《我就拍个照,怎么重生了》 第1章 卵,还是凡人一个 候机厅里,绝色美女身着高腰超短裤,外面罩了一件毛绒绒的大衣,一双粉雕玉琢的大长腿吸引无数过往旅客的注意,她自己浑然不知,斜倚着墙壁,伸长着奶白奶白的美腿,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悠哉地玩着游戏。 钟志远暗赞“绝美”,启动熄屏快照,向她走去。 他缓慢地走过去,手频频地按动。直到走近墙根,方才在美女边蹲下,掏出数据线和插头,佯装给手机充电。他没好意思直接走人,是因为他怕别人看穿他在偷拍。 其实,这是他心虚,旁人谁会注意到呢? 他蹲在那里,看着一双双形形色色的腿在眼前往来经过,偶尔斜视,却让他吞了下口水。 顺着美女的大腿往上看,热裤翘起的一角里露出白腻的腿根和她粉色的内裤边,竟然~,竟然看到…… 他顿时浮想联翩。 钟志远是一家高尔夫球场的人事总监,身形挺拔,面相儒雅,络腮胡造型别致,看上去男人味十足。他兴趣广泛,体育、文学、摄影、画画、音乐,所谓的“琴棋书画”,他都沾点边,业余是个小有名气的穿搭博主,他的手机里存了海量写作素材,准备闲暇时写写网络小说,打发富余时间。 在婚姻上,他是个不婚主义者,光恋爱不结婚。当然,这不表示他是个渣男,也不表示他身边缺女人。事实上,他对女人很好,家里虽说没有女主人,可女人不断。昨晚,思密达小姐姐还身体力行地“教”了他一夜的韩语。来打球的韩国客人多,客服部专门招了两名韩国女员工。 钟志远蹲在地上,脖子僵了似的,不好意思再扭头看美女。非礼勿视,偷窥、偷拍裙底之类龌龊的事他是不屑、不耻的。 他蹲在地上,担心看到不该看的东西,那一缕黑会不会让他长针眼,暗暗责怪现在的女孩怎么一点不担心走光?他这么没来由的胡思乱想,蹲了许久,直到听到登机的广播,他才拔掉插头,攥在手上,站起身来。 他要南飞广州,再和他高三的同班同学赵斐一同飞巴厘岛避冬,享受域外的阳光、沙滩。 不料,久蹲之后起猛了,两眼一黑,眩晕袭来,他赶紧去扶墙,闭上眼睛强行稳定身形,一阵天旋地转,却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醒来发现自己趴在一张桌子上。 “咦?我怎么会在这儿?这是哪里?” 他心里正犯嘀咕,突然看到自己手里的手机,手机上连着插头和数据线,想起刚才偷拍美女的事儿,赶紧点开手机相册,一张张翻看起来。 “哇塞!真美!这大长腿,能把玩三年!” 他用网络语言的口吻,在心里暗赞。 突然,目光所及,扫到了自己的手,那手光滑细嫩的,连筋络都看不见! “这年轻的小手,好嫩啊!” 他这么一想,吓自己一跳。 再瞧,手上戴着一块 casio 电子表,衣袖是藏青色粗棉布的,袖口都起毛边了。他要去机场,穿的是笔挺的西装和大衣。 钟志远突然慌了神,噌地一下站起身,东张西望。 这是一个简陋的教室,前方有个讲台,还有一块黑板。黑板上方,白墙上贴着“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八个鲜红的大字。黑板右边贴着一张纸,瞧着像是课程表。教室后方有一块墙报。从左边的玻璃窗望出去,可以看到坡上的教学楼,那台阶又陡又长,全是青砖铺成的。从右边的玻璃窗望出去,能看到走廊的栏杆,还有一片树梢和远处的楼房。 教室里,有两个女生穿着厚厚的衣服,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不是高三的教室吗?墙报上那圆体的英文字,可不就是自己的笔迹?再看看那两个趴着睡觉的女生,认得!是少女时的朱春燕和钟秋虹,一个丰乳肥臀,一个苗条纤腰。 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涌上心头,难道穿越了?! 他不敢相信,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脸,这一掐,不仅感觉痛,还发现自己的脸光溜溜的,一根胡茬都没有。 “真不是做梦,确实穿越了!” 他对自己说,心跳陡然加快,涌起难以言喻的激动情绪,忽而又感到莫名的恐惧。 “我是谁?我还是那个我吗?” 他手忙脚乱地把手机连同数据线和插头,一股脑儿统统收进桌洞,埋在书堆里,转身”嗖“的一下冲出教室。 情急之下,智商下降了,明明手机就能照镜子。 教室门楣上挂着高三(4)的牌子,在楼道最边上,往前隔壁是高三(3)班。 从走廊望下去,楼下一片空地。靠围墙的梧桐树下,有两间平房,是医务室和理发室。 钟志远跑向中央楼梯,看到那头高三(2)班和(1)班的牌子。 是了,这是高三的教学楼,楼下应该是5到8班。 他风一样“呼”地从中央楼梯跑下去,到了一楼,果然,底下是5班到8班,他站在楼梯口,看到右前方围墙角下的厕所,往右往远是食堂,食堂前的空地上是水泥砌的一条长长的高高的水池,水池上一排水龙头。 他转身往行政楼去。 经过医务室,往前过了喷水池,从台阶上下去,闪身从后门进了行政楼。 他的心怦怦地狂跳,马上就可以从镜子上看到自己了,到底我是谁? 行政楼的楼梯边上立着一面大大的整衣镜,钟志远忐忑地站在了镜子前。 一个高大健美、阳光帅气的大男孩出现在眼前,眼神清澈略带忧郁,眉宇间藏着几分书卷气。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长长的遮住了耳朵,上身穿着有点破旧的藏青色中山装,里面是棉袄,下身一条粗布的黑色裤子,脚蹬一双回力牌高帮白球鞋。 竟然看到了18岁的自己,两分别扭,八分惊喜! 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涌上心头,钟志远愣住了,整个人有点恍惚。 过了好一会儿,钟志远才回过神来,清晰地告诉自己:真的穿越了,回到了四十年前! 穿越,重生,谁都想来一次的美梦,居然真的实现了! 钟志远说不出的高兴,无数穿越的故事和电影画面浮现在眼前,《寻秦记》、《庆余年》……,一个念头产生:自己会不会有什么特异功能?小说里的主角可都是身怀绝技的。 于是,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镜子,又瞅瞅墙,哎,啥也看不到,没有透视眼!他又使劲往上一跳,嗯,跳得挺高,不过也就正常高度而已,他本来就能摸到篮框,没有轻功!他再双手用力朝墙壁拍去,只听“啪”的一声闷响,哎呀妈,手好疼,墙壁却稳如泰山,什么神力、功夫的,通通没有! 钟志远捂着生疼的手,哭笑不得,还以为会有特异功能,卵,还是凡人一个! 苍天啊,大地啊,哪个神仙大姐这么小气啊? 钟志远像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尝试了一番,终于确定自己就是个平凡人,心头暗暗兴起的除暴安良、行侠仗义、快意恩仇的江湖理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抬起腕,在casio手表上查看日历,今天是1984年1月2日,星期一,昨天刚过元旦,时间一下子回到了高三第一学期期末。 那么,我还是一名高考生,前世在杭州上了四年大学,今世还要不要上大学? 上学还是创业?这是重生后,钟志远面临的第一个选择。 在他看来,今世再上大学无疑是浪费时间。 可是,想了许久,他笑了,小孩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 这是个大学生被称作“天之骄子”的年代,辍学创业,父母得多伤心?别人会多看轻?未来不也管有文凭的老板叫企业家,没文凭的老板叫暴发户吗? 任何时候,身份都很重要。 必须顺应潮流,重生也不能例外。 钟志远做了决定,灿然一笑,朝镜子里的自己伸出手:“你好,钟志远,欢迎重获新生,前世今生,从此来过!” 第2章 原来尿尿那么爽 他折回教室,路过厕所,闻着味下意识走了进去。 有些场所,看见了就会引起相应的生理反应,厕所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厕所里的尿骚味很重,一边是几个蹲坑,半人高水泥板隔断,没有门。一边是小便槽,几个男生正在往里撤尿,咚咚的响。 钟志远迟疑地站了过去,不知道自己是像他们一样飞流直下,还是泉水叮咚呢? 男人上了岁数,大多逃不掉前列腺的困扰。为等那最后一滴,抻胳膊甩手,拍头打腰,张嘴皱鼻,挤眉弄眼,有时一站一集电视剧就过去了,在外的话,指定赶不上2路公共汽车了。夏天从空调房里出来,皮肤干干凉凉,站着站着,就热起来了,像是从冰箱拿出来解冻的食品,冰化成了水,人满头大汗。而冬天从热被窝里出来,身体热乎乎的,站着站着,人就成了冰条,仿佛放进了冰箱,苦不堪言。 年轻时,男人梦想成为一夜七次郎,可上了年纪再被叫一夜七次郎,那一定不是一夜雄起七次,而是起夜七次。 钟志远这会儿站在小便槽前,脑子里是《疯狂的石头》里的保安队长尿不出来拿头撞墙,暴怒踩踏小便斗的情景。前世受够了尿尿的折磨,现在重生一回,还会不会摆脱不了尿尿的苦? 他下意识地大幅度叉开双腿,以免滴答无力的尿液弄湿裤子。 前世,为免弄湿裤子,钟志远试过许多方法,都见效甚微,总难免尿到裤子上或洒在地上。有一天福至心灵,看到漏斗倒酒,就想到套个类似的喇叭口。他这么想,就这么做了,找来许多品牌的饮料瓶和矿泉水瓶子,挨个试过去,可乐、康师傅绿茶这些都太小,唯有脉动勉强够大。可惜这法子不实用,总不能带个喇叭口出门吧?最好的办法就是学女人:蹲便。 不过,很快,担心是多余的。尿液像高压水枪喷出的水柱,啪啪地砸在小便池的墙上,那声音听在钟志远耳朵里,像命运狂想曲一样激昂带劲,美妙无比。他像被压了五百年的孙猴子一朝翻身,兴奋得人都要飘起来。 畅快! 此时,钟志远所有的心情就这两个字。 他脑海里浮现出《疯狂的石头》结尾时保安队长在厕所里小解的画面,滴滴嗒嗒的水龙头一下子喷涌而出,保安队长愁苦的脸开心地嘿嘿笑起来,摇头摆尾晃动身体得意地吹起了口哨,越尿越爽,继而疯魔了似的仰面哈哈纵声大笑,露出满嘴的牙花子。 “尿尿双脱手,卵卵耍派头”,此时,钟志远想起了一个朋友说的俚语,马上就呈现出这样一副模样。尽管小便池泛起浓郁的尿骚味,他还是兴奋地咧着嘴,撒开双手,鼓起肚子,转动身体,划着圈地朝墙壁上喷射而去,充满迎风飚三尺的豪情。 一旁的男生傻了眼,这人像个变态,尿个尿这么夸张!几个男生走到厕所门口还不忘扭头回看了眼,相互望望,一脸不可思议。 喷涌而出,嘎然而止,收放自如! 钟志远心里美美的,抖了抖,潇洒地“嗞啦”一声将拉链拉上,晃着双手走出厕所。 原来撒个尿也能这么快乐,可年轻时谁会想到呢?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人间事概莫如此吧。 第3章 谁会乱了谁的芳华 钟志远回到教室,两个女生还没醒。 屁股滚圆的朱春燕,胸部托在桌面上,鼓鼓囔囔的像被挤压的气球,这一幕落在钟志远眼里,仿佛看到《卿本佳人》里的叶玉卿在裸身打字。 这么联想,钟志远暗骂自己“流氓”,抬手轻扇脸颊,试图将脑海中那不雅的画面驱赶出去。 伴着说话声,陆续进来了同学,朱春燕和钟秋虹也醒了,揉着惺忪的眼。 钟志远的记忆开了闸似的,排山倒海般涌进,前世今生,相互融合,一时百感交集。 朱春燕是副班长,班上她数学最好,后来嫁了个澳洲人,被骗到澳洲乡下,做了个农民,还被家暴,很是凄惨。钟秋虹语文不错,后来进了一家大型国有企业,做到办公室主任,酒量是个谜。 肖筱樱白白胖胖的,夏天一抬胳膊总会露出又白又肥的肚子,憨态可掬,十分可爱。 徐亚芳是劳动委员,别看现在不起眼,日后竟成了大姐大,班上的同学会都是她一手包办。 又矮又胖的李玉,谁会想到日后竟瘦得脱了相,见面根本不认得。 朱阿福长得五大三粗,像块宽与高相等的厚实门板,老爱出汗。钟志远没来之前成绩在男生中排第一,自钟志远插班进来,就没他什么事了,很是嫉妒他。作为班长,似乎只是“起立”的工具人,再无别用。 看着程梅清纯的脸,曾经多么美好的记忆是属于她的。 冬天的一个晚上,钟志远一个人困在教室,天黑黑,下起了雨雪。 孤独无助的凄苦中,程梅送来了一把伞,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自己还滞留在教室的。 可惜钟志远在日记里写到并不喜欢她,而她偷看了日记,以至反目成仇。 唉,少女的心二月的天,后来她一直贬低钟志远,囿于那份美好,钟志远从不跟她计较。 张亚男是班上的团支部书记,身材高挑,瓜子脸,锥下巴,戴副厚厚的眼镜,宽扁的屁股是她的特征,班上总分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英语最好,后来去了外省的一个城市,在政府机关工作到退休。 肖爱萍名字像女生,却是个黝黑的男生,两条结实的大长腿,是个运动健将。 陈平和佟生都跟钟志远走得近,陈平声音尖细,咋咋呼呼的,绰号“女娃子”,毕业后再无消息,谁都联系不上他,人间蒸发了似的。佟生面相憨厚,心眼其实挺多的。 看到柳萍甜美的模样,钟志远心里泛起久远的遗憾,曾经这个女孩是那样多情地暗恋着自己。 高三后半学期,柳萍总是紧随着钟志远第二个到校,手里总拿着早点,甜甜地说吃不完,问钟志远吃不吃,钟志远却从未接受。毕业后的暑假里,柳萍跟着钟志远一伙子满城的跑,总笑嘻嘻地说喜欢坐他的车。钟志远去上大学后,柳萍不断的写信,信里总夹着照片,可惜钟志远从未意识到那是爱的暗示。 柳萍不是不漂亮,相反,柳萍白白净净,身材丰腴,眼睛大大的。钟志远曾经思忖过,得出的结论是,一半是天意,一半是因为那时候自己被何田田俘获了。 何田田是个皮肤白皙脸蛋圆圆的女生,这时候钟志远对她的印象除了学习用功外,没别的,她和张亚男都是班上的学习尖子,不是你总分第一就是我总分第一,好像从无旁落他人,她的政治学得最好。钟志远和她在校期间从无交集,但是高考之后,两人迅速坠入爱河。 高考后,何田田通过佟生捎话,请钟志远去她家作客,自那之后,就常一起结伴游遍了赣州城。在一个雨夜,两人被困在钟志远大哥租的屋子里。那夜雨好大,屋子漏雨,正好在床的位置,两个人用能接水的东西放在床上漏雨的地方,然后坐在椅子上,听着雨声。黑暗里,心都在嘭嘭跳,不知什么时候钟志远坐在了何田田的腿上,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嘴唇寻找着嘴唇,就这样,一直亲吻,少女的体香阵阵传进钟志远的鼻子,像荷花清雅的香气。这一夜,何田田坐在椅子上,钟志远坐在她腿上,相拥着,亲吻着,一分一秒都没有离开过,第二日,两个人的嘴唇都麻木了。 最难忘大一暑假,在何田田上学的城市,两个人在雷暴雨里相拥着,任雨水狂暴地打在身上,昂昂然阔步前行,风声雨声里高歌:同苦与甘,谁管甘苦知多少,如今身边有你,同勉赴危难,仍共照料! 想到这一幕,钟志远眼眶里泪水滚动,鼻子发酸。 爱情起初都是美好纯洁的,怎么后来就变了呢? 黄亚美进来了,钟志远心下一耸,这个白白胖胖很?实的女生,记忆都是模糊的,钟志远有点怪异的感觉,可是说不清。 李文革,晃晃悠悠地进来,他在三十年同学聚会后第二年就走了。 赵斐刚进门,钟志远就笑了。他今天,不~,对,就是今天,2024年11月27日,他去机场就是为和她会合,一起飞巴厘岛。他向她使了个飞眼,她却看都没看他。钟志远心里乐得不行,此时的赵斐,白皙的皮肤,短短的头发,小小的脸,飘着栀子花的香。现在互不关情,谁成想十年后,他们结了一段情缘,那时候她出落成全班最具气质的美妇。 钟志远的脑海里全是两个人旖旎的画面。回想十年后他们的首次见面,自己紧张得一直嚼口香糖,而她大热天的双手冰凉。那天她穿着藕色的旗袍白色的高跟鞋,苗条曼妙的身材,白晰滑嫩的肌肤,微红着脸,眼里满是羞涩。他一直记得她哀怨的叹息:怎么不早来。 想到这,钟志远不由的叹了口气。 一个个同学都进了教室,钟志远就像看电影一样回放着同学们的后世今生,自己的前因后果,心里唏嘘不已,一时恍然,人生莫测,世事无常,在这一幕里演绎得淋漓尽致。 联想到自己的重生,心想,今世,谁会乱了谁的芳华?谁又会惊艳了谁的流年? 周松一屁股坐在钟志远身边,一巴掌拍在他腰上,将钟志远打醒。这个同桌有些虎,虽然看上去脸皮白净,一头自然卷的头发。 上课铃响,班主任、政治课老师谢老师笑吟吟地走上讲台。 “上课!” “起立!” “坐下!” 简单的仪式,钟志远却新鲜感满满,假模假式,一本正经地坐着听课。 “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短发齐肩、个子矮矮、很是干练的谢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字,钟志远脑海里就响起一句话“q切烦哦”,历史会重演吗? 他十分期待地等着。 “q切烦”是赣州话“有没有吃饭”的意思。赣州话“吃”音“切”,“饭”音“烦”,q是“有没有”的意思。 果然,讲到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可以转化时,谢老师可能自己都觉得接下来的话会很有趣,用压抑着笑的声音朗声道:“在赣州,大家早上见面问一声‘q切烦哦’是不是很正常啊?可是,如果换在天安门广场,你对着大家喊一声‘q切烦哦’,是不是就很好笑?这就说明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可以相互转化。” 同学们在谢老师提高音量喊“q切烦哦”时,已经大笑不止。 前世每次来到天安门广场,钟志远都会在心里大喊一声“q切烦哦”。 有些人有些事,很平常,却会记一辈子。 第4章 林医生有双妙手 下课铃响,一部分学生像是犯人到了放风时间,迫不及待地冲出牢笼,乱哄哄走出教室,一部分学生好像嘴是借来的,不说个够感觉亏了,唧唧呱呱地说个不停。 青春是不羁的风,无处安放。 钟志远和佟生、“女娃子”随着同学嘻嘻哈哈往楼下走。 走到拐角处,唉哟一声,钟志远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捂着脚叫:“崴脚了。” “女娃子”和佟生手忙脚乱地去拉他。 钟志远是假摔,想光明正大的请个假,逃个课。 他在两个人的拉拽下,左脚立地,右脚像掰开的圆规似的硬挺挺地站了起来。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钟志远一瘸一拐吊在两个人身上,往医务室去。 前世,钟志远去理发室理过发,就从未进去过隔壁的医务室,连看都没往里看一眼,今生算是头一回。 医务室门面很小,掀开门帘,“女娃子”就大叫:“林医生,崴脚了!” “女娃子”看来认识医生,咋咋呼呼的,人还没进门就叫了起来。 “医生崴什么脚……”林医生冷声说,抬头见到钟志远被两个人搀扶进来,将话打住,站了起来。 钟志远被这个女医生惊艳到,看到她的第一眼觉得在哪见过。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感觉,让他仔细地打量了下林医生。林医生长发挽在脑后,五官标致,眉宇间有股清冷,但不觉疏离,反添了几丝冷艳的感觉。 美女一枚,只可仰望,不可企及的高冷美人。 钟志远在心里给林医生盖了个鉴定公章。 林医生看到钟志远,也是一怔。 这个男生身材颀长,面目清秀,眉宇间的的书卷气让人觉得很舒服,在学校好像从来没见过,却有熟悉的亲和感。 “是我们班钟志远崴脚了。”“女娃子”对林医生说。 “你是钟志远?”林医生看着钟志远,不相信似的问道。 “是,我是钟志远。” 钟志远微笑地点点头,听林医生的语气好像知道自己。 林医生又看了下钟志远,让他坐上一张桌子,一边好奇地问道:“听说姚老师要跟你对好答案才去讲课,是不是真的?” “女娃子”得意地抢着说:“当然!” 钟志远却矜持地说:“夸张了,一字之师,你也可以的。” “钟志远的作文都是范文,姚老师每回贴在墙上供大家学习。”佟生一旁补充道,很是替钟志远骄傲。确实,佟生每次读钟志远的作文,总是感叹怎么自己就写不出这样的好文章。 “那就难怪了!”林医生笑着说,让钟志远将鞋袜脱了,自己戴上白手套。 钟志远却有点忸怩,看着林医生期期艾艾地说:“不脱了吧?” “你不脱,我怎么检查你的伤啊?” “我怕熏着你,弄脏你的手。”钟志远讨好地说,朝林医生乖巧地笑了笑。 林医生听了钟志远的话,觉得这学生挺体贴人的,不由得多看了眼。 “脱了吧,医生什么脏东西没碰过?”林医生命令道。 钟志远只脱了个脚后跟,林医生嘴角含笑,弯下身用手在钟志远脚脖子上按压起来,“女娃子”和佟生在一旁看着。 “这痛吗?这呢?”林医生变换着点按压,问道。 点到哪,钟志远都不吱声,只咬着牙嘶嘶的吸气。 林医生皱了皱眉,心想这是痛还是不痛?看钟志远那样子又觉得挺可笑。 “到底痛还是不痛呢?”林医生笑问。 “好像不是很痛,嘿~”钟志远看了下林医生,难为情地说。 林医生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让钟志远活动下脚踝,钟志远转动自如。 “没有肿胀,痛感不强,也没有活动障碍,那就是轻微扭伤,问题不大,但最好歇两三天。” 林医生抬起头,说出诊断结论和建议。 谢老师刚好从门外进来,她获悉钟志远扭到脚,一脸紧张地赶来,听到林医生的话,脸色放松下来。 “林医生,他能走路吗?下礼拜一就期末考试了。”谢老师关切地问。 “走路时间长的话会加重伤情,最好休息几天。”林医生沉吟片刻,谨慎地说。 “谢老师,你放心,我回家休息几天,礼拜一肯定参加考试,保证不会拖后腿。”钟志远说,满脸堆笑。 谢老师接任班主任不久,不希望这个时候钟志远掉链子,他可是男生的头号选手。可林医生这么说了,只得关照钟志远好好休息,保证回来参加期末考试。 “你们两个照应下,有什么事跟我讲。” 谢老师交待“女娃子”和佟生两个人,两个人同声应是。 谢老师因还有节课,告别林医生匆匆地去了。 林医生转身到柜子里拿出纱布,轻柔地给钟志远的脚踝缠上。 “紧不紧?” 林医生的声音很温和,钟志远转动了下脚腕,不松不紧。 “林医生,你有一双妙手!”钟志远称赞道。 林医生白了钟志远一眼,笑了笑,觉得这学生不像寻常的书呆子。 钟志远很绅士地向林医生鞠了一躬,右脚拖地走了出去,“女娃子”和佟生见状忙向林医生道了谢,快步上去搀扶。 林医生站在那儿,看着钟志远的背影摇头,鞠躬的样子很搞笑,一脸稚嫩,却煞有介事。 第5章 是要米饭吗 钟志远坚持先回教室,哪怕“女娃子”说他去帮他收拾好书包拿下来。 “你不晓得我要带什么书回去!” 钟志远只能这样解释,手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手机里有许多东西对现在来说是个炸弹,会将自己炸死。 和女友啪啪的录像,以及《肉蒲团》、《灯草和尚》、《金瓶梅》这样的禁书,如果被发现了,肯定会被判刑,甚至吃花生米。 手机对钟志远来说,也是个宝贝,里面存的海量资源:诗歌,小说,歌曲,财经,军政等资料,近现代、以往主要朝代、各主要国家的。 钟志远收拾好书包,拒绝了“女娃子”和佟生要送他一程的好意,在同学的注视中,背着书包,拖着脚走出了教室,经过医务室时,有意无意地朝里看了眼,像个视死如归上刑场的地下党员,慢慢地昂首走了过去。一拐弯进入视线死角,就迈开了八字步,走得六亲不认,跑得比狗还快。 钟志远走出校门,穿过横在门前的厚德路,走进贺家坪,在羊肠小巷里一路插到大公路。左拐沿大公路走了一段,右拐进了健康路,一直的走下去。 街上没有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放眼望去都是三、五层高的楼房,阳台上晾晒着各式衣服、被子,挂万国旗似的。 城市的天空显得辽阔,蓝天高高在上,飘着几朵淡淡的白云。 双车道的柏油路,没有隔离栏的视线扰乱,没有黄色中心线和白色标线的分隔,一眼能望到头,给人宽阔的即视感。路上少有车辆,偶尔才会开来一车轿车或过去一部卡车,多的是骑单车的人,时不时响起叮铃铃的按铃声,城市很安静。 商店里没有“清仓大甩卖,最后三天”的虚假广告声音扰民,进来出去的人,有的穿着厚厚的蓝布棉袄棉裤,有的披着棕色加绒领的蓝布棉大衣,还有穿军大衣的,都不紧不慢,或空着手,或拎着东西,悠闲地走着,冬日的阳光暖暖的,让人觉得很安逸。 一条街的路边停着几辆拉煤球的大板车,拉车人有男有女,脖子上都扎着条肮脏的毛巾,脸上、手上黑黑的尽是煤屑屑,他们坐在板车把手上歇息,谈笑风声,安天乐命的闲适。 这一切,让钟志远产生浓浓的年代感,这就是他印象中的老家。 现在,赣州老城人口仅有20来万,未来,城市的街道宽度没变,人口却有100多万。道路加了隔离栏,画了黄白线,路上总是密密麻麻塞满车辆,偏偏狭窄的街道,两边楼房升高了,整个城市给人拥挤不堪的感觉,天空变得狭长,支离破碎的,很压抑。 钟志远左拐上了和平路,远远的看到绿荫上标准钟的尖顶。 标准钟在阳明路、和平路和解放路的三岔口,是一座禇红色民国时期的砖砌钟楼,这时候是赣州地标建筑,后来的世界第一高的机械钟塔——和谐钟塔要到21世纪才有。 标准钟周边是赣州八十年代的cbd,赣州公园、卫府里、红旗商店、工人文化宫、新华书店、邮政局等都在这片区域。来这里逛公园,看电影,买东西,十分方便,各色人等都在这里找到该去的地方。 钟志远拐进健康路,折进南京路,到了卫府里。 卫府里是个市集,因明朝时设立的赣州卫署而得名。两边店铺林立,中间一个大棚,有许多摊位,卖五金、南北杂货。 卫府里和赣州公园后门同在南京路上。从卫府里到赣州公园后门那棵高大的古榕树,南京路这一段街是有名的早市。从水东、水西挑菜来卖的菜农,从南门外骑车来卖鸡鸭的老表,三轮车上支个油锅炸米果的老妇,路边煮粉干、沙河粉的回城知青,箩筐扁担,鸡笼鸭笼,桌子椅子,炉灶煤球,将一条街摆得满满当当,鸡鸣鸭嘶和着摊贩的叫声,人声鼎沸,一派烟火气。 赣州公园正门前是北京路,人们也叫它“衣裳街”,一长溜的摊位叫卖着从广州进的货,引领着赣州的服饰风尚。 钟志远人生第一次逃课,并不为来游玩,他各处转悠,只为寻找赚快钱的机会。 钟志远书读得好是出了名的,家境贫寒也是众所周知的。虽说家里像阿q说的祖上曾富过,他家回赣州前日子过得很富足,但眼前贫困却是不争的事实。 钟志远摸摸自己身上所剩无几的毛票,很感慨,一分钱压死英雄汉。 他不想去卖苦力,觉得那是对他穿越者这个身份的羞辱。 穿越者应该干些高大上的事情,最不济不能去干苦力。 衣裳街衣服鞋帽琳琅满目,女人的大嗓门此起彼伏地吆喝着,甚至看到女人身上挂着装钱的皮包,站在自家的摊位架上,冲着过往的人大喊,“最低价,最低价!”可惜过往的人不多,今天不是周末,生意并不好。 钟志远信步从赣州公园走到和平路,进了灶儿巷。 民以食为天,钟志远暗忖:这里总该能找到赚快钱机会。 灶儿巷宋石明砖清瓦,飞檐花楣雕窗,鹅卵石铺就的巷路,蔷薇花藤爬满院墙,有历史的沧桑感,在21世纪,是赣州有名的餐饮街,充满烟火味。 可惜,现在是条荒巷。 钟志远很失望地在灶儿巷走了一圈,想想也对,自己前世天天上下学经过都没听说过灶儿巷。 他从标准钟下经过,走到解放路,一路的下去,到了章江边,进了中山路。 中山路在城墙脚下,向北经过建春门往前就是廉溪路,和章贡路交汇,头上是赣州远近闻名的八境台。建春门是个古城门,水东人进城,都要从浮桥上来,打建春门的城门洞里进城,是很热闹的市口。那儿有高档酒楼——望江楼,有许多饮食店、副食品店,有菜场,还有好几家狗肉店,赣州人喜欢吃狗肉。 钟志远沿着中山路走啊走,感觉找到些商机。 这个时代交通不畅,信息闭塞,餐饮文化还没有融合。赣州一个无辣不欢的地方,竟没一家火锅店,水煮鱼、辣子鸡之类的川菜也没有。江南的风味小吃,诸如生煎包、锅贴之类见不到踪迹。只有赣州当地特色小吃,沙河粉、粉干,其他诸如包子、馒头、水饺、蒸饺之类的,品种有限。 钟志远还发现一个有意思的差异,赣州的水饺真叫水饺,饺子是泡在汤碗里的,不像北方和江南,饺子是捞起来沥干,盛在盘子里。 钟志远走在街上,脑子却在飞转。从中山路走到大公路,往前就是赣江路,这里是个丁字三道口,人口密集区,沿街商铺林立,是个好市口。 他在三道口走了又走,发现两家有意思的店,蓉李记和张记两家饮食店门对门,隔着大公路遥遥相望,蓉李记在中山路头上,张记在赣江路口,同是饮食店,却像是欢喜冤家。 张记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妻,老板是个头发稀疏有些发白的老者。板着张脸,见谁都没个笑,可一点不妨碍食客捧他的场,无他,包子好吃。 蓉李记的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妻,老板娘凹凸有致,颇有几分姿色。走进蓉李记,看到的是老板娘如花的笑容,伙计热情的招待,如沐春风。 但从客流量来看,蓉李记干不过张记,毕竟餐饮终归是餐饮,东西好才是硬道理。 不过,蓉李记有网红气质,老板娘漂亮。 钟志远琢磨了下,走进了张记。 “老板,买两个包子,要生的。” 老板看傻子一样看着钟志远,钟志远被看得不好意思,赶忙解释:“我还想借你的厨房用下,做一个赣州没有的,特别的包子。” 钟志远说罢,向老板神秘一笑。 老板上下打量了下,没好气地说:“你有潮啊?走开来,嫑影响我做生意。” “潮”和“嫑”都是赣州话。“潮”是“笨”、“傻”的意思,“潮气”、“潮头”、“潮里潮气”、“潮潮答答”,都是一个意思。也不是专骂人的话,要看说话人的语气、神情,带笑说的,通常都是一种宠溺,和普通话的“傻子”一样。 “老板,和气生财,我这个的包子做出来,能大富贵的哦!”钟志远说,画了个大饼诱惑他。 没想到老板对他的大饼一点不感兴趣,还觉得他十分可笑:“快毛子走,走晚了你的大富贵就没了。”还动手推了他一把。 “毛子”是赣州话,“点儿”的意思。“快毛子”就是“快点儿”的意思。 钟志远本来想和张记合作,开发生煎包子。 吃香的喝辣的,到哪都对。生煎包子多汁、香酥,没人会不喜欢。生煎包赣州没有,从商业的角度可说是移植创新,一定能赚大钱。 没想到,热脸贴冷屁股上了。 钟志远鼻子里哼了声,拔腿出了张记,横过马路,走进蓉李记。 老板冲他的背影露出嘲笑,掉头对店里人说:“一个潮头!” 钟志远进了蓉李记,老板娘正在柜台上,见他进来,笑问:“要吃什么?” “来两只包子……”钟志远还没有说完,老板娘就热情地应道:“好嘞,要什么馅的?” 钟志远说:“全肉的,要生的!” “生的?”老板娘一脸错愕地看着钟志远。 “嗯,还想借你家的厨房用一下,我想吃自己做的包子,行吗?”钟志远看着老板娘问,心想,会不会也跟张记一样遭她白眼? 这个要求太奇葩了,破天荒头一次有人这么要求。老板娘愣了下,问:“干么要自己去蒸,我们蒸好了给你不好啊?你这个人好奇怪。” “我就想吃自己做的包子,我可以加钱!”钟志远说。 老板娘笑说:“包子你蒸我蒸,还不都一样,能变出花来?” “我不蒸着吃,我有秘法。”钟志远说。 “不蒸着吃?什么秘法?”老板娘十分好奇地问,她是头一次听到包子不蒸着吃的。俗话都说“不蒸包子蒸口气”,眼前这个小伙子不蒸着吃,会是怎么个吃法? “保密!”钟志远神秘地说,诱惑道,“等我做好了你就知道!” 老板娘沉思了下,秘法的诱惑对她来说很大,她想知道。 她果断带钟志远去了后厨,对一个头大脖子粗的男人咬起耳朵来。 钟志远见到那个男人,想起小品里说的话:头大脖子粗,不是老板就是伙夫。心想,这个人不是老板就是主厨。 男人听着老板娘的话,偏过头来看钟志远。 看着粗大的人,面皮白净,面相温和。 老板娘将钟志远叫过去,对他说:“你要用什么,跟他说吧,他是我老公。”说完走出了厨房。 老板狐疑地打量着钟志远,皱眉问:“你有秘法?要用什么东西?” 钟志远朝他笑了笑,说:“不费什么,我看你这儿都有。”说着,自己包了两个小包子,拿了个平底锅到一边的炉灶上背身操作起来。 一顿操作猛如虎,厨房里渐渐响起油滋滋的响声,一会儿香气四溢,几个师傅不停地吸着鼻子。 老板闻到阵阵扑鼻的肉香味,好奇地走过来看究竟,被钟志远伸手挡住,故作神秘地“嘘”一声,说:“秘密!” 老板尴尬地退回来,满是好奇。 当钟志远将生煎包子盛在盘子里,端着走到老板面前时,老板第一次见到金黄、喷香的生煎包子,闻着味儿,口水都要流下来。他伸手去拿,钟志远却一侧身,端着盘子往外走,老板屁颠的赶紧跟上,走过前厅,来到柜台。 一路的香气四溢,店里的客人闻到香味,都抬头寻找。 钟志远端着这盘包子,炫耀似地举在空中,老板和老板娘站在一边,两眼放光。 好香,好看,他们都想尝,看会是什么样的美味。 “这给你,这给你。”钟志远拿起一个包子给老板娘,又拿起一个给老板。 老板和老板娘喜出望外,犹豫地问:“你自己不吃吗?” “专为你们做的!”钟志远微笑着,示意两人先吃。 老板夫妻二人对望了眼,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一口咬下去,先是酥脆,后是松软,咯吱一声,肉香扑鼻而来。 “好吃!”老板娘咀嚼着,含糊不清地叫好。 老板狼吞虎咽,三两口吃完,意犹未尽,看着老板娘一小口一小口地细细品味。 客人围上来问是什么,老板夫妻二人被问住了,相视一笑,无法回答,都看向钟志远。 “黄金包!”钟志远略一思索作答道,“赣州独家!” 生煎包被钟志远叫成了“黄金包”,多少有首创者的任性成分,更多的是应季。春节在即,讨个好彩头,名字吉利好卖。 “黄金包?” 大家看到生煎包确实表皮金黄,也就信了。 老板夫妻二人说话间唇齿尚余香,空气里还留着生煎包的香味。 “现在有卖吗?” 有客人想先尝为快了。 老板夫妻二人尴尬地看着钟志远,钟志远反客为主,说还没上市。 客人无奈,遗憾地散去。 经此一试,勾起老板夫妻二人的强烈兴趣。他们热情地将钟志远请到了后院。 后院有个小房间,堆着些杂物,是老板夫妻二人议事办公的地方。 经介绍,钟志远才知道店名为什么叫“蓉李记”,原来老板叫李顺龙,老板娘叫陈蓉。看来老板还是个爱妻狂魔。 当夫妻二人听钟志远说这只是最初级的“黄金包”,正宗黄金包是爆汁的时,二人都惊到了,那该有多好吃啊?! “志远兄弟,能教我们吗?” 陈蓉尝了黄金包,就像吸毒上了瘾,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钟志远等的就是这句话。 商业上的事,谁先表明诉求谁就落了下风。 “当然!我来就是想和你们合作。” 钟志远倒没矫情,将合作事宜说出来。无非是他出技术,他们负责制作、售卖。 “利润二八分成,我二,你们八。”钟志远说。 说罢自己笑了,自己是“二”,按利润分成,别人爱怎么算都成。 不过,他不在乎,“黄金包”对他来说苍蝇腿的肉,赚点快钱度过眼前的窘境而已,且行且看。 陈蓉夫妻自然明白按利润分成对他们有利,顿时对钟志远颇有好感。这种合作对自己有百利无一害,他们欣然接受。不过,在分成上,陈蓉坚持五五分帐。一番善意的讨价还价,最后双方各退一步,三七分帐。 三个人相视,均畅快地笑了起来,这样的生意商谈,天下少有。 “你们准备怎么推出黄金包?”钟志远问。 东西再好,也靠推销。 “大肉包子两毛钱一个,这个五分钱一个。”李顺龙说。 钟志远皱起了眉,看向陈蓉,陈蓉点头,表示是这个价。 “别的呢?”钟志远问。 推出新品,除了定价,还有许多营销策略。 “还有什么其他的?就是你教我们,我们做出来卖哇,价格定好了,到时牌子上写上去就是了。”陈蓉疑惑地说。 钟志远笑笑,心想,这样卖,何年马月赚到钱? “你们知道营销4p组合吗?”他问夫妻二人。 他当然知道他们不懂4p,这么问只为让他们对他建立起绝对的信任,好让他们按自己的营销办法来实施,以便很快赚到钱。 自然,陈蓉夫妻二人相视摇头。 “你们知道产品定价策略吗?成本导向或者需求导向?” “你们知道推销策略有哪些吗?” …… 钟志远一连串的问句,让夫妻二人一脸懵逼,什么4p,组合,策略,太高大上,哪听过? “既如此,如何定价,如何推广,怎么卖法,你们全听我的吧!” 钟志远不客气地说,像个霸道总裁。 陈蓉夫妻被钟志远问得心里直打鼓,做了几年生意,这会儿像个小白,感觉自己什么都不会,像在老师面前回答不来问题的学生,琢磨着到底该怎么卖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会听钟志远说都听他的,倒觉得解脱了,高兴地说:“你说!” 没想到钟志远刚讲了怎么定价,夫妻二人就急了眼似的说:“太高了,肯定卖不出去!” 李顺龙还带着嘲笑说:“你不懂行情,隔壁老张家的包子算赣州市最好吃的,才两毛二一个。黄金包这么小一个,你定酱紫的价,哪个会来买?明显贵了。” 陈蓉帮腔道:“是,我们做了这么多年,你要相信我们噻。” 钟志远看看他们,摇头笑。 “你们不听我的,那咱们合作取消吧。” 钟志远说着迈动腿,嘴里嘟囔:“老观念,到死都富不起来。” 他使出了杀手锏,欲擒故纵。 陈蓉夫妻当然舍不得,李顺龙着急道:“嫑走噻。” 钟志远站住,微笑地看着他们,不容置疑地说:“合作就全听我的。” 夫妻二人相视着,挣扎了好一会,将信将疑的接受了。 钟志远就将如何定价,如何推广,如何售卖,详细说给陈蓉夫妻二人听。听得夫妻二人一楞一楞的,真是听所未听,闻所未闻,原来生意里有这么多学问。 钟志远讲完,夫妻二人还没回过味来,处在惊讶之中。 “没有异议,我们签约吧!”钟志远说。 一听签约,夫妻二人紧张了,这年头的人没什么法律常识,说到签约,无端就联想到官司。 钟志远是希望以这种合约的形式来坚定他们的信心,防止他们一旦遇到困难就产生怀疑,不按自己的办法来做,误了好事。 “立个字据而已,把我们说好的这些东西写在纸上,双方严格遵守。” 看夫妻二人紧张的样子,钟志远解释道,化解他们疑虑。 他直白的说法,夫妻二人听懂了,宽心了,拿了纸笔来。 钟志远写好合约,夫妻二人看了,是这么回事,就盖了章,签了字。 大功告成!钟志远收起自己的一份,开心地高喊:“give me five!” 向李顺龙伸出手掌。李顺龙以为是握手,刚伸出手,看样子是击掌,就在空中与他击了一掌。 钟志远又高声叫道:“give me five!” 向陈蓉伸出手掌,陈蓉学着李顺龙与他在空中击了一掌。 同时,她心里在想,“给米饭”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他饿了,要吃米饭?都连叫两次了。 “是要米饭吗?”陈蓉迟疑了下,试探地问钟志远。 钟志远闻言,放声大笑起来,笑得那叫个开心。 第6章 又见父亲 从蓉李记出来,钟志远站在门口望向张记,张记老板正好在门口捅炉子,两个人隔街看到,都笑了,一个心里嘲笑:“这潮头,恐怕也被蓉李记赶出来了。”一个嘲笑:“曾经有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你没有珍惜!且等着吧,看你还能笑得出来不?” 钟志远沿着中山路往北,过了建春门,走过廉溪路,左拐上了章贡路。 章贡路是上坡路,到了建国路就到了坡顶。建国路北端有赣州电影院,赣州最早的电影院,后来没了。章贡路和建国路交汇,往前就是西津路,是下坡路,北边贺兰山顶有郁孤台,这时候军门楼和郁孤台历史街区连影子都没有,一片平房瓦舍。 赣州的建筑受岭南影响,西门一带多骑楼,钟志远在骑楼的走廊里穿行,像个小孩在大人的裤腿间钻进钻出。骑楼里各色的商店和住家,许多的老店都在这一片街区,春风包子铺的店招还是那个大白包子溜着油,胜利照相馆的橱窗还放着那张漂亮的女人的照片,蔡家的蒸饺,和记菜馆,敲洋铁的,画瓷板画的,扎扫把的,一切如常,都是钟志远记忆里的样子。卖副食的柜台上放着的玻璃罐里面花花绿绿的糖果看着很诱人,卖酒的柜台下一排陶坛,坛口红布包的盖口,墙上挂着的不同大小带长长的手柄的竹筒,那是打酒的约子,舀酒用的。廊柱下还有鞋匠支着摊替人补鞋,卖酸菜的玻璃罐里泡着切片萝卜、菜梗,二分钱一根,吃得很开胃。 这是钟志远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味道。 四十年后重新走在街上,说不出的滋味。 走过中医院,走过菜场,远远的看到西津门城楼,如在脚下,一抬脚就能踩到似的。而越往前走,人越来越小,城门越来越高大,最后人就像根火柴棒装进了盒子里。 一出城门,视野豁然开朗,树木掩映中一条大江斜流而来,远处的西河大桥像一条波浪线画在水面上,天空悠远。 赣州市有两条江,东边的贡江和西边的章江,两江合流向北成为赣江,三条河流组成一个人字,赣州城就在人字的胯下。赣州是赣江的源头,东、西、北三面环水不通,是典型的“南通”。 非常有意思的是,八、九十年代,赣州地图上标的是“章江”和“贡江”,后来气候变化,章贡两江的水连年减少,可能觉得再叫“江”名不副其实了,后来就改叫“章水”和“贡水”了。 出了西津门,右手就是西津码头。 西津码头连着西河浮桥,与水西相接,曾经是繁忙的货运通道。在清代和民国时期都发挥了重要作用,特别是在太平天国运动和中央苏区时期,其战略位置和交通功能更加凸显。可惜后来交通功能消逝,西河浮桥也撤掉了。 西河浮桥是一座百余只香蕉船接驳成的浮桥,连接着西津码头与对面的水西码头,形成一条宽阔的过江通道。放眼望去,从西河大桥到水西码头沿江一带树木葱郁,古榕树团团簇簇倒映在江水里,像一幅水墨画。树木掩映里显出白墙黑瓦的房屋,水西街就藏在江边的茂竹密树里。 浮桥随着水势微微沉浮,走在浮桥上有轻微的晃动感。正是下班高峰期,浮桥上人来人往,皮鞋的脚步声,单车的滚动声,人们说话的声音,一时在江面上汇集,又随风而去,消失在江面上。 过浮桥上码头,男人们扛着单车,吭哧吭哧像狗一样,单车上还挂着女人们的包包,装了菜的篮子。女人们悠闲地甩着双手,一步三摇地走着。这一幕让钟志远从心里笑了起来,在爱的女人面前,男人累成狗也觉得幸福。舔狗,舔狗,每一个造词都是有道理的啊。 水西码头上,蔡家的小子见到钟志远,早早的喊了起来:“大学生回来了!” 这几乎是水西街一景。这一声里有调侃,也有认可。 家就在眼前,一上码头就是。一米高的石台上,带阁楼的水板房,门前一个凉篷。 钟志远跨上台阶,因为紧张,竟有些喘。 未进家门,一股辣味扑鼻而来,钟志远探头看,父母兄弟姐妹都在,不,哥哥不在。一家人在忙着做晚饭,父亲正在炒菜,肥胖的身子有些笨拙。 泪水在钟志远的眼眶里打转,胸膛急剧起伏着,久久难以平复。 父亲一生劳累,却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离世,子欲孝而亲不在,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此时见到父亲,钟志远真想抱着父亲大哭一场。可是不能,他只能用手狠狠地掐自己的腿,用肉的痛疼来化解心里的痛疼。 再看到前世九十多岁,头发花白,老态龙钟的母亲,此时身板硬朗,满头黑发,一时百感交集。 千言万语,只叫了声:“爸,妈,我回来了!” “志远回来了啊!”看是儿子回来了,母亲陈淑贞开心地说。 钟志远的母亲外人叫她钟嫂,地主家女儿嫁了城里的穷小子,是苦是甜跟了老公一辈子,生儿育女,做了一辈子家庭妇女,是个参加过扫盲班,会念“人之初”的小老太。 钟志远晚自习常不回家,不是在陈平家,就是在佟生家过夜,家里人也习惯了,难得看到儿子回来,陈淑贞很高兴。 父亲钟宜荣闻声转头看了儿子一眼,继续炒菜。 钟宜荣,外人叫他“老钟”,因为胖,赣州话叫他“肥牯仔”。七岁没了爹,孤儿寡母,从小撑起一个家。一手好字,一身手艺,靠照相、画画养活一家老小。一九七零年虽以死抗争,终究还是全家下放到了几百公里外的生产队,从此只有一个执念:回城。小时候,钟志远常听母亲说,“九江鱼还是要回九江”。 妹妹钟明华见到哥哥,意外惊喜:“哥,今日怎么回来了?” 钟明华是家里的幺女,计划生育的幸存者,与钟志远相差一轮,在水西小学上二年级,扎着两只羊角辫,白净的脸上有淡淡的几粒斑,一脸调皮样。 钟明华常被陈淑贞教导,长大要好好孝敬二哥,因为是二哥帮她洗的尿布。因此,钟明华对钟志远有一种天然的尊敬和亲切。 由此可见,从小的教育非常重要。 钟志远宠溺地摸了摸妹妹的头,只是笑,没有说话,将书包放进一旁的橱柜里。 姐姐钟春香,弟弟钟志洪忙着各自的事,他们都是赣州五中的校友,不过,一个在校,一个已经离校。 水西公社的学生都在赣州五中上学,唯有钟志远在赣州一中上学,这得感谢他父亲。 高二第一学期结束,全家才从县城迁回赣州。钟宜荣带钟志远到教育局要求进赣州一中时,在场有家长捂着嘴偷笑,一个县城回来的,住在水西,想进赣州一中,天方夜谭了!钟志远很记得那人一副轻薄的嘴脸。是钟宜荣软磨硬泡下,办事员才松了口,说如果赣州一中收,局里就放。钟宜荣就带钟志远到赣州一中,那时的班主任姚老师仔细看了钟志远的成绩单,很痛快地说正好还有一个空位,他要了。 有时候,一个人,一句话,就是另一个人的人生。 有时候,只要再坚持一下,一切都会改变。 钟志洪小钟志远两岁,孔武有力,生性活泼好动,聪明但不好读书,常逃学在外,在读初三。 姐姐钟春香长得漂亮,性格好,爱笑,是父亲的最爱,因为她手下招了两个弟弟。虽比钟志远大一岁,一则上学晚,二则一再留级,因此,去年还在读初三,这在八十年代也是常有的事。 在读书这个事情上,钟家十分的灵性,九分给了钟志远。 碍于面子,钟春香办了肄业,进了水西服装厂。 钟宜荣年青时在饭店做过学徒,烧得一手好菜。此时娴熟地颠勺,额头上渗着细细的汗,肥牯仔都怕热,那怕在冬天,守着灶台也热得出汗。 钟志远掏出手帕,过去帮父亲擦汗。钟宜荣先是吓一跳,看是钟志远,又很享受地让儿子擦了汗。这是儿子第一次帮他擦汗。他快乐地颠起勺,将锅里的菜舀起来扣在盘子里,钟志远接过盘子,放到桌子上。 “你这个秀才,今天怎么回来了?平时不到礼拜天看不到你人。”钟志洪不客气地问。 “嗯,好久没回来了!”钟志远说,内心感慨。 “你有潮哦,昨日还在家过元旦呢。”钟志洪嘲笑道。 钟志远呵呵一笑,搪塞过去。 钟宜荣做好了菜,大哥钟建国常不在家吃饭,也就不用等他。 大哥钟建国在钨业公司上班。大哥的工作还是钟志远替考得来的。当时钨矿公司招工要考试,钟志远长得跟大哥像,就去替考了。那时还没有身份证,只查准考证,对照片。他很顺利就进了考场,没搂住考了个第一,倒让钟建国名噪一时,也让他心虚了好一阵子。 很简单的一顿饭,笋干肉丁,虎皮青椒,一大盆芥菜煮芋头,一小碟油炸花生米。 钟志远将芋头汤舀进碗里,黏黏的汤滑滑的很下饭。辣椒使味蕾大开,这饭吃得香。 “志洪,给老女子留毛子肉哇。” 钟志洪筷子在笋干肉丁的盘子里翻飞着,不一会就所剩无几,见状陈淑贞劝止道。 钟志洪将嘴里的肉丁咽下,筷子在嘴里吮了吮,在盘子里搅了搅,将盘子推给钟明华:“给你,都给你啊!” 钟明华见状,哇哇哭起来,将盘子推开。 “这个独猪兜!”陈淑贞无奈地骂了儿子一句。 钟志洪涎着脸笑,对妹妹说:“你自己不要的啊!” 说着,不客气地照盘全收了,将盘子里的菜带汤刮进自己碗里。 钟志远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幕,无奈地笑笑,有股酸楚在心里升起。 晚饭后,钟春香和钟志洪两个社牛都出去了,钟春香找她同事小罗子研究毛衣编花去了。这年头家家的女人们都在织毛衣。钟志洪可能找他的小伙伴刘海涛躲哪抽烟去了。 钟明华自觉地上阁楼写作业去了,钟志远陪着父母在楼下。 陈淑贞拿着抹布四处擦拭,好像总有干不完的活。母亲爱干净,钟志远记得在农村时,过年前都要将桌子椅子搬到河里去,用细沙擦洗得干干净净。 钟宜荣在灯下做蜡果,手里拿着一个腊做的桃子琢磨着。桃子上的毛刺纤毫毕显,比真的还像。钟志远很佩服父亲的动手能力,做什么像什么,无师自通。 钟宜荣一辈子靠手艺养活了一家人。在生产队,在公社,在县城,他带着钟建国靠照相、画画,日子过得风风光光。那时队里有人猎到什么,总是拿到钟家来卖,因为,老钟家有钱。麂子,野猪,豪猪,野鸡,斑鸠,鹧鸪,老鹰,穿山甲,老钟家什么没吃过?泥鳅、黄鳝是成担的买,倒进水缸里,敲了鸡蛋养着。那时,泥鳅穿豆腐,鳝片炒面,清炖田鸡,吃得喊不要不要的。县城时照相馆生意火爆,时髦青年进进出出,一时成为县城的时尚中心。 可终究“九江鱼还是要回九江”,落叶归根是父辈们的执念。一番运作下,回到了赣州城,只是时过境迁,归来两袖空空,一时没了营生,钟家从此落没。 钟志远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父亲摆弄他的蜡果,想父亲这一生的苦难,走过来委实不易。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却要下放去农村,父亲宁原死也不愿全家下放。吃了大把的安眠药,可是被人发现,从车上抬到医院抢救,洗了胃又被戴上手铐押送上路。 钟志远永远忘不了那个阳关灿烂的中午,车子停靠在车站时,押解父亲的车赶了上来,一闪而过,父亲苍白的脸在阳光下分外明亮,白得像纸。 钟志远常想,父亲是怎样的人,一个敢于结束自己生命的人,对遭遇该有多么愤恨、不公与绝望! 想着这些,钟志远眼睛潮热。 “你不去看书?”钟宜荣抬头问。 “马上去,爸,你做的这个桃子太像了,比真的还像!”钟志远掩饰地擦了下眼,衷心夸赞道。 “你爸爸有本事哦,学什么都像。”陈淑贞一旁夸道,“大吉山钨矿的雕像都是你家爸爸做的。” 陈淑贞是典型的家庭妇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对丈夫无理由的崇拜,说起老公年青时的风流韵事,还喜笑颜开,从不吃醋。 钟宜荣不无得意地说:“这不是吹的,我一手毛笔字整个矿山都比不过我!” “要不是生建国,你爸爸要照顾我,在矿山不回来的话,都是大干部了!”陈淑贞惋惜地说。 钟宜荣没说话,多少有些遗憾吧。 钟志远泡了茶,递给父亲,转头问母亲:“妈,你喝哪个茶?” 钟宜荣看了眼儿子,接过茶喝了口。儿子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给自己泡茶,十分高兴。 “我吃我自己的茶。”陈淑贞说,收了抹布挂到墙上的钉子上。 陈淑贞常有些不知从哪里打听来的方子,煮个茶,熬个汤,不见得好,也不坏,只是一种生活执念吧。事实证明她是成功的,九十多岁,说话还刚刚的。 “爸,你喜欢做什么事?”钟志远随意问道。 钟宜荣似乎被问到了,可能从来没人问他这个问题,特别是儿女。 钟宜荣看着手里的蜡果,沉思许久,没有说话。 “你爸爸喜欢看书。”陈淑贞帮父亲回答道。 母亲的话让钟志远哭笑不得,确实,父亲喜欢没事就躺在椅子上看书。看的书也杂,横版书竖版书,有大八义小八义之类的,有写民国的,北伐、童子军什么的,有抗战的,《小砍刀》、《苦菜花》之类的,也有《青春之歌》、《r4之迷》,等等。 钟志远也得益于这些书,从小猜着字读这些书,繁体字、古文言都比同龄的孩子懂得多。虽然常有把“你猜猜”读成“你青青”,把“他舅舅”读成“他鼻鼻”的笑话。 “照相!” 沉默许久,钟宜荣给一个腊桃洒上白粉,古井无波地说,“毕竟干了几十年。” “爸,你那些照相的东西都还在吧?”钟志远问。 他用过海鸥牌120和135相机,父亲在县城开照相馆用的架子机回城后就没见过。 “在,都收在箱子里,相机,放大机。”钟宜荣说。 钟志远记得放大机是父亲自己做的,用一个镜头,做了个伸降架子,可以调节高低。钟志远喜欢暗房里红色的光调,冲洗后挂起来的胶片,定影盘里显影好的照片,感觉那是个充满艺术感的空间。 “志远,你哥找了个对象,好年青,跟你一样年纪,好漂亮哦,叫刘芳,在纺织厂上班。”陈淑贞坐下来,看着儿子,一脸兴奋地说,“上个礼拜来家里见了面,喊‘妈妈’喊得隆隆甜……”说起儿女的事,陈淑贞总有说不完的话。 陈淑贞的话,让钟志远暗暗替大哥担忧起来。钟建国是有名的“糯米糊”,性格懦弱。前世大哥被工段长威逼利诱,帮人背了黑锅,坐了两年牢。他的工段长偷偷将乌砂废料从下水道扔出厂外,叫钟建国下班去捡起来,送到他指定的地方。说这是对他的考验,对他说:“你成了我的人,我让你当组长。你不听话的话,你就嫑想在厂里上班了。”钟建国很看重这份工作,那是弟弟帮他考进去的单位,他挣扎再三,为保住这份工作,决定去就去,想来不会那么背就被抓到。结果,就真的那么背,被联防的人抓到了,他再三分辨不是偷,是工段长让他捡起来的。可是,工段长怎么会承认?求告无门,最终身陷囹圄,害得钟志远过年后返校时,还得巴巴的去新建县的省一监看他,给他带父母准备的年货。当然,最悲催是大哥钟建国,刘芳被家人逼迫,嫁了别人。 钟志远想着,心里有了主意。 这时,邻居家的电视里响起了歌声,“孩子这是你的家,庭院高雅……”就听得楼梯声嘎嘎响,钟明华匆匆地擦身而过,好像听到什么召唤。 这年头就这样,没有别的娱乐,蹭别人家的电视看已是享受。 “老女子,慢毛子,嫑跌倒了。”陈淑贞担心地喊起来,钟明华早出了门。 钟志远站起身走到门外,看见妹妹拿着个板凳坐在一群人的后面,在人家的门口,从门外盯着屋里的电视,看得津津有味。黑白电视机,正在放着《陈真》。 钟志远看着,嘴角微微泛起的笑容僵了,眼前幻化出一个端着破碗手拿打狗棍的乞丐无声而又倔强地站在门口。 鼻子微微的泛起酸来,看江面,江水泛着的灯光忽明忽暗的,渐渐模糊了起来。 第7章 热闹的夜 钟志远和兄妹们的卧室在阁楼上,客厅后面与父母的卧室之间有一个很窄的过道。 他拉了下墙上的拉线开关,头顶射出一方光柱,他双手握着木梯,一级一级爬上去。 他的头从地板上冒出来,床底下的板凳腿,塞在床底下的木箱子凌乱地呈现在眼前,还有地板上乱七八糟放着的鞋子、热水瓶、痰盂,一盏灯悬在桌子上方,再往上爬,看到桌子两边的床上都叠放着红红绿绿的大花被子。 桌面比较凌乱,带支架的圆镜,雪花膏瓶子,蛤蜊油的蚌壳,各色牛皮筋,一堆书上放着一台三洋录放机,旁边十几盒磁带,一台黑盒子的留声机上放着一叠圆盘的唱片,桌上几个搪瓷杯,还有一支卷发器,拖着打弯的电源线。 钟志远将书包随意地放在桌子上,饶有兴趣地打开留声机,拿起唱片,从纸袋里抽出一张红色塑胶的唱片放进去,将磁针放下,圆盘转动起来,留声机里传来一个男人忧伤而动听的歌声: “姑娘你好像一朵花 美丽眼睛人人赞美它 姑娘你和我说句话 为了你的眼睛到你家 把我引到了井底下 割断了绳索就走开啦 你呀 你呀 你呀” 听着歌声,钟志远有种好久远的感觉,又不由的沉浸其中。 钟志远想起了那个曾和自己在暑假勤工俭学叫铁铁的姑娘,一起推大板车拉砖头,空车时铁铁坐在板车上,自己拉着她,她在车上唱歌给自己听,铁铁快乐的笑脸,铁铁低头衣口露出的那团白腻……小工结束后,夜晚自己在田埂上忧伤地唱起的就是这支歌。 钟志远沉浸在懵懂少年时的甜蜜思绪里,连大哥上楼都没听到。 “志远,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钟志远听到大哥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叫了声“哥”,将电唱机关掉。 钟建国长得白净清瘦,高鼻梁,络腮胡,一头卷发,脖子上一条围巾,很文艺范。 钟建国摘下围巾放一边,拎起热水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几口,斜靠在床头,拿着本本,在记着什么。 哥俩相差一圈,两代人似的,大哥和上海知青、赣州知青都曾是钟志远心目中的时尚青年。农闲时知青们聚在某人的屋里,讨论着某本小说,让幼小的钟志远一度感觉到一种文学召唤。学习的欲望像星星之火,在心里燎原。 那时大哥从外面带回来的,都是钟志远没有听过,没有见过,没有吃过的。跟大哥往来的都是些朝气蓬勃的青年,男男女女都说普通话,穿着时髦,帅气漂亮。后来知道,那些很多是外地来的勘探队的人,909,264,这些许多只有数字的单位。 那年头照相是个时尚活,很能吸引一批人,特别是漂亮女孩子,越是漂亮女孩越爱美,越爱照相,所以,钟建国当年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身边常围着一帮女人,钟志远都叫了好几个小姐姐“嫂嫂”。 回城之后,钟建国一落千丈,郁郁不得志。幸好钟志远替考进了钨业公司,才安定下来。 “哥,在干么?”钟志远从书包里拿出数学本,问大哥。 “哎,刘芳她妈讲要准备三大件,十八条腿。” 钟建国三十多岁还没结婚,像绝大多数下乡知青一样,不愿在农村结婚,好不容易回城了,岁数又大了,他们是被耽误了的一代。这会儿还不兴彩礼,但要置备齐“三大件”和“十八条腿”,可也是不菲的一笔花销。 三大件大体是电视机、缝纫机、自行车之类,各家要求不一样,十八条甚至三十六条腿,说白了就是一套组合家具,床、沙发、柜子之类的。 “结个婚好累,还要摆酒席,都是钱!”钟建国叹息道。 “这些都是小事。”钟志远说,心想,我不回来了吗?他问,“哥,你们单位怎么样?” “好!亏得你帮我考进去了,好多托关系的都进不去!”钟建国高兴地说。 “那你在单位怎么样?”钟志远问。 “领导晓得我考了第一名,车间重点培养我,我吃得苦,又会托卵头,”钟建国得意地笑道,“搞不好有机会到日本去深造。车间的设备日本人都不让动,婊子崽的东西!” 钟建国狠狠的骂日本人,钟志远好笑,没想到哥也是愤青。 “哥,你可晓得严打的事?”他问道,意在提醒大哥。“从去年7月份开始的,打击各种刑事犯罪,打砸抢,偷盗国家财产,听讲现在犯了事就送监狱,好多都送到青海大西北去了。” “晓得毛子,有这么严重啊?”钟建国惊讶地问。 “有传言,派出所都有指标,现在不管犯什么事,逮住就判刑送监狱,形势可严峻了。”钟志远瞎说八道,故意说得很吓人。 钟建国若有所思,用笔在本子上写写划划,自言自语道:“管它,不犯事,什么事都没有。” 钟志远看了大哥一眼,暗叹口气,你是没主动,可被动也是犯事啊。 “哥,如果你组长,工段长喊你做坏事,你可做?”钟志远问。 钟建国笑了,说:“做什么坏事?坏事不可以做哦!” 钟志远也笑了,道理都懂,可遇事就糊涂。他问:“举个例子啊,你们工段长把乌砂丢到外面沟里,喊你去捡,你不去,就开除你,你怎么办?” “啊?不会,我们工段长怎么会做酱紫的事哦?你嫑乱讲。”钟建国说。 “我是举例噻,真的酱紫,你怎么办?”钟志远逼问。 钟建国真的就犹豫起来,磕磕巴巴地说:“这就难办了,不去丢工作,去了万一被抓起来,唉,不上班饭都吃不起,更嫑讲讨老婆了,刘芳家肯定不同意她嫁给我……哎呀,这个难办了,如果运气好的话,抓不到就好了~” 钟志远笑了,大哥果然“糯米糊”,遇事就糊涂,还想着好运气。 “哥,千万小心,严打时期,这个要是被抓到了,肯定坐牢,嫑赌运气,运气这个东西你赌的时候往往都没有。”钟志远很认真地提醒道。 钟建国笑了,说:“举个例子,你搞得这么严肃。” 钟志远嘿嘿一笑,心想,也罢,自己重生了,一定不会让这事发生。 他指指大哥手里的本子,笑道:“哥,那些东西我送你吧。” “你送给我?”钟建国没听明白似的,嘲笑着问弟弟。 “啊,我送你!”钟志远明确地说,一脸轻松的笑容。 “你讲鬼话哦,等你大学毕业,我都快四十岁了,还讨什么老婆!”钟建国说,很觉得弟弟站着说话不腰痛,开空头支票。 钟志远待要说什么,这时钟志洪回来了,上楼就数落起妹妹来。 “这个明华,坐在那里吹西北风,还看得津津有味,喊都喊不回来。”钟志洪叹着气说道。 “妹子你管她,大家都在看。”钟建国说。 “你买个电视机来哇,不要只管刘芳,妹子也是家里人。”钟志洪不客气地对大哥说。 “我还有钱买电视机?我有钱我早买了。”钟建国叹了口气。 “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钟志远学着电影里的台词说。 “什么面包,牛奶,在哪里?”钟春香许是没听清,只听到面包、牛奶,一边爬着梯子,一边大声地问。 “吃得像个番薯了,还想着吃吃吃!”钟志洪嘲笑道。 赣州话,“番茄”是说人胖。 “哈哈,志远不是讲有面包,有牛奶啊?”钟春香打着哈哈说。 “有面包牛奶啊?”钟明华也在楼下叫了起来,吱嘎地爬上梯子来。 “又来了一个番薯!”钟志洪笑道,“看完电视就想吃。” 一时阁楼里唧唧喳喳的,好不热闹。 灯灭了,夜静了,能听到江水汩汩流动的声音。 钟志远躺在床上,肚子里有股气在转,胀得不好受,掀了被子侧身悄没声息放了个屁。 “你们哪个放的屁,好臭!”钟明华捂着鼻子抗议,她和姐姐睡一张床。 “你们自己放的屁,还讲是我们!”钟志洪反驳道。 “肯定是你们,钟志洪就是你,不然你着什么急!”钟明华推断道。 “你乱讲,标致妇人放臭屁,是你,吃得跟番薯一样!”钟志洪大声道,脚都蹬了起来。 “唉,放个屁都转不开身,闹什么,”钟建国叹息着,幽幽地说,“别乱动,掀了被子。” “吵什么,吵个屁啊!哈哈……”钟春香说着,自己笑了起来。 “你嫑笑,钟春香是你放的屁!”钟志洪矛头又指向了姐姐。 “我冇有哦,不像你,乱放屁!”钟春香不屑地说。 “啊呀,明天我租出去住,让你们吵,一个屁都有得吵!”钟建国自言自语地说。 “是啊,是要搬出去了,刘芳在等你哦。”钟志洪怼了大哥一句。 “好好好,嫑讲起,一个屁的事讲到我和刘芳干什么!”钟建国生气地说。 黑暗里,钟志远听着兄弟姐妹的对话,心里乐得不行。 “你们嫑吵了,屁是我放的!”钟志远大方承认了。 一下子静了下来,然后钟明华呵呵地笑了起来,“原来是志远哥哥!” “有什么不好的,你们首先想到我,这个才是最坏的,不声不响。”钟志洪很是忿忿不平的说。 “哪个喊你平时不学好哦!”钟春香怼道。 “有这个秀才在啊,你们都不会讲我好,我是晓得了。”钟志洪没好气地说。 一个屁,让兄弟姐妹嘻嘻哈哈,吵吵闹闹了好一会。 钟志远美美地叹息一声,感觉这才是生活的原味。 这夜,听着兄弟姐妹们的鼾声,还有弟弟不时的磨牙声,钟志远失眠了。 父亲五十多了,再难崛起,母亲一个家族妇女,能指望她做什么?大哥进了工厂,也就这样了,姐姐和弟弟,唉,没指望,还有一个上学的妹妹,这个家急需要他来重振雄风。 想到妹妹蹭电视那幕,钟志远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静。 他越想,内心的急迫感越强。 这个前世的人事总监,开始头脑风暴。 然后,就见他悄悄地披衣起床,轻轻地将书包里的手机拿出来,铺开纸,在黑夜里快速地抄写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静夜里,后墙人家里响起了轻微的动静,悉悉簌簌的。一阵压抑着的声音传进钟志远的耳朵,女人激动时“嗬嗬”的嘶叫声,伴着床脚吱嘎作响的摇晃声,有节奏的响动着。 后墙是姓张的小两口,他们在做好事! 水板房是杉木板隔断,一板之隔,木板和木板之间还有缝隙,声音虽小却非常清晰,从声音都能判断出两人的姿势。女人的声音像是很难受,一会儿传来女人不满意的声音:“你怎么搞的?不出力啊?!你下来,我来弄你!” 钟志远笑歪了嘴,竟然有这好戏。 前世从未听到过,想来是因为自己睡得死,没像今天这样深夜未眠。 这个世界,许多事情发生了,只是自己感觉不到,还以为没有的事。 第8章 春节要吃黄金包 天亮醒来,哥姐上班了,弟妹上学了。 从窗户望出去,是个阴天,浮桥上三三两两的人,西津门城楼下的车辆像甲壳虫一样时不时出来进去。从窗户往下看,看到过往行人的头顶。 钟志远谎称今天帮老师的亲戚替考,所以起得晚。平时上学,他是家里第一个起床的。 炉子上热着稀饭,桌上有萝卜干丁,霉豆腐,陈淑贞在收拾东西。 “妈,爸去哪了?”钟志远没看到父亲,问母亲。 “你爸挑水果去城里卖了,才走。”陈淑贞说。 闻言,钟志远一步抢出门,看到西津码头上,父亲耸着肩弓着腰,挑着两个箩筐,扁担压得抬不起头,正使劲地往上爬。 钟志远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父亲即使下放农村也没有肩挑手提过这么重的东西,临老还要遭这样的罪,他深感愧疚。眼见得父亲一点点的爬上码头,渐渐地消失在城门里,自己竟毫无办法,一种无力感袭来,很悲凉。 “妈,爸的水果是放在哪的,我怎么没看到?”钟志远擦了下眼睛,问道。 “你爸爸怕志洪他们偷吃,放在我跟你爸爸的房间里。” 怪不得没看到。钟志远如果知道父亲要去卖水果,一定会阻止他,他不能看着他受这样的苦。此时,很是自责。 钟志远挤牙膏漱口,准备吃了饭去蓉李记,快点赚到钱。 洗漱的水有些涩,有明矾的味。家里的水是从章江里挑回来的,倒进缸里需放明矾澄清了用,整条水西街都吃河里的水,只有水西小学用的井水。 水缸里只有小半缸的水,钟志远抄起扁担挑了水桶去挑水。 码头上几个妇女在忙碌着,蹲在石阶上探出身子在水里洗菜的,衣服吊着,露出半截腰和蓝色的秋裤头,很是不雅。穿着套鞋站在水里洗衣服的红衣女子,拿着木棰呯呯的捶衣服,一个小孩红衣绿裤的站在石阶上,看着大人,手送在嘴里吃着什么。 钟志远不认得这些人,径自上了浮桥,在离江边远些的地方,放下水桶,用扁担钩钩住一只水桶,慢慢地放下去,桶底接触水面时,桶倾斜,水就进了桶里,钟志远将绳拉紧,桶下坠,手上提,待水满了,用力将桶提了上来,再将另一只水桶也打满水,挑着水往回走。扁担颤悠,脚步沉重,浮桥上的木板咯吱作响。 挑完水,匆匆吃了早饭,钟志远将昨夜抄写的东西连同手机都放进书包里,将书包的搭扣拉紧,背上书包跟母亲打了声招呼,出门直奔标准钟,去邮局寄东西。 走过西津路,右拐进建国路,再左拐进阳明路,一路的骑楼里进,骑楼里出。 邮局好热闹,接打电话的,寄信寄包裹的,买报纸杂志的,进来出去。 柜台很高,倒像是旧时的钱庄。钟志远写了几个信封,为保险起见,没有寄平信,用挂号的方式寄出去,柜台营业员咚咚地敲着章,将存根递给钟志远。 钟志远收好存根,出了邮局,沿着大公路直奔蓉李记去。 蓉李记的厨房里雾汽弥漫,香味扑鼻,蒸着包子,炸着春卷。 商用的炉子有着宽大的炉膛,煤球比家用12孔的大许多,炉子上挂着铁钎,煤堆上放着铁钳。 平底锅,面团,肉馅,冻肉汁,熟芝麻,葱花,油和刷子,万事俱备,只等钟志远。 “开始吧!”钟志远朝李顺龙摆手道。 “包成这么大小。”钟志远比划着,比乒乓球略大,李顺龙照做。 “褶子要薄,掐掉尖尖。”钟志远叮嘱道。 李顺龙一一照做,很快就包好一锅。 “给锅子刷油,刷匀刷全。” “放包子,留一点点空隙。” “盖上盖子。” “加水,加到包子的三分之一” 钟志远不断地发出指令,李顺龙一一照做。 一阵油滋响起,嗞啦嗞啦的。渐渐地声音又小了。 “听声音,感觉到水没了吧?”钟志远问李顺龙。 “嗯,声音没那么水润了。”李顺龙弯腰侧耳听,看了下手表。 “开盖,再刷层油。” “加芝麻,葱花。” “关火,起锅喽!” 李顺龙揭起锅盖,一股浓郁的香气直扑面门,看包子底部金灿灿的,十分诱人,一脸喜色,激动地贴近锅子,耸动着鼻子,吸着香气。 钟志远装了一盘,对李顺龙说:“走,柜台去!” 李顺龙一路屁颠的跟着钟志远从后厨到柜台,比昨天更浓郁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店里的客人闻着味站起来,围到柜台看是什么东西这么香。 陈蓉笑得花似的,看着钟志远拿起一个包子,对大家示范说:“这是黄金包,包子里有肉汁,刚煎好非常烫,不能心急。如果一口咬下去,烫嘴不说,还会噗嗞溅一身。”说着,咬了一个口子,说,“咬开一个口子,将里面的肉汁吸到嘴里,这样满嘴鲜香爆汁,这才是正确的吃法,千万记住!” 李顺龙拿起包子,抽着鼻子闻着香,好享受的样子,然后一口咬了下去,噗呲肉汁四溅,弄得一身一地,围着的人哈哈笑了起来。 陈蓉笑得不行,拍打着李顺龙,笑道:“人家刚讲嫑急,你耳朵是漏风的啊?”自己拿起一个包子,学着钟志远吃了起来,双眼放光,喜道:“真香,满嘴的肉汁!酥脆松软,太好吃了!”将包子一个个分发给满眼期待的食客。 “今天我们只是试做,不卖,大家尝着好,明天来吃啊!” 陈蓉笑着对大家说,生意经满分。 看一众客人品尝后的满足神情,钟志远知道,成了。第一批义务宣传员由此诞生了。 包子其实并不完美,但是可以边卖边改进。 没有竞争对手的情况下,卖家总是对的。 后院的小房间里,钟志远将包子可以改进的地方一一指出。 “怎么改进就靠你们了!”钟志远说。 专业的事留给专业的人去做。这是hrd的必备技能。 接下来,钟志远布置了推广作业,三个人一一将细节明确。 钟志远走出蓉李记,看了眼隔壁的张记,心想明天老头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一下子体味到,竞争是残酷的。 张老头好端端的招惹自己这么个祸害,向谁说理去? 这天,蓉李记门口挂出一块黑板,各色粉笔画的很有艺术感。 “春节要吃黄金包,吃了黄金包,黄金滚滚来!”,“明天早上6:30,免费品尝”,还画着流口水的动漫小包子。 门口一台单放机,反复地播着几句话:“春节要吃黄金包,吃了黄金包,黄金滚滚来!蓉李记独家,明天早上6:30,免费品尝,明天早上6:30,免费品尝,明天早上6:30,免费品尝”。 经过的人,驻足观看,被流口水的小包子吸引到,听到单放机里的广告,抬头询视地望向蓉李记,有进店一问究竟的,有带着迷糊离开的。聊天时,都不约而同地讲起路过时看到的一幕。 而一个漂亮女生,手里提着一台单放机,播着同样的几句话,从中山路出发,绕着标准钟商圈,在赣州公园、卫府里一带转悠。遇到的人,停下脚步,侧目而视,侧耳倾听,这一幕第一次见到,实属好奇。 消息不胫而走,在街头巷尾流传开来。 黄金包,明天早上6:30,蓉李记免费品尝,这信息深深地扎在听者的心头。 第9章 救了一美女 赣州公园门口围着一群人,闹哄哄的。 钟志远以为是摆象棋,或卖虎骨膏的,抵近一看,见一女孩倒在地上,众人不知所措。这年代急救知识还不普及,遇到这样的突发事件不知道怎么处理,只会干着急。 钟志远没多想,救人要紧。 他分开人群,蹲在女孩身边,仔细察看女孩的症状,大脑在快速搜索有关急救的知识。 这月份肯定不是中暑,那么是心脏病?高血压?脑梗?脑出血?癫痫? 钟志远能想到的危险的情况也就这些了。 有呼吸,不需要胸压,更不需要人工呼吸。 钟志远蹲在女孩跟前,一会儿凑近观察,一会儿趴地上观察,好一通忙活,看在围观的人眼里却引来不同的议论。 “这个小鬼可能是学医的哦!观察好仔细。” “可能没经验,你看,他不晓得怎么下手。” “你看他盯着女娃子看来看去,不会是二流子哦?!” “唉,你不敢耍流氓呢,这么多人在看到你哦!” 有人朝他喊,议论慢慢地转向担心钟志远是个二流子。 这些议论,钟志远都没听到,他全神贯注,在脑海里将可能的急发病一个一个拿出来比对女孩的状况,结果都被否定了。 忽然想到了陈艳,低血糖!一定是低血糖!钟志远兴奋地做出了判断。 陈艳是钟志远的同事,高尔夫球场的客服专员,是他一手招进来的,很漂亮的一个姑娘,球场四大美人之一。有天两人在他办公室正聊得欢,忽然陈艳就眼泪汪汪的,眼睛赤红,无力地捧着胸,把钟志远吓坏了,正手足无措时,陈艳斜乜着眼虚弱地问“有没有糖”,钟志远立即将桌上的巧克力递给她,陈艳巧克力一进嘴,马上就活泛起来了,笑靥如花,神情如常。 眼前的女孩,脸色苍白,额头上细汗漓漓,双眼红赤,泪眼汪汪的,与陈艳那时一模一样。 断定是低血糖导致的,钟志远心头一松,抬头急切地大声问:“谁身上有糖?或者甜的东西?快!”说着朝大家伸出了手。 围观的人中正好有位带小孩子的女人,身上带了糖果,毫不犹豫地递了一粒给钟志远。钟志远接过糖果,剥开糖纸,硬塞进了女孩的嘴里。 围观的人看这个小年青也没什么动作,只是观察一阵后就给病人喂糖,也不知道是什么路数,有没有用,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女孩的反应,现场静得能听到一根针落地的声音。 钟志远也有些紧张,毕竟自己不是医生,只是凭经验判断,这要没效果,那就得赶紧叫120了,可是没有手机,得去附近找电话。 在大家的静默里,女孩慢慢地脸色红润起来了,呼吸也顺畅了,眼睛明亮起来了。 围观的人看到女孩的变化,开心地嚷嚷起来。 钟志远将女孩搀扶起来,拯救生命的自豪感涌上心头,脸上洋溢着欣喜。 围观的人群见女孩站了起来,发出如释重负般的叹息,七嘴八舌地说起刚才的事,有提醒女孩以后出门要小心的,有夸钟志远出手相救的。 其实,刚才钟志远救自己,女孩都看在眼里,只是当时无力。 这时,钟志远发现,这竟是一位标致的姑娘,水灵灵的大眼睛,笔直的大长腿,比模特也不差,站在自己身边,和自己差不了几公分,应在1米75以上。 女孩红着脸羞涩地望着钟志远,轻声道:“谢谢你救了我!” 钟志远轻松一笑,说:“没那么严重,低血糖而已。” “低血糖?”女孩疑惑地问。 感情姑娘自己不知道有低血糖,或者根本没听说过低血糖。 “你以前没晕过?”钟志远问。 女孩轻声说:“嗯,第一次。” 那就难怪了,一点准备都没有。 “我送你回去吧,顺便给你科普下有关低血糖的知识。” 姑娘倒没犹豫,与钟志远一道走出人群。 “这血糖不能高,高了得糖尿病,你没有,这个我就不说了……” 钟志远一路上给姑娘科普着高血糖、低血糖的有关知识,虽然自己了解的也不多,但相对而言足够了。 姑娘听得很认真,默默地点头。 “总之,低血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身上常备糖果就万无一失。” 钟志远说完,扭头看向姑娘,姑娘正痴痴的看着他,两眼相望,倏的挪开。 走过衣裳街,姑娘带钟志远拐进文清路,来到一栋公寓楼前,指着一个服装店说:“我到了!” 这是商住两用的楼房,就在赣州公园角上。服装店名叫“美玲服装店”,左边有个裁缝铺,一个男人脖子上挂着一条皮尺,双手戴着袖笼,正拿着一块粉饼在台子上画线,裁缝铺边上有理发店,水果店,远处墙边上有一个图书摊,几个孩子正坐在那津津有味地看小人书。服装店右边是家副食品店,再边上是瓷板画店,杂货店。 美玲服装店的玻璃橱窗里放着一男一女两个模特,穿着当季的衣服,橱窗有背板挡住了看向店里的视线。 “陪我进去吧?我妈要是问我干吗去了我说不清。”姑娘期待地看着钟志远说。 钟志远心想送佛送到西,跟着姑娘,推开木头框的玻璃门进去了。 服装店呈“几”字型摆着玻璃柜台,正面柜台留了一个空间可供一人进出,上面有一木板可折叠。柜台里面靠墙许多矮柜,衣服都高高的挂在墙上。 这是大众风格,别家店大体如此。光线比较暗,只有玻璃门透着光。 姑娘叫了声“妈”,钟志远看见柜台里一个美妇人正望过来,带着几丝讶异。 妇人姿容秀美,不施脂粉,衣着得体,凸显女性的魅力,虽近中年,皮肤白嫩光泽,一头乌黑微卷的短发,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利索,气质高雅,身高估计在一米六五上下。 姑娘上前跟妇人说话,钟志远感觉熟悉又陌生的语言,直到听到“刚给”才知道,这母女俩是在用会昌话交流, 从初二到高二上学期,钟志远在会昌待了近四年,因为在学校,对会昌话并不熟悉,只会那么几句。“刚给”正是钟志远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词。妇人是在问姑娘干什么去了。“刚给”是“什么”的意思。 赣州各地的方言差异很大,水西的话水东的话和赣州城里的话就相差很大,各县城的话更是根本听不懂,到了各公社也是如此,甚至村这头的话村那头就听不懂。 母女俩的交流停止了,妇人掀开木板,走出柜台,朝钟志远深深地鞠了一躬,衷心地说:“谢谢你救了我女儿!” 钟志远倒有点手足无措,自己可不是来领谢的。 “没,没,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如此。” 钟志远一时有些语结,胡乱地摇着手。 “来,进来坐会吧。”妇人掀开木板,站一侧等钟志远进去。 姑娘轻推了下钟志远,指着柜台里面说:“那儿有把椅子。” 钟志远和姑娘进了柜台,在姑娘指的那把椅子上坐下。 姑娘坐在一个小方凳上,伸着一双大长腿,挨着钟志远。 空间比较仄逼,钟志远不自然地将身体收紧。 “你吃饭没?得马上吃点东西。”钟志远对姑娘说。 妇人端了茶过来,放在矮柜上,听到钟志远的话,好像提醒了她似的,一拍大腿,跑到那头从矮柜里取出一铝制饭盒来,放在矮柜上。 “等你老半天不回来,哪想到出了这等事,要不是……”妇人突然意识眼前的小伙子救了女儿,可连名字都不知道,尴尬地对钟志远一笑,问道,“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我姓钟,钟表的钟,钟志远。” 钟志远每每介绍自己都得告诉人家是钟表的“钟”,不是祖宗的“宗”也不是八田日的“曾”。因为赣州人老搞不清“钟”“宗”“曾”。 “我就叫你志远吧?”妇人说。 钟志远点头,说:“阿姨,您不用跟我客气,说起来我们还是老乡呢。” 姑娘正吃饭,含着一嘴的菜,闻言停止了咀嚼,惊喜地问:“你是会昌的?” 她满眼期待地看着钟志远。 “我小的时候全家下放到长岭,81到83年我在会昌一中读书。” “我在三中。”姑娘兴奋地说。 “那你家在会昌时住哪?”妇人好奇地问。 “北门照相馆你们知道不?”钟志远问。 “你家是开照相馆的?”母女俩几乎同时叫起来,脸上溢着笑。 钟志远很得意地点着头,嘴角带笑。 “你家对面有一棵大榕树,检察院就在那。” “对,往前一个水站,那时我常挑两个铁桶去排队买水。” “北门十字街的冰店,夏天我常去打冰水,五毛钱一热水瓶呢。” …… 气氛好像一下子热烈了,彼此的距离感全没了,像是多年的知交重逢。 “我在你家照过相呢!”姑娘兴奋地说,放下筷子,去一个矮柜里取了个钱包出来,递给钟志远:“你看!” 钟志远看见钱包夹层里放着一张姑娘的黑白全身照,看背景确是自己家照相馆的布景,脱口而出:“美!” 这一声美叫得姑娘红了脸,妇人也颇感尴尬。 钟志远却没发觉,还在端详着照片,嘴角挂着微笑,只觉得回到了从前。 一抬头看见母女俩表情,回味一下,知道自己让人误会了,赶紧把话题支开,他对女孩说:“三中的文体比我们一中强,我去看过三中的文艺演出,很棒!” “是吧?我是三中的文艺骨干!”姑娘一脸骄傲地说。 钟志远正想夸她一句,却发现姑娘的脸色瞬间变得惊恐起来,眼睛直盯着门口。 钟志远回头,看见门外进来三个年青人,为首一个光着头。 光头是自信的表现,一般人没勇气剃光头。但凡光头都是强人。 妇人已经站了起来,一脸的愠色。 三个人满脸戾气,旁若无人地扫视着店里。 “你们还想怎样?”妇人压抑着愤怒质问道。 “明知故问嘛!”光头身后稍黑显瘦的青年涎着脸说。 “我女儿早说了,不可能!”妇人怒声道。姑娘却一直没说话。 “这是你自己说的,你女儿可没说!”光头身后脸皮白净的年青人厉声道。 看来光头就是光头,是这两人的头,不用自己说话自然有人帮代言。 姑娘梗着脖子扭头在一边,那意思根本不屑说。 这时店外进来两个女人,嘻嘻哈哈的,可进门一看店里这些人的脸色,见气氛不友好,相互眼睛一示意,马上就转身逃似的走了。 “你们太过份了,客人都被你们吓跑了!”妇人脸都气红了,身体有些颤。 “我们又没做什么,你开店做生意,我们进店来也不犯法啊?”这时光头说话了,一句话说得妇人语塞。 姑娘胸潮起伏,眼泪都要来了。 “你到底要怎样?”姑娘将“们”都省略了,直接对光头说。 “不就想和你处个对象吗?”光头邪笑道。 钟志远听到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死也不会和你处对象!”姑娘绝决地说。 “怎么跟大哥说话的?”瘦子暴喝道,作势向前要教训姑娘,被光头喝止,“猴子,别没礼貌!” 被叫猴子的瘦子乖乖的退后,不再说话。 “你也听到了,请以后不要再来店里了。”妇人板着脸对光头说,“我女儿不同意!” “你说得轻巧,我大哥不要面子啊?”小白脸说话了。 钟志远觉得自己不能一直坐着当吃瓜群众。虽说与这母女没交情,但一则救了人家,二则还都是会昌人,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 见义不为是为不义啊。 “死乞白赖的纠缠人家,说出去才没面子呢,大丈夫从不用强,特别是在女人面前。” 钟志远慷慨地说着,掀开木板,走出柜台,看着光头,认真地问,“你是英雄?你是混混?” 光头愣愣地看着钟志远,吃不准他是什么人,不知如何回答。 “你谁啊?”小白脸不满地问道。 这道哲学问题问得好,钟志远笑了,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知道自己是谁!你谁啊?” 钟志远这么调戏的反问,让小白脸很愤怒,骂道:“也不打听打听我老大是谁,就敢横插一杠!” “你不告诉我你老大是谁,我怎么去打听啊?”钟志远故作一脸困惑地说。 姑娘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白脸不气反笑了,猴子炫耀地抢着说:“你街上问问,衣裳街的牛二,响当当的名号,不吓死你!” “牛二?不是逼着杨志卖刀的牛二吧?”钟志远嘲笑起来。细想一下还真像,那牛二是逼着杨志卖刀,这牛二是逼着人家处对象,都是撒泼用强。 “我是牛二,但不是《水浒传》里的牛二!”光头愤怒地说,好像踩到了他的痛脚。 看来,这还是个多少有点文化的流氓。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钟志远想到这句话,心里呵呵地笑了。 “强迫女人跟你处对象,这衣裳街的牛二和水浒里的牛二有什么分别?”钟志远逼视着牛二,质问道。 “你是谁?”光头回答不了,眼睛凶猛地望着钟志远,像小白脸一样问了个哲学问题。 “我?一个学生。”钟志远神秘地笑着说。 “tmd,一个学生管什么屌事,滚蛋!”猴子不耐烦地喝道。 钟志远不慌不忙,笑吟吟地望着他们。 牛二都有点被钟志远这莫名其妙、气定神闲的笑弄迷糊了,他为什么笑?还一脸轻松?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牛二生气地喝问。 “学生就不能管不平之事?”钟志远悠笃笃地问。 “跟他费什么话,揍他!”小白脸一声尖喝,上来就是一个推手。 钟志远稍稍侧身一让,小白脸一个不稳撞向柜台,被钟志远拉了回去,他怕砸坏了柜台。 妇人和姑娘都着急地看着,不知怎么是好。 牛二和猴子蠢蠢欲动,围上来就要动手。 钟志远喝了声:“慢着!” 声音不大,气定神闲的,语气里却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牛二被他的气场镇住,生生停了下来。 “我是学生不假,但你们也该去打听打听,柳公子的人岂是你们动得了的?!” 钟志远一脸傲慢地看着三个人说。 柳公子是柳萍的哥哥,赣州地下数一数二的人物,后来被手下出卖,抓进监狱,楞是这样,人家在监狱也享受着美食美女,因为柳萍父亲是法院院长。 柳公子好像没多久就要倒霉了,钟志远也顾不了那么多,冒用他的名头,先江湖救急要紧。 江湖没道理好讲,唯有比拳头硬,或者后台硬。 钟志远搬出这么个硬的后台,牛二听到的确吓一跳,不敢造次,但又不甘心。 “你说是柳公子的人就是啊?我还说是市长的儿子呢!”小白脸轻蔑地说。 “是啊,凭什么?”牛二问。 “凭什么?凭我叫他‘小明哥’,凭我喜欢吃阿姨的怪味花生,凭我是他妹妹的同学!”钟志远说得有板有眼,以极睢不起人的样子对牛二说,喝问:“这够不够?” 牛二被钟志远一连串的问句问蒙了,眨巴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不信?你去晶体管厂找刘公子确认啊!” 钟志远这句话一出,牛二就再不敢有半点怀疑。世人只知柳公子的名声,但柳公子是谁在哪,知道的人少之又少,牛二恰好知道。 “暂且信你,咱们走!”牛二被钟志远气势所逼,不舍地看了姑娘一眼,转身带人灰溜溜走了。 妇人有些不敢相信,这段时间一直困扰母女俩的混混就这么说走就走了,甭提有多高兴。 姑娘今天低血糖晕倒正是为了躲这些人才造成的。现在祸害走了,做梦般,一双美目深情地望着钟志远,满心欢喜。 看母女俩一脸的喜色,钟志远感觉春光灿烂。 第10章 阿姨,我有个建议 姑娘姓关名美玲,父亲原是会昌木材管理站的,升迁赣州后在一次事故中溺水身亡。母亲张秀清在会昌是百货公司营业员,到赣州后在一家国营单位上班。中年丧偶,单位领导觊觎她的美色,一再骚扰。张秀清不胜其烦,辞职开了服装店。谁知现在女儿又被流氓盯上,母女俩都逃脱不了被骚扰的命运。 钟志远听了母女俩的身事,内心唏嘘。 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漂亮的寡妇还带着漂亮的女儿? 关美玲与钟志远同年,原在会昌三中就读,后就读赣州三中。担心母亲一个人被人欺负,去年辍了学,陪母亲一起经营服装店,母女俩真正是相依为命。 钟志远望着与自己同龄的关美玲,再看看张秀清,一股雄性的保护欲从心里升起。 “阿姨,我有个提议,不知你想不想听。” 钟志远环视服装店,很认真地对张秀清说。他发现张秀清的眼光和品味还是不错的,店里的衣服品质和款式都很合时,就店里的装修和陈设太老套。 “听,听,你说。”张秀清说,很乐意的样子。 钟志远请张秀清到柜台外来,关美玲留在柜台内。 “现在起,阿姨你是顾客,你是营业员。”钟志远对张秀清和关美玲说,指着店里问,“阿姨你看啊,这店里的光线是不是暗?衣服显得黯淡,你看不出它的好吧?” 张秀清环视一圈,抬头看了看衣服,沉默地点了点头。 “作为顾客,你和衣服之间,隔着柜台,衣服挂得又高又远,你看得清衣服的款式吗?” 张秀清仰着脖子看了看,表情复杂地摇摇头。 “营业员,请把那件给我看下。”钟志远对美美玲说。 关美玲用叉子将衣服取下,笑着递给钟志远,觉得挺好玩。 “不要,给我看那件吧。”钟志远笑说。 关美玲将衣服挂上,再取下另一件。 “这件也不适合我,换那件试试。”钟志远刁难道。 关美玲再给他换一件。 钟志远拿着衣服在身上比划,嘟囔着,“不知道大小是否合适,也不知道这颜色穿起来好不好看?”他把衣服还回关美玲,笑道,“要不,你再换一件吧?” 关美玲看了看钟志远,嘟嘴道:“你作弄我。” 钟志远一笑,回头对张秀清说:“阿姨,你看,挺麻烦的吧?” 张秀清看着钟志远的演示,脸色越来越尴尬。 钟志远沉浸式教学带给她不一样的东西,内心有所触动,有种云开就要见日出的感觉。 “还有,你看啊,店里的衣服比较杂,有男人的,有女人的,有大人的,有老人小孩的,用我们老师的话来说,就是眉毛胡子一把抓,重点不突出,得不到高分。” “一无是处?” 张秀清望着钟志远,颓丧地问,她感觉钟志远说的全对,自己很失败。 “不,审美境界蛮高,挑选的衣服品味不错。” 钟志远不吝赞美道。 张秀清嘘了口气,总算还有优点。浑然忘了,钟志远还不过是个学生。 钟志远不客气地一条条数下来,关美玲第一次见母亲像做错事的学生一样,心里觉得好笑。同时对钟志远不觉佩服起来,母亲是骄傲的人,轻易说服不了她。 “阿姨,我有个建议。”钟志远对张秀清说。 他前面的演示就为了建议铺垫的。 “好啊,你讲。”张秀清很感兴趣地说。 “第一,店里只卖女装,目标锁定15到45岁之间的女性。这样,针对的人群明确,进货也容易挑衣服。”钟志远说。 他考虑过,以现在的富裕程度,老人舍不得花钱给自己添衣,小孩也多是穿哥哥姐姐的旧衣裳。 “不做男装啊?”关美玲眨巴着眼睛问。 “你还想招几个混混来?”钟志远调侃道,突然觉得这话很伤人,温柔地解释说,“女装最赚钱,做生意就该集中力量做最赚钱的生意。” “嗯,不做男装。” 张秀清思索片刻,坚定地说。她觉得钟志远的说法是对的。 钟志远对母女二人说:“第二个建议,店面重新装修下。”他指着柜台说,“把柜台撤了,敞开式开架售货,让顾客和衣服亲密接触。” “不要柜台?” 张秀清和关美玲听了都觉得惊奇,不解地问。 钟志远向关美玲要来纸笔,在纸上画起来,关美玲好奇地凑近看他画什么,头发丝落在钟志远脸上,弄得他痒痒的,女孩的体香沁入心脾。 他镇定心神,在纸上一阵画,画完抬起头,嘭,与关美玲来了个头碰头。 两个人哎哟一声,都用手揉着头,相视笑着。 钟志远将画给张秀清,张秀清拿在跟前认真地看。 “墙上的衣服和柜子里的衣服都放到架子上,顾客可以在衣服间自由走动,随意挑选。”钟志远指着画稿,在店里比划着说。 “放在当中?”张秀清问。 “对,进门就看得见,一步就到跟前,你们想像一下。”钟志远说。让母女俩闭上眼睛体会。 母女俩依言真的闪上眼睛,睁开时,满脸惊喜。 “好像走在花丛里,可以凑近去闻花香,可以伸手去摸花瓣。”关美玲诗意地说。 “嗯,这样可以自己看,自己选。”张秀清感慨道,“这样不用仰着脖子,不用麻烦营业员了,这样营业员就少了好多事了哦!”她忽然发现,一脸惊喜。 “是啊,换来换去挺烦的。”关美玲说,“这些事换成客人自己做了。” 母女俩呵呵地笑了。 “这儿做一块落地镜子,这里拉一个布帘子,做个简易的试衣间。” “橱窗这块背板拿掉,让光线透进来,也让外面的人看到里面,吸引人进来。” “天花板上装一排日光灯,这儿,这儿都装上灯泡,给衣服打光。” “这儿做个收银台,正对着门,这些矮柜都留着,可以放东西,还可以供客人休息。” “门头做个霓虹灯,店名更为‘美玲时尚女装’,突出时尚和女装。” 张秀清和关美玲被钟志远的描述所吸引,每一处改动都理由充分,无需分说,也无话分说。 钟志远又将母女请出店外,指着店面说:“刷成粉红色的颜色,让人远远就看得到,看到粉红色,就想到美玲时尚女装!” 钟志远像个区域经理,在店里店外指手划脚,将vi理念也搬了出来,口惹悬河,滔滔不绝。 张秀清被钟志远彻底打动,她脑补着客人在店里挑衣服、试衣服的样子,心里很兴奋,预感将是赣州头一家。 可是,兴奋之余,张秀清皱着眉头,遗憾地叹息说:“唉,可惜快过年了,时间来不及。” “阿姨,其实正是时候,”钟志远不以为然地说,“你看,这地上的马赛克不用动,这个橱窗背板拿掉,柜台拿掉,动动手的事,屋里刷白,屋外刷粉,一两天的事吧?要做的就是装灯和做支架费事,也要不了多少天。” 张秀清听钟志远这么一分析,愁云消散,拍掌叫道:“好,明天就开始!” 张秀清是个爽快的人,做事决断从不拖泥带水,她看着钟志远,像看女婿一样满眼的慈爱。 关美玲看着钟志远,说不出的崇拜,今天一天里,他救了自己的命,又帮自己化解了流氓的骚扰,现在又教妈妈做生意,她觉得钟志远就是上天送来解救她的白马王子,生活仿佛一下子有了倚靠,感觉踏实,充满幸福安全。 她看钟志远的眼神充满了少女的依恋。 第11章 看电影 “快毛子吃,要去抢位置。” 晚饭时,钟志洪催着大家。 “抢什么位置?”钟志远问。 “治保主任家孙子满月办酒席,晚上放电影招待大家,我和小罗子讲好了,她帮我占位置。”钟春香说。 “我也有安排,刘海涛会帮我占位置,你们快毛子哦!”钟志洪说。 “那就是我们没有位置了。”钟明华看着父母和钟志远说。 电影在公社广场上放映。 钟明华扛着板凳和母亲走在前面,小步快走的。钟志远扛着板凳与父亲紧跟在后。 江边的空地上,人声鼎沸,一块银幕挂在公社的院墙上。 公社原是座寺庙,征用后仍完整保留了寺庙建筑,只外墙上刷着“水西公社”四个白粉大字。 江边两棵树龄几百年的古榕树,遮天盖地,一半在江上,一半罩在街上。 天色暗了下来,一支竖着的竹篙上挂了盏大瓦数的灯泡,照亮了一片天空。 钟志远和妹妹占到的位置并不理想,好位置早被占掉了,连榕树上都已骑了不少人在上面,那里视野最好,只是稍远了些。 望着人头攒动,吵吵嚷嚷的广场,钟志远想起了小时候在农村看电影的往事。 那时候看场电影比过年还心向往之。经常有不实的消息,每每有人扑空,有心急的早上就等在村里,到下午饿得晕倒。 有一次去邻村看电影,打着火把上路。黑暗里火光熊熊,山林间火光流动,人声喧闹。待收了火,相互一看,都哈哈大笑,谁的脸都逃不过乌黑,松树脂的油烟大,风吹到脸上就是一道黑。这是山里的快乐,再也没有比这更纯粹的快乐了。 钟春香找了过来,一起来的还有小罗子。 小罗子叫罗玉英,是公社书记刘志扬的外甥女,和钟春香是校友,去年高考落榜,和钟春香一起进了水西服装厂。人很瘦,腰际线很高,显得腿很长,皮肤并不白,是个黑里俏。 听说钟志远也来了,小罗子撺掇着钟春香找了来,见钟志远父母都在,硬是要换位置,将钟志远父母连带妹妹安排坐在了前面,自己回来与钟志远姐弟坐在一起。 “谢谢你啊,好位置都让给我爸妈了。”钟春香对小罗子表示感谢。 “有什么,应该的。”小罗子淡淡地说。 “你们是校友,现在是同事,难得啊!”钟志远感慨道,又问她们,“你们服装厂怎么样?” “唉,都快要关门了!”不曾想,两个人都叹息起来。 这个话题像开了闸门,钟春香和小罗子你一句我一句倒起了苦水来。 正说话间,前面吵起来了,争吵声中听到钟明华的声音,三个人不约而同站了起来,往前面去。 果然,钟明华像只竖起羽毛的小公鸡,冲着一个肠肥脑满的秃头男人叫,“是人家的位置让给我们的,凭什么让给你?” 秃头却不理她,推搡着赶钟志远父母,很嚣张地说:“这不是你们坐的地方,后面去。” 陈淑贞被推了一个趔趄,钟志远无名火起,快走上前,扶住母亲,冲那人怒吼:“你谁啊,这么嚣张?” 秃头身边跟着个女人,像是他老婆,一脸不屑地看着他们。 秃头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势,虽然他得仰头望着钟志远,奸笑道:“我谁啊?我是公社会计!让开!”说罢,又推搡起来。 一个会计牛逼什么!我还拿你没办法是吧? 钟志远这么一想,还真tm拿他没办法。 他伸手拍向会计的肩膀,会计张手一挥要格开他的手,哪想到钟志远动作隐蔽地自己一掌拍在鼻子上,鼻子流出些血,捂着鼻子大叫道:“打人了,公社会计打人了!”顺势趴到会计身上,偷偷用膝盖狠很地顶了上去。 会计大叫一声,扭身推钟志远,钟志远顺势一个屁股墩坐地上,举足投手,大喊大叫:“公社会计打人啦,要死人啦!”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先前争执时,众人认得会计,都不愿也不敢上前,现在见打起来了,一窝蜂地围过来。大家就看见会计一巴掌将钟志远打出鼻血,又将钟志远狠狠地摔到地上,好凶狠。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开始同情起钟志远来,小罗子反应过来后,马上站在钟志远身边,和钟春香一起将钟志远扶起来,钟志远父母、妹妹上前,与会计老婆对骂起来。 钟志洪带着刘海涛从后面赶过来,见哥哥被人打出鼻血了,上去就要揍人。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钟志远一把拉住他,摇摇头,还向他使了个眼色。钟志洪被哥哥拉住,不能上前,依旧冲会计骂骂咧咧的。 治保主任闻讯赶了过来,在自己的地盘,还是自家的场子,竟然有人闹事。 过来看到会计张宝坤弯着腰,双手撑在腰眼上,一脸的痛苦。一个小伙子,鼻子流着血,也是一脸的痛苦。治保主任正准备拉个偏架,教训下这个愣头青时,看到小伙子身边扶着他的是公社书记的外甥女,马上转变心思。 治保主任驱散围观的人群,将两家人带到自己的办公室,就在银幕后的寺庙里。小罗子也跟了去。 张宝坤怒火中烧,信誓旦旦说:“我没打他,我没动他一根手指头!” 他老婆骂骂咧咧的不停。钟家人都愤怒地反驳,骂会计一家没好人。 钟志远一脸的痛苦状,沉默不语。 小罗子看不下去了,对治保主任说:“赵主任,我亲眼看见张会计一巴掌将钟志远的鼻子打出血,又将钟志远摔倒在地上的。” 赵主任看着两家争论不休,小罗子明显站在这个叫钟志远的一边,两边似乎都不好得罪。 “你说没打他,”赵主任对张宝坤说,转脸又对钟志远说,“你说他打的。” “但罗玉英说人是你打的。”赵主任看着张宝坤说。他心里早想好了,把自己摘出来,要怪就怪书记吧。 张宝坤看了眼罗玉英,敢怒不敢言,张了张嘴想反驳,最后还是忍了。 赵主任见张宝坤没说话,那意思是认了。 就问钟志远想怎么了结。 钟志远当然不想把事闹大,无非想出口气而已。 “向我哥道歉!”钟明华老神在在地说。 “赔偿医药费!我哥的鼻子都要破相了!”钟志洪气愤地说,没有忘记钱的事。 张宝坤老婆站出来就要大骂,被张宝坤扯住。今晚是赵主任家放招待电影,这事还牵扯到书记的外甥女,两头都不好办,再说真要叫派出所的人来,事情就闹大了,对自己影响不利。想到这里,张宝坤猛然会了意,这小子是早算计到了这点,赌我不敢把事闹大,就暗算我,心里那个恨啊。 “赵主任都这样说了,我也就认了。”张宝坤说完,咬着牙对钟志远说,“对不起了,小兄弟……”张宝坤还没说完,钟志远打断了他。 “不要向我道歉,向我父母道歉!”钟志远一脸冷酷地说。 张宝坤狠狠地看了一眼钟志远,转身对着钟志远父母说对不起,掏出十块钱来。 钟志洪见只有十块钱,不满意地叫道:“十块钱打发叫要饭的啊?起码五十。” 张宝坤肥胖的身体气得发抖,秃头发着光。钟志远也不说话,事态都到这地步了,且行且看。 张宝坤左掏右掏的,再摸出二十来块,面值不等,一并的将钱都塞钟志远手里,恶狠狠地说:“就这么多了,都给你!”然后凑近,阴阳怪气地说,“水西街的路不好走,当心摔跟斗!” 靠,威胁我! 钟志远朝他咧嘴一笑,淡淡地说:“你年纪大,更要当心!” 第12章 买父亲一天 从庙里出来,听到“啊,朋友再见”的歌声,广场上正在放南斯拉夫的电影《桥》。多经典的电影啊,钟志远心想,还有《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可惜1992年南斯拉夫解体后,再没有像样的电影了。 钟志远一再地说没事,让家里人继续看电影,可是大家都没了兴致,小罗子也不想看了。 大家就打道回府。路上,陈淑贞“啊呀”一声,突然记起两条板凳还留在那里,待要回去,钟志洪拉住了,说他让刘海涛看着呢,丢不了。 钟志远很郑重地向小罗子道谢:“今天要不是你在场,事情还得两说呢。” “我只是说了实话。”小罗子很没所谓地说。 “谢谢你,赞赏你说实话的勇气!”钟志远说。 说完心就不安宁。自己这算不算骗人?这样骗人对不对?小罗子知道了会怎么想? 可是,自己也不后悔,谁对父母不客气,就对谁不客气。 小罗子没有跟着去钟志远家,自已回去了。 陈淑贞一路上都在夸小罗子,“好到小罗子在,小罗子对我们家好!” “开玩笑,我交的朋友会差?”钟春香夸耀道。 钟志洪和姐姐常常互怼,这次没怼姐姐,事实胜于雄辩。 钟宜荣很郁闷,一辈子和和气气的,没跟人红过脸,今天被人欺负,幸好儿子替自己出了口气,但儿子也受了伤,很是自责。 回到家,大家让钟志远坐下,围着看鼻子有没有伤到。陈淑贞拿毛巾来给儿子擦洗。 钟志远却笑了:“我是自己打的自己,出了一点点血,根本没事。” 家人听到钟志远这样说,都很意外,然后都笑了。 “怪不得你使了个眼色!”钟志洪后知后觉地说。 “敢欺负爸妈,给他个教训!”钟志远说,看着对弟妹们又说,“你们记住,以后谁对家里人不客气,你就对他不客气!” 钟宜荣本郁闷不已,听儿子说了事情的原委,又听到儿子这句话,老怀安慰,感觉家里有一棵大树在成长,能遮风避雨。 钟志远掏出那三十几块钱来,搁在桌上,问父亲:“爸,这个钱怎么用?” 一家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三十块,钱不少,顶一个月工资。 “人家赔你的,你自己拿着。”钟宜荣想了想,笑道。 “我们也有功劳呀。”钟志洪看着桌上的钱,有些不舍得地说。 “志远哥哥鼻子都流血了,你q哦?”钟明华旗帜分明地维护二哥,开怼钟志洪。 钟春香哈哈笑道:“这个钟志洪,见钱眼开。” “好,这个钱我来分配!”钟志远说,打断了弟妹的争吵。 “拿出5块,改善伙食,买鱼买肉,买烧饼油条、包子馒头也可以。”钟志远说,话没完,钟志洪就叫“好”,钟春香又嘲笑他:“有吃你就好。”。 “还有30块,买爸爸的水果。”钟志远说,看着父亲。 “怎么买爸爸的水果?”钟春香疑惑地问。 “你买自己家的水果,不还是自己家的钱?你有潮哦?”钟志洪不客气地说。 钟宜荣和陈淑贞自然也不明白,都看着钟志远。 “爸,你一天可挣得到十块钱?”钟志远问父亲。 钟宜荣笑了笑,觉得儿子这是不懂赚钱的难,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说:“以前照相还好,现在卖水果,一天辛辛苦苦能挣个两三块钱就不错了。” “爸,三十块钱买你的水果,五块钱一天,等于买你六天时间。这六天你就不要去卖水果了。” 钟志远想到父亲码头上挑担的背影,强压着眼泪,笑着对父亲说。 这下全家人都听懂了,钟宜荣看着儿子微微有些红的眼睛,自己的眼睛也红了,这么懂事的儿子,真不忍心违逆这一片孝心。 陈淑贞开心地说:“志远心疼你爸爸。” 钟志远将桌上的钱推向父亲,钟宜荣将钱拿在手里,满脸是笑。 “爸,明日吃烧片肉,可以吗?”钟志洪小心地问父亲。 “我也想吃!”钟明华难得与小哥站在统一战线。 “好,明天我来做烧片肉!”钟宜荣高兴地答应儿女的要求。 “电影看不成了,我们来打牌哇?”钟志洪高兴之余,提议道。 “来哇!”陈淑贞高兴地积极响应。 钟志远知道,母亲在打牌搓麻这事上总是最积极的,她老人家90多岁时还能一战半天,牌记得门清,干翻一众六七十岁的老人,想到这,不禁莞尔一笑。 “你们先打,我去上个茅厕。”钟志远说。 钟明华说她也要去,一个人去害怕。 水西街晚上没有路灯,屋后的菜地一片黑暗。 钟志远打着手电筒,妹妹走在前面。手电筒射出一条光柱,远远地照在菜地路边的茅厕上,见妹妹打开门进去了,关了手电筒远远地站着等。 茅厕是菜农们简易搭建的,在路边挖坑埋缸,放上两块木板就是个厕位,泥巴墙木头门,一个人的空间,得弯着腰进去。 钟志远在江南农村见过埋在菜地里直径四五米的大缸,老乡们蹲在缸边露天解决生理问题,白花花的屁股,绿油油的菜,豪放得很! 相比起来,这茅厕就有点抠抠索索了。 如厕回来,屋里已经打起扑克,四个人一副牌,争上游。 钟明华上楼写作业去,钟志远看了会,去父母卧室拿出苹果来,一人削了一个。钟宜荣看在眼里,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肉痛,那都是钱啊。可并没有表现出来,接过儿子递过来的苹果,一口咬了下去,好像要咬掉什么似的。 “志远,你自己吃哇。”陈淑贞边摸牌,边对儿子说。 钟志远再削了两个,自己啃着一个,手上拿了一个,抄起书包,上楼去了。 钟明华接过哥哥递过来的苹果,很开心地咬了下去,阁楼里充满苹果的香味。 钟志远坐在床沿,妹妹在对桌写作业,他自己在构思一篇论文,他想将四十年经济改革和发展总结出来,供有关领导参考,也算是位卑不敢忘忧国,重生一回作点贡献吧。 钟志远思来想去,觉得将题目定为《经济改革之遐想》比较合适,可以不着痕迹,又能自由发挥。他在纸上写下这个题目,内心很满意。大脑开始回望历史,缕清思路,思绪泉涌,不停地在纸上写,直到听到有人叫“志远”,才抬起头,见大哥从楼梯口冒出颗头来。 “志远,下来吃蒸饺。” 钟建国说完,头就消失不见了,钟志远发现楼上就自己一个人,妹妹早不在楼上。 钟志远下楼去,楼下也不在打牌了,大哥带了蒸饺回来,大家正吃得热火朝天。 家里难得打一次牙祭,一家人围在一起宵夜,空气里流溢着蒸饺的香味,每个人嘴上油光光的,蒸饺蘸着红椒酱油,来不及说话,一两口就吞咽下去,吃得认真,吃得陶醉。 钟志远看着,感叹幸福原来如此简单。可物质丰富之后,幸福就变了味。 风卷残云,很快蒸饺就被一扫而空,一家人收拾桌子,心满意足的。 第13章 黄金包大卖 钟志远像往常上学一般,起了个大早,出门时江面上还水汽氲氤。 赶到蓉李记,门口放着的录放机在播着广告,店里有人吃早点,但没有出现店里爆满,店外排队的盛况。 李顺龙、陈蓉倚在门口,看上去都有些紧张。 人有期盼就会闹心。 街对面的张记老板,时不时的看一眼蓉李记,这一天来蓉李记的动静太大,不由他不上心。见时间快到了,门口跟以前一样清淡,心下暗笑。 见到钟志远,又朝他嘲笑起来。 钟志远见到张记老板,遥遥地朝他笑笑,看到他满眼的嘲笑,心想,燕雀焉知鸿鹄之志?且笑吧,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美。 他看到陈蓉夫妻一脸的着急,调侃道:“着什么急啊,时间没到,让子弹先飞一会儿。” 他这句话很诙谐,“让子弹飞一会儿”很有趣,一下子缓解了夫妻俩的紧张情绪,脸色都好看起来。 其实好多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如果有无人机的话,放出去空中俯瞰,就可以看到从中山路、大公路、赣江路汇集而来的人流。 钟志远陪着陈蓉夫妻聊天,他一点不着急,心想,自己这一套在这个年代绝对新鲜,效果肯定刚刚的,立竿见影。他不担心没人来,反而问他们:“到时人多,现场乱,怎么办?” 陈蓉不敢相信地笑笑,心想,果真那样,越乱越好。 没等多久,有三五成群的人结伴而来。 “怎么样?开始了,赶快准备!”钟志远对陈蓉夫妻说。 说话间,哗啦啦的来了不少人,竟然很快就排起了队。见此情景,陈蓉夫妻二人眉开眼笑,仿佛见到了人民币。还是在钟志远的催促下,各自跑着去准备了。 排队的人从众效应下,原本不知道的人,驻足讯问下,也加入了排队的队伍。队伍就象贪吃蛇般一点一点地壮大,在蓉李记门口排出一条长龙,都排在了街上。 张记的老板愣在门口,满眼疑惑和嫉妒。 这时,看到钟志远,眼神闪烁慌忙躲避。 别家店铺的店员见蓉李记店前排起了队,都出来看热闹,三道口一时哄动起来。 当一锅金灿灿,香喷喷的黄金包端出来时,远远的就闻到香味,店里的食客,店外排队的,都不由得耸起鼻子闻起来。食客中有人站起来,悔没有提前去排队,看看现在排队的长度,又沮丧地坐下了。 “第一锅免费,一人一只,领到的请让出位置,也可以到后面去排队。特别提醒大家,包子的肉汁很烫,吃的时候要小心,别溅到身上。”柜台里陈蓉站在凳子上,对着排队的人大喊,这场面第一次面对,声音都有些激动而高亢。 黄金包放在柜台上,看得人流口水。 排在第一位的是个老妇人,尝到第一个黄金包子,老眼放光,直叫“好吃”,嚷嚷着要买了带走,根本不想把位置让给后面的人。陈蓉怎么解释都不听,后面的人烦躁起来,不停地催,现场一片嘈杂,队伍人头躁动。 钟志远一看就知道,陈蓉明显是没有应对这种场面的经验,只好走过去,跟她私语了两句,带着老妇人去了厨房,然后,老妇人心满意足地拿着装了黄金包子的纸袋从厨房的后门走了。 60只免费的黄金包子很快就没了,一下子收获了60个死忠粉。队伍中有两个狠角色,他们根本没去拿免费的包子,楞是岿然不动,稳稳地站在了前排,等着买第一锅。 卖的第一锅上来,很快就一扫而空,3个,6个,12个……,完美地按钟志远设定的组合售卖着。而后厨两只炉子上以接龙的方式有条不紊地出货,一锅卖完,第二锅又到。 柜台里,陈蓉笑得脸部肌肉都酸痛,点钞票的手都有些颤,没空去看一眼隔壁的张记。而如果她有空的话,就会发现,原本进张记的客人,不少见到蓉李记这边的盛况,转身也加入了排队的行列。 蓉李记店里一座难求,有坐半个屁股跟人挤在一起的,有捧着油纸包等位置的,过道里都是人,只听见嘈杂的说话声,却听不清说什么,闹哄哄。 时间到了9点,排队的人依然不少,钟志远叫来李顺龙,对夫妻俩说:“宣布下去,只卖到九点半,后面的不要排队了。” 两个人一脸不解,生意这么火,为什么不卖? 钟志远一脸神秘,笑道:“听我的没错,以后都这样,只卖到9点半。” 夫妻二人不明觉厉,饥饿营销岂是这个年代能理解的? 但说好怎么卖听钟志远的,也就只好依言行事。眼巴巴看着想要排队的人被劝离,夫妻二人的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多少对钟志远有些动摇,怕是错失了好机会。 可等到盘点下来,夫妻二人心里顿时美滋滋的,今天一早不光黄金包大卖,其他食品也连带的销量上升。他二人将两个钱匣里的钱数了又数,都不敢相信,相互看着吓一跳。 黄金包走的是高价路线,一块钱3个,而且按组合售卖,3个,6个,12个,按数列放大。这就是为什么当初陈蓉和李顺龙听到钟志远的定价和售卖方法,头摇得拔浪鼓似的原因。他们实在想不通,一个大肉蒸包才2毛,这黄金包怎么就能卖这么贵,这样卖?实在太离谱了。 现在夫妻两人服了。 李顺龙咧着大嘴憨憨地笑,陈蓉两眼放光,俏脸因激动而泛着红晕。 “你们两个,一个变傻了,一个变美了。” 钟志远看他们两人这个模样,忍不住的调侃了一句。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钟志远接过陈蓉递过来的分成,也很感慨,这是自己重生回来正儿八经赚的第一笔钱,沾满了烟火气,65块,普通人一个多月的工资。 第14章 遇到鲁明达 钟志远没有留在蓉李记吃饭,生意归生意,生活归生活。 在卫府里,衣裳街等处转了转,钟志远看看已近午时,就去了姚衙前,小乐天茶楼的碗儿糕远近闻名。 才到姚衙前,就听到女人急慌慌的尖叫声:“抓小偷,快抓小偷!” 钟志远还没反应过来,嗖地一个人影在眼前一闪而过,接着又是嗖地一声,又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接着看见一个女人头发都跑散了,喘着气在后面追,手指着前面,嘴里大喊:“快,快抓小偷!” 钟志远返身就朝那二人追去,追进一个巷子,远远的看见巷子里突然闪出来两个男人,前面疯跑的人停了下来,回转身恶狠狠地盯着后面追过去的男人,三个人不说话,围着追来的男人就开打。 钟志远心里闪过一丝犹豫,脚下稍慢了些,这一慢,那边四个人打成一团,钟志远心一横,发声喊,猛冲过去,是男人就要有血性,这时候不拔刀相助,岂可临阵脱逃? 可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钟志远都没看清楚怎么回事,那三个人就躺在了地上,那个人站在那里,回头看着自己,眼光锐利,傲然而立。 “你是他们一伙的?” 钟志远被那人一问,心里有点发毛。这人个子不高,却霸气十足。 “我,我是想来帮你的。” 钟志远觉得自己是多余的,讪笑着说。 女人也追了过来,见一地的人,弯着腰喘着粗气。 那男人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女式包,递给女人,女人攥着包,一个劲地向钟志远二人道谢。 “可别谢我,全是他一个人干趴下的!”钟志远摇摇手,不敢居功。 看这男人,没有了刚才的霸气,相貌平平,皮肤黝黑,三十不到的样子,理着平头,如果不是钟志远刚才亲眼所见,不敢相信他就是刚才那个狠人。 女人闻言,一个劲地向那男人道谢,打开包拿出几张钞票递给那男人:“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这点钱请你收下,随便买些什么。” 男人将钱推开,转身走了。 钟志远着着这一幕,感觉这个男人有意思,跟了过去。 女人站在那里,看着两个男人离去的背影,直觉潇洒。看到躺在地上的人呻吟着要爬起来,吓得赶紧跑了。 钟志远追上男人,与他并肩同行。 “吃饭了没?”钟志远侧脸问道。 男人看了他眼,没有停步,继续往前走。 “我请你去小乐天吃茶。”钟志远很诚恳地说。 “你真请我?”男人戏谑地盯着钟志远问。 “当然!”钟志远一点也不含糊,扯着那人往回走。 茶楼里许多的人,钟志远在柜台上买了筹,男人一看,冷声道:“不够!” 钟志远按自己的饭量,已经多点了,不曾想人家说不够,尴尬地笑道:“那你再点。” 男人也不客气,“这个,这个,都来一份。” 钟志远一看,吓一跳,这是自己三倍的饭量啊,乖乖!他不是心疼钱,是觉得遇到怪人了。这人挺有意思,不会是薛仁贵吧? 钟志远二人找了个空桌坐下等。 偌大的茶楼,坐了不少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钟志远一眼扫过去,这里有挑夫、菜农,有工人、社会青年,有买卖人、机关的小职员,还有一些退了休的老干部,从架势上就能看出来。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 茶楼的墙上挂着伟人的画像,刷着些标语,“新婚夫妇进洞房,计划生育不能忘”,“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奋斗”,很有年代感。 茶楼不炒菜,只卖零嘴、糕点、小吃和各色小罐汤。 伙计提了一只竹编套的热水瓶,送上两只放着些茶叶的茶碗。钟志远往茶碗里倒茶,将其中一碗推给男人。 碗儿羔、肉饼汤、蒸饺、炒米粉、薯包、猪脚包,满满一桌子,两个人甩开腮邦子,撩开后槽牙,呼噜呼噜地抢着吃。 钟志远本是个斯文的人,但面对这个男人自然而然地粗鲁起来,觉得两个人这样吃才叫痛快。 一顿吃下来,胃痛快了,人也痛快了。 男人名叫鲁明达,侦察兵退伍,在赣南纺织厂保卫科任干事。 鲁明达见钟志远不做作,有了几分好感。知道他还是赣州一中的高三学生时,明显脸有些红,讷讷地说:“本该我请你的,但我实在没钱了。” “像你这么大饭量,恐怕工资不够用吧?”钟志远笑道。 鲁明达苦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鲁明达?” 一个意外沙哑的尖叫声传来,同时一个大爷一屁股坐在鲁明达身边。 “葛大爷?”鲁明达脸上表情复杂地叫了声。 “怎么着有钱了,在这儿过早?”葛大爷语气不善地说,看了看钟志远,转而向鲁明达伸出手,“你爸欠的钱该还我吧,我都找了你多少次了。” “葛大爷~”鲁明达刚叫一声,葛大爷就粗鲁地打断了他,“别叫我大爷,现在我叫你大爷。” 鲁明达脸色通红,为难地说:“我发工资就还。” “别,就现在!”葛大爷说着话,手在空中颠着,讥讽道,“你有钱过早,没钱还我?” 鲁明达嗫嚅半天,说不出话来。 钟志远见讨债的气势逼人,却也在理。欠钱的窘迫为难,实属无奈。想到鲁明达拒绝女人谢金的干脆果断,暗叹英雄落魄。 “这位大爷,他欠你多少钱?”钟志远问葛大爷,他觉得能帮人一把是一把。 “30,你替他还?”葛大爷盯着钟志远问。 钟志远笑笑,从口袋里摸出钱来,点了三十块给葛大爷。 鲁明达伸手阻止,说:“葛大爷,这位兄弟我才认识,你的钱我发工资就还。” 岂料葛大爷一把抓住钱塞进荷包里,起身就走了。 鲁明达伸手没拉住,眼见葛大爷走远了,回头看着钟志远,一脸的尴尬。 “谁还没个难的时候!”钟志远朝鲁明达挥挥手也走了。 鲁明达望着钟志远远去的背影,怔在那里。 第15章 烧片肉和水煮鱼 从小乐天出来,钟志远往美玲服装店去,他担心牛二会再去捣乱,也想看看,张秀清是不是真的会重新装修。 走过衣裳街,一路的吆喝声,远远的钟志远看见美玲服装店有人抬着东西,进进出出的。这是打砸抢吗?钟志远加快步伐,抢近看,原来是真的在装修,搬进的木材,搬出的柜台等物件。钟志远嘴角浮上笑意,暗赞张秀清是个说干就干的爽快人。 关美玲在店里看到钟志远站在门外,风风火火地从里面跑出来,拉起钟志远往里走。她们正在跟装修的人说事,有些细节娘俩说不清楚,正着急,钟志远就出现了,真是喜出望外。 钟志远跟装修的人挨个地确认方案,关美玲母女俩倒成了局外人,只跟在一旁听着,关美玲一双妙目停在钟志远身上,好像看不够。 负责装修的老板叫王建新,是个中年人,浓眉方脸,皮肤黝黑,身材魁梧,脸上总带着笑容。美玲服装店之前也是他装修的。 这样的装修风格,王建新第一次接触,一双眼睛不时好奇地偷偷打量着钟志远。学生模样,说话举止却很老到,对装修上的事一清二楚,不看人,光听他说话像个做大事的人。 王建新将钟志远说的都记了下来,里里外外的都弄清楚了,然后,将张秀清拉到一边去说话。 “刚才我们正着急,你就来了!”关美玲眉眼含笑,对钟志远娇声说。 “我倒成及时雨了!”钟志远玩笑道。 “那我是阎婆惜~啊,呸,呸,呸!”关美玲话出口意识到不妥,脸腾的红了。少女的心思在这句话里全透露出来了。 钟志远看关美玲娇羞的模样,宛如邻家小妹,更添几分亲近,却没意会她话里的意思。 “对了,告诉你妈,进红色的衣服,今年流行红色。”钟志远说。 今年12月电影《街上流行红裙子》将上映,红色泛滥到1986年,因《中国纺织报》登载《北京流行黄裙子》才结束。 “红色的衣服?穿不出去吧?”关美玲皱眉道。满大街都还是灰白蓝色调,红太显眼。 “现在是春节,红色喜庆!红裙子最好!记住了,一定要告诉你妈。”钟志远强调说。 他无法解释流行,只能往春节靠。进的货不愁卖不掉,红色要流行好几年。 “好,我一定告诉我妈。”关美玲点头应道。 钟志远见张秀清和王建新谈了许久还没结束,问:“你妈他们在聊什么呢?” “可能,可能是付钱的事吧。”关美玲往那边看了眼,吞吞吐吐地说。 听了关美玲的话,钟志远大概猜到了。他把怀里的钱掏出来,数了几块钱自己留着,其余的都塞到关美玲手里,“你们先用上。” 关美玲都没来得及拒绝,钟志远转身走了。 她“唉”了一声,门“哐”的一声,就看见钟志远的背影走出了门。 她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志远呢?怎么走了?” 张秀清与王建新谈完事,见女儿站在那望着门外发呆,钟志远却不见了,奇怪地问女儿。 “妈,他走了,这个是他给的。” 关美玲被母亲问醒,将钱递给母亲,“他怕我们不收,转身就走了。” “这孩子!” 张秀清手上捏着钱,五味俱陈。 从美玲服装店出来,钟志远直奔西津门菜场。 今天父亲做烧片肉,他准备做个水煮鱼。 “帮我把鱼剖了吧?”钟志远买了条活蹦乱跳的大草鱼。 “拿回去自己杀哦。”摊主奇怪地看了眼钟志远,一口回绝,拿了稻草搓成绳,从鱼腮穿进再从鱼嘴穿出来,打了个结递给钟志远。 钟志远无奈笑笑。现在不是未来,这年头鱼摊都不负责刮鳞剖鱼。 他拎着鱼,考虑到还要买些配菜佐料,就买了只竹篮子,将鱼放在篮子里,这样提着轻松多了。他在菜场各处转悠,再买了些干辣椒、花椒、胡椒、豆芽、豆腐皮、葱姜蒜等食材调味料。 钟志远背着书包,c着篮子,学生和家族妇男的混合,看起来很特别。 他跨上自家高台时,瞥见街那头的大卵头坐在家门口,手里拿着把蒲扇挡在裆下,正看着他笑。 大卵头白白胖胖的,得了一种怪病,裆里如排球大小,不方便行动,成天呆在家里,天气好的时候坐在门外看大江,看城楼,看门前过往的路人。倒也没影响他结婚生育,大卵头倒是有福气,老婆贴心,子女孝顺,女儿长得还很水灵。 钟志远朝大卵头友好地笑笑,迈步进了屋里。 “哥买了鱼呢!” 钟明华见到钟志远买的鱼,喊了起来。 钟宜荣已经做好了烧片肉,扣在了桌上。 这烧片肉有地方叫梅菜扣肉,有地方叫走油肉。钟志远揭开看了眼,色泽金红很诱人。 “爸,我来做个水煮鱼。”钟志远对父亲说。 “噢,你还会做菜?”钟宜荣不敢相信儿子会做菜,还是鱼。 “哪个帮我把鱼杀了?我要熬汤。”钟志远问。 “钟志洪,你去哇。”钟春香笑说。 “我去就我去!”钟志洪倒没抗拒,拿了把菜刀,将鱼放盆里,出门去河里杀鱼。 钟志远将锅子洗好,放下诸多调味料,熬起汤来。一边将豆芽之类的配菜清洗干净。这边料理得差不多时,钟志洪也将鱼刮了剖好拿了回来, 钟志远在砧板上将鱼剔骨片肉。家里人看钟志远这么熟练地操作,都惊讶不已。 他们怎么知道,新冠三年,人们都学会了烹饪呢?油条、包子、蛋糕、生煎包、水煮肉、剁椒鱼头、炸鸡什么的,钟志远全都尝试过。他一边熬汤,一边将鱼片浆上。 陈淑贞一旁乐呵呵地看着儿子做菜,嘴里不停地夸赞着:“志远做事像模像样!” 钟明华主动做起了帮手,递这递那的,可欢了。 这时,钟建国也回来了,见钟志远在做饭,也很意外。意外之余,见桌上有肉,砧上有鱼,讶然道:“哎呦,有鱼有肉!” 钟志远一顿操作,将水煮鱼片端上桌。 一家人就围桌而坐准备开吃,却听钟志远说:“先嫑动哈,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步骤。” 只见钟志远端着冒着青烟的油锅过来,让大家躲开点,将锅里的热油直接泼在了碗里。只听嗞啦啦悦耳的声音,一股葱香味冲天而起,碗里的鱼片看起来油光滑亮的,非常诱人。 一家人都惊讶地叫起来,食欲大开。 “现在可以吃了!” 好像一声令下,筷子翻飞,滑嫩嫩的鱼片,满嘴的香味,辣得爽利,麻得生津。 钟明华一边用手扇着嘴,一边伸筷子去夹鱼,还不忘夸:“好吃,辣得过瘾”。 钟宜荣辣得用手抹额头的汗,陈淑贞则担心着女儿,“老女子,慢毛子,又没哪个跟你抢。” 这水煮鱼片的气势,将烧片肉的风头都抢了,一时忘了桌上还有肉。 等反应过来时,又是一通忙活,钟春香和钟志洪都来不及说话,一块鱼一块肉,吃得那叫个香。钟建国毕竟见过世面,吃相相比弟妹们要优雅得多,但第一次吃水煮鱼,边吃边夸:“盖了帽了!” 如果允许,钟志洪一定会来上一瓶啤酒。 钟志远这么想,前世钟志洪开饭店,硬是把自己的店给吃没了,也是醉了。 这顿饭鱼肉管够,钟志洪不需用心去抢妹妹的吃,大家和平相处,其乐融融,大快朵颐。饭后,还有餐后水果,感觉小康了。 钟志远看着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吃饭,吃相并不雅,也不是高档饭菜,可就有暖暖的幸福感。 第16章 遇见王晓鹏 次日,钟志远还上学般一早起床,为的是怕家里人起疑心。 晨曦微明,站在桥上看下游的江面雾汽蒙蒙,河水哗哗地流动。已经有菜农挑着沉重的担子进城去。蔡家的姐姐在河里打水,小小的身板,力量倒很大。钟志远冲她一笑而过。 因为无事,钟志远慢悠悠地走着,欣赏着江边的风景,骑楼下的烟火人家。 衣裳街冷冷清清的,卫府里已经热热闹闹,人声鼎沸。 钟志远背着书包漫无目的地随意走,像个逃学的学生。他不想过早去蓉李记,免得打扰到人家做生意,或者显得自己小肚鸡肠去监视人家似的。 不知不觉,钟志远又走进了姚衙前,看到小乐天,他走了进去。 柜台上,钟志远买好筹,一个肉饼汤,一个拌粉。正要离去,却见一个梳妆和着装都很讲究的中年男人在那难为情地左掏右掏的摸口袋,自言自语:“怎么忘带钱包了呢?” 瞧他那窘样,钟志远江湖救急的心燃起。 “大叔,不介意的话,我请你?” 那男人闻言,见是一个背着书包的学生仔,笑嘻嘻地看着他,面容清秀,眼神干净。 “那怎么好意思让一个学生请客。”男人客气地婉拒道。 “我就这么多了。”钟志远说,将怀里的钱都掏了出来,也就4块钱,放在柜台上,自顾自的去取了食,在一张空桌上坐下吃。 不一会儿,男人端着东西过来,朝他笑笑,面对面地坐下,将剩余的钱还给钟志远,对他说:“小兄弟,谢谢你,我叫王晓鹏,是赣南服装二厂的副厂长,以后有事来找我。” 钟志远笑笑,这是不吃人嘴软,不占人便宜的人。 “我叫钟志远,赣州一中高三学生。”钟志远将钱收起,礼貌地说。 “今天换了身衣服,你看……”王晓鹏尴尬地说。 “你单身啊?”钟志远问道。 “为什么这样问?”王晓鹏反问。 “明显没人管你的生活起居嘛。”钟志远笑道。 王晓鹏很诧异地打量钟志远,小小年纪倒很有生活经验,不该是这个年龄段的人说出来的话。 “我老婆~我们离婚了。”王晓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年头离婚是件不光彩的事。 “那你该带个秘书出门啊。”钟志远笑道,对离婚不置可否。 “我哪有什么秘书,一个副厂长而已。”王晓鹏讪笑道。 “听你口气对副厂长职位看不上啊,是野心大,还是受委曲了?”钟志远好奇地问。 “别说副厂长,就是厂长又能怎样?上面婆婆一大把,我们就像个提线木偶。哎,去年我鼓捣厂长搞了个新品,结果楞是被勒令下马了,可惜啊,可惜……”王晓鹏说到工作上的事,竟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滔滔地倒起苦水来。 “这些都是暂时的,现在不是在经济改革吗?权力下放是很快的事,到时候人、财、物、产、供、销都会放权,自由裁量。”钟志远像说件平常事一样淡然地说。 “那是美好的明天。”王晓鹏叹息道。 奇怪地看了眼钟志远,感觉哪里不对劲。眼前这个学生竟然对国家大事清清楚楚,什么经济改革、权力下放,什么人财物、产供销,大事小情,说得那么自然,这是一个高中生能说出来的话吗?他觉得不可思议,惊讶于这个学生与自己这样一个年纪的厂长能够平等对话,还一副轻松的模样。 想到这里,不由再细看了他一眼,心想,此子不凡。 “温水煮青蛙,就怕机会来了,青蛙死了。” 钟志远幽幽地话一出,王晓鹏内心波涛翻滚。 这话闻所未闻,富于哲理,也富于教育意义。看钟志远更是怀着莫明的情绪,一时无法说清。 两个人吃完早餐,各自散去。 “钟志远,欢迎来厂里玩,洗澡免费。”王晓鹏笑道。 “好的,能多带人来吗?”钟志远笑问。 “可以,随便多少人!” 第17章 初教卖鱼 从小乐天出来,还不到八点,钟志远索性去赣州公园转转。现在公园还没有敞开,需要买票入园,不过,八点之前是免票的,他大大方方地从大门进去。 公园并不大,里面树木参天,连片的古榕树。公园中央一座高大的军人雕像下,许多老人在聊天,打太极。 园里有个小湖,正值隆冬,梅花已经开了,树枝斜伸在水池上,朵朵梅花倒映在水中,很有疏影横斜水清浅的诗意。 钟志远寻找儿时记忆里的滑滑梯,蔷薇花,可是怎么也找不到。 转了一圈,钟志远在背风处找了个石桌坐下,拿出书包里的纸笔,写起这两天构思的论文来。 有经过的老头老太,嘀咕着不时的回头看一眼,搞不懂钟志远是勤奋还是逃学,大冬天的坐在公园里埋头写什么东西。 钟志远一投入就忘了周遭,直到手指头冻得痛了,才停了笔,双手放嘴上呵气,用力的搓起手来,将手搓热了,又埋头写起来。如此几番,看看时间过了十点,才将东西收进书包,背上走出公园。 从大公路来到三道口,陈蓉眼尖,人未进门就看见了,远远地朝他打招呼。 看陈蓉兴奋的样子,知道今天生意不会差。 钟志远人未到,陈蓉手已经伸到跟前,一沓钱在眼前晃,眼角眉间全是笑地说:“80!” “谢谢老板娘!”钟志远笑道,接过钱随意地揣进兜里。 陈蓉问:“你也不数一下?” “费那劲!”钟志远没所谓地说。 陈蓉看看他,将帐本给他,他大手一挥,帐本掉台上。 陈蓉伸手捡起来,不满地瞟了他一眼,啐道:“看把你懒得。” 钟志远看店里客人还有不少,问陈蓉:“今天排队的不比昨天少吧?” “嗯,比昨天还多!”陈蓉激动地压低声音说,“还是你有办法!” 钟志远笑笑,心说这都是小case。 李顺龙从厨房出来,见到钟志远,快步地过来,一把抓住钟志远就往后厨走,对他说:“我把肉汁改良了,你来尝尝。” 厨房里案上放着一个盘子,放着几个黄金包。 “这是我特意留给你的,你快尝尝,看怎么样?” 李顺龙迫不及待地将黄金包送到钟志远嘴里。 钟志远用手捏住,张大嘴咬了下去,一股浓郁的肉汁爆出,口齿含香,不由得朝李顺龙竖起了大拇指,果然,专业的事还需专业的人干。钟志远只能将生煎包做到七成,而李顺龙已经做到了九成九。 得到钟志远的夸赞,李顺龙十分兴奋,一个又一个的给钟志远递包子。 “你这是不想让我吃中饭吧?”钟志远笑说。 李顺龙哈哈一笑,说:“那你中午留下来吃饭,我还有事求你呢。” 李顺龙夫妻俩在后院小房间陪钟志远吃午饭,鉴于学生身份,钟志远没有跟他们喝酒,有鱼有肉,三个人闷头干饭。 “我妹妹家在蕹菜塘菜场卖鱼,生意一直不太好,我觉得你本事大,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李顺龙见钟志远吃饱了,问道。 “行!”钟志远很干脆地说。 李顺龙高兴得直道谢,让陈蓉陪钟志远去蕹菜塘菜场找他妹妹。 休息了会,陈蓉就领着钟志远穿街走巷的到了蕹菜塘菜场,在鱼摊那边找到了陈蓉小姑子。 她小姑子两公婆都在,陈蓉介绍说小姑子叫李菊花,她老公叫周盘荣,钟志远听了差点没笑出声来,很艰难地克制住自己,用咳嗽来掩饰自己,现在有人敢叫菊花!呵呵。 钟志远在鱼摊走了一遍,卖的鱼基本都是相同的,不像未来鱼的品种多,可以在产品上差异化。钟志远想了想,只能服务差异化了。 钟志远将陈蓉和李菊花夫妻叫到一起,看着陈蓉说:“有办法,但听了必须照做,否则,我也就不用说了。” 李菊花夫妻二人望着陈蓉,人是她带来的,他们是不知道来人的深浅的。 陈蓉对李菊花夫妻郑重地点头,说:“他讲什么,你们照做,错不了!” 李菊花夫妻见陈蓉这样肯定,虽有些犹豫,还是信了。 钟志远见他们点头,就将自己的办法告诉他们,说:“人家来买鱼,你们帮着刮杀、切块,可以另收费,收多少你们自己看。” “帮着刮杀?还切块?”李菊花不以为然地问。 钟志远不吱声,陈蓉见状,给李菊花使眼色,急道:“说好照做的呢!” 李菊花生生咽下要说的话,闭了嘴。 现在卖鱼,秤好用稻草往腮里一穿,打个结就给了客人,哪里会给客人刮鳞剖肚?整个赣州都没一家这么做。她这么想着,却不好开口,看看钟志远,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觉得不可靠。 “灵不灵,下午就可以见分晓!”钟志远把握十足地说。他知道李菊花不信任他,只是笑笑,并不恼,提醒她,“买些牛皮纸和纸绳,鱼剁好了包扎用。” 心想,可惜现在没有塑料袋,不然,一个袋子就解决了。 陈蓉听了,催周盘荣去买。她怕自己走了李菊花他们不照做。 周盘荣与李菊花对视着,李菊花看看他,心里想法转了千遍,碍着大嫂在,不好当面驳了她的面子,瞪了眼周盘荣,没好气地说:“看我干什么哦?快去啊!” 周盘荣得到指令,这才离开。 钟志远瞅着好笑,有些事情,认识不对等,再高明都会被质疑。自己好心当了驴肝肺也是正常。你要让人家像自己一样,那对人家也是不公平。 理解万岁吧。 钟志远没等周盘荣回来,和陈蓉就走了。走的时候对李菊花说:“照做了,有50%的机会。不做,100%没机会。” 李菊花看着钟志远的背影,想着这句话,琢磨着很有道理,思来想去,转身磨起了刀来。 第18章 吉祥三宝 钟宜荣口袋里的钱多了起来,今天钟志远又给了他三十块钱,现在二儿子会挣钱了,这是他做梦也不敢想的事。儿子还不让他卖水果,说他手艺人,不做体力活。 幸福来得太突然,一时都不知道该干什么。 晚饭后,钟宜荣灯下做起了蜡果,放着那么多蜡,丢掉也心疼。 陈淑贞陪着灯下做着些琐碎的事,家庭妇女总有做不完的事。 下着雨,钟志远和姐姐弟妹都在楼上,钟春香在织毛衣,钟志洪在听歌,只有钟志远和钟明华两个人在桌上写东西,一个写论文,一个写作业。 “钟明华,今日看不成电视了哦!”钟志洪逗妹妹说。 钟明华抬头看了眼小哥,继续做作业。 “钟春香,你给哪个织毛衣?”钟志洪在妹妹这儿闹个没趣,转而问姐姐。 “我在学,打好了再拆掉。”钟春香说。 “你给我打一件哇,我不怕你织得不好。”钟志洪嘻笑道。 “你去买毛线哇。”钟春香笑笑,说。 “你都上班了,给兄弟打件毛衣都不可以啊?等我上班了,我给你买一件漂亮的。”钟志洪又是责怪又是许诺地说。 听到小哥的话,钟明华抬头白了他一眼。 “我们两个月只发生活费了,我哪有钱?”钟春香叹息道。 钟志远一点也没有被姐弟们的说话声影响到,初中时就曾把“泰山崩于前而心不惊”当作座右铭。在纷乱中还能集中注意力,这份功力也只有在多子女家庭才能练出来。 家里兄弟姐妹也不在钟志远学习的时候去打扰他,不光是他不搭理理你,弄毛了他会发火,发起火来六亲不认,所以,家人叫他“哑鼓蠢”。赣州话里“哑鼓蠢”的意思是人狠话少脾气丑。 钟志远写完一个章节,停了笔,伸了个懒腰。见钟志洪一点学习的意思都没有,不由的问道:“钟志洪,你一点也不想看书?” “看个屁,再怎么学也上不了高中!”钟志洪不屑地说,对自己彻底放弃了。 一句话将钟志远噎得无语。自己以前未管过弟弟,钟志洪如今这样多少是做哥哥的失职。小时候钟志洪犯了事,父亲还将自己一同打手心,教育是好的,只是没效果。 “以后怎么办哦!”钟志远叹了口气,下楼去小解,楼梯口正好大哥钟建国露出一个头,钟志远让一边等大哥上来。 “哥,淋雨了?” “嗯,没想到会下雨。”钟建国上了楼,用毛巾擦着头发。 钟志远下楼,去门后拿了把伞。 “外面黑,要小心哦!”陈淑贞关照道。 钟志远应了声,开门出去,一阵风吹来,打了个哆嗦。 细雨沙沙地响,黑暗里听起来很寂寥。 钟志远小解回来,见父亲还在做蜡果,收了伞坐在父亲边上,看父亲做蜡果。父亲的手艺没话说,但做生意水平就不敢说,典型的会做不会卖。 “爸,你做到来玩,还是卖?”钟志远问。 钟宜荣听儿子问,看了他一眼,说:“当然是卖!” 那意思是这还用问吗? 钟志远轻应了声“噢”,问道:“爸,你准备怎么卖?” “去摆摊。认不得人,认得人放店里去卖。”钟宜荣说。 钟志远听父亲这样说,觉得在理也不在理。这蜡果不是刚需品,需要一个噱头。 “爸,你为什么做桃子?”他问。 钟宜荣说:“做出来好看哇!” 钟志远心说,爸爸就是个手艺人,不是商人。 “爸,我给你出个主意怎么样?” “好啊,你讲。” 钟宜荣知道儿子有本事,想听儿子的主意。 “马上过年了,讲话要讲好话,买东西都要买喜庆吉利的,颜色都是大红的,可是?”钟志远问,见父亲点头,继续说,“蜡果就要往这方面想,桔子,大吉大利;苹果,平平安安;柿子,事事如意。爸,你就做这三样,这三个水果放在一个小竹篮子里一起卖,就喊‘吉祥三宝’,你想下子,听到吉祥三宝,又这么好看,买的人肯定就多了。” 钟志远说完,自己都觉得有钱途,咧开嘴笑起来。 钟宜荣听完儿子的话,热血澎湃,儿子太优秀了,会读书就是好。咔嚓一声,将手上的蜡桃捏碎,决定回炉重做。 陈淑贞虽然不全懂,但也懂吉利喜庆的东西总是招人喜欢的,觉得儿子的这个主意好,一旁乐呵呵地说:“志远都能教爸爸做生意了!” 第19章 遇到松下真人 次日,周六,钟志远还得起个大早,背着书包出门。国家1995年才开始实行双休。 后半夜雨已经停了,码头的石板上积着浅浅的雨水,远处的古榕树更浓了。 钟志远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上了西津码头,没有进城门,转而溯江而上,沿着西津路慢慢地摇。 河岸树木茂密,不钻进树林,看不到对岸。距西河大桥中间的位置,是赣南宾馆,园林式政府招待所,涉外宾馆。钟志远从大路上踅了进去,贴着宾馆的围墙,沿着一条小径走向河边。 围墙里时有芭蕉探出墙头,给人红杏出墙的意境。 宾馆后门与河之间是一滩浅草。草滩之上有一红亭,站在红亭里,可以欣赏到西河大桥矫健的英姿,也可以观赏到水西浮桥的纤美,还可以观赏到对面水西街古榕树的雄姿,看到水西街上时隐时显过往的行人。 钟志远步入红亭时,已经有一个青年人在那里,貌似在练太极。 青年人穿着肥大的大衣,显得身材瘦长,神情认真,见有人来,朝钟志远点头。 钟志远也点头回应,看着装样貌,觉得这人不是本地人,像是广东或江浙一带的。 “练太极呢?”钟志远随意地问一嘴。 “太~极~?” 普通话很不标准,是个广佬!而且对太极也不知道。 “我来教你吧!”钟志远起了恶作剧的心。 “好!”青年人兴奋地点头,还鞠了一躬。 “你睢好了啊,”钟志远双手张开,想着麦兜练太极,心里笑开了花。“我有一个大西瓜,一刀剖两半,(向左推手)一半送给你,你不要啊,我收回来,(向右推手)一半送给你,你也不要啊,我再收回来……” 钟志远假模假式像模像样地“打”完,双掌合十收势,一本正经地说,“这就是太极!” 青年人认真地学着,嘴里念念有词,练了会,一脸求助地望着钟志远:“能不能~再来~一次?” 说话的费力,听话的也费力。 “哈哈,你还当真了?我逗你玩的。” 钟志远看这人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大笑起来。 对方好像没听懂钟志远的话,很尴尬地等在那。 这都不生气?这人性子真好啊。钟志远心想。 “我逗你玩的,我哪会太极啊。”钟志远坦白道。 “逗?”这人迷糊地问。 钟志远不知道这青年人是不明白“逗”的意思,还是对“逗”生气了。忽然想到,这是赣南宾馆是涉外的,常住些外国人,难不成这人不是中国人?对啊,中国人哪有不懂“逗”的? “你不是中国人?”他问。 “我是日本人。”青年人说。 哟西,这就对了嘛。钟志远心说。 “おはよう(早安)。”钟志远用日语问了声好。他大学选修的第二外语就是日语,只是学得马马虎虎。 青年人很意外听到了日语,忙回道:“おはよう。” 两个人开始了中英日三种语言交替进行的艰难交流。 这个日本青年叫松下真人,是个工程师,家住大阪,有一妹妹叫桃子,跟钟志远同年,今年也要上大学了。 两人聊了许久,看看表,松下真人说要上班了,与钟志远道别:“撤油纳纳!” “撤油纳纳!” 两个人微微鞠了一躬。松下真人走出几步,回过头来说:“太极,教我!” 钟志远笑了,心想哪好再教人家切西瓜。 第20章 赣南师院 钟志远沿着河岸继续往东,在一个路边小摊上坐下,点了碗沙河粉,只花了一毛二。上班的人越来越多,从眼前经过,单车的铃声此起彼伏,钟志远能听出两种不同铃声,一种是左右拔的,声音沉闷些,一种是往下按的,声音清脆。 钟志远被一个骑单车的吸引到了,眼睛都亮了。一个父亲带着四个孩子骑在路上,前面坐了两个孩子,后面也坐了两个孩子,杂耍似的。后面带两个人钟志远也骑过,自己也坐过,可前面两个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功夫不是一般的强。 沙河粉只是一小碗,配着细碎的萝卜干,毕竟只要一毛二,钟志远呼噜噜几大口吃完,将汤都喝光了,一股暖意从胃里涌起,传到四肢,简单的一碗粉在冬天也能起到大作用。 钟志远再往前走,上了西河大桥,站在桥上欣赏章江两头的风景,向南是群山,向北一片开阔,水面浮桥,水岸城楼。 山有山的俊秀,水有水的柔美。有河流的地方,风景都不会差。 钟志远受不了桥上的风大,走下西河大桥,沿着红旗大道进城。 红旗大道双向八车道,机动车道、非机动车道和人行道三道分离,都有绿化带隔断,这年代在全国都是绝无仅有。 钟志远背着书包晃荡着,自己都觉得像个不学好的差生,内心升起几丝难为情来。 前方是赣南师院,一所省属院校,褚红色的院墙,大门上面白底红字的校名,前世的钟志远从未正眼看过这所学校。 钟志远兴之所至,跟着上学的学生,进了师院的大门。 梧桐树在风中零乱,教学楼、球场很一般,现在的院校建筑上不如未来的高中。 主干道边有块广告栏,上面的内容倒让钟志远很感兴趣,上面醒目的大字写道:“喇叭裤能吹响进军四个现代化的号角吗?” 看来这是校方对学生穿喇叭裤的规劝,还比较人性化。有许多学校和单位粗暴对待这些所谓的奇装异服,见到就用剪刀剪,可是爱美的心又怎么能够遏制? 钟志远看到边上的一行字,瞬间笑了。有学生在旁边写道:“请问,什么裤能够吹响?” 这算是师生隔空对话,有趣。 钟志远一下子对这个学校有了好感,略略地转了圈,找了个阶梯教室,坐在后排,写起东西来。 阶梯教室,各班学生都有,钟志远年纪相当,没人怀疑。 “你看,后排那个男生,还用高中时候的书包!” “这男生,以前没见过唉。” “认真的样子,好帅啊,咯咯……” 几个女生窃窃私语,男生喜欢背后议论女生,其实女生也一样。 哪个少男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钟志远认真起来,连自己都害怕,一下子就进入了忘我的境界,身边换了一批学生都不知道,以至于回过神来时,已是午饭时间。 钟志远将东西收拾好,背上书包,就近的进了一个食堂。 师范吃饭是不花钱的,这是钟志远曾经无比羡慕的。学生们拿着各式的碗筷,捏着饭菜票。窗口不收现金,钟志远只有钱,他只得以“忘带饭菜票”为由,用现金跟一个男生换了三两饭票,一块钱菜票。食堂的伙食相对于当下的家庭来讲是非常的好,价格也便宜,红烧肉只要2毛五一份。 钟志远混在学生群里,一个人狼吞虎咽,吃得真香。 “这不是那个男生吗?” “唉,你看他吃饭,吃得真香啊。” “吃饭也这么认真,真帅啊!” “你犯花痴了,咯咯……” 钟志远收拾碗筷,站起身,听到女生的小声议论,朝她们微微一笑,擦身而过。 几个女生第一次见到站起来的钟志远,眼睛都看直了,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不舍挪眼。 第21章 采茶戏 钟志远走出赣南师院,看到对面的南方冶金学院,暗赞这学校放在稀土之都赣州太正确了,可惜后来怎么改名“理工大学”了。想到大哥说文革时他们一帮孩子混进冶金学院偷铜把手去卖,不觉笑了。年少时谁没有偷过点什么?自己不也偷过广东佬种的西瓜?几个小伙伴在半山吃着偷来的西瓜,看着瓜田里骂娘的广东佬,开心大笑。 没有偷过东西的童年是不完整的童年,哈哈。 钟志远心里窃笑着,来到了南门口。 南门口是这时候赣州在建的商业圈,一个环岛,文清路与红旗大道交汇后通向贡江边。 十字路口,文清路一边是百货大楼,一边是邮政大楼,两大楼的门前各有一个在建的敞开式公园,钟志远上个月还扛着自家的锄头在这里义务劳动呢。全市机关、事业单位和学校都参加了义务劳动,热火朝天的,一点也不觉得苦,虽然手上打出了泡。 每个人都有公益心,只是没机会表现而已。 每个城市都有一个百货大楼,就像每个城市都有一个工人文化宫。 钟志远在百货大楼上下逛了圈,对于当代人来说,百货大楼琳琅满目,时尚高端,对钟志远来说,这里就是未来一个小县城的百货公司,很怀旧。东西都放在柜台里,柜台后面也高高地吊着衣服之类的,顾客看得着摸不着,要什么得营业员帮你拿,你还要看营业员的脸色,好脾气的营业员帮你一件一件地换,脾气不好的直接就无视你,爱买不买,反正卖多卖少工资不少。 交易挺有趣,顾客付了钱,营业员将小票和钱夹进头顶铁丝上挂着的夹子里,唰的一声用力甩向收银台。收银员将小票和东西取下,核实好,找了零钱,将票和钱夹在夹子里,唰地一声用力甩回来,营业员将零钱和货交给顾客,一笔交易就算结束了。特别费事,但看在钟志远眼里,是一种风景,这风景记得九十年代初还有。 出了百货大楼,没走上几步就是赣南戏剧院,售票窗口有块黑板,今日演出采茶戏《姐妹摘茶》,左右无事,钟志远就买了票进去。 采茶戏是赣州地方戏种,经久不衰的《十送红军》采用的就是采茶调。钟志远记得小时候母亲讲的“扯咚扯白米煮成水”的笑话。 说一媳妇煮着饭,听到外面锣声一响就跑出去看戏,看完戏回来打开锅一看,一锅饭变成了水。“扯咚扯,白米煮成水!”小媳妇疑惑地唱了起来。白米怎么会煮成水呢?原来她米没下锅就急着看戏去了。可见采茶戏当年在民间曾经的影响程度。 但剧院里稀稀拉拉的,观众很少,钟志远放眼看去,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有就是不懂事的孩子,采茶戏看来是落没了。 《姐妹采茶》,姐姐看了上茶童,是一出爱情戏。故事对钟志远来说并无什么吸引力。舞美也很一般或者说落后,唱词里的方言,他有好些也听不懂。姐姐头上包花布,身穿对襟短衫,腰系围裙,身法矫健优美,手上的扇子舞出花来。钟志远并没看过采茶戏,对它的服装也不了解,茶童头上戴的,身上穿的,腰上扎的都不知道叫什么,戏服给他印象很深,注意到台上演员的戏服都以蓝色为底色。一场采茶戏看下来,他就学会了一句“咿嘟喂”,觉得很有意思。台上的人演唱时总以“咿嘟喂”收尾,就像韩语里听到“思密达”一样,富有乡土气息,辩识度很高。 第22章 夜议赴圩 钟志远默念着“咿嘟喂”走出赣南采茶戏院,往家走。 经过西津门菜场,买了只鸡。鸡贩不杀鸡不褪毛,只绑了双脚。钟志远只好倒拎着活鸡回家。 水西码头上蔡家小子远远地叫了起来:“哟,大学生得奖了,奖了只鸡回来哦!” 钟志远都笑了,这小子大喊大叫鸡啊鸡的,真难听。左右邻居闻言都探出头来,让他感觉有些尴尬,钟明华听到喊声跑出来,见是真的,回头欢叫起来:“妈,是真的!” 钟志远还没进门,邻居就知道他拎了只鸡回来。 “妈,你烧锅水吧。” “明华,你舀碗水,放点盐,放外面去。” 钟志远左手抓住两只鸡翅膀,将鸡头翻过来,用拇指压住鸡嘴,右手将鸡脖子上的鸡毛拨掉一撮,操起刀在鸡脖子上割了下去,来回的拉了几刀,将气管割断,拎起鸡爪,将鸡血淋在碗里,鸡抽搐了一阵断了气。 钟志远小学就杀过鸡,还杀过鸭。他熟练地将鸡褪好毛,切成小粒块。还将鸡肫剖开将皮撕掉,鸡肫剥皮不可沾水,这点他门清。 钟志远谢绝了父亲的帮忙,自己一个人又炸又炒的。 “志远买的鸡啊?”钟春香回来问。 “唉,他哪里来的钱哦?”钟志洪疑惑地说。 钟志远给父亲钱,家里人都不知道,钟宜荣也没说。 一大盆辣子鸡块,红艳艳的辣椒堆里黄灿灿的鸡块,香味扑鼻。一盘鸡杂炒醋果子,几个蔬菜相配,一家人围在一起,望着色泽诱人的辣子鸡却不敢轻易下手,实在没见过放这么多辣椒的菜。 “吃了明天会不会屁股痛哦?”钟明华怯怯地问。 钟志洪闻着香喷喷的辣子鸡,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大声道:“怕什么?只管吃得去!”这倒是他的风格,只要是吃的,不管什么东西什么风味。 钟志洪伸出筷子,鸡块入口,又酥又香,叭唧叭唧,越吃越香。“好吃!不辣!”说完又夹一筷子。见状,大家纷纷下筷,吃进嘴里,果然酥酥香香,也不很辣。于是,都不客气起来。 筷子在辣子堆里翻飞,眼见得鸡块一粒粒的消失了,家人们还吃得意犹未竟。钟志远将辣子也夹进嘴里嘎吱地嚼着吃起来,一脸享受的笑着。 “哥,你辣椒都吃了?”钟明华惊讶道。 钟志洪有样学样,也将辣子送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嚼起来,觉得不错,又夹了一筷子,然后,又是一筷子。原来辣子也能吃!一家人都试着吃起来。这一吃还真的吃出不一样的辣子来,又酥又香! 这顿饭又吃到了新花样,一家人和和美美尽享家伦之乐。 “这个菜好要油哦!” 吃完饭,陈淑贞收拾着桌子,心疼地说。 “油多不坏菜,这个你不懂啊?”钟宜荣说。今非昔比,不必心疼这点油了。 陈淑贞嘿嘿地笑,“不过,吃是真的好吃。” 饭后,灯下,一家人坐一起做蜡果。 钟宜荣昨夜听了儿子的话,恨不得手头上就有一大堆蜡果,早早浇注好了三个水果的模具。 “爸,你做了可卖得掉哦?“钟春香担心地问。 钟宜荣笑笑,看了眼钟志远,对大家说:“你们只管做,肯定好卖!”将吉祥三宝说给大家听。 “天天都要做啊?”钟志洪忧愁地问。 “你又不看书,不做干什么?”钟明华戏道,“我是要去做作业了。”说完甩手上楼去了。 钟志洪被怼得说不出话。钟春香见弟弟吃瘪,哈哈地笑。 “爸,挣了钱都有奖励,可是?”钟志远看着父亲问,暗示父亲。 一件事情如果自己能获利,做起来就会积极、主动。在单位如此,在家里也一样。 钟宜荣见儿子朝他使眼色,点头应是。 “怎么奖励哦?”钟志洪听说有奖励,果然精神起来。 这个问题,钟宜荣不知怎么回答了,看向钟志远。 “爸,吉祥三宝可以卖五块钱,按做的多少奖励,做一个蜡果五毛钱。你看怎么样?”钟志远提出方案,问父亲。 “做一个五毛?人家粘个火柴盒才几厘钱。”陈淑贞字不识多少,但算术一点不含糊。 “卖五块钱?哪个会来买?太贵了!”钟宜荣被五块钱的售价惊到了,从没敢想卖五块钱。 “爸,我们做的是艺术品,肯定卖得掉,越贵越有人买!” 钟志远没法跟父亲解释凡勃伦效应,只能强调是艺术品。在他看来,手工制作出不了量,必须卖高价,否则,辛辛苦苦做它干吗? “就是!”钟志洪秒哥哥最坚强的支持者,生怕奖励会变少。 “钟志洪,只要有钱拿就是对的!”钟春香笑说,问父亲:“明天赴圩,要不要拿到圩上去卖?” 每周日水西街都有一场集市,远近乡镇,城里城外都有人来,很是热闹。 钟宜荣犹豫地没说话,他有点想去试试,但又拿不准。 “我们做不了多少,不要拿圩上去卖,圩上卖不出价钱。”钟志远说。 心说,这是艺术品,不是地摊货。 “那到哪里去卖哦?”钟志洪迫不及待地问,就想快点有钱赚。 钟志远笑道:“嫑急,到时候再讲噻。”看向钟宜荣,问,“爸,你不是喜欢照相啊?圩上那么热闹,明天去拍照哇。”钟志远对父亲说。 钟宜荣说:“热闹是热闹,人家是来赴圩,不是来照相的。再讲没有照相馆,人家也不信啊。” 钟志远听了父亲的话,觉得父亲终究只是个手艺人,心想是不是引导下父亲往艺术上发展? “爸,照相不光是谋生手段哦,还可以是艺术。哪天你的照片在报纸上登出来,你就成名人了哦!”钟志远诱惑着父亲说。 “是哦,爸,你照相技术好,很可能哦!”钟春香说。 “哪有那么容易?!”钟宜荣笑笑,没敢往那上想,摇头说。 “爸,你喜欢照相,明天就去照嘛,家门口挂个牌子‘大码头照相’,人家看到了就会放心。”钟志远鼓动道,“除了给人家拍,你还可以拍些好玩的照片,像浮桥啊,圩上的热闹,老头拐小鬼子老太婆啊。” 钟宜荣未置可否,但眼神里有了光芒,心里动起了念头。 “唉,明天不卖蜡果,挣不到钱了!”钟志洪遗憾地叹息道。 “要挣钱还不容易啊?”钟志远说。 他口气大得,让钟志洪嘲笑起来:“你就会动嘴皮子,秀才一个!吉祥三宝卖不卖得掉还不晓得呢。” 钟志远不理他,问钟春香:“姐,你们厂有没有卖不掉的衣裳?” “当然有,衣裳压在仓库里出不掉!”钟春香说。 “明天你想不想挣钱?”钟志远问她。 “有钱哪个不想挣?”钟春香说。 “就是!”钟志洪说,神情很不屑。 钟志远也不在意他的神情,对姐姐说:“我教你一个卖衣裳的方法,肯定挣钱。你要把小罗子喊上,带上钟志洪。” 姐弟两个见钟志远说得认真,将信将疑。特别是钟志洪听到挣钱还有自己的份,积极起来。 “钟春香,去把小罗子喊过来,看钟志远到底有什么办法。”钟志洪催促起姐姐来。 钟春香被弟弟催促,来不及思考,出门去了。 小罗子听说钟志远有办法卖出她们厂的衣服,立马就跟钟春香来了。 灯光下,钟宜荣和陈淑贞在做着蜡果,儿女和小罗子在谈挣钱的事,灯光温和,屋内暖融融的。 钟志远将他的办法向三个人详细道来,三个人先是惊讶,继后哄笑,陈淑贞一旁听了笑不停,钟宜荣也是忍俊不住。 “像是演戏哦!”小罗子笑道。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钟志远说。 小罗子走后,钟春香和钟志洪还在笑。 钟建国夜班回来,刚上码头,听到弟妹们笑得不寻常,进门不由得问道:“你们笑什么?” 弟妹们笑道:“明天演戏!” 钟建国一脸茫然,演什么戏? 第23章 赴圩 翌日,八点不到,水西街就进入了繁忙的时间。 从浮桥来的城里人,水西公社邻近各村人,都云集一起,熙熙攘攘。卖衣服的、修鞋补伞的、补锅的、卖小鸡小鸭苗的、卖蔬菜的、卖水果的、卖各种点心小吃的摊位,把整个水西街挤得满满当当,街道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小罗子穿着要卖的衣服,像模特一样。人是衣架子,衣服好不好看,全看谁穿。小罗子腿长腰际线高,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 小罗子守着摊位,吆喝着“15块钱一件,最新款的衣服”。路过的人看看小罗子看看衣服,有不少心动的。不少人探头看看,觉得有些贵,不舍地走了,也有挑了衣服在身上比试的,犹豫着下不了决心的。 小罗子并不急,时不时喊一声“15块钱一件,最新款的衣服”。 远处角落里,钟春香和钟志洪推着衣服摊准备出场,看小罗子的情况,钟春香有点着急,问钟志远:“走了这么多人,可卖得掉哦?” “嫑急,等你一出现,那些人就全回来了。”钟志远信心十足地说。 过了一段时间,圩上的人越来越多,小罗子摊上围了不少人。见时机成熟,钟志远说:“可以了。”钟春香和钟志洪就推着衣服摊出去,挤到了小罗子的摊位边,硬生生地将衣服摊支在了旁边。 小罗子见状很生气,与钟春香姐弟俩争吵起来。 “你干么抢我的地盘?”小罗子大声地质问钟春香,伸手推她。 “你的地盘?写名字了吗?喊它可会答应你哦?”钟志洪恶声恶气地说,帮着钟春香把衣服挂起来,而小罗子和钟春香两人还在卖力地推搡着。 这么一闹,吸引了许多人来围观,走过头的人也回头来看热闹。 “在厂里打我小报告,不要脸!”钟春香指着小罗子骂道。 “你才是,我只是拿了一块废料。你诬陷我偷布。” 两个人吵得不亦乐乎,围观的人议论纷纷,原来两个人是一个厂的,卖的都是一样的衣服,平时有矛盾,这下有好戏看了。 “平时让着你,今天就没那好事了!”钟春香气愤地说。 “难得理你!”小罗子扭头不再与钟春香理论,朝着围观的人喊道:“15块钱一件啊,最新款的衣服”。 这时钟春香蔑视了小罗子一眼,挑衅地看着小罗子大声叫道:“14块钱一件啊!” 小罗子一听钟春香的叫卖,也不甘示弱,马上喊道:“13块钱一件啊!” “12块钱一件!” “11块钱一件!” 两个人竞相降价。 围观的人先是看到两个女孩推推搡搡的以为要打起来,有的都起哄了,看热闹的不怕事大,但凡如此。现在看两个人在生意上杠起来了,许多人觉得有便宜可沾,涌起一股购买欲。随着衣服从15块一件一直隆到11块,这种购买欲越来越强。 钟志远吩咐小罗子和钟春香找的两个托混在人群里,还在煽风点火。她们正在唧唧喳喳说着话,说同样的衣服商店里要16块一件呢。这议论像个漩涡从一个点慢慢地洇出去,整个围观的人都知晓了。 钟春香赌气地叫道:“亏本卖了,10块钱一件啊!” 她双手叉腰,对着小罗子恨声道:“我不挣钱,你也别想挣钱!” 这时,钟志洪也在一旁煽动道:“卖完没了,就这一次!要买趁早啊!” 混在人群里的两个托,一前一后,冲刺似的扑到钟春香的摊位上 “我买一件!” “我也买一件,不,两件!” 她们一手抓着衣服,一手举着钱,生怕被人抢了似的。 围观的人里早就有想捡便宜的人,这会儿像听到发令枪响般,一下涌到摊位前,一时秩序大乱。 钟志洪适时地站了出来,大喊:“嫑挤,都嫑挤,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他强硬地阻挡着混乱的人群,有想混水摸鱼的也失去了机会。 十块钱一件,不用找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很快,钟春香摊上的衣服就卖光了。 而整个过程,小罗子一直跳脚咒骂:“神经病,疯婆子,自己不挣钱,也不让人家挣钱!” 她心里憋着笑,脸上满是愤怒,看着钟春香摊上的衣服被一扫而空,姐弟俩收拾东西走的时候,还挑衅地朝她得意地笑。 看着姐弟俩离去的背影,小罗子一下子情绪崩溃了,一跺脚,恨声大喊:“我也不挣钱了,10块钱一件,都拿走!” 那些晚来没抢到衣服的人,一听这边也10块了,生怕便宜要跑了似的,哄的一声,又把小罗子的衣服一抢而空。 小罗子凄惨地收拾东西,神情落寞地回家了。 许多人觉得这姑娘怪可怜的,本是来挣钱的,结果一闹亏本了,很同情地看着她离去。 这些,钟志远都没看到,他在陪母亲逛街,陈淑贞喜欢热闹。 钟志远陪着母亲,一高一低两个人走在街上。 陈淑贞没什么文化,但很精明。 “你这辣椒怎么卖?两毛一斤?可有少?人家才卖1毛。”陈淑贞停在一个菜农面前问。 钟志远知道,母亲只是投石问路。 人家说没少,陈淑贞就继续往前走,嘴里嘀咕:“想抠我的钱!”又在另一家菜摊前停下,拿起辣椒问:“你这辣椒怎么卖?两毛一斤?可有少?人家才卖1毛。” 菜贩不耐烦:“一毛八,一毛你卖给我!” 钟志远自觉地往前走,母子二人就这样在街上走走停停。 “钟嫂子,你也来赴圩啊?买什么了?”一个青衣妇人热情地与陈淑贞打招呼,眼睛看着钟志远,觉得陌生。 “来街上看下子,这是我儿子,在赣州一中读书!”陈淑贞介绍着儿子,语气很是骄傲。 “你儿子好斯文!”青衣妇人客气地夸道。 钟志远在一旁礼貌地陪着笑,看着母亲,体味母亲的快乐。 儿女的出息是父母在人前的尊严和骄傲。 陈淑贞遇到不少熟悉的人,时不时的停下来说上两句,钟志远倒没有一个认识的,好象不是水西街的人。这里的人大都是认识钟志远的,只是钟志远不认识他们。 在丁字路口,陈淑贞悄悄地对钟志远说:“你看,那个瘌痢头,菜弄得特别好吃,可惜了,没哪个愿去吃。人倒挺好,帮了我们家不少忙。”说着,远远的向瘌痢头打招呼。 钟志远看见一个瘌痢头站在饭馆门口,冲赶集的人吆喝,“进来吃饭啊!”头上一块一块的,光的地方发着光。 看到这一幕,钟志远就起了生理反应,好像哪哪都不舒服了。 “钟嫂子,你也赴圩来了?q切烦哦,来切烦哇!”瘌痢头见到陈淑贞,热情地招呼。 “这是我儿子,在赣州一中读书!”陈淑贞依然骄傲地介绍儿子。 钟志远朝瘌痢头笑笑。 饭馆的名字叫“春芳饭馆”,钟志远望饭馆里瞅了瞅,里面还真没什么人,门口柜台上坐着个胖女人,无精打采的,看着门外。见到陈淑贞,热情地打招呼:“钟嫂子,进来玩啊。” 陈淑贞说:“不要了,我们要到前面去。”轻声对儿子说:“这是他老婆。” 钟志远和母亲往前走,问母亲瘌痢头怎么帮家里的,陈淑贞一五一十的说给儿子听,钟志远听了,就决定帮帮这个瘌痢头,不能知恩不报。 母子二人逛到公社广场,远远的看见公告栏围着许多人,近前看,里边贴着一张布告,是公社发出的水西服装厂承包广告,看时间已经发布快一个月了。 赴圩的人到了这里就回头,钟志远陪着母亲打道回府。 路过瘌痢头的店,瘌痢头还在外面,卖不掉的甘蔗似的杵在那。 “刘叔,你店里生意不太好啊?”钟志远主动去跟他搭讪。 瘌痢头听了上头,头上的瘌痢都红了。陈淑贞扯了下儿子的衣摆,朝儿子眨眼,担心儿子说话没个分寸,得罪瘌痢头。 钟志远朝母亲笑笑,问问瘌痢头:“刘叔,听说你菜炒得一流?”说时,朝他竖起大拇指。 瘌痢头霸气外露地说:“水西街哪家馆子敢说比我炒得好?!”可是,瞬间又像泄了气的球,“唉,就是没人来吃饭。” “我有办法让人进店来吃饭!”钟志远加大嗓音叫道,边上正好经过一群人,唧唧喳喳的。 “真的?”瘌痢头也调高音量,喊道。 “是!我们进店讲!”钟志远扯着嗓子叫。 瘌痢头听说有办法,赶紧请钟志远母子俩进店。 瘌痢头老婆也站了起来,一起坐在当门一张桌子上。 “钟家侄子,你快讲有什么办法,我都快急死了!”瘌痢头迫不及待地问。 “简单,刘叔,你戴上假发,要么戴帽子,穿厨师服,要让人家在任何时候看到你都是整洁干净的。刘婶,你也一样,衣裳和面容要干净整洁,桌椅板凳要擦洗干净,地上打扫干净。你们只要做到这两点,加上刘叔你的手艺,保你们生意红火,快的话,下个礼拜就看得到效果。” 钟志远一语点醒梦中人,瘌痢头频频点头。 “以后哪个喊你瘌痢头,你都要狠狠地纠正他,直到他喊你名字为止。”钟志远叮嘱道。 瘌痢头怔了下,高声道:“对,喊我刘阿宝!”狠狠地搓着手,欢喜地直谢钟志远。 从街上回来,买了不少东西,钟志远帮着母亲一起准备午饭。 一会儿,钟宜荣和钟明华开开心心地回来了,钟宜荣脖子上挂着相机,钟明华手上拿着块写着“照相”的牌子,上面还有一句话“用相片留住今天”。 “今日照了好多相!”钟明华进门就开心地叫起来。 “老女子有功劳!”陈淑贞夸道,边摘洗着菜。 “我在边上举牌子,人家看到了都过来!”钟明华不谦虚地说。 “人小能量大!”钟志远摸了摸妹妹的头,夸赞道。 这时,钟春香清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哈,太好玩了!” “今天挣大钱了!”钟志洪人比声音先到,兴奋异常。 姐弟两个迫不及待地学说起圩上卖衣服的事来,一家人笑得不行。 “小罗子太会演了!”钟春香说着,还在呵呵笑。 “要不是我在,衣裳都被人抢了。”钟志洪说,在摆功劳。 “卖了几多衣裳哦?”陈淑贞问。 钟春香举起两个指头,笑而不答。 “20件?”钟明华猜,觉得很多了。 “两百件!”钟志洪说,抢姐姐的风头。 “两百件?” 陈淑贞和钟明华都不相信,钟宜荣也一脸置疑。唯钟志远面色平静,专注地做菜。 “是真的,你看!”钟春香说,从包里拿出一叠钱来,“这是我们挣到的钱!我一百多块,志洪还有60多块!小罗子的她拿走了。” 看到实实在在的钱,家里人才相信。 “挣钱要上交哦!”钟明华小大人般说。 钟宜荣笑了,钟春香和钟志洪一下子扫了兴。 “家里这么多人,哪里不需要钱?你不要准备嫁妆?你不要读书的钱?”钟宜荣看着钟春香和钟志洪问,“你大哥马上就要结婚不要钱?明华、你母亲不要吃饭?志远不要上大学?” 钟宜荣说得都在理,陈淑贞还助攻道:“快过年了,晒腊肉、修香肠,还有猪肝、牛肉巴,都要钱哦。” 陈淑贞数着过年要做的事,姐弟俩没话反驳。 赣州人进入腊月,家家户户都会自己做些腊肉、香肠、猪肝和牛肉干。 “爸,春香和志洪挣钱也辛苦,”钟志远边炒菜边对父亲说,钟春香和钟志洪马上点头,期待地看着父亲。钟志远接着说,“但挣钱了上交家里也是应该的,”钟春香和钟志洪听了心又凉了,但是后面钟志远说,“爸,你看每人抽50%上交怎么样?以后也这个比例,这样家里有钱,他们也有积极性,双赢!”姐弟两人听了,一想马上就同意了。有总比没有强。 “志远讲得对!”钟春香说。 “老哥讲得对!”钟志洪说,称呼都变了,难得和姐姐站在统一战线。 钟志远拿着锅铲,扭头鼓励地看着父亲。 钟宜荣看着儿子的眼神,想了想,同意了。 钟春香和钟志洪欢欢喜喜,点出上交的钱,将自己的揣怀里。 “爸,我们也挣钱了!”钟明华提醒父亲说。 “老女子也有功劳!”陈淑贞笑道,帮小女儿说话。 “爸,你们挣了几多钱?”钟志洪好奇地问。 钟宜荣算算帐,难以置信地说:“乖乖,就这一下子也挣了快30块!” “宜荣,老女子也应该奖励。”陈淑贞提醒丈夫。 “好,给我家老女子奖励!”钟宜荣高兴地从口袋里摸出钞票,数出两块递给钟明华。 钟明华接在手里,开心地笑了,大声宣布:“明天早饭我要买个肉包子,还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花了。 说话间,钟志远做好了饭,一家人开心地吃起饭来。 “爸爸喊人家看镜头,自己‘噗’放了个屁,把人家笑死了!”钟明华边吃饭边说父亲的糗事,一家人都笑了,钟宜荣自己也忍不住的笑意写在脸上。 钟志远看着家人一张张笑脸,心里暖暖的,这就是家人,简单的幸福。 第24章 期末考试 周一期末考试,钟志远上学时,顺路将《经济改革之遐想》投寄出去。他家没有电视,也不看本地报纸,他的目光投向远方,不知道市长是谁,就只好写“市长亲启”,署名“钟爱国”,地址“内详”。 到教室时,留在本教室考试的佟生说他的考场在初三(2)班。赣州一中的期末考试总是高中和初中交叉进行的。一个教室两个班两张卷子,同桌就不存在舞弊。 钟志远刚进初三(2)班,肖爱萍、王飞和罗庆红都围了上来,像见到亲人一样的拉着钟志远。 “我在你前面,我比两次,第一次是大题,第二次是小题,你一定要告诉我答案,啊?”王飞笑嘻嘻地请求道。 “我在你后面,你把试卷往下拉啊!”罗庆红兴奋地要求道。 “我在你右手后面,隔了两排,到时我传纸条给你!”肖爱萍笑道。 “女娃子”看他们兴奋的样子,一脸鄙夷,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考多考少。 钟志远来者不拒,一一答应,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大考总是这样。学校煞费苦心,同桌作不了弊,却没想到前后排也有办法作弊,哪怕是隔着几排,照样可以传纸条。在作弊这事上,可说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监考老师一个坐在讲台上,一个在教室里游走,可挡不住学生的奇门遁术。 钟志远才刚做几道题,就见王飞用二根指头挨着脑袋,竖起耳朵。 副考老师见状,以为王飞有疑问,过来问:“有什么不明白吗?” 王飞尴尬地笑道:“没有,头有毛子痒。” 监考老师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钟志远不禁轻声骂了句:“先自己做,做完了不会的再来。” 罗庆红就幸运多了,钟志远做完的卷子往桌边上一放,随便看。但监考老师蛮警觉,每次经过时,总会将钟志远的卷子往里收,让罗庆红的心每次都像被揪了一下的痛。 语文对钟志远来说真心不难,作文费了些时间。 要说作弊还是肖爱萍高明,他将不会的题号全写在一张纸条上,通过各个地下交通站传到钟志远手里。学生在对付老师这事上,显得格外团结,大有同仇敌忾之意。 钟志远做完试卷,看看手表,还有大半个小时剩余时间,踢了王飞一脚。王飞心领神会,这次没有伸手去摸头,而是将三根手指撑在脸颊,作思考状。 钟志远莞尔一笑,人在作弊上就是显得聪明,看马上就换方法了。 钟志远一边好像复查试卷一般,将试卷举起来来给后面的罗庆红看,一边给王飞答案,或轻声说或在他后背上画。 纸条不时的传过来,钟志远也不知道是谁传过来的纸条,来者不拒。同桌的初三学生都乐了,在一旁看起热闹来。 铃声响起,考试结束。安静的考场一下子炸了锅似的,学生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啊呀,我作文还没写完!” “那段文言文我没读懂!” “加标点符号,加鬼哦!” 王飞、罗庆红都乐呵呵的,对于他们来讲,多一分是一分,满足了。 肖爱萍开心地说:“还好纸条传到了!” 同学们说说笑笑的,三五成群各自散去,大多不在学校吃饭,原来在学校午餐的,因为中午时间长,也都出去了。 钟志远吃了午饭,一个人去操场晒太阳。校园东侧,石阶上去,就是操场,一棵大榕树如巨伞撑在入口处,榕树遮天蔽日,覆盖方圆近二十米,旁有沙坑、单双杠,操场两面被山包围,一头是旧书院改的学生宿舍大楼。 微风,暖阳,少有的冬日好天气。 钟志远看那单双杠,一时技痒,纵身一跃,双手抓住单杠,撑起,一腿跨上,身体往前一倾,在单杠上滴溜溜转了起来,这是初中时晚饭后同学们聊天时常玩的动作,现在做起来感触颇多,好像很久远的事了。 钟志远从单杠上下来,又跑双杠上,撑起、摆腿上杠,在双杠上做了个前滚翻,这是大学时学的动作,肌肉记忆消失了,竟然失手掉地上,钟志远自己惊吓地“啊呀”一声,同时听到一个女人也“啊呀”地叫了起来。 钟志远倒在地上,见林医生从榕树下一脸紧张地小跑过来,像是要上前来搀扶。 感觉自己狼狈的样子,钟志远很是害臊,做出一个挺直的姿态,很倔强的坐在地上不动,似乎很享受。 林医生饭后出来晒太阳,从石阶上来,就看到一个学生在单杠上呼呼地转,很潇洒,正暗赞,见那学生从单杠上下来,又去双杠那,看清是钟志远,见他撑起摆腿,双手换到腿前,头朝下腿举起,一个滚翻,正想这家伙还有运动天赋嘛,就见钟志远掉到地上,林医生失声惊叫起来,赶忙过去,却见钟志远这副倔强的样子,不觉好笑。 “q伤到哪里哦?”林医生忍住笑,问道。 “怎么会?”钟志远一手撑地,一手遮阳,很惬意般说,“阳光真好!” “你不是脚伤了吗?怎么还做这么剧烈的动作?伤好了?”林医生疑惑地问。 对啊,我脚伤了,钟志远心虚地想,忽然福至心灵地叫了声,“哎呦~” “痛了吧?哪儿?”林医生戏谑地说,向他伸出了手。 钟志远只好满足她的好心,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拉要站起来。却不料,林医生一个不稳,被拉向钟志远,两个人在半空中相撞,林医生压着钟志远一同倒在了地上,唇吻着唇。 钟志远唇上感觉温热湿润,暖香入鼻,说不出的舒服。 林医生脸霎时红了,无比敏捷地翻身爬起,手忙脚乱地理理头发,又整整衣服,心里别提多别扭,又说不清的暧昧,瞪了钟志远一眼,匆忙扭身走了。 害羞了!不过脸红的女人真好看,特别是漂亮的脸红的女人,更好看。钟志远坐在地上,嘀咕着,手指抚着唇,目送着林医生绰约的身影,一步步走下台阶,消失而去。 林医生回到医务室,双手托着下巴沉思着,又羞又恼,好好的去晒太阳,初吻却丢了。 恼的是人家并没错,是自己伸的手;羞的是自己压在人家身上,画面不堪设想。 按说应该讨厌他,可是自己的脸还在红,心在怦怦地乱跳。 林医生抚摸着自己发烫的脸,手指轻轻在温热的唇上滑过,想到钟志远结实的身体,肉感的嘴唇,那张书卷气的脸在眼前飘浮,那坐在地上倔强又淘气的神情令林医生不自觉地噗哧笑了出来。 这一笑吓了自己一跳,抚着自己的脸,感觉更烫了,赶紧拿起桌上一本书,翻看起来。 或许男人和女人的思维天生是不同的,钟志远对于意外的香吻只是心头一喜,就再无牵挂地晒太阳去了,然后去考试,依旧帮着同学作弊。 次日,依旧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午饭后,林医生屁股陷在椅子里,腿想出门,心在挣扎。明明就是一个意外,何必在乎?可越这样想,越摆脱不了。那一刹那的感觉经过一夜的沉淀,莫名的有了异样的感觉,惊慌中有点点战栗,当时只是慌乱,现在感觉很美妙。可又羞于这样的感觉,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态度。 林医生站起身,又坐下。坐下又站起身,糊里糊涂的走出了医务室,自觉地朝操场走去。 在台阶上就听到一阵哄笑声,林医生放轻脚步走上台阶。阳光下,大榕树的阴影投在操场上,阴影外格外明亮,几个男生靠着双杠,在听钟志远讲笑话。 “这时走来一个美女,医生问精神病人:唉,你看到什么? “精神病人说:漂亮!太漂亮了! “医生问:说心里话,你现在想什么? “精神病人说:我想把她上衣脱了。” 几个学生失声笑起来,林医生暗骂:“流氓!” 钟志远对同学们解释道:“说明这精神病人已经有了正常人的思维。医生接着问:然后呢?” “精神病人说:然后~然后~我脱她的鞋,脱她的袜子。 “医生又问:再后来呢? “精神病人想了想说:我脱她的裤子。” 几个男生一脸猴急地望着钟志远,等着下文,脸上的笑,嘴角都要扯到耳朵了。林医生恨不得上去抽钟志远一个耳光,啐骂道:“真下流!” 钟志远故意停了停,玩味了看了眼同学才接着说:“医生问:然后呢?你想干什么? “精神病人趴在医生肩上害羞地笑着说:脱她短裤。 “医生追问道:接下来呢?” 钟志远又故意停了下来,被同学一个劲地催,这才说:“精神病人说:我抽出她短裤里的猴皮筋,我做个弹弓,我打你们家玻璃。” 钟志远是用贱兮兮的模样学说的,还做了个弹弹弓的动作,逗得同学们前仰后哈放声大笑起来,林医生也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 听到女人的笑声,同学们都回头看,见林医生绷着脸,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地向学生宿舍走去,优雅从容。 同学们都知道被林医生听到了,都看向钟志远,然后齐齐地朝着他做了个弹弹弓的动作,哄笑道:“用猴皮筋打你们家玻璃!” 第25章 双喜临门 连续三天考试,昨夜还下了一场雨夹雪,早上起来,雨停雪霁。 期末考试未结束,小道消息就满天飞。 “第一名,又是第一名!” “哪个?” “还有哪个?钟志远哇!” “这有什么奇怪?人家一直语文、历史、地理都是第一名!” “数学从来没考过第一名吧?这次也是第一名!” “啊?没搞错吧?” 有人相信有人不相信,议论声里,朱阿福黑着脸,一阵阵地揪心,好像每一句话都是一根刺扎在他心上。这个大块头的男生心眼比针还细。他就是看不惯钟志远,不为别的,他抢了自己的风头。钟志远没插班进来之前,他一直是男生中的骄傲。他真恨不得朝那些叽叽歪歪的同学大吼,吵什么吵! 同学们议论不停的时候,姚老师拿着张报纸进来,顿时教室安静下来。 姚老师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书写起来。 看姚老师写下第一行“学校一天”,钟志远就知道了,“自己”的诗发表了,心里有点小激动。 姚老师书写完,对大家说:“这是今天《中国青年报》上的一首诗,大家读后谈谈感想。” 这首汪先生的处女作是写的大学生活,钟志远略作了删减以符合中学生活。 “早读 东方白 结伴读书来 书声琅琅传天外 壮志在胸怀 听课 讲台上 人人凝神望 园丁辛勤育栋梁 新苗看茁壮 灯下 星光间 同学坐桌前 今天灯下细描绘 明朝画一卷” 同学们习惯性地以为姚老师是要布置作文题目,很认真地读,然后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来说说你们的感想,不用站起来。”姚老师等学生们议论了会,说道。 周松开口道:“准确反映了早上,白天,晚上的学校生活,语言朴素……” 如果让周松站起来说话,脑袋里的东西可能就全掉地上了,捡都捡不起来,但坐下说话,可以张嘴就来。 有了周松开头,同学们发言就踊跃起来,接连几个同学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语言朴素”“琅琅上口”“涵意丰富”诸如此类的感受。 最后,姚老师玩味地点名钟志远发表看法。 同学们都聚焦在钟志远身上,他们觉得姚老师点名是因为钟志远是班上的文科第一名,这是自然的。谁知今天有深意。 钟志远闻言站起来,用很欠扁的语气说:“这只不过是一首打油诗!” 一语惊四座,同学们根本没敢往打油诗上想。概念里打油诗是不入流的,是军阀大老粗装文化人才会有的,像张宗昌的“忽见天上一火镰,疑是玉皇要抽烟。如果玉皇不抽烟,为何又是一火镰”。 班长朱阿福马上反驳道:“你是说这首诗不好?还是你觉得你能写得比这首更好?” 钟志远转头看了眼班长,笑道:“我的确写不出更好的了。” 听钟志远这么说,姚老师的嘴角弯起一抹笑意。 钟志远接着说:“虽是打油诗,但还是一首好诗嘛。它生动地反映了学校一天的生活。”说完,钟志远坐了下来。 姚老师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对大家说:“这首诗是我们赣州一中的学生写的。” 大家一听炸锅了,“哪个年级?”,“哪个斑的?” “就是我们高三年级的。”姚老师笑意更浓了,像个期待观众喝彩的魔术师。 “哪个班的?” “一班还是二班,五班以下不可能!” 同学们热烈地议论起来。 “就是我们班的!“姚老师等不及了,同学们没有一个猜是自己班的。 我们都允许远在天边有奇才,却不喜欢身边出高人。 同学们一听是自己班的,气氛就沸腾了,“女娃子”大声喊:”肯定是钟志远哇,没有第二个!”佟生和道:“肯定是钟志远!” “朱阿福!” “钟秋虹!” 也有同学意见不同。 钟志远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听着同学们吵来吵去。 姚老师笑了下,举起手里的报纸说:“我来宣布!” 教室顿时静下来,鸦雀无声,都望着姚老师手上的报纸,等着他说话。 姚老师很满意地弯了下嘴,用得意又平静的语气说:“这首诗的作者是~钟志远!” “女娃子”拍着桌子兴奋地喊:“我讲肯定是钟志远吧!” “真是你啊!”周松一巴掌拍在钟志远的背上,大叫道,与有荣焉。 同学们都看向钟志远,钟志远享受着热烈的目光浴,连后脑勺都感觉到热辣辣的。 姚老师刚迈着八字步惬意地离去,谢老师兴冲冲地来了。 “女娃子”、佟生、肖清清正围着钟志远恭喜,谢老师咳嗽一声,大家都归了位。 谢老师笑嘻嘻地站上讲台,一点也不矜持,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大家都想知道分数了吧?” 谢老师拿着一张纸,在空中扬了扬。 同学们笑了,等谢老师宣布成绩。 “各科成绩,语文第一名,105分;数学第一名,110分;政治第一名,98分;英语第一名,96分;历史第一名95分;地理第一名98分……” 谢老师还没说完,就有同学急着问:“老师,第一名都是哪些同学?” 谢老师同情地看了看张亚男,何田田,朱春燕,以往她们之中总有各科的第一名,这次全军覆没了。 “总分第一名的成绩是602分!” 谢老师大声宣布,沉默了一会,同学们都算出来了,这是全部第一名相加的总分,难道? “真的是钟志远?门门第一名?” “谢老师,可是真的哦?” 几个同学问,“女娃子”大声道:“肯定是钟志远,怀疑个鬼啊!” 同学们都望向钟志远,各种复杂的眼神,有羡慕,有敬佩,有疑惑,有嫉妒。 谢老师不再抻着,高声宣布:“各科第一名,总分第一名,都是钟志远!” “女娃子”啪啪地拍着巴掌大喊大叫,佟生也鼓掌,掌声越来越响。 周松又是腰上一巴掌:“太厉害了!” 钟志远抚着腰,淡淡地笑,没有特别的兴奋。 谢老师很高兴,不只是钟志远考了第一,而且是门门第一,门门还是高分的第一。她接任姚老师当高三(四)班的班主任,压力之大可想而知,最现实的就是姚老师的之前和她的之后的差别。钟志远突然冒了出来,而且是那么华丽的绽放,她能不心花怒放? 第26章 故事会来电 传达室张师傅在窗户外探头探脑的,矮矮的个子,踮起脚尖,伸手指指点点的,还做着接听电话的动作。谢老师走出教室外,张师傅过去和她说话。 谢老师回到教室,对钟志远说:“钟志远,去接下电话。” 钟志远不知道是哪里打来的电话,站起身走出教室,跟着张师傅去传达室。 传达室里还有个韩师傅,钟志远朝他笑了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电话,“喂”了一声,里面响起一个年青男人的声音:“是钟志远同学吗?” “是的,你是哪里?” “我这里是上海,《故事会》编辑部,我是葛悠,葛存壮的葛,悠然见南山的悠,你寄来的《秦俑情》稿件,我看到了,……” 钟志远差点没笑出声来,这葛编辑挺逗的,初听还以为他叫“葛优”呢。 葛编辑说:“小说很新奇,我们很想连载,你是给我们独家,还是……” 这是个很不讲究商业策略的爽快人,一点不怕作者坐地起价,钟志远这样想。 “葛老师,恐怕你们给的稿费和我的想法出入太大。”钟志远给葛编辑泼了瓢冷水。 “我们每期愿花60块!”电话那头,葛编辑很硬气地回答。 这个给付按照行价,委实不低,甚至可以说很高的标准。按行价每千字10元,连载一期约5000字,大体应是50元。 一个学生,小说能上报纸已经烧高香了,还会在乎多点少点? 所以,葛悠先生根本就没把稿费当回事。 可惜,今天面对的是钟志远,是一个被前世熔炉锻造过的钢的铁。 “你们现在的发行量是多少?”钟志远问电话那头。 “超过300万!”葛悠很自豪地说。 “除了稿费,我需要额外的奖励!” “奖励?什么奖励?” 葛编辑肯定没有想到,这个学生作者会提出额外要求,非常惊讶地问道。 “发行量在300万左右,按你们给的标准付我稿费。超过300万,按增印数,每份计提2分钱作为对我的奖励!” 钟志远觉得这是合情合理的要求,理所当然地说。 葛悠却哑巴了,提这样要求的他头一次遇到,整个编辑部也没听说过。 电话一时陷入沉默。钟志远等不了,学校电话时间长了影响不好,对着话筒直截了当地说:“葛老师,如果你们满足不了我的要求,那很遗憾,我只能找《古今传奇》或者别的杂志社了。” 电话那头葛编辑急忙叫道:“别啊……”,大脑在飞速思考着,“你的提议我们从未有过,我得请示。” “行,你们先商量,《秦俑情》只是我的第一部,开胃菜而已。” 开玩笑,穿越小说的开山之作,一代宗师用仨瓜俩枣给打发了,也太对不起原作者了。 钟志远撂下电话,转身出了传达室,没跟两个师傅道谢,也没进学校,出了校门往厚德路拐角一钻不见了。张师傅和韩师傅相互望着,看愣了,这孩子没礼貌,还逃学! 两个老头正嘀咕间,见钟志远又从厚德路拐角处回来了。 钟志远去买了两包“赣州桥”香烟,3毛5一包,算是好烟,经济烟8分钱一包,“香叶”也才1毛5一包。 “张师傅,韩师傅,辛苦你们跑上跑下的,以后恐怕还要麻烦你们。”钟志远将香烟一人一包塞给张师傅和韩师傅,两个人没来得及说不,钟志远就走远了。 两个门卫老头又相互望着,心想,这孩子,真懂事! 上海,《故事会》编辑部,葛悠敲响了主编李保荐的门,“进来!”李主编应了声,见葛悠瘦高的个子轻飘飘地落在办公桌前,将拿着的一叠稿纸双手递到李主编面前,嘴角带丝苦笑说:“遇到硬茬了,这个作者我搞不定。” 李主编戴上眼镜,拿起稿纸,没读几页就将稿纸放下,用手撸了撸本就秃得不剩多少的头发,看着葛悠问:“什么情况?不是提高标准了吗?” “作者说,这是一部开宗立派的作品,要额外奖励!” “额外奖励?”李主编惊问,这是头一个向编辑部要奖励的作者。 “是的,超过300万按增印数算,一本2分钱!” 李主编讶异了,问道:“超过300万按增印数算?” 葛悠想了想,非常肯定地回答:“是的!” “咱们增印过几次?”李主编问葛悠,其实心里很清楚,还没增印过。 “咱们增印过?”葛悠怀疑地问道,淡淡地笑说,“如果不增印,那这奖励岂不是零?” “所以,我很是好奇,作者怎么会提出这么个要求来。”李主编若有所思,难道作者挖了个自己看不见的坑? 好的文章能吸引更多的读者,这是杂志的生命。 面对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的期刊杂志,还有地方期刊经费断供将自负盈亏的传言,李主编陷入沉思。前思后想,李主编又拿起了《秦俑情》的稿件,仔细地阅读了起来。 “作者说,《秦俑情》只是他的第一道开胃菜。”葛悠说,坐在一旁,静静地等待主编的决定。 片刻,李主编将稿件放下,摘下眼镜,右手在桌子上猛地敲了下,站起身,果断地对葛悠说:“既然是按超出部分的增印数算,他那么有信心,我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真要增印,那是好事,答应他!” 可是当葛悠再次打通钟志远的电话,钟志远却说还不能答应他,也没藏着掖着,说《古今传奇》、《青年文学》同样表达了十分诚恳的连载意愿,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古今传奇》、《青年文学》和《故事会》三家都感觉头痛,钟志远的《秦俑情》小说的份量自不言说,开创了一个新的流派,哪家杂志社不想抢先发行?于是,一场暗战悄悄展开,三家不约而同的派出人员,亲自去赣州争抢首发权。 第27章 拿了个三好学生奖 全校大会在操场上进行。 这时的赣州一中连个礼堂都没有。 崖壁下是主席台,管校长等校领导坐在台上,所有年级的学生都自带凳子像部队一样,按年级和班级整齐地坐在操场上。 老师们坐在前排,班主任没机会坐,在维持班级纪律。 林医生也是第一次参加期末大会,坐在教工队伍里看热闹。 学生们没有了学业压力,像被割断绳子的气球,一下子放飞起来了,操场上人声鼎沸,嘻笑打闹不亦乐乎, 台上,教务处许主任对着话筒轻咳一声,见现场还是很吵,停了两秒,再咳了一声,现场像撤了柴的开水声音渐熄。 大会照例是领导讲话,许主任将话筒递给了管校长。 台上管校长开始讲话时,台下学生又开始说起了悄悄话。 台上开大会,台下开小会,概莫如此 钟志远和“女娃子”、佟生坐在一起,朱阿福坐在钟志远身后。 “有些人运气好,复习到的都考到了。”朱阿福探身向前,嫉妒又挑衅地在钟志远耳边说。 “嗯,我就是运气好的那个。”钟志远淡淡地说,不为所动。 “honor不属于你。”朱阿福故意炫了个课外的词汇。 钟志远心里乐了,honor!华为荣耀手机满大街都是,谁不知道honor?! “you are a bee,you have a beef with me!”钟志远嘴角上扬,来了句美式俚语。 朱阿福可不就像只蜜蜂在自己耳边嗡嗡的?bee(蜜蜂)是课本词汇,beef则是课外的,朱阿福哪知道?beef本意牛肉,用在这里表示“对……不满”的意思。 钟志远暗笑:一个f就搞懵你。在我这么一个能和老外飚脏话的未来人面前卖弄英语单词,这不找虐吗? 果然,朱阿福听不懂。愣了下,朱阿福怒火中烧,“你怎么骂人呢?” 敢情他bee和“逼”不分。 “b-e-e,you are a bee!”钟志远只得耐心地再说一遍,戏道,“像只讨厌的蜜蜂在我耳边嗡嗡乱叫!” 朱阿福这下听懂了,脸有些红,嘴还不饶人,教诲道:“男人的心要像大海,女人的心才像根针!” 钟志远无语,这是我的台词啊,被他抢了! “你啊,也就大海捞针了!”钟志远语含讥诮地说。 谢老师见朱阿福与钟志远两个附耳说悄悄话,巡视过来,两个人立刻闭了嘴,朱阿福坐直身子认真地听讲样子,心里却在琢磨,说我大海捞针,什么意思? “下面颁发单项积极分子奖,念到名字的请上台领奖……” 操场上不同的角落不时站起学生,走上前去领奖,掌声也随之响起。 “……高三(四)班朱春燕……” 朱春燕开心地站起来,笑得有些羞涩,长辫子坠在腰间,丰腴的臀一晃一晃地上前领奖。钟志远用力鼓掌,示意同学们跟着自己有节奏拍掌,掌声以一种韵律霸占了整个操场,分外响亮,吸引着全校学生的目光。 “下面颁发学习积极分子奖……” “……高三(四)班张亚男、何田田……” 张亚男和何田田站起身,面面相觑,似乎听错了。对于她们来说,不拿“三好学生”,别的奖都是耻辱。这次虽说钟志远遥遥领先,但她们也是班上前三名啊。 同学们不知道她们两个的心思,热情有节奏地鼓着掌,催促她们两个快去领奖。张亚男和何田田苦着脸不情不愿地上前领奖,在一众欢天喜地的领奖人中显得格外特别。 张亚男甚至直接将印有“学习积极分子”的脸盆给了同桌祝筠,奖状也被她胡乱一卷塞进书包里。 钟志远看在眼里,心里暗叹,何必呢,今后恐怕都拿不到第一了。 “下面颁发三好学生奖……” “……高三(四)班钟志远……” 钟志远还没站起来,“女娃子”的大嗓门就哦哦哦地叫开了。掌声有节奏地响起,朱阿福虚拍着手,咕哝道:“瞎猫碰到死耗子!” 林医生早注意到高三(四)班有节奏的掌声,这下听到钟志远的名字,心头有不一样的感觉,仿佛参加大会就为这一刻而来。 钟志远站起身,微笑地朝“女娃子”伸出手掌,“女娃子”略愣了下,心领神会,伸手与钟志远击了一掌,佟生跟着也击了一掌,整得跟个上台领最佳男主角奖的电影明星。 林医生回头看到钟志远意气风发跟同学击掌的一幕,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人家都是一路谨小慎微的,他倒好,大模大样的。 再看钟志远,丰神俊秀,步伐从容,满操场师生,他独领风骚。林医生眼里有星星闪烁,下意识地轻抚了下唇。 钟志远一手拎着脸盆,一手拿着塑皮笔记本,笔记本上扣着一支钢笔。目光看到林医生,眉毛轻扬,朝她甜甜地笑了下。林医生偏过脸去,装着没看见。 颁完奖,各班返回教室,钟志远刚坐下,传达室张师傅就在门口喊起来:“钟志远,门口有人找!” 钟志远跟着去校门口,见是鲁明达。鲁明达见钟志远出来,朝他招手,黑黑的脸上露出笑容。 “你来得真是时候,再晚一会儿,我们就放假了。”钟志远说。 “我今天正好发工资,赶巧了。”鲁明达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将三十块钱递给钟志远。 “过年正要用钱的时候,你先用呗。”钟志远说,挡住鲁明达的手。 “我最怕欠人东西!”鲁明达腼腆地笑,“我已经欠得太多了。” 鲁明达没跟钟志远多啰嗦,还了钱就走了。 钟志远看着离去的鲁明达,觉得这个人怪怪的,摇摇头回教室去。 谢老师将寒假作业本发给大家,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学期就结束了。 同学们收拾东西,相互道别,各回各家。 当钟志远走过浮桥,上了水西码头时,蔡家的小子看见,大喊起来:“大学生回来了,啊呀,还拿了奖品回来!” 这个免费的宣传员总是忠实履行着自己的义务。 “给你了!”钟志远破天荒跟这小子有了互动,将获奖的钢笔扔了过去。 蔡家小子做梦也没想到馅饼会砸自己头上,钢笔到了怀里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伸手抓住,张着嘴乐呵呵地端详起来,他从不知道“三好学生”的奖品是什么样的。也没道谢,转身往家里跑去,扬着手里的钢笔大喊:“大学生的奖品!” 虽说钟志远学习成绩一直优秀,每年也都拿奖,“三好学生”奖励却少有。 饭桌上,钟宜荣看着一桌的儿女感叹道:“你看看你们,哪个获得过奖?嫑讲三好学生了!” “三好学生又当不得饭。”钟志洪低声说,快狠准地夹起一块肉。 钟春香尬笑一下,低声道:“我们那时候天天砍柴禾,哪有时间学习。” “我们那时候都没书读!去劳动,挣工分!”钟建国说得可怜,指着钟春香和钟志洪笑道,”你看看你们,一个个跟蕃薯一样。” 钟春香和钟志洪都不吱声。 “每次参加春香和志洪的家长会,你家爸爸回来像挨了批斗一样,只有志远的家长会,你家爸爸回来笑得合不拢嘴!”陈淑贞说着,呵呵地笑起来。 “好,这里还有一个希望。”钟志洪指着妹妹笑道。 “好,嫑讲我,你都不做好榜样!”钟明华气鼓鼓地说。 “这个不是榜样啊?要学好!”钟志洪指着钟志远腆着脸对妹妹说,一点不觉得难为情。 钟志远说不上话,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好岔开话题:“快点吃,吃完了做蜡果哦。” “是哦,要抓紧,才做了毛毛子。”钟宜荣说。其实他这些天花在蜡果上的时间也不多,因为他要冲洗相片。 当一家人在灯下做蜡果时,小罗子来了,一下子气氛全开了。 “挣了钱就买了新衣裳啊!” “你不也是啊,这鞋子好漂亮哦!” “诶,你这个头箍蛮好看!” 小罗子和钟春香开心得相互打趣一番。 “后天又赴圩了,我们再去卖衣裳哇?”小罗子兴奋地说。 “好哇!”钟春香还没说话,钟志洪先应道。 “再吵一架?哈哈!”钟春香说着大笑起来,小罗子也跟着笑起来。 “你们还像上次一样,哪个信哦?”钟志远淡淡地说,兜头浇了盆冷水,笑声嘎然而止。 “对哦,”小罗子想了想说,看着钟志远问,“那怎么办?” “换个地方啊,去纺织厂,那里女人多。”钟志远说。 “太远了吧。”钟春香说。 “是啊。”小罗子也觉得。 钟志远思忖一阵后说:“圩上也可以,不过要变一下,你们卖不同的衣裳,不在一起,还是仇人模式,相互揭老底。比如,你喊15一件,而你呢,等人多的时候跑去揭穿她,讲只要12一件,最后你只好12一件卖出去。” “她来捣乱的时候,我去撕她,她跑我就追……”小罗子顺着钟志远的意思说。 “她追来时,我就跑,边跑边喊‘超过12块不要买,不要上当’。”钟春香说。 “我把刘海涛喊来,一边一个帮你们守摊。”钟志洪说。 小罗子和钟春香相互看着,想着又要演一次“吵架”,兴奋地笑了起来。 第28章 卖鱼锦囊 寒假开启,钟志远睡到自然醒。 洗漱时,发现门前高台上,架着一竹篙的腊肉、香肠,还有黑乎乎的猪肝和牛肉巴,牛肉巴上沾满了辣椒碎,一粒粒的辣椒籽。 进入过年的节奏了。 一个多云的天气,江上倒映着几朵淡淡的白云。 钟志远站在浮桥上欣赏了下江上的风景,往蓉李记去。 到得蓉李记,看到街对面的张记门前冷落,而蓉李记门前却排着长长的队伍。 张老板正站在门口偷瞄蓉李记,见到钟志远,尴尬地挪开视线,心里满是懊悔,恨自己有眼无珠,把送上门来的大富贵拒之门外,还嘲笑人家是“潮头”,现在,真正的潮头是自己。他落寞地进了店,没脸见钟志远。 钟志远见张记没有了往日的人气,张老板失魂落魂的样子,心情也复杂,感觉他可怜,遇到自己这么个怪胎,有点对不起他。不过,想到那天张老板那副嘲笑的嘴脸,又觉得释然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切都是因果。 几天没见,陈蓉见到钟志远,格外高兴。 “好几天都没来了!” “我不期末考试嘛?” 陈蓉都忘了钟志远还是学生,嘿嘿地笑,从钱匣子里拿出一大叠钞票,看来是早就准备好的。 “五百多块!”陈蓉将钞票递给钟志远,在他耳边轻声地说,声音充满兴奋。 钟志远接过钞票放进怀里,对陈蓉笑了下,没有半点惊喜,推开陈蓉递过来的帐本,不耐烦地说:“说了不看,你烦不烦啊?” “好,你不看,就不看。” 陈蓉收回帐本,然后为难地看了眼钟志远,说:“李菊花昨天来我们家了。” “咋的,没效果?”钟志远诧异地问。 “不是,其他摊主见她生意好,就跟风了。” “原来如此!”钟志远闻言才放下心来。 “你看,有什么其他办法?”陈蓉歉意地笑着,问钟志远。 是啊,自己的办法是没有门槛的,服务意识跟上,谁都可以。钟志远暗忖着。 “简单,送棵葱!” “啊,送葱?” “对,免费送棵葱,你想啊,清蒸也好,红烧也好,不都要放葱?而葱又不值钱。” 钟志远这么一说,陈蓉喜笑颜开,夸道:“你鬼点子是多!” 但钟志远说完就陷入了深思,这送葱是好,但跟风更容易,那李菊花隔天还得找陈蓉,陈蓉还得麻烦自己。 思量片刻,钟志远让陈蓉给他纸笔。 陈蓉不明白钟志远要纸笔干什么,但去找来给了他。 钟志远握着笔,停在那,皱眉思考好一会,才在纸上写起来。 “我估计,送葱之后,你小姑子会很快再来找你,那时你把这个1号方案给她,如果她再次找你,你再把这个2号方案给她,如果再来找你,那你再告诉我。” 钟志远写了两张纸,分别折叠成“又”字型,上面写着1和2,交给陈蓉。 交待完,钟志远笑了。觉得自己有点诸葛亮的风范,都用起锦囊妙计来了。 陈蓉拿着两个叠纸,看着钟志远气定神闲的样子,觉得好神秘,却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李顺龙来的时候,见陈蓉往怀里揣纸条,好奇地问:“揣什么东西啊?” 钟志远佯作心虚地对陈蓉说:“快收起来,情书嫑给他看到了。”说时,还用身体故意挡着李顺龙,把李顺龙和陈蓉都逗笑了。 陈蓉把纸条揣好,对李顺龙说:“锦囊妙计,给菊花他们的。” “唉,这个~老麻烦你!”李顺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有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钟志远随意地说,转而问道,“对了,春节快到了,你们有什么计划?” 陈蓉和李顺龙对视一眼,说:“现在酱紫就蛮好了,还要什么计划?” “春节档口这么好的机会,你们要白白浪费了哦!”钟志远惋惜地说。 “什么机会?”李顺龙不解地问。 “黄金包外卖的机会啊!” “外卖?” 夫妻俩没听过“外卖”这个词。 “我们现在让小部分人吃上了黄金包,过年的时候是不是应该让更多的吃上黄金包?”钟志远启发道。 “当然好啊,但是你不是讲要控制吗?”陈蓉疑惑地问。 “线下,不,堂食我们还是要控制,但,我们可以开展预订啊!” “预订?”李顺龙声音都激动起来了。 “对,预订,先收钱再发货,只在春节前三天开始发货,这样可以保证黄金包好吃,不会败坏黄金包的名声。” 现在过年,家家户户都忙着自己做米果,煎鱼炸丸,所谓的忙年就这么来的,商家也没有预订的概念。黄金包取名的时候,钟志远就有这个想法,一则应节,二则饥饿营销,到了春节突然放开,准能刺激消费。 陈蓉兴奋地说:“你酱紫一讲,我觉得黄金包肯定大卖,平常就有人抱怨过了时间来吃不到呢。” “我们师傅一直在我耳边唠叨,一天只卖个上午太可惜了。”李顺龙笑道。 “不要为了眼门前的利益乱了初心。”钟志远提醒道。很清楚这也是夫妻二人的心声。 陈蓉嘿嘿地笑,讨好地说:“我们都听你的。” “预订的价格,你们怎么想?”钟志远问二人。 “不就按现在的卖?还要怎么订?”李顺龙疑惑地问。 “还一块钱三个啊?”钟志远嘲笑地问,看两个人确实是这么想的,就干脆说了自己的想法,“三天的价格都不一样,28那天,1块5三个,29那天2块三个,30那天3块3个。” “啊?”不光陈蓉,李顺龙也张大嘴合不拢,岂不是天价?!谁会来买? “画一张表格贴在最显眼的地方,将预订价格、送货时间和预订情况列出来,每天公告预订情况,你看会不会有人预订。”钟志远不顾两个人的惊讶,再支了招,把公告效应也用上了。 陈蓉夫妻二人想了好一会儿,领会了钟志远的意思,看着他贼兮兮地笑。 第29章 勇斗抢客仔 钟志远跟家里说几个同学组团去广州,父母虽然很意外,但没有说什么,钟家在教养孩子这事上,和八十年代绝大多父母一样,都是粗放的,只叮嘱出门在外要小心。 黎明时分,钟志远就出了门。章江上的风冷嗖嗖的,江水咕咕地流动,走在浮桥上,脚步声格外响。 汽车站在赣州城的东北角,相当于城乡结合部,少有人的区域,红泥的土路,雨天一片泥泞。 到得汽车站,旅客并不多,也没有烦人的广播声。钟志远问工作人员,对着车牌号,找到车子。此时,司机正在车顶上,码放着乘客的行李。 钟志远只背了个马桶包,不需要放车顶,站在那里看。 司机将行李用帆布盖住,又用粗绳子捆扎好,才顺着车后的脚手架下来,最后双脚着地跳到地面。司机是个中年人,胡子拉碴。 看司机上了车,钟志远也跟着上车,一股难闻的机油味扑鼻而来,过道上堵满行李,放着大大小小的蛇皮袋和尿素袋。钟志远找到自己的位置,靠窗的同座是个中年男人,农民打扮,神情麻木,已经伏在那睡着了。 汽车缓缓驶出车站,开上红旗大道,过了西河大桥,出了赣州城。钟志远从车窗看出去,看到西河浮桥,感叹绕了一个城来乘车,真是无奈。 农田,丘陵,黄土屋,车子在山间乡村公路上行驶。天边才泛起鱼肚白,车内很安静,似乎都睡了,钟志远半眯着眼想睡却睡不着,运动的车上没有十足的困意很难入睡。而且在车上睡觉的风险也挺大,这时的车椅没有高靠背,无法仰着睡,前排的扶手还是裸着的铁杆,趴在上面硌得痛,如果一个打盹前扑,不是鼻子破了流血,可能就是牙磕掉了嘴巴破了。 钟志远眯着眼睛假寐,车轮在砂石公路上滚动摩擦的声音,听着很单调,沙沙沙的,听久了,渐渐的钟志远也趴在扶手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时,天早就亮了,云开日出,说话声不绝于耳。 钟志远发现车子停在路边,有许多人在围着争吵。车内的人有趴在窗口远远看热闹的,有下车就近围观的。同座的男人依旧坐着闭着眼垂头睡着。 车子压死了一只老母鸡,村子里的人把车堵了,正在理论。 “一只鸡30块?30块可以买十只鸡了!”司机无奈地跟一个村妇争辩。 “我这是只母鸡,会下蛋的,个个都是双黄蛋,母鸡没了,公鸡不伤心?公鸡伤心,其他母鸡也伤心,母鸡伤心就不下蛋了,你讲,你讲,我损失有几多?”村妇振振有词,说相声似的,唾沫横飞,一副泼妇相,手都要指到司机鼻子上了。村妇身边几个农民壮汉握着锄头,杵着扁担,不怀好意地看着司机。 司机可怜兮兮的,一个人陷在村民的包围里。 车上的人,车里车外也只是看热闹,无人敢帮腔。 钟志远很想挺身而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转而一想,这事没法管,打嘛打不得,讲嘛讲不过,面对无赖路霸,一点办法都没有,连报警都做不到,内心很纠结。他看着睡在身边的男人,突然很羡慕起来,如果自己睡了,心就不会受煎熬。 司机最后没办法,只得给了钱,村民才让开一条路。 司机跳上驾驶座,骂了几句,开动车走了。 钟志远担心司机情绪不好,影响开车。司机倒没什么特别反应,翻山越岭的,开得稳稳的。 一路的不少人招手上车,司机见人就带,钟志远醒悟过来,长途客车是可以赚外快的,损失的三十块钱完全可以赚回来,今天只是司机倒霉而已,也不过是少赚点了。 想到这些,顿时没了道德负担。 客车驶入连平县境,正是中午时候,停在一个偏僻的路边饭店。 这时的长途客车,都有自己的定点饭店,司机把乘客拉过来,吃不吃由不得自己,不吃饿肚子,还有一个下午,就问你撑不撑得住? 餐厅里乱糟糟的,乘客一窝蜂的涌到取餐口,饭桌也没人打扫,汤汤水水,残羹剩菜,地下汤渍水污,纸团满地,还有口水浓痰,钟志远看得直恶心。 司机倒是一个人一桌,享受着他的四菜一汤。钟志远想上前蹭司机的饭,想想打消了这个念头。端着饭菜,在干净的地方站着胡乱吃完,解决了生理问题,就上车等司机。 气温渐渐地热起来,钟志远脱掉棉袄棉裤,只穿衬衫罩了件毛线背心,越向南,气温越高。 下午没再遇到麻烦事,客车终于进广州市区时,大城市的繁华扑面而来。街上轿车、公交车,雅马哈摩托车、自行车来来往往,车鸣声声。 客车停在越秀南站,但凡赣州下广州,都在这儿下车。越秀南站后来还有专门的江西候车厅,以方便赣州等地的江西人。 钟志远热得脱掉了背心,背着自己的马桶包,在一片喧嚣中,轻装出了车站。 目之所及,省港大罢工纪念馆、中华全国总工会旧址等历史建筑,座落周边,非常有历史底蕴,正是日落时分,夕阳落在建筑物上,涂了层金似的,更增加了历史的沧桑感。 一个展览馆正在举办“刑事犯罪罪证展览”,一幅宣传画颇具这个时代的特点,画上白衣民警的一只大手捉住几只青蛙般大小的犯罪分子,写着“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的标语。 钟志远真想拿出手机拍下来,这画太有年代感了。这时,一个波浪卷发,黑丝袜,高跟鞋,穿着华丽套裙,腰肢纤细,臀部饱满的女人,走在他前面,手里拎着一个坤包。钟志远的视线一下子被这个女人勾住,女人臀部摆动的曲线恰到好处,曼妙无比,她看向街心时侧面的轮廓线条优美。 女人永远是风景里最美的焦点。这女人不光有诱人的身姿,还有迷人的风韵,钟志远不怪自己年少轻狂,老不正经。 钟志远像一块铁被磁铁牢牢吸引,视线再移不开。 有缘千里来相会,钟志远默念着,如果能上同一部车,那肯定是上苍的馈赠。 前方的公交站台,一部车停靠过来,车门打开,上车的和下车的挤在一起,乱哄哄的,戴着红袖箍的老头老太太精神抖擞,拦着下车的乘客查验车票。 钟志远往前挤,见女人腰肢轻摆走过了站台,他很失望,老天不眷顾我,与美人擦肩而过了。 扒着车门正要跨进车厢,突然听到女人的尖叫声“我的包!我的包!” 钟志远扭头望去,见那个女人手指着前方,慌乱地呼叫着,前方一个男人在飞跑。他二话不说,跳下车门,分开人群,将马桶包塞到女人手里,说了声“我去追”,拔腿就追了上去。 抢客仔啊,抢客仔,你这是要跟校足球队员拼速度啊?钟志远边跑边腹黑道。 钟志远曾是会昌中学校足球队的。 “抓小偷啊!”钟志远边跑边喊,他要让喊叫声扰乱小偷心神,让他慌。 追进一条小巷,男子听得喊声越来越近,一个慌神摔在地上。他爬起来时,见追来的只有一个人,还是个少年郎,站起身,恶很狠地喝道:“滚开!” 男人是个中年人,很壮实,皮肤黝黑,目露凶光。 有了和鲁明达一起追小偷的经历,钟志远感觉自己脱胎换骨了,特别是想到鲁明达三下五除二干翻一票人站在那凶巴巴的神模样,钟志远热身沸腾。 竟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这是睢不起谁呢?钟志远大怒,1v1,谁怕谁? 有些人,年青时热血沸腾,敢打敢杀,老了却害怕了; 有些人,年青时畏畏缩缩,年老了反而热血沸腾。 钟志远不知道自己是前者还是后者,反正现在焕发了青春,上前就去抢包,与男子扭在了一起。 “现在是严打时期,抢劫、伤人,判刑坐牢,严重的枪毙!” 钟志远想起那个刑事犯罪展览,跟男子扭打着,嘴也没闲着,再次施展心神扰乱术。 “等人追上来,抓住你我就是英雄了!” 男子本就心头着急,听了钟志远的话,心头大乱,猛的发力一挣,嗞啦一声,把钟志远的衣服扯碎。钟志远并没松手,两个人像撕名牌一般,依然纠缠在一起。 “抓小偷,抓小偷!”嘈杂的叫喊声渐渐逼近,一群人追了过来。 男子一分神,手里的包被钟志远抓住,两人展开争夺。男人见人越来越近,情急之下,头猛的撞向钟志远的面门,钟志远急忙躲闪,手依然紧紧地攥着包。 男人果断放手,撒腿就跑,比兔子还快。 钟志远一躲闪的事,人跑远了。 这时,女人身后跟着几个老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见钟志远胸膛起伏,喘着粗气,衣袖耷拉着,手上拿着坤包,有些狼狈,有些帅气。 钟志远将包递给女人,女人伸手接过,见到钟志远手背上的血,惊问:“你受伤了?” 不是女人这声叫,钟志远自己都没发现,抬手看了眼,只是划破皮,满不在乎。 “你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钟志远对女人说。 女人打开包查看,现金、公章、发票,口红……都在。 “没少,真太感谢你了!”女人真诚地说。 几个老人围过来,夸钟志远见义勇为,争相谴责小偷抢盗,大骂世风日下。 女人手里拿着坤包,身上背着钟志远的马桶包,马桶包里塞着棉袄棉裤,撑得鼓鼓囊囊的都变形了,实在与她华丽的衣着极不相衬,看上去颇为滑稽。钟志远不觉笑了。 女人顺着钟志远的目光,左右看看自己,整了整衣服,抬手理了理头发,以为自己哪里失态了。 “没有,这马桶包太不适合你了。”钟志远忍住笑说,伸手将马桶包从女人肩上取下来,自己背上。 女人温婉地笑了,指着钟志远的手说:“我陪你去医院。” “不必,找个地方清洗下就行。” 钟志远云淡风轻地说。这样的伤口自己身上多了去,足球场上出点血实属正常。 “不消毒会破伤风的,你衣服也破了,”女人倒着急了,不由分说,拉着钟志远就走,说,“我家在附近,到我家去清洗下,顺便换身干净衣服。” 钟志远被女人拉着,一下子像只温驯的羔羊,跟着女人走过马路,心里美美的。 “小伙子真勇敢!” “要不是这小伙子,东西肯定追不回来。” 几个老人望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还在夸着钟志远。 第30章 我自己都骗了自己 钟志远在水龙头下冲洗好伤口出来,依旧穿着扯脱了袖子的衬衫。 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单身女人的家,屋子里有一股好闻的清香气,他深吸了口,感觉好舒畅,心想,女人家就是香,若是单身男人家那得像狗窝,臭烘烘乱糟糟的。 “你不是本地人?”女人随意地问,看到他断袖的衬衫,露出歉意的笑,“有换洗衣服吗?” “嗯,我从赣州来,刚下车。”钟志远说,走到沙发边,在他的马桶包里找,翻了下,想到自己并没有带换洗衬衫,没准备呆多久,更没想到有意外发生。 “有针线吗?我可以自己缝。”他问。 女人听到钟志远的话,笑了,“你会缝衣服啊?我都不会啦。” 钟志远心说,这不算什么,我还会缝被子呢,前世上大学时,被子都是自己缝的。 想想女人会的,男人也会,除了生孩子。那个叫戴利的英国跳水名将还边看比赛边织毛衣呢。 “我先帮你处理下伤口吧。”女人柔声说,去拿了个盒子来,边从盒子里取东西边随意地问他,“你不像打工仔,来广州做什么?” 她从钟志远的神情和身形判断钟志远绝不是一般南下的打工人,钟志远看上去斯文、俊朗,身材修长、健美,说不出的神气。 “我~我是原创音乐人吧。” 钟志远被女人问住了,斟酌着,给自己定了个位。 “你是歌手啊?”女人很感兴趣地问。 “我在行写词作曲,唱歌嘛~一般般。” 钟志远腆着脸说自己擅长词曲,因为他手机存了海量的歌曲,随时可以拿来用,而唱歌嘛,嘿,钟春香说他“公鸭嗓”难听。 词典可以作假,唱功作不得假,一开嗓就暴露了。 钟志远这次广州之行的目的就是要找一家唱片公司合作。 “好厉害啊,这么年青就是词典作家!”女人夸奖着,打开一个塑料瓶,用捏子夹出一个酒精棉球来。 钟志远听她的口气有些敷衍,他可不愿在她面前被看轻,问她:“你不信?” 女人给钟志远手背消毒,碘酒沾着伤口,钟志远痛得抽起嘴角。 “我信啊。”女人看了眼钟志远,柔声说,嘬嘴轻轻地往伤口上吹着气。 钟志远感觉一股幽兰之气,顿感心旷神怡,伤口都不痛了。 “我唱一首自己写的歌给你听,怎样?” 女人虽然说话温柔,可钟志远就觉得她敷衍自己,非得唱首歌证明下。 他对自己的嗓子不自信,但对歌曲绝对自信,那可是经过历史的考验,时间的沉淀的。 女人见钟志远稚嫩的脸上执着的神情,很觉有趣,温柔地说:“好,那我洗耳恭听啦。” “不介意把灯关了吧?那样更能营造一种音乐氛围。”钟志远说。 黑暗让人专注于音乐。 女人没有犹豫,依言将灯关掉,将窗帘也拉上了。 屋里漆黑,一时只听见两个人的呼吸。 钟志远酝酿了下,轻轻地歌唱起来。 “因为梦见你离开 我从哭泣中醒来 看夜风吹过窗台 你能否感受我的爱 等到老去那一天 你是否还在我身边 看那些誓言谎言 随往事慢慢飘散” 深情的歌声,动情的歌词,女人瞬间酥麻,浑身起鸡皮疙瘩。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这样的如泣如诉,一遍一遍,撞在人心最柔软处。 黑暗里,女人悄悄流下了眼泪,歌词带入她的情感,一幕幕让她心酸难过。 钟志远却惊讶于自己的歌喉,他发现自己有一副天赐的好嗓子,高低切换自如,行云流水,唱来轻松,毫不费力。 这难道是时空穿越时身体发生的变异? 钟志远兴奋得不能自已,苍天啊,大地啊,是哪个神仙姐姐赐给了我天籁的声音? 原来自已不是凡人,特异功能在这里呢! 兴奋中,钟志远听到唏嘘声,他将窗帘拉开,这该死的黑暗让人太沉浸了。 窗外的微光照着女人洁白、漂亮的脸庞,仿佛眼前绽放了一朵花。 “你怎么哭了?”钟志远带着激动的情绪,温言问。 美人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女人沉浸在歌声的感伤里,不自觉伏在钟志远的怀里。 钟志远讶然地张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 他感受到女人的温暖和柔软,一时不敢动弹。 女人从感伤中醒来,见自己伏在钟志远怀里,贴着他结实的胸膛,听到他有力的心跳,顿时面红耳热,背身扭过一边去。 “听的比唱的还投入,我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钟志远自嘲地说,若无其事的样子。 女人平复心情,将灯打开,向钟志远灿然一笑,钟志远觉得满室春光乍泄。 “都被你弄哭了,唱得真好!”女人温婉的声音传入钟志远耳朵里,如沐春风之感。 “还说唱得一般!”女人瞟了他一眼,眼睛里水灵灵的。 钟志远嘿嘿地傻笑,心想,我自已都被自已骗了。 女人看着他断袖的衬衫,咬了咬嘴唇,对钟志远说:“你等我下。” 钟志远不及反应,女人拎着她的坤包出门去了,留他一个人在屋里。 蓝灰色墙面,红色沙发,好大胆的配色,西洋风格;青花瓷花瓶,粉红的桃花,中国风格调。索尼20英寸彩电,还带遥控,双门万宝冰箱,这是个有品位,会享受的女人。 钟志远一个人没事,留意起这屋里的陈设,心里评价着女主人。 墙上镜框里大大小小的照片,有百日照,毕业照,有父母的合影,也有跟外国人的合照。大多是黑白照,也有彩照。一扇小木门通向阳台,阳台视野很好,能看到灯光下的老城墙。 女人回到家时,钟志远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抱着靠垫,发出轻微的鼻息声。 女人怔怔地看着小男人,微微地心动了下。多少年了,家里没来过男人,今天这是怎么了?她转身取了条毯子给钟志远盖上,进了厨房。 钟志远醒来时,身上多了条毯子,见女人端了两碗面出来,抱歉地对她笑笑,说:“坐了一天的车,突然就困了。” “正好,来吃面吧。”女人柔声说。 钟志远不客气,坐下吃面。 女人厨艺精湛,面下得刚刚好,汤味浓郁,鸡蛋煎得金黄饱满。 钟志远呼噜呼噜地大口吃着,美味之极。 “你不要这么夸张啦!”女人笑道。 “秀色可餐!”钟志远本想讨好,忽觉暧昧了,看了眼女人,埋头大吃起来。 “这么小就会逗女人开心。”女人妩媚一笑,好奇地问:“你多大了?” “我高三,马上要上大学了。” 女人听了惊讶地睁着一双大眼睛,半晌才轻呓道:“太年青了!” “是啊,我也觉得太年青了,如果是30岁就好了!”钟志远感慨地说。30岁他干什么事都不会让人怀疑,现在18岁,许多事会让人生疑。 女人白了他一眼,看在钟志远眼里,风情万种。 “你去洗一下,把衣服换上,我带你去个地方。”女人指着茶几上的大包小包说。 “好嘞!”钟志远痛快地答应着,也没问去哪里。将茶几上的包一一打开,毛衣、外套、衬衫,裤子,短裤,鞋子,皮带,袜子,全身上下,一应俱全。 钟志远内心无比感动,自己只不过帮她抢回了个包。 他也没谢谢之类的话,抱了衣服去洗漱。 不一会儿,钟志远以全新面貌出来。 女人正坐沙发上,看到他,眼睛一亮。 换上新衣的钟志远,高大、时尚,充满阳刚之气,一头湿润的浓发,又在阳刚之外增加了几分斯文的秀气,不觉有些迷醉。 钟志远从马桶包里取出两百块钱,放在茶几上,对女人说:“这些不知道够不够,不够就算你的。”说完,淘气地嘿嘿笑。 女人不满地看了他一眼,站起来将钱塞进他口袋里,不烦烦地说:“你再拿出来,我就生气了。” 钟志远略一迟疑,嗯了声,对女人甜甜一笑,问:“走吧,我们去哪?” 第31章 东方宾馆 华灯初上,钟志远随女人出了门,走出巷子,站在路灯下等出租车。 “挺有意思啊,你看,我们现在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我叫钟志远,你呢?” “黄文。”女人也觉得好笑,笑了起来。 相互通了姓名,心里感觉亲近了些,两个人在晚风里轻松地聊了起来。 好不容易来一辆出租车,两人上了车,黄文对司机说:“东方宾馆。” 钟志远立马来了兴趣,那可是八十年代国内最潮的娱乐场所,许多歌星梦开始的地方。 东方宾馆是五星级涉外宾馆,端庄贵气。此时,灯光绚丽,霓虹闪闪,人进人出,车来车往,一派繁华景象。 黄文带钟志远径直来到翠园宫。里边有个音乐茶座,方型的舞台伸进茶座间,舞台上围着一圈护栏,舞台边摆着鼓架、吉它等乐器。 一个男人见到黄文,迎了过来,热情地朝她叫了声“黄经理”。 “赵经理,这是我远房亲戚,叫钟志远,麻烦你安排他今晚上台。”黄文客气地说,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没问题!”赵经理听是亲戚,痛快地答应。眼睛打量着钟志远,感觉形象不错,就担心太年lc ,不知道歌唱得怎么样,会不会塌了台。 钟志远看在眼里,秒懂,去抄了把吉它,自顾自地弹唱起来。 前世上大学那会,也就是现在这个年代,1984年,在钟志远的印象里,全民都在跳舞、弹吉它,反正他是这样的,在学校报的吉它培训班,天天没事在寝室弹,弹得隔壁同学抗议时,就到花园里去弹,他倒不想成歌星,喜欢而已。后来毕业了,在单位还弹,是单位年会的台柱子。 这会儿,他弹着吉它,唱出一首近期热门的港星歌曲,粤语唱调,歌声婉转动听,赵经理听得入迷,歌罢从心里鼓掌叫好。 “靓仔,你选首歌,我让乐队来帮你合一下。”赵经理十分高兴,拿出一个歌单,对钟志远说。 钟志远看都不看,说:“不用,我的歌这上面不会有。”他举起手里的吉它说,“就用这个,自弹自唱,唱自己的歌。” 赵经理只好由他。黄文笑着,带钟志远先去各处逛逛。 东方宾馆底层架空,是一个颇具岭南风格的园林,宾馆还装了观光电梯,这在当下是超豪华的存在,顶上还有花园,难以想像的顶流宾馆,放在未来也不落后。 黄文带钟志远在宾馆逛了圈,只见钟志远不住的感叹、赞美,却不见到一丝的胆怯、惊讶和大惊小怪,反而是一脸的淡然。以往来的亲戚可是兴奋异常,看什么都新鲜,坐电梯兴奋得尖叫。不由得对钟志远高看了几分。 因为黄文的关系,钟志远可以任意选择出演顺序,他选了第三个出场,一则想看看现场的氛围,二则想早点休息。 黄文陪着他在休息室候场。 休息室满是演出服,有堆在座位上的,有挂在衣架上的,花花绿绿的,像个地摊,演员们化着妆,聊着天,或坐或站,烟雾弥漫。钟志远注意到抽烟的竟然多是女性,真让他大开眼界。 “你抽烟吗?”钟志远问黄文。 “偶尔也抽一根。”黄文很小心地看着钟志远说。 “嗯,美人抽烟是一种风景,但我不喜欢烟味。”钟志远说,朝黄文笑了笑。 “我一年也抽不了几支。”黄文强调说。话出口觉得自己多余说,又奇怪自己为什么说。 一个男演员,高高大大的,此时正对着墙壁挥着拳头,嘴里骂骂咧咧的。墙角下蹲着一个女演员静静地抱着双臂,闭着眼沉思。屋角一桌人在打着麻将,稀里哗啦的洗牌声,好不热闹。 钟志远看着稀奇,原来这候场间也是一个人生场。 晚上九点半,茶座演出开始,一个男歌手出场就引来一片喝彩,观众真热情。 第二个歌手上台后,黄文将钟志远托付给赵经理,自己去场下当观众。 钟志远站在幕后,听着台上的歌唱,观众的呼叫,他好奇地时不时探头窥视,见前厅人群如潮水,走廊上也加了座,盛况空前。观众激动时站起来鼓掌,有的甚至站在茶座上,比台上的演员还疯狂。 这场面让钟志远有些紧张,更多的是兴奋。 “紧张啦?”一个女演员也探头窥视着前台,问钟志远。 钟志远笑笑,说:“有点,你呢?” 女演员握住钟志远的手,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说:“都会紧张的,谁也逃不掉。” 两只手心都温热,潮润。 钟志远望着女演员的脸,似乎认识,在哪里见过,心想是不是未来的一个明星?可想不起是谁。 “你第几个出场?”钟志远问。 “第四个。” “我第三,你在我后面。” 说话音,赵经理来到钟志远身边,提醒他准备出场。 “加油!”女演员给钟志远打气。 钟志远朝她点点头,去准备上场。 前台的演员谢幕出来,钟志远深吸了口气,抱着吉它从后台走了出去。 衬衫,直筒裤,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饰品,但钟志远身材出众,胸肌饱满,膀宽腰细,给人健美清爽的感觉,仿佛一阵清流,让人耳目一新。 现场很安静,钟志远坐在高脚椅上,一只脚蹬在横木上,调了调麦的高度,见黄文坐在前排,笑盈盈地望着自己,满眼的期待和鼓励。 钟志远朝她笑了一眼,拿起话筒说:“这首歌,献给在场一位美丽的女士,我不说,她知道。同时也献给在场的每一位。” 他的声音浑厚,富有磁性。黄文听到心里一暖,一种幸福感涌上心头。现场好多人循着钟志远的目光在前排寻找那位美丽的女士。 钟志远低头轻轻地拨动琴弦,一段旋律之后,低沉动听的歌声响起: “徐徐回望 曾属于彼此的晚上 红红仍是你 赠我的心中艳阳 ……来日纵使千千阙歌 飘于远方我路上 都比不起这宵美丽 ah...因你今晚共我唱 ah..” 歌声低沉,充满浓浓的不舍情结,许多女观众流下了眼泪,男人们都噤声了。 一曲唱完,钟志远站起身来,现场沉寂。 滑铁卢?钟志远疑惑地想着,突然就山崩似的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钟志远站到舞台前沿,向观众鞠躬,而掌声却持续不断。 人群里有人大喊“再来一首”,接着全场高喊“再来一首”,黄文也站了起来,热烈地鼓着掌,满脸的兴奋之色。 钟志远不想做驻唱歌手,今晚只是来玩票,他都没让报幕的说名字。返场鞠躬后,就坚决地退场了,任赵经理如何的恳请、观众如何的鼓掌也不再登台。 赵经理如获至宝,追着钟志远,讨好地“靓仔”“靓仔”叫个不停,想签他为茶座驻唱。 “赵经理,非常感谢,但我不适合这里。”钟志远说。 心说,池子太小,非我之所。 赵经理很遗憾,见黄文进来,赶忙求助黄文:“黄经理,劝劝你亲戚,我们酒店多好啊!” 的确,对一般人来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惜钟志远不是一般人。 黄文看着钟志远,她不知道钟志远的想法,但尊重他的想法,只好沉默。 三人说话间,闯进来两个男人,来人似乎都认识赵经理,但目光都聚焦在钟志远身上。 “你们怎么都来了?”赵经理诧异地问来人。 “我们都是冲他来的!”一个男人热切地望向钟志远说。 黄文一脸疑惑地看着两个男人,她不认识这两个人。 “太平洋,中唱,你们这是来抢人啊?”赵经理看着二人,苦笑道。自己的希望更渺茫了。 听到赵经理的话,黄文才明白来人是两家唱片公司的,心里释然了。 钟志远心里得意起来,人才在任何时代都是吃香的。 “这位兄弟,我是中唱广州公司的程小旗……”自称“程小旗”的人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人扒拉开,很热情地对钟志远说:“我是太平洋影音公司的……” 两个男人争相向钟志远推荐自己,到了不顾及同行礼仪的地步,相互拉扯起来。钟志远目不暇接,只听到“程小旗”,而这个名字一下子勾住了他。这是原创音乐教父级功勋人物,培育了一大批歌坛明星。 “二位,感谢抬爱。”钟志远提高声音说,两个男人停止角力,安静下来。 “你们都是业界翘楚,说实在的,很难选择,请容我考虑一晚。”钟志远说,向二人拱手致谢。 那二人见钟志远话说到这份上,也没什么好争的了,各自向钟志远递了名片。 钟志远报了姓名,他们相互笑笑,无奈离去。争起来他们是冤家,私底下还是朋友。 “志远,你要发达了!” 走出宾馆,黄文兴奋地对钟志远说。 街上灯火通明,还能隐约听见大楼里传来的歌声。 “那我得好好记住这美好时刻。”钟志远说,特别地看向黄文。 黄文仰脸看着他,心里闪过一丝异样,脸上微微泛起酡红。 “你的东西还在我那,今晚你睡沙发吧。” 黄文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对钟志远说,没有看他,向过来的出租车招手。 车子停在他们面前,钟志远很自然地随她上了车。 第32章 一条缝 卫生间留了一条缝,透出一缕黄澄澄的灯光。这道光线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吸引着钟志远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那里。 为什么会留这么一条缝?故意为之?还是只是一个不经意间的疏忽?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让他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坐在沙发上,他无法不听里面的动静。女人尿急时沙沙的声音,像细密的雨点洒落在瓦片上,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像轻柔的鼓点,敲击在他的心弦上。 哗哗的水声,一会儿响起,一会儿停歇,他脑补着美人沐浴的香艳画面——热气腾腾的水雾中,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她白皙娇嫩的肌肤缓缓滑落,勾勒出迷人的曲线……想着想着,心旌摇荡起来。 过了很久,很久,卫生间的门缓缓被推开,发出轻微的“嘎吱”声。黄文宛如出水芙蓉般走了出来,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还滴着水,如瀑布一般垂落在双肩上。浴袍松垮地裹在身上,隐约露出那双修长白皙的美腿,令人不禁浮想联翩。 此时的黄文就像是一颗刚刚剥开的新鲜荔枝,肌肤晶莹剔透,散发着迷人的光泽。钟志远见此情景,只觉得喉咙发干,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沉重起来。 黄文察觉到了钟志远异样,温柔地看着他,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感冒啦?”说话间,湿发上的水珠顺着她那白腻的脖颈滑落下来,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性感与魅惑,让人无法抗拒。 钟志远连忙摇了摇头,脸上挤出一丝艰涩的笑容。将衣服抱在腹间,借此挡住身体某个部位的异常反应,从沙发上站起,匆忙走进卫生间,随手关上门。却发现,门拴坏了,门关不紧,只能留下一道缝。 这个发现,让他脸红起来。 意识到自己的龌蹉,钟志远暗骂卑鄙。自己就像只大灰狼,善良纯真的小白兔好心地收留了他,他还馋人家的身子。 黄文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一条白色的毛巾轻轻地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忽然听到男人尿尿的声音,那声音犹如瀑布泻潭,气势磅礴、雄浑有力。 想到自己刚刚蹲在那里小解,那声音会不会也……想到这里,不由的耳根一阵发烫,一抹羞红迅速爬上脸颊。难以名状的兴奋在全身游动。 这种久违的感觉,让她心慌。自她男人离世后,再没有过,今天,这种感觉如海浪般强烈地冲击着她。 兴奋难以扼止,她收紧双腿,贝齿紧紧咬着红唇,眼睛闭起,仿佛承受着某种极致的痛苦,而不敢发出呻吟,脸憋得通红,肌肉扭曲起来,细密的汗珠渐渐从她光洁的额头、鼻翼以及脖颈处渗了出来,呼吸急促起来。 钟志远洗过澡,身上还散发着热气腾腾的水汽,边用毛巾随意擦着湿湿漉漉的头发走出卫生间,见黄文撅着浑圆的臀部,弯腰在收拾沙发上的东西,扭头见钟志远出来,匆忙地将什么藏了起来,脸色徘红,慌乱如受惊的小鹿,钟志远看了,心加速乱跳起来。 他有种冲动,想上去从身后抱住她的纤腰,伏在她身上。 意识到这点,他狠狠地掐了下大腿,疼痛让他很快将这种流氓冲动消灭在萌芽之中。 黄文慌乱地起身与他擦身而过。在他还在回味她身体的温热和一闪而过的清香时,她给他抱来被子放在沙发上,道了声“晚安”,逃似的进了卧室,都没留给他说晚安的时间。 她藏了什么呢? 钟志远心情难以平静。 觉得与她的邂逅妙不可言。一定是命运的安排,一场属于他们二人之间奇妙无比的缘分。要不然怎会如此凑巧,就在他刚刚踏上公交车、即将要与她在茫茫人海中永远分别之际,她就被抢了呢? 黄文成熟的风韵,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对他是不可抗拒的致命诱惑。 而黄文的温柔,对他的毫不设防,又让他深深地愧疚。 他看着那道门,发现也留着一条缝。 又浮想联翩起来。 有个东西隆起,他拍拍,训道:“坤士,非请勿起!” 那家伙偏向一边又倔强地弹回来。 “嘿,小鬼,还不服气!” 第33章 七步成歌 一夜无事,黄文的卧室,门都没闩。 早上起来,黄文看见茶几上钟志远留的字条时,他已经走了。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黄文看着字条,揣摩着字里的意思,时喜时忧,一种失落感涌上心头,几番愁绪,坐在沙发上久久无声。 中唱广州公司,前台小姐姐是个圆脸甜美的小美女,听钟志远说与程小旗约好的,让他进了楼,提醒他“在202室啦”。 钟志远敲响了202的门,门里有音乐的声音,却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来开门。他再三敲门,还是没有回应,他试着推了推门,门是开着的。 只见屋子里乱七八糟的,桌上堆满了录像带,墙上贴着港台歌星的大头像、国外音乐人的头像,其中就有那张着名的列农像,鲜艳的五角星。桌上放着一台电视机,一个人正趴在那戴着耳机看mtv,面前一堆纸,手上拿支笔,时不时的记着什么。 这是在扒歌,钟志远心说,怪不得听不到敲门声。 钟志远走近,拍拍那人的肩膀。 那人正是程小旗,一惊吓,正要发火,回头见是钟志远,立刻欢喜叫道:“你来了?” 程小旗三十来岁,眉骨高,颧骨高,上嘴唇比下嘴唇高,典型的老广形象,此时一头浓密的长头发,像极文艺工作者。 程小旗站起身,把钟志远让在椅子上,给他冲了杯茶。 “你来真是太好了!”程小旗开心地说。 “小旗老师,你是我景仰的人,所以我来了!”钟志远真诚地说,面对的可是未来的教父级人物。 程小旗很意外听到“景仰”这词,面露一丝尴尬,他怀疑这个年青人是不是用错了词,自己才入道两年,还没什么值得别人景仰的成绩。 “你夸张了,我只不过一个音乐编辑,不值得景仰!”程小旗笑道。 钟志远很想说,你将来是教父,但现在说太空洞。 “我想说的是,选择一个人比选择一个公司更重要。”钟志远对程小旗说,一脸的笑意。 “你多大啊?”程小旗觉得这话很有见地,对钟志远的年纪很好奇。 “我今年要参加高考了。”钟志远说,没有直接回答。 “噢,那要加油啦!”程小旗冲钟志远挥了下拳头。 “嗯!”钟志远很自信地应了声。 “你以前有没有录过歌?” “没有。” “有没有在哪演出过?” “没有。” 几句话下来,程小旗很惊讶。钟志远昨晚的表现不像是一个初次登台的新人,感慨地说:“你天生一副好嗓子,是吃音乐饭的人!” “所以,小旗老师,我来找你要饭来了!”钟志远呵呵地笑,把程小旗也带得笑了起来。 “没问题,我们有最好的录音棚,最好的乐队,最好的音乐编辑,我们可以准备一些歌,帮你出专辑。”程小旗热情地说。 “我不唱别人的歌。”钟志远说,“我只唱自己创作的歌。”牛逼哄哄的。 “噢?你会写歌?”程小旗惊讶地问。 “昨晚唱的就是自己的歌。”钟志远得意地说。 对于剽窃后人,心里一点不虚。时空交错,人与事都乱了,将优秀文化提前弘扬,也是对人类文明进步的一大贡献。 “原来是你自己写的!”程小旗恍然大悟,怪不得找不到相关歌带,高兴地说,“你能自己写歌?这太好了!”他自己就在尝试创作歌曲,马上就要突破玄关了,对钟志远生起惺惺相惜之情。 “那更好啦,那样的专辑才叫真正的专辑!”他激动地说。 “不过,小旗老师,我的要求你们可能接受不了。”钟志远不无担心地说。 时下的唱片公司没有知识产权概念,全行业做的都是盗版,给歌手录磁带只给劳务费,顶多年底封个红包,跟艺人签约和分成那要十年后。 “你把要求说来听听啦。”程小旗好奇地说。 他遇到的都是跪求他们录磁带的,别说提要求,不要钱的大有人在,因为个人一但出了磁带就红了,会有很多走穴的机会。 “我希望和你们是合作者,利益分成。” 钟志远轻飘飘地说,程小旗却如雷贯耳。合作,分成,从一个歌手嘴里说出,他是第一次遇到,而且还是个未出道的高中生。 “没有可能的啦!”程小旗说,震惊之余,不禁笑了。 “我知道我的要求听起来很荒谬。”钟志远也不禁笑了,话锋一转,“不过,小旗老师,你说,失去我这样的天才歌手,公司会不会后悔?” 钟志远淘气地看着程小旗笑,自称天才。 “天才歌手?” 门外进来几个人,有人不屑地说。 几人中一个大背头很出众,一看便是老板级人物。 程小旗冲大背头叫了声“李总”。 “这是谁啊?”总经理李小山和几个音乐编辑刚好来找程小旗谈事,听到钟志远那句话,有些不悦地问程小旗。 程小旗忙向大家介绍。听说是昨晚被两家争抢的歌手,李小山愣了下,向钟志远伸出双手,热情地说:“欢迎,欢迎啊!” 钟志远与他双手相握,感觉到他手掌的力量,热情是从心发出的。 “不是说好了帮他录磁带的吗?”李小山问程小旗,奇怪钟志远怎么会说失去他这个天才歌手。 早上程小旗将昨晚的事跟他说了,他也很感兴趣,虽然没见过钟志远,但他相信程小旗。 “他说要合作分成。”程小旗看着李小山,有些为难地说。 有人嗤嗤地笑。 “怎么个合作分成?”李小山看着钟志远问。他很意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歌手。 “共举原创音乐大旗,我负责创作,你们负责推广。”钟志远豪情万丈地说,冲李小山眉毛一挑,笑道,“作为利益共同体,四六分成,”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李小山,说得理所应当。 “不知天高地厚!” “年少轻狂啊!” 编辑们嘲笑起来,程小旗尴尬至极,人是他招来的,现在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众人看向李小山,李小山只是戏谑地说:“原创这杆旗岂是谁都扛得起的?” 李小山不是纯粹的音乐人,骨子里是商人。 商人首先要考虑利益得失,之后才是情怀。只讲情怀的商人都是流氓。 他不怕对方胃口大,胃口大说明野心大,利益大。 钟志远微微一笑:“你说的一点没错!”然后,霸气外露地说,“舍我其谁?!” 一众编辑被震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之后暴发出一阵狂笑,像是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程小旗作为先锋人物,他自然看到了钟志远的价值,光昨晚那一首,这人就会大红大紫。但饶是这样,他也觉得钟志远狂妄了些。 李小山反倒颇感兴趣的看着钟志远,带头鼓起掌来。 音乐编辑们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都看向李小山,难道是鼓倒掌? “喜欢你的霸气!所谓天下英雄出少年!”李小山赞道。看了看钟志远极其欠扁的傲骄样子,冷笑道,“但说大话谁都会。” 钟志远心想,我身后是几百位经过时间验证的歌星,肚子里(其实是手机里)装着几百上千首歌,说难听点,我打的嗝都是哆来咪,放的屁都是嗦啦希,浑身的音乐细菌,这原创大旗当仁不让必须由我来扛! 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技术了!他想。 钟志远两手相握转起手腕,同时转到脚腕,像在做运动前的热身,一脸淘气地笑着对大家说:“古人喜欢诗会,现场命题吟诗作文,今天我们来个歌会,现场命题歌唱,古有七步成诗,我来七步成歌如何?” 命题歌唱,七步成歌? 钟志远的提议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继而有人哑然失笑,有人嗤笑不已,有人窃笑,小声议论起来,就是没人出题。 “怎么,我敢唱,你们不敢出题?”钟志远见大家不屑的样子,挑衅说。 “这样,你今年要高中毕业了,就以这个写首歌吧。”程小旗见李小山没反对,带头说了个命题。他也想知道钟志远的水平到底如何。 钟志远应声“好”,装模作样地踱起步来,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转身看向程小旗唱了起来: “栀子花开 so beautiful so white …… 栀子花开呀开 栀子花开呀开 像晶莹的浪花盛开在我的心海。” 轻轻的歌声,恬淡地描述着离别的心情,歌声一出,众人都不说话了,内心收敛起小瞧的心思。 程小旗非常激动,点评道:“简单的音乐节奏,让人在聆听时能感受到空气中轻盈地飘出栀子花带来的阵阵清香,有浓郁的校园气息!” 李小山都赞许地点头。 这时,一个编辑问道:“我是回城知青,能创作一首相关的歌吗?”语气有几分期待。 钟志远点点头,笑道:“我哥也是知青,我知道你们的故事。”又故作沉思,踱起步来,走了几步,唱了起来: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长得好看又善良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辫子粗又长 在回城之前的那个晚上 你和我来到小河旁 …… 谢谢你给我的爱 今生今世我不忘怀 谢谢你给我的温柔 伴我度过那个年代。” 旋律优美、歌词朴实,大家好像看到了那个忧伤的离别场景,一个长辫子的温柔美丽的村姑形象跃然空中。 那个编辑频频点头,举双手竖起两个拇指,赞道:“像画一样,写出了我们心里的感受,每个返城知青心里都会有一个这样的小芳!” 几个编辑听出兴趣了,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一个壮实黝黑的编辑问道:“我老家是西北的,你能创作一首相关的歌吗?” 钟志远一笑,也不走六步七步了,张口就唱: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 日头从坡上走过 照着我窑洞 晒着我的胳膊 还有我的牛跟着我 不管过去了多少岁月 祖祖辈辈留下我 留下我一望无际唱着歌 还有身边这条黄河 哦 哦哦哦哦 …… 不管是八百年还是一万年 都是我的歌 我的歌 都是我的歌 我的歌 哦 哦哦哦哦“ 歌声豪放,苍凉,极具地域特色,引来一片叫好。 程小旗评价:“时空廓大,颇有‘敕勒川、阴山下,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意境。” 钟志远看大家已经没有先前的怀疑、轻视,但终究还未到火候,差那么点爆发的力量。就索性不等命题,自己一首一首地唱了起来: “对你的思念是一天又一天 孤单的我还是没有改变 美丽的梦何时才能出现 亲爱的你好想再见你一面” “动情时刻最美 真心的给不累 太多的爱怕醉 没人疼爱 再美的人也会憔悴” “曾经在幽幽暗暗 反反复复中追问 才知道平平淡淡 从从容容才是真 再回首恍然如梦 再回首我心依旧 只有那无尽的长路伴着我” “想念你的笑 想念你的外套 想念你白色袜子 和你身上的味道” “带走一盏渔火 让他温暖我的双眼 留下一段真情 让它停泊在枫桥边 无助的我 已经疏远了那份情感 许多年以后却发觉 又回到你面前” “你是我的眼 带我阅读浩瀚的书海 因为你是我的眼 让我看见这世界 就在我眼前 就在我眼前” “他说 风雨中 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 不要怕 至少我们还有梦” “在我心中曾经有一个梦 要用歌声让你忘了所有的痛 灿烂星空谁是真的英雄 平凡的人们给我最多感动” “我要飞得更高 飞得更高 狂风一样舞蹈 挣脱怀抱” “想飞上天 和太阳肩并肩 世界等着我去改变 想做的梦 从不怕别人看见,在这里我都能实现” …… 钟志远一息不停,用串烧的方式,来了个歌曲接龙,一首接一首,唱了四、五十首,像一口泉眼,汩汩地不断渗出清冽的泉水。所唱歌曲风格各异,歌词有的朴实直白,有的充满诗意,可都情真意切,直击灵魂。 众人哑口无言,目瞪口呆,此时的心情只能用“震撼”两个字来形容。 “鬼才!鬼才!”程小旗不可思议地看着钟志远喃喃自语,又感觉钟志远唱的歌里怎么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当然想不到,那盏渔火本该是他的,被钟志远占了先。 “好,想飞上天,与太阳肩并肩,霸气!” 李小山一声喝彩,带头鼓起了掌来,伸手与钟志远热情相握:“这原创大旗,舍你其谁?!” 众编辑再没有怀疑、小觑之心,由衷地鼓起掌来,程小旗一脸开心。 李小山请钟志远移步到会议室,大家坐下来详谈合作事宜。 而说来说去,还是利益分配问题。 在利益面前,你谁都不是,唯有实力说话。 “你们用我下的蛋挣大钱,却只喂给我几粒米,合适吗?”钟志远笑问。 语言太形象,把唱片公司不合理的做法一览无遗的暴露出来了。 编辑们有的笑了,李小山也难看的笑了下,说:“这是行业惯例啦。” “惯例是用来破旧立新的吧?”钟志远说,“要出一首好歌有多难,在座的比谁都清楚吧?” 编辑们都是扒带高手,自然知道创作有多辛苦,程小旗更是感同身受,但站在公司立场,他不好表态。 李小山面临两难的境地,留住钟志远,分成的办法是个坎,放弃钟志远,等于成全了竞争对手。 “你给我们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李小山感慨地说。 “其实,我只是提前给你们打开了一扇窗。”钟志远说。 他将签约歌手、版权、分成等一系列有利于市场化运作的概念说给大家听。这一套在十年后才启动的操作,听得众人无比惊讶,隐隐的又无比兴奋。 “我知道,要你们现在接受我的要求太难了。我是这样想的,马上春节了,我创作一首歌,把它录成磁带,如果春节期间卖不到一百万盒,我白送你们。如果达到了,按我的要求来。分成比例,到时再说。” 钟志远平静地说,众人却不淡定了,这是多大的好事啊?刚才钟志远表现出来的创作能力,所唱的歌随便一首都会大卖。 这是多么大方,又是多么自信! 李小山如释重负,钟志远等于给了他一个台阶,可上可下。 钟志远还将一个“神秘歌手”营销方案交给李小山。 这是他在知道自己有一副天赐的好嗓子时,突发灵魂想到的,方法很简单,创意很高远。 神秘是最成功的营销大师。 第34章 我叫刘阿宝 刘志扬很郁闷,刚参加完区里的会议,灰头土脸地往回走。 “刘校长!” 湖边公社的张书记亲热地与他勾肩搭背,刘志扬掰开他的手,白了他一眼,不搭理他。 刘校长!不就嘲讽我光会嘴皮子,没有真本事吗? 刘志扬是个有抱负的人,去年国家提出干部队伍“四化”,年轻化、知识化他占了两条,从水西小学校长提拔为公社书记,可板凳还没坐热,火就烧屁股了。 水西服装厂这个烂摊子虽是前任留下的,但责无旁贷,得自己来解决。 会上湖边公社无限风光,人家的集体经济红红火火,开一家成一家,相比,水西公社就是反面教材,水西服装厂不到两年就举步维艰,眼看要关门了。 区长武军会上点名时,书记们嘲笑的脸在刘志扬的眼前晃,耳朵里充斥着他们嘲笑的话和不善的笑声。特别是这个张书记,农民出身,天然与他为敌。 三个月解决问题,刘志扬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找能人找不到,承包公告贴出去月余也没个结果,连服装公司都不要,白送人家还嫌弃——要养人,舍不得出工资。 望着嘻嘻哈哈离去的张书记,刘志扬落寞无助地在人群里独行,苦思冥想着,周边的动静影响不到他。 “舅舅!舅舅!”小罗子一声比一声大,舅舅还是没听到,陷在沉思里。 小罗子索性上前推了推舅舅,刘志扬才从沉思中醒来,发现已经到公社了。 “刚在办公室没找到你,你开会去了?今日我爸的生日,我妈喊你去吃饭。”小罗子说。 “你爸生日啊?”刘志扬反应过来后,猛拍额头,忘了这事了,让外甥女先回去,自己到办公室,从桌子底下拿出瓶白酒,用报纸包了,夹在腑下去妹妹家。 小罗子家在罗家村,经过癞痢头的饭店,看到饭店人比以前多,刘志扬好奇地看了眼,也没在意,赶着去妹妹家。 罗家已经做好了席,见刘志扬来了,妹夫罗松山招呼道:“快来,舅舅上座。” 这是赣州的规矩,刘志扬也不推让,在上座坐了。 “家俊没回来啊?”小罗子母亲刘桂华问他哥哥。 “这个火板子回来就跑同学家玩去了,有儿子跟没儿子一样。”刘志扬无奈地笑笑。 “火板子”是赣州骂小孩的话,是死了没棺材,两块板子夹了烧掉的意思。这话要看说话的语气,跟“打靶鬼”一样,常带亲昵意味。 “舅妈呢?还没回来?”小罗子的姐姐罗玉芳问。 “过年前回来吧,她妈的病要有一段时间。”刘志扬说。 “来,动筷子吧!”刘桂华招呼道,满脸兴奋地对哥说,“是小英出的钱,给她爸过生日。” “小英孝顺啊!”刘志扬夸道。 “是我妹子她们赚钱了!”罗玉芳看了看妹妹,揭秘道。 “是啊?你们那个~厂工资都发不出了,哪来钱给你爸过生日?”刘志扬差点把“破”字说出来了。 罗家人竟然笑了,一时把刘志扬弄蒙了。 刘桂华和罗玉芳母女将小罗子讲给她们听的搞笑卖衣服的事说给刘志扬听,一时笑声盈屋。 “你们怎么想得出的哦?!”刘志扬抑住笑,好奇地问。 “我哪想得出,是钟志远,”小罗子说,见舅舅疑惑的眼神,解释道,“大码头钟家在赣州一中读书的儿子。” 刘志扬不认识钟志远,闻言自言自语道:“有意思。” “舅舅,这块肉给你。”小罗子夹了块肥肉给刘志扬。 八十年代人们喜欢吃肥肉,买肉都喜欢买一刀下的五花肉,排骨反倒不值钱。 刘志扬咬了口,满嘴的油,感叹道:“吃到外甥女孝敬的肉了!” 举起酒杯,与罗松山干杯。 说是生日宴,没有特别的仪式,就大家聚一起吃顿饭。 这年代蛋糕还只在大城市的高级宾馆和少数西餐厅有,生日歌也还没有传开。 刘志扬从妹妹家吃饭回来,天已经黑了。经过春芳饭馆时,灯火通明。他站在门口往里瞅了眼,见饭馆变了个样,桌子板凳干干净净,地面清洁,店里坐满了客人,高谈阔论,划拳的吆喝声在外面都听得清清楚楚。 瘌痢头从厨房端菜出来,给客人上完菜,见门口站着刘书记,立马笑脸迎出来。 刘志扬见瘌痢头戴了顶帽子,人模人样的,喊了声:“瘌痢头!” 瘌痢头嘻笑的脸顿时严肃起来:“刘书记,我叫刘阿宝!” “瘌痢头,你~”刘志扬刚说,瘌痢头就将他打住了,“刘书记,我叫刘阿宝!” 刘志扬怔了下,讪讪地叫了声“刘阿宝”,好奇地问:“你这个店,生意怎么一下子好起来了哦?” “刘书记,你不晓得,要不是大码头钟家的儿子教我,我这个店都要关掉了!”刘阿宝说,得意地笑着,声音充满感激。 “噢?” 这是刘志扬今天第二次听到有人提钟志远。 他楞了会,点点头,转身离去,自言自语道:“有意思。” 瘌痢头冲着刘志扬的背影,大声喊:“我叫刘阿宝!” 身后,饭店里传来食客们的嘻笑吵闹声。 第35章 钟爱国的信 这天早上,市长林鹏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封信。 “我本来想拆开的,但人家写的‘市长亲启’。”秘书小张笑呵呵地说。 林鹏将信拿起来,挺厚的,不知道是谁寄的,只写了“内详”,看了看邮戳,本地的,心想可能又是上访信。 他用手小心撕开,取出信来,打开看,映入眼帘的是文章题目《经济改革之遐想》,署名“钟爱国”。林鹏很意外,好奇地看了起来。这一看不得了,内心震惊不已。 作者说要丰富马列主义理论,指出市场经济是个载体,不是资本主义的专属。这个论调不啻于惊涛骇浪,震得林鹏脑袋嗡嗡响。 不怪林鹏如此震惊,国家要到10月才会明确“有计划的商品经济”,至于“市场经济”的说法那要到1992年了。 林鹏陷入深思,这个论调避开了姓资姓社的争论,感觉作者有超凡的胆识和见地。 钟爱国,这是个什么人? “林市长,还有十分钟就要开会了。”秘书小张见林市长处于忘我状态,轻声提醒道。 林鹏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张秘书,小张看市长迷糊的样子,指了指自己的手表,再重复了一遍:“林市长,还有十分钟开会。” “噢!”林鹏好像才想起来,很快将信放回信封,放进公文包里。 小张过来端起茶杯,跟在林鹏身后,一起去会议室。 晚上,林鹏回到市委大院的家里,这是两层楼的独栋。 林鹏这一天都被那封信搅扰,回到家也没有摆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拿出信再次细读。他已经看了不下三遍。 地方要走在政策和舆论的前面,成为经济改革的先锋。要解放思想,胆子再大点。作者的话一句句的鞭策着林鹏,他与作者生起知遇之感。 林鹏崇拜范仲淹,行事上也颇有几分文正公的风范,以大胆创新、勇于改革闻名。 妻子方秀英正在厨房里做饭,听到门响后,好一会儿没见动静,抬头朝着楼上喊:“子静,子怡,是不是你爸回来了?” 方秀英是赣州文工团的导演,以前是一名出色的舞蹈演员,身材、相貌上乘,人到中年,依旧风采不减当年。 林子静、林子怡是一对双包胎,姐姐林子静在赣州一中做校医,正是钟志远口中的“林医生”,妹妹林子怡是《赣南日报》的记者。姐妹二人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格上一个静一个动,妹妹是活泼好动的那个。 林子怡蹦跳着跑到楼梯口,见父亲正在沙发上看文件,欢叫一声“爸爸回来了”,噔噔噔地下了楼,林子静也跟着一起下了楼。 两姐妹一左一右,抱住父亲。林鹏在家时间少,回家也很晚,不像今天有闲在沙发上看文件。 “这么大个人还像个孩子!”林鹏宠溺地左右看了看两个女儿,这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两个女儿既漂亮又懂事,是他的宝贝和骄傲。有时候想到女儿有一天要被一个男人娶走,心就疼。 “爸,什么文件这么重要啊?”林子怡问父亲。 “不是文件,是信!”林子静纠正道,看见署名是“钟爱国”,“噫”了声,没说话,心里嘀咕,又是个姓钟的?让她想到了钟志远。 “还真是信呢!”林子怡凑近看清是信,悄声问父亲,“爸,不是情书吧?”调皮地呵呵笑。 林鹏笑着打了她一下,将信给她:“作为记者,你也看看。” “《经济改革之遐想》,这和我的工作没什么关系啊?”林子怡疑惑地问道。 “怎么没关系?你不了解形势和发展,怎么准确把握原则,怎么能发现和报道新闻?”林鹏谆谆教诲地对女儿说。 林子怡想了下,点头赞同,看了起来。 “爸,这人是不是太大胆了?是遐想还是瞎想啊?” 林子怡看了个开头,抬头顽皮地问父亲。 “这篇文章,不是瞎想就是远见。虽说观点大胆,但通篇逻辑严谨,你看他说市场经济是载体,就如工业革命虽是西方发起的,蒸汽机、发电机是全人类的,不姓资不姓社一个道理。这个观点提得太好了,避开了姓资姓社的问题。他把经济改革的大致进程说得非常清楚,提出了各阶段相关的改革措施,注意事项。你看,他说现在是理论、政策滞后,实践先行的阶段,指出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就是一个例证,1978年安徽小岗村就悄悄实践了,去年国家才正式发文,所以,城市经济改革要学习小岗村,敢于打破公与私的界线,只要有利于经济发展,任何形式都应该鼓励……” 林鹏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他对这篇文章实在是崇拜有加。 林子怡听了父亲的话,收起玩笑心思,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林子静见没自己的事,起身去厨房,给母亲打下手。 这些天,一个人的时候,她时不时会想起钟志远,想到自己的初吻,那家伙说的笑话,领奖时他那副德性。有时想着想着就笑了。这个钟爱国又让她想起了钟志远,她要找些事做。 第36章 鲁干事,你对象来了 “鲁干事,你对象来了。” 鲁明达挂断门卫打给他的电话,从保卫科办公室出来。 保卫科在二楼,他快步走下楼梯,往厂门口奔去。 坐在传达室里的李翠莲远远的见鲁明达快步走来,板正的身形,军人气质的走姿,直觉得帅,一股愁绪涌上心头,双手揪住扎着红绳的辫子,眼睛一红,差点掉下眼泪。 “翠莲!” “明达!” 两个人只叫唤了声,相望无语,当着人前都有话不好说。 “我们出去走走吧?”李翠莲低声说,先走在前头。 鲁明达跟看门师傅说了声,快步跟上。 “你怎么才来?!我一直找你找不到,又不敢去你家。”鲁明达焦急地说。 “我,我被家里看起来了,不让出门。”李翠莲忧伤地说,朝鲁明达凄然一笑。 “他们没打你吧?”鲁明达去扯李翠莲的袖口。 “没有,他们毕竟是我父母兄弟,只是不让我出门,放心。”李翠莲浅笑了下。 “翠莲,你受苦了!”鲁明达愣在那里,眼睛里无尽的痛苦。 “就是看不到你……”李翠莲深情地望着鲁明达,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翻滚。 赣南纺织厂后面是一片树林,深冬时节满地枯草,天气阴沉沉的,掉尽叶子的树枝桠杈在天空中划着杂乱无章的画。 李翠莲靠在鲁明达的怀里,两个人坐在干?堆上,无声地倚靠在一起,感觉彼此的温暖。 鲁明达与李翠莲的相识很偶然很戏剧。 一个夜里,李翠莲从火柴厂下班回家,转角碰到一伙流氓调戏,她挣扎无望之际,鲁明达踩着七彩云霞出场,英雄救美,三下五除二,将一伙流氓通通打趴,护送李翠莲回家。从此,他们相爱了。但是,却遭到女方家的极力反对和阻拦。 李翠莲的母亲谢来娣是火柴厂的会计,父亲李来福是火柴厂食堂的师傅,家里还有一个在火柴厂上班的哥哥,一个读书的弟弟,家境还算不错。李翠莲的母亲是个强势的人,也是个势利的人,当她了解到鲁明达家的情况后,暴跳如雷,放出狠话,死也不会让女儿嫁过去。背地里托媒人物色亲家,她要找一个有儿有女的人家,将女儿嫁过去,把人家的女儿娶过来。算盘打得真好,嫁妆聘礼全免了。 鲁明达的母亲王筱萍有眼疾,相当于盲人,患有甲状腺,常年药不断。父亲鲁大春前年工伤致残,双腿截肢,无法下地。鲁家与李家比确实寒酸。 鲁明达也是被家庭拖累,若不是父亲伤残,他留在部队的话早已提干,如今只落得一个保卫科干事。他一度沉沦,是李翠莲的出现给了他新的希望,爱情让他焕发起来。现在,爱情又让他心碎。 李翠莲是个好姑娘,她从没有嫌弃过鲁家,她有空就来鲁家干活。 鲁明达眼前闪现出李翠莲压煤球时弓着的身子,抬头与他相视时甜蜜的微笑;她在灶台烧火,脸被烟熏黑时抬头朝他笑的模样;夏天两个人争吃一支棒冰的欢乐…… 他摸着怀中人的头发,感觉不真实,偷偷地看了眼怀中人,抱得更紧了。 一种要失去的恐惧萦绕在他心头,世界已经不存在,他的心里只有她。 一只落单的麻雀在不远处觅食,时不时停下来聆听动静,又再低头在桔草中翻找。 李翠莲在鲁明达怀里悄然地流着眼泪,相见太难,相爱太苦,今日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这一刻欢愉之后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一头是亲情,一头是爱情,两头都无法割舍,内心迷茫,悲从中来。 “明达,你能亲我下吗?” 李翠莲勇敢地仰起头,梦呓般轻声说。她觉得自己的脸着了火似的烫,心在怦怦地狂跳。 鲁明达听到这温柔的声音,热血升腾,他颤抖着手捧住李翠莲,嘴唇哆嗦着笨拙地吻过去。李翠莲撅着嘴迎着鲁明达,两张嘴唇在寒风中吻合,冰冷随之融化,一股温热在两个人身体里传导,他们拥抱在一起,吸吮着彼此的柔情蜜意。 一片片枯叶落在他们身上,又飘到地上,觅食的麻雀停下来,好奇地看着他们,许久,麻雀展翅飞向天空。一个声音打破了树林的沉静,“在那,在那!” 一个女人大声尖叫着,跑了过来。 谢来娣带着两个儿子找了过来,他们在鲁家没找到人,就找到了单位。 这声尖叫将这对鸳鸯从甜蜜中惊醒,李翠莲满脸惊慌,站着不动。鲁明达将李翠莲护在身后,塔似的站着。 “跟我回去!”谢来娣不由分说,绕过鲁明达去拉女儿,看都没看鲁明达一眼。 鲁明达不敢动粗,只侧身阻拦。 “臭流氓!”李翠莲的大哥上来给鲁明达一巴掌,刚才一幕他们都看到了。 鲁明达将身侧开,躲过了这一巴掌。 李翠莲焦急地喊道:“哥,别打他,是我主动的!” “你们两个过来,把她带回去!快啊,等什么?!” 谢来娣冲两个儿子大声命令。 李翠莲被兄弟带走,一步一回头,眼神里满是哀伤和依恋。 鲁明达空有一身本事,却无用武之地,眼睁睁地看着李翠莲离去。 谢来娣断后,看着鲁明达,鄙夷地啐了一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第37章 礼物 钟志远录完歌,来广州已经五天了。 这些天,他都住在中唱帮他订的邮电招待所里。虽然躺在床上时会想到她沙沙的“雨声”,她半露的美腿,和她撅起的滚圆的臀。“雨声”让他联想无边,不经意的会笑起来,美腿和臀则一直在他脑海里晃,扰乱着他。但是,他还是忍住了,没去见黄文。 男人要对自己狠一点,约束住自己。怎么能对贵人有非份之想呢? 他认定黄文是他的贵人,不然,他怎么去了东方宾馆?怎么能让两家唱片公司来抢他? 他不想做大灰狼,回赣州前也没去与黄文打招呼。他不敢肯定自己见到她会不会失去控制而放纵自己。她的凹凸身姿,她的温柔语气,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女人味太足。他怕敌不住她的魅力,和贵人间生起瓜葛来,如果贵人没那意思,就不美了。 他只好逃。虽然,他感觉贵人有那意思,不然怎么在他面前脸红,羞答答的?那晚她藏是什么呢?他还惦记着呢。 钟志远不告而别,置办了许多东西,上了回赣州的客车。 一路无话,在西河大桥请司机将自己放了下来。好在这年代司机停车还比较自由,让他不要坐到终点站,少走了许多路。 桥头江边,道路旁一棵大榕树,像是迎宾,欢迎进入水西街的客人。树下一座迷你土地庙,趴在地上才能看到土地爷的真容。地上满是香灰烛油,烧剩下的竹签灰烬。 每次看见土地庙,钟志远都会开心一笑,土地爷太有趣。 土地爷曾是诸神中的大神,享受庙堂香火,不知怎么就像失意的官员,沦为底层小神。位卑却最受人敬重,大到庙堂,小到路边,哪里没有他的香火?人落魄的时候想想土地爷,也就释然了。 正是晚炊时候,天已暗下来,远远的看到水西街人家的房顶冒着袅袅炊烟。走近水西街,空气里都是呛人的辣椒味,还有到生炉子的柴禾、煤烟味,不时看到邻里间大人们端着饭碗在门口边吃边聊天,老人追在小孩屁股后头喂饭。 钟志远感觉到浓浓的烟火味和年代感。 走过公社这滩平地,古榕树底下暗幽幽的,几只归巢的鸟儿在树上盘旋,触动了钟志远的心,加快脚步往家赶。 经过春芳饭馆时,看到里面灯火通明,宾客满座,钟志远笑了,暗道:“不错。” 钟志远走过大卵头家,见里面正吃饭,而邻居家门关着,听到里面炒菜和说话的声音,自己家则敞着门,门里照出一片黄色的灯光。 钟志远走进门时,妹妹钟明华看到,惊喜地喊:“啊呀,哥,都认不得你了,好洋气!” 钟志远穿着黄文买的衣服,将自己的旧衣服连同马桶包全扔了,焕然一新,拎了一只旅行袋,还有大包小包的东西。 “嗬,像个少爷哦!”钟志洪含着几分羡慕讥讽道。 钟春香打量着弟弟,夸道:“志远,好神气!” 陈淑贞正在往桌上摆碗筷,见钟志远,眉开眼笑,夸道:“我们家志远,一表人才哦!”开心地用上了四字成语。 钟宜荣正在往盘子里盛最后一个菜,慈爱地看了眼,笑而不言。 钟志远将东西放下,打开旅行袋。 “有什么好东西哦?”钟明华看见他往外拿东西,高兴得一步抢到跟前,扒开袋子翻。 钟志远忙制止:“不要抢,一个个来!”拿出几袋糖果糕点,“这个,大家吃的,”又拿出一套衣服,递给妹妹,“这个给你的。” 钟明华正抱着糖果糕点乐开怀,听说有自己的新衣服,扔下糖果,接过衣服来,迫不及待地拆了包装,比划起来,问母亲:“妈,可好看?” 钟春香、钟志洪满眼热切,也拿到了礼物,钟志远给姐姐买了条围巾,给弟弟买了双鞋,姐弟俩高高兴兴的,一个试戴起来,一个试穿起来。 陈淑贞乐呵呵地着着儿女忙乱着,不妨儿子给她戴上一顶呢帽子,陈淑贞儿女生得多,落下偏头疼的病,吹不得风。 “宜荣,你看志远给我买的帽子,这下出门不怕风了,嘿嘿……”陈淑贞开心地跟老伴说。 “你戴起来哇。”钟宜荣对老伴说。刚炒完菜,正在擦手。见儿子递过来一件衣服,接过来一看,吓一跳:“哎哚,皮大衣啊?!”他一辈子没穿过这么高级的衣服。 钟志远给父亲穿上,很合身。 “快来看,爸爸穿皮大衣了!”钟明华喊道。 钟春香、钟志洪姐弟都看过来,老头胖归胖,很有气派。 “像国民党军官!”钟春香玩笑道。 “这下老娘就土了哦!”钟志洪嘲笑起母亲来。 陈淑贞嘿嘿地乐,说:“你爸爸打扮起来漂亮哦!”一点没有危机感。 “这条围巾给小罗子,拜年的时候。”钟志远将另一条围巾递给姐姐。 “志远,这个做的好,小罗子帮了我们的忙,是要记得人家。”陈淑贞夸奖道。她是一个知恩图报,讲究礼数的人。 钟志洪从包里拿出一块石英表往自己手上戴。钟志远看见一把夺下来,“这是给哥的。” 钟建国正好回来,问:“什么东西哦?”一看是块漂亮的手表,高兴地戴手上,抬起手腕转了转,很识货地说:“好贵哦!” 一家人因为礼物高兴了好一会儿,钟志远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是他要的家的温暖。 收拾好礼物,一家人坐下来吃饭。 钟家的伙食一天天的改善了。饭桌上有鱼有肉,荤素搭配。钟志洪再也不用跟妹妹抢菜吃了,钟志远感觉家人都斯文起来了,真是“仓廪实而知礼节”,古人的话就是有道理。 钟志远问起赴圩时衣服卖得怎么样,钟春香和钟志洪二人都欢笑起来。 “比上次还好玩,一下子她到我们这块来闹,一下子我们又到她那块去闹,看热闹的都喊起来,‘她又来了’,‘她又来了’。”钟志洪说起来笑个不停。 “比上次挣得多哦!”陈淑贞开心地说,“你爸爸身上钱多了,晚上睡觉打呼都更响了。” “你乱讲。”钟宜荣笑道,有些难为情。 “钟春香,你也挣了钱,没见你买礼物。”钟志洪突然不怀好意地说。 “哈哈,好,我明日买个猪脚包回来炖汤。”钟春香打着哈哈,也不忘把弟弟拉下水,“钟志洪,你不也挣了钱啊?你买什么哦?” 钟志洪装耳聋,吃自己的饭,叭唧有声。 “这个钟志洪,装聋卖哑,嘿。”钟建国嘲笑道。 “我懒得讲你!”钟志洪抬头看了眼大哥,不满地说。 “哎,要有台电视机就好了!”钟明华自言自语地说,解了钟建国、钟志洪的龃龉,却引火烧身。就听钟志洪说:“你一门心思看电视,还学什么习哦?”他自己一屁股屎,不忘教训妹妹。 钟明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钟志远放下筷子,亲热地摸了摸妹妹的头说:“不就一个电视?肯定有!” “真的?好!”钟明华开心地夹了一筷子菜,大口的扒起饭来,她心里二哥说有就一定有。 第38章 吃林医生的早餐 爸妈和妹妹都上班了,林子静的寒假孤独又自由。 天气有些冷,好在阳光出来了。有阳光的日子心情总是好的。 林子静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看看时间已过八点,出门往蓉李记去。早听说了黄金包,今日想去尝尝。 林子静穿了件绛红的大衣,裹着围巾,戴着一顶帽子,走在蓝灰黑的人群里,像一道行走的风景,立时引来无数的目光。 沿着大公路走过去,到了三道口,看到中山路这边有人排队,近前一看,正是蓉李记,一块牌子上画着流口水的漫画小包子。林子静被漫画逗笑了,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太可爱了。 可爱的东西都招女人喜欢。 一台录放机放在大门口,在反复播放“春节要吃黄金包,吃了黄金包黄金滚滚来”,广告词挺俗气,却很抓人,让人过耳不忘。 录放机大家用来听歌,这家店用来做生意,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觉得很有意思。 门前还排着长长的队伍,听说到了九点半就不卖了。她感觉这家店处处透着新奇。 当她看到柜台边竖着一块牌子时,更觉得新奇了。预订黄金包,只在春节前三天送货,越靠近除夕,价格越高,从1块5三个到2块三个,再到3块3个,牌子上公示的可预订数量几乎要满了,而离春节还有半个月呢。 黄金包真那么好吃?还是黄金包这个名字取得好,应了过年的彩口?林子静想着,非常期待吃上一口黄金包。 “你不是经常去对脸的张记吃包子吗?” “这么热闹怎么能少了我哦?不是讲‘春节要吃黄金包’啊?我也想发财呀,呵呵……” 相熟的人排着队,聊着天,说说笑笑,打发等待的无聊。 林子静排在队尾,一会儿就夹在中间了。她平时不喜欢排队,今天破天荒耐着性子。 当热气腾腾、香喷喷、金灿灿的黄金包呈现在她面前时,林子静琼鼻微耸,未吃先咽了口唾沫。她按柜台上的提醒,轻轻咬,慢慢吸,一口一口地,口齿生香。 钟志远见到林子静的时候,正是她吃得一嘴油香的时候。他见陈蓉在柜台上忙得不可开交,相视一笑,没去打扰,往里想去厨房,结果就意外见到了林子静。 “林医生?”钟志远一屁股坐在林子静对面,笑嘻嘻地叫了声。 “钟志远?这么巧?”林子静抬起头,见是钟志远,冷冷地说。眼里敏锐地地捕捉到了钟志远穿着上的变化,几天不见这家伙洋气起来了。 “有缘~有缘总会相见的。”钟志远硬生生把“有缘千里来相会”掰了过来,不客气地伸手拿起一个黄金包吃了起来,吃得快,不小心肉汁溅了些出来,从嘴上挂下来。 林子静哈哈一笑,啐道:“又没人请你吃,活该!” 钟志远掏出手帕来擦干净,理直气壮地说:“你一个上班赚钱的人,我一个学生,不是你请还要我请啊?” 林子静被他说得无语,气结当场,好半天说:“没见你这样的学生,专门沾人家的便宜。” “这哪叫占便宜?哦,专门啊~”钟志远说着,思绪拉远了,想到了他们的那个吻,恍然大悟般拖长了语调。 林子静本无心说了那句话,听他这么一拖腔调,自然想起了他们的初吻,脸泛起了红晕。 女人羞涩时最美。黄金包不香了。钟志远看着林子静,好一会,拿起黄金包,对黄金包说:“你真好看!” “神经病!”林子静瞪了他一眼,轻声骂道。她知道他说的你是谁。 “那我讲个神经病的笑话给你听!”钟志远不问林子静同不同意就说了起来。 “精神病院有领导来视察,院长召集所有病人,对他们说:‘我咳嗽,大家鼓掌;我跺脚,大家停止鼓掌。最重要一点,不许笑,谁笑,谁就没饭吃。’院长问记住了吗?病人们都说记住了。一会儿领导来了,院长咳嗽了一声,病人们都鼓起了掌,气氛非常热烈,院长再一跺脚,病人们都停止了鼓掌。领导很满意,朝大家笑,以示亲切。这时,一个病人走上前去,给了领导一个耳光,骂道:‘你笑了,今天不给你饭吃!’” 林子静没忍住,笑出声来,钟志远手掌在她眼前左右晃了两下,做了个打耳光的动作,笑道:“你也笑了,今天不给你饭吃!” “你也笑了,今天也不给你饭吃!”林子静笑着,将黄金包端开。一会儿又端了过来,站起身对钟志远说:“全给你吧,算我请客。” 她嫣然一笑,转身走了。她觉得再不走不合适,这家伙跟他呆久了会迷失自己。 钟志远望着林医生一袭红衣摇曳的背影,感觉欣赏不够,真是风姿绰约! “你还没看够啊?”陈蓉过来,站在他身边看着林子静的背影,很三八地问,“你对象啊?” “什么对象?”钟志远白了陈蓉一眼,“她是我们校医呢。” “看你们两个人的样子可不是。”陈蓉笑嘻嘻地说,被钟志远打断,伸手问她要钱。 陈蓉认为他不好意思,用了然的眼神看了一眼,转身走向柜台,钟志远跟着过去。 六百多块钱,钟志远往怀里揣,还是看都不看帐本。 “预订很火嘛!”钟志远看了下预订牌说。 “火哦,真服了你了,你这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陈蓉开心地说。 钟志远心想,这才哪到哪,开年再把搞连锁业务,不得把你吓傻? “对了,那个锦囊用完没?”钟志远没接她的话,问起了“锦囊”。 “那个啊,送葱是管用的,但第二天人家就照学了,所以,第三天就拿走了第一个锦囊,几天没来找我,没想到,昨天把第二个锦囊拿走了。”陈蓉一副看热闹的心态说,连锦囊是什么内容都不知道。 钟志远听了倒很意外,自言自语道:“真这么内卷吗?”心里很期待这最后一条计是否真能实现。 “老板娘,再见,跟老板说一声啊!” 钟志远跟陈蓉玩笑地挥手告别。 第39章 美玲店筹备开业 阳光虽好,风依旧冷。 钟志远紧了紧衣服,往美玲店走。 走到衣裳街,见人头攒动,买新衣过大年,这是年俗。想到此,钟志远不由加快了脚步,美玲店装修十多天了,别耽误了春节这波热潮。 穿过衣裳街,打眼望去,远处的粉红色店铺非常抢眼。“美玲时尚女装”的霓虹灯闪烁,走近看,橱窗已经拿掉了背板,视线很通透,能看清店里的陈设。 钟志远轻轻推门进去,店里灯光明亮,马赛克地砖干干净净,大面积红色衣服搭配些黑青灰白色衣服,有序地挂在开放式衣架上,灯光的照射下非常有质感。 不错,简约的装修风格,宽敞明亮,有那么一点时尚气息。 关美玲母女正在做着扫尾的工作,听到动静抬头见是钟志远,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露出开心的笑容。 “妈,我说了吧,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他一定来。”关美玲得意地说。 张秀清慈爱地看了女儿一眼,没说什么,扔下抹布去给钟志远倒水。 钟志远捡起抹布,跟关美玲一起擦衣架。 “你这么久才来。”关美玲嘟着嘴说。 “嗯,我去了趟广州。” “去那么远?广州好玩吧?” “好玩,我给你买了个礼物,你看……” 钟志远将一只别致的发卡递给关美玲。 “给我的?”关美玲扔了抹布,去镜子前整理头发,插上发卡,偏过头,娇声问钟志远,“好看吗?” “好看!” 关美玲用发卡将一侧头发拢起,完美呈现出她的侧脸,脖子修长如天鹅般优雅。 “怎么还给她礼物,我们还没好好感谢你呢。”张秀清端了茶过来,客气地对钟志远说。 “又不值钱,好玩而已。”钟志远接过茶杯咕嘟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张秀清笑吟吟地看着钟志远大口喝茶,接过茶怀放到一边。 “我也有东西给你,嘻嘻。”关美玲欢笑着跑去收银台,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四方的铁皮饼干桶来,上面有蒙着面纱的西域美女图案。 钟志远盯着饼干桶看,非常怀旧的物件。关美玲以为他在看美女图,哼了一声,用手将桶抱住,揭开盖子,拿出一片豆腐干来,扬在手上。 “会昌薄干?!”钟志远惊喜叫道。 薄干是会昌一种非遗豆制品,明清贡品,薄如牛皮纸,照着太阳可透光,干香筋道,嚼起来满嘴留香,是一种零嘴。 钟志远伸手夺了过来,用手撕开,放嘴里嚼起来。 “嗯,好久没吃到会昌薄干了!”钟志远细细地嚼着,满足地说。想来有三十多年没吃到了。 关美玲看钟志远吃得香,十分开心,一脸喜悦。 “明天开业,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钟志远嚼着薄干问,通常开业都有许多事忙,这母女俩也缺人手,他倒可以搭把手。 “好啊,你来放鞭炮!”关美玲鼓掌叫道。本来这任务她的,正担心呢。 放鞭炮可不是谁都可以的,通常是家里的男丁。关家只有母女俩,关美玲让钟志远放鞭炮,她童心无邪,但让人知道了,就有许多闲话好说。 张秀清不好反对,只能无奈任之。 “就放鞭炮?没别的促销活动?”钟志远问。 结果给他的回答是母女俩的注目礼。合着她们什么也没准备。 钟志远先是诧异,继而一想明白了,不是她们没有准备,而是全部准备就是放鞭炮,然后坐等客人进店。 这是时代的局限,个休户还比较丢人,也不懂得商业竞争和营销,没那个概念。 钟志远心想,让自己遇上了,就不能不做点什么。大阵仗不合适,这店体量太小,小闹闹还是可以的。 “阿姨,我有一个简单的开业方案。” “好,你讲,你讲!” 钟志远刚开口,张秀清就点头要听。 “店面要装饰下,体现喜庆色彩,弄些彩色气球挂起来,这玻璃上画些画,写些字,再弄些纸板也画上画,写上一些标语,”钟志远说着话,想到现在没有文印店,这些画和字贴都没法打印出来,只能手工做,有些可惜地说,“得有会画画的人,唉……” 心想,我素描不错,可惜色彩这块就差了。 “我会,我来画!”关美玲笑吟吟地说,“我的画在学校还展览过呢。” “那太好了,店铺装饰有了,很重要的宣传这块,得找两个人去衣裳街、百货商场等人多的地方去宣传,告诉人家明天咱们开业。” 登广告不合适,钟志远觉得复制蓉李记就可以了。 “妈,苗苗会来吗?我把蕾蕾叫来。”关美玲问母亲。 “苗苗,叫她应该会来。”张秀清不敢十分肯定地说。 “咱们的广告就说‘进店有奖’。”钟志远说。 “啊?那要花好多钱吧?” 母女俩都觉得不可以,表示怀疑。 “奖明星挂历,实用不贵。”钟志远说,贼兮兮地笑。 明星挂历虽然不值钱,在八十年代可是家家户户的墙上客,很时兴。 原来是这样,母女俩也笑了。 “你们的着装要有统一性。”钟志远看了看母女俩的着装,比划着说,“包头巾,扎围裙,让客人一眼就看出是店里的人。” 企业形象很重要,但时间关系只能将就了。 钟志远对关美玲说:“不,你不要,明天你做模特,不断地换穿衣服,在店里走动,吸引客人买你穿的衣服。”他觉得关美玲曼妙的身材,是天生的模特,不做模特都对不起老天。 “啊?”关美玲似有压力,犹豫地看着母亲。 张秀清看着出落得美丽高挑的女儿,觉得钟志远说得对,对女儿点头表示肯定。 开业方案制订好,关美玲母女分头把苗苗和蕾蕾请来了。 苗苗是她们邻居家的女儿,刚上高中,扎着个马尾辫,身材娇小,有点俏皮样。蕾蕾是关美玲赣州三中的同学,也是个高三毕业生,短发齐耳,丰满高大,很酷的样子。 “举牌子游街?” 两个女孩听钟志远说让她们举牌子去衣裳街、百货商场游街,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关美玲母女也呵呵地笑了,这确实太为难人家了。 钟志远也知道有点为难她们,这年头没人这么干。可不这样,无法宣传。 “戴上蛤蟆镜,别人认不出来,我也跟你们一起去,你们举牌子,我提录放机!” 钟志远心一横,把自己也豁出去了。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钟志远鼓动道:“不看你们漂亮我还不让你们举牌呢,加上我,我们三个走在街上就是美丽的风景!” 蕾蕾被他的赞美打动了,首先同意了。 于是,衣裳街就出现三个怪人,戴着蛤蟆镜,帅气的男生拎着录放机,里面不断地重复着“美玲时尚女装,赣州第一家开放式售卖店,过年买新衣,就去美玲时尚女装店,明天九点开业,进店有奖,进店有奖!” 两个女生各举着一块牌子,一块牌子上写道“美玲时尚女装,让你成为别人的风景”。一块牌子上写道“美玲时尚女装,明天9点开业,进店有奖”。 衣裳街买衣服的,卖衣服的都纷纷停下,对这三个人行注目礼。 “什么时候出了个美玲时尚女装?” “什么是开放式售卖?” “进店有奖啊?!” “呵,让你成为别人的风景!” …… 衣裳街人声鼎沸,议论纷纷,有人念着广告,有人发着感叹。 钟志远表情淡定,带着两个女生,慢慢地招摇过市,走过衣裳街,进了卫府里,绕过赣州公园,沿着文清路,到百货商场楼上楼下的炫了圈,看呆了商场所有人。 他们在小乐天打尖后,又转到赣南纺织厂、赣南服装二厂等处,专挑女人多的地方。 两个女生起先还羞羞答答的,后来也自然起来了,戴着蛤蟆镜还真没人认出来,胆子也大了,况且钟志远还带她们去小乐天吃茶,意外的惊喜。 钟志远一顿茶点收了两个女生的心,她们毫无怨言地跟着他,转了一下午。 等他们回到美玲店时,橱窗玻璃上已经被关美玲涂鸦上了,很有点文艺感。店里也扎了彩球,颇有喜庆氛围,还有一长串彩球放在地上。 “这是干么用的?”钟志远指着地上的彩球问。 “准备明日装在门上的!”关美玲歪着头看着钟志远,像一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有创意!”钟志远朝她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关美玲笑得眉眼弯弯的,可爱之极。 第40章 在美玲家吃饭 钟志远让苗苗和蕾蕾明天还来帮忙,并将明天可能会遇到的事情如何处理演示了一番。 蕾蕾看钟志远像个专家一样在讲,看在眼里,心里在想,这到底是哪个的店哦?真正的店主张秀清和关美玲在一旁认真地听讲。不由对钟志远好奇起来。 “好了,就这样了,辛苦你们了。” 钟志远俨然店主的口吻说,忘了这台词应该是张秀清的。 苗苗告辞走了,关美玲去送蕾蕾。 “志远,跑了一下午,辛苦你了。” 张秀清倒了杯水递给钟志远,她很感谢钟志远,这孩子救了女儿,还出谋划策,出钱出力,真心真意地帮助她们。她都不知道怎么报这个恩。 “没事,我是好玩罢了。”钟志远接过杯子喝了口,微笑着,淡淡地说。 “志远,晚上来家吃饭吧!”张秀清说,“明天开业,以后恐怕请你吃饭都没时间。” “好啊,好啊!”钟志远还没说话,关美玲门外进来,先雀跃起来,“妈妈的酸水可好吃了!” 这话听得怎么这么别扭,妈妈的酸水!呵,不知道的不知会怎么想呢。 酸水是老坛子浸泡菜的酸水煮萝卜或芋子或菜头,闻起来酸,吃起来香,会昌人特别喜欢,是一特色。 钟志远泛起了口水,几十年没有吃到了。 “好!”钟志远一点不客气地说,“我也做道菜。” “你会做菜?” 关美玲不相信地问,眼睛含着笑。 “当然!”钟志远骄傲地说,“走,买菜去!” 张秀清母女带着钟志远一块去买菜。 附近的熟人都知道关家没了男人就母女俩,乍见母女俩带着一个后生来买菜,都在议论。 “是不是她女婿哦?” “这后生长得标致哦。” 跟张秀清熟悉的菜贩子眼睛翻飞地问张秀清:“女婿啊?” 张秀清看着女儿和钟志远在鱼摊上挑鱼的背影,也觉得是非常般配的一对壁人,却摇头道:“我闺女可没那个福。” 关美玲死活不让钟志远付钱,妈妈交待了。 钟志远也没坚持,再买了些配菜,拎着鱼,与关美玲母女俩一同回走,看着就像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在楼下副食品店买调料的时候,苗苗的妈妈杨丽蓉眼睛一歇不停,一会儿偷偷地瞄钟志远,一会儿又满是问询地看张秀清,张秀清只是微笑不语。 杨丽蓉不死心,等钟志远和关美玲走出店,她硬把张秀清拉了回去,神秘地问:“女婿啊?” 张秀清被她逗乐了,笑道:“没那福气哦。” 两人平时关系好,就简单地说了下认识钟志远的经过。 杨丽蓉听故事一样听得津津有味。 “原来你这店是他出的主意啊?”杨丽蓉惊讶地说。 美玲店她去看过,感觉钟志远这个后生不一般,很羡慕地说:“你有福气哦!” 关美玲家就在自家店的楼上,建筑是回字天井式,天井的一头是住房,另一头是厨房和卫生间。每一层两套住房,每套住房中间是通阳台的客厅,两边是有前后两间的起居房,看起来每层只住两户人家,可是却有四个厨房,两个公用卫生间,设计时可能就是当劈户来用的吧。四个厨房挨在一起,两个卫生间挨在一起。 关美玲家有两个炉子,一个煮饭,一个炒菜。张秀清做菜,关美玲淘米煮饭,她将米淘好,放下木承子,将淘好的米放在铝盆里倒上水放在承子上隔水蒸。 钟志远与张秀清轮流使用砧板,他要做的无非是水煮鱼,他没买肉,他认为女人更喜欢鱼。他熟练地刮鳞,开膛剖肚,片鱼片,兴起时忘我地吹起了口哨。 关美玲花痴般看着钟志远认真做事的样子,说不出的幸福。 张秀清做着自己的菜,看看钟志远,看看女儿,一时不知该喜该忧。 “喝口水!”关美玲将杯子举到钟志远嘴边喂他喝。钟志远就着杯子喝了一大口。她甜蜜地一笑,转身走开。 张秀清看着,心说:真是女生外向,也没见她给我端过水。 不时的有邻居经过,有跟母女俩打招呼的,还有探头进厨房看钟志远的。更有甚者,有大妈拿了些自家腌的菜送来,说着话,看着钟志远,为的看清他长什么样。 关美玲本来长得美,已经很招人闲话,现在来了个俊后生,不一会儿就成了这里三户人家的餐桌话题。 说东道西,家长里短,本是一种乐趣,倒没有什么恶意,人之常情罢了。 张秀清和钟志远心里都很清楚,有过来人的经验,淡然处之。 关美玲却没什么心眼,客气地跟人闲话,道谢,觉得人家好热情。 一通忙活,张秀清不光做了酸水,还爆炒了个醋果子东坡,这是钟志远最爱的。 钟志远将水煮鱼片端上桌,让两个女人站一边,只见他将热油倒在水煮鱼片上,瞬时嗞啦啦作响,一股葱香扑鼻。这一浇,兼有视觉和听觉的享受,关美玲眼睛放光,十分惊喜。 张秀清也很意外,钟志远竟然有这样的厨艺。 三个人围在一起,关美玲夹鱼片,钟志远夹东坡,各取所需,两个人咀嚼着,都满足地喊:“好吃!” 张秀清被他们逗乐了,夹了鱼片细品起来,好滑嫩,又香又辣,难得的美味。 “志远,没想到你的厨艺这么好!”张秀清赞道,看看女儿,同样的岁数,她什么也不会,她只会吃,这会儿正吃得放不下筷子。她有些担心起来,女儿以后怎么办? 钟志远吃相不比关美玲好看,一盘东坡,所剩无几。炒东坡特别考较火候,时间少了不熟,时间长了嚼不烂。钟志远新冠几年尝试着自己做,可没一次满意,可见有多难。 东坡吃多了,酸水正好解腻,酸酸的爽。 “你这么耐得酸啊?”关美玲眉头皱成团,看钟志远喝酸水自己倒牙了。 “我喜欢吃醋!”钟志远挑着眉毛说。 “我可没醋给你吃!”关美玲无邪地说,“我不会做酸水。” 钟志远呵呵地笑,张秀清也不禁哑然失笑,女儿真是太天真了。 晚饭后,张秀清留钟志远在家喝茶。 “这是会昌的绿茶,你尝尝。”张秀清冲好茶,倒了一杯给钟志远。 钟志远虽然不是茶客,可也知道,这会昌绿茶曾是贡品,味香耐泡,清香不苦,回味微甘,几次冲泡之后仍有余味。 他端起杯子,闭着眼嗅了嗅茶香,喝了口,确实清香微甘,一仰脖子喝光了。 关美玲又将五香薄干拿出来,薄干就茶,越嚼越香。 三个人坐着聊天,都没开电视。钟志远给母女俩讲起了故事。 “……她一个人躲在无人的大楼里,这时候一阵吱吱嘎嘎的响声传入她的耳朵,深更半夜,听得格外恐怖,她双眼惊恐,寻找房间里可以救命的东西……” 关美玲紧张到打抖,可又想听。张秀清不自觉地往女儿身边靠了靠。 “突然,床底下伸出一只手,这时灯~却灭了……”伴随着钟志远惊恐的声音,灯应声灭了,屋子里顿时漆黑一片,关美玲哇的一声死死抓着钟志远的手不放,头紧紧埋在他臂弯,不敢抬头。张秀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摸黑攥住女儿的衣服。 钟志远嗅着关美玲身上的香气,胳膊感受着她的温暖。黑暗中,听到母女俩粗重的呼吸,直觉自己在犯罪。 第41章 美玲店大卖 钟志远早上到美玲店时,门已经装饰起来,彩球拱卫下,显得很浪漫。 有女人的地方,总有小惊喜。 八点十八分,钟志远与关美玲一起点燃了摆在地上呈8字型的鞭炮。关美玲非要和钟志远一起去点炮,结果鞭炮一响吓得花容失色,一下子跳到钟志远身后,双手捂着耳朵。 两边商铺的店主都出来,站在一起看热闹。 “这个点爆竹的后生是哪个哦?” “听讲是美玲的对象。” “啧啧,和美玲好般配哦。” …… 杨丽蓉听不下去,鄙视了他们一眼,不屑地说:“你们嫑乱讲,人家后生跟我家苗苗一样,还在读书,人家是美玲的救命恩人,看美玲家可怜来帮忙的。” “那就对了,女娃子对救命恩人更上心。” “就是哦,美女爱英雄噻!” 杨丽蓉的话反倒让他们更笃定了,她气噎无语,找张秀清祝贺去了。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吸引了不少过路的人驻足看热闹,见美玲店前竖着块牌子,写着“过年买新衣,就来美玲时尚女装店”,“进店有奖”。这个“奖”字勾起了他们的欲望,相互交流起来,不知道有什么奖。 鞭炮响过,商铺众人都向张秀清一番贺喜,烟雾散尽,各自回店。 九点未到,店门关闭。张秀清带着苗苗、蕾蕾在做最后的准备。关美玲已经去试衣间换衣服。 钟志远将一箱挂历搬到门口,今天他是门童,给进店的人发奖。 挂历上都盖了一个美玲店的章,即使是奖品,也要体现最大的价值。这是钟志远要求的。他翻看着明星挂历,李秀明,孔雀公主;张闽,城南旧事疯女人;龚雪,大桥下面的单亲妈妈,真漂亮,不愧为八十年代最美的女人。还有他不认得的,忽然很感慨,人生如梦,弹指一挥间。 苗苗和蕾蕾围着关美玲,看她穿的衣服,夸不停。 钟志远不由得从挂历上抬起头,欣赏起关美玲来。 很简单的禇红色大衣套在黑色的衣服外,强烈的色彩对比,凸现出她修长的身形,头上别着钟志远送的精美发卡,大气中添了几分别致。 钟志远暗赞,天生的模特,披个麻袋在身上人家都当是时尚。 再看两个姑娘,和张秀清都系着一色一样的围裙,头上包裹着头巾,很利索,很职业,简单装扮,却显得专业起来了。 门外,不时的有人想进来,有年轻的大姑娘,有老年的妇人,还有老男人探头往里看,甚至推门想进来。钟志远乐了,这是冲奖来的。他将男的都轰走了,老妇人也劝走了,剩下些姑娘少妇一下子觉得身份高贵起来,满心期待地等着开店,不少人好奇地趴在橱窗玻璃上往里看。 九点终于到了,钟志远打开彩球门,顾客鱼贯而入,都是女人,嘻笑着闹哄哄的,有的直冲衣架而去,有的直接问奖在哪里。 钟志远被女人们挤了个趔趄,差点倒地。 女人生猛起来,不点不比男人差啊。 “买完衣服,走的时候到我这儿来领奖啊!不买东西,现在就可以来领!” 钟志远敞开喉咙大声喊叫,看看店里的人太多了,直挺挺地站在门当中,门神般,生生将还在往里挤的女人们拦在外面。 “请等下一批,下一批,里面人多危险,不要伤到了你们这些漂亮的姐姐妹妹!”他大声喊。 本来不高兴的女人们,听他这么说,就消了气,在外面等着。但越发想进去看看了。 灯光通明,彩球点点,衣服饰品琳琅满目,店里看上去明亮宽敞,时尚轻松。女人们喜欢这样的氛围,她们在衣服间穿行,如鱼得水,左挑右选,将喜欢的拿起来在身上试,不喜欢再放回去。这种轻松随意的购物体验,给予她们新鲜的感觉,可以随意挑选,没人喝斥,更不会遭来轻蔑的白眼,犹豫的时候,还有店员来给你建议,累了,可以在矮柜上坐下休息,无处不体现对客人的尊重。 被尊重的愉悦在激发,女人们用唧唧喳喳的说话声来宣泄内心的喜悦。 女人是感性的,高兴时买买买,痛苦时,也买买买。 许多女人手上拿着两三件衣服,购买欲暴涨。 关美玲在人群里游走,走到哪,都吸引着女人的目光。不光男人喜欢看美人,女人同样喜爱看美人。许多双手在她身上摸,问这问那,经不住诱惑的无不买了同款。 关美玲让女人们摸前摸后,眼睛不时瞄向门口的钟志远,满眼的喜爱。一款衣服售磬,又去换另一款衣服,再去人群中展示。 张秀清暗暗心惊,若不是昨天钟志远将苗苗和蕾蕾留下来,今天这场面她母女俩真没法应付。饶是这样,苗苗和蕾蕾都声嘶力竭了。 钟志远向进店、出店的人发着奖品。 一批一批的人空着手进去,一批一批的人拎着东西,说笑着从店里出来。 挂历一张张减少,时间一点点过去,午饭都是轮流去吃的,打仗一般。 上午进店买衣服的女人,不少下午又来了,带着女伴一起来,一整天客人络绎不绝。 两边商铺的店主时不时的出来看热闹,见这么多人进出,都好羡慕,相互攀谈起来。 营业延迟了半小时才结束,天色已经黑了。 一天的营业总算结束,几个女人全瘫了,坐在矮柜上再不想动。这一天连坐的时间都没有,紧张的时候不觉得,这一松懈下来,两条腿酸软无力,比跑比赛还累。 钟志远和张秀清还好些,一个守门一个收钱,并不需要太多的走动,但一个姿势久了,同样酸痛难受,都在甩着胳膊,捶打腰腿。 大家相互望望,都是一副狼狈样,哈哈地笑了起来。 钟志远心里直庆幸,现在晚上不营业,不然,腰不要了。 第42章 老刘忙 钟志远走的当天,李小山就登门拜访广东电台音乐台总监刘国华。 刘国华正在伏案写着什么,李小山推开门喊了声:“老刘忙!” 刘国华抬头看是李小山,没好气地说:“谁老流氓?” 两个人习惯了这种谐音梗打招呼,多年朋友自有别人看不懂的乐趣。 “你不忙?那正好,我有事找你。”李小山哈哈一笑,就坡下驴。 刘国华拿他没办法,起身给他倒了杯水,重重地放在他面前,自顾自写东西。 “你怎么不问我干什么来了呢?”李小山见刘国华不理他,不满地发问道。 “我还不知道你?看你能憋多久!”刘国华头都不抬,一脸坏笑地说。 “没意思,”李小山大手一挥,“如果我一不小心把中唱广州做成国内首个原创音乐平台……”李小山兴奋地说。 “关我什么事啊?”刘国华兜头一瓢冷水,绷着笑。 “顺便把你们音乐台也做成国内第一个原创音乐平台呢?“李小山盯着刘国华问。 “那关我事!”刘国华抬起头,停下笔,一本正经地说,并没有意会话里的意思。等反应过来,不无讽刺地说,“你们扒带扒累了?这才想起搞原创了?”。 李小山见刘国华讽刺,并不气急,反而理直所壮地说:“扒带怎么了?不是谁都能扒得出的!” “拾人牙慧!”刘国华不屑地说,“就是你们不作为,电台也只能播放港台歌曲、外国歌曲,再把老歌曲播了又播,听众都听腻了,许多人来信责问我们怎么一直播这些歌,难道就没有新歌了吗?” 这下李小山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这是行业问题,也是他的问题。到现在为止,发行的大都是通过扒带转化来的歌曲,真正的原创歌曲少之又少,实在寒碜。 “所以,我不来找你了吗?” “找我?我又不会创作。” 刘国华戏弄道,李小山不理他,很兴奋地说:“我遇到一个歌手,搞原创的,说了你不信……” 他将钟志远七步成歌的事说给刘国华听,刘国华听了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 “真的假的?” 李小山说得真真切切,刘国华还是不敢相信。创作一首歌比创作一首诗难度大多了,作词谱曲,岂是瞬间能完成的? “你不信就对了,正常人都不信,还好我是亲眼所见,否则打死我也不信。” 李小山对刘国华怀疑的态度一点也不在意,换他也会这样,实在匪夷所思。 “歌手也知道一般人不会相信,他录了一首歌,说春节期间卖不到一百万销量,他白送。”李小山看着刘国华,加强语气地点着头。 “看来,歌手的信心十足啊!” “是啊,所以,我不来找你了?” “我能帮你什么?” 李小山一脸坏笑,他等的就是这句话。拿出一盒磁带递给刘国华,对他说:“将这首新歌在你们台播出。” 刘国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接过磁带,看到封面上是一个蒙面歌手,歌名《一封家书》。 “这个蒙面歌手是怎么回事?”刘国华好奇地问。 “这是歌手另一个让我惊讶的地方,他说这是潘多拉效应,越神秘的东西越吸引人。” 刘国华听了李小山的话,沉吟片刻,感慨地说:“这么看来,这歌手能创作,能唱,还有非凡的商业头脑!” “是啊,我都不得不佩服这个小年青,跟他比我是小年青。”李小山自嘲地说,又不无得意地说,“蒙面歌手,这在歌唱界还是第一回!” “了不起,这钟震宇是艺名吧?”刘国华已然猜到,问,“真名叫什么?” “保密!”李小山坏笑道。 “真的?”刘国华说,玩味的看着他笑。 李小山有求于人,只好凑近刘国华耳朵。 “滚蛋,就我们两个人,你还装神弄鬼的!”刘国华见李小山神秘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李小山呵呵傻笑,依旧在他耳边低声说:“叫钟志远。” 拍着刘国华的胳膊,一再叮嘱保密。 刘国华打开他的手,拿着磁带再细细地看,似在沉思,片刻,打电话让人送来一台录放机,放这首《一封家书》。 “亲爱的爸爸妈妈 你们好吗 现在工作很忙吧 身体好吧 我现在广州挺好的 爸爸妈妈不要太牵挂 虽然我很少写信 其实我很想家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 好了先写到这吧 此致敬礼 此致那个敬礼 ……” 刘国华起初听到歌词很不以为然,整首歌听完,感觉又不一样了。 “歌词朴实无华。”刘国华说。 李小山一直观察着刘国华,见他听完后若有所思,沉默不语,心里已是紧张,听到他的评语,心都凉了。 “虽是下里巴人,却有阳春白雪。”刘国华抬头仰望,若有所思地说。 李小山给气得,好好一句话被他大喘气弄得自己白白心惊一场。不过,刘国华的评价正合他胸臆,这首歌猛然听起来单调,朴实,可却传达出浓浓的亲情,很有感染力,与当下的港台歌曲相比,风格鲜明,独树一帜。 “这是歌手专门为春节写的歌。”李小山说,看着刘国华又有些得意地说,“歌词写到了广州,这首歌一旦传唱开来,广州跟着出名了。” 刘国华笑了,想想是这么回事。 “所以,我把这个首播的荣耀给到你!” 李小山贼兮兮地笑。 刘国华无奈地说:“所以,我还得承你的情,对吧?” 李小山哈哈一笑,说:“不必,动动你的关系,让相熟的电台播就好了。” 并将随身带来的一个包递给刘国华。 刘国华一看,几十盒磁带!他看着李小山,感叹一个人怎么可以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 “老刘忙!” 李小山嘻笑着挥一挥手,转身离开,顺手把门关上。 刘国华瞪了他一眼,苦着脸,面对着一堆磁带。 不一会儿,他拿起了电话。 第43章 蒙面歌手与《一封家书》 “广东电台音乐台,现在是音乐欣赏时间,我是小雅……” 收音机里小雅声音甜美、圆润,仿佛在傍晚的天色中增添了一抹亮光。 “一直以来,我们听多了港台流行歌曲,有朋友问我,难道国内就没有自己的流行音乐?今天,我向大家推荐一首国内原创的流行歌曲,歌名叫《一封家书》。这是一首写给父母的歌,歌中表达了游子浓浓的思念之情,在春节来临之际,特别适合听这首歌。这首歌的词曲和演唱是一位蒙面歌手,他的艺名叫钟震宇,磁带是由中唱广州公司推送的。下面就让我们一起来欣赏这首《一封家书》。” 一个纺织厂的女工宿舍里,屋里彩旗般挂着各式衣服,七八个女工围在一起听收音机。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吗?” 吉它声中,一个男声深情地吟唱。 “我写信也是这样开头的!”一个女工嘿嘿地笑着说。 “别说话,听歌!” 信的内容很朴实,歌声情感真挚。 “我现在广州挺好的……” 歌声传来,女工们叫了起来,“他也在广州!” 找到同志一般,忽然觉得这首歌亲切起来了。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歌声充满思乡之情。 “他跟我们一样是外地人!” 女工们来自天南地北,歌唱到这里,生起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一股乡愁涌上心头。 忽然沉默了,收音机里“此致敬礼”的尾声一遍比一遍弱,直至消失。 屋子里光线阴翳,窗外,工厂的灯光迷蒙的如发光的蒲公英。 “我要回家!” “你不是打算去海南吗?” “不了,我决定回家了!我想妈妈了!” “我也想妈妈了。” 一个建筑工地的工棚里,一口铁锅冒着腾腾的热汽,十几个工友挤在一起,或坐或站,大家端着海碗呼噜呼噜地吃晚饭。床上一只破收音机正在播放《一封家书》,吉它声声,歌声纯朴,工友们渐渐放慢了吃饭的动作,竖起耳朵听。 “我现在广州挺好的, 爸爸妈妈不要太牵挂,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 好了,就写到这吧……” 黑瘦的老鲁猛地扒了几口饭,嘟囔地骂道:“格老子,楞是让我吃不哈喽!” “你囔个嘛?” “想家喽!” 几个年青人,脸上身上挂着污泥,头发里的灰尘让头发硬梆梆的竖起来,他们听完歌,同样勾起了浓浓的思乡之情,不善言辞的他们,吼叫着反复唱那直击心灵的歌词: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 一户人家的饭桌上,一豆灯光下,母女俩吃着饭,边听收音机。 一首很特别的歌,母女俩听得津津有味。 “妈,这就是一封信,唱出来了。” 母亲抬起袖子擦了下眼睛,应道:“嗯。” “妈,你哭了?” “没有,刚才辣到了眼睛。” 女儿看着桌子上的菜,没一个是辣的,疑惑地看着母亲。 母亲幽幽地说:“你哥也该回来了,快过年了!” 收音机里仿佛听到孩子的声音,传来深情的歌声: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好了,就写到这吧……” 《羊城晚报》记者冯盼盼听到《一封家书》,觉得这首歌质朴却触及人心,在当下乐坛独树一帜,凭她的职业敏感度,她风风火火地找到程小旗。 经她这么一挖掘,听到了七步成歌的神奇,对蒙面歌手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真不能说,歌手要我们签了保密协议的。”程小旗面对冯盼盼的逼问,只能编谎话。 冯盼盼无奈,回去写稿子。 一篇题为《神秘的蒙面歌手》的报道在《羊城晚报》刊出。报道写到了蒙面歌手的七步成歌,《一封家书》蕴含的故事。 “这是一首有着浓郁中国味的原创流行音乐,是中国流行音乐的一个里程碑。” 报道给予了很高的评价,翌日《南方日报》、《广州日报》等广东报纸作了转刊,一时,《一封家书》和神秘的蒙面歌手成为广东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很快,《一封家书》在北京、上海、南京、成都、哈尔滨、深圳等东西南北各大城市的音乐台播出,《一封家书喊你过年回家》、《蒙面歌手的一封家书》等立意不同的报道出现在各大报刊上。李小山、刘国华可谓不遗余力在推动。 《一封家书》的歌声通过电波,在祖国的上空飞扬,蒙面歌手的故事通过报纸在全国各地传播。 第44章 满城尽是家书声 媒体对《一封家书》的报道发酵成“蒙面歌手”热。 人们对“蒙面歌手”的议论越热烈,好奇心就越重,全国歌迷都在寻找“蒙面歌手”。 中唱广州发行部电话不断,所有员工都在接电话,热火朝天的,像个股票交易市场。 “不是说你啦,对,是说你!” 经理吴大明举着两支电话,左支右绌,根本应付不过来。 “好,好,你五件,不是你,是你,你十件啦。” 他被电话搅得头昏。左右两边接电话的声音也在干扰着他。 “求我没有用啦,我们关系当然好啦,可我手头上也没货啦。” “不要来啦,你开车来也没用啦,没有就是没有啦!” …… 程小旗进来,看到发行部如此忙碌,不禁笑了。 “吴经理,当初你还不同意发行呢!” 等吴经理好不容易放下电话,程小旗揶揄道。 “嘿,嘿,要不说还是大学生厉害呢!”吴大明看着他尴尬地笑着,恭维道,亲自去给他泡茶。 发行部很现实,有奶就是娘。 中唱广州公司门口停着各式的卡车、面包车,车队排出三里地。各地音像书店、经销商迫不及待地上门自提。 李小山在陈编辑的办公室躲清静,他办公室的电话打爆了,更有朋友上门来找他。 “李总,这生意做到别人求咱们,这是头一回啊!”陈编辑感慨地说。 是啊,头一回被人踏破门槛求着要货。李小山都不敢躲到程小旗办公室,那边同样被挤爆。 《一封家书》售价5元,上市第一天就卖光了所有库存,供不应求。 李小山坐在办公桌前,跷起二郎腿,手在桌子上轻轻地叩击着。 太保守了,早听钟志远的…… 想到钟志远,他开心地笑了,赞一声:“靓仔,猴腮嘞!” 东方宾馆的音乐茶座,已有歌手在唱《一封家书》。 黄文拿着磁带,封面上的蒙面人,呵呵,她笑了,竟然是他,钟志远! “因为梦见你离开, 我从哭泣中醒来……” 黄文想起钟志远给她唱的歌,想到他在音乐茶座说“献给在座的一位美丽女士”,想到那个晚上他们在一起的夜,更想起了他留的字条,“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一时心有点乱。 黄文将磁带插入录放机,按下了播放键。 “…… 我现在广州挺好的……” 他在哪,还在广州吗? 黄文的心竟然泛起了波澜。 她听着听着,身体躁动起来。 歌声有时是春药,尤其是爱人的歌声。 一股春潮涌出,湿答答的。 黄文羞臊得脸红,按下停止键,歌声嘎然而止,她起身出门。 公交车上,两个年青人在谈论蒙面歌手,黄文朝他们微笑。 “她是朝我笑了吗?”一个年青人摸着头问同伴。 “她朝我笑的!”另一个年青人肯定地说,得意地笑,整了整衣服。 黄文瞟了他们一眼,微笑着从他们身边走过。 她走过大街,街上人潮拥挤,有轨电车咣咣驰过,嘈杂声中,不知道哪个商店传来《一封家书》的歌声: “我买了一件毛衣给妈妈, 别舍不得穿上吧……” 她走进小巷,小巷里不知谁家在播放《一封家书》: “哥哥姐姐常回来吗? 替我问候他们吧, 有什么活儿就让他们干, 自己孩子有什么客气的……” 黄文笑了,这一路上歌声琅琅,满城尽是家书声。 第45章 引爆春运 “这才几点啊?” 方天明睡得正香时被叫醒,迷迷糊糊的在黑暗里摸索着穿衣服。 “四点售票,去晚了买不到票呢。” 老鲁头已经穿好衣服。 方天明凑着光线看了看闹钟,这才半夜一点,心里恨得直骂老鲁头着急上坟。 方天明不情不愿地跟着老鲁头来到上海火车站,没想半夜的火车站已经被人群占领,歪歪扭扭的买票长队,到处散乱的行李,吓了他一跳。 “你还嫌早不呢?你个龟儿子!” 老鲁头看着方天明,没好气地说。这一路上没少被他埋怨。 方天明缩缩脖子,不吱声了。 两个人快步上前加入排队的人群,不料被人挤到一边。 “推我作甚?” “谁推谁了?你在我后面,我在你前面!” 一番争吵和角力,两个人硬是卡住了位置。 “诶,这一活动,也不冷了呢。”方天明傻笑地说。 “过会就更冷了。”老鲁头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说。 “车票要吗?” 一个穿军大衣的人手里拿着几张车票走近人群,一路的问过来。 “武昌的有吗?” “有,几张?” “多少钱?” “50。” “50?!” 问的人咋咋舌,这翻一番还多。 老鲁头和方天明乖乖待在队伍中,黄牛票是买不起,期盼着队伍快一点,再快一点。 “合肥,两张。” “什么时候的?” “随便什么时候的!” 一个老年旅客将手里的钱递进售票窗。 售票窗隔着厚厚的木板,他看不到售票员,售票员也看不到他,两个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钱不够,差2块。”里面售票员说。 老年人抖嗦着从怀里摸出一把碎钞,数出两块钱,递了进去。 两张火车票从窗口丢出来。 后面的旅客早等不耐烦,一膀子将他挤到一边。 队伍像蜗牛一样蠕动,冷风像刀子一样刮过。 方天明打了个哆嗦,活动活动腿。 “我腿都站麻了。” “我腰还酸呢。” “你看人家聪明,带了个马扎坐着。” “你看那么多黄牛,他们的票啷个来的?” “啷个来的?靠关系噻!” 方天明埋怨道:“都是《一封家书》闹的,本来不准备回家的!” 老鲁头冷笑道:“那你兜里还有一盒磁带呢!” 方天明摸摸兜,嘿嘿地笑了。 两个人无聊地排队,只能通过闲话,发发牢骚来打发时间。 足足排了四个小时才轮到他们。 “成都,两张。” “没有了,明天再来!” “喂,怎么没的了呢?我没开门就来了!” “没有了就是没有了!” 方天明死的心都有,不甘心地趴在窗口冲里面叫。 老鲁头也不淡定了,冲着窗口大骂:“这么快就没了,龟儿子,都卖给黄牛了!” 两个人招来后面人的谩骂,戴红袖箍的人上来将他们驱走。 “老子今天不睡觉就来排队!” 晨曦里,老鲁头狠声道。 “好,我豁出去了,陪你!” 这晚,两个人早早到了车站,这次学乖了,带了马扎,累了就坐下,很悠闲的样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两到了回家的票。 “回家喽!” 方天明举着硬纸板的车票,高兴地啵了一下。 等他们再次来到火车站时,广场上人潮人海。老鲁头肩上扛着沉重的包走在前头,回头催促方天明快点,“耽误了上车,叫天都不应!” 方天明背着一个包,提着一个包,比老鲁头看起来轻松多了。 “你看,人家拖儿带女的都不急。我们急什么?5点10分的车,现在才4点呢。” 方天明看着前面背着一个抱着一个牵着一个,带着三个孩子的妇女,对老鲁头说。 “那你晓得别人个是几点的火车噻?恐怕是晚上八点的呢!” 老鲁头出门在外时间久了,看得多了,做事也就小心。 火车站大门到候车大厅,都是黑压压的人,还没上火车就已经人挤人。 不少武警战士在维持秩序。 “今年好像明显比去年人多啊?” “我听车站的人开玩笑说,这是《一封家书》引发的春运洪流。” “是,他们都在怪那个蒙面歌手,害得他们连续加班了一周了。” “你说蒙面歌手也想不到吧?我都想回家了,要不是刚入伍不能请假,唉……” 两个武警战士忙里偷闲正说些八卦,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声: “哎呀,我的鞋,我的鞋!” “踩我脚了,啊!” “啊呀,缠着我的包了!” “你别走,赔我的包!” “你摸我干什么?” “谁摸你了,后面人推我的。” “你故意的!流氓!” “啪!” “唉哟,你个泼妇!” 吵架、谩骂、打架的声音四处响起,工作人员却没人去干预,只在一旁维持秩序。 老鲁头和方天明凭着力气挤进了候车大厅。大厅里或站或坐都是人,满地的行李。大人的说话声,小孩的哭闹声,混在一起什么也听不清。连厕所里都挤满了人。 戴着红袖章的工作人员拿着一杆长竹竿,强行在人群中隔断出一个检票通道,见有不讲规矩硬往里闯的人,狠狠拿竹竿往他们身上招呼。 强权在纷乱的现场最有效率。 “亲爱的爸爸妈妈, 你们好吗? 现在工作很忙吧?……” 候车厅播起了《一封家书》。 吉它声中,深情的歌声让躁动的人群安静下来。 思归的咏叹与想家的心情一合拍,引起旅客的共鸣,有人跟着唱起来,一个两个三个,慢慢地,大厅成了大型合唱现场,人们随着音乐齐声歌唱: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好了,先写到这吧……” 1984年,《一封家书》引爆了春运。 第46章 蕹菜塘鱼市 陈蓉说李菊花拿走最后一个锦囊就没再找过她。 钟志远很好奇,难不成真成了?那可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我去看看!” 他把陈蓉递过来的钱装进口袋里,快马加鞭赶过去,很想探个究竟。 蕹菜墉菜场外,排着长队,没见过买菜排这么长的队。钟志远期待起来,顺着队伍挤过去,哟,果然这队伍是排到鱼摊的。 “难道真成了?” 钟志远兴奋地想,往前走几步,打眼一看,乐了。 只见一排鱼摊里,男男女女都穿着采茶戏服,吆喝着采茶调。 “给我来条草鱼,要大的!” 只见鱼摊里头包花布,身穿对襟短衫,腰系围裙的女人,伸手进鱼盆里捞了条大草鱼,吆喝道:“草鱼一条,咿嘟喂!”将捞起的鱼扔起一个抛物线丢给身后的男人,男人头上戴罗帽,身穿三花衣,腰系橡胶围裙,双手将鱼接住,很具观赏地,拿起秤钩勾在鱼腮上,称好,朝女人喊了声:“草鱼四斤六两,咿嘟喂!”然后,给鱼刮鳞剖肚。 “草鱼四斤六两,六块四毛四,咿嘟喂!”女人对顾客说。 顾客将钱给女人,女人收了钱将找的零头递给顾客:“找你5毛6,咿嘟喂!” 男人把收拾干净的鱼用油纸包扎好,递给女人,女人接过,双手礼貌地递给顾客:“?鱼四斤六两刮杀好,再送你一根葱,咿嘟喂。” 十几家鱼摊,全是这样的装扮和吆喝,满场的“咿嘟喂”,此起彼伏,好不热闹。这些鱼摊里的男女,在众人的注视下,没有忸怩,从容地吆喝着,脸上是快乐的笑。自然成了菜场里的一道别样的风景。 作为幕后推手的钟志远看着这一幕,暗笑,赵丽蓉有台词说那盘“群英荟萃”是萝卜开会。他看着这些鱼摊主,心说,这是杠精聚会。但凡不那么内卷,都不可能出现这种奇观。 钟志远的第一个“锦囊”是市场细分,让李菊花专卖草鱼,形成量价优势,立块牌给自己定位为“草鱼大王”。他心想,如果市场细分都阻止不了竞争,最后的局面只能是走向大同了。 而要造就什么样的大同局面?当时他想到了西雅图的派克鱼市。 派克鱼市采用玩儿似的卖鱼方式,售货员将顾客的需要吆喝着告诉后面的工作人员,后面的工作人员重复吆喝一遍,手脚麻利地把鱼像投篮球一样扔向前台售货员,又快又精彩。给顾客创造了愉快的购物体验,因此成为一个世界知名的旅游景点,每年有近千万人慕名前去一睹为快。 钟志远想到派克鱼市,又想到了他看的采茶戏,从采茶戏独特的唱腔唱词和服饰得到灵感,于是,他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将派克鱼市和采茶戏糅合起来,打造中国版的派克鱼市——蕹菜塘鱼市。 他给李菊花的最后一个“锦囊”就是让她夫妻俩穿戏服,用采茶戏腔调卖鱼。 李菊花和周盘荣很是下了些决心,忸怩地装扮起来,用采茶戏腔卖鱼。结果,甫一亮相,立刻引起哄动,顾客纷纷站队,他家的鱼分分钟就被抢购一空,连续几天到蕹菜塘菜场来买鱼的人都多了。喜得李菊花和周盘荣眉开眼笑,胆也肥了,大大方方地唱起来,生意越发的红火。其他鱼摊眼红起来,纷纷效仿,结果成就了今天的大同模样。 “李嫂,你住三康庙都来这里买鱼啊?” “隔壁老王讲这里买鱼有热闹看,我就来了,嘿嘿,看戏一样!” “还帮你刮鳞剖肚,其他地方都没有的哦!” “就是,省了好多事,还看了一场戏一样,哈哈……” 三康庙在西河大桥那边,到蕹菜塘要走个把小时。 这么远都有人来买鱼,看来蕹菜塘鱼市已经出了名。 钟志远注意到各家鱼摊面前还出奇的干净,排队的人也不着急,相互攀谈着,十分愉悦。 李菊花发现钟志远站在队伍一边,笑容满面地朝他招手。 周盘荣拿着刀,看到他也张着嘴笑,露出一口大黄牙。 钟志远心里膈应,暗叫:“俺的个娘唉,咿嘟喂!” 第47章 吉祥三宝请回家 钟宜荣的蜡果赶在小年前全部做了出来。 苹果、桔子、柿子,个个逼真,每只都刻了不同的字。“平平安安”、“大吉大利”、“事事如意”,流畅大气的楷体,都是钟宜荣的手笔,三只鲜艳的蜡果放在一个青翠的竹编托子上,可以拎着走,活脱脱高级工艺品。 “爸,我来给你装扮!” 去售卖蜡果前,钟志远给父亲好好捯饬了下。 钟宜荣灰白相间的胡须做了精修,一袭对襟长衫,稀疏的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戴着一副圆边眼镜,颇有几分齐白石的风范。 “哎哚,爸爸好有派头!”钟春香赞道,钟志洪和钟明华都叫好。 “你爸像个艺术家!”陈淑贞看着老公呵呵地笑。 钟志远举着镜子对父亲说:“爸,你酱紫出去,蜡果就是吉祥三宝!” 钟宜荣对着镜子,见到自己的模样也不觉满意地点头,叫一声“走”,意气风发地带着儿女走出门。 他背负着手,腆着肥胖的身子走在前面,钟春香、钟志远、钟志洪三姐弟一人拎一筐蜡果走在后面。陈淑贞和钟明华留在家里,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走过浮桥,上了西津门码头,进了西津城门。 他们来到工艺品商店,这是钟志远建议的。 石头在河滩上就是石头,进了珠宝行才是宝石。 钟志远原本想拿到商店里代售的,想想又作罢了,人家愿不愿意,用不用心,都是未知数,再者蜡果本身量也不多,统共才凑齐了50份。 不进店,靠着店也可以,大树底下好乘凉。 当蜡果摊在工艺品商店门口支起时,很快就吸引了一大批人来围观。 “吉祥三宝,民间艺人封箱之作,岁末献礼!” 一面小旗插在摊上,摊上摆着青红相衬的“吉祥三宝”,蜡果做工细腻,形态逼真,寓意吉祥,来工艺品店本是为春节讨吉祥喜庆的,见民间艺人的封箱之作,岂有不动心的?何况“吉祥三宝”的名字就吸引人。 “这个老人家一看就是搞艺术的!” “吉祥三宝,这个名字好,吉祥如意!” “做得太像了,你看这个桔子,桔皮上的麻麻点点都刻出来了,跟真的一样,再看这个苹果,啧啧,怎么做得这么好?” “蜡果上还刻了字,你看,苹果上是~噢,平平安安,桔子上是大吉大利,柿子上是事事如意,嘿,这个有意思!” 围观的人围着议论,对蜡果赞不绝口。 一个老妇人拿在手上爱不释手,问钟宜荣:“老师傅,怎么卖?” 钟宜荣装深沉不说话,闻言只露出一抹微笑。 钟志远替他说:“不是卖,是请回去,把吉祥请回家!”将佛庙的生意经运用到蜡果上来。 “怎么请哦?”老妇人闻言看向钟志远问。 “八块钱,把‘大吉大利、事事如意、平平安安’吉祥三宝请回家!心诚则灵,吉祥如意!” 钟志远临时起意,狮子大开口,张嘴喊出八块。话还深佛门营销的精髓,说得别人不好拒绝。 钟春香和钟志洪相互看了眼,心里都在嘀咕,本来说卖五块,现在一下子加了三块,可卖得出去哦?暗暗着急起来。钟宜荣保持着高深莫测的笑容,内心其实震惊不已,自己平时卖几毛钱一只的东西,被儿子喊出天价。 老妇人听了自然是吓一跳,拿着蜡果的手都抖了下。可是,又不好说“贵了”之类的话,怕说出来心不诚,尬在哪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走来一对漂亮的母女,正是张秀清和关美玲。 这是钟志远安排的托。美玲店开业那天晚上,张秀清死活要表示下,钟志远就说了这事,母女俩欣然答应了。 母女俩蹲在蜡果前,拿着蜡果大惊小怪地称赞。 “妈,这个太漂亮了,像艺术品!” “妈,你看,比真的还好看,呵呵,每一个上面都有字呢,事事如意、大吉大利、平平安安,妈,正好买来放在店里,客人看到了会喜欢,还讨了个好彩头,你看可是?” “嗯,这个放在家里也挺有面子,还好看,又吉利。‘吉祥三宝’这个名字取得就有文化。” 一对漂亮的母女出现,所有人都看向她们。 母女俩旁若无人,只对着蜡果不住的称赞。 “妈,我们嫑去店里了,就买这个吧?” “嗯,这个既是艺术品,又是吉祥物,过年送吉祥最好了。” “我们要两份!”关美玲眼睛里掩饰不住的兴奋,看着钟志远说,对他眨了眨眼。 “八块一份!”钟志远淡淡地说,眼睛里同样藏着难以察觉的笑意。 张秀清闻言,都没还价,很潇洒地付了十六块钱,拿起两份吉祥三宝就走了。 “太可爱了!”关美玲边走边说,嘴角的笑藏不住。 蜡果可爱,钟志远可爱。 在众目睽睽之下演戏,很刺激。 关美玲母女俩这托只有钟志远知道,钟家其他人都不知道,见有人真的买了,而且连价都不还,他们底气都足了。 “八块钱,吉祥三宝请回家,平平安安,大吉大利,事事如意啊!” 钟志洪不失时机学着哥哥吆喝起来,钟志远欣赏地看了眼弟弟。 老妇人手里一直拿着一只柿子,看着关美玲母女俩一番表演,二话不说买了两份,潇洒而去,刺激得她觉得不买吉祥就跑了。 她暗里咬咬牙,狠下决心,掏出十块钱,递给钟宜荣:“老师傅,吉祥三宝我请了,麻烦你亲手给我。” 钟志远看看老妇人,心道,讲究! 钟宜荣内心说不出的高兴,样子还是装得淡定,他平静地接过老妇人递过来的钱,转手交给钟志远,让他找零。自己将吉祥三宝提起来,送到老妇人手里,兴之所到,祝福道:“吉祥三宝,把‘平平安安、事事如意、大吉大利”请回家!” 他觉得不说一句吉祥的话,都对不起人家。 钟志远听到父亲说的吉利话,心里笑了,这老头平时少说话,今天开金口了。 围观的人被关美玲母女带起了购买欲,听到钟志洪的吆喝,看到老妇人“请”了,经不住诱惑,怕自己心不诚吉祥跑了,有人掏钱“请”了一份,接者就是第二份。 钟宜荣抑住内心的激动,淡定地收着钱,不忘说:“吉祥三宝,把‘平平安安、事事如意、大吉大利”请回家!” 钟春香、钟志洪看得脸露喜色,暗暗默算自己的分成。 关美玲母女一路说笑着回到店里,苗苗在帮她们看店。 “你们去买水果了?咦,这水果上面有字?”苗苗看着关美玲手上的水果好奇地问。 “哈哈,这是蜡果,不是真的,漂亮吧?”关美玲笑道,将蜡果放在收银台上,很好地起到了点缀的作用。 “太漂亮了,比真的还好看!” 苗苗凑近细细地看,由衷地赞道。 几个穿着时尚的女顾客看过来,见到漂亮的吉祥三宝,放下衣服也过来欣赏。 “在哪买的?” “在工艺品商店外面一个摊上。” “几多钱?” “八块一份!” “这么贵啊?”一个女顾客吓一跳,夸张地张大嘴说,“都可以在外头买到一件衣裳了!” 关美玲很不以为然地说:“不贵,你看这工艺,可像艺术品?‘吉祥三宝’这寓意几好子?花钱都买不到。这是个民间艺人做的,人家卖完就封箱不做了,以后想买都买不到了。” 她不知不觉的使出了制造稀缺性的招数。 “真的?那我也去买一份。” “我也买一份。” 两个女顾客起了购买欲。 “我陪你一起去。”关美玲说,热心地陪着顾客一起去买“吉祥三宝”。 她可开心了,能帮到钟志远。 当关美玲带着两名穿着时尚的女顾客来到工艺品商店时,见许多人围着欣赏“吉祥三宝”。她的再次出现立即引起哄动,有人认出她就是先前那对漂亮母女中的女儿,喊了起来:“哎,她刚才和她妈妈来买了两份,现在又领了两个人来买。” 钟志远听了乐坏了,心说,喊话这人可不是我安排的托。 他眼底藏着浓浓的笑意看着关美玲,心说,她这是角色扮演上瘾了。没想到,他无意间流露的笑意,看在关美玲眼里,就是暗送秋波,开心得春心摇曳。 两名女顾客早经关美玲洗脑,也不还价,付了钱拿了东西就走了。 又来了不还价的人,围观的人群不淡定了,再嫌贵,恐怕都“请”不到了。纷纷掏钱“请”吉祥三宝回家。 钟宜荣忙着收钱,都来不及对每一个人送祝福。 第48章 林子静中奖了 这天,林子静和任晓萍约了逛街。 任晓萍和林子静是同一年进的赣州一中,高一年级的历史老师。 两个人都觉得呆在家里快发霉了,必须出来晒晒太阳。 她们早早地出了门,这个“早早”只是相对往日而言,约好蓉李记见面。 林子静来到时,任晓萍已经在排队。 “这边居然要排队!” 任晓萍好奇地对林子静说,林子静跟她说蓉李记的黄金包好吃,并没告诉她人多。 “对啊,我上次来也是排队的,九点半人家还不卖了呢,就做上午这一段时间。” “好特别哦。” “就是,很多地方显得很特别,所以,我讲来这里吃早点嘛。” 她们排着队聊着天,被陈蓉看见。 两个人都很出众,今天都穿着大衣戴着帽子,一红一黑,两人个头又相差无几,站在队伍里非常抢眼。 陈蓉远远地只是发现两个美女,渐渐近了之后,感觉红衣服的女子面熟,可一时想不起来。李顺龙端黄金包过来,注意到门外林子静她们。 “好像上次跟钟志远坐一起的女娃子。” 李顺龙对陈蓉说,又不敢肯定,回后厨去了。 陈蓉一下子记起来了,没错,就是这个女娃子,还是穿的红大衣,气质非凡。 “三块钱黄金包。”林子静对陈蓉说。 “再来碗酸辣汤吧,专为黄金包配制的,化油解腻,是黄金包的绝配。”陈蓉满面笑容,很亲切地对她说。 酸辣汤是广州回来后钟志远教的简易版,主料鸭血,酸酸辣辣的,既能化油解腻,又非常契合赣州人的口味,一经推出,黄金包卖得更好了。 “好啊,来两碗,几多钱?” “你们运气太好了,不要钱,你们中奖了,是今日我们的第88位客人!” 陈蓉笑嘻嘻地说,说得一本正经。本来她想说你是钟志远的朋友,想想没得到钟志远的确认,不好乱说,就瞎编了个理由。 “真的?” 林子静非常意外,不敢相信地问,漂亮的大眼睛满是疑惑。 “真的!” 陈蓉笑着,满心的恶趣味。 任晓萍却很开心,抓着林子静的胳膊兴奋地摇着,“你运气好,中奖了!” 运气这东西总是让人开心的。 身后排队的人有羡慕得直叫可惜,中奖的不是自己。 林子静坐下时,还觉得不可思议,喃喃道:“没听讲有中奖啊?” “你看你,中奖了还不高兴啊?”任晓萍反正是非常开心,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 什么最让人开心?意外的惊喜。 她拿起黄金包,咯嗞地咬了口,黄金包香气扑鼻,酥软爆汁,她由衷地赞道:“嗯,这黄金包是好吃!”嘴唇上油光发亮。 林子静也吃起来,刚才的那点疑惑全烟消云散了。 吃了个黄金包,喝了口酸辣汤,觉得不错,极力向推荐:“这酸辣汤真的好开胃,又解腻,你尝下子。” 任晓萍正埋头干黄金包,闻言端起碗喝了口,品了品,又喝了口,喜道:“是哈,真的是绝配哦!” “是吧?” 林子静得到很高兴。 看着任晓萍,忽然发现她们坐的位置,正好是上次和钟志远坐的位置,只是钟志远换成了任晓萍。 想起钟志远给她讲的笑话,林子静突然面露喜色,迫不及待地对任晓萍说:“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好啊!” 任晓萍来了兴趣,林子静什么时候讲过笑话?这回还主动提出,不由她不好奇。 林子静就将钟志远讲给她听的领导来精神病院视察的笑话讲给任晓萍听。 “上去一嘴巴,说:‘你笑了,今天没饭吃!’”林子静说。 任晓萍听得笑出声来,林子静指着她开心地说:“你笑了,今天没饭吃!” 顺手将她面前的黄金包端开,自己也乐得笑声连连。 想想当初钟志远逗自己笑的得意样,现在自己逗朋友的开心劲,原来逗人开心是这么有趣的事。 她将黄金包又移到任晓萍面前,打住了笑,不自觉地摸了下嘴唇。 林子静吃完,和任晓萍离开时,陈蓉竟向她打招呼:“走啊?欢迎再来!” 陈蓉笑嘻嘻地说,林子静总觉得她的笑容含有深意,却领会不到。 “今日不冷哈?” 走在街上,冬天的微风吹着红扑扑的脸,任晓萍感觉挺舒服。 林子静也觉得暖和,抬头看看天,蒙蒙的太阳,多云的天。 两个人走在街上,心情大好。 一大早有意外的惊喜,天气又暖和,看什么都开心。 任晓萍挽着林子静的胳膊,一红一黑两个漂亮女人走在街上成为别人眼里的风景,她们说说笑笑,沉浸在自己的快乐里。 “听讲王老师有对象了。”任晓萍神秘地说。 “哈?”林子静表示惊讶,王老师是她俩特指的一个女教师,是个老姑娘,长得又矮又肥又不好看,皮肤还黑,看起来一无是处。 “听讲也是个矮冬瓜!” 任晓萍贴近林子静的耳朵悄悄地说,咯咯地笑。 “那一对薯包喽?” 说完,林子静自己笑了。 薯包是赣州的特产,用脚板薯加面粉调成糊,做成一个个乒乓大小的圆球,油炸而成。脚板薯是紫色的,薯包为酱紫色。 “你也够损的哈!” 任晓萍嘴上说着林子静,心里却深以为然,咯咯娇笑不止。 她们嘲笑着同事,其实一点恶意都没有,只觉得有趣罢了。 “有个学生发表了一首诗,你可晓得?”任晓萍问林子静。 “不晓得呀,我们学校还有学生发表诗?哪个年级的?” “高三文科班的。” 林子静听说是高三文科班的,心里一动,马上想到钟志远。 “喊什么名字?”她抑制波动的心情,平静地问。 “钟志远,期终考试第一名,成绩离奇的高,你猜几多分?”任晓萍很激动地说,好像是她考了高分。 林子静听说是钟志远发表了诗,心里莫名的高兴,都没听到任晓萍的问话。 “你猜不出来吧?602分,平均一百多分!啧啧……”任晓萍夸张地啧啧有声。 “在哪里发表的?” “好像是《中国青年报》吧,姚老师高兴坏了,嘴巴更歪了,哈哈……” 任晓萍恐怕是脑补了下姚老师笑的模样,咯咯地娇笑。 林子静也跟着笑了,姚老师笑起来的模样确实挺萌的。 走过两条街,不时听到《一封家书》的歌声。 “这是什么歌啊?好像到处都在放?”林子静奇怪地问。 “《一封家书》啊,你没听过?” “没~呢……” 林子静不自信地说。 “你这一天天的在家干什么哦?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歌,一个蒙面歌手唱的。” “蒙面歌手?” “是啊,戴着面具的,好神秘哦!” 林子静很好奇,两个人经过音像书店,进去买了盒。 “他也~” 林子静拿着磁带,看到歌手名字叫“钟震宇”,心想怎么这个歌手也姓钟,不觉失声叫起来,便没说出来。 任晓萍稀奇地看着她问:“你认得他?” “他也~太搞怪了吧?” 林子静用拖长音来找词,很急智地掩饰了内心的想法。端详着蒙面歌手的嘴唇轮廓,仿佛是钟志远在对她淘气地笑,她不自觉地摸了摸嘴唇,眉头皱了起来,疑惑地问自己,为什么想到他? 第49章 敏感的林子怡 林子怡无意间听到同事聊天,说买鱼就要去蕹菜塘,那里的人穿得稀里古怪,操着采茶戏的腔调说话,挺好玩。 出于记者的敏感,她专门去了趟蕹菜塘。 有人在排队,她并不奇怪,临近春节,买年货的人多。 她沿着队伍往里走,看到一幕她从没看到过的景象:十几个鱼摊里,女人都头包花布,身穿对襟短衫,腰系围裙,男人都头戴罗帽,身穿三花衣,腰系橡胶围裙,说话都带“咿嘟喂”,他们开开心地捉鱼、剖鱼,动作娴熟,很有观赏性,跟演戏一样,非常有趣。 鱼摊免费帮客人刮鳞剖鱼,还送葱,到这儿来买鱼,既获得超值服务,又能欣赏到别开生面的表演,真是一种美好的购物体验。 卖鱼这么腥这么累的活,被他们干出快乐来了。 “奇迹!” 林子怡不由在心里赞叹,非常好奇是什么人想到这个法子的。 “大嫂,你们酱紫卖鱼是哪个教的?” 她笑容亲切地就近问鱼摊里的一个中年妇人。 “我们是跟他们学的,咿嘟喂。” 妇人看林子怡挺和善,人又漂亮,穿着时髦,坦诚相告,不自觉地用上了采茶腔。 林子怡开心地笑了,觉得挺有趣。 习惯真的就成自然了。 她顺着妇人指的方向,走到李菊花的鱼摊。这时她注意到,这些鱼摊虽说是卖水产,地上都十分干净,另一边卖菜的地上反倒湿哒哒,菜邦烂叶一地。 “你好,我问一下,你们酱紫卖鱼可是有人教你们?还是你们自己想出来的办法?”林子怡问李菊花。没说自己是记者,她遇到不少情况,一亮记者身份人家就不敢说了。 “你想问什么哦?咿嘟喂!” 李菊花警惕地看着她,反问道,说出“咿嘟喂”后,意识到没必要,自己乐了。 林子怡也乐了,夸道:“你们酱紫卖鱼蛮有意思!” “当然!”李菊花很得意地说。 林子怡见李菊花很受马屁,再次夸道:“是你们自己想出来的?好厉害!” “不是哦,我们哪里想得出来?”李菊花说。 林子怡追问:“哪是哪个哦?” 李菊花忽然严肃起来,问:“大姑娘,你问这个干么哦?” 林子怡见李菊花不肯轻易说,只好亮出记者证给李菊花看,对她说:“大嫂,我是赣南日报的记者,你看,我想晓得是哪个这么能干!” “哦……” 李菊花凑近细看了下记者证,看完犹豫起来,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她跟钟志远只见过一次面,其他时候都是通过陈蓉传话的。回头看了下周盘荣,周盘荣正杀鱼哪有空理她? 林子怡见李菊花犹豫,对她说:“你放心,只会对人家有好处。” “你去中山路、赣江路那个三道口蓉李记问老板、老板娘就晓得了。”李菊花说,她没把握该不该说,把问题推给了哥哥和嫂子。 林子怡不再追问,道了谢,往蓉李记去。 快下班的时候,蓉李记门口还在排队。 蓉李记果然如姐姐林子静跟她说的一样,排队,预订,漫画,广告。姐姐说只上午有卖黄金包,怎么现在有人排队? 她近前看,原来蓉李记早在五天前开始早晚两头售卖黄金包了,每天下午四点开始。这些人是排队买黄金包。 她特别看了眼门口牌子上眨眼流口水满脸淘气的包子,不觉莞尔。 林子怡看了看长长的队伍,径自走向柜台。 陈蓉一抬头,见是林子静,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哎,你来了?!” 林子怡莫名其妙,回头看了眼,身后并没别人,她望向陈蓉,指指自己,意思是你问我吗? 陈蓉奇怪林子静跟不认得她一般,和她打哑谜,笑问道:“你上次在我们这里中奖了,不记得我了?” 听到陈蓉的话,林子怡笑了,心想这是被人误认作姐姐了。她微笑地对陈蓉说:“上次你见到的可能是我姐姐,我们是双胞胎。” 陈蓉听说是双胞胎,尴尬地笑起来:“呵呵,你们两姊妹好像,都这么漂亮,啧啧!” 林子怡礼貌地说“谢谢”,问陈蓉:“我从蕹菜塘过来,她们卖鱼的方法可是你们想出来的?” 陈蓉呵呵一笑,说:“我们想不出来哦!” “哪是哪个?”林子怡问。 陈蓉看看她,问:“你想了解什么?” “我想了解下,那人是怎么想到酱紫卖鱼的。”林子怡说,说明来意。 陈蓉看看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些,问:“你是干什么的哦?” 林子怡向陈蓉亮出记者证。 “你是记者啊?!” 陈蓉意外又惊喜,第一次遇到记者找她打听事。这年代,记者在大众中很有威望。 林子怡微笑说:“是,我想和那人交流下,他这个卖鱼的方法非常有意思。” 听了林子怡的话,陈蓉心想钟志远跟人家姐姐关系那么好,怎么没跟人家讲这个事哦?人家找上门来,我跟她讲了,不会有什么事,反正他们关系不一般。 她就将钟志远给她卖鱼锦囊的事跟林子怡说了。 林子怡对这个故事非常感兴趣,对钟志远产生浓厚的兴趣。 陈蓉说钟志远是赣州一中的学生。 “是个高中生?!” 林子怡不敢相信地问,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陈蓉得意地点头,见林子怡吃惊的样子,恶作剧心起,要让她更加吃惊,对她说:“不光卖鱼的方法是他教的,我们蓉李记的黄金包子都是他教我们做的,还教我们各种方法,嘿嘿,你看到的这些,全是他教的。”她指着店里店外的招牌、录放机说。 没有让她失望,林子怡扑闪着两只大眼睛,讶然问:“真的?!”看着四周,一脸的不可思议。 陈蓉满意地朝她点头。 林子怡带着满满的惊讶离开。 林家晚饭后,林鹏父女三人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等着看新闻联播。 方秀英看着两个女儿一左一右依偎在父亲身边,总是羡慕丈夫有福气,自己怀胎十月,两个女儿也没这样恋她。 “爸,蕹菜塘鱼市你听过吗?”林子怡问。 林鹏说:“没有啊,有什么新鲜事吗?” 一个大市长哪能轻易听到市井新闻? 林子怡将她今天亲眼所见的蕹菜塘卖鱼方式说了。 方秀英听了,兴致勃勃地说:“挺有意思,明日我来去蕹菜塘买鱼!”她是戏剧人士,对有人将歌舞手法引入卖鱼自然感兴趣。 “很了不起!” 林鹏大为赞叹,觉得想到这办法的人太智慧了。 林子怡说:“那个蓉李记的黄金包子,也是同一个人搞出来的!” 提到蓉李记,林子静的心起了微澜,有一种奇怪的念头挥之不去,对中奖之事总觉得哪儿不对。 “这个人是赣州一中的学生!”林子怡说,问林子静,“姐,你认识钟志远吗?” 学生想出来的办法,这让林鹏和方秀英都吃了一惊。 林子静刚听到妹妹说赣州一中,耳朵就竖了起来,这一听到妹妹问钟志远,肌肉都紧张了。 “知道~一点啊……”她有点迟缓地说,突然醒悟,惊问,“你是说,就是他想的办法?” 她盯着妹妹看。 “是啊,这个钟志远太了不起了!”林子怡不可思议地说。 林子静得到妹妹的答案,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 原来,哼哼,在我面前装!想到她第一次去蓉李记碰到他,他还腆着脸吃自己的早餐,要我请客,说他一个学生,嘿,这家伙太坏了。还让人一起来蒙我,中奖,中个鬼的奖,哼! 林子静内心忿忿不平,却又有些微甜。 “姐,姐,他是什么样的?” 林子怡叫姐不应,又叫一声。 林子静正走神,被妹妹一问,微笑了下,掩饰道:“我~不太熟,我想下子啊……” 林鹏和方秀英都看向林子静,等她说。他们都好奇这个学生是什么样的。 “他长什么样子?”林子怡问姐姐。 女人对男人有天生的好奇,不知不觉问出这个问题。 “怎么讲呢,高高大大,一米八几,身材像运动员,但看上去又有毛子书卷气……”林子静说,想到钟志远领奖时冲她的得意劲,有点气恼地说,“嗨,反正就是好神气!” “噢,学习呢?”方秀英好奇地问。 “期末考了六百多分,文科第一名,嗯,还在报纸上发表了首诗。”林子静说。 “啊呀,一表人才!”方秀英啧啧有声,赞叹不已。 “后生可畏!”林鹏也由衷地赞道。 长得帅,又有才,还发表了诗,林子怡立即生起了采访的念头。 林子静努力、客观地评价钟志远,竟把自己带了进去,忽然觉得钟志远帅气又有才,还有些神秘,不觉添了几分探知的欲望。 神秘的男人总是吸引女人的。 第50章 林子怡家访 浮桥上咣当咣当的,人来人往。 这是个暖冬,河面的风吹在身上不觉冷。 林子怡走在浮桥上,一步快过一步,心情很舒畅。城门,码头,浮桥,原来这边的风景这么美。 她抬头看向水西码头,陈蓉说上码头第一家就是。码头正中有人家,上码头的话,左手那间应该是那一家,她锁定了目标,正是钟志远家,那个带有凉篷的水板房。 林子怡胆战兢兢地从木板走上码头。 从浮桥上码头要走搭在两头的木板上去。几块木板间常有缝隙会看到下面的水,木板还会随着浮桥晃动,不常走或没点胆量不容易过。 她好不容易上了码头,抬头看见一个人挑着水桶从那屋子里出来。 “你好,这里姓钟的是这家吗?”她问。 挑桶的人正是钟志远,水缸里水不多了,他正要去河里打水。 冷不丁见林医生从码头上冒出来一个头,还装不认识地问路,还问的是钟家。 “林医生,你眼睛不太好啊?”钟志远嘲笑道。 林子怡嫣然一笑,问:“你是钟志远?” 她认定这个人就是钟志远了,不然不会认识姐姐。 钟志远见林医生被自己揭穿还跟他演,不觉笑了,说:“林医生,不光眼睛不好,记忆还不好!” 林子怡吃吃地笑,说:“我不是林医生,我是她妹妹,我叫林子怡。” “啊?”钟志远这个尴尬,嘿嘿傻笑起来,“你们姐妹太像了!” 钟志远看着林子怡感叹不已,从哪个角度看这姊妹俩都像。 “不怪你,谁都会认错。”林子怡看着高大帅气的钟志远,真的像姐姐说的,含有几分书卷气,一眼就有好感。 “你找我吗?”钟志远问。 “是,我想了解蕹菜塘,蓉李记的事。”林子怡说。 “记者啊?”钟志远迟疑了下,说:“那进屋吧。”转身要往回走。 林子怡却阻止道:“我陪你先去挑水吧。” “行。” 钟志远挑着水桶走在前,林子怡跟在后头。 林子怡以为只是在码头上去打水,没想到,出乎她意料的是,钟志远挑着水桶走上了浮桥,她只好再次胆战兢兢地小心地走过木板,跟了上去。 “你要去哪里挑水?要进城吗?”她在后头问。 钟志远走到桥中间,将水桶放下,朝她笑了笑,用扁担钩勾住水桶,放进了河里。 林子怡第一次见到这样打水的,很是好奇。 “这桶能让我试试吗?”林子怡好奇心爆棚,见钟志远很轻松地打上来一桶水,兴致勃勃地问。 钟志远看着她如花笑脸都不忍心拒绝,可又担心桶被冲走。 “可以,让你感受一下,但得服从指挥。” “好!” 林子怡高兴地接过扁担,将水桶挂在钩子上。可是人一站到桥边,就吓得尖叫起来,桥下的水变得狰狞起来。 “桶要掉了!” 钟志远呵呵一笑,叶公好龙啊。 他上前一步,双手握住扁担。 林子怡正慌乱间,幸好钟志远抓住了扁担,不然她一撤手桶和扁担都要掉河里了。 她不好意思地朝钟志远笑了下,有他在身边,心也稳定下来。 “怎么着?体验过了,可以了吧?”钟志远嘲笑道。 林子怡被他的嘲笑刺激到,不服气,倔强地说:“还没开始呢。” “哎,看来我家祖传的水桶要毁在你手上了。” 钟志远故作遗憾地叹息一声,把林子怡逗笑了。 “那你教我!”她说。 钟志远真怕她一个人把水桶弄河里了,就手把手教她。 “慢慢放,放急了桶容易脱钩……”钟志远和林子怡一起握着扁担,边指导着。 两个人四只手相互交错着将桶放下去,“看,桶一接触水面,底部受到水流的冲击,桶就倾斜了,这时候千万不能再放了,一定要吊住,否则桶就要被冲走。” 林子怡双手死死地把住扁担,生怕像钟志远说的,桶被水冲走了。 钟志远却乐了,林子怡把得死死的,桶在水面上倾斜不够,水进不来。 “你跟河水拔河呢?真有才!这是名副其实的‘拔河’啊!”钟志远戏谑道,让她稍放下点。 林子怡被钟志远嘲笑,自己也乐了。 好不容易打上来一桶水,林子怡已经娇喘吁吁,竟冒出了细汗。 “把汗擦干啊,当心风一吹着凉。”钟志远挑起桶,关照道,轻松地往回走,浮桥发出一声声沉重的咣咣声。 林子怡微笑地跟在后头,觉得这个男生有意思,还懂得照顾人的。 钟家人听说来的是记者,都好奇地打量着林子怡,林子怡被看得不好意思。 钟志远见屋里没法呆,请林子怡坐到外面。 高台上一张小桌,两把椅子,台下有路,不时有人经过。 “这里真好,江景一览无遗!” 林子怡坐在钟家的观景台上,开心地赞道,一时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是不是很应景?”钟志远说。 林子怡接道:“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与钟志远很默契地相视一笑,她感到趣味相投的愉悦。 微风轻吹,茶香氤氲,眼前的流水,河中的浮桥,对面的城门,眼前经过的行人,林子怡感觉到一种少有的轻松。 两个人坐着聊了会,钟志远担心坐久了,林子怡会感冒,毕竟才出了汗,笑问:“林大记者,今天贵足踏贱地,所为何事?” 林子怡白了他一眼,同样老腔老调地笑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将来访的目的跟钟志远说了。 “这个嘛……”钟志远思索了下,“蕹菜塘鱼市的形成,从一开始就是服务意识的改变,别人不愿意刮鳞剖鱼,我让他们做了,之后免费送葱,细分市场,结果,大家都跟风,这过程可说是各自为战,相互憋着劲,很内卷,十足的杠精,直到最后,穿上戏服,说起采茶调,才形成集体形象,从竞争走向了竞合。他们现在以统一的形象在吸引顾客,利益休戚相关了,思路统一,步伐一致了,你看,他们鱼摊收拾得多干净,菜摊倒显得脏乱差了。另一个角度,也可以说蕹菜塘鱼市是快乐工作的典范。你看,卖鱼的环境多恶劣,又腥又潮,可他们自己干出了快乐,让顾客也感觉到了快乐,真正体现了工作不分贵贱。蓉李记嘛,这个有点复杂,融合的东西比较多。最早是产品创新,弄了个黄金包,之后在营销推广上首次采用了不少新举措,你像黑板广告宣传,漫画的加入,声音广告宣传,录放机的使用,以及街头的游动宣传,还有产品定价策略、组合售卖策略以及春节预定的限时策略等,都是对传统经营之道的提质,甚至说是革新。对厂长、经理和老板如何搞活企业,搞活一个店,有启发性和实质性帮助。” 钟志远侃侃而谈,林子静来不及在本子上做记录,不时要他重复,像在大学课堂听课,有时点头,有时沉思。钟志远的话信息量太大,许多词汇她都没听过,像内卷,竞合,快乐工作,定价策略,组合售卖,提质等,这些词,这个年代没有。 “不过,从记者的角度,从新闻的价值来看,光这样写,没多大意思。” 钟志远话锋一转,让林子怡停下了笔,满脑子疑问地看着他。怎么就没意思?她觉得他刚才讲的就很好。 钟志远冲她淡淡一笑,说:“新闻的价值在于贴合形势,所以,对新闻要有取舍。”见林子怡很认同地点头,他问,“国营水产公司为什么没有产生蕹菜塘鱼市?” 林子怡若有所悟,赶紧在本子上记。 “蕹菜塘鱼市的经营者是个体户,生意的好坏关系到他们生存,他们愿意也必须把顾客当上帝,否则上帝不给饭吃。而国营单位呢?吃大锅饭,生意好坏和他们没关系,旱涝保收,哪会把顾客当上帝,他感觉自己是上帝。” 林子怡两眼放光,很是激动。这些天她与父亲在讨论钟爱国的《经济改革之遐想》,对经济改革的新闻、热点很上心。钟志远的话让她醍醐灌顶,锚定了报道方向,感觉将引发一场声势浩大的舆论,她按捺不住兴奋地对自己说:“就往这个方向写!” 第51章 只争朝夕的林鹏 林子怡带回来的“吉祥三宝”,大受欢迎,一家人围着欣赏。 “好像,你们看这个桔子皮,皱巴巴的,跟真的一样,啧啧!”方秀英仔细观看着,赞叹道。 “这个苹果更像,你看这纹路和颜色,我去拿个苹果来……”林子怡说着,真去拿了只苹果过来,两下比对,简直一模一样,分不出真伪。 “哪里买的哦?”方秀英问。 “今天我去采访钟志远,他送我的。”林子怡开心地说。 林子静听了心头一动,看着“吉祥三宝”,说不出来的感觉。 “爸,他说蕹菜塘鱼市和经济改革可以挂钩。”林子怡对林鹏说。 “噢?什么意思?”林鹏视线从“吉祥三宝”收回,看向林子怡。 女儿说的话,引起了他的兴趣。作为市长,现在最关心的就是经济改革。 “他问国营水产公司为什么没有产生蕹菜塘鱼市?”林子怡说完,刻意看了看父亲,兴奋地说,“如果按这个方向报道,会不会引起一场地震?” 林鹏这段时间将《经济改革之遐想》当一个思想宝库,天天琢磨着经济改革的事,他正准备搞一场经济改革研讨会,大力提倡学习小岗村。听了女儿的话,觉得的确可以这样报道,好好杀一杀国营单位高人一等的作派。当下的国营单位太不像话了,服务员态度恶劣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一想到他遇到的窝心事就来火。那天他们几个人去一家国营店吃饭,卫生差,桌子没人收拾,让服务员收拾下,几个服务员站在边上聊天就是不搭理,还不满地冲他们叫“喊什么喊,没看到我们正忙吗”。 地震?那就震吧,越强烈越好! “爸爸支持你!”林鹏坚定地说。 “谢谢林市长!” 林子怡抱着父亲的胳膊,调皮地说。 “这个钟志远竟然能把这事和经济改革联系起来,不简单!”林鹏感叹道。 “他说经济改革,对内改造国营企业,对外拓展私营经济。”林子怡说,强调道,“爸,他说的是‘私营经济’。” “私营经济?” 林鹏很惊讶听到这个词。现在还在讲个体经济,“私营经济”还是小范围的高端话题,这个钟志远还是个高中生呢!钟志远说得嘴顺,没想到林鹏听着惊讶。“私营经济”这个词到1988年国家才正式提出。 惊讶之余,林鹏对钟志远说的“对内改造国营企业,对外拓展私营经济”深思起来,这话虽短,信息量却极丰富。 片刻,林鹏很热切地问:“那他是怎么解释内改风气,外拓私营经济的?” 林子怡很沮丧地说:“没有,他说我不懂。” 林鹏有些失望,他很想知道这个钟志远会怎么说。 林鹏是个能接受他人意见的市长,虚心地向各方学习,不耻下问。 “这个钟志远这么傲?他一个高中生,敢讲我家子怡不懂?”方秀英不满地说,替女儿抱不平。 “不怪他,我采访过不少人,都是我引导他们讲什么,怎么讲。但在他面前,完全是他引导我,他讲我听,我就像个学生在听老师的课。”林子怡一点不怪钟志远,还无意中替他解释,轻叹一声,感慨道,“我觉得采访很失败,但又很成功。”她看着父亲问,“爸,你讲,这个采访算不算成功?” 林鹏肯定地说:“成功,非常成功!” 林子静在旁觉得好笑。钟志远竟然让妹妹吃瘪,妹妹可是心高气傲人啊!对钟志远更是好奇了。 全市经济改革研讨会在赣南宾馆召开,与会的有高校教授,市、区、县各级领导,国营大中型企业厂长、经理,赣州市区附近公社书记也应邀参加。 “同志们,今天是经济改革研讨会,在座的有专家学者,有基层领导,还有大中型企业的厂长、经理,希望大家畅所欲言,可以务实,也可以务虚……”林鹏向与会者说。 二百多人的会场坐得满满当当,会议厅却安静得只听到喝茶和咳嗽的声音。 林鹏料到会这样,点名高校发言:“请高校的同志先讲吧!” “个体经济起到了很好的补充作用,我这里有一个数据可以说明……” “个体经济不宜扩大,它本质上是资本主义……” 令林鹏失望的是,高校的教授们确实务了场虚,引经据典,更加引发了对经济改革的迷茫。 “厂长、经理们有什么话要说?”林鹏实在听不下去,阻止了教授们的争论,将话题丢给实干家们。 “上级分给我们的指标不足……” “我们厂工人多,留成太少……” “我们想扩大生产,上级拔款迟迟没下来……” 厂长们在等靠要,也没给林鹏希望。 经济改革到底该如何走?谁都不知道。 林鹏想到钟志远说的“对内改造国营企业,对外拓展私营经济”,更加赞叹钟志远的不凡。 “同志们,我举个案例请大家思考。” 全场安静地等着林市长的下文。 “去年国家颁布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但是,早在5年前,也就是1978年,安徽小岗村就悄悄实践了。当时十八位农民以‘托孤’的悲壮方式,立下生死状,在土地承包责任书上按下了红手印。同志们,从中我们能汲取什么?” 林鹏此话一出,会场嗡地响成一片,议论纷纷。 林鹏待大家议论一番,从桌子上拿起一份报纸,在空中扬了扬,对大家说:“我手上这份报纸,是昨天的《赣南日报》,上面有篇报道叫《私营经济的美丽风景—记蕹菜塘鱼市》,蕹菜塘鱼市,同志们,这些个体户卖鱼卖出了一道美丽的风景,你们知道吗?去没去看过?同志们,我提议现在休会,集体去蕹菜塘感受一下!” 在乒铃乓啷的嘈杂声中,众人起身跟着林鹏,浩浩荡荡往蕹菜塘菜场去。 街上人多,买年货的人看到乌泱泱一群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有的人跟在后面一探究竟。 蕹菜塘菜场本来排了好长的队伍,十几个鱼摊忙得不亦乐乎,“咿嘟喂”的号子此起彼伏。 林鹏等人另起一行,排着队往里走。一支是站着难得一动的买鱼队伍,一支是流动的观摩大军,时空交错着,鱼摊上的伙计“咿嘟喂”地忙碌着。 许多官员看到摊主们的穿着,听到他们“咿嘟喂”的腔调,都笑了。 “这边帮刮鳞剖鱼呢。” “还免费送葱!” “想得真周到!” 观摩的队伍很快就消失了,回到了赣南宾馆。围观的人还在议论,不知是何方神圣。 “同志们,大家都到现场看了,我想问,为什么这道风景出现在了个体户鱼摊上,而不是国营水产公司呢?”林鹏看着大家问。 会场一片安静,大家都在沉思。 刚才亲眼所见,内心的触动很大。他们内心知道,这道风景根本不会出现在国营单位。 “国营单位铁饭碗,工人不服管,他骂你,领导还得哄着。” “国营饭店服务员动不动甩脸子给客人看,你不吃,饿死你,跟他没关系。” …… 大家对国营单位的陋习都清楚,但没有好的办法来纠正。 讨论成了声讨大会。 “同志们,小岗村的经验告诉我们,改革是实践,要走在理论和政策的前面!至于蕹菜塘鱼市,是国营单位改革的一面镜子,国营单位风气之革新,刻不容缓!” 林鹏大手一挥,会场掌声雷动,与会者以为会议结束,屁股刚要抬起,不料,林鹏声音又起:“同志们,改革是摸着石头过河,谁都没有经验,没人告诉我们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必须要有敢于第一个吃螃蟹的勇气!裹足不前,畏首畏尾,这个不让做,那个也不行,动不动扣帽子,打棍子,赚了点钱就说人家是资本家,多雇了几个人就说人家剥削,这还怎么改革?国民经济生产总值翻一番的目标何时才能实现?还能不能实现?” 他锐利的目光在会场扫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要打破我们头脑里的禁锢,解放思想。我看,只要是能解决就业,能创造利税,符合这两点,我们就该鼓励,就该支持!希望同志们大胆尝试,只要我们的初衷是好的,程序是合法的,就不要怕别人的闲言碎语,就不要怕头上的乌纱帽会被人摘掉。” 他停顿了下,用极其激昂的声音说:“同志们,时不我待,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会场再次掌声雷动,林鹏富有煽动性的讲话获得满堂喝彩。 武军、刘志扬格外激动,他们仿佛听到了催人奋进的号角! 第52章 忙年 进入腊月就开始忙年了。 腊肉、香肠、板鸭、猪肝和牛肉巴,这是赣州人过年必备的五样腊货。一到腊月,有钱没钱,家家门前都晒着一架子一架,早上拿出来,晚上收回去。 真正的忙年从小年开始,这天起家家户户开始大扫除。 “春香,去拆被套,把床单、衣裳拿河里去洗。” “志远,你和志洪把水缸抬到河里去洗干净来。” “明华,拿块抹布去把桌椅板凳擦干净。” “二十四,扫房子”,陈淑贞指挥着一众儿女打扫卫生。 水西码头上,人声喧哗,上上下下的人很多,穿着套鞋站在浅水里的女人,蹲在石阶上的孩子,都在低头清洗着。上游在洗床单、被套和衣服,下游在洗碗柜、桌子和板凳,刷洗锅子、砧板的在最下游,彼此默契,秩序井然。 人们干着活,说着话,开开心心。 “爆炒米的来了!”有人大喊。 每到年前,爆炒米的人都会挑着担子走村窜巷的给人爆米,爆豆,爆玉米。 正在洗衣服的女人们忙不迭的收拾好东西,快快回家去拿要爆的东西来,晚了就轮不到自己了。 爆米机就支在钟志远家边上,机子下面一个炉子点着柴禾木碳。胡子拉碴穿着油乎乎蓝布棉袄的中年男人,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一手添柴,一手转着爆米机。爆米机上一只仪表,红色的指针在动。一条长长的麻袋铺在地上。 几家大人端着要爆的米和豆子,小孩子们吮着手指牵着大人的衣襟眼巴巴地等着。 “要爆了啊!”爆米花的人喝了声。 大人帮着去捂孩子的耳朵,“快躲起来!” 爆炒米的人起身将大麻袋套在爆米机上,拿起一根铁棍,插在爆米机的一个环上,一脚踩在爆米机上,将铁棍用力一撬,“呯”的一声震响,麻袋被狂风吹起来一般鼓了起来。 女人和孩子们都尖叫起来,爆炒米的人用铁棍在爆米机的炉膛里搅了搅,刮去残留物,又放一罐米进去,扣上盖,又坐到板凳上开始转起爆米机来。 米和豆子经过这么一爆,变得虚胖,唯有玉米爆了之后成了一朵花。 赣州人过年几乎家家都要爆米爆豆,熬了糖稀,自己做炒米糖。 陈淑贞的炒米糖做得一绝,因为舍得放豆,还放炒花生,吃起来香。 这天,钟家也在做炒米糖。 屋外凉篷下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大大的浅木格子,像做豆腐的方格,陈淑贞将和了糖稀搅拌好的爆米、炒花生和爆豆倒在木格子里,喊道:“志远,志洪,快毛子擀开来!” 钟志远用空了的葡萄糖瓶子使命擀,得趁热,凉了一凝固就擀不开。他和弟弟轮流着擀,将一堆炒米压得平平整整。 钟明华一旁给哥哥们喊加油,等炒米糖做好,切成一块块时,她第一个拿起来吃。 “好香,妈,你这个做得好!”她边吃边夸赞。 “你就会拍马屁!”钟志洪笑道,自己拿起块吃起来。 钟志远也吃起来,香味浓郁,确实好吃。 兄妹三人边吃边夸,一时停不下来。 “不要吃了,快点装起来,嫑皮掉了!”陈淑贞说着,将炒米糖装进了两个大大的洋铁皮桶里。 “这么多,吃毛子怕什么。”钟志洪毫不在乎地说。 “这么多啊?家里这么多人,一下子就吃掉了,过年来个人拿不出来倒架子。”陈淑贞说着,将炒米糖装进铁桶里,一手一个提着两只铁皮桶去屋里藏起来。 兄妹三人将木格里碎的炒米糖一把一把抓起来抢着吃。 偷吃、抢着吃,才叫吃得香。 三个人吃得香时,屋里喊了:“来搓芋头圆。” 屋里,钟宜荣和钟春香剥好煮芋头捣成了泥,和好了面,等着大家一起来搓成小丸子。 芋头圆是赣州的特产,钟志远没在别的地方吃到过。 芋头煮烂抓成泥,与面粉、姜末,调上味,和在一起,揪成团,先搓成条,再捏出一小块,搓成弹丸大小的圆子,再油炸,咸鲜香酥,味道独特。 “不要太大不要太小哦,像小手指头一样!”钟春香说,带着弟妹们搓圆子。 四姊妹用双手搓着,搓成一粒往簸箕里扔一粒,嘭嘭声不断。 “钟志洪,q洗手哦?嫑把勒色搓进去了哦!”钟春香笑了下,损道。 “啊呀,没有呢,钟明华,芋头圆你嫑吃了,好勒色。”钟志洪故作惊讶地说。 “哼,我也没洗手!”钟明华一点也没受影响,反唇相讥道。 “我还抠了鼻子!”钟志远一说,三姊妹全恶心起来。 “你们乱讲什么,过年的东西,要吉利。嫑乱讲话!”陈淑贞见儿女们没边的乱讲,赶紧阻止。过年讲究吉利,这点她非常迷信。 “对,芋头圆,事事如意,圆圆满满!”钟志远赶紧说句好话,以解母亲之虞。 芋头圆在油锅里一粒粒浮起,偶尔有一两只含有空气的圆子会崩开。 “志远,油崩起来了,小心崩到手上。”钟志远在翻动圆子,钟春香提醒弟弟。 “呸,呸,呸,嫑乱讲话!”陈淑贞装着朝地上吐痰,一连声地呸。 “这都不可以讲啊,哈哈,我不讲话了。”钟春香无奈地笑道。 “嫑讲‘崩’,要讲‘发’!”钟志洪老神在在地教育姐姐说。 “好,发,大发!”钟春香呵呵地笑说。 钟明华不管他们,捏起一颗炸好的芋头圆扔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嚼起来,大赞:“好硬,好香!” 钟志远看妹妹那天真的样子,颇有“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的意思。 家里自己能做的过年的东西做完后,陈淑贞带着儿女去街上买年货。 钟明华最高兴,商店里花花绿绿的东西看着就开心。往年钟志远和弟弟都不太开心,因为重活都他们扛了,而且想买的不一定买,想吃又不让吃,一点意思都没有。现在,钟志远变了,老有兴趣地跟着去买年货,看热闹。 红旗商店是赣州人必去买年华的地方,人头攒动,柜台都被挤偏了。这里就像未来的超市,东西极为丰富,只是还没有开放式售卖,用柜台挡着顾客。由于人多,柜台上没敢瓶瓶罐罐,货物全堆在柜台里面,木箱、铁桶堆得满满的。 肥肥的珊瑚条,瘦瘦的瓦角丁,一箱箱的状元红、核桃酥、开口笑,还有五颜六色的糖果,色彩鲜亮诱人,空气里满是苹果的芳香和糕饼糖果的甜香,身边是涌动的人流,置身其中,嘈杂混乱间,满脑子都是购买的欲望。 商场里大部分是散装货物,非常考较营业员的业务水平,抓一把还是三五把,铲一勺还是两三勺,影响着时间效率。由于还没有塑料袋,用的是商店自制的纸袋子,需要包扎,更考较营业员的技能。营业员拿着纸绳捏着一端竖着一扎,轻盈地翻转过来横着一扎,三两下就包扎好了。看那手法,就是一种享受。 状元红、小麻球、珊瑚条,钟志远和弟弟两个人手上的篮子里都放着三四个油纸包。 “去买墨鱼。” 陈淑贞在在人群里喊道,不喊都听不到。 赣州人喜欢用墨鱼炖鸡汤,钟志远记得墨鱼的那块轻飘飘的白骨。 人太多,转身都难,营业员忙到只能在柜台里吃饭,众目睽睽之下,顾不上吃相,低着头风卷残云几大口就吃完,吃完就投入工作,连水都顾上喝一口。 在这里当值,想偷懒都不行。 谩骂声,小孩的叫闹声不绝于耳。 “挤死了!”钟明华拖着母亲的衣角,嘟囔道。还好有俩哥哥给她护驾。 在这纷乱嘈杂的环境里,广播里传来《一封家书》的歌声,“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吗”,钟志远第一次在广播里听到自己的歌声,瞬间恍惚。 这歌传到了赣州,看来星星之火已经燎原。 “今天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付钱!”他心里一高兴,激动地宣布。 “这个可可以哦?” “可以!” “这个呢?” “也可以,这里所有的都可以!” 钟明华开心地问二哥,二哥都肯定地说“可以”。 “那买个罐头,可可以?”钟志洪忍不住问道。 未来不兴吃的罐头,八十年代还是稀罕品。 “可以!”钟志远毫不犹豫地说。 陈淑贞着急了,“志远,省毛子钱。” 花钱的事她总是抠得紧,家庭主妇但凡都这样,过日子嘛不能大手大脚乱花。 “妈,过年不花钱,什么时候花哦?我带了钱,你放心。”钟志远说,掏出一把钞票来给母亲看,说:“妈,有钱难买高兴,可是?” 陈淑贞吓一跳,急道:“快放好来,这里这么多人,扒手多哦。” 说罢还左右环视。这年代小偷是多,钟志远听母亲的,马上将钞票放进口袋里。 姊妹们高兴了,可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钟志洪本来以为是来当劳力的,现在可以为自己买东西,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 钟志远在结帐时,又有惊喜,钞票里竟然夹着张彩电票。 这一定是陈蓉夹在钱里送给他的,他有一次说到过妹妹喜欢看电视,天天蹭人家的电视看。言者无意,听者有心,钟志远心里暖暖的。 他将彩电票放回口袋,开心地掏钱结帐。 营业员收了钱,放进身后的柜子里,从里面找出零钱递给钟志远。 红旗商店的营业员跟其他店不同,兼做收银员。她们给顾客称重,打包,还要算帐,收钱找钱,忙得不可开交。 “好了,不要买了,还要去买鸡买鱼!”陈淑贞说。 她实在心疼钱,看已经买了香蕉苹果、牛奶面包、糕点奶糖、蜜饯罐头,还有花生、瓜子等等,这么多东西,虽说是儿子出钱,但那也是钱啊。 钟春香啃着苹果,钟志洪吃着香蕉,钟明华舔着棒棒糖,手里都拎着装得满满当当的篮子,高高兴兴地走出红旗商店,钟志远也嚼着大白兔奶糖,春风得意,一家人又去农贸市场。 农贸市场也有人在播《一封家书》,“爸爸妈妈多保重身体,不要让儿子放心不下”。 钟志远一激动,母鸡、线鸡、大草鱼,买、买、买。 “一刀下的,全部要了!”他高兴地对小刀手说。 陈淑贞急得喊:“志远,不要买这么多肉,没票了。”手上捏着几张肉票。 “没事,不够就按议价买。”钟志远说。 不在乎议价多那么点钱,开心最重要,一刀下的五花肉买了二十来斤。 这时候钟志洪表现得非常懂事,将最重的肉自己扛上。 钟志远挎着篮子,提着线鸡,像个走亲戚的。 线鸡是在公鸡还小时就被摘掉了睾丸,不再打鸣,也不再招惹母鸡,无欲无求后不光长膘,还长出一身漂亮的羽毛,毽子上的鸡毛一般都是线鸡身上的毛。 年货买回去,有些尝了尝就被陈淑贞收了起来。 “等过年再吃。” 她总是这么说。鸡还得养着,到年三十再杀。 鱼和肉则要先做出来。在钟家,做鱼做肉这样的大菜,非钟宜荣莫属,毕竟当过学徒。当然,现在添了个钟志远,他是集大成者。 肥嫩的草鱼切成条,用酱油味精、大蒜苗和姜腌在一边。 “做爆鱼,用大蒜苗来腌味道最好!” 钟宜荣看了眼站在边上钟志远,得意地说,大概这是他的秘诀。 腌好鱼,他将方方正正大块的五花肉放在锅里煮,要做烧片肉。 锅子里咕噜地冒着泡,看看煮得差不多了,他拿起根筷子,从肉皮往肉里插了进去。 “嗯,烂了。” 说罢,他将肉捞起来,放在盘子里。 钟志远将锅里的水倒起来,洗干净锅子,放回炉子上。 钟宜荣将肉块沥干水,先用白酒涂抹一遍肉皮,又用酱油涂抹。 趁着肉块沥水,他将腌好的鱼块捞起来,拍打掉鱼肉上的葱姜末和大蒜苗,放竹筐子里沥水。 锅子倒上油,钟宜荣用一个铁爪篱将肉块沉在油里。油慢慢地冒着泡,嗞嗞啦啦响起来。 “肉皮要炸透,炸到金黄色,起一个个的泡就可以了。” 钟宜荣将爪篱拿起来给儿子看,那肉焦香酥脆。 他把炸好的肉块,放进了一盆清水里。 “爸,怎么放水里?”钟志远不解地问。 钟宜荣得意地一笑:“等下你看。” 将沥干的鱼放进热油锅里炸起来,鱼一入锅,嗞啦的炸响,空气里是一股和着蒜香的鱼香味。 “啊呀,好香!” 钟春香从河里洗东西回来,进门闻到香味,叫了起来。 她拿起一块炸好的爆鱼,吃了起来。 钟明华从楼上下来,见姐姐在吃爆鱼,不由分说拿起爆鱼也吃起来,一个劲地赞:“好吃,好吃。” 把钟志洪也引了过来,钟志远也拿起一块,嗯,很入味,酱香蒜香鱼香充分融合,层次分明! 陈淑贞急了,阻止道:“吃了这块嫑吃了啊,哪经得你们酱紫吃?过年吃什么哦?” “吔,这个妈妈不会讲话,过年了,越吃越有!”钟志洪抓住母亲没说吉利话的把柄,调侃地说。 陈淑贞被儿子说得笑了,把他赶开,笑道:“你就是一张嘴会讲!” 钟宜荣这边炸好爆鱼,将泡水里的肉拿起来。 “你看,可是成虎皮了?”他得意地给儿子看。 钟志远凑近看,果然皮皱皱的,原来有这么一招,怪不得自己做的皮不皱呢。 “哥,你看,大哥买了甘蔗回来!” 钟明华眼尖,远远的看到大哥。 钟建国肩上扛着一大捆甘蔗,正走在浮桥上,双手托着,难承其重,将甘蔗放下支在桥上歇肩。 “志洪,去接一下哇。”钟春香对弟弟说。 有意思的是,家里有重活都叫钟志洪,不叫钟志远。在钟家人眼里,钟志远就如钟志洪说的是个秀才。 钟志洪不情不愿的还没动,钟志远就迈开了步,钟志洪只好也赶上去,两兄弟来到浮桥上,抬起甘蔗一人一头扛着走,钟建国甩甩胳膊,跟在后面。 “哥,你们放假了?” “没有,初一才放假。” 春节只放三天,这样的情形到1999年才改变。 忙年,家里,单位,都在忙。 第53章 剃头过年 “明日天全家都去店里理发,再去澡堂洗澡吧?” 晚饭时,钟志远向全家人发出建议。 “好啊,我一个冬天都没洗澡了。”钟志洪应声叫好。 “我也好久没洗澡了。”钟明华也应道。 “嫑花那个钱,小李子这两天就会来,洗澡不是有浴罩啊?明天我烧锅水你们去洗哇。” 陈淑贞心疼钱,表示反对。 小李子是游走的剃头匠,每月来一次,钟志远记得他用手动的推子,握在手里一松一紧的给人理发,收费便宜,理发的水平不挑剔的话,还是过得去。 “小李子那个水平,我嫑他理哦。”钟春香反对道。 “浴罩这么小,放个屁都散不掉,一毛子都不舒服。”钟志洪很不屑地否定掉浴罩洗澡。 “妈,过年了,也要享受一下。”钟志远劝说母亲。 “就是啊,妈,我也想去。”钟明华看着母亲撒娇道。 “好,都去哇!”陈淑贞看着讨好的女儿,妥协了。 钟宜荣没吱声,他是想去的。 这年头,洗个澡很难。 翌日,一个晴好的天气,钟志远挨着父亲,钟明华牵着母亲,钟家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钟嫂子,一家人去哪里哦?” 蔡家妈妈热情地跟陈淑贞打招呼。 “去城里剃头,洗澡,呵,我家儿子请客!” 陈淑贞乐呵呵,很得意地炫耀,特意说儿子请客。 “你家儿女孝顺哇!” 蔡家妈妈羡慕地说,不无虚假成分。 “你家女儿也孝顺,好能干,哪个讨了你家女儿有福气哦!” 邻里之间总是要说几句没营养的客套话,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明星理发店是一家国营理发店,两面墙上都是镜子,镜子下面是一排的台子,每面都有五张理发椅,每把椅子的台上都有一只小木盒。 师傅们都在忙,门边的长条凳上还坐着人。 “要等哦。” “哪里都要等。” 理发师傅笑笑,这时候还有闲? 现在的理发店还比较少,不像未来遍地都是。 等待最磨人,钟志远想念起小李子理发的方便来。 “下一个!” 终于等到了,钟志远让父亲先理。 钟宜荣肥胖的身体坐在椅子里,椅子发出沉重的闷声。 “二八分,头发向后梳……” “两边剃上去,对……” 钟志远指挥着师傅,师傅停了电推子,疑惑地看着他,这种发型超出他的认知。 “没事,理坏不怪你。” 钟志远朝他笑笑。 “你看,头发向后梳,可是特别精神?”他对师傅说。 师傅认真地瞧了瞧钟宜荣的发型,不由的说:“还真是的。” 他都是将头发往下梳,遮在额头上。这额头露出来,两边再剃上来,是显精神。 他将椅背上一个插销拔动了下,椅子往后倒下,成了躺椅。 钟宜荣先是吓了一下,双手倏地抓紧扶手。然后在师傅的吩咐下慢慢放松躺了下去。 师傅将一块热毛巾敷在他脸上。趁热敷的时候,从台上拿起一个小瓶子,盖子上连着竹制的毛刷子,搅里面浆糊一样的东西,那是剃须泡沫。 敷了会,师傅将热毛巾取下,用那个刷子在钟宜荣的嘴唇上方和下巴上抹上剃须泡沫,从台上的木盒里取出把剃须刀,打开,在椅背上揪出块光亮的光刀布来,在上面来回唰唰地刮了几下,开始给钟宜荣剃须。 “师傅,嫑剃掉,修一下,酱紫……” 钟志远把胡子看成是男人的时装,怎能剃掉? 师傅差点要把胡子光掉,闻言依钟志远的要求,细细地修饰起来。 现在的师傅什么都做,不像后来的理发店,不修胡子。 钟宜荣像个木头人,任由儿子通过师傅摆布,发型他很满意,胡子怎么修自然相信儿子。 师傅理完,将椅子往上推起来,让钟宜荣照镜子。 钟宜荣看着镜子里精心修饰后的自己,笑得很傲骄,心情大好,居然伸手握住师傅的手,表示感谢。 钟志远摇头笑笑,父亲有时候挺可爱。 他自己的头,为难了下,不能太酷,又不想太土,想了想,让师傅按他的说法理,师傅很不理解,理完却不得不服。 他理了个郭富城发型。 一家人理好发,走出理发店。钟春香和钟明华都夸父亲的头发理得好,看看母亲的头发,真叫可惜。 “喊妈卷个发,就不听。”钟春香遗憾地说。 “就是,妈太固执了。”钟明华也无奈地说。 “卷什么,五十岁的人了,要什么好看?”陈淑贞满不在乎地说。传统妇女,不太在意形象。 “妈酱紫不也挺好看啊?”钟志远只能违心地说。 “走,快毛子去洗澡,头发进颈脖子了。”陈淑贞催促道,有意岔开话题。 谁知道,过年洗澡的人比理发的人多,春晖澡堂门前排起了队。这排队不像理发,快则几分钟理完一个,慢也就十几分钟,这难得泡一回澡,怎么着不得半小时一小时? 钟志远看着这么多人排队,心里嘀咕,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巷子里谁家在放《一封家书》,钟志远听着自己的歌,心慢慢地沉静下来,耐着性子等。 忽然想起了王晓鹏,对啊,厂里洗澡人少。 也不用怕麻烦人家,给他还人情的机会,说不定人家还挺高兴的呢。但凡人都不喜欢欠人情。 “走,我们去赣南服装二厂洗。”钟志远对家人说。 “我们不认得人,进不去。”钟春香说。本来她们厂可以洗的,可惜效益不好,浴室停了。 “我认得人,走。” 钟志远说着,拉着父亲走在前头。见状,大家都跟上来。 “认得什么人哦,嫑进不去哦?”钟志洪有些不相信,这个小哥两耳不闻窗外事,哪会认得什么人?他哪知道小哥已非小哥了? “也是哦,嫑空走一趟哦?” 陈淑贞怕走冤枉路,不由担心地说。 “妈,只管放心!”钟志远信心十足地说。 “妈,哥哥都讲了,放心去。” 钟明华对母亲说,她相信二哥,二哥从来不说虚的。 赣南服装二厂,王晓鹏接到传达室打来的电话。 “谁?” “他说小乐天,赣州一中……” “噢,知道了,我马上来。” 王晓鹏起先并没想起钟志远来,说到小乐天、赣州一中,才猛然想起,匆匆地往厂门口去。 到传达室,王晓鹏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家子来洗澡的,因为刚剃的头,都不等钟志远说明来意,就对他说:“来得正好,澡堂刚开,水还是干净的。”他看向钟宜荣点头招呼。 “这是我家人,来麻烦你了。” “哪里话,这算什么事,洗完澡来办公室找我,在那里。” 王晓鹏也不多啰嗦,指着办公楼说。 “好嘞!” 钟志远也不客气,洗澡这事对一个副厂长来说真不是事,对人客气那是瞧不起人家,也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分男女进入浴室,服装厂女工多男工少,第一汤,水清见底,只有三五个人泡在池子里。 澡堂没有橱柜,只一排排的靠背椅,椅子下面是一格格的柜子,打开可以往里放衣服什么的,不过,不像外面的澡堂,它不带锁,放不得贵重物品,毕竟是内部澡堂,设施不一样。 “太好了!”钟志洪兴奋地说,光着屁股往池子里奔。 钟志远也不顾父亲了,自己脱了进去。 泡在温水里,对钟志远来说也是一种享受,想想在黄文家洗过澡,算来也有十几天没洗澡了。这对一个每天起码洗一次澡的人来说,真是难以想像的。 想到了黄文,不由的感叹,莫名的竟有点想她。 “嗯~”钟宜荣闭着眼泡在水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多少年了?第一次在澡堂洗澡,四仰八叉的被温水包裹,确实舒服。 虽说在儿子面前裸露还不习惯,但儿子的孝顺让他幸福满满。见钟志远看着水发呆,钟志洪在水里憋气玩,不由的露出微笑。 “爸,我来给你搓背。” 泡得皮肤微红时,钟志远对父亲说。 “不要,我自己来。”钟宜荣有点意外,也难为情。 “来,我也帮你搓。” 钟志洪也过来对父亲说,动手将父亲按在池边上。 池子有很宽的沿,足可以躺在上面。已经有人在相互搓背了。 “趴在上面。”钟志远说。 钟宜荣跨出一只脚来,骑在池沿上,慢慢地往前趴了下去,身体肥胖,起来有些笨拙,肥肥的屁股翘起来,很是滑稽。 “肥牯仔!”钟志洪笑嘻嘻地看着哥哥说。 钟志远也笑了,动手给父亲搓背。 兄弟二人一人一边,细心地帮父亲搓背。 “可舒服?”钟志洪调皮地问父亲。 “舒服!”钟宜荣不能抬头,只能张嘴说话。 “肥牯仔福气好,两个儿子给你搓背!”钟志洪跟父亲开玩笑说。 钟志远搓着背,听着父亲与弟弟的对话,眼睛慢慢地红润起来。 前世,他从来没和父亲进过澡堂,只给父亲洗过一次澡。那是钟宜荣得了脑梗,他回家伺候父亲出院后,在告别父亲回自己家时,在父亲家里给父亲洗过一次澡。一辈子就洗了一次澡,然后人就没了,这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想到这些,钟志远泪水奔涌而出,他不得不用毛由盖住自己的脸。 “爸,等下去称下,少了好几斤哦!”钟志洪玩笑地对父亲说。 钟宜荣害羞地笑了下。 “这个老人家有福气!” 泡澡的人看到钟家这一幕,议论起来。 父慈子孝,谁不羡慕? 父子三人洗好澡出来,陈淑贞她们还没出来。 女人有两件事是急不得的,化妆和洗澡。 “爸,你们等下先回去吧,我去跟人家打个招呼。” 钟志远关照弟弟照顾好父亲,一个人去找王晓鹏。 第54章 想到步鑫生的西装 王晓鹏的办公室在三楼,党委书记、厂长、副厂长、工会主席的办公室都在一层,边上有个大会议室。党委书记和厂长的牌子在头上那个办公室门上,看来是一个人兼了。 有两个副厂长的牌子,其中一个门是虚掩的,钟志远猜想应该是王晓鹏的。 他从门缝里看进去,果然是王晓鹏。他敲了下门,王晓鹏抬起头,似有准备,微笑着站起身来,将钟志远让在椅子上,端起早放好茶叶的杯子,去旁边的矮几上,从热水瓶里倒了热水进去泡茶。 茶杯冒着热气,放在钟志远面前。 钟志远新剃的头,刚洗的澡,精神焕发。 “年青真好!”王晓鹏看着钟志远有些嫉妒地说。 “成熟才显风度!”钟志远半认真半玩笑地说。 “你们家人都很漂亮,你父亲真帅!”王晓鹏夸道,对钟志远的恭维只是笑笑。 “是吧?像我!”钟志远得意地说,与王晓鹏一同哈哈地大笑起来。 “你啊~,有意思!”王晓鹏笑得很开心,指着钟志远说。 “王厂长~” 一个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门被推开,进来一女职员,见一个陌生人在,打住了话。 “小梅,什么事?” 王晓鹏很快止住笑,板起脸严肃不失亲和地问。 “那个~昨天说的……”小梅微笑着看了眼钟志远,欲言又止。 “行,我知道了。” 王晓鹏大手一挥,小梅笑了一声,走了。 “明年计划,催了好几回了!” 王晓鹏厌烦地说,像是解释。 “计划有什么难的?每年不都得写?”钟志远说。 “上面要我们上一套西装生产线,我们,唉~” 王晓鹏似有难言之隐。 钟志远听了他的话,心下想到了步鑫生,即将成为今年的十大新闻人物。他倒就倒在了西装上。做西装并没错,错在上级乱指挥,加上运气差,碰上消费市场周期性萧条。 “我建议你们先不要上西装,风险太大!”钟志远说。 想到步鑫生的西装卖不出去,免费发给海盐人,海盐提刀卖肉的穿西装,拎篮子买菜的穿西装,且都穿的是同一款西装,想想那场面乐得失声笑了。 “噢?为什么?”王晓鹏见钟志远乐不可支的样子,颇好奇,身子往前凑了凑。 “王厂长,你们做过可行性分析吗?”钟志远问。 “可行性分析?”王晓鹏很惊讶的样子说。 敢情王晓鹏都没听过“可行性分析”这类词。 “上级领导还是有眼光的,看到了目前的西装热。站在台风口,猪都能飞起来。”钟志远说。他金句一出口,王晓鹏就乐了,说,“你小子这比喻真绝了。” 钟志远只淡淡地笑了下。 他问:“西装热,一定会引起投资热,对不对?” “对。” “投资热,一定会导致市场饱和,对不对?” “对。” “市场饱和,一定会造成产品滞销,对不对?” “对。” 面对钟志远一连串的“对不对”,王晓鹏只能说“对”。 “那么,你们凭什么,可以脱颖而出,在饱和的市场取胜?”钟志远挑着眉,笑嘻嘻地看着王晓鹏问,这是问题的关键。 王晓鹏无言以对,他对西装根本不了解。上级可能也不了解,跟风罢了。 “还有,你们的资金,够吗?你们的技术,有吗?投资回报率算过没有?是多少?投资回报周期要多久?”钟志远又问。 王晓鹏回答不了。上级要求建西装生产线,他直觉不合适,但也没有成形的想法。现在经钟志远这一点拨,豁然开朗了。 “可惜我没女儿,不然,不管多大都嫁给你!” 王晓鹏说着,呵呵笑起来。 “还有,你真是高中生?”他看着钟志远问。 “你觉得呢?” 钟志远给他一个含意深刻的笑,扬头走出王晓鹏的办公室。 工厂的喇叭里在播《一封家书》: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 第55章 翠莲,我想你了 “分鱼了,科室代表先来拿!” 赣南纺织厂,鲁明达领着保卫科的人将几卡车鱼在操场上大小分好,拿着喇叭筒朝办公楼大喊。 每年都发年货,赣州水系发达,鱼多。 一操场的鱼,一堆一堆的,还活蹦乱跳,空气里散发出刺鼻的鱼腥味。 “啊呀,一堆堆的好肉麻。” “怎么挑啊?” 科室代表站在操场边,看着密集的鱼堆无从下手。 “不许挑,按顺序拿。” 鲁明达对着喇叭筒喊,却并不阻止挑拣的人。喊是喊给人听的,挑拣的人也懂,挑拣完依旧整理好现场,不留下一丝痕迹。 “每年都是科室的先去,不公平!” “不公平你还想着去科室?” “明年你去了科室,你会讲不公平?” 车间里的人酸酸地议论着,发牢骚泄愤。 鲁明达拎了自己的两条大鱼下班。 他没有回家,而是脚步匆匆的往桥儿口方向奔去,他心爱的李翠莲家住火柴厂的家属区,就在那附近。 自上次李翠莲被家人强行带走后,鲁明达再没见到她。他想她,担心她,他想见到她可爱的笑容就像想见到冬天的太阳。 他满怀期待和忐忑地敲响李翠莲家的门。谢来娣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另一个层面,他对李翠莲实在太在意,让他对谢来娣敬畏有加。 谢来娣听到敲门声来开门,开门见是鲁明达,原本笑着的脸瞬间愠怒,“咣当”一声把门死死关上。 鲁明达愣了下,鼓起勇气,讷讷的在门外喊:“阿姨,我来看翠莲。这是厂里发的鱼,我送过来。” 他冲门里喊着,紧张地从门缝往里张望。 门忽然被猛力打开,吓了他一跳。 他缩身后退两步,见谢来娣手持一把破旧的竹扫帚,气势汹汹地挡在了门口,活脱脱就像是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凶恶门神,怒目圆睁,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呵斥:“拿走你的臭东西,嫑在这里丢人显眼!” 说罢,冷不丁一扫帚扫向他拎着鱼的手,鲁明达不料她有这动作,来不急躲,手一松,两条鱼结结实实“啪”地摔在地上,鱼在地上挣扎翻腾,滚了一身泥土。 “阿姨,你就让我看翠莲一眼吧!” 鲁明达就像地上绝望扑腾的鱼,痛苦地哀求。 他听到屋子里李翠莲在焦急地喊他的名字,“明达,明达!”一声声的,还有嘭嘭的撞门声,他想进屋去,可是被谢来娣扫帚一横拦住。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家翠莲死也不会嫁给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哼!” 谢来娣不屑地狠狠往地上吐了口痰,飞舞着手中的扫帚劈头盖脸的向鲁明达打过去。 鲁明达狼狈不堪地闪躲,但最终还是未能完全避开谢来娣的攻击。只听“唰”的一声,锋利的竹尖无情地扫过他的脸颊,顿时留下了一道鲜红刺目的血痕。 谢来娣见出了血,心下一惊,随即回身用力将门“咣当”一声紧紧关闭,拖着扫帚心虚地藏在门后,透过门缝盯着门外呆立不动的鲁明达。 鲁明达木雕般怔怔地站在那里,目光呆滞地望着地上仍在不停挣扎的鱼,脸颊上的血痕有血往外渗。他的心也在滴血,心爱的人就在眼前,可他却进不去,看不见,仅隔着一扇门,却仿佛远隔万里。 “这个人站在那里干什么?” “可是潮头?颠佬?” “地上两条鱼又肥又大哦!” “嫑去惹他,颠佬打起人来力气比平常大哦!” 人来人往,不明内情的人议论着鲁明达,躲着他,从他身后经过,投以好奇的目光。 鲁明达浑然不知,傻子似的站在那里看着地上的鱼扑腾。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毛发稀少营养不良的野猫嗅着鱼腥味寻了过来。离鲁明达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警惕地远远注视着他,不敢向前,又不舍离开。它一会儿看鱼,一会儿看人,见鲁明达傻傻地呆着不动,似乎没有恶意,它尝试着轻柔地“喵”叫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地上的鱼靠近,不时向鲁明达看上一眼,似乎做好了只要鲁明达一动,它就立即撤离的准备。 这声猫叫虽然轻柔,却唤醒了鲁明达。他转身想要离开,见猫张嘴去叼鱼,鱼太大,无从下口,它围着鱼焦急地转圈子。 鲁明达走过去,弯腰要去捡鱼。猫却护食地弓着身子,嘴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声,朝他呲牙咧嘴地示威,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 先是被谢来娣恶语相向,扫帚相待,如今连一只小小的野猫都敢向他吹胡子瞪眼,鲁明达心里涌起一股无名之火,狠狠地挥起手,猫,腾,溜得无影无踪。 鲁明达捡起鱼,鱼没有错,错在人。 人在,心也在,却隔着最远的距离。 鲁明达无奈,拎着两条沾满泥灰、濒死的鱼,失魂落魄地离开。 谢来娣一双怨毒的眼睛在门后冷冷地盯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 鲁明达回到家里,他家在东河大桥一个山坡上,是航运公司的家属住宅。说是住宅,其实就是黄泥垒的墙,白粉都没刷,一水的平房,每户门前还有一个柴禾间,门对着门,中间是过道。 鲁明达家有两间房,柴禾间是灶间。 “妈,厂里分了鱼,我放灶间了。” 鲁明达来到父母房间,对母亲说。 鲁大春躺在床上听收音机,王筱萍坐在床边帮他揉腿。 王筱萍脸色苍白,眯着眼睛,头发里有几根白发,听到儿子说,问他:“你不送去翠莲家?过年了,q去送礼哦?” “送了,妈。” 鲁明达强忍住悲伤,对母亲撒谎。 “翠莲都一个月没来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王筱萍担心地问儿子,停止揉腿的动作,眯着眼侧耳听。以前翠莲每周都来看她,帮她干活,许久不来,她还不习惯了。 “妈,你想到哪里支了哦?她们厂里派她下乡支农去了。过年都回不来。“ 鲁明达没办法,只好编瞎话,一下子将李翠莲支过了年。 “酱紫啊?那苦了她了,过年都回不来。” 王筱萍对社会上的事了解不多,听了儿子的话只替李翠莲担心。 “妈,你的药q了?” “有,我和你爸爸的药都有。” 鲁大春看出儿子心里有事,故作高兴,一脸轻松地说:“明达,过年了,弄点气氛出来!” 他虽伤残了,精神依旧开朗。他曾亲眼看着船工被激流冲走,无法施救。经历过生死,伤残算得了什么?他常对儿子说,生死由天,活着就该开心。 “嗯,爸,我晓得了,我去买毛子东西。” 鲁明达假装高兴地应了声,转身出了家门。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吗?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 他无意地哼起了《一封家书》,惊动了几株枯树上的鸟儿,它们扑棱着飞散开去。 鲁明达一路低唱着,哼着哼着,突然泪流满面,哽咽着朝着天空嘶喊: “翠莲,我想你了!” 第56章 关美玲春心乱了 美玲时尚女装店很快就在赣州出了名,就像未来的网红店,许多人慕名前去打卡。哪怕不买衣服,也会去体验一下,在开放的售卖环境下,看看这件,试试那件,过把瘾也好,反正店家也不会生气,不骂你,不给你脸色看,反而笑脸相迎,在美玲店感觉自己很受人尊敬。 被人尊重的感觉让人陶醉。 人一陶醉就容易冲动。 一冲动就容易受诱惑。 再加上美玲店还有一个促销政策:介绍人来买衣服可以返现。这大大的提升了顾客流量。在未来是烂大街的招数,放现在很新鲜。 还有,钟志远让在门口放几把椅子供人休息。刚开始关美玲母女都不理解,觉得没必要。现在收到效果了,许多逛街走累了的人在门外坐下休息后,不少都会进店来看看,而看看就买了。 美玲店一个礼拜都补了两次货了,关美玲母女看上去比以前更加漂亮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好心情不知不觉影响着人的形貌。 所谓相由心生。 张秀清气定神闲,气质华贵。关美玲柔美俏丽,飘逸雅致。 “美玲,你越来越漂亮了!” 蕾蕾笑着,忍不住夸赞道,手还上去摸关美玲的衣服。这会儿店里正好没客人。 蕾蕾自打开业被请来帮忙,就时不时来美玲店里玩,帮衬着做些事。苗苗也是。 关美玲朝蕾蕾一指,喊声“木马人”,蕾蕾木马人停止,手在空中僵持地举着,笑容凝固。 这是钟志远那天开业前教她们玩的游戏。 游戏简单又好玩,可以随时中止,不影响营业。 关美玲和苗苗看着蕾蕾滑稽的样子,开怀大笑。 蕾蕾凝固了10钞,自动解除。 “钟哥也不来了,唉……”她叹了口气,“那天本来很累的,他带我们去小乐天吃茶,给我们讲笑话,就一点不累了。”似乎很想念钟志远。 关美玲本来叫钟志远“志远”,张秀清教导女儿这样不礼貌,改口叫了“钟哥”,蕾蕾和苗苗也跟着叫“钟哥”。 “没听你们说过嘛?!”关美玲问。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不开心。 蕾蕾说:“那天那么忙,回来钟哥又教我们接待礼仪,还有话术什么的,哪有时间?” “哼,我都没跟钟哥去吃过茶!”关美玲嘟着嘴说,她嫉妒了。 蕾蕾指着关美玲,凑近逼问道:“你喜欢钟哥!是不是?” “谁喜欢了?!” 关美玲害羞地否认,神情极不自然。 “你脸红了!肯定是喜欢钟哥了!” 蕾蕾拍掌道,苗苗跟着拍起掌来,两个女孩笑话关美玲。 “你们瞎说什么啊!” 关美玲一跺脚,假装生气不理她们,心里小鹿乱撞。 不经蕾蕾说破,她自己都不知道,那种喜爱原来叫爱! “你真不喜欢钟哥啊?” 蕾蕾偏着头凑近关美玲的脸问,关美玲没有回答她。 蕾蕾等了半晌,没有等到关美玲的回答,大声宣布:“我喜欢钟哥,我要跟他谈恋爱!” 蕾蕾一语惊四座,关美玲楞了,苗苗张大了嘴,张秀清满眼的意外。 大胆赤裸的表白从一个女生嘴里说出来,确实惊世骇俗。 但蕾蕾就是说了,说得大大方方。 “怎么可以~你们才见了一次,我~你~不可以的……” 关美玲指着蕾蕾,结结巴巴地说,特别着急。 “我就喜欢他!”蕾蕾兴奋地说,“这叫一见钟情!” “啊呀,一见钟情,好浪漫哦!”苗苗羡慕地说。 “什么一见钟情,那喊一厢情愿,钟哥又不喜欢她!”关美玲冷脸对苗苗说,心里十分不喜欢。 “钟哥说我可爱!”蕾蕾不服气地说,问苗苗,“是吧?” 苗苗看着关美玲,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也夸你可爱了!”张秀清笑着对苗苗说,她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蕾蕾,心里叹了口气,“钟志远当你们是妹妹,他是要上大学,以后在大城市工作,娶大学生做老婆的。” 张秀清的话让三个姑娘都沉默了。 片刻后,蕾蕾说:“阿姨讲得对,我回去了,还有寒假作业没做。” 蕾蕾说声“再见”就走了,苗苗看了看关美玲,跟张秀清打声招呼,也走了。 留下关美玲一个人在发楞。 这晚,关美玲在床上翻来复去,怎么也睡不着。 虽是冬天,身体却燥热。 母亲说钟志远是要娶大学生老婆的,这话刺痛了她。自己连高中也没读完,“我配不上钟哥!”她对自己说。 一种自卑在心里滋生,其实是爱在生长。 她手里握着钟志远送的发卡,眼睛噙着泪水,回想着她与他相处的美好时刻。他趴在地上仔细观察自己,他为自己挺身而出斗流氓,她给他看照片,他夸“美”,她看他画画,她和他头碰了头,他讲鬼故事,吓得扑进他臂弯里…… “他也喜欢我,不然他怎么对我那么好?不然为什么送我发卡?” 关美玲想着想着又高兴起来,她用力握了下发卡,觉得钟志远是喜欢她的。 可是,母亲说“志远太优秀,不适合做老公”,这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是蕾蕾她们走了之后,张秀清有意无意说的。 关美玲琢磨着母亲话里的意思。 “妈妈不想我跟钟哥好。” 关美玲黯然神伤,她觉得好烦。 第57章 看春晚,过大年 年三十这天,钟志远睡梦中被鞭炮声吵醒。 进入小年,鞭炮声就络绎不绝,小孩子走在街上也会随手往地上扔个甩炮,除夕这天,放得更早更响。 钟宜荣心情好,买了红纸,要自己写春联。 钟志远见父亲站在高台上,身前桌子上铺着红纸,桌上放着块砚台,砚台上放着一截墨。钟宜荣肥胖的身体矗立着,手握毛笔,那架势颇有气势。他饶有兴趣地站到父亲旁边,看父亲会写什么样的春联。 钟宜荣面对章河水,沉吟良久,在红纸下落笔写下“门迎一江水”。 钟志远觉得父亲这上联非常应景,期待着下联。 钟宜荣朝儿子看了眼,不动声色,又陷入沉思。 他喜欢读书,又受传统教育,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对写春联很有自信。 忽然,他得意地朝儿子看了眼,在红纸上疾书。 钟志远伸头看,见父亲的下联是“户纳万贯财”,不觉叫起好来! 对仗工整,平仄协调,寓意明了,是对富裕的期盼。 “爸,有文化!”钟志远朝父亲竖起大拇指,夸赞着,问父亲,“横批还要吗?” 钟宜荣慈爱地看了看儿子,在红纸上写下“鱼跃龙门”。 钟志远看到父亲的横批,心里一暖,眼睛一红差点泪奔。 横批是一个老父亲对儿子的殷切寄望。他觉得这是全天下最好的对联,没有之一。 “爸,我来贴!” 钟志远兴致勃勃,将对联翻过来,拿来浆糊,在纸背刷上,在父亲的指挥下贴在了门框上。 父子俩站在门口仰望着,一脸得色。 “志远,来敬神,杀鸡了。” 陈淑贞在屋里叫儿子。 线鸡得上午杀好,一直炖到晚上才炖得烂。除夕这天动刀都得敬神,而且都是男丁的事。 钟志远接过母亲手上的三支香,用火柴点燃,将火吹灭,朝天作揖三拜,插在门口石缝里。 “鸡好肥哦!” “志洪,嫑讲话!” “好肥都讲不得啊?” “嫑乱讲话噻,你走开来。” 陈淑贞将小儿子赶开。 钟志远将鸡处理好,剁成块,装在盆里。 陈淑贞将鸡块倒进锅里,又将泡好切块的墨鱼放进去,炖在炉子上。 虽说年夜饭上的菜早准备好了,可要端上桌,还有不少的准备。 钟志远吃过午饭,将弟弟叫了出去。 “我们去干么?”钟志洪不解地问。 “去买彩电!” “买彩电?!”钟志洪惊喜地叫道,“那钟明华要高兴死了!” 年三十不放假,商店都开门。 街上人来人往,百货大楼电器柜前排着队,还好人不多,毕竟彩电受票限制,不是谁都买得到。 兄弟俩抬着松下彩电走在大街上,招来许多羡慕的目光。钟志洪满面春风,头抬得老高老高。 水西码头上,蔡家小子惊声叫喊:“大学生家买彩电了!” 这一声喊,邻居都跑出来了看。 钟明华边跑边问:“真的,假的?” 见两个哥哥抬着一只大纸箱子上来,钟明华兴奋地跑过去,围着大纸箱看,就像一只狗围着肉骨头转似的。 “哥,真的是彩电啊?” 就算她看清了“松下彩色电视机”,还是不敢相信。 “这个潮气都不认得字了!”钟志洪嘲笑道。 钟明华也不介意,听到二哥说“是真的”时,才敢相信,欢快地跑回去,人没进门,声音先进:“妈,志远哥哥买了彩电!” 陈淑贞是个电视爱好者,听蔡家小子喊以为是闹着玩的,现在听小女儿这么说,惊喜地放下手里的活,跟着到门外来看个究竟,邻居李大妈羡慕地说: “钟嫂子,一下子都买彩电了啊!” 陈淑贞来不及回答,就见两个儿子抬着彩电上来,进门放在了地上。 “志远,真的是彩电啊?” 陈淑贞虽然是问,却嘿嘿地笑着。 “老娘也成潮气了!”钟志洪笑道。 “啊呀,彩电!” 钟春香大呼小叫地,连菜也不洗了,都过来看稀奇。 钟宜荣淡定地看着,没有说话。 地方太小,只能将桌子外移,架起两张宽板凳,正好可以利用上橱壁的空间,这样彩电放上去并不占太多空间。 “这个天线,你拿到楼上去。” 钟志远熟悉地接好电视,将天线递给弟弟。钟志洪虽然不知道干什么,但是依言拿着上了楼。 “你把线放下来给我。” 钟志远跑到门外,朝楼上喊。 “你把天线挂在屋檐下就可以了。” 钟志远接过放下的线对钟志洪说。他将线从门缝里穿进来,贴墙走线,接在电视机上。 钟志远接上插头,打开电视机开关,电视画面全是雪花和沙沙的噪声。 “啊呀,不清楚!”钟明华轻声说,有隐隐的担心。 “怎么不清楚哦?不会是坏的吧?”钟春香大咧咧地表示怀疑。 姐妹俩都怕坏电视机坏了,所谓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你们嫑乱讲话!” 陈淑贞连忙阴止两个女儿,大过年的不说吉利话。 钟志远笑了笑,说:“还没到时间,现在没有节目,到六点以后才有。” 他自己差点忘了,现在的电视节目很少,都是定时放送,白天是没有节目的。 钟春香姐妹才如释重负,大家都散了。 “这是钟志远家吗?” 钟志远回头看,见是陈蓉夫妻,拎着不少的东西。 “哟,稀客,这时候你们怎么有空?”钟志远好意外,热情地迎出去。 “来就来呗,还带这么多东西!”他说着,哈哈大笑起来。跟陈蓉夫妻,他没什么客气的。 陈蓉和李顺龙也笑了,跟钟志远他们也不客气。 “这是我小姑子送的,她不知道你家,非让我送来不可!” 陈蓉指着两条大草鱼和大包的油纸包说。 “让客人进来坐哇!” 陈淑贞见客人如此客气,带了这么多东西来,满心欢喜,对儿子说。 “这是我妈,那是我爸,来,咱们这边坐!” 钟志远介绍了父母,请二人坐桌子上,家里也就这么个地方。 钟明华乖巧地泡了两杯茶过来。 “这是我妹妹。” 钟志远宠爱地摸了摸妹妹的头,对她说:“你要谢谢这个姐姐,彩电票是你蓉姐送的。” “谢谢姐姐!”钟明华甜甜地道了声谢,走了。 “你这个妹妹懂事又漂亮!”陈蓉夸道。 “嗯,有我这样的哥嘛!” 陈蓉“噗”的一声,差点喷李顺龙一身的茶水。 钟春香正在砂锅里炒烫皮,将炒好的烫皮送了一簸箕过来。 烫皮是赣州特产,大米磨浆调成各种口味,摊薄蒸成。蒸出来吃q弹滑爽;切成片晒干,用砂炒后膨胀,吃起来酥脆;切成丝晒干后,早晚煮一碗,可当点心吃。 “这是我姐,来趁热吃正好。” “你姐好漂亮啊!” “一般一般,赣州第三!” 钟志远拿起一片烫皮,咔嚓咬了口,烫皮酥脆咸香,他给李顺龙递了一张,“来吧,别当相公啊。” 交际这件事,好像李家全陈蓉包圆了,李顺龙只负责“卖笑”。 陈蓉再次被钟志远逗笑,也拿起一张烫皮咔嚓吃起来,将一个布包递给钟志远,里面全是钞票。 “千万别多给,给了也白给,我不识数!” 钟志远笑道,将布包收起来。 三个人喝了几口茶,坐了会,钟志远没多留夫妻二人,大过年的都很忙。他送夫妻二人出门是。走到门口,指着春联,炫耀地问:“怎么样,这春联?” “门迎一江水,户纳万贯财,财富像江水一样来!好!好!” 李顺龙念着,连声夸赞。 “我爸写的!”钟志远一脸得意地说。 钟宜荣一脸的矜持,心下大喜。 “伯父,你这字太漂亮了,也给我们写一副吧?” 陈蓉恳请道,向长者讨春联也是向钟志远示好。 钟宜荣面露难色,现场写春联,写什么好呢?也不知道人家的底细。他望向儿子。 “没问题,我父子联袂给你写一副!”钟志远爽快地说,将父亲收起来的纸、笔、墨拿了出来,铺在高台上的桌子上。 陈蓉却提了个要求:“我是要贴在店里的春联哦,要市面上买不到的!” 她笑说,笑里有作弄和期待。 “啊?我以为是家和万事兴之类贴在家里的春联呢!要求这么高?” 这个要求让钟志远为难起来,可是,答应人家在先,还得硬着头皮给人家写出来。 他鼓着唇狠看了眼陈蓉,笑问李顺龙说:“在家没少受老婆捉弄吧?” 李顺龙嘿嘿地憨笑。 钟志远开动脑筋,要市面上买不到的,就得贴合蓉李记特点。 他很是想了会儿,忽然喜道:“爸,我念你写啊!” 钟宜荣看儿子想了半天,正尴尬,怕儿子想不出来。一听,高兴地拿起笔来,在砚台里沾了沾,等着儿子出对。 “黄金包香飘千里。” 钟志远说出上联,陈蓉一听,就叫好,很期待地等他的下联。却见钟志远停了,戏谑地看着她,说:“没了。” 陈蓉莫名地看着他,问:“就没了?下联呢?” 钟宜荣写下“黄金包香飘千里”后,就在等下联,听儿子“没了”,也一脸疑惑。 钟志远得意地一笑,说:“黄金包香飘千里,没了。” 陈蓉嘀咕道:“哪有出一句的?” 钟宜荣倒会过意来了,在纸上续写下“没了”。 钟志远见陈蓉一脸懵逼,嘲笑地看了看她,说出下联:“蓉李记笑迎八方,富了。” 这么一说,陈蓉听出味来了,惊喜道:“噢,‘没了’也是春联啊?” 她把钟志远说的两句话连起来读,一读之下,笑了。 上联是“黄金包香飘千里,没了”,下联是“蓉李记笑迎八方,富了”。 钟志远见她脸上的表情,知道她晓得了,得意地问她:“可是市面上买不到的?” 陈蓉开心地说:“当然,黄金包和蓉李记都在上面。” 李顺龙听到陈蓉念出上下联来,才知道。这会儿皱眉问:“‘没了’可是不太吉利哦?怎么就‘没了’?” 猛看之下,确实有这样的感觉。 陈蓉尴尬地看了眼钟志远,没好气地对李顺龙说:“‘没了’就是卖掉了,都卖掉了,生意好,才会‘富了’。”说罢,她问钟志远,“可是酱紫讲?” 钟志远点头,调侃道:“你说的完全正确!” 他出这样的春联,本就有调侃的成分,不过,倒也有几分小趣味。 陈蓉笑容可掬地卷着春联,向钟宜荣道了谢。 钟志远送二人离开,陈淑贞从后面追过来,手里拎着只活鸡,还拿着些别的东西, “带回去,是个礼!” 陈蓉不接,陈淑贞硬往陈蓉手里塞。 礼尚往来,人家送礼必须回礼,这是礼数,陈淑贞很讲究这个。 “拿着吧,你不收我妈不高兴。” 钟志远对陈蓉说,陈蓉只好接过来,顺手给李顺龙,鸡在咯咯地叫。 “来玩啊!” 陈淑贞很客气地说,看着陈蓉夫妻下码头。 “钟嫂子!” 听到有人叫,陈淑贞转身见是“癞痢头”来了,叫了声“老刘啊?” 钟志远一旁叫“刘叔”。 刘阿宝戴着帽子,看上去很精神,手上拎了不少东西。 “钟嫂子,过年了,我送毛子鱼饼、肉圆过来,你尝下。” 刘阿宝对陈淑贞说话,眼睛却看着钟志远,开心地笑着,将东西给钟志远。 “谢谢你了,还送这么多东西来!” 陈淑贞客气地说,招呼刘阿宝进屋坐。 “我不坐了,店里还忙着!” 刘阿宝转身就走了。 这是个实在人,钟志远心想,掂了掂手上的东西,还真有份量。 “大卵头”坐在门口,面无表情,看着钟家人来人去,一把蒲扇搁在腿上。 “哎哚,这么多东西?!” 钟建国回来,进门看见桌上放着陈蓉和“癞痢头”送来的东西,堆得满满的,叫了起来。 他一直上班,忙年都帮不上。今天年三十,其实不放假,但到了下午就没什么事,大家都早早下班了,这是常例。 “刘芳不来啊?”钟春香问。 “还没结婚,她来干什么?”钟志洪说。 “你q去刘芳家哦?”陈淑贞关心地问。 赣州风俗,逢年过节男方要去给女方扫节,即送些钱物。 “去过了,这个还少得?”钟建国说。 钟家孩子多,不富裕,钟建国的婚事只能自己筹办,家里拿不出钱物。 “哥,六点钟了!” 钟明华从楼上下来,冲钟志远叫。 “噢!调天线!” 钟明华这一叫提醒了钟志远。 “哎哚,买彩电了?!”钟建国惊问,“哪里来的钱哦?” “是志远哥哥买的!” “志远买的?!” 钟建国几乎不敢相信,弟弟还在念高中呢。可电视摆在这里。 “志洪,你上去转天线,我喊停你就停。” 钟志远吩咐弟弟,自己打开了电视机,电视机有画面,有声音,只是很模糊,他旋转按钮调到中央电视台。 “你转哇!” 钟志远冲楼上大喊,钟志洪应了声好,开始慢慢转天线。 电视机里的画面和声音忽然清晰起来。 “清楚了!清楚了!” 钟明华惊喜地大叫。 “好,停下来,就酱紫!” 钟志远朝楼上大喊,关了电视,等吃了年夜饭再开,钟明华很扫兴地唉了一声。 六点半,年夜饭备好。 “放爆竹!” 陈淑贞一声令下,钟志洪将放在门口高台上的鞭炮点响,一千响,乒铃嘭隆嘭,震耳欲聋。 家家户户年夜饭开吃前都要放鞭炮。从五点开始,水西街,河对面,爆竹声响个不断,硝烟弥漫,伴随着穿天猴的烟花,空中炸响的二踢脚,热闹得如同战场。 鞭炮过后,钟宜荣将母亲的遗照放在席上,遗照前放上碗筷,他给遗照磕了三个头。 “妈,吃饱来,保护儿孙健健康康!”陈淑贞边作揖边说。 全家人都退到一边,静静地等待,外面的鞭炮声不断。 几分钟后,撤去奶奶的遗相,年夜饭开始。 平时的方桌,将四边铰链的圆缺板撑起成了一个圆桌。 “四盘六”,最高规格的宴席,十个菜堆满了桌子。赣州年俗讲究四盘炒菜六碗蒸菜,取十全十美之意。碗其实也是盘子,是深底的盘子。 红烧全鱼,烧片肉,线鸡汤,肉圆,鱼饼…… 钟家除了钟建国,另两个儿子都还是学生,钟宜荣本不好酒,年夜饭没上酒,冬天也不喝饮料,可乐还未进入普通消费群。 没有什么仪式,但有许多讲究。 钟志洪伸手就往烧片肉夹去。烧片肉是赣州年夜饭不可少的主菜之一。 “慢毛子,先吃芹菜!”陈淑贞及时叫住。 “钟志洪!多吃毛子芹菜,吃了勤快!”钟建国笑道。 钟志洪满眼的烧片肉,却只能先吃芹菜,很不情愿,但只好夹了一根。 “对,吃芹菜,吃了勤快!” 钟春香笑呵呵地说着,夹了芹菜吃,钟志远、钟明华跟进。 芹菜也是赣州年夜饭必不可少的一道菜。 “这个腌菜……” 钟明华话没讲完,陈淑贞又及时打断她的话,纠正道:“这个喊浸菜,进财!” 平日里的腌菜过年的时候改了名字。 “来,多吃毛子浸菜,进财!” 钟志洪笑嘻嘻地夹了一筷子。 钟家吃着饭,外面鞭炮声四起,左邻右舍放鞭炮时,饭桌上吃饭的声音都被盖掉。 “大卵头家吃饭了!” “小蔡家吃饭了!” “小张家也吃饭了!” 听鞭炮声就知道谁家开始吃年夜饭了。 吃着自己的饭,操着别人家的闲心,也是一种乐趣吧。 透过开着的门,看到城里的天空不时有穿天猴的烟花升起,伴着清脆的爆竹声。河水倒映着天空,显得十分绚丽。 “快毛子,7点半开始了!” 不喝酒的年夜饭,很快就吃完了。钟明华帮着收拾东西,着急地催着。 “急什么,把菜都放到篮子里,挂起来!”陈淑贞指挥着儿女们,将吃剩下的菜收拾好。 红烧全鱼原封未动,要留到年后吃,意味着年年有余。 钟志远和弟弟将装了菜的篮子提到楼上去,挂在窗户外面的钩子上。家里没有冰箱,只能放外面冻起来。等明日取下来,鱼汤变成鱼冻,挺好吃。 乒乓一声,钟明华手一滑,摔碎了一只盘子,她吓了一跳,惊叫到:“欧呴,盘子碎了!” “你就想看电视了!”钟春香责怪妹妹。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陈淑贞赶紧念叨起来,将碎片扫起来,放在屋角。 钟明华赶紧将功补过,将花生、瓜子、糖果、糕点、茶摆上桌。 “哥,开电视哇!” 全家人都围着桌子坐好,钟明华着急地催着哥哥。 钟志远看看时间到了,将电视打开,正好7点半,电视里打出一粉色字幕:一九八四年春节联欢晚会。像极了一张ppt。 “开始了!开始了!” 钟明华激动地叫起来。 “你急什么?又没哪个跟你抢位置了!”钟志洪嘲笑说。 钟志远看到赵忠祥,穿着老土的西装,不觉好笑,女主持人不认得。两个人还介绍直播,在钟志远看来连一个普通公司的联欢晚会还不如。 “这个是蒋大为!” “这个是李谷一,啊呀,好漂亮!” “还有香港的哦!” 钟春香和钟志洪随着人物介绍,不断地惊叹。 光人物介绍就花了七分多钟,钟家人看得津津有味,平时光听到歌,现在看到了人,很激动。 看到两个女主持人的穿着,钟志远实在没办法不笑。一个高领红毛衣,一个呢大衣围着厚厚的围巾,像两个公司女职员。 服装道具、灯光舞美,受时代的限制,但是节目的精彩程度未来没法比。 相声小品,戏剧歌舞,形式多样,还有乒乓球的滑稽表演。 “你不抽我的宇宙香烟,你年青人你都搞不上对象,你不抽我的宇宙香烟,你学生你考不上大学……请您记住,电报挂号一退六二五,电话不管三七二十一……” 马季的《宇宙片香烟》在钟家掀起一个小高潮。 陈淑贞嘿嘿笑道:“乱讲!我家志远不吃烟一样考大学!” “电话不管三七二十一,哈哈!” 钟建国学说着,觉得这句话有趣。 陈佩斯和朱时茂的《吃面》,更是引得钟家一阵阵爆笑,小品第一次上电视,独特的表演形式,让人耳目一新。 “嘿嘿,这个光头吃得好像!” 陈淑贞被陈佩斯的表演逗得笑不停,眼泪都要快下来了。 《回娘家》,《要问我们想什么》,《那就是我》,《乡间的小路》,《垄上行》……一首首耳熟能详的经典歌曲,李谷一的《难忘今宵》自此成为了历届春晚的保留节目。 农历的1984年到了,钟志远心潮起伏,熟悉又陌生,恍惚着,心头说不清的心头滋味。 “好了,把东西收起来,垃圾嫑倒外面!” 春节联欢晚会结束,陈淑贞吩咐道。 “你着什么急啊!” 钟志洪学着小品《吃面》里的台词说。 “今晚的歌都挺好听!” 钟春香发表着感慨,将地上的瓜子皮、甘蔗渣统统都扫进簸箕里,放在屋角。 赣州年俗,年三十不往外扫,东西不往外扔,连垃圾也不例外。 “春香,把新衣裳拿出来,明日穿新衣裳。” 陈淑贞再次吩咐。 “好啊,明天穿新衣服了!” 钟明华高兴地说,早早买好的新衣服,巴巴的留着,明天总算能穿了。 有期待,能实现,过年才有味。 没有了期盼,年就索然无味。 第58章 拜年,吃不完的蛋 初一,黎明就有人家抢放鞭炮,人们觉得越早放鞭炮越早得到福气、财气。 所以,这一天别想睡个好觉。 初一不出门,按例小的给老的拜年。这事情上钟志洪非常积极,因为可以拿红包。 钟志远起床时,钟志洪已经给父母拜过年,手上拿着个红包。 “才2块钱!”他不满地说。其实今年算多了,往年几毛钱打发了。 “我给你十块!” 钟志远看弟弟不高兴,直接给了十块钱。 钟志洪开心地接过钱,转身向大哥钟建国走去,“大哥,给你拜年,红包拿来,志远都给了十块!” 钟志远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滑头拿自己向大哥施压呢。 钟建国无奈的笑了笑,大过年又不能说“没有”,只好抠抠索索地拿出两元来,对弟弟说:“妈给几多我就拿几多哈!” 钟建国说得也有道理,钟志洪也不多说,拿了钱就走了。 “哥,给你拜年!” 钟明华笑嘻嘻地对大哥说,钟建国也只好拿出两块钱给她。 钟志远不等妹妹叫,拿出五块钱给她,喜得钟明华一蹦老高,向妈妈叫道:“妈,志远哥哥给了我五块钱!” 钟志远索性大发利事。 “祝爸爸、妈妈,长命百岁!” 他给父母一人一百。 “祝哥哥六六大顺!” 他给大哥六十块。 “祝姐姐十全十美!” 他给钟春香十块钱。 往年给父母拜年,父母给小辈红包,今年成了钟志远红包派送,全家人喜笑颜开。钟志洪在门口起劲地放鞭炮,噼哩叭啦震天的响,与水西街和河对岸城里的鞭炮声呼应,烟雾弥漫里硝味呛鼻,却烘托出浓浓的过年氛围,一片人间烟火。 却急坏了陈淑贞,一下忘了过年的禁忌,竟骂了起来:“火板子,嫑一气子放掉了,后面怎么办?” “妈,过年你还骂我啊?不吉利啊!”钟志洪抓到母亲的把柄,得意地诘问。 陈淑贞一时无语,嘿嘿地笑,去门外敬神,向天拜了拜。又和左邻右舍的互致新年好。 “新年好啊,钟嫂子!” “新年好,恭喜发财,身体健康,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陈淑贞将知道的吉祥话都说了个遍,然后回屋备早饭。 年初一不动荤腥,只能吃素,稀饭、豆腐乳,煮粉干,放点青菜、萝卜干、辣椒,都是素的。 这个对钟志洪来说是莫大的考验,他望着窗户外挂着的鱼肉,只能兴叹:“看到的鱼啊肉不能吃,唉!” 曾经对钟志远来说也是一种折磨,现在吃素还挺享受。 年初一轻易不出门,钟家人多,倒很热闹,在陈淑贞的组织下,一家人穿着新衣,打麻将的打麻将,看电视的看电视,桌上放着状元红、核桃酥、丁香李等零嘴,边吃边玩,喜气洋洋,其乐融融。 “来,十三烂,我和了哈!” 陈淑贞笑嘻嘻地伸手将老公的钱收过来,钟宜荣跟前的钱都快输没了。 论麻将的水平,陈淑贞在钟家算是高手。 “哈,妈的水平盖帽了!” 钟建国夸赞着,摸起一块麻将,喊了声“五万!”,翻看一块,是个幺鸡,失望地扔了出去,嘟囔道:“好臭!” “唉,我要哇!谢谢你哈,和了!” 钟志洪开心地将幺鸡捡起来,将牌倒下。 “你和什么和?诈和,好,你当相公哈!” 钟建国仔细查看了小弟的牌,嘲笑道。 “怎么没和?啊,看错了……” 钟志洪掩饰地尬笑,将自己的牌收起来,当起了相公。 另一边钟春香和妹妹两个人回看春晚节目,依旧乐不可支。 年初二依旧是鞭炮连连,响声震天。这一天起开始外出拜年,可以吃荤腥。 桌子上放着九龙盘、茶壶、茶杯,这是赣州的习俗,几乎家家如此。九龙盘有九格,通常放些放香肠、猪肝、板鸭、牛肉干、腊肉以及多味花生、糖果等物什,常作饭前吃茶喝酒的佐食。 钟志远正要去给陈蓉夫妻拜年,出门就见码头上走来的关美玲母女俩。他很意外,她们是怎么找来的? “钟哥,给你拜年了!” 关美玲眉眼都是笑,穿着新衣裳,漂亮得有些妩媚。 “阿姨,新年好!” 钟志远向张秀清打招呼,请母女俩进屋,母女俩将大包小包的油纸包放桌子。 钟家的人很惊喜,来了两个漂亮的母女,还带了这么多东西。 “嫂子,给你拜年了!” 张秀清给陈淑贞一个大大的红包。 “新年好,恭喜发财!”陈淑贞说着吉祥话,双手摇着,不接红包,“红包不要,来了就好!”她眼睛求助地看着儿子。 钟志远想想,对母亲说:“妈,你就收下,这是阿姨的心意。” 陈淑贞闻言将红包接过来,对张秀清说:“你太客气!快坐下来。”转而对钟春香说,“快去煮蛋!” 钟春香看到母女俩,“噫”了声,问钟志远:“好熟悉呢,可是见过?” 钟志远笑笑,“卖吉祥三宝的时候露过一面。” 钟春香“噢”了一声,想起来了,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你们,快坐,我去煮鸡蛋你们吃。”笑着转身去了。 钟志远泡了茶,揭开九龙盘,陪着关美玲母女俩喝茶。 陈淑贞欢喜的看着关美玲,抓了把话梅李给她,不停地夸赞:“这个女娃子,好漂亮,高高大大!”还热情地劝,“美玲,来吃香肠,夹到猪肝一起,好有味,吃哇!” 关美玲依言夹了一片香肠又夹了一片猪肝进嘴里,满脸欢笑地赞道:“阿姨,自家做的?顶好吃!” “我自己做的,好吃就多吃毛子!” 陈淑贞听了关美玲的夸奖,非常开心,更加热情地劝关美玲吃。 “阿姨,你也尝毛子吧。”钟志远对张秀清说。 张秀清依样夹了香肠猪肝一起吃,感叹道:“顶好吃!我都不会做,学不会。” “这个好简单,买小肠衣……”陈淑贞听张秀清这么说,一下来了劲,开起培训班来。 钟志远笑笑,看着母亲口若悬河,再看关美玲,头上依旧插着他送的那支发卡,正看向他,两人相视一笑。 “来,吃满碗了!” 说话时,钟春香端了两碗酒酿蛋上来。 米酒炖的鸡蛋,每碗三只,这是赣州最高的招待礼仪。 张秀清和关美玲看着碗里的蛋,都面有难色,她们才吃了早饭来。 “吃,吃了事事如意,健康发财!”陈淑贞笑着,热情地劝母女俩吃。 钟志远看热闹不怕事大,只嘻嘻地笑。 母女俩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吃。 关美玲吃了一只,将碗一推,朝钟志远羞赧一笑,娇声道:“你吃吧!” 陈淑贞竟然也高兴地说:“志远,你就帮美玲吃掉吧。” 钟志远没想到母亲竟会摆自己一刀,苦笑下,只好端过关美玲的碗,将蛋吃了,酒酿甜甜的,酒味醇香。 关美玲甜甜地笑着。张秀清看着女儿幸福的样子,将鸡蛋吃了两只,剩下一只留在碗里。 陈淑贞对张秀清说:“都吃掉,我们不兴剩下。” 一般习惯不能把鸡蛋全吃掉,得留一个。 “是,阿姨,都吃掉吧。” 钟志远也劝道。张秀清看看女儿,看看钟志远,只好把蛋吃掉。 “你是三中的?” “我也是三中的?” 知道母女俩是会昌的,一家人都十分高兴,钟春香和关美玲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两个年龄相当的女生,又在同一个学校上过学,有太多的共同话题。上学的路上哪个摊的酸水好吃,哪个店的铜鼓饼最酥,当时作女生都兴梳什么头,文具盒里爱放什么东西,三中谁谁都教过课,一时老师的趣事,让她们忘情地欢笑。 陈淑贞陪张秀清说话,说留下来吃了饭再走。 张秀清不想麻烦别人,说不要了,打断了谈兴正浓的两个女孩。 “那下次来,一定要吃了饭再走。”陈淑贞热情地说。 “好,下次来!再见啊!” 张秀清应道,与钟家人告别。 钟志远送母女俩出门,陈淑贞和钟春香送到门口。 “这个女娃子好漂亮!” 陈淑贞望着母女俩的背影赞叹道。 “哈,这是缘分,妈,美玲给志远做老婆顶好!” 钟春香说完,哈哈地笑。 “那我就喜欢哦!” 陈淑贞开心地说。 钟志远送走了关美玲母女,收拾东西去给陈蓉拜年。 “爸,妈,晚上我不回来吃哈!” 刚才关美玲拉着钟志远,不答应不让走,说晚上去她家吃饭。 陈蓉家住在解放路,五层的公寓楼,每层四户人家,楼梯两边各两家,共用一个卫生间。 钟志远进门,发现李菊花一家也在,屋子里正吃喝着,几个孩子围着桌子在追逐,热闹着。 钟志远给陈蓉家两个孩子和李菊花家两个孩子每人一个小红包,他早有准备,一兜的红包,有大有小,各揣一边。 李顺龙重新布菜,大家重新坐下。陈蓉端了碗酒酿蛋上来。 “拿个碗来!” 钟志远巴巴地看着陈蓉说,实在没办法,不吃不行,吃又吃不下。 陈蓉给钟志远一只碗,钟志远倒了些酒酿,夹了只鸡蛋。 “我这叫一心一意!” 他说完,朝大家一笑,吃了鸡蛋,喝掉了酒酿。 大家都笑了,夸他说得好。 陈蓉家的九龙盘很大,每一格放的量更多,香肠、猪肝之类的大体相同。一只光泽璀璨的锡酒壶盛的是米酒,甜甜糯糯的,非常爽口。 陈蓉、李顺龙,李菊花,周盘荣,夸着夸着,都开始向钟志远表示感谢。 “我得谢你,没有你就没有黄金包,没有黄金包就赚不到那么多钱!” 李顺龙举着酒杯对钟志远说。 “我也要谢你,要不是你,我的鱼摊勉强度日,我们蕹菜塘鱼摊的人都想谢你!” 李菊花举着酒杯对钟志远说。 两对夫妻四人轮番地敬钟志远,都忘了他还是个学生。 “你们满足不?” 钟志远醉着眼问。 “满足!满足!” 四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钟志远很失望地看着他们,把他们看懵了。 “你们起早贪黑,赚几个钱?有时间陪孩子?有时间陪老人?” 钟志远看着陈蓉夫妻二人问。 “你们也是,成天闻着鱼腥,天寒地冻的手在水里泡,皴裂了吧?” 钟志远看着李菊花夫妻二人问。 两对夫妻被问得不知说什么好,相互看着。在他们心里,自从钟志远出现,他们的生意赚钱了,生活富裕起来了,正高兴着呢。 “想不想既能赚钱,又有时间享受,体体面面生活?” 钟志远站起来,看着他们问,眼神瞬时明亮。 “当然想!” 陈蓉大声说。 “是啊,谁不想啊!” 李顺龙等响应道。 钟志远将一个餐饮连锁的计划讲给陈蓉夫妻听。 “那我也不做厨师了?” 李顺龙不敢相信地问,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 “你是行政总厨,所有厨师归你管!” 钟志远笑道,对陈蓉说,“你是总经理,管理所有人!” 陈蓉嘿嘿地笑。 “以后,你们就不是在中山路了,要到全市各县,全省各市,全国各省,到处跑,坐火车,坐飞机,在天上飞来飞去!” 钟志远将一幅蓝图展开,陈蓉和李顺龙满眼放光。 “那我们呢?你也帮我们想下子!” 李菊花急切地问。 “你们光卖鱼不行,包鱼塘,让人家卖你们的鱼!赚钱了再搞个水产批发市场,你们做房东收租就好了。” 钟志远看了看周盘荣,大黄牙实在碜人,给了个实在的法子。 “那我们也不用在蕹菜墉卖鱼了?” 李菊花高兴地说,嘴都合不拢,周盘蓉咧着嘴笑,满嘴的大黄牙,钟志远都不敢看。 钟志远从李顺龙家出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回礼。他来的时候挑了些关美玲送来的油纸包,买了些瓜果。现在要去关美玲家,拎着这些东西,觉得没新意思,寻思半晌,走到城墙脚下。 一株早开的山樱花在初春灰色的色调里分外醒目,钟志远一喜,毫无愧疚的去采了一捧山樱花,满意地向关美玲家走去。 “钟哥!哇,好漂亮的花!” 关美玲见到钟志远非常高兴,看到山樱花一把抢了过去,全然忽视他手里提的东西,转身就去找花瓶。 张秀清讪笑着,将钟志远手里的东西接过来。 关家的九龙盘香肠、猪肝、腊肉之外,还有五香薄干。 关美玲将一个蓝色的玻璃花瓶捧过来,粉色的山樱花插在花瓶里,显得娇嫩,明媚。 屋子里一下子增添了几分春意。 “钟哥,九龙盘里的东西都是买的,我妈不会做,只有瓜子是自己炒的。” 关美玲嘲笑着母亲,给钟志远倒上茶。 这年头,但凡自己能做的,都不会去买。夏天吃瓜就把瓜子晒起来,过年自己炒了吃。 钟志远笑笑,他并不觉得家务活是女人的必修课,但会家务确实加分不少。 他只呡着茶,不动筷子。 “你不吃啊?” “我都吃撑了。” “那磕瓜子吧?” “太麻烦!” 钟志远不喜欢磕瓜子,不喜欢吃虾,不喜欢吃螃蟹,因为太麻烦。 关美玲看了钟志远一眼,捏起一粒瓜子,展开两片红唇,用齿尖嗑开,将瓜子仁放在手心里,一粒粒嗑啪嗑啪的,攥了一手心。她暖暖地微笑着,将手心里的瓜子仁伸向钟志远。 “这下不麻烦了吧?” 钟志远将手掌伸到关美玲手掌下面,接过瓜子仁,没心没肺地说:“不麻烦了!” 捏起瓜子仁往嘴里扔。 关美玲开心地看着他吃瓜子,又捏起一粒瓜子,继续剥。 “阿姨呢?不会去煮蛋了吧?我可吃不下了啊!” 钟志远发现张秀清不在房间里,恐怕真去煮蛋了。 关美玲笑而不答。 果不然,张秀清端了碗蛋进来。 “我吃不了!” 钟志远苦笑着说。 “没事,能吃几个就吃几个。” 张秀清鼓励道。 钟志远硬着头皮吃了一个,实在吃不下了。 关美玲见状,抢过碗来,瞟了钟志远一眼,埋头吃了个精光。 张秀清心情复杂,一个忘情,一个无心,直为女儿担忧。 钟志远没待一会儿,蕾蕾和苗苗也相继而来。 两个女生没有得到吃满碗的待遇,但年青人也不在乎这种礼仪。四个人凑到一起,可就热闹了。三个女生对春晚的节目展开了热烈的交流。 “我喜欢沈小岑的,请到天涯海角来,这里四季春常在……”蕾蕾发表着自己的意见,深情地唱了起来。 “我觉得朱明瑛的回娘家好玩,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着一个胖娃娃哓,咿呀吩得哟喂……” 苗苗热烈地说,也唱了起来。 “外婆的澎湖湾也好!”蕾蕾感叹道。 都津津乐道晚会的歌曲。 “钟哥,你喜欢什么节目?吃面条吗?”蕾蕾问钟志远,“我爸可喜欢了,肚子笑痛了。” “我可不是你爸哦!”钟志远调侃道,蕾蕾皱起了鼻子向他示威。 苗苗哈哈大笑,关美玲陪着笑。 “罚你唱首歌!”蕾蕾撒娇地说。 “好啊,没听过钟哥唱歌!”苗苗拍手欢叫道。 “钟哥,你和美玲唱《刘海砍樵》吧!”蕾蕾满眼促狭地说。 “好!好!好!太好了!我要听!”苗苗热烈地鼓掌,连连叫好。 钟志远没想到关美玲看着他,眼睛全是期待,倒把他弄尴尬了。他狠狠地瞪了蕾蕾一眼,忽然狡黠地笑了起来。 “你和我唱!” “啊?我,我不会……”蕾蕾没想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了,一时拿不定主意。 “不唱?哪不是我的问题了。”钟志远很干脆地说,问题解决了。 “不行,我唱!” 谁知蕾蕾咬定了牙,把自己豁出去了。 钟志远见这样也没拦住,很可惜。 “我这里将海哥好有一比呀!”蕾蕾略一呼吸唱了起来,声音很清亮,让钟志远很意外,这丫头嗓子不错。 “胡大姐!”钟志远接了一句。 “哎!”蕾蕾应道。 “我的妻!”钟志远唱完,自己笑喷了。 苗苗和张秀清也都笑了,关美玲却沉郁着,勉强地闪笑了下。 “啊?”蕾蕾一点也没受钟志远的笑场影响,接道。 “你把我比作什么人罗!” “我把你比牛郎 不差毫分哪。” “那我就忘记词了哦!”唱到这,钟志远不记词了,瞎唱了句,把苗苗逗得哈哈大笑,连关美玲也噗呲笑了出来。 “钟哥,你的声音真好听!” 蕾蕾意犹未尽,有些遗憾,可还是夸了钟志远。 张秀清去做饭,钟志远看看吃饭时间还早,教大家玩起了萝卜蹲。 “唐僧,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自己挑一个!” “我唐僧!” “我孙悟空!” “我沙和尚!” 没一个选猪八戒,钟志远只好扮猪八戒。 “想好一个动作,要跟角色关联,比如,我是猪八戒,我就这样……”钟志远说着,鼓起腮邦子嘟起嘴来,大家都笑了。 关美玲选了唐僧,双手合十立着,蕾蕾选了孙悟空,右掌伸在左耳上,苗苗就是沙和尚,双手展开作挑担的动作。 “猪八戒蹲,猪八戒蹲,猪八戒蹲完唐僧蹲。” 钟志远让大家围成一圈,开始游戏。他鼓着腮子嘟着嘴,边蹲边说话,样子滑稽得,三个女孩笑弯了腰。 关美玲都忘了接动作,只是笑,经苗苗提醒,才学着钟志远保持着动作,边蹲边说话。 大家没玩过这样的游戏,觉得特别新鲜,都期待看别人的洋相。游戏进行得非常热烈,笑声不断。特别是钟志远和蕾蕾两个样子招来大家哄堂大笑。 “秀清,你们家在干什么哦?” 邻居张大妈忍不住探门进来,见张秀清不在,几个小孩子在玩这样的游戏,乐得合不拢嘴,问清了游戏玩法,开心地说:“我去教他们玩!” 说罢,兴冲冲地回了家。不一会儿,那边屋里也传来阵阵笑声。 一阵热闹过后,张秀清晚饭也备好了,蕾蕾和苗苗也留下来一起吃了个晚饭。 “钟哥,明天来我家玩呗?”蕾蕾临走时问钟志远。 关美玲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不知为什么,她见到钟志远和别的女孩亲热就不高兴。她想出声阻止,却说不出口。 “不了,后天我要去广州,明天有许多事情做,没时间。”钟志远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关美玲心里忽然觉得无比的舒畅,跟吃了蜜似的。 “钟哥,你等我一下,我送蕾蕾就回来。”她对钟志远说,将蕾蕾和苗苗送下楼去。 张秀清收拾好桌子,让钟志远坐下。 “美玲给你织了件毛衣,她第一次织,每天晚上织了拆,拆了织,总算织好了。” 她看了眼钟志远,眼神里有说不出的话,端起碗筷去了厨房。 钟志远忽然想到了林子静,想到了黄文,一时失神怔在那,直到听到关美玲急冲冲的脚步声。 “钟哥,你看!” 关美玲从里屋拿出来一件毛衣,展开给钟志远看,脸红扑扑的心头乱跳。 “我第一次织的,好看吧?”她不等钟志远说话,“穿上试试,合适吗?” 她从未如此亲密地靠近男人,脸热得发烫。白晰的脸上升起两朵红霞,很是美丽。 钟志远内心叹息了一声,随缘吧。 他将自己的毛衣脱下,换上关美玲织的。 关美玲先是像揭开画幕一般,紧张得屏住了气息,见毛衣穿在钟志远身上很合身,平添了几分时尚气息,不由得吐出了一口气。 “妈,是不是很时尚?” 她问妈妈,想让钟志远高兴。 张秀清打量着钟志远,这孩子真的帅气。 “漂亮!”张秀清不自觉地用了漂亮这个词。 关美玲欢喜地看着钟志远,像看一件自己满意的作品。 钟志远任由摆布地转了个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就只微笑。 正准备脱下来时,关美玲按住他的手,柔声道:“就穿着吧?!” 钟志远看着她温情的眼睛,不忍拒绝,放下手,穿上外套。 “这件旧的我洗一下,拆了重织吧?” 关美玲拿起旧毛衣,对钟志远说。 钟志远还能说什么呢? 当他走在街上,夜晚的风吹在身上,发觉新毛衣就是比旧毛衣挡风。 钟春香眼尖,第一个发现钟志远穿了新毛衣回来,好奇地问:“哪个送的哦?” “啊呀,是美玲织的啊?”陈淑贞听说是关美玲织的,高兴起来,“她妈包我的红包有五百块!她们对你这么好!” 钟志远不知道这事,一个红包五百块,这不是一般的红包。 “志远有福气哦,这个女娃子蛮好,心疼志远!”钟春香感慨地说。她发现毛衣的针脚非常匀,不住的夸赞手巧。 “志远还在上高中,你们嫑乱讲!” 钟宜荣见母女俩说话没边,出声阻止,他说:“大学不可以谈恋爱!” “也是哦。”陈淑贞嘿嘿地笑了。 钟志远倒置身事外,内心迷茫,问自己喜欢不喜欢她,答案是肯定的,可要说谈一场恋爱,又觉得荒唐。荒唐在哪,又不知道。他想到黄文,黄文给了他明确的性的欲望,控制不住的冲动。他想到林医生,他和林医生非正式的初吻,在蓉李记早餐,很享受蒙她的感觉,忽然很想她。他在她面前很想吸引她的注意,他在关美玲面前没有这样的想法,关美玲是自己要保护的对象,更像是自己的妹妹,林医生在他面前是个真正的女人,他想去讨好的女人。意识到这点,他稍稍理清了思绪。 “志远,明天中午去小罗子家吃饭哈,人家来喊了。”钟春香对弟弟说,露出一个神秘的笑,说:“小罗子也喜欢你!” 钟志远尬笑了下,不发表意见。 “这个小罗子一直问志远去哪里了,嘿嘿……”陈淑贞说着,笑起来。 第二天,钟志远和姐姐一起去小罗子家作客,小罗子可高兴了,不用说,钟志远又吃了个满碗,钟春香也是,这过年,光吃鸡蛋就腻了。 大家坐好,正要开席时,小罗子舅舅刘志扬来了,带着他老婆李秀英。 “这就钟志远啊?好!”刘志扬听外甥女说,看钟志远俊秀非凡,不禁夸道。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笑问:“喝酒吗?” 钟志远笑道:“我还是学生。” 刘志扬没勉强,和妹夫喝起酒来,刘桂华陪着李秀英,不管孩子们。 罗玉芳常听妹妹说钟志远如何如何,今天一见,心想真帅,拿这递那,热情地招待钟志远,甚是喜欢,对钟春香都比平时热情,搞得钟春香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舅舅,明天上班了,我们厂还开吗?” 小罗子忽然问明天上班的事,年前水西服装厂提前放假,也没通知什么时候上班。 大家闻言看着刘志扬,刘志扬在目光的聚焦下,有些无奈地说:“你们厂啊,我正愁这事呢,唉……” 刘志扬叹着气,三个月解决问题,这已经过了一个月了,还有两个月,如何解决? “刘书记,我看到公社的公告栏上有承包公告,没人承包吗?” 钟志远好奇地问,上次赴圩看到那个公告是一个月前的,奇怪怎么没人来承包呢? “两个月了,来问的人都没有愿意。”刘志扬苦笑道。 “你哥这些天晚上都睡不好觉。”李秀英对刘桂华说。 “哪我们怎么办啊?”小罗子担心地问。 钟志远看刘志扬难以回答,不禁问道:“服装公司不要吗?” 刘志扬不无幸灾乐祸地说:“他们自己泥菩萨过河哟。” 钟志远皱了皱眉,心想,没人承包,国企也不要,那只有一条路,出售给私人了。 “那只有出售给私人了!” “卖给私人?!” 钟志远是后来人,轻轻松松就说出来卖给私人,可是,刘志扬可是当下的人,在个体户还不敢放胆做事的年代,卖给私人的论调无异于洪水猛兽。 刘志扬惊讶地看着钟志远,心想真是初生牛犊,什么都敢说,但总觉得他的话在哪个点上激发了他,可抓不住那个点。 “上面不要,下面没人承包,又不卖给私人,等着关闭?工人失业,还要背负债吧?”钟志远不无嘲讽地说,笑了下,意味深长地说,“想想小岗村,人家农民都敢提着脑袋改革。” 刘志扬忽然灵光一现,脑子里想到了林市长在经济改革研讨会上的讲话,林鹏慷慨激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志们,小岗村的经验告诉我们,改革是实践,要走在理论和政策的前面!……必须要有敢于第一个吃螃蟹的勇气!……要打破我们头脑里的禁锢,解放思想。我看,只要是能解决就业,能创造利税,符合这两点,我们就该鼓励,就该支持!” 是啊,卖给私人也是一条路子! 刘志扬目光突然精光闪现,心头一喜,茅塞顿开。 “来,我们吃一杯!” 刘志扬兴奋地举起杯,让小罗子给钟志远倒杯米酒。他觉得不跟钟志远喝一杯,不尽心头之喜。 李秀英奇怪地看着丈夫,这情绪突然兴奋起来,不明原因。和刘桂华对视了一眼,都微笑起来。 钟志远见刘志扬这么开心,也不拗他的兴,就让小罗了倒了酒,举杯与他碰在一起,米酒醇香甜糯,不觉让小罗子再筛了一杯回敬刘志扬。 钟志远喝得嘴顺,举杯敬罗松山,又敬刘桂华、李秀英,连罗玉芳和小罗子也敬了,把钟春香看呆了,什么时候弟弟这么能喝,还这么能交际? 一时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喝得好不热乎。 “酒量不错,爽快!“ 刘志扬极喜欢钟志远的酒品,喝得微醺,揪着钟志远不放,你一杯我一杯开怀畅饮,颇有知己千杯少的感觉。 钟志远白晰的脸上两朵红晕,看得罗家两个女儿芳心大悦。 男人喜欢看美女,女人又何尝不喜欢看美男? 第59章 一种相思,两处发愁 鲁明达这个年过得不舒心。 他在父母面前装着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笑着个脸,贴福字,贴春联。 年三十,也放鞭炮,也有鱼有肉,鲁大春用被子、枕头斜撑起来,一张小方桌架在他身前,一家三口坐起床上,“高高兴兴”地吃年夜饭。 鲁明达味同嚼蜡,机械地往碗里夹菜,机械地往嘴里塞饭。 “唉,翠莲在就好了,该多热闹!”王筱萍眯缝着眼,充满向往地说,偏头问儿子,“明达,你和翠莲到底有事没事?” 鲁明达看不得母亲盯着他的眼睛,看向盘子,伸手去夹菜:“妈,你想哪里了,不讲了她支农去了吗?” 鲁明达扒拉着饭,内心挣扎着,依旧瞒着母亲。 “让一个女娃子下乡,过年都不让回来,哪个人这么刻薄?!” 王筱萍愤愤地说,恨不得抓住那人跟他理论一番。 鲁大春笑道:“大过年的,不好好吃饭。来,明达,给爸倒酒,你也满上。” 鲁明达给父亲倒上酒,也给自己倒上。 他举起杯与父亲碰了下,又转向母亲:“爸,妈,过年好,身体健康!” 他只说了身体健康,他觉得没有比身体健康更重要的了,再者,幸福,他实在没勇气说出来。 “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王筱萍举着碗笑着对儿子说。 鲁大春呡了一口,烈酒的刺激,让他咧开了嘴。 “爸,就这一杯,你的伤不能喝酒。”鲁明达提醒道。 “是,医生叮嘱不让你吃酒。”王筱萍对道。 “好,就这一杯,慢慢吃,边听收音机,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 鲁大春假笑道,去床头柜上打开收音机,调频到中央广播电台。 收音机里传来赵忠祥字正腔圆、浓厚的声音:“各位观众,在这欢乐的除夕,中央电视台全体工作人员,祝您阖家幸福,万事如意!” 鲁大春听着广播,呡了口酒,夹了口菜,吃得有滋有味。 他的内心又何尝快乐?他怎能看不出儿子的强颜欢笑? 自己和老伴已经成了儿子的拖累,现在儿子的婚事恐怕是泡汤了。 他不想再让儿子看到一个颓废的家,颓废的父亲。 他强撑着的不光是身体,还有精神。 鲁明达又岂能看不出父亲的心思? 父爱如山,这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佯装去小解,实在看不下去父亲的表演。 他倚在墙角大口呼吸着户外清冷的空气。 空气带着硝的香味,除夕,鞭炮声声,焰火簇簇。 邻居家,人声鼎沸,欢声笑语。有人在唱《一封家书》,“爸爸妈妈多保重身体,不要让儿子放心不下……” 歌词触动了他的心。 想到小时候骑在父亲肩上去赴圩,夏天在河水里教他游泳,父亲长时间不回来,回来总会给他带外地他没吃过的东西,那时多快乐啊! 妈妈小时候总爱给他唱歌哄他睡觉,总爱给他编冲天辫,看着他嘻嘻地笑,总喜欢在碗底放一块肉,看他吃惊时的喜悦,眼里充满慈爱。 可现在,父亲再没有高大的形象,他站不起来了,只能躺着;妈妈为什么好好的就看不见了? 都说好人有好报,上天是不是也会错? 鲁明达再也忍不住,借着夜色的掩护,一任泪水恣意奔涌。 男儿有泪不轻弹,要弹也在没人处。 他又想到翠莲,一切美好都与她有关。 那天他们还在树木里温存,怎么就近在咫尺远在天边了? 一种恐惧感涌上心头。 “翠莲!” 他在心里呼喊着,鼻头一酸,喉咙痛疼,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翠莲,我想你!” 李翠莲此时一点也不快乐。 家里过年的气氛非常热烈,桌子上满满的四盘六,爸爸妈妈哥哥弟弟嘻笑着,看彩电里放的春节联欢晚会。 她却觉得孤独,蚀骨的孤独。 这些都是她的亲人,对她很好的亲人,父母从不舍得打她骂她,兄弟对她也爱护有加。 可是,除夕夜,她觉得分外孤独。 孤独不是没有人陪伴,而是无人理解。 她更感觉不安。 上次被“抓”回家,谢来娣像看犯人一样看着她,一同上班,一同下班,她去哪都跟着,连上厕所也蹲守着。偏偏她是个极孝顺的孩子,有心抵抗,无力抗拒,只能天天呆在屋里,愁肠百结。 让她悲痛欲绝的是,谢来娣背着她,竟然给她订下了婚约。 今天白天,男方来扫节,她才知道,这是她未来的丈夫。 两家说好,出了元宵,二月十八,那边将她娶过去,同时把女儿嫁过来,一双儿女,喜上加喜,亲上加亲。 李翠莲发誓,死也不嫁。 谢来娣只横了她一眼。 “想嫁鲁明达,你以为你们是梁山泊与祝英台?” 谢来娣不怕女儿不从,她知道女儿孝顺。况且,她笃定地认为,年轻人不谙世事,总被爱情冲昏头脑,现在一头热,等嫁过去了,有哭的时候,那时想后悔都来不及。她看了眼李来福,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换现在,打死也不嫁他,可后悔有什么用?她不想女儿将来后悔,哪怕女儿恨自己,也要做这个恶人。做父母的不就要在关键时候拉儿女一把? 电视里,朱明瑛唱起了《回娘家》,“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着一个胖娃娃呀,咿呀咿得哟喂……” 李翠莲忽然悲从中来,她预感到今生恐怕再没机会和鲁明达一起回娘家。 她想到母亲的话,“你以为你们是梁山泊与祝英台?” 脑海里回放起她看过的那部电影,电闪雷鸣,坟墓裂开,梁山泊纵身跃入,彩虹当空,繁花似锦,两只蝴蝶翩翩起舞,相挨相伴。 “挺好!” 李翠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失声说道。 “是啊,节目真好看!” 弟弟附和道,不知姐姐的心。 第60章 有点过日子的意思 年初四钟志远就出发去广州,与李小山说好的初五见面。 走出越秀南站,天色已晚,华灯初上,上班的第一天,街上店铺关门早,巷子人家不时响起鞭炮的声音,而除了鞭炮声,街上显得冷清。 钟志远踌躇着,将向何处去。 心未决定的时候,脚选择了方向。 钟志远走进了周家巷,他抬头望了望那扇窗户,窗户里亮着灯光。 他噔噔地上楼,高响了黄文的家门。 “边个啊?”里面传来女人警觉的声音。 “系我!” 钟志远说着蹩脚的粤语,暗自发笑。 “雷到底系边个啊?”黄文在屋里问,没有开门。 “我就系我啦!” 钟志远开心地逗着屋里的女人,屋里没声音了。 不经逗!钟志远心想,就唱起了歌: “因为梦见你离开 我从哭泣中醒来 看夜风吹过窗台 你能否感受我的爱 等到老去那一天 你是否还在我身边 看那些誓言谎言 随往事慢慢飘散” 屋子里,黄文听到歌声响起,身子忽然的软了,是他! 她静静听着歌声,仿佛歌声是他的表白,一句句触动她内心最柔软处。 门嘎地一声打开,一束灯光照射出来。钟志远看不清黄文的脸,但感觉得到她灿如花开的笑容。 黄文看到钟志远灯光下俊秀的脸上开心的笑容,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说不出的舒服,站在那儿,一时忘了请钟志远进门。 “不让我进门啊?” 钟志远看着愣在那的黄文,调笑道。 黄文羞涩地笑,侧身让在一边。 门在钟志远的身后关上。 屋子里暖暖的,茶几上花瓶里插着粉粉的桃花,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自然的香气。 桌子上摆着还未动的饭菜。 “我能蹭顿饭吃吗?” 钟志远咧着嘴笑问,黄文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洗手去。”莞尔一笑,转身去了厨房。 钟志远洗了手出来,见茶几上放着一些油炸小吃,显是自家炸的, 细看下,惊喜发现一种小时候在农村见到的,像三片叶子捏在一起的油炸果子,勾起他的回忆,伏在那认真地看。 “你喜欢吃油炸的东西啊?” 黄文见钟志远蹲着看油炸果,笑问道。 “见到熟人了!”钟志远笑道,拿起一块三叶果问,“这叫什么?” “糖环啦!”黄文看了看说。 “糖环啊,那这叫什么?”钟志远拿又起一个问。 “蛋散啦。”黄文说,忽儿嘴角上翘,憋着笑问:“你是不是蛋散?” “蛋散”在广东话里有胆小鬼的意思。 钟志远不懂,以为问他吃不吃,点头应声“嗯”。 黄文抿嘴偷笑不已,笑道:“吃饭啦!” 桌上有扣肉,白切鸡,排骨莲藕汤,糖耦,芥菜,还有一瓶春花牌白酒。钟志远看这酒,47度,乖乖,看来黄文是酒中好手!再看这洒,应该不错,酒瓶上有四个字:“广东优质酒”。 “合着你就热了个扣肉啊?” 钟志远看看桌上的菜,调侃地说。 “你不要啊?”黄文看了看他,笑嘻嘻地说,“那我撤下去啦 ?”作势去端扣肉。 “要,要,没见这样的主人,太不好客了!” 钟志远嘟囔着,拿起酒瓶问:“喝这个?” “你不喝吗?”黄文反问道。 “喝,我什么都没带,不得借花献佛?” 钟志远确实什么也没带,光着手来的。 “哪里,蒙面歌手大驾光临,小女子不胜荣幸!” 黄文拿腔拿调,一脸戏谑地说。 “你都知道了?”钟志远笑问,也不惊讶。他给自己和黄文各倒了一杯酒。 这酒晶莹透明,空气里弥散着药香的芬芳。 “对了,你放鞭炮了吗?” 钟志远正要举杯,忽然想起她门口干干净净的,沙发上放着鞭炮,问了句。 “我一个女人家,怎么放鞭炮啊?”黄文幽幽地说,望了眼沙发上的鞭炮。她回父母家过完年才回来。 “走,咱们先放鞭炮再喝酒。过年嘛,要有气氛!” 钟志远站起身去沙发上拿起鞭炮来,伸手向黄文要火柴。 黄文去厨房拿出火柴盒,随钟志远走出房门。 钟志远见家家门前满地的鞭炮屑,红红的,年味浓郁,也在门前将鞭炮放好,从火柴盒里捏出根火柴来,在硝皮上嚓地一声,点着火柴,回头见黄文已然捂着耳朵,他嘴角上扬,微笑着将火柴伸向鞭炮引线。 嗞嗞地引线燃烧起来,他站起身挡在黄文面前,突然噼哩叭啦震天的响声把黄文吓得一抖,躲在钟志远身后缩着脖子不敢看。却在烟雾硝香里感到过年的喜庆。心里一时感叹,家里有男人真好! “第一杯酒,敬你!蒙面歌手有你一份功劳。” “第二杯酒,敬你!让我蹭饭。” “第三杯酒,敬你……” 钟志远敬第三杯酒时,被黄文打住了,“哪有一直敬我……” 但是,没容黄文说完,钟志远戏谑地看了她一眼,说:“第三杯酒,敬你和我,有缘千里来相会!” 呵呵,说完觉得不妥,可话已出口,尴尬地昂脖一口闷了。 黄文听了心里美滋滋的,也一口闷了。她夹了块扣肉给钟志远,又给他盛了碗汤。 钟志远一天在车上也是饿了,又吃又喝,满嘴流油,吃得那叫个香。 黄文看得喜欢,只顾看着,忘了吃饭。 “芥菜要从头吃到尾啦!” 黄文看钟志远夹起一根芥菜,赶忙提醒。 “为什么?” 赣州没有这种说法,钟志远不明白,这是广州人的习惯,意味着顺顺利利,长长久久,芥菜还有长年菜的别称,代表着平安、长寿。 “你按我说的吃就是啦!” 黄文笑笑,命令道。 “好吧!” 钟志远依言,将一根芥菜一截一截不间断地吃进嘴里。 芥菜微苦回甘,钟志远心想,这和芹菜一样,是有特别的寓意。 “你也来一根吧!” 钟志远看黄文笑得那么晦涩,也让她整根地吃,心想有什么也都扯平了。 岂料人家开开心心,将芥菜整根从头吃到尾,如尝美味一般。 她红唇翕动,如金鱼吞食,人美,吃相也美。 她一脸欢悦地看着他,以示戏谑。 在人家的地盘,打着人家的文化,钟志远不服气,用酒来进攻。 岂料又犯了大忌,女人轻易不喝酒,喝起酒来要人命。 黄文陪钟志远一杯一杯的喝,把钟志远喝倒了。 钟志远烂泥般倒在桌上,黄文费好大的劲才将他搬到沙发上。钟志远醉酒不发酒疯,不说胡话,不缠人扰人,只安静地沉睡。 黄文呆呆地看着他,一股莫名的情愫在涌起。 她端来一盆热水,帮钟志远擦洗。 毛巾轻轻擦过他的额角,脸颊,脖子,耳根,她细心地擦拭着,像在擦一件瓷器般小心。靠得那么近,她清楚地听到钟志远强劲的心跳,这会儿怦怦地跳得好快。 钟志远醉后依旧帅气,她真想亲吻他厚实的嘴唇,但她控制了自己,将他的双手擦拭干净,脱掉他的鞋子。 一股酸涩味直扑鼻子,她摇头笑笑,脱掉他的袜子,将他的双脚放在热水里,蹲下身帮他洗脚。 沉醉中的钟志远舒服地哼了声。 她抬头看过去,却看到他两腿间鼓鼓囊囊的凸起,脸瞬时红了,视线却没有逃避,心怦怦乱跳,有种冲动想去抚摸甚至拉开拉链。这种冲动让她感到羞耻,她草草地帮他擦干脚,端起水,逃似的去给钟志远洗袜子。 她望着镜子里自己惊慌的样子,不觉哑然自嘲:我这是怎么了?上次也是这样,裤子又得洗了。 这夜,钟志远却得死猪似的,凌晨起就震天响的迎财神的鞭炮声都没能惊动他。 等他起来,屋里没有了黄文的影子,她上班去了,桌上留了张字条:早餐在炉子上。 钟志远看着字条,觉着有点过日子的意思。 第61章 大三元酒家 钟志远走进中唱大楼,前台小姐姐对他感觉似曾相识,又记不起来。 “唉,你是……” 前台小姐姐还没说完,钟志远朝她一笑,说:“是我!”快步上了楼梯,留下前台小姐姐独自凌乱。 “啊呀,兄弟你可算来了,李总都来好几趟啦!” 程小旗见到钟志远,热情地将他拥抱,一直捶着他的背,以示迫切的心情。 钟志远没想到被程小旗拥抱,心想,事情应该有眉目了。 两个人寒暄几句,程小旗带钟志远去李小山办公室。 “啊呀,靓仔,你总算出现啦!” 李小山见到钟志远,爽朗地笑了起来,从办公桌后站起来,快步迎上前,拉起他的手握得紧紧的。 “过年过得怎么样?” “昨天来了怎么没住我们安排的招待所?” 钟志远被李小山按在沙发上,一时不知回答他哪句话。 “我很好,就是听自己的歌,听得耳朵长茧子了。”钟志远自嘲地说。 “我表妹来拜年,逼着我告诉她蒙面歌手是谁,我又不能说,现在还生我气呢。”程小旗给钟志远端过来一杯茶,苦笑道。 “我更惨了,我老婆问,我都没告诉她,她都不让我上床了。”李小山苦大仇深地说,程小旗和钟志远哈哈大笑起来,李小山也苦恼地笑起来。 “冯盼盼问了好多次了,”程小旗说,向钟志远解释,“她是《羊城晚报》记者。我怕影响与媒体的关系,只好说蒙面歌手是个学生,不方便露面。她听了虽然不高兴,但还是理解了。” “我几个朋友拿不到货,差点跟我翻脸啦!”李小山摇头道,一幅得意的模样。 “听说长途客车司机最喜欢蒙面歌手,这个春节他们赚了不少外快。志远老弟,他们如果知道你是蒙面歌手,一定退还你车票,让你坐副驾驶座,路上好好招待你。” 程小旗越说越带劲。 “不瞒你说,央视春节联欢晚会都有找我,我说蒙面歌唱可以,但央视不能接受,所以作罢了。唉,可惜啊……” 李小山怅然若失地叹着气。眼神里却有几分得意。 钟志远没想到《一封家书》火到了春晚,但就算春晚,也不是揭开蒙面歌手神秘面纱的时候。没什么好惋惜的。 “《一封家书》只是开胃菜,李总,我们打个赌,今年他们还会联系你,信不信?” 钟志远信誓旦旦地说,李小山和程小旗对视一眼,事实摆在面前,不由他们不信。 李小山打着哈哈,不敢说赌,转而热情地对钟志远说:“你要不要先休息?我给你订了最好的房间!” 钟志远暗忖着,给我打感情牌? 钟志远朝李小山笑笑,问:“《一封家书》销量达到一百万盒吗?” “当然,远远超过,现在已经超过500万盒了!天方夜谭啊!”李小山毫不隐瞒,掩饰不住的兴奋。 “那,我们可以谈正事了?”钟志远严肃地说。 “对,谈正事!” 李小山见钟志远严肃起来,也进入状态,示意程小旗作好记录。 经过半个多月的发酵,中唱看到了成果,有了强烈的合作意愿。钟志远说的四六开也只是谈判技巧,留足了谈判余地。 双方很快达成了合作方式和给付方式,因为这是钟志远的底线,没有谈判余地。分歧自然落在分成比例上。 钟志远没有一开始就让步,只笑吟吟地不说话。 “兄弟,你看,一首歌500万盒,一盒5块钱,按四六分,你一个人独吞1000万啦!” 程小旗给钟志远算了一笔帐,他眼珠子先瞪出来了。 钟志远本意是按利润四六分,而且这个比例还只是谈判说法。没想到程小旗按售价来算,心想,李小山、程小旗都不是奸诈之人,按售价算对他来讲是最好不过的方式了。 不过,谈判嘛,先要绷着。钟志远脸上不动声色地问:“小旗老师,请问,你们1500万赚得是不是很轻松?有没有额外增加成本?” 程小旗与李小山对视一眼,这个问题他们倒没想到。经钟志远这么一问,心下觉得这钱赚得的确轻松。 “如果一年十首,二十首,我一年给你们带来一两个亿的收入,你们觉得值不值得?” 钟志远也算了一笔帐,程小旗和李小山再次对视一眼,这笔帐明明白白,极有可能实现,两个人内心很激动, 李小山心想,给的比例低点,己方可以赚更多。不由的搓了搓手。 “志远老弟,你是个奇才,你的才华,你的智慧,我无一不佩服。”李小山满脸堆笑地说,“分成的办法极为合理。不过,也请你考虑我们的难处,一则是开先河的事,二则我们也最终作不了主,我们还有上级。”他伸手指向空中,脸上露出你懂的表情。 “理解,您都说到这儿了,我也不是不能让步,您说个比例,看我能不能接受。” 钟志远就坡下驴,却没有亮出自己的底牌。 李小山看着钟志远,心想:呢条友好鬼马。 他看了看程小旗,程小旗心领神会,咬咬牙,对钟志远说:“我看,一九分成,你看五百万盒你也能拿到250万,已经是天文数字了!” 钟志远笑了,四六一下变成一九,太离谱了。 他看看李小山,李小山紧张地看着他,三个人一时沉默。 “一九是肯定不行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 钟志远以退为进,表现出极不情愿的态度。 “到午饭时间了,哥哥仔,我们一起去吃饭,然后你到招待所休息,我们下午慢慢谈。” 李小山也是个谈判高手,做了个缓和安排,再次打出感情牌。 钟志远也不急于一时,和李小山、程小旗等去吃午饭。 席间,推广部叫李晴的美女,虽然不知道钟志远是谁,但见李总和程小旗都亲自作陪,对钟志远格外热情,又是盛汤又是夹菜,无论何时都是一张春风和煦的笑脸。 钟志远却龌龊地想,这是三陪啊,高中生就享受三陪了?想想,笑了。 见钟志远笑了,李晴一张俏脸更是美艳动人。 “睡得好吧?” 下午见面,程小旗笑问,眼神别有含意。 饭后,李晴送钟志远去的招待所,门都是她帮着开的。 “挺好!”钟志远笑咪咪地说,很满意的样子,其实,什么事都没有,人家李晴就是体贴地把他送到房间口而已。 两人一起去找李小山。 “我看我们不要再谈来谈去,就按二八比例分成!” 钟志远一反上午的坚持,忽然给了他们一个惊喜。 他这么做,一是让李小山他们觉得中午的安排是成功的,二是对自己有信心。 李晴的功劳?李小山和程小旗相视一笑,心里都这么想。他们中午商谈的底线是二五对七五。 “哥哥仔爽快!就这么定了!” 李小山开心地说,上前握住钟志远的手,用力地摇晃。 “走,晚上一定要庆祝一下!” 在商谈好了歌曲,录音和推广等事项后,李小山抑制不住的兴奋,不容拒绝地对钟志远说。 钟志远想到黄文,她一个人在家,就问李小山:“我能不能叫上东方宾馆的远房亲戚?” “当然可以啦!我们去请,是你什么人?叫什么?” “表姐,叫黄文。”钟志远略迟疑了下说。 李小山及一众人等都笑了,笑得很猥琐。 钟志远由他们笑。 黄文被接来时,众人都被惊艳到。风姿绰约,摇曳生香,几个人不由自主地理了理头发,整了整领口。 “你表姐我见过,那天在东方宾馆,你们在一起。” 程小旗一眼就认出来,悄声对钟志远说。 “姐!”钟志远叫得很不自然,自己都感觉别扭。 黄文微笑着,大方地走近他。 钟志远向黄文介绍了李小山、程小旗,马副总,张副总,晚宴因有保密要求,只核心成员参加。 黄文只是向他们点头,微笑示意,并没有伸出手。 钟志远看到,不知为何,心里喜欢。 众人好奇地看着钟志远这表姐,她气质超群,让人不敢直视,氛围有些滞重。 “我呢细佬,三岁都唔会讲,讲嘅第一句说话,就系叫我妈妈!” 黄文看了眼钟志远,笑着对大家说。虽然纯属瞎编,却把众人给逗笑了,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钟志远没好气地看了黄文一眼,暗骂竟敢沾我便宜。 黄文笑嘻嘻地看着他,眼里全是得意的神色。 “没想到现在歌唱得这么好!天才都是奇怪的人啊!”程小旗感叹地说。 “系丫,爱因斯坦四岁唔会讲嘢!” 众人由此闲聊起来。 晚宴订在大三元酒家,在长堤大马路上,前面就是珠江。过来时,看到大同酒家,大公酒家,新亚酒店,红旗饭店,先施公司,南方大厦,人民大厦,海珠大戏院,这一片灯火通明,霓虹闪烁,一片繁华。 “这里是广州的外滩!”黄文在钟志远耳边轻语。 原来是八十年代广州的cbd啊! 到大三元酒家,一下车,马副总笑哈哈地对张副总说:“请你大三元一席酒啊!”伸手作请的手势。张副总打着哈哈,也伸手作请的手势,笑着说:“系丫,一直走啊,马总先请!” 两个人作势要往前走,像是在演戏。 钟志远看得一脸糊涂。 “这是广州笑话,广东话‘一席酒’和‘一直走’谐音。”黄文细声为钟志远解释道。 “为什么到大三元来走走?” 钟志远不解地问,大家听后都笑了。 “大三元是广州四大酒楼之首,能到大三元吃席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程小旗给钟志远解释道。 “那得谢谢李总啊!”钟志远朝李小山抱拳一拱手。 大三元酒家他前世听说过,后来关闭了,没了。他看着眼前灯红酒绿的大三元酒家,一时感慨,世事难料,谁知道如日中天的大三元酒家,有朝一日会烟消云散? “归功结底,还得谢你!” 李小山拉起钟志远走进了大三元酒家。 一楼是接待厅,楼上食客爆满,大家在三楼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下,张副总托关系订的位置。现来是找不到位子的。 钟志远被安排靠着李小山在客位坐了,黄文紧挨着钟志远。 “哥哥仔,想吃什么,你尽管点!” 李小山将服务员递给他的菜单递给钟志远。 “姐,想吃什么,你尽管点!” 钟志远将菜单传给黄文,把李小山的话原样复述了遍。 李小山被逗笑了,对黄文说:“黄小姐,请唔好客气!” 黄文冲钟志远嫣然一笑,优雅地翻着菜单,点了红烧大裙翅、太爷鸡、生炒水鱼丝、蟹黄鸡翼球、芋液叉烧包,啪一声将菜单合上递还给李小山。 李小山一听黄文点的菜,就知是行家,点的全是大三元的经典菜。 他看了眼黄文,称赞道:“黄小姐系嘢食大家啦!” 黄文笑笑。 “别忘了,我姐是东方宾馆的!” “系丫,系丫!” 李小山讪笑着,再点了几个菜,合上菜单还给服务员。 “来大三元,‘太子入,太监出’,李总,会唔会成太监啦?” 马副总开玩笑地问李小山。 “我成太监,你哋都会做太监!” 李小山戏谑地看着他几个同事,笑道。 “唔会啦,唔会啦……”几个人一迭声地否定。都不敢看黄文,一句话把大家都饶进去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这里的消费高。”黄文轻声解释说。 “妈妈~,我懂!”钟志远奶声奶气地说。 六月债还得快,钟志远把黄文闹了个大红脸。 众人闻言畅怀大笑起来。 “真羡慕你们表~姐弟的感情!” 李小山别有用心地感叹道。几个人都猥琐地笑了起来。 幸而黄文已然脸红,不然,这时候脸红就实锤了他们的想法。 钟志远傲骄地说:“我自己都羡慕自己,有这么漂亮的表姐!” 黄文瞟了他一眼,眼睛里秋波流动。 几个男人看了魂都震了下。 菜陆续端上来,每上一个菜,李小山都给钟志远介绍。 “红烧大裙翅,大三元首创,是它的招牌菜。每根鱼翅从中间挑起来,都会自然下垂,呈椭圆形,那就是恰到好处。” 李小山熟稔地给钟志远讲解这道菜的妙处。 钟志远其实对鱼翅不感冒,但他很夸张地做出欲食之后快的样子,毕竟这是黄文点的。 “这个太爷鸡也是它的招牌菜,据说是江苏的熏制加广东的卤制,很特别的啦!” “为什么叫太爷鸡?给太爷吃的?哪小爷我今天吃不得啦?” 钟志远开玩笑说,马副总说:“据说最早做这道菜的人是清朝的县令,清朝没了,他靠做鸡为生。人家叫‘太爷鸡’。” 钟志远听马副总说“县令做鸡为生”,想憋都没憋住,哈哈地笑了起来。 一桌人都怪怪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笑。 李小山看了看黄文,黄文也莫名其妙。 “没什么,我是想,这光溜溜的太爷鸡,放在县令的公案上会挺有意思!” 钟志远打着哈哈,瞎说着混蒙过去。 大家脑补了下钟志远的话,不咸不淡地笑了起来。 “这是生炒水鱼丝……” “水鱼是什么鱼?” 听钟志远问,众人又笑了。 “水鱼就是甲鱼。”黄文解释道。 原来是甲鱼,钟志远吃吃地笑了。甲鱼吃得多了,小时候父亲一买一缸,但只炖着吃,炒着吃听所未听,闻所未闻。 菜上齐,酒上桌。 玉冰烧,这个酒钟志远跟听水鱼一样,没听过,也没见过。 “这玉冰烧,你可别小看了它,去年获得国家优质奖啦!”程小旗对钟志远说,“你看,这酒晶莹剔透的吧?” 钟志远拿起酒瓶仔细看,酒体玉洁冰清。 “这酒制作的时候要把肥猪肉放进酒里泡,这是所有酒中独家制作秘方!” 程小旗很得意地介绍玉冰烧。 “泡肥猪肉?!” 钟志远瞪着眼睛咧着嘴问,很好奇泡肥猪肉的酒竟然不肥腻。 “是啊,这是广东奇酒,配你这个乐坛奇才,正好!” 李小山恭维道,给钟志远倒上酒,示意大家都倒上。 “姐,能喝吗?”钟志远叫姐叫得越来越顺口。 黄文看看他,笑着将酒杯推过去。知道他是想保护她。 “各位,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让我们端起这杯奇酒,敬我们的乐坛奇才!” 李小山端起酒杯,碰向钟志远的酒杯。 钟志远举杯与大家一一碰杯,仰头一口闷了。 “李总谬赞了,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我敬您和在座各位乐坛伯乐、翘楚!” 他看大家倒上酒,站起来回敬。 玉冰烧滋味醇和,醇香甘冽,倒对钟志远的胃口。 三巡过后,酒酣耳热,话题就随意而发。 “去年二王就是在江西抓到的吧?”张副总问钟志远。 “是啊,听说省公安一个驾驶员从南昌开到广昌,只用了2个小时,立了二等功。” 钟志远是听说,那山路十八弯,长途客车得走6个小时。 “这兄弟俩太厉害了,听说是军人。” “一个是军人,一个是劳改犯。” 二王案轰动全国,为追捕二犯,发出了新中国第一张悬赏通缉令。二犯从北向南,流窜大半个中国,历时七个多月,在江西被击毙。 “敢到江西来,不是找死吗?他们不知道江西是革命老区?!”钟志远很得意地说。 众人觉得对,都笑了。 “今年春节联欢晚会,大家喜欢哪个节目?”程小旗突然问大家。 “宇宙牌香烟,吃面条!” “张明敏的歌,还有李谷一的!” “朱明瑛的歌!” “沈小岑的!” 一说到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大家聊得更起劲了。 “你们注意到没有,李谷一又唱了《乡恋》!” “朱明瑛的《回娘家》原唱是邓丽君啦!” 作为音乐人,李小山他们对春晚透露出来的信息有着更高的敏感度。 “是不是说明,通俗唱法被认可了?”程小旗问大家。 李小山几人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据说,是观众点播要求的,小纸条被送了五、六次才决定让李谷一演唱的。”钟志远想起网上看到过的信息,自然地就说了出来。 “噢?观众这么喜欢?” 李小山几个人听了钟志远的话,都觉得意外。 “说明观众喜欢流行歌曲,流行音乐大有市场!”马副总兴奋地说。 张副总很激昂地说:“流行音乐的春天要来了!” “蒙面歌手要上天嘞!”黄文平平静静地说,大家都看着钟志远会意地笑了。 “黄小姐今日光临,畀我哋锦上添花!我敬雷!”李小山端起酒杯向黄文示意,先干了,将酒杯向黄文一照,说:“我饮咗,雷随意。” 黄文优雅地举杯朝李小山示意了下,也干了。 “爽快!”李小山大声称赞。 马副总、张副总、程小旗接连向黄文敬酒,黄文都来者不拒。 钟志远也没拦着,只笑着看他们向黄文敬酒。 “多谢李总和各位对表弟嘅照顾,我敬雷哋!” 黄文回敬一杯,众人刚坐下,黄文又举杯,说:“好事成双!” 李总等人赶紧满上,喝了第二杯。 不曾想,黄文又举了杯,说:“有一有二就有三!” 李总众人相视一笑,这是遇到酒中女仙了。 美女面前,大家还不好意思拒绝,举杯喝了。 “四四(事事)如意!” “五福临门!” “六六大顺!” 一连六杯酒下肚,李总等人脸红耳赤,全上头了。 黄文看了钟志远一眼,笑意吟吟地坐下。 钟志远见黄文举止优雅,在酒桌上挥洒自如,颇有女强人的风范,十分欣赏。 再看李总等人,全成了弱鸡。 晚宴结束,马副总和张副总兴高彩烈地在大三元门前又表演“一直走”,此时步履蹒跚,活像两个酒鬼相扶而去。 第62章 花落花开总赖东君主 黄文坚持走回去,李小山望着相傍远去的“表姐弟”二人,回头感慨地对程小旗说:“呢个钟志远真系个奇人,后生细仔,沉稳老积,边系学生?” “雷将佢当学生睇咗咩啦?”程小旗笑问。 “雷你呢?” “我冇!” 程小旗很诚实地说,事情都是钟志远在牵着他们鼻子走。与钟志远的才华相比,这个未来的教父级人物也觉得有些绝望。 眼底桃花酒半醺,此时的黄文面带酡色,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宛如少女。被夜风一吹,酒意上涌,两腿发软,摇曳起来。 钟志远想伸手去扶她,却被她推开。 “我没醉!” 黄文向钟志远展现一个迷人的笑容,努力地控制自己,趋步向前。 钟志远笑笑,慢慢地跟着,灯光下,黄文性感的臀在舞蹈。 汽车的鸣笛声,单车的铃声,在耳边响起,有人迎面过来,有人从身后过去。八十年代的广州晚上夜市并不冷清, 周家巷口,黄文停了下来,回转身羞涩地朝他微笑,如昙花在夜里绽放。 “我走不动了!” 她仰着脸,柔声地说。 钟志远伸手搂紧她的腰,感觉她浑身一颤。她定定地看着他,眼睛睁得圆圆的,有惊慌,有期待。 香靥凝羞一笑开,柳腰如醉暖相挨。 钟志远觉得这两句诗很配现在的情景。他低头看了眼如花的女人,笑道:“今夜还先醉,应烦红袖扶,反了!” 黄文咯咯地娇笑,两个人相挨着一步一步走回家。 风追着拂过她的发,又吹过他的额。 光将他们的身影撮合在一起。 戳来戳去,总算把房门打开,黄文像用尽力气似的,喘着粗气,摸索着开关,摸来摸去摸不到,钟志远伸手绕过她去摸开关。 黄文脚一软,头靠在钟志远怀里。 钟志远赶紧抱住她,感觉着她臀部的绵软温热,她仰着脸,从嘴里呼出的气息湿湿地直扑他的脸上,她温暖的体香,和着淡淡地酒气,让他的身体一下子有了反应。 黄文感觉到他的变化,惊慌得猫一样窜进了卧室。 钟志远身体一抖,空气一动,怀中空虚,一个人在黑暗里喘着粗气。 接下来几天,钟志远和黄文默契地闭口不谈那晚的事。两个人像过家家一样,白天各忙各的事,晚上钟志远总会推掉应酬,回“家”与黄文吃饭。 黄文厨艺高超,妥妥的抓住了钟志远的胃。 邻居见黄文家来了一个小男人,他们相互用奇怪的眼神交流,见到钟志远也会露出莫名的笑。 钟志远不理会这些,八卦是人的天性,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 “姐,明天我就回去了。” 钟志远已经习惯叫黄文“姐”。 “啊?” 黄文筷子停在空中,像点刹了下车,又继续吃饭。她淡淡地问:“事情都处理好了?” “嗯。” 想到明天要走了,钟志远泛起几丝不舍,说不明的原由。 两个人草草的吃完饭,黄文收拾碗筷,“叭”的一声,一只碗摔碎在地上。 “啊哟……” 黄文惊叫一声,吓得脚跳起来。 平时很利索的一个人,今天怎么乱了? 她蹲下身去捡碎片,裙子紧绷着,臀形优美,饱满性感。 钟志远过去蹲下和她一起捡。 两个人头挨着头,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嘶!” 黄文一不小心,手指被碎片扎出血口,她吸了口凉气。 她想将手指放进嘴里吸吮,被钟志远抓过来,嗔怪地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握着她白嫩滑腻的手,仔细地看了下,还好只是一个轻微的血点。他将黄文的手指放进嘴里轻轻地吸吮,黄文的心抽了一下,一股热浪从指尖传到她的体内。 “你去清洗下,我来洗碗。” 钟志远温柔地说,将黄文搀起来。 “不好,哪能让男人洗碗!” 黄文坚持自己去洗碗,端起碗筷去厨房。 看着她摇曳生姿的背影,钟志远怦然心动。 黄文好似听到他的心动,在进入厨房的一刹那,回眸望了他一眼。 这一望把钟志远的魂给勾去了,呆头鹅般立在那里。 黄文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快,她控制着自己,洗碗的动作越来越快。 她有负罪感,她竟然向他施展魅惑。 她克制着自己,烧好水,提出厨房。 “我今天不洗澡了。”钟志远说。 黄文奇怪地看着钟志远,不知道为什么。 “换下来的内裤一晚上干不了,明天带车上会沤臭的。”钟志远解释说。 “留在我这里啊。” 黄文说,觉得这是很自然的事。但细想之后,脸红了。 钟志远倒觉得黄文说得对,接过黄文手上的热水壶。 “咦,你偷喝酒了?” 他见黄文的脸涂了胭脂般艳艳的,淘气地问。 黄文温婉地剜了他一眼,扭头去给他收拾东西,她一件件地折叠整齐,像一个妻子为远行的丈夫整理行李。 忽然传来男人尿尿的声音,放肆地叭叭砸在池子里,这声音像鞭炮一样,一声声炸在黄文的耳朵里,她捂着耳朵不敢听,更不敢想,心却怦怦地乱跳,一种舒畅感流遍全身。 钟志远洗完澡出来,见沙发上整整齐齐的包,黄文都帮他收拾好了,他感到无比的温暖。 他坐沙发上擦干自己的头发,看着黄文抱着换洗衣服从卧室出来,见到他神情不自然,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闪身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依旧敞着一条缝,透出黄澄澄的光,他很想透过那条缝看里面的世界。 他没有动,只想象着里面的画面。不一会儿,在哗哗的水声里辨听出一收一放的沙沙声。 想到钟志远那叭叭的声音,黄文就不敢放松地小解了。她开着水龙头,憋着劲,一收一放,慢慢地解,可没想到声音还是传了出去。 钟志远嘴角浮起一抹轻浪的笑意,这女人真有意思! 他舒舒服服躺在沙发上,信马由缰的瞎想起来。 许久,门“吱呀”一声开了,黄文端着盆走了出来。突然,她的睡衣不小心挂到了门把手上,只听“嘶啦”一声,睡衣就这么被扯了下来。她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抓,结果“哐”的一声,搪瓷脸盆掉在了地上,把她吓得不轻。她一下子慌了神,一时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就像尊维纳斯雕像一样,睡衣滑落到了膝盖上,身体也裸露了出来。 这一幕都落在了钟志远眼里,她逆着光,臀部曲线夸张,两团白腻像两颗香瓜吊在藤上,两条腿白森森的,甚是诱人。 钟志远血脉偾张,有一团火在身体里腾地燃烧,裤裆高高撑起。 黄文愣了片刻,像只受惊的兔子,倏地披上睡衣,一溜烟跑进了卧室。 像是惊鸿一瞥,那具充满诱惑的胴体却深深地植入了钟志远的脑海。 这画面太香艳,这夜,钟志远做了个梦,梦里他仰躺在地,黄文跨立着,她的世界一览无余,全部展现在他眼里,他深深地陷了进去…… 早上醒来,想到昨夜的梦,脸红了,却对梦里的畅快念念不忘。 钟志远隔日特意买了最早一班的车票,他一早起来,留了个纸条,不告而别别,晨曦里走出周家巷。 他走的时候,黄文并没有睡着,她静静地听着钟志远的动静,听到他关上了门。 她起床来到客厅,看到桌上的纸条。 “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她看着字条出神,她双手将字条捧在胸口,重复地念着“总赖东君主”,忽然她意识到什么,匆匆回到卧室,从床头柜里取出另一张字条。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她细细地品味着两张字条,慢慢地眼睛溢出会心的笑意。 窗外,黑暗散尽,光明照进,新的一天来临。 第63章 首次向社会公开出售 水西公社,春节上班第一天,干部们都沉浸在喜庆的氛围里,热热闹闹地相互拜年,吃着糖果,嗑着瓜子,喝着清茶,抽着好烟,约好下午到谁谁家去吃饭。 一个通知下来,大家都懵了:下午开会。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刘志扬这是疯了? 众人纷纷囔囔着,说不出的气恼,可又无可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 刘志扬确实疯了,还疯得不轻。 钟志远说的出售办法,让他这几天越想越觉得是办法。只是没有先例,可能要冒风险,此外,他看不出任何有损集体资产的地方。 正如他担心的那样,会上不说话的人占大多数,反对的声音虽然少,但很尖锐。 “这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张宝坤板着脸说。 “哪你说,水西服装厂怎么个解决?”办公室主任王安泰问。 张宝坤看着他,不屑得说话。在他看来,反正就是不能卖给私人。 “年前市经济改革研讨会上,林市长指出,只要是能解决就业,能创造利税,符合这两点,我们就该鼓励,就该支持!” 刘志扬把林市长的讲话搬了出来。他看了看大家,说:“我提议,将水西服装厂向社会出售,同意的举手。” 投票结果,一部分弃权,5∶3,通过。 刘志扬暗中吁了口气,否则,他就要强力推行。 一份水西服装厂向社会出售的申请报告摆在了副区长蒋和平面前。 蒋和平找来刘志扬,骂道:“这不扯蛋嘛,这叫败家,你知道吗?” “也不算败家,人家同样交利税,稳就业。亏损才是败家。”刘志扬说。 话虽顶撞,姿势却放得很低。 “我不同意,也没这个先例,你向着社会主义还是向着资本主义?”蒋和平听了刘志扬的话更火了,大声地问。 在蒋和平这里讲不通,无法商量,刘志扬不死心,破釜沉舟,直接去找区长武军。 武军从赣南农学院弃文从政5年,在他的领导下,区里民生得到改善,区域经济迅速发展。 他听取了刘志扬的汇报,认真地审视了一眼这个公社书记。 “将区长不同意?” “是,他说这是~败家。” 武军沉思片刻,拿起电话。 不一会儿,蒋和平进来,看到刘志扬在,不善地瞪了他一眼,刘志扬讪讪地朝他笑。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武军抖了抖手上的报告,对蒋和平说。 “现在个体户还被人说剥削,这,卖给私人,性质可就严重了。”蒋和平不无担心地说。 “你是分管的副区长,水西服装厂怎么办?”武军问。 “我看是不是让纺织局给他们些指标?”蒋和平想了半天,不自信地说。 “服装一厂和二厂日子也不好过,他们不愿要我们的厂。”刘志扬说。 武军再次看向蒋和平,蒋和平沉默了。 武军也沉默了,内心举棋不定。 他召集来几个主要领导碰头,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意见在姓资姓社的原则性问题上认识不统一,以蒋和平为代表的守旧派居多,认为是路线问题,不宜助长歪风邪气。 一种声音太强大了,犹豫不定的声音就没有了,即使是真理也会消失。只有绝对的权威才能压制这种强大的声音。 武军请刘志扬先回去,待他考虑考虑。 刘志扬悻悻而归,一路上惆怅地叹气,这个烂摊子就要砸自己手里了。 武军这天一直想着这个问题。思想问题不解决,工作就无法开展。 是对是错,从经济学的角度理论正确,问题是路线是否正确? 晚饭,武军也食不知味,妻子摸摸他的头,以为感冒发热了。 武军无力地笑笑:“我没事,我在想一件事。” “工作上的事啊?很难决断?”妻子温柔地问。 “嗯,非常难断,要么天堂,要么地狱。” 妻子听丈夫说得如此严重,心里扑通一声,停顿片刻,手指往空中指了指:“上面的意见呢?” 一语提醒梦中人,武军去电话机旁,给林鹏打电话。 武军是林鹏一手提拔的,犹豫不决的时候常会直接向领导请教。 “社办厂?想向社会公开出售?” 林鹏听了武军的汇报,很惊讶,这个水西公社书记很大胆嘛! 他心头一喜,现在提倡发展个体经济,社办厂向社会公开出售虽然步子迈得大了些,但勇气可嘉,搞得好,无疑是一个政策风向标,有利于推进当下的经济改革进展。 “恭喜你啊,说明你底下有想干事,敢干事的人才!”林鹏笑说,领导看问题的角度跟常人不一样。“我的意见是支持的,改革就是实践,要走在理论和政策的前面!我还是那句话,要解放思想,只要是能解决就业,能创造利税,我们就该鼓励,就该支持!” 武军得到林鹏的支持,信心大增。 第二天,他召集蒋和平,刘志扬以及几个相关部门干部,就水西服装厂拟向社会公开出售一事开了专题会议。 会上意见如旧,莫置可否,但武军心意已决。 “同志们,我觉得将优良资产转让给私人那叫流失,是挖社会主义墙角;但是将不良资产转让给私人,转化成优良资产,那叫拯救。” 会议很快就散了,武军把蒋和平和刘志扬留下。 “水西公社的这个举措不失为一步好棋,毕竟只是个社办工厂,做个试点吧。”武军逼视着蒋和平,将刘志扬的申请报告递给他。 蒋和平看着这份报告,思虑再三,艰难地说:“武区长,我持保留意见。” “你是分管区长,这申请上你还是要签字的。”武军笑着指了指他手里的报告。 蒋和平犹豫再三,掏出钢笔,在上面批注:请武军区长指示。 武军接过蒋和平递过来的报告,看上面的批注就笑了,这个老滑头。 他拿出笔,想了想,在申请报告上写下一段话,大意是可作为经济改革的试点实行,要保证资产,实现就业和利税增长。 “刘书记,你们要做好这个试点啊!你看到了,我们的压力很大啊!” 武军握着刘志扬的手,语重心长地对他说。 “武区长,您放心,我亲自抓这件事。”刘志扬握紧武军的手,激动地说。 他和蒋和平握手,客气地说:“谢谢蒋区长支持!” 蒋和平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一张布告出现在水西公社的公告栏里,水西服装厂向社会公开出售。《赣南日报》记者林子怡作了专题报道,指出这是赣州首次允许私人参与集体经济改革,意示着私营经济的营商环境将得到改善,同时也表明了政府对私营经济的重视和支持。 这一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很快就传遍了赣州城。 有人痛心疾首,集体资产怎么能允许私人买卖,大骂损害国家利益。有人却从中看到了希望,热切期盼,感觉大展宏图的时刻要来临。 舆论纷纷,不一而足。 再简单的一件事,首次出现总会议论纷纷。哥伦布竖鸡蛋,就是例证。 第64章 撮合大哥的婚事 钟志远从广州带了许多东西回家,一家人高高兴兴的。 晚饭,大哥钟建国也在家,钟志远低声问妹妹:“刘芳来给爸妈拜年没?” “来了,还提了些东西来。”钟明华说。 “哥,你和刘芳什么时候结婚?”钟志远吃着饭,问大哥。 钟建国苦笑了下,说:“要不是她父母,我们早结婚了。房子,家俱,电器,我一下子哪里凑得齐?” “哥,这些我来!” 钟志远从广州回来,银行卡里有了四百多万,已经是隐形富豪。 “这个钟志远吹牛皮不要本,哈!”钟志洪嘲笑道。 “你哪里有钱哦?”陈淑贞说。 钟宜荣埋头吃饭,大儿子要结婚他拿不出钱,心里总不是滋味。 钟志远转身去自己的包里,数了数,掏出一小捆钱来,共三十叠,推给钟建国,问:“可够?” 这么多钱?!”钟志洪先惊叫起来,伸手抓起一叠,一五一十的数起来,“一百块钱一叠!” 钟春香数了数,惊叫道:“三千块钱啊?!” 她吐着舌头,啧啧感叹。 “嫑喊起来!” 陈淑贞听到这么多钱,看了看门口,吓得赶忙阻止女儿大声说话。 钟建国看着桌上的钱,想拿又不好意思拿,犹豫地问:“你哪里来的钱哦?” 钟宜荣也看着二儿子,钱实在是多,不由他不担心。 钟志远随身带了点钱,没敢多带,更没敢多给,饶是这样,已经把家里人吓一跳。 “正路来的,放心用!”钟志远看着父亲说,故作高兴地道,“哈,去了广州才晓得,那里的钱太好挣了。”说着,又去包里取出一堆钱来,放在父亲面前,“爸,这些你收起来。” 全家人都眼睁睁地看着桌上的两大堆钱,欢喜得不说话了。 “这里两千!”钟明华数了又数,最后确定道,问二哥,“哥,可有我的哦?” 钟志远被问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十元钞,递给妹妹。 “十块钱啊?还是新的,哥,你太好了!”钟明华手里捏着十元钞,开心得眼睛都笑弯了。 “十块钱就卖掉了,唉……”钟志洪看着妹妹,摇头笑道。 “马小华压岁钱总共才收到两块钱,志远哥哥都给我十五块了,加上爸爸和妈妈给的,我都快二十块钱了。”钟明华很满足的说,马小华是她要好的同学。 “这下好了,你家哥哥今年可以讨老婆了!”陈淑贞开心地说。 “哈,过年妈就可以抱孙子了哦!”钟春香笑哈哈地打趣母亲。 “老头子快做爷爷了!”钟志洪笑嘻嘻地打趣父亲。 钟宜荣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陈淑贞乐得笑声不止。 钟建国紧紧地捧着一摞钱,兴奋地说:“明日我就去刘芳家提亲!” 钟志远主动撮合大哥的婚事,此时想的是,钟建国如果有家室妻儿,可能就不会屈服于工段长的威逼利诱了。 第二天,钟建国回家的时候,背了一捆甘蔗回来,满脸的喜悦。 “哥,刘芳他们家答应了吧?”钟春香问。 钟建国得意地笑了,说:“我给她父母一个五百的红包,再把钱给他们一看,什么三大件,三十六条腿,再多条腿都有了……”他伸出一个巴掌,把“五百”说得很夸张。五百也确实值得夸张,这相当于普通人近一年的工资了。 “什么时候结婚哦?”钟志洪问,嫌大哥话长。 “这要双方家长见了面,选个好日子哇。”钟建国说,看了眼父亲。 “宜荣,什么时候和亲家见个面哇?”陈淑贞问。 “你让建国安排哇。”钟宜荣说,“早毛子把日子定下来,好早准备。” “爸,妈,他们同意的话,订在礼拜天吧?”钟建国问。 “可以,我们什么时间都可以。”钟宜荣说。 “订在哪里哦?我们可要去?”钟志洪问。 “都要去,全家都去!”陈淑贞说。 “我明日去找个像样毛子的馆子。”钟建国说。 “嘁,没意思。”钟志洪失望地说,他以为能去什么名楼大馆。 “哥,订赣南宾馆,我出钱!”钟志远对大哥说。 赣南宾馆兼济政府招待和商业接待,一般人家不太能去,去赣南宾馆吃席是一种身份和荣耀。 钟志远觉得,有钱了,该挣的面子还是得挣,这样以后哥在刘家也好做人。 “好啊!”钟志洪开心地叫起来。 “有好吃,你就好!”钟春香嘲笑道。 “你晓得什么,这叫面子!”钟志洪不屑地说。 钟志远笑了,觉得弟弟这次说对了。 钟建国心里一喜,眼睛都笑眯了。 “宜荣,那天穿上皮大衣,帽子换一顶,都邋色了。”陈淑贞欢欢喜喜地,提醒着丈夫。 “还要你讲?” 钟宜荣笑道。 第65章 竞标水西服装厂 水西服装厂向社会公开出售的公告登报后,不断有人来问询,让刘志扬做起了纷至沓来踊跃竞标的美梦。可是,热闹一阵之后,风平浪静,乃至无人问津,他期盼的竞标没能实现。有一股风声也不知道是谁放的,说温州有“八大王”,全是富起来的个体户,都受到了打击,有的被关押,有的在潜逃,坊间流传“谁富谁倒霉”。 这天,刘志扬和几个公社干部在办公室叹苦,眼看明天就到截止日,这事恐怕得黄了。 三个月解决,看来是不可能了,刘志扬正愁眉苦脸的,却见钟志远出现在门口。 他一眼认出来了,叫道:“呀,这不是志远吗?” 他站起身来,几个公社干部都好奇地看向钟志远。 “刘书记!”钟志远叫了声,冲在场的人微笑了下,说:“我来投标!” “投标?” 刘志扬像没听懂地问,几个公社干部也是相视不解。 “对,水西服装厂不是公开出售吗?我来投标!”钟志远肯定地说。 他是广州回来后,听小罗子来家玩时说起的。 “噢,你要买水西服装厂?”刘志扬如梦方醒,诧异地张着嘴巴。 “是啊,这里又不是学校,我还能来上课不成?”钟志远玩笑道。 “可,水西服装厂,投标要有相应条件……”刘志扬根本无视了他的玩笑,犹豫了一下说,差点没问:你有钱吗? 几个公社干部也是一脸怀疑地看着钟志远,大码头钟家出名的穷,不然也不会一家人挤在一个鸽子笼似的水板房里。 钟志远浅浅一笑,将银行给他开的资金证明轻飘飘放在桌子上。 刘志扬拿起一看,“噢!”地惊叫了声。 几个公社干部抢上前来,一看,也“哦”地一声惊叫起来。 他们心里都在想:原来大码头钟家这么有钱,竟是隐藏富豪。装得可真可怜,一家人住在水板房里,过年才买了个彩电。有钱人真是抠,对自己都这么小气,唉! 小小的20万元资金证明,在公社干部心里掀起千层浪。 “刘书记,我有资格投标吗?”钟志远问。 “有,有,当然有,当然有!”刘志扬忙不迭地说,他冲一个干部吩咐道:“去叫张会计!” 那人立马出去叫人。不一会儿,进来一个秃头胖子,正是张宝坤。他看到钟志远在现场,吃一惊,心下疑惑是来找他麻烦的,脸上神色变幻着,眼睛骨碌碌地转。 “郑主任留下,张会计,我们商议一下水西服装厂出售的事。”刘志扬说,清退不相干的干部。 张宝坤这时才脸色安定,狐疑地看了看钟志远,两人尴尬地笑了笑。 钟家这个儿子现在是诗人了,难不成今天来买水西服装厂?张宝坤猜想着,心里讶异。 果不然,刘志扬把银行的资金证明给张宝坤,张宝坤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他看了看证明,看了看钟志远,没说什么。内心却翻江倒海,20万!自己贪污都没弄到这么多钱,说不出的一个羡慕嫉妒恨。 很快,双方就达成一致。 刘志扬整个人轻松得要飘起来,水西服装厂像块巨石压得他年都没过好,现在真是无事一身轻。 双方草拟了协议,待验厂后敲定售卖价。 钟志远收起协议,不经意地问:“刘书记,厂子附近的闲置地卖吗?” “怎么,你要买?”刘志扬惊喜地问。 张宝坤干瞪着眼看着钟志远,不可思议,竟然还有钱买地! 钟志远点点头说:“周围的地我都要。” 他说话的口气,轻松得像是在买一筐烂白菜。 “那可不少啊,有100来亩吧?”郑主任看着张宝坤问,张宝坤点点头。 “我全要了!”钟志远平静地说。 刘志扬既震惊又欢喜,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喜讯。那片地一直荒在那儿,恐怕还要荒下去。他不自觉的搓了搓手。 郑主任让人拿来土地相关资料,几个人在地图上比比划划,最后测算出来,有120多亩,200块一亩,得两万四千多块钱。 “抹个零头怎样?”钟志远试着问,其实并不在乎。 刘志扬看向郑主任、张宝坤,还有其他几个人,大家相视默默地点头。 “好,那就抹掉零头。” 刘志扬拍板,双方签定了土地买卖合同。 钟志远收起合同,再次问道:“罗家村河边那片荒滩卖吗?” 这次,得到的回应是一叠声的“卖!卖!卖!”,怕被人截和似的急切。 双方签订合同,钟志远将罗家村那片狭长的荒滩,5亩地归于名下。 他走出江心寺,心头窃喜,转身朝庙门鞠了一躬,心想:真是菩萨保佑,买地跟买白菜一样,捡了大便宜。 他哪知道,公社干部也正弹冠相庆,赚了!赚了! 第66章 家庭计划 晚饭时,钟志远平静地宣布,自己收购了水西服装厂。 家里人万分意外,伸出去的筷子都僵在半空。 钟宜荣虽知道儿子赚钱了,但也没敢想收购公社的服装厂。 钟建国不敢相信地看着弟弟。钟志洪夹着菜,不相信地说:“你嫑开玩笑哦!” 钟志远把合同给家人看。 “哈哈,这下好了,我可以当领导了!”钟春香一看,开怀大笑,像翻身农奴,她说:“我本来还想去赣南纺织厂上班呢。” “志远哥哥当老板了哦!”钟明华开心得欢叫起来。 “嫑喊,嫑喊!”陈淑贞小心地说,就跟见到钱一样的紧张。 钟宜荣拿着合同还在看,怎么也不相信,儿子竟然不声不响就买下了一个工厂,内心很激动。 钟建国看着弟弟,思潮起伏,感觉属于他们的时代再也没有了,真是一代胜一代。有些失落,有些高兴。 “嫑跟外面的人讲哈。”钟志远叮嘱道。 “听志远的哈,嫑招人家眼红。”陈淑贞非常赞同地说。 大家都点头答应。 “我们钟家的人都嫑去工厂。”钟志远再次叮嘱道。 “啊?钟春香想去当领导,我也想去呢。”钟志洪着急地说。 “就是嘛,不去自己家的厂,我还去赣南纺织厂?”钟春香很失落地说,不理解弟弟的做法。 “你不用自己人,还用外人?”钟宜荣也不明白,疑惑地问儿子。 “是哦,志远,怎么讲都是自己人亲。”陈淑贞说。 钟志远不想跟家人说道理,他笑笑说:“进工厂辛苦,我给我们钟家做了另外一个计划。” “另外一个计划?是什么?”钟春香好奇地问。 全家人都好奇,等着钟志远说。 “我们家不是照相发家的吗?”钟志远说,看看钟春香,又看看钟志洪,笑道:“你没班上,你不读书,正好开个照相馆,爸爸照相,妈妈收钱,你们两个学徒。” 钟宜荣听儿子说要开照相馆,眼睛都亮了。 陈淑贞嘿嘿笑道:“也有我的份啊!” “开照相馆?赣州这么多照相馆,可挣得到钱哦?”钟建国担心地说。 “我们开彩色照相馆,赣州还没有,我们是第一家。”钟志远说。 “彩色照相?”钟宜荣颇为意外,又颇为好奇地问。 现在是黑白相片向彩色相片过渡时期,以前所谓的彩色照片还是手工上色。钟志远曾帮父亲给照片上过色:一本色卡,用毛笔沾上水,在调色盘上调好色,给黑白照片上的人像上色。 “彩色照相是国外技术,全国只有几个大城市才有,黑白相片以后要淘汰了。”钟志远解释道。 “国外技术我们也不会啊?”钟建国疑问道。 “很简单,只要一套自动化设备,不要人工显影、定影,买设备人家会教,好容易学。”钟志远说。 “这么先进啊?”钟建国讶异地的说。 “那设备就好贵哦!”钟宜荣看着儿子说。 “爸,钱我都准备好了。”钟志远说。 “真的?”钟宜荣难得激动,心动了。 “真的,爸,照相馆就开在标准钟附近,房子越大越好!”钟志远霸气地说。 “好,到时候我挎个照相机,屁股后头跟一批女人!”钟志洪兴奋地说。 钟明华鄙视地白了小哥一眼。 第67章 员工初相见 刘志扬和郑主任、张宝坤先行到水西服装厂召开全厂大会,向干部、员工讲明了向社会公开出售的经过,以及最后中标的事情。 水西服装厂在西河大桥那头,离水西街有相当距离,背山面田迎河。 这日,厂门口聚拢了不少人,刘志扬、郑主任和张宝坤等在那里,像是迎接重要的领导。 马路远端走来一个人,越走越近,人们看见一个高个子学生背着书包走了过来,一张脸俊秀中有几丝青涩,又有几分文雅。这人像误入阅兵场而不自知的群众,大摇大摆地走着。而刘书记却迎了上去与他握手,这画面立刻引起一阵骚动。 “这就是我们厂长吧?” “应该是,听讲是一中的学生,讲好会读书,是三好学生!” “啊呀,以后要喊他厂长啊?这么小,喊不出口哇,呵呵呵……” 嘈杂的声音里,钟志远望着“水西服装厂”的牌子,心里暗叹:应该有人拍照才好,可惜了这样一个历史时刻。 在刘志扬等人陪同下,钟志远往办公大楼走去,不断的有人指指点点,声音纷乱,他看见小罗子在人群里朝他挥手,他冲她微笑了下。 三楼会议室像个课堂,已经坐满了厂里大小干部。 这是钟志远要求的,先开小会,再开大会。 九十年代,钟志远单位兼并一个鞋厂,跟股东谈好后就单方去接收,结果,一方觉得自己是胜利者,一方觉得自己被侵犯,敌意很深,导致冲突,开了一车人去“镇压”方才收场。 有这个经历,钟志远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 人什么时候最勇敢?在利益攸关的时候。 人顺了,事情也就顺了。 为什么先小会再大会?道理很简单,火车开得快,全靠车头带。 钟志远进场,会议室一阵骚动,实在太年轻了,怪不得大家嘀咕。 主席台上,钟志远挨着刘志扬,一脸的轻松,他面前放着书包,微笑着扫视众人。 众人的目光,有的躲闪,有的不屑,有的温和,有的热切,有的模棱两可,思虑不一,想法不同,钟志远从目光中读出许多信息。 “水西服装厂的干部同志们,为发展公社经济,盘活存量资产,水西公社报请区政府批准……”刘书记官话开场,借用了钟志远的“盘活存量资产”说法。 开场白后,刘志扬向钟志远介绍了现任厂长陈冰。这人四十多岁,头发稀疏,眼窝深陷。 肾亏!钟志远心里暗嘲道,嘴角微微弯了下。 陈冰向钟志远介绍了在场各位干部,技术厂长、供销厂长、生产厂长,还有办公室主任、劳资科长、人事科长,什么基建科长、后勤科长,国营企业有的,这里全有,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怪不得亏损,钟志远心里嘀咕道。 他与众人一一点头示意,他和设计师田甜会意一笑,却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胸真大! 刘志扬请钟志远发言,钟志远板着脸看着大家说:“你们当中有人不喜欢我!” 第一句话就让大家吓一跳,就像耶稣在最后的晚餐中说“你们当中有人背叛了我”,大家心里一紧,相互对视,像在寻找尤大一般寻找那个不喜欢他的人。 刘志扬、郑主任疑惑都看向钟志远,连张宝坤也探头看过来,心里嘲笑道:这不给自己找麻烦吗?真是太年轻了! 钟志远顿了顿,紧绷的脸忽然松开,可爱地笑道:“正常,我也不可能喜欢所有人!” 一张一驰,不卑不亢。不管抱着什么心态,众人对钟志远重视起来。 “各位,工厂周边的地我买下了。”钟志远说,看了眼刘志扬,刘志扬点头道:“一百多亩地。” 台下哄然,议论纷纷,钟志远不得不停下。 这是实力,不管什么时候,实力都会替你说话,况且有书记背书,更具公信力。 “水西服装厂太小,我的目标很大。我要的不仅是赣州市场,江西市场,我要全国市场,世界市场。”钟志远给大家上来就画了个天大的饼。 众人交头接耳,一阵议论。 你说他吹牛吧,人家已经买下了周边的地,不好说。 “我们要做许多别人没做过的事,有大把的机会在等着你们。在我这里,万元户不是富贵,十万元户,不久就会批量涌现,不信,等着瞧!”钟志远豪情万丈地说。 现场鸦雀无声,被他的气场震慑,接着暴发嘈杂的说话声。 刘志扬与郑主任相视一眼,沉默着。张宝坤冷笑着,心说:吹吧,总有破的时候。 “当然,你可以不信,你可以离开,我绝不拦你。但我要送你一句话,”钟志远停顿下,收集全场的目光,傲然说:“今天你对我不理不睬,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他这句网红语言一出,现场再次寂静,什么叫霸气?这就是! 陈冰的脸十分精彩,红一阵黑一阵,耳根通红。 钟志远就这么简单地结束了见面会,自己没多说,也没让人说,分寸把握得极好,这时候让人说话,容易造成思想混乱。他觉得他震慑和吸引的目的达到了,震不住的自然会走,吸引不了的也会走,但那些人都下是他要的,走了一点不可惜,自动淘汰,省心省力。 众人移步礼堂,礼堂里闹哄哄的,他们所过之处顿时静默,走过之后又哄然声起,角落处还传来一两声口哨。 主席台上,钟志远坐中间,看上去像是准备发言的学生代表。 刘书记发完言,将话筒交到钟志远手里,底下有人叫:“诶,你比我儿子还小,怎么当老板?” 会场哄地爆发出笑声,陈冰偷着笑,张宝坤皮笑肉不笑,等着看好戏。 这是要给下马威啊,哪个不怕死的家伙?钟志远心想,我也不是善茬啊! 他见说话的是个半秃的男人,穿着油腻的工作服,胡子拉碴的。 “你年纪大,你怎么没当上老板?”钟志远笑眯眯的直接怼道,台下发出一阵哄笑。 半秃男人被怼得说不出话来,梗着脖子说:“哼,嘴上没毛,就是办事不牢!” “你胡子拉碴的,想证明你办事牢靠?来,说说你都干过哪些牢靠的事?”钟志远身子前倾,双手支着下巴,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有人起哄大叫,“他三个月不洗澡!”,“他每餐三碗饭!” 半秃男人被同事嘲笑,“我,我”了半天,憋得脸都红了,低下头尴尬地坐下来。 陈冰的笑僵在脸上。 半秃男人刚坐下,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你们家以前是照相的,后来你爸爸做二贩子卖水果,你能当好老板?” 半秃男人只针对钟志远自己,老话说“言不及父母”,这人用心太恶劣了,婶可忍叔不可忍。 钟志远打眼看,是个小年青,他站在那里,很壮实,头发很长都遮住了耳朵。 刘志扬和郑主任眉头微皱,张宝坤和陈冰都偷偷地乐了。 “照这么说,你没当上干部得怪你爸?你爸肯定也不是干部对吧?那今后你儿子,孙子,重孙子,就得怪你了!”顺着他的思路,钟志远把他子孙后代都捎带上,不带一个脏字,损得他体无完肤,现场一片声的笑。 “你,你……”长发青年实在找不到话反驳,悻悻坐下。 张宝坤和陈冰再次失望。 面对突发状况,钟志远直接回怼,一点都不惯着,透着一股自信和霸气,且神态自若,游刃有余。大家再不敢把他当学生看。 钟志远将手指在话筒上轻轻弹了两下,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现场安静下来。 “客套的话我不想说,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集体转私人了,在人前没面子,工厂还能不能开下去了,自己还能不能留下来,工资会不会降,等等,等等……” 钟志远毫不避讳,将员工心里的担忧,一一说了出来,句句说在员工心里,他们对钟志远刮目相看。 贴近思想就贴近了人,这个钟志远是最清楚不过了。 “首先,你不离,我就不弃!”钟志远说,笑道:“这有点谈恋爱的感觉。” 员工被钟志远的话逗笑,氛围微妙地在变化。 “刚才,在干部见面会上我说了,我的目标不在水西,不在赣州,不在江西,志在全国,志在世界!干部同志们已经知道,我买下了周边一百多亩土地,要建新工厂,新车间,可以想像,有许多新的职位在等着大家!”钟志远热情洋溢地说。 会场一阵喧哗。 他顿了顿,宣布道:“我们将实行新的工资制度,所有人员现有工资不变,管理岗位将增加20到50不等的考核工资,操作员工将实行保底的计件工资制,上不封顶。也就是说,多劳多得,你可以拿一百,五百,一千,你做多少拿多少,有本事拿一万都可以。如果工厂没活给你做,你最少也能拿到现在的工资,绝不拖欠。” 此话一出,会场炸了锅一般,热烈交流起来。 “王姐,我没听懂,是好还是坏?” “好哇,多劳多得,不像现在做多做少都差不多,哪个肯做哦?” “没事做都拿到我们现在的收入,当然好哦!” “小王,考核工资是什么哦?” “应该是要看表现吧,表现好有,表现不好没有。” “酱紫的话,只要表现好就是加工资了?老李,你讲可是?” “嗯,等于是加工资了。” “给这么高的考核工资?可是真的哦?!” “老刘,不晓得20和50怎么定,怎么考核哇?可拿得到哦?” “你问我,我问哪个?!” 钟志远微笑地看着沸腾的会场,静静地等待掌声。 跟还没有建立信任的人沟通,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益轰炸。 主席台上,刘志扬和郑主任不可思议地看了看钟志远,也交谈起来。张宝坤一脸木然,内心十分吃惊。台下的陈冰脸都紫了。 钟志远没等来掌声,有些小失望,再次轻弹话筒,会场再次安静。 “我知道你们现在有许多担心,甚至不相信。但请你们想想,我说了不做,你肯定不高兴,你不高兴你不干活,你不干活我干不了。活干不出来,钱挣不来,哪我买厂子干么呢?逗你们玩?逗自己玩?”说着,他站起身,展开一个微笑。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段话竟然博得满堂彩,心想:子弹飞得忒慢了些。 见氛围这么好,他赶紧收场。 当钟志远背着书包从台上下来时,员工们夹道欢迎,呼啦啦一帮老娘们、大姑娘围上来,七嘴八舌的喊“小厂长”,大胆的扒拉着钟志远的手,一直送出礼堂。 这场面就像村头送子弟上大学的队伍,充满温情、感动。 陈冰扭曲着脸,这些员工何曾如此亲近过他? 第68章 接收工厂,张宝坤从中作梗 钟志远再次走进三楼的会议室时,小罗子、田甜和设备科机修班长张道全已经等在那里,这是他的接收小组成员。 因为小罗子的原因,钟志远对水西服装厂了如指掌,田甜和张道全是小罗子推荐的,早已私下见过面。 钟志远朝他们笑笑,说:“按商量好的分工行动吧,你们自己挑人,我可一个兵没有。”他双手一摊,“我就是个甩手掌柜。” 三个人笑了。心里都很开心,分头去找公社的对接人。 你对别人的信任,是对他最大的奖励。 钟志远自己一个人去财务室。 财务室堆满了各种账本,没有电脑的年代,只有手工记账。 张宝坤一直纳闷钟志远怎么就一个人来了,也没带个财务就敢来接收工厂,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此时,他望着堆成山似的财务帐本、报表资料,幸灾乐祸的皮笑肉不笑看着钟志远,仿佛在等待一场好戏开场。 他哪里知道,钟志远是工业经济学学士,学过会计知识,教过会计电算化,虽没有实务,但还是熟悉的。 主办会计朱红霞刻板的脸没有表情,眼神却透露内心的波澜,真假两本帐,到底该怎么办? “先弄清应收款吧?”钟志远笑嘻嘻地看着张宝坤说。 “好啊!”张宝坤咯噔一下,这不像是不懂财务,穴位怎么扎得这么准? 他不相信地看了钟志远一眼,让人去搬来应收账本。 账本不少,堆在桌上。 “请!”张宝坤很得意,做了个手势。 钟志远hrd不是白干的,微表情那是岗岗的有心得,他从张宝坤的阴笑和朱会计复杂的表情,看出猫腻。 如果有猫腻,怎么才能查出来?钟志远皱着眉头,陷入深思,随手翻看账本。 账页是脱页的,有一页齿孔坏了,整页纸斜出来,钟志远看了看放进去,整整好。再往下翻,一页一页的,突然脑子灵光一现,如果是针对自己的话,时间比较仓促,只能补和改,那账页就得更新。 钟志远豁然开朗,眉头一挑,一脸轻松,拿起帐本快速翻看起来。 张宝坤感觉钟志远似乎想到了什么,可看不明白他这么胡乱翻书一样是什么意思。 钟志远花了整整两个小时,零星地发现了几页新的帐页,他嘴角有了一抹笑意,将几个应收款的单位抄在笔记本上,然后,唰的一声撕下来,递给张宝坤:“咱们先查下这三家吧,数字不小,肉多!” 张宝坤看着钟志远递过来的纸,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将眼睛从纸张上抬起来,审视地看了一眼钟志远,内心非常惊讶,这没有四五年的查账经验很难这么快就发现的。 朱红霞看到这个名单,松了一口气。 那天张宝坤带了公社一名会计,对朱红霞说要把帐调整下。调帐这事常有发生,财务两本账在社会上都是公开的秘密,朱红霞也没在意,后来听说要卖厂了,思前想后这事有些不道德。 对上调账是公对公,是儿子抠老子点钱,无伤大雅。现在调账为卖个好价钱,怎么说也是坑人家,让人当冤大头。她不敢得罪张宝坤,又不想良心受煎熬,所以,一直纠结着。现在知道钟志远发现假账了,心里一下轻松了。 张宝坤也不是菜鸟,早做得滴水不漏。他不慌不忙,让人找来凭证,钟志远一一查看,都是有发票的,单位、金额都对得上,一分不差。 钟志远怀疑起自己来了,难道自己搞错了?可明明账页新旧不一。 朱红霞见钟志远犹豫不定的神情,都急了,恨不得告诉他真相,急得左手盖右手,右手盖左手,不断地翻来翻去。 思索间,钟志远抬头无意间看见张宝坤正狡黠地盯着自己,见自己看他,马上转开了视线,朱经理则在绞着手,一副紧张的神情。 猫腻一定就在那里,只是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藏起来的。 钟志远努力回想自己曾经做过的和知道的违法违规的事,事例太多,一件件电影一样过了一遍,嘿嘿,黑历史还真给钟志远打开了一扇窗:抽心发票。 钟志远想着想着,痴痴地笑了起来,笑得莫名其妙,而了然开悟的神色,让张宝坤心虚起来。 抽心发票最经不起倒查了,只要去对方单位查一下,就漏了。但钟志远没这个资格去查人家的账,不过,更简单的办法是让业务员打电话催账。真假,一试就知道。 嗯,一个电话的事。 “这样,让业务员打个电话确认一下!”钟志远平静地说。 “你怀疑账有问题?”张宝坤色厉内荏地责问道。 “哪里,随机抽查一下,顺便催个账,不好吗?”钟志远针锋相对,张宝坤无话反驳。 朱红霞看到这一幕,彻底安心了。 张宝坤脸色一会阴一会晴。只见他忽然拿起帐本,仔细地翻看起来,然后,啪地甩在桌上,对手下大声斥责道:“你们怎么搞的,账本都拿错了!你们是吃干饭的?这点事都做不好,赶紧换回来!“ 张宝坤怒骂着,唾沫星子横飞,然后,迅速换了一张堆笑的脸,歉意地解释道:“这是应付上头检查的账,为了公社的面子,你懂的……”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奥斯卡欠你一个小金人! 钟志远看着张宝坤这张嘴脸,感觉恶心,冷笑道:“那就快点,别再~弄错了!” 他把“再”字说得又重又长,警告意味十足。 张宝坤哪会听不出来,对手下大骂道:“一群笨蛋,快点!” “朱会计,现在真实的应付账款还有多少?” “资产折旧提够了吗?用的什么折旧法?” 钟志远看着朱红霞,一连问出两个问题。 行家一出口就知有没有,朱红霞如实地告诉了钟志远,内心十分感慨,这小老板太专业了,哪像一个高中生? 张宝坤再没节外生枝,事情进展非常顺利。 小罗子、田甜和张道全他们十分顺利,向钟志远说起时,还笑不停。 员工有归属感,仓库人员偷偷告诉她们,哪堆布料下有虫蛀,哪堆有霉烂,哪些布料是次品,哪些有色差,哪些有污渍。操作工告诉张道全哪台缝纫机出了什么问题,哪台锁边机坏了什么,所到之外,哪里有什么隐患都主动说出来。 “她们还偷偷地将没点过的布料搬到点过的地方,哈哈……” 这些人,真可爱!钟志远心想。嘴上严肃地说:“这个行为不好,虽说心是好的。咱们要实事求是,不贪小便宜。” “张师傅,车子都还好吧?”末了,钟志远问了嘴。 “都还好,买了没两年,都还好着呢。”张道全说。 水西服装厂有一部军绿色的解放牌卡车和一部黑色的上海牌轿车,钟志远想了想,恐怕还得添。 忙活了几天,事情总算尘埃落定。 第69章 团队建设 水西服装厂的牌子还没有摘下来,钟志远正式接管了。 问题来了,如果自己不能扑在这里,面临无人可用的窘境。 钟志远迫不及待地要在现有管理团队中发掘能够暂时替代自己的人。 会议室,钟志远召开了第一次管理团队会议。 “大家不要揣摩我,也不要欺负我年青。”钟志远说着,自己先乐了,心想:自己一个过半百的人,在这儿装嫩。 “我们先互相了解下。” 大家以为要做自我介绍,也早有准备。却见钟志远从书包里取出一张纸来,两指夹着给大家看了看,说:“我们做个测试,一共30道题。举个例子,问,你是一个温和的人吗?你要给自己打分。完全对,5分,比较对4分,一般3分,不太对2分,不对1分。明白?” 钟志远看大家默想了下,都明白地点头后,继续说:“大家在给自己打分的时候,一定要发自内心,这个测试是分析每个人的性格秉性,没有对错好坏之分,不要有压力。这个测试题只有30道,但有容错和辨错能力,如果故意答错,测出来的结果会出卖你,到时出了洋相可就丢面子了。” 钟志远在做测试前的心理管控,这很重要,事关测试结果真实度。 大家面色凝重,认真起来。 “每道题我给大家30秒答题时间,不用多想,第一认知最准。在题号后面,写上你的分数。现在开始。” “你独立吗?” “你善解人意吗?” “你富有同情心吗?” …… 钟志远一道一道地念,有的飞快落笔,动作缓慢。 30道题念完,大家抬头望着钟志远。 “把5、10、14、18、24、30题的分数加起来,后面标注‘老虎’;把3、6、13、20、22、29题的分数加起来,后面标注‘孔雀’……” 大家照钟志远说的计算起来,出现了一串动物,什么老虎、孔雀、考拉、猫头鹰、变色龙的,开始感觉有趣了,但不明白什么意思。 钟志远见大家一脸期待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说:“每个人的性格以一个动物为代表,哪个动物的分数最高,你就是哪个动物。” 他说完,大家就赶紧看自己的分数,一下子就炸了锅。 “我是老虎!” “我也是!” “我是孔雀!” “我是考拉!” “我是猫头鹰!” “我老虎和孔雀都一样多分数,我是什么?” “你是老虎+孔雀,恭喜你!” 没想到,老虎孔雀双型的竟然是田甜,天生的领导嘛。 钟志远作了手势让大家静下来,说:“老虎代表强硬,果断,喜欢冒险,给人不怒而威的感觉,自我,不知不觉中会得罪人。工作中不怕事情多,就怕没事干,” 属老虎的不断地点头,是啊,是啊,对,我就是想做事,对他们熟悉的也频频点头。 “孔雀热情、形象得体,交际能力强,好表扬受不得批评……” 钟志远将五种动物代表的性格秉性简单扼要地做了个解释,让大家知道了老虎的严厉,孔雀的热情,考拉的温和,猫头鹰的严谨,变色龙的圆润。 钟志远让每一个人报了下自己的动物分数,相互都知道了,他是老虎,她是考拉,她是猫头鹰,大家兴高采烈地相互打趣着,现场一片祥和。 贴上动物标签只是第一步,钟志远要做的是让大家有效沟通,减少团队摩擦,保持团队活力。 “跟老虎沟通,要用直接的方式,讲结果,到于过程,他不问你不说;跟孔雀沟通,先赞美,后汇报;跟猫头鹰沟通,递报告,再汇报……” 钟志远用简洁有趣且专业的语言讲解各型动物性格之间的沟通注意事项,大家听得十分有趣,时不时发出哄笑。 钟志远这是给团队做了个pdp测试。他是pdp的高级咨询师,善于利用pdp来达到团队的高效沟通。 “接下来,我们来玩个游戏。” 钟志远让人去找来报纸,并将报纸均匀分成了两份,又将场地腾也来,各在一端划了条线。大家听说玩游戏都很开心,七手八脚按钟志远的吩咐做准备工作。 “一会我将把你们分成两队进行叠纸飞机比赛,各站在线外,比谁的飞机越过对方端线多。输的一方要接受赢的一方的奖励,负向的奖励哦,不可拒绝。” 大家还没听说过负向奖励,听完解释才知道是惩罚。 听说要受惩罚,嘻嘻哈哈地想着怎么个惩罚法,全没想到自己会输。 钟志远将一群高兴得像幼儿园小朋友的人分成两队,男女老少搭配均匀。 “每队有五分钟时间自行商量,也可以试飞,看叠的飞机能不能过对方端线。五分钟后,开始比赛。”钟志远看了下手表,“现在开始计时。” 两队人抢着跑向自己的区域,吵吵着,一片混乱。 钟志远只冷冷地看着,在两队间来回走动,不再说话。 大家都在叠飞机,叠得快的,很快就上线飞去了,不会叠的,拿着报纸左折右叠,干着急。有手把手教人家的,有不管不顾玩自己的,仿佛人间百态,尽在钟志远眼中。 乱了一阵,终于有人觉得不对。 一队的田甜将大家召集起来,对大家说:“咱们这样不对,有的会叠,有的不会,咱们是不是配合一下,会叠的搭配不会叠的,一个叠一个飞,你们看行不行?” 队员都叫好,就两两搭配着试了起来。一试效果还真好,比自己叠自己飞效率高。 “嘘~别让他们知道!” 一队的队员兴奋得相互提醒,试飞的还在试飞,叠飞机的已经开始“生产”了。 二队的车间主任秦大海边叠边对队员说:“你们按我这样的叠法,保证飞得远。” 他叠的纸飞机,轻轻巧巧飞过端线,队员们按照他的叠法努力学习着,卖力地叠着。 “预备时间到!”钟志远看了下手表,叫停了试飞,让双方各自清理现场。 “比赛开始!” 随着令下,两边一派繁忙,急慌慌走上端线,向着对方扔飞机。一时纸飞机在有限的空间里飞来飞去,端线上人多,一时碰头的,撞满怀的,洋相百出,嘻嘻哈哈,好不开心。 一队田甜见状赶紧改变策略。 “你们四个站在那负责飞,你们四个给他们递飞机!” 一队分成三组人,叠、送、飞,井然有序,高效运作。 二队却没什么改变。 比赛毫无悬念,一队赢。 一队高兴得跳了起来,又握拳头又拍掌,个个笑得露出牙花子。 “好,二队站好了,准备接受一队的奖励。一队想怎么奖励他们?” 一队却不知道怎么奖励了。 “让他们请我们吃饭!”有人调皮地说。 “你个吃货……饭桶,得是当场兑现的。”钟志远笑骂道,也忘了“吃货”对现在的人来说还是新鲜词。 一队商量着,没出个结果来。 “要不这样,让他们集体用屁股写字,写什么字你们提,他们用屁股比划出来。” 钟志远扭动屁股给大家打了个样,一队的人高兴地叫起来,“好!” 二队的人却苦笑起来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扭屁股好难为情,特别是女生。 “写皮蛋(q)!” 一队商量后,有人提出来。 这个太绝了,屁股转一圈,还要往下蹲一下,真是妙不可言。 想出这字的,有才! 二队忸忸怩怩,一队大声鼓噪。 二队没办法,不情不愿地集体转过身,屁股顺时钟转了个圈,然后集体往右下方一坐,太妖娆,一队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哈,捧腹大笑,连钟志远都忍不住痛快地笑了起来。 在这个只有工作,没有团建,没有拓展训练的年代,这些人无疑是幸运的。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室内拓展团建,感觉无比的新鲜、快乐。 “刚才的游戏,你们有什么体会?” 游戏只是载体,钟志远要让他们知道其中蕴含的管理知识。 全体噤声,没有说话。 正式场合敢于说话的,毕竟孔雀少。 “我们配合得好,所以,我们赢了!”田甜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很符合她孔雀的秉性。 “很好,还有吗?” 钟志远肯定道,继续问。 “我们太乱了,各顾各的。” “很好,还有吗?” 钟志远等了等,看大家实在不习惯在这样的场合说话,就不再为难他们。 “游戏不仅是游戏,把它比作工作现场,你得到的启发就很多。” 大家听了钟志远的话,恍然大悟,小声议论起来。 “作为管理者,要会用人,做到适才适岗,比如,会叠飞机的去叠飞机,会飞飞机的去飞飞机,什么也不会的,去递飞机。理论上,没有不合格的人,只有不合格的管理者,请记住这句话。” 钟志远扫视大家,见大家一脸认真,很满意,继续说,“分工协作才能高效运作,二队自叠自飞,就比不过一队叠、递、飞的协作,就像我们做一件衣服一样,从头到尾一个人做是不是很慢?” “是!”大家齐声应道。 “领导很关键,他必须及时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所以,别看领导平时背着双手在闲逛,好像什么事也不做,但关键时刻就显示出了他的重要性。一队如果没有田甜及时站出来,也不一定会赢,对不对?”钟志远看着一队问。 一队队员都点头,看着田甜表示感谢,田甜自己倒不自在的羞羞地笑了。 至此,大家才知道,这是一堂生动的管理演练,不是游戏。 从中得到的管理知识会终生难忘。 其实,这也是钟志远安排的一场无领导小组测试。 现在,他要找田甜谈话。 田甜是老虎加孔雀,天生的领导者,在游戏中脱颖而出,钟志远开始对她期望起来。 厂长办公室还是老样,钟志远没时间来收拾屋子,田甜不知道老板叫自己来是什么目的,忐忑地坐在厂长对面,双手摸着腿。 田甜是东北姑娘,体格大,胸部发育好,齐耳短发,长相一般还算耐看,纺校毕业,老公刘国伟是水西小学的数学老师,两人育有一女,方才5岁。 她鼓鼓的两个胸部堆着,钟志远不看都不行,这算是工作福利吧?钟志远心想,将视线很努力地定位在田甜的公务凝视区。 “你愿不愿挑重点的担子?”钟志远用老虎对老虎的直接方式,挑眉问田甜。 “我?”田甜意外地问。 “工厂交给你管,能行吗?”钟志远多少有些激将的成分在里面,老虎敢挑战。 “你放心吗?”田甜反问钟志远,也算是反将了他。 钟志远笑笑,觉得有趣。 “那就你了!”他一点犹豫都没有,像是安排一个员工来上班一样的随意。 “不过,做不好是要下台的。三个月考察期。”钟志远给了她一个期限。 “考什么?” “完成我安排的工作,让我满意。” 田甜轻轻地皱了下眉,钟志远意识“让我满意”有些暧昧,笑道:“结果让我满意。” “行,我会抓住这个机会的。”田甜充满信心地说。 “做什么衣服、怎么销售我说了算,你负责帮我实现,这是我们之间的分工。罗玉英我想让她采购部,至于怎么安排你看着办。” 钟志远看了看田甜,田甜点头,表示接受,低头在本子上记下来,胸部在桌沿挤出两道圆润的弧线。 “罗玉英要用好。”钟志远特别关照了一声。 “我知道,她舅舅……”田甜看着钟志远,两个人默契地笑了。 “所以,你可以让她做你的助理什么的,你自己看吧。”钟志远提议道。 “好的,我考虑好再说。” “你知道的,还有120亩地,我们还要扩建,建新厂,我们缺人,严重缺人,所以,你还有非常紧迫的任务是招人、育人,以满足我们不断增长的用人需求。” 田甜眨巴着眼,看着钟志远,“都要同时做啊?”在本子上写下来,胸部两道弧线又出现。 “是的,所以,我得去找建筑队,得把厂子扩建,还要建新厂。”钟志远不无叹息地说,事情太多。 “你有认识的吗?没有的话,我推荐我家小叔子,他是包工头,干活不错的。”田甜毫不避讳地向钟志远推荐道。 “好啊,让他来找我。”钟志远很惊喜,意外之得,有田甜作保,事情就好办得多。 钟志远从书包里拿出一叠纸来,交给田甜。 “这是我们的新品,做好保密工作!” 田甜饶有兴趣了一张张仔细看,全是女式裙子,有长裙,有短裙,连衣裙,半裙,要求纯红色,鲜艳的大红色。 “整体大红色,这么艳?”田甜很惊讶地问,又有点兴奋,身子一挺,胸部抖了起来。 在黑、灰、蓝、绿的世界里,红色太前卫。 钟志远知道,今年、明年红色会像病毒一样传播开来,不光衣服,连鞋子、坤包、伞都是红色,整个人成为真正的“红人”。 “尽快试样,满负荷生产!” 临走,钟志远掏出轿车的钥匙,套在手指上转了几圈,然后像飞吉祥轮一样,手指用力一挑,说一声:“轿车归你了!”车钥匙飞向田甜,差点砸她胸脯上。 田甜手忙脚乱地接在手里时,钟志远已经走了,她看着钥匙心想:这归我是什么意思?归我用还是……然后笑了下,“想多了!” 第70章 大刀阔斧的改革 开学在即,钟志远想要脱身,必须安顿好工厂,他和田甜谋划好一场大刀阔斧的改革。 又一次全员大会在礼堂进行。 田甜第一次主持全厂大会,说不紧张是不可能,还好钟志远在,给了她莫大的心安。 “全厂同志们,为更好地适应新的经济环境和管理要求,水西服装厂,不,”她朝钟志远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对台下解释道:“新的厂名还没有批下来啊。” “为提高效率,工厂对科室和岗位进行了调整,具体变化是……“ 田甜用很慢地语速,尽量将变化说清楚,让大家听得懂,记得住。 这是钟志远一直强调的,在没有投影仪的年代,开会全靠听是很容易漏失信息的。 田甜没有说组织架构图,因为钟志远考虑到员工们未必听得懂,通俗点稳妥。 台下一片哗然,惊讶声,愤怒声,嘻笑声混在一起,乱嘈嘈。 撤销了全部分管厂长,劳资科、人事科合并成了人力资源部,办公室、后勤科、基建科、保卫科、食堂、浴室合并成了统辖部,计划科、供应科、设备科、机修和生产车间合并成了生产部。 而且岗位设置得那叫一个精简,以前有管销售的厂长,还有销售经理、副经理,销售科长,业务主办、销售文员,现在只有销售经理、业务主办和销售文员三个岗位。 钟志远的目的很清楚,扁平化管理,减少内耗,提高效率。 发现自己的岗位没了,感到不公就骂娘的体制习气,让他们瞬间愤怒起来,骂骂咧咧的,全然忘了,单位已经不是以前的单位了。 “田厂长,你把我的供销厂长撤销了,你让我当业务员去?”王金贵愤然起身,指着田甜大声质问道。 “我从建厂到现在,一直勤勤恳恳,我的岗位撤了,我干什么去?”后勤科长张富田着急不安地问。 田甜和钟志远相视一笑,他们早有预案。 “王厂长,你先坐下,”田甜微笑地说,转而向张富田,“你也坐下,后面会讲到,稍安勿躁。” “接下来,我要公布工资制度和考核制度……” 台下屏气凝神,鸦雀无声,这是大家最关心的。 田甜逐条地讲,每讲一条都会引起大家的议论,她稍作停顿,又往下讲。 钟志远注意到员工们的反应,有不懂的,有出乎意料的,有不敢相信的,情绪都很正面。 田甜把工资和考核制度讲完,会场沸腾了,欢声雷动。 钟志远实行的是岗位工资制,按岗位技能又分成五等,操作工人实行计件制,上不封顶,下有托底。岗位工资制既体现了岗位的不同价值,又体现了个人的不同价值,可说完美得无可挑剔。 各岗位的考核工资从30元到80元不等,比钟志远会上说的提高了,给了大家一个惊喜。 而且考核都很粗放,主观不犯错,全能拿到。 有聪明的,马上算出了自己一个月能拿多少钱。 “啊呀,这样算来,我一个月可以拿到一百块哦!” “这么多,比以前多六、七十块啊?” 科室员工在算,操作工也在算,他们算来算去,不缺活的话,他们一个月下来能拿二、三百块钱,比科室的拿得还多。 “诶哚,我们可以拿到二、三百块钱呢!再加班的话,可以拿更多,比他们办公室的拿得多好多哦!” 有操作工算出了数字,满脸兴奋,有操作工一脸懵,算不清,但听到人家算出的数字,心里激动不已。 “至于,岗位被撤销的员工,”田甜的话让现砀一部分人安静了,竖起耳朵听。“你们也不要灰心,厂里有考虑,我们会安排合适的岗位,如果新的岗位工资比以前低,厂里每月给你补齐,补半年。”台下响起议论声,“如果你不接受新的岗位,那么,大家好聚好散,厂里给你三个月的工资,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 田甜脸上带笑,透着成熟女人的气质,话绵里带针。 台下议论声更响了。 “还有这好事?自己不干了还可以拿三个月的工资走人!” “人家厂里把你赶走,一分钱也不给哇!” 台上,田甜和钟志远耳语:“可以结束了吧?” 钟志远指指她的本子说:“还有,你看看。” 田甜认真查看本子,半晌向钟志远歉意地笑,那么大的事竟然给忘了。 “养成打勾的习惯就好了。”钟志远温和地笑道。 台下一片说话声,吵吵着。 台上,田甜拿起话筒,语气庄重,神情地说:“现在,宣布干部任命!” 台下突然安静。 “原人事科副科长印红梅,任人力资源部经理,原办公室主任王彩虹,任统辖部经理,原缝纫车间主任张根发,任生产部经理,原机修组长张道全,任生产部副经理,分管设备维修,原销售科长李双喜,任销售部经理,原主办会计朱红霞,任账务部经理,罗玉英任厂长助理,兼采购员,采购部由~田甜兼任经理……” 田甜在念到自己名字时顿了下,嘴角浮起一抹笑。 这份任命一出台,大家发现,许多部门没了,被合并了,唯有采购部壮大了。几家欢喜几家愁,为好朋友惊喜的尖叫声,为同事抱不平的唏嘘声,表示心意的祝贺声,声声不息。 这一场会,将组织架构、岗位设置、工资和绩效考核制度,连同干部任命全都一古脑解决掉了。看起来十分草率,不顾风险。 其实,这正体现了钟志远极高超的驾驭能力。 他自知人单力薄,单打独斗,无异于唐吉诃德大战风车,自不量力。他要做的是让新力量对抗旧力量,让良币驱逐劣币。 他做到了。 这批新任命的干部,大多是越级提拔的有生力量,新职位的薪水自不用说,有着极强的激励力量,突然管一个部门,威风大了,没人压着可以放开拳脚大干一场。 有钱有面子,岂不快哉?他们充满积极性,干劲十足。 钟志远不怕动荡的原因,其实还在于,设计和销售他是不求人的,只要采购和生产稳,有什么好担忧的呢?所以,在这次架构调整中,唯一没有合并且壮大的就是采购部,因为他赋予了采购部oem的职能。 钟志远不光在团队建设上大刀阔斧,还在现场管理上,强力推行他的“7c”管理和iso9000质量管理体系的相关内容。 所谓“7c”,是钟志远瞎编的,真实是5s,实践源于日本,出书要到1986年。海尔在“5s”基础上增加了“安全”,形成“6s”,钟志远在这基础上又增加了“环保”,借鉴香港的五常法,改成了常组织、常整顿、常清扫、常规范、常自律、常讲安全和常讲环保,变成了“七常”,因“常”的拼音首字母是“c”,就称为“7c”管理法。 iso9000系列标准是1987年才颁布的,他没有全部照搬照抄,引用了它的核心理念,如顾客需求,过程控制,持续改进,明确企业宗旨为“倾尽全力,创造完美”。 团队动荡的时候,正是新的管理思想切入的最佳时机。 新的团队急切想证明自己,是执行力最强的时候,这点,钟志远是不会错过机会的。 钟志远对管理团队进行了为期一周的“7c”管理培训,新的理念和新的办法,让他们大开眼界,又感到新鲜,没有出现前世钟志远遇到过的强力阻力,他们都摩拳擦掌,立马付之行动。 钟志远老怀欣慰。 第71章 开学了 开学第一天,钟志远背着书包去上学了。 还没到校门,传达室的张师傅远远就冲他招手。 老头客气的嘛,钟志远心说,朝两个老头打招呼:“张师傅,韩师傅,新年好!” 谁知道人家张师傅手里捧着一摞的文件袋交给他,说:“这都是你的,全是什么编辑部寄来的,还有这些汇款单。” 张师傅羡慕地看着钟志远。 钟志远道了谢,捧着东西去教室。 《诗刊》、《星星》、《诗林》、《绿风》、《当代》、《人民文学》、《辽宁青年》、《收获》,看来寒假寄出去的诗都发表了。 翻翻汇款单,每张才几块钱,八张汇款单加起来20块不到,钟志远笑笑,怪不是诗人都穷困潦倒。 “你看春节联欢晚会没有?陈佩斯吃面条吃得太像了!” “你不抽我的宇宙牌香烟,你年轻人都搞不上对象,哈哈……” “朱明瑛的歌可会唱?左手一鸡,右手一只鸭……” “我过年吃了好多东西,这个上海的大白兔奶糖,给你一个!” “你这件新衣裳漂亮哇!” 钟志远走进教室,入耳的全是唧唧喳喳兴奋的说话声。 同学们只一个寒假没见,再见面觉得特别亲切。小别胜新婚的道理也适用于同学之间。 佟生和“女娃子”见钟志远进来,过来跟他讲话。见他手里捧着几个大纸袋,佟生问:“你拿的什么东西哦?” 他拿起一个文件袋,瞟了眼,惊喜道:“《辽宁青年》编辑部?!你又发表诗了?!” 肖爱萍就在他们跟前,一把抢过来,看一眼,又将另几个纸袋挨个翻过来看,突然大喊道:“不得了啦,钟志远一下子发表了八首诗!快来看啊!” 他一个纸袋一个纸袋的拆开,拿出里面的杂志。 几个男生哄地围过来,争相去抢杂志,朱春燕、钟秋虹等几个女生都跃跃欲试地看着,赵斐远远的落在后面想上前又不好意思。钟志远见到就笑了,他实在觉得有趣,一个枕头上的两颗头,现在一点互动都没有。 “你们围在我这里干什么?”周松刚进教室,不明所以,大叫道。 “哪个围你哦?!人家钟志远发表了好多诗。”“女娃子”被挤在后头,不屑地说。 “在这里,《倘若才华得不到承认》,赣州市第一中学,高三(四)班,钟志远。” 肖爱萍从《诗刊》里翻找到了钟志远的诗,高声地朗诵起来: 倘若才华得不到承认 与其诅咒 不如坚忍 在坚忍中积蓄力量 默默耕耘 飘来的是云 飘去的也是云 既然今天 被认作繁星中一颗 那么明日 何妨做 皓月一轮 “肯定不是打油诗了!” “写得好有诗意!” “不得了,一下发表了这么多诗!” “我发表一首就满足了,嘿嘿……” 女生也加入进来抢男生手里的杂志,翻找钟志远的诗。同学们议论的议论,念诗的念诗,一时成了钟志远诗歌品读现场。 “就一个寒假,老母鸡变鸭,你成诗人了?!” 周松好不容易坐下来,说着话,“叭”地给钟志远后腰一巴掌,满眼的羡慕。 “你这巴掌拍的不是地方,你该拍屁股上!”钟志远看他一眼,玩笑道。 连女同学都笑了起来,这话真幽默。 “你们这里也在开诗会啊!” 满面春风的谢老师老师走进教室,开心得说话的声音都高了。 同学们看向谢老师,不明白她的“也”是什么意思。 “姚老师嘴都笑歪了,今天年级组的老师都到他们家去吃饭!” “为什么?”周松傻傻地问。 “你傻啊?为什么?钟志远发表了这么多诗,不值得庆贺啊?为什么?!”谢老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周松,没好气地说。 全班同学哄地笑了,周松恨不得把头缩进脖子里。 没有哪个假期像今年一样让姚老师感觉度日如年,他强烈期盼着开学日,他实在太高兴了。 上街的时候,经过传达室,张师傅和韩师傅总能给惊喜,“姚老师,你来看,又有杂志编辑部寄邮件,寄汇款来。” 姚老师每到邮件和汇款单,总会开心地标志性的歪嘴一笑,心里乐开花。 有天在街上碰到管校长,不自觉的就乐了,管校长问他乐什么。 他嘴咧得更歪,喜不自禁,跟他说:“学校出诗人了!” “真的?!哪个哦?!” 管校长既难以置信,又非常期望。 姚老师说:“高三(四)的钟志远,传达室放了一堆他的邮件和汇款单。” 管校长兴奋得当下就拉着他一起去学校求证。 在传达室见到一本本的文件袋,看到一张张署着各编辑部名称的汇款单,管校长这才敢相信。 “老姚,恭喜你啊,还是你慧眼识英才!”管校长眼睛热烈地看着姚老师。 姚老师心里美美的,对管校长说:“管校长,同喜啊,他不是咱一中的学生吗?” “对,同喜,同喜!” 两个都有了白发的男人,将手握在一起,激动得像小孩。 “老姚,别笑了,再笑得去看医生了,嘴都咧到耳根上了!” 管校长哈哈大笑,他比姚老师还高兴,突然十分期待教育局的新春会议来。 现在,办公室里,姚老师很得意,一帮子同僚围着他,他桌上放着《辽宁青年》、《诗刊》、《人民文学》等杂志。 “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 这些语文老师读着钟志远的诗句,感叹着:“这个钟志远写得真好!唉……” “姚老师,明日钟志远接受采访,说他的语文老师是姚老师,你就出名了!” “是啊,你是诗人的恩师!” “姚老师,你马上就是名人了!” “姚老师,当初你怎么看中他的?有什么窍门传授我们。” “呵呵,你也想招到一个有潜质的学生?” 同僚们翻着杂志,七嘴八舌地发表着看法,恭维地向姚老师讨教。 姚老师歪嘴微笑着,很受用地一言不发,高深莫测。 “你听到了吗?”任晓萍人在医务室外,声音就传了进来,“大新闻,学校出了个诗人!” 林子静的心微微一动,难道是钟志远?他放假前发表了一首诗,这还是任晓萍告诉她的。她后来找到《中国青年报》,报纸至今还放在她房间的抽屉里。 “钟志远!那个期末考第一名的!”任晓萍自问自答,怕被人抢答似的。 “怎么就成诗人了?他不就发表了一首打油诗吗?”林子静疑惑地说。 “你不晓得,这次厉害了,一个寒假,这家伙一下子发表了八首诗,都是全国有名的杂志,像《诗刊》,《辽宁青年》,《人民文学》这些,还有我们不晓得的《诗林》啊,《星星》啊,《绿风》啊,语文老师说这些都是专业的诗刊。” 任晓萍一口气不停地说,一串杂志名称,听得林子静一头雾水。 听任晓萍的口气,看她的神色,感觉是很了不起的事。 “姚老师今日请客,全语文组的老师都去他们家吃饭,嘴都笑歪了,哈!” 任晓萍开心地与林子静分享着学校里的八卦。 林子静不自觉地抚摸着嘴唇,暗里嘀咕道:这家伙真神了! 别的杂志不说,《辽宁青年》她是每期必看的,能上《辽宁青年》那是莫大的荣誉。想钟志远领奖时的得意劲,她不由的笑了。这时她听到有人在叫。 “林~医生!”钟志远见有人在,生生将“子静”换成了“医生”,林子怡采访时说了姐姐的名字。 林子静见是钟志远,心想,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你有事吗?”林子静淡淡地问。 “我有病!”钟志远淡淡地说。 “神经病!”林子静没忍住,笑骂道。 任晓萍看了眼林子静,又看看钟志远,觉得这两人有点怪怪的。 “这位女同学,虽然你很漂亮,但我还是要说你,这里是医务室,请回到你的教室去!” 钟志远见任晓萍看自己,板着脸很严肃地对她说。 任晓萍哼哧一声笑了,这个男生挺逗的。 “严肃点,看病呢!”钟志远想到《天下无贼》里的桥段,化用了范伟的台词。 效果果然不错,任晓萍笑个不停。 “这位同学,你是谁啊?”任晓萍笑问道。 钟志远看着林子静,说:“我就是一个病人。” 林子静没好气地说:“他就是你说的诗人!” “钟志远?!”任晓萍惊喜地问,眼睛睁得大大的。 “可不?你还沾过他的光呢。”林子静说。 “我沾过他的光?!”任晓萍糊涂了,她跟钟志远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呀。 “还记得那天去蓉李记吃早餐中奖吗?” “记得啊,你运气好!” “好个~头啊,全是他搞的鬼。”林子静差点说出“屁”字来。 “什么意思?”任晓萍还是不明白。 “那家店是他出的鬼点子,生意才好起来的。有一天我去吃早餐碰到他,他厚脸皮故意来蹭吃。上次我们去,人家认出来了,故意说是中奖了,哪有中奖……” 林子静忿忿地说,不小心将内情说出来了,赶忙住口。 钟志远并不知道有这件事,陈蓉没跟他讲。 “原来有人替我请过客了!”钟志远抚掌叫好。 “啊呀,大诗人也算请我吃过饭啊!”任晓萍回过神来,开心地说。 “那,是不是可以让大诗人看病了?”钟志远调侃道。 任晓萍偏头一想,起身走了,走到门首,回头调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 “你们,好好看~哦!” “这老师,挺有意思。”钟志远看着门口,站在那里,嘴角含笑道。 “你不叫人家同学吗?怎么,你喜欢人家?” 林子静自己都没意识到,这话带着醋意。 “我?我喜欢的人~远在……”钟志远说话时,想到黄文,心里问自己:算是喜欢的吧? 林子静听他说“远在”,就想到“近在眼前”,生怕他说出来。 “我管你喜欢谁,你把人家赶跑,有什么事?”她冷冷地问,心里又有些可惜。 “我来是给你妹妹送新闻来的。” “给我妹妹送新闻?!” 林子静诧异地问,这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 “是啊,你看赣州出了个诗人,这算不算新闻?她要不来,这新闻就是别人的了。”钟志远说。 听他这么说,林子静一想,是啊,从没听到赣州有什么诗人。 “你还挺关心我妹妹嘛。”她说这话本无心,话出口就觉得不妥,赶忙说:“算你有良心。” “那不是你妹妹吗?”钟志远讨好地说。 这话让林子静听了很舒服,可是,钟志远又补充一句:“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林子静脸色一下子尴尬起来。 “我们都是一中的,你妹妹算一中的家属,肥水自然流给她喽。” 钟志远解释得一点毛病都没有,可听在林子静耳朵里就是那么别扭。 她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钟志远见林子静表情不善,讪笑着,真的走了。 林子静气还没消,见人走了,一下没着落,气得直跺脚。 “潮头!” 她暗骂一句,收拾东西,找任晓萍逛街去。 第72章 元宵节 开学第一天,又逢元宵节,下午全校都走人了。 林子静和任晓萍走在街上,不免讲到钟志远,讲着讲着,就说到了上次“中奖”的事,任晓萍很恶趣味地说:“我们今天还去,看还中奖不?” 她满怀兴奋,眼睛放光。 林子静经不住她生拉硬扯,自己心里也满心好奇,两个人就去了。 蓉李记门口,许多人在看对联。 有人说:“这个对联肯定是人家自己写的,你看,黄金包,蓉李记。” “怎么春联上写‘没了’哦?”有人不解地说。 “‘没了’,‘富了’,有意思!”有聪明的人品出对联的妙处,感叹道。 陈蓉正在柜台上往外张望,见到林子静和任晓萍两个漂亮女人,在人群中驻足,跟着看对联。 “这是姐姐还是妹子呢?是姐姐,上次来的,就是她们两个。”陈蓉心里猜度着,凭任晓萍确认是上次“中奖”的姐姐。 林子静和任晓萍对春联议论了番,怀着看把戏的心态进了店。 “一碗煮粉,一碗拌粉。”林子静对柜台里的陈蓉说。 陈蓉一直低着头,佯装没看见她们。听到林子静的话才抬起头,做出意外的样子,惊喜道:“咦,你们不是上次中奖的吗?你们运气怎么那么好?今天又中奖了!” 林子静和任晓萍面面相觑,任晓萍趴在林子静肩头,暗暗笑得肚子抽筋。 林子静看着陈蓉,嘴唇动了动,想要拒绝,可又觉得不合适,无奈地笑了下,说声“谢谢”,推开任晓萍,两人找位置坐下。 陈蓉看得莫名其妙,那个女的还在笑,有什么可笑? 且说钟志远被林子静赶走,回到教室帮着一起大扫除。下午不上课,打扫完,同学们都散了,他就往蓉李记去。刚跨进门,陈蓉就向他使眼色作手势。他顺着方向看过去,呵,无巧不巧,在这里碰上她们。 他冲陈蓉笑笑,走过去打横坐在两个美女一则,成个品字,瞬间他好像是主位。 任晓萍看到钟志远,噗哧一笑,差点米粉喷出来,赶紧捂着嘴。 “中奖了?笑成这样!”钟志远不明觉历地问。话一出口,任晓萍窃笑不已。 “可不是,又沾你光了!”林子静不无戏谑地说。 钟志远看向陈蓉,陈蓉正好看过来,他冲她一笑,招招手。 陈蓉过来,不明所以,看着钟志远。 “蓉姐,你那中奖的把戏被人家识破了,人家今天是看你笑话来的。” 钟志远笑呵呵地说,他觉得陈蓉蛮好玩的,一根筋。 陈蓉讪讪地笑了,越笑声音越大,林子静和任晓萍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是我们的校医,林~子静。这位同学嘛,不~知道。” 钟志远向陈蓉介绍,犹豫间还是说出了林子静的名字。而林子静第一次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心里有异样的感觉。琢磨着自己没告诉过他名字,他怎么知道的?想来可能他打听到的,心里有丝丝的甜意。 “什么同学?钟志远,论理你得叫我声老师!”任晓萍挺起胸脯,抗议道。 “她是任晓萍,高一历史老师。”林子静说。 “噢~听说学校来了位教历史的美女老师,原来是你啊!失敬,失敬,幸会,幸会!” 钟志远夸张地拱手作揖,神情却极不谦恭。 “哼!”任晓萍从鼻子里哼了声。 “不过,还是林医生漂亮!”钟志远说,不知为什么就想跟她斗嘴。 “是啊,情人眼里出西施嘛!”任晓萍嘲讽道。 这话一出,林子静闹了个大红脸,啐道:“瞎说什么呢。” 任晓萍自知说错话了,低头嗦粉。林子静快速地扒拉了几口,将碗一推,拉着任晓萍,打了个招呼,走了。 陈蓉看着钟志远笑,眼睛在说话。 “你酱紫看我干吗?” “你走桃花运了!” “拜托,我还是学生,我们可不可以讲毛子正事呢?” 陈蓉笑笑,剜了他一眼,一起去找李顺龙谈正事。 他们在后院谈蓉李记,谈餐饮连锁实施的问题。 “蓉李记关了吧。”李顺龙说,他想专心做连锁。 “嗯,不关的话,也没那么多精力去管。”陈蓉附和道。 这夫妻俩是铁了心跟钟志远干番事业,连自己经营多年现在火爆的店都不要了。 “蓉李记留着,那是你们夫妻的印迹,得保留。”钟志远肯定地说,“你们从厨师里拔一个可靠的出来,让他入股,一次出不了份子,每月在工资里扣,他成了店东家之一,自然会上心,你们也可以当甩手掌柜,店照开,钱照挣。” 陈蓉和李顺龙炽热地看着钟志远,这办法太好了,他们就是想不到。 聊完事,钟志远就走了,今天是元宵节,得赶回家过节。 连片的鞭炮声,城里城外响成一片,空气里充满硝烟味,水西街满地的爆竹屑,像铺了一层红地毯。 钟家的饭桌上再次放上奶奶的照片,照例是静默,等奶奶享用后,全家人才开始吃饭。 饭桌上自然少不了元宵。 赣州的元宵是冻米粉做成,炸成金黄的圆球,不是江南一带的汤圆子。 上大学离开家就再没吃到炸元宵,眼前金黄的元宵,是陈淑贞自己做的,是妈妈的味道。钟志远看着一盘元宵感慨。 “吃元宵,吃了圆圆满满!”陈淑贞夹起一只元宵说。 “我来一个,吃了黄金滚滚来!”钟志洪夹起一只元宵,笑嘻嘻地说。 “哥,你来一个哇,吃了生个大胖小子!”钟春香说,扬声大笑起来。 钟建国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好,来一个!”夹起一只放进嘴里。 “明华,你要吃两个,考100分!”钟春香笑说。 “好,一个,两个,100分!”钟明华数着,夹了两只放自己碗里。 ”那我吃一个就可以了。“钟志远说。 “你怎么吃一个哦?你跟明华一样,吃两个,门门考100分。”钟建国说。 “我吃一个,考第一就可以了呀!”钟志远笑道。 “志远哥哥讲得对,我也只吃一个。”钟明华说着,从碗里夹了一只放回盘子里。 “爸,妈,你们要吃两个,吃了长命百岁!”钟志远说。 “嘿,长命百岁,我再吃一个,宜荣,你钳两个。”陈淑贞开心地说。 钟宜荣微笑着,慢悠悠夹了两只。 “想什么有什么,嗯。”钟志洪夹起一只往嘴里放,鼻子里哼了声。 “想什么有什么!”钟建国笑说着,夹起一只。 一盘元宵吃出许多滋味。 第73章 诗与远方 教历史的王老师虽说四十好几了,依旧一张可爱的娃娃脸,黑葡萄般的眼睛滴溜溜的,像是猫头鹰。她正在讲淞沪会战中蒋光鼐的功绩,王老师将“鼐”字,读成了nǎi,钟志远暗笑,赣州人常说“认字认一边,胜过江西大词典”,未必。 这时,窗户外一个人走过,推开教室的前门,向王老师招手。 王老师走下讲台,去跟来人说了几句,转身朝钟志远喊道:“钟志远,跟李老师去,《赣南日报》来采访你了。” 在同学们羡慕的目光中,钟志远走出教室。 李老师带钟志远去了校长室。 管校长第一次见到钟志远,见这学生一表人才,十分欢喜,拉着他的胳膊坐在沙发上,夸赞道:“钟志远同学,你可给学校增光了!” 管校长夸完,关照钟志远受访时别紧张,话里话外提醒他讲讲学校的培养,钟志远认真的听着,不断地点头,像所有好学生一样乖巧。 管校长很满意,“走,我们去会议室,记者在那里等你。” 他们走进会议室,林子怡见到钟志远,站起身嘴唇微动,钟志远抢先惊问渞:“咦,林医生,你怎么在这?” 林子怡愣了下,心思电闪,秒懂钟志远的意思,故作疑惑地站在那。 “这是林医生的妹妹,是《赣南日报》社的记者,林子怡。”管校长笑道,为钟志远介绍,同时又为林子怡介绍:“他就是钟志远同学。” “你们姐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那么漂亮!”钟志远赞道。 林子怡心里憋着笑,客气地与钟志远伸手一握,互道寒暄。 昨晚,她听姐姐说钟志远让她去采访,心里一喜,今天一早跟主编说了,主编也是一喜,觉得这是赣州文坛大事,所以,她快马加鞭地赶过来。 “我注意到,你最早是在寒假前发表过一首打油诗,怎么一个寒假,一下子发表了这么多诗,而且都在国内权威杂志上刊出?” 钟志远没想到林子怡劈头就问出致命一击。很致命,钟志远确实没考虑到会给人这种感觉。 他大脑发动起来,想了下,笑说:“我们都知道,事物量变到一定程度就会引起质变,寒假前发表的诗是个引子,寒假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要说为什么,我想,主要还是量变的过程基础打得牢,这要归功于咱们学校的土壤好。” 钟志远的回答很符合他的学生身份,量变引起质变,这是政治课的教材知识,大家都知道。而将功劳归于学校,又显得他的谦虚,识大体。 管校长很欣慰地望着钟志远。 “这话怎么说?”林子怡追问道。 “你可能不知道,我们一中每年都有一次学生创新作品展览。去年,我的语文老师姚老师老师别出心裁地将我的作文拿去参展,这给我莫大的鼓励。” 管校长听到钟志远的话,心里乐开了花。一旦见报,这下一中出名了。 林子怡听了钟志远的话,很钦佩地对管校长说:“管校长,你们学校还有创新比赛啊?” “是啊,是啊,我们每年都举办……”管校长兴奋地说不停。 “你还是个学生,你的创作经历一定很独特,很精彩,能给我们说说吗?”林子怡打断了管校长的自嗨,向钟志远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钟志远心想:这是要刨根问底啊,林子怡作为记者,蛮犀利的嘛。 他寻思了下,微笑道:“记得三年级的时候,因为不满《苦菜花》中杏莉和德强的爱情结局,自己在作文本上改写,把杏莉写活过来,这是我的第一次创作经历。” 钟志远说着,自己笑了,林子怡咯咯地笑,管校长也忍俊不禁。 “姚老师时常将我的作文当范文挂在教室的墙上,这使我越发的热爱写作。事实上,我写了很多很多诗,但都没勇气寄出去。那首打油诗,就像倒进压水井的那瓢水,接下来就是哗哗的流水。” 钟志远心想自己哪有什么创作经历?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老师是最好的催化剂,勇气是临门一脚,敢射才能得分!” 钟志远最后总结说。 林子怡被他的总结吸引了,在本子上记录着,回味着。她向钟志远接连提出几个问题,最后问道:“能不能给全市的中学生,或者所有想在文学上有追求的人说说创作体会?” “我认为,每个人天生都是诗人。” 钟志远第一句话就带给林子怡极大的冲击。 “每个人的生活不一样,思想不一样,每个人都可以是自己的诗人。” 钟志远看着林子怡说,暗里却在分辨林子静和林子怡姐妹的差异性。 “你说每个人都是天生的诗人,但能发表作品的却聊聊无几,你怎么解释?” 林子怡像只啄木鸟伸出了长而尖的喙,笑着等钟志远回答。 钟志远看看林子怡,感觉自己找到了她们姐妹俩的不同点,眼前这个调皮些。 “因为太多的人被生活所累,他们背负得太多,习惯低头前行。他们忘了: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 钟志远这句话落在林子怡耳朵里,如雷鸣震颤着她的心灵,她感觉麻酥酥的。她快速地在本子上写下这句话,用笔画了个圈。 她觉得这句话太精彩了,这是她采访的精髓,如获至宝,不禁为自己那一问而得意。她折服于钟志远的话,抬起头,满脸钦佩与欣赏地看着钟志远。 管校长也讶然地看着钟志远,他那句这话太有诗意了。 他见过无数的优秀学生,钟志远让他匪夷所思。 林子怡采访结束,没顾得上去见姐姐,急冲冲地赶回报社,屁股沾椅就没抬起来过,埋头奋笔疾书,同事跟她打招呼也不知觉。好不容易写完,复查了遍,转身就去主编办公室。 主编办公室门是关着的,林子怡咚咚地敲门。 没动静,很奇怪,平时主编的门都敞开着,除非午休。 林子怡想到这,抬腕一看手表,可不是吗?正是休息时间,莽撞了。 她踌躇片刻,正要走时,里面响起了有些混沌的声音:“谁啊?” 肯定是主编睡觉被吵醒了,她想。但只能硬着头皮回应:“是我,林子怡。” 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主编迷糊着眼,脸色有些疲态,双手捊着稀疏的头发在醒脑:“小丫头,这时候有什么急事吗?进来吧。” 林子怡去年进报社,活泼可爱,工作认真、积极,深得同事和上司好评,人又漂亮,成了报社团宠。 “对不起,俞主编,赶着写采访稿,忘时间了。”林子怡双手将稿件递给俞主编,在他对面坐下。 “这么快?”俞主编接过稿子,看标题是《从赣州升起的文坛新星》。 “您亲自交待的采访,我能不加把劲吗?”林子怡乖巧地表忠心。 俞主编清瘦的脸微微一笑,“要喝水自己倒。”自己看起了稿子。 林子怡没有动,静静地等俞主编看完。只见俞主编眉头一会儿皱起,一会儿又舒展开来,忽然兴奋地一拍桌子,大叫起来:“好!好!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 俞主编抖着手里的稿件,对林子怡激动地说:“说得太好了!这是他说的?” 林子怡一脸兴奋地说:“是的,我觉得这句话太了不起了!” “了不起,当然了不起!”俞主编到了亢奋的程度,眼睛在扫视屋子的角角落落,寻找酒瓶,为这句话他想浮一大白。 可惜没有酒,俞主编从笔筒里抽出笔,在林子怡的稿子上划了一杠,对林子怡说:“怎么能埋没掉这样一句话?这样有力量的话,要把它放在主标题上,把这个当作副标题。” 他在稿件上改动起来,“你看,这就突出了!” 俞主编将改好的稿件给林子怡。 林子怡看只是动了标题,成为《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记文坛新星钟志远》。 这样的确更加饱满,重点突出。 “主编就是主编,我要学的地方太多了。”林子怡虚心恭维道。 俞主编很得意,也没忘给林子怡鼓励:“消息是你自己的,采访是你独力完成的,稿子也是你自己写的,嗯,不错,又长进了!” 听到俞主编的夸奖,林子怡心头一喜,笑道:“这都是主编安排的任务,我只是完成了。” “好了,看你样子,还没吃饭吧,快吃饭去吧!” 俞主编慈爱地看着林子怡,催促道。 这样乖巧能干的女孩,谁不喜欢? 第74章 倒计时 结束采访,钟志远回到教室,好些男生都围过来,好奇地问这问那,前后左右的女生都竖起耳朵来听,都十分好奇和羡慕。 周松一巴掌又拍钟志远后腰上,兴奋地说,““你出名了!我也要出名了,我们是同桌。” 钟志远没事人一样,一下课就冲锋般拿了搪瓷碗和勺子,去食堂排队打饭,食堂去晚了没饭吃。 食堂做什么吃什么。钟志远和班上在学校吃午饭的同学,肖爱萍、佟生、朱春燕、钟秋虹和赵斐,大家打了饭回教室吃,食堂只有两张八仙桌,不够用。 钟志远自打重生回来,没正儿八经和同学一起吃午饭,期末考试三天都是在外面吃的。今天他看着同学们和以前一样,男生和男生坐一起吃饭,女生和女生坐一起吃饭,男女间各不相干。特别是看到赵斐,乖乖女般,无声无息,心里又憋笑不止,她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饭桌上小动作不断,调皮得很,现在和以后,真是判若两人。他心想,穿越回来了,生活不能再这么无趣地过。再者,想到朱春燕日后远嫁澳洲的凄苦遭遇,他觉得应该拯救她,而拯救的前提是彼此先熟悉起来。 他站起身,对女生说:“你们过来一起吃吧?还是我们过来?酱紫不像同学啊。”有意无意地向赵斐特别瞄了眼,人家闻言惊讶地看着他,跟朱春燕她们一样。 前世的钟志远从来不会主动和女生讲话,他这突然一开口让女生吃一惊,千年铁树开花了,几个女生能不惊讶?肖爱萍和佟生听钟志远说,很期待的看着女生。他们平时也不和女生说话,班上只“女娃子”和其他几个男生跟女生有话说。而不说话不代表不想说话,不代表不想和女生一起玩。 朱春燕看看钟秋虹和赵斐,有那么会儿,第一个站起来,捧了碗过来。钟秋虹跟着过来,赵斐也过来了。第一次,六个吃午饭的同学靠近坐在一起吃。 可是,坐在一起,气氛就很尴尬,不知道说什么。 男生、女生都害羞。 “给大家念一篇小学生写的作文,特别警告,笑的时候别冲我喷饭啊!”钟志远笑说。这冰他得破,除了说笑话,没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听到有笑话听,几个同学就来了兴趣,又听到他的特别警告,更加期待了,眼睛都投到他身上。 “作文题目《我的家》,”他说着,想想都想笑,停顿了下,继续说,“我家有爸爸妈妈和我,每天早上我们三人就分道扬镳,各奔前程,晚上又殊途同归。” 说到这,肖爱萍和佟生笑出声来,三个女生虽还有些拘谨,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钟志远继续说:“爸爸是建筑师,每天在工地上指手画脚,妈妈是售货员,每天在柜台前来者不拒……”这时,肖爱萍和肖冬哈哈地笑了一下,看到女生又嘎然停止了,尴尬地依旧乐不可支。 “我是学生,每天在教室里呆若木鸡。我们家三个成员臭味相投,家中一团和气。但我成绩不好的时候,爸爸也同室操戈,心狠手辣地揍得我五体投地;妈妈在一旁袖手旁观,从来不曾见义勇为,有时甚至助纣为虐。” 这时,不光肖爱萍和佟生大笑,不知不觉的女生也笑出声了。钟秋虹还咯咯地笑道:“这小学生成语真多!可惜用错了地方。” 钟志远继续说:“我每次考试成绩下来后,80分以下女子单打,70分以下男子单打,60分以下男女混合双打。这就是我的家:一个充满活力的家!” 说完,男女同学都大笑。 肖爱萍乐呵呵地说:“比我会的成语还多!” 钟志远调侃地笑问他:“q被混合双打过哦?” 肖爱萍笑道:“怎么没有?我小时候有一回逃课没去上学,被老师告了状,我家爸爸对我家妈妈讲,‘你看你生的儿子’,啪,给我一巴掌。我家妈妈白了眼我家爸爸,也给了我一巴掌,骂我‘上梁不正下梁歪’,呵呵……” 他说故事似的,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倒把几个同学逗乐了,这个比钟志远说的笑话还好笑。 一时,男女生都没了拘谨,浸润在笑话带来的活跃气氛里,边吃饭,边嘻嘻哈哈议论不停,彼此间的隔阂一下子全没了。 钟志远看着开心的同学,觉得这才叫同学。 一起闹,一起笑,听同一个笑话,吃同样的饭菜,连放屁都是同样的味道。 午饭后,钟志远敲开了医务室的门。 林子静一个人在看书,她从书本上方抬起头来,脸无表情地看着他,事实上,她也在等他,她觉得他肯定来。 “我没病,我来汇报!” 钟志远看着她,笑嘻嘻地说。 “向我汇报?你是有病!”林子静冷冷地说,眼角藏着笑意。 “我觉得你妹妹应该去做电视记者。”钟志远说,不理会她的话。 “电视记者?”林子静疑惑地问。赣州还没有电视台。 “赣州很快就有电视台了,大概五月份吧。”钟志远眯眼想了想,确认大概是这个时间,他说:“她跟你一样完美身材,相貌一流,思维敏锐,天生的电视名记。” 他给了林子怡很高的评价。 林子静听他连带她和妹妹一起夸,心里美滋嗞的。却冷冷地说:“我妹妹不用你夸。” “论美貌气质,你还是比妹妹略胜一筹!”钟志远涎笑道。 林子静白了他一眼,嗔道:“贫嘴!” 忽而身子向前,很感兴趣地问:“你们刚才笑什么?” “你都听到了?”钟志远讶异地问。 他将小学生的作文给林子静复述了一遍,特别绘声绘色讲了肖爱萍的混合双打,饶是林子静那么冷艳的人,也大笑不已。 钟志远从医务室回到教室时,只有朱春燕和钟秋虹趴在桌子上睡觉。 他也趴桌子上想睡会,可是睡不着。他百无聊赖地翻翻这个,弄弄那个,最后视线转向教室。他意外地发现,教室竟没有一点高考的痕迹。不要说“提高一分压倒千人”诸如此般的口号,连个倒计时都没有。 没有足够的紧张感是不科学的。倒计时能时时提醒考生“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进而造成的紧张感将提高大脑的活动功能,使人精力充沛,有利于出成绩。 为同学计,钟志远站起身,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写画画起来。 离预考还有90天,离高考还有125天。 他退后一步,看着不满意,又继续在黑板上写写画画。 同学们陆续进来,见钟志远在黑板上涂鸦,有好奇地驻足观看,一时围了好些人。 钟志远仍旧不急不慢,细心地用各色粉笔在黑板上画。 “咦,是个闹钟,呵呵,好调皮的样子。” 一只吐着舌头,眨巴着眼睛的卡通闹钟,在黑板上呈现了出来。 朱春燕和钟秋虹本在睡觉的,听到动静醒来,也在看钟志远画。见到这只漂亮的倒计时钟,朱春燕由衷地赞道:“钟志远,你这个画得好,好玩,还实用,好有提醒价值!” 钟秋虹也夸画得妙,还开玩笑地对钟志远说:“这个钟画成你的脸更好,你本来就姓钟。”说罢,咯咯笑。 她们自自然然地和钟志远说话,还开起玩笑来,同学们都惊讶地看着他们。这相当于天方夜谭,不由他们不奇怪。 钟志远意识到他和同学间这种化学变化,暗暗高兴。 “离预考还有90天,只有3个月了啊?” “离高考也只有~只有4个月了啊?!” 刚进来的同学看到黑板上的数字,连连惊叹。 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谢老师走进教室,看见黑板上的倒计时和那只卡通闹钟,笑了,问:“这是哪个画的?钟志远啊?太好了!” 谢老师觉得这是对她这个班主任最大的帮助,她大声宣布: “留着别擦掉,这个天数谁值日谁改。” 朱阿福在教室一角,不满地瞟了钟志远一眼,轻声嘀咕:“就喜欢出风头!” 第75章 李翠莲的遗书 二月十七,元宵刚过,李翠莲家喜气洋洋,明天就是一双儿女结婚的日子。 谢来娣那个高兴啊,早上都听到喜鹊叫。 “是不是,喜鹊飞过去的?” 她问李来福,李来福不置可否。她不快地白了他一眼,嘟嘟囔囔地忙活去了。 李翠莲的大哥也是满脸喜色,多年的光棍要脱单了,真有翻身农奴要作主人般高兴。他已经在想着新娘子脱掉裤子的那一刻,激动得脸上充血,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找到答案了,怪不得新婚男女个个脸色红润,原来是这样的体验。 李翠莲的弟弟似乎发现了姐姐的不愉快。 “姐,你害怕吗?” 弟弟问姐姐,以为姐姐要去陌生人家,害怕了。 “怕?不怕!” 李翠莲望着窗户玻璃上新贴的大红双喜,无悲无喜,她冲弟弟笑了下。 妈妈让她试穿嫁衣,她就穿上了。 嫁衣大红色,非常喜庆,也很合体。 “我们家翠莲,打扮一下好漂亮。” 谢来娣高兴地说。她环视着屋里的陈设,一派喜气,等明天女儿出嫁,媳妇进门,她就升级了,坐等当奶奶、婆婆了。 下午陆续将有客人来,一家人趁空和和美美地吃中饭。 “吃饱来,晚上招待客人,自家人都没时间吃饭了。” 谢来娣招呼着,自己大块夹菜,腮帮子鼓鼓的。 一家人都专注地吃饭,大快朵颐。 忽然,李翠莲放下碗筷,避席一旁:“爸、妈,我不在了,你们要保重身体。” 她说着,朝父母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挺起身时,眼睛含着泪。她转向兄弟,也鞠一躬:“父母就拜托哥哥、弟弟了。你们自己也要多保重。” 谢来娣看女儿流了泪,感动得眼睛发红,女儿真孝顺,出嫁之前想的是父母。 她把女儿拉回座位,拍着她的胳膊宽慰道:“这么近,想回来就回来。你走了,不还有个媳妇进门?没事,你放心去。” 她给女儿夹了筷子菜:“多吃毛子。” 这顿午饭,吃得温馨又带点伤感。 李翠莲帮着母亲收拾桌子,扫地洗碗。 一家人午睡,养精蓄锐,等着将要到来的喧嚣。 李翠莲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天花板。 这个熟悉的地方,马上就要离开了。 活了二十多个年头,在离开父母,离开兄弟,离开这个家的时候,她的心做不到平静。 悄悄爬起,贪婪地扫视着这个家,好像要把每一个细节记住。而一个个记忆在耳边响起,爸爸追着喂饭,妈妈给她梳头,她和兄弟躲猫猫…… 站在门口,她深深地向里埋下了腰,久久不起。 而起身时,早已泪流满面。 她轻轻阖上大门,转身奔跑起来。 一个红色的身影跑进骑楼,跑过街道,跑出小巷,路人愕然间,人已无影。 李翠莲跑得好快,用尽一生的力气在跑。 早春的风,冷冷的,吹散她的头发,吹红她的脸。她只是拼命地跑,朝着他的方向! 看到赣南纺织厂的大门,李翠莲停下了脚步。 心怦怦地狂跳,以至于,她有晕眩的感觉。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想见他,又不敢见他。 见到他,心会乱。 她慢慢地走到一颗大树下,正对着工厂的大门。 风吹冷了她冒汗的身子,她的眼睛却始终盯着那扇门。 她在风中打抖的时候,看见了鲁明达。 瘦了,行走的姿势透着落寞,没有了军人的风姿。 “明达!” 李翠莲在心里大喊着,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脚钉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心在滴血。 鲁明达往传达室送一份文件,从传达室出来时,看了眼厂对面,感觉有人在往这边看,却又看不清,对面那棵树被风吹得在摇晃。他顿了下,转身回办公室。 就这样,李翠莲与鲁明达对视了一眼。 就这一眼,她觉得再没遗憾。 “后,后面有,有,有死人!” 一对男女工人跌跌撞撞地跑进传达室,哆嗦着说,脸色苍白。 一个电话打到保卫科,科长马健接到电话,带着鲁明达到了传达室,问明情况,立马带人去厂后树林。目击者说树林里有个女人上吊了。 鲁明达心里十八个吊桶在翻滚,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步伐急促地走在前头。 “就在那!” 鲁明达循着目击者指向的方向,树林里一个红衣女人悬吊在两棵树间,身体笔直,已经僵硬了。他脑袋嗡地一声响,这身形太熟悉了。 “翠莲!” 鲁明达大喊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悲恸。 他跑上前去,抱住李翠莲双腿,嘶声大喊:“快把绳子割了,快,快,快啊!” “翠莲!翠莲!翠莲!没事的,我来了!” 鲁明达不停地吼叫,麻痹着自己的神经,他不相信,更不承认李翠莲死了。 他抱着李翠莲不停地摇晃,可李翠莲早已香消玉殒。 他噗通一声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马健一面叫人报警,一面让人维持现场。 鲁明达醒来时,警察已经在现场勘察,谢来娣一家人也在现场,呼天抢地。 谢来娣午睡醒来,发现女儿不在家。顿时吓得七魂丢了六魂。 她想到女儿今天出奇的乖,午饭说的那些话,现在想来格外的惊悚。 “我不在了,你们要保重身体!” 这句话,像雷声一样在她耳朵里一直轰炸。 “她这是要私奔!” 谢来娣愤怒地说,带着儿子就往赣南纺织厂追去。 等她们到了厂里,发现停了几辆警车,一打听说有女人在后林上吊了。 谢来娣当下腿就软了,在儿子的搀扶下,来到后林。 当她看清躺在地上的尸体正是女儿时,一口血翻涌而出。 “翠莲!” 她凄厉地尖叫一声,失去了知觉。两个儿子见到姐妹的尸体已经伤心,见母亲晕倒,急忙扶住,掐人中。 谢来娣悠悠醒来,她怎么也没想到,女儿会轻生。 她扑在女儿的身体上号啕大哭,涕泗横流,伤心欲绝。 鲁明达挣扎着爬起来,蹒跚地走过去,扑通跪在李翠莲的尸体前,再也喊不出来。 谢来娣见到鲁明达就像见到仇人一样,疯魔地扑上去,一巴掌一巴掌地扇在他脸上,恶毒地咒骂着。 “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你怎么不去死!你个杀千刀的!” 她觉得鲁明达就是阴魂不散的鬼,女儿鬼迷心窍才会为他去死。 她一巴掌一巴掌死命地抽。结结实实的巴掌,扇在鲁明达脸上,鲁明达梗着脖子,动都没动,任谢来娣发疯地打,脸渐渐肿起来。 鲁明达多么希望一巴掌将自己打死。 翠莲,这具冰冷的身体再也感觉不到温度。 他失了人间温暖。 一个警察过来问:“谁是鲁明达?” 鲁明达抬起头,声音嘶哑地应了声,说不出话。 警察递给他一封信还有一个长长的布袋子,转身走了。 鲁明达抖抖索索地将信展开,信是翠莲的遗书。 “明达,我爱你,见到这封信时,我已经走了。你不要悲伤,更不要有愧疚。告诉我爸我妈,我不怪他们,他们带我来到这个世上,我很感激他们。 既然不能与你在一起,不如去死,一了百了。 …… 我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你的,唯有这根辫子,想我的时候你就拿出来看看。 今年清明,你不要给我烧纸,就把我的头发烧给我。 烧了头发,你就忘了我吧,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牵挂了。你要好好活着,找一个跟我一样爱你的人,一个人活着太孤单……” 鲁明达没法读不下去,泪如雨下,早已看不清眼前的字。 他紧紧地攥住布袋,凄凉地伏下身子无力抬起。 谢来娣恨鲁明达入骨,连李翠莲的葬礼都不准鲁明达参加。鲁明达只能远远地看着心爱的人入葬,那天风好冷,吹得他牙齿上下打颤。 送殡的人朝着另一个方向回去了,鲁明达落寞地来到坟前。 荒山野岭,一座孤坟,一地的纸钱,鞭炮屑,乌鸦“呱—呱—”地叫着飞过,落在天边的树梢头,空气肃杀凄凉。 鲁明达久久凝视着坟前的石碑,百感交集,不由得抽泣起来。 “翠莲,我听你的,一定好好活着,你不让我抽烟,我以后再不抽了。” 鲁明达点了三支烟,插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木头人,放在坟前,人偶上刻着鲁明达的名字。 “翠莲,这是我,有我在,你不会孤单,我会一直陪着你……” 鲁明达说着就流下了眼泪,一个人盘腿坐在坟前,不停地跟李翠莲说话。 直到夜幕降临,鲁明达将木头人埋进土里,才摸黑回去,不知跌了多少跤。 第76章 三方争抢 赣州汽车站走出来三个人。 一个男人,两个女人,看起来三个人谁也不认识谁,各自找人问路,问的是同一个地方—赣州一中。这一问,三个人都警觉地对视起来,都是去赣州一中的,马上意识到是同行。 这三个人,正是《故事会》、《古今传奇》和《青年文学》派出的人,没想到不约而同,坐了同一班车到达赣州。 葛悠朝两位女人礼貌地笑了笑,两个女人也礼貌地回应,尴尬地笑了笑。 “都是去赣州一中的,我猜你们是《古今传奇》和《青年文学》的吧?”葛悠直接点破。 “我是《古今传奇》的关欣。” “我是《青年文学》的桂萍。” 三个人就这样相互认识了,然后结伴前往赣州一中,心里却各自打着算盘。 一路同行,各怀鬼胎。 没有公交车,也没有人力车,只能步行。幸好汽车站离赣州一中并不远,一路问寻的赶到赣州一中时,也快到放学的时候了。 三个人在传达室讲明了来意,张师傅听说是找钟志远,二话没说,让老韩守着,自己去叫。 数学课陈老师高高瘦瘦,他讲课有个特点,总爱仰头望着天花板,仿佛他是在给天花板上课。张师傅在窗外朝钟志远招手,钟志远站起来向陈老师示意,结果,陈老师的眼里只有天花板。钟志远无奈,硬着头皮轻手轻脚擅自走出教室。 钟志远在传达室见到三个人。 葛悠高高瘦瘦,看着憨厚,笑起来露着两粒门牙,很可爱,像只兔子。 关欣高挑骨感,一张气质脸。 桂萍鹅蛋脸,五官精致,身材丰满。 寒暄过后,钟志远歉意地对三个人说:“有个同学生日,约好放学后吃饭。晚上就不能陪你们了。明天中午12点,还来学校,我们再谈。” 钟志远将三人送别,回到教室,很快就放学了。 今天是朱春燕生日,中午吃饭的时候,钟秋虹提了一嘴,钟志远就提议大家一起给她过生日。这些天,大家一起吃午饭,听钟志远讲笑话,开心得不得了,已经成了好朋友了。钟志远更不会放过拉近彼此关系的机会,他要拯救朱春燕嘛。 大家商议后,一致决定叫上其他几个班干部,晚饭一起去吃碗面,就当给朱春燕庆生。本来说好男生凑钱买单的,谁知道朱阿福哪根神经搭错了,破天荒的要一个人独揽。 班长朱阿福,副班长朱春燕,团支部书记张亚男,组织委员肖爱萍,劳动委员徐娇,学习委员是钟志远,加上钟秋虹和赵斐,一行八个人,顺着学校围墙的小巷,找了家铺面比较大,也干净的饮食店,店门口立着块牌子,上面写到“先吃饭,再结帐”,大家在一张桌子上围坐了下来。 这年头大多是先买筹或付了钱再等着店家上吃的。这家店用“先吃饭,再结账”招揽客人,放以后就不灵了。 这时候过生日没日后那么隆重,这时候没有蛋糕,不吹蜡烛,不唱生日歌。吃个鸡蛋,或者吃碗面就算庆生了。 朱阿福给每人点了一碗阳春面,给朱春燕额外加了两个鸡蛋。 “预祝你高考门门考100分!”朱阿福一脸谄媚地笑着对朱春燕说,大家都鼓掌。 朱春燕很客气地说:“谢谢。”似乎受不了朱阿福的热情。 在等面的时候,同学们聊起了学校的闲闻趣事。 “听说高一有个老师,鼻子被一个男生打骨折了!”徐娇爆了个大料。 “真的?怎么回事?”钟秋虹睁大眼睛,很夸张地尖声问道。 “我也听说了,说是老师点名回答问题,他不站起来,老师过去质问,然后提他起来,结果男生站起来就一拳打老师眼镜上。”张亚男佐证道。 “低年级的学生现在这么放肆了?”肖爱萍感叹道,大有不做大哥好几年的叹息。 几个同学从一个话题,聊到另一个话题。 这时,店外进来三个人,坐在旁边的桌子上。钟志远因为背对着门,不知道有人进来,但见同学们忽然都好奇地看向门外,也回头望了眼,意外看见葛悠、关欣、桂萍他们三个人坐一张桌,心里甚是好奇,三个竞争对手竟然能和和气气地坐一起,真是难得。 只是这三个人衣着光鲜,形象气质俱佳,与这个饮食店的氛围格格不入。 钟志远佯装不认识,没跟他们打招呼,三个人也机灵,见状也装作不认识。 面一碗碗端了上来,汤上浮着几滴猪油,一小撮葱花,冒着热气。朱阿福亲自将两只鸡蛋夹到朱春燕的碗里,朱春燕神情不自然地道谢。 大家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就要吃起面来,钟志远见没什么祝贺仪式,就要吃面了,感觉就这样给人家过生日,未免太草率了,多少给人留点记忆吧。 他站起来对大家说:“大家先等下,今天是朱春燕同学18岁生日,咱们给她唱首歌吧。” 同学们一听,都说好,放了筷子等他开唱,朱春燕一脸期待,开心地笑了。只有朱阿福停了筷子,很不高兴地看着钟志远。 钟志远朝他笑笑,教大家跟着他一起唱生日歌: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最后示意大家一起拍掌,齐喊:“生日快乐!” 生日歌就那么简单,可是气氛一下就来了。 同学们和葛悠他们也都没听过,感觉很新鲜。 朱春燕满脸幸福的感觉,感激地看着钟志远。 朱阿福看朱春燕看钟志远的眼神,妒火中烧。今天是自己东道,风头却被钟志远抢了去。 “吃面吧,吃面喽!”张亚男招呼着大家。 马上响起吸溜吸溜的声音,边吃还边说笑。说着说着,又说到钟志远。 “我们怎么就写不出来呢?都一个老师教的。” “是啊,学校都因你出名了!” …… 同学们羡慕钟志远的文采,说个不停。 朱阿福听得耳朵起刺,故作羡慕地对钟志远说:“对啊,钟志远都挣稿费了,2块钱一首诗,恭喜啊!” 名为恭喜,实为暗嘲。发表诗又如何,也就值2块钱一首,大家都听出点意思,朱春燕朝朱阿福不满地看了一眼。 “钟志远都挣钱了,我们都还花父母的。这顿应该你请啊,不会舍不得吧?”朱阿福说着,挑衅地看着志远说。 朱阿福说的有他的道理,有喜事得请客。可钟志远家穷,同学都是知道的。几个同学都觉得朱阿福过分了,说好的男生平分,肖爱萍怪怪地看了眼他。 “你讲的对,该我请客,这顿账我来结。”钟志远爽快地说。 “钟志远,你什么时候生日?到时我们也一起帮你过。”朱春燕不满朱阿福的作为,亲昵地问钟志远。 “早呢,那时大家在不在一起还不知道呢。”钟志远说。 想到高考之后,大家都将各奔东西,一时都有些伤感,沉默了起来。 “不管在不在一起,我都来陪你过生日!”朱春燕坚决地说。 同学们倒没觉得朱春燕的话有什么不对,朱阿福听了却气得暗里咬牙切齿,站起身生硬地说:“走吧,回去上晚自习。” 大家也都吃完了,闻言起身往外走,钟志远用眼神与葛悠三人打了个招呼,自去柜台结帐。 可是,钟志远翻尽了衣服口袋和裤兜,都没找出一分钱来。 朱阿福一脸得意地看好戏,心想叫你抢我风头,这下出丑了吧。 几个同学看钟志远这模样,都不忍心,肖爱萍将自己所有的钱拿了出来,与其他几个同学凑起钱来。 钟秋虹在朱春燕耳边不满地嘀咕:“出尔反尔,这样的班长真是的!” 朱春燕撇嘴不屑地说:“还不是嫉妒人家!” 钟志远确定自己没带钱,双手一摊,看着朱春燕,咧嘴笑说:“竟然没带钱!” 朱春燕温婉一笑,伸手去口袋取钱。 这时,桂萍从身后过来,“这位小哥的账,我帮他结。” 话音未落,关欣和葛悠几乎同时也过来了,“这位小哥的帐,我帮他结。” 三个衣着出众的不相干的人争着替钟志远结账,看懵了现场所有人。 葛悠看了看关欣和桂萍,很绅士地说:“结账这种事情,女士请后退!” 钟志远看葛悠得意地露着两粒门牙,兔子般可爱。 关欣并不领情,跨前一步,挽着钟志远的胳膊,示威般说:“我帮他结!” 桂萍见状,也不示弱,跨前一步,也挽着钟志远的胳膊,“我帮他结。” 葛悠自叹不如,抢生意这方面,女人有先天优势,自己总不能上去搂脖子吧? 钟志远被一边一个时髦女人挽着,自己神态自若,同学们就看傻了,肖爱萍羡慕了,朱春燕她们三个女生看傻了,朱阿福看火了。 钟志远特意看了眼赵斐,前世他们好了之后,她最喜欢挽着自己的胳膊,见她傻看着,心里闪过一丝笑意。他微笑着朝左右两位女人看了一眼,说:“两位美丽的女士,就让这位绅士结帐吧。他说的对,结帐这事,女士退后。” 关欣和桂萍见钟志远已经决定了,也不好再争,只能作罢。 葛悠一脸得意,好象打了胜仗,潇洒地掏出钱包买单。 钟志远挣脱两个女人的手,拱手对葛悠三个人真心道谢:“谢谢江湖救急!再见!” 然后,招呼同学们走了。 林家,林子怡在饭桌上就迫不及待地讲到今天采访的事。 “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这句话让林鹏和方秀英都感到惊讶。这话包含了丰富的人生哲理,有生活阅历的人更有感触。 林子静从妹妹嘴里听到这句话,直觉得钟志远太有才了,心里微微遗憾:他竟然没跟我提起。 “了不起,还在上学就成了诗人,这句话恐怕要流传开来。”林鹏感叹道。 “他说子怡应该去做电视记者,他说她是天生的电视名记。”林子静说。 “真的?!”林子怡一喜,又疑惑道:“可赣州还没有电视台呀。” “他说五月份大概会有,爸,是不是啊?”林子静看着父亲问。 “申办的文件才报上去,等批下来,再筹办~嗯?大概是在五月这个样子。” 林鹏说着,疑惑地皱起了眉。 “他是怎么知道的?”方秀英疑惑地问。 林子静越来越感觉钟志远神秘。 第77章 望江楼乱战 次日中午,葛悠三人依约而来,钟志远已经在传达室等着他们。 传达室不方便说话,钟志远带三人到学校操场。 “再不定下来,要错过刊印时间了。”葛悠望着钟志远说,两个女人点头表示同意。 “一女不能三嫁,我又不想让你们任何一个人失望,难啊!”钟志远真心地说。 事情是自己弄出来的,当初不一稿三投就好了。但不那么做,也可能不会出现三家竞争格局,说不定就是自己巴巴地求着当中某一家,看人家的脸色,贴人家的冷屁股。 “很简单,事情都有个先来后到,我最先联系你,对吧?”葛悠看似憨厚,脑筋转得可快了。 “确实。”钟志远实事求是地说。 “那得看谁更合适吧?”关欣冷静地反对。 桂萍马上附和:“是的,你看你现在是学生,最适合我们《青年文学》。” 关欣不同意:“从小说内容来看,最适合《古今传奇》的概念。” “不管什么内容,总逃不过一个故事,所以,最适合《故事会》。”葛悠有一种入我毂中的胜利感。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各述各的优势。 钟志远耳根不清,走向双杠,在双杠上做了个前滚翻,这次没摔地上,漂亮地落地。 三个人看着钟志远潇洒地做完一套双杠动作,都停了争吵。 钟志远一脸戏弄的笑对三个人说:“都想争第一,谁来试一下?”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这不明摆着刁难我们吗?很气愤。钟志远看了两个女人一眼,笑笑,对葛悠说:“你来?” 葛悠头摇得像拨浪鼓,“你~高!我~不行!”滑稽地比着手势,贬低着自己。 人都说上海人骄傲,将上海以外的都叫农村人。可上海人更懂变通,见到外国人点头哈腰。有求于人时,也会拍马屁奉承。人嘛,都一样,不管哪里人。 两个女人见状,心里舒服些。看来钟志远并不是要为难她们。 “首先,感谢你们不辞辛苦,不远千里来到了赣州;其次,为读者计,我做出我的选择,不表示哪家好和不好。”钟志远既礼貌又理性地说明自己的心意。 “《古今传奇》非常有市场有人气,但季刊不适合连载,读者的空窗期太长了,如果改为月刊,那时我们再合作。”钟志远看着关欣,一针见血地指出《古今传奇》的优缺点,关欣无话反驳。 “《青年文学》市场人气差些,所以,这次也很抱歉。”钟志远对桂萍抱歉一笑。 这时,葛悠开心地笑了,像个爆笑的兔子,煞是可爱,上前双手握住钟志远:“太荣幸,太荣幸!”还不忘向两位女人表示歉意。 女人们看葛悠那嘚瑟的样子,嗤之以鼻,轻哼一声。 “晚上我请客,大家都去,饭馆你定。请一定给我这个机会。”葛悠看向两个女人,跟钟志远说。 “不吃白不吃,对吧?”钟志远笑着对两个女人说。 两个女人想想也是,就都答应了。约好放学时间,还在学校门口集合。 两个女人先行告辞,葛悠从包里拿出合约,就在大榕树下,双方签订了协议。 既然是庆功宴,钟志远选了一家有特点的临江饭馆—望江楼。 望江楼在城北角,隔着中山路,正对建春门。 钟志远四人来到望江楼,已经坐了不少人,钟志远带三人上二楼,在靠窗的地方选了一处坐下。 从窗户望出去,贡江北去,东河浮桥横卧江波之上,进城的人打浮桥过来,经建春门城门洞进了市区,出城的人,打建春门城门洞出去,上浮桥而去。建春门下人来人往,一轮红日映照在江上,半江瑟瑟半江红,过往的人影子拉得长长的,所有的景色都涂上了一层金色。看得葛悠、关欣和桂萍赞叹不已。 服务员拿了菜单来点菜,葛悠请钟志远帮他点菜,钟志远也不推让,就点酿豆腐,小炒鱼,鱼饼鸡汤等几个赣州特色菜,外加两个时蔬。女士不喝酒,就点了两瓶汽水,再点了两瓶赣江啤酒。 服务员收了菜单下楼去,钟志远给葛悠他们三人讲起了所点菜的来历、特点。 “小炒鱼有个典故。王阳明在赣州任巡抚时,厨子做了一道放了醋的鱼,深得王阳明喜欢,问这道菜叫什么名字,厨子灵机一动,说是‘小炒鱼’。因为赣州把醋叫做‘小酒’,这菜也就因此得名。所以,在赣州吃小炒鱼是最适得其所了。”钟志远娓娓道来,葛悠三人听得津津有味。 未来许多打着小炒名号的菜,如小炒肉,恐怕厨师自己都不知道所谓“小炒”是何意。 钟志远说着话,看见林子静与一个眼镜男也上了二楼,刚好林子静也看到了钟志远,两人目光空中相碰,林子静先是一愣,意外之外立显尴尬,也没向钟志远招呼,就随男子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男子看上去老成持重,对林子静很殷勤,看作派应该是政府部门的。 钟志远看这架势,林子静应该是相亲来的,不便打扰,也就装不认识,继续为葛悠三人介绍菜品。 “客家人从中原逃到南方后,思念水饺,又因缺面,于是,就地取材,用筷子在豆腐中间挖个小洞,再把肉馅嵌入洞中,这就是‘酿豆腐’,然后再蒸熟,以这种吃法来代替吃饺子。‘酿’是一种菜肴做法,可以理解为‘塞’,比如,面筋塞肉,青椒塞肉。” 钟志远转眼看林子静,她背对着自己,边上一桌是三个精壮的男人。钟志远嘴角挂上一抹笑,不好意思让我看见。 “鱼饼历史就悠久了,说是舜帝南巡时,潇湘二妃相随,由于旅途劳累,二妃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医生都没办法。后来吃了渔民送来的鱼饼,潇湘二妃精神倍增,鱼饼也就流传下来了,现在温州、赣州和顺德三地的鱼饼最有名。” “经你这么一说,这顿饭吃得就有意思了。”葛悠兴致勃勃地说,咧着嘴笑,露出两颗门牙。 “我期待小炒鱼了!”关欣也不无期待地说,“我很崇拜王阳明,了不起的人。” “是啊,世界上王阳明的粉丝可多了,像小日本的海军元帅,被称为‘军神’的东乡平八郎就是他的小迷弟。”钟志远说。 “粉丝?什么意思?”关欣疑问道。 钟志远嘴快了,赶忙解释:“就是英文fans,正好在饭店,就音译为‘粉丝’。” 还好,面对的三个人都是大学毕业的,一说就懂了,也符合语境。 三个人一听,觉得译得有趣,都笑了。 林子静虽然背身,可是,耳朵却没有漏掉钟志远的一个字,听钟志远侃侃而谈,这些赣州菜的来历、典故,她也是没有听过的,特别是fans的音译,更觉得有趣。这家伙懂得真的挺多的,五花八门的。 对眼前的男人却不上心,吃什么也不说,只说“随便”,任男人自己作主。 钟志远这边菜一个个端了上来,服务员将汽水、啤酒瓶盖启了。葛悠拿起啤酒瓶要给钟志远倒,钟志远拦住,笑道:“各喝各的,别卖酒!” 葛悠呵呵地笑着,给自己倒上,钟志远也给自己倒上,端起杯子,以东道的口吻说:“咱们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就为这,碰一下!” 两杯啤酒和两瓶汽水碰在了一起,钟志远笑对葛悠道:“现在是我请客,你付钱。” 这话听得新鲜,都笑了起来。葛悠露着两粒门牙:“高兴,高兴就好!” 钟志远看两个女人多多少少有些沉闷,毕竟这趟差无果而终。 “我看出来了,这里就你开心,”钟志远对葛悠说,葛悠承认的点着头。 “你们也别沮丧,我有补偿。”钟志远对两个女人说。 闻言,两个女人开心地叫起来:“真的?”两双妙目看着钟志远。 “就像酿豆腐一样蒸的,不是煮的!满桌的菜,都尝尝,别辜负了葛悠同志的血汗钱。”钟志远玩笑道,自己先笑了起来。 大家依言伸出了筷子,不吃不知道,菜,真的好吃。 “这鸡汤好鲜美,鱼饼入口即化,第一次吃鱼饼,真的是美味!”桂萍赞不绝口,往自己碗里舀着鸡汤。 “小炒鱼是有特别的味,鱼嫩滑,吃在嘴里有淡淡的醋香,却不酸,感觉真好!”关欣对小炒鱼钟爱有加。 两个女人味蕾开了,表情也丰富了,气氛热络起来。 钟志远端起杯子与葛悠碰了下,一仰脖大口喝光了,葛悠见状,也一仰脖喝光了,两个人照杯,都笑了。 吃得兴起时,关欣站起身挨着钟志远坐下来,举着汽水碰了下他的酒杯,问他要补偿。 两个人头凑在一起耳语,只见关欣不断地点头,然后,满心欢喜地看着钟志远。 桂萍看关欣这样,迫不及待的,也坐钟志远身旁,用手推关欣,叫道“好了,该我了”。关欣不情愿地起身坐回自己的位置。 桂萍也举着汽水与钟志远碰了下杯,“我的补偿呢?” 两个人同样的头凑在一起耳语,桂萍同样的不断点头,然后,满心欢喜看着钟志远。 葛悠不知道钟志远跟她们说了什么,但两个女人同样的开心神色,那种崇拜和满足感,葛悠觉得这时候钟志远让她们上床都不是难事。 成年男人在谈成一件大事之后,注意力往往都会转移到女人身上。 葛悠看着眼前这个高中生,无比的羡慕。 钟志远跟两个女人耳语的一幕,正好被林子静从玻璃窗的反光中看到。 哼,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俯首贴耳,像什么样? 林子静无端生出几分不满来,下意识重重地放下筷子。 对面的眼镜男吓一跳,关心地问:“子静,你哪不舒服吗?” “叫我林子静!”林子静很生硬地说。 “那是小时候叫的,现在~我应该可以叫你‘子静’了。”眼镜男不甘心地说。 “秦永刚,我们永远只是朋友!”林子静没好气地说。 “好,朋友,朋友!”秦永刚扶扶眼镜,讨好地说。 这时,楼下闹哄哄的上来几个人,为首一个光头,钟志远看去,正是大闹美玲服装店的牛二。 牛二身后的猴子眼尖,远远就看到钟志远,兴奋地指着钟志远对牛二大叫道:“老大,那不是那天坏你好事的那小子吗?” 牛二一看正是钟志远,大步地抢到钟志远身边,扫视一圈,身子乱颤,流里流气地怪叫道:“哟,柳公子都进去了,你还在拍婆子,一拍还两个,好啊,风流!” 牛二中午得到柳公子被抓的消息,就在美玲店大闹了一场,可惜没碰到钟志远。不想冤家路窄,在这里碰到了,真是踏破铁鞋,喜出望外。 钟志远扭头看着牛二,听牛二这么说,知道柳公子肯定被抓了,前世的记忆可以印证,大概是这个时候,倒替关美玲担心起来。 钟志远大脑飞快搜索,还有谁英雄出世? 好像没有谁了,对方人多势众,打是打不过他们,这可如何是好? “怂了?那天不是很横吗?柳公子的人,哼!”牛二捏着嗓子,讽刺着钟志远。 “下跪,求饶!”猴子一旁恶狠狠地指着钟志远说。 葛悠和两个女人吓得不敢说话,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如何是好。 钟志远担心连累了他们,让他们站自己身后,离自己远些。 他分析了当下的形势,站起身,毫无惧意,嘲笑地对牛二说:“流氓打群架,是英雄咱们单挑,”并且一指猴子,“你跳得最凶,咱们一对一,敢不敢?” 牛二被钟志远拿话噎住,常自诩老子是英雄不是流氓。 小白脸却没被钟志远的话套住,因为他就不是英雄,“什么一对一,咱们先揍他一顿再说,不想挨揍也可以,跪下求饶。” “对,打他,要么,跪下求饶!”猴子紧跟着大叫道,心里感谢小白脸,逃了一顿单打独斗。 钟志远扫视一眼,二楼没有店家的人,是不是被吓得不敢上来? 牛二一群人围着钟志远,凶巴巴的就要动手。 林子静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见钟志远摩豢擦掌跃跃欲试的要跟他们拼,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自己是英雄! 她站起身冲进人群,挡在钟志远面前,冲牛二大喝一声:“谁敢动?” 没想自己是女人,更没想到自己不是英雄。 一群流氓混混正想过把瘾,打个王八拳,不想有人胆敢阻拦,还是个怒目圆睁的美人,牛二带头色眯眯地笑了起来。 “这小子挺有女人缘,还有美人救英雄,呸,呸,狗熊!”牛二既嘲笑又愤怒。 “莫非小美人要替他下跪?”猴子做了一个下流的动作,引得一帮混混淫邪地大笑。 钟志远见不得有人这样羞辱林子静,一脚将猴子踹趴下,像是给林子静陪罪。 牛二见钟志远倒先动起手来了,大叫一声扑向钟志远。 钟志远将林子静拉到身后,沉着冷静,一个侧身避开牛二的豢头,右脚一个跨步别住他的腿脚,身体发力朝他一靠,扑通,牛二一屁股跌在地上,钟志远跟着一脚踩他头上,指着混混们,暴喝一声:“都别动!” 钟志远这招擒贼先擒王干得漂亮,混混们都停下了手,看着躺在地上的牛二。 二楼客人见打起来了,纷纷躲到一边,秦永刚脸阴沉得可怕,站在原地冷眼相看。那桌三个精壮男人站了起来,相互看了眼。 葛悠、桂萍和关欣围了过来,刚才发生的事情快到他们来不及反应,吓得不轻。 “怎样?还打不打?”钟志远弯腰问牛二。 “不打了,不打了,你放开我。”牛二狼狈不堪,一连声的服软了。 “不打了是吧?”钟志远用了踩了下,问道。 “不打了!不打了!” 钟志远见牛二满脸的求饶,就松开脚,放他起来。 谁知牛二一起来,脸色就变了,狠狠朝地上啐了口,狰狞地冷笑道:“咱们两个的没完!”说罢,大手一挥,一群啰喽就杀向钟志远。 林子静见牛二出尔反尔,大骂“卑鄙”,从钟志远身后一步抢前,挡在钟志远身前,钟志远哪会让她挡在前面?一把又将她扯回身后,喝道:“有我呢!” 他舞起双拳,发声喊,打了出去,心想,这顿群殴是逃不掉了。 这时,听得几声暴喝,三条身影一闪,就见牛二这帮混混东倒西歪的倒下一片。 钟志远定睛一看,三个精壮男子,一个个威猛如虎,眨眼间,牛二这帮混混就全倒了。 他大大地松了口气,回头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这时,林子静几乎同时关心地问他:“你没事吧?” 两个人怔了下,会心一笑。 这一幕被秦永刚尽收眼底,眼镜下的眼睛里冒着火,恶狠狠地盯了钟志远一眼,悻悻走了。 葛悠、关欣、桂萍都上前表示关心,刚才他们可真吓到了。 “谢谢英雄救急!” 钟志远双手一拱,朝三个男人致谢。 三个男人笑了,其中一个男人笑道:“不用谢,我们是刑警队的。你不错,还挺照顾女人的。” 林子静心里暖暖的,钟志远难为情地笑了。 原来,这三个男人,一个是赣州刑警支队的队长姜振武,就是说话的这个人。另两个是他在县城工作的警校同学,今天来赣州公干,他请他们吃饭,说巧不巧碰上了这场冲突。 姜振武对钟志远说:“这些人我们都带走,你们也要跟我们去做笔录。” 牛二一帮人被姜振武的两个同学押解着走下楼去。 “你们运气好,赶上严打,有得是牢饭吃,走吧。”姜振武的一个同学嘲笑着,将牛二他们押解下来。 第78章 与林子静约饭 钟志远和肖爱萍、朱春燕等形成了默契,总是一同去排队,一同回教室,围坐在一起吃饭。 “我再给大家读一篇小学生的作文。”钟志远想到“大吃一斤”不由得自己先笑了。 同学们一听又是小学生的作文,都来劲了。《我的家》已经在班上都传开了。 “我邻居家小孩子写的作文。”钟志远说,为了效果,撤了个谎。 朱春燕嘴里嚼着饭,问:“和《我的家》一样有文采?” “不是,这个小孩子才刚上学。”钟志远催促大家赶紧吃饭,吃完饭再说,自己作了一个避之不及的厌恶表情。 见状,大家加快吃饭节奏。等都吃完了,钟志远才开讲。 “邻居家儿子刚上小学,常写错别字。有一次,他在日记本中写道‘我在广场上发现一堆狗屎,我大吃一斤’。” 几个人没什么反应,钟志远解释道,“吃惊的‘惊’字不会写,他写成了几斤几两的‘斤’。”几个人一回味,哈哈大笑起来。 钟志远接着说:“我把同学明明叫来,他也大吃一斤,把同学小冬叫来,他也大吃一斤。” 几个同学大笑不已,肖爱萍笑道:“好大一坨!” 听到他这一说,钟秋虹“呃”地一声,嗔道:“啊呀,好恶心!” 医务室里,林子静见钟志远就好奇地问:“你今日讲什么笑话了?” 钟志远忍俊不住地将“大吃一斤”的笑话讲给她听。 林子静同样哈哈笑个不停。 “你真逗!” ”你真可爱!” 钟志远看她花枝娇颤,脱口而说。见她神色剧变,强调道:“你笑起来十分可爱!” “哼,惹一身风流债!你是不是见女人就说漂亮啊,可爱啊?”林子静斜了他一眼,挖苦道。 钟志远知道在这个事情上不能跟女人掰扯。 他找到重点,非常诚恳地说:“谢谢昨夜林女侠出手相救,小的感恩不尽。” 他推金山,捣玉柱,纳头便拜,样子做得十足。 林子静噗嗤笑了。 “昨日我在佛前许愿,愿子静青春常在,笑口常开……” 钟志远还没说完,林子静责问道:“谁让你叫我子静的?!” 她板着脸说,内心却小欢喜。 这是除了父亲,第一个男人这样叫她,她不反感的。 “佛笑着说,你为何不当面跟她说?” 钟志远没理她,继续瞎说,说得有板有眼。 林子静翻着眼看他,看他还会说出什么来。 “所以,受了佛的旨意,我来跟你说。”钟志远满脸虔诚的样子,继而对林子静说:“我想请你吃饭,周日中午。” 林子静没忍住又笑了。 “笑了就当同意了啊,周日11点半,望江楼二楼见啊!” 钟志远怕她拒绝,声音还在,人一阵风走了。 他跑出校门,去美玲服装店。 推开店门,钟志远见关美玲母女俩都神经质地抬头张向门口,活像一对惊弓之鸟。 母女俩都憔悴了,关美玲顶着熊猫似的黑眼圈。他的心莫名的抽了一下,这一夜,对关美玲母女俩该有多么煎熬,他有些自责。 “钟哥……”关美玲像见了亲人一样,只叫了一声,泪眼婆娑。 张秀清显得六神无主,惊魂未定。 关美玲欲迎还拒,可怜巴巴娇嗔道:“你才来啊!” “我知道牛二昨天来过了。”钟志远说。关美玲母女俩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不过,以后再不会来了!”钟志远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地说。 “真的?!” 关美玲瞪大眼睛,神情复杂地看着钟志远。 张秀清也屏住呼吸看着钟志远。 她们多希望是这样,可又不敢相信。 “绝对,肯定,以及一定!”钟志远甩了句《武林外传》的台词,用轻松诙谐的语气化解压抑的氛围。 “真的?!”关美玲一把抓住钟志远的胳膊摇晃着。 “放心,再不敢来了!”钟志远朝她温暖一笑,话钉子般有力。 关美玲喜极而泣,趴在钟志远肩上抽泣起来。 张秀清用手轻拍胸脯,像是刚刚缓过气来。 母女俩都没问为什么,好像只要钟志远说的,就错不了。 “我饿了,钟哥,我们去吃饭!”关美玲站直身子,拉起钟志远就走,无比兴奋。 张秀清看着女儿又活蹦乱跳起来,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无限感慨。 钟志远已经吃过饭,但被关美玲拉着,无可奈何。 “我带你去蓉李记吧!”钟志远说,引关美玲往中山路三道口去。 关美玲像个孩子一样围着钟志远蹦蹦跳跳的,钟志远觉得自己是大哥带着妹妹玩。 他看着关美玲前一脚还忧心忡忡,后一脚就放飞自我,感叹青春真好,所有的忧伤都像蒲公英,风一来就全散了。 他以六十老头的心态感慨着,都忘了自己现在也是年青人。 陈蓉见钟志远带着一个高挑漂亮的女生过来,三八的心又起了。 “这是哪个?”陈蓉问,眼里闪着狡黠。 “她是关美玲,给弄点吃的。”钟志远说,当没看见她眼里的特别之意。 关美玲婷婷玉立,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 陈蓉看了眼关美玲,又看了眼钟志远,笑了,笑得很有内涵。 “美玲,你想吃什么?”陈蓉亲切地问关美玲,关美玲自己也不知道要吃什么,又看着钟志远。 钟志远就点了小罐汤,煮粉,外加一碟小菜,这些够关美玲吃的,自己是吃过了的。 关美玲吃着,钟志远看着,陈蓉也看着。 李顺龙从后厨出来,看见钟志远,上前用力拍了他一下,吓钟志远一跳。 见钟志远面前坐了一个漂亮的女孩,李顺龙觉得自己猛浪了,尴尬地笑了。钟志远自己没感觉什么不对,他对关美玲说:“你先吃,我一会回来。” 他跟李顺龙一块走到柜台,与陈蓉三个人说话。关美玲回头看钟志远并没走远,就自己吃起来。 “又一个?”陈蓉看了关美玲一眼小声问道,又夸道:“你蛮有噱头啊!” “你还在读书就有这么多女朋友,要活活把光棍气死啊?”李顺龙戏谑地说。 “你们别三八,根本不是那回事。”钟志远看了眼关美玲,大概说了说她的情况。 李顺龙夫妻二人,“哎”了一声,多有同情。 钟志远把关美玲送回店,回到教室时,上课铃堪堪响起。 好险,差点迟到。他是个守时的人,以前是,现在也该是。 他可以请假,但不可以旷课、迟到。 在他看来,守时是美德。 第79章 采访见报 水西街只有一个报亭,早早的被钟家人围了个严实。街上的人都看稀奇,不知道老钟家怎么了。 而报纸一到,卖报的老头都懵圈了,《赣南日报》被眼前这一家人包圆了,以前也没见他们任何一个人来买过报纸。 “在这里,妈,你看!”钟明华高兴地大叫起来,陈淑贞接过来看,不知道看没看懂,人已经乐开了花,直嚷嚷:“啊呀,志远上报了,钟家祖坟冒烟了!” 钟宜荣强抑兴奋,镇定地拿着报纸认真地看,脸上露出幸福的笑。 钟春香和钟志洪各拿一叠报纸,一脸喜色匆匆走了。 陈淑贞高兴得脸上皱纹都开了花,让小女儿捧着报纸跟着,她见人就发,逢人都说:“我儿上报了!” 刘阿宝顶着厨师帽出来看究竟,听说是钟志远上报了,拿过来一看,高兴地说:“钟嫂子,给我一些报纸,我放在饭店,哪个来吃饭给哪个一张。” 陈淑贞开心地将一叠报纸给刘阿宝,一个劲地说:“谢谢你,谢谢你!” “妈,我去上学了,我拿去班上发!”钟明华说,一蹦一跳的走了。 《赣南日报》在水西街流传开来,大码头老钟家出了个诗人的消息不胫而走。 美玲服装店,关美玲急匆匆地从外面推门进来,呯的一声,把张秀清和店里的客人吓了一跳,关美玲自己也吓了一跳,朝客人抱歉地微微拱了拱身,又急急地跑到母亲面前,将手上的报纸指给母亲看:“妈,你看,钟哥上报纸了!” 张秀清接过报纸来看,只见头版大幅的报道。 “妈,钟哥是诗人哎!”关美玲惊喜地对母亲说,兴奋得脸有些红。 “是啊,人家这么优秀!”张秀清看完报道,感叹道。 她细细地品味道着“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这句话,越咂摸越有意思。 “玲儿,把这张报纸裱起来,挂墙上!”张秀清对女儿说。 “嗳!”关美玲欣然应允,撤着欢跑开了。 早上蓉李记门口排着长队,队伍三两个人凑在一起看报纸,议论纷纷。 “赣州出诗人了!” “嚯,还是个学生!” “这家祖坟一定占了好风水!” 陈蓉听到有人提“钟志远”,耳朵竖起来,听不真切。 “你们刚才讲钟志远,出什么事了?” 等人来到柜台,她急忙问人家。 “噢,今日的报纸有他的采访,他是我们赣州新出的诗人。” 说话的人递给她报纸,陈蓉展开看,果然看到了钟志远的名字。 “小英,来!” 陈蓉叫来服务员小英,对她说:“去买今天的《赣南日报》,有多少买多少。” 说着,她从匣子里抓了一把钱给小英。 小英二话不说,抓着一把钱出了门。 这天,每个从蓉李记出来的人,手里都拿着张《赣南日报》。 赣州一中的报刊栏前围了许多学生。他们奇怪地发现,报刊栏劈出一半成了钟志远的专栏,里面挂着刊有他的作品的杂志,还有今天的《赣南日报》。 “咱们学校出诗人了!” “他长什么样?高三(四)班在哪里?” 围观的学生纷纷杂杂,走了一拨又来一拨。 校园沸腾了,早自习成了八卦炉。 赣州三中,蕾蕾和几个女生一起走进学校,见许多人在报刊栏前围观,她们紧跑几步。 “一中出了个诗人!” 蕾蕾听人说,凑近看报道。 看着看着,惊喜大叫:“钟志远!我认识的!” 她兴奋地嗷嗷叫。 “我们一起~游过街,一起玩过游戏,我们一起唱过歌……” 她数着和钟志远一起经历过的事,她想到和钟志远唱《刘海砍樵》,感觉好幸福。 “他长怎么样?” “他多高?” “白吗?” “长头发还是平头?” 女同学围着蕾蕾问东问西。 “他说我可爱!”蕾蕾得意地说。 赣南师范学院,院长李清平看完报纸,不禁感慨道:“是个高三学生,如果能来我们学校该多好啊!” “这样的学生恐怕首选是北大清华,其次也是江西大学、江西师范大学这样的省属大学,什么时候能轮到我们哦!”副校长耿长青苦笑道。 “咱们做梦还是可以的!”校招办主任蒋大伟自嘲地说。 管校长办公室热闹非凡,几个校领导都聚在一起。 “管校长,咱们赣州一中在赣州可就出名了!” “管校长,哪天局里开会,我代你去吧?” “去,去,去,你想得美!” 管校长乐得哼了几句小曲,感慨道:“咱们一中虽然有名,可是也没有让人服气的。你们看三中、四中都想超过我们。”几个校领导都有同感,频频点头。 “现在好了,”管校长一拍桌子,激动地说,“看谁还敢在咱们面前说大话?” 几个人也感觉腰杆子粗了,欢天喜地的。 叮呤呤,叮呤呤,电话响起,众人都噤声。 管校长拿起了电话:“喂,哪位?啊,老吴啊?哈哈,谢谢,谢谢,高兴,高兴……” 大家都听出来了,这是三中的吴校长贺喜来了,听管校长张扬的笑声,吴校长心里的阴影面积得多大。 “你们也有优点嘛,你们的篮球就打得不错嘛!”管校长得意洋洋地以褒代贬,意思是三中文的不行,只会武的。 管校长打着电话,还向众人挤挤眼睛,众人都憋着笑。 “什么?要和我们打一场?” 管校长和众人没想到吴校长开不起玩笑,一言不和就要打一场。 他们三中是全市中学生篮球比赛的冠军,一中连决赛资格都没有,去年创了历史最佳纪录,也只是第三名而已。 这不是仗势欺人吗?有人肚子里思量着,这是嘚瑟惹的祸。 任何时候都不能太嚣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人反噬。 “打就打,光脚的还怕穿鞋的?老吴啊,这次你要是输了,可就连底裤都没了哦,哈哈哈……” 管校长豁出去了,输球可以,不能输这口气。况且,说不定三中翻船了呢?想着老吴胖乎乎光着屁股的样子,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 钟家的晚饭就像是办喜宴,钟宜荣又是炒又是蒸又是煎的,将厨房学徒的功夫都使了出来,米粉肉、小炒鱼、鱼饼汤,还有肉馅饼,都是钟志远爱吃的。 不只是钟志远上报纸的喜悦,他那句“诗与远方”的话对钟宜荣的震动更大。 钟宜荣是个爱看书的人,又是靠画画、照相过生活的手艺人,比一般人聪慧得多,其实就是被家累耽误了的艺术家。报纸上大号地印着“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看到这句话,钟宜荣就像得到了明确指示的教徒,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忽然觉得生活的路上,多了一束光,无比明亮。 “志远为钟家争得了荣誉,来,干杯!” 家里难得的喝了酒,今晚破例了。钟宜荣慈爱地看着儿子,脸上满是笑。 “干杯,干杯!”陈淑贞开心地附和着。 一家人举起了酒杯,连钟明华也举着掺了酒的水。 一家人的幸福,在酒杯里流转。 第80章 三楼楼长 钟志远在望江楼二楼,找了个靠窗的景观座,等着林子静。 天上是淡淡的云,江水幽蓝,朵朵白云倒映在江水上,像是蓝靛花布在飘动。浮桥上人来人往,感觉能听到咣当咣当的脚步声,建春门下人头攒动,似也听得见喧闹声。轻风吹着树梢,城墙下的梨花落了一地,也落在行人头上,有一阵花香掠过。 钟志远望着风景,耸着鼻子嗅那想像中的花香,微闭着眼,一幅陶醉模样。 “这谁啊?大白天的做梦!” 一道娇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醉,他睁开眼,林子静笑吟吟、俏生生地站在跟前。紧身黑衣裙,结着丝巾,外罩一件咖色风衣,婷婷玉立,肤白貌美,钟志远眼前一亮,感觉外面的风景都不香了。人才是最美的风景,尤其是美人。 一股清香从林子静身上传来,钟志远鼻翼翕动,贪婪地吸着空气中的香气。 “傻样!”林子静在钟志远对面坐下,亲昵骂道。 服务员点了菜走了,两个人坐着边看风景边聊天。 隔壁的桌子是几个男女青年,身份看起来比较复杂,在热烈地议论着什么。在热闹的环境里,就算隔壁也难真正听清人们说的是什么。 钟志远侧耳细听,才发现,他们在说神秘歌手的事。 “你知道吗?神秘歌手又出了一首歌!” “知道,知道,歌名叫《启程》。” “开始好伤感,结尾很振奋,这首歌正合现在这个时候,一年之初,召唤我们去奋斗。” 这人说着就压着嗓子唱了起来。 林子静也加入了侧耳听,不时地问钟志远:“你说,这个人是什么人?” 钟志远耸耸肩,心想:就我这样呀。 “这人一定很帅!跟我一样!”钟志远涎着脸说。 林子静一撇嘴,给了他个白眼。 钟志远看着林子静,在想:她如果知道眼跟前的这个学生是百万富翁,会不会惊掉下巴? 菜上来了,两个人品尝起来。 “那晚你说了每道菜的典故,你说说这道菜呢?”林子静指着一盆煮鱼粉丝问。 “这道菜有讲究。”钟志远指着窗外的贡江说:“很久前,赣州航运发达,船夫长年在外,很容易沉迷于花花世界而不想回家。有个聪明的女人,想出个办法,仿照粉丝的做法,将鱼肉做成干丝,还取名叫‘与你相思’,丈夫出门时带在身上,每次吃到鱼肉粉丝时,就想起家中的妻子,每次都会准时回家。” 钟志远将鱼粉丝的来历娓娓道来,林子静给他盛了碗,也给自己盛了碗,美美地品尝起来。 “听你讲解之后,汤喝起来更鲜美,鱼粉丝也更美味了。”林子静夸奖道。 “嗯,秀色可餐!”钟志远看着林子静甜美的样子,轻声说。 “啊?”林子静没听清。 “好喝!”钟志远端起林子静给他盛的鱼粉丝吃了起来。 两个人吃了饭,走出望江楼,钟志远说散散步,消消食,带林子静顺江望北而去。 微风总是不经意地从脸上拂过,像爱人的手轻轻触摸。一朵花儿飘落也会让人生起无限的遐思。 林子静时不时蹲下,轻抚嫩绿的小草,或者捡起一朵花儿,放在掌心轻嗅。 “来,这花插你耳朵上,哈哈……”林子静将一朵梨花插在钟志远的耳朵上,笑得前仰后哈。 钟志远耳朵夹着花儿,也不忸怩,美美地昂头挺胸往前走,似乎很享受。 “你就叫一枝花吧!”林子静从后面追上来,笑嘻嘻地给钟志远取了个绰号。 “我可不是刽子手!”钟志远拒绝这个绰号。 两个人说说笑笑,来到了江边,章江和贡水在这里汇合,向北而去。未来这里会修成一个广场,现在少有人来,贡边头上一棵硕大的古老榕树,像一把巨伞,一半在水里,一半在岸上,覆盖周边十几二十米。 钟志远与林子静走进榕树下,像是走进一个童话的世界,两个人慵懒地坐在石块上,风轻轻地吹过他也吹过她。 钟志远望着面前的景色,想到水西浮桥,还有许多城市遗迹未来都会消失,不禁感慨地说:“可惜我不是市长,不然,赣州肯定会成明星城市,你信吗?” “我信!”林子静语气很肯定,不想驳了他的兴。 “嘿,也只有你信,别人听了还以为我是神经病呢。”钟志远自嘲地说,突然想到一个作弄人的笑话,就自己先乐了起来,对林子静说,“说到神经病,我给你讲个笑话。” 林子静看他一脸忍不住的笑,好奇起来,“你说。” “有那么一家疯人院,疯人院病人太多,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人手又不够,院长就想了一个主意:用病人管病人。每层楼里选一个病人当楼长,当然得选那种神志比较正常的。于是,院长就来到了一楼,他拿着个苹果问他们这是什么?好多病人摇头。这时候突然有一个病人举手:‘我知道’。院长说:‘你说你说。’‘苹果’。院长说:‘干什么用的?’‘吃的’。院长说:‘好,你就是一楼的楼长。’院长又来到了二楼,他拿了一个香蕉问病人:‘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病人都表示不知道,忽然又有一个病人举手:‘是香蕉。’院长问:‘干什么用的?’‘吃的’,院长问:‘怎么吃啊?’‘剥开吃’,‘好,你就是二楼的楼长。’ 钟志远学着电影里的桥段,拿腔拿调的说到这里,林子静并没有感觉有什么傎得好笑的地方,但没表现出来,仍然认真地听。 “院长又来到了三楼,他拿了一个,”钟志远故作挠头状想不起来的样子,“那个~有~喇叭,还有一摇把儿,会唱歌的,那是~那是什么~~什么来着?” 钟志远在这儿搔首挠头的引林子静说出那东西来,没想到,林子静还没说出来,榕树后响起一个不屑的声音:“留声机!” 钟志远略感意外,一拍手,回头朝声音方向,哈哈大笑道:“你就是三楼的楼长!” 林子静马上会过意来,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故事讲到这里才出笑点,前面都是铺垫。 可是,林子静回头一看,笑声嘎然而止,一脸尬笑。 钟志远发现榕树后转出来一个五十左右的男人,国字脸,一双剑眉,面容威严,似乎有些熟悉,但想不起在哪见过。见林子静生生的停了笑声,再看看他们两个人的相貌,来人应是她父亲! 钟志远尴尬了,第一次见人家长辈,竟让人出了丑。 “爸,你怎么来了?”林子静讷讷地问。 “怎么来了?我走过来了!”林鹏没好气,却很诙谐地说,看了钟志远一眼,将女儿拉到榕树后。 钟志远在这一眼里看到了上位者的威严和气势,还有一个父亲护犊的警惕,很镇定地对视了一眼,浅浅一笑。看着父女俩转到树后,自己百无聊赖,又不能一走了之,就捡了薄石片,打起水漂来,噗喇、噗喇,一块又一块地向河里甩去,倒也自得其乐。 “他是谁?”林鹏严肃地问女儿。 “他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林子静刚说,林鹏就打断了她。 “你跟个学生在这里干什么?两个人还一起有说有笑地吃饭!”林鹏很生气地责问。 “爸,你跟踪我?”林子静很惊讶,生气地问。 “我是碰到,不然,还不知道你和一个学生……”林鹏不知怎么说下去。 原来,今天林鹏在望江楼有政府接待,从三楼包厢下来,正好看见女儿跟一个男生有说有笑的在吃饭,惊讶之余,就悄悄地一路跟着到了江边。 “他是钟志远,你还夸他来着!”林子静反诘道。 “噢?他就是钟志远?!”林鹏似乎很意外,一下子就没了脾气。 “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他想到这句话,再想到刚才看他时,这小子一脸沉着,没半点慌乱,还朝自己微微一笑,这分定力无人能及。又想到刚才这小子夸海口说他当市长能把赣州做成明星城市,内心升起强烈的好奇心。 钟志远打水漂正玩得起劲,水漂一次比一次远,余光里看见父女俩从树后出来了,也停下来,站直身朝父女俩笑。 林鹏见钟志远竟然没事人般玩起了水漂,倒有些意外,通常情况不是局促不安吗?这小子倒好,一点也不紧张。 “坐下吧。”林鹏板着脸,木无表情。 林子静正要过去与钟志远坐一起,被林鹏一把拉住,坐在自己身边。林子静隔着父亲看了眼钟志远,一脸无奈,钟志远倒笑了笑。 “你刚才吹嘘当了市长能把赣州做成明星城市,人不大,口气不小,你知道做市长首要做的是什么嘛?”林鹏不客气地问。 这个问题可大可小,确实不好回答。但也难不倒一个30多年从业经验的hrd。 钟志远略一思索,露齿一笑,沉声道:“多数人可能都会说搭班子,但我说首要是要有超前的目光和宏大的格局。” 林鹏虽对钟志远好奇,但也不指望能听到什么。可钟志远的话一下子让他不得不对钟志远刮目相看起来。格局这词他们都还不太听到,现在从一个中学生口中说出来,这是多大的讽刺? “喊喊口号的东西,你倒挺会!”林鹏不动声色,故意贬低道。 “没有超前的目光,容易走错路,没有宏大的格局,难出好成绩。所以,目光与对错有关,格局与好坏有关,伯父,您说这只是口号吗?”钟志远谦虚又傲气地问林鹏。 “哼,大道理倒挺多。”林鹏依旧不屑地说。 这老头还挺会折磨人的,钟志远心想,但还是有条不紊地说:“就拿经济走势来说,最近五年会呈现政策滞后,实践先行的态势,资源双轨制,私营经济将艰难但迅猛发展;再过五年,私营经济迅速壮大,呈现国退民进态势,经济基础的变化,引起上层建筑的改变,一大批政策将重新修订,许多行业管理部门将合并、撤销,资源并轨;再过五年,国家将只抓事关国计民生的大事,利用政策引导,不再插手企业,国有经济将受到私营经济的严重冲击,大批国企倒闭,出现下岗风潮。”说到这里,钟志远没有再说下去。 钟志远的话使林鹏在如麻的事务中仿佛找到了一个线头,麻团在渐渐地松动,理顺。 有时候一句话让人醒悟,一句话让人迷失。 林鹏忽然想到《经济改革之遐想》,他震惊地看着钟志远,他感觉一直在找的钟爱国就在眼前。 “钟爱国?”林鹏突然叫了声。 钟志远意外地从林鹏嘴里听到“钟爱国”这个名字,先是一惊。 “钟志远!”钟志远略一分神,淡淡地说。 可林鹏从他的那一霎时的分神,他判断这个钟志远就是钟爱国。 “好,好,钟志远,钟志远!” 林鹏连连地叫,样子很激动。 林子静好奇地看着父亲,又看看钟志远,眼睛里满是疑惑。 林鹏站起身,拍拍钟志远的肩膀,手在他肩膀上用力捏了捏:“好,你们看风景,我不打扰了。”转而慈爱地对女儿说,“爸先走了。” 林鹏走在路上,心中感慨万千。自己当宝库的那个遐想,作者竟然是一个学生。一时觉得汗颜。 这后生是人中凤凰,定非池中之物! 林鹏想着想着,觉得女儿跟钟志远在一起是那么的合理、合适,这样的才俊,林家应该拥有。甚至一个念头在脑海飘过:如果子静不够,加上子怡行不行? 这念头一闪,林鹏就感觉自己龌龊,呸呸呸,在心里啪啪地打自己脸,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没由来。 林鹏走后,钟志远和林子静又坐在一起。林子静此时的心情极为放松,父亲前后态度的变化,让她有一种重负释放的舒服。 “你父亲是很高层级的高官吧?”钟志远忍不住问。 “你不知道?”林子静奇怪地问。 “我知道什么?你又没说。”钟志远无辜地说。 “我爸叫林鹏,你知道了吧?”林子静不无骄傲地说。 “林鹏?我还是不知道啊。” 钟志远是真的不知道,没有电视,没有网络,也不太看报纸,钟志远对赣州时政一无所知。 “切,我爸是市长!”林子静撒着娇,不耐烦地说。 钟志远突然想起来,傻了,他叫那一声“钟爱国”我就应该猜到他是市长,一惊之下竟然忘了。怪不得有股威压,气场强大,特别能沉得住气,任凭内心翻江倒海,面上依旧雷打不动。但也挺可爱的,那句“我走过来了”就凸显了他的幽默。 “原来是市长大人,真是失敬了,我还让你爸做了三楼楼长!”钟志远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林子静闻言也是失声笑了,竟忘情地将粉拳擂在了钟志远的胸口上。 “你讨厌~”她娇嗔道。 突然意识到什么,才捶下去的拳没再捶第二下,脸红扑扑的,一汪眼波春波荡漾。 钟志远看着林子静满脸的红霞,仿佛满山的映山红开了,春天在绽放她最美的时光。 微风里飘荡着花香,吹过贡江,吹向远处的村庄、山岭。 第81章 亲家见面 赣南宾馆原是豪绅的宅园,游廊,亭台,水榭,假山,古色古香。新建的接待厅也是仿古建筑。钟家订的牡丹厅就在新建筑里,偌大的包厢放着两张大圆桌,仍显宽敞。 钟志远赶到时,双方家人已经到齐,两个小孩在追逐打闹。 “这是我家儿子,就是他!” 陈淑贞见钟志远进来,骄傲地给亲家介绍。 一屋子陌生人盯着钟志远看。 “啊呀,真是一表人才!好有出息哦!” 亲家母马凤萍打量着钟志远,满脸堆笑地说。她身材瘦削,眼睛凸出,脸上横肉明显。钟志远看到她,心里浮出一句话:脸无三两肉,此人必好斗。 他客气地跟马凤萍打招呼。 钟志远听出来,大家没少谈论他。想想也是,妈妈肯定不会放过这个人前显摆的大好时机。 陈淑贞一一给儿子介绍,亲家公刘绍坤,舅舅,舅妈,姨娘,姨夫,表姐,表姐夫,钟志远也没记这些旁亲的名字,只记得刘芳她哥叫刘大民,妹妹叫刘蓝英。 地上疯跑的两个孩子是表姐家的。 “志远,这是刘芳。” 钟建国带着刘芳过来。 刘芳皮肤白净,身材苗条,按钟春香的说法就是颧骨高了。 “志远,你家哥哥一直夸你,我和你哥哥都要谢谢你!”刘芳诚心地说。 钟志远和刘芳第一次见面,觉得这个嫂子第一印象不错。 “嫂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钟志远笑道。 刘芳被钟志远称作嫂子,十分开心,她说:“志远,等下我要敬你酒。” 须臾,酒席开始。 “谢谢亲家母,亲家公,生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儿,我看到好喜欢。” 别看陈淑贞没什么文化,场面话说得溜溜的。 “追我家芳芳的男人好多,她就喜欢你家建国,这也是命。”马凤萍说,心有不甘。 “老古话讲,什么都是缘分,这就是缘分哇。”陈淑贞说,笑了起来,心说:你再不甘心,你拗得过命? 宴席在友好又暗藏机锋中进行。 “大民,我敬你,不是你,我认不得芳芳。”钟建国向大舅哥敬酒。 “请你来家里吃饭,你把我妹子拐走了,你要对我家妹子好哦!” 钟建国和刘大民同是知青,刘大民先回城,有次钟建国来赣州买相纸,碰到刘大民,结果在他家饭桌上,与刘芳对上了眼。 钟建国很是开心,应承道:“我肯定好好待你妹子,你放心。” 这边,刘芳端起酒杯对钟志远说:“志远,我敬你!”说完,一口喝了。 钟志远被生生按在主桌,冒充大人,杯子里倒的也是酒。 见刘芳来敬他,赶忙站起,端起酒杯说:“应该我敬你的。” 他也一口喝下,放下酒杯,从怀里掏出一个大红包来,双手递给刘芳。 “嫂子,这是做弟弟的一点心意,祝你和我哥,一眼千年,白头偕老!” 红包鼓鼓囊囊的,全是十元钞票,整整两千元。 马凤萍看到这么鼓的红包,喜笑颜开地赞道:“志远,诗人就是会讲话!” 刘芳本不接的,敌不住钟志远力大,硬塞她手里。 她看向钟建国,钟建国也没主张,他没想到弟弟又拿出一个大红包来,看样子钱不少。 “这是弟弟的见面礼,嫂子,你安心收下就是了。”钟志远说,倒上酒,举起杯:“嫂子,这杯是我敬你的。”他一仰脖子喝光了。 刘芳只好将钱收下,满上杯,受了钟志远一杯。 “你家志远这么有钱,怎么挣的哦?”马凤萍好奇地问陈淑贞。 “我也不晓得,他们的事我从来不问。”陈淑贞嘚瑟地说。 马凤萍在陈淑贞这儿碰了一鼻子灰,却直接问钟志远:“志远,你有挣钱的门路,可透露些给我家大民哦?” 她也不管脸面不脸面了,刘绍坤胳膊肘推她,她都当没感觉。刘绍坤面露尴尬地看了眼钟宜荣。还好钟宜荣没注意到。 刘大民看着母亲,感觉很没面子。 “亲家妈,我在学校,写诗赚些稿费;在外面,帮做生意的人出些点子。蓉李记的那个黄金包就是我给出的点子。” 钟志远这么说是考虑过的。明摆着哥这丈母娘瞧不上哥,他得给哥撑腰。 “那个黄金包是你做出来的啊?我也去排队买过,顶好吃。黄金包那么贵,生意那么好,那挣不少钱哦。噢,原来是你弄出来的!”马凤萍兴奋地说,她冲那桌招招手,叫道:“蓝英,你过来!” 刘蓝英闻言过来,问:“妈,什么事?”眼睛却是瞟着钟志远。 “你看你跟人家志远差不多大,人家几多能干,你敬志远哥哥一杯。”马凤萍将自己的酒杯倒上酒,递给女儿。 刘蓝英读高二,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第一眼见到钟志远就喜欢。母亲让敬酒,自然满心欢喜。 “志远,以后可要多教教蓝英啊!”马凤萍殷切地说。 刘蓝英对母亲的意思心领神会,贴着钟志远亲切地叫“志远哥”。 钟志远虚应着,跟刘蓝英拉开距离。 “建国啊,你看大民也还没结婚,你可要多帮衬他,像你弟弟帮你一样。” 马凤萍意重心长地说,眼睛却看着钟志远。 钟建国痛快地说:“我肯定会帮。”心里十分尴尬。 刘芳不满地看了看母亲。 “唉,芳芳他们还要租房子结婚。”马凤萍根本不理会女儿的眼神,自言自语道。声音分明传入钟志远的耳朵。 刘芳看不下去了,岔开话题,对她母亲说:“妈,我们还没定日子呢。” “亲家,你们看定在哪天?” 陈淑贞看马凤萍缠着儿子说个不停,早想打岔了。 “问他们自己哇!”马凤萍没好气地说。 最终定在了五一那天。 回家的路上,免不了议论一番。 “他们家来这么多人,表姐都来了,没吃过饭一样。”钟春香嘲笑道。 “潮气,赣南宾馆哪个不想来哦?”钟志洪笑道。 “这个亲家母不喜欢建国,好势利,你看她巴不得喊蓝英嫁给我家志远!”陈淑贞说,想到什么笑了,说:“美玲几漂亮哦,怎么会要她?” “啊呀,你们就不要讲那么多了,芳芳对建国好就可以了。” 钟宜荣淡淡地说,迈着平稳的步子。 第82章 拒绝市作协 作协主席麻九臣今天格外高兴,赣州突然冒出来一个文学新人,他看到了荣耀,看到其他作协羡慕的眼光,这种眼光之前属于自己,现在,他们也可以有了,哈哈,他捋着没剩几根的白发,想想都笑了。 “小金,打个电话,让钟志远来填个表。” 金贵梅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午妇女,短发齐肩,为人和善,办事利索。她皱了下眉,没说什么,拿起黄页找到电话,拨通了电话。 “你好,我是作协,请找高三的钟志远同学接电话。” 那边放了电话去叫人,她拿着话筒等。 好一会儿,话筒里传来“喂”的声音,她贴近耳朵:“喂,你是……“ 电话那头还是刚才的人,“喂,钟志远说他不想在作协挂名,对,就这样啊。” 啪哒,那头挂了。 金贵梅举着话筒,吃惊地看着麻九臣。 麻九臣两眼一黑,他看到的荣耀瞬间肥皂泡般破碎,现在他看到的是其他协会嘲讽的目光,他胸膛起伏,出离于愤怒,这个钟志远怎么可以让他难堪如此? “你亲自跑一趟,务必让他加入作协!“麻九臣几近命令地说。 “我?好的!”金贵梅迟疑了下,很快答应了。心里想:这个时候,应该领导亲自出马才对呀。 她收拾了下桌子,出了作协。 作协在文联办公楼,跟文化局在一起。 金贵梅出了文化局,骑着二八大杠往赣州一中去。 一中门前,七八个青年男女围着门卫吵吵嚷嚷的,金贵梅推着自行车想进也进不去,大门关着。 “都回吧,学校不对外开放!”张师傅大声叫道。 “通融一下,让我们进去吧,就见一面,我好不容易请假出来的!”一个长头发的男青年低声恳求道。 “我就看一眼,决不打扰他!“一个圆脸的漂亮女青年萌萌地说。 金贵梅看这都是钟志远的读者,他们在这儿磨,自己可等不起。 她挤到张师傅跟前,对他说:“师傅,我是作协的,刚跟你们打过电话。我要见钟志远同学,请放我进去。” “作协?钟志远不是说了不挂名吗?” “我想当面跟他沟通下,师傅,加入作协对他有好处,多少人想进进不来呢。” 张师傅听她说的有理,问:“你工作证带了吗?” 金贵梅摸了摸,忘带了,她跟张师傅解释,说刚才打电话的就是她。 张师傅半信半疑,听声音有点像,见她看起来面善,这个年纪了,应该不会错。 “那先在传达室坐会,等下课我去叫他。” 围着的人见金贵梅只是说“作协的”就进去,有自作聪明的,喊道:“师傅,我是报社的,我来采访钟志远。” 韩师傅看着他们笑了:“这招早有人用过了,说什么也没用,证件拿出来!” 钟志远走进传达室时,门外这七八个男女青年捕捉了什么,都涌向前,贴着门,贴着窗,争着往里看。 钟志远对金贵梅印象挺好,可他不想加入作协,他连歌手身份都隐瞒,就是不想生活被严重干扰,躲躲藏藏的生活多无趣,进了作协得去参加这个会那个会吧,他想,多没趣。 金贵梅无奈,无功而返。 当她走出传达室时,那些男女青年围着她急切地问:“是不是钟志远?,是不是?” 她暗暗点头,哄的一声,大家全扑向传达室,群情激动。 “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钟志远,太棒了!”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钟志远,我爱你!” “飘来的是云,飘去的也是云,既然今天被认作繁星中一颗,那么明日,何妨做皓月一轮。钟志远,谢谢你!” 他们吟诵着钟志远的诗句,有感动,有赞赏,有示爱。 这些都是纯洁可爱的粉丝,钟志远一点也不担心安全问题,他靠近大门,微笑地从栅栏间向他们伸出了手。 青年们争相与钟志远握手,像触碰到圣人一样,充满着朝圣的虔诚和幸福,一个女青年幸福地流下了眼泪。 “请不要再来了,去追求你们自己的诗与远方吧!” 钟志远挥挥手,笑容灿烂。 青年们像得到神的旨意,纷纷离去,步伐轻盈。 金贵梅铩羽而归,麻九臣怒火中烧,恨钟志远不识抬举。 眼前飘着一张张嘲讽的脸,他的脸藏在阴影里,格外难看。 午饭时,学校的食堂乱了。 钟志远见报当日,整个高三教学楼风静浪静。上午见到那些被挡在门外的粉丝,还感叹“远香近臭”,没想到在食堂排队打饭,被低年级学生认出来,队伍顿时乱了,插队的人你方唱罢我登场,为能挨着钟志远争吵着,甚至推搡起来。女生叫喊“钟志远”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在肖爱萍、朱春燕等同学的掩护下打了饭回教室才清静。 “这下你麻烦了!”朱春燕笑说,眼睛充满同情。 “换我就好了!”肖爱萍说完,大笑起来。 几个人吃着饭边聊着,以为就这样了,谁曾想,走廊上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跟着出现一帮女生,围在教室外,唧唧喳喳说个不停。 “好高啊!” “好秀气哦!” “这就是白马王子!白马王子!” 钟志远在吃饭,她们在看他吃饭。 朱春燕生气地轰人走,根本没人听。 钟志远只好草草地吃了饭,逃出教室,一头扎进医务室,将门关上。 谁料这帮女生围在医务室,不断地敲门。 “林医生,我头痛!” “林医生,我肚子痛,哎呦……” 林子静翻了他一眼,打开门将他毫不留情地推了出去。 钟志远被林子静推了个趔趄,一群女生热切地将手里的相片,笔记本还有糖果饼干,五花八门的东西往他身上塞,嘴里喊叫着,都听不清说什么,欢蹦乱跳的,十分亢奋。 他哪见过这等阵仗?慌乱地挤出一条逢,拔腿往操场去,想甩掉她们。 谁知平时文文弱弱的女生疯起来比男生还强,迈着矫健的步伐,爬台阶从操场的大榕树下跑过,再爬台阶到山顶围墙,又下台阶,楞没甩掉,而队伍像贪吃蛇般还在壮大。 钟志远看没办法了,只好一头钻进了厕所。 厕所外一众女生,面面相觑,是冲进去观瀑,还是站在外面听瀑? 钟志远躲在厕所里,闻着浓烈的尿骚味,无可奈何。 不知过了多久,厕所外传来一个严厉的喝斥声:“一帮女生站在男生厕所外,成何体统?都散了,以后再不许追人钟志远,否则记过处分!” 钟志远听不出是谁,但声音严厉,肯定是校领导之一。 外面纷乱的脚步声远去,说话声渐失。 钟志远再等了等,警惕地探个头出来,见人都走了,才快步的回到教室。 林子静站在窗户口,见钟志远老鼠躲猫的狼狈样,不禁莞尔。 第83章 甥舅同心 朱阿福请了假没去上晚自习,去舅舅家吃饭,今天舅舅生日。 舅舅家住的是房产局的房子,正是作协主席麻九臣,三室一厅的房子住着一家五口。 朱阿福随着父母一家子都到了舅舅家,舅舅、舅母和表兄妹大家齐聚一堂,热热闹闹地聊了会天,就开饭了。 席间,大人的事聊完了,麻九臣不经意地问朱阿福:“小肥,钟志远是你们班的同学啊?” 小肥是朱阿福的小名,因为小时候就很肥,当然,现在更肥,称得上“大肥”,只是不好叫了。 “嗯,高二下学期转学到我们班的。”朱阿福很不想提钟志远,提到就气。 麻九臣看出外甥对钟志远没好感,问道:“你这个同学为人怎么样?” 朱阿福想了想说:“他们家比较穷,还喜欢装有钱,自己付不起,还要女人帮他付……”朱阿福想着那次三个人争着替钟志远结帐就来气,“爱出风头,仗着自己长相好,乱搞男女关系……” 朱阿福一通编排,听得麻九臣都有点不相信了。但想到这个学生自大到敢拒绝作协的邀请,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说:“这个钟志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好心好意要吸纳他成作协会员,他竟然胆敢拒绝!”气哼哼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朱阿福听舅舅说要吸纳钟志远为会员,急道:“舅舅,他怎么配进作协?!” 麻九臣苦笑着,咬牙道:“人家是有资格进作协的,不过,人家自己拒绝了,也好,自作自受,想进我也不会让他进了,哼!” 翌日,学校加强了安保工作,校门口有戴红袖章的老师在执勤。 钟志远没有受到任何骚扰就进了校门,经过报刊栏时,一个小女生偷偷地塞了一张照片给他,娇羞地跑开,又回望了眼,那张脸清秀明媚,黑发在风中飘散。 钟志远看她跑远,拿起照片来看,很稚气漂亮的丫头,照片背后还有一行字,字迹很秀气,“等我长大”。再看没其他的字,摇摇头,刚想随手扔掉,转念一想,太不礼貌,让人看见也不好,就收了起来,到教室将照片夹在笔记本的塑料封套里。 钟志远一个上午都在勤恳地做文抄公,埋头书写,周松怎么捅他,都不理。 “钟志远,请你来回答。” 钟志远抬头,英语老师李宗国在向他提问。 李老师是印尼华侨,又矮又胖,站在讲台才露出颗头,很滑稽。但人和气,教书极为耐心。 据他说印尼死了不少华人,他是逃回国的。钟志远知道98年爆发的大规模屠杀,对李老师很是同情。 “parden?” 钟志远愕然地用英语问道。 这在课堂是第一次有学生与老师英语对话,还说的是口语,而且这个词还是课外单词,没人听得懂。 李老师都愣了下,马上反应过来。 他看同学们一脸懵,解释道:“parden,念升调,意思是‘请重复一遍’,念降调,和sorry一个意思。” 他将刚才的提问说了一遍,钟志远完美回答,坐了下来,继续做他的文抄公。 英语最好的张亚男眉头紧锁,期末输了,这次输得更彻底,感觉压力非常大。 这天午饭,食堂也有戴红袖章的老师在执勤。 生活又恢复了正常,他在教室里给同学们讲笑话,然后,去了医务室。 医务室,林子静奚落道:“人怕出名,猪怕壮,你现在就是猪!” 她说完,吃吃地笑。 “没想到,林大小姐还是个毒舌!”钟志远摇摇头叹道。 “你说谁毒蛇?!”林子静像要发飙的样子,狠狠地盯着钟志远。 这时候还没有“毒舌”一词。 钟志远发现桌上有青枣,急智道,“我是说你一个人吃独食,你看,”他指着青枣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钟志远不请自取,拿起粒,丢进嘴里,自在地嚼了起来,“嗯,好甜!” 林子静哼了一声,将桌上的青枣往钟志远跟前推了推。 下午上课铃响起,谢老师一进教室,李民峰就惊叫起来:“我的钱不见了!” 全班都静了,看向邱俊龙。李民峰着急地说:“钱放书包里,中午没带回家,现在不见了。” 谢老师问少了多少钱,说少了20块。 20块可不少,大人一个月工资才30好几。同学们在扫视着自己的怀疑对象。 李民峰逻辑清晰地说:“就中午这会儿少的,应该是中午在班上的人。” 谢老师一听有道理,就问中午都有谁在教室。 钟志远、肖爱萍、朱春燕几个在食堂吃午饭的都举起了手。 肖爱萍说:“我们在一起吃饭,听钟志远讲笑话,然后,各自忙去了。” 数来数去,一直在教室的,就朱春燕、钟秋虹还有钟志远。 朱春燕、钟秋虹相互对望着,又回头看向钟志远,两个女生急得脸都有些红了。 钟志远心想肯定有鬼,他站起来说:“肯定不是朱春燕和钟秋虹,她们不会做这种事。” 朱春燕和钟秋虹满脸感激,又有担心。 “查我吧,估计在我这儿。”钟志远将两个女生撇开,猜测道。 谢老师跟同学一样,都听不明白,什么是“估计在我这儿”,她不知道怎么办好。 钟志远自己弯腰查看桌洞,发现书包打开了,一本书里夹着钞票。 他吓了一跳,心想,幸好手机没带,不然,闹大了。 谢老师和同学们见钟志远吃惊的样子,也吓一跳,难道钱真在他那?那可就麻烦了。 钟志远心下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没有用手去接触桌洞里的东西,这是在保护现场。 小伎俩,好办。 “真在我这儿!”他笑道,很轻松的样子。 “偷我的钱,还给我!”李民峰气愤地说。 “钱在我这,但不说明是我偷的,也不能证明就是你的!”钟志远嘴角挂着笑,嘲讽地看着他。 “你偷了钱还强词夺理,你怎么是这样的人?”朱阿福一脸正气,义愤填膺地说。 有平时嫉妒钟志远的男生,跟着附和。 “不可能,肯定不是钟志远!”“女娃子”大声道。 “就是,不可能!”朱春燕坚定地说。 “谢老师,这件事其实很简单,请派出所的人来一查就清楚。”钟志远很镇定地说。 听到请派出所的人来,李民峰面露惧色地看了朱阿福一眼,朱阿福瞪了他一眼。 谢老师看看没法上课了,让大家别走开,自己去打电话。 等了许久,谢老师带着民警进了教室。 民警了解了情况,严厉地对钟志远说:“现在承认,看在老师对你的评价上,我们就算了。拒不承认,一旦查实,后果就很严重。” 诈我?别来这一套。 钟志远一点也不慌张,坦然道:“这件事一查就明白,”讥笑地看了看李民峰说,“是偷的,还是主动给的,这还不一定呢。” 民警听钟志远话里有话,看向李民峰,李民峰下意识回避了一下,民警有所明白。 他开始取出工具箱,拿出刷子,指纹卡等来采集指纹。 朱阿福和李民峰此时有些慌了。朱阿福的额头渗出点点细汗。 指纹很快就提取到,比对了钟志远的指纹,除了书本上的指纹,钱上的指纹都不是。 民警又比对了李民峰的指纹,结果这一比对就发现问题了,钱上的指纹,钟志远书上的指纹也有一枚是他的。 这个结果,让相信钟志远的同学松了口气,谢老师更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若真是钟志远,对她的打击无疑是毁灭性的。 “女娃子”愤怒地指着李民峰,大骂:“冤枉钟志远,不要脸!” 朱春燕向李民峰投去鄙夷的目光。 朱阿福的脸色非常难看,慌张又怨恨。 民警问李民峰怎么解释书的指纹。 李民峰哑口无言,好一会儿像是想起什么来,说:“我借过他的书。” 考,小子还挺聪明的。钟志远暗道,但难不倒60老头。 “你借过我哪本书?”钟志远一脸戏谑地问李民峰。 李民峰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了,又不敢瞎猜是哪本书。 民警一看,全清楚了,他严厉地对李民峰说:“很明显是你陷害人家,为什么?” 李民峰脸憋得发紫,忽然恨声道:“是我陷害的。我就是看不惯他。” 同学们一阵议论,教室都炸了锅。女生多指责他无耻。 “钱哪来的?”民警觉得20块钱不是小数目。 “我爸给的。” “恐怕不是吧?”钟志远一脸坏笑看向朱阿福。 同学中有人提议,“叫他爸来一问不就知道了”。 民警觉得是个办法,跟谢老师商议起来。 “不用那么麻烦,钱上的指纹不还有没比对上的吗?离李民峰近的人一个个来比对就该对出来了。”钟志远说。 李民峰身边几个同学都无所谓,唯有朱阿福汗滴下来了。 民警一瞧,了然。就一个个的比对起来。结果,钱上有朱阿福的指纹。 李民峰与朱阿福望了一眼,再也抬不起头来。 民警将谢老师和钟志远叫到教室外。 “同学间闹着玩,不必认真。” 钟志远先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谢老师正不知如何是好,听到钟志远的话,满心感激,一句话化解了事态的严重性。她对民警说:“就是,都是学生,没轻没重的闹这一出。” 李民峰、朱阿福毕竟是学生,如果是社会青年,民警可能问都不问就带回派出所了。 有时候,身份是一把保护伞。 民警见老师和当事学生都这么说,也就销案处理。 “回去我就收拾他们。” 送走民警后,谢老师对钟志远说,像要帮他出气。 “谢老师,算了,他们也要面子的,就当闹着玩。”钟志远帮两个同学开脱说好话。 谢老师看了看钟志远,感叹这孩子心眼真好。钟志远不计较,不只是放了朱阿福他们一马,也给她留了面子,否则班级出了这样的丑事她难脱干系。 她高兴地拍着钟志远的肩膀,连声说:“好,好,好!” 钟志远见缝插针,问道:“那谢老师,我不上晚自习,你看可以吗?” “可以!”谢老师正是高兴的时候,脱口而出。 “谢谢老师!” 钟志远兔子似的闪离。等谢老师回过神来,已不见他的身影。 朱阿福之所以搞出这一闹剧,还得归咎于舅舅麻九臣。 麻九臣知悉外甥也恨钟志远,他就有个想法:如果钟志远品性有缺,他就可以有正当的理由宣称作协不接纳钟志远。而不是钟志远拒绝作协。 那晚朱阿福喝了点酒,在舅舅的提点下,二人密谋出了这出闹剧,本想看钟志远的笑话,谁知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名声。 后来几日,朱阿福和李民峰都没来上学,再之后听说转到水东那边的九中了。 钟志远知悉后,连连叹息:乱了,全乱了,历史的走向他也不知道了。 第84章 和三班比赛 体育课,三班和四班合在一起,男生由殷老师带队,女生由秦老师带队。 殷老师总是带着男生先爬台阶,当作热身。 一中建在山丘上,建筑高低错落,台阶连绵不绝。 钟志远跟随着大家一起小跑着爬台阶,一层又一层,直到山顶围墙处,贴着围墙向东跑了一段,又下台阶,一路的从山上跑进半腰处的操场,那头大榕树如伞罩着。 男女生分开,各占一块篮球场,做着放松活动。 一声哨响,开始做俯卧撑,钟志远抬头望去,那边女生在做仰卧起坐。他脑子忽然装了无人机,升在空中俯瞰:男生俯身向下,那边女生仰头向上,一上一下,一迎一合。画面一重叠,再都naked的话,那白花花,晃荡荡,嗯嗯啊啊,画面不敢直视啊。 被黄色污染过的灵魂就这样跳了出来。真该死,亵渎了,钟志远暗扇自己嘴巴。 三组下来,个个胸肌、胳膊有些酸痛,两边老师都放大家自由活动一会。 “殷老师,听说咱们要跟三中打篮球赛啊?”王飞问老师。 “嗯,下个礼拜,在三中。”殷老师说,看了一眼钟志远。 “咱们又要输球了!”三班一个男生叹息道。 “三中真厉害,年年拿第一。”有男生羡慕地说。 “殷老师,你让我去,保证让他们不敢跟我对抗!”肖爱萍跟殷老师开玩笑说。 殷老师作势踢出一脚,“滚蛋!” 钟志远听大家说得都很消极,想自己带队在集团比赛中所向披靡,从不被看好,到登顶冠军,自己只使了一招就搞定了。 一股豪气心中生起,他毛遂自荐地说:“殷老师,我有办法让学校赢!” “你?写诗你行,打球就算了吧。”殷老师笑笑,以前没见他会打球。 同学们看着钟志远,不知道钟志远怎么会吹出这么大个牛来。被名气冲昏了头? “殷老师,不信咱们打个赌,让四班和三班打一场,四班赢了,按我的办法打。” 钟志远激将道,直接向殷老师下战书,多说无益。 一说打球,男生都起哄了,钟志远一句话导火索一样点燃了同学的情绪。 “赌,殷老师,赌!”三班的同学喊得最起劲,因为四班从来没赢过他们。 四班是文科班,男生统共二十来个,搜刮起来就七八条枪。不过,四班男生从没服气过,不甘示弱地喊叫着。 这边男生的喧闹引得女生都来围观,听说两个班要比赛,跟着鼓噪起来。 殷老师一看,干脆答应了。 三班的同学最高兴,有男生竟然找四班的同学打赌,输了请喝汽水。 钟志远信心十足:这帮家伙有得哭。他们不知道,最大的秘密武器是我吗? 钟志远将同学都叫到一起,做战前动员。 “我们都有集体荣誉感,是不是?”钟志远大声问道。 “是!”同学们轻声回应,很不整齐。 这时候的学生还不习惯大声说话,尤其在公共场合。 “是不是?”钟志远再问了一次,声音更响。 “是!”这次同学们的叫声响了起来。 “是不是?”钟志远并不满意同学们的情绪,再一次更大声地问。 “是!”这次同学们整齐、响亮地大声叫了起来,三班那边都回头看了过来。 “我们不是胆小鬼,对不对?” “对!”同学们发声喊起来。 “我们要跟他们拼到底,是不是?” “是!”同学们整齐有力地大喊。 钟志远用很简单的方式调动起了同学们的情绪,将一股力量注入团队。 四班男生从一盘散沙变成了一块结实的沙地,跟着钟志远挥舞起了拳头,群情激昂地高呼: “战胜自己,打败强敌!” “战胜自己,打败强敌!” 朱春燕带头,女生也高呼起来,四班的氛围达到了高潮。 三班一时成了吃瓜群众,站一边看热闹,不屑地说:喊口号有什么用,赛场上见真章。 钟志远见同学们被调动起来了,就开始点将,安排战术。 三班那边早已就绪,跃跃欲试等着虐四班,好在四班的女生面前抖威风,风光一下。 谁知道,逆了天了,这场比赛竟然是四班赢了,而且赢得三班一点脾气都没有,四班会打的,不会打的,只要能跑的有力气的,都上场了。 这是个全民的胜利,四班团队氛围空前高涨,男生女生都忘情地击掌欢呼。 殷老师看得莫名其妙,只能兑现承诺。 三班灰溜溜地散了,四班同学说笑着高兴地散了。 朱春燕和钟秋虹前面走着,忽然就停了下来,朱春燕跟钟秋虹咬耳朵,就见钟秋虹警觉地看了眼身后,站到她身后。钟志远正被“女娃子”、佟生等男生围着,不停地夸他,见到朱春燕和钟秋虹停下来,发现朱春燕一脸苍白,面露痛苦。他走上前去,关心地问:“朱春燕怎么……~” 他没把话说出来,就打住了。 钟秋虹眨着眼向他示意,朱春燕满脸羞红,看都不敢看他。 他知道了,她大姨妈来了。 “你们先走,我有话跟她们讲。”钟志远说着,赶同学走。“女娃子”是个热心人,也发现朱春燕脸色不对,正在问“可是病了”,被钟志远一把推出去老远,还回头关心地看过来。 钟志远脱下外套递给钟秋虹,向她做了个将衣服扎在腰上的动作,就走了。 又有同学上来搂着钟志远嘻笑不已,大家嘻嘻哈哈,得胜的感觉真好。 钟秋虹轻声对朱春燕说:“这个钟志远好体贴。”说着,将钟志远的外套扎在朱春燕腰上,遮住她洇出血的屁股。 朱春燕腰系钟志远的外套,像个运动后的人,没人看得出有什么不正常。她看着钟志远的背影,满眼感激。 第85章 三中太疯狂 管校长听说钟志远要参加和三中的篮球赛,立马让人把殷老师叫过来,劈头就训斥:“你让一个高考生去参加比赛,怎么想的?” 殷老师讪笑道:“说来话长,那天……” 殷老师把体育课上发生的事跟管校长说了,强调说:“以前四班一直被三班压着打,这次见鬼了,我也没看出门道来。” 管校长笑道:“他还有这两下子?” “他说打赛比赛不耽误什么,凭他的水平,给学校拿个高考状元回来也不是难事!” 管校长听殷老师这么说,哈哈大笑:“这小子,不吹牛会死啊?!” 强烈的好奇心让管校长决定放钟志远去,正如钟志远说的,高考不差这一次比赛。 殷老师让钟志远做教练,如何组队,如何训练都听钟志远的,自己是领队。他想通了,再输三中一次没什么,可万一要赢了呢?四班赢三班,给他的印象太深刻。 比赛这天,一中的车开进三中,钟志远看见欢迎的横幅,看来三中挺当回事。 一中随车的除了队员,还有女啦啦队员,当他们走下车来到赛场,三中的学生都看呆了。这还带美女呢。 朱春燕等啦啦队员,都是队员所在班级的女生,是队员自己挑的,不过,面上是学校挑选的,美名为“学校形象”。 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打比赛,是不是比打了鸡血还亢奋? 这是钟志远出的鬼主意,说出来的时候,管校长和殷老师都笑了。钟志远选朱春燕自然是要和她拉近关系,拯救她。 先一步到三中的管校长,意外地发现篮球队里还有田径队员,举重队员,他疑惑地问:“殷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见校长问自己,殷老师咧着嘴笑,说:“管校长,这些都是奇兵。” “奇兵?”管校长不解地问,这和打篮球有什么关系?可事到如今,无可奈何的只能听之任之,他走向主席台,与三中的吴校长坐在一起。 篮球赛两边全是人,两校的队员各在一方热身,跑着篮,钟志远也在其中。 很快双方开始了比赛,管校长和吴校长携手站在中圈象征性跳球后,裁判正式开始了比赛。 三中第一个抢到球权,一中队员全场紧逼,矮个子的12号朱栋紧紧地逼住三中8号控卫,刚开赛气氛就让人喘不过气来。三中队员万没想到,从来只是半场防守的一中,今天疯了,上来就全场紧逼,这比赛他们也没打过。 这是钟志远借鉴韩日打中国的战法,用在业余比赛里,包管灵。 可不是,三中8号没想到一中的12号双手螺旋桨一股,自己一不小心就被断了球,可是朱栋断了球没运几步,球就滑手了,回追的三中8号赶到,两个人就抢在一起,倒在地上,引得两边的学生都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在看摔跤比赛。 三中学生在呐喊,一中的女生在加油。她们节奏整齐,呐喊声在喧闹声中格外清晰。 要说气氛,一个女生顶三个男生。一中场外队员跃跃欲试,都想在自己喜欢的女生面前表现一番。 朱栋力气足,爆发力强,学校的短跑运动员嘛,把球又抢到了,传给了后面上来的3号,3号磕磕绊绊的运了两下,举起球投了出去,结果被三中的6号扇掉,裁判哨响,犯规了。 一中3号站在罚球线上,第一投扔在篮框上弹了回来,场外有人笑了起来,第二投直接落在了底线之外,篮都没碰到。三中的学生哄笑了,这完全是不会投篮啊。 确实,3号是跳远运动员,没怎么玩过篮球。 比赛才开始,三中的学生就叫了起来:“一中都是残兵败将啊!” 三中的队员却慢慢感觉不对劲,己方一得球,就被紧逼,你站着不动吧,球就被人抢掉;如果运动起来,躲来闪去,左盘右旋,被逼得喘不过气来。 好几次被一中断球,好在一中的人光有蛮力不会投篮,5号一个人在前场,3秒区内连投两次,就是进不去,在篮下干着急,被三中追回来的队员抢了篮板。场外三中的学生笑得肚子都痛了。 三中的教练也懵了,一中上来的都是什么人?打比赛嘛,一定重视开场,开场打好了,建立起了信心,建立起了优势,后面就好打,所以,通常都是派绝对主力上场,而一中,没人了?看不明白。 钟志远用的是两个主力加三个蛮牛的阵法在消耗三中的体力,但三中哪知道呢? 就看见一中的3号满场的追着三中的投手跑,12号用矮壮的身躯死扛三班中锋,虽然矮,但挤得三中的中锋轻易站不稳,非得拼了命才能拿住球,费大力了。 比分很低,双方都很难进球,眼看半场快结束了,三中只领先4分,三中教练叫了暂停,调整打法,也来个全场紧逼。他看到一中全场紧逼好几次将己方的球断掉,他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己方的命中率高。 果然,双方再战时,一中也被全场紧逼了,双方焦灼在一块,一会儿你球被断了,一会儿我球被断了,一中好像放弃比赛了一样,都没调整。半场结束,比分21:11,三中比分领先扩大到10分。 队员中场休息,看看场上的比分牌,还担心起来,钟志远却猛夸:“打得好!” 殷老师悄声问钟志远有没有信心,钟志远笑说:“等着瞧好戏吧!” 主席台上吴校长看得哈不拢嘴,嘲讽道:“老管,一中一年不如一年啊!赶上王小二了,哈哈……” 管校长看得心惊,照这么下去,丢人还输球,怎么连投篮都不会的人也上场了?这老殷犯什么糊涂了?钟志远出的什么鬼主意? 听到吴校长的讥讽,心里那个不痛快,恨不得上去踩他两脚,强自镇定地说:“老吴,常言道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当心华容道,中了我家孔明的计。” 管校长不示弱,打嘴仗嘛,谁怕谁? “哈哈,好,好,看你家孔明的本事了!”吴校长看管校长吃瘪还嘴硬,打起哈哈来。 下半场,一中将5号换了下来,上来个8号,这是钟志远三带二要进攻的信号。上半场三名蛮牛在前场奔跑,两名主力在后场坐镇,保存体力。现在,要发力了。 依旧是全场紧逼,三中经过半场有所适应,想要控制节奏,换了个矮个的控卫,很灵活,一中这边一个人难以对付他,见这种情况,钟志远果断叫了暂停,布置新的战术。 三中教练见一中刚开始比赛就叫了暂停,暗自嘲笑,太业余。可接下来场上变化却让他大跌眼镜,只见一中的12号和3号追着自己的两个后卫,贴身防守,不让接球,犯规也在所不惜。球到不了后卫手里,无法组织进攻,很容易被逼抢。 三中发球,右边锋接到球找后卫,后卫被盯死,球到左边锋手里,一中9号扑上来,三中左边锋一个分神,球被断了,一中8号快速杀下,接到9号的来球,一个三步上篮,球进了。 一中的姑娘们兴奋地拍着巴掌叫起好来,三中学生一时哑火。 三中发球,依旧传不到后卫,只能发给中锋,哪知一中10号抢前防守,从中锋身后抢前一步把球截下,跟着一个后脑勺传球给了跟进的8号,8号一个急停跳投,球砸在篮筐上弹起来,10号正好赶到,二次补篮,球进了。 一中的姑娘们又是一阵尖叫欢呼。 一中的场上队员看到姑娘们手舞足蹈的欢庆,脚步轻快得装了弹簧般。 眼看分差在缩小,三中教练在场边来回的踱步,朝场上大喊:“后卫,摆脱!摆脱!” 可是,哪里摆脱得了?体力已经消耗殆尽,在来回奔跑上,怎么比得过田径运动员? 教练无可奈何,看看替补席上,自己最好的牌都打完了,只能拼命地提醒。 主席台上,吴校长脸色变得严峻起来,一中的韧劲好强大。 管校长一口气慢慢地顺畅起来,看来形势还不坏。 半场过去一半,分数交替上升,一中追到只差4分了。 三中高三(3)班教室里,蕾蕾跟两个女生在出黑板报。 “快点,可以了,还可以看到球赛。”一个女生催促道。 “你急着看邱明吧?!”另一个女生调笑道。 蕾蕾被催促,写完最后一个字,拍了拍手,三个人一起去球场。 她们挤到里边,看见一中在换人,蕾蕾突然惊叫道:“钟志远!” 钟志远看看比分逼近,觉得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全主力上场,他自己穿着24号球衣换下了3号。之所以穿24号是致敬科比。 不料,被蕾蕾看到,她一声惊叫,像一块石头扔进水里,砸出的涡点慢慢地水波璇开来,越璇越大,“钟志远”的喊声响彻整个球场。 一中的姑娘们更是爆发出兴奋的欢呼,她们欢跳着,尖叫着。朱春燕胸脯抖得地动山摇,钟志远差掉流鼻血。 钟志远朝球场四周拱手作揖,潇洒地走进球场。 比赛继续,依旧全场紧逼,三中后卫接球,钟志远和12号同时包夹,12号一掌拍下,将球传给8号,对方一个队员紧逼8号,钟志远一溜烟下底,接到8号的传球,一个虚晃,闪过一名防守队员,做了个急停跳投的假动作,骗开另一名防守队员的封盖,轻松打板入筐。 球场外掌声雷动,欢呼声山响。 他将手一挥,一中就地展开全场逼抢,三中球都发不出去,五秒违例,一中得到球权。9号将球发给钟志远,三中教练在场边大喊:“防他,防他!” 钟志远面对两名队员的包夹,微微一笑,将球高抛传给了空位的8号,8号吸引一名防守队员,将球传给12号,12号已经空门,投空篮得手,场上比分38:38,平了。 气氛达到白热化,一中的啦啦队跳得更欢了,全场听到“钟志远”的呼声。 三中场上队员都懵逼了,怎么全场都是“钟志远”的呼声?难道这里不是三中? 连钟志远都觉得奇怪了,这是怎么了? 吴校长脸色非常难看,主场变成客场了。我的学生这是怎么了? 管校长也懵啊,他怎么都没想到,一中比分追上来了,看样子能赢,而且现场三中的学生怎么都在喊“钟志远”,这是吃错药了? 他们都忘了,一个诗人的名头在学生当中是多么的响亮。 三中的女生见钟志远那么帅气,他的诗,他的人,让她们激动不已,哪管三中,一中,眼里全是钟志远,不遗余力地为钟志远呐喊。 比赛毫无悬念,在钟志远一个漂亮的三步上篮中结束。 一中大胜三中12分。 吴校长别提有多郁闷,比赛是他提出来的,这口恶气捂在心里真难受。 管校长哈哈一笑,满脸喜色,握住吴校长的手,虚情假意地说:“意外,纯属意外!” 吴校长被他气得直翻白眼。 这时,蕾蕾欢叫一声,奔钟志远而去,她身边的女生也跟着跑进球场。三中学生潮水般涌进球场,还没来得及退场的球员和裁判被挤得东倒西歪。 蕾蕾第一个跑到钟志远跟前,被后面人一挤,倒在钟志远身上,她索性在钟志远脸上啵起来。钟志远被女生们的叫声震得耳聋,被围在中央,动弹不得。 蕾蕾柔软的胸脯贴着他,双唇从脸颊吻到嘴上,温热的激起他的生理反应,可推又推不开。四周是女孩子绵绵的胸,软软的臀,连人的脸都分辨不清,呼吸困难起来。 这一刻他感觉到一丝的惊恐,第一次见识粉丝的疯狂。 朱春燕先被人潮惊吓,僵了一会,发疯般上前,见人就抓住往后甩,不管是胳膊衣袖,还是后脖领子,大喊道:“都后退,都后退!” 一中的姑娘们见状全参与到这场抓人大战来,平时娇弱弱的女生,此时力大无穷,以朱春燕为首,气势汹汹,撕开个口子,直扑钟志远。 吴校长阴沉着脸,他感觉今天真是丢人丢到家了,这帮没见识的学生,就这样当着管校长的面啪啪打自己的脸。管校长脸色也没好到哪去,真担心钟志远会出什么事。 两个校长心情不一,想法不一,但都同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要赶快采取措施。 吴校长让人去取喇叭,管校长已经站在主席台朝下大喊:“都散开,都散开!再挤在一起,记大过,严重的退学处理!” 他一时竟忘了自己不是三中的校长。 吴校长仰着脖子看他,管校长连喊几遍,瞥见吴校长站在地上仰视他,尴尬一笑,扭过脸继续喊:“都散开,都散开!” 吴校长喇叭到手,跳上主席台,用十足的中气厉声喊道:“我是校长吴布文,现在请你们立刻散开!我是校长吴布文,现在请你们立刻散开!我数十下,如果还留在球场内,一律按开除处理!1~,2~” 吴校长警告意味十足的读秒在球场如警报响起,“3~,4~,5~”每读一个数字,都用尽毕身力气,一句比一句短促而有力量。 学校的老师也在学生群里大声呼喊:“快散开,快散开,再不走,开除学籍!” 朱春燕领着一中姑娘还在往里冲,一手一个往外扒拉,边拉边喊:“快让开,要开除了!” 三中疯狂的学生听到校长的喊叫,渐渐冷静下来,有人在后退,可挤在前面看到钟志远的舍不就此离开。 “7~,8~,”吴校长声嘶力竭地喊叫道,“就差2个数了,再不散开,一律开除!9~~~” 吴校长将“9”拉得长长的,他也害怕“10”出来后,还有学生留在现场。 管校长抢过吴校长的喇叭,大叫道:“最后一个数,最后一个数了!还不快走,真想被开除?想想你们的父母,回去怎么交代?!想想你们父母,回去怎么交代?!” 喇叭的声音带着回响,一声声砸在学生的心头,现场退潮般,忽地散开。 管校长看着散开的学生,以胜利者的姿态看着吴校长,吴校长又朝他翻了个白眼。 蕾蕾调皮地啵了钟志远一下,随着人潮退去。 天空乍开,空气在流动,钟志远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像个贪婪的饕餮。明星的光鲜看到过,明星的苦现在才体验到。难怪那么多明星自带保镖,前呼后拥的,是不是曾经尝过这般的苦? 朱春燕领着一众姑娘匆匆地赶到,急切地问:“受伤没有?” 钟志远见朱春燕花容失色,头发散乱,胸口钮扣都被扯掉一粒,再看其他姑娘也没好到哪去,像是一群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懒散公主。他远瞧她们的第一眼觉得非常可笑,哈哈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眼泪流了下来,动情地将朱春燕和身边的姑娘拥在一起,偷偷将头在胳膊上蹭,拭去眼角的泪,声音低沉地说了声“谢谢”。 殷老师和一中的队员也没有少出力,如果不是他们拼命阻挡靠近钟志远的学生,钟志远还能不能全须全尾的还不知道呢。 回去的车上,经过一番意想不到的混乱经历,大家更融洽了。 团队就是这样,在经历一番风雨后,一定能见到彩虹。 姑娘们说起当时的情景还有后怕,纷纷夸朱春燕,“母老虎一样,一手一个,男生都被她吓一跳”。 从此,朱春燕得了个“虎婆”的绰号。 钟志远与朱春燕相视一笑。 第86章 什么病时间长 钟志远在三中被围的事,有多个版本在流传。 有说四五个女孩子抱着钟志远亲吻,有说一大堆女孩将钟志远压在身子底下,叠罗汉。更有说朱春燕美人救英雄,像李逵劫法场,一个人杀进重围,无人能挡。不管什么版本,朱春燕“虎婆”的美名已经流传开了。 流言这东西总是越传越神奇,越传越有味道。 午饭时,赵斐还悄声问他:“可是真的哦,听讲有女生亲你?” 她小小的脸上浅浅的笑,像只小冬瓜,青葱美好。钟志远心想,怎么前世从未发现呢? 想起昨晚翻看手机里的日记时,看到和她的一段: “缘生缘灭,谁也无法刻意安排,曾经你离我那么近,笑意吟吟,青涩年华,情窦未开;曾经你又离我那么远,重山叠水百转千回。同样的雨水,不一样的春花;同样的日光,不一样的繁花;同样的秋风,不一样的落叶;同样的寒冷,不一样的雪花。你在那里,我在这里,谁也不在谁的心里,谁也不在谁的世界里。 曾经风自由地来自由地去不带走一丝叹息,那时没有你;曾经心是一片白云飘来飘去不为别的只为天空的宽广,那时没有你。而那一张照片,我突然的恸哭,缘起缘灭,至今方才明白,什么叫懊悔,什么是心痛!在人生的短途里,错过了太多与你相知相伴的甜蜜;错过了太多与你花前月下的美丽;错过了太多与你情浓意切的爱恋!而原本这样的美这样的爱这样的甜是我们唾手可得的。心痛是无声无息而又排山倒海地袭来的,抑不住的抽泣,禁不住的嚎哭,无缘的追悔,错过的痛彻心扉!走过夏天的热走过冬日的暖,走过春天的花走过秋天的树,风花雪月花前月下,可惜不是你! ” 想着这段文字,看着眼前的赵斐,钟志远内心的感慨无以复加。 听她问,他温和地笑起来,心说,我们亲热得还少吗? 想到亲热时她的娇模样,不觉坏笑起来。 赵斐被他笑得有些发毛,赶紧低头扒饭。 钟志远再给同学说笑话,玩笑一会后,各自行动。 去医务室时,在二楼平台不期与一女生撞了个满怀,女生突然抱住他,满脸羞红,眼睛却勇敢地看着他,柔声道:“钟志远,我爱你!” “别傻了,你根本不了解我。”钟志远劝导道。 正好楼上响起脚步声,“有人来了!”钟志远借着脚步声警示道。 女生眼波一转,削皮一笑,在钟志远唇上啵地一吻,将一张照片悄悄插在他上衣口袋,风一样消失了。 钟志远下意识擦擦嘴,其实根本没必要,现在的女孩子还不兴搽口红,要不然,昨天他满脸的红唇印可就好看了。 任晓萍也在医务室,见到钟志远,调侃道:“哟,大诗人还活着呢!” “咋的,你这么盼我死啊?”钟志远无辜地问。 “据说你差点死在石榴裙下?”任晓萍戏谑地说。 林子静想想当时那场面,醋意顿起,鼻子里哼了声,乜视着钟志远。 “哪有石榴裙?全是裤子。”钟志远笑道,神色很讨打。 任晓萍觉得他风趣,哈哈笑了。 林子静忍不住也笑了,白了他一眼。 “听说咱们一中赢了三中?你怎么做到的?”任晓萍好奇地问。 听任晓萍问,钟志远来劲了,他把昨天比赛的情形给她们说了个大概,听得她们笑不停。 “亏你想得出来,把练举重的,练短跑的派上去,哈哈……” 任晓萍想想那场面忍不住笑。 “是啊,场面挺滑稽的,他们罚球都沾不着边,哈哈……”钟志远自己说着都笑了。 “就你鬼点子多!”林子静说,吃吃地笑,眼睛停在钟志远上口袋露出的一截照片上, “据说你们班有个虎婆很护着你啊?”任晓萍笑问,眼睛里闪着十足的好奇。 “说明我们同学情谊深。其实,最搞笑的是咱们管校长,他老人家站在主席台上喊:‘都散了,都散了,否则记过、除名处理’。”钟志远说,将话题转移。 “真的?这太有意思了!” 任晓萍放声大笑,越想越有趣。 林子静陪着笑,脑子里在想那截照片会是谁的。 “这位漂亮的女同学,是不是该去自己的教室了?” 钟志远忽然板起脸,严肃地对任晓萍说。任晓萍又被他逗笑了。 “好吧,我走了,你给他好好看病。” 任晓萍对林子静说,给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看了钟志远一眼,说:“诗人都是病人!”笑着扭身走了。 “对,我有病,我要请假。”钟志远趁机对林子静说。 林子静却冷不丁上来,一把将他上衣口袋的照片抽出来。 她拿着照片仔细端详,撇嘴道:“到处拈花惹草,哼!” 钟志远惊愕地看着她变戏法般从自己身上抽出张照片来,细想下才明白,是刚才那个女生所为,笑道:“给我看看,我还没看呢。” 林子静不信地瞟了他一眼,丢还给了他。 钟志远接过来看,确是刚才的女生。 “你信不,刚才下楼和一个女生碰了个满怀,她偷偷塞给我的。” 钟志远没说女生还吻了他。 “相信哦,你是大诗人,白马王子嘛。”林子静挖苦地说。 “你说,怎么处理?”钟志远认真地问林子静。 “你自己的风流债,你自己看着办。”她揶揄地说。 “要不放你这吧?”钟志远想了想说,将照片给林子静。 林子静诧异地看着他。 “我总觉得把人家的照片撕了扔掉是不尊重。”钟志远看到她的神情,解释道。 “为什么放我这呀?”林子静问,心里忽然有些紧张。为了化解这份紧张,她开口问:“你说要请假,什么意思?” 钟志远正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听她问请假的事,忙道:“我需要一个很长的假期来处理一些事情。” 林子静问:“多长时间?” “估计一个月起码。” “这么长?” “可能更长,有什么病适合?” 林子静笑了,哪有看时间长短得病的?她问:“这么长时间干什么?不考大学了?” “考大学十拿九稳,我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他说,神秘地对她一笑,“暂时保密。” 林子静想到蓉李记、蕹菜塘,就不多问,她想了想说:“这季节,百日咳倒是易发期……” “就是咳嗽呗,行,就这个。” 听林子静这么一说,钟志远觉得冒充咳嗽骗假期是最合适的。 “为报答你,我请你去看油菜花!”钟志远向林子静发出邀请。 “看油菜花?有什么好看的?”林子静不屑地说。 油菜花是农田里的植物,此时,藏在深闺人未识。 “你闭上眼睛,对,想像一下,田间山坡成片成片金黄色的油菜花海,你徜徉其中,闻着花香,暖暖的春风,淡淡的白云,小蜜蜂嗡嗡地在从你身边飞过,在花蕊采蜜,蝴蝶围着你翩翩起舞……” 林子静闭着眼睛,想像着钟志远描述的美妙风景,忽然睁开眼,兴奋地说:“好,你说的,你带我去。如果不是这样的地方,我要罚你!” 哦嗬,哦嗬,钟志远在课堂上时不时地咳嗽,老有同学回头看他,已经影响到了课堂秩序。 “钟志远,你怎么咳个不停啊?”谢老师老师不得不问他。 “谢老师,我中午去医务室看了,林医生说可能是百日咳,得咳好长时间。” “你这样~唉……” 谢老师不知道怎么好。 “谢老师,我回家静养吧,老这么咳影响同学上课。” 钟志远哦嗬了两声,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 谢老师看他咳不停的样子,只好同意。 钟志远一路哦嗬地咳个不停,一走出校门,他就放声歌唱起来: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噢! 晚饭后,林子静一家人在客厅聊天,看电视。 林鹏难得清闲,少有时间享受天伦之乐。 “那个神秘歌手又出新歌了,每首歌风格都不一样!”方秀英掐着指头算了下,“一周发一首新歌!” 方秀英是神秘歌手的粉丝,攒了许多神秘歌手的报道资料,茶几上就放着好些报道神秘歌手的报纸,全国各地的报纸。 林子静翻了翻,全是在猜下一首会是什么风格的?会是什么时候?神秘歌手成了一个全国性茶余饭后的谈资,他的歌在全国传唱,在山岗,在河畔,在城市,在乡村。宋时,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现在,神秘歌手也不遑多让。 “现在又出了一首,歌名是《飞得更高》,说是摇滚的唱法。”林子怡说。 “什么是摇滚?”方秀英没接触过摇滚唱法。 “是美国的一种唱法,唱歌全靠吼。”林子怡简略地解释道。 “那像话吗?”方秀英怀疑地说。 “摇滚发自内心的激情,能撼动人的灵魂。”林子静说,这是钟志远评价的话。 “对,妈,你听了就会上瘾!”林子怡说着,粗着嗓子呐喊起来,“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狂风一样舞蹈~,挣脱怀抱~” 方秀英听了就想去买磁带。 “子怡,听你妈说,你那篇采访钟志远的报道获奖了?”林鹏一句话让客厅安静下来。 “嗯,省新闻报道一等奖!还有蕹菜塘鱼市也引起了轰动呀,爸,我厉害吧?”林子怡嘻笑着向父亲邀宠,挨着父亲说,“这还是我们报社第一次拿一等奖,主编都乐坏了。” “嗯,我家有女初长成。”林鹏慈爱地摸了摸林子怡的头发。想到蕹菜塘鱼市带动了全市服务行业风气的改善,真是欣慰。 “钟志远的报道出来后,报社收到许多读者的信,都快有一麻袋了,我抽了几封看,有读后感,有问钟志远地址的,里面还有女生的照片,哈哈,这个钟志远走桃花运了……”林子怡说得兴起,林子静听得郁闷,想到自己还收了一张,嘟囔道:“这些人真无聊!” 林子怡回想采访时,钟志远第一眼给自己丰神俊秀的印象,自己在写报道时一直都挥之不去,现在也印刻在脑海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对了,子静,钟志远最近怎么样?”林鹏问道。 “他跟猪一样……”林子静话一出,林子怡听出暧昧的味道,方秀英责怪道:“怎么骂人呢?” 林鹏看了看女儿,没说话。 “不是,人怕出名,猪怕壮,他现在不能随便露面。”林子静脸微微发红,将钟志远在校园被追得跑圈圈,在三中被围困的事说了遍,听得一家人都笑了。 “我说他跟猪一样嘛!”林子静痛快地骂着。 第87章 林燕影 做什么事,人脉都至关重要。 在刘志扬的帮助下,营业执照很快拿到了。 水西服装厂的牌子摘下了,花儿制衣的牌子挂上了。两块牌子一下一上,看似平常,却是一个新旧的交替,变革的开始。 这段时间,钟志远间或地请假去厂里,帮着田甜处理些事务,找刘金刚了解工程的进展,一切看起来渐渐步入了正常。 这天晚上,在厂长办公室,钟志远对田甜说:“我要组建模特队。” “模特?”田甜震惊地看着她,巨乳剧烈地颤了下,牵动着钟志远的目光动了下。 “对,花儿模特队!”钟志远笑道,很享受她惊讶的样子。 “太不可思议了,有点做梦的感觉!”田甜兴奋得脸上笑容很夸张。 拥有一支模特队,搁以前,想想都是奢侈的事,不怪田甜这么夸张。 二月末,桃花笑春风。 晨曦中,钟志远又坐在了南下的客车上,同座的女人早早趴在前排的扶手上睡着了。 单调的沙沙声中,钟志远眼皮越来越重,慢慢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颠簸,唤醒一车人。车子走过一段坑洼地,拐了个弯,继续向前。 同座的女人也醒了,抬起头坐直身子,竟然是个漂亮的女学生。 两个人一聊,竟然是一中校友,双方都意外惊喜。 女学生短发齐肩,眉目清秀,浓浓的书卷气,就读暨南大学,因病耽误才去上学。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林燕影。 “你念的文科还是理科?”钟志远问。 “文科啊,你不会也是?”林燕影一脸惊喜地问道。 两人一下子拉近了距离,好像很熟悉的人。 在车厢嘈杂声中,两个人热烈交谈着,一点也不受影响, “王老师,皮肤像小姑娘样水灵,” “两只眼睛滴溜圆,笑嘻嘻的,像个娃娃,” “姚老师的眼镜度数恐怕要有八百,比啤酒瓶底还厚,” “嘴角永远是嘲讽的笑,” “陈老师更逗,永远着着天花板,像是在跟外星人对话,” “英语老师是李宗国吧?” “是啊,印尼华侨嘛,我们叫他列宁,” “呵呵,站在讲台上只露出个头,” 聊着教过的老师,不时的暴出一两声大笑。 亲爱的老师,永远是学生口中的笑谈。 “猜大小,猜中了有钱,2元、5元、10元,随你押!” 一个尖叫声从车厢后面响起,扭头望去,一个蓬头垢面穿着劣质西装的年青人,手里拿着扑克牌,对着乘客喊叫。 组团骗子来了。钟志远前世见得多了。但现在的人并不是都清楚里面的门道。 “路还那么远,车上无聊,来玩个游戏,打发时间。猜大小,猜红黑,猜中就有钱挣,来试试手气吧?”蓬头男的声音又起。 钟志远知道,马上会有同伙附和,搭话。扭头望去,果然一个胖子对一个瘦子说:“张哥,车上也没啥事,咱们去赌赌运气?” “行啊,李哥,就一块玩玩!”姓张的瘦子爽快地答应。 三个人就在车厢地上,玩起了游戏。只见蓬头男耍魔术一样倒着扑克牌,看得人眼花缭乱,这一手牌技吸引不少乘客的注意,将三人围了起来。 钟志远心里暗暗祷告,看热闹就好,千万别冲动啊! 林燕影见钟志远不时的扭身回头望,以为他也想去赌,有些失望,问道:“你想去啊?” “他们是骗子,三个人是一伙的。”钟志远附耳悄声道,林燕影感觉到耳朵一股男性的气息袭来,浑身一麻,下意识地躲了下,耳根一点红晕洇开。 “肯定会有人上当!”钟志远担心地说。 “那要不要提醒?”林燕影意识到提醒是个危险的事,看着钟志远小心地问。 要不要提醒?怎么解决冲突?有多大的冲突?能不能承受冲突? 三个人肯定打是打不过他们,司机肯定不敢吱声,天天走这道,惹不起地头蛇;乘客会不会帮自己?出门在外少惹事,这是乘客的原则。林燕影就算了,帮也只会是倒忙。 钟志远一时很犯难,不提醒吧,心里过不去;提醒吧,肉体上难承受。 那三个人蹲地上玩了二十来局,听得出是各有输赢,一会是胖子笑了,一会儿是瘦子笑了,瘦子的笑声最多,看来是他赢了。 看热闹的人先是眼睁睁地看,后来不时的有人在喊“红,押红”,“押大,押大”,就像一出街头棋局,两个人下,几十人看,看的比下的人更激动。 听得蓬头男嘴里嘟囔着这牌没法打,“手气太臭了,见谁输谁”,胖子和瘦子在旁怂恿道“大家一起来,有钱一起赚”。 果然就听到有人叫道“我来”,“我也来”。 钟志远与林燕影面面相觑,上当的人不是一两个呢。 他大脑飞快地转动着,如何破局?一点事不做,就看着骗局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进行,有些窝囊。 况且,这还坐着个学姐呢。 瞬间,他男子气概爆裂。 后车厢热闹得像开了锅的水,听声音仍然是有输有赢,骗子赢的少输的多,参赌的乘客很开心。但钟志远很闹心,这都是骗子的局,先给你点甜头,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杀手。温水煮青蛙,最后一把大的,将所有掳走。 “你快看,天上掉什么东西了?” 突然,钟志远推着林燕影,大喊道。 这一声喊将车厢里的人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围观赌局的人扭头望向他们这边,更有挤身探头出车窗一看究竟的。 林燕影一开始没明白钟志远的意思,被钟志远又推了几把,反应过来,也大叫起来,“掉什么啊?哪有啊?哪有啊?你想天下掉馅饼呢!” “真有,你刚才没看到!不过没看清是什么东西。”钟志远信誓旦旦地说。 “咱们来大一点的,输赢都在一瞬间,过把瘾。”瘦子见形势不妙,撺掇着,蓬头男和胖子立马附和道“行”。这时参赌的乘客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个骗局,不约而同的说算了,小玩玩打发打发时间,结束吧,将赢了的钱还给蓬头男三人,纷纷起身回到座位。 三个人一脸怒气,可又没法发作,吆喝着司机停车,路过钟志远时,狠狠地瞪了一眼,钟志远当没看见,三个人灰溜烟地走了。 见骗子走了,司机才说,“这是一帮惯骗,我们也不敢管,不然他砸我的车,一车人都走不了。”说完,无奈地叹了口气。 众人纷纷夸钟志远,“这个小兄弟仗义”,“机灵”。几个参赌的乘客一脸后怕,不住的对钟志远表示感谢,拿出随身带的糖果硬塞给钟志远。钟志远只能收下,又分发给车上的乘客,于是一车人开开心心地分享着糖果,旅程十分愉快。 经过此事,林燕景对这个学弟很有好感。 “你不高考了?去广州干什么?”她疑惑地问。 两人聊了一路,光聊学校的事,都没问对方的事情。 “考啊,我就提心清华北大非要抢着录取我不可,唉……”钟志远嘚瑟得无边。林燕影一脸鄙视地看了看他。 “不信打个赌?”钟志远说。 “我才不赌,你们男生就喜欢赌!”林燕影撇撇嘴,心说还爱吹牛。 “你在暨南大学哪个系,什么专业?”钟志远问。 “经济学,国际金融,你对大学的情况还挺熟悉嘛,我们那时候什么也不懂。” 钟志远心说好歹正经上了四年大学。 “国际金融这个专业好啊,你还是很会选专业嘛!”钟志远夸奖道,也是真心话,自己当时鬼使神差的选了个统计专业,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现在大学转系几乎不可能,只能在选修课上做作文章。 “我是有人指点才选的。”林燕影说,这个人其实是她在外经贸委的父亲。“你怎么知道专业好不好?” “一个清华北大抢着要的人,会不知道?”钟志远牛哄哄地说。又招来林燕影一个白眼。 林燕影却突然有个感觉,眼前这个学弟好像哪儿有点不对劲,这感觉很强烈,可又说不清,看钟志远的脸,稚气里有超过同龄人的稳重,谈吐处事竟比自己还要老到,不觉有些好奇。 “那你今天去哪,住哪?广州有亲戚吗?”林燕影关心地问道。 “举目无亲,要说亲,数你最亲了。”钟志远想了想,很肯定地说。 闻言,林燕影笑了下,“挺鬼的你,我发现。” “真要没地方住,就住我们学校吧,到我们班男同学宿舍挤一晚。” “好啊,好!” 钟志远听林燕影这么说,一口答应。几十年了,再睡一次大学宿舍,会是怎样的体验? 车到越秀南站,钟志远帮林燕影拎着提包,走出车站。 他们挤上一辆公交车,车厢没有拉手,只能扶着别人的椅背。一个急刹车,林燕影一个趔趄倒在钟志远身上,又弹性碰撞地分开,倒把林燕影弄了个满脸通红。 钟志远体味着刚才那一下的柔软,看不出来,林燕影看着不显山不露水,衣服下还很有料呢。 这是“二流子”华工,这是“土包子”华农,这是“正人君子”华师,咱们是“假洋鬼子”,下了公交车,往学校去的路上,林燕影边走边给钟志远介绍,听得钟志远直叫有趣。暨南大学周边都是农田菜地,校园不大,两个小湖,分别叫日湖和月湖,统称明湖,是学校最美的风景。 “前面那个就是蒙古包吧?”钟志远指着远处的一个建筑叫道。 “对啊,我们吃饭和举办舞会的地方!咦,你怎么知道?”林燕影讶然地问。 钟志远微笑,没说话。他在网上看到过,后来给拆了。 宿管阿姨一再叮嘱送了东西下来,钟志远和林燕影把东西送进宿舍,就下了楼,往男生宿舍去。 男生宿舍好漂亮,外墙全部是用石米铺贴,三栋宿舍之间还有天桥连接,许多学生在天桥上休憩谈天。 林燕影敲响314的门,一个戴眼镜的瘦高男生开了门,见是林燕影,非常热情地迎进宿舍,床是铁架子的高低铺,有个阳台。 “马国伟,这是我高中的学弟钟志远,今天住你们这,行吗?” “行啊,你说行还能不行?”马国伟马屁极为到位。 林燕影跟马国伟寒暄了几句,交待钟志远半小时后楼下等,就出了门。只听到她在跟别的宿舍的男生打招呼,看得出同学间关系不错。 钟志远将东西放下,去水房里简单洗漱了下,站在屋里跟马国伟聊起了天,走到阳台,看出去视线极好。 “你们学校的建筑很有特点啊,前面有个蒙古包,这宿舍还有阳台。” “对,阳台还很特别,你注意到没,很有南洋风格。” 还真是的,钟志远经马国伟这么说,才注意到。 当钟志远与林燕影去蒙古包吃饭时,路上听到叽里咕噜的说话声,还看到三个穿着日式长袍拖着高跟木履在校园里游逛的女人,林燕影说那是日本华侨子弟。 如果不是身处其中,钟志远只会认为这是某个未来的旅游景点。 4座蒙古包有连廊相通。每座蒙古包可容纳数百人用膳,蒙古包的周围均为玻璃窗,墙裙设有壁柜,供学生存放餐具。 林燕影从自己的壁柜里取出碗筷调羹,与钟志远一起排着队,一步一步的往前挪,问询钟志远想吃什么。 钟志远看看玻璃窗上挂的菜牌,挺岭南味的,肠粉,扒饭,汤粉,蒸菜,糖醋排骨等。 “扒饭。”钟志远对林燕影说,好像应该的。 林燕影点了扒饭,再给他加了个汤,给自己点了份粥,用饭菜票付了。 “楼顶晚上有舞会,会不会跳?”林燕影指指上面。意识到钟志远还是中学生,“喜欢的话,我教你。”像姐姐对弟弟一样说话。 “好啊!”反正也没事,钟志远答应了。 钟志远记得自己入大学那会儿,也就是下半年,除了迎新晚会,第一件事就是学跳舞,高年级的学长来教,还请了外校的老乡来教,课余不是学习文化,而且抱着枕头练舞步。那时候全国都在跳舞,有句流行语叫“十亿人民八亿赌,一亿去下海,一亿在跳舞”。一九八四年下海和跳舞是这个年份的标签。 广州的温度已达25度,温暖宜人。 钟志远换了身衣服和马国伟到楼顶时,舞会刚刚开始。 林燕影穿了一身红裙,白晰的肌肤,婷婷玉立,清纯又火热,男生的眼光都被她带动。 钟志远白衬衫,蓝布裤,黑皮鞋,穿着简单,因其身材颀长,体形健美,显得青涩而稳重,清纯又帅气,1米83的个子,足以在八十年代的青年中脱颖而出。 当两人站在一起时,给人金童玉女的感觉,许多想向前邀请林燕影的同学却步了。而许多女生却跃跃欲试,看向钟志远目光炽热。 一个高个子女生站起身就要伸手去邀请钟志远,在手将伸出未伸之际,钟志远向林燕影弯腰伸手作出邀请的手势。 林燕影将手放进钟志远的手心里,手扶上他的肩头。钟志远大拇指压着林燕影的掌心,右手虚扶她的腰,两个人轻快地跳起来。 要将精神的愉悦,带进节奏的韵律里才能激发舞蹈的美妙。 林燕影少女的体香,暖暖地送进钟志远的鼻腔,像香水一样让人着迷。柔若无骨的手在手掌里柔柔滑滑的,眼睛蒙蒙的,他们时而相视一眼,又平静地分开。 林燕影觉得自己要被钟志远融化,处子的阳刚气息直喷她的耳鬓,让她耳朵一阵阵的发热,相视时都不敢直视,有时偷偷瞄上一眼,见钟志远稚气又认真的模样煞是有趣。这家伙,还以为他不会跳,没想到跳得这么好。 钟志远熟练地领着林燕影,左转,右转,旋转,动作交待得清清楚楚,干净利落,慢慢地两个人就曼妙地摇了起来。 舞蹈已经没有了动作,或者不需要动作也能表达舞蹈,两个人在韵律里陶醉。一曲终了又是一曲,两人都没觉得不妥,马国伟在一旁看得悄无声息,许多人停了下来,静静地观赏。 等两人发现气氛不对时,两两相望。 钟志远一手拉着林燕影,一边伸手邀请旁边的女生,并鼓动大家手拉手,一起来跳拉手舞。 林燕影见状,主动拉着马国伟,马国伟又依样邀请身边人一起,于是,一个一个手拉着手跳了起来。 尴尬这东西,一个两个人的时候叫尴尬,人一多就不叫尴尬了,可能叫兴奋。 拉手舞在钟志远的调动下,竟然变成了兔子舞,好端端的一个交际舞,变成了一个欢乐的海洋,原本对交际舞心存障碍的男生女生,此时将顾忌抛到太平洋里去了, 原来舞蹈不必拘泥于形式,高兴就好。 舞会结束,钟志远送林燕影回宿舍。 “谢谢你,让我提前感受了大学生活。”钟志远对林燕影说。 林燕影侧脸看了他一眼,轻声问道:“以后还来吗?” 钟志远冲她顽皮一笑,说:“那要看有没有人收留我喽。” 他转身挥手告别。 林燕影望着他的身影,嗫嚅着,终究没说话。 她很想告诉他,她的信箱是76号。 第88章 好看吗? 钟志远在学校吃了早饭,没去找林燕影,直接去了中唱。 “啊呀,‘诗和远方’来了!大佬,里面请!” 程小旗乐哈哈,见到钟志远来,高兴地打趣道,眼前没有第三人,也不怕泄密。 “哪敢,小旗老师,你可是教父级别的人物!” 钟志远半开玩笑地说。他和程小旗接触多了,两人说话投机,颇有惺惺相惜之意。 上次来广州,只录了三首歌,更多的是给新歌确定编曲。 这次,要多录几首歌,还要把下一批歌的编曲定下来。 录音棚,钟志远戴着耳脉,情绪饱满地演唱。 “ok!” 录音师张海洋朝他做手势。 感叹地对身边的人说:“给钟震宇录音是最轻松的,几乎一遍就搞定,都不太要修饰!” 钟志远也很满意于自己的表现,被天使亲吻的嗓子自己听了都陶醉。 结束一天的录音,钟志远收拾东西,走出中唱。 暖风轻吹,落霞流金。 钟志远没有做决定,因为不要做决定,脚就选择了黄文的方向。 公交车上,有人在播放他的《飞得更高》,那人拎着双喇叭的燕舞收录机,歇斯底里地在跟唱。 钟志远朝那人微笑,那人摇头晃脑,唱得更起劲。 有乘客说:“嗰个蒙面人,好犀利呀!” 钟志远很想得意地对人说:“系啊,系我呀!” 他心里想着美事,走进周家巷。 巷子口,黄文正走在前方,饱满的臀性感地摆动着。钟志远感觉落日的风热了起来。 “嗨,前面的美人!”钟志远轻佻地喊了声。 黄文扭头见到钟志远,愣了下,并不理他,轻扭腰肢,款步向前,嘴角凝着顽皮的笑。 黄文性感的臀在他眼前摇摆,他像只追着花蕊的蜂,跟在后面,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抻得长长的。 钟志远看着地上的影子,扬起手对着黄文的影子啪啪地打起脸来,接着又打屁股。 黄文发现这个,暗笑幼稚,扭头瞟了他一眼,风情万种。 忽然,她童心大发,快步地跑回家,进了屋将门关上,她倚在门上,偷偷地笑。 钟志远上来,推门,门纹丝不动。 嘢,居然给我闭门羹吃,淘气!他想像得到门后黄文那一脸的窃笑。 他轻叩门扉,唤了声:“芝麻开门!” “边个?”黄文捏着嗓子问。 够促狭的,钟志远心想。心念一动,转身噔噔下了楼梯,又悄没声息,踮手踮脚走了回来。 黄文屋里侧耳倾听,却听到远去的脚步声,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霍地打开门。 楼梯口空无一人,他真的走了?她委屈得想哭。 她冲楼梯下正要喊,不料,钟志远从门边一跃而出,将她紧紧抱住。 她吓了一跳,瞬间流下了眼泪。 “放开我,放开我!”她在他的怀里无力地挣扎着,粉拳乱捶。 钟志远一把将她抄起,来了个公主抱,顺势用脚将门关上。 黄昏的阴翳里,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黯淡的光线模糊了两个人的视线,却不妨碍两个人的相望。 黄文婴儿般定定地望着钟志远,沉静安宁。 钟志远鸡啄米般,啵唧,亲了黄文一口,黄文眨了眨眼,清澈的眼神依旧婴儿般看着他。 他啵唧又亲了她一口,一发不可收拾,一口又一口,呼吸越来越粗重。 他一口一口的亲在她的唇上,脸上,眼睛上,仿佛情欲的浪一次又一次拍打在黄文的堤岸。 黄文忽地死死抱紧了他的脖子,两张嘴像两只小金鱼抢食,贪婪地吸吮着,啾声不断。 黄文一条香舌在钟志远的嘴里翻江搅海,她的胸,她的腹都想挤进他的身体。 两团柔软按摩着钟志远的情欲,她腹间的热度炙烤着他的欲望。 黄文感觉着钟志远强劲的力量,两腿颤栗起来。 屋子里很快响起啪啪的声音,空气里充斥着荷尔蒙的味道。 夜幕降临,黄文不着片褛,站在钟志远面前,洁白如玉,俏生生的。 “好看吗?”黄文轻声问,黑暗中也看得到她眼里羞涩的秋波。 钟志远咽了咽口水,那个东西顽皮起来。 一连几天,钟志远在黄文这里过上了幸福的家居生活。 美好的时光似乎总是短暂的,钟志远要飞哈尔滨。 他和田甜约定,她那边生产和招人同时进行,他这边组建模特队。 他想创造一个奇迹,三个月打造一支模特队,开连锁店。 黄文像做梦,没由来的坠入情网。 可是她并不后悔,钟志远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幸福感,第一次感觉做女人真好。 黄澄澄的灯光下,黄文身着薄丝睡袍,帮钟志远轻柔地搓背,凹凸有致的身段若隐若现。 钟志远躺在浴桶里,感觉着黄文柔软的双手在自己身体上游走,欣赏着薄丝里丰腴的胴体。 “讨厌,它又来了。” 黄文伸手在水里拍打起来。 “人家有礼貌,向你敬礼嘛!” 黄文吃吃地笑,红唇凑过去…… 离愁是春药,越愁越想要。 两个人在浴桶剧烈地扑腾起来,水流了一地。 第89章 不叫马迭尔 白云机场正在扩建,它与未来的白云机场还不在同一个地方。 钟志远跟着别人往前走,他没有八十年代乘飞机的经验。 进入候机楼,看见“安全检查,凭票证进入”的牌子,他走过去,安检的武警战士,身着浅绿军装,肩头是醒目的深红色肩章。 他将机票出示给战士。机票是手写的,价格不到80块,没有机建燃油费用什么的。 战士连行李箱都没检查,看了看机票就放行了。 这么随意的吗?钟志远心里嘀咕着,进了候机厅。 候机厅稀稀拉拉的,乘客并不多。广播里在播放《飞得更高》,钟志远乐了,再高就飞到外太空了。他买了张报纸,等登机。报纸上“蒙面歌手”的报道占了不少篇幅,还有一个猜中有奖的游戏,他童心大发,差点想投稿。 正想得美,工作人员用钥匙打开了登机口的门。 “前往哈尔滨的旅客,请登机!” 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钟志远拖着行李,一路走进停机坪。新鲜的很,头一回不是走廊桥或乘摆渡车登机。 更让他惊讶的是,他看见机组人员自己走路或骑自行车到飞机底下,直接上了飞机,真是匪夷所思,不是亲眼看见,说出来谁信? 飞往哈尔滨的飞机看上去很小,钟志远也不知道是什么机型。四十多的座位,只坐了二十来号人,看模样干部居多,穿四个兜的衣服,胸前还别支钢笔。 空姐穿着墨绿色的制服,里边的白色衬衣领子外翻,有点退伍军人模样。 飞机轰隆隆地在天上飞,机上的乘客数钟志远最年青,在乘客中很突出。空姐甜甜笑着送上一包烟,钟志远犹豫地接过来,是5根一包的中华烟,没见过,挺稀罕,他揣在了兜里。空姐又递给他一支口香糖,他接过来,撕开纸,一股熟悉的清香扑鼻而来,他嚼着,心想,飞机上尽是好东西啊。 钟志远前后左右地看过去,像个第一次进城的乡巴佬,然后就看得目瞪口呆,有乘客在用水果刀削苹果,有乘客用打火机点烟,机舱里好几处瓢起了烟雾。 真是让后人掉眼镜,事实却活生生摆在眼前。 午饭有面包、红肠,空姐看了看钟志远,还是问道:“同志,您需要喝点什么吗?有五星啤酒、茅台和红葡萄酒,您要哪种?” 邓丽君的甜蜜蜜的歌声中,钟志远看着空姐甜甜的笑,不知道是不是该喝点,这待遇以后可就没有了。 “来杯茅台,谢谢!” 钟志远很绅士地说,要喝就喝最好的! 空姐倒了杯茅台递给钟志远,转身又拿出一把梳子双手递给钟志远,“这是给您的纪念品。” 钟志远接过来看,梳子很漂亮,是飞机的模型,很有纪念意义。 午后,飞机降落在阎家岗机场,离市中心近30多公里,钟志远没有坐航空公司的客车,而是上了出租车,7元起步价,另加1元燃油费,相当于起步8元,对钟志远来说不算什么,可对工薪阶层来说可就奢侈了。 钟志远直奔哈尔滨宾馆,就是大名鼎鼎的马迭尔宾馆。他要把面试地点定在这里,以体现招聘单位的实力。 出租车在那个电影里经常出现的马迭尔宾馆停了下来,这一路过来,看到许多的有轨电车,中央大道的欧式建筑很古朴、典雅。 钟志远仰望着哈尔滨宾馆,内心有些激动,这座法式建筑与中央大街上的许多建筑一样,出挑的阳台兼作入口的雨篷,女儿墙占据着建筑四个立面的顶端,呈“鸡冠”状,整个建筑很有飘逸感。 “给我个最大的套房,还有,请你们经理来一下。”钟志远对服务生说。 服务生茫然地看着他,这个学生模样的人说话口气好大。 钟志远见服务生呆头鹅般杵在那,在柜面上敲了敲,“诶,没听见?” 服务生刚苏醒般,礼貌地问:“同志,你确定要订最大的套房?这里要先付房费,还有押金。”眼珠子还在打量着钟志远。 钟志远将一个皮包放在柜面上,拍了拍说:“放心,请你们经理来一下,我有事相商。” “阿芳,请朱经理来一下。”服务生朝里屋叫了声,里面有个女人应了声,听着开门的声音,应是去叫朱经理了。 不一会,来了一个头发梳得倍亮的大背头男人,五十上下,上唇一缕胡子,戴着金边眼镜。 “朱经理,这个人说要跟你商量事情。”服务生对来人说。 朱经理抚了下眼镜,打量了下钟志远,很客气地问:“这位小同志,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我要你最大的套房,还要租一个会议室,大概容纳~”钟志远想了想,说,“三百多人吧。” 朱经理听了跟服务生一样,不敢相信这个学生模样的人,他问清了目的,对钟志远说:“不是不相信你啊,你这不仅是住宿,最重要的是要在我们这儿招聘,万一……”朱经理笑笑,没有说下去,意思不言而喻。 钟志远不急不忙,从包里取出介绍信、营业执照、户口本还有一张盖了派出所公章的照片,都递给朱经理。 朱经理反复核对,歉意一笑,将东西都还给钟志远,让服务生给他办理手续,交押金。 服务生帮钟志远提着行李,领他上楼。 朱经理兀自站那,看着钟志远的背影,感觉不可思议。 一层楼梯缓台挂着一幅画,就是网上说的俄罗斯皇宫艺术家老巴代夫的作品,美少女通过炼狱的艰难困苦后,准备升上人间天堂时的场景。 钟志远退后几步,在画前停了几秒。 他对绘画并不熟谙,宾馆的富丽堂皇倒吸引了他。墙壁镶有许多优雅的壁画,还有些镜子贴面,柱端有精美的雕刻,黄铜的楼梯栏杆,充满柔媚的线条,大吊灯熠熠生辉,看上去豪华典雅。 最大的房间在315,网上说的国母套房,在走廊的尽头。 开门是个会客厅,大面积的玻璃窗,豪华真皮沙发,雕刻橱柜,走过会客厅,是类似缓冲的夹道,墙上有一面椭圆型镜子,镜子下一张小台子,往里就是卧室。 打开卧室的门,一张宽大的雕花沙发床,雪白的床罩,几乎落地的玻璃窗,室内光线充足,一侧是独立卫生间,一侧是阳台,阳台的木制扶手中长着灵芝,在诉说着这个房间厚重的历史。 钟志远没来得及坐下休息,放下行李就匆匆出门,打车去了《黑龙江日报》报社。 很近,几分钟就到了。 报社两个工作人员听说要登报招聘模特,看了招聘启示,广告里工资待遇离奇的高,简直不敢相信,心里认定钟志远是个骗子。其中一个朝另一个使了个眼色,那人走出了门,钟志远猜是去请什么人来。 果然,一会儿,那名工作人员领了个中年人进来。 新进来的人一看就是领导,身体微胖,眼睛犀利。 钟志远将那一堆证明材料再次呈现出来。 “招模特?” 来人翻看着那叠证明材料,问道。 模特这词才出现不久,这小伙儿竟然来招聘模特。 来人拿起介绍信,若有所思地念叨着:“钟志远~钟~志远~诶,你是不是那个~” 他忽然看向钟志远,一脸惊喜地张着嘴,话在嘴边就是说不出来,好像久违了的人一时半会说不出名字,急得抓耳挠腮。 钟志远静静地看着他,突然这人就抓住了他的手,吓了他一跳,听得这人兴奋地说:“你是‘诗和远方’,对不对?对不对?” 钟志远这才知道,这人恐怕还是自己的粉丝呢。 钟志远微笑着,点头应是。 “我老喜欢你这句话,”这人富有感情地吟诵起来,“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这人陶醉了会,对工作人员训斥道:“还不快点把事办了?” 他自己将钟志远请到一边坐下,亲自去泡了杯茶,还带来一本《辽宁青年》和一支钢笔。 这人将《辽宁青年》和钢笔放在钟志远面前,满脸堆笑地说:“我女儿也是高中生,老崇拜你了,你那句话就是她学给我听的,你能不能签个名?回头给我女儿一个惊喜!” 钟志远欣然应允,拿起笔在《辽宁青年》的扉页空白处,龙飞凤舞潇洒地写下自己的艺术签名。 这人是广告部主任,在他的帮助下,广告很快办妥。他热情地将钟志远送出报社,帮他叫了部出租车,看着车子出去老远才回楼,手里拿着那本《辽宁青年》,看着笑。 钟志远在《哈尔滨日报》遇到类似的情况。 明天广告一见报,就会轰动哈尔滨,乃至全国,这在国内是首次登报招聘模特。 钟志远办理妥广告,一身轻松地走在街上,这才有心情欣赏哈尔滨的风光。 三月初,北方的风很冷,在广州时穿衬衫,下飞机就穿上了厚厚的外套。 大街上人来人往,巨幅广告牌分外醒目,各式外国品牌,尤以日式家电最多。迎面驶来一辆圆头、前后鼓大灯的有轨电车,窗户有点像火车窗户,上下开启,驾驶位在正中间,很卡通,车身上有哈尔滨北方制药厂和护肤剂的广告。钟志远像是走进了电影基地,饶有兴趣地目视着电车驰离。 夕阳西斜,给城市镀了层金光,中央大街一带,一座座巴洛克、文艺复兴风格的建筑,仿佛来到了中世纪的欧洲,圣索菲亚教堂清水红砖,大大的洋葱头,充满浓郁的异国情调。 很遗憾,教堂并不对外开放,钟志远只能远望。暮色中这座东正教气势恢宏的教堂显得肃穆凝重。没有灯光秀的年代,夜幕下的哈尔滨虽不华丽,但不缺繁华。这里的防空洞竟然变成了舞厅,进进出出的人们热烈地谈论着,生机勃勃。 钟志远回到哈尔滨宾馆,他看着这几个字总觉得别扭。 大堂的一角沙发上坐着两个外国人在谈话,大堂吧空空的。现在人们还不富裕,来这里消费的人毕竟很少。 钟志远回到房间,快速地冲了个澡,躺床上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香,醒来已经八点,肚子饿得咕咕叫。 第90章 苏联留学生阿琳娜 钟志远做了个香艳的梦,梦里自己躺在地上,那个大长腿爱运动的女生,裸身跨立在自己身上,背对着自己,一片白色越来越近,直接怼在眼睛上,一忽儿,她像个变形金刚,腿越来越长,一扇门倒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双手想推开,却酸软无力,怎么也抬不起手…… 钟志远从梦中挣扎着醒来,已是黎明。 他发现自己被软软的身子搂抱着,几缕发丝盖在自己脸上。他睁开眼,发现阿琳娜脸贴着脸,趴在自己身上睡得正香,心里一激灵,喝酒误事,不会出什么国际纠纷吧? 他想不起酒后的事,断篇了。 眼前的脸白净漂亮,五官像雕刻出来的,鼻梁高挺,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帘,一双玉臂修长,腰肢纤细,一条白白嫩嫩的大腿压在身上,钟志远在那泛着光的臀部上贪婪地扫过,不觉咕嘟咽了口唾沫。 阿琳娜眯着眼,在微光中醒来,听到钟志远喉咙里这一声音,仰着脸看向他。这一动,钟志远也看向她,两个人的目光对视,钟志远尴尬一笑,阿琳娜嫣然地笑了,伸出手指压住钟志远想要说话的嘴唇上,一骨碌,整个人翻到钟志远身上,捧着他热烈地亲吻起来。 昨晚,钟志远醉醺醺的,无意识状态下,依旧结了帐,甚至拒绝阿琳娜的搀扶,强撑着回到房间,回过头来对阿琳娜说“谢谢,再见”,摇晃着身体去开门。 阿琳娜看钟志远醉成这样,依旧彬彬有礼,觉得他是个好男人。 阿琳娜看多了同胞喝醉酒打女人,撒酒疯,甚至丧命的事情。在苏联女人多男人少,女教授嫁给司机都觉得幸福,大男子主义盛行,钟志远的绅士表现赢得了阿琳娜的心。 阿琳娜没有走,留了下来,她帮钟志远脱掉外衣,将他扶进浴室。 钟志远洗了澡,趔趄着,又撑墙,又扶门,浴巾严严地围在身上才出来,歉意地说“失礼”了,一头倒在了床上。 阿琳娜看着倒在床上人事不省的钟志远,感觉特别可爱,吃力地将他挪到枕头上,盖好被子。自己斜歪在床头,看他闭目沉睡的模样,安静得像个孩子。 阿琳娜没有走,她去浴室洗了个澡。 当她走出浴室,经过夹道时,看到镜子里自己柔洁玲珑的裸体,脸羞红起来,她关掉灯,钻进了被窝。 清晨的微曦里,阿琳娜如蛇般缠绕着钟志远…… 阿琳娜把第一次给了他。 他怜惜地抱着她,不动。 两个人下楼时,已近十点,大堂里几个女生围在前台。 服务生见到钟志远,解脱似的说:“那就是钟志远。” 几个女生狂热地喊着“钟志远,钟志远”,哗啦一下围过来,把阿琳娜挤在一边。她们一脸兴奋,每人手里拿着本《辽宁青年》,求钟志远签名。 钟志远微笑着,接过一本本《辽宁青年》,接过递过来的笔,给她们挨个签名。 女生们拿到钟志远的签名,鞠躬致谢,欢天喜地地离开。一个女生回身上来大胆地在钟志远脸上亲了一口,咯咯笑着,开心地跑了。 阿琳娜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看样子和自己睡一起的这个男人是个名人。 钟志远朝阿琳娜笑笑,跟她略略说了下自己的情况,阿琳娜崇拜地看着他。 苏联人对诗歌情有独钟,书店里诗歌总是摆在最醒目的地方,还经常开诗歌派对。诗人,在苏联非常受人尊重,有着极高的地位。 “我来哈尔滨招模特,你想不想进我的模特队?” 钟志远有点异想天开,但想想都抑制不住的激动。国产大美女中加个漂亮的大洋妞,一定会引起地震般的反响。 “我?”阿琳娜睁着大大的蓝眼睛,诧异地不敢相信。 “对啊,你看看,你这身高,你这身材,你这大长腿,天生的模特嘛!”钟志远对着阿琳娜一一比划着,真心赞美道。 阿琳娜看钟志远认真地夸赞自己,心里美滋滋的。她有点心动,女人对自己的美貌总是有天生的寄望。 “那还留学我吗?”阿琳娜犹豫地问,语法又乱了。 “你留学为什么呀?”钟志远问,“为什么来中国留学?” 自己年青时不知道为什么上大学,看来老外也一样嘛。 阿琳娜没有回答,喜欢中国文化是一方面,未来从事与中国有关的工作是另一方面。现在摆在面前是一个大大的诱惑,心里开始在动摇。 “走,先找地方吃饭去,饿了吧?” 钟志远没有逼着阿琳娜回答,得留时间给她思考,毕竟对她来说是天大的事,不说生死攸关,也是人生重要的选择。 两人沿着中央大街走去,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钟志远坦然承受。他挑了一个看起来不错的餐馆,他要请阿琳娜吃一顿地道的东北菜。 锅包肉、小鸡炖蘑菇、地三鲜、尖椒干豆腐、蘸酱菜,还有一道拔丝地瓜,钟志远将吃过没吃过的,也不管吃不吃得掉,一气点了五、六个菜,要了瓶38度的北大仓,一桌子地道的东北味。 “阿琳娜,这道菜对你来说有特别的意思,” 钟志远指着桌上的锅包肉对阿琳娜说,阿琳娜闻言,美目流盼,等着他说。 “光绪年间,我们国家清朝的时候,大概是你们尼古拉二世时候,你们的大使访问哈尔滨,为招待,就是吃、喝,为招待你们的大使,按你们喜欢的口味,改良,改良就是……”钟志远费劲地给阿琳娜解释,搜肠刮肚地找词,不料,阿琳娜来了一句“我懂,我汉语棒棒的”,让钟志远凌乱了。 “为迎合大使的品味,就改良了一种叫锅爆肉的菜,爆是爆炸的那个爆,是一种烹饪方法,通常指用热油炸,你们的大使吃了赞不绝口,竖起大拇指说:这个锅包肉好!” 钟志远学着外国人说中国话的样子,大舌头咬字生硬。 “你们大使中国话没你说得好,将‘爆’念成了‘包’,现在这道菜就叫‘锅包肉’。” 钟志远夹起一块锅包肉,对阿琳娜说:“借花献佛,算是我对你的招待,请!” 阿琳娜眉开眼笑,费力地夹起一块,刚举在嘴边,刺溜掉桌子上了,嘿嘿笑了起来,用筷子去桌上夹,钟志远已经咔嗞咔嗞地吃起来,见状一伸手将那块锅包肉轻轻巧巧地夹了起来,往阿琳娜嘴里塞,阿琳娜嘴里咔嗞咔嗞,蓝色的瞳孔里满是欢喜。 这一顿地道的东北菜,阿琳娜从未有过的开心、满足,与钟志远复习着昨晚的酒过三巡,再一次演绎了比着高低的碰杯,两个人再次傻笑着蹲在地上,乐不可支。 在这个异国笑得那么开心,阿琳娜忘乎所以亲吻着钟志远,吃饭的客人看到这幕都瞪大了眼睛,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亲吻,在八十年代实在犯忌,幸好是洋人女孩吻的中国男生,若是两个中国男女,恐怕当场有人愤起指责。 钟志远和阿琳娜回到酒店,朱经理意外造访。 原来他知道了钟志远是诗人,特来致歉,一个劲地说“失敬,失敬,怠慢,怠慢”。 钟志远哪会计较名利?他倒希望正常待之,那才叫轻松。 钟志远送走朱经理,阿琳娜拿出路上刚买的《辽宁青年》,撤着娇要他签名。 他看阿琳娜的娇模样,逗道:“我给你签名,你给我表演,怎么样?” 阿琳娜说她练了好几年芭蕾,后来韧带受伤就停止了。 “好!”阿琳娜答应得很爽快,进卧室去换装。 钟志远在《辽宁青年》上签了名,抬头见阿琳娜仅穿着内衣、内裤,迈着两条大长腿,小跳步出来,站定在他面前,双腿交叉站立,右手放在小腹间,左手高高扬起,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 纤长的手臂从头顶缓慢地划出一个弧线,手背贴着右脸滑下,身体跟随着慢慢地向一侧倾斜,像一只天鹅探头看水中的自己,优雅之极。阿琳娜舞蹈功底扎实,娴熟地向钟志远展示芭蕾的美妙和她曼妙的身姿。旋转,跳跃,钟志远惊讶于阿琳娜的柔韧,轻轻松松一条腿从身后抬起,笔直地竖在空中,像只优美的孔雀。阿琳娜做了几个组合动作,最后以一个大劈叉结束舞蹈。 阿琳娜两条美腿绷呈一字型,身体压在腿上,手臂伸展,头贴在脚上,背部线条优美,像只伸长脖胫安睡的天鹅。 “美!美!美!”钟志远脱口而出,鼓起掌来,上前将阿琳娜拉起来。 阿琳娜在钟志远脸上亲了下,跑沙发上去检查他签名了没有。 “钟,”阿琳娜喜欢称钟志远为“钟”,“你的签名好漂亮!” “生活除了眼前的句且,还有诗和远方,”阿琳娜将“苟”念成了“句”,让钟志远痛快的笑了起来。 阿琳娜意识到自己念错字,难为情地问:“我念错字了吗?是这个什么且吗?” “对,苟且,不是句且,gou,知道什么意思吗?”钟志远耐心地教阿琳娜。 阿琳娜萌萌地看着他,蓝眼睛全是迷茫。 “就是没有目标,过一天算一天,这就叫‘苟且’。” 钟志远见阿琳娜点头表示明白了,笑道:“就像你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留学,过一天算一天。” 阿琳娜嘟起嘴,一脸委屈,我见犹怜。 “我知道了,这句话的意思是,除了学习,还要写诗,去远的地方,去你那里。” 阿琳娜很快就从委屈中走出来,做出了这句话的理解,眼瞳含着狡黠,看着钟志远笑。 挺调皮的,钟志远心说。顺着她的话,对她说:“你说的对,所以,要认真考虑我的建议,跟我一起干大事!” 阿琳娜眯瞪着眼:“去你的吧?” 第91章 模特面试 听到“去你的吧?”,钟志远笑了,纠正道,“不是去你的吧,是去你那儿。” 阿琳娜羞涩地笑了。 这夜阿琳娜又留了下来,教钟志远俄语。 连续两天的广告震动了哈尔滨,大张旗鼓地广告招聘时装模特在国内是首次,待遇之高更是令人咋舌,一时成为哈尔滨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俺的个娘唉,1000块一个月呢!哎呀妈呀,顶我两年工资!这天底下咋有这好事呢?” “这还不算啥,选中了就给家里一万呢!我的个乖乖,这谁家有这福气啊?直接万元户呢!” “可不,你去了不愿意干,人家还飞机送你回来,不要钱,老贴心了!” “啥事不干,扭扭胯步肘子,钱就到手了,搁我我也去!” “拉倒吧,滚犊子,瞅你那地缸样!” “可不,人家要求也高,至少得1米75,还得腿长,皮肤水灵,啧啧,那得多俊啊!” “损色,别流哈拉子了!” 3月4日这天,正是周日,哈尔滨宾馆好像在举办美女大会,不计其数的美女迈着大长腿在家人陪伴下,从四面八方涌来,不光哈尔滨,还有从周边省市来的。 朱经理一脸喜色,宾馆这下风光了,这比花巨资打广告效果还好啊。 钟志远对应聘的要求十分苛刻,身高、长相、肤色,特别是腿占全身比例,广告上都写得清清楚楚,目的是让受众自我筛选,免得一下子蜂拥而来,那得累死傻小子。 饶是如此,依旧来了不下1000人,吓了他一跳,朱经理同样吓了一跳,他从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宾馆是待不下,只好在外面排起长队来,队伍一直排到中央大街上。 黑龙江电视台派了个摄制组在现场报道,这是钟志远没想到的意外之喜。《黑龙江日报》和《哈尔滨日报》也有记者现场采访。 本以为很平常的一场招聘,竟然引起如此大的轰动。 钟志远发现,现场有人在追逐。 “干哈不好,非要去干模特,在台上扭胯胯肘子,丢不丢人?” “这说出去咱老脸往哪搁啊?” 很飘逸的一个女生,被家长追着苦口婆心地劝说。 “咱回吧,护士不干了,姑给你介绍个好单位!” 小姑娘倔强地,硬是站着不动,双方就拔起河来了。 钟志远发现,不止小姑娘一家,不少姑娘被家长硬拉着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小姑娘有着一双灵气的眼睛,钟志远甚是喜欢。 “叔叔,阿姨!” 钟志远走过去,对家长说:“你们看上千号人来应聘,你家姑娘选不选得上还不知道呢。” 他出手来了招激将法。 “你谁啊?凭啥说我闺女选不上?咱不稀得去。” 钟志远哂笑道:“待遇这么好,打着灯笼都难找,还有人死活不愿意。放着女儿的大好前程,非要拴在裤腰带上,啧啧……” 小姑娘听到钟志远的话,像遇到救星,对家人说:“妈,姑,人家说得对,你们不让我去,我恨你们一辈子。”捂着脸蹲地上作势哭起来。 那两个女人狠狠地瞪了钟志远一眼, 蹲下去劝解。 钟志远笑笑,走了。 人一批批放进宾馆,钟志远凭第一印象,高效地初选出了三百人。 他很高兴,那个小姑娘也在其列。小姑娘一看到他就惊喜地“咦”了声,他只冲她微微一笑。 她妈和她姑冲他尴尬地笑了下。 三百名佳丽和她们的亲人把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许多家长站在过道上,等着复试。 “听说来了上千人呢。” “听说过了复试,还有最后一关呢。” “哎呀妈呀,这比考大学还难呢。” 家长们焦急地等待着,通过闲聊来化解内心的忧虑。 朱经理在众人的注视下,神采飞扬地走上台,扶了下眼镜,对台下说: “各位姑娘,恭喜你们通过了初试,接下来是更严格的复试。我是宾馆经理朱永顺,我先向大家介绍花儿制衣的钟志远先生,”朱经理手掌指向钟志远,大声说:“钟志远先生在《中国青年报》、《辽宁青年》、《诗刊》、《人民文学》、《当代》、《收获》等报刊杂志上先后发表多首诗歌,他是国内冉冉升起的诗人,有句话大家指定听过,”他声情并茂地吟诵,“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台下响起热烈的议论声,他向大家鞠躬,没忘给自己加戏,“哈尔滨宾馆欢迎大家常来常往!” 诗人的身份给了佳丽,特别是家长们吃了颗定心丸。 会议室一阵喧哗。 钟志远接过话筒,微笑地看向台下。 “模特是美好的职业,它传递美,是美的传播者!” 钟志远的话获得热烈的掌声,是对模特的至高赞扬。佳丽们对将要从事的职业,心里涌现出神圣感,家长听了他的话,对模特也有了新的认知。 “如果有人认为干模特是不自重,那他就是个思想龌龊的人!” 钟志远的话再次获得佳丽们热烈的掌声。有些家长脸色不好看,那个小姑娘的妈和姑尴尬得都不敢看他。 “我想对家长说的是,今天你不情不愿,明天你后悔莫及。” 家长们理解和接受能力不同,表情各异。 复试在小房间进行,一个女服务生作为助理,一旁做着记录。 流程很简单:脱衣服,走两步,合适的填履历表。 看似简单,其实很难。 在不开放的年代,女孩子夏天穿裙子都要盖住小腿。现在要当着陌生男人的面脱衣服,穿着短衣短裤,岂不要她的命? 有羞答答的,有很麻利的,性格不一的姑娘们,一个个按要求脱了外衣,站在钟志远面前。 立正,然后在音乐声中随着乐点忽缓忽急地走上一圈。 这一圈可真不好走,有姑娘迈右腿还是迈左腿都成了问题,许多姑娘不知道眼睛该看哪,有低着头的,有侧着脸的,有左脚绊了右脚摔倒的,滑稽得让钟志远没办法不笑。再想到《卖拐》上被忽悠的厨子,笑得更厉害了。 那个眼睛灵气的小姑娘大大方方地脱掉厚重的衣服,看着钟志远甜美一笑,像个小鹿在音乐声中跳跃。 钟志远嘴角含笑地看着她,心想果然没看错她。 身上有明显斑块的,乐感差的,两腿不直的,都被淘汰。 钟志远拿到30张履历表,感觉沉甸甸的,这可是真正百里挑一的精英。 终试,是最严格的身高、三围测量。 钟志远此时心情也略有些紧张,不知这三十分履历还能剩几张?此行能不能圆满? 颇有灵气的小姑娘还在名单中,这是他唯一的欣慰。 胡梅梅,护士,20岁。 佳丽们的家人们全程参与,现在,跟钟志远一样,都有些紧张,就差最后一步了。 胡梅梅的妈和姑虽然起先是不情愿的,但到这时候了,也紧张起来了。不管怎么说,自家闺女选上了,就是不去,在街坊邻居面前,那家伙,也倍有面子。 量体在一个封闭的空间进行,由两个经钟志远新手培训的女服务生测量。 很快,三十份履历表载着身高、三围和腿身头身占比数据,又一次回到钟志远手里。 一个女服务生悄悄在他耳边说:“有个叫胡梅梅的,身上有狐臭。” 狐臭?钟志远皱了皱眉,见女服务生脸露嫌弃之色,冷声道:“我知道了,你不要声张。” 胡梅梅此时心里七上八下的,刚才女服务生对她说:“你有狐臭,我得告诉人家,可能不会要你了。” 服务生只是猜测,但在胡梅梅心里投下巨大的阴影。在学校,在医院,都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厌恶的眼神,刻薄的话语,充斥在她脑海。 紧张使她的腋窝渗出了汗液,她自己都闻到了那股难闻的味道。 她握着双手,死死的。 她妈妈和姑姑以为她不舒服,关心地询问。 钟志远反复地比对着数据,用铅笔做着记号,勾或者叉,有时候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生怕自己错了。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依依不舍地放下要淘汰的履历。 他拿起胡梅梅的履历表,各项数据都那么优秀,他毫不犹豫地打了个勾,放在录取的那堆表里。 狐臭算什么?只要你肯努力,那就让我们臭味相投吧! 最后,留在手上的还有10张履历表。 “刘红梅,李晶晶,……你们可以走了。” 胡梅梅听着一个个被淘汰的名字,心都快蹦出嗓子眼。 名单念完,都没她的名字。 “妈,姑,没我的名字吧?” 她确定没有她的名字,可怕漏了,紧张求证家人。 “没有,咱闺女这么俊,他不选你,他眼瞎啊?” 她妈妈拍着她的手,呵呵地笑,骄傲地说。 那20名佳丽,有的哭成泪人,不肯走,求钟志远收留。 钟志远心里很矛盾,放在别的模特队,她们都是优秀的。但在他这里,很遗憾,他要的是超模潜质的人。 他狠心地送走那20名佳丽,将10名佳丽请进了会议室。 叶小雨,曾是舞蹈演员,李雨菲,排球运动员,洪珊,幼儿园老师,陆雅芳,纺织厂挡纱工,梅红,小学体育老师,苏倩文,游泳运动员,唐婉婷,篮球运动员,曾小倩,服装厂裁剪工,刘雯丽,击剑运动员,胡梅梅,护士。 10名身材、相貌、气质俱佳的姑娘站在钟志远面前,他像看到宝贝一样看着她们,把姑娘们都看害羞了。如果不是钟志远诗人身份的光环,都觉得他别有用心。 姑娘们忐忑地看着他,生怕他说还有最后一关。 “你们是最棒的,你们被录取了!” 当钟志远说出这句话时,姑娘们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谁的青春没有梦想? 她们激动得跳了起来,欢呼起来,甚至哭了起来。她们和家人拥抱在一起,说不出话来。 最激动的要数胡梅梅,她知道钟志远一定知道她有狐臭,但他还是录用了自己。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对得起他这份信任。 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都纷拥上来,新晋诗人哈尔滨招聘模特,这是一大新闻。 电视台记者给钟志远做现场采访,围着一群报社记者。 “作为一个诗人,你为什么开办企业?” 记者提了个看似平常,却暗藏玄机问题。 “我说过,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我想尝试不同的生活。” 钟志远微笑着,轻松地回复。 “你不觉得,这是不务正业吗?” 记者不客气地追问道。 “以美传美,让人更美,让世界更美,我认为这是崇高的正业。光会作诗、写文章,那是能力所限。”钟志远说得文雅又霸气。 “花儿制衣才刚建立,为什么急于招聘时装模特?” 记者问了更刁钻的问题,甚至说不礼貌。 “为了美的事业,我们迫不及待。花儿模特队是国内第一支厂级,也是第一支非国有的时装模特队,不久的将来,你会看到花儿制衣许多的新闻,组建花儿模特队,只是其中的一条。” 钟志远趁机做起了广告,没有让记者牵着鼻子走。 “你为什么不远千里,来哈尔滨招聘模特?” 记者不再逼迫式提问,改了亲和路线,是一名很专业的记者。 “因为哈尔滨姑娘美!” 钟志远眉眼都是笑意,感谢记者的提问,想必哈尔滨姑娘会非常满意。 采访结束,钟志远主动与记者们打招呼,派发小红包。经验告诉他,这样的俗套很重要。 朱经理也不含糊,好烟好茶地招待记者们,直到将他们送走。 不花钱出风头的事,他总算赶上一回,让员工全程拍照,记录下这难得一回的场面。 二楼的餐厅,朱经理专门为钟志远布置了三桌,10位佳丽和她们的亲人都留下来共进晚餐。席上满满当当的酒菜,姑娘们和家人见这样丰盛的晚餐,都是欢天喜地的,足见钟志远对他们的看重。 钟志远和十位佳丽坐一桌,仿佛大观园聚会的贾宝玉,莺莺燕燕围着他,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他正想说什么,进来一个金发碧眼,身材曼妙的外国女人,在姑娘们惊愕的眼光中,径直站到了钟志远身边。 阿琳娜找来了,钟志远朝她笑笑,让服务员加座。 家长们不明就里,议论纷纷,惊讶于“花儿制衣还有外国人”,觉得这单位不错。 为了让大家熟悉起来,钟志远和姑娘们玩起了“开火车”的游戏,火车不是开向某个地方,而是开向某人,规定可以开向任何人,但两个人间不能重复。 “钟志远的火车要开了。”钟志远给姑娘们打样。 “开哪去?”姑娘们问。 “开向……胡梅梅。”钟志远看了下姑娘们,选择对面的胡梅梅,他是有用意的。 胡梅梅愣了下,没想到隔了这么多人第一个就是自己,心里一激动,忘了说词了。 姑娘们拍着巴掌起哄,让胡梅梅表演一个。 胡梅梅没办法,来了一小段《红灯记》。 “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胡梅梅字正腔圆,博得大家的喝彩。 “胡梅梅的火车要开了。”胡梅梅表演完,游戏继续。 “开哪去?” “开向刘雯丽。” “刘雯丽的火车要开了。” “开哪去?” “开向曾小倩。” “曾小倩的火车要开了。” “开哪去?” “开向唐婉婷。” “唐婉婷的火车要开了。” “开哪去?” “开向阿琳娜。” 阿琳娜正在看笑话,哪想到会落自己头上?被钟志远一推才明白,结结巴巴地说:“火车开阿琳娜……”话一出口,姑娘们大笑起来,阿琳娜一脸羞涩地看着钟志远,好难为情。 “你也不怕被压死!”钟志远嘲笑道。 阿琳娜大大方方地站起来,用俄语唱了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熟悉的旋律,大家一起唱了起来,成了中外小合唱,别具一格。 游戏下来,大家熟悉不少,氛围融洽起来。几杯酒下肚,更是热闹起来。 家属们看孩子们游戏玩得热热闹闹的,他们相互间敬酒,慢慢热络起来。 “你家种君子兰了没?” 钟志远正好端着酒过来,听到家长们在聊君子兰,猛然想起君子兰事件,现在正是君子兰炒作的高峰期,明年最高峰一盆君子兰值14万,号称“绿色金条”,但也就在明年六月,一落千丈,炒作的人血本无归。 “君子兰原本非洲南部的一种野花,前几年也不值几个钱。为什么忽然就身价百倍?现在几千,上万,甚至五、六万一盆?” 钟志远的话引起了家长们的思考。但他们琢磨不透里面的道理。 “如果想借君子兰发财,千万注意,明年这个时候,最迟不过五月,全部卖掉,否则,全砸手里,血本无归。” 钟志远很笃定地说,家长们惊讶地看着他。 他不多解释,只淡淡地笑,再三叮嘱:“千万记住我的话!” 毕竟这些都是他的员工家属,不想让他们倾家荡产。 是夜,阿琳娜像躺在荷花上的何仙姑,向钟志远展示她完美的曲线。钟志远虚心地向她请教俄语,他的手放在她双峰上,问:“这叫什么?” 第92章 模特回来 阿琳娜说了句俄语,钟志远惊讶地望着她,“割乳子?” 阿琳娜害羞地笑了下,钟志远在她臀上轻拍了下,笑问:“这不会割了吧?” 阿琳娜用俄语发了个音,钟志远乐了,“都割啦?” 手再往下滑,一脸坏笑地问:“不能割了吧?” 阿琳娜赶紧捂住她的金色湿地,脸红得把头钻进他怀里…… 次日,阿琳娜终究没有同行,钟志远带着十名佳丽登上归程。 飞机上,花儿模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空姐都没见过世面地来回走个不停,为多看眼这些美人。 “起飞和降落的时候,张开嘴,或者吞咽口水,这样不会耳鸣。” 钟志远在候机时告诉姑娘们这个小窍门。 飞机起飞时,就看见花儿模特们个个张着嘴,像朝天歌的鹅,有的微张着,有的大大地张开嘴煞是好笑。 “我们上天了!” “哇,天上是这样的啊?这云真漂亮!” “地上在下雨,怎么天上还有太阳?” 飞机在云层里穿行,白云伴飞。 姑娘们唧唧喳喳,兴奋得说个不停。 这些没出过远门的姑娘,一路都是惊喜。 “小姐,帮我把这玻璃窗打开,我想吹吹风。” 陆雅芳怎么也推不开那块玻璃,空姐正好经过,她求助道。 空姐听了,含蓄地笑了,说:“飞机里开了空调,那个开不了。” 刘雯丽在后背听到,笑得合不拢嘴,嘲笑道:“雅芳,你也不怕被吹出去。” 花儿们都开心地逗趣陆雅芳。 还好其他乘客听不到,不然全舱都要笑掉牙。 钟志远憋着笑,憋得腹腔痛。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每个姑娘都毫不客气地问空姐要了烟,又不约而同地全给了他,他手里捧着一堆的烟盒,不知往哪放。 飞机降落上海,姑娘们每人身上一副扑克牌,腰别钥匙扣,头插梳子,手上一把扇子,一手拎着皮箱,鱼贯地下机,空姐看呆了,乘客们张着大嘴,眼睛看得直直的。 钟志远尴尬又得意地笑,这帮姑娘调皮。 在上海,钟志远带她们逛南京路,外滩,领略大上海的风采。 姑娘们像群春游的学生,蹦蹦跳跳,说说笑笑,就差说“此间乐,不思蜀”了。 永安百货,钟志远给她们每人买了六双高跟鞋,三双五公分,三双十公分。她们捧在手里,看着精美的皮鞋,美滋滋的。 钟志远暗笑:美吧,到时候有得哭。 事实上,很快她们就感觉到了旅途的艰辛。 开往南昌的火车,虽是卧铺,夜里行车,咣当咣当的摇晃下,睡眠总是断断续纽的,如梦魇般不踏实,次日到站,睡眼惺忪的,无精打采。 虽有八一广场的壮美、南昌炒粉和瓦罐汤的美味来缓冲,可次日的山路十八弯,给了她们人生的第一次打击。 回赣州的客车在山岭间盘来绕去,刚开始姑娘们还挺兴奋,如坐过山车股开心。同车的旅客麻木的眼神看着她们。再过一程,客车左旋右转,忽上忽下,时缓时急,几个姑娘开始晕车。在一个陡坡上,两车交汇,司机减速避让,车身仰着几疑爬不上要往下滋溜,吓得姑娘们惊惧地尖叫起来。平原长大的姑娘哪见过这样的崎岖山路,这样的危险行车?一路颠簸,几个姑娘黄胆都吐出来了。 看着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因为自己遭罪,钟志远很内疚。 想想她们即将开启美好的人生,又觉得让她们吃点苦是对的,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彩虹?梅花香自苦寒来嘛。 这么想着,他心安理得起来。 车到赣州,一身疲惫的姑娘们两腿虚软,走出车站,见到的是荒山,泥土路,红土地,说不出的荒凉。她们面面相觑,心里七上八下,一种不安占据心头。 田甜包了一辆面包车等在那里,还带了三个小伙子来当苦力搬行李。见钟志远带着姑娘们从车站出来,她带人赶忙迎上前去。 “我也东北人,我佳木斯的。” 田甜的东北腔让姑娘们感觉如遇亲人,一扫心中的阴霾,跟着上了车。 梦开始的地方都是不完美的。 车子驰上红旗大道,宽敞的马路又让她们兴奋起来。 钟志远特意让司机在市区绕了圈。 “那是什么树?好大啊!” 她们没见过古榕树,更没见过路中间长一棵参天大树的,激动得大叫。 “城门,古城门!” 从西津门城楼下穿过,迎面一条大河,风景优美。 “河面上那是什么?” 姑娘们没见过浮桥,好奇地问。 小小的赣州城,一下子俘获了她们的心。 这里,风景独特。 第93章 收编美玲母女 花儿模特被送到一个闹中取静的秘密地点安置起来。 钟志远没有留下来陪姑娘们晚餐,由田甜代为招待。她东北老乡的身份,又同为女人,让初来乍到的姑娘们感觉亲切,起到了安抚作用。 钟志远去了关美玲家。 “钟哥!钟哥!” 关美玲听到敲门声,转出来见是钟志远,惊喜得连连欢叫。 张秀清在厨房炒菜,转身见到钟志远,笑着打了声招呼:“志远来了啊?先坐坐,一会就吃饭。” 关美玲领着钟志远到屋里,娇嗔道:“你成了诗人,都忘记我们了!” 上次来她家拜年后就没再见,算来有一个多月了,钟志远冲她歉意地笑,温柔地说:“怎么会,我不来了吗?” “你再不来,我就找你去了!”关美玲嘟着嘴娇气地说,鼻子里娇哼了声。 “你有事来找我好了,你看,我有事就来找你了。”钟志远说。 “你看,有事你才来!”关美玲嗔道,幽怨地看着他。 钟志远受不了,想伸手去摸她的头,终又没伸出手去。 “你想不想当模特?我组建了一支模特队。”钟志远问。 “你组建了模特队?”关美玲诧异地问,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是啊,就一个月的时间,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她一点消息都没有。 “嗯,我收购了水西服装厂,现在叫花儿制衣,今天刚从哈尔滨把模特带回来。”钟志远说。他语气平静,脸色平和。 关美玲讶然地看着他,又替他高兴,“钟哥,你太厉害了!” 她的兴奋全写在了脸上。 张秀清将饭菜端进来。 “妈,不得了啦!”关美玲兴奋地叫起来。 “怎么了?咋咋乎乎!”张秀清往桌上放着菜,责怪地看了女儿一眼,问道。 钟志远也帮着往桌上放菜。 “妈,钟哥现在是老板了,还组建了模特队!” 关美玲像说自己的功绩一样高兴。 “真的?” 张秀清吃惊地问。 “嗯!”钟志远笑着点了点头。 “志远,你实在是太优秀了!” 张秀清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又去厨房端菜。 三个人坐下吃饭,钟志远将来意给母女俩说明。 “花儿模特队已经有10名队员,我想请美玲去,她自身条件非常好,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钟志远对张秀清说。 “妈,我去!”关美玲兴冲冲地说,怕妈妈拒绝。 张秀清没有马上回答,女儿去当模特她可以接受,可是女儿走了,这店就她一个人,一时没主意。 钟志远看出她的心思,其实他想好了一揽子计划。 “阿姨,我有一个计划。我要在全国各地开连锁店,只卖花儿制衣,我想邀请你加入我的计划。” “连锁店?我加入?” 张秀清不懂什么叫连锁,对自己加入也非常意外。 钟志远给她解释了什么是连锁。 “那要有人全国各地跑?” 张秀清很快抓住了重点,悟性高,一点就通。 “是的,阿姨,你有没有兴趣带一个团队来做这件事?” “我?” 张秀清惊讶地指着自己问。 钟志远肯定地点头,说:“美玲店就是预演啊,装修、陈列、开业促销,你都经历过了,你有这个能力。” 张秀清觉得钟志远说的有点道理。想了想问道:“那美玲店怎么办?” “嗨,有了西瓜你还舍不得这粒芝麻?”钟志远调侃道。 张秀清尬笑了下,钟志远意识到自己说话太不顾及她的的颜面了。毕竟美玲店是她的心血,也是她的本钱,你把它说成芝麻,这是瞧不起谁啊? “阿姨,我是这么想的,美玲加入模特队,她们以后天南地北各处飞的。你呢,也加入花儿制衣,一样各大城市满天飞。比自己开店省心,也风光不是?” 听了钟志远的话,关美玲开心得饭都不想吃了。她嘴里潄着筷子,展开了想像的翅膀。 张秀清也很激动,自己开店烦恼事太多,不说进货,守着店什么生活都没有。 她想了想,心一狠,就定了。 “好,志远,我们娘俩就跟定你了!” 张秀清决绝地说,有点悲壮的神情。 这话听在钟志远耳朵里,感觉娘俩要委身于他,肚子里歪歪地偷笑了一番。 “阿姨,美玲店先开着,我要重新打造一个旗舰店。不过,美玲呢,明天一早报道,三个月内回不来了。”钟志远说。 张秀清不知道什么叫旗舰店,但知道大概意思,听说美玲要三个月不回来,疑惑了。关美玲也是,问道:“三个月不回来,去哪?” 钟志远笑说:“不去哪,就在赣州。” “赣州就这么大,几步路的事,怎么不回家?”张秀清奇怪地问。 钟志远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 “魔-鬼-训-练!” 第94章 天性解放 花儿模特队住在红旗大道一个僻静的干休所内。 干休所一座铁制栅栏门,院里三棵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两边各有两栋红瓦红砖的平房,梧桐树下有石墩供人休息。 钟志远带关美玲到达时,十个姑娘已经在田甜的整顿下,等在活动室。 活动室二十米见方,是个极好的训练场地。 一面墙边,木支架上放着一块木黑板,讲台上一盒彩色粉笔,一只黑板擦。一头墙边有一根长长的把杆,可惜没有落地镜子。 姑娘们好奇地看着关美玲议论,关美玲好奇地看着她们。 “介绍下,这是关美玲,你们的副队长。” 钟志远将关美玲给大家,又向她介绍了队长叶小雨,就让她站在队伍里。 叶小雨是那晚在马迭尔,不,哈尔滨宾馆吃饭时定下来的,游戏下来,钟志远觉得她比较稳重,有一定的号召力。 “宣布一条纪律,一切行动听指挥,否则,哼哼……”他从包里抽出一条跳绳来,在手上拉了拉,歪着嘴冷笑地看着她们。 姑娘们看他的坏笑,那拉绳的动作,吓了一跳。 “要打人啊?”胡梅梅弱弱地问。 钟志远将绳子在空中一抖,厉声道:“罚跳绳500个!” 姑娘们“切”地一声,不屑地嘲笑起来,她们当中运动员居多,才不怕体罚。 钟志远看她们年少轻狂的样子,心想,到时可别哭。 他大喝一声,严肃地发出号令:“全体都有,立~正!“ 姑娘们见状,止住笑,纷纷做出立正的姿势。 “从现在开始,你们就进入了为期两个月的魔鬼训练!” 钟志远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副教官脸。 听到“魔鬼训练”,姑娘们议论起来。 “还能强过运动员的集训?”唐婉婷不以为然地说,李雨菲、刘雯丽和苏倩文都认同地笑了。 钟志远朝她们投以怜悯的一笑,心说,但愿吧。 他突然大喝一声:“不许说话!” 这声音冰冷无情,第一次吓到姑娘们。 关美玲第一次见识钟志远的威严,小心肝怦怦地跳。这和温文尔雅、生动有趣的钟哥相去甚远。 “要想人前显贵,就要人后努力!你们当中许多都是运动员,这道理,我就不用多说了。模特是做什么的?” 无人应答,她们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钟志远温和地笑了下,说:“现在可以说话。” “模特就是让人家觉得衣服好看,让人来买。”李雨菲大着胆子说。 “大实话!”钟志远笑道,问:“还有呢?” “模特是衣架子,让衣服看起来更漂亮!”洪珊说。 “说得好!”钟志远夸道。 洪珊羞涩又开心地笑了。 “你们说的都对,在我看来,模特作为一种职业,它也是演员。” 钟志远说,看着姑娘们,好像要将这句话强力按进她们的思想里。 姑娘们第一次听到有人将模特和演员联系在一起,非常新鲜,非常震撼,这无形中拔高了模特的形象,仿佛模特很有光。 有时候,一个概念能产生巨大的能量。 “演员通过肢体、表情、眼神和语言,将人物演好。模特呢?”钟志远停顿了下,姑娘们聚精会神地等着他往下讲。 “模特靠身体语言来展现服装灵魂。”钟志远简洁地说,“它比演员演戏还难!” 姑娘们都很激动,大有自己即将从事的职业超越演员的优越感。 关美玲仰慕地看着钟志远,心里有几丝幸福感。 钟志远成功调动起姑娘们对自己即将从事职业的的心理认同,这种自我的会影响她们的一生。 “接下来,我们要解放天性。” “解放天性?”姑娘们满眼迷惑,她们没听过。 钟志远简单地解释道:“就是让你们做到无视别人的眼光,专注在自己演绎的世界里。举例说吧,如果你是只猪,你得会哼哼吧?如果,你是只狗,你得会汪汪,如果,你是猴,你得会挠痒痒吧?”他学着猪叫,又学狗,最后反手搭凉棚左看右看,十分滑稽,逗得姑娘们笑出声来,他自己还陶醉在猴子的角色里,朝她们呲牙咧嘴的,姑娘们笑得花枝乱颤,队伍又不成形了。 不料,钟志远突然脸一板,喝道:“集体跳绳500个!” 姑娘们的笑声嘎然停止,面面相觑。 钟志远从包里将十几根跳绳抖落出来,关美玲率先走出队列,捡起绳子去一边。 叶小雨招呼大家,纷纷拿起绳子去一边。她喊着口令,大家分开站好,开始跳绳,呼呼呼的,一片声的响。 五百个跳完,叶小雨自觉地将队伍整理好,站在那里。 钟志远很满意,脸上却没有表情,他让大家学猪叫,学狗叫,再学猴子。 活动室里一片哼哼声,又汪汪汪的。两个老人打门外经过,探头进来观望,见一群漂亮女人在学猪狗叫,莫名其妙。 学猪叫、狗叫,姑娘们还比较顺利,学猴子就有点为难,动作实在有损形象,迟迟不愿做动作。 “再不做,跳绳五百个!”钟志远冷冷地说。 姑娘们被逼,只好抬起手来,将手掌握起向里弯,很僵硬地做着动作。 “天性解放,记住,你现在是猴子,不是人!不是人!” 钟志远大吼着,一声比一声大。 “战胜不了自己,就战胜不了别人。自己是人生最大的敌人,你一定要打败你自己!” 他激昂地喊道,给姑娘们鼓气。 “相信自己,你一定能做到!” 钟志远挥舞着拳头呐喊。 人在犹豫的时候需要有人从旁鼓励,有时需要有人逼他一步。这时候出现的人就是贵人。 很幸运,这些姑娘们遇到了钟志远。 她们受到很大的启发和激励。 “这有啥,看我的!” 刘雯丽大声说,其实也在给自己鼓气。只见她双掌弯曲,左手挠右手。 “你这不行,看我的!” 曾小倩不屑地说。只见她抓耳挠腮的,眼睛还眨巴眨巴,很像个猴。 一众姑娘纷纷弯曲双掌,一个个抓耳挠腮,越来越放松,慢慢地相互间呲牙咧嘴起来,手搭凉棚,你看我,我看你,场面十分滑稽,仿佛进了水帘洞猴子的家。 有些姑娘看到这滑稽的场面,想笑但不敢笑,关美玲没控制住,或者已经忘了纪律,忘情地笑出了声。 “关美玲,出列!” 钟志远毫不留情地冷声喝道。 关美玲羞红着脸,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捡起跳绳去一边跳绳。 姑娘们见副队长被罚,这副队长是老板亲自带来的,她们对钟志远增加了几分敬畏。 关美玲跳完五百个,钟志远拍掌将大家召集起来。 “接下来给大家一个作业:我是女流氓。希望你们能扮演好这个角色,把自己的天性完全解放出来。”他抬腕看了表,“给你们一刻钟时间准备,你们可以讨论,但不可重复表演。解散!” 钟志远很干脆的一声令下。 姑娘们围拢在叶小雨身边,吵吵嚷嚷。 “什么不好演,要演女流氓啊?” “看你说的,天性还没解放啊!演什么不是演啊?” “就是,没让你演妓女,嘻嘻……” “队长,怎么演啊?” “队长也管不了,各演各的,没听说不让重复吗?” “是啊,我去想想吧。” 姑娘们三三两两地散开,琢磨着,比划着,交流着。 钟志远一旁壁上观,看她们能作出什么妖来。 一刻钟后,钟志远双手击掌,将大家召集起来。这次姑娘们很快就站好队伍。 “接下来一定会非常精彩,队长和副队长先来吧,其他的队长安排次序。好,现在开始。” 姑娘们站到一端,腾出场子。 叶小雨像要登台的演员,闭目沉思,酝酿情绪。她抬起头,撇着嘴,满眼不屑,扭头看天,晃着膀子,甩开两条胳膊,六亲不认地大步向前。 姑娘们嘻嘻地笑,钟志远也呲着牙笑。这是个很拽的女流氓。 叶小雨走到那头,关美玲主动地站了上去,只见她摇着身子,软不拉沓的,左顾右盼,两个手指像是夹着支烟,嘬嘴向空中,像是吐出一口烟,晃悠悠地走了。 有人笑出了声,这女流氓神情很放肆。 “苏倩文,你上!” 苏倩文得到指令,站上去,却见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叉开双腿,做开瓶的动作,嘴里发出“呯”的一声,像是瓶盖飞了,她虚握着,像是举起酒瓶,对着前面嘶声喊道:“喝,不醉不归!”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地,像在吹瓶,然后,转脸向大家,眯着醉眼,打了个嗝。 姑娘们哈哈大笑,钟志远仿佛闻到了酒嗝里的臭味,这个贪杯的女流氓,那一个嗝太传神了。 胡梅梅扭着腰肢,羞怯地低头向前,忽而停下,蹶起屁股,回头托腮一笑,抛了个媚眼,轻移莲步,羞赧地低头走开。 这哪是女流氓?倒像个思春的美女勾引情郎。她那双眼睛顾盼生辉,妖冶又魅惑。 “干哈,干哈呢,一个个的!”李雨菲吼叫着,风风火火地上来。这画面太粗鲁,姑娘们狂笑不已。她像到一个水果摊前,伸手拿起一个桔子,剥开放嘴里,呸,“忒酸了!”她一口吐掉。又拿起一根甘蔗,咬一口,“啥玩意儿,一点不甜。”却没见她扔掉,嘴里嚼着,转身走了,边走边往地上吐渣渣。 这是个强盗啊,好豪横的女流氓。 唐婉婷和刘雯丽两个脸贴着脸,旋转着舞了出来,唐婉婷一只手还在刘雯丽的腰上往下摸,摸到屁股上,还在那上面捏了捏。 她们把沙沙舞当作流氓舞了。屁股上那一捏引得姑娘们花枝乱颤,娇笑不已。 钟志远都不由得咧嘴笑起来。 曾小倩头发篷乱,吹着口哨,晃荡着身体,双手拍打着屁股,斜脸望天,迈着二五八万的步伐,踏地有声地大步向前。 姑娘们咯咯地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她突然回过头来瞪着她们,暴喝道:“你瞅啥?” 这一喝,吓姑娘们一跳,愣了一会,胡梅梅哈哈大笑,暴喝道:“瞅你咋的?” 姑娘们醒悟过来,齐声大喊:“瞅你咋的!” 活动室一片笑声。 钟志远乐不可支。 第95章 站墙 “接下来,形体训练。这决定你能不能成为一个好的衣架子!” 钟志远的教官脸一板,氛围就严肃起来,他一声令下:“站墙!” 姑娘们没一个动的,愣在那儿。 “站墙?怎么站上去啊?”刘雯丽懵懂地问。 “练轻功呢?人家是草上飞,咱是墙上站啊?”曾小倩淘气地说。 钟志远笑了,没怪她们,“站墙”这个词对她们来说实属冷僻,行业内恐怕都没人听过,别说?们了。 “站墙,就是背贴着墙站立。” 听钟志远这么说,姑娘们小声议论开来。 曾小倩却大声说:“这不是罚站吗?那能练什么形体啊?” “罚站也能练形体啊?那小倩指定罚得多了,怪不得身条好呢!嘻嘻……”刘雯丽笑得可欢了。 钟志远看着她们两个人,戏谑地微微一笑。 关美玲感觉她们要麻烦了,果然,钟志远教官脸又出现了,大喝一声:“曾小倩、刘雯丽出列!” 两根跳绳扔向了她们。 两个人面面相觑,在众目睽睽下,到一边领罚去了。 在叶小雨和关美玲两个队长的监督下,光着脚跳了五百个,乖乖的回来,不敢说话了。 十一个姑娘,一字排开,靠墙站立。 “听好了,站墙要领: 一,后脑勺贴墙; 二,肩胛骨贴紧墙面,两肩保持水平,手臂自然下垂,与身体有一点点空隙; 三,挺胸收腹,用腹腔呼吸; 四,臀部肌肉夹紧; 五,收紧大腿内侧肌肉,保证大腿内侧肌肉在发力; ……” 钟志远一条一条慢慢地讲,姑娘们一条一条地照做。 刚开始姑娘们听钟志远说站墙就是背靠墙站立,还不以为然,心想罚个站有什么难的,谁没罚站过?没想到,站墙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一条一条做下来,有的找不到感觉,有的做起来很吃力,做着做着,感觉连站都不会了。 钟志远一共说了八条要领,不断地重复着,挨个的去检查她们的姿势。 “肩胛骨贴紧墙面,你以为练轻功啊?”钟志远摁住曾小倩的肩膀往墙上用力按,嘲笑道。 曾小倩白了他一眼,咬着牙一声不吭。 “行,喜欢你的倔强,加油!”钟志远笑道,心里确也喜欢。 转到苏倩文面前,从上到下观察一番,屁股没收紧,身体垮垮的,钟志远盯着她说:“臀部肌肉收紧,臀部在哪?要我摸一下吗?”说着,作势伸出手。 苏倩文吓一跳,自觉地屁股收了起来。 “对,就这样,这一收多好看!”钟志远夸道,苏倩文咬着嘴,红着脸,不敢看他。 李雨菲一旁偷笑。 “你还笑人家,大腿内侧肌肉收紧,你收紧了吗?要不要我摸给你看哪是内侧?”钟志远嘲笑道,故意伸手去吓唬她。 李雨菲吓得乱叫:“我知道,我知道。”两腿努力地并拢成一条直线。 “嗯,这腿可以~”钟志远夸奖道,差点嬉笑说“可以把玩三个月”。 “就这么站着,45分钟后结束。” 钟志远看了下表,严厉地说。 活动室响起轻轻的惊叹声,没人敢动。 钟志远转身从包里拿出一叠纸,他往每一个人的双腿间插了张纸。 “夹住纸啊,掉一次跳绳500个!” 钟志远冰冷的声音引来一片哀怨声,虽轻却清晰。 他边喊边走动着,手上抓着一把尺。 每一个姑娘在他经过时,都下意识地紧张起来,生怕被他罚。 曾小倩的肩胛又松了,钟志远啪地一尺打在她肩上,再次上去按住她的肩膀往墙上摁,头对头,四目对视,就差碰到她鼻尖了。曾小倩受惊的小动物般,一直往后躲,可哪躲得了? 钟志远一脸坏笑,曾小倩大气不敢喘。 许久,钟志远才放开了她,曾小倩方才舒了口气,又赶紧去找肩胛贴墙的感觉。 “啪!”钟志远一尺打在陆雅芳肚子上,“挺胸收腹,不是凸肚子!” 走过梅红,一尺打她腿上,“夹紧!”他蹲下来,故意色咪咪地问,“要不要我帮你摁住腿?”梅红条件反射地收紧了腿,一点缝都不留。 钟志远很满意,歪笑着走开,一尺打在陆雅芳的屁股上,“贴着墙,怕屁股冷啊?要不要我给你捂热了?”吓得陆雅芳屁股一紧。 关美玲见状,忽然心生顽皮。故意放松身体,等着钟志远过来纠正她。 钟志远看到关美玲的姿势,皱了下眉,一直做得好好的,怎么松垮了?二话不说,上前双手按住她的肩往墙上摁,提醒她:“挺胸收腹,收紧臀肌。” 关美玲将胸挺得鼓鼓的,芳心窃喜,近在咫尺,一双妙目水灵灵地望着他。 钟志远见她一副开心得意又享受的样子,心下了然,这丫头搞鬼呢。 他身体前倾,嘴贴近她耳朵,悄声警告:“再淘气,打屁股!” 关美玲调皮一笑,乖乖地站好。 没过多久,姑娘们就感觉全身僵硬,脚趾生疼。更要命的是腿间那张白纸,为了不让它掉下去,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绷紧,不能有丝毫放松。 “时间过得好慢啊!” 不知谁轻声地说,这声音立刻引起共鸣。 一张纸哗地一声飘了下来,落在地上。 “洪珊,出列,500个!” 洪珊尴尬地走出来,身体僵硬得走路都不利索,拿起跳绳到一边跳起来。 看着洪珊艰难地一蹦一息地跳绳,姑娘们这时候知道了,她们不以为然的跳绳体罚,也会难于登山,更加不敢犯错了。 在钟志远的无情监督下,姑娘们个个咬牙坚持。 她们本是“不安分”的女人,怀揣梦想才会走到一起,谁愿在起跑线上掉链子? 手臂抖了,腿抖了,但她们依旧咬牙坚持,一声不吭。 后背慢慢地湿透了,前胸也湿透了,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人狼狈得活像落水狗。 钟志远不住地点头,由衷称赞她们:“好样的,坚持住啊,坚持就是胜利!” 45分钟后,钟志远高喊一声:“时间到!” 如蒙大赦,姑娘们趴下一片。 “都别坐着,去压压腿,开开背,拉伸拉伸。”钟志远大声督促道。 叶小雨现身说法,教大家怎么压腿,怎么开背,舞台的磨练在这里起了作用。 把杆不够,叶小雨让姑娘们两两一组,或双手搭在肩上往下压,或一个人的腿抬起放到另一个人的肩膀上,相互配合着开背、压腿。 这时候,姑娘们又欢笑起来,活泛起来了。 趁着放松,钟志远再次一条条的把站墙的要领说给大家听。姑娘们或压腿,或抻腰,各种姿势放松着,边听着,有人记得,跟着往下说下一条,气氛很轻松。 “很好,有人记住了,宣布一下啊,上午结束之前,每个人必须在我面前过一遍,过不了的饭就别吃了,午觉也别睡了。” 钟志远的话一出,氛围一下子紧张起来。 “我最怕背书了!” “我顶恨老师抽到我!” 曾小倩和刘雯丽两个活宝叫了起来。 钟志远朝她们笑笑,他一笑,把两个人吓得吐了吐舌头,赶紧打住了,生怕被他罚。这时候500个跳绳可不是闹着玩的。 姑娘们当下就开始背起来,总共八条,站了一节课,内容基本还是记得的,但一上升到抽查,心里一紧张,记得的也总会磕磕绊绊。 人就这样,一紧张,容易的事情也难了。 第96章 管住嘴 午餐,钟志远和姑娘们一起吃的饭。 粉蒸肉,清蒸鱼,香菇瘦肉汤,凉拌时蔬,一盘煮鸡蛋,一盘煮红薯,还有苹果、香蕉等水果。 姑娘们见到桌上的菜,很欢喜,有鱼有肉有蛋有水果,在八十年代确实算是丰盛的。 “粉蒸肉要肥的才好吃。”关美玲跟姑娘们说,转而问钟志远:“钟哥,怎么粉蒸肉全是瘦肉?不是应该用五花肉吗?” 姑娘们听她叫钟志远“钟哥”,都微笑着递眼色。 “你们注意到没有,桌上的菜有什么特点?” 钟志远没有回答关美玲,他问大家。 “有鱼有肉,很全乎!”叶小雨笑道。 “有水果!”陆雅芳说。 “没有红烧的菜,全是蒸啊,煮啊,凉拌的。”胡梅梅说,似乎发现了什么。 钟志远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对大家说:“对的,粉蒸肉本应用五花肉的,美玲说的没错,但我们用的是瘦肉,这里的菜没有红烧,没有炒的,都是蒸、煮和凉拌的,还有,你们发现没有,没有米饭和面,为什么?” 他看着大家问。 “不知道!”梅红很光棍地说。 “想要有个好身材,就要管住嘴。”钟志远说。 姑娘们不能理解,因为她们不控制照样有傲人的身材。 “咱以前啥都吃,专爱吃肥肉,一个月吃上一回红烧肉,可劲造呢,身材咋还这么好呢?”刘雯丽很凡尔赛地问。 曾小倩白了她一眼,“你说自己天生的呗!” “你们一个月能吃一回红烧肉,咱还吃不上呢,都营养不够。”陆雅芳说。 钟志远觉得她说到点子上了,指着桌上的饭菜问她们:“粉蒸肉的瘦肉换成五花肉,你们喜欢吗?” 关美玲第一个高兴地说:“喜欢,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油,那才香。” 姑娘们想想,红烧肉似的,都说喜欢。 “天天吃会胖吗?”钟志远问。 姑娘们听出钟志远的意思,大都不说话了。 “你也不让天天吃啊!”曾小倩弱弱地说。 钟志远笑了,问她们:“你们很快就是万元户了……” 他话没说完,姑娘们就兴奋地叫起来,“真的?” “万元户”在社会上可吃香了,她们岂不兴奋? “真的,很快!”钟志远很认真地说,问她们,“成万元户,有钱了,你们想干啥?” 胡梅梅毫不犹豫地说:“买漂亮衣裳,吃好吃的东西!” “这是个不孝顺的闺女!”钟志远戏谑道,胡梅梅羞着脸吃吃地笑,姑娘们跟着笑了。 “我先给我妈买貂皮,我妈可喜欢了,见人家穿貂皮大衣,路都走不动了。”苏倩文说。 钟志远夸了她一句,笑说,“反正离不开一个‘买’字。肯定会吃好吃的,谁都抵抗不了美食的诱惑。你们想想,天天大鱼大肉,会不会变肥?” “指定的!”叶小雨说,“俺邻居家可有钱了,他家闺女可压秤了。” 姑娘们都笑了,关美玲听不懂“压秤”是什么意思,问李雨菲,李雨菲说笑:“就是胖呗。” “记住了,当我们的营养跟上来了,甚至过剩了,身材就会变形,那时,想再变回来,可老鼻子难了。”钟志远警示道,还用了东北腔“老鼻子”。 姑娘们都笑了,“懂了!” “所以,从现在起,就要养成良好的饮食习惯讲究营养平衡,控制热量吸收。”钟志远说。 很平常的话,姑娘们还是没怎么明白,对“营养平衡”、“热量”没概念。 钟志远见她们一脸的不明白,解释道:“营养平衡,简单讲是荤素搭配,热量控制嘛,怎么说呢,我们吃进去的东西都带热量,拿等量的肥猪肉和米饭来说,肥猪肉的热量是米饭的7、8倍。营养失衡,身体会出问题。热量过剩,肯定压秤。” 姑娘们听得都啧啧不已,这些她们都是首次听说,原来吃顿饭里面讲究这么多。 钟志远过多解释,她们以后会懂的。 “现在起,烟酒绝对禁止。甜食,像汽水、糖果,原则上不碰!训练期间不零食,严格控制碳水化合物的吸入,除了食堂提供的一日三餐,不得额外加餐。”钟志远宣布饮食规定。 “啥叫‘碳水化合物’啊?整得跟化学课似的,头疼。”曾小倩面露难色地问。 钟志远微微一笑,这个年代听说过“碳水化合物”的少之又少,自己说习惯了。 “碳水化合物嘛,名词解释就不说了,你们只要记住,就是我们常吃的米饭、面条、面包、土豆、番薯、汽水可乐之类的东西。汽水可乐禁喝,其他的要吃,但要控制热量,不能多吃。”钟志远说。 “哪到底吃多少啊?”曾小倩疑问道。 钟志远想想这个问题他也难精确回答,笑了下说:“七分饱,不吃肥肉,不喝酒水饮料,米饭一小碗,或者用粗量代替……” 他这还没说完,曾小倩就急了,“完犊子,我一餐三碗饭,这咋整啊?” 刘雯丽看了她一眼,嘲笑道:“你傻啊,天天吃肉了,你还能一顿三碗呐?” 曾小倩想了想,低头咯咯地笑。 钟志远强调:“训练期间,除了食堂提供的一日三餐,不许吃其他的。” 姑娘们看着桌上的饭菜,一点意见都没有,这么丰盛,对她们来说,过上好日子。 钟志远看了眼关美玲,温和地对她说:“美玲,你自己把握,还得随身带着糖。” 关美玲得到钟志远的关心,心里甜甜的,温柔地应道:“嗯,我记住了。” 姑娘们一个个看向关美玲又看向钟志远,钟志远见她们怪异眼神,笑道:“她有低血糖,身上得带着糖防备。” “噢!”姑娘们齐声怪叫,脸上是意味深长的笑。 第97章 台步 下午是台步的教习。 “换上五公分的高跟鞋。” 钟志远一声令下,姑娘们坐地上,纷纷脱鞋换鞋。叶小雨让每人多带了一双鞋,关美玲也不管谁的,穿上一双,试试正合适。 大家穿好鞋,发现连站都不会了。 尽管是五公分的跟,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会。 “当心崴脚,慢慢来!” 钟志远看着她别别扭扭的样子,出声提醒,生怕这些宝贝中有一个崴了脚。 姑娘们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慢慢适应那种悬浮的感觉。有的弓着腰头顶在前面像要跳水,有的叉八着腿后仰着要倒了似的,有的半蹲着双手撑地屁股翘得老高,滑稽姿势不一而足。 钟志远开心地笑着,耐心地等着她们站起来。 “现在体会到了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喊‘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的分量了吧?” 钟志远调侃道,将“国”字念成主席的湖南腔,姑娘们在千姿百态中忍不住笑了。 也有狠人,唐婉婷轻轻松松就站起来了,根本没感觉有什么难,她放心大胆地迈出了步子,哪曾想,一个重心不稳,啪地一声摔了个屁股墩,咧着嘴坐地上,两只手不停地摸屁股,大概是痛,狼狈极了。 这把一众姑娘笑坏了,却把钟志远吓坏了,快步过去查看她的伤势,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钟志远一脸焦急地蹲在唐婉婷身边,关切地问她可扭到脚伤到哪。 唐婉婷只不过摔得难看,没有受伤,看到他发自内心的关切,很感激。 关美玲正好在她身边,这时向她伸出了手,唐婉婷拉住关美玲的手,弹簧般站了起来,转了转脚向钟志远证明没事,自嘲道:“多大点事,篮球场上摔跤常有的事,不会摔跤的运动员不是好运动员!”姑娘们又笑了。 钟志远心下一宽,他实在担心再出意外,有人掉队,影响培训进度和整体效果。 “第一次穿高跟鞋是很不适应的,大家不要急。腿要直,重心在后面,与身体在一条直线上,”钟志远说着,笑了下,调侃道,“都是大姑娘,还要一个老爷们教你们穿鞋。” 姑娘们被他逗笑了,刘雯丽笑说:“钟少哪是老爷们?” 她们刚到赣州时,田甜称钟志远“钟少”,她们就跟着叫了。 “钟少咋懂那么多呢?还比咱小呢。”曾小倩感叹道。 钟志远心说我能告诉你吗?笑道:“学习,多学习什么都懂了。” 被她一说,想起什么,对姑娘们说:“第一次穿高跟鞋会非常不舒服,脚趾头会挤得痛,脚后跟容易磨破皮……” “我就觉得脚趾痛呢。”梅红说。 “咋整啊?”叶小雨担心地问。 钟志远笑笑,去讲台上从包里取出一大把的创口贴来。 “用创口贴包住脚后跟,或者包住鞋后跟,这样脚后跟就不会磨破皮了。再用创口贴抱住中趾和食趾或无名趾,这样可以分散压力,脚趾不会那么痛。” 钟志远边说,边给她们分发创口贴。 姑娘们很感动,纷纷脱鞋贴上创口贴,站起来试试,果然感觉舒服多了。 钟志远巴掌一拍,叶小雨娇喝一声,姑娘们马上站好队形。 “台步是模特的基本功,俗称‘猫步’,英文叫‘catwalk’,模特最早就是模仿猫的走路姿势。这么说吧,模特好不好,全看猫步走得漂不漂亮。” 姑娘们小声议论起来,感觉到台步的重要性,一个个都打起精神来。 “好,走两步!” 钟志远说,想看看她们自己的发挥。可出这句话的时候,想到了小品《卖拐》,赵本山忽悠范伟“没病走两步”,心下一紧,赶紧强调,“慢慢来啊,千万小心。” 姑娘们听钟志远说走两步,就走两步,这两步走得花样百出。 钟志远一旁嘴都笑歪了。 她们一个个像是初学滑冰的人,陆雅芳头带动脚,撅着屁股,好像控制不住的往前扑;梅红内八字脚,像穿着沉重的脚镣,低着头一步一步挪着往前;洪珊和她反着,外八字,低着头一步一步趟着走;唐婉婷挺有趣,老太婆似的,佝偻着背,眼睛盯着地上,走得倒很溜。 再看看梅梅、叶小雨和关美玲,都没好到哪去,都看着脚下,走路不稳,晃啊晃。 “刚才站不起来,现在又不会走路了,唉……”钟志远不由得调侃起来,“看你们现在走路,想像得到你们婴儿期蹒跚学步的样子。” 姑娘们吃吃地笑了起来,确实是不会走路了。 “注意了,抬头,眼睛看前方,大胆,自信,你一定行!重心要放在前脚掌和鞋跟上,而不是整个脚掌上,走的时候鞋跟先落地,千万记住了。走起来!”钟志远双手用力拍了几下,边说重点,边鼓励。 姑娘们琢磨着他的话,昂起了头,大胆地迈开了步子。 “对,自信点,你迈出的这一小步,会是你人生的一大步!” 钟志远把“上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的厕所文化借用过来,大声地鼓励她们。 他倒没想过,这句厕所文化,恐怕借用了美国宇航员阿姆斯特朗说的“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 “钟少,太有文化了!”曾小倩赞叹道。 钟志远心说,以后你们厕所都会看到类似的话,他倒忘了女厕所可能不会有这样的标语。 看看姑娘们基本都能稳当地走两步,钟志远叫停了,将她们召集起来。 “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己挑担压断脊。高跟鞋不好穿吧?” 钟志远第一句话跟她们开了个玩笑。 姑娘们呵呵地傻笑,胡梅梅自信说:“穿穿就习惯。” 唐婉婷和道:“就是,没有咱运动员克服不了的困难。”她的话得到苏倩文、李雨菲、刘雯丽的赞同。 曾小倩不甘示弱:“咱们工人有力量,穿上工装就不一样!”话一出,得到陆雅芳的大声响应。 “能耐的你,你也没穿工装,钟少给你穿小鞋呢!”洪珊说,立刻响起一片声的笑。 钟志远都忍不住轻笑了下,等姑娘们笑够了,他轻咳了声。 声音虽轻,却很管用,姑娘们注意到他的教官脸出现了,马上归于安静。 “台步,顾名思义,是台上走的步子,跟我们平时的走法不一样,它是表演步伐。有什么不同呢?”钟志远故意停了下,让姑娘们的注意力聚集过来。 姑娘们一个个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等他说话。 作为hrd,钟志远现场管控很有一套。 “请记住台步要领。 协调、自然,这是总则。 腰腹以上要挺拔,腰腹以下要放松。 用胯部带动双腿迈出步子,上身保持不动,双肩自然下垂,抬头,挺胸,收腹、提臀,眼睛直视前方。 上身挺拔,看的是气质,下身放松,讲的是韵律。 台步主要有一字步,俗称‘猫步’,还有平行步……” 钟志远提纲挈领地简述,想用最简洁的语言让姑娘们秒懂。 曾小倩很自信地说:“不就是抬头挺胸收腹,上身不动,两手自然下垂吗?” “基本上对,那你来演示一下吧。”钟志远说,心想,可别出洋相。 曾小倩也不忸怩,迈开腿就走起来,记着抬头挺胸收腹,上身不动,可是,一走起来,像向天歌的鹅,仰着脸,刻意保持上身不动,两手耷拉着,整个人像只不服气的大猩猩。 姑娘们都乐得笑出鹅叫声,连叶小雨和关美玲作为队长一直比较矜持,这会儿也憋不住了,跟着一起开心地笑。 曾小倩自己都意识到了不对,自嘲道:“哎呀妈呀,咋不会走路了呢?” 钟志远暗笑,完美地示范了错误的台步。 “勇气可嘉,没事第一次,她们可能走得比你还差,不定走成什么样,母鸡、鸭子都有可能。”钟志远说,姑娘们吃吃地笑, 钟志远再次复核了一遍台步的要领,教她们一字步。 “一字步,俗称‘猫步’,就是像猫走路一样,两脚落在同一中线上。”钟志远说着,自己走了两步,他没走过猫步,但看过不少模特演出,基本动作还是像的。 “送胯啊,顶出去,不是送屁股。”钟志远示范着,顶胯和送屁股,引得姑娘们笑了。 送屁股这个动作被放大很不好看。 “不要笑,马上你们就会犯这个错。”钟志远警告道,将所有动作走了遍,要领讲得一清二楚。 “来,队长先来。” 听到号令,叶小雨出列,姑娘们给予热烈的掌声。 她沉思片刻,抬头挺胸迈动了步子,她走出了猫步的摇摆,却垮垮的像随时要跌倒。 “还不错!”钟志远鼓励道,“毕竟有舞蹈功底。” 他走近叶小雨,在她的腰上按了下,提点她:“腰腹不要动。” 不好意思说“收紧屁股”,跟她说:“臀肌收紧,这样核心才稳,不会松垮。” 叶小雨尝试着提臀,控制住重心,再走时,平稳多了,却给人僵硬的感觉。 钟志远仔细地观察了下,喊道:“挺胸,感觉百米跑要撞线了,肩膀就会自然放松,双手才能自然下垂!脖子放松,不要梗着!” “下身放松,核心是臀部,让臀部决定你的腿,把胯顶出去,摆动起来!” 钟志远不断地纠正叶小雨的动作,叶小雨一次次修复自己的动作。 毕竟有舞蹈功底,叶小雨理解得快,掌握得也快,几十个回合走下来,像模像样的了。 曾小倩跃跃欲试,结果上来就表演了个扭屁股,钟志远笑道:“我说了吧,刚才你们笑,这叫送胯吗?这叫扭屁股,这是街上某些人的走路姿势,不能上不台面的!” 说得姑娘们嘻嘻地笑。 曾小倩也算了得,很快就get到顶胯与扭屁股的区别,还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这让钟志远大吃一惊,这是超模啊! 钟志远热情鼓掌,大声称赞。 曾小倩打他身边经过时,头一偏,拽上天了。 第98章 素质训练 训练的最后一个科目,钟志远给每人一张垫子,让她们蛙趴着。 “啊?撅屁股趴着啊?怪难为情的。” “嘻嘻,你屁股老大了!” “臭流氓你!” 钟志远听到姑娘们的议论,赶紧说出训练的目的:“这个动作有利于塑造完美臀型,模特想成为完美的衣架子,臀型一定要饱满,俗话说翘,线条要圆润,还要有力量。” 女人堆里说屁股的事,实在难为情,可要达到训练目的,不得不说。 “什么样的臀型好看?蜜桃臀。”钟志远说,姑娘们没一个说话的。“臀型好看,身材才会好看,s型,沙漏型身材的人无不拥有完美的臀型。” 钟志远也不多说,让她们趴着。趴了会,又让她们举着哑铃深蹲。 “这和青蛙趴一样,都为塑造完美臀型。” 活动室静静的,这个年代,女人羞于提及敏感部位,但钟志远强调的臀型重要性,“水蜜桃”的概念已经植入她们的思想,她们举着哑铃,咬牙坚持着。 钟志远看着不说话的姑娘们,笑了,心想,嘴上不说,心里记住了就好。 “晚上六点,自带凳子,还在这儿集中。”解散前,钟志远吩咐道。 “啊,晚上还要练啊?” “真是魔鬼啊!” “我练不动了!” “我脚疼,走不了啦!” 姑娘们一个个叫苦连天。 “晚上不练身体,练脑子!”钟志远说,朝她们撇了撇嘴,摇摇头,走了。 没走两步,又回来对她们叮嘱道:“你们出这个院子,必须三个人以上,这是纪律,叶小雨、关美玲,你们一定要管理好!出了问题唯你们是问!” 姑娘们哪还有心情出去玩,练了一天人都累瘫了,只想吃饭休息会儿。 晚上六点,活动室灯光明亮,十名美女,齐整整地坐在凳子上。 钟志远进来时,只觉晃眼。灯光照射下,姑娘们神情虽稍显疲惫,但皮肤泛着光,再加上姣好的面容,春光无限好。 他心想,一辈子带一支模特队也挺好。 他将笔记本发下去,塑皮封套的大号笔记本,还有一支圆珠笔。 “记笔记啊?要考试呢?”曾小倩担心地问。 “你以为玩呢?”刘雯丽吓唬道,自己也担心。 “钟少也没拿备课本啊?”曾小倩仔细地观察后说。 “兴许钟少不备课就能讲呢?”胡梅梅说。 的确,被她说中了。 “模特的上半身是气质,下半身是韵律。韵律靠台步来体现,问题来了,气质怎么来呢?” 钟志远开讲就抛出一个问题。 没人敢问答。 钟志远观察了下姑娘们的穿衣,胡梅梅和陆雅芳撞衫了。 “胡梅梅,陆雅芳,你们请站起来。” 两个姑娘不明所以地站了起来。 “你们看,她们穿同样的衣服,给你们的感觉是不是一样的?”钟志远问。 姑娘们看向她们两个,齐声说“不一样”。 “对,肯定不一样,因为两个人的气质是不同的。” 钟志远请两人坐下。 “苏东坡说,‘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 他在黑板上写下这两句诗,转过身来,见只有少数几个人动手记笔记。 “把这两句记下来,你们要学会记笔记,要有海绵吸水一样的学习欲望。肚子里墨水多了,气质就出来了。苏东坡不是说了吗?” 他敲了敲黑板,姑娘们羞涩地笑,纷纷低头抄写。 “有两件事情,必须天天做。”钟志远停了下,强调道,“第一,每晚集中看新闻联播。这有利于了解社会百态,掌握国内国际形势,增广见闻,拓宽视野。” 讲完,他问大家:“能不能做到?” 姑娘们异口同声地说“能”。 “那么,两个队长要组织好。每天上课前,指定一名队员来复述新闻内容。” 他刚讲完,姑娘们窃窃私语起来,梅红弱弱地说:“一个人讲,说不好怪难为情的。” 钟志远笑道:“这专治难为情。这有利于锻炼你们的口才,有利于克服怯场紧张情绪,培养自信心。” 闻言,姑娘们点头表示赞同。 “第二,每天写日记,记录你的内心思想和生活点滴。” 钟志远讲完,一迭声的“啊”。钟志远不理她们,“这有利于锻炼你们的写作能力。你们有没有发现?想得清清楚楚的东西,但一拿起笔,就写不出来了?” “是的,是的!”唐婷婷频频点头,她有切身体会。 不光她有,叶小雨、关美玲几个姑娘都点头。 钟志远调侃道:“当你有了心上人,想给他写信,可怎么也表达不出心中的情意,那时你就知道写日记的好处了!” 姑娘们嬉笑起来,曾小倩和刘雯丽还相互打趣起来,被钟志远横了一眼,吓得赶紧打住。 “我们今天来欣赏舒婷的《致橡树》。” 钟志远在黑板上板书,他的字并不漂亮,但很有特点。 “啊,我广播里听过。”洪珊激动地说,又泄气道,“可惜一个字没记住。” “钟少好厉害,他都背出来的!”叶小雨惊叹道。 “当然了,他是诗人呀!”关美玲骄傲地说。 “晚上说说你和老板的事呗?”曾小倩悄声对关美玲说。 关美玲害羞地笑着推了她一下:“快抄写。” 钟志远板书完,让大家自己读三遍。 “致橡树,橡树象征什么?”钟志远问。 “对~象?”胡梅梅迟疑地说,眼睛问询地看着他。得到肯定的答复,她开心地笑了。 “橡树代表男性,那么女性是什么?”钟志远问。 “木棉花!”曾小倩抢道,得意地说,“这个我懂。” 姑娘们都笑,钟志远觉得她像个爱显摆的学生,朝她鼓励地一笑。 “她不愿做凌霄花,夫贵妻荣,不愿做鸟儿,夫唱妇随。“钟志远在黑板上用红粉笔在“凌霄花”,“鸟儿”下划上红线。 “她要做木棉花,和他站在一起,说只有他们听得懂的话,做红硕的花朵。” 他又在“木棉花”,“站在一起”,“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话”,“红硕的花朵”下画上波浪线。 “什么话是别人听不懂的?” “他们要分担,寒潮,风霜,霹雳,这些是什么?” “他们要分享,雾霭、流岚、虹霓,这些是什么?” “两性之间最好的状态是什么?” 钟志远谆谆善导,将诗意层层撕开。 “别人听不懂的话是悄悄话。”曾小倩说。 “不对,悄悄话是听不见,听不懂的话,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悄悄话。”胡梅梅说。 “多大点事,肯定是他们的暗语呗,就像咱们篮球比赛的暗语,三代表人盯人,二代表联防。”唐婉婷不屑地说,逗得姑娘们嘻嘻地笑。 “对,是他们共同的事业和命运,他们精神世界的交融。”钟志远说,又指着黑板问,“寒潮这些代表什么?” 胡梅梅自信地说:“代表艰苦,雾霭那些代表甜蜜。意思是同甘共苦。” 都能抢答了,钟志远给她鼓掌,姑娘们跟着鼓掌。 “说得太对了!我都没话说了。”钟志远称赞道,胡梅梅开心得脸都红了。 “那么,这是一个怎样的女性形象?” 姑娘们在思考,在组织语言,活动室一片寂静。唯有日光灯镇流器嘶嘶的声音。 “是入得厨房,出得厅堂的女人。”关美玲说。 “嗯,不错。”钟志远给予肯定。 “独立自主,能撑起一片天的女人。”叶小雨说。 “说得好!”钟志远赞赏道,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句话:做一个有健全人格、事业型女人。 “姑娘们,这是我对你们的寄望。”他转过身来对大家说。 活动室响起热烈的掌声。 “把这首诗背熟,明天抽查。” 掌声嘎然而止,换来的是姑娘们的埋怨声,嗔怪声,一个个站起来,端起凳子准备走人。 哪想到钟志远根本没有让她们走的意思,招呼她们坐下。 只见他拿出一叠白纸,给每人一张。 姑娘们拿着白纸,当下就紧张了。 “现在就默写啊?不是明天吗?”曾小倩不服气地问。 钟志远嘿嘿一笑:“我说让你默写了吗?”他把她手上的纸夺过来,“来,站好了,别动。”他将白纸放在她头顶上,对姑娘们说,“都将白纸放在头上,抬头平视前方,不许让白纸掉下来。” 见大家都放好了,钟志远去他包里拿出一把筷子来。 “打人啊?”曾小倩梗着脖子问,上午钟志远是拿尺子打人的。 “咋换筷子了呢?”刘雯丽一动不动的,疑惑地说。 钟志远讳莫如深地笑,将一根筷子横着放进她嘴里,“咬住,不许掉。” 他给每个人嘴里放了一根筷子。 看着这些嘴含筷子的姑娘,钟志远心里大笑,真像一只只可爱的宠物狗含着肉骨头。笑着笑着,他觉得这样的想像不合适,这对姑娘们不尊重。他赶紧驱赶掉这样的想像,对她们说:“头顶白纸,有利于你们保持一个完美的姿态,嘴咬筷子,是让你们找到恰到好处的微笑。什么样的微笑最美,就是你们现在这样。” 曾小倩咬着筷子说:“可四,我们看不见自己的微笑。” 话说得含含糊糊,卷舌音发不出,“是”说成“四”。 姑娘们听她混沌不清的话,想笑又不敢笑,含着筷子发出混浊的笑声,倒把钟志远逗乐了。他对姑娘们说:“你们现在可以看到别人恰到好处的笑,等回屋拿镜子练,就可以找到自己恰到好处的微笑了。” 活动室响起姑娘们模糊不清的嗯嗯唧唧的声意。 她们恐怕都在叹气,回去还要练, 第99章 女人挺疯的 晚上八点,钟志远终于结束了一天的课程。 不说姑娘们,他自己都觉得腰酸背痛,和姑娘们一样,他也站了一天。 姑娘们将凳子搬回寝室,放好东西,都端了脸盆不约而同的往浴室跑。 浴室里雾汽氲氤,莲篷头下,若隐若现饱满雪白的裸体。 一天训练下来,再没有比热水下的冲淋更放松的了。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吗?我现在赣州,挺好的……”洪珊在莲篷头下,边冲浴边唱歌,将“广州”改唱“赣州”,引来姑娘们几丝乡愁。 一声高亢的歌声冲淡乡愁,胡梅梅放声歌唱:“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噢,像狂风一样舞蹈……”一下子将大家的情绪提振起来。 歌曲极大的影响力在小小的浴室演绎得淋漓尽致。 一时,哗哗的莲篷头下,充斥着女孩们嘻嘻哈哈的打闹声,浴室像个集市。 “……栀子花开如此可爱 挥挥手告别欢乐和无奈 光阴好像流水飞快……” 胡梅梅继续在莲篷头下唱着歌,往膈肢窝里打香皂,一天下来,自己闻到狐臭味了。 叶小雨笑道:“你现在就流水飞快。”她弯着腰往腿上打香皂,光滑白嫩的腿水晶晶的。 “梅梅的歌真好听。”洪珊从莲篷头下探出头对叶小雨感叹道,“跟收音机里听到的一样似的。” “拉倒吧,这歌叫《栀子花开》,是男人唱的,蒙面歌手,知道不?”刘雯丽光着身子将她挤一边,占了水龙头,挤怼道。 “俺还不晓得是蒙面歌手的歌啊?我是说,她唱的跟歌唱家唱的一样好听。”洪珊回怼道,屁股一顶,将她挤边上去,两个光滑的屁股碰到一起,发出清亮的声音。 刘雯丽翻了个白眼,双手往乳上抹香皂,看到关美玲,惊羡道:“关队,咋长的,白得跟透明似的。”她伸手去摸关美玲饱满的乳房,发出银铃般的爆笑声。 关美玲娇笑着躲她,嗔怪道:“讨厌。”冷不丁伸手在她胸前撩了一把,刘雯丽晃荡着,嘻嘻地躲。 “美玲,你叫钟少‘钟哥’,你和他什么关系?”叶小雨莲篷头下问。 “是啊,钟少对你挺关心的,特别关照你带上糖。”苏倩文从莲篷头下移出脑袋说。 “跟俺们说说呗,关队?”陆雅芳好奇地说,闭着眼睛任水淋湿头发。 “是不是咱也叫钟少‘钟哥’呢?”刘雯丽抹了一身的香皂沫,插话说。 “你咋那没规矩呢?凭啥叫‘钟哥’?”叶小雨责备道,双手在头发间梳理着,“关队指定有原因的。” “叫钟哥不是显得亲切呢吗?”刘雯丽呐呐地说,手从腿间伸到后面去洗身子。 “打岔了,快说你咋叫他‘钟哥’的。”陆雅芳说,推推关美玲。 胡梅梅停止了歌唱,也看着关美玲,等她说。 关美玲莞尔一笑,吹开从头发上流下来的水,“怎么说呢,我跟钟哥,我们高中,不对,以前都在一个县城,后来又都到赣州了。”关美玲被她们围着逼问,就据实说了。 “你们同学啊?”叶小雨问,手停止了动作。 “不是,我们也就认识3个月。”关美玲说,将头发盘起来。 “哪咋叫这么亲切呢?”刘雯丽好奇地问,手还别在身后擦洗着身子。 “他救过我,是我的救命恩人。”关美玲本不想说,她觉得这是她和钟志远之间的秘密。敌不过这帮女人的好奇,也就说了。 “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姑娘们既惊讶,又好奇。 “钟少是英雄救美啊!”曾小倩伸头过来,夸张地叫道。 关美玲羞涩地笑笑,心里美美的。 “他咋救的你,你咋了?”曾小倩问,手在乳间打着圈揉。 关美玲只好将那天她低血糖晕倒钟志远救她的事说了。 想想,又把钟志远怎么吓跑牛二的事也说了。 “钟少,威武!”叶小雨赞道。 关美玲发现,姑娘们都围了过来,一个个坦露着,光着腚站在一起,津津有味地在听她讲钟志远的事。她索性把钟志远帮她家整改服装店,从图纸设计、店铺装修、推广促销等事情,全说给她们听。 “钟少,仗义!”曾小倩说。 “钟少太有才了,能文能武!你们的事都好编个故事了!”胡梅梅感慨地说,双手捂着胸自言自语道,“这就是白马王子!” 姑娘们发声感叹,各去洗澡。 曾小倩忽然嚷嚷地叫了起来:“钟少说臀型重要,蜜桃臀,谁是蜜桃臀?” 她挨个地往姑娘们白花花的屁股上瞅,姑娘们都笑了。 别看白天钟志远在讲,她们还不好意思,这会儿,个个没个正形。 “这,这呢!”刘雯丽俏皮的朝她翘起白生生的腚,掩嘴大笑。 曾小倩不屑地在她溜光水滑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笑道:“你这是蟠桃吧,咋扁的呢?” 依旧盯着人家的屁股看,她在梅红屁股上捏了把,又在陆雅芳屁股上摸了几下,“钟少说,臀型,文绉绉的,不就是屁股蛋子吗?” 姑娘们听她这么粗鲁地说出来,嬉笑不已。 陆雅芳没好气地在她屁股上重重拍了一掌,声音响彻浴室。 曾小倩呲着牙捂着屁股,把姑娘们全逗得哈哈大笑。 她还不死心,猫着腰还盯着人家屁股看。 “唉哟妈呀,队长,你这是苹果啊,老好看!”她盯着叶小雨的屁股,评价道。 “唉约喂,洪珊,你这像梨。”她啧啧有声地说,“你这两个倒像水蜜桃。” “俺个娘唉,李雨菲,你这也……” 曾小倩夸张的声音引来姑娘们好奇的目光。 李雨菲的耻毛特别旺盛,长到腿根上了。 “钟少说明天穿平角练功服,你可咋整?”梅红关切地说。 刘雯丽看着李雨菲那旺盛的毛,犯难地说:“是啊,咋整啊?” “你傻啊,不会拢起来藏裤子里?”曾小倩损道。 “你才傻,那能拢起来吗?那得多长啊?”刘雯丽不由的笑道。 曾小倩一想也是,吃吃笑了。 “剃了吧。”叶小雨说。 “可咱也没剃刀啊?”梅红说。 “不买去?”曾小倩不以为然地说。 “男人的东西,你买啊?那可臊了。”刘雯丽怼道。 “多大点事,我有。”苏倩文说。 “你咋有呢?”刘雯丽说,看看苏倩文那儿,“你也不多呀,鬼子的胡子似的,难不成你剃了?”她惊讶地问。 姑娘们听她说,都好奇地看向苏倩文,果然,苏倩文那儿整整齐齐一绺儿。 “别看了,咱游泳的时候,穿泳衣不都得剃啊?”苏倩文被她们看得脸红,将两腿夹得紧紧的,双手挡着。 唐婉婷感叹道:“还是打篮球好,没这闹心事。” “那倩文快去取呗?”叶小雨说。 苏倩文就夹着屁股快快地去穿了衣服,返回寝室取了剃刀来。 她把剃刀给李雨菲,李雨菲拿着剃刀不知怎么弄。 “倩文教教她。”叶小雨说,这时大家都围了过来,一个个的都不洗澡了,有头上顶着香皂泡泡的,有身上全是泡泡的,有胸前两点泡泡的,有光溜溜什么也没有的,都看着李雨菲手上的剃刀。 苏倩文就教李雨菲,李雨菲一手拿着香皂,一手拿着剃刀,可尴尬了,姑娘们围着她唧唧喳喳地指挥着,催促着。 她臊得慌,红着脸,弱弱地问:“还围观呢?” 姑娘们哄地一声笑,曾小倩直接上手,恨道:“都是女的,害什么臊!” 一双雪白光滑的腿被扒拉开来。 第100章 竹子的生长 一早,田甜给姑娘们送来练功服,平角长袖,像体操服。 姑娘们见到田甜亲切地叫她“甜姐”,可是“甜姐”没跟她们聊多会,就急急忙忙赶回去了,她那儿一摊子事等着她。 叶小雨将练功服发给大家,让大家穿上。 她和李雨菲、唐婉婷、苏倩文自自然然地穿上了,她们有过舞蹈和运动员经历,没感觉有什么不妥。可是曾小倩、刘雯丽、关美玲她们就不一样了,从来没把大腿露出来过,还要穿着在钟志远面前练功,感觉害臊。 钟志远到活动室时,曾小倩她们几个还没出来,穿着练功服躲在帘子后面迈不开腿。 叶小雨笑笑,对他说:“死活不出来。” 钟志远笑笑,径直走到帘子跟前,对着帘子后面喊:“再不出来,我可进来了啊!” 他这一声喊吓唬到了她们,一会儿,一个个低眉顺眼,羞答答地双手垂在身前夹着腿小步挪移打他身前经过,一过去,双手又背在身后挡着屁股,快快地跟叶小雨她们站在一起,又把双手垂在身前,看得钟志远哭笑不得,全像小媳妇似的。 “你们还是天性不够解放,忘了自己的角色。你们是模特,想当模特,露个胳膊露个腿都不敢?这又不是不光彩的事,应该有自信有胆量,要有这种感觉:瞧,姑奶奶我天下最美,迷死你!”钟志远说着,做了个昂首挺胸款摆腰肢的傲骄造型,把姑娘们逗笑了。 他在给姑娘们纾缓压力,自己感觉室内真亮敞,一溜的大美腿,白晃晃的,春色无边。突然想起自己就是偷拍大姑娘的美腿穿越回来的,一时感慨万千。 大美腿啊,大美腿,真得谢谢你,因为你,我有了重生的生命。 几天下来,姑娘们重复着站墙、走台的动作,新鲜劲一过,心理的疲劳叠加身体的疲劳,许多人产生了疲怠的情绪。 钟志远知道,这时候最难坚持,最需要有人鞭策。 许多人没有成功,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撤退了。所谓成功,就是多坚持了一下。 “坚持住啊,不夹好,我要摸了啊!”钟志远吓唬道。 不来点狠的,激发不出她们的血性。 “钟少,我不行了!”曾小倩贱兮兮地说,她这是故意求摸。 钟志远瞥了她一眼,心里很高兴她这时候还有余力玩笑,嘴上恶声道:“我懒得摸你,再调皮罚你跳绳5000个!” 曾小倩吓得赶紧闭嘴,紧紧夹住那张纸,腿绷得笔直的。 胡梅梅实在有些坚持不住,腿都微微的颤。 钟志远二话不说,走上前去,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头快要抵住她的头。 胡梅梅汗津津的,腋窝已经湿透,一股淡淡的狐臭味自己闻得到,现在钟志远也闻得到。她羞红着脸,不敢看他,紧张得忘了身体的疲惫,腿也不抖了。 钟志远就那么双手撑着,微笑地看着她,鼓励着她,好像根本没有闻到她身上的狐臭味。 胡梅梅心里暖暖的,咬牙坚持着。 钟志远满意地点点头。 “什么叫不简单?简单的事情重复做,就是不简单!”钟志远一边走动,一边抖着书包。 “你们知道吗?竹子要用四年时间才能长出三厘米,它在土里,我们根本看不到,等它长成笋的时候,我们看到它每天三十厘米地疯长,一个月就长到十五米!” 钟志远的话吸引了姑娘们,她们听得津津有味,这些知识她们是空白。 “想做雨后春笋?就要有在地底下熬四年的耐心和坚持!姑娘们,你们现在是地底下的竹子,坚持住,两个月后,你们一定是雨后的春笋!” 他的话非常有煽动性,姑娘们都喝起彩来,练习的热情高涨起来。 台步练习时,钟志远让姑娘们头顶白纸,嘴咬筷子,臂夹竹杆,五个一组集体走台步。 “走姿要挺,重心要稳,手臂的位置就这样,形成肌肉记忆!”钟志远喊叫着。 见唐婉婷背不直,上去就是一尺子打在肩膀头上。唐婉婷被打还不敢乱了方寸,否则要被罚跳绳,只敢赶快调整姿势。 钟志远又一尺打在李雨菲屁股上,喝问:”核心力量在哪?“ 李雨菲赶紧绷紧臀肌,整个人精神起来。 钟志远一点都不怜香惜玉,这时候他必须扮演恶人。 五个姑娘走过了,停在一条线上亮相,是钟志远指定的t台前端。 “表情,表情!” 钟志远皱眉强调,五个姑娘站在那,表情呆板,看上去呲着个嘴,很难看。 “笑,用苹果肌发力!” “哪是苹果肌?” “眼睛下面,鼻子边上,不是颧骨!” “我找不到!” 钟志远用手指一个个在她们的苹果肌上戳一下,满指生香。 “来,给大爷笑一个!”钟志远站在她们面前,痞子似的调戏道。 五个姑娘被他逗得不得不笑起来。 “嗯,笑起来很美!” 钟志远赞了一声,他让姑娘们停下来,两人一组,练习表情。 “表情是灵魂,优秀的模特强就强在他的表情令人难忘。找到你最温婉的笑,最迷人的笑,最讨人喜的俏皮,最性感的回眸。” 姑娘们捉对练习,关美玲向钟志远走过来,一双美目水汪汪的看着他:“我一个人,你帮我练。” “好吧,朝~我展现你迷人的微笑!”钟志远差点又调侃说“朝大爷笑一个”。 关美玲却露了一个羞怯的笑。 “不对,想像一下,见到你最喜欢的人,你是怎么笑的?”钟志远启发道。 关美玲闭上眼睛回想她每次见到钟志远时的情形,受到启发,原来迷人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 她睁开眼睛,眉眼含笑,明眸皓齿,嘴角翘起,笑纹像花儿一样绽放开来,说不出的迷人。 “美得像花儿,对,就这样,记住了。”钟志远脱口说道。 关美玲的笑容里增加了几丝甜蜜,眸子里情意绵绵,这笑几近倾城。 钟志远见不是事,这样练下去,把她给带偏了。 “嗯,你悟性高,接着练,我去检查她们。”说罢走了,关美玲独自神伤。 练了一会儿,钟志远召集大家过来,对她们说:“模特一站到台上,无论面对谁,面对什么情况,必须自信。自信是成功的关键,它能创造奇迹。”他举例说,“就说运动员比赛,如果看到对手心里就怯了,哪还比什么比?所以,最好的状态是信心满满。最美的笑是自信、开心的笑。”他想了想,说:“我们要学会自我催眠。” 姑娘们懵懂地看着他,咋还搞上气功了? “想像一下,你有一面魔镜,你每天照着镜子问,‘魔镜,魔镜,谁是最美的人?’然后,你要信心满满地说,‘是我!’这样给自己心理暗示,你会越来越有信心。” 钟志远边说,边像是拿着面镜子,举着手,头照镜子般转动着。 姑娘们模拟着,伸出手举在空中,偏头做出照镜子的模样,一声声问“魔镜,魔镜,谁是最美的人”,又一叠声地响“是我!是我!”,此声方歇,彼声又响。 一时莺莺燕燕,唧唧啾啾的。 在她们快乐的时候,钟志远叫停,让大家放松。 就见姑姑们一个个踢飞高跟鞋,光着脚跑来跑去。 一堂课下来,美丽的高跟鞋,成了她们的镣铐。 钟志远看到她们现在对高跟鞋的无视不珍惜,想到当初在上海时她们捧着高跟鞋笑的时候,不禁莞尔。 收录机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叶小雨带领大家跳舞。 这个时候,钟志远坐在一边,静静地欣赏姑娘们的舞姿,感觉做这样一个老板是一种幸福。他想到了恒什么歌舞团,那个白某珊,想想自己,笑了。 姑娘们玩魔镜上瘾了,谁要是喊一声:“魔镜,魔镜,谁最美?”大家都蜂拥而来,争着喊着:“我!我!我!” 有天晚上,胡梅梅突然喊了声:“魔镜,魔镜……” 闻声,姑娘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围过来,抢着喊:“我!我!我!” 而在她们喊“我!我!我!”的同时,胡梅梅喊:“谁最丑?” 她声音方落,姑娘们的声音也落下,她促狭地看着大家,哈哈笑起来:“就没见过抢着承认自己丑的!” 她笑得捧着肚子。一众姑娘上去撕她的嘴,扭成一团,然后分开,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想想还觉得好笑,于是,大家都纵声大笑。笑声差点将房顶掀翻。 第101章 钟爱照相馆 姑娘们没想到,十五号关饷了。这是她们枯燥训练生活的意外惊喜。 田甜带着朱红霞亲自来发工资。财务科的人都想来看一眼这些美女,朱红霞将机会留给了自己。 她一叠一叠的数给姑娘们,眼睛在她们身上打量着,嘴里囔囔着“真漂亮”。 “这是真的?三月的不是四月的?”曾小倩看着手里的钱,不可置信地问。 “傻姑娘,是真的,三月的!”田甜笑道,“下午放假,钟少让我带你们玩去呢。” 姑娘们一听,山呼万岁,兴奋得回屋换衣服去,那叫一个快。 “钟少还关照,把钱寄回去,写封信回家报平安,别光想着自己!”田甜追着姑娘们叫。 关美玲随姑娘们一起活动,没有私自回家。 “魔镜,魔镜,谁是最美的女人?” 寝室里胡梅梅突然喊了起来,这回姑娘们听得真切,纷纷上前:“我!我!我!”叠罗汉般簇拥在一起。 “出发!”叶小雨一声令下,姑娘们挽着胳膊,迈着优美的步伐走出了院落。 街上多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姑娘们上街风光的时候,钟志远陪父亲在标准钟对面看房子。 这是钟宜荣走遍主城区找到的最好的一处房子,儿子说越大越好,这里就是最好的了。 地处街口,标准钟下,赣州公园、工人文化宫、新华书店,顺着坡街就到了建春门。 三层楼的房子,两条街的夹角处,无论从什么角度都是最醒目的所在。 钟宜荣远远地指给他看时,钟志远就喜欢上了。他甚至盘算着,霓虹灯是立在屋顶还是悬挂下来的好。 从骑楼进去,两扇沉重的木门,很有年代感。 他和父亲楼上楼下,仔细地看,不断地挑剔这个挑剔那个。 其实,内心很满意。 房东急着回福建,这处产业是他家两代人的心血,只好忍痛割舍。 一番都不很坚定的讨价还价,很快就达成了协议。 钟宜荣看着手里的钥匙,做梦似的,看着儿子笑。 他又要做回老本行,大展拳脚了。 “爸,我说说大致规划啊。” 钟志远将父亲从梦境里拉回来。 “一楼这一大片做接待,对着门口是柜台,柜台后面隔个冲印室,这边放沙发,门口做个橱窗。”钟志远比划着,说给父亲听。带父亲到二楼,“整个二楼做照相厅,分成三个摄影室。” “要这么多干么?”钟宜荣不解地问。 “不要怕多,怕不够用。”钟志远对父亲说。 “就我一个人照相,三个摄影室顾不过来哇。”钟宜荣疑惑地说。 “爸,这就要教会志洪和春香来哇!”钟志远边说,边带父亲上三楼。 “春节一个女娃子,可学得会哦?志洪真的不去读书了?”钟宜荣悻悻地说,想到这两个儿女有点泄气。 “爸,放心,女娃了一样学得会照相,志洪先跟你学照相,以后有大把的机会去读书,北大清华都可以。”钟志远说,心想,以后读书的机不要太多,搞个函授或夜大,上个emba的不要太容易,将来大学生不要钱似的满街都是。 “现在不读书,以后怎么读书?”钟宜荣不解地问。 “放心,爸,先挣钱再学习,机会有得是。”钟志远安慰道,指着三楼说,“爸,三楼这边隔一个办公室出来,你在这里办公、休息。这边做个化妆区。” “化妆区?还要化妆啊?” 钟宜荣不解地问。他照相馆里只是一面镜子,一把梳子。 “爸,以前的人来照相不也会借别人的衣裳?还有照片上色的。现在的人越来越讲漂亮,女人涂口红,搽胭脂,盘头发,照出来漂亮。春香要学会来化妆。” 钟宜荣听儿子听,默默点头,笑道:“叫春香学化妆可以,她爱摆,学得快。” 钟志远说到化妆,忽然想到他的模特队也需要化妆,这可怎么解决? 父子俩锁了门走在街上,钟志远将照相馆的经营思路跟父亲交了底。钟宜荣听儿子说的东西,许多已经超过了他的认识,压力很大。 “没事,爸,科学发展了,操作起来好方便,到时你一学就会。”钟志远说,然后笑说:“你当甩手掌柜都可以,照相、洗相让春香、志洪他们做,你只管坐在那块吃茶都可以。” 钟宜荣想想笑了。 “爸,照相馆取什么名字?”钟志远问。 “对哦,还要取个名字。”钟宜荣被提醒,迷茫地说。 “钟爱照相馆,你看可好?”钟志远试探地问。 “钟爱?钟家的钟?”钟宜荣问,品咂着。 “嗯,钟家的钟,钟爱。” “好,钟家的照相馆,大家都爱,好!”钟宜荣越想越觉得合适,这个“钟”字好。 “钟爱”照相馆就这样在大街上被钟志远随意一提诞生了。 钟志远让父亲回家,自己趁空去了蓉李记。 那个柜台上熟悉的身影竟没看见。 “蓉姐呢?”钟志远问柜台上的一个丫头。 “钟哥,老板娘和老板都在新店呢。”丫头见到钟志远高兴地笑。 钟志远闻到一股淡淡甜甜的酒香,耸耸鼻子问:“什么酒香,百花酿?” “是的,可香了,我给你舀碗吧?”丫头很机灵。 钟志远点头,他还没尝过呢。 他接过丫头端来的碗,闻了闻,真香,喝了口,“嗯”,甜甜的,淡淡的酒香。 “卖得可好了。”丫头对钟志远。 钟志远冲她笑笑,从蓉李记出来,往新店去。 新店在赣州公园边上,离美玲服装店不远。 钟志远老远就看见李顺龙和陈蓉:“你们都钉这了?” 李顺龙夫妻见到钟志远,高兴地打招呼。 “怎么样,这进度还可以吧?”李顺龙得意地大声问。 店里工人在干活,叮叮咚咚,吱吱嘎嘎的,声音吵闹,几处地方粉尘飞扬。 一棵硕大的人造大榕树已经成形,大榕树盘根错节,枝干虬劲,叶子浓密。大榕树还有一个树洞,可容一桌,这是钟志远童心大发想出来的,他想应该是小孩子最爱。最初的想法受水西街土地庙启发。 出菜台已经有了模样,厨房,洗手台,卫生间,更衣室,办公室,基础都好了,正在贴磁片。 钟志远看看四周,点头大声赞道:“龙哥出手,一个顶俩!” 陈蓉不高兴了,喊道:“我呢?” 钟志远笑了,对着她大喊道:“蓉姐一说话,龙哥就颤抖!” 陈蓉哈哈大笑,李顺龙傻傻地陪着笑。 工头王建新见钟志远来了,过来打招呼。 “王老板,正好,我在标准钟那有个店要装修,你接得下来吗?” 钟志远将他叫过来,对他耳朵大声说。 “行啊,这边抽两个人,我再叫几个人。你告诉我怎么装修就行。”王建新搓着手,兴奋地大声说。 “那你,你一会儿跟我走。”钟志远想了想,必须到现场才说得清。 “好嘞,那你先忙!” 王建新大声说,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先干活去了。 这店的装修是钟志远给他的。当初他装修美玲店时就感觉钟志远非凡,现在要捧钟志远的饭碗,能不加意陪小心? 李顺龙夫妻二人陪钟志远在店里转了圈,走到店外。 离开吵杂的声音,一下子觉得耳根清静了。 “龙哥,厨师,切墩,服务员这些人都招到了没有?”钟志远问,和装修比,他更关心人。 “放心,厨师都联系好了,按你的要求,都是最好的,赵东方,赣州市鱼饼做得最好,他做的鱼饼吃起来渣都没有。钱建国,他炒的东坡头,他讲第二,没哪个敢讲第一……”李顺龙像被扯了线头的毛衣,一拉线就停不下来。 “行,打住!”钟志远笑道,“菜谱研究得怎么样了?” “为这个,我们找了餐饮协会的陈秘书长,他一听我们的店名‘客家小厨’就来了精神,他讲这个方向好,要好好发扬客家文化。现在没人讲客家,我们把它弄出来,是大功德,大市场!”陈蓉兴奋地说,“陈秘书长给了我们一些建议,还有几张菜谱,他讲,他希望和你见面。” 虽未见面,钟志远感觉这个陈秘书长是个有情怀的人。 王建新收拾好出来,站在一边候着。 “用布将咱们的店蒙上,布上大大地写‘别看,忙着呢’。” 钟志远站在街上,对李顺龙他们三个人说。 三人听了笑出声来。 李顺龙笑道:“这句话挺逗的,不让看更想看!” “你这是不花钱的广告!”陈蓉说。 钟志远赞许地朝他俩点头。 他们都聪明起来了! 第102章 与林子静赏油菜花 这日,钟志远去上课了。 长期泡病号,时不时去露个脸,给老师有个交代。 “女娃子”和佟生围过来问长问短,佟生悄声问钟志远:“你可是有什么事要做哦?” 钟志远朝他会心地一笑。 佟生了然,大声说:“啊呀,你怎么还没好啊?都这么长时间了。” 钟志远就哦嗬咳了两下:“好多了!” “你不来,我们中午冷清了。”朱春燕笑道。 “就是,你讲的笑话学校里的人都晓得了,这阵子没新的笑话,人家都在问我怎么不讲了?”钟秋虹抱怨说。 周松一巴掌拍钟志远后腰上:“快毛子回来,没人讲话,我一个人好无聊!” 钟志远拿他没办法,这家伙就是虎。 课堂上,钟志远的咳嗽频次大大降低了,可是,偶尔的咳嗽剧烈的程度更高了。 细心的同学会发现,别的课上他的咳嗽很轻,很少,只有政治课,谢老师一来,他的咳嗽就厉害起来了。 没办法,钟志远还想继续泡病号。 谢老师没办法,再次关心地让他好好养。 钟志远在谢老师忧心的目光中,在同学们关心或漠然的眼神里,背着书包“落寞”地离开了教室。他佯作悻悻地走出教室,一下楼梯就兴奋起来,几步跨进了医务室。 “咦,这个时候你来医务室干什么?”林子静很意外,疑惑地看着他,平时他只中午来,莫不是真的病了? “我是特地来邀请你明天去看油菜花的!”钟志远卖乖地说,“你看,天气多好,正是油菜花盛开的时候。” “真有那么好的地方?不许骗我!”林子静娇声道。 “骗你狗!”钟志远歪嘴笑道。 林子静停滞了会,意会到他话不对劲,娇声骂道:“你才是狗!” 顺手将一本书往他身子砸去。 钟志远将书接在手里,是《飘》,后来有译本叫《乱世佳人》。 “《飘》啊?你可别飘了!”钟志远戏谑地说。 “你当心你自己别飘了吧,大诗人!”林子静揶揄道。 “我飘了,飘到油菜花田了!”钟志远笑说,“明天中午2点,西河大桥那头,不见不散啊。” 他告别林子静,回到干休所。 吃饭时,田甜来了。 “我想来想去,还是得跟你说。”田甜看着钟志远说,“昨天模特们在街上招来好多人围观,走到哪都跟着一帮人,还有痞子对她们吹口哨。” 钟志远听着就眯起眼,皱着眉,一脸愠怒。 田甜不无担心地问道:“今天这边没流氓来吧?” “没有,毕竟这边是干休所,边上还有个派出所。” 钟志远随口说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对了,招聘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他突然问道,目光无意划过田甜那对饱满的胸脯,赶紧盯在她的公务凝视区。 “已经招了一批人了,印红梅按你的吩咐,在报纸登的广告,效果还真好。” “加急招保安,工厂和模特队都需要。”钟志远急切地说。 “好的,我这就回去。” 田甜颠着她两个乳房,波波的走了。 “你关照印红梅,保安的简历先给我看!” 钟志远冲她背影喊道。他觉得有必要亲自甄别,挑选精兵强将来做花儿模特队的保安。 严打还刚开始,风气尚处在混乱时期,钟志远真担忧会冒出个混不吝来。 但担忧没妨碍他和林子静去赏油菜花。 次日,钟志远走到西河大桥时,林子静已经等在那了,俏生生,迎风凭栏,河风吹拂起她的秀发,像下凡的仙女,溶溶暖阳照在她洁白的脸上,钟志远看到她额头上天使的光环。 林子静见到钟志远,嫣然一笑,如花儿绽开在春天里,钟志远满眼就都是花团锦簇。看林子静只穿了黑色的长裤,白色衬衫,一条丝巾随意地在优美的脖子上挽了个结,简洁而优雅。 “真是心有灵犀啊,你看,咱们是不是很cp?” 钟志远正好也是黑色长裤,白色衬衫,不约而同,绝配。只是脖子上挂的是海鸥牌135相机。 “cp?是什么鬼?”林子静仰脸问,眼睛里尽是笑意。 “穿着很搭,你看,是不是?” “嗯,你学我的!” 林子静背着双手,晃动肩膀,扭着腰肢,扬长而去。 钟志远看着林子静柳条般摆动的腰肢,不觉吟道:“柳腰如醉暖相挨。”快步跟了上去。 林子静眼边牵系着,见钟志远上来,加快脚步,长发随风飘舞,像丝丝绳索牵引着钟志远。 一条砂石公路从西河大桥向北蜿蜒而去,两边是坡势较缓的丘陵,路边的农田已经莳上了秧苗,一行行绿油油的。 林子静走在公路上,像一只优雅的白天鹅。 风轻轻地吹过路边的梧桐叶,轻轻地掠到山的那一头,山野马路上响起沙沙的脚步声。 天蓝蓝的,云淡淡的,草油油的,树绿绿的,公路长长的,田野静静的,心情美美的。 钟志远始终落在林子静身后几步远,直到林子静娇喘吁吁地停在了梧桐树下,擦着香汗。额头几缕发丝穿过眼帘粘贴在因气喘而白里透红的脸颊上,透着几分魅惑,一起一伏的胸部在衬衣底下波动着,呼之欲出。 钟志远眼睛都直了,偷偷地瞟了眼那凸起的山峰,却被林子静抓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嘴角含着隐隐的笑。 “我累了!”林子静张着嘴,撒娇地说,我见犹怜。 “原地休息呗。”钟志远很无趣地说。 林子静一跺脚,哼,一屁股坐地上。 地上是洁白的沙子,很干,树荫下微凉,沙子不烫不凉。 钟志远从草地里捡了一堆滚圆如鹌鹑蛋大小的石子,坐林子静对面,将石子洒在地上。 “咱们玩抓石子游戏吧!” 钟志远还是小时候玩过,那时也是在公路边梧桐树下,跟村里的女生玩。他拿着石子,忽然想,也不知道跟自己玩游戏的小女生长什么样了。 “好啊!你先来!”林子静兴致勃勃,打断了钟志远片刻的走神。 “好!” 钟志远蹲地上,将一堆石子摆好,只见他左掌撑地,右手抓起一颗石子往上一扔,趁石子没落地,用极快的速度从地上抓起一颗石子握在手里,将落下的石子稳稳地接在手里,这时,手里握着两颗石子,往空中扔一出颗石子,手里握着一颗石子的同时,快速从地上抓起两颗石子,张开手接住落下的石子,这时,手里握着三颗石子,动作很是敏捷,可气的是,嘴里还哼哼有词;:“你一颗,我一颗,抓个子静当丫头……” “你讨厌!” 林子静娇笑着,伸手去抓空中的石子,钟志远抓了个空,一把抓住了林子静的手,林子静一急,手一挣,将钟志远推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林子静咯咯大笑起来,“瞧你这傻样,像上次那回……”她说着,笑声降了下来,渐渐消失,脍却红了,她想到了他们的初吻。 她赶忙捡起石子,往空中扔,说道:“该我了。” 钟志远却呆呆地看她好一会儿。 两个人玩着儿时的游戏,说着儿时的趣事。 风轻轻地飘来,从钟志远的耳畔掠过林子静的发梢,又吹向田间。树叶从高高的树上飘落,一片两片,三四片,飘落在他们的身上,两个人玩得投入,世界仿佛停止了。 一阵汽车的鸣笛声响起,打破了两个人的平静。 “上路!” 钟志远站起身,伸手给林子静。 林子静犹豫了下,伸手拉住站了起来。 贴着树荫往前走,拐入一个岔路口,往前走了一段,前方是两山夹峙的豁口,路在那里消失,只看到远处的田野和山岭。 钟志远带林子静走进豁口,在路的尽头,豁然看到山脚下藏着一大片黄灿灿的油菜花,花海中立着一株开满粉红色花朵的桃树,在一片金黄中显得分外妖娆。 阳光照着花海,风一吹,花浪推涌,一浪袭过一浪,仿佛在招手。 面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片美景,林子静惊喜得张开双手,忘情地欢呼。 钟志远将相机打开,一通抓拍,这景,这人,完美! 林子静回头看钟志远在拍照,跑过来,忘情地牵起他的手就跑,“快,我们去花田里!” 钟志远被拉着一路小跑着进入了油菜花田。 油菜花田隐藏着一条小溪,溪边是一条森林小火车的铁轨,油菜花在两边田间散开,像打翻了的调色盘,大片的金黄里点缀着点点青绿,嗡嗡的小蜜蜂在花间嬉戏,在一朵花蕊停留片刻,又飞到另一朵花蕊,翩翩起舞的蝴蝶在花间翻飞,时隐时显,戏蝶游蜂,深入千花粉艳中,蜜蜂飞舞扑黄花,油菜花淡淡的清香弥漫在空中,沁人心脾。 林子静陶醉在天赐的美丽景色里,俏脸迎着阳光,微闭着眼,鼻翼翕动,感受着花田的芬芳,蜂鸣忽远忽近,花田一片宁静,风轻轻掠起她如瀑的发,在风在飞扬。 三月江南梅子青,春风摇荡惹人衣, 蝴蝶双双入菜花,日长无客到田家。 钟志远乱七八糟地念着诗句,眼前的风景,因林子静瞬时灵动起来了。 一去不回唯少年,春风十里不如你。 唯有举起相机地按下快门,定格这美好的瞬间。 林子静在花海里徜徉,时不时的俯下身子,将螓首贴近花朵,如微熏般陶醉,迷醉的目光透过花儿望向钟志远,调皮地一笑,又抚弄花儿去了。 “子静!” “唉?” 钟志远很自然地叫了声,林子静很自然地应了声,在大自然的环抱里,已然忘我陶醉。 “好看吧?”钟志远得意地将自己编的花环从身后拿出来。 林子静很惊喜地接过花环,“好看!” 两个人都没有丝毫的悯农之心,忘乎一切了。 “我给你戴上!” 钟志远不容分说,从林子静手里拿过花环,双手往林子静头上戴去,林子静眼睑微闭羞羞的微红着脸,一动不动。 钟志远将花环戴在林子静的头上,撤身端详了下,又理了理,满意地感叹道:“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林子静听着钟志远念出的诗句,心里一暖,眼眸含情,秋波一转,自去与花儿比美。 桃树下,两个人坐在石块上休憩,石块并不大,坐在一起稍嫌挤巴。 日头渐渐西沉,风微凉,头顶的桃花无声无息轻轻飘落在头上,衣襟上,落在身边的草地上。 桃花香、菜花香、女儿香,芬芳扑鼻,美人在侧,这时候什么也不想,宁静地呆在春风里就好。 林子静也沉浸在宁静惬意的意境里,安静地挨着钟志远,静静等待日落。 夕阳下,一列小火车叮叮哐哐地进入两个人的画面,在油菜花田里缓缓驰过,好像特别致意似的,在经过两人时鸣响了汽笛,吐出一缕白烟,缓缓而去。 油菜花似乎也在欢呼,随风摇摆起来,夕阳半落青山外,艳艳的,红霞灿烂,天地间氤氲着温暖。 两个人倚靠着,看着夕阳渐渐西沉,天空的霞光渐渐黯淡,天幕慢慢落下。 虫啾蛙鸣在花田里响起,暮色笼罩着大地,也笼罩着桃树下的两个人。 明媚的脸庞渐渐模糊,暮色下林子静的脸如莲花般洁白。 林子静慌乱地站起来身,四顾惘然,像是寻找什么。 “怎么,掉东西了?”钟志远温和地问。 “不~不是~我~我要……”林子静双腿颤颤地,说不出话来。 钟志远明白了,环顾四周也没个地,最好的地方还就是树后。 “天黑看不见,我到前面去。”钟志远不敢说破。 “我~我怕~”林子静期期艾艾地,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我不走远,别怕!”钟志远鼓励着,转到树后。 黑暗里,听得一阵犹犹豫豫的簌簌声,接着是一阵憋急了的嘶嘶的声音,绵久悠长。 钟志远背着身,听着这嘶叫声,傻笑着,如听美妙的音乐。 林子静心里却羞郝得无地自容,脸上红霞满天,热得烫手,真不知如何面对。 却这时,听到树后传来一阵啪啪啪的声音,像强力水龙头喷涌而出的水砸在地上,听得林子静耳朵发烫,心都要跳出来。 钟志远若无其事地从树后转出来,牵起林子静的手走出油菜花田。 夜色掩藏了羞涩,却藏不住心里的躁动,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彼此传递着内心的颤动。 夜色本令人恐惧,此时,却无比温柔。 公路上的砂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洁白,他们谁都没说话,山野间响起沙沙的脚步声。 汽车的鸣笛声划破夜空,一束灯光从身后照射过来,把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双腿踩了高跷般,一脚高一脚低,仿佛腾空跨越在山岭上。 第103章 杂志售卖冷暖不一 北京,《青年文学》编辑部,发行部的老蔡举着两支话筒,对着左手话筒说:“喂,唉,好,你稍等下。”将话筒拿得离耳朵稍远些,又对右手话筒说:“你刚才说还要再发多少?好,我记下,稍等,”将左手话筒搁桌上,将头右倾耸起肩夹住话筒,腾出手拿起纸和笔,对着话筒说,“你请讲,我记下来……” 一个上午几乎不停的电话,连上个厕所都是跑步去跑步回,水都没时间喝。 这个月的《青年文学》上市第一天,像往常一样,销量很稳定。但是第二天风云突变,经销商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过来,都是要求增订,加急发送的。 反馈的消息是,读者对《遇见最美的宋词》的喜爱。第一次有人将词牌、词作以及背后的故事娓娓道来,让读者更加立体地了解“宋词”这一绝美古典文学体裁的来龙去脉,体会古人内心深藏的细腻情致。 信息反馈到主编赵永刚,赵主编意外之余,惊喜有加,当初派桂萍去赣州是对的。没有抢到《秦俑》的首发权,但人家作者给了新历史小说的首发权,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今后要与钟志远多多联系,保持好关系,他对我们杂志很重要!” 赵主编约谈桂萍,对她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工资上调一级。 桂萍漂亮的脸蛋红扑扑的,谢谢主编,心里更多的谢谢钟志远。 武汉,《古今传奇》编辑部,出现同样的情况,《鬼吹灯之精绝古城》引起异常的反响。 增订的,询问钟文龙的,电话不断。 整个编辑部都沸腾了,可惜的是,《古今传奇》是本季刊,要读下文需等三个月,真是扫兴。 “钟志远当时就指出来,我们季刊不适合连载,读者的空窗期太长了。”主编召开的会议上,关欣说。 “空窗期?”与会的编辑们对这个词不理解。 “钟志远说的,意思是间隔时间!”关欣解释道,“他建议我们改月刊,最好是半月刊。” “大家怎么看?”主编王宝亮问大家。问题摆在那了,读者反响热烈,编辑部却要死等三个月。 “我建议改,季刊确实时间拖得太长了!” “是啊,黄花菜都凉了!” “改月刊吧!” “直接改半月刊最好,一步到位!” 编辑们莫衷一是,还得主编拿主意。 “你觉得呢?”主编问关欣。 “我?”关欣没想到主编会问自己,犹豫了下说,“我觉得改月刊比较合适,没有季刊长空窗期,也不会组稿太匆忙。个人见解。” “我决定,”王主编看着大家停顿了下,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了过来,“我们改成月刊,这事交由办公室主任。另外,”王主编又停顿了下,让大家又一次集中注意力,“给予关欣上调薪资一级的奖励!” 王主编说完带头鼓掌,编辑们也纷纷鼓掌。 关欣的脸上露出气质优雅的笑容,“谢谢主编,谢谢大家!”心里在感谢钟志远,没有那次出差,就不会有今天。 上海,《故事会》编辑部,葛悠手里拿着《故事会》,翻看着《秦俑》,郁闷地念叨着“钟文龙”。 《故事会》本月的销量并没有明显的增长,读者对《秦俑》并没有特别的反馈,这个首发权拿得一点意义都没有。他打电话问关欣,问桂萍,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口吻,受表扬了,调工资了,杂志大卖,翻倍地增印了。 葛悠现在都躲着主编,不好意思去见他。虽然,抢首发权也是主编的决定,可正因如此,才更是躲着,不然,两个失策的人相见多尴尬? “哼,这个钟志远是故意将这个首发权给我的,把好的给了两个女人!”葛悠这么想着,越想觉得越是这样,他甩下《故事会》,愤愤地骂道,“小赤佬!” 第104章 水西街的路不好走 “踩对点啊,注意节奏!” 讲台上的收录机播放着劲爆的音乐,姑娘们随着音乐走台步。 突然换成了舒缓的音乐,姑娘们立刻调整步伐,洪珊来不及刹车,撞到梅红身上,她赶紧调整步伐。 “停,当你撞到同伴了,怎么办?” 钟志远抓住这一幕,问大家,他很擅长情境教学。 “像没发生一样,继续走!”胡梅梅说。 “不错,这个时候,你要原谅自己。”钟志远停顿了下,强调道,“一定要原谅自己,因为没有谁能保证不出意外情况。想办法做出补救措施,比如,你可以向她俏皮地做个动作,好像你们是故意设计的。” 姑娘们回味着钟志远的话,纷纷点头。继续随着音乐走台步。 音乐在劲爆和舒缓间不断地切换,这是为锻炼姑娘们的应变能力。 活动室的门被推开,田甜冒冒失失地走进来,直奔钟志远,在他耳边私语。 钟志远听了会,眉头锁起。 “叶小雨,你带着大家继续练。” 他吩咐完,就和田甜走出活动室,发现王彩虹也焦急地等在那里。 姑娘们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集中注意力,走,跟上节奏啊!” 叶小雨喊着口令,真实地履行队长的职责。 钟志远和田甜、王彩虹来到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在石墩上坐下。 “再详细说说,什么情况?”钟志远平和地说。 “水西消防支队来检查消防,说存在安全隐患,车间要开一扇安全门,让我们停产整改。”田甜着急地说,“车间现在被封了。” “我们不是新开的厂,以前水西服装厂没检查过吗?”钟志远看向王彩虹问。 “查过,都通过了。”王彩虹说。 “王主任应该了解他们检查的过程吧?”钟志远问。 “以前来都很简单地检查,好好招待,打点些东西就过过场算了。”王彩虹说。 钟志远笑了,对田甜说:“你第一次当厂长,不懂这里面的水,也正常。” 岂料,田甜急道:“这些王主任当时就跟我说了,我特意买了带嘴的牡丹烟,安排好了宴席,礼品都堆在那,他们都看到了。可这回人家烟不抽,饭不吃,更别说拿东西了。这回是认认真真,干干净净的。” 钟志远嗅到一丝异常,见王彩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捕捉到她的神情,问:“王主任,你对这些情况比较熟悉,这里面会有什么内情?” 犹豫片刻,王彩虹看着钟志远说:“消防支队的副支队长吕步贤,好像是公社张会计的小舅子。这次是他带队来的,样子很凶,软硬不吃。” 噢,原来如此,水西街的路不好走! “改,按他说的改!”钟志远沉思片刻,决断地对田甜说,又叮嘱:“对工人们说,停产期间,工资照算。” 田甜见钟志远不急不慌,果断决定,安心不少,点头应是。 “你让刘金刚连夜整改,明天你和王主任主动去找人家汇报,一切以恢复生产为主。”钟志远又吩咐道。 “好的,我马上去办。” 田甜雷厉风行,和王彩虹急急忙忙地走了。 钟志远却坐在梧桐树下久久没有动弹。 “厂能本来不够,这要来个几回,啧!”他自言自语,不时摇头。 他心里有个计划,按这个厂能和节奏,够呛。 一片宽大的梧桐叶飘落在他脚下,一粒梧桐果落在他身上,噗,掉在地上,滚落到远端,他浑然不知。 他像雕塑般低头支颌坐着,陷入思考中。 忽然,他动了下,双手向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脸上是灿烂的笑容。 翌日,田甜和王彩虹主动到消防支队,找到吕步贤,吕副支队躺坐在椅子上,拿鼻孔朝着她们。 “回去等安排!” 就这一句话,官威十足。 田甜无奈,又找钟志远。 钟志远决定亲自去,毕竟他是第一安全负责人。 结果,他遇到的情况不比田甜她们好,这回吕副支队倒没敢拿鼻子看人,只是很官僚地说:“排队,得一个一个来。” 他拿着一叠单子抖了抖。 钟志远当然知道这是借口,可又奈他何? 碰了一鼻子灰,气不打一处来。 心想:且等两天看。 他带田甜去赣南服装二厂。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田甜不明所以地问。 “一会你就知道了。”钟志远笑笑说。 王晓鹏不在办公室,传达室打他电话没人接。 钟志远只好在传达室等。 他拿出赣州桥香烟给师傅们散烟,这招走到天南地北都管用。 师傅们一下就热络起来,给他和田甜让座。 没一会儿,师傅又打电话,这回通了。 钟志远谢过师傅,和田甜进了厂区。 “大诗人!” 王晓鹏笑道,让座,沏茶,热情地招待。 “这位是?”他礼貌地问。 “花儿制衣的田厂长,就是原来的水西服装厂。” 钟志远刚说完,王晓鹏惊叫道:“噢,水西服装厂现在叫花儿制衣了啊?田厂长,幸会!” 他朝田甜客气地说,两个人点头微笑示意。 王晓鹏将视线转向钟志远,笑道:“你今天来是有目的啊?” 钟志远嘿嘿一笑,问:“你们西服不做了吧?今年产能怎么样?” “不做了,听你那么一分析,我和厂长一商量,坚决不做了。“王晓鹏苦笑一下,“为此得罪了纺工局领导,今年日子不好过喽!” 钟志远听他这么说,倒高兴:“你们好日子来了,这不,田厂长找你们合作来了?” 王晓鹏眼睛发亮,看向田甜:“田厂长,怎么个合作?” 田甜笑了下,没说话,看向钟志远。 钟志远笑道:“人家有活给你们,她给图纸,你们加工,做一件算一件。你看,你们一点风险都没有,只管生产,这不是好事?” 这就是贴牌,品牌运作的一种方式,让钟志远说得多照顾王晓鹏似的。 不过,王晓鹏也正需要,两家一拍即合。 “你们在我这儿坐坐,我先跟厂长商量下。” 王晓鹏给每人添了水,出门去了。 田甜笑看着钟志远说:“你这算是把国营工厂都算计进去了!” 钟志远捏了捏鼻子,笑道:“这叫贴牌加工,互惠互利!” 厂长办公室,曹青松听了王晓鹏的汇报,先是一喜,继而担忧道:“咱们给私人加工,上面会不会抓咱们小辫子?”他手指往上指了指。 “现在不是讲放权吗?允许在完成生产指标的同时,自主生产?”王晓鹏说。 “自主生产,没说给私人加工啊?” “但没说不可以给私人加工啊?” 两个人辩论着,都在印证自己的观点行不行得通。 他们两个关系很好,这是他们的一种工作方式。 他们辩论了会,相视一笑。 “水西服装厂都卖给私人了,相比而言,给私人加工服装算得了什么?人家又不是不给钱。” 王晓鹏的话无疑给他们内心吃了定心丸。 “那行,你请他们过来。”曹青松一拳擂在桌子上。 当钟志远和田甜进来时,曹青松讶异地看着他们,一个斯文俊朗,一个丰乳肥臀,都不像老板。他疑惑地看向王晓鹏。 王晓鹏向他介绍:“这是花儿制衣的田厂长,这是~诗人钟志远。” 他发现他竟不知道钟志远跟厂子有什么关系,这里面透着奇怪,说不清道不明。说钟志远是老板,他压根没那么想。 曹青松很夸张地叫起来:“啊,诗和远方!失敬,失敬!” 他握着钟志远的手打着哈哈,热情地招呼大家坐下,王晓鹏去沏茶。 “王厂长说你们想跟我们合作?”曹青松看向田甜问,眼睛在她的胸口不着痕迹地停留了一下,暗暗咽了口唾沫。 田甜将贴牌生产的事说了一遍。 曹青松听后,沉思了会,拿了支烟在手上,朝钟志远示意下,钟志远摆摆手。 他划着火柴点着了烟。这时候的男人还不懂得尊重女士的礼节。 王晓鹏给每人倒上茶,坐一旁,透过淡淡的烟雾看着曹青松。 曹青松将香烟在烟灰缸上弹了弹,像是作出很大决定:“可以,但有一条,加工费必须准时给付,不得拖欠。” 田甜看了看钟志远,得到暗许,她对曹青松说:“这个不是问题,我们有两个要求,一是图纸保密,二是,必须保质保量按时完成订单,否则,我们有违约索赔。” 曹青松看向王晓鹏,王晓鹏说:“这是应该的,双方必须信守承诺。” 钟志远就撺掇着让大家把合同签了。 “签吧?”曹青松看着王晓鹏说。 “签吧!”王晓鹏坚定地说。 “那就签吧!”曹青松向田甜伸出手掌。 田甜微笑着,伸出手掌与他相握:“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曹青松握着田甜的手用力抖了抖,田甜两只乳房跟着抖动起来。 曹青松又暗暗地咽了口唾沫。 第105章 再难的路也是路 又过了三天,吕副支队天天只那一句话。 田甜让小罗子出马,这回刘志扬也不管用。田甜愁眉苦脸的来找钟志远。 钟志远哪有辙?两个人愁对愁,沉默无语。 忽然,钟志远笑了,对田甜耳语一番。 田甜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又觉得好笑,依计去安排。 钟志远也走了,他回校了。 他又给张老头一包烟,悄悄地溜进医务室。 正是上课的时候,医务室只林子静一个人。 那晚油菜花田的牵手,一度让她心旌激荡,若不是走出花田就松开了手,她甚至有恋爱的错觉。但一种奇妙的感觉浸润着她,她觉得手心里还存留着他的温度。 她甚至期盼见到他,但又害怕见到他。 女人的心有些不安分起来。 任晓萍发现了她的异样。 “你干吗?有些心不在蔫哦!”她怀疑地看着林子静。 林子静被她道破心事,脸就红了,强作镇静,反诘道:“你倒学会看相了?” 那时,任晓萍只疑怪地看着她。 这会,林子静翻着《青年文学》,读《遇见最美的宋词》,突觉光线一暗,抬头就见钟志远站在面前,笑嘻嘻地看着她。她掩藏着内心的惊喜,没好气地翻了他一眼:“你想吓死我啊?” “当当当当……”钟志远嘴里配着乐,从怀里掏出一叠照片来,扬在空中。 “洗出来了?这么快?”林子静秒变萝莉,激动地跳起来就抢。 “啊,太好了,这么多,全是四寸的啊……” 林子静在桌子上翻着照片,嘴里不停地感叹着,像获得至爱玩具的娃娃。 钟志远觉得这时候的林子静流露出来的是本真,高冷的外表下有着一颗童心。 “这张好,这张也不错,哎,这张更好,哎呀,还是这张好……”林子静面对照片,一时看花了眼。 “都好看,没有你,油菜花就是农作物,有你,才叫风景。”钟志远由心而发,不吝赞美。 林子静笑靥如花,星眸涌动,好像吃了蜜一样甜。 “我还第一次单独跟人出去玩呢……”林子静幽幽地说。 “你撒谎!”钟志远绷着脸说。 “我哪撒谎了?”林子静很委屈,一脸认真地问。 “上次我们还一起吃饭,去江边散步呢。” 钟志远一脸的坏笑,林子静恨不得上去撕了他的脸,娇嗔道:“那怎么算,街上都是人,再说,我爸还跟着呢……” 话没说完,两个人都吃吃地笑了起来,嗯,三楼楼长也在。 “你让人家那么晚回去,也不担心人家害怕,哼!” “哪,你害怕吗,当时?” “好像~不害怕,奇怪吧~” 林子静认真地想了想说,忽然想到那个声音,瞥了眼钟志远,脸红了起来。 钟志远却没注意到她的变化,对她说:“我有新闻给你妹妹,今天下午两点,水西消防支队……” 他怕被人发现,交代完,就偷偷溜出校门。 下午两点,水西消防支队门口,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哨兵好奇地看着他们,警惕地防备着,再向前就要阻止。 这些人拉着横幅,并未靠近,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远不近,不吵不闹,与哨兵相安无事。 时间久了,吸引了许多围观的人。 “要生产,要吃饭,整改五天了,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有人念着横幅上的字,那字写得硕大,歪七扭八,却一笔一划,容易辨认。 “这什么情况?什么拖了五天?” “在消防支队门前,还能是什么?肯定是消防上面的事。” “要生产,要吃饭,被查封了?” “唉,看那个女人,哇,好大的奶!” “这要是摸起来,哈哈,不要太舒服……” 围观的人议论着,猜测着,有人惊喜地发现了女人的胸脯。 拉横幅的正是田甜带着的花儿制衣的女工。 消防大院里,开始有官兵对外面的情况议论起来,有出来看事态的。 议论声传到吕步贤耳朵里,他走出办公室。 “外面什么情况?” 他问一个战士,战士说有人拉横幅在那里静站。 吕步贤皱了下眉,走到院子里,往门外看去,这一看不要紧,把他吓一跳,花儿制衣的田厂长带着人堵在门口。那横幅让他难堪又愤怒:这是欺上门来示威。 他叫来一个战士:“通知哨兵,将他们赶走!” 吕步贤下完命令,犹自愤愤地嘟囔:“乱七八糟的,扰乱公务!” 战士得到命令去传达给哨兵,哨兵得到命令,虽然很为难,但军令如山。 “消防重地,请你们速速离开!” 哨兵大声吆喝,驱赶人群,不管是静站的还是看热闹的。 田甜她们岿然不动,也不声也不响。 哨兵拿一帮女人没办法,换是男人倒好办,上去推拉都可以。他只能喊话:“消防重地,请速离开,聚众闹事,罪加一等。” 围观的人群稀稀拉拉的向外散开,并没走开。 哨兵为难地站在田甜这帮女人面前,不知所措,所幸这些女人并无过激行为。 双方就这么静默着,林子怡带着一个摄影记者,出现了。 摄影记者对着现场一通拍摄,哨兵见状上前拦阻。 “我们是《赣南日报》的记者!” 林子怡将自己的记者证出示给哨兵看。 哨兵仔细确辨认,确认不假。但还是对林子怡说:“没有得到领导命令之前,请不要拍照。” “记者有权了解真相,记录真相,请不要干预我们的新闻报道工作!” 林子怡义正辞严,哨兵被噎得无话可说,跑去打电话求助。 林子怡走到静站的女人堆里,向她们了解情况。 田甜就将水西服装厂和花儿制衣前后的遭遇,以及拖着不办事的事实,都向她细细陈述。 林子怡一一记在本子上,合上本子,和摄影记者往消防大院走。 哨兵拦着不让进,他要等里面的命令。 消防大院内,吕步贤接到哨兵的请求电话,脸色骤变,这事竟然让记者知道了? 他权衡利弊,让哨兵放记者进来。 吕步贤焦急地思考着如何应付记者,林子怡就闯了进来,她向吕步贤出示了记者证,吕步贤也没必要看,客气地请两位记者坐下来,给他们泡了茶。 林子怡开门见山地说:“吕队长,刚才在外面做了采访,有些事我未必信,所以,想听听你的说法。” 吕步贤很配合地说:“你尽管问。” 这时,支队长马晓明闻讯赶来,吕步贤向林子怡做了介绍,采访继续。 “外面是花儿制衣的人,据他们说,他们整改好来请支队去复查,咱们支队这边说要等安排,一等五天,他们停产了五天。”林子怡理性客观地说。 “什么情况?怎么要停产?”马晓明不解地问吕步贤。 吕步贤脸上肌肉抽了一下:“车间没有安全门,为安全起见,停产整改。” 他可能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样的鬼话,语气极不自信。 马晓明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心里很不以为然,但一个单位,他要维护单位形象,不好在记者面前说什么。 “这类措施,有相关规定吗?” 林子怡却没有放过他,直戳他的命门。 “这,虽说没有明文规定,安全起见还是必要的。” 吕步贤辩解道,反正咬死安全起见,大不了落个用心良苦,措施失当。 “为什么五天了,还没安排去复查?”林子怡平和地问,保持着记者的中立。 “人手不够,安排不过来。”吕步贤很肯定地说,闲不闲自己知道,记者无法查证。 马晓明皱起了眉。 林子怡确实无法在这个问题上追究下去,总不能让人家证明给你看有多忙吧? “据说,水西服装厂年年消防检查都通过,也没让车间开安全门,怎么花儿制衣这次就不一样了?” 林子怡的问话,简直是往吕步贤的心窝插了一刀。 马晓明都听不下去了。这个吕步贤是明显的区别对待,肯定是有意为之。 吕步贤额头冒出细汗,他看了眼马晓明,嗫嚅道:“这个,以前工作失职了。” 林子怡无法追问下去,人家都承认工作失职了,你还能说什么呢? “那么,花儿制衣什么时候去复查?”林子怡问道,她看了眼外面说,“外面人家可还等着呢。” 吕步贤连声说:“明天,明天,再忙我都抽空去。” 第二天,《赣南日报》记者林子怡的报道《为什么前后待遇不一样?请多为私营经济着想》登在了头版。报道详述了花儿制衣的遭遇,质问政府部门为什么普遍存在“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的通病?呼吁清理私营经济的营商环境,多为私营经济着想,多给一点关心,多一份服务。 花儿制衣的遭遇得到广泛的同情,借由此事,在市长林鹏的指示下,政府部门开展了风气整改,一股清明之风渐渐形成。 而花儿制衣因此出名了,真是因祸得福。 第106章 在市长家吃饭 “又是钟志远给你提供的线索?” 那天晚饭时,林子怡提到当天的采访,林鹏听后问。 “嗯,他专门来找我,让我告诉子怡的。”林子静笑道。 “他怎么知道的?”林鹏自言自语地说。 “爸,我查了下,花儿制衣就是他的。”林子怡爆出一个大新闻般,全家人都震惊了。 “怎么可能?”林子静生硬地说,她不信,钟志远都没跟她说过。 林鹏和方秀英都很讶然,钟志远可还是个学生。 “看来,钟志远向我们家子怡提供了不少线索。”林鹏笑道。 “嗯,都是通过姐姐传给我的。”林子怡说。 林子静沉浸在疑惑中,呢喃着“怎么可能呢?”,忽然又恍然大悟地自语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她嘴角上翘,浮现出破解谜底的笑意。 方秀英看林子静异常的反应,心微微一动。 她看了林鹏一眼,林鹏只笑笑,没有表示。 “爸,你看钟志远帮我拟的标题。”林子怡将标题念给父亲听。 林鹏听了,十分惊讶,钟志远的政治敏感度比他还强呢? “好,太好!” 林鹏不禁赞道。他决定等女儿的报道一出,借势掀起一场政风整顿。 “子静,你跟钟志远约个时间,请他来家吃个饭。”林鹏说。 “好啊,好啊!” 林子静和林子怡同声叫好。 方秀英蹙起眉头,看不懂这一对父女了。 丈夫几时主动请人来家吃饭过? 女儿几时这般欢天喜地期盼一个年轻人的到访? 可是,一连几天,林子静都等了个寂寞。 直到一个礼拜之后,钟志远回校上课,才将他逮住。 这天放学,钟志远和林子静一前一后离开学校。 钟志远走在前面,林子静远远地跟在身后,像是地下党被特务跟踪。 夕阳照着钟志远颀长健美的身材,又扭曲了拉出长长的影子,落在林子静脚下,林子静调皮地一脚又一脚踩在他的影子上,嘴角泛着调皮的笑。 走过两条马路,钟志远转过身来等林子静,见她孩子般快乐,夕阳照在她脸上,泛着金光。 林子静一路踩着影子走,发现影子不动了,抬头看,钟志远正站在街边笑吟吟地看着她,不由嫣然一笑,看在钟志远眼里像是桃花在风中摇曳,美妙无瑕。 “你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这里靠着江边,林子静不明白钟志远为什么绕远路。 “你看,美吗?”钟志远指着江边一丛丛的迎春花问。 江边迎春花如黄色的瀑布悬挂在水边,林子静赞叹道:“美!” “走,我们去采些!”钟志远拉起林子静往江边去。 林子静看着钟志远的手和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钟志远,跟着跑,心头小鹿乱撞。 来到迎春花前,钟志远松开林子静,在花前走来走去。 “你干吗?采花大盗啊?” “是啊,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这时候,赣州不像广州,还不兴送花,没有花店,钟志远只好来江边采迎春花,权当是见面礼。 “采花被你说得都有诗意了!” 钟志远一支支的折下来,摘了一大捧,塞林子静怀里。 林子静怀抱着迎春花,美得跟花仙子似的。 “美!”钟志远赞道。 “花美?人美?”林子静问完,一脸绯红。 钟志远想说“人比花娇”,却生生地憋了回去,与林子静相偕往市府大院去。 路上,这对俊男靓女,在黄昏中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路过红旗商店,钟志远让林子静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店去买了两瓶茅台,几包点心,还买了一支大大的棒棒糖。这时候的物价低,两瓶茅台才十几块钱。 林子静看着他,甜甜地笑了。 市府大院林市长家,独栋的二层楼房,楼前种着梧桐树。 林子静推开家里的门,眼前是一个会客厅,一圈真皮沙发,正中一台彩电,墙上一幅名家书法“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见客人来,林鹏、方秀英、林子怡都迎了出来。 钟志远也不要林子静介绍,大大方方地,将茅台递给林鹏:“林市长,这是给您的,像酒香一样,鸿运长久!” 转身接过林子静怀抱的迎春花,“阿姨,这是给您的,嘿,路边采的,您像花儿一样,活力四射!” 又将手里那支大大的棒棒糖,往林子怡眼前一递:“林大记者,这是给你的!” “我多大了,给我棒棒糖?”林子怡不乐意了,埋怨道,“一个大诗人,也没个说法。” “小妹妹都喜欢棒棒糖!”钟志远调侃道,“说法就是,永远有少女的模样。” 他还想说“永远有少女之心”,话没出口就枪毙了,时下有一本手抄本《少女之心》,同学们都当它黄书在偷偷传阅。 “这还差不多!”林子怡很满意钟志远的说法,接过棒棒糖。 林鹏和方秀英对自己的礼物都很满意,更满意钟志远的说法。 林子静看钟志远游刃有余地跟家人寒暄,枉费了自己担心他会拘束,帮着母亲把迎春花插在一个白色的花瓶里,想着钟志远刚才念的诗,不经意念了出来:“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支春!” “嗯,很应景,很有诗意。”方秀英夸道。 “是他说的,采花贼,一念诗就成文人了。” 方秀英听了,觉得蛮好笑。 林鹏将钟志远让到沙发,林子怡倒了茶,一屁股坐下:“听我姐说,你又有一首诗在《诗刊》发表了,哪来那么多灵感?” “灵感这东西就像啤酒花,瓶盖一开就会自己冒出来,你想堵都堵不住。”钟志远打趣道。 这时,林子静和方秀英插好花过来,闻言笑了起来。 一家人都笑了,气氛很轻松。 话题自然聊到了花儿制衣女工静站的事。林子怡笑问:“扯个横幅站在那,不声不响的,谁想出来的?” “还得谢谢林大记者匡护正义,报道真相!”钟志远抬手作一揖,笑道。 “还得谢你托我姐转告,提供了新闻线索!”林子怡也抬手一揖,笑道,与钟志远全没陌生感。 “看来,今天新闻的制造者,报道者和利用者都聚齐了!” 钟志远笑道,看向林鹏。 “谁是利用者啊?”林子怡想了下,看向钟志远问。却见他在看着父亲笑。 林鹏正觉得子怡和钟志远两个人虚礼客套挺有趣,却不想钟志远看向自己。 “再聪明的人都敌不过玩政治的。”钟志远戏谑地说。 “你是说我爸?”林子怡悟出来了。 “不是吗?借势就来了一场整风,驾驭舆论的能力,那真是刚刚的!” 林鹏哈哈一笑,指了指钟志远:“这孩子!” 林子怡也笑了,她笑的是钟志远的语气,“刚刚的”挺逗的,虽然没听过,但能意会。 方秀英看丈夫少有的高兴,看了看林子静。林子静笑嘻嘻地看着钟志远,眼睛里全是欣赏。 “不过,利用得好!”钟志远由衷地赞道,“因为受益者是咱老百姓!” 他又补充道:“一般人不敢报道,一般人不敢借势利导!”他真心地抱拳向林鹏和林子怡作揖。 林鹏和林子怡被他的话感动,正想说什么时,钟志远诙谐地说:“你们都不是一班的人,我也不是一班的人,我是四班的!” 这话一出,让林家人都憋不住笑了。 大家移步用餐区。一张八仙桌,平时四人各居一方,钟志远来了,就跟林子静坐一起,靠着林鹏。 方秀英去打开收录机,放背景音乐,竟然是钟志远的歌。 钟志远听着息已的歌,一时有些不习惯。 “志远,能喝吗?”林鹏晃了晃桌上的茅台,没有称呼钟志远为“小钟”,直接叫了名字。 “人家还是学生呢。”方秀英提醒丈夫,看了眼钟志远问,“满十八了吗?” “快了!”钟志远一笑,从林鹏手中接过酒瓶,给林鹏倒满,也给自己倒满,“今天就算提前过成人礼了!”把林家人都说笑了。 林家的女人都没有喝酒,两个男人,一老一少自得其乐。 林子静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将豌豆苗夹钟志远碗里,钟志远来者不拒。 “你这丫头,就认豌豆苗了?”方秀英看不过去了,宠溺地看了女儿一眼,夹了块红烧肉给钟志远。 “我自己喜欢,才夹给他的~”林子静羞涩地笑了。 这年代不是谁家都可以天天吃到肉,一般请吃饭都是上鱼上肉才显得诚心,蔬菜怎么算招待?林子静家里不缺肉,没想那么多,习惯性认为自己喜欢的就是好的。 “肉我所欲也,豌豆苗亦我所欲也,两者得兼,吾愿足矣!” 钟志远文邹邹一句话化解了尴尬,逗得林家人都笑了。 “下个月我就要调到电视台了。”林子怡得意地宣布。 “噢,子怡要去电视台?”方秀英惊喜地问。 林鹏也看着女儿。作为市长,他和妻子都没在女儿们的工作上动用私权,林子怡调到电视台的事,他们一无所知。 “先进台筹备,真的五月建台,钟志远,幸好你向我姐提醒,不然错过真可惜!” 她嘿嘿地笑着,将手里的饮料杯子举向钟志远:“谢谢你啊!” “不忙着谢,你去电视台干什么?” “当然是当记者啊!” “什么类型记者?” “什么类型?有新闻就报道嘛!” “那,你就是个小记者,成不了明星记者。”钟志远肯定地说,都不留情面。 “凭什么?”林子怡不爽地问。 “因为,你没有目标啊!”钟志远不客气地说,“你不聚焦,你的知识积累、人脉圈和发力点都不清晰,你把握不到相关热点和走势,报道肯定浮于表面,没有厚度和力度,这样的报道没有影响力,不是小记者是什么?” “哼!”林子怡发现自己没话反驳,只好用鼻子说话。 方秀英惊愕于钟志远话里的成熟和见识,林鹏很淡定,这个钟爱国早就让他另眼相看。林子静刚嘴角噙笑,看妹妹吃瘪。 “心有大众,抓住热点去发掘,才能成为一名好记者,一名有影响力的好记者。” 钟志远说,说的话很有高度。 林鹏适时地帮女儿问了一个问题:“你说说看,当前热点是什么?” 这个问题含有他考校和印证的意思。 “自然是经济改革中的矛盾、冲突。”钟志远不慌不忙地说,“国营企业的内部改革,激发企业活力,提高赢利水平;发展私营经济,完善营商环境,加强扶持力度等。” 他转头问林子怡:“二月二十六号的新闻联播注意到没有?” 林家人都竖起了耳朵。 “那晚,新闻联播临时中断,插播了步鑫生的改革报道。这么重要的信息,不会不知道吧?” 钟志远故意做出惊讶的表情,睁大双眼问。这是《新闻联播》绝无仅有的一次。 林子怡瞪着漂亮的大眼睛。 连林鹏也一头雾水。 “步鑫生是浙江海盐衬衫总厂的厂长,他借鉴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实行联产计酬制,打破了大锅饭。改革了劳保福利制度,根除了‘泡病号’的流行病。他砸了‘铁饭碗’的用工制度,规定严重影响生产秩序、屡教不改者除名,不顾产品质量、态度恶劣者除名。他觉得工厂就要厂长说了算,要让企业家当厂长。” 钟志远将步鑫生的有关报道说了个大概。 林鹏一下子陷入了深思。 这里面包含的信息量太大。 “你来解读这条新闻吧?”钟志远笑问林子怡。 “虽然没看到,听你这么说,还有不明白的?上面领导下了决心,这是个先进,先进就是让大家学习的。所以,国营单位的改革是当下的经济热点,你刚才说过了。说明你说的对,是吧?” 林子怡读出了信息的关键,又不无揶揄地对钟志远说。 钟志远嘿嘿一笑,像是要弥补什么,对林子怡笑道:“你的报道还是很有影响力的,蕹菜塘的报道引发了服务行业的风气变革,对花儿制衣的报道,引发了政风变革,这都是无上功德和荣耀啊!” 林子怡被她一夸,顿时觉得形象高大了起来,挺了挺胸脯。 林鹏品味着钟志远这条信息的意味,感觉当下纷乱的工作中有了一点明光。 他对女儿说:“子怡,好好想想志远说的。”举起酒杯,与钟志远重重地碰了下,一饮而尽,真是美哉!他再次确定:这小子就是钟爱国。 林子怡内心是被钟志远折服了,只是少女的面子让她绷着。 听父亲这么说,就势下坡,点头应是。 她感觉自己与钟志远有某种特别的联系,有了他,自己的事业仿佛上了不止一个新台阶,灯下看他,觉得真是个美男子。 嗯?美男子?心里一个咯噔,脸微微发红。 方秀英见钟志远将女儿说得哑口无言,在丈夫面前侃侃而谈,神态自若。 她觉得这是很奇怪的事,还没人在丈夫面前表现得如此洒脱。 再看林子静,女儿静静的,眼里只有钟志远,活像个恋爱中的女孩。 方秀英看了看钟志远,暗自叹了口气,女儿有意中人了。 第107章 学化妆 这天下午,钟志远来到文工团,方秀英正在舞蹈演练厅给演员们排戏。 木地板踩得嘣嘣响,一面镜子前演员们在转圈。 “站位啊,不要乱!表情,庄重的表情,绷紧了!” 方秀英严厉地喝叱着。 有演员向她示意,她转过身,看到钟志远。 方秀英让助理接着排练,她带钟志远去找团长。 团长闵东方是个中年人,五官俊朗,充满阳刚之气。 听说钟志远有一支时装模特队,诧异万分,这可比自己的文工团强出一截。 瞬间觉得自己这个团长不香了。 小小年纪就拥有一支模特队!他不可思议地打量了钟志远一眼,满是羡慕。 “临时聘请我们的化妆师?”他看向方秀英,方秀英点头。“没问题!”他爽快地答应了。 临时而已,还有额外的聘金,重点是,这是方秀英亲自带来的人。 他让人叫来化妆师。 不一会儿,一个修饰得很得体的年青女人过来,不明就里的看看两个领导,又看看钟志远。 “这是我们最好的化妆师,华美丽。”闵东方向钟志远介绍。 华美丽向钟志远羞涩地笑笑,她不知道眼前这个青年是谁,但看领导的姿态,客气点总是没错的。 “美丽,交给你一个任务。”闵东方对华美丽说,亲切又强势。 他把去教模特化妆的事告诉了她。 “好的,团长。”华美丽淡淡地说。 “美丽,辛苦你了。”方秀英对华美丽说。 “方导,您客气了,我一定把她们教会!”华美丽朝方秀英展颜笑道。 翌日,干休所活动室,姑娘们在开胯。 有的一字马,有的青蛙趴,白花花的大长腿,翘生生的屁股,钟志远满眼春色。 钟志远感慨,没有一点定力,还干不好模特培训这件事呢。 “坚持啊,拥有一个水蜜桃的臀型是受益终生的。” 钟志远喊着口号,激励着姑娘们。 “你这一字马离地面也太高了吧?”钟志远对着曾小倩的后腿一脚踩下去。 曾小倩“啊哟”一声惊叫,把大家吓了一跳。 “怎么了?”钟志远惊怯地问。 “痛,哎呦~喂~,”曾小倩张着嘴闭着眼痛苦大叫,钟志远心想坏了,我这蒙古大夫闯祸了,姑娘们更是停止了压胯,要起来。倏地,曾小倩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哈哈笑道,“舒~服~!” 一字马实实地压在地面上。 “切!”姑娘们恨不得撕她的嘴,纷纷压低身,继续压胯。 钟志远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抬起脚作势踩下去。看她享受的样子,罢了。 钟春香在旁看得直笑。 她今天来学化妆,一早就跟弟弟来了。 当时见到关美玲和这么多漂亮的高妹子,两只眼睛看不过来。 她和关美玲许久没见,再见相当亲切。她们离开人群,窃窃私语,直到钟志远叫开课。 看着弟弟在姑娘堆里挥洒自如,忽然有一种错觉,从前弟弟可是见到女孩害羞的。还好,这种念头只是一闪就过去了,不然,深究下去,她要怀疑人生了。 看到曾小倩作怪,跟着笑了。 其实她一直在犯愁,替弟弟愁。 这么多漂亮的女孩,都高高大大的,谁都不比关美玲差。看那个(叶小雨),身段柔美,皮肤光洁。看那个(胡梅梅),身材玲珑,两只大眼睛会说话。那个作怪的(曾小倩)丰腴匀称,性格活泼,再看看关美玲,鹅蛋脸,雪白粉嫩,屁股翘,她暗暗点头。 还是美玲好!凭先入之见,校友情谊,她在心里替弟弟做了个决定。 约好的时间,华美丽来了,拎着一个箱子。 “学化妆啊?” “我们什么都要学啊?” 姑娘们感叹着,是喜悦。 华美丽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一水的高挑美女,也不禁盯着她们看了好一会儿。 女人也喜欢看美女。 曾小倩自靠奋勇当模特,华美丽让大家围过来,听她讲,看她画,边看边学。 钟春香拉着关美玲,在旁认真学。 姑娘们见她们这样亲密,都很羡慕,谁不想得到老板姐姐的赏识? 钟志远全程观摩,看到后来,眉头皱起来,甚至有点着急。 华美丽是舞台化妆师,手法技巧是有的,但她按舞台经验教姑娘们,这就偏差了。他这些姑娘是要走t台的。 舞台妆和t台妆的差别还是蛮大的。 “华老师,我提个想法啊。”钟志远客气地打断了华美丽的教学。 华美丽停了手,扭头平和地说:“你请讲。” “她们是时装模特,在t台上表演,可以说是在观众的眼前表演。不像舞台离观众又高又远。她们的妆是不是不能太夸张,而要贴近自然?这样会让观众看得舒服些?” 钟志远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华美丽没有给模特化过妆,听了钟志远的想法,并不觉得是对她的置疑,反倒觉得学到了,让她找到了思路。 她羞涩地笑了下,说:“我重化个妆,你看是不是这样。” 她给曾小倩的妆擦掉,再按钟志远的想法,一步步地画。 “华老师,请尽量保持模特自己的眉型,突出个人风格。” “华老师,模特的脸要有辨识度,就是个人风格,不能一眼望去全都是一样的脸。” 华美丽在画,钟志远在提要求,其实是指导。 钟志远没有提太多要求,这年代的模特妆容很简单,基本就是打个粉底,涂个腮红,抹个口红。他已经超越了,够了。 “这发型,还得找个发型师来做造型。” 钟志远看了看曾小倩的妆容,自言自语说。 “这个我们化妆师都要学的,我给她头发理一下。”华美丽说,给曾小倩编了个发型,又从箱子里拿出卷发器和吹风机,将曾小倩耳边一缕头发微微卷曲,像柳条般轻垂。 定妆后的曾小倩,揽着镜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大呼小叫:“唉哟妈呀,这谁家姑娘?真俊啊!”她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意犹未尽,喊道:“魔镜,魔镜,谁是最美的女人?” 姑娘们识趣地笑喊:“是你!是你!” 一连几日,华美丽都来教化妆,同时也在学习t台化妆。 钟志远本想请个发型师,看华美丽的确足够胜任造型,也就打消了念头。 一个想法浮上来,把华美丽挖过来,这样省了自己再去找个化妆师。 他想到就做。 这日,结束化妆课。 华美丽拎了箱子要走。 钟志远送她出来,梧桐树下叫住了她。 “华老师,你们团最近不太忙吧?” “在排新戏,不太忙。” 这是钟志远知道的。 “我是这么想的,你能不能跟模特队到五月底?平时教她们化妆,有演出的时候帮她们化妆。” 钟志远试探性地问。 “这事我做不了主啊?”华美丽淡淡地笑道。 “要不,你把我的意思跟团长说一下,看他什么态度?” “我?好吧。”华美丽似乎有些挣扎,为难地答应了。 钟志远看了看她,用不经意的语气问,“要不,你来我的模特队吧?” “来你的模特队?”华美丽惊讶地问。 “对,离开文工团。你看,我们马上要开始全国演出,以后还会到外国演出。” 钟志远描述了一个美好的未来,想吸引她过来。 华美丽的确对钟志远的描述心动了。但诸多因素,让她平复了内心的波动。 “怕团里不放。”她淡淡地说,眼神迷散。 第108章 阿琳娜来了 阿琳娜终于向学校外事办申请到了游学两个月的假。 她兴奋地想要给钟志远打电话,在拨通电话的时候,她又放弃了,蓝眼睛波光一闪,脸上浮着调皮的笑,她想给他一个惊喜。 南昌到赣州的山路可把她害惨了,她在苏联哪吃过这样的苦?车里的旅客看怪物一样看着她,不敢跟她靠近,她竟然有些害怕。 阿寥沙,你怎么补偿我? 阿琳娜望着窗外连绵的丘陵,嘴角含着隐晦的笑。阿寥沙是她给钟志远取的俄文名字。 走出赣州汽车站,她愣住了,没有出租车,没有公交车,只有一条红土路横亘面前。 许久,她想起了打电话,她去车站找电话,没有找到公用电话亭,她急得挨个房间去问,一个女工作人员见她是个外国女人,让她用自己的办公电话。 阿琳娜道了谢,拨通了电话,那头一拿起,她就迫不及待地叫道:“阿寥沙,快来接我车站,快来!” 她急啊,还管什么惊喜不惊喜。 电话那头是田甜,她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电话里的女人,普通话有些生硬。 阿琳娜听那头也是个女人,急了:“阿寥沙,我要阿寥沙。” 她都忘了,只有钟志远知道阿寥沙是谁。 “你是不是打错了,我是花儿制衣,这里没有你说的阿寥沙。” 田甜的话让阿琳娜一下子明白过来,她对着电话说:“我要钟志远,让他来接我车站。” 原来是找老板的,好像还是个外国女人。田甜脸上涌上一丝笑意,对电话说:“你在那等着,我们来接你,别走开!” 轿车派出去了,田甜一时也找不到车子,只好叫上印红梅两个人骑单车去车站。 在车站却找不到人,阿琳娜很听话的“在那等着”,让田甜好一顿找,当她们找到她的时候,阿琳娜正坐在那跟人嗑瓜子呢。 “你好,你是找钟志远吗?”田甜问。 “我,我是。”阿琳娜遇到亲人般高兴。 她道别女工作人员,跟田甜走,印红梅帮着拿行李。 她以为钟志远会来,可是没看到他,很失望。她以为有车来接,没有,她看到印红梅在往单车上放行李。 她无助地站在那,心里在骂:阿寥沙,骗子! “我没来得及打~阿寥沙的电话,我们现在过去找他。”田甜对阿琳娜说,示意她坐她的单车。 阿琳娜看着她,一脸的忧伤。 田甜笑笑,骑上单车,等着她上车。 阿琳娜无奈,叉开两条大长腿跨坐在后座上,脚抬起,不然触到地,坐得极不舒服。 干休所,活动室里,钟志远板着教官脸,姑娘们两三个人一组,胳膊夹根棍子,手上握根棍子,练着台步。 “好好感受啊,形成肌肉记忆。“ 姑娘们的练功服都被汗湿透了,贴在身子,身材凹凸有致,充满活力。 姑娘们一组走过,又一组,像阅兵。 “不同的服饰,有不同的风格,就要有不同的台步。” 钟志远大声提醒道。 门被推开,一阵风扑进来,钟志远刚回头就被人抱住了。 一股异香,柔软的身体,钟志远被抱个满怀。 见是阿琳娜,惊喜得将她一把抱住。 满室的女人惊愕地看着这一切。 姑娘们见到阿琳娜,都是认得的,心想洋人就是开放。 田甜和印红梅以过来人的经验,笑看这一幕。 关美玲就复杂了,觉得好奇,又觉得嫉妒。 阿琳娜恨了钟志远一路,骂了一路:阿寥沙,骗子,大骗子。 见到他时,全抛九霄云外去了,一下子扑向他,眼里只有他,哪还看到其他人? 等她看到这么多姑娘在围看,赶忙松开钟志远,朝她们羞涩地笑,她认得她们,她们一起玩过游戏。 姑娘们围上来,拉着阿琳娜说话,唧哩呱啦的好不热情。 田甜跟钟志远说:“干休所她可能不让住。” 钟志远点点头,他知道,阿琳娜得住宾馆,涉外宾馆。 印红梅将行李放在一边,和田甜回去了。 “不得了,要轰动了,模特里有个洋婆子!”印红梅对田甜说,田甜笑着,两个女人的笑都不单纯。 钟志远不得不结束今天的训练,他看了眼被围着的阿琳娜,晚上也上不了课啦。 他将田小雨和关美玲叫过来:“这是我们第十二名队员,阿琳娜。我得将她安顿好。晚课你们负责,半小时舞蹈,半小时妆容,一小时文化课,将《雨巷》背熟。” 两个人点头答应,关美玲看向钟志远的目光幽幽的。 钟志远将阿琳娜从姑娘堆里叫过来,对她说:“走,带你办入住去。” 阿琳娜向姑娘们挥挥手,跟着钟志远往外走,钟志远提着行李,她甩着手,走得别提多惬意。 “你们太落后了,这里!”阿琳娜嘟囔道,“出租车没有,坐得屁股痛。”她摸着自己的屁股,一点没觉得用词不雅。 钟志远觉得她天真得可爱,笑道:“梦开始的地方都不完美!”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能想像嘛,这小城有五千年历史,”他再次看了她一眼,揶揄道,“那时候,你们苏联还没有历史记载吧?” 阿琳娜撇撇嘴,“没有车,走路长。” 钟志远笑笑,“你慢慢会喜欢上这个小城的。”不计较她的语法。 前方一棵大榕树,阿琳娜惊喜地叫了起来,他们从榕树下走过,阿琳娜忍不住跳起来去够那缕长长的须,孩子般高兴。 城门,西津门,远远的就在脚下。 阿琳娜几乎想跑起来。 从城门走出,一条大河横亘眼前,“船好多!” 她惊叫又停止了,她发现不只是船,船上有木板,有人在行走,那是浮桥。 城门,码头,浮桥,让她大开眼界。 远处,西河大桥如虹,静静地卧在江波上,河边树木葱茏。 阿琳娜开始有点喜欢这小城了。 没有大城市的繁华喧嚣,特别恬静,安适。 在赣南宾馆订好房间,钟志远送她进去。 南方的庭院,假山鱼池,回廊拱桥月亮门,阿琳娜眼睛不够用,这是她没见过的,别具风情的异国情调。 她在哈尔滨,没有特别的异国感觉,除了人和语言。 第一次沉浸式异国体验。 但是,这种体验现在被炽热的情欲烧褪得干干净净。 钟志远刚把行李提进房,听得一声门响,一具柔软的身体就将自己扑倒在了床上。 阿琳娜火热的红唇在他的脸上,胡乱地亲吻着。 窗外响起沙沙的声音,是雨打芭蕉。 阿琳娜的吻细雨役密集地落在钟志远的眼睛上,落在鼻子上,嘴上,湿漉漉的,舌尖滑进他嘴里,像吸食芭蕉叶上的雨水,吮吻起来,啾啾有声。 雨打在芭蕉叶上,又从叶子上流到地上。 阿琳娜的吻如芭蕉叶上的雨水,滑上他的脖子。 紧抱着的双手,笨拙地解他的扣子,怎么也解不开。 她索性将自己剥开,扑楞通,跳出一对大白兔般的乳房。 窗外雨声淅沥,屋里哼哼唧唧。 雨水顺着叶子流淌到地上,汇进了下水道。 钟志远和阿琳娜堕入了情欲的深渊。 女人的呻吟声,床榻的吱嘎声,在雨水沙沙的掩护下,久久回响。 钟志远带阿琳娜吃了顿赣州特色的丰盛晚餐。 “今天可以敞开了吃,往后,这些都不能吃。” 听钟志远这么说,阿琳娜睁着大大的蓝眼睛看着他。 “模特的饮食要节制,只能吃营养餐!” “营养餐?难吃吗?” 阿琳娜悟性高。 “也不难吃,像粉蒸肉也有,但没有肥肉了,只是瘦肉。” 阿琳娜喜欢粉蒸肉,一咬流油。 “只有瘦的?不好吃!” “面包,米饭都不能吃。” “啊?这太……” 阿琳娜不知道用什么词来说。 钟志远朝她笑笑,心想会适应的。他对阿琳娜说:“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阿琳娜满眼的疑惑,“你是说送我回去?你~不跟我~睡?” 她想表达他应该陪她,话却说得露骨的俗气。 钟志远都笑了,“你知道的,中国人保守,宾馆不让人留宿。” “我会害怕!” 阿琳娜可怜地说。 “嗯,我也不放心,我会安排人陪你。” 钟志远温柔地看着她,安慰道。 回到宾馆,阿琳娜却不放钟志远走。 “我要吃饭!” 阿琳娜不让开灯,黑暗里响起她梦呓般的声音。 “刚吃饭还要吃?” 钟志远疑惑地问。 一双柔软滚烫的手攥起他的手,按放在她柔软温热的小腹。 “我给!” 阿琳娜的身体滑了下去。 哦!哦! 钟志远发出极为痛苦的喊叫,一声比一声响。 不要怪年轻人的疯狂。初尝禁果的男女如同刚拿驾照的新手,见车就想开。 阿琳娜想到有人陪她,不能和钟志远在一起,禁不住不断地索要,也是爱之深切。 交媾是最深情的表白。 钟志远将陪睡的任务交给了关美玲。 关美玲没想到,非常高兴。她觉得钟志远这是向她有所表示。她下意识觉得跟阿琳娜住一起,钟志远就不会和阿琳娜发生什么。这样的想法,她自己都没觉得。 阿琳娜这个苏联女孩,在模特的认知上,比姑娘们可不是强一丁半点。 钟志远曾看到过一本1957年苏联的时装杂志,漂亮的时装,时髦的模特,就是在21世纪,也不逊色。 加上她芭蕾的底子,阿琳娜很快就上手了。 这是钟志远很高兴的事。 第109章 这季节得什么病合适 清晨,校园里几个体育生在台阶上蛙跳,朝阳下,他们的皮肤泛着金光。 钟志远向来是班上第一个到校的,惭愧,重生后,没正经上过几天学。 这天,正儿八经地去学校,从水西到赣州一中要走一个多钟头。从前他总是兜里揣着一本三指大小的电话通讯录,上面抄写着英语单词和词组,边走边记,目不旁视。现在,再回不去从前了。 教室里就他一个人,他将书包从肩上取下,待要放进桌洞里,看见桌洞里放着一听麦乳精,取出看,原封未动,是新买的。 没想到自己这一咳嗽,咳出田螺姑娘来了! 钟志远再往桌洞里看,居然发现两封情书。 说起情书,前世是有女同学给他写的,只是没到他手上,被老师捡到了。他还是从父亲嘴里得知的,那天父亲参加他的家长会回来,说起这事,脸上还含有几分特别的笑意。跟他带钟志远第一次去赣州一中回来的路上说“班上好多女生,都戴二炳子”时的笑一样的含义丰富。钟志远一直有个遗憾,一直不知道那个暗恋自己的女同学是谁。老师没告诉父亲,他也没问老师,也没有哪个女同学跟他坦白过。 钟志远拿着情书,心里却没有少男情窦初开的惊喜、欢悦。没去看内容。 心里想,重生挺无趣的,少了懵懂朦胧的美。 走廊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钟志远将东西收好,扭头看见柳萍手里拿着油纸包进来。 他的回忆一下子涌来,柳萍真的和前世的记忆里一样,朝他展颜一笑,双眼定定地看着他,将手里的油纸包递过来:“你吃吗?” “我吃过了。”钟志远脱口而出,后悔都没来得及。 柳萍脸霎时泛起红晕,浅然一笑,收回手,走到自己的座位。 教室里两个人,静静的,各顾各的,钟志远感觉回到了从前。 转念一想,这样的早晨,重生后竟然是奢侈。看看柳萍,心想,她会很失望吧?早上兴冲冲来,结果总看不到他,她望着手上的油果会怎么想? 哎,许多事都变了轨迹了,自己和柳萍,嗯,还有何田田,应该都不会有交集了,赵斐,也不会和前世一样交往了。前世风一样自由快乐的暑假恐怕今世也是奢望了。 钟志远这么想着,心里略略遗憾。 他拿着情书,又琢磨起会是谁来,忽然,看了眼柳萍。竟想起了刚才她暧昧的脸红,她注意到了我手上的信,是不是这两封中有一封是她写的? 他又看了眼柳萍,再低头看其中一封情书。 这封情书,文笔不错,他不禁读了起来。情书有一段这样写道:“多少次走在这条熟悉的路上,无论我如何的忧伤,看到你高大熟悉的背影,我就像阳光里的一粒尘埃,卑微却快乐地在阳光中飞扬。我无法遏止对你的思念,我想我是你的影子,可你却从未转过身来看一眼。” 钟志远回味着这段话,结合前世的信息,从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他再次看了眼柳萍,同一条路上学的同班同学,且前后脚到校的,就她了。 柳萍正看过来,两个人目光在空中相撞,她慌乱地躲开他的视线。 钟志远心里叹息一声,就当没有发生吧。 同学陆续到了,周松一屁股坐下,一脸讨好地说:“不咳了?”看到钟志远手里的信,故作惊讶地喊起来:“情书啊?” 一句话引得同学都看向钟志远。 钟志远心里慌了下,镇定地折起来,奚落道:“看到信纸就想到情书,你花痴啊?” 前后排的同学都来关心他,“女娃子”和佟生进来,看见钟志远,“女娃子”大声囔囔道:“我说来看你,佟生一直拦着我!” “是我让佟生拦着的,咳嗽烦说话。”钟志远替佟生掩护道。 课堂上,钟志远不咳嗽了,这对谢老师来说是个大好事。 可是,对钟志远来说,又是个麻烦事。 接下来的假怎么编个理由? 他在课堂上做着勤奋的文抄公,中午还和同学们讲笑话。 这天中午,周松少有的没有回家吃饭,和钟志远几个人一起吃午饭,他想听钟志远讲笑话。 “对方向你丢了十把刀,你接住了两把,还剩几把?”钟志远促狭地看着周松问。 “八把(爸)。”周松很认真地答道。 “答对了,儿子!”钟志远看傻子一样看着周松,笔得那个张狂,肖爱萍、朱春燕他们会过意来,大笑不止,钟秋虹喷了朱春燕一身的饭。 钟志远止住笑,对一脸急色的周松说:“开个玩笑啊,接下来给大家讲个笑话。” “大象被蛇咬了,可蛇飞快地钻进地洞里, “大象很郁闷,心想:等到天黑,小样,看你出来不! “这时洞里钻出一条蚯蚓,大象咣的一脚踩上去,”钟志远站起身,冲着周松大喝一声,“小子,你爹呢?” 这一声吆喝,配合着周松懵然仰着的脸,教室里立时一阵狂笑,伴随着跺脚捶桌子的声音,乒乒乓乓的响彻楼宇。 周松脸胀得像猪肝,胸部一鼓一陷,愤愤地看着钟志远,后悔没回家吃饭。 偏肖爱萍还逗他:“对方向你丢了十把刀,你接住了两把,还剩几把?” “你爸爸!”周松怒吼道。 大家一哄而散,各干各的去了,气得周松暗骂,再不来留下吃午饭了。 当钟志远见到林子静的时候,她第一句话就问:“你们教室闹翻天了?” 钟志远把刚给同学讲的笑话,说给她听。林子静笑得花枝乱颤,好不容易收声,白了他一眼:“你也太坏了!” “闹着玩而已。”钟志远兴致不高,他问,“现在这个季节适合生什么病?” 林子静噗嗤一声,笑道:“你这问的好笑,什么叫适合生什么病,你想干吗?” “还能干吗?你知道的,请假呗。”钟志远苦笑地说。 那晚在林子静家吃饭时,他承认是他买下了水西服装厂,而且还爆了个大瓜,他组建了时装模特队,正在秘密训练,当时震惊了林家人。 得知方秀英是文工团的导演,心下欢喜,问能不能派人去学化妆,或者请人来教化妆。 方秀英很支持,说让他去找她,带他去见团长。 林子静很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一个大诗人,就只晓得装病?” 不料,这句话,一语提醒了梦中人。 钟志远离开林子静走向教学楼,他找到谢老师。 “停课去采风?”谢老师听错了似的,大声惊问。 钟志远点点头。 谢老师很纠结,这咳嗽一个多月才好,现在提出要去采风。这不耽误高考吗? 她望着这颗独苗,内心翻滚,文科班的希望可都在他身上啊。 “谢老师,你放心,不耽误高考,而且一定给你考个高分!” 钟志远知道谢老师的担心,他信誓旦旦地保证。 谢老师仰着脸看他,信和不信都不踏实。 “我做不了主,这事得校长答应。” 她带钟志远去找校长,希望校长能说服钟志远。 管校长见到钟志远,十分开心。 一中因为钟志远声名远播,他去外地开会,别市的校长都对他尊敬有加,十分羡慕他有一个诗人的学生。他在教育系统的会议上,被频频点名表扬,真是春风得意。 “停课?” 管校长惊讶地问,手指在花白稀疏的头发里搔挠着,这让他有点头痛。 “马上就高考了,不好高考完再去?”管校长问。 谢老师热切地附和道:“是啊,高考完再去,两不误。”她觉得管校长问得高明。 “不是,灵感这东西捉摸不透,不抓住就跑了。” 钟志远神神叨叨地说,他现在是诗人,这话别人说了白说,他说还是有用的。 管校长和谢老师相视一眼,都没说话。 “管校长,你放心,我跟谢老师也说了,不耽误高考,而且一定考个高分回来!”他朝他们笑了一下,“你看,我说能赢三中,当时没人信,现在信了吧?” 为证明自己说话算话,把这事搬了出来。 管校长是后来才知道,跟三中的比赛,全是钟志远幕后指挥的。当时那上半场比得真叫难看,不过好在下半场精彩。 他听钟志远提到这事,嘴角浮出笑意。 “我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放心,一定给你们大大的惊喜!” 第110章 鲁明达的清明节 李翠莲走后,鲁明达父母听到消息,悲伤不已,初一十五都给她烧香,清明那天,更是像对待亲闺女一样,为她招魂。现在他们的情绪渐渐平和。 但鲁明达再没笑过。别人都说他掉了魂,他不敢去后林,却有时跑到山上,在李翠莲的坟前一坐一下午。似乎靠着她,他的生活又回到了从前。记忆开了闸地涌现,那一幅幅美好,仿佛他又和她重新来过了。 科长马健要给他放长病假,鲁明达拒绝了。 那天,马健给他拿来一张早些时候的报纸,那上面有花儿制衣招聘保安的广告。 马健对鲁明达说:“看你这样子,你是不是换个地方?” 他觉得换个环境对鲁明达有利。 鲁明达思来想去,接受了马健的建议,投出了应聘信。 清明节,鲁明达傍晚才去山上。他怕碰到翠莲家人,不想和他们发生争执。 雨下下停停,山上的路泥泞打滑,鲁明达深一脚浅一脚走上山去。 雨衣遮不住斜风细雨,打湿了他的衣裤,他浑然没知觉。 新插的香烛只剩竹签,满地纸钱的碎屑沾粘在泥土里,李家人已经来过。 他盘腿坐在泥地里,独对孤坟。 青山如洗,绿草如茵,山头浮着白纱般的雾。 他全然看不见,他的眼睛盯着手里那根扎着红绳的辫子。 这根辫子轻拂过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唇,留着李翠莲的温柔和爱意。 他拿出火柴,可颤抖得擦不着火,或者他舍不得,根本不想擦着。 一下,两下,他扔掉一根,又拿出一根,依旧划不着。 “翠莲,我真舍不得啊!” 他对李翠莲说,回答他的是一阵山风吹过,簌簌的草声。 “我就划这一次,翠莲,我就划这一次。” 他闭起眼,猛地朝硝皮上一划,嗞,火柴着了,一团红焰在手里跳动,照亮了他悲伤的眼睛。 天意,翠莲,我听你的。 他心里默默地说,将火柴伸向辫子。 嗞啦啦一阵响,空气里弥散开一股焦油的糊味。 焦味引出一条长长的花斑蛇。 他一手举着辫子,一手点着火,一动不动看着蛇,蛇昂着头,一动不动看着他。 人与蛇这么看着,火灭了,蛇动了。 鲁明达也动了,他捏住了蛇的七寸,蛇咬中了他的拇指。 他发力扬手一甩,蛇在空中发出一个脆响,骨节断裂了,软了。他,拇指些微发麻。 他用嘴吸掉几口血,将辫子上的红绳解下,扎在手腕上。 天意,翠莲,天意要将红绳留下。 鲁明达激动地对李翠莲说。 他将辫子在坟前烧尽,看着乌黑的头发弯曲烧成碳末。他把这些碳末扫在手心里,洒在坟头,他希望来年坟头长满青草。 他在土里掏了掏,木头人还在,依旧放好。 “翠莲,我听你的,我把辫子烧了,但是你休想我忘了你,你看这根红绳,天意要留给我,它会一直系在我手上,就当你一直牵着我。翠莲,你说要陪我到老,要给我生儿子,生女儿,生好多好多。你说你怕黑,怕一个人走夜路,怕一个人待在屋里……” 鲁明达呢喃着,想到李翠莲一个人躺在坟墓里,无边的黑暗和孤寂,悲从中来,泪雨滂沱。 不远处,树梢上一只猫头鹰睁着诡异的眼睛,发出鬼魅般的咕咕声,夜色下的孤坟,更添几分凄凉。 鲁胆达打了个寒战,被雨淋湿的衣裳,夜风一吹,彻骨的凉。 拇指也好像肿了。 这晚,鲁明达不知摔了多少跤,人们看到他的时候,他像个泥猴,连头发都粘着泥,拇指肿得纺锤一样粗。 厂医务室的老中医听了鲁明达的描述,却轻描淡写地说:“没事,一种锦蛇,毒性不大。” 说罢给鲁明达敷上草药。 果然,第二天就消了肿,中医很神。 第111章 五子棋 清明过了,雨仍纷纷。 这日,钟志远去花儿制衣,看到农田里一派繁忙。 有人披着蓑衣,站在碌碡上,吆喝着水牛往前拉,所过之后,水田平平整整。有人穿着雨衣,伏着身子在莳田,双手如蜻蜓点水,两脚倒退着,一行行笔直的秧苗像用尺量过。田埂上往田里抛秧苗的妇女,戴着宽大尖顶的斗笠,准确地将秧苗扔到莳田人伸手可及的地方。更远处,手扶拖拉机突突突的在耙田,拖拉机手站在雨中,骄傲地看向打碌碡的人,挑衅地扬着手。 路边梨花落尽,桃花又开,几只新燕轻盈地飞掠水田,又往远处的农舍飞去。 钟志远童心大发,细雨中打着伞在田埂边、水渠旁寻找莳田泡泡,矮小的植物,满身带刺,开着白色的小花,玻璃球大小的果实像草莓,鲜红鲜红,味道纯甜,不带一点酸味。 他吃得满嘴、满手的红。 钟志远来到花儿制衣,进厂就被保安拦了下来,他心想,哪个家伙敢为难老板?一看,人家保安赔着笑说:“钟少,我帮你把鞋子清洗下再进去吧。” “为什么呀?”钟志远问。 “厂里‘7c’不有一条‘常清洁’吗?今天下雨,您的鞋……” 钟志远听到保安的话,心里非常高兴,“7c”已经深入到保安思想里了,再看看自己脚上的鞋,笑了,刚才在田间采莳田泡泡跟了一脚的泥。 他很高兴地自己去清洗鞋子。 这个保安,激起他巡视厂子的兴趣。 厂区绿化带修剪整齐,地面和各建筑外墙干干净净,车间一派繁忙,灯光明亮,定置区域涂着不同的色彩或者划了不同的线条,连清洁工具都整整齐齐地挂在定置区域,看上去井井有序。成衣、周转的物品,都有标识牌,一目了然。工人们精神饱满,见到他一脸的微笑,又不过分谄媚。 钟志远在厂区各处转了一圈,很满意“7c”实施的效果。 他去新厂,那里正热火朝天地建筑中,田甜家的小叔子是个干事的人。 刘金刚脸宽,鼻孔大,体格健壮,一看就是精力充沛,做事风风火火的人。他高中毕业,在工地上跟老板干了几年就自己拉了支队伍单干了,钟志远跟他见了一面,聊了聊就将新厂和他私房的建筑任务都交给了他。 刘金刚见到钟志远来,迎着雨跑过来,陪同他在新厂区转,亲自为他撑伞,使钟志远尽显老板气派。钟志远领受着刘金刚的加意伺候,在工人面前脸带和气,极为亲切,在宽威之间自如切换,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对刘金刚就一句话:“速度再快,工钱我可以先给。” 刘金刚望着雨中钟志远的背影,内心感慨:“从来只有欠钱的甲方!” 钟志远满心欢喜地走进办公楼,办公楼的楼梯台阶和扶手纤沓尘不染。 他一直没要独立办公室,和田甜共用一张办公桌,他像职员一样坐在椅子上,与田甜面对面。 田甜见他来了,赶紧让坐,倒茶,对他说:“钟少,商标注册下来了。” 她将茶杯轻放在他面前,去柜子里拿出商标注册证给他。 1983年3月1日国家正式实施《商标法》,钟志远给他的品牌注册了“花儿”商标。“花儿”商标的lolo用的是拼音“huaer”,这是仿华为,体现中国人的自豪,不过,“a”的一横是一朵花,很别致。 钟志远很满意,这是他自己的杰作。他将证书还给田甜:“收好了,这可是咱们的图腾。” “那是!”田甜说,收起证书,将它锁进柜子里。 “‘7c’实施得不错!”钟志远夸了她一句。 田甜很高兴得到表扬,不无感慨地说:“可费老鼻子劲了,老人改不了习惯,都吵了好几回。” 钟志远笑了,他前世就遇到过,甚至打架呢。“嗯,不容易,给你嘉奖!” 田甜不好意思地说:“这是应该的,不要嘉奖。” “不要啊?”钟志远戏谑地看了她一眼,笑道,“不要的话,请李双喜来一下。” 田甜笑着白了他一眼,拿起电话打到销售部。 李双喜瘦高个子,笑嘻嘻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本子。 “李经理,五子棋下得怎么样了?”钟志远笑问。 “老板,很顺利,都按您的吩咐,每个店都派了一个人,在督促装修。” 李双喜见谁都是带着笑,他拿出进度表给钟志远看,上面有每一个店的装修进度。 钟志远带模特回来后,就给销售部开了会,布置了在北京、上海、广州、成都、哈尔滨这五个城市寻找旗舰店的任务。他把它叫五子棋,这五个城市可以辐射全国。 当时李双喜惊喜得张着嘴,都忘了笔记。 还是田甜提醒他,他才赶紧在本子上记下。 早前时候,厂里有流言,销售部可能要被放弃了。因为别的部门都忙忙碌碌,销售部自从水西服装厂改名,就一直闲着,天天窝在办公室摸鱼,工资没少拿,惹了不少闲话。好不容易钟志远派了个找旗舰店门面的活,没两天就在南门口找到了,就又闲下来了。不光销售部的员工,李双喜自己都慌了,销售部难道真的被抛弃了?可想而知,李双喜接到钟志远布置的“五子棋”任务时,是多么的激动,销售部重要着呢! 北京旗舰店,在王府井,靠北京市百货大楼,离东风市场很近。上海旗舰店在南京路,靠着永安百货。广州旗舰店在长堤大马路,靠海珠大戏院。哈尔滨旗舰店在东大直街,秋林公司旁。成都旗舰店在盐市口人民商场旁边,都在城市最繁华的商业区内。 钟志远看着这份进度表,虽说不止一次看了,心里依旧激动,这是他为自己的商业大厦打下的五根桩。一个商业帝国正悄悄崛起,能不激动? 当时,田甜不无担心地问:“一下开五家?”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钟志远豪情万丈地说,他有把握一炮而响。 现在,钟志远对李双喜下达了死命令:“必须在月底完成装修!” 他有估算,自己这边的人,王建新那边的人,都实地研习过了,图纸交待得清清楚楚,王建新会去现场指导、验收。 李双喜感到鸭梨山大,他求助地看看田甜。 田甜摊摊手,牵动着胸脯波动起来。 “双喜同志,希望像你的名字一样,给我们带来喜讯!” 钟志远笑道,跟李双喜开起玩笑。 李双喜笑眯眯地,硬着头皮扛下。 第112章 oem进行时 “把罗玉英他们叫来吧,看看她们那边的情况。” 李双喜走后,钟志远对田甜说。 不一会儿,采购部六个人来了两个人,小罗子手里拿着文件夹。 钟志远接手水西服装厂,给采购部开的第一次会议就是布置“oem”的任务。 当时他说:“耳饰,手饰,鞋,包,皮带,丝巾,手套,伞,这些都是服饰风格的一部分,注重整体风格是我们花儿制衣的精髓所在。” 田甜不解地问:“可是,这些东西我们不生产呀!” 钟志远对他们说:“找oem厂家。” 那时田甜和采购部的同志都没听说过“oem”,听钟志远解释才知道是贴牌生产。对钟志远要求他们3月底找到配套厂家,4月底拿出成品的时间要求吓坏了,一个个急得脸都红了,“这些我们都没接触过,一时半会上哪找去?” 当时,钟志远笑了,说:“去义乌,那里全有。” 名震世界的义乌小商品商场在1982年就开放了,许多人不知道罢了。 这会儿,钟志远见到采购部就来了两个人,问小罗子:“你们部门就剩你们两个人在家?” 小罗子笑道:“嗯,他们四个全在义乌呢,都在人家厂子里盯着。” 田甜补充道:“他们每天都会打个电话回来,汇报他们那边的情部。” 钟志远点头表示满意,问了配套厂家的情况,诸如规模产能、质量控制等,问:“月底都能出货吗?哪家有困难?” 小罗子认真地看了下报表,又看了下田甜,两个人对望了眼,点点头。 进度没问题,钟志远特别叮嘱:“配套产品的质量一定要把好关,验货的时候千万要当心。” 小罗子只当是工作关照,没有特别在意钟志远的叮嘱,只口头上“嗯”了声。 钟志远指了指她的本子,“记上,所有产品,要在源头上把好关,原辅材料、生产过程要盯紧了,成品验收时,”钟志远面向田甜,“我们的质检人员一定要严格执行检验制度,抽查时,对皮鞋、皮带之类的,一定要抽取一双割开来看。” 他想到了当年臭名昭着的“温州皮鞋”,发生过打喷嚏绷断皮带、某长女儿买到“一日鞋”的荒唐笑话,1987年杭州武林广场有5000多双温州皮鞋被付之一炬,温州鞋一时四面楚歌。 想到这些,钟志远有些后怕。 小罗子见钟志远这么郑重其事,吐了吐舌头,赶紧在本上记下。 “当然,包括你那边贴牌生产的。”钟志远对田甜说。 田甜认真地做笔记。 质量是企业的生命线,马虎不得。 采购部两个人走后,钟志远问田甜:“成衣这边,几家在生产?” 田甜其实跟他讲过,自己事情一多,一时记不住了。 “有五家给我们贴牌生产了!”田甜说。 “都是赣州的工厂?” “不,赣州就二服厂,其他都是县城的厂……”田甜一家家的报给钟志远听,不无担忧地问,“仓库都快堆不下了,销售怎么办?” 钟志远笑道:“五子棋不在下吗?不要担心销售,只管生产。” 田甜毕竟不了解钟志远的连锁经营,担忧地说:“销售部这些人我看够呛。” 钟志远嘴角一歪,笑说:“不靠他们。” “啊?不靠销售部?”田甜惊讶地问。 “不靠!”钟志远肯定地说,“请印红梅来吧。” 第113章 上门求才 钟志远作为资深hrd,自然十分看重人力资源。 人力资源可是大事,企业的一切最终都落实在人身上。 印红梅一头乌黑长发,面白唇红,长相亲和,她带了一叠简历过来。 钟志远一边询问她在工资、绩效考核方面的工作进展,一边翻看简历。 “全厂上下对工资都十分满意,还没听到负面反馈。绩效考核按您的要求,都做了绩效面谈,面谈还真有用,员工说出许多困惑和建议。”印红梅说着,将几张纸给钟志远,“您看,这些是员工的一些想法。” 钟志远接过来看过,交给田甜,笑道:“智慧在民间。” 田甜接过,展开来看。 “服装顾问情况么样了?”钟志远问。 “陆续有二十多名在美玲店接受培训,名称变了,学习的内容也多了。” 印红梅汇报道,有点感慨。以前叫营业员,钟志远叫服装顾问。 “这是肯定的,她们要指导客人穿搭嘛。” 钟志远说着,意外地看到了鲁明达的简历,他停在那里,马上浮现出那个身体壮实,皮肤黝黑,目光犀利的平头男。 他拿起简历,仔细地看。 母亲失明,父亲伤残,没有兄弟姐妹,独子一个,这够惨的。 钟志远看着简历,慨叹不已。 为什么不在国企继续干?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还是看中了这边的高工资? 鲁明达在他心里,是侠士般的存在。 他决定去他家看看。 钟志远走出田甜的办公室,先去财务部,让朱红霞给田甜发红包。 朱红霞疑问:“为什么啊?” “‘7c’落实有力,嘉奖1000元。” 钟志远照着鲁明达简历上填写的地址,买了些糕点就找上门去了。 航运公司靠河,钟志远打着伞,沿着滨江路一直往东,从东河大桥的桥洞里走出,上坡走了一段泥泞路,拐进一个山坡,就到了航运公司的家属区。 黄泥墙,柴禾间,烂泥巴路,山上野草丛生。无一不述说着这里的贫穷。 曾经发达的水运在八十年代随着河水的枯竭,濒临消亡。 钟志远问了两家人,才找到鲁明达家。 他敲响了门。 门里一阵摩挲,门打开,是一个中年妇女,皮肤粗糙,却并不显老,只是苍白的脸。一双不聚焦的眼睛,混浊发白,茫然地直视前方,问:“哪个?” 这是鲁明达妈妈了,钟志远心想。 “伯母,我是鲁明达的朋友,我来看他。” “噢,明达的朋友啊,你进来坐吧,他还没回来。” 王筱萍侧身退后,让客人进屋。 钟志远踩掉一脚的泥,收起伞,将雨水抖在外面,走进屋,将东西放在桌上。 里屋,鲁大春躺在床上,听到有人来,也问:“哪个来了?” 钟志远走过去,“伯父,我是鲁明达的朋友,来看看他。” 雨天,屋里的光线不太亮,晴天时应该很明亮。 鲁大春躺在靠窗的床上,床边一把椅子,一个矮柜。 黄土墙上贴了张刘晓庆的画。 墙角一个旧的衣柜,玻璃门上画着花鸟画。衣柜顶上放着一个樟木箱。 鲁大春歉意地说:“我起不来,招呼不了你,你自己坐下子。”他转向屋外喊道:“老婆子,可有水?烧毛子水哇。” 王筱萍已经在外屋摸索着倒水,闻听嗔道:“还要你讲?” 鲁大春和钟志远相视一笑。 他见钟志远年纪比儿子可小不少,问道:“你和我家明达怎么认识的?你以前也没来过我们家。” 钟志远坐在椅子上,如实说了他与鲁明达的认识过程。 “明达这孩子,就喜欢打抱不平,唉!” 鲁大春感慨道,他想到了李翠莲,哎,多好的女娃子,就这么走了,心里沉郁着。 王筱萍端了杯水进来,钟志远站起接了过来。 “没茶叶了,对不起。” 王筱萍仰着脸,盲视着,一脸的歉意。 “伯母,挺好,我喜欢白开水。” 这是事实,钟志远喜欢喝白开,多年的习惯了。 但人家以为是客气。 窗外雨潇潇,钟志远和两老拉家常,等鲁明达。 鲁明达回到家时,鲁大春正跟钟志远讲船上的故事,精神振奋,母亲坐在床沿,笑吟吟的。 “呀,钟志远?你怎么会在我家?”他十分惊讶地问。 鲁大春正说到兴头上,被儿子打断,悻悻然看了他一眼,打住了话头。 钟志远看鲁明达神情萎靡,和以前判若两人。心想,这是怎么了? 他哪里知道鲁明达经历过什么样的变故? “你这……”钟志远指了指鲁明达,没说下去。 鲁明达看了看父母,示意钟志远出去说。 钟志远随鲁明达进到他的房间,一张床,一张桌子,几个凳子,墙上挂着水壶、背包之类的东西,还有一块相片镜框,夹着小时候的照片,参军时的照片,钟志远发现了几张战地的照片。 “你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钟远远惊讶地问,带着几分崇敬。 “嗯。”鲁明达只沉闷地应了声,似乎不愿多说。 见状,钟志远没多问。 “你怎么不在赣南纺织厂干了?” 钟志远开门见山地问。 “你怎么知道?”鲁明达讶异地问。 “你不投了花儿制衣?” “这你都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鲁明达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 “你先说说为什么吧。”钟志远笑道。 鲁明达唉声叹气,好一会儿,说了自己的遭遇。 “科长放我长病假,我都拒绝了,去到厂里心痛,不去厂里心焦。那天科长跟我说花儿制衣在招保安,劝我换个新环境。我想想也对,老这样对厂里,对科长不好。” 鲁明达眼睛红红的,稍顿,他抬眼疑惑地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应聘的事?” 钟志远没瞒他。得知真相,鲁明达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他知道钟志远成了诗人,但现在竟然做了老板,还是自己可能要去的厂的老板,这让他怎么都觉得别扭。 “你这种情况的确应该换个环境。”钟志远说,对鲁明达的行为予以肯定。 “我今天就是来请你加入花儿制衣的,除了一百多亩的厂区,还有一支12名顶级美女的时装模特队需要特别护卫,我想组建一支‘护花小队’,特别需要你这样武功高强,又让我信得过的人来负责这件事。” 钟志远诚恳地说。 印红梅给过他一些保安的简历,也见了几个,他都不太满意。 鲁明达心潮起伏,一扇新的大门向他打开了。 他没有选择,也不需选择。 钟志远再询问了他父母的伤病,临走留下一个五百元的红包。 鲁明达死活不收。 “我就不喜欢婆婆妈妈,这是给家属的慰问金,不针对你,换别人也有。”钟志远生气地说,“你要谢,就早点去报到吧!” 他告别鲁家人,走进了细雨里。 第114章 去日本割韭菜不? 暨南大学女生宿舍,晚饭后,林燕影和姑娘们围坐一起听收音机。 学校的电视,除了有重大比赛,平时一般不开。听收音机是最好的娱乐,三五好友围坐一起,听广播剧,听评书,听音乐,沉浸在声音的艺术世界里,青春慢慢蜕变。 “广东电台音乐台,现在是音乐欣赏时间,我是小雅……”收音机里小雅又开始了她的音乐时间。 “今天给大家带来的,依旧是蒙面歌手的新歌。这首歌,用轻轻的音乐淡淡地述说着离别的心情,让人在聆听时能闻到阵阵淡雅的栀子花的清香。是的,这首歌就叫《栀子花开》,是一首献给毕业生的歌曲,具有浓郁的校园气息。收音机前即将毕业的你,让我们一起来聆听这首《栀子花开》吧。” 收音机里飘出轻柔的音乐,歌声响起。 “栀子花开 so beautiful so white 这是个季节 我们将离开 难舍的你害羞的女孩 就像一阵清香 萦绕在我的心怀 栀子花开 如此可爱 挥挥手告别欢乐和无奈 光阴好像流水飞快 日日夜夜将我们的青春灌溉 栀子花开呀开 栀子花开呀开 像晶莹的浪花盛开在我的心海 栀子花开呀开 栀子花开呀开 是淡淡的青春纯纯的爱 ……” 听着听着,不知谁哭了起来。 歌声打动了这些即将离校的姑娘,寝室里笼罩着淡淡的离愁。 几个姑娘抱在一起。 音乐震撼人心。 林燕影的心又起了波澜。 她一直觉得蒙面歌手就是钟志远,她甚至买了蒙面歌手的磁带,反复看那张蒙面的脸。 这首歌更让她确定蒙面歌手就是他。 他快要毕业了,怪不得他来广州! 林燕影满脑子都是钟志远,他朝车窗外大叫天上掉东西的机智和果敢,他跳舞时的翩翩风采…… 他在干嘛?我这算是想他吗?他还记得我吗? 正是晚饭时候,林燕影和姑娘们擦干梨花带雨的脸,下楼去蒙古包吃饭,远远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感觉很熟悉,正思忖着,那人转过头与她视线相对,林燕影惊喜地喊起来:“钟志远?你怎么来了?”快步走了过去,丢下同伴风中凌乱,好奇地打量着钟志远,大四的女生有男友很普遍了。 “好想你们学校的扒饭了。”钟志远笑吟吟地对林燕影说。 “那走啊!”林燕影笑嘻嘻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同伴们还站着等,林燕影这才发现自己忘情了,赶忙将钟志远介绍给同学,一行人同去吃饭。 钟志远依约来录音,下车就直奔周家巷去,谁料敲门没回应,没有“边个”的搞怪,久久没动静。他在巷口找了个公用电话打过去,单位说黄文去香港出差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他想了想,就打车来了暨南大学。 钟志远吃着扒饭,听着女孩们呱啦呱啦说着实习的事,分配的事。 “你说,深圳好,还是海南好?” “海南刚开发,机会挺多的吧?” 去年国家提出开发海南,确实是个热门的地方,但似乎并不成功。 钟志远听着女生们的话,忍不住说:“深圳好!” “为什么?”女生们不解钟志远怎么这么肯定。 “深圳面向香港,背靠广州,海南呢?茫茫一片汪洋!”钟志远从地理上解释道,不好说21世纪深圳会超过广州,海南会沦落。 “你看风水呢!”有女生笑话道。 “对啊,我看挺准的,未来深圳会成为和北京、上海齐名的城市,当然,广州也不差。而且,从专业的角度,北京、上海、深圳、广州的机会更多。” 钟志远都给女生们做起职业规划来了。 “吔,你是高中生吧?怎么知道这些?”有女生诧异地问。 “我会算命看风水啊。”钟志远糊弄道。 “那你给燕影算算,她嫁给谁,事业怎么样?”有女生推着林燕影促狭地笑问道。 林燕影被他们推得,脸微微泛红。 钟志远认真地看了看林燕影,然后,装神弄鬼,闭眼沉思后睁开眼说:“嫁给谁看不清,但事业红红火火,我看到她在天上飞来飞去,香港,日本,美国,大富大贵!” 女生们哈哈大笑起来,“她叫林燕影,你就说她在天上飞来飞去,你真逗!” 钟志远一脸无辜地看着姑娘们,显得那么的憨厚。 蓝花楹开得正欢。一串串蓝色花朵挂满枝头,与清丽的羽状复叶一起随风摇曳。 风一吹,花雨飘落,地面散落着蓝色小花,置身其中,仿若进入童话般的梦幻世界。 一个穿木屐的女生走过,袅袅婷婷的,钟志远眼睛看得直直的。 “蒙面人,看呆了?” 钟志远听到耳边的声音,回头看林燕影正仰着脸看着自己,调皮的笑着。 “蒙面人?在哪?”钟志远故作惊讶地问。 “还装!”林燕影撇嘴一笑,“你就是蒙面人,还不承认!” “我也觉得很像!”钟志远笑说,伸手要将林燕影头发的上的花瓣摘下,手又在空中停下,花瓣映着漂亮的脸庞,相得益彰。 林燕影看了眼钟志远停在空中的手,抬头望向天空,天空中飘着片片花瓣,很美。 “毕业后想干什么?”钟志远随意地问,自然地延续着饭桌上的话题。 “我爸想让我回赣州,他在外经委,给我在外贸公司安排了工作。” 林燕影直接而又不好意思地说。她觉得利用权利多少是不光彩的。 “我觉得以你的专业,先去深圳,再往香港,专业上往证券靠。”钟志远不以为然地说,还带着些诱导。 “证券?” 林燕影只在课堂上听老师讲到,虚幻得很,国家还没有证券业务呢。 “你知道的,金融三驾马车,银行、保险都有了,唯独缺证券,怎么少得了?” 林燕影诧异地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这些专业词语,出自一个高中生,分析得还很有理。 钟志远大脑快速地转动着,她爸是外经委的,他忽然想到一个主意,脱口而出:“嗯,可以结伴去日本割韭菜!” “割韭菜?” 林燕影一头雾水,大眼睛扑闪着。 钟志远兴奋地说:“对,割日本的韭菜!” 他想到明年就是广场协议签订的时候,到时日本股市一飞冲天,真是一本万利的天赐良机。 小日子过得好的日本人用战争搜刮了我国十几年,明年在证券市场上抽它的血去。 他有一个计划。 刚才在她同学面前乱说一气时,他觉得应该将林燕影纳入自己的商业圈来,所以,飞来飞是自然的。现在有了清晰的方向。 钟志远将割韭菜计划说给林燕影听,两个人在校园徘徊了很久,惊起对对鸳鸯。 林燕影看着一对对惊动的情侣,忽觉尴尬。 她和钟志远这是怎么个关系? 校友学弟,有点掩人耳目,自欺欺人,她喜欢他。 可是,自己又比他大三岁,虽说女大三抱金砖,可她大学毕业上班,他还在上大学,这算什么事?不可能,不可能!不现实,不现实。 幸好她的心思在这上面,否则,钟志远说出这样的计划,她感到震惊之外,还会带着几分恐惧吧?这不是一个中学生想得到的,大学教授也想不出。 钟志远没在学校留宿,大学宿舍住一夜就够了。 第115章 排行榜和新歌赛 前台圆脸小姐姐见到钟志远,又迷惑了,“啊,你是……” 钟志远依旧一笑,挥挥手,“是啊”,快步上楼去。 小姐姐想了半天,“噢”了声,坐了下来。 总经理办公室,钟志远和李小山、程小旗三个人喝着茶,谈笑风声。 “当初要你们一块钱像要你们的命一样!”钟志远嘲笑地说。 二人听了一阵畅怀大笑,感觉不可思议。 “不过,最终李总还是慧眼识英才,不是吗?”程小旗不着痕迹地说。 “是啊,要不是李总,事情没那么顺。”钟志远附和道。 李小山听得心里美滋滋的,要说情商,能力越强的人越高。 “你现在是全国最红的人了!”李小山看着钟志远直笑,“多少人来公司找你,等下去仓库看看,起码两麻袋写给你的信,还有包裹,里面可能有寄给你的内衣内裤……” 李小山有点猥琐地调侃着,程小旗和钟志远嘿嘿地笑。 人啊,对神秘的东西总是难以自拔,越神秘越吸引人。 “我们现在也麻烦啦,报社的人说我们只会利用他们,好处都我们一家赚了。前天我去找电台的刘总,他也抱怨说,他们电台成了你们新歌专栏了。” 李小山向钟志远倒着幸福的苦水。 “是啊,冯盼盼也抱怨啦,她说《羊城晚报》都可以为蒙面歌手开专栏了,她就是专栏记者。” 程小旗说完,三个人都笑出声来。 钟志远听他们这么一通炫耀式的卖惨,想来也有不妥之处。 “想让他们高兴,对你们有利,也不是没有办法啊。” 钟志远说,两个人就凑过身来。 “他们不有记者协会吗?他们可以发起新人新歌的比赛嘛,创先风,开先河,受益的是全省的音乐人,他们也会因此而出名,载入史册。” 1985年广州举办了全国第一个流行音乐大赛,叫“红棉杯”,程小旗就是其中的获奖者之一。钟志远这么一鼓捣,要提前一年实现了,只不知会叫什么杯。 “好啊,这个主意妙!” 李小山拍案叫绝,程小旗也抚掌叫好。 “冯盼盼他们肯定很乐意去办!” 程小旗激动地说,好像久未打开的门一下子开了。 “刘总那边,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李小山拉住钟志远的手问。 钟志远抽回自己的手,不习惯被男人握着。他想了想,半晌,点点头。 “什么办法?”李小山迫切地盯着钟志远。 “可以搞一个广东创作歌曲大赛嘛,每季一评,年度总评。” 1987年,广东电台创办了全国第一个音乐排行榜:健牌广东创作歌曲大赛,每季一评,年度总评。 “哥仔,猴腮嘞!” 李小山在钟志远的大腿上猛地一拍,大声赞道。 钟志远拍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任何时候,激动了都拍自己的腿!” 李小山望着他哈哈大笑。 “你的歌没人比得过,一边拿新人王,一边拿年度大奖,我们赚翻了!” 李小山毫不掩饰他的兴奋。 “我是不参赛的哦!” 不料,钟志远冷冷地说。 李小山像兜头被浇了盆冷水,笑声硬生生停止,“为什么啦?” 他诧异地看着钟志远。 “我不是你们的员工,我也不在广东啊!” 李小山被钟志远噎得说不出话。 “那,那,那这两个比赛我们给他人做嫁衫啦?” 李小山情绪低落,不甘地自言自语。 钟志远朝程小旗一指:“小旗老师出马,必定斩获大奖!” 李小山猛然醒悟似的,拍额道:“对,对,对,怎么把小旗给忘了!” 程小旗听了钟志远的两个大奖赛心就动了,音乐教父,岂是浪得虚名的?已经跃跃欲试了。钟志远的推崇,李小山的肯定,他心里很舒服。 “哪里,那我就免为其难,为李总争光!” 程小旗谦逊地说,话里信心满满。 钟志远在录音栅灌磁带的时候,李小山他们就行动了。 “老刘忙!” 李小山瞎叫着进来,刘国华只看了他一眼,低头看自己的文件。 “老刘忙,真忙啊!”李小山凑近刘国华,嘻皮笑脸地说。 刘国华仍旧不理他。李小山不满地问:“你怎么不问我干什么来了呢?” “还能有什么事,又想从我这儿捞好处啦!”刘国华冷声道。 “你就没有发展的眼光,还是太小气。”李小山说。 刘国华嗤之以鼻。 “这次我要给你一个大大的功绩!” 李小山说这话时,刘国华哈哈地干笑了两声,以示蔑视。李小山倒没在意他的表现,将创作歌曲排行榜的事情说给他听。 “噢?这主意倒真的不错!” 刘国华听了,板着的脸上笑意盎然。 “怎么样?全国第一个音乐排行榜,这功绩不小吧?”李小山得意地问,意在邀功。 刘国华笑道:“算你良心发现!” “广东音乐发展史一定会记你一笔!”李小山煽情地说, 刘国华起身去给李上山泡茶。 “西岩乌龙茶,刚出的!” 茶飘着幽雅的清香。 “你这杯茶,我今天是差点喝不上啦?” 李小山揶揄道。 刘国华哈哈一笑,将一包茶叶扔了过去。 李小山掂了掂,转身走了。 “老刘忙,再见!” 刘国华摇头苦笑。 与此同时,荣华楼二楼的一张桌子上,摆满了叉烧包,烧卖,虾饺,凤爪,马蹄糕,糖沙翁,鸡扎,鸭脚扎、网油牛肉球等茶点。 “这是我的同事杨冰,这是《南方日报》的孙建军,这是《广州日报》的钟庆华,这是广东电视台的柳燕,这是广东电台的马晓男。”冯盼盼给程小旗介绍在座的记者朋友。 “今天邀请大家一聚,有一件盛事……”程小旗对大家说。 “大家都是朋友,你直接说!”冯盼盼是个爽利的人,催促道。 “是这样,为回报媒体朋友给予我们的大力支持,我们有个想法,算回馈社会。你们记者联谊会可以搞一个大奖赛……”程小旗话未完,杨冰就打断了,“商业行为,我们不好参与吧?” “是啊,媒体不能有倾向性。”钟庆华说。 其他几个人也点头附和。 程小旗笑着等大家说完。“目的是推广原创流行音乐,可以称为‘新人新歌’赛。目前国内还没有举办过。” 大家倒来兴趣了,都盯着程小旗,等他往下讲。 “这个大奖赛由你们记者联谊会牵头,众媒体参与,发动省内音乐人参赛,以新歌为参赛曲目,新人为参赛对象,评比出‘羊城十大新歌’和‘羊城十大新人’。” “这将给音乐界带来极大的震动。”马晓男有些兴奋地说。 “可以算是一个风向标。”柳燕也很激动地说。 “是的,这场比赛将在中国音乐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程小旗说。 他看了眼大家,煽情地说:“如果成功了,在座都是推手,耕荒牛。” “把你们的设想说来大家听听!”冯盼盼激动地催促程小旗。 程小旗就顺理成章地将大奖赛的相关事项说给大家听。 最后,他摊开双手,有点不舍地说:“我们想做,可是,你们才是最合适的。这首功只能让给你们了。” 程小旗的话让记者们心潮澎湃。 谁不想当第一名? 谁不想做英雄? 他们交头接耳,热烈交流起来。 一阵讨论后,一致同意回去促成此事。 “戊戌变法有六君子,这事要成了,你们将是流行音乐原创推手六君子!” 程小旗朝六名记者一拱手,毫不吝啬地送出一顶高帽子。 六名青年记者热血沸腾,恨不能立时上街呼号! 钟志远没有等到黄文回来,他往她门缝里插了张纸,回赣州去了。 一天后,黄文回来,她打开门,看到地上一张纸,她弯身捡起来,纸上画着一块松软的面包,被咬了一口。 她笑了,继而满是遗憾,抚摸着浑圆的臀,喃喃地问: “什么时候来吃面包?” 第116章 华美丽 华美丽很不情愿,但答应了钟志远,只好硬着头皮去找闵东方。 “噢,美丽啊,来,过来!” 闵东方见到华美丽十分高兴,在办公桌后热情地朝她招手。 华美丽却慢吞吞的过去,站在办公桌前。 闵东方绕过办公桌,抓住她的手拉她过去,“你看我的素描是不是有进步了?” 他往房间外看了眼。 华美丽被他牵住,一边用手去掰他的手,一边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桌上放着一本画册,女人白晰的裸体,闵东方画的正是这幅画,只是裸女的三点作了细节描写,描着丝丝的那个。 华美丽脸色羞红,背着手往后退。 她又羞又恼,闵东方这是第二次给她看他的画。 上一次是他画的大卫像。 “美丽,你看,这肌肉多健美!”闵东方说着,手指滑向大卫的生殖器上,“多有力量的男性身体啊,这是艺术!” 当时闵东方说这话的时候,华美丽觉得害臊,脸红了。 “你看,人家学画画的都请人体模特现场照着画,你这看一幅画就脸红了,你思想不纯啊!”闵东方笑着调侃道。这话让华美丽感觉自己肤浅,不懂艺术,红着脸愣在那不知怎么好。 “这是大卫自然状态下的大小,像个小鸟是吧?”闵东方淫笑着,“关键时候它就变长了。”他气息粗重起来,“那时候,女人就喜欢得大喊大叫了!” 他性奋,就不停地说,“它还是会变色……” 华美丽听闵东方越说越不像话,才知道,面前这个正人君子形象的团长,竟然是个变态色胚。 他嘴里飙着脏话,眼睛放大,鼻子喷张,气喘吁吁的,胸脯剧烈地起伏。 自那以后,华美丽就躲着闵东方。可就那么个地方,怎么能完全躲开?没人的时候遇到,闵东方总要说上几句露骨的话,让华美丽不胜其烦。 她又没法向人诉说,说了别人也不会信。团长是个多好的人啊?方导就一直夸他是天底下难得的好男人,新时代的柳下惠。 事实上,不怪方导谬赞。 凭心而论,闵东方是个人生赢家。 工作上,他是个有着极高专业水准的文工团长,文工团在他的领导下声名雀起,他深得省市领导的青睐。生活上,他是个极富魅力的男人,有漂亮的妻子,团里功利心重的女人上杆子往他身上扑,他都严辞拒绝,这种事情方秀英亲眼见到两回。他不是坐怀不乱,根本连怀都不让坐。 方秀英对她这个领导和同事是钦佩有加的。 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更有说服力的。 这要得益于闵东方特殊的癖好。 他不是公鸡,见母鸡就上。对女人,他很挑剔,必须是肤白貌美,且必须是长相温婉的。 此外,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是个好龙的叶公,女人投怀送抱,宽衣解带,破坏了他对性的幻想,一点情趣都没有。能让他肾上腺上升的仅仅是在喜欢的女人面前说脏话,说露骨的话,那个时候他得到最满足的性快乐。 也许,正是这个不为外人知的怪癖,才把他保护得那么严实,他的人设总是那么高大上,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谁能想到这样一张正派形象面具后面会那么龌龊呢? 此时的华美丽,鄙夷地抬眼看闵东方,闵东方正淫邪地看向她。 “美丽,你看,我这线条画得,是不是,啊?美丽,你那里是不是也这么圆?你那里是不是也这么黑?” 闵东方说着露骨的话,兴奋得气血上涌,脸色通红。 华美丽涨红着脸,转身往外走。 “唉,你走哪去?你事还没说呢。” 闵东方在背后冷笑道。 华美丽闻言站住了。 “诶,这就对了嘛,来过来,有什么事?” 闵东方哄小孩似的,柔声道。华美丽听了起一身鸡皮疙瘩。 “那边想让我帮他们到五月底。”华美丽冷冷地说,也不看他。 “那你想去吗?” 华美丽没说话,闵东方却笑了。 “来,你坐下,跟我具体说说。” 华美丽没办法,又不能撕破脸,只好坐在他对面。 “那边为什么要请你帮到五月啊?”他问,眼睛盯着华美丽的胸脯,好想要穿透进去看。 华美丽尽量不看他,“他们五月全国有几家店要开张……” 她刚说话,闵东方就用淫荡的声音悄声问:“你那里什么颜色?” 这话让他亢奋。 华美丽实在听不下去,站起来要走。 “那团里的事,你怎么安排?” 闵东方不急不缓地说,让华美丽停了来。 “这段时间我只要下午去,上午有时间。” “团里的事千头万绪,”闵东方说,又涎着脸问,“你,那长吗?” 华美丽再也难忍,怒气冲冲,腾地站起来,吓了闵东方一跳。 平时,华美丽可是温驯得像只绵羊的。 他哪里知道,人的强弱因际遇不同而变化? 之前,她没有退路。一忍再忍。现在,她有退路,就无需再忍。 钟志远请她去花儿模特队,现在,她真的动心了,因为,这里她再不想待下去。 见到闵东方,她就觉得空气中的氧气都被抽走了,没法呼吸。 “我去告诉方导。” 华美丽第一次在闵东方面前昂着头走出这个门。 “你去告诉方导,什么啊?” 闵东方木然看着华美丽走出去,他的话像空气轻飘无力。 他心虚了,赶紧跟了出去。 华美丽来到排练厅,新戏还在紧锣密鼓地排练。 方秀英背着手,在看演员们表演。 华美丽走过去挨着方秀英,方秀英扭头见是华美丽,冲她笑笑。 华美丽没说话,和方秀英一起看演员们的排练。 “你有事?”方秀英问。 “花儿模特队希望我能一直帮他们到五月底。”华美丽说。 “噢?”方秀英有些意外。 “他们五月有好几场演出,上海、北京的。”华美丽说。 这时,闵东方也向这边走来。 “跟闵团长讲了吗?”方秀英问。 “他同意了!”华美丽瞄了眼闵东方,肯定地说。 “聊什么呢?”闵东方笑着和她们打招呼。 “闵团,美丽说你同意她一直跟花儿模特队到五月底?” 方秀英问闵东方。 闵东方心想,华美丽这是先下手为强了。 他看了眼华美丽,笑道:“能给咱们文工团创收,这么好的事,肯定同意嘛,说秀清丽得到了人家的认可,也是我们团的光彩嘛。” 闵东方的话说得漂亮。心里却不舒服,瞪了华美丽一眼。 干休所活动室,姑娘们在自己化着妆,华美丽一旁指导。 钟春香紧跟着华美丽,当她的徒弟。钟志远说以后照相馆都要化妆师,她学会了还可以带徒弟。这对钟春香来说很有吸引力,学习不好的人,总喜欢在别的地方有所弥补,能当师傅也是一种体面。 华美丽很尽心地教,钟春香很用心地学。这对师徒相处融洽,她们开始一起逛商场,一起上馆子,反正她们两个都是时间充裕的人,不像模特队苦逼的姑娘们,上个厕所都要掐时间。 只是,钟春香的闹心事又来了,模特队新来了洋女人,这让钟春香很犯愁,她刚替弟弟选了关美玲,现在关美玲就有了新的情敌,还是个漂亮的外国女人。 这个阿琳娜有瓷器般的皮肤,人又漂亮。她看弟弟的眼神,热烈。这眼神她从关美玲的眼神里见到过,但阿琳娜是自然流露。 钟春香把烦恼说给了母亲听,陈淑贞一点也不操心,嘿嘿地笑:“管它,一个茶壶配四个杯子,怕什么哦!” 钟宜荣听到这话,总是嗤之以鼻,不过,想到儿子这风流桃花,也忍不住的笑。 这日,钟志远对华美丽说:“你要不要去上海或者广州学习最新的化妆术?” 华美丽当然愿意。 “上海还是广州?费用我全包。” 华美丽想了想,选了广州,“广州离我们近,上海要转车太远了。” “好,广州好。”钟志远说,他写了个条子给华美丽,“到广州去找她,她会帮到你。” 他把黄文的地址和电话给了她。 华美丽拿着纸条,内心十分高兴。 她来花儿模特队,本来是来教她们的,其实,钟志远倒教了她许多,当然不是技巧,而是理念的改变,这让她看到一个新的职场。 现在又有机会去深造,钟志远真好。 第117章 脱衣服 鲁明达来了,通过他的资源,在退伍兵中招来四男二女,很快组建起了“护花小队”。 工厂在有序生产,oem在顺利进行,“五子棋”快要收关了,花儿模特队的化妆解决了,穿女工配齐了,钟志远开始给花儿模特换衣操练了。 “关队穿上贼啦好看,皮肤白得牛奶似的!” “哎呀妈,老漂亮了!” “这衣服给咱不?不用换吧?” “我也想有一件,穿出去老有排面!” 第一次穿上漂亮的花儿女装,她们婷婷玉立在站成一排,心情可高兴了。 不料,钟志远却一声令下:“脱衣服!”一副教官脸。 姑娘们呆了,不知谁弱弱地说:“你流氓啊!” 钟志远不笑不怒,严肃地说:“换装是模特的技术活,它比走台还累。表演时,通常只有一分钟时间来换装,没时间给你矫情。” 钟志远解释道,举例说,“外国模特都是不避人的,光着身子就换,那叫敬业。” 姑娘们一片不可置信的惊讶声,“怎么会光~” 她们连“身子”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钟志远看着她们一个个都不动,心想这个坎对她们来说也许有点难,他琢磨着怎么解决这事。 这时,阿琳娜嫣然一笑,麻利地脱光衣服,穿着内衣内裤,雪白粉嫩,俏生生站在那里。 钟志远投以赞许的目光,心想,太好了,有她带头。 果见关美玲跟着将自己脱光,她不甘落阿琳娜之后。 叶小雨见状,也脱了,三个人一带动,姑娘们你看我我看你,纷纷脱衣解带,白晃晃的大腿,屋里光线都亮了,钟志远像进了春天里的花园,眼前各色名花绽放,春色满园,春光明媚。 “穿衣服!” 钟志远一声令下,姑娘们这回一点不犹豫,噌噌地把衣服穿上。 钟志远嘴角一歪,冷笑不已,一声令下:“脱衣服,快!” 饶是脱了一次衣服,再脱还是有心理障碍。 钟志远不满意,让她再穿上,再脱,提醒她们:“天性解放,记住,这是模特该做的事。” 姑娘们在他的提点下,不再有思想负担,但穿脱衣服有的快有的慢。 胡梅梅是速度最快的,钟志远就让她单独出来穿和脱给大家看。 胡梅梅脸有些红,但没有犹豫,出列当众表演脱衣服和穿衣服。 一帮姑娘围着看一个女人穿衣、脱衣,旁边还有个男的,钟志远心里自己都觉得怪怪的。 “还真是的哈,脱衣服和穿衣服都有窍门。”曾小倩不无感慨地说。 钟志远怼道:“开玩笑,不然消防队的官兵怎么得天天练穿衣服呢?人家穿衣服的动作多帅?” 阿琳娜成了钟志远又一个助理,教姑娘们芭蕾塑形。 之前叶小雨教大家舞蹈,对塑形也很有帮助,但要说功效,还是芭蕾更甚,那种优雅的感觉是无法比拟的。 阿琳娜双手和双膝着地,一个膝盖向胸部移动,再向后伸展腿,直到伸直,做了个阿拉贝斯克芭蕾舞姿,臀部饱满性感。 姑娘们照着练,比青蛙趴更见效。 今天,阿琳娜调皮了。 她蚊声细语地对钟志远说:”我要吃饭。”眼睛撩拨着他。 钟志远假装没听见,“什么?”腹下却一热。 “我要吃饭!” 阿琳娜索性大声地说,挑衅地看着他。 “我也想吃饭了!” 曾小倩、唐婉婷都嗷嗷叫起来。 钟志远嘴角隐着笑,这两个丫头来凑什么热闹? 阿琳娜吃吃地笑,得意地看着钟志远。 “跳绳,1000个!”钟志远狠狠地说。 阿琳娜瞅了他一眼,没办法,只好服从。 她懒散地跳起绳来,嘴里报着数:“1,5,10,15……” 钟志远拿起尺就在她浑圆的屁股上响亮地抽了一板。 阿琳娜“啊”地大叫起来。 钟志远又是一尺,阿琳娜还是“啊”地大声。 他们两个人一个啪啪地打板子,一个不停地大声叫。 看得姑娘们肉痛,打屁股的声音好响,钟志远下了重手。 梅红和洪珊两个人看了眼,吐了吐舌头,乖乖,好凶。 她们哪里知道,钟志远在阿琳娜肉多的地方下手,屁股打得越响,越不痛,闷声打屁股才痛。 钟志远和阿琳娜这是在当众调情。钟志远憋不住的笑,扭转头装作不忍心但还得执行纪律,啪啪地打,阿琳娜一点也不痛,她眼角牵着着,笑盈盈的,只管大叫。 这些表情,姑娘们都看不见。 “再不好好跳,以后都没饭吃!”钟志远严厉地说。 阿琳娜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认真地跳起来。 林子怡如约来找钟志远,一同来的还有林子静和任晓萍。 她们来的时候,姑娘们正好走台步,她们在门外透过窗户看。 钟志远发现了她们,朝她们笑了下,很快就结束了训练。 “你这采的什么风啊?”林子静戏谑地问。 没等钟志远说话,任晓萍说:“采什么风哦,采花吧?” 说完,她呵呵地笑。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钟志远嘚瑟道。 “话很雅致,就不知道做没做到。”任晓萍嘲笑道。 钟志远不跟她一般见识,对林子怡说:“我有个天大的新闻,得你们电视台一起帮忙完成。” 林子怡笑道:“多大啊?” “花儿模特队要和上海的模特打擂台,你说这瓜大不大?” 这瓜确实大,虽然这种说法第一次听到,但在这个语境里不难理解。 林子怡立即感兴趣。 三个人都围上来听钟志远讲。 “唉,这个漂亮的女同学,你是不是应该去上课了?” 钟志远有点担心走密,对任晓萍说了一嘴。 任晓萍不屑地白了他一眼,“还不让我听啊?” 钟志远笑说,“不是,是提醒大家保密。” 三个人听完,都被钟志远的“新闻”震撼了。 “这肯定会轰动。”林子怡激动地说。 “当然,全国性的大瓜!”钟志远傲骄地说。 三个女人都很崇拜地看着她,任晓萍也不跟他斗嘴了,心服口服。 “到饭点了,走,我请你们出去吃。” 钟志远向三个女人发出邀请。 任晓萍说:“你这不有吗?我们也体验一下呗。” “就是,就在你这儿,吃你的饭。”林子静说。 你也要吃我的饭?钟志远腹诽着,安排一起吃午饭。 吃饭的队伍壮大了,护花队员、穿衣工,今天外带了三个女人。 有意思的是,营养餐对于大家来说,还真的营养,抢着吃。 “就是味道差了毛子。”任晓萍叹息道。 “嗯,这儿没饭吃。”林子静说。 “不过,这些老表家的红薯蛮好吃。” 林子怡剥着薯皮,嘴里嚼着,赞不绝口。 阿琳娜朝着钟志远叫了起来:“我要吃饭!” 钟志远听到,扑哧,喷出一口汤来。 这大洋马,鬼叫鬼叫的,真是欠收拾啊。 “对,我们也要吃饭,多久没吃饭了!” 这回曾小倩很坚决地附和道。她一餐三大碗的,现在一粒也没有。 钟志远狠狠地瞪了阿琳娜一眼。 阿琳娜示威地看了他一眼。 一个心里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个心里说,来吧,好好收拾我。 第118章 照相器材到了 钟志远订的照相器材和设备从广州寄到了赣州,行李单送到花儿制衣厂,田甜安排人去行李房提了回来,钟志远交待过,先放在厂里。 田甜把这个消息通知给钟志远,钟志远晚上回家,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家里人。 “噢,到了?我们去看下哇!” 钟志洪最积极,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要走。 钟宜荣也很激动,他照了一辈子的相,还没玩过自动冲印设备,手艺人对全自动非常好奇。 于是,一家人吃了晚饭就赶到厂里去。 全家出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出事了。 陈淑贞一路的跟熟人打招呼。 “q切烦哦?” “切过了,去玩啊?” 钟春香感叹道:“这个妈妈,认得的人比我们还多。” 陈淑贞嘿嘿地笑,“这条街上哪个都认得我!” 钟志洪笑道:“就没哪个认得爸爸。”他偷看了眼父亲。 陈淑贞不同意,“你乱讲,大码头上的肥鼓子,讲到人家都晓得。” 钟明华哈哈地笑,“爸爸是好肥!” 钟宜荣只顾走路,任他们去说。 钟春香说:“现在认得我们的人多起来了,前天还有一个人在街上拉着我讲话,我都不晓得她是谁。” 钟明华笑道:“我也是,有几个老师我都不认得,没教过我们,还把我喊住,问我厂里的事情,问什么工资,还要不要人。我讲我不晓得呢。” “这个志远也不跟我们讲,我们什么都不晓得。” 陈淑贞叹息道,并不是怪儿子。 “有什么讲哦,讲了你们好去吹牛啊?”钟志洪说,加快步子,“快毛子走哇,晚了哦!” 一家人走过水西街,又过了西河大桥,往前一里地,才到了花儿制衣厂。 门卫有保安值班,以前的传达室师傅都重新培训,统一了制服。 今晚值班的是个新人,钟志远不认识,他也不认识钟志远。 “哦嗬,自己的厂不让自己进!”钟志洪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 钟明华翻了小哥一眼,“乱讲!” 钟志远冲保安一笑,不慌不忙,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向他出示。 保安仔细一看,立即立正向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又向钟宜荣他们敬礼。 钟家人受宠若惊,第一次有人向他们敬礼,非常激动。 钟志远给保安一个赞许的眼神,带着家人进了厂,家人们还沉浸在无比的喜悦当中。 “哥,你像大领导!” 钟明华开心地说。 “我们也沾光了!” 钟志洪兴奋地说,现在他都没有怼二哥的心了。 “妈,享到儿子的福了哦。”钟春香讨好地对母亲说。 陈淑贞幸福地笑。 然后,钟春香不大呼小叫地感叹起来:“啊呀,这哪里是原来的水西服装厂哦?完全换了个样!以前这里有堆砖头,堆了些烂东烂西,以前草坪上草长得进不得人,粪草坞一样,哈,现在几漂亮子,好干净!啊呀,现在的单车停得怎么整齐,跟排好队一样,以前停得乱七八糟……” “我们公司就没法比了,到处臭水沟。”钟建国说。 “嗯,比大吉山钨矿还整洁,虽然没人家大。”钟宜荣说。 “比我们学校都干净!”钟明华肯定地说。 一家人参观了下厂区,钟志远带到办公楼的一个杂物间。 杂物间货架井然有序,一角堆着照相器材和设备,也放得整整齐齐。 许多事情,一旦形成了习惯,就不会随便改变。 佳能全套冲扩印设备,各类耗材,胶卷1000只,尼康f3,尼康fa,佳能new f-1,各两台,都是当下最好的相机。 钟宜荣看到这么多相机和胶卷,担忧地问:“怎么买这么多照相机和胶卷?一下子怎么用得掉?” 钟建国也觉得多了,笑道:“志远没经验。” “我都怕不够呢。”钟志远说,他掰着指头算,“马上就毕业了,各个学校都要照毕业照,从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中专,大学,算一下有几多学校?几多人?” “毕业照每年都照,早被人家包掉了,我们又没门路。”钟建国说,他觉得弟弟毕竟是没经验。 钟宜荣也附声道:“肯定被人家定好了,这么肥的肉都想吃,不是哪个都吃得到。” “但是,今年不同了,”钟志远说,他掂着手里的相机,“今年彩色照相只有我们一家!” 经钟志远这么提醒,钟宜荣和钟建国如梦方醒,兴奋激动起来。 “对啊,我们独家的,没哪个抢得来!” 钟志洪兴奋地说,看着眼前东西,好像眼前飘的全是钱,咧着嘴笑。 一家人都喜气洋洋的,都看到了钱景。 陈淑贞呵呵地笑得合不拢嘴,“这下志远做了件大事!” 可是,钟宜荣拿起尼康fa,看上面的的字母数字,整个人懵了,内心受到极大的震撼,感觉被世界淘汰了,一下子觉得自己没有用了,一种不安的恐惧占据他的内心。 他两眼茫然,失神地僵在那里。 “这个psam什么意思?这个转盘干么用的?”钟志洪问,他却从父亲手里接过来,饶有兴致地把玩着。 钟志远发现父亲的反常神情,细一琢磨,对父亲一笑,将尼康f3和佳能new f-1交到他手里,“爸,高手都用这两台,你选一台。那台是给新手用的。” 钟宜荣看到手上的相机,马上高兴起来,“这个跟海鸥的一样,我一摸就会。” 他拿着两台相机,左看右看,将佳能放下了,“我就用这个!” “来哇,这个是你的。”钟志远指着那一堆冲印设备,对弟弟说,现场教学起来。 钟志洪一看全是英文字母,头就痛了,但想到日后的风光,定下心神,跟二哥学起来。 兄弟二人就蹲在那堆设备旁,对照着说明书,拼拼凑凑,弄了个大致。 钟春香见大弟弟能看懂外文说明书,感叹道:“还是要读书!” “就是,你看钟志洪,只会鸭子听水响(人云亦云)。”钟明华嘲笑小哥。 钟志洪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威胁道:“你快毛子讨好我来,我不高兴就不给你洗相片哦。” 钟明华不屑地说:“哼,你不洗,志远哥哥不会洗啊?” 一句话,把她小哥噎得说不出话来。 又是十五号,发工资了。 田甜和朱红霞来给姑娘们发工资,这次朱红霞更不会让别人来,她怎么可能把看洋妞的机会让给别人? “我也有?” 阿琳娜意外地拿到五百元,她手上拿着几十张十元钞,惊讶地问。 朱红霞羡慕地看着她,这姑娘真俊啊,皮肤像雪一样,眼睛蓝蓝的又深,鼻子高,鹅蛋脸,长长的脖子,非常优美。 就是跟我们不一样,她心里说。 姑娘们一个个喜气洋洋的,有钱拿总是欢乐的。 “是不是,也放假出去玩啊?”曾小倩俏皮地问。 大家都看向了钟志远。 “当然,我给你们拍照,拍彩照!” 钟志远手里举起尼康相机,话刚落地,欢声雷动。 漂亮的姑娘都爱拍照。姑娘们换上自己的衣服,真是百花争妍。 建春门,浮桥上,走来一群高挑漂亮的姑娘。在桥上游玩的,从桥上走过的,都被这群女孩吸引了。 “都这么高,身材这么好!” “来了这么多漂亮的女娃子!” “啊呀,快看,还有个外国女人唉!” 人们驻足议论,偷偷打眼观看,却没靠近。 钟志远带着这些美女所到之处真个成了风景。 “来,先拍合影!” 姑娘们听钟志远说拍合影,不约而同地站成了一排。这是年代风格,一排,或两排,前面蹲,后面站,大致如此。 钟志远摇摇头,“你们都坐浮桥上,回眸一笑。” 姑娘们觉得新鲜,纷纷响应,优雅地坐在浮桥上,腿悬在河面,朝钟志远回眸一笑,钟志远就像沙漠中突然看到水草丰美的绿洲,手不够用了,咔咔地按着快门,嘴里喃喃:美!美!美! “望向远方,举起右手来!” “望向远方,双手过顶,比心!” 钟志远不断地发出指令,教她们如何比心,不停地按快门。 浮桥、流水、蓝天、白云、美人,尽收镜头中,定格成永恒的记忆。 “再来一张,把城门拍上!”钟志远说。 姑娘们在浮桥中心站成一排,还是老套没变化。 钟志远只好再次给她们摆pose,让她们坐在浮桥中央围成心形。 姑娘们嘻哈着,把叶小雨当心尖,关美玲放在心凹,围成个心形。 钟志远不同高度,甚至骑在保安身上,拍了好几张。 曾小倩突然喊:“我们要和钟少一起照!” 姑娘们齐声响应,钟志远欣然应允,将相机交给一个保安,教会他取景按快门,如何变换角度多照几张。 姑娘们将他按在中间,纷纷围着他,像开屏的孔雀。 钟志远这一入花丛,就没脱得了身。 阿琳娜挽着他的胳膊要拍两个人的合影。 在保安叫一二三的时候,她瞅准时间偷袭,吻在钟志远脸上,看着他咯咯地娇笑。 姑娘们看得眼睛要掉下来,惊讶之余,又起哄,继而纷纷和钟志远合影。 钟志远成了香饽饽。 两天后,姑娘们看到她们的照片,激动得活动室乱成一锅粥。 每一张都爱不释手,都觉得美,高兴得恨不能在钟志远脸上亲一口。 那晚照着说明洗出照片,钟家人就热闹了。 “这是我洗出来的哦!” 钟志洪拿着第一张彩照兴奋地说,就当没看到妹妹皱着鼻子翻白眼。 “啊呀,好漂亮,这些女娃子太漂亮了!” 钟春香感叹道,她笑着对母亲说:“妈,你看,美玲,还有那个洋婆子,阿琳娜。” 陈淑贞把照片拿到眼前,仔细地看,“哦,这个是美玲,嘿,好漂亮。啊呀,真的有个外国婆子!” 钟志远拿着几张模特们的合影,还有特写,对父亲说:“爸,这几张放大,挂在照相馆的橱窗里,到时围观的人不要太多哦!” “盖了帽了,全赣州市没第二家!”钟建国赞道。他难得回家,正好赶上洗照片,一起来学习。 钟宜荣拿着照片,看到照片上身姿曼妙,青春美丽的姑娘,不住地点头,激动不已。在会昌时,照相馆橱窗里漂亮女孩的照片就很能吸引爱美女人来拍照。他可以想像到,这些照片往橱窗一挂会是什么轰动效应。 他激动地说:“放大,放到最大!” 第119章 今天怎么了? 华美丽到了广州,去周家巷找到黄文家。 “钟志远让我来找你的。”她对黄文说,“他怕你不信,托我代了一句话。” 黄文问:“什么话?” “他说,上次来吃了个闭门羹,没吃到你的面包,很遗憾,他非常想吃你的面包。” 华美丽的话让黄文扑哧笑了出来。 黄文心里笑骂:这个鬼仔,太淘气了,让人家传这种话。 华美丽一脸疑惑。 黄文收住笑,请华美丽进屋。 华美丽住进黄文家,得到黄文的许多帮助,黄文还帮她在香港买进许多内地没有的化妆品。 这日,华美丽学成回赣州。 一大早,黄文把华美丽送进车站。 四月中旬,广州的天气进入夏季模式,清晨气温却还凉爽。 马路上的木棉花,枝头不见叶子,缀着一朵朵橙红色的花朵,花朵永远向上。 黄文在树下漫步,享受四月的清风。 送走华美丽,她心里想的却是钟志远。 这鬼仔,太鬼了。 想到他让华美丽传的话,她就笑了。 面包,面包等你来呢! 你什么时候来啊? 她在心里呼唤,她甚至在设想下次他们在一起时的甜蜜。 那时,面包要被他揉碎了。 她吃吃地笑起来。 一阵猛力袭来,她倒在地上,笑意凝固在脸上。 在她痴痴想念情郎的时候,一双罪恶的眼睛已经盯上了她。 为那只斜挎的坤包,劫匪猛击了她的头部,她倒在地上,头又磕在了马路沿上。 清晨的风吹过,木棉树发出簌簌的响声,木棉花在枝头颤抖。 清风吹不醒她,再也没有什么能惊醒她。 她的脸上笑意吟吟,她在梦着她的情人。 钟志远做了个恶梦,睁开眼,犹自心悸。刷牙时,牙刷把竟然断了,他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手上断半截的牙刷头,要将它扔到河里去,又生生地收了手,将它扔进垃圾堆。 他胡乱地漱了口。吃早餐时,又咬了舌头,痛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这一天的培训,他心绪不宁,总有些恍惚,思想难于持续集中。 “曾小倩,你笑什么笑!出列!” 曾小倩朝大家吐着舌头,拿起绳去到一边跳绳。 “洪珊,你就没有话说吗?你的嘴是借来的吗?出列!” 梅红被他的话逗笑,噗呲笑出声。 “梅红,你不笑没人当你是哑巴,出列!” 姑娘们诧异地看向钟志远。 今天他好反常。 洪珊和梅红委屈巴巴地站出来,到一边去跳绳。 姑娘们有些害怕了,全小心翼翼起来。 阿琳娜都没敢任性。 她三天两头的喊要吃饭,今天乖得没声音。 “叶小雨,关美玲,你们怎么带队的?出列,面壁反省。” 钟志远在无可挑剔的时候,将两个队长拎了出来。 关美玲忧心地看了他一眼,和叶小雨乖乖地面壁去了。 姑娘们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钟志远。 今天,他怎么了? 晚上,钟志远给她们讲的是宋词,苏东坡的《江城子》。 “正月二十日这天夜里,苏轼梦见爱妻王弗,写下了这首‘有声当彻天,有泪当彻泉’的悼亡词。‘十年生死两茫茫’。恩爱夫妻,一朝永诀,转瞬十年,死者对人世茫然无知,生者对逝者不也同样吗?‘不思量,自难忘’,死亡和时间都消磨不了他对妻子的思念,曾经的美好,不需要刻意想起,时刻未曾忘却!十年忌辰,触动人心的日子里,往事蓦然来到心间,久蓄的情感暗流涌动,忽如闸门大开,奔腾澎湃难以遏止。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想到爱妻华年早逝,‘孤坟’还在‘千里’之外,两个词就说尽了凄凉。 ‘小轩窗,正梳妆’,那个小房间,亲切而又熟悉,妻子情态容貌,依稀当年,正梳妆打扮。夫妻相见,没有出现久别重逢、卿卿我我的亲昵,而是‘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无言’,包括了千言万语,表现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沉痛,别后种种从何说起?一个梦,把过去拉了回来,把现实的感受溶入梦中,使这个梦令人感到无限凄凉……” 钟志远娓娓而谈,根本没有交流,他的眼睛虚幻地看着前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爱情与死亡是永恒的主题,尤其是有着死亡段落的爱情。” 他叹息地说。 独自消失在夜色里。 活动室里,姑娘们面面相觑。 阿琳娜和关美玲相望着,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担忧和无奈。 夜色中,钟志远独行踽踽,似乎还沉浸在诗词的意境里。 走下西津码头,黑暗中一脚踩滑,一个屁股墩坐在青石阶上,双手撑地,嘶,他嘴角撕扯起来,手掌生痛,将手凑近一看,一粒碎石子嵌入皮肉中,他顺手将石子取出,丢在草丛里,皮肉里渗出点点血液。 痛疼像是某种解药,让他精神一振,夜风一吹,神志无比的清明。 一天的恍然,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色下,流水咕咕,浮桥静静地卧在河面上,河岸的幽暗里,还有一盏灯亮着,那是他的家。 次日,华美丽来教化妆,带来了许多新的化妆品。 姑娘们见到新的化妆品,都拥过来,抢着试用。 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这些可精贵了,国内买不到!” 她对姑娘们说,伸手抢过她们拿走的化妆品。 “这些正式场合用,学习的时候用那些。” 她小气得舍不得用。 见到钟志远时,她跟他讲了在广州的经过。 “顺利是吧?” 钟志远随意地问。 “是的,黄文都帮我打点好,非常顺利。” 钟志远笑道:“嗯,她是个热心的人,她怎么样?” “她挺好的。”华美丽说。 钟志远说:“嗯,她挺好的,她给你买的票?” “是的,我给她钱,她就是不要。” “她不会要的,她怎么样?” “她挺好的。” 华美丽皱了下眉,钟志远连问了两次“她怎么样”。 “噢,挺好的。” 钟志远朝华美丽羞涩一笑,发觉自己多问了。 他皱了下眉。 我想她? 第120章 杂志依旧冷暖不一 北京,《青年文学》编辑部,一片欢腾。 这月的杂志比上月卖得还好! 要求增订的电话应接不暇,发行部的老蔡甚至对桂萍抱怨起来:“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有大学中文系将《遇见最美的宋词》指定为必读的参考书籍。 编辑部收到许多读者来信来电,询问钟文龙的情况。 工作人员概不知道,无以奉告。 钟文龙是谁?他们也想知道。 桂萍一下子成了编辑部的红人,许多同事围着打探钟文龙的情况。 她只笑笑,无以回答,因为签了保密协议。 赵主编给她发了一笔特别奖励。她拿着奖金,寻思着买什么呢,她想给钟志远一个礼物,以表谢意。 她去王府井逛了圈,最后进了一家副食品店,买了北京果脯,到邮局寄往赣州一中。 武汉,《古今传奇》编辑部,欢声笑语,喜气洋洋。 “成功了!” 编辑部季刊改月刊,开始不免有些担心,现在销量一出来,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 “都快四百万了!” 年青的编辑们兴奋得大叫,跳起了迪斯科,办公室一时成了舞场。 唯有发行部的顾主任,沙哑着嗓子抱怨道:“你们清闲哦,我们屙尿都冇得时间。” 众人都笑了,他们发行部这几天接电话接到声音沙哑。 《鬼吹灯之精绝古城》将盗墓、神鬼传说和探险揉合在一起,把人带进了一个神秘诡异的世界,读来紧张,手心冒汗,又让人欲罢不能,不舍释手。 有传闻,这一期的《古今传奇》因供不应求,转手可以卖到2块钱一本,原价才2毛多。 大家围着关欣跳舞,嘴里热烈地叫喊:“关欣,关欣!” 关欣被围在中间,羞涩又开心地笑着。 关欣给桂萍打电话,电话那头,桂萍跟她一样开心。 “我们比上月多卖出50万。”桂萍兴奋地说,问:“你们呢?” “嘿嘿,我们销量接近400万了。”关欣不无嘚瑟地说。 “哼,还是把最好的给了你!”桂萍抱怨道,又撒娇说:“你得给我补偿!” 关欣闻言笑了,说好。 “对了,葛悠给你打电话没有?” 桂萍问,上个月《故事会》没有什么反响,她跟关欣在电话里畅快地笑了好一阵子。 “没有,也没给你打?” “没有,哈哈,是不是还跟上月一样?” 桂萍说着,哈哈笑了起来。关欣跟着也笑了起来。 两个女人相隔千里,各在电话一头,纵情大笑。 当初,葛悠拿到《秦俑》的首发权时,那得意的笑,兔子嘴咧得见到牙了。 挂了电话,关欣真的去街上买东西。 选来选去,买了两包麻糖,一包寄到北京,给桂萍,一包寄到赣州,给钟志远。 上海,《故事会》编辑部,烟雾缭绕。 李保荐和葛悠坐在一起,相对无言,唯见烟头明灭。 葛悠有些气馁,时而无意识地叹气。 《故事会》的发行量没有明显的放大,《秦俑》没有体现出他们预判的影响力。 有个叫史劲的编辑对葛悠冷嘲热讽,常在他面前问:“葛编辑,听说江西风景好的呀,是不是呀?”又或者问:“听说那边强盗多,你有没有被抢啊?” 状极轻佻,话里话外意指他只是出去玩了趟,白瞎了差旅费。 李保荐看了葛悠一眼,抽烟的姿势太笨拙,撅着嘴在烟屁股上使劲吸,倒像是吹火。原本不会的,怎么学起抽烟了? 他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淡淡地说:“再看看。” 他对《秦俑》还是看好的,至于读者不买帐,估计还没到时候。 葛悠强扯了下嘴角,挤出个笑,露出两颗雪白的门牙。 走出办公室,迎面遇到同事,正是嘲笑他的那个编辑。 两个人假意客气地打个招呼,交错而过。 葛悠回头望着那人的背影,想到他对自己的轻佻,又想到钟志远,顿时愤愤不平。 “册那!” 第1章 卵,还是凡人一个 候机厅里,绝色美女身着高腰超短裤,外面罩了一件毛绒绒的大衣,一双粉雕玉琢的大长腿吸引无数过往旅客的注意,她自己浑然不知,斜倚着墙壁,伸长着奶白奶白的美腿,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悠哉地玩着游戏。 钟志远暗赞“绝美”,启动熄屏快照,向她走去。 他缓慢地走过去,手频频地按动。直到走近墙根,方才在美女边蹲下,掏出数据线和插头,佯装给手机充电。他没好意思直接走人,是因为他怕别人看穿他在偷拍。 其实,这是他心虚,旁人谁会注意到呢? 他蹲在那里,看着一双双形形色色的腿在眼前往来经过,偶尔斜视,却让他吞了下口水。 顺着美女的大腿往上看,热裤翘起的一角里露出白腻的腿根和她粉色的内裤边,竟然~,竟然看到…… 他顿时浮想联翩。 钟志远是一家高尔夫球场的人事总监,身形挺拔,面相儒雅,络腮胡造型别致,看上去男人味十足。他兴趣广泛,体育、文学、摄影、画画、音乐,所谓的“琴棋书画”,他都沾点边,业余是个小有名气的穿搭博主,他的手机里存了海量写作素材,准备闲暇时写写网络小说,打发富余时间。 在婚姻上,他是个不婚主义者,光恋爱不结婚。当然,这不表示他是个渣男,也不表示他身边缺女人。事实上,他对女人很好,家里虽说没有女主人,可女人不断。昨晚,思密达小姐姐还身体力行地“教”了他一夜的韩语。来打球的韩国客人多,客服部专门招了两名韩国女员工。 钟志远蹲在地上,脖子僵了似的,不好意思再扭头看美女。非礼勿视,偷窥、偷拍裙底之类龌龊的事他是不屑、不耻的。 他蹲在地上,担心看到不该看的东西,那一缕黑会不会让他长针眼,暗暗责怪现在的女孩怎么一点不担心走光?他这么没来由的胡思乱想,蹲了许久,直到听到登机的广播,他才拔掉插头,攥在手上,站起身来。 他要南飞广州,再和他高三的同班同学赵斐一同飞巴厘岛避冬,享受域外的阳光、沙滩。 不料,久蹲之后起猛了,两眼一黑,眩晕袭来,他赶紧去扶墙,闭上眼睛强行稳定身形,一阵天旋地转,却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醒来发现自己趴在一张桌子上。 “咦?我怎么会在这儿?这是哪里?” 他心里正犯嘀咕,突然看到自己手里的手机,手机上连着插头和数据线,想起刚才偷拍美女的事儿,赶紧点开手机相册,一张张翻看起来。 “哇塞!真美!这大长腿,能把玩三年!” 他用网络语言的口吻,在心里暗赞。 突然,目光所及,扫到了自己的手,那手光滑细嫩的,连筋络都看不见! “这年轻的小手,好嫩啊!” 他这么一想,吓自己一跳。 再瞧,手上戴着一块 casio 电子表,衣袖是藏青色粗棉布的,袖口都起毛边了。他要去机场,穿的是笔挺的西装和大衣。 钟志远突然慌了神,噌地一下站起身,东张西望。 这是一个简陋的教室,前方有个讲台,还有一块黑板。黑板上方,白墙上贴着“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八个鲜红的大字。黑板右边贴着一张纸,瞧着像是课程表。教室后方有一块墙报。从左边的玻璃窗望出去,可以看到坡上的教学楼,那台阶又陡又长,全是青砖铺成的。从右边的玻璃窗望出去,能看到走廊的栏杆,还有一片树梢和远处的楼房。 教室里,有两个女生穿着厚厚的衣服,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不是高三的教室吗?墙报上那圆体的英文字,可不就是自己的笔迹?再看看那两个趴着睡觉的女生,认得!是少女时的朱春燕和钟秋虹,一个丰乳肥臀,一个苗条纤腰。 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涌上心头,难道穿越了?! 他不敢相信,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脸,这一掐,不仅感觉痛,还发现自己的脸光溜溜的,一根胡茬都没有。 “真不是做梦,确实穿越了!” 他对自己说,心跳陡然加快,涌起难以言喻的激动情绪,忽而又感到莫名的恐惧。 “我是谁?我还是那个我吗?” 他手忙脚乱地把手机连同数据线和插头,一股脑儿统统收进桌洞,埋在书堆里,转身”嗖“的一下冲出教室。 情急之下,智商下降了,明明手机就能照镜子。 教室门楣上挂着高三(4)的牌子,在楼道最边上,往前隔壁是高三(3)班。 从走廊望下去,楼下一片空地。靠围墙的梧桐树下,有两间平房,是医务室和理发室。 钟志远跑向中央楼梯,看到那头高三(2)班和(1)班的牌子。 是了,这是高三的教学楼,楼下应该是5到8班。 他风一样“呼”地从中央楼梯跑下去,到了一楼,果然,底下是5班到8班,他站在楼梯口,看到右前方围墙角下的厕所,往右往远是食堂,食堂前的空地上是水泥砌的一条长长的高高的水池,水池上一排水龙头。 他转身往行政楼去。 经过医务室,往前过了喷水池,从台阶上下去,闪身从后门进了行政楼。 他的心怦怦地狂跳,马上就可以从镜子上看到自己了,到底我是谁? 行政楼的楼梯边上立着一面大大的整衣镜,钟志远忐忑地站在了镜子前。 一个高大健美、阳光帅气的大男孩出现在眼前,眼神清澈略带忧郁,眉宇间藏着几分书卷气。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长长的遮住了耳朵,上身穿着有点破旧的藏青色中山装,里面是棉袄,下身一条粗布的黑色裤子,脚蹬一双回力牌高帮白球鞋。 竟然看到了18岁的自己,两分别扭,八分惊喜! 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涌上心头,钟志远愣住了,整个人有点恍惚。 过了好一会儿,钟志远才回过神来,清晰地告诉自己:真的穿越了,回到了四十年前! 穿越,重生,谁都想来一次的美梦,居然真的实现了! 钟志远说不出的高兴,无数穿越的故事和电影画面浮现在眼前,《寻秦记》、《庆余年》……,一个念头产生:自己会不会有什么特异功能?小说里的主角可都是身怀绝技的。 于是,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镜子,又瞅瞅墙,哎,啥也看不到,没有透视眼!他又使劲往上一跳,嗯,跳得挺高,不过也就正常高度而已,他本来就能摸到篮框,没有轻功!他再双手用力朝墙壁拍去,只听“啪”的一声闷响,哎呀妈,手好疼,墙壁却稳如泰山,什么神力、功夫的,通通没有! 钟志远捂着生疼的手,哭笑不得,还以为会有特异功能,卵,还是凡人一个! 苍天啊,大地啊,哪个神仙大姐这么小气啊? 钟志远像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尝试了一番,终于确定自己就是个平凡人,心头暗暗兴起的除暴安良、行侠仗义、快意恩仇的江湖理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抬起腕,在casio手表上查看日历,今天是1984年1月2日,星期一,昨天刚过元旦,时间一下子回到了高三第一学期期末。 那么,我还是一名高考生,前世在杭州上了四年大学,今世还要不要上大学? 上学还是创业?这是重生后,钟志远面临的第一个选择。 在他看来,今世再上大学无疑是浪费时间。 可是,想了许久,他笑了,小孩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 这是个大学生被称作“天之骄子”的年代,辍学创业,父母得多伤心?别人会多看轻?未来不也管有文凭的老板叫企业家,没文凭的老板叫暴发户吗? 任何时候,身份都很重要。 必须顺应潮流,重生也不能例外。 钟志远做了决定,灿然一笑,朝镜子里的自己伸出手:“你好,钟志远,欢迎重获新生,前世今生,从此来过!” 第2章 原来尿尿那么爽 他折回教室,路过厕所,闻着味下意识走了进去。 有些场所,看见了就会引起相应的生理反应,厕所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厕所里的尿骚味很重,一边是几个蹲坑,半人高水泥板隔断,没有门。一边是小便槽,几个男生正在往里撤尿,咚咚的响。 钟志远迟疑地站了过去,不知道自己是像他们一样飞流直下,还是泉水叮咚呢? 男人上了岁数,大多逃不掉前列腺的困扰。为等那最后一滴,抻胳膊甩手,拍头打腰,张嘴皱鼻,挤眉弄眼,有时一站一集电视剧就过去了,在外的话,指定赶不上2路公共汽车了。夏天从空调房里出来,皮肤干干凉凉,站着站着,就热起来了,像是从冰箱拿出来解冻的食品,冰化成了水,人满头大汗。而冬天从热被窝里出来,身体热乎乎的,站着站着,人就成了冰条,仿佛放进了冰箱,苦不堪言。 年轻时,男人梦想成为一夜七次郎,可上了年纪再被叫一夜七次郎,那一定不是一夜雄起七次,而是起夜七次。 钟志远这会儿站在小便槽前,脑子里是《疯狂的石头》里的保安队长尿不出来拿头撞墙,暴怒踩踏小便斗的情景。前世受够了尿尿的折磨,现在重生一回,还会不会摆脱不了尿尿的苦? 他下意识地大幅度叉开双腿,以免滴答无力的尿液弄湿裤子。 前世,为免弄湿裤子,钟志远试过许多方法,都见效甚微,总难免尿到裤子上或洒在地上。有一天福至心灵,看到漏斗倒酒,就想到套个类似的喇叭口。他这么想,就这么做了,找来许多品牌的饮料瓶和矿泉水瓶子,挨个试过去,可乐、康师傅绿茶这些都太小,唯有脉动勉强够大。可惜这法子不实用,总不能带个喇叭口出门吧?最好的办法就是学女人:蹲便。 不过,很快,担心是多余的。尿液像高压水枪喷出的水柱,啪啪地砸在小便池的墙上,那声音听在钟志远耳朵里,像命运狂想曲一样激昂带劲,美妙无比。他像被压了五百年的孙猴子一朝翻身,兴奋得人都要飘起来。 畅快! 此时,钟志远所有的心情就这两个字。 他脑海里浮现出《疯狂的石头》结尾时保安队长在厕所里小解的画面,滴滴嗒嗒的水龙头一下子喷涌而出,保安队长愁苦的脸开心地嘿嘿笑起来,摇头摆尾晃动身体得意地吹起了口哨,越尿越爽,继而疯魔了似的仰面哈哈纵声大笑,露出满嘴的牙花子。 “尿尿双脱手,卵卵耍派头”,此时,钟志远想起了一个朋友说的俚语,马上就呈现出这样一副模样。尽管小便池泛起浓郁的尿骚味,他还是兴奋地咧着嘴,撒开双手,鼓起肚子,转动身体,划着圈地朝墙壁上喷射而去,充满迎风飚三尺的豪情。 一旁的男生傻了眼,这人像个变态,尿个尿这么夸张!几个男生走到厕所门口还不忘扭头回看了眼,相互望望,一脸不可思议。 喷涌而出,嘎然而止,收放自如! 钟志远心里美美的,抖了抖,潇洒地“嗞啦”一声将拉链拉上,晃着双手走出厕所。 原来撒个尿也能这么快乐,可年轻时谁会想到呢?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人间事概莫如此吧。 第3章 谁会乱了谁的芳华 钟志远回到教室,两个女生还没醒。 屁股滚圆的朱春燕,胸部托在桌面上,鼓鼓囔囔的像被挤压的气球,这一幕落在钟志远眼里,仿佛看到《卿本佳人》里的叶玉卿在裸身打字。 这么联想,钟志远暗骂自己“流氓”,抬手轻扇脸颊,试图将脑海中那不雅的画面驱赶出去。 伴着说话声,陆续进来了同学,朱春燕和钟秋虹也醒了,揉着惺忪的眼。 钟志远的记忆开了闸似的,排山倒海般涌进,前世今生,相互融合,一时百感交集。 朱春燕是副班长,班上她数学最好,后来嫁了个澳洲人,被骗到澳洲乡下,做了个农民,还被家暴,很是凄惨。钟秋虹语文不错,后来进了一家大型国有企业,做到办公室主任,酒量是个谜。 肖筱樱白白胖胖的,夏天一抬胳膊总会露出又白又肥的肚子,憨态可掬,十分可爱。 徐亚芳是劳动委员,别看现在不起眼,日后竟成了大姐大,班上的同学会都是她一手包办。 又矮又胖的李玉,谁会想到日后竟瘦得脱了相,见面根本不认得。 朱阿福长得五大三粗,像块宽与高相等的厚实门板,老爱出汗。钟志远没来之前成绩在男生中排第一,自钟志远插班进来,就没他什么事了,很是嫉妒他。作为班长,似乎只是“起立”的工具人,再无别用。 看着程梅清纯的脸,曾经多么美好的记忆是属于她的。 冬天的一个晚上,钟志远一个人困在教室,天黑黑,下起了雨雪。 孤独无助的凄苦中,程梅送来了一把伞,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自己还滞留在教室的。 可惜钟志远在日记里写到并不喜欢她,而她偷看了日记,以至反目成仇。 唉,少女的心二月的天,后来她一直贬低钟志远,囿于那份美好,钟志远从不跟她计较。 张亚男是班上的团支部书记,身材高挑,瓜子脸,锥下巴,戴副厚厚的眼镜,宽扁的屁股是她的特征,班上总分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英语最好,后来去了外省的一个城市,在政府机关工作到退休。 肖爱萍名字像女生,却是个黝黑的男生,两条结实的大长腿,是个运动健将。 陈平和佟生都跟钟志远走得近,陈平声音尖细,咋咋呼呼的,绰号“女娃子”,毕业后再无消息,谁都联系不上他,人间蒸发了似的。佟生面相憨厚,心眼其实挺多的。 看到柳萍甜美的模样,钟志远心里泛起久远的遗憾,曾经这个女孩是那样多情地暗恋着自己。 高三后半学期,柳萍总是紧随着钟志远第二个到校,手里总拿着早点,甜甜地说吃不完,问钟志远吃不吃,钟志远却从未接受。毕业后的暑假里,柳萍跟着钟志远一伙子满城的跑,总笑嘻嘻地说喜欢坐他的车。钟志远去上大学后,柳萍不断的写信,信里总夹着照片,可惜钟志远从未意识到那是爱的暗示。 柳萍不是不漂亮,相反,柳萍白白净净,身材丰腴,眼睛大大的。钟志远曾经思忖过,得出的结论是,一半是天意,一半是因为那时候自己被何田田俘获了。 何田田是个皮肤白皙脸蛋圆圆的女生,这时候钟志远对她的印象除了学习用功外,没别的,她和张亚男都是班上的学习尖子,不是你总分第一就是我总分第一,好像从无旁落他人,她的政治学得最好。钟志远和她在校期间从无交集,但是高考之后,两人迅速坠入爱河。 高考后,何田田通过佟生捎话,请钟志远去她家作客,自那之后,就常一起结伴游遍了赣州城。在一个雨夜,两人被困在钟志远大哥租的屋子里。那夜雨好大,屋子漏雨,正好在床的位置,两个人用能接水的东西放在床上漏雨的地方,然后坐在椅子上,听着雨声。黑暗里,心都在嘭嘭跳,不知什么时候钟志远坐在了何田田的腿上,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嘴唇寻找着嘴唇,就这样,一直亲吻,少女的体香阵阵传进钟志远的鼻子,像荷花清雅的香气。这一夜,何田田坐在椅子上,钟志远坐在她腿上,相拥着,亲吻着,一分一秒都没有离开过,第二日,两个人的嘴唇都麻木了。 最难忘大一暑假,在何田田上学的城市,两个人在雷暴雨里相拥着,任雨水狂暴地打在身上,昂昂然阔步前行,风声雨声里高歌:同苦与甘,谁管甘苦知多少,如今身边有你,同勉赴危难,仍共照料! 想到这一幕,钟志远眼眶里泪水滚动,鼻子发酸。 爱情起初都是美好纯洁的,怎么后来就变了呢? 黄亚美进来了,钟志远心下一耸,这个白白胖胖很?实的女生,记忆都是模糊的,钟志远有点怪异的感觉,可是说不清。 李文革,晃晃悠悠地进来,他在三十年同学聚会后第二年就走了。 赵斐刚进门,钟志远就笑了。他今天,不~,对,就是今天,2024年11月27日,他去机场就是为和她会合,一起飞巴厘岛。他向她使了个飞眼,她却看都没看他。钟志远心里乐得不行,此时的赵斐,白皙的皮肤,短短的头发,小小的脸,飘着栀子花的香。现在互不关情,谁成想十年后,他们结了一段情缘,那时候她出落成全班最具气质的美妇。 钟志远的脑海里全是两个人旖旎的画面。回想十年后他们的首次见面,自己紧张得一直嚼口香糖,而她大热天的双手冰凉。那天她穿着藕色的旗袍白色的高跟鞋,苗条曼妙的身材,白晰滑嫩的肌肤,微红着脸,眼里满是羞涩。他一直记得她哀怨的叹息:怎么不早来。 想到这,钟志远不由的叹了口气。 一个个同学都进了教室,钟志远就像看电影一样回放着同学们的后世今生,自己的前因后果,心里唏嘘不已,一时恍然,人生莫测,世事无常,在这一幕里演绎得淋漓尽致。 联想到自己的重生,心想,今世,谁会乱了谁的芳华?谁又会惊艳了谁的流年? 周松一屁股坐在钟志远身边,一巴掌拍在他腰上,将钟志远打醒。这个同桌有些虎,虽然看上去脸皮白净,一头自然卷的头发。 上课铃响,班主任、政治课老师谢老师笑吟吟地走上讲台。 “上课!” “起立!” “坐下!” 简单的仪式,钟志远却新鲜感满满,假模假式,一本正经地坐着听课。 “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短发齐肩、个子矮矮、很是干练的谢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字,钟志远脑海里就响起一句话“q切烦哦”,历史会重演吗? 他十分期待地等着。 “q切烦”是赣州话“有没有吃饭”的意思。赣州话“吃”音“切”,“饭”音“烦”,q是“有没有”的意思。 果然,讲到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可以转化时,谢老师可能自己都觉得接下来的话会很有趣,用压抑着笑的声音朗声道:“在赣州,大家早上见面问一声‘q切烦哦’是不是很正常啊?可是,如果换在天安门广场,你对着大家喊一声‘q切烦哦’,是不是就很好笑?这就说明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可以相互转化。” 同学们在谢老师提高音量喊“q切烦哦”时,已经大笑不止。 前世每次来到天安门广场,钟志远都会在心里大喊一声“q切烦哦”。 有些人有些事,很平常,却会记一辈子。 第4章 林医生有双妙手 下课铃响,一部分学生像是犯人到了放风时间,迫不及待地冲出牢笼,乱哄哄走出教室,一部分学生好像嘴是借来的,不说个够感觉亏了,唧唧呱呱地说个不停。 青春是不羁的风,无处安放。 钟志远和佟生、“女娃子”随着同学嘻嘻哈哈往楼下走。 走到拐角处,唉哟一声,钟志远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捂着脚叫:“崴脚了。” “女娃子”和佟生手忙脚乱地去拉他。 钟志远是假摔,想光明正大的请个假,逃个课。 他在两个人的拉拽下,左脚立地,右脚像掰开的圆规似的硬挺挺地站了起来。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钟志远一瘸一拐吊在两个人身上,往医务室去。 前世,钟志远去理发室理过发,就从未进去过隔壁的医务室,连看都没往里看一眼,今生算是头一回。 医务室门面很小,掀开门帘,“女娃子”就大叫:“林医生,崴脚了!” “女娃子”看来认识医生,咋咋呼呼的,人还没进门就叫了起来。 “医生崴什么脚……”林医生冷声说,抬头见到钟志远被两个人搀扶进来,将话打住,站了起来。 钟志远被这个女医生惊艳到,看到她的第一眼觉得在哪见过。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感觉,让他仔细地打量了下林医生。林医生长发挽在脑后,五官标致,眉宇间有股清冷,但不觉疏离,反添了几丝冷艳的感觉。 美女一枚,只可仰望,不可企及的高冷美人。 钟志远在心里给林医生盖了个鉴定公章。 林医生看到钟志远,也是一怔。 这个男生身材颀长,面目清秀,眉宇间的的书卷气让人觉得很舒服,在学校好像从来没见过,却有熟悉的亲和感。 “是我们班钟志远崴脚了。”“女娃子”对林医生说。 “你是钟志远?”林医生看着钟志远,不相信似的问道。 “是,我是钟志远。” 钟志远微笑地点点头,听林医生的语气好像知道自己。 林医生又看了下钟志远,让他坐上一张桌子,一边好奇地问道:“听说姚老师要跟你对好答案才去讲课,是不是真的?” “女娃子”得意地抢着说:“当然!” 钟志远却矜持地说:“夸张了,一字之师,你也可以的。” “钟志远的作文都是范文,姚老师每回贴在墙上供大家学习。”佟生一旁补充道,很是替钟志远骄傲。确实,佟生每次读钟志远的作文,总是感叹怎么自己就写不出这样的好文章。 “那就难怪了!”林医生笑着说,让钟志远将鞋袜脱了,自己戴上白手套。 钟志远却有点忸怩,看着林医生期期艾艾地说:“不脱了吧?” “你不脱,我怎么检查你的伤啊?” “我怕熏着你,弄脏你的手。”钟志远讨好地说,朝林医生乖巧地笑了笑。 林医生听了钟志远的话,觉得这学生挺体贴人的,不由得多看了眼。 “脱了吧,医生什么脏东西没碰过?”林医生命令道。 钟志远只脱了个脚后跟,林医生嘴角含笑,弯下身用手在钟志远脚脖子上按压起来,“女娃子”和佟生在一旁看着。 “这痛吗?这呢?”林医生变换着点按压,问道。 点到哪,钟志远都不吱声,只咬着牙嘶嘶的吸气。 林医生皱了皱眉,心想这是痛还是不痛?看钟志远那样子又觉得挺可笑。 “到底痛还是不痛呢?”林医生笑问。 “好像不是很痛,嘿~”钟志远看了下林医生,难为情地说。 林医生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让钟志远活动下脚踝,钟志远转动自如。 “没有肿胀,痛感不强,也没有活动障碍,那就是轻微扭伤,问题不大,但最好歇两三天。” 林医生抬起头,说出诊断结论和建议。 谢老师刚好从门外进来,她获悉钟志远扭到脚,一脸紧张地赶来,听到林医生的话,脸色放松下来。 “林医生,他能走路吗?下礼拜一就期末考试了。”谢老师关切地问。 “走路时间长的话会加重伤情,最好休息几天。”林医生沉吟片刻,谨慎地说。 “谢老师,你放心,我回家休息几天,礼拜一肯定参加考试,保证不会拖后腿。”钟志远说,满脸堆笑。 谢老师接任班主任不久,不希望这个时候钟志远掉链子,他可是男生的头号选手。可林医生这么说了,只得关照钟志远好好休息,保证回来参加期末考试。 “你们两个照应下,有什么事跟我讲。” 谢老师交待“女娃子”和佟生两个人,两个人同声应是。 谢老师因还有节课,告别林医生匆匆地去了。 林医生转身到柜子里拿出纱布,轻柔地给钟志远的脚踝缠上。 “紧不紧?” 林医生的声音很温和,钟志远转动了下脚腕,不松不紧。 “林医生,你有一双妙手!”钟志远称赞道。 林医生白了钟志远一眼,笑了笑,觉得这学生不像寻常的书呆子。 钟志远很绅士地向林医生鞠了一躬,右脚拖地走了出去,“女娃子”和佟生见状忙向林医生道了谢,快步上去搀扶。 林医生站在那儿,看着钟志远的背影摇头,鞠躬的样子很搞笑,一脸稚嫩,却煞有介事。 第5章 是要米饭吗 钟志远坚持先回教室,哪怕“女娃子”说他去帮他收拾好书包拿下来。 “你不晓得我要带什么书回去!” 钟志远只能这样解释,手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手机里有许多东西对现在来说是个炸弹,会将自己炸死。 和女友啪啪的录像,以及《肉蒲团》、《灯草和尚》、《金瓶梅》这样的禁书,如果被发现了,肯定会被判刑,甚至吃花生米。 手机对钟志远来说,也是个宝贝,里面存的海量资源:诗歌,小说,歌曲,财经,军政等资料,近现代、以往主要朝代、各主要国家的。 钟志远收拾好书包,拒绝了“女娃子”和佟生要送他一程的好意,在同学的注视中,背着书包,拖着脚走出了教室,经过医务室时,有意无意地朝里看了眼,像个视死如归上刑场的地下党员,慢慢地昂首走了过去。一拐弯进入视线死角,就迈开了八字步,走得六亲不认,跑得比狗还快。 钟志远走出校门,穿过横在门前的厚德路,走进贺家坪,在羊肠小巷里一路插到大公路。左拐沿大公路走了一段,右拐进了健康路,一直的走下去。 街上没有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放眼望去都是三、五层高的楼房,阳台上晾晒着各式衣服、被子,挂万国旗似的。 城市的天空显得辽阔,蓝天高高在上,飘着几朵淡淡的白云。 双车道的柏油路,没有隔离栏的视线扰乱,没有黄色中心线和白色标线的分隔,一眼能望到头,给人宽阔的即视感。路上少有车辆,偶尔才会开来一车轿车或过去一部卡车,多的是骑单车的人,时不时响起叮铃铃的按铃声,城市很安静。 商店里没有“清仓大甩卖,最后三天”的虚假广告声音扰民,进来出去的人,有的穿着厚厚的蓝布棉袄棉裤,有的披着棕色加绒领的蓝布棉大衣,还有穿军大衣的,都不紧不慢,或空着手,或拎着东西,悠闲地走着,冬日的阳光暖暖的,让人觉得很安逸。 一条街的路边停着几辆拉煤球的大板车,拉车人有男有女,脖子上都扎着条肮脏的毛巾,脸上、手上黑黑的尽是煤屑屑,他们坐在板车把手上歇息,谈笑风声,安天乐命的闲适。 这一切,让钟志远产生浓浓的年代感,这就是他印象中的老家。 现在,赣州老城人口仅有20来万,未来,城市的街道宽度没变,人口却有100多万。道路加了隔离栏,画了黄白线,路上总是密密麻麻塞满车辆,偏偏狭窄的街道,两边楼房升高了,整个城市给人拥挤不堪的感觉,天空变得狭长,支离破碎的,很压抑。 钟志远左拐上了和平路,远远的看到绿荫上标准钟的尖顶。 标准钟在阳明路、和平路和解放路的三岔口,是一座禇红色民国时期的砖砌钟楼,这时候是赣州地标建筑,后来的世界第一高的机械钟塔——和谐钟塔要到21世纪才有。 标准钟周边是赣州八十年代的cbd,赣州公园、卫府里、红旗商店、工人文化宫、新华书店、邮政局等都在这片区域。来这里逛公园,看电影,买东西,十分方便,各色人等都在这里找到该去的地方。 钟志远拐进健康路,折进南京路,到了卫府里。 卫府里是个市集,因明朝时设立的赣州卫署而得名。两边店铺林立,中间一个大棚,有许多摊位,卖五金、南北杂货。 卫府里和赣州公园后门同在南京路上。从卫府里到赣州公园后门那棵高大的古榕树,南京路这一段街是有名的早市。从水东、水西挑菜来卖的菜农,从南门外骑车来卖鸡鸭的老表,三轮车上支个油锅炸米果的老妇,路边煮粉干、沙河粉的回城知青,箩筐扁担,鸡笼鸭笼,桌子椅子,炉灶煤球,将一条街摆得满满当当,鸡鸣鸭嘶和着摊贩的叫声,人声鼎沸,一派烟火气。 赣州公园正门前是北京路,人们也叫它“衣裳街”,一长溜的摊位叫卖着从广州进的货,引领着赣州的服饰风尚。 钟志远人生第一次逃课,并不为来游玩,他各处转悠,只为寻找赚快钱的机会。 钟志远书读得好是出了名的,家境贫寒也是众所周知的。虽说家里像阿q说的祖上曾富过,他家回赣州前日子过得很富足,但眼前贫困却是不争的事实。 钟志远摸摸自己身上所剩无几的毛票,很感慨,一分钱压死英雄汉。 他不想去卖苦力,觉得那是对他穿越者这个身份的羞辱。 穿越者应该干些高大上的事情,最不济不能去干苦力。 衣裳街衣服鞋帽琳琅满目,女人的大嗓门此起彼伏地吆喝着,甚至看到女人身上挂着装钱的皮包,站在自家的摊位架上,冲着过往的人大喊,“最低价,最低价!”可惜过往的人不多,今天不是周末,生意并不好。 钟志远信步从赣州公园走到和平路,进了灶儿巷。 民以食为天,钟志远暗忖:这里总该能找到赚快钱机会。 灶儿巷宋石明砖清瓦,飞檐花楣雕窗,鹅卵石铺就的巷路,蔷薇花藤爬满院墙,有历史的沧桑感,在21世纪,是赣州有名的餐饮街,充满烟火味。 可惜,现在是条荒巷。 钟志远很失望地在灶儿巷走了一圈,想想也对,自己前世天天上下学经过都没听说过灶儿巷。 他从标准钟下经过,走到解放路,一路的下去,到了章江边,进了中山路。 中山路在城墙脚下,向北经过建春门往前就是廉溪路,和章贡路交汇,头上是赣州远近闻名的八境台。建春门是个古城门,水东人进城,都要从浮桥上来,打建春门的城门洞里进城,是很热闹的市口。那儿有高档酒楼——望江楼,有许多饮食店、副食品店,有菜场,还有好几家狗肉店,赣州人喜欢吃狗肉。 钟志远沿着中山路走啊走,感觉找到些商机。 这个时代交通不畅,信息闭塞,餐饮文化还没有融合。赣州一个无辣不欢的地方,竟没一家火锅店,水煮鱼、辣子鸡之类的川菜也没有。江南的风味小吃,诸如生煎包、锅贴之类见不到踪迹。只有赣州当地特色小吃,沙河粉、粉干,其他诸如包子、馒头、水饺、蒸饺之类的,品种有限。 钟志远还发现一个有意思的差异,赣州的水饺真叫水饺,饺子是泡在汤碗里的,不像北方和江南,饺子是捞起来沥干,盛在盘子里。 钟志远走在街上,脑子却在飞转。从中山路走到大公路,往前就是赣江路,这里是个丁字三道口,人口密集区,沿街商铺林立,是个好市口。 他在三道口走了又走,发现两家有意思的店,蓉李记和张记两家饮食店门对门,隔着大公路遥遥相望,蓉李记在中山路头上,张记在赣江路口,同是饮食店,却像是欢喜冤家。 张记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妻,老板是个头发稀疏有些发白的老者。板着张脸,见谁都没个笑,可一点不妨碍食客捧他的场,无他,包子好吃。 蓉李记的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妻,老板娘凹凸有致,颇有几分姿色。走进蓉李记,看到的是老板娘如花的笑容,伙计热情的招待,如沐春风。 但从客流量来看,蓉李记干不过张记,毕竟餐饮终归是餐饮,东西好才是硬道理。 不过,蓉李记有网红气质,老板娘漂亮。 钟志远琢磨了下,走进了张记。 “老板,买两个包子,要生的。” 老板看傻子一样看着钟志远,钟志远被看得不好意思,赶忙解释:“我还想借你的厨房用下,做一个赣州没有的,特别的包子。” 钟志远说罢,向老板神秘一笑。 老板上下打量了下,没好气地说:“你有潮啊?走开来,嫑影响我做生意。” “潮”和“嫑”都是赣州话。“潮”是“笨”、“傻”的意思,“潮气”、“潮头”、“潮里潮气”、“潮潮答答”,都是一个意思。也不是专骂人的话,要看说话人的语气、神情,带笑说的,通常都是一种宠溺,和普通话的“傻子”一样。 “老板,和气生财,我这个的包子做出来,能大富贵的哦!”钟志远说,画了个大饼诱惑他。 没想到老板对他的大饼一点不感兴趣,还觉得他十分可笑:“快毛子走,走晚了你的大富贵就没了。”还动手推了他一把。 “毛子”是赣州话,“点儿”的意思。“快毛子”就是“快点儿”的意思。 钟志远本来想和张记合作,开发生煎包子。 吃香的喝辣的,到哪都对。生煎包子多汁、香酥,没人会不喜欢。生煎包赣州没有,从商业的角度可说是移植创新,一定能赚大钱。 没想到,热脸贴冷屁股上了。 钟志远鼻子里哼了声,拔腿出了张记,横过马路,走进蓉李记。 老板冲他的背影露出嘲笑,掉头对店里人说:“一个潮头!” 钟志远进了蓉李记,老板娘正在柜台上,见他进来,笑问:“要吃什么?” “来两只包子……”钟志远还没有说完,老板娘就热情地应道:“好嘞,要什么馅的?” 钟志远说:“全肉的,要生的!” “生的?”老板娘一脸错愕地看着钟志远。 “嗯,还想借你家的厨房用一下,我想吃自己做的包子,行吗?”钟志远看着老板娘问,心想,会不会也跟张记一样遭她白眼? 这个要求太奇葩了,破天荒头一次有人这么要求。老板娘愣了下,问:“干么要自己去蒸,我们蒸好了给你不好啊?你这个人好奇怪。” “我就想吃自己做的包子,我可以加钱!”钟志远说。 老板娘笑说:“包子你蒸我蒸,还不都一样,能变出花来?” “我不蒸着吃,我有秘法。”钟志远说。 “不蒸着吃?什么秘法?”老板娘十分好奇地问,她是头一次听到包子不蒸着吃的。俗话都说“不蒸包子蒸口气”,眼前这个小伙子不蒸着吃,会是怎么个吃法? “保密!”钟志远神秘地说,诱惑道,“等我做好了你就知道!” 老板娘沉思了下,秘法的诱惑对她来说很大,她想知道。 她果断带钟志远去了后厨,对一个头大脖子粗的男人咬起耳朵来。 钟志远见到那个男人,想起小品里说的话:头大脖子粗,不是老板就是伙夫。心想,这个人不是老板就是主厨。 男人听着老板娘的话,偏过头来看钟志远。 看着粗大的人,面皮白净,面相温和。 老板娘将钟志远叫过去,对他说:“你要用什么,跟他说吧,他是我老公。”说完走出了厨房。 老板狐疑地打量着钟志远,皱眉问:“你有秘法?要用什么东西?” 钟志远朝他笑了笑,说:“不费什么,我看你这儿都有。”说着,自己包了两个小包子,拿了个平底锅到一边的炉灶上背身操作起来。 一顿操作猛如虎,厨房里渐渐响起油滋滋的响声,一会儿香气四溢,几个师傅不停地吸着鼻子。 老板闻到阵阵扑鼻的肉香味,好奇地走过来看究竟,被钟志远伸手挡住,故作神秘地“嘘”一声,说:“秘密!” 老板尴尬地退回来,满是好奇。 当钟志远将生煎包子盛在盘子里,端着走到老板面前时,老板第一次见到金黄、喷香的生煎包子,闻着味儿,口水都要流下来。他伸手去拿,钟志远却一侧身,端着盘子往外走,老板屁颠的赶紧跟上,走过前厅,来到柜台。 一路的香气四溢,店里的客人闻到香味,都抬头寻找。 钟志远端着这盘包子,炫耀似地举在空中,老板和老板娘站在一边,两眼放光。 好香,好看,他们都想尝,看会是什么样的美味。 “这给你,这给你。”钟志远拿起一个包子给老板娘,又拿起一个给老板。 老板和老板娘喜出望外,犹豫地问:“你自己不吃吗?” “专为你们做的!”钟志远微笑着,示意两人先吃。 老板夫妻二人对望了眼,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一口咬下去,先是酥脆,后是松软,咯吱一声,肉香扑鼻而来。 “好吃!”老板娘咀嚼着,含糊不清地叫好。 老板狼吞虎咽,三两口吃完,意犹未尽,看着老板娘一小口一小口地细细品味。 客人围上来问是什么,老板夫妻二人被问住了,相视一笑,无法回答,都看向钟志远。 “黄金包!”钟志远略一思索作答道,“赣州独家!” 生煎包被钟志远叫成了“黄金包”,多少有首创者的任性成分,更多的是应季。春节在即,讨个好彩头,名字吉利好卖。 “黄金包?” 大家看到生煎包确实表皮金黄,也就信了。 老板夫妻二人说话间唇齿尚余香,空气里还留着生煎包的香味。 “现在有卖吗?” 有客人想先尝为快了。 老板夫妻二人尴尬地看着钟志远,钟志远反客为主,说还没上市。 客人无奈,遗憾地散去。 经此一试,勾起老板夫妻二人的强烈兴趣。他们热情地将钟志远请到了后院。 后院有个小房间,堆着些杂物,是老板夫妻二人议事办公的地方。 经介绍,钟志远才知道店名为什么叫“蓉李记”,原来老板叫李顺龙,老板娘叫陈蓉。看来老板还是个爱妻狂魔。 当夫妻二人听钟志远说这只是最初级的“黄金包”,正宗黄金包是爆汁的时,二人都惊到了,那该有多好吃啊?! “志远兄弟,能教我们吗?” 陈蓉尝了黄金包,就像吸毒上了瘾,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钟志远等的就是这句话。 商业上的事,谁先表明诉求谁就落了下风。 “当然!我来就是想和你们合作。” 钟志远倒没矫情,将合作事宜说出来。无非是他出技术,他们负责制作、售卖。 “利润二八分成,我二,你们八。”钟志远说。 说罢自己笑了,自己是“二”,按利润分成,别人爱怎么算都成。 不过,他不在乎,“黄金包”对他来说苍蝇腿的肉,赚点快钱度过眼前的窘境而已,且行且看。 陈蓉夫妻自然明白按利润分成对他们有利,顿时对钟志远颇有好感。这种合作对自己有百利无一害,他们欣然接受。不过,在分成上,陈蓉坚持五五分帐。一番善意的讨价还价,最后双方各退一步,三七分帐。 三个人相视,均畅快地笑了起来,这样的生意商谈,天下少有。 “你们准备怎么推出黄金包?”钟志远问。 东西再好,也靠推销。 “大肉包子两毛钱一个,这个五分钱一个。”李顺龙说。 钟志远皱起了眉,看向陈蓉,陈蓉点头,表示是这个价。 “别的呢?”钟志远问。 推出新品,除了定价,还有许多营销策略。 “还有什么其他的?就是你教我们,我们做出来卖哇,价格定好了,到时牌子上写上去就是了。”陈蓉疑惑地说。 钟志远笑笑,心想,这样卖,何年马月赚到钱? “你们知道营销4p组合吗?”他问夫妻二人。 他当然知道他们不懂4p,这么问只为让他们对他建立起绝对的信任,好让他们按自己的营销办法来实施,以便很快赚到钱。 自然,陈蓉夫妻二人相视摇头。 “你们知道产品定价策略吗?成本导向或者需求导向?” “你们知道推销策略有哪些吗?” …… 钟志远一连串的问句,让夫妻二人一脸懵逼,什么4p,组合,策略,太高大上,哪听过? “既如此,如何定价,如何推广,怎么卖法,你们全听我的吧!” 钟志远不客气地说,像个霸道总裁。 陈蓉夫妻被钟志远问得心里直打鼓,做了几年生意,这会儿像个小白,感觉自己什么都不会,像在老师面前回答不来问题的学生,琢磨着到底该怎么卖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会听钟志远说都听他的,倒觉得解脱了,高兴地说:“你说!” 没想到钟志远刚讲了怎么定价,夫妻二人就急了眼似的说:“太高了,肯定卖不出去!” 李顺龙还带着嘲笑说:“你不懂行情,隔壁老张家的包子算赣州市最好吃的,才两毛二一个。黄金包这么小一个,你定酱紫的价,哪个会来买?明显贵了。” 陈蓉帮腔道:“是,我们做了这么多年,你要相信我们噻。” 钟志远看看他们,摇头笑。 “你们不听我的,那咱们合作取消吧。” 钟志远说着迈动腿,嘴里嘟囔:“老观念,到死都富不起来。” 他使出了杀手锏,欲擒故纵。 陈蓉夫妻当然舍不得,李顺龙着急道:“嫑走噻。” 钟志远站住,微笑地看着他们,不容置疑地说:“合作就全听我的。” 夫妻二人相视着,挣扎了好一会,将信将疑的接受了。 钟志远就将如何定价,如何推广,如何售卖,详细说给陈蓉夫妻二人听。听得夫妻二人一楞一楞的,真是听所未听,闻所未闻,原来生意里有这么多学问。 钟志远讲完,夫妻二人还没回过味来,处在惊讶之中。 “没有异议,我们签约吧!”钟志远说。 一听签约,夫妻二人紧张了,这年头的人没什么法律常识,说到签约,无端就联想到官司。 钟志远是希望以这种合约的形式来坚定他们的信心,防止他们一旦遇到困难就产生怀疑,不按自己的办法来做,误了好事。 “立个字据而已,把我们说好的这些东西写在纸上,双方严格遵守。” 看夫妻二人紧张的样子,钟志远解释道,化解他们疑虑。 他直白的说法,夫妻二人听懂了,宽心了,拿了纸笔来。 钟志远写好合约,夫妻二人看了,是这么回事,就盖了章,签了字。 大功告成!钟志远收起自己的一份,开心地高喊:“give me five!” 向李顺龙伸出手掌。李顺龙以为是握手,刚伸出手,看样子是击掌,就在空中与他击了一掌。 钟志远又高声叫道:“give me five!” 向陈蓉伸出手掌,陈蓉学着李顺龙与他在空中击了一掌。 同时,她心里在想,“给米饭”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他饿了,要吃米饭?都连叫两次了。 “是要米饭吗?”陈蓉迟疑了下,试探地问钟志远。 钟志远闻言,放声大笑起来,笑得那叫个开心。 第6章 又见父亲 从蓉李记出来,钟志远站在门口望向张记,张记老板正好在门口捅炉子,两个人隔街看到,都笑了,一个心里嘲笑:“这潮头,恐怕也被蓉李记赶出来了。”一个嘲笑:“曾经有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你没有珍惜!且等着吧,看你还能笑得出来不?” 钟志远沿着中山路往北,过了建春门,走过廉溪路,左拐上了章贡路。 章贡路是上坡路,到了建国路就到了坡顶。建国路北端有赣州电影院,赣州最早的电影院,后来没了。章贡路和建国路交汇,往前就是西津路,是下坡路,北边贺兰山顶有郁孤台,这时候军门楼和郁孤台历史街区连影子都没有,一片平房瓦舍。 赣州的建筑受岭南影响,西门一带多骑楼,钟志远在骑楼的走廊里穿行,像个小孩在大人的裤腿间钻进钻出。骑楼里各色的商店和住家,许多的老店都在这一片街区,春风包子铺的店招还是那个大白包子溜着油,胜利照相馆的橱窗还放着那张漂亮的女人的照片,蔡家的蒸饺,和记菜馆,敲洋铁的,画瓷板画的,扎扫把的,一切如常,都是钟志远记忆里的样子。卖副食的柜台上放着的玻璃罐里面花花绿绿的糖果看着很诱人,卖酒的柜台下一排陶坛,坛口红布包的盖口,墙上挂着的不同大小带长长的手柄的竹筒,那是打酒的约子,舀酒用的。廊柱下还有鞋匠支着摊替人补鞋,卖酸菜的玻璃罐里泡着切片萝卜、菜梗,二分钱一根,吃得很开胃。 这是钟志远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味道。 四十年后重新走在街上,说不出的滋味。 走过中医院,走过菜场,远远的看到西津门城楼,如在脚下,一抬脚就能踩到似的。而越往前走,人越来越小,城门越来越高大,最后人就像根火柴棒装进了盒子里。 一出城门,视野豁然开朗,树木掩映中一条大江斜流而来,远处的西河大桥像一条波浪线画在水面上,天空悠远。 赣州市有两条江,东边的贡江和西边的章江,两江合流向北成为赣江,三条河流组成一个人字,赣州城就在人字的胯下。赣州是赣江的源头,东、西、北三面环水不通,是典型的“南通”。 非常有意思的是,八、九十年代,赣州地图上标的是“章江”和“贡江”,后来气候变化,章贡两江的水连年减少,可能觉得再叫“江”名不副其实了,后来就改叫“章水”和“贡水”了。 出了西津门,右手就是西津码头。 西津码头连着西河浮桥,与水西相接,曾经是繁忙的货运通道。在清代和民国时期都发挥了重要作用,特别是在太平天国运动和中央苏区时期,其战略位置和交通功能更加凸显。可惜后来交通功能消逝,西河浮桥也撤掉了。 西河浮桥是一座百余只香蕉船接驳成的浮桥,连接着西津码头与对面的水西码头,形成一条宽阔的过江通道。放眼望去,从西河大桥到水西码头沿江一带树木葱郁,古榕树团团簇簇倒映在江水里,像一幅水墨画。树木掩映里显出白墙黑瓦的房屋,水西街就藏在江边的茂竹密树里。 浮桥随着水势微微沉浮,走在浮桥上有轻微的晃动感。正是下班高峰期,浮桥上人来人往,皮鞋的脚步声,单车的滚动声,人们说话的声音,一时在江面上汇集,又随风而去,消失在江面上。 过浮桥上码头,男人们扛着单车,吭哧吭哧像狗一样,单车上还挂着女人们的包包,装了菜的篮子。女人们悠闲地甩着双手,一步三摇地走着。这一幕让钟志远从心里笑了起来,在爱的女人面前,男人累成狗也觉得幸福。舔狗,舔狗,每一个造词都是有道理的啊。 水西码头上,蔡家的小子见到钟志远,早早的喊了起来:“大学生回来了!” 这几乎是水西街一景。这一声里有调侃,也有认可。 家就在眼前,一上码头就是。一米高的石台上,带阁楼的水板房,门前一个凉篷。 钟志远跨上台阶,因为紧张,竟有些喘。 未进家门,一股辣味扑鼻而来,钟志远探头看,父母兄弟姐妹都在,不,哥哥不在。一家人在忙着做晚饭,父亲正在炒菜,肥胖的身子有些笨拙。 泪水在钟志远的眼眶里打转,胸膛急剧起伏着,久久难以平复。 父亲一生劳累,却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离世,子欲孝而亲不在,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此时见到父亲,钟志远真想抱着父亲大哭一场。可是不能,他只能用手狠狠地掐自己的腿,用肉的痛疼来化解心里的痛疼。 再看到前世九十多岁,头发花白,老态龙钟的母亲,此时身板硬朗,满头黑发,一时百感交集。 千言万语,只叫了声:“爸,妈,我回来了!” “志远回来了啊!”看是儿子回来了,母亲陈淑贞开心地说。 钟志远的母亲外人叫她钟嫂,地主家女儿嫁了城里的穷小子,是苦是甜跟了老公一辈子,生儿育女,做了一辈子家庭妇女,是个参加过扫盲班,会念“人之初”的小老太。 钟志远晚自习常不回家,不是在陈平家,就是在佟生家过夜,家里人也习惯了,难得看到儿子回来,陈淑贞很高兴。 父亲钟宜荣闻声转头看了儿子一眼,继续炒菜。 钟宜荣,外人叫他“老钟”,因为胖,赣州话叫他“肥牯仔”。七岁没了爹,孤儿寡母,从小撑起一个家。一手好字,一身手艺,靠照相、画画养活一家老小。一九七零年虽以死抗争,终究还是全家下放到了几百公里外的生产队,从此只有一个执念:回城。小时候,钟志远常听母亲说,“九江鱼还是要回九江”。 妹妹钟明华见到哥哥,意外惊喜:“哥,今日怎么回来了?” 钟明华是家里的幺女,计划生育的幸存者,与钟志远相差一轮,在水西小学上二年级,扎着两只羊角辫,白净的脸上有淡淡的几粒斑,一脸调皮样。 钟明华常被陈淑贞教导,长大要好好孝敬二哥,因为是二哥帮她洗的尿布。因此,钟明华对钟志远有一种天然的尊敬和亲切。 由此可见,从小的教育非常重要。 钟志远宠溺地摸了摸妹妹的头,只是笑,没有说话,将书包放进一旁的橱柜里。 姐姐钟春香,弟弟钟志洪忙着各自的事,他们都是赣州五中的校友,不过,一个在校,一个已经离校。 水西公社的学生都在赣州五中上学,唯有钟志远在赣州一中上学,这得感谢他父亲。 高二第一学期结束,全家才从县城迁回赣州。钟宜荣带钟志远到教育局要求进赣州一中时,在场有家长捂着嘴偷笑,一个县城回来的,住在水西,想进赣州一中,天方夜谭了!钟志远很记得那人一副轻薄的嘴脸。是钟宜荣软磨硬泡下,办事员才松了口,说如果赣州一中收,局里就放。钟宜荣就带钟志远到赣州一中,那时的班主任姚老师仔细看了钟志远的成绩单,很痛快地说正好还有一个空位,他要了。 有时候,一个人,一句话,就是另一个人的人生。 有时候,只要再坚持一下,一切都会改变。 钟志洪小钟志远两岁,孔武有力,生性活泼好动,聪明但不好读书,常逃学在外,在读初三。 姐姐钟春香长得漂亮,性格好,爱笑,是父亲的最爱,因为她手下招了两个弟弟。虽比钟志远大一岁,一则上学晚,二则一再留级,因此,去年还在读初三,这在八十年代也是常有的事。 在读书这个事情上,钟家十分的灵性,九分给了钟志远。 碍于面子,钟春香办了肄业,进了水西服装厂。 钟宜荣年青时在饭店做过学徒,烧得一手好菜。此时娴熟地颠勺,额头上渗着细细的汗,肥牯仔都怕热,那怕在冬天,守着灶台也热得出汗。 钟志远掏出手帕,过去帮父亲擦汗。钟宜荣先是吓一跳,看是钟志远,又很享受地让儿子擦了汗。这是儿子第一次帮他擦汗。他快乐地颠起勺,将锅里的菜舀起来扣在盘子里,钟志远接过盘子,放到桌子上。 “你这个秀才,今天怎么回来了?平时不到礼拜天看不到你人。”钟志洪不客气地问。 “嗯,好久没回来了!”钟志远说,内心感慨。 “你有潮哦,昨日还在家过元旦呢。”钟志洪嘲笑道。 钟志远呵呵一笑,搪塞过去。 钟宜荣做好了菜,大哥钟建国常不在家吃饭,也就不用等他。 大哥钟建国在钨业公司上班。大哥的工作还是钟志远替考得来的。当时钨矿公司招工要考试,钟志远长得跟大哥像,就去替考了。那时还没有身份证,只查准考证,对照片。他很顺利就进了考场,没搂住考了个第一,倒让钟建国名噪一时,也让他心虚了好一阵子。 很简单的一顿饭,笋干肉丁,虎皮青椒,一大盆芥菜煮芋头,一小碟油炸花生米。 钟志远将芋头汤舀进碗里,黏黏的汤滑滑的很下饭。辣椒使味蕾大开,这饭吃得香。 “志洪,给老女子留毛子肉哇。” 钟志洪筷子在笋干肉丁的盘子里翻飞着,不一会就所剩无几,见状陈淑贞劝止道。 钟志洪将嘴里的肉丁咽下,筷子在嘴里吮了吮,在盘子里搅了搅,将盘子推给钟明华:“给你,都给你啊!” 钟明华见状,哇哇哭起来,将盘子推开。 “这个独猪兜!”陈淑贞无奈地骂了儿子一句。 钟志洪涎着脸笑,对妹妹说:“你自己不要的啊!” 说着,不客气地照盘全收了,将盘子里的菜带汤刮进自己碗里。 钟志远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幕,无奈地笑笑,有股酸楚在心里升起。 晚饭后,钟春香和钟志洪两个社牛都出去了,钟春香找她同事小罗子研究毛衣编花去了。这年头家家的女人们都在织毛衣。钟志洪可能找他的小伙伴刘海涛躲哪抽烟去了。 钟明华自觉地上阁楼写作业去了,钟志远陪着父母在楼下。 陈淑贞拿着抹布四处擦拭,好像总有干不完的活。母亲爱干净,钟志远记得在农村时,过年前都要将桌子椅子搬到河里去,用细沙擦洗得干干净净。 钟宜荣在灯下做蜡果,手里拿着一个腊做的桃子琢磨着。桃子上的毛刺纤毫毕显,比真的还像。钟志远很佩服父亲的动手能力,做什么像什么,无师自通。 钟宜荣一辈子靠手艺养活了一家人。在生产队,在公社,在县城,他带着钟建国靠照相、画画,日子过得风风光光。那时队里有人猎到什么,总是拿到钟家来卖,因为,老钟家有钱。麂子,野猪,豪猪,野鸡,斑鸠,鹧鸪,老鹰,穿山甲,老钟家什么没吃过?泥鳅、黄鳝是成担的买,倒进水缸里,敲了鸡蛋养着。那时,泥鳅穿豆腐,鳝片炒面,清炖田鸡,吃得喊不要不要的。县城时照相馆生意火爆,时髦青年进进出出,一时成为县城的时尚中心。 可终究“九江鱼还是要回九江”,落叶归根是父辈们的执念。一番运作下,回到了赣州城,只是时过境迁,归来两袖空空,一时没了营生,钟家从此落没。 钟志远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父亲摆弄他的蜡果,想父亲这一生的苦难,走过来委实不易。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却要下放去农村,父亲宁原死也不愿全家下放。吃了大把的安眠药,可是被人发现,从车上抬到医院抢救,洗了胃又被戴上手铐押送上路。 钟志远永远忘不了那个阳关灿烂的中午,车子停靠在车站时,押解父亲的车赶了上来,一闪而过,父亲苍白的脸在阳光下分外明亮,白得像纸。 钟志远常想,父亲是怎样的人,一个敢于结束自己生命的人,对遭遇该有多么愤恨、不公与绝望! 想着这些,钟志远眼睛潮热。 “你不去看书?”钟宜荣抬头问。 “马上去,爸,你做的这个桃子太像了,比真的还像!”钟志远掩饰地擦了下眼,衷心夸赞道。 “你爸爸有本事哦,学什么都像。”陈淑贞一旁夸道,“大吉山钨矿的雕像都是你家爸爸做的。” 陈淑贞是典型的家庭妇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对丈夫无理由的崇拜,说起老公年青时的风流韵事,还喜笑颜开,从不吃醋。 钟宜荣不无得意地说:“这不是吹的,我一手毛笔字整个矿山都比不过我!” “要不是生建国,你爸爸要照顾我,在矿山不回来的话,都是大干部了!”陈淑贞惋惜地说。 钟宜荣没说话,多少有些遗憾吧。 钟志远泡了茶,递给父亲,转头问母亲:“妈,你喝哪个茶?” 钟宜荣看了眼儿子,接过茶喝了口。儿子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给自己泡茶,十分高兴。 “我吃我自己的茶。”陈淑贞说,收了抹布挂到墙上的钉子上。 陈淑贞常有些不知从哪里打听来的方子,煮个茶,熬个汤,不见得好,也不坏,只是一种生活执念吧。事实证明她是成功的,九十多岁,说话还刚刚的。 “爸,你喜欢做什么事?”钟志远随意问道。 钟宜荣似乎被问到了,可能从来没人问他这个问题,特别是儿女。 钟宜荣看着手里的蜡果,沉思许久,没有说话。 “你爸爸喜欢看书。”陈淑贞帮父亲回答道。 母亲的话让钟志远哭笑不得,确实,父亲喜欢没事就躺在椅子上看书。看的书也杂,横版书竖版书,有大八义小八义之类的,有写民国的,北伐、童子军什么的,有抗战的,《小砍刀》、《苦菜花》之类的,也有《青春之歌》、《r4之迷》,等等。 钟志远也得益于这些书,从小猜着字读这些书,繁体字、古文言都比同龄的孩子懂得多。虽然常有把“你猜猜”读成“你青青”,把“他舅舅”读成“他鼻鼻”的笑话。 “照相!” 沉默许久,钟宜荣给一个腊桃洒上白粉,古井无波地说,“毕竟干了几十年。” “爸,你那些照相的东西都还在吧?”钟志远问。 他用过海鸥牌120和135相机,父亲在县城开照相馆用的架子机回城后就没见过。 “在,都收在箱子里,相机,放大机。”钟宜荣说。 钟志远记得放大机是父亲自己做的,用一个镜头,做了个伸降架子,可以调节高低。钟志远喜欢暗房里红色的光调,冲洗后挂起来的胶片,定影盘里显影好的照片,感觉那是个充满艺术感的空间。 “志远,你哥找了个对象,好年青,跟你一样年纪,好漂亮哦,叫刘芳,在纺织厂上班。”陈淑贞坐下来,看着儿子,一脸兴奋地说,“上个礼拜来家里见了面,喊‘妈妈’喊得隆隆甜……”说起儿女的事,陈淑贞总有说不完的话。 陈淑贞的话,让钟志远暗暗替大哥担忧起来。钟建国是有名的“糯米糊”,性格懦弱。前世大哥被工段长威逼利诱,帮人背了黑锅,坐了两年牢。他的工段长偷偷将乌砂废料从下水道扔出厂外,叫钟建国下班去捡起来,送到他指定的地方。说这是对他的考验,对他说:“你成了我的人,我让你当组长。你不听话的话,你就嫑想在厂里上班了。”钟建国很看重这份工作,那是弟弟帮他考进去的单位,他挣扎再三,为保住这份工作,决定去就去,想来不会那么背就被抓到。结果,就真的那么背,被联防的人抓到了,他再三分辨不是偷,是工段长让他捡起来的。可是,工段长怎么会承认?求告无门,最终身陷囹圄,害得钟志远过年后返校时,还得巴巴的去新建县的省一监看他,给他带父母准备的年货。当然,最悲催是大哥钟建国,刘芳被家人逼迫,嫁了别人。 钟志远想着,心里有了主意。 这时,邻居家的电视里响起了歌声,“孩子这是你的家,庭院高雅……”就听得楼梯声嘎嘎响,钟明华匆匆地擦身而过,好像听到什么召唤。 这年头就这样,没有别的娱乐,蹭别人家的电视看已是享受。 “老女子,慢毛子,嫑跌倒了。”陈淑贞担心地喊起来,钟明华早出了门。 钟志远站起身走到门外,看见妹妹拿着个板凳坐在一群人的后面,在人家的门口,从门外盯着屋里的电视,看得津津有味。黑白电视机,正在放着《陈真》。 钟志远看着,嘴角微微泛起的笑容僵了,眼前幻化出一个端着破碗手拿打狗棍的乞丐无声而又倔强地站在门口。 鼻子微微的泛起酸来,看江面,江水泛着的灯光忽明忽暗的,渐渐模糊了起来。 第7章 热闹的夜 钟志远和兄妹们的卧室在阁楼上,客厅后面与父母的卧室之间有一个很窄的过道。 他拉了下墙上的拉线开关,头顶射出一方光柱,他双手握着木梯,一级一级爬上去。 他的头从地板上冒出来,床底下的板凳腿,塞在床底下的木箱子凌乱地呈现在眼前,还有地板上乱七八糟放着的鞋子、热水瓶、痰盂,一盏灯悬在桌子上方,再往上爬,看到桌子两边的床上都叠放着红红绿绿的大花被子。 桌面比较凌乱,带支架的圆镜,雪花膏瓶子,蛤蜊油的蚌壳,各色牛皮筋,一堆书上放着一台三洋录放机,旁边十几盒磁带,一台黑盒子的留声机上放着一叠圆盘的唱片,桌上几个搪瓷杯,还有一支卷发器,拖着打弯的电源线。 钟志远将书包随意地放在桌子上,饶有兴趣地打开留声机,拿起唱片,从纸袋里抽出一张红色塑胶的唱片放进去,将磁针放下,圆盘转动起来,留声机里传来一个男人忧伤而动听的歌声: “姑娘你好像一朵花 美丽眼睛人人赞美它 姑娘你和我说句话 为了你的眼睛到你家 把我引到了井底下 割断了绳索就走开啦 你呀 你呀 你呀” 听着歌声,钟志远有种好久远的感觉,又不由的沉浸其中。 钟志远想起了那个曾和自己在暑假勤工俭学叫铁铁的姑娘,一起推大板车拉砖头,空车时铁铁坐在板车上,自己拉着她,她在车上唱歌给自己听,铁铁快乐的笑脸,铁铁低头衣口露出的那团白腻……小工结束后,夜晚自己在田埂上忧伤地唱起的就是这支歌。 钟志远沉浸在懵懂少年时的甜蜜思绪里,连大哥上楼都没听到。 “志远,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钟志远听到大哥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叫了声“哥”,将电唱机关掉。 钟建国长得白净清瘦,高鼻梁,络腮胡,一头卷发,脖子上一条围巾,很文艺范。 钟建国摘下围巾放一边,拎起热水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几口,斜靠在床头,拿着本本,在记着什么。 哥俩相差一圈,两代人似的,大哥和上海知青、赣州知青都曾是钟志远心目中的时尚青年。农闲时知青们聚在某人的屋里,讨论着某本小说,让幼小的钟志远一度感觉到一种文学召唤。学习的欲望像星星之火,在心里燎原。 那时大哥从外面带回来的,都是钟志远没有听过,没有见过,没有吃过的。跟大哥往来的都是些朝气蓬勃的青年,男男女女都说普通话,穿着时髦,帅气漂亮。后来知道,那些很多是外地来的勘探队的人,909,264,这些许多只有数字的单位。 那年头照相是个时尚活,很能吸引一批人,特别是漂亮女孩子,越是漂亮女孩越爱美,越爱照相,所以,钟建国当年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身边常围着一帮女人,钟志远都叫了好几个小姐姐“嫂嫂”。 回城之后,钟建国一落千丈,郁郁不得志。幸好钟志远替考进了钨业公司,才安定下来。 “哥,在干么?”钟志远从书包里拿出数学本,问大哥。 “哎,刘芳她妈讲要准备三大件,十八条腿。” 钟建国三十多岁还没结婚,像绝大多数下乡知青一样,不愿在农村结婚,好不容易回城了,岁数又大了,他们是被耽误了的一代。这会儿还不兴彩礼,但要置备齐“三大件”和“十八条腿”,可也是不菲的一笔花销。 三大件大体是电视机、缝纫机、自行车之类,各家要求不一样,十八条甚至三十六条腿,说白了就是一套组合家具,床、沙发、柜子之类的。 “结个婚好累,还要摆酒席,都是钱!”钟建国叹息道。 “这些都是小事。”钟志远说,心想,我不回来了吗?他问,“哥,你们单位怎么样?” “好!亏得你帮我考进去了,好多托关系的都进不去!”钟建国高兴地说。 “那你在单位怎么样?”钟志远问。 “领导晓得我考了第一名,车间重点培养我,我吃得苦,又会托卵头,”钟建国得意地笑道,“搞不好有机会到日本去深造。车间的设备日本人都不让动,婊子崽的东西!” 钟建国狠狠的骂日本人,钟志远好笑,没想到哥也是愤青。 “哥,你可晓得严打的事?”他问道,意在提醒大哥。“从去年7月份开始的,打击各种刑事犯罪,打砸抢,偷盗国家财产,听讲现在犯了事就送监狱,好多都送到青海大西北去了。” “晓得毛子,有这么严重啊?”钟建国惊讶地问。 “有传言,派出所都有指标,现在不管犯什么事,逮住就判刑送监狱,形势可严峻了。”钟志远瞎说八道,故意说得很吓人。 钟建国若有所思,用笔在本子上写写划划,自言自语道:“管它,不犯事,什么事都没有。” 钟志远看了大哥一眼,暗叹口气,你是没主动,可被动也是犯事啊。 “哥,如果你组长,工段长喊你做坏事,你可做?”钟志远问。 钟建国笑了,说:“做什么坏事?坏事不可以做哦!” 钟志远也笑了,道理都懂,可遇事就糊涂。他问:“举个例子啊,你们工段长把乌砂丢到外面沟里,喊你去捡,你不去,就开除你,你怎么办?” “啊?不会,我们工段长怎么会做酱紫的事哦?你嫑乱讲。”钟建国说。 “我是举例噻,真的酱紫,你怎么办?”钟志远逼问。 钟建国真的就犹豫起来,磕磕巴巴地说:“这就难办了,不去丢工作,去了万一被抓起来,唉,不上班饭都吃不起,更嫑讲讨老婆了,刘芳家肯定不同意她嫁给我……哎呀,这个难办了,如果运气好的话,抓不到就好了~” 钟志远笑了,大哥果然“糯米糊”,遇事就糊涂,还想着好运气。 “哥,千万小心,严打时期,这个要是被抓到了,肯定坐牢,嫑赌运气,运气这个东西你赌的时候往往都没有。”钟志远很认真地提醒道。 钟建国笑了,说:“举个例子,你搞得这么严肃。” 钟志远嘿嘿一笑,心想,也罢,自己重生了,一定不会让这事发生。 他指指大哥手里的本子,笑道:“哥,那些东西我送你吧。” “你送给我?”钟建国没听明白似的,嘲笑着问弟弟。 “啊,我送你!”钟志远明确地说,一脸轻松的笑容。 “你讲鬼话哦,等你大学毕业,我都快四十岁了,还讨什么老婆!”钟建国说,很觉得弟弟站着说话不腰痛,开空头支票。 钟志远待要说什么,这时钟志洪回来了,上楼就数落起妹妹来。 “这个明华,坐在那里吹西北风,还看得津津有味,喊都喊不回来。”钟志洪叹着气说道。 “妹子你管她,大家都在看。”钟建国说。 “你买个电视机来哇,不要只管刘芳,妹子也是家里人。”钟志洪不客气地对大哥说。 “我还有钱买电视机?我有钱我早买了。”钟建国叹了口气。 “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钟志远学着电影里的台词说。 “什么面包,牛奶,在哪里?”钟春香许是没听清,只听到面包、牛奶,一边爬着梯子,一边大声地问。 “吃得像个番薯了,还想着吃吃吃!”钟志洪嘲笑道。 赣州话,“番茄”是说人胖。 “哈哈,志远不是讲有面包,有牛奶啊?”钟春香打着哈哈说。 “有面包牛奶啊?”钟明华也在楼下叫了起来,吱嘎地爬上梯子来。 “又来了一个番薯!”钟志洪笑道,“看完电视就想吃。” 一时阁楼里唧唧喳喳的,好不热闹。 灯灭了,夜静了,能听到江水汩汩流动的声音。 钟志远躺在床上,肚子里有股气在转,胀得不好受,掀了被子侧身悄没声息放了个屁。 “你们哪个放的屁,好臭!”钟明华捂着鼻子抗议,她和姐姐睡一张床。 “你们自己放的屁,还讲是我们!”钟志洪反驳道。 “肯定是你们,钟志洪就是你,不然你着什么急!”钟明华推断道。 “你乱讲,标致妇人放臭屁,是你,吃得跟番薯一样!”钟志洪大声道,脚都蹬了起来。 “唉,放个屁都转不开身,闹什么,”钟建国叹息着,幽幽地说,“别乱动,掀了被子。” “吵什么,吵个屁啊!哈哈……”钟春香说着,自己笑了起来。 “你嫑笑,钟春香是你放的屁!”钟志洪矛头又指向了姐姐。 “我冇有哦,不像你,乱放屁!”钟春香不屑地说。 “啊呀,明天我租出去住,让你们吵,一个屁都有得吵!”钟建国自言自语地说。 “是啊,是要搬出去了,刘芳在等你哦。”钟志洪怼了大哥一句。 “好好好,嫑讲起,一个屁的事讲到我和刘芳干什么!”钟建国生气地说。 黑暗里,钟志远听着兄弟姐妹的对话,心里乐得不行。 “你们嫑吵了,屁是我放的!”钟志远大方承认了。 一下子静了下来,然后钟明华呵呵地笑了起来,“原来是志远哥哥!” “有什么不好的,你们首先想到我,这个才是最坏的,不声不响。”钟志洪很是忿忿不平的说。 “哪个喊你平时不学好哦!”钟春香怼道。 “有这个秀才在啊,你们都不会讲我好,我是晓得了。”钟志洪没好气地说。 一个屁,让兄弟姐妹嘻嘻哈哈,吵吵闹闹了好一会。 钟志远美美地叹息一声,感觉这才是生活的原味。 这夜,听着兄弟姐妹们的鼾声,还有弟弟不时的磨牙声,钟志远失眠了。 父亲五十多了,再难崛起,母亲一个家族妇女,能指望她做什么?大哥进了工厂,也就这样了,姐姐和弟弟,唉,没指望,还有一个上学的妹妹,这个家急需要他来重振雄风。 想到妹妹蹭电视那幕,钟志远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静。 他越想,内心的急迫感越强。 这个前世的人事总监,开始头脑风暴。 然后,就见他悄悄地披衣起床,轻轻地将书包里的手机拿出来,铺开纸,在黑夜里快速地抄写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静夜里,后墙人家里响起了轻微的动静,悉悉簌簌的。一阵压抑着的声音传进钟志远的耳朵,女人激动时“嗬嗬”的嘶叫声,伴着床脚吱嘎作响的摇晃声,有节奏的响动着。 后墙是姓张的小两口,他们在做好事! 水板房是杉木板隔断,一板之隔,木板和木板之间还有缝隙,声音虽小却非常清晰,从声音都能判断出两人的姿势。女人的声音像是很难受,一会儿传来女人不满意的声音:“你怎么搞的?不出力啊?!你下来,我来弄你!” 钟志远笑歪了嘴,竟然有这好戏。 前世从未听到过,想来是因为自己睡得死,没像今天这样深夜未眠。 这个世界,许多事情发生了,只是自己感觉不到,还以为没有的事。 第8章 春节要吃黄金包 天亮醒来,哥姐上班了,弟妹上学了。 从窗户望出去,是个阴天,浮桥上三三两两的人,西津门城楼下的车辆像甲壳虫一样时不时出来进去。从窗户往下看,看到过往行人的头顶。 钟志远谎称今天帮老师的亲戚替考,所以起得晚。平时上学,他是家里第一个起床的。 炉子上热着稀饭,桌上有萝卜干丁,霉豆腐,陈淑贞在收拾东西。 “妈,爸去哪了?”钟志远没看到父亲,问母亲。 “你爸挑水果去城里卖了,才走。”陈淑贞说。 闻言,钟志远一步抢出门,看到西津码头上,父亲耸着肩弓着腰,挑着两个箩筐,扁担压得抬不起头,正使劲地往上爬。 钟志远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父亲即使下放农村也没有肩挑手提过这么重的东西,临老还要遭这样的罪,他深感愧疚。眼见得父亲一点点的爬上码头,渐渐地消失在城门里,自己竟毫无办法,一种无力感袭来,很悲凉。 “妈,爸的水果是放在哪的,我怎么没看到?”钟志远擦了下眼睛,问道。 “你爸爸怕志洪他们偷吃,放在我跟你爸爸的房间里。” 怪不得没看到。钟志远如果知道父亲要去卖水果,一定会阻止他,他不能看着他受这样的苦。此时,很是自责。 钟志远挤牙膏漱口,准备吃了饭去蓉李记,快点赚到钱。 洗漱的水有些涩,有明矾的味。家里的水是从章江里挑回来的,倒进缸里需放明矾澄清了用,整条水西街都吃河里的水,只有水西小学用的井水。 水缸里只有小半缸的水,钟志远抄起扁担挑了水桶去挑水。 码头上几个妇女在忙碌着,蹲在石阶上探出身子在水里洗菜的,衣服吊着,露出半截腰和蓝色的秋裤头,很是不雅。穿着套鞋站在水里洗衣服的红衣女子,拿着木棰呯呯的捶衣服,一个小孩红衣绿裤的站在石阶上,看着大人,手送在嘴里吃着什么。 钟志远不认得这些人,径自上了浮桥,在离江边远些的地方,放下水桶,用扁担钩钩住一只水桶,慢慢地放下去,桶底接触水面时,桶倾斜,水就进了桶里,钟志远将绳拉紧,桶下坠,手上提,待水满了,用力将桶提了上来,再将另一只水桶也打满水,挑着水往回走。扁担颤悠,脚步沉重,浮桥上的木板咯吱作响。 挑完水,匆匆吃了早饭,钟志远将昨夜抄写的东西连同手机都放进书包里,将书包的搭扣拉紧,背上书包跟母亲打了声招呼,出门直奔标准钟,去邮局寄东西。 走过西津路,右拐进建国路,再左拐进阳明路,一路的骑楼里进,骑楼里出。 邮局好热闹,接打电话的,寄信寄包裹的,买报纸杂志的,进来出去。 柜台很高,倒像是旧时的钱庄。钟志远写了几个信封,为保险起见,没有寄平信,用挂号的方式寄出去,柜台营业员咚咚地敲着章,将存根递给钟志远。 钟志远收好存根,出了邮局,沿着大公路直奔蓉李记去。 蓉李记的厨房里雾汽弥漫,香味扑鼻,蒸着包子,炸着春卷。 商用的炉子有着宽大的炉膛,煤球比家用12孔的大许多,炉子上挂着铁钎,煤堆上放着铁钳。 平底锅,面团,肉馅,冻肉汁,熟芝麻,葱花,油和刷子,万事俱备,只等钟志远。 “开始吧!”钟志远朝李顺龙摆手道。 “包成这么大小。”钟志远比划着,比乒乓球略大,李顺龙照做。 “褶子要薄,掐掉尖尖。”钟志远叮嘱道。 李顺龙一一照做,很快就包好一锅。 “给锅子刷油,刷匀刷全。” “放包子,留一点点空隙。” “盖上盖子。” “加水,加到包子的三分之一” 钟志远不断地发出指令,李顺龙一一照做。 一阵油滋响起,嗞啦嗞啦的。渐渐地声音又小了。 “听声音,感觉到水没了吧?”钟志远问李顺龙。 “嗯,声音没那么水润了。”李顺龙弯腰侧耳听,看了下手表。 “开盖,再刷层油。” “加芝麻,葱花。” “关火,起锅喽!” 李顺龙揭起锅盖,一股浓郁的香气直扑面门,看包子底部金灿灿的,十分诱人,一脸喜色,激动地贴近锅子,耸动着鼻子,吸着香气。 钟志远装了一盘,对李顺龙说:“走,柜台去!” 李顺龙一路屁颠的跟着钟志远从后厨到柜台,比昨天更浓郁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店里的客人闻着味站起来,围到柜台看是什么东西这么香。 陈蓉笑得花似的,看着钟志远拿起一个包子,对大家示范说:“这是黄金包,包子里有肉汁,刚煎好非常烫,不能心急。如果一口咬下去,烫嘴不说,还会噗嗞溅一身。”说着,咬了一个口子,说,“咬开一个口子,将里面的肉汁吸到嘴里,这样满嘴鲜香爆汁,这才是正确的吃法,千万记住!” 李顺龙拿起包子,抽着鼻子闻着香,好享受的样子,然后一口咬了下去,噗呲肉汁四溅,弄得一身一地,围着的人哈哈笑了起来。 陈蓉笑得不行,拍打着李顺龙,笑道:“人家刚讲嫑急,你耳朵是漏风的啊?”自己拿起一个包子,学着钟志远吃了起来,双眼放光,喜道:“真香,满嘴的肉汁!酥脆松软,太好吃了!”将包子一个个分发给满眼期待的食客。 “今天我们只是试做,不卖,大家尝着好,明天来吃啊!” 陈蓉笑着对大家说,生意经满分。 看一众客人品尝后的满足神情,钟志远知道,成了。第一批义务宣传员由此诞生了。 包子其实并不完美,但是可以边卖边改进。 没有竞争对手的情况下,卖家总是对的。 后院的小房间里,钟志远将包子可以改进的地方一一指出。 “怎么改进就靠你们了!”钟志远说。 专业的事留给专业的人去做。这是hrd的必备技能。 接下来,钟志远布置了推广作业,三个人一一将细节明确。 钟志远走出蓉李记,看了眼隔壁的张记,心想明天老头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一下子体味到,竞争是残酷的。 张老头好端端的招惹自己这么个祸害,向谁说理去? 这天,蓉李记门口挂出一块黑板,各色粉笔画的很有艺术感。 “春节要吃黄金包,吃了黄金包,黄金滚滚来!”,“明天早上6:30,免费品尝”,还画着流口水的动漫小包子。 门口一台单放机,反复地播着几句话:“春节要吃黄金包,吃了黄金包,黄金滚滚来!蓉李记独家,明天早上6:30,免费品尝,明天早上6:30,免费品尝,明天早上6:30,免费品尝”。 经过的人,驻足观看,被流口水的小包子吸引到,听到单放机里的广告,抬头询视地望向蓉李记,有进店一问究竟的,有带着迷糊离开的。聊天时,都不约而同地讲起路过时看到的一幕。 而一个漂亮女生,手里提着一台单放机,播着同样的几句话,从中山路出发,绕着标准钟商圈,在赣州公园、卫府里一带转悠。遇到的人,停下脚步,侧目而视,侧耳倾听,这一幕第一次见到,实属好奇。 消息不胫而走,在街头巷尾流传开来。 黄金包,明天早上6:30,蓉李记免费品尝,这信息深深地扎在听者的心头。 第9章 救了一美女 赣州公园门口围着一群人,闹哄哄的。 钟志远以为是摆象棋,或卖虎骨膏的,抵近一看,见一女孩倒在地上,众人不知所措。这年代急救知识还不普及,遇到这样的突发事件不知道怎么处理,只会干着急。 钟志远没多想,救人要紧。 他分开人群,蹲在女孩身边,仔细察看女孩的症状,大脑在快速搜索有关急救的知识。 这月份肯定不是中暑,那么是心脏病?高血压?脑梗?脑出血?癫痫? 钟志远能想到的危险的情况也就这些了。 有呼吸,不需要胸压,更不需要人工呼吸。 钟志远蹲在女孩跟前,一会儿凑近观察,一会儿趴地上观察,好一通忙活,看在围观的人眼里却引来不同的议论。 “这个小鬼可能是学医的哦!观察好仔细。” “可能没经验,你看,他不晓得怎么下手。” “你看他盯着女娃子看来看去,不会是二流子哦?!” “唉,你不敢耍流氓呢,这么多人在看到你哦!” 有人朝他喊,议论慢慢地转向担心钟志远是个二流子。 这些议论,钟志远都没听到,他全神贯注,在脑海里将可能的急发病一个一个拿出来比对女孩的状况,结果都被否定了。 忽然想到了陈艳,低血糖!一定是低血糖!钟志远兴奋地做出了判断。 陈艳是钟志远的同事,高尔夫球场的客服专员,是他一手招进来的,很漂亮的一个姑娘,球场四大美人之一。有天两人在他办公室正聊得欢,忽然陈艳就眼泪汪汪的,眼睛赤红,无力地捧着胸,把钟志远吓坏了,正手足无措时,陈艳斜乜着眼虚弱地问“有没有糖”,钟志远立即将桌上的巧克力递给她,陈艳巧克力一进嘴,马上就活泛起来了,笑靥如花,神情如常。 眼前的女孩,脸色苍白,额头上细汗漓漓,双眼红赤,泪眼汪汪的,与陈艳那时一模一样。 断定是低血糖导致的,钟志远心头一松,抬头急切地大声问:“谁身上有糖?或者甜的东西?快!”说着朝大家伸出了手。 围观的人中正好有位带小孩子的女人,身上带了糖果,毫不犹豫地递了一粒给钟志远。钟志远接过糖果,剥开糖纸,硬塞进了女孩的嘴里。 围观的人看这个小年青也没什么动作,只是观察一阵后就给病人喂糖,也不知道是什么路数,有没有用,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女孩的反应,现场静得能听到一根针落地的声音。 钟志远也有些紧张,毕竟自己不是医生,只是凭经验判断,这要没效果,那就得赶紧叫120了,可是没有手机,得去附近找电话。 在大家的静默里,女孩慢慢地脸色红润起来了,呼吸也顺畅了,眼睛明亮起来了。 围观的人看到女孩的变化,开心地嚷嚷起来。 钟志远将女孩搀扶起来,拯救生命的自豪感涌上心头,脸上洋溢着欣喜。 围观的人群见女孩站了起来,发出如释重负般的叹息,七嘴八舌地说起刚才的事,有提醒女孩以后出门要小心的,有夸钟志远出手相救的。 其实,刚才钟志远救自己,女孩都看在眼里,只是当时无力。 这时,钟志远发现,这竟是一位标致的姑娘,水灵灵的大眼睛,笔直的大长腿,比模特也不差,站在自己身边,和自己差不了几公分,应在1米75以上。 女孩红着脸羞涩地望着钟志远,轻声道:“谢谢你救了我!” 钟志远轻松一笑,说:“没那么严重,低血糖而已。” “低血糖?”女孩疑惑地问。 感情姑娘自己不知道有低血糖,或者根本没听说过低血糖。 “你以前没晕过?”钟志远问。 女孩轻声说:“嗯,第一次。” 那就难怪了,一点准备都没有。 “我送你回去吧,顺便给你科普下有关低血糖的知识。” 姑娘倒没犹豫,与钟志远一道走出人群。 “这血糖不能高,高了得糖尿病,你没有,这个我就不说了……” 钟志远一路上给姑娘科普着高血糖、低血糖的有关知识,虽然自己了解的也不多,但相对而言足够了。 姑娘听得很认真,默默地点头。 “总之,低血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身上常备糖果就万无一失。” 钟志远说完,扭头看向姑娘,姑娘正痴痴的看着他,两眼相望,倏的挪开。 走过衣裳街,姑娘带钟志远拐进文清路,来到一栋公寓楼前,指着一个服装店说:“我到了!” 这是商住两用的楼房,就在赣州公园角上。服装店名叫“美玲服装店”,左边有个裁缝铺,一个男人脖子上挂着一条皮尺,双手戴着袖笼,正拿着一块粉饼在台子上画线,裁缝铺边上有理发店,水果店,远处墙边上有一个图书摊,几个孩子正坐在那津津有味地看小人书。服装店右边是家副食品店,再边上是瓷板画店,杂货店。 美玲服装店的玻璃橱窗里放着一男一女两个模特,穿着当季的衣服,橱窗有背板挡住了看向店里的视线。 “陪我进去吧?我妈要是问我干吗去了我说不清。”姑娘期待地看着钟志远说。 钟志远心想送佛送到西,跟着姑娘,推开木头框的玻璃门进去了。 服装店呈“几”字型摆着玻璃柜台,正面柜台留了一个空间可供一人进出,上面有一木板可折叠。柜台里面靠墙许多矮柜,衣服都高高的挂在墙上。 这是大众风格,别家店大体如此。光线比较暗,只有玻璃门透着光。 姑娘叫了声“妈”,钟志远看见柜台里一个美妇人正望过来,带着几丝讶异。 妇人姿容秀美,不施脂粉,衣着得体,凸显女性的魅力,虽近中年,皮肤白嫩光泽,一头乌黑微卷的短发,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利索,气质高雅,身高估计在一米六五上下。 姑娘上前跟妇人说话,钟志远感觉熟悉又陌生的语言,直到听到“刚给”才知道,这母女俩是在用会昌话交流, 从初二到高二上学期,钟志远在会昌待了近四年,因为在学校,对会昌话并不熟悉,只会那么几句。“刚给”正是钟志远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词。妇人是在问姑娘干什么去了。“刚给”是“什么”的意思。 赣州各地的方言差异很大,水西的话水东的话和赣州城里的话就相差很大,各县城的话更是根本听不懂,到了各公社也是如此,甚至村这头的话村那头就听不懂。 母女俩的交流停止了,妇人掀开木板,走出柜台,朝钟志远深深地鞠了一躬,衷心地说:“谢谢你救了我女儿!” 钟志远倒有点手足无措,自己可不是来领谢的。 “没,没,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如此。” 钟志远一时有些语结,胡乱地摇着手。 “来,进来坐会吧。”妇人掀开木板,站一侧等钟志远进去。 姑娘轻推了下钟志远,指着柜台里面说:“那儿有把椅子。” 钟志远和姑娘进了柜台,在姑娘指的那把椅子上坐下。 姑娘坐在一个小方凳上,伸着一双大长腿,挨着钟志远。 空间比较仄逼,钟志远不自然地将身体收紧。 “你吃饭没?得马上吃点东西。”钟志远对姑娘说。 妇人端了茶过来,放在矮柜上,听到钟志远的话,好像提醒了她似的,一拍大腿,跑到那头从矮柜里取出一铝制饭盒来,放在矮柜上。 “等你老半天不回来,哪想到出了这等事,要不是……”妇人突然意识眼前的小伙子救了女儿,可连名字都不知道,尴尬地对钟志远一笑,问道,“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我姓钟,钟表的钟,钟志远。” 钟志远每每介绍自己都得告诉人家是钟表的“钟”,不是祖宗的“宗”也不是八田日的“曾”。因为赣州人老搞不清“钟”“宗”“曾”。 “我就叫你志远吧?”妇人说。 钟志远点头,说:“阿姨,您不用跟我客气,说起来我们还是老乡呢。” 姑娘正吃饭,含着一嘴的菜,闻言停止了咀嚼,惊喜地问:“你是会昌的?” 她满眼期待地看着钟志远。 “我小的时候全家下放到长岭,81到83年我在会昌一中读书。” “我在三中。”姑娘兴奋地说。 “那你家在会昌时住哪?”妇人好奇地问。 “北门照相馆你们知道不?”钟志远问。 “你家是开照相馆的?”母女俩几乎同时叫起来,脸上溢着笑。 钟志远很得意地点着头,嘴角带笑。 “你家对面有一棵大榕树,检察院就在那。” “对,往前一个水站,那时我常挑两个铁桶去排队买水。” “北门十字街的冰店,夏天我常去打冰水,五毛钱一热水瓶呢。” …… 气氛好像一下子热烈了,彼此的距离感全没了,像是多年的知交重逢。 “我在你家照过相呢!”姑娘兴奋地说,放下筷子,去一个矮柜里取了个钱包出来,递给钟志远:“你看!” 钟志远看见钱包夹层里放着一张姑娘的黑白全身照,看背景确是自己家照相馆的布景,脱口而出:“美!” 这一声美叫得姑娘红了脸,妇人也颇感尴尬。 钟志远却没发觉,还在端详着照片,嘴角挂着微笑,只觉得回到了从前。 一抬头看见母女俩表情,回味一下,知道自己让人误会了,赶紧把话题支开,他对女孩说:“三中的文体比我们一中强,我去看过三中的文艺演出,很棒!” “是吧?我是三中的文艺骨干!”姑娘一脸骄傲地说。 钟志远正想夸她一句,却发现姑娘的脸色瞬间变得惊恐起来,眼睛直盯着门口。 钟志远回头,看见门外进来三个年青人,为首一个光着头。 光头是自信的表现,一般人没勇气剃光头。但凡光头都是强人。 妇人已经站了起来,一脸的愠色。 三个人满脸戾气,旁若无人地扫视着店里。 “你们还想怎样?”妇人压抑着愤怒质问道。 “明知故问嘛!”光头身后稍黑显瘦的青年涎着脸说。 “我女儿早说了,不可能!”妇人怒声道。姑娘却一直没说话。 “这是你自己说的,你女儿可没说!”光头身后脸皮白净的年青人厉声道。 看来光头就是光头,是这两人的头,不用自己说话自然有人帮代言。 姑娘梗着脖子扭头在一边,那意思根本不屑说。 这时店外进来两个女人,嘻嘻哈哈的,可进门一看店里这些人的脸色,见气氛不友好,相互眼睛一示意,马上就转身逃似的走了。 “你们太过份了,客人都被你们吓跑了!”妇人脸都气红了,身体有些颤。 “我们又没做什么,你开店做生意,我们进店来也不犯法啊?”这时光头说话了,一句话说得妇人语塞。 姑娘胸潮起伏,眼泪都要来了。 “你到底要怎样?”姑娘将“们”都省略了,直接对光头说。 “不就想和你处个对象吗?”光头邪笑道。 钟志远听到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死也不会和你处对象!”姑娘绝决地说。 “怎么跟大哥说话的?”瘦子暴喝道,作势向前要教训姑娘,被光头喝止,“猴子,别没礼貌!” 被叫猴子的瘦子乖乖的退后,不再说话。 “你也听到了,请以后不要再来店里了。”妇人板着脸对光头说,“我女儿不同意!” “你说得轻巧,我大哥不要面子啊?”小白脸说话了。 钟志远觉得自己不能一直坐着当吃瓜群众。虽说与这母女没交情,但一则救了人家,二则还都是会昌人,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 见义不为是为不义啊。 “死乞白赖的纠缠人家,说出去才没面子呢,大丈夫从不用强,特别是在女人面前。” 钟志远慷慨地说着,掀开木板,走出柜台,看着光头,认真地问,“你是英雄?你是混混?” 光头愣愣地看着钟志远,吃不准他是什么人,不知如何回答。 “你谁啊?”小白脸不满地问道。 这道哲学问题问得好,钟志远笑了,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知道自己是谁!你谁啊?” 钟志远这么调戏的反问,让小白脸很愤怒,骂道:“也不打听打听我老大是谁,就敢横插一杠!” “你不告诉我你老大是谁,我怎么去打听啊?”钟志远故作一脸困惑地说。 姑娘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白脸不气反笑了,猴子炫耀地抢着说:“你街上问问,衣裳街的牛二,响当当的名号,不吓死你!” “牛二?不是逼着杨志卖刀的牛二吧?”钟志远嘲笑起来。细想一下还真像,那牛二是逼着杨志卖刀,这牛二是逼着人家处对象,都是撒泼用强。 “我是牛二,但不是《水浒传》里的牛二!”光头愤怒地说,好像踩到了他的痛脚。 看来,这还是个多少有点文化的流氓。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钟志远想到这句话,心里呵呵地笑了。 “强迫女人跟你处对象,这衣裳街的牛二和水浒里的牛二有什么分别?”钟志远逼视着牛二,质问道。 “你是谁?”光头回答不了,眼睛凶猛地望着钟志远,像小白脸一样问了个哲学问题。 “我?一个学生。”钟志远神秘地笑着说。 “tmd,一个学生管什么屌事,滚蛋!”猴子不耐烦地喝道。 钟志远不慌不忙,笑吟吟地望着他们。 牛二都有点被钟志远这莫名其妙、气定神闲的笑弄迷糊了,他为什么笑?还一脸轻松?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牛二生气地喝问。 “学生就不能管不平之事?”钟志远悠笃笃地问。 “跟他费什么话,揍他!”小白脸一声尖喝,上来就是一个推手。 钟志远稍稍侧身一让,小白脸一个不稳撞向柜台,被钟志远拉了回去,他怕砸坏了柜台。 妇人和姑娘都着急地看着,不知怎么是好。 牛二和猴子蠢蠢欲动,围上来就要动手。 钟志远喝了声:“慢着!” 声音不大,气定神闲的,语气里却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牛二被他的气场镇住,生生停了下来。 “我是学生不假,但你们也该去打听打听,柳公子的人岂是你们动得了的?!” 钟志远一脸傲慢地看着三个人说。 柳公子是柳萍的哥哥,赣州地下数一数二的人物,后来被手下出卖,抓进监狱,楞是这样,人家在监狱也享受着美食美女,因为柳萍父亲是法院院长。 柳公子好像没多久就要倒霉了,钟志远也顾不了那么多,冒用他的名头,先江湖救急要紧。 江湖没道理好讲,唯有比拳头硬,或者后台硬。 钟志远搬出这么个硬的后台,牛二听到的确吓一跳,不敢造次,但又不甘心。 “你说是柳公子的人就是啊?我还说是市长的儿子呢!”小白脸轻蔑地说。 “是啊,凭什么?”牛二问。 “凭什么?凭我叫他‘小明哥’,凭我喜欢吃阿姨的怪味花生,凭我是他妹妹的同学!”钟志远说得有板有眼,以极睢不起人的样子对牛二说,喝问:“这够不够?” 牛二被钟志远一连串的问句问蒙了,眨巴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不信?你去晶体管厂找刘公子确认啊!” 钟志远这句话一出,牛二就再不敢有半点怀疑。世人只知柳公子的名声,但柳公子是谁在哪,知道的人少之又少,牛二恰好知道。 “暂且信你,咱们走!”牛二被钟志远气势所逼,不舍地看了姑娘一眼,转身带人灰溜溜走了。 妇人有些不敢相信,这段时间一直困扰母女俩的混混就这么说走就走了,甭提有多高兴。 姑娘今天低血糖晕倒正是为了躲这些人才造成的。现在祸害走了,做梦般,一双美目深情地望着钟志远,满心欢喜。 看母女俩一脸的喜色,钟志远感觉春光灿烂。 第10章 阿姨,我有个建议 姑娘姓关名美玲,父亲原是会昌木材管理站的,升迁赣州后在一次事故中溺水身亡。母亲张秀清在会昌是百货公司营业员,到赣州后在一家国营单位上班。中年丧偶,单位领导觊觎她的美色,一再骚扰。张秀清不胜其烦,辞职开了服装店。谁知现在女儿又被流氓盯上,母女俩都逃脱不了被骚扰的命运。 钟志远听了母女俩的身事,内心唏嘘。 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漂亮的寡妇还带着漂亮的女儿? 关美玲与钟志远同年,原在会昌三中就读,后就读赣州三中。担心母亲一个人被人欺负,去年辍了学,陪母亲一起经营服装店,母女俩真正是相依为命。 钟志远望着与自己同龄的关美玲,再看看张秀清,一股雄性的保护欲从心里升起。 “阿姨,我有个提议,不知你想不想听。” 钟志远环视服装店,很认真地对张秀清说。他发现张秀清的眼光和品味还是不错的,店里的衣服品质和款式都很合时,就店里的装修和陈设太老套。 “听,听,你说。”张秀清说,很乐意的样子。 钟志远请张秀清到柜台外来,关美玲留在柜台内。 “现在起,阿姨你是顾客,你是营业员。”钟志远对张秀清和关美玲说,指着店里问,“阿姨你看啊,这店里的光线是不是暗?衣服显得黯淡,你看不出它的好吧?” 张秀清环视一圈,抬头看了看衣服,沉默地点了点头。 “作为顾客,你和衣服之间,隔着柜台,衣服挂得又高又远,你看得清衣服的款式吗?” 张秀清仰着脖子看了看,表情复杂地摇摇头。 “营业员,请把那件给我看下。”钟志远对美美玲说。 关美玲用叉子将衣服取下,笑着递给钟志远,觉得挺好玩。 “不要,给我看那件吧。”钟志远笑说。 关美玲将衣服挂上,再取下另一件。 “这件也不适合我,换那件试试。”钟志远刁难道。 关美玲再给他换一件。 钟志远拿着衣服在身上比划,嘟囔着,“不知道大小是否合适,也不知道这颜色穿起来好不好看?”他把衣服还回关美玲,笑道,“要不,你再换一件吧?” 关美玲看了看钟志远,嘟嘴道:“你作弄我。” 钟志远一笑,回头对张秀清说:“阿姨,你看,挺麻烦的吧?” 张秀清看着钟志远的演示,脸色越来越尴尬。 钟志远沉浸式教学带给她不一样的东西,内心有所触动,有种云开就要见日出的感觉。 “还有,你看啊,店里的衣服比较杂,有男人的,有女人的,有大人的,有老人小孩的,用我们老师的话来说,就是眉毛胡子一把抓,重点不突出,得不到高分。” “一无是处?” 张秀清望着钟志远,颓丧地问,她感觉钟志远说的全对,自己很失败。 “不,审美境界蛮高,挑选的衣服品味不错。” 钟志远不吝赞美道。 张秀清嘘了口气,总算还有优点。浑然忘了,钟志远还不过是个学生。 钟志远不客气地一条条数下来,关美玲第一次见母亲像做错事的学生一样,心里觉得好笑。同时对钟志远不觉佩服起来,母亲是骄傲的人,轻易说服不了她。 “阿姨,我有个建议。”钟志远对张秀清说。 他前面的演示就为了建议铺垫的。 “好啊,你讲。”张秀清很感兴趣地说。 “第一,店里只卖女装,目标锁定15到45岁之间的女性。这样,针对的人群明确,进货也容易挑衣服。”钟志远说。 他考虑过,以现在的富裕程度,老人舍不得花钱给自己添衣,小孩也多是穿哥哥姐姐的旧衣裳。 “不做男装啊?”关美玲眨巴着眼睛问。 “你还想招几个混混来?”钟志远调侃道,突然觉得这话很伤人,温柔地解释说,“女装最赚钱,做生意就该集中力量做最赚钱的生意。” “嗯,不做男装。” 张秀清思索片刻,坚定地说。她觉得钟志远的说法是对的。 钟志远对母女二人说:“第二个建议,店面重新装修下。”他指着柜台说,“把柜台撤了,敞开式开架售货,让顾客和衣服亲密接触。” “不要柜台?” 张秀清和关美玲听了都觉得惊奇,不解地问。 钟志远向关美玲要来纸笔,在纸上画起来,关美玲好奇地凑近看他画什么,头发丝落在钟志远脸上,弄得他痒痒的,女孩的体香沁入心脾。 他镇定心神,在纸上一阵画,画完抬起头,嘭,与关美玲来了个头碰头。 两个人哎哟一声,都用手揉着头,相视笑着。 钟志远将画给张秀清,张秀清拿在跟前认真地看。 “墙上的衣服和柜子里的衣服都放到架子上,顾客可以在衣服间自由走动,随意挑选。”钟志远指着画稿,在店里比划着说。 “放在当中?”张秀清问。 “对,进门就看得见,一步就到跟前,你们想像一下。”钟志远说。让母女俩闭上眼睛体会。 母女俩依言真的闪上眼睛,睁开时,满脸惊喜。 “好像走在花丛里,可以凑近去闻花香,可以伸手去摸花瓣。”关美玲诗意地说。 “嗯,这样可以自己看,自己选。”张秀清感慨道,“这样不用仰着脖子,不用麻烦营业员了,这样营业员就少了好多事了哦!”她忽然发现,一脸惊喜。 “是啊,换来换去挺烦的。”关美玲说,“这些事换成客人自己做了。” 母女俩呵呵地笑了。 “这儿做一块落地镜子,这里拉一个布帘子,做个简易的试衣间。” “橱窗这块背板拿掉,让光线透进来,也让外面的人看到里面,吸引人进来。” “天花板上装一排日光灯,这儿,这儿都装上灯泡,给衣服打光。” “这儿做个收银台,正对着门,这些矮柜都留着,可以放东西,还可以供客人休息。” “门头做个霓虹灯,店名更为‘美玲时尚女装’,突出时尚和女装。” 张秀清和关美玲被钟志远的描述所吸引,每一处改动都理由充分,无需分说,也无话分说。 钟志远又将母女请出店外,指着店面说:“刷成粉红色的颜色,让人远远就看得到,看到粉红色,就想到美玲时尚女装!” 钟志远像个区域经理,在店里店外指手划脚,将vi理念也搬了出来,口惹悬河,滔滔不绝。 张秀清被钟志远彻底打动,她脑补着客人在店里挑衣服、试衣服的样子,心里很兴奋,预感将是赣州头一家。 可是,兴奋之余,张秀清皱着眉头,遗憾地叹息说:“唉,可惜快过年了,时间来不及。” “阿姨,其实正是时候,”钟志远不以为然地说,“你看,这地上的马赛克不用动,这个橱窗背板拿掉,柜台拿掉,动动手的事,屋里刷白,屋外刷粉,一两天的事吧?要做的就是装灯和做支架费事,也要不了多少天。” 张秀清听钟志远这么一分析,愁云消散,拍掌叫道:“好,明天就开始!” 张秀清是个爽快的人,做事决断从不拖泥带水,她看着钟志远,像看女婿一样满眼的慈爱。 关美玲看着钟志远,说不出的崇拜,今天一天里,他救了自己的命,又帮自己化解了流氓的骚扰,现在又教妈妈做生意,她觉得钟志远就是上天送来解救她的白马王子,生活仿佛一下子有了倚靠,感觉踏实,充满幸福安全。 她看钟志远的眼神充满了少女的依恋。 第11章 看电影 “快毛子吃,要去抢位置。” 晚饭时,钟志洪催着大家。 “抢什么位置?”钟志远问。 “治保主任家孙子满月办酒席,晚上放电影招待大家,我和小罗子讲好了,她帮我占位置。”钟春香说。 “我也有安排,刘海涛会帮我占位置,你们快毛子哦!”钟志洪说。 “那就是我们没有位置了。”钟明华看着父母和钟志远说。 电影在公社广场上放映。 钟明华扛着板凳和母亲走在前面,小步快走的。钟志远扛着板凳与父亲紧跟在后。 江边的空地上,人声鼎沸,一块银幕挂在公社的院墙上。 公社原是座寺庙,征用后仍完整保留了寺庙建筑,只外墙上刷着“水西公社”四个白粉大字。 江边两棵树龄几百年的古榕树,遮天盖地,一半在江上,一半罩在街上。 天色暗了下来,一支竖着的竹篙上挂了盏大瓦数的灯泡,照亮了一片天空。 钟志远和妹妹占到的位置并不理想,好位置早被占掉了,连榕树上都已骑了不少人在上面,那里视野最好,只是稍远了些。 望着人头攒动,吵吵嚷嚷的广场,钟志远想起了小时候在农村看电影的往事。 那时候看场电影比过年还心向往之。经常有不实的消息,每每有人扑空,有心急的早上就等在村里,到下午饿得晕倒。 有一次去邻村看电影,打着火把上路。黑暗里火光熊熊,山林间火光流动,人声喧闹。待收了火,相互一看,都哈哈大笑,谁的脸都逃不过乌黑,松树脂的油烟大,风吹到脸上就是一道黑。这是山里的快乐,再也没有比这更纯粹的快乐了。 钟春香找了过来,一起来的还有小罗子。 小罗子叫罗玉英,是公社书记刘志扬的外甥女,和钟春香是校友,去年高考落榜,和钟春香一起进了水西服装厂。人很瘦,腰际线很高,显得腿很长,皮肤并不白,是个黑里俏。 听说钟志远也来了,小罗子撺掇着钟春香找了来,见钟志远父母都在,硬是要换位置,将钟志远父母连带妹妹安排坐在了前面,自己回来与钟志远姐弟坐在一起。 “谢谢你啊,好位置都让给我爸妈了。”钟春香对小罗子表示感谢。 “有什么,应该的。”小罗子淡淡地说。 “你们是校友,现在是同事,难得啊!”钟志远感慨道,又问她们,“你们服装厂怎么样?” “唉,都快要关门了!”不曾想,两个人都叹息起来。 这个话题像开了闸门,钟春香和小罗子你一句我一句倒起了苦水来。 正说话间,前面吵起来了,争吵声中听到钟明华的声音,三个人不约而同站了起来,往前面去。 果然,钟明华像只竖起羽毛的小公鸡,冲着一个肠肥脑满的秃头男人叫,“是人家的位置让给我们的,凭什么让给你?” 秃头却不理她,推搡着赶钟志远父母,很嚣张地说:“这不是你们坐的地方,后面去。” 陈淑贞被推了一个趔趄,钟志远无名火起,快走上前,扶住母亲,冲那人怒吼:“你谁啊,这么嚣张?” 秃头身边跟着个女人,像是他老婆,一脸不屑地看着他们。 秃头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势,虽然他得仰头望着钟志远,奸笑道:“我谁啊?我是公社会计!让开!”说罢,又推搡起来。 一个会计牛逼什么!我还拿你没办法是吧? 钟志远这么一想,还真tm拿他没办法。 他伸手拍向会计的肩膀,会计张手一挥要格开他的手,哪想到钟志远动作隐蔽地自己一掌拍在鼻子上,鼻子流出些血,捂着鼻子大叫道:“打人了,公社会计打人了!”顺势趴到会计身上,偷偷用膝盖狠很地顶了上去。 会计大叫一声,扭身推钟志远,钟志远顺势一个屁股墩坐地上,举足投手,大喊大叫:“公社会计打人啦,要死人啦!”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先前争执时,众人认得会计,都不愿也不敢上前,现在见打起来了,一窝蜂地围过来。大家就看见会计一巴掌将钟志远打出鼻血,又将钟志远狠狠地摔到地上,好凶狠。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开始同情起钟志远来,小罗子反应过来后,马上站在钟志远身边,和钟春香一起将钟志远扶起来,钟志远父母、妹妹上前,与会计老婆对骂起来。 钟志洪带着刘海涛从后面赶过来,见哥哥被人打出鼻血了,上去就要揍人。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钟志远一把拉住他,摇摇头,还向他使了个眼色。钟志洪被哥哥拉住,不能上前,依旧冲会计骂骂咧咧的。 治保主任闻讯赶了过来,在自己的地盘,还是自家的场子,竟然有人闹事。 过来看到会计张宝坤弯着腰,双手撑在腰眼上,一脸的痛苦。一个小伙子,鼻子流着血,也是一脸的痛苦。治保主任正准备拉个偏架,教训下这个愣头青时,看到小伙子身边扶着他的是公社书记的外甥女,马上转变心思。 治保主任驱散围观的人群,将两家人带到自己的办公室,就在银幕后的寺庙里。小罗子也跟了去。 张宝坤怒火中烧,信誓旦旦说:“我没打他,我没动他一根手指头!” 他老婆骂骂咧咧的不停。钟家人都愤怒地反驳,骂会计一家没好人。 钟志远一脸的痛苦状,沉默不语。 小罗子看不下去了,对治保主任说:“赵主任,我亲眼看见张会计一巴掌将钟志远的鼻子打出血,又将钟志远摔倒在地上的。” 赵主任看着两家争论不休,小罗子明显站在这个叫钟志远的一边,两边似乎都不好得罪。 “你说没打他,”赵主任对张宝坤说,转脸又对钟志远说,“你说他打的。” “但罗玉英说人是你打的。”赵主任看着张宝坤说。他心里早想好了,把自己摘出来,要怪就怪书记吧。 张宝坤看了眼罗玉英,敢怒不敢言,张了张嘴想反驳,最后还是忍了。 赵主任见张宝坤没说话,那意思是认了。 就问钟志远想怎么了结。 钟志远当然不想把事闹大,无非想出口气而已。 “向我哥道歉!”钟明华老神在在地说。 “赔偿医药费!我哥的鼻子都要破相了!”钟志洪气愤地说,没有忘记钱的事。 张宝坤老婆站出来就要大骂,被张宝坤扯住。今晚是赵主任家放招待电影,这事还牵扯到书记的外甥女,两头都不好办,再说真要叫派出所的人来,事情就闹大了,对自己影响不利。想到这里,张宝坤猛然会了意,这小子是早算计到了这点,赌我不敢把事闹大,就暗算我,心里那个恨啊。 “赵主任都这样说了,我也就认了。”张宝坤说完,咬着牙对钟志远说,“对不起了,小兄弟……”张宝坤还没说完,钟志远打断了他。 “不要向我道歉,向我父母道歉!”钟志远一脸冷酷地说。 张宝坤狠狠地看了一眼钟志远,转身对着钟志远父母说对不起,掏出十块钱来。 钟志洪见只有十块钱,不满意地叫道:“十块钱打发叫要饭的啊?起码五十。” 张宝坤肥胖的身体气得发抖,秃头发着光。钟志远也不说话,事态都到这地步了,且行且看。 张宝坤左掏右掏的,再摸出二十来块,面值不等,一并的将钱都塞钟志远手里,恶狠狠地说:“就这么多了,都给你!”然后凑近,阴阳怪气地说,“水西街的路不好走,当心摔跟斗!” 靠,威胁我! 钟志远朝他咧嘴一笑,淡淡地说:“你年纪大,更要当心!” 第12章 买父亲一天 从庙里出来,听到“啊,朋友再见”的歌声,广场上正在放南斯拉夫的电影《桥》。多经典的电影啊,钟志远心想,还有《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可惜1992年南斯拉夫解体后,再没有像样的电影了。 钟志远一再地说没事,让家里人继续看电影,可是大家都没了兴致,小罗子也不想看了。 大家就打道回府。路上,陈淑贞“啊呀”一声,突然记起两条板凳还留在那里,待要回去,钟志洪拉住了,说他让刘海涛看着呢,丢不了。 钟志远很郑重地向小罗子道谢:“今天要不是你在场,事情还得两说呢。” “我只是说了实话。”小罗子很没所谓地说。 “谢谢你,赞赏你说实话的勇气!”钟志远说。 说完心就不安宁。自己这算不算骗人?这样骗人对不对?小罗子知道了会怎么想? 可是,自己也不后悔,谁对父母不客气,就对谁不客气。 小罗子没有跟着去钟志远家,自已回去了。 陈淑贞一路上都在夸小罗子,“好到小罗子在,小罗子对我们家好!” “开玩笑,我交的朋友会差?”钟春香夸耀道。 钟志洪和姐姐常常互怼,这次没怼姐姐,事实胜于雄辩。 钟宜荣很郁闷,一辈子和和气气的,没跟人红过脸,今天被人欺负,幸好儿子替自己出了口气,但儿子也受了伤,很是自责。 回到家,大家让钟志远坐下,围着看鼻子有没有伤到。陈淑贞拿毛巾来给儿子擦洗。 钟志远却笑了:“我是自己打的自己,出了一点点血,根本没事。” 家人听到钟志远这样说,都很意外,然后都笑了。 “怪不得你使了个眼色!”钟志洪后知后觉地说。 “敢欺负爸妈,给他个教训!”钟志远说,看着对弟妹们又说,“你们记住,以后谁对家里人不客气,你就对他不客气!” 钟宜荣本郁闷不已,听儿子说了事情的原委,又听到儿子这句话,老怀安慰,感觉家里有一棵大树在成长,能遮风避雨。 钟志远掏出那三十几块钱来,搁在桌上,问父亲:“爸,这个钱怎么用?” 一家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三十块,钱不少,顶一个月工资。 “人家赔你的,你自己拿着。”钟宜荣想了想,笑道。 “我们也有功劳呀。”钟志洪看着桌上的钱,有些不舍得地说。 “志远哥哥鼻子都流血了,你q哦?”钟明华旗帜分明地维护二哥,开怼钟志洪。 钟春香哈哈笑道:“这个钟志洪,见钱眼开。” “好,这个钱我来分配!”钟志远说,打断了弟妹的争吵。 “拿出5块,改善伙食,买鱼买肉,买烧饼油条、包子馒头也可以。”钟志远说,话没完,钟志洪就叫“好”,钟春香又嘲笑他:“有吃你就好。”。 “还有30块,买爸爸的水果。”钟志远说,看着父亲。 “怎么买爸爸的水果?”钟春香疑惑地问。 “你买自己家的水果,不还是自己家的钱?你有潮哦?”钟志洪不客气地说。 钟宜荣和陈淑贞自然也不明白,都看着钟志远。 “爸,你一天可挣得到十块钱?”钟志远问父亲。 钟宜荣笑了笑,觉得儿子这是不懂赚钱的难,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说:“以前照相还好,现在卖水果,一天辛辛苦苦能挣个两三块钱就不错了。” “爸,三十块钱买你的水果,五块钱一天,等于买你六天时间。这六天你就不要去卖水果了。” 钟志远想到父亲码头上挑担的背影,强压着眼泪,笑着对父亲说。 这下全家人都听懂了,钟宜荣看着儿子微微有些红的眼睛,自己的眼睛也红了,这么懂事的儿子,真不忍心违逆这一片孝心。 陈淑贞开心地说:“志远心疼你爸爸。” 钟志远将桌上的钱推向父亲,钟宜荣将钱拿在手里,满脸是笑。 “爸,明日吃烧片肉,可以吗?”钟志洪小心地问父亲。 “我也想吃!”钟明华难得与小哥站在统一战线。 “好,明天我来做烧片肉!”钟宜荣高兴地答应儿女的要求。 “电影看不成了,我们来打牌哇?”钟志洪高兴之余,提议道。 “来哇!”陈淑贞高兴地积极响应。 钟志远知道,母亲在打牌搓麻这事上总是最积极的,她老人家90多岁时还能一战半天,牌记得门清,干翻一众六七十岁的老人,想到这,不禁莞尔一笑。 “你们先打,我去上个茅厕。”钟志远说。 钟明华说她也要去,一个人去害怕。 水西街晚上没有路灯,屋后的菜地一片黑暗。 钟志远打着手电筒,妹妹走在前面。手电筒射出一条光柱,远远地照在菜地路边的茅厕上,见妹妹打开门进去了,关了手电筒远远地站着等。 茅厕是菜农们简易搭建的,在路边挖坑埋缸,放上两块木板就是个厕位,泥巴墙木头门,一个人的空间,得弯着腰进去。 钟志远在江南农村见过埋在菜地里直径四五米的大缸,老乡们蹲在缸边露天解决生理问题,白花花的屁股,绿油油的菜,豪放得很! 相比起来,这茅厕就有点抠抠索索了。 如厕回来,屋里已经打起扑克,四个人一副牌,争上游。 钟明华上楼写作业去,钟志远看了会,去父母卧室拿出苹果来,一人削了一个。钟宜荣看在眼里,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肉痛,那都是钱啊。可并没有表现出来,接过儿子递过来的苹果,一口咬了下去,好像要咬掉什么似的。 “志远,你自己吃哇。”陈淑贞边摸牌,边对儿子说。 钟志远再削了两个,自己啃着一个,手上拿了一个,抄起书包,上楼去了。 钟明华接过哥哥递过来的苹果,很开心地咬了下去,阁楼里充满苹果的香味。 钟志远坐在床沿,妹妹在对桌写作业,他自己在构思一篇论文,他想将四十年经济改革和发展总结出来,供有关领导参考,也算是位卑不敢忘忧国,重生一回作点贡献吧。 钟志远思来想去,觉得将题目定为《经济改革之遐想》比较合适,可以不着痕迹,又能自由发挥。他在纸上写下这个题目,内心很满意。大脑开始回望历史,缕清思路,思绪泉涌,不停地在纸上写,直到听到有人叫“志远”,才抬起头,见大哥从楼梯口冒出颗头来。 “志远,下来吃蒸饺。” 钟建国说完,头就消失不见了,钟志远发现楼上就自己一个人,妹妹早不在楼上。 钟志远下楼去,楼下也不在打牌了,大哥带了蒸饺回来,大家正吃得热火朝天。 家里难得打一次牙祭,一家人围在一起宵夜,空气里流溢着蒸饺的香味,每个人嘴上油光光的,蒸饺蘸着红椒酱油,来不及说话,一两口就吞咽下去,吃得认真,吃得陶醉。 钟志远看着,感叹幸福原来如此简单。可物质丰富之后,幸福就变了味。 风卷残云,很快蒸饺就被一扫而空,一家人收拾桌子,心满意足的。 第13章 黄金包大卖 钟志远像往常上学一般,起了个大早,出门时江面上还水汽氲氤。 赶到蓉李记,门口放着的录放机在播着广告,店里有人吃早点,但没有出现店里爆满,店外排队的盛况。 李顺龙、陈蓉倚在门口,看上去都有些紧张。 人有期盼就会闹心。 街对面的张记老板,时不时的看一眼蓉李记,这一天来蓉李记的动静太大,不由他不上心。见时间快到了,门口跟以前一样清淡,心下暗笑。 见到钟志远,又朝他嘲笑起来。 钟志远见到张记老板,遥遥地朝他笑笑,看到他满眼的嘲笑,心想,燕雀焉知鸿鹄之志?且笑吧,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美。 他看到陈蓉夫妻一脸的着急,调侃道:“着什么急啊,时间没到,让子弹先飞一会儿。” 他这句话很诙谐,“让子弹飞一会儿”很有趣,一下子缓解了夫妻俩的紧张情绪,脸色都好看起来。 其实好多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如果有无人机的话,放出去空中俯瞰,就可以看到从中山路、大公路、赣江路汇集而来的人流。 钟志远陪着陈蓉夫妻聊天,他一点不着急,心想,自己这一套在这个年代绝对新鲜,效果肯定刚刚的,立竿见影。他不担心没人来,反而问他们:“到时人多,现场乱,怎么办?” 陈蓉不敢相信地笑笑,心想,果真那样,越乱越好。 没等多久,有三五成群的人结伴而来。 “怎么样?开始了,赶快准备!”钟志远对陈蓉夫妻说。 说话间,哗啦啦的来了不少人,竟然很快就排起了队。见此情景,陈蓉夫妻二人眉开眼笑,仿佛见到了人民币。还是在钟志远的催促下,各自跑着去准备了。 排队的人从众效应下,原本不知道的人,驻足讯问下,也加入了排队的队伍。队伍就象贪吃蛇般一点一点地壮大,在蓉李记门口排出一条长龙,都排在了街上。 张记的老板愣在门口,满眼疑惑和嫉妒。 这时,看到钟志远,眼神闪烁慌忙躲避。 别家店铺的店员见蓉李记店前排起了队,都出来看热闹,三道口一时哄动起来。 当一锅金灿灿,香喷喷的黄金包端出来时,远远的就闻到香味,店里的食客,店外排队的,都不由得耸起鼻子闻起来。食客中有人站起来,悔没有提前去排队,看看现在排队的长度,又沮丧地坐下了。 “第一锅免费,一人一只,领到的请让出位置,也可以到后面去排队。特别提醒大家,包子的肉汁很烫,吃的时候要小心,别溅到身上。”柜台里陈蓉站在凳子上,对着排队的人大喊,这场面第一次面对,声音都有些激动而高亢。 黄金包放在柜台上,看得人流口水。 排在第一位的是个老妇人,尝到第一个黄金包子,老眼放光,直叫“好吃”,嚷嚷着要买了带走,根本不想把位置让给后面的人。陈蓉怎么解释都不听,后面的人烦躁起来,不停地催,现场一片嘈杂,队伍人头躁动。 钟志远一看就知道,陈蓉明显是没有应对这种场面的经验,只好走过去,跟她私语了两句,带着老妇人去了厨房,然后,老妇人心满意足地拿着装了黄金包子的纸袋从厨房的后门走了。 60只免费的黄金包子很快就没了,一下子收获了60个死忠粉。队伍中有两个狠角色,他们根本没去拿免费的包子,楞是岿然不动,稳稳地站在了前排,等着买第一锅。 卖的第一锅上来,很快就一扫而空,3个,6个,12个……,完美地按钟志远设定的组合售卖着。而后厨两只炉子上以接龙的方式有条不紊地出货,一锅卖完,第二锅又到。 柜台里,陈蓉笑得脸部肌肉都酸痛,点钞票的手都有些颤,没空去看一眼隔壁的张记。而如果她有空的话,就会发现,原本进张记的客人,不少见到蓉李记这边的盛况,转身也加入了排队的行列。 蓉李记店里一座难求,有坐半个屁股跟人挤在一起的,有捧着油纸包等位置的,过道里都是人,只听见嘈杂的说话声,却听不清说什么,闹哄哄。 时间到了9点,排队的人依然不少,钟志远叫来李顺龙,对夫妻俩说:“宣布下去,只卖到九点半,后面的不要排队了。” 两个人一脸不解,生意这么火,为什么不卖? 钟志远一脸神秘,笑道:“听我的没错,以后都这样,只卖到9点半。” 夫妻二人不明觉厉,饥饿营销岂是这个年代能理解的? 但说好怎么卖听钟志远的,也就只好依言行事。眼巴巴看着想要排队的人被劝离,夫妻二人的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多少对钟志远有些动摇,怕是错失了好机会。 可等到盘点下来,夫妻二人心里顿时美滋滋的,今天一早不光黄金包大卖,其他食品也连带的销量上升。他二人将两个钱匣里的钱数了又数,都不敢相信,相互看着吓一跳。 黄金包走的是高价路线,一块钱3个,而且按组合售卖,3个,6个,12个,按数列放大。这就是为什么当初陈蓉和李顺龙听到钟志远的定价和售卖方法,头摇得拔浪鼓似的原因。他们实在想不通,一个大肉蒸包才2毛,这黄金包怎么就能卖这么贵,这样卖?实在太离谱了。 现在夫妻两人服了。 李顺龙咧着大嘴憨憨地笑,陈蓉两眼放光,俏脸因激动而泛着红晕。 “你们两个,一个变傻了,一个变美了。” 钟志远看他们两人这个模样,忍不住的调侃了一句。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钟志远接过陈蓉递过来的分成,也很感慨,这是自己重生回来正儿八经赚的第一笔钱,沾满了烟火气,65块,普通人一个多月的工资。 第14章 遇到鲁明达 钟志远没有留在蓉李记吃饭,生意归生意,生活归生活。 在卫府里,衣裳街等处转了转,钟志远看看已近午时,就去了姚衙前,小乐天茶楼的碗儿糕远近闻名。 才到姚衙前,就听到女人急慌慌的尖叫声:“抓小偷,快抓小偷!” 钟志远还没反应过来,嗖地一个人影在眼前一闪而过,接着又是嗖地一声,又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接着看见一个女人头发都跑散了,喘着气在后面追,手指着前面,嘴里大喊:“快,快抓小偷!” 钟志远返身就朝那二人追去,追进一个巷子,远远的看见巷子里突然闪出来两个男人,前面疯跑的人停了下来,回转身恶狠狠地盯着后面追过去的男人,三个人不说话,围着追来的男人就开打。 钟志远心里闪过一丝犹豫,脚下稍慢了些,这一慢,那边四个人打成一团,钟志远心一横,发声喊,猛冲过去,是男人就要有血性,这时候不拔刀相助,岂可临阵脱逃? 可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钟志远都没看清楚怎么回事,那三个人就躺在了地上,那个人站在那里,回头看着自己,眼光锐利,傲然而立。 “你是他们一伙的?” 钟志远被那人一问,心里有点发毛。这人个子不高,却霸气十足。 “我,我是想来帮你的。” 钟志远觉得自己是多余的,讪笑着说。 女人也追了过来,见一地的人,弯着腰喘着粗气。 那男人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女式包,递给女人,女人攥着包,一个劲地向钟志远二人道谢。 “可别谢我,全是他一个人干趴下的!”钟志远摇摇手,不敢居功。 看这男人,没有了刚才的霸气,相貌平平,皮肤黝黑,三十不到的样子,理着平头,如果不是钟志远刚才亲眼所见,不敢相信他就是刚才那个狠人。 女人闻言,一个劲地向那男人道谢,打开包拿出几张钞票递给那男人:“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这点钱请你收下,随便买些什么。” 男人将钱推开,转身走了。 钟志远着着这一幕,感觉这个男人有意思,跟了过去。 女人站在那里,看着两个男人离去的背影,直觉潇洒。看到躺在地上的人呻吟着要爬起来,吓得赶紧跑了。 钟志远追上男人,与他并肩同行。 “吃饭了没?”钟志远侧脸问道。 男人看了他眼,没有停步,继续往前走。 “我请你去小乐天吃茶。”钟志远很诚恳地说。 “你真请我?”男人戏谑地盯着钟志远问。 “当然!”钟志远一点也不含糊,扯着那人往回走。 茶楼里许多的人,钟志远在柜台上买了筹,男人一看,冷声道:“不够!” 钟志远按自己的饭量,已经多点了,不曾想人家说不够,尴尬地笑道:“那你再点。” 男人也不客气,“这个,这个,都来一份。” 钟志远一看,吓一跳,这是自己三倍的饭量啊,乖乖!他不是心疼钱,是觉得遇到怪人了。这人挺有意思,不会是薛仁贵吧? 钟志远二人找了个空桌坐下等。 偌大的茶楼,坐了不少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钟志远一眼扫过去,这里有挑夫、菜农,有工人、社会青年,有买卖人、机关的小职员,还有一些退了休的老干部,从架势上就能看出来。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 茶楼的墙上挂着伟人的画像,刷着些标语,“新婚夫妇进洞房,计划生育不能忘”,“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奋斗”,很有年代感。 茶楼不炒菜,只卖零嘴、糕点、小吃和各色小罐汤。 伙计提了一只竹编套的热水瓶,送上两只放着些茶叶的茶碗。钟志远往茶碗里倒茶,将其中一碗推给男人。 碗儿羔、肉饼汤、蒸饺、炒米粉、薯包、猪脚包,满满一桌子,两个人甩开腮邦子,撩开后槽牙,呼噜呼噜地抢着吃。 钟志远本是个斯文的人,但面对这个男人自然而然地粗鲁起来,觉得两个人这样吃才叫痛快。 一顿吃下来,胃痛快了,人也痛快了。 男人名叫鲁明达,侦察兵退伍,在赣南纺织厂保卫科任干事。 鲁明达见钟志远不做作,有了几分好感。知道他还是赣州一中的高三学生时,明显脸有些红,讷讷地说:“本该我请你的,但我实在没钱了。” “像你这么大饭量,恐怕工资不够用吧?”钟志远笑道。 鲁明达苦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鲁明达?” 一个意外沙哑的尖叫声传来,同时一个大爷一屁股坐在鲁明达身边。 “葛大爷?”鲁明达脸上表情复杂地叫了声。 “怎么着有钱了,在这儿过早?”葛大爷语气不善地说,看了看钟志远,转而向鲁明达伸出手,“你爸欠的钱该还我吧,我都找了你多少次了。” “葛大爷~”鲁明达刚叫一声,葛大爷就粗鲁地打断了他,“别叫我大爷,现在我叫你大爷。” 鲁明达脸色通红,为难地说:“我发工资就还。” “别,就现在!”葛大爷说着话,手在空中颠着,讥讽道,“你有钱过早,没钱还我?” 鲁明达嗫嚅半天,说不出话来。 钟志远见讨债的气势逼人,却也在理。欠钱的窘迫为难,实属无奈。想到鲁明达拒绝女人谢金的干脆果断,暗叹英雄落魄。 “这位大爷,他欠你多少钱?”钟志远问葛大爷,他觉得能帮人一把是一把。 “30,你替他还?”葛大爷盯着钟志远问。 钟志远笑笑,从口袋里摸出钱来,点了三十块给葛大爷。 鲁明达伸手阻止,说:“葛大爷,这位兄弟我才认识,你的钱我发工资就还。” 岂料葛大爷一把抓住钱塞进荷包里,起身就走了。 鲁明达伸手没拉住,眼见葛大爷走远了,回头看着钟志远,一脸的尴尬。 “谁还没个难的时候!”钟志远朝鲁明达挥挥手也走了。 鲁明达望着钟志远远去的背影,怔在那里。 第15章 烧片肉和水煮鱼 从小乐天出来,钟志远往美玲服装店去,他担心牛二会再去捣乱,也想看看,张秀清是不是真的会重新装修。 走过衣裳街,一路的吆喝声,远远的钟志远看见美玲服装店有人抬着东西,进进出出的。这是打砸抢吗?钟志远加快步伐,抢近看,原来是真的在装修,搬进的木材,搬出的柜台等物件。钟志远嘴角浮上笑意,暗赞张秀清是个说干就干的爽快人。 关美玲在店里看到钟志远站在门外,风风火火地从里面跑出来,拉起钟志远往里走。她们正在跟装修的人说事,有些细节娘俩说不清楚,正着急,钟志远就出现了,真是喜出望外。 钟志远跟装修的人挨个地确认方案,关美玲母女俩倒成了局外人,只跟在一旁听着,关美玲一双妙目停在钟志远身上,好像看不够。 负责装修的老板叫王建新,是个中年人,浓眉方脸,皮肤黝黑,身材魁梧,脸上总带着笑容。美玲服装店之前也是他装修的。 这样的装修风格,王建新第一次接触,一双眼睛不时好奇地偷偷打量着钟志远。学生模样,说话举止却很老到,对装修上的事一清二楚,不看人,光听他说话像个做大事的人。 王建新将钟志远说的都记了下来,里里外外的都弄清楚了,然后,将张秀清拉到一边去说话。 “刚才我们正着急,你就来了!”关美玲眉眼含笑,对钟志远娇声说。 “我倒成及时雨了!”钟志远玩笑道。 “那我是阎婆惜~啊,呸,呸,呸!”关美玲话出口意识到不妥,脸腾的红了。少女的心思在这句话里全透露出来了。 钟志远看关美玲娇羞的模样,宛如邻家小妹,更添几分亲近,却没意会她话里的意思。 “对了,告诉你妈,进红色的衣服,今年流行红色。”钟志远说。 今年12月电影《街上流行红裙子》将上映,红色泛滥到1986年,因《中国纺织报》登载《北京流行黄裙子》才结束。 “红色的衣服?穿不出去吧?”关美玲皱眉道。满大街都还是灰白蓝色调,红太显眼。 “现在是春节,红色喜庆!红裙子最好!记住了,一定要告诉你妈。”钟志远强调说。 他无法解释流行,只能往春节靠。进的货不愁卖不掉,红色要流行好几年。 “好,我一定告诉我妈。”关美玲点头应道。 钟志远见张秀清和王建新谈了许久还没结束,问:“你妈他们在聊什么呢?” “可能,可能是付钱的事吧。”关美玲往那边看了眼,吞吞吐吐地说。 听了关美玲的话,钟志远大概猜到了。他把怀里的钱掏出来,数了几块钱自己留着,其余的都塞到关美玲手里,“你们先用上。” 关美玲都没来得及拒绝,钟志远转身走了。 她“唉”了一声,门“哐”的一声,就看见钟志远的背影走出了门。 她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志远呢?怎么走了?” 张秀清与王建新谈完事,见女儿站在那望着门外发呆,钟志远却不见了,奇怪地问女儿。 “妈,他走了,这个是他给的。” 关美玲被母亲问醒,将钱递给母亲,“他怕我们不收,转身就走了。” “这孩子!” 张秀清手上捏着钱,五味俱陈。 从美玲服装店出来,钟志远直奔西津门菜场。 今天父亲做烧片肉,他准备做个水煮鱼。 “帮我把鱼剖了吧?”钟志远买了条活蹦乱跳的大草鱼。 “拿回去自己杀哦。”摊主奇怪地看了眼钟志远,一口回绝,拿了稻草搓成绳,从鱼腮穿进再从鱼嘴穿出来,打了个结递给钟志远。 钟志远无奈笑笑。现在不是未来,这年头鱼摊都不负责刮鳞剖鱼。 他拎着鱼,考虑到还要买些配菜佐料,就买了只竹篮子,将鱼放在篮子里,这样提着轻松多了。他在菜场各处转悠,再买了些干辣椒、花椒、胡椒、豆芽、豆腐皮、葱姜蒜等食材调味料。 钟志远背着书包,c着篮子,学生和家族妇男的混合,看起来很特别。 他跨上自家高台时,瞥见街那头的大卵头坐在家门口,手里拿着把蒲扇挡在裆下,正看着他笑。 大卵头白白胖胖的,得了一种怪病,裆里如排球大小,不方便行动,成天呆在家里,天气好的时候坐在门外看大江,看城楼,看门前过往的路人。倒也没影响他结婚生育,大卵头倒是有福气,老婆贴心,子女孝顺,女儿长得还很水灵。 钟志远朝大卵头友好地笑笑,迈步进了屋里。 “哥买了鱼呢!” 钟明华见到钟志远买的鱼,喊了起来。 钟宜荣已经做好了烧片肉,扣在了桌上。 这烧片肉有地方叫梅菜扣肉,有地方叫走油肉。钟志远揭开看了眼,色泽金红很诱人。 “爸,我来做个水煮鱼。”钟志远对父亲说。 “噢,你还会做菜?”钟宜荣不敢相信儿子会做菜,还是鱼。 “哪个帮我把鱼杀了?我要熬汤。”钟志远问。 “钟志洪,你去哇。”钟春香笑说。 “我去就我去!”钟志洪倒没抗拒,拿了把菜刀,将鱼放盆里,出门去河里杀鱼。 钟志远将锅子洗好,放下诸多调味料,熬起汤来。一边将豆芽之类的配菜清洗干净。这边料理得差不多时,钟志洪也将鱼刮了剖好拿了回来, 钟志远在砧板上将鱼剔骨片肉。家里人看钟志远这么熟练地操作,都惊讶不已。 他们怎么知道,新冠三年,人们都学会了烹饪呢?油条、包子、蛋糕、生煎包、水煮肉、剁椒鱼头、炸鸡什么的,钟志远全都尝试过。他一边熬汤,一边将鱼片浆上。 陈淑贞一旁乐呵呵地看着儿子做菜,嘴里不停地夸赞着:“志远做事像模像样!” 钟明华主动做起了帮手,递这递那的,可欢了。 这时,钟建国也回来了,见钟志远在做饭,也很意外。意外之余,见桌上有肉,砧上有鱼,讶然道:“哎呦,有鱼有肉!” 钟志远一顿操作,将水煮鱼片端上桌。 一家人就围桌而坐准备开吃,却听钟志远说:“先嫑动哈,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步骤。” 只见钟志远端着冒着青烟的油锅过来,让大家躲开点,将锅里的热油直接泼在了碗里。只听嗞啦啦悦耳的声音,一股葱香味冲天而起,碗里的鱼片看起来油光滑亮的,非常诱人。 一家人都惊讶地叫起来,食欲大开。 “现在可以吃了!” 好像一声令下,筷子翻飞,滑嫩嫩的鱼片,满嘴的香味,辣得爽利,麻得生津。 钟明华一边用手扇着嘴,一边伸筷子去夹鱼,还不忘夸:“好吃,辣得过瘾”。 钟宜荣辣得用手抹额头的汗,陈淑贞则担心着女儿,“老女子,慢毛子,又没哪个跟你抢。” 这水煮鱼片的气势,将烧片肉的风头都抢了,一时忘了桌上还有肉。 等反应过来时,又是一通忙活,钟春香和钟志洪都来不及说话,一块鱼一块肉,吃得那叫个香。钟建国毕竟见过世面,吃相相比弟妹们要优雅得多,但第一次吃水煮鱼,边吃边夸:“盖了帽了!” 如果允许,钟志洪一定会来上一瓶啤酒。 钟志远这么想,前世钟志洪开饭店,硬是把自己的店给吃没了,也是醉了。 这顿饭鱼肉管够,钟志洪不需用心去抢妹妹的吃,大家和平相处,其乐融融,大快朵颐。饭后,还有餐后水果,感觉小康了。 钟志远看着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吃饭,吃相并不雅,也不是高档饭菜,可就有暖暖的幸福感。 第16章 遇见王晓鹏 次日,钟志远还上学般一早起床,为的是怕家里人起疑心。 晨曦微明,站在桥上看下游的江面雾汽蒙蒙,河水哗哗地流动。已经有菜农挑着沉重的担子进城去。蔡家的姐姐在河里打水,小小的身板,力量倒很大。钟志远冲她一笑而过。 因为无事,钟志远慢悠悠地走着,欣赏着江边的风景,骑楼下的烟火人家。 衣裳街冷冷清清的,卫府里已经热热闹闹,人声鼎沸。 钟志远背着书包漫无目的地随意走,像个逃学的学生。他不想过早去蓉李记,免得打扰到人家做生意,或者显得自己小肚鸡肠去监视人家似的。 不知不觉,钟志远又走进了姚衙前,看到小乐天,他走了进去。 柜台上,钟志远买好筹,一个肉饼汤,一个拌粉。正要离去,却见一个梳妆和着装都很讲究的中年男人在那难为情地左掏右掏的摸口袋,自言自语:“怎么忘带钱包了呢?” 瞧他那窘样,钟志远江湖救急的心燃起。 “大叔,不介意的话,我请你?” 那男人闻言,见是一个背着书包的学生仔,笑嘻嘻地看着他,面容清秀,眼神干净。 “那怎么好意思让一个学生请客。”男人客气地婉拒道。 “我就这么多了。”钟志远说,将怀里的钱都掏了出来,也就4块钱,放在柜台上,自顾自的去取了食,在一张空桌上坐下吃。 不一会儿,男人端着东西过来,朝他笑笑,面对面地坐下,将剩余的钱还给钟志远,对他说:“小兄弟,谢谢你,我叫王晓鹏,是赣南服装二厂的副厂长,以后有事来找我。” 钟志远笑笑,这是不吃人嘴软,不占人便宜的人。 “我叫钟志远,赣州一中高三学生。”钟志远将钱收起,礼貌地说。 “今天换了身衣服,你看……”王晓鹏尴尬地说。 “你单身啊?”钟志远问道。 “为什么这样问?”王晓鹏反问。 “明显没人管你的生活起居嘛。”钟志远笑道。 王晓鹏很诧异地打量钟志远,小小年纪倒很有生活经验,不该是这个年龄段的人说出来的话。 “我老婆~我们离婚了。”王晓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年头离婚是件不光彩的事。 “那你该带个秘书出门啊。”钟志远笑道,对离婚不置可否。 “我哪有什么秘书,一个副厂长而已。”王晓鹏讪笑道。 “听你口气对副厂长职位看不上啊,是野心大,还是受委曲了?”钟志远好奇地问。 “别说副厂长,就是厂长又能怎样?上面婆婆一大把,我们就像个提线木偶。哎,去年我鼓捣厂长搞了个新品,结果楞是被勒令下马了,可惜啊,可惜……”王晓鹏说到工作上的事,竟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滔滔地倒起苦水来。 “这些都是暂时的,现在不是在经济改革吗?权力下放是很快的事,到时候人、财、物、产、供、销都会放权,自由裁量。”钟志远像说件平常事一样淡然地说。 “那是美好的明天。”王晓鹏叹息道。 奇怪地看了眼钟志远,感觉哪里不对劲。眼前这个学生竟然对国家大事清清楚楚,什么经济改革、权力下放,什么人财物、产供销,大事小情,说得那么自然,这是一个高中生能说出来的话吗?他觉得不可思议,惊讶于这个学生与自己这样一个年纪的厂长能够平等对话,还一副轻松的模样。 想到这里,不由再细看了他一眼,心想,此子不凡。 “温水煮青蛙,就怕机会来了,青蛙死了。” 钟志远幽幽地话一出,王晓鹏内心波涛翻滚。 这话闻所未闻,富于哲理,也富于教育意义。看钟志远更是怀着莫明的情绪,一时无法说清。 两个人吃完早餐,各自散去。 “钟志远,欢迎来厂里玩,洗澡免费。”王晓鹏笑道。 “好的,能多带人来吗?”钟志远笑问。 “可以,随便多少人!” 第17章 初教卖鱼 从小乐天出来,还不到八点,钟志远索性去赣州公园转转。现在公园还没有敞开,需要买票入园,不过,八点之前是免票的,他大大方方地从大门进去。 公园并不大,里面树木参天,连片的古榕树。公园中央一座高大的军人雕像下,许多老人在聊天,打太极。 园里有个小湖,正值隆冬,梅花已经开了,树枝斜伸在水池上,朵朵梅花倒映在水中,很有疏影横斜水清浅的诗意。 钟志远寻找儿时记忆里的滑滑梯,蔷薇花,可是怎么也找不到。 转了一圈,钟志远在背风处找了个石桌坐下,拿出书包里的纸笔,写起这两天构思的论文来。 有经过的老头老太,嘀咕着不时的回头看一眼,搞不懂钟志远是勤奋还是逃学,大冬天的坐在公园里埋头写什么东西。 钟志远一投入就忘了周遭,直到手指头冻得痛了,才停了笔,双手放嘴上呵气,用力的搓起手来,将手搓热了,又埋头写起来。如此几番,看看时间过了十点,才将东西收进书包,背上走出公园。 从大公路来到三道口,陈蓉眼尖,人未进门就看见了,远远地朝他打招呼。 看陈蓉兴奋的样子,知道今天生意不会差。 钟志远人未到,陈蓉手已经伸到跟前,一沓钱在眼前晃,眼角眉间全是笑地说:“80!” “谢谢老板娘!”钟志远笑道,接过钱随意地揣进兜里。 陈蓉问:“你也不数一下?” “费那劲!”钟志远没所谓地说。 陈蓉看看他,将帐本给他,他大手一挥,帐本掉台上。 陈蓉伸手捡起来,不满地瞟了他一眼,啐道:“看把你懒得。” 钟志远看店里客人还有不少,问陈蓉:“今天排队的不比昨天少吧?” “嗯,比昨天还多!”陈蓉激动地压低声音说,“还是你有办法!” 钟志远笑笑,心说这都是小case。 李顺龙从厨房出来,见到钟志远,快步地过来,一把抓住钟志远就往后厨走,对他说:“我把肉汁改良了,你来尝尝。” 厨房里案上放着一个盘子,放着几个黄金包。 “这是我特意留给你的,你快尝尝,看怎么样?” 李顺龙迫不及待地将黄金包送到钟志远嘴里。 钟志远用手捏住,张大嘴咬了下去,一股浓郁的肉汁爆出,口齿含香,不由得朝李顺龙竖起了大拇指,果然,专业的事还需专业的人干。钟志远只能将生煎包做到七成,而李顺龙已经做到了九成九。 得到钟志远的夸赞,李顺龙十分兴奋,一个又一个的给钟志远递包子。 “你这是不想让我吃中饭吧?”钟志远笑说。 李顺龙哈哈一笑,说:“那你中午留下来吃饭,我还有事求你呢。” 李顺龙夫妻俩在后院小房间陪钟志远吃午饭,鉴于学生身份,钟志远没有跟他们喝酒,有鱼有肉,三个人闷头干饭。 “我妹妹家在蕹菜塘菜场卖鱼,生意一直不太好,我觉得你本事大,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李顺龙见钟志远吃饱了,问道。 “行!”钟志远很干脆地说。 李顺龙高兴得直道谢,让陈蓉陪钟志远去蕹菜塘菜场找他妹妹。 休息了会,陈蓉就领着钟志远穿街走巷的到了蕹菜塘菜场,在鱼摊那边找到了陈蓉小姑子。 她小姑子两公婆都在,陈蓉介绍说小姑子叫李菊花,她老公叫周盘荣,钟志远听了差点没笑出声来,很艰难地克制住自己,用咳嗽来掩饰自己,现在有人敢叫菊花!呵呵。 钟志远在鱼摊走了一遍,卖的鱼基本都是相同的,不像未来鱼的品种多,可以在产品上差异化。钟志远想了想,只能服务差异化了。 钟志远将陈蓉和李菊花夫妻叫到一起,看着陈蓉说:“有办法,但听了必须照做,否则,我也就不用说了。” 李菊花夫妻二人望着陈蓉,人是她带来的,他们是不知道来人的深浅的。 陈蓉对李菊花夫妻郑重地点头,说:“他讲什么,你们照做,错不了!” 李菊花夫妻见陈蓉这样肯定,虽有些犹豫,还是信了。 钟志远见他们点头,就将自己的办法告诉他们,说:“人家来买鱼,你们帮着刮杀、切块,可以另收费,收多少你们自己看。” “帮着刮杀?还切块?”李菊花不以为然地问。 钟志远不吱声,陈蓉见状,给李菊花使眼色,急道:“说好照做的呢!” 李菊花生生咽下要说的话,闭了嘴。 现在卖鱼,秤好用稻草往腮里一穿,打个结就给了客人,哪里会给客人刮鳞剖肚?整个赣州都没一家这么做。她这么想着,却不好开口,看看钟志远,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觉得不可靠。 “灵不灵,下午就可以见分晓!”钟志远把握十足地说。他知道李菊花不信任他,只是笑笑,并不恼,提醒她,“买些牛皮纸和纸绳,鱼剁好了包扎用。” 心想,可惜现在没有塑料袋,不然,一个袋子就解决了。 陈蓉听了,催周盘荣去买。她怕自己走了李菊花他们不照做。 周盘荣与李菊花对视着,李菊花看看他,心里想法转了千遍,碍着大嫂在,不好当面驳了她的面子,瞪了眼周盘荣,没好气地说:“看我干什么哦?快去啊!” 周盘荣得到指令,这才离开。 钟志远瞅着好笑,有些事情,认识不对等,再高明都会被质疑。自己好心当了驴肝肺也是正常。你要让人家像自己一样,那对人家也是不公平。 理解万岁吧。 钟志远没等周盘荣回来,和陈蓉就走了。走的时候对李菊花说:“照做了,有50%的机会。不做,100%没机会。” 李菊花看着钟志远的背影,想着这句话,琢磨着很有道理,思来想去,转身磨起了刀来。 第18章 吉祥三宝 钟宜荣口袋里的钱多了起来,今天钟志远又给了他三十块钱,现在二儿子会挣钱了,这是他做梦也不敢想的事。儿子还不让他卖水果,说他手艺人,不做体力活。 幸福来得太突然,一时都不知道该干什么。 晚饭后,钟宜荣灯下做起了蜡果,放着那么多蜡,丢掉也心疼。 陈淑贞陪着灯下做着些琐碎的事,家庭妇女总有做不完的事。 下着雨,钟志远和姐姐弟妹都在楼上,钟春香在织毛衣,钟志洪在听歌,只有钟志远和钟明华两个人在桌上写东西,一个写论文,一个写作业。 “钟明华,今日看不成电视了哦!”钟志洪逗妹妹说。 钟明华抬头看了眼小哥,继续做作业。 “钟春香,你给哪个织毛衣?”钟志洪在妹妹这儿闹个没趣,转而问姐姐。 “我在学,打好了再拆掉。”钟春香说。 “你给我打一件哇,我不怕你织得不好。”钟志洪嘻笑道。 “你去买毛线哇。”钟春香笑笑,说。 “你都上班了,给兄弟打件毛衣都不可以啊?等我上班了,我给你买一件漂亮的。”钟志洪又是责怪又是许诺地说。 听到小哥的话,钟明华抬头白了他一眼。 “我们两个月只发生活费了,我哪有钱?”钟春香叹息道。 钟志远一点也没有被姐弟们的说话声影响到,初中时就曾把“泰山崩于前而心不惊”当作座右铭。在纷乱中还能集中注意力,这份功力也只有在多子女家庭才能练出来。 家里兄弟姐妹也不在钟志远学习的时候去打扰他,不光是他不搭理理你,弄毛了他会发火,发起火来六亲不认,所以,家人叫他“哑鼓蠢”。赣州话里“哑鼓蠢”的意思是人狠话少脾气丑。 钟志远写完一个章节,停了笔,伸了个懒腰。见钟志洪一点学习的意思都没有,不由的问道:“钟志洪,你一点也不想看书?” “看个屁,再怎么学也上不了高中!”钟志洪不屑地说,对自己彻底放弃了。 一句话将钟志远噎得无语。自己以前未管过弟弟,钟志洪如今这样多少是做哥哥的失职。小时候钟志洪犯了事,父亲还将自己一同打手心,教育是好的,只是没效果。 “以后怎么办哦!”钟志远叹了口气,下楼去小解,楼梯口正好大哥钟建国露出一个头,钟志远让一边等大哥上来。 “哥,淋雨了?” “嗯,没想到会下雨。”钟建国上了楼,用毛巾擦着头发。 钟志远下楼,去门后拿了把伞。 “外面黑,要小心哦!”陈淑贞关照道。 钟志远应了声,开门出去,一阵风吹来,打了个哆嗦。 细雨沙沙地响,黑暗里听起来很寂寥。 钟志远小解回来,见父亲还在做蜡果,收了伞坐在父亲边上,看父亲做蜡果。父亲的手艺没话说,但做生意水平就不敢说,典型的会做不会卖。 “爸,你做到来玩,还是卖?”钟志远问。 钟宜荣听儿子问,看了他一眼,说:“当然是卖!” 那意思是这还用问吗? 钟志远轻应了声“噢”,问道:“爸,你准备怎么卖?” “去摆摊。认不得人,认得人放店里去卖。”钟宜荣说。 钟志远听父亲这样说,觉得在理也不在理。这蜡果不是刚需品,需要一个噱头。 “爸,你为什么做桃子?”他问。 钟宜荣说:“做出来好看哇!” 钟志远心说,爸爸就是个手艺人,不是商人。 “爸,我给你出个主意怎么样?” “好啊,你讲。” 钟宜荣知道儿子有本事,想听儿子的主意。 “马上过年了,讲话要讲好话,买东西都要买喜庆吉利的,颜色都是大红的,可是?”钟志远问,见父亲点头,继续说,“蜡果就要往这方面想,桔子,大吉大利;苹果,平平安安;柿子,事事如意。爸,你就做这三样,这三个水果放在一个小竹篮子里一起卖,就喊‘吉祥三宝’,你想下子,听到吉祥三宝,又这么好看,买的人肯定就多了。” 钟志远说完,自己都觉得有钱途,咧开嘴笑起来。 钟宜荣听完儿子的话,热血澎湃,儿子太优秀了,会读书就是好。咔嚓一声,将手上的蜡桃捏碎,决定回炉重做。 陈淑贞虽然不全懂,但也懂吉利喜庆的东西总是招人喜欢的,觉得儿子的这个主意好,一旁乐呵呵地说:“志远都能教爸爸做生意了!” 第19章 遇到松下真人 次日,周六,钟志远还得起个大早,背着书包出门。国家1995年才开始实行双休。 后半夜雨已经停了,码头的石板上积着浅浅的雨水,远处的古榕树更浓了。 钟志远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上了西津码头,没有进城门,转而溯江而上,沿着西津路慢慢地摇。 河岸树木茂密,不钻进树林,看不到对岸。距西河大桥中间的位置,是赣南宾馆,园林式政府招待所,涉外宾馆。钟志远从大路上踅了进去,贴着宾馆的围墙,沿着一条小径走向河边。 围墙里时有芭蕉探出墙头,给人红杏出墙的意境。 宾馆后门与河之间是一滩浅草。草滩之上有一红亭,站在红亭里,可以欣赏到西河大桥矫健的英姿,也可以观赏到水西浮桥的纤美,还可以观赏到对面水西街古榕树的雄姿,看到水西街上时隐时显过往的行人。 钟志远步入红亭时,已经有一个青年人在那里,貌似在练太极。 青年人穿着肥大的大衣,显得身材瘦长,神情认真,见有人来,朝钟志远点头。 钟志远也点头回应,看着装样貌,觉得这人不是本地人,像是广东或江浙一带的。 “练太极呢?”钟志远随意地问一嘴。 “太~极~?” 普通话很不标准,是个广佬!而且对太极也不知道。 “我来教你吧!”钟志远起了恶作剧的心。 “好!”青年人兴奋地点头,还鞠了一躬。 “你睢好了啊,”钟志远双手张开,想着麦兜练太极,心里笑开了花。“我有一个大西瓜,一刀剖两半,(向左推手)一半送给你,你不要啊,我收回来,(向右推手)一半送给你,你也不要啊,我再收回来……” 钟志远假模假式像模像样地“打”完,双掌合十收势,一本正经地说,“这就是太极!” 青年人认真地学着,嘴里念念有词,练了会,一脸求助地望着钟志远:“能不能~再来~一次?” 说话的费力,听话的也费力。 “哈哈,你还当真了?我逗你玩的。” 钟志远看这人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大笑起来。 对方好像没听懂钟志远的话,很尴尬地等在那。 这都不生气?这人性子真好啊。钟志远心想。 “我逗你玩的,我哪会太极啊。”钟志远坦白道。 “逗?”这人迷糊地问。 钟志远不知道这青年人是不明白“逗”的意思,还是对“逗”生气了。忽然想到,这是赣南宾馆是涉外的,常住些外国人,难不成这人不是中国人?对啊,中国人哪有不懂“逗”的? “你不是中国人?”他问。 “我是日本人。”青年人说。 哟西,这就对了嘛。钟志远心说。 “おはよう(早安)。”钟志远用日语问了声好。他大学选修的第二外语就是日语,只是学得马马虎虎。 青年人很意外听到了日语,忙回道:“おはよう。” 两个人开始了中英日三种语言交替进行的艰难交流。 这个日本青年叫松下真人,是个工程师,家住大阪,有一妹妹叫桃子,跟钟志远同年,今年也要上大学了。 两人聊了许久,看看表,松下真人说要上班了,与钟志远道别:“撤油纳纳!” “撤油纳纳!” 两个人微微鞠了一躬。松下真人走出几步,回过头来说:“太极,教我!” 钟志远笑了,心想哪好再教人家切西瓜。 第20章 赣南师院 钟志远沿着河岸继续往东,在一个路边小摊上坐下,点了碗沙河粉,只花了一毛二。上班的人越来越多,从眼前经过,单车的铃声此起彼伏,钟志远能听出两种不同铃声,一种是左右拔的,声音沉闷些,一种是往下按的,声音清脆。 钟志远被一个骑单车的吸引到了,眼睛都亮了。一个父亲带着四个孩子骑在路上,前面坐了两个孩子,后面也坐了两个孩子,杂耍似的。后面带两个人钟志远也骑过,自己也坐过,可前面两个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功夫不是一般的强。 沙河粉只是一小碗,配着细碎的萝卜干,毕竟只要一毛二,钟志远呼噜噜几大口吃完,将汤都喝光了,一股暖意从胃里涌起,传到四肢,简单的一碗粉在冬天也能起到大作用。 钟志远再往前走,上了西河大桥,站在桥上欣赏章江两头的风景,向南是群山,向北一片开阔,水面浮桥,水岸城楼。 山有山的俊秀,水有水的柔美。有河流的地方,风景都不会差。 钟志远受不了桥上的风大,走下西河大桥,沿着红旗大道进城。 红旗大道双向八车道,机动车道、非机动车道和人行道三道分离,都有绿化带隔断,这年代在全国都是绝无仅有。 钟志远背着书包晃荡着,自己都觉得像个不学好的差生,内心升起几丝难为情来。 前方是赣南师院,一所省属院校,褚红色的院墙,大门上面白底红字的校名,前世的钟志远从未正眼看过这所学校。 钟志远兴之所至,跟着上学的学生,进了师院的大门。 梧桐树在风中零乱,教学楼、球场很一般,现在的院校建筑上不如未来的高中。 主干道边有块广告栏,上面的内容倒让钟志远很感兴趣,上面醒目的大字写道:“喇叭裤能吹响进军四个现代化的号角吗?” 看来这是校方对学生穿喇叭裤的规劝,还比较人性化。有许多学校和单位粗暴对待这些所谓的奇装异服,见到就用剪刀剪,可是爱美的心又怎么能够遏制? 钟志远看到边上的一行字,瞬间笑了。有学生在旁边写道:“请问,什么裤能够吹响?” 这算是师生隔空对话,有趣。 钟志远一下子对这个学校有了好感,略略地转了圈,找了个阶梯教室,坐在后排,写起东西来。 阶梯教室,各班学生都有,钟志远年纪相当,没人怀疑。 “你看,后排那个男生,还用高中时候的书包!” “这男生,以前没见过唉。” “认真的样子,好帅啊,咯咯……” 几个女生窃窃私语,男生喜欢背后议论女生,其实女生也一样。 哪个少男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钟志远认真起来,连自己都害怕,一下子就进入了忘我的境界,身边换了一批学生都不知道,以至于回过神来时,已是午饭时间。 钟志远将东西收拾好,背上书包,就近的进了一个食堂。 师范吃饭是不花钱的,这是钟志远曾经无比羡慕的。学生们拿着各式的碗筷,捏着饭菜票。窗口不收现金,钟志远只有钱,他只得以“忘带饭菜票”为由,用现金跟一个男生换了三两饭票,一块钱菜票。食堂的伙食相对于当下的家庭来讲是非常的好,价格也便宜,红烧肉只要2毛五一份。 钟志远混在学生群里,一个人狼吞虎咽,吃得真香。 “这不是那个男生吗?” “唉,你看他吃饭,吃得真香啊。” “吃饭也这么认真,真帅啊!” “你犯花痴了,咯咯……” 钟志远收拾碗筷,站起身,听到女生的小声议论,朝她们微微一笑,擦身而过。 几个女生第一次见到站起来的钟志远,眼睛都看直了,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不舍挪眼。 第21章 采茶戏 钟志远走出赣南师院,看到对面的南方冶金学院,暗赞这学校放在稀土之都赣州太正确了,可惜后来怎么改名“理工大学”了。想到大哥说文革时他们一帮孩子混进冶金学院偷铜把手去卖,不觉笑了。年少时谁没有偷过点什么?自己不也偷过广东佬种的西瓜?几个小伙伴在半山吃着偷来的西瓜,看着瓜田里骂娘的广东佬,开心大笑。 没有偷过东西的童年是不完整的童年,哈哈。 钟志远心里窃笑着,来到了南门口。 南门口是这时候赣州在建的商业圈,一个环岛,文清路与红旗大道交汇后通向贡江边。 十字路口,文清路一边是百货大楼,一边是邮政大楼,两大楼的门前各有一个在建的敞开式公园,钟志远上个月还扛着自家的锄头在这里义务劳动呢。全市机关、事业单位和学校都参加了义务劳动,热火朝天的,一点也不觉得苦,虽然手上打出了泡。 每个人都有公益心,只是没机会表现而已。 每个城市都有一个百货大楼,就像每个城市都有一个工人文化宫。 钟志远在百货大楼上下逛了圈,对于当代人来说,百货大楼琳琅满目,时尚高端,对钟志远来说,这里就是未来一个小县城的百货公司,很怀旧。东西都放在柜台里,柜台后面也高高地吊着衣服之类的,顾客看得着摸不着,要什么得营业员帮你拿,你还要看营业员的脸色,好脾气的营业员帮你一件一件地换,脾气不好的直接就无视你,爱买不买,反正卖多卖少工资不少。 交易挺有趣,顾客付了钱,营业员将小票和钱夹进头顶铁丝上挂着的夹子里,唰的一声用力甩向收银台。收银员将小票和东西取下,核实好,找了零钱,将票和钱夹在夹子里,唰地一声用力甩回来,营业员将零钱和货交给顾客,一笔交易就算结束了。特别费事,但看在钟志远眼里,是一种风景,这风景记得九十年代初还有。 出了百货大楼,没走上几步就是赣南戏剧院,售票窗口有块黑板,今日演出采茶戏《姐妹摘茶》,左右无事,钟志远就买了票进去。 采茶戏是赣州地方戏种,经久不衰的《十送红军》采用的就是采茶调。钟志远记得小时候母亲讲的“扯咚扯白米煮成水”的笑话。 说一媳妇煮着饭,听到外面锣声一响就跑出去看戏,看完戏回来打开锅一看,一锅饭变成了水。“扯咚扯,白米煮成水!”小媳妇疑惑地唱了起来。白米怎么会煮成水呢?原来她米没下锅就急着看戏去了。可见采茶戏当年在民间曾经的影响程度。 但剧院里稀稀拉拉的,观众很少,钟志远放眼看去,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有就是不懂事的孩子,采茶戏看来是落没了。 《姐妹采茶》,姐姐看了上茶童,是一出爱情戏。故事对钟志远来说并无什么吸引力。舞美也很一般或者说落后,唱词里的方言,他有好些也听不懂。姐姐头上包花布,身穿对襟短衫,腰系围裙,身法矫健优美,手上的扇子舞出花来。钟志远并没看过采茶戏,对它的服装也不了解,茶童头上戴的,身上穿的,腰上扎的都不知道叫什么,戏服给他印象很深,注意到台上演员的戏服都以蓝色为底色。一场采茶戏看下来,他就学会了一句“咿嘟喂”,觉得很有意思。台上的人演唱时总以“咿嘟喂”收尾,就像韩语里听到“思密达”一样,富有乡土气息,辩识度很高。 第22章 夜议赴圩 钟志远默念着“咿嘟喂”走出赣南采茶戏院,往家走。 经过西津门菜场,买了只鸡。鸡贩不杀鸡不褪毛,只绑了双脚。钟志远只好倒拎着活鸡回家。 水西码头上蔡家小子远远地叫了起来:“哟,大学生得奖了,奖了只鸡回来哦!” 钟志远都笑了,这小子大喊大叫鸡啊鸡的,真难听。左右邻居闻言都探出头来,让他感觉有些尴尬,钟明华听到喊声跑出来,见是真的,回头欢叫起来:“妈,是真的!” 钟志远还没进门,邻居就知道他拎了只鸡回来。 “妈,你烧锅水吧。” “明华,你舀碗水,放点盐,放外面去。” 钟志远左手抓住两只鸡翅膀,将鸡头翻过来,用拇指压住鸡嘴,右手将鸡脖子上的鸡毛拨掉一撮,操起刀在鸡脖子上割了下去,来回的拉了几刀,将气管割断,拎起鸡爪,将鸡血淋在碗里,鸡抽搐了一阵断了气。 钟志远小学就杀过鸡,还杀过鸭。他熟练地将鸡褪好毛,切成小粒块。还将鸡肫剖开将皮撕掉,鸡肫剥皮不可沾水,这点他门清。 钟志远谢绝了父亲的帮忙,自己一个人又炸又炒的。 “志远买的鸡啊?”钟春香回来问。 “唉,他哪里来的钱哦?”钟志洪疑惑地说。 钟志远给父亲钱,家里人都不知道,钟宜荣也没说。 一大盆辣子鸡块,红艳艳的辣椒堆里黄灿灿的鸡块,香味扑鼻。一盘鸡杂炒醋果子,几个蔬菜相配,一家人围在一起,望着色泽诱人的辣子鸡却不敢轻易下手,实在没见过放这么多辣椒的菜。 “吃了明天会不会屁股痛哦?”钟明华怯怯地问。 钟志洪闻着香喷喷的辣子鸡,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大声道:“怕什么?只管吃得去!”这倒是他的风格,只要是吃的,不管什么东西什么风味。 钟志洪伸出筷子,鸡块入口,又酥又香,叭唧叭唧,越吃越香。“好吃!不辣!”说完又夹一筷子。见状,大家纷纷下筷,吃进嘴里,果然酥酥香香,也不很辣。于是,都不客气起来。 筷子在辣子堆里翻飞,眼见得鸡块一粒粒的消失了,家人们还吃得意犹未竟。钟志远将辣子也夹进嘴里嘎吱地嚼着吃起来,一脸享受的笑着。 “哥,你辣椒都吃了?”钟明华惊讶道。 钟志洪有样学样,也将辣子送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嚼起来,觉得不错,又夹了一筷子,然后,又是一筷子。原来辣子也能吃!一家人都试着吃起来。这一吃还真的吃出不一样的辣子来,又酥又香! 这顿饭又吃到了新花样,一家人和和美美尽享家伦之乐。 “这个菜好要油哦!” 吃完饭,陈淑贞收拾着桌子,心疼地说。 “油多不坏菜,这个你不懂啊?”钟宜荣说。今非昔比,不必心疼这点油了。 陈淑贞嘿嘿地笑,“不过,吃是真的好吃。” 饭后,灯下,一家人坐一起做蜡果。 钟宜荣昨夜听了儿子的话,恨不得手头上就有一大堆蜡果,早早浇注好了三个水果的模具。 “爸,你做了可卖得掉哦?“钟春香担心地问。 钟宜荣笑笑,看了眼钟志远,对大家说:“你们只管做,肯定好卖!”将吉祥三宝说给大家听。 “天天都要做啊?”钟志洪忧愁地问。 “你又不看书,不做干什么?”钟明华戏道,“我是要去做作业了。”说完甩手上楼去了。 钟志洪被怼得说不出话。钟春香见弟弟吃瘪,哈哈地笑。 “爸,挣了钱都有奖励,可是?”钟志远看着父亲问,暗示父亲。 一件事情如果自己能获利,做起来就会积极、主动。在单位如此,在家里也一样。 钟宜荣见儿子朝他使眼色,点头应是。 “怎么奖励哦?”钟志洪听说有奖励,果然精神起来。 这个问题,钟宜荣不知怎么回答了,看向钟志远。 “爸,吉祥三宝可以卖五块钱,按做的多少奖励,做一个蜡果五毛钱。你看怎么样?”钟志远提出方案,问父亲。 “做一个五毛?人家粘个火柴盒才几厘钱。”陈淑贞字不识多少,但算术一点不含糊。 “卖五块钱?哪个会来买?太贵了!”钟宜荣被五块钱的售价惊到了,从没敢想卖五块钱。 “爸,我们做的是艺术品,肯定卖得掉,越贵越有人买!” 钟志远没法跟父亲解释凡勃伦效应,只能强调是艺术品。在他看来,手工制作出不了量,必须卖高价,否则,辛辛苦苦做它干吗? “就是!”钟志洪秒哥哥最坚强的支持者,生怕奖励会变少。 “钟志洪,只要有钱拿就是对的!”钟春香笑说,问父亲:“明天赴圩,要不要拿到圩上去卖?” 每周日水西街都有一场集市,远近乡镇,城里城外都有人来,很是热闹。 钟宜荣犹豫地没说话,他有点想去试试,但又拿不准。 “我们做不了多少,不要拿圩上去卖,圩上卖不出价钱。”钟志远说。 心说,这是艺术品,不是地摊货。 “那到哪里去卖哦?”钟志洪迫不及待地问,就想快点有钱赚。 钟志远笑道:“嫑急,到时候再讲噻。”看向钟宜荣,问,“爸,你不是喜欢照相啊?圩上那么热闹,明天去拍照哇。”钟志远对父亲说。 钟宜荣说:“热闹是热闹,人家是来赴圩,不是来照相的。再讲没有照相馆,人家也不信啊。” 钟志远听了父亲的话,觉得父亲终究只是个手艺人,心想是不是引导下父亲往艺术上发展? “爸,照相不光是谋生手段哦,还可以是艺术。哪天你的照片在报纸上登出来,你就成名人了哦!”钟志远诱惑着父亲说。 “是哦,爸,你照相技术好,很可能哦!”钟春香说。 “哪有那么容易?!”钟宜荣笑笑,没敢往那上想,摇头说。 “爸,你喜欢照相,明天就去照嘛,家门口挂个牌子‘大码头照相’,人家看到了就会放心。”钟志远鼓动道,“除了给人家拍,你还可以拍些好玩的照片,像浮桥啊,圩上的热闹,老头拐小鬼子老太婆啊。” 钟宜荣未置可否,但眼神里有了光芒,心里动起了念头。 “唉,明天不卖蜡果,挣不到钱了!”钟志洪遗憾地叹息道。 “要挣钱还不容易啊?”钟志远说。 他口气大得,让钟志洪嘲笑起来:“你就会动嘴皮子,秀才一个!吉祥三宝卖不卖得掉还不晓得呢。” 钟志远不理他,问钟春香:“姐,你们厂有没有卖不掉的衣裳?” “当然有,衣裳压在仓库里出不掉!”钟春香说。 “明天你想不想挣钱?”钟志远问她。 “有钱哪个不想挣?”钟春香说。 “就是!”钟志洪说,神情很不屑。 钟志远也不在意他的神情,对姐姐说:“我教你一个卖衣裳的方法,肯定挣钱。你要把小罗子喊上,带上钟志洪。” 姐弟两个见钟志远说得认真,将信将疑。特别是钟志洪听到挣钱还有自己的份,积极起来。 “钟春香,去把小罗子喊过来,看钟志远到底有什么办法。”钟志洪催促起姐姐来。 钟春香被弟弟催促,来不及思考,出门去了。 小罗子听说钟志远有办法卖出她们厂的衣服,立马就跟钟春香来了。 灯光下,钟宜荣和陈淑贞在做着蜡果,儿女和小罗子在谈挣钱的事,灯光温和,屋内暖融融的。 钟志远将他的办法向三个人详细道来,三个人先是惊讶,继后哄笑,陈淑贞一旁听了笑不停,钟宜荣也是忍俊不住。 “像是演戏哦!”小罗子笑道。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钟志远说。 小罗子走后,钟春香和钟志洪还在笑。 钟建国夜班回来,刚上码头,听到弟妹们笑得不寻常,进门不由得问道:“你们笑什么?” 弟妹们笑道:“明天演戏!” 钟建国一脸茫然,演什么戏? 第23章 赴圩 翌日,八点不到,水西街就进入了繁忙的时间。 从浮桥来的城里人,水西公社邻近各村人,都云集一起,熙熙攘攘。卖衣服的、修鞋补伞的、补锅的、卖小鸡小鸭苗的、卖蔬菜的、卖水果的、卖各种点心小吃的摊位,把整个水西街挤得满满当当,街道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小罗子穿着要卖的衣服,像模特一样。人是衣架子,衣服好不好看,全看谁穿。小罗子腿长腰际线高,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 小罗子守着摊位,吆喝着“15块钱一件,最新款的衣服”。路过的人看看小罗子看看衣服,有不少心动的。不少人探头看看,觉得有些贵,不舍地走了,也有挑了衣服在身上比试的,犹豫着下不了决心的。 小罗子并不急,时不时喊一声“15块钱一件,最新款的衣服”。 远处角落里,钟春香和钟志洪推着衣服摊准备出场,看小罗子的情况,钟春香有点着急,问钟志远:“走了这么多人,可卖得掉哦?” “嫑急,等你一出现,那些人就全回来了。”钟志远信心十足地说。 过了一段时间,圩上的人越来越多,小罗子摊上围了不少人。见时机成熟,钟志远说:“可以了。”钟春香和钟志洪就推着衣服摊出去,挤到了小罗子的摊位边,硬生生地将衣服摊支在了旁边。 小罗子见状很生气,与钟春香姐弟俩争吵起来。 “你干么抢我的地盘?”小罗子大声地质问钟春香,伸手推她。 “你的地盘?写名字了吗?喊它可会答应你哦?”钟志洪恶声恶气地说,帮着钟春香把衣服挂起来,而小罗子和钟春香两人还在卖力地推搡着。 这么一闹,吸引了许多人来围观,走过头的人也回头来看热闹。 “在厂里打我小报告,不要脸!”钟春香指着小罗子骂道。 “你才是,我只是拿了一块废料。你诬陷我偷布。” 两个人吵得不亦乐乎,围观的人议论纷纷,原来两个人是一个厂的,卖的都是一样的衣服,平时有矛盾,这下有好戏看了。 “平时让着你,今天就没那好事了!”钟春香气愤地说。 “难得理你!”小罗子扭头不再与钟春香理论,朝着围观的人喊道:“15块钱一件啊,最新款的衣服”。 这时钟春香蔑视了小罗子一眼,挑衅地看着小罗子大声叫道:“14块钱一件啊!” 小罗子一听钟春香的叫卖,也不甘示弱,马上喊道:“13块钱一件啊!” “12块钱一件!” “11块钱一件!” 两个人竞相降价。 围观的人先是看到两个女孩推推搡搡的以为要打起来,有的都起哄了,看热闹的不怕事大,但凡如此。现在看两个人在生意上杠起来了,许多人觉得有便宜可沾,涌起一股购买欲。随着衣服从15块一件一直隆到11块,这种购买欲越来越强。 钟志远吩咐小罗子和钟春香找的两个托混在人群里,还在煽风点火。她们正在唧唧喳喳说着话,说同样的衣服商店里要16块一件呢。这议论像个漩涡从一个点慢慢地洇出去,整个围观的人都知晓了。 钟春香赌气地叫道:“亏本卖了,10块钱一件啊!” 她双手叉腰,对着小罗子恨声道:“我不挣钱,你也别想挣钱!” 这时,钟志洪也在一旁煽动道:“卖完没了,就这一次!要买趁早啊!” 混在人群里的两个托,一前一后,冲刺似的扑到钟春香的摊位上 “我买一件!” “我也买一件,不,两件!” 她们一手抓着衣服,一手举着钱,生怕被人抢了似的。 围观的人里早就有想捡便宜的人,这会儿像听到发令枪响般,一下涌到摊位前,一时秩序大乱。 钟志洪适时地站了出来,大喊:“嫑挤,都嫑挤,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他强硬地阻挡着混乱的人群,有想混水摸鱼的也失去了机会。 十块钱一件,不用找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很快,钟春香摊上的衣服就卖光了。 而整个过程,小罗子一直跳脚咒骂:“神经病,疯婆子,自己不挣钱,也不让人家挣钱!” 她心里憋着笑,脸上满是愤怒,看着钟春香摊上的衣服被一扫而空,姐弟俩收拾东西走的时候,还挑衅地朝她得意地笑。 看着姐弟俩离去的背影,小罗子一下子情绪崩溃了,一跺脚,恨声大喊:“我也不挣钱了,10块钱一件,都拿走!” 那些晚来没抢到衣服的人,一听这边也10块了,生怕便宜要跑了似的,哄的一声,又把小罗子的衣服一抢而空。 小罗子凄惨地收拾东西,神情落寞地回家了。 许多人觉得这姑娘怪可怜的,本是来挣钱的,结果一闹亏本了,很同情地看着她离去。 这些,钟志远都没看到,他在陪母亲逛街,陈淑贞喜欢热闹。 钟志远陪着母亲,一高一低两个人走在街上。 陈淑贞没什么文化,但很精明。 “你这辣椒怎么卖?两毛一斤?可有少?人家才卖1毛。”陈淑贞停在一个菜农面前问。 钟志远知道,母亲只是投石问路。 人家说没少,陈淑贞就继续往前走,嘴里嘀咕:“想抠我的钱!”又在另一家菜摊前停下,拿起辣椒问:“你这辣椒怎么卖?两毛一斤?可有少?人家才卖1毛。” 菜贩不耐烦:“一毛八,一毛你卖给我!” 钟志远自觉地往前走,母子二人就这样在街上走走停停。 “钟嫂子,你也来赴圩啊?买什么了?”一个青衣妇人热情地与陈淑贞打招呼,眼睛看着钟志远,觉得陌生。 “来街上看下子,这是我儿子,在赣州一中读书!”陈淑贞介绍着儿子,语气很是骄傲。 “你儿子好斯文!”青衣妇人客气地夸道。 钟志远在一旁礼貌地陪着笑,看着母亲,体味母亲的快乐。 儿女的出息是父母在人前的尊严和骄傲。 陈淑贞遇到不少熟悉的人,时不时的停下来说上两句,钟志远倒没有一个认识的,好象不是水西街的人。这里的人大都是认识钟志远的,只是钟志远不认识他们。 在丁字路口,陈淑贞悄悄地对钟志远说:“你看,那个瘌痢头,菜弄得特别好吃,可惜了,没哪个愿去吃。人倒挺好,帮了我们家不少忙。”说着,远远的向瘌痢头打招呼。 钟志远看见一个瘌痢头站在饭馆门口,冲赶集的人吆喝,“进来吃饭啊!”头上一块一块的,光的地方发着光。 看到这一幕,钟志远就起了生理反应,好像哪哪都不舒服了。 “钟嫂子,你也赴圩来了?q切烦哦,来切烦哇!”瘌痢头见到陈淑贞,热情地招呼。 “这是我儿子,在赣州一中读书!”陈淑贞依然骄傲地介绍儿子。 钟志远朝瘌痢头笑笑。 饭馆的名字叫“春芳饭馆”,钟志远望饭馆里瞅了瞅,里面还真没什么人,门口柜台上坐着个胖女人,无精打采的,看着门外。见到陈淑贞,热情地打招呼:“钟嫂子,进来玩啊。” 陈淑贞说:“不要了,我们要到前面去。”轻声对儿子说:“这是他老婆。” 钟志远和母亲往前走,问母亲瘌痢头怎么帮家里的,陈淑贞一五一十的说给儿子听,钟志远听了,就决定帮帮这个瘌痢头,不能知恩不报。 母子二人逛到公社广场,远远的看见公告栏围着许多人,近前看,里边贴着一张布告,是公社发出的水西服装厂承包广告,看时间已经发布快一个月了。 赴圩的人到了这里就回头,钟志远陪着母亲打道回府。 路过瘌痢头的店,瘌痢头还在外面,卖不掉的甘蔗似的杵在那。 “刘叔,你店里生意不太好啊?”钟志远主动去跟他搭讪。 瘌痢头听了上头,头上的瘌痢都红了。陈淑贞扯了下儿子的衣摆,朝儿子眨眼,担心儿子说话没个分寸,得罪瘌痢头。 钟志远朝母亲笑笑,问问瘌痢头:“刘叔,听说你菜炒得一流?”说时,朝他竖起大拇指。 瘌痢头霸气外露地说:“水西街哪家馆子敢说比我炒得好?!”可是,瞬间又像泄了气的球,“唉,就是没人来吃饭。” “我有办法让人进店来吃饭!”钟志远加大嗓音叫道,边上正好经过一群人,唧唧喳喳的。 “真的?”瘌痢头也调高音量,喊道。 “是!我们进店讲!”钟志远扯着嗓子叫。 瘌痢头听说有办法,赶紧请钟志远母子俩进店。 瘌痢头老婆也站了起来,一起坐在当门一张桌子上。 “钟家侄子,你快讲有什么办法,我都快急死了!”瘌痢头迫不及待地问。 “简单,刘叔,你戴上假发,要么戴帽子,穿厨师服,要让人家在任何时候看到你都是整洁干净的。刘婶,你也一样,衣裳和面容要干净整洁,桌椅板凳要擦洗干净,地上打扫干净。你们只要做到这两点,加上刘叔你的手艺,保你们生意红火,快的话,下个礼拜就看得到效果。” 钟志远一语点醒梦中人,瘌痢头频频点头。 “以后哪个喊你瘌痢头,你都要狠狠地纠正他,直到他喊你名字为止。”钟志远叮嘱道。 瘌痢头怔了下,高声道:“对,喊我刘阿宝!”狠狠地搓着手,欢喜地直谢钟志远。 从街上回来,买了不少东西,钟志远帮着母亲一起准备午饭。 一会儿,钟宜荣和钟明华开开心心地回来了,钟宜荣脖子上挂着相机,钟明华手上拿着块写着“照相”的牌子,上面还有一句话“用相片留住今天”。 “今日照了好多相!”钟明华进门就开心地叫起来。 “老女子有功劳!”陈淑贞夸道,边摘洗着菜。 “我在边上举牌子,人家看到了都过来!”钟明华不谦虚地说。 “人小能量大!”钟志远摸了摸妹妹的头,夸赞道。 这时,钟春香清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哈,太好玩了!” “今天挣大钱了!”钟志洪人比声音先到,兴奋异常。 姐弟两个迫不及待地学说起圩上卖衣服的事来,一家人笑得不行。 “小罗子太会演了!”钟春香说着,还在呵呵笑。 “要不是我在,衣裳都被人抢了。”钟志洪说,在摆功劳。 “卖了几多衣裳哦?”陈淑贞问。 钟春香举起两个指头,笑而不答。 “20件?”钟明华猜,觉得很多了。 “两百件!”钟志洪说,抢姐姐的风头。 “两百件?” 陈淑贞和钟明华都不相信,钟宜荣也一脸置疑。唯钟志远面色平静,专注地做菜。 “是真的,你看!”钟春香说,从包里拿出一叠钱来,“这是我们挣到的钱!我一百多块,志洪还有60多块!小罗子的她拿走了。” 看到实实在在的钱,家里人才相信。 “挣钱要上交哦!”钟明华小大人般说。 钟宜荣笑了,钟春香和钟志洪一下子扫了兴。 “家里这么多人,哪里不需要钱?你不要准备嫁妆?你不要读书的钱?”钟宜荣看着钟春香和钟志洪问,“你大哥马上就要结婚不要钱?明华、你母亲不要吃饭?志远不要上大学?” 钟宜荣说得都在理,陈淑贞还助攻道:“快过年了,晒腊肉、修香肠,还有猪肝、牛肉巴,都要钱哦。” 陈淑贞数着过年要做的事,姐弟俩没话反驳。 赣州人进入腊月,家家户户都会自己做些腊肉、香肠、猪肝和牛肉干。 “爸,春香和志洪挣钱也辛苦,”钟志远边炒菜边对父亲说,钟春香和钟志洪马上点头,期待地看着父亲。钟志远接着说,“但挣钱了上交家里也是应该的,”钟春香和钟志洪听了心又凉了,但是后面钟志远说,“爸,你看每人抽50%上交怎么样?以后也这个比例,这样家里有钱,他们也有积极性,双赢!”姐弟两人听了,一想马上就同意了。有总比没有强。 “志远讲得对!”钟春香说。 “老哥讲得对!”钟志洪说,称呼都变了,难得和姐姐站在统一战线。 钟志远拿着锅铲,扭头鼓励地看着父亲。 钟宜荣看着儿子的眼神,想了想,同意了。 钟春香和钟志洪欢欢喜喜,点出上交的钱,将自己的揣怀里。 “爸,我们也挣钱了!”钟明华提醒父亲说。 “老女子也有功劳!”陈淑贞笑道,帮小女儿说话。 “爸,你们挣了几多钱?”钟志洪好奇地问。 钟宜荣算算帐,难以置信地说:“乖乖,就这一下子也挣了快30块!” “宜荣,老女子也应该奖励。”陈淑贞提醒丈夫。 “好,给我家老女子奖励!”钟宜荣高兴地从口袋里摸出钞票,数出两块递给钟明华。 钟明华接在手里,开心地笑了,大声宣布:“明天早饭我要买个肉包子,还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花了。 说话间,钟志远做好了饭,一家人开心地吃起饭来。 “爸爸喊人家看镜头,自己‘噗’放了个屁,把人家笑死了!”钟明华边吃饭边说父亲的糗事,一家人都笑了,钟宜荣自己也忍不住的笑意写在脸上。 钟志远看着家人一张张笑脸,心里暖暖的,这就是家人,简单的幸福。 第24章 期末考试 周一期末考试,钟志远上学时,顺路将《经济改革之遐想》投寄出去。他家没有电视,也不看本地报纸,他的目光投向远方,不知道市长是谁,就只好写“市长亲启”,署名“钟爱国”,地址“内详”。 到教室时,留在本教室考试的佟生说他的考场在初三(2)班。赣州一中的期末考试总是高中和初中交叉进行的。一个教室两个班两张卷子,同桌就不存在舞弊。 钟志远刚进初三(2)班,肖爱萍、王飞和罗庆红都围了上来,像见到亲人一样的拉着钟志远。 “我在你前面,我比两次,第一次是大题,第二次是小题,你一定要告诉我答案,啊?”王飞笑嘻嘻地请求道。 “我在你后面,你把试卷往下拉啊!”罗庆红兴奋地要求道。 “我在你右手后面,隔了两排,到时我传纸条给你!”肖爱萍笑道。 “女娃子”看他们兴奋的样子,一脸鄙夷,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考多考少。 钟志远来者不拒,一一答应,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大考总是这样。学校煞费苦心,同桌作不了弊,却没想到前后排也有办法作弊,哪怕是隔着几排,照样可以传纸条。在作弊这事上,可说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监考老师一个坐在讲台上,一个在教室里游走,可挡不住学生的奇门遁术。 钟志远才刚做几道题,就见王飞用二根指头挨着脑袋,竖起耳朵。 副考老师见状,以为王飞有疑问,过来问:“有什么不明白吗?” 王飞尴尬地笑道:“没有,头有毛子痒。” 监考老师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钟志远不禁轻声骂了句:“先自己做,做完了不会的再来。” 罗庆红就幸运多了,钟志远做完的卷子往桌边上一放,随便看。但监考老师蛮警觉,每次经过时,总会将钟志远的卷子往里收,让罗庆红的心每次都像被揪了一下的痛。 语文对钟志远来说真心不难,作文费了些时间。 要说作弊还是肖爱萍高明,他将不会的题号全写在一张纸条上,通过各个地下交通站传到钟志远手里。学生在对付老师这事上,显得格外团结,大有同仇敌忾之意。 钟志远做完试卷,看看手表,还有大半个小时剩余时间,踢了王飞一脚。王飞心领神会,这次没有伸手去摸头,而是将三根手指撑在脸颊,作思考状。 钟志远莞尔一笑,人在作弊上就是显得聪明,看马上就换方法了。 钟志远一边好像复查试卷一般,将试卷举起来来给后面的罗庆红看,一边给王飞答案,或轻声说或在他后背上画。 纸条不时的传过来,钟志远也不知道是谁传过来的纸条,来者不拒。同桌的初三学生都乐了,在一旁看起热闹来。 铃声响起,考试结束。安静的考场一下子炸了锅似的,学生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啊呀,我作文还没写完!” “那段文言文我没读懂!” “加标点符号,加鬼哦!” 王飞、罗庆红都乐呵呵的,对于他们来讲,多一分是一分,满足了。 肖爱萍开心地说:“还好纸条传到了!” 同学们说说笑笑的,三五成群各自散去,大多不在学校吃饭,原来在学校午餐的,因为中午时间长,也都出去了。 钟志远吃了午饭,一个人去操场晒太阳。校园东侧,石阶上去,就是操场,一棵大榕树如巨伞撑在入口处,榕树遮天蔽日,覆盖方圆近二十米,旁有沙坑、单双杠,操场两面被山包围,一头是旧书院改的学生宿舍大楼。 微风,暖阳,少有的冬日好天气。 钟志远看那单双杠,一时技痒,纵身一跃,双手抓住单杠,撑起,一腿跨上,身体往前一倾,在单杠上滴溜溜转了起来,这是初中时晚饭后同学们聊天时常玩的动作,现在做起来感触颇多,好像很久远的事了。 钟志远从单杠上下来,又跑双杠上,撑起、摆腿上杠,在双杠上做了个前滚翻,这是大学时学的动作,肌肉记忆消失了,竟然失手掉地上,钟志远自己惊吓地“啊呀”一声,同时听到一个女人也“啊呀”地叫了起来。 钟志远倒在地上,见林医生从榕树下一脸紧张地小跑过来,像是要上前来搀扶。 感觉自己狼狈的样子,钟志远很是害臊,做出一个挺直的姿态,很倔强的坐在地上不动,似乎很享受。 林医生饭后出来晒太阳,从石阶上来,就看到一个学生在单杠上呼呼地转,很潇洒,正暗赞,见那学生从单杠上下来,又去双杠那,看清是钟志远,见他撑起摆腿,双手换到腿前,头朝下腿举起,一个滚翻,正想这家伙还有运动天赋嘛,就见钟志远掉到地上,林医生失声惊叫起来,赶忙过去,却见钟志远这副倔强的样子,不觉好笑。 “q伤到哪里哦?”林医生忍住笑,问道。 “怎么会?”钟志远一手撑地,一手遮阳,很惬意般说,“阳光真好!” “你不是脚伤了吗?怎么还做这么剧烈的动作?伤好了?”林医生疑惑地问。 对啊,我脚伤了,钟志远心虚地想,忽然福至心灵地叫了声,“哎呦~” “痛了吧?哪儿?”林医生戏谑地说,向他伸出了手。 钟志远只好满足她的好心,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拉要站起来。却不料,林医生一个不稳,被拉向钟志远,两个人在半空中相撞,林医生压着钟志远一同倒在了地上,唇吻着唇。 钟志远唇上感觉温热湿润,暖香入鼻,说不出的舒服。 林医生脸霎时红了,无比敏捷地翻身爬起,手忙脚乱地理理头发,又整整衣服,心里别提多别扭,又说不清的暧昧,瞪了钟志远一眼,匆忙扭身走了。 害羞了!不过脸红的女人真好看,特别是漂亮的脸红的女人,更好看。钟志远坐在地上,嘀咕着,手指抚着唇,目送着林医生绰约的身影,一步步走下台阶,消失而去。 林医生回到医务室,双手托着下巴沉思着,又羞又恼,好好的去晒太阳,初吻却丢了。 恼的是人家并没错,是自己伸的手;羞的是自己压在人家身上,画面不堪设想。 按说应该讨厌他,可是自己的脸还在红,心在怦怦地乱跳。 林医生抚摸着自己发烫的脸,手指轻轻在温热的唇上滑过,想到钟志远结实的身体,肉感的嘴唇,那张书卷气的脸在眼前飘浮,那坐在地上倔强又淘气的神情令林医生不自觉地噗哧笑了出来。 这一笑吓了自己一跳,抚着自己的脸,感觉更烫了,赶紧拿起桌上一本书,翻看起来。 或许男人和女人的思维天生是不同的,钟志远对于意外的香吻只是心头一喜,就再无牵挂地晒太阳去了,然后去考试,依旧帮着同学作弊。 次日,依旧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午饭后,林医生屁股陷在椅子里,腿想出门,心在挣扎。明明就是一个意外,何必在乎?可越这样想,越摆脱不了。那一刹那的感觉经过一夜的沉淀,莫名的有了异样的感觉,惊慌中有点点战栗,当时只是慌乱,现在感觉很美妙。可又羞于这样的感觉,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态度。 林医生站起身,又坐下。坐下又站起身,糊里糊涂的走出了医务室,自觉地朝操场走去。 在台阶上就听到一阵哄笑声,林医生放轻脚步走上台阶。阳光下,大榕树的阴影投在操场上,阴影外格外明亮,几个男生靠着双杠,在听钟志远讲笑话。 “这时走来一个美女,医生问精神病人:唉,你看到什么? “精神病人说:漂亮!太漂亮了! “医生问:说心里话,你现在想什么? “精神病人说:我想把她上衣脱了。” 几个学生失声笑起来,林医生暗骂:“流氓!” 钟志远对同学们解释道:“说明这精神病人已经有了正常人的思维。医生接着问:然后呢?” “精神病人说:然后~然后~我脱她的鞋,脱她的袜子。 “医生又问:再后来呢? “精神病人想了想说:我脱她的裤子。” 几个男生一脸猴急地望着钟志远,等着下文,脸上的笑,嘴角都要扯到耳朵了。林医生恨不得上去抽钟志远一个耳光,啐骂道:“真下流!” 钟志远故意停了停,玩味了看了眼同学才接着说:“医生问:然后呢?你想干什么? “精神病人趴在医生肩上害羞地笑着说:脱她短裤。 “医生追问道:接下来呢?” 钟志远又故意停了下来,被同学一个劲地催,这才说:“精神病人说:我抽出她短裤里的猴皮筋,我做个弹弓,我打你们家玻璃。” 钟志远是用贱兮兮的模样学说的,还做了个弹弹弓的动作,逗得同学们前仰后哈放声大笑起来,林医生也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 听到女人的笑声,同学们都回头看,见林医生绷着脸,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地向学生宿舍走去,优雅从容。 同学们都知道被林医生听到了,都看向钟志远,然后齐齐地朝着他做了个弹弹弓的动作,哄笑道:“用猴皮筋打你们家玻璃!” 第25章 双喜临门 连续三天考试,昨夜还下了一场雨夹雪,早上起来,雨停雪霁。 期末考试未结束,小道消息就满天飞。 “第一名,又是第一名!” “哪个?” “还有哪个?钟志远哇!” “这有什么奇怪?人家一直语文、历史、地理都是第一名!” “数学从来没考过第一名吧?这次也是第一名!” “啊?没搞错吧?” 有人相信有人不相信,议论声里,朱阿福黑着脸,一阵阵地揪心,好像每一句话都是一根刺扎在他心上。这个大块头的男生心眼比针还细。他就是看不惯钟志远,不为别的,他抢了自己的风头。钟志远没插班进来之前,他一直是男生中的骄傲。他真恨不得朝那些叽叽歪歪的同学大吼,吵什么吵! 同学们议论不停的时候,姚老师拿着张报纸进来,顿时教室安静下来。 姚老师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书写起来。 看姚老师写下第一行“学校一天”,钟志远就知道了,“自己”的诗发表了,心里有点小激动。 姚老师书写完,对大家说:“这是今天《中国青年报》上的一首诗,大家读后谈谈感想。” 这首汪先生的处女作是写的大学生活,钟志远略作了删减以符合中学生活。 “早读 东方白 结伴读书来 书声琅琅传天外 壮志在胸怀 听课 讲台上 人人凝神望 园丁辛勤育栋梁 新苗看茁壮 灯下 星光间 同学坐桌前 今天灯下细描绘 明朝画一卷” 同学们习惯性地以为姚老师是要布置作文题目,很认真地读,然后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来说说你们的感想,不用站起来。”姚老师等学生们议论了会,说道。 周松开口道:“准确反映了早上,白天,晚上的学校生活,语言朴素……” 如果让周松站起来说话,脑袋里的东西可能就全掉地上了,捡都捡不起来,但坐下说话,可以张嘴就来。 有了周松开头,同学们发言就踊跃起来,接连几个同学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语言朴素”“琅琅上口”“涵意丰富”诸如此类的感受。 最后,姚老师玩味地点名钟志远发表看法。 同学们都聚焦在钟志远身上,他们觉得姚老师点名是因为钟志远是班上的文科第一名,这是自然的。谁知今天有深意。 钟志远闻言站起来,用很欠扁的语气说:“这只不过是一首打油诗!” 一语惊四座,同学们根本没敢往打油诗上想。概念里打油诗是不入流的,是军阀大老粗装文化人才会有的,像张宗昌的“忽见天上一火镰,疑是玉皇要抽烟。如果玉皇不抽烟,为何又是一火镰”。 班长朱阿福马上反驳道:“你是说这首诗不好?还是你觉得你能写得比这首更好?” 钟志远转头看了眼班长,笑道:“我的确写不出更好的了。” 听钟志远这么说,姚老师的嘴角弯起一抹笑意。 钟志远接着说:“虽是打油诗,但还是一首好诗嘛。它生动地反映了学校一天的生活。”说完,钟志远坐了下来。 姚老师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对大家说:“这首诗是我们赣州一中的学生写的。” 大家一听炸锅了,“哪个年级?”,“哪个斑的?” “就是我们高三年级的。”姚老师笑意更浓了,像个期待观众喝彩的魔术师。 “哪个班的?” “一班还是二班,五班以下不可能!” 同学们热烈地议论起来。 “就是我们班的!“姚老师等不及了,同学们没有一个猜是自己班的。 我们都允许远在天边有奇才,却不喜欢身边出高人。 同学们一听是自己班的,气氛就沸腾了,“女娃子”大声喊:”肯定是钟志远哇,没有第二个!”佟生和道:“肯定是钟志远!” “朱阿福!” “钟秋虹!” 也有同学意见不同。 钟志远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听着同学们吵来吵去。 姚老师笑了下,举起手里的报纸说:“我来宣布!” 教室顿时静下来,鸦雀无声,都望着姚老师手上的报纸,等着他说话。 姚老师很满意地弯了下嘴,用得意又平静的语气说:“这首诗的作者是~钟志远!” “女娃子”拍着桌子兴奋地喊:“我讲肯定是钟志远吧!” “真是你啊!”周松一巴掌拍在钟志远的背上,大叫道,与有荣焉。 同学们都看向钟志远,钟志远享受着热烈的目光浴,连后脑勺都感觉到热辣辣的。 姚老师刚迈着八字步惬意地离去,谢老师兴冲冲地来了。 “女娃子”、佟生、肖清清正围着钟志远恭喜,谢老师咳嗽一声,大家都归了位。 谢老师笑嘻嘻地站上讲台,一点也不矜持,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大家都想知道分数了吧?” 谢老师拿着一张纸,在空中扬了扬。 同学们笑了,等谢老师宣布成绩。 “各科成绩,语文第一名,105分;数学第一名,110分;政治第一名,98分;英语第一名,96分;历史第一名95分;地理第一名98分……” 谢老师还没说完,就有同学急着问:“老师,第一名都是哪些同学?” 谢老师同情地看了看张亚男,何田田,朱春燕,以往她们之中总有各科的第一名,这次全军覆没了。 “总分第一名的成绩是602分!” 谢老师大声宣布,沉默了一会,同学们都算出来了,这是全部第一名相加的总分,难道? “真的是钟志远?门门第一名?” “谢老师,可是真的哦?” 几个同学问,“女娃子”大声道:“肯定是钟志远,怀疑个鬼啊!” 同学们都望向钟志远,各种复杂的眼神,有羡慕,有敬佩,有疑惑,有嫉妒。 谢老师不再抻着,高声宣布:“各科第一名,总分第一名,都是钟志远!” “女娃子”啪啪地拍着巴掌大喊大叫,佟生也鼓掌,掌声越来越响。 周松又是腰上一巴掌:“太厉害了!” 钟志远抚着腰,淡淡地笑,没有特别的兴奋。 谢老师很高兴,不只是钟志远考了第一,而且是门门第一,门门还是高分的第一。她接任姚老师当高三(四)班的班主任,压力之大可想而知,最现实的就是姚老师的之前和她的之后的差别。钟志远突然冒了出来,而且是那么华丽的绽放,她能不心花怒放? 第26章 故事会来电 传达室张师傅在窗户外探头探脑的,矮矮的个子,踮起脚尖,伸手指指点点的,还做着接听电话的动作。谢老师走出教室外,张师傅过去和她说话。 谢老师回到教室,对钟志远说:“钟志远,去接下电话。” 钟志远不知道是哪里打来的电话,站起身走出教室,跟着张师傅去传达室。 传达室里还有个韩师傅,钟志远朝他笑了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电话,“喂”了一声,里面响起一个年青男人的声音:“是钟志远同学吗?” “是的,你是哪里?” “我这里是上海,《故事会》编辑部,我是葛悠,葛存壮的葛,悠然见南山的悠,你寄来的《秦俑情》稿件,我看到了,……” 钟志远差点没笑出声来,这葛编辑挺逗的,初听还以为他叫“葛优”呢。 葛编辑说:“小说很新奇,我们很想连载,你是给我们独家,还是……” 这是个很不讲究商业策略的爽快人,一点不怕作者坐地起价,钟志远这样想。 “葛老师,恐怕你们给的稿费和我的想法出入太大。”钟志远给葛编辑泼了瓢冷水。 “我们每期愿花60块!”电话那头,葛编辑很硬气地回答。 这个给付按照行价,委实不低,甚至可以说很高的标准。按行价每千字10元,连载一期约5000字,大体应是50元。 一个学生,小说能上报纸已经烧高香了,还会在乎多点少点? 所以,葛悠先生根本就没把稿费当回事。 可惜,今天面对的是钟志远,是一个被前世熔炉锻造过的钢的铁。 “你们现在的发行量是多少?”钟志远问电话那头。 “超过300万!”葛悠很自豪地说。 “除了稿费,我需要额外的奖励!” “奖励?什么奖励?” 葛编辑肯定没有想到,这个学生作者会提出额外要求,非常惊讶地问道。 “发行量在300万左右,按你们给的标准付我稿费。超过300万,按增印数,每份计提2分钱作为对我的奖励!” 钟志远觉得这是合情合理的要求,理所当然地说。 葛悠却哑巴了,提这样要求的他头一次遇到,整个编辑部也没听说过。 电话一时陷入沉默。钟志远等不了,学校电话时间长了影响不好,对着话筒直截了当地说:“葛老师,如果你们满足不了我的要求,那很遗憾,我只能找《古今传奇》或者别的杂志社了。” 电话那头葛编辑急忙叫道:“别啊……”,大脑在飞速思考着,“你的提议我们从未有过,我得请示。” “行,你们先商量,《秦俑情》只是我的第一部,开胃菜而已。” 开玩笑,穿越小说的开山之作,一代宗师用仨瓜俩枣给打发了,也太对不起原作者了。 钟志远撂下电话,转身出了传达室,没跟两个师傅道谢,也没进学校,出了校门往厚德路拐角一钻不见了。张师傅和韩师傅相互望着,看愣了,这孩子没礼貌,还逃学! 两个老头正嘀咕间,见钟志远又从厚德路拐角处回来了。 钟志远去买了两包“赣州桥”香烟,3毛5一包,算是好烟,经济烟8分钱一包,“香叶”也才1毛5一包。 “张师傅,韩师傅,辛苦你们跑上跑下的,以后恐怕还要麻烦你们。”钟志远将香烟一人一包塞给张师傅和韩师傅,两个人没来得及说不,钟志远就走远了。 两个门卫老头又相互望着,心想,这孩子,真懂事! 上海,《故事会》编辑部,葛悠敲响了主编李保荐的门,“进来!”李主编应了声,见葛悠瘦高的个子轻飘飘地落在办公桌前,将拿着的一叠稿纸双手递到李主编面前,嘴角带丝苦笑说:“遇到硬茬了,这个作者我搞不定。” 李主编戴上眼镜,拿起稿纸,没读几页就将稿纸放下,用手撸了撸本就秃得不剩多少的头发,看着葛悠问:“什么情况?不是提高标准了吗?” “作者说,这是一部开宗立派的作品,要额外奖励!” “额外奖励?”李主编惊问,这是头一个向编辑部要奖励的作者。 “是的,超过300万按增印数算,一本2分钱!” 李主编讶异了,问道:“超过300万按增印数算?” 葛悠想了想,非常肯定地回答:“是的!” “咱们增印过几次?”李主编问葛悠,其实心里很清楚,还没增印过。 “咱们增印过?”葛悠怀疑地问道,淡淡地笑说,“如果不增印,那这奖励岂不是零?” “所以,我很是好奇,作者怎么会提出这么个要求来。”李主编若有所思,难道作者挖了个自己看不见的坑? 好的文章能吸引更多的读者,这是杂志的生命。 面对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的期刊杂志,还有地方期刊经费断供将自负盈亏的传言,李主编陷入沉思。前思后想,李主编又拿起了《秦俑情》的稿件,仔细地阅读了起来。 “作者说,《秦俑情》只是他的第一道开胃菜。”葛悠说,坐在一旁,静静地等待主编的决定。 片刻,李主编将稿件放下,摘下眼镜,右手在桌子上猛地敲了下,站起身,果断地对葛悠说:“既然是按超出部分的增印数算,他那么有信心,我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真要增印,那是好事,答应他!” 可是当葛悠再次打通钟志远的电话,钟志远却说还不能答应他,也没藏着掖着,说《古今传奇》、《青年文学》同样表达了十分诚恳的连载意愿,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古今传奇》、《青年文学》和《故事会》三家都感觉头痛,钟志远的《秦俑情》小说的份量自不言说,开创了一个新的流派,哪家杂志社不想抢先发行?于是,一场暗战悄悄展开,三家不约而同的派出人员,亲自去赣州争抢首发权。 第27章 拿了个三好学生奖 全校大会在操场上进行。 这时的赣州一中连个礼堂都没有。 崖壁下是主席台,管校长等校领导坐在台上,所有年级的学生都自带凳子像部队一样,按年级和班级整齐地坐在操场上。 老师们坐在前排,班主任没机会坐,在维持班级纪律。 林医生也是第一次参加期末大会,坐在教工队伍里看热闹。 学生们没有了学业压力,像被割断绳子的气球,一下子放飞起来了,操场上人声鼎沸,嘻笑打闹不亦乐乎, 台上,教务处许主任对着话筒轻咳一声,见现场还是很吵,停了两秒,再咳了一声,现场像撤了柴的开水声音渐熄。 大会照例是领导讲话,许主任将话筒递给了管校长。 台上管校长开始讲话时,台下学生又开始说起了悄悄话。 台上开大会,台下开小会,概莫如此 钟志远和“女娃子”、佟生坐在一起,朱阿福坐在钟志远身后。 “有些人运气好,复习到的都考到了。”朱阿福探身向前,嫉妒又挑衅地在钟志远耳边说。 “嗯,我就是运气好的那个。”钟志远淡淡地说,不为所动。 “honor不属于你。”朱阿福故意炫了个课外的词汇。 钟志远心里乐了,honor!华为荣耀手机满大街都是,谁不知道honor?! “you are a bee,you have a beef with me!”钟志远嘴角上扬,来了句美式俚语。 朱阿福可不就像只蜜蜂在自己耳边嗡嗡的?bee(蜜蜂)是课本词汇,beef则是课外的,朱阿福哪知道?beef本意牛肉,用在这里表示“对……不满”的意思。 钟志远暗笑:一个f就搞懵你。在我这么一个能和老外飚脏话的未来人面前卖弄英语单词,这不找虐吗? 果然,朱阿福听不懂。愣了下,朱阿福怒火中烧,“你怎么骂人呢?” 敢情他bee和“逼”不分。 “b-e-e,you are a bee!”钟志远只得耐心地再说一遍,戏道,“像只讨厌的蜜蜂在我耳边嗡嗡乱叫!” 朱阿福这下听懂了,脸有些红,嘴还不饶人,教诲道:“男人的心要像大海,女人的心才像根针!” 钟志远无语,这是我的台词啊,被他抢了! “你啊,也就大海捞针了!”钟志远语含讥诮地说。 谢老师见朱阿福与钟志远两个附耳说悄悄话,巡视过来,两个人立刻闭了嘴,朱阿福坐直身子认真地听讲样子,心里却在琢磨,说我大海捞针,什么意思? “下面颁发单项积极分子奖,念到名字的请上台领奖……” 操场上不同的角落不时站起学生,走上前去领奖,掌声也随之响起。 “……高三(四)班朱春燕……” 朱春燕开心地站起来,笑得有些羞涩,长辫子坠在腰间,丰腴的臀一晃一晃地上前领奖。钟志远用力鼓掌,示意同学们跟着自己有节奏拍掌,掌声以一种韵律霸占了整个操场,分外响亮,吸引着全校学生的目光。 “下面颁发学习积极分子奖……” “……高三(四)班张亚男、何田田……” 张亚男和何田田站起身,面面相觑,似乎听错了。对于她们来说,不拿“三好学生”,别的奖都是耻辱。这次虽说钟志远遥遥领先,但她们也是班上前三名啊。 同学们不知道她们两个的心思,热情有节奏地鼓着掌,催促她们两个快去领奖。张亚男和何田田苦着脸不情不愿地上前领奖,在一众欢天喜地的领奖人中显得格外特别。 张亚男甚至直接将印有“学习积极分子”的脸盆给了同桌祝筠,奖状也被她胡乱一卷塞进书包里。 钟志远看在眼里,心里暗叹,何必呢,今后恐怕都拿不到第一了。 “下面颁发三好学生奖……” “……高三(四)班钟志远……” 钟志远还没站起来,“女娃子”的大嗓门就哦哦哦地叫开了。掌声有节奏地响起,朱阿福虚拍着手,咕哝道:“瞎猫碰到死耗子!” 林医生早注意到高三(四)班有节奏的掌声,这下听到钟志远的名字,心头有不一样的感觉,仿佛参加大会就为这一刻而来。 钟志远站起身,微笑地朝“女娃子”伸出手掌,“女娃子”略愣了下,心领神会,伸手与钟志远击了一掌,佟生跟着也击了一掌,整得跟个上台领最佳男主角奖的电影明星。 林医生回头看到钟志远意气风发跟同学击掌的一幕,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人家都是一路谨小慎微的,他倒好,大模大样的。 再看钟志远,丰神俊秀,步伐从容,满操场师生,他独领风骚。林医生眼里有星星闪烁,下意识地轻抚了下唇。 钟志远一手拎着脸盆,一手拿着塑皮笔记本,笔记本上扣着一支钢笔。目光看到林医生,眉毛轻扬,朝她甜甜地笑了下。林医生偏过脸去,装着没看见。 颁完奖,各班返回教室,钟志远刚坐下,传达室张师傅就在门口喊起来:“钟志远,门口有人找!” 钟志远跟着去校门口,见是鲁明达。鲁明达见钟志远出来,朝他招手,黑黑的脸上露出笑容。 “你来得真是时候,再晚一会儿,我们就放假了。”钟志远说。 “我今天正好发工资,赶巧了。”鲁明达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将三十块钱递给钟志远。 “过年正要用钱的时候,你先用呗。”钟志远说,挡住鲁明达的手。 “我最怕欠人东西!”鲁明达腼腆地笑,“我已经欠得太多了。” 鲁明达没跟钟志远多啰嗦,还了钱就走了。 钟志远看着离去的鲁明达,觉得这个人怪怪的,摇摇头回教室去。 谢老师将寒假作业本发给大家,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学期就结束了。 同学们收拾东西,相互道别,各回各家。 当钟志远走过浮桥,上了水西码头时,蔡家的小子看见,大喊起来:“大学生回来了,啊呀,还拿了奖品回来!” 这个免费的宣传员总是忠实履行着自己的义务。 “给你了!”钟志远破天荒跟这小子有了互动,将获奖的钢笔扔了过去。 蔡家小子做梦也没想到馅饼会砸自己头上,钢笔到了怀里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伸手抓住,张着嘴乐呵呵地端详起来,他从不知道“三好学生”的奖品是什么样的。也没道谢,转身往家里跑去,扬着手里的钢笔大喊:“大学生的奖品!” 虽说钟志远学习成绩一直优秀,每年也都拿奖,“三好学生”奖励却少有。 饭桌上,钟宜荣看着一桌的儿女感叹道:“你看看你们,哪个获得过奖?嫑讲三好学生了!” “三好学生又当不得饭。”钟志洪低声说,快狠准地夹起一块肉。 钟春香尬笑一下,低声道:“我们那时候天天砍柴禾,哪有时间学习。” “我们那时候都没书读!去劳动,挣工分!”钟建国说得可怜,指着钟春香和钟志洪笑道,”你看看你们,一个个跟蕃薯一样。” 钟春香和钟志洪都不吱声。 “每次参加春香和志洪的家长会,你家爸爸回来像挨了批斗一样,只有志远的家长会,你家爸爸回来笑得合不拢嘴!”陈淑贞说着,呵呵地笑起来。 “好,这里还有一个希望。”钟志洪指着妹妹笑道。 “好,嫑讲我,你都不做好榜样!”钟明华气鼓鼓地说。 “这个不是榜样啊?要学好!”钟志洪指着钟志远腆着脸对妹妹说,一点不觉得难为情。 钟志远说不上话,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好岔开话题:“快点吃,吃完了做蜡果哦。” “是哦,要抓紧,才做了毛毛子。”钟宜荣说。其实他这些天花在蜡果上的时间也不多,因为他要冲洗相片。 当一家人在灯下做蜡果时,小罗子来了,一下子气氛全开了。 “挣了钱就买了新衣裳啊!” “你不也是啊,这鞋子好漂亮哦!” “诶,你这个头箍蛮好看!” 小罗子和钟春香开心得相互打趣一番。 “后天又赴圩了,我们再去卖衣裳哇?”小罗子兴奋地说。 “好哇!”钟春香还没说话,钟志洪先应道。 “再吵一架?哈哈!”钟春香说着大笑起来,小罗子也跟着笑起来。 “你们还像上次一样,哪个信哦?”钟志远淡淡地说,兜头浇了盆冷水,笑声嘎然而止。 “对哦,”小罗子想了想说,看着钟志远问,“那怎么办?” “换个地方啊,去纺织厂,那里女人多。”钟志远说。 “太远了吧。”钟春香说。 “是啊。”小罗子也觉得。 钟志远思忖一阵后说:“圩上也可以,不过要变一下,你们卖不同的衣裳,不在一起,还是仇人模式,相互揭老底。比如,你喊15一件,而你呢,等人多的时候跑去揭穿她,讲只要12一件,最后你只好12一件卖出去。” “她来捣乱的时候,我去撕她,她跑我就追……”小罗子顺着钟志远的意思说。 “她追来时,我就跑,边跑边喊‘超过12块不要买,不要上当’。”钟春香说。 “我把刘海涛喊来,一边一个帮你们守摊。”钟志洪说。 小罗子和钟春香相互看着,想着又要演一次“吵架”,兴奋地笑了起来。 第28章 卖鱼锦囊 寒假开启,钟志远睡到自然醒。 洗漱时,发现门前高台上,架着一竹篙的腊肉、香肠,还有黑乎乎的猪肝和牛肉巴,牛肉巴上沾满了辣椒碎,一粒粒的辣椒籽。 进入过年的节奏了。 一个多云的天气,江上倒映着几朵淡淡的白云。 钟志远站在浮桥上欣赏了下江上的风景,往蓉李记去。 到得蓉李记,看到街对面的张记门前冷落,而蓉李记门前却排着长长的队伍。 张老板正站在门口偷瞄蓉李记,见到钟志远,尴尬地挪开视线,心里满是懊悔,恨自己有眼无珠,把送上门来的大富贵拒之门外,还嘲笑人家是“潮头”,现在,真正的潮头是自己。他落寞地进了店,没脸见钟志远。 钟志远见张记没有了往日的人气,张老板失魂落魂的样子,心情也复杂,感觉他可怜,遇到自己这么个怪胎,有点对不起他。不过,想到那天张老板那副嘲笑的嘴脸,又觉得释然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切都是因果。 几天没见,陈蓉见到钟志远,格外高兴。 “好几天都没来了!” “我不期末考试嘛?” 陈蓉都忘了钟志远还是学生,嘿嘿地笑,从钱匣子里拿出一大叠钞票,看来是早就准备好的。 “五百多块!”陈蓉将钞票递给钟志远,在他耳边轻声地说,声音充满兴奋。 钟志远接过钞票放进怀里,对陈蓉笑了下,没有半点惊喜,推开陈蓉递过来的帐本,不耐烦地说:“说了不看,你烦不烦啊?” “好,你不看,就不看。” 陈蓉收回帐本,然后为难地看了眼钟志远,说:“李菊花昨天来我们家了。” “咋的,没效果?”钟志远诧异地问。 “不是,其他摊主见她生意好,就跟风了。” “原来如此!”钟志远闻言才放下心来。 “你看,有什么其他办法?”陈蓉歉意地笑着,问钟志远。 是啊,自己的办法是没有门槛的,服务意识跟上,谁都可以。钟志远暗忖着。 “简单,送棵葱!” “啊,送葱?” “对,免费送棵葱,你想啊,清蒸也好,红烧也好,不都要放葱?而葱又不值钱。” 钟志远这么一说,陈蓉喜笑颜开,夸道:“你鬼点子是多!” 但钟志远说完就陷入了深思,这送葱是好,但跟风更容易,那李菊花隔天还得找陈蓉,陈蓉还得麻烦自己。 思量片刻,钟志远让陈蓉给他纸笔。 陈蓉不明白钟志远要纸笔干什么,但去找来给了他。 钟志远握着笔,停在那,皱眉思考好一会,才在纸上写起来。 “我估计,送葱之后,你小姑子会很快再来找你,那时你把这个1号方案给她,如果她再次找你,你再把这个2号方案给她,如果再来找你,那你再告诉我。” 钟志远写了两张纸,分别折叠成“又”字型,上面写着1和2,交给陈蓉。 交待完,钟志远笑了。觉得自己有点诸葛亮的风范,都用起锦囊妙计来了。 陈蓉拿着两个叠纸,看着钟志远气定神闲的样子,觉得好神秘,却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李顺龙来的时候,见陈蓉往怀里揣纸条,好奇地问:“揣什么东西啊?” 钟志远佯作心虚地对陈蓉说:“快收起来,情书嫑给他看到了。”说时,还用身体故意挡着李顺龙,把李顺龙和陈蓉都逗笑了。 陈蓉把纸条揣好,对李顺龙说:“锦囊妙计,给菊花他们的。” “唉,这个~老麻烦你!”李顺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有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钟志远随意地说,转而问道,“对了,春节快到了,你们有什么计划?” 陈蓉和李顺龙对视一眼,说:“现在酱紫就蛮好了,还要什么计划?” “春节档口这么好的机会,你们要白白浪费了哦!”钟志远惋惜地说。 “什么机会?”李顺龙不解地问。 “黄金包外卖的机会啊!” “外卖?” 夫妻俩没听过“外卖”这个词。 “我们现在让小部分人吃上了黄金包,过年的时候是不是应该让更多的吃上黄金包?”钟志远启发道。 “当然好啊,但是你不是讲要控制吗?”陈蓉疑惑地问。 “线下,不,堂食我们还是要控制,但,我们可以开展预订啊!” “预订?”李顺龙声音都激动起来了。 “对,预订,先收钱再发货,只在春节前三天开始发货,这样可以保证黄金包好吃,不会败坏黄金包的名声。” 现在过年,家家户户都忙着自己做米果,煎鱼炸丸,所谓的忙年就这么来的,商家也没有预订的概念。黄金包取名的时候,钟志远就有这个想法,一则应节,二则饥饿营销,到了春节突然放开,准能刺激消费。 陈蓉兴奋地说:“你酱紫一讲,我觉得黄金包肯定大卖,平常就有人抱怨过了时间来吃不到呢。” “我们师傅一直在我耳边唠叨,一天只卖个上午太可惜了。”李顺龙笑道。 “不要为了眼门前的利益乱了初心。”钟志远提醒道。很清楚这也是夫妻二人的心声。 陈蓉嘿嘿地笑,讨好地说:“我们都听你的。” “预订的价格,你们怎么想?”钟志远问二人。 “不就按现在的卖?还要怎么订?”李顺龙疑惑地问。 “还一块钱三个啊?”钟志远嘲笑地问,看两个人确实是这么想的,就干脆说了自己的想法,“三天的价格都不一样,28那天,1块5三个,29那天2块三个,30那天3块3个。” “啊?”不光陈蓉,李顺龙也张大嘴合不拢,岂不是天价?!谁会来买? “画一张表格贴在最显眼的地方,将预订价格、送货时间和预订情况列出来,每天公告预订情况,你看会不会有人预订。”钟志远不顾两个人的惊讶,再支了招,把公告效应也用上了。 陈蓉夫妻二人想了好一会儿,领会了钟志远的意思,看着他贼兮兮地笑。 第29章 勇斗抢客仔 钟志远跟家里说几个同学组团去广州,父母虽然很意外,但没有说什么,钟家在教养孩子这事上,和八十年代绝大多父母一样,都是粗放的,只叮嘱出门在外要小心。 黎明时分,钟志远就出了门。章江上的风冷嗖嗖的,江水咕咕地流动,走在浮桥上,脚步声格外响。 汽车站在赣州城的东北角,相当于城乡结合部,少有人的区域,红泥的土路,雨天一片泥泞。 到得汽车站,旅客并不多,也没有烦人的广播声。钟志远问工作人员,对着车牌号,找到车子。此时,司机正在车顶上,码放着乘客的行李。 钟志远只背了个马桶包,不需要放车顶,站在那里看。 司机将行李用帆布盖住,又用粗绳子捆扎好,才顺着车后的脚手架下来,最后双脚着地跳到地面。司机是个中年人,胡子拉碴。 看司机上了车,钟志远也跟着上车,一股难闻的机油味扑鼻而来,过道上堵满行李,放着大大小小的蛇皮袋和尿素袋。钟志远找到自己的位置,靠窗的同座是个中年男人,农民打扮,神情麻木,已经伏在那睡着了。 汽车缓缓驶出车站,开上红旗大道,过了西河大桥,出了赣州城。钟志远从车窗看出去,看到西河浮桥,感叹绕了一个城来乘车,真是无奈。 农田,丘陵,黄土屋,车子在山间乡村公路上行驶。天边才泛起鱼肚白,车内很安静,似乎都睡了,钟志远半眯着眼想睡却睡不着,运动的车上没有十足的困意很难入睡。而且在车上睡觉的风险也挺大,这时的车椅没有高靠背,无法仰着睡,前排的扶手还是裸着的铁杆,趴在上面硌得痛,如果一个打盹前扑,不是鼻子破了流血,可能就是牙磕掉了嘴巴破了。 钟志远眯着眼睛假寐,车轮在砂石公路上滚动摩擦的声音,听着很单调,沙沙沙的,听久了,渐渐的钟志远也趴在扶手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时,天早就亮了,云开日出,说话声不绝于耳。 钟志远发现车子停在路边,有许多人在围着争吵。车内的人有趴在窗口远远看热闹的,有下车就近围观的。同座的男人依旧坐着闭着眼垂头睡着。 车子压死了一只老母鸡,村子里的人把车堵了,正在理论。 “一只鸡30块?30块可以买十只鸡了!”司机无奈地跟一个村妇争辩。 “我这是只母鸡,会下蛋的,个个都是双黄蛋,母鸡没了,公鸡不伤心?公鸡伤心,其他母鸡也伤心,母鸡伤心就不下蛋了,你讲,你讲,我损失有几多?”村妇振振有词,说相声似的,唾沫横飞,一副泼妇相,手都要指到司机鼻子上了。村妇身边几个农民壮汉握着锄头,杵着扁担,不怀好意地看着司机。 司机可怜兮兮的,一个人陷在村民的包围里。 车上的人,车里车外也只是看热闹,无人敢帮腔。 钟志远很想挺身而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转而一想,这事没法管,打嘛打不得,讲嘛讲不过,面对无赖路霸,一点办法都没有,连报警都做不到,内心很纠结。他看着睡在身边的男人,突然很羡慕起来,如果自己睡了,心就不会受煎熬。 司机最后没办法,只得给了钱,村民才让开一条路。 司机跳上驾驶座,骂了几句,开动车走了。 钟志远担心司机情绪不好,影响开车。司机倒没什么特别反应,翻山越岭的,开得稳稳的。 一路的不少人招手上车,司机见人就带,钟志远醒悟过来,长途客车是可以赚外快的,损失的三十块钱完全可以赚回来,今天只是司机倒霉而已,也不过是少赚点了。 想到这些,顿时没了道德负担。 客车驶入连平县境,正是中午时候,停在一个偏僻的路边饭店。 这时的长途客车,都有自己的定点饭店,司机把乘客拉过来,吃不吃由不得自己,不吃饿肚子,还有一个下午,就问你撑不撑得住? 餐厅里乱糟糟的,乘客一窝蜂的涌到取餐口,饭桌也没人打扫,汤汤水水,残羹剩菜,地下汤渍水污,纸团满地,还有口水浓痰,钟志远看得直恶心。 司机倒是一个人一桌,享受着他的四菜一汤。钟志远想上前蹭司机的饭,想想打消了这个念头。端着饭菜,在干净的地方站着胡乱吃完,解决了生理问题,就上车等司机。 气温渐渐地热起来,钟志远脱掉棉袄棉裤,只穿衬衫罩了件毛线背心,越向南,气温越高。 下午没再遇到麻烦事,客车终于进广州市区时,大城市的繁华扑面而来。街上轿车、公交车,雅马哈摩托车、自行车来来往往,车鸣声声。 客车停在越秀南站,但凡赣州下广州,都在这儿下车。越秀南站后来还有专门的江西候车厅,以方便赣州等地的江西人。 钟志远热得脱掉了背心,背着自己的马桶包,在一片喧嚣中,轻装出了车站。 目之所及,省港大罢工纪念馆、中华全国总工会旧址等历史建筑,座落周边,非常有历史底蕴,正是日落时分,夕阳落在建筑物上,涂了层金似的,更增加了历史的沧桑感。 一个展览馆正在举办“刑事犯罪罪证展览”,一幅宣传画颇具这个时代的特点,画上白衣民警的一只大手捉住几只青蛙般大小的犯罪分子,写着“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的标语。 钟志远真想拿出手机拍下来,这画太有年代感了。这时,一个波浪卷发,黑丝袜,高跟鞋,穿着华丽套裙,腰肢纤细,臀部饱满的女人,走在他前面,手里拎着一个坤包。钟志远的视线一下子被这个女人勾住,女人臀部摆动的曲线恰到好处,曼妙无比,她看向街心时侧面的轮廓线条优美。 女人永远是风景里最美的焦点。这女人不光有诱人的身姿,还有迷人的风韵,钟志远不怪自己年少轻狂,老不正经。 钟志远像一块铁被磁铁牢牢吸引,视线再移不开。 有缘千里来相会,钟志远默念着,如果能上同一部车,那肯定是上苍的馈赠。 前方的公交站台,一部车停靠过来,车门打开,上车的和下车的挤在一起,乱哄哄的,戴着红袖箍的老头老太太精神抖擞,拦着下车的乘客查验车票。 钟志远往前挤,见女人腰肢轻摆走过了站台,他很失望,老天不眷顾我,与美人擦肩而过了。 扒着车门正要跨进车厢,突然听到女人的尖叫声“我的包!我的包!” 钟志远扭头望去,见那个女人手指着前方,慌乱地呼叫着,前方一个男人在飞跑。他二话不说,跳下车门,分开人群,将马桶包塞到女人手里,说了声“我去追”,拔腿就追了上去。 抢客仔啊,抢客仔,你这是要跟校足球队员拼速度啊?钟志远边跑边腹黑道。 钟志远曾是会昌中学校足球队的。 “抓小偷啊!”钟志远边跑边喊,他要让喊叫声扰乱小偷心神,让他慌。 追进一条小巷,男子听得喊声越来越近,一个慌神摔在地上。他爬起来时,见追来的只有一个人,还是个少年郎,站起身,恶很狠地喝道:“滚开!” 男人是个中年人,很壮实,皮肤黝黑,目露凶光。 有了和鲁明达一起追小偷的经历,钟志远感觉自己脱胎换骨了,特别是想到鲁明达三下五除二干翻一票人站在那凶巴巴的神模样,钟志远热身沸腾。 竟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这是睢不起谁呢?钟志远大怒,1v1,谁怕谁? 有些人,年青时热血沸腾,敢打敢杀,老了却害怕了; 有些人,年青时畏畏缩缩,年老了反而热血沸腾。 钟志远不知道自己是前者还是后者,反正现在焕发了青春,上前就去抢包,与男子扭在了一起。 “现在是严打时期,抢劫、伤人,判刑坐牢,严重的枪毙!” 钟志远想起那个刑事犯罪展览,跟男子扭打着,嘴也没闲着,再次施展心神扰乱术。 “等人追上来,抓住你我就是英雄了!” 男子本就心头着急,听了钟志远的话,心头大乱,猛的发力一挣,嗞啦一声,把钟志远的衣服扯碎。钟志远并没松手,两个人像撕名牌一般,依然纠缠在一起。 “抓小偷,抓小偷!”嘈杂的叫喊声渐渐逼近,一群人追了过来。 男子一分神,手里的包被钟志远抓住,两人展开争夺。男人见人越来越近,情急之下,头猛的撞向钟志远的面门,钟志远急忙躲闪,手依然紧紧地攥着包。 男人果断放手,撒腿就跑,比兔子还快。 钟志远一躲闪的事,人跑远了。 这时,女人身后跟着几个老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见钟志远胸膛起伏,喘着粗气,衣袖耷拉着,手上拿着坤包,有些狼狈,有些帅气。 钟志远将包递给女人,女人伸手接过,见到钟志远手背上的血,惊问:“你受伤了?” 不是女人这声叫,钟志远自己都没发现,抬手看了眼,只是划破皮,满不在乎。 “你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钟志远对女人说。 女人打开包查看,现金、公章、发票,口红……都在。 “没少,真太感谢你了!”女人真诚地说。 几个老人围过来,夸钟志远见义勇为,争相谴责小偷抢盗,大骂世风日下。 女人手里拿着坤包,身上背着钟志远的马桶包,马桶包里塞着棉袄棉裤,撑得鼓鼓囊囊的都变形了,实在与她华丽的衣着极不相衬,看上去颇为滑稽。钟志远不觉笑了。 女人顺着钟志远的目光,左右看看自己,整了整衣服,抬手理了理头发,以为自己哪里失态了。 “没有,这马桶包太不适合你了。”钟志远忍住笑说,伸手将马桶包从女人肩上取下来,自己背上。 女人温婉地笑了,指着钟志远的手说:“我陪你去医院。” “不必,找个地方清洗下就行。” 钟志远云淡风轻地说。这样的伤口自己身上多了去,足球场上出点血实属正常。 “不消毒会破伤风的,你衣服也破了,”女人倒着急了,不由分说,拉着钟志远就走,说,“我家在附近,到我家去清洗下,顺便换身干净衣服。” 钟志远被女人拉着,一下子像只温驯的羔羊,跟着女人走过马路,心里美美的。 “小伙子真勇敢!” “要不是这小伙子,东西肯定追不回来。” 几个老人望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还在夸着钟志远。 第30章 我自己都骗了自己 钟志远在水龙头下冲洗好伤口出来,依旧穿着扯脱了袖子的衬衫。 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单身女人的家,屋子里有一股好闻的清香气,他深吸了口,感觉好舒畅,心想,女人家就是香,若是单身男人家那得像狗窝,臭烘烘乱糟糟的。 “你不是本地人?”女人随意地问,看到他断袖的衬衫,露出歉意的笑,“有换洗衣服吗?” “嗯,我从赣州来,刚下车。”钟志远说,走到沙发边,在他的马桶包里找,翻了下,想到自己并没有带换洗衬衫,没准备呆多久,更没想到有意外发生。 “有针线吗?我可以自己缝。”他问。 女人听到钟志远的话,笑了,“你会缝衣服啊?我都不会啦。” 钟志远心说,这不算什么,我还会缝被子呢,前世上大学时,被子都是自己缝的。 想想女人会的,男人也会,除了生孩子。那个叫戴利的英国跳水名将还边看比赛边织毛衣呢。 “我先帮你处理下伤口吧。”女人柔声说,去拿了个盒子来,边从盒子里取东西边随意地问他,“你不像打工仔,来广州做什么?” 她从钟志远的神情和身形判断钟志远绝不是一般南下的打工人,钟志远看上去斯文、俊朗,身材修长、健美,说不出的神气。 “我~我是原创音乐人吧。” 钟志远被女人问住了,斟酌着,给自己定了个位。 “你是歌手啊?”女人很感兴趣地问。 “我在行写词作曲,唱歌嘛~一般般。” 钟志远腆着脸说自己擅长词曲,因为他手机存了海量的歌曲,随时可以拿来用,而唱歌嘛,嘿,钟春香说他“公鸭嗓”难听。 词典可以作假,唱功作不得假,一开嗓就暴露了。 钟志远这次广州之行的目的就是要找一家唱片公司合作。 “好厉害啊,这么年青就是词典作家!”女人夸奖着,打开一个塑料瓶,用捏子夹出一个酒精棉球来。 钟志远听她的口气有些敷衍,他可不愿在她面前被看轻,问她:“你不信?” 女人给钟志远手背消毒,碘酒沾着伤口,钟志远痛得抽起嘴角。 “我信啊。”女人看了眼钟志远,柔声说,嘬嘴轻轻地往伤口上吹着气。 钟志远感觉一股幽兰之气,顿感心旷神怡,伤口都不痛了。 “我唱一首自己写的歌给你听,怎样?” 女人虽然说话温柔,可钟志远就觉得她敷衍自己,非得唱首歌证明下。 他对自己的嗓子不自信,但对歌曲绝对自信,那可是经过历史的考验,时间的沉淀的。 女人见钟志远稚嫩的脸上执着的神情,很觉有趣,温柔地说:“好,那我洗耳恭听啦。” “不介意把灯关了吧?那样更能营造一种音乐氛围。”钟志远说。 黑暗让人专注于音乐。 女人没有犹豫,依言将灯关掉,将窗帘也拉上了。 屋里漆黑,一时只听见两个人的呼吸。 钟志远酝酿了下,轻轻地歌唱起来。 “因为梦见你离开 我从哭泣中醒来 看夜风吹过窗台 你能否感受我的爱 等到老去那一天 你是否还在我身边 看那些誓言谎言 随往事慢慢飘散” 深情的歌声,动情的歌词,女人瞬间酥麻,浑身起鸡皮疙瘩。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这样的如泣如诉,一遍一遍,撞在人心最柔软处。 黑暗里,女人悄悄流下了眼泪,歌词带入她的情感,一幕幕让她心酸难过。 钟志远却惊讶于自己的歌喉,他发现自己有一副天赐的好嗓子,高低切换自如,行云流水,唱来轻松,毫不费力。 这难道是时空穿越时身体发生的变异? 钟志远兴奋得不能自已,苍天啊,大地啊,是哪个神仙姐姐赐给了我天籁的声音? 原来自已不是凡人,特异功能在这里呢! 兴奋中,钟志远听到唏嘘声,他将窗帘拉开,这该死的黑暗让人太沉浸了。 窗外的微光照着女人洁白、漂亮的脸庞,仿佛眼前绽放了一朵花。 “你怎么哭了?”钟志远带着激动的情绪,温言问。 美人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女人沉浸在歌声的感伤里,不自觉伏在钟志远的怀里。 钟志远讶然地张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 他感受到女人的温暖和柔软,一时不敢动弹。 女人从感伤中醒来,见自己伏在钟志远怀里,贴着他结实的胸膛,听到他有力的心跳,顿时面红耳热,背身扭过一边去。 “听的比唱的还投入,我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钟志远自嘲地说,若无其事的样子。 女人平复心情,将灯打开,向钟志远灿然一笑,钟志远觉得满室春光乍泄。 “都被你弄哭了,唱得真好!”女人温婉的声音传入钟志远耳朵里,如沐春风之感。 “还说唱得一般!”女人瞟了他一眼,眼睛里水灵灵的。 钟志远嘿嘿地傻笑,心想,我自已都被自已骗了。 女人看着他断袖的衬衫,咬了咬嘴唇,对钟志远说:“你等我下。” 钟志远不及反应,女人拎着她的坤包出门去了,留他一个人在屋里。 蓝灰色墙面,红色沙发,好大胆的配色,西洋风格;青花瓷花瓶,粉红的桃花,中国风格调。索尼20英寸彩电,还带遥控,双门万宝冰箱,这是个有品位,会享受的女人。 钟志远一个人没事,留意起这屋里的陈设,心里评价着女主人。 墙上镜框里大大小小的照片,有百日照,毕业照,有父母的合影,也有跟外国人的合照。大多是黑白照,也有彩照。一扇小木门通向阳台,阳台视野很好,能看到灯光下的老城墙。 女人回到家时,钟志远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抱着靠垫,发出轻微的鼻息声。 女人怔怔地看着小男人,微微地心动了下。多少年了,家里没来过男人,今天这是怎么了?她转身取了条毯子给钟志远盖上,进了厨房。 钟志远醒来时,身上多了条毯子,见女人端了两碗面出来,抱歉地对她笑笑,说:“坐了一天的车,突然就困了。” “正好,来吃面吧。”女人柔声说。 钟志远不客气,坐下吃面。 女人厨艺精湛,面下得刚刚好,汤味浓郁,鸡蛋煎得金黄饱满。 钟志远呼噜呼噜地大口吃着,美味之极。 “你不要这么夸张啦!”女人笑道。 “秀色可餐!”钟志远本想讨好,忽觉暧昧了,看了眼女人,埋头大吃起来。 “这么小就会逗女人开心。”女人妩媚一笑,好奇地问:“你多大了?” “我高三,马上要上大学了。” 女人听了惊讶地睁着一双大眼睛,半晌才轻呓道:“太年青了!” “是啊,我也觉得太年青了,如果是30岁就好了!”钟志远感慨地说。30岁他干什么事都不会让人怀疑,现在18岁,许多事会让人生疑。 女人白了他一眼,看在钟志远眼里,风情万种。 “你去洗一下,把衣服换上,我带你去个地方。”女人指着茶几上的大包小包说。 “好嘞!”钟志远痛快地答应着,也没问去哪里。将茶几上的包一一打开,毛衣、外套、衬衫,裤子,短裤,鞋子,皮带,袜子,全身上下,一应俱全。 钟志远内心无比感动,自己只不过帮她抢回了个包。 他也没谢谢之类的话,抱了衣服去洗漱。 不一会儿,钟志远以全新面貌出来。 女人正坐沙发上,看到他,眼睛一亮。 换上新衣的钟志远,高大、时尚,充满阳刚之气,一头湿润的浓发,又在阳刚之外增加了几分斯文的秀气,不觉有些迷醉。 钟志远从马桶包里取出两百块钱,放在茶几上,对女人说:“这些不知道够不够,不够就算你的。”说完,淘气地嘿嘿笑。 女人不满地看了他一眼,站起来将钱塞进他口袋里,不烦烦地说:“你再拿出来,我就生气了。” 钟志远略一迟疑,嗯了声,对女人甜甜一笑,问:“走吧,我们去哪?” 第31章 东方宾馆 华灯初上,钟志远随女人出了门,走出巷子,站在路灯下等出租车。 “挺有意思啊,你看,我们现在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我叫钟志远,你呢?” “黄文。”女人也觉得好笑,笑了起来。 相互通了姓名,心里感觉亲近了些,两个人在晚风里轻松地聊了起来。 好不容易来一辆出租车,两人上了车,黄文对司机说:“东方宾馆。” 钟志远立马来了兴趣,那可是八十年代国内最潮的娱乐场所,许多歌星梦开始的地方。 东方宾馆是五星级涉外宾馆,端庄贵气。此时,灯光绚丽,霓虹闪闪,人进人出,车来车往,一派繁华景象。 黄文带钟志远径直来到翠园宫。里边有个音乐茶座,方型的舞台伸进茶座间,舞台上围着一圈护栏,舞台边摆着鼓架、吉它等乐器。 一个男人见到黄文,迎了过来,热情地朝她叫了声“黄经理”。 “赵经理,这是我远房亲戚,叫钟志远,麻烦你安排他今晚上台。”黄文客气地说,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没问题!”赵经理听是亲戚,痛快地答应。眼睛打量着钟志远,感觉形象不错,就担心太年lc ,不知道歌唱得怎么样,会不会塌了台。 钟志远看在眼里,秒懂,去抄了把吉它,自顾自地弹唱起来。 前世上大学那会,也就是现在这个年代,1984年,在钟志远的印象里,全民都在跳舞、弹吉它,反正他是这样的,在学校报的吉它培训班,天天没事在寝室弹,弹得隔壁同学抗议时,就到花园里去弹,他倒不想成歌星,喜欢而已。后来毕业了,在单位还弹,是单位年会的台柱子。 这会儿,他弹着吉它,唱出一首近期热门的港星歌曲,粤语唱调,歌声婉转动听,赵经理听得入迷,歌罢从心里鼓掌叫好。 “靓仔,你选首歌,我让乐队来帮你合一下。”赵经理十分高兴,拿出一个歌单,对钟志远说。 钟志远看都不看,说:“不用,我的歌这上面不会有。”他举起手里的吉它说,“就用这个,自弹自唱,唱自己的歌。” 赵经理只好由他。黄文笑着,带钟志远先去各处逛逛。 东方宾馆底层架空,是一个颇具岭南风格的园林,宾馆还装了观光电梯,这在当下是超豪华的存在,顶上还有花园,难以想像的顶流宾馆,放在未来也不落后。 黄文带钟志远在宾馆逛了圈,只见钟志远不住的感叹、赞美,却不见到一丝的胆怯、惊讶和大惊小怪,反而是一脸的淡然。以往来的亲戚可是兴奋异常,看什么都新鲜,坐电梯兴奋得尖叫。不由得对钟志远高看了几分。 因为黄文的关系,钟志远可以任意选择出演顺序,他选了第三个出场,一则想看看现场的氛围,二则想早点休息。 黄文陪着他在休息室候场。 休息室满是演出服,有堆在座位上的,有挂在衣架上的,花花绿绿的,像个地摊,演员们化着妆,聊着天,或坐或站,烟雾弥漫。钟志远注意到抽烟的竟然多是女性,真让他大开眼界。 “你抽烟吗?”钟志远问黄文。 “偶尔也抽一根。”黄文很小心地看着钟志远说。 “嗯,美人抽烟是一种风景,但我不喜欢烟味。”钟志远说,朝黄文笑了笑。 “我一年也抽不了几支。”黄文强调说。话出口觉得自己多余说,又奇怪自己为什么说。 一个男演员,高高大大的,此时正对着墙壁挥着拳头,嘴里骂骂咧咧的。墙角下蹲着一个女演员静静地抱着双臂,闭着眼沉思。屋角一桌人在打着麻将,稀里哗啦的洗牌声,好不热闹。 钟志远看着稀奇,原来这候场间也是一个人生场。 晚上九点半,茶座演出开始,一个男歌手出场就引来一片喝彩,观众真热情。 第二个歌手上台后,黄文将钟志远托付给赵经理,自己去场下当观众。 钟志远站在幕后,听着台上的歌唱,观众的呼叫,他好奇地时不时探头窥视,见前厅人群如潮水,走廊上也加了座,盛况空前。观众激动时站起来鼓掌,有的甚至站在茶座上,比台上的演员还疯狂。 这场面让钟志远有些紧张,更多的是兴奋。 “紧张啦?”一个女演员也探头窥视着前台,问钟志远。 钟志远笑笑,说:“有点,你呢?” 女演员握住钟志远的手,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说:“都会紧张的,谁也逃不掉。” 两只手心都温热,潮润。 钟志远望着女演员的脸,似乎认识,在哪里见过,心想是不是未来的一个明星?可想不起是谁。 “你第几个出场?”钟志远问。 “第四个。” “我第三,你在我后面。” 说话音,赵经理来到钟志远身边,提醒他准备出场。 “加油!”女演员给钟志远打气。 钟志远朝她点点头,去准备上场。 前台的演员谢幕出来,钟志远深吸了口气,抱着吉它从后台走了出去。 衬衫,直筒裤,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饰品,但钟志远身材出众,胸肌饱满,膀宽腰细,给人健美清爽的感觉,仿佛一阵清流,让人耳目一新。 现场很安静,钟志远坐在高脚椅上,一只脚蹬在横木上,调了调麦的高度,见黄文坐在前排,笑盈盈地望着自己,满眼的期待和鼓励。 钟志远朝她笑了一眼,拿起话筒说:“这首歌,献给在场一位美丽的女士,我不说,她知道。同时也献给在场的每一位。” 他的声音浑厚,富有磁性。黄文听到心里一暖,一种幸福感涌上心头。现场好多人循着钟志远的目光在前排寻找那位美丽的女士。 钟志远低头轻轻地拨动琴弦,一段旋律之后,低沉动听的歌声响起: “徐徐回望 曾属于彼此的晚上 红红仍是你 赠我的心中艳阳 ……来日纵使千千阙歌 飘于远方我路上 都比不起这宵美丽 ah...因你今晚共我唱 ah..” 歌声低沉,充满浓浓的不舍情结,许多女观众流下了眼泪,男人们都噤声了。 一曲唱完,钟志远站起身来,现场沉寂。 滑铁卢?钟志远疑惑地想着,突然就山崩似的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钟志远站到舞台前沿,向观众鞠躬,而掌声却持续不断。 人群里有人大喊“再来一首”,接着全场高喊“再来一首”,黄文也站了起来,热烈地鼓着掌,满脸的兴奋之色。 钟志远不想做驻唱歌手,今晚只是来玩票,他都没让报幕的说名字。返场鞠躬后,就坚决地退场了,任赵经理如何的恳请、观众如何的鼓掌也不再登台。 赵经理如获至宝,追着钟志远,讨好地“靓仔”“靓仔”叫个不停,想签他为茶座驻唱。 “赵经理,非常感谢,但我不适合这里。”钟志远说。 心说,池子太小,非我之所。 赵经理很遗憾,见黄文进来,赶忙求助黄文:“黄经理,劝劝你亲戚,我们酒店多好啊!” 的确,对一般人来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惜钟志远不是一般人。 黄文看着钟志远,她不知道钟志远的想法,但尊重他的想法,只好沉默。 三人说话间,闯进来两个男人,来人似乎都认识赵经理,但目光都聚焦在钟志远身上。 “你们怎么都来了?”赵经理诧异地问来人。 “我们都是冲他来的!”一个男人热切地望向钟志远说。 黄文一脸疑惑地看着两个男人,她不认识这两个人。 “太平洋,中唱,你们这是来抢人啊?”赵经理看着二人,苦笑道。自己的希望更渺茫了。 听到赵经理的话,黄文才明白来人是两家唱片公司的,心里释然了。 钟志远心里得意起来,人才在任何时代都是吃香的。 “这位兄弟,我是中唱广州公司的程小旗……”自称“程小旗”的人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人扒拉开,很热情地对钟志远说:“我是太平洋影音公司的……” 两个男人争相向钟志远推荐自己,到了不顾及同行礼仪的地步,相互拉扯起来。钟志远目不暇接,只听到“程小旗”,而这个名字一下子勾住了他。这是原创音乐教父级功勋人物,培育了一大批歌坛明星。 “二位,感谢抬爱。”钟志远提高声音说,两个男人停止角力,安静下来。 “你们都是业界翘楚,说实在的,很难选择,请容我考虑一晚。”钟志远说,向二人拱手致谢。 那二人见钟志远话说到这份上,也没什么好争的了,各自向钟志远递了名片。 钟志远报了姓名,他们相互笑笑,无奈离去。争起来他们是冤家,私底下还是朋友。 “志远,你要发达了!” 走出宾馆,黄文兴奋地对钟志远说。 街上灯火通明,还能隐约听见大楼里传来的歌声。 “那我得好好记住这美好时刻。”钟志远说,特别地看向黄文。 黄文仰脸看着他,心里闪过一丝异样,脸上微微泛起酡红。 “你的东西还在我那,今晚你睡沙发吧。” 黄文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对钟志远说,没有看他,向过来的出租车招手。 车子停在他们面前,钟志远很自然地随她上了车。 第32章 一条缝 卫生间留了一条缝,透出一缕黄澄澄的灯光。这道光线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吸引着钟志远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那里。 为什么会留这么一条缝?故意为之?还是只是一个不经意间的疏忽?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让他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坐在沙发上,他无法不听里面的动静。女人尿急时沙沙的声音,像细密的雨点洒落在瓦片上,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像轻柔的鼓点,敲击在他的心弦上。 哗哗的水声,一会儿响起,一会儿停歇,他脑补着美人沐浴的香艳画面——热气腾腾的水雾中,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她白皙娇嫩的肌肤缓缓滑落,勾勒出迷人的曲线……想着想着,心旌摇荡起来。 过了很久,很久,卫生间的门缓缓被推开,发出轻微的“嘎吱”声。黄文宛如出水芙蓉般走了出来,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还滴着水,如瀑布一般垂落在双肩上。浴袍松垮地裹在身上,隐约露出那双修长白皙的美腿,令人不禁浮想联翩。 此时的黄文就像是一颗刚刚剥开的新鲜荔枝,肌肤晶莹剔透,散发着迷人的光泽。钟志远见此情景,只觉得喉咙发干,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沉重起来。 黄文察觉到了钟志远异样,温柔地看着他,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感冒啦?”说话间,湿发上的水珠顺着她那白腻的脖颈滑落下来,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性感与魅惑,让人无法抗拒。 钟志远连忙摇了摇头,脸上挤出一丝艰涩的笑容。将衣服抱在腹间,借此挡住身体某个部位的异常反应,从沙发上站起,匆忙走进卫生间,随手关上门。却发现,门拴坏了,门关不紧,只能留下一道缝。 这个发现,让他脸红起来。 意识到自己的龌蹉,钟志远暗骂卑鄙。自己就像只大灰狼,善良纯真的小白兔好心地收留了他,他还馋人家的身子。 黄文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一条白色的毛巾轻轻地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忽然听到男人尿尿的声音,那声音犹如瀑布泻潭,气势磅礴、雄浑有力。 想到自己刚刚蹲在那里小解,那声音会不会也……想到这里,不由的耳根一阵发烫,一抹羞红迅速爬上脸颊。难以名状的兴奋在全身游动。 这种久违的感觉,让她心慌。自她男人离世后,再没有过,今天,这种感觉如海浪般强烈地冲击着她。 兴奋难以扼止,她收紧双腿,贝齿紧紧咬着红唇,眼睛闭起,仿佛承受着某种极致的痛苦,而不敢发出呻吟,脸憋得通红,肌肉扭曲起来,细密的汗珠渐渐从她光洁的额头、鼻翼以及脖颈处渗了出来,呼吸急促起来。 钟志远洗过澡,身上还散发着热气腾腾的水汽,边用毛巾随意擦着湿湿漉漉的头发走出卫生间,见黄文撅着浑圆的臀部,弯腰在收拾沙发上的东西,扭头见钟志远出来,匆忙地将什么藏了起来,脸色徘红,慌乱如受惊的小鹿,钟志远看了,心加速乱跳起来。 他有种冲动,想上去从身后抱住她的纤腰,伏在她身上。 意识到这点,他狠狠地掐了下大腿,疼痛让他很快将这种流氓冲动消灭在萌芽之中。 黄文慌乱地起身与他擦身而过。在他还在回味她身体的温热和一闪而过的清香时,她给他抱来被子放在沙发上,道了声“晚安”,逃似的进了卧室,都没留给他说晚安的时间。 她藏了什么呢? 钟志远心情难以平静。 觉得与她的邂逅妙不可言。一定是命运的安排,一场属于他们二人之间奇妙无比的缘分。要不然怎会如此凑巧,就在他刚刚踏上公交车、即将要与她在茫茫人海中永远分别之际,她就被抢了呢? 黄文成熟的风韵,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对他是不可抗拒的致命诱惑。 而黄文的温柔,对他的毫不设防,又让他深深地愧疚。 他看着那道门,发现也留着一条缝。 又浮想联翩起来。 有个东西隆起,他拍拍,训道:“坤士,非请勿起!” 那家伙偏向一边又倔强地弹回来。 “嘿,小鬼,还不服气!” 第33章 七步成歌 一夜无事,黄文的卧室,门都没闩。 早上起来,黄文看见茶几上钟志远留的字条时,他已经走了。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黄文看着字条,揣摩着字里的意思,时喜时忧,一种失落感涌上心头,几番愁绪,坐在沙发上久久无声。 中唱广州公司,前台小姐姐是个圆脸甜美的小美女,听钟志远说与程小旗约好的,让他进了楼,提醒他“在202室啦”。 钟志远敲响了202的门,门里有音乐的声音,却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来开门。他再三敲门,还是没有回应,他试着推了推门,门是开着的。 只见屋子里乱七八糟的,桌上堆满了录像带,墙上贴着港台歌星的大头像、国外音乐人的头像,其中就有那张着名的列农像,鲜艳的五角星。桌上放着一台电视机,一个人正趴在那戴着耳机看mtv,面前一堆纸,手上拿支笔,时不时的记着什么。 这是在扒歌,钟志远心说,怪不得听不到敲门声。 钟志远走近,拍拍那人的肩膀。 那人正是程小旗,一惊吓,正要发火,回头见是钟志远,立刻欢喜叫道:“你来了?” 程小旗三十来岁,眉骨高,颧骨高,上嘴唇比下嘴唇高,典型的老广形象,此时一头浓密的长头发,像极文艺工作者。 程小旗站起身,把钟志远让在椅子上,给他冲了杯茶。 “你来真是太好了!”程小旗开心地说。 “小旗老师,你是我景仰的人,所以我来了!”钟志远真诚地说,面对的可是未来的教父级人物。 程小旗很意外听到“景仰”这词,面露一丝尴尬,他怀疑这个年青人是不是用错了词,自己才入道两年,还没什么值得别人景仰的成绩。 “你夸张了,我只不过一个音乐编辑,不值得景仰!”程小旗笑道。 钟志远很想说,你将来是教父,但现在说太空洞。 “我想说的是,选择一个人比选择一个公司更重要。”钟志远对程小旗说,一脸的笑意。 “你多大啊?”程小旗觉得这话很有见地,对钟志远的年纪很好奇。 “我今年要参加高考了。”钟志远说,没有直接回答。 “噢,那要加油啦!”程小旗冲钟志远挥了下拳头。 “嗯!”钟志远很自信地应了声。 “你以前有没有录过歌?” “没有。” “有没有在哪演出过?” “没有。” 几句话下来,程小旗很惊讶。钟志远昨晚的表现不像是一个初次登台的新人,感慨地说:“你天生一副好嗓子,是吃音乐饭的人!” “所以,小旗老师,我来找你要饭来了!”钟志远呵呵地笑,把程小旗也带得笑了起来。 “没问题,我们有最好的录音棚,最好的乐队,最好的音乐编辑,我们可以准备一些歌,帮你出专辑。”程小旗热情地说。 “我不唱别人的歌。”钟志远说,“我只唱自己创作的歌。”牛逼哄哄的。 “噢?你会写歌?”程小旗惊讶地问。 “昨晚唱的就是自己的歌。”钟志远得意地说。 对于剽窃后人,心里一点不虚。时空交错,人与事都乱了,将优秀文化提前弘扬,也是对人类文明进步的一大贡献。 “原来是你自己写的!”程小旗恍然大悟,怪不得找不到相关歌带,高兴地说,“你能自己写歌?这太好了!”他自己就在尝试创作歌曲,马上就要突破玄关了,对钟志远生起惺惺相惜之情。 “那更好啦,那样的专辑才叫真正的专辑!”他激动地说。 “不过,小旗老师,我的要求你们可能接受不了。”钟志远不无担心地说。 时下的唱片公司没有知识产权概念,全行业做的都是盗版,给歌手录磁带只给劳务费,顶多年底封个红包,跟艺人签约和分成那要十年后。 “你把要求说来听听啦。”程小旗好奇地说。 他遇到的都是跪求他们录磁带的,别说提要求,不要钱的大有人在,因为个人一但出了磁带就红了,会有很多走穴的机会。 “我希望和你们是合作者,利益分成。” 钟志远轻飘飘地说,程小旗却如雷贯耳。合作,分成,从一个歌手嘴里说出,他是第一次遇到,而且还是个未出道的高中生。 “没有可能的啦!”程小旗说,震惊之余,不禁笑了。 “我知道我的要求听起来很荒谬。”钟志远也不禁笑了,话锋一转,“不过,小旗老师,你说,失去我这样的天才歌手,公司会不会后悔?” 钟志远淘气地看着程小旗笑,自称天才。 “天才歌手?” 门外进来几个人,有人不屑地说。 几人中一个大背头很出众,一看便是老板级人物。 程小旗冲大背头叫了声“李总”。 “这是谁啊?”总经理李小山和几个音乐编辑刚好来找程小旗谈事,听到钟志远那句话,有些不悦地问程小旗。 程小旗忙向大家介绍。听说是昨晚被两家争抢的歌手,李小山愣了下,向钟志远伸出双手,热情地说:“欢迎,欢迎啊!” 钟志远与他双手相握,感觉到他手掌的力量,热情是从心发出的。 “不是说好了帮他录磁带的吗?”李小山问程小旗,奇怪钟志远怎么会说失去他这个天才歌手。 早上程小旗将昨晚的事跟他说了,他也很感兴趣,虽然没见过钟志远,但他相信程小旗。 “他说要合作分成。”程小旗看着李小山,有些为难地说。 有人嗤嗤地笑。 “怎么个合作分成?”李小山看着钟志远问。他很意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歌手。 “共举原创音乐大旗,我负责创作,你们负责推广。”钟志远豪情万丈地说,冲李小山眉毛一挑,笑道,“作为利益共同体,四六分成,”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李小山,说得理所应当。 “不知天高地厚!” “年少轻狂啊!” 编辑们嘲笑起来,程小旗尴尬至极,人是他招来的,现在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众人看向李小山,李小山只是戏谑地说:“原创这杆旗岂是谁都扛得起的?” 李小山不是纯粹的音乐人,骨子里是商人。 商人首先要考虑利益得失,之后才是情怀。只讲情怀的商人都是流氓。 他不怕对方胃口大,胃口大说明野心大,利益大。 钟志远微微一笑:“你说的一点没错!”然后,霸气外露地说,“舍我其谁?!” 一众编辑被震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之后暴发出一阵狂笑,像是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程小旗作为先锋人物,他自然看到了钟志远的价值,光昨晚那一首,这人就会大红大紫。但饶是这样,他也觉得钟志远狂妄了些。 李小山反倒颇感兴趣的看着钟志远,带头鼓起掌来。 音乐编辑们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都看向李小山,难道是鼓倒掌? “喜欢你的霸气!所谓天下英雄出少年!”李小山赞道。看了看钟志远极其欠扁的傲骄样子,冷笑道,“但说大话谁都会。” 钟志远心想,我身后是几百位经过时间验证的歌星,肚子里(其实是手机里)装着几百上千首歌,说难听点,我打的嗝都是哆来咪,放的屁都是嗦啦希,浑身的音乐细菌,这原创大旗当仁不让必须由我来扛! 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技术了!他想。 钟志远两手相握转起手腕,同时转到脚腕,像在做运动前的热身,一脸淘气地笑着对大家说:“古人喜欢诗会,现场命题吟诗作文,今天我们来个歌会,现场命题歌唱,古有七步成诗,我来七步成歌如何?” 命题歌唱,七步成歌? 钟志远的提议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继而有人哑然失笑,有人嗤笑不已,有人窃笑,小声议论起来,就是没人出题。 “怎么,我敢唱,你们不敢出题?”钟志远见大家不屑的样子,挑衅说。 “这样,你今年要高中毕业了,就以这个写首歌吧。”程小旗见李小山没反对,带头说了个命题。他也想知道钟志远的水平到底如何。 钟志远应声“好”,装模作样地踱起步来,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转身看向程小旗唱了起来: “栀子花开 so beautiful so white …… 栀子花开呀开 栀子花开呀开 像晶莹的浪花盛开在我的心海。” 轻轻的歌声,恬淡地描述着离别的心情,歌声一出,众人都不说话了,内心收敛起小瞧的心思。 程小旗非常激动,点评道:“简单的音乐节奏,让人在聆听时能感受到空气中轻盈地飘出栀子花带来的阵阵清香,有浓郁的校园气息!” 李小山都赞许地点头。 这时,一个编辑问道:“我是回城知青,能创作一首相关的歌吗?”语气有几分期待。 钟志远点点头,笑道:“我哥也是知青,我知道你们的故事。”又故作沉思,踱起步来,走了几步,唱了起来: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长得好看又善良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辫子粗又长 在回城之前的那个晚上 你和我来到小河旁 …… 谢谢你给我的爱 今生今世我不忘怀 谢谢你给我的温柔 伴我度过那个年代。” 旋律优美、歌词朴实,大家好像看到了那个忧伤的离别场景,一个长辫子的温柔美丽的村姑形象跃然空中。 那个编辑频频点头,举双手竖起两个拇指,赞道:“像画一样,写出了我们心里的感受,每个返城知青心里都会有一个这样的小芳!” 几个编辑听出兴趣了,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一个壮实黝黑的编辑问道:“我老家是西北的,你能创作一首相关的歌吗?” 钟志远一笑,也不走六步七步了,张口就唱: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 日头从坡上走过 照着我窑洞 晒着我的胳膊 还有我的牛跟着我 不管过去了多少岁月 祖祖辈辈留下我 留下我一望无际唱着歌 还有身边这条黄河 哦 哦哦哦哦 …… 不管是八百年还是一万年 都是我的歌 我的歌 都是我的歌 我的歌 哦 哦哦哦哦“ 歌声豪放,苍凉,极具地域特色,引来一片叫好。 程小旗评价:“时空廓大,颇有‘敕勒川、阴山下,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意境。” 钟志远看大家已经没有先前的怀疑、轻视,但终究还未到火候,差那么点爆发的力量。就索性不等命题,自己一首一首地唱了起来: “对你的思念是一天又一天 孤单的我还是没有改变 美丽的梦何时才能出现 亲爱的你好想再见你一面” “动情时刻最美 真心的给不累 太多的爱怕醉 没人疼爱 再美的人也会憔悴” “曾经在幽幽暗暗 反反复复中追问 才知道平平淡淡 从从容容才是真 再回首恍然如梦 再回首我心依旧 只有那无尽的长路伴着我” “想念你的笑 想念你的外套 想念你白色袜子 和你身上的味道” “带走一盏渔火 让他温暖我的双眼 留下一段真情 让它停泊在枫桥边 无助的我 已经疏远了那份情感 许多年以后却发觉 又回到你面前” “你是我的眼 带我阅读浩瀚的书海 因为你是我的眼 让我看见这世界 就在我眼前 就在我眼前” “他说 风雨中 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 不要怕 至少我们还有梦” “在我心中曾经有一个梦 要用歌声让你忘了所有的痛 灿烂星空谁是真的英雄 平凡的人们给我最多感动” “我要飞得更高 飞得更高 狂风一样舞蹈 挣脱怀抱” “想飞上天 和太阳肩并肩 世界等着我去改变 想做的梦 从不怕别人看见,在这里我都能实现” …… 钟志远一息不停,用串烧的方式,来了个歌曲接龙,一首接一首,唱了四、五十首,像一口泉眼,汩汩地不断渗出清冽的泉水。所唱歌曲风格各异,歌词有的朴实直白,有的充满诗意,可都情真意切,直击灵魂。 众人哑口无言,目瞪口呆,此时的心情只能用“震撼”两个字来形容。 “鬼才!鬼才!”程小旗不可思议地看着钟志远喃喃自语,又感觉钟志远唱的歌里怎么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当然想不到,那盏渔火本该是他的,被钟志远占了先。 “好,想飞上天,与太阳肩并肩,霸气!” 李小山一声喝彩,带头鼓起了掌来,伸手与钟志远热情相握:“这原创大旗,舍你其谁?!” 众编辑再没有怀疑、小觑之心,由衷地鼓起掌来,程小旗一脸开心。 李小山请钟志远移步到会议室,大家坐下来详谈合作事宜。 而说来说去,还是利益分配问题。 在利益面前,你谁都不是,唯有实力说话。 “你们用我下的蛋挣大钱,却只喂给我几粒米,合适吗?”钟志远笑问。 语言太形象,把唱片公司不合理的做法一览无遗的暴露出来了。 编辑们有的笑了,李小山也难看的笑了下,说:“这是行业惯例啦。” “惯例是用来破旧立新的吧?”钟志远说,“要出一首好歌有多难,在座的比谁都清楚吧?” 编辑们都是扒带高手,自然知道创作有多辛苦,程小旗更是感同身受,但站在公司立场,他不好表态。 李小山面临两难的境地,留住钟志远,分成的办法是个坎,放弃钟志远,等于成全了竞争对手。 “你给我们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李小山感慨地说。 “其实,我只是提前给你们打开了一扇窗。”钟志远说。 他将签约歌手、版权、分成等一系列有利于市场化运作的概念说给大家听。这一套在十年后才启动的操作,听得众人无比惊讶,隐隐的又无比兴奋。 “我知道,要你们现在接受我的要求太难了。我是这样想的,马上春节了,我创作一首歌,把它录成磁带,如果春节期间卖不到一百万盒,我白送你们。如果达到了,按我的要求来。分成比例,到时再说。” 钟志远平静地说,众人却不淡定了,这是多大的好事啊?刚才钟志远表现出来的创作能力,所唱的歌随便一首都会大卖。 这是多么大方,又是多么自信! 李小山如释重负,钟志远等于给了他一个台阶,可上可下。 钟志远还将一个“神秘歌手”营销方案交给李小山。 这是他在知道自己有一副天赐的好嗓子时,突发灵魂想到的,方法很简单,创意很高远。 神秘是最成功的营销大师。 第34章 我叫刘阿宝 刘志扬很郁闷,刚参加完区里的会议,灰头土脸地往回走。 “刘校长!” 湖边公社的张书记亲热地与他勾肩搭背,刘志扬掰开他的手,白了他一眼,不搭理他。 刘校长!不就嘲讽我光会嘴皮子,没有真本事吗? 刘志扬是个有抱负的人,去年国家提出干部队伍“四化”,年轻化、知识化他占了两条,从水西小学校长提拔为公社书记,可板凳还没坐热,火就烧屁股了。 水西服装厂这个烂摊子虽是前任留下的,但责无旁贷,得自己来解决。 会上湖边公社无限风光,人家的集体经济红红火火,开一家成一家,相比,水西公社就是反面教材,水西服装厂不到两年就举步维艰,眼看要关门了。 区长武军会上点名时,书记们嘲笑的脸在刘志扬的眼前晃,耳朵里充斥着他们嘲笑的话和不善的笑声。特别是这个张书记,农民出身,天然与他为敌。 三个月解决问题,刘志扬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找能人找不到,承包公告贴出去月余也没个结果,连服装公司都不要,白送人家还嫌弃——要养人,舍不得出工资。 望着嘻嘻哈哈离去的张书记,刘志扬落寞无助地在人群里独行,苦思冥想着,周边的动静影响不到他。 “舅舅!舅舅!”小罗子一声比一声大,舅舅还是没听到,陷在沉思里。 小罗子索性上前推了推舅舅,刘志扬才从沉思中醒来,发现已经到公社了。 “刚在办公室没找到你,你开会去了?今日我爸的生日,我妈喊你去吃饭。”小罗子说。 “你爸生日啊?”刘志扬反应过来后,猛拍额头,忘了这事了,让外甥女先回去,自己到办公室,从桌子底下拿出瓶白酒,用报纸包了,夹在腑下去妹妹家。 小罗子家在罗家村,经过癞痢头的饭店,看到饭店人比以前多,刘志扬好奇地看了眼,也没在意,赶着去妹妹家。 罗家已经做好了席,见刘志扬来了,妹夫罗松山招呼道:“快来,舅舅上座。” 这是赣州的规矩,刘志扬也不推让,在上座坐了。 “家俊没回来啊?”小罗子母亲刘桂华问他哥哥。 “这个火板子回来就跑同学家玩去了,有儿子跟没儿子一样。”刘志扬无奈地笑笑。 “火板子”是赣州骂小孩的话,是死了没棺材,两块板子夹了烧掉的意思。这话要看说话的语气,跟“打靶鬼”一样,常带亲昵意味。 “舅妈呢?还没回来?”小罗子的姐姐罗玉芳问。 “过年前回来吧,她妈的病要有一段时间。”刘志扬说。 “来,动筷子吧!”刘桂华招呼道,满脸兴奋地对哥说,“是小英出的钱,给她爸过生日。” “小英孝顺啊!”刘志扬夸道。 “是我妹子她们赚钱了!”罗玉芳看了看妹妹,揭秘道。 “是啊?你们那个~厂工资都发不出了,哪来钱给你爸过生日?”刘志扬差点把“破”字说出来了。 罗家人竟然笑了,一时把刘志扬弄蒙了。 刘桂华和罗玉芳母女将小罗子讲给她们听的搞笑卖衣服的事说给刘志扬听,一时笑声盈屋。 “你们怎么想得出的哦?!”刘志扬抑住笑,好奇地问。 “我哪想得出,是钟志远,”小罗子说,见舅舅疑惑的眼神,解释道,“大码头钟家在赣州一中读书的儿子。” 刘志扬不认识钟志远,闻言自言自语道:“有意思。” “舅舅,这块肉给你。”小罗子夹了块肥肉给刘志扬。 八十年代人们喜欢吃肥肉,买肉都喜欢买一刀下的五花肉,排骨反倒不值钱。 刘志扬咬了口,满嘴的油,感叹道:“吃到外甥女孝敬的肉了!” 举起酒杯,与罗松山干杯。 说是生日宴,没有特别的仪式,就大家聚一起吃顿饭。 这年代蛋糕还只在大城市的高级宾馆和少数西餐厅有,生日歌也还没有传开。 刘志扬从妹妹家吃饭回来,天已经黑了。经过春芳饭馆时,灯火通明。他站在门口往里瞅了眼,见饭馆变了个样,桌子板凳干干净净,地面清洁,店里坐满了客人,高谈阔论,划拳的吆喝声在外面都听得清清楚楚。 瘌痢头从厨房端菜出来,给客人上完菜,见门口站着刘书记,立马笑脸迎出来。 刘志扬见瘌痢头戴了顶帽子,人模人样的,喊了声:“瘌痢头!” 瘌痢头嘻笑的脸顿时严肃起来:“刘书记,我叫刘阿宝!” “瘌痢头,你~”刘志扬刚说,瘌痢头就将他打住了,“刘书记,我叫刘阿宝!” 刘志扬怔了下,讪讪地叫了声“刘阿宝”,好奇地问:“你这个店,生意怎么一下子好起来了哦?” “刘书记,你不晓得,要不是大码头钟家的儿子教我,我这个店都要关掉了!”刘阿宝说,得意地笑着,声音充满感激。 “噢?” 这是刘志扬今天第二次听到有人提钟志远。 他楞了会,点点头,转身离去,自言自语道:“有意思。” 瘌痢头冲着刘志扬的背影,大声喊:“我叫刘阿宝!” 身后,饭店里传来食客们的嘻笑吵闹声。 第35章 钟爱国的信 这天早上,市长林鹏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封信。 “我本来想拆开的,但人家写的‘市长亲启’。”秘书小张笑呵呵地说。 林鹏将信拿起来,挺厚的,不知道是谁寄的,只写了“内详”,看了看邮戳,本地的,心想可能又是上访信。 他用手小心撕开,取出信来,打开看,映入眼帘的是文章题目《经济改革之遐想》,署名“钟爱国”。林鹏很意外,好奇地看了起来。这一看不得了,内心震惊不已。 作者说要丰富马列主义理论,指出市场经济是个载体,不是资本主义的专属。这个论调不啻于惊涛骇浪,震得林鹏脑袋嗡嗡响。 不怪林鹏如此震惊,国家要到10月才会明确“有计划的商品经济”,至于“市场经济”的说法那要到1992年了。 林鹏陷入深思,这个论调避开了姓资姓社的争论,感觉作者有超凡的胆识和见地。 钟爱国,这是个什么人? “林市长,还有十分钟就要开会了。”秘书小张见林市长处于忘我状态,轻声提醒道。 林鹏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张秘书,小张看市长迷糊的样子,指了指自己的手表,再重复了一遍:“林市长,还有十分钟开会。” “噢!”林鹏好像才想起来,很快将信放回信封,放进公文包里。 小张过来端起茶杯,跟在林鹏身后,一起去会议室。 晚上,林鹏回到市委大院的家里,这是两层楼的独栋。 林鹏这一天都被那封信搅扰,回到家也没有摆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拿出信再次细读。他已经看了不下三遍。 地方要走在政策和舆论的前面,成为经济改革的先锋。要解放思想,胆子再大点。作者的话一句句的鞭策着林鹏,他与作者生起知遇之感。 林鹏崇拜范仲淹,行事上也颇有几分文正公的风范,以大胆创新、勇于改革闻名。 妻子方秀英正在厨房里做饭,听到门响后,好一会儿没见动静,抬头朝着楼上喊:“子静,子怡,是不是你爸回来了?” 方秀英是赣州文工团的导演,以前是一名出色的舞蹈演员,身材、相貌上乘,人到中年,依旧风采不减当年。 林子静、林子怡是一对双包胎,姐姐林子静在赣州一中做校医,正是钟志远口中的“林医生”,妹妹林子怡是《赣南日报》的记者。姐妹二人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格上一个静一个动,妹妹是活泼好动的那个。 林子怡蹦跳着跑到楼梯口,见父亲正在沙发上看文件,欢叫一声“爸爸回来了”,噔噔噔地下了楼,林子静也跟着一起下了楼。 两姐妹一左一右,抱住父亲。林鹏在家时间少,回家也很晚,不像今天有闲在沙发上看文件。 “这么大个人还像个孩子!”林鹏宠溺地左右看了看两个女儿,这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两个女儿既漂亮又懂事,是他的宝贝和骄傲。有时候想到女儿有一天要被一个男人娶走,心就疼。 “爸,什么文件这么重要啊?”林子怡问父亲。 “不是文件,是信!”林子静纠正道,看见署名是“钟爱国”,“噫”了声,没说话,心里嘀咕,又是个姓钟的?让她想到了钟志远。 “还真是信呢!”林子怡凑近看清是信,悄声问父亲,“爸,不是情书吧?”调皮地呵呵笑。 林鹏笑着打了她一下,将信给她:“作为记者,你也看看。” “《经济改革之遐想》,这和我的工作没什么关系啊?”林子怡疑惑地问道。 “怎么没关系?你不了解形势和发展,怎么准确把握原则,怎么能发现和报道新闻?”林鹏谆谆教诲地对女儿说。 林子怡想了下,点头赞同,看了起来。 “爸,这人是不是太大胆了?是遐想还是瞎想啊?” 林子怡看了个开头,抬头顽皮地问父亲。 “这篇文章,不是瞎想就是远见。虽说观点大胆,但通篇逻辑严谨,你看他说市场经济是载体,就如工业革命虽是西方发起的,蒸汽机、发电机是全人类的,不姓资不姓社一个道理。这个观点提得太好了,避开了姓资姓社的问题。他把经济改革的大致进程说得非常清楚,提出了各阶段相关的改革措施,注意事项。你看,他说现在是理论、政策滞后,实践先行的阶段,指出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就是一个例证,1978年安徽小岗村就悄悄实践了,去年国家才正式发文,所以,城市经济改革要学习小岗村,敢于打破公与私的界线,只要有利于经济发展,任何形式都应该鼓励……” 林鹏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他对这篇文章实在是崇拜有加。 林子怡听了父亲的话,收起玩笑心思,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林子静见没自己的事,起身去厨房,给母亲打下手。 这些天,一个人的时候,她时不时会想起钟志远,想到自己的初吻,那家伙说的笑话,领奖时他那副德性。有时想着想着就笑了。这个钟爱国又让她想起了钟志远,她要找些事做。 第36章 鲁干事,你对象来了 “鲁干事,你对象来了。” 鲁明达挂断门卫打给他的电话,从保卫科办公室出来。 保卫科在二楼,他快步走下楼梯,往厂门口奔去。 坐在传达室里的李翠莲远远的见鲁明达快步走来,板正的身形,军人气质的走姿,直觉得帅,一股愁绪涌上心头,双手揪住扎着红绳的辫子,眼睛一红,差点掉下眼泪。 “翠莲!” “明达!” 两个人只叫唤了声,相望无语,当着人前都有话不好说。 “我们出去走走吧?”李翠莲低声说,先走在前头。 鲁明达跟看门师傅说了声,快步跟上。 “你怎么才来?!我一直找你找不到,又不敢去你家。”鲁明达焦急地说。 “我,我被家里看起来了,不让出门。”李翠莲忧伤地说,朝鲁明达凄然一笑。 “他们没打你吧?”鲁明达去扯李翠莲的袖口。 “没有,他们毕竟是我父母兄弟,只是不让我出门,放心。”李翠莲浅笑了下。 “翠莲,你受苦了!”鲁明达愣在那里,眼睛里无尽的痛苦。 “就是看不到你……”李翠莲深情地望着鲁明达,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翻滚。 赣南纺织厂后面是一片树林,深冬时节满地枯草,天气阴沉沉的,掉尽叶子的树枝桠杈在天空中划着杂乱无章的画。 李翠莲靠在鲁明达的怀里,两个人坐在干?堆上,无声地倚靠在一起,感觉彼此的温暖。 鲁明达与李翠莲的相识很偶然很戏剧。 一个夜里,李翠莲从火柴厂下班回家,转角碰到一伙流氓调戏,她挣扎无望之际,鲁明达踩着七彩云霞出场,英雄救美,三下五除二,将一伙流氓通通打趴,护送李翠莲回家。从此,他们相爱了。但是,却遭到女方家的极力反对和阻拦。 李翠莲的母亲谢来娣是火柴厂的会计,父亲李来福是火柴厂食堂的师傅,家里还有一个在火柴厂上班的哥哥,一个读书的弟弟,家境还算不错。李翠莲的母亲是个强势的人,也是个势利的人,当她了解到鲁明达家的情况后,暴跳如雷,放出狠话,死也不会让女儿嫁过去。背地里托媒人物色亲家,她要找一个有儿有女的人家,将女儿嫁过去,把人家的女儿娶过来。算盘打得真好,嫁妆聘礼全免了。 鲁明达的母亲王筱萍有眼疾,相当于盲人,患有甲状腺,常年药不断。父亲鲁大春前年工伤致残,双腿截肢,无法下地。鲁家与李家比确实寒酸。 鲁明达也是被家庭拖累,若不是父亲伤残,他留在部队的话早已提干,如今只落得一个保卫科干事。他一度沉沦,是李翠莲的出现给了他新的希望,爱情让他焕发起来。现在,爱情又让他心碎。 李翠莲是个好姑娘,她从没有嫌弃过鲁家,她有空就来鲁家干活。 鲁明达眼前闪现出李翠莲压煤球时弓着的身子,抬头与他相视时甜蜜的微笑;她在灶台烧火,脸被烟熏黑时抬头朝他笑的模样;夏天两个人争吃一支棒冰的欢乐…… 他摸着怀中人的头发,感觉不真实,偷偷地看了眼怀中人,抱得更紧了。 一种要失去的恐惧萦绕在他心头,世界已经不存在,他的心里只有她。 一只落单的麻雀在不远处觅食,时不时停下来聆听动静,又再低头在桔草中翻找。 李翠莲在鲁明达怀里悄然地流着眼泪,相见太难,相爱太苦,今日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这一刻欢愉之后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一头是亲情,一头是爱情,两头都无法割舍,内心迷茫,悲从中来。 “明达,你能亲我下吗?” 李翠莲勇敢地仰起头,梦呓般轻声说。她觉得自己的脸着了火似的烫,心在怦怦地狂跳。 鲁明达听到这温柔的声音,热血升腾,他颤抖着手捧住李翠莲,嘴唇哆嗦着笨拙地吻过去。李翠莲撅着嘴迎着鲁明达,两张嘴唇在寒风中吻合,冰冷随之融化,一股温热在两个人身体里传导,他们拥抱在一起,吸吮着彼此的柔情蜜意。 一片片枯叶落在他们身上,又飘到地上,觅食的麻雀停下来,好奇地看着他们,许久,麻雀展翅飞向天空。一个声音打破了树林的沉静,“在那,在那!” 一个女人大声尖叫着,跑了过来。 谢来娣带着两个儿子找了过来,他们在鲁家没找到人,就找到了单位。 这声尖叫将这对鸳鸯从甜蜜中惊醒,李翠莲满脸惊慌,站着不动。鲁明达将李翠莲护在身后,塔似的站着。 “跟我回去!”谢来娣不由分说,绕过鲁明达去拉女儿,看都没看鲁明达一眼。 鲁明达不敢动粗,只侧身阻拦。 “臭流氓!”李翠莲的大哥上来给鲁明达一巴掌,刚才一幕他们都看到了。 鲁明达将身侧开,躲过了这一巴掌。 李翠莲焦急地喊道:“哥,别打他,是我主动的!” “你们两个过来,把她带回去!快啊,等什么?!” 谢来娣冲两个儿子大声命令。 李翠莲被兄弟带走,一步一回头,眼神里满是哀伤和依恋。 鲁明达空有一身本事,却无用武之地,眼睁睁地看着李翠莲离去。 谢来娣断后,看着鲁明达,鄙夷地啐了一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第37章 礼物 钟志远录完歌,来广州已经五天了。 这些天,他都住在中唱帮他订的邮电招待所里。虽然躺在床上时会想到她沙沙的“雨声”,她半露的美腿,和她撅起的滚圆的臀。“雨声”让他联想无边,不经意的会笑起来,美腿和臀则一直在他脑海里晃,扰乱着他。但是,他还是忍住了,没去见黄文。 男人要对自己狠一点,约束住自己。怎么能对贵人有非份之想呢? 他认定黄文是他的贵人,不然,他怎么去了东方宾馆?怎么能让两家唱片公司来抢他? 他不想做大灰狼,回赣州前也没去与黄文打招呼。他不敢肯定自己见到她会不会失去控制而放纵自己。她的凹凸身姿,她的温柔语气,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女人味太足。他怕敌不住她的魅力,和贵人间生起瓜葛来,如果贵人没那意思,就不美了。 他只好逃。虽然,他感觉贵人有那意思,不然怎么在他面前脸红,羞答答的?那晚她藏是什么呢?他还惦记着呢。 钟志远不告而别,置办了许多东西,上了回赣州的客车。 一路无话,在西河大桥请司机将自己放了下来。好在这年代司机停车还比较自由,让他不要坐到终点站,少走了许多路。 桥头江边,道路旁一棵大榕树,像是迎宾,欢迎进入水西街的客人。树下一座迷你土地庙,趴在地上才能看到土地爷的真容。地上满是香灰烛油,烧剩下的竹签灰烬。 每次看见土地庙,钟志远都会开心一笑,土地爷太有趣。 土地爷曾是诸神中的大神,享受庙堂香火,不知怎么就像失意的官员,沦为底层小神。位卑却最受人敬重,大到庙堂,小到路边,哪里没有他的香火?人落魄的时候想想土地爷,也就释然了。 正是晚炊时候,天已暗下来,远远的看到水西街人家的房顶冒着袅袅炊烟。走近水西街,空气里都是呛人的辣椒味,还有到生炉子的柴禾、煤烟味,不时看到邻里间大人们端着饭碗在门口边吃边聊天,老人追在小孩屁股后头喂饭。 钟志远感觉到浓浓的烟火味和年代感。 走过公社这滩平地,古榕树底下暗幽幽的,几只归巢的鸟儿在树上盘旋,触动了钟志远的心,加快脚步往家赶。 经过春芳饭馆时,看到里面灯火通明,宾客满座,钟志远笑了,暗道:“不错。” 钟志远走过大卵头家,见里面正吃饭,而邻居家门关着,听到里面炒菜和说话的声音,自己家则敞着门,门里照出一片黄色的灯光。 钟志远走进门时,妹妹钟明华看到,惊喜地喊:“啊呀,哥,都认不得你了,好洋气!” 钟志远穿着黄文买的衣服,将自己的旧衣服连同马桶包全扔了,焕然一新,拎了一只旅行袋,还有大包小包的东西。 “嗬,像个少爷哦!”钟志洪含着几分羡慕讥讽道。 钟春香打量着弟弟,夸道:“志远,好神气!” 陈淑贞正在往桌上摆碗筷,见钟志远,眉开眼笑,夸道:“我们家志远,一表人才哦!”开心地用上了四字成语。 钟宜荣正在往盘子里盛最后一个菜,慈爱地看了眼,笑而不言。 钟志远将东西放下,打开旅行袋。 “有什么好东西哦?”钟明华看见他往外拿东西,高兴得一步抢到跟前,扒开袋子翻。 钟志远忙制止:“不要抢,一个个来!”拿出几袋糖果糕点,“这个,大家吃的,”又拿出一套衣服,递给妹妹,“这个给你的。” 钟明华正抱着糖果糕点乐开怀,听说有自己的新衣服,扔下糖果,接过衣服来,迫不及待地拆了包装,比划起来,问母亲:“妈,可好看?” 钟春香、钟志洪满眼热切,也拿到了礼物,钟志远给姐姐买了条围巾,给弟弟买了双鞋,姐弟俩高高兴兴的,一个试戴起来,一个试穿起来。 陈淑贞乐呵呵地着着儿女忙乱着,不妨儿子给她戴上一顶呢帽子,陈淑贞儿女生得多,落下偏头疼的病,吹不得风。 “宜荣,你看志远给我买的帽子,这下出门不怕风了,嘿嘿……”陈淑贞开心地跟老伴说。 “你戴起来哇。”钟宜荣对老伴说。刚炒完菜,正在擦手。见儿子递过来一件衣服,接过来一看,吓一跳:“哎哚,皮大衣啊?!”他一辈子没穿过这么高级的衣服。 钟志远给父亲穿上,很合身。 “快来看,爸爸穿皮大衣了!”钟明华喊道。 钟春香、钟志洪姐弟都看过来,老头胖归胖,很有气派。 “像国民党军官!”钟春香玩笑道。 “这下老娘就土了哦!”钟志洪嘲笑起母亲来。 陈淑贞嘿嘿地乐,说:“你爸爸打扮起来漂亮哦!”一点没有危机感。 “这条围巾给小罗子,拜年的时候。”钟志远将另一条围巾递给姐姐。 “志远,这个做的好,小罗子帮了我们的忙,是要记得人家。”陈淑贞夸奖道。她是一个知恩图报,讲究礼数的人。 钟志洪从包里拿出一块石英表往自己手上戴。钟志远看见一把夺下来,“这是给哥的。” 钟建国正好回来,问:“什么东西哦?”一看是块漂亮的手表,高兴地戴手上,抬起手腕转了转,很识货地说:“好贵哦!” 一家人因为礼物高兴了好一会儿,钟志远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是他要的家的温暖。 收拾好礼物,一家人坐下来吃饭。 钟家的伙食一天天的改善了。饭桌上有鱼有肉,荤素搭配。钟志洪再也不用跟妹妹抢菜吃了,钟志远感觉家人都斯文起来了,真是“仓廪实而知礼节”,古人的话就是有道理。 钟志远问起赴圩时衣服卖得怎么样,钟春香和钟志洪二人都欢笑起来。 “比上次还好玩,一下子她到我们这块来闹,一下子我们又到她那块去闹,看热闹的都喊起来,‘她又来了’,‘她又来了’。”钟志洪说起来笑个不停。 “比上次挣得多哦!”陈淑贞开心地说,“你爸爸身上钱多了,晚上睡觉打呼都更响了。” “你乱讲。”钟宜荣笑道,有些难为情。 “钟春香,你也挣了钱,没见你买礼物。”钟志洪突然不怀好意地说。 “哈哈,好,我明日买个猪脚包回来炖汤。”钟春香打着哈哈,也不忘把弟弟拉下水,“钟志洪,你不也挣了钱啊?你买什么哦?” 钟志洪装耳聋,吃自己的饭,叭唧有声。 “这个钟志洪,装聋卖哑,嘿。”钟建国嘲笑道。 “我懒得讲你!”钟志洪抬头看了眼大哥,不满地说。 “哎,要有台电视机就好了!”钟明华自言自语地说,解了钟建国、钟志洪的龃龉,却引火烧身。就听钟志洪说:“你一门心思看电视,还学什么习哦?”他自己一屁股屎,不忘教训妹妹。 钟明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钟志远放下筷子,亲热地摸了摸妹妹的头说:“不就一个电视?肯定有!” “真的?好!”钟明华开心地夹了一筷子菜,大口的扒起饭来,她心里二哥说有就一定有。 第38章 吃林医生的早餐 爸妈和妹妹都上班了,林子静的寒假孤独又自由。 天气有些冷,好在阳光出来了。有阳光的日子心情总是好的。 林子静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看看时间已过八点,出门往蓉李记去。早听说了黄金包,今日想去尝尝。 林子静穿了件绛红的大衣,裹着围巾,戴着一顶帽子,走在蓝灰黑的人群里,像一道行走的风景,立时引来无数的目光。 沿着大公路走过去,到了三道口,看到中山路这边有人排队,近前一看,正是蓉李记,一块牌子上画着流口水的漫画小包子。林子静被漫画逗笑了,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太可爱了。 可爱的东西都招女人喜欢。 一台录放机放在大门口,在反复播放“春节要吃黄金包,吃了黄金包黄金滚滚来”,广告词挺俗气,却很抓人,让人过耳不忘。 录放机大家用来听歌,这家店用来做生意,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觉得很有意思。 门前还排着长长的队伍,听说到了九点半就不卖了。她感觉这家店处处透着新奇。 当她看到柜台边竖着一块牌子时,更觉得新奇了。预订黄金包,只在春节前三天送货,越靠近除夕,价格越高,从1块5三个到2块三个,再到3块3个,牌子上公示的可预订数量几乎要满了,而离春节还有半个月呢。 黄金包真那么好吃?还是黄金包这个名字取得好,应了过年的彩口?林子静想着,非常期待吃上一口黄金包。 “你不是经常去对脸的张记吃包子吗?” “这么热闹怎么能少了我哦?不是讲‘春节要吃黄金包’啊?我也想发财呀,呵呵……” 相熟的人排着队,聊着天,说说笑笑,打发等待的无聊。 林子静排在队尾,一会儿就夹在中间了。她平时不喜欢排队,今天破天荒耐着性子。 当热气腾腾、香喷喷、金灿灿的黄金包呈现在她面前时,林子静琼鼻微耸,未吃先咽了口唾沫。她按柜台上的提醒,轻轻咬,慢慢吸,一口一口地,口齿生香。 钟志远见到林子静的时候,正是她吃得一嘴油香的时候。他见陈蓉在柜台上忙得不可开交,相视一笑,没去打扰,往里想去厨房,结果就意外见到了林子静。 “林医生?”钟志远一屁股坐在林子静对面,笑嘻嘻地叫了声。 “钟志远?这么巧?”林子静抬起头,见是钟志远,冷冷地说。眼里敏锐地地捕捉到了钟志远穿着上的变化,几天不见这家伙洋气起来了。 “有缘~有缘总会相见的。”钟志远硬生生把“有缘千里来相会”掰了过来,不客气地伸手拿起一个黄金包吃了起来,吃得快,不小心肉汁溅了些出来,从嘴上挂下来。 林子静哈哈一笑,啐道:“又没人请你吃,活该!” 钟志远掏出手帕来擦干净,理直气壮地说:“你一个上班赚钱的人,我一个学生,不是你请还要我请啊?” 林子静被他说得无语,气结当场,好半天说:“没见你这样的学生,专门沾人家的便宜。” “这哪叫占便宜?哦,专门啊~”钟志远说着,思绪拉远了,想到了他们的那个吻,恍然大悟般拖长了语调。 林子静本无心说了那句话,听他这么一拖腔调,自然想起了他们的初吻,脸泛起了红晕。 女人羞涩时最美。黄金包不香了。钟志远看着林子静,好一会,拿起黄金包,对黄金包说:“你真好看!” “神经病!”林子静瞪了他一眼,轻声骂道。她知道他说的你是谁。 “那我讲个神经病的笑话给你听!”钟志远不问林子静同不同意就说了起来。 “精神病院有领导来视察,院长召集所有病人,对他们说:‘我咳嗽,大家鼓掌;我跺脚,大家停止鼓掌。最重要一点,不许笑,谁笑,谁就没饭吃。’院长问记住了吗?病人们都说记住了。一会儿领导来了,院长咳嗽了一声,病人们都鼓起了掌,气氛非常热烈,院长再一跺脚,病人们都停止了鼓掌。领导很满意,朝大家笑,以示亲切。这时,一个病人走上前去,给了领导一个耳光,骂道:‘你笑了,今天不给你饭吃!’” 林子静没忍住,笑出声来,钟志远手掌在她眼前左右晃了两下,做了个打耳光的动作,笑道:“你也笑了,今天不给你饭吃!” “你也笑了,今天也不给你饭吃!”林子静笑着,将黄金包端开。一会儿又端了过来,站起身对钟志远说:“全给你吧,算我请客。” 她嫣然一笑,转身走了。她觉得再不走不合适,这家伙跟他呆久了会迷失自己。 钟志远望着林医生一袭红衣摇曳的背影,感觉欣赏不够,真是风姿绰约! “你还没看够啊?”陈蓉过来,站在他身边看着林子静的背影,很三八地问,“你对象啊?” “什么对象?”钟志远白了陈蓉一眼,“她是我们校医呢。” “看你们两个人的样子可不是。”陈蓉笑嘻嘻地说,被钟志远打断,伸手问她要钱。 陈蓉认为他不好意思,用了然的眼神看了一眼,转身走向柜台,钟志远跟着过去。 六百多块钱,钟志远往怀里揣,还是看都不看帐本。 “预订很火嘛!”钟志远看了下预订牌说。 “火哦,真服了你了,你这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陈蓉开心地说。 钟志远心想,这才哪到哪,开年再把搞连锁业务,不得把你吓傻? “对了,那个锦囊用完没?”钟志远没接她的话,问起了“锦囊”。 “那个啊,送葱是管用的,但第二天人家就照学了,所以,第三天就拿走了第一个锦囊,几天没来找我,没想到,昨天把第二个锦囊拿走了。”陈蓉一副看热闹的心态说,连锦囊是什么内容都不知道。 钟志远听了倒很意外,自言自语道:“真这么内卷吗?”心里很期待这最后一条计是否真能实现。 “老板娘,再见,跟老板说一声啊!” 钟志远跟陈蓉玩笑地挥手告别。 第39章 美玲店筹备开业 阳光虽好,风依旧冷。 钟志远紧了紧衣服,往美玲店走。 走到衣裳街,见人头攒动,买新衣过大年,这是年俗。想到此,钟志远不由加快了脚步,美玲店装修十多天了,别耽误了春节这波热潮。 穿过衣裳街,打眼望去,远处的粉红色店铺非常抢眼。“美玲时尚女装”的霓虹灯闪烁,走近看,橱窗已经拿掉了背板,视线很通透,能看清店里的陈设。 钟志远轻轻推门进去,店里灯光明亮,马赛克地砖干干净净,大面积红色衣服搭配些黑青灰白色衣服,有序地挂在开放式衣架上,灯光的照射下非常有质感。 不错,简约的装修风格,宽敞明亮,有那么一点时尚气息。 关美玲母女正在做着扫尾的工作,听到动静抬头见是钟志远,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露出开心的笑容。 “妈,我说了吧,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他一定来。”关美玲得意地说。 张秀清慈爱地看了女儿一眼,没说什么,扔下抹布去给钟志远倒水。 钟志远捡起抹布,跟关美玲一起擦衣架。 “你这么久才来。”关美玲嘟着嘴说。 “嗯,我去了趟广州。” “去那么远?广州好玩吧?” “好玩,我给你买了个礼物,你看……” 钟志远将一只别致的发卡递给关美玲。 “给我的?”关美玲扔了抹布,去镜子前整理头发,插上发卡,偏过头,娇声问钟志远,“好看吗?” “好看!” 关美玲用发卡将一侧头发拢起,完美呈现出她的侧脸,脖子修长如天鹅般优雅。 “怎么还给她礼物,我们还没好好感谢你呢。”张秀清端了茶过来,客气地对钟志远说。 “又不值钱,好玩而已。”钟志远接过茶杯咕嘟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张秀清笑吟吟地看着钟志远大口喝茶,接过茶怀放到一边。 “我也有东西给你,嘻嘻。”关美玲欢笑着跑去收银台,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四方的铁皮饼干桶来,上面有蒙着面纱的西域美女图案。 钟志远盯着饼干桶看,非常怀旧的物件。关美玲以为他在看美女图,哼了一声,用手将桶抱住,揭开盖子,拿出一片豆腐干来,扬在手上。 “会昌薄干?!”钟志远惊喜叫道。 薄干是会昌一种非遗豆制品,明清贡品,薄如牛皮纸,照着太阳可透光,干香筋道,嚼起来满嘴留香,是一种零嘴。 钟志远伸手夺了过来,用手撕开,放嘴里嚼起来。 “嗯,好久没吃到会昌薄干了!”钟志远细细地嚼着,满足地说。想来有三十多年没吃到了。 关美玲看钟志远吃得香,十分开心,一脸喜悦。 “明天开业,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钟志远嚼着薄干问,通常开业都有许多事忙,这母女俩也缺人手,他倒可以搭把手。 “好啊,你来放鞭炮!”关美玲鼓掌叫道。本来这任务她的,正担心呢。 放鞭炮可不是谁都可以的,通常是家里的男丁。关家只有母女俩,关美玲让钟志远放鞭炮,她童心无邪,但让人知道了,就有许多闲话好说。 张秀清不好反对,只能无奈任之。 “就放鞭炮?没别的促销活动?”钟志远问。 结果给他的回答是母女俩的注目礼。合着她们什么也没准备。 钟志远先是诧异,继而一想明白了,不是她们没有准备,而是全部准备就是放鞭炮,然后坐等客人进店。 这是时代的局限,个休户还比较丢人,也不懂得商业竞争和营销,没那个概念。 钟志远心想,让自己遇上了,就不能不做点什么。大阵仗不合适,这店体量太小,小闹闹还是可以的。 “阿姨,我有一个简单的开业方案。” “好,你讲,你讲!” 钟志远刚开口,张秀清就点头要听。 “店面要装饰下,体现喜庆色彩,弄些彩色气球挂起来,这玻璃上画些画,写些字,再弄些纸板也画上画,写上一些标语,”钟志远说着话,想到现在没有文印店,这些画和字贴都没法打印出来,只能手工做,有些可惜地说,“得有会画画的人,唉……” 心想,我素描不错,可惜色彩这块就差了。 “我会,我来画!”关美玲笑吟吟地说,“我的画在学校还展览过呢。” “那太好了,店铺装饰有了,很重要的宣传这块,得找两个人去衣裳街、百货商场等人多的地方去宣传,告诉人家明天咱们开业。” 登广告不合适,钟志远觉得复制蓉李记就可以了。 “妈,苗苗会来吗?我把蕾蕾叫来。”关美玲问母亲。 “苗苗,叫她应该会来。”张秀清不敢十分肯定地说。 “咱们的广告就说‘进店有奖’。”钟志远说。 “啊?那要花好多钱吧?” 母女俩都觉得不可以,表示怀疑。 “奖明星挂历,实用不贵。”钟志远说,贼兮兮地笑。 明星挂历虽然不值钱,在八十年代可是家家户户的墙上客,很时兴。 原来是这样,母女俩也笑了。 “你们的着装要有统一性。”钟志远看了看母女俩的着装,比划着说,“包头巾,扎围裙,让客人一眼就看出是店里的人。” 企业形象很重要,但时间关系只能将就了。 钟志远对关美玲说:“不,你不要,明天你做模特,不断地换穿衣服,在店里走动,吸引客人买你穿的衣服。”他觉得关美玲曼妙的身材,是天生的模特,不做模特都对不起老天。 “啊?”关美玲似有压力,犹豫地看着母亲。 张秀清看着出落得美丽高挑的女儿,觉得钟志远说得对,对女儿点头表示肯定。 开业方案制订好,关美玲母女分头把苗苗和蕾蕾请来了。 苗苗是她们邻居家的女儿,刚上高中,扎着个马尾辫,身材娇小,有点俏皮样。蕾蕾是关美玲赣州三中的同学,也是个高三毕业生,短发齐耳,丰满高大,很酷的样子。 “举牌子游街?” 两个女孩听钟志远说让她们举牌子去衣裳街、百货商场游街,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关美玲母女也呵呵地笑了,这确实太为难人家了。 钟志远也知道有点为难她们,这年头没人这么干。可不这样,无法宣传。 “戴上蛤蟆镜,别人认不出来,我也跟你们一起去,你们举牌子,我提录放机!” 钟志远心一横,把自己也豁出去了。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钟志远鼓动道:“不看你们漂亮我还不让你们举牌呢,加上我,我们三个走在街上就是美丽的风景!” 蕾蕾被他的赞美打动了,首先同意了。 于是,衣裳街就出现三个怪人,戴着蛤蟆镜,帅气的男生拎着录放机,里面不断地重复着“美玲时尚女装,赣州第一家开放式售卖店,过年买新衣,就去美玲时尚女装店,明天九点开业,进店有奖,进店有奖!” 两个女生各举着一块牌子,一块牌子上写道“美玲时尚女装,让你成为别人的风景”。一块牌子上写道“美玲时尚女装,明天9点开业,进店有奖”。 衣裳街买衣服的,卖衣服的都纷纷停下,对这三个人行注目礼。 “什么时候出了个美玲时尚女装?” “什么是开放式售卖?” “进店有奖啊?!” “呵,让你成为别人的风景!” …… 衣裳街人声鼎沸,议论纷纷,有人念着广告,有人发着感叹。 钟志远表情淡定,带着两个女生,慢慢地招摇过市,走过衣裳街,进了卫府里,绕过赣州公园,沿着文清路,到百货商场楼上楼下的炫了圈,看呆了商场所有人。 他们在小乐天打尖后,又转到赣南纺织厂、赣南服装二厂等处,专挑女人多的地方。 两个女生起先还羞羞答答的,后来也自然起来了,戴着蛤蟆镜还真没人认出来,胆子也大了,况且钟志远还带她们去小乐天吃茶,意外的惊喜。 钟志远一顿茶点收了两个女生的心,她们毫无怨言地跟着他,转了一下午。 等他们回到美玲店时,橱窗玻璃上已经被关美玲涂鸦上了,很有点文艺感。店里也扎了彩球,颇有喜庆氛围,还有一长串彩球放在地上。 “这是干么用的?”钟志远指着地上的彩球问。 “准备明日装在门上的!”关美玲歪着头看着钟志远,像一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有创意!”钟志远朝她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关美玲笑得眉眼弯弯的,可爱之极。 第40章 在美玲家吃饭 钟志远让苗苗和蕾蕾明天还来帮忙,并将明天可能会遇到的事情如何处理演示了一番。 蕾蕾看钟志远像个专家一样在讲,看在眼里,心里在想,这到底是哪个的店哦?真正的店主张秀清和关美玲在一旁认真地听讲。不由对钟志远好奇起来。 “好了,就这样了,辛苦你们了。” 钟志远俨然店主的口吻说,忘了这台词应该是张秀清的。 苗苗告辞走了,关美玲去送蕾蕾。 “志远,跑了一下午,辛苦你了。” 张秀清倒了杯水递给钟志远,她很感谢钟志远,这孩子救了女儿,还出谋划策,出钱出力,真心真意地帮助她们。她都不知道怎么报这个恩。 “没事,我是好玩罢了。”钟志远接过杯子喝了口,微笑着,淡淡地说。 “志远,晚上来家吃饭吧!”张秀清说,“明天开业,以后恐怕请你吃饭都没时间。” “好啊,好啊!”钟志远还没说话,关美玲门外进来,先雀跃起来,“妈妈的酸水可好吃了!” 这话听得怎么这么别扭,妈妈的酸水!呵,不知道的不知会怎么想呢。 酸水是老坛子浸泡菜的酸水煮萝卜或芋子或菜头,闻起来酸,吃起来香,会昌人特别喜欢,是一特色。 钟志远泛起了口水,几十年没有吃到了。 “好!”钟志远一点不客气地说,“我也做道菜。” “你会做菜?” 关美玲不相信地问,眼睛含着笑。 “当然!”钟志远骄傲地说,“走,买菜去!” 张秀清母女带着钟志远一块去买菜。 附近的熟人都知道关家没了男人就母女俩,乍见母女俩带着一个后生来买菜,都在议论。 “是不是她女婿哦?” “这后生长得标致哦。” 跟张秀清熟悉的菜贩子眼睛翻飞地问张秀清:“女婿啊?” 张秀清看着女儿和钟志远在鱼摊上挑鱼的背影,也觉得是非常般配的一对壁人,却摇头道:“我闺女可没那个福。” 关美玲死活不让钟志远付钱,妈妈交待了。 钟志远也没坚持,再买了些配菜,拎着鱼,与关美玲母女俩一同回走,看着就像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在楼下副食品店买调料的时候,苗苗的妈妈杨丽蓉眼睛一歇不停,一会儿偷偷地瞄钟志远,一会儿又满是问询地看张秀清,张秀清只是微笑不语。 杨丽蓉不死心,等钟志远和关美玲走出店,她硬把张秀清拉了回去,神秘地问:“女婿啊?” 张秀清被她逗乐了,笑道:“没那福气哦。” 两人平时关系好,就简单地说了下认识钟志远的经过。 杨丽蓉听故事一样听得津津有味。 “原来你这店是他出的主意啊?”杨丽蓉惊讶地说。 美玲店她去看过,感觉钟志远这个后生不一般,很羡慕地说:“你有福气哦!” 关美玲家就在自家店的楼上,建筑是回字天井式,天井的一头是住房,另一头是厨房和卫生间。每一层两套住房,每套住房中间是通阳台的客厅,两边是有前后两间的起居房,看起来每层只住两户人家,可是却有四个厨房,两个公用卫生间,设计时可能就是当劈户来用的吧。四个厨房挨在一起,两个卫生间挨在一起。 关美玲家有两个炉子,一个煮饭,一个炒菜。张秀清做菜,关美玲淘米煮饭,她将米淘好,放下木承子,将淘好的米放在铝盆里倒上水放在承子上隔水蒸。 钟志远与张秀清轮流使用砧板,他要做的无非是水煮鱼,他没买肉,他认为女人更喜欢鱼。他熟练地刮鳞,开膛剖肚,片鱼片,兴起时忘我地吹起了口哨。 关美玲花痴般看着钟志远认真做事的样子,说不出的幸福。 张秀清做着自己的菜,看看钟志远,看看女儿,一时不知该喜该忧。 “喝口水!”关美玲将杯子举到钟志远嘴边喂他喝。钟志远就着杯子喝了一大口。她甜蜜地一笑,转身走开。 张秀清看着,心说:真是女生外向,也没见她给我端过水。 不时的有邻居经过,有跟母女俩打招呼的,还有探头进厨房看钟志远的。更有甚者,有大妈拿了些自家腌的菜送来,说着话,看着钟志远,为的看清他长什么样。 关美玲本来长得美,已经很招人闲话,现在来了个俊后生,不一会儿就成了这里三户人家的餐桌话题。 说东道西,家长里短,本是一种乐趣,倒没有什么恶意,人之常情罢了。 张秀清和钟志远心里都很清楚,有过来人的经验,淡然处之。 关美玲却没什么心眼,客气地跟人闲话,道谢,觉得人家好热情。 一通忙活,张秀清不光做了酸水,还爆炒了个醋果子东坡,这是钟志远最爱的。 钟志远将水煮鱼片端上桌,让两个女人站一边,只见他将热油倒在水煮鱼片上,瞬时嗞啦啦作响,一股葱香扑鼻。这一浇,兼有视觉和听觉的享受,关美玲眼睛放光,十分惊喜。 张秀清也很意外,钟志远竟然有这样的厨艺。 三个人围在一起,关美玲夹鱼片,钟志远夹东坡,各取所需,两个人咀嚼着,都满足地喊:“好吃!” 张秀清被他们逗乐了,夹了鱼片细品起来,好滑嫩,又香又辣,难得的美味。 “志远,没想到你的厨艺这么好!”张秀清赞道,看看女儿,同样的岁数,她什么也不会,她只会吃,这会儿正吃得放不下筷子。她有些担心起来,女儿以后怎么办? 钟志远吃相不比关美玲好看,一盘东坡,所剩无几。炒东坡特别考较火候,时间少了不熟,时间长了嚼不烂。钟志远新冠几年尝试着自己做,可没一次满意,可见有多难。 东坡吃多了,酸水正好解腻,酸酸的爽。 “你这么耐得酸啊?”关美玲眉头皱成团,看钟志远喝酸水自己倒牙了。 “我喜欢吃醋!”钟志远挑着眉毛说。 “我可没醋给你吃!”关美玲无邪地说,“我不会做酸水。” 钟志远呵呵地笑,张秀清也不禁哑然失笑,女儿真是太天真了。 晚饭后,张秀清留钟志远在家喝茶。 “这是会昌的绿茶,你尝尝。”张秀清冲好茶,倒了一杯给钟志远。 钟志远虽然不是茶客,可也知道,这会昌绿茶曾是贡品,味香耐泡,清香不苦,回味微甘,几次冲泡之后仍有余味。 他端起杯子,闭着眼嗅了嗅茶香,喝了口,确实清香微甘,一仰脖子喝光了。 关美玲又将五香薄干拿出来,薄干就茶,越嚼越香。 三个人坐着聊天,都没开电视。钟志远给母女俩讲起了故事。 “……她一个人躲在无人的大楼里,这时候一阵吱吱嘎嘎的响声传入她的耳朵,深更半夜,听得格外恐怖,她双眼惊恐,寻找房间里可以救命的东西……” 关美玲紧张到打抖,可又想听。张秀清不自觉地往女儿身边靠了靠。 “突然,床底下伸出一只手,这时灯~却灭了……”伴随着钟志远惊恐的声音,灯应声灭了,屋子里顿时漆黑一片,关美玲哇的一声死死抓着钟志远的手不放,头紧紧埋在他臂弯,不敢抬头。张秀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摸黑攥住女儿的衣服。 钟志远嗅着关美玲身上的香气,胳膊感受着她的温暖。黑暗中,听到母女俩粗重的呼吸,直觉自己在犯罪。 第41章 美玲店大卖 钟志远早上到美玲店时,门已经装饰起来,彩球拱卫下,显得很浪漫。 有女人的地方,总有小惊喜。 八点十八分,钟志远与关美玲一起点燃了摆在地上呈8字型的鞭炮。关美玲非要和钟志远一起去点炮,结果鞭炮一响吓得花容失色,一下子跳到钟志远身后,双手捂着耳朵。 两边商铺的店主都出来,站在一起看热闹。 “这个点爆竹的后生是哪个哦?” “听讲是美玲的对象。” “啧啧,和美玲好般配哦。” …… 杨丽蓉听不下去,鄙视了他们一眼,不屑地说:“你们嫑乱讲,人家后生跟我家苗苗一样,还在读书,人家是美玲的救命恩人,看美玲家可怜来帮忙的。” “那就对了,女娃子对救命恩人更上心。” “就是哦,美女爱英雄噻!” 杨丽蓉的话反倒让他们更笃定了,她气噎无语,找张秀清祝贺去了。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吸引了不少过路的人驻足看热闹,见美玲店前竖着块牌子,写着“过年买新衣,就来美玲时尚女装店”,“进店有奖”。这个“奖”字勾起了他们的欲望,相互交流起来,不知道有什么奖。 鞭炮响过,商铺众人都向张秀清一番贺喜,烟雾散尽,各自回店。 九点未到,店门关闭。张秀清带着苗苗、蕾蕾在做最后的准备。关美玲已经去试衣间换衣服。 钟志远将一箱挂历搬到门口,今天他是门童,给进店的人发奖。 挂历上都盖了一个美玲店的章,即使是奖品,也要体现最大的价值。这是钟志远要求的。他翻看着明星挂历,李秀明,孔雀公主;张闽,城南旧事疯女人;龚雪,大桥下面的单亲妈妈,真漂亮,不愧为八十年代最美的女人。还有他不认得的,忽然很感慨,人生如梦,弹指一挥间。 苗苗和蕾蕾围着关美玲,看她穿的衣服,夸不停。 钟志远不由得从挂历上抬起头,欣赏起关美玲来。 很简单的禇红色大衣套在黑色的衣服外,强烈的色彩对比,凸现出她修长的身形,头上别着钟志远送的精美发卡,大气中添了几分别致。 钟志远暗赞,天生的模特,披个麻袋在身上人家都当是时尚。 再看两个姑娘,和张秀清都系着一色一样的围裙,头上包裹着头巾,很利索,很职业,简单装扮,却显得专业起来了。 门外,不时的有人想进来,有年轻的大姑娘,有老年的妇人,还有老男人探头往里看,甚至推门想进来。钟志远乐了,这是冲奖来的。他将男的都轰走了,老妇人也劝走了,剩下些姑娘少妇一下子觉得身份高贵起来,满心期待地等着开店,不少人好奇地趴在橱窗玻璃上往里看。 九点终于到了,钟志远打开彩球门,顾客鱼贯而入,都是女人,嘻笑着闹哄哄的,有的直冲衣架而去,有的直接问奖在哪里。 钟志远被女人们挤了个趔趄,差点倒地。 女人生猛起来,不点不比男人差啊。 “买完衣服,走的时候到我这儿来领奖啊!不买东西,现在就可以来领!” 钟志远敞开喉咙大声喊叫,看看店里的人太多了,直挺挺地站在门当中,门神般,生生将还在往里挤的女人们拦在外面。 “请等下一批,下一批,里面人多危险,不要伤到了你们这些漂亮的姐姐妹妹!”他大声喊。 本来不高兴的女人们,听他这么说,就消了气,在外面等着。但越发想进去看看了。 灯光通明,彩球点点,衣服饰品琳琅满目,店里看上去明亮宽敞,时尚轻松。女人们喜欢这样的氛围,她们在衣服间穿行,如鱼得水,左挑右选,将喜欢的拿起来在身上试,不喜欢再放回去。这种轻松随意的购物体验,给予她们新鲜的感觉,可以随意挑选,没人喝斥,更不会遭来轻蔑的白眼,犹豫的时候,还有店员来给你建议,累了,可以在矮柜上坐下休息,无处不体现对客人的尊重。 被尊重的愉悦在激发,女人们用唧唧喳喳的说话声来宣泄内心的喜悦。 女人是感性的,高兴时买买买,痛苦时,也买买买。 许多女人手上拿着两三件衣服,购买欲暴涨。 关美玲在人群里游走,走到哪,都吸引着女人的目光。不光男人喜欢看美人,女人同样喜爱看美人。许多双手在她身上摸,问这问那,经不住诱惑的无不买了同款。 关美玲让女人们摸前摸后,眼睛不时瞄向门口的钟志远,满眼的喜爱。一款衣服售磬,又去换另一款衣服,再去人群中展示。 张秀清暗暗心惊,若不是昨天钟志远将苗苗和蕾蕾留下来,今天这场面她母女俩真没法应付。饶是这样,苗苗和蕾蕾都声嘶力竭了。 钟志远向进店、出店的人发着奖品。 一批一批的人空着手进去,一批一批的人拎着东西,说笑着从店里出来。 挂历一张张减少,时间一点点过去,午饭都是轮流去吃的,打仗一般。 上午进店买衣服的女人,不少下午又来了,带着女伴一起来,一整天客人络绎不绝。 两边商铺的店主时不时的出来看热闹,见这么多人进出,都好羡慕,相互攀谈起来。 营业延迟了半小时才结束,天色已经黑了。 一天的营业总算结束,几个女人全瘫了,坐在矮柜上再不想动。这一天连坐的时间都没有,紧张的时候不觉得,这一松懈下来,两条腿酸软无力,比跑比赛还累。 钟志远和张秀清还好些,一个守门一个收钱,并不需要太多的走动,但一个姿势久了,同样酸痛难受,都在甩着胳膊,捶打腰腿。 大家相互望望,都是一副狼狈样,哈哈地笑了起来。 钟志远心里直庆幸,现在晚上不营业,不然,腰不要了。 第42章 老刘忙 钟志远走的当天,李小山就登门拜访广东电台音乐台总监刘国华。 刘国华正在伏案写着什么,李小山推开门喊了声:“老刘忙!” 刘国华抬头看是李小山,没好气地说:“谁老流氓?” 两个人习惯了这种谐音梗打招呼,多年朋友自有别人看不懂的乐趣。 “你不忙?那正好,我有事找你。”李小山哈哈一笑,就坡下驴。 刘国华拿他没办法,起身给他倒了杯水,重重地放在他面前,自顾自写东西。 “你怎么不问我干什么来了呢?”李小山见刘国华不理他,不满地发问道。 “我还不知道你?看你能憋多久!”刘国华头都不抬,一脸坏笑地说。 “没意思,”李小山大手一挥,“如果我一不小心把中唱广州做成国内首个原创音乐平台……”李小山兴奋地说。 “关我什么事啊?”刘国华兜头一瓢冷水,绷着笑。 “顺便把你们音乐台也做成国内第一个原创音乐平台呢?“李小山盯着刘国华问。 “那关我事!”刘国华抬起头,停下笔,一本正经地说,并没有意会话里的意思。等反应过来,不无讽刺地说,“你们扒带扒累了?这才想起搞原创了?”。 李小山见刘国华讽刺,并不气急,反而理直所壮地说:“扒带怎么了?不是谁都能扒得出的!” “拾人牙慧!”刘国华不屑地说,“就是你们不作为,电台也只能播放港台歌曲、外国歌曲,再把老歌曲播了又播,听众都听腻了,许多人来信责问我们怎么一直播这些歌,难道就没有新歌了吗?” 这下李小山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这是行业问题,也是他的问题。到现在为止,发行的大都是通过扒带转化来的歌曲,真正的原创歌曲少之又少,实在寒碜。 “所以,我不来找你了吗?” “找我?我又不会创作。” 刘国华戏弄道,李小山不理他,很兴奋地说:“我遇到一个歌手,搞原创的,说了你不信……” 他将钟志远七步成歌的事说给刘国华听,刘国华听了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 “真的假的?” 李小山说得真真切切,刘国华还是不敢相信。创作一首歌比创作一首诗难度大多了,作词谱曲,岂是瞬间能完成的? “你不信就对了,正常人都不信,还好我是亲眼所见,否则打死我也不信。” 李小山对刘国华怀疑的态度一点也不在意,换他也会这样,实在匪夷所思。 “歌手也知道一般人不会相信,他录了一首歌,说春节期间卖不到一百万销量,他白送。”李小山看着刘国华,加强语气地点着头。 “看来,歌手的信心十足啊!” “是啊,所以,我不来找你了?” “我能帮你什么?” 李小山一脸坏笑,他等的就是这句话。拿出一盒磁带递给刘国华,对他说:“将这首新歌在你们台播出。” 刘国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接过磁带,看到封面上是一个蒙面歌手,歌名《一封家书》。 “这个蒙面歌手是怎么回事?”刘国华好奇地问。 “这是歌手另一个让我惊讶的地方,他说这是潘多拉效应,越神秘的东西越吸引人。” 刘国华听了李小山的话,沉吟片刻,感慨地说:“这么看来,这歌手能创作,能唱,还有非凡的商业头脑!” “是啊,我都不得不佩服这个小年青,跟他比我是小年青。”李小山自嘲地说,又不无得意地说,“蒙面歌手,这在歌唱界还是第一回!” “了不起,这钟震宇是艺名吧?”刘国华已然猜到,问,“真名叫什么?” “保密!”李小山坏笑道。 “真的?”刘国华说,玩味的看着他笑。 李小山有求于人,只好凑近刘国华耳朵。 “滚蛋,就我们两个人,你还装神弄鬼的!”刘国华见李小山神秘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李小山呵呵傻笑,依旧在他耳边低声说:“叫钟志远。” 拍着刘国华的胳膊,一再叮嘱保密。 刘国华打开他的手,拿着磁带再细细地看,似在沉思,片刻,打电话让人送来一台录放机,放这首《一封家书》。 “亲爱的爸爸妈妈 你们好吗 现在工作很忙吧 身体好吧 我现在广州挺好的 爸爸妈妈不要太牵挂 虽然我很少写信 其实我很想家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 好了先写到这吧 此致敬礼 此致那个敬礼 ……” 刘国华起初听到歌词很不以为然,整首歌听完,感觉又不一样了。 “歌词朴实无华。”刘国华说。 李小山一直观察着刘国华,见他听完后若有所思,沉默不语,心里已是紧张,听到他的评语,心都凉了。 “虽是下里巴人,却有阳春白雪。”刘国华抬头仰望,若有所思地说。 李小山给气得,好好一句话被他大喘气弄得自己白白心惊一场。不过,刘国华的评价正合他胸臆,这首歌猛然听起来单调,朴实,可却传达出浓浓的亲情,很有感染力,与当下的港台歌曲相比,风格鲜明,独树一帜。 “这是歌手专门为春节写的歌。”李小山说,看着刘国华又有些得意地说,“歌词写到了广州,这首歌一旦传唱开来,广州跟着出名了。” 刘国华笑了,想想是这么回事。 “所以,我把这个首播的荣耀给到你!” 李小山贼兮兮地笑。 刘国华无奈地说:“所以,我还得承你的情,对吧?” 李小山哈哈一笑,说:“不必,动动你的关系,让相熟的电台播就好了。” 并将随身带来的一个包递给刘国华。 刘国华一看,几十盒磁带!他看着李小山,感叹一个人怎么可以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 “老刘忙!” 李小山嘻笑着挥一挥手,转身离开,顺手把门关上。 刘国华瞪了他一眼,苦着脸,面对着一堆磁带。 不一会儿,他拿起了电话。 第43章 蒙面歌手与《一封家书》 “广东电台音乐台,现在是音乐欣赏时间,我是小雅……” 收音机里小雅声音甜美、圆润,仿佛在傍晚的天色中增添了一抹亮光。 “一直以来,我们听多了港台流行歌曲,有朋友问我,难道国内就没有自己的流行音乐?今天,我向大家推荐一首国内原创的流行歌曲,歌名叫《一封家书》。这是一首写给父母的歌,歌中表达了游子浓浓的思念之情,在春节来临之际,特别适合听这首歌。这首歌的词曲和演唱是一位蒙面歌手,他的艺名叫钟震宇,磁带是由中唱广州公司推送的。下面就让我们一起来欣赏这首《一封家书》。” 一个纺织厂的女工宿舍里,屋里彩旗般挂着各式衣服,七八个女工围在一起听收音机。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吗?” 吉它声中,一个男声深情地吟唱。 “我写信也是这样开头的!”一个女工嘿嘿地笑着说。 “别说话,听歌!” 信的内容很朴实,歌声情感真挚。 “我现在广州挺好的……” 歌声传来,女工们叫了起来,“他也在广州!” 找到同志一般,忽然觉得这首歌亲切起来了。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歌声充满思乡之情。 “他跟我们一样是外地人!” 女工们来自天南地北,歌唱到这里,生起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一股乡愁涌上心头。 忽然沉默了,收音机里“此致敬礼”的尾声一遍比一遍弱,直至消失。 屋子里光线阴翳,窗外,工厂的灯光迷蒙的如发光的蒲公英。 “我要回家!” “你不是打算去海南吗?” “不了,我决定回家了!我想妈妈了!” “我也想妈妈了。” 一个建筑工地的工棚里,一口铁锅冒着腾腾的热汽,十几个工友挤在一起,或坐或站,大家端着海碗呼噜呼噜地吃晚饭。床上一只破收音机正在播放《一封家书》,吉它声声,歌声纯朴,工友们渐渐放慢了吃饭的动作,竖起耳朵听。 “我现在广州挺好的, 爸爸妈妈不要太牵挂,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 好了,就写到这吧……” 黑瘦的老鲁猛地扒了几口饭,嘟囔地骂道:“格老子,楞是让我吃不哈喽!” “你囔个嘛?” “想家喽!” 几个年青人,脸上身上挂着污泥,头发里的灰尘让头发硬梆梆的竖起来,他们听完歌,同样勾起了浓浓的思乡之情,不善言辞的他们,吼叫着反复唱那直击心灵的歌词: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 一户人家的饭桌上,一豆灯光下,母女俩吃着饭,边听收音机。 一首很特别的歌,母女俩听得津津有味。 “妈,这就是一封信,唱出来了。” 母亲抬起袖子擦了下眼睛,应道:“嗯。” “妈,你哭了?” “没有,刚才辣到了眼睛。” 女儿看着桌子上的菜,没一个是辣的,疑惑地看着母亲。 母亲幽幽地说:“你哥也该回来了,快过年了!” 收音机里仿佛听到孩子的声音,传来深情的歌声: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好了,就写到这吧……” 《羊城晚报》记者冯盼盼听到《一封家书》,觉得这首歌质朴却触及人心,在当下乐坛独树一帜,凭她的职业敏感度,她风风火火地找到程小旗。 经她这么一挖掘,听到了七步成歌的神奇,对蒙面歌手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真不能说,歌手要我们签了保密协议的。”程小旗面对冯盼盼的逼问,只能编谎话。 冯盼盼无奈,回去写稿子。 一篇题为《神秘的蒙面歌手》的报道在《羊城晚报》刊出。报道写到了蒙面歌手的七步成歌,《一封家书》蕴含的故事。 “这是一首有着浓郁中国味的原创流行音乐,是中国流行音乐的一个里程碑。” 报道给予了很高的评价,翌日《南方日报》、《广州日报》等广东报纸作了转刊,一时,《一封家书》和神秘的蒙面歌手成为广东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很快,《一封家书》在北京、上海、南京、成都、哈尔滨、深圳等东西南北各大城市的音乐台播出,《一封家书喊你过年回家》、《蒙面歌手的一封家书》等立意不同的报道出现在各大报刊上。李小山、刘国华可谓不遗余力在推动。 《一封家书》的歌声通过电波,在祖国的上空飞扬,蒙面歌手的故事通过报纸在全国各地传播。 第44章 满城尽是家书声 媒体对《一封家书》的报道发酵成“蒙面歌手”热。 人们对“蒙面歌手”的议论越热烈,好奇心就越重,全国歌迷都在寻找“蒙面歌手”。 中唱广州发行部电话不断,所有员工都在接电话,热火朝天的,像个股票交易市场。 “不是说你啦,对,是说你!” 经理吴大明举着两支电话,左支右绌,根本应付不过来。 “好,好,你五件,不是你,是你,你十件啦。” 他被电话搅得头昏。左右两边接电话的声音也在干扰着他。 “求我没有用啦,我们关系当然好啦,可我手头上也没货啦。” “不要来啦,你开车来也没用啦,没有就是没有啦!” …… 程小旗进来,看到发行部如此忙碌,不禁笑了。 “吴经理,当初你还不同意发行呢!” 等吴经理好不容易放下电话,程小旗揶揄道。 “嘿,嘿,要不说还是大学生厉害呢!”吴大明看着他尴尬地笑着,恭维道,亲自去给他泡茶。 发行部很现实,有奶就是娘。 中唱广州公司门口停着各式的卡车、面包车,车队排出三里地。各地音像书店、经销商迫不及待地上门自提。 李小山在陈编辑的办公室躲清静,他办公室的电话打爆了,更有朋友上门来找他。 “李总,这生意做到别人求咱们,这是头一回啊!”陈编辑感慨地说。 是啊,头一回被人踏破门槛求着要货。李小山都不敢躲到程小旗办公室,那边同样被挤爆。 《一封家书》售价5元,上市第一天就卖光了所有库存,供不应求。 李小山坐在办公桌前,跷起二郎腿,手在桌子上轻轻地叩击着。 太保守了,早听钟志远的…… 想到钟志远,他开心地笑了,赞一声:“靓仔,猴腮嘞!” 东方宾馆的音乐茶座,已有歌手在唱《一封家书》。 黄文拿着磁带,封面上的蒙面人,呵呵,她笑了,竟然是他,钟志远! “因为梦见你离开, 我从哭泣中醒来……” 黄文想起钟志远给她唱的歌,想到他在音乐茶座说“献给在座的一位美丽女士”,想到那个晚上他们在一起的夜,更想起了他留的字条,“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一时心有点乱。 黄文将磁带插入录放机,按下了播放键。 “…… 我现在广州挺好的……” 他在哪,还在广州吗? 黄文的心竟然泛起了波澜。 她听着听着,身体躁动起来。 歌声有时是春药,尤其是爱人的歌声。 一股春潮涌出,湿答答的。 黄文羞臊得脸红,按下停止键,歌声嘎然而止,她起身出门。 公交车上,两个年青人在谈论蒙面歌手,黄文朝他们微笑。 “她是朝我笑了吗?”一个年青人摸着头问同伴。 “她朝我笑的!”另一个年青人肯定地说,得意地笑,整了整衣服。 黄文瞟了他们一眼,微笑着从他们身边走过。 她走过大街,街上人潮拥挤,有轨电车咣咣驰过,嘈杂声中,不知道哪个商店传来《一封家书》的歌声: “我买了一件毛衣给妈妈, 别舍不得穿上吧……” 她走进小巷,小巷里不知谁家在播放《一封家书》: “哥哥姐姐常回来吗? 替我问候他们吧, 有什么活儿就让他们干, 自己孩子有什么客气的……” 黄文笑了,这一路上歌声琅琅,满城尽是家书声。 第45章 引爆春运 “这才几点啊?” 方天明睡得正香时被叫醒,迷迷糊糊的在黑暗里摸索着穿衣服。 “四点售票,去晚了买不到票呢。” 老鲁头已经穿好衣服。 方天明凑着光线看了看闹钟,这才半夜一点,心里恨得直骂老鲁头着急上坟。 方天明不情不愿地跟着老鲁头来到上海火车站,没想半夜的火车站已经被人群占领,歪歪扭扭的买票长队,到处散乱的行李,吓了他一跳。 “你还嫌早不呢?你个龟儿子!” 老鲁头看着方天明,没好气地说。这一路上没少被他埋怨。 方天明缩缩脖子,不吱声了。 两个人快步上前加入排队的人群,不料被人挤到一边。 “推我作甚?” “谁推谁了?你在我后面,我在你前面!” 一番争吵和角力,两个人硬是卡住了位置。 “诶,这一活动,也不冷了呢。”方天明傻笑地说。 “过会就更冷了。”老鲁头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说。 “车票要吗?” 一个穿军大衣的人手里拿着几张车票走近人群,一路的问过来。 “武昌的有吗?” “有,几张?” “多少钱?” “50。” “50?!” 问的人咋咋舌,这翻一番还多。 老鲁头和方天明乖乖待在队伍中,黄牛票是买不起,期盼着队伍快一点,再快一点。 “合肥,两张。” “什么时候的?” “随便什么时候的!” 一个老年旅客将手里的钱递进售票窗。 售票窗隔着厚厚的木板,他看不到售票员,售票员也看不到他,两个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钱不够,差2块。”里面售票员说。 老年人抖嗦着从怀里摸出一把碎钞,数出两块钱,递了进去。 两张火车票从窗口丢出来。 后面的旅客早等不耐烦,一膀子将他挤到一边。 队伍像蜗牛一样蠕动,冷风像刀子一样刮过。 方天明打了个哆嗦,活动活动腿。 “我腿都站麻了。” “我腰还酸呢。” “你看人家聪明,带了个马扎坐着。” “你看那么多黄牛,他们的票啷个来的?” “啷个来的?靠关系噻!” 方天明埋怨道:“都是《一封家书》闹的,本来不准备回家的!” 老鲁头冷笑道:“那你兜里还有一盒磁带呢!” 方天明摸摸兜,嘿嘿地笑了。 两个人无聊地排队,只能通过闲话,发发牢骚来打发时间。 足足排了四个小时才轮到他们。 “成都,两张。” “没有了,明天再来!” “喂,怎么没的了呢?我没开门就来了!” “没有了就是没有了!” 方天明死的心都有,不甘心地趴在窗口冲里面叫。 老鲁头也不淡定了,冲着窗口大骂:“这么快就没了,龟儿子,都卖给黄牛了!” 两个人招来后面人的谩骂,戴红袖箍的人上来将他们驱走。 “老子今天不睡觉就来排队!” 晨曦里,老鲁头狠声道。 “好,我豁出去了,陪你!” 这晚,两个人早早到了车站,这次学乖了,带了马扎,累了就坐下,很悠闲的样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两到了回家的票。 “回家喽!” 方天明举着硬纸板的车票,高兴地啵了一下。 等他们再次来到火车站时,广场上人潮人海。老鲁头肩上扛着沉重的包走在前头,回头催促方天明快点,“耽误了上车,叫天都不应!” 方天明背着一个包,提着一个包,比老鲁头看起来轻松多了。 “你看,人家拖儿带女的都不急。我们急什么?5点10分的车,现在才4点呢。” 方天明看着前面背着一个抱着一个牵着一个,带着三个孩子的妇女,对老鲁头说。 “那你晓得别人个是几点的火车噻?恐怕是晚上八点的呢!” 老鲁头出门在外时间久了,看得多了,做事也就小心。 火车站大门到候车大厅,都是黑压压的人,还没上火车就已经人挤人。 不少武警战士在维持秩序。 “今年好像明显比去年人多啊?” “我听车站的人开玩笑说,这是《一封家书》引发的春运洪流。” “是,他们都在怪那个蒙面歌手,害得他们连续加班了一周了。” “你说蒙面歌手也想不到吧?我都想回家了,要不是刚入伍不能请假,唉……” 两个武警战士忙里偷闲正说些八卦,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声: “哎呀,我的鞋,我的鞋!” “踩我脚了,啊!” “啊呀,缠着我的包了!” “你别走,赔我的包!” “你摸我干什么?” “谁摸你了,后面人推我的。” “你故意的!流氓!” “啪!” “唉哟,你个泼妇!” 吵架、谩骂、打架的声音四处响起,工作人员却没人去干预,只在一旁维持秩序。 老鲁头和方天明凭着力气挤进了候车大厅。大厅里或站或坐都是人,满地的行李。大人的说话声,小孩的哭闹声,混在一起什么也听不清。连厕所里都挤满了人。 戴着红袖章的工作人员拿着一杆长竹竿,强行在人群中隔断出一个检票通道,见有不讲规矩硬往里闯的人,狠狠拿竹竿往他们身上招呼。 强权在纷乱的现场最有效率。 “亲爱的爸爸妈妈, 你们好吗? 现在工作很忙吧?……” 候车厅播起了《一封家书》。 吉它声中,深情的歌声让躁动的人群安静下来。 思归的咏叹与想家的心情一合拍,引起旅客的共鸣,有人跟着唱起来,一个两个三个,慢慢地,大厅成了大型合唱现场,人们随着音乐齐声歌唱: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好了,先写到这吧……” 1984年,《一封家书》引爆了春运。 第46章 蕹菜塘鱼市 陈蓉说李菊花拿走最后一个锦囊就没再找过她。 钟志远很好奇,难不成真成了?那可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我去看看!” 他把陈蓉递过来的钱装进口袋里,快马加鞭赶过去,很想探个究竟。 蕹菜墉菜场外,排着长队,没见过买菜排这么长的队。钟志远期待起来,顺着队伍挤过去,哟,果然这队伍是排到鱼摊的。 “难道真成了?” 钟志远兴奋地想,往前走几步,打眼一看,乐了。 只见一排鱼摊里,男男女女都穿着采茶戏服,吆喝着采茶调。 “给我来条草鱼,要大的!” 只见鱼摊里头包花布,身穿对襟短衫,腰系围裙的女人,伸手进鱼盆里捞了条大草鱼,吆喝道:“草鱼一条,咿嘟喂!”将捞起的鱼扔起一个抛物线丢给身后的男人,男人头上戴罗帽,身穿三花衣,腰系橡胶围裙,双手将鱼接住,很具观赏地,拿起秤钩勾在鱼腮上,称好,朝女人喊了声:“草鱼四斤六两,咿嘟喂!”然后,给鱼刮鳞剖肚。 “草鱼四斤六两,六块四毛四,咿嘟喂!”女人对顾客说。 顾客将钱给女人,女人收了钱将找的零头递给顾客:“找你5毛6,咿嘟喂!” 男人把收拾干净的鱼用油纸包扎好,递给女人,女人接过,双手礼貌地递给顾客:“?鱼四斤六两刮杀好,再送你一根葱,咿嘟喂。” 十几家鱼摊,全是这样的装扮和吆喝,满场的“咿嘟喂”,此起彼伏,好不热闹。这些鱼摊里的男女,在众人的注视下,没有忸怩,从容地吆喝着,脸上是快乐的笑。自然成了菜场里的一道别样的风景。 作为幕后推手的钟志远看着这一幕,暗笑,赵丽蓉有台词说那盘“群英荟萃”是萝卜开会。他看着这些鱼摊主,心说,这是杠精聚会。但凡不那么内卷,都不可能出现这种奇观。 钟志远的第一个“锦囊”是市场细分,让李菊花专卖草鱼,形成量价优势,立块牌给自己定位为“草鱼大王”。他心想,如果市场细分都阻止不了竞争,最后的局面只能是走向大同了。 而要造就什么样的大同局面?当时他想到了西雅图的派克鱼市。 派克鱼市采用玩儿似的卖鱼方式,售货员将顾客的需要吆喝着告诉后面的工作人员,后面的工作人员重复吆喝一遍,手脚麻利地把鱼像投篮球一样扔向前台售货员,又快又精彩。给顾客创造了愉快的购物体验,因此成为一个世界知名的旅游景点,每年有近千万人慕名前去一睹为快。 钟志远想到派克鱼市,又想到了他看的采茶戏,从采茶戏独特的唱腔唱词和服饰得到灵感,于是,他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将派克鱼市和采茶戏糅合起来,打造中国版的派克鱼市——蕹菜塘鱼市。 他给李菊花的最后一个“锦囊”就是让她夫妻俩穿戏服,用采茶戏腔调卖鱼。 李菊花和周盘荣很是下了些决心,忸怩地装扮起来,用采茶戏腔卖鱼。结果,甫一亮相,立刻引起哄动,顾客纷纷站队,他家的鱼分分钟就被抢购一空,连续几天到蕹菜塘菜场来买鱼的人都多了。喜得李菊花和周盘荣眉开眼笑,胆也肥了,大大方方地唱起来,生意越发的红火。其他鱼摊眼红起来,纷纷效仿,结果成就了今天的大同模样。 “李嫂,你住三康庙都来这里买鱼啊?” “隔壁老王讲这里买鱼有热闹看,我就来了,嘿嘿,看戏一样!” “还帮你刮鳞剖肚,其他地方都没有的哦!” “就是,省了好多事,还看了一场戏一样,哈哈……” 三康庙在西河大桥那边,到蕹菜塘要走个把小时。 这么远都有人来买鱼,看来蕹菜塘鱼市已经出了名。 钟志远注意到各家鱼摊面前还出奇的干净,排队的人也不着急,相互攀谈着,十分愉悦。 李菊花发现钟志远站在队伍一边,笑容满面地朝他招手。 周盘荣拿着刀,看到他也张着嘴笑,露出一口大黄牙。 钟志远心里膈应,暗叫:“俺的个娘唉,咿嘟喂!” 第47章 吉祥三宝请回家 钟宜荣的蜡果赶在小年前全部做了出来。 苹果、桔子、柿子,个个逼真,每只都刻了不同的字。“平平安安”、“大吉大利”、“事事如意”,流畅大气的楷体,都是钟宜荣的手笔,三只鲜艳的蜡果放在一个青翠的竹编托子上,可以拎着走,活脱脱高级工艺品。 “爸,我来给你装扮!” 去售卖蜡果前,钟志远给父亲好好捯饬了下。 钟宜荣灰白相间的胡须做了精修,一袭对襟长衫,稀疏的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戴着一副圆边眼镜,颇有几分齐白石的风范。 “哎哚,爸爸好有派头!”钟春香赞道,钟志洪和钟明华都叫好。 “你爸像个艺术家!”陈淑贞看着老公呵呵地笑。 钟志远举着镜子对父亲说:“爸,你酱紫出去,蜡果就是吉祥三宝!” 钟宜荣对着镜子,见到自己的模样也不觉满意地点头,叫一声“走”,意气风发地带着儿女走出门。 他背负着手,腆着肥胖的身子走在前面,钟春香、钟志远、钟志洪三姐弟一人拎一筐蜡果走在后面。陈淑贞和钟明华留在家里,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走过浮桥,上了西津门码头,进了西津城门。 他们来到工艺品商店,这是钟志远建议的。 石头在河滩上就是石头,进了珠宝行才是宝石。 钟志远原本想拿到商店里代售的,想想又作罢了,人家愿不愿意,用不用心,都是未知数,再者蜡果本身量也不多,统共才凑齐了50份。 不进店,靠着店也可以,大树底下好乘凉。 当蜡果摊在工艺品商店门口支起时,很快就吸引了一大批人来围观。 “吉祥三宝,民间艺人封箱之作,岁末献礼!” 一面小旗插在摊上,摊上摆着青红相衬的“吉祥三宝”,蜡果做工细腻,形态逼真,寓意吉祥,来工艺品店本是为春节讨吉祥喜庆的,见民间艺人的封箱之作,岂有不动心的?何况“吉祥三宝”的名字就吸引人。 “这个老人家一看就是搞艺术的!” “吉祥三宝,这个名字好,吉祥如意!” “做得太像了,你看这个桔子,桔皮上的麻麻点点都刻出来了,跟真的一样,再看这个苹果,啧啧,怎么做得这么好?” “蜡果上还刻了字,你看,苹果上是~噢,平平安安,桔子上是大吉大利,柿子上是事事如意,嘿,这个有意思!” 围观的人围着议论,对蜡果赞不绝口。 一个老妇人拿在手上爱不释手,问钟宜荣:“老师傅,怎么卖?” 钟宜荣装深沉不说话,闻言只露出一抹微笑。 钟志远替他说:“不是卖,是请回去,把吉祥请回家!”将佛庙的生意经运用到蜡果上来。 “怎么请哦?”老妇人闻言看向钟志远问。 “八块钱,把‘大吉大利、事事如意、平平安安’吉祥三宝请回家!心诚则灵,吉祥如意!” 钟志远临时起意,狮子大开口,张嘴喊出八块。话还深佛门营销的精髓,说得别人不好拒绝。 钟春香和钟志洪相互看了眼,心里都在嘀咕,本来说卖五块,现在一下子加了三块,可卖得出去哦?暗暗着急起来。钟宜荣保持着高深莫测的笑容,内心其实震惊不已,自己平时卖几毛钱一只的东西,被儿子喊出天价。 老妇人听了自然是吓一跳,拿着蜡果的手都抖了下。可是,又不好说“贵了”之类的话,怕说出来心不诚,尬在哪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走来一对漂亮的母女,正是张秀清和关美玲。 这是钟志远安排的托。美玲店开业那天晚上,张秀清死活要表示下,钟志远就说了这事,母女俩欣然答应了。 母女俩蹲在蜡果前,拿着蜡果大惊小怪地称赞。 “妈,这个太漂亮了,像艺术品!” “妈,你看,比真的还好看,呵呵,每一个上面都有字呢,事事如意、大吉大利、平平安安,妈,正好买来放在店里,客人看到了会喜欢,还讨了个好彩头,你看可是?” “嗯,这个放在家里也挺有面子,还好看,又吉利。‘吉祥三宝’这个名字取得就有文化。” 一对漂亮的母女出现,所有人都看向她们。 母女俩旁若无人,只对着蜡果不住的称赞。 “妈,我们嫑去店里了,就买这个吧?” “嗯,这个既是艺术品,又是吉祥物,过年送吉祥最好了。” “我们要两份!”关美玲眼睛里掩饰不住的兴奋,看着钟志远说,对他眨了眨眼。 “八块一份!”钟志远淡淡地说,眼睛里同样藏着难以察觉的笑意。 张秀清闻言,都没还价,很潇洒地付了十六块钱,拿起两份吉祥三宝就走了。 “太可爱了!”关美玲边走边说,嘴角的笑藏不住。 蜡果可爱,钟志远可爱。 在众目睽睽之下演戏,很刺激。 关美玲母女俩这托只有钟志远知道,钟家其他人都不知道,见有人真的买了,而且连价都不还,他们底气都足了。 “八块钱,吉祥三宝请回家,平平安安,大吉大利,事事如意啊!” 钟志洪不失时机学着哥哥吆喝起来,钟志远欣赏地看了眼弟弟。 老妇人手里一直拿着一只柿子,看着关美玲母女俩一番表演,二话不说买了两份,潇洒而去,刺激得她觉得不买吉祥就跑了。 她暗里咬咬牙,狠下决心,掏出十块钱,递给钟宜荣:“老师傅,吉祥三宝我请了,麻烦你亲手给我。” 钟志远看看老妇人,心道,讲究! 钟宜荣内心说不出的高兴,样子还是装得淡定,他平静地接过老妇人递过来的钱,转手交给钟志远,让他找零。自己将吉祥三宝提起来,送到老妇人手里,兴之所到,祝福道:“吉祥三宝,把‘平平安安、事事如意、大吉大利”请回家!” 他觉得不说一句吉祥的话,都对不起人家。 钟志远听到父亲说的吉利话,心里笑了,这老头平时少说话,今天开金口了。 围观的人被关美玲母女带起了购买欲,听到钟志洪的吆喝,看到老妇人“请”了,经不住诱惑,怕自己心不诚吉祥跑了,有人掏钱“请”了一份,接者就是第二份。 钟宜荣抑住内心的激动,淡定地收着钱,不忘说:“吉祥三宝,把‘平平安安、事事如意、大吉大利”请回家!” 钟春香、钟志洪看得脸露喜色,暗暗默算自己的分成。 关美玲母女一路说笑着回到店里,苗苗在帮她们看店。 “你们去买水果了?咦,这水果上面有字?”苗苗看着关美玲手上的水果好奇地问。 “哈哈,这是蜡果,不是真的,漂亮吧?”关美玲笑道,将蜡果放在收银台上,很好地起到了点缀的作用。 “太漂亮了,比真的还好看!” 苗苗凑近细细地看,由衷地赞道。 几个穿着时尚的女顾客看过来,见到漂亮的吉祥三宝,放下衣服也过来欣赏。 “在哪买的?” “在工艺品商店外面一个摊上。” “几多钱?” “八块一份!” “这么贵啊?”一个女顾客吓一跳,夸张地张大嘴说,“都可以在外头买到一件衣裳了!” 关美玲很不以为然地说:“不贵,你看这工艺,可像艺术品?‘吉祥三宝’这寓意几好子?花钱都买不到。这是个民间艺人做的,人家卖完就封箱不做了,以后想买都买不到了。” 她不知不觉的使出了制造稀缺性的招数。 “真的?那我也去买一份。” “我也买一份。” 两个女顾客起了购买欲。 “我陪你一起去。”关美玲说,热心地陪着顾客一起去买“吉祥三宝”。 她可开心了,能帮到钟志远。 当关美玲带着两名穿着时尚的女顾客来到工艺品商店时,见许多人围着欣赏“吉祥三宝”。她的再次出现立即引起哄动,有人认出她就是先前那对漂亮母女中的女儿,喊了起来:“哎,她刚才和她妈妈来买了两份,现在又领了两个人来买。” 钟志远听了乐坏了,心说,喊话这人可不是我安排的托。 他眼底藏着浓浓的笑意看着关美玲,心说,她这是角色扮演上瘾了。没想到,他无意间流露的笑意,看在关美玲眼里,就是暗送秋波,开心得春心摇曳。 两名女顾客早经关美玲洗脑,也不还价,付了钱拿了东西就走了。 又来了不还价的人,围观的人群不淡定了,再嫌贵,恐怕都“请”不到了。纷纷掏钱“请”吉祥三宝回家。 钟宜荣忙着收钱,都来不及对每一个人送祝福。 第48章 林子静中奖了 这天,林子静和任晓萍约了逛街。 任晓萍和林子静是同一年进的赣州一中,高一年级的历史老师。 两个人都觉得呆在家里快发霉了,必须出来晒晒太阳。 她们早早地出了门,这个“早早”只是相对往日而言,约好蓉李记见面。 林子静来到时,任晓萍已经在排队。 “这边居然要排队!” 任晓萍好奇地对林子静说,林子静跟她说蓉李记的黄金包好吃,并没告诉她人多。 “对啊,我上次来也是排队的,九点半人家还不卖了呢,就做上午这一段时间。” “好特别哦。” “就是,很多地方显得很特别,所以,我讲来这里吃早点嘛。” 她们排着队聊着天,被陈蓉看见。 两个人都很出众,今天都穿着大衣戴着帽子,一红一黑,两人个头又相差无几,站在队伍里非常抢眼。 陈蓉远远地只是发现两个美女,渐渐近了之后,感觉红衣服的女子面熟,可一时想不起来。李顺龙端黄金包过来,注意到门外林子静她们。 “好像上次跟钟志远坐一起的女娃子。” 李顺龙对陈蓉说,又不敢肯定,回后厨去了。 陈蓉一下子记起来了,没错,就是这个女娃子,还是穿的红大衣,气质非凡。 “三块钱黄金包。”林子静对陈蓉说。 “再来碗酸辣汤吧,专为黄金包配制的,化油解腻,是黄金包的绝配。”陈蓉满面笑容,很亲切地对她说。 酸辣汤是广州回来后钟志远教的简易版,主料鸭血,酸酸辣辣的,既能化油解腻,又非常契合赣州人的口味,一经推出,黄金包卖得更好了。 “好啊,来两碗,几多钱?” “你们运气太好了,不要钱,你们中奖了,是今日我们的第88位客人!” 陈蓉笑嘻嘻地说,说得一本正经。本来她想说你是钟志远的朋友,想想没得到钟志远的确认,不好乱说,就瞎编了个理由。 “真的?” 林子静非常意外,不敢相信地问,漂亮的大眼睛满是疑惑。 “真的!” 陈蓉笑着,满心的恶趣味。 任晓萍却很开心,抓着林子静的胳膊兴奋地摇着,“你运气好,中奖了!” 运气这东西总是让人开心的。 身后排队的人有羡慕得直叫可惜,中奖的不是自己。 林子静坐下时,还觉得不可思议,喃喃道:“没听讲有中奖啊?” “你看你,中奖了还不高兴啊?”任晓萍反正是非常开心,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 什么最让人开心?意外的惊喜。 她拿起黄金包,咯嗞地咬了口,黄金包香气扑鼻,酥软爆汁,她由衷地赞道:“嗯,这黄金包是好吃!”嘴唇上油光发亮。 林子静也吃起来,刚才的那点疑惑全烟消云散了。 吃了个黄金包,喝了口酸辣汤,觉得不错,极力向推荐:“这酸辣汤真的好开胃,又解腻,你尝下子。” 任晓萍正埋头干黄金包,闻言端起碗喝了口,品了品,又喝了口,喜道:“是哈,真的是绝配哦!” “是吧?” 林子静得到很高兴。 看着任晓萍,忽然发现她们坐的位置,正好是上次和钟志远坐的位置,只是钟志远换成了任晓萍。 想起钟志远给她讲的笑话,林子静突然面露喜色,迫不及待地对任晓萍说:“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好啊!” 任晓萍来了兴趣,林子静什么时候讲过笑话?这回还主动提出,不由她不好奇。 林子静就将钟志远讲给她听的领导来精神病院视察的笑话讲给任晓萍听。 “上去一嘴巴,说:‘你笑了,今天没饭吃!’”林子静说。 任晓萍听得笑出声来,林子静指着她开心地说:“你笑了,今天没饭吃!” 顺手将她面前的黄金包端开,自己也乐得笑声连连。 想想当初钟志远逗自己笑的得意样,现在自己逗朋友的开心劲,原来逗人开心是这么有趣的事。 她将黄金包又移到任晓萍面前,打住了笑,不自觉地摸了下嘴唇。 林子静吃完,和任晓萍离开时,陈蓉竟向她打招呼:“走啊?欢迎再来!” 陈蓉笑嘻嘻地说,林子静总觉得她的笑容含有深意,却领会不到。 “今日不冷哈?” 走在街上,冬天的微风吹着红扑扑的脸,任晓萍感觉挺舒服。 林子静也觉得暖和,抬头看看天,蒙蒙的太阳,多云的天。 两个人走在街上,心情大好。 一大早有意外的惊喜,天气又暖和,看什么都开心。 任晓萍挽着林子静的胳膊,一红一黑两个漂亮女人走在街上成为别人眼里的风景,她们说说笑笑,沉浸在自己的快乐里。 “听讲王老师有对象了。”任晓萍神秘地说。 “哈?”林子静表示惊讶,王老师是她俩特指的一个女教师,是个老姑娘,长得又矮又肥又不好看,皮肤还黑,看起来一无是处。 “听讲也是个矮冬瓜!” 任晓萍贴近林子静的耳朵悄悄地说,咯咯地笑。 “那一对薯包喽?” 说完,林子静自己笑了。 薯包是赣州的特产,用脚板薯加面粉调成糊,做成一个个乒乓大小的圆球,油炸而成。脚板薯是紫色的,薯包为酱紫色。 “你也够损的哈!” 任晓萍嘴上说着林子静,心里却深以为然,咯咯娇笑不止。 她们嘲笑着同事,其实一点恶意都没有,只觉得有趣罢了。 “有个学生发表了一首诗,你可晓得?”任晓萍问林子静。 “不晓得呀,我们学校还有学生发表诗?哪个年级的?” “高三文科班的。” 林子静听说是高三文科班的,心里一动,马上想到钟志远。 “喊什么名字?”她抑制波动的心情,平静地问。 “钟志远,期终考试第一名,成绩离奇的高,你猜几多分?”任晓萍很激动地说,好像是她考了高分。 林子静听说是钟志远发表了诗,心里莫名的高兴,都没听到任晓萍的问话。 “你猜不出来吧?602分,平均一百多分!啧啧……”任晓萍夸张地啧啧有声。 “在哪里发表的?” “好像是《中国青年报》吧,姚老师高兴坏了,嘴巴更歪了,哈哈……” 任晓萍恐怕是脑补了下姚老师笑的模样,咯咯地娇笑。 林子静也跟着笑了,姚老师笑起来的模样确实挺萌的。 走过两条街,不时听到《一封家书》的歌声。 “这是什么歌啊?好像到处都在放?”林子静奇怪地问。 “《一封家书》啊,你没听过?” “没~呢……” 林子静不自信地说。 “你这一天天的在家干什么哦?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歌,一个蒙面歌手唱的。” “蒙面歌手?” “是啊,戴着面具的,好神秘哦!” 林子静很好奇,两个人经过音像书店,进去买了盒。 “他也~” 林子静拿着磁带,看到歌手名字叫“钟震宇”,心想怎么这个歌手也姓钟,不觉失声叫起来,便没说出来。 任晓萍稀奇地看着她问:“你认得他?” “他也~太搞怪了吧?” 林子静用拖长音来找词,很急智地掩饰了内心的想法。端详着蒙面歌手的嘴唇轮廓,仿佛是钟志远在对她淘气地笑,她不自觉地摸了摸嘴唇,眉头皱了起来,疑惑地问自己,为什么想到他? 第49章 敏感的林子怡 林子怡无意间听到同事聊天,说买鱼就要去蕹菜塘,那里的人穿得稀里古怪,操着采茶戏的腔调说话,挺好玩。 出于记者的敏感,她专门去了趟蕹菜塘。 有人在排队,她并不奇怪,临近春节,买年货的人多。 她沿着队伍往里走,看到一幕她从没看到过的景象:十几个鱼摊里,女人都头包花布,身穿对襟短衫,腰系围裙,男人都头戴罗帽,身穿三花衣,腰系橡胶围裙,说话都带“咿嘟喂”,他们开开心地捉鱼、剖鱼,动作娴熟,很有观赏性,跟演戏一样,非常有趣。 鱼摊免费帮客人刮鳞剖鱼,还送葱,到这儿来买鱼,既获得超值服务,又能欣赏到别开生面的表演,真是一种美好的购物体验。 卖鱼这么腥这么累的活,被他们干出快乐来了。 “奇迹!” 林子怡不由在心里赞叹,非常好奇是什么人想到这个法子的。 “大嫂,你们酱紫卖鱼是哪个教的?” 她笑容亲切地就近问鱼摊里的一个中年妇人。 “我们是跟他们学的,咿嘟喂。” 妇人看林子怡挺和善,人又漂亮,穿着时髦,坦诚相告,不自觉地用上了采茶腔。 林子怡开心地笑了,觉得挺有趣。 习惯真的就成自然了。 她顺着妇人指的方向,走到李菊花的鱼摊。这时她注意到,这些鱼摊虽说是卖水产,地上都十分干净,另一边卖菜的地上反倒湿哒哒,菜邦烂叶一地。 “你好,我问一下,你们酱紫卖鱼可是有人教你们?还是你们自己想出来的办法?”林子怡问李菊花。没说自己是记者,她遇到不少情况,一亮记者身份人家就不敢说了。 “你想问什么哦?咿嘟喂!” 李菊花警惕地看着她,反问道,说出“咿嘟喂”后,意识到没必要,自己乐了。 林子怡也乐了,夸道:“你们酱紫卖鱼蛮有意思!” “当然!”李菊花很得意地说。 林子怡见李菊花很受马屁,再次夸道:“是你们自己想出来的?好厉害!” “不是哦,我们哪里想得出来?”李菊花说。 林子怡追问:“哪是哪个哦?” 李菊花忽然严肃起来,问:“大姑娘,你问这个干么哦?” 林子怡见李菊花不肯轻易说,只好亮出记者证给李菊花看,对她说:“大嫂,我是赣南日报的记者,你看,我想晓得是哪个这么能干!” “哦……” 李菊花凑近细看了下记者证,看完犹豫起来,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她跟钟志远只见过一次面,其他时候都是通过陈蓉传话的。回头看了下周盘荣,周盘荣正杀鱼哪有空理她? 林子怡见李菊花犹豫,对她说:“你放心,只会对人家有好处。” “你去中山路、赣江路那个三道口蓉李记问老板、老板娘就晓得了。”李菊花说,她没把握该不该说,把问题推给了哥哥和嫂子。 林子怡不再追问,道了谢,往蓉李记去。 快下班的时候,蓉李记门口还在排队。 蓉李记果然如姐姐林子静跟她说的一样,排队,预订,漫画,广告。姐姐说只上午有卖黄金包,怎么现在有人排队? 她近前看,原来蓉李记早在五天前开始早晚两头售卖黄金包了,每天下午四点开始。这些人是排队买黄金包。 她特别看了眼门口牌子上眨眼流口水满脸淘气的包子,不觉莞尔。 林子怡看了看长长的队伍,径自走向柜台。 陈蓉一抬头,见是林子静,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哎,你来了?!” 林子怡莫名其妙,回头看了眼,身后并没别人,她望向陈蓉,指指自己,意思是你问我吗? 陈蓉奇怪林子静跟不认得她一般,和她打哑谜,笑问道:“你上次在我们这里中奖了,不记得我了?” 听到陈蓉的话,林子怡笑了,心想这是被人误认作姐姐了。她微笑地对陈蓉说:“上次你见到的可能是我姐姐,我们是双胞胎。” 陈蓉听说是双胞胎,尴尬地笑起来:“呵呵,你们两姊妹好像,都这么漂亮,啧啧!” 林子怡礼貌地说“谢谢”,问陈蓉:“我从蕹菜塘过来,她们卖鱼的方法可是你们想出来的?” 陈蓉呵呵一笑,说:“我们想不出来哦!” “哪是哪个?”林子怡问。 陈蓉看看她,问:“你想了解什么?” “我想了解下,那人是怎么想到酱紫卖鱼的。”林子怡说,说明来意。 陈蓉看看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些,问:“你是干什么的哦?” 林子怡向陈蓉亮出记者证。 “你是记者啊?!” 陈蓉意外又惊喜,第一次遇到记者找她打听事。这年代,记者在大众中很有威望。 林子怡微笑说:“是,我想和那人交流下,他这个卖鱼的方法非常有意思。” 听了林子怡的话,陈蓉心想钟志远跟人家姐姐关系那么好,怎么没跟人家讲这个事哦?人家找上门来,我跟她讲了,不会有什么事,反正他们关系不一般。 她就将钟志远给她卖鱼锦囊的事跟林子怡说了。 林子怡对这个故事非常感兴趣,对钟志远产生浓厚的兴趣。 陈蓉说钟志远是赣州一中的学生。 “是个高中生?!” 林子怡不敢相信地问,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陈蓉得意地点头,见林子怡吃惊的样子,恶作剧心起,要让她更加吃惊,对她说:“不光卖鱼的方法是他教的,我们蓉李记的黄金包子都是他教我们做的,还教我们各种方法,嘿嘿,你看到的这些,全是他教的。”她指着店里店外的招牌、录放机说。 没有让她失望,林子怡扑闪着两只大眼睛,讶然问:“真的?!”看着四周,一脸的不可思议。 陈蓉满意地朝她点头。 林子怡带着满满的惊讶离开。 林家晚饭后,林鹏父女三人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等着看新闻联播。 方秀英看着两个女儿一左一右依偎在父亲身边,总是羡慕丈夫有福气,自己怀胎十月,两个女儿也没这样恋她。 “爸,蕹菜塘鱼市你听过吗?”林子怡问。 林鹏说:“没有啊,有什么新鲜事吗?” 一个大市长哪能轻易听到市井新闻? 林子怡将她今天亲眼所见的蕹菜塘卖鱼方式说了。 方秀英听了,兴致勃勃地说:“挺有意思,明日我来去蕹菜塘买鱼!”她是戏剧人士,对有人将歌舞手法引入卖鱼自然感兴趣。 “很了不起!” 林鹏大为赞叹,觉得想到这办法的人太智慧了。 林子怡说:“那个蓉李记的黄金包子,也是同一个人搞出来的!” 提到蓉李记,林子静的心起了微澜,有一种奇怪的念头挥之不去,对中奖之事总觉得哪儿不对。 “这个人是赣州一中的学生!”林子怡说,问林子静,“姐,你认识钟志远吗?” 学生想出来的办法,这让林鹏和方秀英都吃了一惊。 林子静刚听到妹妹说赣州一中,耳朵就竖了起来,这一听到妹妹问钟志远,肌肉都紧张了。 “知道~一点啊……”她有点迟缓地说,突然醒悟,惊问,“你是说,就是他想的办法?” 她盯着妹妹看。 “是啊,这个钟志远太了不起了!”林子怡不可思议地说。 林子静得到妹妹的答案,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 原来,哼哼,在我面前装!想到她第一次去蓉李记碰到他,他还腆着脸吃自己的早餐,要我请客,说他一个学生,嘿,这家伙太坏了。还让人一起来蒙我,中奖,中个鬼的奖,哼! 林子静内心忿忿不平,却又有些微甜。 “姐,姐,他是什么样的?” 林子怡叫姐不应,又叫一声。 林子静正走神,被妹妹一问,微笑了下,掩饰道:“我~不太熟,我想下子啊……” 林鹏和方秀英都看向林子静,等她说。他们都好奇这个学生是什么样的。 “他长什么样子?”林子怡问姐姐。 女人对男人有天生的好奇,不知不觉问出这个问题。 “怎么讲呢,高高大大,一米八几,身材像运动员,但看上去又有毛子书卷气……”林子静说,想到钟志远领奖时冲她的得意劲,有点气恼地说,“嗨,反正就是好神气!” “噢,学习呢?”方秀英好奇地问。 “期末考了六百多分,文科第一名,嗯,还在报纸上发表了首诗。”林子静说。 “啊呀,一表人才!”方秀英啧啧有声,赞叹不已。 “后生可畏!”林鹏也由衷地赞道。 长得帅,又有才,还发表了诗,林子怡立即生起了采访的念头。 林子静努力、客观地评价钟志远,竟把自己带了进去,忽然觉得钟志远帅气又有才,还有些神秘,不觉添了几分探知的欲望。 神秘的男人总是吸引女人的。 第50章 林子怡家访 浮桥上咣当咣当的,人来人往。 这是个暖冬,河面的风吹在身上不觉冷。 林子怡走在浮桥上,一步快过一步,心情很舒畅。城门,码头,浮桥,原来这边的风景这么美。 她抬头看向水西码头,陈蓉说上码头第一家就是。码头正中有人家,上码头的话,左手那间应该是那一家,她锁定了目标,正是钟志远家,那个带有凉篷的水板房。 林子怡胆战兢兢地从木板走上码头。 从浮桥上码头要走搭在两头的木板上去。几块木板间常有缝隙会看到下面的水,木板还会随着浮桥晃动,不常走或没点胆量不容易过。 她好不容易上了码头,抬头看见一个人挑着水桶从那屋子里出来。 “你好,这里姓钟的是这家吗?”她问。 挑桶的人正是钟志远,水缸里水不多了,他正要去河里打水。 冷不丁见林医生从码头上冒出来一个头,还装不认识地问路,还问的是钟家。 “林医生,你眼睛不太好啊?”钟志远嘲笑道。 林子怡嫣然一笑,问:“你是钟志远?” 她认定这个人就是钟志远了,不然不会认识姐姐。 钟志远见林医生被自己揭穿还跟他演,不觉笑了,说:“林医生,不光眼睛不好,记忆还不好!” 林子怡吃吃地笑,说:“我不是林医生,我是她妹妹,我叫林子怡。” “啊?”钟志远这个尴尬,嘿嘿傻笑起来,“你们姐妹太像了!” 钟志远看着林子怡感叹不已,从哪个角度看这姊妹俩都像。 “不怪你,谁都会认错。”林子怡看着高大帅气的钟志远,真的像姐姐说的,含有几分书卷气,一眼就有好感。 “你找我吗?”钟志远问。 “是,我想了解蕹菜塘,蓉李记的事。”林子怡说。 “记者啊?”钟志远迟疑了下,说:“那进屋吧。”转身要往回走。 林子怡却阻止道:“我陪你先去挑水吧。” “行。” 钟志远挑着水桶走在前,林子怡跟在后头。 林子怡以为只是在码头上去打水,没想到,出乎她意料的是,钟志远挑着水桶走上了浮桥,她只好再次胆战兢兢地小心地走过木板,跟了上去。 “你要去哪里挑水?要进城吗?”她在后头问。 钟志远走到桥中间,将水桶放下,朝她笑了笑,用扁担钩勾住水桶,放进了河里。 林子怡第一次见到这样打水的,很是好奇。 “这桶能让我试试吗?”林子怡好奇心爆棚,见钟志远很轻松地打上来一桶水,兴致勃勃地问。 钟志远看着她如花笑脸都不忍心拒绝,可又担心桶被冲走。 “可以,让你感受一下,但得服从指挥。” “好!” 林子怡高兴地接过扁担,将水桶挂在钩子上。可是人一站到桥边,就吓得尖叫起来,桥下的水变得狰狞起来。 “桶要掉了!” 钟志远呵呵一笑,叶公好龙啊。 他上前一步,双手握住扁担。 林子怡正慌乱间,幸好钟志远抓住了扁担,不然她一撤手桶和扁担都要掉河里了。 她不好意思地朝钟志远笑了下,有他在身边,心也稳定下来。 “怎么着?体验过了,可以了吧?”钟志远嘲笑道。 林子怡被他的嘲笑刺激到,不服气,倔强地说:“还没开始呢。” “哎,看来我家祖传的水桶要毁在你手上了。” 钟志远故作遗憾地叹息一声,把林子怡逗笑了。 “那你教我!”她说。 钟志远真怕她一个人把水桶弄河里了,就手把手教她。 “慢慢放,放急了桶容易脱钩……”钟志远和林子怡一起握着扁担,边指导着。 两个人四只手相互交错着将桶放下去,“看,桶一接触水面,底部受到水流的冲击,桶就倾斜了,这时候千万不能再放了,一定要吊住,否则桶就要被冲走。” 林子怡双手死死地把住扁担,生怕像钟志远说的,桶被水冲走了。 钟志远却乐了,林子怡把得死死的,桶在水面上倾斜不够,水进不来。 “你跟河水拔河呢?真有才!这是名副其实的‘拔河’啊!”钟志远戏谑道,让她稍放下点。 林子怡被钟志远嘲笑,自己也乐了。 好不容易打上来一桶水,林子怡已经娇喘吁吁,竟冒出了细汗。 “把汗擦干啊,当心风一吹着凉。”钟志远挑起桶,关照道,轻松地往回走,浮桥发出一声声沉重的咣咣声。 林子怡微笑地跟在后头,觉得这个男生有意思,还懂得照顾人的。 钟家人听说来的是记者,都好奇地打量着林子怡,林子怡被看得不好意思。 钟志远见屋里没法呆,请林子怡坐到外面。 高台上一张小桌,两把椅子,台下有路,不时有人经过。 “这里真好,江景一览无遗!” 林子怡坐在钟家的观景台上,开心地赞道,一时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是不是很应景?”钟志远说。 林子怡接道:“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与钟志远很默契地相视一笑,她感到趣味相投的愉悦。 微风轻吹,茶香氤氲,眼前的流水,河中的浮桥,对面的城门,眼前经过的行人,林子怡感觉到一种少有的轻松。 两个人坐着聊了会,钟志远担心坐久了,林子怡会感冒,毕竟才出了汗,笑问:“林大记者,今天贵足踏贱地,所为何事?” 林子怡白了他一眼,同样老腔老调地笑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将来访的目的跟钟志远说了。 “这个嘛……”钟志远思索了下,“蕹菜塘鱼市的形成,从一开始就是服务意识的改变,别人不愿意刮鳞剖鱼,我让他们做了,之后免费送葱,细分市场,结果,大家都跟风,这过程可说是各自为战,相互憋着劲,很内卷,十足的杠精,直到最后,穿上戏服,说起采茶调,才形成集体形象,从竞争走向了竞合。他们现在以统一的形象在吸引顾客,利益休戚相关了,思路统一,步伐一致了,你看,他们鱼摊收拾得多干净,菜摊倒显得脏乱差了。另一个角度,也可以说蕹菜塘鱼市是快乐工作的典范。你看,卖鱼的环境多恶劣,又腥又潮,可他们自己干出了快乐,让顾客也感觉到了快乐,真正体现了工作不分贵贱。蓉李记嘛,这个有点复杂,融合的东西比较多。最早是产品创新,弄了个黄金包,之后在营销推广上首次采用了不少新举措,你像黑板广告宣传,漫画的加入,声音广告宣传,录放机的使用,以及街头的游动宣传,还有产品定价策略、组合售卖策略以及春节预定的限时策略等,都是对传统经营之道的提质,甚至说是革新。对厂长、经理和老板如何搞活企业,搞活一个店,有启发性和实质性帮助。” 钟志远侃侃而谈,林子静来不及在本子上做记录,不时要他重复,像在大学课堂听课,有时点头,有时沉思。钟志远的话信息量太大,许多词汇她都没听过,像内卷,竞合,快乐工作,定价策略,组合售卖,提质等,这些词,这个年代没有。 “不过,从记者的角度,从新闻的价值来看,光这样写,没多大意思。” 钟志远话锋一转,让林子怡停下了笔,满脑子疑问地看着他。怎么就没意思?她觉得他刚才讲的就很好。 钟志远冲她淡淡一笑,说:“新闻的价值在于贴合形势,所以,对新闻要有取舍。”见林子怡很认同地点头,他问,“国营水产公司为什么没有产生蕹菜塘鱼市?” 林子怡若有所悟,赶紧在本子上记。 “蕹菜塘鱼市的经营者是个体户,生意的好坏关系到他们生存,他们愿意也必须把顾客当上帝,否则上帝不给饭吃。而国营单位呢?吃大锅饭,生意好坏和他们没关系,旱涝保收,哪会把顾客当上帝,他感觉自己是上帝。” 林子怡两眼放光,很是激动。这些天她与父亲在讨论钟爱国的《经济改革之遐想》,对经济改革的新闻、热点很上心。钟志远的话让她醍醐灌顶,锚定了报道方向,感觉将引发一场声势浩大的舆论,她按捺不住兴奋地对自己说:“就往这个方向写!” 第51章 只争朝夕的林鹏 林子怡带回来的“吉祥三宝”,大受欢迎,一家人围着欣赏。 “好像,你们看这个桔子皮,皱巴巴的,跟真的一样,啧啧!”方秀英仔细观看着,赞叹道。 “这个苹果更像,你看这纹路和颜色,我去拿个苹果来……”林子怡说着,真去拿了只苹果过来,两下比对,简直一模一样,分不出真伪。 “哪里买的哦?”方秀英问。 “今天我去采访钟志远,他送我的。”林子怡开心地说。 林子静听了心头一动,看着“吉祥三宝”,说不出来的感觉。 “爸,他说蕹菜塘鱼市和经济改革可以挂钩。”林子怡对林鹏说。 “噢?什么意思?”林鹏视线从“吉祥三宝”收回,看向林子怡。 女儿说的话,引起了他的兴趣。作为市长,现在最关心的就是经济改革。 “他问国营水产公司为什么没有产生蕹菜塘鱼市?”林子怡说完,刻意看了看父亲,兴奋地说,“如果按这个方向报道,会不会引起一场地震?” 林鹏这段时间将《经济改革之遐想》当一个思想宝库,天天琢磨着经济改革的事,他正准备搞一场经济改革研讨会,大力提倡学习小岗村。听了女儿的话,觉得的确可以这样报道,好好杀一杀国营单位高人一等的作派。当下的国营单位太不像话了,服务员态度恶劣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一想到他遇到的窝心事就来火。那天他们几个人去一家国营店吃饭,卫生差,桌子没人收拾,让服务员收拾下,几个服务员站在边上聊天就是不搭理,还不满地冲他们叫“喊什么喊,没看到我们正忙吗”。 地震?那就震吧,越强烈越好! “爸爸支持你!”林鹏坚定地说。 “谢谢林市长!” 林子怡抱着父亲的胳膊,调皮地说。 “这个钟志远竟然能把这事和经济改革联系起来,不简单!”林鹏感叹道。 “他说经济改革,对内改造国营企业,对外拓展私营经济。”林子怡说,强调道,“爸,他说的是‘私营经济’。” “私营经济?” 林鹏很惊讶听到这个词。现在还在讲个体经济,“私营经济”还是小范围的高端话题,这个钟志远还是个高中生呢!钟志远说得嘴顺,没想到林鹏听着惊讶。“私营经济”这个词到1988年国家才正式提出。 惊讶之余,林鹏对钟志远说的“对内改造国营企业,对外拓展私营经济”深思起来,这话虽短,信息量却极丰富。 片刻,林鹏很热切地问:“那他是怎么解释内改风气,外拓私营经济的?” 林子怡很沮丧地说:“没有,他说我不懂。” 林鹏有些失望,他很想知道这个钟志远会怎么说。 林鹏是个能接受他人意见的市长,虚心地向各方学习,不耻下问。 “这个钟志远这么傲?他一个高中生,敢讲我家子怡不懂?”方秀英不满地说,替女儿抱不平。 “不怪他,我采访过不少人,都是我引导他们讲什么,怎么讲。但在他面前,完全是他引导我,他讲我听,我就像个学生在听老师的课。”林子怡一点不怪钟志远,还无意中替他解释,轻叹一声,感慨道,“我觉得采访很失败,但又很成功。”她看着父亲问,“爸,你讲,这个采访算不算成功?” 林鹏肯定地说:“成功,非常成功!” 林子静在旁觉得好笑。钟志远竟然让妹妹吃瘪,妹妹可是心高气傲人啊!对钟志远更是好奇了。 全市经济改革研讨会在赣南宾馆召开,与会的有高校教授,市、区、县各级领导,国营大中型企业厂长、经理,赣州市区附近公社书记也应邀参加。 “同志们,今天是经济改革研讨会,在座的有专家学者,有基层领导,还有大中型企业的厂长、经理,希望大家畅所欲言,可以务实,也可以务虚……”林鹏向与会者说。 二百多人的会场坐得满满当当,会议厅却安静得只听到喝茶和咳嗽的声音。 林鹏料到会这样,点名高校发言:“请高校的同志先讲吧!” “个体经济起到了很好的补充作用,我这里有一个数据可以说明……” “个体经济不宜扩大,它本质上是资本主义……” 令林鹏失望的是,高校的教授们确实务了场虚,引经据典,更加引发了对经济改革的迷茫。 “厂长、经理们有什么话要说?”林鹏实在听不下去,阻止了教授们的争论,将话题丢给实干家们。 “上级分给我们的指标不足……” “我们厂工人多,留成太少……” “我们想扩大生产,上级拔款迟迟没下来……” 厂长们在等靠要,也没给林鹏希望。 经济改革到底该如何走?谁都不知道。 林鹏想到钟志远说的“对内改造国营企业,对外拓展私营经济”,更加赞叹钟志远的不凡。 “同志们,我举个案例请大家思考。” 全场安静地等着林市长的下文。 “去年国家颁布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但是,早在5年前,也就是1978年,安徽小岗村就悄悄实践了。当时十八位农民以‘托孤’的悲壮方式,立下生死状,在土地承包责任书上按下了红手印。同志们,从中我们能汲取什么?” 林鹏此话一出,会场嗡地响成一片,议论纷纷。 林鹏待大家议论一番,从桌子上拿起一份报纸,在空中扬了扬,对大家说:“我手上这份报纸,是昨天的《赣南日报》,上面有篇报道叫《私营经济的美丽风景—记蕹菜塘鱼市》,蕹菜塘鱼市,同志们,这些个体户卖鱼卖出了一道美丽的风景,你们知道吗?去没去看过?同志们,我提议现在休会,集体去蕹菜塘感受一下!” 在乒铃乓啷的嘈杂声中,众人起身跟着林鹏,浩浩荡荡往蕹菜塘菜场去。 街上人多,买年货的人看到乌泱泱一群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有的人跟在后面一探究竟。 蕹菜塘菜场本来排了好长的队伍,十几个鱼摊忙得不亦乐乎,“咿嘟喂”的号子此起彼伏。 林鹏等人另起一行,排着队往里走。一支是站着难得一动的买鱼队伍,一支是流动的观摩大军,时空交错着,鱼摊上的伙计“咿嘟喂”地忙碌着。 许多官员看到摊主们的穿着,听到他们“咿嘟喂”的腔调,都笑了。 “这边帮刮鳞剖鱼呢。” “还免费送葱!” “想得真周到!” 观摩的队伍很快就消失了,回到了赣南宾馆。围观的人还在议论,不知是何方神圣。 “同志们,大家都到现场看了,我想问,为什么这道风景出现在了个体户鱼摊上,而不是国营水产公司呢?”林鹏看着大家问。 会场一片安静,大家都在沉思。 刚才亲眼所见,内心的触动很大。他们内心知道,这道风景根本不会出现在国营单位。 “国营单位铁饭碗,工人不服管,他骂你,领导还得哄着。” “国营饭店服务员动不动甩脸子给客人看,你不吃,饿死你,跟他没关系。” …… 大家对国营单位的陋习都清楚,但没有好的办法来纠正。 讨论成了声讨大会。 “同志们,小岗村的经验告诉我们,改革是实践,要走在理论和政策的前面!至于蕹菜塘鱼市,是国营单位改革的一面镜子,国营单位风气之革新,刻不容缓!” 林鹏大手一挥,会场掌声雷动,与会者以为会议结束,屁股刚要抬起,不料,林鹏声音又起:“同志们,改革是摸着石头过河,谁都没有经验,没人告诉我们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必须要有敢于第一个吃螃蟹的勇气!裹足不前,畏首畏尾,这个不让做,那个也不行,动不动扣帽子,打棍子,赚了点钱就说人家是资本家,多雇了几个人就说人家剥削,这还怎么改革?国民经济生产总值翻一番的目标何时才能实现?还能不能实现?” 他锐利的目光在会场扫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要打破我们头脑里的禁锢,解放思想。我看,只要是能解决就业,能创造利税,符合这两点,我们就该鼓励,就该支持!希望同志们大胆尝试,只要我们的初衷是好的,程序是合法的,就不要怕别人的闲言碎语,就不要怕头上的乌纱帽会被人摘掉。” 他停顿了下,用极其激昂的声音说:“同志们,时不我待,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会场再次掌声雷动,林鹏富有煽动性的讲话获得满堂喝彩。 武军、刘志扬格外激动,他们仿佛听到了催人奋进的号角! 第52章 忙年 进入腊月就开始忙年了。 腊肉、香肠、板鸭、猪肝和牛肉巴,这是赣州人过年必备的五样腊货。一到腊月,有钱没钱,家家门前都晒着一架子一架,早上拿出来,晚上收回去。 真正的忙年从小年开始,这天起家家户户开始大扫除。 “春香,去拆被套,把床单、衣裳拿河里去洗。” “志远,你和志洪把水缸抬到河里去洗干净来。” “明华,拿块抹布去把桌椅板凳擦干净。” “二十四,扫房子”,陈淑贞指挥着一众儿女打扫卫生。 水西码头上,人声喧哗,上上下下的人很多,穿着套鞋站在浅水里的女人,蹲在石阶上的孩子,都在低头清洗着。上游在洗床单、被套和衣服,下游在洗碗柜、桌子和板凳,刷洗锅子、砧板的在最下游,彼此默契,秩序井然。 人们干着活,说着话,开开心心。 “爆炒米的来了!”有人大喊。 每到年前,爆炒米的人都会挑着担子走村窜巷的给人爆米,爆豆,爆玉米。 正在洗衣服的女人们忙不迭的收拾好东西,快快回家去拿要爆的东西来,晚了就轮不到自己了。 爆米机就支在钟志远家边上,机子下面一个炉子点着柴禾木碳。胡子拉碴穿着油乎乎蓝布棉袄的中年男人,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一手添柴,一手转着爆米机。爆米机上一只仪表,红色的指针在动。一条长长的麻袋铺在地上。 几家大人端着要爆的米和豆子,小孩子们吮着手指牵着大人的衣襟眼巴巴地等着。 “要爆了啊!”爆米花的人喝了声。 大人帮着去捂孩子的耳朵,“快躲起来!” 爆炒米的人起身将大麻袋套在爆米机上,拿起一根铁棍,插在爆米机的一个环上,一脚踩在爆米机上,将铁棍用力一撬,“呯”的一声震响,麻袋被狂风吹起来一般鼓了起来。 女人和孩子们都尖叫起来,爆炒米的人用铁棍在爆米机的炉膛里搅了搅,刮去残留物,又放一罐米进去,扣上盖,又坐到板凳上开始转起爆米机来。 米和豆子经过这么一爆,变得虚胖,唯有玉米爆了之后成了一朵花。 赣州人过年几乎家家都要爆米爆豆,熬了糖稀,自己做炒米糖。 陈淑贞的炒米糖做得一绝,因为舍得放豆,还放炒花生,吃起来香。 这天,钟家也在做炒米糖。 屋外凉篷下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大大的浅木格子,像做豆腐的方格,陈淑贞将和了糖稀搅拌好的爆米、炒花生和爆豆倒在木格子里,喊道:“志远,志洪,快毛子擀开来!” 钟志远用空了的葡萄糖瓶子使命擀,得趁热,凉了一凝固就擀不开。他和弟弟轮流着擀,将一堆炒米压得平平整整。 钟明华一旁给哥哥们喊加油,等炒米糖做好,切成一块块时,她第一个拿起来吃。 “好香,妈,你这个做得好!”她边吃边夸赞。 “你就会拍马屁!”钟志洪笑道,自己拿起块吃起来。 钟志远也吃起来,香味浓郁,确实好吃。 兄妹三人边吃边夸,一时停不下来。 “不要吃了,快点装起来,嫑皮掉了!”陈淑贞说着,将炒米糖装进了两个大大的洋铁皮桶里。 “这么多,吃毛子怕什么。”钟志洪毫不在乎地说。 “这么多啊?家里这么多人,一下子就吃掉了,过年来个人拿不出来倒架子。”陈淑贞说着,将炒米糖装进铁桶里,一手一个提着两只铁皮桶去屋里藏起来。 兄妹三人将木格里碎的炒米糖一把一把抓起来抢着吃。 偷吃、抢着吃,才叫吃得香。 三个人吃得香时,屋里喊了:“来搓芋头圆。” 屋里,钟宜荣和钟春香剥好煮芋头捣成了泥,和好了面,等着大家一起来搓成小丸子。 芋头圆是赣州的特产,钟志远没在别的地方吃到过。 芋头煮烂抓成泥,与面粉、姜末,调上味,和在一起,揪成团,先搓成条,再捏出一小块,搓成弹丸大小的圆子,再油炸,咸鲜香酥,味道独特。 “不要太大不要太小哦,像小手指头一样!”钟春香说,带着弟妹们搓圆子。 四姊妹用双手搓着,搓成一粒往簸箕里扔一粒,嘭嘭声不断。 “钟志洪,q洗手哦?嫑把勒色搓进去了哦!”钟春香笑了下,损道。 “啊呀,没有呢,钟明华,芋头圆你嫑吃了,好勒色。”钟志洪故作惊讶地说。 “哼,我也没洗手!”钟明华一点也没受影响,反唇相讥道。 “我还抠了鼻子!”钟志远一说,三姊妹全恶心起来。 “你们乱讲什么,过年的东西,要吉利。嫑乱讲话!”陈淑贞见儿女们没边的乱讲,赶紧阻止。过年讲究吉利,这点她非常迷信。 “对,芋头圆,事事如意,圆圆满满!”钟志远赶紧说句好话,以解母亲之虞。 芋头圆在油锅里一粒粒浮起,偶尔有一两只含有空气的圆子会崩开。 “志远,油崩起来了,小心崩到手上。”钟志远在翻动圆子,钟春香提醒弟弟。 “呸,呸,呸,嫑乱讲话!”陈淑贞装着朝地上吐痰,一连声地呸。 “这都不可以讲啊,哈哈,我不讲话了。”钟春香无奈地笑道。 “嫑讲‘崩’,要讲‘发’!”钟志洪老神在在地教育姐姐说。 “好,发,大发!”钟春香呵呵地笑说。 钟明华不管他们,捏起一颗炸好的芋头圆扔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嚼起来,大赞:“好硬,好香!” 钟志远看妹妹那天真的样子,颇有“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的意思。 家里自己能做的过年的东西做完后,陈淑贞带着儿女去街上买年货。 钟明华最高兴,商店里花花绿绿的东西看着就开心。往年钟志远和弟弟都不太开心,因为重活都他们扛了,而且想买的不一定买,想吃又不让吃,一点意思都没有。现在,钟志远变了,老有兴趣地跟着去买年货,看热闹。 红旗商店是赣州人必去买年华的地方,人头攒动,柜台都被挤偏了。这里就像未来的超市,东西极为丰富,只是还没有开放式售卖,用柜台挡着顾客。由于人多,柜台上没敢瓶瓶罐罐,货物全堆在柜台里面,木箱、铁桶堆得满满的。 肥肥的珊瑚条,瘦瘦的瓦角丁,一箱箱的状元红、核桃酥、开口笑,还有五颜六色的糖果,色彩鲜亮诱人,空气里满是苹果的芳香和糕饼糖果的甜香,身边是涌动的人流,置身其中,嘈杂混乱间,满脑子都是购买的欲望。 商场里大部分是散装货物,非常考较营业员的业务水平,抓一把还是三五把,铲一勺还是两三勺,影响着时间效率。由于还没有塑料袋,用的是商店自制的纸袋子,需要包扎,更考较营业员的技能。营业员拿着纸绳捏着一端竖着一扎,轻盈地翻转过来横着一扎,三两下就包扎好了。看那手法,就是一种享受。 状元红、小麻球、珊瑚条,钟志远和弟弟两个人手上的篮子里都放着三四个油纸包。 “去买墨鱼。” 陈淑贞在在人群里喊道,不喊都听不到。 赣州人喜欢用墨鱼炖鸡汤,钟志远记得墨鱼的那块轻飘飘的白骨。 人太多,转身都难,营业员忙到只能在柜台里吃饭,众目睽睽之下,顾不上吃相,低着头风卷残云几大口就吃完,吃完就投入工作,连水都顾上喝一口。 在这里当值,想偷懒都不行。 谩骂声,小孩的叫闹声不绝于耳。 “挤死了!”钟明华拖着母亲的衣角,嘟囔道。还好有俩哥哥给她护驾。 在这纷乱嘈杂的环境里,广播里传来《一封家书》的歌声,“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吗”,钟志远第一次在广播里听到自己的歌声,瞬间恍惚。 这歌传到了赣州,看来星星之火已经燎原。 “今天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付钱!”他心里一高兴,激动地宣布。 “这个可可以哦?” “可以!” “这个呢?” “也可以,这里所有的都可以!” 钟明华开心地问二哥,二哥都肯定地说“可以”。 “那买个罐头,可可以?”钟志洪忍不住问道。 未来不兴吃的罐头,八十年代还是稀罕品。 “可以!”钟志远毫不犹豫地说。 陈淑贞着急了,“志远,省毛子钱。” 花钱的事她总是抠得紧,家庭主妇但凡都这样,过日子嘛不能大手大脚乱花。 “妈,过年不花钱,什么时候花哦?我带了钱,你放心。”钟志远说,掏出一把钞票来给母亲看,说:“妈,有钱难买高兴,可是?” 陈淑贞吓一跳,急道:“快放好来,这里这么多人,扒手多哦。” 说罢还左右环视。这年代小偷是多,钟志远听母亲的,马上将钞票放进口袋里。 姊妹们高兴了,可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钟志洪本来以为是来当劳力的,现在可以为自己买东西,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 钟志远在结帐时,又有惊喜,钞票里竟然夹着张彩电票。 这一定是陈蓉夹在钱里送给他的,他有一次说到过妹妹喜欢看电视,天天蹭人家的电视看。言者无意,听者有心,钟志远心里暖暖的。 他将彩电票放回口袋,开心地掏钱结帐。 营业员收了钱,放进身后的柜子里,从里面找出零钱递给钟志远。 红旗商店的营业员跟其他店不同,兼做收银员。她们给顾客称重,打包,还要算帐,收钱找钱,忙得不可开交。 “好了,不要买了,还要去买鸡买鱼!”陈淑贞说。 她实在心疼钱,看已经买了香蕉苹果、牛奶面包、糕点奶糖、蜜饯罐头,还有花生、瓜子等等,这么多东西,虽说是儿子出钱,但那也是钱啊。 钟春香啃着苹果,钟志洪吃着香蕉,钟明华舔着棒棒糖,手里都拎着装得满满当当的篮子,高高兴兴地走出红旗商店,钟志远也嚼着大白兔奶糖,春风得意,一家人又去农贸市场。 农贸市场也有人在播《一封家书》,“爸爸妈妈多保重身体,不要让儿子放心不下”。 钟志远一激动,母鸡、线鸡、大草鱼,买、买、买。 “一刀下的,全部要了!”他高兴地对小刀手说。 陈淑贞急得喊:“志远,不要买这么多肉,没票了。”手上捏着几张肉票。 “没事,不够就按议价买。”钟志远说。 不在乎议价多那么点钱,开心最重要,一刀下的五花肉买了二十来斤。 这时候钟志洪表现得非常懂事,将最重的肉自己扛上。 钟志远挎着篮子,提着线鸡,像个走亲戚的。 线鸡是在公鸡还小时就被摘掉了睾丸,不再打鸣,也不再招惹母鸡,无欲无求后不光长膘,还长出一身漂亮的羽毛,毽子上的鸡毛一般都是线鸡身上的毛。 年货买回去,有些尝了尝就被陈淑贞收了起来。 “等过年再吃。” 她总是这么说。鸡还得养着,到年三十再杀。 鱼和肉则要先做出来。在钟家,做鱼做肉这样的大菜,非钟宜荣莫属,毕竟当过学徒。当然,现在添了个钟志远,他是集大成者。 肥嫩的草鱼切成条,用酱油味精、大蒜苗和姜腌在一边。 “做爆鱼,用大蒜苗来腌味道最好!” 钟宜荣看了眼站在边上钟志远,得意地说,大概这是他的秘诀。 腌好鱼,他将方方正正大块的五花肉放在锅里煮,要做烧片肉。 锅子里咕噜地冒着泡,看看煮得差不多了,他拿起根筷子,从肉皮往肉里插了进去。 “嗯,烂了。” 说罢,他将肉捞起来,放在盘子里。 钟志远将锅里的水倒起来,洗干净锅子,放回炉子上。 钟宜荣将肉块沥干水,先用白酒涂抹一遍肉皮,又用酱油涂抹。 趁着肉块沥水,他将腌好的鱼块捞起来,拍打掉鱼肉上的葱姜末和大蒜苗,放竹筐子里沥水。 锅子倒上油,钟宜荣用一个铁爪篱将肉块沉在油里。油慢慢地冒着泡,嗞嗞啦啦响起来。 “肉皮要炸透,炸到金黄色,起一个个的泡就可以了。” 钟宜荣将爪篱拿起来给儿子看,那肉焦香酥脆。 他把炸好的肉块,放进了一盆清水里。 “爸,怎么放水里?”钟志远不解地问。 钟宜荣得意地一笑:“等下你看。” 将沥干的鱼放进热油锅里炸起来,鱼一入锅,嗞啦的炸响,空气里是一股和着蒜香的鱼香味。 “啊呀,好香!” 钟春香从河里洗东西回来,进门闻到香味,叫了起来。 她拿起一块炸好的爆鱼,吃了起来。 钟明华从楼上下来,见姐姐在吃爆鱼,不由分说拿起爆鱼也吃起来,一个劲地赞:“好吃,好吃。” 把钟志洪也引了过来,钟志远也拿起一块,嗯,很入味,酱香蒜香鱼香充分融合,层次分明! 陈淑贞急了,阻止道:“吃了这块嫑吃了啊,哪经得你们酱紫吃?过年吃什么哦?” “吔,这个妈妈不会讲话,过年了,越吃越有!”钟志洪抓住母亲没说吉利话的把柄,调侃地说。 陈淑贞被儿子说得笑了,把他赶开,笑道:“你就是一张嘴会讲!” 钟宜荣这边炸好爆鱼,将泡水里的肉拿起来。 “你看,可是成虎皮了?”他得意地给儿子看。 钟志远凑近看,果然皮皱皱的,原来有这么一招,怪不得自己做的皮不皱呢。 “哥,你看,大哥买了甘蔗回来!” 钟明华眼尖,远远的看到大哥。 钟建国肩上扛着一大捆甘蔗,正走在浮桥上,双手托着,难承其重,将甘蔗放下支在桥上歇肩。 “志洪,去接一下哇。”钟春香对弟弟说。 有意思的是,家里有重活都叫钟志洪,不叫钟志远。在钟家人眼里,钟志远就如钟志洪说的是个秀才。 钟志洪不情不愿的还没动,钟志远就迈开了步,钟志洪只好也赶上去,两兄弟来到浮桥上,抬起甘蔗一人一头扛着走,钟建国甩甩胳膊,跟在后面。 “哥,你们放假了?” “没有,初一才放假。” 春节只放三天,这样的情形到1999年才改变。 忙年,家里,单位,都在忙。 第53章 剃头过年 “明日天全家都去店里理发,再去澡堂洗澡吧?” 晚饭时,钟志远向全家人发出建议。 “好啊,我一个冬天都没洗澡了。”钟志洪应声叫好。 “我也好久没洗澡了。”钟明华也应道。 “嫑花那个钱,小李子这两天就会来,洗澡不是有浴罩啊?明天我烧锅水你们去洗哇。” 陈淑贞心疼钱,表示反对。 小李子是游走的剃头匠,每月来一次,钟志远记得他用手动的推子,握在手里一松一紧的给人理发,收费便宜,理发的水平不挑剔的话,还是过得去。 “小李子那个水平,我嫑他理哦。”钟春香反对道。 “浴罩这么小,放个屁都散不掉,一毛子都不舒服。”钟志洪很不屑地否定掉浴罩洗澡。 “妈,过年了,也要享受一下。”钟志远劝说母亲。 “就是啊,妈,我也想去。”钟明华看着母亲撒娇道。 “好,都去哇!”陈淑贞看着讨好的女儿,妥协了。 钟宜荣没吱声,他是想去的。 这年头,洗个澡很难。 翌日,一个晴好的天气,钟志远挨着父亲,钟明华牵着母亲,钟家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钟嫂子,一家人去哪里哦?” 蔡家妈妈热情地跟陈淑贞打招呼。 “去城里剃头,洗澡,呵,我家儿子请客!” 陈淑贞乐呵呵,很得意地炫耀,特意说儿子请客。 “你家儿女孝顺哇!” 蔡家妈妈羡慕地说,不无虚假成分。 “你家女儿也孝顺,好能干,哪个讨了你家女儿有福气哦!” 邻里之间总是要说几句没营养的客套话,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明星理发店是一家国营理发店,两面墙上都是镜子,镜子下面是一排的台子,每面都有五张理发椅,每把椅子的台上都有一只小木盒。 师傅们都在忙,门边的长条凳上还坐着人。 “要等哦。” “哪里都要等。” 理发师傅笑笑,这时候还有闲? 现在的理发店还比较少,不像未来遍地都是。 等待最磨人,钟志远想念起小李子理发的方便来。 “下一个!” 终于等到了,钟志远让父亲先理。 钟宜荣肥胖的身体坐在椅子里,椅子发出沉重的闷声。 “二八分,头发向后梳……” “两边剃上去,对……” 钟志远指挥着师傅,师傅停了电推子,疑惑地看着他,这种发型超出他的认知。 “没事,理坏不怪你。” 钟志远朝他笑笑。 “你看,头发向后梳,可是特别精神?”他对师傅说。 师傅认真地瞧了瞧钟宜荣的发型,不由的说:“还真是的。” 他都是将头发往下梳,遮在额头上。这额头露出来,两边再剃上来,是显精神。 他将椅背上一个插销拔动了下,椅子往后倒下,成了躺椅。 钟宜荣先是吓了一下,双手倏地抓紧扶手。然后在师傅的吩咐下慢慢放松躺了下去。 师傅将一块热毛巾敷在他脸上。趁热敷的时候,从台上拿起一个小瓶子,盖子上连着竹制的毛刷子,搅里面浆糊一样的东西,那是剃须泡沫。 敷了会,师傅将热毛巾取下,用那个刷子在钟宜荣的嘴唇上方和下巴上抹上剃须泡沫,从台上的木盒里取出把剃须刀,打开,在椅背上揪出块光亮的光刀布来,在上面来回唰唰地刮了几下,开始给钟宜荣剃须。 “师傅,嫑剃掉,修一下,酱紫……” 钟志远把胡子看成是男人的时装,怎能剃掉? 师傅差点要把胡子光掉,闻言依钟志远的要求,细细地修饰起来。 现在的师傅什么都做,不像后来的理发店,不修胡子。 钟宜荣像个木头人,任由儿子通过师傅摆布,发型他很满意,胡子怎么修自然相信儿子。 师傅理完,将椅子往上推起来,让钟宜荣照镜子。 钟宜荣看着镜子里精心修饰后的自己,笑得很傲骄,心情大好,居然伸手握住师傅的手,表示感谢。 钟志远摇头笑笑,父亲有时候挺可爱。 他自己的头,为难了下,不能太酷,又不想太土,想了想,让师傅按他的说法理,师傅很不理解,理完却不得不服。 他理了个郭富城发型。 一家人理好发,走出理发店。钟春香和钟明华都夸父亲的头发理得好,看看母亲的头发,真叫可惜。 “喊妈卷个发,就不听。”钟春香遗憾地说。 “就是,妈太固执了。”钟明华也无奈地说。 “卷什么,五十岁的人了,要什么好看?”陈淑贞满不在乎地说。传统妇女,不太在意形象。 “妈酱紫不也挺好看啊?”钟志远只能违心地说。 “走,快毛子去洗澡,头发进颈脖子了。”陈淑贞催促道,有意岔开话题。 谁知道,过年洗澡的人比理发的人多,春晖澡堂门前排起了队。这排队不像理发,快则几分钟理完一个,慢也就十几分钟,这难得泡一回澡,怎么着不得半小时一小时? 钟志远看着这么多人排队,心里嘀咕,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巷子里谁家在放《一封家书》,钟志远听着自己的歌,心慢慢地沉静下来,耐着性子等。 忽然想起了王晓鹏,对啊,厂里洗澡人少。 也不用怕麻烦人家,给他还人情的机会,说不定人家还挺高兴的呢。但凡人都不喜欢欠人情。 “走,我们去赣南服装二厂洗。”钟志远对家人说。 “我们不认得人,进不去。”钟春香说。本来她们厂可以洗的,可惜效益不好,浴室停了。 “我认得人,走。” 钟志远说着,拉着父亲走在前头。见状,大家都跟上来。 “认得什么人哦,嫑进不去哦?”钟志洪有些不相信,这个小哥两耳不闻窗外事,哪会认得什么人?他哪知道小哥已非小哥了? “也是哦,嫑空走一趟哦?” 陈淑贞怕走冤枉路,不由担心地说。 “妈,只管放心!”钟志远信心十足地说。 “妈,哥哥都讲了,放心去。” 钟明华对母亲说,她相信二哥,二哥从来不说虚的。 赣南服装二厂,王晓鹏接到传达室打来的电话。 “谁?” “他说小乐天,赣州一中……” “噢,知道了,我马上来。” 王晓鹏起先并没想起钟志远来,说到小乐天、赣州一中,才猛然想起,匆匆地往厂门口去。 到传达室,王晓鹏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家子来洗澡的,因为刚剃的头,都不等钟志远说明来意,就对他说:“来得正好,澡堂刚开,水还是干净的。”他看向钟宜荣点头招呼。 “这是我家人,来麻烦你了。” “哪里话,这算什么事,洗完澡来办公室找我,在那里。” 王晓鹏也不多啰嗦,指着办公楼说。 “好嘞!” 钟志远也不客气,洗澡这事对一个副厂长来说真不是事,对人客气那是瞧不起人家,也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分男女进入浴室,服装厂女工多男工少,第一汤,水清见底,只有三五个人泡在池子里。 澡堂没有橱柜,只一排排的靠背椅,椅子下面是一格格的柜子,打开可以往里放衣服什么的,不过,不像外面的澡堂,它不带锁,放不得贵重物品,毕竟是内部澡堂,设施不一样。 “太好了!”钟志洪兴奋地说,光着屁股往池子里奔。 钟志远也不顾父亲了,自己脱了进去。 泡在温水里,对钟志远来说也是一种享受,想想在黄文家洗过澡,算来也有十几天没洗澡了。这对一个每天起码洗一次澡的人来说,真是难以想像的。 想到了黄文,不由的感叹,莫名的竟有点想她。 “嗯~”钟宜荣闭着眼泡在水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多少年了?第一次在澡堂洗澡,四仰八叉的被温水包裹,确实舒服。 虽说在儿子面前裸露还不习惯,但儿子的孝顺让他幸福满满。见钟志远看着水发呆,钟志洪在水里憋气玩,不由的露出微笑。 “爸,我来给你搓背。” 泡得皮肤微红时,钟志远对父亲说。 “不要,我自己来。”钟宜荣有点意外,也难为情。 “来,我也帮你搓。” 钟志洪也过来对父亲说,动手将父亲按在池边上。 池子有很宽的沿,足可以躺在上面。已经有人在相互搓背了。 “趴在上面。”钟志远说。 钟宜荣跨出一只脚来,骑在池沿上,慢慢地往前趴了下去,身体肥胖,起来有些笨拙,肥肥的屁股翘起来,很是滑稽。 “肥牯仔!”钟志洪笑嘻嘻地看着哥哥说。 钟志远也笑了,动手给父亲搓背。 兄弟二人一人一边,细心地帮父亲搓背。 “可舒服?”钟志洪调皮地问父亲。 “舒服!”钟宜荣不能抬头,只能张嘴说话。 “肥牯仔福气好,两个儿子给你搓背!”钟志洪跟父亲开玩笑说。 钟志远搓着背,听着父亲与弟弟的对话,眼睛慢慢地红润起来。 前世,他从来没和父亲进过澡堂,只给父亲洗过一次澡。那是钟宜荣得了脑梗,他回家伺候父亲出院后,在告别父亲回自己家时,在父亲家里给父亲洗过一次澡。一辈子就洗了一次澡,然后人就没了,这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想到这些,钟志远泪水奔涌而出,他不得不用毛由盖住自己的脸。 “爸,等下去称下,少了好几斤哦!”钟志洪玩笑地对父亲说。 钟宜荣害羞地笑了下。 “这个老人家有福气!” 泡澡的人看到钟家这一幕,议论起来。 父慈子孝,谁不羡慕? 父子三人洗好澡出来,陈淑贞她们还没出来。 女人有两件事是急不得的,化妆和洗澡。 “爸,你们等下先回去吧,我去跟人家打个招呼。” 钟志远关照弟弟照顾好父亲,一个人去找王晓鹏。 第54章 想到步鑫生的西装 王晓鹏的办公室在三楼,党委书记、厂长、副厂长、工会主席的办公室都在一层,边上有个大会议室。党委书记和厂长的牌子在头上那个办公室门上,看来是一个人兼了。 有两个副厂长的牌子,其中一个门是虚掩的,钟志远猜想应该是王晓鹏的。 他从门缝里看进去,果然是王晓鹏。他敲了下门,王晓鹏抬起头,似有准备,微笑着站起身来,将钟志远让在椅子上,端起早放好茶叶的杯子,去旁边的矮几上,从热水瓶里倒了热水进去泡茶。 茶杯冒着热气,放在钟志远面前。 钟志远新剃的头,刚洗的澡,精神焕发。 “年青真好!”王晓鹏看着钟志远有些嫉妒地说。 “成熟才显风度!”钟志远半认真半玩笑地说。 “你们家人都很漂亮,你父亲真帅!”王晓鹏夸道,对钟志远的恭维只是笑笑。 “是吧?像我!”钟志远得意地说,与王晓鹏一同哈哈地大笑起来。 “你啊~,有意思!”王晓鹏笑得很开心,指着钟志远说。 “王厂长~” 一个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门被推开,进来一女职员,见一个陌生人在,打住了话。 “小梅,什么事?” 王晓鹏很快止住笑,板起脸严肃不失亲和地问。 “那个~昨天说的……”小梅微笑着看了眼钟志远,欲言又止。 “行,我知道了。” 王晓鹏大手一挥,小梅笑了一声,走了。 “明年计划,催了好几回了!” 王晓鹏厌烦地说,像是解释。 “计划有什么难的?每年不都得写?”钟志远说。 “上面要我们上一套西装生产线,我们,唉~” 王晓鹏似有难言之隐。 钟志远听了他的话,心下想到了步鑫生,即将成为今年的十大新闻人物。他倒就倒在了西装上。做西装并没错,错在上级乱指挥,加上运气差,碰上消费市场周期性萧条。 “我建议你们先不要上西装,风险太大!”钟志远说。 想到步鑫生的西装卖不出去,免费发给海盐人,海盐提刀卖肉的穿西装,拎篮子买菜的穿西装,且都穿的是同一款西装,想想那场面乐得失声笑了。 “噢?为什么?”王晓鹏见钟志远乐不可支的样子,颇好奇,身子往前凑了凑。 “王厂长,你们做过可行性分析吗?”钟志远问。 “可行性分析?”王晓鹏很惊讶的样子说。 敢情王晓鹏都没听过“可行性分析”这类词。 “上级领导还是有眼光的,看到了目前的西装热。站在台风口,猪都能飞起来。”钟志远说。他金句一出口,王晓鹏就乐了,说,“你小子这比喻真绝了。” 钟志远只淡淡地笑了下。 他问:“西装热,一定会引起投资热,对不对?” “对。” “投资热,一定会导致市场饱和,对不对?” “对。” “市场饱和,一定会造成产品滞销,对不对?” “对。” 面对钟志远一连串的“对不对”,王晓鹏只能说“对”。 “那么,你们凭什么,可以脱颖而出,在饱和的市场取胜?”钟志远挑着眉,笑嘻嘻地看着王晓鹏问,这是问题的关键。 王晓鹏无言以对,他对西装根本不了解。上级可能也不了解,跟风罢了。 “还有,你们的资金,够吗?你们的技术,有吗?投资回报率算过没有?是多少?投资回报周期要多久?”钟志远又问。 王晓鹏回答不了。上级要求建西装生产线,他直觉不合适,但也没有成形的想法。现在经钟志远这一点拨,豁然开朗了。 “可惜我没女儿,不然,不管多大都嫁给你!” 王晓鹏说着,呵呵笑起来。 “还有,你真是高中生?”他看着钟志远问。 “你觉得呢?” 钟志远给他一个含意深刻的笑,扬头走出王晓鹏的办公室。 工厂的喇叭里在播《一封家书》: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 第55章 翠莲,我想你了 “分鱼了,科室代表先来拿!” 赣南纺织厂,鲁明达领着保卫科的人将几卡车鱼在操场上大小分好,拿着喇叭筒朝办公楼大喊。 每年都发年货,赣州水系发达,鱼多。 一操场的鱼,一堆一堆的,还活蹦乱跳,空气里散发出刺鼻的鱼腥味。 “啊呀,一堆堆的好肉麻。” “怎么挑啊?” 科室代表站在操场边,看着密集的鱼堆无从下手。 “不许挑,按顺序拿。” 鲁明达对着喇叭筒喊,却并不阻止挑拣的人。喊是喊给人听的,挑拣的人也懂,挑拣完依旧整理好现场,不留下一丝痕迹。 “每年都是科室的先去,不公平!” “不公平你还想着去科室?” “明年你去了科室,你会讲不公平?” 车间里的人酸酸地议论着,发牢骚泄愤。 鲁明达拎了自己的两条大鱼下班。 他没有回家,而是脚步匆匆的往桥儿口方向奔去,他心爱的李翠莲家住火柴厂的家属区,就在那附近。 自上次李翠莲被家人强行带走后,鲁明达再没见到她。他想她,担心她,他想见到她可爱的笑容就像想见到冬天的太阳。 他满怀期待和忐忑地敲响李翠莲家的门。谢来娣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另一个层面,他对李翠莲实在太在意,让他对谢来娣敬畏有加。 谢来娣听到敲门声来开门,开门见是鲁明达,原本笑着的脸瞬间愠怒,“咣当”一声把门死死关上。 鲁明达愣了下,鼓起勇气,讷讷的在门外喊:“阿姨,我来看翠莲。这是厂里发的鱼,我送过来。” 他冲门里喊着,紧张地从门缝往里张望。 门忽然被猛力打开,吓了他一跳。 他缩身后退两步,见谢来娣手持一把破旧的竹扫帚,气势汹汹地挡在了门口,活脱脱就像是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凶恶门神,怒目圆睁,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呵斥:“拿走你的臭东西,嫑在这里丢人显眼!” 说罢,冷不丁一扫帚扫向他拎着鱼的手,鲁明达不料她有这动作,来不急躲,手一松,两条鱼结结实实“啪”地摔在地上,鱼在地上挣扎翻腾,滚了一身泥土。 “阿姨,你就让我看翠莲一眼吧!” 鲁明达就像地上绝望扑腾的鱼,痛苦地哀求。 他听到屋子里李翠莲在焦急地喊他的名字,“明达,明达!”一声声的,还有嘭嘭的撞门声,他想进屋去,可是被谢来娣扫帚一横拦住。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家翠莲死也不会嫁给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哼!” 谢来娣不屑地狠狠往地上吐了口痰,飞舞着手中的扫帚劈头盖脸的向鲁明达打过去。 鲁明达狼狈不堪地闪躲,但最终还是未能完全避开谢来娣的攻击。只听“唰”的一声,锋利的竹尖无情地扫过他的脸颊,顿时留下了一道鲜红刺目的血痕。 谢来娣见出了血,心下一惊,随即回身用力将门“咣当”一声紧紧关闭,拖着扫帚心虚地藏在门后,透过门缝盯着门外呆立不动的鲁明达。 鲁明达木雕般怔怔地站在那里,目光呆滞地望着地上仍在不停挣扎的鱼,脸颊上的血痕有血往外渗。他的心也在滴血,心爱的人就在眼前,可他却进不去,看不见,仅隔着一扇门,却仿佛远隔万里。 “这个人站在那里干什么?” “可是潮头?颠佬?” “地上两条鱼又肥又大哦!” “嫑去惹他,颠佬打起人来力气比平常大哦!” 人来人往,不明内情的人议论着鲁明达,躲着他,从他身后经过,投以好奇的目光。 鲁明达浑然不知,傻子似的站在那里看着地上的鱼扑腾。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毛发稀少营养不良的野猫嗅着鱼腥味寻了过来。离鲁明达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警惕地远远注视着他,不敢向前,又不舍离开。它一会儿看鱼,一会儿看人,见鲁明达傻傻地呆着不动,似乎没有恶意,它尝试着轻柔地“喵”叫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地上的鱼靠近,不时向鲁明达看上一眼,似乎做好了只要鲁明达一动,它就立即撤离的准备。 这声猫叫虽然轻柔,却唤醒了鲁明达。他转身想要离开,见猫张嘴去叼鱼,鱼太大,无从下口,它围着鱼焦急地转圈子。 鲁明达走过去,弯腰要去捡鱼。猫却护食地弓着身子,嘴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声,朝他呲牙咧嘴地示威,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 先是被谢来娣恶语相向,扫帚相待,如今连一只小小的野猫都敢向他吹胡子瞪眼,鲁明达心里涌起一股无名之火,狠狠地挥起手,猫,腾,溜得无影无踪。 鲁明达捡起鱼,鱼没有错,错在人。 人在,心也在,却隔着最远的距离。 鲁明达无奈,拎着两条沾满泥灰、濒死的鱼,失魂落魄地离开。 谢来娣一双怨毒的眼睛在门后冷冷地盯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 鲁明达回到家里,他家在东河大桥一个山坡上,是航运公司的家属住宅。说是住宅,其实就是黄泥垒的墙,白粉都没刷,一水的平房,每户门前还有一个柴禾间,门对着门,中间是过道。 鲁明达家有两间房,柴禾间是灶间。 “妈,厂里分了鱼,我放灶间了。” 鲁明达来到父母房间,对母亲说。 鲁大春躺在床上听收音机,王筱萍坐在床边帮他揉腿。 王筱萍脸色苍白,眯着眼睛,头发里有几根白发,听到儿子说,问他:“你不送去翠莲家?过年了,q去送礼哦?” “送了,妈。” 鲁明达强忍住悲伤,对母亲撒谎。 “翠莲都一个月没来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王筱萍担心地问儿子,停止揉腿的动作,眯着眼侧耳听。以前翠莲每周都来看她,帮她干活,许久不来,她还不习惯了。 “妈,你想到哪里支了哦?她们厂里派她下乡支农去了。过年都回不来。“ 鲁明达没办法,只好编瞎话,一下子将李翠莲支过了年。 “酱紫啊?那苦了她了,过年都回不来。” 王筱萍对社会上的事了解不多,听了儿子的话只替李翠莲担心。 “妈,你的药q了?” “有,我和你爸爸的药都有。” 鲁大春看出儿子心里有事,故作高兴,一脸轻松地说:“明达,过年了,弄点气氛出来!” 他虽伤残了,精神依旧开朗。他曾亲眼看着船工被激流冲走,无法施救。经历过生死,伤残算得了什么?他常对儿子说,生死由天,活着就该开心。 “嗯,爸,我晓得了,我去买毛子东西。” 鲁明达假装高兴地应了声,转身出了家门。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吗?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 他无意地哼起了《一封家书》,惊动了几株枯树上的鸟儿,它们扑棱着飞散开去。 鲁明达一路低唱着,哼着哼着,突然泪流满面,哽咽着朝着天空嘶喊: “翠莲,我想你了!” 第56章 关美玲春心乱了 美玲时尚女装店很快就在赣州出了名,就像未来的网红店,许多人慕名前去打卡。哪怕不买衣服,也会去体验一下,在开放的售卖环境下,看看这件,试试那件,过把瘾也好,反正店家也不会生气,不骂你,不给你脸色看,反而笑脸相迎,在美玲店感觉自己很受人尊敬。 被人尊重的感觉让人陶醉。 人一陶醉就容易冲动。 一冲动就容易受诱惑。 再加上美玲店还有一个促销政策:介绍人来买衣服可以返现。这大大的提升了顾客流量。在未来是烂大街的招数,放现在很新鲜。 还有,钟志远让在门口放几把椅子供人休息。刚开始关美玲母女都不理解,觉得没必要。现在收到效果了,许多逛街走累了的人在门外坐下休息后,不少都会进店来看看,而看看就买了。 美玲店一个礼拜都补了两次货了,关美玲母女看上去比以前更加漂亮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好心情不知不觉影响着人的形貌。 所谓相由心生。 张秀清气定神闲,气质华贵。关美玲柔美俏丽,飘逸雅致。 “美玲,你越来越漂亮了!” 蕾蕾笑着,忍不住夸赞道,手还上去摸关美玲的衣服。这会儿店里正好没客人。 蕾蕾自打开业被请来帮忙,就时不时来美玲店里玩,帮衬着做些事。苗苗也是。 关美玲朝蕾蕾一指,喊声“木马人”,蕾蕾木马人停止,手在空中僵持地举着,笑容凝固。 这是钟志远那天开业前教她们玩的游戏。 游戏简单又好玩,可以随时中止,不影响营业。 关美玲和苗苗看着蕾蕾滑稽的样子,开怀大笑。 蕾蕾凝固了10钞,自动解除。 “钟哥也不来了,唉……”她叹了口气,“那天本来很累的,他带我们去小乐天吃茶,给我们讲笑话,就一点不累了。”似乎很想念钟志远。 关美玲本来叫钟志远“志远”,张秀清教导女儿这样不礼貌,改口叫了“钟哥”,蕾蕾和苗苗也跟着叫“钟哥”。 “没听你们说过嘛?!”关美玲问。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不开心。 蕾蕾说:“那天那么忙,回来钟哥又教我们接待礼仪,还有话术什么的,哪有时间?” “哼,我都没跟钟哥去吃过茶!”关美玲嘟着嘴说,她嫉妒了。 蕾蕾指着关美玲,凑近逼问道:“你喜欢钟哥!是不是?” “谁喜欢了?!” 关美玲害羞地否认,神情极不自然。 “你脸红了!肯定是喜欢钟哥了!” 蕾蕾拍掌道,苗苗跟着拍起掌来,两个女孩笑话关美玲。 “你们瞎说什么啊!” 关美玲一跺脚,假装生气不理她们,心里小鹿乱撞。 不经蕾蕾说破,她自己都不知道,那种喜爱原来叫爱! “你真不喜欢钟哥啊?” 蕾蕾偏着头凑近关美玲的脸问,关美玲没有回答她。 蕾蕾等了半晌,没有等到关美玲的回答,大声宣布:“我喜欢钟哥,我要跟他谈恋爱!” 蕾蕾一语惊四座,关美玲楞了,苗苗张大了嘴,张秀清满眼的意外。 大胆赤裸的表白从一个女生嘴里说出来,确实惊世骇俗。 但蕾蕾就是说了,说得大大方方。 “怎么可以~你们才见了一次,我~你~不可以的……” 关美玲指着蕾蕾,结结巴巴地说,特别着急。 “我就喜欢他!”蕾蕾兴奋地说,“这叫一见钟情!” “啊呀,一见钟情,好浪漫哦!”苗苗羡慕地说。 “什么一见钟情,那喊一厢情愿,钟哥又不喜欢她!”关美玲冷脸对苗苗说,心里十分不喜欢。 “钟哥说我可爱!”蕾蕾不服气地说,问苗苗,“是吧?” 苗苗看着关美玲,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也夸你可爱了!”张秀清笑着对苗苗说,她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蕾蕾,心里叹了口气,“钟志远当你们是妹妹,他是要上大学,以后在大城市工作,娶大学生做老婆的。” 张秀清的话让三个姑娘都沉默了。 片刻后,蕾蕾说:“阿姨讲得对,我回去了,还有寒假作业没做。” 蕾蕾说声“再见”就走了,苗苗看了看关美玲,跟张秀清打声招呼,也走了。 留下关美玲一个人在发楞。 这晚,关美玲在床上翻来复去,怎么也睡不着。 虽是冬天,身体却燥热。 母亲说钟志远是要娶大学生老婆的,这话刺痛了她。自己连高中也没读完,“我配不上钟哥!”她对自己说。 一种自卑在心里滋生,其实是爱在生长。 她手里握着钟志远送的发卡,眼睛噙着泪水,回想着她与他相处的美好时刻。他趴在地上仔细观察自己,他为自己挺身而出斗流氓,她给他看照片,他夸“美”,她看他画画,她和他头碰了头,他讲鬼故事,吓得扑进他臂弯里…… “他也喜欢我,不然他怎么对我那么好?不然为什么送我发卡?” 关美玲想着想着又高兴起来,她用力握了下发卡,觉得钟志远是喜欢她的。 可是,母亲说“志远太优秀,不适合做老公”,这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是蕾蕾她们走了之后,张秀清有意无意说的。 关美玲琢磨着母亲话里的意思。 “妈妈不想我跟钟哥好。” 关美玲黯然神伤,她觉得好烦。 第57章 看春晚,过大年 年三十这天,钟志远睡梦中被鞭炮声吵醒。 进入小年,鞭炮声就络绎不绝,小孩子走在街上也会随手往地上扔个甩炮,除夕这天,放得更早更响。 钟宜荣心情好,买了红纸,要自己写春联。 钟志远见父亲站在高台上,身前桌子上铺着红纸,桌上放着块砚台,砚台上放着一截墨。钟宜荣肥胖的身体矗立着,手握毛笔,那架势颇有气势。他饶有兴趣地站到父亲旁边,看父亲会写什么样的春联。 钟宜荣面对章河水,沉吟良久,在红纸下落笔写下“门迎一江水”。 钟志远觉得父亲这上联非常应景,期待着下联。 钟宜荣朝儿子看了眼,不动声色,又陷入沉思。 他喜欢读书,又受传统教育,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对写春联很有自信。 忽然,他得意地朝儿子看了眼,在红纸上疾书。 钟志远伸头看,见父亲的下联是“户纳万贯财”,不觉叫起好来! 对仗工整,平仄协调,寓意明了,是对富裕的期盼。 “爸,有文化!”钟志远朝父亲竖起大拇指,夸赞着,问父亲,“横批还要吗?” 钟宜荣慈爱地看了看儿子,在红纸上写下“鱼跃龙门”。 钟志远看到父亲的横批,心里一暖,眼睛一红差点泪奔。 横批是一个老父亲对儿子的殷切寄望。他觉得这是全天下最好的对联,没有之一。 “爸,我来贴!” 钟志远兴致勃勃,将对联翻过来,拿来浆糊,在纸背刷上,在父亲的指挥下贴在了门框上。 父子俩站在门口仰望着,一脸得色。 “志远,来敬神,杀鸡了。” 陈淑贞在屋里叫儿子。 线鸡得上午杀好,一直炖到晚上才炖得烂。除夕这天动刀都得敬神,而且都是男丁的事。 钟志远接过母亲手上的三支香,用火柴点燃,将火吹灭,朝天作揖三拜,插在门口石缝里。 “鸡好肥哦!” “志洪,嫑讲话!” “好肥都讲不得啊?” “嫑乱讲话噻,你走开来。” 陈淑贞将小儿子赶开。 钟志远将鸡处理好,剁成块,装在盆里。 陈淑贞将鸡块倒进锅里,又将泡好切块的墨鱼放进去,炖在炉子上。 虽说年夜饭上的菜早准备好了,可要端上桌,还有不少的准备。 钟志远吃过午饭,将弟弟叫了出去。 “我们去干么?”钟志洪不解地问。 “去买彩电!” “买彩电?!”钟志洪惊喜地叫道,“那钟明华要高兴死了!” 年三十不放假,商店都开门。 街上人来人往,百货大楼电器柜前排着队,还好人不多,毕竟彩电受票限制,不是谁都买得到。 兄弟俩抬着松下彩电走在大街上,招来许多羡慕的目光。钟志洪满面春风,头抬得老高老高。 水西码头上,蔡家小子惊声叫喊:“大学生家买彩电了!” 这一声喊,邻居都跑出来了看。 钟明华边跑边问:“真的,假的?” 见两个哥哥抬着一只大纸箱子上来,钟明华兴奋地跑过去,围着大纸箱看,就像一只狗围着肉骨头转似的。 “哥,真的是彩电啊?” 就算她看清了“松下彩色电视机”,还是不敢相信。 “这个潮气都不认得字了!”钟志洪嘲笑道。 钟明华也不介意,听到二哥说“是真的”时,才敢相信,欢快地跑回去,人没进门,声音先进:“妈,志远哥哥买了彩电!” 陈淑贞是个电视爱好者,听蔡家小子喊以为是闹着玩的,现在听小女儿这么说,惊喜地放下手里的活,跟着到门外来看个究竟,邻居李大妈羡慕地说: “钟嫂子,一下子都买彩电了啊!” 陈淑贞来不及回答,就见两个儿子抬着彩电上来,进门放在了地上。 “志远,真的是彩电啊?” 陈淑贞虽然是问,却嘿嘿地笑着。 “老娘也成潮气了!”钟志洪笑道。 “啊呀,彩电!” 钟春香大呼小叫地,连菜也不洗了,都过来看稀奇。 钟宜荣淡定地看着,没有说话。 地方太小,只能将桌子外移,架起两张宽板凳,正好可以利用上橱壁的空间,这样彩电放上去并不占太多空间。 “这个天线,你拿到楼上去。” 钟志远熟悉地接好电视,将天线递给弟弟。钟志洪虽然不知道干什么,但是依言拿着上了楼。 “你把线放下来给我。” 钟志远跑到门外,朝楼上喊。 “你把天线挂在屋檐下就可以了。” 钟志远接过放下的线对钟志洪说。他将线从门缝里穿进来,贴墙走线,接在电视机上。 钟志远接上插头,打开电视机开关,电视画面全是雪花和沙沙的噪声。 “啊呀,不清楚!”钟明华轻声说,有隐隐的担心。 “怎么不清楚哦?不会是坏的吧?”钟春香大咧咧地表示怀疑。 姐妹俩都怕坏电视机坏了,所谓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你们嫑乱讲话!” 陈淑贞连忙阴止两个女儿,大过年的不说吉利话。 钟志远笑了笑,说:“还没到时间,现在没有节目,到六点以后才有。” 他自己差点忘了,现在的电视节目很少,都是定时放送,白天是没有节目的。 钟春香姐妹才如释重负,大家都散了。 “这是钟志远家吗?” 钟志远回头看,见是陈蓉夫妻,拎着不少的东西。 “哟,稀客,这时候你们怎么有空?”钟志远好意外,热情地迎出去。 “来就来呗,还带这么多东西!”他说着,哈哈大笑起来。跟陈蓉夫妻,他没什么客气的。 陈蓉和李顺龙也笑了,跟钟志远他们也不客气。 “这是我小姑子送的,她不知道你家,非让我送来不可!” 陈蓉指着两条大草鱼和大包的油纸包说。 “让客人进来坐哇!” 陈淑贞见客人如此客气,带了这么多东西来,满心欢喜,对儿子说。 “这是我妈,那是我爸,来,咱们这边坐!” 钟志远介绍了父母,请二人坐桌子上,家里也就这么个地方。 钟明华乖巧地泡了两杯茶过来。 “这是我妹妹。” 钟志远宠爱地摸了摸妹妹的头,对她说:“你要谢谢这个姐姐,彩电票是你蓉姐送的。” “谢谢姐姐!”钟明华甜甜地道了声谢,走了。 “你这个妹妹懂事又漂亮!”陈蓉夸道。 “嗯,有我这样的哥嘛!” 陈蓉“噗”的一声,差点喷李顺龙一身的茶水。 钟春香正在砂锅里炒烫皮,将炒好的烫皮送了一簸箕过来。 烫皮是赣州特产,大米磨浆调成各种口味,摊薄蒸成。蒸出来吃q弹滑爽;切成片晒干,用砂炒后膨胀,吃起来酥脆;切成丝晒干后,早晚煮一碗,可当点心吃。 “这是我姐,来趁热吃正好。” “你姐好漂亮啊!” “一般一般,赣州第三!” 钟志远拿起一片烫皮,咔嚓咬了口,烫皮酥脆咸香,他给李顺龙递了一张,“来吧,别当相公啊。” 交际这件事,好像李家全陈蓉包圆了,李顺龙只负责“卖笑”。 陈蓉再次被钟志远逗笑,也拿起一张烫皮咔嚓吃起来,将一个布包递给钟志远,里面全是钞票。 “千万别多给,给了也白给,我不识数!” 钟志远笑道,将布包收起来。 三个人喝了几口茶,坐了会,钟志远没多留夫妻二人,大过年的都很忙。他送夫妻二人出门是。走到门口,指着春联,炫耀地问:“怎么样,这春联?” “门迎一江水,户纳万贯财,财富像江水一样来!好!好!” 李顺龙念着,连声夸赞。 “我爸写的!”钟志远一脸得意地说。 钟宜荣一脸的矜持,心下大喜。 “伯父,你这字太漂亮了,也给我们写一副吧?” 陈蓉恳请道,向长者讨春联也是向钟志远示好。 钟宜荣面露难色,现场写春联,写什么好呢?也不知道人家的底细。他望向儿子。 “没问题,我父子联袂给你写一副!”钟志远爽快地说,将父亲收起来的纸、笔、墨拿了出来,铺在高台上的桌子上。 陈蓉却提了个要求:“我是要贴在店里的春联哦,要市面上买不到的!” 她笑说,笑里有作弄和期待。 “啊?我以为是家和万事兴之类贴在家里的春联呢!要求这么高?” 这个要求让钟志远为难起来,可是,答应人家在先,还得硬着头皮给人家写出来。 他鼓着唇狠看了眼陈蓉,笑问李顺龙说:“在家没少受老婆捉弄吧?” 李顺龙嘿嘿地憨笑。 钟志远开动脑筋,要市面上买不到的,就得贴合蓉李记特点。 他很是想了会儿,忽然喜道:“爸,我念你写啊!” 钟宜荣看儿子想了半天,正尴尬,怕儿子想不出来。一听,高兴地拿起笔来,在砚台里沾了沾,等着儿子出对。 “黄金包香飘千里。” 钟志远说出上联,陈蓉一听,就叫好,很期待地等他的下联。却见钟志远停了,戏谑地看着她,说:“没了。” 陈蓉莫名地看着他,问:“就没了?下联呢?” 钟宜荣写下“黄金包香飘千里”后,就在等下联,听儿子“没了”,也一脸疑惑。 钟志远得意地一笑,说:“黄金包香飘千里,没了。” 陈蓉嘀咕道:“哪有出一句的?” 钟宜荣倒会过意来了,在纸上续写下“没了”。 钟志远见陈蓉一脸懵逼,嘲笑地看了看她,说出下联:“蓉李记笑迎八方,富了。” 这么一说,陈蓉听出味来了,惊喜道:“噢,‘没了’也是春联啊?” 她把钟志远说的两句话连起来读,一读之下,笑了。 上联是“黄金包香飘千里,没了”,下联是“蓉李记笑迎八方,富了”。 钟志远见她脸上的表情,知道她晓得了,得意地问她:“可是市面上买不到的?” 陈蓉开心地说:“当然,黄金包和蓉李记都在上面。” 李顺龙听到陈蓉念出上下联来,才知道。这会儿皱眉问:“‘没了’可是不太吉利哦?怎么就‘没了’?” 猛看之下,确实有这样的感觉。 陈蓉尴尬地看了眼钟志远,没好气地对李顺龙说:“‘没了’就是卖掉了,都卖掉了,生意好,才会‘富了’。”说罢,她问钟志远,“可是酱紫讲?” 钟志远点头,调侃道:“你说的完全正确!” 他出这样的春联,本就有调侃的成分,不过,倒也有几分小趣味。 陈蓉笑容可掬地卷着春联,向钟宜荣道了谢。 钟志远送二人离开,陈淑贞从后面追过来,手里拎着只活鸡,还拿着些别的东西, “带回去,是个礼!” 陈蓉不接,陈淑贞硬往陈蓉手里塞。 礼尚往来,人家送礼必须回礼,这是礼数,陈淑贞很讲究这个。 “拿着吧,你不收我妈不高兴。” 钟志远对陈蓉说,陈蓉只好接过来,顺手给李顺龙,鸡在咯咯地叫。 “来玩啊!” 陈淑贞很客气地说,看着陈蓉夫妻下码头。 “钟嫂子!” 听到有人叫,陈淑贞转身见是“癞痢头”来了,叫了声“老刘啊?” 钟志远一旁叫“刘叔”。 刘阿宝戴着帽子,看上去很精神,手上拎了不少东西。 “钟嫂子,过年了,我送毛子鱼饼、肉圆过来,你尝下。” 刘阿宝对陈淑贞说话,眼睛却看着钟志远,开心地笑着,将东西给钟志远。 “谢谢你了,还送这么多东西来!” 陈淑贞客气地说,招呼刘阿宝进屋坐。 “我不坐了,店里还忙着!” 刘阿宝转身就走了。 这是个实在人,钟志远心想,掂了掂手上的东西,还真有份量。 “大卵头”坐在门口,面无表情,看着钟家人来人去,一把蒲扇搁在腿上。 “哎哚,这么多东西?!” 钟建国回来,进门看见桌上放着陈蓉和“癞痢头”送来的东西,堆得满满的,叫了起来。 他一直上班,忙年都帮不上。今天年三十,其实不放假,但到了下午就没什么事,大家都早早下班了,这是常例。 “刘芳不来啊?”钟春香问。 “还没结婚,她来干什么?”钟志洪说。 “你q去刘芳家哦?”陈淑贞关心地问。 赣州风俗,逢年过节男方要去给女方扫节,即送些钱物。 “去过了,这个还少得?”钟建国说。 钟家孩子多,不富裕,钟建国的婚事只能自己筹办,家里拿不出钱物。 “哥,六点钟了!” 钟明华从楼上下来,冲钟志远叫。 “噢!调天线!” 钟明华这一叫提醒了钟志远。 “哎哚,买彩电了?!”钟建国惊问,“哪里来的钱哦?” “是志远哥哥买的!” “志远买的?!” 钟建国几乎不敢相信,弟弟还在念高中呢。可电视摆在这里。 “志洪,你上去转天线,我喊停你就停。” 钟志远吩咐弟弟,自己打开了电视机,电视机有画面,有声音,只是很模糊,他旋转按钮调到中央电视台。 “你转哇!” 钟志远冲楼上大喊,钟志洪应了声好,开始慢慢转天线。 电视机里的画面和声音忽然清晰起来。 “清楚了!清楚了!” 钟明华惊喜地大叫。 “好,停下来,就酱紫!” 钟志远朝楼上大喊,关了电视,等吃了年夜饭再开,钟明华很扫兴地唉了一声。 六点半,年夜饭备好。 “放爆竹!” 陈淑贞一声令下,钟志洪将放在门口高台上的鞭炮点响,一千响,乒铃嘭隆嘭,震耳欲聋。 家家户户年夜饭开吃前都要放鞭炮。从五点开始,水西街,河对面,爆竹声响个不断,硝烟弥漫,伴随着穿天猴的烟花,空中炸响的二踢脚,热闹得如同战场。 鞭炮过后,钟宜荣将母亲的遗照放在席上,遗照前放上碗筷,他给遗照磕了三个头。 “妈,吃饱来,保护儿孙健健康康!”陈淑贞边作揖边说。 全家人都退到一边,静静地等待,外面的鞭炮声不断。 几分钟后,撤去奶奶的遗相,年夜饭开始。 平时的方桌,将四边铰链的圆缺板撑起成了一个圆桌。 “四盘六”,最高规格的宴席,十个菜堆满了桌子。赣州年俗讲究四盘炒菜六碗蒸菜,取十全十美之意。碗其实也是盘子,是深底的盘子。 红烧全鱼,烧片肉,线鸡汤,肉圆,鱼饼…… 钟家除了钟建国,另两个儿子都还是学生,钟宜荣本不好酒,年夜饭没上酒,冬天也不喝饮料,可乐还未进入普通消费群。 没有什么仪式,但有许多讲究。 钟志洪伸手就往烧片肉夹去。烧片肉是赣州年夜饭不可少的主菜之一。 “慢毛子,先吃芹菜!”陈淑贞及时叫住。 “钟志洪!多吃毛子芹菜,吃了勤快!”钟建国笑道。 钟志洪满眼的烧片肉,却只能先吃芹菜,很不情愿,但只好夹了一根。 “对,吃芹菜,吃了勤快!” 钟春香笑呵呵地说着,夹了芹菜吃,钟志远、钟明华跟进。 芹菜也是赣州年夜饭必不可少的一道菜。 “这个腌菜……” 钟明华话没讲完,陈淑贞又及时打断她的话,纠正道:“这个喊浸菜,进财!” 平日里的腌菜过年的时候改了名字。 “来,多吃毛子浸菜,进财!” 钟志洪笑嘻嘻地夹了一筷子。 钟家吃着饭,外面鞭炮声四起,左邻右舍放鞭炮时,饭桌上吃饭的声音都被盖掉。 “大卵头家吃饭了!” “小蔡家吃饭了!” “小张家也吃饭了!” 听鞭炮声就知道谁家开始吃年夜饭了。 吃着自己的饭,操着别人家的闲心,也是一种乐趣吧。 透过开着的门,看到城里的天空不时有穿天猴的烟花升起,伴着清脆的爆竹声。河水倒映着天空,显得十分绚丽。 “快毛子,7点半开始了!” 不喝酒的年夜饭,很快就吃完了。钟明华帮着收拾东西,着急地催着。 “急什么,把菜都放到篮子里,挂起来!”陈淑贞指挥着儿女们,将吃剩下的菜收拾好。 红烧全鱼原封未动,要留到年后吃,意味着年年有余。 钟志远和弟弟将装了菜的篮子提到楼上去,挂在窗户外面的钩子上。家里没有冰箱,只能放外面冻起来。等明日取下来,鱼汤变成鱼冻,挺好吃。 乒乓一声,钟明华手一滑,摔碎了一只盘子,她吓了一跳,惊叫到:“欧呴,盘子碎了!” “你就想看电视了!”钟春香责怪妹妹。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陈淑贞赶紧念叨起来,将碎片扫起来,放在屋角。 钟明华赶紧将功补过,将花生、瓜子、糖果、糕点、茶摆上桌。 “哥,开电视哇!” 全家人都围着桌子坐好,钟明华着急地催着哥哥。 钟志远看看时间到了,将电视打开,正好7点半,电视里打出一粉色字幕:一九八四年春节联欢晚会。像极了一张ppt。 “开始了!开始了!” 钟明华激动地叫起来。 “你急什么?又没哪个跟你抢位置了!”钟志洪嘲笑说。 钟志远看到赵忠祥,穿着老土的西装,不觉好笑,女主持人不认得。两个人还介绍直播,在钟志远看来连一个普通公司的联欢晚会还不如。 “这个是蒋大为!” “这个是李谷一,啊呀,好漂亮!” “还有香港的哦!” 钟春香和钟志洪随着人物介绍,不断地惊叹。 光人物介绍就花了七分多钟,钟家人看得津津有味,平时光听到歌,现在看到了人,很激动。 看到两个女主持人的穿着,钟志远实在没办法不笑。一个高领红毛衣,一个呢大衣围着厚厚的围巾,像两个公司女职员。 服装道具、灯光舞美,受时代的限制,但是节目的精彩程度未来没法比。 相声小品,戏剧歌舞,形式多样,还有乒乓球的滑稽表演。 “你不抽我的宇宙香烟,你年青人你都搞不上对象,你不抽我的宇宙香烟,你学生你考不上大学……请您记住,电报挂号一退六二五,电话不管三七二十一……” 马季的《宇宙片香烟》在钟家掀起一个小高潮。 陈淑贞嘿嘿笑道:“乱讲!我家志远不吃烟一样考大学!” “电话不管三七二十一,哈哈!” 钟建国学说着,觉得这句话有趣。 陈佩斯和朱时茂的《吃面》,更是引得钟家一阵阵爆笑,小品第一次上电视,独特的表演形式,让人耳目一新。 “嘿嘿,这个光头吃得好像!” 陈淑贞被陈佩斯的表演逗得笑不停,眼泪都要快下来了。 《回娘家》,《要问我们想什么》,《那就是我》,《乡间的小路》,《垄上行》……一首首耳熟能详的经典歌曲,李谷一的《难忘今宵》自此成为了历届春晚的保留节目。 农历的1984年到了,钟志远心潮起伏,熟悉又陌生,恍惚着,心头说不清的心头滋味。 “好了,把东西收起来,垃圾嫑倒外面!” 春节联欢晚会结束,陈淑贞吩咐道。 “你着什么急啊!” 钟志洪学着小品《吃面》里的台词说。 “今晚的歌都挺好听!” 钟春香发表着感慨,将地上的瓜子皮、甘蔗渣统统都扫进簸箕里,放在屋角。 赣州年俗,年三十不往外扫,东西不往外扔,连垃圾也不例外。 “春香,把新衣裳拿出来,明日穿新衣裳。” 陈淑贞再次吩咐。 “好啊,明天穿新衣服了!” 钟明华高兴地说,早早买好的新衣服,巴巴的留着,明天总算能穿了。 有期待,能实现,过年才有味。 没有了期盼,年就索然无味。 第58章 拜年,吃不完的蛋 初一,黎明就有人家抢放鞭炮,人们觉得越早放鞭炮越早得到福气、财气。 所以,这一天别想睡个好觉。 初一不出门,按例小的给老的拜年。这事情上钟志洪非常积极,因为可以拿红包。 钟志远起床时,钟志洪已经给父母拜过年,手上拿着个红包。 “才2块钱!”他不满地说。其实今年算多了,往年几毛钱打发了。 “我给你十块!” 钟志远看弟弟不高兴,直接给了十块钱。 钟志洪开心地接过钱,转身向大哥钟建国走去,“大哥,给你拜年,红包拿来,志远都给了十块!” 钟志远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滑头拿自己向大哥施压呢。 钟建国无奈的笑了笑,大过年又不能说“没有”,只好抠抠索索地拿出两元来,对弟弟说:“妈给几多我就拿几多哈!” 钟建国说得也有道理,钟志洪也不多说,拿了钱就走了。 “哥,给你拜年!” 钟明华笑嘻嘻地对大哥说,钟建国也只好拿出两块钱给她。 钟志远不等妹妹叫,拿出五块钱给她,喜得钟明华一蹦老高,向妈妈叫道:“妈,志远哥哥给了我五块钱!” 钟志远索性大发利事。 “祝爸爸、妈妈,长命百岁!” 他给父母一人一百。 “祝哥哥六六大顺!” 他给大哥六十块。 “祝姐姐十全十美!” 他给钟春香十块钱。 往年给父母拜年,父母给小辈红包,今年成了钟志远红包派送,全家人喜笑颜开。钟志洪在门口起劲地放鞭炮,噼哩叭啦震天的响,与水西街和河对岸城里的鞭炮声呼应,烟雾弥漫里硝味呛鼻,却烘托出浓浓的过年氛围,一片人间烟火。 却急坏了陈淑贞,一下忘了过年的禁忌,竟骂了起来:“火板子,嫑一气子放掉了,后面怎么办?” “妈,过年你还骂我啊?不吉利啊!”钟志洪抓到母亲的把柄,得意地诘问。 陈淑贞一时无语,嘿嘿地笑,去门外敬神,向天拜了拜。又和左邻右舍的互致新年好。 “新年好啊,钟嫂子!” “新年好,恭喜发财,身体健康,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陈淑贞将知道的吉祥话都说了个遍,然后回屋备早饭。 年初一不动荤腥,只能吃素,稀饭、豆腐乳,煮粉干,放点青菜、萝卜干、辣椒,都是素的。 这个对钟志洪来说是莫大的考验,他望着窗户外挂着的鱼肉,只能兴叹:“看到的鱼啊肉不能吃,唉!” 曾经对钟志远来说也是一种折磨,现在吃素还挺享受。 年初一轻易不出门,钟家人多,倒很热闹,在陈淑贞的组织下,一家人穿着新衣,打麻将的打麻将,看电视的看电视,桌上放着状元红、核桃酥、丁香李等零嘴,边吃边玩,喜气洋洋,其乐融融。 “来,十三烂,我和了哈!” 陈淑贞笑嘻嘻地伸手将老公的钱收过来,钟宜荣跟前的钱都快输没了。 论麻将的水平,陈淑贞在钟家算是高手。 “哈,妈的水平盖帽了!” 钟建国夸赞着,摸起一块麻将,喊了声“五万!”,翻看一块,是个幺鸡,失望地扔了出去,嘟囔道:“好臭!” “唉,我要哇!谢谢你哈,和了!” 钟志洪开心地将幺鸡捡起来,将牌倒下。 “你和什么和?诈和,好,你当相公哈!” 钟建国仔细查看了小弟的牌,嘲笑道。 “怎么没和?啊,看错了……” 钟志洪掩饰地尬笑,将自己的牌收起来,当起了相公。 另一边钟春香和妹妹两个人回看春晚节目,依旧乐不可支。 年初二依旧是鞭炮连连,响声震天。这一天起开始外出拜年,可以吃荤腥。 桌子上放着九龙盘、茶壶、茶杯,这是赣州的习俗,几乎家家如此。九龙盘有九格,通常放些放香肠、猪肝、板鸭、牛肉干、腊肉以及多味花生、糖果等物什,常作饭前吃茶喝酒的佐食。 钟志远正要去给陈蓉夫妻拜年,出门就见码头上走来的关美玲母女俩。他很意外,她们是怎么找来的? “钟哥,给你拜年了!” 关美玲眉眼都是笑,穿着新衣裳,漂亮得有些妩媚。 “阿姨,新年好!” 钟志远向张秀清打招呼,请母女俩进屋,母女俩将大包小包的油纸包放桌子。 钟家的人很惊喜,来了两个漂亮的母女,还带了这么多东西。 “嫂子,给你拜年了!” 张秀清给陈淑贞一个大大的红包。 “新年好,恭喜发财!”陈淑贞说着吉祥话,双手摇着,不接红包,“红包不要,来了就好!”她眼睛求助地看着儿子。 钟志远想想,对母亲说:“妈,你就收下,这是阿姨的心意。” 陈淑贞闻言将红包接过来,对张秀清说:“你太客气!快坐下来。”转而对钟春香说,“快去煮蛋!” 钟春香看到母女俩,“噫”了声,问钟志远:“好熟悉呢,可是见过?” 钟志远笑笑,“卖吉祥三宝的时候露过一面。” 钟春香“噢”了一声,想起来了,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你们,快坐,我去煮鸡蛋你们吃。”笑着转身去了。 钟志远泡了茶,揭开九龙盘,陪着关美玲母女俩喝茶。 陈淑贞欢喜的看着关美玲,抓了把话梅李给她,不停地夸赞:“这个女娃子,好漂亮,高高大大!”还热情地劝,“美玲,来吃香肠,夹到猪肝一起,好有味,吃哇!” 关美玲依言夹了一片香肠又夹了一片猪肝进嘴里,满脸欢笑地赞道:“阿姨,自家做的?顶好吃!” “我自己做的,好吃就多吃毛子!” 陈淑贞听了关美玲的夸奖,非常开心,更加热情地劝关美玲吃。 “阿姨,你也尝毛子吧。”钟志远对张秀清说。 张秀清依样夹了香肠猪肝一起吃,感叹道:“顶好吃!我都不会做,学不会。” “这个好简单,买小肠衣……”陈淑贞听张秀清这么说,一下来了劲,开起培训班来。 钟志远笑笑,看着母亲口若悬河,再看关美玲,头上依旧插着他送的那支发卡,正看向他,两人相视一笑。 “来,吃满碗了!” 说话时,钟春香端了两碗酒酿蛋上来。 米酒炖的鸡蛋,每碗三只,这是赣州最高的招待礼仪。 张秀清和关美玲看着碗里的蛋,都面有难色,她们才吃了早饭来。 “吃,吃了事事如意,健康发财!”陈淑贞笑着,热情地劝母女俩吃。 钟志远看热闹不怕事大,只嘻嘻地笑。 母女俩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吃。 关美玲吃了一只,将碗一推,朝钟志远羞赧一笑,娇声道:“你吃吧!” 陈淑贞竟然也高兴地说:“志远,你就帮美玲吃掉吧。” 钟志远没想到母亲竟会摆自己一刀,苦笑下,只好端过关美玲的碗,将蛋吃了,酒酿甜甜的,酒味醇香。 关美玲甜甜地笑着。张秀清看着女儿幸福的样子,将鸡蛋吃了两只,剩下一只留在碗里。 陈淑贞对张秀清说:“都吃掉,我们不兴剩下。” 一般习惯不能把鸡蛋全吃掉,得留一个。 “是,阿姨,都吃掉吧。” 钟志远也劝道。张秀清看看女儿,看看钟志远,只好把蛋吃掉。 “你是三中的?” “我也是三中的?” 知道母女俩是会昌的,一家人都十分高兴,钟春香和关美玲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两个年龄相当的女生,又在同一个学校上过学,有太多的共同话题。上学的路上哪个摊的酸水好吃,哪个店的铜鼓饼最酥,当时作女生都兴梳什么头,文具盒里爱放什么东西,三中谁谁都教过课,一时老师的趣事,让她们忘情地欢笑。 陈淑贞陪张秀清说话,说留下来吃了饭再走。 张秀清不想麻烦别人,说不要了,打断了谈兴正浓的两个女孩。 “那下次来,一定要吃了饭再走。”陈淑贞热情地说。 “好,下次来!再见啊!” 张秀清应道,与钟家人告别。 钟志远送母女俩出门,陈淑贞和钟春香送到门口。 “这个女娃子好漂亮!” 陈淑贞望着母女俩的背影赞叹道。 “哈,这是缘分,妈,美玲给志远做老婆顶好!” 钟春香说完,哈哈地笑。 “那我就喜欢哦!” 陈淑贞开心地说。 钟志远送走了关美玲母女,收拾东西去给陈蓉拜年。 “爸,妈,晚上我不回来吃哈!” 刚才关美玲拉着钟志远,不答应不让走,说晚上去她家吃饭。 陈蓉家住在解放路,五层的公寓楼,每层四户人家,楼梯两边各两家,共用一个卫生间。 钟志远进门,发现李菊花一家也在,屋子里正吃喝着,几个孩子围着桌子在追逐,热闹着。 钟志远给陈蓉家两个孩子和李菊花家两个孩子每人一个小红包,他早有准备,一兜的红包,有大有小,各揣一边。 李顺龙重新布菜,大家重新坐下。陈蓉端了碗酒酿蛋上来。 “拿个碗来!” 钟志远巴巴地看着陈蓉说,实在没办法,不吃不行,吃又吃不下。 陈蓉给钟志远一只碗,钟志远倒了些酒酿,夹了只鸡蛋。 “我这叫一心一意!” 他说完,朝大家一笑,吃了鸡蛋,喝掉了酒酿。 大家都笑了,夸他说得好。 陈蓉家的九龙盘很大,每一格放的量更多,香肠、猪肝之类的大体相同。一只光泽璀璨的锡酒壶盛的是米酒,甜甜糯糯的,非常爽口。 陈蓉、李顺龙,李菊花,周盘荣,夸着夸着,都开始向钟志远表示感谢。 “我得谢你,没有你就没有黄金包,没有黄金包就赚不到那么多钱!” 李顺龙举着酒杯对钟志远说。 “我也要谢你,要不是你,我的鱼摊勉强度日,我们蕹菜塘鱼摊的人都想谢你!” 李菊花举着酒杯对钟志远说。 两对夫妻四人轮番地敬钟志远,都忘了他还是个学生。 “你们满足不?” 钟志远醉着眼问。 “满足!满足!” 四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钟志远很失望地看着他们,把他们看懵了。 “你们起早贪黑,赚几个钱?有时间陪孩子?有时间陪老人?” 钟志远看着陈蓉夫妻二人问。 “你们也是,成天闻着鱼腥,天寒地冻的手在水里泡,皴裂了吧?” 钟志远看着李菊花夫妻二人问。 两对夫妻被问得不知说什么好,相互看着。在他们心里,自从钟志远出现,他们的生意赚钱了,生活富裕起来了,正高兴着呢。 “想不想既能赚钱,又有时间享受,体体面面生活?” 钟志远站起来,看着他们问,眼神瞬时明亮。 “当然想!” 陈蓉大声说。 “是啊,谁不想啊!” 李顺龙等响应道。 钟志远将一个餐饮连锁的计划讲给陈蓉夫妻听。 “那我也不做厨师了?” 李顺龙不敢相信地问,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 “你是行政总厨,所有厨师归你管!” 钟志远笑道,对陈蓉说,“你是总经理,管理所有人!” 陈蓉嘿嘿地笑。 “以后,你们就不是在中山路了,要到全市各县,全省各市,全国各省,到处跑,坐火车,坐飞机,在天上飞来飞去!” 钟志远将一幅蓝图展开,陈蓉和李顺龙满眼放光。 “那我们呢?你也帮我们想下子!” 李菊花急切地问。 “你们光卖鱼不行,包鱼塘,让人家卖你们的鱼!赚钱了再搞个水产批发市场,你们做房东收租就好了。” 钟志远看了看周盘荣,大黄牙实在碜人,给了个实在的法子。 “那我们也不用在蕹菜墉卖鱼了?” 李菊花高兴地说,嘴都合不拢,周盘蓉咧着嘴笑,满嘴的大黄牙,钟志远都不敢看。 钟志远从李顺龙家出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回礼。他来的时候挑了些关美玲送来的油纸包,买了些瓜果。现在要去关美玲家,拎着这些东西,觉得没新意思,寻思半晌,走到城墙脚下。 一株早开的山樱花在初春灰色的色调里分外醒目,钟志远一喜,毫无愧疚的去采了一捧山樱花,满意地向关美玲家走去。 “钟哥!哇,好漂亮的花!” 关美玲见到钟志远非常高兴,看到山樱花一把抢了过去,全然忽视他手里提的东西,转身就去找花瓶。 张秀清讪笑着,将钟志远手里的东西接过来。 关家的九龙盘香肠、猪肝、腊肉之外,还有五香薄干。 关美玲将一个蓝色的玻璃花瓶捧过来,粉色的山樱花插在花瓶里,显得娇嫩,明媚。 屋子里一下子增添了几分春意。 “钟哥,九龙盘里的东西都是买的,我妈不会做,只有瓜子是自己炒的。” 关美玲嘲笑着母亲,给钟志远倒上茶。 这年头,但凡自己能做的,都不会去买。夏天吃瓜就把瓜子晒起来,过年自己炒了吃。 钟志远笑笑,他并不觉得家务活是女人的必修课,但会家务确实加分不少。 他只呡着茶,不动筷子。 “你不吃啊?” “我都吃撑了。” “那磕瓜子吧?” “太麻烦!” 钟志远不喜欢磕瓜子,不喜欢吃虾,不喜欢吃螃蟹,因为太麻烦。 关美玲看了钟志远一眼,捏起一粒瓜子,展开两片红唇,用齿尖嗑开,将瓜子仁放在手心里,一粒粒嗑啪嗑啪的,攥了一手心。她暖暖地微笑着,将手心里的瓜子仁伸向钟志远。 “这下不麻烦了吧?” 钟志远将手掌伸到关美玲手掌下面,接过瓜子仁,没心没肺地说:“不麻烦了!” 捏起瓜子仁往嘴里扔。 关美玲开心地看着他吃瓜子,又捏起一粒瓜子,继续剥。 “阿姨呢?不会去煮蛋了吧?我可吃不下了啊!” 钟志远发现张秀清不在房间里,恐怕真去煮蛋了。 关美玲笑而不答。 果不然,张秀清端了碗蛋进来。 “我吃不了!” 钟志远苦笑着说。 “没事,能吃几个就吃几个。” 张秀清鼓励道。 钟志远硬着头皮吃了一个,实在吃不下了。 关美玲见状,抢过碗来,瞟了钟志远一眼,埋头吃了个精光。 张秀清心情复杂,一个忘情,一个无心,直为女儿担忧。 钟志远没待一会儿,蕾蕾和苗苗也相继而来。 两个女生没有得到吃满碗的待遇,但年青人也不在乎这种礼仪。四个人凑到一起,可就热闹了。三个女生对春晚的节目展开了热烈的交流。 “我喜欢沈小岑的,请到天涯海角来,这里四季春常在……”蕾蕾发表着自己的意见,深情地唱了起来。 “我觉得朱明瑛的回娘家好玩,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着一个胖娃娃哓,咿呀吩得哟喂……” 苗苗热烈地说,也唱了起来。 “外婆的澎湖湾也好!”蕾蕾感叹道。 都津津乐道晚会的歌曲。 “钟哥,你喜欢什么节目?吃面条吗?”蕾蕾问钟志远,“我爸可喜欢了,肚子笑痛了。” “我可不是你爸哦!”钟志远调侃道,蕾蕾皱起了鼻子向他示威。 苗苗哈哈大笑,关美玲陪着笑。 “罚你唱首歌!”蕾蕾撒娇地说。 “好啊,没听过钟哥唱歌!”苗苗拍手欢叫道。 “钟哥,你和美玲唱《刘海砍樵》吧!”蕾蕾满眼促狭地说。 “好!好!好!太好了!我要听!”苗苗热烈地鼓掌,连连叫好。 钟志远没想到关美玲看着他,眼睛全是期待,倒把他弄尴尬了。他狠狠地瞪了蕾蕾一眼,忽然狡黠地笑了起来。 “你和我唱!” “啊?我,我不会……”蕾蕾没想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了,一时拿不定主意。 “不唱?哪不是我的问题了。”钟志远很干脆地说,问题解决了。 “不行,我唱!” 谁知蕾蕾咬定了牙,把自己豁出去了。 钟志远见这样也没拦住,很可惜。 “我这里将海哥好有一比呀!”蕾蕾略一呼吸唱了起来,声音很清亮,让钟志远很意外,这丫头嗓子不错。 “胡大姐!”钟志远接了一句。 “哎!”蕾蕾应道。 “我的妻!”钟志远唱完,自己笑喷了。 苗苗和张秀清也都笑了,关美玲却沉郁着,勉强地闪笑了下。 “啊?”蕾蕾一点也没受钟志远的笑场影响,接道。 “你把我比作什么人罗!” “我把你比牛郎 不差毫分哪。” “那我就忘记词了哦!”唱到这,钟志远不记词了,瞎唱了句,把苗苗逗得哈哈大笑,连关美玲也噗呲笑了出来。 “钟哥,你的声音真好听!” 蕾蕾意犹未尽,有些遗憾,可还是夸了钟志远。 张秀清去做饭,钟志远看看吃饭时间还早,教大家玩起了萝卜蹲。 “唐僧,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自己挑一个!” “我唐僧!” “我孙悟空!” “我沙和尚!” 没一个选猪八戒,钟志远只好扮猪八戒。 “想好一个动作,要跟角色关联,比如,我是猪八戒,我就这样……”钟志远说着,鼓起腮邦子嘟起嘴来,大家都笑了。 关美玲选了唐僧,双手合十立着,蕾蕾选了孙悟空,右掌伸在左耳上,苗苗就是沙和尚,双手展开作挑担的动作。 “猪八戒蹲,猪八戒蹲,猪八戒蹲完唐僧蹲。” 钟志远让大家围成一圈,开始游戏。他鼓着腮子嘟着嘴,边蹲边说话,样子滑稽得,三个女孩笑弯了腰。 关美玲都忘了接动作,只是笑,经苗苗提醒,才学着钟志远保持着动作,边蹲边说话。 大家没玩过这样的游戏,觉得特别新鲜,都期待看别人的洋相。游戏进行得非常热烈,笑声不断。特别是钟志远和蕾蕾两个样子招来大家哄堂大笑。 “秀清,你们家在干什么哦?” 邻居张大妈忍不住探门进来,见张秀清不在,几个小孩子在玩这样的游戏,乐得合不拢嘴,问清了游戏玩法,开心地说:“我去教他们玩!” 说罢,兴冲冲地回了家。不一会儿,那边屋里也传来阵阵笑声。 一阵热闹过后,张秀清晚饭也备好了,蕾蕾和苗苗也留下来一起吃了个晚饭。 “钟哥,明天来我家玩呗?”蕾蕾临走时问钟志远。 关美玲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不知为什么,她见到钟志远和别的女孩亲热就不高兴。她想出声阻止,却说不出口。 “不了,后天我要去广州,明天有许多事情做,没时间。”钟志远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关美玲心里忽然觉得无比的舒畅,跟吃了蜜似的。 “钟哥,你等我一下,我送蕾蕾就回来。”她对钟志远说,将蕾蕾和苗苗送下楼去。 张秀清收拾好桌子,让钟志远坐下。 “美玲给你织了件毛衣,她第一次织,每天晚上织了拆,拆了织,总算织好了。” 她看了眼钟志远,眼神里有说不出的话,端起碗筷去了厨房。 钟志远忽然想到了林子静,想到了黄文,一时失神怔在那,直到听到关美玲急冲冲的脚步声。 “钟哥,你看!” 关美玲从里屋拿出来一件毛衣,展开给钟志远看,脸红扑扑的心头乱跳。 “我第一次织的,好看吧?”她不等钟志远说话,“穿上试试,合适吗?” 她从未如此亲密地靠近男人,脸热得发烫。白晰的脸上升起两朵红霞,很是美丽。 钟志远内心叹息了一声,随缘吧。 他将自己的毛衣脱下,换上关美玲织的。 关美玲先是像揭开画幕一般,紧张得屏住了气息,见毛衣穿在钟志远身上很合身,平添了几分时尚气息,不由得吐出了一口气。 “妈,是不是很时尚?” 她问妈妈,想让钟志远高兴。 张秀清打量着钟志远,这孩子真的帅气。 “漂亮!”张秀清不自觉地用了漂亮这个词。 关美玲欢喜地看着钟志远,像看一件自己满意的作品。 钟志远任由摆布地转了个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就只微笑。 正准备脱下来时,关美玲按住他的手,柔声道:“就穿着吧?!” 钟志远看着她温情的眼睛,不忍拒绝,放下手,穿上外套。 “这件旧的我洗一下,拆了重织吧?” 关美玲拿起旧毛衣,对钟志远说。 钟志远还能说什么呢? 当他走在街上,夜晚的风吹在身上,发觉新毛衣就是比旧毛衣挡风。 钟春香眼尖,第一个发现钟志远穿了新毛衣回来,好奇地问:“哪个送的哦?” “啊呀,是美玲织的啊?”陈淑贞听说是关美玲织的,高兴起来,“她妈包我的红包有五百块!她们对你这么好!” 钟志远不知道这事,一个红包五百块,这不是一般的红包。 “志远有福气哦,这个女娃子蛮好,心疼志远!”钟春香感慨地说。她发现毛衣的针脚非常匀,不住的夸赞手巧。 “志远还在上高中,你们嫑乱讲!” 钟宜荣见母女俩说话没边,出声阻止,他说:“大学不可以谈恋爱!” “也是哦。”陈淑贞嘿嘿地笑了。 钟志远倒置身事外,内心迷茫,问自己喜欢不喜欢她,答案是肯定的,可要说谈一场恋爱,又觉得荒唐。荒唐在哪,又不知道。他想到黄文,黄文给了他明确的性的欲望,控制不住的冲动。他想到林医生,他和林医生非正式的初吻,在蓉李记早餐,很享受蒙她的感觉,忽然很想她。他在她面前很想吸引她的注意,他在关美玲面前没有这样的想法,关美玲是自己要保护的对象,更像是自己的妹妹,林医生在他面前是个真正的女人,他想去讨好的女人。意识到这点,他稍稍理清了思绪。 “志远,明天中午去小罗子家吃饭哈,人家来喊了。”钟春香对弟弟说,露出一个神秘的笑,说:“小罗子也喜欢你!” 钟志远尬笑了下,不发表意见。 “这个小罗子一直问志远去哪里了,嘿嘿……”陈淑贞说着,笑起来。 第二天,钟志远和姐姐一起去小罗子家作客,小罗子可高兴了,不用说,钟志远又吃了个满碗,钟春香也是,这过年,光吃鸡蛋就腻了。 大家坐好,正要开席时,小罗子舅舅刘志扬来了,带着他老婆李秀英。 “这就钟志远啊?好!”刘志扬听外甥女说,看钟志远俊秀非凡,不禁夸道。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笑问:“喝酒吗?” 钟志远笑道:“我还是学生。” 刘志扬没勉强,和妹夫喝起酒来,刘桂华陪着李秀英,不管孩子们。 罗玉芳常听妹妹说钟志远如何如何,今天一见,心想真帅,拿这递那,热情地招待钟志远,甚是喜欢,对钟春香都比平时热情,搞得钟春香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舅舅,明天上班了,我们厂还开吗?” 小罗子忽然问明天上班的事,年前水西服装厂提前放假,也没通知什么时候上班。 大家闻言看着刘志扬,刘志扬在目光的聚焦下,有些无奈地说:“你们厂啊,我正愁这事呢,唉……” 刘志扬叹着气,三个月解决问题,这已经过了一个月了,还有两个月,如何解决? “刘书记,我看到公社的公告栏上有承包公告,没人承包吗?” 钟志远好奇地问,上次赴圩看到那个公告是一个月前的,奇怪怎么没人来承包呢? “两个月了,来问的人都没有愿意。”刘志扬苦笑道。 “你哥这些天晚上都睡不好觉。”李秀英对刘桂华说。 “哪我们怎么办啊?”小罗子担心地问。 钟志远看刘志扬难以回答,不禁问道:“服装公司不要吗?” 刘志扬不无幸灾乐祸地说:“他们自己泥菩萨过河哟。” 钟志远皱了皱眉,心想,没人承包,国企也不要,那只有一条路,出售给私人了。 “那只有出售给私人了!” “卖给私人?!” 钟志远是后来人,轻轻松松就说出来卖给私人,可是,刘志扬可是当下的人,在个体户还不敢放胆做事的年代,卖给私人的论调无异于洪水猛兽。 刘志扬惊讶地看着钟志远,心想真是初生牛犊,什么都敢说,但总觉得他的话在哪个点上激发了他,可抓不住那个点。 “上面不要,下面没人承包,又不卖给私人,等着关闭?工人失业,还要背负债吧?”钟志远不无嘲讽地说,笑了下,意味深长地说,“想想小岗村,人家农民都敢提着脑袋改革。” 刘志扬忽然灵光一现,脑子里想到了林市长在经济改革研讨会上的讲话,林鹏慷慨激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志们,小岗村的经验告诉我们,改革是实践,要走在理论和政策的前面!……必须要有敢于第一个吃螃蟹的勇气!……要打破我们头脑里的禁锢,解放思想。我看,只要是能解决就业,能创造利税,符合这两点,我们就该鼓励,就该支持!” 是啊,卖给私人也是一条路子! 刘志扬目光突然精光闪现,心头一喜,茅塞顿开。 “来,我们吃一杯!” 刘志扬兴奋地举起杯,让小罗子给钟志远倒杯米酒。他觉得不跟钟志远喝一杯,不尽心头之喜。 李秀英奇怪地看着丈夫,这情绪突然兴奋起来,不明原因。和刘桂华对视了一眼,都微笑起来。 钟志远见刘志扬这么开心,也不拗他的兴,就让小罗了倒了酒,举杯与他碰在一起,米酒醇香甜糯,不觉让小罗子再筛了一杯回敬刘志扬。 钟志远喝得嘴顺,举杯敬罗松山,又敬刘桂华、李秀英,连罗玉芳和小罗子也敬了,把钟春香看呆了,什么时候弟弟这么能喝,还这么能交际? 一时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喝得好不热乎。 “酒量不错,爽快!“ 刘志扬极喜欢钟志远的酒品,喝得微醺,揪着钟志远不放,你一杯我一杯开怀畅饮,颇有知己千杯少的感觉。 钟志远白晰的脸上两朵红晕,看得罗家两个女儿芳心大悦。 男人喜欢看美女,女人又何尝不喜欢看美男? 第59章 一种相思,两处发愁 鲁明达这个年过得不舒心。 他在父母面前装着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笑着个脸,贴福字,贴春联。 年三十,也放鞭炮,也有鱼有肉,鲁大春用被子、枕头斜撑起来,一张小方桌架在他身前,一家三口坐起床上,“高高兴兴”地吃年夜饭。 鲁明达味同嚼蜡,机械地往碗里夹菜,机械地往嘴里塞饭。 “唉,翠莲在就好了,该多热闹!”王筱萍眯缝着眼,充满向往地说,偏头问儿子,“明达,你和翠莲到底有事没事?” 鲁明达看不得母亲盯着他的眼睛,看向盘子,伸手去夹菜:“妈,你想哪里了,不讲了她支农去了吗?” 鲁明达扒拉着饭,内心挣扎着,依旧瞒着母亲。 “让一个女娃子下乡,过年都不让回来,哪个人这么刻薄?!” 王筱萍愤愤地说,恨不得抓住那人跟他理论一番。 鲁大春笑道:“大过年的,不好好吃饭。来,明达,给爸倒酒,你也满上。” 鲁明达给父亲倒上酒,也给自己倒上。 他举起杯与父亲碰了下,又转向母亲:“爸,妈,过年好,身体健康!” 他只说了身体健康,他觉得没有比身体健康更重要的了,再者,幸福,他实在没勇气说出来。 “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王筱萍举着碗笑着对儿子说。 鲁大春呡了一口,烈酒的刺激,让他咧开了嘴。 “爸,就这一杯,你的伤不能喝酒。”鲁明达提醒道。 “是,医生叮嘱不让你吃酒。”王筱萍对道。 “好,就这一杯,慢慢吃,边听收音机,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 鲁大春假笑道,去床头柜上打开收音机,调频到中央广播电台。 收音机里传来赵忠祥字正腔圆、浓厚的声音:“各位观众,在这欢乐的除夕,中央电视台全体工作人员,祝您阖家幸福,万事如意!” 鲁大春听着广播,呡了口酒,夹了口菜,吃得有滋有味。 他的内心又何尝快乐?他怎能看不出儿子的强颜欢笑? 自己和老伴已经成了儿子的拖累,现在儿子的婚事恐怕是泡汤了。 他不想再让儿子看到一个颓废的家,颓废的父亲。 他强撑着的不光是身体,还有精神。 鲁明达又岂能看不出父亲的心思? 父爱如山,这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佯装去小解,实在看不下去父亲的表演。 他倚在墙角大口呼吸着户外清冷的空气。 空气带着硝的香味,除夕,鞭炮声声,焰火簇簇。 邻居家,人声鼎沸,欢声笑语。有人在唱《一封家书》,“爸爸妈妈多保重身体,不要让儿子放心不下……” 歌词触动了他的心。 想到小时候骑在父亲肩上去赴圩,夏天在河水里教他游泳,父亲长时间不回来,回来总会给他带外地他没吃过的东西,那时多快乐啊! 妈妈小时候总爱给他唱歌哄他睡觉,总爱给他编冲天辫,看着他嘻嘻地笑,总喜欢在碗底放一块肉,看他吃惊时的喜悦,眼里充满慈爱。 可现在,父亲再没有高大的形象,他站不起来了,只能躺着;妈妈为什么好好的就看不见了? 都说好人有好报,上天是不是也会错? 鲁明达再也忍不住,借着夜色的掩护,一任泪水恣意奔涌。 男儿有泪不轻弹,要弹也在没人处。 他又想到翠莲,一切美好都与她有关。 那天他们还在树木里温存,怎么就近在咫尺远在天边了? 一种恐惧感涌上心头。 “翠莲!” 他在心里呼喊着,鼻头一酸,喉咙痛疼,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翠莲,我想你!” 李翠莲此时一点也不快乐。 家里过年的气氛非常热烈,桌子上满满的四盘六,爸爸妈妈哥哥弟弟嘻笑着,看彩电里放的春节联欢晚会。 她却觉得孤独,蚀骨的孤独。 这些都是她的亲人,对她很好的亲人,父母从不舍得打她骂她,兄弟对她也爱护有加。 可是,除夕夜,她觉得分外孤独。 孤独不是没有人陪伴,而是无人理解。 她更感觉不安。 上次被“抓”回家,谢来娣像看犯人一样看着她,一同上班,一同下班,她去哪都跟着,连上厕所也蹲守着。偏偏她是个极孝顺的孩子,有心抵抗,无力抗拒,只能天天呆在屋里,愁肠百结。 让她悲痛欲绝的是,谢来娣背着她,竟然给她订下了婚约。 今天白天,男方来扫节,她才知道,这是她未来的丈夫。 两家说好,出了元宵,二月十八,那边将她娶过去,同时把女儿嫁过来,一双儿女,喜上加喜,亲上加亲。 李翠莲发誓,死也不嫁。 谢来娣只横了她一眼。 “想嫁鲁明达,你以为你们是梁山泊与祝英台?” 谢来娣不怕女儿不从,她知道女儿孝顺。况且,她笃定地认为,年轻人不谙世事,总被爱情冲昏头脑,现在一头热,等嫁过去了,有哭的时候,那时想后悔都来不及。她看了眼李来福,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换现在,打死也不嫁他,可后悔有什么用?她不想女儿将来后悔,哪怕女儿恨自己,也要做这个恶人。做父母的不就要在关键时候拉儿女一把? 电视里,朱明瑛唱起了《回娘家》,“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着一个胖娃娃呀,咿呀咿得哟喂……” 李翠莲忽然悲从中来,她预感到今生恐怕再没机会和鲁明达一起回娘家。 她想到母亲的话,“你以为你们是梁山泊与祝英台?” 脑海里回放起她看过的那部电影,电闪雷鸣,坟墓裂开,梁山泊纵身跃入,彩虹当空,繁花似锦,两只蝴蝶翩翩起舞,相挨相伴。 “挺好!” 李翠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失声说道。 “是啊,节目真好看!” 弟弟附和道,不知姐姐的心。 第60章 有点过日子的意思 年初四钟志远就出发去广州,与李小山说好的初五见面。 走出越秀南站,天色已晚,华灯初上,上班的第一天,街上店铺关门早,巷子人家不时响起鞭炮的声音,而除了鞭炮声,街上显得冷清。 钟志远踌躇着,将向何处去。 心未决定的时候,脚选择了方向。 钟志远走进了周家巷,他抬头望了望那扇窗户,窗户里亮着灯光。 他噔噔地上楼,高响了黄文的家门。 “边个啊?”里面传来女人警觉的声音。 “系我!” 钟志远说着蹩脚的粤语,暗自发笑。 “雷到底系边个啊?”黄文在屋里问,没有开门。 “我就系我啦!” 钟志远开心地逗着屋里的女人,屋里没声音了。 不经逗!钟志远心想,就唱起了歌: “因为梦见你离开 我从哭泣中醒来 看夜风吹过窗台 你能否感受我的爱 等到老去那一天 你是否还在我身边 看那些誓言谎言 随往事慢慢飘散” 屋子里,黄文听到歌声响起,身子忽然的软了,是他! 她静静听着歌声,仿佛歌声是他的表白,一句句触动她内心最柔软处。 门嘎地一声打开,一束灯光照射出来。钟志远看不清黄文的脸,但感觉得到她灿如花开的笑容。 黄文看到钟志远灯光下俊秀的脸上开心的笑容,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说不出的舒服,站在那儿,一时忘了请钟志远进门。 “不让我进门啊?” 钟志远看着愣在那的黄文,调笑道。 黄文羞涩地笑,侧身让在一边。 门在钟志远的身后关上。 屋子里暖暖的,茶几上花瓶里插着粉粉的桃花,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自然的香气。 桌子上摆着还未动的饭菜。 “我能蹭顿饭吃吗?” 钟志远咧着嘴笑问,黄文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洗手去。”莞尔一笑,转身去了厨房。 钟志远洗了手出来,见茶几上放着一些油炸小吃,显是自家炸的, 细看下,惊喜发现一种小时候在农村见到的,像三片叶子捏在一起的油炸果子,勾起他的回忆,伏在那认真地看。 “你喜欢吃油炸的东西啊?” 黄文见钟志远蹲着看油炸果,笑问道。 “见到熟人了!”钟志远笑道,拿起一块三叶果问,“这叫什么?” “糖环啦!”黄文看了看说。 “糖环啊,那这叫什么?”钟志远拿又起一个问。 “蛋散啦。”黄文说,忽儿嘴角上翘,憋着笑问:“你是不是蛋散?” “蛋散”在广东话里有胆小鬼的意思。 钟志远不懂,以为问他吃不吃,点头应声“嗯”。 黄文抿嘴偷笑不已,笑道:“吃饭啦!” 桌上有扣肉,白切鸡,排骨莲藕汤,糖耦,芥菜,还有一瓶春花牌白酒。钟志远看这酒,47度,乖乖,看来黄文是酒中好手!再看这洒,应该不错,酒瓶上有四个字:“广东优质酒”。 “合着你就热了个扣肉啊?” 钟志远看看桌上的菜,调侃地说。 “你不要啊?”黄文看了看他,笑嘻嘻地说,“那我撤下去啦 ?”作势去端扣肉。 “要,要,没见这样的主人,太不好客了!” 钟志远嘟囔着,拿起酒瓶问:“喝这个?” “你不喝吗?”黄文反问道。 “喝,我什么都没带,不得借花献佛?” 钟志远确实什么也没带,光着手来的。 “哪里,蒙面歌手大驾光临,小女子不胜荣幸!” 黄文拿腔拿调,一脸戏谑地说。 “你都知道了?”钟志远笑问,也不惊讶。他给自己和黄文各倒了一杯酒。 这酒晶莹透明,空气里弥散着药香的芬芳。 “对了,你放鞭炮了吗?” 钟志远正要举杯,忽然想起她门口干干净净的,沙发上放着鞭炮,问了句。 “我一个女人家,怎么放鞭炮啊?”黄文幽幽地说,望了眼沙发上的鞭炮。她回父母家过完年才回来。 “走,咱们先放鞭炮再喝酒。过年嘛,要有气氛!” 钟志远站起身去沙发上拿起鞭炮来,伸手向黄文要火柴。 黄文去厨房拿出火柴盒,随钟志远走出房门。 钟志远见家家门前满地的鞭炮屑,红红的,年味浓郁,也在门前将鞭炮放好,从火柴盒里捏出根火柴来,在硝皮上嚓地一声,点着火柴,回头见黄文已然捂着耳朵,他嘴角上扬,微笑着将火柴伸向鞭炮引线。 嗞嗞地引线燃烧起来,他站起身挡在黄文面前,突然噼哩叭啦震天的响声把黄文吓得一抖,躲在钟志远身后缩着脖子不敢看。却在烟雾硝香里感到过年的喜庆。心里一时感叹,家里有男人真好! “第一杯酒,敬你!蒙面歌手有你一份功劳。” “第二杯酒,敬你!让我蹭饭。” “第三杯酒,敬你……” 钟志远敬第三杯酒时,被黄文打住了,“哪有一直敬我……” 但是,没容黄文说完,钟志远戏谑地看了她一眼,说:“第三杯酒,敬你和我,有缘千里来相会!” 呵呵,说完觉得不妥,可话已出口,尴尬地昂脖一口闷了。 黄文听了心里美滋滋的,也一口闷了。她夹了块扣肉给钟志远,又给他盛了碗汤。 钟志远一天在车上也是饿了,又吃又喝,满嘴流油,吃得那叫个香。 黄文看得喜欢,只顾看着,忘了吃饭。 “芥菜要从头吃到尾啦!” 黄文看钟志远夹起一根芥菜,赶忙提醒。 “为什么?” 赣州没有这种说法,钟志远不明白,这是广州人的习惯,意味着顺顺利利,长长久久,芥菜还有长年菜的别称,代表着平安、长寿。 “你按我说的吃就是啦!” 黄文笑笑,命令道。 “好吧!” 钟志远依言,将一根芥菜一截一截不间断地吃进嘴里。 芥菜微苦回甘,钟志远心想,这和芹菜一样,是有特别的寓意。 “你也来一根吧!” 钟志远看黄文笑得那么晦涩,也让她整根地吃,心想有什么也都扯平了。 岂料人家开开心心,将芥菜整根从头吃到尾,如尝美味一般。 她红唇翕动,如金鱼吞食,人美,吃相也美。 她一脸欢悦地看着他,以示戏谑。 在人家的地盘,打着人家的文化,钟志远不服气,用酒来进攻。 岂料又犯了大忌,女人轻易不喝酒,喝起酒来要人命。 黄文陪钟志远一杯一杯的喝,把钟志远喝倒了。 钟志远烂泥般倒在桌上,黄文费好大的劲才将他搬到沙发上。钟志远醉酒不发酒疯,不说胡话,不缠人扰人,只安静地沉睡。 黄文呆呆地看着他,一股莫名的情愫在涌起。 她端来一盆热水,帮钟志远擦洗。 毛巾轻轻擦过他的额角,脸颊,脖子,耳根,她细心地擦拭着,像在擦一件瓷器般小心。靠得那么近,她清楚地听到钟志远强劲的心跳,这会儿怦怦地跳得好快。 钟志远醉后依旧帅气,她真想亲吻他厚实的嘴唇,但她控制了自己,将他的双手擦拭干净,脱掉他的鞋子。 一股酸涩味直扑鼻子,她摇头笑笑,脱掉他的袜子,将他的双脚放在热水里,蹲下身帮他洗脚。 沉醉中的钟志远舒服地哼了声。 她抬头看过去,却看到他两腿间鼓鼓囊囊的凸起,脸瞬时红了,视线却没有逃避,心怦怦乱跳,有种冲动想去抚摸甚至拉开拉链。这种冲动让她感到羞耻,她草草地帮他擦干脚,端起水,逃似的去给钟志远洗袜子。 她望着镜子里自己惊慌的样子,不觉哑然自嘲:我这是怎么了?上次也是这样,裤子又得洗了。 这夜,钟志远却得死猪似的,凌晨起就震天响的迎财神的鞭炮声都没能惊动他。 等他起来,屋里没有了黄文的影子,她上班去了,桌上留了张字条:早餐在炉子上。 钟志远看着字条,觉着有点过日子的意思。 第61章 大三元酒家 钟志远走进中唱大楼,前台小姐姐对他感觉似曾相识,又记不起来。 “唉,你是……” 前台小姐姐还没说完,钟志远朝她一笑,说:“是我!”快步上了楼梯,留下前台小姐姐独自凌乱。 “啊呀,兄弟你可算来了,李总都来好几趟啦!” 程小旗见到钟志远,热情地将他拥抱,一直捶着他的背,以示迫切的心情。 钟志远没想到被程小旗拥抱,心想,事情应该有眉目了。 两个人寒暄几句,程小旗带钟志远去李小山办公室。 “啊呀,靓仔,你总算出现啦!” 李小山见到钟志远,爽朗地笑了起来,从办公桌后站起来,快步迎上前,拉起他的手握得紧紧的。 “过年过得怎么样?” “昨天来了怎么没住我们安排的招待所?” 钟志远被李小山按在沙发上,一时不知回答他哪句话。 “我很好,就是听自己的歌,听得耳朵长茧子了。”钟志远自嘲地说。 “我表妹来拜年,逼着我告诉她蒙面歌手是谁,我又不能说,现在还生我气呢。”程小旗给钟志远端过来一杯茶,苦笑道。 “我更惨了,我老婆问,我都没告诉她,她都不让我上床了。”李小山苦大仇深地说,程小旗和钟志远哈哈大笑起来,李小山也苦恼地笑起来。 “冯盼盼问了好多次了,”程小旗说,向钟志远解释,“她是《羊城晚报》记者。我怕影响与媒体的关系,只好说蒙面歌手是个学生,不方便露面。她听了虽然不高兴,但还是理解了。” “我几个朋友拿不到货,差点跟我翻脸啦!”李小山摇头道,一幅得意的模样。 “听说长途客车司机最喜欢蒙面歌手,这个春节他们赚了不少外快。志远老弟,他们如果知道你是蒙面歌手,一定退还你车票,让你坐副驾驶座,路上好好招待你。” 程小旗越说越带劲。 “不瞒你说,央视春节联欢晚会都有找我,我说蒙面歌唱可以,但央视不能接受,所以作罢了。唉,可惜啊……” 李小山怅然若失地叹着气。眼神里却有几分得意。 钟志远没想到《一封家书》火到了春晚,但就算春晚,也不是揭开蒙面歌手神秘面纱的时候。没什么好惋惜的。 “《一封家书》只是开胃菜,李总,我们打个赌,今年他们还会联系你,信不信?” 钟志远信誓旦旦地说,李小山和程小旗对视一眼,事实摆在面前,不由他们不信。 李小山打着哈哈,不敢说赌,转而热情地对钟志远说:“你要不要先休息?我给你订了最好的房间!” 钟志远暗忖着,给我打感情牌? 钟志远朝李小山笑笑,问:“《一封家书》销量达到一百万盒吗?” “当然,远远超过,现在已经超过500万盒了!天方夜谭啊!”李小山毫不隐瞒,掩饰不住的兴奋。 “那,我们可以谈正事了?”钟志远严肃地说。 “对,谈正事!” 李小山见钟志远严肃起来,也进入状态,示意程小旗作好记录。 经过半个多月的发酵,中唱看到了成果,有了强烈的合作意愿。钟志远说的四六开也只是谈判技巧,留足了谈判余地。 双方很快达成了合作方式和给付方式,因为这是钟志远的底线,没有谈判余地。分歧自然落在分成比例上。 钟志远没有一开始就让步,只笑吟吟地不说话。 “兄弟,你看,一首歌500万盒,一盒5块钱,按四六分,你一个人独吞1000万啦!” 程小旗给钟志远算了一笔帐,他眼珠子先瞪出来了。 钟志远本意是按利润四六分,而且这个比例还只是谈判说法。没想到程小旗按售价来算,心想,李小山、程小旗都不是奸诈之人,按售价算对他来讲是最好不过的方式了。 不过,谈判嘛,先要绷着。钟志远脸上不动声色地问:“小旗老师,请问,你们1500万赚得是不是很轻松?有没有额外增加成本?” 程小旗与李小山对视一眼,这个问题他们倒没想到。经钟志远这么一问,心下觉得这钱赚得的确轻松。 “如果一年十首,二十首,我一年给你们带来一两个亿的收入,你们觉得值不值得?” 钟志远也算了一笔帐,程小旗和李小山再次对视一眼,这笔帐明明白白,极有可能实现,两个人内心很激动, 李小山心想,给的比例低点,己方可以赚更多。不由的搓了搓手。 “志远老弟,你是个奇才,你的才华,你的智慧,我无一不佩服。”李小山满脸堆笑地说,“分成的办法极为合理。不过,也请你考虑我们的难处,一则是开先河的事,二则我们也最终作不了主,我们还有上级。”他伸手指向空中,脸上露出你懂的表情。 “理解,您都说到这儿了,我也不是不能让步,您说个比例,看我能不能接受。” 钟志远就坡下驴,却没有亮出自己的底牌。 李小山看着钟志远,心想:呢条友好鬼马。 他看了看程小旗,程小旗心领神会,咬咬牙,对钟志远说:“我看,一九分成,你看五百万盒你也能拿到250万,已经是天文数字了!” 钟志远笑了,四六一下变成一九,太离谱了。 他看看李小山,李小山紧张地看着他,三个人一时沉默。 “一九是肯定不行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 钟志远以退为进,表现出极不情愿的态度。 “到午饭时间了,哥哥仔,我们一起去吃饭,然后你到招待所休息,我们下午慢慢谈。” 李小山也是个谈判高手,做了个缓和安排,再次打出感情牌。 钟志远也不急于一时,和李小山、程小旗等去吃午饭。 席间,推广部叫李晴的美女,虽然不知道钟志远是谁,但见李总和程小旗都亲自作陪,对钟志远格外热情,又是盛汤又是夹菜,无论何时都是一张春风和煦的笑脸。 钟志远却龌龊地想,这是三陪啊,高中生就享受三陪了?想想,笑了。 见钟志远笑了,李晴一张俏脸更是美艳动人。 “睡得好吧?” 下午见面,程小旗笑问,眼神别有含意。 饭后,李晴送钟志远去的招待所,门都是她帮着开的。 “挺好!”钟志远笑咪咪地说,很满意的样子,其实,什么事都没有,人家李晴就是体贴地把他送到房间口而已。 两人一起去找李小山。 “我看我们不要再谈来谈去,就按二八比例分成!” 钟志远一反上午的坚持,忽然给了他们一个惊喜。 他这么做,一是让李小山他们觉得中午的安排是成功的,二是对自己有信心。 李晴的功劳?李小山和程小旗相视一笑,心里都这么想。他们中午商谈的底线是二五对七五。 “哥哥仔爽快!就这么定了!” 李小山开心地说,上前握住钟志远的手,用力地摇晃。 “走,晚上一定要庆祝一下!” 在商谈好了歌曲,录音和推广等事项后,李小山抑制不住的兴奋,不容拒绝地对钟志远说。 钟志远想到黄文,她一个人在家,就问李小山:“我能不能叫上东方宾馆的远房亲戚?” “当然可以啦!我们去请,是你什么人?叫什么?” “表姐,叫黄文。”钟志远略迟疑了下说。 李小山及一众人等都笑了,笑得很猥琐。 钟志远由他们笑。 黄文被接来时,众人都被惊艳到。风姿绰约,摇曳生香,几个人不由自主地理了理头发,整了整领口。 “你表姐我见过,那天在东方宾馆,你们在一起。” 程小旗一眼就认出来,悄声对钟志远说。 “姐!”钟志远叫得很不自然,自己都感觉别扭。 黄文微笑着,大方地走近他。 钟志远向黄文介绍了李小山、程小旗,马副总,张副总,晚宴因有保密要求,只核心成员参加。 黄文只是向他们点头,微笑示意,并没有伸出手。 钟志远看到,不知为何,心里喜欢。 众人好奇地看着钟志远这表姐,她气质超群,让人不敢直视,氛围有些滞重。 “我呢细佬,三岁都唔会讲,讲嘅第一句说话,就系叫我妈妈!” 黄文看了眼钟志远,笑着对大家说。虽然纯属瞎编,却把众人给逗笑了,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钟志远没好气地看了黄文一眼,暗骂竟敢沾我便宜。 黄文笑嘻嘻地看着他,眼里全是得意的神色。 “没想到现在歌唱得这么好!天才都是奇怪的人啊!”程小旗感叹地说。 “系丫,爱因斯坦四岁唔会讲嘢!” 众人由此闲聊起来。 晚宴订在大三元酒家,在长堤大马路上,前面就是珠江。过来时,看到大同酒家,大公酒家,新亚酒店,红旗饭店,先施公司,南方大厦,人民大厦,海珠大戏院,这一片灯火通明,霓虹闪烁,一片繁华。 “这里是广州的外滩!”黄文在钟志远耳边轻语。 原来是八十年代广州的cbd啊! 到大三元酒家,一下车,马副总笑哈哈地对张副总说:“请你大三元一席酒啊!”伸手作请的手势。张副总打着哈哈,也伸手作请的手势,笑着说:“系丫,一直走啊,马总先请!” 两个人作势要往前走,像是在演戏。 钟志远看得一脸糊涂。 “这是广州笑话,广东话‘一席酒’和‘一直走’谐音。”黄文细声为钟志远解释道。 “为什么到大三元来走走?” 钟志远不解地问,大家听后都笑了。 “大三元是广州四大酒楼之首,能到大三元吃席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程小旗给钟志远解释道。 “那得谢谢李总啊!”钟志远朝李小山抱拳一拱手。 大三元酒家他前世听说过,后来关闭了,没了。他看着眼前灯红酒绿的大三元酒家,一时感慨,世事难料,谁知道如日中天的大三元酒家,有朝一日会烟消云散? “归功结底,还得谢你!” 李小山拉起钟志远走进了大三元酒家。 一楼是接待厅,楼上食客爆满,大家在三楼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下,张副总托关系订的位置。现来是找不到位子的。 钟志远被安排靠着李小山在客位坐了,黄文紧挨着钟志远。 “哥哥仔,想吃什么,你尽管点!” 李小山将服务员递给他的菜单递给钟志远。 “姐,想吃什么,你尽管点!” 钟志远将菜单传给黄文,把李小山的话原样复述了遍。 李小山被逗笑了,对黄文说:“黄小姐,请唔好客气!” 黄文冲钟志远嫣然一笑,优雅地翻着菜单,点了红烧大裙翅、太爷鸡、生炒水鱼丝、蟹黄鸡翼球、芋液叉烧包,啪一声将菜单合上递还给李小山。 李小山一听黄文点的菜,就知是行家,点的全是大三元的经典菜。 他看了眼黄文,称赞道:“黄小姐系嘢食大家啦!” 黄文笑笑。 “别忘了,我姐是东方宾馆的!” “系丫,系丫!” 李小山讪笑着,再点了几个菜,合上菜单还给服务员。 “来大三元,‘太子入,太监出’,李总,会唔会成太监啦?” 马副总开玩笑地问李小山。 “我成太监,你哋都会做太监!” 李小山戏谑地看着他几个同事,笑道。 “唔会啦,唔会啦……”几个人一迭声地否定。都不敢看黄文,一句话把大家都饶进去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这里的消费高。”黄文轻声解释说。 “妈妈~,我懂!”钟志远奶声奶气地说。 六月债还得快,钟志远把黄文闹了个大红脸。 众人闻言畅怀大笑起来。 “真羡慕你们表~姐弟的感情!” 李小山别有用心地感叹道。几个人都猥琐地笑了起来。 幸而黄文已然脸红,不然,这时候脸红就实锤了他们的想法。 钟志远傲骄地说:“我自己都羡慕自己,有这么漂亮的表姐!” 黄文瞟了他一眼,眼睛里秋波流动。 几个男人看了魂都震了下。 菜陆续端上来,每上一个菜,李小山都给钟志远介绍。 “红烧大裙翅,大三元首创,是它的招牌菜。每根鱼翅从中间挑起来,都会自然下垂,呈椭圆形,那就是恰到好处。” 李小山熟稔地给钟志远讲解这道菜的妙处。 钟志远其实对鱼翅不感冒,但他很夸张地做出欲食之后快的样子,毕竟这是黄文点的。 “这个太爷鸡也是它的招牌菜,据说是江苏的熏制加广东的卤制,很特别的啦!” “为什么叫太爷鸡?给太爷吃的?哪小爷我今天吃不得啦?” 钟志远开玩笑说,马副总说:“据说最早做这道菜的人是清朝的县令,清朝没了,他靠做鸡为生。人家叫‘太爷鸡’。” 钟志远听马副总说“县令做鸡为生”,想憋都没憋住,哈哈地笑了起来。 一桌人都怪怪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笑。 李小山看了看黄文,黄文也莫名其妙。 “没什么,我是想,这光溜溜的太爷鸡,放在县令的公案上会挺有意思!” 钟志远打着哈哈,瞎说着混蒙过去。 大家脑补了下钟志远的话,不咸不淡地笑了起来。 “这是生炒水鱼丝……” “水鱼是什么鱼?” 听钟志远问,众人又笑了。 “水鱼就是甲鱼。”黄文解释道。 原来是甲鱼,钟志远吃吃地笑了。甲鱼吃得多了,小时候父亲一买一缸,但只炖着吃,炒着吃听所未听,闻所未闻。 菜上齐,酒上桌。 玉冰烧,这个酒钟志远跟听水鱼一样,没听过,也没见过。 “这玉冰烧,你可别小看了它,去年获得国家优质奖啦!”程小旗对钟志远说,“你看,这酒晶莹剔透的吧?” 钟志远拿起酒瓶仔细看,酒体玉洁冰清。 “这酒制作的时候要把肥猪肉放进酒里泡,这是所有酒中独家制作秘方!” 程小旗很得意地介绍玉冰烧。 “泡肥猪肉?!” 钟志远瞪着眼睛咧着嘴问,很好奇泡肥猪肉的酒竟然不肥腻。 “是啊,这是广东奇酒,配你这个乐坛奇才,正好!” 李小山恭维道,给钟志远倒上酒,示意大家都倒上。 “姐,能喝吗?”钟志远叫姐叫得越来越顺口。 黄文看看他,笑着将酒杯推过去。知道他是想保护她。 “各位,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让我们端起这杯奇酒,敬我们的乐坛奇才!” 李小山端起酒杯,碰向钟志远的酒杯。 钟志远举杯与大家一一碰杯,仰头一口闷了。 “李总谬赞了,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我敬您和在座各位乐坛伯乐、翘楚!” 他看大家倒上酒,站起来回敬。 玉冰烧滋味醇和,醇香甘冽,倒对钟志远的胃口。 三巡过后,酒酣耳热,话题就随意而发。 “去年二王就是在江西抓到的吧?”张副总问钟志远。 “是啊,听说省公安一个驾驶员从南昌开到广昌,只用了2个小时,立了二等功。” 钟志远是听说,那山路十八弯,长途客车得走6个小时。 “这兄弟俩太厉害了,听说是军人。” “一个是军人,一个是劳改犯。” 二王案轰动全国,为追捕二犯,发出了新中国第一张悬赏通缉令。二犯从北向南,流窜大半个中国,历时七个多月,在江西被击毙。 “敢到江西来,不是找死吗?他们不知道江西是革命老区?!”钟志远很得意地说。 众人觉得对,都笑了。 “今年春节联欢晚会,大家喜欢哪个节目?”程小旗突然问大家。 “宇宙牌香烟,吃面条!” “张明敏的歌,还有李谷一的!” “朱明瑛的歌!” “沈小岑的!” 一说到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大家聊得更起劲了。 “你们注意到没有,李谷一又唱了《乡恋》!” “朱明瑛的《回娘家》原唱是邓丽君啦!” 作为音乐人,李小山他们对春晚透露出来的信息有着更高的敏感度。 “是不是说明,通俗唱法被认可了?”程小旗问大家。 李小山几人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据说,是观众点播要求的,小纸条被送了五、六次才决定让李谷一演唱的。”钟志远想起网上看到过的信息,自然地就说了出来。 “噢?观众这么喜欢?” 李小山几个人听了钟志远的话,都觉得意外。 “说明观众喜欢流行歌曲,流行音乐大有市场!”马副总兴奋地说。 张副总很激昂地说:“流行音乐的春天要来了!” “蒙面歌手要上天嘞!”黄文平平静静地说,大家都看着钟志远会意地笑了。 “黄小姐今日光临,畀我哋锦上添花!我敬雷!”李小山端起酒杯向黄文示意,先干了,将酒杯向黄文一照,说:“我饮咗,雷随意。” 黄文优雅地举杯朝李小山示意了下,也干了。 “爽快!”李小山大声称赞。 马副总、张副总、程小旗接连向黄文敬酒,黄文都来者不拒。 钟志远也没拦着,只笑着看他们向黄文敬酒。 “多谢李总和各位对表弟嘅照顾,我敬雷哋!” 黄文回敬一杯,众人刚坐下,黄文又举杯,说:“好事成双!” 李总等人赶紧满上,喝了第二杯。 不曾想,黄文又举了杯,说:“有一有二就有三!” 李总众人相视一笑,这是遇到酒中女仙了。 美女面前,大家还不好意思拒绝,举杯喝了。 “四四(事事)如意!” “五福临门!” “六六大顺!” 一连六杯酒下肚,李总等人脸红耳赤,全上头了。 黄文看了钟志远一眼,笑意吟吟地坐下。 钟志远见黄文举止优雅,在酒桌上挥洒自如,颇有女强人的风范,十分欣赏。 再看李总等人,全成了弱鸡。 晚宴结束,马副总和张副总兴高彩烈地在大三元门前又表演“一直走”,此时步履蹒跚,活像两个酒鬼相扶而去。 第62章 花落花开总赖东君主 黄文坚持走回去,李小山望着相傍远去的“表姐弟”二人,回头感慨地对程小旗说:“呢个钟志远真系个奇人,后生细仔,沉稳老积,边系学生?” “雷将佢当学生睇咗咩啦?”程小旗笑问。 “雷你呢?” “我冇!” 程小旗很诚实地说,事情都是钟志远在牵着他们鼻子走。与钟志远的才华相比,这个未来的教父级人物也觉得有些绝望。 眼底桃花酒半醺,此时的黄文面带酡色,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宛如少女。被夜风一吹,酒意上涌,两腿发软,摇曳起来。 钟志远想伸手去扶她,却被她推开。 “我没醉!” 黄文向钟志远展现一个迷人的笑容,努力地控制自己,趋步向前。 钟志远笑笑,慢慢地跟着,灯光下,黄文性感的臀在舞蹈。 汽车的鸣笛声,单车的铃声,在耳边响起,有人迎面过来,有人从身后过去。八十年代的广州晚上夜市并不冷清, 周家巷口,黄文停了下来,回转身羞涩地朝他微笑,如昙花在夜里绽放。 “我走不动了!” 她仰着脸,柔声地说。 钟志远伸手搂紧她的腰,感觉她浑身一颤。她定定地看着他,眼睛睁得圆圆的,有惊慌,有期待。 香靥凝羞一笑开,柳腰如醉暖相挨。 钟志远觉得这两句诗很配现在的情景。他低头看了眼如花的女人,笑道:“今夜还先醉,应烦红袖扶,反了!” 黄文咯咯地娇笑,两个人相挨着一步一步走回家。 风追着拂过她的发,又吹过他的额。 光将他们的身影撮合在一起。 戳来戳去,总算把房门打开,黄文像用尽力气似的,喘着粗气,摸索着开关,摸来摸去摸不到,钟志远伸手绕过她去摸开关。 黄文脚一软,头靠在钟志远怀里。 钟志远赶紧抱住她,感觉着她臀部的绵软温热,她仰着脸,从嘴里呼出的气息湿湿地直扑他的脸上,她温暖的体香,和着淡淡地酒气,让他的身体一下子有了反应。 黄文感觉到他的变化,惊慌得猫一样窜进了卧室。 钟志远身体一抖,空气一动,怀中空虚,一个人在黑暗里喘着粗气。 接下来几天,钟志远和黄文默契地闭口不谈那晚的事。两个人像过家家一样,白天各忙各的事,晚上钟志远总会推掉应酬,回“家”与黄文吃饭。 黄文厨艺高超,妥妥的抓住了钟志远的胃。 邻居见黄文家来了一个小男人,他们相互用奇怪的眼神交流,见到钟志远也会露出莫名的笑。 钟志远不理会这些,八卦是人的天性,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 “姐,明天我就回去了。” 钟志远已经习惯叫黄文“姐”。 “啊?” 黄文筷子停在空中,像点刹了下车,又继续吃饭。她淡淡地问:“事情都处理好了?” “嗯。” 想到明天要走了,钟志远泛起几丝不舍,说不明的原由。 两个人草草的吃完饭,黄文收拾碗筷,“叭”的一声,一只碗摔碎在地上。 “啊哟……” 黄文惊叫一声,吓得脚跳起来。 平时很利索的一个人,今天怎么乱了? 她蹲下身去捡碎片,裙子紧绷着,臀形优美,饱满性感。 钟志远过去蹲下和她一起捡。 两个人头挨着头,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嘶!” 黄文一不小心,手指被碎片扎出血口,她吸了口凉气。 她想将手指放进嘴里吸吮,被钟志远抓过来,嗔怪地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握着她白嫩滑腻的手,仔细地看了下,还好只是一个轻微的血点。他将黄文的手指放进嘴里轻轻地吸吮,黄文的心抽了一下,一股热浪从指尖传到她的体内。 “你去清洗下,我来洗碗。” 钟志远温柔地说,将黄文搀起来。 “不好,哪能让男人洗碗!” 黄文坚持自己去洗碗,端起碗筷去厨房。 看着她摇曳生姿的背影,钟志远怦然心动。 黄文好似听到他的心动,在进入厨房的一刹那,回眸望了他一眼。 这一望把钟志远的魂给勾去了,呆头鹅般立在那里。 黄文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快,她控制着自己,洗碗的动作越来越快。 她有负罪感,她竟然向他施展魅惑。 她克制着自己,烧好水,提出厨房。 “我今天不洗澡了。”钟志远说。 黄文奇怪地看着钟志远,不知道为什么。 “换下来的内裤一晚上干不了,明天带车上会沤臭的。”钟志远解释说。 “留在我这里啊。” 黄文说,觉得这是很自然的事。但细想之后,脸红了。 钟志远倒觉得黄文说得对,接过黄文手上的热水壶。 “咦,你偷喝酒了?” 他见黄文的脸涂了胭脂般艳艳的,淘气地问。 黄文温婉地剜了他一眼,扭头去给他收拾东西,她一件件地折叠整齐,像一个妻子为远行的丈夫整理行李。 忽然传来男人尿尿的声音,放肆地叭叭砸在池子里,这声音像鞭炮一样,一声声炸在黄文的耳朵里,她捂着耳朵不敢听,更不敢想,心却怦怦地乱跳,一种舒畅感流遍全身。 钟志远洗完澡出来,见沙发上整整齐齐的包,黄文都帮他收拾好了,他感到无比的温暖。 他坐沙发上擦干自己的头发,看着黄文抱着换洗衣服从卧室出来,见到他神情不自然,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闪身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依旧敞着一条缝,透出黄澄澄的光,他很想透过那条缝看里面的世界。 他没有动,只想象着里面的画面。不一会儿,在哗哗的水声里辨听出一收一放的沙沙声。 想到钟志远那叭叭的声音,黄文就不敢放松地小解了。她开着水龙头,憋着劲,一收一放,慢慢地解,可没想到声音还是传了出去。 钟志远嘴角浮起一抹轻浪的笑意,这女人真有意思! 他舒舒服服躺在沙发上,信马由缰的瞎想起来。 许久,门“吱呀”一声开了,黄文端着盆走了出来。突然,她的睡衣不小心挂到了门把手上,只听“嘶啦”一声,睡衣就这么被扯了下来。她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抓,结果“哐”的一声,搪瓷脸盆掉在了地上,把她吓得不轻。她一下子慌了神,一时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就像尊维纳斯雕像一样,睡衣滑落到了膝盖上,身体也裸露了出来。 这一幕都落在了钟志远眼里,她逆着光,臀部曲线夸张,两团白腻像两颗香瓜吊在藤上,两条腿白森森的,甚是诱人。 钟志远血脉偾张,有一团火在身体里腾地燃烧,裤裆高高撑起。 黄文愣了片刻,像只受惊的兔子,倏地披上睡衣,一溜烟跑进了卧室。 像是惊鸿一瞥,那具充满诱惑的胴体却深深地植入了钟志远的脑海。 这画面太香艳,这夜,钟志远做了个梦,梦里他仰躺在地,黄文跨立着,她的世界一览无余,全部展现在他眼里,他深深地陷了进去…… 早上醒来,想到昨夜的梦,脸红了,却对梦里的畅快念念不忘。 钟志远隔日特意买了最早一班的车票,他一早起来,留了个纸条,不告而别别,晨曦里走出周家巷。 他走的时候,黄文并没有睡着,她静静地听着钟志远的动静,听到他关上了门。 她起床来到客厅,看到桌上的纸条。 “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她看着字条出神,她双手将字条捧在胸口,重复地念着“总赖东君主”,忽然她意识到什么,匆匆回到卧室,从床头柜里取出另一张字条。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她细细地品味着两张字条,慢慢地眼睛溢出会心的笑意。 窗外,黑暗散尽,光明照进,新的一天来临。 第63章 首次向社会公开出售 水西公社,春节上班第一天,干部们都沉浸在喜庆的氛围里,热热闹闹地相互拜年,吃着糖果,嗑着瓜子,喝着清茶,抽着好烟,约好下午到谁谁家去吃饭。 一个通知下来,大家都懵了:下午开会。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刘志扬这是疯了? 众人纷纷囔囔着,说不出的气恼,可又无可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 刘志扬确实疯了,还疯得不轻。 钟志远说的出售办法,让他这几天越想越觉得是办法。只是没有先例,可能要冒风险,此外,他看不出任何有损集体资产的地方。 正如他担心的那样,会上不说话的人占大多数,反对的声音虽然少,但很尖锐。 “这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张宝坤板着脸说。 “哪你说,水西服装厂怎么个解决?”办公室主任王安泰问。 张宝坤看着他,不屑得说话。在他看来,反正就是不能卖给私人。 “年前市经济改革研讨会上,林市长指出,只要是能解决就业,能创造利税,符合这两点,我们就该鼓励,就该支持!” 刘志扬把林市长的讲话搬了出来。他看了看大家,说:“我提议,将水西服装厂向社会出售,同意的举手。” 投票结果,一部分弃权,5∶3,通过。 刘志扬暗中吁了口气,否则,他就要强力推行。 一份水西服装厂向社会出售的申请报告摆在了副区长蒋和平面前。 蒋和平找来刘志扬,骂道:“这不扯蛋嘛,这叫败家,你知道吗?” “也不算败家,人家同样交利税,稳就业。亏损才是败家。”刘志扬说。 话虽顶撞,姿势却放得很低。 “我不同意,也没这个先例,你向着社会主义还是向着资本主义?”蒋和平听了刘志扬的话更火了,大声地问。 在蒋和平这里讲不通,无法商量,刘志扬不死心,破釜沉舟,直接去找区长武军。 武军从赣南农学院弃文从政5年,在他的领导下,区里民生得到改善,区域经济迅速发展。 他听取了刘志扬的汇报,认真地审视了一眼这个公社书记。 “将区长不同意?” “是,他说这是~败家。” 武军沉思片刻,拿起电话。 不一会儿,蒋和平进来,看到刘志扬在,不善地瞪了他一眼,刘志扬讪讪地朝他笑。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武军抖了抖手上的报告,对蒋和平说。 “现在个体户还被人说剥削,这,卖给私人,性质可就严重了。”蒋和平不无担心地说。 “你是分管的副区长,水西服装厂怎么办?”武军问。 “我看是不是让纺织局给他们些指标?”蒋和平想了半天,不自信地说。 “服装一厂和二厂日子也不好过,他们不愿要我们的厂。”刘志扬说。 武军再次看向蒋和平,蒋和平沉默了。 武军也沉默了,内心举棋不定。 他召集来几个主要领导碰头,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意见在姓资姓社的原则性问题上认识不统一,以蒋和平为代表的守旧派居多,认为是路线问题,不宜助长歪风邪气。 一种声音太强大了,犹豫不定的声音就没有了,即使是真理也会消失。只有绝对的权威才能压制这种强大的声音。 武军请刘志扬先回去,待他考虑考虑。 刘志扬悻悻而归,一路上惆怅地叹气,这个烂摊子就要砸自己手里了。 武军这天一直想着这个问题。思想问题不解决,工作就无法开展。 是对是错,从经济学的角度理论正确,问题是路线是否正确? 晚饭,武军也食不知味,妻子摸摸他的头,以为感冒发热了。 武军无力地笑笑:“我没事,我在想一件事。” “工作上的事啊?很难决断?”妻子温柔地问。 “嗯,非常难断,要么天堂,要么地狱。” 妻子听丈夫说得如此严重,心里扑通一声,停顿片刻,手指往空中指了指:“上面的意见呢?” 一语提醒梦中人,武军去电话机旁,给林鹏打电话。 武军是林鹏一手提拔的,犹豫不决的时候常会直接向领导请教。 “社办厂?想向社会公开出售?” 林鹏听了武军的汇报,很惊讶,这个水西公社书记很大胆嘛! 他心头一喜,现在提倡发展个体经济,社办厂向社会公开出售虽然步子迈得大了些,但勇气可嘉,搞得好,无疑是一个政策风向标,有利于推进当下的经济改革进展。 “恭喜你啊,说明你底下有想干事,敢干事的人才!”林鹏笑说,领导看问题的角度跟常人不一样。“我的意见是支持的,改革就是实践,要走在理论和政策的前面!我还是那句话,要解放思想,只要是能解决就业,能创造利税,我们就该鼓励,就该支持!” 武军得到林鹏的支持,信心大增。 第二天,他召集蒋和平,刘志扬以及几个相关部门干部,就水西服装厂拟向社会公开出售一事开了专题会议。 会上意见如旧,莫置可否,但武军心意已决。 “同志们,我觉得将优良资产转让给私人那叫流失,是挖社会主义墙角;但是将不良资产转让给私人,转化成优良资产,那叫拯救。” 会议很快就散了,武军把蒋和平和刘志扬留下。 “水西公社的这个举措不失为一步好棋,毕竟只是个社办工厂,做个试点吧。”武军逼视着蒋和平,将刘志扬的申请报告递给他。 蒋和平看着这份报告,思虑再三,艰难地说:“武区长,我持保留意见。” “你是分管区长,这申请上你还是要签字的。”武军笑着指了指他手里的报告。 蒋和平犹豫再三,掏出钢笔,在上面批注:请武军区长指示。 武军接过蒋和平递过来的报告,看上面的批注就笑了,这个老滑头。 他拿出笔,想了想,在申请报告上写下一段话,大意是可作为经济改革的试点实行,要保证资产,实现就业和利税增长。 “刘书记,你们要做好这个试点啊!你看到了,我们的压力很大啊!” 武军握着刘志扬的手,语重心长地对他说。 “武区长,您放心,我亲自抓这件事。”刘志扬握紧武军的手,激动地说。 他和蒋和平握手,客气地说:“谢谢蒋区长支持!” 蒋和平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一张布告出现在水西公社的公告栏里,水西服装厂向社会公开出售。《赣南日报》记者林子怡作了专题报道,指出这是赣州首次允许私人参与集体经济改革,意示着私营经济的营商环境将得到改善,同时也表明了政府对私营经济的重视和支持。 这一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很快就传遍了赣州城。 有人痛心疾首,集体资产怎么能允许私人买卖,大骂损害国家利益。有人却从中看到了希望,热切期盼,感觉大展宏图的时刻要来临。 舆论纷纷,不一而足。 再简单的一件事,首次出现总会议论纷纷。哥伦布竖鸡蛋,就是例证。 第64章 撮合大哥的婚事 钟志远从广州带了许多东西回家,一家人高高兴兴的。 晚饭,大哥钟建国也在家,钟志远低声问妹妹:“刘芳来给爸妈拜年没?” “来了,还提了些东西来。”钟明华说。 “哥,你和刘芳什么时候结婚?”钟志远吃着饭,问大哥。 钟建国苦笑了下,说:“要不是她父母,我们早结婚了。房子,家俱,电器,我一下子哪里凑得齐?” “哥,这些我来!” 钟志远从广州回来,银行卡里有了四百多万,已经是隐形富豪。 “这个钟志远吹牛皮不要本,哈!”钟志洪嘲笑道。 “你哪里有钱哦?”陈淑贞说。 钟宜荣埋头吃饭,大儿子要结婚他拿不出钱,心里总不是滋味。 钟志远转身去自己的包里,数了数,掏出一小捆钱来,共三十叠,推给钟建国,问:“可够?” 这么多钱?!”钟志洪先惊叫起来,伸手抓起一叠,一五一十的数起来,“一百块钱一叠!” 钟春香数了数,惊叫道:“三千块钱啊?!” 她吐着舌头,啧啧感叹。 “嫑喊起来!” 陈淑贞听到这么多钱,看了看门口,吓得赶忙阻止女儿大声说话。 钟建国看着桌上的钱,想拿又不好意思拿,犹豫地问:“你哪里来的钱哦?” 钟宜荣也看着二儿子,钱实在是多,不由他不担心。 钟志远随身带了点钱,没敢多带,更没敢多给,饶是这样,已经把家里人吓一跳。 “正路来的,放心用!”钟志远看着父亲说,故作高兴地道,“哈,去了广州才晓得,那里的钱太好挣了。”说着,又去包里取出一堆钱来,放在父亲面前,“爸,这些你收起来。” 全家人都眼睁睁地看着桌上的两大堆钱,欢喜得不说话了。 “这里两千!”钟明华数了又数,最后确定道,问二哥,“哥,可有我的哦?” 钟志远被问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十元钞,递给妹妹。 “十块钱啊?还是新的,哥,你太好了!”钟明华手里捏着十元钞,开心得眼睛都笑弯了。 “十块钱就卖掉了,唉……”钟志洪看着妹妹,摇头笑道。 “马小华压岁钱总共才收到两块钱,志远哥哥都给我十五块了,加上爸爸和妈妈给的,我都快二十块钱了。”钟明华很满足的说,马小华是她要好的同学。 “这下好了,你家哥哥今年可以讨老婆了!”陈淑贞开心地说。 “哈,过年妈就可以抱孙子了哦!”钟春香笑哈哈地打趣母亲。 “老头子快做爷爷了!”钟志洪笑嘻嘻地打趣父亲。 钟宜荣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陈淑贞乐得笑声不止。 钟建国紧紧地捧着一摞钱,兴奋地说:“明日我就去刘芳家提亲!” 钟志远主动撮合大哥的婚事,此时想的是,钟建国如果有家室妻儿,可能就不会屈服于工段长的威逼利诱了。 第二天,钟建国回家的时候,背了一捆甘蔗回来,满脸的喜悦。 “哥,刘芳他们家答应了吧?”钟春香问。 钟建国得意地笑了,说:“我给她父母一个五百的红包,再把钱给他们一看,什么三大件,三十六条腿,再多条腿都有了……”他伸出一个巴掌,把“五百”说得很夸张。五百也确实值得夸张,这相当于普通人近一年的工资了。 “什么时候结婚哦?”钟志洪问,嫌大哥话长。 “这要双方家长见了面,选个好日子哇。”钟建国说,看了眼父亲。 “宜荣,什么时候和亲家见个面哇?”陈淑贞问。 “你让建国安排哇。”钟宜荣说,“早毛子把日子定下来,好早准备。” “爸,妈,他们同意的话,订在礼拜天吧?”钟建国问。 “可以,我们什么时间都可以。”钟宜荣说。 “订在哪里哦?我们可要去?”钟志洪问。 “都要去,全家都去!”陈淑贞说。 “我明日去找个像样毛子的馆子。”钟建国说。 “嘁,没意思。”钟志洪失望地说,他以为能去什么名楼大馆。 “哥,订赣南宾馆,我出钱!”钟志远对大哥说。 赣南宾馆兼济政府招待和商业接待,一般人家不太能去,去赣南宾馆吃席是一种身份和荣耀。 钟志远觉得,有钱了,该挣的面子还是得挣,这样以后哥在刘家也好做人。 “好啊!”钟志洪开心地叫起来。 “有好吃,你就好!”钟春香嘲笑道。 “你晓得什么,这叫面子!”钟志洪不屑地说。 钟志远笑了,觉得弟弟这次说对了。 钟建国心里一喜,眼睛都笑眯了。 “宜荣,那天穿上皮大衣,帽子换一顶,都邋色了。”陈淑贞欢欢喜喜地,提醒着丈夫。 “还要你讲?” 钟宜荣笑道。 第65章 竞标水西服装厂 水西服装厂向社会公开出售的公告登报后,不断有人来问询,让刘志扬做起了纷至沓来踊跃竞标的美梦。可是,热闹一阵之后,风平浪静,乃至无人问津,他期盼的竞标没能实现。有一股风声也不知道是谁放的,说温州有“八大王”,全是富起来的个体户,都受到了打击,有的被关押,有的在潜逃,坊间流传“谁富谁倒霉”。 这天,刘志扬和几个公社干部在办公室叹苦,眼看明天就到截止日,这事恐怕得黄了。 三个月解决,看来是不可能了,刘志扬正愁眉苦脸的,却见钟志远出现在门口。 他一眼认出来了,叫道:“呀,这不是志远吗?” 他站起身来,几个公社干部都好奇地看向钟志远。 “刘书记!”钟志远叫了声,冲在场的人微笑了下,说:“我来投标!” “投标?” 刘志扬像没听懂地问,几个公社干部也是相视不解。 “对,水西服装厂不是公开出售吗?我来投标!”钟志远肯定地说。 他是广州回来后,听小罗子来家玩时说起的。 “噢,你要买水西服装厂?”刘志扬如梦方醒,诧异地张着嘴巴。 “是啊,这里又不是学校,我还能来上课不成?”钟志远玩笑道。 “可,水西服装厂,投标要有相应条件……”刘志扬根本无视了他的玩笑,犹豫了一下说,差点没问:你有钱吗? 几个公社干部也是一脸怀疑地看着钟志远,大码头钟家出名的穷,不然也不会一家人挤在一个鸽子笼似的水板房里。 钟志远浅浅一笑,将银行给他开的资金证明轻飘飘放在桌子上。 刘志扬拿起一看,“噢!”地惊叫了声。 几个公社干部抢上前来,一看,也“哦”地一声惊叫起来。 他们心里都在想:原来大码头钟家这么有钱,竟是隐藏富豪。装得可真可怜,一家人住在水板房里,过年才买了个彩电。有钱人真是抠,对自己都这么小气,唉! 小小的20万元资金证明,在公社干部心里掀起千层浪。 “刘书记,我有资格投标吗?”钟志远问。 “有,有,当然有,当然有!”刘志扬忙不迭地说,他冲一个干部吩咐道:“去叫张会计!” 那人立马出去叫人。不一会儿,进来一个秃头胖子,正是张宝坤。他看到钟志远在现场,吃一惊,心下疑惑是来找他麻烦的,脸上神色变幻着,眼睛骨碌碌地转。 “郑主任留下,张会计,我们商议一下水西服装厂出售的事。”刘志扬说,清退不相干的干部。 张宝坤这时才脸色安定,狐疑地看了看钟志远,两人尴尬地笑了笑。 钟家这个儿子现在是诗人了,难不成今天来买水西服装厂?张宝坤猜想着,心里讶异。 果不然,刘志扬把银行的资金证明给张宝坤,张宝坤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他看了看证明,看了看钟志远,没说什么。内心却翻江倒海,20万!自己贪污都没弄到这么多钱,说不出的一个羡慕嫉妒恨。 很快,双方就达成一致。 刘志扬整个人轻松得要飘起来,水西服装厂像块巨石压得他年都没过好,现在真是无事一身轻。 双方草拟了协议,待验厂后敲定售卖价。 钟志远收起协议,不经意地问:“刘书记,厂子附近的闲置地卖吗?” “怎么,你要买?”刘志扬惊喜地问。 张宝坤干瞪着眼看着钟志远,不可思议,竟然还有钱买地! 钟志远点点头说:“周围的地我都要。” 他说话的口气,轻松得像是在买一筐烂白菜。 “那可不少啊,有100来亩吧?”郑主任看着张宝坤问,张宝坤点点头。 “我全要了!”钟志远平静地说。 刘志扬既震惊又欢喜,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喜讯。那片地一直荒在那儿,恐怕还要荒下去。他不自觉的搓了搓手。 郑主任让人拿来土地相关资料,几个人在地图上比比划划,最后测算出来,有120多亩,200块一亩,得两万四千多块钱。 “抹个零头怎样?”钟志远试着问,其实并不在乎。 刘志扬看向郑主任、张宝坤,还有其他几个人,大家相视默默地点头。 “好,那就抹掉零头。” 刘志扬拍板,双方签定了土地买卖合同。 钟志远收起合同,再次问道:“罗家村河边那片荒滩卖吗?” 这次,得到的回应是一叠声的“卖!卖!卖!”,怕被人截和似的急切。 双方签订合同,钟志远将罗家村那片狭长的荒滩,5亩地归于名下。 他走出江心寺,心头窃喜,转身朝庙门鞠了一躬,心想:真是菩萨保佑,买地跟买白菜一样,捡了大便宜。 他哪知道,公社干部也正弹冠相庆,赚了!赚了! 第66章 家庭计划 晚饭时,钟志远平静地宣布,自己收购了水西服装厂。 家里人万分意外,伸出去的筷子都僵在半空。 钟宜荣虽知道儿子赚钱了,但也没敢想收购公社的服装厂。 钟建国不敢相信地看着弟弟。钟志洪夹着菜,不相信地说:“你嫑开玩笑哦!” 钟志远把合同给家人看。 “哈哈,这下好了,我可以当领导了!”钟春香一看,开怀大笑,像翻身农奴,她说:“我本来还想去赣南纺织厂上班呢。” “志远哥哥当老板了哦!”钟明华开心得欢叫起来。 “嫑喊,嫑喊!”陈淑贞小心地说,就跟见到钱一样的紧张。 钟宜荣拿着合同还在看,怎么也不相信,儿子竟然不声不响就买下了一个工厂,内心很激动。 钟建国看着弟弟,思潮起伏,感觉属于他们的时代再也没有了,真是一代胜一代。有些失落,有些高兴。 “嫑跟外面的人讲哈。”钟志远叮嘱道。 “听志远的哈,嫑招人家眼红。”陈淑贞非常赞同地说。 大家都点头答应。 “我们钟家的人都嫑去工厂。”钟志远再次叮嘱道。 “啊?钟春香想去当领导,我也想去呢。”钟志洪着急地说。 “就是嘛,不去自己家的厂,我还去赣南纺织厂?”钟春香很失落地说,不理解弟弟的做法。 “你不用自己人,还用外人?”钟宜荣也不明白,疑惑地问儿子。 “是哦,志远,怎么讲都是自己人亲。”陈淑贞说。 钟志远不想跟家人说道理,他笑笑说:“进工厂辛苦,我给我们钟家做了另外一个计划。” “另外一个计划?是什么?”钟春香好奇地问。 全家人都好奇,等着钟志远说。 “我们家不是照相发家的吗?”钟志远说,看看钟春香,又看看钟志洪,笑道:“你没班上,你不读书,正好开个照相馆,爸爸照相,妈妈收钱,你们两个学徒。” 钟宜荣听儿子说要开照相馆,眼睛都亮了。 陈淑贞嘿嘿笑道:“也有我的份啊!” “开照相馆?赣州这么多照相馆,可挣得到钱哦?”钟建国担心地说。 “我们开彩色照相馆,赣州还没有,我们是第一家。”钟志远说。 “彩色照相?”钟宜荣颇为意外,又颇为好奇地问。 现在是黑白相片向彩色相片过渡时期,以前所谓的彩色照片还是手工上色。钟志远曾帮父亲给照片上过色:一本色卡,用毛笔沾上水,在调色盘上调好色,给黑白照片上的人像上色。 “彩色照相是国外技术,全国只有几个大城市才有,黑白相片以后要淘汰了。”钟志远解释道。 “国外技术我们也不会啊?”钟建国疑问道。 “很简单,只要一套自动化设备,不要人工显影、定影,买设备人家会教,好容易学。”钟志远说。 “这么先进啊?”钟建国讶异地的说。 “那设备就好贵哦!”钟宜荣看着儿子说。 “爸,钱我都准备好了。”钟志远说。 “真的?”钟宜荣难得激动,心动了。 “真的,爸,照相馆就开在标准钟附近,房子越大越好!”钟志远霸气地说。 “好,到时候我挎个照相机,屁股后头跟一批女人!”钟志洪兴奋地说。 钟明华鄙视地白了小哥一眼。 第67章 员工初相见 刘志扬和郑主任、张宝坤先行到水西服装厂召开全厂大会,向干部、员工讲明了向社会公开出售的经过,以及最后中标的事情。 水西服装厂在西河大桥那头,离水西街有相当距离,背山面田迎河。 这日,厂门口聚拢了不少人,刘志扬、郑主任和张宝坤等在那里,像是迎接重要的领导。 马路远端走来一个人,越走越近,人们看见一个高个子学生背着书包走了过来,一张脸俊秀中有几丝青涩,又有几分文雅。这人像误入阅兵场而不自知的群众,大摇大摆地走着。而刘书记却迎了上去与他握手,这画面立刻引起一阵骚动。 “这就是我们厂长吧?” “应该是,听讲是一中的学生,讲好会读书,是三好学生!” “啊呀,以后要喊他厂长啊?这么小,喊不出口哇,呵呵呵……” 嘈杂的声音里,钟志远望着“水西服装厂”的牌子,心里暗叹:应该有人拍照才好,可惜了这样一个历史时刻。 在刘志扬等人陪同下,钟志远往办公大楼走去,不断的有人指指点点,声音纷乱,他看见小罗子在人群里朝他挥手,他冲她微笑了下。 三楼会议室像个课堂,已经坐满了厂里大小干部。 这是钟志远要求的,先开小会,再开大会。 九十年代,钟志远单位兼并一个鞋厂,跟股东谈好后就单方去接收,结果,一方觉得自己是胜利者,一方觉得自己被侵犯,敌意很深,导致冲突,开了一车人去“镇压”方才收场。 有这个经历,钟志远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 人什么时候最勇敢?在利益攸关的时候。 人顺了,事情也就顺了。 为什么先小会再大会?道理很简单,火车开得快,全靠车头带。 钟志远进场,会议室一阵骚动,实在太年轻了,怪不得大家嘀咕。 主席台上,钟志远挨着刘志扬,一脸的轻松,他面前放着书包,微笑着扫视众人。 众人的目光,有的躲闪,有的不屑,有的温和,有的热切,有的模棱两可,思虑不一,想法不同,钟志远从目光中读出许多信息。 “水西服装厂的干部同志们,为发展公社经济,盘活存量资产,水西公社报请区政府批准……”刘书记官话开场,借用了钟志远的“盘活存量资产”说法。 开场白后,刘志扬向钟志远介绍了现任厂长陈冰。这人四十多岁,头发稀疏,眼窝深陷。 肾亏!钟志远心里暗嘲道,嘴角微微弯了下。 陈冰向钟志远介绍了在场各位干部,技术厂长、供销厂长、生产厂长,还有办公室主任、劳资科长、人事科长,什么基建科长、后勤科长,国营企业有的,这里全有,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怪不得亏损,钟志远心里嘀咕道。 他与众人一一点头示意,他和设计师田甜会意一笑,却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胸真大! 刘志扬请钟志远发言,钟志远板着脸看着大家说:“你们当中有人不喜欢我!” 第一句话就让大家吓一跳,就像耶稣在最后的晚餐中说“你们当中有人背叛了我”,大家心里一紧,相互对视,像在寻找尤大一般寻找那个不喜欢他的人。 刘志扬、郑主任疑惑都看向钟志远,连张宝坤也探头看过来,心里嘲笑道:这不给自己找麻烦吗?真是太年轻了! 钟志远顿了顿,紧绷的脸忽然松开,可爱地笑道:“正常,我也不可能喜欢所有人!” 一张一驰,不卑不亢。不管抱着什么心态,众人对钟志远重视起来。 “各位,工厂周边的地我买下了。”钟志远说,看了眼刘志扬,刘志扬点头道:“一百多亩地。” 台下哄然,议论纷纷,钟志远不得不停下。 这是实力,不管什么时候,实力都会替你说话,况且有书记背书,更具公信力。 “水西服装厂太小,我的目标很大。我要的不仅是赣州市场,江西市场,我要全国市场,世界市场。”钟志远给大家上来就画了个天大的饼。 众人交头接耳,一阵议论。 你说他吹牛吧,人家已经买下了周边的地,不好说。 “我们要做许多别人没做过的事,有大把的机会在等着你们。在我这里,万元户不是富贵,十万元户,不久就会批量涌现,不信,等着瞧!”钟志远豪情万丈地说。 现场鸦雀无声,被他的气场震慑,接着暴发嘈杂的说话声。 刘志扬与郑主任相视一眼,沉默着。张宝坤冷笑着,心说:吹吧,总有破的时候。 “当然,你可以不信,你可以离开,我绝不拦你。但我要送你一句话,”钟志远停顿下,收集全场的目光,傲然说:“今天你对我不理不睬,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他这句网红语言一出,现场再次寂静,什么叫霸气?这就是! 陈冰的脸十分精彩,红一阵黑一阵,耳根通红。 钟志远就这么简单地结束了见面会,自己没多说,也没让人说,分寸把握得极好,这时候让人说话,容易造成思想混乱。他觉得他震慑和吸引的目的达到了,震不住的自然会走,吸引不了的也会走,但那些人都下是他要的,走了一点不可惜,自动淘汰,省心省力。 众人移步礼堂,礼堂里闹哄哄的,他们所过之处顿时静默,走过之后又哄然声起,角落处还传来一两声口哨。 主席台上,钟志远坐中间,看上去像是准备发言的学生代表。 刘书记发完言,将话筒交到钟志远手里,底下有人叫:“诶,你比我儿子还小,怎么当老板?” 会场哄地爆发出笑声,陈冰偷着笑,张宝坤皮笑肉不笑,等着看好戏。 这是要给下马威啊,哪个不怕死的家伙?钟志远心想,我也不是善茬啊! 他见说话的是个半秃的男人,穿着油腻的工作服,胡子拉碴的。 “你年纪大,你怎么没当上老板?”钟志远笑眯眯的直接怼道,台下发出一阵哄笑。 半秃男人被怼得说不出话来,梗着脖子说:“哼,嘴上没毛,就是办事不牢!” “你胡子拉碴的,想证明你办事牢靠?来,说说你都干过哪些牢靠的事?”钟志远身子前倾,双手支着下巴,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有人起哄大叫,“他三个月不洗澡!”,“他每餐三碗饭!” 半秃男人被同事嘲笑,“我,我”了半天,憋得脸都红了,低下头尴尬地坐下来。 陈冰的笑僵在脸上。 半秃男人刚坐下,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你们家以前是照相的,后来你爸爸做二贩子卖水果,你能当好老板?” 半秃男人只针对钟志远自己,老话说“言不及父母”,这人用心太恶劣了,婶可忍叔不可忍。 钟志远打眼看,是个小年青,他站在那里,很壮实,头发很长都遮住了耳朵。 刘志扬和郑主任眉头微皱,张宝坤和陈冰都偷偷地乐了。 “照这么说,你没当上干部得怪你爸?你爸肯定也不是干部对吧?那今后你儿子,孙子,重孙子,就得怪你了!”顺着他的思路,钟志远把他子孙后代都捎带上,不带一个脏字,损得他体无完肤,现场一片声的笑。 “你,你……”长发青年实在找不到话反驳,悻悻坐下。 张宝坤和陈冰再次失望。 面对突发状况,钟志远直接回怼,一点都不惯着,透着一股自信和霸气,且神态自若,游刃有余。大家再不敢把他当学生看。 钟志远将手指在话筒上轻轻弹了两下,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现场安静下来。 “客套的话我不想说,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集体转私人了,在人前没面子,工厂还能不能开下去了,自己还能不能留下来,工资会不会降,等等,等等……” 钟志远毫不避讳,将员工心里的担忧,一一说了出来,句句说在员工心里,他们对钟志远刮目相看。 贴近思想就贴近了人,这个钟志远是最清楚不过了。 “首先,你不离,我就不弃!”钟志远说,笑道:“这有点谈恋爱的感觉。” 员工被钟志远的话逗笑,氛围微妙地在变化。 “刚才,在干部见面会上我说了,我的目标不在水西,不在赣州,不在江西,志在全国,志在世界!干部同志们已经知道,我买下了周边一百多亩土地,要建新工厂,新车间,可以想像,有许多新的职位在等着大家!”钟志远热情洋溢地说。 会场一阵喧哗。 他顿了顿,宣布道:“我们将实行新的工资制度,所有人员现有工资不变,管理岗位将增加20到50不等的考核工资,操作员工将实行保底的计件工资制,上不封顶。也就是说,多劳多得,你可以拿一百,五百,一千,你做多少拿多少,有本事拿一万都可以。如果工厂没活给你做,你最少也能拿到现在的工资,绝不拖欠。” 此话一出,会场炸了锅一般,热烈交流起来。 “王姐,我没听懂,是好还是坏?” “好哇,多劳多得,不像现在做多做少都差不多,哪个肯做哦?” “没事做都拿到我们现在的收入,当然好哦!” “小王,考核工资是什么哦?” “应该是要看表现吧,表现好有,表现不好没有。” “酱紫的话,只要表现好就是加工资了?老李,你讲可是?” “嗯,等于是加工资了。” “给这么高的考核工资?可是真的哦?!” “老刘,不晓得20和50怎么定,怎么考核哇?可拿得到哦?” “你问我,我问哪个?!” 钟志远微笑地看着沸腾的会场,静静地等待掌声。 跟还没有建立信任的人沟通,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益轰炸。 主席台上,刘志扬和郑主任不可思议地看了看钟志远,也交谈起来。张宝坤一脸木然,内心十分吃惊。台下的陈冰脸都紫了。 钟志远没等来掌声,有些小失望,再次轻弹话筒,会场再次安静。 “我知道你们现在有许多担心,甚至不相信。但请你们想想,我说了不做,你肯定不高兴,你不高兴你不干活,你不干活我干不了。活干不出来,钱挣不来,哪我买厂子干么呢?逗你们玩?逗自己玩?”说着,他站起身,展开一个微笑。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段话竟然博得满堂彩,心想:子弹飞得忒慢了些。 见氛围这么好,他赶紧收场。 当钟志远背着书包从台上下来时,员工们夹道欢迎,呼啦啦一帮老娘们、大姑娘围上来,七嘴八舌的喊“小厂长”,大胆的扒拉着钟志远的手,一直送出礼堂。 这场面就像村头送子弟上大学的队伍,充满温情、感动。 陈冰扭曲着脸,这些员工何曾如此亲近过他? 第68章 接收工厂,张宝坤从中作梗 钟志远再次走进三楼的会议室时,小罗子、田甜和设备科机修班长张道全已经等在那里,这是他的接收小组成员。 因为小罗子的原因,钟志远对水西服装厂了如指掌,田甜和张道全是小罗子推荐的,早已私下见过面。 钟志远朝他们笑笑,说:“按商量好的分工行动吧,你们自己挑人,我可一个兵没有。”他双手一摊,“我就是个甩手掌柜。” 三个人笑了。心里都很开心,分头去找公社的对接人。 你对别人的信任,是对他最大的奖励。 钟志远自己一个人去财务室。 财务室堆满了各种账本,没有电脑的年代,只有手工记账。 张宝坤一直纳闷钟志远怎么就一个人来了,也没带个财务就敢来接收工厂,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此时,他望着堆成山似的财务帐本、报表资料,幸灾乐祸的皮笑肉不笑看着钟志远,仿佛在等待一场好戏开场。 他哪里知道,钟志远是工业经济学学士,学过会计知识,教过会计电算化,虽没有实务,但还是熟悉的。 主办会计朱红霞刻板的脸没有表情,眼神却透露内心的波澜,真假两本帐,到底该怎么办? “先弄清应收款吧?”钟志远笑嘻嘻地看着张宝坤说。 “好啊!”张宝坤咯噔一下,这不像是不懂财务,穴位怎么扎得这么准? 他不相信地看了钟志远一眼,让人去搬来应收账本。 账本不少,堆在桌上。 “请!”张宝坤很得意,做了个手势。 钟志远hrd不是白干的,微表情那是岗岗的有心得,他从张宝坤的阴笑和朱会计复杂的表情,看出猫腻。 如果有猫腻,怎么才能查出来?钟志远皱着眉头,陷入深思,随手翻看账本。 账页是脱页的,有一页齿孔坏了,整页纸斜出来,钟志远看了看放进去,整整好。再往下翻,一页一页的,突然脑子灵光一现,如果是针对自己的话,时间比较仓促,只能补和改,那账页就得更新。 钟志远豁然开朗,眉头一挑,一脸轻松,拿起帐本快速翻看起来。 张宝坤感觉钟志远似乎想到了什么,可看不明白他这么胡乱翻书一样是什么意思。 钟志远花了整整两个小时,零星地发现了几页新的帐页,他嘴角有了一抹笑意,将几个应收款的单位抄在笔记本上,然后,唰的一声撕下来,递给张宝坤:“咱们先查下这三家吧,数字不小,肉多!” 张宝坤看着钟志远递过来的纸,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将眼睛从纸张上抬起来,审视地看了一眼钟志远,内心非常惊讶,这没有四五年的查账经验很难这么快就发现的。 朱红霞看到这个名单,松了一口气。 那天张宝坤带了公社一名会计,对朱红霞说要把帐调整下。调帐这事常有发生,财务两本账在社会上都是公开的秘密,朱红霞也没在意,后来听说要卖厂了,思前想后这事有些不道德。 对上调账是公对公,是儿子抠老子点钱,无伤大雅。现在调账为卖个好价钱,怎么说也是坑人家,让人当冤大头。她不敢得罪张宝坤,又不想良心受煎熬,所以,一直纠结着。现在知道钟志远发现假账了,心里一下轻松了。 张宝坤也不是菜鸟,早做得滴水不漏。他不慌不忙,让人找来凭证,钟志远一一查看,都是有发票的,单位、金额都对得上,一分不差。 钟志远怀疑起自己来了,难道自己搞错了?可明明账页新旧不一。 朱红霞见钟志远犹豫不定的神情,都急了,恨不得告诉他真相,急得左手盖右手,右手盖左手,不断地翻来翻去。 思索间,钟志远抬头无意间看见张宝坤正狡黠地盯着自己,见自己看他,马上转开了视线,朱经理则在绞着手,一副紧张的神情。 猫腻一定就在那里,只是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藏起来的。 钟志远努力回想自己曾经做过的和知道的违法违规的事,事例太多,一件件电影一样过了一遍,嘿嘿,黑历史还真给钟志远打开了一扇窗:抽心发票。 钟志远想着想着,痴痴地笑了起来,笑得莫名其妙,而了然开悟的神色,让张宝坤心虚起来。 抽心发票最经不起倒查了,只要去对方单位查一下,就漏了。但钟志远没这个资格去查人家的账,不过,更简单的办法是让业务员打电话催账。真假,一试就知道。 嗯,一个电话的事。 “这样,让业务员打个电话确认一下!”钟志远平静地说。 “你怀疑账有问题?”张宝坤色厉内荏地责问道。 “哪里,随机抽查一下,顺便催个账,不好吗?”钟志远针锋相对,张宝坤无话反驳。 朱红霞看到这一幕,彻底安心了。 张宝坤脸色一会阴一会晴。只见他忽然拿起帐本,仔细地翻看起来,然后,啪地甩在桌上,对手下大声斥责道:“你们怎么搞的,账本都拿错了!你们是吃干饭的?这点事都做不好,赶紧换回来!“ 张宝坤怒骂着,唾沫星子横飞,然后,迅速换了一张堆笑的脸,歉意地解释道:“这是应付上头检查的账,为了公社的面子,你懂的……”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奥斯卡欠你一个小金人! 钟志远看着张宝坤这张嘴脸,感觉恶心,冷笑道:“那就快点,别再~弄错了!” 他把“再”字说得又重又长,警告意味十足。 张宝坤哪会听不出来,对手下大骂道:“一群笨蛋,快点!” “朱会计,现在真实的应付账款还有多少?” “资产折旧提够了吗?用的什么折旧法?” 钟志远看着朱红霞,一连问出两个问题。 行家一出口就知有没有,朱红霞如实地告诉了钟志远,内心十分感慨,这小老板太专业了,哪像一个高中生? 张宝坤再没节外生枝,事情进展非常顺利。 小罗子、田甜和张道全他们十分顺利,向钟志远说起时,还笑不停。 员工有归属感,仓库人员偷偷告诉她们,哪堆布料下有虫蛀,哪堆有霉烂,哪些布料是次品,哪些有色差,哪些有污渍。操作工告诉张道全哪台缝纫机出了什么问题,哪台锁边机坏了什么,所到之外,哪里有什么隐患都主动说出来。 “她们还偷偷地将没点过的布料搬到点过的地方,哈哈……” 这些人,真可爱!钟志远心想。嘴上严肃地说:“这个行为不好,虽说心是好的。咱们要实事求是,不贪小便宜。” “张师傅,车子都还好吧?”末了,钟志远问了嘴。 “都还好,买了没两年,都还好着呢。”张道全说。 水西服装厂有一部军绿色的解放牌卡车和一部黑色的上海牌轿车,钟志远想了想,恐怕还得添。 忙活了几天,事情总算尘埃落定。 第69章 团队建设 水西服装厂的牌子还没有摘下来,钟志远正式接管了。 问题来了,如果自己不能扑在这里,面临无人可用的窘境。 钟志远迫不及待地要在现有管理团队中发掘能够暂时替代自己的人。 会议室,钟志远召开了第一次管理团队会议。 “大家不要揣摩我,也不要欺负我年青。”钟志远说着,自己先乐了,心想:自己一个过半百的人,在这儿装嫩。 “我们先互相了解下。” 大家以为要做自我介绍,也早有准备。却见钟志远从书包里取出一张纸来,两指夹着给大家看了看,说:“我们做个测试,一共30道题。举个例子,问,你是一个温和的人吗?你要给自己打分。完全对,5分,比较对4分,一般3分,不太对2分,不对1分。明白?” 钟志远看大家默想了下,都明白地点头后,继续说:“大家在给自己打分的时候,一定要发自内心,这个测试是分析每个人的性格秉性,没有对错好坏之分,不要有压力。这个测试题只有30道,但有容错和辨错能力,如果故意答错,测出来的结果会出卖你,到时出了洋相可就丢面子了。” 钟志远在做测试前的心理管控,这很重要,事关测试结果真实度。 大家面色凝重,认真起来。 “每道题我给大家30秒答题时间,不用多想,第一认知最准。在题号后面,写上你的分数。现在开始。” “你独立吗?” “你善解人意吗?” “你富有同情心吗?” …… 钟志远一道一道地念,有的飞快落笔,动作缓慢。 30道题念完,大家抬头望着钟志远。 “把5、10、14、18、24、30题的分数加起来,后面标注‘老虎’;把3、6、13、20、22、29题的分数加起来,后面标注‘孔雀’……” 大家照钟志远说的计算起来,出现了一串动物,什么老虎、孔雀、考拉、猫头鹰、变色龙的,开始感觉有趣了,但不明白什么意思。 钟志远见大家一脸期待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说:“每个人的性格以一个动物为代表,哪个动物的分数最高,你就是哪个动物。” 他说完,大家就赶紧看自己的分数,一下子就炸了锅。 “我是老虎!” “我也是!” “我是孔雀!” “我是考拉!” “我是猫头鹰!” “我老虎和孔雀都一样多分数,我是什么?” “你是老虎+孔雀,恭喜你!” 没想到,老虎孔雀双型的竟然是田甜,天生的领导嘛。 钟志远作了手势让大家静下来,说:“老虎代表强硬,果断,喜欢冒险,给人不怒而威的感觉,自我,不知不觉中会得罪人。工作中不怕事情多,就怕没事干,” 属老虎的不断地点头,是啊,是啊,对,我就是想做事,对他们熟悉的也频频点头。 “孔雀热情、形象得体,交际能力强,好表扬受不得批评……” 钟志远将五种动物代表的性格秉性简单扼要地做了个解释,让大家知道了老虎的严厉,孔雀的热情,考拉的温和,猫头鹰的严谨,变色龙的圆润。 钟志远让每一个人报了下自己的动物分数,相互都知道了,他是老虎,她是考拉,她是猫头鹰,大家兴高采烈地相互打趣着,现场一片祥和。 贴上动物标签只是第一步,钟志远要做的是让大家有效沟通,减少团队摩擦,保持团队活力。 “跟老虎沟通,要用直接的方式,讲结果,到于过程,他不问你不说;跟孔雀沟通,先赞美,后汇报;跟猫头鹰沟通,递报告,再汇报……” 钟志远用简洁有趣且专业的语言讲解各型动物性格之间的沟通注意事项,大家听得十分有趣,时不时发出哄笑。 钟志远这是给团队做了个pdp测试。他是pdp的高级咨询师,善于利用pdp来达到团队的高效沟通。 “接下来,我们来玩个游戏。” 钟志远让人去找来报纸,并将报纸均匀分成了两份,又将场地腾也来,各在一端划了条线。大家听说玩游戏都很开心,七手八脚按钟志远的吩咐做准备工作。 “一会我将把你们分成两队进行叠纸飞机比赛,各站在线外,比谁的飞机越过对方端线多。输的一方要接受赢的一方的奖励,负向的奖励哦,不可拒绝。” 大家还没听说过负向奖励,听完解释才知道是惩罚。 听说要受惩罚,嘻嘻哈哈地想着怎么个惩罚法,全没想到自己会输。 钟志远将一群高兴得像幼儿园小朋友的人分成两队,男女老少搭配均匀。 “每队有五分钟时间自行商量,也可以试飞,看叠的飞机能不能过对方端线。五分钟后,开始比赛。”钟志远看了下手表,“现在开始计时。” 两队人抢着跑向自己的区域,吵吵着,一片混乱。 钟志远只冷冷地看着,在两队间来回走动,不再说话。 大家都在叠飞机,叠得快的,很快就上线飞去了,不会叠的,拿着报纸左折右叠,干着急。有手把手教人家的,有不管不顾玩自己的,仿佛人间百态,尽在钟志远眼中。 乱了一阵,终于有人觉得不对。 一队的田甜将大家召集起来,对大家说:“咱们这样不对,有的会叠,有的不会,咱们是不是配合一下,会叠的搭配不会叠的,一个叠一个飞,你们看行不行?” 队员都叫好,就两两搭配着试了起来。一试效果还真好,比自己叠自己飞效率高。 “嘘~别让他们知道!” 一队的队员兴奋得相互提醒,试飞的还在试飞,叠飞机的已经开始“生产”了。 二队的车间主任秦大海边叠边对队员说:“你们按我这样的叠法,保证飞得远。” 他叠的纸飞机,轻轻巧巧飞过端线,队员们按照他的叠法努力学习着,卖力地叠着。 “预备时间到!”钟志远看了下手表,叫停了试飞,让双方各自清理现场。 “比赛开始!” 随着令下,两边一派繁忙,急慌慌走上端线,向着对方扔飞机。一时纸飞机在有限的空间里飞来飞去,端线上人多,一时碰头的,撞满怀的,洋相百出,嘻嘻哈哈,好不开心。 一队田甜见状赶紧改变策略。 “你们四个站在那负责飞,你们四个给他们递飞机!” 一队分成三组人,叠、送、飞,井然有序,高效运作。 二队却没什么改变。 比赛毫无悬念,一队赢。 一队高兴得跳了起来,又握拳头又拍掌,个个笑得露出牙花子。 “好,二队站好了,准备接受一队的奖励。一队想怎么奖励他们?” 一队却不知道怎么奖励了。 “让他们请我们吃饭!”有人调皮地说。 “你个吃货……饭桶,得是当场兑现的。”钟志远笑骂道,也忘了“吃货”对现在的人来说还是新鲜词。 一队商量着,没出个结果来。 “要不这样,让他们集体用屁股写字,写什么字你们提,他们用屁股比划出来。” 钟志远扭动屁股给大家打了个样,一队的人高兴地叫起来,“好!” 二队的人却苦笑起来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扭屁股好难为情,特别是女生。 “写皮蛋(q)!” 一队商量后,有人提出来。 这个太绝了,屁股转一圈,还要往下蹲一下,真是妙不可言。 想出这字的,有才! 二队忸忸怩怩,一队大声鼓噪。 二队没办法,不情不愿地集体转过身,屁股顺时钟转了个圈,然后集体往右下方一坐,太妖娆,一队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哈,捧腹大笑,连钟志远都忍不住痛快地笑了起来。 在这个只有工作,没有团建,没有拓展训练的年代,这些人无疑是幸运的。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室内拓展团建,感觉无比的新鲜、快乐。 “刚才的游戏,你们有什么体会?” 游戏只是载体,钟志远要让他们知道其中蕴含的管理知识。 全体噤声,没有说话。 正式场合敢于说话的,毕竟孔雀少。 “我们配合得好,所以,我们赢了!”田甜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很符合她孔雀的秉性。 “很好,还有吗?” 钟志远肯定道,继续问。 “我们太乱了,各顾各的。” “很好,还有吗?” 钟志远等了等,看大家实在不习惯在这样的场合说话,就不再为难他们。 “游戏不仅是游戏,把它比作工作现场,你得到的启发就很多。” 大家听了钟志远的话,恍然大悟,小声议论起来。 “作为管理者,要会用人,做到适才适岗,比如,会叠飞机的去叠飞机,会飞飞机的去飞飞机,什么也不会的,去递飞机。理论上,没有不合格的人,只有不合格的管理者,请记住这句话。” 钟志远扫视大家,见大家一脸认真,很满意,继续说,“分工协作才能高效运作,二队自叠自飞,就比不过一队叠、递、飞的协作,就像我们做一件衣服一样,从头到尾一个人做是不是很慢?” “是!”大家齐声应道。 “领导很关键,他必须及时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所以,别看领导平时背着双手在闲逛,好像什么事也不做,但关键时刻就显示出了他的重要性。一队如果没有田甜及时站出来,也不一定会赢,对不对?”钟志远看着一队问。 一队队员都点头,看着田甜表示感谢,田甜自己倒不自在的羞羞地笑了。 至此,大家才知道,这是一堂生动的管理演练,不是游戏。 从中得到的管理知识会终生难忘。 其实,这也是钟志远安排的一场无领导小组测试。 现在,他要找田甜谈话。 田甜是老虎加孔雀,天生的领导者,在游戏中脱颖而出,钟志远开始对她期望起来。 厂长办公室还是老样,钟志远没时间来收拾屋子,田甜不知道老板叫自己来是什么目的,忐忑地坐在厂长对面,双手摸着腿。 田甜是东北姑娘,体格大,胸部发育好,齐耳短发,长相一般还算耐看,纺校毕业,老公刘国伟是水西小学的数学老师,两人育有一女,方才5岁。 她鼓鼓的两个胸部堆着,钟志远不看都不行,这算是工作福利吧?钟志远心想,将视线很努力地定位在田甜的公务凝视区。 “你愿不愿挑重点的担子?”钟志远用老虎对老虎的直接方式,挑眉问田甜。 “我?”田甜意外地问。 “工厂交给你管,能行吗?”钟志远多少有些激将的成分在里面,老虎敢挑战。 “你放心吗?”田甜反问钟志远,也算是反将了他。 钟志远笑笑,觉得有趣。 “那就你了!”他一点犹豫都没有,像是安排一个员工来上班一样的随意。 “不过,做不好是要下台的。三个月考察期。”钟志远给了她一个期限。 “考什么?” “完成我安排的工作,让我满意。” 田甜轻轻地皱了下眉,钟志远意识“让我满意”有些暧昧,笑道:“结果让我满意。” “行,我会抓住这个机会的。”田甜充满信心地说。 “做什么衣服、怎么销售我说了算,你负责帮我实现,这是我们之间的分工。罗玉英我想让她采购部,至于怎么安排你看着办。” 钟志远看了看田甜,田甜点头,表示接受,低头在本子上记下来,胸部在桌沿挤出两道圆润的弧线。 “罗玉英要用好。”钟志远特别关照了一声。 “我知道,她舅舅……”田甜看着钟志远,两个人默契地笑了。 “所以,你可以让她做你的助理什么的,你自己看吧。”钟志远提议道。 “好的,我考虑好再说。” “你知道的,还有120亩地,我们还要扩建,建新厂,我们缺人,严重缺人,所以,你还有非常紧迫的任务是招人、育人,以满足我们不断增长的用人需求。” 田甜眨巴着眼,看着钟志远,“都要同时做啊?”在本子上写下来,胸部两道弧线又出现。 “是的,所以,我得去找建筑队,得把厂子扩建,还要建新厂。”钟志远不无叹息地说,事情太多。 “你有认识的吗?没有的话,我推荐我家小叔子,他是包工头,干活不错的。”田甜毫不避讳地向钟志远推荐道。 “好啊,让他来找我。”钟志远很惊喜,意外之得,有田甜作保,事情就好办得多。 钟志远从书包里拿出一叠纸来,交给田甜。 “这是我们的新品,做好保密工作!” 田甜饶有兴趣了一张张仔细看,全是女式裙子,有长裙,有短裙,连衣裙,半裙,要求纯红色,鲜艳的大红色。 “整体大红色,这么艳?”田甜很惊讶地问,又有点兴奋,身子一挺,胸部抖了起来。 在黑、灰、蓝、绿的世界里,红色太前卫。 钟志远知道,今年、明年红色会像病毒一样传播开来,不光衣服,连鞋子、坤包、伞都是红色,整个人成为真正的“红人”。 “尽快试样,满负荷生产!” 临走,钟志远掏出轿车的钥匙,套在手指上转了几圈,然后像飞吉祥轮一样,手指用力一挑,说一声:“轿车归你了!”车钥匙飞向田甜,差点砸她胸脯上。 田甜手忙脚乱地接在手里时,钟志远已经走了,她看着钥匙心想:这归我是什么意思?归我用还是……然后笑了下,“想多了!” 第70章 大刀阔斧的改革 开学在即,钟志远想要脱身,必须安顿好工厂,他和田甜谋划好一场大刀阔斧的改革。 又一次全员大会在礼堂进行。 田甜第一次主持全厂大会,说不紧张是不可能,还好钟志远在,给了她莫大的心安。 “全厂同志们,为更好地适应新的经济环境和管理要求,水西服装厂,不,”她朝钟志远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对台下解释道:“新的厂名还没有批下来啊。” “为提高效率,工厂对科室和岗位进行了调整,具体变化是……“ 田甜用很慢地语速,尽量将变化说清楚,让大家听得懂,记得住。 这是钟志远一直强调的,在没有投影仪的年代,开会全靠听是很容易漏失信息的。 田甜没有说组织架构图,因为钟志远考虑到员工们未必听得懂,通俗点稳妥。 台下一片哗然,惊讶声,愤怒声,嘻笑声混在一起,乱嘈嘈。 撤销了全部分管厂长,劳资科、人事科合并成了人力资源部,办公室、后勤科、基建科、保卫科、食堂、浴室合并成了统辖部,计划科、供应科、设备科、机修和生产车间合并成了生产部。 而且岗位设置得那叫一个精简,以前有管销售的厂长,还有销售经理、副经理,销售科长,业务主办、销售文员,现在只有销售经理、业务主办和销售文员三个岗位。 钟志远的目的很清楚,扁平化管理,减少内耗,提高效率。 发现自己的岗位没了,感到不公就骂娘的体制习气,让他们瞬间愤怒起来,骂骂咧咧的,全然忘了,单位已经不是以前的单位了。 “田厂长,你把我的供销厂长撤销了,你让我当业务员去?”王金贵愤然起身,指着田甜大声质问道。 “我从建厂到现在,一直勤勤恳恳,我的岗位撤了,我干什么去?”后勤科长张富田着急不安地问。 田甜和钟志远相视一笑,他们早有预案。 “王厂长,你先坐下,”田甜微笑地说,转而向张富田,“你也坐下,后面会讲到,稍安勿躁。” “接下来,我要公布工资制度和考核制度……” 台下屏气凝神,鸦雀无声,这是大家最关心的。 田甜逐条地讲,每讲一条都会引起大家的议论,她稍作停顿,又往下讲。 钟志远注意到员工们的反应,有不懂的,有出乎意料的,有不敢相信的,情绪都很正面。 田甜把工资和考核制度讲完,会场沸腾了,欢声雷动。 钟志远实行的是岗位工资制,按岗位技能又分成五等,操作工人实行计件制,上不封顶,下有托底。岗位工资制既体现了岗位的不同价值,又体现了个人的不同价值,可说完美得无可挑剔。 各岗位的考核工资从30元到80元不等,比钟志远会上说的提高了,给了大家一个惊喜。 而且考核都很粗放,主观不犯错,全能拿到。 有聪明的,马上算出了自己一个月能拿多少钱。 “啊呀,这样算来,我一个月可以拿到一百块哦!” “这么多,比以前多六、七十块啊?” 科室员工在算,操作工也在算,他们算来算去,不缺活的话,他们一个月下来能拿二、三百块钱,比科室的拿得还多。 “诶哚,我们可以拿到二、三百块钱呢!再加班的话,可以拿更多,比他们办公室的拿得多好多哦!” 有操作工算出了数字,满脸兴奋,有操作工一脸懵,算不清,但听到人家算出的数字,心里激动不已。 “至于,岗位被撤销的员工,”田甜的话让现砀一部分人安静了,竖起耳朵听。“你们也不要灰心,厂里有考虑,我们会安排合适的岗位,如果新的岗位工资比以前低,厂里每月给你补齐,补半年。”台下响起议论声,“如果你不接受新的岗位,那么,大家好聚好散,厂里给你三个月的工资,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 田甜脸上带笑,透着成熟女人的气质,话绵里带针。 台下议论声更响了。 “还有这好事?自己不干了还可以拿三个月的工资走人!” “人家厂里把你赶走,一分钱也不给哇!” 台上,田甜和钟志远耳语:“可以结束了吧?” 钟志远指指她的本子说:“还有,你看看。” 田甜认真查看本子,半晌向钟志远歉意地笑,那么大的事竟然给忘了。 “养成打勾的习惯就好了。”钟志远温和地笑道。 台下一片说话声,吵吵着。 台上,田甜拿起话筒,语气庄重,神情地说:“现在,宣布干部任命!” 台下突然安静。 “原人事科副科长印红梅,任人力资源部经理,原办公室主任王彩虹,任统辖部经理,原缝纫车间主任张根发,任生产部经理,原机修组长张道全,任生产部副经理,分管设备维修,原销售科长李双喜,任销售部经理,原主办会计朱红霞,任账务部经理,罗玉英任厂长助理,兼采购员,采购部由~田甜兼任经理……” 田甜在念到自己名字时顿了下,嘴角浮起一抹笑。 这份任命一出台,大家发现,许多部门没了,被合并了,唯有采购部壮大了。几家欢喜几家愁,为好朋友惊喜的尖叫声,为同事抱不平的唏嘘声,表示心意的祝贺声,声声不息。 这一场会,将组织架构、岗位设置、工资和绩效考核制度,连同干部任命全都一古脑解决掉了。看起来十分草率,不顾风险。 其实,这正体现了钟志远极高超的驾驭能力。 他自知人单力薄,单打独斗,无异于唐吉诃德大战风车,自不量力。他要做的是让新力量对抗旧力量,让良币驱逐劣币。 他做到了。 这批新任命的干部,大多是越级提拔的有生力量,新职位的薪水自不用说,有着极强的激励力量,突然管一个部门,威风大了,没人压着可以放开拳脚大干一场。 有钱有面子,岂不快哉?他们充满积极性,干劲十足。 钟志远不怕动荡的原因,其实还在于,设计和销售他是不求人的,只要采购和生产稳,有什么好担忧的呢?所以,在这次架构调整中,唯一没有合并且壮大的就是采购部,因为他赋予了采购部oem的职能。 钟志远不光在团队建设上大刀阔斧,还在现场管理上,强力推行他的“7c”管理和iso9000质量管理体系的相关内容。 所谓“7c”,是钟志远瞎编的,真实是5s,实践源于日本,出书要到1986年。海尔在“5s”基础上增加了“安全”,形成“6s”,钟志远在这基础上又增加了“环保”,借鉴香港的五常法,改成了常组织、常整顿、常清扫、常规范、常自律、常讲安全和常讲环保,变成了“七常”,因“常”的拼音首字母是“c”,就称为“7c”管理法。 iso9000系列标准是1987年才颁布的,他没有全部照搬照抄,引用了它的核心理念,如顾客需求,过程控制,持续改进,明确企业宗旨为“倾尽全力,创造完美”。 团队动荡的时候,正是新的管理思想切入的最佳时机。 新的团队急切想证明自己,是执行力最强的时候,这点,钟志远是不会错过机会的。 钟志远对管理团队进行了为期一周的“7c”管理培训,新的理念和新的办法,让他们大开眼界,又感到新鲜,没有出现前世钟志远遇到过的强力阻力,他们都摩拳擦掌,立马付之行动。 钟志远老怀欣慰。 第71章 开学了 开学第一天,钟志远背着书包去上学了。 还没到校门,传达室的张师傅远远就冲他招手。 老头客气的嘛,钟志远心说,朝两个老头打招呼:“张师傅,韩师傅,新年好!” 谁知道人家张师傅手里捧着一摞的文件袋交给他,说:“这都是你的,全是什么编辑部寄来的,还有这些汇款单。” 张师傅羡慕地看着钟志远。 钟志远道了谢,捧着东西去教室。 《诗刊》、《星星》、《诗林》、《绿风》、《当代》、《人民文学》、《辽宁青年》、《收获》,看来寒假寄出去的诗都发表了。 翻翻汇款单,每张才几块钱,八张汇款单加起来20块不到,钟志远笑笑,怪不是诗人都穷困潦倒。 “你看春节联欢晚会没有?陈佩斯吃面条吃得太像了!” “你不抽我的宇宙牌香烟,你年轻人都搞不上对象,哈哈……” “朱明瑛的歌可会唱?左手一鸡,右手一只鸭……” “我过年吃了好多东西,这个上海的大白兔奶糖,给你一个!” “你这件新衣裳漂亮哇!” 钟志远走进教室,入耳的全是唧唧喳喳兴奋的说话声。 同学们只一个寒假没见,再见面觉得特别亲切。小别胜新婚的道理也适用于同学之间。 佟生和“女娃子”见钟志远进来,过来跟他讲话。见他手里捧着几个大纸袋,佟生问:“你拿的什么东西哦?” 他拿起一个文件袋,瞟了眼,惊喜道:“《辽宁青年》编辑部?!你又发表诗了?!” 肖爱萍就在他们跟前,一把抢过来,看一眼,又将另几个纸袋挨个翻过来看,突然大喊道:“不得了啦,钟志远一下子发表了八首诗!快来看啊!” 他一个纸袋一个纸袋的拆开,拿出里面的杂志。 几个男生哄地围过来,争相去抢杂志,朱春燕、钟秋虹等几个女生都跃跃欲试地看着,赵斐远远的落在后面想上前又不好意思。钟志远见到就笑了,他实在觉得有趣,一个枕头上的两颗头,现在一点互动都没有。 “你们围在我这里干什么?”周松刚进教室,不明所以,大叫道。 “哪个围你哦?!人家钟志远发表了好多诗。”“女娃子”被挤在后头,不屑地说。 “在这里,《倘若才华得不到承认》,赣州市第一中学,高三(四)班,钟志远。” 肖爱萍从《诗刊》里翻找到了钟志远的诗,高声地朗诵起来: 倘若才华得不到承认 与其诅咒 不如坚忍 在坚忍中积蓄力量 默默耕耘 飘来的是云 飘去的也是云 既然今天 被认作繁星中一颗 那么明日 何妨做 皓月一轮 “肯定不是打油诗了!” “写得好有诗意!” “不得了,一下发表了这么多诗!” “我发表一首就满足了,嘿嘿……” 女生也加入进来抢男生手里的杂志,翻找钟志远的诗。同学们议论的议论,念诗的念诗,一时成了钟志远诗歌品读现场。 “就一个寒假,老母鸡变鸭,你成诗人了?!” 周松好不容易坐下来,说着话,“叭”地给钟志远后腰一巴掌,满眼的羡慕。 “你这巴掌拍的不是地方,你该拍屁股上!”钟志远看他一眼,玩笑道。 连女同学都笑了起来,这话真幽默。 “你们这里也在开诗会啊!” 满面春风的谢老师老师走进教室,开心得说话的声音都高了。 同学们看向谢老师,不明白她的“也”是什么意思。 “姚老师嘴都笑歪了,今天年级组的老师都到他们家去吃饭!” “为什么?”周松傻傻地问。 “你傻啊?为什么?钟志远发表了这么多诗,不值得庆贺啊?为什么?!”谢老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周松,没好气地说。 全班同学哄地笑了,周松恨不得把头缩进脖子里。 没有哪个假期像今年一样让姚老师感觉度日如年,他强烈期盼着开学日,他实在太高兴了。 上街的时候,经过传达室,张师傅和韩师傅总能给惊喜,“姚老师,你来看,又有杂志编辑部寄邮件,寄汇款来。” 姚老师每到邮件和汇款单,总会开心地标志性的歪嘴一笑,心里乐开花。 有天在街上碰到管校长,不自觉的就乐了,管校长问他乐什么。 他嘴咧得更歪,喜不自禁,跟他说:“学校出诗人了!” “真的?!哪个哦?!” 管校长既难以置信,又非常期望。 姚老师说:“高三(四)的钟志远,传达室放了一堆他的邮件和汇款单。” 管校长兴奋得当下就拉着他一起去学校求证。 在传达室见到一本本的文件袋,看到一张张署着各编辑部名称的汇款单,管校长这才敢相信。 “老姚,恭喜你啊,还是你慧眼识英才!”管校长眼睛热烈地看着姚老师。 姚老师心里美美的,对管校长说:“管校长,同喜啊,他不是咱一中的学生吗?” “对,同喜,同喜!” 两个都有了白发的男人,将手握在一起,激动得像小孩。 “老姚,别笑了,再笑得去看医生了,嘴都咧到耳根上了!” 管校长哈哈大笑,他比姚老师还高兴,突然十分期待教育局的新春会议来。 现在,办公室里,姚老师很得意,一帮子同僚围着他,他桌上放着《辽宁青年》、《诗刊》、《人民文学》等杂志。 “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 这些语文老师读着钟志远的诗句,感叹着:“这个钟志远写得真好!唉……” “姚老师,明日钟志远接受采访,说他的语文老师是姚老师,你就出名了!” “是啊,你是诗人的恩师!” “姚老师,你马上就是名人了!” “姚老师,当初你怎么看中他的?有什么窍门传授我们。” “呵呵,你也想招到一个有潜质的学生?” 同僚们翻着杂志,七嘴八舌地发表着看法,恭维地向姚老师讨教。 姚老师歪嘴微笑着,很受用地一言不发,高深莫测。 “你听到了吗?”任晓萍人在医务室外,声音就传了进来,“大新闻,学校出了个诗人!” 林子静的心微微一动,难道是钟志远?他放假前发表了一首诗,这还是任晓萍告诉她的。她后来找到《中国青年报》,报纸至今还放在她房间的抽屉里。 “钟志远!那个期末考第一名的!”任晓萍自问自答,怕被人抢答似的。 “怎么就成诗人了?他不就发表了一首打油诗吗?”林子静疑惑地说。 “你不晓得,这次厉害了,一个寒假,这家伙一下子发表了八首诗,都是全国有名的杂志,像《诗刊》,《辽宁青年》,《人民文学》这些,还有我们不晓得的《诗林》啊,《星星》啊,《绿风》啊,语文老师说这些都是专业的诗刊。” 任晓萍一口气不停地说,一串杂志名称,听得林子静一头雾水。 听任晓萍的口气,看她的神色,感觉是很了不起的事。 “姚老师今日请客,全语文组的老师都去他们家吃饭,嘴都笑歪了,哈!” 任晓萍开心地与林子静分享着学校里的八卦。 林子静不自觉地抚摸着嘴唇,暗里嘀咕道:这家伙真神了! 别的杂志不说,《辽宁青年》她是每期必看的,能上《辽宁青年》那是莫大的荣誉。想钟志远领奖时的得意劲,她不由的笑了。这时她听到有人在叫。 “林~医生!”钟志远见有人在,生生将“子静”换成了“医生”,林子怡采访时说了姐姐的名字。 林子静见是钟志远,心想,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你有事吗?”林子静淡淡地问。 “我有病!”钟志远淡淡地说。 “神经病!”林子静没忍住,笑骂道。 任晓萍看了眼林子静,又看看钟志远,觉得这两人有点怪怪的。 “这位女同学,虽然你很漂亮,但我还是要说你,这里是医务室,请回到你的教室去!” 钟志远见任晓萍看自己,板着脸很严肃地对她说。 任晓萍哼哧一声笑了,这个男生挺逗的。 “严肃点,看病呢!”钟志远想到《天下无贼》里的桥段,化用了范伟的台词。 效果果然不错,任晓萍笑个不停。 “这位同学,你是谁啊?”任晓萍笑问道。 钟志远看着林子静,说:“我就是一个病人。” 林子静没好气地说:“他就是你说的诗人!” “钟志远?!”任晓萍惊喜地问,眼睛睁得大大的。 “可不?你还沾过他的光呢。”林子静说。 “我沾过他的光?!”任晓萍糊涂了,她跟钟志远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呀。 “还记得那天去蓉李记吃早餐中奖吗?” “记得啊,你运气好!” “好个~头啊,全是他搞的鬼。”林子静差点说出“屁”字来。 “什么意思?”任晓萍还是不明白。 “那家店是他出的鬼点子,生意才好起来的。有一天我去吃早餐碰到他,他厚脸皮故意来蹭吃。上次我们去,人家认出来了,故意说是中奖了,哪有中奖……” 林子静忿忿地说,不小心将内情说出来了,赶忙住口。 钟志远并不知道有这件事,陈蓉没跟他讲。 “原来有人替我请过客了!”钟志远抚掌叫好。 “啊呀,大诗人也算请我吃过饭啊!”任晓萍回过神来,开心地说。 “那,是不是可以让大诗人看病了?”钟志远调侃道。 任晓萍偏头一想,起身走了,走到门首,回头调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 “你们,好好看~哦!” “这老师,挺有意思。”钟志远看着门口,站在那里,嘴角含笑道。 “你不叫人家同学吗?怎么,你喜欢人家?” 林子静自己都没意识到,这话带着醋意。 “我?我喜欢的人~远在……”钟志远说话时,想到黄文,心里问自己:算是喜欢的吧? 林子静听他说“远在”,就想到“近在眼前”,生怕他说出来。 “我管你喜欢谁,你把人家赶跑,有什么事?”她冷冷地问,心里又有些可惜。 “我来是给你妹妹送新闻来的。” “给我妹妹送新闻?!” 林子静诧异地问,这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 “是啊,你看赣州出了个诗人,这算不算新闻?她要不来,这新闻就是别人的了。”钟志远说。 听他这么说,林子静一想,是啊,从没听到赣州有什么诗人。 “你还挺关心我妹妹嘛。”她说这话本无心,话出口就觉得不妥,赶忙说:“算你有良心。” “那不是你妹妹吗?”钟志远讨好地说。 这话让林子静听了很舒服,可是,钟志远又补充一句:“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林子静脸色一下子尴尬起来。 “我们都是一中的,你妹妹算一中的家属,肥水自然流给她喽。” 钟志远解释得一点毛病都没有,可听在林子静耳朵里就是那么别扭。 她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钟志远见林子静表情不善,讪笑着,真的走了。 林子静气还没消,见人走了,一下没着落,气得直跺脚。 “潮头!” 她暗骂一句,收拾东西,找任晓萍逛街去。 第72章 元宵节 开学第一天,又逢元宵节,下午全校都走人了。 林子静和任晓萍走在街上,不免讲到钟志远,讲着讲着,就说到了上次“中奖”的事,任晓萍很恶趣味地说:“我们今天还去,看还中奖不?” 她满怀兴奋,眼睛放光。 林子静经不住她生拉硬扯,自己心里也满心好奇,两个人就去了。 蓉李记门口,许多人在看对联。 有人说:“这个对联肯定是人家自己写的,你看,黄金包,蓉李记。” “怎么春联上写‘没了’哦?”有人不解地说。 “‘没了’,‘富了’,有意思!”有聪明的人品出对联的妙处,感叹道。 陈蓉正在柜台上往外张望,见到林子静和任晓萍两个漂亮女人,在人群中驻足,跟着看对联。 “这是姐姐还是妹子呢?是姐姐,上次来的,就是她们两个。”陈蓉心里猜度着,凭任晓萍确认是上次“中奖”的姐姐。 林子静和任晓萍对春联议论了番,怀着看把戏的心态进了店。 “一碗煮粉,一碗拌粉。”林子静对柜台里的陈蓉说。 陈蓉一直低着头,佯装没看见她们。听到林子静的话才抬起头,做出意外的样子,惊喜道:“咦,你们不是上次中奖的吗?你们运气怎么那么好?今天又中奖了!” 林子静和任晓萍面面相觑,任晓萍趴在林子静肩头,暗暗笑得肚子抽筋。 林子静看着陈蓉,嘴唇动了动,想要拒绝,可又觉得不合适,无奈地笑了下,说声“谢谢”,推开任晓萍,两人找位置坐下。 陈蓉看得莫名其妙,那个女的还在笑,有什么可笑? 且说钟志远被林子静赶走,回到教室帮着一起大扫除。下午不上课,打扫完,同学们都散了,他就往蓉李记去。刚跨进门,陈蓉就向他使眼色作手势。他顺着方向看过去,呵,无巧不巧,在这里碰上她们。 他冲陈蓉笑笑,走过去打横坐在两个美女一则,成个品字,瞬间他好像是主位。 任晓萍看到钟志远,噗哧一笑,差点米粉喷出来,赶紧捂着嘴。 “中奖了?笑成这样!”钟志远不明觉历地问。话一出口,任晓萍窃笑不已。 “可不是,又沾你光了!”林子静不无戏谑地说。 钟志远看向陈蓉,陈蓉正好看过来,他冲她一笑,招招手。 陈蓉过来,不明所以,看着钟志远。 “蓉姐,你那中奖的把戏被人家识破了,人家今天是看你笑话来的。” 钟志远笑呵呵地说,他觉得陈蓉蛮好玩的,一根筋。 陈蓉讪讪地笑了,越笑声音越大,林子静和任晓萍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是我们的校医,林~子静。这位同学嘛,不~知道。” 钟志远向陈蓉介绍,犹豫间还是说出了林子静的名字。而林子静第一次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心里有异样的感觉。琢磨着自己没告诉过他名字,他怎么知道的?想来可能他打听到的,心里有丝丝的甜意。 “什么同学?钟志远,论理你得叫我声老师!”任晓萍挺起胸脯,抗议道。 “她是任晓萍,高一历史老师。”林子静说。 “噢~听说学校来了位教历史的美女老师,原来是你啊!失敬,失敬,幸会,幸会!” 钟志远夸张地拱手作揖,神情却极不谦恭。 “哼!”任晓萍从鼻子里哼了声。 “不过,还是林医生漂亮!”钟志远说,不知为什么就想跟她斗嘴。 “是啊,情人眼里出西施嘛!”任晓萍嘲讽道。 这话一出,林子静闹了个大红脸,啐道:“瞎说什么呢。” 任晓萍自知说错话了,低头嗦粉。林子静快速地扒拉了几口,将碗一推,拉着任晓萍,打了个招呼,走了。 陈蓉看着钟志远笑,眼睛在说话。 “你酱紫看我干吗?” “你走桃花运了!” “拜托,我还是学生,我们可不可以讲毛子正事呢?” 陈蓉笑笑,剜了他一眼,一起去找李顺龙谈正事。 他们在后院谈蓉李记,谈餐饮连锁实施的问题。 “蓉李记关了吧。”李顺龙说,他想专心做连锁。 “嗯,不关的话,也没那么多精力去管。”陈蓉附和道。 这夫妻俩是铁了心跟钟志远干番事业,连自己经营多年现在火爆的店都不要了。 “蓉李记留着,那是你们夫妻的印迹,得保留。”钟志远肯定地说,“你们从厨师里拔一个可靠的出来,让他入股,一次出不了份子,每月在工资里扣,他成了店东家之一,自然会上心,你们也可以当甩手掌柜,店照开,钱照挣。” 陈蓉和李顺龙炽热地看着钟志远,这办法太好了,他们就是想不到。 聊完事,钟志远就走了,今天是元宵节,得赶回家过节。 连片的鞭炮声,城里城外响成一片,空气里充满硝烟味,水西街满地的爆竹屑,像铺了一层红地毯。 钟家的饭桌上再次放上奶奶的照片,照例是静默,等奶奶享用后,全家人才开始吃饭。 饭桌上自然少不了元宵。 赣州的元宵是冻米粉做成,炸成金黄的圆球,不是江南一带的汤圆子。 上大学离开家就再没吃到炸元宵,眼前金黄的元宵,是陈淑贞自己做的,是妈妈的味道。钟志远看着一盘元宵感慨。 “吃元宵,吃了圆圆满满!”陈淑贞夹起一只元宵说。 “我来一个,吃了黄金滚滚来!”钟志洪夹起一只元宵,笑嘻嘻地说。 “哥,你来一个哇,吃了生个大胖小子!”钟春香说,扬声大笑起来。 钟建国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好,来一个!”夹起一只放进嘴里。 “明华,你要吃两个,考100分!”钟春香笑说。 “好,一个,两个,100分!”钟明华数着,夹了两只放自己碗里。 ”那我吃一个就可以了。“钟志远说。 “你怎么吃一个哦?你跟明华一样,吃两个,门门考100分。”钟建国说。 “我吃一个,考第一就可以了呀!”钟志远笑道。 “志远哥哥讲得对,我也只吃一个。”钟明华说着,从碗里夹了一只放回盘子里。 “爸,妈,你们要吃两个,吃了长命百岁!”钟志远说。 “嘿,长命百岁,我再吃一个,宜荣,你钳两个。”陈淑贞开心地说。 钟宜荣微笑着,慢悠悠夹了两只。 “想什么有什么,嗯。”钟志洪夹起一只往嘴里放,鼻子里哼了声。 “想什么有什么!”钟建国笑说着,夹起一只。 一盘元宵吃出许多滋味。 第73章 诗与远方 教历史的王老师虽说四十好几了,依旧一张可爱的娃娃脸,黑葡萄般的眼睛滴溜溜的,像是猫头鹰。她正在讲淞沪会战中蒋光鼐的功绩,王老师将“鼐”字,读成了nǎi,钟志远暗笑,赣州人常说“认字认一边,胜过江西大词典”,未必。 这时,窗户外一个人走过,推开教室的前门,向王老师招手。 王老师走下讲台,去跟来人说了几句,转身朝钟志远喊道:“钟志远,跟李老师去,《赣南日报》来采访你了。” 在同学们羡慕的目光中,钟志远走出教室。 李老师带钟志远去了校长室。 管校长第一次见到钟志远,见这学生一表人才,十分欢喜,拉着他的胳膊坐在沙发上,夸赞道:“钟志远同学,你可给学校增光了!” 管校长夸完,关照钟志远受访时别紧张,话里话外提醒他讲讲学校的培养,钟志远认真的听着,不断地点头,像所有好学生一样乖巧。 管校长很满意,“走,我们去会议室,记者在那里等你。” 他们走进会议室,林子怡见到钟志远,站起身嘴唇微动,钟志远抢先惊问渞:“咦,林医生,你怎么在这?” 林子怡愣了下,心思电闪,秒懂钟志远的意思,故作疑惑地站在那。 “这是林医生的妹妹,是《赣南日报》社的记者,林子怡。”管校长笑道,为钟志远介绍,同时又为林子怡介绍:“他就是钟志远同学。” “你们姐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那么漂亮!”钟志远赞道。 林子怡心里憋着笑,客气地与钟志远伸手一握,互道寒暄。 昨晚,她听姐姐说钟志远让她去采访,心里一喜,今天一早跟主编说了,主编也是一喜,觉得这是赣州文坛大事,所以,她快马加鞭地赶过来。 “我注意到,你最早是在寒假前发表过一首打油诗,怎么一个寒假,一下子发表了这么多诗,而且都在国内权威杂志上刊出?” 钟志远没想到林子怡劈头就问出致命一击。很致命,钟志远确实没考虑到会给人这种感觉。 他大脑发动起来,想了下,笑说:“我们都知道,事物量变到一定程度就会引起质变,寒假前发表的诗是个引子,寒假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要说为什么,我想,主要还是量变的过程基础打得牢,这要归功于咱们学校的土壤好。” 钟志远的回答很符合他的学生身份,量变引起质变,这是政治课的教材知识,大家都知道。而将功劳归于学校,又显得他的谦虚,识大体。 管校长很欣慰地望着钟志远。 “这话怎么说?”林子怡追问道。 “你可能不知道,我们一中每年都有一次学生创新作品展览。去年,我的语文老师姚老师老师别出心裁地将我的作文拿去参展,这给我莫大的鼓励。” 管校长听到钟志远的话,心里乐开了花。一旦见报,这下一中出名了。 林子怡听了钟志远的话,很钦佩地对管校长说:“管校长,你们学校还有创新比赛啊?” “是啊,是啊,我们每年都举办……”管校长兴奋地说不停。 “你还是个学生,你的创作经历一定很独特,很精彩,能给我们说说吗?”林子怡打断了管校长的自嗨,向钟志远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钟志远心想:这是要刨根问底啊,林子怡作为记者,蛮犀利的嘛。 他寻思了下,微笑道:“记得三年级的时候,因为不满《苦菜花》中杏莉和德强的爱情结局,自己在作文本上改写,把杏莉写活过来,这是我的第一次创作经历。” 钟志远说着,自己笑了,林子怡咯咯地笑,管校长也忍俊不禁。 “姚老师时常将我的作文当范文挂在教室的墙上,这使我越发的热爱写作。事实上,我写了很多很多诗,但都没勇气寄出去。那首打油诗,就像倒进压水井的那瓢水,接下来就是哗哗的流水。” 钟志远心想自己哪有什么创作经历?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老师是最好的催化剂,勇气是临门一脚,敢射才能得分!” 钟志远最后总结说。 林子怡被他的总结吸引了,在本子上记录着,回味着。她向钟志远接连提出几个问题,最后问道:“能不能给全市的中学生,或者所有想在文学上有追求的人说说创作体会?” “我认为,每个人天生都是诗人。” 钟志远第一句话就带给林子怡极大的冲击。 “每个人的生活不一样,思想不一样,每个人都可以是自己的诗人。” 钟志远看着林子怡说,暗里却在分辨林子静和林子怡姐妹的差异性。 “你说每个人都是天生的诗人,但能发表作品的却聊聊无几,你怎么解释?” 林子怡像只啄木鸟伸出了长而尖的喙,笑着等钟志远回答。 钟志远看看林子怡,感觉自己找到了她们姐妹俩的不同点,眼前这个调皮些。 “因为太多的人被生活所累,他们背负得太多,习惯低头前行。他们忘了: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 钟志远这句话落在林子怡耳朵里,如雷鸣震颤着她的心灵,她感觉麻酥酥的。她快速地在本子上写下这句话,用笔画了个圈。 她觉得这句话太精彩了,这是她采访的精髓,如获至宝,不禁为自己那一问而得意。她折服于钟志远的话,抬起头,满脸钦佩与欣赏地看着钟志远。 管校长也讶然地看着钟志远,他那句这话太有诗意了。 他见过无数的优秀学生,钟志远让他匪夷所思。 林子怡采访结束,没顾得上去见姐姐,急冲冲地赶回报社,屁股沾椅就没抬起来过,埋头奋笔疾书,同事跟她打招呼也不知觉。好不容易写完,复查了遍,转身就去主编办公室。 主编办公室门是关着的,林子怡咚咚地敲门。 没动静,很奇怪,平时主编的门都敞开着,除非午休。 林子怡想到这,抬腕一看手表,可不是吗?正是休息时间,莽撞了。 她踌躇片刻,正要走时,里面响起了有些混沌的声音:“谁啊?” 肯定是主编睡觉被吵醒了,她想。但只能硬着头皮回应:“是我,林子怡。” 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主编迷糊着眼,脸色有些疲态,双手捊着稀疏的头发在醒脑:“小丫头,这时候有什么急事吗?进来吧。” 林子怡去年进报社,活泼可爱,工作认真、积极,深得同事和上司好评,人又漂亮,成了报社团宠。 “对不起,俞主编,赶着写采访稿,忘时间了。”林子怡双手将稿件递给俞主编,在他对面坐下。 “这么快?”俞主编接过稿子,看标题是《从赣州升起的文坛新星》。 “您亲自交待的采访,我能不加把劲吗?”林子怡乖巧地表忠心。 俞主编清瘦的脸微微一笑,“要喝水自己倒。”自己看起了稿子。 林子怡没有动,静静地等俞主编看完。只见俞主编眉头一会儿皱起,一会儿又舒展开来,忽然兴奋地一拍桌子,大叫起来:“好!好!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 俞主编抖着手里的稿件,对林子怡激动地说:“说得太好了!这是他说的?” 林子怡一脸兴奋地说:“是的,我觉得这句话太了不起了!” “了不起,当然了不起!”俞主编到了亢奋的程度,眼睛在扫视屋子的角角落落,寻找酒瓶,为这句话他想浮一大白。 可惜没有酒,俞主编从笔筒里抽出笔,在林子怡的稿子上划了一杠,对林子怡说:“怎么能埋没掉这样一句话?这样有力量的话,要把它放在主标题上,把这个当作副标题。” 他在稿件上改动起来,“你看,这就突出了!” 俞主编将改好的稿件给林子怡。 林子怡看只是动了标题,成为《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记文坛新星钟志远》。 这样的确更加饱满,重点突出。 “主编就是主编,我要学的地方太多了。”林子怡虚心恭维道。 俞主编很得意,也没忘给林子怡鼓励:“消息是你自己的,采访是你独力完成的,稿子也是你自己写的,嗯,不错,又长进了!” 听到俞主编的夸奖,林子怡心头一喜,笑道:“这都是主编安排的任务,我只是完成了。” “好了,看你样子,还没吃饭吧,快吃饭去吧!” 俞主编慈爱地看着林子怡,催促道。 这样乖巧能干的女孩,谁不喜欢? 第74章 倒计时 结束采访,钟志远回到教室,好些男生都围过来,好奇地问这问那,前后左右的女生都竖起耳朵来听,都十分好奇和羡慕。 周松一巴掌又拍钟志远后腰上,兴奋地说,““你出名了!我也要出名了,我们是同桌。” 钟志远没事人一样,一下课就冲锋般拿了搪瓷碗和勺子,去食堂排队打饭,食堂去晚了没饭吃。 食堂做什么吃什么。钟志远和班上在学校吃午饭的同学,肖爱萍、佟生、朱春燕、钟秋虹和赵斐,大家打了饭回教室吃,食堂只有两张八仙桌,不够用。 钟志远自打重生回来,没正儿八经和同学一起吃午饭,期末考试三天都是在外面吃的。今天他看着同学们和以前一样,男生和男生坐一起吃饭,女生和女生坐一起吃饭,男女间各不相干。特别是看到赵斐,乖乖女般,无声无息,心里又憋笑不止,她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饭桌上小动作不断,调皮得很,现在和以后,真是判若两人。他心想,穿越回来了,生活不能再这么无趣地过。再者,想到朱春燕日后远嫁澳洲的凄苦遭遇,他觉得应该拯救她,而拯救的前提是彼此先熟悉起来。 他站起身,对女生说:“你们过来一起吃吧?还是我们过来?酱紫不像同学啊。”有意无意地向赵斐特别瞄了眼,人家闻言惊讶地看着他,跟朱春燕她们一样。 前世的钟志远从来不会主动和女生讲话,他这突然一开口让女生吃一惊,千年铁树开花了,几个女生能不惊讶?肖爱萍和佟生听钟志远说,很期待的看着女生。他们平时也不和女生说话,班上只“女娃子”和其他几个男生跟女生有话说。而不说话不代表不想说话,不代表不想和女生一起玩。 朱春燕看看钟秋虹和赵斐,有那么会儿,第一个站起来,捧了碗过来。钟秋虹跟着过来,赵斐也过来了。第一次,六个吃午饭的同学靠近坐在一起吃。 可是,坐在一起,气氛就很尴尬,不知道说什么。 男生、女生都害羞。 “给大家念一篇小学生写的作文,特别警告,笑的时候别冲我喷饭啊!”钟志远笑说。这冰他得破,除了说笑话,没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听到有笑话听,几个同学就来了兴趣,又听到他的特别警告,更加期待了,眼睛都投到他身上。 “作文题目《我的家》,”他说着,想想都想笑,停顿了下,继续说,“我家有爸爸妈妈和我,每天早上我们三人就分道扬镳,各奔前程,晚上又殊途同归。” 说到这,肖爱萍和佟生笑出声来,三个女生虽还有些拘谨,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钟志远继续说:“爸爸是建筑师,每天在工地上指手画脚,妈妈是售货员,每天在柜台前来者不拒……”这时,肖爱萍和肖冬哈哈地笑了一下,看到女生又嘎然停止了,尴尬地依旧乐不可支。 “我是学生,每天在教室里呆若木鸡。我们家三个成员臭味相投,家中一团和气。但我成绩不好的时候,爸爸也同室操戈,心狠手辣地揍得我五体投地;妈妈在一旁袖手旁观,从来不曾见义勇为,有时甚至助纣为虐。” 这时,不光肖爱萍和佟生大笑,不知不觉的女生也笑出声了。钟秋虹还咯咯地笑道:“这小学生成语真多!可惜用错了地方。” 钟志远继续说:“我每次考试成绩下来后,80分以下女子单打,70分以下男子单打,60分以下男女混合双打。这就是我的家:一个充满活力的家!” 说完,男女同学都大笑。 肖爱萍乐呵呵地说:“比我会的成语还多!” 钟志远调侃地笑问他:“q被混合双打过哦?” 肖爱萍笑道:“怎么没有?我小时候有一回逃课没去上学,被老师告了状,我家爸爸对我家妈妈讲,‘你看你生的儿子’,啪,给我一巴掌。我家妈妈白了眼我家爸爸,也给了我一巴掌,骂我‘上梁不正下梁歪’,呵呵……” 他说故事似的,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倒把几个同学逗乐了,这个比钟志远说的笑话还好笑。 一时,男女生都没了拘谨,浸润在笑话带来的活跃气氛里,边吃饭,边嘻嘻哈哈议论不停,彼此间的隔阂一下子全没了。 钟志远看着开心的同学,觉得这才叫同学。 一起闹,一起笑,听同一个笑话,吃同样的饭菜,连放屁都是同样的味道。 午饭后,钟志远敲开了医务室的门。 林子静一个人在看书,她从书本上方抬起头来,脸无表情地看着他,事实上,她也在等他,她觉得他肯定来。 “我没病,我来汇报!” 钟志远看着她,笑嘻嘻地说。 “向我汇报?你是有病!”林子静冷冷地说,眼角藏着笑意。 “我觉得你妹妹应该去做电视记者。”钟志远说,不理会她的话。 “电视记者?”林子静疑惑地问。赣州还没有电视台。 “赣州很快就有电视台了,大概五月份吧。”钟志远眯眼想了想,确认大概是这个时间,他说:“她跟你一样完美身材,相貌一流,思维敏锐,天生的电视名记。” 他给了林子怡很高的评价。 林子静听他连带她和妹妹一起夸,心里美滋嗞的。却冷冷地说:“我妹妹不用你夸。” “论美貌气质,你还是比妹妹略胜一筹!”钟志远涎笑道。 林子静白了他一眼,嗔道:“贫嘴!” 忽而身子向前,很感兴趣地问:“你们刚才笑什么?” “你都听到了?”钟志远讶异地问。 他将小学生的作文给林子静复述了一遍,特别绘声绘色讲了肖爱萍的混合双打,饶是林子静那么冷艳的人,也大笑不已。 钟志远从医务室回到教室时,只有朱春燕和钟秋虹趴在桌子上睡觉。 他也趴桌子上想睡会,可是睡不着。他百无聊赖地翻翻这个,弄弄那个,最后视线转向教室。他意外地发现,教室竟没有一点高考的痕迹。不要说“提高一分压倒千人”诸如此般的口号,连个倒计时都没有。 没有足够的紧张感是不科学的。倒计时能时时提醒考生“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进而造成的紧张感将提高大脑的活动功能,使人精力充沛,有利于出成绩。 为同学计,钟志远站起身,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写画画起来。 离预考还有90天,离高考还有125天。 他退后一步,看着不满意,又继续在黑板上写写画画。 同学们陆续进来,见钟志远在黑板上涂鸦,有好奇地驻足观看,一时围了好些人。 钟志远仍旧不急不慢,细心地用各色粉笔在黑板上画。 “咦,是个闹钟,呵呵,好调皮的样子。” 一只吐着舌头,眨巴着眼睛的卡通闹钟,在黑板上呈现了出来。 朱春燕和钟秋虹本在睡觉的,听到动静醒来,也在看钟志远画。见到这只漂亮的倒计时钟,朱春燕由衷地赞道:“钟志远,你这个画得好,好玩,还实用,好有提醒价值!” 钟秋虹也夸画得妙,还开玩笑地对钟志远说:“这个钟画成你的脸更好,你本来就姓钟。”说罢,咯咯笑。 她们自自然然地和钟志远说话,还开起玩笑来,同学们都惊讶地看着他们。这相当于天方夜谭,不由他们不奇怪。 钟志远意识到他和同学间这种化学变化,暗暗高兴。 “离预考还有90天,只有3个月了啊?” “离高考也只有~只有4个月了啊?!” 刚进来的同学看到黑板上的数字,连连惊叹。 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谢老师走进教室,看见黑板上的倒计时和那只卡通闹钟,笑了,问:“这是哪个画的?钟志远啊?太好了!” 谢老师觉得这是对她这个班主任最大的帮助,她大声宣布: “留着别擦掉,这个天数谁值日谁改。” 朱阿福在教室一角,不满地瞟了钟志远一眼,轻声嘀咕:“就喜欢出风头!” 第75章 李翠莲的遗书 二月十七,元宵刚过,李翠莲家喜气洋洋,明天就是一双儿女结婚的日子。 谢来娣那个高兴啊,早上都听到喜鹊叫。 “是不是,喜鹊飞过去的?” 她问李来福,李来福不置可否。她不快地白了他一眼,嘟嘟囔囔地忙活去了。 李翠莲的大哥也是满脸喜色,多年的光棍要脱单了,真有翻身农奴要作主人般高兴。他已经在想着新娘子脱掉裤子的那一刻,激动得脸上充血,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找到答案了,怪不得新婚男女个个脸色红润,原来是这样的体验。 李翠莲的弟弟似乎发现了姐姐的不愉快。 “姐,你害怕吗?” 弟弟问姐姐,以为姐姐要去陌生人家,害怕了。 “怕?不怕!” 李翠莲望着窗户玻璃上新贴的大红双喜,无悲无喜,她冲弟弟笑了下。 妈妈让她试穿嫁衣,她就穿上了。 嫁衣大红色,非常喜庆,也很合体。 “我们家翠莲,打扮一下好漂亮。” 谢来娣高兴地说。她环视着屋里的陈设,一派喜气,等明天女儿出嫁,媳妇进门,她就升级了,坐等当奶奶、婆婆了。 下午陆续将有客人来,一家人趁空和和美美地吃中饭。 “吃饱来,晚上招待客人,自家人都没时间吃饭了。” 谢来娣招呼着,自己大块夹菜,腮帮子鼓鼓的。 一家人都专注地吃饭,大快朵颐。 忽然,李翠莲放下碗筷,避席一旁:“爸、妈,我不在了,你们要保重身体。” 她说着,朝父母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挺起身时,眼睛含着泪。她转向兄弟,也鞠一躬:“父母就拜托哥哥、弟弟了。你们自己也要多保重。” 谢来娣看女儿流了泪,感动得眼睛发红,女儿真孝顺,出嫁之前想的是父母。 她把女儿拉回座位,拍着她的胳膊宽慰道:“这么近,想回来就回来。你走了,不还有个媳妇进门?没事,你放心去。” 她给女儿夹了筷子菜:“多吃毛子。” 这顿午饭,吃得温馨又带点伤感。 李翠莲帮着母亲收拾桌子,扫地洗碗。 一家人午睡,养精蓄锐,等着将要到来的喧嚣。 李翠莲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天花板。 这个熟悉的地方,马上就要离开了。 活了二十多个年头,在离开父母,离开兄弟,离开这个家的时候,她的心做不到平静。 悄悄爬起,贪婪地扫视着这个家,好像要把每一个细节记住。而一个个记忆在耳边响起,爸爸追着喂饭,妈妈给她梳头,她和兄弟躲猫猫…… 站在门口,她深深地向里埋下了腰,久久不起。 而起身时,早已泪流满面。 她轻轻阖上大门,转身奔跑起来。 一个红色的身影跑进骑楼,跑过街道,跑出小巷,路人愕然间,人已无影。 李翠莲跑得好快,用尽一生的力气在跑。 早春的风,冷冷的,吹散她的头发,吹红她的脸。她只是拼命地跑,朝着他的方向! 看到赣南纺织厂的大门,李翠莲停下了脚步。 心怦怦地狂跳,以至于,她有晕眩的感觉。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想见他,又不敢见他。 见到他,心会乱。 她慢慢地走到一颗大树下,正对着工厂的大门。 风吹冷了她冒汗的身子,她的眼睛却始终盯着那扇门。 她在风中打抖的时候,看见了鲁明达。 瘦了,行走的姿势透着落寞,没有了军人的风姿。 “明达!” 李翠莲在心里大喊着,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脚钉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心在滴血。 鲁明达往传达室送一份文件,从传达室出来时,看了眼厂对面,感觉有人在往这边看,却又看不清,对面那棵树被风吹得在摇晃。他顿了下,转身回办公室。 就这样,李翠莲与鲁明达对视了一眼。 就这一眼,她觉得再没遗憾。 “后,后面有,有,有死人!” 一对男女工人跌跌撞撞地跑进传达室,哆嗦着说,脸色苍白。 一个电话打到保卫科,科长马健接到电话,带着鲁明达到了传达室,问明情况,立马带人去厂后树林。目击者说树林里有个女人上吊了。 鲁明达心里十八个吊桶在翻滚,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步伐急促地走在前头。 “就在那!” 鲁明达循着目击者指向的方向,树林里一个红衣女人悬吊在两棵树间,身体笔直,已经僵硬了。他脑袋嗡地一声响,这身形太熟悉了。 “翠莲!” 鲁明达大喊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悲恸。 他跑上前去,抱住李翠莲双腿,嘶声大喊:“快把绳子割了,快,快,快啊!” “翠莲!翠莲!翠莲!没事的,我来了!” 鲁明达不停地吼叫,麻痹着自己的神经,他不相信,更不承认李翠莲死了。 他抱着李翠莲不停地摇晃,可李翠莲早已香消玉殒。 他噗通一声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马健一面叫人报警,一面让人维持现场。 鲁明达醒来时,警察已经在现场勘察,谢来娣一家人也在现场,呼天抢地。 谢来娣午睡醒来,发现女儿不在家。顿时吓得七魂丢了六魂。 她想到女儿今天出奇的乖,午饭说的那些话,现在想来格外的惊悚。 “我不在了,你们要保重身体!” 这句话,像雷声一样在她耳朵里一直轰炸。 “她这是要私奔!” 谢来娣愤怒地说,带着儿子就往赣南纺织厂追去。 等她们到了厂里,发现停了几辆警车,一打听说有女人在后林上吊了。 谢来娣当下腿就软了,在儿子的搀扶下,来到后林。 当她看清躺在地上的尸体正是女儿时,一口血翻涌而出。 “翠莲!” 她凄厉地尖叫一声,失去了知觉。两个儿子见到姐妹的尸体已经伤心,见母亲晕倒,急忙扶住,掐人中。 谢来娣悠悠醒来,她怎么也没想到,女儿会轻生。 她扑在女儿的身体上号啕大哭,涕泗横流,伤心欲绝。 鲁明达挣扎着爬起来,蹒跚地走过去,扑通跪在李翠莲的尸体前,再也喊不出来。 谢来娣见到鲁明达就像见到仇人一样,疯魔地扑上去,一巴掌一巴掌地扇在他脸上,恶毒地咒骂着。 “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你怎么不去死!你个杀千刀的!” 她觉得鲁明达就是阴魂不散的鬼,女儿鬼迷心窍才会为他去死。 她一巴掌一巴掌死命地抽。结结实实的巴掌,扇在鲁明达脸上,鲁明达梗着脖子,动都没动,任谢来娣发疯地打,脸渐渐肿起来。 鲁明达多么希望一巴掌将自己打死。 翠莲,这具冰冷的身体再也感觉不到温度。 他失了人间温暖。 一个警察过来问:“谁是鲁明达?” 鲁明达抬起头,声音嘶哑地应了声,说不出话。 警察递给他一封信还有一个长长的布袋子,转身走了。 鲁明达抖抖索索地将信展开,信是翠莲的遗书。 “明达,我爱你,见到这封信时,我已经走了。你不要悲伤,更不要有愧疚。告诉我爸我妈,我不怪他们,他们带我来到这个世上,我很感激他们。 既然不能与你在一起,不如去死,一了百了。 …… 我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你的,唯有这根辫子,想我的时候你就拿出来看看。 今年清明,你不要给我烧纸,就把我的头发烧给我。 烧了头发,你就忘了我吧,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牵挂了。你要好好活着,找一个跟我一样爱你的人,一个人活着太孤单……” 鲁明达没法读不下去,泪如雨下,早已看不清眼前的字。 他紧紧地攥住布袋,凄凉地伏下身子无力抬起。 谢来娣恨鲁明达入骨,连李翠莲的葬礼都不准鲁明达参加。鲁明达只能远远地看着心爱的人入葬,那天风好冷,吹得他牙齿上下打颤。 送殡的人朝着另一个方向回去了,鲁明达落寞地来到坟前。 荒山野岭,一座孤坟,一地的纸钱,鞭炮屑,乌鸦“呱—呱—”地叫着飞过,落在天边的树梢头,空气肃杀凄凉。 鲁明达久久凝视着坟前的石碑,百感交集,不由得抽泣起来。 “翠莲,我听你的,一定好好活着,你不让我抽烟,我以后再不抽了。” 鲁明达点了三支烟,插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木头人,放在坟前,人偶上刻着鲁明达的名字。 “翠莲,这是我,有我在,你不会孤单,我会一直陪着你……” 鲁明达说着就流下了眼泪,一个人盘腿坐在坟前,不停地跟李翠莲说话。 直到夜幕降临,鲁明达将木头人埋进土里,才摸黑回去,不知跌了多少跤。 第76章 三方争抢 赣州汽车站走出来三个人。 一个男人,两个女人,看起来三个人谁也不认识谁,各自找人问路,问的是同一个地方—赣州一中。这一问,三个人都警觉地对视起来,都是去赣州一中的,马上意识到是同行。 这三个人,正是《故事会》、《古今传奇》和《青年文学》派出的人,没想到不约而同,坐了同一班车到达赣州。 葛悠朝两位女人礼貌地笑了笑,两个女人也礼貌地回应,尴尬地笑了笑。 “都是去赣州一中的,我猜你们是《古今传奇》和《青年文学》的吧?”葛悠直接点破。 “我是《古今传奇》的关欣。” “我是《青年文学》的桂萍。” 三个人就这样相互认识了,然后结伴前往赣州一中,心里却各自打着算盘。 一路同行,各怀鬼胎。 没有公交车,也没有人力车,只能步行。幸好汽车站离赣州一中并不远,一路问寻的赶到赣州一中时,也快到放学的时候了。 三个人在传达室讲明了来意,张师傅听说是找钟志远,二话没说,让老韩守着,自己去叫。 数学课陈老师高高瘦瘦,他讲课有个特点,总爱仰头望着天花板,仿佛他是在给天花板上课。张师傅在窗外朝钟志远招手,钟志远站起来向陈老师示意,结果,陈老师的眼里只有天花板。钟志远无奈,硬着头皮轻手轻脚擅自走出教室。 钟志远在传达室见到三个人。 葛悠高高瘦瘦,看着憨厚,笑起来露着两粒门牙,很可爱,像只兔子。 关欣高挑骨感,一张气质脸。 桂萍鹅蛋脸,五官精致,身材丰满。 寒暄过后,钟志远歉意地对三个人说:“有个同学生日,约好放学后吃饭。晚上就不能陪你们了。明天中午12点,还来学校,我们再谈。” 钟志远将三人送别,回到教室,很快就放学了。 今天是朱春燕生日,中午吃饭的时候,钟秋虹提了一嘴,钟志远就提议大家一起给她过生日。这些天,大家一起吃午饭,听钟志远讲笑话,开心得不得了,已经成了好朋友了。钟志远更不会放过拉近彼此关系的机会,他要拯救朱春燕嘛。 大家商议后,一致决定叫上其他几个班干部,晚饭一起去吃碗面,就当给朱春燕庆生。本来说好男生凑钱买单的,谁知道朱阿福哪根神经搭错了,破天荒的要一个人独揽。 班长朱阿福,副班长朱春燕,团支部书记张亚男,组织委员肖爱萍,劳动委员徐娇,学习委员是钟志远,加上钟秋虹和赵斐,一行八个人,顺着学校围墙的小巷,找了家铺面比较大,也干净的饮食店,店门口立着块牌子,上面写到“先吃饭,再结帐”,大家在一张桌子上围坐了下来。 这年头大多是先买筹或付了钱再等着店家上吃的。这家店用“先吃饭,再结账”招揽客人,放以后就不灵了。 这时候过生日没日后那么隆重,这时候没有蛋糕,不吹蜡烛,不唱生日歌。吃个鸡蛋,或者吃碗面就算庆生了。 朱阿福给每人点了一碗阳春面,给朱春燕额外加了两个鸡蛋。 “预祝你高考门门考100分!”朱阿福一脸谄媚地笑着对朱春燕说,大家都鼓掌。 朱春燕很客气地说:“谢谢。”似乎受不了朱阿福的热情。 在等面的时候,同学们聊起了学校的闲闻趣事。 “听说高一有个老师,鼻子被一个男生打骨折了!”徐娇爆了个大料。 “真的?怎么回事?”钟秋虹睁大眼睛,很夸张地尖声问道。 “我也听说了,说是老师点名回答问题,他不站起来,老师过去质问,然后提他起来,结果男生站起来就一拳打老师眼镜上。”张亚男佐证道。 “低年级的学生现在这么放肆了?”肖爱萍感叹道,大有不做大哥好几年的叹息。 几个同学从一个话题,聊到另一个话题。 这时,店外进来三个人,坐在旁边的桌子上。钟志远因为背对着门,不知道有人进来,但见同学们忽然都好奇地看向门外,也回头望了眼,意外看见葛悠、关欣、桂萍他们三个人坐一张桌,心里甚是好奇,三个竞争对手竟然能和和气气地坐一起,真是难得。 只是这三个人衣着光鲜,形象气质俱佳,与这个饮食店的氛围格格不入。 钟志远佯装不认识,没跟他们打招呼,三个人也机灵,见状也装作不认识。 面一碗碗端了上来,汤上浮着几滴猪油,一小撮葱花,冒着热气。朱阿福亲自将两只鸡蛋夹到朱春燕的碗里,朱春燕神情不自然地道谢。 大家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就要吃起面来,钟志远见没什么祝贺仪式,就要吃面了,感觉就这样给人家过生日,未免太草率了,多少给人留点记忆吧。 他站起来对大家说:“大家先等下,今天是朱春燕同学18岁生日,咱们给她唱首歌吧。” 同学们一听,都说好,放了筷子等他开唱,朱春燕一脸期待,开心地笑了。只有朱阿福停了筷子,很不高兴地看着钟志远。 钟志远朝他笑笑,教大家跟着他一起唱生日歌: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最后示意大家一起拍掌,齐喊:“生日快乐!” 生日歌就那么简单,可是气氛一下就来了。 同学们和葛悠他们也都没听过,感觉很新鲜。 朱春燕满脸幸福的感觉,感激地看着钟志远。 朱阿福看朱春燕看钟志远的眼神,妒火中烧。今天是自己东道,风头却被钟志远抢了去。 “吃面吧,吃面喽!”张亚男招呼着大家。 马上响起吸溜吸溜的声音,边吃还边说笑。说着说着,又说到钟志远。 “我们怎么就写不出来呢?都一个老师教的。” “是啊,学校都因你出名了!” …… 同学们羡慕钟志远的文采,说个不停。 朱阿福听得耳朵起刺,故作羡慕地对钟志远说:“对啊,钟志远都挣稿费了,2块钱一首诗,恭喜啊!” 名为恭喜,实为暗嘲。发表诗又如何,也就值2块钱一首,大家都听出点意思,朱春燕朝朱阿福不满地看了一眼。 “钟志远都挣钱了,我们都还花父母的。这顿应该你请啊,不会舍不得吧?”朱阿福说着,挑衅地看着志远说。 朱阿福说的有他的道理,有喜事得请客。可钟志远家穷,同学都是知道的。几个同学都觉得朱阿福过分了,说好的男生平分,肖爱萍怪怪地看了眼他。 “你讲的对,该我请客,这顿账我来结。”钟志远爽快地说。 “钟志远,你什么时候生日?到时我们也一起帮你过。”朱春燕不满朱阿福的作为,亲昵地问钟志远。 “早呢,那时大家在不在一起还不知道呢。”钟志远说。 想到高考之后,大家都将各奔东西,一时都有些伤感,沉默了起来。 “不管在不在一起,我都来陪你过生日!”朱春燕坚决地说。 同学们倒没觉得朱春燕的话有什么不对,朱阿福听了却气得暗里咬牙切齿,站起身生硬地说:“走吧,回去上晚自习。” 大家也都吃完了,闻言起身往外走,钟志远用眼神与葛悠三人打了个招呼,自去柜台结帐。 可是,钟志远翻尽了衣服口袋和裤兜,都没找出一分钱来。 朱阿福一脸得意地看好戏,心想叫你抢我风头,这下出丑了吧。 几个同学看钟志远这模样,都不忍心,肖爱萍将自己所有的钱拿了出来,与其他几个同学凑起钱来。 钟秋虹在朱春燕耳边不满地嘀咕:“出尔反尔,这样的班长真是的!” 朱春燕撇嘴不屑地说:“还不是嫉妒人家!” 钟志远确定自己没带钱,双手一摊,看着朱春燕,咧嘴笑说:“竟然没带钱!” 朱春燕温婉一笑,伸手去口袋取钱。 这时,桂萍从身后过来,“这位小哥的账,我帮他结。” 话音未落,关欣和葛悠几乎同时也过来了,“这位小哥的帐,我帮他结。” 三个衣着出众的不相干的人争着替钟志远结账,看懵了现场所有人。 葛悠看了看关欣和桂萍,很绅士地说:“结账这种事情,女士请后退!” 钟志远看葛悠得意地露着两粒门牙,兔子般可爱。 关欣并不领情,跨前一步,挽着钟志远的胳膊,示威般说:“我帮他结!” 桂萍见状,也不示弱,跨前一步,也挽着钟志远的胳膊,“我帮他结。” 葛悠自叹不如,抢生意这方面,女人有先天优势,自己总不能上去搂脖子吧? 钟志远被一边一个时髦女人挽着,自己神态自若,同学们就看傻了,肖爱萍羡慕了,朱春燕她们三个女生看傻了,朱阿福看火了。 钟志远特意看了眼赵斐,前世他们好了之后,她最喜欢挽着自己的胳膊,见她傻看着,心里闪过一丝笑意。他微笑着朝左右两位女人看了一眼,说:“两位美丽的女士,就让这位绅士结帐吧。他说的对,结帐这事,女士退后。” 关欣和桂萍见钟志远已经决定了,也不好再争,只能作罢。 葛悠一脸得意,好象打了胜仗,潇洒地掏出钱包买单。 钟志远挣脱两个女人的手,拱手对葛悠三个人真心道谢:“谢谢江湖救急!再见!” 然后,招呼同学们走了。 林家,林子怡在饭桌上就迫不及待地讲到今天采访的事。 “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这句话让林鹏和方秀英都感到惊讶。这话包含了丰富的人生哲理,有生活阅历的人更有感触。 林子静从妹妹嘴里听到这句话,直觉得钟志远太有才了,心里微微遗憾:他竟然没跟我提起。 “了不起,还在上学就成了诗人,这句话恐怕要流传开来。”林鹏感叹道。 “他说子怡应该去做电视记者,他说她是天生的电视名记。”林子静说。 “真的?!”林子怡一喜,又疑惑道:“可赣州还没有电视台呀。” “他说五月份大概会有,爸,是不是啊?”林子静看着父亲问。 “申办的文件才报上去,等批下来,再筹办~嗯?大概是在五月这个样子。” 林鹏说着,疑惑地皱起了眉。 “他是怎么知道的?”方秀英疑惑地问。 林子静越来越感觉钟志远神秘。 第77章 望江楼乱战 次日中午,葛悠三人依约而来,钟志远已经在传达室等着他们。 传达室不方便说话,钟志远带三人到学校操场。 “再不定下来,要错过刊印时间了。”葛悠望着钟志远说,两个女人点头表示同意。 “一女不能三嫁,我又不想让你们任何一个人失望,难啊!”钟志远真心地说。 事情是自己弄出来的,当初不一稿三投就好了。但不那么做,也可能不会出现三家竞争格局,说不定就是自己巴巴地求着当中某一家,看人家的脸色,贴人家的冷屁股。 “很简单,事情都有个先来后到,我最先联系你,对吧?”葛悠看似憨厚,脑筋转得可快了。 “确实。”钟志远实事求是地说。 “那得看谁更合适吧?”关欣冷静地反对。 桂萍马上附和:“是的,你看你现在是学生,最适合我们《青年文学》。” 关欣不同意:“从小说内容来看,最适合《古今传奇》的概念。” “不管什么内容,总逃不过一个故事,所以,最适合《故事会》。”葛悠有一种入我毂中的胜利感。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各述各的优势。 钟志远耳根不清,走向双杠,在双杠上做了个前滚翻,这次没摔地上,漂亮地落地。 三个人看着钟志远潇洒地做完一套双杠动作,都停了争吵。 钟志远一脸戏弄的笑对三个人说:“都想争第一,谁来试一下?”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这不明摆着刁难我们吗?很气愤。钟志远看了两个女人一眼,笑笑,对葛悠说:“你来?” 葛悠头摇得像拨浪鼓,“你~高!我~不行!”滑稽地比着手势,贬低着自己。 人都说上海人骄傲,将上海以外的都叫农村人。可上海人更懂变通,见到外国人点头哈腰。有求于人时,也会拍马屁奉承。人嘛,都一样,不管哪里人。 两个女人见状,心里舒服些。看来钟志远并不是要为难她们。 “首先,感谢你们不辞辛苦,不远千里来到了赣州;其次,为读者计,我做出我的选择,不表示哪家好和不好。”钟志远既礼貌又理性地说明自己的心意。 “《古今传奇》非常有市场有人气,但季刊不适合连载,读者的空窗期太长了,如果改为月刊,那时我们再合作。”钟志远看着关欣,一针见血地指出《古今传奇》的优缺点,关欣无话反驳。 “《青年文学》市场人气差些,所以,这次也很抱歉。”钟志远对桂萍抱歉一笑。 这时,葛悠开心地笑了,像个爆笑的兔子,煞是可爱,上前双手握住钟志远:“太荣幸,太荣幸!”还不忘向两位女人表示歉意。 女人们看葛悠那嘚瑟的样子,嗤之以鼻,轻哼一声。 “晚上我请客,大家都去,饭馆你定。请一定给我这个机会。”葛悠看向两个女人,跟钟志远说。 “不吃白不吃,对吧?”钟志远笑着对两个女人说。 两个女人想想也是,就都答应了。约好放学时间,还在学校门口集合。 两个女人先行告辞,葛悠从包里拿出合约,就在大榕树下,双方签订了协议。 既然是庆功宴,钟志远选了一家有特点的临江饭馆—望江楼。 望江楼在城北角,隔着中山路,正对建春门。 钟志远四人来到望江楼,已经坐了不少人,钟志远带三人上二楼,在靠窗的地方选了一处坐下。 从窗户望出去,贡江北去,东河浮桥横卧江波之上,进城的人打浮桥过来,经建春门城门洞进了市区,出城的人,打建春门城门洞出去,上浮桥而去。建春门下人来人往,一轮红日映照在江上,半江瑟瑟半江红,过往的人影子拉得长长的,所有的景色都涂上了一层金色。看得葛悠、关欣和桂萍赞叹不已。 服务员拿了菜单来点菜,葛悠请钟志远帮他点菜,钟志远也不推让,就点酿豆腐,小炒鱼,鱼饼鸡汤等几个赣州特色菜,外加两个时蔬。女士不喝酒,就点了两瓶汽水,再点了两瓶赣江啤酒。 服务员收了菜单下楼去,钟志远给葛悠他们三人讲起了所点菜的来历、特点。 “小炒鱼有个典故。王阳明在赣州任巡抚时,厨子做了一道放了醋的鱼,深得王阳明喜欢,问这道菜叫什么名字,厨子灵机一动,说是‘小炒鱼’。因为赣州把醋叫做‘小酒’,这菜也就因此得名。所以,在赣州吃小炒鱼是最适得其所了。”钟志远娓娓道来,葛悠三人听得津津有味。 未来许多打着小炒名号的菜,如小炒肉,恐怕厨师自己都不知道所谓“小炒”是何意。 钟志远说着话,看见林子静与一个眼镜男也上了二楼,刚好林子静也看到了钟志远,两人目光空中相碰,林子静先是一愣,意外之外立显尴尬,也没向钟志远招呼,就随男子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男子看上去老成持重,对林子静很殷勤,看作派应该是政府部门的。 钟志远看这架势,林子静应该是相亲来的,不便打扰,也就装不认识,继续为葛悠三人介绍菜品。 “客家人从中原逃到南方后,思念水饺,又因缺面,于是,就地取材,用筷子在豆腐中间挖个小洞,再把肉馅嵌入洞中,这就是‘酿豆腐’,然后再蒸熟,以这种吃法来代替吃饺子。‘酿’是一种菜肴做法,可以理解为‘塞’,比如,面筋塞肉,青椒塞肉。” 钟志远转眼看林子静,她背对着自己,边上一桌是三个精壮的男人。钟志远嘴角挂上一抹笑,不好意思让我看见。 “鱼饼历史就悠久了,说是舜帝南巡时,潇湘二妃相随,由于旅途劳累,二妃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医生都没办法。后来吃了渔民送来的鱼饼,潇湘二妃精神倍增,鱼饼也就流传下来了,现在温州、赣州和顺德三地的鱼饼最有名。” “经你这么一说,这顿饭吃得就有意思了。”葛悠兴致勃勃地说,咧着嘴笑,露出两颗门牙。 “我期待小炒鱼了!”关欣也不无期待地说,“我很崇拜王阳明,了不起的人。” “是啊,世界上王阳明的粉丝可多了,像小日本的海军元帅,被称为‘军神’的东乡平八郎就是他的小迷弟。”钟志远说。 “粉丝?什么意思?”关欣疑问道。 钟志远嘴快了,赶忙解释:“就是英文fans,正好在饭店,就音译为‘粉丝’。” 还好,面对的三个人都是大学毕业的,一说就懂了,也符合语境。 三个人一听,觉得译得有趣,都笑了。 林子静虽然背身,可是,耳朵却没有漏掉钟志远的一个字,听钟志远侃侃而谈,这些赣州菜的来历、典故,她也是没有听过的,特别是fans的音译,更觉得有趣。这家伙懂得真的挺多的,五花八门的。 对眼前的男人却不上心,吃什么也不说,只说“随便”,任男人自己作主。 钟志远这边菜一个个端了上来,服务员将汽水、啤酒瓶盖启了。葛悠拿起啤酒瓶要给钟志远倒,钟志远拦住,笑道:“各喝各的,别卖酒!” 葛悠呵呵地笑着,给自己倒上,钟志远也给自己倒上,端起杯子,以东道的口吻说:“咱们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就为这,碰一下!” 两杯啤酒和两瓶汽水碰在了一起,钟志远笑对葛悠道:“现在是我请客,你付钱。” 这话听得新鲜,都笑了起来。葛悠露着两粒门牙:“高兴,高兴就好!” 钟志远看两个女人多多少少有些沉闷,毕竟这趟差无果而终。 “我看出来了,这里就你开心,”钟志远对葛悠说,葛悠承认的点着头。 “你们也别沮丧,我有补偿。”钟志远对两个女人说。 闻言,两个女人开心地叫起来:“真的?”两双妙目看着钟志远。 “就像酿豆腐一样蒸的,不是煮的!满桌的菜,都尝尝,别辜负了葛悠同志的血汗钱。”钟志远玩笑道,自己先笑了起来。 大家依言伸出了筷子,不吃不知道,菜,真的好吃。 “这鸡汤好鲜美,鱼饼入口即化,第一次吃鱼饼,真的是美味!”桂萍赞不绝口,往自己碗里舀着鸡汤。 “小炒鱼是有特别的味,鱼嫩滑,吃在嘴里有淡淡的醋香,却不酸,感觉真好!”关欣对小炒鱼钟爱有加。 两个女人味蕾开了,表情也丰富了,气氛热络起来。 钟志远端起杯子与葛悠碰了下,一仰脖大口喝光了,葛悠见状,也一仰脖喝光了,两个人照杯,都笑了。 吃得兴起时,关欣站起身挨着钟志远坐下来,举着汽水碰了下他的酒杯,问他要补偿。 两个人头凑在一起耳语,只见关欣不断地点头,然后,满心欢喜地看着钟志远。 桂萍看关欣这样,迫不及待的,也坐钟志远身旁,用手推关欣,叫道“好了,该我了”。关欣不情愿地起身坐回自己的位置。 桂萍也举着汽水与钟志远碰了下杯,“我的补偿呢?” 两个人同样的头凑在一起耳语,桂萍同样的不断点头,然后,满心欢喜看着钟志远。 葛悠不知道钟志远跟她们说了什么,但两个女人同样的开心神色,那种崇拜和满足感,葛悠觉得这时候钟志远让她们上床都不是难事。 成年男人在谈成一件大事之后,注意力往往都会转移到女人身上。 葛悠看着眼前这个高中生,无比的羡慕。 钟志远跟两个女人耳语的一幕,正好被林子静从玻璃窗的反光中看到。 哼,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俯首贴耳,像什么样? 林子静无端生出几分不满来,下意识重重地放下筷子。 对面的眼镜男吓一跳,关心地问:“子静,你哪不舒服吗?” “叫我林子静!”林子静很生硬地说。 “那是小时候叫的,现在~我应该可以叫你‘子静’了。”眼镜男不甘心地说。 “秦永刚,我们永远只是朋友!”林子静没好气地说。 “好,朋友,朋友!”秦永刚扶扶眼镜,讨好地说。 这时,楼下闹哄哄的上来几个人,为首一个光头,钟志远看去,正是大闹美玲服装店的牛二。 牛二身后的猴子眼尖,远远就看到钟志远,兴奋地指着钟志远对牛二大叫道:“老大,那不是那天坏你好事的那小子吗?” 牛二一看正是钟志远,大步地抢到钟志远身边,扫视一圈,身子乱颤,流里流气地怪叫道:“哟,柳公子都进去了,你还在拍婆子,一拍还两个,好啊,风流!” 牛二中午得到柳公子被抓的消息,就在美玲店大闹了一场,可惜没碰到钟志远。不想冤家路窄,在这里碰到了,真是踏破铁鞋,喜出望外。 钟志远扭头看着牛二,听牛二这么说,知道柳公子肯定被抓了,前世的记忆可以印证,大概是这个时候,倒替关美玲担心起来。 钟志远大脑飞快搜索,还有谁英雄出世? 好像没有谁了,对方人多势众,打是打不过他们,这可如何是好? “怂了?那天不是很横吗?柳公子的人,哼!”牛二捏着嗓子,讽刺着钟志远。 “下跪,求饶!”猴子一旁恶狠狠地指着钟志远说。 葛悠和两个女人吓得不敢说话,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如何是好。 钟志远担心连累了他们,让他们站自己身后,离自己远些。 他分析了当下的形势,站起身,毫无惧意,嘲笑地对牛二说:“流氓打群架,是英雄咱们单挑,”并且一指猴子,“你跳得最凶,咱们一对一,敢不敢?” 牛二被钟志远拿话噎住,常自诩老子是英雄不是流氓。 小白脸却没被钟志远的话套住,因为他就不是英雄,“什么一对一,咱们先揍他一顿再说,不想挨揍也可以,跪下求饶。” “对,打他,要么,跪下求饶!”猴子紧跟着大叫道,心里感谢小白脸,逃了一顿单打独斗。 钟志远扫视一眼,二楼没有店家的人,是不是被吓得不敢上来? 牛二一群人围着钟志远,凶巴巴的就要动手。 林子静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见钟志远摩豢擦掌跃跃欲试的要跟他们拼,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自己是英雄! 她站起身冲进人群,挡在钟志远面前,冲牛二大喝一声:“谁敢动?” 没想自己是女人,更没想到自己不是英雄。 一群流氓混混正想过把瘾,打个王八拳,不想有人胆敢阻拦,还是个怒目圆睁的美人,牛二带头色眯眯地笑了起来。 “这小子挺有女人缘,还有美人救英雄,呸,呸,狗熊!”牛二既嘲笑又愤怒。 “莫非小美人要替他下跪?”猴子做了一个下流的动作,引得一帮混混淫邪地大笑。 钟志远见不得有人这样羞辱林子静,一脚将猴子踹趴下,像是给林子静陪罪。 牛二见钟志远倒先动起手来了,大叫一声扑向钟志远。 钟志远将林子静拉到身后,沉着冷静,一个侧身避开牛二的豢头,右脚一个跨步别住他的腿脚,身体发力朝他一靠,扑通,牛二一屁股跌在地上,钟志远跟着一脚踩他头上,指着混混们,暴喝一声:“都别动!” 钟志远这招擒贼先擒王干得漂亮,混混们都停下了手,看着躺在地上的牛二。 二楼客人见打起来了,纷纷躲到一边,秦永刚脸阴沉得可怕,站在原地冷眼相看。那桌三个精壮男人站了起来,相互看了眼。 葛悠、桂萍和关欣围了过来,刚才发生的事情快到他们来不及反应,吓得不轻。 “怎样?还打不打?”钟志远弯腰问牛二。 “不打了,不打了,你放开我。”牛二狼狈不堪,一连声的服软了。 “不打了是吧?”钟志远用了踩了下,问道。 “不打了!不打了!” 钟志远见牛二满脸的求饶,就松开脚,放他起来。 谁知牛二一起来,脸色就变了,狠狠朝地上啐了口,狰狞地冷笑道:“咱们两个的没完!”说罢,大手一挥,一群啰喽就杀向钟志远。 林子静见牛二出尔反尔,大骂“卑鄙”,从钟志远身后一步抢前,挡在钟志远身前,钟志远哪会让她挡在前面?一把又将她扯回身后,喝道:“有我呢!” 他舞起双拳,发声喊,打了出去,心想,这顿群殴是逃不掉了。 这时,听得几声暴喝,三条身影一闪,就见牛二这帮混混东倒西歪的倒下一片。 钟志远定睛一看,三个精壮男子,一个个威猛如虎,眨眼间,牛二这帮混混就全倒了。 他大大地松了口气,回头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这时,林子静几乎同时关心地问他:“你没事吧?” 两个人怔了下,会心一笑。 这一幕被秦永刚尽收眼底,眼镜下的眼睛里冒着火,恶狠狠地盯了钟志远一眼,悻悻走了。 葛悠、关欣、桂萍都上前表示关心,刚才他们可真吓到了。 “谢谢英雄救急!” 钟志远双手一拱,朝三个男人致谢。 三个男人笑了,其中一个男人笑道:“不用谢,我们是刑警队的。你不错,还挺照顾女人的。” 林子静心里暖暖的,钟志远难为情地笑了。 原来,这三个男人,一个是赣州刑警支队的队长姜振武,就是说话的这个人。另两个是他在县城工作的警校同学,今天来赣州公干,他请他们吃饭,说巧不巧碰上了这场冲突。 姜振武对钟志远说:“这些人我们都带走,你们也要跟我们去做笔录。” 牛二一帮人被姜振武的两个同学押解着走下楼去。 “你们运气好,赶上严打,有得是牢饭吃,走吧。”姜振武的一个同学嘲笑着,将牛二他们押解下来。 第78章 与林子静约饭 钟志远和肖爱萍、朱春燕等形成了默契,总是一同去排队,一同回教室,围坐在一起吃饭。 “我再给大家读一篇小学生的作文。”钟志远想到“大吃一斤”不由得自己先笑了。 同学们一听又是小学生的作文,都来劲了。《我的家》已经在班上都传开了。 “我邻居家小孩子写的作文。”钟志远说,为了效果,撤了个谎。 朱春燕嘴里嚼着饭,问:“和《我的家》一样有文采?” “不是,这个小孩子才刚上学。”钟志远催促大家赶紧吃饭,吃完饭再说,自己作了一个避之不及的厌恶表情。 见状,大家加快吃饭节奏。等都吃完了,钟志远才开讲。 “邻居家儿子刚上小学,常写错别字。有一次,他在日记本中写道‘我在广场上发现一堆狗屎,我大吃一斤’。” 几个人没什么反应,钟志远解释道,“吃惊的‘惊’字不会写,他写成了几斤几两的‘斤’。”几个人一回味,哈哈大笑起来。 钟志远接着说:“我把同学明明叫来,他也大吃一斤,把同学小冬叫来,他也大吃一斤。” 几个同学大笑不已,肖爱萍笑道:“好大一坨!” 听到他这一说,钟秋虹“呃”地一声,嗔道:“啊呀,好恶心!” 医务室里,林子静见钟志远就好奇地问:“你今日讲什么笑话了?” 钟志远忍俊不住地将“大吃一斤”的笑话讲给她听。 林子静同样哈哈笑个不停。 “你真逗!” ”你真可爱!” 钟志远看她花枝娇颤,脱口而说。见她神色剧变,强调道:“你笑起来十分可爱!” “哼,惹一身风流债!你是不是见女人就说漂亮啊,可爱啊?”林子静斜了他一眼,挖苦道。 钟志远知道在这个事情上不能跟女人掰扯。 他找到重点,非常诚恳地说:“谢谢昨夜林女侠出手相救,小的感恩不尽。” 他推金山,捣玉柱,纳头便拜,样子做得十足。 林子静噗嗤笑了。 “昨日我在佛前许愿,愿子静青春常在,笑口常开……” 钟志远还没说完,林子静责问道:“谁让你叫我子静的?!” 她板着脸说,内心却小欢喜。 这是除了父亲,第一个男人这样叫她,她不反感的。 “佛笑着说,你为何不当面跟她说?” 钟志远没理她,继续瞎说,说得有板有眼。 林子静翻着眼看他,看他还会说出什么来。 “所以,受了佛的旨意,我来跟你说。”钟志远满脸虔诚的样子,继而对林子静说:“我想请你吃饭,周日中午。” 林子静没忍住又笑了。 “笑了就当同意了啊,周日11点半,望江楼二楼见啊!” 钟志远怕她拒绝,声音还在,人一阵风走了。 他跑出校门,去美玲服装店。 推开店门,钟志远见关美玲母女俩都神经质地抬头张向门口,活像一对惊弓之鸟。 母女俩都憔悴了,关美玲顶着熊猫似的黑眼圈。他的心莫名的抽了一下,这一夜,对关美玲母女俩该有多么煎熬,他有些自责。 “钟哥……”关美玲像见了亲人一样,只叫了一声,泪眼婆娑。 张秀清显得六神无主,惊魂未定。 关美玲欲迎还拒,可怜巴巴娇嗔道:“你才来啊!” “我知道牛二昨天来过了。”钟志远说。关美玲母女俩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不过,以后再不会来了!”钟志远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地说。 “真的?!” 关美玲瞪大眼睛,神情复杂地看着钟志远。 张秀清也屏住呼吸看着钟志远。 她们多希望是这样,可又不敢相信。 “绝对,肯定,以及一定!”钟志远甩了句《武林外传》的台词,用轻松诙谐的语气化解压抑的氛围。 “真的?!”关美玲一把抓住钟志远的胳膊摇晃着。 “放心,再不敢来了!”钟志远朝她温暖一笑,话钉子般有力。 关美玲喜极而泣,趴在钟志远肩上抽泣起来。 张秀清用手轻拍胸脯,像是刚刚缓过气来。 母女俩都没问为什么,好像只要钟志远说的,就错不了。 “我饿了,钟哥,我们去吃饭!”关美玲站直身子,拉起钟志远就走,无比兴奋。 张秀清看着女儿又活蹦乱跳起来,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无限感慨。 钟志远已经吃过饭,但被关美玲拉着,无可奈何。 “我带你去蓉李记吧!”钟志远说,引关美玲往中山路三道口去。 关美玲像个孩子一样围着钟志远蹦蹦跳跳的,钟志远觉得自己是大哥带着妹妹玩。 他看着关美玲前一脚还忧心忡忡,后一脚就放飞自我,感叹青春真好,所有的忧伤都像蒲公英,风一来就全散了。 他以六十老头的心态感慨着,都忘了自己现在也是年青人。 陈蓉见钟志远带着一个高挑漂亮的女生过来,三八的心又起了。 “这是哪个?”陈蓉问,眼里闪着狡黠。 “她是关美玲,给弄点吃的。”钟志远说,当没看见她眼里的特别之意。 关美玲婷婷玉立,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 陈蓉看了眼关美玲,又看了眼钟志远,笑了,笑得很有内涵。 “美玲,你想吃什么?”陈蓉亲切地问关美玲,关美玲自己也不知道要吃什么,又看着钟志远。 钟志远就点了小罐汤,煮粉,外加一碟小菜,这些够关美玲吃的,自己是吃过了的。 关美玲吃着,钟志远看着,陈蓉也看着。 李顺龙从后厨出来,看见钟志远,上前用力拍了他一下,吓钟志远一跳。 见钟志远面前坐了一个漂亮的女孩,李顺龙觉得自己猛浪了,尴尬地笑了。钟志远自己没感觉什么不对,他对关美玲说:“你先吃,我一会回来。” 他跟李顺龙一块走到柜台,与陈蓉三个人说话。关美玲回头看钟志远并没走远,就自己吃起来。 “又一个?”陈蓉看了关美玲一眼小声问道,又夸道:“你蛮有噱头啊!” “你还在读书就有这么多女朋友,要活活把光棍气死啊?”李顺龙戏谑地说。 “你们别三八,根本不是那回事。”钟志远看了眼关美玲,大概说了说她的情况。 李顺龙夫妻二人,“哎”了一声,多有同情。 钟志远把关美玲送回店,回到教室时,上课铃堪堪响起。 好险,差点迟到。他是个守时的人,以前是,现在也该是。 他可以请假,但不可以旷课、迟到。 在他看来,守时是美德。 第79章 采访见报 水西街只有一个报亭,早早的被钟家人围了个严实。街上的人都看稀奇,不知道老钟家怎么了。 而报纸一到,卖报的老头都懵圈了,《赣南日报》被眼前这一家人包圆了,以前也没见他们任何一个人来买过报纸。 “在这里,妈,你看!”钟明华高兴地大叫起来,陈淑贞接过来看,不知道看没看懂,人已经乐开了花,直嚷嚷:“啊呀,志远上报了,钟家祖坟冒烟了!” 钟宜荣强抑兴奋,镇定地拿着报纸认真地看,脸上露出幸福的笑。 钟春香和钟志洪各拿一叠报纸,一脸喜色匆匆走了。 陈淑贞高兴得脸上皱纹都开了花,让小女儿捧着报纸跟着,她见人就发,逢人都说:“我儿上报了!” 刘阿宝顶着厨师帽出来看究竟,听说是钟志远上报了,拿过来一看,高兴地说:“钟嫂子,给我一些报纸,我放在饭店,哪个来吃饭给哪个一张。” 陈淑贞开心地将一叠报纸给刘阿宝,一个劲地说:“谢谢你,谢谢你!” “妈,我去上学了,我拿去班上发!”钟明华说,一蹦一跳的走了。 《赣南日报》在水西街流传开来,大码头老钟家出了个诗人的消息不胫而走。 美玲服装店,关美玲急匆匆地从外面推门进来,呯的一声,把张秀清和店里的客人吓了一跳,关美玲自己也吓了一跳,朝客人抱歉地微微拱了拱身,又急急地跑到母亲面前,将手上的报纸指给母亲看:“妈,你看,钟哥上报纸了!” 张秀清接过报纸来看,只见头版大幅的报道。 “妈,钟哥是诗人哎!”关美玲惊喜地对母亲说,兴奋得脸有些红。 “是啊,人家这么优秀!”张秀清看完报道,感叹道。 她细细地品味道着“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这句话,越咂摸越有意思。 “玲儿,把这张报纸裱起来,挂墙上!”张秀清对女儿说。 “嗳!”关美玲欣然应允,撤着欢跑开了。 早上蓉李记门口排着长队,队伍三两个人凑在一起看报纸,议论纷纷。 “赣州出诗人了!” “嚯,还是个学生!” “这家祖坟一定占了好风水!” 陈蓉听到有人提“钟志远”,耳朵竖起来,听不真切。 “你们刚才讲钟志远,出什么事了?” 等人来到柜台,她急忙问人家。 “噢,今日的报纸有他的采访,他是我们赣州新出的诗人。” 说话的人递给她报纸,陈蓉展开看,果然看到了钟志远的名字。 “小英,来!” 陈蓉叫来服务员小英,对她说:“去买今天的《赣南日报》,有多少买多少。” 说着,她从匣子里抓了一把钱给小英。 小英二话不说,抓着一把钱出了门。 这天,每个从蓉李记出来的人,手里都拿着张《赣南日报》。 赣州一中的报刊栏前围了许多学生。他们奇怪地发现,报刊栏劈出一半成了钟志远的专栏,里面挂着刊有他的作品的杂志,还有今天的《赣南日报》。 “咱们学校出诗人了!” “他长什么样?高三(四)班在哪里?” 围观的学生纷纷杂杂,走了一拨又来一拨。 校园沸腾了,早自习成了八卦炉。 赣州三中,蕾蕾和几个女生一起走进学校,见许多人在报刊栏前围观,她们紧跑几步。 “一中出了个诗人!” 蕾蕾听人说,凑近看报道。 看着看着,惊喜大叫:“钟志远!我认识的!” 她兴奋地嗷嗷叫。 “我们一起~游过街,一起玩过游戏,我们一起唱过歌……” 她数着和钟志远一起经历过的事,她想到和钟志远唱《刘海砍樵》,感觉好幸福。 “他长怎么样?” “他多高?” “白吗?” “长头发还是平头?” 女同学围着蕾蕾问东问西。 “他说我可爱!”蕾蕾得意地说。 赣南师范学院,院长李清平看完报纸,不禁感慨道:“是个高三学生,如果能来我们学校该多好啊!” “这样的学生恐怕首选是北大清华,其次也是江西大学、江西师范大学这样的省属大学,什么时候能轮到我们哦!”副校长耿长青苦笑道。 “咱们做梦还是可以的!”校招办主任蒋大伟自嘲地说。 管校长办公室热闹非凡,几个校领导都聚在一起。 “管校长,咱们赣州一中在赣州可就出名了!” “管校长,哪天局里开会,我代你去吧?” “去,去,去,你想得美!” 管校长乐得哼了几句小曲,感慨道:“咱们一中虽然有名,可是也没有让人服气的。你们看三中、四中都想超过我们。”几个校领导都有同感,频频点头。 “现在好了,”管校长一拍桌子,激动地说,“看谁还敢在咱们面前说大话?” 几个人也感觉腰杆子粗了,欢天喜地的。 叮呤呤,叮呤呤,电话响起,众人都噤声。 管校长拿起了电话:“喂,哪位?啊,老吴啊?哈哈,谢谢,谢谢,高兴,高兴……” 大家都听出来了,这是三中的吴校长贺喜来了,听管校长张扬的笑声,吴校长心里的阴影面积得多大。 “你们也有优点嘛,你们的篮球就打得不错嘛!”管校长得意洋洋地以褒代贬,意思是三中文的不行,只会武的。 管校长打着电话,还向众人挤挤眼睛,众人都憋着笑。 “什么?要和我们打一场?” 管校长和众人没想到吴校长开不起玩笑,一言不和就要打一场。 他们三中是全市中学生篮球比赛的冠军,一中连决赛资格都没有,去年创了历史最佳纪录,也只是第三名而已。 这不是仗势欺人吗?有人肚子里思量着,这是嘚瑟惹的祸。 任何时候都不能太嚣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人反噬。 “打就打,光脚的还怕穿鞋的?老吴啊,这次你要是输了,可就连底裤都没了哦,哈哈哈……” 管校长豁出去了,输球可以,不能输这口气。况且,说不定三中翻船了呢?想着老吴胖乎乎光着屁股的样子,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 钟家的晚饭就像是办喜宴,钟宜荣又是炒又是蒸又是煎的,将厨房学徒的功夫都使了出来,米粉肉、小炒鱼、鱼饼汤,还有肉馅饼,都是钟志远爱吃的。 不只是钟志远上报纸的喜悦,他那句“诗与远方”的话对钟宜荣的震动更大。 钟宜荣是个爱看书的人,又是靠画画、照相过生活的手艺人,比一般人聪慧得多,其实就是被家累耽误了的艺术家。报纸上大号地印着“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看到这句话,钟宜荣就像得到了明确指示的教徒,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忽然觉得生活的路上,多了一束光,无比明亮。 “志远为钟家争得了荣誉,来,干杯!” 家里难得的喝了酒,今晚破例了。钟宜荣慈爱地看着儿子,脸上满是笑。 “干杯,干杯!”陈淑贞开心地附和着。 一家人举起了酒杯,连钟明华也举着掺了酒的水。 一家人的幸福,在酒杯里流转。 第80章 三楼楼长 钟志远在望江楼二楼,找了个靠窗的景观座,等着林子静。 天上是淡淡的云,江水幽蓝,朵朵白云倒映在江水上,像是蓝靛花布在飘动。浮桥上人来人往,感觉能听到咣当咣当的脚步声,建春门下人头攒动,似也听得见喧闹声。轻风吹着树梢,城墙下的梨花落了一地,也落在行人头上,有一阵花香掠过。 钟志远望着风景,耸着鼻子嗅那想像中的花香,微闭着眼,一幅陶醉模样。 “这谁啊?大白天的做梦!” 一道娇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醉,他睁开眼,林子静笑吟吟、俏生生地站在跟前。紧身黑衣裙,结着丝巾,外罩一件咖色风衣,婷婷玉立,肤白貌美,钟志远眼前一亮,感觉外面的风景都不香了。人才是最美的风景,尤其是美人。 一股清香从林子静身上传来,钟志远鼻翼翕动,贪婪地吸着空气中的香气。 “傻样!”林子静在钟志远对面坐下,亲昵骂道。 服务员点了菜走了,两个人坐着边看风景边聊天。 隔壁的桌子是几个男女青年,身份看起来比较复杂,在热烈地议论着什么。在热闹的环境里,就算隔壁也难真正听清人们说的是什么。 钟志远侧耳细听,才发现,他们在说神秘歌手的事。 “你知道吗?神秘歌手又出了一首歌!” “知道,知道,歌名叫《启程》。” “开始好伤感,结尾很振奋,这首歌正合现在这个时候,一年之初,召唤我们去奋斗。” 这人说着就压着嗓子唱了起来。 林子静也加入了侧耳听,不时地问钟志远:“你说,这个人是什么人?” 钟志远耸耸肩,心想:就我这样呀。 “这人一定很帅!跟我一样!”钟志远涎着脸说。 林子静一撇嘴,给了他个白眼。 钟志远看着林子静,在想:她如果知道眼跟前的这个学生是百万富翁,会不会惊掉下巴? 菜上来了,两个人品尝起来。 “那晚你说了每道菜的典故,你说说这道菜呢?”林子静指着一盆煮鱼粉丝问。 “这道菜有讲究。”钟志远指着窗外的贡江说:“很久前,赣州航运发达,船夫长年在外,很容易沉迷于花花世界而不想回家。有个聪明的女人,想出个办法,仿照粉丝的做法,将鱼肉做成干丝,还取名叫‘与你相思’,丈夫出门时带在身上,每次吃到鱼肉粉丝时,就想起家中的妻子,每次都会准时回家。” 钟志远将鱼粉丝的来历娓娓道来,林子静给他盛了碗,也给自己盛了碗,美美地品尝起来。 “听你讲解之后,汤喝起来更鲜美,鱼粉丝也更美味了。”林子静夸奖道。 “嗯,秀色可餐!”钟志远看着林子静甜美的样子,轻声说。 “啊?”林子静没听清。 “好喝!”钟志远端起林子静给他盛的鱼粉丝吃了起来。 两个人吃了饭,走出望江楼,钟志远说散散步,消消食,带林子静顺江望北而去。 微风总是不经意地从脸上拂过,像爱人的手轻轻触摸。一朵花儿飘落也会让人生起无限的遐思。 林子静时不时蹲下,轻抚嫩绿的小草,或者捡起一朵花儿,放在掌心轻嗅。 “来,这花插你耳朵上,哈哈……”林子静将一朵梨花插在钟志远的耳朵上,笑得前仰后哈。 钟志远耳朵夹着花儿,也不忸怩,美美地昂头挺胸往前走,似乎很享受。 “你就叫一枝花吧!”林子静从后面追上来,笑嘻嘻地给钟志远取了个绰号。 “我可不是刽子手!”钟志远拒绝这个绰号。 两个人说说笑笑,来到了江边,章江和贡水在这里汇合,向北而去。未来这里会修成一个广场,现在少有人来,贡边头上一棵硕大的古老榕树,像一把巨伞,一半在水里,一半在岸上,覆盖周边十几二十米。 钟志远与林子静走进榕树下,像是走进一个童话的世界,两个人慵懒地坐在石块上,风轻轻地吹过他也吹过她。 钟志远望着面前的景色,想到水西浮桥,还有许多城市遗迹未来都会消失,不禁感慨地说:“可惜我不是市长,不然,赣州肯定会成明星城市,你信吗?” “我信!”林子静语气很肯定,不想驳了他的兴。 “嘿,也只有你信,别人听了还以为我是神经病呢。”钟志远自嘲地说,突然想到一个作弄人的笑话,就自己先乐了起来,对林子静说,“说到神经病,我给你讲个笑话。” 林子静看他一脸忍不住的笑,好奇起来,“你说。” “有那么一家疯人院,疯人院病人太多,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人手又不够,院长就想了一个主意:用病人管病人。每层楼里选一个病人当楼长,当然得选那种神志比较正常的。于是,院长就来到了一楼,他拿着个苹果问他们这是什么?好多病人摇头。这时候突然有一个病人举手:‘我知道’。院长说:‘你说你说。’‘苹果’。院长说:‘干什么用的?’‘吃的’。院长说:‘好,你就是一楼的楼长。’院长又来到了二楼,他拿了一个香蕉问病人:‘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病人都表示不知道,忽然又有一个病人举手:‘是香蕉。’院长问:‘干什么用的?’‘吃的’,院长问:‘怎么吃啊?’‘剥开吃’,‘好,你就是二楼的楼长。’ 钟志远学着电影里的桥段,拿腔拿调的说到这里,林子静并没有感觉有什么傎得好笑的地方,但没表现出来,仍然认真地听。 “院长又来到了三楼,他拿了一个,”钟志远故作挠头状想不起来的样子,“那个~有~喇叭,还有一摇把儿,会唱歌的,那是~那是什么~~什么来着?” 钟志远在这儿搔首挠头的引林子静说出那东西来,没想到,林子静还没说出来,榕树后响起一个不屑的声音:“留声机!” 钟志远略感意外,一拍手,回头朝声音方向,哈哈大笑道:“你就是三楼的楼长!” 林子静马上会过意来,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故事讲到这里才出笑点,前面都是铺垫。 可是,林子静回头一看,笑声嘎然而止,一脸尬笑。 钟志远发现榕树后转出来一个五十左右的男人,国字脸,一双剑眉,面容威严,似乎有些熟悉,但想不起在哪见过。见林子静生生的停了笑声,再看看他们两个人的相貌,来人应是她父亲! 钟志远尴尬了,第一次见人家长辈,竟让人出了丑。 “爸,你怎么来了?”林子静讷讷地问。 “怎么来了?我走过来了!”林鹏没好气,却很诙谐地说,看了钟志远一眼,将女儿拉到榕树后。 钟志远在这一眼里看到了上位者的威严和气势,还有一个父亲护犊的警惕,很镇定地对视了一眼,浅浅一笑。看着父女俩转到树后,自己百无聊赖,又不能一走了之,就捡了薄石片,打起水漂来,噗喇、噗喇,一块又一块地向河里甩去,倒也自得其乐。 “他是谁?”林鹏严肃地问女儿。 “他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林子静刚说,林鹏就打断了她。 “你跟个学生在这里干什么?两个人还一起有说有笑地吃饭!”林鹏很生气地责问。 “爸,你跟踪我?”林子静很惊讶,生气地问。 “我是碰到,不然,还不知道你和一个学生……”林鹏不知怎么说下去。 原来,今天林鹏在望江楼有政府接待,从三楼包厢下来,正好看见女儿跟一个男生有说有笑的在吃饭,惊讶之余,就悄悄地一路跟着到了江边。 “他是钟志远,你还夸他来着!”林子静反诘道。 “噢?他就是钟志远?!”林鹏似乎很意外,一下子就没了脾气。 “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他想到这句话,再想到刚才看他时,这小子一脸沉着,没半点慌乱,还朝自己微微一笑,这分定力无人能及。又想到刚才这小子夸海口说他当市长能把赣州做成明星城市,内心升起强烈的好奇心。 钟志远打水漂正玩得起劲,水漂一次比一次远,余光里看见父女俩从树后出来了,也停下来,站直身朝父女俩笑。 林鹏见钟志远竟然没事人般玩起了水漂,倒有些意外,通常情况不是局促不安吗?这小子倒好,一点也不紧张。 “坐下吧。”林鹏板着脸,木无表情。 林子静正要过去与钟志远坐一起,被林鹏一把拉住,坐在自己身边。林子静隔着父亲看了眼钟志远,一脸无奈,钟志远倒笑了笑。 “你刚才吹嘘当了市长能把赣州做成明星城市,人不大,口气不小,你知道做市长首要做的是什么嘛?”林鹏不客气地问。 这个问题可大可小,确实不好回答。但也难不倒一个30多年从业经验的hrd。 钟志远略一思索,露齿一笑,沉声道:“多数人可能都会说搭班子,但我说首要是要有超前的目光和宏大的格局。” 林鹏虽对钟志远好奇,但也不指望能听到什么。可钟志远的话一下子让他不得不对钟志远刮目相看起来。格局这词他们都还不太听到,现在从一个中学生口中说出来,这是多大的讽刺? “喊喊口号的东西,你倒挺会!”林鹏不动声色,故意贬低道。 “没有超前的目光,容易走错路,没有宏大的格局,难出好成绩。所以,目光与对错有关,格局与好坏有关,伯父,您说这只是口号吗?”钟志远谦虚又傲气地问林鹏。 “哼,大道理倒挺多。”林鹏依旧不屑地说。 这老头还挺会折磨人的,钟志远心想,但还是有条不紊地说:“就拿经济走势来说,最近五年会呈现政策滞后,实践先行的态势,资源双轨制,私营经济将艰难但迅猛发展;再过五年,私营经济迅速壮大,呈现国退民进态势,经济基础的变化,引起上层建筑的改变,一大批政策将重新修订,许多行业管理部门将合并、撤销,资源并轨;再过五年,国家将只抓事关国计民生的大事,利用政策引导,不再插手企业,国有经济将受到私营经济的严重冲击,大批国企倒闭,出现下岗风潮。”说到这里,钟志远没有再说下去。 钟志远的话使林鹏在如麻的事务中仿佛找到了一个线头,麻团在渐渐地松动,理顺。 有时候一句话让人醒悟,一句话让人迷失。 林鹏忽然想到《经济改革之遐想》,他震惊地看着钟志远,他感觉一直在找的钟爱国就在眼前。 “钟爱国?”林鹏突然叫了声。 钟志远意外地从林鹏嘴里听到“钟爱国”这个名字,先是一惊。 “钟志远!”钟志远略一分神,淡淡地说。 可林鹏从他的那一霎时的分神,他判断这个钟志远就是钟爱国。 “好,好,钟志远,钟志远!” 林鹏连连地叫,样子很激动。 林子静好奇地看着父亲,又看看钟志远,眼睛里满是疑惑。 林鹏站起身,拍拍钟志远的肩膀,手在他肩膀上用力捏了捏:“好,你们看风景,我不打扰了。”转而慈爱地对女儿说,“爸先走了。” 林鹏走在路上,心中感慨万千。自己当宝库的那个遐想,作者竟然是一个学生。一时觉得汗颜。 这后生是人中凤凰,定非池中之物! 林鹏想着想着,觉得女儿跟钟志远在一起是那么的合理、合适,这样的才俊,林家应该拥有。甚至一个念头在脑海飘过:如果子静不够,加上子怡行不行? 这念头一闪,林鹏就感觉自己龌龊,呸呸呸,在心里啪啪地打自己脸,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没由来。 林鹏走后,钟志远和林子静又坐在一起。林子静此时的心情极为放松,父亲前后态度的变化,让她有一种重负释放的舒服。 “你父亲是很高层级的高官吧?”钟志远忍不住问。 “你不知道?”林子静奇怪地问。 “我知道什么?你又没说。”钟志远无辜地说。 “我爸叫林鹏,你知道了吧?”林子静不无骄傲地说。 “林鹏?我还是不知道啊。” 钟志远是真的不知道,没有电视,没有网络,也不太看报纸,钟志远对赣州时政一无所知。 “切,我爸是市长!”林子静撒着娇,不耐烦地说。 钟志远突然想起来,傻了,他叫那一声“钟爱国”我就应该猜到他是市长,一惊之下竟然忘了。怪不得有股威压,气场强大,特别能沉得住气,任凭内心翻江倒海,面上依旧雷打不动。但也挺可爱的,那句“我走过来了”就凸显了他的幽默。 “原来是市长大人,真是失敬了,我还让你爸做了三楼楼长!”钟志远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林子静闻言也是失声笑了,竟忘情地将粉拳擂在了钟志远的胸口上。 “你讨厌~”她娇嗔道。 突然意识到什么,才捶下去的拳没再捶第二下,脸红扑扑的,一汪眼波春波荡漾。 钟志远看着林子静满脸的红霞,仿佛满山的映山红开了,春天在绽放她最美的时光。 微风里飘荡着花香,吹过贡江,吹向远处的村庄、山岭。 第81章 亲家见面 赣南宾馆原是豪绅的宅园,游廊,亭台,水榭,假山,古色古香。新建的接待厅也是仿古建筑。钟家订的牡丹厅就在新建筑里,偌大的包厢放着两张大圆桌,仍显宽敞。 钟志远赶到时,双方家人已经到齐,两个小孩在追逐打闹。 “这是我家儿子,就是他!” 陈淑贞见钟志远进来,骄傲地给亲家介绍。 一屋子陌生人盯着钟志远看。 “啊呀,真是一表人才!好有出息哦!” 亲家母马凤萍打量着钟志远,满脸堆笑地说。她身材瘦削,眼睛凸出,脸上横肉明显。钟志远看到她,心里浮出一句话:脸无三两肉,此人必好斗。 他客气地跟马凤萍打招呼。 钟志远听出来,大家没少谈论他。想想也是,妈妈肯定不会放过这个人前显摆的大好时机。 陈淑贞一一给儿子介绍,亲家公刘绍坤,舅舅,舅妈,姨娘,姨夫,表姐,表姐夫,钟志远也没记这些旁亲的名字,只记得刘芳她哥叫刘大民,妹妹叫刘蓝英。 地上疯跑的两个孩子是表姐家的。 “志远,这是刘芳。” 钟建国带着刘芳过来。 刘芳皮肤白净,身材苗条,按钟春香的说法就是颧骨高了。 “志远,你家哥哥一直夸你,我和你哥哥都要谢谢你!”刘芳诚心地说。 钟志远和刘芳第一次见面,觉得这个嫂子第一印象不错。 “嫂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钟志远笑道。 刘芳被钟志远称作嫂子,十分开心,她说:“志远,等下我要敬你酒。” 须臾,酒席开始。 “谢谢亲家母,亲家公,生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儿,我看到好喜欢。” 别看陈淑贞没什么文化,场面话说得溜溜的。 “追我家芳芳的男人好多,她就喜欢你家建国,这也是命。”马凤萍说,心有不甘。 “老古话讲,什么都是缘分,这就是缘分哇。”陈淑贞说,笑了起来,心说:你再不甘心,你拗得过命? 宴席在友好又暗藏机锋中进行。 “大民,我敬你,不是你,我认不得芳芳。”钟建国向大舅哥敬酒。 “请你来家里吃饭,你把我妹子拐走了,你要对我家妹子好哦!” 钟建国和刘大民同是知青,刘大民先回城,有次钟建国来赣州买相纸,碰到刘大民,结果在他家饭桌上,与刘芳对上了眼。 钟建国很是开心,应承道:“我肯定好好待你妹子,你放心。” 这边,刘芳端起酒杯对钟志远说:“志远,我敬你!”说完,一口喝了。 钟志远被生生按在主桌,冒充大人,杯子里倒的也是酒。 见刘芳来敬他,赶忙站起,端起酒杯说:“应该我敬你的。” 他也一口喝下,放下酒杯,从怀里掏出一个大红包来,双手递给刘芳。 “嫂子,这是做弟弟的一点心意,祝你和我哥,一眼千年,白头偕老!” 红包鼓鼓囊囊的,全是十元钞票,整整两千元。 马凤萍看到这么鼓的红包,喜笑颜开地赞道:“志远,诗人就是会讲话!” 刘芳本不接的,敌不住钟志远力大,硬塞她手里。 她看向钟建国,钟建国也没主张,他没想到弟弟又拿出一个大红包来,看样子钱不少。 “这是弟弟的见面礼,嫂子,你安心收下就是了。”钟志远说,倒上酒,举起杯:“嫂子,这杯是我敬你的。”他一仰脖子喝光了。 刘芳只好将钱收下,满上杯,受了钟志远一杯。 “你家志远这么有钱,怎么挣的哦?”马凤萍好奇地问陈淑贞。 “我也不晓得,他们的事我从来不问。”陈淑贞嘚瑟地说。 马凤萍在陈淑贞这儿碰了一鼻子灰,却直接问钟志远:“志远,你有挣钱的门路,可透露些给我家大民哦?” 她也不管脸面不脸面了,刘绍坤胳膊肘推她,她都当没感觉。刘绍坤面露尴尬地看了眼钟宜荣。还好钟宜荣没注意到。 刘大民看着母亲,感觉很没面子。 “亲家妈,我在学校,写诗赚些稿费;在外面,帮做生意的人出些点子。蓉李记的那个黄金包就是我给出的点子。” 钟志远这么说是考虑过的。明摆着哥这丈母娘瞧不上哥,他得给哥撑腰。 “那个黄金包是你做出来的啊?我也去排队买过,顶好吃。黄金包那么贵,生意那么好,那挣不少钱哦。噢,原来是你弄出来的!”马凤萍兴奋地说,她冲那桌招招手,叫道:“蓝英,你过来!” 刘蓝英闻言过来,问:“妈,什么事?”眼睛却是瞟着钟志远。 “你看你跟人家志远差不多大,人家几多能干,你敬志远哥哥一杯。”马凤萍将自己的酒杯倒上酒,递给女儿。 刘蓝英读高二,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第一眼见到钟志远就喜欢。母亲让敬酒,自然满心欢喜。 “志远,以后可要多教教蓝英啊!”马凤萍殷切地说。 刘蓝英对母亲的意思心领神会,贴着钟志远亲切地叫“志远哥”。 钟志远虚应着,跟刘蓝英拉开距离。 “建国啊,你看大民也还没结婚,你可要多帮衬他,像你弟弟帮你一样。” 马凤萍意重心长地说,眼睛却看着钟志远。 钟建国痛快地说:“我肯定会帮。”心里十分尴尬。 刘芳不满地看了看母亲。 “唉,芳芳他们还要租房子结婚。”马凤萍根本不理会女儿的眼神,自言自语道。声音分明传入钟志远的耳朵。 刘芳看不下去了,岔开话题,对她母亲说:“妈,我们还没定日子呢。” “亲家,你们看定在哪天?” 陈淑贞看马凤萍缠着儿子说个不停,早想打岔了。 “问他们自己哇!”马凤萍没好气地说。 最终定在了五一那天。 回家的路上,免不了议论一番。 “他们家来这么多人,表姐都来了,没吃过饭一样。”钟春香嘲笑道。 “潮气,赣南宾馆哪个不想来哦?”钟志洪笑道。 “这个亲家母不喜欢建国,好势利,你看她巴不得喊蓝英嫁给我家志远!”陈淑贞说,想到什么笑了,说:“美玲几漂亮哦,怎么会要她?” “啊呀,你们就不要讲那么多了,芳芳对建国好就可以了。” 钟宜荣淡淡地说,迈着平稳的步子。 第82章 拒绝市作协 作协主席麻九臣今天格外高兴,赣州突然冒出来一个文学新人,他看到了荣耀,看到其他作协羡慕的眼光,这种眼光之前属于自己,现在,他们也可以有了,哈哈,他捋着没剩几根的白发,想想都笑了。 “小金,打个电话,让钟志远来填个表。” 金贵梅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午妇女,短发齐肩,为人和善,办事利索。她皱了下眉,没说什么,拿起黄页找到电话,拨通了电话。 “你好,我是作协,请找高三的钟志远同学接电话。” 那边放了电话去叫人,她拿着话筒等。 好一会儿,话筒里传来“喂”的声音,她贴近耳朵:“喂,你是……“ 电话那头还是刚才的人,“喂,钟志远说他不想在作协挂名,对,就这样啊。” 啪哒,那头挂了。 金贵梅举着话筒,吃惊地看着麻九臣。 麻九臣两眼一黑,他看到的荣耀瞬间肥皂泡般破碎,现在他看到的是其他协会嘲讽的目光,他胸膛起伏,出离于愤怒,这个钟志远怎么可以让他难堪如此? “你亲自跑一趟,务必让他加入作协!“麻九臣几近命令地说。 “我?好的!”金贵梅迟疑了下,很快答应了。心里想:这个时候,应该领导亲自出马才对呀。 她收拾了下桌子,出了作协。 作协在文联办公楼,跟文化局在一起。 金贵梅出了文化局,骑着二八大杠往赣州一中去。 一中门前,七八个青年男女围着门卫吵吵嚷嚷的,金贵梅推着自行车想进也进不去,大门关着。 “都回吧,学校不对外开放!”张师傅大声叫道。 “通融一下,让我们进去吧,就见一面,我好不容易请假出来的!”一个长头发的男青年低声恳求道。 “我就看一眼,决不打扰他!“一个圆脸的漂亮女青年萌萌地说。 金贵梅看这都是钟志远的读者,他们在这儿磨,自己可等不起。 她挤到张师傅跟前,对他说:“师傅,我是作协的,刚跟你们打过电话。我要见钟志远同学,请放我进去。” “作协?钟志远不是说了不挂名吗?” “我想当面跟他沟通下,师傅,加入作协对他有好处,多少人想进进不来呢。” 张师傅听她说的有理,问:“你工作证带了吗?” 金贵梅摸了摸,忘带了,她跟张师傅解释,说刚才打电话的就是她。 张师傅半信半疑,听声音有点像,见她看起来面善,这个年纪了,应该不会错。 “那先在传达室坐会,等下课我去叫他。” 围着的人见金贵梅只是说“作协的”就进去,有自作聪明的,喊道:“师傅,我是报社的,我来采访钟志远。” 韩师傅看着他们笑了:“这招早有人用过了,说什么也没用,证件拿出来!” 钟志远走进传达室时,门外这七八个男女青年捕捉了什么,都涌向前,贴着门,贴着窗,争着往里看。 钟志远对金贵梅印象挺好,可他不想加入作协,他连歌手身份都隐瞒,就是不想生活被严重干扰,躲躲藏藏的生活多无趣,进了作协得去参加这个会那个会吧,他想,多没趣。 金贵梅无奈,无功而返。 当她走出传达室时,那些男女青年围着她急切地问:“是不是钟志远?,是不是?” 她暗暗点头,哄的一声,大家全扑向传达室,群情激动。 “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钟志远,太棒了!”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钟志远,我爱你!” “飘来的是云,飘去的也是云,既然今天被认作繁星中一颗,那么明日,何妨做皓月一轮。钟志远,谢谢你!” 他们吟诵着钟志远的诗句,有感动,有赞赏,有示爱。 这些都是纯洁可爱的粉丝,钟志远一点也不担心安全问题,他靠近大门,微笑地从栅栏间向他们伸出了手。 青年们争相与钟志远握手,像触碰到圣人一样,充满着朝圣的虔诚和幸福,一个女青年幸福地流下了眼泪。 “请不要再来了,去追求你们自己的诗与远方吧!” 钟志远挥挥手,笑容灿烂。 青年们像得到神的旨意,纷纷离去,步伐轻盈。 金贵梅铩羽而归,麻九臣怒火中烧,恨钟志远不识抬举。 眼前飘着一张张嘲讽的脸,他的脸藏在阴影里,格外难看。 午饭时,学校的食堂乱了。 钟志远见报当日,整个高三教学楼风静浪静。上午见到那些被挡在门外的粉丝,还感叹“远香近臭”,没想到在食堂排队打饭,被低年级学生认出来,队伍顿时乱了,插队的人你方唱罢我登场,为能挨着钟志远争吵着,甚至推搡起来。女生叫喊“钟志远”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在肖爱萍、朱春燕等同学的掩护下打了饭回教室才清静。 “这下你麻烦了!”朱春燕笑说,眼睛充满同情。 “换我就好了!”肖爱萍说完,大笑起来。 几个人吃着饭边聊着,以为就这样了,谁曾想,走廊上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跟着出现一帮女生,围在教室外,唧唧喳喳说个不停。 “好高啊!” “好秀气哦!” “这就是白马王子!白马王子!” 钟志远在吃饭,她们在看他吃饭。 朱春燕生气地轰人走,根本没人听。 钟志远只好草草地吃了饭,逃出教室,一头扎进医务室,将门关上。 谁料这帮女生围在医务室,不断地敲门。 “林医生,我头痛!” “林医生,我肚子痛,哎呦……” 林子静翻了他一眼,打开门将他毫不留情地推了出去。 钟志远被林子静推了个趔趄,一群女生热切地将手里的相片,笔记本还有糖果饼干,五花八门的东西往他身上塞,嘴里喊叫着,都听不清说什么,欢蹦乱跳的,十分亢奋。 他哪见过这等阵仗?慌乱地挤出一条逢,拔腿往操场去,想甩掉她们。 谁知平时文文弱弱的女生疯起来比男生还强,迈着矫健的步伐,爬台阶从操场的大榕树下跑过,再爬台阶到山顶围墙,又下台阶,楞没甩掉,而队伍像贪吃蛇般还在壮大。 钟志远看没办法了,只好一头钻进了厕所。 厕所外一众女生,面面相觑,是冲进去观瀑,还是站在外面听瀑? 钟志远躲在厕所里,闻着浓烈的尿骚味,无可奈何。 不知过了多久,厕所外传来一个严厉的喝斥声:“一帮女生站在男生厕所外,成何体统?都散了,以后再不许追人钟志远,否则记过处分!” 钟志远听不出是谁,但声音严厉,肯定是校领导之一。 外面纷乱的脚步声远去,说话声渐失。 钟志远再等了等,警惕地探个头出来,见人都走了,才快步的回到教室。 林子静站在窗户口,见钟志远老鼠躲猫的狼狈样,不禁莞尔。 第83章 甥舅同心 朱阿福请了假没去上晚自习,去舅舅家吃饭,今天舅舅生日。 舅舅家住的是房产局的房子,正是作协主席麻九臣,三室一厅的房子住着一家五口。 朱阿福随着父母一家子都到了舅舅家,舅舅、舅母和表兄妹大家齐聚一堂,热热闹闹地聊了会天,就开饭了。 席间,大人的事聊完了,麻九臣不经意地问朱阿福:“小肥,钟志远是你们班的同学啊?” 小肥是朱阿福的小名,因为小时候就很肥,当然,现在更肥,称得上“大肥”,只是不好叫了。 “嗯,高二下学期转学到我们班的。”朱阿福很不想提钟志远,提到就气。 麻九臣看出外甥对钟志远没好感,问道:“你这个同学为人怎么样?” 朱阿福想了想说:“他们家比较穷,还喜欢装有钱,自己付不起,还要女人帮他付……”朱阿福想着那次三个人争着替钟志远结帐就来气,“爱出风头,仗着自己长相好,乱搞男女关系……” 朱阿福一通编排,听得麻九臣都有点不相信了。但想到这个学生自大到敢拒绝作协的邀请,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说:“这个钟志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好心好意要吸纳他成作协会员,他竟然胆敢拒绝!”气哼哼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朱阿福听舅舅说要吸纳钟志远为会员,急道:“舅舅,他怎么配进作协?!” 麻九臣苦笑着,咬牙道:“人家是有资格进作协的,不过,人家自己拒绝了,也好,自作自受,想进我也不会让他进了,哼!” 翌日,学校加强了安保工作,校门口有戴红袖章的老师在执勤。 钟志远没有受到任何骚扰就进了校门,经过报刊栏时,一个小女生偷偷地塞了一张照片给他,娇羞地跑开,又回望了眼,那张脸清秀明媚,黑发在风中飘散。 钟志远看她跑远,拿起照片来看,很稚气漂亮的丫头,照片背后还有一行字,字迹很秀气,“等我长大”。再看没其他的字,摇摇头,刚想随手扔掉,转念一想,太不礼貌,让人看见也不好,就收了起来,到教室将照片夹在笔记本的塑料封套里。 钟志远一个上午都在勤恳地做文抄公,埋头书写,周松怎么捅他,都不理。 “钟志远,请你来回答。” 钟志远抬头,英语老师李宗国在向他提问。 李老师是印尼华侨,又矮又胖,站在讲台才露出颗头,很滑稽。但人和气,教书极为耐心。 据他说印尼死了不少华人,他是逃回国的。钟志远知道98年爆发的大规模屠杀,对李老师很是同情。 “parden?” 钟志远愕然地用英语问道。 这在课堂是第一次有学生与老师英语对话,还说的是口语,而且这个词还是课外单词,没人听得懂。 李老师都愣了下,马上反应过来。 他看同学们一脸懵,解释道:“parden,念升调,意思是‘请重复一遍’,念降调,和sorry一个意思。” 他将刚才的提问说了一遍,钟志远完美回答,坐了下来,继续做他的文抄公。 英语最好的张亚男眉头紧锁,期末输了,这次输得更彻底,感觉压力非常大。 这天午饭,食堂也有戴红袖章的老师在执勤。 生活又恢复了正常,他在教室里给同学们讲笑话,然后,去了医务室。 医务室,林子静奚落道:“人怕出名,猪怕壮,你现在就是猪!” 她说完,吃吃地笑。 “没想到,林大小姐还是个毒舌!”钟志远摇摇头叹道。 “你说谁毒蛇?!”林子静像要发飙的样子,狠狠地盯着钟志远。 这时候还没有“毒舌”一词。 钟志远发现桌上有青枣,急智道,“我是说你一个人吃独食,你看,”他指着青枣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钟志远不请自取,拿起粒,丢进嘴里,自在地嚼了起来,“嗯,好甜!” 林子静哼了一声,将桌上的青枣往钟志远跟前推了推。 下午上课铃响起,谢老师一进教室,李民峰就惊叫起来:“我的钱不见了!” 全班都静了,看向邱俊龙。李民峰着急地说:“钱放书包里,中午没带回家,现在不见了。” 谢老师问少了多少钱,说少了20块。 20块可不少,大人一个月工资才30好几。同学们在扫视着自己的怀疑对象。 李民峰逻辑清晰地说:“就中午这会儿少的,应该是中午在班上的人。” 谢老师一听有道理,就问中午都有谁在教室。 钟志远、肖爱萍、朱春燕几个在食堂吃午饭的都举起了手。 肖爱萍说:“我们在一起吃饭,听钟志远讲笑话,然后,各自忙去了。” 数来数去,一直在教室的,就朱春燕、钟秋虹还有钟志远。 朱春燕、钟秋虹相互对望着,又回头看向钟志远,两个女生急得脸都有些红了。 钟志远心想肯定有鬼,他站起来说:“肯定不是朱春燕和钟秋虹,她们不会做这种事。” 朱春燕和钟秋虹满脸感激,又有担心。 “查我吧,估计在我这儿。”钟志远将两个女生撇开,猜测道。 谢老师跟同学一样,都听不明白,什么是“估计在我这儿”,她不知道怎么办好。 钟志远自己弯腰查看桌洞,发现书包打开了,一本书里夹着钞票。 他吓了一跳,心想,幸好手机没带,不然,闹大了。 谢老师和同学们见钟志远吃惊的样子,也吓一跳,难道钱真在他那?那可就麻烦了。 钟志远心下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没有用手去接触桌洞里的东西,这是在保护现场。 小伎俩,好办。 “真在我这儿!”他笑道,很轻松的样子。 “偷我的钱,还给我!”李民峰气愤地说。 “钱在我这,但不说明是我偷的,也不能证明就是你的!”钟志远嘴角挂着笑,嘲讽地看着他。 “你偷了钱还强词夺理,你怎么是这样的人?”朱阿福一脸正气,义愤填膺地说。 有平时嫉妒钟志远的男生,跟着附和。 “不可能,肯定不是钟志远!”“女娃子”大声道。 “就是,不可能!”朱春燕坚定地说。 “谢老师,这件事其实很简单,请派出所的人来一查就清楚。”钟志远很镇定地说。 听到请派出所的人来,李民峰面露惧色地看了朱阿福一眼,朱阿福瞪了他一眼。 谢老师看看没法上课了,让大家别走开,自己去打电话。 等了许久,谢老师带着民警进了教室。 民警了解了情况,严厉地对钟志远说:“现在承认,看在老师对你的评价上,我们就算了。拒不承认,一旦查实,后果就很严重。” 诈我?别来这一套。 钟志远一点也不慌张,坦然道:“这件事一查就明白,”讥笑地看了看李民峰说,“是偷的,还是主动给的,这还不一定呢。” 民警听钟志远话里有话,看向李民峰,李民峰下意识回避了一下,民警有所明白。 他开始取出工具箱,拿出刷子,指纹卡等来采集指纹。 朱阿福和李民峰此时有些慌了。朱阿福的额头渗出点点细汗。 指纹很快就提取到,比对了钟志远的指纹,除了书本上的指纹,钱上的指纹都不是。 民警又比对了李民峰的指纹,结果这一比对就发现问题了,钱上的指纹,钟志远书上的指纹也有一枚是他的。 这个结果,让相信钟志远的同学松了口气,谢老师更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若真是钟志远,对她的打击无疑是毁灭性的。 “女娃子”愤怒地指着李民峰,大骂:“冤枉钟志远,不要脸!” 朱春燕向李民峰投去鄙夷的目光。 朱阿福的脸色非常难看,慌张又怨恨。 民警问李民峰怎么解释书的指纹。 李民峰哑口无言,好一会儿像是想起什么来,说:“我借过他的书。” 考,小子还挺聪明的。钟志远暗道,但难不倒60老头。 “你借过我哪本书?”钟志远一脸戏谑地问李民峰。 李民峰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了,又不敢瞎猜是哪本书。 民警一看,全清楚了,他严厉地对李民峰说:“很明显是你陷害人家,为什么?” 李民峰脸憋得发紫,忽然恨声道:“是我陷害的。我就是看不惯他。” 同学们一阵议论,教室都炸了锅。女生多指责他无耻。 “钱哪来的?”民警觉得20块钱不是小数目。 “我爸给的。” “恐怕不是吧?”钟志远一脸坏笑看向朱阿福。 同学中有人提议,“叫他爸来一问不就知道了”。 民警觉得是个办法,跟谢老师商议起来。 “不用那么麻烦,钱上的指纹不还有没比对上的吗?离李民峰近的人一个个来比对就该对出来了。”钟志远说。 李民峰身边几个同学都无所谓,唯有朱阿福汗滴下来了。 民警一瞧,了然。就一个个的比对起来。结果,钱上有朱阿福的指纹。 李民峰与朱阿福望了一眼,再也抬不起头来。 民警将谢老师和钟志远叫到教室外。 “同学间闹着玩,不必认真。” 钟志远先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谢老师正不知如何是好,听到钟志远的话,满心感激,一句话化解了事态的严重性。她对民警说:“就是,都是学生,没轻没重的闹这一出。” 李民峰、朱阿福毕竟是学生,如果是社会青年,民警可能问都不问就带回派出所了。 有时候,身份是一把保护伞。 民警见老师和当事学生都这么说,也就销案处理。 “回去我就收拾他们。” 送走民警后,谢老师对钟志远说,像要帮他出气。 “谢老师,算了,他们也要面子的,就当闹着玩。”钟志远帮两个同学开脱说好话。 谢老师看了看钟志远,感叹这孩子心眼真好。钟志远不计较,不只是放了朱阿福他们一马,也给她留了面子,否则班级出了这样的丑事她难脱干系。 她高兴地拍着钟志远的肩膀,连声说:“好,好,好!” 钟志远见缝插针,问道:“那谢老师,我不上晚自习,你看可以吗?” “可以!”谢老师正是高兴的时候,脱口而出。 “谢谢老师!” 钟志远兔子似的闪离。等谢老师回过神来,已不见他的身影。 朱阿福之所以搞出这一闹剧,还得归咎于舅舅麻九臣。 麻九臣知悉外甥也恨钟志远,他就有个想法:如果钟志远品性有缺,他就可以有正当的理由宣称作协不接纳钟志远。而不是钟志远拒绝作协。 那晚朱阿福喝了点酒,在舅舅的提点下,二人密谋出了这出闹剧,本想看钟志远的笑话,谁知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名声。 后来几日,朱阿福和李民峰都没来上学,再之后听说转到水东那边的九中了。 钟志远知悉后,连连叹息:乱了,全乱了,历史的走向他也不知道了。 第84章 和三班比赛 体育课,三班和四班合在一起,男生由殷老师带队,女生由秦老师带队。 殷老师总是带着男生先爬台阶,当作热身。 一中建在山丘上,建筑高低错落,台阶连绵不绝。 钟志远跟随着大家一起小跑着爬台阶,一层又一层,直到山顶围墙处,贴着围墙向东跑了一段,又下台阶,一路的从山上跑进半腰处的操场,那头大榕树如伞罩着。 男女生分开,各占一块篮球场,做着放松活动。 一声哨响,开始做俯卧撑,钟志远抬头望去,那边女生在做仰卧起坐。他脑子忽然装了无人机,升在空中俯瞰:男生俯身向下,那边女生仰头向上,一上一下,一迎一合。画面一重叠,再都naked的话,那白花花,晃荡荡,嗯嗯啊啊,画面不敢直视啊。 被黄色污染过的灵魂就这样跳了出来。真该死,亵渎了,钟志远暗扇自己嘴巴。 三组下来,个个胸肌、胳膊有些酸痛,两边老师都放大家自由活动一会。 “殷老师,听说咱们要跟三中打篮球赛啊?”王飞问老师。 “嗯,下个礼拜,在三中。”殷老师说,看了一眼钟志远。 “咱们又要输球了!”三班一个男生叹息道。 “三中真厉害,年年拿第一。”有男生羡慕地说。 “殷老师,你让我去,保证让他们不敢跟我对抗!”肖爱萍跟殷老师开玩笑说。 殷老师作势踢出一脚,“滚蛋!” 钟志远听大家说得都很消极,想自己带队在集团比赛中所向披靡,从不被看好,到登顶冠军,自己只使了一招就搞定了。 一股豪气心中生起,他毛遂自荐地说:“殷老师,我有办法让学校赢!” “你?写诗你行,打球就算了吧。”殷老师笑笑,以前没见他会打球。 同学们看着钟志远,不知道钟志远怎么会吹出这么大个牛来。被名气冲昏了头? “殷老师,不信咱们打个赌,让四班和三班打一场,四班赢了,按我的办法打。” 钟志远激将道,直接向殷老师下战书,多说无益。 一说打球,男生都起哄了,钟志远一句话导火索一样点燃了同学的情绪。 “赌,殷老师,赌!”三班的同学喊得最起劲,因为四班从来没赢过他们。 四班是文科班,男生统共二十来个,搜刮起来就七八条枪。不过,四班男生从没服气过,不甘示弱地喊叫着。 这边男生的喧闹引得女生都来围观,听说两个班要比赛,跟着鼓噪起来。 殷老师一看,干脆答应了。 三班的同学最高兴,有男生竟然找四班的同学打赌,输了请喝汽水。 钟志远信心十足:这帮家伙有得哭。他们不知道,最大的秘密武器是我吗? 钟志远将同学都叫到一起,做战前动员。 “我们都有集体荣誉感,是不是?”钟志远大声问道。 “是!”同学们轻声回应,很不整齐。 这时候的学生还不习惯大声说话,尤其在公共场合。 “是不是?”钟志远再问了一次,声音更响。 “是!”这次同学们的叫声响了起来。 “是不是?”钟志远并不满意同学们的情绪,再一次更大声地问。 “是!”这次同学们整齐、响亮地大声叫了起来,三班那边都回头看了过来。 “我们不是胆小鬼,对不对?” “对!”同学们发声喊起来。 “我们要跟他们拼到底,是不是?” “是!”同学们整齐有力地大喊。 钟志远用很简单的方式调动起了同学们的情绪,将一股力量注入团队。 四班男生从一盘散沙变成了一块结实的沙地,跟着钟志远挥舞起了拳头,群情激昂地高呼: “战胜自己,打败强敌!” “战胜自己,打败强敌!” 朱春燕带头,女生也高呼起来,四班的氛围达到了高潮。 三班一时成了吃瓜群众,站一边看热闹,不屑地说:喊口号有什么用,赛场上见真章。 钟志远见同学们被调动起来了,就开始点将,安排战术。 三班那边早已就绪,跃跃欲试等着虐四班,好在四班的女生面前抖威风,风光一下。 谁知道,逆了天了,这场比赛竟然是四班赢了,而且赢得三班一点脾气都没有,四班会打的,不会打的,只要能跑的有力气的,都上场了。 这是个全民的胜利,四班团队氛围空前高涨,男生女生都忘情地击掌欢呼。 殷老师看得莫名其妙,只能兑现承诺。 三班灰溜溜地散了,四班同学说笑着高兴地散了。 朱春燕和钟秋虹前面走着,忽然就停了下来,朱春燕跟钟秋虹咬耳朵,就见钟秋虹警觉地看了眼身后,站到她身后。钟志远正被“女娃子”、佟生等男生围着,不停地夸他,见到朱春燕和钟秋虹停下来,发现朱春燕一脸苍白,面露痛苦。他走上前去,关心地问:“朱春燕怎么……~” 他没把话说出来,就打住了。 钟秋虹眨着眼向他示意,朱春燕满脸羞红,看都不敢看他。 他知道了,她大姨妈来了。 “你们先走,我有话跟她们讲。”钟志远说着,赶同学走。“女娃子”是个热心人,也发现朱春燕脸色不对,正在问“可是病了”,被钟志远一把推出去老远,还回头关心地看过来。 钟志远脱下外套递给钟秋虹,向她做了个将衣服扎在腰上的动作,就走了。 又有同学上来搂着钟志远嘻笑不已,大家嘻嘻哈哈,得胜的感觉真好。 钟秋虹轻声对朱春燕说:“这个钟志远好体贴。”说着,将钟志远的外套扎在朱春燕腰上,遮住她洇出血的屁股。 朱春燕腰系钟志远的外套,像个运动后的人,没人看得出有什么不正常。她看着钟志远的背影,满眼感激。 第85章 三中太疯狂 管校长听说钟志远要参加和三中的篮球赛,立马让人把殷老师叫过来,劈头就训斥:“你让一个高考生去参加比赛,怎么想的?” 殷老师讪笑道:“说来话长,那天……” 殷老师把体育课上发生的事跟管校长说了,强调说:“以前四班一直被三班压着打,这次见鬼了,我也没看出门道来。” 管校长笑道:“他还有这两下子?” “他说打赛比赛不耽误什么,凭他的水平,给学校拿个高考状元回来也不是难事!” 管校长听殷老师这么说,哈哈大笑:“这小子,不吹牛会死啊?!” 强烈的好奇心让管校长决定放钟志远去,正如钟志远说的,高考不差这一次比赛。 殷老师让钟志远做教练,如何组队,如何训练都听钟志远的,自己是领队。他想通了,再输三中一次没什么,可万一要赢了呢?四班赢三班,给他的印象太深刻。 比赛这天,一中的车开进三中,钟志远看见欢迎的横幅,看来三中挺当回事。 一中随车的除了队员,还有女啦啦队员,当他们走下车来到赛场,三中的学生都看呆了。这还带美女呢。 朱春燕等啦啦队员,都是队员所在班级的女生,是队员自己挑的,不过,面上是学校挑选的,美名为“学校形象”。 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打比赛,是不是比打了鸡血还亢奋? 这是钟志远出的鬼主意,说出来的时候,管校长和殷老师都笑了。钟志远选朱春燕自然是要和她拉近关系,拯救她。 先一步到三中的管校长,意外地发现篮球队里还有田径队员,举重队员,他疑惑地问:“殷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见校长问自己,殷老师咧着嘴笑,说:“管校长,这些都是奇兵。” “奇兵?”管校长不解地问,这和打篮球有什么关系?可事到如今,无可奈何的只能听之任之,他走向主席台,与三中的吴校长坐在一起。 篮球赛两边全是人,两校的队员各在一方热身,跑着篮,钟志远也在其中。 很快双方开始了比赛,管校长和吴校长携手站在中圈象征性跳球后,裁判正式开始了比赛。 三中第一个抢到球权,一中队员全场紧逼,矮个子的12号朱栋紧紧地逼住三中8号控卫,刚开赛气氛就让人喘不过气来。三中队员万没想到,从来只是半场防守的一中,今天疯了,上来就全场紧逼,这比赛他们也没打过。 这是钟志远借鉴韩日打中国的战法,用在业余比赛里,包管灵。 可不是,三中8号没想到一中的12号双手螺旋桨一股,自己一不小心就被断了球,可是朱栋断了球没运几步,球就滑手了,回追的三中8号赶到,两个人就抢在一起,倒在地上,引得两边的学生都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在看摔跤比赛。 三中学生在呐喊,一中的女生在加油。她们节奏整齐,呐喊声在喧闹声中格外清晰。 要说气氛,一个女生顶三个男生。一中场外队员跃跃欲试,都想在自己喜欢的女生面前表现一番。 朱栋力气足,爆发力强,学校的短跑运动员嘛,把球又抢到了,传给了后面上来的3号,3号磕磕绊绊的运了两下,举起球投了出去,结果被三中的6号扇掉,裁判哨响,犯规了。 一中3号站在罚球线上,第一投扔在篮框上弹了回来,场外有人笑了起来,第二投直接落在了底线之外,篮都没碰到。三中的学生哄笑了,这完全是不会投篮啊。 确实,3号是跳远运动员,没怎么玩过篮球。 比赛才开始,三中的学生就叫了起来:“一中都是残兵败将啊!” 三中的队员却慢慢感觉不对劲,己方一得球,就被紧逼,你站着不动吧,球就被人抢掉;如果运动起来,躲来闪去,左盘右旋,被逼得喘不过气来。 好几次被一中断球,好在一中的人光有蛮力不会投篮,5号一个人在前场,3秒区内连投两次,就是进不去,在篮下干着急,被三中追回来的队员抢了篮板。场外三中的学生笑得肚子都痛了。 三中的教练也懵了,一中上来的都是什么人?打比赛嘛,一定重视开场,开场打好了,建立起了信心,建立起了优势,后面就好打,所以,通常都是派绝对主力上场,而一中,没人了?看不明白。 钟志远用的是两个主力加三个蛮牛的阵法在消耗三中的体力,但三中哪知道呢? 就看见一中的3号满场的追着三中的投手跑,12号用矮壮的身躯死扛三班中锋,虽然矮,但挤得三中的中锋轻易站不稳,非得拼了命才能拿住球,费大力了。 比分很低,双方都很难进球,眼看半场快结束了,三中只领先4分,三中教练叫了暂停,调整打法,也来个全场紧逼。他看到一中全场紧逼好几次将己方的球断掉,他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己方的命中率高。 果然,双方再战时,一中也被全场紧逼了,双方焦灼在一块,一会儿你球被断了,一会儿我球被断了,一中好像放弃比赛了一样,都没调整。半场结束,比分21:11,三中比分领先扩大到10分。 队员中场休息,看看场上的比分牌,还担心起来,钟志远却猛夸:“打得好!” 殷老师悄声问钟志远有没有信心,钟志远笑说:“等着瞧好戏吧!” 主席台上吴校长看得哈不拢嘴,嘲讽道:“老管,一中一年不如一年啊!赶上王小二了,哈哈……” 管校长看得心惊,照这么下去,丢人还输球,怎么连投篮都不会的人也上场了?这老殷犯什么糊涂了?钟志远出的什么鬼主意? 听到吴校长的讥讽,心里那个不痛快,恨不得上去踩他两脚,强自镇定地说:“老吴,常言道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当心华容道,中了我家孔明的计。” 管校长不示弱,打嘴仗嘛,谁怕谁? “哈哈,好,好,看你家孔明的本事了!”吴校长看管校长吃瘪还嘴硬,打起哈哈来。 下半场,一中将5号换了下来,上来个8号,这是钟志远三带二要进攻的信号。上半场三名蛮牛在前场奔跑,两名主力在后场坐镇,保存体力。现在,要发力了。 依旧是全场紧逼,三中经过半场有所适应,想要控制节奏,换了个矮个的控卫,很灵活,一中这边一个人难以对付他,见这种情况,钟志远果断叫了暂停,布置新的战术。 三中教练见一中刚开始比赛就叫了暂停,暗自嘲笑,太业余。可接下来场上变化却让他大跌眼镜,只见一中的12号和3号追着自己的两个后卫,贴身防守,不让接球,犯规也在所不惜。球到不了后卫手里,无法组织进攻,很容易被逼抢。 三中发球,右边锋接到球找后卫,后卫被盯死,球到左边锋手里,一中9号扑上来,三中左边锋一个分神,球被断了,一中8号快速杀下,接到9号的来球,一个三步上篮,球进了。 一中的姑娘们兴奋地拍着巴掌叫起好来,三中学生一时哑火。 三中发球,依旧传不到后卫,只能发给中锋,哪知一中10号抢前防守,从中锋身后抢前一步把球截下,跟着一个后脑勺传球给了跟进的8号,8号一个急停跳投,球砸在篮筐上弹起来,10号正好赶到,二次补篮,球进了。 一中的姑娘们又是一阵尖叫欢呼。 一中的场上队员看到姑娘们手舞足蹈的欢庆,脚步轻快得装了弹簧般。 眼看分差在缩小,三中教练在场边来回的踱步,朝场上大喊:“后卫,摆脱!摆脱!” 可是,哪里摆脱得了?体力已经消耗殆尽,在来回奔跑上,怎么比得过田径运动员? 教练无可奈何,看看替补席上,自己最好的牌都打完了,只能拼命地提醒。 主席台上,吴校长脸色变得严峻起来,一中的韧劲好强大。 管校长一口气慢慢地顺畅起来,看来形势还不坏。 半场过去一半,分数交替上升,一中追到只差4分了。 三中高三(3)班教室里,蕾蕾跟两个女生在出黑板报。 “快点,可以了,还可以看到球赛。”一个女生催促道。 “你急着看邱明吧?!”另一个女生调笑道。 蕾蕾被催促,写完最后一个字,拍了拍手,三个人一起去球场。 她们挤到里边,看见一中在换人,蕾蕾突然惊叫道:“钟志远!” 钟志远看看比分逼近,觉得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全主力上场,他自己穿着24号球衣换下了3号。之所以穿24号是致敬科比。 不料,被蕾蕾看到,她一声惊叫,像一块石头扔进水里,砸出的涡点慢慢地水波璇开来,越璇越大,“钟志远”的喊声响彻整个球场。 一中的姑娘们更是爆发出兴奋的欢呼,她们欢跳着,尖叫着。朱春燕胸脯抖得地动山摇,钟志远差掉流鼻血。 钟志远朝球场四周拱手作揖,潇洒地走进球场。 比赛继续,依旧全场紧逼,三中后卫接球,钟志远和12号同时包夹,12号一掌拍下,将球传给8号,对方一个队员紧逼8号,钟志远一溜烟下底,接到8号的传球,一个虚晃,闪过一名防守队员,做了个急停跳投的假动作,骗开另一名防守队员的封盖,轻松打板入筐。 球场外掌声雷动,欢呼声山响。 他将手一挥,一中就地展开全场逼抢,三中球都发不出去,五秒违例,一中得到球权。9号将球发给钟志远,三中教练在场边大喊:“防他,防他!” 钟志远面对两名队员的包夹,微微一笑,将球高抛传给了空位的8号,8号吸引一名防守队员,将球传给12号,12号已经空门,投空篮得手,场上比分38:38,平了。 气氛达到白热化,一中的啦啦队跳得更欢了,全场听到“钟志远”的呼声。 三中场上队员都懵逼了,怎么全场都是“钟志远”的呼声?难道这里不是三中? 连钟志远都觉得奇怪了,这是怎么了? 吴校长脸色非常难看,主场变成客场了。我的学生这是怎么了? 管校长也懵啊,他怎么都没想到,一中比分追上来了,看样子能赢,而且现场三中的学生怎么都在喊“钟志远”,这是吃错药了? 他们都忘了,一个诗人的名头在学生当中是多么的响亮。 三中的女生见钟志远那么帅气,他的诗,他的人,让她们激动不已,哪管三中,一中,眼里全是钟志远,不遗余力地为钟志远呐喊。 比赛毫无悬念,在钟志远一个漂亮的三步上篮中结束。 一中大胜三中12分。 吴校长别提有多郁闷,比赛是他提出来的,这口恶气捂在心里真难受。 管校长哈哈一笑,满脸喜色,握住吴校长的手,虚情假意地说:“意外,纯属意外!” 吴校长被他气得直翻白眼。 这时,蕾蕾欢叫一声,奔钟志远而去,她身边的女生也跟着跑进球场。三中学生潮水般涌进球场,还没来得及退场的球员和裁判被挤得东倒西歪。 蕾蕾第一个跑到钟志远跟前,被后面人一挤,倒在钟志远身上,她索性在钟志远脸上啵起来。钟志远被女生们的叫声震得耳聋,被围在中央,动弹不得。 蕾蕾柔软的胸脯贴着他,双唇从脸颊吻到嘴上,温热的激起他的生理反应,可推又推不开。四周是女孩子绵绵的胸,软软的臀,连人的脸都分辨不清,呼吸困难起来。 这一刻他感觉到一丝的惊恐,第一次见识粉丝的疯狂。 朱春燕先被人潮惊吓,僵了一会,发疯般上前,见人就抓住往后甩,不管是胳膊衣袖,还是后脖领子,大喊道:“都后退,都后退!” 一中的姑娘们见状全参与到这场抓人大战来,平时娇弱弱的女生,此时力大无穷,以朱春燕为首,气势汹汹,撕开个口子,直扑钟志远。 吴校长阴沉着脸,他感觉今天真是丢人丢到家了,这帮没见识的学生,就这样当着管校长的面啪啪打自己的脸。管校长脸色也没好到哪去,真担心钟志远会出什么事。 两个校长心情不一,想法不一,但都同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要赶快采取措施。 吴校长让人去取喇叭,管校长已经站在主席台朝下大喊:“都散开,都散开!再挤在一起,记大过,严重的退学处理!” 他一时竟忘了自己不是三中的校长。 吴校长仰着脖子看他,管校长连喊几遍,瞥见吴校长站在地上仰视他,尴尬一笑,扭过脸继续喊:“都散开,都散开!” 吴校长喇叭到手,跳上主席台,用十足的中气厉声喊道:“我是校长吴布文,现在请你们立刻散开!我是校长吴布文,现在请你们立刻散开!我数十下,如果还留在球场内,一律按开除处理!1~,2~” 吴校长警告意味十足的读秒在球场如警报响起,“3~,4~,5~”每读一个数字,都用尽毕身力气,一句比一句短促而有力量。 学校的老师也在学生群里大声呼喊:“快散开,快散开,再不走,开除学籍!” 朱春燕领着一中姑娘还在往里冲,一手一个往外扒拉,边拉边喊:“快让开,要开除了!” 三中疯狂的学生听到校长的喊叫,渐渐冷静下来,有人在后退,可挤在前面看到钟志远的舍不就此离开。 “7~,8~,”吴校长声嘶力竭地喊叫道,“就差2个数了,再不散开,一律开除!9~~~” 吴校长将“9”拉得长长的,他也害怕“10”出来后,还有学生留在现场。 管校长抢过吴校长的喇叭,大叫道:“最后一个数,最后一个数了!还不快走,真想被开除?想想你们的父母,回去怎么交代?!想想你们父母,回去怎么交代?!” 喇叭的声音带着回响,一声声砸在学生的心头,现场退潮般,忽地散开。 管校长看着散开的学生,以胜利者的姿态看着吴校长,吴校长又朝他翻了个白眼。 蕾蕾调皮地啵了钟志远一下,随着人潮退去。 天空乍开,空气在流动,钟志远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像个贪婪的饕餮。明星的光鲜看到过,明星的苦现在才体验到。难怪那么多明星自带保镖,前呼后拥的,是不是曾经尝过这般的苦? 朱春燕领着一众姑娘匆匆地赶到,急切地问:“受伤没有?” 钟志远见朱春燕花容失色,头发散乱,胸口钮扣都被扯掉一粒,再看其他姑娘也没好到哪去,像是一群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懒散公主。他远瞧她们的第一眼觉得非常可笑,哈哈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眼泪流了下来,动情地将朱春燕和身边的姑娘拥在一起,偷偷将头在胳膊上蹭,拭去眼角的泪,声音低沉地说了声“谢谢”。 殷老师和一中的队员也没有少出力,如果不是他们拼命阻挡靠近钟志远的学生,钟志远还能不能全须全尾的还不知道呢。 回去的车上,经过一番意想不到的混乱经历,大家更融洽了。 团队就是这样,在经历一番风雨后,一定能见到彩虹。 姑娘们说起当时的情景还有后怕,纷纷夸朱春燕,“母老虎一样,一手一个,男生都被她吓一跳”。 从此,朱春燕得了个“虎婆”的绰号。 钟志远与朱春燕相视一笑。 第86章 什么病时间长 钟志远在三中被围的事,有多个版本在流传。 有说四五个女孩子抱着钟志远亲吻,有说一大堆女孩将钟志远压在身子底下,叠罗汉。更有说朱春燕美人救英雄,像李逵劫法场,一个人杀进重围,无人能挡。不管什么版本,朱春燕“虎婆”的美名已经流传开了。 流言这东西总是越传越神奇,越传越有味道。 午饭时,赵斐还悄声问他:“可是真的哦,听讲有女生亲你?” 她小小的脸上浅浅的笑,像只小冬瓜,青葱美好。钟志远心想,怎么前世从未发现呢? 想起昨晚翻看手机里的日记时,看到和她的一段: “缘生缘灭,谁也无法刻意安排,曾经你离我那么近,笑意吟吟,青涩年华,情窦未开;曾经你又离我那么远,重山叠水百转千回。同样的雨水,不一样的春花;同样的日光,不一样的繁花;同样的秋风,不一样的落叶;同样的寒冷,不一样的雪花。你在那里,我在这里,谁也不在谁的心里,谁也不在谁的世界里。 曾经风自由地来自由地去不带走一丝叹息,那时没有你;曾经心是一片白云飘来飘去不为别的只为天空的宽广,那时没有你。而那一张照片,我突然的恸哭,缘起缘灭,至今方才明白,什么叫懊悔,什么是心痛!在人生的短途里,错过了太多与你相知相伴的甜蜜;错过了太多与你花前月下的美丽;错过了太多与你情浓意切的爱恋!而原本这样的美这样的爱这样的甜是我们唾手可得的。心痛是无声无息而又排山倒海地袭来的,抑不住的抽泣,禁不住的嚎哭,无缘的追悔,错过的痛彻心扉!走过夏天的热走过冬日的暖,走过春天的花走过秋天的树,风花雪月花前月下,可惜不是你! ” 想着这段文字,看着眼前的赵斐,钟志远内心的感慨无以复加。 听她问,他温和地笑起来,心说,我们亲热得还少吗? 想到亲热时她的娇模样,不觉坏笑起来。 赵斐被他笑得有些发毛,赶紧低头扒饭。 钟志远再给同学说笑话,玩笑一会后,各自行动。 去医务室时,在二楼平台不期与一女生撞了个满怀,女生突然抱住他,满脸羞红,眼睛却勇敢地看着他,柔声道:“钟志远,我爱你!” “别傻了,你根本不了解我。”钟志远劝导道。 正好楼上响起脚步声,“有人来了!”钟志远借着脚步声警示道。 女生眼波一转,削皮一笑,在钟志远唇上啵地一吻,将一张照片悄悄插在他上衣口袋,风一样消失了。 钟志远下意识擦擦嘴,其实根本没必要,现在的女孩子还不兴搽口红,要不然,昨天他满脸的红唇印可就好看了。 任晓萍也在医务室,见到钟志远,调侃道:“哟,大诗人还活着呢!” “咋的,你这么盼我死啊?”钟志远无辜地问。 “据说你差点死在石榴裙下?”任晓萍戏谑地说。 林子静想想当时那场面,醋意顿起,鼻子里哼了声,乜视着钟志远。 “哪有石榴裙?全是裤子。”钟志远笑道,神色很讨打。 任晓萍觉得他风趣,哈哈笑了。 林子静忍不住也笑了,白了他一眼。 “听说咱们一中赢了三中?你怎么做到的?”任晓萍好奇地问。 听任晓萍问,钟志远来劲了,他把昨天比赛的情形给她们说了个大概,听得她们笑不停。 “亏你想得出来,把练举重的,练短跑的派上去,哈哈……” 任晓萍想想那场面忍不住笑。 “是啊,场面挺滑稽的,他们罚球都沾不着边,哈哈……”钟志远自己说着都笑了。 “就你鬼点子多!”林子静说,吃吃地笑,眼睛停在钟志远上口袋露出的一截照片上, “据说你们班有个虎婆很护着你啊?”任晓萍笑问,眼睛里闪着十足的好奇。 “说明我们同学情谊深。其实,最搞笑的是咱们管校长,他老人家站在主席台上喊:‘都散了,都散了,否则记过、除名处理’。”钟志远说,将话题转移。 “真的?这太有意思了!” 任晓萍放声大笑,越想越有趣。 林子静陪着笑,脑子里在想那截照片会是谁的。 “这位漂亮的女同学,是不是该去自己的教室了?” 钟志远忽然板起脸,严肃地对任晓萍说。任晓萍又被他逗笑了。 “好吧,我走了,你给他好好看病。” 任晓萍对林子静说,给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看了钟志远一眼,说:“诗人都是病人!”笑着扭身走了。 “对,我有病,我要请假。”钟志远趁机对林子静说。 林子静却冷不丁上来,一把将他上衣口袋的照片抽出来。 她拿着照片仔细端详,撇嘴道:“到处拈花惹草,哼!” 钟志远惊愕地看着她变戏法般从自己身上抽出张照片来,细想下才明白,是刚才那个女生所为,笑道:“给我看看,我还没看呢。” 林子静不信地瞟了他一眼,丢还给了他。 钟志远接过来看,确是刚才的女生。 “你信不,刚才下楼和一个女生碰了个满怀,她偷偷塞给我的。” 钟志远没说女生还吻了他。 “相信哦,你是大诗人,白马王子嘛。”林子静挖苦地说。 “你说,怎么处理?”钟志远认真地问林子静。 “你自己的风流债,你自己看着办。”她揶揄地说。 “要不放你这吧?”钟志远想了想说,将照片给林子静。 林子静诧异地看着他。 “我总觉得把人家的照片撕了扔掉是不尊重。”钟志远看到她的神情,解释道。 “为什么放我这呀?”林子静问,心里忽然有些紧张。为了化解这份紧张,她开口问:“你说要请假,什么意思?” 钟志远正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听她问请假的事,忙道:“我需要一个很长的假期来处理一些事情。” 林子静问:“多长时间?” “估计一个月起码。” “这么长?” “可能更长,有什么病适合?” 林子静笑了,哪有看时间长短得病的?她问:“这么长时间干什么?不考大学了?” “考大学十拿九稳,我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他说,神秘地对她一笑,“暂时保密。” 林子静想到蓉李记、蕹菜塘,就不多问,她想了想说:“这季节,百日咳倒是易发期……” “就是咳嗽呗,行,就这个。” 听林子静这么一说,钟志远觉得冒充咳嗽骗假期是最合适的。 “为报答你,我请你去看油菜花!”钟志远向林子静发出邀请。 “看油菜花?有什么好看的?”林子静不屑地说。 油菜花是农田里的植物,此时,藏在深闺人未识。 “你闭上眼睛,对,想像一下,田间山坡成片成片金黄色的油菜花海,你徜徉其中,闻着花香,暖暖的春风,淡淡的白云,小蜜蜂嗡嗡地在从你身边飞过,在花蕊采蜜,蝴蝶围着你翩翩起舞……” 林子静闭着眼睛,想像着钟志远描述的美妙风景,忽然睁开眼,兴奋地说:“好,你说的,你带我去。如果不是这样的地方,我要罚你!” 哦嗬,哦嗬,钟志远在课堂上时不时地咳嗽,老有同学回头看他,已经影响到了课堂秩序。 “钟志远,你怎么咳个不停啊?”谢老师老师不得不问他。 “谢老师,我中午去医务室看了,林医生说可能是百日咳,得咳好长时间。” “你这样~唉……” 谢老师不知道怎么好。 “谢老师,我回家静养吧,老这么咳影响同学上课。” 钟志远哦嗬了两声,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 谢老师看他咳不停的样子,只好同意。 钟志远一路哦嗬地咳个不停,一走出校门,他就放声歌唱起来: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噢! 晚饭后,林子静一家人在客厅聊天,看电视。 林鹏难得清闲,少有时间享受天伦之乐。 “那个神秘歌手又出新歌了,每首歌风格都不一样!”方秀英掐着指头算了下,“一周发一首新歌!” 方秀英是神秘歌手的粉丝,攒了许多神秘歌手的报道资料,茶几上就放着好些报道神秘歌手的报纸,全国各地的报纸。 林子静翻了翻,全是在猜下一首会是什么风格的?会是什么时候?神秘歌手成了一个全国性茶余饭后的谈资,他的歌在全国传唱,在山岗,在河畔,在城市,在乡村。宋时,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现在,神秘歌手也不遑多让。 “现在又出了一首,歌名是《飞得更高》,说是摇滚的唱法。”林子怡说。 “什么是摇滚?”方秀英没接触过摇滚唱法。 “是美国的一种唱法,唱歌全靠吼。”林子怡简略地解释道。 “那像话吗?”方秀英怀疑地说。 “摇滚发自内心的激情,能撼动人的灵魂。”林子静说,这是钟志远评价的话。 “对,妈,你听了就会上瘾!”林子怡说着,粗着嗓子呐喊起来,“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狂风一样舞蹈~,挣脱怀抱~” 方秀英听了就想去买磁带。 “子怡,听你妈说,你那篇采访钟志远的报道获奖了?”林鹏一句话让客厅安静下来。 “嗯,省新闻报道一等奖!还有蕹菜塘鱼市也引起了轰动呀,爸,我厉害吧?”林子怡嘻笑着向父亲邀宠,挨着父亲说,“这还是我们报社第一次拿一等奖,主编都乐坏了。” “嗯,我家有女初长成。”林鹏慈爱地摸了摸林子怡的头发。想到蕹菜塘鱼市带动了全市服务行业风气的改善,真是欣慰。 “钟志远的报道出来后,报社收到许多读者的信,都快有一麻袋了,我抽了几封看,有读后感,有问钟志远地址的,里面还有女生的照片,哈哈,这个钟志远走桃花运了……”林子怡说得兴起,林子静听得郁闷,想到自己还收了一张,嘟囔道:“这些人真无聊!” 林子怡回想采访时,钟志远第一眼给自己丰神俊秀的印象,自己在写报道时一直都挥之不去,现在也印刻在脑海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对了,子静,钟志远最近怎么样?”林鹏问道。 “他跟猪一样……”林子静话一出,林子怡听出暧昧的味道,方秀英责怪道:“怎么骂人呢?” 林鹏看了看女儿,没说话。 “不是,人怕出名,猪怕壮,他现在不能随便露面。”林子静脸微微发红,将钟志远在校园被追得跑圈圈,在三中被围困的事说了遍,听得一家人都笑了。 “我说他跟猪一样嘛!”林子静痛快地骂着。 第87章 林燕影 做什么事,人脉都至关重要。 在刘志扬的帮助下,营业执照很快拿到了。 水西服装厂的牌子摘下了,花儿制衣的牌子挂上了。两块牌子一下一上,看似平常,却是一个新旧的交替,变革的开始。 这段时间,钟志远间或地请假去厂里,帮着田甜处理些事务,找刘金刚了解工程的进展,一切看起来渐渐步入了正常。 这天晚上,在厂长办公室,钟志远对田甜说:“我要组建模特队。” “模特?”田甜震惊地看着她,巨乳剧烈地颤了下,牵动着钟志远的目光动了下。 “对,花儿模特队!”钟志远笑道,很享受她惊讶的样子。 “太不可思议了,有点做梦的感觉!”田甜兴奋得脸上笑容很夸张。 拥有一支模特队,搁以前,想想都是奢侈的事,不怪田甜这么夸张。 二月末,桃花笑春风。 晨曦中,钟志远又坐在了南下的客车上,同座的女人早早趴在前排的扶手上睡着了。 单调的沙沙声中,钟志远眼皮越来越重,慢慢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颠簸,唤醒一车人。车子走过一段坑洼地,拐了个弯,继续向前。 同座的女人也醒了,抬起头坐直身子,竟然是个漂亮的女学生。 两个人一聊,竟然是一中校友,双方都意外惊喜。 女学生短发齐肩,眉目清秀,浓浓的书卷气,就读暨南大学,因病耽误才去上学。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林燕影。 “你念的文科还是理科?”钟志远问。 “文科啊,你不会也是?”林燕影一脸惊喜地问道。 两人一下子拉近了距离,好像很熟悉的人。 在车厢嘈杂声中,两个人热烈交谈着,一点也不受影响, “王老师,皮肤像小姑娘样水灵,” “两只眼睛滴溜圆,笑嘻嘻的,像个娃娃,” “姚老师的眼镜度数恐怕要有八百,比啤酒瓶底还厚,” “嘴角永远是嘲讽的笑,” “陈老师更逗,永远着着天花板,像是在跟外星人对话,” “英语老师是李宗国吧?” “是啊,印尼华侨嘛,我们叫他列宁,” “呵呵,站在讲台上只露出个头,” 聊着教过的老师,不时的暴出一两声大笑。 亲爱的老师,永远是学生口中的笑谈。 “猜大小,猜中了有钱,2元、5元、10元,随你押!” 一个尖叫声从车厢后面响起,扭头望去,一个蓬头垢面穿着劣质西装的年青人,手里拿着扑克牌,对着乘客喊叫。 组团骗子来了。钟志远前世见得多了。但现在的人并不是都清楚里面的门道。 “路还那么远,车上无聊,来玩个游戏,打发时间。猜大小,猜红黑,猜中就有钱挣,来试试手气吧?”蓬头男的声音又起。 钟志远知道,马上会有同伙附和,搭话。扭头望去,果然一个胖子对一个瘦子说:“张哥,车上也没啥事,咱们去赌赌运气?” “行啊,李哥,就一块玩玩!”姓张的瘦子爽快地答应。 三个人就在车厢地上,玩起了游戏。只见蓬头男耍魔术一样倒着扑克牌,看得人眼花缭乱,这一手牌技吸引不少乘客的注意,将三人围了起来。 钟志远心里暗暗祷告,看热闹就好,千万别冲动啊! 林燕影见钟志远不时的扭身回头望,以为他也想去赌,有些失望,问道:“你想去啊?” “他们是骗子,三个人是一伙的。”钟志远附耳悄声道,林燕影感觉到耳朵一股男性的气息袭来,浑身一麻,下意识地躲了下,耳根一点红晕洇开。 “肯定会有人上当!”钟志远担心地说。 “那要不要提醒?”林燕影意识到提醒是个危险的事,看着钟志远小心地问。 要不要提醒?怎么解决冲突?有多大的冲突?能不能承受冲突? 三个人肯定打是打不过他们,司机肯定不敢吱声,天天走这道,惹不起地头蛇;乘客会不会帮自己?出门在外少惹事,这是乘客的原则。林燕影就算了,帮也只会是倒忙。 钟志远一时很犯难,不提醒吧,心里过不去;提醒吧,肉体上难承受。 那三个人蹲地上玩了二十来局,听得出是各有输赢,一会是胖子笑了,一会儿是瘦子笑了,瘦子的笑声最多,看来是他赢了。 看热闹的人先是眼睁睁地看,后来不时的有人在喊“红,押红”,“押大,押大”,就像一出街头棋局,两个人下,几十人看,看的比下的人更激动。 听得蓬头男嘴里嘟囔着这牌没法打,“手气太臭了,见谁输谁”,胖子和瘦子在旁怂恿道“大家一起来,有钱一起赚”。 果然就听到有人叫道“我来”,“我也来”。 钟志远与林燕影面面相觑,上当的人不是一两个呢。 他大脑飞快地转动着,如何破局?一点事不做,就看着骗局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进行,有些窝囊。 况且,这还坐着个学姐呢。 瞬间,他男子气概爆裂。 后车厢热闹得像开了锅的水,听声音仍然是有输有赢,骗子赢的少输的多,参赌的乘客很开心。但钟志远很闹心,这都是骗子的局,先给你点甜头,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杀手。温水煮青蛙,最后一把大的,将所有掳走。 “你快看,天上掉什么东西了?” 突然,钟志远推着林燕影,大喊道。 这一声喊将车厢里的人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围观赌局的人扭头望向他们这边,更有挤身探头出车窗一看究竟的。 林燕影一开始没明白钟志远的意思,被钟志远又推了几把,反应过来,也大叫起来,“掉什么啊?哪有啊?哪有啊?你想天下掉馅饼呢!” “真有,你刚才没看到!不过没看清是什么东西。”钟志远信誓旦旦地说。 “咱们来大一点的,输赢都在一瞬间,过把瘾。”瘦子见形势不妙,撺掇着,蓬头男和胖子立马附和道“行”。这时参赌的乘客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个骗局,不约而同的说算了,小玩玩打发打发时间,结束吧,将赢了的钱还给蓬头男三人,纷纷起身回到座位。 三个人一脸怒气,可又没法发作,吆喝着司机停车,路过钟志远时,狠狠地瞪了一眼,钟志远当没看见,三个人灰溜烟地走了。 见骗子走了,司机才说,“这是一帮惯骗,我们也不敢管,不然他砸我的车,一车人都走不了。”说完,无奈地叹了口气。 众人纷纷夸钟志远,“这个小兄弟仗义”,“机灵”。几个参赌的乘客一脸后怕,不住的对钟志远表示感谢,拿出随身带的糖果硬塞给钟志远。钟志远只能收下,又分发给车上的乘客,于是一车人开开心心地分享着糖果,旅程十分愉快。 经过此事,林燕景对这个学弟很有好感。 “你不高考了?去广州干什么?”她疑惑地问。 两人聊了一路,光聊学校的事,都没问对方的事情。 “考啊,我就提心清华北大非要抢着录取我不可,唉……”钟志远嘚瑟得无边。林燕影一脸鄙视地看了看他。 “不信打个赌?”钟志远说。 “我才不赌,你们男生就喜欢赌!”林燕影撇撇嘴,心说还爱吹牛。 “你在暨南大学哪个系,什么专业?”钟志远问。 “经济学,国际金融,你对大学的情况还挺熟悉嘛,我们那时候什么也不懂。” 钟志远心说好歹正经上了四年大学。 “国际金融这个专业好啊,你还是很会选专业嘛!”钟志远夸奖道,也是真心话,自己当时鬼使神差的选了个统计专业,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现在大学转系几乎不可能,只能在选修课上做作文章。 “我是有人指点才选的。”林燕影说,这个人其实是她在外经贸委的父亲。“你怎么知道专业好不好?” “一个清华北大抢着要的人,会不知道?”钟志远牛哄哄地说。又招来林燕影一个白眼。 林燕影却突然有个感觉,眼前这个学弟好像哪儿有点不对劲,这感觉很强烈,可又说不清,看钟志远的脸,稚气里有超过同龄人的稳重,谈吐处事竟比自己还要老到,不觉有些好奇。 “那你今天去哪,住哪?广州有亲戚吗?”林燕影关心地问道。 “举目无亲,要说亲,数你最亲了。”钟志远想了想,很肯定地说。 闻言,林燕影笑了下,“挺鬼的你,我发现。” “真要没地方住,就住我们学校吧,到我们班男同学宿舍挤一晚。” “好啊,好!” 钟志远听林燕影这么说,一口答应。几十年了,再睡一次大学宿舍,会是怎样的体验? 车到越秀南站,钟志远帮林燕影拎着提包,走出车站。 他们挤上一辆公交车,车厢没有拉手,只能扶着别人的椅背。一个急刹车,林燕影一个趔趄倒在钟志远身上,又弹性碰撞地分开,倒把林燕影弄了个满脸通红。 钟志远体味着刚才那一下的柔软,看不出来,林燕影看着不显山不露水,衣服下还很有料呢。 这是“二流子”华工,这是“土包子”华农,这是“正人君子”华师,咱们是“假洋鬼子”,下了公交车,往学校去的路上,林燕影边走边给钟志远介绍,听得钟志远直叫有趣。暨南大学周边都是农田菜地,校园不大,两个小湖,分别叫日湖和月湖,统称明湖,是学校最美的风景。 “前面那个就是蒙古包吧?”钟志远指着远处的一个建筑叫道。 “对啊,我们吃饭和举办舞会的地方!咦,你怎么知道?”林燕影讶然地问。 钟志远微笑,没说话。他在网上看到过,后来给拆了。 宿管阿姨一再叮嘱送了东西下来,钟志远和林燕影把东西送进宿舍,就下了楼,往男生宿舍去。 男生宿舍好漂亮,外墙全部是用石米铺贴,三栋宿舍之间还有天桥连接,许多学生在天桥上休憩谈天。 林燕影敲响314的门,一个戴眼镜的瘦高男生开了门,见是林燕影,非常热情地迎进宿舍,床是铁架子的高低铺,有个阳台。 “马国伟,这是我高中的学弟钟志远,今天住你们这,行吗?” “行啊,你说行还能不行?”马国伟马屁极为到位。 林燕影跟马国伟寒暄了几句,交待钟志远半小时后楼下等,就出了门。只听到她在跟别的宿舍的男生打招呼,看得出同学间关系不错。 钟志远将东西放下,去水房里简单洗漱了下,站在屋里跟马国伟聊起了天,走到阳台,看出去视线极好。 “你们学校的建筑很有特点啊,前面有个蒙古包,这宿舍还有阳台。” “对,阳台还很特别,你注意到没,很有南洋风格。” 还真是的,钟志远经马国伟这么说,才注意到。 当钟志远与林燕影去蒙古包吃饭时,路上听到叽里咕噜的说话声,还看到三个穿着日式长袍拖着高跟木履在校园里游逛的女人,林燕影说那是日本华侨子弟。 如果不是身处其中,钟志远只会认为这是某个未来的旅游景点。 4座蒙古包有连廊相通。每座蒙古包可容纳数百人用膳,蒙古包的周围均为玻璃窗,墙裙设有壁柜,供学生存放餐具。 林燕影从自己的壁柜里取出碗筷调羹,与钟志远一起排着队,一步一步的往前挪,问询钟志远想吃什么。 钟志远看看玻璃窗上挂的菜牌,挺岭南味的,肠粉,扒饭,汤粉,蒸菜,糖醋排骨等。 “扒饭。”钟志远对林燕影说,好像应该的。 林燕影点了扒饭,再给他加了个汤,给自己点了份粥,用饭菜票付了。 “楼顶晚上有舞会,会不会跳?”林燕影指指上面。意识到钟志远还是中学生,“喜欢的话,我教你。”像姐姐对弟弟一样说话。 “好啊!”反正也没事,钟志远答应了。 钟志远记得自己入大学那会儿,也就是下半年,除了迎新晚会,第一件事就是学跳舞,高年级的学长来教,还请了外校的老乡来教,课余不是学习文化,而且抱着枕头练舞步。那时候全国都在跳舞,有句流行语叫“十亿人民八亿赌,一亿去下海,一亿在跳舞”。一九八四年下海和跳舞是这个年份的标签。 广州的温度已达25度,温暖宜人。 钟志远换了身衣服和马国伟到楼顶时,舞会刚刚开始。 林燕影穿了一身红裙,白晰的肌肤,婷婷玉立,清纯又火热,男生的眼光都被她带动。 钟志远白衬衫,蓝布裤,黑皮鞋,穿着简单,因其身材颀长,体形健美,显得青涩而稳重,清纯又帅气,1米83的个子,足以在八十年代的青年中脱颖而出。 当两人站在一起时,给人金童玉女的感觉,许多想向前邀请林燕影的同学却步了。而许多女生却跃跃欲试,看向钟志远目光炽热。 一个高个子女生站起身就要伸手去邀请钟志远,在手将伸出未伸之际,钟志远向林燕影弯腰伸手作出邀请的手势。 林燕影将手放进钟志远的手心里,手扶上他的肩头。钟志远大拇指压着林燕影的掌心,右手虚扶她的腰,两个人轻快地跳起来。 要将精神的愉悦,带进节奏的韵律里才能激发舞蹈的美妙。 林燕影少女的体香,暖暖地送进钟志远的鼻腔,像香水一样让人着迷。柔若无骨的手在手掌里柔柔滑滑的,眼睛蒙蒙的,他们时而相视一眼,又平静地分开。 林燕影觉得自己要被钟志远融化,处子的阳刚气息直喷她的耳鬓,让她耳朵一阵阵的发热,相视时都不敢直视,有时偷偷瞄上一眼,见钟志远稚气又认真的模样煞是有趣。这家伙,还以为他不会跳,没想到跳得这么好。 钟志远熟练地领着林燕影,左转,右转,旋转,动作交待得清清楚楚,干净利落,慢慢地两个人就曼妙地摇了起来。 舞蹈已经没有了动作,或者不需要动作也能表达舞蹈,两个人在韵律里陶醉。一曲终了又是一曲,两人都没觉得不妥,马国伟在一旁看得悄无声息,许多人停了下来,静静地观赏。 等两人发现气氛不对时,两两相望。 钟志远一手拉着林燕影,一边伸手邀请旁边的女生,并鼓动大家手拉手,一起来跳拉手舞。 林燕影见状,主动拉着马国伟,马国伟又依样邀请身边人一起,于是,一个一个手拉着手跳了起来。 尴尬这东西,一个两个人的时候叫尴尬,人一多就不叫尴尬了,可能叫兴奋。 拉手舞在钟志远的调动下,竟然变成了兔子舞,好端端的一个交际舞,变成了一个欢乐的海洋,原本对交际舞心存障碍的男生女生,此时将顾忌抛到太平洋里去了, 原来舞蹈不必拘泥于形式,高兴就好。 舞会结束,钟志远送林燕影回宿舍。 “谢谢你,让我提前感受了大学生活。”钟志远对林燕影说。 林燕影侧脸看了他一眼,轻声问道:“以后还来吗?” 钟志远冲她顽皮一笑,说:“那要看有没有人收留我喽。” 他转身挥手告别。 林燕影望着他的身影,嗫嚅着,终究没说话。 她很想告诉他,她的信箱是76号。 第88章 好看吗? 钟志远在学校吃了早饭,没去找林燕影,直接去了中唱。 “啊呀,‘诗和远方’来了!大佬,里面请!” 程小旗乐哈哈,见到钟志远来,高兴地打趣道,眼前没有第三人,也不怕泄密。 “哪敢,小旗老师,你可是教父级别的人物!” 钟志远半开玩笑地说。他和程小旗接触多了,两人说话投机,颇有惺惺相惜之意。 上次来广州,只录了三首歌,更多的是给新歌确定编曲。 这次,要多录几首歌,还要把下一批歌的编曲定下来。 录音棚,钟志远戴着耳脉,情绪饱满地演唱。 “ok!” 录音师张海洋朝他做手势。 感叹地对身边的人说:“给钟震宇录音是最轻松的,几乎一遍就搞定,都不太要修饰!” 钟志远也很满意于自己的表现,被天使亲吻的嗓子自己听了都陶醉。 结束一天的录音,钟志远收拾东西,走出中唱。 暖风轻吹,落霞流金。 钟志远没有做决定,因为不要做决定,脚就选择了黄文的方向。 公交车上,有人在播放他的《飞得更高》,那人拎着双喇叭的燕舞收录机,歇斯底里地在跟唱。 钟志远朝那人微笑,那人摇头晃脑,唱得更起劲。 有乘客说:“嗰个蒙面人,好犀利呀!” 钟志远很想得意地对人说:“系啊,系我呀!” 他心里想着美事,走进周家巷。 巷子口,黄文正走在前方,饱满的臀性感地摆动着。钟志远感觉落日的风热了起来。 “嗨,前面的美人!”钟志远轻佻地喊了声。 黄文扭头见到钟志远,愣了下,并不理他,轻扭腰肢,款步向前,嘴角凝着顽皮的笑。 黄文性感的臀在他眼前摇摆,他像只追着花蕊的蜂,跟在后面,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抻得长长的。 钟志远看着地上的影子,扬起手对着黄文的影子啪啪地打起脸来,接着又打屁股。 黄文发现这个,暗笑幼稚,扭头瞟了他一眼,风情万种。 忽然,她童心大发,快步地跑回家,进了屋将门关上,她倚在门上,偷偷地笑。 钟志远上来,推门,门纹丝不动。 嘢,居然给我闭门羹吃,淘气!他想像得到门后黄文那一脸的窃笑。 他轻叩门扉,唤了声:“芝麻开门!” “边个?”黄文捏着嗓子问。 够促狭的,钟志远心想。心念一动,转身噔噔下了楼梯,又悄没声息,踮手踮脚走了回来。 黄文屋里侧耳倾听,却听到远去的脚步声,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霍地打开门。 楼梯口空无一人,他真的走了?她委屈得想哭。 她冲楼梯下正要喊,不料,钟志远从门边一跃而出,将她紧紧抱住。 她吓了一跳,瞬间流下了眼泪。 “放开我,放开我!”她在他的怀里无力地挣扎着,粉拳乱捶。 钟志远一把将她抄起,来了个公主抱,顺势用脚将门关上。 黄昏的阴翳里,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黯淡的光线模糊了两个人的视线,却不妨碍两个人的相望。 黄文婴儿般定定地望着钟志远,沉静安宁。 钟志远鸡啄米般,啵唧,亲了黄文一口,黄文眨了眨眼,清澈的眼神依旧婴儿般看着他。 他啵唧又亲了她一口,一发不可收拾,一口又一口,呼吸越来越粗重。 他一口一口的亲在她的唇上,脸上,眼睛上,仿佛情欲的浪一次又一次拍打在黄文的堤岸。 黄文忽地死死抱紧了他的脖子,两张嘴像两只小金鱼抢食,贪婪地吸吮着,啾声不断。 黄文一条香舌在钟志远的嘴里翻江搅海,她的胸,她的腹都想挤进他的身体。 两团柔软按摩着钟志远的情欲,她腹间的热度炙烤着他的欲望。 黄文感觉着钟志远强劲的力量,两腿颤栗起来。 屋子里很快响起啪啪的声音,空气里充斥着荷尔蒙的味道。 夜幕降临,黄文不着片褛,站在钟志远面前,洁白如玉,俏生生的。 “好看吗?”黄文轻声问,黑暗中也看得到她眼里羞涩的秋波。 钟志远咽了咽口水,那个东西顽皮起来。 一连几天,钟志远在黄文这里过上了幸福的家居生活。 美好的时光似乎总是短暂的,钟志远要飞哈尔滨。 他和田甜约定,她那边生产和招人同时进行,他这边组建模特队。 他想创造一个奇迹,三个月打造一支模特队,开连锁店。 黄文像做梦,没由来的坠入情网。 可是她并不后悔,钟志远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幸福感,第一次感觉做女人真好。 黄澄澄的灯光下,黄文身着薄丝睡袍,帮钟志远轻柔地搓背,凹凸有致的身段若隐若现。 钟志远躺在浴桶里,感觉着黄文柔软的双手在自己身体上游走,欣赏着薄丝里丰腴的胴体。 “讨厌,它又来了。” 黄文伸手在水里拍打起来。 “人家有礼貌,向你敬礼嘛!” 黄文吃吃地笑,红唇凑过去…… 离愁是春药,越愁越想要。 两个人在浴桶剧烈地扑腾起来,水流了一地。 第89章 不叫马迭尔 白云机场正在扩建,它与未来的白云机场还不在同一个地方。 钟志远跟着别人往前走,他没有八十年代乘飞机的经验。 进入候机楼,看见“安全检查,凭票证进入”的牌子,他走过去,安检的武警战士,身着浅绿军装,肩头是醒目的深红色肩章。 他将机票出示给战士。机票是手写的,价格不到80块,没有机建燃油费用什么的。 战士连行李箱都没检查,看了看机票就放行了。 这么随意的吗?钟志远心里嘀咕着,进了候机厅。 候机厅稀稀拉拉的,乘客并不多。广播里在播放《飞得更高》,钟志远乐了,再高就飞到外太空了。他买了张报纸,等登机。报纸上“蒙面歌手”的报道占了不少篇幅,还有一个猜中有奖的游戏,他童心大发,差点想投稿。 正想得美,工作人员用钥匙打开了登机口的门。 “前往哈尔滨的旅客,请登机!” 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钟志远拖着行李,一路走进停机坪。新鲜的很,头一回不是走廊桥或乘摆渡车登机。 更让他惊讶的是,他看见机组人员自己走路或骑自行车到飞机底下,直接上了飞机,真是匪夷所思,不是亲眼看见,说出来谁信? 飞往哈尔滨的飞机看上去很小,钟志远也不知道是什么机型。四十多的座位,只坐了二十来号人,看模样干部居多,穿四个兜的衣服,胸前还别支钢笔。 空姐穿着墨绿色的制服,里边的白色衬衣领子外翻,有点退伍军人模样。 飞机轰隆隆地在天上飞,机上的乘客数钟志远最年青,在乘客中很突出。空姐甜甜笑着送上一包烟,钟志远犹豫地接过来,是5根一包的中华烟,没见过,挺稀罕,他揣在了兜里。空姐又递给他一支口香糖,他接过来,撕开纸,一股熟悉的清香扑鼻而来,他嚼着,心想,飞机上尽是好东西啊。 钟志远前后左右地看过去,像个第一次进城的乡巴佬,然后就看得目瞪口呆,有乘客在用水果刀削苹果,有乘客用打火机点烟,机舱里好几处瓢起了烟雾。 真是让后人掉眼镜,事实却活生生摆在眼前。 午饭有面包、红肠,空姐看了看钟志远,还是问道:“同志,您需要喝点什么吗?有五星啤酒、茅台和红葡萄酒,您要哪种?” 邓丽君的甜蜜蜜的歌声中,钟志远看着空姐甜甜的笑,不知道是不是该喝点,这待遇以后可就没有了。 “来杯茅台,谢谢!” 钟志远很绅士地说,要喝就喝最好的! 空姐倒了杯茅台递给钟志远,转身又拿出一把梳子双手递给钟志远,“这是给您的纪念品。” 钟志远接过来看,梳子很漂亮,是飞机的模型,很有纪念意义。 午后,飞机降落在阎家岗机场,离市中心近30多公里,钟志远没有坐航空公司的客车,而是上了出租车,7元起步价,另加1元燃油费,相当于起步8元,对钟志远来说不算什么,可对工薪阶层来说可就奢侈了。 钟志远直奔哈尔滨宾馆,就是大名鼎鼎的马迭尔宾馆。他要把面试地点定在这里,以体现招聘单位的实力。 出租车在那个电影里经常出现的马迭尔宾馆停了下来,这一路过来,看到许多的有轨电车,中央大道的欧式建筑很古朴、典雅。 钟志远仰望着哈尔滨宾馆,内心有些激动,这座法式建筑与中央大街上的许多建筑一样,出挑的阳台兼作入口的雨篷,女儿墙占据着建筑四个立面的顶端,呈“鸡冠”状,整个建筑很有飘逸感。 “给我个最大的套房,还有,请你们经理来一下。”钟志远对服务生说。 服务生茫然地看着他,这个学生模样的人说话口气好大。 钟志远见服务生呆头鹅般杵在那,在柜面上敲了敲,“诶,没听见?” 服务生刚苏醒般,礼貌地问:“同志,你确定要订最大的套房?这里要先付房费,还有押金。”眼珠子还在打量着钟志远。 钟志远将一个皮包放在柜面上,拍了拍说:“放心,请你们经理来一下,我有事相商。” “阿芳,请朱经理来一下。”服务生朝里屋叫了声,里面有个女人应了声,听着开门的声音,应是去叫朱经理了。 不一会,来了一个头发梳得倍亮的大背头男人,五十上下,上唇一缕胡子,戴着金边眼镜。 “朱经理,这个人说要跟你商量事情。”服务生对来人说。 朱经理抚了下眼镜,打量了下钟志远,很客气地问:“这位小同志,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我要你最大的套房,还要租一个会议室,大概容纳~”钟志远想了想,说,“三百多人吧。” 朱经理听了跟服务生一样,不敢相信这个学生模样的人,他问清了目的,对钟志远说:“不是不相信你啊,你这不仅是住宿,最重要的是要在我们这儿招聘,万一……”朱经理笑笑,没有说下去,意思不言而喻。 钟志远不急不忙,从包里取出介绍信、营业执照、户口本还有一张盖了派出所公章的照片,都递给朱经理。 朱经理反复核对,歉意一笑,将东西都还给钟志远,让服务生给他办理手续,交押金。 服务生帮钟志远提着行李,领他上楼。 朱经理兀自站那,看着钟志远的背影,感觉不可思议。 一层楼梯缓台挂着一幅画,就是网上说的俄罗斯皇宫艺术家老巴代夫的作品,美少女通过炼狱的艰难困苦后,准备升上人间天堂时的场景。 钟志远退后几步,在画前停了几秒。 他对绘画并不熟谙,宾馆的富丽堂皇倒吸引了他。墙壁镶有许多优雅的壁画,还有些镜子贴面,柱端有精美的雕刻,黄铜的楼梯栏杆,充满柔媚的线条,大吊灯熠熠生辉,看上去豪华典雅。 最大的房间在315,网上说的国母套房,在走廊的尽头。 开门是个会客厅,大面积的玻璃窗,豪华真皮沙发,雕刻橱柜,走过会客厅,是类似缓冲的夹道,墙上有一面椭圆型镜子,镜子下一张小台子,往里就是卧室。 打开卧室的门,一张宽大的雕花沙发床,雪白的床罩,几乎落地的玻璃窗,室内光线充足,一侧是独立卫生间,一侧是阳台,阳台的木制扶手中长着灵芝,在诉说着这个房间厚重的历史。 钟志远没来得及坐下休息,放下行李就匆匆出门,打车去了《黑龙江日报》报社。 很近,几分钟就到了。 报社两个工作人员听说要登报招聘模特,看了招聘启示,广告里工资待遇离奇的高,简直不敢相信,心里认定钟志远是个骗子。其中一个朝另一个使了个眼色,那人走出了门,钟志远猜是去请什么人来。 果然,一会儿,那名工作人员领了个中年人进来。 新进来的人一看就是领导,身体微胖,眼睛犀利。 钟志远将那一堆证明材料再次呈现出来。 “招模特?” 来人翻看着那叠证明材料,问道。 模特这词才出现不久,这小伙儿竟然来招聘模特。 来人拿起介绍信,若有所思地念叨着:“钟志远~钟~志远~诶,你是不是那个~” 他忽然看向钟志远,一脸惊喜地张着嘴,话在嘴边就是说不出来,好像久违了的人一时半会说不出名字,急得抓耳挠腮。 钟志远静静地看着他,突然这人就抓住了他的手,吓了他一跳,听得这人兴奋地说:“你是‘诗和远方’,对不对?对不对?” 钟志远这才知道,这人恐怕还是自己的粉丝呢。 钟志远微笑着,点头应是。 “我老喜欢你这句话,”这人富有感情地吟诵起来,“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这人陶醉了会,对工作人员训斥道:“还不快点把事办了?” 他自己将钟志远请到一边坐下,亲自去泡了杯茶,还带来一本《辽宁青年》和一支钢笔。 这人将《辽宁青年》和钢笔放在钟志远面前,满脸堆笑地说:“我女儿也是高中生,老崇拜你了,你那句话就是她学给我听的,你能不能签个名?回头给我女儿一个惊喜!” 钟志远欣然应允,拿起笔在《辽宁青年》的扉页空白处,龙飞凤舞潇洒地写下自己的艺术签名。 这人是广告部主任,在他的帮助下,广告很快办妥。他热情地将钟志远送出报社,帮他叫了部出租车,看着车子出去老远才回楼,手里拿着那本《辽宁青年》,看着笑。 钟志远在《哈尔滨日报》遇到类似的情况。 明天广告一见报,就会轰动哈尔滨,乃至全国,这在国内是首次登报招聘模特。 钟志远办理妥广告,一身轻松地走在街上,这才有心情欣赏哈尔滨的风光。 三月初,北方的风很冷,在广州时穿衬衫,下飞机就穿上了厚厚的外套。 大街上人来人往,巨幅广告牌分外醒目,各式外国品牌,尤以日式家电最多。迎面驶来一辆圆头、前后鼓大灯的有轨电车,窗户有点像火车窗户,上下开启,驾驶位在正中间,很卡通,车身上有哈尔滨北方制药厂和护肤剂的广告。钟志远像是走进了电影基地,饶有兴趣地目视着电车驰离。 夕阳西斜,给城市镀了层金光,中央大街一带,一座座巴洛克、文艺复兴风格的建筑,仿佛来到了中世纪的欧洲,圣索菲亚教堂清水红砖,大大的洋葱头,充满浓郁的异国情调。 很遗憾,教堂并不对外开放,钟志远只能远望。暮色中这座东正教气势恢宏的教堂显得肃穆凝重。没有灯光秀的年代,夜幕下的哈尔滨虽不华丽,但不缺繁华。这里的防空洞竟然变成了舞厅,进进出出的人们热烈地谈论着,生机勃勃。 钟志远回到哈尔滨宾馆,他看着这几个字总觉得别扭。 大堂的一角沙发上坐着两个外国人在谈话,大堂吧空空的。现在人们还不富裕,来这里消费的人毕竟很少。 钟志远回到房间,快速地冲了个澡,躺床上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香,醒来已经八点,肚子饿得咕咕叫。 第90章 苏联留学生阿琳娜 钟志远做了个香艳的梦,梦里自己躺在地上,那个大长腿爱运动的女生,裸身跨立在自己身上,背对着自己,一片白色越来越近,直接怼在眼睛上,一忽儿,她像个变形金刚,腿越来越长,一扇门倒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双手想推开,却酸软无力,怎么也抬不起手…… 钟志远从梦中挣扎着醒来,已是黎明。 他发现自己被软软的身子搂抱着,几缕发丝盖在自己脸上。他睁开眼,发现阿琳娜脸贴着脸,趴在自己身上睡得正香,心里一激灵,喝酒误事,不会出什么国际纠纷吧? 他想不起酒后的事,断篇了。 眼前的脸白净漂亮,五官像雕刻出来的,鼻梁高挺,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帘,一双玉臂修长,腰肢纤细,一条白白嫩嫩的大腿压在身上,钟志远在那泛着光的臀部上贪婪地扫过,不觉咕嘟咽了口唾沫。 阿琳娜眯着眼,在微光中醒来,听到钟志远喉咙里这一声音,仰着脸看向他。这一动,钟志远也看向她,两个人的目光对视,钟志远尴尬一笑,阿琳娜嫣然地笑了,伸出手指压住钟志远想要说话的嘴唇上,一骨碌,整个人翻到钟志远身上,捧着他热烈地亲吻起来。 昨晚,钟志远醉醺醺的,无意识状态下,依旧结了帐,甚至拒绝阿琳娜的搀扶,强撑着回到房间,回过头来对阿琳娜说“谢谢,再见”,摇晃着身体去开门。 阿琳娜看钟志远醉成这样,依旧彬彬有礼,觉得他是个好男人。 阿琳娜看多了同胞喝醉酒打女人,撒酒疯,甚至丧命的事情。在苏联女人多男人少,女教授嫁给司机都觉得幸福,大男子主义盛行,钟志远的绅士表现赢得了阿琳娜的心。 阿琳娜没有走,留了下来,她帮钟志远脱掉外衣,将他扶进浴室。 钟志远洗了澡,趔趄着,又撑墙,又扶门,浴巾严严地围在身上才出来,歉意地说“失礼”了,一头倒在了床上。 阿琳娜看着倒在床上人事不省的钟志远,感觉特别可爱,吃力地将他挪到枕头上,盖好被子。自己斜歪在床头,看他闭目沉睡的模样,安静得像个孩子。 阿琳娜没有走,她去浴室洗了个澡。 当她走出浴室,经过夹道时,看到镜子里自己柔洁玲珑的裸体,脸羞红起来,她关掉灯,钻进了被窝。 清晨的微曦里,阿琳娜如蛇般缠绕着钟志远…… 阿琳娜把第一次给了他。 他怜惜地抱着她,不动。 两个人下楼时,已近十点,大堂里几个女生围在前台。 服务生见到钟志远,解脱似的说:“那就是钟志远。” 几个女生狂热地喊着“钟志远,钟志远”,哗啦一下围过来,把阿琳娜挤在一边。她们一脸兴奋,每人手里拿着本《辽宁青年》,求钟志远签名。 钟志远微笑着,接过一本本《辽宁青年》,接过递过来的笔,给她们挨个签名。 女生们拿到钟志远的签名,鞠躬致谢,欢天喜地地离开。一个女生回身上来大胆地在钟志远脸上亲了一口,咯咯笑着,开心地跑了。 阿琳娜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看样子和自己睡一起的这个男人是个名人。 钟志远朝阿琳娜笑笑,跟她略略说了下自己的情况,阿琳娜崇拜地看着他。 苏联人对诗歌情有独钟,书店里诗歌总是摆在最醒目的地方,还经常开诗歌派对。诗人,在苏联非常受人尊重,有着极高的地位。 “我来哈尔滨招模特,你想不想进我的模特队?” 钟志远有点异想天开,但想想都抑制不住的激动。国产大美女中加个漂亮的大洋妞,一定会引起地震般的反响。 “我?”阿琳娜睁着大大的蓝眼睛,诧异地不敢相信。 “对啊,你看看,你这身高,你这身材,你这大长腿,天生的模特嘛!”钟志远对着阿琳娜一一比划着,真心赞美道。 阿琳娜看钟志远认真地夸赞自己,心里美滋滋的。她有点心动,女人对自己的美貌总是有天生的寄望。 “那还留学我吗?”阿琳娜犹豫地问,语法又乱了。 “你留学为什么呀?”钟志远问,“为什么来中国留学?” 自己年青时不知道为什么上大学,看来老外也一样嘛。 阿琳娜没有回答,喜欢中国文化是一方面,未来从事与中国有关的工作是另一方面。现在摆在面前是一个大大的诱惑,心里开始在动摇。 “走,先找地方吃饭去,饿了吧?” 钟志远没有逼着阿琳娜回答,得留时间给她思考,毕竟对她来说是天大的事,不说生死攸关,也是人生重要的选择。 两人沿着中央大街走去,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钟志远坦然承受。他挑了一个看起来不错的餐馆,他要请阿琳娜吃一顿地道的东北菜。 锅包肉、小鸡炖蘑菇、地三鲜、尖椒干豆腐、蘸酱菜,还有一道拔丝地瓜,钟志远将吃过没吃过的,也不管吃不吃得掉,一气点了五、六个菜,要了瓶38度的北大仓,一桌子地道的东北味。 “阿琳娜,这道菜对你来说有特别的意思,” 钟志远指着桌上的锅包肉对阿琳娜说,阿琳娜闻言,美目流盼,等着他说。 “光绪年间,我们国家清朝的时候,大概是你们尼古拉二世时候,你们的大使访问哈尔滨,为招待,就是吃、喝,为招待你们的大使,按你们喜欢的口味,改良,改良就是……”钟志远费劲地给阿琳娜解释,搜肠刮肚地找词,不料,阿琳娜来了一句“我懂,我汉语棒棒的”,让钟志远凌乱了。 “为迎合大使的品味,就改良了一种叫锅爆肉的菜,爆是爆炸的那个爆,是一种烹饪方法,通常指用热油炸,你们的大使吃了赞不绝口,竖起大拇指说:这个锅包肉好!” 钟志远学着外国人说中国话的样子,大舌头咬字生硬。 “你们大使中国话没你说得好,将‘爆’念成了‘包’,现在这道菜就叫‘锅包肉’。” 钟志远夹起一块锅包肉,对阿琳娜说:“借花献佛,算是我对你的招待,请!” 阿琳娜眉开眼笑,费力地夹起一块,刚举在嘴边,刺溜掉桌子上了,嘿嘿笑了起来,用筷子去桌上夹,钟志远已经咔嗞咔嗞地吃起来,见状一伸手将那块锅包肉轻轻巧巧地夹了起来,往阿琳娜嘴里塞,阿琳娜嘴里咔嗞咔嗞,蓝色的瞳孔里满是欢喜。 这一顿地道的东北菜,阿琳娜从未有过的开心、满足,与钟志远复习着昨晚的酒过三巡,再一次演绎了比着高低的碰杯,两个人再次傻笑着蹲在地上,乐不可支。 在这个异国笑得那么开心,阿琳娜忘乎所以亲吻着钟志远,吃饭的客人看到这幕都瞪大了眼睛,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亲吻,在八十年代实在犯忌,幸好是洋人女孩吻的中国男生,若是两个中国男女,恐怕当场有人愤起指责。 钟志远和阿琳娜回到酒店,朱经理意外造访。 原来他知道了钟志远是诗人,特来致歉,一个劲地说“失敬,失敬,怠慢,怠慢”。 钟志远哪会计较名利?他倒希望正常待之,那才叫轻松。 钟志远送走朱经理,阿琳娜拿出路上刚买的《辽宁青年》,撤着娇要他签名。 他看阿琳娜的娇模样,逗道:“我给你签名,你给我表演,怎么样?” 阿琳娜说她练了好几年芭蕾,后来韧带受伤就停止了。 “好!”阿琳娜答应得很爽快,进卧室去换装。 钟志远在《辽宁青年》上签了名,抬头见阿琳娜仅穿着内衣、内裤,迈着两条大长腿,小跳步出来,站定在他面前,双腿交叉站立,右手放在小腹间,左手高高扬起,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 纤长的手臂从头顶缓慢地划出一个弧线,手背贴着右脸滑下,身体跟随着慢慢地向一侧倾斜,像一只天鹅探头看水中的自己,优雅之极。阿琳娜舞蹈功底扎实,娴熟地向钟志远展示芭蕾的美妙和她曼妙的身姿。旋转,跳跃,钟志远惊讶于阿琳娜的柔韧,轻轻松松一条腿从身后抬起,笔直地竖在空中,像只优美的孔雀。阿琳娜做了几个组合动作,最后以一个大劈叉结束舞蹈。 阿琳娜两条美腿绷呈一字型,身体压在腿上,手臂伸展,头贴在脚上,背部线条优美,像只伸长脖胫安睡的天鹅。 “美!美!美!”钟志远脱口而出,鼓起掌来,上前将阿琳娜拉起来。 阿琳娜在钟志远脸上亲了下,跑沙发上去检查他签名了没有。 “钟,”阿琳娜喜欢称钟志远为“钟”,“你的签名好漂亮!” “生活除了眼前的句且,还有诗和远方,”阿琳娜将“苟”念成了“句”,让钟志远痛快的笑了起来。 阿琳娜意识到自己念错字,难为情地问:“我念错字了吗?是这个什么且吗?” “对,苟且,不是句且,gou,知道什么意思吗?”钟志远耐心地教阿琳娜。 阿琳娜萌萌地看着他,蓝眼睛全是迷茫。 “就是没有目标,过一天算一天,这就叫‘苟且’。” 钟志远见阿琳娜点头表示明白了,笑道:“就像你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留学,过一天算一天。” 阿琳娜嘟起嘴,一脸委屈,我见犹怜。 “我知道了,这句话的意思是,除了学习,还要写诗,去远的地方,去你那里。” 阿琳娜很快就从委屈中走出来,做出了这句话的理解,眼瞳含着狡黠,看着钟志远笑。 挺调皮的,钟志远心说。顺着她的话,对她说:“你说的对,所以,要认真考虑我的建议,跟我一起干大事!” 阿琳娜眯瞪着眼:“去你的吧?” 第91章 模特面试 听到“去你的吧?”,钟志远笑了,纠正道,“不是去你的吧,是去你那儿。” 阿琳娜羞涩地笑了。 这夜阿琳娜又留了下来,教钟志远俄语。 连续两天的广告震动了哈尔滨,大张旗鼓地广告招聘时装模特在国内是首次,待遇之高更是令人咋舌,一时成为哈尔滨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俺的个娘唉,1000块一个月呢!哎呀妈呀,顶我两年工资!这天底下咋有这好事呢?” “这还不算啥,选中了就给家里一万呢!我的个乖乖,这谁家有这福气啊?直接万元户呢!” “可不,你去了不愿意干,人家还飞机送你回来,不要钱,老贴心了!” “啥事不干,扭扭胯步肘子,钱就到手了,搁我我也去!” “拉倒吧,滚犊子,瞅你那地缸样!” “可不,人家要求也高,至少得1米75,还得腿长,皮肤水灵,啧啧,那得多俊啊!” “损色,别流哈拉子了!” 3月4日这天,正是周日,哈尔滨宾馆好像在举办美女大会,不计其数的美女迈着大长腿在家人陪伴下,从四面八方涌来,不光哈尔滨,还有从周边省市来的。 朱经理一脸喜色,宾馆这下风光了,这比花巨资打广告效果还好啊。 钟志远对应聘的要求十分苛刻,身高、长相、肤色,特别是腿占全身比例,广告上都写得清清楚楚,目的是让受众自我筛选,免得一下子蜂拥而来,那得累死傻小子。 饶是如此,依旧来了不下1000人,吓了他一跳,朱经理同样吓了一跳,他从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宾馆是待不下,只好在外面排起长队来,队伍一直排到中央大街上。 黑龙江电视台派了个摄制组在现场报道,这是钟志远没想到的意外之喜。《黑龙江日报》和《哈尔滨日报》也有记者现场采访。 本以为很平常的一场招聘,竟然引起如此大的轰动。 钟志远发现,现场有人在追逐。 “干哈不好,非要去干模特,在台上扭胯胯肘子,丢不丢人?” “这说出去咱老脸往哪搁啊?” 很飘逸的一个女生,被家长追着苦口婆心地劝说。 “咱回吧,护士不干了,姑给你介绍个好单位!” 小姑娘倔强地,硬是站着不动,双方就拔起河来了。 钟志远发现,不止小姑娘一家,不少姑娘被家长硬拉着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小姑娘有着一双灵气的眼睛,钟志远甚是喜欢。 “叔叔,阿姨!” 钟志远走过去,对家长说:“你们看上千号人来应聘,你家姑娘选不选得上还不知道呢。” 他出手来了招激将法。 “你谁啊?凭啥说我闺女选不上?咱不稀得去。” 钟志远哂笑道:“待遇这么好,打着灯笼都难找,还有人死活不愿意。放着女儿的大好前程,非要拴在裤腰带上,啧啧……” 小姑娘听到钟志远的话,像遇到救星,对家人说:“妈,姑,人家说得对,你们不让我去,我恨你们一辈子。”捂着脸蹲地上作势哭起来。 那两个女人狠狠地瞪了钟志远一眼, 蹲下去劝解。 钟志远笑笑,走了。 人一批批放进宾馆,钟志远凭第一印象,高效地初选出了三百人。 他很高兴,那个小姑娘也在其列。小姑娘一看到他就惊喜地“咦”了声,他只冲她微微一笑。 她妈和她姑冲他尴尬地笑了下。 三百名佳丽和她们的亲人把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许多家长站在过道上,等着复试。 “听说来了上千人呢。” “听说过了复试,还有最后一关呢。” “哎呀妈呀,这比考大学还难呢。” 家长们焦急地等待着,通过闲聊来化解内心的忧虑。 朱经理在众人的注视下,神采飞扬地走上台,扶了下眼镜,对台下说: “各位姑娘,恭喜你们通过了初试,接下来是更严格的复试。我是宾馆经理朱永顺,我先向大家介绍花儿制衣的钟志远先生,”朱经理手掌指向钟志远,大声说:“钟志远先生在《中国青年报》、《辽宁青年》、《诗刊》、《人民文学》、《当代》、《收获》等报刊杂志上先后发表多首诗歌,他是国内冉冉升起的诗人,有句话大家指定听过,”他声情并茂地吟诵,“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台下响起热烈的议论声,他向大家鞠躬,没忘给自己加戏,“哈尔滨宾馆欢迎大家常来常往!” 诗人的身份给了佳丽,特别是家长们吃了颗定心丸。 会议室一阵喧哗。 钟志远接过话筒,微笑地看向台下。 “模特是美好的职业,它传递美,是美的传播者!” 钟志远的话获得热烈的掌声,是对模特的至高赞扬。佳丽们对将要从事的职业,心里涌现出神圣感,家长听了他的话,对模特也有了新的认知。 “如果有人认为干模特是不自重,那他就是个思想龌龊的人!” 钟志远的话再次获得佳丽们热烈的掌声。有些家长脸色不好看,那个小姑娘的妈和姑尴尬得都不敢看他。 “我想对家长说的是,今天你不情不愿,明天你后悔莫及。” 家长们理解和接受能力不同,表情各异。 复试在小房间进行,一个女服务生作为助理,一旁做着记录。 流程很简单:脱衣服,走两步,合适的填履历表。 看似简单,其实很难。 在不开放的年代,女孩子夏天穿裙子都要盖住小腿。现在要当着陌生男人的面脱衣服,穿着短衣短裤,岂不要她的命? 有羞答答的,有很麻利的,性格不一的姑娘们,一个个按要求脱了外衣,站在钟志远面前。 立正,然后在音乐声中随着乐点忽缓忽急地走上一圈。 这一圈可真不好走,有姑娘迈右腿还是迈左腿都成了问题,许多姑娘不知道眼睛该看哪,有低着头的,有侧着脸的,有左脚绊了右脚摔倒的,滑稽得让钟志远没办法不笑。再想到《卖拐》上被忽悠的厨子,笑得更厉害了。 那个眼睛灵气的小姑娘大大方方地脱掉厚重的衣服,看着钟志远甜美一笑,像个小鹿在音乐声中跳跃。 钟志远嘴角含笑地看着她,心想果然没看错她。 身上有明显斑块的,乐感差的,两腿不直的,都被淘汰。 钟志远拿到30张履历表,感觉沉甸甸的,这可是真正百里挑一的精英。 终试,是最严格的身高、三围测量。 钟志远此时心情也略有些紧张,不知这三十分履历还能剩几张?此行能不能圆满? 颇有灵气的小姑娘还在名单中,这是他唯一的欣慰。 胡梅梅,护士,20岁。 佳丽们的家人们全程参与,现在,跟钟志远一样,都有些紧张,就差最后一步了。 胡梅梅的妈和姑虽然起先是不情愿的,但到这时候了,也紧张起来了。不管怎么说,自家闺女选上了,就是不去,在街坊邻居面前,那家伙,也倍有面子。 量体在一个封闭的空间进行,由两个经钟志远新手培训的女服务生测量。 很快,三十份履历表载着身高、三围和腿身头身占比数据,又一次回到钟志远手里。 一个女服务生悄悄在他耳边说:“有个叫胡梅梅的,身上有狐臭。” 狐臭?钟志远皱了皱眉,见女服务生脸露嫌弃之色,冷声道:“我知道了,你不要声张。” 胡梅梅此时心里七上八下的,刚才女服务生对她说:“你有狐臭,我得告诉人家,可能不会要你了。” 服务生只是猜测,但在胡梅梅心里投下巨大的阴影。在学校,在医院,都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厌恶的眼神,刻薄的话语,充斥在她脑海。 紧张使她的腋窝渗出了汗液,她自己都闻到了那股难闻的味道。 她握着双手,死死的。 她妈妈和姑姑以为她不舒服,关心地询问。 钟志远反复地比对着数据,用铅笔做着记号,勾或者叉,有时候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生怕自己错了。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依依不舍地放下要淘汰的履历。 他拿起胡梅梅的履历表,各项数据都那么优秀,他毫不犹豫地打了个勾,放在录取的那堆表里。 狐臭算什么?只要你肯努力,那就让我们臭味相投吧! 最后,留在手上的还有10张履历表。 “刘红梅,李晶晶,……你们可以走了。” 胡梅梅听着一个个被淘汰的名字,心都快蹦出嗓子眼。 名单念完,都没她的名字。 “妈,姑,没我的名字吧?” 她确定没有她的名字,可怕漏了,紧张求证家人。 “没有,咱闺女这么俊,他不选你,他眼瞎啊?” 她妈妈拍着她的手,呵呵地笑,骄傲地说。 那20名佳丽,有的哭成泪人,不肯走,求钟志远收留。 钟志远心里很矛盾,放在别的模特队,她们都是优秀的。但在他这里,很遗憾,他要的是超模潜质的人。 他狠心地送走那20名佳丽,将10名佳丽请进了会议室。 叶小雨,曾是舞蹈演员,李雨菲,排球运动员,洪珊,幼儿园老师,陆雅芳,纺织厂挡纱工,梅红,小学体育老师,苏倩文,游泳运动员,唐婉婷,篮球运动员,曾小倩,服装厂裁剪工,刘雯丽,击剑运动员,胡梅梅,护士。 10名身材、相貌、气质俱佳的姑娘站在钟志远面前,他像看到宝贝一样看着她们,把姑娘们都看害羞了。如果不是钟志远诗人身份的光环,都觉得他别有用心。 姑娘们忐忑地看着他,生怕他说还有最后一关。 “你们是最棒的,你们被录取了!” 当钟志远说出这句话时,姑娘们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谁的青春没有梦想? 她们激动得跳了起来,欢呼起来,甚至哭了起来。她们和家人拥抱在一起,说不出话来。 最激动的要数胡梅梅,她知道钟志远一定知道她有狐臭,但他还是录用了自己。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对得起他这份信任。 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都纷拥上来,新晋诗人哈尔滨招聘模特,这是一大新闻。 电视台记者给钟志远做现场采访,围着一群报社记者。 “作为一个诗人,你为什么开办企业?” 记者提了个看似平常,却暗藏玄机问题。 “我说过,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我想尝试不同的生活。” 钟志远微笑着,轻松地回复。 “你不觉得,这是不务正业吗?” 记者不客气地追问道。 “以美传美,让人更美,让世界更美,我认为这是崇高的正业。光会作诗、写文章,那是能力所限。”钟志远说得文雅又霸气。 “花儿制衣才刚建立,为什么急于招聘时装模特?” 记者问了更刁钻的问题,甚至说不礼貌。 “为了美的事业,我们迫不及待。花儿模特队是国内第一支厂级,也是第一支非国有的时装模特队,不久的将来,你会看到花儿制衣许多的新闻,组建花儿模特队,只是其中的一条。” 钟志远趁机做起了广告,没有让记者牵着鼻子走。 “你为什么不远千里,来哈尔滨招聘模特?” 记者不再逼迫式提问,改了亲和路线,是一名很专业的记者。 “因为哈尔滨姑娘美!” 钟志远眉眼都是笑意,感谢记者的提问,想必哈尔滨姑娘会非常满意。 采访结束,钟志远主动与记者们打招呼,派发小红包。经验告诉他,这样的俗套很重要。 朱经理也不含糊,好烟好茶地招待记者们,直到将他们送走。 不花钱出风头的事,他总算赶上一回,让员工全程拍照,记录下这难得一回的场面。 二楼的餐厅,朱经理专门为钟志远布置了三桌,10位佳丽和她们的亲人都留下来共进晚餐。席上满满当当的酒菜,姑娘们和家人见这样丰盛的晚餐,都是欢天喜地的,足见钟志远对他们的看重。 钟志远和十位佳丽坐一桌,仿佛大观园聚会的贾宝玉,莺莺燕燕围着他,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他正想说什么,进来一个金发碧眼,身材曼妙的外国女人,在姑娘们惊愕的眼光中,径直站到了钟志远身边。 阿琳娜找来了,钟志远朝她笑笑,让服务员加座。 家长们不明就里,议论纷纷,惊讶于“花儿制衣还有外国人”,觉得这单位不错。 为了让大家熟悉起来,钟志远和姑娘们玩起了“开火车”的游戏,火车不是开向某个地方,而是开向某人,规定可以开向任何人,但两个人间不能重复。 “钟志远的火车要开了。”钟志远给姑娘们打样。 “开哪去?”姑娘们问。 “开向……胡梅梅。”钟志远看了下姑娘们,选择对面的胡梅梅,他是有用意的。 胡梅梅愣了下,没想到隔了这么多人第一个就是自己,心里一激动,忘了说词了。 姑娘们拍着巴掌起哄,让胡梅梅表演一个。 胡梅梅没办法,来了一小段《红灯记》。 “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胡梅梅字正腔圆,博得大家的喝彩。 “胡梅梅的火车要开了。”胡梅梅表演完,游戏继续。 “开哪去?” “开向刘雯丽。” “刘雯丽的火车要开了。” “开哪去?” “开向曾小倩。” “曾小倩的火车要开了。” “开哪去?” “开向唐婉婷。” “唐婉婷的火车要开了。” “开哪去?” “开向阿琳娜。” 阿琳娜正在看笑话,哪想到会落自己头上?被钟志远一推才明白,结结巴巴地说:“火车开阿琳娜……”话一出口,姑娘们大笑起来,阿琳娜一脸羞涩地看着钟志远,好难为情。 “你也不怕被压死!”钟志远嘲笑道。 阿琳娜大大方方地站起来,用俄语唱了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熟悉的旋律,大家一起唱了起来,成了中外小合唱,别具一格。 游戏下来,大家熟悉不少,氛围融洽起来。几杯酒下肚,更是热闹起来。 家属们看孩子们游戏玩得热热闹闹的,他们相互间敬酒,慢慢热络起来。 “你家种君子兰了没?” 钟志远正好端着酒过来,听到家长们在聊君子兰,猛然想起君子兰事件,现在正是君子兰炒作的高峰期,明年最高峰一盆君子兰值14万,号称“绿色金条”,但也就在明年六月,一落千丈,炒作的人血本无归。 “君子兰原本非洲南部的一种野花,前几年也不值几个钱。为什么忽然就身价百倍?现在几千,上万,甚至五、六万一盆?” 钟志远的话引起了家长们的思考。但他们琢磨不透里面的道理。 “如果想借君子兰发财,千万注意,明年这个时候,最迟不过五月,全部卖掉,否则,全砸手里,血本无归。” 钟志远很笃定地说,家长们惊讶地看着他。 他不多解释,只淡淡地笑,再三叮嘱:“千万记住我的话!” 毕竟这些都是他的员工家属,不想让他们倾家荡产。 是夜,阿琳娜像躺在荷花上的何仙姑,向钟志远展示她完美的曲线。钟志远虚心地向她请教俄语,他的手放在她双峰上,问:“这叫什么?” 第92章 模特回来 阿琳娜说了句俄语,钟志远惊讶地望着她,“割乳子?” 阿琳娜害羞地笑了下,钟志远在她臀上轻拍了下,笑问:“这不会割了吧?” 阿琳娜用俄语发了个音,钟志远乐了,“都割啦?” 手再往下滑,一脸坏笑地问:“不能割了吧?” 阿琳娜赶紧捂住她的金色湿地,脸红得把头钻进他怀里…… 次日,阿琳娜终究没有同行,钟志远带着十名佳丽登上归程。 飞机上,花儿模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空姐都没见过世面地来回走个不停,为多看眼这些美人。 “起飞和降落的时候,张开嘴,或者吞咽口水,这样不会耳鸣。” 钟志远在候机时告诉姑娘们这个小窍门。 飞机起飞时,就看见花儿模特们个个张着嘴,像朝天歌的鹅,有的微张着,有的大大地张开嘴煞是好笑。 “我们上天了!” “哇,天上是这样的啊?这云真漂亮!” “地上在下雨,怎么天上还有太阳?” 飞机在云层里穿行,白云伴飞。 姑娘们唧唧喳喳,兴奋得说个不停。 这些没出过远门的姑娘,一路都是惊喜。 “小姐,帮我把这玻璃窗打开,我想吹吹风。” 陆雅芳怎么也推不开那块玻璃,空姐正好经过,她求助道。 空姐听了,含蓄地笑了,说:“飞机里开了空调,那个开不了。” 刘雯丽在后背听到,笑得合不拢嘴,嘲笑道:“雅芳,你也不怕被吹出去。” 花儿们都开心地逗趣陆雅芳。 还好其他乘客听不到,不然全舱都要笑掉牙。 钟志远憋着笑,憋得腹腔痛。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每个姑娘都毫不客气地问空姐要了烟,又不约而同地全给了他,他手里捧着一堆的烟盒,不知往哪放。 飞机降落上海,姑娘们每人身上一副扑克牌,腰别钥匙扣,头插梳子,手上一把扇子,一手拎着皮箱,鱼贯地下机,空姐看呆了,乘客们张着大嘴,眼睛看得直直的。 钟志远尴尬又得意地笑,这帮姑娘调皮。 在上海,钟志远带她们逛南京路,外滩,领略大上海的风采。 姑娘们像群春游的学生,蹦蹦跳跳,说说笑笑,就差说“此间乐,不思蜀”了。 永安百货,钟志远给她们每人买了六双高跟鞋,三双五公分,三双十公分。她们捧在手里,看着精美的皮鞋,美滋滋的。 钟志远暗笑:美吧,到时候有得哭。 事实上,很快她们就感觉到了旅途的艰辛。 开往南昌的火车,虽是卧铺,夜里行车,咣当咣当的摇晃下,睡眠总是断断续纽的,如梦魇般不踏实,次日到站,睡眼惺忪的,无精打采。 虽有八一广场的壮美、南昌炒粉和瓦罐汤的美味来缓冲,可次日的山路十八弯,给了她们人生的第一次打击。 回赣州的客车在山岭间盘来绕去,刚开始姑娘们还挺兴奋,如坐过山车股开心。同车的旅客麻木的眼神看着她们。再过一程,客车左旋右转,忽上忽下,时缓时急,几个姑娘开始晕车。在一个陡坡上,两车交汇,司机减速避让,车身仰着几疑爬不上要往下滋溜,吓得姑娘们惊惧地尖叫起来。平原长大的姑娘哪见过这样的崎岖山路,这样的危险行车?一路颠簸,几个姑娘黄胆都吐出来了。 看着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因为自己遭罪,钟志远很内疚。 想想她们即将开启美好的人生,又觉得让她们吃点苦是对的,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彩虹?梅花香自苦寒来嘛。 这么想着,他心安理得起来。 车到赣州,一身疲惫的姑娘们两腿虚软,走出车站,见到的是荒山,泥土路,红土地,说不出的荒凉。她们面面相觑,心里七上八下,一种不安占据心头。 田甜包了一辆面包车等在那里,还带了三个小伙子来当苦力搬行李。见钟志远带着姑娘们从车站出来,她带人赶忙迎上前去。 “我也东北人,我佳木斯的。” 田甜的东北腔让姑娘们感觉如遇亲人,一扫心中的阴霾,跟着上了车。 梦开始的地方都是不完美的。 车子驰上红旗大道,宽敞的马路又让她们兴奋起来。 钟志远特意让司机在市区绕了圈。 “那是什么树?好大啊!” 她们没见过古榕树,更没见过路中间长一棵参天大树的,激动得大叫。 “城门,古城门!” 从西津门城楼下穿过,迎面一条大河,风景优美。 “河面上那是什么?” 姑娘们没见过浮桥,好奇地问。 小小的赣州城,一下子俘获了她们的心。 这里,风景独特。 第93章 收编美玲母女 花儿模特被送到一个闹中取静的秘密地点安置起来。 钟志远没有留下来陪姑娘们晚餐,由田甜代为招待。她东北老乡的身份,又同为女人,让初来乍到的姑娘们感觉亲切,起到了安抚作用。 钟志远去了关美玲家。 “钟哥!钟哥!” 关美玲听到敲门声,转出来见是钟志远,惊喜得连连欢叫。 张秀清在厨房炒菜,转身见到钟志远,笑着打了声招呼:“志远来了啊?先坐坐,一会就吃饭。” 关美玲领着钟志远到屋里,娇嗔道:“你成了诗人,都忘记我们了!” 上次来她家拜年后就没再见,算来有一个多月了,钟志远冲她歉意地笑,温柔地说:“怎么会,我不来了吗?” “你再不来,我就找你去了!”关美玲嘟着嘴娇气地说,鼻子里娇哼了声。 “你有事来找我好了,你看,我有事就来找你了。”钟志远说。 “你看,有事你才来!”关美玲嗔道,幽怨地看着他。 钟志远受不了,想伸手去摸她的头,终又没伸出手去。 “你想不想当模特?我组建了一支模特队。”钟志远问。 “你组建了模特队?”关美玲诧异地问,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是啊,就一个月的时间,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她一点消息都没有。 “嗯,我收购了水西服装厂,现在叫花儿制衣,今天刚从哈尔滨把模特带回来。”钟志远说。他语气平静,脸色平和。 关美玲讶然地看着他,又替他高兴,“钟哥,你太厉害了!” 她的兴奋全写在了脸上。 张秀清将饭菜端进来。 “妈,不得了啦!”关美玲兴奋地叫起来。 “怎么了?咋咋乎乎!”张秀清往桌上放着菜,责怪地看了女儿一眼,问道。 钟志远也帮着往桌上放菜。 “妈,钟哥现在是老板了,还组建了模特队!” 关美玲像说自己的功绩一样高兴。 “真的?” 张秀清吃惊地问。 “嗯!”钟志远笑着点了点头。 “志远,你实在是太优秀了!” 张秀清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又去厨房端菜。 三个人坐下吃饭,钟志远将来意给母女俩说明。 “花儿模特队已经有10名队员,我想请美玲去,她自身条件非常好,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钟志远对张秀清说。 “妈,我去!”关美玲兴冲冲地说,怕妈妈拒绝。 张秀清没有马上回答,女儿去当模特她可以接受,可是女儿走了,这店就她一个人,一时没主意。 钟志远看出她的心思,其实他想好了一揽子计划。 “阿姨,我有一个计划。我要在全国各地开连锁店,只卖花儿制衣,我想邀请你加入我的计划。” “连锁店?我加入?” 张秀清不懂什么叫连锁,对自己加入也非常意外。 钟志远给她解释了什么是连锁。 “那要有人全国各地跑?” 张秀清很快抓住了重点,悟性高,一点就通。 “是的,阿姨,你有没有兴趣带一个团队来做这件事?” “我?” 张秀清惊讶地指着自己问。 钟志远肯定地点头,说:“美玲店就是预演啊,装修、陈列、开业促销,你都经历过了,你有这个能力。” 张秀清觉得钟志远说的有点道理。想了想问道:“那美玲店怎么办?” “嗨,有了西瓜你还舍不得这粒芝麻?”钟志远调侃道。 张秀清尬笑了下,钟志远意识到自己说话太不顾及她的的颜面了。毕竟美玲店是她的心血,也是她的本钱,你把它说成芝麻,这是瞧不起谁啊? “阿姨,我是这么想的,美玲加入模特队,她们以后天南地北各处飞的。你呢,也加入花儿制衣,一样各大城市满天飞。比自己开店省心,也风光不是?” 听了钟志远的话,关美玲开心得饭都不想吃了。她嘴里潄着筷子,展开了想像的翅膀。 张秀清也很激动,自己开店烦恼事太多,不说进货,守着店什么生活都没有。 她想了想,心一狠,就定了。 “好,志远,我们娘俩就跟定你了!” 张秀清决绝地说,有点悲壮的神情。 这话听在钟志远耳朵里,感觉娘俩要委身于他,肚子里歪歪地偷笑了一番。 “阿姨,美玲店先开着,我要重新打造一个旗舰店。不过,美玲呢,明天一早报道,三个月内回不来了。”钟志远说。 张秀清不知道什么叫旗舰店,但知道大概意思,听说美玲要三个月不回来,疑惑了。关美玲也是,问道:“三个月不回来,去哪?” 钟志远笑说:“不去哪,就在赣州。” “赣州就这么大,几步路的事,怎么不回家?”张秀清奇怪地问。 钟志远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 “魔-鬼-训-练!” 第94章 天性解放 花儿模特队住在红旗大道一个僻静的干休所内。 干休所一座铁制栅栏门,院里三棵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两边各有两栋红瓦红砖的平房,梧桐树下有石墩供人休息。 钟志远带关美玲到达时,十个姑娘已经在田甜的整顿下,等在活动室。 活动室二十米见方,是个极好的训练场地。 一面墙边,木支架上放着一块木黑板,讲台上一盒彩色粉笔,一只黑板擦。一头墙边有一根长长的把杆,可惜没有落地镜子。 姑娘们好奇地看着关美玲议论,关美玲好奇地看着她们。 “介绍下,这是关美玲,你们的副队长。” 钟志远将关美玲给大家,又向她介绍了队长叶小雨,就让她站在队伍里。 叶小雨是那晚在马迭尔,不,哈尔滨宾馆吃饭时定下来的,游戏下来,钟志远觉得她比较稳重,有一定的号召力。 “宣布一条纪律,一切行动听指挥,否则,哼哼……”他从包里抽出一条跳绳来,在手上拉了拉,歪着嘴冷笑地看着她们。 姑娘们看他的坏笑,那拉绳的动作,吓了一跳。 “要打人啊?”胡梅梅弱弱地问。 钟志远将绳子在空中一抖,厉声道:“罚跳绳500个!” 姑娘们“切”地一声,不屑地嘲笑起来,她们当中运动员居多,才不怕体罚。 钟志远看她们年少轻狂的样子,心想,到时可别哭。 他大喝一声,严肃地发出号令:“全体都有,立~正!“ 姑娘们见状,止住笑,纷纷做出立正的姿势。 “从现在开始,你们就进入了为期两个月的魔鬼训练!” 钟志远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副教官脸。 听到“魔鬼训练”,姑娘们议论起来。 “还能强过运动员的集训?”唐婉婷不以为然地说,李雨菲、刘雯丽和苏倩文都认同地笑了。 钟志远朝她们投以怜悯的一笑,心说,但愿吧。 他突然大喝一声:“不许说话!” 这声音冰冷无情,第一次吓到姑娘们。 关美玲第一次见识钟志远的威严,小心肝怦怦地跳。这和温文尔雅、生动有趣的钟哥相去甚远。 “要想人前显贵,就要人后努力!你们当中许多都是运动员,这道理,我就不用多说了。模特是做什么的?” 无人应答,她们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钟志远温和地笑了下,说:“现在可以说话。” “模特就是让人家觉得衣服好看,让人来买。”李雨菲大着胆子说。 “大实话!”钟志远笑道,问:“还有呢?” “模特是衣架子,让衣服看起来更漂亮!”洪珊说。 “说得好!”钟志远夸道。 洪珊羞涩又开心地笑了。 “你们说的都对,在我看来,模特作为一种职业,它也是演员。” 钟志远说,看着姑娘们,好像要将这句话强力按进她们的思想里。 姑娘们第一次听到有人将模特和演员联系在一起,非常新鲜,非常震撼,这无形中拔高了模特的形象,仿佛模特很有光。 有时候,一个概念能产生巨大的能量。 “演员通过肢体、表情、眼神和语言,将人物演好。模特呢?”钟志远停顿了下,姑娘们聚精会神地等着他往下讲。 “模特靠身体语言来展现服装灵魂。”钟志远简洁地说,“它比演员演戏还难!” 姑娘们都很激动,大有自己即将从事的职业超越演员的优越感。 关美玲仰慕地看着钟志远,心里有几丝幸福感。 钟志远成功调动起姑娘们对自己即将从事职业的的心理认同,这种自我的会影响她们的一生。 “接下来,我们要解放天性。” “解放天性?”姑娘们满眼迷惑,她们没听过。 钟志远简单地解释道:“就是让你们做到无视别人的眼光,专注在自己演绎的世界里。举例说吧,如果你是只猪,你得会哼哼吧?如果,你是只狗,你得会汪汪,如果,你是猴,你得会挠痒痒吧?”他学着猪叫,又学狗,最后反手搭凉棚左看右看,十分滑稽,逗得姑娘们笑出声来,他自己还陶醉在猴子的角色里,朝她们呲牙咧嘴的,姑娘们笑得花枝乱颤,队伍又不成形了。 不料,钟志远突然脸一板,喝道:“集体跳绳500个!” 姑娘们的笑声嘎然停止,面面相觑。 钟志远从包里将十几根跳绳抖落出来,关美玲率先走出队列,捡起绳子去一边。 叶小雨招呼大家,纷纷拿起绳子去一边。她喊着口令,大家分开站好,开始跳绳,呼呼呼的,一片声的响。 五百个跳完,叶小雨自觉地将队伍整理好,站在那里。 钟志远很满意,脸上却没有表情,他让大家学猪叫,学狗叫,再学猴子。 活动室里一片哼哼声,又汪汪汪的。两个老人打门外经过,探头进来观望,见一群漂亮女人在学猪狗叫,莫名其妙。 学猪叫、狗叫,姑娘们还比较顺利,学猴子就有点为难,动作实在有损形象,迟迟不愿做动作。 “再不做,跳绳五百个!”钟志远冷冷地说。 姑娘们被逼,只好抬起手来,将手掌握起向里弯,很僵硬地做着动作。 “天性解放,记住,你现在是猴子,不是人!不是人!” 钟志远大吼着,一声比一声大。 “战胜不了自己,就战胜不了别人。自己是人生最大的敌人,你一定要打败你自己!” 他激昂地喊道,给姑娘们鼓气。 “相信自己,你一定能做到!” 钟志远挥舞着拳头呐喊。 人在犹豫的时候需要有人从旁鼓励,有时需要有人逼他一步。这时候出现的人就是贵人。 很幸运,这些姑娘们遇到了钟志远。 她们受到很大的启发和激励。 “这有啥,看我的!” 刘雯丽大声说,其实也在给自己鼓气。只见她双掌弯曲,左手挠右手。 “你这不行,看我的!” 曾小倩不屑地说。只见她抓耳挠腮的,眼睛还眨巴眨巴,很像个猴。 一众姑娘纷纷弯曲双掌,一个个抓耳挠腮,越来越放松,慢慢地相互间呲牙咧嘴起来,手搭凉棚,你看我,我看你,场面十分滑稽,仿佛进了水帘洞猴子的家。 有些姑娘看到这滑稽的场面,想笑但不敢笑,关美玲没控制住,或者已经忘了纪律,忘情地笑出了声。 “关美玲,出列!” 钟志远毫不留情地冷声喝道。 关美玲羞红着脸,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捡起跳绳去一边跳绳。 姑娘们见副队长被罚,这副队长是老板亲自带来的,她们对钟志远增加了几分敬畏。 关美玲跳完五百个,钟志远拍掌将大家召集起来。 “接下来给大家一个作业:我是女流氓。希望你们能扮演好这个角色,把自己的天性完全解放出来。”他抬腕看了表,“给你们一刻钟时间准备,你们可以讨论,但不可重复表演。解散!” 钟志远很干脆的一声令下。 姑娘们围拢在叶小雨身边,吵吵嚷嚷。 “什么不好演,要演女流氓啊?” “看你说的,天性还没解放啊!演什么不是演啊?” “就是,没让你演妓女,嘻嘻……” “队长,怎么演啊?” “队长也管不了,各演各的,没听说不让重复吗?” “是啊,我去想想吧。” 姑娘们三三两两地散开,琢磨着,比划着,交流着。 钟志远一旁壁上观,看她们能作出什么妖来。 一刻钟后,钟志远双手击掌,将大家召集起来。这次姑娘们很快就站好队伍。 “接下来一定会非常精彩,队长和副队长先来吧,其他的队长安排次序。好,现在开始。” 姑娘们站到一端,腾出场子。 叶小雨像要登台的演员,闭目沉思,酝酿情绪。她抬起头,撇着嘴,满眼不屑,扭头看天,晃着膀子,甩开两条胳膊,六亲不认地大步向前。 姑娘们嘻嘻地笑,钟志远也呲着牙笑。这是个很拽的女流氓。 叶小雨走到那头,关美玲主动地站了上去,只见她摇着身子,软不拉沓的,左顾右盼,两个手指像是夹着支烟,嘬嘴向空中,像是吐出一口烟,晃悠悠地走了。 有人笑出了声,这女流氓神情很放肆。 “苏倩文,你上!” 苏倩文得到指令,站上去,却见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叉开双腿,做开瓶的动作,嘴里发出“呯”的一声,像是瓶盖飞了,她虚握着,像是举起酒瓶,对着前面嘶声喊道:“喝,不醉不归!”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地,像在吹瓶,然后,转脸向大家,眯着醉眼,打了个嗝。 姑娘们哈哈大笑,钟志远仿佛闻到了酒嗝里的臭味,这个贪杯的女流氓,那一个嗝太传神了。 胡梅梅扭着腰肢,羞怯地低头向前,忽而停下,蹶起屁股,回头托腮一笑,抛了个媚眼,轻移莲步,羞赧地低头走开。 这哪是女流氓?倒像个思春的美女勾引情郎。她那双眼睛顾盼生辉,妖冶又魅惑。 “干哈,干哈呢,一个个的!”李雨菲吼叫着,风风火火地上来。这画面太粗鲁,姑娘们狂笑不已。她像到一个水果摊前,伸手拿起一个桔子,剥开放嘴里,呸,“忒酸了!”她一口吐掉。又拿起一根甘蔗,咬一口,“啥玩意儿,一点不甜。”却没见她扔掉,嘴里嚼着,转身走了,边走边往地上吐渣渣。 这是个强盗啊,好豪横的女流氓。 唐婉婷和刘雯丽两个脸贴着脸,旋转着舞了出来,唐婉婷一只手还在刘雯丽的腰上往下摸,摸到屁股上,还在那上面捏了捏。 她们把沙沙舞当作流氓舞了。屁股上那一捏引得姑娘们花枝乱颤,娇笑不已。 钟志远都不由得咧嘴笑起来。 曾小倩头发篷乱,吹着口哨,晃荡着身体,双手拍打着屁股,斜脸望天,迈着二五八万的步伐,踏地有声地大步向前。 姑娘们咯咯地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她突然回过头来瞪着她们,暴喝道:“你瞅啥?” 这一喝,吓姑娘们一跳,愣了一会,胡梅梅哈哈大笑,暴喝道:“瞅你咋的?” 姑娘们醒悟过来,齐声大喊:“瞅你咋的!” 活动室一片笑声。 钟志远乐不可支。 第95章 站墙 “接下来,形体训练。这决定你能不能成为一个好的衣架子!” 钟志远的教官脸一板,氛围就严肃起来,他一声令下:“站墙!” 姑娘们没一个动的,愣在那儿。 “站墙?怎么站上去啊?”刘雯丽懵懂地问。 “练轻功呢?人家是草上飞,咱是墙上站啊?”曾小倩淘气地说。 钟志远笑了,没怪她们,“站墙”这个词对她们来说实属冷僻,行业内恐怕都没人听过,别说?们了。 “站墙,就是背贴着墙站立。” 听钟志远这么说,姑娘们小声议论开来。 曾小倩却大声说:“这不是罚站吗?那能练什么形体啊?” “罚站也能练形体啊?那小倩指定罚得多了,怪不得身条好呢!嘻嘻……”刘雯丽笑得可欢了。 钟志远看着她们两个人,戏谑地微微一笑。 关美玲感觉她们要麻烦了,果然,钟志远教官脸又出现了,大喝一声:“曾小倩、刘雯丽出列!” 两根跳绳扔向了她们。 两个人面面相觑,在众目睽睽下,到一边领罚去了。 在叶小雨和关美玲两个队长的监督下,光着脚跳了五百个,乖乖的回来,不敢说话了。 十一个姑娘,一字排开,靠墙站立。 “听好了,站墙要领: 一,后脑勺贴墙; 二,肩胛骨贴紧墙面,两肩保持水平,手臂自然下垂,与身体有一点点空隙; 三,挺胸收腹,用腹腔呼吸; 四,臀部肌肉夹紧; 五,收紧大腿内侧肌肉,保证大腿内侧肌肉在发力; ……” 钟志远一条一条慢慢地讲,姑娘们一条一条地照做。 刚开始姑娘们听钟志远说站墙就是背靠墙站立,还不以为然,心想罚个站有什么难的,谁没罚站过?没想到,站墙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一条一条做下来,有的找不到感觉,有的做起来很吃力,做着做着,感觉连站都不会了。 钟志远一共说了八条要领,不断地重复着,挨个的去检查她们的姿势。 “肩胛骨贴紧墙面,你以为练轻功啊?”钟志远摁住曾小倩的肩膀往墙上用力按,嘲笑道。 曾小倩白了他一眼,咬着牙一声不吭。 “行,喜欢你的倔强,加油!”钟志远笑道,心里确也喜欢。 转到苏倩文面前,从上到下观察一番,屁股没收紧,身体垮垮的,钟志远盯着她说:“臀部肌肉收紧,臀部在哪?要我摸一下吗?”说着,作势伸出手。 苏倩文吓一跳,自觉地屁股收了起来。 “对,就这样,这一收多好看!”钟志远夸道,苏倩文咬着嘴,红着脸,不敢看他。 李雨菲一旁偷笑。 “你还笑人家,大腿内侧肌肉收紧,你收紧了吗?要不要我摸给你看哪是内侧?”钟志远嘲笑道,故意伸手去吓唬她。 李雨菲吓得乱叫:“我知道,我知道。”两腿努力地并拢成一条直线。 “嗯,这腿可以~”钟志远夸奖道,差点嬉笑说“可以把玩三个月”。 “就这么站着,45分钟后结束。” 钟志远看了下表,严厉地说。 活动室响起轻轻的惊叹声,没人敢动。 钟志远转身从包里拿出一叠纸,他往每一个人的双腿间插了张纸。 “夹住纸啊,掉一次跳绳500个!” 钟志远冰冷的声音引来一片哀怨声,虽轻却清晰。 他边喊边走动着,手上抓着一把尺。 每一个姑娘在他经过时,都下意识地紧张起来,生怕被他罚。 曾小倩的肩胛又松了,钟志远啪地一尺打在她肩上,再次上去按住她的肩膀往墙上摁,头对头,四目对视,就差碰到她鼻尖了。曾小倩受惊的小动物般,一直往后躲,可哪躲得了? 钟志远一脸坏笑,曾小倩大气不敢喘。 许久,钟志远才放开了她,曾小倩方才舒了口气,又赶紧去找肩胛贴墙的感觉。 “啪!”钟志远一尺打在陆雅芳肚子上,“挺胸收腹,不是凸肚子!” 走过梅红,一尺打她腿上,“夹紧!”他蹲下来,故意色咪咪地问,“要不要我帮你摁住腿?”梅红条件反射地收紧了腿,一点缝都不留。 钟志远很满意,歪笑着走开,一尺打在陆雅芳的屁股上,“贴着墙,怕屁股冷啊?要不要我给你捂热了?”吓得陆雅芳屁股一紧。 关美玲见状,忽然心生顽皮。故意放松身体,等着钟志远过来纠正她。 钟志远看到关美玲的姿势,皱了下眉,一直做得好好的,怎么松垮了?二话不说,上前双手按住她的肩往墙上摁,提醒她:“挺胸收腹,收紧臀肌。” 关美玲将胸挺得鼓鼓的,芳心窃喜,近在咫尺,一双妙目水灵灵地望着他。 钟志远见她一副开心得意又享受的样子,心下了然,这丫头搞鬼呢。 他身体前倾,嘴贴近她耳朵,悄声警告:“再淘气,打屁股!” 关美玲调皮一笑,乖乖地站好。 没过多久,姑娘们就感觉全身僵硬,脚趾生疼。更要命的是腿间那张白纸,为了不让它掉下去,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绷紧,不能有丝毫放松。 “时间过得好慢啊!” 不知谁轻声地说,这声音立刻引起共鸣。 一张纸哗地一声飘了下来,落在地上。 “洪珊,出列,500个!” 洪珊尴尬地走出来,身体僵硬得走路都不利索,拿起跳绳到一边跳起来。 看着洪珊艰难地一蹦一息地跳绳,姑娘们这时候知道了,她们不以为然的跳绳体罚,也会难于登山,更加不敢犯错了。 在钟志远的无情监督下,姑娘们个个咬牙坚持。 她们本是“不安分”的女人,怀揣梦想才会走到一起,谁愿在起跑线上掉链子? 手臂抖了,腿抖了,但她们依旧咬牙坚持,一声不吭。 后背慢慢地湿透了,前胸也湿透了,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人狼狈得活像落水狗。 钟志远不住地点头,由衷称赞她们:“好样的,坚持住啊,坚持就是胜利!” 45分钟后,钟志远高喊一声:“时间到!” 如蒙大赦,姑娘们趴下一片。 “都别坐着,去压压腿,开开背,拉伸拉伸。”钟志远大声督促道。 叶小雨现身说法,教大家怎么压腿,怎么开背,舞台的磨练在这里起了作用。 把杆不够,叶小雨让姑娘们两两一组,或双手搭在肩上往下压,或一个人的腿抬起放到另一个人的肩膀上,相互配合着开背、压腿。 这时候,姑娘们又欢笑起来,活泛起来了。 趁着放松,钟志远再次一条条的把站墙的要领说给大家听。姑娘们或压腿,或抻腰,各种姿势放松着,边听着,有人记得,跟着往下说下一条,气氛很轻松。 “很好,有人记住了,宣布一下啊,上午结束之前,每个人必须在我面前过一遍,过不了的饭就别吃了,午觉也别睡了。” 钟志远的话一出,氛围一下子紧张起来。 “我最怕背书了!” “我顶恨老师抽到我!” 曾小倩和刘雯丽两个活宝叫了起来。 钟志远朝她们笑笑,他一笑,把两个人吓得吐了吐舌头,赶紧打住了,生怕被他罚。这时候500个跳绳可不是闹着玩的。 姑娘们当下就开始背起来,总共八条,站了一节课,内容基本还是记得的,但一上升到抽查,心里一紧张,记得的也总会磕磕绊绊。 人就这样,一紧张,容易的事情也难了。 第96章 管住嘴 午餐,钟志远和姑娘们一起吃的饭。 粉蒸肉,清蒸鱼,香菇瘦肉汤,凉拌时蔬,一盘煮鸡蛋,一盘煮红薯,还有苹果、香蕉等水果。 姑娘们见到桌上的菜,很欢喜,有鱼有肉有蛋有水果,在八十年代确实算是丰盛的。 “粉蒸肉要肥的才好吃。”关美玲跟姑娘们说,转而问钟志远:“钟哥,怎么粉蒸肉全是瘦肉?不是应该用五花肉吗?” 姑娘们听她叫钟志远“钟哥”,都微笑着递眼色。 “你们注意到没有,桌上的菜有什么特点?” 钟志远没有回答关美玲,他问大家。 “有鱼有肉,很全乎!”叶小雨笑道。 “有水果!”陆雅芳说。 “没有红烧的菜,全是蒸啊,煮啊,凉拌的。”胡梅梅说,似乎发现了什么。 钟志远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对大家说:“对的,粉蒸肉本应用五花肉的,美玲说的没错,但我们用的是瘦肉,这里的菜没有红烧,没有炒的,都是蒸、煮和凉拌的,还有,你们发现没有,没有米饭和面,为什么?” 他看着大家问。 “不知道!”梅红很光棍地说。 “想要有个好身材,就要管住嘴。”钟志远说。 姑娘们不能理解,因为她们不控制照样有傲人的身材。 “咱以前啥都吃,专爱吃肥肉,一个月吃上一回红烧肉,可劲造呢,身材咋还这么好呢?”刘雯丽很凡尔赛地问。 曾小倩白了她一眼,“你说自己天生的呗!” “你们一个月能吃一回红烧肉,咱还吃不上呢,都营养不够。”陆雅芳说。 钟志远觉得她说到点子上了,指着桌上的饭菜问她们:“粉蒸肉的瘦肉换成五花肉,你们喜欢吗?” 关美玲第一个高兴地说:“喜欢,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油,那才香。” 姑娘们想想,红烧肉似的,都说喜欢。 “天天吃会胖吗?”钟志远问。 姑娘们听出钟志远的意思,大都不说话了。 “你也不让天天吃啊!”曾小倩弱弱地说。 钟志远笑了,问她们:“你们很快就是万元户了……” 他话没说完,姑娘们就兴奋地叫起来,“真的?” “万元户”在社会上可吃香了,她们岂不兴奋? “真的,很快!”钟志远很认真地说,问她们,“成万元户,有钱了,你们想干啥?” 胡梅梅毫不犹豫地说:“买漂亮衣裳,吃好吃的东西!” “这是个不孝顺的闺女!”钟志远戏谑道,胡梅梅羞着脸吃吃地笑,姑娘们跟着笑了。 “我先给我妈买貂皮,我妈可喜欢了,见人家穿貂皮大衣,路都走不动了。”苏倩文说。 钟志远夸了她一句,笑说,“反正离不开一个‘买’字。肯定会吃好吃的,谁都抵抗不了美食的诱惑。你们想想,天天大鱼大肉,会不会变肥?” “指定的!”叶小雨说,“俺邻居家可有钱了,他家闺女可压秤了。” 姑娘们都笑了,关美玲听不懂“压秤”是什么意思,问李雨菲,李雨菲说笑:“就是胖呗。” “记住了,当我们的营养跟上来了,甚至过剩了,身材就会变形,那时,想再变回来,可老鼻子难了。”钟志远警示道,还用了东北腔“老鼻子”。 姑娘们都笑了,“懂了!” “所以,从现在起,就要养成良好的饮食习惯讲究营养平衡,控制热量吸收。”钟志远说。 很平常的话,姑娘们还是没怎么明白,对“营养平衡”、“热量”没概念。 钟志远见她们一脸的不明白,解释道:“营养平衡,简单讲是荤素搭配,热量控制嘛,怎么说呢,我们吃进去的东西都带热量,拿等量的肥猪肉和米饭来说,肥猪肉的热量是米饭的7、8倍。营养失衡,身体会出问题。热量过剩,肯定压秤。” 姑娘们听得都啧啧不已,这些她们都是首次听说,原来吃顿饭里面讲究这么多。 钟志远过多解释,她们以后会懂的。 “现在起,烟酒绝对禁止。甜食,像汽水、糖果,原则上不碰!训练期间不零食,严格控制碳水化合物的吸入,除了食堂提供的一日三餐,不得额外加餐。”钟志远宣布饮食规定。 “啥叫‘碳水化合物’啊?整得跟化学课似的,头疼。”曾小倩面露难色地问。 钟志远微微一笑,这个年代听说过“碳水化合物”的少之又少,自己说习惯了。 “碳水化合物嘛,名词解释就不说了,你们只要记住,就是我们常吃的米饭、面条、面包、土豆、番薯、汽水可乐之类的东西。汽水可乐禁喝,其他的要吃,但要控制热量,不能多吃。”钟志远说。 “哪到底吃多少啊?”曾小倩疑问道。 钟志远想想这个问题他也难精确回答,笑了下说:“七分饱,不吃肥肉,不喝酒水饮料,米饭一小碗,或者用粗量代替……” 他这还没说完,曾小倩就急了,“完犊子,我一餐三碗饭,这咋整啊?” 刘雯丽看了她一眼,嘲笑道:“你傻啊,天天吃肉了,你还能一顿三碗呐?” 曾小倩想了想,低头咯咯地笑。 钟志远强调:“训练期间,除了食堂提供的一日三餐,不许吃其他的。” 姑娘们看着桌上的饭菜,一点意见都没有,这么丰盛,对她们来说,过上好日子。 钟志远看了眼关美玲,温和地对她说:“美玲,你自己把握,还得随身带着糖。” 关美玲得到钟志远的关心,心里甜甜的,温柔地应道:“嗯,我记住了。” 姑娘们一个个看向关美玲又看向钟志远,钟志远见她们怪异眼神,笑道:“她有低血糖,身上得带着糖防备。” “噢!”姑娘们齐声怪叫,脸上是意味深长的笑。 第97章 台步 下午是台步的教习。 “换上五公分的高跟鞋。” 钟志远一声令下,姑娘们坐地上,纷纷脱鞋换鞋。叶小雨让每人多带了一双鞋,关美玲也不管谁的,穿上一双,试试正合适。 大家穿好鞋,发现连站都不会了。 尽管是五公分的跟,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会。 “当心崴脚,慢慢来!” 钟志远看着她别别扭扭的样子,出声提醒,生怕这些宝贝中有一个崴了脚。 姑娘们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慢慢适应那种悬浮的感觉。有的弓着腰头顶在前面像要跳水,有的叉八着腿后仰着要倒了似的,有的半蹲着双手撑地屁股翘得老高,滑稽姿势不一而足。 钟志远开心地笑着,耐心地等着她们站起来。 “现在体会到了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喊‘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的分量了吧?” 钟志远调侃道,将“国”字念成主席的湖南腔,姑娘们在千姿百态中忍不住笑了。 也有狠人,唐婉婷轻轻松松就站起来了,根本没感觉有什么难,她放心大胆地迈出了步子,哪曾想,一个重心不稳,啪地一声摔了个屁股墩,咧着嘴坐地上,两只手不停地摸屁股,大概是痛,狼狈极了。 这把一众姑娘笑坏了,却把钟志远吓坏了,快步过去查看她的伤势,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钟志远一脸焦急地蹲在唐婉婷身边,关切地问她可扭到脚伤到哪。 唐婉婷只不过摔得难看,没有受伤,看到他发自内心的关切,很感激。 关美玲正好在她身边,这时向她伸出了手,唐婉婷拉住关美玲的手,弹簧般站了起来,转了转脚向钟志远证明没事,自嘲道:“多大点事,篮球场上摔跤常有的事,不会摔跤的运动员不是好运动员!”姑娘们又笑了。 钟志远心下一宽,他实在担心再出意外,有人掉队,影响培训进度和整体效果。 “第一次穿高跟鞋是很不适应的,大家不要急。腿要直,重心在后面,与身体在一条直线上,”钟志远说着,笑了下,调侃道,“都是大姑娘,还要一个老爷们教你们穿鞋。” 姑娘们被他逗笑了,刘雯丽笑说:“钟少哪是老爷们?” 她们刚到赣州时,田甜称钟志远“钟少”,她们就跟着叫了。 “钟少咋懂那么多呢?还比咱小呢。”曾小倩感叹道。 钟志远心说我能告诉你吗?笑道:“学习,多学习什么都懂了。” 被她一说,想起什么,对姑娘们说:“第一次穿高跟鞋会非常不舒服,脚趾头会挤得痛,脚后跟容易磨破皮……” “我就觉得脚趾痛呢。”梅红说。 “咋整啊?”叶小雨担心地问。 钟志远笑笑,去讲台上从包里取出一大把的创口贴来。 “用创口贴包住脚后跟,或者包住鞋后跟,这样脚后跟就不会磨破皮了。再用创口贴抱住中趾和食趾或无名趾,这样可以分散压力,脚趾不会那么痛。” 钟志远边说,边给她们分发创口贴。 姑娘们很感动,纷纷脱鞋贴上创口贴,站起来试试,果然感觉舒服多了。 钟志远巴掌一拍,叶小雨娇喝一声,姑娘们马上站好队形。 “台步是模特的基本功,俗称‘猫步’,英文叫‘catwalk’,模特最早就是模仿猫的走路姿势。这么说吧,模特好不好,全看猫步走得漂不漂亮。” 姑娘们小声议论起来,感觉到台步的重要性,一个个都打起精神来。 “好,走两步!” 钟志远说,想看看她们自己的发挥。可出这句话的时候,想到了小品《卖拐》,赵本山忽悠范伟“没病走两步”,心下一紧,赶紧强调,“慢慢来啊,千万小心。” 姑娘们听钟志远说走两步,就走两步,这两步走得花样百出。 钟志远一旁嘴都笑歪了。 她们一个个像是初学滑冰的人,陆雅芳头带动脚,撅着屁股,好像控制不住的往前扑;梅红内八字脚,像穿着沉重的脚镣,低着头一步一步挪着往前;洪珊和她反着,外八字,低着头一步一步趟着走;唐婉婷挺有趣,老太婆似的,佝偻着背,眼睛盯着地上,走得倒很溜。 再看看梅梅、叶小雨和关美玲,都没好到哪去,都看着脚下,走路不稳,晃啊晃。 “刚才站不起来,现在又不会走路了,唉……”钟志远不由得调侃起来,“看你们现在走路,想像得到你们婴儿期蹒跚学步的样子。” 姑娘们吃吃地笑了起来,确实是不会走路了。 “注意了,抬头,眼睛看前方,大胆,自信,你一定行!重心要放在前脚掌和鞋跟上,而不是整个脚掌上,走的时候鞋跟先落地,千万记住了。走起来!”钟志远双手用力拍了几下,边说重点,边鼓励。 姑娘们琢磨着他的话,昂起了头,大胆地迈开了步子。 “对,自信点,你迈出的这一小步,会是你人生的一大步!” 钟志远把“上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的厕所文化借用过来,大声地鼓励她们。 他倒没想过,这句厕所文化,恐怕借用了美国宇航员阿姆斯特朗说的“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 “钟少,太有文化了!”曾小倩赞叹道。 钟志远心说,以后你们厕所都会看到类似的话,他倒忘了女厕所可能不会有这样的标语。 看看姑娘们基本都能稳当地走两步,钟志远叫停了,将她们召集起来。 “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己挑担压断脊。高跟鞋不好穿吧?” 钟志远第一句话跟她们开了个玩笑。 姑娘们呵呵地傻笑,胡梅梅自信说:“穿穿就习惯。” 唐婉婷和道:“就是,没有咱运动员克服不了的困难。”她的话得到苏倩文、李雨菲、刘雯丽的赞同。 曾小倩不甘示弱:“咱们工人有力量,穿上工装就不一样!”话一出,得到陆雅芳的大声响应。 “能耐的你,你也没穿工装,钟少给你穿小鞋呢!”洪珊说,立刻响起一片声的笑。 钟志远都忍不住轻笑了下,等姑娘们笑够了,他轻咳了声。 声音虽轻,却很管用,姑娘们注意到他的教官脸出现了,马上归于安静。 “台步,顾名思义,是台上走的步子,跟我们平时的走法不一样,它是表演步伐。有什么不同呢?”钟志远故意停了下,让姑娘们的注意力聚集过来。 姑娘们一个个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等他说话。 作为hrd,钟志远现场管控很有一套。 “请记住台步要领。 协调、自然,这是总则。 腰腹以上要挺拔,腰腹以下要放松。 用胯部带动双腿迈出步子,上身保持不动,双肩自然下垂,抬头,挺胸,收腹、提臀,眼睛直视前方。 上身挺拔,看的是气质,下身放松,讲的是韵律。 台步主要有一字步,俗称‘猫步’,还有平行步……” 钟志远提纲挈领地简述,想用最简洁的语言让姑娘们秒懂。 曾小倩很自信地说:“不就是抬头挺胸收腹,上身不动,两手自然下垂吗?” “基本上对,那你来演示一下吧。”钟志远说,心想,可别出洋相。 曾小倩也不忸怩,迈开腿就走起来,记着抬头挺胸收腹,上身不动,可是,一走起来,像向天歌的鹅,仰着脸,刻意保持上身不动,两手耷拉着,整个人像只不服气的大猩猩。 姑娘们都乐得笑出鹅叫声,连叶小雨和关美玲作为队长一直比较矜持,这会儿也憋不住了,跟着一起开心地笑。 曾小倩自己都意识到了不对,自嘲道:“哎呀妈呀,咋不会走路了呢?” 钟志远暗笑,完美地示范了错误的台步。 “勇气可嘉,没事第一次,她们可能走得比你还差,不定走成什么样,母鸡、鸭子都有可能。”钟志远说,姑娘们吃吃地笑, 钟志远再次复核了一遍台步的要领,教她们一字步。 “一字步,俗称‘猫步’,就是像猫走路一样,两脚落在同一中线上。”钟志远说着,自己走了两步,他没走过猫步,但看过不少模特演出,基本动作还是像的。 “送胯啊,顶出去,不是送屁股。”钟志远示范着,顶胯和送屁股,引得姑娘们笑了。 送屁股这个动作被放大很不好看。 “不要笑,马上你们就会犯这个错。”钟志远警告道,将所有动作走了遍,要领讲得一清二楚。 “来,队长先来。” 听到号令,叶小雨出列,姑娘们给予热烈的掌声。 她沉思片刻,抬头挺胸迈动了步子,她走出了猫步的摇摆,却垮垮的像随时要跌倒。 “还不错!”钟志远鼓励道,“毕竟有舞蹈功底。” 他走近叶小雨,在她的腰上按了下,提点她:“腰腹不要动。” 不好意思说“收紧屁股”,跟她说:“臀肌收紧,这样核心才稳,不会松垮。” 叶小雨尝试着提臀,控制住重心,再走时,平稳多了,却给人僵硬的感觉。 钟志远仔细地观察了下,喊道:“挺胸,感觉百米跑要撞线了,肩膀就会自然放松,双手才能自然下垂!脖子放松,不要梗着!” “下身放松,核心是臀部,让臀部决定你的腿,把胯顶出去,摆动起来!” 钟志远不断地纠正叶小雨的动作,叶小雨一次次修复自己的动作。 毕竟有舞蹈功底,叶小雨理解得快,掌握得也快,几十个回合走下来,像模像样的了。 曾小倩跃跃欲试,结果上来就表演了个扭屁股,钟志远笑道:“我说了吧,刚才你们笑,这叫送胯吗?这叫扭屁股,这是街上某些人的走路姿势,不能上不台面的!” 说得姑娘们嘻嘻地笑。 曾小倩也算了得,很快就get到顶胯与扭屁股的区别,还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这让钟志远大吃一惊,这是超模啊! 钟志远热情鼓掌,大声称赞。 曾小倩打他身边经过时,头一偏,拽上天了。 第98章 素质训练 训练的最后一个科目,钟志远给每人一张垫子,让她们蛙趴着。 “啊?撅屁股趴着啊?怪难为情的。” “嘻嘻,你屁股老大了!” “臭流氓你!” 钟志远听到姑娘们的议论,赶紧说出训练的目的:“这个动作有利于塑造完美臀型,模特想成为完美的衣架子,臀型一定要饱满,俗话说翘,线条要圆润,还要有力量。” 女人堆里说屁股的事,实在难为情,可要达到训练目的,不得不说。 “什么样的臀型好看?蜜桃臀。”钟志远说,姑娘们没一个说话的。“臀型好看,身材才会好看,s型,沙漏型身材的人无不拥有完美的臀型。” 钟志远也不多说,让她们趴着。趴了会,又让她们举着哑铃深蹲。 “这和青蛙趴一样,都为塑造完美臀型。” 活动室静静的,这个年代,女人羞于提及敏感部位,但钟志远强调的臀型重要性,“水蜜桃”的概念已经植入她们的思想,她们举着哑铃,咬牙坚持着。 钟志远看着不说话的姑娘们,笑了,心想,嘴上不说,心里记住了就好。 “晚上六点,自带凳子,还在这儿集中。”解散前,钟志远吩咐道。 “啊,晚上还要练啊?” “真是魔鬼啊!” “我练不动了!” “我脚疼,走不了啦!” 姑娘们一个个叫苦连天。 “晚上不练身体,练脑子!”钟志远说,朝她们撇了撇嘴,摇摇头,走了。 没走两步,又回来对她们叮嘱道:“你们出这个院子,必须三个人以上,这是纪律,叶小雨、关美玲,你们一定要管理好!出了问题唯你们是问!” 姑娘们哪还有心情出去玩,练了一天人都累瘫了,只想吃饭休息会儿。 晚上六点,活动室灯光明亮,十名美女,齐整整地坐在凳子上。 钟志远进来时,只觉晃眼。灯光照射下,姑娘们神情虽稍显疲惫,但皮肤泛着光,再加上姣好的面容,春光无限好。 他心想,一辈子带一支模特队也挺好。 他将笔记本发下去,塑皮封套的大号笔记本,还有一支圆珠笔。 “记笔记啊?要考试呢?”曾小倩担心地问。 “你以为玩呢?”刘雯丽吓唬道,自己也担心。 “钟少也没拿备课本啊?”曾小倩仔细地观察后说。 “兴许钟少不备课就能讲呢?”胡梅梅说。 的确,被她说中了。 “模特的上半身是气质,下半身是韵律。韵律靠台步来体现,问题来了,气质怎么来呢?” 钟志远开讲就抛出一个问题。 没人敢问答。 钟志远观察了下姑娘们的穿衣,胡梅梅和陆雅芳撞衫了。 “胡梅梅,陆雅芳,你们请站起来。” 两个姑娘不明所以地站了起来。 “你们看,她们穿同样的衣服,给你们的感觉是不是一样的?”钟志远问。 姑娘们看向她们两个,齐声说“不一样”。 “对,肯定不一样,因为两个人的气质是不同的。” 钟志远请两人坐下。 “苏东坡说,‘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 他在黑板上写下这两句诗,转过身来,见只有少数几个人动手记笔记。 “把这两句记下来,你们要学会记笔记,要有海绵吸水一样的学习欲望。肚子里墨水多了,气质就出来了。苏东坡不是说了吗?” 他敲了敲黑板,姑娘们羞涩地笑,纷纷低头抄写。 “有两件事情,必须天天做。”钟志远停了下,强调道,“第一,每晚集中看新闻联播。这有利于了解社会百态,掌握国内国际形势,增广见闻,拓宽视野。” 讲完,他问大家:“能不能做到?” 姑娘们异口同声地说“能”。 “那么,两个队长要组织好。每天上课前,指定一名队员来复述新闻内容。” 他刚讲完,姑娘们窃窃私语起来,梅红弱弱地说:“一个人讲,说不好怪难为情的。” 钟志远笑道:“这专治难为情。这有利于锻炼你们的口才,有利于克服怯场紧张情绪,培养自信心。” 闻言,姑娘们点头表示赞同。 “第二,每天写日记,记录你的内心思想和生活点滴。” 钟志远讲完,一迭声的“啊”。钟志远不理她们,“这有利于锻炼你们的写作能力。你们有没有发现?想得清清楚楚的东西,但一拿起笔,就写不出来了?” “是的,是的!”唐婷婷频频点头,她有切身体会。 不光她有,叶小雨、关美玲几个姑娘都点头。 钟志远调侃道:“当你有了心上人,想给他写信,可怎么也表达不出心中的情意,那时你就知道写日记的好处了!” 姑娘们嬉笑起来,曾小倩和刘雯丽还相互打趣起来,被钟志远横了一眼,吓得赶紧打住。 “我们今天来欣赏舒婷的《致橡树》。” 钟志远在黑板上板书,他的字并不漂亮,但很有特点。 “啊,我广播里听过。”洪珊激动地说,又泄气道,“可惜一个字没记住。” “钟少好厉害,他都背出来的!”叶小雨惊叹道。 “当然了,他是诗人呀!”关美玲骄傲地说。 “晚上说说你和老板的事呗?”曾小倩悄声对关美玲说。 关美玲害羞地笑着推了她一下:“快抄写。” 钟志远板书完,让大家自己读三遍。 “致橡树,橡树象征什么?”钟志远问。 “对~象?”胡梅梅迟疑地说,眼睛问询地看着他。得到肯定的答复,她开心地笑了。 “橡树代表男性,那么女性是什么?”钟志远问。 “木棉花!”曾小倩抢道,得意地说,“这个我懂。” 姑娘们都笑,钟志远觉得她像个爱显摆的学生,朝她鼓励地一笑。 “她不愿做凌霄花,夫贵妻荣,不愿做鸟儿,夫唱妇随。“钟志远在黑板上用红粉笔在“凌霄花”,“鸟儿”下划上红线。 “她要做木棉花,和他站在一起,说只有他们听得懂的话,做红硕的花朵。” 他又在“木棉花”,“站在一起”,“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话”,“红硕的花朵”下画上波浪线。 “什么话是别人听不懂的?” “他们要分担,寒潮,风霜,霹雳,这些是什么?” “他们要分享,雾霭、流岚、虹霓,这些是什么?” “两性之间最好的状态是什么?” 钟志远谆谆善导,将诗意层层撕开。 “别人听不懂的话是悄悄话。”曾小倩说。 “不对,悄悄话是听不见,听不懂的话,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悄悄话。”胡梅梅说。 “多大点事,肯定是他们的暗语呗,就像咱们篮球比赛的暗语,三代表人盯人,二代表联防。”唐婉婷不屑地说,逗得姑娘们嘻嘻地笑。 “对,是他们共同的事业和命运,他们精神世界的交融。”钟志远说,又指着黑板问,“寒潮这些代表什么?” 胡梅梅自信地说:“代表艰苦,雾霭那些代表甜蜜。意思是同甘共苦。” 都能抢答了,钟志远给她鼓掌,姑娘们跟着鼓掌。 “说得太对了!我都没话说了。”钟志远称赞道,胡梅梅开心得脸都红了。 “那么,这是一个怎样的女性形象?” 姑娘们在思考,在组织语言,活动室一片寂静。唯有日光灯镇流器嘶嘶的声音。 “是入得厨房,出得厅堂的女人。”关美玲说。 “嗯,不错。”钟志远给予肯定。 “独立自主,能撑起一片天的女人。”叶小雨说。 “说得好!”钟志远赞赏道,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句话:做一个有健全人格、事业型女人。 “姑娘们,这是我对你们的寄望。”他转过身来对大家说。 活动室响起热烈的掌声。 “把这首诗背熟,明天抽查。” 掌声嘎然而止,换来的是姑娘们的埋怨声,嗔怪声,一个个站起来,端起凳子准备走人。 哪想到钟志远根本没有让她们走的意思,招呼她们坐下。 只见他拿出一叠白纸,给每人一张。 姑娘们拿着白纸,当下就紧张了。 “现在就默写啊?不是明天吗?”曾小倩不服气地问。 钟志远嘿嘿一笑:“我说让你默写了吗?”他把她手上的纸夺过来,“来,站好了,别动。”他将白纸放在她头顶上,对姑娘们说,“都将白纸放在头上,抬头平视前方,不许让白纸掉下来。” 见大家都放好了,钟志远去他包里拿出一把筷子来。 “打人啊?”曾小倩梗着脖子问,上午钟志远是拿尺子打人的。 “咋换筷子了呢?”刘雯丽一动不动的,疑惑地说。 钟志远讳莫如深地笑,将一根筷子横着放进她嘴里,“咬住,不许掉。” 他给每个人嘴里放了一根筷子。 看着这些嘴含筷子的姑娘,钟志远心里大笑,真像一只只可爱的宠物狗含着肉骨头。笑着笑着,他觉得这样的想像不合适,这对姑娘们不尊重。他赶紧驱赶掉这样的想像,对她们说:“头顶白纸,有利于你们保持一个完美的姿态,嘴咬筷子,是让你们找到恰到好处的微笑。什么样的微笑最美,就是你们现在这样。” 曾小倩咬着筷子说:“可四,我们看不见自己的微笑。” 话说得含含糊糊,卷舌音发不出,“是”说成“四”。 姑娘们听她混沌不清的话,想笑又不敢笑,含着筷子发出混浊的笑声,倒把钟志远逗乐了。他对姑娘们说:“你们现在可以看到别人恰到好处的笑,等回屋拿镜子练,就可以找到自己恰到好处的微笑了。” 活动室响起姑娘们模糊不清的嗯嗯唧唧的声意。 她们恐怕都在叹气,回去还要练, 第99章 女人挺疯的 晚上八点,钟志远终于结束了一天的课程。 不说姑娘们,他自己都觉得腰酸背痛,和姑娘们一样,他也站了一天。 姑娘们将凳子搬回寝室,放好东西,都端了脸盆不约而同的往浴室跑。 浴室里雾汽氲氤,莲篷头下,若隐若现饱满雪白的裸体。 一天训练下来,再没有比热水下的冲淋更放松的了。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吗?我现在赣州,挺好的……”洪珊在莲篷头下,边冲浴边唱歌,将“广州”改唱“赣州”,引来姑娘们几丝乡愁。 一声高亢的歌声冲淡乡愁,胡梅梅放声歌唱:“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噢,像狂风一样舞蹈……”一下子将大家的情绪提振起来。 歌曲极大的影响力在小小的浴室演绎得淋漓尽致。 一时,哗哗的莲篷头下,充斥着女孩们嘻嘻哈哈的打闹声,浴室像个集市。 “……栀子花开如此可爱 挥挥手告别欢乐和无奈 光阴好像流水飞快……” 胡梅梅继续在莲篷头下唱着歌,往膈肢窝里打香皂,一天下来,自己闻到狐臭味了。 叶小雨笑道:“你现在就流水飞快。”她弯着腰往腿上打香皂,光滑白嫩的腿水晶晶的。 “梅梅的歌真好听。”洪珊从莲篷头下探出头对叶小雨感叹道,“跟收音机里听到的一样似的。” “拉倒吧,这歌叫《栀子花开》,是男人唱的,蒙面歌手,知道不?”刘雯丽光着身子将她挤一边,占了水龙头,挤怼道。 “俺还不晓得是蒙面歌手的歌啊?我是说,她唱的跟歌唱家唱的一样好听。”洪珊回怼道,屁股一顶,将她挤边上去,两个光滑的屁股碰到一起,发出清亮的声音。 刘雯丽翻了个白眼,双手往乳上抹香皂,看到关美玲,惊羡道:“关队,咋长的,白得跟透明似的。”她伸手去摸关美玲饱满的乳房,发出银铃般的爆笑声。 关美玲娇笑着躲她,嗔怪道:“讨厌。”冷不丁伸手在她胸前撩了一把,刘雯丽晃荡着,嘻嘻地躲。 “美玲,你叫钟少‘钟哥’,你和他什么关系?”叶小雨莲篷头下问。 “是啊,钟少对你挺关心的,特别关照你带上糖。”苏倩文从莲篷头下移出脑袋说。 “跟俺们说说呗,关队?”陆雅芳好奇地说,闭着眼睛任水淋湿头发。 “是不是咱也叫钟少‘钟哥’呢?”刘雯丽抹了一身的香皂沫,插话说。 “你咋那没规矩呢?凭啥叫‘钟哥’?”叶小雨责备道,双手在头发间梳理着,“关队指定有原因的。” “叫钟哥不是显得亲切呢吗?”刘雯丽呐呐地说,手从腿间伸到后面去洗身子。 “打岔了,快说你咋叫他‘钟哥’的。”陆雅芳说,推推关美玲。 胡梅梅停止了歌唱,也看着关美玲,等她说。 关美玲莞尔一笑,吹开从头发上流下来的水,“怎么说呢,我跟钟哥,我们高中,不对,以前都在一个县城,后来又都到赣州了。”关美玲被她们围着逼问,就据实说了。 “你们同学啊?”叶小雨问,手停止了动作。 “不是,我们也就认识3个月。”关美玲说,将头发盘起来。 “哪咋叫这么亲切呢?”刘雯丽好奇地问,手还别在身后擦洗着身子。 “他救过我,是我的救命恩人。”关美玲本不想说,她觉得这是她和钟志远之间的秘密。敌不过这帮女人的好奇,也就说了。 “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姑娘们既惊讶,又好奇。 “钟少是英雄救美啊!”曾小倩伸头过来,夸张地叫道。 关美玲羞涩地笑笑,心里美美的。 “他咋救的你,你咋了?”曾小倩问,手在乳间打着圈揉。 关美玲只好将那天她低血糖晕倒钟志远救她的事说了。 想想,又把钟志远怎么吓跑牛二的事也说了。 “钟少,威武!”叶小雨赞道。 关美玲发现,姑娘们都围了过来,一个个坦露着,光着腚站在一起,津津有味地在听她讲钟志远的事。她索性把钟志远帮她家整改服装店,从图纸设计、店铺装修、推广促销等事情,全说给她们听。 “钟少,仗义!”曾小倩说。 “钟少太有才了,能文能武!你们的事都好编个故事了!”胡梅梅感慨地说,双手捂着胸自言自语道,“这就是白马王子!” 姑娘们发声感叹,各去洗澡。 曾小倩忽然嚷嚷地叫了起来:“钟少说臀型重要,蜜桃臀,谁是蜜桃臀?” 她挨个地往姑娘们白花花的屁股上瞅,姑娘们都笑了。 别看白天钟志远在讲,她们还不好意思,这会儿,个个没个正形。 “这,这呢!”刘雯丽俏皮的朝她翘起白生生的腚,掩嘴大笑。 曾小倩不屑地在她溜光水滑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笑道:“你这是蟠桃吧,咋扁的呢?” 依旧盯着人家的屁股看,她在梅红屁股上捏了把,又在陆雅芳屁股上摸了几下,“钟少说,臀型,文绉绉的,不就是屁股蛋子吗?” 姑娘们听她这么粗鲁地说出来,嬉笑不已。 陆雅芳没好气地在她屁股上重重拍了一掌,声音响彻浴室。 曾小倩呲着牙捂着屁股,把姑娘们全逗得哈哈大笑。 她还不死心,猫着腰还盯着人家屁股看。 “唉哟妈呀,队长,你这是苹果啊,老好看!”她盯着叶小雨的屁股,评价道。 “唉约喂,洪珊,你这像梨。”她啧啧有声地说,“你这两个倒像水蜜桃。” “俺个娘唉,李雨菲,你这也……” 曾小倩夸张的声音引来姑娘们好奇的目光。 李雨菲的耻毛特别旺盛,长到腿根上了。 “钟少说明天穿平角练功服,你可咋整?”梅红关切地说。 刘雯丽看着李雨菲那旺盛的毛,犯难地说:“是啊,咋整啊?” “你傻啊,不会拢起来藏裤子里?”曾小倩损道。 “你才傻,那能拢起来吗?那得多长啊?”刘雯丽不由的笑道。 曾小倩一想也是,吃吃笑了。 “剃了吧。”叶小雨说。 “可咱也没剃刀啊?”梅红说。 “不买去?”曾小倩不以为然地说。 “男人的东西,你买啊?那可臊了。”刘雯丽怼道。 “多大点事,我有。”苏倩文说。 “你咋有呢?”刘雯丽说,看看苏倩文那儿,“你也不多呀,鬼子的胡子似的,难不成你剃了?”她惊讶地问。 姑娘们听她说,都好奇地看向苏倩文,果然,苏倩文那儿整整齐齐一绺儿。 “别看了,咱游泳的时候,穿泳衣不都得剃啊?”苏倩文被她们看得脸红,将两腿夹得紧紧的,双手挡着。 唐婉婷感叹道:“还是打篮球好,没这闹心事。” “那倩文快去取呗?”叶小雨说。 苏倩文就夹着屁股快快地去穿了衣服,返回寝室取了剃刀来。 她把剃刀给李雨菲,李雨菲拿着剃刀不知怎么弄。 “倩文教教她。”叶小雨说,这时大家都围了过来,一个个的都不洗澡了,有头上顶着香皂泡泡的,有身上全是泡泡的,有胸前两点泡泡的,有光溜溜什么也没有的,都看着李雨菲手上的剃刀。 苏倩文就教李雨菲,李雨菲一手拿着香皂,一手拿着剃刀,可尴尬了,姑娘们围着她唧唧喳喳地指挥着,催促着。 她臊得慌,红着脸,弱弱地问:“还围观呢?” 姑娘们哄地一声笑,曾小倩直接上手,恨道:“都是女的,害什么臊!” 一双雪白光滑的腿被扒拉开来。 第100章 竹子的生长 一早,田甜给姑娘们送来练功服,平角长袖,像体操服。 姑娘们见到田甜亲切地叫她“甜姐”,可是“甜姐”没跟她们聊多会,就急急忙忙赶回去了,她那儿一摊子事等着她。 叶小雨将练功服发给大家,让大家穿上。 她和李雨菲、唐婉婷、苏倩文自自然然地穿上了,她们有过舞蹈和运动员经历,没感觉有什么不妥。可是曾小倩、刘雯丽、关美玲她们就不一样了,从来没把大腿露出来过,还要穿着在钟志远面前练功,感觉害臊。 钟志远到活动室时,曾小倩她们几个还没出来,穿着练功服躲在帘子后面迈不开腿。 叶小雨笑笑,对他说:“死活不出来。” 钟志远笑笑,径直走到帘子跟前,对着帘子后面喊:“再不出来,我可进来了啊!” 他这一声喊吓唬到了她们,一会儿,一个个低眉顺眼,羞答答地双手垂在身前夹着腿小步挪移打他身前经过,一过去,双手又背在身后挡着屁股,快快地跟叶小雨她们站在一起,又把双手垂在身前,看得钟志远哭笑不得,全像小媳妇似的。 “你们还是天性不够解放,忘了自己的角色。你们是模特,想当模特,露个胳膊露个腿都不敢?这又不是不光彩的事,应该有自信有胆量,要有这种感觉:瞧,姑奶奶我天下最美,迷死你!”钟志远说着,做了个昂首挺胸款摆腰肢的傲骄造型,把姑娘们逗笑了。 他在给姑娘们纾缓压力,自己感觉室内真亮敞,一溜的大美腿,白晃晃的,春色无边。突然想起自己就是偷拍大姑娘的美腿穿越回来的,一时感慨万千。 大美腿啊,大美腿,真得谢谢你,因为你,我有了重生的生命。 几天下来,姑娘们重复着站墙、走台的动作,新鲜劲一过,心理的疲劳叠加身体的疲劳,许多人产生了疲怠的情绪。 钟志远知道,这时候最难坚持,最需要有人鞭策。 许多人没有成功,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撤退了。所谓成功,就是多坚持了一下。 “坚持住啊,不夹好,我要摸了啊!”钟志远吓唬道。 不来点狠的,激发不出她们的血性。 “钟少,我不行了!”曾小倩贱兮兮地说,她这是故意求摸。 钟志远瞥了她一眼,心里很高兴她这时候还有余力玩笑,嘴上恶声道:“我懒得摸你,再调皮罚你跳绳5000个!” 曾小倩吓得赶紧闭嘴,紧紧夹住那张纸,腿绷得笔直的。 胡梅梅实在有些坚持不住,腿都微微的颤。 钟志远二话不说,走上前去,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头快要抵住她的头。 胡梅梅汗津津的,腋窝已经湿透,一股淡淡的狐臭味自己闻得到,现在钟志远也闻得到。她羞红着脸,不敢看他,紧张得忘了身体的疲惫,腿也不抖了。 钟志远就那么双手撑着,微笑地看着她,鼓励着她,好像根本没有闻到她身上的狐臭味。 胡梅梅心里暖暖的,咬牙坚持着。 钟志远满意地点点头。 “什么叫不简单?简单的事情重复做,就是不简单!”钟志远一边走动,一边抖着书包。 “你们知道吗?竹子要用四年时间才能长出三厘米,它在土里,我们根本看不到,等它长成笋的时候,我们看到它每天三十厘米地疯长,一个月就长到十五米!” 钟志远的话吸引了姑娘们,她们听得津津有味,这些知识她们是空白。 “想做雨后春笋?就要有在地底下熬四年的耐心和坚持!姑娘们,你们现在是地底下的竹子,坚持住,两个月后,你们一定是雨后的春笋!” 他的话非常有煽动性,姑娘们都喝起彩来,练习的热情高涨起来。 台步练习时,钟志远让姑娘们头顶白纸,嘴咬筷子,臂夹竹杆,五个一组集体走台步。 “走姿要挺,重心要稳,手臂的位置就这样,形成肌肉记忆!”钟志远喊叫着。 见唐婉婷背不直,上去就是一尺子打在肩膀头上。唐婉婷被打还不敢乱了方寸,否则要被罚跳绳,只敢赶快调整姿势。 钟志远又一尺打在李雨菲屁股上,喝问:”核心力量在哪?“ 李雨菲赶紧绷紧臀肌,整个人精神起来。 钟志远一点都不怜香惜玉,这时候他必须扮演恶人。 五个姑娘走过了,停在一条线上亮相,是钟志远指定的t台前端。 “表情,表情!” 钟志远皱眉强调,五个姑娘站在那,表情呆板,看上去呲着个嘴,很难看。 “笑,用苹果肌发力!” “哪是苹果肌?” “眼睛下面,鼻子边上,不是颧骨!” “我找不到!” 钟志远用手指一个个在她们的苹果肌上戳一下,满指生香。 “来,给大爷笑一个!”钟志远站在她们面前,痞子似的调戏道。 五个姑娘被他逗得不得不笑起来。 “嗯,笑起来很美!” 钟志远赞了一声,他让姑娘们停下来,两人一组,练习表情。 “表情是灵魂,优秀的模特强就强在他的表情令人难忘。找到你最温婉的笑,最迷人的笑,最讨人喜的俏皮,最性感的回眸。” 姑娘们捉对练习,关美玲向钟志远走过来,一双美目水汪汪的看着他:“我一个人,你帮我练。” “好吧,朝~我展现你迷人的微笑!”钟志远差点又调侃说“朝大爷笑一个”。 关美玲却露了一个羞怯的笑。 “不对,想像一下,见到你最喜欢的人,你是怎么笑的?”钟志远启发道。 关美玲闭上眼睛回想她每次见到钟志远时的情形,受到启发,原来迷人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 她睁开眼睛,眉眼含笑,明眸皓齿,嘴角翘起,笑纹像花儿一样绽放开来,说不出的迷人。 “美得像花儿,对,就这样,记住了。”钟志远脱口说道。 关美玲的笑容里增加了几丝甜蜜,眸子里情意绵绵,这笑几近倾城。 钟志远见不是事,这样练下去,把她给带偏了。 “嗯,你悟性高,接着练,我去检查她们。”说罢走了,关美玲独自神伤。 练了一会儿,钟志远召集大家过来,对她们说:“模特一站到台上,无论面对谁,面对什么情况,必须自信。自信是成功的关键,它能创造奇迹。”他举例说,“就说运动员比赛,如果看到对手心里就怯了,哪还比什么比?所以,最好的状态是信心满满。最美的笑是自信、开心的笑。”他想了想,说:“我们要学会自我催眠。” 姑娘们懵懂地看着他,咋还搞上气功了? “想像一下,你有一面魔镜,你每天照着镜子问,‘魔镜,魔镜,谁是最美的人?’然后,你要信心满满地说,‘是我!’这样给自己心理暗示,你会越来越有信心。” 钟志远边说,边像是拿着面镜子,举着手,头照镜子般转动着。 姑娘们模拟着,伸出手举在空中,偏头做出照镜子的模样,一声声问“魔镜,魔镜,谁是最美的人”,又一叠声地响“是我!是我!”,此声方歇,彼声又响。 一时莺莺燕燕,唧唧啾啾的。 在她们快乐的时候,钟志远叫停,让大家放松。 就见姑姑们一个个踢飞高跟鞋,光着脚跑来跑去。 一堂课下来,美丽的高跟鞋,成了她们的镣铐。 钟志远看到她们现在对高跟鞋的无视不珍惜,想到当初在上海时她们捧着高跟鞋笑的时候,不禁莞尔。 收录机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叶小雨带领大家跳舞。 这个时候,钟志远坐在一边,静静地欣赏姑娘们的舞姿,感觉做这样一个老板是一种幸福。他想到了恒什么歌舞团,那个白某珊,想想自己,笑了。 姑娘们玩魔镜上瘾了,谁要是喊一声:“魔镜,魔镜,谁最美?”大家都蜂拥而来,争着喊着:“我!我!我!” 有天晚上,胡梅梅突然喊了声:“魔镜,魔镜……” 闻声,姑娘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围过来,抢着喊:“我!我!我!” 而在她们喊“我!我!我!”的同时,胡梅梅喊:“谁最丑?” 她声音方落,姑娘们的声音也落下,她促狭地看着大家,哈哈笑起来:“就没见过抢着承认自己丑的!” 她笑得捧着肚子。一众姑娘上去撕她的嘴,扭成一团,然后分开,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想想还觉得好笑,于是,大家都纵声大笑。笑声差点将房顶掀翻。 第101章 钟爱照相馆 姑娘们没想到,十五号关饷了。这是她们枯燥训练生活的意外惊喜。 田甜带着朱红霞亲自来发工资。财务科的人都想来看一眼这些美女,朱红霞将机会留给了自己。 她一叠一叠的数给姑娘们,眼睛在她们身上打量着,嘴里囔囔着“真漂亮”。 “这是真的?三月的不是四月的?”曾小倩看着手里的钱,不可置信地问。 “傻姑娘,是真的,三月的!”田甜笑道,“下午放假,钟少让我带你们玩去呢。” 姑娘们一听,山呼万岁,兴奋得回屋换衣服去,那叫一个快。 “钟少还关照,把钱寄回去,写封信回家报平安,别光想着自己!”田甜追着姑娘们叫。 关美玲随姑娘们一起活动,没有私自回家。 “魔镜,魔镜,谁是最美的女人?” 寝室里胡梅梅突然喊了起来,这回姑娘们听得真切,纷纷上前:“我!我!我!”叠罗汉般簇拥在一起。 “出发!”叶小雨一声令下,姑娘们挽着胳膊,迈着优美的步伐走出了院落。 街上多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姑娘们上街风光的时候,钟志远陪父亲在标准钟对面看房子。 这是钟宜荣走遍主城区找到的最好的一处房子,儿子说越大越好,这里就是最好的了。 地处街口,标准钟下,赣州公园、工人文化宫、新华书店,顺着坡街就到了建春门。 三层楼的房子,两条街的夹角处,无论从什么角度都是最醒目的所在。 钟宜荣远远地指给他看时,钟志远就喜欢上了。他甚至盘算着,霓虹灯是立在屋顶还是悬挂下来的好。 从骑楼进去,两扇沉重的木门,很有年代感。 他和父亲楼上楼下,仔细地看,不断地挑剔这个挑剔那个。 其实,内心很满意。 房东急着回福建,这处产业是他家两代人的心血,只好忍痛割舍。 一番都不很坚定的讨价还价,很快就达成了协议。 钟宜荣看着手里的钥匙,做梦似的,看着儿子笑。 他又要做回老本行,大展拳脚了。 “爸,我说说大致规划啊。” 钟志远将父亲从梦境里拉回来。 “一楼这一大片做接待,对着门口是柜台,柜台后面隔个冲印室,这边放沙发,门口做个橱窗。”钟志远比划着,说给父亲听。带父亲到二楼,“整个二楼做照相厅,分成三个摄影室。” “要这么多干么?”钟宜荣不解地问。 “不要怕多,怕不够用。”钟志远对父亲说。 “就我一个人照相,三个摄影室顾不过来哇。”钟宜荣疑惑地说。 “爸,这就要教会志洪和春香来哇!”钟志远边说,边带父亲上三楼。 “春节一个女娃子,可学得会哦?志洪真的不去读书了?”钟宜荣悻悻地说,想到这两个儿女有点泄气。 “爸,放心,女娃了一样学得会照相,志洪先跟你学照相,以后有大把的机会去读书,北大清华都可以。”钟志远说,心想,以后读书的机不要太多,搞个函授或夜大,上个emba的不要太容易,将来大学生不要钱似的满街都是。 “现在不读书,以后怎么读书?”钟宜荣不解地问。 “放心,爸,先挣钱再学习,机会有得是。”钟志远安慰道,指着三楼说,“爸,三楼这边隔一个办公室出来,你在这里办公、休息。这边做个化妆区。” “化妆区?还要化妆啊?” 钟宜荣不解地问。他照相馆里只是一面镜子,一把梳子。 “爸,以前的人来照相不也会借别人的衣裳?还有照片上色的。现在的人越来越讲漂亮,女人涂口红,搽胭脂,盘头发,照出来漂亮。春香要学会来化妆。” 钟宜荣听儿子听,默默点头,笑道:“叫春香学化妆可以,她爱摆,学得快。” 钟志远说到化妆,忽然想到他的模特队也需要化妆,这可怎么解决? 父子俩锁了门走在街上,钟志远将照相馆的经营思路跟父亲交了底。钟宜荣听儿子说的东西,许多已经超过了他的认识,压力很大。 “没事,爸,科学发展了,操作起来好方便,到时你一学就会。”钟志远说,然后笑说:“你当甩手掌柜都可以,照相、洗相让春香、志洪他们做,你只管坐在那块吃茶都可以。” 钟宜荣想想笑了。 “爸,照相馆取什么名字?”钟志远问。 “对哦,还要取个名字。”钟宜荣被提醒,迷茫地说。 “钟爱照相馆,你看可好?”钟志远试探地问。 “钟爱?钟家的钟?”钟宜荣问,品咂着。 “嗯,钟家的钟,钟爱。” “好,钟家的照相馆,大家都爱,好!”钟宜荣越想越觉得合适,这个“钟”字好。 “钟爱”照相馆就这样在大街上被钟志远随意一提诞生了。 钟志远让父亲回家,自己趁空去了蓉李记。 那个柜台上熟悉的身影竟没看见。 “蓉姐呢?”钟志远问柜台上的一个丫头。 “钟哥,老板娘和老板都在新店呢。”丫头见到钟志远高兴地笑。 钟志远闻到一股淡淡甜甜的酒香,耸耸鼻子问:“什么酒香,百花酿?” “是的,可香了,我给你舀碗吧?”丫头很机灵。 钟志远点头,他还没尝过呢。 他接过丫头端来的碗,闻了闻,真香,喝了口,“嗯”,甜甜的,淡淡的酒香。 “卖得可好了。”丫头对钟志远。 钟志远冲她笑笑,从蓉李记出来,往新店去。 新店在赣州公园边上,离美玲服装店不远。 钟志远老远就看见李顺龙和陈蓉:“你们都钉这了?” 李顺龙夫妻见到钟志远,高兴地打招呼。 “怎么样,这进度还可以吧?”李顺龙得意地大声问。 店里工人在干活,叮叮咚咚,吱吱嘎嘎的,声音吵闹,几处地方粉尘飞扬。 一棵硕大的人造大榕树已经成形,大榕树盘根错节,枝干虬劲,叶子浓密。大榕树还有一个树洞,可容一桌,这是钟志远童心大发想出来的,他想应该是小孩子最爱。最初的想法受水西街土地庙启发。 出菜台已经有了模样,厨房,洗手台,卫生间,更衣室,办公室,基础都好了,正在贴磁片。 钟志远看看四周,点头大声赞道:“龙哥出手,一个顶俩!” 陈蓉不高兴了,喊道:“我呢?” 钟志远笑了,对着她大喊道:“蓉姐一说话,龙哥就颤抖!” 陈蓉哈哈大笑,李顺龙傻傻地陪着笑。 工头王建新见钟志远来了,过来打招呼。 “王老板,正好,我在标准钟那有个店要装修,你接得下来吗?” 钟志远将他叫过来,对他耳朵大声说。 “行啊,这边抽两个人,我再叫几个人。你告诉我怎么装修就行。”王建新搓着手,兴奋地大声说。 “那你,你一会儿跟我走。”钟志远想了想,必须到现场才说得清。 “好嘞,那你先忙!” 王建新大声说,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先干活去了。 这店的装修是钟志远给他的。当初他装修美玲店时就感觉钟志远非凡,现在要捧钟志远的饭碗,能不加意陪小心? 李顺龙夫妻二人陪钟志远在店里转了圈,走到店外。 离开吵杂的声音,一下子觉得耳根清静了。 “龙哥,厨师,切墩,服务员这些人都招到了没有?”钟志远问,和装修比,他更关心人。 “放心,厨师都联系好了,按你的要求,都是最好的,赵东方,赣州市鱼饼做得最好,他做的鱼饼吃起来渣都没有。钱建国,他炒的东坡头,他讲第二,没哪个敢讲第一……”李顺龙像被扯了线头的毛衣,一拉线就停不下来。 “行,打住!”钟志远笑道,“菜谱研究得怎么样了?” “为这个,我们找了餐饮协会的陈秘书长,他一听我们的店名‘客家小厨’就来了精神,他讲这个方向好,要好好发扬客家文化。现在没人讲客家,我们把它弄出来,是大功德,大市场!”陈蓉兴奋地说,“陈秘书长给了我们一些建议,还有几张菜谱,他讲,他希望和你见面。” 虽未见面,钟志远感觉这个陈秘书长是个有情怀的人。 王建新收拾好出来,站在一边候着。 “用布将咱们的店蒙上,布上大大地写‘别看,忙着呢’。” 钟志远站在街上,对李顺龙他们三个人说。 三人听了笑出声来。 李顺龙笑道:“这句话挺逗的,不让看更想看!” “你这是不花钱的广告!”陈蓉说。 钟志远赞许地朝他俩点头。 他们都聪明起来了! 第102章 与林子静赏油菜花 这日,钟志远去上课了。 长期泡病号,时不时去露个脸,给老师有个交代。 “女娃子”和佟生围过来问长问短,佟生悄声问钟志远:“你可是有什么事要做哦?” 钟志远朝他会心地一笑。 佟生了然,大声说:“啊呀,你怎么还没好啊?都这么长时间了。” 钟志远就哦嗬咳了两下:“好多了!” “你不来,我们中午冷清了。”朱春燕笑道。 “就是,你讲的笑话学校里的人都晓得了,这阵子没新的笑话,人家都在问我怎么不讲了?”钟秋虹抱怨说。 周松一巴掌拍钟志远后腰上:“快毛子回来,没人讲话,我一个人好无聊!” 钟志远拿他没办法,这家伙就是虎。 课堂上,钟志远的咳嗽频次大大降低了,可是,偶尔的咳嗽剧烈的程度更高了。 细心的同学会发现,别的课上他的咳嗽很轻,很少,只有政治课,谢老师一来,他的咳嗽就厉害起来了。 没办法,钟志远还想继续泡病号。 谢老师没办法,再次关心地让他好好养。 钟志远在谢老师忧心的目光中,在同学们关心或漠然的眼神里,背着书包“落寞”地离开了教室。他佯作悻悻地走出教室,一下楼梯就兴奋起来,几步跨进了医务室。 “咦,这个时候你来医务室干什么?”林子静很意外,疑惑地看着他,平时他只中午来,莫不是真的病了? “我是特地来邀请你明天去看油菜花的!”钟志远卖乖地说,“你看,天气多好,正是油菜花盛开的时候。” “真有那么好的地方?不许骗我!”林子静娇声道。 “骗你狗!”钟志远歪嘴笑道。 林子静停滞了会,意会到他话不对劲,娇声骂道:“你才是狗!” 顺手将一本书往他身子砸去。 钟志远将书接在手里,是《飘》,后来有译本叫《乱世佳人》。 “《飘》啊?你可别飘了!”钟志远戏谑地说。 “你当心你自己别飘了吧,大诗人!”林子静揶揄道。 “我飘了,飘到油菜花田了!”钟志远笑说,“明天中午2点,西河大桥那头,不见不散啊。” 他告别林子静,回到干休所。 吃饭时,田甜来了。 “我想来想去,还是得跟你说。”田甜看着钟志远说,“昨天模特们在街上招来好多人围观,走到哪都跟着一帮人,还有痞子对她们吹口哨。” 钟志远听着就眯起眼,皱着眉,一脸愠怒。 田甜不无担心地问道:“今天这边没流氓来吧?” “没有,毕竟这边是干休所,边上还有个派出所。” 钟志远随口说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对了,招聘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他突然问道,目光无意划过田甜那对饱满的胸脯,赶紧盯在她的公务凝视区。 “已经招了一批人了,印红梅按你的吩咐,在报纸登的广告,效果还真好。” “加急招保安,工厂和模特队都需要。”钟志远急切地说。 “好的,我这就回去。” 田甜颠着她两个乳房,波波的走了。 “你关照印红梅,保安的简历先给我看!” 钟志远冲她背影喊道。他觉得有必要亲自甄别,挑选精兵强将来做花儿模特队的保安。 严打还刚开始,风气尚处在混乱时期,钟志远真担忧会冒出个混不吝来。 但担忧没妨碍他和林子静去赏油菜花。 次日,钟志远走到西河大桥时,林子静已经等在那了,俏生生,迎风凭栏,河风吹拂起她的秀发,像下凡的仙女,溶溶暖阳照在她洁白的脸上,钟志远看到她额头上天使的光环。 林子静见到钟志远,嫣然一笑,如花儿绽开在春天里,钟志远满眼就都是花团锦簇。看林子静只穿了黑色的长裤,白色衬衫,一条丝巾随意地在优美的脖子上挽了个结,简洁而优雅。 “真是心有灵犀啊,你看,咱们是不是很cp?” 钟志远正好也是黑色长裤,白色衬衫,不约而同,绝配。只是脖子上挂的是海鸥牌135相机。 “cp?是什么鬼?”林子静仰脸问,眼睛里尽是笑意。 “穿着很搭,你看,是不是?” “嗯,你学我的!” 林子静背着双手,晃动肩膀,扭着腰肢,扬长而去。 钟志远看着林子静柳条般摆动的腰肢,不觉吟道:“柳腰如醉暖相挨。”快步跟了上去。 林子静眼边牵系着,见钟志远上来,加快脚步,长发随风飘舞,像丝丝绳索牵引着钟志远。 一条砂石公路从西河大桥向北蜿蜒而去,两边是坡势较缓的丘陵,路边的农田已经莳上了秧苗,一行行绿油油的。 林子静走在公路上,像一只优雅的白天鹅。 风轻轻地吹过路边的梧桐叶,轻轻地掠到山的那一头,山野马路上响起沙沙的脚步声。 天蓝蓝的,云淡淡的,草油油的,树绿绿的,公路长长的,田野静静的,心情美美的。 钟志远始终落在林子静身后几步远,直到林子静娇喘吁吁地停在了梧桐树下,擦着香汗。额头几缕发丝穿过眼帘粘贴在因气喘而白里透红的脸颊上,透着几分魅惑,一起一伏的胸部在衬衣底下波动着,呼之欲出。 钟志远眼睛都直了,偷偷地瞟了眼那凸起的山峰,却被林子静抓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嘴角含着隐隐的笑。 “我累了!”林子静张着嘴,撒娇地说,我见犹怜。 “原地休息呗。”钟志远很无趣地说。 林子静一跺脚,哼,一屁股坐地上。 地上是洁白的沙子,很干,树荫下微凉,沙子不烫不凉。 钟志远从草地里捡了一堆滚圆如鹌鹑蛋大小的石子,坐林子静对面,将石子洒在地上。 “咱们玩抓石子游戏吧!” 钟志远还是小时候玩过,那时也是在公路边梧桐树下,跟村里的女生玩。他拿着石子,忽然想,也不知道跟自己玩游戏的小女生长什么样了。 “好啊!你先来!”林子静兴致勃勃,打断了钟志远片刻的走神。 “好!” 钟志远蹲地上,将一堆石子摆好,只见他左掌撑地,右手抓起一颗石子往上一扔,趁石子没落地,用极快的速度从地上抓起一颗石子握在手里,将落下的石子稳稳地接在手里,这时,手里握着两颗石子,往空中扔一出颗石子,手里握着一颗石子的同时,快速从地上抓起两颗石子,张开手接住落下的石子,这时,手里握着三颗石子,动作很是敏捷,可气的是,嘴里还哼哼有词;:“你一颗,我一颗,抓个子静当丫头……” “你讨厌!” 林子静娇笑着,伸手去抓空中的石子,钟志远抓了个空,一把抓住了林子静的手,林子静一急,手一挣,将钟志远推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林子静咯咯大笑起来,“瞧你这傻样,像上次那回……”她说着,笑声降了下来,渐渐消失,脍却红了,她想到了他们的初吻。 她赶忙捡起石子,往空中扔,说道:“该我了。” 钟志远却呆呆地看她好一会儿。 两个人玩着儿时的游戏,说着儿时的趣事。 风轻轻地飘来,从钟志远的耳畔掠过林子静的发梢,又吹向田间。树叶从高高的树上飘落,一片两片,三四片,飘落在他们的身上,两个人玩得投入,世界仿佛停止了。 一阵汽车的鸣笛声响起,打破了两个人的平静。 “上路!” 钟志远站起身,伸手给林子静。 林子静犹豫了下,伸手拉住站了起来。 贴着树荫往前走,拐入一个岔路口,往前走了一段,前方是两山夹峙的豁口,路在那里消失,只看到远处的田野和山岭。 钟志远带林子静走进豁口,在路的尽头,豁然看到山脚下藏着一大片黄灿灿的油菜花,花海中立着一株开满粉红色花朵的桃树,在一片金黄中显得分外妖娆。 阳光照着花海,风一吹,花浪推涌,一浪袭过一浪,仿佛在招手。 面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片美景,林子静惊喜得张开双手,忘情地欢呼。 钟志远将相机打开,一通抓拍,这景,这人,完美! 林子静回头看钟志远在拍照,跑过来,忘情地牵起他的手就跑,“快,我们去花田里!” 钟志远被拉着一路小跑着进入了油菜花田。 油菜花田隐藏着一条小溪,溪边是一条森林小火车的铁轨,油菜花在两边田间散开,像打翻了的调色盘,大片的金黄里点缀着点点青绿,嗡嗡的小蜜蜂在花间嬉戏,在一朵花蕊停留片刻,又飞到另一朵花蕊,翩翩起舞的蝴蝶在花间翻飞,时隐时显,戏蝶游蜂,深入千花粉艳中,蜜蜂飞舞扑黄花,油菜花淡淡的清香弥漫在空中,沁人心脾。 林子静陶醉在天赐的美丽景色里,俏脸迎着阳光,微闭着眼,鼻翼翕动,感受着花田的芬芳,蜂鸣忽远忽近,花田一片宁静,风轻轻掠起她如瀑的发,在风在飞扬。 三月江南梅子青,春风摇荡惹人衣, 蝴蝶双双入菜花,日长无客到田家。 钟志远乱七八糟地念着诗句,眼前的风景,因林子静瞬时灵动起来了。 一去不回唯少年,春风十里不如你。 唯有举起相机地按下快门,定格这美好的瞬间。 林子静在花海里徜徉,时不时的俯下身子,将螓首贴近花朵,如微熏般陶醉,迷醉的目光透过花儿望向钟志远,调皮地一笑,又抚弄花儿去了。 “子静!” “唉?” 钟志远很自然地叫了声,林子静很自然地应了声,在大自然的环抱里,已然忘我陶醉。 “好看吧?”钟志远得意地将自己编的花环从身后拿出来。 林子静很惊喜地接过花环,“好看!” 两个人都没有丝毫的悯农之心,忘乎一切了。 “我给你戴上!” 钟志远不容分说,从林子静手里拿过花环,双手往林子静头上戴去,林子静眼睑微闭羞羞的微红着脸,一动不动。 钟志远将花环戴在林子静的头上,撤身端详了下,又理了理,满意地感叹道:“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林子静听着钟志远念出的诗句,心里一暖,眼眸含情,秋波一转,自去与花儿比美。 桃树下,两个人坐在石块上休憩,石块并不大,坐在一起稍嫌挤巴。 日头渐渐西沉,风微凉,头顶的桃花无声无息轻轻飘落在头上,衣襟上,落在身边的草地上。 桃花香、菜花香、女儿香,芬芳扑鼻,美人在侧,这时候什么也不想,宁静地呆在春风里就好。 林子静也沉浸在宁静惬意的意境里,安静地挨着钟志远,静静等待日落。 夕阳下,一列小火车叮叮哐哐地进入两个人的画面,在油菜花田里缓缓驰过,好像特别致意似的,在经过两人时鸣响了汽笛,吐出一缕白烟,缓缓而去。 油菜花似乎也在欢呼,随风摇摆起来,夕阳半落青山外,艳艳的,红霞灿烂,天地间氤氲着温暖。 两个人倚靠着,看着夕阳渐渐西沉,天空的霞光渐渐黯淡,天幕慢慢落下。 虫啾蛙鸣在花田里响起,暮色笼罩着大地,也笼罩着桃树下的两个人。 明媚的脸庞渐渐模糊,暮色下林子静的脸如莲花般洁白。 林子静慌乱地站起来身,四顾惘然,像是寻找什么。 “怎么,掉东西了?”钟志远温和地问。 “不~不是~我~我要……”林子静双腿颤颤地,说不出话来。 钟志远明白了,环顾四周也没个地,最好的地方还就是树后。 “天黑看不见,我到前面去。”钟志远不敢说破。 “我~我怕~”林子静期期艾艾地,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我不走远,别怕!”钟志远鼓励着,转到树后。 黑暗里,听得一阵犹犹豫豫的簌簌声,接着是一阵憋急了的嘶嘶的声音,绵久悠长。 钟志远背着身,听着这嘶叫声,傻笑着,如听美妙的音乐。 林子静心里却羞郝得无地自容,脸上红霞满天,热得烫手,真不知如何面对。 却这时,听到树后传来一阵啪啪啪的声音,像强力水龙头喷涌而出的水砸在地上,听得林子静耳朵发烫,心都要跳出来。 钟志远若无其事地从树后转出来,牵起林子静的手走出油菜花田。 夜色掩藏了羞涩,却藏不住心里的躁动,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彼此传递着内心的颤动。 夜色本令人恐惧,此时,却无比温柔。 公路上的砂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洁白,他们谁都没说话,山野间响起沙沙的脚步声。 汽车的鸣笛声划破夜空,一束灯光从身后照射过来,把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双腿踩了高跷般,一脚高一脚低,仿佛腾空跨越在山岭上。 第103章 杂志售卖冷暖不一 北京,《青年文学》编辑部,发行部的老蔡举着两支话筒,对着左手话筒说:“喂,唉,好,你稍等下。”将话筒拿得离耳朵稍远些,又对右手话筒说:“你刚才说还要再发多少?好,我记下,稍等,”将左手话筒搁桌上,将头右倾耸起肩夹住话筒,腾出手拿起纸和笔,对着话筒说,“你请讲,我记下来……” 一个上午几乎不停的电话,连上个厕所都是跑步去跑步回,水都没时间喝。 这个月的《青年文学》上市第一天,像往常一样,销量很稳定。但是第二天风云突变,经销商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过来,都是要求增订,加急发送的。 反馈的消息是,读者对《遇见最美的宋词》的喜爱。第一次有人将词牌、词作以及背后的故事娓娓道来,让读者更加立体地了解“宋词”这一绝美古典文学体裁的来龙去脉,体会古人内心深藏的细腻情致。 信息反馈到主编赵永刚,赵主编意外之余,惊喜有加,当初派桂萍去赣州是对的。没有抢到《秦俑》的首发权,但人家作者给了新历史小说的首发权,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今后要与钟志远多多联系,保持好关系,他对我们杂志很重要!” 赵主编约谈桂萍,对她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工资上调一级。 桂萍漂亮的脸蛋红扑扑的,谢谢主编,心里更多的谢谢钟志远。 武汉,《古今传奇》编辑部,出现同样的情况,《鬼吹灯之精绝古城》引起异常的反响。 增订的,询问钟文龙的,电话不断。 整个编辑部都沸腾了,可惜的是,《古今传奇》是本季刊,要读下文需等三个月,真是扫兴。 “钟志远当时就指出来,我们季刊不适合连载,读者的空窗期太长了。”主编召开的会议上,关欣说。 “空窗期?”与会的编辑们对这个词不理解。 “钟志远说的,意思是间隔时间!”关欣解释道,“他建议我们改月刊,最好是半月刊。” “大家怎么看?”主编王宝亮问大家。问题摆在那了,读者反响热烈,编辑部却要死等三个月。 “我建议改,季刊确实时间拖得太长了!” “是啊,黄花菜都凉了!” “改月刊吧!” “直接改半月刊最好,一步到位!” 编辑们莫衷一是,还得主编拿主意。 “你觉得呢?”主编问关欣。 “我?”关欣没想到主编会问自己,犹豫了下说,“我觉得改月刊比较合适,没有季刊长空窗期,也不会组稿太匆忙。个人见解。” “我决定,”王主编看着大家停顿了下,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了过来,“我们改成月刊,这事交由办公室主任。另外,”王主编又停顿了下,让大家又一次集中注意力,“给予关欣上调薪资一级的奖励!” 王主编说完带头鼓掌,编辑们也纷纷鼓掌。 关欣的脸上露出气质优雅的笑容,“谢谢主编,谢谢大家!”心里在感谢钟志远,没有那次出差,就不会有今天。 上海,《故事会》编辑部,葛悠手里拿着《故事会》,翻看着《秦俑》,郁闷地念叨着“钟文龙”。 《故事会》本月的销量并没有明显的增长,读者对《秦俑》并没有特别的反馈,这个首发权拿得一点意义都没有。他打电话问关欣,问桂萍,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口吻,受表扬了,调工资了,杂志大卖,翻倍地增印了。 葛悠现在都躲着主编,不好意思去见他。虽然,抢首发权也是主编的决定,可正因如此,才更是躲着,不然,两个失策的人相见多尴尬? “哼,这个钟志远是故意将这个首发权给我的,把好的给了两个女人!”葛悠这么想着,越想觉得越是这样,他甩下《故事会》,愤愤地骂道,“小赤佬!” 第104章 水西街的路不好走 “踩对点啊,注意节奏!” 讲台上的收录机播放着劲爆的音乐,姑娘们随着音乐走台步。 突然换成了舒缓的音乐,姑娘们立刻调整步伐,洪珊来不及刹车,撞到梅红身上,她赶紧调整步伐。 “停,当你撞到同伴了,怎么办?” 钟志远抓住这一幕,问大家,他很擅长情境教学。 “像没发生一样,继续走!”胡梅梅说。 “不错,这个时候,你要原谅自己。”钟志远停顿了下,强调道,“一定要原谅自己,因为没有谁能保证不出意外情况。想办法做出补救措施,比如,你可以向她俏皮地做个动作,好像你们是故意设计的。” 姑娘们回味着钟志远的话,纷纷点头。继续随着音乐走台步。 音乐在劲爆和舒缓间不断地切换,这是为锻炼姑娘们的应变能力。 活动室的门被推开,田甜冒冒失失地走进来,直奔钟志远,在他耳边私语。 钟志远听了会,眉头锁起。 “叶小雨,你带着大家继续练。” 他吩咐完,就和田甜走出活动室,发现王彩虹也焦急地等在那里。 姑娘们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集中注意力,走,跟上节奏啊!” 叶小雨喊着口令,真实地履行队长的职责。 钟志远和田甜、王彩虹来到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在石墩上坐下。 “再详细说说,什么情况?”钟志远平和地说。 “水西消防支队来检查消防,说存在安全隐患,车间要开一扇安全门,让我们停产整改。”田甜着急地说,“车间现在被封了。” “我们不是新开的厂,以前水西服装厂没检查过吗?”钟志远看向王彩虹问。 “查过,都通过了。”王彩虹说。 “王主任应该了解他们检查的过程吧?”钟志远问。 “以前来都很简单地检查,好好招待,打点些东西就过过场算了。”王彩虹说。 钟志远笑了,对田甜说:“你第一次当厂长,不懂这里面的水,也正常。” 岂料,田甜急道:“这些王主任当时就跟我说了,我特意买了带嘴的牡丹烟,安排好了宴席,礼品都堆在那,他们都看到了。可这回人家烟不抽,饭不吃,更别说拿东西了。这回是认认真真,干干净净的。” 钟志远嗅到一丝异常,见王彩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捕捉到她的神情,问:“王主任,你对这些情况比较熟悉,这里面会有什么内情?” 犹豫片刻,王彩虹看着钟志远说:“消防支队的副支队长吕步贤,好像是公社张会计的小舅子。这次是他带队来的,样子很凶,软硬不吃。” 噢,原来如此,水西街的路不好走! “改,按他说的改!”钟志远沉思片刻,决断地对田甜说,又叮嘱:“对工人们说,停产期间,工资照算。” 田甜见钟志远不急不慌,果断决定,安心不少,点头应是。 “你让刘金刚连夜整改,明天你和王主任主动去找人家汇报,一切以恢复生产为主。”钟志远又吩咐道。 “好的,我马上去办。” 田甜雷厉风行,和王彩虹急急忙忙地走了。 钟志远却坐在梧桐树下久久没有动弹。 “厂能本来不够,这要来个几回,啧!”他自言自语,不时摇头。 他心里有个计划,按这个厂能和节奏,够呛。 一片宽大的梧桐叶飘落在他脚下,一粒梧桐果落在他身上,噗,掉在地上,滚落到远端,他浑然不知。 他像雕塑般低头支颌坐着,陷入思考中。 忽然,他动了下,双手向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脸上是灿烂的笑容。 翌日,田甜和王彩虹主动到消防支队,找到吕步贤,吕副支队躺坐在椅子上,拿鼻孔朝着她们。 “回去等安排!” 就这一句话,官威十足。 田甜无奈,又找钟志远。 钟志远决定亲自去,毕竟他是第一安全负责人。 结果,他遇到的情况不比田甜她们好,这回吕副支队倒没敢拿鼻子看人,只是很官僚地说:“排队,得一个一个来。” 他拿着一叠单子抖了抖。 钟志远当然知道这是借口,可又奈他何? 碰了一鼻子灰,气不打一处来。 心想:且等两天看。 他带田甜去赣南服装二厂。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田甜不明所以地问。 “一会你就知道了。”钟志远笑笑说。 王晓鹏不在办公室,传达室打他电话没人接。 钟志远只好在传达室等。 他拿出赣州桥香烟给师傅们散烟,这招走到天南地北都管用。 师傅们一下就热络起来,给他和田甜让座。 没一会儿,师傅又打电话,这回通了。 钟志远谢过师傅,和田甜进了厂区。 “大诗人!” 王晓鹏笑道,让座,沏茶,热情地招待。 “这位是?”他礼貌地问。 “花儿制衣的田厂长,就是原来的水西服装厂。” 钟志远刚说完,王晓鹏惊叫道:“噢,水西服装厂现在叫花儿制衣了啊?田厂长,幸会!” 他朝田甜客气地说,两个人点头微笑示意。 王晓鹏将视线转向钟志远,笑道:“你今天来是有目的啊?” 钟志远嘿嘿一笑,问:“你们西服不做了吧?今年产能怎么样?” “不做了,听你那么一分析,我和厂长一商量,坚决不做了。“王晓鹏苦笑一下,“为此得罪了纺工局领导,今年日子不好过喽!” 钟志远听他这么说,倒高兴:“你们好日子来了,这不,田厂长找你们合作来了?” 王晓鹏眼睛发亮,看向田甜:“田厂长,怎么个合作?” 田甜笑了下,没说话,看向钟志远。 钟志远笑道:“人家有活给你们,她给图纸,你们加工,做一件算一件。你看,你们一点风险都没有,只管生产,这不是好事?” 这就是贴牌,品牌运作的一种方式,让钟志远说得多照顾王晓鹏似的。 不过,王晓鹏也正需要,两家一拍即合。 “你们在我这儿坐坐,我先跟厂长商量下。” 王晓鹏给每人添了水,出门去了。 田甜笑看着钟志远说:“你这算是把国营工厂都算计进去了!” 钟志远捏了捏鼻子,笑道:“这叫贴牌加工,互惠互利!” 厂长办公室,曹青松听了王晓鹏的汇报,先是一喜,继而担忧道:“咱们给私人加工,上面会不会抓咱们小辫子?”他手指往上指了指。 “现在不是讲放权吗?允许在完成生产指标的同时,自主生产?”王晓鹏说。 “自主生产,没说给私人加工啊?” “但没说不可以给私人加工啊?” 两个人辩论着,都在印证自己的观点行不行得通。 他们两个关系很好,这是他们的一种工作方式。 他们辩论了会,相视一笑。 “水西服装厂都卖给私人了,相比而言,给私人加工服装算得了什么?人家又不是不给钱。” 王晓鹏的话无疑给他们内心吃了定心丸。 “那行,你请他们过来。”曹青松一拳擂在桌子上。 当钟志远和田甜进来时,曹青松讶异地看着他们,一个斯文俊朗,一个丰乳肥臀,都不像老板。他疑惑地看向王晓鹏。 王晓鹏向他介绍:“这是花儿制衣的田厂长,这是~诗人钟志远。” 他发现他竟不知道钟志远跟厂子有什么关系,这里面透着奇怪,说不清道不明。说钟志远是老板,他压根没那么想。 曹青松很夸张地叫起来:“啊,诗和远方!失敬,失敬!” 他握着钟志远的手打着哈哈,热情地招呼大家坐下,王晓鹏去沏茶。 “王厂长说你们想跟我们合作?”曹青松看向田甜问,眼睛在她的胸口不着痕迹地停留了一下,暗暗咽了口唾沫。 田甜将贴牌生产的事说了一遍。 曹青松听后,沉思了会,拿了支烟在手上,朝钟志远示意下,钟志远摆摆手。 他划着火柴点着了烟。这时候的男人还不懂得尊重女士的礼节。 王晓鹏给每人倒上茶,坐一旁,透过淡淡的烟雾看着曹青松。 曹青松将香烟在烟灰缸上弹了弹,像是作出很大决定:“可以,但有一条,加工费必须准时给付,不得拖欠。” 田甜看了看钟志远,得到暗许,她对曹青松说:“这个不是问题,我们有两个要求,一是图纸保密,二是,必须保质保量按时完成订单,否则,我们有违约索赔。” 曹青松看向王晓鹏,王晓鹏说:“这是应该的,双方必须信守承诺。” 钟志远就撺掇着让大家把合同签了。 “签吧?”曹青松看着王晓鹏说。 “签吧!”王晓鹏坚定地说。 “那就签吧!”曹青松向田甜伸出手掌。 田甜微笑着,伸出手掌与他相握:“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曹青松握着田甜的手用力抖了抖,田甜两只乳房跟着抖动起来。 曹青松又暗暗地咽了口唾沫。 第105章 再难的路也是路 又过了三天,吕副支队天天只那一句话。 田甜让小罗子出马,这回刘志扬也不管用。田甜愁眉苦脸的来找钟志远。 钟志远哪有辙?两个人愁对愁,沉默无语。 忽然,钟志远笑了,对田甜耳语一番。 田甜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又觉得好笑,依计去安排。 钟志远也走了,他回校了。 他又给张老头一包烟,悄悄地溜进医务室。 正是上课的时候,医务室只林子静一个人。 那晚油菜花田的牵手,一度让她心旌激荡,若不是走出花田就松开了手,她甚至有恋爱的错觉。但一种奇妙的感觉浸润着她,她觉得手心里还存留着他的温度。 她甚至期盼见到他,但又害怕见到他。 女人的心有些不安分起来。 任晓萍发现了她的异样。 “你干吗?有些心不在蔫哦!”她怀疑地看着林子静。 林子静被她道破心事,脸就红了,强作镇静,反诘道:“你倒学会看相了?” 那时,任晓萍只疑怪地看着她。 这会,林子静翻着《青年文学》,读《遇见最美的宋词》,突觉光线一暗,抬头就见钟志远站在面前,笑嘻嘻地看着她。她掩藏着内心的惊喜,没好气地翻了他一眼:“你想吓死我啊?” “当当当当……”钟志远嘴里配着乐,从怀里掏出一叠照片来,扬在空中。 “洗出来了?这么快?”林子静秒变萝莉,激动地跳起来就抢。 “啊,太好了,这么多,全是四寸的啊……” 林子静在桌子上翻着照片,嘴里不停地感叹着,像获得至爱玩具的娃娃。 钟志远觉得这时候的林子静流露出来的是本真,高冷的外表下有着一颗童心。 “这张好,这张也不错,哎,这张更好,哎呀,还是这张好……”林子静面对照片,一时看花了眼。 “都好看,没有你,油菜花就是农作物,有你,才叫风景。”钟志远由心而发,不吝赞美。 林子静笑靥如花,星眸涌动,好像吃了蜜一样甜。 “我还第一次单独跟人出去玩呢……”林子静幽幽地说。 “你撒谎!”钟志远绷着脸说。 “我哪撒谎了?”林子静很委屈,一脸认真地问。 “上次我们还一起吃饭,去江边散步呢。” 钟志远一脸的坏笑,林子静恨不得上去撕了他的脸,娇嗔道:“那怎么算,街上都是人,再说,我爸还跟着呢……” 话没说完,两个人都吃吃地笑了起来,嗯,三楼楼长也在。 “你让人家那么晚回去,也不担心人家害怕,哼!” “哪,你害怕吗,当时?” “好像~不害怕,奇怪吧~” 林子静认真地想了想说,忽然想到那个声音,瞥了眼钟志远,脸红了起来。 钟志远却没注意到她的变化,对她说:“我有新闻给你妹妹,今天下午两点,水西消防支队……” 他怕被人发现,交代完,就偷偷溜出校门。 下午两点,水西消防支队门口,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哨兵好奇地看着他们,警惕地防备着,再向前就要阻止。 这些人拉着横幅,并未靠近,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远不近,不吵不闹,与哨兵相安无事。 时间久了,吸引了许多围观的人。 “要生产,要吃饭,整改五天了,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有人念着横幅上的字,那字写得硕大,歪七扭八,却一笔一划,容易辨认。 “这什么情况?什么拖了五天?” “在消防支队门前,还能是什么?肯定是消防上面的事。” “要生产,要吃饭,被查封了?” “唉,看那个女人,哇,好大的奶!” “这要是摸起来,哈哈,不要太舒服……” 围观的人议论着,猜测着,有人惊喜地发现了女人的胸脯。 拉横幅的正是田甜带着的花儿制衣的女工。 消防大院里,开始有官兵对外面的情况议论起来,有出来看事态的。 议论声传到吕步贤耳朵里,他走出办公室。 “外面什么情况?” 他问一个战士,战士说有人拉横幅在那里静站。 吕步贤皱了下眉,走到院子里,往门外看去,这一看不要紧,把他吓一跳,花儿制衣的田厂长带着人堵在门口。那横幅让他难堪又愤怒:这是欺上门来示威。 他叫来一个战士:“通知哨兵,将他们赶走!” 吕步贤下完命令,犹自愤愤地嘟囔:“乱七八糟的,扰乱公务!” 战士得到命令去传达给哨兵,哨兵得到命令,虽然很为难,但军令如山。 “消防重地,请你们速速离开!” 哨兵大声吆喝,驱赶人群,不管是静站的还是看热闹的。 田甜她们岿然不动,也不声也不响。 哨兵拿一帮女人没办法,换是男人倒好办,上去推拉都可以。他只能喊话:“消防重地,请速离开,聚众闹事,罪加一等。” 围观的人群稀稀拉拉的向外散开,并没走开。 哨兵为难地站在田甜这帮女人面前,不知所措,所幸这些女人并无过激行为。 双方就这么静默着,林子怡带着一个摄影记者,出现了。 摄影记者对着现场一通拍摄,哨兵见状上前拦阻。 “我们是《赣南日报》的记者!” 林子怡将自己的记者证出示给哨兵看。 哨兵仔细确辨认,确认不假。但还是对林子怡说:“没有得到领导命令之前,请不要拍照。” “记者有权了解真相,记录真相,请不要干预我们的新闻报道工作!” 林子怡义正辞严,哨兵被噎得无话可说,跑去打电话求助。 林子怡走到静站的女人堆里,向她们了解情况。 田甜就将水西服装厂和花儿制衣前后的遭遇,以及拖着不办事的事实,都向她细细陈述。 林子怡一一记在本子上,合上本子,和摄影记者往消防大院走。 哨兵拦着不让进,他要等里面的命令。 消防大院内,吕步贤接到哨兵的请求电话,脸色骤变,这事竟然让记者知道了? 他权衡利弊,让哨兵放记者进来。 吕步贤焦急地思考着如何应付记者,林子怡就闯了进来,她向吕步贤出示了记者证,吕步贤也没必要看,客气地请两位记者坐下来,给他们泡了茶。 林子怡开门见山地说:“吕队长,刚才在外面做了采访,有些事我未必信,所以,想听听你的说法。” 吕步贤很配合地说:“你尽管问。” 这时,支队长马晓明闻讯赶来,吕步贤向林子怡做了介绍,采访继续。 “外面是花儿制衣的人,据他们说,他们整改好来请支队去复查,咱们支队这边说要等安排,一等五天,他们停产了五天。”林子怡理性客观地说。 “什么情况?怎么要停产?”马晓明不解地问吕步贤。 吕步贤脸上肌肉抽了一下:“车间没有安全门,为安全起见,停产整改。” 他可能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样的鬼话,语气极不自信。 马晓明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心里很不以为然,但一个单位,他要维护单位形象,不好在记者面前说什么。 “这类措施,有相关规定吗?” 林子怡却没有放过他,直戳他的命门。 “这,虽说没有明文规定,安全起见还是必要的。” 吕步贤辩解道,反正咬死安全起见,大不了落个用心良苦,措施失当。 “为什么五天了,还没安排去复查?”林子怡平和地问,保持着记者的中立。 “人手不够,安排不过来。”吕步贤很肯定地说,闲不闲自己知道,记者无法查证。 马晓明皱起了眉。 林子怡确实无法在这个问题上追究下去,总不能让人家证明给你看有多忙吧? “据说,水西服装厂年年消防检查都通过,也没让车间开安全门,怎么花儿制衣这次就不一样了?” 林子怡的问话,简直是往吕步贤的心窝插了一刀。 马晓明都听不下去了。这个吕步贤是明显的区别对待,肯定是有意为之。 吕步贤额头冒出细汗,他看了眼马晓明,嗫嚅道:“这个,以前工作失职了。” 林子怡无法追问下去,人家都承认工作失职了,你还能说什么呢? “那么,花儿制衣什么时候去复查?”林子怡问道,她看了眼外面说,“外面人家可还等着呢。” 吕步贤连声说:“明天,明天,再忙我都抽空去。” 第二天,《赣南日报》记者林子怡的报道《为什么前后待遇不一样?请多为私营经济着想》登在了头版。报道详述了花儿制衣的遭遇,质问政府部门为什么普遍存在“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的通病?呼吁清理私营经济的营商环境,多为私营经济着想,多给一点关心,多一份服务。 花儿制衣的遭遇得到广泛的同情,借由此事,在市长林鹏的指示下,政府部门开展了风气整改,一股清明之风渐渐形成。 而花儿制衣因此出名了,真是因祸得福。 第106章 在市长家吃饭 “又是钟志远给你提供的线索?” 那天晚饭时,林子怡提到当天的采访,林鹏听后问。 “嗯,他专门来找我,让我告诉子怡的。”林子静笑道。 “他怎么知道的?”林鹏自言自语地说。 “爸,我查了下,花儿制衣就是他的。”林子怡爆出一个大新闻般,全家人都震惊了。 “怎么可能?”林子静生硬地说,她不信,钟志远都没跟她说过。 林鹏和方秀英都很讶然,钟志远可还是个学生。 “看来,钟志远向我们家子怡提供了不少线索。”林鹏笑道。 “嗯,都是通过姐姐传给我的。”林子怡说。 林子静沉浸在疑惑中,呢喃着“怎么可能呢?”,忽然又恍然大悟地自语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她嘴角上翘,浮现出破解谜底的笑意。 方秀英看林子静异常的反应,心微微一动。 她看了林鹏一眼,林鹏只笑笑,没有表示。 “爸,你看钟志远帮我拟的标题。”林子怡将标题念给父亲听。 林鹏听了,十分惊讶,钟志远的政治敏感度比他还强呢? “好,太好!” 林鹏不禁赞道。他决定等女儿的报道一出,借势掀起一场政风整顿。 “子静,你跟钟志远约个时间,请他来家吃个饭。”林鹏说。 “好啊,好啊!” 林子静和林子怡同声叫好。 方秀英蹙起眉头,看不懂这一对父女了。 丈夫几时主动请人来家吃饭过? 女儿几时这般欢天喜地期盼一个年轻人的到访? 可是,一连几天,林子静都等了个寂寞。 直到一个礼拜之后,钟志远回校上课,才将他逮住。 这天放学,钟志远和林子静一前一后离开学校。 钟志远走在前面,林子静远远地跟在身后,像是地下党被特务跟踪。 夕阳照着钟志远颀长健美的身材,又扭曲了拉出长长的影子,落在林子静脚下,林子静调皮地一脚又一脚踩在他的影子上,嘴角泛着调皮的笑。 走过两条马路,钟志远转过身来等林子静,见她孩子般快乐,夕阳照在她脸上,泛着金光。 林子静一路踩着影子走,发现影子不动了,抬头看,钟志远正站在街边笑吟吟地看着她,不由嫣然一笑,看在钟志远眼里像是桃花在风中摇曳,美妙无瑕。 “你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这里靠着江边,林子静不明白钟志远为什么绕远路。 “你看,美吗?”钟志远指着江边一丛丛的迎春花问。 江边迎春花如黄色的瀑布悬挂在水边,林子静赞叹道:“美!” “走,我们去采些!”钟志远拉起林子静往江边去。 林子静看着钟志远的手和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钟志远,跟着跑,心头小鹿乱撞。 来到迎春花前,钟志远松开林子静,在花前走来走去。 “你干吗?采花大盗啊?” “是啊,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这时候,赣州不像广州,还不兴送花,没有花店,钟志远只好来江边采迎春花,权当是见面礼。 “采花被你说得都有诗意了!” 钟志远一支支的折下来,摘了一大捧,塞林子静怀里。 林子静怀抱着迎春花,美得跟花仙子似的。 “美!”钟志远赞道。 “花美?人美?”林子静问完,一脸绯红。 钟志远想说“人比花娇”,却生生地憋了回去,与林子静相偕往市府大院去。 路上,这对俊男靓女,在黄昏中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路过红旗商店,钟志远让林子静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店去买了两瓶茅台,几包点心,还买了一支大大的棒棒糖。这时候的物价低,两瓶茅台才十几块钱。 林子静看着他,甜甜地笑了。 市府大院林市长家,独栋的二层楼房,楼前种着梧桐树。 林子静推开家里的门,眼前是一个会客厅,一圈真皮沙发,正中一台彩电,墙上一幅名家书法“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见客人来,林鹏、方秀英、林子怡都迎了出来。 钟志远也不要林子静介绍,大大方方地,将茅台递给林鹏:“林市长,这是给您的,像酒香一样,鸿运长久!” 转身接过林子静怀抱的迎春花,“阿姨,这是给您的,嘿,路边采的,您像花儿一样,活力四射!” 又将手里那支大大的棒棒糖,往林子怡眼前一递:“林大记者,这是给你的!” “我多大了,给我棒棒糖?”林子怡不乐意了,埋怨道,“一个大诗人,也没个说法。” “小妹妹都喜欢棒棒糖!”钟志远调侃道,“说法就是,永远有少女的模样。” 他还想说“永远有少女之心”,话没出口就枪毙了,时下有一本手抄本《少女之心》,同学们都当它黄书在偷偷传阅。 “这还差不多!”林子怡很满意钟志远的说法,接过棒棒糖。 林鹏和方秀英对自己的礼物都很满意,更满意钟志远的说法。 林子静看钟志远游刃有余地跟家人寒暄,枉费了自己担心他会拘束,帮着母亲把迎春花插在一个白色的花瓶里,想着钟志远刚才念的诗,不经意念了出来:“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支春!” “嗯,很应景,很有诗意。”方秀英夸道。 “是他说的,采花贼,一念诗就成文人了。” 方秀英听了,觉得蛮好笑。 林鹏将钟志远让到沙发,林子怡倒了茶,一屁股坐下:“听我姐说,你又有一首诗在《诗刊》发表了,哪来那么多灵感?” “灵感这东西就像啤酒花,瓶盖一开就会自己冒出来,你想堵都堵不住。”钟志远打趣道。 这时,林子静和方秀英插好花过来,闻言笑了起来。 一家人都笑了,气氛很轻松。 话题自然聊到了花儿制衣女工静站的事。林子怡笑问:“扯个横幅站在那,不声不响的,谁想出来的?” “还得谢谢林大记者匡护正义,报道真相!”钟志远抬手作一揖,笑道。 “还得谢你托我姐转告,提供了新闻线索!”林子怡也抬手一揖,笑道,与钟志远全没陌生感。 “看来,今天新闻的制造者,报道者和利用者都聚齐了!” 钟志远笑道,看向林鹏。 “谁是利用者啊?”林子怡想了下,看向钟志远问。却见他在看着父亲笑。 林鹏正觉得子怡和钟志远两个人虚礼客套挺有趣,却不想钟志远看向自己。 “再聪明的人都敌不过玩政治的。”钟志远戏谑地说。 “你是说我爸?”林子怡悟出来了。 “不是吗?借势就来了一场整风,驾驭舆论的能力,那真是刚刚的!” 林鹏哈哈一笑,指了指钟志远:“这孩子!” 林子怡也笑了,她笑的是钟志远的语气,“刚刚的”挺逗的,虽然没听过,但能意会。 方秀英看丈夫少有的高兴,看了看林子静。林子静笑嘻嘻地看着钟志远,眼睛里全是欣赏。 “不过,利用得好!”钟志远由衷地赞道,“因为受益者是咱老百姓!” 他又补充道:“一般人不敢报道,一般人不敢借势利导!”他真心地抱拳向林鹏和林子怡作揖。 林鹏和林子怡被他的话感动,正想说什么时,钟志远诙谐地说:“你们都不是一班的人,我也不是一班的人,我是四班的!” 这话一出,让林家人都憋不住笑了。 大家移步用餐区。一张八仙桌,平时四人各居一方,钟志远来了,就跟林子静坐一起,靠着林鹏。 方秀英去打开收录机,放背景音乐,竟然是钟志远的歌。 钟志远听着息已的歌,一时有些不习惯。 “志远,能喝吗?”林鹏晃了晃桌上的茅台,没有称呼钟志远为“小钟”,直接叫了名字。 “人家还是学生呢。”方秀英提醒丈夫,看了眼钟志远问,“满十八了吗?” “快了!”钟志远一笑,从林鹏手中接过酒瓶,给林鹏倒满,也给自己倒满,“今天就算提前过成人礼了!”把林家人都说笑了。 林家的女人都没有喝酒,两个男人,一老一少自得其乐。 林子静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将豌豆苗夹钟志远碗里,钟志远来者不拒。 “你这丫头,就认豌豆苗了?”方秀英看不过去了,宠溺地看了女儿一眼,夹了块红烧肉给钟志远。 “我自己喜欢,才夹给他的~”林子静羞涩地笑了。 这年代不是谁家都可以天天吃到肉,一般请吃饭都是上鱼上肉才显得诚心,蔬菜怎么算招待?林子静家里不缺肉,没想那么多,习惯性认为自己喜欢的就是好的。 “肉我所欲也,豌豆苗亦我所欲也,两者得兼,吾愿足矣!” 钟志远文邹邹一句话化解了尴尬,逗得林家人都笑了。 “下个月我就要调到电视台了。”林子怡得意地宣布。 “噢,子怡要去电视台?”方秀英惊喜地问。 林鹏也看着女儿。作为市长,他和妻子都没在女儿们的工作上动用私权,林子怡调到电视台的事,他们一无所知。 “先进台筹备,真的五月建台,钟志远,幸好你向我姐提醒,不然错过真可惜!” 她嘿嘿地笑着,将手里的饮料杯子举向钟志远:“谢谢你啊!” “不忙着谢,你去电视台干什么?” “当然是当记者啊!” “什么类型记者?” “什么类型?有新闻就报道嘛!” “那,你就是个小记者,成不了明星记者。”钟志远肯定地说,都不留情面。 “凭什么?”林子怡不爽地问。 “因为,你没有目标啊!”钟志远不客气地说,“你不聚焦,你的知识积累、人脉圈和发力点都不清晰,你把握不到相关热点和走势,报道肯定浮于表面,没有厚度和力度,这样的报道没有影响力,不是小记者是什么?” “哼!”林子怡发现自己没话反驳,只好用鼻子说话。 方秀英惊愕于钟志远话里的成熟和见识,林鹏很淡定,这个钟爱国早就让他另眼相看。林子静刚嘴角噙笑,看妹妹吃瘪。 “心有大众,抓住热点去发掘,才能成为一名好记者,一名有影响力的好记者。” 钟志远说,说的话很有高度。 林鹏适时地帮女儿问了一个问题:“你说说看,当前热点是什么?” 这个问题含有他考校和印证的意思。 “自然是经济改革中的矛盾、冲突。”钟志远不慌不忙地说,“国营企业的内部改革,激发企业活力,提高赢利水平;发展私营经济,完善营商环境,加强扶持力度等。” 他转头问林子怡:“二月二十六号的新闻联播注意到没有?” 林家人都竖起了耳朵。 “那晚,新闻联播临时中断,插播了步鑫生的改革报道。这么重要的信息,不会不知道吧?” 钟志远故意做出惊讶的表情,睁大双眼问。这是《新闻联播》绝无仅有的一次。 林子怡瞪着漂亮的大眼睛。 连林鹏也一头雾水。 “步鑫生是浙江海盐衬衫总厂的厂长,他借鉴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实行联产计酬制,打破了大锅饭。改革了劳保福利制度,根除了‘泡病号’的流行病。他砸了‘铁饭碗’的用工制度,规定严重影响生产秩序、屡教不改者除名,不顾产品质量、态度恶劣者除名。他觉得工厂就要厂长说了算,要让企业家当厂长。” 钟志远将步鑫生的有关报道说了个大概。 林鹏一下子陷入了深思。 这里面包含的信息量太大。 “你来解读这条新闻吧?”钟志远笑问林子怡。 “虽然没看到,听你这么说,还有不明白的?上面领导下了决心,这是个先进,先进就是让大家学习的。所以,国营单位的改革是当下的经济热点,你刚才说过了。说明你说的对,是吧?” 林子怡读出了信息的关键,又不无揶揄地对钟志远说。 钟志远嘿嘿一笑,像是要弥补什么,对林子怡笑道:“你的报道还是很有影响力的,蕹菜塘的报道引发了服务行业的风气变革,对花儿制衣的报道,引发了政风变革,这都是无上功德和荣耀啊!” 林子怡被她一夸,顿时觉得形象高大了起来,挺了挺胸脯。 林鹏品味着钟志远这条信息的意味,感觉当下纷乱的工作中有了一点明光。 他对女儿说:“子怡,好好想想志远说的。”举起酒杯,与钟志远重重地碰了下,一饮而尽,真是美哉!他再次确定:这小子就是钟爱国。 林子怡内心是被钟志远折服了,只是少女的面子让她绷着。 听父亲这么说,就势下坡,点头应是。 她感觉自己与钟志远有某种特别的联系,有了他,自己的事业仿佛上了不止一个新台阶,灯下看他,觉得真是个美男子。 嗯?美男子?心里一个咯噔,脸微微发红。 方秀英见钟志远将女儿说得哑口无言,在丈夫面前侃侃而谈,神态自若。 她觉得这是很奇怪的事,还没人在丈夫面前表现得如此洒脱。 再看林子静,女儿静静的,眼里只有钟志远,活像个恋爱中的女孩。 方秀英看了看钟志远,暗自叹了口气,女儿有意中人了。 第107章 学化妆 这天下午,钟志远来到文工团,方秀英正在舞蹈演练厅给演员们排戏。 木地板踩得嘣嘣响,一面镜子前演员们在转圈。 “站位啊,不要乱!表情,庄重的表情,绷紧了!” 方秀英严厉地喝叱着。 有演员向她示意,她转过身,看到钟志远。 方秀英让助理接着排练,她带钟志远去找团长。 团长闵东方是个中年人,五官俊朗,充满阳刚之气。 听说钟志远有一支时装模特队,诧异万分,这可比自己的文工团强出一截。 瞬间觉得自己这个团长不香了。 小小年纪就拥有一支模特队!他不可思议地打量了钟志远一眼,满是羡慕。 “临时聘请我们的化妆师?”他看向方秀英,方秀英点头。“没问题!”他爽快地答应了。 临时而已,还有额外的聘金,重点是,这是方秀英亲自带来的人。 他让人叫来化妆师。 不一会儿,一个修饰得很得体的年青女人过来,不明就里的看看两个领导,又看看钟志远。 “这是我们最好的化妆师,华美丽。”闵东方向钟志远介绍。 华美丽向钟志远羞涩地笑笑,她不知道眼前这个青年是谁,但看领导的姿态,客气点总是没错的。 “美丽,交给你一个任务。”闵东方对华美丽说,亲切又强势。 他把去教模特化妆的事告诉了她。 “好的,团长。”华美丽淡淡地说。 “美丽,辛苦你了。”方秀英对华美丽说。 “方导,您客气了,我一定把她们教会!”华美丽朝方秀英展颜笑道。 翌日,干休所活动室,姑娘们在开胯。 有的一字马,有的青蛙趴,白花花的大长腿,翘生生的屁股,钟志远满眼春色。 钟志远感慨,没有一点定力,还干不好模特培训这件事呢。 “坚持啊,拥有一个水蜜桃的臀型是受益终生的。” 钟志远喊着口号,激励着姑娘们。 “你这一字马离地面也太高了吧?”钟志远对着曾小倩的后腿一脚踩下去。 曾小倩“啊哟”一声惊叫,把大家吓了一跳。 “怎么了?”钟志远惊怯地问。 “痛,哎呦~喂~,”曾小倩张着嘴闭着眼痛苦大叫,钟志远心想坏了,我这蒙古大夫闯祸了,姑娘们更是停止了压胯,要起来。倏地,曾小倩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哈哈笑道,“舒~服~!” 一字马实实地压在地面上。 “切!”姑娘们恨不得撕她的嘴,纷纷压低身,继续压胯。 钟志远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抬起脚作势踩下去。看她享受的样子,罢了。 钟春香在旁看得直笑。 她今天来学化妆,一早就跟弟弟来了。 当时见到关美玲和这么多漂亮的高妹子,两只眼睛看不过来。 她和关美玲许久没见,再见相当亲切。她们离开人群,窃窃私语,直到钟志远叫开课。 看着弟弟在姑娘堆里挥洒自如,忽然有一种错觉,从前弟弟可是见到女孩害羞的。还好,这种念头只是一闪就过去了,不然,深究下去,她要怀疑人生了。 看到曾小倩作怪,跟着笑了。 其实她一直在犯愁,替弟弟愁。 这么多漂亮的女孩,都高高大大的,谁都不比关美玲差。看那个(叶小雨),身段柔美,皮肤光洁。看那个(胡梅梅),身材玲珑,两只大眼睛会说话。那个作怪的(曾小倩)丰腴匀称,性格活泼,再看看关美玲,鹅蛋脸,雪白粉嫩,屁股翘,她暗暗点头。 还是美玲好!凭先入之见,校友情谊,她在心里替弟弟做了个决定。 约好的时间,华美丽来了,拎着一个箱子。 “学化妆啊?” “我们什么都要学啊?” 姑娘们感叹着,是喜悦。 华美丽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一水的高挑美女,也不禁盯着她们看了好一会儿。 女人也喜欢看美女。 曾小倩自靠奋勇当模特,华美丽让大家围过来,听她讲,看她画,边看边学。 钟春香拉着关美玲,在旁认真学。 姑娘们见她们这样亲密,都很羡慕,谁不想得到老板姐姐的赏识? 钟志远全程观摩,看到后来,眉头皱起来,甚至有点着急。 华美丽是舞台化妆师,手法技巧是有的,但她按舞台经验教姑娘们,这就偏差了。他这些姑娘是要走t台的。 舞台妆和t台妆的差别还是蛮大的。 “华老师,我提个想法啊。”钟志远客气地打断了华美丽的教学。 华美丽停了手,扭头平和地说:“你请讲。” “她们是时装模特,在t台上表演,可以说是在观众的眼前表演。不像舞台离观众又高又远。她们的妆是不是不能太夸张,而要贴近自然?这样会让观众看得舒服些?” 钟志远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华美丽没有给模特化过妆,听了钟志远的想法,并不觉得是对她的置疑,反倒觉得学到了,让她找到了思路。 她羞涩地笑了下,说:“我重化个妆,你看是不是这样。” 她给曾小倩的妆擦掉,再按钟志远的想法,一步步地画。 “华老师,请尽量保持模特自己的眉型,突出个人风格。” “华老师,模特的脸要有辨识度,就是个人风格,不能一眼望去全都是一样的脸。” 华美丽在画,钟志远在提要求,其实是指导。 钟志远没有提太多要求,这年代的模特妆容很简单,基本就是打个粉底,涂个腮红,抹个口红。他已经超越了,够了。 “这发型,还得找个发型师来做造型。” 钟志远看了看曾小倩的妆容,自言自语说。 “这个我们化妆师都要学的,我给她头发理一下。”华美丽说,给曾小倩编了个发型,又从箱子里拿出卷发器和吹风机,将曾小倩耳边一缕头发微微卷曲,像柳条般轻垂。 定妆后的曾小倩,揽着镜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大呼小叫:“唉哟妈呀,这谁家姑娘?真俊啊!”她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意犹未尽,喊道:“魔镜,魔镜,谁是最美的女人?” 姑娘们识趣地笑喊:“是你!是你!” 一连几日,华美丽都来教化妆,同时也在学习t台化妆。 钟志远本想请个发型师,看华美丽的确足够胜任造型,也就打消了念头。 一个想法浮上来,把华美丽挖过来,这样省了自己再去找个化妆师。 他想到就做。 这日,结束化妆课。 华美丽拎了箱子要走。 钟志远送她出来,梧桐树下叫住了她。 “华老师,你们团最近不太忙吧?” “在排新戏,不太忙。” 这是钟志远知道的。 “我是这么想的,你能不能跟模特队到五月底?平时教她们化妆,有演出的时候帮她们化妆。” 钟志远试探性地问。 “这事我做不了主啊?”华美丽淡淡地笑道。 “要不,你把我的意思跟团长说一下,看他什么态度?” “我?好吧。”华美丽似乎有些挣扎,为难地答应了。 钟志远看了看她,用不经意的语气问,“要不,你来我的模特队吧?” “来你的模特队?”华美丽惊讶地问。 “对,离开文工团。你看,我们马上要开始全国演出,以后还会到外国演出。” 钟志远描述了一个美好的未来,想吸引她过来。 华美丽的确对钟志远的描述心动了。但诸多因素,让她平复了内心的波动。 “怕团里不放。”她淡淡地说,眼神迷散。 第108章 阿琳娜来了 阿琳娜终于向学校外事办申请到了游学两个月的假。 她兴奋地想要给钟志远打电话,在拨通电话的时候,她又放弃了,蓝眼睛波光一闪,脸上浮着调皮的笑,她想给他一个惊喜。 南昌到赣州的山路可把她害惨了,她在苏联哪吃过这样的苦?车里的旅客看怪物一样看着她,不敢跟她靠近,她竟然有些害怕。 阿寥沙,你怎么补偿我? 阿琳娜望着窗外连绵的丘陵,嘴角含着隐晦的笑。阿寥沙是她给钟志远取的俄文名字。 走出赣州汽车站,她愣住了,没有出租车,没有公交车,只有一条红土路横亘面前。 许久,她想起了打电话,她去车站找电话,没有找到公用电话亭,她急得挨个房间去问,一个女工作人员见她是个外国女人,让她用自己的办公电话。 阿琳娜道了谢,拨通了电话,那头一拿起,她就迫不及待地叫道:“阿寥沙,快来接我车站,快来!” 她急啊,还管什么惊喜不惊喜。 电话那头是田甜,她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电话里的女人,普通话有些生硬。 阿琳娜听那头也是个女人,急了:“阿寥沙,我要阿寥沙。” 她都忘了,只有钟志远知道阿寥沙是谁。 “你是不是打错了,我是花儿制衣,这里没有你说的阿寥沙。” 田甜的话让阿琳娜一下子明白过来,她对着电话说:“我要钟志远,让他来接我车站。” 原来是找老板的,好像还是个外国女人。田甜脸上涌上一丝笑意,对电话说:“你在那等着,我们来接你,别走开!” 轿车派出去了,田甜一时也找不到车子,只好叫上印红梅两个人骑单车去车站。 在车站却找不到人,阿琳娜很听话的“在那等着”,让田甜好一顿找,当她们找到她的时候,阿琳娜正坐在那跟人嗑瓜子呢。 “你好,你是找钟志远吗?”田甜问。 “我,我是。”阿琳娜遇到亲人般高兴。 她道别女工作人员,跟田甜走,印红梅帮着拿行李。 她以为钟志远会来,可是没看到他,很失望。她以为有车来接,没有,她看到印红梅在往单车上放行李。 她无助地站在那,心里在骂:阿寥沙,骗子! “我没来得及打~阿寥沙的电话,我们现在过去找他。”田甜对阿琳娜说,示意她坐她的单车。 阿琳娜看着她,一脸的忧伤。 田甜笑笑,骑上单车,等着她上车。 阿琳娜无奈,叉开两条大长腿跨坐在后座上,脚抬起,不然触到地,坐得极不舒服。 干休所,活动室里,钟志远板着教官脸,姑娘们两三个人一组,胳膊夹根棍子,手上握根棍子,练着台步。 “好好感受啊,形成肌肉记忆。“ 姑娘们的练功服都被汗湿透了,贴在身子,身材凹凸有致,充满活力。 姑娘们一组走过,又一组,像阅兵。 “不同的服饰,有不同的风格,就要有不同的台步。” 钟志远大声提醒道。 门被推开,一阵风扑进来,钟志远刚回头就被人抱住了。 一股异香,柔软的身体,钟志远被抱个满怀。 见是阿琳娜,惊喜得将她一把抱住。 满室的女人惊愕地看着这一切。 姑娘们见到阿琳娜,都是认得的,心想洋人就是开放。 田甜和印红梅以过来人的经验,笑看这一幕。 关美玲就复杂了,觉得好奇,又觉得嫉妒。 阿琳娜恨了钟志远一路,骂了一路:阿寥沙,骗子,大骗子。 见到他时,全抛九霄云外去了,一下子扑向他,眼里只有他,哪还看到其他人? 等她看到这么多姑娘在围看,赶忙松开钟志远,朝她们羞涩地笑,她认得她们,她们一起玩过游戏。 姑娘们围上来,拉着阿琳娜说话,唧哩呱啦的好不热情。 田甜跟钟志远说:“干休所她可能不让住。” 钟志远点点头,他知道,阿琳娜得住宾馆,涉外宾馆。 印红梅将行李放在一边,和田甜回去了。 “不得了,要轰动了,模特里有个洋婆子!”印红梅对田甜说,田甜笑着,两个女人的笑都不单纯。 钟志远不得不结束今天的训练,他看了眼被围着的阿琳娜,晚上也上不了课啦。 他将田小雨和关美玲叫过来:“这是我们第十二名队员,阿琳娜。我得将她安顿好。晚课你们负责,半小时舞蹈,半小时妆容,一小时文化课,将《雨巷》背熟。” 两个人点头答应,关美玲看向钟志远的目光幽幽的。 钟志远将阿琳娜从姑娘堆里叫过来,对她说:“走,带你办入住去。” 阿琳娜向姑娘们挥挥手,跟着钟志远往外走,钟志远提着行李,她甩着手,走得别提多惬意。 “你们太落后了,这里!”阿琳娜嘟囔道,“出租车没有,坐得屁股痛。”她摸着自己的屁股,一点没觉得用词不雅。 钟志远觉得她天真得可爱,笑道:“梦开始的地方都不完美!”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能想像嘛,这小城有五千年历史,”他再次看了她一眼,揶揄道,“那时候,你们苏联还没有历史记载吧?” 阿琳娜撇撇嘴,“没有车,走路长。” 钟志远笑笑,“你慢慢会喜欢上这个小城的。”不计较她的语法。 前方一棵大榕树,阿琳娜惊喜地叫了起来,他们从榕树下走过,阿琳娜忍不住跳起来去够那缕长长的须,孩子般高兴。 城门,西津门,远远的就在脚下。 阿琳娜几乎想跑起来。 从城门走出,一条大河横亘眼前,“船好多!” 她惊叫又停止了,她发现不只是船,船上有木板,有人在行走,那是浮桥。 城门,码头,浮桥,让她大开眼界。 远处,西河大桥如虹,静静地卧在江波上,河边树木葱茏。 阿琳娜开始有点喜欢这小城了。 没有大城市的繁华喧嚣,特别恬静,安适。 在赣南宾馆订好房间,钟志远送她进去。 南方的庭院,假山鱼池,回廊拱桥月亮门,阿琳娜眼睛不够用,这是她没见过的,别具风情的异国情调。 她在哈尔滨,没有特别的异国感觉,除了人和语言。 第一次沉浸式异国体验。 但是,这种体验现在被炽热的情欲烧褪得干干净净。 钟志远刚把行李提进房,听得一声门响,一具柔软的身体就将自己扑倒在了床上。 阿琳娜火热的红唇在他的脸上,胡乱地亲吻着。 窗外响起沙沙的声音,是雨打芭蕉。 阿琳娜的吻细雨役密集地落在钟志远的眼睛上,落在鼻子上,嘴上,湿漉漉的,舌尖滑进他嘴里,像吸食芭蕉叶上的雨水,吮吻起来,啾啾有声。 雨打在芭蕉叶上,又从叶子上流到地上。 阿琳娜的吻如芭蕉叶上的雨水,滑上他的脖子。 紧抱着的双手,笨拙地解他的扣子,怎么也解不开。 她索性将自己剥开,扑楞通,跳出一对大白兔般的乳房。 窗外雨声淅沥,屋里哼哼唧唧。 雨水顺着叶子流淌到地上,汇进了下水道。 钟志远和阿琳娜堕入了情欲的深渊。 女人的呻吟声,床榻的吱嘎声,在雨水沙沙的掩护下,久久回响。 钟志远带阿琳娜吃了顿赣州特色的丰盛晚餐。 “今天可以敞开了吃,往后,这些都不能吃。” 听钟志远这么说,阿琳娜睁着大大的蓝眼睛看着他。 “模特的饮食要节制,只能吃营养餐!” “营养餐?难吃吗?” 阿琳娜悟性高。 “也不难吃,像粉蒸肉也有,但没有肥肉了,只是瘦肉。” 阿琳娜喜欢粉蒸肉,一咬流油。 “只有瘦的?不好吃!” “面包,米饭都不能吃。” “啊?这太……” 阿琳娜不知道用什么词来说。 钟志远朝她笑笑,心想会适应的。他对阿琳娜说:“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阿琳娜满眼的疑惑,“你是说送我回去?你~不跟我~睡?” 她想表达他应该陪她,话却说得露骨的俗气。 钟志远都笑了,“你知道的,中国人保守,宾馆不让人留宿。” “我会害怕!” 阿琳娜可怜地说。 “嗯,我也不放心,我会安排人陪你。” 钟志远温柔地看着她,安慰道。 回到宾馆,阿琳娜却不放钟志远走。 “我要吃饭!” 阿琳娜不让开灯,黑暗里响起她梦呓般的声音。 “刚吃饭还要吃?” 钟志远疑惑地问。 一双柔软滚烫的手攥起他的手,按放在她柔软温热的小腹。 “我给!” 阿琳娜的身体滑了下去。 哦!哦! 钟志远发出极为痛苦的喊叫,一声比一声响。 不要怪年轻人的疯狂。初尝禁果的男女如同刚拿驾照的新手,见车就想开。 阿琳娜想到有人陪她,不能和钟志远在一起,禁不住不断地索要,也是爱之深切。 交媾是最深情的表白。 钟志远将陪睡的任务交给了关美玲。 关美玲没想到,非常高兴。她觉得钟志远这是向她有所表示。她下意识觉得跟阿琳娜住一起,钟志远就不会和阿琳娜发生什么。这样的想法,她自己都没觉得。 阿琳娜这个苏联女孩,在模特的认知上,比姑娘们可不是强一丁半点。 钟志远曾看到过一本1957年苏联的时装杂志,漂亮的时装,时髦的模特,就是在21世纪,也不逊色。 加上她芭蕾的底子,阿琳娜很快就上手了。 这是钟志远很高兴的事。 第109章 这季节得什么病合适 清晨,校园里几个体育生在台阶上蛙跳,朝阳下,他们的皮肤泛着金光。 钟志远向来是班上第一个到校的,惭愧,重生后,没正经上过几天学。 这天,正儿八经地去学校,从水西到赣州一中要走一个多钟头。从前他总是兜里揣着一本三指大小的电话通讯录,上面抄写着英语单词和词组,边走边记,目不旁视。现在,再回不去从前了。 教室里就他一个人,他将书包从肩上取下,待要放进桌洞里,看见桌洞里放着一听麦乳精,取出看,原封未动,是新买的。 没想到自己这一咳嗽,咳出田螺姑娘来了! 钟志远再往桌洞里看,居然发现两封情书。 说起情书,前世是有女同学给他写的,只是没到他手上,被老师捡到了。他还是从父亲嘴里得知的,那天父亲参加他的家长会回来,说起这事,脸上还含有几分特别的笑意。跟他带钟志远第一次去赣州一中回来的路上说“班上好多女生,都戴二炳子”时的笑一样的含义丰富。钟志远一直有个遗憾,一直不知道那个暗恋自己的女同学是谁。老师没告诉父亲,他也没问老师,也没有哪个女同学跟他坦白过。 钟志远拿着情书,心里却没有少男情窦初开的惊喜、欢悦。没去看内容。 心里想,重生挺无趣的,少了懵懂朦胧的美。 走廊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钟志远将东西收好,扭头看见柳萍手里拿着油纸包进来。 他的回忆一下子涌来,柳萍真的和前世的记忆里一样,朝他展颜一笑,双眼定定地看着他,将手里的油纸包递过来:“你吃吗?” “我吃过了。”钟志远脱口而出,后悔都没来得及。 柳萍脸霎时泛起红晕,浅然一笑,收回手,走到自己的座位。 教室里两个人,静静的,各顾各的,钟志远感觉回到了从前。 转念一想,这样的早晨,重生后竟然是奢侈。看看柳萍,心想,她会很失望吧?早上兴冲冲来,结果总看不到他,她望着手上的油果会怎么想? 哎,许多事都变了轨迹了,自己和柳萍,嗯,还有何田田,应该都不会有交集了,赵斐,也不会和前世一样交往了。前世风一样自由快乐的暑假恐怕今世也是奢望了。 钟志远这么想着,心里略略遗憾。 他拿着情书,又琢磨起会是谁来,忽然,看了眼柳萍。竟想起了刚才她暧昧的脸红,她注意到了我手上的信,是不是这两封中有一封是她写的? 他又看了眼柳萍,再低头看其中一封情书。 这封情书,文笔不错,他不禁读了起来。情书有一段这样写道:“多少次走在这条熟悉的路上,无论我如何的忧伤,看到你高大熟悉的背影,我就像阳光里的一粒尘埃,卑微却快乐地在阳光中飞扬。我无法遏止对你的思念,我想我是你的影子,可你却从未转过身来看一眼。” 钟志远回味着这段话,结合前世的信息,从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他再次看了眼柳萍,同一条路上学的同班同学,且前后脚到校的,就她了。 柳萍正看过来,两个人目光在空中相撞,她慌乱地躲开他的视线。 钟志远心里叹息一声,就当没有发生吧。 同学陆续到了,周松一屁股坐下,一脸讨好地说:“不咳了?”看到钟志远手里的信,故作惊讶地喊起来:“情书啊?” 一句话引得同学都看向钟志远。 钟志远心里慌了下,镇定地折起来,奚落道:“看到信纸就想到情书,你花痴啊?” 前后排的同学都来关心他,“女娃子”和佟生进来,看见钟志远,“女娃子”大声囔囔道:“我说来看你,佟生一直拦着我!” “是我让佟生拦着的,咳嗽烦说话。”钟志远替佟生掩护道。 课堂上,钟志远不咳嗽了,这对谢老师来说是个大好事。 可是,对钟志远来说,又是个麻烦事。 接下来的假怎么编个理由? 他在课堂上做着勤奋的文抄公,中午还和同学们讲笑话。 这天中午,周松少有的没有回家吃饭,和钟志远几个人一起吃午饭,他想听钟志远讲笑话。 “对方向你丢了十把刀,你接住了两把,还剩几把?”钟志远促狭地看着周松问。 “八把(爸)。”周松很认真地答道。 “答对了,儿子!”钟志远看傻子一样看着周松,笔得那个张狂,肖爱萍、朱春燕他们会过意来,大笑不止,钟秋虹喷了朱春燕一身的饭。 钟志远止住笑,对一脸急色的周松说:“开个玩笑啊,接下来给大家讲个笑话。” “大象被蛇咬了,可蛇飞快地钻进地洞里, “大象很郁闷,心想:等到天黑,小样,看你出来不! “这时洞里钻出一条蚯蚓,大象咣的一脚踩上去,”钟志远站起身,冲着周松大喝一声,“小子,你爹呢?” 这一声吆喝,配合着周松懵然仰着的脸,教室里立时一阵狂笑,伴随着跺脚捶桌子的声音,乒乒乓乓的响彻楼宇。 周松脸胀得像猪肝,胸部一鼓一陷,愤愤地看着钟志远,后悔没回家吃饭。 偏肖爱萍还逗他:“对方向你丢了十把刀,你接住了两把,还剩几把?” “你爸爸!”周松怒吼道。 大家一哄而散,各干各的去了,气得周松暗骂,再不来留下吃午饭了。 当钟志远见到林子静的时候,她第一句话就问:“你们教室闹翻天了?” 钟志远把刚给同学讲的笑话,说给她听。林子静笑得花枝乱颤,好不容易收声,白了他一眼:“你也太坏了!” “闹着玩而已。”钟志远兴致不高,他问,“现在这个季节适合生什么病?” 林子静噗嗤一声,笑道:“你这问的好笑,什么叫适合生什么病,你想干吗?” “还能干吗?你知道的,请假呗。”钟志远苦笑地说。 那晚在林子静家吃饭时,他承认是他买下了水西服装厂,而且还爆了个大瓜,他组建了时装模特队,正在秘密训练,当时震惊了林家人。 得知方秀英是文工团的导演,心下欢喜,问能不能派人去学化妆,或者请人来教化妆。 方秀英很支持,说让他去找她,带他去见团长。 林子静很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一个大诗人,就只晓得装病?” 不料,这句话,一语提醒了梦中人。 钟志远离开林子静走向教学楼,他找到谢老师。 “停课去采风?”谢老师听错了似的,大声惊问。 钟志远点点头。 谢老师很纠结,这咳嗽一个多月才好,现在提出要去采风。这不耽误高考吗? 她望着这颗独苗,内心翻滚,文科班的希望可都在他身上啊。 “谢老师,你放心,不耽误高考,而且一定给你考个高分!” 钟志远知道谢老师的担心,他信誓旦旦地保证。 谢老师仰着脸看他,信和不信都不踏实。 “我做不了主,这事得校长答应。” 她带钟志远去找校长,希望校长能说服钟志远。 管校长见到钟志远,十分开心。 一中因为钟志远声名远播,他去外地开会,别市的校长都对他尊敬有加,十分羡慕他有一个诗人的学生。他在教育系统的会议上,被频频点名表扬,真是春风得意。 “停课?” 管校长惊讶地问,手指在花白稀疏的头发里搔挠着,这让他有点头痛。 “马上就高考了,不好高考完再去?”管校长问。 谢老师热切地附和道:“是啊,高考完再去,两不误。”她觉得管校长问得高明。 “不是,灵感这东西捉摸不透,不抓住就跑了。” 钟志远神神叨叨地说,他现在是诗人,这话别人说了白说,他说还是有用的。 管校长和谢老师相视一眼,都没说话。 “管校长,你放心,我跟谢老师也说了,不耽误高考,而且一定考个高分回来!”他朝他们笑了一下,“你看,我说能赢三中,当时没人信,现在信了吧?” 为证明自己说话算话,把这事搬了出来。 管校长是后来才知道,跟三中的比赛,全是钟志远幕后指挥的。当时那上半场比得真叫难看,不过好在下半场精彩。 他听钟志远提到这事,嘴角浮出笑意。 “我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放心,一定给你们大大的惊喜!” 第110章 鲁明达的清明节 李翠莲走后,鲁明达父母听到消息,悲伤不已,初一十五都给她烧香,清明那天,更是像对待亲闺女一样,为她招魂。现在他们的情绪渐渐平和。 但鲁明达再没笑过。别人都说他掉了魂,他不敢去后林,却有时跑到山上,在李翠莲的坟前一坐一下午。似乎靠着她,他的生活又回到了从前。记忆开了闸地涌现,那一幅幅美好,仿佛他又和她重新来过了。 科长马健要给他放长病假,鲁明达拒绝了。 那天,马健给他拿来一张早些时候的报纸,那上面有花儿制衣招聘保安的广告。 马健对鲁明达说:“看你这样子,你是不是换个地方?” 他觉得换个环境对鲁明达有利。 鲁明达思来想去,接受了马健的建议,投出了应聘信。 清明节,鲁明达傍晚才去山上。他怕碰到翠莲家人,不想和他们发生争执。 雨下下停停,山上的路泥泞打滑,鲁明达深一脚浅一脚走上山去。 雨衣遮不住斜风细雨,打湿了他的衣裤,他浑然没知觉。 新插的香烛只剩竹签,满地纸钱的碎屑沾粘在泥土里,李家人已经来过。 他盘腿坐在泥地里,独对孤坟。 青山如洗,绿草如茵,山头浮着白纱般的雾。 他全然看不见,他的眼睛盯着手里那根扎着红绳的辫子。 这根辫子轻拂过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唇,留着李翠莲的温柔和爱意。 他拿出火柴,可颤抖得擦不着火,或者他舍不得,根本不想擦着。 一下,两下,他扔掉一根,又拿出一根,依旧划不着。 “翠莲,我真舍不得啊!” 他对李翠莲说,回答他的是一阵山风吹过,簌簌的草声。 “我就划这一次,翠莲,我就划这一次。” 他闭起眼,猛地朝硝皮上一划,嗞,火柴着了,一团红焰在手里跳动,照亮了他悲伤的眼睛。 天意,翠莲,我听你的。 他心里默默地说,将火柴伸向辫子。 嗞啦啦一阵响,空气里弥散开一股焦油的糊味。 焦味引出一条长长的花斑蛇。 他一手举着辫子,一手点着火,一动不动看着蛇,蛇昂着头,一动不动看着他。 人与蛇这么看着,火灭了,蛇动了。 鲁明达也动了,他捏住了蛇的七寸,蛇咬中了他的拇指。 他发力扬手一甩,蛇在空中发出一个脆响,骨节断裂了,软了。他,拇指些微发麻。 他用嘴吸掉几口血,将辫子上的红绳解下,扎在手腕上。 天意,翠莲,天意要将红绳留下。 鲁明达激动地对李翠莲说。 他将辫子在坟前烧尽,看着乌黑的头发弯曲烧成碳末。他把这些碳末扫在手心里,洒在坟头,他希望来年坟头长满青草。 他在土里掏了掏,木头人还在,依旧放好。 “翠莲,我听你的,我把辫子烧了,但是你休想我忘了你,你看这根红绳,天意要留给我,它会一直系在我手上,就当你一直牵着我。翠莲,你说要陪我到老,要给我生儿子,生女儿,生好多好多。你说你怕黑,怕一个人走夜路,怕一个人待在屋里……” 鲁明达呢喃着,想到李翠莲一个人躺在坟墓里,无边的黑暗和孤寂,悲从中来,泪雨滂沱。 不远处,树梢上一只猫头鹰睁着诡异的眼睛,发出鬼魅般的咕咕声,夜色下的孤坟,更添几分凄凉。 鲁胆达打了个寒战,被雨淋湿的衣裳,夜风一吹,彻骨的凉。 拇指也好像肿了。 这晚,鲁明达不知摔了多少跤,人们看到他的时候,他像个泥猴,连头发都粘着泥,拇指肿得纺锤一样粗。 厂医务室的老中医听了鲁明达的描述,却轻描淡写地说:“没事,一种锦蛇,毒性不大。” 说罢给鲁明达敷上草药。 果然,第二天就消了肿,中医很神。 第111章 五子棋 清明过了,雨仍纷纷。 这日,钟志远去花儿制衣,看到农田里一派繁忙。 有人披着蓑衣,站在碌碡上,吆喝着水牛往前拉,所过之后,水田平平整整。有人穿着雨衣,伏着身子在莳田,双手如蜻蜓点水,两脚倒退着,一行行笔直的秧苗像用尺量过。田埂上往田里抛秧苗的妇女,戴着宽大尖顶的斗笠,准确地将秧苗扔到莳田人伸手可及的地方。更远处,手扶拖拉机突突突的在耙田,拖拉机手站在雨中,骄傲地看向打碌碡的人,挑衅地扬着手。 路边梨花落尽,桃花又开,几只新燕轻盈地飞掠水田,又往远处的农舍飞去。 钟志远童心大发,细雨中打着伞在田埂边、水渠旁寻找莳田泡泡,矮小的植物,满身带刺,开着白色的小花,玻璃球大小的果实像草莓,鲜红鲜红,味道纯甜,不带一点酸味。 他吃得满嘴、满手的红。 钟志远来到花儿制衣,进厂就被保安拦了下来,他心想,哪个家伙敢为难老板?一看,人家保安赔着笑说:“钟少,我帮你把鞋子清洗下再进去吧。” “为什么呀?”钟志远问。 “厂里‘7c’不有一条‘常清洁’吗?今天下雨,您的鞋……” 钟志远听到保安的话,心里非常高兴,“7c”已经深入到保安思想里了,再看看自己脚上的鞋,笑了,刚才在田间采莳田泡泡跟了一脚的泥。 他很高兴地自己去清洗鞋子。 这个保安,激起他巡视厂子的兴趣。 厂区绿化带修剪整齐,地面和各建筑外墙干干净净,车间一派繁忙,灯光明亮,定置区域涂着不同的色彩或者划了不同的线条,连清洁工具都整整齐齐地挂在定置区域,看上去井井有序。成衣、周转的物品,都有标识牌,一目了然。工人们精神饱满,见到他一脸的微笑,又不过分谄媚。 钟志远在厂区各处转了一圈,很满意“7c”实施的效果。 他去新厂,那里正热火朝天地建筑中,田甜家的小叔子是个干事的人。 刘金刚脸宽,鼻孔大,体格健壮,一看就是精力充沛,做事风风火火的人。他高中毕业,在工地上跟老板干了几年就自己拉了支队伍单干了,钟志远跟他见了一面,聊了聊就将新厂和他私房的建筑任务都交给了他。 刘金刚见到钟志远来,迎着雨跑过来,陪同他在新厂区转,亲自为他撑伞,使钟志远尽显老板气派。钟志远领受着刘金刚的加意伺候,在工人面前脸带和气,极为亲切,在宽威之间自如切换,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对刘金刚就一句话:“速度再快,工钱我可以先给。” 刘金刚望着雨中钟志远的背影,内心感慨:“从来只有欠钱的甲方!” 钟志远满心欢喜地走进办公楼,办公楼的楼梯台阶和扶手纤沓尘不染。 他一直没要独立办公室,和田甜共用一张办公桌,他像职员一样坐在椅子上,与田甜面对面。 田甜见他来了,赶紧让坐,倒茶,对他说:“钟少,商标注册下来了。” 她将茶杯轻放在他面前,去柜子里拿出商标注册证给他。 1983年3月1日国家正式实施《商标法》,钟志远给他的品牌注册了“花儿”商标。“花儿”商标的lolo用的是拼音“huaer”,这是仿华为,体现中国人的自豪,不过,“a”的一横是一朵花,很别致。 钟志远很满意,这是他自己的杰作。他将证书还给田甜:“收好了,这可是咱们的图腾。” “那是!”田甜说,收起证书,将它锁进柜子里。 “‘7c’实施得不错!”钟志远夸了她一句。 田甜很高兴得到表扬,不无感慨地说:“可费老鼻子劲了,老人改不了习惯,都吵了好几回。” 钟志远笑了,他前世就遇到过,甚至打架呢。“嗯,不容易,给你嘉奖!” 田甜不好意思地说:“这是应该的,不要嘉奖。” “不要啊?”钟志远戏谑地看了她一眼,笑道,“不要的话,请李双喜来一下。” 田甜笑着白了他一眼,拿起电话打到销售部。 李双喜瘦高个子,笑嘻嘻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本子。 “李经理,五子棋下得怎么样了?”钟志远笑问。 “老板,很顺利,都按您的吩咐,每个店都派了一个人,在督促装修。” 李双喜见谁都是带着笑,他拿出进度表给钟志远看,上面有每一个店的装修进度。 钟志远带模特回来后,就给销售部开了会,布置了在北京、上海、广州、成都、哈尔滨这五个城市寻找旗舰店的任务。他把它叫五子棋,这五个城市可以辐射全国。 当时李双喜惊喜得张着嘴,都忘了笔记。 还是田甜提醒他,他才赶紧在本子上记下。 早前时候,厂里有流言,销售部可能要被放弃了。因为别的部门都忙忙碌碌,销售部自从水西服装厂改名,就一直闲着,天天窝在办公室摸鱼,工资没少拿,惹了不少闲话。好不容易钟志远派了个找旗舰店门面的活,没两天就在南门口找到了,就又闲下来了。不光销售部的员工,李双喜自己都慌了,销售部难道真的被抛弃了?可想而知,李双喜接到钟志远布置的“五子棋”任务时,是多么的激动,销售部重要着呢! 北京旗舰店,在王府井,靠北京市百货大楼,离东风市场很近。上海旗舰店在南京路,靠着永安百货。广州旗舰店在长堤大马路,靠海珠大戏院。哈尔滨旗舰店在东大直街,秋林公司旁。成都旗舰店在盐市口人民商场旁边,都在城市最繁华的商业区内。 钟志远看着这份进度表,虽说不止一次看了,心里依旧激动,这是他为自己的商业大厦打下的五根桩。一个商业帝国正悄悄崛起,能不激动? 当时,田甜不无担心地问:“一下开五家?”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钟志远豪情万丈地说,他有把握一炮而响。 现在,钟志远对李双喜下达了死命令:“必须在月底完成装修!” 他有估算,自己这边的人,王建新那边的人,都实地研习过了,图纸交待得清清楚楚,王建新会去现场指导、验收。 李双喜感到鸭梨山大,他求助地看看田甜。 田甜摊摊手,牵动着胸脯波动起来。 “双喜同志,希望像你的名字一样,给我们带来喜讯!” 钟志远笑道,跟李双喜开起玩笑。 李双喜笑眯眯地,硬着头皮扛下。 第112章 oem进行时 “把罗玉英他们叫来吧,看看她们那边的情况。” 李双喜走后,钟志远对田甜说。 不一会儿,采购部六个人来了两个人,小罗子手里拿着文件夹。 钟志远接手水西服装厂,给采购部开的第一次会议就是布置“oem”的任务。 当时他说:“耳饰,手饰,鞋,包,皮带,丝巾,手套,伞,这些都是服饰风格的一部分,注重整体风格是我们花儿制衣的精髓所在。” 田甜不解地问:“可是,这些东西我们不生产呀!” 钟志远对他们说:“找oem厂家。” 那时田甜和采购部的同志都没听说过“oem”,听钟志远解释才知道是贴牌生产。对钟志远要求他们3月底找到配套厂家,4月底拿出成品的时间要求吓坏了,一个个急得脸都红了,“这些我们都没接触过,一时半会上哪找去?” 当时,钟志远笑了,说:“去义乌,那里全有。” 名震世界的义乌小商品商场在1982年就开放了,许多人不知道罢了。 这会儿,钟志远见到采购部就来了两个人,问小罗子:“你们部门就剩你们两个人在家?” 小罗子笑道:“嗯,他们四个全在义乌呢,都在人家厂子里盯着。” 田甜补充道:“他们每天都会打个电话回来,汇报他们那边的情部。” 钟志远点头表示满意,问了配套厂家的情况,诸如规模产能、质量控制等,问:“月底都能出货吗?哪家有困难?” 小罗子认真地看了下报表,又看了下田甜,两个人对望了眼,点点头。 进度没问题,钟志远特别叮嘱:“配套产品的质量一定要把好关,验货的时候千万要当心。” 小罗子只当是工作关照,没有特别在意钟志远的叮嘱,只口头上“嗯”了声。 钟志远指了指她的本子,“记上,所有产品,要在源头上把好关,原辅材料、生产过程要盯紧了,成品验收时,”钟志远面向田甜,“我们的质检人员一定要严格执行检验制度,抽查时,对皮鞋、皮带之类的,一定要抽取一双割开来看。” 他想到了当年臭名昭着的“温州皮鞋”,发生过打喷嚏绷断皮带、某长女儿买到“一日鞋”的荒唐笑话,1987年杭州武林广场有5000多双温州皮鞋被付之一炬,温州鞋一时四面楚歌。 想到这些,钟志远有些后怕。 小罗子见钟志远这么郑重其事,吐了吐舌头,赶紧在本上记下。 “当然,包括你那边贴牌生产的。”钟志远对田甜说。 田甜认真地做笔记。 质量是企业的生命线,马虎不得。 采购部两个人走后,钟志远问田甜:“成衣这边,几家在生产?” 田甜其实跟他讲过,自己事情一多,一时记不住了。 “有五家给我们贴牌生产了!”田甜说。 “都是赣州的工厂?” “不,赣州就二服厂,其他都是县城的厂……”田甜一家家的报给钟志远听,不无担忧地问,“仓库都快堆不下了,销售怎么办?” 钟志远笑道:“五子棋不在下吗?不要担心销售,只管生产。” 田甜毕竟不了解钟志远的连锁经营,担忧地说:“销售部这些人我看够呛。” 钟志远嘴角一歪,笑说:“不靠他们。” “啊?不靠销售部?”田甜惊讶地问。 “不靠!”钟志远肯定地说,“请印红梅来吧。” 第113章 上门求才 钟志远作为资深hrd,自然十分看重人力资源。 人力资源可是大事,企业的一切最终都落实在人身上。 印红梅一头乌黑长发,面白唇红,长相亲和,她带了一叠简历过来。 钟志远一边询问她在工资、绩效考核方面的工作进展,一边翻看简历。 “全厂上下对工资都十分满意,还没听到负面反馈。绩效考核按您的要求,都做了绩效面谈,面谈还真有用,员工说出许多困惑和建议。”印红梅说着,将几张纸给钟志远,“您看,这些是员工的一些想法。” 钟志远接过来看过,交给田甜,笑道:“智慧在民间。” 田甜接过,展开来看。 “服装顾问情况么样了?”钟志远问。 “陆续有二十多名在美玲店接受培训,名称变了,学习的内容也多了。” 印红梅汇报道,有点感慨。以前叫营业员,钟志远叫服装顾问。 “这是肯定的,她们要指导客人穿搭嘛。” 钟志远说着,意外地看到了鲁明达的简历,他停在那里,马上浮现出那个身体壮实,皮肤黝黑,目光犀利的平头男。 他拿起简历,仔细地看。 母亲失明,父亲伤残,没有兄弟姐妹,独子一个,这够惨的。 钟志远看着简历,慨叹不已。 为什么不在国企继续干?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还是看中了这边的高工资? 鲁明达在他心里,是侠士般的存在。 他决定去他家看看。 钟志远走出田甜的办公室,先去财务部,让朱红霞给田甜发红包。 朱红霞疑问:“为什么啊?” “‘7c’落实有力,嘉奖1000元。” 钟志远照着鲁明达简历上填写的地址,买了些糕点就找上门去了。 航运公司靠河,钟志远打着伞,沿着滨江路一直往东,从东河大桥的桥洞里走出,上坡走了一段泥泞路,拐进一个山坡,就到了航运公司的家属区。 黄泥墙,柴禾间,烂泥巴路,山上野草丛生。无一不述说着这里的贫穷。 曾经发达的水运在八十年代随着河水的枯竭,濒临消亡。 钟志远问了两家人,才找到鲁明达家。 他敲响了门。 门里一阵摩挲,门打开,是一个中年妇女,皮肤粗糙,却并不显老,只是苍白的脸。一双不聚焦的眼睛,混浊发白,茫然地直视前方,问:“哪个?” 这是鲁明达妈妈了,钟志远心想。 “伯母,我是鲁明达的朋友,我来看他。” “噢,明达的朋友啊,你进来坐吧,他还没回来。” 王筱萍侧身退后,让客人进屋。 钟志远踩掉一脚的泥,收起伞,将雨水抖在外面,走进屋,将东西放在桌上。 里屋,鲁大春躺在床上,听到有人来,也问:“哪个来了?” 钟志远走过去,“伯父,我是鲁明达的朋友,来看看他。” 雨天,屋里的光线不太亮,晴天时应该很明亮。 鲁大春躺在靠窗的床上,床边一把椅子,一个矮柜。 黄土墙上贴了张刘晓庆的画。 墙角一个旧的衣柜,玻璃门上画着花鸟画。衣柜顶上放着一个樟木箱。 鲁大春歉意地说:“我起不来,招呼不了你,你自己坐下子。”他转向屋外喊道:“老婆子,可有水?烧毛子水哇。” 王筱萍已经在外屋摸索着倒水,闻听嗔道:“还要你讲?” 鲁大春和钟志远相视一笑。 他见钟志远年纪比儿子可小不少,问道:“你和我家明达怎么认识的?你以前也没来过我们家。” 钟志远坐在椅子上,如实说了他与鲁明达的认识过程。 “明达这孩子,就喜欢打抱不平,唉!” 鲁大春感慨道,他想到了李翠莲,哎,多好的女娃子,就这么走了,心里沉郁着。 王筱萍端了杯水进来,钟志远站起接了过来。 “没茶叶了,对不起。” 王筱萍仰着脸,盲视着,一脸的歉意。 “伯母,挺好,我喜欢白开水。” 这是事实,钟志远喜欢喝白开,多年的习惯了。 但人家以为是客气。 窗外雨潇潇,钟志远和两老拉家常,等鲁明达。 鲁明达回到家时,鲁大春正跟钟志远讲船上的故事,精神振奋,母亲坐在床沿,笑吟吟的。 “呀,钟志远?你怎么会在我家?”他十分惊讶地问。 鲁大春正说到兴头上,被儿子打断,悻悻然看了他一眼,打住了话头。 钟志远看鲁明达神情萎靡,和以前判若两人。心想,这是怎么了? 他哪里知道鲁明达经历过什么样的变故? “你这……”钟志远指了指鲁明达,没说下去。 鲁明达看了看父母,示意钟志远出去说。 钟志远随鲁明达进到他的房间,一张床,一张桌子,几个凳子,墙上挂着水壶、背包之类的东西,还有一块相片镜框,夹着小时候的照片,参军时的照片,钟志远发现了几张战地的照片。 “你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钟远远惊讶地问,带着几分崇敬。 “嗯。”鲁明达只沉闷地应了声,似乎不愿多说。 见状,钟志远没多问。 “你怎么不在赣南纺织厂干了?” 钟志远开门见山地问。 “你怎么知道?”鲁明达讶异地问。 “你不投了花儿制衣?” “这你都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鲁明达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 “你先说说为什么吧。”钟志远笑道。 鲁明达唉声叹气,好一会儿,说了自己的遭遇。 “科长放我长病假,我都拒绝了,去到厂里心痛,不去厂里心焦。那天科长跟我说花儿制衣在招保安,劝我换个新环境。我想想也对,老这样对厂里,对科长不好。” 鲁明达眼睛红红的,稍顿,他抬眼疑惑地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应聘的事?” 钟志远没瞒他。得知真相,鲁明达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他知道钟志远成了诗人,但现在竟然做了老板,还是自己可能要去的厂的老板,这让他怎么都觉得别扭。 “你这种情况的确应该换个环境。”钟志远说,对鲁明达的行为予以肯定。 “我今天就是来请你加入花儿制衣的,除了一百多亩的厂区,还有一支12名顶级美女的时装模特队需要特别护卫,我想组建一支‘护花小队’,特别需要你这样武功高强,又让我信得过的人来负责这件事。” 钟志远诚恳地说。 印红梅给过他一些保安的简历,也见了几个,他都不太满意。 鲁明达心潮起伏,一扇新的大门向他打开了。 他没有选择,也不需选择。 钟志远再询问了他父母的伤病,临走留下一个五百元的红包。 鲁明达死活不收。 “我就不喜欢婆婆妈妈,这是给家属的慰问金,不针对你,换别人也有。”钟志远生气地说,“你要谢,就早点去报到吧!” 他告别鲁家人,走进了细雨里。 第114章 去日本割韭菜不? 暨南大学女生宿舍,晚饭后,林燕影和姑娘们围坐一起听收音机。 学校的电视,除了有重大比赛,平时一般不开。听收音机是最好的娱乐,三五好友围坐一起,听广播剧,听评书,听音乐,沉浸在声音的艺术世界里,青春慢慢蜕变。 “广东电台音乐台,现在是音乐欣赏时间,我是小雅……”收音机里小雅又开始了她的音乐时间。 “今天给大家带来的,依旧是蒙面歌手的新歌。这首歌,用轻轻的音乐淡淡地述说着离别的心情,让人在聆听时能闻到阵阵淡雅的栀子花的清香。是的,这首歌就叫《栀子花开》,是一首献给毕业生的歌曲,具有浓郁的校园气息。收音机前即将毕业的你,让我们一起来聆听这首《栀子花开》吧。” 收音机里飘出轻柔的音乐,歌声响起。 “栀子花开 so beautiful so white 这是个季节 我们将离开 难舍的你害羞的女孩 就像一阵清香 萦绕在我的心怀 栀子花开 如此可爱 挥挥手告别欢乐和无奈 光阴好像流水飞快 日日夜夜将我们的青春灌溉 栀子花开呀开 栀子花开呀开 像晶莹的浪花盛开在我的心海 栀子花开呀开 栀子花开呀开 是淡淡的青春纯纯的爱 ……” 听着听着,不知谁哭了起来。 歌声打动了这些即将离校的姑娘,寝室里笼罩着淡淡的离愁。 几个姑娘抱在一起。 音乐震撼人心。 林燕影的心又起了波澜。 她一直觉得蒙面歌手就是钟志远,她甚至买了蒙面歌手的磁带,反复看那张蒙面的脸。 这首歌更让她确定蒙面歌手就是他。 他快要毕业了,怪不得他来广州! 林燕影满脑子都是钟志远,他朝车窗外大叫天上掉东西的机智和果敢,他跳舞时的翩翩风采…… 他在干嘛?我这算是想他吗?他还记得我吗? 正是晚饭时候,林燕影和姑娘们擦干梨花带雨的脸,下楼去蒙古包吃饭,远远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感觉很熟悉,正思忖着,那人转过头与她视线相对,林燕影惊喜地喊起来:“钟志远?你怎么来了?”快步走了过去,丢下同伴风中凌乱,好奇地打量着钟志远,大四的女生有男友很普遍了。 “好想你们学校的扒饭了。”钟志远笑吟吟地对林燕影说。 “那走啊!”林燕影笑嘻嘻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同伴们还站着等,林燕影这才发现自己忘情了,赶忙将钟志远介绍给同学,一行人同去吃饭。 钟志远依约来录音,下车就直奔周家巷去,谁料敲门没回应,没有“边个”的搞怪,久久没动静。他在巷口找了个公用电话打过去,单位说黄文去香港出差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他想了想,就打车来了暨南大学。 钟志远吃着扒饭,听着女孩们呱啦呱啦说着实习的事,分配的事。 “你说,深圳好,还是海南好?” “海南刚开发,机会挺多的吧?” 去年国家提出开发海南,确实是个热门的地方,但似乎并不成功。 钟志远听着女生们的话,忍不住说:“深圳好!” “为什么?”女生们不解钟志远怎么这么肯定。 “深圳面向香港,背靠广州,海南呢?茫茫一片汪洋!”钟志远从地理上解释道,不好说21世纪深圳会超过广州,海南会沦落。 “你看风水呢!”有女生笑话道。 “对啊,我看挺准的,未来深圳会成为和北京、上海齐名的城市,当然,广州也不差。而且,从专业的角度,北京、上海、深圳、广州的机会更多。” 钟志远都给女生们做起职业规划来了。 “吔,你是高中生吧?怎么知道这些?”有女生诧异地问。 “我会算命看风水啊。”钟志远糊弄道。 “那你给燕影算算,她嫁给谁,事业怎么样?”有女生推着林燕影促狭地笑问道。 林燕影被他们推得,脸微微泛红。 钟志远认真地看了看林燕影,然后,装神弄鬼,闭眼沉思后睁开眼说:“嫁给谁看不清,但事业红红火火,我看到她在天上飞来飞去,香港,日本,美国,大富大贵!” 女生们哈哈大笑起来,“她叫林燕影,你就说她在天上飞来飞去,你真逗!” 钟志远一脸无辜地看着姑娘们,显得那么的憨厚。 蓝花楹开得正欢。一串串蓝色花朵挂满枝头,与清丽的羽状复叶一起随风摇曳。 风一吹,花雨飘落,地面散落着蓝色小花,置身其中,仿若进入童话般的梦幻世界。 一个穿木屐的女生走过,袅袅婷婷的,钟志远眼睛看得直直的。 “蒙面人,看呆了?” 钟志远听到耳边的声音,回头看林燕影正仰着脸看着自己,调皮的笑着。 “蒙面人?在哪?”钟志远故作惊讶地问。 “还装!”林燕影撇嘴一笑,“你就是蒙面人,还不承认!” “我也觉得很像!”钟志远笑说,伸手要将林燕影头发的上的花瓣摘下,手又在空中停下,花瓣映着漂亮的脸庞,相得益彰。 林燕影看了眼钟志远停在空中的手,抬头望向天空,天空中飘着片片花瓣,很美。 “毕业后想干什么?”钟志远随意地问,自然地延续着饭桌上的话题。 “我爸想让我回赣州,他在外经委,给我在外贸公司安排了工作。” 林燕影直接而又不好意思地说。她觉得利用权利多少是不光彩的。 “我觉得以你的专业,先去深圳,再往香港,专业上往证券靠。”钟志远不以为然地说,还带着些诱导。 “证券?” 林燕影只在课堂上听老师讲到,虚幻得很,国家还没有证券业务呢。 “你知道的,金融三驾马车,银行、保险都有了,唯独缺证券,怎么少得了?” 林燕影诧异地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这些专业词语,出自一个高中生,分析得还很有理。 钟志远大脑快速地转动着,她爸是外经委的,他忽然想到一个主意,脱口而出:“嗯,可以结伴去日本割韭菜!” “割韭菜?” 林燕影一头雾水,大眼睛扑闪着。 钟志远兴奋地说:“对,割日本的韭菜!” 他想到明年就是广场协议签订的时候,到时日本股市一飞冲天,真是一本万利的天赐良机。 小日子过得好的日本人用战争搜刮了我国十几年,明年在证券市场上抽它的血去。 他有一个计划。 刚才在她同学面前乱说一气时,他觉得应该将林燕影纳入自己的商业圈来,所以,飞来飞是自然的。现在有了清晰的方向。 钟志远将割韭菜计划说给林燕影听,两个人在校园徘徊了很久,惊起对对鸳鸯。 林燕影看着一对对惊动的情侣,忽觉尴尬。 她和钟志远这是怎么个关系? 校友学弟,有点掩人耳目,自欺欺人,她喜欢他。 可是,自己又比他大三岁,虽说女大三抱金砖,可她大学毕业上班,他还在上大学,这算什么事?不可能,不可能!不现实,不现实。 幸好她的心思在这上面,否则,钟志远说出这样的计划,她感到震惊之外,还会带着几分恐惧吧?这不是一个中学生想得到的,大学教授也想不出。 钟志远没在学校留宿,大学宿舍住一夜就够了。 第115章 排行榜和新歌赛 前台圆脸小姐姐见到钟志远,又迷惑了,“啊,你是……” 钟志远依旧一笑,挥挥手,“是啊”,快步上楼去。 小姐姐想了半天,“噢”了声,坐了下来。 总经理办公室,钟志远和李小山、程小旗三个人喝着茶,谈笑风声。 “当初要你们一块钱像要你们的命一样!”钟志远嘲笑地说。 二人听了一阵畅怀大笑,感觉不可思议。 “不过,最终李总还是慧眼识英才,不是吗?”程小旗不着痕迹地说。 “是啊,要不是李总,事情没那么顺。”钟志远附和道。 李小山听得心里美滋滋的,要说情商,能力越强的人越高。 “你现在是全国最红的人了!”李小山看着钟志远直笑,“多少人来公司找你,等下去仓库看看,起码两麻袋写给你的信,还有包裹,里面可能有寄给你的内衣内裤……” 李小山有点猥琐地调侃着,程小旗和钟志远嘿嘿地笑。 人啊,对神秘的东西总是难以自拔,越神秘越吸引人。 “我们现在也麻烦啦,报社的人说我们只会利用他们,好处都我们一家赚了。前天我去找电台的刘总,他也抱怨说,他们电台成了你们新歌专栏了。” 李小山向钟志远倒着幸福的苦水。 “是啊,冯盼盼也抱怨啦,她说《羊城晚报》都可以为蒙面歌手开专栏了,她就是专栏记者。” 程小旗说完,三个人都笑出声来。 钟志远听他们这么一通炫耀式的卖惨,想来也有不妥之处。 “想让他们高兴,对你们有利,也不是没有办法啊。” 钟志远说,两个人就凑过身来。 “他们不有记者协会吗?他们可以发起新人新歌的比赛嘛,创先风,开先河,受益的是全省的音乐人,他们也会因此而出名,载入史册。” 1985年广州举办了全国第一个流行音乐大赛,叫“红棉杯”,程小旗就是其中的获奖者之一。钟志远这么一鼓捣,要提前一年实现了,只不知会叫什么杯。 “好啊,这个主意妙!” 李小山拍案叫绝,程小旗也抚掌叫好。 “冯盼盼他们肯定很乐意去办!” 程小旗激动地说,好像久未打开的门一下子开了。 “刘总那边,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李小山拉住钟志远的手问。 钟志远抽回自己的手,不习惯被男人握着。他想了想,半晌,点点头。 “什么办法?”李小山迫切地盯着钟志远。 “可以搞一个广东创作歌曲大赛嘛,每季一评,年度总评。” 1987年,广东电台创办了全国第一个音乐排行榜:健牌广东创作歌曲大赛,每季一评,年度总评。 “哥仔,猴腮嘞!” 李小山在钟志远的大腿上猛地一拍,大声赞道。 钟志远拍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任何时候,激动了都拍自己的腿!” 李小山望着他哈哈大笑。 “你的歌没人比得过,一边拿新人王,一边拿年度大奖,我们赚翻了!” 李小山毫不掩饰他的兴奋。 “我是不参赛的哦!” 不料,钟志远冷冷地说。 李小山像兜头被浇了盆冷水,笑声硬生生停止,“为什么啦?” 他诧异地看着钟志远。 “我不是你们的员工,我也不在广东啊!” 李小山被钟志远噎得说不出话。 “那,那,那这两个比赛我们给他人做嫁衫啦?” 李小山情绪低落,不甘地自言自语。 钟志远朝程小旗一指:“小旗老师出马,必定斩获大奖!” 李小山猛然醒悟似的,拍额道:“对,对,对,怎么把小旗给忘了!” 程小旗听了钟志远的两个大奖赛心就动了,音乐教父,岂是浪得虚名的?已经跃跃欲试了。钟志远的推崇,李小山的肯定,他心里很舒服。 “哪里,那我就免为其难,为李总争光!” 程小旗谦逊地说,话里信心满满。 钟志远在录音栅灌磁带的时候,李小山他们就行动了。 “老刘忙!” 李小山瞎叫着进来,刘国华只看了他一眼,低头看自己的文件。 “老刘忙,真忙啊!”李小山凑近刘国华,嘻皮笑脸地说。 刘国华仍旧不理他。李小山不满地问:“你怎么不问我干什么来了呢?” “还能有什么事,又想从我这儿捞好处啦!”刘国华冷声道。 “你就没有发展的眼光,还是太小气。”李小山说。 刘国华嗤之以鼻。 “这次我要给你一个大大的功绩!” 李小山说这话时,刘国华哈哈地干笑了两声,以示蔑视。李小山倒没在意他的表现,将创作歌曲排行榜的事情说给他听。 “噢?这主意倒真的不错!” 刘国华听了,板着的脸上笑意盎然。 “怎么样?全国第一个音乐排行榜,这功绩不小吧?”李小山得意地问,意在邀功。 刘国华笑道:“算你良心发现!” “广东音乐发展史一定会记你一笔!”李小山煽情地说, 刘国华起身去给李上山泡茶。 “西岩乌龙茶,刚出的!” 茶飘着幽雅的清香。 “你这杯茶,我今天是差点喝不上啦?” 李小山揶揄道。 刘国华哈哈一笑,将一包茶叶扔了过去。 李小山掂了掂,转身走了。 “老刘忙,再见!” 刘国华摇头苦笑。 与此同时,荣华楼二楼的一张桌子上,摆满了叉烧包,烧卖,虾饺,凤爪,马蹄糕,糖沙翁,鸡扎,鸭脚扎、网油牛肉球等茶点。 “这是我的同事杨冰,这是《南方日报》的孙建军,这是《广州日报》的钟庆华,这是广东电视台的柳燕,这是广东电台的马晓男。”冯盼盼给程小旗介绍在座的记者朋友。 “今天邀请大家一聚,有一件盛事……”程小旗对大家说。 “大家都是朋友,你直接说!”冯盼盼是个爽利的人,催促道。 “是这样,为回报媒体朋友给予我们的大力支持,我们有个想法,算回馈社会。你们记者联谊会可以搞一个大奖赛……”程小旗话未完,杨冰就打断了,“商业行为,我们不好参与吧?” “是啊,媒体不能有倾向性。”钟庆华说。 其他几个人也点头附和。 程小旗笑着等大家说完。“目的是推广原创流行音乐,可以称为‘新人新歌’赛。目前国内还没有举办过。” 大家倒来兴趣了,都盯着程小旗,等他往下讲。 “这个大奖赛由你们记者联谊会牵头,众媒体参与,发动省内音乐人参赛,以新歌为参赛曲目,新人为参赛对象,评比出‘羊城十大新歌’和‘羊城十大新人’。” “这将给音乐界带来极大的震动。”马晓男有些兴奋地说。 “可以算是一个风向标。”柳燕也很激动地说。 “是的,这场比赛将在中国音乐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程小旗说。 他看了眼大家,煽情地说:“如果成功了,在座都是推手,耕荒牛。” “把你们的设想说来大家听听!”冯盼盼激动地催促程小旗。 程小旗就顺理成章地将大奖赛的相关事项说给大家听。 最后,他摊开双手,有点不舍地说:“我们想做,可是,你们才是最合适的。这首功只能让给你们了。” 程小旗的话让记者们心潮澎湃。 谁不想当第一名? 谁不想做英雄? 他们交头接耳,热烈交流起来。 一阵讨论后,一致同意回去促成此事。 “戊戌变法有六君子,这事要成了,你们将是流行音乐原创推手六君子!” 程小旗朝六名记者一拱手,毫不吝啬地送出一顶高帽子。 六名青年记者热血沸腾,恨不能立时上街呼号! 钟志远没有等到黄文回来,他往她门缝里插了张纸,回赣州去了。 一天后,黄文回来,她打开门,看到地上一张纸,她弯身捡起来,纸上画着一块松软的面包,被咬了一口。 她笑了,继而满是遗憾,抚摸着浑圆的臀,喃喃地问: “什么时候来吃面包?” 第116章 华美丽 华美丽很不情愿,但答应了钟志远,只好硬着头皮去找闵东方。 “噢,美丽啊,来,过来!” 闵东方见到华美丽十分高兴,在办公桌后热情地朝她招手。 华美丽却慢吞吞的过去,站在办公桌前。 闵东方绕过办公桌,抓住她的手拉她过去,“你看我的素描是不是有进步了?” 他往房间外看了眼。 华美丽被他牵住,一边用手去掰他的手,一边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桌上放着一本画册,女人白晰的裸体,闵东方画的正是这幅画,只是裸女的三点作了细节描写,描着丝丝的那个。 华美丽脸色羞红,背着手往后退。 她又羞又恼,闵东方这是第二次给她看他的画。 上一次是他画的大卫像。 “美丽,你看,这肌肉多健美!”闵东方说着,手指滑向大卫的生殖器上,“多有力量的男性身体啊,这是艺术!” 当时闵东方说这话的时候,华美丽觉得害臊,脸红了。 “你看,人家学画画的都请人体模特现场照着画,你这看一幅画就脸红了,你思想不纯啊!”闵东方笑着调侃道。这话让华美丽感觉自己肤浅,不懂艺术,红着脸愣在那不知怎么好。 “这是大卫自然状态下的大小,像个小鸟是吧?”闵东方淫笑着,“关键时候它就变长了。”他气息粗重起来,“那时候,女人就喜欢得大喊大叫了!” 他性奋,就不停地说,“它还是会变色……” 华美丽听闵东方越说越不像话,才知道,面前这个正人君子形象的团长,竟然是个变态色胚。 他嘴里飙着脏话,眼睛放大,鼻子喷张,气喘吁吁的,胸脯剧烈地起伏。 自那以后,华美丽就躲着闵东方。可就那么个地方,怎么能完全躲开?没人的时候遇到,闵东方总要说上几句露骨的话,让华美丽不胜其烦。 她又没法向人诉说,说了别人也不会信。团长是个多好的人啊?方导就一直夸他是天底下难得的好男人,新时代的柳下惠。 事实上,不怪方导谬赞。 凭心而论,闵东方是个人生赢家。 工作上,他是个有着极高专业水准的文工团长,文工团在他的领导下声名雀起,他深得省市领导的青睐。生活上,他是个极富魅力的男人,有漂亮的妻子,团里功利心重的女人上杆子往他身上扑,他都严辞拒绝,这种事情方秀英亲眼见到两回。他不是坐怀不乱,根本连怀都不让坐。 方秀英对她这个领导和同事是钦佩有加的。 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更有说服力的。 这要得益于闵东方特殊的癖好。 他不是公鸡,见母鸡就上。对女人,他很挑剔,必须是肤白貌美,且必须是长相温婉的。 此外,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是个好龙的叶公,女人投怀送抱,宽衣解带,破坏了他对性的幻想,一点情趣都没有。能让他肾上腺上升的仅仅是在喜欢的女人面前说脏话,说露骨的话,那个时候他得到最满足的性快乐。 也许,正是这个不为外人知的怪癖,才把他保护得那么严实,他的人设总是那么高大上,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谁能想到这样一张正派形象面具后面会那么龌龊呢? 此时的华美丽,鄙夷地抬眼看闵东方,闵东方正淫邪地看向她。 “美丽,你看,我这线条画得,是不是,啊?美丽,你那里是不是也这么圆?你那里是不是也这么黑?” 闵东方说着露骨的话,兴奋得气血上涌,脸色通红。 华美丽涨红着脸,转身往外走。 “唉,你走哪去?你事还没说呢。” 闵东方在背后冷笑道。 华美丽闻言站住了。 “诶,这就对了嘛,来过来,有什么事?” 闵东方哄小孩似的,柔声道。华美丽听了起一身鸡皮疙瘩。 “那边想让我帮他们到五月底。”华美丽冷冷地说,也不看他。 “那你想去吗?” 华美丽没说话,闵东方却笑了。 “来,你坐下,跟我具体说说。” 华美丽没办法,又不能撕破脸,只好坐在他对面。 “那边为什么要请你帮到五月啊?”他问,眼睛盯着华美丽的胸脯,好想要穿透进去看。 华美丽尽量不看他,“他们五月全国有几家店要开张……” 她刚说话,闵东方就用淫荡的声音悄声问:“你那里什么颜色?” 这话让他亢奋。 华美丽实在听不下去,站起来要走。 “那团里的事,你怎么安排?” 闵东方不急不缓地说,让华美丽停了来。 “这段时间我只要下午去,上午有时间。” “团里的事千头万绪,”闵东方说,又涎着脸问,“你,那长吗?” 华美丽再也难忍,怒气冲冲,腾地站起来,吓了闵东方一跳。 平时,华美丽可是温驯得像只绵羊的。 他哪里知道,人的强弱因际遇不同而变化? 之前,她没有退路。一忍再忍。现在,她有退路,就无需再忍。 钟志远请她去花儿模特队,现在,她真的动心了,因为,这里她再不想待下去。 见到闵东方,她就觉得空气中的氧气都被抽走了,没法呼吸。 “我去告诉方导。” 华美丽第一次在闵东方面前昂着头走出这个门。 “你去告诉方导,什么啊?” 闵东方木然看着华美丽走出去,他的话像空气轻飘无力。 他心虚了,赶紧跟了出去。 华美丽来到排练厅,新戏还在紧锣密鼓地排练。 方秀英背着手,在看演员们表演。 华美丽走过去挨着方秀英,方秀英扭头见是华美丽,冲她笑笑。 华美丽没说话,和方秀英一起看演员们的排练。 “你有事?”方秀英问。 “花儿模特队希望我能一直帮他们到五月底。”华美丽说。 “噢?”方秀英有些意外。 “他们五月有好几场演出,上海、北京的。”华美丽说。 这时,闵东方也向这边走来。 “跟闵团长讲了吗?”方秀英问。 “他同意了!”华美丽瞄了眼闵东方,肯定地说。 “聊什么呢?”闵东方笑着和她们打招呼。 “闵团,美丽说你同意她一直跟花儿模特队到五月底?” 方秀英问闵东方。 闵东方心想,华美丽这是先下手为强了。 他看了眼华美丽,笑道:“能给咱们文工团创收,这么好的事,肯定同意嘛,说秀清丽得到了人家的认可,也是我们团的光彩嘛。” 闵东方的话说得漂亮。心里却不舒服,瞪了华美丽一眼。 干休所活动室,姑娘们在自己化着妆,华美丽一旁指导。 钟春香紧跟着华美丽,当她的徒弟。钟志远说以后照相馆都要化妆师,她学会了还可以带徒弟。这对钟春香来说很有吸引力,学习不好的人,总喜欢在别的地方有所弥补,能当师傅也是一种体面。 华美丽很尽心地教,钟春香很用心地学。这对师徒相处融洽,她们开始一起逛商场,一起上馆子,反正她们两个都是时间充裕的人,不像模特队苦逼的姑娘们,上个厕所都要掐时间。 只是,钟春香的闹心事又来了,模特队新来了洋女人,这让钟春香很犯愁,她刚替弟弟选了关美玲,现在关美玲就有了新的情敌,还是个漂亮的外国女人。 这个阿琳娜有瓷器般的皮肤,人又漂亮。她看弟弟的眼神,热烈。这眼神她从关美玲的眼神里见到过,但阿琳娜是自然流露。 钟春香把烦恼说给了母亲听,陈淑贞一点也不操心,嘿嘿地笑:“管它,一个茶壶配四个杯子,怕什么哦!” 钟宜荣听到这话,总是嗤之以鼻,不过,想到儿子这风流桃花,也忍不住的笑。 这日,钟志远对华美丽说:“你要不要去上海或者广州学习最新的化妆术?” 华美丽当然愿意。 “上海还是广州?费用我全包。” 华美丽想了想,选了广州,“广州离我们近,上海要转车太远了。” “好,广州好。”钟志远说,他写了个条子给华美丽,“到广州去找她,她会帮到你。” 他把黄文的地址和电话给了她。 华美丽拿着纸条,内心十分高兴。 她来花儿模特队,本来是来教她们的,其实,钟志远倒教了她许多,当然不是技巧,而是理念的改变,这让她看到一个新的职场。 现在又有机会去深造,钟志远真好。 第117章 脱衣服 鲁明达来了,通过他的资源,在退伍兵中招来四男二女,很快组建起了“护花小队”。 工厂在有序生产,oem在顺利进行,“五子棋”快要收关了,花儿模特队的化妆解决了,穿女工配齐了,钟志远开始给花儿模特换衣操练了。 “关队穿上贼啦好看,皮肤白得牛奶似的!” “哎呀妈,老漂亮了!” “这衣服给咱不?不用换吧?” “我也想有一件,穿出去老有排面!” 第一次穿上漂亮的花儿女装,她们婷婷玉立在站成一排,心情可高兴了。 不料,钟志远却一声令下:“脱衣服!”一副教官脸。 姑娘们呆了,不知谁弱弱地说:“你流氓啊!” 钟志远不笑不怒,严肃地说:“换装是模特的技术活,它比走台还累。表演时,通常只有一分钟时间来换装,没时间给你矫情。” 钟志远解释道,举例说,“外国模特都是不避人的,光着身子就换,那叫敬业。” 姑娘们一片不可置信的惊讶声,“怎么会光~” 她们连“身子”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钟志远看着她们一个个都不动,心想这个坎对她们来说也许有点难,他琢磨着怎么解决这事。 这时,阿琳娜嫣然一笑,麻利地脱光衣服,穿着内衣内裤,雪白粉嫩,俏生生站在那里。 钟志远投以赞许的目光,心想,太好了,有她带头。 果见关美玲跟着将自己脱光,她不甘落阿琳娜之后。 叶小雨见状,也脱了,三个人一带动,姑娘们你看我我看你,纷纷脱衣解带,白晃晃的大腿,屋里光线都亮了,钟志远像进了春天里的花园,眼前各色名花绽放,春色满园,春光明媚。 “穿衣服!” 钟志远一声令下,姑娘们这回一点不犹豫,噌噌地把衣服穿上。 钟志远嘴角一歪,冷笑不已,一声令下:“脱衣服,快!” 饶是脱了一次衣服,再脱还是有心理障碍。 钟志远不满意,让她再穿上,再脱,提醒她们:“天性解放,记住,这是模特该做的事。” 姑娘们在他的提点下,不再有思想负担,但穿脱衣服有的快有的慢。 胡梅梅是速度最快的,钟志远就让她单独出来穿和脱给大家看。 胡梅梅脸有些红,但没有犹豫,出列当众表演脱衣服和穿衣服。 一帮姑娘围着看一个女人穿衣、脱衣,旁边还有个男的,钟志远心里自己都觉得怪怪的。 “还真是的哈,脱衣服和穿衣服都有窍门。”曾小倩不无感慨地说。 钟志远怼道:“开玩笑,不然消防队的官兵怎么得天天练穿衣服呢?人家穿衣服的动作多帅?” 阿琳娜成了钟志远又一个助理,教姑娘们芭蕾塑形。 之前叶小雨教大家舞蹈,对塑形也很有帮助,但要说功效,还是芭蕾更甚,那种优雅的感觉是无法比拟的。 阿琳娜双手和双膝着地,一个膝盖向胸部移动,再向后伸展腿,直到伸直,做了个阿拉贝斯克芭蕾舞姿,臀部饱满性感。 姑娘们照着练,比青蛙趴更见效。 今天,阿琳娜调皮了。 她蚊声细语地对钟志远说:”我要吃饭。”眼睛撩拨着他。 钟志远假装没听见,“什么?”腹下却一热。 “我要吃饭!” 阿琳娜索性大声地说,挑衅地看着他。 “我也想吃饭了!” 曾小倩、唐婉婷都嗷嗷叫起来。 钟志远嘴角隐着笑,这两个丫头来凑什么热闹? 阿琳娜吃吃地笑,得意地看着钟志远。 “跳绳,1000个!”钟志远狠狠地说。 阿琳娜瞅了他一眼,没办法,只好服从。 她懒散地跳起绳来,嘴里报着数:“1,5,10,15……” 钟志远拿起尺就在她浑圆的屁股上响亮地抽了一板。 阿琳娜“啊”地大叫起来。 钟志远又是一尺,阿琳娜还是“啊”地大声。 他们两个人一个啪啪地打板子,一个不停地大声叫。 看得姑娘们肉痛,打屁股的声音好响,钟志远下了重手。 梅红和洪珊两个人看了眼,吐了吐舌头,乖乖,好凶。 她们哪里知道,钟志远在阿琳娜肉多的地方下手,屁股打得越响,越不痛,闷声打屁股才痛。 钟志远和阿琳娜这是在当众调情。钟志远憋不住的笑,扭转头装作不忍心但还得执行纪律,啪啪地打,阿琳娜一点也不痛,她眼角牵着着,笑盈盈的,只管大叫。 这些表情,姑娘们都看不见。 “再不好好跳,以后都没饭吃!”钟志远严厉地说。 阿琳娜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认真地跳起来。 林子怡如约来找钟志远,一同来的还有林子静和任晓萍。 她们来的时候,姑娘们正好走台步,她们在门外透过窗户看。 钟志远发现了她们,朝她们笑了下,很快就结束了训练。 “你这采的什么风啊?”林子静戏谑地问。 没等钟志远说话,任晓萍说:“采什么风哦,采花吧?” 说完,她呵呵地笑。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钟志远嘚瑟道。 “话很雅致,就不知道做没做到。”任晓萍嘲笑道。 钟志远不跟她一般见识,对林子怡说:“我有个天大的新闻,得你们电视台一起帮忙完成。” 林子怡笑道:“多大啊?” “花儿模特队要和上海的模特打擂台,你说这瓜大不大?” 这瓜确实大,虽然这种说法第一次听到,但在这个语境里不难理解。 林子怡立即感兴趣。 三个人都围上来听钟志远讲。 “唉,这个漂亮的女同学,你是不是应该去上课了?” 钟志远有点担心走密,对任晓萍说了一嘴。 任晓萍不屑地白了他一眼,“还不让我听啊?” 钟志远笑说,“不是,是提醒大家保密。” 三个人听完,都被钟志远的“新闻”震撼了。 “这肯定会轰动。”林子怡激动地说。 “当然,全国性的大瓜!”钟志远傲骄地说。 三个女人都很崇拜地看着她,任晓萍也不跟他斗嘴了,心服口服。 “到饭点了,走,我请你们出去吃。” 钟志远向三个女人发出邀请。 任晓萍说:“你这不有吗?我们也体验一下呗。” “就是,就在你这儿,吃你的饭。”林子静说。 你也要吃我的饭?钟志远腹诽着,安排一起吃午饭。 吃饭的队伍壮大了,护花队员、穿衣工,今天外带了三个女人。 有意思的是,营养餐对于大家来说,还真的营养,抢着吃。 “就是味道差了毛子。”任晓萍叹息道。 “嗯,这儿没饭吃。”林子静说。 “不过,这些老表家的红薯蛮好吃。” 林子怡剥着薯皮,嘴里嚼着,赞不绝口。 阿琳娜朝着钟志远叫了起来:“我要吃饭!” 钟志远听到,扑哧,喷出一口汤来。 这大洋马,鬼叫鬼叫的,真是欠收拾啊。 “对,我们也要吃饭,多久没吃饭了!” 这回曾小倩很坚决地附和道。她一餐三大碗的,现在一粒也没有。 钟志远狠狠地瞪了阿琳娜一眼。 阿琳娜示威地看了他一眼。 一个心里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个心里说,来吧,好好收拾我。 第118章 照相器材到了 钟志远订的照相器材和设备从广州寄到了赣州,行李单送到花儿制衣厂,田甜安排人去行李房提了回来,钟志远交待过,先放在厂里。 田甜把这个消息通知给钟志远,钟志远晚上回家,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家里人。 “噢,到了?我们去看下哇!” 钟志洪最积极,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要走。 钟宜荣也很激动,他照了一辈子的相,还没玩过自动冲印设备,手艺人对全自动非常好奇。 于是,一家人吃了晚饭就赶到厂里去。 全家出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出事了。 陈淑贞一路的跟熟人打招呼。 “q切烦哦?” “切过了,去玩啊?” 钟春香感叹道:“这个妈妈,认得的人比我们还多。” 陈淑贞嘿嘿地笑,“这条街上哪个都认得我!” 钟志洪笑道:“就没哪个认得爸爸。”他偷看了眼父亲。 陈淑贞不同意,“你乱讲,大码头上的肥鼓子,讲到人家都晓得。” 钟明华哈哈地笑,“爸爸是好肥!” 钟宜荣只顾走路,任他们去说。 钟春香说:“现在认得我们的人多起来了,前天还有一个人在街上拉着我讲话,我都不晓得她是谁。” 钟明华笑道:“我也是,有几个老师我都不认得,没教过我们,还把我喊住,问我厂里的事情,问什么工资,还要不要人。我讲我不晓得呢。” “这个志远也不跟我们讲,我们什么都不晓得。” 陈淑贞叹息道,并不是怪儿子。 “有什么讲哦,讲了你们好去吹牛啊?”钟志洪说,加快步子,“快毛子走哇,晚了哦!” 一家人走过水西街,又过了西河大桥,往前一里地,才到了花儿制衣厂。 门卫有保安值班,以前的传达室师傅都重新培训,统一了制服。 今晚值班的是个新人,钟志远不认识,他也不认识钟志远。 “哦嗬,自己的厂不让自己进!”钟志洪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 钟明华翻了小哥一眼,“乱讲!” 钟志远冲保安一笑,不慌不忙,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向他出示。 保安仔细一看,立即立正向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又向钟宜荣他们敬礼。 钟家人受宠若惊,第一次有人向他们敬礼,非常激动。 钟志远给保安一个赞许的眼神,带着家人进了厂,家人们还沉浸在无比的喜悦当中。 “哥,你像大领导!” 钟明华开心地说。 “我们也沾光了!” 钟志洪兴奋地说,现在他都没有怼二哥的心了。 “妈,享到儿子的福了哦。”钟春香讨好地对母亲说。 陈淑贞幸福地笑。 然后,钟春香不大呼小叫地感叹起来:“啊呀,这哪里是原来的水西服装厂哦?完全换了个样!以前这里有堆砖头,堆了些烂东烂西,以前草坪上草长得进不得人,粪草坞一样,哈,现在几漂亮子,好干净!啊呀,现在的单车停得怎么整齐,跟排好队一样,以前停得乱七八糟……” “我们公司就没法比了,到处臭水沟。”钟建国说。 “嗯,比大吉山钨矿还整洁,虽然没人家大。”钟宜荣说。 “比我们学校都干净!”钟明华肯定地说。 一家人参观了下厂区,钟志远带到办公楼的一个杂物间。 杂物间货架井然有序,一角堆着照相器材和设备,也放得整整齐齐。 许多事情,一旦形成了习惯,就不会随便改变。 佳能全套冲扩印设备,各类耗材,胶卷1000只,尼康f3,尼康fa,佳能new f-1,各两台,都是当下最好的相机。 钟宜荣看到这么多相机和胶卷,担忧地问:“怎么买这么多照相机和胶卷?一下子怎么用得掉?” 钟建国也觉得多了,笑道:“志远没经验。” “我都怕不够呢。”钟志远说,他掰着指头算,“马上就毕业了,各个学校都要照毕业照,从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中专,大学,算一下有几多学校?几多人?” “毕业照每年都照,早被人家包掉了,我们又没门路。”钟建国说,他觉得弟弟毕竟是没经验。 钟宜荣也附声道:“肯定被人家定好了,这么肥的肉都想吃,不是哪个都吃得到。” “但是,今年不同了,”钟志远说,他掂着手里的相机,“今年彩色照相只有我们一家!” 经钟志远这么提醒,钟宜荣和钟建国如梦方醒,兴奋激动起来。 “对啊,我们独家的,没哪个抢得来!” 钟志洪兴奋地说,看着眼前东西,好像眼前飘的全是钱,咧着嘴笑。 一家人都喜气洋洋的,都看到了钱景。 陈淑贞呵呵地笑得合不拢嘴,“这下志远做了件大事!” 可是,钟宜荣拿起尼康fa,看上面的的字母数字,整个人懵了,内心受到极大的震撼,感觉被世界淘汰了,一下子觉得自己没有用了,一种不安的恐惧占据他的内心。 他两眼茫然,失神地僵在那里。 “这个psam什么意思?这个转盘干么用的?”钟志洪问,他却从父亲手里接过来,饶有兴致地把玩着。 钟志远发现父亲的反常神情,细一琢磨,对父亲一笑,将尼康f3和佳能new f-1交到他手里,“爸,高手都用这两台,你选一台。那台是给新手用的。” 钟宜荣看到手上的相机,马上高兴起来,“这个跟海鸥的一样,我一摸就会。” 他拿着两台相机,左看右看,将佳能放下了,“我就用这个!” “来哇,这个是你的。”钟志远指着那一堆冲印设备,对弟弟说,现场教学起来。 钟志洪一看全是英文字母,头就痛了,但想到日后的风光,定下心神,跟二哥学起来。 兄弟二人就蹲在那堆设备旁,对照着说明书,拼拼凑凑,弄了个大致。 钟春香见大弟弟能看懂外文说明书,感叹道:“还是要读书!” “就是,你看钟志洪,只会鸭子听水响(人云亦云)。”钟明华嘲笑小哥。 钟志洪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威胁道:“你快毛子讨好我来,我不高兴就不给你洗相片哦。” 钟明华不屑地说:“哼,你不洗,志远哥哥不会洗啊?” 一句话,把她小哥噎得说不出话来。 又是十五号,发工资了。 田甜和朱红霞来给姑娘们发工资,这次朱红霞更不会让别人来,她怎么可能把看洋妞的机会让给别人? “我也有?” 阿琳娜意外地拿到五百元,她手上拿着几十张十元钞,惊讶地问。 朱红霞羡慕地看着她,这姑娘真俊啊,皮肤像雪一样,眼睛蓝蓝的又深,鼻子高,鹅蛋脸,长长的脖子,非常优美。 就是跟我们不一样,她心里说。 姑娘们一个个喜气洋洋的,有钱拿总是欢乐的。 “是不是,也放假出去玩啊?”曾小倩俏皮地问。 大家都看向了钟志远。 “当然,我给你们拍照,拍彩照!” 钟志远手里举起尼康相机,话刚落地,欢声雷动。 漂亮的姑娘都爱拍照。姑娘们换上自己的衣服,真是百花争妍。 建春门,浮桥上,走来一群高挑漂亮的姑娘。在桥上游玩的,从桥上走过的,都被这群女孩吸引了。 “都这么高,身材这么好!” “来了这么多漂亮的女娃子!” “啊呀,快看,还有个外国女人唉!” 人们驻足议论,偷偷打眼观看,却没靠近。 钟志远带着这些美女所到之处真个成了风景。 “来,先拍合影!” 姑娘们听钟志远说拍合影,不约而同地站成了一排。这是年代风格,一排,或两排,前面蹲,后面站,大致如此。 钟志远摇摇头,“你们都坐浮桥上,回眸一笑。” 姑娘们觉得新鲜,纷纷响应,优雅地坐在浮桥上,腿悬在河面,朝钟志远回眸一笑,钟志远就像沙漠中突然看到水草丰美的绿洲,手不够用了,咔咔地按着快门,嘴里喃喃:美!美!美! “望向远方,举起右手来!” “望向远方,双手过顶,比心!” 钟志远不断地发出指令,教她们如何比心,不停地按快门。 浮桥、流水、蓝天、白云、美人,尽收镜头中,定格成永恒的记忆。 “再来一张,把城门拍上!”钟志远说。 姑娘们在浮桥中心站成一排,还是老套没变化。 钟志远只好再次给她们摆pose,让她们坐在浮桥中央围成心形。 姑娘们嘻哈着,把叶小雨当心尖,关美玲放在心凹,围成个心形。 钟志远不同高度,甚至骑在保安身上,拍了好几张。 曾小倩突然喊:“我们要和钟少一起照!” 姑娘们齐声响应,钟志远欣然应允,将相机交给一个保安,教会他取景按快门,如何变换角度多照几张。 姑娘们将他按在中间,纷纷围着他,像开屏的孔雀。 钟志远这一入花丛,就没脱得了身。 阿琳娜挽着他的胳膊要拍两个人的合影。 在保安叫一二三的时候,她瞅准时间偷袭,吻在钟志远脸上,看着他咯咯地娇笑。 姑娘们看得眼睛要掉下来,惊讶之余,又起哄,继而纷纷和钟志远合影。 钟志远成了香饽饽。 两天后,姑娘们看到她们的照片,激动得活动室乱成一锅粥。 每一张都爱不释手,都觉得美,高兴得恨不能在钟志远脸上亲一口。 那晚照着说明洗出照片,钟家人就热闹了。 “这是我洗出来的哦!” 钟志洪拿着第一张彩照兴奋地说,就当没看到妹妹皱着鼻子翻白眼。 “啊呀,好漂亮,这些女娃子太漂亮了!” 钟春香感叹道,她笑着对母亲说:“妈,你看,美玲,还有那个洋婆子,阿琳娜。” 陈淑贞把照片拿到眼前,仔细地看,“哦,这个是美玲,嘿,好漂亮。啊呀,真的有个外国婆子!” 钟志远拿着几张模特们的合影,还有特写,对父亲说:“爸,这几张放大,挂在照相馆的橱窗里,到时围观的人不要太多哦!” “盖了帽了,全赣州市没第二家!”钟建国赞道。他难得回家,正好赶上洗照片,一起来学习。 钟宜荣拿着照片,看到照片上身姿曼妙,青春美丽的姑娘,不住地点头,激动不已。在会昌时,照相馆橱窗里漂亮女孩的照片就很能吸引爱美女人来拍照。他可以想像到,这些照片往橱窗一挂会是什么轰动效应。 他激动地说:“放大,放到最大!” 第119章 今天怎么了? 华美丽到了广州,去周家巷找到黄文家。 “钟志远让我来找你的。”她对黄文说,“他怕你不信,托我代了一句话。” 黄文问:“什么话?” “他说,上次来吃了个闭门羹,没吃到你的面包,很遗憾,他非常想吃你的面包。” 华美丽的话让黄文扑哧笑了出来。 黄文心里笑骂:这个鬼仔,太淘气了,让人家传这种话。 华美丽一脸疑惑。 黄文收住笑,请华美丽进屋。 华美丽住进黄文家,得到黄文的许多帮助,黄文还帮她在香港买进许多内地没有的化妆品。 这日,华美丽学成回赣州。 一大早,黄文把华美丽送进车站。 四月中旬,广州的天气进入夏季模式,清晨气温却还凉爽。 马路上的木棉花,枝头不见叶子,缀着一朵朵橙红色的花朵,花朵永远向上。 黄文在树下漫步,享受四月的清风。 送走华美丽,她心里想的却是钟志远。 这鬼仔,太鬼了。 想到他让华美丽传的话,她就笑了。 面包,面包等你来呢! 你什么时候来啊? 她在心里呼唤,她甚至在设想下次他们在一起时的甜蜜。 那时,面包要被他揉碎了。 她吃吃地笑起来。 一阵猛力袭来,她倒在地上,笑意凝固在脸上。 在她痴痴想念情郎的时候,一双罪恶的眼睛已经盯上了她。 为那只斜挎的坤包,劫匪猛击了她的头部,她倒在地上,头又磕在了马路沿上。 清晨的风吹过,木棉树发出簌簌的响声,木棉花在枝头颤抖。 清风吹不醒她,再也没有什么能惊醒她。 她的脸上笑意吟吟,她在梦着她的情人。 钟志远做了个恶梦,睁开眼,犹自心悸。刷牙时,牙刷把竟然断了,他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手上断半截的牙刷头,要将它扔到河里去,又生生地收了手,将它扔进垃圾堆。 他胡乱地漱了口。吃早餐时,又咬了舌头,痛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这一天的培训,他心绪不宁,总有些恍惚,思想难于持续集中。 “曾小倩,你笑什么笑!出列!” 曾小倩朝大家吐着舌头,拿起绳去到一边跳绳。 “洪珊,你就没有话说吗?你的嘴是借来的吗?出列!” 梅红被他的话逗笑,噗呲笑出声。 “梅红,你不笑没人当你是哑巴,出列!” 姑娘们诧异地看向钟志远。 今天他好反常。 洪珊和梅红委屈巴巴地站出来,到一边去跳绳。 姑娘们有些害怕了,全小心翼翼起来。 阿琳娜都没敢任性。 她三天两头的喊要吃饭,今天乖得没声音。 “叶小雨,关美玲,你们怎么带队的?出列,面壁反省。” 钟志远在无可挑剔的时候,将两个队长拎了出来。 关美玲忧心地看了他一眼,和叶小雨乖乖地面壁去了。 姑娘们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钟志远。 今天,他怎么了? 晚上,钟志远给她们讲的是宋词,苏东坡的《江城子》。 “正月二十日这天夜里,苏轼梦见爱妻王弗,写下了这首‘有声当彻天,有泪当彻泉’的悼亡词。‘十年生死两茫茫’。恩爱夫妻,一朝永诀,转瞬十年,死者对人世茫然无知,生者对逝者不也同样吗?‘不思量,自难忘’,死亡和时间都消磨不了他对妻子的思念,曾经的美好,不需要刻意想起,时刻未曾忘却!十年忌辰,触动人心的日子里,往事蓦然来到心间,久蓄的情感暗流涌动,忽如闸门大开,奔腾澎湃难以遏止。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想到爱妻华年早逝,‘孤坟’还在‘千里’之外,两个词就说尽了凄凉。 ‘小轩窗,正梳妆’,那个小房间,亲切而又熟悉,妻子情态容貌,依稀当年,正梳妆打扮。夫妻相见,没有出现久别重逢、卿卿我我的亲昵,而是‘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无言’,包括了千言万语,表现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沉痛,别后种种从何说起?一个梦,把过去拉了回来,把现实的感受溶入梦中,使这个梦令人感到无限凄凉……” 钟志远娓娓而谈,根本没有交流,他的眼睛虚幻地看着前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爱情与死亡是永恒的主题,尤其是有着死亡段落的爱情。” 他叹息地说。 独自消失在夜色里。 活动室里,姑娘们面面相觑。 阿琳娜和关美玲相望着,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担忧和无奈。 夜色中,钟志远独行踽踽,似乎还沉浸在诗词的意境里。 走下西津码头,黑暗中一脚踩滑,一个屁股墩坐在青石阶上,双手撑地,嘶,他嘴角撕扯起来,手掌生痛,将手凑近一看,一粒碎石子嵌入皮肉中,他顺手将石子取出,丢在草丛里,皮肉里渗出点点血液。 痛疼像是某种解药,让他精神一振,夜风一吹,神志无比的清明。 一天的恍然,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色下,流水咕咕,浮桥静静地卧在河面上,河岸的幽暗里,还有一盏灯亮着,那是他的家。 次日,华美丽来教化妆,带来了许多新的化妆品。 姑娘们见到新的化妆品,都拥过来,抢着试用。 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这些可精贵了,国内买不到!” 她对姑娘们说,伸手抢过她们拿走的化妆品。 “这些正式场合用,学习的时候用那些。” 她小气得舍不得用。 见到钟志远时,她跟他讲了在广州的经过。 “顺利是吧?” 钟志远随意地问。 “是的,黄文都帮我打点好,非常顺利。” 钟志远笑道:“嗯,她是个热心的人,她怎么样?” “她挺好的。”华美丽说。 钟志远说:“嗯,她挺好的,她给你买的票?” “是的,我给她钱,她就是不要。” “她不会要的,她怎么样?” “她挺好的。” 华美丽皱了下眉,钟志远连问了两次“她怎么样”。 “噢,挺好的。” 钟志远朝华美丽羞涩一笑,发觉自己多问了。 他皱了下眉。 我想她? 第120章 杂志依旧冷暖不一 北京,《青年文学》编辑部,一片欢腾。 这月的杂志比上月卖得还好! 要求增订的电话应接不暇,发行部的老蔡甚至对桂萍抱怨起来:“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有大学中文系将《遇见最美的宋词》指定为必读的参考书籍。 编辑部收到许多读者来信来电,询问钟文龙的情况。 工作人员概不知道,无以奉告。 钟文龙是谁?他们也想知道。 桂萍一下子成了编辑部的红人,许多同事围着打探钟文龙的情况。 她只笑笑,无以回答,因为签了保密协议。 赵主编给她发了一笔特别奖励。她拿着奖金,寻思着买什么呢,她想给钟志远一个礼物,以表谢意。 她去王府井逛了圈,最后进了一家副食品店,买了北京果脯,到邮局寄往赣州一中。 武汉,《古今传奇》编辑部,欢声笑语,喜气洋洋。 “成功了!” 编辑部季刊改月刊,开始不免有些担心,现在销量一出来,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 “都快四百万了!” 年青的编辑们兴奋得大叫,跳起了迪斯科,办公室一时成了舞场。 唯有发行部的顾主任,沙哑着嗓子抱怨道:“你们清闲哦,我们屙尿都冇得时间。” 众人都笑了,他们发行部这几天接电话接到声音沙哑。 《鬼吹灯之精绝古城》将盗墓、神鬼传说和探险揉合在一起,把人带进了一个神秘诡异的世界,读来紧张,手心冒汗,又让人欲罢不能,不舍释手。 有传闻,这一期的《古今传奇》因供不应求,转手可以卖到2块钱一本,原价才2毛多。 大家围着关欣跳舞,嘴里热烈地叫喊:“关欣,关欣!” 关欣被围在中间,羞涩又开心地笑着。 关欣给桂萍打电话,电话那头,桂萍跟她一样开心。 “我们比上月多卖出50万。”桂萍兴奋地说,问:“你们呢?” “嘿嘿,我们销量接近400万了。”关欣不无嘚瑟地说。 “哼,还是把最好的给了你!”桂萍抱怨道,又撒娇说:“你得给我补偿!” 关欣闻言笑了,说好。 “对了,葛悠给你打电话没有?” 桂萍问,上个月《故事会》没有什么反响,她跟关欣在电话里畅快地笑了好一阵子。 “没有,也没给你打?” “没有,哈哈,是不是还跟上月一样?” 桂萍说着,哈哈笑了起来。关欣跟着也笑了起来。 两个女人相隔千里,各在电话一头,纵情大笑。 当初,葛悠拿到《秦俑》的首发权时,那得意的笑,兔子嘴咧得见到牙了。 挂了电话,关欣真的去街上买东西。 选来选去,买了两包麻糖,一包寄到北京,给桂萍,一包寄到赣州,给钟志远。 上海,《故事会》编辑部,烟雾缭绕。 李保荐和葛悠坐在一起,相对无言,唯见烟头明灭。 葛悠有些气馁,时而无意识地叹气。 《故事会》的发行量没有明显的放大,《秦俑》没有体现出他们预判的影响力。 有个叫史劲的编辑对葛悠冷嘲热讽,常在他面前问:“葛编辑,听说江西风景好的呀,是不是呀?”又或者问:“听说那边强盗多,你有没有被抢啊?” 状极轻佻,话里话外意指他只是出去玩了趟,白瞎了差旅费。 李保荐看了葛悠一眼,抽烟的姿势太笨拙,撅着嘴在烟屁股上使劲吸,倒像是吹火。原本不会的,怎么学起抽烟了? 他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淡淡地说:“再看看。” 他对《秦俑》还是看好的,至于读者不买帐,估计还没到时候。 葛悠强扯了下嘴角,挤出个笑,露出两颗雪白的门牙。 走出办公室,迎面遇到同事,正是嘲笑他的那个编辑。 两个人假意客气地打个招呼,交错而过。 葛悠回头望着那人的背影,想到他对自己的轻佻,又想到钟志远,顿时愤愤不平。 “册那!” 第1章 卵,还是凡人一个 候机厅里,绝色美女身着高腰超短裤,外面罩了一件毛绒绒的大衣,一双粉雕玉琢的大长腿吸引无数过往旅客的注意,她自己浑然不知,斜倚着墙壁,伸长着奶白奶白的美腿,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悠哉地玩着游戏。 钟志远暗赞“绝美”,启动熄屏快照,向她走去。 他缓慢地走过去,手频频地按动。直到走近墙根,方才在美女边蹲下,掏出数据线和插头,佯装给手机充电。他没好意思直接走人,是因为他怕别人看穿他在偷拍。 其实,这是他心虚,旁人谁会注意到呢? 他蹲在那里,看着一双双形形色色的腿在眼前往来经过,偶尔斜视,却让他吞了下口水。 顺着美女的大腿往上看,热裤翘起的一角里露出白腻的腿根和她粉色的内裤边,竟然~,竟然看到…… 他顿时浮想联翩。 钟志远是一家高尔夫球场的人事总监,身形挺拔,面相儒雅,络腮胡造型别致,看上去男人味十足。他兴趣广泛,体育、文学、摄影、画画、音乐,所谓的“琴棋书画”,他都沾点边,业余是个小有名气的穿搭博主,他的手机里存了海量写作素材,准备闲暇时写写网络小说,打发富余时间。 在婚姻上,他是个不婚主义者,光恋爱不结婚。当然,这不表示他是个渣男,也不表示他身边缺女人。事实上,他对女人很好,家里虽说没有女主人,可女人不断。昨晚,思密达小姐姐还身体力行地“教”了他一夜的韩语。来打球的韩国客人多,客服部专门招了两名韩国女员工。 钟志远蹲在地上,脖子僵了似的,不好意思再扭头看美女。非礼勿视,偷窥、偷拍裙底之类龌龊的事他是不屑、不耻的。 他蹲在地上,担心看到不该看的东西,那一缕黑会不会让他长针眼,暗暗责怪现在的女孩怎么一点不担心走光?他这么没来由的胡思乱想,蹲了许久,直到听到登机的广播,他才拔掉插头,攥在手上,站起身来。 他要南飞广州,再和他高三的同班同学赵斐一同飞巴厘岛避冬,享受域外的阳光、沙滩。 不料,久蹲之后起猛了,两眼一黑,眩晕袭来,他赶紧去扶墙,闭上眼睛强行稳定身形,一阵天旋地转,却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醒来发现自己趴在一张桌子上。 “咦?我怎么会在这儿?这是哪里?” 他心里正犯嘀咕,突然看到自己手里的手机,手机上连着插头和数据线,想起刚才偷拍美女的事儿,赶紧点开手机相册,一张张翻看起来。 “哇塞!真美!这大长腿,能把玩三年!” 他用网络语言的口吻,在心里暗赞。 突然,目光所及,扫到了自己的手,那手光滑细嫩的,连筋络都看不见! “这年轻的小手,好嫩啊!” 他这么一想,吓自己一跳。 再瞧,手上戴着一块 casio 电子表,衣袖是藏青色粗棉布的,袖口都起毛边了。他要去机场,穿的是笔挺的西装和大衣。 钟志远突然慌了神,噌地一下站起身,东张西望。 这是一个简陋的教室,前方有个讲台,还有一块黑板。黑板上方,白墙上贴着“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八个鲜红的大字。黑板右边贴着一张纸,瞧着像是课程表。教室后方有一块墙报。从左边的玻璃窗望出去,可以看到坡上的教学楼,那台阶又陡又长,全是青砖铺成的。从右边的玻璃窗望出去,能看到走廊的栏杆,还有一片树梢和远处的楼房。 教室里,有两个女生穿着厚厚的衣服,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不是高三的教室吗?墙报上那圆体的英文字,可不就是自己的笔迹?再看看那两个趴着睡觉的女生,认得!是少女时的朱春燕和钟秋虹,一个丰乳肥臀,一个苗条纤腰。 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涌上心头,难道穿越了?! 他不敢相信,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脸,这一掐,不仅感觉痛,还发现自己的脸光溜溜的,一根胡茬都没有。 “真不是做梦,确实穿越了!” 他对自己说,心跳陡然加快,涌起难以言喻的激动情绪,忽而又感到莫名的恐惧。 “我是谁?我还是那个我吗?” 他手忙脚乱地把手机连同数据线和插头,一股脑儿统统收进桌洞,埋在书堆里,转身”嗖“的一下冲出教室。 情急之下,智商下降了,明明手机就能照镜子。 教室门楣上挂着高三(4)的牌子,在楼道最边上,往前隔壁是高三(3)班。 从走廊望下去,楼下一片空地。靠围墙的梧桐树下,有两间平房,是医务室和理发室。 钟志远跑向中央楼梯,看到那头高三(2)班和(1)班的牌子。 是了,这是高三的教学楼,楼下应该是5到8班。 他风一样“呼”地从中央楼梯跑下去,到了一楼,果然,底下是5班到8班,他站在楼梯口,看到右前方围墙角下的厕所,往右往远是食堂,食堂前的空地上是水泥砌的一条长长的高高的水池,水池上一排水龙头。 他转身往行政楼去。 经过医务室,往前过了喷水池,从台阶上下去,闪身从后门进了行政楼。 他的心怦怦地狂跳,马上就可以从镜子上看到自己了,到底我是谁? 行政楼的楼梯边上立着一面大大的整衣镜,钟志远忐忑地站在了镜子前。 一个高大健美、阳光帅气的大男孩出现在眼前,眼神清澈略带忧郁,眉宇间藏着几分书卷气。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长长的遮住了耳朵,上身穿着有点破旧的藏青色中山装,里面是棉袄,下身一条粗布的黑色裤子,脚蹬一双回力牌高帮白球鞋。 竟然看到了18岁的自己,两分别扭,八分惊喜! 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涌上心头,钟志远愣住了,整个人有点恍惚。 过了好一会儿,钟志远才回过神来,清晰地告诉自己:真的穿越了,回到了四十年前! 穿越,重生,谁都想来一次的美梦,居然真的实现了! 钟志远说不出的高兴,无数穿越的故事和电影画面浮现在眼前,《寻秦记》、《庆余年》……,一个念头产生:自己会不会有什么特异功能?小说里的主角可都是身怀绝技的。 于是,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镜子,又瞅瞅墙,哎,啥也看不到,没有透视眼!他又使劲往上一跳,嗯,跳得挺高,不过也就正常高度而已,他本来就能摸到篮框,没有轻功!他再双手用力朝墙壁拍去,只听“啪”的一声闷响,哎呀妈,手好疼,墙壁却稳如泰山,什么神力、功夫的,通通没有! 钟志远捂着生疼的手,哭笑不得,还以为会有特异功能,卵,还是凡人一个! 苍天啊,大地啊,哪个神仙大姐这么小气啊? 钟志远像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尝试了一番,终于确定自己就是个平凡人,心头暗暗兴起的除暴安良、行侠仗义、快意恩仇的江湖理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抬起腕,在casio手表上查看日历,今天是1984年1月2日,星期一,昨天刚过元旦,时间一下子回到了高三第一学期期末。 那么,我还是一名高考生,前世在杭州上了四年大学,今世还要不要上大学? 上学还是创业?这是重生后,钟志远面临的第一个选择。 在他看来,今世再上大学无疑是浪费时间。 可是,想了许久,他笑了,小孩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 这是个大学生被称作“天之骄子”的年代,辍学创业,父母得多伤心?别人会多看轻?未来不也管有文凭的老板叫企业家,没文凭的老板叫暴发户吗? 任何时候,身份都很重要。 必须顺应潮流,重生也不能例外。 钟志远做了决定,灿然一笑,朝镜子里的自己伸出手:“你好,钟志远,欢迎重获新生,前世今生,从此来过!” 第2章 原来尿尿那么爽 他折回教室,路过厕所,闻着味下意识走了进去。 有些场所,看见了就会引起相应的生理反应,厕所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厕所里的尿骚味很重,一边是几个蹲坑,半人高水泥板隔断,没有门。一边是小便槽,几个男生正在往里撤尿,咚咚的响。 钟志远迟疑地站了过去,不知道自己是像他们一样飞流直下,还是泉水叮咚呢? 男人上了岁数,大多逃不掉前列腺的困扰。为等那最后一滴,抻胳膊甩手,拍头打腰,张嘴皱鼻,挤眉弄眼,有时一站一集电视剧就过去了,在外的话,指定赶不上2路公共汽车了。夏天从空调房里出来,皮肤干干凉凉,站着站着,就热起来了,像是从冰箱拿出来解冻的食品,冰化成了水,人满头大汗。而冬天从热被窝里出来,身体热乎乎的,站着站着,人就成了冰条,仿佛放进了冰箱,苦不堪言。 年轻时,男人梦想成为一夜七次郎,可上了年纪再被叫一夜七次郎,那一定不是一夜雄起七次,而是起夜七次。 钟志远这会儿站在小便槽前,脑子里是《疯狂的石头》里的保安队长尿不出来拿头撞墙,暴怒踩踏小便斗的情景。前世受够了尿尿的折磨,现在重生一回,还会不会摆脱不了尿尿的苦? 他下意识地大幅度叉开双腿,以免滴答无力的尿液弄湿裤子。 前世,为免弄湿裤子,钟志远试过许多方法,都见效甚微,总难免尿到裤子上或洒在地上。有一天福至心灵,看到漏斗倒酒,就想到套个类似的喇叭口。他这么想,就这么做了,找来许多品牌的饮料瓶和矿泉水瓶子,挨个试过去,可乐、康师傅绿茶这些都太小,唯有脉动勉强够大。可惜这法子不实用,总不能带个喇叭口出门吧?最好的办法就是学女人:蹲便。 不过,很快,担心是多余的。尿液像高压水枪喷出的水柱,啪啪地砸在小便池的墙上,那声音听在钟志远耳朵里,像命运狂想曲一样激昂带劲,美妙无比。他像被压了五百年的孙猴子一朝翻身,兴奋得人都要飘起来。 畅快! 此时,钟志远所有的心情就这两个字。 他脑海里浮现出《疯狂的石头》结尾时保安队长在厕所里小解的画面,滴滴嗒嗒的水龙头一下子喷涌而出,保安队长愁苦的脸开心地嘿嘿笑起来,摇头摆尾晃动身体得意地吹起了口哨,越尿越爽,继而疯魔了似的仰面哈哈纵声大笑,露出满嘴的牙花子。 “尿尿双脱手,卵卵耍派头”,此时,钟志远想起了一个朋友说的俚语,马上就呈现出这样一副模样。尽管小便池泛起浓郁的尿骚味,他还是兴奋地咧着嘴,撒开双手,鼓起肚子,转动身体,划着圈地朝墙壁上喷射而去,充满迎风飚三尺的豪情。 一旁的男生傻了眼,这人像个变态,尿个尿这么夸张!几个男生走到厕所门口还不忘扭头回看了眼,相互望望,一脸不可思议。 喷涌而出,嘎然而止,收放自如! 钟志远心里美美的,抖了抖,潇洒地“嗞啦”一声将拉链拉上,晃着双手走出厕所。 原来撒个尿也能这么快乐,可年轻时谁会想到呢?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人间事概莫如此吧。 第3章 谁会乱了谁的芳华 钟志远回到教室,两个女生还没醒。 屁股滚圆的朱春燕,胸部托在桌面上,鼓鼓囔囔的像被挤压的气球,这一幕落在钟志远眼里,仿佛看到《卿本佳人》里的叶玉卿在裸身打字。 这么联想,钟志远暗骂自己“流氓”,抬手轻扇脸颊,试图将脑海中那不雅的画面驱赶出去。 伴着说话声,陆续进来了同学,朱春燕和钟秋虹也醒了,揉着惺忪的眼。 钟志远的记忆开了闸似的,排山倒海般涌进,前世今生,相互融合,一时百感交集。 朱春燕是副班长,班上她数学最好,后来嫁了个澳洲人,被骗到澳洲乡下,做了个农民,还被家暴,很是凄惨。钟秋虹语文不错,后来进了一家大型国有企业,做到办公室主任,酒量是个谜。 肖筱樱白白胖胖的,夏天一抬胳膊总会露出又白又肥的肚子,憨态可掬,十分可爱。 徐亚芳是劳动委员,别看现在不起眼,日后竟成了大姐大,班上的同学会都是她一手包办。 又矮又胖的李玉,谁会想到日后竟瘦得脱了相,见面根本不认得。 朱阿福长得五大三粗,像块宽与高相等的厚实门板,老爱出汗。钟志远没来之前成绩在男生中排第一,自钟志远插班进来,就没他什么事了,很是嫉妒他。作为班长,似乎只是“起立”的工具人,再无别用。 看着程梅清纯的脸,曾经多么美好的记忆是属于她的。 冬天的一个晚上,钟志远一个人困在教室,天黑黑,下起了雨雪。 孤独无助的凄苦中,程梅送来了一把伞,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自己还滞留在教室的。 可惜钟志远在日记里写到并不喜欢她,而她偷看了日记,以至反目成仇。 唉,少女的心二月的天,后来她一直贬低钟志远,囿于那份美好,钟志远从不跟她计较。 张亚男是班上的团支部书记,身材高挑,瓜子脸,锥下巴,戴副厚厚的眼镜,宽扁的屁股是她的特征,班上总分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英语最好,后来去了外省的一个城市,在政府机关工作到退休。 肖爱萍名字像女生,却是个黝黑的男生,两条结实的大长腿,是个运动健将。 陈平和佟生都跟钟志远走得近,陈平声音尖细,咋咋呼呼的,绰号“女娃子”,毕业后再无消息,谁都联系不上他,人间蒸发了似的。佟生面相憨厚,心眼其实挺多的。 看到柳萍甜美的模样,钟志远心里泛起久远的遗憾,曾经这个女孩是那样多情地暗恋着自己。 高三后半学期,柳萍总是紧随着钟志远第二个到校,手里总拿着早点,甜甜地说吃不完,问钟志远吃不吃,钟志远却从未接受。毕业后的暑假里,柳萍跟着钟志远一伙子满城的跑,总笑嘻嘻地说喜欢坐他的车。钟志远去上大学后,柳萍不断的写信,信里总夹着照片,可惜钟志远从未意识到那是爱的暗示。 柳萍不是不漂亮,相反,柳萍白白净净,身材丰腴,眼睛大大的。钟志远曾经思忖过,得出的结论是,一半是天意,一半是因为那时候自己被何田田俘获了。 何田田是个皮肤白皙脸蛋圆圆的女生,这时候钟志远对她的印象除了学习用功外,没别的,她和张亚男都是班上的学习尖子,不是你总分第一就是我总分第一,好像从无旁落他人,她的政治学得最好。钟志远和她在校期间从无交集,但是高考之后,两人迅速坠入爱河。 高考后,何田田通过佟生捎话,请钟志远去她家作客,自那之后,就常一起结伴游遍了赣州城。在一个雨夜,两人被困在钟志远大哥租的屋子里。那夜雨好大,屋子漏雨,正好在床的位置,两个人用能接水的东西放在床上漏雨的地方,然后坐在椅子上,听着雨声。黑暗里,心都在嘭嘭跳,不知什么时候钟志远坐在了何田田的腿上,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嘴唇寻找着嘴唇,就这样,一直亲吻,少女的体香阵阵传进钟志远的鼻子,像荷花清雅的香气。这一夜,何田田坐在椅子上,钟志远坐在她腿上,相拥着,亲吻着,一分一秒都没有离开过,第二日,两个人的嘴唇都麻木了。 最难忘大一暑假,在何田田上学的城市,两个人在雷暴雨里相拥着,任雨水狂暴地打在身上,昂昂然阔步前行,风声雨声里高歌:同苦与甘,谁管甘苦知多少,如今身边有你,同勉赴危难,仍共照料! 想到这一幕,钟志远眼眶里泪水滚动,鼻子发酸。 爱情起初都是美好纯洁的,怎么后来就变了呢? 黄亚美进来了,钟志远心下一耸,这个白白胖胖很?实的女生,记忆都是模糊的,钟志远有点怪异的感觉,可是说不清。 李文革,晃晃悠悠地进来,他在三十年同学聚会后第二年就走了。 赵斐刚进门,钟志远就笑了。他今天,不~,对,就是今天,2024年11月27日,他去机场就是为和她会合,一起飞巴厘岛。他向她使了个飞眼,她却看都没看他。钟志远心里乐得不行,此时的赵斐,白皙的皮肤,短短的头发,小小的脸,飘着栀子花的香。现在互不关情,谁成想十年后,他们结了一段情缘,那时候她出落成全班最具气质的美妇。 钟志远的脑海里全是两个人旖旎的画面。回想十年后他们的首次见面,自己紧张得一直嚼口香糖,而她大热天的双手冰凉。那天她穿着藕色的旗袍白色的高跟鞋,苗条曼妙的身材,白晰滑嫩的肌肤,微红着脸,眼里满是羞涩。他一直记得她哀怨的叹息:怎么不早来。 想到这,钟志远不由的叹了口气。 一个个同学都进了教室,钟志远就像看电影一样回放着同学们的后世今生,自己的前因后果,心里唏嘘不已,一时恍然,人生莫测,世事无常,在这一幕里演绎得淋漓尽致。 联想到自己的重生,心想,今世,谁会乱了谁的芳华?谁又会惊艳了谁的流年? 周松一屁股坐在钟志远身边,一巴掌拍在他腰上,将钟志远打醒。这个同桌有些虎,虽然看上去脸皮白净,一头自然卷的头发。 上课铃响,班主任、政治课老师谢老师笑吟吟地走上讲台。 “上课!” “起立!” “坐下!” 简单的仪式,钟志远却新鲜感满满,假模假式,一本正经地坐着听课。 “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短发齐肩、个子矮矮、很是干练的谢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字,钟志远脑海里就响起一句话“q切烦哦”,历史会重演吗? 他十分期待地等着。 “q切烦”是赣州话“有没有吃饭”的意思。赣州话“吃”音“切”,“饭”音“烦”,q是“有没有”的意思。 果然,讲到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可以转化时,谢老师可能自己都觉得接下来的话会很有趣,用压抑着笑的声音朗声道:“在赣州,大家早上见面问一声‘q切烦哦’是不是很正常啊?可是,如果换在天安门广场,你对着大家喊一声‘q切烦哦’,是不是就很好笑?这就说明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可以相互转化。” 同学们在谢老师提高音量喊“q切烦哦”时,已经大笑不止。 前世每次来到天安门广场,钟志远都会在心里大喊一声“q切烦哦”。 有些人有些事,很平常,却会记一辈子。 第4章 林医生有双妙手 下课铃响,一部分学生像是犯人到了放风时间,迫不及待地冲出牢笼,乱哄哄走出教室,一部分学生好像嘴是借来的,不说个够感觉亏了,唧唧呱呱地说个不停。 青春是不羁的风,无处安放。 钟志远和佟生、“女娃子”随着同学嘻嘻哈哈往楼下走。 走到拐角处,唉哟一声,钟志远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捂着脚叫:“崴脚了。” “女娃子”和佟生手忙脚乱地去拉他。 钟志远是假摔,想光明正大的请个假,逃个课。 他在两个人的拉拽下,左脚立地,右脚像掰开的圆规似的硬挺挺地站了起来。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钟志远一瘸一拐吊在两个人身上,往医务室去。 前世,钟志远去理发室理过发,就从未进去过隔壁的医务室,连看都没往里看一眼,今生算是头一回。 医务室门面很小,掀开门帘,“女娃子”就大叫:“林医生,崴脚了!” “女娃子”看来认识医生,咋咋呼呼的,人还没进门就叫了起来。 “医生崴什么脚……”林医生冷声说,抬头见到钟志远被两个人搀扶进来,将话打住,站了起来。 钟志远被这个女医生惊艳到,看到她的第一眼觉得在哪见过。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感觉,让他仔细地打量了下林医生。林医生长发挽在脑后,五官标致,眉宇间有股清冷,但不觉疏离,反添了几丝冷艳的感觉。 美女一枚,只可仰望,不可企及的高冷美人。 钟志远在心里给林医生盖了个鉴定公章。 林医生看到钟志远,也是一怔。 这个男生身材颀长,面目清秀,眉宇间的的书卷气让人觉得很舒服,在学校好像从来没见过,却有熟悉的亲和感。 “是我们班钟志远崴脚了。”“女娃子”对林医生说。 “你是钟志远?”林医生看着钟志远,不相信似的问道。 “是,我是钟志远。” 钟志远微笑地点点头,听林医生的语气好像知道自己。 林医生又看了下钟志远,让他坐上一张桌子,一边好奇地问道:“听说姚老师要跟你对好答案才去讲课,是不是真的?” “女娃子”得意地抢着说:“当然!” 钟志远却矜持地说:“夸张了,一字之师,你也可以的。” “钟志远的作文都是范文,姚老师每回贴在墙上供大家学习。”佟生一旁补充道,很是替钟志远骄傲。确实,佟生每次读钟志远的作文,总是感叹怎么自己就写不出这样的好文章。 “那就难怪了!”林医生笑着说,让钟志远将鞋袜脱了,自己戴上白手套。 钟志远却有点忸怩,看着林医生期期艾艾地说:“不脱了吧?” “你不脱,我怎么检查你的伤啊?” “我怕熏着你,弄脏你的手。”钟志远讨好地说,朝林医生乖巧地笑了笑。 林医生听了钟志远的话,觉得这学生挺体贴人的,不由得多看了眼。 “脱了吧,医生什么脏东西没碰过?”林医生命令道。 钟志远只脱了个脚后跟,林医生嘴角含笑,弯下身用手在钟志远脚脖子上按压起来,“女娃子”和佟生在一旁看着。 “这痛吗?这呢?”林医生变换着点按压,问道。 点到哪,钟志远都不吱声,只咬着牙嘶嘶的吸气。 林医生皱了皱眉,心想这是痛还是不痛?看钟志远那样子又觉得挺可笑。 “到底痛还是不痛呢?”林医生笑问。 “好像不是很痛,嘿~”钟志远看了下林医生,难为情地说。 林医生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让钟志远活动下脚踝,钟志远转动自如。 “没有肿胀,痛感不强,也没有活动障碍,那就是轻微扭伤,问题不大,但最好歇两三天。” 林医生抬起头,说出诊断结论和建议。 谢老师刚好从门外进来,她获悉钟志远扭到脚,一脸紧张地赶来,听到林医生的话,脸色放松下来。 “林医生,他能走路吗?下礼拜一就期末考试了。”谢老师关切地问。 “走路时间长的话会加重伤情,最好休息几天。”林医生沉吟片刻,谨慎地说。 “谢老师,你放心,我回家休息几天,礼拜一肯定参加考试,保证不会拖后腿。”钟志远说,满脸堆笑。 谢老师接任班主任不久,不希望这个时候钟志远掉链子,他可是男生的头号选手。可林医生这么说了,只得关照钟志远好好休息,保证回来参加期末考试。 “你们两个照应下,有什么事跟我讲。” 谢老师交待“女娃子”和佟生两个人,两个人同声应是。 谢老师因还有节课,告别林医生匆匆地去了。 林医生转身到柜子里拿出纱布,轻柔地给钟志远的脚踝缠上。 “紧不紧?” 林医生的声音很温和,钟志远转动了下脚腕,不松不紧。 “林医生,你有一双妙手!”钟志远称赞道。 林医生白了钟志远一眼,笑了笑,觉得这学生不像寻常的书呆子。 钟志远很绅士地向林医生鞠了一躬,右脚拖地走了出去,“女娃子”和佟生见状忙向林医生道了谢,快步上去搀扶。 林医生站在那儿,看着钟志远的背影摇头,鞠躬的样子很搞笑,一脸稚嫩,却煞有介事。 第5章 是要米饭吗 钟志远坚持先回教室,哪怕“女娃子”说他去帮他收拾好书包拿下来。 “你不晓得我要带什么书回去!” 钟志远只能这样解释,手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手机里有许多东西对现在来说是个炸弹,会将自己炸死。 和女友啪啪的录像,以及《肉蒲团》、《灯草和尚》、《金瓶梅》这样的禁书,如果被发现了,肯定会被判刑,甚至吃花生米。 手机对钟志远来说,也是个宝贝,里面存的海量资源:诗歌,小说,歌曲,财经,军政等资料,近现代、以往主要朝代、各主要国家的。 钟志远收拾好书包,拒绝了“女娃子”和佟生要送他一程的好意,在同学的注视中,背着书包,拖着脚走出了教室,经过医务室时,有意无意地朝里看了眼,像个视死如归上刑场的地下党员,慢慢地昂首走了过去。一拐弯进入视线死角,就迈开了八字步,走得六亲不认,跑得比狗还快。 钟志远走出校门,穿过横在门前的厚德路,走进贺家坪,在羊肠小巷里一路插到大公路。左拐沿大公路走了一段,右拐进了健康路,一直的走下去。 街上没有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放眼望去都是三、五层高的楼房,阳台上晾晒着各式衣服、被子,挂万国旗似的。 城市的天空显得辽阔,蓝天高高在上,飘着几朵淡淡的白云。 双车道的柏油路,没有隔离栏的视线扰乱,没有黄色中心线和白色标线的分隔,一眼能望到头,给人宽阔的即视感。路上少有车辆,偶尔才会开来一车轿车或过去一部卡车,多的是骑单车的人,时不时响起叮铃铃的按铃声,城市很安静。 商店里没有“清仓大甩卖,最后三天”的虚假广告声音扰民,进来出去的人,有的穿着厚厚的蓝布棉袄棉裤,有的披着棕色加绒领的蓝布棉大衣,还有穿军大衣的,都不紧不慢,或空着手,或拎着东西,悠闲地走着,冬日的阳光暖暖的,让人觉得很安逸。 一条街的路边停着几辆拉煤球的大板车,拉车人有男有女,脖子上都扎着条肮脏的毛巾,脸上、手上黑黑的尽是煤屑屑,他们坐在板车把手上歇息,谈笑风声,安天乐命的闲适。 这一切,让钟志远产生浓浓的年代感,这就是他印象中的老家。 现在,赣州老城人口仅有20来万,未来,城市的街道宽度没变,人口却有100多万。道路加了隔离栏,画了黄白线,路上总是密密麻麻塞满车辆,偏偏狭窄的街道,两边楼房升高了,整个城市给人拥挤不堪的感觉,天空变得狭长,支离破碎的,很压抑。 钟志远左拐上了和平路,远远的看到绿荫上标准钟的尖顶。 标准钟在阳明路、和平路和解放路的三岔口,是一座禇红色民国时期的砖砌钟楼,这时候是赣州地标建筑,后来的世界第一高的机械钟塔——和谐钟塔要到21世纪才有。 标准钟周边是赣州八十年代的cbd,赣州公园、卫府里、红旗商店、工人文化宫、新华书店、邮政局等都在这片区域。来这里逛公园,看电影,买东西,十分方便,各色人等都在这里找到该去的地方。 钟志远拐进健康路,折进南京路,到了卫府里。 卫府里是个市集,因明朝时设立的赣州卫署而得名。两边店铺林立,中间一个大棚,有许多摊位,卖五金、南北杂货。 卫府里和赣州公园后门同在南京路上。从卫府里到赣州公园后门那棵高大的古榕树,南京路这一段街是有名的早市。从水东、水西挑菜来卖的菜农,从南门外骑车来卖鸡鸭的老表,三轮车上支个油锅炸米果的老妇,路边煮粉干、沙河粉的回城知青,箩筐扁担,鸡笼鸭笼,桌子椅子,炉灶煤球,将一条街摆得满满当当,鸡鸣鸭嘶和着摊贩的叫声,人声鼎沸,一派烟火气。 赣州公园正门前是北京路,人们也叫它“衣裳街”,一长溜的摊位叫卖着从广州进的货,引领着赣州的服饰风尚。 钟志远人生第一次逃课,并不为来游玩,他各处转悠,只为寻找赚快钱的机会。 钟志远书读得好是出了名的,家境贫寒也是众所周知的。虽说家里像阿q说的祖上曾富过,他家回赣州前日子过得很富足,但眼前贫困却是不争的事实。 钟志远摸摸自己身上所剩无几的毛票,很感慨,一分钱压死英雄汉。 他不想去卖苦力,觉得那是对他穿越者这个身份的羞辱。 穿越者应该干些高大上的事情,最不济不能去干苦力。 衣裳街衣服鞋帽琳琅满目,女人的大嗓门此起彼伏地吆喝着,甚至看到女人身上挂着装钱的皮包,站在自家的摊位架上,冲着过往的人大喊,“最低价,最低价!”可惜过往的人不多,今天不是周末,生意并不好。 钟志远信步从赣州公园走到和平路,进了灶儿巷。 民以食为天,钟志远暗忖:这里总该能找到赚快钱机会。 灶儿巷宋石明砖清瓦,飞檐花楣雕窗,鹅卵石铺就的巷路,蔷薇花藤爬满院墙,有历史的沧桑感,在21世纪,是赣州有名的餐饮街,充满烟火味。 可惜,现在是条荒巷。 钟志远很失望地在灶儿巷走了一圈,想想也对,自己前世天天上下学经过都没听说过灶儿巷。 他从标准钟下经过,走到解放路,一路的下去,到了章江边,进了中山路。 中山路在城墙脚下,向北经过建春门往前就是廉溪路,和章贡路交汇,头上是赣州远近闻名的八境台。建春门是个古城门,水东人进城,都要从浮桥上来,打建春门的城门洞里进城,是很热闹的市口。那儿有高档酒楼——望江楼,有许多饮食店、副食品店,有菜场,还有好几家狗肉店,赣州人喜欢吃狗肉。 钟志远沿着中山路走啊走,感觉找到些商机。 这个时代交通不畅,信息闭塞,餐饮文化还没有融合。赣州一个无辣不欢的地方,竟没一家火锅店,水煮鱼、辣子鸡之类的川菜也没有。江南的风味小吃,诸如生煎包、锅贴之类见不到踪迹。只有赣州当地特色小吃,沙河粉、粉干,其他诸如包子、馒头、水饺、蒸饺之类的,品种有限。 钟志远还发现一个有意思的差异,赣州的水饺真叫水饺,饺子是泡在汤碗里的,不像北方和江南,饺子是捞起来沥干,盛在盘子里。 钟志远走在街上,脑子却在飞转。从中山路走到大公路,往前就是赣江路,这里是个丁字三道口,人口密集区,沿街商铺林立,是个好市口。 他在三道口走了又走,发现两家有意思的店,蓉李记和张记两家饮食店门对门,隔着大公路遥遥相望,蓉李记在中山路头上,张记在赣江路口,同是饮食店,却像是欢喜冤家。 张记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妻,老板是个头发稀疏有些发白的老者。板着张脸,见谁都没个笑,可一点不妨碍食客捧他的场,无他,包子好吃。 蓉李记的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妻,老板娘凹凸有致,颇有几分姿色。走进蓉李记,看到的是老板娘如花的笑容,伙计热情的招待,如沐春风。 但从客流量来看,蓉李记干不过张记,毕竟餐饮终归是餐饮,东西好才是硬道理。 不过,蓉李记有网红气质,老板娘漂亮。 钟志远琢磨了下,走进了张记。 “老板,买两个包子,要生的。” 老板看傻子一样看着钟志远,钟志远被看得不好意思,赶忙解释:“我还想借你的厨房用下,做一个赣州没有的,特别的包子。” 钟志远说罢,向老板神秘一笑。 老板上下打量了下,没好气地说:“你有潮啊?走开来,嫑影响我做生意。” “潮”和“嫑”都是赣州话。“潮”是“笨”、“傻”的意思,“潮气”、“潮头”、“潮里潮气”、“潮潮答答”,都是一个意思。也不是专骂人的话,要看说话人的语气、神情,带笑说的,通常都是一种宠溺,和普通话的“傻子”一样。 “老板,和气生财,我这个的包子做出来,能大富贵的哦!”钟志远说,画了个大饼诱惑他。 没想到老板对他的大饼一点不感兴趣,还觉得他十分可笑:“快毛子走,走晚了你的大富贵就没了。”还动手推了他一把。 “毛子”是赣州话,“点儿”的意思。“快毛子”就是“快点儿”的意思。 钟志远本来想和张记合作,开发生煎包子。 吃香的喝辣的,到哪都对。生煎包子多汁、香酥,没人会不喜欢。生煎包赣州没有,从商业的角度可说是移植创新,一定能赚大钱。 没想到,热脸贴冷屁股上了。 钟志远鼻子里哼了声,拔腿出了张记,横过马路,走进蓉李记。 老板冲他的背影露出嘲笑,掉头对店里人说:“一个潮头!” 钟志远进了蓉李记,老板娘正在柜台上,见他进来,笑问:“要吃什么?” “来两只包子……”钟志远还没有说完,老板娘就热情地应道:“好嘞,要什么馅的?” 钟志远说:“全肉的,要生的!” “生的?”老板娘一脸错愕地看着钟志远。 “嗯,还想借你家的厨房用一下,我想吃自己做的包子,行吗?”钟志远看着老板娘问,心想,会不会也跟张记一样遭她白眼? 这个要求太奇葩了,破天荒头一次有人这么要求。老板娘愣了下,问:“干么要自己去蒸,我们蒸好了给你不好啊?你这个人好奇怪。” “我就想吃自己做的包子,我可以加钱!”钟志远说。 老板娘笑说:“包子你蒸我蒸,还不都一样,能变出花来?” “我不蒸着吃,我有秘法。”钟志远说。 “不蒸着吃?什么秘法?”老板娘十分好奇地问,她是头一次听到包子不蒸着吃的。俗话都说“不蒸包子蒸口气”,眼前这个小伙子不蒸着吃,会是怎么个吃法? “保密!”钟志远神秘地说,诱惑道,“等我做好了你就知道!” 老板娘沉思了下,秘法的诱惑对她来说很大,她想知道。 她果断带钟志远去了后厨,对一个头大脖子粗的男人咬起耳朵来。 钟志远见到那个男人,想起小品里说的话:头大脖子粗,不是老板就是伙夫。心想,这个人不是老板就是主厨。 男人听着老板娘的话,偏过头来看钟志远。 看着粗大的人,面皮白净,面相温和。 老板娘将钟志远叫过去,对他说:“你要用什么,跟他说吧,他是我老公。”说完走出了厨房。 老板狐疑地打量着钟志远,皱眉问:“你有秘法?要用什么东西?” 钟志远朝他笑了笑,说:“不费什么,我看你这儿都有。”说着,自己包了两个小包子,拿了个平底锅到一边的炉灶上背身操作起来。 一顿操作猛如虎,厨房里渐渐响起油滋滋的响声,一会儿香气四溢,几个师傅不停地吸着鼻子。 老板闻到阵阵扑鼻的肉香味,好奇地走过来看究竟,被钟志远伸手挡住,故作神秘地“嘘”一声,说:“秘密!” 老板尴尬地退回来,满是好奇。 当钟志远将生煎包子盛在盘子里,端着走到老板面前时,老板第一次见到金黄、喷香的生煎包子,闻着味儿,口水都要流下来。他伸手去拿,钟志远却一侧身,端着盘子往外走,老板屁颠的赶紧跟上,走过前厅,来到柜台。 一路的香气四溢,店里的客人闻到香味,都抬头寻找。 钟志远端着这盘包子,炫耀似地举在空中,老板和老板娘站在一边,两眼放光。 好香,好看,他们都想尝,看会是什么样的美味。 “这给你,这给你。”钟志远拿起一个包子给老板娘,又拿起一个给老板。 老板和老板娘喜出望外,犹豫地问:“你自己不吃吗?” “专为你们做的!”钟志远微笑着,示意两人先吃。 老板夫妻二人对望了眼,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一口咬下去,先是酥脆,后是松软,咯吱一声,肉香扑鼻而来。 “好吃!”老板娘咀嚼着,含糊不清地叫好。 老板狼吞虎咽,三两口吃完,意犹未尽,看着老板娘一小口一小口地细细品味。 客人围上来问是什么,老板夫妻二人被问住了,相视一笑,无法回答,都看向钟志远。 “黄金包!”钟志远略一思索作答道,“赣州独家!” 生煎包被钟志远叫成了“黄金包”,多少有首创者的任性成分,更多的是应季。春节在即,讨个好彩头,名字吉利好卖。 “黄金包?” 大家看到生煎包确实表皮金黄,也就信了。 老板夫妻二人说话间唇齿尚余香,空气里还留着生煎包的香味。 “现在有卖吗?” 有客人想先尝为快了。 老板夫妻二人尴尬地看着钟志远,钟志远反客为主,说还没上市。 客人无奈,遗憾地散去。 经此一试,勾起老板夫妻二人的强烈兴趣。他们热情地将钟志远请到了后院。 后院有个小房间,堆着些杂物,是老板夫妻二人议事办公的地方。 经介绍,钟志远才知道店名为什么叫“蓉李记”,原来老板叫李顺龙,老板娘叫陈蓉。看来老板还是个爱妻狂魔。 当夫妻二人听钟志远说这只是最初级的“黄金包”,正宗黄金包是爆汁的时,二人都惊到了,那该有多好吃啊?! “志远兄弟,能教我们吗?” 陈蓉尝了黄金包,就像吸毒上了瘾,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钟志远等的就是这句话。 商业上的事,谁先表明诉求谁就落了下风。 “当然!我来就是想和你们合作。” 钟志远倒没矫情,将合作事宜说出来。无非是他出技术,他们负责制作、售卖。 “利润二八分成,我二,你们八。”钟志远说。 说罢自己笑了,自己是“二”,按利润分成,别人爱怎么算都成。 不过,他不在乎,“黄金包”对他来说苍蝇腿的肉,赚点快钱度过眼前的窘境而已,且行且看。 陈蓉夫妻自然明白按利润分成对他们有利,顿时对钟志远颇有好感。这种合作对自己有百利无一害,他们欣然接受。不过,在分成上,陈蓉坚持五五分帐。一番善意的讨价还价,最后双方各退一步,三七分帐。 三个人相视,均畅快地笑了起来,这样的生意商谈,天下少有。 “你们准备怎么推出黄金包?”钟志远问。 东西再好,也靠推销。 “大肉包子两毛钱一个,这个五分钱一个。”李顺龙说。 钟志远皱起了眉,看向陈蓉,陈蓉点头,表示是这个价。 “别的呢?”钟志远问。 推出新品,除了定价,还有许多营销策略。 “还有什么其他的?就是你教我们,我们做出来卖哇,价格定好了,到时牌子上写上去就是了。”陈蓉疑惑地说。 钟志远笑笑,心想,这样卖,何年马月赚到钱? “你们知道营销4p组合吗?”他问夫妻二人。 他当然知道他们不懂4p,这么问只为让他们对他建立起绝对的信任,好让他们按自己的营销办法来实施,以便很快赚到钱。 自然,陈蓉夫妻二人相视摇头。 “你们知道产品定价策略吗?成本导向或者需求导向?” “你们知道推销策略有哪些吗?” …… 钟志远一连串的问句,让夫妻二人一脸懵逼,什么4p,组合,策略,太高大上,哪听过? “既如此,如何定价,如何推广,怎么卖法,你们全听我的吧!” 钟志远不客气地说,像个霸道总裁。 陈蓉夫妻被钟志远问得心里直打鼓,做了几年生意,这会儿像个小白,感觉自己什么都不会,像在老师面前回答不来问题的学生,琢磨着到底该怎么卖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会听钟志远说都听他的,倒觉得解脱了,高兴地说:“你说!” 没想到钟志远刚讲了怎么定价,夫妻二人就急了眼似的说:“太高了,肯定卖不出去!” 李顺龙还带着嘲笑说:“你不懂行情,隔壁老张家的包子算赣州市最好吃的,才两毛二一个。黄金包这么小一个,你定酱紫的价,哪个会来买?明显贵了。” 陈蓉帮腔道:“是,我们做了这么多年,你要相信我们噻。” 钟志远看看他们,摇头笑。 “你们不听我的,那咱们合作取消吧。” 钟志远说着迈动腿,嘴里嘟囔:“老观念,到死都富不起来。” 他使出了杀手锏,欲擒故纵。 陈蓉夫妻当然舍不得,李顺龙着急道:“嫑走噻。” 钟志远站住,微笑地看着他们,不容置疑地说:“合作就全听我的。” 夫妻二人相视着,挣扎了好一会,将信将疑的接受了。 钟志远就将如何定价,如何推广,如何售卖,详细说给陈蓉夫妻二人听。听得夫妻二人一楞一楞的,真是听所未听,闻所未闻,原来生意里有这么多学问。 钟志远讲完,夫妻二人还没回过味来,处在惊讶之中。 “没有异议,我们签约吧!”钟志远说。 一听签约,夫妻二人紧张了,这年头的人没什么法律常识,说到签约,无端就联想到官司。 钟志远是希望以这种合约的形式来坚定他们的信心,防止他们一旦遇到困难就产生怀疑,不按自己的办法来做,误了好事。 “立个字据而已,把我们说好的这些东西写在纸上,双方严格遵守。” 看夫妻二人紧张的样子,钟志远解释道,化解他们疑虑。 他直白的说法,夫妻二人听懂了,宽心了,拿了纸笔来。 钟志远写好合约,夫妻二人看了,是这么回事,就盖了章,签了字。 大功告成!钟志远收起自己的一份,开心地高喊:“give me five!” 向李顺龙伸出手掌。李顺龙以为是握手,刚伸出手,看样子是击掌,就在空中与他击了一掌。 钟志远又高声叫道:“give me five!” 向陈蓉伸出手掌,陈蓉学着李顺龙与他在空中击了一掌。 同时,她心里在想,“给米饭”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他饿了,要吃米饭?都连叫两次了。 “是要米饭吗?”陈蓉迟疑了下,试探地问钟志远。 钟志远闻言,放声大笑起来,笑得那叫个开心。 第6章 又见父亲 从蓉李记出来,钟志远站在门口望向张记,张记老板正好在门口捅炉子,两个人隔街看到,都笑了,一个心里嘲笑:“这潮头,恐怕也被蓉李记赶出来了。”一个嘲笑:“曾经有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你没有珍惜!且等着吧,看你还能笑得出来不?” 钟志远沿着中山路往北,过了建春门,走过廉溪路,左拐上了章贡路。 章贡路是上坡路,到了建国路就到了坡顶。建国路北端有赣州电影院,赣州最早的电影院,后来没了。章贡路和建国路交汇,往前就是西津路,是下坡路,北边贺兰山顶有郁孤台,这时候军门楼和郁孤台历史街区连影子都没有,一片平房瓦舍。 赣州的建筑受岭南影响,西门一带多骑楼,钟志远在骑楼的走廊里穿行,像个小孩在大人的裤腿间钻进钻出。骑楼里各色的商店和住家,许多的老店都在这一片街区,春风包子铺的店招还是那个大白包子溜着油,胜利照相馆的橱窗还放着那张漂亮的女人的照片,蔡家的蒸饺,和记菜馆,敲洋铁的,画瓷板画的,扎扫把的,一切如常,都是钟志远记忆里的样子。卖副食的柜台上放着的玻璃罐里面花花绿绿的糖果看着很诱人,卖酒的柜台下一排陶坛,坛口红布包的盖口,墙上挂着的不同大小带长长的手柄的竹筒,那是打酒的约子,舀酒用的。廊柱下还有鞋匠支着摊替人补鞋,卖酸菜的玻璃罐里泡着切片萝卜、菜梗,二分钱一根,吃得很开胃。 这是钟志远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味道。 四十年后重新走在街上,说不出的滋味。 走过中医院,走过菜场,远远的看到西津门城楼,如在脚下,一抬脚就能踩到似的。而越往前走,人越来越小,城门越来越高大,最后人就像根火柴棒装进了盒子里。 一出城门,视野豁然开朗,树木掩映中一条大江斜流而来,远处的西河大桥像一条波浪线画在水面上,天空悠远。 赣州市有两条江,东边的贡江和西边的章江,两江合流向北成为赣江,三条河流组成一个人字,赣州城就在人字的胯下。赣州是赣江的源头,东、西、北三面环水不通,是典型的“南通”。 非常有意思的是,八、九十年代,赣州地图上标的是“章江”和“贡江”,后来气候变化,章贡两江的水连年减少,可能觉得再叫“江”名不副其实了,后来就改叫“章水”和“贡水”了。 出了西津门,右手就是西津码头。 西津码头连着西河浮桥,与水西相接,曾经是繁忙的货运通道。在清代和民国时期都发挥了重要作用,特别是在太平天国运动和中央苏区时期,其战略位置和交通功能更加凸显。可惜后来交通功能消逝,西河浮桥也撤掉了。 西河浮桥是一座百余只香蕉船接驳成的浮桥,连接着西津码头与对面的水西码头,形成一条宽阔的过江通道。放眼望去,从西河大桥到水西码头沿江一带树木葱郁,古榕树团团簇簇倒映在江水里,像一幅水墨画。树木掩映里显出白墙黑瓦的房屋,水西街就藏在江边的茂竹密树里。 浮桥随着水势微微沉浮,走在浮桥上有轻微的晃动感。正是下班高峰期,浮桥上人来人往,皮鞋的脚步声,单车的滚动声,人们说话的声音,一时在江面上汇集,又随风而去,消失在江面上。 过浮桥上码头,男人们扛着单车,吭哧吭哧像狗一样,单车上还挂着女人们的包包,装了菜的篮子。女人们悠闲地甩着双手,一步三摇地走着。这一幕让钟志远从心里笑了起来,在爱的女人面前,男人累成狗也觉得幸福。舔狗,舔狗,每一个造词都是有道理的啊。 水西码头上,蔡家的小子见到钟志远,早早的喊了起来:“大学生回来了!” 这几乎是水西街一景。这一声里有调侃,也有认可。 家就在眼前,一上码头就是。一米高的石台上,带阁楼的水板房,门前一个凉篷。 钟志远跨上台阶,因为紧张,竟有些喘。 未进家门,一股辣味扑鼻而来,钟志远探头看,父母兄弟姐妹都在,不,哥哥不在。一家人在忙着做晚饭,父亲正在炒菜,肥胖的身子有些笨拙。 泪水在钟志远的眼眶里打转,胸膛急剧起伏着,久久难以平复。 父亲一生劳累,却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离世,子欲孝而亲不在,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此时见到父亲,钟志远真想抱着父亲大哭一场。可是不能,他只能用手狠狠地掐自己的腿,用肉的痛疼来化解心里的痛疼。 再看到前世九十多岁,头发花白,老态龙钟的母亲,此时身板硬朗,满头黑发,一时百感交集。 千言万语,只叫了声:“爸,妈,我回来了!” “志远回来了啊!”看是儿子回来了,母亲陈淑贞开心地说。 钟志远的母亲外人叫她钟嫂,地主家女儿嫁了城里的穷小子,是苦是甜跟了老公一辈子,生儿育女,做了一辈子家庭妇女,是个参加过扫盲班,会念“人之初”的小老太。 钟志远晚自习常不回家,不是在陈平家,就是在佟生家过夜,家里人也习惯了,难得看到儿子回来,陈淑贞很高兴。 父亲钟宜荣闻声转头看了儿子一眼,继续炒菜。 钟宜荣,外人叫他“老钟”,因为胖,赣州话叫他“肥牯仔”。七岁没了爹,孤儿寡母,从小撑起一个家。一手好字,一身手艺,靠照相、画画养活一家老小。一九七零年虽以死抗争,终究还是全家下放到了几百公里外的生产队,从此只有一个执念:回城。小时候,钟志远常听母亲说,“九江鱼还是要回九江”。 妹妹钟明华见到哥哥,意外惊喜:“哥,今日怎么回来了?” 钟明华是家里的幺女,计划生育的幸存者,与钟志远相差一轮,在水西小学上二年级,扎着两只羊角辫,白净的脸上有淡淡的几粒斑,一脸调皮样。 钟明华常被陈淑贞教导,长大要好好孝敬二哥,因为是二哥帮她洗的尿布。因此,钟明华对钟志远有一种天然的尊敬和亲切。 由此可见,从小的教育非常重要。 钟志远宠溺地摸了摸妹妹的头,只是笑,没有说话,将书包放进一旁的橱柜里。 姐姐钟春香,弟弟钟志洪忙着各自的事,他们都是赣州五中的校友,不过,一个在校,一个已经离校。 水西公社的学生都在赣州五中上学,唯有钟志远在赣州一中上学,这得感谢他父亲。 高二第一学期结束,全家才从县城迁回赣州。钟宜荣带钟志远到教育局要求进赣州一中时,在场有家长捂着嘴偷笑,一个县城回来的,住在水西,想进赣州一中,天方夜谭了!钟志远很记得那人一副轻薄的嘴脸。是钟宜荣软磨硬泡下,办事员才松了口,说如果赣州一中收,局里就放。钟宜荣就带钟志远到赣州一中,那时的班主任姚老师仔细看了钟志远的成绩单,很痛快地说正好还有一个空位,他要了。 有时候,一个人,一句话,就是另一个人的人生。 有时候,只要再坚持一下,一切都会改变。 钟志洪小钟志远两岁,孔武有力,生性活泼好动,聪明但不好读书,常逃学在外,在读初三。 姐姐钟春香长得漂亮,性格好,爱笑,是父亲的最爱,因为她手下招了两个弟弟。虽比钟志远大一岁,一则上学晚,二则一再留级,因此,去年还在读初三,这在八十年代也是常有的事。 在读书这个事情上,钟家十分的灵性,九分给了钟志远。 碍于面子,钟春香办了肄业,进了水西服装厂。 钟宜荣年青时在饭店做过学徒,烧得一手好菜。此时娴熟地颠勺,额头上渗着细细的汗,肥牯仔都怕热,那怕在冬天,守着灶台也热得出汗。 钟志远掏出手帕,过去帮父亲擦汗。钟宜荣先是吓一跳,看是钟志远,又很享受地让儿子擦了汗。这是儿子第一次帮他擦汗。他快乐地颠起勺,将锅里的菜舀起来扣在盘子里,钟志远接过盘子,放到桌子上。 “你这个秀才,今天怎么回来了?平时不到礼拜天看不到你人。”钟志洪不客气地问。 “嗯,好久没回来了!”钟志远说,内心感慨。 “你有潮哦,昨日还在家过元旦呢。”钟志洪嘲笑道。 钟志远呵呵一笑,搪塞过去。 钟宜荣做好了菜,大哥钟建国常不在家吃饭,也就不用等他。 大哥钟建国在钨业公司上班。大哥的工作还是钟志远替考得来的。当时钨矿公司招工要考试,钟志远长得跟大哥像,就去替考了。那时还没有身份证,只查准考证,对照片。他很顺利就进了考场,没搂住考了个第一,倒让钟建国名噪一时,也让他心虚了好一阵子。 很简单的一顿饭,笋干肉丁,虎皮青椒,一大盆芥菜煮芋头,一小碟油炸花生米。 钟志远将芋头汤舀进碗里,黏黏的汤滑滑的很下饭。辣椒使味蕾大开,这饭吃得香。 “志洪,给老女子留毛子肉哇。” 钟志洪筷子在笋干肉丁的盘子里翻飞着,不一会就所剩无几,见状陈淑贞劝止道。 钟志洪将嘴里的肉丁咽下,筷子在嘴里吮了吮,在盘子里搅了搅,将盘子推给钟明华:“给你,都给你啊!” 钟明华见状,哇哇哭起来,将盘子推开。 “这个独猪兜!”陈淑贞无奈地骂了儿子一句。 钟志洪涎着脸笑,对妹妹说:“你自己不要的啊!” 说着,不客气地照盘全收了,将盘子里的菜带汤刮进自己碗里。 钟志远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幕,无奈地笑笑,有股酸楚在心里升起。 晚饭后,钟春香和钟志洪两个社牛都出去了,钟春香找她同事小罗子研究毛衣编花去了。这年头家家的女人们都在织毛衣。钟志洪可能找他的小伙伴刘海涛躲哪抽烟去了。 钟明华自觉地上阁楼写作业去了,钟志远陪着父母在楼下。 陈淑贞拿着抹布四处擦拭,好像总有干不完的活。母亲爱干净,钟志远记得在农村时,过年前都要将桌子椅子搬到河里去,用细沙擦洗得干干净净。 钟宜荣在灯下做蜡果,手里拿着一个腊做的桃子琢磨着。桃子上的毛刺纤毫毕显,比真的还像。钟志远很佩服父亲的动手能力,做什么像什么,无师自通。 钟宜荣一辈子靠手艺养活了一家人。在生产队,在公社,在县城,他带着钟建国靠照相、画画,日子过得风风光光。那时队里有人猎到什么,总是拿到钟家来卖,因为,老钟家有钱。麂子,野猪,豪猪,野鸡,斑鸠,鹧鸪,老鹰,穿山甲,老钟家什么没吃过?泥鳅、黄鳝是成担的买,倒进水缸里,敲了鸡蛋养着。那时,泥鳅穿豆腐,鳝片炒面,清炖田鸡,吃得喊不要不要的。县城时照相馆生意火爆,时髦青年进进出出,一时成为县城的时尚中心。 可终究“九江鱼还是要回九江”,落叶归根是父辈们的执念。一番运作下,回到了赣州城,只是时过境迁,归来两袖空空,一时没了营生,钟家从此落没。 钟志远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父亲摆弄他的蜡果,想父亲这一生的苦难,走过来委实不易。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却要下放去农村,父亲宁原死也不愿全家下放。吃了大把的安眠药,可是被人发现,从车上抬到医院抢救,洗了胃又被戴上手铐押送上路。 钟志远永远忘不了那个阳关灿烂的中午,车子停靠在车站时,押解父亲的车赶了上来,一闪而过,父亲苍白的脸在阳光下分外明亮,白得像纸。 钟志远常想,父亲是怎样的人,一个敢于结束自己生命的人,对遭遇该有多么愤恨、不公与绝望! 想着这些,钟志远眼睛潮热。 “你不去看书?”钟宜荣抬头问。 “马上去,爸,你做的这个桃子太像了,比真的还像!”钟志远掩饰地擦了下眼,衷心夸赞道。 “你爸爸有本事哦,学什么都像。”陈淑贞一旁夸道,“大吉山钨矿的雕像都是你家爸爸做的。” 陈淑贞是典型的家庭妇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对丈夫无理由的崇拜,说起老公年青时的风流韵事,还喜笑颜开,从不吃醋。 钟宜荣不无得意地说:“这不是吹的,我一手毛笔字整个矿山都比不过我!” “要不是生建国,你爸爸要照顾我,在矿山不回来的话,都是大干部了!”陈淑贞惋惜地说。 钟宜荣没说话,多少有些遗憾吧。 钟志远泡了茶,递给父亲,转头问母亲:“妈,你喝哪个茶?” 钟宜荣看了眼儿子,接过茶喝了口。儿子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给自己泡茶,十分高兴。 “我吃我自己的茶。”陈淑贞说,收了抹布挂到墙上的钉子上。 陈淑贞常有些不知从哪里打听来的方子,煮个茶,熬个汤,不见得好,也不坏,只是一种生活执念吧。事实证明她是成功的,九十多岁,说话还刚刚的。 “爸,你喜欢做什么事?”钟志远随意问道。 钟宜荣似乎被问到了,可能从来没人问他这个问题,特别是儿女。 钟宜荣看着手里的蜡果,沉思许久,没有说话。 “你爸爸喜欢看书。”陈淑贞帮父亲回答道。 母亲的话让钟志远哭笑不得,确实,父亲喜欢没事就躺在椅子上看书。看的书也杂,横版书竖版书,有大八义小八义之类的,有写民国的,北伐、童子军什么的,有抗战的,《小砍刀》、《苦菜花》之类的,也有《青春之歌》、《r4之迷》,等等。 钟志远也得益于这些书,从小猜着字读这些书,繁体字、古文言都比同龄的孩子懂得多。虽然常有把“你猜猜”读成“你青青”,把“他舅舅”读成“他鼻鼻”的笑话。 “照相!” 沉默许久,钟宜荣给一个腊桃洒上白粉,古井无波地说,“毕竟干了几十年。” “爸,你那些照相的东西都还在吧?”钟志远问。 他用过海鸥牌120和135相机,父亲在县城开照相馆用的架子机回城后就没见过。 “在,都收在箱子里,相机,放大机。”钟宜荣说。 钟志远记得放大机是父亲自己做的,用一个镜头,做了个伸降架子,可以调节高低。钟志远喜欢暗房里红色的光调,冲洗后挂起来的胶片,定影盘里显影好的照片,感觉那是个充满艺术感的空间。 “志远,你哥找了个对象,好年青,跟你一样年纪,好漂亮哦,叫刘芳,在纺织厂上班。”陈淑贞坐下来,看着儿子,一脸兴奋地说,“上个礼拜来家里见了面,喊‘妈妈’喊得隆隆甜……”说起儿女的事,陈淑贞总有说不完的话。 陈淑贞的话,让钟志远暗暗替大哥担忧起来。钟建国是有名的“糯米糊”,性格懦弱。前世大哥被工段长威逼利诱,帮人背了黑锅,坐了两年牢。他的工段长偷偷将乌砂废料从下水道扔出厂外,叫钟建国下班去捡起来,送到他指定的地方。说这是对他的考验,对他说:“你成了我的人,我让你当组长。你不听话的话,你就嫑想在厂里上班了。”钟建国很看重这份工作,那是弟弟帮他考进去的单位,他挣扎再三,为保住这份工作,决定去就去,想来不会那么背就被抓到。结果,就真的那么背,被联防的人抓到了,他再三分辨不是偷,是工段长让他捡起来的。可是,工段长怎么会承认?求告无门,最终身陷囹圄,害得钟志远过年后返校时,还得巴巴的去新建县的省一监看他,给他带父母准备的年货。当然,最悲催是大哥钟建国,刘芳被家人逼迫,嫁了别人。 钟志远想着,心里有了主意。 这时,邻居家的电视里响起了歌声,“孩子这是你的家,庭院高雅……”就听得楼梯声嘎嘎响,钟明华匆匆地擦身而过,好像听到什么召唤。 这年头就这样,没有别的娱乐,蹭别人家的电视看已是享受。 “老女子,慢毛子,嫑跌倒了。”陈淑贞担心地喊起来,钟明华早出了门。 钟志远站起身走到门外,看见妹妹拿着个板凳坐在一群人的后面,在人家的门口,从门外盯着屋里的电视,看得津津有味。黑白电视机,正在放着《陈真》。 钟志远看着,嘴角微微泛起的笑容僵了,眼前幻化出一个端着破碗手拿打狗棍的乞丐无声而又倔强地站在门口。 鼻子微微的泛起酸来,看江面,江水泛着的灯光忽明忽暗的,渐渐模糊了起来。 第7章 热闹的夜 钟志远和兄妹们的卧室在阁楼上,客厅后面与父母的卧室之间有一个很窄的过道。 他拉了下墙上的拉线开关,头顶射出一方光柱,他双手握着木梯,一级一级爬上去。 他的头从地板上冒出来,床底下的板凳腿,塞在床底下的木箱子凌乱地呈现在眼前,还有地板上乱七八糟放着的鞋子、热水瓶、痰盂,一盏灯悬在桌子上方,再往上爬,看到桌子两边的床上都叠放着红红绿绿的大花被子。 桌面比较凌乱,带支架的圆镜,雪花膏瓶子,蛤蜊油的蚌壳,各色牛皮筋,一堆书上放着一台三洋录放机,旁边十几盒磁带,一台黑盒子的留声机上放着一叠圆盘的唱片,桌上几个搪瓷杯,还有一支卷发器,拖着打弯的电源线。 钟志远将书包随意地放在桌子上,饶有兴趣地打开留声机,拿起唱片,从纸袋里抽出一张红色塑胶的唱片放进去,将磁针放下,圆盘转动起来,留声机里传来一个男人忧伤而动听的歌声: “姑娘你好像一朵花 美丽眼睛人人赞美它 姑娘你和我说句话 为了你的眼睛到你家 把我引到了井底下 割断了绳索就走开啦 你呀 你呀 你呀” 听着歌声,钟志远有种好久远的感觉,又不由的沉浸其中。 钟志远想起了那个曾和自己在暑假勤工俭学叫铁铁的姑娘,一起推大板车拉砖头,空车时铁铁坐在板车上,自己拉着她,她在车上唱歌给自己听,铁铁快乐的笑脸,铁铁低头衣口露出的那团白腻……小工结束后,夜晚自己在田埂上忧伤地唱起的就是这支歌。 钟志远沉浸在懵懂少年时的甜蜜思绪里,连大哥上楼都没听到。 “志远,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钟志远听到大哥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叫了声“哥”,将电唱机关掉。 钟建国长得白净清瘦,高鼻梁,络腮胡,一头卷发,脖子上一条围巾,很文艺范。 钟建国摘下围巾放一边,拎起热水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几口,斜靠在床头,拿着本本,在记着什么。 哥俩相差一圈,两代人似的,大哥和上海知青、赣州知青都曾是钟志远心目中的时尚青年。农闲时知青们聚在某人的屋里,讨论着某本小说,让幼小的钟志远一度感觉到一种文学召唤。学习的欲望像星星之火,在心里燎原。 那时大哥从外面带回来的,都是钟志远没有听过,没有见过,没有吃过的。跟大哥往来的都是些朝气蓬勃的青年,男男女女都说普通话,穿着时髦,帅气漂亮。后来知道,那些很多是外地来的勘探队的人,909,264,这些许多只有数字的单位。 那年头照相是个时尚活,很能吸引一批人,特别是漂亮女孩子,越是漂亮女孩越爱美,越爱照相,所以,钟建国当年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身边常围着一帮女人,钟志远都叫了好几个小姐姐“嫂嫂”。 回城之后,钟建国一落千丈,郁郁不得志。幸好钟志远替考进了钨业公司,才安定下来。 “哥,在干么?”钟志远从书包里拿出数学本,问大哥。 “哎,刘芳她妈讲要准备三大件,十八条腿。” 钟建国三十多岁还没结婚,像绝大多数下乡知青一样,不愿在农村结婚,好不容易回城了,岁数又大了,他们是被耽误了的一代。这会儿还不兴彩礼,但要置备齐“三大件”和“十八条腿”,可也是不菲的一笔花销。 三大件大体是电视机、缝纫机、自行车之类,各家要求不一样,十八条甚至三十六条腿,说白了就是一套组合家具,床、沙发、柜子之类的。 “结个婚好累,还要摆酒席,都是钱!”钟建国叹息道。 “这些都是小事。”钟志远说,心想,我不回来了吗?他问,“哥,你们单位怎么样?” “好!亏得你帮我考进去了,好多托关系的都进不去!”钟建国高兴地说。 “那你在单位怎么样?”钟志远问。 “领导晓得我考了第一名,车间重点培养我,我吃得苦,又会托卵头,”钟建国得意地笑道,“搞不好有机会到日本去深造。车间的设备日本人都不让动,婊子崽的东西!” 钟建国狠狠的骂日本人,钟志远好笑,没想到哥也是愤青。 “哥,你可晓得严打的事?”他问道,意在提醒大哥。“从去年7月份开始的,打击各种刑事犯罪,打砸抢,偷盗国家财产,听讲现在犯了事就送监狱,好多都送到青海大西北去了。” “晓得毛子,有这么严重啊?”钟建国惊讶地问。 “有传言,派出所都有指标,现在不管犯什么事,逮住就判刑送监狱,形势可严峻了。”钟志远瞎说八道,故意说得很吓人。 钟建国若有所思,用笔在本子上写写划划,自言自语道:“管它,不犯事,什么事都没有。” 钟志远看了大哥一眼,暗叹口气,你是没主动,可被动也是犯事啊。 “哥,如果你组长,工段长喊你做坏事,你可做?”钟志远问。 钟建国笑了,说:“做什么坏事?坏事不可以做哦!” 钟志远也笑了,道理都懂,可遇事就糊涂。他问:“举个例子啊,你们工段长把乌砂丢到外面沟里,喊你去捡,你不去,就开除你,你怎么办?” “啊?不会,我们工段长怎么会做酱紫的事哦?你嫑乱讲。”钟建国说。 “我是举例噻,真的酱紫,你怎么办?”钟志远逼问。 钟建国真的就犹豫起来,磕磕巴巴地说:“这就难办了,不去丢工作,去了万一被抓起来,唉,不上班饭都吃不起,更嫑讲讨老婆了,刘芳家肯定不同意她嫁给我……哎呀,这个难办了,如果运气好的话,抓不到就好了~” 钟志远笑了,大哥果然“糯米糊”,遇事就糊涂,还想着好运气。 “哥,千万小心,严打时期,这个要是被抓到了,肯定坐牢,嫑赌运气,运气这个东西你赌的时候往往都没有。”钟志远很认真地提醒道。 钟建国笑了,说:“举个例子,你搞得这么严肃。” 钟志远嘿嘿一笑,心想,也罢,自己重生了,一定不会让这事发生。 他指指大哥手里的本子,笑道:“哥,那些东西我送你吧。” “你送给我?”钟建国没听明白似的,嘲笑着问弟弟。 “啊,我送你!”钟志远明确地说,一脸轻松的笑容。 “你讲鬼话哦,等你大学毕业,我都快四十岁了,还讨什么老婆!”钟建国说,很觉得弟弟站着说话不腰痛,开空头支票。 钟志远待要说什么,这时钟志洪回来了,上楼就数落起妹妹来。 “这个明华,坐在那里吹西北风,还看得津津有味,喊都喊不回来。”钟志洪叹着气说道。 “妹子你管她,大家都在看。”钟建国说。 “你买个电视机来哇,不要只管刘芳,妹子也是家里人。”钟志洪不客气地对大哥说。 “我还有钱买电视机?我有钱我早买了。”钟建国叹了口气。 “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钟志远学着电影里的台词说。 “什么面包,牛奶,在哪里?”钟春香许是没听清,只听到面包、牛奶,一边爬着梯子,一边大声地问。 “吃得像个番薯了,还想着吃吃吃!”钟志洪嘲笑道。 赣州话,“番茄”是说人胖。 “哈哈,志远不是讲有面包,有牛奶啊?”钟春香打着哈哈说。 “有面包牛奶啊?”钟明华也在楼下叫了起来,吱嘎地爬上梯子来。 “又来了一个番薯!”钟志洪笑道,“看完电视就想吃。” 一时阁楼里唧唧喳喳的,好不热闹。 灯灭了,夜静了,能听到江水汩汩流动的声音。 钟志远躺在床上,肚子里有股气在转,胀得不好受,掀了被子侧身悄没声息放了个屁。 “你们哪个放的屁,好臭!”钟明华捂着鼻子抗议,她和姐姐睡一张床。 “你们自己放的屁,还讲是我们!”钟志洪反驳道。 “肯定是你们,钟志洪就是你,不然你着什么急!”钟明华推断道。 “你乱讲,标致妇人放臭屁,是你,吃得跟番薯一样!”钟志洪大声道,脚都蹬了起来。 “唉,放个屁都转不开身,闹什么,”钟建国叹息着,幽幽地说,“别乱动,掀了被子。” “吵什么,吵个屁啊!哈哈……”钟春香说着,自己笑了起来。 “你嫑笑,钟春香是你放的屁!”钟志洪矛头又指向了姐姐。 “我冇有哦,不像你,乱放屁!”钟春香不屑地说。 “啊呀,明天我租出去住,让你们吵,一个屁都有得吵!”钟建国自言自语地说。 “是啊,是要搬出去了,刘芳在等你哦。”钟志洪怼了大哥一句。 “好好好,嫑讲起,一个屁的事讲到我和刘芳干什么!”钟建国生气地说。 黑暗里,钟志远听着兄弟姐妹的对话,心里乐得不行。 “你们嫑吵了,屁是我放的!”钟志远大方承认了。 一下子静了下来,然后钟明华呵呵地笑了起来,“原来是志远哥哥!” “有什么不好的,你们首先想到我,这个才是最坏的,不声不响。”钟志洪很是忿忿不平的说。 “哪个喊你平时不学好哦!”钟春香怼道。 “有这个秀才在啊,你们都不会讲我好,我是晓得了。”钟志洪没好气地说。 一个屁,让兄弟姐妹嘻嘻哈哈,吵吵闹闹了好一会。 钟志远美美地叹息一声,感觉这才是生活的原味。 这夜,听着兄弟姐妹们的鼾声,还有弟弟不时的磨牙声,钟志远失眠了。 父亲五十多了,再难崛起,母亲一个家族妇女,能指望她做什么?大哥进了工厂,也就这样了,姐姐和弟弟,唉,没指望,还有一个上学的妹妹,这个家急需要他来重振雄风。 想到妹妹蹭电视那幕,钟志远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静。 他越想,内心的急迫感越强。 这个前世的人事总监,开始头脑风暴。 然后,就见他悄悄地披衣起床,轻轻地将书包里的手机拿出来,铺开纸,在黑夜里快速地抄写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静夜里,后墙人家里响起了轻微的动静,悉悉簌簌的。一阵压抑着的声音传进钟志远的耳朵,女人激动时“嗬嗬”的嘶叫声,伴着床脚吱嘎作响的摇晃声,有节奏的响动着。 后墙是姓张的小两口,他们在做好事! 水板房是杉木板隔断,一板之隔,木板和木板之间还有缝隙,声音虽小却非常清晰,从声音都能判断出两人的姿势。女人的声音像是很难受,一会儿传来女人不满意的声音:“你怎么搞的?不出力啊?!你下来,我来弄你!” 钟志远笑歪了嘴,竟然有这好戏。 前世从未听到过,想来是因为自己睡得死,没像今天这样深夜未眠。 这个世界,许多事情发生了,只是自己感觉不到,还以为没有的事。 第8章 春节要吃黄金包 天亮醒来,哥姐上班了,弟妹上学了。 从窗户望出去,是个阴天,浮桥上三三两两的人,西津门城楼下的车辆像甲壳虫一样时不时出来进去。从窗户往下看,看到过往行人的头顶。 钟志远谎称今天帮老师的亲戚替考,所以起得晚。平时上学,他是家里第一个起床的。 炉子上热着稀饭,桌上有萝卜干丁,霉豆腐,陈淑贞在收拾东西。 “妈,爸去哪了?”钟志远没看到父亲,问母亲。 “你爸挑水果去城里卖了,才走。”陈淑贞说。 闻言,钟志远一步抢出门,看到西津码头上,父亲耸着肩弓着腰,挑着两个箩筐,扁担压得抬不起头,正使劲地往上爬。 钟志远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父亲即使下放农村也没有肩挑手提过这么重的东西,临老还要遭这样的罪,他深感愧疚。眼见得父亲一点点的爬上码头,渐渐地消失在城门里,自己竟毫无办法,一种无力感袭来,很悲凉。 “妈,爸的水果是放在哪的,我怎么没看到?”钟志远擦了下眼睛,问道。 “你爸爸怕志洪他们偷吃,放在我跟你爸爸的房间里。” 怪不得没看到。钟志远如果知道父亲要去卖水果,一定会阻止他,他不能看着他受这样的苦。此时,很是自责。 钟志远挤牙膏漱口,准备吃了饭去蓉李记,快点赚到钱。 洗漱的水有些涩,有明矾的味。家里的水是从章江里挑回来的,倒进缸里需放明矾澄清了用,整条水西街都吃河里的水,只有水西小学用的井水。 水缸里只有小半缸的水,钟志远抄起扁担挑了水桶去挑水。 码头上几个妇女在忙碌着,蹲在石阶上探出身子在水里洗菜的,衣服吊着,露出半截腰和蓝色的秋裤头,很是不雅。穿着套鞋站在水里洗衣服的红衣女子,拿着木棰呯呯的捶衣服,一个小孩红衣绿裤的站在石阶上,看着大人,手送在嘴里吃着什么。 钟志远不认得这些人,径自上了浮桥,在离江边远些的地方,放下水桶,用扁担钩钩住一只水桶,慢慢地放下去,桶底接触水面时,桶倾斜,水就进了桶里,钟志远将绳拉紧,桶下坠,手上提,待水满了,用力将桶提了上来,再将另一只水桶也打满水,挑着水往回走。扁担颤悠,脚步沉重,浮桥上的木板咯吱作响。 挑完水,匆匆吃了早饭,钟志远将昨夜抄写的东西连同手机都放进书包里,将书包的搭扣拉紧,背上书包跟母亲打了声招呼,出门直奔标准钟,去邮局寄东西。 走过西津路,右拐进建国路,再左拐进阳明路,一路的骑楼里进,骑楼里出。 邮局好热闹,接打电话的,寄信寄包裹的,买报纸杂志的,进来出去。 柜台很高,倒像是旧时的钱庄。钟志远写了几个信封,为保险起见,没有寄平信,用挂号的方式寄出去,柜台营业员咚咚地敲着章,将存根递给钟志远。 钟志远收好存根,出了邮局,沿着大公路直奔蓉李记去。 蓉李记的厨房里雾汽弥漫,香味扑鼻,蒸着包子,炸着春卷。 商用的炉子有着宽大的炉膛,煤球比家用12孔的大许多,炉子上挂着铁钎,煤堆上放着铁钳。 平底锅,面团,肉馅,冻肉汁,熟芝麻,葱花,油和刷子,万事俱备,只等钟志远。 “开始吧!”钟志远朝李顺龙摆手道。 “包成这么大小。”钟志远比划着,比乒乓球略大,李顺龙照做。 “褶子要薄,掐掉尖尖。”钟志远叮嘱道。 李顺龙一一照做,很快就包好一锅。 “给锅子刷油,刷匀刷全。” “放包子,留一点点空隙。” “盖上盖子。” “加水,加到包子的三分之一” 钟志远不断地发出指令,李顺龙一一照做。 一阵油滋响起,嗞啦嗞啦的。渐渐地声音又小了。 “听声音,感觉到水没了吧?”钟志远问李顺龙。 “嗯,声音没那么水润了。”李顺龙弯腰侧耳听,看了下手表。 “开盖,再刷层油。” “加芝麻,葱花。” “关火,起锅喽!” 李顺龙揭起锅盖,一股浓郁的香气直扑面门,看包子底部金灿灿的,十分诱人,一脸喜色,激动地贴近锅子,耸动着鼻子,吸着香气。 钟志远装了一盘,对李顺龙说:“走,柜台去!” 李顺龙一路屁颠的跟着钟志远从后厨到柜台,比昨天更浓郁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店里的客人闻着味站起来,围到柜台看是什么东西这么香。 陈蓉笑得花似的,看着钟志远拿起一个包子,对大家示范说:“这是黄金包,包子里有肉汁,刚煎好非常烫,不能心急。如果一口咬下去,烫嘴不说,还会噗嗞溅一身。”说着,咬了一个口子,说,“咬开一个口子,将里面的肉汁吸到嘴里,这样满嘴鲜香爆汁,这才是正确的吃法,千万记住!” 李顺龙拿起包子,抽着鼻子闻着香,好享受的样子,然后一口咬了下去,噗呲肉汁四溅,弄得一身一地,围着的人哈哈笑了起来。 陈蓉笑得不行,拍打着李顺龙,笑道:“人家刚讲嫑急,你耳朵是漏风的啊?”自己拿起一个包子,学着钟志远吃了起来,双眼放光,喜道:“真香,满嘴的肉汁!酥脆松软,太好吃了!”将包子一个个分发给满眼期待的食客。 “今天我们只是试做,不卖,大家尝着好,明天来吃啊!” 陈蓉笑着对大家说,生意经满分。 看一众客人品尝后的满足神情,钟志远知道,成了。第一批义务宣传员由此诞生了。 包子其实并不完美,但是可以边卖边改进。 没有竞争对手的情况下,卖家总是对的。 后院的小房间里,钟志远将包子可以改进的地方一一指出。 “怎么改进就靠你们了!”钟志远说。 专业的事留给专业的人去做。这是hrd的必备技能。 接下来,钟志远布置了推广作业,三个人一一将细节明确。 钟志远走出蓉李记,看了眼隔壁的张记,心想明天老头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一下子体味到,竞争是残酷的。 张老头好端端的招惹自己这么个祸害,向谁说理去? 这天,蓉李记门口挂出一块黑板,各色粉笔画的很有艺术感。 “春节要吃黄金包,吃了黄金包,黄金滚滚来!”,“明天早上6:30,免费品尝”,还画着流口水的动漫小包子。 门口一台单放机,反复地播着几句话:“春节要吃黄金包,吃了黄金包,黄金滚滚来!蓉李记独家,明天早上6:30,免费品尝,明天早上6:30,免费品尝,明天早上6:30,免费品尝”。 经过的人,驻足观看,被流口水的小包子吸引到,听到单放机里的广告,抬头询视地望向蓉李记,有进店一问究竟的,有带着迷糊离开的。聊天时,都不约而同地讲起路过时看到的一幕。 而一个漂亮女生,手里提着一台单放机,播着同样的几句话,从中山路出发,绕着标准钟商圈,在赣州公园、卫府里一带转悠。遇到的人,停下脚步,侧目而视,侧耳倾听,这一幕第一次见到,实属好奇。 消息不胫而走,在街头巷尾流传开来。 黄金包,明天早上6:30,蓉李记免费品尝,这信息深深地扎在听者的心头。 第9章 救了一美女 赣州公园门口围着一群人,闹哄哄的。 钟志远以为是摆象棋,或卖虎骨膏的,抵近一看,见一女孩倒在地上,众人不知所措。这年代急救知识还不普及,遇到这样的突发事件不知道怎么处理,只会干着急。 钟志远没多想,救人要紧。 他分开人群,蹲在女孩身边,仔细察看女孩的症状,大脑在快速搜索有关急救的知识。 这月份肯定不是中暑,那么是心脏病?高血压?脑梗?脑出血?癫痫? 钟志远能想到的危险的情况也就这些了。 有呼吸,不需要胸压,更不需要人工呼吸。 钟志远蹲在女孩跟前,一会儿凑近观察,一会儿趴地上观察,好一通忙活,看在围观的人眼里却引来不同的议论。 “这个小鬼可能是学医的哦!观察好仔细。” “可能没经验,你看,他不晓得怎么下手。” “你看他盯着女娃子看来看去,不会是二流子哦?!” “唉,你不敢耍流氓呢,这么多人在看到你哦!” 有人朝他喊,议论慢慢地转向担心钟志远是个二流子。 这些议论,钟志远都没听到,他全神贯注,在脑海里将可能的急发病一个一个拿出来比对女孩的状况,结果都被否定了。 忽然想到了陈艳,低血糖!一定是低血糖!钟志远兴奋地做出了判断。 陈艳是钟志远的同事,高尔夫球场的客服专员,是他一手招进来的,很漂亮的一个姑娘,球场四大美人之一。有天两人在他办公室正聊得欢,忽然陈艳就眼泪汪汪的,眼睛赤红,无力地捧着胸,把钟志远吓坏了,正手足无措时,陈艳斜乜着眼虚弱地问“有没有糖”,钟志远立即将桌上的巧克力递给她,陈艳巧克力一进嘴,马上就活泛起来了,笑靥如花,神情如常。 眼前的女孩,脸色苍白,额头上细汗漓漓,双眼红赤,泪眼汪汪的,与陈艳那时一模一样。 断定是低血糖导致的,钟志远心头一松,抬头急切地大声问:“谁身上有糖?或者甜的东西?快!”说着朝大家伸出了手。 围观的人中正好有位带小孩子的女人,身上带了糖果,毫不犹豫地递了一粒给钟志远。钟志远接过糖果,剥开糖纸,硬塞进了女孩的嘴里。 围观的人看这个小年青也没什么动作,只是观察一阵后就给病人喂糖,也不知道是什么路数,有没有用,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女孩的反应,现场静得能听到一根针落地的声音。 钟志远也有些紧张,毕竟自己不是医生,只是凭经验判断,这要没效果,那就得赶紧叫120了,可是没有手机,得去附近找电话。 在大家的静默里,女孩慢慢地脸色红润起来了,呼吸也顺畅了,眼睛明亮起来了。 围观的人看到女孩的变化,开心地嚷嚷起来。 钟志远将女孩搀扶起来,拯救生命的自豪感涌上心头,脸上洋溢着欣喜。 围观的人群见女孩站了起来,发出如释重负般的叹息,七嘴八舌地说起刚才的事,有提醒女孩以后出门要小心的,有夸钟志远出手相救的。 其实,刚才钟志远救自己,女孩都看在眼里,只是当时无力。 这时,钟志远发现,这竟是一位标致的姑娘,水灵灵的大眼睛,笔直的大长腿,比模特也不差,站在自己身边,和自己差不了几公分,应在1米75以上。 女孩红着脸羞涩地望着钟志远,轻声道:“谢谢你救了我!” 钟志远轻松一笑,说:“没那么严重,低血糖而已。” “低血糖?”女孩疑惑地问。 感情姑娘自己不知道有低血糖,或者根本没听说过低血糖。 “你以前没晕过?”钟志远问。 女孩轻声说:“嗯,第一次。” 那就难怪了,一点准备都没有。 “我送你回去吧,顺便给你科普下有关低血糖的知识。” 姑娘倒没犹豫,与钟志远一道走出人群。 “这血糖不能高,高了得糖尿病,你没有,这个我就不说了……” 钟志远一路上给姑娘科普着高血糖、低血糖的有关知识,虽然自己了解的也不多,但相对而言足够了。 姑娘听得很认真,默默地点头。 “总之,低血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身上常备糖果就万无一失。” 钟志远说完,扭头看向姑娘,姑娘正痴痴的看着他,两眼相望,倏的挪开。 走过衣裳街,姑娘带钟志远拐进文清路,来到一栋公寓楼前,指着一个服装店说:“我到了!” 这是商住两用的楼房,就在赣州公园角上。服装店名叫“美玲服装店”,左边有个裁缝铺,一个男人脖子上挂着一条皮尺,双手戴着袖笼,正拿着一块粉饼在台子上画线,裁缝铺边上有理发店,水果店,远处墙边上有一个图书摊,几个孩子正坐在那津津有味地看小人书。服装店右边是家副食品店,再边上是瓷板画店,杂货店。 美玲服装店的玻璃橱窗里放着一男一女两个模特,穿着当季的衣服,橱窗有背板挡住了看向店里的视线。 “陪我进去吧?我妈要是问我干吗去了我说不清。”姑娘期待地看着钟志远说。 钟志远心想送佛送到西,跟着姑娘,推开木头框的玻璃门进去了。 服装店呈“几”字型摆着玻璃柜台,正面柜台留了一个空间可供一人进出,上面有一木板可折叠。柜台里面靠墙许多矮柜,衣服都高高的挂在墙上。 这是大众风格,别家店大体如此。光线比较暗,只有玻璃门透着光。 姑娘叫了声“妈”,钟志远看见柜台里一个美妇人正望过来,带着几丝讶异。 妇人姿容秀美,不施脂粉,衣着得体,凸显女性的魅力,虽近中年,皮肤白嫩光泽,一头乌黑微卷的短发,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利索,气质高雅,身高估计在一米六五上下。 姑娘上前跟妇人说话,钟志远感觉熟悉又陌生的语言,直到听到“刚给”才知道,这母女俩是在用会昌话交流, 从初二到高二上学期,钟志远在会昌待了近四年,因为在学校,对会昌话并不熟悉,只会那么几句。“刚给”正是钟志远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词。妇人是在问姑娘干什么去了。“刚给”是“什么”的意思。 赣州各地的方言差异很大,水西的话水东的话和赣州城里的话就相差很大,各县城的话更是根本听不懂,到了各公社也是如此,甚至村这头的话村那头就听不懂。 母女俩的交流停止了,妇人掀开木板,走出柜台,朝钟志远深深地鞠了一躬,衷心地说:“谢谢你救了我女儿!” 钟志远倒有点手足无措,自己可不是来领谢的。 “没,没,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如此。” 钟志远一时有些语结,胡乱地摇着手。 “来,进来坐会吧。”妇人掀开木板,站一侧等钟志远进去。 姑娘轻推了下钟志远,指着柜台里面说:“那儿有把椅子。” 钟志远和姑娘进了柜台,在姑娘指的那把椅子上坐下。 姑娘坐在一个小方凳上,伸着一双大长腿,挨着钟志远。 空间比较仄逼,钟志远不自然地将身体收紧。 “你吃饭没?得马上吃点东西。”钟志远对姑娘说。 妇人端了茶过来,放在矮柜上,听到钟志远的话,好像提醒了她似的,一拍大腿,跑到那头从矮柜里取出一铝制饭盒来,放在矮柜上。 “等你老半天不回来,哪想到出了这等事,要不是……”妇人突然意识眼前的小伙子救了女儿,可连名字都不知道,尴尬地对钟志远一笑,问道,“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我姓钟,钟表的钟,钟志远。” 钟志远每每介绍自己都得告诉人家是钟表的“钟”,不是祖宗的“宗”也不是八田日的“曾”。因为赣州人老搞不清“钟”“宗”“曾”。 “我就叫你志远吧?”妇人说。 钟志远点头,说:“阿姨,您不用跟我客气,说起来我们还是老乡呢。” 姑娘正吃饭,含着一嘴的菜,闻言停止了咀嚼,惊喜地问:“你是会昌的?” 她满眼期待地看着钟志远。 “我小的时候全家下放到长岭,81到83年我在会昌一中读书。” “我在三中。”姑娘兴奋地说。 “那你家在会昌时住哪?”妇人好奇地问。 “北门照相馆你们知道不?”钟志远问。 “你家是开照相馆的?”母女俩几乎同时叫起来,脸上溢着笑。 钟志远很得意地点着头,嘴角带笑。 “你家对面有一棵大榕树,检察院就在那。” “对,往前一个水站,那时我常挑两个铁桶去排队买水。” “北门十字街的冰店,夏天我常去打冰水,五毛钱一热水瓶呢。” …… 气氛好像一下子热烈了,彼此的距离感全没了,像是多年的知交重逢。 “我在你家照过相呢!”姑娘兴奋地说,放下筷子,去一个矮柜里取了个钱包出来,递给钟志远:“你看!” 钟志远看见钱包夹层里放着一张姑娘的黑白全身照,看背景确是自己家照相馆的布景,脱口而出:“美!” 这一声美叫得姑娘红了脸,妇人也颇感尴尬。 钟志远却没发觉,还在端详着照片,嘴角挂着微笑,只觉得回到了从前。 一抬头看见母女俩表情,回味一下,知道自己让人误会了,赶紧把话题支开,他对女孩说:“三中的文体比我们一中强,我去看过三中的文艺演出,很棒!” “是吧?我是三中的文艺骨干!”姑娘一脸骄傲地说。 钟志远正想夸她一句,却发现姑娘的脸色瞬间变得惊恐起来,眼睛直盯着门口。 钟志远回头,看见门外进来三个年青人,为首一个光着头。 光头是自信的表现,一般人没勇气剃光头。但凡光头都是强人。 妇人已经站了起来,一脸的愠色。 三个人满脸戾气,旁若无人地扫视着店里。 “你们还想怎样?”妇人压抑着愤怒质问道。 “明知故问嘛!”光头身后稍黑显瘦的青年涎着脸说。 “我女儿早说了,不可能!”妇人怒声道。姑娘却一直没说话。 “这是你自己说的,你女儿可没说!”光头身后脸皮白净的年青人厉声道。 看来光头就是光头,是这两人的头,不用自己说话自然有人帮代言。 姑娘梗着脖子扭头在一边,那意思根本不屑说。 这时店外进来两个女人,嘻嘻哈哈的,可进门一看店里这些人的脸色,见气氛不友好,相互眼睛一示意,马上就转身逃似的走了。 “你们太过份了,客人都被你们吓跑了!”妇人脸都气红了,身体有些颤。 “我们又没做什么,你开店做生意,我们进店来也不犯法啊?”这时光头说话了,一句话说得妇人语塞。 姑娘胸潮起伏,眼泪都要来了。 “你到底要怎样?”姑娘将“们”都省略了,直接对光头说。 “不就想和你处个对象吗?”光头邪笑道。 钟志远听到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死也不会和你处对象!”姑娘绝决地说。 “怎么跟大哥说话的?”瘦子暴喝道,作势向前要教训姑娘,被光头喝止,“猴子,别没礼貌!” 被叫猴子的瘦子乖乖的退后,不再说话。 “你也听到了,请以后不要再来店里了。”妇人板着脸对光头说,“我女儿不同意!” “你说得轻巧,我大哥不要面子啊?”小白脸说话了。 钟志远觉得自己不能一直坐着当吃瓜群众。虽说与这母女没交情,但一则救了人家,二则还都是会昌人,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 见义不为是为不义啊。 “死乞白赖的纠缠人家,说出去才没面子呢,大丈夫从不用强,特别是在女人面前。” 钟志远慷慨地说着,掀开木板,走出柜台,看着光头,认真地问,“你是英雄?你是混混?” 光头愣愣地看着钟志远,吃不准他是什么人,不知如何回答。 “你谁啊?”小白脸不满地问道。 这道哲学问题问得好,钟志远笑了,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知道自己是谁!你谁啊?” 钟志远这么调戏的反问,让小白脸很愤怒,骂道:“也不打听打听我老大是谁,就敢横插一杠!” “你不告诉我你老大是谁,我怎么去打听啊?”钟志远故作一脸困惑地说。 姑娘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白脸不气反笑了,猴子炫耀地抢着说:“你街上问问,衣裳街的牛二,响当当的名号,不吓死你!” “牛二?不是逼着杨志卖刀的牛二吧?”钟志远嘲笑起来。细想一下还真像,那牛二是逼着杨志卖刀,这牛二是逼着人家处对象,都是撒泼用强。 “我是牛二,但不是《水浒传》里的牛二!”光头愤怒地说,好像踩到了他的痛脚。 看来,这还是个多少有点文化的流氓。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钟志远想到这句话,心里呵呵地笑了。 “强迫女人跟你处对象,这衣裳街的牛二和水浒里的牛二有什么分别?”钟志远逼视着牛二,质问道。 “你是谁?”光头回答不了,眼睛凶猛地望着钟志远,像小白脸一样问了个哲学问题。 “我?一个学生。”钟志远神秘地笑着说。 “tmd,一个学生管什么屌事,滚蛋!”猴子不耐烦地喝道。 钟志远不慌不忙,笑吟吟地望着他们。 牛二都有点被钟志远这莫名其妙、气定神闲的笑弄迷糊了,他为什么笑?还一脸轻松?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牛二生气地喝问。 “学生就不能管不平之事?”钟志远悠笃笃地问。 “跟他费什么话,揍他!”小白脸一声尖喝,上来就是一个推手。 钟志远稍稍侧身一让,小白脸一个不稳撞向柜台,被钟志远拉了回去,他怕砸坏了柜台。 妇人和姑娘都着急地看着,不知怎么是好。 牛二和猴子蠢蠢欲动,围上来就要动手。 钟志远喝了声:“慢着!” 声音不大,气定神闲的,语气里却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牛二被他的气场镇住,生生停了下来。 “我是学生不假,但你们也该去打听打听,柳公子的人岂是你们动得了的?!” 钟志远一脸傲慢地看着三个人说。 柳公子是柳萍的哥哥,赣州地下数一数二的人物,后来被手下出卖,抓进监狱,楞是这样,人家在监狱也享受着美食美女,因为柳萍父亲是法院院长。 柳公子好像没多久就要倒霉了,钟志远也顾不了那么多,冒用他的名头,先江湖救急要紧。 江湖没道理好讲,唯有比拳头硬,或者后台硬。 钟志远搬出这么个硬的后台,牛二听到的确吓一跳,不敢造次,但又不甘心。 “你说是柳公子的人就是啊?我还说是市长的儿子呢!”小白脸轻蔑地说。 “是啊,凭什么?”牛二问。 “凭什么?凭我叫他‘小明哥’,凭我喜欢吃阿姨的怪味花生,凭我是他妹妹的同学!”钟志远说得有板有眼,以极睢不起人的样子对牛二说,喝问:“这够不够?” 牛二被钟志远一连串的问句问蒙了,眨巴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不信?你去晶体管厂找刘公子确认啊!” 钟志远这句话一出,牛二就再不敢有半点怀疑。世人只知柳公子的名声,但柳公子是谁在哪,知道的人少之又少,牛二恰好知道。 “暂且信你,咱们走!”牛二被钟志远气势所逼,不舍地看了姑娘一眼,转身带人灰溜溜走了。 妇人有些不敢相信,这段时间一直困扰母女俩的混混就这么说走就走了,甭提有多高兴。 姑娘今天低血糖晕倒正是为了躲这些人才造成的。现在祸害走了,做梦般,一双美目深情地望着钟志远,满心欢喜。 看母女俩一脸的喜色,钟志远感觉春光灿烂。 第10章 阿姨,我有个建议 姑娘姓关名美玲,父亲原是会昌木材管理站的,升迁赣州后在一次事故中溺水身亡。母亲张秀清在会昌是百货公司营业员,到赣州后在一家国营单位上班。中年丧偶,单位领导觊觎她的美色,一再骚扰。张秀清不胜其烦,辞职开了服装店。谁知现在女儿又被流氓盯上,母女俩都逃脱不了被骚扰的命运。 钟志远听了母女俩的身事,内心唏嘘。 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漂亮的寡妇还带着漂亮的女儿? 关美玲与钟志远同年,原在会昌三中就读,后就读赣州三中。担心母亲一个人被人欺负,去年辍了学,陪母亲一起经营服装店,母女俩真正是相依为命。 钟志远望着与自己同龄的关美玲,再看看张秀清,一股雄性的保护欲从心里升起。 “阿姨,我有个提议,不知你想不想听。” 钟志远环视服装店,很认真地对张秀清说。他发现张秀清的眼光和品味还是不错的,店里的衣服品质和款式都很合时,就店里的装修和陈设太老套。 “听,听,你说。”张秀清说,很乐意的样子。 钟志远请张秀清到柜台外来,关美玲留在柜台内。 “现在起,阿姨你是顾客,你是营业员。”钟志远对张秀清和关美玲说,指着店里问,“阿姨你看啊,这店里的光线是不是暗?衣服显得黯淡,你看不出它的好吧?” 张秀清环视一圈,抬头看了看衣服,沉默地点了点头。 “作为顾客,你和衣服之间,隔着柜台,衣服挂得又高又远,你看得清衣服的款式吗?” 张秀清仰着脖子看了看,表情复杂地摇摇头。 “营业员,请把那件给我看下。”钟志远对美美玲说。 关美玲用叉子将衣服取下,笑着递给钟志远,觉得挺好玩。 “不要,给我看那件吧。”钟志远笑说。 关美玲将衣服挂上,再取下另一件。 “这件也不适合我,换那件试试。”钟志远刁难道。 关美玲再给他换一件。 钟志远拿着衣服在身上比划,嘟囔着,“不知道大小是否合适,也不知道这颜色穿起来好不好看?”他把衣服还回关美玲,笑道,“要不,你再换一件吧?” 关美玲看了看钟志远,嘟嘴道:“你作弄我。” 钟志远一笑,回头对张秀清说:“阿姨,你看,挺麻烦的吧?” 张秀清看着钟志远的演示,脸色越来越尴尬。 钟志远沉浸式教学带给她不一样的东西,内心有所触动,有种云开就要见日出的感觉。 “还有,你看啊,店里的衣服比较杂,有男人的,有女人的,有大人的,有老人小孩的,用我们老师的话来说,就是眉毛胡子一把抓,重点不突出,得不到高分。” “一无是处?” 张秀清望着钟志远,颓丧地问,她感觉钟志远说的全对,自己很失败。 “不,审美境界蛮高,挑选的衣服品味不错。” 钟志远不吝赞美道。 张秀清嘘了口气,总算还有优点。浑然忘了,钟志远还不过是个学生。 钟志远不客气地一条条数下来,关美玲第一次见母亲像做错事的学生一样,心里觉得好笑。同时对钟志远不觉佩服起来,母亲是骄傲的人,轻易说服不了她。 “阿姨,我有个建议。”钟志远对张秀清说。 他前面的演示就为了建议铺垫的。 “好啊,你讲。”张秀清很感兴趣地说。 “第一,店里只卖女装,目标锁定15到45岁之间的女性。这样,针对的人群明确,进货也容易挑衣服。”钟志远说。 他考虑过,以现在的富裕程度,老人舍不得花钱给自己添衣,小孩也多是穿哥哥姐姐的旧衣裳。 “不做男装啊?”关美玲眨巴着眼睛问。 “你还想招几个混混来?”钟志远调侃道,突然觉得这话很伤人,温柔地解释说,“女装最赚钱,做生意就该集中力量做最赚钱的生意。” “嗯,不做男装。” 张秀清思索片刻,坚定地说。她觉得钟志远的说法是对的。 钟志远对母女二人说:“第二个建议,店面重新装修下。”他指着柜台说,“把柜台撤了,敞开式开架售货,让顾客和衣服亲密接触。” “不要柜台?” 张秀清和关美玲听了都觉得惊奇,不解地问。 钟志远向关美玲要来纸笔,在纸上画起来,关美玲好奇地凑近看他画什么,头发丝落在钟志远脸上,弄得他痒痒的,女孩的体香沁入心脾。 他镇定心神,在纸上一阵画,画完抬起头,嘭,与关美玲来了个头碰头。 两个人哎哟一声,都用手揉着头,相视笑着。 钟志远将画给张秀清,张秀清拿在跟前认真地看。 “墙上的衣服和柜子里的衣服都放到架子上,顾客可以在衣服间自由走动,随意挑选。”钟志远指着画稿,在店里比划着说。 “放在当中?”张秀清问。 “对,进门就看得见,一步就到跟前,你们想像一下。”钟志远说。让母女俩闭上眼睛体会。 母女俩依言真的闪上眼睛,睁开时,满脸惊喜。 “好像走在花丛里,可以凑近去闻花香,可以伸手去摸花瓣。”关美玲诗意地说。 “嗯,这样可以自己看,自己选。”张秀清感慨道,“这样不用仰着脖子,不用麻烦营业员了,这样营业员就少了好多事了哦!”她忽然发现,一脸惊喜。 “是啊,换来换去挺烦的。”关美玲说,“这些事换成客人自己做了。” 母女俩呵呵地笑了。 “这儿做一块落地镜子,这里拉一个布帘子,做个简易的试衣间。” “橱窗这块背板拿掉,让光线透进来,也让外面的人看到里面,吸引人进来。” “天花板上装一排日光灯,这儿,这儿都装上灯泡,给衣服打光。” “这儿做个收银台,正对着门,这些矮柜都留着,可以放东西,还可以供客人休息。” “门头做个霓虹灯,店名更为‘美玲时尚女装’,突出时尚和女装。” 张秀清和关美玲被钟志远的描述所吸引,每一处改动都理由充分,无需分说,也无话分说。 钟志远又将母女请出店外,指着店面说:“刷成粉红色的颜色,让人远远就看得到,看到粉红色,就想到美玲时尚女装!” 钟志远像个区域经理,在店里店外指手划脚,将vi理念也搬了出来,口惹悬河,滔滔不绝。 张秀清被钟志远彻底打动,她脑补着客人在店里挑衣服、试衣服的样子,心里很兴奋,预感将是赣州头一家。 可是,兴奋之余,张秀清皱着眉头,遗憾地叹息说:“唉,可惜快过年了,时间来不及。” “阿姨,其实正是时候,”钟志远不以为然地说,“你看,这地上的马赛克不用动,这个橱窗背板拿掉,柜台拿掉,动动手的事,屋里刷白,屋外刷粉,一两天的事吧?要做的就是装灯和做支架费事,也要不了多少天。” 张秀清听钟志远这么一分析,愁云消散,拍掌叫道:“好,明天就开始!” 张秀清是个爽快的人,做事决断从不拖泥带水,她看着钟志远,像看女婿一样满眼的慈爱。 关美玲看着钟志远,说不出的崇拜,今天一天里,他救了自己的命,又帮自己化解了流氓的骚扰,现在又教妈妈做生意,她觉得钟志远就是上天送来解救她的白马王子,生活仿佛一下子有了倚靠,感觉踏实,充满幸福安全。 她看钟志远的眼神充满了少女的依恋。 第11章 看电影 “快毛子吃,要去抢位置。” 晚饭时,钟志洪催着大家。 “抢什么位置?”钟志远问。 “治保主任家孙子满月办酒席,晚上放电影招待大家,我和小罗子讲好了,她帮我占位置。”钟春香说。 “我也有安排,刘海涛会帮我占位置,你们快毛子哦!”钟志洪说。 “那就是我们没有位置了。”钟明华看着父母和钟志远说。 电影在公社广场上放映。 钟明华扛着板凳和母亲走在前面,小步快走的。钟志远扛着板凳与父亲紧跟在后。 江边的空地上,人声鼎沸,一块银幕挂在公社的院墙上。 公社原是座寺庙,征用后仍完整保留了寺庙建筑,只外墙上刷着“水西公社”四个白粉大字。 江边两棵树龄几百年的古榕树,遮天盖地,一半在江上,一半罩在街上。 天色暗了下来,一支竖着的竹篙上挂了盏大瓦数的灯泡,照亮了一片天空。 钟志远和妹妹占到的位置并不理想,好位置早被占掉了,连榕树上都已骑了不少人在上面,那里视野最好,只是稍远了些。 望着人头攒动,吵吵嚷嚷的广场,钟志远想起了小时候在农村看电影的往事。 那时候看场电影比过年还心向往之。经常有不实的消息,每每有人扑空,有心急的早上就等在村里,到下午饿得晕倒。 有一次去邻村看电影,打着火把上路。黑暗里火光熊熊,山林间火光流动,人声喧闹。待收了火,相互一看,都哈哈大笑,谁的脸都逃不过乌黑,松树脂的油烟大,风吹到脸上就是一道黑。这是山里的快乐,再也没有比这更纯粹的快乐了。 钟春香找了过来,一起来的还有小罗子。 小罗子叫罗玉英,是公社书记刘志扬的外甥女,和钟春香是校友,去年高考落榜,和钟春香一起进了水西服装厂。人很瘦,腰际线很高,显得腿很长,皮肤并不白,是个黑里俏。 听说钟志远也来了,小罗子撺掇着钟春香找了来,见钟志远父母都在,硬是要换位置,将钟志远父母连带妹妹安排坐在了前面,自己回来与钟志远姐弟坐在一起。 “谢谢你啊,好位置都让给我爸妈了。”钟春香对小罗子表示感谢。 “有什么,应该的。”小罗子淡淡地说。 “你们是校友,现在是同事,难得啊!”钟志远感慨道,又问她们,“你们服装厂怎么样?” “唉,都快要关门了!”不曾想,两个人都叹息起来。 这个话题像开了闸门,钟春香和小罗子你一句我一句倒起了苦水来。 正说话间,前面吵起来了,争吵声中听到钟明华的声音,三个人不约而同站了起来,往前面去。 果然,钟明华像只竖起羽毛的小公鸡,冲着一个肠肥脑满的秃头男人叫,“是人家的位置让给我们的,凭什么让给你?” 秃头却不理她,推搡着赶钟志远父母,很嚣张地说:“这不是你们坐的地方,后面去。” 陈淑贞被推了一个趔趄,钟志远无名火起,快走上前,扶住母亲,冲那人怒吼:“你谁啊,这么嚣张?” 秃头身边跟着个女人,像是他老婆,一脸不屑地看着他们。 秃头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势,虽然他得仰头望着钟志远,奸笑道:“我谁啊?我是公社会计!让开!”说罢,又推搡起来。 一个会计牛逼什么!我还拿你没办法是吧? 钟志远这么一想,还真tm拿他没办法。 他伸手拍向会计的肩膀,会计张手一挥要格开他的手,哪想到钟志远动作隐蔽地自己一掌拍在鼻子上,鼻子流出些血,捂着鼻子大叫道:“打人了,公社会计打人了!”顺势趴到会计身上,偷偷用膝盖狠很地顶了上去。 会计大叫一声,扭身推钟志远,钟志远顺势一个屁股墩坐地上,举足投手,大喊大叫:“公社会计打人啦,要死人啦!”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先前争执时,众人认得会计,都不愿也不敢上前,现在见打起来了,一窝蜂地围过来。大家就看见会计一巴掌将钟志远打出鼻血,又将钟志远狠狠地摔到地上,好凶狠。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开始同情起钟志远来,小罗子反应过来后,马上站在钟志远身边,和钟春香一起将钟志远扶起来,钟志远父母、妹妹上前,与会计老婆对骂起来。 钟志洪带着刘海涛从后面赶过来,见哥哥被人打出鼻血了,上去就要揍人。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钟志远一把拉住他,摇摇头,还向他使了个眼色。钟志洪被哥哥拉住,不能上前,依旧冲会计骂骂咧咧的。 治保主任闻讯赶了过来,在自己的地盘,还是自家的场子,竟然有人闹事。 过来看到会计张宝坤弯着腰,双手撑在腰眼上,一脸的痛苦。一个小伙子,鼻子流着血,也是一脸的痛苦。治保主任正准备拉个偏架,教训下这个愣头青时,看到小伙子身边扶着他的是公社书记的外甥女,马上转变心思。 治保主任驱散围观的人群,将两家人带到自己的办公室,就在银幕后的寺庙里。小罗子也跟了去。 张宝坤怒火中烧,信誓旦旦说:“我没打他,我没动他一根手指头!” 他老婆骂骂咧咧的不停。钟家人都愤怒地反驳,骂会计一家没好人。 钟志远一脸的痛苦状,沉默不语。 小罗子看不下去了,对治保主任说:“赵主任,我亲眼看见张会计一巴掌将钟志远的鼻子打出血,又将钟志远摔倒在地上的。” 赵主任看着两家争论不休,小罗子明显站在这个叫钟志远的一边,两边似乎都不好得罪。 “你说没打他,”赵主任对张宝坤说,转脸又对钟志远说,“你说他打的。” “但罗玉英说人是你打的。”赵主任看着张宝坤说。他心里早想好了,把自己摘出来,要怪就怪书记吧。 张宝坤看了眼罗玉英,敢怒不敢言,张了张嘴想反驳,最后还是忍了。 赵主任见张宝坤没说话,那意思是认了。 就问钟志远想怎么了结。 钟志远当然不想把事闹大,无非想出口气而已。 “向我哥道歉!”钟明华老神在在地说。 “赔偿医药费!我哥的鼻子都要破相了!”钟志洪气愤地说,没有忘记钱的事。 张宝坤老婆站出来就要大骂,被张宝坤扯住。今晚是赵主任家放招待电影,这事还牵扯到书记的外甥女,两头都不好办,再说真要叫派出所的人来,事情就闹大了,对自己影响不利。想到这里,张宝坤猛然会了意,这小子是早算计到了这点,赌我不敢把事闹大,就暗算我,心里那个恨啊。 “赵主任都这样说了,我也就认了。”张宝坤说完,咬着牙对钟志远说,“对不起了,小兄弟……”张宝坤还没说完,钟志远打断了他。 “不要向我道歉,向我父母道歉!”钟志远一脸冷酷地说。 张宝坤狠狠地看了一眼钟志远,转身对着钟志远父母说对不起,掏出十块钱来。 钟志洪见只有十块钱,不满意地叫道:“十块钱打发叫要饭的啊?起码五十。” 张宝坤肥胖的身体气得发抖,秃头发着光。钟志远也不说话,事态都到这地步了,且行且看。 张宝坤左掏右掏的,再摸出二十来块,面值不等,一并的将钱都塞钟志远手里,恶狠狠地说:“就这么多了,都给你!”然后凑近,阴阳怪气地说,“水西街的路不好走,当心摔跟斗!” 靠,威胁我! 钟志远朝他咧嘴一笑,淡淡地说:“你年纪大,更要当心!” 第12章 买父亲一天 从庙里出来,听到“啊,朋友再见”的歌声,广场上正在放南斯拉夫的电影《桥》。多经典的电影啊,钟志远心想,还有《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可惜1992年南斯拉夫解体后,再没有像样的电影了。 钟志远一再地说没事,让家里人继续看电影,可是大家都没了兴致,小罗子也不想看了。 大家就打道回府。路上,陈淑贞“啊呀”一声,突然记起两条板凳还留在那里,待要回去,钟志洪拉住了,说他让刘海涛看着呢,丢不了。 钟志远很郑重地向小罗子道谢:“今天要不是你在场,事情还得两说呢。” “我只是说了实话。”小罗子很没所谓地说。 “谢谢你,赞赏你说实话的勇气!”钟志远说。 说完心就不安宁。自己这算不算骗人?这样骗人对不对?小罗子知道了会怎么想? 可是,自己也不后悔,谁对父母不客气,就对谁不客气。 小罗子没有跟着去钟志远家,自已回去了。 陈淑贞一路上都在夸小罗子,“好到小罗子在,小罗子对我们家好!” “开玩笑,我交的朋友会差?”钟春香夸耀道。 钟志洪和姐姐常常互怼,这次没怼姐姐,事实胜于雄辩。 钟宜荣很郁闷,一辈子和和气气的,没跟人红过脸,今天被人欺负,幸好儿子替自己出了口气,但儿子也受了伤,很是自责。 回到家,大家让钟志远坐下,围着看鼻子有没有伤到。陈淑贞拿毛巾来给儿子擦洗。 钟志远却笑了:“我是自己打的自己,出了一点点血,根本没事。” 家人听到钟志远这样说,都很意外,然后都笑了。 “怪不得你使了个眼色!”钟志洪后知后觉地说。 “敢欺负爸妈,给他个教训!”钟志远说,看着对弟妹们又说,“你们记住,以后谁对家里人不客气,你就对他不客气!” 钟宜荣本郁闷不已,听儿子说了事情的原委,又听到儿子这句话,老怀安慰,感觉家里有一棵大树在成长,能遮风避雨。 钟志远掏出那三十几块钱来,搁在桌上,问父亲:“爸,这个钱怎么用?” 一家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三十块,钱不少,顶一个月工资。 “人家赔你的,你自己拿着。”钟宜荣想了想,笑道。 “我们也有功劳呀。”钟志洪看着桌上的钱,有些不舍得地说。 “志远哥哥鼻子都流血了,你q哦?”钟明华旗帜分明地维护二哥,开怼钟志洪。 钟春香哈哈笑道:“这个钟志洪,见钱眼开。” “好,这个钱我来分配!”钟志远说,打断了弟妹的争吵。 “拿出5块,改善伙食,买鱼买肉,买烧饼油条、包子馒头也可以。”钟志远说,话没完,钟志洪就叫“好”,钟春香又嘲笑他:“有吃你就好。”。 “还有30块,买爸爸的水果。”钟志远说,看着父亲。 “怎么买爸爸的水果?”钟春香疑惑地问。 “你买自己家的水果,不还是自己家的钱?你有潮哦?”钟志洪不客气地说。 钟宜荣和陈淑贞自然也不明白,都看着钟志远。 “爸,你一天可挣得到十块钱?”钟志远问父亲。 钟宜荣笑了笑,觉得儿子这是不懂赚钱的难,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说:“以前照相还好,现在卖水果,一天辛辛苦苦能挣个两三块钱就不错了。” “爸,三十块钱买你的水果,五块钱一天,等于买你六天时间。这六天你就不要去卖水果了。” 钟志远想到父亲码头上挑担的背影,强压着眼泪,笑着对父亲说。 这下全家人都听懂了,钟宜荣看着儿子微微有些红的眼睛,自己的眼睛也红了,这么懂事的儿子,真不忍心违逆这一片孝心。 陈淑贞开心地说:“志远心疼你爸爸。” 钟志远将桌上的钱推向父亲,钟宜荣将钱拿在手里,满脸是笑。 “爸,明日吃烧片肉,可以吗?”钟志洪小心地问父亲。 “我也想吃!”钟明华难得与小哥站在统一战线。 “好,明天我来做烧片肉!”钟宜荣高兴地答应儿女的要求。 “电影看不成了,我们来打牌哇?”钟志洪高兴之余,提议道。 “来哇!”陈淑贞高兴地积极响应。 钟志远知道,母亲在打牌搓麻这事上总是最积极的,她老人家90多岁时还能一战半天,牌记得门清,干翻一众六七十岁的老人,想到这,不禁莞尔一笑。 “你们先打,我去上个茅厕。”钟志远说。 钟明华说她也要去,一个人去害怕。 水西街晚上没有路灯,屋后的菜地一片黑暗。 钟志远打着手电筒,妹妹走在前面。手电筒射出一条光柱,远远地照在菜地路边的茅厕上,见妹妹打开门进去了,关了手电筒远远地站着等。 茅厕是菜农们简易搭建的,在路边挖坑埋缸,放上两块木板就是个厕位,泥巴墙木头门,一个人的空间,得弯着腰进去。 钟志远在江南农村见过埋在菜地里直径四五米的大缸,老乡们蹲在缸边露天解决生理问题,白花花的屁股,绿油油的菜,豪放得很! 相比起来,这茅厕就有点抠抠索索了。 如厕回来,屋里已经打起扑克,四个人一副牌,争上游。 钟明华上楼写作业去,钟志远看了会,去父母卧室拿出苹果来,一人削了一个。钟宜荣看在眼里,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肉痛,那都是钱啊。可并没有表现出来,接过儿子递过来的苹果,一口咬了下去,好像要咬掉什么似的。 “志远,你自己吃哇。”陈淑贞边摸牌,边对儿子说。 钟志远再削了两个,自己啃着一个,手上拿了一个,抄起书包,上楼去了。 钟明华接过哥哥递过来的苹果,很开心地咬了下去,阁楼里充满苹果的香味。 钟志远坐在床沿,妹妹在对桌写作业,他自己在构思一篇论文,他想将四十年经济改革和发展总结出来,供有关领导参考,也算是位卑不敢忘忧国,重生一回作点贡献吧。 钟志远思来想去,觉得将题目定为《经济改革之遐想》比较合适,可以不着痕迹,又能自由发挥。他在纸上写下这个题目,内心很满意。大脑开始回望历史,缕清思路,思绪泉涌,不停地在纸上写,直到听到有人叫“志远”,才抬起头,见大哥从楼梯口冒出颗头来。 “志远,下来吃蒸饺。” 钟建国说完,头就消失不见了,钟志远发现楼上就自己一个人,妹妹早不在楼上。 钟志远下楼去,楼下也不在打牌了,大哥带了蒸饺回来,大家正吃得热火朝天。 家里难得打一次牙祭,一家人围在一起宵夜,空气里流溢着蒸饺的香味,每个人嘴上油光光的,蒸饺蘸着红椒酱油,来不及说话,一两口就吞咽下去,吃得认真,吃得陶醉。 钟志远看着,感叹幸福原来如此简单。可物质丰富之后,幸福就变了味。 风卷残云,很快蒸饺就被一扫而空,一家人收拾桌子,心满意足的。 第13章 黄金包大卖 钟志远像往常上学一般,起了个大早,出门时江面上还水汽氲氤。 赶到蓉李记,门口放着的录放机在播着广告,店里有人吃早点,但没有出现店里爆满,店外排队的盛况。 李顺龙、陈蓉倚在门口,看上去都有些紧张。 人有期盼就会闹心。 街对面的张记老板,时不时的看一眼蓉李记,这一天来蓉李记的动静太大,不由他不上心。见时间快到了,门口跟以前一样清淡,心下暗笑。 见到钟志远,又朝他嘲笑起来。 钟志远见到张记老板,遥遥地朝他笑笑,看到他满眼的嘲笑,心想,燕雀焉知鸿鹄之志?且笑吧,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美。 他看到陈蓉夫妻一脸的着急,调侃道:“着什么急啊,时间没到,让子弹先飞一会儿。” 他这句话很诙谐,“让子弹飞一会儿”很有趣,一下子缓解了夫妻俩的紧张情绪,脸色都好看起来。 其实好多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如果有无人机的话,放出去空中俯瞰,就可以看到从中山路、大公路、赣江路汇集而来的人流。 钟志远陪着陈蓉夫妻聊天,他一点不着急,心想,自己这一套在这个年代绝对新鲜,效果肯定刚刚的,立竿见影。他不担心没人来,反而问他们:“到时人多,现场乱,怎么办?” 陈蓉不敢相信地笑笑,心想,果真那样,越乱越好。 没等多久,有三五成群的人结伴而来。 “怎么样?开始了,赶快准备!”钟志远对陈蓉夫妻说。 说话间,哗啦啦的来了不少人,竟然很快就排起了队。见此情景,陈蓉夫妻二人眉开眼笑,仿佛见到了人民币。还是在钟志远的催促下,各自跑着去准备了。 排队的人从众效应下,原本不知道的人,驻足讯问下,也加入了排队的队伍。队伍就象贪吃蛇般一点一点地壮大,在蓉李记门口排出一条长龙,都排在了街上。 张记的老板愣在门口,满眼疑惑和嫉妒。 这时,看到钟志远,眼神闪烁慌忙躲避。 别家店铺的店员见蓉李记店前排起了队,都出来看热闹,三道口一时哄动起来。 当一锅金灿灿,香喷喷的黄金包端出来时,远远的就闻到香味,店里的食客,店外排队的,都不由得耸起鼻子闻起来。食客中有人站起来,悔没有提前去排队,看看现在排队的长度,又沮丧地坐下了。 “第一锅免费,一人一只,领到的请让出位置,也可以到后面去排队。特别提醒大家,包子的肉汁很烫,吃的时候要小心,别溅到身上。”柜台里陈蓉站在凳子上,对着排队的人大喊,这场面第一次面对,声音都有些激动而高亢。 黄金包放在柜台上,看得人流口水。 排在第一位的是个老妇人,尝到第一个黄金包子,老眼放光,直叫“好吃”,嚷嚷着要买了带走,根本不想把位置让给后面的人。陈蓉怎么解释都不听,后面的人烦躁起来,不停地催,现场一片嘈杂,队伍人头躁动。 钟志远一看就知道,陈蓉明显是没有应对这种场面的经验,只好走过去,跟她私语了两句,带着老妇人去了厨房,然后,老妇人心满意足地拿着装了黄金包子的纸袋从厨房的后门走了。 60只免费的黄金包子很快就没了,一下子收获了60个死忠粉。队伍中有两个狠角色,他们根本没去拿免费的包子,楞是岿然不动,稳稳地站在了前排,等着买第一锅。 卖的第一锅上来,很快就一扫而空,3个,6个,12个……,完美地按钟志远设定的组合售卖着。而后厨两只炉子上以接龙的方式有条不紊地出货,一锅卖完,第二锅又到。 柜台里,陈蓉笑得脸部肌肉都酸痛,点钞票的手都有些颤,没空去看一眼隔壁的张记。而如果她有空的话,就会发现,原本进张记的客人,不少见到蓉李记这边的盛况,转身也加入了排队的行列。 蓉李记店里一座难求,有坐半个屁股跟人挤在一起的,有捧着油纸包等位置的,过道里都是人,只听见嘈杂的说话声,却听不清说什么,闹哄哄。 时间到了9点,排队的人依然不少,钟志远叫来李顺龙,对夫妻俩说:“宣布下去,只卖到九点半,后面的不要排队了。” 两个人一脸不解,生意这么火,为什么不卖? 钟志远一脸神秘,笑道:“听我的没错,以后都这样,只卖到9点半。” 夫妻二人不明觉厉,饥饿营销岂是这个年代能理解的? 但说好怎么卖听钟志远的,也就只好依言行事。眼巴巴看着想要排队的人被劝离,夫妻二人的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多少对钟志远有些动摇,怕是错失了好机会。 可等到盘点下来,夫妻二人心里顿时美滋滋的,今天一早不光黄金包大卖,其他食品也连带的销量上升。他二人将两个钱匣里的钱数了又数,都不敢相信,相互看着吓一跳。 黄金包走的是高价路线,一块钱3个,而且按组合售卖,3个,6个,12个,按数列放大。这就是为什么当初陈蓉和李顺龙听到钟志远的定价和售卖方法,头摇得拔浪鼓似的原因。他们实在想不通,一个大肉蒸包才2毛,这黄金包怎么就能卖这么贵,这样卖?实在太离谱了。 现在夫妻两人服了。 李顺龙咧着大嘴憨憨地笑,陈蓉两眼放光,俏脸因激动而泛着红晕。 “你们两个,一个变傻了,一个变美了。” 钟志远看他们两人这个模样,忍不住的调侃了一句。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钟志远接过陈蓉递过来的分成,也很感慨,这是自己重生回来正儿八经赚的第一笔钱,沾满了烟火气,65块,普通人一个多月的工资。 第14章 遇到鲁明达 钟志远没有留在蓉李记吃饭,生意归生意,生活归生活。 在卫府里,衣裳街等处转了转,钟志远看看已近午时,就去了姚衙前,小乐天茶楼的碗儿糕远近闻名。 才到姚衙前,就听到女人急慌慌的尖叫声:“抓小偷,快抓小偷!” 钟志远还没反应过来,嗖地一个人影在眼前一闪而过,接着又是嗖地一声,又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接着看见一个女人头发都跑散了,喘着气在后面追,手指着前面,嘴里大喊:“快,快抓小偷!” 钟志远返身就朝那二人追去,追进一个巷子,远远的看见巷子里突然闪出来两个男人,前面疯跑的人停了下来,回转身恶狠狠地盯着后面追过去的男人,三个人不说话,围着追来的男人就开打。 钟志远心里闪过一丝犹豫,脚下稍慢了些,这一慢,那边四个人打成一团,钟志远心一横,发声喊,猛冲过去,是男人就要有血性,这时候不拔刀相助,岂可临阵脱逃? 可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钟志远都没看清楚怎么回事,那三个人就躺在了地上,那个人站在那里,回头看着自己,眼光锐利,傲然而立。 “你是他们一伙的?” 钟志远被那人一问,心里有点发毛。这人个子不高,却霸气十足。 “我,我是想来帮你的。” 钟志远觉得自己是多余的,讪笑着说。 女人也追了过来,见一地的人,弯着腰喘着粗气。 那男人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女式包,递给女人,女人攥着包,一个劲地向钟志远二人道谢。 “可别谢我,全是他一个人干趴下的!”钟志远摇摇手,不敢居功。 看这男人,没有了刚才的霸气,相貌平平,皮肤黝黑,三十不到的样子,理着平头,如果不是钟志远刚才亲眼所见,不敢相信他就是刚才那个狠人。 女人闻言,一个劲地向那男人道谢,打开包拿出几张钞票递给那男人:“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这点钱请你收下,随便买些什么。” 男人将钱推开,转身走了。 钟志远着着这一幕,感觉这个男人有意思,跟了过去。 女人站在那里,看着两个男人离去的背影,直觉潇洒。看到躺在地上的人呻吟着要爬起来,吓得赶紧跑了。 钟志远追上男人,与他并肩同行。 “吃饭了没?”钟志远侧脸问道。 男人看了他眼,没有停步,继续往前走。 “我请你去小乐天吃茶。”钟志远很诚恳地说。 “你真请我?”男人戏谑地盯着钟志远问。 “当然!”钟志远一点也不含糊,扯着那人往回走。 茶楼里许多的人,钟志远在柜台上买了筹,男人一看,冷声道:“不够!” 钟志远按自己的饭量,已经多点了,不曾想人家说不够,尴尬地笑道:“那你再点。” 男人也不客气,“这个,这个,都来一份。” 钟志远一看,吓一跳,这是自己三倍的饭量啊,乖乖!他不是心疼钱,是觉得遇到怪人了。这人挺有意思,不会是薛仁贵吧? 钟志远二人找了个空桌坐下等。 偌大的茶楼,坐了不少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钟志远一眼扫过去,这里有挑夫、菜农,有工人、社会青年,有买卖人、机关的小职员,还有一些退了休的老干部,从架势上就能看出来。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 茶楼的墙上挂着伟人的画像,刷着些标语,“新婚夫妇进洞房,计划生育不能忘”,“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奋斗”,很有年代感。 茶楼不炒菜,只卖零嘴、糕点、小吃和各色小罐汤。 伙计提了一只竹编套的热水瓶,送上两只放着些茶叶的茶碗。钟志远往茶碗里倒茶,将其中一碗推给男人。 碗儿羔、肉饼汤、蒸饺、炒米粉、薯包、猪脚包,满满一桌子,两个人甩开腮邦子,撩开后槽牙,呼噜呼噜地抢着吃。 钟志远本是个斯文的人,但面对这个男人自然而然地粗鲁起来,觉得两个人这样吃才叫痛快。 一顿吃下来,胃痛快了,人也痛快了。 男人名叫鲁明达,侦察兵退伍,在赣南纺织厂保卫科任干事。 鲁明达见钟志远不做作,有了几分好感。知道他还是赣州一中的高三学生时,明显脸有些红,讷讷地说:“本该我请你的,但我实在没钱了。” “像你这么大饭量,恐怕工资不够用吧?”钟志远笑道。 鲁明达苦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鲁明达?” 一个意外沙哑的尖叫声传来,同时一个大爷一屁股坐在鲁明达身边。 “葛大爷?”鲁明达脸上表情复杂地叫了声。 “怎么着有钱了,在这儿过早?”葛大爷语气不善地说,看了看钟志远,转而向鲁明达伸出手,“你爸欠的钱该还我吧,我都找了你多少次了。” “葛大爷~”鲁明达刚叫一声,葛大爷就粗鲁地打断了他,“别叫我大爷,现在我叫你大爷。” 鲁明达脸色通红,为难地说:“我发工资就还。” “别,就现在!”葛大爷说着话,手在空中颠着,讥讽道,“你有钱过早,没钱还我?” 鲁明达嗫嚅半天,说不出话来。 钟志远见讨债的气势逼人,却也在理。欠钱的窘迫为难,实属无奈。想到鲁明达拒绝女人谢金的干脆果断,暗叹英雄落魄。 “这位大爷,他欠你多少钱?”钟志远问葛大爷,他觉得能帮人一把是一把。 “30,你替他还?”葛大爷盯着钟志远问。 钟志远笑笑,从口袋里摸出钱来,点了三十块给葛大爷。 鲁明达伸手阻止,说:“葛大爷,这位兄弟我才认识,你的钱我发工资就还。” 岂料葛大爷一把抓住钱塞进荷包里,起身就走了。 鲁明达伸手没拉住,眼见葛大爷走远了,回头看着钟志远,一脸的尴尬。 “谁还没个难的时候!”钟志远朝鲁明达挥挥手也走了。 鲁明达望着钟志远远去的背影,怔在那里。 第15章 烧片肉和水煮鱼 从小乐天出来,钟志远往美玲服装店去,他担心牛二会再去捣乱,也想看看,张秀清是不是真的会重新装修。 走过衣裳街,一路的吆喝声,远远的钟志远看见美玲服装店有人抬着东西,进进出出的。这是打砸抢吗?钟志远加快步伐,抢近看,原来是真的在装修,搬进的木材,搬出的柜台等物件。钟志远嘴角浮上笑意,暗赞张秀清是个说干就干的爽快人。 关美玲在店里看到钟志远站在门外,风风火火地从里面跑出来,拉起钟志远往里走。她们正在跟装修的人说事,有些细节娘俩说不清楚,正着急,钟志远就出现了,真是喜出望外。 钟志远跟装修的人挨个地确认方案,关美玲母女俩倒成了局外人,只跟在一旁听着,关美玲一双妙目停在钟志远身上,好像看不够。 负责装修的老板叫王建新,是个中年人,浓眉方脸,皮肤黝黑,身材魁梧,脸上总带着笑容。美玲服装店之前也是他装修的。 这样的装修风格,王建新第一次接触,一双眼睛不时好奇地偷偷打量着钟志远。学生模样,说话举止却很老到,对装修上的事一清二楚,不看人,光听他说话像个做大事的人。 王建新将钟志远说的都记了下来,里里外外的都弄清楚了,然后,将张秀清拉到一边去说话。 “刚才我们正着急,你就来了!”关美玲眉眼含笑,对钟志远娇声说。 “我倒成及时雨了!”钟志远玩笑道。 “那我是阎婆惜~啊,呸,呸,呸!”关美玲话出口意识到不妥,脸腾的红了。少女的心思在这句话里全透露出来了。 钟志远看关美玲娇羞的模样,宛如邻家小妹,更添几分亲近,却没意会她话里的意思。 “对了,告诉你妈,进红色的衣服,今年流行红色。”钟志远说。 今年12月电影《街上流行红裙子》将上映,红色泛滥到1986年,因《中国纺织报》登载《北京流行黄裙子》才结束。 “红色的衣服?穿不出去吧?”关美玲皱眉道。满大街都还是灰白蓝色调,红太显眼。 “现在是春节,红色喜庆!红裙子最好!记住了,一定要告诉你妈。”钟志远强调说。 他无法解释流行,只能往春节靠。进的货不愁卖不掉,红色要流行好几年。 “好,我一定告诉我妈。”关美玲点头应道。 钟志远见张秀清和王建新谈了许久还没结束,问:“你妈他们在聊什么呢?” “可能,可能是付钱的事吧。”关美玲往那边看了眼,吞吞吐吐地说。 听了关美玲的话,钟志远大概猜到了。他把怀里的钱掏出来,数了几块钱自己留着,其余的都塞到关美玲手里,“你们先用上。” 关美玲都没来得及拒绝,钟志远转身走了。 她“唉”了一声,门“哐”的一声,就看见钟志远的背影走出了门。 她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志远呢?怎么走了?” 张秀清与王建新谈完事,见女儿站在那望着门外发呆,钟志远却不见了,奇怪地问女儿。 “妈,他走了,这个是他给的。” 关美玲被母亲问醒,将钱递给母亲,“他怕我们不收,转身就走了。” “这孩子!” 张秀清手上捏着钱,五味俱陈。 从美玲服装店出来,钟志远直奔西津门菜场。 今天父亲做烧片肉,他准备做个水煮鱼。 “帮我把鱼剖了吧?”钟志远买了条活蹦乱跳的大草鱼。 “拿回去自己杀哦。”摊主奇怪地看了眼钟志远,一口回绝,拿了稻草搓成绳,从鱼腮穿进再从鱼嘴穿出来,打了个结递给钟志远。 钟志远无奈笑笑。现在不是未来,这年头鱼摊都不负责刮鳞剖鱼。 他拎着鱼,考虑到还要买些配菜佐料,就买了只竹篮子,将鱼放在篮子里,这样提着轻松多了。他在菜场各处转悠,再买了些干辣椒、花椒、胡椒、豆芽、豆腐皮、葱姜蒜等食材调味料。 钟志远背着书包,c着篮子,学生和家族妇男的混合,看起来很特别。 他跨上自家高台时,瞥见街那头的大卵头坐在家门口,手里拿着把蒲扇挡在裆下,正看着他笑。 大卵头白白胖胖的,得了一种怪病,裆里如排球大小,不方便行动,成天呆在家里,天气好的时候坐在门外看大江,看城楼,看门前过往的路人。倒也没影响他结婚生育,大卵头倒是有福气,老婆贴心,子女孝顺,女儿长得还很水灵。 钟志远朝大卵头友好地笑笑,迈步进了屋里。 “哥买了鱼呢!” 钟明华见到钟志远买的鱼,喊了起来。 钟宜荣已经做好了烧片肉,扣在了桌上。 这烧片肉有地方叫梅菜扣肉,有地方叫走油肉。钟志远揭开看了眼,色泽金红很诱人。 “爸,我来做个水煮鱼。”钟志远对父亲说。 “噢,你还会做菜?”钟宜荣不敢相信儿子会做菜,还是鱼。 “哪个帮我把鱼杀了?我要熬汤。”钟志远问。 “钟志洪,你去哇。”钟春香笑说。 “我去就我去!”钟志洪倒没抗拒,拿了把菜刀,将鱼放盆里,出门去河里杀鱼。 钟志远将锅子洗好,放下诸多调味料,熬起汤来。一边将豆芽之类的配菜清洗干净。这边料理得差不多时,钟志洪也将鱼刮了剖好拿了回来, 钟志远在砧板上将鱼剔骨片肉。家里人看钟志远这么熟练地操作,都惊讶不已。 他们怎么知道,新冠三年,人们都学会了烹饪呢?油条、包子、蛋糕、生煎包、水煮肉、剁椒鱼头、炸鸡什么的,钟志远全都尝试过。他一边熬汤,一边将鱼片浆上。 陈淑贞一旁乐呵呵地看着儿子做菜,嘴里不停地夸赞着:“志远做事像模像样!” 钟明华主动做起了帮手,递这递那的,可欢了。 这时,钟建国也回来了,见钟志远在做饭,也很意外。意外之余,见桌上有肉,砧上有鱼,讶然道:“哎呦,有鱼有肉!” 钟志远一顿操作,将水煮鱼片端上桌。 一家人就围桌而坐准备开吃,却听钟志远说:“先嫑动哈,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步骤。” 只见钟志远端着冒着青烟的油锅过来,让大家躲开点,将锅里的热油直接泼在了碗里。只听嗞啦啦悦耳的声音,一股葱香味冲天而起,碗里的鱼片看起来油光滑亮的,非常诱人。 一家人都惊讶地叫起来,食欲大开。 “现在可以吃了!” 好像一声令下,筷子翻飞,滑嫩嫩的鱼片,满嘴的香味,辣得爽利,麻得生津。 钟明华一边用手扇着嘴,一边伸筷子去夹鱼,还不忘夸:“好吃,辣得过瘾”。 钟宜荣辣得用手抹额头的汗,陈淑贞则担心着女儿,“老女子,慢毛子,又没哪个跟你抢。” 这水煮鱼片的气势,将烧片肉的风头都抢了,一时忘了桌上还有肉。 等反应过来时,又是一通忙活,钟春香和钟志洪都来不及说话,一块鱼一块肉,吃得那叫个香。钟建国毕竟见过世面,吃相相比弟妹们要优雅得多,但第一次吃水煮鱼,边吃边夸:“盖了帽了!” 如果允许,钟志洪一定会来上一瓶啤酒。 钟志远这么想,前世钟志洪开饭店,硬是把自己的店给吃没了,也是醉了。 这顿饭鱼肉管够,钟志洪不需用心去抢妹妹的吃,大家和平相处,其乐融融,大快朵颐。饭后,还有餐后水果,感觉小康了。 钟志远看着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吃饭,吃相并不雅,也不是高档饭菜,可就有暖暖的幸福感。 第16章 遇见王晓鹏 次日,钟志远还上学般一早起床,为的是怕家里人起疑心。 晨曦微明,站在桥上看下游的江面雾汽蒙蒙,河水哗哗地流动。已经有菜农挑着沉重的担子进城去。蔡家的姐姐在河里打水,小小的身板,力量倒很大。钟志远冲她一笑而过。 因为无事,钟志远慢悠悠地走着,欣赏着江边的风景,骑楼下的烟火人家。 衣裳街冷冷清清的,卫府里已经热热闹闹,人声鼎沸。 钟志远背着书包漫无目的地随意走,像个逃学的学生。他不想过早去蓉李记,免得打扰到人家做生意,或者显得自己小肚鸡肠去监视人家似的。 不知不觉,钟志远又走进了姚衙前,看到小乐天,他走了进去。 柜台上,钟志远买好筹,一个肉饼汤,一个拌粉。正要离去,却见一个梳妆和着装都很讲究的中年男人在那难为情地左掏右掏的摸口袋,自言自语:“怎么忘带钱包了呢?” 瞧他那窘样,钟志远江湖救急的心燃起。 “大叔,不介意的话,我请你?” 那男人闻言,见是一个背着书包的学生仔,笑嘻嘻地看着他,面容清秀,眼神干净。 “那怎么好意思让一个学生请客。”男人客气地婉拒道。 “我就这么多了。”钟志远说,将怀里的钱都掏了出来,也就4块钱,放在柜台上,自顾自的去取了食,在一张空桌上坐下吃。 不一会儿,男人端着东西过来,朝他笑笑,面对面地坐下,将剩余的钱还给钟志远,对他说:“小兄弟,谢谢你,我叫王晓鹏,是赣南服装二厂的副厂长,以后有事来找我。” 钟志远笑笑,这是不吃人嘴软,不占人便宜的人。 “我叫钟志远,赣州一中高三学生。”钟志远将钱收起,礼貌地说。 “今天换了身衣服,你看……”王晓鹏尴尬地说。 “你单身啊?”钟志远问道。 “为什么这样问?”王晓鹏反问。 “明显没人管你的生活起居嘛。”钟志远笑道。 王晓鹏很诧异地打量钟志远,小小年纪倒很有生活经验,不该是这个年龄段的人说出来的话。 “我老婆~我们离婚了。”王晓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年头离婚是件不光彩的事。 “那你该带个秘书出门啊。”钟志远笑道,对离婚不置可否。 “我哪有什么秘书,一个副厂长而已。”王晓鹏讪笑道。 “听你口气对副厂长职位看不上啊,是野心大,还是受委曲了?”钟志远好奇地问。 “别说副厂长,就是厂长又能怎样?上面婆婆一大把,我们就像个提线木偶。哎,去年我鼓捣厂长搞了个新品,结果楞是被勒令下马了,可惜啊,可惜……”王晓鹏说到工作上的事,竟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滔滔地倒起苦水来。 “这些都是暂时的,现在不是在经济改革吗?权力下放是很快的事,到时候人、财、物、产、供、销都会放权,自由裁量。”钟志远像说件平常事一样淡然地说。 “那是美好的明天。”王晓鹏叹息道。 奇怪地看了眼钟志远,感觉哪里不对劲。眼前这个学生竟然对国家大事清清楚楚,什么经济改革、权力下放,什么人财物、产供销,大事小情,说得那么自然,这是一个高中生能说出来的话吗?他觉得不可思议,惊讶于这个学生与自己这样一个年纪的厂长能够平等对话,还一副轻松的模样。 想到这里,不由再细看了他一眼,心想,此子不凡。 “温水煮青蛙,就怕机会来了,青蛙死了。” 钟志远幽幽地话一出,王晓鹏内心波涛翻滚。 这话闻所未闻,富于哲理,也富于教育意义。看钟志远更是怀着莫明的情绪,一时无法说清。 两个人吃完早餐,各自散去。 “钟志远,欢迎来厂里玩,洗澡免费。”王晓鹏笑道。 “好的,能多带人来吗?”钟志远笑问。 “可以,随便多少人!” 第17章 初教卖鱼 从小乐天出来,还不到八点,钟志远索性去赣州公园转转。现在公园还没有敞开,需要买票入园,不过,八点之前是免票的,他大大方方地从大门进去。 公园并不大,里面树木参天,连片的古榕树。公园中央一座高大的军人雕像下,许多老人在聊天,打太极。 园里有个小湖,正值隆冬,梅花已经开了,树枝斜伸在水池上,朵朵梅花倒映在水中,很有疏影横斜水清浅的诗意。 钟志远寻找儿时记忆里的滑滑梯,蔷薇花,可是怎么也找不到。 转了一圈,钟志远在背风处找了个石桌坐下,拿出书包里的纸笔,写起这两天构思的论文来。 有经过的老头老太,嘀咕着不时的回头看一眼,搞不懂钟志远是勤奋还是逃学,大冬天的坐在公园里埋头写什么东西。 钟志远一投入就忘了周遭,直到手指头冻得痛了,才停了笔,双手放嘴上呵气,用力的搓起手来,将手搓热了,又埋头写起来。如此几番,看看时间过了十点,才将东西收进书包,背上走出公园。 从大公路来到三道口,陈蓉眼尖,人未进门就看见了,远远地朝他打招呼。 看陈蓉兴奋的样子,知道今天生意不会差。 钟志远人未到,陈蓉手已经伸到跟前,一沓钱在眼前晃,眼角眉间全是笑地说:“80!” “谢谢老板娘!”钟志远笑道,接过钱随意地揣进兜里。 陈蓉问:“你也不数一下?” “费那劲!”钟志远没所谓地说。 陈蓉看看他,将帐本给他,他大手一挥,帐本掉台上。 陈蓉伸手捡起来,不满地瞟了他一眼,啐道:“看把你懒得。” 钟志远看店里客人还有不少,问陈蓉:“今天排队的不比昨天少吧?” “嗯,比昨天还多!”陈蓉激动地压低声音说,“还是你有办法!” 钟志远笑笑,心说这都是小case。 李顺龙从厨房出来,见到钟志远,快步地过来,一把抓住钟志远就往后厨走,对他说:“我把肉汁改良了,你来尝尝。” 厨房里案上放着一个盘子,放着几个黄金包。 “这是我特意留给你的,你快尝尝,看怎么样?” 李顺龙迫不及待地将黄金包送到钟志远嘴里。 钟志远用手捏住,张大嘴咬了下去,一股浓郁的肉汁爆出,口齿含香,不由得朝李顺龙竖起了大拇指,果然,专业的事还需专业的人干。钟志远只能将生煎包做到七成,而李顺龙已经做到了九成九。 得到钟志远的夸赞,李顺龙十分兴奋,一个又一个的给钟志远递包子。 “你这是不想让我吃中饭吧?”钟志远笑说。 李顺龙哈哈一笑,说:“那你中午留下来吃饭,我还有事求你呢。” 李顺龙夫妻俩在后院小房间陪钟志远吃午饭,鉴于学生身份,钟志远没有跟他们喝酒,有鱼有肉,三个人闷头干饭。 “我妹妹家在蕹菜塘菜场卖鱼,生意一直不太好,我觉得你本事大,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李顺龙见钟志远吃饱了,问道。 “行!”钟志远很干脆地说。 李顺龙高兴得直道谢,让陈蓉陪钟志远去蕹菜塘菜场找他妹妹。 休息了会,陈蓉就领着钟志远穿街走巷的到了蕹菜塘菜场,在鱼摊那边找到了陈蓉小姑子。 她小姑子两公婆都在,陈蓉介绍说小姑子叫李菊花,她老公叫周盘荣,钟志远听了差点没笑出声来,很艰难地克制住自己,用咳嗽来掩饰自己,现在有人敢叫菊花!呵呵。 钟志远在鱼摊走了一遍,卖的鱼基本都是相同的,不像未来鱼的品种多,可以在产品上差异化。钟志远想了想,只能服务差异化了。 钟志远将陈蓉和李菊花夫妻叫到一起,看着陈蓉说:“有办法,但听了必须照做,否则,我也就不用说了。” 李菊花夫妻二人望着陈蓉,人是她带来的,他们是不知道来人的深浅的。 陈蓉对李菊花夫妻郑重地点头,说:“他讲什么,你们照做,错不了!” 李菊花夫妻见陈蓉这样肯定,虽有些犹豫,还是信了。 钟志远见他们点头,就将自己的办法告诉他们,说:“人家来买鱼,你们帮着刮杀、切块,可以另收费,收多少你们自己看。” “帮着刮杀?还切块?”李菊花不以为然地问。 钟志远不吱声,陈蓉见状,给李菊花使眼色,急道:“说好照做的呢!” 李菊花生生咽下要说的话,闭了嘴。 现在卖鱼,秤好用稻草往腮里一穿,打个结就给了客人,哪里会给客人刮鳞剖肚?整个赣州都没一家这么做。她这么想着,却不好开口,看看钟志远,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觉得不可靠。 “灵不灵,下午就可以见分晓!”钟志远把握十足地说。他知道李菊花不信任他,只是笑笑,并不恼,提醒她,“买些牛皮纸和纸绳,鱼剁好了包扎用。” 心想,可惜现在没有塑料袋,不然,一个袋子就解决了。 陈蓉听了,催周盘荣去买。她怕自己走了李菊花他们不照做。 周盘荣与李菊花对视着,李菊花看看他,心里想法转了千遍,碍着大嫂在,不好当面驳了她的面子,瞪了眼周盘荣,没好气地说:“看我干什么哦?快去啊!” 周盘荣得到指令,这才离开。 钟志远瞅着好笑,有些事情,认识不对等,再高明都会被质疑。自己好心当了驴肝肺也是正常。你要让人家像自己一样,那对人家也是不公平。 理解万岁吧。 钟志远没等周盘荣回来,和陈蓉就走了。走的时候对李菊花说:“照做了,有50%的机会。不做,100%没机会。” 李菊花看着钟志远的背影,想着这句话,琢磨着很有道理,思来想去,转身磨起了刀来。 第18章 吉祥三宝 钟宜荣口袋里的钱多了起来,今天钟志远又给了他三十块钱,现在二儿子会挣钱了,这是他做梦也不敢想的事。儿子还不让他卖水果,说他手艺人,不做体力活。 幸福来得太突然,一时都不知道该干什么。 晚饭后,钟宜荣灯下做起了蜡果,放着那么多蜡,丢掉也心疼。 陈淑贞陪着灯下做着些琐碎的事,家庭妇女总有做不完的事。 下着雨,钟志远和姐姐弟妹都在楼上,钟春香在织毛衣,钟志洪在听歌,只有钟志远和钟明华两个人在桌上写东西,一个写论文,一个写作业。 “钟明华,今日看不成电视了哦!”钟志洪逗妹妹说。 钟明华抬头看了眼小哥,继续做作业。 “钟春香,你给哪个织毛衣?”钟志洪在妹妹这儿闹个没趣,转而问姐姐。 “我在学,打好了再拆掉。”钟春香说。 “你给我打一件哇,我不怕你织得不好。”钟志洪嘻笑道。 “你去买毛线哇。”钟春香笑笑,说。 “你都上班了,给兄弟打件毛衣都不可以啊?等我上班了,我给你买一件漂亮的。”钟志洪又是责怪又是许诺地说。 听到小哥的话,钟明华抬头白了他一眼。 “我们两个月只发生活费了,我哪有钱?”钟春香叹息道。 钟志远一点也没有被姐弟们的说话声影响到,初中时就曾把“泰山崩于前而心不惊”当作座右铭。在纷乱中还能集中注意力,这份功力也只有在多子女家庭才能练出来。 家里兄弟姐妹也不在钟志远学习的时候去打扰他,不光是他不搭理理你,弄毛了他会发火,发起火来六亲不认,所以,家人叫他“哑鼓蠢”。赣州话里“哑鼓蠢”的意思是人狠话少脾气丑。 钟志远写完一个章节,停了笔,伸了个懒腰。见钟志洪一点学习的意思都没有,不由的问道:“钟志洪,你一点也不想看书?” “看个屁,再怎么学也上不了高中!”钟志洪不屑地说,对自己彻底放弃了。 一句话将钟志远噎得无语。自己以前未管过弟弟,钟志洪如今这样多少是做哥哥的失职。小时候钟志洪犯了事,父亲还将自己一同打手心,教育是好的,只是没效果。 “以后怎么办哦!”钟志远叹了口气,下楼去小解,楼梯口正好大哥钟建国露出一个头,钟志远让一边等大哥上来。 “哥,淋雨了?” “嗯,没想到会下雨。”钟建国上了楼,用毛巾擦着头发。 钟志远下楼,去门后拿了把伞。 “外面黑,要小心哦!”陈淑贞关照道。 钟志远应了声,开门出去,一阵风吹来,打了个哆嗦。 细雨沙沙地响,黑暗里听起来很寂寥。 钟志远小解回来,见父亲还在做蜡果,收了伞坐在父亲边上,看父亲做蜡果。父亲的手艺没话说,但做生意水平就不敢说,典型的会做不会卖。 “爸,你做到来玩,还是卖?”钟志远问。 钟宜荣听儿子问,看了他一眼,说:“当然是卖!” 那意思是这还用问吗? 钟志远轻应了声“噢”,问道:“爸,你准备怎么卖?” “去摆摊。认不得人,认得人放店里去卖。”钟宜荣说。 钟志远听父亲这样说,觉得在理也不在理。这蜡果不是刚需品,需要一个噱头。 “爸,你为什么做桃子?”他问。 钟宜荣说:“做出来好看哇!” 钟志远心说,爸爸就是个手艺人,不是商人。 “爸,我给你出个主意怎么样?” “好啊,你讲。” 钟宜荣知道儿子有本事,想听儿子的主意。 “马上过年了,讲话要讲好话,买东西都要买喜庆吉利的,颜色都是大红的,可是?”钟志远问,见父亲点头,继续说,“蜡果就要往这方面想,桔子,大吉大利;苹果,平平安安;柿子,事事如意。爸,你就做这三样,这三个水果放在一个小竹篮子里一起卖,就喊‘吉祥三宝’,你想下子,听到吉祥三宝,又这么好看,买的人肯定就多了。” 钟志远说完,自己都觉得有钱途,咧开嘴笑起来。 钟宜荣听完儿子的话,热血澎湃,儿子太优秀了,会读书就是好。咔嚓一声,将手上的蜡桃捏碎,决定回炉重做。 陈淑贞虽然不全懂,但也懂吉利喜庆的东西总是招人喜欢的,觉得儿子的这个主意好,一旁乐呵呵地说:“志远都能教爸爸做生意了!” 第19章 遇到松下真人 次日,周六,钟志远还得起个大早,背着书包出门。国家1995年才开始实行双休。 后半夜雨已经停了,码头的石板上积着浅浅的雨水,远处的古榕树更浓了。 钟志远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上了西津码头,没有进城门,转而溯江而上,沿着西津路慢慢地摇。 河岸树木茂密,不钻进树林,看不到对岸。距西河大桥中间的位置,是赣南宾馆,园林式政府招待所,涉外宾馆。钟志远从大路上踅了进去,贴着宾馆的围墙,沿着一条小径走向河边。 围墙里时有芭蕉探出墙头,给人红杏出墙的意境。 宾馆后门与河之间是一滩浅草。草滩之上有一红亭,站在红亭里,可以欣赏到西河大桥矫健的英姿,也可以观赏到水西浮桥的纤美,还可以观赏到对面水西街古榕树的雄姿,看到水西街上时隐时显过往的行人。 钟志远步入红亭时,已经有一个青年人在那里,貌似在练太极。 青年人穿着肥大的大衣,显得身材瘦长,神情认真,见有人来,朝钟志远点头。 钟志远也点头回应,看着装样貌,觉得这人不是本地人,像是广东或江浙一带的。 “练太极呢?”钟志远随意地问一嘴。 “太~极~?” 普通话很不标准,是个广佬!而且对太极也不知道。 “我来教你吧!”钟志远起了恶作剧的心。 “好!”青年人兴奋地点头,还鞠了一躬。 “你睢好了啊,”钟志远双手张开,想着麦兜练太极,心里笑开了花。“我有一个大西瓜,一刀剖两半,(向左推手)一半送给你,你不要啊,我收回来,(向右推手)一半送给你,你也不要啊,我再收回来……” 钟志远假模假式像模像样地“打”完,双掌合十收势,一本正经地说,“这就是太极!” 青年人认真地学着,嘴里念念有词,练了会,一脸求助地望着钟志远:“能不能~再来~一次?” 说话的费力,听话的也费力。 “哈哈,你还当真了?我逗你玩的。” 钟志远看这人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大笑起来。 对方好像没听懂钟志远的话,很尴尬地等在那。 这都不生气?这人性子真好啊。钟志远心想。 “我逗你玩的,我哪会太极啊。”钟志远坦白道。 “逗?”这人迷糊地问。 钟志远不知道这青年人是不明白“逗”的意思,还是对“逗”生气了。忽然想到,这是赣南宾馆是涉外的,常住些外国人,难不成这人不是中国人?对啊,中国人哪有不懂“逗”的? “你不是中国人?”他问。 “我是日本人。”青年人说。 哟西,这就对了嘛。钟志远心说。 “おはよう(早安)。”钟志远用日语问了声好。他大学选修的第二外语就是日语,只是学得马马虎虎。 青年人很意外听到了日语,忙回道:“おはよう。” 两个人开始了中英日三种语言交替进行的艰难交流。 这个日本青年叫松下真人,是个工程师,家住大阪,有一妹妹叫桃子,跟钟志远同年,今年也要上大学了。 两人聊了许久,看看表,松下真人说要上班了,与钟志远道别:“撤油纳纳!” “撤油纳纳!” 两个人微微鞠了一躬。松下真人走出几步,回过头来说:“太极,教我!” 钟志远笑了,心想哪好再教人家切西瓜。 第20章 赣南师院 钟志远沿着河岸继续往东,在一个路边小摊上坐下,点了碗沙河粉,只花了一毛二。上班的人越来越多,从眼前经过,单车的铃声此起彼伏,钟志远能听出两种不同铃声,一种是左右拔的,声音沉闷些,一种是往下按的,声音清脆。 钟志远被一个骑单车的吸引到了,眼睛都亮了。一个父亲带着四个孩子骑在路上,前面坐了两个孩子,后面也坐了两个孩子,杂耍似的。后面带两个人钟志远也骑过,自己也坐过,可前面两个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功夫不是一般的强。 沙河粉只是一小碗,配着细碎的萝卜干,毕竟只要一毛二,钟志远呼噜噜几大口吃完,将汤都喝光了,一股暖意从胃里涌起,传到四肢,简单的一碗粉在冬天也能起到大作用。 钟志远再往前走,上了西河大桥,站在桥上欣赏章江两头的风景,向南是群山,向北一片开阔,水面浮桥,水岸城楼。 山有山的俊秀,水有水的柔美。有河流的地方,风景都不会差。 钟志远受不了桥上的风大,走下西河大桥,沿着红旗大道进城。 红旗大道双向八车道,机动车道、非机动车道和人行道三道分离,都有绿化带隔断,这年代在全国都是绝无仅有。 钟志远背着书包晃荡着,自己都觉得像个不学好的差生,内心升起几丝难为情来。 前方是赣南师院,一所省属院校,褚红色的院墙,大门上面白底红字的校名,前世的钟志远从未正眼看过这所学校。 钟志远兴之所至,跟着上学的学生,进了师院的大门。 梧桐树在风中零乱,教学楼、球场很一般,现在的院校建筑上不如未来的高中。 主干道边有块广告栏,上面的内容倒让钟志远很感兴趣,上面醒目的大字写道:“喇叭裤能吹响进军四个现代化的号角吗?” 看来这是校方对学生穿喇叭裤的规劝,还比较人性化。有许多学校和单位粗暴对待这些所谓的奇装异服,见到就用剪刀剪,可是爱美的心又怎么能够遏制? 钟志远看到边上的一行字,瞬间笑了。有学生在旁边写道:“请问,什么裤能够吹响?” 这算是师生隔空对话,有趣。 钟志远一下子对这个学校有了好感,略略地转了圈,找了个阶梯教室,坐在后排,写起东西来。 阶梯教室,各班学生都有,钟志远年纪相当,没人怀疑。 “你看,后排那个男生,还用高中时候的书包!” “这男生,以前没见过唉。” “认真的样子,好帅啊,咯咯……” 几个女生窃窃私语,男生喜欢背后议论女生,其实女生也一样。 哪个少男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钟志远认真起来,连自己都害怕,一下子就进入了忘我的境界,身边换了一批学生都不知道,以至于回过神来时,已是午饭时间。 钟志远将东西收拾好,背上书包,就近的进了一个食堂。 师范吃饭是不花钱的,这是钟志远曾经无比羡慕的。学生们拿着各式的碗筷,捏着饭菜票。窗口不收现金,钟志远只有钱,他只得以“忘带饭菜票”为由,用现金跟一个男生换了三两饭票,一块钱菜票。食堂的伙食相对于当下的家庭来讲是非常的好,价格也便宜,红烧肉只要2毛五一份。 钟志远混在学生群里,一个人狼吞虎咽,吃得真香。 “这不是那个男生吗?” “唉,你看他吃饭,吃得真香啊。” “吃饭也这么认真,真帅啊!” “你犯花痴了,咯咯……” 钟志远收拾碗筷,站起身,听到女生的小声议论,朝她们微微一笑,擦身而过。 几个女生第一次见到站起来的钟志远,眼睛都看直了,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不舍挪眼。 第21章 采茶戏 钟志远走出赣南师院,看到对面的南方冶金学院,暗赞这学校放在稀土之都赣州太正确了,可惜后来怎么改名“理工大学”了。想到大哥说文革时他们一帮孩子混进冶金学院偷铜把手去卖,不觉笑了。年少时谁没有偷过点什么?自己不也偷过广东佬种的西瓜?几个小伙伴在半山吃着偷来的西瓜,看着瓜田里骂娘的广东佬,开心大笑。 没有偷过东西的童年是不完整的童年,哈哈。 钟志远心里窃笑着,来到了南门口。 南门口是这时候赣州在建的商业圈,一个环岛,文清路与红旗大道交汇后通向贡江边。 十字路口,文清路一边是百货大楼,一边是邮政大楼,两大楼的门前各有一个在建的敞开式公园,钟志远上个月还扛着自家的锄头在这里义务劳动呢。全市机关、事业单位和学校都参加了义务劳动,热火朝天的,一点也不觉得苦,虽然手上打出了泡。 每个人都有公益心,只是没机会表现而已。 每个城市都有一个百货大楼,就像每个城市都有一个工人文化宫。 钟志远在百货大楼上下逛了圈,对于当代人来说,百货大楼琳琅满目,时尚高端,对钟志远来说,这里就是未来一个小县城的百货公司,很怀旧。东西都放在柜台里,柜台后面也高高地吊着衣服之类的,顾客看得着摸不着,要什么得营业员帮你拿,你还要看营业员的脸色,好脾气的营业员帮你一件一件地换,脾气不好的直接就无视你,爱买不买,反正卖多卖少工资不少。 交易挺有趣,顾客付了钱,营业员将小票和钱夹进头顶铁丝上挂着的夹子里,唰的一声用力甩向收银台。收银员将小票和东西取下,核实好,找了零钱,将票和钱夹在夹子里,唰地一声用力甩回来,营业员将零钱和货交给顾客,一笔交易就算结束了。特别费事,但看在钟志远眼里,是一种风景,这风景记得九十年代初还有。 出了百货大楼,没走上几步就是赣南戏剧院,售票窗口有块黑板,今日演出采茶戏《姐妹摘茶》,左右无事,钟志远就买了票进去。 采茶戏是赣州地方戏种,经久不衰的《十送红军》采用的就是采茶调。钟志远记得小时候母亲讲的“扯咚扯白米煮成水”的笑话。 说一媳妇煮着饭,听到外面锣声一响就跑出去看戏,看完戏回来打开锅一看,一锅饭变成了水。“扯咚扯,白米煮成水!”小媳妇疑惑地唱了起来。白米怎么会煮成水呢?原来她米没下锅就急着看戏去了。可见采茶戏当年在民间曾经的影响程度。 但剧院里稀稀拉拉的,观众很少,钟志远放眼看去,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有就是不懂事的孩子,采茶戏看来是落没了。 《姐妹采茶》,姐姐看了上茶童,是一出爱情戏。故事对钟志远来说并无什么吸引力。舞美也很一般或者说落后,唱词里的方言,他有好些也听不懂。姐姐头上包花布,身穿对襟短衫,腰系围裙,身法矫健优美,手上的扇子舞出花来。钟志远并没看过采茶戏,对它的服装也不了解,茶童头上戴的,身上穿的,腰上扎的都不知道叫什么,戏服给他印象很深,注意到台上演员的戏服都以蓝色为底色。一场采茶戏看下来,他就学会了一句“咿嘟喂”,觉得很有意思。台上的人演唱时总以“咿嘟喂”收尾,就像韩语里听到“思密达”一样,富有乡土气息,辩识度很高。 第22章 夜议赴圩 钟志远默念着“咿嘟喂”走出赣南采茶戏院,往家走。 经过西津门菜场,买了只鸡。鸡贩不杀鸡不褪毛,只绑了双脚。钟志远只好倒拎着活鸡回家。 水西码头上蔡家小子远远地叫了起来:“哟,大学生得奖了,奖了只鸡回来哦!” 钟志远都笑了,这小子大喊大叫鸡啊鸡的,真难听。左右邻居闻言都探出头来,让他感觉有些尴尬,钟明华听到喊声跑出来,见是真的,回头欢叫起来:“妈,是真的!” 钟志远还没进门,邻居就知道他拎了只鸡回来。 “妈,你烧锅水吧。” “明华,你舀碗水,放点盐,放外面去。” 钟志远左手抓住两只鸡翅膀,将鸡头翻过来,用拇指压住鸡嘴,右手将鸡脖子上的鸡毛拨掉一撮,操起刀在鸡脖子上割了下去,来回的拉了几刀,将气管割断,拎起鸡爪,将鸡血淋在碗里,鸡抽搐了一阵断了气。 钟志远小学就杀过鸡,还杀过鸭。他熟练地将鸡褪好毛,切成小粒块。还将鸡肫剖开将皮撕掉,鸡肫剥皮不可沾水,这点他门清。 钟志远谢绝了父亲的帮忙,自己一个人又炸又炒的。 “志远买的鸡啊?”钟春香回来问。 “唉,他哪里来的钱哦?”钟志洪疑惑地说。 钟志远给父亲钱,家里人都不知道,钟宜荣也没说。 一大盆辣子鸡块,红艳艳的辣椒堆里黄灿灿的鸡块,香味扑鼻。一盘鸡杂炒醋果子,几个蔬菜相配,一家人围在一起,望着色泽诱人的辣子鸡却不敢轻易下手,实在没见过放这么多辣椒的菜。 “吃了明天会不会屁股痛哦?”钟明华怯怯地问。 钟志洪闻着香喷喷的辣子鸡,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大声道:“怕什么?只管吃得去!”这倒是他的风格,只要是吃的,不管什么东西什么风味。 钟志洪伸出筷子,鸡块入口,又酥又香,叭唧叭唧,越吃越香。“好吃!不辣!”说完又夹一筷子。见状,大家纷纷下筷,吃进嘴里,果然酥酥香香,也不很辣。于是,都不客气起来。 筷子在辣子堆里翻飞,眼见得鸡块一粒粒的消失了,家人们还吃得意犹未竟。钟志远将辣子也夹进嘴里嘎吱地嚼着吃起来,一脸享受的笑着。 “哥,你辣椒都吃了?”钟明华惊讶道。 钟志洪有样学样,也将辣子送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嚼起来,觉得不错,又夹了一筷子,然后,又是一筷子。原来辣子也能吃!一家人都试着吃起来。这一吃还真的吃出不一样的辣子来,又酥又香! 这顿饭又吃到了新花样,一家人和和美美尽享家伦之乐。 “这个菜好要油哦!” 吃完饭,陈淑贞收拾着桌子,心疼地说。 “油多不坏菜,这个你不懂啊?”钟宜荣说。今非昔比,不必心疼这点油了。 陈淑贞嘿嘿地笑,“不过,吃是真的好吃。” 饭后,灯下,一家人坐一起做蜡果。 钟宜荣昨夜听了儿子的话,恨不得手头上就有一大堆蜡果,早早浇注好了三个水果的模具。 “爸,你做了可卖得掉哦?“钟春香担心地问。 钟宜荣笑笑,看了眼钟志远,对大家说:“你们只管做,肯定好卖!”将吉祥三宝说给大家听。 “天天都要做啊?”钟志洪忧愁地问。 “你又不看书,不做干什么?”钟明华戏道,“我是要去做作业了。”说完甩手上楼去了。 钟志洪被怼得说不出话。钟春香见弟弟吃瘪,哈哈地笑。 “爸,挣了钱都有奖励,可是?”钟志远看着父亲问,暗示父亲。 一件事情如果自己能获利,做起来就会积极、主动。在单位如此,在家里也一样。 钟宜荣见儿子朝他使眼色,点头应是。 “怎么奖励哦?”钟志洪听说有奖励,果然精神起来。 这个问题,钟宜荣不知怎么回答了,看向钟志远。 “爸,吉祥三宝可以卖五块钱,按做的多少奖励,做一个蜡果五毛钱。你看怎么样?”钟志远提出方案,问父亲。 “做一个五毛?人家粘个火柴盒才几厘钱。”陈淑贞字不识多少,但算术一点不含糊。 “卖五块钱?哪个会来买?太贵了!”钟宜荣被五块钱的售价惊到了,从没敢想卖五块钱。 “爸,我们做的是艺术品,肯定卖得掉,越贵越有人买!” 钟志远没法跟父亲解释凡勃伦效应,只能强调是艺术品。在他看来,手工制作出不了量,必须卖高价,否则,辛辛苦苦做它干吗? “就是!”钟志洪秒哥哥最坚强的支持者,生怕奖励会变少。 “钟志洪,只要有钱拿就是对的!”钟春香笑说,问父亲:“明天赴圩,要不要拿到圩上去卖?” 每周日水西街都有一场集市,远近乡镇,城里城外都有人来,很是热闹。 钟宜荣犹豫地没说话,他有点想去试试,但又拿不准。 “我们做不了多少,不要拿圩上去卖,圩上卖不出价钱。”钟志远说。 心说,这是艺术品,不是地摊货。 “那到哪里去卖哦?”钟志洪迫不及待地问,就想快点有钱赚。 钟志远笑道:“嫑急,到时候再讲噻。”看向钟宜荣,问,“爸,你不是喜欢照相啊?圩上那么热闹,明天去拍照哇。”钟志远对父亲说。 钟宜荣说:“热闹是热闹,人家是来赴圩,不是来照相的。再讲没有照相馆,人家也不信啊。” 钟志远听了父亲的话,觉得父亲终究只是个手艺人,心想是不是引导下父亲往艺术上发展? “爸,照相不光是谋生手段哦,还可以是艺术。哪天你的照片在报纸上登出来,你就成名人了哦!”钟志远诱惑着父亲说。 “是哦,爸,你照相技术好,很可能哦!”钟春香说。 “哪有那么容易?!”钟宜荣笑笑,没敢往那上想,摇头说。 “爸,你喜欢照相,明天就去照嘛,家门口挂个牌子‘大码头照相’,人家看到了就会放心。”钟志远鼓动道,“除了给人家拍,你还可以拍些好玩的照片,像浮桥啊,圩上的热闹,老头拐小鬼子老太婆啊。” 钟宜荣未置可否,但眼神里有了光芒,心里动起了念头。 “唉,明天不卖蜡果,挣不到钱了!”钟志洪遗憾地叹息道。 “要挣钱还不容易啊?”钟志远说。 他口气大得,让钟志洪嘲笑起来:“你就会动嘴皮子,秀才一个!吉祥三宝卖不卖得掉还不晓得呢。” 钟志远不理他,问钟春香:“姐,你们厂有没有卖不掉的衣裳?” “当然有,衣裳压在仓库里出不掉!”钟春香说。 “明天你想不想挣钱?”钟志远问她。 “有钱哪个不想挣?”钟春香说。 “就是!”钟志洪说,神情很不屑。 钟志远也不在意他的神情,对姐姐说:“我教你一个卖衣裳的方法,肯定挣钱。你要把小罗子喊上,带上钟志洪。” 姐弟两个见钟志远说得认真,将信将疑。特别是钟志洪听到挣钱还有自己的份,积极起来。 “钟春香,去把小罗子喊过来,看钟志远到底有什么办法。”钟志洪催促起姐姐来。 钟春香被弟弟催促,来不及思考,出门去了。 小罗子听说钟志远有办法卖出她们厂的衣服,立马就跟钟春香来了。 灯光下,钟宜荣和陈淑贞在做着蜡果,儿女和小罗子在谈挣钱的事,灯光温和,屋内暖融融的。 钟志远将他的办法向三个人详细道来,三个人先是惊讶,继后哄笑,陈淑贞一旁听了笑不停,钟宜荣也是忍俊不住。 “像是演戏哦!”小罗子笑道。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钟志远说。 小罗子走后,钟春香和钟志洪还在笑。 钟建国夜班回来,刚上码头,听到弟妹们笑得不寻常,进门不由得问道:“你们笑什么?” 弟妹们笑道:“明天演戏!” 钟建国一脸茫然,演什么戏? 第23章 赴圩 翌日,八点不到,水西街就进入了繁忙的时间。 从浮桥来的城里人,水西公社邻近各村人,都云集一起,熙熙攘攘。卖衣服的、修鞋补伞的、补锅的、卖小鸡小鸭苗的、卖蔬菜的、卖水果的、卖各种点心小吃的摊位,把整个水西街挤得满满当当,街道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小罗子穿着要卖的衣服,像模特一样。人是衣架子,衣服好不好看,全看谁穿。小罗子腿长腰际线高,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 小罗子守着摊位,吆喝着“15块钱一件,最新款的衣服”。路过的人看看小罗子看看衣服,有不少心动的。不少人探头看看,觉得有些贵,不舍地走了,也有挑了衣服在身上比试的,犹豫着下不了决心的。 小罗子并不急,时不时喊一声“15块钱一件,最新款的衣服”。 远处角落里,钟春香和钟志洪推着衣服摊准备出场,看小罗子的情况,钟春香有点着急,问钟志远:“走了这么多人,可卖得掉哦?” “嫑急,等你一出现,那些人就全回来了。”钟志远信心十足地说。 过了一段时间,圩上的人越来越多,小罗子摊上围了不少人。见时机成熟,钟志远说:“可以了。”钟春香和钟志洪就推着衣服摊出去,挤到了小罗子的摊位边,硬生生地将衣服摊支在了旁边。 小罗子见状很生气,与钟春香姐弟俩争吵起来。 “你干么抢我的地盘?”小罗子大声地质问钟春香,伸手推她。 “你的地盘?写名字了吗?喊它可会答应你哦?”钟志洪恶声恶气地说,帮着钟春香把衣服挂起来,而小罗子和钟春香两人还在卖力地推搡着。 这么一闹,吸引了许多人来围观,走过头的人也回头来看热闹。 “在厂里打我小报告,不要脸!”钟春香指着小罗子骂道。 “你才是,我只是拿了一块废料。你诬陷我偷布。” 两个人吵得不亦乐乎,围观的人议论纷纷,原来两个人是一个厂的,卖的都是一样的衣服,平时有矛盾,这下有好戏看了。 “平时让着你,今天就没那好事了!”钟春香气愤地说。 “难得理你!”小罗子扭头不再与钟春香理论,朝着围观的人喊道:“15块钱一件啊,最新款的衣服”。 这时钟春香蔑视了小罗子一眼,挑衅地看着小罗子大声叫道:“14块钱一件啊!” 小罗子一听钟春香的叫卖,也不甘示弱,马上喊道:“13块钱一件啊!” “12块钱一件!” “11块钱一件!” 两个人竞相降价。 围观的人先是看到两个女孩推推搡搡的以为要打起来,有的都起哄了,看热闹的不怕事大,但凡如此。现在看两个人在生意上杠起来了,许多人觉得有便宜可沾,涌起一股购买欲。随着衣服从15块一件一直隆到11块,这种购买欲越来越强。 钟志远吩咐小罗子和钟春香找的两个托混在人群里,还在煽风点火。她们正在唧唧喳喳说着话,说同样的衣服商店里要16块一件呢。这议论像个漩涡从一个点慢慢地洇出去,整个围观的人都知晓了。 钟春香赌气地叫道:“亏本卖了,10块钱一件啊!” 她双手叉腰,对着小罗子恨声道:“我不挣钱,你也别想挣钱!” 这时,钟志洪也在一旁煽动道:“卖完没了,就这一次!要买趁早啊!” 混在人群里的两个托,一前一后,冲刺似的扑到钟春香的摊位上 “我买一件!” “我也买一件,不,两件!” 她们一手抓着衣服,一手举着钱,生怕被人抢了似的。 围观的人里早就有想捡便宜的人,这会儿像听到发令枪响般,一下涌到摊位前,一时秩序大乱。 钟志洪适时地站了出来,大喊:“嫑挤,都嫑挤,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他强硬地阻挡着混乱的人群,有想混水摸鱼的也失去了机会。 十块钱一件,不用找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很快,钟春香摊上的衣服就卖光了。 而整个过程,小罗子一直跳脚咒骂:“神经病,疯婆子,自己不挣钱,也不让人家挣钱!” 她心里憋着笑,脸上满是愤怒,看着钟春香摊上的衣服被一扫而空,姐弟俩收拾东西走的时候,还挑衅地朝她得意地笑。 看着姐弟俩离去的背影,小罗子一下子情绪崩溃了,一跺脚,恨声大喊:“我也不挣钱了,10块钱一件,都拿走!” 那些晚来没抢到衣服的人,一听这边也10块了,生怕便宜要跑了似的,哄的一声,又把小罗子的衣服一抢而空。 小罗子凄惨地收拾东西,神情落寞地回家了。 许多人觉得这姑娘怪可怜的,本是来挣钱的,结果一闹亏本了,很同情地看着她离去。 这些,钟志远都没看到,他在陪母亲逛街,陈淑贞喜欢热闹。 钟志远陪着母亲,一高一低两个人走在街上。 陈淑贞没什么文化,但很精明。 “你这辣椒怎么卖?两毛一斤?可有少?人家才卖1毛。”陈淑贞停在一个菜农面前问。 钟志远知道,母亲只是投石问路。 人家说没少,陈淑贞就继续往前走,嘴里嘀咕:“想抠我的钱!”又在另一家菜摊前停下,拿起辣椒问:“你这辣椒怎么卖?两毛一斤?可有少?人家才卖1毛。” 菜贩不耐烦:“一毛八,一毛你卖给我!” 钟志远自觉地往前走,母子二人就这样在街上走走停停。 “钟嫂子,你也来赴圩啊?买什么了?”一个青衣妇人热情地与陈淑贞打招呼,眼睛看着钟志远,觉得陌生。 “来街上看下子,这是我儿子,在赣州一中读书!”陈淑贞介绍着儿子,语气很是骄傲。 “你儿子好斯文!”青衣妇人客气地夸道。 钟志远在一旁礼貌地陪着笑,看着母亲,体味母亲的快乐。 儿女的出息是父母在人前的尊严和骄傲。 陈淑贞遇到不少熟悉的人,时不时的停下来说上两句,钟志远倒没有一个认识的,好象不是水西街的人。这里的人大都是认识钟志远的,只是钟志远不认识他们。 在丁字路口,陈淑贞悄悄地对钟志远说:“你看,那个瘌痢头,菜弄得特别好吃,可惜了,没哪个愿去吃。人倒挺好,帮了我们家不少忙。”说着,远远的向瘌痢头打招呼。 钟志远看见一个瘌痢头站在饭馆门口,冲赶集的人吆喝,“进来吃饭啊!”头上一块一块的,光的地方发着光。 看到这一幕,钟志远就起了生理反应,好像哪哪都不舒服了。 “钟嫂子,你也赴圩来了?q切烦哦,来切烦哇!”瘌痢头见到陈淑贞,热情地招呼。 “这是我儿子,在赣州一中读书!”陈淑贞依然骄傲地介绍儿子。 钟志远朝瘌痢头笑笑。 饭馆的名字叫“春芳饭馆”,钟志远望饭馆里瞅了瞅,里面还真没什么人,门口柜台上坐着个胖女人,无精打采的,看着门外。见到陈淑贞,热情地打招呼:“钟嫂子,进来玩啊。” 陈淑贞说:“不要了,我们要到前面去。”轻声对儿子说:“这是他老婆。” 钟志远和母亲往前走,问母亲瘌痢头怎么帮家里的,陈淑贞一五一十的说给儿子听,钟志远听了,就决定帮帮这个瘌痢头,不能知恩不报。 母子二人逛到公社广场,远远的看见公告栏围着许多人,近前看,里边贴着一张布告,是公社发出的水西服装厂承包广告,看时间已经发布快一个月了。 赴圩的人到了这里就回头,钟志远陪着母亲打道回府。 路过瘌痢头的店,瘌痢头还在外面,卖不掉的甘蔗似的杵在那。 “刘叔,你店里生意不太好啊?”钟志远主动去跟他搭讪。 瘌痢头听了上头,头上的瘌痢都红了。陈淑贞扯了下儿子的衣摆,朝儿子眨眼,担心儿子说话没个分寸,得罪瘌痢头。 钟志远朝母亲笑笑,问问瘌痢头:“刘叔,听说你菜炒得一流?”说时,朝他竖起大拇指。 瘌痢头霸气外露地说:“水西街哪家馆子敢说比我炒得好?!”可是,瞬间又像泄了气的球,“唉,就是没人来吃饭。” “我有办法让人进店来吃饭!”钟志远加大嗓音叫道,边上正好经过一群人,唧唧喳喳的。 “真的?”瘌痢头也调高音量,喊道。 “是!我们进店讲!”钟志远扯着嗓子叫。 瘌痢头听说有办法,赶紧请钟志远母子俩进店。 瘌痢头老婆也站了起来,一起坐在当门一张桌子上。 “钟家侄子,你快讲有什么办法,我都快急死了!”瘌痢头迫不及待地问。 “简单,刘叔,你戴上假发,要么戴帽子,穿厨师服,要让人家在任何时候看到你都是整洁干净的。刘婶,你也一样,衣裳和面容要干净整洁,桌椅板凳要擦洗干净,地上打扫干净。你们只要做到这两点,加上刘叔你的手艺,保你们生意红火,快的话,下个礼拜就看得到效果。” 钟志远一语点醒梦中人,瘌痢头频频点头。 “以后哪个喊你瘌痢头,你都要狠狠地纠正他,直到他喊你名字为止。”钟志远叮嘱道。 瘌痢头怔了下,高声道:“对,喊我刘阿宝!”狠狠地搓着手,欢喜地直谢钟志远。 从街上回来,买了不少东西,钟志远帮着母亲一起准备午饭。 一会儿,钟宜荣和钟明华开开心心地回来了,钟宜荣脖子上挂着相机,钟明华手上拿着块写着“照相”的牌子,上面还有一句话“用相片留住今天”。 “今日照了好多相!”钟明华进门就开心地叫起来。 “老女子有功劳!”陈淑贞夸道,边摘洗着菜。 “我在边上举牌子,人家看到了都过来!”钟明华不谦虚地说。 “人小能量大!”钟志远摸了摸妹妹的头,夸赞道。 这时,钟春香清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哈,太好玩了!” “今天挣大钱了!”钟志洪人比声音先到,兴奋异常。 姐弟两个迫不及待地学说起圩上卖衣服的事来,一家人笑得不行。 “小罗子太会演了!”钟春香说着,还在呵呵笑。 “要不是我在,衣裳都被人抢了。”钟志洪说,在摆功劳。 “卖了几多衣裳哦?”陈淑贞问。 钟春香举起两个指头,笑而不答。 “20件?”钟明华猜,觉得很多了。 “两百件!”钟志洪说,抢姐姐的风头。 “两百件?” 陈淑贞和钟明华都不相信,钟宜荣也一脸置疑。唯钟志远面色平静,专注地做菜。 “是真的,你看!”钟春香说,从包里拿出一叠钱来,“这是我们挣到的钱!我一百多块,志洪还有60多块!小罗子的她拿走了。” 看到实实在在的钱,家里人才相信。 “挣钱要上交哦!”钟明华小大人般说。 钟宜荣笑了,钟春香和钟志洪一下子扫了兴。 “家里这么多人,哪里不需要钱?你不要准备嫁妆?你不要读书的钱?”钟宜荣看着钟春香和钟志洪问,“你大哥马上就要结婚不要钱?明华、你母亲不要吃饭?志远不要上大学?” 钟宜荣说得都在理,陈淑贞还助攻道:“快过年了,晒腊肉、修香肠,还有猪肝、牛肉巴,都要钱哦。” 陈淑贞数着过年要做的事,姐弟俩没话反驳。 赣州人进入腊月,家家户户都会自己做些腊肉、香肠、猪肝和牛肉干。 “爸,春香和志洪挣钱也辛苦,”钟志远边炒菜边对父亲说,钟春香和钟志洪马上点头,期待地看着父亲。钟志远接着说,“但挣钱了上交家里也是应该的,”钟春香和钟志洪听了心又凉了,但是后面钟志远说,“爸,你看每人抽50%上交怎么样?以后也这个比例,这样家里有钱,他们也有积极性,双赢!”姐弟两人听了,一想马上就同意了。有总比没有强。 “志远讲得对!”钟春香说。 “老哥讲得对!”钟志洪说,称呼都变了,难得和姐姐站在统一战线。 钟志远拿着锅铲,扭头鼓励地看着父亲。 钟宜荣看着儿子的眼神,想了想,同意了。 钟春香和钟志洪欢欢喜喜,点出上交的钱,将自己的揣怀里。 “爸,我们也挣钱了!”钟明华提醒父亲说。 “老女子也有功劳!”陈淑贞笑道,帮小女儿说话。 “爸,你们挣了几多钱?”钟志洪好奇地问。 钟宜荣算算帐,难以置信地说:“乖乖,就这一下子也挣了快30块!” “宜荣,老女子也应该奖励。”陈淑贞提醒丈夫。 “好,给我家老女子奖励!”钟宜荣高兴地从口袋里摸出钞票,数出两块递给钟明华。 钟明华接在手里,开心地笑了,大声宣布:“明天早饭我要买个肉包子,还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花了。 说话间,钟志远做好了饭,一家人开心地吃起饭来。 “爸爸喊人家看镜头,自己‘噗’放了个屁,把人家笑死了!”钟明华边吃饭边说父亲的糗事,一家人都笑了,钟宜荣自己也忍不住的笑意写在脸上。 钟志远看着家人一张张笑脸,心里暖暖的,这就是家人,简单的幸福。 第24章 期末考试 周一期末考试,钟志远上学时,顺路将《经济改革之遐想》投寄出去。他家没有电视,也不看本地报纸,他的目光投向远方,不知道市长是谁,就只好写“市长亲启”,署名“钟爱国”,地址“内详”。 到教室时,留在本教室考试的佟生说他的考场在初三(2)班。赣州一中的期末考试总是高中和初中交叉进行的。一个教室两个班两张卷子,同桌就不存在舞弊。 钟志远刚进初三(2)班,肖爱萍、王飞和罗庆红都围了上来,像见到亲人一样的拉着钟志远。 “我在你前面,我比两次,第一次是大题,第二次是小题,你一定要告诉我答案,啊?”王飞笑嘻嘻地请求道。 “我在你后面,你把试卷往下拉啊!”罗庆红兴奋地要求道。 “我在你右手后面,隔了两排,到时我传纸条给你!”肖爱萍笑道。 “女娃子”看他们兴奋的样子,一脸鄙夷,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考多考少。 钟志远来者不拒,一一答应,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大考总是这样。学校煞费苦心,同桌作不了弊,却没想到前后排也有办法作弊,哪怕是隔着几排,照样可以传纸条。在作弊这事上,可说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监考老师一个坐在讲台上,一个在教室里游走,可挡不住学生的奇门遁术。 钟志远才刚做几道题,就见王飞用二根指头挨着脑袋,竖起耳朵。 副考老师见状,以为王飞有疑问,过来问:“有什么不明白吗?” 王飞尴尬地笑道:“没有,头有毛子痒。” 监考老师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钟志远不禁轻声骂了句:“先自己做,做完了不会的再来。” 罗庆红就幸运多了,钟志远做完的卷子往桌边上一放,随便看。但监考老师蛮警觉,每次经过时,总会将钟志远的卷子往里收,让罗庆红的心每次都像被揪了一下的痛。 语文对钟志远来说真心不难,作文费了些时间。 要说作弊还是肖爱萍高明,他将不会的题号全写在一张纸条上,通过各个地下交通站传到钟志远手里。学生在对付老师这事上,显得格外团结,大有同仇敌忾之意。 钟志远做完试卷,看看手表,还有大半个小时剩余时间,踢了王飞一脚。王飞心领神会,这次没有伸手去摸头,而是将三根手指撑在脸颊,作思考状。 钟志远莞尔一笑,人在作弊上就是显得聪明,看马上就换方法了。 钟志远一边好像复查试卷一般,将试卷举起来来给后面的罗庆红看,一边给王飞答案,或轻声说或在他后背上画。 纸条不时的传过来,钟志远也不知道是谁传过来的纸条,来者不拒。同桌的初三学生都乐了,在一旁看起热闹来。 铃声响起,考试结束。安静的考场一下子炸了锅似的,学生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啊呀,我作文还没写完!” “那段文言文我没读懂!” “加标点符号,加鬼哦!” 王飞、罗庆红都乐呵呵的,对于他们来讲,多一分是一分,满足了。 肖爱萍开心地说:“还好纸条传到了!” 同学们说说笑笑的,三五成群各自散去,大多不在学校吃饭,原来在学校午餐的,因为中午时间长,也都出去了。 钟志远吃了午饭,一个人去操场晒太阳。校园东侧,石阶上去,就是操场,一棵大榕树如巨伞撑在入口处,榕树遮天蔽日,覆盖方圆近二十米,旁有沙坑、单双杠,操场两面被山包围,一头是旧书院改的学生宿舍大楼。 微风,暖阳,少有的冬日好天气。 钟志远看那单双杠,一时技痒,纵身一跃,双手抓住单杠,撑起,一腿跨上,身体往前一倾,在单杠上滴溜溜转了起来,这是初中时晚饭后同学们聊天时常玩的动作,现在做起来感触颇多,好像很久远的事了。 钟志远从单杠上下来,又跑双杠上,撑起、摆腿上杠,在双杠上做了个前滚翻,这是大学时学的动作,肌肉记忆消失了,竟然失手掉地上,钟志远自己惊吓地“啊呀”一声,同时听到一个女人也“啊呀”地叫了起来。 钟志远倒在地上,见林医生从榕树下一脸紧张地小跑过来,像是要上前来搀扶。 感觉自己狼狈的样子,钟志远很是害臊,做出一个挺直的姿态,很倔强的坐在地上不动,似乎很享受。 林医生饭后出来晒太阳,从石阶上来,就看到一个学生在单杠上呼呼地转,很潇洒,正暗赞,见那学生从单杠上下来,又去双杠那,看清是钟志远,见他撑起摆腿,双手换到腿前,头朝下腿举起,一个滚翻,正想这家伙还有运动天赋嘛,就见钟志远掉到地上,林医生失声惊叫起来,赶忙过去,却见钟志远这副倔强的样子,不觉好笑。 “q伤到哪里哦?”林医生忍住笑,问道。 “怎么会?”钟志远一手撑地,一手遮阳,很惬意般说,“阳光真好!” “你不是脚伤了吗?怎么还做这么剧烈的动作?伤好了?”林医生疑惑地问。 对啊,我脚伤了,钟志远心虚地想,忽然福至心灵地叫了声,“哎呦~” “痛了吧?哪儿?”林医生戏谑地说,向他伸出了手。 钟志远只好满足她的好心,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拉要站起来。却不料,林医生一个不稳,被拉向钟志远,两个人在半空中相撞,林医生压着钟志远一同倒在了地上,唇吻着唇。 钟志远唇上感觉温热湿润,暖香入鼻,说不出的舒服。 林医生脸霎时红了,无比敏捷地翻身爬起,手忙脚乱地理理头发,又整整衣服,心里别提多别扭,又说不清的暧昧,瞪了钟志远一眼,匆忙扭身走了。 害羞了!不过脸红的女人真好看,特别是漂亮的脸红的女人,更好看。钟志远坐在地上,嘀咕着,手指抚着唇,目送着林医生绰约的身影,一步步走下台阶,消失而去。 林医生回到医务室,双手托着下巴沉思着,又羞又恼,好好的去晒太阳,初吻却丢了。 恼的是人家并没错,是自己伸的手;羞的是自己压在人家身上,画面不堪设想。 按说应该讨厌他,可是自己的脸还在红,心在怦怦地乱跳。 林医生抚摸着自己发烫的脸,手指轻轻在温热的唇上滑过,想到钟志远结实的身体,肉感的嘴唇,那张书卷气的脸在眼前飘浮,那坐在地上倔强又淘气的神情令林医生不自觉地噗哧笑了出来。 这一笑吓了自己一跳,抚着自己的脸,感觉更烫了,赶紧拿起桌上一本书,翻看起来。 或许男人和女人的思维天生是不同的,钟志远对于意外的香吻只是心头一喜,就再无牵挂地晒太阳去了,然后去考试,依旧帮着同学作弊。 次日,依旧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午饭后,林医生屁股陷在椅子里,腿想出门,心在挣扎。明明就是一个意外,何必在乎?可越这样想,越摆脱不了。那一刹那的感觉经过一夜的沉淀,莫名的有了异样的感觉,惊慌中有点点战栗,当时只是慌乱,现在感觉很美妙。可又羞于这样的感觉,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态度。 林医生站起身,又坐下。坐下又站起身,糊里糊涂的走出了医务室,自觉地朝操场走去。 在台阶上就听到一阵哄笑声,林医生放轻脚步走上台阶。阳光下,大榕树的阴影投在操场上,阴影外格外明亮,几个男生靠着双杠,在听钟志远讲笑话。 “这时走来一个美女,医生问精神病人:唉,你看到什么? “精神病人说:漂亮!太漂亮了! “医生问:说心里话,你现在想什么? “精神病人说:我想把她上衣脱了。” 几个学生失声笑起来,林医生暗骂:“流氓!” 钟志远对同学们解释道:“说明这精神病人已经有了正常人的思维。医生接着问:然后呢?” “精神病人说:然后~然后~我脱她的鞋,脱她的袜子。 “医生又问:再后来呢? “精神病人想了想说:我脱她的裤子。” 几个男生一脸猴急地望着钟志远,等着下文,脸上的笑,嘴角都要扯到耳朵了。林医生恨不得上去抽钟志远一个耳光,啐骂道:“真下流!” 钟志远故意停了停,玩味了看了眼同学才接着说:“医生问:然后呢?你想干什么? “精神病人趴在医生肩上害羞地笑着说:脱她短裤。 “医生追问道:接下来呢?” 钟志远又故意停了下来,被同学一个劲地催,这才说:“精神病人说:我抽出她短裤里的猴皮筋,我做个弹弓,我打你们家玻璃。” 钟志远是用贱兮兮的模样学说的,还做了个弹弹弓的动作,逗得同学们前仰后哈放声大笑起来,林医生也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 听到女人的笑声,同学们都回头看,见林医生绷着脸,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地向学生宿舍走去,优雅从容。 同学们都知道被林医生听到了,都看向钟志远,然后齐齐地朝着他做了个弹弹弓的动作,哄笑道:“用猴皮筋打你们家玻璃!” 第25章 双喜临门 连续三天考试,昨夜还下了一场雨夹雪,早上起来,雨停雪霁。 期末考试未结束,小道消息就满天飞。 “第一名,又是第一名!” “哪个?” “还有哪个?钟志远哇!” “这有什么奇怪?人家一直语文、历史、地理都是第一名!” “数学从来没考过第一名吧?这次也是第一名!” “啊?没搞错吧?” 有人相信有人不相信,议论声里,朱阿福黑着脸,一阵阵地揪心,好像每一句话都是一根刺扎在他心上。这个大块头的男生心眼比针还细。他就是看不惯钟志远,不为别的,他抢了自己的风头。钟志远没插班进来之前,他一直是男生中的骄傲。他真恨不得朝那些叽叽歪歪的同学大吼,吵什么吵! 同学们议论不停的时候,姚老师拿着张报纸进来,顿时教室安静下来。 姚老师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书写起来。 看姚老师写下第一行“学校一天”,钟志远就知道了,“自己”的诗发表了,心里有点小激动。 姚老师书写完,对大家说:“这是今天《中国青年报》上的一首诗,大家读后谈谈感想。” 这首汪先生的处女作是写的大学生活,钟志远略作了删减以符合中学生活。 “早读 东方白 结伴读书来 书声琅琅传天外 壮志在胸怀 听课 讲台上 人人凝神望 园丁辛勤育栋梁 新苗看茁壮 灯下 星光间 同学坐桌前 今天灯下细描绘 明朝画一卷” 同学们习惯性地以为姚老师是要布置作文题目,很认真地读,然后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来说说你们的感想,不用站起来。”姚老师等学生们议论了会,说道。 周松开口道:“准确反映了早上,白天,晚上的学校生活,语言朴素……” 如果让周松站起来说话,脑袋里的东西可能就全掉地上了,捡都捡不起来,但坐下说话,可以张嘴就来。 有了周松开头,同学们发言就踊跃起来,接连几个同学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语言朴素”“琅琅上口”“涵意丰富”诸如此类的感受。 最后,姚老师玩味地点名钟志远发表看法。 同学们都聚焦在钟志远身上,他们觉得姚老师点名是因为钟志远是班上的文科第一名,这是自然的。谁知今天有深意。 钟志远闻言站起来,用很欠扁的语气说:“这只不过是一首打油诗!” 一语惊四座,同学们根本没敢往打油诗上想。概念里打油诗是不入流的,是军阀大老粗装文化人才会有的,像张宗昌的“忽见天上一火镰,疑是玉皇要抽烟。如果玉皇不抽烟,为何又是一火镰”。 班长朱阿福马上反驳道:“你是说这首诗不好?还是你觉得你能写得比这首更好?” 钟志远转头看了眼班长,笑道:“我的确写不出更好的了。” 听钟志远这么说,姚老师的嘴角弯起一抹笑意。 钟志远接着说:“虽是打油诗,但还是一首好诗嘛。它生动地反映了学校一天的生活。”说完,钟志远坐了下来。 姚老师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对大家说:“这首诗是我们赣州一中的学生写的。” 大家一听炸锅了,“哪个年级?”,“哪个斑的?” “就是我们高三年级的。”姚老师笑意更浓了,像个期待观众喝彩的魔术师。 “哪个班的?” “一班还是二班,五班以下不可能!” 同学们热烈地议论起来。 “就是我们班的!“姚老师等不及了,同学们没有一个猜是自己班的。 我们都允许远在天边有奇才,却不喜欢身边出高人。 同学们一听是自己班的,气氛就沸腾了,“女娃子”大声喊:”肯定是钟志远哇,没有第二个!”佟生和道:“肯定是钟志远!” “朱阿福!” “钟秋虹!” 也有同学意见不同。 钟志远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听着同学们吵来吵去。 姚老师笑了下,举起手里的报纸说:“我来宣布!” 教室顿时静下来,鸦雀无声,都望着姚老师手上的报纸,等着他说话。 姚老师很满意地弯了下嘴,用得意又平静的语气说:“这首诗的作者是~钟志远!” “女娃子”拍着桌子兴奋地喊:“我讲肯定是钟志远吧!” “真是你啊!”周松一巴掌拍在钟志远的背上,大叫道,与有荣焉。 同学们都看向钟志远,钟志远享受着热烈的目光浴,连后脑勺都感觉到热辣辣的。 姚老师刚迈着八字步惬意地离去,谢老师兴冲冲地来了。 “女娃子”、佟生、肖清清正围着钟志远恭喜,谢老师咳嗽一声,大家都归了位。 谢老师笑嘻嘻地站上讲台,一点也不矜持,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大家都想知道分数了吧?” 谢老师拿着一张纸,在空中扬了扬。 同学们笑了,等谢老师宣布成绩。 “各科成绩,语文第一名,105分;数学第一名,110分;政治第一名,98分;英语第一名,96分;历史第一名95分;地理第一名98分……” 谢老师还没说完,就有同学急着问:“老师,第一名都是哪些同学?” 谢老师同情地看了看张亚男,何田田,朱春燕,以往她们之中总有各科的第一名,这次全军覆没了。 “总分第一名的成绩是602分!” 谢老师大声宣布,沉默了一会,同学们都算出来了,这是全部第一名相加的总分,难道? “真的是钟志远?门门第一名?” “谢老师,可是真的哦?” 几个同学问,“女娃子”大声道:“肯定是钟志远,怀疑个鬼啊!” 同学们都望向钟志远,各种复杂的眼神,有羡慕,有敬佩,有疑惑,有嫉妒。 谢老师不再抻着,高声宣布:“各科第一名,总分第一名,都是钟志远!” “女娃子”啪啪地拍着巴掌大喊大叫,佟生也鼓掌,掌声越来越响。 周松又是腰上一巴掌:“太厉害了!” 钟志远抚着腰,淡淡地笑,没有特别的兴奋。 谢老师很高兴,不只是钟志远考了第一,而且是门门第一,门门还是高分的第一。她接任姚老师当高三(四)班的班主任,压力之大可想而知,最现实的就是姚老师的之前和她的之后的差别。钟志远突然冒了出来,而且是那么华丽的绽放,她能不心花怒放? 第26章 故事会来电 传达室张师傅在窗户外探头探脑的,矮矮的个子,踮起脚尖,伸手指指点点的,还做着接听电话的动作。谢老师走出教室外,张师傅过去和她说话。 谢老师回到教室,对钟志远说:“钟志远,去接下电话。” 钟志远不知道是哪里打来的电话,站起身走出教室,跟着张师傅去传达室。 传达室里还有个韩师傅,钟志远朝他笑了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电话,“喂”了一声,里面响起一个年青男人的声音:“是钟志远同学吗?” “是的,你是哪里?” “我这里是上海,《故事会》编辑部,我是葛悠,葛存壮的葛,悠然见南山的悠,你寄来的《秦俑情》稿件,我看到了,……” 钟志远差点没笑出声来,这葛编辑挺逗的,初听还以为他叫“葛优”呢。 葛编辑说:“小说很新奇,我们很想连载,你是给我们独家,还是……” 这是个很不讲究商业策略的爽快人,一点不怕作者坐地起价,钟志远这样想。 “葛老师,恐怕你们给的稿费和我的想法出入太大。”钟志远给葛编辑泼了瓢冷水。 “我们每期愿花60块!”电话那头,葛编辑很硬气地回答。 这个给付按照行价,委实不低,甚至可以说很高的标准。按行价每千字10元,连载一期约5000字,大体应是50元。 一个学生,小说能上报纸已经烧高香了,还会在乎多点少点? 所以,葛悠先生根本就没把稿费当回事。 可惜,今天面对的是钟志远,是一个被前世熔炉锻造过的钢的铁。 “你们现在的发行量是多少?”钟志远问电话那头。 “超过300万!”葛悠很自豪地说。 “除了稿费,我需要额外的奖励!” “奖励?什么奖励?” 葛编辑肯定没有想到,这个学生作者会提出额外要求,非常惊讶地问道。 “发行量在300万左右,按你们给的标准付我稿费。超过300万,按增印数,每份计提2分钱作为对我的奖励!” 钟志远觉得这是合情合理的要求,理所当然地说。 葛悠却哑巴了,提这样要求的他头一次遇到,整个编辑部也没听说过。 电话一时陷入沉默。钟志远等不了,学校电话时间长了影响不好,对着话筒直截了当地说:“葛老师,如果你们满足不了我的要求,那很遗憾,我只能找《古今传奇》或者别的杂志社了。” 电话那头葛编辑急忙叫道:“别啊……”,大脑在飞速思考着,“你的提议我们从未有过,我得请示。” “行,你们先商量,《秦俑情》只是我的第一部,开胃菜而已。” 开玩笑,穿越小说的开山之作,一代宗师用仨瓜俩枣给打发了,也太对不起原作者了。 钟志远撂下电话,转身出了传达室,没跟两个师傅道谢,也没进学校,出了校门往厚德路拐角一钻不见了。张师傅和韩师傅相互望着,看愣了,这孩子没礼貌,还逃学! 两个老头正嘀咕间,见钟志远又从厚德路拐角处回来了。 钟志远去买了两包“赣州桥”香烟,3毛5一包,算是好烟,经济烟8分钱一包,“香叶”也才1毛5一包。 “张师傅,韩师傅,辛苦你们跑上跑下的,以后恐怕还要麻烦你们。”钟志远将香烟一人一包塞给张师傅和韩师傅,两个人没来得及说不,钟志远就走远了。 两个门卫老头又相互望着,心想,这孩子,真懂事! 上海,《故事会》编辑部,葛悠敲响了主编李保荐的门,“进来!”李主编应了声,见葛悠瘦高的个子轻飘飘地落在办公桌前,将拿着的一叠稿纸双手递到李主编面前,嘴角带丝苦笑说:“遇到硬茬了,这个作者我搞不定。” 李主编戴上眼镜,拿起稿纸,没读几页就将稿纸放下,用手撸了撸本就秃得不剩多少的头发,看着葛悠问:“什么情况?不是提高标准了吗?” “作者说,这是一部开宗立派的作品,要额外奖励!” “额外奖励?”李主编惊问,这是头一个向编辑部要奖励的作者。 “是的,超过300万按增印数算,一本2分钱!” 李主编讶异了,问道:“超过300万按增印数算?” 葛悠想了想,非常肯定地回答:“是的!” “咱们增印过几次?”李主编问葛悠,其实心里很清楚,还没增印过。 “咱们增印过?”葛悠怀疑地问道,淡淡地笑说,“如果不增印,那这奖励岂不是零?” “所以,我很是好奇,作者怎么会提出这么个要求来。”李主编若有所思,难道作者挖了个自己看不见的坑? 好的文章能吸引更多的读者,这是杂志的生命。 面对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的期刊杂志,还有地方期刊经费断供将自负盈亏的传言,李主编陷入沉思。前思后想,李主编又拿起了《秦俑情》的稿件,仔细地阅读了起来。 “作者说,《秦俑情》只是他的第一道开胃菜。”葛悠说,坐在一旁,静静地等待主编的决定。 片刻,李主编将稿件放下,摘下眼镜,右手在桌子上猛地敲了下,站起身,果断地对葛悠说:“既然是按超出部分的增印数算,他那么有信心,我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真要增印,那是好事,答应他!” 可是当葛悠再次打通钟志远的电话,钟志远却说还不能答应他,也没藏着掖着,说《古今传奇》、《青年文学》同样表达了十分诚恳的连载意愿,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古今传奇》、《青年文学》和《故事会》三家都感觉头痛,钟志远的《秦俑情》小说的份量自不言说,开创了一个新的流派,哪家杂志社不想抢先发行?于是,一场暗战悄悄展开,三家不约而同的派出人员,亲自去赣州争抢首发权。 第27章 拿了个三好学生奖 全校大会在操场上进行。 这时的赣州一中连个礼堂都没有。 崖壁下是主席台,管校长等校领导坐在台上,所有年级的学生都自带凳子像部队一样,按年级和班级整齐地坐在操场上。 老师们坐在前排,班主任没机会坐,在维持班级纪律。 林医生也是第一次参加期末大会,坐在教工队伍里看热闹。 学生们没有了学业压力,像被割断绳子的气球,一下子放飞起来了,操场上人声鼎沸,嘻笑打闹不亦乐乎, 台上,教务处许主任对着话筒轻咳一声,见现场还是很吵,停了两秒,再咳了一声,现场像撤了柴的开水声音渐熄。 大会照例是领导讲话,许主任将话筒递给了管校长。 台上管校长开始讲话时,台下学生又开始说起了悄悄话。 台上开大会,台下开小会,概莫如此 钟志远和“女娃子”、佟生坐在一起,朱阿福坐在钟志远身后。 “有些人运气好,复习到的都考到了。”朱阿福探身向前,嫉妒又挑衅地在钟志远耳边说。 “嗯,我就是运气好的那个。”钟志远淡淡地说,不为所动。 “honor不属于你。”朱阿福故意炫了个课外的词汇。 钟志远心里乐了,honor!华为荣耀手机满大街都是,谁不知道honor?! “you are a bee,you have a beef with me!”钟志远嘴角上扬,来了句美式俚语。 朱阿福可不就像只蜜蜂在自己耳边嗡嗡的?bee(蜜蜂)是课本词汇,beef则是课外的,朱阿福哪知道?beef本意牛肉,用在这里表示“对……不满”的意思。 钟志远暗笑:一个f就搞懵你。在我这么一个能和老外飚脏话的未来人面前卖弄英语单词,这不找虐吗? 果然,朱阿福听不懂。愣了下,朱阿福怒火中烧,“你怎么骂人呢?” 敢情他bee和“逼”不分。 “b-e-e,you are a bee!”钟志远只得耐心地再说一遍,戏道,“像只讨厌的蜜蜂在我耳边嗡嗡乱叫!” 朱阿福这下听懂了,脸有些红,嘴还不饶人,教诲道:“男人的心要像大海,女人的心才像根针!” 钟志远无语,这是我的台词啊,被他抢了! “你啊,也就大海捞针了!”钟志远语含讥诮地说。 谢老师见朱阿福与钟志远两个附耳说悄悄话,巡视过来,两个人立刻闭了嘴,朱阿福坐直身子认真地听讲样子,心里却在琢磨,说我大海捞针,什么意思? “下面颁发单项积极分子奖,念到名字的请上台领奖……” 操场上不同的角落不时站起学生,走上前去领奖,掌声也随之响起。 “……高三(四)班朱春燕……” 朱春燕开心地站起来,笑得有些羞涩,长辫子坠在腰间,丰腴的臀一晃一晃地上前领奖。钟志远用力鼓掌,示意同学们跟着自己有节奏拍掌,掌声以一种韵律霸占了整个操场,分外响亮,吸引着全校学生的目光。 “下面颁发学习积极分子奖……” “……高三(四)班张亚男、何田田……” 张亚男和何田田站起身,面面相觑,似乎听错了。对于她们来说,不拿“三好学生”,别的奖都是耻辱。这次虽说钟志远遥遥领先,但她们也是班上前三名啊。 同学们不知道她们两个的心思,热情有节奏地鼓着掌,催促她们两个快去领奖。张亚男和何田田苦着脸不情不愿地上前领奖,在一众欢天喜地的领奖人中显得格外特别。 张亚男甚至直接将印有“学习积极分子”的脸盆给了同桌祝筠,奖状也被她胡乱一卷塞进书包里。 钟志远看在眼里,心里暗叹,何必呢,今后恐怕都拿不到第一了。 “下面颁发三好学生奖……” “……高三(四)班钟志远……” 钟志远还没站起来,“女娃子”的大嗓门就哦哦哦地叫开了。掌声有节奏地响起,朱阿福虚拍着手,咕哝道:“瞎猫碰到死耗子!” 林医生早注意到高三(四)班有节奏的掌声,这下听到钟志远的名字,心头有不一样的感觉,仿佛参加大会就为这一刻而来。 钟志远站起身,微笑地朝“女娃子”伸出手掌,“女娃子”略愣了下,心领神会,伸手与钟志远击了一掌,佟生跟着也击了一掌,整得跟个上台领最佳男主角奖的电影明星。 林医生回头看到钟志远意气风发跟同学击掌的一幕,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人家都是一路谨小慎微的,他倒好,大模大样的。 再看钟志远,丰神俊秀,步伐从容,满操场师生,他独领风骚。林医生眼里有星星闪烁,下意识地轻抚了下唇。 钟志远一手拎着脸盆,一手拿着塑皮笔记本,笔记本上扣着一支钢笔。目光看到林医生,眉毛轻扬,朝她甜甜地笑了下。林医生偏过脸去,装着没看见。 颁完奖,各班返回教室,钟志远刚坐下,传达室张师傅就在门口喊起来:“钟志远,门口有人找!” 钟志远跟着去校门口,见是鲁明达。鲁明达见钟志远出来,朝他招手,黑黑的脸上露出笑容。 “你来得真是时候,再晚一会儿,我们就放假了。”钟志远说。 “我今天正好发工资,赶巧了。”鲁明达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将三十块钱递给钟志远。 “过年正要用钱的时候,你先用呗。”钟志远说,挡住鲁明达的手。 “我最怕欠人东西!”鲁明达腼腆地笑,“我已经欠得太多了。” 鲁明达没跟钟志远多啰嗦,还了钱就走了。 钟志远看着离去的鲁明达,觉得这个人怪怪的,摇摇头回教室去。 谢老师将寒假作业本发给大家,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学期就结束了。 同学们收拾东西,相互道别,各回各家。 当钟志远走过浮桥,上了水西码头时,蔡家的小子看见,大喊起来:“大学生回来了,啊呀,还拿了奖品回来!” 这个免费的宣传员总是忠实履行着自己的义务。 “给你了!”钟志远破天荒跟这小子有了互动,将获奖的钢笔扔了过去。 蔡家小子做梦也没想到馅饼会砸自己头上,钢笔到了怀里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伸手抓住,张着嘴乐呵呵地端详起来,他从不知道“三好学生”的奖品是什么样的。也没道谢,转身往家里跑去,扬着手里的钢笔大喊:“大学生的奖品!” 虽说钟志远学习成绩一直优秀,每年也都拿奖,“三好学生”奖励却少有。 饭桌上,钟宜荣看着一桌的儿女感叹道:“你看看你们,哪个获得过奖?嫑讲三好学生了!” “三好学生又当不得饭。”钟志洪低声说,快狠准地夹起一块肉。 钟春香尬笑一下,低声道:“我们那时候天天砍柴禾,哪有时间学习。” “我们那时候都没书读!去劳动,挣工分!”钟建国说得可怜,指着钟春香和钟志洪笑道,”你看看你们,一个个跟蕃薯一样。” 钟春香和钟志洪都不吱声。 “每次参加春香和志洪的家长会,你家爸爸回来像挨了批斗一样,只有志远的家长会,你家爸爸回来笑得合不拢嘴!”陈淑贞说着,呵呵地笑起来。 “好,这里还有一个希望。”钟志洪指着妹妹笑道。 “好,嫑讲我,你都不做好榜样!”钟明华气鼓鼓地说。 “这个不是榜样啊?要学好!”钟志洪指着钟志远腆着脸对妹妹说,一点不觉得难为情。 钟志远说不上话,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好岔开话题:“快点吃,吃完了做蜡果哦。” “是哦,要抓紧,才做了毛毛子。”钟宜荣说。其实他这些天花在蜡果上的时间也不多,因为他要冲洗相片。 当一家人在灯下做蜡果时,小罗子来了,一下子气氛全开了。 “挣了钱就买了新衣裳啊!” “你不也是啊,这鞋子好漂亮哦!” “诶,你这个头箍蛮好看!” 小罗子和钟春香开心得相互打趣一番。 “后天又赴圩了,我们再去卖衣裳哇?”小罗子兴奋地说。 “好哇!”钟春香还没说话,钟志洪先应道。 “再吵一架?哈哈!”钟春香说着大笑起来,小罗子也跟着笑起来。 “你们还像上次一样,哪个信哦?”钟志远淡淡地说,兜头浇了盆冷水,笑声嘎然而止。 “对哦,”小罗子想了想说,看着钟志远问,“那怎么办?” “换个地方啊,去纺织厂,那里女人多。”钟志远说。 “太远了吧。”钟春香说。 “是啊。”小罗子也觉得。 钟志远思忖一阵后说:“圩上也可以,不过要变一下,你们卖不同的衣裳,不在一起,还是仇人模式,相互揭老底。比如,你喊15一件,而你呢,等人多的时候跑去揭穿她,讲只要12一件,最后你只好12一件卖出去。” “她来捣乱的时候,我去撕她,她跑我就追……”小罗子顺着钟志远的意思说。 “她追来时,我就跑,边跑边喊‘超过12块不要买,不要上当’。”钟春香说。 “我把刘海涛喊来,一边一个帮你们守摊。”钟志洪说。 小罗子和钟春香相互看着,想着又要演一次“吵架”,兴奋地笑了起来。 第28章 卖鱼锦囊 寒假开启,钟志远睡到自然醒。 洗漱时,发现门前高台上,架着一竹篙的腊肉、香肠,还有黑乎乎的猪肝和牛肉巴,牛肉巴上沾满了辣椒碎,一粒粒的辣椒籽。 进入过年的节奏了。 一个多云的天气,江上倒映着几朵淡淡的白云。 钟志远站在浮桥上欣赏了下江上的风景,往蓉李记去。 到得蓉李记,看到街对面的张记门前冷落,而蓉李记门前却排着长长的队伍。 张老板正站在门口偷瞄蓉李记,见到钟志远,尴尬地挪开视线,心里满是懊悔,恨自己有眼无珠,把送上门来的大富贵拒之门外,还嘲笑人家是“潮头”,现在,真正的潮头是自己。他落寞地进了店,没脸见钟志远。 钟志远见张记没有了往日的人气,张老板失魂落魂的样子,心情也复杂,感觉他可怜,遇到自己这么个怪胎,有点对不起他。不过,想到那天张老板那副嘲笑的嘴脸,又觉得释然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切都是因果。 几天没见,陈蓉见到钟志远,格外高兴。 “好几天都没来了!” “我不期末考试嘛?” 陈蓉都忘了钟志远还是学生,嘿嘿地笑,从钱匣子里拿出一大叠钞票,看来是早就准备好的。 “五百多块!”陈蓉将钞票递给钟志远,在他耳边轻声地说,声音充满兴奋。 钟志远接过钞票放进怀里,对陈蓉笑了下,没有半点惊喜,推开陈蓉递过来的帐本,不耐烦地说:“说了不看,你烦不烦啊?” “好,你不看,就不看。” 陈蓉收回帐本,然后为难地看了眼钟志远,说:“李菊花昨天来我们家了。” “咋的,没效果?”钟志远诧异地问。 “不是,其他摊主见她生意好,就跟风了。” “原来如此!”钟志远闻言才放下心来。 “你看,有什么其他办法?”陈蓉歉意地笑着,问钟志远。 是啊,自己的办法是没有门槛的,服务意识跟上,谁都可以。钟志远暗忖着。 “简单,送棵葱!” “啊,送葱?” “对,免费送棵葱,你想啊,清蒸也好,红烧也好,不都要放葱?而葱又不值钱。” 钟志远这么一说,陈蓉喜笑颜开,夸道:“你鬼点子是多!” 但钟志远说完就陷入了深思,这送葱是好,但跟风更容易,那李菊花隔天还得找陈蓉,陈蓉还得麻烦自己。 思量片刻,钟志远让陈蓉给他纸笔。 陈蓉不明白钟志远要纸笔干什么,但去找来给了他。 钟志远握着笔,停在那,皱眉思考好一会,才在纸上写起来。 “我估计,送葱之后,你小姑子会很快再来找你,那时你把这个1号方案给她,如果她再次找你,你再把这个2号方案给她,如果再来找你,那你再告诉我。” 钟志远写了两张纸,分别折叠成“又”字型,上面写着1和2,交给陈蓉。 交待完,钟志远笑了。觉得自己有点诸葛亮的风范,都用起锦囊妙计来了。 陈蓉拿着两个叠纸,看着钟志远气定神闲的样子,觉得好神秘,却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李顺龙来的时候,见陈蓉往怀里揣纸条,好奇地问:“揣什么东西啊?” 钟志远佯作心虚地对陈蓉说:“快收起来,情书嫑给他看到了。”说时,还用身体故意挡着李顺龙,把李顺龙和陈蓉都逗笑了。 陈蓉把纸条揣好,对李顺龙说:“锦囊妙计,给菊花他们的。” “唉,这个~老麻烦你!”李顺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有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钟志远随意地说,转而问道,“对了,春节快到了,你们有什么计划?” 陈蓉和李顺龙对视一眼,说:“现在酱紫就蛮好了,还要什么计划?” “春节档口这么好的机会,你们要白白浪费了哦!”钟志远惋惜地说。 “什么机会?”李顺龙不解地问。 “黄金包外卖的机会啊!” “外卖?” 夫妻俩没听过“外卖”这个词。 “我们现在让小部分人吃上了黄金包,过年的时候是不是应该让更多的吃上黄金包?”钟志远启发道。 “当然好啊,但是你不是讲要控制吗?”陈蓉疑惑地问。 “线下,不,堂食我们还是要控制,但,我们可以开展预订啊!” “预订?”李顺龙声音都激动起来了。 “对,预订,先收钱再发货,只在春节前三天开始发货,这样可以保证黄金包好吃,不会败坏黄金包的名声。” 现在过年,家家户户都忙着自己做米果,煎鱼炸丸,所谓的忙年就这么来的,商家也没有预订的概念。黄金包取名的时候,钟志远就有这个想法,一则应节,二则饥饿营销,到了春节突然放开,准能刺激消费。 陈蓉兴奋地说:“你酱紫一讲,我觉得黄金包肯定大卖,平常就有人抱怨过了时间来吃不到呢。” “我们师傅一直在我耳边唠叨,一天只卖个上午太可惜了。”李顺龙笑道。 “不要为了眼门前的利益乱了初心。”钟志远提醒道。很清楚这也是夫妻二人的心声。 陈蓉嘿嘿地笑,讨好地说:“我们都听你的。” “预订的价格,你们怎么想?”钟志远问二人。 “不就按现在的卖?还要怎么订?”李顺龙疑惑地问。 “还一块钱三个啊?”钟志远嘲笑地问,看两个人确实是这么想的,就干脆说了自己的想法,“三天的价格都不一样,28那天,1块5三个,29那天2块三个,30那天3块3个。” “啊?”不光陈蓉,李顺龙也张大嘴合不拢,岂不是天价?!谁会来买? “画一张表格贴在最显眼的地方,将预订价格、送货时间和预订情况列出来,每天公告预订情况,你看会不会有人预订。”钟志远不顾两个人的惊讶,再支了招,把公告效应也用上了。 陈蓉夫妻二人想了好一会儿,领会了钟志远的意思,看着他贼兮兮地笑。 第29章 勇斗抢客仔 钟志远跟家里说几个同学组团去广州,父母虽然很意外,但没有说什么,钟家在教养孩子这事上,和八十年代绝大多父母一样,都是粗放的,只叮嘱出门在外要小心。 黎明时分,钟志远就出了门。章江上的风冷嗖嗖的,江水咕咕地流动,走在浮桥上,脚步声格外响。 汽车站在赣州城的东北角,相当于城乡结合部,少有人的区域,红泥的土路,雨天一片泥泞。 到得汽车站,旅客并不多,也没有烦人的广播声。钟志远问工作人员,对着车牌号,找到车子。此时,司机正在车顶上,码放着乘客的行李。 钟志远只背了个马桶包,不需要放车顶,站在那里看。 司机将行李用帆布盖住,又用粗绳子捆扎好,才顺着车后的脚手架下来,最后双脚着地跳到地面。司机是个中年人,胡子拉碴。 看司机上了车,钟志远也跟着上车,一股难闻的机油味扑鼻而来,过道上堵满行李,放着大大小小的蛇皮袋和尿素袋。钟志远找到自己的位置,靠窗的同座是个中年男人,农民打扮,神情麻木,已经伏在那睡着了。 汽车缓缓驶出车站,开上红旗大道,过了西河大桥,出了赣州城。钟志远从车窗看出去,看到西河浮桥,感叹绕了一个城来乘车,真是无奈。 农田,丘陵,黄土屋,车子在山间乡村公路上行驶。天边才泛起鱼肚白,车内很安静,似乎都睡了,钟志远半眯着眼想睡却睡不着,运动的车上没有十足的困意很难入睡。而且在车上睡觉的风险也挺大,这时的车椅没有高靠背,无法仰着睡,前排的扶手还是裸着的铁杆,趴在上面硌得痛,如果一个打盹前扑,不是鼻子破了流血,可能就是牙磕掉了嘴巴破了。 钟志远眯着眼睛假寐,车轮在砂石公路上滚动摩擦的声音,听着很单调,沙沙沙的,听久了,渐渐的钟志远也趴在扶手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时,天早就亮了,云开日出,说话声不绝于耳。 钟志远发现车子停在路边,有许多人在围着争吵。车内的人有趴在窗口远远看热闹的,有下车就近围观的。同座的男人依旧坐着闭着眼垂头睡着。 车子压死了一只老母鸡,村子里的人把车堵了,正在理论。 “一只鸡30块?30块可以买十只鸡了!”司机无奈地跟一个村妇争辩。 “我这是只母鸡,会下蛋的,个个都是双黄蛋,母鸡没了,公鸡不伤心?公鸡伤心,其他母鸡也伤心,母鸡伤心就不下蛋了,你讲,你讲,我损失有几多?”村妇振振有词,说相声似的,唾沫横飞,一副泼妇相,手都要指到司机鼻子上了。村妇身边几个农民壮汉握着锄头,杵着扁担,不怀好意地看着司机。 司机可怜兮兮的,一个人陷在村民的包围里。 车上的人,车里车外也只是看热闹,无人敢帮腔。 钟志远很想挺身而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转而一想,这事没法管,打嘛打不得,讲嘛讲不过,面对无赖路霸,一点办法都没有,连报警都做不到,内心很纠结。他看着睡在身边的男人,突然很羡慕起来,如果自己睡了,心就不会受煎熬。 司机最后没办法,只得给了钱,村民才让开一条路。 司机跳上驾驶座,骂了几句,开动车走了。 钟志远担心司机情绪不好,影响开车。司机倒没什么特别反应,翻山越岭的,开得稳稳的。 一路的不少人招手上车,司机见人就带,钟志远醒悟过来,长途客车是可以赚外快的,损失的三十块钱完全可以赚回来,今天只是司机倒霉而已,也不过是少赚点了。 想到这些,顿时没了道德负担。 客车驶入连平县境,正是中午时候,停在一个偏僻的路边饭店。 这时的长途客车,都有自己的定点饭店,司机把乘客拉过来,吃不吃由不得自己,不吃饿肚子,还有一个下午,就问你撑不撑得住? 餐厅里乱糟糟的,乘客一窝蜂的涌到取餐口,饭桌也没人打扫,汤汤水水,残羹剩菜,地下汤渍水污,纸团满地,还有口水浓痰,钟志远看得直恶心。 司机倒是一个人一桌,享受着他的四菜一汤。钟志远想上前蹭司机的饭,想想打消了这个念头。端着饭菜,在干净的地方站着胡乱吃完,解决了生理问题,就上车等司机。 气温渐渐地热起来,钟志远脱掉棉袄棉裤,只穿衬衫罩了件毛线背心,越向南,气温越高。 下午没再遇到麻烦事,客车终于进广州市区时,大城市的繁华扑面而来。街上轿车、公交车,雅马哈摩托车、自行车来来往往,车鸣声声。 客车停在越秀南站,但凡赣州下广州,都在这儿下车。越秀南站后来还有专门的江西候车厅,以方便赣州等地的江西人。 钟志远热得脱掉了背心,背着自己的马桶包,在一片喧嚣中,轻装出了车站。 目之所及,省港大罢工纪念馆、中华全国总工会旧址等历史建筑,座落周边,非常有历史底蕴,正是日落时分,夕阳落在建筑物上,涂了层金似的,更增加了历史的沧桑感。 一个展览馆正在举办“刑事犯罪罪证展览”,一幅宣传画颇具这个时代的特点,画上白衣民警的一只大手捉住几只青蛙般大小的犯罪分子,写着“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的标语。 钟志远真想拿出手机拍下来,这画太有年代感了。这时,一个波浪卷发,黑丝袜,高跟鞋,穿着华丽套裙,腰肢纤细,臀部饱满的女人,走在他前面,手里拎着一个坤包。钟志远的视线一下子被这个女人勾住,女人臀部摆动的曲线恰到好处,曼妙无比,她看向街心时侧面的轮廓线条优美。 女人永远是风景里最美的焦点。这女人不光有诱人的身姿,还有迷人的风韵,钟志远不怪自己年少轻狂,老不正经。 钟志远像一块铁被磁铁牢牢吸引,视线再移不开。 有缘千里来相会,钟志远默念着,如果能上同一部车,那肯定是上苍的馈赠。 前方的公交站台,一部车停靠过来,车门打开,上车的和下车的挤在一起,乱哄哄的,戴着红袖箍的老头老太太精神抖擞,拦着下车的乘客查验车票。 钟志远往前挤,见女人腰肢轻摆走过了站台,他很失望,老天不眷顾我,与美人擦肩而过了。 扒着车门正要跨进车厢,突然听到女人的尖叫声“我的包!我的包!” 钟志远扭头望去,见那个女人手指着前方,慌乱地呼叫着,前方一个男人在飞跑。他二话不说,跳下车门,分开人群,将马桶包塞到女人手里,说了声“我去追”,拔腿就追了上去。 抢客仔啊,抢客仔,你这是要跟校足球队员拼速度啊?钟志远边跑边腹黑道。 钟志远曾是会昌中学校足球队的。 “抓小偷啊!”钟志远边跑边喊,他要让喊叫声扰乱小偷心神,让他慌。 追进一条小巷,男子听得喊声越来越近,一个慌神摔在地上。他爬起来时,见追来的只有一个人,还是个少年郎,站起身,恶很狠地喝道:“滚开!” 男人是个中年人,很壮实,皮肤黝黑,目露凶光。 有了和鲁明达一起追小偷的经历,钟志远感觉自己脱胎换骨了,特别是想到鲁明达三下五除二干翻一票人站在那凶巴巴的神模样,钟志远热身沸腾。 竟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这是睢不起谁呢?钟志远大怒,1v1,谁怕谁? 有些人,年青时热血沸腾,敢打敢杀,老了却害怕了; 有些人,年青时畏畏缩缩,年老了反而热血沸腾。 钟志远不知道自己是前者还是后者,反正现在焕发了青春,上前就去抢包,与男子扭在了一起。 “现在是严打时期,抢劫、伤人,判刑坐牢,严重的枪毙!” 钟志远想起那个刑事犯罪展览,跟男子扭打着,嘴也没闲着,再次施展心神扰乱术。 “等人追上来,抓住你我就是英雄了!” 男子本就心头着急,听了钟志远的话,心头大乱,猛的发力一挣,嗞啦一声,把钟志远的衣服扯碎。钟志远并没松手,两个人像撕名牌一般,依然纠缠在一起。 “抓小偷,抓小偷!”嘈杂的叫喊声渐渐逼近,一群人追了过来。 男子一分神,手里的包被钟志远抓住,两人展开争夺。男人见人越来越近,情急之下,头猛的撞向钟志远的面门,钟志远急忙躲闪,手依然紧紧地攥着包。 男人果断放手,撒腿就跑,比兔子还快。 钟志远一躲闪的事,人跑远了。 这时,女人身后跟着几个老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见钟志远胸膛起伏,喘着粗气,衣袖耷拉着,手上拿着坤包,有些狼狈,有些帅气。 钟志远将包递给女人,女人伸手接过,见到钟志远手背上的血,惊问:“你受伤了?” 不是女人这声叫,钟志远自己都没发现,抬手看了眼,只是划破皮,满不在乎。 “你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钟志远对女人说。 女人打开包查看,现金、公章、发票,口红……都在。 “没少,真太感谢你了!”女人真诚地说。 几个老人围过来,夸钟志远见义勇为,争相谴责小偷抢盗,大骂世风日下。 女人手里拿着坤包,身上背着钟志远的马桶包,马桶包里塞着棉袄棉裤,撑得鼓鼓囊囊的都变形了,实在与她华丽的衣着极不相衬,看上去颇为滑稽。钟志远不觉笑了。 女人顺着钟志远的目光,左右看看自己,整了整衣服,抬手理了理头发,以为自己哪里失态了。 “没有,这马桶包太不适合你了。”钟志远忍住笑说,伸手将马桶包从女人肩上取下来,自己背上。 女人温婉地笑了,指着钟志远的手说:“我陪你去医院。” “不必,找个地方清洗下就行。” 钟志远云淡风轻地说。这样的伤口自己身上多了去,足球场上出点血实属正常。 “不消毒会破伤风的,你衣服也破了,”女人倒着急了,不由分说,拉着钟志远就走,说,“我家在附近,到我家去清洗下,顺便换身干净衣服。” 钟志远被女人拉着,一下子像只温驯的羔羊,跟着女人走过马路,心里美美的。 “小伙子真勇敢!” “要不是这小伙子,东西肯定追不回来。” 几个老人望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还在夸着钟志远。 第30章 我自己都骗了自己 钟志远在水龙头下冲洗好伤口出来,依旧穿着扯脱了袖子的衬衫。 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单身女人的家,屋子里有一股好闻的清香气,他深吸了口,感觉好舒畅,心想,女人家就是香,若是单身男人家那得像狗窝,臭烘烘乱糟糟的。 “你不是本地人?”女人随意地问,看到他断袖的衬衫,露出歉意的笑,“有换洗衣服吗?” “嗯,我从赣州来,刚下车。”钟志远说,走到沙发边,在他的马桶包里找,翻了下,想到自己并没有带换洗衬衫,没准备呆多久,更没想到有意外发生。 “有针线吗?我可以自己缝。”他问。 女人听到钟志远的话,笑了,“你会缝衣服啊?我都不会啦。” 钟志远心说,这不算什么,我还会缝被子呢,前世上大学时,被子都是自己缝的。 想想女人会的,男人也会,除了生孩子。那个叫戴利的英国跳水名将还边看比赛边织毛衣呢。 “我先帮你处理下伤口吧。”女人柔声说,去拿了个盒子来,边从盒子里取东西边随意地问他,“你不像打工仔,来广州做什么?” 她从钟志远的神情和身形判断钟志远绝不是一般南下的打工人,钟志远看上去斯文、俊朗,身材修长、健美,说不出的神气。 “我~我是原创音乐人吧。” 钟志远被女人问住了,斟酌着,给自己定了个位。 “你是歌手啊?”女人很感兴趣地问。 “我在行写词作曲,唱歌嘛~一般般。” 钟志远腆着脸说自己擅长词曲,因为他手机存了海量的歌曲,随时可以拿来用,而唱歌嘛,嘿,钟春香说他“公鸭嗓”难听。 词典可以作假,唱功作不得假,一开嗓就暴露了。 钟志远这次广州之行的目的就是要找一家唱片公司合作。 “好厉害啊,这么年青就是词典作家!”女人夸奖着,打开一个塑料瓶,用捏子夹出一个酒精棉球来。 钟志远听她的口气有些敷衍,他可不愿在她面前被看轻,问她:“你不信?” 女人给钟志远手背消毒,碘酒沾着伤口,钟志远痛得抽起嘴角。 “我信啊。”女人看了眼钟志远,柔声说,嘬嘴轻轻地往伤口上吹着气。 钟志远感觉一股幽兰之气,顿感心旷神怡,伤口都不痛了。 “我唱一首自己写的歌给你听,怎样?” 女人虽然说话温柔,可钟志远就觉得她敷衍自己,非得唱首歌证明下。 他对自己的嗓子不自信,但对歌曲绝对自信,那可是经过历史的考验,时间的沉淀的。 女人见钟志远稚嫩的脸上执着的神情,很觉有趣,温柔地说:“好,那我洗耳恭听啦。” “不介意把灯关了吧?那样更能营造一种音乐氛围。”钟志远说。 黑暗让人专注于音乐。 女人没有犹豫,依言将灯关掉,将窗帘也拉上了。 屋里漆黑,一时只听见两个人的呼吸。 钟志远酝酿了下,轻轻地歌唱起来。 “因为梦见你离开 我从哭泣中醒来 看夜风吹过窗台 你能否感受我的爱 等到老去那一天 你是否还在我身边 看那些誓言谎言 随往事慢慢飘散” 深情的歌声,动情的歌词,女人瞬间酥麻,浑身起鸡皮疙瘩。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这样的如泣如诉,一遍一遍,撞在人心最柔软处。 黑暗里,女人悄悄流下了眼泪,歌词带入她的情感,一幕幕让她心酸难过。 钟志远却惊讶于自己的歌喉,他发现自己有一副天赐的好嗓子,高低切换自如,行云流水,唱来轻松,毫不费力。 这难道是时空穿越时身体发生的变异? 钟志远兴奋得不能自已,苍天啊,大地啊,是哪个神仙姐姐赐给了我天籁的声音? 原来自已不是凡人,特异功能在这里呢! 兴奋中,钟志远听到唏嘘声,他将窗帘拉开,这该死的黑暗让人太沉浸了。 窗外的微光照着女人洁白、漂亮的脸庞,仿佛眼前绽放了一朵花。 “你怎么哭了?”钟志远带着激动的情绪,温言问。 美人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女人沉浸在歌声的感伤里,不自觉伏在钟志远的怀里。 钟志远讶然地张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 他感受到女人的温暖和柔软,一时不敢动弹。 女人从感伤中醒来,见自己伏在钟志远怀里,贴着他结实的胸膛,听到他有力的心跳,顿时面红耳热,背身扭过一边去。 “听的比唱的还投入,我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钟志远自嘲地说,若无其事的样子。 女人平复心情,将灯打开,向钟志远灿然一笑,钟志远觉得满室春光乍泄。 “都被你弄哭了,唱得真好!”女人温婉的声音传入钟志远耳朵里,如沐春风之感。 “还说唱得一般!”女人瞟了他一眼,眼睛里水灵灵的。 钟志远嘿嘿地傻笑,心想,我自已都被自已骗了。 女人看着他断袖的衬衫,咬了咬嘴唇,对钟志远说:“你等我下。” 钟志远不及反应,女人拎着她的坤包出门去了,留他一个人在屋里。 蓝灰色墙面,红色沙发,好大胆的配色,西洋风格;青花瓷花瓶,粉红的桃花,中国风格调。索尼20英寸彩电,还带遥控,双门万宝冰箱,这是个有品位,会享受的女人。 钟志远一个人没事,留意起这屋里的陈设,心里评价着女主人。 墙上镜框里大大小小的照片,有百日照,毕业照,有父母的合影,也有跟外国人的合照。大多是黑白照,也有彩照。一扇小木门通向阳台,阳台视野很好,能看到灯光下的老城墙。 女人回到家时,钟志远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抱着靠垫,发出轻微的鼻息声。 女人怔怔地看着小男人,微微地心动了下。多少年了,家里没来过男人,今天这是怎么了?她转身取了条毯子给钟志远盖上,进了厨房。 钟志远醒来时,身上多了条毯子,见女人端了两碗面出来,抱歉地对她笑笑,说:“坐了一天的车,突然就困了。” “正好,来吃面吧。”女人柔声说。 钟志远不客气,坐下吃面。 女人厨艺精湛,面下得刚刚好,汤味浓郁,鸡蛋煎得金黄饱满。 钟志远呼噜呼噜地大口吃着,美味之极。 “你不要这么夸张啦!”女人笑道。 “秀色可餐!”钟志远本想讨好,忽觉暧昧了,看了眼女人,埋头大吃起来。 “这么小就会逗女人开心。”女人妩媚一笑,好奇地问:“你多大了?” “我高三,马上要上大学了。” 女人听了惊讶地睁着一双大眼睛,半晌才轻呓道:“太年青了!” “是啊,我也觉得太年青了,如果是30岁就好了!”钟志远感慨地说。30岁他干什么事都不会让人怀疑,现在18岁,许多事会让人生疑。 女人白了他一眼,看在钟志远眼里,风情万种。 “你去洗一下,把衣服换上,我带你去个地方。”女人指着茶几上的大包小包说。 “好嘞!”钟志远痛快地答应着,也没问去哪里。将茶几上的包一一打开,毛衣、外套、衬衫,裤子,短裤,鞋子,皮带,袜子,全身上下,一应俱全。 钟志远内心无比感动,自己只不过帮她抢回了个包。 他也没谢谢之类的话,抱了衣服去洗漱。 不一会儿,钟志远以全新面貌出来。 女人正坐沙发上,看到他,眼睛一亮。 换上新衣的钟志远,高大、时尚,充满阳刚之气,一头湿润的浓发,又在阳刚之外增加了几分斯文的秀气,不觉有些迷醉。 钟志远从马桶包里取出两百块钱,放在茶几上,对女人说:“这些不知道够不够,不够就算你的。”说完,淘气地嘿嘿笑。 女人不满地看了他一眼,站起来将钱塞进他口袋里,不烦烦地说:“你再拿出来,我就生气了。” 钟志远略一迟疑,嗯了声,对女人甜甜一笑,问:“走吧,我们去哪?” 第31章 东方宾馆 华灯初上,钟志远随女人出了门,走出巷子,站在路灯下等出租车。 “挺有意思啊,你看,我们现在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我叫钟志远,你呢?” “黄文。”女人也觉得好笑,笑了起来。 相互通了姓名,心里感觉亲近了些,两个人在晚风里轻松地聊了起来。 好不容易来一辆出租车,两人上了车,黄文对司机说:“东方宾馆。” 钟志远立马来了兴趣,那可是八十年代国内最潮的娱乐场所,许多歌星梦开始的地方。 东方宾馆是五星级涉外宾馆,端庄贵气。此时,灯光绚丽,霓虹闪闪,人进人出,车来车往,一派繁华景象。 黄文带钟志远径直来到翠园宫。里边有个音乐茶座,方型的舞台伸进茶座间,舞台上围着一圈护栏,舞台边摆着鼓架、吉它等乐器。 一个男人见到黄文,迎了过来,热情地朝她叫了声“黄经理”。 “赵经理,这是我远房亲戚,叫钟志远,麻烦你安排他今晚上台。”黄文客气地说,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没问题!”赵经理听是亲戚,痛快地答应。眼睛打量着钟志远,感觉形象不错,就担心太年lc ,不知道歌唱得怎么样,会不会塌了台。 钟志远看在眼里,秒懂,去抄了把吉它,自顾自地弹唱起来。 前世上大学那会,也就是现在这个年代,1984年,在钟志远的印象里,全民都在跳舞、弹吉它,反正他是这样的,在学校报的吉它培训班,天天没事在寝室弹,弹得隔壁同学抗议时,就到花园里去弹,他倒不想成歌星,喜欢而已。后来毕业了,在单位还弹,是单位年会的台柱子。 这会儿,他弹着吉它,唱出一首近期热门的港星歌曲,粤语唱调,歌声婉转动听,赵经理听得入迷,歌罢从心里鼓掌叫好。 “靓仔,你选首歌,我让乐队来帮你合一下。”赵经理十分高兴,拿出一个歌单,对钟志远说。 钟志远看都不看,说:“不用,我的歌这上面不会有。”他举起手里的吉它说,“就用这个,自弹自唱,唱自己的歌。” 赵经理只好由他。黄文笑着,带钟志远先去各处逛逛。 东方宾馆底层架空,是一个颇具岭南风格的园林,宾馆还装了观光电梯,这在当下是超豪华的存在,顶上还有花园,难以想像的顶流宾馆,放在未来也不落后。 黄文带钟志远在宾馆逛了圈,只见钟志远不住的感叹、赞美,却不见到一丝的胆怯、惊讶和大惊小怪,反而是一脸的淡然。以往来的亲戚可是兴奋异常,看什么都新鲜,坐电梯兴奋得尖叫。不由得对钟志远高看了几分。 因为黄文的关系,钟志远可以任意选择出演顺序,他选了第三个出场,一则想看看现场的氛围,二则想早点休息。 黄文陪着他在休息室候场。 休息室满是演出服,有堆在座位上的,有挂在衣架上的,花花绿绿的,像个地摊,演员们化着妆,聊着天,或坐或站,烟雾弥漫。钟志远注意到抽烟的竟然多是女性,真让他大开眼界。 “你抽烟吗?”钟志远问黄文。 “偶尔也抽一根。”黄文很小心地看着钟志远说。 “嗯,美人抽烟是一种风景,但我不喜欢烟味。”钟志远说,朝黄文笑了笑。 “我一年也抽不了几支。”黄文强调说。话出口觉得自己多余说,又奇怪自己为什么说。 一个男演员,高高大大的,此时正对着墙壁挥着拳头,嘴里骂骂咧咧的。墙角下蹲着一个女演员静静地抱着双臂,闭着眼沉思。屋角一桌人在打着麻将,稀里哗啦的洗牌声,好不热闹。 钟志远看着稀奇,原来这候场间也是一个人生场。 晚上九点半,茶座演出开始,一个男歌手出场就引来一片喝彩,观众真热情。 第二个歌手上台后,黄文将钟志远托付给赵经理,自己去场下当观众。 钟志远站在幕后,听着台上的歌唱,观众的呼叫,他好奇地时不时探头窥视,见前厅人群如潮水,走廊上也加了座,盛况空前。观众激动时站起来鼓掌,有的甚至站在茶座上,比台上的演员还疯狂。 这场面让钟志远有些紧张,更多的是兴奋。 “紧张啦?”一个女演员也探头窥视着前台,问钟志远。 钟志远笑笑,说:“有点,你呢?” 女演员握住钟志远的手,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说:“都会紧张的,谁也逃不掉。” 两只手心都温热,潮润。 钟志远望着女演员的脸,似乎认识,在哪里见过,心想是不是未来的一个明星?可想不起是谁。 “你第几个出场?”钟志远问。 “第四个。” “我第三,你在我后面。” 说话音,赵经理来到钟志远身边,提醒他准备出场。 “加油!”女演员给钟志远打气。 钟志远朝她点点头,去准备上场。 前台的演员谢幕出来,钟志远深吸了口气,抱着吉它从后台走了出去。 衬衫,直筒裤,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饰品,但钟志远身材出众,胸肌饱满,膀宽腰细,给人健美清爽的感觉,仿佛一阵清流,让人耳目一新。 现场很安静,钟志远坐在高脚椅上,一只脚蹬在横木上,调了调麦的高度,见黄文坐在前排,笑盈盈地望着自己,满眼的期待和鼓励。 钟志远朝她笑了一眼,拿起话筒说:“这首歌,献给在场一位美丽的女士,我不说,她知道。同时也献给在场的每一位。” 他的声音浑厚,富有磁性。黄文听到心里一暖,一种幸福感涌上心头。现场好多人循着钟志远的目光在前排寻找那位美丽的女士。 钟志远低头轻轻地拨动琴弦,一段旋律之后,低沉动听的歌声响起: “徐徐回望 曾属于彼此的晚上 红红仍是你 赠我的心中艳阳 ……来日纵使千千阙歌 飘于远方我路上 都比不起这宵美丽 ah...因你今晚共我唱 ah..” 歌声低沉,充满浓浓的不舍情结,许多女观众流下了眼泪,男人们都噤声了。 一曲唱完,钟志远站起身来,现场沉寂。 滑铁卢?钟志远疑惑地想着,突然就山崩似的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钟志远站到舞台前沿,向观众鞠躬,而掌声却持续不断。 人群里有人大喊“再来一首”,接着全场高喊“再来一首”,黄文也站了起来,热烈地鼓着掌,满脸的兴奋之色。 钟志远不想做驻唱歌手,今晚只是来玩票,他都没让报幕的说名字。返场鞠躬后,就坚决地退场了,任赵经理如何的恳请、观众如何的鼓掌也不再登台。 赵经理如获至宝,追着钟志远,讨好地“靓仔”“靓仔”叫个不停,想签他为茶座驻唱。 “赵经理,非常感谢,但我不适合这里。”钟志远说。 心说,池子太小,非我之所。 赵经理很遗憾,见黄文进来,赶忙求助黄文:“黄经理,劝劝你亲戚,我们酒店多好啊!” 的确,对一般人来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惜钟志远不是一般人。 黄文看着钟志远,她不知道钟志远的想法,但尊重他的想法,只好沉默。 三人说话间,闯进来两个男人,来人似乎都认识赵经理,但目光都聚焦在钟志远身上。 “你们怎么都来了?”赵经理诧异地问来人。 “我们都是冲他来的!”一个男人热切地望向钟志远说。 黄文一脸疑惑地看着两个男人,她不认识这两个人。 “太平洋,中唱,你们这是来抢人啊?”赵经理看着二人,苦笑道。自己的希望更渺茫了。 听到赵经理的话,黄文才明白来人是两家唱片公司的,心里释然了。 钟志远心里得意起来,人才在任何时代都是吃香的。 “这位兄弟,我是中唱广州公司的程小旗……”自称“程小旗”的人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人扒拉开,很热情地对钟志远说:“我是太平洋影音公司的……” 两个男人争相向钟志远推荐自己,到了不顾及同行礼仪的地步,相互拉扯起来。钟志远目不暇接,只听到“程小旗”,而这个名字一下子勾住了他。这是原创音乐教父级功勋人物,培育了一大批歌坛明星。 “二位,感谢抬爱。”钟志远提高声音说,两个男人停止角力,安静下来。 “你们都是业界翘楚,说实在的,很难选择,请容我考虑一晚。”钟志远说,向二人拱手致谢。 那二人见钟志远话说到这份上,也没什么好争的了,各自向钟志远递了名片。 钟志远报了姓名,他们相互笑笑,无奈离去。争起来他们是冤家,私底下还是朋友。 “志远,你要发达了!” 走出宾馆,黄文兴奋地对钟志远说。 街上灯火通明,还能隐约听见大楼里传来的歌声。 “那我得好好记住这美好时刻。”钟志远说,特别地看向黄文。 黄文仰脸看着他,心里闪过一丝异样,脸上微微泛起酡红。 “你的东西还在我那,今晚你睡沙发吧。” 黄文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对钟志远说,没有看他,向过来的出租车招手。 车子停在他们面前,钟志远很自然地随她上了车。 第32章 一条缝 卫生间留了一条缝,透出一缕黄澄澄的灯光。这道光线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吸引着钟志远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那里。 为什么会留这么一条缝?故意为之?还是只是一个不经意间的疏忽?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让他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坐在沙发上,他无法不听里面的动静。女人尿急时沙沙的声音,像细密的雨点洒落在瓦片上,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像轻柔的鼓点,敲击在他的心弦上。 哗哗的水声,一会儿响起,一会儿停歇,他脑补着美人沐浴的香艳画面——热气腾腾的水雾中,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她白皙娇嫩的肌肤缓缓滑落,勾勒出迷人的曲线……想着想着,心旌摇荡起来。 过了很久,很久,卫生间的门缓缓被推开,发出轻微的“嘎吱”声。黄文宛如出水芙蓉般走了出来,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还滴着水,如瀑布一般垂落在双肩上。浴袍松垮地裹在身上,隐约露出那双修长白皙的美腿,令人不禁浮想联翩。 此时的黄文就像是一颗刚刚剥开的新鲜荔枝,肌肤晶莹剔透,散发着迷人的光泽。钟志远见此情景,只觉得喉咙发干,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沉重起来。 黄文察觉到了钟志远异样,温柔地看着他,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感冒啦?”说话间,湿发上的水珠顺着她那白腻的脖颈滑落下来,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性感与魅惑,让人无法抗拒。 钟志远连忙摇了摇头,脸上挤出一丝艰涩的笑容。将衣服抱在腹间,借此挡住身体某个部位的异常反应,从沙发上站起,匆忙走进卫生间,随手关上门。却发现,门拴坏了,门关不紧,只能留下一道缝。 这个发现,让他脸红起来。 意识到自己的龌蹉,钟志远暗骂卑鄙。自己就像只大灰狼,善良纯真的小白兔好心地收留了他,他还馋人家的身子。 黄文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一条白色的毛巾轻轻地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忽然听到男人尿尿的声音,那声音犹如瀑布泻潭,气势磅礴、雄浑有力。 想到自己刚刚蹲在那里小解,那声音会不会也……想到这里,不由的耳根一阵发烫,一抹羞红迅速爬上脸颊。难以名状的兴奋在全身游动。 这种久违的感觉,让她心慌。自她男人离世后,再没有过,今天,这种感觉如海浪般强烈地冲击着她。 兴奋难以扼止,她收紧双腿,贝齿紧紧咬着红唇,眼睛闭起,仿佛承受着某种极致的痛苦,而不敢发出呻吟,脸憋得通红,肌肉扭曲起来,细密的汗珠渐渐从她光洁的额头、鼻翼以及脖颈处渗了出来,呼吸急促起来。 钟志远洗过澡,身上还散发着热气腾腾的水汽,边用毛巾随意擦着湿湿漉漉的头发走出卫生间,见黄文撅着浑圆的臀部,弯腰在收拾沙发上的东西,扭头见钟志远出来,匆忙地将什么藏了起来,脸色徘红,慌乱如受惊的小鹿,钟志远看了,心加速乱跳起来。 他有种冲动,想上去从身后抱住她的纤腰,伏在她身上。 意识到这点,他狠狠地掐了下大腿,疼痛让他很快将这种流氓冲动消灭在萌芽之中。 黄文慌乱地起身与他擦身而过。在他还在回味她身体的温热和一闪而过的清香时,她给他抱来被子放在沙发上,道了声“晚安”,逃似的进了卧室,都没留给他说晚安的时间。 她藏了什么呢? 钟志远心情难以平静。 觉得与她的邂逅妙不可言。一定是命运的安排,一场属于他们二人之间奇妙无比的缘分。要不然怎会如此凑巧,就在他刚刚踏上公交车、即将要与她在茫茫人海中永远分别之际,她就被抢了呢? 黄文成熟的风韵,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对他是不可抗拒的致命诱惑。 而黄文的温柔,对他的毫不设防,又让他深深地愧疚。 他看着那道门,发现也留着一条缝。 又浮想联翩起来。 有个东西隆起,他拍拍,训道:“坤士,非请勿起!” 那家伙偏向一边又倔强地弹回来。 “嘿,小鬼,还不服气!” 第33章 七步成歌 一夜无事,黄文的卧室,门都没闩。 早上起来,黄文看见茶几上钟志远留的字条时,他已经走了。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黄文看着字条,揣摩着字里的意思,时喜时忧,一种失落感涌上心头,几番愁绪,坐在沙发上久久无声。 中唱广州公司,前台小姐姐是个圆脸甜美的小美女,听钟志远说与程小旗约好的,让他进了楼,提醒他“在202室啦”。 钟志远敲响了202的门,门里有音乐的声音,却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来开门。他再三敲门,还是没有回应,他试着推了推门,门是开着的。 只见屋子里乱七八糟的,桌上堆满了录像带,墙上贴着港台歌星的大头像、国外音乐人的头像,其中就有那张着名的列农像,鲜艳的五角星。桌上放着一台电视机,一个人正趴在那戴着耳机看mtv,面前一堆纸,手上拿支笔,时不时的记着什么。 这是在扒歌,钟志远心说,怪不得听不到敲门声。 钟志远走近,拍拍那人的肩膀。 那人正是程小旗,一惊吓,正要发火,回头见是钟志远,立刻欢喜叫道:“你来了?” 程小旗三十来岁,眉骨高,颧骨高,上嘴唇比下嘴唇高,典型的老广形象,此时一头浓密的长头发,像极文艺工作者。 程小旗站起身,把钟志远让在椅子上,给他冲了杯茶。 “你来真是太好了!”程小旗开心地说。 “小旗老师,你是我景仰的人,所以我来了!”钟志远真诚地说,面对的可是未来的教父级人物。 程小旗很意外听到“景仰”这词,面露一丝尴尬,他怀疑这个年青人是不是用错了词,自己才入道两年,还没什么值得别人景仰的成绩。 “你夸张了,我只不过一个音乐编辑,不值得景仰!”程小旗笑道。 钟志远很想说,你将来是教父,但现在说太空洞。 “我想说的是,选择一个人比选择一个公司更重要。”钟志远对程小旗说,一脸的笑意。 “你多大啊?”程小旗觉得这话很有见地,对钟志远的年纪很好奇。 “我今年要参加高考了。”钟志远说,没有直接回答。 “噢,那要加油啦!”程小旗冲钟志远挥了下拳头。 “嗯!”钟志远很自信地应了声。 “你以前有没有录过歌?” “没有。” “有没有在哪演出过?” “没有。” 几句话下来,程小旗很惊讶。钟志远昨晚的表现不像是一个初次登台的新人,感慨地说:“你天生一副好嗓子,是吃音乐饭的人!” “所以,小旗老师,我来找你要饭来了!”钟志远呵呵地笑,把程小旗也带得笑了起来。 “没问题,我们有最好的录音棚,最好的乐队,最好的音乐编辑,我们可以准备一些歌,帮你出专辑。”程小旗热情地说。 “我不唱别人的歌。”钟志远说,“我只唱自己创作的歌。”牛逼哄哄的。 “噢?你会写歌?”程小旗惊讶地问。 “昨晚唱的就是自己的歌。”钟志远得意地说。 对于剽窃后人,心里一点不虚。时空交错,人与事都乱了,将优秀文化提前弘扬,也是对人类文明进步的一大贡献。 “原来是你自己写的!”程小旗恍然大悟,怪不得找不到相关歌带,高兴地说,“你能自己写歌?这太好了!”他自己就在尝试创作歌曲,马上就要突破玄关了,对钟志远生起惺惺相惜之情。 “那更好啦,那样的专辑才叫真正的专辑!”他激动地说。 “不过,小旗老师,我的要求你们可能接受不了。”钟志远不无担心地说。 时下的唱片公司没有知识产权概念,全行业做的都是盗版,给歌手录磁带只给劳务费,顶多年底封个红包,跟艺人签约和分成那要十年后。 “你把要求说来听听啦。”程小旗好奇地说。 他遇到的都是跪求他们录磁带的,别说提要求,不要钱的大有人在,因为个人一但出了磁带就红了,会有很多走穴的机会。 “我希望和你们是合作者,利益分成。” 钟志远轻飘飘地说,程小旗却如雷贯耳。合作,分成,从一个歌手嘴里说出,他是第一次遇到,而且还是个未出道的高中生。 “没有可能的啦!”程小旗说,震惊之余,不禁笑了。 “我知道我的要求听起来很荒谬。”钟志远也不禁笑了,话锋一转,“不过,小旗老师,你说,失去我这样的天才歌手,公司会不会后悔?” 钟志远淘气地看着程小旗笑,自称天才。 “天才歌手?” 门外进来几个人,有人不屑地说。 几人中一个大背头很出众,一看便是老板级人物。 程小旗冲大背头叫了声“李总”。 “这是谁啊?”总经理李小山和几个音乐编辑刚好来找程小旗谈事,听到钟志远那句话,有些不悦地问程小旗。 程小旗忙向大家介绍。听说是昨晚被两家争抢的歌手,李小山愣了下,向钟志远伸出双手,热情地说:“欢迎,欢迎啊!” 钟志远与他双手相握,感觉到他手掌的力量,热情是从心发出的。 “不是说好了帮他录磁带的吗?”李小山问程小旗,奇怪钟志远怎么会说失去他这个天才歌手。 早上程小旗将昨晚的事跟他说了,他也很感兴趣,虽然没见过钟志远,但他相信程小旗。 “他说要合作分成。”程小旗看着李小山,有些为难地说。 有人嗤嗤地笑。 “怎么个合作分成?”李小山看着钟志远问。他很意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歌手。 “共举原创音乐大旗,我负责创作,你们负责推广。”钟志远豪情万丈地说,冲李小山眉毛一挑,笑道,“作为利益共同体,四六分成,”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李小山,说得理所应当。 “不知天高地厚!” “年少轻狂啊!” 编辑们嘲笑起来,程小旗尴尬至极,人是他招来的,现在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众人看向李小山,李小山只是戏谑地说:“原创这杆旗岂是谁都扛得起的?” 李小山不是纯粹的音乐人,骨子里是商人。 商人首先要考虑利益得失,之后才是情怀。只讲情怀的商人都是流氓。 他不怕对方胃口大,胃口大说明野心大,利益大。 钟志远微微一笑:“你说的一点没错!”然后,霸气外露地说,“舍我其谁?!” 一众编辑被震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之后暴发出一阵狂笑,像是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程小旗作为先锋人物,他自然看到了钟志远的价值,光昨晚那一首,这人就会大红大紫。但饶是这样,他也觉得钟志远狂妄了些。 李小山反倒颇感兴趣的看着钟志远,带头鼓起掌来。 音乐编辑们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都看向李小山,难道是鼓倒掌? “喜欢你的霸气!所谓天下英雄出少年!”李小山赞道。看了看钟志远极其欠扁的傲骄样子,冷笑道,“但说大话谁都会。” 钟志远心想,我身后是几百位经过时间验证的歌星,肚子里(其实是手机里)装着几百上千首歌,说难听点,我打的嗝都是哆来咪,放的屁都是嗦啦希,浑身的音乐细菌,这原创大旗当仁不让必须由我来扛! 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技术了!他想。 钟志远两手相握转起手腕,同时转到脚腕,像在做运动前的热身,一脸淘气地笑着对大家说:“古人喜欢诗会,现场命题吟诗作文,今天我们来个歌会,现场命题歌唱,古有七步成诗,我来七步成歌如何?” 命题歌唱,七步成歌? 钟志远的提议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继而有人哑然失笑,有人嗤笑不已,有人窃笑,小声议论起来,就是没人出题。 “怎么,我敢唱,你们不敢出题?”钟志远见大家不屑的样子,挑衅说。 “这样,你今年要高中毕业了,就以这个写首歌吧。”程小旗见李小山没反对,带头说了个命题。他也想知道钟志远的水平到底如何。 钟志远应声“好”,装模作样地踱起步来,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转身看向程小旗唱了起来: “栀子花开 so beautiful so white …… 栀子花开呀开 栀子花开呀开 像晶莹的浪花盛开在我的心海。” 轻轻的歌声,恬淡地描述着离别的心情,歌声一出,众人都不说话了,内心收敛起小瞧的心思。 程小旗非常激动,点评道:“简单的音乐节奏,让人在聆听时能感受到空气中轻盈地飘出栀子花带来的阵阵清香,有浓郁的校园气息!” 李小山都赞许地点头。 这时,一个编辑问道:“我是回城知青,能创作一首相关的歌吗?”语气有几分期待。 钟志远点点头,笑道:“我哥也是知青,我知道你们的故事。”又故作沉思,踱起步来,走了几步,唱了起来: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长得好看又善良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辫子粗又长 在回城之前的那个晚上 你和我来到小河旁 …… 谢谢你给我的爱 今生今世我不忘怀 谢谢你给我的温柔 伴我度过那个年代。” 旋律优美、歌词朴实,大家好像看到了那个忧伤的离别场景,一个长辫子的温柔美丽的村姑形象跃然空中。 那个编辑频频点头,举双手竖起两个拇指,赞道:“像画一样,写出了我们心里的感受,每个返城知青心里都会有一个这样的小芳!” 几个编辑听出兴趣了,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一个壮实黝黑的编辑问道:“我老家是西北的,你能创作一首相关的歌吗?” 钟志远一笑,也不走六步七步了,张口就唱: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 日头从坡上走过 照着我窑洞 晒着我的胳膊 还有我的牛跟着我 不管过去了多少岁月 祖祖辈辈留下我 留下我一望无际唱着歌 还有身边这条黄河 哦 哦哦哦哦 …… 不管是八百年还是一万年 都是我的歌 我的歌 都是我的歌 我的歌 哦 哦哦哦哦“ 歌声豪放,苍凉,极具地域特色,引来一片叫好。 程小旗评价:“时空廓大,颇有‘敕勒川、阴山下,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意境。” 钟志远看大家已经没有先前的怀疑、轻视,但终究还未到火候,差那么点爆发的力量。就索性不等命题,自己一首一首地唱了起来: “对你的思念是一天又一天 孤单的我还是没有改变 美丽的梦何时才能出现 亲爱的你好想再见你一面” “动情时刻最美 真心的给不累 太多的爱怕醉 没人疼爱 再美的人也会憔悴” “曾经在幽幽暗暗 反反复复中追问 才知道平平淡淡 从从容容才是真 再回首恍然如梦 再回首我心依旧 只有那无尽的长路伴着我” “想念你的笑 想念你的外套 想念你白色袜子 和你身上的味道” “带走一盏渔火 让他温暖我的双眼 留下一段真情 让它停泊在枫桥边 无助的我 已经疏远了那份情感 许多年以后却发觉 又回到你面前” “你是我的眼 带我阅读浩瀚的书海 因为你是我的眼 让我看见这世界 就在我眼前 就在我眼前” “他说 风雨中 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 不要怕 至少我们还有梦” “在我心中曾经有一个梦 要用歌声让你忘了所有的痛 灿烂星空谁是真的英雄 平凡的人们给我最多感动” “我要飞得更高 飞得更高 狂风一样舞蹈 挣脱怀抱” “想飞上天 和太阳肩并肩 世界等着我去改变 想做的梦 从不怕别人看见,在这里我都能实现” …… 钟志远一息不停,用串烧的方式,来了个歌曲接龙,一首接一首,唱了四、五十首,像一口泉眼,汩汩地不断渗出清冽的泉水。所唱歌曲风格各异,歌词有的朴实直白,有的充满诗意,可都情真意切,直击灵魂。 众人哑口无言,目瞪口呆,此时的心情只能用“震撼”两个字来形容。 “鬼才!鬼才!”程小旗不可思议地看着钟志远喃喃自语,又感觉钟志远唱的歌里怎么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当然想不到,那盏渔火本该是他的,被钟志远占了先。 “好,想飞上天,与太阳肩并肩,霸气!” 李小山一声喝彩,带头鼓起了掌来,伸手与钟志远热情相握:“这原创大旗,舍你其谁?!” 众编辑再没有怀疑、小觑之心,由衷地鼓起掌来,程小旗一脸开心。 李小山请钟志远移步到会议室,大家坐下来详谈合作事宜。 而说来说去,还是利益分配问题。 在利益面前,你谁都不是,唯有实力说话。 “你们用我下的蛋挣大钱,却只喂给我几粒米,合适吗?”钟志远笑问。 语言太形象,把唱片公司不合理的做法一览无遗的暴露出来了。 编辑们有的笑了,李小山也难看的笑了下,说:“这是行业惯例啦。” “惯例是用来破旧立新的吧?”钟志远说,“要出一首好歌有多难,在座的比谁都清楚吧?” 编辑们都是扒带高手,自然知道创作有多辛苦,程小旗更是感同身受,但站在公司立场,他不好表态。 李小山面临两难的境地,留住钟志远,分成的办法是个坎,放弃钟志远,等于成全了竞争对手。 “你给我们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李小山感慨地说。 “其实,我只是提前给你们打开了一扇窗。”钟志远说。 他将签约歌手、版权、分成等一系列有利于市场化运作的概念说给大家听。这一套在十年后才启动的操作,听得众人无比惊讶,隐隐的又无比兴奋。 “我知道,要你们现在接受我的要求太难了。我是这样想的,马上春节了,我创作一首歌,把它录成磁带,如果春节期间卖不到一百万盒,我白送你们。如果达到了,按我的要求来。分成比例,到时再说。” 钟志远平静地说,众人却不淡定了,这是多大的好事啊?刚才钟志远表现出来的创作能力,所唱的歌随便一首都会大卖。 这是多么大方,又是多么自信! 李小山如释重负,钟志远等于给了他一个台阶,可上可下。 钟志远还将一个“神秘歌手”营销方案交给李小山。 这是他在知道自己有一副天赐的好嗓子时,突发灵魂想到的,方法很简单,创意很高远。 神秘是最成功的营销大师。 第34章 我叫刘阿宝 刘志扬很郁闷,刚参加完区里的会议,灰头土脸地往回走。 “刘校长!” 湖边公社的张书记亲热地与他勾肩搭背,刘志扬掰开他的手,白了他一眼,不搭理他。 刘校长!不就嘲讽我光会嘴皮子,没有真本事吗? 刘志扬是个有抱负的人,去年国家提出干部队伍“四化”,年轻化、知识化他占了两条,从水西小学校长提拔为公社书记,可板凳还没坐热,火就烧屁股了。 水西服装厂这个烂摊子虽是前任留下的,但责无旁贷,得自己来解决。 会上湖边公社无限风光,人家的集体经济红红火火,开一家成一家,相比,水西公社就是反面教材,水西服装厂不到两年就举步维艰,眼看要关门了。 区长武军会上点名时,书记们嘲笑的脸在刘志扬的眼前晃,耳朵里充斥着他们嘲笑的话和不善的笑声。特别是这个张书记,农民出身,天然与他为敌。 三个月解决问题,刘志扬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找能人找不到,承包公告贴出去月余也没个结果,连服装公司都不要,白送人家还嫌弃——要养人,舍不得出工资。 望着嘻嘻哈哈离去的张书记,刘志扬落寞无助地在人群里独行,苦思冥想着,周边的动静影响不到他。 “舅舅!舅舅!”小罗子一声比一声大,舅舅还是没听到,陷在沉思里。 小罗子索性上前推了推舅舅,刘志扬才从沉思中醒来,发现已经到公社了。 “刚在办公室没找到你,你开会去了?今日我爸的生日,我妈喊你去吃饭。”小罗子说。 “你爸生日啊?”刘志扬反应过来后,猛拍额头,忘了这事了,让外甥女先回去,自己到办公室,从桌子底下拿出瓶白酒,用报纸包了,夹在腑下去妹妹家。 小罗子家在罗家村,经过癞痢头的饭店,看到饭店人比以前多,刘志扬好奇地看了眼,也没在意,赶着去妹妹家。 罗家已经做好了席,见刘志扬来了,妹夫罗松山招呼道:“快来,舅舅上座。” 这是赣州的规矩,刘志扬也不推让,在上座坐了。 “家俊没回来啊?”小罗子母亲刘桂华问他哥哥。 “这个火板子回来就跑同学家玩去了,有儿子跟没儿子一样。”刘志扬无奈地笑笑。 “火板子”是赣州骂小孩的话,是死了没棺材,两块板子夹了烧掉的意思。这话要看说话的语气,跟“打靶鬼”一样,常带亲昵意味。 “舅妈呢?还没回来?”小罗子的姐姐罗玉芳问。 “过年前回来吧,她妈的病要有一段时间。”刘志扬说。 “来,动筷子吧!”刘桂华招呼道,满脸兴奋地对哥说,“是小英出的钱,给她爸过生日。” “小英孝顺啊!”刘志扬夸道。 “是我妹子她们赚钱了!”罗玉芳看了看妹妹,揭秘道。 “是啊?你们那个~厂工资都发不出了,哪来钱给你爸过生日?”刘志扬差点把“破”字说出来了。 罗家人竟然笑了,一时把刘志扬弄蒙了。 刘桂华和罗玉芳母女将小罗子讲给她们听的搞笑卖衣服的事说给刘志扬听,一时笑声盈屋。 “你们怎么想得出的哦?!”刘志扬抑住笑,好奇地问。 “我哪想得出,是钟志远,”小罗子说,见舅舅疑惑的眼神,解释道,“大码头钟家在赣州一中读书的儿子。” 刘志扬不认识钟志远,闻言自言自语道:“有意思。” “舅舅,这块肉给你。”小罗子夹了块肥肉给刘志扬。 八十年代人们喜欢吃肥肉,买肉都喜欢买一刀下的五花肉,排骨反倒不值钱。 刘志扬咬了口,满嘴的油,感叹道:“吃到外甥女孝敬的肉了!” 举起酒杯,与罗松山干杯。 说是生日宴,没有特别的仪式,就大家聚一起吃顿饭。 这年代蛋糕还只在大城市的高级宾馆和少数西餐厅有,生日歌也还没有传开。 刘志扬从妹妹家吃饭回来,天已经黑了。经过春芳饭馆时,灯火通明。他站在门口往里瞅了眼,见饭馆变了个样,桌子板凳干干净净,地面清洁,店里坐满了客人,高谈阔论,划拳的吆喝声在外面都听得清清楚楚。 瘌痢头从厨房端菜出来,给客人上完菜,见门口站着刘书记,立马笑脸迎出来。 刘志扬见瘌痢头戴了顶帽子,人模人样的,喊了声:“瘌痢头!” 瘌痢头嘻笑的脸顿时严肃起来:“刘书记,我叫刘阿宝!” “瘌痢头,你~”刘志扬刚说,瘌痢头就将他打住了,“刘书记,我叫刘阿宝!” 刘志扬怔了下,讪讪地叫了声“刘阿宝”,好奇地问:“你这个店,生意怎么一下子好起来了哦?” “刘书记,你不晓得,要不是大码头钟家的儿子教我,我这个店都要关掉了!”刘阿宝说,得意地笑着,声音充满感激。 “噢?” 这是刘志扬今天第二次听到有人提钟志远。 他楞了会,点点头,转身离去,自言自语道:“有意思。” 瘌痢头冲着刘志扬的背影,大声喊:“我叫刘阿宝!” 身后,饭店里传来食客们的嘻笑吵闹声。 第35章 钟爱国的信 这天早上,市长林鹏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封信。 “我本来想拆开的,但人家写的‘市长亲启’。”秘书小张笑呵呵地说。 林鹏将信拿起来,挺厚的,不知道是谁寄的,只写了“内详”,看了看邮戳,本地的,心想可能又是上访信。 他用手小心撕开,取出信来,打开看,映入眼帘的是文章题目《经济改革之遐想》,署名“钟爱国”。林鹏很意外,好奇地看了起来。这一看不得了,内心震惊不已。 作者说要丰富马列主义理论,指出市场经济是个载体,不是资本主义的专属。这个论调不啻于惊涛骇浪,震得林鹏脑袋嗡嗡响。 不怪林鹏如此震惊,国家要到10月才会明确“有计划的商品经济”,至于“市场经济”的说法那要到1992年了。 林鹏陷入深思,这个论调避开了姓资姓社的争论,感觉作者有超凡的胆识和见地。 钟爱国,这是个什么人? “林市长,还有十分钟就要开会了。”秘书小张见林市长处于忘我状态,轻声提醒道。 林鹏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张秘书,小张看市长迷糊的样子,指了指自己的手表,再重复了一遍:“林市长,还有十分钟开会。” “噢!”林鹏好像才想起来,很快将信放回信封,放进公文包里。 小张过来端起茶杯,跟在林鹏身后,一起去会议室。 晚上,林鹏回到市委大院的家里,这是两层楼的独栋。 林鹏这一天都被那封信搅扰,回到家也没有摆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拿出信再次细读。他已经看了不下三遍。 地方要走在政策和舆论的前面,成为经济改革的先锋。要解放思想,胆子再大点。作者的话一句句的鞭策着林鹏,他与作者生起知遇之感。 林鹏崇拜范仲淹,行事上也颇有几分文正公的风范,以大胆创新、勇于改革闻名。 妻子方秀英正在厨房里做饭,听到门响后,好一会儿没见动静,抬头朝着楼上喊:“子静,子怡,是不是你爸回来了?” 方秀英是赣州文工团的导演,以前是一名出色的舞蹈演员,身材、相貌上乘,人到中年,依旧风采不减当年。 林子静、林子怡是一对双包胎,姐姐林子静在赣州一中做校医,正是钟志远口中的“林医生”,妹妹林子怡是《赣南日报》的记者。姐妹二人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格上一个静一个动,妹妹是活泼好动的那个。 林子怡蹦跳着跑到楼梯口,见父亲正在沙发上看文件,欢叫一声“爸爸回来了”,噔噔噔地下了楼,林子静也跟着一起下了楼。 两姐妹一左一右,抱住父亲。林鹏在家时间少,回家也很晚,不像今天有闲在沙发上看文件。 “这么大个人还像个孩子!”林鹏宠溺地左右看了看两个女儿,这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两个女儿既漂亮又懂事,是他的宝贝和骄傲。有时候想到女儿有一天要被一个男人娶走,心就疼。 “爸,什么文件这么重要啊?”林子怡问父亲。 “不是文件,是信!”林子静纠正道,看见署名是“钟爱国”,“噫”了声,没说话,心里嘀咕,又是个姓钟的?让她想到了钟志远。 “还真是信呢!”林子怡凑近看清是信,悄声问父亲,“爸,不是情书吧?”调皮地呵呵笑。 林鹏笑着打了她一下,将信给她:“作为记者,你也看看。” “《经济改革之遐想》,这和我的工作没什么关系啊?”林子怡疑惑地问道。 “怎么没关系?你不了解形势和发展,怎么准确把握原则,怎么能发现和报道新闻?”林鹏谆谆教诲地对女儿说。 林子怡想了下,点头赞同,看了起来。 “爸,这人是不是太大胆了?是遐想还是瞎想啊?” 林子怡看了个开头,抬头顽皮地问父亲。 “这篇文章,不是瞎想就是远见。虽说观点大胆,但通篇逻辑严谨,你看他说市场经济是载体,就如工业革命虽是西方发起的,蒸汽机、发电机是全人类的,不姓资不姓社一个道理。这个观点提得太好了,避开了姓资姓社的问题。他把经济改革的大致进程说得非常清楚,提出了各阶段相关的改革措施,注意事项。你看,他说现在是理论、政策滞后,实践先行的阶段,指出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就是一个例证,1978年安徽小岗村就悄悄实践了,去年国家才正式发文,所以,城市经济改革要学习小岗村,敢于打破公与私的界线,只要有利于经济发展,任何形式都应该鼓励……” 林鹏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他对这篇文章实在是崇拜有加。 林子怡听了父亲的话,收起玩笑心思,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林子静见没自己的事,起身去厨房,给母亲打下手。 这些天,一个人的时候,她时不时会想起钟志远,想到自己的初吻,那家伙说的笑话,领奖时他那副德性。有时想着想着就笑了。这个钟爱国又让她想起了钟志远,她要找些事做。 第36章 鲁干事,你对象来了 “鲁干事,你对象来了。” 鲁明达挂断门卫打给他的电话,从保卫科办公室出来。 保卫科在二楼,他快步走下楼梯,往厂门口奔去。 坐在传达室里的李翠莲远远的见鲁明达快步走来,板正的身形,军人气质的走姿,直觉得帅,一股愁绪涌上心头,双手揪住扎着红绳的辫子,眼睛一红,差点掉下眼泪。 “翠莲!” “明达!” 两个人只叫唤了声,相望无语,当着人前都有话不好说。 “我们出去走走吧?”李翠莲低声说,先走在前头。 鲁明达跟看门师傅说了声,快步跟上。 “你怎么才来?!我一直找你找不到,又不敢去你家。”鲁明达焦急地说。 “我,我被家里看起来了,不让出门。”李翠莲忧伤地说,朝鲁明达凄然一笑。 “他们没打你吧?”鲁明达去扯李翠莲的袖口。 “没有,他们毕竟是我父母兄弟,只是不让我出门,放心。”李翠莲浅笑了下。 “翠莲,你受苦了!”鲁明达愣在那里,眼睛里无尽的痛苦。 “就是看不到你……”李翠莲深情地望着鲁明达,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翻滚。 赣南纺织厂后面是一片树林,深冬时节满地枯草,天气阴沉沉的,掉尽叶子的树枝桠杈在天空中划着杂乱无章的画。 李翠莲靠在鲁明达的怀里,两个人坐在干?堆上,无声地倚靠在一起,感觉彼此的温暖。 鲁明达与李翠莲的相识很偶然很戏剧。 一个夜里,李翠莲从火柴厂下班回家,转角碰到一伙流氓调戏,她挣扎无望之际,鲁明达踩着七彩云霞出场,英雄救美,三下五除二,将一伙流氓通通打趴,护送李翠莲回家。从此,他们相爱了。但是,却遭到女方家的极力反对和阻拦。 李翠莲的母亲谢来娣是火柴厂的会计,父亲李来福是火柴厂食堂的师傅,家里还有一个在火柴厂上班的哥哥,一个读书的弟弟,家境还算不错。李翠莲的母亲是个强势的人,也是个势利的人,当她了解到鲁明达家的情况后,暴跳如雷,放出狠话,死也不会让女儿嫁过去。背地里托媒人物色亲家,她要找一个有儿有女的人家,将女儿嫁过去,把人家的女儿娶过来。算盘打得真好,嫁妆聘礼全免了。 鲁明达的母亲王筱萍有眼疾,相当于盲人,患有甲状腺,常年药不断。父亲鲁大春前年工伤致残,双腿截肢,无法下地。鲁家与李家比确实寒酸。 鲁明达也是被家庭拖累,若不是父亲伤残,他留在部队的话早已提干,如今只落得一个保卫科干事。他一度沉沦,是李翠莲的出现给了他新的希望,爱情让他焕发起来。现在,爱情又让他心碎。 李翠莲是个好姑娘,她从没有嫌弃过鲁家,她有空就来鲁家干活。 鲁明达眼前闪现出李翠莲压煤球时弓着的身子,抬头与他相视时甜蜜的微笑;她在灶台烧火,脸被烟熏黑时抬头朝他笑的模样;夏天两个人争吃一支棒冰的欢乐…… 他摸着怀中人的头发,感觉不真实,偷偷地看了眼怀中人,抱得更紧了。 一种要失去的恐惧萦绕在他心头,世界已经不存在,他的心里只有她。 一只落单的麻雀在不远处觅食,时不时停下来聆听动静,又再低头在桔草中翻找。 李翠莲在鲁明达怀里悄然地流着眼泪,相见太难,相爱太苦,今日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这一刻欢愉之后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一头是亲情,一头是爱情,两头都无法割舍,内心迷茫,悲从中来。 “明达,你能亲我下吗?” 李翠莲勇敢地仰起头,梦呓般轻声说。她觉得自己的脸着了火似的烫,心在怦怦地狂跳。 鲁明达听到这温柔的声音,热血升腾,他颤抖着手捧住李翠莲,嘴唇哆嗦着笨拙地吻过去。李翠莲撅着嘴迎着鲁明达,两张嘴唇在寒风中吻合,冰冷随之融化,一股温热在两个人身体里传导,他们拥抱在一起,吸吮着彼此的柔情蜜意。 一片片枯叶落在他们身上,又飘到地上,觅食的麻雀停下来,好奇地看着他们,许久,麻雀展翅飞向天空。一个声音打破了树林的沉静,“在那,在那!” 一个女人大声尖叫着,跑了过来。 谢来娣带着两个儿子找了过来,他们在鲁家没找到人,就找到了单位。 这声尖叫将这对鸳鸯从甜蜜中惊醒,李翠莲满脸惊慌,站着不动。鲁明达将李翠莲护在身后,塔似的站着。 “跟我回去!”谢来娣不由分说,绕过鲁明达去拉女儿,看都没看鲁明达一眼。 鲁明达不敢动粗,只侧身阻拦。 “臭流氓!”李翠莲的大哥上来给鲁明达一巴掌,刚才一幕他们都看到了。 鲁明达将身侧开,躲过了这一巴掌。 李翠莲焦急地喊道:“哥,别打他,是我主动的!” “你们两个过来,把她带回去!快啊,等什么?!” 谢来娣冲两个儿子大声命令。 李翠莲被兄弟带走,一步一回头,眼神里满是哀伤和依恋。 鲁明达空有一身本事,却无用武之地,眼睁睁地看着李翠莲离去。 谢来娣断后,看着鲁明达,鄙夷地啐了一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第37章 礼物 钟志远录完歌,来广州已经五天了。 这些天,他都住在中唱帮他订的邮电招待所里。虽然躺在床上时会想到她沙沙的“雨声”,她半露的美腿,和她撅起的滚圆的臀。“雨声”让他联想无边,不经意的会笑起来,美腿和臀则一直在他脑海里晃,扰乱着他。但是,他还是忍住了,没去见黄文。 男人要对自己狠一点,约束住自己。怎么能对贵人有非份之想呢? 他认定黄文是他的贵人,不然,他怎么去了东方宾馆?怎么能让两家唱片公司来抢他? 他不想做大灰狼,回赣州前也没去与黄文打招呼。他不敢肯定自己见到她会不会失去控制而放纵自己。她的凹凸身姿,她的温柔语气,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女人味太足。他怕敌不住她的魅力,和贵人间生起瓜葛来,如果贵人没那意思,就不美了。 他只好逃。虽然,他感觉贵人有那意思,不然怎么在他面前脸红,羞答答的?那晚她藏是什么呢?他还惦记着呢。 钟志远不告而别,置办了许多东西,上了回赣州的客车。 一路无话,在西河大桥请司机将自己放了下来。好在这年代司机停车还比较自由,让他不要坐到终点站,少走了许多路。 桥头江边,道路旁一棵大榕树,像是迎宾,欢迎进入水西街的客人。树下一座迷你土地庙,趴在地上才能看到土地爷的真容。地上满是香灰烛油,烧剩下的竹签灰烬。 每次看见土地庙,钟志远都会开心一笑,土地爷太有趣。 土地爷曾是诸神中的大神,享受庙堂香火,不知怎么就像失意的官员,沦为底层小神。位卑却最受人敬重,大到庙堂,小到路边,哪里没有他的香火?人落魄的时候想想土地爷,也就释然了。 正是晚炊时候,天已暗下来,远远的看到水西街人家的房顶冒着袅袅炊烟。走近水西街,空气里都是呛人的辣椒味,还有到生炉子的柴禾、煤烟味,不时看到邻里间大人们端着饭碗在门口边吃边聊天,老人追在小孩屁股后头喂饭。 钟志远感觉到浓浓的烟火味和年代感。 走过公社这滩平地,古榕树底下暗幽幽的,几只归巢的鸟儿在树上盘旋,触动了钟志远的心,加快脚步往家赶。 经过春芳饭馆时,看到里面灯火通明,宾客满座,钟志远笑了,暗道:“不错。” 钟志远走过大卵头家,见里面正吃饭,而邻居家门关着,听到里面炒菜和说话的声音,自己家则敞着门,门里照出一片黄色的灯光。 钟志远走进门时,妹妹钟明华看到,惊喜地喊:“啊呀,哥,都认不得你了,好洋气!” 钟志远穿着黄文买的衣服,将自己的旧衣服连同马桶包全扔了,焕然一新,拎了一只旅行袋,还有大包小包的东西。 “嗬,像个少爷哦!”钟志洪含着几分羡慕讥讽道。 钟春香打量着弟弟,夸道:“志远,好神气!” 陈淑贞正在往桌上摆碗筷,见钟志远,眉开眼笑,夸道:“我们家志远,一表人才哦!”开心地用上了四字成语。 钟宜荣正在往盘子里盛最后一个菜,慈爱地看了眼,笑而不言。 钟志远将东西放下,打开旅行袋。 “有什么好东西哦?”钟明华看见他往外拿东西,高兴得一步抢到跟前,扒开袋子翻。 钟志远忙制止:“不要抢,一个个来!”拿出几袋糖果糕点,“这个,大家吃的,”又拿出一套衣服,递给妹妹,“这个给你的。” 钟明华正抱着糖果糕点乐开怀,听说有自己的新衣服,扔下糖果,接过衣服来,迫不及待地拆了包装,比划起来,问母亲:“妈,可好看?” 钟春香、钟志洪满眼热切,也拿到了礼物,钟志远给姐姐买了条围巾,给弟弟买了双鞋,姐弟俩高高兴兴的,一个试戴起来,一个试穿起来。 陈淑贞乐呵呵地着着儿女忙乱着,不妨儿子给她戴上一顶呢帽子,陈淑贞儿女生得多,落下偏头疼的病,吹不得风。 “宜荣,你看志远给我买的帽子,这下出门不怕风了,嘿嘿……”陈淑贞开心地跟老伴说。 “你戴起来哇。”钟宜荣对老伴说。刚炒完菜,正在擦手。见儿子递过来一件衣服,接过来一看,吓一跳:“哎哚,皮大衣啊?!”他一辈子没穿过这么高级的衣服。 钟志远给父亲穿上,很合身。 “快来看,爸爸穿皮大衣了!”钟明华喊道。 钟春香、钟志洪姐弟都看过来,老头胖归胖,很有气派。 “像国民党军官!”钟春香玩笑道。 “这下老娘就土了哦!”钟志洪嘲笑起母亲来。 陈淑贞嘿嘿地乐,说:“你爸爸打扮起来漂亮哦!”一点没有危机感。 “这条围巾给小罗子,拜年的时候。”钟志远将另一条围巾递给姐姐。 “志远,这个做的好,小罗子帮了我们的忙,是要记得人家。”陈淑贞夸奖道。她是一个知恩图报,讲究礼数的人。 钟志洪从包里拿出一块石英表往自己手上戴。钟志远看见一把夺下来,“这是给哥的。” 钟建国正好回来,问:“什么东西哦?”一看是块漂亮的手表,高兴地戴手上,抬起手腕转了转,很识货地说:“好贵哦!” 一家人因为礼物高兴了好一会儿,钟志远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是他要的家的温暖。 收拾好礼物,一家人坐下来吃饭。 钟家的伙食一天天的改善了。饭桌上有鱼有肉,荤素搭配。钟志洪再也不用跟妹妹抢菜吃了,钟志远感觉家人都斯文起来了,真是“仓廪实而知礼节”,古人的话就是有道理。 钟志远问起赴圩时衣服卖得怎么样,钟春香和钟志洪二人都欢笑起来。 “比上次还好玩,一下子她到我们这块来闹,一下子我们又到她那块去闹,看热闹的都喊起来,‘她又来了’,‘她又来了’。”钟志洪说起来笑个不停。 “比上次挣得多哦!”陈淑贞开心地说,“你爸爸身上钱多了,晚上睡觉打呼都更响了。” “你乱讲。”钟宜荣笑道,有些难为情。 “钟春香,你也挣了钱,没见你买礼物。”钟志洪突然不怀好意地说。 “哈哈,好,我明日买个猪脚包回来炖汤。”钟春香打着哈哈,也不忘把弟弟拉下水,“钟志洪,你不也挣了钱啊?你买什么哦?” 钟志洪装耳聋,吃自己的饭,叭唧有声。 “这个钟志洪,装聋卖哑,嘿。”钟建国嘲笑道。 “我懒得讲你!”钟志洪抬头看了眼大哥,不满地说。 “哎,要有台电视机就好了!”钟明华自言自语地说,解了钟建国、钟志洪的龃龉,却引火烧身。就听钟志洪说:“你一门心思看电视,还学什么习哦?”他自己一屁股屎,不忘教训妹妹。 钟明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钟志远放下筷子,亲热地摸了摸妹妹的头说:“不就一个电视?肯定有!” “真的?好!”钟明华开心地夹了一筷子菜,大口的扒起饭来,她心里二哥说有就一定有。 第38章 吃林医生的早餐 爸妈和妹妹都上班了,林子静的寒假孤独又自由。 天气有些冷,好在阳光出来了。有阳光的日子心情总是好的。 林子静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看看时间已过八点,出门往蓉李记去。早听说了黄金包,今日想去尝尝。 林子静穿了件绛红的大衣,裹着围巾,戴着一顶帽子,走在蓝灰黑的人群里,像一道行走的风景,立时引来无数的目光。 沿着大公路走过去,到了三道口,看到中山路这边有人排队,近前一看,正是蓉李记,一块牌子上画着流口水的漫画小包子。林子静被漫画逗笑了,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太可爱了。 可爱的东西都招女人喜欢。 一台录放机放在大门口,在反复播放“春节要吃黄金包,吃了黄金包黄金滚滚来”,广告词挺俗气,却很抓人,让人过耳不忘。 录放机大家用来听歌,这家店用来做生意,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觉得很有意思。 门前还排着长长的队伍,听说到了九点半就不卖了。她感觉这家店处处透着新奇。 当她看到柜台边竖着一块牌子时,更觉得新奇了。预订黄金包,只在春节前三天送货,越靠近除夕,价格越高,从1块5三个到2块三个,再到3块3个,牌子上公示的可预订数量几乎要满了,而离春节还有半个月呢。 黄金包真那么好吃?还是黄金包这个名字取得好,应了过年的彩口?林子静想着,非常期待吃上一口黄金包。 “你不是经常去对脸的张记吃包子吗?” “这么热闹怎么能少了我哦?不是讲‘春节要吃黄金包’啊?我也想发财呀,呵呵……” 相熟的人排着队,聊着天,说说笑笑,打发等待的无聊。 林子静排在队尾,一会儿就夹在中间了。她平时不喜欢排队,今天破天荒耐着性子。 当热气腾腾、香喷喷、金灿灿的黄金包呈现在她面前时,林子静琼鼻微耸,未吃先咽了口唾沫。她按柜台上的提醒,轻轻咬,慢慢吸,一口一口地,口齿生香。 钟志远见到林子静的时候,正是她吃得一嘴油香的时候。他见陈蓉在柜台上忙得不可开交,相视一笑,没去打扰,往里想去厨房,结果就意外见到了林子静。 “林医生?”钟志远一屁股坐在林子静对面,笑嘻嘻地叫了声。 “钟志远?这么巧?”林子静抬起头,见是钟志远,冷冷地说。眼里敏锐地地捕捉到了钟志远穿着上的变化,几天不见这家伙洋气起来了。 “有缘~有缘总会相见的。”钟志远硬生生把“有缘千里来相会”掰了过来,不客气地伸手拿起一个黄金包吃了起来,吃得快,不小心肉汁溅了些出来,从嘴上挂下来。 林子静哈哈一笑,啐道:“又没人请你吃,活该!” 钟志远掏出手帕来擦干净,理直气壮地说:“你一个上班赚钱的人,我一个学生,不是你请还要我请啊?” 林子静被他说得无语,气结当场,好半天说:“没见你这样的学生,专门沾人家的便宜。” “这哪叫占便宜?哦,专门啊~”钟志远说着,思绪拉远了,想到了他们的那个吻,恍然大悟般拖长了语调。 林子静本无心说了那句话,听他这么一拖腔调,自然想起了他们的初吻,脸泛起了红晕。 女人羞涩时最美。黄金包不香了。钟志远看着林子静,好一会,拿起黄金包,对黄金包说:“你真好看!” “神经病!”林子静瞪了他一眼,轻声骂道。她知道他说的你是谁。 “那我讲个神经病的笑话给你听!”钟志远不问林子静同不同意就说了起来。 “精神病院有领导来视察,院长召集所有病人,对他们说:‘我咳嗽,大家鼓掌;我跺脚,大家停止鼓掌。最重要一点,不许笑,谁笑,谁就没饭吃。’院长问记住了吗?病人们都说记住了。一会儿领导来了,院长咳嗽了一声,病人们都鼓起了掌,气氛非常热烈,院长再一跺脚,病人们都停止了鼓掌。领导很满意,朝大家笑,以示亲切。这时,一个病人走上前去,给了领导一个耳光,骂道:‘你笑了,今天不给你饭吃!’” 林子静没忍住,笑出声来,钟志远手掌在她眼前左右晃了两下,做了个打耳光的动作,笑道:“你也笑了,今天不给你饭吃!” “你也笑了,今天也不给你饭吃!”林子静笑着,将黄金包端开。一会儿又端了过来,站起身对钟志远说:“全给你吧,算我请客。” 她嫣然一笑,转身走了。她觉得再不走不合适,这家伙跟他呆久了会迷失自己。 钟志远望着林医生一袭红衣摇曳的背影,感觉欣赏不够,真是风姿绰约! “你还没看够啊?”陈蓉过来,站在他身边看着林子静的背影,很三八地问,“你对象啊?” “什么对象?”钟志远白了陈蓉一眼,“她是我们校医呢。” “看你们两个人的样子可不是。”陈蓉笑嘻嘻地说,被钟志远打断,伸手问她要钱。 陈蓉认为他不好意思,用了然的眼神看了一眼,转身走向柜台,钟志远跟着过去。 六百多块钱,钟志远往怀里揣,还是看都不看帐本。 “预订很火嘛!”钟志远看了下预订牌说。 “火哦,真服了你了,你这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陈蓉开心地说。 钟志远心想,这才哪到哪,开年再把搞连锁业务,不得把你吓傻? “对了,那个锦囊用完没?”钟志远没接她的话,问起了“锦囊”。 “那个啊,送葱是管用的,但第二天人家就照学了,所以,第三天就拿走了第一个锦囊,几天没来找我,没想到,昨天把第二个锦囊拿走了。”陈蓉一副看热闹的心态说,连锦囊是什么内容都不知道。 钟志远听了倒很意外,自言自语道:“真这么内卷吗?”心里很期待这最后一条计是否真能实现。 “老板娘,再见,跟老板说一声啊!” 钟志远跟陈蓉玩笑地挥手告别。 第39章 美玲店筹备开业 阳光虽好,风依旧冷。 钟志远紧了紧衣服,往美玲店走。 走到衣裳街,见人头攒动,买新衣过大年,这是年俗。想到此,钟志远不由加快了脚步,美玲店装修十多天了,别耽误了春节这波热潮。 穿过衣裳街,打眼望去,远处的粉红色店铺非常抢眼。“美玲时尚女装”的霓虹灯闪烁,走近看,橱窗已经拿掉了背板,视线很通透,能看清店里的陈设。 钟志远轻轻推门进去,店里灯光明亮,马赛克地砖干干净净,大面积红色衣服搭配些黑青灰白色衣服,有序地挂在开放式衣架上,灯光的照射下非常有质感。 不错,简约的装修风格,宽敞明亮,有那么一点时尚气息。 关美玲母女正在做着扫尾的工作,听到动静抬头见是钟志远,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露出开心的笑容。 “妈,我说了吧,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他一定来。”关美玲得意地说。 张秀清慈爱地看了女儿一眼,没说什么,扔下抹布去给钟志远倒水。 钟志远捡起抹布,跟关美玲一起擦衣架。 “你这么久才来。”关美玲嘟着嘴说。 “嗯,我去了趟广州。” “去那么远?广州好玩吧?” “好玩,我给你买了个礼物,你看……” 钟志远将一只别致的发卡递给关美玲。 “给我的?”关美玲扔了抹布,去镜子前整理头发,插上发卡,偏过头,娇声问钟志远,“好看吗?” “好看!” 关美玲用发卡将一侧头发拢起,完美呈现出她的侧脸,脖子修长如天鹅般优雅。 “怎么还给她礼物,我们还没好好感谢你呢。”张秀清端了茶过来,客气地对钟志远说。 “又不值钱,好玩而已。”钟志远接过茶杯咕嘟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张秀清笑吟吟地看着钟志远大口喝茶,接过茶怀放到一边。 “我也有东西给你,嘻嘻。”关美玲欢笑着跑去收银台,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四方的铁皮饼干桶来,上面有蒙着面纱的西域美女图案。 钟志远盯着饼干桶看,非常怀旧的物件。关美玲以为他在看美女图,哼了一声,用手将桶抱住,揭开盖子,拿出一片豆腐干来,扬在手上。 “会昌薄干?!”钟志远惊喜叫道。 薄干是会昌一种非遗豆制品,明清贡品,薄如牛皮纸,照着太阳可透光,干香筋道,嚼起来满嘴留香,是一种零嘴。 钟志远伸手夺了过来,用手撕开,放嘴里嚼起来。 “嗯,好久没吃到会昌薄干了!”钟志远细细地嚼着,满足地说。想来有三十多年没吃到了。 关美玲看钟志远吃得香,十分开心,一脸喜悦。 “明天开业,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钟志远嚼着薄干问,通常开业都有许多事忙,这母女俩也缺人手,他倒可以搭把手。 “好啊,你来放鞭炮!”关美玲鼓掌叫道。本来这任务她的,正担心呢。 放鞭炮可不是谁都可以的,通常是家里的男丁。关家只有母女俩,关美玲让钟志远放鞭炮,她童心无邪,但让人知道了,就有许多闲话好说。 张秀清不好反对,只能无奈任之。 “就放鞭炮?没别的促销活动?”钟志远问。 结果给他的回答是母女俩的注目礼。合着她们什么也没准备。 钟志远先是诧异,继而一想明白了,不是她们没有准备,而是全部准备就是放鞭炮,然后坐等客人进店。 这是时代的局限,个休户还比较丢人,也不懂得商业竞争和营销,没那个概念。 钟志远心想,让自己遇上了,就不能不做点什么。大阵仗不合适,这店体量太小,小闹闹还是可以的。 “阿姨,我有一个简单的开业方案。” “好,你讲,你讲!” 钟志远刚开口,张秀清就点头要听。 “店面要装饰下,体现喜庆色彩,弄些彩色气球挂起来,这玻璃上画些画,写些字,再弄些纸板也画上画,写上一些标语,”钟志远说着话,想到现在没有文印店,这些画和字贴都没法打印出来,只能手工做,有些可惜地说,“得有会画画的人,唉……” 心想,我素描不错,可惜色彩这块就差了。 “我会,我来画!”关美玲笑吟吟地说,“我的画在学校还展览过呢。” “那太好了,店铺装饰有了,很重要的宣传这块,得找两个人去衣裳街、百货商场等人多的地方去宣传,告诉人家明天咱们开业。” 登广告不合适,钟志远觉得复制蓉李记就可以了。 “妈,苗苗会来吗?我把蕾蕾叫来。”关美玲问母亲。 “苗苗,叫她应该会来。”张秀清不敢十分肯定地说。 “咱们的广告就说‘进店有奖’。”钟志远说。 “啊?那要花好多钱吧?” 母女俩都觉得不可以,表示怀疑。 “奖明星挂历,实用不贵。”钟志远说,贼兮兮地笑。 明星挂历虽然不值钱,在八十年代可是家家户户的墙上客,很时兴。 原来是这样,母女俩也笑了。 “你们的着装要有统一性。”钟志远看了看母女俩的着装,比划着说,“包头巾,扎围裙,让客人一眼就看出是店里的人。” 企业形象很重要,但时间关系只能将就了。 钟志远对关美玲说:“不,你不要,明天你做模特,不断地换穿衣服,在店里走动,吸引客人买你穿的衣服。”他觉得关美玲曼妙的身材,是天生的模特,不做模特都对不起老天。 “啊?”关美玲似有压力,犹豫地看着母亲。 张秀清看着出落得美丽高挑的女儿,觉得钟志远说得对,对女儿点头表示肯定。 开业方案制订好,关美玲母女分头把苗苗和蕾蕾请来了。 苗苗是她们邻居家的女儿,刚上高中,扎着个马尾辫,身材娇小,有点俏皮样。蕾蕾是关美玲赣州三中的同学,也是个高三毕业生,短发齐耳,丰满高大,很酷的样子。 “举牌子游街?” 两个女孩听钟志远说让她们举牌子去衣裳街、百货商场游街,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关美玲母女也呵呵地笑了,这确实太为难人家了。 钟志远也知道有点为难她们,这年头没人这么干。可不这样,无法宣传。 “戴上蛤蟆镜,别人认不出来,我也跟你们一起去,你们举牌子,我提录放机!” 钟志远心一横,把自己也豁出去了。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钟志远鼓动道:“不看你们漂亮我还不让你们举牌呢,加上我,我们三个走在街上就是美丽的风景!” 蕾蕾被他的赞美打动了,首先同意了。 于是,衣裳街就出现三个怪人,戴着蛤蟆镜,帅气的男生拎着录放机,里面不断地重复着“美玲时尚女装,赣州第一家开放式售卖店,过年买新衣,就去美玲时尚女装店,明天九点开业,进店有奖,进店有奖!” 两个女生各举着一块牌子,一块牌子上写道“美玲时尚女装,让你成为别人的风景”。一块牌子上写道“美玲时尚女装,明天9点开业,进店有奖”。 衣裳街买衣服的,卖衣服的都纷纷停下,对这三个人行注目礼。 “什么时候出了个美玲时尚女装?” “什么是开放式售卖?” “进店有奖啊?!” “呵,让你成为别人的风景!” …… 衣裳街人声鼎沸,议论纷纷,有人念着广告,有人发着感叹。 钟志远表情淡定,带着两个女生,慢慢地招摇过市,走过衣裳街,进了卫府里,绕过赣州公园,沿着文清路,到百货商场楼上楼下的炫了圈,看呆了商场所有人。 他们在小乐天打尖后,又转到赣南纺织厂、赣南服装二厂等处,专挑女人多的地方。 两个女生起先还羞羞答答的,后来也自然起来了,戴着蛤蟆镜还真没人认出来,胆子也大了,况且钟志远还带她们去小乐天吃茶,意外的惊喜。 钟志远一顿茶点收了两个女生的心,她们毫无怨言地跟着他,转了一下午。 等他们回到美玲店时,橱窗玻璃上已经被关美玲涂鸦上了,很有点文艺感。店里也扎了彩球,颇有喜庆氛围,还有一长串彩球放在地上。 “这是干么用的?”钟志远指着地上的彩球问。 “准备明日装在门上的!”关美玲歪着头看着钟志远,像一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有创意!”钟志远朝她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关美玲笑得眉眼弯弯的,可爱之极。 第40章 在美玲家吃饭 钟志远让苗苗和蕾蕾明天还来帮忙,并将明天可能会遇到的事情如何处理演示了一番。 蕾蕾看钟志远像个专家一样在讲,看在眼里,心里在想,这到底是哪个的店哦?真正的店主张秀清和关美玲在一旁认真地听讲。不由对钟志远好奇起来。 “好了,就这样了,辛苦你们了。” 钟志远俨然店主的口吻说,忘了这台词应该是张秀清的。 苗苗告辞走了,关美玲去送蕾蕾。 “志远,跑了一下午,辛苦你了。” 张秀清倒了杯水递给钟志远,她很感谢钟志远,这孩子救了女儿,还出谋划策,出钱出力,真心真意地帮助她们。她都不知道怎么报这个恩。 “没事,我是好玩罢了。”钟志远接过杯子喝了口,微笑着,淡淡地说。 “志远,晚上来家吃饭吧!”张秀清说,“明天开业,以后恐怕请你吃饭都没时间。” “好啊,好啊!”钟志远还没说话,关美玲门外进来,先雀跃起来,“妈妈的酸水可好吃了!” 这话听得怎么这么别扭,妈妈的酸水!呵,不知道的不知会怎么想呢。 酸水是老坛子浸泡菜的酸水煮萝卜或芋子或菜头,闻起来酸,吃起来香,会昌人特别喜欢,是一特色。 钟志远泛起了口水,几十年没有吃到了。 “好!”钟志远一点不客气地说,“我也做道菜。” “你会做菜?” 关美玲不相信地问,眼睛含着笑。 “当然!”钟志远骄傲地说,“走,买菜去!” 张秀清母女带着钟志远一块去买菜。 附近的熟人都知道关家没了男人就母女俩,乍见母女俩带着一个后生来买菜,都在议论。 “是不是她女婿哦?” “这后生长得标致哦。” 跟张秀清熟悉的菜贩子眼睛翻飞地问张秀清:“女婿啊?” 张秀清看着女儿和钟志远在鱼摊上挑鱼的背影,也觉得是非常般配的一对壁人,却摇头道:“我闺女可没那个福。” 关美玲死活不让钟志远付钱,妈妈交待了。 钟志远也没坚持,再买了些配菜,拎着鱼,与关美玲母女俩一同回走,看着就像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在楼下副食品店买调料的时候,苗苗的妈妈杨丽蓉眼睛一歇不停,一会儿偷偷地瞄钟志远,一会儿又满是问询地看张秀清,张秀清只是微笑不语。 杨丽蓉不死心,等钟志远和关美玲走出店,她硬把张秀清拉了回去,神秘地问:“女婿啊?” 张秀清被她逗乐了,笑道:“没那福气哦。” 两人平时关系好,就简单地说了下认识钟志远的经过。 杨丽蓉听故事一样听得津津有味。 “原来你这店是他出的主意啊?”杨丽蓉惊讶地说。 美玲店她去看过,感觉钟志远这个后生不一般,很羡慕地说:“你有福气哦!” 关美玲家就在自家店的楼上,建筑是回字天井式,天井的一头是住房,另一头是厨房和卫生间。每一层两套住房,每套住房中间是通阳台的客厅,两边是有前后两间的起居房,看起来每层只住两户人家,可是却有四个厨房,两个公用卫生间,设计时可能就是当劈户来用的吧。四个厨房挨在一起,两个卫生间挨在一起。 关美玲家有两个炉子,一个煮饭,一个炒菜。张秀清做菜,关美玲淘米煮饭,她将米淘好,放下木承子,将淘好的米放在铝盆里倒上水放在承子上隔水蒸。 钟志远与张秀清轮流使用砧板,他要做的无非是水煮鱼,他没买肉,他认为女人更喜欢鱼。他熟练地刮鳞,开膛剖肚,片鱼片,兴起时忘我地吹起了口哨。 关美玲花痴般看着钟志远认真做事的样子,说不出的幸福。 张秀清做着自己的菜,看看钟志远,看看女儿,一时不知该喜该忧。 “喝口水!”关美玲将杯子举到钟志远嘴边喂他喝。钟志远就着杯子喝了一大口。她甜蜜地一笑,转身走开。 张秀清看着,心说:真是女生外向,也没见她给我端过水。 不时的有邻居经过,有跟母女俩打招呼的,还有探头进厨房看钟志远的。更有甚者,有大妈拿了些自家腌的菜送来,说着话,看着钟志远,为的看清他长什么样。 关美玲本来长得美,已经很招人闲话,现在来了个俊后生,不一会儿就成了这里三户人家的餐桌话题。 说东道西,家长里短,本是一种乐趣,倒没有什么恶意,人之常情罢了。 张秀清和钟志远心里都很清楚,有过来人的经验,淡然处之。 关美玲却没什么心眼,客气地跟人闲话,道谢,觉得人家好热情。 一通忙活,张秀清不光做了酸水,还爆炒了个醋果子东坡,这是钟志远最爱的。 钟志远将水煮鱼片端上桌,让两个女人站一边,只见他将热油倒在水煮鱼片上,瞬时嗞啦啦作响,一股葱香扑鼻。这一浇,兼有视觉和听觉的享受,关美玲眼睛放光,十分惊喜。 张秀清也很意外,钟志远竟然有这样的厨艺。 三个人围在一起,关美玲夹鱼片,钟志远夹东坡,各取所需,两个人咀嚼着,都满足地喊:“好吃!” 张秀清被他们逗乐了,夹了鱼片细品起来,好滑嫩,又香又辣,难得的美味。 “志远,没想到你的厨艺这么好!”张秀清赞道,看看女儿,同样的岁数,她什么也不会,她只会吃,这会儿正吃得放不下筷子。她有些担心起来,女儿以后怎么办? 钟志远吃相不比关美玲好看,一盘东坡,所剩无几。炒东坡特别考较火候,时间少了不熟,时间长了嚼不烂。钟志远新冠几年尝试着自己做,可没一次满意,可见有多难。 东坡吃多了,酸水正好解腻,酸酸的爽。 “你这么耐得酸啊?”关美玲眉头皱成团,看钟志远喝酸水自己倒牙了。 “我喜欢吃醋!”钟志远挑着眉毛说。 “我可没醋给你吃!”关美玲无邪地说,“我不会做酸水。” 钟志远呵呵地笑,张秀清也不禁哑然失笑,女儿真是太天真了。 晚饭后,张秀清留钟志远在家喝茶。 “这是会昌的绿茶,你尝尝。”张秀清冲好茶,倒了一杯给钟志远。 钟志远虽然不是茶客,可也知道,这会昌绿茶曾是贡品,味香耐泡,清香不苦,回味微甘,几次冲泡之后仍有余味。 他端起杯子,闭着眼嗅了嗅茶香,喝了口,确实清香微甘,一仰脖子喝光了。 关美玲又将五香薄干拿出来,薄干就茶,越嚼越香。 三个人坐着聊天,都没开电视。钟志远给母女俩讲起了故事。 “……她一个人躲在无人的大楼里,这时候一阵吱吱嘎嘎的响声传入她的耳朵,深更半夜,听得格外恐怖,她双眼惊恐,寻找房间里可以救命的东西……” 关美玲紧张到打抖,可又想听。张秀清不自觉地往女儿身边靠了靠。 “突然,床底下伸出一只手,这时灯~却灭了……”伴随着钟志远惊恐的声音,灯应声灭了,屋子里顿时漆黑一片,关美玲哇的一声死死抓着钟志远的手不放,头紧紧埋在他臂弯,不敢抬头。张秀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摸黑攥住女儿的衣服。 钟志远嗅着关美玲身上的香气,胳膊感受着她的温暖。黑暗中,听到母女俩粗重的呼吸,直觉自己在犯罪。 第41章 美玲店大卖 钟志远早上到美玲店时,门已经装饰起来,彩球拱卫下,显得很浪漫。 有女人的地方,总有小惊喜。 八点十八分,钟志远与关美玲一起点燃了摆在地上呈8字型的鞭炮。关美玲非要和钟志远一起去点炮,结果鞭炮一响吓得花容失色,一下子跳到钟志远身后,双手捂着耳朵。 两边商铺的店主都出来,站在一起看热闹。 “这个点爆竹的后生是哪个哦?” “听讲是美玲的对象。” “啧啧,和美玲好般配哦。” …… 杨丽蓉听不下去,鄙视了他们一眼,不屑地说:“你们嫑乱讲,人家后生跟我家苗苗一样,还在读书,人家是美玲的救命恩人,看美玲家可怜来帮忙的。” “那就对了,女娃子对救命恩人更上心。” “就是哦,美女爱英雄噻!” 杨丽蓉的话反倒让他们更笃定了,她气噎无语,找张秀清祝贺去了。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吸引了不少过路的人驻足看热闹,见美玲店前竖着块牌子,写着“过年买新衣,就来美玲时尚女装店”,“进店有奖”。这个“奖”字勾起了他们的欲望,相互交流起来,不知道有什么奖。 鞭炮响过,商铺众人都向张秀清一番贺喜,烟雾散尽,各自回店。 九点未到,店门关闭。张秀清带着苗苗、蕾蕾在做最后的准备。关美玲已经去试衣间换衣服。 钟志远将一箱挂历搬到门口,今天他是门童,给进店的人发奖。 挂历上都盖了一个美玲店的章,即使是奖品,也要体现最大的价值。这是钟志远要求的。他翻看着明星挂历,李秀明,孔雀公主;张闽,城南旧事疯女人;龚雪,大桥下面的单亲妈妈,真漂亮,不愧为八十年代最美的女人。还有他不认得的,忽然很感慨,人生如梦,弹指一挥间。 苗苗和蕾蕾围着关美玲,看她穿的衣服,夸不停。 钟志远不由得从挂历上抬起头,欣赏起关美玲来。 很简单的禇红色大衣套在黑色的衣服外,强烈的色彩对比,凸现出她修长的身形,头上别着钟志远送的精美发卡,大气中添了几分别致。 钟志远暗赞,天生的模特,披个麻袋在身上人家都当是时尚。 再看两个姑娘,和张秀清都系着一色一样的围裙,头上包裹着头巾,很利索,很职业,简单装扮,却显得专业起来了。 门外,不时的有人想进来,有年轻的大姑娘,有老年的妇人,还有老男人探头往里看,甚至推门想进来。钟志远乐了,这是冲奖来的。他将男的都轰走了,老妇人也劝走了,剩下些姑娘少妇一下子觉得身份高贵起来,满心期待地等着开店,不少人好奇地趴在橱窗玻璃上往里看。 九点终于到了,钟志远打开彩球门,顾客鱼贯而入,都是女人,嘻笑着闹哄哄的,有的直冲衣架而去,有的直接问奖在哪里。 钟志远被女人们挤了个趔趄,差点倒地。 女人生猛起来,不点不比男人差啊。 “买完衣服,走的时候到我这儿来领奖啊!不买东西,现在就可以来领!” 钟志远敞开喉咙大声喊叫,看看店里的人太多了,直挺挺地站在门当中,门神般,生生将还在往里挤的女人们拦在外面。 “请等下一批,下一批,里面人多危险,不要伤到了你们这些漂亮的姐姐妹妹!”他大声喊。 本来不高兴的女人们,听他这么说,就消了气,在外面等着。但越发想进去看看了。 灯光通明,彩球点点,衣服饰品琳琅满目,店里看上去明亮宽敞,时尚轻松。女人们喜欢这样的氛围,她们在衣服间穿行,如鱼得水,左挑右选,将喜欢的拿起来在身上试,不喜欢再放回去。这种轻松随意的购物体验,给予她们新鲜的感觉,可以随意挑选,没人喝斥,更不会遭来轻蔑的白眼,犹豫的时候,还有店员来给你建议,累了,可以在矮柜上坐下休息,无处不体现对客人的尊重。 被尊重的愉悦在激发,女人们用唧唧喳喳的说话声来宣泄内心的喜悦。 女人是感性的,高兴时买买买,痛苦时,也买买买。 许多女人手上拿着两三件衣服,购买欲暴涨。 关美玲在人群里游走,走到哪,都吸引着女人的目光。不光男人喜欢看美人,女人同样喜爱看美人。许多双手在她身上摸,问这问那,经不住诱惑的无不买了同款。 关美玲让女人们摸前摸后,眼睛不时瞄向门口的钟志远,满眼的喜爱。一款衣服售磬,又去换另一款衣服,再去人群中展示。 张秀清暗暗心惊,若不是昨天钟志远将苗苗和蕾蕾留下来,今天这场面她母女俩真没法应付。饶是这样,苗苗和蕾蕾都声嘶力竭了。 钟志远向进店、出店的人发着奖品。 一批一批的人空着手进去,一批一批的人拎着东西,说笑着从店里出来。 挂历一张张减少,时间一点点过去,午饭都是轮流去吃的,打仗一般。 上午进店买衣服的女人,不少下午又来了,带着女伴一起来,一整天客人络绎不绝。 两边商铺的店主时不时的出来看热闹,见这么多人进出,都好羡慕,相互攀谈起来。 营业延迟了半小时才结束,天色已经黑了。 一天的营业总算结束,几个女人全瘫了,坐在矮柜上再不想动。这一天连坐的时间都没有,紧张的时候不觉得,这一松懈下来,两条腿酸软无力,比跑比赛还累。 钟志远和张秀清还好些,一个守门一个收钱,并不需要太多的走动,但一个姿势久了,同样酸痛难受,都在甩着胳膊,捶打腰腿。 大家相互望望,都是一副狼狈样,哈哈地笑了起来。 钟志远心里直庆幸,现在晚上不营业,不然,腰不要了。 第42章 老刘忙 钟志远走的当天,李小山就登门拜访广东电台音乐台总监刘国华。 刘国华正在伏案写着什么,李小山推开门喊了声:“老刘忙!” 刘国华抬头看是李小山,没好气地说:“谁老流氓?” 两个人习惯了这种谐音梗打招呼,多年朋友自有别人看不懂的乐趣。 “你不忙?那正好,我有事找你。”李小山哈哈一笑,就坡下驴。 刘国华拿他没办法,起身给他倒了杯水,重重地放在他面前,自顾自写东西。 “你怎么不问我干什么来了呢?”李小山见刘国华不理他,不满地发问道。 “我还不知道你?看你能憋多久!”刘国华头都不抬,一脸坏笑地说。 “没意思,”李小山大手一挥,“如果我一不小心把中唱广州做成国内首个原创音乐平台……”李小山兴奋地说。 “关我什么事啊?”刘国华兜头一瓢冷水,绷着笑。 “顺便把你们音乐台也做成国内第一个原创音乐平台呢?“李小山盯着刘国华问。 “那关我事!”刘国华抬起头,停下笔,一本正经地说,并没有意会话里的意思。等反应过来,不无讽刺地说,“你们扒带扒累了?这才想起搞原创了?”。 李小山见刘国华讽刺,并不气急,反而理直所壮地说:“扒带怎么了?不是谁都能扒得出的!” “拾人牙慧!”刘国华不屑地说,“就是你们不作为,电台也只能播放港台歌曲、外国歌曲,再把老歌曲播了又播,听众都听腻了,许多人来信责问我们怎么一直播这些歌,难道就没有新歌了吗?” 这下李小山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这是行业问题,也是他的问题。到现在为止,发行的大都是通过扒带转化来的歌曲,真正的原创歌曲少之又少,实在寒碜。 “所以,我不来找你了吗?” “找我?我又不会创作。” 刘国华戏弄道,李小山不理他,很兴奋地说:“我遇到一个歌手,搞原创的,说了你不信……” 他将钟志远七步成歌的事说给刘国华听,刘国华听了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 “真的假的?” 李小山说得真真切切,刘国华还是不敢相信。创作一首歌比创作一首诗难度大多了,作词谱曲,岂是瞬间能完成的? “你不信就对了,正常人都不信,还好我是亲眼所见,否则打死我也不信。” 李小山对刘国华怀疑的态度一点也不在意,换他也会这样,实在匪夷所思。 “歌手也知道一般人不会相信,他录了一首歌,说春节期间卖不到一百万销量,他白送。”李小山看着刘国华,加强语气地点着头。 “看来,歌手的信心十足啊!” “是啊,所以,我不来找你了?” “我能帮你什么?” 李小山一脸坏笑,他等的就是这句话。拿出一盒磁带递给刘国华,对他说:“将这首新歌在你们台播出。” 刘国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接过磁带,看到封面上是一个蒙面歌手,歌名《一封家书》。 “这个蒙面歌手是怎么回事?”刘国华好奇地问。 “这是歌手另一个让我惊讶的地方,他说这是潘多拉效应,越神秘的东西越吸引人。” 刘国华听了李小山的话,沉吟片刻,感慨地说:“这么看来,这歌手能创作,能唱,还有非凡的商业头脑!” “是啊,我都不得不佩服这个小年青,跟他比我是小年青。”李小山自嘲地说,又不无得意地说,“蒙面歌手,这在歌唱界还是第一回!” “了不起,这钟震宇是艺名吧?”刘国华已然猜到,问,“真名叫什么?” “保密!”李小山坏笑道。 “真的?”刘国华说,玩味的看着他笑。 李小山有求于人,只好凑近刘国华耳朵。 “滚蛋,就我们两个人,你还装神弄鬼的!”刘国华见李小山神秘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李小山呵呵傻笑,依旧在他耳边低声说:“叫钟志远。” 拍着刘国华的胳膊,一再叮嘱保密。 刘国华打开他的手,拿着磁带再细细地看,似在沉思,片刻,打电话让人送来一台录放机,放这首《一封家书》。 “亲爱的爸爸妈妈 你们好吗 现在工作很忙吧 身体好吧 我现在广州挺好的 爸爸妈妈不要太牵挂 虽然我很少写信 其实我很想家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 好了先写到这吧 此致敬礼 此致那个敬礼 ……” 刘国华起初听到歌词很不以为然,整首歌听完,感觉又不一样了。 “歌词朴实无华。”刘国华说。 李小山一直观察着刘国华,见他听完后若有所思,沉默不语,心里已是紧张,听到他的评语,心都凉了。 “虽是下里巴人,却有阳春白雪。”刘国华抬头仰望,若有所思地说。 李小山给气得,好好一句话被他大喘气弄得自己白白心惊一场。不过,刘国华的评价正合他胸臆,这首歌猛然听起来单调,朴实,可却传达出浓浓的亲情,很有感染力,与当下的港台歌曲相比,风格鲜明,独树一帜。 “这是歌手专门为春节写的歌。”李小山说,看着刘国华又有些得意地说,“歌词写到了广州,这首歌一旦传唱开来,广州跟着出名了。” 刘国华笑了,想想是这么回事。 “所以,我把这个首播的荣耀给到你!” 李小山贼兮兮地笑。 刘国华无奈地说:“所以,我还得承你的情,对吧?” 李小山哈哈一笑,说:“不必,动动你的关系,让相熟的电台播就好了。” 并将随身带来的一个包递给刘国华。 刘国华一看,几十盒磁带!他看着李小山,感叹一个人怎么可以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 “老刘忙!” 李小山嘻笑着挥一挥手,转身离开,顺手把门关上。 刘国华瞪了他一眼,苦着脸,面对着一堆磁带。 不一会儿,他拿起了电话。 第43章 蒙面歌手与《一封家书》 “广东电台音乐台,现在是音乐欣赏时间,我是小雅……” 收音机里小雅声音甜美、圆润,仿佛在傍晚的天色中增添了一抹亮光。 “一直以来,我们听多了港台流行歌曲,有朋友问我,难道国内就没有自己的流行音乐?今天,我向大家推荐一首国内原创的流行歌曲,歌名叫《一封家书》。这是一首写给父母的歌,歌中表达了游子浓浓的思念之情,在春节来临之际,特别适合听这首歌。这首歌的词曲和演唱是一位蒙面歌手,他的艺名叫钟震宇,磁带是由中唱广州公司推送的。下面就让我们一起来欣赏这首《一封家书》。” 一个纺织厂的女工宿舍里,屋里彩旗般挂着各式衣服,七八个女工围在一起听收音机。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吗?” 吉它声中,一个男声深情地吟唱。 “我写信也是这样开头的!”一个女工嘿嘿地笑着说。 “别说话,听歌!” 信的内容很朴实,歌声情感真挚。 “我现在广州挺好的……” 歌声传来,女工们叫了起来,“他也在广州!” 找到同志一般,忽然觉得这首歌亲切起来了。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歌声充满思乡之情。 “他跟我们一样是外地人!” 女工们来自天南地北,歌唱到这里,生起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一股乡愁涌上心头。 忽然沉默了,收音机里“此致敬礼”的尾声一遍比一遍弱,直至消失。 屋子里光线阴翳,窗外,工厂的灯光迷蒙的如发光的蒲公英。 “我要回家!” “你不是打算去海南吗?” “不了,我决定回家了!我想妈妈了!” “我也想妈妈了。” 一个建筑工地的工棚里,一口铁锅冒着腾腾的热汽,十几个工友挤在一起,或坐或站,大家端着海碗呼噜呼噜地吃晚饭。床上一只破收音机正在播放《一封家书》,吉它声声,歌声纯朴,工友们渐渐放慢了吃饭的动作,竖起耳朵听。 “我现在广州挺好的, 爸爸妈妈不要太牵挂,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 好了,就写到这吧……” 黑瘦的老鲁猛地扒了几口饭,嘟囔地骂道:“格老子,楞是让我吃不哈喽!” “你囔个嘛?” “想家喽!” 几个年青人,脸上身上挂着污泥,头发里的灰尘让头发硬梆梆的竖起来,他们听完歌,同样勾起了浓浓的思乡之情,不善言辞的他们,吼叫着反复唱那直击心灵的歌词: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 一户人家的饭桌上,一豆灯光下,母女俩吃着饭,边听收音机。 一首很特别的歌,母女俩听得津津有味。 “妈,这就是一封信,唱出来了。” 母亲抬起袖子擦了下眼睛,应道:“嗯。” “妈,你哭了?” “没有,刚才辣到了眼睛。” 女儿看着桌子上的菜,没一个是辣的,疑惑地看着母亲。 母亲幽幽地说:“你哥也该回来了,快过年了!” 收音机里仿佛听到孩子的声音,传来深情的歌声: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好了,就写到这吧……” 《羊城晚报》记者冯盼盼听到《一封家书》,觉得这首歌质朴却触及人心,在当下乐坛独树一帜,凭她的职业敏感度,她风风火火地找到程小旗。 经她这么一挖掘,听到了七步成歌的神奇,对蒙面歌手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真不能说,歌手要我们签了保密协议的。”程小旗面对冯盼盼的逼问,只能编谎话。 冯盼盼无奈,回去写稿子。 一篇题为《神秘的蒙面歌手》的报道在《羊城晚报》刊出。报道写到了蒙面歌手的七步成歌,《一封家书》蕴含的故事。 “这是一首有着浓郁中国味的原创流行音乐,是中国流行音乐的一个里程碑。” 报道给予了很高的评价,翌日《南方日报》、《广州日报》等广东报纸作了转刊,一时,《一封家书》和神秘的蒙面歌手成为广东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很快,《一封家书》在北京、上海、南京、成都、哈尔滨、深圳等东西南北各大城市的音乐台播出,《一封家书喊你过年回家》、《蒙面歌手的一封家书》等立意不同的报道出现在各大报刊上。李小山、刘国华可谓不遗余力在推动。 《一封家书》的歌声通过电波,在祖国的上空飞扬,蒙面歌手的故事通过报纸在全国各地传播。 第44章 满城尽是家书声 媒体对《一封家书》的报道发酵成“蒙面歌手”热。 人们对“蒙面歌手”的议论越热烈,好奇心就越重,全国歌迷都在寻找“蒙面歌手”。 中唱广州发行部电话不断,所有员工都在接电话,热火朝天的,像个股票交易市场。 “不是说你啦,对,是说你!” 经理吴大明举着两支电话,左支右绌,根本应付不过来。 “好,好,你五件,不是你,是你,你十件啦。” 他被电话搅得头昏。左右两边接电话的声音也在干扰着他。 “求我没有用啦,我们关系当然好啦,可我手头上也没货啦。” “不要来啦,你开车来也没用啦,没有就是没有啦!” …… 程小旗进来,看到发行部如此忙碌,不禁笑了。 “吴经理,当初你还不同意发行呢!” 等吴经理好不容易放下电话,程小旗揶揄道。 “嘿,嘿,要不说还是大学生厉害呢!”吴大明看着他尴尬地笑着,恭维道,亲自去给他泡茶。 发行部很现实,有奶就是娘。 中唱广州公司门口停着各式的卡车、面包车,车队排出三里地。各地音像书店、经销商迫不及待地上门自提。 李小山在陈编辑的办公室躲清静,他办公室的电话打爆了,更有朋友上门来找他。 “李总,这生意做到别人求咱们,这是头一回啊!”陈编辑感慨地说。 是啊,头一回被人踏破门槛求着要货。李小山都不敢躲到程小旗办公室,那边同样被挤爆。 《一封家书》售价5元,上市第一天就卖光了所有库存,供不应求。 李小山坐在办公桌前,跷起二郎腿,手在桌子上轻轻地叩击着。 太保守了,早听钟志远的…… 想到钟志远,他开心地笑了,赞一声:“靓仔,猴腮嘞!” 东方宾馆的音乐茶座,已有歌手在唱《一封家书》。 黄文拿着磁带,封面上的蒙面人,呵呵,她笑了,竟然是他,钟志远! “因为梦见你离开, 我从哭泣中醒来……” 黄文想起钟志远给她唱的歌,想到他在音乐茶座说“献给在座的一位美丽女士”,想到那个晚上他们在一起的夜,更想起了他留的字条,“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一时心有点乱。 黄文将磁带插入录放机,按下了播放键。 “…… 我现在广州挺好的……” 他在哪,还在广州吗? 黄文的心竟然泛起了波澜。 她听着听着,身体躁动起来。 歌声有时是春药,尤其是爱人的歌声。 一股春潮涌出,湿答答的。 黄文羞臊得脸红,按下停止键,歌声嘎然而止,她起身出门。 公交车上,两个年青人在谈论蒙面歌手,黄文朝他们微笑。 “她是朝我笑了吗?”一个年青人摸着头问同伴。 “她朝我笑的!”另一个年青人肯定地说,得意地笑,整了整衣服。 黄文瞟了他们一眼,微笑着从他们身边走过。 她走过大街,街上人潮拥挤,有轨电车咣咣驰过,嘈杂声中,不知道哪个商店传来《一封家书》的歌声: “我买了一件毛衣给妈妈, 别舍不得穿上吧……” 她走进小巷,小巷里不知谁家在播放《一封家书》: “哥哥姐姐常回来吗? 替我问候他们吧, 有什么活儿就让他们干, 自己孩子有什么客气的……” 黄文笑了,这一路上歌声琅琅,满城尽是家书声。 第45章 引爆春运 “这才几点啊?” 方天明睡得正香时被叫醒,迷迷糊糊的在黑暗里摸索着穿衣服。 “四点售票,去晚了买不到票呢。” 老鲁头已经穿好衣服。 方天明凑着光线看了看闹钟,这才半夜一点,心里恨得直骂老鲁头着急上坟。 方天明不情不愿地跟着老鲁头来到上海火车站,没想半夜的火车站已经被人群占领,歪歪扭扭的买票长队,到处散乱的行李,吓了他一跳。 “你还嫌早不呢?你个龟儿子!” 老鲁头看着方天明,没好气地说。这一路上没少被他埋怨。 方天明缩缩脖子,不吱声了。 两个人快步上前加入排队的人群,不料被人挤到一边。 “推我作甚?” “谁推谁了?你在我后面,我在你前面!” 一番争吵和角力,两个人硬是卡住了位置。 “诶,这一活动,也不冷了呢。”方天明傻笑地说。 “过会就更冷了。”老鲁头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说。 “车票要吗?” 一个穿军大衣的人手里拿着几张车票走近人群,一路的问过来。 “武昌的有吗?” “有,几张?” “多少钱?” “50。” “50?!” 问的人咋咋舌,这翻一番还多。 老鲁头和方天明乖乖待在队伍中,黄牛票是买不起,期盼着队伍快一点,再快一点。 “合肥,两张。” “什么时候的?” “随便什么时候的!” 一个老年旅客将手里的钱递进售票窗。 售票窗隔着厚厚的木板,他看不到售票员,售票员也看不到他,两个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钱不够,差2块。”里面售票员说。 老年人抖嗦着从怀里摸出一把碎钞,数出两块钱,递了进去。 两张火车票从窗口丢出来。 后面的旅客早等不耐烦,一膀子将他挤到一边。 队伍像蜗牛一样蠕动,冷风像刀子一样刮过。 方天明打了个哆嗦,活动活动腿。 “我腿都站麻了。” “我腰还酸呢。” “你看人家聪明,带了个马扎坐着。” “你看那么多黄牛,他们的票啷个来的?” “啷个来的?靠关系噻!” 方天明埋怨道:“都是《一封家书》闹的,本来不准备回家的!” 老鲁头冷笑道:“那你兜里还有一盒磁带呢!” 方天明摸摸兜,嘿嘿地笑了。 两个人无聊地排队,只能通过闲话,发发牢骚来打发时间。 足足排了四个小时才轮到他们。 “成都,两张。” “没有了,明天再来!” “喂,怎么没的了呢?我没开门就来了!” “没有了就是没有了!” 方天明死的心都有,不甘心地趴在窗口冲里面叫。 老鲁头也不淡定了,冲着窗口大骂:“这么快就没了,龟儿子,都卖给黄牛了!” 两个人招来后面人的谩骂,戴红袖箍的人上来将他们驱走。 “老子今天不睡觉就来排队!” 晨曦里,老鲁头狠声道。 “好,我豁出去了,陪你!” 这晚,两个人早早到了车站,这次学乖了,带了马扎,累了就坐下,很悠闲的样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两到了回家的票。 “回家喽!” 方天明举着硬纸板的车票,高兴地啵了一下。 等他们再次来到火车站时,广场上人潮人海。老鲁头肩上扛着沉重的包走在前头,回头催促方天明快点,“耽误了上车,叫天都不应!” 方天明背着一个包,提着一个包,比老鲁头看起来轻松多了。 “你看,人家拖儿带女的都不急。我们急什么?5点10分的车,现在才4点呢。” 方天明看着前面背着一个抱着一个牵着一个,带着三个孩子的妇女,对老鲁头说。 “那你晓得别人个是几点的火车噻?恐怕是晚上八点的呢!” 老鲁头出门在外时间久了,看得多了,做事也就小心。 火车站大门到候车大厅,都是黑压压的人,还没上火车就已经人挤人。 不少武警战士在维持秩序。 “今年好像明显比去年人多啊?” “我听车站的人开玩笑说,这是《一封家书》引发的春运洪流。” “是,他们都在怪那个蒙面歌手,害得他们连续加班了一周了。” “你说蒙面歌手也想不到吧?我都想回家了,要不是刚入伍不能请假,唉……” 两个武警战士忙里偷闲正说些八卦,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声: “哎呀,我的鞋,我的鞋!” “踩我脚了,啊!” “啊呀,缠着我的包了!” “你别走,赔我的包!” “你摸我干什么?” “谁摸你了,后面人推我的。” “你故意的!流氓!” “啪!” “唉哟,你个泼妇!” 吵架、谩骂、打架的声音四处响起,工作人员却没人去干预,只在一旁维持秩序。 老鲁头和方天明凭着力气挤进了候车大厅。大厅里或站或坐都是人,满地的行李。大人的说话声,小孩的哭闹声,混在一起什么也听不清。连厕所里都挤满了人。 戴着红袖章的工作人员拿着一杆长竹竿,强行在人群中隔断出一个检票通道,见有不讲规矩硬往里闯的人,狠狠拿竹竿往他们身上招呼。 强权在纷乱的现场最有效率。 “亲爱的爸爸妈妈, 你们好吗? 现在工作很忙吧?……” 候车厅播起了《一封家书》。 吉它声中,深情的歌声让躁动的人群安静下来。 思归的咏叹与想家的心情一合拍,引起旅客的共鸣,有人跟着唱起来,一个两个三个,慢慢地,大厅成了大型合唱现场,人们随着音乐齐声歌唱: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好了,先写到这吧……” 1984年,《一封家书》引爆了春运。 第46章 蕹菜塘鱼市 陈蓉说李菊花拿走最后一个锦囊就没再找过她。 钟志远很好奇,难不成真成了?那可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我去看看!” 他把陈蓉递过来的钱装进口袋里,快马加鞭赶过去,很想探个究竟。 蕹菜墉菜场外,排着长队,没见过买菜排这么长的队。钟志远期待起来,顺着队伍挤过去,哟,果然这队伍是排到鱼摊的。 “难道真成了?” 钟志远兴奋地想,往前走几步,打眼一看,乐了。 只见一排鱼摊里,男男女女都穿着采茶戏服,吆喝着采茶调。 “给我来条草鱼,要大的!” 只见鱼摊里头包花布,身穿对襟短衫,腰系围裙的女人,伸手进鱼盆里捞了条大草鱼,吆喝道:“草鱼一条,咿嘟喂!”将捞起的鱼扔起一个抛物线丢给身后的男人,男人头上戴罗帽,身穿三花衣,腰系橡胶围裙,双手将鱼接住,很具观赏地,拿起秤钩勾在鱼腮上,称好,朝女人喊了声:“草鱼四斤六两,咿嘟喂!”然后,给鱼刮鳞剖肚。 “草鱼四斤六两,六块四毛四,咿嘟喂!”女人对顾客说。 顾客将钱给女人,女人收了钱将找的零头递给顾客:“找你5毛6,咿嘟喂!” 男人把收拾干净的鱼用油纸包扎好,递给女人,女人接过,双手礼貌地递给顾客:“?鱼四斤六两刮杀好,再送你一根葱,咿嘟喂。” 十几家鱼摊,全是这样的装扮和吆喝,满场的“咿嘟喂”,此起彼伏,好不热闹。这些鱼摊里的男女,在众人的注视下,没有忸怩,从容地吆喝着,脸上是快乐的笑。自然成了菜场里的一道别样的风景。 作为幕后推手的钟志远看着这一幕,暗笑,赵丽蓉有台词说那盘“群英荟萃”是萝卜开会。他看着这些鱼摊主,心说,这是杠精聚会。但凡不那么内卷,都不可能出现这种奇观。 钟志远的第一个“锦囊”是市场细分,让李菊花专卖草鱼,形成量价优势,立块牌给自己定位为“草鱼大王”。他心想,如果市场细分都阻止不了竞争,最后的局面只能是走向大同了。 而要造就什么样的大同局面?当时他想到了西雅图的派克鱼市。 派克鱼市采用玩儿似的卖鱼方式,售货员将顾客的需要吆喝着告诉后面的工作人员,后面的工作人员重复吆喝一遍,手脚麻利地把鱼像投篮球一样扔向前台售货员,又快又精彩。给顾客创造了愉快的购物体验,因此成为一个世界知名的旅游景点,每年有近千万人慕名前去一睹为快。 钟志远想到派克鱼市,又想到了他看的采茶戏,从采茶戏独特的唱腔唱词和服饰得到灵感,于是,他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将派克鱼市和采茶戏糅合起来,打造中国版的派克鱼市——蕹菜塘鱼市。 他给李菊花的最后一个“锦囊”就是让她夫妻俩穿戏服,用采茶戏腔调卖鱼。 李菊花和周盘荣很是下了些决心,忸怩地装扮起来,用采茶戏腔卖鱼。结果,甫一亮相,立刻引起哄动,顾客纷纷站队,他家的鱼分分钟就被抢购一空,连续几天到蕹菜塘菜场来买鱼的人都多了。喜得李菊花和周盘荣眉开眼笑,胆也肥了,大大方方地唱起来,生意越发的红火。其他鱼摊眼红起来,纷纷效仿,结果成就了今天的大同模样。 “李嫂,你住三康庙都来这里买鱼啊?” “隔壁老王讲这里买鱼有热闹看,我就来了,嘿嘿,看戏一样!” “还帮你刮鳞剖肚,其他地方都没有的哦!” “就是,省了好多事,还看了一场戏一样,哈哈……” 三康庙在西河大桥那边,到蕹菜塘要走个把小时。 这么远都有人来买鱼,看来蕹菜塘鱼市已经出了名。 钟志远注意到各家鱼摊面前还出奇的干净,排队的人也不着急,相互攀谈着,十分愉悦。 李菊花发现钟志远站在队伍一边,笑容满面地朝他招手。 周盘荣拿着刀,看到他也张着嘴笑,露出一口大黄牙。 钟志远心里膈应,暗叫:“俺的个娘唉,咿嘟喂!” 第47章 吉祥三宝请回家 钟宜荣的蜡果赶在小年前全部做了出来。 苹果、桔子、柿子,个个逼真,每只都刻了不同的字。“平平安安”、“大吉大利”、“事事如意”,流畅大气的楷体,都是钟宜荣的手笔,三只鲜艳的蜡果放在一个青翠的竹编托子上,可以拎着走,活脱脱高级工艺品。 “爸,我来给你装扮!” 去售卖蜡果前,钟志远给父亲好好捯饬了下。 钟宜荣灰白相间的胡须做了精修,一袭对襟长衫,稀疏的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戴着一副圆边眼镜,颇有几分齐白石的风范。 “哎哚,爸爸好有派头!”钟春香赞道,钟志洪和钟明华都叫好。 “你爸像个艺术家!”陈淑贞看着老公呵呵地笑。 钟志远举着镜子对父亲说:“爸,你酱紫出去,蜡果就是吉祥三宝!” 钟宜荣对着镜子,见到自己的模样也不觉满意地点头,叫一声“走”,意气风发地带着儿女走出门。 他背负着手,腆着肥胖的身子走在前面,钟春香、钟志远、钟志洪三姐弟一人拎一筐蜡果走在后面。陈淑贞和钟明华留在家里,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走过浮桥,上了西津门码头,进了西津城门。 他们来到工艺品商店,这是钟志远建议的。 石头在河滩上就是石头,进了珠宝行才是宝石。 钟志远原本想拿到商店里代售的,想想又作罢了,人家愿不愿意,用不用心,都是未知数,再者蜡果本身量也不多,统共才凑齐了50份。 不进店,靠着店也可以,大树底下好乘凉。 当蜡果摊在工艺品商店门口支起时,很快就吸引了一大批人来围观。 “吉祥三宝,民间艺人封箱之作,岁末献礼!” 一面小旗插在摊上,摊上摆着青红相衬的“吉祥三宝”,蜡果做工细腻,形态逼真,寓意吉祥,来工艺品店本是为春节讨吉祥喜庆的,见民间艺人的封箱之作,岂有不动心的?何况“吉祥三宝”的名字就吸引人。 “这个老人家一看就是搞艺术的!” “吉祥三宝,这个名字好,吉祥如意!” “做得太像了,你看这个桔子,桔皮上的麻麻点点都刻出来了,跟真的一样,再看这个苹果,啧啧,怎么做得这么好?” “蜡果上还刻了字,你看,苹果上是~噢,平平安安,桔子上是大吉大利,柿子上是事事如意,嘿,这个有意思!” 围观的人围着议论,对蜡果赞不绝口。 一个老妇人拿在手上爱不释手,问钟宜荣:“老师傅,怎么卖?” 钟宜荣装深沉不说话,闻言只露出一抹微笑。 钟志远替他说:“不是卖,是请回去,把吉祥请回家!”将佛庙的生意经运用到蜡果上来。 “怎么请哦?”老妇人闻言看向钟志远问。 “八块钱,把‘大吉大利、事事如意、平平安安’吉祥三宝请回家!心诚则灵,吉祥如意!” 钟志远临时起意,狮子大开口,张嘴喊出八块。话还深佛门营销的精髓,说得别人不好拒绝。 钟春香和钟志洪相互看了眼,心里都在嘀咕,本来说卖五块,现在一下子加了三块,可卖得出去哦?暗暗着急起来。钟宜荣保持着高深莫测的笑容,内心其实震惊不已,自己平时卖几毛钱一只的东西,被儿子喊出天价。 老妇人听了自然是吓一跳,拿着蜡果的手都抖了下。可是,又不好说“贵了”之类的话,怕说出来心不诚,尬在哪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走来一对漂亮的母女,正是张秀清和关美玲。 这是钟志远安排的托。美玲店开业那天晚上,张秀清死活要表示下,钟志远就说了这事,母女俩欣然答应了。 母女俩蹲在蜡果前,拿着蜡果大惊小怪地称赞。 “妈,这个太漂亮了,像艺术品!” “妈,你看,比真的还好看,呵呵,每一个上面都有字呢,事事如意、大吉大利、平平安安,妈,正好买来放在店里,客人看到了会喜欢,还讨了个好彩头,你看可是?” “嗯,这个放在家里也挺有面子,还好看,又吉利。‘吉祥三宝’这个名字取得就有文化。” 一对漂亮的母女出现,所有人都看向她们。 母女俩旁若无人,只对着蜡果不住的称赞。 “妈,我们嫑去店里了,就买这个吧?” “嗯,这个既是艺术品,又是吉祥物,过年送吉祥最好了。” “我们要两份!”关美玲眼睛里掩饰不住的兴奋,看着钟志远说,对他眨了眨眼。 “八块一份!”钟志远淡淡地说,眼睛里同样藏着难以察觉的笑意。 张秀清闻言,都没还价,很潇洒地付了十六块钱,拿起两份吉祥三宝就走了。 “太可爱了!”关美玲边走边说,嘴角的笑藏不住。 蜡果可爱,钟志远可爱。 在众目睽睽之下演戏,很刺激。 关美玲母女俩这托只有钟志远知道,钟家其他人都不知道,见有人真的买了,而且连价都不还,他们底气都足了。 “八块钱,吉祥三宝请回家,平平安安,大吉大利,事事如意啊!” 钟志洪不失时机学着哥哥吆喝起来,钟志远欣赏地看了眼弟弟。 老妇人手里一直拿着一只柿子,看着关美玲母女俩一番表演,二话不说买了两份,潇洒而去,刺激得她觉得不买吉祥就跑了。 她暗里咬咬牙,狠下决心,掏出十块钱,递给钟宜荣:“老师傅,吉祥三宝我请了,麻烦你亲手给我。” 钟志远看看老妇人,心道,讲究! 钟宜荣内心说不出的高兴,样子还是装得淡定,他平静地接过老妇人递过来的钱,转手交给钟志远,让他找零。自己将吉祥三宝提起来,送到老妇人手里,兴之所到,祝福道:“吉祥三宝,把‘平平安安、事事如意、大吉大利”请回家!” 他觉得不说一句吉祥的话,都对不起人家。 钟志远听到父亲说的吉利话,心里笑了,这老头平时少说话,今天开金口了。 围观的人被关美玲母女带起了购买欲,听到钟志洪的吆喝,看到老妇人“请”了,经不住诱惑,怕自己心不诚吉祥跑了,有人掏钱“请”了一份,接者就是第二份。 钟宜荣抑住内心的激动,淡定地收着钱,不忘说:“吉祥三宝,把‘平平安安、事事如意、大吉大利”请回家!” 钟春香、钟志洪看得脸露喜色,暗暗默算自己的分成。 关美玲母女一路说笑着回到店里,苗苗在帮她们看店。 “你们去买水果了?咦,这水果上面有字?”苗苗看着关美玲手上的水果好奇地问。 “哈哈,这是蜡果,不是真的,漂亮吧?”关美玲笑道,将蜡果放在收银台上,很好地起到了点缀的作用。 “太漂亮了,比真的还好看!” 苗苗凑近细细地看,由衷地赞道。 几个穿着时尚的女顾客看过来,见到漂亮的吉祥三宝,放下衣服也过来欣赏。 “在哪买的?” “在工艺品商店外面一个摊上。” “几多钱?” “八块一份!” “这么贵啊?”一个女顾客吓一跳,夸张地张大嘴说,“都可以在外头买到一件衣裳了!” 关美玲很不以为然地说:“不贵,你看这工艺,可像艺术品?‘吉祥三宝’这寓意几好子?花钱都买不到。这是个民间艺人做的,人家卖完就封箱不做了,以后想买都买不到了。” 她不知不觉的使出了制造稀缺性的招数。 “真的?那我也去买一份。” “我也买一份。” 两个女顾客起了购买欲。 “我陪你一起去。”关美玲说,热心地陪着顾客一起去买“吉祥三宝”。 她可开心了,能帮到钟志远。 当关美玲带着两名穿着时尚的女顾客来到工艺品商店时,见许多人围着欣赏“吉祥三宝”。她的再次出现立即引起哄动,有人认出她就是先前那对漂亮母女中的女儿,喊了起来:“哎,她刚才和她妈妈来买了两份,现在又领了两个人来买。” 钟志远听了乐坏了,心说,喊话这人可不是我安排的托。 他眼底藏着浓浓的笑意看着关美玲,心说,她这是角色扮演上瘾了。没想到,他无意间流露的笑意,看在关美玲眼里,就是暗送秋波,开心得春心摇曳。 两名女顾客早经关美玲洗脑,也不还价,付了钱拿了东西就走了。 又来了不还价的人,围观的人群不淡定了,再嫌贵,恐怕都“请”不到了。纷纷掏钱“请”吉祥三宝回家。 钟宜荣忙着收钱,都来不及对每一个人送祝福。 第48章 林子静中奖了 这天,林子静和任晓萍约了逛街。 任晓萍和林子静是同一年进的赣州一中,高一年级的历史老师。 两个人都觉得呆在家里快发霉了,必须出来晒晒太阳。 她们早早地出了门,这个“早早”只是相对往日而言,约好蓉李记见面。 林子静来到时,任晓萍已经在排队。 “这边居然要排队!” 任晓萍好奇地对林子静说,林子静跟她说蓉李记的黄金包好吃,并没告诉她人多。 “对啊,我上次来也是排队的,九点半人家还不卖了呢,就做上午这一段时间。” “好特别哦。” “就是,很多地方显得很特别,所以,我讲来这里吃早点嘛。” 她们排着队聊着天,被陈蓉看见。 两个人都很出众,今天都穿着大衣戴着帽子,一红一黑,两人个头又相差无几,站在队伍里非常抢眼。 陈蓉远远地只是发现两个美女,渐渐近了之后,感觉红衣服的女子面熟,可一时想不起来。李顺龙端黄金包过来,注意到门外林子静她们。 “好像上次跟钟志远坐一起的女娃子。” 李顺龙对陈蓉说,又不敢肯定,回后厨去了。 陈蓉一下子记起来了,没错,就是这个女娃子,还是穿的红大衣,气质非凡。 “三块钱黄金包。”林子静对陈蓉说。 “再来碗酸辣汤吧,专为黄金包配制的,化油解腻,是黄金包的绝配。”陈蓉满面笑容,很亲切地对她说。 酸辣汤是广州回来后钟志远教的简易版,主料鸭血,酸酸辣辣的,既能化油解腻,又非常契合赣州人的口味,一经推出,黄金包卖得更好了。 “好啊,来两碗,几多钱?” “你们运气太好了,不要钱,你们中奖了,是今日我们的第88位客人!” 陈蓉笑嘻嘻地说,说得一本正经。本来她想说你是钟志远的朋友,想想没得到钟志远的确认,不好乱说,就瞎编了个理由。 “真的?” 林子静非常意外,不敢相信地问,漂亮的大眼睛满是疑惑。 “真的!” 陈蓉笑着,满心的恶趣味。 任晓萍却很开心,抓着林子静的胳膊兴奋地摇着,“你运气好,中奖了!” 运气这东西总是让人开心的。 身后排队的人有羡慕得直叫可惜,中奖的不是自己。 林子静坐下时,还觉得不可思议,喃喃道:“没听讲有中奖啊?” “你看你,中奖了还不高兴啊?”任晓萍反正是非常开心,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 什么最让人开心?意外的惊喜。 她拿起黄金包,咯嗞地咬了口,黄金包香气扑鼻,酥软爆汁,她由衷地赞道:“嗯,这黄金包是好吃!”嘴唇上油光发亮。 林子静也吃起来,刚才的那点疑惑全烟消云散了。 吃了个黄金包,喝了口酸辣汤,觉得不错,极力向推荐:“这酸辣汤真的好开胃,又解腻,你尝下子。” 任晓萍正埋头干黄金包,闻言端起碗喝了口,品了品,又喝了口,喜道:“是哈,真的是绝配哦!” “是吧?” 林子静得到很高兴。 看着任晓萍,忽然发现她们坐的位置,正好是上次和钟志远坐的位置,只是钟志远换成了任晓萍。 想起钟志远给她讲的笑话,林子静突然面露喜色,迫不及待地对任晓萍说:“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好啊!” 任晓萍来了兴趣,林子静什么时候讲过笑话?这回还主动提出,不由她不好奇。 林子静就将钟志远讲给她听的领导来精神病院视察的笑话讲给任晓萍听。 “上去一嘴巴,说:‘你笑了,今天没饭吃!’”林子静说。 任晓萍听得笑出声来,林子静指着她开心地说:“你笑了,今天没饭吃!” 顺手将她面前的黄金包端开,自己也乐得笑声连连。 想想当初钟志远逗自己笑的得意样,现在自己逗朋友的开心劲,原来逗人开心是这么有趣的事。 她将黄金包又移到任晓萍面前,打住了笑,不自觉地摸了下嘴唇。 林子静吃完,和任晓萍离开时,陈蓉竟向她打招呼:“走啊?欢迎再来!” 陈蓉笑嘻嘻地说,林子静总觉得她的笑容含有深意,却领会不到。 “今日不冷哈?” 走在街上,冬天的微风吹着红扑扑的脸,任晓萍感觉挺舒服。 林子静也觉得暖和,抬头看看天,蒙蒙的太阳,多云的天。 两个人走在街上,心情大好。 一大早有意外的惊喜,天气又暖和,看什么都开心。 任晓萍挽着林子静的胳膊,一红一黑两个漂亮女人走在街上成为别人眼里的风景,她们说说笑笑,沉浸在自己的快乐里。 “听讲王老师有对象了。”任晓萍神秘地说。 “哈?”林子静表示惊讶,王老师是她俩特指的一个女教师,是个老姑娘,长得又矮又肥又不好看,皮肤还黑,看起来一无是处。 “听讲也是个矮冬瓜!” 任晓萍贴近林子静的耳朵悄悄地说,咯咯地笑。 “那一对薯包喽?” 说完,林子静自己笑了。 薯包是赣州的特产,用脚板薯加面粉调成糊,做成一个个乒乓大小的圆球,油炸而成。脚板薯是紫色的,薯包为酱紫色。 “你也够损的哈!” 任晓萍嘴上说着林子静,心里却深以为然,咯咯娇笑不止。 她们嘲笑着同事,其实一点恶意都没有,只觉得有趣罢了。 “有个学生发表了一首诗,你可晓得?”任晓萍问林子静。 “不晓得呀,我们学校还有学生发表诗?哪个年级的?” “高三文科班的。” 林子静听说是高三文科班的,心里一动,马上想到钟志远。 “喊什么名字?”她抑制波动的心情,平静地问。 “钟志远,期终考试第一名,成绩离奇的高,你猜几多分?”任晓萍很激动地说,好像是她考了高分。 林子静听说是钟志远发表了诗,心里莫名的高兴,都没听到任晓萍的问话。 “你猜不出来吧?602分,平均一百多分!啧啧……”任晓萍夸张地啧啧有声。 “在哪里发表的?” “好像是《中国青年报》吧,姚老师高兴坏了,嘴巴更歪了,哈哈……” 任晓萍恐怕是脑补了下姚老师笑的模样,咯咯地娇笑。 林子静也跟着笑了,姚老师笑起来的模样确实挺萌的。 走过两条街,不时听到《一封家书》的歌声。 “这是什么歌啊?好像到处都在放?”林子静奇怪地问。 “《一封家书》啊,你没听过?” “没~呢……” 林子静不自信地说。 “你这一天天的在家干什么哦?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歌,一个蒙面歌手唱的。” “蒙面歌手?” “是啊,戴着面具的,好神秘哦!” 林子静很好奇,两个人经过音像书店,进去买了盒。 “他也~” 林子静拿着磁带,看到歌手名字叫“钟震宇”,心想怎么这个歌手也姓钟,不觉失声叫起来,便没说出来。 任晓萍稀奇地看着她问:“你认得他?” “他也~太搞怪了吧?” 林子静用拖长音来找词,很急智地掩饰了内心的想法。端详着蒙面歌手的嘴唇轮廓,仿佛是钟志远在对她淘气地笑,她不自觉地摸了摸嘴唇,眉头皱了起来,疑惑地问自己,为什么想到他? 第49章 敏感的林子怡 林子怡无意间听到同事聊天,说买鱼就要去蕹菜塘,那里的人穿得稀里古怪,操着采茶戏的腔调说话,挺好玩。 出于记者的敏感,她专门去了趟蕹菜塘。 有人在排队,她并不奇怪,临近春节,买年货的人多。 她沿着队伍往里走,看到一幕她从没看到过的景象:十几个鱼摊里,女人都头包花布,身穿对襟短衫,腰系围裙,男人都头戴罗帽,身穿三花衣,腰系橡胶围裙,说话都带“咿嘟喂”,他们开开心地捉鱼、剖鱼,动作娴熟,很有观赏性,跟演戏一样,非常有趣。 鱼摊免费帮客人刮鳞剖鱼,还送葱,到这儿来买鱼,既获得超值服务,又能欣赏到别开生面的表演,真是一种美好的购物体验。 卖鱼这么腥这么累的活,被他们干出快乐来了。 “奇迹!” 林子怡不由在心里赞叹,非常好奇是什么人想到这个法子的。 “大嫂,你们酱紫卖鱼是哪个教的?” 她笑容亲切地就近问鱼摊里的一个中年妇人。 “我们是跟他们学的,咿嘟喂。” 妇人看林子怡挺和善,人又漂亮,穿着时髦,坦诚相告,不自觉地用上了采茶腔。 林子怡开心地笑了,觉得挺有趣。 习惯真的就成自然了。 她顺着妇人指的方向,走到李菊花的鱼摊。这时她注意到,这些鱼摊虽说是卖水产,地上都十分干净,另一边卖菜的地上反倒湿哒哒,菜邦烂叶一地。 “你好,我问一下,你们酱紫卖鱼可是有人教你们?还是你们自己想出来的办法?”林子怡问李菊花。没说自己是记者,她遇到不少情况,一亮记者身份人家就不敢说了。 “你想问什么哦?咿嘟喂!” 李菊花警惕地看着她,反问道,说出“咿嘟喂”后,意识到没必要,自己乐了。 林子怡也乐了,夸道:“你们酱紫卖鱼蛮有意思!” “当然!”李菊花很得意地说。 林子怡见李菊花很受马屁,再次夸道:“是你们自己想出来的?好厉害!” “不是哦,我们哪里想得出来?”李菊花说。 林子怡追问:“哪是哪个哦?” 李菊花忽然严肃起来,问:“大姑娘,你问这个干么哦?” 林子怡见李菊花不肯轻易说,只好亮出记者证给李菊花看,对她说:“大嫂,我是赣南日报的记者,你看,我想晓得是哪个这么能干!” “哦……” 李菊花凑近细看了下记者证,看完犹豫起来,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她跟钟志远只见过一次面,其他时候都是通过陈蓉传话的。回头看了下周盘荣,周盘荣正杀鱼哪有空理她? 林子怡见李菊花犹豫,对她说:“你放心,只会对人家有好处。” “你去中山路、赣江路那个三道口蓉李记问老板、老板娘就晓得了。”李菊花说,她没把握该不该说,把问题推给了哥哥和嫂子。 林子怡不再追问,道了谢,往蓉李记去。 快下班的时候,蓉李记门口还在排队。 蓉李记果然如姐姐林子静跟她说的一样,排队,预订,漫画,广告。姐姐说只上午有卖黄金包,怎么现在有人排队? 她近前看,原来蓉李记早在五天前开始早晚两头售卖黄金包了,每天下午四点开始。这些人是排队买黄金包。 她特别看了眼门口牌子上眨眼流口水满脸淘气的包子,不觉莞尔。 林子怡看了看长长的队伍,径自走向柜台。 陈蓉一抬头,见是林子静,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哎,你来了?!” 林子怡莫名其妙,回头看了眼,身后并没别人,她望向陈蓉,指指自己,意思是你问我吗? 陈蓉奇怪林子静跟不认得她一般,和她打哑谜,笑问道:“你上次在我们这里中奖了,不记得我了?” 听到陈蓉的话,林子怡笑了,心想这是被人误认作姐姐了。她微笑地对陈蓉说:“上次你见到的可能是我姐姐,我们是双胞胎。” 陈蓉听说是双胞胎,尴尬地笑起来:“呵呵,你们两姊妹好像,都这么漂亮,啧啧!” 林子怡礼貌地说“谢谢”,问陈蓉:“我从蕹菜塘过来,她们卖鱼的方法可是你们想出来的?” 陈蓉呵呵一笑,说:“我们想不出来哦!” “哪是哪个?”林子怡问。 陈蓉看看她,问:“你想了解什么?” “我想了解下,那人是怎么想到酱紫卖鱼的。”林子怡说,说明来意。 陈蓉看看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些,问:“你是干什么的哦?” 林子怡向陈蓉亮出记者证。 “你是记者啊?!” 陈蓉意外又惊喜,第一次遇到记者找她打听事。这年代,记者在大众中很有威望。 林子怡微笑说:“是,我想和那人交流下,他这个卖鱼的方法非常有意思。” 听了林子怡的话,陈蓉心想钟志远跟人家姐姐关系那么好,怎么没跟人家讲这个事哦?人家找上门来,我跟她讲了,不会有什么事,反正他们关系不一般。 她就将钟志远给她卖鱼锦囊的事跟林子怡说了。 林子怡对这个故事非常感兴趣,对钟志远产生浓厚的兴趣。 陈蓉说钟志远是赣州一中的学生。 “是个高中生?!” 林子怡不敢相信地问,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陈蓉得意地点头,见林子怡吃惊的样子,恶作剧心起,要让她更加吃惊,对她说:“不光卖鱼的方法是他教的,我们蓉李记的黄金包子都是他教我们做的,还教我们各种方法,嘿嘿,你看到的这些,全是他教的。”她指着店里店外的招牌、录放机说。 没有让她失望,林子怡扑闪着两只大眼睛,讶然问:“真的?!”看着四周,一脸的不可思议。 陈蓉满意地朝她点头。 林子怡带着满满的惊讶离开。 林家晚饭后,林鹏父女三人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等着看新闻联播。 方秀英看着两个女儿一左一右依偎在父亲身边,总是羡慕丈夫有福气,自己怀胎十月,两个女儿也没这样恋她。 “爸,蕹菜塘鱼市你听过吗?”林子怡问。 林鹏说:“没有啊,有什么新鲜事吗?” 一个大市长哪能轻易听到市井新闻? 林子怡将她今天亲眼所见的蕹菜塘卖鱼方式说了。 方秀英听了,兴致勃勃地说:“挺有意思,明日我来去蕹菜塘买鱼!”她是戏剧人士,对有人将歌舞手法引入卖鱼自然感兴趣。 “很了不起!” 林鹏大为赞叹,觉得想到这办法的人太智慧了。 林子怡说:“那个蓉李记的黄金包子,也是同一个人搞出来的!” 提到蓉李记,林子静的心起了微澜,有一种奇怪的念头挥之不去,对中奖之事总觉得哪儿不对。 “这个人是赣州一中的学生!”林子怡说,问林子静,“姐,你认识钟志远吗?” 学生想出来的办法,这让林鹏和方秀英都吃了一惊。 林子静刚听到妹妹说赣州一中,耳朵就竖了起来,这一听到妹妹问钟志远,肌肉都紧张了。 “知道~一点啊……”她有点迟缓地说,突然醒悟,惊问,“你是说,就是他想的办法?” 她盯着妹妹看。 “是啊,这个钟志远太了不起了!”林子怡不可思议地说。 林子静得到妹妹的答案,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 原来,哼哼,在我面前装!想到她第一次去蓉李记碰到他,他还腆着脸吃自己的早餐,要我请客,说他一个学生,嘿,这家伙太坏了。还让人一起来蒙我,中奖,中个鬼的奖,哼! 林子静内心忿忿不平,却又有些微甜。 “姐,姐,他是什么样的?” 林子怡叫姐不应,又叫一声。 林子静正走神,被妹妹一问,微笑了下,掩饰道:“我~不太熟,我想下子啊……” 林鹏和方秀英都看向林子静,等她说。他们都好奇这个学生是什么样的。 “他长什么样子?”林子怡问姐姐。 女人对男人有天生的好奇,不知不觉问出这个问题。 “怎么讲呢,高高大大,一米八几,身材像运动员,但看上去又有毛子书卷气……”林子静说,想到钟志远领奖时冲她的得意劲,有点气恼地说,“嗨,反正就是好神气!” “噢,学习呢?”方秀英好奇地问。 “期末考了六百多分,文科第一名,嗯,还在报纸上发表了首诗。”林子静说。 “啊呀,一表人才!”方秀英啧啧有声,赞叹不已。 “后生可畏!”林鹏也由衷地赞道。 长得帅,又有才,还发表了诗,林子怡立即生起了采访的念头。 林子静努力、客观地评价钟志远,竟把自己带了进去,忽然觉得钟志远帅气又有才,还有些神秘,不觉添了几分探知的欲望。 神秘的男人总是吸引女人的。 第50章 林子怡家访 浮桥上咣当咣当的,人来人往。 这是个暖冬,河面的风吹在身上不觉冷。 林子怡走在浮桥上,一步快过一步,心情很舒畅。城门,码头,浮桥,原来这边的风景这么美。 她抬头看向水西码头,陈蓉说上码头第一家就是。码头正中有人家,上码头的话,左手那间应该是那一家,她锁定了目标,正是钟志远家,那个带有凉篷的水板房。 林子怡胆战兢兢地从木板走上码头。 从浮桥上码头要走搭在两头的木板上去。几块木板间常有缝隙会看到下面的水,木板还会随着浮桥晃动,不常走或没点胆量不容易过。 她好不容易上了码头,抬头看见一个人挑着水桶从那屋子里出来。 “你好,这里姓钟的是这家吗?”她问。 挑桶的人正是钟志远,水缸里水不多了,他正要去河里打水。 冷不丁见林医生从码头上冒出来一个头,还装不认识地问路,还问的是钟家。 “林医生,你眼睛不太好啊?”钟志远嘲笑道。 林子怡嫣然一笑,问:“你是钟志远?” 她认定这个人就是钟志远了,不然不会认识姐姐。 钟志远见林医生被自己揭穿还跟他演,不觉笑了,说:“林医生,不光眼睛不好,记忆还不好!” 林子怡吃吃地笑,说:“我不是林医生,我是她妹妹,我叫林子怡。” “啊?”钟志远这个尴尬,嘿嘿傻笑起来,“你们姐妹太像了!” 钟志远看着林子怡感叹不已,从哪个角度看这姊妹俩都像。 “不怪你,谁都会认错。”林子怡看着高大帅气的钟志远,真的像姐姐说的,含有几分书卷气,一眼就有好感。 “你找我吗?”钟志远问。 “是,我想了解蕹菜塘,蓉李记的事。”林子怡说。 “记者啊?”钟志远迟疑了下,说:“那进屋吧。”转身要往回走。 林子怡却阻止道:“我陪你先去挑水吧。” “行。” 钟志远挑着水桶走在前,林子怡跟在后头。 林子怡以为只是在码头上去打水,没想到,出乎她意料的是,钟志远挑着水桶走上了浮桥,她只好再次胆战兢兢地小心地走过木板,跟了上去。 “你要去哪里挑水?要进城吗?”她在后头问。 钟志远走到桥中间,将水桶放下,朝她笑了笑,用扁担钩勾住水桶,放进了河里。 林子怡第一次见到这样打水的,很是好奇。 “这桶能让我试试吗?”林子怡好奇心爆棚,见钟志远很轻松地打上来一桶水,兴致勃勃地问。 钟志远看着她如花笑脸都不忍心拒绝,可又担心桶被冲走。 “可以,让你感受一下,但得服从指挥。” “好!” 林子怡高兴地接过扁担,将水桶挂在钩子上。可是人一站到桥边,就吓得尖叫起来,桥下的水变得狰狞起来。 “桶要掉了!” 钟志远呵呵一笑,叶公好龙啊。 他上前一步,双手握住扁担。 林子怡正慌乱间,幸好钟志远抓住了扁担,不然她一撤手桶和扁担都要掉河里了。 她不好意思地朝钟志远笑了下,有他在身边,心也稳定下来。 “怎么着?体验过了,可以了吧?”钟志远嘲笑道。 林子怡被他的嘲笑刺激到,不服气,倔强地说:“还没开始呢。” “哎,看来我家祖传的水桶要毁在你手上了。” 钟志远故作遗憾地叹息一声,把林子怡逗笑了。 “那你教我!”她说。 钟志远真怕她一个人把水桶弄河里了,就手把手教她。 “慢慢放,放急了桶容易脱钩……”钟志远和林子怡一起握着扁担,边指导着。 两个人四只手相互交错着将桶放下去,“看,桶一接触水面,底部受到水流的冲击,桶就倾斜了,这时候千万不能再放了,一定要吊住,否则桶就要被冲走。” 林子怡双手死死地把住扁担,生怕像钟志远说的,桶被水冲走了。 钟志远却乐了,林子怡把得死死的,桶在水面上倾斜不够,水进不来。 “你跟河水拔河呢?真有才!这是名副其实的‘拔河’啊!”钟志远戏谑道,让她稍放下点。 林子怡被钟志远嘲笑,自己也乐了。 好不容易打上来一桶水,林子怡已经娇喘吁吁,竟冒出了细汗。 “把汗擦干啊,当心风一吹着凉。”钟志远挑起桶,关照道,轻松地往回走,浮桥发出一声声沉重的咣咣声。 林子怡微笑地跟在后头,觉得这个男生有意思,还懂得照顾人的。 钟家人听说来的是记者,都好奇地打量着林子怡,林子怡被看得不好意思。 钟志远见屋里没法呆,请林子怡坐到外面。 高台上一张小桌,两把椅子,台下有路,不时有人经过。 “这里真好,江景一览无遗!” 林子怡坐在钟家的观景台上,开心地赞道,一时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是不是很应景?”钟志远说。 林子怡接道:“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与钟志远很默契地相视一笑,她感到趣味相投的愉悦。 微风轻吹,茶香氤氲,眼前的流水,河中的浮桥,对面的城门,眼前经过的行人,林子怡感觉到一种少有的轻松。 两个人坐着聊了会,钟志远担心坐久了,林子怡会感冒,毕竟才出了汗,笑问:“林大记者,今天贵足踏贱地,所为何事?” 林子怡白了他一眼,同样老腔老调地笑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将来访的目的跟钟志远说了。 “这个嘛……”钟志远思索了下,“蕹菜塘鱼市的形成,从一开始就是服务意识的改变,别人不愿意刮鳞剖鱼,我让他们做了,之后免费送葱,细分市场,结果,大家都跟风,这过程可说是各自为战,相互憋着劲,很内卷,十足的杠精,直到最后,穿上戏服,说起采茶调,才形成集体形象,从竞争走向了竞合。他们现在以统一的形象在吸引顾客,利益休戚相关了,思路统一,步伐一致了,你看,他们鱼摊收拾得多干净,菜摊倒显得脏乱差了。另一个角度,也可以说蕹菜塘鱼市是快乐工作的典范。你看,卖鱼的环境多恶劣,又腥又潮,可他们自己干出了快乐,让顾客也感觉到了快乐,真正体现了工作不分贵贱。蓉李记嘛,这个有点复杂,融合的东西比较多。最早是产品创新,弄了个黄金包,之后在营销推广上首次采用了不少新举措,你像黑板广告宣传,漫画的加入,声音广告宣传,录放机的使用,以及街头的游动宣传,还有产品定价策略、组合售卖策略以及春节预定的限时策略等,都是对传统经营之道的提质,甚至说是革新。对厂长、经理和老板如何搞活企业,搞活一个店,有启发性和实质性帮助。” 钟志远侃侃而谈,林子静来不及在本子上做记录,不时要他重复,像在大学课堂听课,有时点头,有时沉思。钟志远的话信息量太大,许多词汇她都没听过,像内卷,竞合,快乐工作,定价策略,组合售卖,提质等,这些词,这个年代没有。 “不过,从记者的角度,从新闻的价值来看,光这样写,没多大意思。” 钟志远话锋一转,让林子怡停下了笔,满脑子疑问地看着他。怎么就没意思?她觉得他刚才讲的就很好。 钟志远冲她淡淡一笑,说:“新闻的价值在于贴合形势,所以,对新闻要有取舍。”见林子怡很认同地点头,他问,“国营水产公司为什么没有产生蕹菜塘鱼市?” 林子怡若有所悟,赶紧在本子上记。 “蕹菜塘鱼市的经营者是个体户,生意的好坏关系到他们生存,他们愿意也必须把顾客当上帝,否则上帝不给饭吃。而国营单位呢?吃大锅饭,生意好坏和他们没关系,旱涝保收,哪会把顾客当上帝,他感觉自己是上帝。” 林子怡两眼放光,很是激动。这些天她与父亲在讨论钟爱国的《经济改革之遐想》,对经济改革的新闻、热点很上心。钟志远的话让她醍醐灌顶,锚定了报道方向,感觉将引发一场声势浩大的舆论,她按捺不住兴奋地对自己说:“就往这个方向写!” 第51章 只争朝夕的林鹏 林子怡带回来的“吉祥三宝”,大受欢迎,一家人围着欣赏。 “好像,你们看这个桔子皮,皱巴巴的,跟真的一样,啧啧!”方秀英仔细观看着,赞叹道。 “这个苹果更像,你看这纹路和颜色,我去拿个苹果来……”林子怡说着,真去拿了只苹果过来,两下比对,简直一模一样,分不出真伪。 “哪里买的哦?”方秀英问。 “今天我去采访钟志远,他送我的。”林子怡开心地说。 林子静听了心头一动,看着“吉祥三宝”,说不出来的感觉。 “爸,他说蕹菜塘鱼市和经济改革可以挂钩。”林子怡对林鹏说。 “噢?什么意思?”林鹏视线从“吉祥三宝”收回,看向林子怡。 女儿说的话,引起了他的兴趣。作为市长,现在最关心的就是经济改革。 “他问国营水产公司为什么没有产生蕹菜塘鱼市?”林子怡说完,刻意看了看父亲,兴奋地说,“如果按这个方向报道,会不会引起一场地震?” 林鹏这段时间将《经济改革之遐想》当一个思想宝库,天天琢磨着经济改革的事,他正准备搞一场经济改革研讨会,大力提倡学习小岗村。听了女儿的话,觉得的确可以这样报道,好好杀一杀国营单位高人一等的作派。当下的国营单位太不像话了,服务员态度恶劣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一想到他遇到的窝心事就来火。那天他们几个人去一家国营店吃饭,卫生差,桌子没人收拾,让服务员收拾下,几个服务员站在边上聊天就是不搭理,还不满地冲他们叫“喊什么喊,没看到我们正忙吗”。 地震?那就震吧,越强烈越好! “爸爸支持你!”林鹏坚定地说。 “谢谢林市长!” 林子怡抱着父亲的胳膊,调皮地说。 “这个钟志远竟然能把这事和经济改革联系起来,不简单!”林鹏感叹道。 “他说经济改革,对内改造国营企业,对外拓展私营经济。”林子怡说,强调道,“爸,他说的是‘私营经济’。” “私营经济?” 林鹏很惊讶听到这个词。现在还在讲个体经济,“私营经济”还是小范围的高端话题,这个钟志远还是个高中生呢!钟志远说得嘴顺,没想到林鹏听着惊讶。“私营经济”这个词到1988年国家才正式提出。 惊讶之余,林鹏对钟志远说的“对内改造国营企业,对外拓展私营经济”深思起来,这话虽短,信息量却极丰富。 片刻,林鹏很热切地问:“那他是怎么解释内改风气,外拓私营经济的?” 林子怡很沮丧地说:“没有,他说我不懂。” 林鹏有些失望,他很想知道这个钟志远会怎么说。 林鹏是个能接受他人意见的市长,虚心地向各方学习,不耻下问。 “这个钟志远这么傲?他一个高中生,敢讲我家子怡不懂?”方秀英不满地说,替女儿抱不平。 “不怪他,我采访过不少人,都是我引导他们讲什么,怎么讲。但在他面前,完全是他引导我,他讲我听,我就像个学生在听老师的课。”林子怡一点不怪钟志远,还无意中替他解释,轻叹一声,感慨道,“我觉得采访很失败,但又很成功。”她看着父亲问,“爸,你讲,这个采访算不算成功?” 林鹏肯定地说:“成功,非常成功!” 林子静在旁觉得好笑。钟志远竟然让妹妹吃瘪,妹妹可是心高气傲人啊!对钟志远更是好奇了。 全市经济改革研讨会在赣南宾馆召开,与会的有高校教授,市、区、县各级领导,国营大中型企业厂长、经理,赣州市区附近公社书记也应邀参加。 “同志们,今天是经济改革研讨会,在座的有专家学者,有基层领导,还有大中型企业的厂长、经理,希望大家畅所欲言,可以务实,也可以务虚……”林鹏向与会者说。 二百多人的会场坐得满满当当,会议厅却安静得只听到喝茶和咳嗽的声音。 林鹏料到会这样,点名高校发言:“请高校的同志先讲吧!” “个体经济起到了很好的补充作用,我这里有一个数据可以说明……” “个体经济不宜扩大,它本质上是资本主义……” 令林鹏失望的是,高校的教授们确实务了场虚,引经据典,更加引发了对经济改革的迷茫。 “厂长、经理们有什么话要说?”林鹏实在听不下去,阻止了教授们的争论,将话题丢给实干家们。 “上级分给我们的指标不足……” “我们厂工人多,留成太少……” “我们想扩大生产,上级拔款迟迟没下来……” 厂长们在等靠要,也没给林鹏希望。 经济改革到底该如何走?谁都不知道。 林鹏想到钟志远说的“对内改造国营企业,对外拓展私营经济”,更加赞叹钟志远的不凡。 “同志们,我举个案例请大家思考。” 全场安静地等着林市长的下文。 “去年国家颁布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但是,早在5年前,也就是1978年,安徽小岗村就悄悄实践了。当时十八位农民以‘托孤’的悲壮方式,立下生死状,在土地承包责任书上按下了红手印。同志们,从中我们能汲取什么?” 林鹏此话一出,会场嗡地响成一片,议论纷纷。 林鹏待大家议论一番,从桌子上拿起一份报纸,在空中扬了扬,对大家说:“我手上这份报纸,是昨天的《赣南日报》,上面有篇报道叫《私营经济的美丽风景—记蕹菜塘鱼市》,蕹菜塘鱼市,同志们,这些个体户卖鱼卖出了一道美丽的风景,你们知道吗?去没去看过?同志们,我提议现在休会,集体去蕹菜塘感受一下!” 在乒铃乓啷的嘈杂声中,众人起身跟着林鹏,浩浩荡荡往蕹菜塘菜场去。 街上人多,买年货的人看到乌泱泱一群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有的人跟在后面一探究竟。 蕹菜塘菜场本来排了好长的队伍,十几个鱼摊忙得不亦乐乎,“咿嘟喂”的号子此起彼伏。 林鹏等人另起一行,排着队往里走。一支是站着难得一动的买鱼队伍,一支是流动的观摩大军,时空交错着,鱼摊上的伙计“咿嘟喂”地忙碌着。 许多官员看到摊主们的穿着,听到他们“咿嘟喂”的腔调,都笑了。 “这边帮刮鳞剖鱼呢。” “还免费送葱!” “想得真周到!” 观摩的队伍很快就消失了,回到了赣南宾馆。围观的人还在议论,不知是何方神圣。 “同志们,大家都到现场看了,我想问,为什么这道风景出现在了个体户鱼摊上,而不是国营水产公司呢?”林鹏看着大家问。 会场一片安静,大家都在沉思。 刚才亲眼所见,内心的触动很大。他们内心知道,这道风景根本不会出现在国营单位。 “国营单位铁饭碗,工人不服管,他骂你,领导还得哄着。” “国营饭店服务员动不动甩脸子给客人看,你不吃,饿死你,跟他没关系。” …… 大家对国营单位的陋习都清楚,但没有好的办法来纠正。 讨论成了声讨大会。 “同志们,小岗村的经验告诉我们,改革是实践,要走在理论和政策的前面!至于蕹菜塘鱼市,是国营单位改革的一面镜子,国营单位风气之革新,刻不容缓!” 林鹏大手一挥,会场掌声雷动,与会者以为会议结束,屁股刚要抬起,不料,林鹏声音又起:“同志们,改革是摸着石头过河,谁都没有经验,没人告诉我们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必须要有敢于第一个吃螃蟹的勇气!裹足不前,畏首畏尾,这个不让做,那个也不行,动不动扣帽子,打棍子,赚了点钱就说人家是资本家,多雇了几个人就说人家剥削,这还怎么改革?国民经济生产总值翻一番的目标何时才能实现?还能不能实现?” 他锐利的目光在会场扫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要打破我们头脑里的禁锢,解放思想。我看,只要是能解决就业,能创造利税,符合这两点,我们就该鼓励,就该支持!希望同志们大胆尝试,只要我们的初衷是好的,程序是合法的,就不要怕别人的闲言碎语,就不要怕头上的乌纱帽会被人摘掉。” 他停顿了下,用极其激昂的声音说:“同志们,时不我待,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会场再次掌声雷动,林鹏富有煽动性的讲话获得满堂喝彩。 武军、刘志扬格外激动,他们仿佛听到了催人奋进的号角! 第52章 忙年 进入腊月就开始忙年了。 腊肉、香肠、板鸭、猪肝和牛肉巴,这是赣州人过年必备的五样腊货。一到腊月,有钱没钱,家家门前都晒着一架子一架,早上拿出来,晚上收回去。 真正的忙年从小年开始,这天起家家户户开始大扫除。 “春香,去拆被套,把床单、衣裳拿河里去洗。” “志远,你和志洪把水缸抬到河里去洗干净来。” “明华,拿块抹布去把桌椅板凳擦干净。” “二十四,扫房子”,陈淑贞指挥着一众儿女打扫卫生。 水西码头上,人声喧哗,上上下下的人很多,穿着套鞋站在浅水里的女人,蹲在石阶上的孩子,都在低头清洗着。上游在洗床单、被套和衣服,下游在洗碗柜、桌子和板凳,刷洗锅子、砧板的在最下游,彼此默契,秩序井然。 人们干着活,说着话,开开心心。 “爆炒米的来了!”有人大喊。 每到年前,爆炒米的人都会挑着担子走村窜巷的给人爆米,爆豆,爆玉米。 正在洗衣服的女人们忙不迭的收拾好东西,快快回家去拿要爆的东西来,晚了就轮不到自己了。 爆米机就支在钟志远家边上,机子下面一个炉子点着柴禾木碳。胡子拉碴穿着油乎乎蓝布棉袄的中年男人,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一手添柴,一手转着爆米机。爆米机上一只仪表,红色的指针在动。一条长长的麻袋铺在地上。 几家大人端着要爆的米和豆子,小孩子们吮着手指牵着大人的衣襟眼巴巴地等着。 “要爆了啊!”爆米花的人喝了声。 大人帮着去捂孩子的耳朵,“快躲起来!” 爆炒米的人起身将大麻袋套在爆米机上,拿起一根铁棍,插在爆米机的一个环上,一脚踩在爆米机上,将铁棍用力一撬,“呯”的一声震响,麻袋被狂风吹起来一般鼓了起来。 女人和孩子们都尖叫起来,爆炒米的人用铁棍在爆米机的炉膛里搅了搅,刮去残留物,又放一罐米进去,扣上盖,又坐到板凳上开始转起爆米机来。 米和豆子经过这么一爆,变得虚胖,唯有玉米爆了之后成了一朵花。 赣州人过年几乎家家都要爆米爆豆,熬了糖稀,自己做炒米糖。 陈淑贞的炒米糖做得一绝,因为舍得放豆,还放炒花生,吃起来香。 这天,钟家也在做炒米糖。 屋外凉篷下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大大的浅木格子,像做豆腐的方格,陈淑贞将和了糖稀搅拌好的爆米、炒花生和爆豆倒在木格子里,喊道:“志远,志洪,快毛子擀开来!” 钟志远用空了的葡萄糖瓶子使命擀,得趁热,凉了一凝固就擀不开。他和弟弟轮流着擀,将一堆炒米压得平平整整。 钟明华一旁给哥哥们喊加油,等炒米糖做好,切成一块块时,她第一个拿起来吃。 “好香,妈,你这个做得好!”她边吃边夸赞。 “你就会拍马屁!”钟志洪笑道,自己拿起块吃起来。 钟志远也吃起来,香味浓郁,确实好吃。 兄妹三人边吃边夸,一时停不下来。 “不要吃了,快点装起来,嫑皮掉了!”陈淑贞说着,将炒米糖装进了两个大大的洋铁皮桶里。 “这么多,吃毛子怕什么。”钟志洪毫不在乎地说。 “这么多啊?家里这么多人,一下子就吃掉了,过年来个人拿不出来倒架子。”陈淑贞说着,将炒米糖装进铁桶里,一手一个提着两只铁皮桶去屋里藏起来。 兄妹三人将木格里碎的炒米糖一把一把抓起来抢着吃。 偷吃、抢着吃,才叫吃得香。 三个人吃得香时,屋里喊了:“来搓芋头圆。” 屋里,钟宜荣和钟春香剥好煮芋头捣成了泥,和好了面,等着大家一起来搓成小丸子。 芋头圆是赣州的特产,钟志远没在别的地方吃到过。 芋头煮烂抓成泥,与面粉、姜末,调上味,和在一起,揪成团,先搓成条,再捏出一小块,搓成弹丸大小的圆子,再油炸,咸鲜香酥,味道独特。 “不要太大不要太小哦,像小手指头一样!”钟春香说,带着弟妹们搓圆子。 四姊妹用双手搓着,搓成一粒往簸箕里扔一粒,嘭嘭声不断。 “钟志洪,q洗手哦?嫑把勒色搓进去了哦!”钟春香笑了下,损道。 “啊呀,没有呢,钟明华,芋头圆你嫑吃了,好勒色。”钟志洪故作惊讶地说。 “哼,我也没洗手!”钟明华一点也没受影响,反唇相讥道。 “我还抠了鼻子!”钟志远一说,三姊妹全恶心起来。 “你们乱讲什么,过年的东西,要吉利。嫑乱讲话!”陈淑贞见儿女们没边的乱讲,赶紧阻止。过年讲究吉利,这点她非常迷信。 “对,芋头圆,事事如意,圆圆满满!”钟志远赶紧说句好话,以解母亲之虞。 芋头圆在油锅里一粒粒浮起,偶尔有一两只含有空气的圆子会崩开。 “志远,油崩起来了,小心崩到手上。”钟志远在翻动圆子,钟春香提醒弟弟。 “呸,呸,呸,嫑乱讲话!”陈淑贞装着朝地上吐痰,一连声地呸。 “这都不可以讲啊,哈哈,我不讲话了。”钟春香无奈地笑道。 “嫑讲‘崩’,要讲‘发’!”钟志洪老神在在地教育姐姐说。 “好,发,大发!”钟春香呵呵地笑说。 钟明华不管他们,捏起一颗炸好的芋头圆扔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嚼起来,大赞:“好硬,好香!” 钟志远看妹妹那天真的样子,颇有“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的意思。 家里自己能做的过年的东西做完后,陈淑贞带着儿女去街上买年货。 钟明华最高兴,商店里花花绿绿的东西看着就开心。往年钟志远和弟弟都不太开心,因为重活都他们扛了,而且想买的不一定买,想吃又不让吃,一点意思都没有。现在,钟志远变了,老有兴趣地跟着去买年货,看热闹。 红旗商店是赣州人必去买年华的地方,人头攒动,柜台都被挤偏了。这里就像未来的超市,东西极为丰富,只是还没有开放式售卖,用柜台挡着顾客。由于人多,柜台上没敢瓶瓶罐罐,货物全堆在柜台里面,木箱、铁桶堆得满满的。 肥肥的珊瑚条,瘦瘦的瓦角丁,一箱箱的状元红、核桃酥、开口笑,还有五颜六色的糖果,色彩鲜亮诱人,空气里满是苹果的芳香和糕饼糖果的甜香,身边是涌动的人流,置身其中,嘈杂混乱间,满脑子都是购买的欲望。 商场里大部分是散装货物,非常考较营业员的业务水平,抓一把还是三五把,铲一勺还是两三勺,影响着时间效率。由于还没有塑料袋,用的是商店自制的纸袋子,需要包扎,更考较营业员的技能。营业员拿着纸绳捏着一端竖着一扎,轻盈地翻转过来横着一扎,三两下就包扎好了。看那手法,就是一种享受。 状元红、小麻球、珊瑚条,钟志远和弟弟两个人手上的篮子里都放着三四个油纸包。 “去买墨鱼。” 陈淑贞在在人群里喊道,不喊都听不到。 赣州人喜欢用墨鱼炖鸡汤,钟志远记得墨鱼的那块轻飘飘的白骨。 人太多,转身都难,营业员忙到只能在柜台里吃饭,众目睽睽之下,顾不上吃相,低着头风卷残云几大口就吃完,吃完就投入工作,连水都顾上喝一口。 在这里当值,想偷懒都不行。 谩骂声,小孩的叫闹声不绝于耳。 “挤死了!”钟明华拖着母亲的衣角,嘟囔道。还好有俩哥哥给她护驾。 在这纷乱嘈杂的环境里,广播里传来《一封家书》的歌声,“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吗”,钟志远第一次在广播里听到自己的歌声,瞬间恍惚。 这歌传到了赣州,看来星星之火已经燎原。 “今天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付钱!”他心里一高兴,激动地宣布。 “这个可可以哦?” “可以!” “这个呢?” “也可以,这里所有的都可以!” 钟明华开心地问二哥,二哥都肯定地说“可以”。 “那买个罐头,可可以?”钟志洪忍不住问道。 未来不兴吃的罐头,八十年代还是稀罕品。 “可以!”钟志远毫不犹豫地说。 陈淑贞着急了,“志远,省毛子钱。” 花钱的事她总是抠得紧,家庭主妇但凡都这样,过日子嘛不能大手大脚乱花。 “妈,过年不花钱,什么时候花哦?我带了钱,你放心。”钟志远说,掏出一把钞票来给母亲看,说:“妈,有钱难买高兴,可是?” 陈淑贞吓一跳,急道:“快放好来,这里这么多人,扒手多哦。” 说罢还左右环视。这年代小偷是多,钟志远听母亲的,马上将钞票放进口袋里。 姊妹们高兴了,可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钟志洪本来以为是来当劳力的,现在可以为自己买东西,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 钟志远在结帐时,又有惊喜,钞票里竟然夹着张彩电票。 这一定是陈蓉夹在钱里送给他的,他有一次说到过妹妹喜欢看电视,天天蹭人家的电视看。言者无意,听者有心,钟志远心里暖暖的。 他将彩电票放回口袋,开心地掏钱结帐。 营业员收了钱,放进身后的柜子里,从里面找出零钱递给钟志远。 红旗商店的营业员跟其他店不同,兼做收银员。她们给顾客称重,打包,还要算帐,收钱找钱,忙得不可开交。 “好了,不要买了,还要去买鸡买鱼!”陈淑贞说。 她实在心疼钱,看已经买了香蕉苹果、牛奶面包、糕点奶糖、蜜饯罐头,还有花生、瓜子等等,这么多东西,虽说是儿子出钱,但那也是钱啊。 钟春香啃着苹果,钟志洪吃着香蕉,钟明华舔着棒棒糖,手里都拎着装得满满当当的篮子,高高兴兴地走出红旗商店,钟志远也嚼着大白兔奶糖,春风得意,一家人又去农贸市场。 农贸市场也有人在播《一封家书》,“爸爸妈妈多保重身体,不要让儿子放心不下”。 钟志远一激动,母鸡、线鸡、大草鱼,买、买、买。 “一刀下的,全部要了!”他高兴地对小刀手说。 陈淑贞急得喊:“志远,不要买这么多肉,没票了。”手上捏着几张肉票。 “没事,不够就按议价买。”钟志远说。 不在乎议价多那么点钱,开心最重要,一刀下的五花肉买了二十来斤。 这时候钟志洪表现得非常懂事,将最重的肉自己扛上。 钟志远挎着篮子,提着线鸡,像个走亲戚的。 线鸡是在公鸡还小时就被摘掉了睾丸,不再打鸣,也不再招惹母鸡,无欲无求后不光长膘,还长出一身漂亮的羽毛,毽子上的鸡毛一般都是线鸡身上的毛。 年货买回去,有些尝了尝就被陈淑贞收了起来。 “等过年再吃。” 她总是这么说。鸡还得养着,到年三十再杀。 鱼和肉则要先做出来。在钟家,做鱼做肉这样的大菜,非钟宜荣莫属,毕竟当过学徒。当然,现在添了个钟志远,他是集大成者。 肥嫩的草鱼切成条,用酱油味精、大蒜苗和姜腌在一边。 “做爆鱼,用大蒜苗来腌味道最好!” 钟宜荣看了眼站在边上钟志远,得意地说,大概这是他的秘诀。 腌好鱼,他将方方正正大块的五花肉放在锅里煮,要做烧片肉。 锅子里咕噜地冒着泡,看看煮得差不多了,他拿起根筷子,从肉皮往肉里插了进去。 “嗯,烂了。” 说罢,他将肉捞起来,放在盘子里。 钟志远将锅里的水倒起来,洗干净锅子,放回炉子上。 钟宜荣将肉块沥干水,先用白酒涂抹一遍肉皮,又用酱油涂抹。 趁着肉块沥水,他将腌好的鱼块捞起来,拍打掉鱼肉上的葱姜末和大蒜苗,放竹筐子里沥水。 锅子倒上油,钟宜荣用一个铁爪篱将肉块沉在油里。油慢慢地冒着泡,嗞嗞啦啦响起来。 “肉皮要炸透,炸到金黄色,起一个个的泡就可以了。” 钟宜荣将爪篱拿起来给儿子看,那肉焦香酥脆。 他把炸好的肉块,放进了一盆清水里。 “爸,怎么放水里?”钟志远不解地问。 钟宜荣得意地一笑:“等下你看。” 将沥干的鱼放进热油锅里炸起来,鱼一入锅,嗞啦的炸响,空气里是一股和着蒜香的鱼香味。 “啊呀,好香!” 钟春香从河里洗东西回来,进门闻到香味,叫了起来。 她拿起一块炸好的爆鱼,吃了起来。 钟明华从楼上下来,见姐姐在吃爆鱼,不由分说拿起爆鱼也吃起来,一个劲地赞:“好吃,好吃。” 把钟志洪也引了过来,钟志远也拿起一块,嗯,很入味,酱香蒜香鱼香充分融合,层次分明! 陈淑贞急了,阻止道:“吃了这块嫑吃了啊,哪经得你们酱紫吃?过年吃什么哦?” “吔,这个妈妈不会讲话,过年了,越吃越有!”钟志洪抓住母亲没说吉利话的把柄,调侃地说。 陈淑贞被儿子说得笑了,把他赶开,笑道:“你就是一张嘴会讲!” 钟宜荣这边炸好爆鱼,将泡水里的肉拿起来。 “你看,可是成虎皮了?”他得意地给儿子看。 钟志远凑近看,果然皮皱皱的,原来有这么一招,怪不得自己做的皮不皱呢。 “哥,你看,大哥买了甘蔗回来!” 钟明华眼尖,远远的看到大哥。 钟建国肩上扛着一大捆甘蔗,正走在浮桥上,双手托着,难承其重,将甘蔗放下支在桥上歇肩。 “志洪,去接一下哇。”钟春香对弟弟说。 有意思的是,家里有重活都叫钟志洪,不叫钟志远。在钟家人眼里,钟志远就如钟志洪说的是个秀才。 钟志洪不情不愿的还没动,钟志远就迈开了步,钟志洪只好也赶上去,两兄弟来到浮桥上,抬起甘蔗一人一头扛着走,钟建国甩甩胳膊,跟在后面。 “哥,你们放假了?” “没有,初一才放假。” 春节只放三天,这样的情形到1999年才改变。 忙年,家里,单位,都在忙。 第53章 剃头过年 “明日天全家都去店里理发,再去澡堂洗澡吧?” 晚饭时,钟志远向全家人发出建议。 “好啊,我一个冬天都没洗澡了。”钟志洪应声叫好。 “我也好久没洗澡了。”钟明华也应道。 “嫑花那个钱,小李子这两天就会来,洗澡不是有浴罩啊?明天我烧锅水你们去洗哇。” 陈淑贞心疼钱,表示反对。 小李子是游走的剃头匠,每月来一次,钟志远记得他用手动的推子,握在手里一松一紧的给人理发,收费便宜,理发的水平不挑剔的话,还是过得去。 “小李子那个水平,我嫑他理哦。”钟春香反对道。 “浴罩这么小,放个屁都散不掉,一毛子都不舒服。”钟志洪很不屑地否定掉浴罩洗澡。 “妈,过年了,也要享受一下。”钟志远劝说母亲。 “就是啊,妈,我也想去。”钟明华看着母亲撒娇道。 “好,都去哇!”陈淑贞看着讨好的女儿,妥协了。 钟宜荣没吱声,他是想去的。 这年头,洗个澡很难。 翌日,一个晴好的天气,钟志远挨着父亲,钟明华牵着母亲,钟家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钟嫂子,一家人去哪里哦?” 蔡家妈妈热情地跟陈淑贞打招呼。 “去城里剃头,洗澡,呵,我家儿子请客!” 陈淑贞乐呵呵,很得意地炫耀,特意说儿子请客。 “你家儿女孝顺哇!” 蔡家妈妈羡慕地说,不无虚假成分。 “你家女儿也孝顺,好能干,哪个讨了你家女儿有福气哦!” 邻里之间总是要说几句没营养的客套话,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明星理发店是一家国营理发店,两面墙上都是镜子,镜子下面是一排的台子,每面都有五张理发椅,每把椅子的台上都有一只小木盒。 师傅们都在忙,门边的长条凳上还坐着人。 “要等哦。” “哪里都要等。” 理发师傅笑笑,这时候还有闲? 现在的理发店还比较少,不像未来遍地都是。 等待最磨人,钟志远想念起小李子理发的方便来。 “下一个!” 终于等到了,钟志远让父亲先理。 钟宜荣肥胖的身体坐在椅子里,椅子发出沉重的闷声。 “二八分,头发向后梳……” “两边剃上去,对……” 钟志远指挥着师傅,师傅停了电推子,疑惑地看着他,这种发型超出他的认知。 “没事,理坏不怪你。” 钟志远朝他笑笑。 “你看,头发向后梳,可是特别精神?”他对师傅说。 师傅认真地瞧了瞧钟宜荣的发型,不由的说:“还真是的。” 他都是将头发往下梳,遮在额头上。这额头露出来,两边再剃上来,是显精神。 他将椅背上一个插销拔动了下,椅子往后倒下,成了躺椅。 钟宜荣先是吓了一下,双手倏地抓紧扶手。然后在师傅的吩咐下慢慢放松躺了下去。 师傅将一块热毛巾敷在他脸上。趁热敷的时候,从台上拿起一个小瓶子,盖子上连着竹制的毛刷子,搅里面浆糊一样的东西,那是剃须泡沫。 敷了会,师傅将热毛巾取下,用那个刷子在钟宜荣的嘴唇上方和下巴上抹上剃须泡沫,从台上的木盒里取出把剃须刀,打开,在椅背上揪出块光亮的光刀布来,在上面来回唰唰地刮了几下,开始给钟宜荣剃须。 “师傅,嫑剃掉,修一下,酱紫……” 钟志远把胡子看成是男人的时装,怎能剃掉? 师傅差点要把胡子光掉,闻言依钟志远的要求,细细地修饰起来。 现在的师傅什么都做,不像后来的理发店,不修胡子。 钟宜荣像个木头人,任由儿子通过师傅摆布,发型他很满意,胡子怎么修自然相信儿子。 师傅理完,将椅子往上推起来,让钟宜荣照镜子。 钟宜荣看着镜子里精心修饰后的自己,笑得很傲骄,心情大好,居然伸手握住师傅的手,表示感谢。 钟志远摇头笑笑,父亲有时候挺可爱。 他自己的头,为难了下,不能太酷,又不想太土,想了想,让师傅按他的说法理,师傅很不理解,理完却不得不服。 他理了个郭富城发型。 一家人理好发,走出理发店。钟春香和钟明华都夸父亲的头发理得好,看看母亲的头发,真叫可惜。 “喊妈卷个发,就不听。”钟春香遗憾地说。 “就是,妈太固执了。”钟明华也无奈地说。 “卷什么,五十岁的人了,要什么好看?”陈淑贞满不在乎地说。传统妇女,不太在意形象。 “妈酱紫不也挺好看啊?”钟志远只能违心地说。 “走,快毛子去洗澡,头发进颈脖子了。”陈淑贞催促道,有意岔开话题。 谁知道,过年洗澡的人比理发的人多,春晖澡堂门前排起了队。这排队不像理发,快则几分钟理完一个,慢也就十几分钟,这难得泡一回澡,怎么着不得半小时一小时? 钟志远看着这么多人排队,心里嘀咕,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巷子里谁家在放《一封家书》,钟志远听着自己的歌,心慢慢地沉静下来,耐着性子等。 忽然想起了王晓鹏,对啊,厂里洗澡人少。 也不用怕麻烦人家,给他还人情的机会,说不定人家还挺高兴的呢。但凡人都不喜欢欠人情。 “走,我们去赣南服装二厂洗。”钟志远对家人说。 “我们不认得人,进不去。”钟春香说。本来她们厂可以洗的,可惜效益不好,浴室停了。 “我认得人,走。” 钟志远说着,拉着父亲走在前头。见状,大家都跟上来。 “认得什么人哦,嫑进不去哦?”钟志洪有些不相信,这个小哥两耳不闻窗外事,哪会认得什么人?他哪知道小哥已非小哥了? “也是哦,嫑空走一趟哦?” 陈淑贞怕走冤枉路,不由担心地说。 “妈,只管放心!”钟志远信心十足地说。 “妈,哥哥都讲了,放心去。” 钟明华对母亲说,她相信二哥,二哥从来不说虚的。 赣南服装二厂,王晓鹏接到传达室打来的电话。 “谁?” “他说小乐天,赣州一中……” “噢,知道了,我马上来。” 王晓鹏起先并没想起钟志远来,说到小乐天、赣州一中,才猛然想起,匆匆地往厂门口去。 到传达室,王晓鹏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家子来洗澡的,因为刚剃的头,都不等钟志远说明来意,就对他说:“来得正好,澡堂刚开,水还是干净的。”他看向钟宜荣点头招呼。 “这是我家人,来麻烦你了。” “哪里话,这算什么事,洗完澡来办公室找我,在那里。” 王晓鹏也不多啰嗦,指着办公楼说。 “好嘞!” 钟志远也不客气,洗澡这事对一个副厂长来说真不是事,对人客气那是瞧不起人家,也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分男女进入浴室,服装厂女工多男工少,第一汤,水清见底,只有三五个人泡在池子里。 澡堂没有橱柜,只一排排的靠背椅,椅子下面是一格格的柜子,打开可以往里放衣服什么的,不过,不像外面的澡堂,它不带锁,放不得贵重物品,毕竟是内部澡堂,设施不一样。 “太好了!”钟志洪兴奋地说,光着屁股往池子里奔。 钟志远也不顾父亲了,自己脱了进去。 泡在温水里,对钟志远来说也是一种享受,想想在黄文家洗过澡,算来也有十几天没洗澡了。这对一个每天起码洗一次澡的人来说,真是难以想像的。 想到了黄文,不由的感叹,莫名的竟有点想她。 “嗯~”钟宜荣闭着眼泡在水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多少年了?第一次在澡堂洗澡,四仰八叉的被温水包裹,确实舒服。 虽说在儿子面前裸露还不习惯,但儿子的孝顺让他幸福满满。见钟志远看着水发呆,钟志洪在水里憋气玩,不由的露出微笑。 “爸,我来给你搓背。” 泡得皮肤微红时,钟志远对父亲说。 “不要,我自己来。”钟宜荣有点意外,也难为情。 “来,我也帮你搓。” 钟志洪也过来对父亲说,动手将父亲按在池边上。 池子有很宽的沿,足可以躺在上面。已经有人在相互搓背了。 “趴在上面。”钟志远说。 钟宜荣跨出一只脚来,骑在池沿上,慢慢地往前趴了下去,身体肥胖,起来有些笨拙,肥肥的屁股翘起来,很是滑稽。 “肥牯仔!”钟志洪笑嘻嘻地看着哥哥说。 钟志远也笑了,动手给父亲搓背。 兄弟二人一人一边,细心地帮父亲搓背。 “可舒服?”钟志洪调皮地问父亲。 “舒服!”钟宜荣不能抬头,只能张嘴说话。 “肥牯仔福气好,两个儿子给你搓背!”钟志洪跟父亲开玩笑说。 钟志远搓着背,听着父亲与弟弟的对话,眼睛慢慢地红润起来。 前世,他从来没和父亲进过澡堂,只给父亲洗过一次澡。那是钟宜荣得了脑梗,他回家伺候父亲出院后,在告别父亲回自己家时,在父亲家里给父亲洗过一次澡。一辈子就洗了一次澡,然后人就没了,这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想到这些,钟志远泪水奔涌而出,他不得不用毛由盖住自己的脸。 “爸,等下去称下,少了好几斤哦!”钟志洪玩笑地对父亲说。 钟宜荣害羞地笑了下。 “这个老人家有福气!” 泡澡的人看到钟家这一幕,议论起来。 父慈子孝,谁不羡慕? 父子三人洗好澡出来,陈淑贞她们还没出来。 女人有两件事是急不得的,化妆和洗澡。 “爸,你们等下先回去吧,我去跟人家打个招呼。” 钟志远关照弟弟照顾好父亲,一个人去找王晓鹏。 第54章 想到步鑫生的西装 王晓鹏的办公室在三楼,党委书记、厂长、副厂长、工会主席的办公室都在一层,边上有个大会议室。党委书记和厂长的牌子在头上那个办公室门上,看来是一个人兼了。 有两个副厂长的牌子,其中一个门是虚掩的,钟志远猜想应该是王晓鹏的。 他从门缝里看进去,果然是王晓鹏。他敲了下门,王晓鹏抬起头,似有准备,微笑着站起身来,将钟志远让在椅子上,端起早放好茶叶的杯子,去旁边的矮几上,从热水瓶里倒了热水进去泡茶。 茶杯冒着热气,放在钟志远面前。 钟志远新剃的头,刚洗的澡,精神焕发。 “年青真好!”王晓鹏看着钟志远有些嫉妒地说。 “成熟才显风度!”钟志远半认真半玩笑地说。 “你们家人都很漂亮,你父亲真帅!”王晓鹏夸道,对钟志远的恭维只是笑笑。 “是吧?像我!”钟志远得意地说,与王晓鹏一同哈哈地大笑起来。 “你啊~,有意思!”王晓鹏笑得很开心,指着钟志远说。 “王厂长~” 一个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门被推开,进来一女职员,见一个陌生人在,打住了话。 “小梅,什么事?” 王晓鹏很快止住笑,板起脸严肃不失亲和地问。 “那个~昨天说的……”小梅微笑着看了眼钟志远,欲言又止。 “行,我知道了。” 王晓鹏大手一挥,小梅笑了一声,走了。 “明年计划,催了好几回了!” 王晓鹏厌烦地说,像是解释。 “计划有什么难的?每年不都得写?”钟志远说。 “上面要我们上一套西装生产线,我们,唉~” 王晓鹏似有难言之隐。 钟志远听了他的话,心下想到了步鑫生,即将成为今年的十大新闻人物。他倒就倒在了西装上。做西装并没错,错在上级乱指挥,加上运气差,碰上消费市场周期性萧条。 “我建议你们先不要上西装,风险太大!”钟志远说。 想到步鑫生的西装卖不出去,免费发给海盐人,海盐提刀卖肉的穿西装,拎篮子买菜的穿西装,且都穿的是同一款西装,想想那场面乐得失声笑了。 “噢?为什么?”王晓鹏见钟志远乐不可支的样子,颇好奇,身子往前凑了凑。 “王厂长,你们做过可行性分析吗?”钟志远问。 “可行性分析?”王晓鹏很惊讶的样子说。 敢情王晓鹏都没听过“可行性分析”这类词。 “上级领导还是有眼光的,看到了目前的西装热。站在台风口,猪都能飞起来。”钟志远说。他金句一出口,王晓鹏就乐了,说,“你小子这比喻真绝了。” 钟志远只淡淡地笑了下。 他问:“西装热,一定会引起投资热,对不对?” “对。” “投资热,一定会导致市场饱和,对不对?” “对。” “市场饱和,一定会造成产品滞销,对不对?” “对。” 面对钟志远一连串的“对不对”,王晓鹏只能说“对”。 “那么,你们凭什么,可以脱颖而出,在饱和的市场取胜?”钟志远挑着眉,笑嘻嘻地看着王晓鹏问,这是问题的关键。 王晓鹏无言以对,他对西装根本不了解。上级可能也不了解,跟风罢了。 “还有,你们的资金,够吗?你们的技术,有吗?投资回报率算过没有?是多少?投资回报周期要多久?”钟志远又问。 王晓鹏回答不了。上级要求建西装生产线,他直觉不合适,但也没有成形的想法。现在经钟志远这一点拨,豁然开朗了。 “可惜我没女儿,不然,不管多大都嫁给你!” 王晓鹏说着,呵呵笑起来。 “还有,你真是高中生?”他看着钟志远问。 “你觉得呢?” 钟志远给他一个含意深刻的笑,扬头走出王晓鹏的办公室。 工厂的喇叭里在播《一封家书》: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 第55章 翠莲,我想你了 “分鱼了,科室代表先来拿!” 赣南纺织厂,鲁明达领着保卫科的人将几卡车鱼在操场上大小分好,拿着喇叭筒朝办公楼大喊。 每年都发年货,赣州水系发达,鱼多。 一操场的鱼,一堆一堆的,还活蹦乱跳,空气里散发出刺鼻的鱼腥味。 “啊呀,一堆堆的好肉麻。” “怎么挑啊?” 科室代表站在操场边,看着密集的鱼堆无从下手。 “不许挑,按顺序拿。” 鲁明达对着喇叭筒喊,却并不阻止挑拣的人。喊是喊给人听的,挑拣的人也懂,挑拣完依旧整理好现场,不留下一丝痕迹。 “每年都是科室的先去,不公平!” “不公平你还想着去科室?” “明年你去了科室,你会讲不公平?” 车间里的人酸酸地议论着,发牢骚泄愤。 鲁明达拎了自己的两条大鱼下班。 他没有回家,而是脚步匆匆的往桥儿口方向奔去,他心爱的李翠莲家住火柴厂的家属区,就在那附近。 自上次李翠莲被家人强行带走后,鲁明达再没见到她。他想她,担心她,他想见到她可爱的笑容就像想见到冬天的太阳。 他满怀期待和忐忑地敲响李翠莲家的门。谢来娣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另一个层面,他对李翠莲实在太在意,让他对谢来娣敬畏有加。 谢来娣听到敲门声来开门,开门见是鲁明达,原本笑着的脸瞬间愠怒,“咣当”一声把门死死关上。 鲁明达愣了下,鼓起勇气,讷讷的在门外喊:“阿姨,我来看翠莲。这是厂里发的鱼,我送过来。” 他冲门里喊着,紧张地从门缝往里张望。 门忽然被猛力打开,吓了他一跳。 他缩身后退两步,见谢来娣手持一把破旧的竹扫帚,气势汹汹地挡在了门口,活脱脱就像是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凶恶门神,怒目圆睁,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呵斥:“拿走你的臭东西,嫑在这里丢人显眼!” 说罢,冷不丁一扫帚扫向他拎着鱼的手,鲁明达不料她有这动作,来不急躲,手一松,两条鱼结结实实“啪”地摔在地上,鱼在地上挣扎翻腾,滚了一身泥土。 “阿姨,你就让我看翠莲一眼吧!” 鲁明达就像地上绝望扑腾的鱼,痛苦地哀求。 他听到屋子里李翠莲在焦急地喊他的名字,“明达,明达!”一声声的,还有嘭嘭的撞门声,他想进屋去,可是被谢来娣扫帚一横拦住。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家翠莲死也不会嫁给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哼!” 谢来娣不屑地狠狠往地上吐了口痰,飞舞着手中的扫帚劈头盖脸的向鲁明达打过去。 鲁明达狼狈不堪地闪躲,但最终还是未能完全避开谢来娣的攻击。只听“唰”的一声,锋利的竹尖无情地扫过他的脸颊,顿时留下了一道鲜红刺目的血痕。 谢来娣见出了血,心下一惊,随即回身用力将门“咣当”一声紧紧关闭,拖着扫帚心虚地藏在门后,透过门缝盯着门外呆立不动的鲁明达。 鲁明达木雕般怔怔地站在那里,目光呆滞地望着地上仍在不停挣扎的鱼,脸颊上的血痕有血往外渗。他的心也在滴血,心爱的人就在眼前,可他却进不去,看不见,仅隔着一扇门,却仿佛远隔万里。 “这个人站在那里干什么?” “可是潮头?颠佬?” “地上两条鱼又肥又大哦!” “嫑去惹他,颠佬打起人来力气比平常大哦!” 人来人往,不明内情的人议论着鲁明达,躲着他,从他身后经过,投以好奇的目光。 鲁明达浑然不知,傻子似的站在那里看着地上的鱼扑腾。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毛发稀少营养不良的野猫嗅着鱼腥味寻了过来。离鲁明达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警惕地远远注视着他,不敢向前,又不舍离开。它一会儿看鱼,一会儿看人,见鲁明达傻傻地呆着不动,似乎没有恶意,它尝试着轻柔地“喵”叫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地上的鱼靠近,不时向鲁明达看上一眼,似乎做好了只要鲁明达一动,它就立即撤离的准备。 这声猫叫虽然轻柔,却唤醒了鲁明达。他转身想要离开,见猫张嘴去叼鱼,鱼太大,无从下口,它围着鱼焦急地转圈子。 鲁明达走过去,弯腰要去捡鱼。猫却护食地弓着身子,嘴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声,朝他呲牙咧嘴地示威,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 先是被谢来娣恶语相向,扫帚相待,如今连一只小小的野猫都敢向他吹胡子瞪眼,鲁明达心里涌起一股无名之火,狠狠地挥起手,猫,腾,溜得无影无踪。 鲁明达捡起鱼,鱼没有错,错在人。 人在,心也在,却隔着最远的距离。 鲁明达无奈,拎着两条沾满泥灰、濒死的鱼,失魂落魄地离开。 谢来娣一双怨毒的眼睛在门后冷冷地盯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 鲁明达回到家里,他家在东河大桥一个山坡上,是航运公司的家属住宅。说是住宅,其实就是黄泥垒的墙,白粉都没刷,一水的平房,每户门前还有一个柴禾间,门对着门,中间是过道。 鲁明达家有两间房,柴禾间是灶间。 “妈,厂里分了鱼,我放灶间了。” 鲁明达来到父母房间,对母亲说。 鲁大春躺在床上听收音机,王筱萍坐在床边帮他揉腿。 王筱萍脸色苍白,眯着眼睛,头发里有几根白发,听到儿子说,问他:“你不送去翠莲家?过年了,q去送礼哦?” “送了,妈。” 鲁明达强忍住悲伤,对母亲撒谎。 “翠莲都一个月没来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王筱萍担心地问儿子,停止揉腿的动作,眯着眼侧耳听。以前翠莲每周都来看她,帮她干活,许久不来,她还不习惯了。 “妈,你想到哪里支了哦?她们厂里派她下乡支农去了。过年都回不来。“ 鲁明达没办法,只好编瞎话,一下子将李翠莲支过了年。 “酱紫啊?那苦了她了,过年都回不来。” 王筱萍对社会上的事了解不多,听了儿子的话只替李翠莲担心。 “妈,你的药q了?” “有,我和你爸爸的药都有。” 鲁大春看出儿子心里有事,故作高兴,一脸轻松地说:“明达,过年了,弄点气氛出来!” 他虽伤残了,精神依旧开朗。他曾亲眼看着船工被激流冲走,无法施救。经历过生死,伤残算得了什么?他常对儿子说,生死由天,活着就该开心。 “嗯,爸,我晓得了,我去买毛子东西。” 鲁明达假装高兴地应了声,转身出了家门。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吗?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 他无意地哼起了《一封家书》,惊动了几株枯树上的鸟儿,它们扑棱着飞散开去。 鲁明达一路低唱着,哼着哼着,突然泪流满面,哽咽着朝着天空嘶喊: “翠莲,我想你了!” 第56章 关美玲春心乱了 美玲时尚女装店很快就在赣州出了名,就像未来的网红店,许多人慕名前去打卡。哪怕不买衣服,也会去体验一下,在开放的售卖环境下,看看这件,试试那件,过把瘾也好,反正店家也不会生气,不骂你,不给你脸色看,反而笑脸相迎,在美玲店感觉自己很受人尊敬。 被人尊重的感觉让人陶醉。 人一陶醉就容易冲动。 一冲动就容易受诱惑。 再加上美玲店还有一个促销政策:介绍人来买衣服可以返现。这大大的提升了顾客流量。在未来是烂大街的招数,放现在很新鲜。 还有,钟志远让在门口放几把椅子供人休息。刚开始关美玲母女都不理解,觉得没必要。现在收到效果了,许多逛街走累了的人在门外坐下休息后,不少都会进店来看看,而看看就买了。 美玲店一个礼拜都补了两次货了,关美玲母女看上去比以前更加漂亮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好心情不知不觉影响着人的形貌。 所谓相由心生。 张秀清气定神闲,气质华贵。关美玲柔美俏丽,飘逸雅致。 “美玲,你越来越漂亮了!” 蕾蕾笑着,忍不住夸赞道,手还上去摸关美玲的衣服。这会儿店里正好没客人。 蕾蕾自打开业被请来帮忙,就时不时来美玲店里玩,帮衬着做些事。苗苗也是。 关美玲朝蕾蕾一指,喊声“木马人”,蕾蕾木马人停止,手在空中僵持地举着,笑容凝固。 这是钟志远那天开业前教她们玩的游戏。 游戏简单又好玩,可以随时中止,不影响营业。 关美玲和苗苗看着蕾蕾滑稽的样子,开怀大笑。 蕾蕾凝固了10钞,自动解除。 “钟哥也不来了,唉……”她叹了口气,“那天本来很累的,他带我们去小乐天吃茶,给我们讲笑话,就一点不累了。”似乎很想念钟志远。 关美玲本来叫钟志远“志远”,张秀清教导女儿这样不礼貌,改口叫了“钟哥”,蕾蕾和苗苗也跟着叫“钟哥”。 “没听你们说过嘛?!”关美玲问。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不开心。 蕾蕾说:“那天那么忙,回来钟哥又教我们接待礼仪,还有话术什么的,哪有时间?” “哼,我都没跟钟哥去吃过茶!”关美玲嘟着嘴说,她嫉妒了。 蕾蕾指着关美玲,凑近逼问道:“你喜欢钟哥!是不是?” “谁喜欢了?!” 关美玲害羞地否认,神情极不自然。 “你脸红了!肯定是喜欢钟哥了!” 蕾蕾拍掌道,苗苗跟着拍起掌来,两个女孩笑话关美玲。 “你们瞎说什么啊!” 关美玲一跺脚,假装生气不理她们,心里小鹿乱撞。 不经蕾蕾说破,她自己都不知道,那种喜爱原来叫爱! “你真不喜欢钟哥啊?” 蕾蕾偏着头凑近关美玲的脸问,关美玲没有回答她。 蕾蕾等了半晌,没有等到关美玲的回答,大声宣布:“我喜欢钟哥,我要跟他谈恋爱!” 蕾蕾一语惊四座,关美玲楞了,苗苗张大了嘴,张秀清满眼的意外。 大胆赤裸的表白从一个女生嘴里说出来,确实惊世骇俗。 但蕾蕾就是说了,说得大大方方。 “怎么可以~你们才见了一次,我~你~不可以的……” 关美玲指着蕾蕾,结结巴巴地说,特别着急。 “我就喜欢他!”蕾蕾兴奋地说,“这叫一见钟情!” “啊呀,一见钟情,好浪漫哦!”苗苗羡慕地说。 “什么一见钟情,那喊一厢情愿,钟哥又不喜欢她!”关美玲冷脸对苗苗说,心里十分不喜欢。 “钟哥说我可爱!”蕾蕾不服气地说,问苗苗,“是吧?” 苗苗看着关美玲,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也夸你可爱了!”张秀清笑着对苗苗说,她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蕾蕾,心里叹了口气,“钟志远当你们是妹妹,他是要上大学,以后在大城市工作,娶大学生做老婆的。” 张秀清的话让三个姑娘都沉默了。 片刻后,蕾蕾说:“阿姨讲得对,我回去了,还有寒假作业没做。” 蕾蕾说声“再见”就走了,苗苗看了看关美玲,跟张秀清打声招呼,也走了。 留下关美玲一个人在发楞。 这晚,关美玲在床上翻来复去,怎么也睡不着。 虽是冬天,身体却燥热。 母亲说钟志远是要娶大学生老婆的,这话刺痛了她。自己连高中也没读完,“我配不上钟哥!”她对自己说。 一种自卑在心里滋生,其实是爱在生长。 她手里握着钟志远送的发卡,眼睛噙着泪水,回想着她与他相处的美好时刻。他趴在地上仔细观察自己,他为自己挺身而出斗流氓,她给他看照片,他夸“美”,她看他画画,她和他头碰了头,他讲鬼故事,吓得扑进他臂弯里…… “他也喜欢我,不然他怎么对我那么好?不然为什么送我发卡?” 关美玲想着想着又高兴起来,她用力握了下发卡,觉得钟志远是喜欢她的。 可是,母亲说“志远太优秀,不适合做老公”,这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是蕾蕾她们走了之后,张秀清有意无意说的。 关美玲琢磨着母亲话里的意思。 “妈妈不想我跟钟哥好。” 关美玲黯然神伤,她觉得好烦。 第57章 看春晚,过大年 年三十这天,钟志远睡梦中被鞭炮声吵醒。 进入小年,鞭炮声就络绎不绝,小孩子走在街上也会随手往地上扔个甩炮,除夕这天,放得更早更响。 钟宜荣心情好,买了红纸,要自己写春联。 钟志远见父亲站在高台上,身前桌子上铺着红纸,桌上放着块砚台,砚台上放着一截墨。钟宜荣肥胖的身体矗立着,手握毛笔,那架势颇有气势。他饶有兴趣地站到父亲旁边,看父亲会写什么样的春联。 钟宜荣面对章河水,沉吟良久,在红纸下落笔写下“门迎一江水”。 钟志远觉得父亲这上联非常应景,期待着下联。 钟宜荣朝儿子看了眼,不动声色,又陷入沉思。 他喜欢读书,又受传统教育,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对写春联很有自信。 忽然,他得意地朝儿子看了眼,在红纸上疾书。 钟志远伸头看,见父亲的下联是“户纳万贯财”,不觉叫起好来! 对仗工整,平仄协调,寓意明了,是对富裕的期盼。 “爸,有文化!”钟志远朝父亲竖起大拇指,夸赞着,问父亲,“横批还要吗?” 钟宜荣慈爱地看了看儿子,在红纸上写下“鱼跃龙门”。 钟志远看到父亲的横批,心里一暖,眼睛一红差点泪奔。 横批是一个老父亲对儿子的殷切寄望。他觉得这是全天下最好的对联,没有之一。 “爸,我来贴!” 钟志远兴致勃勃,将对联翻过来,拿来浆糊,在纸背刷上,在父亲的指挥下贴在了门框上。 父子俩站在门口仰望着,一脸得色。 “志远,来敬神,杀鸡了。” 陈淑贞在屋里叫儿子。 线鸡得上午杀好,一直炖到晚上才炖得烂。除夕这天动刀都得敬神,而且都是男丁的事。 钟志远接过母亲手上的三支香,用火柴点燃,将火吹灭,朝天作揖三拜,插在门口石缝里。 “鸡好肥哦!” “志洪,嫑讲话!” “好肥都讲不得啊?” “嫑乱讲话噻,你走开来。” 陈淑贞将小儿子赶开。 钟志远将鸡处理好,剁成块,装在盆里。 陈淑贞将鸡块倒进锅里,又将泡好切块的墨鱼放进去,炖在炉子上。 虽说年夜饭上的菜早准备好了,可要端上桌,还有不少的准备。 钟志远吃过午饭,将弟弟叫了出去。 “我们去干么?”钟志洪不解地问。 “去买彩电!” “买彩电?!”钟志洪惊喜地叫道,“那钟明华要高兴死了!” 年三十不放假,商店都开门。 街上人来人往,百货大楼电器柜前排着队,还好人不多,毕竟彩电受票限制,不是谁都买得到。 兄弟俩抬着松下彩电走在大街上,招来许多羡慕的目光。钟志洪满面春风,头抬得老高老高。 水西码头上,蔡家小子惊声叫喊:“大学生家买彩电了!” 这一声喊,邻居都跑出来了看。 钟明华边跑边问:“真的,假的?” 见两个哥哥抬着一只大纸箱子上来,钟明华兴奋地跑过去,围着大纸箱看,就像一只狗围着肉骨头转似的。 “哥,真的是彩电啊?” 就算她看清了“松下彩色电视机”,还是不敢相信。 “这个潮气都不认得字了!”钟志洪嘲笑道。 钟明华也不介意,听到二哥说“是真的”时,才敢相信,欢快地跑回去,人没进门,声音先进:“妈,志远哥哥买了彩电!” 陈淑贞是个电视爱好者,听蔡家小子喊以为是闹着玩的,现在听小女儿这么说,惊喜地放下手里的活,跟着到门外来看个究竟,邻居李大妈羡慕地说: “钟嫂子,一下子都买彩电了啊!” 陈淑贞来不及回答,就见两个儿子抬着彩电上来,进门放在了地上。 “志远,真的是彩电啊?” 陈淑贞虽然是问,却嘿嘿地笑着。 “老娘也成潮气了!”钟志洪笑道。 “啊呀,彩电!” 钟春香大呼小叫地,连菜也不洗了,都过来看稀奇。 钟宜荣淡定地看着,没有说话。 地方太小,只能将桌子外移,架起两张宽板凳,正好可以利用上橱壁的空间,这样彩电放上去并不占太多空间。 “这个天线,你拿到楼上去。” 钟志远熟悉地接好电视,将天线递给弟弟。钟志洪虽然不知道干什么,但是依言拿着上了楼。 “你把线放下来给我。” 钟志远跑到门外,朝楼上喊。 “你把天线挂在屋檐下就可以了。” 钟志远接过放下的线对钟志洪说。他将线从门缝里穿进来,贴墙走线,接在电视机上。 钟志远接上插头,打开电视机开关,电视画面全是雪花和沙沙的噪声。 “啊呀,不清楚!”钟明华轻声说,有隐隐的担心。 “怎么不清楚哦?不会是坏的吧?”钟春香大咧咧地表示怀疑。 姐妹俩都怕坏电视机坏了,所谓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你们嫑乱讲话!” 陈淑贞连忙阴止两个女儿,大过年的不说吉利话。 钟志远笑了笑,说:“还没到时间,现在没有节目,到六点以后才有。” 他自己差点忘了,现在的电视节目很少,都是定时放送,白天是没有节目的。 钟春香姐妹才如释重负,大家都散了。 “这是钟志远家吗?” 钟志远回头看,见是陈蓉夫妻,拎着不少的东西。 “哟,稀客,这时候你们怎么有空?”钟志远好意外,热情地迎出去。 “来就来呗,还带这么多东西!”他说着,哈哈大笑起来。跟陈蓉夫妻,他没什么客气的。 陈蓉和李顺龙也笑了,跟钟志远他们也不客气。 “这是我小姑子送的,她不知道你家,非让我送来不可!” 陈蓉指着两条大草鱼和大包的油纸包说。 “让客人进来坐哇!” 陈淑贞见客人如此客气,带了这么多东西来,满心欢喜,对儿子说。 “这是我妈,那是我爸,来,咱们这边坐!” 钟志远介绍了父母,请二人坐桌子上,家里也就这么个地方。 钟明华乖巧地泡了两杯茶过来。 “这是我妹妹。” 钟志远宠爱地摸了摸妹妹的头,对她说:“你要谢谢这个姐姐,彩电票是你蓉姐送的。” “谢谢姐姐!”钟明华甜甜地道了声谢,走了。 “你这个妹妹懂事又漂亮!”陈蓉夸道。 “嗯,有我这样的哥嘛!” 陈蓉“噗”的一声,差点喷李顺龙一身的茶水。 钟春香正在砂锅里炒烫皮,将炒好的烫皮送了一簸箕过来。 烫皮是赣州特产,大米磨浆调成各种口味,摊薄蒸成。蒸出来吃q弹滑爽;切成片晒干,用砂炒后膨胀,吃起来酥脆;切成丝晒干后,早晚煮一碗,可当点心吃。 “这是我姐,来趁热吃正好。” “你姐好漂亮啊!” “一般一般,赣州第三!” 钟志远拿起一片烫皮,咔嚓咬了口,烫皮酥脆咸香,他给李顺龙递了一张,“来吧,别当相公啊。” 交际这件事,好像李家全陈蓉包圆了,李顺龙只负责“卖笑”。 陈蓉再次被钟志远逗笑,也拿起一张烫皮咔嚓吃起来,将一个布包递给钟志远,里面全是钞票。 “千万别多给,给了也白给,我不识数!” 钟志远笑道,将布包收起来。 三个人喝了几口茶,坐了会,钟志远没多留夫妻二人,大过年的都很忙。他送夫妻二人出门是。走到门口,指着春联,炫耀地问:“怎么样,这春联?” “门迎一江水,户纳万贯财,财富像江水一样来!好!好!” 李顺龙念着,连声夸赞。 “我爸写的!”钟志远一脸得意地说。 钟宜荣一脸的矜持,心下大喜。 “伯父,你这字太漂亮了,也给我们写一副吧?” 陈蓉恳请道,向长者讨春联也是向钟志远示好。 钟宜荣面露难色,现场写春联,写什么好呢?也不知道人家的底细。他望向儿子。 “没问题,我父子联袂给你写一副!”钟志远爽快地说,将父亲收起来的纸、笔、墨拿了出来,铺在高台上的桌子上。 陈蓉却提了个要求:“我是要贴在店里的春联哦,要市面上买不到的!” 她笑说,笑里有作弄和期待。 “啊?我以为是家和万事兴之类贴在家里的春联呢!要求这么高?” 这个要求让钟志远为难起来,可是,答应人家在先,还得硬着头皮给人家写出来。 他鼓着唇狠看了眼陈蓉,笑问李顺龙说:“在家没少受老婆捉弄吧?” 李顺龙嘿嘿地憨笑。 钟志远开动脑筋,要市面上买不到的,就得贴合蓉李记特点。 他很是想了会儿,忽然喜道:“爸,我念你写啊!” 钟宜荣看儿子想了半天,正尴尬,怕儿子想不出来。一听,高兴地拿起笔来,在砚台里沾了沾,等着儿子出对。 “黄金包香飘千里。” 钟志远说出上联,陈蓉一听,就叫好,很期待地等他的下联。却见钟志远停了,戏谑地看着她,说:“没了。” 陈蓉莫名地看着他,问:“就没了?下联呢?” 钟宜荣写下“黄金包香飘千里”后,就在等下联,听儿子“没了”,也一脸疑惑。 钟志远得意地一笑,说:“黄金包香飘千里,没了。” 陈蓉嘀咕道:“哪有出一句的?” 钟宜荣倒会过意来了,在纸上续写下“没了”。 钟志远见陈蓉一脸懵逼,嘲笑地看了看她,说出下联:“蓉李记笑迎八方,富了。” 这么一说,陈蓉听出味来了,惊喜道:“噢,‘没了’也是春联啊?” 她把钟志远说的两句话连起来读,一读之下,笑了。 上联是“黄金包香飘千里,没了”,下联是“蓉李记笑迎八方,富了”。 钟志远见她脸上的表情,知道她晓得了,得意地问她:“可是市面上买不到的?” 陈蓉开心地说:“当然,黄金包和蓉李记都在上面。” 李顺龙听到陈蓉念出上下联来,才知道。这会儿皱眉问:“‘没了’可是不太吉利哦?怎么就‘没了’?” 猛看之下,确实有这样的感觉。 陈蓉尴尬地看了眼钟志远,没好气地对李顺龙说:“‘没了’就是卖掉了,都卖掉了,生意好,才会‘富了’。”说罢,她问钟志远,“可是酱紫讲?” 钟志远点头,调侃道:“你说的完全正确!” 他出这样的春联,本就有调侃的成分,不过,倒也有几分小趣味。 陈蓉笑容可掬地卷着春联,向钟宜荣道了谢。 钟志远送二人离开,陈淑贞从后面追过来,手里拎着只活鸡,还拿着些别的东西, “带回去,是个礼!” 陈蓉不接,陈淑贞硬往陈蓉手里塞。 礼尚往来,人家送礼必须回礼,这是礼数,陈淑贞很讲究这个。 “拿着吧,你不收我妈不高兴。” 钟志远对陈蓉说,陈蓉只好接过来,顺手给李顺龙,鸡在咯咯地叫。 “来玩啊!” 陈淑贞很客气地说,看着陈蓉夫妻下码头。 “钟嫂子!” 听到有人叫,陈淑贞转身见是“癞痢头”来了,叫了声“老刘啊?” 钟志远一旁叫“刘叔”。 刘阿宝戴着帽子,看上去很精神,手上拎了不少东西。 “钟嫂子,过年了,我送毛子鱼饼、肉圆过来,你尝下。” 刘阿宝对陈淑贞说话,眼睛却看着钟志远,开心地笑着,将东西给钟志远。 “谢谢你了,还送这么多东西来!” 陈淑贞客气地说,招呼刘阿宝进屋坐。 “我不坐了,店里还忙着!” 刘阿宝转身就走了。 这是个实在人,钟志远心想,掂了掂手上的东西,还真有份量。 “大卵头”坐在门口,面无表情,看着钟家人来人去,一把蒲扇搁在腿上。 “哎哚,这么多东西?!” 钟建国回来,进门看见桌上放着陈蓉和“癞痢头”送来的东西,堆得满满的,叫了起来。 他一直上班,忙年都帮不上。今天年三十,其实不放假,但到了下午就没什么事,大家都早早下班了,这是常例。 “刘芳不来啊?”钟春香问。 “还没结婚,她来干什么?”钟志洪说。 “你q去刘芳家哦?”陈淑贞关心地问。 赣州风俗,逢年过节男方要去给女方扫节,即送些钱物。 “去过了,这个还少得?”钟建国说。 钟家孩子多,不富裕,钟建国的婚事只能自己筹办,家里拿不出钱物。 “哥,六点钟了!” 钟明华从楼上下来,冲钟志远叫。 “噢!调天线!” 钟明华这一叫提醒了钟志远。 “哎哚,买彩电了?!”钟建国惊问,“哪里来的钱哦?” “是志远哥哥买的!” “志远买的?!” 钟建国几乎不敢相信,弟弟还在念高中呢。可电视摆在这里。 “志洪,你上去转天线,我喊停你就停。” 钟志远吩咐弟弟,自己打开了电视机,电视机有画面,有声音,只是很模糊,他旋转按钮调到中央电视台。 “你转哇!” 钟志远冲楼上大喊,钟志洪应了声好,开始慢慢转天线。 电视机里的画面和声音忽然清晰起来。 “清楚了!清楚了!” 钟明华惊喜地大叫。 “好,停下来,就酱紫!” 钟志远朝楼上大喊,关了电视,等吃了年夜饭再开,钟明华很扫兴地唉了一声。 六点半,年夜饭备好。 “放爆竹!” 陈淑贞一声令下,钟志洪将放在门口高台上的鞭炮点响,一千响,乒铃嘭隆嘭,震耳欲聋。 家家户户年夜饭开吃前都要放鞭炮。从五点开始,水西街,河对面,爆竹声响个不断,硝烟弥漫,伴随着穿天猴的烟花,空中炸响的二踢脚,热闹得如同战场。 鞭炮过后,钟宜荣将母亲的遗照放在席上,遗照前放上碗筷,他给遗照磕了三个头。 “妈,吃饱来,保护儿孙健健康康!”陈淑贞边作揖边说。 全家人都退到一边,静静地等待,外面的鞭炮声不断。 几分钟后,撤去奶奶的遗相,年夜饭开始。 平时的方桌,将四边铰链的圆缺板撑起成了一个圆桌。 “四盘六”,最高规格的宴席,十个菜堆满了桌子。赣州年俗讲究四盘炒菜六碗蒸菜,取十全十美之意。碗其实也是盘子,是深底的盘子。 红烧全鱼,烧片肉,线鸡汤,肉圆,鱼饼…… 钟家除了钟建国,另两个儿子都还是学生,钟宜荣本不好酒,年夜饭没上酒,冬天也不喝饮料,可乐还未进入普通消费群。 没有什么仪式,但有许多讲究。 钟志洪伸手就往烧片肉夹去。烧片肉是赣州年夜饭不可少的主菜之一。 “慢毛子,先吃芹菜!”陈淑贞及时叫住。 “钟志洪!多吃毛子芹菜,吃了勤快!”钟建国笑道。 钟志洪满眼的烧片肉,却只能先吃芹菜,很不情愿,但只好夹了一根。 “对,吃芹菜,吃了勤快!” 钟春香笑呵呵地说着,夹了芹菜吃,钟志远、钟明华跟进。 芹菜也是赣州年夜饭必不可少的一道菜。 “这个腌菜……” 钟明华话没讲完,陈淑贞又及时打断她的话,纠正道:“这个喊浸菜,进财!” 平日里的腌菜过年的时候改了名字。 “来,多吃毛子浸菜,进财!” 钟志洪笑嘻嘻地夹了一筷子。 钟家吃着饭,外面鞭炮声四起,左邻右舍放鞭炮时,饭桌上吃饭的声音都被盖掉。 “大卵头家吃饭了!” “小蔡家吃饭了!” “小张家也吃饭了!” 听鞭炮声就知道谁家开始吃年夜饭了。 吃着自己的饭,操着别人家的闲心,也是一种乐趣吧。 透过开着的门,看到城里的天空不时有穿天猴的烟花升起,伴着清脆的爆竹声。河水倒映着天空,显得十分绚丽。 “快毛子,7点半开始了!” 不喝酒的年夜饭,很快就吃完了。钟明华帮着收拾东西,着急地催着。 “急什么,把菜都放到篮子里,挂起来!”陈淑贞指挥着儿女们,将吃剩下的菜收拾好。 红烧全鱼原封未动,要留到年后吃,意味着年年有余。 钟志远和弟弟将装了菜的篮子提到楼上去,挂在窗户外面的钩子上。家里没有冰箱,只能放外面冻起来。等明日取下来,鱼汤变成鱼冻,挺好吃。 乒乓一声,钟明华手一滑,摔碎了一只盘子,她吓了一跳,惊叫到:“欧呴,盘子碎了!” “你就想看电视了!”钟春香责怪妹妹。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陈淑贞赶紧念叨起来,将碎片扫起来,放在屋角。 钟明华赶紧将功补过,将花生、瓜子、糖果、糕点、茶摆上桌。 “哥,开电视哇!” 全家人都围着桌子坐好,钟明华着急地催着哥哥。 钟志远看看时间到了,将电视打开,正好7点半,电视里打出一粉色字幕:一九八四年春节联欢晚会。像极了一张ppt。 “开始了!开始了!” 钟明华激动地叫起来。 “你急什么?又没哪个跟你抢位置了!”钟志洪嘲笑说。 钟志远看到赵忠祥,穿着老土的西装,不觉好笑,女主持人不认得。两个人还介绍直播,在钟志远看来连一个普通公司的联欢晚会还不如。 “这个是蒋大为!” “这个是李谷一,啊呀,好漂亮!” “还有香港的哦!” 钟春香和钟志洪随着人物介绍,不断地惊叹。 光人物介绍就花了七分多钟,钟家人看得津津有味,平时光听到歌,现在看到了人,很激动。 看到两个女主持人的穿着,钟志远实在没办法不笑。一个高领红毛衣,一个呢大衣围着厚厚的围巾,像两个公司女职员。 服装道具、灯光舞美,受时代的限制,但是节目的精彩程度未来没法比。 相声小品,戏剧歌舞,形式多样,还有乒乓球的滑稽表演。 “你不抽我的宇宙香烟,你年青人你都搞不上对象,你不抽我的宇宙香烟,你学生你考不上大学……请您记住,电报挂号一退六二五,电话不管三七二十一……” 马季的《宇宙片香烟》在钟家掀起一个小高潮。 陈淑贞嘿嘿笑道:“乱讲!我家志远不吃烟一样考大学!” “电话不管三七二十一,哈哈!” 钟建国学说着,觉得这句话有趣。 陈佩斯和朱时茂的《吃面》,更是引得钟家一阵阵爆笑,小品第一次上电视,独特的表演形式,让人耳目一新。 “嘿嘿,这个光头吃得好像!” 陈淑贞被陈佩斯的表演逗得笑不停,眼泪都要快下来了。 《回娘家》,《要问我们想什么》,《那就是我》,《乡间的小路》,《垄上行》……一首首耳熟能详的经典歌曲,李谷一的《难忘今宵》自此成为了历届春晚的保留节目。 农历的1984年到了,钟志远心潮起伏,熟悉又陌生,恍惚着,心头说不清的心头滋味。 “好了,把东西收起来,垃圾嫑倒外面!” 春节联欢晚会结束,陈淑贞吩咐道。 “你着什么急啊!” 钟志洪学着小品《吃面》里的台词说。 “今晚的歌都挺好听!” 钟春香发表着感慨,将地上的瓜子皮、甘蔗渣统统都扫进簸箕里,放在屋角。 赣州年俗,年三十不往外扫,东西不往外扔,连垃圾也不例外。 “春香,把新衣裳拿出来,明日穿新衣裳。” 陈淑贞再次吩咐。 “好啊,明天穿新衣服了!” 钟明华高兴地说,早早买好的新衣服,巴巴的留着,明天总算能穿了。 有期待,能实现,过年才有味。 没有了期盼,年就索然无味。 第58章 拜年,吃不完的蛋 初一,黎明就有人家抢放鞭炮,人们觉得越早放鞭炮越早得到福气、财气。 所以,这一天别想睡个好觉。 初一不出门,按例小的给老的拜年。这事情上钟志洪非常积极,因为可以拿红包。 钟志远起床时,钟志洪已经给父母拜过年,手上拿着个红包。 “才2块钱!”他不满地说。其实今年算多了,往年几毛钱打发了。 “我给你十块!” 钟志远看弟弟不高兴,直接给了十块钱。 钟志洪开心地接过钱,转身向大哥钟建国走去,“大哥,给你拜年,红包拿来,志远都给了十块!” 钟志远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滑头拿自己向大哥施压呢。 钟建国无奈的笑了笑,大过年又不能说“没有”,只好抠抠索索地拿出两元来,对弟弟说:“妈给几多我就拿几多哈!” 钟建国说得也有道理,钟志洪也不多说,拿了钱就走了。 “哥,给你拜年!” 钟明华笑嘻嘻地对大哥说,钟建国也只好拿出两块钱给她。 钟志远不等妹妹叫,拿出五块钱给她,喜得钟明华一蹦老高,向妈妈叫道:“妈,志远哥哥给了我五块钱!” 钟志远索性大发利事。 “祝爸爸、妈妈,长命百岁!” 他给父母一人一百。 “祝哥哥六六大顺!” 他给大哥六十块。 “祝姐姐十全十美!” 他给钟春香十块钱。 往年给父母拜年,父母给小辈红包,今年成了钟志远红包派送,全家人喜笑颜开。钟志洪在门口起劲地放鞭炮,噼哩叭啦震天的响,与水西街和河对岸城里的鞭炮声呼应,烟雾弥漫里硝味呛鼻,却烘托出浓浓的过年氛围,一片人间烟火。 却急坏了陈淑贞,一下忘了过年的禁忌,竟骂了起来:“火板子,嫑一气子放掉了,后面怎么办?” “妈,过年你还骂我啊?不吉利啊!”钟志洪抓到母亲的把柄,得意地诘问。 陈淑贞一时无语,嘿嘿地笑,去门外敬神,向天拜了拜。又和左邻右舍的互致新年好。 “新年好啊,钟嫂子!” “新年好,恭喜发财,身体健康,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陈淑贞将知道的吉祥话都说了个遍,然后回屋备早饭。 年初一不动荤腥,只能吃素,稀饭、豆腐乳,煮粉干,放点青菜、萝卜干、辣椒,都是素的。 这个对钟志洪来说是莫大的考验,他望着窗户外挂着的鱼肉,只能兴叹:“看到的鱼啊肉不能吃,唉!” 曾经对钟志远来说也是一种折磨,现在吃素还挺享受。 年初一轻易不出门,钟家人多,倒很热闹,在陈淑贞的组织下,一家人穿着新衣,打麻将的打麻将,看电视的看电视,桌上放着状元红、核桃酥、丁香李等零嘴,边吃边玩,喜气洋洋,其乐融融。 “来,十三烂,我和了哈!” 陈淑贞笑嘻嘻地伸手将老公的钱收过来,钟宜荣跟前的钱都快输没了。 论麻将的水平,陈淑贞在钟家算是高手。 “哈,妈的水平盖帽了!” 钟建国夸赞着,摸起一块麻将,喊了声“五万!”,翻看一块,是个幺鸡,失望地扔了出去,嘟囔道:“好臭!” “唉,我要哇!谢谢你哈,和了!” 钟志洪开心地将幺鸡捡起来,将牌倒下。 “你和什么和?诈和,好,你当相公哈!” 钟建国仔细查看了小弟的牌,嘲笑道。 “怎么没和?啊,看错了……” 钟志洪掩饰地尬笑,将自己的牌收起来,当起了相公。 另一边钟春香和妹妹两个人回看春晚节目,依旧乐不可支。 年初二依旧是鞭炮连连,响声震天。这一天起开始外出拜年,可以吃荤腥。 桌子上放着九龙盘、茶壶、茶杯,这是赣州的习俗,几乎家家如此。九龙盘有九格,通常放些放香肠、猪肝、板鸭、牛肉干、腊肉以及多味花生、糖果等物什,常作饭前吃茶喝酒的佐食。 钟志远正要去给陈蓉夫妻拜年,出门就见码头上走来的关美玲母女俩。他很意外,她们是怎么找来的? “钟哥,给你拜年了!” 关美玲眉眼都是笑,穿着新衣裳,漂亮得有些妩媚。 “阿姨,新年好!” 钟志远向张秀清打招呼,请母女俩进屋,母女俩将大包小包的油纸包放桌子。 钟家的人很惊喜,来了两个漂亮的母女,还带了这么多东西。 “嫂子,给你拜年了!” 张秀清给陈淑贞一个大大的红包。 “新年好,恭喜发财!”陈淑贞说着吉祥话,双手摇着,不接红包,“红包不要,来了就好!”她眼睛求助地看着儿子。 钟志远想想,对母亲说:“妈,你就收下,这是阿姨的心意。” 陈淑贞闻言将红包接过来,对张秀清说:“你太客气!快坐下来。”转而对钟春香说,“快去煮蛋!” 钟春香看到母女俩,“噫”了声,问钟志远:“好熟悉呢,可是见过?” 钟志远笑笑,“卖吉祥三宝的时候露过一面。” 钟春香“噢”了一声,想起来了,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你们,快坐,我去煮鸡蛋你们吃。”笑着转身去了。 钟志远泡了茶,揭开九龙盘,陪着关美玲母女俩喝茶。 陈淑贞欢喜的看着关美玲,抓了把话梅李给她,不停地夸赞:“这个女娃子,好漂亮,高高大大!”还热情地劝,“美玲,来吃香肠,夹到猪肝一起,好有味,吃哇!” 关美玲依言夹了一片香肠又夹了一片猪肝进嘴里,满脸欢笑地赞道:“阿姨,自家做的?顶好吃!” “我自己做的,好吃就多吃毛子!” 陈淑贞听了关美玲的夸奖,非常开心,更加热情地劝关美玲吃。 “阿姨,你也尝毛子吧。”钟志远对张秀清说。 张秀清依样夹了香肠猪肝一起吃,感叹道:“顶好吃!我都不会做,学不会。” “这个好简单,买小肠衣……”陈淑贞听张秀清这么说,一下来了劲,开起培训班来。 钟志远笑笑,看着母亲口若悬河,再看关美玲,头上依旧插着他送的那支发卡,正看向他,两人相视一笑。 “来,吃满碗了!” 说话时,钟春香端了两碗酒酿蛋上来。 米酒炖的鸡蛋,每碗三只,这是赣州最高的招待礼仪。 张秀清和关美玲看着碗里的蛋,都面有难色,她们才吃了早饭来。 “吃,吃了事事如意,健康发财!”陈淑贞笑着,热情地劝母女俩吃。 钟志远看热闹不怕事大,只嘻嘻地笑。 母女俩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吃。 关美玲吃了一只,将碗一推,朝钟志远羞赧一笑,娇声道:“你吃吧!” 陈淑贞竟然也高兴地说:“志远,你就帮美玲吃掉吧。” 钟志远没想到母亲竟会摆自己一刀,苦笑下,只好端过关美玲的碗,将蛋吃了,酒酿甜甜的,酒味醇香。 关美玲甜甜地笑着。张秀清看着女儿幸福的样子,将鸡蛋吃了两只,剩下一只留在碗里。 陈淑贞对张秀清说:“都吃掉,我们不兴剩下。” 一般习惯不能把鸡蛋全吃掉,得留一个。 “是,阿姨,都吃掉吧。” 钟志远也劝道。张秀清看看女儿,看看钟志远,只好把蛋吃掉。 “你是三中的?” “我也是三中的?” 知道母女俩是会昌的,一家人都十分高兴,钟春香和关美玲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两个年龄相当的女生,又在同一个学校上过学,有太多的共同话题。上学的路上哪个摊的酸水好吃,哪个店的铜鼓饼最酥,当时作女生都兴梳什么头,文具盒里爱放什么东西,三中谁谁都教过课,一时老师的趣事,让她们忘情地欢笑。 陈淑贞陪张秀清说话,说留下来吃了饭再走。 张秀清不想麻烦别人,说不要了,打断了谈兴正浓的两个女孩。 “那下次来,一定要吃了饭再走。”陈淑贞热情地说。 “好,下次来!再见啊!” 张秀清应道,与钟家人告别。 钟志远送母女俩出门,陈淑贞和钟春香送到门口。 “这个女娃子好漂亮!” 陈淑贞望着母女俩的背影赞叹道。 “哈,这是缘分,妈,美玲给志远做老婆顶好!” 钟春香说完,哈哈地笑。 “那我就喜欢哦!” 陈淑贞开心地说。 钟志远送走了关美玲母女,收拾东西去给陈蓉拜年。 “爸,妈,晚上我不回来吃哈!” 刚才关美玲拉着钟志远,不答应不让走,说晚上去她家吃饭。 陈蓉家住在解放路,五层的公寓楼,每层四户人家,楼梯两边各两家,共用一个卫生间。 钟志远进门,发现李菊花一家也在,屋子里正吃喝着,几个孩子围着桌子在追逐,热闹着。 钟志远给陈蓉家两个孩子和李菊花家两个孩子每人一个小红包,他早有准备,一兜的红包,有大有小,各揣一边。 李顺龙重新布菜,大家重新坐下。陈蓉端了碗酒酿蛋上来。 “拿个碗来!” 钟志远巴巴地看着陈蓉说,实在没办法,不吃不行,吃又吃不下。 陈蓉给钟志远一只碗,钟志远倒了些酒酿,夹了只鸡蛋。 “我这叫一心一意!” 他说完,朝大家一笑,吃了鸡蛋,喝掉了酒酿。 大家都笑了,夸他说得好。 陈蓉家的九龙盘很大,每一格放的量更多,香肠、猪肝之类的大体相同。一只光泽璀璨的锡酒壶盛的是米酒,甜甜糯糯的,非常爽口。 陈蓉、李顺龙,李菊花,周盘荣,夸着夸着,都开始向钟志远表示感谢。 “我得谢你,没有你就没有黄金包,没有黄金包就赚不到那么多钱!” 李顺龙举着酒杯对钟志远说。 “我也要谢你,要不是你,我的鱼摊勉强度日,我们蕹菜塘鱼摊的人都想谢你!” 李菊花举着酒杯对钟志远说。 两对夫妻四人轮番地敬钟志远,都忘了他还是个学生。 “你们满足不?” 钟志远醉着眼问。 “满足!满足!” 四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钟志远很失望地看着他们,把他们看懵了。 “你们起早贪黑,赚几个钱?有时间陪孩子?有时间陪老人?” 钟志远看着陈蓉夫妻二人问。 “你们也是,成天闻着鱼腥,天寒地冻的手在水里泡,皴裂了吧?” 钟志远看着李菊花夫妻二人问。 两对夫妻被问得不知说什么好,相互看着。在他们心里,自从钟志远出现,他们的生意赚钱了,生活富裕起来了,正高兴着呢。 “想不想既能赚钱,又有时间享受,体体面面生活?” 钟志远站起来,看着他们问,眼神瞬时明亮。 “当然想!” 陈蓉大声说。 “是啊,谁不想啊!” 李顺龙等响应道。 钟志远将一个餐饮连锁的计划讲给陈蓉夫妻听。 “那我也不做厨师了?” 李顺龙不敢相信地问,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 “你是行政总厨,所有厨师归你管!” 钟志远笑道,对陈蓉说,“你是总经理,管理所有人!” 陈蓉嘿嘿地笑。 “以后,你们就不是在中山路了,要到全市各县,全省各市,全国各省,到处跑,坐火车,坐飞机,在天上飞来飞去!” 钟志远将一幅蓝图展开,陈蓉和李顺龙满眼放光。 “那我们呢?你也帮我们想下子!” 李菊花急切地问。 “你们光卖鱼不行,包鱼塘,让人家卖你们的鱼!赚钱了再搞个水产批发市场,你们做房东收租就好了。” 钟志远看了看周盘荣,大黄牙实在碜人,给了个实在的法子。 “那我们也不用在蕹菜墉卖鱼了?” 李菊花高兴地说,嘴都合不拢,周盘蓉咧着嘴笑,满嘴的大黄牙,钟志远都不敢看。 钟志远从李顺龙家出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回礼。他来的时候挑了些关美玲送来的油纸包,买了些瓜果。现在要去关美玲家,拎着这些东西,觉得没新意思,寻思半晌,走到城墙脚下。 一株早开的山樱花在初春灰色的色调里分外醒目,钟志远一喜,毫无愧疚的去采了一捧山樱花,满意地向关美玲家走去。 “钟哥!哇,好漂亮的花!” 关美玲见到钟志远非常高兴,看到山樱花一把抢了过去,全然忽视他手里提的东西,转身就去找花瓶。 张秀清讪笑着,将钟志远手里的东西接过来。 关家的九龙盘香肠、猪肝、腊肉之外,还有五香薄干。 关美玲将一个蓝色的玻璃花瓶捧过来,粉色的山樱花插在花瓶里,显得娇嫩,明媚。 屋子里一下子增添了几分春意。 “钟哥,九龙盘里的东西都是买的,我妈不会做,只有瓜子是自己炒的。” 关美玲嘲笑着母亲,给钟志远倒上茶。 这年头,但凡自己能做的,都不会去买。夏天吃瓜就把瓜子晒起来,过年自己炒了吃。 钟志远笑笑,他并不觉得家务活是女人的必修课,但会家务确实加分不少。 他只呡着茶,不动筷子。 “你不吃啊?” “我都吃撑了。” “那磕瓜子吧?” “太麻烦!” 钟志远不喜欢磕瓜子,不喜欢吃虾,不喜欢吃螃蟹,因为太麻烦。 关美玲看了钟志远一眼,捏起一粒瓜子,展开两片红唇,用齿尖嗑开,将瓜子仁放在手心里,一粒粒嗑啪嗑啪的,攥了一手心。她暖暖地微笑着,将手心里的瓜子仁伸向钟志远。 “这下不麻烦了吧?” 钟志远将手掌伸到关美玲手掌下面,接过瓜子仁,没心没肺地说:“不麻烦了!” 捏起瓜子仁往嘴里扔。 关美玲开心地看着他吃瓜子,又捏起一粒瓜子,继续剥。 “阿姨呢?不会去煮蛋了吧?我可吃不下了啊!” 钟志远发现张秀清不在房间里,恐怕真去煮蛋了。 关美玲笑而不答。 果不然,张秀清端了碗蛋进来。 “我吃不了!” 钟志远苦笑着说。 “没事,能吃几个就吃几个。” 张秀清鼓励道。 钟志远硬着头皮吃了一个,实在吃不下了。 关美玲见状,抢过碗来,瞟了钟志远一眼,埋头吃了个精光。 张秀清心情复杂,一个忘情,一个无心,直为女儿担忧。 钟志远没待一会儿,蕾蕾和苗苗也相继而来。 两个女生没有得到吃满碗的待遇,但年青人也不在乎这种礼仪。四个人凑到一起,可就热闹了。三个女生对春晚的节目展开了热烈的交流。 “我喜欢沈小岑的,请到天涯海角来,这里四季春常在……”蕾蕾发表着自己的意见,深情地唱了起来。 “我觉得朱明瑛的回娘家好玩,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着一个胖娃娃哓,咿呀吩得哟喂……” 苗苗热烈地说,也唱了起来。 “外婆的澎湖湾也好!”蕾蕾感叹道。 都津津乐道晚会的歌曲。 “钟哥,你喜欢什么节目?吃面条吗?”蕾蕾问钟志远,“我爸可喜欢了,肚子笑痛了。” “我可不是你爸哦!”钟志远调侃道,蕾蕾皱起了鼻子向他示威。 苗苗哈哈大笑,关美玲陪着笑。 “罚你唱首歌!”蕾蕾撒娇地说。 “好啊,没听过钟哥唱歌!”苗苗拍手欢叫道。 “钟哥,你和美玲唱《刘海砍樵》吧!”蕾蕾满眼促狭地说。 “好!好!好!太好了!我要听!”苗苗热烈地鼓掌,连连叫好。 钟志远没想到关美玲看着他,眼睛全是期待,倒把他弄尴尬了。他狠狠地瞪了蕾蕾一眼,忽然狡黠地笑了起来。 “你和我唱!” “啊?我,我不会……”蕾蕾没想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了,一时拿不定主意。 “不唱?哪不是我的问题了。”钟志远很干脆地说,问题解决了。 “不行,我唱!” 谁知蕾蕾咬定了牙,把自己豁出去了。 钟志远见这样也没拦住,很可惜。 “我这里将海哥好有一比呀!”蕾蕾略一呼吸唱了起来,声音很清亮,让钟志远很意外,这丫头嗓子不错。 “胡大姐!”钟志远接了一句。 “哎!”蕾蕾应道。 “我的妻!”钟志远唱完,自己笑喷了。 苗苗和张秀清也都笑了,关美玲却沉郁着,勉强地闪笑了下。 “啊?”蕾蕾一点也没受钟志远的笑场影响,接道。 “你把我比作什么人罗!” “我把你比牛郎 不差毫分哪。” “那我就忘记词了哦!”唱到这,钟志远不记词了,瞎唱了句,把苗苗逗得哈哈大笑,连关美玲也噗呲笑了出来。 “钟哥,你的声音真好听!” 蕾蕾意犹未尽,有些遗憾,可还是夸了钟志远。 张秀清去做饭,钟志远看看吃饭时间还早,教大家玩起了萝卜蹲。 “唐僧,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自己挑一个!” “我唐僧!” “我孙悟空!” “我沙和尚!” 没一个选猪八戒,钟志远只好扮猪八戒。 “想好一个动作,要跟角色关联,比如,我是猪八戒,我就这样……”钟志远说着,鼓起腮邦子嘟起嘴来,大家都笑了。 关美玲选了唐僧,双手合十立着,蕾蕾选了孙悟空,右掌伸在左耳上,苗苗就是沙和尚,双手展开作挑担的动作。 “猪八戒蹲,猪八戒蹲,猪八戒蹲完唐僧蹲。” 钟志远让大家围成一圈,开始游戏。他鼓着腮子嘟着嘴,边蹲边说话,样子滑稽得,三个女孩笑弯了腰。 关美玲都忘了接动作,只是笑,经苗苗提醒,才学着钟志远保持着动作,边蹲边说话。 大家没玩过这样的游戏,觉得特别新鲜,都期待看别人的洋相。游戏进行得非常热烈,笑声不断。特别是钟志远和蕾蕾两个样子招来大家哄堂大笑。 “秀清,你们家在干什么哦?” 邻居张大妈忍不住探门进来,见张秀清不在,几个小孩子在玩这样的游戏,乐得合不拢嘴,问清了游戏玩法,开心地说:“我去教他们玩!” 说罢,兴冲冲地回了家。不一会儿,那边屋里也传来阵阵笑声。 一阵热闹过后,张秀清晚饭也备好了,蕾蕾和苗苗也留下来一起吃了个晚饭。 “钟哥,明天来我家玩呗?”蕾蕾临走时问钟志远。 关美玲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不知为什么,她见到钟志远和别的女孩亲热就不高兴。她想出声阻止,却说不出口。 “不了,后天我要去广州,明天有许多事情做,没时间。”钟志远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关美玲心里忽然觉得无比的舒畅,跟吃了蜜似的。 “钟哥,你等我一下,我送蕾蕾就回来。”她对钟志远说,将蕾蕾和苗苗送下楼去。 张秀清收拾好桌子,让钟志远坐下。 “美玲给你织了件毛衣,她第一次织,每天晚上织了拆,拆了织,总算织好了。” 她看了眼钟志远,眼神里有说不出的话,端起碗筷去了厨房。 钟志远忽然想到了林子静,想到了黄文,一时失神怔在那,直到听到关美玲急冲冲的脚步声。 “钟哥,你看!” 关美玲从里屋拿出来一件毛衣,展开给钟志远看,脸红扑扑的心头乱跳。 “我第一次织的,好看吧?”她不等钟志远说话,“穿上试试,合适吗?” 她从未如此亲密地靠近男人,脸热得发烫。白晰的脸上升起两朵红霞,很是美丽。 钟志远内心叹息了一声,随缘吧。 他将自己的毛衣脱下,换上关美玲织的。 关美玲先是像揭开画幕一般,紧张得屏住了气息,见毛衣穿在钟志远身上很合身,平添了几分时尚气息,不由得吐出了一口气。 “妈,是不是很时尚?” 她问妈妈,想让钟志远高兴。 张秀清打量着钟志远,这孩子真的帅气。 “漂亮!”张秀清不自觉地用了漂亮这个词。 关美玲欢喜地看着钟志远,像看一件自己满意的作品。 钟志远任由摆布地转了个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就只微笑。 正准备脱下来时,关美玲按住他的手,柔声道:“就穿着吧?!” 钟志远看着她温情的眼睛,不忍拒绝,放下手,穿上外套。 “这件旧的我洗一下,拆了重织吧?” 关美玲拿起旧毛衣,对钟志远说。 钟志远还能说什么呢? 当他走在街上,夜晚的风吹在身上,发觉新毛衣就是比旧毛衣挡风。 钟春香眼尖,第一个发现钟志远穿了新毛衣回来,好奇地问:“哪个送的哦?” “啊呀,是美玲织的啊?”陈淑贞听说是关美玲织的,高兴起来,“她妈包我的红包有五百块!她们对你这么好!” 钟志远不知道这事,一个红包五百块,这不是一般的红包。 “志远有福气哦,这个女娃子蛮好,心疼志远!”钟春香感慨地说。她发现毛衣的针脚非常匀,不住的夸赞手巧。 “志远还在上高中,你们嫑乱讲!” 钟宜荣见母女俩说话没边,出声阻止,他说:“大学不可以谈恋爱!” “也是哦。”陈淑贞嘿嘿地笑了。 钟志远倒置身事外,内心迷茫,问自己喜欢不喜欢她,答案是肯定的,可要说谈一场恋爱,又觉得荒唐。荒唐在哪,又不知道。他想到黄文,黄文给了他明确的性的欲望,控制不住的冲动。他想到林医生,他和林医生非正式的初吻,在蓉李记早餐,很享受蒙她的感觉,忽然很想她。他在她面前很想吸引她的注意,他在关美玲面前没有这样的想法,关美玲是自己要保护的对象,更像是自己的妹妹,林医生在他面前是个真正的女人,他想去讨好的女人。意识到这点,他稍稍理清了思绪。 “志远,明天中午去小罗子家吃饭哈,人家来喊了。”钟春香对弟弟说,露出一个神秘的笑,说:“小罗子也喜欢你!” 钟志远尬笑了下,不发表意见。 “这个小罗子一直问志远去哪里了,嘿嘿……”陈淑贞说着,笑起来。 第二天,钟志远和姐姐一起去小罗子家作客,小罗子可高兴了,不用说,钟志远又吃了个满碗,钟春香也是,这过年,光吃鸡蛋就腻了。 大家坐好,正要开席时,小罗子舅舅刘志扬来了,带着他老婆李秀英。 “这就钟志远啊?好!”刘志扬听外甥女说,看钟志远俊秀非凡,不禁夸道。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笑问:“喝酒吗?” 钟志远笑道:“我还是学生。” 刘志扬没勉强,和妹夫喝起酒来,刘桂华陪着李秀英,不管孩子们。 罗玉芳常听妹妹说钟志远如何如何,今天一见,心想真帅,拿这递那,热情地招待钟志远,甚是喜欢,对钟春香都比平时热情,搞得钟春香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舅舅,明天上班了,我们厂还开吗?” 小罗子忽然问明天上班的事,年前水西服装厂提前放假,也没通知什么时候上班。 大家闻言看着刘志扬,刘志扬在目光的聚焦下,有些无奈地说:“你们厂啊,我正愁这事呢,唉……” 刘志扬叹着气,三个月解决问题,这已经过了一个月了,还有两个月,如何解决? “刘书记,我看到公社的公告栏上有承包公告,没人承包吗?” 钟志远好奇地问,上次赴圩看到那个公告是一个月前的,奇怪怎么没人来承包呢? “两个月了,来问的人都没有愿意。”刘志扬苦笑道。 “你哥这些天晚上都睡不好觉。”李秀英对刘桂华说。 “哪我们怎么办啊?”小罗子担心地问。 钟志远看刘志扬难以回答,不禁问道:“服装公司不要吗?” 刘志扬不无幸灾乐祸地说:“他们自己泥菩萨过河哟。” 钟志远皱了皱眉,心想,没人承包,国企也不要,那只有一条路,出售给私人了。 “那只有出售给私人了!” “卖给私人?!” 钟志远是后来人,轻轻松松就说出来卖给私人,可是,刘志扬可是当下的人,在个体户还不敢放胆做事的年代,卖给私人的论调无异于洪水猛兽。 刘志扬惊讶地看着钟志远,心想真是初生牛犊,什么都敢说,但总觉得他的话在哪个点上激发了他,可抓不住那个点。 “上面不要,下面没人承包,又不卖给私人,等着关闭?工人失业,还要背负债吧?”钟志远不无嘲讽地说,笑了下,意味深长地说,“想想小岗村,人家农民都敢提着脑袋改革。” 刘志扬忽然灵光一现,脑子里想到了林市长在经济改革研讨会上的讲话,林鹏慷慨激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志们,小岗村的经验告诉我们,改革是实践,要走在理论和政策的前面!……必须要有敢于第一个吃螃蟹的勇气!……要打破我们头脑里的禁锢,解放思想。我看,只要是能解决就业,能创造利税,符合这两点,我们就该鼓励,就该支持!” 是啊,卖给私人也是一条路子! 刘志扬目光突然精光闪现,心头一喜,茅塞顿开。 “来,我们吃一杯!” 刘志扬兴奋地举起杯,让小罗子给钟志远倒杯米酒。他觉得不跟钟志远喝一杯,不尽心头之喜。 李秀英奇怪地看着丈夫,这情绪突然兴奋起来,不明原因。和刘桂华对视了一眼,都微笑起来。 钟志远见刘志扬这么开心,也不拗他的兴,就让小罗了倒了酒,举杯与他碰在一起,米酒醇香甜糯,不觉让小罗子再筛了一杯回敬刘志扬。 钟志远喝得嘴顺,举杯敬罗松山,又敬刘桂华、李秀英,连罗玉芳和小罗子也敬了,把钟春香看呆了,什么时候弟弟这么能喝,还这么能交际? 一时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喝得好不热乎。 “酒量不错,爽快!“ 刘志扬极喜欢钟志远的酒品,喝得微醺,揪着钟志远不放,你一杯我一杯开怀畅饮,颇有知己千杯少的感觉。 钟志远白晰的脸上两朵红晕,看得罗家两个女儿芳心大悦。 男人喜欢看美女,女人又何尝不喜欢看美男? 第59章 一种相思,两处发愁 鲁明达这个年过得不舒心。 他在父母面前装着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笑着个脸,贴福字,贴春联。 年三十,也放鞭炮,也有鱼有肉,鲁大春用被子、枕头斜撑起来,一张小方桌架在他身前,一家三口坐起床上,“高高兴兴”地吃年夜饭。 鲁明达味同嚼蜡,机械地往碗里夹菜,机械地往嘴里塞饭。 “唉,翠莲在就好了,该多热闹!”王筱萍眯缝着眼,充满向往地说,偏头问儿子,“明达,你和翠莲到底有事没事?” 鲁明达看不得母亲盯着他的眼睛,看向盘子,伸手去夹菜:“妈,你想哪里了,不讲了她支农去了吗?” 鲁明达扒拉着饭,内心挣扎着,依旧瞒着母亲。 “让一个女娃子下乡,过年都不让回来,哪个人这么刻薄?!” 王筱萍愤愤地说,恨不得抓住那人跟他理论一番。 鲁大春笑道:“大过年的,不好好吃饭。来,明达,给爸倒酒,你也满上。” 鲁明达给父亲倒上酒,也给自己倒上。 他举起杯与父亲碰了下,又转向母亲:“爸,妈,过年好,身体健康!” 他只说了身体健康,他觉得没有比身体健康更重要的了,再者,幸福,他实在没勇气说出来。 “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王筱萍举着碗笑着对儿子说。 鲁大春呡了一口,烈酒的刺激,让他咧开了嘴。 “爸,就这一杯,你的伤不能喝酒。”鲁明达提醒道。 “是,医生叮嘱不让你吃酒。”王筱萍对道。 “好,就这一杯,慢慢吃,边听收音机,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 鲁大春假笑道,去床头柜上打开收音机,调频到中央广播电台。 收音机里传来赵忠祥字正腔圆、浓厚的声音:“各位观众,在这欢乐的除夕,中央电视台全体工作人员,祝您阖家幸福,万事如意!” 鲁大春听着广播,呡了口酒,夹了口菜,吃得有滋有味。 他的内心又何尝快乐?他怎能看不出儿子的强颜欢笑? 自己和老伴已经成了儿子的拖累,现在儿子的婚事恐怕是泡汤了。 他不想再让儿子看到一个颓废的家,颓废的父亲。 他强撑着的不光是身体,还有精神。 鲁明达又岂能看不出父亲的心思? 父爱如山,这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佯装去小解,实在看不下去父亲的表演。 他倚在墙角大口呼吸着户外清冷的空气。 空气带着硝的香味,除夕,鞭炮声声,焰火簇簇。 邻居家,人声鼎沸,欢声笑语。有人在唱《一封家书》,“爸爸妈妈多保重身体,不要让儿子放心不下……” 歌词触动了他的心。 想到小时候骑在父亲肩上去赴圩,夏天在河水里教他游泳,父亲长时间不回来,回来总会给他带外地他没吃过的东西,那时多快乐啊! 妈妈小时候总爱给他唱歌哄他睡觉,总爱给他编冲天辫,看着他嘻嘻地笑,总喜欢在碗底放一块肉,看他吃惊时的喜悦,眼里充满慈爱。 可现在,父亲再没有高大的形象,他站不起来了,只能躺着;妈妈为什么好好的就看不见了? 都说好人有好报,上天是不是也会错? 鲁明达再也忍不住,借着夜色的掩护,一任泪水恣意奔涌。 男儿有泪不轻弹,要弹也在没人处。 他又想到翠莲,一切美好都与她有关。 那天他们还在树木里温存,怎么就近在咫尺远在天边了? 一种恐惧感涌上心头。 “翠莲!” 他在心里呼喊着,鼻头一酸,喉咙痛疼,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翠莲,我想你!” 李翠莲此时一点也不快乐。 家里过年的气氛非常热烈,桌子上满满的四盘六,爸爸妈妈哥哥弟弟嘻笑着,看彩电里放的春节联欢晚会。 她却觉得孤独,蚀骨的孤独。 这些都是她的亲人,对她很好的亲人,父母从不舍得打她骂她,兄弟对她也爱护有加。 可是,除夕夜,她觉得分外孤独。 孤独不是没有人陪伴,而是无人理解。 她更感觉不安。 上次被“抓”回家,谢来娣像看犯人一样看着她,一同上班,一同下班,她去哪都跟着,连上厕所也蹲守着。偏偏她是个极孝顺的孩子,有心抵抗,无力抗拒,只能天天呆在屋里,愁肠百结。 让她悲痛欲绝的是,谢来娣背着她,竟然给她订下了婚约。 今天白天,男方来扫节,她才知道,这是她未来的丈夫。 两家说好,出了元宵,二月十八,那边将她娶过去,同时把女儿嫁过来,一双儿女,喜上加喜,亲上加亲。 李翠莲发誓,死也不嫁。 谢来娣只横了她一眼。 “想嫁鲁明达,你以为你们是梁山泊与祝英台?” 谢来娣不怕女儿不从,她知道女儿孝顺。况且,她笃定地认为,年轻人不谙世事,总被爱情冲昏头脑,现在一头热,等嫁过去了,有哭的时候,那时想后悔都来不及。她看了眼李来福,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换现在,打死也不嫁他,可后悔有什么用?她不想女儿将来后悔,哪怕女儿恨自己,也要做这个恶人。做父母的不就要在关键时候拉儿女一把? 电视里,朱明瑛唱起了《回娘家》,“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着一个胖娃娃呀,咿呀咿得哟喂……” 李翠莲忽然悲从中来,她预感到今生恐怕再没机会和鲁明达一起回娘家。 她想到母亲的话,“你以为你们是梁山泊与祝英台?” 脑海里回放起她看过的那部电影,电闪雷鸣,坟墓裂开,梁山泊纵身跃入,彩虹当空,繁花似锦,两只蝴蝶翩翩起舞,相挨相伴。 “挺好!” 李翠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失声说道。 “是啊,节目真好看!” 弟弟附和道,不知姐姐的心。 第60章 有点过日子的意思 年初四钟志远就出发去广州,与李小山说好的初五见面。 走出越秀南站,天色已晚,华灯初上,上班的第一天,街上店铺关门早,巷子人家不时响起鞭炮的声音,而除了鞭炮声,街上显得冷清。 钟志远踌躇着,将向何处去。 心未决定的时候,脚选择了方向。 钟志远走进了周家巷,他抬头望了望那扇窗户,窗户里亮着灯光。 他噔噔地上楼,高响了黄文的家门。 “边个啊?”里面传来女人警觉的声音。 “系我!” 钟志远说着蹩脚的粤语,暗自发笑。 “雷到底系边个啊?”黄文在屋里问,没有开门。 “我就系我啦!” 钟志远开心地逗着屋里的女人,屋里没声音了。 不经逗!钟志远心想,就唱起了歌: “因为梦见你离开 我从哭泣中醒来 看夜风吹过窗台 你能否感受我的爱 等到老去那一天 你是否还在我身边 看那些誓言谎言 随往事慢慢飘散” 屋子里,黄文听到歌声响起,身子忽然的软了,是他! 她静静听着歌声,仿佛歌声是他的表白,一句句触动她内心最柔软处。 门嘎地一声打开,一束灯光照射出来。钟志远看不清黄文的脸,但感觉得到她灿如花开的笑容。 黄文看到钟志远灯光下俊秀的脸上开心的笑容,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说不出的舒服,站在那儿,一时忘了请钟志远进门。 “不让我进门啊?” 钟志远看着愣在那的黄文,调笑道。 黄文羞涩地笑,侧身让在一边。 门在钟志远的身后关上。 屋子里暖暖的,茶几上花瓶里插着粉粉的桃花,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自然的香气。 桌子上摆着还未动的饭菜。 “我能蹭顿饭吃吗?” 钟志远咧着嘴笑问,黄文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洗手去。”莞尔一笑,转身去了厨房。 钟志远洗了手出来,见茶几上放着一些油炸小吃,显是自家炸的, 细看下,惊喜发现一种小时候在农村见到的,像三片叶子捏在一起的油炸果子,勾起他的回忆,伏在那认真地看。 “你喜欢吃油炸的东西啊?” 黄文见钟志远蹲着看油炸果,笑问道。 “见到熟人了!”钟志远笑道,拿起一块三叶果问,“这叫什么?” “糖环啦!”黄文看了看说。 “糖环啊,那这叫什么?”钟志远拿又起一个问。 “蛋散啦。”黄文说,忽儿嘴角上翘,憋着笑问:“你是不是蛋散?” “蛋散”在广东话里有胆小鬼的意思。 钟志远不懂,以为问他吃不吃,点头应声“嗯”。 黄文抿嘴偷笑不已,笑道:“吃饭啦!” 桌上有扣肉,白切鸡,排骨莲藕汤,糖耦,芥菜,还有一瓶春花牌白酒。钟志远看这酒,47度,乖乖,看来黄文是酒中好手!再看这洒,应该不错,酒瓶上有四个字:“广东优质酒”。 “合着你就热了个扣肉啊?” 钟志远看看桌上的菜,调侃地说。 “你不要啊?”黄文看了看他,笑嘻嘻地说,“那我撤下去啦 ?”作势去端扣肉。 “要,要,没见这样的主人,太不好客了!” 钟志远嘟囔着,拿起酒瓶问:“喝这个?” “你不喝吗?”黄文反问道。 “喝,我什么都没带,不得借花献佛?” 钟志远确实什么也没带,光着手来的。 “哪里,蒙面歌手大驾光临,小女子不胜荣幸!” 黄文拿腔拿调,一脸戏谑地说。 “你都知道了?”钟志远笑问,也不惊讶。他给自己和黄文各倒了一杯酒。 这酒晶莹透明,空气里弥散着药香的芬芳。 “对了,你放鞭炮了吗?” 钟志远正要举杯,忽然想起她门口干干净净的,沙发上放着鞭炮,问了句。 “我一个女人家,怎么放鞭炮啊?”黄文幽幽地说,望了眼沙发上的鞭炮。她回父母家过完年才回来。 “走,咱们先放鞭炮再喝酒。过年嘛,要有气氛!” 钟志远站起身去沙发上拿起鞭炮来,伸手向黄文要火柴。 黄文去厨房拿出火柴盒,随钟志远走出房门。 钟志远见家家门前满地的鞭炮屑,红红的,年味浓郁,也在门前将鞭炮放好,从火柴盒里捏出根火柴来,在硝皮上嚓地一声,点着火柴,回头见黄文已然捂着耳朵,他嘴角上扬,微笑着将火柴伸向鞭炮引线。 嗞嗞地引线燃烧起来,他站起身挡在黄文面前,突然噼哩叭啦震天的响声把黄文吓得一抖,躲在钟志远身后缩着脖子不敢看。却在烟雾硝香里感到过年的喜庆。心里一时感叹,家里有男人真好! “第一杯酒,敬你!蒙面歌手有你一份功劳。” “第二杯酒,敬你!让我蹭饭。” “第三杯酒,敬你……” 钟志远敬第三杯酒时,被黄文打住了,“哪有一直敬我……” 但是,没容黄文说完,钟志远戏谑地看了她一眼,说:“第三杯酒,敬你和我,有缘千里来相会!” 呵呵,说完觉得不妥,可话已出口,尴尬地昂脖一口闷了。 黄文听了心里美滋滋的,也一口闷了。她夹了块扣肉给钟志远,又给他盛了碗汤。 钟志远一天在车上也是饿了,又吃又喝,满嘴流油,吃得那叫个香。 黄文看得喜欢,只顾看着,忘了吃饭。 “芥菜要从头吃到尾啦!” 黄文看钟志远夹起一根芥菜,赶忙提醒。 “为什么?” 赣州没有这种说法,钟志远不明白,这是广州人的习惯,意味着顺顺利利,长长久久,芥菜还有长年菜的别称,代表着平安、长寿。 “你按我说的吃就是啦!” 黄文笑笑,命令道。 “好吧!” 钟志远依言,将一根芥菜一截一截不间断地吃进嘴里。 芥菜微苦回甘,钟志远心想,这和芹菜一样,是有特别的寓意。 “你也来一根吧!” 钟志远看黄文笑得那么晦涩,也让她整根地吃,心想有什么也都扯平了。 岂料人家开开心心,将芥菜整根从头吃到尾,如尝美味一般。 她红唇翕动,如金鱼吞食,人美,吃相也美。 她一脸欢悦地看着他,以示戏谑。 在人家的地盘,打着人家的文化,钟志远不服气,用酒来进攻。 岂料又犯了大忌,女人轻易不喝酒,喝起酒来要人命。 黄文陪钟志远一杯一杯的喝,把钟志远喝倒了。 钟志远烂泥般倒在桌上,黄文费好大的劲才将他搬到沙发上。钟志远醉酒不发酒疯,不说胡话,不缠人扰人,只安静地沉睡。 黄文呆呆地看着他,一股莫名的情愫在涌起。 她端来一盆热水,帮钟志远擦洗。 毛巾轻轻擦过他的额角,脸颊,脖子,耳根,她细心地擦拭着,像在擦一件瓷器般小心。靠得那么近,她清楚地听到钟志远强劲的心跳,这会儿怦怦地跳得好快。 钟志远醉后依旧帅气,她真想亲吻他厚实的嘴唇,但她控制了自己,将他的双手擦拭干净,脱掉他的鞋子。 一股酸涩味直扑鼻子,她摇头笑笑,脱掉他的袜子,将他的双脚放在热水里,蹲下身帮他洗脚。 沉醉中的钟志远舒服地哼了声。 她抬头看过去,却看到他两腿间鼓鼓囊囊的凸起,脸瞬时红了,视线却没有逃避,心怦怦乱跳,有种冲动想去抚摸甚至拉开拉链。这种冲动让她感到羞耻,她草草地帮他擦干脚,端起水,逃似的去给钟志远洗袜子。 她望着镜子里自己惊慌的样子,不觉哑然自嘲:我这是怎么了?上次也是这样,裤子又得洗了。 这夜,钟志远却得死猪似的,凌晨起就震天响的迎财神的鞭炮声都没能惊动他。 等他起来,屋里没有了黄文的影子,她上班去了,桌上留了张字条:早餐在炉子上。 钟志远看着字条,觉着有点过日子的意思。 第61章 大三元酒家 钟志远走进中唱大楼,前台小姐姐对他感觉似曾相识,又记不起来。 “唉,你是……” 前台小姐姐还没说完,钟志远朝她一笑,说:“是我!”快步上了楼梯,留下前台小姐姐独自凌乱。 “啊呀,兄弟你可算来了,李总都来好几趟啦!” 程小旗见到钟志远,热情地将他拥抱,一直捶着他的背,以示迫切的心情。 钟志远没想到被程小旗拥抱,心想,事情应该有眉目了。 两个人寒暄几句,程小旗带钟志远去李小山办公室。 “啊呀,靓仔,你总算出现啦!” 李小山见到钟志远,爽朗地笑了起来,从办公桌后站起来,快步迎上前,拉起他的手握得紧紧的。 “过年过得怎么样?” “昨天来了怎么没住我们安排的招待所?” 钟志远被李小山按在沙发上,一时不知回答他哪句话。 “我很好,就是听自己的歌,听得耳朵长茧子了。”钟志远自嘲地说。 “我表妹来拜年,逼着我告诉她蒙面歌手是谁,我又不能说,现在还生我气呢。”程小旗给钟志远端过来一杯茶,苦笑道。 “我更惨了,我老婆问,我都没告诉她,她都不让我上床了。”李小山苦大仇深地说,程小旗和钟志远哈哈大笑起来,李小山也苦恼地笑起来。 “冯盼盼问了好多次了,”程小旗说,向钟志远解释,“她是《羊城晚报》记者。我怕影响与媒体的关系,只好说蒙面歌手是个学生,不方便露面。她听了虽然不高兴,但还是理解了。” “我几个朋友拿不到货,差点跟我翻脸啦!”李小山摇头道,一幅得意的模样。 “听说长途客车司机最喜欢蒙面歌手,这个春节他们赚了不少外快。志远老弟,他们如果知道你是蒙面歌手,一定退还你车票,让你坐副驾驶座,路上好好招待你。” 程小旗越说越带劲。 “不瞒你说,央视春节联欢晚会都有找我,我说蒙面歌唱可以,但央视不能接受,所以作罢了。唉,可惜啊……” 李小山怅然若失地叹着气。眼神里却有几分得意。 钟志远没想到《一封家书》火到了春晚,但就算春晚,也不是揭开蒙面歌手神秘面纱的时候。没什么好惋惜的。 “《一封家书》只是开胃菜,李总,我们打个赌,今年他们还会联系你,信不信?” 钟志远信誓旦旦地说,李小山和程小旗对视一眼,事实摆在面前,不由他们不信。 李小山打着哈哈,不敢说赌,转而热情地对钟志远说:“你要不要先休息?我给你订了最好的房间!” 钟志远暗忖着,给我打感情牌? 钟志远朝李小山笑笑,问:“《一封家书》销量达到一百万盒吗?” “当然,远远超过,现在已经超过500万盒了!天方夜谭啊!”李小山毫不隐瞒,掩饰不住的兴奋。 “那,我们可以谈正事了?”钟志远严肃地说。 “对,谈正事!” 李小山见钟志远严肃起来,也进入状态,示意程小旗作好记录。 经过半个多月的发酵,中唱看到了成果,有了强烈的合作意愿。钟志远说的四六开也只是谈判技巧,留足了谈判余地。 双方很快达成了合作方式和给付方式,因为这是钟志远的底线,没有谈判余地。分歧自然落在分成比例上。 钟志远没有一开始就让步,只笑吟吟地不说话。 “兄弟,你看,一首歌500万盒,一盒5块钱,按四六分,你一个人独吞1000万啦!” 程小旗给钟志远算了一笔帐,他眼珠子先瞪出来了。 钟志远本意是按利润四六分,而且这个比例还只是谈判说法。没想到程小旗按售价来算,心想,李小山、程小旗都不是奸诈之人,按售价算对他来讲是最好不过的方式了。 不过,谈判嘛,先要绷着。钟志远脸上不动声色地问:“小旗老师,请问,你们1500万赚得是不是很轻松?有没有额外增加成本?” 程小旗与李小山对视一眼,这个问题他们倒没想到。经钟志远这么一问,心下觉得这钱赚得的确轻松。 “如果一年十首,二十首,我一年给你们带来一两个亿的收入,你们觉得值不值得?” 钟志远也算了一笔帐,程小旗和李小山再次对视一眼,这笔帐明明白白,极有可能实现,两个人内心很激动, 李小山心想,给的比例低点,己方可以赚更多。不由的搓了搓手。 “志远老弟,你是个奇才,你的才华,你的智慧,我无一不佩服。”李小山满脸堆笑地说,“分成的办法极为合理。不过,也请你考虑我们的难处,一则是开先河的事,二则我们也最终作不了主,我们还有上级。”他伸手指向空中,脸上露出你懂的表情。 “理解,您都说到这儿了,我也不是不能让步,您说个比例,看我能不能接受。” 钟志远就坡下驴,却没有亮出自己的底牌。 李小山看着钟志远,心想:呢条友好鬼马。 他看了看程小旗,程小旗心领神会,咬咬牙,对钟志远说:“我看,一九分成,你看五百万盒你也能拿到250万,已经是天文数字了!” 钟志远笑了,四六一下变成一九,太离谱了。 他看看李小山,李小山紧张地看着他,三个人一时沉默。 “一九是肯定不行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 钟志远以退为进,表现出极不情愿的态度。 “到午饭时间了,哥哥仔,我们一起去吃饭,然后你到招待所休息,我们下午慢慢谈。” 李小山也是个谈判高手,做了个缓和安排,再次打出感情牌。 钟志远也不急于一时,和李小山、程小旗等去吃午饭。 席间,推广部叫李晴的美女,虽然不知道钟志远是谁,但见李总和程小旗都亲自作陪,对钟志远格外热情,又是盛汤又是夹菜,无论何时都是一张春风和煦的笑脸。 钟志远却龌龊地想,这是三陪啊,高中生就享受三陪了?想想,笑了。 见钟志远笑了,李晴一张俏脸更是美艳动人。 “睡得好吧?” 下午见面,程小旗笑问,眼神别有含意。 饭后,李晴送钟志远去的招待所,门都是她帮着开的。 “挺好!”钟志远笑咪咪地说,很满意的样子,其实,什么事都没有,人家李晴就是体贴地把他送到房间口而已。 两人一起去找李小山。 “我看我们不要再谈来谈去,就按二八比例分成!” 钟志远一反上午的坚持,忽然给了他们一个惊喜。 他这么做,一是让李小山他们觉得中午的安排是成功的,二是对自己有信心。 李晴的功劳?李小山和程小旗相视一笑,心里都这么想。他们中午商谈的底线是二五对七五。 “哥哥仔爽快!就这么定了!” 李小山开心地说,上前握住钟志远的手,用力地摇晃。 “走,晚上一定要庆祝一下!” 在商谈好了歌曲,录音和推广等事项后,李小山抑制不住的兴奋,不容拒绝地对钟志远说。 钟志远想到黄文,她一个人在家,就问李小山:“我能不能叫上东方宾馆的远房亲戚?” “当然可以啦!我们去请,是你什么人?叫什么?” “表姐,叫黄文。”钟志远略迟疑了下说。 李小山及一众人等都笑了,笑得很猥琐。 钟志远由他们笑。 黄文被接来时,众人都被惊艳到。风姿绰约,摇曳生香,几个人不由自主地理了理头发,整了整领口。 “你表姐我见过,那天在东方宾馆,你们在一起。” 程小旗一眼就认出来,悄声对钟志远说。 “姐!”钟志远叫得很不自然,自己都感觉别扭。 黄文微笑着,大方地走近他。 钟志远向黄文介绍了李小山、程小旗,马副总,张副总,晚宴因有保密要求,只核心成员参加。 黄文只是向他们点头,微笑示意,并没有伸出手。 钟志远看到,不知为何,心里喜欢。 众人好奇地看着钟志远这表姐,她气质超群,让人不敢直视,氛围有些滞重。 “我呢细佬,三岁都唔会讲,讲嘅第一句说话,就系叫我妈妈!” 黄文看了眼钟志远,笑着对大家说。虽然纯属瞎编,却把众人给逗笑了,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钟志远没好气地看了黄文一眼,暗骂竟敢沾我便宜。 黄文笑嘻嘻地看着他,眼里全是得意的神色。 “没想到现在歌唱得这么好!天才都是奇怪的人啊!”程小旗感叹地说。 “系丫,爱因斯坦四岁唔会讲嘢!” 众人由此闲聊起来。 晚宴订在大三元酒家,在长堤大马路上,前面就是珠江。过来时,看到大同酒家,大公酒家,新亚酒店,红旗饭店,先施公司,南方大厦,人民大厦,海珠大戏院,这一片灯火通明,霓虹闪烁,一片繁华。 “这里是广州的外滩!”黄文在钟志远耳边轻语。 原来是八十年代广州的cbd啊! 到大三元酒家,一下车,马副总笑哈哈地对张副总说:“请你大三元一席酒啊!”伸手作请的手势。张副总打着哈哈,也伸手作请的手势,笑着说:“系丫,一直走啊,马总先请!” 两个人作势要往前走,像是在演戏。 钟志远看得一脸糊涂。 “这是广州笑话,广东话‘一席酒’和‘一直走’谐音。”黄文细声为钟志远解释道。 “为什么到大三元来走走?” 钟志远不解地问,大家听后都笑了。 “大三元是广州四大酒楼之首,能到大三元吃席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程小旗给钟志远解释道。 “那得谢谢李总啊!”钟志远朝李小山抱拳一拱手。 大三元酒家他前世听说过,后来关闭了,没了。他看着眼前灯红酒绿的大三元酒家,一时感慨,世事难料,谁知道如日中天的大三元酒家,有朝一日会烟消云散? “归功结底,还得谢你!” 李小山拉起钟志远走进了大三元酒家。 一楼是接待厅,楼上食客爆满,大家在三楼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下,张副总托关系订的位置。现来是找不到位子的。 钟志远被安排靠着李小山在客位坐了,黄文紧挨着钟志远。 “哥哥仔,想吃什么,你尽管点!” 李小山将服务员递给他的菜单递给钟志远。 “姐,想吃什么,你尽管点!” 钟志远将菜单传给黄文,把李小山的话原样复述了遍。 李小山被逗笑了,对黄文说:“黄小姐,请唔好客气!” 黄文冲钟志远嫣然一笑,优雅地翻着菜单,点了红烧大裙翅、太爷鸡、生炒水鱼丝、蟹黄鸡翼球、芋液叉烧包,啪一声将菜单合上递还给李小山。 李小山一听黄文点的菜,就知是行家,点的全是大三元的经典菜。 他看了眼黄文,称赞道:“黄小姐系嘢食大家啦!” 黄文笑笑。 “别忘了,我姐是东方宾馆的!” “系丫,系丫!” 李小山讪笑着,再点了几个菜,合上菜单还给服务员。 “来大三元,‘太子入,太监出’,李总,会唔会成太监啦?” 马副总开玩笑地问李小山。 “我成太监,你哋都会做太监!” 李小山戏谑地看着他几个同事,笑道。 “唔会啦,唔会啦……”几个人一迭声地否定。都不敢看黄文,一句话把大家都饶进去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这里的消费高。”黄文轻声解释说。 “妈妈~,我懂!”钟志远奶声奶气地说。 六月债还得快,钟志远把黄文闹了个大红脸。 众人闻言畅怀大笑起来。 “真羡慕你们表~姐弟的感情!” 李小山别有用心地感叹道。几个人都猥琐地笑了起来。 幸而黄文已然脸红,不然,这时候脸红就实锤了他们的想法。 钟志远傲骄地说:“我自己都羡慕自己,有这么漂亮的表姐!” 黄文瞟了他一眼,眼睛里秋波流动。 几个男人看了魂都震了下。 菜陆续端上来,每上一个菜,李小山都给钟志远介绍。 “红烧大裙翅,大三元首创,是它的招牌菜。每根鱼翅从中间挑起来,都会自然下垂,呈椭圆形,那就是恰到好处。” 李小山熟稔地给钟志远讲解这道菜的妙处。 钟志远其实对鱼翅不感冒,但他很夸张地做出欲食之后快的样子,毕竟这是黄文点的。 “这个太爷鸡也是它的招牌菜,据说是江苏的熏制加广东的卤制,很特别的啦!” “为什么叫太爷鸡?给太爷吃的?哪小爷我今天吃不得啦?” 钟志远开玩笑说,马副总说:“据说最早做这道菜的人是清朝的县令,清朝没了,他靠做鸡为生。人家叫‘太爷鸡’。” 钟志远听马副总说“县令做鸡为生”,想憋都没憋住,哈哈地笑了起来。 一桌人都怪怪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笑。 李小山看了看黄文,黄文也莫名其妙。 “没什么,我是想,这光溜溜的太爷鸡,放在县令的公案上会挺有意思!” 钟志远打着哈哈,瞎说着混蒙过去。 大家脑补了下钟志远的话,不咸不淡地笑了起来。 “这是生炒水鱼丝……” “水鱼是什么鱼?” 听钟志远问,众人又笑了。 “水鱼就是甲鱼。”黄文解释道。 原来是甲鱼,钟志远吃吃地笑了。甲鱼吃得多了,小时候父亲一买一缸,但只炖着吃,炒着吃听所未听,闻所未闻。 菜上齐,酒上桌。 玉冰烧,这个酒钟志远跟听水鱼一样,没听过,也没见过。 “这玉冰烧,你可别小看了它,去年获得国家优质奖啦!”程小旗对钟志远说,“你看,这酒晶莹剔透的吧?” 钟志远拿起酒瓶仔细看,酒体玉洁冰清。 “这酒制作的时候要把肥猪肉放进酒里泡,这是所有酒中独家制作秘方!” 程小旗很得意地介绍玉冰烧。 “泡肥猪肉?!” 钟志远瞪着眼睛咧着嘴问,很好奇泡肥猪肉的酒竟然不肥腻。 “是啊,这是广东奇酒,配你这个乐坛奇才,正好!” 李小山恭维道,给钟志远倒上酒,示意大家都倒上。 “姐,能喝吗?”钟志远叫姐叫得越来越顺口。 黄文看看他,笑着将酒杯推过去。知道他是想保护她。 “各位,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让我们端起这杯奇酒,敬我们的乐坛奇才!” 李小山端起酒杯,碰向钟志远的酒杯。 钟志远举杯与大家一一碰杯,仰头一口闷了。 “李总谬赞了,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我敬您和在座各位乐坛伯乐、翘楚!” 他看大家倒上酒,站起来回敬。 玉冰烧滋味醇和,醇香甘冽,倒对钟志远的胃口。 三巡过后,酒酣耳热,话题就随意而发。 “去年二王就是在江西抓到的吧?”张副总问钟志远。 “是啊,听说省公安一个驾驶员从南昌开到广昌,只用了2个小时,立了二等功。” 钟志远是听说,那山路十八弯,长途客车得走6个小时。 “这兄弟俩太厉害了,听说是军人。” “一个是军人,一个是劳改犯。” 二王案轰动全国,为追捕二犯,发出了新中国第一张悬赏通缉令。二犯从北向南,流窜大半个中国,历时七个多月,在江西被击毙。 “敢到江西来,不是找死吗?他们不知道江西是革命老区?!”钟志远很得意地说。 众人觉得对,都笑了。 “今年春节联欢晚会,大家喜欢哪个节目?”程小旗突然问大家。 “宇宙牌香烟,吃面条!” “张明敏的歌,还有李谷一的!” “朱明瑛的歌!” “沈小岑的!” 一说到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大家聊得更起劲了。 “你们注意到没有,李谷一又唱了《乡恋》!” “朱明瑛的《回娘家》原唱是邓丽君啦!” 作为音乐人,李小山他们对春晚透露出来的信息有着更高的敏感度。 “是不是说明,通俗唱法被认可了?”程小旗问大家。 李小山几人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据说,是观众点播要求的,小纸条被送了五、六次才决定让李谷一演唱的。”钟志远想起网上看到过的信息,自然地就说了出来。 “噢?观众这么喜欢?” 李小山几个人听了钟志远的话,都觉得意外。 “说明观众喜欢流行歌曲,流行音乐大有市场!”马副总兴奋地说。 张副总很激昂地说:“流行音乐的春天要来了!” “蒙面歌手要上天嘞!”黄文平平静静地说,大家都看着钟志远会意地笑了。 “黄小姐今日光临,畀我哋锦上添花!我敬雷!”李小山端起酒杯向黄文示意,先干了,将酒杯向黄文一照,说:“我饮咗,雷随意。” 黄文优雅地举杯朝李小山示意了下,也干了。 “爽快!”李小山大声称赞。 马副总、张副总、程小旗接连向黄文敬酒,黄文都来者不拒。 钟志远也没拦着,只笑着看他们向黄文敬酒。 “多谢李总和各位对表弟嘅照顾,我敬雷哋!” 黄文回敬一杯,众人刚坐下,黄文又举杯,说:“好事成双!” 李总等人赶紧满上,喝了第二杯。 不曾想,黄文又举了杯,说:“有一有二就有三!” 李总众人相视一笑,这是遇到酒中女仙了。 美女面前,大家还不好意思拒绝,举杯喝了。 “四四(事事)如意!” “五福临门!” “六六大顺!” 一连六杯酒下肚,李总等人脸红耳赤,全上头了。 黄文看了钟志远一眼,笑意吟吟地坐下。 钟志远见黄文举止优雅,在酒桌上挥洒自如,颇有女强人的风范,十分欣赏。 再看李总等人,全成了弱鸡。 晚宴结束,马副总和张副总兴高彩烈地在大三元门前又表演“一直走”,此时步履蹒跚,活像两个酒鬼相扶而去。 第62章 花落花开总赖东君主 黄文坚持走回去,李小山望着相傍远去的“表姐弟”二人,回头感慨地对程小旗说:“呢个钟志远真系个奇人,后生细仔,沉稳老积,边系学生?” “雷将佢当学生睇咗咩啦?”程小旗笑问。 “雷你呢?” “我冇!” 程小旗很诚实地说,事情都是钟志远在牵着他们鼻子走。与钟志远的才华相比,这个未来的教父级人物也觉得有些绝望。 眼底桃花酒半醺,此时的黄文面带酡色,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宛如少女。被夜风一吹,酒意上涌,两腿发软,摇曳起来。 钟志远想伸手去扶她,却被她推开。 “我没醉!” 黄文向钟志远展现一个迷人的笑容,努力地控制自己,趋步向前。 钟志远笑笑,慢慢地跟着,灯光下,黄文性感的臀在舞蹈。 汽车的鸣笛声,单车的铃声,在耳边响起,有人迎面过来,有人从身后过去。八十年代的广州晚上夜市并不冷清, 周家巷口,黄文停了下来,回转身羞涩地朝他微笑,如昙花在夜里绽放。 “我走不动了!” 她仰着脸,柔声地说。 钟志远伸手搂紧她的腰,感觉她浑身一颤。她定定地看着他,眼睛睁得圆圆的,有惊慌,有期待。 香靥凝羞一笑开,柳腰如醉暖相挨。 钟志远觉得这两句诗很配现在的情景。他低头看了眼如花的女人,笑道:“今夜还先醉,应烦红袖扶,反了!” 黄文咯咯地娇笑,两个人相挨着一步一步走回家。 风追着拂过她的发,又吹过他的额。 光将他们的身影撮合在一起。 戳来戳去,总算把房门打开,黄文像用尽力气似的,喘着粗气,摸索着开关,摸来摸去摸不到,钟志远伸手绕过她去摸开关。 黄文脚一软,头靠在钟志远怀里。 钟志远赶紧抱住她,感觉着她臀部的绵软温热,她仰着脸,从嘴里呼出的气息湿湿地直扑他的脸上,她温暖的体香,和着淡淡地酒气,让他的身体一下子有了反应。 黄文感觉到他的变化,惊慌得猫一样窜进了卧室。 钟志远身体一抖,空气一动,怀中空虚,一个人在黑暗里喘着粗气。 接下来几天,钟志远和黄文默契地闭口不谈那晚的事。两个人像过家家一样,白天各忙各的事,晚上钟志远总会推掉应酬,回“家”与黄文吃饭。 黄文厨艺高超,妥妥的抓住了钟志远的胃。 邻居见黄文家来了一个小男人,他们相互用奇怪的眼神交流,见到钟志远也会露出莫名的笑。 钟志远不理会这些,八卦是人的天性,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 “姐,明天我就回去了。” 钟志远已经习惯叫黄文“姐”。 “啊?” 黄文筷子停在空中,像点刹了下车,又继续吃饭。她淡淡地问:“事情都处理好了?” “嗯。” 想到明天要走了,钟志远泛起几丝不舍,说不明的原由。 两个人草草的吃完饭,黄文收拾碗筷,“叭”的一声,一只碗摔碎在地上。 “啊哟……” 黄文惊叫一声,吓得脚跳起来。 平时很利索的一个人,今天怎么乱了? 她蹲下身去捡碎片,裙子紧绷着,臀形优美,饱满性感。 钟志远过去蹲下和她一起捡。 两个人头挨着头,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嘶!” 黄文一不小心,手指被碎片扎出血口,她吸了口凉气。 她想将手指放进嘴里吸吮,被钟志远抓过来,嗔怪地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握着她白嫩滑腻的手,仔细地看了下,还好只是一个轻微的血点。他将黄文的手指放进嘴里轻轻地吸吮,黄文的心抽了一下,一股热浪从指尖传到她的体内。 “你去清洗下,我来洗碗。” 钟志远温柔地说,将黄文搀起来。 “不好,哪能让男人洗碗!” 黄文坚持自己去洗碗,端起碗筷去厨房。 看着她摇曳生姿的背影,钟志远怦然心动。 黄文好似听到他的心动,在进入厨房的一刹那,回眸望了他一眼。 这一望把钟志远的魂给勾去了,呆头鹅般立在那里。 黄文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快,她控制着自己,洗碗的动作越来越快。 她有负罪感,她竟然向他施展魅惑。 她克制着自己,烧好水,提出厨房。 “我今天不洗澡了。”钟志远说。 黄文奇怪地看着钟志远,不知道为什么。 “换下来的内裤一晚上干不了,明天带车上会沤臭的。”钟志远解释说。 “留在我这里啊。” 黄文说,觉得这是很自然的事。但细想之后,脸红了。 钟志远倒觉得黄文说得对,接过黄文手上的热水壶。 “咦,你偷喝酒了?” 他见黄文的脸涂了胭脂般艳艳的,淘气地问。 黄文温婉地剜了他一眼,扭头去给他收拾东西,她一件件地折叠整齐,像一个妻子为远行的丈夫整理行李。 忽然传来男人尿尿的声音,放肆地叭叭砸在池子里,这声音像鞭炮一样,一声声炸在黄文的耳朵里,她捂着耳朵不敢听,更不敢想,心却怦怦地乱跳,一种舒畅感流遍全身。 钟志远洗完澡出来,见沙发上整整齐齐的包,黄文都帮他收拾好了,他感到无比的温暖。 他坐沙发上擦干自己的头发,看着黄文抱着换洗衣服从卧室出来,见到他神情不自然,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闪身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依旧敞着一条缝,透出黄澄澄的光,他很想透过那条缝看里面的世界。 他没有动,只想象着里面的画面。不一会儿,在哗哗的水声里辨听出一收一放的沙沙声。 想到钟志远那叭叭的声音,黄文就不敢放松地小解了。她开着水龙头,憋着劲,一收一放,慢慢地解,可没想到声音还是传了出去。 钟志远嘴角浮起一抹轻浪的笑意,这女人真有意思! 他舒舒服服躺在沙发上,信马由缰的瞎想起来。 许久,门“吱呀”一声开了,黄文端着盆走了出来。突然,她的睡衣不小心挂到了门把手上,只听“嘶啦”一声,睡衣就这么被扯了下来。她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抓,结果“哐”的一声,搪瓷脸盆掉在了地上,把她吓得不轻。她一下子慌了神,一时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就像尊维纳斯雕像一样,睡衣滑落到了膝盖上,身体也裸露了出来。 这一幕都落在了钟志远眼里,她逆着光,臀部曲线夸张,两团白腻像两颗香瓜吊在藤上,两条腿白森森的,甚是诱人。 钟志远血脉偾张,有一团火在身体里腾地燃烧,裤裆高高撑起。 黄文愣了片刻,像只受惊的兔子,倏地披上睡衣,一溜烟跑进了卧室。 像是惊鸿一瞥,那具充满诱惑的胴体却深深地植入了钟志远的脑海。 这画面太香艳,这夜,钟志远做了个梦,梦里他仰躺在地,黄文跨立着,她的世界一览无余,全部展现在他眼里,他深深地陷了进去…… 早上醒来,想到昨夜的梦,脸红了,却对梦里的畅快念念不忘。 钟志远隔日特意买了最早一班的车票,他一早起来,留了个纸条,不告而别别,晨曦里走出周家巷。 他走的时候,黄文并没有睡着,她静静地听着钟志远的动静,听到他关上了门。 她起床来到客厅,看到桌上的纸条。 “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她看着字条出神,她双手将字条捧在胸口,重复地念着“总赖东君主”,忽然她意识到什么,匆匆回到卧室,从床头柜里取出另一张字条。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她细细地品味着两张字条,慢慢地眼睛溢出会心的笑意。 窗外,黑暗散尽,光明照进,新的一天来临。 第63章 首次向社会公开出售 水西公社,春节上班第一天,干部们都沉浸在喜庆的氛围里,热热闹闹地相互拜年,吃着糖果,嗑着瓜子,喝着清茶,抽着好烟,约好下午到谁谁家去吃饭。 一个通知下来,大家都懵了:下午开会。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刘志扬这是疯了? 众人纷纷囔囔着,说不出的气恼,可又无可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 刘志扬确实疯了,还疯得不轻。 钟志远说的出售办法,让他这几天越想越觉得是办法。只是没有先例,可能要冒风险,此外,他看不出任何有损集体资产的地方。 正如他担心的那样,会上不说话的人占大多数,反对的声音虽然少,但很尖锐。 “这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张宝坤板着脸说。 “哪你说,水西服装厂怎么个解决?”办公室主任王安泰问。 张宝坤看着他,不屑得说话。在他看来,反正就是不能卖给私人。 “年前市经济改革研讨会上,林市长指出,只要是能解决就业,能创造利税,符合这两点,我们就该鼓励,就该支持!” 刘志扬把林市长的讲话搬了出来。他看了看大家,说:“我提议,将水西服装厂向社会出售,同意的举手。” 投票结果,一部分弃权,5∶3,通过。 刘志扬暗中吁了口气,否则,他就要强力推行。 一份水西服装厂向社会出售的申请报告摆在了副区长蒋和平面前。 蒋和平找来刘志扬,骂道:“这不扯蛋嘛,这叫败家,你知道吗?” “也不算败家,人家同样交利税,稳就业。亏损才是败家。”刘志扬说。 话虽顶撞,姿势却放得很低。 “我不同意,也没这个先例,你向着社会主义还是向着资本主义?”蒋和平听了刘志扬的话更火了,大声地问。 在蒋和平这里讲不通,无法商量,刘志扬不死心,破釜沉舟,直接去找区长武军。 武军从赣南农学院弃文从政5年,在他的领导下,区里民生得到改善,区域经济迅速发展。 他听取了刘志扬的汇报,认真地审视了一眼这个公社书记。 “将区长不同意?” “是,他说这是~败家。” 武军沉思片刻,拿起电话。 不一会儿,蒋和平进来,看到刘志扬在,不善地瞪了他一眼,刘志扬讪讪地朝他笑。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武军抖了抖手上的报告,对蒋和平说。 “现在个体户还被人说剥削,这,卖给私人,性质可就严重了。”蒋和平不无担心地说。 “你是分管的副区长,水西服装厂怎么办?”武军问。 “我看是不是让纺织局给他们些指标?”蒋和平想了半天,不自信地说。 “服装一厂和二厂日子也不好过,他们不愿要我们的厂。”刘志扬说。 武军再次看向蒋和平,蒋和平沉默了。 武军也沉默了,内心举棋不定。 他召集来几个主要领导碰头,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意见在姓资姓社的原则性问题上认识不统一,以蒋和平为代表的守旧派居多,认为是路线问题,不宜助长歪风邪气。 一种声音太强大了,犹豫不定的声音就没有了,即使是真理也会消失。只有绝对的权威才能压制这种强大的声音。 武军请刘志扬先回去,待他考虑考虑。 刘志扬悻悻而归,一路上惆怅地叹气,这个烂摊子就要砸自己手里了。 武军这天一直想着这个问题。思想问题不解决,工作就无法开展。 是对是错,从经济学的角度理论正确,问题是路线是否正确? 晚饭,武军也食不知味,妻子摸摸他的头,以为感冒发热了。 武军无力地笑笑:“我没事,我在想一件事。” “工作上的事啊?很难决断?”妻子温柔地问。 “嗯,非常难断,要么天堂,要么地狱。” 妻子听丈夫说得如此严重,心里扑通一声,停顿片刻,手指往空中指了指:“上面的意见呢?” 一语提醒梦中人,武军去电话机旁,给林鹏打电话。 武军是林鹏一手提拔的,犹豫不决的时候常会直接向领导请教。 “社办厂?想向社会公开出售?” 林鹏听了武军的汇报,很惊讶,这个水西公社书记很大胆嘛! 他心头一喜,现在提倡发展个体经济,社办厂向社会公开出售虽然步子迈得大了些,但勇气可嘉,搞得好,无疑是一个政策风向标,有利于推进当下的经济改革进展。 “恭喜你啊,说明你底下有想干事,敢干事的人才!”林鹏笑说,领导看问题的角度跟常人不一样。“我的意见是支持的,改革就是实践,要走在理论和政策的前面!我还是那句话,要解放思想,只要是能解决就业,能创造利税,我们就该鼓励,就该支持!” 武军得到林鹏的支持,信心大增。 第二天,他召集蒋和平,刘志扬以及几个相关部门干部,就水西服装厂拟向社会公开出售一事开了专题会议。 会上意见如旧,莫置可否,但武军心意已决。 “同志们,我觉得将优良资产转让给私人那叫流失,是挖社会主义墙角;但是将不良资产转让给私人,转化成优良资产,那叫拯救。” 会议很快就散了,武军把蒋和平和刘志扬留下。 “水西公社的这个举措不失为一步好棋,毕竟只是个社办工厂,做个试点吧。”武军逼视着蒋和平,将刘志扬的申请报告递给他。 蒋和平看着这份报告,思虑再三,艰难地说:“武区长,我持保留意见。” “你是分管区长,这申请上你还是要签字的。”武军笑着指了指他手里的报告。 蒋和平犹豫再三,掏出钢笔,在上面批注:请武军区长指示。 武军接过蒋和平递过来的报告,看上面的批注就笑了,这个老滑头。 他拿出笔,想了想,在申请报告上写下一段话,大意是可作为经济改革的试点实行,要保证资产,实现就业和利税增长。 “刘书记,你们要做好这个试点啊!你看到了,我们的压力很大啊!” 武军握着刘志扬的手,语重心长地对他说。 “武区长,您放心,我亲自抓这件事。”刘志扬握紧武军的手,激动地说。 他和蒋和平握手,客气地说:“谢谢蒋区长支持!” 蒋和平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一张布告出现在水西公社的公告栏里,水西服装厂向社会公开出售。《赣南日报》记者林子怡作了专题报道,指出这是赣州首次允许私人参与集体经济改革,意示着私营经济的营商环境将得到改善,同时也表明了政府对私营经济的重视和支持。 这一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很快就传遍了赣州城。 有人痛心疾首,集体资产怎么能允许私人买卖,大骂损害国家利益。有人却从中看到了希望,热切期盼,感觉大展宏图的时刻要来临。 舆论纷纷,不一而足。 再简单的一件事,首次出现总会议论纷纷。哥伦布竖鸡蛋,就是例证。 第64章 撮合大哥的婚事 钟志远从广州带了许多东西回家,一家人高高兴兴的。 晚饭,大哥钟建国也在家,钟志远低声问妹妹:“刘芳来给爸妈拜年没?” “来了,还提了些东西来。”钟明华说。 “哥,你和刘芳什么时候结婚?”钟志远吃着饭,问大哥。 钟建国苦笑了下,说:“要不是她父母,我们早结婚了。房子,家俱,电器,我一下子哪里凑得齐?” “哥,这些我来!” 钟志远从广州回来,银行卡里有了四百多万,已经是隐形富豪。 “这个钟志远吹牛皮不要本,哈!”钟志洪嘲笑道。 “你哪里有钱哦?”陈淑贞说。 钟宜荣埋头吃饭,大儿子要结婚他拿不出钱,心里总不是滋味。 钟志远转身去自己的包里,数了数,掏出一小捆钱来,共三十叠,推给钟建国,问:“可够?” 这么多钱?!”钟志洪先惊叫起来,伸手抓起一叠,一五一十的数起来,“一百块钱一叠!” 钟春香数了数,惊叫道:“三千块钱啊?!” 她吐着舌头,啧啧感叹。 “嫑喊起来!” 陈淑贞听到这么多钱,看了看门口,吓得赶忙阻止女儿大声说话。 钟建国看着桌上的钱,想拿又不好意思拿,犹豫地问:“你哪里来的钱哦?” 钟宜荣也看着二儿子,钱实在是多,不由他不担心。 钟志远随身带了点钱,没敢多带,更没敢多给,饶是这样,已经把家里人吓一跳。 “正路来的,放心用!”钟志远看着父亲说,故作高兴地道,“哈,去了广州才晓得,那里的钱太好挣了。”说着,又去包里取出一堆钱来,放在父亲面前,“爸,这些你收起来。” 全家人都眼睁睁地看着桌上的两大堆钱,欢喜得不说话了。 “这里两千!”钟明华数了又数,最后确定道,问二哥,“哥,可有我的哦?” 钟志远被问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十元钞,递给妹妹。 “十块钱啊?还是新的,哥,你太好了!”钟明华手里捏着十元钞,开心得眼睛都笑弯了。 “十块钱就卖掉了,唉……”钟志洪看着妹妹,摇头笑道。 “马小华压岁钱总共才收到两块钱,志远哥哥都给我十五块了,加上爸爸和妈妈给的,我都快二十块钱了。”钟明华很满足的说,马小华是她要好的同学。 “这下好了,你家哥哥今年可以讨老婆了!”陈淑贞开心地说。 “哈,过年妈就可以抱孙子了哦!”钟春香笑哈哈地打趣母亲。 “老头子快做爷爷了!”钟志洪笑嘻嘻地打趣父亲。 钟宜荣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陈淑贞乐得笑声不止。 钟建国紧紧地捧着一摞钱,兴奋地说:“明日我就去刘芳家提亲!” 钟志远主动撮合大哥的婚事,此时想的是,钟建国如果有家室妻儿,可能就不会屈服于工段长的威逼利诱了。 第二天,钟建国回家的时候,背了一捆甘蔗回来,满脸的喜悦。 “哥,刘芳他们家答应了吧?”钟春香问。 钟建国得意地笑了,说:“我给她父母一个五百的红包,再把钱给他们一看,什么三大件,三十六条腿,再多条腿都有了……”他伸出一个巴掌,把“五百”说得很夸张。五百也确实值得夸张,这相当于普通人近一年的工资了。 “什么时候结婚哦?”钟志洪问,嫌大哥话长。 “这要双方家长见了面,选个好日子哇。”钟建国说,看了眼父亲。 “宜荣,什么时候和亲家见个面哇?”陈淑贞问。 “你让建国安排哇。”钟宜荣说,“早毛子把日子定下来,好早准备。” “爸,妈,他们同意的话,订在礼拜天吧?”钟建国问。 “可以,我们什么时间都可以。”钟宜荣说。 “订在哪里哦?我们可要去?”钟志洪问。 “都要去,全家都去!”陈淑贞说。 “我明日去找个像样毛子的馆子。”钟建国说。 “嘁,没意思。”钟志洪失望地说,他以为能去什么名楼大馆。 “哥,订赣南宾馆,我出钱!”钟志远对大哥说。 赣南宾馆兼济政府招待和商业接待,一般人家不太能去,去赣南宾馆吃席是一种身份和荣耀。 钟志远觉得,有钱了,该挣的面子还是得挣,这样以后哥在刘家也好做人。 “好啊!”钟志洪开心地叫起来。 “有好吃,你就好!”钟春香嘲笑道。 “你晓得什么,这叫面子!”钟志洪不屑地说。 钟志远笑了,觉得弟弟这次说对了。 钟建国心里一喜,眼睛都笑眯了。 “宜荣,那天穿上皮大衣,帽子换一顶,都邋色了。”陈淑贞欢欢喜喜地,提醒着丈夫。 “还要你讲?” 钟宜荣笑道。 第65章 竞标水西服装厂 水西服装厂向社会公开出售的公告登报后,不断有人来问询,让刘志扬做起了纷至沓来踊跃竞标的美梦。可是,热闹一阵之后,风平浪静,乃至无人问津,他期盼的竞标没能实现。有一股风声也不知道是谁放的,说温州有“八大王”,全是富起来的个体户,都受到了打击,有的被关押,有的在潜逃,坊间流传“谁富谁倒霉”。 这天,刘志扬和几个公社干部在办公室叹苦,眼看明天就到截止日,这事恐怕得黄了。 三个月解决,看来是不可能了,刘志扬正愁眉苦脸的,却见钟志远出现在门口。 他一眼认出来了,叫道:“呀,这不是志远吗?” 他站起身来,几个公社干部都好奇地看向钟志远。 “刘书记!”钟志远叫了声,冲在场的人微笑了下,说:“我来投标!” “投标?” 刘志扬像没听懂地问,几个公社干部也是相视不解。 “对,水西服装厂不是公开出售吗?我来投标!”钟志远肯定地说。 他是广州回来后,听小罗子来家玩时说起的。 “噢,你要买水西服装厂?”刘志扬如梦方醒,诧异地张着嘴巴。 “是啊,这里又不是学校,我还能来上课不成?”钟志远玩笑道。 “可,水西服装厂,投标要有相应条件……”刘志扬根本无视了他的玩笑,犹豫了一下说,差点没问:你有钱吗? 几个公社干部也是一脸怀疑地看着钟志远,大码头钟家出名的穷,不然也不会一家人挤在一个鸽子笼似的水板房里。 钟志远浅浅一笑,将银行给他开的资金证明轻飘飘放在桌子上。 刘志扬拿起一看,“噢!”地惊叫了声。 几个公社干部抢上前来,一看,也“哦”地一声惊叫起来。 他们心里都在想:原来大码头钟家这么有钱,竟是隐藏富豪。装得可真可怜,一家人住在水板房里,过年才买了个彩电。有钱人真是抠,对自己都这么小气,唉! 小小的20万元资金证明,在公社干部心里掀起千层浪。 “刘书记,我有资格投标吗?”钟志远问。 “有,有,当然有,当然有!”刘志扬忙不迭地说,他冲一个干部吩咐道:“去叫张会计!” 那人立马出去叫人。不一会儿,进来一个秃头胖子,正是张宝坤。他看到钟志远在现场,吃一惊,心下疑惑是来找他麻烦的,脸上神色变幻着,眼睛骨碌碌地转。 “郑主任留下,张会计,我们商议一下水西服装厂出售的事。”刘志扬说,清退不相干的干部。 张宝坤这时才脸色安定,狐疑地看了看钟志远,两人尴尬地笑了笑。 钟家这个儿子现在是诗人了,难不成今天来买水西服装厂?张宝坤猜想着,心里讶异。 果不然,刘志扬把银行的资金证明给张宝坤,张宝坤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他看了看证明,看了看钟志远,没说什么。内心却翻江倒海,20万!自己贪污都没弄到这么多钱,说不出的一个羡慕嫉妒恨。 很快,双方就达成一致。 刘志扬整个人轻松得要飘起来,水西服装厂像块巨石压得他年都没过好,现在真是无事一身轻。 双方草拟了协议,待验厂后敲定售卖价。 钟志远收起协议,不经意地问:“刘书记,厂子附近的闲置地卖吗?” “怎么,你要买?”刘志扬惊喜地问。 张宝坤干瞪着眼看着钟志远,不可思议,竟然还有钱买地! 钟志远点点头说:“周围的地我都要。” 他说话的口气,轻松得像是在买一筐烂白菜。 “那可不少啊,有100来亩吧?”郑主任看着张宝坤问,张宝坤点点头。 “我全要了!”钟志远平静地说。 刘志扬既震惊又欢喜,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喜讯。那片地一直荒在那儿,恐怕还要荒下去。他不自觉的搓了搓手。 郑主任让人拿来土地相关资料,几个人在地图上比比划划,最后测算出来,有120多亩,200块一亩,得两万四千多块钱。 “抹个零头怎样?”钟志远试着问,其实并不在乎。 刘志扬看向郑主任、张宝坤,还有其他几个人,大家相视默默地点头。 “好,那就抹掉零头。” 刘志扬拍板,双方签定了土地买卖合同。 钟志远收起合同,再次问道:“罗家村河边那片荒滩卖吗?” 这次,得到的回应是一叠声的“卖!卖!卖!”,怕被人截和似的急切。 双方签订合同,钟志远将罗家村那片狭长的荒滩,5亩地归于名下。 他走出江心寺,心头窃喜,转身朝庙门鞠了一躬,心想:真是菩萨保佑,买地跟买白菜一样,捡了大便宜。 他哪知道,公社干部也正弹冠相庆,赚了!赚了! 第66章 家庭计划 晚饭时,钟志远平静地宣布,自己收购了水西服装厂。 家里人万分意外,伸出去的筷子都僵在半空。 钟宜荣虽知道儿子赚钱了,但也没敢想收购公社的服装厂。 钟建国不敢相信地看着弟弟。钟志洪夹着菜,不相信地说:“你嫑开玩笑哦!” 钟志远把合同给家人看。 “哈哈,这下好了,我可以当领导了!”钟春香一看,开怀大笑,像翻身农奴,她说:“我本来还想去赣南纺织厂上班呢。” “志远哥哥当老板了哦!”钟明华开心得欢叫起来。 “嫑喊,嫑喊!”陈淑贞小心地说,就跟见到钱一样的紧张。 钟宜荣拿着合同还在看,怎么也不相信,儿子竟然不声不响就买下了一个工厂,内心很激动。 钟建国看着弟弟,思潮起伏,感觉属于他们的时代再也没有了,真是一代胜一代。有些失落,有些高兴。 “嫑跟外面的人讲哈。”钟志远叮嘱道。 “听志远的哈,嫑招人家眼红。”陈淑贞非常赞同地说。 大家都点头答应。 “我们钟家的人都嫑去工厂。”钟志远再次叮嘱道。 “啊?钟春香想去当领导,我也想去呢。”钟志洪着急地说。 “就是嘛,不去自己家的厂,我还去赣南纺织厂?”钟春香很失落地说,不理解弟弟的做法。 “你不用自己人,还用外人?”钟宜荣也不明白,疑惑地问儿子。 “是哦,志远,怎么讲都是自己人亲。”陈淑贞说。 钟志远不想跟家人说道理,他笑笑说:“进工厂辛苦,我给我们钟家做了另外一个计划。” “另外一个计划?是什么?”钟春香好奇地问。 全家人都好奇,等着钟志远说。 “我们家不是照相发家的吗?”钟志远说,看看钟春香,又看看钟志洪,笑道:“你没班上,你不读书,正好开个照相馆,爸爸照相,妈妈收钱,你们两个学徒。” 钟宜荣听儿子说要开照相馆,眼睛都亮了。 陈淑贞嘿嘿笑道:“也有我的份啊!” “开照相馆?赣州这么多照相馆,可挣得到钱哦?”钟建国担心地说。 “我们开彩色照相馆,赣州还没有,我们是第一家。”钟志远说。 “彩色照相?”钟宜荣颇为意外,又颇为好奇地问。 现在是黑白相片向彩色相片过渡时期,以前所谓的彩色照片还是手工上色。钟志远曾帮父亲给照片上过色:一本色卡,用毛笔沾上水,在调色盘上调好色,给黑白照片上的人像上色。 “彩色照相是国外技术,全国只有几个大城市才有,黑白相片以后要淘汰了。”钟志远解释道。 “国外技术我们也不会啊?”钟建国疑问道。 “很简单,只要一套自动化设备,不要人工显影、定影,买设备人家会教,好容易学。”钟志远说。 “这么先进啊?”钟建国讶异地的说。 “那设备就好贵哦!”钟宜荣看着儿子说。 “爸,钱我都准备好了。”钟志远说。 “真的?”钟宜荣难得激动,心动了。 “真的,爸,照相馆就开在标准钟附近,房子越大越好!”钟志远霸气地说。 “好,到时候我挎个照相机,屁股后头跟一批女人!”钟志洪兴奋地说。 钟明华鄙视地白了小哥一眼。 第67章 员工初相见 刘志扬和郑主任、张宝坤先行到水西服装厂召开全厂大会,向干部、员工讲明了向社会公开出售的经过,以及最后中标的事情。 水西服装厂在西河大桥那头,离水西街有相当距离,背山面田迎河。 这日,厂门口聚拢了不少人,刘志扬、郑主任和张宝坤等在那里,像是迎接重要的领导。 马路远端走来一个人,越走越近,人们看见一个高个子学生背着书包走了过来,一张脸俊秀中有几丝青涩,又有几分文雅。这人像误入阅兵场而不自知的群众,大摇大摆地走着。而刘书记却迎了上去与他握手,这画面立刻引起一阵骚动。 “这就是我们厂长吧?” “应该是,听讲是一中的学生,讲好会读书,是三好学生!” “啊呀,以后要喊他厂长啊?这么小,喊不出口哇,呵呵呵……” 嘈杂的声音里,钟志远望着“水西服装厂”的牌子,心里暗叹:应该有人拍照才好,可惜了这样一个历史时刻。 在刘志扬等人陪同下,钟志远往办公大楼走去,不断的有人指指点点,声音纷乱,他看见小罗子在人群里朝他挥手,他冲她微笑了下。 三楼会议室像个课堂,已经坐满了厂里大小干部。 这是钟志远要求的,先开小会,再开大会。 九十年代,钟志远单位兼并一个鞋厂,跟股东谈好后就单方去接收,结果,一方觉得自己是胜利者,一方觉得自己被侵犯,敌意很深,导致冲突,开了一车人去“镇压”方才收场。 有这个经历,钟志远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 人什么时候最勇敢?在利益攸关的时候。 人顺了,事情也就顺了。 为什么先小会再大会?道理很简单,火车开得快,全靠车头带。 钟志远进场,会议室一阵骚动,实在太年轻了,怪不得大家嘀咕。 主席台上,钟志远挨着刘志扬,一脸的轻松,他面前放着书包,微笑着扫视众人。 众人的目光,有的躲闪,有的不屑,有的温和,有的热切,有的模棱两可,思虑不一,想法不同,钟志远从目光中读出许多信息。 “水西服装厂的干部同志们,为发展公社经济,盘活存量资产,水西公社报请区政府批准……”刘书记官话开场,借用了钟志远的“盘活存量资产”说法。 开场白后,刘志扬向钟志远介绍了现任厂长陈冰。这人四十多岁,头发稀疏,眼窝深陷。 肾亏!钟志远心里暗嘲道,嘴角微微弯了下。 陈冰向钟志远介绍了在场各位干部,技术厂长、供销厂长、生产厂长,还有办公室主任、劳资科长、人事科长,什么基建科长、后勤科长,国营企业有的,这里全有,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怪不得亏损,钟志远心里嘀咕道。 他与众人一一点头示意,他和设计师田甜会意一笑,却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胸真大! 刘志扬请钟志远发言,钟志远板着脸看着大家说:“你们当中有人不喜欢我!” 第一句话就让大家吓一跳,就像耶稣在最后的晚餐中说“你们当中有人背叛了我”,大家心里一紧,相互对视,像在寻找尤大一般寻找那个不喜欢他的人。 刘志扬、郑主任疑惑都看向钟志远,连张宝坤也探头看过来,心里嘲笑道:这不给自己找麻烦吗?真是太年轻了! 钟志远顿了顿,紧绷的脸忽然松开,可爱地笑道:“正常,我也不可能喜欢所有人!” 一张一驰,不卑不亢。不管抱着什么心态,众人对钟志远重视起来。 “各位,工厂周边的地我买下了。”钟志远说,看了眼刘志扬,刘志扬点头道:“一百多亩地。” 台下哄然,议论纷纷,钟志远不得不停下。 这是实力,不管什么时候,实力都会替你说话,况且有书记背书,更具公信力。 “水西服装厂太小,我的目标很大。我要的不仅是赣州市场,江西市场,我要全国市场,世界市场。”钟志远给大家上来就画了个天大的饼。 众人交头接耳,一阵议论。 你说他吹牛吧,人家已经买下了周边的地,不好说。 “我们要做许多别人没做过的事,有大把的机会在等着你们。在我这里,万元户不是富贵,十万元户,不久就会批量涌现,不信,等着瞧!”钟志远豪情万丈地说。 现场鸦雀无声,被他的气场震慑,接着暴发嘈杂的说话声。 刘志扬与郑主任相视一眼,沉默着。张宝坤冷笑着,心说:吹吧,总有破的时候。 “当然,你可以不信,你可以离开,我绝不拦你。但我要送你一句话,”钟志远停顿下,收集全场的目光,傲然说:“今天你对我不理不睬,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他这句网红语言一出,现场再次寂静,什么叫霸气?这就是! 陈冰的脸十分精彩,红一阵黑一阵,耳根通红。 钟志远就这么简单地结束了见面会,自己没多说,也没让人说,分寸把握得极好,这时候让人说话,容易造成思想混乱。他觉得他震慑和吸引的目的达到了,震不住的自然会走,吸引不了的也会走,但那些人都下是他要的,走了一点不可惜,自动淘汰,省心省力。 众人移步礼堂,礼堂里闹哄哄的,他们所过之处顿时静默,走过之后又哄然声起,角落处还传来一两声口哨。 主席台上,钟志远坐中间,看上去像是准备发言的学生代表。 刘书记发完言,将话筒交到钟志远手里,底下有人叫:“诶,你比我儿子还小,怎么当老板?” 会场哄地爆发出笑声,陈冰偷着笑,张宝坤皮笑肉不笑,等着看好戏。 这是要给下马威啊,哪个不怕死的家伙?钟志远心想,我也不是善茬啊! 他见说话的是个半秃的男人,穿着油腻的工作服,胡子拉碴的。 “你年纪大,你怎么没当上老板?”钟志远笑眯眯的直接怼道,台下发出一阵哄笑。 半秃男人被怼得说不出话来,梗着脖子说:“哼,嘴上没毛,就是办事不牢!” “你胡子拉碴的,想证明你办事牢靠?来,说说你都干过哪些牢靠的事?”钟志远身子前倾,双手支着下巴,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有人起哄大叫,“他三个月不洗澡!”,“他每餐三碗饭!” 半秃男人被同事嘲笑,“我,我”了半天,憋得脸都红了,低下头尴尬地坐下来。 陈冰的笑僵在脸上。 半秃男人刚坐下,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你们家以前是照相的,后来你爸爸做二贩子卖水果,你能当好老板?” 半秃男人只针对钟志远自己,老话说“言不及父母”,这人用心太恶劣了,婶可忍叔不可忍。 钟志远打眼看,是个小年青,他站在那里,很壮实,头发很长都遮住了耳朵。 刘志扬和郑主任眉头微皱,张宝坤和陈冰都偷偷地乐了。 “照这么说,你没当上干部得怪你爸?你爸肯定也不是干部对吧?那今后你儿子,孙子,重孙子,就得怪你了!”顺着他的思路,钟志远把他子孙后代都捎带上,不带一个脏字,损得他体无完肤,现场一片声的笑。 “你,你……”长发青年实在找不到话反驳,悻悻坐下。 张宝坤和陈冰再次失望。 面对突发状况,钟志远直接回怼,一点都不惯着,透着一股自信和霸气,且神态自若,游刃有余。大家再不敢把他当学生看。 钟志远将手指在话筒上轻轻弹了两下,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现场安静下来。 “客套的话我不想说,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集体转私人了,在人前没面子,工厂还能不能开下去了,自己还能不能留下来,工资会不会降,等等,等等……” 钟志远毫不避讳,将员工心里的担忧,一一说了出来,句句说在员工心里,他们对钟志远刮目相看。 贴近思想就贴近了人,这个钟志远是最清楚不过了。 “首先,你不离,我就不弃!”钟志远说,笑道:“这有点谈恋爱的感觉。” 员工被钟志远的话逗笑,氛围微妙地在变化。 “刚才,在干部见面会上我说了,我的目标不在水西,不在赣州,不在江西,志在全国,志在世界!干部同志们已经知道,我买下了周边一百多亩土地,要建新工厂,新车间,可以想像,有许多新的职位在等着大家!”钟志远热情洋溢地说。 会场一阵喧哗。 他顿了顿,宣布道:“我们将实行新的工资制度,所有人员现有工资不变,管理岗位将增加20到50不等的考核工资,操作员工将实行保底的计件工资制,上不封顶。也就是说,多劳多得,你可以拿一百,五百,一千,你做多少拿多少,有本事拿一万都可以。如果工厂没活给你做,你最少也能拿到现在的工资,绝不拖欠。” 此话一出,会场炸了锅一般,热烈交流起来。 “王姐,我没听懂,是好还是坏?” “好哇,多劳多得,不像现在做多做少都差不多,哪个肯做哦?” “没事做都拿到我们现在的收入,当然好哦!” “小王,考核工资是什么哦?” “应该是要看表现吧,表现好有,表现不好没有。” “酱紫的话,只要表现好就是加工资了?老李,你讲可是?” “嗯,等于是加工资了。” “给这么高的考核工资?可是真的哦?!” “老刘,不晓得20和50怎么定,怎么考核哇?可拿得到哦?” “你问我,我问哪个?!” 钟志远微笑地看着沸腾的会场,静静地等待掌声。 跟还没有建立信任的人沟通,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益轰炸。 主席台上,刘志扬和郑主任不可思议地看了看钟志远,也交谈起来。张宝坤一脸木然,内心十分吃惊。台下的陈冰脸都紫了。 钟志远没等来掌声,有些小失望,再次轻弹话筒,会场再次安静。 “我知道你们现在有许多担心,甚至不相信。但请你们想想,我说了不做,你肯定不高兴,你不高兴你不干活,你不干活我干不了。活干不出来,钱挣不来,哪我买厂子干么呢?逗你们玩?逗自己玩?”说着,他站起身,展开一个微笑。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段话竟然博得满堂彩,心想:子弹飞得忒慢了些。 见氛围这么好,他赶紧收场。 当钟志远背着书包从台上下来时,员工们夹道欢迎,呼啦啦一帮老娘们、大姑娘围上来,七嘴八舌的喊“小厂长”,大胆的扒拉着钟志远的手,一直送出礼堂。 这场面就像村头送子弟上大学的队伍,充满温情、感动。 陈冰扭曲着脸,这些员工何曾如此亲近过他? 第68章 接收工厂,张宝坤从中作梗 钟志远再次走进三楼的会议室时,小罗子、田甜和设备科机修班长张道全已经等在那里,这是他的接收小组成员。 因为小罗子的原因,钟志远对水西服装厂了如指掌,田甜和张道全是小罗子推荐的,早已私下见过面。 钟志远朝他们笑笑,说:“按商量好的分工行动吧,你们自己挑人,我可一个兵没有。”他双手一摊,“我就是个甩手掌柜。” 三个人笑了。心里都很开心,分头去找公社的对接人。 你对别人的信任,是对他最大的奖励。 钟志远自己一个人去财务室。 财务室堆满了各种账本,没有电脑的年代,只有手工记账。 张宝坤一直纳闷钟志远怎么就一个人来了,也没带个财务就敢来接收工厂,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此时,他望着堆成山似的财务帐本、报表资料,幸灾乐祸的皮笑肉不笑看着钟志远,仿佛在等待一场好戏开场。 他哪里知道,钟志远是工业经济学学士,学过会计知识,教过会计电算化,虽没有实务,但还是熟悉的。 主办会计朱红霞刻板的脸没有表情,眼神却透露内心的波澜,真假两本帐,到底该怎么办? “先弄清应收款吧?”钟志远笑嘻嘻地看着张宝坤说。 “好啊!”张宝坤咯噔一下,这不像是不懂财务,穴位怎么扎得这么准? 他不相信地看了钟志远一眼,让人去搬来应收账本。 账本不少,堆在桌上。 “请!”张宝坤很得意,做了个手势。 钟志远hrd不是白干的,微表情那是岗岗的有心得,他从张宝坤的阴笑和朱会计复杂的表情,看出猫腻。 如果有猫腻,怎么才能查出来?钟志远皱着眉头,陷入深思,随手翻看账本。 账页是脱页的,有一页齿孔坏了,整页纸斜出来,钟志远看了看放进去,整整好。再往下翻,一页一页的,突然脑子灵光一现,如果是针对自己的话,时间比较仓促,只能补和改,那账页就得更新。 钟志远豁然开朗,眉头一挑,一脸轻松,拿起帐本快速翻看起来。 张宝坤感觉钟志远似乎想到了什么,可看不明白他这么胡乱翻书一样是什么意思。 钟志远花了整整两个小时,零星地发现了几页新的帐页,他嘴角有了一抹笑意,将几个应收款的单位抄在笔记本上,然后,唰的一声撕下来,递给张宝坤:“咱们先查下这三家吧,数字不小,肉多!” 张宝坤看着钟志远递过来的纸,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将眼睛从纸张上抬起来,审视地看了一眼钟志远,内心非常惊讶,这没有四五年的查账经验很难这么快就发现的。 朱红霞看到这个名单,松了一口气。 那天张宝坤带了公社一名会计,对朱红霞说要把帐调整下。调帐这事常有发生,财务两本账在社会上都是公开的秘密,朱红霞也没在意,后来听说要卖厂了,思前想后这事有些不道德。 对上调账是公对公,是儿子抠老子点钱,无伤大雅。现在调账为卖个好价钱,怎么说也是坑人家,让人当冤大头。她不敢得罪张宝坤,又不想良心受煎熬,所以,一直纠结着。现在知道钟志远发现假账了,心里一下轻松了。 张宝坤也不是菜鸟,早做得滴水不漏。他不慌不忙,让人找来凭证,钟志远一一查看,都是有发票的,单位、金额都对得上,一分不差。 钟志远怀疑起自己来了,难道自己搞错了?可明明账页新旧不一。 朱红霞见钟志远犹豫不定的神情,都急了,恨不得告诉他真相,急得左手盖右手,右手盖左手,不断地翻来翻去。 思索间,钟志远抬头无意间看见张宝坤正狡黠地盯着自己,见自己看他,马上转开了视线,朱经理则在绞着手,一副紧张的神情。 猫腻一定就在那里,只是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藏起来的。 钟志远努力回想自己曾经做过的和知道的违法违规的事,事例太多,一件件电影一样过了一遍,嘿嘿,黑历史还真给钟志远打开了一扇窗:抽心发票。 钟志远想着想着,痴痴地笑了起来,笑得莫名其妙,而了然开悟的神色,让张宝坤心虚起来。 抽心发票最经不起倒查了,只要去对方单位查一下,就漏了。但钟志远没这个资格去查人家的账,不过,更简单的办法是让业务员打电话催账。真假,一试就知道。 嗯,一个电话的事。 “这样,让业务员打个电话确认一下!”钟志远平静地说。 “你怀疑账有问题?”张宝坤色厉内荏地责问道。 “哪里,随机抽查一下,顺便催个账,不好吗?”钟志远针锋相对,张宝坤无话反驳。 朱红霞看到这一幕,彻底安心了。 张宝坤脸色一会阴一会晴。只见他忽然拿起帐本,仔细地翻看起来,然后,啪地甩在桌上,对手下大声斥责道:“你们怎么搞的,账本都拿错了!你们是吃干饭的?这点事都做不好,赶紧换回来!“ 张宝坤怒骂着,唾沫星子横飞,然后,迅速换了一张堆笑的脸,歉意地解释道:“这是应付上头检查的账,为了公社的面子,你懂的……”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奥斯卡欠你一个小金人! 钟志远看着张宝坤这张嘴脸,感觉恶心,冷笑道:“那就快点,别再~弄错了!” 他把“再”字说得又重又长,警告意味十足。 张宝坤哪会听不出来,对手下大骂道:“一群笨蛋,快点!” “朱会计,现在真实的应付账款还有多少?” “资产折旧提够了吗?用的什么折旧法?” 钟志远看着朱红霞,一连问出两个问题。 行家一出口就知有没有,朱红霞如实地告诉了钟志远,内心十分感慨,这小老板太专业了,哪像一个高中生? 张宝坤再没节外生枝,事情进展非常顺利。 小罗子、田甜和张道全他们十分顺利,向钟志远说起时,还笑不停。 员工有归属感,仓库人员偷偷告诉她们,哪堆布料下有虫蛀,哪堆有霉烂,哪些布料是次品,哪些有色差,哪些有污渍。操作工告诉张道全哪台缝纫机出了什么问题,哪台锁边机坏了什么,所到之外,哪里有什么隐患都主动说出来。 “她们还偷偷地将没点过的布料搬到点过的地方,哈哈……” 这些人,真可爱!钟志远心想。嘴上严肃地说:“这个行为不好,虽说心是好的。咱们要实事求是,不贪小便宜。” “张师傅,车子都还好吧?”末了,钟志远问了嘴。 “都还好,买了没两年,都还好着呢。”张道全说。 水西服装厂有一部军绿色的解放牌卡车和一部黑色的上海牌轿车,钟志远想了想,恐怕还得添。 忙活了几天,事情总算尘埃落定。 第69章 团队建设 水西服装厂的牌子还没有摘下来,钟志远正式接管了。 问题来了,如果自己不能扑在这里,面临无人可用的窘境。 钟志远迫不及待地要在现有管理团队中发掘能够暂时替代自己的人。 会议室,钟志远召开了第一次管理团队会议。 “大家不要揣摩我,也不要欺负我年青。”钟志远说着,自己先乐了,心想:自己一个过半百的人,在这儿装嫩。 “我们先互相了解下。” 大家以为要做自我介绍,也早有准备。却见钟志远从书包里取出一张纸来,两指夹着给大家看了看,说:“我们做个测试,一共30道题。举个例子,问,你是一个温和的人吗?你要给自己打分。完全对,5分,比较对4分,一般3分,不太对2分,不对1分。明白?” 钟志远看大家默想了下,都明白地点头后,继续说:“大家在给自己打分的时候,一定要发自内心,这个测试是分析每个人的性格秉性,没有对错好坏之分,不要有压力。这个测试题只有30道,但有容错和辨错能力,如果故意答错,测出来的结果会出卖你,到时出了洋相可就丢面子了。” 钟志远在做测试前的心理管控,这很重要,事关测试结果真实度。 大家面色凝重,认真起来。 “每道题我给大家30秒答题时间,不用多想,第一认知最准。在题号后面,写上你的分数。现在开始。” “你独立吗?” “你善解人意吗?” “你富有同情心吗?” …… 钟志远一道一道地念,有的飞快落笔,动作缓慢。 30道题念完,大家抬头望着钟志远。 “把5、10、14、18、24、30题的分数加起来,后面标注‘老虎’;把3、6、13、20、22、29题的分数加起来,后面标注‘孔雀’……” 大家照钟志远说的计算起来,出现了一串动物,什么老虎、孔雀、考拉、猫头鹰、变色龙的,开始感觉有趣了,但不明白什么意思。 钟志远见大家一脸期待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说:“每个人的性格以一个动物为代表,哪个动物的分数最高,你就是哪个动物。” 他说完,大家就赶紧看自己的分数,一下子就炸了锅。 “我是老虎!” “我也是!” “我是孔雀!” “我是考拉!” “我是猫头鹰!” “我老虎和孔雀都一样多分数,我是什么?” “你是老虎+孔雀,恭喜你!” 没想到,老虎孔雀双型的竟然是田甜,天生的领导嘛。 钟志远作了手势让大家静下来,说:“老虎代表强硬,果断,喜欢冒险,给人不怒而威的感觉,自我,不知不觉中会得罪人。工作中不怕事情多,就怕没事干,” 属老虎的不断地点头,是啊,是啊,对,我就是想做事,对他们熟悉的也频频点头。 “孔雀热情、形象得体,交际能力强,好表扬受不得批评……” 钟志远将五种动物代表的性格秉性简单扼要地做了个解释,让大家知道了老虎的严厉,孔雀的热情,考拉的温和,猫头鹰的严谨,变色龙的圆润。 钟志远让每一个人报了下自己的动物分数,相互都知道了,他是老虎,她是考拉,她是猫头鹰,大家兴高采烈地相互打趣着,现场一片祥和。 贴上动物标签只是第一步,钟志远要做的是让大家有效沟通,减少团队摩擦,保持团队活力。 “跟老虎沟通,要用直接的方式,讲结果,到于过程,他不问你不说;跟孔雀沟通,先赞美,后汇报;跟猫头鹰沟通,递报告,再汇报……” 钟志远用简洁有趣且专业的语言讲解各型动物性格之间的沟通注意事项,大家听得十分有趣,时不时发出哄笑。 钟志远这是给团队做了个pdp测试。他是pdp的高级咨询师,善于利用pdp来达到团队的高效沟通。 “接下来,我们来玩个游戏。” 钟志远让人去找来报纸,并将报纸均匀分成了两份,又将场地腾也来,各在一端划了条线。大家听说玩游戏都很开心,七手八脚按钟志远的吩咐做准备工作。 “一会我将把你们分成两队进行叠纸飞机比赛,各站在线外,比谁的飞机越过对方端线多。输的一方要接受赢的一方的奖励,负向的奖励哦,不可拒绝。” 大家还没听说过负向奖励,听完解释才知道是惩罚。 听说要受惩罚,嘻嘻哈哈地想着怎么个惩罚法,全没想到自己会输。 钟志远将一群高兴得像幼儿园小朋友的人分成两队,男女老少搭配均匀。 “每队有五分钟时间自行商量,也可以试飞,看叠的飞机能不能过对方端线。五分钟后,开始比赛。”钟志远看了下手表,“现在开始计时。” 两队人抢着跑向自己的区域,吵吵着,一片混乱。 钟志远只冷冷地看着,在两队间来回走动,不再说话。 大家都在叠飞机,叠得快的,很快就上线飞去了,不会叠的,拿着报纸左折右叠,干着急。有手把手教人家的,有不管不顾玩自己的,仿佛人间百态,尽在钟志远眼中。 乱了一阵,终于有人觉得不对。 一队的田甜将大家召集起来,对大家说:“咱们这样不对,有的会叠,有的不会,咱们是不是配合一下,会叠的搭配不会叠的,一个叠一个飞,你们看行不行?” 队员都叫好,就两两搭配着试了起来。一试效果还真好,比自己叠自己飞效率高。 “嘘~别让他们知道!” 一队的队员兴奋得相互提醒,试飞的还在试飞,叠飞机的已经开始“生产”了。 二队的车间主任秦大海边叠边对队员说:“你们按我这样的叠法,保证飞得远。” 他叠的纸飞机,轻轻巧巧飞过端线,队员们按照他的叠法努力学习着,卖力地叠着。 “预备时间到!”钟志远看了下手表,叫停了试飞,让双方各自清理现场。 “比赛开始!” 随着令下,两边一派繁忙,急慌慌走上端线,向着对方扔飞机。一时纸飞机在有限的空间里飞来飞去,端线上人多,一时碰头的,撞满怀的,洋相百出,嘻嘻哈哈,好不开心。 一队田甜见状赶紧改变策略。 “你们四个站在那负责飞,你们四个给他们递飞机!” 一队分成三组人,叠、送、飞,井然有序,高效运作。 二队却没什么改变。 比赛毫无悬念,一队赢。 一队高兴得跳了起来,又握拳头又拍掌,个个笑得露出牙花子。 “好,二队站好了,准备接受一队的奖励。一队想怎么奖励他们?” 一队却不知道怎么奖励了。 “让他们请我们吃饭!”有人调皮地说。 “你个吃货……饭桶,得是当场兑现的。”钟志远笑骂道,也忘了“吃货”对现在的人来说还是新鲜词。 一队商量着,没出个结果来。 “要不这样,让他们集体用屁股写字,写什么字你们提,他们用屁股比划出来。” 钟志远扭动屁股给大家打了个样,一队的人高兴地叫起来,“好!” 二队的人却苦笑起来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扭屁股好难为情,特别是女生。 “写皮蛋(q)!” 一队商量后,有人提出来。 这个太绝了,屁股转一圈,还要往下蹲一下,真是妙不可言。 想出这字的,有才! 二队忸忸怩怩,一队大声鼓噪。 二队没办法,不情不愿地集体转过身,屁股顺时钟转了个圈,然后集体往右下方一坐,太妖娆,一队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哈,捧腹大笑,连钟志远都忍不住痛快地笑了起来。 在这个只有工作,没有团建,没有拓展训练的年代,这些人无疑是幸运的。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室内拓展团建,感觉无比的新鲜、快乐。 “刚才的游戏,你们有什么体会?” 游戏只是载体,钟志远要让他们知道其中蕴含的管理知识。 全体噤声,没有说话。 正式场合敢于说话的,毕竟孔雀少。 “我们配合得好,所以,我们赢了!”田甜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很符合她孔雀的秉性。 “很好,还有吗?” 钟志远肯定道,继续问。 “我们太乱了,各顾各的。” “很好,还有吗?” 钟志远等了等,看大家实在不习惯在这样的场合说话,就不再为难他们。 “游戏不仅是游戏,把它比作工作现场,你得到的启发就很多。” 大家听了钟志远的话,恍然大悟,小声议论起来。 “作为管理者,要会用人,做到适才适岗,比如,会叠飞机的去叠飞机,会飞飞机的去飞飞机,什么也不会的,去递飞机。理论上,没有不合格的人,只有不合格的管理者,请记住这句话。” 钟志远扫视大家,见大家一脸认真,很满意,继续说,“分工协作才能高效运作,二队自叠自飞,就比不过一队叠、递、飞的协作,就像我们做一件衣服一样,从头到尾一个人做是不是很慢?” “是!”大家齐声应道。 “领导很关键,他必须及时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所以,别看领导平时背着双手在闲逛,好像什么事也不做,但关键时刻就显示出了他的重要性。一队如果没有田甜及时站出来,也不一定会赢,对不对?”钟志远看着一队问。 一队队员都点头,看着田甜表示感谢,田甜自己倒不自在的羞羞地笑了。 至此,大家才知道,这是一堂生动的管理演练,不是游戏。 从中得到的管理知识会终生难忘。 其实,这也是钟志远安排的一场无领导小组测试。 现在,他要找田甜谈话。 田甜是老虎加孔雀,天生的领导者,在游戏中脱颖而出,钟志远开始对她期望起来。 厂长办公室还是老样,钟志远没时间来收拾屋子,田甜不知道老板叫自己来是什么目的,忐忑地坐在厂长对面,双手摸着腿。 田甜是东北姑娘,体格大,胸部发育好,齐耳短发,长相一般还算耐看,纺校毕业,老公刘国伟是水西小学的数学老师,两人育有一女,方才5岁。 她鼓鼓的两个胸部堆着,钟志远不看都不行,这算是工作福利吧?钟志远心想,将视线很努力地定位在田甜的公务凝视区。 “你愿不愿挑重点的担子?”钟志远用老虎对老虎的直接方式,挑眉问田甜。 “我?”田甜意外地问。 “工厂交给你管,能行吗?”钟志远多少有些激将的成分在里面,老虎敢挑战。 “你放心吗?”田甜反问钟志远,也算是反将了他。 钟志远笑笑,觉得有趣。 “那就你了!”他一点犹豫都没有,像是安排一个员工来上班一样的随意。 “不过,做不好是要下台的。三个月考察期。”钟志远给了她一个期限。 “考什么?” “完成我安排的工作,让我满意。” 田甜轻轻地皱了下眉,钟志远意识“让我满意”有些暧昧,笑道:“结果让我满意。” “行,我会抓住这个机会的。”田甜充满信心地说。 “做什么衣服、怎么销售我说了算,你负责帮我实现,这是我们之间的分工。罗玉英我想让她采购部,至于怎么安排你看着办。” 钟志远看了看田甜,田甜点头,表示接受,低头在本子上记下来,胸部在桌沿挤出两道圆润的弧线。 “罗玉英要用好。”钟志远特别关照了一声。 “我知道,她舅舅……”田甜看着钟志远,两个人默契地笑了。 “所以,你可以让她做你的助理什么的,你自己看吧。”钟志远提议道。 “好的,我考虑好再说。” “你知道的,还有120亩地,我们还要扩建,建新厂,我们缺人,严重缺人,所以,你还有非常紧迫的任务是招人、育人,以满足我们不断增长的用人需求。” 田甜眨巴着眼,看着钟志远,“都要同时做啊?”在本子上写下来,胸部两道弧线又出现。 “是的,所以,我得去找建筑队,得把厂子扩建,还要建新厂。”钟志远不无叹息地说,事情太多。 “你有认识的吗?没有的话,我推荐我家小叔子,他是包工头,干活不错的。”田甜毫不避讳地向钟志远推荐道。 “好啊,让他来找我。”钟志远很惊喜,意外之得,有田甜作保,事情就好办得多。 钟志远从书包里拿出一叠纸来,交给田甜。 “这是我们的新品,做好保密工作!” 田甜饶有兴趣了一张张仔细看,全是女式裙子,有长裙,有短裙,连衣裙,半裙,要求纯红色,鲜艳的大红色。 “整体大红色,这么艳?”田甜很惊讶地问,又有点兴奋,身子一挺,胸部抖了起来。 在黑、灰、蓝、绿的世界里,红色太前卫。 钟志远知道,今年、明年红色会像病毒一样传播开来,不光衣服,连鞋子、坤包、伞都是红色,整个人成为真正的“红人”。 “尽快试样,满负荷生产!” 临走,钟志远掏出轿车的钥匙,套在手指上转了几圈,然后像飞吉祥轮一样,手指用力一挑,说一声:“轿车归你了!”车钥匙飞向田甜,差点砸她胸脯上。 田甜手忙脚乱地接在手里时,钟志远已经走了,她看着钥匙心想:这归我是什么意思?归我用还是……然后笑了下,“想多了!” 第70章 大刀阔斧的改革 开学在即,钟志远想要脱身,必须安顿好工厂,他和田甜谋划好一场大刀阔斧的改革。 又一次全员大会在礼堂进行。 田甜第一次主持全厂大会,说不紧张是不可能,还好钟志远在,给了她莫大的心安。 “全厂同志们,为更好地适应新的经济环境和管理要求,水西服装厂,不,”她朝钟志远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对台下解释道:“新的厂名还没有批下来啊。” “为提高效率,工厂对科室和岗位进行了调整,具体变化是……“ 田甜用很慢地语速,尽量将变化说清楚,让大家听得懂,记得住。 这是钟志远一直强调的,在没有投影仪的年代,开会全靠听是很容易漏失信息的。 田甜没有说组织架构图,因为钟志远考虑到员工们未必听得懂,通俗点稳妥。 台下一片哗然,惊讶声,愤怒声,嘻笑声混在一起,乱嘈嘈。 撤销了全部分管厂长,劳资科、人事科合并成了人力资源部,办公室、后勤科、基建科、保卫科、食堂、浴室合并成了统辖部,计划科、供应科、设备科、机修和生产车间合并成了生产部。 而且岗位设置得那叫一个精简,以前有管销售的厂长,还有销售经理、副经理,销售科长,业务主办、销售文员,现在只有销售经理、业务主办和销售文员三个岗位。 钟志远的目的很清楚,扁平化管理,减少内耗,提高效率。 发现自己的岗位没了,感到不公就骂娘的体制习气,让他们瞬间愤怒起来,骂骂咧咧的,全然忘了,单位已经不是以前的单位了。 “田厂长,你把我的供销厂长撤销了,你让我当业务员去?”王金贵愤然起身,指着田甜大声质问道。 “我从建厂到现在,一直勤勤恳恳,我的岗位撤了,我干什么去?”后勤科长张富田着急不安地问。 田甜和钟志远相视一笑,他们早有预案。 “王厂长,你先坐下,”田甜微笑地说,转而向张富田,“你也坐下,后面会讲到,稍安勿躁。” “接下来,我要公布工资制度和考核制度……” 台下屏气凝神,鸦雀无声,这是大家最关心的。 田甜逐条地讲,每讲一条都会引起大家的议论,她稍作停顿,又往下讲。 钟志远注意到员工们的反应,有不懂的,有出乎意料的,有不敢相信的,情绪都很正面。 田甜把工资和考核制度讲完,会场沸腾了,欢声雷动。 钟志远实行的是岗位工资制,按岗位技能又分成五等,操作工人实行计件制,上不封顶,下有托底。岗位工资制既体现了岗位的不同价值,又体现了个人的不同价值,可说完美得无可挑剔。 各岗位的考核工资从30元到80元不等,比钟志远会上说的提高了,给了大家一个惊喜。 而且考核都很粗放,主观不犯错,全能拿到。 有聪明的,马上算出了自己一个月能拿多少钱。 “啊呀,这样算来,我一个月可以拿到一百块哦!” “这么多,比以前多六、七十块啊?” 科室员工在算,操作工也在算,他们算来算去,不缺活的话,他们一个月下来能拿二、三百块钱,比科室的拿得还多。 “诶哚,我们可以拿到二、三百块钱呢!再加班的话,可以拿更多,比他们办公室的拿得多好多哦!” 有操作工算出了数字,满脸兴奋,有操作工一脸懵,算不清,但听到人家算出的数字,心里激动不已。 “至于,岗位被撤销的员工,”田甜的话让现砀一部分人安静了,竖起耳朵听。“你们也不要灰心,厂里有考虑,我们会安排合适的岗位,如果新的岗位工资比以前低,厂里每月给你补齐,补半年。”台下响起议论声,“如果你不接受新的岗位,那么,大家好聚好散,厂里给你三个月的工资,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 田甜脸上带笑,透着成熟女人的气质,话绵里带针。 台下议论声更响了。 “还有这好事?自己不干了还可以拿三个月的工资走人!” “人家厂里把你赶走,一分钱也不给哇!” 台上,田甜和钟志远耳语:“可以结束了吧?” 钟志远指指她的本子说:“还有,你看看。” 田甜认真查看本子,半晌向钟志远歉意地笑,那么大的事竟然给忘了。 “养成打勾的习惯就好了。”钟志远温和地笑道。 台下一片说话声,吵吵着。 台上,田甜拿起话筒,语气庄重,神情地说:“现在,宣布干部任命!” 台下突然安静。 “原人事科副科长印红梅,任人力资源部经理,原办公室主任王彩虹,任统辖部经理,原缝纫车间主任张根发,任生产部经理,原机修组长张道全,任生产部副经理,分管设备维修,原销售科长李双喜,任销售部经理,原主办会计朱红霞,任账务部经理,罗玉英任厂长助理,兼采购员,采购部由~田甜兼任经理……” 田甜在念到自己名字时顿了下,嘴角浮起一抹笑。 这份任命一出台,大家发现,许多部门没了,被合并了,唯有采购部壮大了。几家欢喜几家愁,为好朋友惊喜的尖叫声,为同事抱不平的唏嘘声,表示心意的祝贺声,声声不息。 这一场会,将组织架构、岗位设置、工资和绩效考核制度,连同干部任命全都一古脑解决掉了。看起来十分草率,不顾风险。 其实,这正体现了钟志远极高超的驾驭能力。 他自知人单力薄,单打独斗,无异于唐吉诃德大战风车,自不量力。他要做的是让新力量对抗旧力量,让良币驱逐劣币。 他做到了。 这批新任命的干部,大多是越级提拔的有生力量,新职位的薪水自不用说,有着极强的激励力量,突然管一个部门,威风大了,没人压着可以放开拳脚大干一场。 有钱有面子,岂不快哉?他们充满积极性,干劲十足。 钟志远不怕动荡的原因,其实还在于,设计和销售他是不求人的,只要采购和生产稳,有什么好担忧的呢?所以,在这次架构调整中,唯一没有合并且壮大的就是采购部,因为他赋予了采购部oem的职能。 钟志远不光在团队建设上大刀阔斧,还在现场管理上,强力推行他的“7c”管理和iso9000质量管理体系的相关内容。 所谓“7c”,是钟志远瞎编的,真实是5s,实践源于日本,出书要到1986年。海尔在“5s”基础上增加了“安全”,形成“6s”,钟志远在这基础上又增加了“环保”,借鉴香港的五常法,改成了常组织、常整顿、常清扫、常规范、常自律、常讲安全和常讲环保,变成了“七常”,因“常”的拼音首字母是“c”,就称为“7c”管理法。 iso9000系列标准是1987年才颁布的,他没有全部照搬照抄,引用了它的核心理念,如顾客需求,过程控制,持续改进,明确企业宗旨为“倾尽全力,创造完美”。 团队动荡的时候,正是新的管理思想切入的最佳时机。 新的团队急切想证明自己,是执行力最强的时候,这点,钟志远是不会错过机会的。 钟志远对管理团队进行了为期一周的“7c”管理培训,新的理念和新的办法,让他们大开眼界,又感到新鲜,没有出现前世钟志远遇到过的强力阻力,他们都摩拳擦掌,立马付之行动。 钟志远老怀欣慰。 第71章 开学了 开学第一天,钟志远背着书包去上学了。 还没到校门,传达室的张师傅远远就冲他招手。 老头客气的嘛,钟志远心说,朝两个老头打招呼:“张师傅,韩师傅,新年好!” 谁知道人家张师傅手里捧着一摞的文件袋交给他,说:“这都是你的,全是什么编辑部寄来的,还有这些汇款单。” 张师傅羡慕地看着钟志远。 钟志远道了谢,捧着东西去教室。 《诗刊》、《星星》、《诗林》、《绿风》、《当代》、《人民文学》、《辽宁青年》、《收获》,看来寒假寄出去的诗都发表了。 翻翻汇款单,每张才几块钱,八张汇款单加起来20块不到,钟志远笑笑,怪不是诗人都穷困潦倒。 “你看春节联欢晚会没有?陈佩斯吃面条吃得太像了!” “你不抽我的宇宙牌香烟,你年轻人都搞不上对象,哈哈……” “朱明瑛的歌可会唱?左手一鸡,右手一只鸭……” “我过年吃了好多东西,这个上海的大白兔奶糖,给你一个!” “你这件新衣裳漂亮哇!” 钟志远走进教室,入耳的全是唧唧喳喳兴奋的说话声。 同学们只一个寒假没见,再见面觉得特别亲切。小别胜新婚的道理也适用于同学之间。 佟生和“女娃子”见钟志远进来,过来跟他讲话。见他手里捧着几个大纸袋,佟生问:“你拿的什么东西哦?” 他拿起一个文件袋,瞟了眼,惊喜道:“《辽宁青年》编辑部?!你又发表诗了?!” 肖爱萍就在他们跟前,一把抢过来,看一眼,又将另几个纸袋挨个翻过来看,突然大喊道:“不得了啦,钟志远一下子发表了八首诗!快来看啊!” 他一个纸袋一个纸袋的拆开,拿出里面的杂志。 几个男生哄地围过来,争相去抢杂志,朱春燕、钟秋虹等几个女生都跃跃欲试地看着,赵斐远远的落在后面想上前又不好意思。钟志远见到就笑了,他实在觉得有趣,一个枕头上的两颗头,现在一点互动都没有。 “你们围在我这里干什么?”周松刚进教室,不明所以,大叫道。 “哪个围你哦?!人家钟志远发表了好多诗。”“女娃子”被挤在后头,不屑地说。 “在这里,《倘若才华得不到承认》,赣州市第一中学,高三(四)班,钟志远。” 肖爱萍从《诗刊》里翻找到了钟志远的诗,高声地朗诵起来: 倘若才华得不到承认 与其诅咒 不如坚忍 在坚忍中积蓄力量 默默耕耘 飘来的是云 飘去的也是云 既然今天 被认作繁星中一颗 那么明日 何妨做 皓月一轮 “肯定不是打油诗了!” “写得好有诗意!” “不得了,一下发表了这么多诗!” “我发表一首就满足了,嘿嘿……” 女生也加入进来抢男生手里的杂志,翻找钟志远的诗。同学们议论的议论,念诗的念诗,一时成了钟志远诗歌品读现场。 “就一个寒假,老母鸡变鸭,你成诗人了?!” 周松好不容易坐下来,说着话,“叭”地给钟志远后腰一巴掌,满眼的羡慕。 “你这巴掌拍的不是地方,你该拍屁股上!”钟志远看他一眼,玩笑道。 连女同学都笑了起来,这话真幽默。 “你们这里也在开诗会啊!” 满面春风的谢老师老师走进教室,开心得说话的声音都高了。 同学们看向谢老师,不明白她的“也”是什么意思。 “姚老师嘴都笑歪了,今天年级组的老师都到他们家去吃饭!” “为什么?”周松傻傻地问。 “你傻啊?为什么?钟志远发表了这么多诗,不值得庆贺啊?为什么?!”谢老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周松,没好气地说。 全班同学哄地笑了,周松恨不得把头缩进脖子里。 没有哪个假期像今年一样让姚老师感觉度日如年,他强烈期盼着开学日,他实在太高兴了。 上街的时候,经过传达室,张师傅和韩师傅总能给惊喜,“姚老师,你来看,又有杂志编辑部寄邮件,寄汇款来。” 姚老师每到邮件和汇款单,总会开心地标志性的歪嘴一笑,心里乐开花。 有天在街上碰到管校长,不自觉的就乐了,管校长问他乐什么。 他嘴咧得更歪,喜不自禁,跟他说:“学校出诗人了!” “真的?!哪个哦?!” 管校长既难以置信,又非常期望。 姚老师说:“高三(四)的钟志远,传达室放了一堆他的邮件和汇款单。” 管校长兴奋得当下就拉着他一起去学校求证。 在传达室见到一本本的文件袋,看到一张张署着各编辑部名称的汇款单,管校长这才敢相信。 “老姚,恭喜你啊,还是你慧眼识英才!”管校长眼睛热烈地看着姚老师。 姚老师心里美美的,对管校长说:“管校长,同喜啊,他不是咱一中的学生吗?” “对,同喜,同喜!” 两个都有了白发的男人,将手握在一起,激动得像小孩。 “老姚,别笑了,再笑得去看医生了,嘴都咧到耳根上了!” 管校长哈哈大笑,他比姚老师还高兴,突然十分期待教育局的新春会议来。 现在,办公室里,姚老师很得意,一帮子同僚围着他,他桌上放着《辽宁青年》、《诗刊》、《人民文学》等杂志。 “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 这些语文老师读着钟志远的诗句,感叹着:“这个钟志远写得真好!唉……” “姚老师,明日钟志远接受采访,说他的语文老师是姚老师,你就出名了!” “是啊,你是诗人的恩师!” “姚老师,你马上就是名人了!” “姚老师,当初你怎么看中他的?有什么窍门传授我们。” “呵呵,你也想招到一个有潜质的学生?” 同僚们翻着杂志,七嘴八舌地发表着看法,恭维地向姚老师讨教。 姚老师歪嘴微笑着,很受用地一言不发,高深莫测。 “你听到了吗?”任晓萍人在医务室外,声音就传了进来,“大新闻,学校出了个诗人!” 林子静的心微微一动,难道是钟志远?他放假前发表了一首诗,这还是任晓萍告诉她的。她后来找到《中国青年报》,报纸至今还放在她房间的抽屉里。 “钟志远!那个期末考第一名的!”任晓萍自问自答,怕被人抢答似的。 “怎么就成诗人了?他不就发表了一首打油诗吗?”林子静疑惑地说。 “你不晓得,这次厉害了,一个寒假,这家伙一下子发表了八首诗,都是全国有名的杂志,像《诗刊》,《辽宁青年》,《人民文学》这些,还有我们不晓得的《诗林》啊,《星星》啊,《绿风》啊,语文老师说这些都是专业的诗刊。” 任晓萍一口气不停地说,一串杂志名称,听得林子静一头雾水。 听任晓萍的口气,看她的神色,感觉是很了不起的事。 “姚老师今日请客,全语文组的老师都去他们家吃饭,嘴都笑歪了,哈!” 任晓萍开心地与林子静分享着学校里的八卦。 林子静不自觉地抚摸着嘴唇,暗里嘀咕道:这家伙真神了! 别的杂志不说,《辽宁青年》她是每期必看的,能上《辽宁青年》那是莫大的荣誉。想钟志远领奖时的得意劲,她不由的笑了。这时她听到有人在叫。 “林~医生!”钟志远见有人在,生生将“子静”换成了“医生”,林子怡采访时说了姐姐的名字。 林子静见是钟志远,心想,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你有事吗?”林子静淡淡地问。 “我有病!”钟志远淡淡地说。 “神经病!”林子静没忍住,笑骂道。 任晓萍看了眼林子静,又看看钟志远,觉得这两人有点怪怪的。 “这位女同学,虽然你很漂亮,但我还是要说你,这里是医务室,请回到你的教室去!” 钟志远见任晓萍看自己,板着脸很严肃地对她说。 任晓萍哼哧一声笑了,这个男生挺逗的。 “严肃点,看病呢!”钟志远想到《天下无贼》里的桥段,化用了范伟的台词。 效果果然不错,任晓萍笑个不停。 “这位同学,你是谁啊?”任晓萍笑问道。 钟志远看着林子静,说:“我就是一个病人。” 林子静没好气地说:“他就是你说的诗人!” “钟志远?!”任晓萍惊喜地问,眼睛睁得大大的。 “可不?你还沾过他的光呢。”林子静说。 “我沾过他的光?!”任晓萍糊涂了,她跟钟志远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呀。 “还记得那天去蓉李记吃早餐中奖吗?” “记得啊,你运气好!” “好个~头啊,全是他搞的鬼。”林子静差点说出“屁”字来。 “什么意思?”任晓萍还是不明白。 “那家店是他出的鬼点子,生意才好起来的。有一天我去吃早餐碰到他,他厚脸皮故意来蹭吃。上次我们去,人家认出来了,故意说是中奖了,哪有中奖……” 林子静忿忿地说,不小心将内情说出来了,赶忙住口。 钟志远并不知道有这件事,陈蓉没跟他讲。 “原来有人替我请过客了!”钟志远抚掌叫好。 “啊呀,大诗人也算请我吃过饭啊!”任晓萍回过神来,开心地说。 “那,是不是可以让大诗人看病了?”钟志远调侃道。 任晓萍偏头一想,起身走了,走到门首,回头调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 “你们,好好看~哦!” “这老师,挺有意思。”钟志远看着门口,站在那里,嘴角含笑道。 “你不叫人家同学吗?怎么,你喜欢人家?” 林子静自己都没意识到,这话带着醋意。 “我?我喜欢的人~远在……”钟志远说话时,想到黄文,心里问自己:算是喜欢的吧? 林子静听他说“远在”,就想到“近在眼前”,生怕他说出来。 “我管你喜欢谁,你把人家赶跑,有什么事?”她冷冷地问,心里又有些可惜。 “我来是给你妹妹送新闻来的。” “给我妹妹送新闻?!” 林子静诧异地问,这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 “是啊,你看赣州出了个诗人,这算不算新闻?她要不来,这新闻就是别人的了。”钟志远说。 听他这么说,林子静一想,是啊,从没听到赣州有什么诗人。 “你还挺关心我妹妹嘛。”她说这话本无心,话出口就觉得不妥,赶忙说:“算你有良心。” “那不是你妹妹吗?”钟志远讨好地说。 这话让林子静听了很舒服,可是,钟志远又补充一句:“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林子静脸色一下子尴尬起来。 “我们都是一中的,你妹妹算一中的家属,肥水自然流给她喽。” 钟志远解释得一点毛病都没有,可听在林子静耳朵里就是那么别扭。 她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钟志远见林子静表情不善,讪笑着,真的走了。 林子静气还没消,见人走了,一下没着落,气得直跺脚。 “潮头!” 她暗骂一句,收拾东西,找任晓萍逛街去。 第72章 元宵节 开学第一天,又逢元宵节,下午全校都走人了。 林子静和任晓萍走在街上,不免讲到钟志远,讲着讲着,就说到了上次“中奖”的事,任晓萍很恶趣味地说:“我们今天还去,看还中奖不?” 她满怀兴奋,眼睛放光。 林子静经不住她生拉硬扯,自己心里也满心好奇,两个人就去了。 蓉李记门口,许多人在看对联。 有人说:“这个对联肯定是人家自己写的,你看,黄金包,蓉李记。” “怎么春联上写‘没了’哦?”有人不解地说。 “‘没了’,‘富了’,有意思!”有聪明的人品出对联的妙处,感叹道。 陈蓉正在柜台上往外张望,见到林子静和任晓萍两个漂亮女人,在人群中驻足,跟着看对联。 “这是姐姐还是妹子呢?是姐姐,上次来的,就是她们两个。”陈蓉心里猜度着,凭任晓萍确认是上次“中奖”的姐姐。 林子静和任晓萍对春联议论了番,怀着看把戏的心态进了店。 “一碗煮粉,一碗拌粉。”林子静对柜台里的陈蓉说。 陈蓉一直低着头,佯装没看见她们。听到林子静的话才抬起头,做出意外的样子,惊喜道:“咦,你们不是上次中奖的吗?你们运气怎么那么好?今天又中奖了!” 林子静和任晓萍面面相觑,任晓萍趴在林子静肩头,暗暗笑得肚子抽筋。 林子静看着陈蓉,嘴唇动了动,想要拒绝,可又觉得不合适,无奈地笑了下,说声“谢谢”,推开任晓萍,两人找位置坐下。 陈蓉看得莫名其妙,那个女的还在笑,有什么可笑? 且说钟志远被林子静赶走,回到教室帮着一起大扫除。下午不上课,打扫完,同学们都散了,他就往蓉李记去。刚跨进门,陈蓉就向他使眼色作手势。他顺着方向看过去,呵,无巧不巧,在这里碰上她们。 他冲陈蓉笑笑,走过去打横坐在两个美女一则,成个品字,瞬间他好像是主位。 任晓萍看到钟志远,噗哧一笑,差点米粉喷出来,赶紧捂着嘴。 “中奖了?笑成这样!”钟志远不明觉历地问。话一出口,任晓萍窃笑不已。 “可不是,又沾你光了!”林子静不无戏谑地说。 钟志远看向陈蓉,陈蓉正好看过来,他冲她一笑,招招手。 陈蓉过来,不明所以,看着钟志远。 “蓉姐,你那中奖的把戏被人家识破了,人家今天是看你笑话来的。” 钟志远笑呵呵地说,他觉得陈蓉蛮好玩的,一根筋。 陈蓉讪讪地笑了,越笑声音越大,林子静和任晓萍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是我们的校医,林~子静。这位同学嘛,不~知道。” 钟志远向陈蓉介绍,犹豫间还是说出了林子静的名字。而林子静第一次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心里有异样的感觉。琢磨着自己没告诉过他名字,他怎么知道的?想来可能他打听到的,心里有丝丝的甜意。 “什么同学?钟志远,论理你得叫我声老师!”任晓萍挺起胸脯,抗议道。 “她是任晓萍,高一历史老师。”林子静说。 “噢~听说学校来了位教历史的美女老师,原来是你啊!失敬,失敬,幸会,幸会!” 钟志远夸张地拱手作揖,神情却极不谦恭。 “哼!”任晓萍从鼻子里哼了声。 “不过,还是林医生漂亮!”钟志远说,不知为什么就想跟她斗嘴。 “是啊,情人眼里出西施嘛!”任晓萍嘲讽道。 这话一出,林子静闹了个大红脸,啐道:“瞎说什么呢。” 任晓萍自知说错话了,低头嗦粉。林子静快速地扒拉了几口,将碗一推,拉着任晓萍,打了个招呼,走了。 陈蓉看着钟志远笑,眼睛在说话。 “你酱紫看我干吗?” “你走桃花运了!” “拜托,我还是学生,我们可不可以讲毛子正事呢?” 陈蓉笑笑,剜了他一眼,一起去找李顺龙谈正事。 他们在后院谈蓉李记,谈餐饮连锁实施的问题。 “蓉李记关了吧。”李顺龙说,他想专心做连锁。 “嗯,不关的话,也没那么多精力去管。”陈蓉附和道。 这夫妻俩是铁了心跟钟志远干番事业,连自己经营多年现在火爆的店都不要了。 “蓉李记留着,那是你们夫妻的印迹,得保留。”钟志远肯定地说,“你们从厨师里拔一个可靠的出来,让他入股,一次出不了份子,每月在工资里扣,他成了店东家之一,自然会上心,你们也可以当甩手掌柜,店照开,钱照挣。” 陈蓉和李顺龙炽热地看着钟志远,这办法太好了,他们就是想不到。 聊完事,钟志远就走了,今天是元宵节,得赶回家过节。 连片的鞭炮声,城里城外响成一片,空气里充满硝烟味,水西街满地的爆竹屑,像铺了一层红地毯。 钟家的饭桌上再次放上奶奶的照片,照例是静默,等奶奶享用后,全家人才开始吃饭。 饭桌上自然少不了元宵。 赣州的元宵是冻米粉做成,炸成金黄的圆球,不是江南一带的汤圆子。 上大学离开家就再没吃到炸元宵,眼前金黄的元宵,是陈淑贞自己做的,是妈妈的味道。钟志远看着一盘元宵感慨。 “吃元宵,吃了圆圆满满!”陈淑贞夹起一只元宵说。 “我来一个,吃了黄金滚滚来!”钟志洪夹起一只元宵,笑嘻嘻地说。 “哥,你来一个哇,吃了生个大胖小子!”钟春香说,扬声大笑起来。 钟建国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好,来一个!”夹起一只放进嘴里。 “明华,你要吃两个,考100分!”钟春香笑说。 “好,一个,两个,100分!”钟明华数着,夹了两只放自己碗里。 ”那我吃一个就可以了。“钟志远说。 “你怎么吃一个哦?你跟明华一样,吃两个,门门考100分。”钟建国说。 “我吃一个,考第一就可以了呀!”钟志远笑道。 “志远哥哥讲得对,我也只吃一个。”钟明华说着,从碗里夹了一只放回盘子里。 “爸,妈,你们要吃两个,吃了长命百岁!”钟志远说。 “嘿,长命百岁,我再吃一个,宜荣,你钳两个。”陈淑贞开心地说。 钟宜荣微笑着,慢悠悠夹了两只。 “想什么有什么,嗯。”钟志洪夹起一只往嘴里放,鼻子里哼了声。 “想什么有什么!”钟建国笑说着,夹起一只。 一盘元宵吃出许多滋味。 第73章 诗与远方 教历史的王老师虽说四十好几了,依旧一张可爱的娃娃脸,黑葡萄般的眼睛滴溜溜的,像是猫头鹰。她正在讲淞沪会战中蒋光鼐的功绩,王老师将“鼐”字,读成了nǎi,钟志远暗笑,赣州人常说“认字认一边,胜过江西大词典”,未必。 这时,窗户外一个人走过,推开教室的前门,向王老师招手。 王老师走下讲台,去跟来人说了几句,转身朝钟志远喊道:“钟志远,跟李老师去,《赣南日报》来采访你了。” 在同学们羡慕的目光中,钟志远走出教室。 李老师带钟志远去了校长室。 管校长第一次见到钟志远,见这学生一表人才,十分欢喜,拉着他的胳膊坐在沙发上,夸赞道:“钟志远同学,你可给学校增光了!” 管校长夸完,关照钟志远受访时别紧张,话里话外提醒他讲讲学校的培养,钟志远认真的听着,不断地点头,像所有好学生一样乖巧。 管校长很满意,“走,我们去会议室,记者在那里等你。” 他们走进会议室,林子怡见到钟志远,站起身嘴唇微动,钟志远抢先惊问渞:“咦,林医生,你怎么在这?” 林子怡愣了下,心思电闪,秒懂钟志远的意思,故作疑惑地站在那。 “这是林医生的妹妹,是《赣南日报》社的记者,林子怡。”管校长笑道,为钟志远介绍,同时又为林子怡介绍:“他就是钟志远同学。” “你们姐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那么漂亮!”钟志远赞道。 林子怡心里憋着笑,客气地与钟志远伸手一握,互道寒暄。 昨晚,她听姐姐说钟志远让她去采访,心里一喜,今天一早跟主编说了,主编也是一喜,觉得这是赣州文坛大事,所以,她快马加鞭地赶过来。 “我注意到,你最早是在寒假前发表过一首打油诗,怎么一个寒假,一下子发表了这么多诗,而且都在国内权威杂志上刊出?” 钟志远没想到林子怡劈头就问出致命一击。很致命,钟志远确实没考虑到会给人这种感觉。 他大脑发动起来,想了下,笑说:“我们都知道,事物量变到一定程度就会引起质变,寒假前发表的诗是个引子,寒假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要说为什么,我想,主要还是量变的过程基础打得牢,这要归功于咱们学校的土壤好。” 钟志远的回答很符合他的学生身份,量变引起质变,这是政治课的教材知识,大家都知道。而将功劳归于学校,又显得他的谦虚,识大体。 管校长很欣慰地望着钟志远。 “这话怎么说?”林子怡追问道。 “你可能不知道,我们一中每年都有一次学生创新作品展览。去年,我的语文老师姚老师老师别出心裁地将我的作文拿去参展,这给我莫大的鼓励。” 管校长听到钟志远的话,心里乐开了花。一旦见报,这下一中出名了。 林子怡听了钟志远的话,很钦佩地对管校长说:“管校长,你们学校还有创新比赛啊?” “是啊,是啊,我们每年都举办……”管校长兴奋地说不停。 “你还是个学生,你的创作经历一定很独特,很精彩,能给我们说说吗?”林子怡打断了管校长的自嗨,向钟志远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钟志远心想:这是要刨根问底啊,林子怡作为记者,蛮犀利的嘛。 他寻思了下,微笑道:“记得三年级的时候,因为不满《苦菜花》中杏莉和德强的爱情结局,自己在作文本上改写,把杏莉写活过来,这是我的第一次创作经历。” 钟志远说着,自己笑了,林子怡咯咯地笑,管校长也忍俊不禁。 “姚老师时常将我的作文当范文挂在教室的墙上,这使我越发的热爱写作。事实上,我写了很多很多诗,但都没勇气寄出去。那首打油诗,就像倒进压水井的那瓢水,接下来就是哗哗的流水。” 钟志远心想自己哪有什么创作经历?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老师是最好的催化剂,勇气是临门一脚,敢射才能得分!” 钟志远最后总结说。 林子怡被他的总结吸引了,在本子上记录着,回味着。她向钟志远接连提出几个问题,最后问道:“能不能给全市的中学生,或者所有想在文学上有追求的人说说创作体会?” “我认为,每个人天生都是诗人。” 钟志远第一句话就带给林子怡极大的冲击。 “每个人的生活不一样,思想不一样,每个人都可以是自己的诗人。” 钟志远看着林子怡说,暗里却在分辨林子静和林子怡姐妹的差异性。 “你说每个人都是天生的诗人,但能发表作品的却聊聊无几,你怎么解释?” 林子怡像只啄木鸟伸出了长而尖的喙,笑着等钟志远回答。 钟志远看看林子怡,感觉自己找到了她们姐妹俩的不同点,眼前这个调皮些。 “因为太多的人被生活所累,他们背负得太多,习惯低头前行。他们忘了: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 钟志远这句话落在林子怡耳朵里,如雷鸣震颤着她的心灵,她感觉麻酥酥的。她快速地在本子上写下这句话,用笔画了个圈。 她觉得这句话太精彩了,这是她采访的精髓,如获至宝,不禁为自己那一问而得意。她折服于钟志远的话,抬起头,满脸钦佩与欣赏地看着钟志远。 管校长也讶然地看着钟志远,他那句这话太有诗意了。 他见过无数的优秀学生,钟志远让他匪夷所思。 林子怡采访结束,没顾得上去见姐姐,急冲冲地赶回报社,屁股沾椅就没抬起来过,埋头奋笔疾书,同事跟她打招呼也不知觉。好不容易写完,复查了遍,转身就去主编办公室。 主编办公室门是关着的,林子怡咚咚地敲门。 没动静,很奇怪,平时主编的门都敞开着,除非午休。 林子怡想到这,抬腕一看手表,可不是吗?正是休息时间,莽撞了。 她踌躇片刻,正要走时,里面响起了有些混沌的声音:“谁啊?” 肯定是主编睡觉被吵醒了,她想。但只能硬着头皮回应:“是我,林子怡。” 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主编迷糊着眼,脸色有些疲态,双手捊着稀疏的头发在醒脑:“小丫头,这时候有什么急事吗?进来吧。” 林子怡去年进报社,活泼可爱,工作认真、积极,深得同事和上司好评,人又漂亮,成了报社团宠。 “对不起,俞主编,赶着写采访稿,忘时间了。”林子怡双手将稿件递给俞主编,在他对面坐下。 “这么快?”俞主编接过稿子,看标题是《从赣州升起的文坛新星》。 “您亲自交待的采访,我能不加把劲吗?”林子怡乖巧地表忠心。 俞主编清瘦的脸微微一笑,“要喝水自己倒。”自己看起了稿子。 林子怡没有动,静静地等俞主编看完。只见俞主编眉头一会儿皱起,一会儿又舒展开来,忽然兴奋地一拍桌子,大叫起来:“好!好!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 俞主编抖着手里的稿件,对林子怡激动地说:“说得太好了!这是他说的?” 林子怡一脸兴奋地说:“是的,我觉得这句话太了不起了!” “了不起,当然了不起!”俞主编到了亢奋的程度,眼睛在扫视屋子的角角落落,寻找酒瓶,为这句话他想浮一大白。 可惜没有酒,俞主编从笔筒里抽出笔,在林子怡的稿子上划了一杠,对林子怡说:“怎么能埋没掉这样一句话?这样有力量的话,要把它放在主标题上,把这个当作副标题。” 他在稿件上改动起来,“你看,这就突出了!” 俞主编将改好的稿件给林子怡。 林子怡看只是动了标题,成为《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记文坛新星钟志远》。 这样的确更加饱满,重点突出。 “主编就是主编,我要学的地方太多了。”林子怡虚心恭维道。 俞主编很得意,也没忘给林子怡鼓励:“消息是你自己的,采访是你独力完成的,稿子也是你自己写的,嗯,不错,又长进了!” 听到俞主编的夸奖,林子怡心头一喜,笑道:“这都是主编安排的任务,我只是完成了。” “好了,看你样子,还没吃饭吧,快吃饭去吧!” 俞主编慈爱地看着林子怡,催促道。 这样乖巧能干的女孩,谁不喜欢? 第74章 倒计时 结束采访,钟志远回到教室,好些男生都围过来,好奇地问这问那,前后左右的女生都竖起耳朵来听,都十分好奇和羡慕。 周松一巴掌又拍钟志远后腰上,兴奋地说,““你出名了!我也要出名了,我们是同桌。” 钟志远没事人一样,一下课就冲锋般拿了搪瓷碗和勺子,去食堂排队打饭,食堂去晚了没饭吃。 食堂做什么吃什么。钟志远和班上在学校吃午饭的同学,肖爱萍、佟生、朱春燕、钟秋虹和赵斐,大家打了饭回教室吃,食堂只有两张八仙桌,不够用。 钟志远自打重生回来,没正儿八经和同学一起吃午饭,期末考试三天都是在外面吃的。今天他看着同学们和以前一样,男生和男生坐一起吃饭,女生和女生坐一起吃饭,男女间各不相干。特别是看到赵斐,乖乖女般,无声无息,心里又憋笑不止,她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饭桌上小动作不断,调皮得很,现在和以后,真是判若两人。他心想,穿越回来了,生活不能再这么无趣地过。再者,想到朱春燕日后远嫁澳洲的凄苦遭遇,他觉得应该拯救她,而拯救的前提是彼此先熟悉起来。 他站起身,对女生说:“你们过来一起吃吧?还是我们过来?酱紫不像同学啊。”有意无意地向赵斐特别瞄了眼,人家闻言惊讶地看着他,跟朱春燕她们一样。 前世的钟志远从来不会主动和女生讲话,他这突然一开口让女生吃一惊,千年铁树开花了,几个女生能不惊讶?肖爱萍和佟生听钟志远说,很期待的看着女生。他们平时也不和女生说话,班上只“女娃子”和其他几个男生跟女生有话说。而不说话不代表不想说话,不代表不想和女生一起玩。 朱春燕看看钟秋虹和赵斐,有那么会儿,第一个站起来,捧了碗过来。钟秋虹跟着过来,赵斐也过来了。第一次,六个吃午饭的同学靠近坐在一起吃。 可是,坐在一起,气氛就很尴尬,不知道说什么。 男生、女生都害羞。 “给大家念一篇小学生写的作文,特别警告,笑的时候别冲我喷饭啊!”钟志远笑说。这冰他得破,除了说笑话,没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听到有笑话听,几个同学就来了兴趣,又听到他的特别警告,更加期待了,眼睛都投到他身上。 “作文题目《我的家》,”他说着,想想都想笑,停顿了下,继续说,“我家有爸爸妈妈和我,每天早上我们三人就分道扬镳,各奔前程,晚上又殊途同归。” 说到这,肖爱萍和佟生笑出声来,三个女生虽还有些拘谨,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钟志远继续说:“爸爸是建筑师,每天在工地上指手画脚,妈妈是售货员,每天在柜台前来者不拒……”这时,肖爱萍和肖冬哈哈地笑了一下,看到女生又嘎然停止了,尴尬地依旧乐不可支。 “我是学生,每天在教室里呆若木鸡。我们家三个成员臭味相投,家中一团和气。但我成绩不好的时候,爸爸也同室操戈,心狠手辣地揍得我五体投地;妈妈在一旁袖手旁观,从来不曾见义勇为,有时甚至助纣为虐。” 这时,不光肖爱萍和佟生大笑,不知不觉的女生也笑出声了。钟秋虹还咯咯地笑道:“这小学生成语真多!可惜用错了地方。” 钟志远继续说:“我每次考试成绩下来后,80分以下女子单打,70分以下男子单打,60分以下男女混合双打。这就是我的家:一个充满活力的家!” 说完,男女同学都大笑。 肖爱萍乐呵呵地说:“比我会的成语还多!” 钟志远调侃地笑问他:“q被混合双打过哦?” 肖爱萍笑道:“怎么没有?我小时候有一回逃课没去上学,被老师告了状,我家爸爸对我家妈妈讲,‘你看你生的儿子’,啪,给我一巴掌。我家妈妈白了眼我家爸爸,也给了我一巴掌,骂我‘上梁不正下梁歪’,呵呵……” 他说故事似的,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倒把几个同学逗乐了,这个比钟志远说的笑话还好笑。 一时,男女生都没了拘谨,浸润在笑话带来的活跃气氛里,边吃饭,边嘻嘻哈哈议论不停,彼此间的隔阂一下子全没了。 钟志远看着开心的同学,觉得这才叫同学。 一起闹,一起笑,听同一个笑话,吃同样的饭菜,连放屁都是同样的味道。 午饭后,钟志远敲开了医务室的门。 林子静一个人在看书,她从书本上方抬起头来,脸无表情地看着他,事实上,她也在等他,她觉得他肯定来。 “我没病,我来汇报!” 钟志远看着她,笑嘻嘻地说。 “向我汇报?你是有病!”林子静冷冷地说,眼角藏着笑意。 “我觉得你妹妹应该去做电视记者。”钟志远说,不理会她的话。 “电视记者?”林子静疑惑地问。赣州还没有电视台。 “赣州很快就有电视台了,大概五月份吧。”钟志远眯眼想了想,确认大概是这个时间,他说:“她跟你一样完美身材,相貌一流,思维敏锐,天生的电视名记。” 他给了林子怡很高的评价。 林子静听他连带她和妹妹一起夸,心里美滋嗞的。却冷冷地说:“我妹妹不用你夸。” “论美貌气质,你还是比妹妹略胜一筹!”钟志远涎笑道。 林子静白了他一眼,嗔道:“贫嘴!” 忽而身子向前,很感兴趣地问:“你们刚才笑什么?” “你都听到了?”钟志远讶异地问。 他将小学生的作文给林子静复述了一遍,特别绘声绘色讲了肖爱萍的混合双打,饶是林子静那么冷艳的人,也大笑不已。 钟志远从医务室回到教室时,只有朱春燕和钟秋虹趴在桌子上睡觉。 他也趴桌子上想睡会,可是睡不着。他百无聊赖地翻翻这个,弄弄那个,最后视线转向教室。他意外地发现,教室竟没有一点高考的痕迹。不要说“提高一分压倒千人”诸如此般的口号,连个倒计时都没有。 没有足够的紧张感是不科学的。倒计时能时时提醒考生“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进而造成的紧张感将提高大脑的活动功能,使人精力充沛,有利于出成绩。 为同学计,钟志远站起身,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写画画起来。 离预考还有90天,离高考还有125天。 他退后一步,看着不满意,又继续在黑板上写写画画。 同学们陆续进来,见钟志远在黑板上涂鸦,有好奇地驻足观看,一时围了好些人。 钟志远仍旧不急不慢,细心地用各色粉笔在黑板上画。 “咦,是个闹钟,呵呵,好调皮的样子。” 一只吐着舌头,眨巴着眼睛的卡通闹钟,在黑板上呈现了出来。 朱春燕和钟秋虹本在睡觉的,听到动静醒来,也在看钟志远画。见到这只漂亮的倒计时钟,朱春燕由衷地赞道:“钟志远,你这个画得好,好玩,还实用,好有提醒价值!” 钟秋虹也夸画得妙,还开玩笑地对钟志远说:“这个钟画成你的脸更好,你本来就姓钟。”说罢,咯咯笑。 她们自自然然地和钟志远说话,还开起玩笑来,同学们都惊讶地看着他们。这相当于天方夜谭,不由他们不奇怪。 钟志远意识到他和同学间这种化学变化,暗暗高兴。 “离预考还有90天,只有3个月了啊?” “离高考也只有~只有4个月了啊?!” 刚进来的同学看到黑板上的数字,连连惊叹。 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谢老师走进教室,看见黑板上的倒计时和那只卡通闹钟,笑了,问:“这是哪个画的?钟志远啊?太好了!” 谢老师觉得这是对她这个班主任最大的帮助,她大声宣布: “留着别擦掉,这个天数谁值日谁改。” 朱阿福在教室一角,不满地瞟了钟志远一眼,轻声嘀咕:“就喜欢出风头!” 第75章 李翠莲的遗书 二月十七,元宵刚过,李翠莲家喜气洋洋,明天就是一双儿女结婚的日子。 谢来娣那个高兴啊,早上都听到喜鹊叫。 “是不是,喜鹊飞过去的?” 她问李来福,李来福不置可否。她不快地白了他一眼,嘟嘟囔囔地忙活去了。 李翠莲的大哥也是满脸喜色,多年的光棍要脱单了,真有翻身农奴要作主人般高兴。他已经在想着新娘子脱掉裤子的那一刻,激动得脸上充血,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找到答案了,怪不得新婚男女个个脸色红润,原来是这样的体验。 李翠莲的弟弟似乎发现了姐姐的不愉快。 “姐,你害怕吗?” 弟弟问姐姐,以为姐姐要去陌生人家,害怕了。 “怕?不怕!” 李翠莲望着窗户玻璃上新贴的大红双喜,无悲无喜,她冲弟弟笑了下。 妈妈让她试穿嫁衣,她就穿上了。 嫁衣大红色,非常喜庆,也很合体。 “我们家翠莲,打扮一下好漂亮。” 谢来娣高兴地说。她环视着屋里的陈设,一派喜气,等明天女儿出嫁,媳妇进门,她就升级了,坐等当奶奶、婆婆了。 下午陆续将有客人来,一家人趁空和和美美地吃中饭。 “吃饱来,晚上招待客人,自家人都没时间吃饭了。” 谢来娣招呼着,自己大块夹菜,腮帮子鼓鼓的。 一家人都专注地吃饭,大快朵颐。 忽然,李翠莲放下碗筷,避席一旁:“爸、妈,我不在了,你们要保重身体。” 她说着,朝父母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挺起身时,眼睛含着泪。她转向兄弟,也鞠一躬:“父母就拜托哥哥、弟弟了。你们自己也要多保重。” 谢来娣看女儿流了泪,感动得眼睛发红,女儿真孝顺,出嫁之前想的是父母。 她把女儿拉回座位,拍着她的胳膊宽慰道:“这么近,想回来就回来。你走了,不还有个媳妇进门?没事,你放心去。” 她给女儿夹了筷子菜:“多吃毛子。” 这顿午饭,吃得温馨又带点伤感。 李翠莲帮着母亲收拾桌子,扫地洗碗。 一家人午睡,养精蓄锐,等着将要到来的喧嚣。 李翠莲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天花板。 这个熟悉的地方,马上就要离开了。 活了二十多个年头,在离开父母,离开兄弟,离开这个家的时候,她的心做不到平静。 悄悄爬起,贪婪地扫视着这个家,好像要把每一个细节记住。而一个个记忆在耳边响起,爸爸追着喂饭,妈妈给她梳头,她和兄弟躲猫猫…… 站在门口,她深深地向里埋下了腰,久久不起。 而起身时,早已泪流满面。 她轻轻阖上大门,转身奔跑起来。 一个红色的身影跑进骑楼,跑过街道,跑出小巷,路人愕然间,人已无影。 李翠莲跑得好快,用尽一生的力气在跑。 早春的风,冷冷的,吹散她的头发,吹红她的脸。她只是拼命地跑,朝着他的方向! 看到赣南纺织厂的大门,李翠莲停下了脚步。 心怦怦地狂跳,以至于,她有晕眩的感觉。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想见他,又不敢见他。 见到他,心会乱。 她慢慢地走到一颗大树下,正对着工厂的大门。 风吹冷了她冒汗的身子,她的眼睛却始终盯着那扇门。 她在风中打抖的时候,看见了鲁明达。 瘦了,行走的姿势透着落寞,没有了军人的风姿。 “明达!” 李翠莲在心里大喊着,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脚钉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心在滴血。 鲁明达往传达室送一份文件,从传达室出来时,看了眼厂对面,感觉有人在往这边看,却又看不清,对面那棵树被风吹得在摇晃。他顿了下,转身回办公室。 就这样,李翠莲与鲁明达对视了一眼。 就这一眼,她觉得再没遗憾。 “后,后面有,有,有死人!” 一对男女工人跌跌撞撞地跑进传达室,哆嗦着说,脸色苍白。 一个电话打到保卫科,科长马健接到电话,带着鲁明达到了传达室,问明情况,立马带人去厂后树林。目击者说树林里有个女人上吊了。 鲁明达心里十八个吊桶在翻滚,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步伐急促地走在前头。 “就在那!” 鲁明达循着目击者指向的方向,树林里一个红衣女人悬吊在两棵树间,身体笔直,已经僵硬了。他脑袋嗡地一声响,这身形太熟悉了。 “翠莲!” 鲁明达大喊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悲恸。 他跑上前去,抱住李翠莲双腿,嘶声大喊:“快把绳子割了,快,快,快啊!” “翠莲!翠莲!翠莲!没事的,我来了!” 鲁明达不停地吼叫,麻痹着自己的神经,他不相信,更不承认李翠莲死了。 他抱着李翠莲不停地摇晃,可李翠莲早已香消玉殒。 他噗通一声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马健一面叫人报警,一面让人维持现场。 鲁明达醒来时,警察已经在现场勘察,谢来娣一家人也在现场,呼天抢地。 谢来娣午睡醒来,发现女儿不在家。顿时吓得七魂丢了六魂。 她想到女儿今天出奇的乖,午饭说的那些话,现在想来格外的惊悚。 “我不在了,你们要保重身体!” 这句话,像雷声一样在她耳朵里一直轰炸。 “她这是要私奔!” 谢来娣愤怒地说,带着儿子就往赣南纺织厂追去。 等她们到了厂里,发现停了几辆警车,一打听说有女人在后林上吊了。 谢来娣当下腿就软了,在儿子的搀扶下,来到后林。 当她看清躺在地上的尸体正是女儿时,一口血翻涌而出。 “翠莲!” 她凄厉地尖叫一声,失去了知觉。两个儿子见到姐妹的尸体已经伤心,见母亲晕倒,急忙扶住,掐人中。 谢来娣悠悠醒来,她怎么也没想到,女儿会轻生。 她扑在女儿的身体上号啕大哭,涕泗横流,伤心欲绝。 鲁明达挣扎着爬起来,蹒跚地走过去,扑通跪在李翠莲的尸体前,再也喊不出来。 谢来娣见到鲁明达就像见到仇人一样,疯魔地扑上去,一巴掌一巴掌地扇在他脸上,恶毒地咒骂着。 “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你怎么不去死!你个杀千刀的!” 她觉得鲁明达就是阴魂不散的鬼,女儿鬼迷心窍才会为他去死。 她一巴掌一巴掌死命地抽。结结实实的巴掌,扇在鲁明达脸上,鲁明达梗着脖子,动都没动,任谢来娣发疯地打,脸渐渐肿起来。 鲁明达多么希望一巴掌将自己打死。 翠莲,这具冰冷的身体再也感觉不到温度。 他失了人间温暖。 一个警察过来问:“谁是鲁明达?” 鲁明达抬起头,声音嘶哑地应了声,说不出话。 警察递给他一封信还有一个长长的布袋子,转身走了。 鲁明达抖抖索索地将信展开,信是翠莲的遗书。 “明达,我爱你,见到这封信时,我已经走了。你不要悲伤,更不要有愧疚。告诉我爸我妈,我不怪他们,他们带我来到这个世上,我很感激他们。 既然不能与你在一起,不如去死,一了百了。 …… 我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你的,唯有这根辫子,想我的时候你就拿出来看看。 今年清明,你不要给我烧纸,就把我的头发烧给我。 烧了头发,你就忘了我吧,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牵挂了。你要好好活着,找一个跟我一样爱你的人,一个人活着太孤单……” 鲁明达没法读不下去,泪如雨下,早已看不清眼前的字。 他紧紧地攥住布袋,凄凉地伏下身子无力抬起。 谢来娣恨鲁明达入骨,连李翠莲的葬礼都不准鲁明达参加。鲁明达只能远远地看着心爱的人入葬,那天风好冷,吹得他牙齿上下打颤。 送殡的人朝着另一个方向回去了,鲁明达落寞地来到坟前。 荒山野岭,一座孤坟,一地的纸钱,鞭炮屑,乌鸦“呱—呱—”地叫着飞过,落在天边的树梢头,空气肃杀凄凉。 鲁明达久久凝视着坟前的石碑,百感交集,不由得抽泣起来。 “翠莲,我听你的,一定好好活着,你不让我抽烟,我以后再不抽了。” 鲁明达点了三支烟,插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木头人,放在坟前,人偶上刻着鲁明达的名字。 “翠莲,这是我,有我在,你不会孤单,我会一直陪着你……” 鲁明达说着就流下了眼泪,一个人盘腿坐在坟前,不停地跟李翠莲说话。 直到夜幕降临,鲁明达将木头人埋进土里,才摸黑回去,不知跌了多少跤。 第76章 三方争抢 赣州汽车站走出来三个人。 一个男人,两个女人,看起来三个人谁也不认识谁,各自找人问路,问的是同一个地方—赣州一中。这一问,三个人都警觉地对视起来,都是去赣州一中的,马上意识到是同行。 这三个人,正是《故事会》、《古今传奇》和《青年文学》派出的人,没想到不约而同,坐了同一班车到达赣州。 葛悠朝两位女人礼貌地笑了笑,两个女人也礼貌地回应,尴尬地笑了笑。 “都是去赣州一中的,我猜你们是《古今传奇》和《青年文学》的吧?”葛悠直接点破。 “我是《古今传奇》的关欣。” “我是《青年文学》的桂萍。” 三个人就这样相互认识了,然后结伴前往赣州一中,心里却各自打着算盘。 一路同行,各怀鬼胎。 没有公交车,也没有人力车,只能步行。幸好汽车站离赣州一中并不远,一路问寻的赶到赣州一中时,也快到放学的时候了。 三个人在传达室讲明了来意,张师傅听说是找钟志远,二话没说,让老韩守着,自己去叫。 数学课陈老师高高瘦瘦,他讲课有个特点,总爱仰头望着天花板,仿佛他是在给天花板上课。张师傅在窗外朝钟志远招手,钟志远站起来向陈老师示意,结果,陈老师的眼里只有天花板。钟志远无奈,硬着头皮轻手轻脚擅自走出教室。 钟志远在传达室见到三个人。 葛悠高高瘦瘦,看着憨厚,笑起来露着两粒门牙,很可爱,像只兔子。 关欣高挑骨感,一张气质脸。 桂萍鹅蛋脸,五官精致,身材丰满。 寒暄过后,钟志远歉意地对三个人说:“有个同学生日,约好放学后吃饭。晚上就不能陪你们了。明天中午12点,还来学校,我们再谈。” 钟志远将三人送别,回到教室,很快就放学了。 今天是朱春燕生日,中午吃饭的时候,钟秋虹提了一嘴,钟志远就提议大家一起给她过生日。这些天,大家一起吃午饭,听钟志远讲笑话,开心得不得了,已经成了好朋友了。钟志远更不会放过拉近彼此关系的机会,他要拯救朱春燕嘛。 大家商议后,一致决定叫上其他几个班干部,晚饭一起去吃碗面,就当给朱春燕庆生。本来说好男生凑钱买单的,谁知道朱阿福哪根神经搭错了,破天荒的要一个人独揽。 班长朱阿福,副班长朱春燕,团支部书记张亚男,组织委员肖爱萍,劳动委员徐娇,学习委员是钟志远,加上钟秋虹和赵斐,一行八个人,顺着学校围墙的小巷,找了家铺面比较大,也干净的饮食店,店门口立着块牌子,上面写到“先吃饭,再结帐”,大家在一张桌子上围坐了下来。 这年头大多是先买筹或付了钱再等着店家上吃的。这家店用“先吃饭,再结账”招揽客人,放以后就不灵了。 这时候过生日没日后那么隆重,这时候没有蛋糕,不吹蜡烛,不唱生日歌。吃个鸡蛋,或者吃碗面就算庆生了。 朱阿福给每人点了一碗阳春面,给朱春燕额外加了两个鸡蛋。 “预祝你高考门门考100分!”朱阿福一脸谄媚地笑着对朱春燕说,大家都鼓掌。 朱春燕很客气地说:“谢谢。”似乎受不了朱阿福的热情。 在等面的时候,同学们聊起了学校的闲闻趣事。 “听说高一有个老师,鼻子被一个男生打骨折了!”徐娇爆了个大料。 “真的?怎么回事?”钟秋虹睁大眼睛,很夸张地尖声问道。 “我也听说了,说是老师点名回答问题,他不站起来,老师过去质问,然后提他起来,结果男生站起来就一拳打老师眼镜上。”张亚男佐证道。 “低年级的学生现在这么放肆了?”肖爱萍感叹道,大有不做大哥好几年的叹息。 几个同学从一个话题,聊到另一个话题。 这时,店外进来三个人,坐在旁边的桌子上。钟志远因为背对着门,不知道有人进来,但见同学们忽然都好奇地看向门外,也回头望了眼,意外看见葛悠、关欣、桂萍他们三个人坐一张桌,心里甚是好奇,三个竞争对手竟然能和和气气地坐一起,真是难得。 只是这三个人衣着光鲜,形象气质俱佳,与这个饮食店的氛围格格不入。 钟志远佯装不认识,没跟他们打招呼,三个人也机灵,见状也装作不认识。 面一碗碗端了上来,汤上浮着几滴猪油,一小撮葱花,冒着热气。朱阿福亲自将两只鸡蛋夹到朱春燕的碗里,朱春燕神情不自然地道谢。 大家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就要吃起面来,钟志远见没什么祝贺仪式,就要吃面了,感觉就这样给人家过生日,未免太草率了,多少给人留点记忆吧。 他站起来对大家说:“大家先等下,今天是朱春燕同学18岁生日,咱们给她唱首歌吧。” 同学们一听,都说好,放了筷子等他开唱,朱春燕一脸期待,开心地笑了。只有朱阿福停了筷子,很不高兴地看着钟志远。 钟志远朝他笑笑,教大家跟着他一起唱生日歌: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最后示意大家一起拍掌,齐喊:“生日快乐!” 生日歌就那么简单,可是气氛一下就来了。 同学们和葛悠他们也都没听过,感觉很新鲜。 朱春燕满脸幸福的感觉,感激地看着钟志远。 朱阿福看朱春燕看钟志远的眼神,妒火中烧。今天是自己东道,风头却被钟志远抢了去。 “吃面吧,吃面喽!”张亚男招呼着大家。 马上响起吸溜吸溜的声音,边吃还边说笑。说着说着,又说到钟志远。 “我们怎么就写不出来呢?都一个老师教的。” “是啊,学校都因你出名了!” …… 同学们羡慕钟志远的文采,说个不停。 朱阿福听得耳朵起刺,故作羡慕地对钟志远说:“对啊,钟志远都挣稿费了,2块钱一首诗,恭喜啊!” 名为恭喜,实为暗嘲。发表诗又如何,也就值2块钱一首,大家都听出点意思,朱春燕朝朱阿福不满地看了一眼。 “钟志远都挣钱了,我们都还花父母的。这顿应该你请啊,不会舍不得吧?”朱阿福说着,挑衅地看着志远说。 朱阿福说的有他的道理,有喜事得请客。可钟志远家穷,同学都是知道的。几个同学都觉得朱阿福过分了,说好的男生平分,肖爱萍怪怪地看了眼他。 “你讲的对,该我请客,这顿账我来结。”钟志远爽快地说。 “钟志远,你什么时候生日?到时我们也一起帮你过。”朱春燕不满朱阿福的作为,亲昵地问钟志远。 “早呢,那时大家在不在一起还不知道呢。”钟志远说。 想到高考之后,大家都将各奔东西,一时都有些伤感,沉默了起来。 “不管在不在一起,我都来陪你过生日!”朱春燕坚决地说。 同学们倒没觉得朱春燕的话有什么不对,朱阿福听了却气得暗里咬牙切齿,站起身生硬地说:“走吧,回去上晚自习。” 大家也都吃完了,闻言起身往外走,钟志远用眼神与葛悠三人打了个招呼,自去柜台结帐。 可是,钟志远翻尽了衣服口袋和裤兜,都没找出一分钱来。 朱阿福一脸得意地看好戏,心想叫你抢我风头,这下出丑了吧。 几个同学看钟志远这模样,都不忍心,肖爱萍将自己所有的钱拿了出来,与其他几个同学凑起钱来。 钟秋虹在朱春燕耳边不满地嘀咕:“出尔反尔,这样的班长真是的!” 朱春燕撇嘴不屑地说:“还不是嫉妒人家!” 钟志远确定自己没带钱,双手一摊,看着朱春燕,咧嘴笑说:“竟然没带钱!” 朱春燕温婉一笑,伸手去口袋取钱。 这时,桂萍从身后过来,“这位小哥的账,我帮他结。” 话音未落,关欣和葛悠几乎同时也过来了,“这位小哥的帐,我帮他结。” 三个衣着出众的不相干的人争着替钟志远结账,看懵了现场所有人。 葛悠看了看关欣和桂萍,很绅士地说:“结账这种事情,女士请后退!” 钟志远看葛悠得意地露着两粒门牙,兔子般可爱。 关欣并不领情,跨前一步,挽着钟志远的胳膊,示威般说:“我帮他结!” 桂萍见状,也不示弱,跨前一步,也挽着钟志远的胳膊,“我帮他结。” 葛悠自叹不如,抢生意这方面,女人有先天优势,自己总不能上去搂脖子吧? 钟志远被一边一个时髦女人挽着,自己神态自若,同学们就看傻了,肖爱萍羡慕了,朱春燕她们三个女生看傻了,朱阿福看火了。 钟志远特意看了眼赵斐,前世他们好了之后,她最喜欢挽着自己的胳膊,见她傻看着,心里闪过一丝笑意。他微笑着朝左右两位女人看了一眼,说:“两位美丽的女士,就让这位绅士结帐吧。他说的对,结帐这事,女士退后。” 关欣和桂萍见钟志远已经决定了,也不好再争,只能作罢。 葛悠一脸得意,好象打了胜仗,潇洒地掏出钱包买单。 钟志远挣脱两个女人的手,拱手对葛悠三个人真心道谢:“谢谢江湖救急!再见!” 然后,招呼同学们走了。 林家,林子怡在饭桌上就迫不及待地讲到今天采访的事。 “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这句话让林鹏和方秀英都感到惊讶。这话包含了丰富的人生哲理,有生活阅历的人更有感触。 林子静从妹妹嘴里听到这句话,直觉得钟志远太有才了,心里微微遗憾:他竟然没跟我提起。 “了不起,还在上学就成了诗人,这句话恐怕要流传开来。”林鹏感叹道。 “他说子怡应该去做电视记者,他说她是天生的电视名记。”林子静说。 “真的?!”林子怡一喜,又疑惑道:“可赣州还没有电视台呀。” “他说五月份大概会有,爸,是不是啊?”林子静看着父亲问。 “申办的文件才报上去,等批下来,再筹办~嗯?大概是在五月这个样子。” 林鹏说着,疑惑地皱起了眉。 “他是怎么知道的?”方秀英疑惑地问。 林子静越来越感觉钟志远神秘。 第77章 望江楼乱战 次日中午,葛悠三人依约而来,钟志远已经在传达室等着他们。 传达室不方便说话,钟志远带三人到学校操场。 “再不定下来,要错过刊印时间了。”葛悠望着钟志远说,两个女人点头表示同意。 “一女不能三嫁,我又不想让你们任何一个人失望,难啊!”钟志远真心地说。 事情是自己弄出来的,当初不一稿三投就好了。但不那么做,也可能不会出现三家竞争格局,说不定就是自己巴巴地求着当中某一家,看人家的脸色,贴人家的冷屁股。 “很简单,事情都有个先来后到,我最先联系你,对吧?”葛悠看似憨厚,脑筋转得可快了。 “确实。”钟志远实事求是地说。 “那得看谁更合适吧?”关欣冷静地反对。 桂萍马上附和:“是的,你看你现在是学生,最适合我们《青年文学》。” 关欣不同意:“从小说内容来看,最适合《古今传奇》的概念。” “不管什么内容,总逃不过一个故事,所以,最适合《故事会》。”葛悠有一种入我毂中的胜利感。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各述各的优势。 钟志远耳根不清,走向双杠,在双杠上做了个前滚翻,这次没摔地上,漂亮地落地。 三个人看着钟志远潇洒地做完一套双杠动作,都停了争吵。 钟志远一脸戏弄的笑对三个人说:“都想争第一,谁来试一下?”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这不明摆着刁难我们吗?很气愤。钟志远看了两个女人一眼,笑笑,对葛悠说:“你来?” 葛悠头摇得像拨浪鼓,“你~高!我~不行!”滑稽地比着手势,贬低着自己。 人都说上海人骄傲,将上海以外的都叫农村人。可上海人更懂变通,见到外国人点头哈腰。有求于人时,也会拍马屁奉承。人嘛,都一样,不管哪里人。 两个女人见状,心里舒服些。看来钟志远并不是要为难她们。 “首先,感谢你们不辞辛苦,不远千里来到了赣州;其次,为读者计,我做出我的选择,不表示哪家好和不好。”钟志远既礼貌又理性地说明自己的心意。 “《古今传奇》非常有市场有人气,但季刊不适合连载,读者的空窗期太长了,如果改为月刊,那时我们再合作。”钟志远看着关欣,一针见血地指出《古今传奇》的优缺点,关欣无话反驳。 “《青年文学》市场人气差些,所以,这次也很抱歉。”钟志远对桂萍抱歉一笑。 这时,葛悠开心地笑了,像个爆笑的兔子,煞是可爱,上前双手握住钟志远:“太荣幸,太荣幸!”还不忘向两位女人表示歉意。 女人们看葛悠那嘚瑟的样子,嗤之以鼻,轻哼一声。 “晚上我请客,大家都去,饭馆你定。请一定给我这个机会。”葛悠看向两个女人,跟钟志远说。 “不吃白不吃,对吧?”钟志远笑着对两个女人说。 两个女人想想也是,就都答应了。约好放学时间,还在学校门口集合。 两个女人先行告辞,葛悠从包里拿出合约,就在大榕树下,双方签订了协议。 既然是庆功宴,钟志远选了一家有特点的临江饭馆—望江楼。 望江楼在城北角,隔着中山路,正对建春门。 钟志远四人来到望江楼,已经坐了不少人,钟志远带三人上二楼,在靠窗的地方选了一处坐下。 从窗户望出去,贡江北去,东河浮桥横卧江波之上,进城的人打浮桥过来,经建春门城门洞进了市区,出城的人,打建春门城门洞出去,上浮桥而去。建春门下人来人往,一轮红日映照在江上,半江瑟瑟半江红,过往的人影子拉得长长的,所有的景色都涂上了一层金色。看得葛悠、关欣和桂萍赞叹不已。 服务员拿了菜单来点菜,葛悠请钟志远帮他点菜,钟志远也不推让,就点酿豆腐,小炒鱼,鱼饼鸡汤等几个赣州特色菜,外加两个时蔬。女士不喝酒,就点了两瓶汽水,再点了两瓶赣江啤酒。 服务员收了菜单下楼去,钟志远给葛悠他们三人讲起了所点菜的来历、特点。 “小炒鱼有个典故。王阳明在赣州任巡抚时,厨子做了一道放了醋的鱼,深得王阳明喜欢,问这道菜叫什么名字,厨子灵机一动,说是‘小炒鱼’。因为赣州把醋叫做‘小酒’,这菜也就因此得名。所以,在赣州吃小炒鱼是最适得其所了。”钟志远娓娓道来,葛悠三人听得津津有味。 未来许多打着小炒名号的菜,如小炒肉,恐怕厨师自己都不知道所谓“小炒”是何意。 钟志远说着话,看见林子静与一个眼镜男也上了二楼,刚好林子静也看到了钟志远,两人目光空中相碰,林子静先是一愣,意外之外立显尴尬,也没向钟志远招呼,就随男子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男子看上去老成持重,对林子静很殷勤,看作派应该是政府部门的。 钟志远看这架势,林子静应该是相亲来的,不便打扰,也就装不认识,继续为葛悠三人介绍菜品。 “客家人从中原逃到南方后,思念水饺,又因缺面,于是,就地取材,用筷子在豆腐中间挖个小洞,再把肉馅嵌入洞中,这就是‘酿豆腐’,然后再蒸熟,以这种吃法来代替吃饺子。‘酿’是一种菜肴做法,可以理解为‘塞’,比如,面筋塞肉,青椒塞肉。” 钟志远转眼看林子静,她背对着自己,边上一桌是三个精壮的男人。钟志远嘴角挂上一抹笑,不好意思让我看见。 “鱼饼历史就悠久了,说是舜帝南巡时,潇湘二妃相随,由于旅途劳累,二妃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医生都没办法。后来吃了渔民送来的鱼饼,潇湘二妃精神倍增,鱼饼也就流传下来了,现在温州、赣州和顺德三地的鱼饼最有名。” “经你这么一说,这顿饭吃得就有意思了。”葛悠兴致勃勃地说,咧着嘴笑,露出两颗门牙。 “我期待小炒鱼了!”关欣也不无期待地说,“我很崇拜王阳明,了不起的人。” “是啊,世界上王阳明的粉丝可多了,像小日本的海军元帅,被称为‘军神’的东乡平八郎就是他的小迷弟。”钟志远说。 “粉丝?什么意思?”关欣疑问道。 钟志远嘴快了,赶忙解释:“就是英文fans,正好在饭店,就音译为‘粉丝’。” 还好,面对的三个人都是大学毕业的,一说就懂了,也符合语境。 三个人一听,觉得译得有趣,都笑了。 林子静虽然背身,可是,耳朵却没有漏掉钟志远的一个字,听钟志远侃侃而谈,这些赣州菜的来历、典故,她也是没有听过的,特别是fans的音译,更觉得有趣。这家伙懂得真的挺多的,五花八门的。 对眼前的男人却不上心,吃什么也不说,只说“随便”,任男人自己作主。 钟志远这边菜一个个端了上来,服务员将汽水、啤酒瓶盖启了。葛悠拿起啤酒瓶要给钟志远倒,钟志远拦住,笑道:“各喝各的,别卖酒!” 葛悠呵呵地笑着,给自己倒上,钟志远也给自己倒上,端起杯子,以东道的口吻说:“咱们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就为这,碰一下!” 两杯啤酒和两瓶汽水碰在了一起,钟志远笑对葛悠道:“现在是我请客,你付钱。” 这话听得新鲜,都笑了起来。葛悠露着两粒门牙:“高兴,高兴就好!” 钟志远看两个女人多多少少有些沉闷,毕竟这趟差无果而终。 “我看出来了,这里就你开心,”钟志远对葛悠说,葛悠承认的点着头。 “你们也别沮丧,我有补偿。”钟志远对两个女人说。 闻言,两个女人开心地叫起来:“真的?”两双妙目看着钟志远。 “就像酿豆腐一样蒸的,不是煮的!满桌的菜,都尝尝,别辜负了葛悠同志的血汗钱。”钟志远玩笑道,自己先笑了起来。 大家依言伸出了筷子,不吃不知道,菜,真的好吃。 “这鸡汤好鲜美,鱼饼入口即化,第一次吃鱼饼,真的是美味!”桂萍赞不绝口,往自己碗里舀着鸡汤。 “小炒鱼是有特别的味,鱼嫩滑,吃在嘴里有淡淡的醋香,却不酸,感觉真好!”关欣对小炒鱼钟爱有加。 两个女人味蕾开了,表情也丰富了,气氛热络起来。 钟志远端起杯子与葛悠碰了下,一仰脖大口喝光了,葛悠见状,也一仰脖喝光了,两个人照杯,都笑了。 吃得兴起时,关欣站起身挨着钟志远坐下来,举着汽水碰了下他的酒杯,问他要补偿。 两个人头凑在一起耳语,只见关欣不断地点头,然后,满心欢喜地看着钟志远。 桂萍看关欣这样,迫不及待的,也坐钟志远身旁,用手推关欣,叫道“好了,该我了”。关欣不情愿地起身坐回自己的位置。 桂萍也举着汽水与钟志远碰了下杯,“我的补偿呢?” 两个人同样的头凑在一起耳语,桂萍同样的不断点头,然后,满心欢喜看着钟志远。 葛悠不知道钟志远跟她们说了什么,但两个女人同样的开心神色,那种崇拜和满足感,葛悠觉得这时候钟志远让她们上床都不是难事。 成年男人在谈成一件大事之后,注意力往往都会转移到女人身上。 葛悠看着眼前这个高中生,无比的羡慕。 钟志远跟两个女人耳语的一幕,正好被林子静从玻璃窗的反光中看到。 哼,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俯首贴耳,像什么样? 林子静无端生出几分不满来,下意识重重地放下筷子。 对面的眼镜男吓一跳,关心地问:“子静,你哪不舒服吗?” “叫我林子静!”林子静很生硬地说。 “那是小时候叫的,现在~我应该可以叫你‘子静’了。”眼镜男不甘心地说。 “秦永刚,我们永远只是朋友!”林子静没好气地说。 “好,朋友,朋友!”秦永刚扶扶眼镜,讨好地说。 这时,楼下闹哄哄的上来几个人,为首一个光头,钟志远看去,正是大闹美玲服装店的牛二。 牛二身后的猴子眼尖,远远就看到钟志远,兴奋地指着钟志远对牛二大叫道:“老大,那不是那天坏你好事的那小子吗?” 牛二一看正是钟志远,大步地抢到钟志远身边,扫视一圈,身子乱颤,流里流气地怪叫道:“哟,柳公子都进去了,你还在拍婆子,一拍还两个,好啊,风流!” 牛二中午得到柳公子被抓的消息,就在美玲店大闹了一场,可惜没碰到钟志远。不想冤家路窄,在这里碰到了,真是踏破铁鞋,喜出望外。 钟志远扭头看着牛二,听牛二这么说,知道柳公子肯定被抓了,前世的记忆可以印证,大概是这个时候,倒替关美玲担心起来。 钟志远大脑飞快搜索,还有谁英雄出世? 好像没有谁了,对方人多势众,打是打不过他们,这可如何是好? “怂了?那天不是很横吗?柳公子的人,哼!”牛二捏着嗓子,讽刺着钟志远。 “下跪,求饶!”猴子一旁恶狠狠地指着钟志远说。 葛悠和两个女人吓得不敢说话,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如何是好。 钟志远担心连累了他们,让他们站自己身后,离自己远些。 他分析了当下的形势,站起身,毫无惧意,嘲笑地对牛二说:“流氓打群架,是英雄咱们单挑,”并且一指猴子,“你跳得最凶,咱们一对一,敢不敢?” 牛二被钟志远拿话噎住,常自诩老子是英雄不是流氓。 小白脸却没被钟志远的话套住,因为他就不是英雄,“什么一对一,咱们先揍他一顿再说,不想挨揍也可以,跪下求饶。” “对,打他,要么,跪下求饶!”猴子紧跟着大叫道,心里感谢小白脸,逃了一顿单打独斗。 钟志远扫视一眼,二楼没有店家的人,是不是被吓得不敢上来? 牛二一群人围着钟志远,凶巴巴的就要动手。 林子静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见钟志远摩豢擦掌跃跃欲试的要跟他们拼,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自己是英雄! 她站起身冲进人群,挡在钟志远面前,冲牛二大喝一声:“谁敢动?” 没想自己是女人,更没想到自己不是英雄。 一群流氓混混正想过把瘾,打个王八拳,不想有人胆敢阻拦,还是个怒目圆睁的美人,牛二带头色眯眯地笑了起来。 “这小子挺有女人缘,还有美人救英雄,呸,呸,狗熊!”牛二既嘲笑又愤怒。 “莫非小美人要替他下跪?”猴子做了一个下流的动作,引得一帮混混淫邪地大笑。 钟志远见不得有人这样羞辱林子静,一脚将猴子踹趴下,像是给林子静陪罪。 牛二见钟志远倒先动起手来了,大叫一声扑向钟志远。 钟志远将林子静拉到身后,沉着冷静,一个侧身避开牛二的豢头,右脚一个跨步别住他的腿脚,身体发力朝他一靠,扑通,牛二一屁股跌在地上,钟志远跟着一脚踩他头上,指着混混们,暴喝一声:“都别动!” 钟志远这招擒贼先擒王干得漂亮,混混们都停下了手,看着躺在地上的牛二。 二楼客人见打起来了,纷纷躲到一边,秦永刚脸阴沉得可怕,站在原地冷眼相看。那桌三个精壮男人站了起来,相互看了眼。 葛悠、桂萍和关欣围了过来,刚才发生的事情快到他们来不及反应,吓得不轻。 “怎样?还打不打?”钟志远弯腰问牛二。 “不打了,不打了,你放开我。”牛二狼狈不堪,一连声的服软了。 “不打了是吧?”钟志远用了踩了下,问道。 “不打了!不打了!” 钟志远见牛二满脸的求饶,就松开脚,放他起来。 谁知牛二一起来,脸色就变了,狠狠朝地上啐了口,狰狞地冷笑道:“咱们两个的没完!”说罢,大手一挥,一群啰喽就杀向钟志远。 林子静见牛二出尔反尔,大骂“卑鄙”,从钟志远身后一步抢前,挡在钟志远身前,钟志远哪会让她挡在前面?一把又将她扯回身后,喝道:“有我呢!” 他舞起双拳,发声喊,打了出去,心想,这顿群殴是逃不掉了。 这时,听得几声暴喝,三条身影一闪,就见牛二这帮混混东倒西歪的倒下一片。 钟志远定睛一看,三个精壮男子,一个个威猛如虎,眨眼间,牛二这帮混混就全倒了。 他大大地松了口气,回头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这时,林子静几乎同时关心地问他:“你没事吧?” 两个人怔了下,会心一笑。 这一幕被秦永刚尽收眼底,眼镜下的眼睛里冒着火,恶狠狠地盯了钟志远一眼,悻悻走了。 葛悠、关欣、桂萍都上前表示关心,刚才他们可真吓到了。 “谢谢英雄救急!” 钟志远双手一拱,朝三个男人致谢。 三个男人笑了,其中一个男人笑道:“不用谢,我们是刑警队的。你不错,还挺照顾女人的。” 林子静心里暖暖的,钟志远难为情地笑了。 原来,这三个男人,一个是赣州刑警支队的队长姜振武,就是说话的这个人。另两个是他在县城工作的警校同学,今天来赣州公干,他请他们吃饭,说巧不巧碰上了这场冲突。 姜振武对钟志远说:“这些人我们都带走,你们也要跟我们去做笔录。” 牛二一帮人被姜振武的两个同学押解着走下楼去。 “你们运气好,赶上严打,有得是牢饭吃,走吧。”姜振武的一个同学嘲笑着,将牛二他们押解下来。 第78章 与林子静约饭 钟志远和肖爱萍、朱春燕等形成了默契,总是一同去排队,一同回教室,围坐在一起吃饭。 “我再给大家读一篇小学生的作文。”钟志远想到“大吃一斤”不由得自己先笑了。 同学们一听又是小学生的作文,都来劲了。《我的家》已经在班上都传开了。 “我邻居家小孩子写的作文。”钟志远说,为了效果,撤了个谎。 朱春燕嘴里嚼着饭,问:“和《我的家》一样有文采?” “不是,这个小孩子才刚上学。”钟志远催促大家赶紧吃饭,吃完饭再说,自己作了一个避之不及的厌恶表情。 见状,大家加快吃饭节奏。等都吃完了,钟志远才开讲。 “邻居家儿子刚上小学,常写错别字。有一次,他在日记本中写道‘我在广场上发现一堆狗屎,我大吃一斤’。” 几个人没什么反应,钟志远解释道,“吃惊的‘惊’字不会写,他写成了几斤几两的‘斤’。”几个人一回味,哈哈大笑起来。 钟志远接着说:“我把同学明明叫来,他也大吃一斤,把同学小冬叫来,他也大吃一斤。” 几个同学大笑不已,肖爱萍笑道:“好大一坨!” 听到他这一说,钟秋虹“呃”地一声,嗔道:“啊呀,好恶心!” 医务室里,林子静见钟志远就好奇地问:“你今日讲什么笑话了?” 钟志远忍俊不住地将“大吃一斤”的笑话讲给她听。 林子静同样哈哈笑个不停。 “你真逗!” ”你真可爱!” 钟志远看她花枝娇颤,脱口而说。见她神色剧变,强调道:“你笑起来十分可爱!” “哼,惹一身风流债!你是不是见女人就说漂亮啊,可爱啊?”林子静斜了他一眼,挖苦道。 钟志远知道在这个事情上不能跟女人掰扯。 他找到重点,非常诚恳地说:“谢谢昨夜林女侠出手相救,小的感恩不尽。” 他推金山,捣玉柱,纳头便拜,样子做得十足。 林子静噗嗤笑了。 “昨日我在佛前许愿,愿子静青春常在,笑口常开……” 钟志远还没说完,林子静责问道:“谁让你叫我子静的?!” 她板着脸说,内心却小欢喜。 这是除了父亲,第一个男人这样叫她,她不反感的。 “佛笑着说,你为何不当面跟她说?” 钟志远没理她,继续瞎说,说得有板有眼。 林子静翻着眼看他,看他还会说出什么来。 “所以,受了佛的旨意,我来跟你说。”钟志远满脸虔诚的样子,继而对林子静说:“我想请你吃饭,周日中午。” 林子静没忍住又笑了。 “笑了就当同意了啊,周日11点半,望江楼二楼见啊!” 钟志远怕她拒绝,声音还在,人一阵风走了。 他跑出校门,去美玲服装店。 推开店门,钟志远见关美玲母女俩都神经质地抬头张向门口,活像一对惊弓之鸟。 母女俩都憔悴了,关美玲顶着熊猫似的黑眼圈。他的心莫名的抽了一下,这一夜,对关美玲母女俩该有多么煎熬,他有些自责。 “钟哥……”关美玲像见了亲人一样,只叫了一声,泪眼婆娑。 张秀清显得六神无主,惊魂未定。 关美玲欲迎还拒,可怜巴巴娇嗔道:“你才来啊!” “我知道牛二昨天来过了。”钟志远说。关美玲母女俩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不过,以后再不会来了!”钟志远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地说。 “真的?!” 关美玲瞪大眼睛,神情复杂地看着钟志远。 张秀清也屏住呼吸看着钟志远。 她们多希望是这样,可又不敢相信。 “绝对,肯定,以及一定!”钟志远甩了句《武林外传》的台词,用轻松诙谐的语气化解压抑的氛围。 “真的?!”关美玲一把抓住钟志远的胳膊摇晃着。 “放心,再不敢来了!”钟志远朝她温暖一笑,话钉子般有力。 关美玲喜极而泣,趴在钟志远肩上抽泣起来。 张秀清用手轻拍胸脯,像是刚刚缓过气来。 母女俩都没问为什么,好像只要钟志远说的,就错不了。 “我饿了,钟哥,我们去吃饭!”关美玲站直身子,拉起钟志远就走,无比兴奋。 张秀清看着女儿又活蹦乱跳起来,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无限感慨。 钟志远已经吃过饭,但被关美玲拉着,无可奈何。 “我带你去蓉李记吧!”钟志远说,引关美玲往中山路三道口去。 关美玲像个孩子一样围着钟志远蹦蹦跳跳的,钟志远觉得自己是大哥带着妹妹玩。 他看着关美玲前一脚还忧心忡忡,后一脚就放飞自我,感叹青春真好,所有的忧伤都像蒲公英,风一来就全散了。 他以六十老头的心态感慨着,都忘了自己现在也是年青人。 陈蓉见钟志远带着一个高挑漂亮的女生过来,三八的心又起了。 “这是哪个?”陈蓉问,眼里闪着狡黠。 “她是关美玲,给弄点吃的。”钟志远说,当没看见她眼里的特别之意。 关美玲婷婷玉立,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 陈蓉看了眼关美玲,又看了眼钟志远,笑了,笑得很有内涵。 “美玲,你想吃什么?”陈蓉亲切地问关美玲,关美玲自己也不知道要吃什么,又看着钟志远。 钟志远就点了小罐汤,煮粉,外加一碟小菜,这些够关美玲吃的,自己是吃过了的。 关美玲吃着,钟志远看着,陈蓉也看着。 李顺龙从后厨出来,看见钟志远,上前用力拍了他一下,吓钟志远一跳。 见钟志远面前坐了一个漂亮的女孩,李顺龙觉得自己猛浪了,尴尬地笑了。钟志远自己没感觉什么不对,他对关美玲说:“你先吃,我一会回来。” 他跟李顺龙一块走到柜台,与陈蓉三个人说话。关美玲回头看钟志远并没走远,就自己吃起来。 “又一个?”陈蓉看了关美玲一眼小声问道,又夸道:“你蛮有噱头啊!” “你还在读书就有这么多女朋友,要活活把光棍气死啊?”李顺龙戏谑地说。 “你们别三八,根本不是那回事。”钟志远看了眼关美玲,大概说了说她的情况。 李顺龙夫妻二人,“哎”了一声,多有同情。 钟志远把关美玲送回店,回到教室时,上课铃堪堪响起。 好险,差点迟到。他是个守时的人,以前是,现在也该是。 他可以请假,但不可以旷课、迟到。 在他看来,守时是美德。 第79章 采访见报 水西街只有一个报亭,早早的被钟家人围了个严实。街上的人都看稀奇,不知道老钟家怎么了。 而报纸一到,卖报的老头都懵圈了,《赣南日报》被眼前这一家人包圆了,以前也没见他们任何一个人来买过报纸。 “在这里,妈,你看!”钟明华高兴地大叫起来,陈淑贞接过来看,不知道看没看懂,人已经乐开了花,直嚷嚷:“啊呀,志远上报了,钟家祖坟冒烟了!” 钟宜荣强抑兴奋,镇定地拿着报纸认真地看,脸上露出幸福的笑。 钟春香和钟志洪各拿一叠报纸,一脸喜色匆匆走了。 陈淑贞高兴得脸上皱纹都开了花,让小女儿捧着报纸跟着,她见人就发,逢人都说:“我儿上报了!” 刘阿宝顶着厨师帽出来看究竟,听说是钟志远上报了,拿过来一看,高兴地说:“钟嫂子,给我一些报纸,我放在饭店,哪个来吃饭给哪个一张。” 陈淑贞开心地将一叠报纸给刘阿宝,一个劲地说:“谢谢你,谢谢你!” “妈,我去上学了,我拿去班上发!”钟明华说,一蹦一跳的走了。 《赣南日报》在水西街流传开来,大码头老钟家出了个诗人的消息不胫而走。 美玲服装店,关美玲急匆匆地从外面推门进来,呯的一声,把张秀清和店里的客人吓了一跳,关美玲自己也吓了一跳,朝客人抱歉地微微拱了拱身,又急急地跑到母亲面前,将手上的报纸指给母亲看:“妈,你看,钟哥上报纸了!” 张秀清接过报纸来看,只见头版大幅的报道。 “妈,钟哥是诗人哎!”关美玲惊喜地对母亲说,兴奋得脸有些红。 “是啊,人家这么优秀!”张秀清看完报道,感叹道。 她细细地品味道着“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这句话,越咂摸越有意思。 “玲儿,把这张报纸裱起来,挂墙上!”张秀清对女儿说。 “嗳!”关美玲欣然应允,撤着欢跑开了。 早上蓉李记门口排着长队,队伍三两个人凑在一起看报纸,议论纷纷。 “赣州出诗人了!” “嚯,还是个学生!” “这家祖坟一定占了好风水!” 陈蓉听到有人提“钟志远”,耳朵竖起来,听不真切。 “你们刚才讲钟志远,出什么事了?” 等人来到柜台,她急忙问人家。 “噢,今日的报纸有他的采访,他是我们赣州新出的诗人。” 说话的人递给她报纸,陈蓉展开看,果然看到了钟志远的名字。 “小英,来!” 陈蓉叫来服务员小英,对她说:“去买今天的《赣南日报》,有多少买多少。” 说着,她从匣子里抓了一把钱给小英。 小英二话不说,抓着一把钱出了门。 这天,每个从蓉李记出来的人,手里都拿着张《赣南日报》。 赣州一中的报刊栏前围了许多学生。他们奇怪地发现,报刊栏劈出一半成了钟志远的专栏,里面挂着刊有他的作品的杂志,还有今天的《赣南日报》。 “咱们学校出诗人了!” “他长什么样?高三(四)班在哪里?” 围观的学生纷纷杂杂,走了一拨又来一拨。 校园沸腾了,早自习成了八卦炉。 赣州三中,蕾蕾和几个女生一起走进学校,见许多人在报刊栏前围观,她们紧跑几步。 “一中出了个诗人!” 蕾蕾听人说,凑近看报道。 看着看着,惊喜大叫:“钟志远!我认识的!” 她兴奋地嗷嗷叫。 “我们一起~游过街,一起玩过游戏,我们一起唱过歌……” 她数着和钟志远一起经历过的事,她想到和钟志远唱《刘海砍樵》,感觉好幸福。 “他长怎么样?” “他多高?” “白吗?” “长头发还是平头?” 女同学围着蕾蕾问东问西。 “他说我可爱!”蕾蕾得意地说。 赣南师范学院,院长李清平看完报纸,不禁感慨道:“是个高三学生,如果能来我们学校该多好啊!” “这样的学生恐怕首选是北大清华,其次也是江西大学、江西师范大学这样的省属大学,什么时候能轮到我们哦!”副校长耿长青苦笑道。 “咱们做梦还是可以的!”校招办主任蒋大伟自嘲地说。 管校长办公室热闹非凡,几个校领导都聚在一起。 “管校长,咱们赣州一中在赣州可就出名了!” “管校长,哪天局里开会,我代你去吧?” “去,去,去,你想得美!” 管校长乐得哼了几句小曲,感慨道:“咱们一中虽然有名,可是也没有让人服气的。你们看三中、四中都想超过我们。”几个校领导都有同感,频频点头。 “现在好了,”管校长一拍桌子,激动地说,“看谁还敢在咱们面前说大话?” 几个人也感觉腰杆子粗了,欢天喜地的。 叮呤呤,叮呤呤,电话响起,众人都噤声。 管校长拿起了电话:“喂,哪位?啊,老吴啊?哈哈,谢谢,谢谢,高兴,高兴……” 大家都听出来了,这是三中的吴校长贺喜来了,听管校长张扬的笑声,吴校长心里的阴影面积得多大。 “你们也有优点嘛,你们的篮球就打得不错嘛!”管校长得意洋洋地以褒代贬,意思是三中文的不行,只会武的。 管校长打着电话,还向众人挤挤眼睛,众人都憋着笑。 “什么?要和我们打一场?” 管校长和众人没想到吴校长开不起玩笑,一言不和就要打一场。 他们三中是全市中学生篮球比赛的冠军,一中连决赛资格都没有,去年创了历史最佳纪录,也只是第三名而已。 这不是仗势欺人吗?有人肚子里思量着,这是嘚瑟惹的祸。 任何时候都不能太嚣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人反噬。 “打就打,光脚的还怕穿鞋的?老吴啊,这次你要是输了,可就连底裤都没了哦,哈哈哈……” 管校长豁出去了,输球可以,不能输这口气。况且,说不定三中翻船了呢?想着老吴胖乎乎光着屁股的样子,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 钟家的晚饭就像是办喜宴,钟宜荣又是炒又是蒸又是煎的,将厨房学徒的功夫都使了出来,米粉肉、小炒鱼、鱼饼汤,还有肉馅饼,都是钟志远爱吃的。 不只是钟志远上报纸的喜悦,他那句“诗与远方”的话对钟宜荣的震动更大。 钟宜荣是个爱看书的人,又是靠画画、照相过生活的手艺人,比一般人聪慧得多,其实就是被家累耽误了的艺术家。报纸上大号地印着“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看到这句话,钟宜荣就像得到了明确指示的教徒,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忽然觉得生活的路上,多了一束光,无比明亮。 “志远为钟家争得了荣誉,来,干杯!” 家里难得的喝了酒,今晚破例了。钟宜荣慈爱地看着儿子,脸上满是笑。 “干杯,干杯!”陈淑贞开心地附和着。 一家人举起了酒杯,连钟明华也举着掺了酒的水。 一家人的幸福,在酒杯里流转。 第80章 三楼楼长 钟志远在望江楼二楼,找了个靠窗的景观座,等着林子静。 天上是淡淡的云,江水幽蓝,朵朵白云倒映在江水上,像是蓝靛花布在飘动。浮桥上人来人往,感觉能听到咣当咣当的脚步声,建春门下人头攒动,似也听得见喧闹声。轻风吹着树梢,城墙下的梨花落了一地,也落在行人头上,有一阵花香掠过。 钟志远望着风景,耸着鼻子嗅那想像中的花香,微闭着眼,一幅陶醉模样。 “这谁啊?大白天的做梦!” 一道娇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醉,他睁开眼,林子静笑吟吟、俏生生地站在跟前。紧身黑衣裙,结着丝巾,外罩一件咖色风衣,婷婷玉立,肤白貌美,钟志远眼前一亮,感觉外面的风景都不香了。人才是最美的风景,尤其是美人。 一股清香从林子静身上传来,钟志远鼻翼翕动,贪婪地吸着空气中的香气。 “傻样!”林子静在钟志远对面坐下,亲昵骂道。 服务员点了菜走了,两个人坐着边看风景边聊天。 隔壁的桌子是几个男女青年,身份看起来比较复杂,在热烈地议论着什么。在热闹的环境里,就算隔壁也难真正听清人们说的是什么。 钟志远侧耳细听,才发现,他们在说神秘歌手的事。 “你知道吗?神秘歌手又出了一首歌!” “知道,知道,歌名叫《启程》。” “开始好伤感,结尾很振奋,这首歌正合现在这个时候,一年之初,召唤我们去奋斗。” 这人说着就压着嗓子唱了起来。 林子静也加入了侧耳听,不时地问钟志远:“你说,这个人是什么人?” 钟志远耸耸肩,心想:就我这样呀。 “这人一定很帅!跟我一样!”钟志远涎着脸说。 林子静一撇嘴,给了他个白眼。 钟志远看着林子静,在想:她如果知道眼跟前的这个学生是百万富翁,会不会惊掉下巴? 菜上来了,两个人品尝起来。 “那晚你说了每道菜的典故,你说说这道菜呢?”林子静指着一盆煮鱼粉丝问。 “这道菜有讲究。”钟志远指着窗外的贡江说:“很久前,赣州航运发达,船夫长年在外,很容易沉迷于花花世界而不想回家。有个聪明的女人,想出个办法,仿照粉丝的做法,将鱼肉做成干丝,还取名叫‘与你相思’,丈夫出门时带在身上,每次吃到鱼肉粉丝时,就想起家中的妻子,每次都会准时回家。” 钟志远将鱼粉丝的来历娓娓道来,林子静给他盛了碗,也给自己盛了碗,美美地品尝起来。 “听你讲解之后,汤喝起来更鲜美,鱼粉丝也更美味了。”林子静夸奖道。 “嗯,秀色可餐!”钟志远看着林子静甜美的样子,轻声说。 “啊?”林子静没听清。 “好喝!”钟志远端起林子静给他盛的鱼粉丝吃了起来。 两个人吃了饭,走出望江楼,钟志远说散散步,消消食,带林子静顺江望北而去。 微风总是不经意地从脸上拂过,像爱人的手轻轻触摸。一朵花儿飘落也会让人生起无限的遐思。 林子静时不时蹲下,轻抚嫩绿的小草,或者捡起一朵花儿,放在掌心轻嗅。 “来,这花插你耳朵上,哈哈……”林子静将一朵梨花插在钟志远的耳朵上,笑得前仰后哈。 钟志远耳朵夹着花儿,也不忸怩,美美地昂头挺胸往前走,似乎很享受。 “你就叫一枝花吧!”林子静从后面追上来,笑嘻嘻地给钟志远取了个绰号。 “我可不是刽子手!”钟志远拒绝这个绰号。 两个人说说笑笑,来到了江边,章江和贡水在这里汇合,向北而去。未来这里会修成一个广场,现在少有人来,贡边头上一棵硕大的古老榕树,像一把巨伞,一半在水里,一半在岸上,覆盖周边十几二十米。 钟志远与林子静走进榕树下,像是走进一个童话的世界,两个人慵懒地坐在石块上,风轻轻地吹过他也吹过她。 钟志远望着面前的景色,想到水西浮桥,还有许多城市遗迹未来都会消失,不禁感慨地说:“可惜我不是市长,不然,赣州肯定会成明星城市,你信吗?” “我信!”林子静语气很肯定,不想驳了他的兴。 “嘿,也只有你信,别人听了还以为我是神经病呢。”钟志远自嘲地说,突然想到一个作弄人的笑话,就自己先乐了起来,对林子静说,“说到神经病,我给你讲个笑话。” 林子静看他一脸忍不住的笑,好奇起来,“你说。” “有那么一家疯人院,疯人院病人太多,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人手又不够,院长就想了一个主意:用病人管病人。每层楼里选一个病人当楼长,当然得选那种神志比较正常的。于是,院长就来到了一楼,他拿着个苹果问他们这是什么?好多病人摇头。这时候突然有一个病人举手:‘我知道’。院长说:‘你说你说。’‘苹果’。院长说:‘干什么用的?’‘吃的’。院长说:‘好,你就是一楼的楼长。’院长又来到了二楼,他拿了一个香蕉问病人:‘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病人都表示不知道,忽然又有一个病人举手:‘是香蕉。’院长问:‘干什么用的?’‘吃的’,院长问:‘怎么吃啊?’‘剥开吃’,‘好,你就是二楼的楼长。’ 钟志远学着电影里的桥段,拿腔拿调的说到这里,林子静并没有感觉有什么傎得好笑的地方,但没表现出来,仍然认真地听。 “院长又来到了三楼,他拿了一个,”钟志远故作挠头状想不起来的样子,“那个~有~喇叭,还有一摇把儿,会唱歌的,那是~那是什么~~什么来着?” 钟志远在这儿搔首挠头的引林子静说出那东西来,没想到,林子静还没说出来,榕树后响起一个不屑的声音:“留声机!” 钟志远略感意外,一拍手,回头朝声音方向,哈哈大笑道:“你就是三楼的楼长!” 林子静马上会过意来,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故事讲到这里才出笑点,前面都是铺垫。 可是,林子静回头一看,笑声嘎然而止,一脸尬笑。 钟志远发现榕树后转出来一个五十左右的男人,国字脸,一双剑眉,面容威严,似乎有些熟悉,但想不起在哪见过。见林子静生生的停了笑声,再看看他们两个人的相貌,来人应是她父亲! 钟志远尴尬了,第一次见人家长辈,竟让人出了丑。 “爸,你怎么来了?”林子静讷讷地问。 “怎么来了?我走过来了!”林鹏没好气,却很诙谐地说,看了钟志远一眼,将女儿拉到榕树后。 钟志远在这一眼里看到了上位者的威严和气势,还有一个父亲护犊的警惕,很镇定地对视了一眼,浅浅一笑。看着父女俩转到树后,自己百无聊赖,又不能一走了之,就捡了薄石片,打起水漂来,噗喇、噗喇,一块又一块地向河里甩去,倒也自得其乐。 “他是谁?”林鹏严肃地问女儿。 “他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林子静刚说,林鹏就打断了她。 “你跟个学生在这里干什么?两个人还一起有说有笑地吃饭!”林鹏很生气地责问。 “爸,你跟踪我?”林子静很惊讶,生气地问。 “我是碰到,不然,还不知道你和一个学生……”林鹏不知怎么说下去。 原来,今天林鹏在望江楼有政府接待,从三楼包厢下来,正好看见女儿跟一个男生有说有笑的在吃饭,惊讶之余,就悄悄地一路跟着到了江边。 “他是钟志远,你还夸他来着!”林子静反诘道。 “噢?他就是钟志远?!”林鹏似乎很意外,一下子就没了脾气。 “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他想到这句话,再想到刚才看他时,这小子一脸沉着,没半点慌乱,还朝自己微微一笑,这分定力无人能及。又想到刚才这小子夸海口说他当市长能把赣州做成明星城市,内心升起强烈的好奇心。 钟志远打水漂正玩得起劲,水漂一次比一次远,余光里看见父女俩从树后出来了,也停下来,站直身朝父女俩笑。 林鹏见钟志远竟然没事人般玩起了水漂,倒有些意外,通常情况不是局促不安吗?这小子倒好,一点也不紧张。 “坐下吧。”林鹏板着脸,木无表情。 林子静正要过去与钟志远坐一起,被林鹏一把拉住,坐在自己身边。林子静隔着父亲看了眼钟志远,一脸无奈,钟志远倒笑了笑。 “你刚才吹嘘当了市长能把赣州做成明星城市,人不大,口气不小,你知道做市长首要做的是什么嘛?”林鹏不客气地问。 这个问题可大可小,确实不好回答。但也难不倒一个30多年从业经验的hrd。 钟志远略一思索,露齿一笑,沉声道:“多数人可能都会说搭班子,但我说首要是要有超前的目光和宏大的格局。” 林鹏虽对钟志远好奇,但也不指望能听到什么。可钟志远的话一下子让他不得不对钟志远刮目相看起来。格局这词他们都还不太听到,现在从一个中学生口中说出来,这是多大的讽刺? “喊喊口号的东西,你倒挺会!”林鹏不动声色,故意贬低道。 “没有超前的目光,容易走错路,没有宏大的格局,难出好成绩。所以,目光与对错有关,格局与好坏有关,伯父,您说这只是口号吗?”钟志远谦虚又傲气地问林鹏。 “哼,大道理倒挺多。”林鹏依旧不屑地说。 这老头还挺会折磨人的,钟志远心想,但还是有条不紊地说:“就拿经济走势来说,最近五年会呈现政策滞后,实践先行的态势,资源双轨制,私营经济将艰难但迅猛发展;再过五年,私营经济迅速壮大,呈现国退民进态势,经济基础的变化,引起上层建筑的改变,一大批政策将重新修订,许多行业管理部门将合并、撤销,资源并轨;再过五年,国家将只抓事关国计民生的大事,利用政策引导,不再插手企业,国有经济将受到私营经济的严重冲击,大批国企倒闭,出现下岗风潮。”说到这里,钟志远没有再说下去。 钟志远的话使林鹏在如麻的事务中仿佛找到了一个线头,麻团在渐渐地松动,理顺。 有时候一句话让人醒悟,一句话让人迷失。 林鹏忽然想到《经济改革之遐想》,他震惊地看着钟志远,他感觉一直在找的钟爱国就在眼前。 “钟爱国?”林鹏突然叫了声。 钟志远意外地从林鹏嘴里听到“钟爱国”这个名字,先是一惊。 “钟志远!”钟志远略一分神,淡淡地说。 可林鹏从他的那一霎时的分神,他判断这个钟志远就是钟爱国。 “好,好,钟志远,钟志远!” 林鹏连连地叫,样子很激动。 林子静好奇地看着父亲,又看看钟志远,眼睛里满是疑惑。 林鹏站起身,拍拍钟志远的肩膀,手在他肩膀上用力捏了捏:“好,你们看风景,我不打扰了。”转而慈爱地对女儿说,“爸先走了。” 林鹏走在路上,心中感慨万千。自己当宝库的那个遐想,作者竟然是一个学生。一时觉得汗颜。 这后生是人中凤凰,定非池中之物! 林鹏想着想着,觉得女儿跟钟志远在一起是那么的合理、合适,这样的才俊,林家应该拥有。甚至一个念头在脑海飘过:如果子静不够,加上子怡行不行? 这念头一闪,林鹏就感觉自己龌龊,呸呸呸,在心里啪啪地打自己脸,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没由来。 林鹏走后,钟志远和林子静又坐在一起。林子静此时的心情极为放松,父亲前后态度的变化,让她有一种重负释放的舒服。 “你父亲是很高层级的高官吧?”钟志远忍不住问。 “你不知道?”林子静奇怪地问。 “我知道什么?你又没说。”钟志远无辜地说。 “我爸叫林鹏,你知道了吧?”林子静不无骄傲地说。 “林鹏?我还是不知道啊。” 钟志远是真的不知道,没有电视,没有网络,也不太看报纸,钟志远对赣州时政一无所知。 “切,我爸是市长!”林子静撒着娇,不耐烦地说。 钟志远突然想起来,傻了,他叫那一声“钟爱国”我就应该猜到他是市长,一惊之下竟然忘了。怪不得有股威压,气场强大,特别能沉得住气,任凭内心翻江倒海,面上依旧雷打不动。但也挺可爱的,那句“我走过来了”就凸显了他的幽默。 “原来是市长大人,真是失敬了,我还让你爸做了三楼楼长!”钟志远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林子静闻言也是失声笑了,竟忘情地将粉拳擂在了钟志远的胸口上。 “你讨厌~”她娇嗔道。 突然意识到什么,才捶下去的拳没再捶第二下,脸红扑扑的,一汪眼波春波荡漾。 钟志远看着林子静满脸的红霞,仿佛满山的映山红开了,春天在绽放她最美的时光。 微风里飘荡着花香,吹过贡江,吹向远处的村庄、山岭。 第81章 亲家见面 赣南宾馆原是豪绅的宅园,游廊,亭台,水榭,假山,古色古香。新建的接待厅也是仿古建筑。钟家订的牡丹厅就在新建筑里,偌大的包厢放着两张大圆桌,仍显宽敞。 钟志远赶到时,双方家人已经到齐,两个小孩在追逐打闹。 “这是我家儿子,就是他!” 陈淑贞见钟志远进来,骄傲地给亲家介绍。 一屋子陌生人盯着钟志远看。 “啊呀,真是一表人才!好有出息哦!” 亲家母马凤萍打量着钟志远,满脸堆笑地说。她身材瘦削,眼睛凸出,脸上横肉明显。钟志远看到她,心里浮出一句话:脸无三两肉,此人必好斗。 他客气地跟马凤萍打招呼。 钟志远听出来,大家没少谈论他。想想也是,妈妈肯定不会放过这个人前显摆的大好时机。 陈淑贞一一给儿子介绍,亲家公刘绍坤,舅舅,舅妈,姨娘,姨夫,表姐,表姐夫,钟志远也没记这些旁亲的名字,只记得刘芳她哥叫刘大民,妹妹叫刘蓝英。 地上疯跑的两个孩子是表姐家的。 “志远,这是刘芳。” 钟建国带着刘芳过来。 刘芳皮肤白净,身材苗条,按钟春香的说法就是颧骨高了。 “志远,你家哥哥一直夸你,我和你哥哥都要谢谢你!”刘芳诚心地说。 钟志远和刘芳第一次见面,觉得这个嫂子第一印象不错。 “嫂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钟志远笑道。 刘芳被钟志远称作嫂子,十分开心,她说:“志远,等下我要敬你酒。” 须臾,酒席开始。 “谢谢亲家母,亲家公,生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儿,我看到好喜欢。” 别看陈淑贞没什么文化,场面话说得溜溜的。 “追我家芳芳的男人好多,她就喜欢你家建国,这也是命。”马凤萍说,心有不甘。 “老古话讲,什么都是缘分,这就是缘分哇。”陈淑贞说,笑了起来,心说:你再不甘心,你拗得过命? 宴席在友好又暗藏机锋中进行。 “大民,我敬你,不是你,我认不得芳芳。”钟建国向大舅哥敬酒。 “请你来家里吃饭,你把我妹子拐走了,你要对我家妹子好哦!” 钟建国和刘大民同是知青,刘大民先回城,有次钟建国来赣州买相纸,碰到刘大民,结果在他家饭桌上,与刘芳对上了眼。 钟建国很是开心,应承道:“我肯定好好待你妹子,你放心。” 这边,刘芳端起酒杯对钟志远说:“志远,我敬你!”说完,一口喝了。 钟志远被生生按在主桌,冒充大人,杯子里倒的也是酒。 见刘芳来敬他,赶忙站起,端起酒杯说:“应该我敬你的。” 他也一口喝下,放下酒杯,从怀里掏出一个大红包来,双手递给刘芳。 “嫂子,这是做弟弟的一点心意,祝你和我哥,一眼千年,白头偕老!” 红包鼓鼓囊囊的,全是十元钞票,整整两千元。 马凤萍看到这么鼓的红包,喜笑颜开地赞道:“志远,诗人就是会讲话!” 刘芳本不接的,敌不住钟志远力大,硬塞她手里。 她看向钟建国,钟建国也没主张,他没想到弟弟又拿出一个大红包来,看样子钱不少。 “这是弟弟的见面礼,嫂子,你安心收下就是了。”钟志远说,倒上酒,举起杯:“嫂子,这杯是我敬你的。”他一仰脖子喝光了。 刘芳只好将钱收下,满上杯,受了钟志远一杯。 “你家志远这么有钱,怎么挣的哦?”马凤萍好奇地问陈淑贞。 “我也不晓得,他们的事我从来不问。”陈淑贞嘚瑟地说。 马凤萍在陈淑贞这儿碰了一鼻子灰,却直接问钟志远:“志远,你有挣钱的门路,可透露些给我家大民哦?” 她也不管脸面不脸面了,刘绍坤胳膊肘推她,她都当没感觉。刘绍坤面露尴尬地看了眼钟宜荣。还好钟宜荣没注意到。 刘大民看着母亲,感觉很没面子。 “亲家妈,我在学校,写诗赚些稿费;在外面,帮做生意的人出些点子。蓉李记的那个黄金包就是我给出的点子。” 钟志远这么说是考虑过的。明摆着哥这丈母娘瞧不上哥,他得给哥撑腰。 “那个黄金包是你做出来的啊?我也去排队买过,顶好吃。黄金包那么贵,生意那么好,那挣不少钱哦。噢,原来是你弄出来的!”马凤萍兴奋地说,她冲那桌招招手,叫道:“蓝英,你过来!” 刘蓝英闻言过来,问:“妈,什么事?”眼睛却是瞟着钟志远。 “你看你跟人家志远差不多大,人家几多能干,你敬志远哥哥一杯。”马凤萍将自己的酒杯倒上酒,递给女儿。 刘蓝英读高二,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第一眼见到钟志远就喜欢。母亲让敬酒,自然满心欢喜。 “志远,以后可要多教教蓝英啊!”马凤萍殷切地说。 刘蓝英对母亲的意思心领神会,贴着钟志远亲切地叫“志远哥”。 钟志远虚应着,跟刘蓝英拉开距离。 “建国啊,你看大民也还没结婚,你可要多帮衬他,像你弟弟帮你一样。” 马凤萍意重心长地说,眼睛却看着钟志远。 钟建国痛快地说:“我肯定会帮。”心里十分尴尬。 刘芳不满地看了看母亲。 “唉,芳芳他们还要租房子结婚。”马凤萍根本不理会女儿的眼神,自言自语道。声音分明传入钟志远的耳朵。 刘芳看不下去了,岔开话题,对她母亲说:“妈,我们还没定日子呢。” “亲家,你们看定在哪天?” 陈淑贞看马凤萍缠着儿子说个不停,早想打岔了。 “问他们自己哇!”马凤萍没好气地说。 最终定在了五一那天。 回家的路上,免不了议论一番。 “他们家来这么多人,表姐都来了,没吃过饭一样。”钟春香嘲笑道。 “潮气,赣南宾馆哪个不想来哦?”钟志洪笑道。 “这个亲家母不喜欢建国,好势利,你看她巴不得喊蓝英嫁给我家志远!”陈淑贞说,想到什么笑了,说:“美玲几漂亮哦,怎么会要她?” “啊呀,你们就不要讲那么多了,芳芳对建国好就可以了。” 钟宜荣淡淡地说,迈着平稳的步子。 第82章 拒绝市作协 作协主席麻九臣今天格外高兴,赣州突然冒出来一个文学新人,他看到了荣耀,看到其他作协羡慕的眼光,这种眼光之前属于自己,现在,他们也可以有了,哈哈,他捋着没剩几根的白发,想想都笑了。 “小金,打个电话,让钟志远来填个表。” 金贵梅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午妇女,短发齐肩,为人和善,办事利索。她皱了下眉,没说什么,拿起黄页找到电话,拨通了电话。 “你好,我是作协,请找高三的钟志远同学接电话。” 那边放了电话去叫人,她拿着话筒等。 好一会儿,话筒里传来“喂”的声音,她贴近耳朵:“喂,你是……“ 电话那头还是刚才的人,“喂,钟志远说他不想在作协挂名,对,就这样啊。” 啪哒,那头挂了。 金贵梅举着话筒,吃惊地看着麻九臣。 麻九臣两眼一黑,他看到的荣耀瞬间肥皂泡般破碎,现在他看到的是其他协会嘲讽的目光,他胸膛起伏,出离于愤怒,这个钟志远怎么可以让他难堪如此? “你亲自跑一趟,务必让他加入作协!“麻九臣几近命令地说。 “我?好的!”金贵梅迟疑了下,很快答应了。心里想:这个时候,应该领导亲自出马才对呀。 她收拾了下桌子,出了作协。 作协在文联办公楼,跟文化局在一起。 金贵梅出了文化局,骑着二八大杠往赣州一中去。 一中门前,七八个青年男女围着门卫吵吵嚷嚷的,金贵梅推着自行车想进也进不去,大门关着。 “都回吧,学校不对外开放!”张师傅大声叫道。 “通融一下,让我们进去吧,就见一面,我好不容易请假出来的!”一个长头发的男青年低声恳求道。 “我就看一眼,决不打扰他!“一个圆脸的漂亮女青年萌萌地说。 金贵梅看这都是钟志远的读者,他们在这儿磨,自己可等不起。 她挤到张师傅跟前,对他说:“师傅,我是作协的,刚跟你们打过电话。我要见钟志远同学,请放我进去。” “作协?钟志远不是说了不挂名吗?” “我想当面跟他沟通下,师傅,加入作协对他有好处,多少人想进进不来呢。” 张师傅听她说的有理,问:“你工作证带了吗?” 金贵梅摸了摸,忘带了,她跟张师傅解释,说刚才打电话的就是她。 张师傅半信半疑,听声音有点像,见她看起来面善,这个年纪了,应该不会错。 “那先在传达室坐会,等下课我去叫他。” 围着的人见金贵梅只是说“作协的”就进去,有自作聪明的,喊道:“师傅,我是报社的,我来采访钟志远。” 韩师傅看着他们笑了:“这招早有人用过了,说什么也没用,证件拿出来!” 钟志远走进传达室时,门外这七八个男女青年捕捉了什么,都涌向前,贴着门,贴着窗,争着往里看。 钟志远对金贵梅印象挺好,可他不想加入作协,他连歌手身份都隐瞒,就是不想生活被严重干扰,躲躲藏藏的生活多无趣,进了作协得去参加这个会那个会吧,他想,多没趣。 金贵梅无奈,无功而返。 当她走出传达室时,那些男女青年围着她急切地问:“是不是钟志远?,是不是?” 她暗暗点头,哄的一声,大家全扑向传达室,群情激动。 “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钟志远,太棒了!”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钟志远,我爱你!” “飘来的是云,飘去的也是云,既然今天被认作繁星中一颗,那么明日,何妨做皓月一轮。钟志远,谢谢你!” 他们吟诵着钟志远的诗句,有感动,有赞赏,有示爱。 这些都是纯洁可爱的粉丝,钟志远一点也不担心安全问题,他靠近大门,微笑地从栅栏间向他们伸出了手。 青年们争相与钟志远握手,像触碰到圣人一样,充满着朝圣的虔诚和幸福,一个女青年幸福地流下了眼泪。 “请不要再来了,去追求你们自己的诗与远方吧!” 钟志远挥挥手,笑容灿烂。 青年们像得到神的旨意,纷纷离去,步伐轻盈。 金贵梅铩羽而归,麻九臣怒火中烧,恨钟志远不识抬举。 眼前飘着一张张嘲讽的脸,他的脸藏在阴影里,格外难看。 午饭时,学校的食堂乱了。 钟志远见报当日,整个高三教学楼风静浪静。上午见到那些被挡在门外的粉丝,还感叹“远香近臭”,没想到在食堂排队打饭,被低年级学生认出来,队伍顿时乱了,插队的人你方唱罢我登场,为能挨着钟志远争吵着,甚至推搡起来。女生叫喊“钟志远”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在肖爱萍、朱春燕等同学的掩护下打了饭回教室才清静。 “这下你麻烦了!”朱春燕笑说,眼睛充满同情。 “换我就好了!”肖爱萍说完,大笑起来。 几个人吃着饭边聊着,以为就这样了,谁曾想,走廊上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跟着出现一帮女生,围在教室外,唧唧喳喳说个不停。 “好高啊!” “好秀气哦!” “这就是白马王子!白马王子!” 钟志远在吃饭,她们在看他吃饭。 朱春燕生气地轰人走,根本没人听。 钟志远只好草草地吃了饭,逃出教室,一头扎进医务室,将门关上。 谁料这帮女生围在医务室,不断地敲门。 “林医生,我头痛!” “林医生,我肚子痛,哎呦……” 林子静翻了他一眼,打开门将他毫不留情地推了出去。 钟志远被林子静推了个趔趄,一群女生热切地将手里的相片,笔记本还有糖果饼干,五花八门的东西往他身上塞,嘴里喊叫着,都听不清说什么,欢蹦乱跳的,十分亢奋。 他哪见过这等阵仗?慌乱地挤出一条逢,拔腿往操场去,想甩掉她们。 谁知平时文文弱弱的女生疯起来比男生还强,迈着矫健的步伐,爬台阶从操场的大榕树下跑过,再爬台阶到山顶围墙,又下台阶,楞没甩掉,而队伍像贪吃蛇般还在壮大。 钟志远看没办法了,只好一头钻进了厕所。 厕所外一众女生,面面相觑,是冲进去观瀑,还是站在外面听瀑? 钟志远躲在厕所里,闻着浓烈的尿骚味,无可奈何。 不知过了多久,厕所外传来一个严厉的喝斥声:“一帮女生站在男生厕所外,成何体统?都散了,以后再不许追人钟志远,否则记过处分!” 钟志远听不出是谁,但声音严厉,肯定是校领导之一。 外面纷乱的脚步声远去,说话声渐失。 钟志远再等了等,警惕地探个头出来,见人都走了,才快步的回到教室。 林子静站在窗户口,见钟志远老鼠躲猫的狼狈样,不禁莞尔。 第83章 甥舅同心 朱阿福请了假没去上晚自习,去舅舅家吃饭,今天舅舅生日。 舅舅家住的是房产局的房子,正是作协主席麻九臣,三室一厅的房子住着一家五口。 朱阿福随着父母一家子都到了舅舅家,舅舅、舅母和表兄妹大家齐聚一堂,热热闹闹地聊了会天,就开饭了。 席间,大人的事聊完了,麻九臣不经意地问朱阿福:“小肥,钟志远是你们班的同学啊?” 小肥是朱阿福的小名,因为小时候就很肥,当然,现在更肥,称得上“大肥”,只是不好叫了。 “嗯,高二下学期转学到我们班的。”朱阿福很不想提钟志远,提到就气。 麻九臣看出外甥对钟志远没好感,问道:“你这个同学为人怎么样?” 朱阿福想了想说:“他们家比较穷,还喜欢装有钱,自己付不起,还要女人帮他付……”朱阿福想着那次三个人争着替钟志远结帐就来气,“爱出风头,仗着自己长相好,乱搞男女关系……” 朱阿福一通编排,听得麻九臣都有点不相信了。但想到这个学生自大到敢拒绝作协的邀请,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说:“这个钟志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好心好意要吸纳他成作协会员,他竟然胆敢拒绝!”气哼哼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朱阿福听舅舅说要吸纳钟志远为会员,急道:“舅舅,他怎么配进作协?!” 麻九臣苦笑着,咬牙道:“人家是有资格进作协的,不过,人家自己拒绝了,也好,自作自受,想进我也不会让他进了,哼!” 翌日,学校加强了安保工作,校门口有戴红袖章的老师在执勤。 钟志远没有受到任何骚扰就进了校门,经过报刊栏时,一个小女生偷偷地塞了一张照片给他,娇羞地跑开,又回望了眼,那张脸清秀明媚,黑发在风中飘散。 钟志远看她跑远,拿起照片来看,很稚气漂亮的丫头,照片背后还有一行字,字迹很秀气,“等我长大”。再看没其他的字,摇摇头,刚想随手扔掉,转念一想,太不礼貌,让人看见也不好,就收了起来,到教室将照片夹在笔记本的塑料封套里。 钟志远一个上午都在勤恳地做文抄公,埋头书写,周松怎么捅他,都不理。 “钟志远,请你来回答。” 钟志远抬头,英语老师李宗国在向他提问。 李老师是印尼华侨,又矮又胖,站在讲台才露出颗头,很滑稽。但人和气,教书极为耐心。 据他说印尼死了不少华人,他是逃回国的。钟志远知道98年爆发的大规模屠杀,对李老师很是同情。 “parden?” 钟志远愕然地用英语问道。 这在课堂是第一次有学生与老师英语对话,还说的是口语,而且这个词还是课外单词,没人听得懂。 李老师都愣了下,马上反应过来。 他看同学们一脸懵,解释道:“parden,念升调,意思是‘请重复一遍’,念降调,和sorry一个意思。” 他将刚才的提问说了一遍,钟志远完美回答,坐了下来,继续做他的文抄公。 英语最好的张亚男眉头紧锁,期末输了,这次输得更彻底,感觉压力非常大。 这天午饭,食堂也有戴红袖章的老师在执勤。 生活又恢复了正常,他在教室里给同学们讲笑话,然后,去了医务室。 医务室,林子静奚落道:“人怕出名,猪怕壮,你现在就是猪!” 她说完,吃吃地笑。 “没想到,林大小姐还是个毒舌!”钟志远摇摇头叹道。 “你说谁毒蛇?!”林子静像要发飙的样子,狠狠地盯着钟志远。 这时候还没有“毒舌”一词。 钟志远发现桌上有青枣,急智道,“我是说你一个人吃独食,你看,”他指着青枣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钟志远不请自取,拿起粒,丢进嘴里,自在地嚼了起来,“嗯,好甜!” 林子静哼了一声,将桌上的青枣往钟志远跟前推了推。 下午上课铃响起,谢老师一进教室,李民峰就惊叫起来:“我的钱不见了!” 全班都静了,看向邱俊龙。李民峰着急地说:“钱放书包里,中午没带回家,现在不见了。” 谢老师问少了多少钱,说少了20块。 20块可不少,大人一个月工资才30好几。同学们在扫视着自己的怀疑对象。 李民峰逻辑清晰地说:“就中午这会儿少的,应该是中午在班上的人。” 谢老师一听有道理,就问中午都有谁在教室。 钟志远、肖爱萍、朱春燕几个在食堂吃午饭的都举起了手。 肖爱萍说:“我们在一起吃饭,听钟志远讲笑话,然后,各自忙去了。” 数来数去,一直在教室的,就朱春燕、钟秋虹还有钟志远。 朱春燕、钟秋虹相互对望着,又回头看向钟志远,两个女生急得脸都有些红了。 钟志远心想肯定有鬼,他站起来说:“肯定不是朱春燕和钟秋虹,她们不会做这种事。” 朱春燕和钟秋虹满脸感激,又有担心。 “查我吧,估计在我这儿。”钟志远将两个女生撇开,猜测道。 谢老师跟同学一样,都听不明白,什么是“估计在我这儿”,她不知道怎么办好。 钟志远自己弯腰查看桌洞,发现书包打开了,一本书里夹着钞票。 他吓了一跳,心想,幸好手机没带,不然,闹大了。 谢老师和同学们见钟志远吃惊的样子,也吓一跳,难道钱真在他那?那可就麻烦了。 钟志远心下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没有用手去接触桌洞里的东西,这是在保护现场。 小伎俩,好办。 “真在我这儿!”他笑道,很轻松的样子。 “偷我的钱,还给我!”李民峰气愤地说。 “钱在我这,但不说明是我偷的,也不能证明就是你的!”钟志远嘴角挂着笑,嘲讽地看着他。 “你偷了钱还强词夺理,你怎么是这样的人?”朱阿福一脸正气,义愤填膺地说。 有平时嫉妒钟志远的男生,跟着附和。 “不可能,肯定不是钟志远!”“女娃子”大声道。 “就是,不可能!”朱春燕坚定地说。 “谢老师,这件事其实很简单,请派出所的人来一查就清楚。”钟志远很镇定地说。 听到请派出所的人来,李民峰面露惧色地看了朱阿福一眼,朱阿福瞪了他一眼。 谢老师看看没法上课了,让大家别走开,自己去打电话。 等了许久,谢老师带着民警进了教室。 民警了解了情况,严厉地对钟志远说:“现在承认,看在老师对你的评价上,我们就算了。拒不承认,一旦查实,后果就很严重。” 诈我?别来这一套。 钟志远一点也不慌张,坦然道:“这件事一查就明白,”讥笑地看了看李民峰说,“是偷的,还是主动给的,这还不一定呢。” 民警听钟志远话里有话,看向李民峰,李民峰下意识回避了一下,民警有所明白。 他开始取出工具箱,拿出刷子,指纹卡等来采集指纹。 朱阿福和李民峰此时有些慌了。朱阿福的额头渗出点点细汗。 指纹很快就提取到,比对了钟志远的指纹,除了书本上的指纹,钱上的指纹都不是。 民警又比对了李民峰的指纹,结果这一比对就发现问题了,钱上的指纹,钟志远书上的指纹也有一枚是他的。 这个结果,让相信钟志远的同学松了口气,谢老师更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若真是钟志远,对她的打击无疑是毁灭性的。 “女娃子”愤怒地指着李民峰,大骂:“冤枉钟志远,不要脸!” 朱春燕向李民峰投去鄙夷的目光。 朱阿福的脸色非常难看,慌张又怨恨。 民警问李民峰怎么解释书的指纹。 李民峰哑口无言,好一会儿像是想起什么来,说:“我借过他的书。” 考,小子还挺聪明的。钟志远暗道,但难不倒60老头。 “你借过我哪本书?”钟志远一脸戏谑地问李民峰。 李民峰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了,又不敢瞎猜是哪本书。 民警一看,全清楚了,他严厉地对李民峰说:“很明显是你陷害人家,为什么?” 李民峰脸憋得发紫,忽然恨声道:“是我陷害的。我就是看不惯他。” 同学们一阵议论,教室都炸了锅。女生多指责他无耻。 “钱哪来的?”民警觉得20块钱不是小数目。 “我爸给的。” “恐怕不是吧?”钟志远一脸坏笑看向朱阿福。 同学中有人提议,“叫他爸来一问不就知道了”。 民警觉得是个办法,跟谢老师商议起来。 “不用那么麻烦,钱上的指纹不还有没比对上的吗?离李民峰近的人一个个来比对就该对出来了。”钟志远说。 李民峰身边几个同学都无所谓,唯有朱阿福汗滴下来了。 民警一瞧,了然。就一个个的比对起来。结果,钱上有朱阿福的指纹。 李民峰与朱阿福望了一眼,再也抬不起头来。 民警将谢老师和钟志远叫到教室外。 “同学间闹着玩,不必认真。” 钟志远先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谢老师正不知如何是好,听到钟志远的话,满心感激,一句话化解了事态的严重性。她对民警说:“就是,都是学生,没轻没重的闹这一出。” 李民峰、朱阿福毕竟是学生,如果是社会青年,民警可能问都不问就带回派出所了。 有时候,身份是一把保护伞。 民警见老师和当事学生都这么说,也就销案处理。 “回去我就收拾他们。” 送走民警后,谢老师对钟志远说,像要帮他出气。 “谢老师,算了,他们也要面子的,就当闹着玩。”钟志远帮两个同学开脱说好话。 谢老师看了看钟志远,感叹这孩子心眼真好。钟志远不计较,不只是放了朱阿福他们一马,也给她留了面子,否则班级出了这样的丑事她难脱干系。 她高兴地拍着钟志远的肩膀,连声说:“好,好,好!” 钟志远见缝插针,问道:“那谢老师,我不上晚自习,你看可以吗?” “可以!”谢老师正是高兴的时候,脱口而出。 “谢谢老师!” 钟志远兔子似的闪离。等谢老师回过神来,已不见他的身影。 朱阿福之所以搞出这一闹剧,还得归咎于舅舅麻九臣。 麻九臣知悉外甥也恨钟志远,他就有个想法:如果钟志远品性有缺,他就可以有正当的理由宣称作协不接纳钟志远。而不是钟志远拒绝作协。 那晚朱阿福喝了点酒,在舅舅的提点下,二人密谋出了这出闹剧,本想看钟志远的笑话,谁知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名声。 后来几日,朱阿福和李民峰都没来上学,再之后听说转到水东那边的九中了。 钟志远知悉后,连连叹息:乱了,全乱了,历史的走向他也不知道了。 第84章 和三班比赛 体育课,三班和四班合在一起,男生由殷老师带队,女生由秦老师带队。 殷老师总是带着男生先爬台阶,当作热身。 一中建在山丘上,建筑高低错落,台阶连绵不绝。 钟志远跟随着大家一起小跑着爬台阶,一层又一层,直到山顶围墙处,贴着围墙向东跑了一段,又下台阶,一路的从山上跑进半腰处的操场,那头大榕树如伞罩着。 男女生分开,各占一块篮球场,做着放松活动。 一声哨响,开始做俯卧撑,钟志远抬头望去,那边女生在做仰卧起坐。他脑子忽然装了无人机,升在空中俯瞰:男生俯身向下,那边女生仰头向上,一上一下,一迎一合。画面一重叠,再都naked的话,那白花花,晃荡荡,嗯嗯啊啊,画面不敢直视啊。 被黄色污染过的灵魂就这样跳了出来。真该死,亵渎了,钟志远暗扇自己嘴巴。 三组下来,个个胸肌、胳膊有些酸痛,两边老师都放大家自由活动一会。 “殷老师,听说咱们要跟三中打篮球赛啊?”王飞问老师。 “嗯,下个礼拜,在三中。”殷老师说,看了一眼钟志远。 “咱们又要输球了!”三班一个男生叹息道。 “三中真厉害,年年拿第一。”有男生羡慕地说。 “殷老师,你让我去,保证让他们不敢跟我对抗!”肖爱萍跟殷老师开玩笑说。 殷老师作势踢出一脚,“滚蛋!” 钟志远听大家说得都很消极,想自己带队在集团比赛中所向披靡,从不被看好,到登顶冠军,自己只使了一招就搞定了。 一股豪气心中生起,他毛遂自荐地说:“殷老师,我有办法让学校赢!” “你?写诗你行,打球就算了吧。”殷老师笑笑,以前没见他会打球。 同学们看着钟志远,不知道钟志远怎么会吹出这么大个牛来。被名气冲昏了头? “殷老师,不信咱们打个赌,让四班和三班打一场,四班赢了,按我的办法打。” 钟志远激将道,直接向殷老师下战书,多说无益。 一说打球,男生都起哄了,钟志远一句话导火索一样点燃了同学的情绪。 “赌,殷老师,赌!”三班的同学喊得最起劲,因为四班从来没赢过他们。 四班是文科班,男生统共二十来个,搜刮起来就七八条枪。不过,四班男生从没服气过,不甘示弱地喊叫着。 这边男生的喧闹引得女生都来围观,听说两个班要比赛,跟着鼓噪起来。 殷老师一看,干脆答应了。 三班的同学最高兴,有男生竟然找四班的同学打赌,输了请喝汽水。 钟志远信心十足:这帮家伙有得哭。他们不知道,最大的秘密武器是我吗? 钟志远将同学都叫到一起,做战前动员。 “我们都有集体荣誉感,是不是?”钟志远大声问道。 “是!”同学们轻声回应,很不整齐。 这时候的学生还不习惯大声说话,尤其在公共场合。 “是不是?”钟志远再问了一次,声音更响。 “是!”这次同学们的叫声响了起来。 “是不是?”钟志远并不满意同学们的情绪,再一次更大声地问。 “是!”这次同学们整齐、响亮地大声叫了起来,三班那边都回头看了过来。 “我们不是胆小鬼,对不对?” “对!”同学们发声喊起来。 “我们要跟他们拼到底,是不是?” “是!”同学们整齐有力地大喊。 钟志远用很简单的方式调动起了同学们的情绪,将一股力量注入团队。 四班男生从一盘散沙变成了一块结实的沙地,跟着钟志远挥舞起了拳头,群情激昂地高呼: “战胜自己,打败强敌!” “战胜自己,打败强敌!” 朱春燕带头,女生也高呼起来,四班的氛围达到了高潮。 三班一时成了吃瓜群众,站一边看热闹,不屑地说:喊口号有什么用,赛场上见真章。 钟志远见同学们被调动起来了,就开始点将,安排战术。 三班那边早已就绪,跃跃欲试等着虐四班,好在四班的女生面前抖威风,风光一下。 谁知道,逆了天了,这场比赛竟然是四班赢了,而且赢得三班一点脾气都没有,四班会打的,不会打的,只要能跑的有力气的,都上场了。 这是个全民的胜利,四班团队氛围空前高涨,男生女生都忘情地击掌欢呼。 殷老师看得莫名其妙,只能兑现承诺。 三班灰溜溜地散了,四班同学说笑着高兴地散了。 朱春燕和钟秋虹前面走着,忽然就停了下来,朱春燕跟钟秋虹咬耳朵,就见钟秋虹警觉地看了眼身后,站到她身后。钟志远正被“女娃子”、佟生等男生围着,不停地夸他,见到朱春燕和钟秋虹停下来,发现朱春燕一脸苍白,面露痛苦。他走上前去,关心地问:“朱春燕怎么……~” 他没把话说出来,就打住了。 钟秋虹眨着眼向他示意,朱春燕满脸羞红,看都不敢看他。 他知道了,她大姨妈来了。 “你们先走,我有话跟她们讲。”钟志远说着,赶同学走。“女娃子”是个热心人,也发现朱春燕脸色不对,正在问“可是病了”,被钟志远一把推出去老远,还回头关心地看过来。 钟志远脱下外套递给钟秋虹,向她做了个将衣服扎在腰上的动作,就走了。 又有同学上来搂着钟志远嘻笑不已,大家嘻嘻哈哈,得胜的感觉真好。 钟秋虹轻声对朱春燕说:“这个钟志远好体贴。”说着,将钟志远的外套扎在朱春燕腰上,遮住她洇出血的屁股。 朱春燕腰系钟志远的外套,像个运动后的人,没人看得出有什么不正常。她看着钟志远的背影,满眼感激。 第85章 三中太疯狂 管校长听说钟志远要参加和三中的篮球赛,立马让人把殷老师叫过来,劈头就训斥:“你让一个高考生去参加比赛,怎么想的?” 殷老师讪笑道:“说来话长,那天……” 殷老师把体育课上发生的事跟管校长说了,强调说:“以前四班一直被三班压着打,这次见鬼了,我也没看出门道来。” 管校长笑道:“他还有这两下子?” “他说打赛比赛不耽误什么,凭他的水平,给学校拿个高考状元回来也不是难事!” 管校长听殷老师这么说,哈哈大笑:“这小子,不吹牛会死啊?!” 强烈的好奇心让管校长决定放钟志远去,正如钟志远说的,高考不差这一次比赛。 殷老师让钟志远做教练,如何组队,如何训练都听钟志远的,自己是领队。他想通了,再输三中一次没什么,可万一要赢了呢?四班赢三班,给他的印象太深刻。 比赛这天,一中的车开进三中,钟志远看见欢迎的横幅,看来三中挺当回事。 一中随车的除了队员,还有女啦啦队员,当他们走下车来到赛场,三中的学生都看呆了。这还带美女呢。 朱春燕等啦啦队员,都是队员所在班级的女生,是队员自己挑的,不过,面上是学校挑选的,美名为“学校形象”。 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打比赛,是不是比打了鸡血还亢奋? 这是钟志远出的鬼主意,说出来的时候,管校长和殷老师都笑了。钟志远选朱春燕自然是要和她拉近关系,拯救她。 先一步到三中的管校长,意外地发现篮球队里还有田径队员,举重队员,他疑惑地问:“殷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见校长问自己,殷老师咧着嘴笑,说:“管校长,这些都是奇兵。” “奇兵?”管校长不解地问,这和打篮球有什么关系?可事到如今,无可奈何的只能听之任之,他走向主席台,与三中的吴校长坐在一起。 篮球赛两边全是人,两校的队员各在一方热身,跑着篮,钟志远也在其中。 很快双方开始了比赛,管校长和吴校长携手站在中圈象征性跳球后,裁判正式开始了比赛。 三中第一个抢到球权,一中队员全场紧逼,矮个子的12号朱栋紧紧地逼住三中8号控卫,刚开赛气氛就让人喘不过气来。三中队员万没想到,从来只是半场防守的一中,今天疯了,上来就全场紧逼,这比赛他们也没打过。 这是钟志远借鉴韩日打中国的战法,用在业余比赛里,包管灵。 可不是,三中8号没想到一中的12号双手螺旋桨一股,自己一不小心就被断了球,可是朱栋断了球没运几步,球就滑手了,回追的三中8号赶到,两个人就抢在一起,倒在地上,引得两边的学生都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在看摔跤比赛。 三中学生在呐喊,一中的女生在加油。她们节奏整齐,呐喊声在喧闹声中格外清晰。 要说气氛,一个女生顶三个男生。一中场外队员跃跃欲试,都想在自己喜欢的女生面前表现一番。 朱栋力气足,爆发力强,学校的短跑运动员嘛,把球又抢到了,传给了后面上来的3号,3号磕磕绊绊的运了两下,举起球投了出去,结果被三中的6号扇掉,裁判哨响,犯规了。 一中3号站在罚球线上,第一投扔在篮框上弹了回来,场外有人笑了起来,第二投直接落在了底线之外,篮都没碰到。三中的学生哄笑了,这完全是不会投篮啊。 确实,3号是跳远运动员,没怎么玩过篮球。 比赛才开始,三中的学生就叫了起来:“一中都是残兵败将啊!” 三中的队员却慢慢感觉不对劲,己方一得球,就被紧逼,你站着不动吧,球就被人抢掉;如果运动起来,躲来闪去,左盘右旋,被逼得喘不过气来。 好几次被一中断球,好在一中的人光有蛮力不会投篮,5号一个人在前场,3秒区内连投两次,就是进不去,在篮下干着急,被三中追回来的队员抢了篮板。场外三中的学生笑得肚子都痛了。 三中的教练也懵了,一中上来的都是什么人?打比赛嘛,一定重视开场,开场打好了,建立起了信心,建立起了优势,后面就好打,所以,通常都是派绝对主力上场,而一中,没人了?看不明白。 钟志远用的是两个主力加三个蛮牛的阵法在消耗三中的体力,但三中哪知道呢? 就看见一中的3号满场的追着三中的投手跑,12号用矮壮的身躯死扛三班中锋,虽然矮,但挤得三中的中锋轻易站不稳,非得拼了命才能拿住球,费大力了。 比分很低,双方都很难进球,眼看半场快结束了,三中只领先4分,三中教练叫了暂停,调整打法,也来个全场紧逼。他看到一中全场紧逼好几次将己方的球断掉,他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己方的命中率高。 果然,双方再战时,一中也被全场紧逼了,双方焦灼在一块,一会儿你球被断了,一会儿我球被断了,一中好像放弃比赛了一样,都没调整。半场结束,比分21:11,三中比分领先扩大到10分。 队员中场休息,看看场上的比分牌,还担心起来,钟志远却猛夸:“打得好!” 殷老师悄声问钟志远有没有信心,钟志远笑说:“等着瞧好戏吧!” 主席台上吴校长看得哈不拢嘴,嘲讽道:“老管,一中一年不如一年啊!赶上王小二了,哈哈……” 管校长看得心惊,照这么下去,丢人还输球,怎么连投篮都不会的人也上场了?这老殷犯什么糊涂了?钟志远出的什么鬼主意? 听到吴校长的讥讽,心里那个不痛快,恨不得上去踩他两脚,强自镇定地说:“老吴,常言道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当心华容道,中了我家孔明的计。” 管校长不示弱,打嘴仗嘛,谁怕谁? “哈哈,好,好,看你家孔明的本事了!”吴校长看管校长吃瘪还嘴硬,打起哈哈来。 下半场,一中将5号换了下来,上来个8号,这是钟志远三带二要进攻的信号。上半场三名蛮牛在前场奔跑,两名主力在后场坐镇,保存体力。现在,要发力了。 依旧是全场紧逼,三中经过半场有所适应,想要控制节奏,换了个矮个的控卫,很灵活,一中这边一个人难以对付他,见这种情况,钟志远果断叫了暂停,布置新的战术。 三中教练见一中刚开始比赛就叫了暂停,暗自嘲笑,太业余。可接下来场上变化却让他大跌眼镜,只见一中的12号和3号追着自己的两个后卫,贴身防守,不让接球,犯规也在所不惜。球到不了后卫手里,无法组织进攻,很容易被逼抢。 三中发球,右边锋接到球找后卫,后卫被盯死,球到左边锋手里,一中9号扑上来,三中左边锋一个分神,球被断了,一中8号快速杀下,接到9号的来球,一个三步上篮,球进了。 一中的姑娘们兴奋地拍着巴掌叫起好来,三中学生一时哑火。 三中发球,依旧传不到后卫,只能发给中锋,哪知一中10号抢前防守,从中锋身后抢前一步把球截下,跟着一个后脑勺传球给了跟进的8号,8号一个急停跳投,球砸在篮筐上弹起来,10号正好赶到,二次补篮,球进了。 一中的姑娘们又是一阵尖叫欢呼。 一中的场上队员看到姑娘们手舞足蹈的欢庆,脚步轻快得装了弹簧般。 眼看分差在缩小,三中教练在场边来回的踱步,朝场上大喊:“后卫,摆脱!摆脱!” 可是,哪里摆脱得了?体力已经消耗殆尽,在来回奔跑上,怎么比得过田径运动员? 教练无可奈何,看看替补席上,自己最好的牌都打完了,只能拼命地提醒。 主席台上,吴校长脸色变得严峻起来,一中的韧劲好强大。 管校长一口气慢慢地顺畅起来,看来形势还不坏。 半场过去一半,分数交替上升,一中追到只差4分了。 三中高三(3)班教室里,蕾蕾跟两个女生在出黑板报。 “快点,可以了,还可以看到球赛。”一个女生催促道。 “你急着看邱明吧?!”另一个女生调笑道。 蕾蕾被催促,写完最后一个字,拍了拍手,三个人一起去球场。 她们挤到里边,看见一中在换人,蕾蕾突然惊叫道:“钟志远!” 钟志远看看比分逼近,觉得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全主力上场,他自己穿着24号球衣换下了3号。之所以穿24号是致敬科比。 不料,被蕾蕾看到,她一声惊叫,像一块石头扔进水里,砸出的涡点慢慢地水波璇开来,越璇越大,“钟志远”的喊声响彻整个球场。 一中的姑娘们更是爆发出兴奋的欢呼,她们欢跳着,尖叫着。朱春燕胸脯抖得地动山摇,钟志远差掉流鼻血。 钟志远朝球场四周拱手作揖,潇洒地走进球场。 比赛继续,依旧全场紧逼,三中后卫接球,钟志远和12号同时包夹,12号一掌拍下,将球传给8号,对方一个队员紧逼8号,钟志远一溜烟下底,接到8号的传球,一个虚晃,闪过一名防守队员,做了个急停跳投的假动作,骗开另一名防守队员的封盖,轻松打板入筐。 球场外掌声雷动,欢呼声山响。 他将手一挥,一中就地展开全场逼抢,三中球都发不出去,五秒违例,一中得到球权。9号将球发给钟志远,三中教练在场边大喊:“防他,防他!” 钟志远面对两名队员的包夹,微微一笑,将球高抛传给了空位的8号,8号吸引一名防守队员,将球传给12号,12号已经空门,投空篮得手,场上比分38:38,平了。 气氛达到白热化,一中的啦啦队跳得更欢了,全场听到“钟志远”的呼声。 三中场上队员都懵逼了,怎么全场都是“钟志远”的呼声?难道这里不是三中? 连钟志远都觉得奇怪了,这是怎么了? 吴校长脸色非常难看,主场变成客场了。我的学生这是怎么了? 管校长也懵啊,他怎么都没想到,一中比分追上来了,看样子能赢,而且现场三中的学生怎么都在喊“钟志远”,这是吃错药了? 他们都忘了,一个诗人的名头在学生当中是多么的响亮。 三中的女生见钟志远那么帅气,他的诗,他的人,让她们激动不已,哪管三中,一中,眼里全是钟志远,不遗余力地为钟志远呐喊。 比赛毫无悬念,在钟志远一个漂亮的三步上篮中结束。 一中大胜三中12分。 吴校长别提有多郁闷,比赛是他提出来的,这口恶气捂在心里真难受。 管校长哈哈一笑,满脸喜色,握住吴校长的手,虚情假意地说:“意外,纯属意外!” 吴校长被他气得直翻白眼。 这时,蕾蕾欢叫一声,奔钟志远而去,她身边的女生也跟着跑进球场。三中学生潮水般涌进球场,还没来得及退场的球员和裁判被挤得东倒西歪。 蕾蕾第一个跑到钟志远跟前,被后面人一挤,倒在钟志远身上,她索性在钟志远脸上啵起来。钟志远被女生们的叫声震得耳聋,被围在中央,动弹不得。 蕾蕾柔软的胸脯贴着他,双唇从脸颊吻到嘴上,温热的激起他的生理反应,可推又推不开。四周是女孩子绵绵的胸,软软的臀,连人的脸都分辨不清,呼吸困难起来。 这一刻他感觉到一丝的惊恐,第一次见识粉丝的疯狂。 朱春燕先被人潮惊吓,僵了一会,发疯般上前,见人就抓住往后甩,不管是胳膊衣袖,还是后脖领子,大喊道:“都后退,都后退!” 一中的姑娘们见状全参与到这场抓人大战来,平时娇弱弱的女生,此时力大无穷,以朱春燕为首,气势汹汹,撕开个口子,直扑钟志远。 吴校长阴沉着脸,他感觉今天真是丢人丢到家了,这帮没见识的学生,就这样当着管校长的面啪啪打自己的脸。管校长脸色也没好到哪去,真担心钟志远会出什么事。 两个校长心情不一,想法不一,但都同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要赶快采取措施。 吴校长让人去取喇叭,管校长已经站在主席台朝下大喊:“都散开,都散开!再挤在一起,记大过,严重的退学处理!” 他一时竟忘了自己不是三中的校长。 吴校长仰着脖子看他,管校长连喊几遍,瞥见吴校长站在地上仰视他,尴尬一笑,扭过脸继续喊:“都散开,都散开!” 吴校长喇叭到手,跳上主席台,用十足的中气厉声喊道:“我是校长吴布文,现在请你们立刻散开!我是校长吴布文,现在请你们立刻散开!我数十下,如果还留在球场内,一律按开除处理!1~,2~” 吴校长警告意味十足的读秒在球场如警报响起,“3~,4~,5~”每读一个数字,都用尽毕身力气,一句比一句短促而有力量。 学校的老师也在学生群里大声呼喊:“快散开,快散开,再不走,开除学籍!” 朱春燕领着一中姑娘还在往里冲,一手一个往外扒拉,边拉边喊:“快让开,要开除了!” 三中疯狂的学生听到校长的喊叫,渐渐冷静下来,有人在后退,可挤在前面看到钟志远的舍不就此离开。 “7~,8~,”吴校长声嘶力竭地喊叫道,“就差2个数了,再不散开,一律开除!9~~~” 吴校长将“9”拉得长长的,他也害怕“10”出来后,还有学生留在现场。 管校长抢过吴校长的喇叭,大叫道:“最后一个数,最后一个数了!还不快走,真想被开除?想想你们的父母,回去怎么交代?!想想你们父母,回去怎么交代?!” 喇叭的声音带着回响,一声声砸在学生的心头,现场退潮般,忽地散开。 管校长看着散开的学生,以胜利者的姿态看着吴校长,吴校长又朝他翻了个白眼。 蕾蕾调皮地啵了钟志远一下,随着人潮退去。 天空乍开,空气在流动,钟志远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像个贪婪的饕餮。明星的光鲜看到过,明星的苦现在才体验到。难怪那么多明星自带保镖,前呼后拥的,是不是曾经尝过这般的苦? 朱春燕领着一众姑娘匆匆地赶到,急切地问:“受伤没有?” 钟志远见朱春燕花容失色,头发散乱,胸口钮扣都被扯掉一粒,再看其他姑娘也没好到哪去,像是一群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懒散公主。他远瞧她们的第一眼觉得非常可笑,哈哈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眼泪流了下来,动情地将朱春燕和身边的姑娘拥在一起,偷偷将头在胳膊上蹭,拭去眼角的泪,声音低沉地说了声“谢谢”。 殷老师和一中的队员也没有少出力,如果不是他们拼命阻挡靠近钟志远的学生,钟志远还能不能全须全尾的还不知道呢。 回去的车上,经过一番意想不到的混乱经历,大家更融洽了。 团队就是这样,在经历一番风雨后,一定能见到彩虹。 姑娘们说起当时的情景还有后怕,纷纷夸朱春燕,“母老虎一样,一手一个,男生都被她吓一跳”。 从此,朱春燕得了个“虎婆”的绰号。 钟志远与朱春燕相视一笑。 第86章 什么病时间长 钟志远在三中被围的事,有多个版本在流传。 有说四五个女孩子抱着钟志远亲吻,有说一大堆女孩将钟志远压在身子底下,叠罗汉。更有说朱春燕美人救英雄,像李逵劫法场,一个人杀进重围,无人能挡。不管什么版本,朱春燕“虎婆”的美名已经流传开了。 流言这东西总是越传越神奇,越传越有味道。 午饭时,赵斐还悄声问他:“可是真的哦,听讲有女生亲你?” 她小小的脸上浅浅的笑,像只小冬瓜,青葱美好。钟志远心想,怎么前世从未发现呢? 想起昨晚翻看手机里的日记时,看到和她的一段: “缘生缘灭,谁也无法刻意安排,曾经你离我那么近,笑意吟吟,青涩年华,情窦未开;曾经你又离我那么远,重山叠水百转千回。同样的雨水,不一样的春花;同样的日光,不一样的繁花;同样的秋风,不一样的落叶;同样的寒冷,不一样的雪花。你在那里,我在这里,谁也不在谁的心里,谁也不在谁的世界里。 曾经风自由地来自由地去不带走一丝叹息,那时没有你;曾经心是一片白云飘来飘去不为别的只为天空的宽广,那时没有你。而那一张照片,我突然的恸哭,缘起缘灭,至今方才明白,什么叫懊悔,什么是心痛!在人生的短途里,错过了太多与你相知相伴的甜蜜;错过了太多与你花前月下的美丽;错过了太多与你情浓意切的爱恋!而原本这样的美这样的爱这样的甜是我们唾手可得的。心痛是无声无息而又排山倒海地袭来的,抑不住的抽泣,禁不住的嚎哭,无缘的追悔,错过的痛彻心扉!走过夏天的热走过冬日的暖,走过春天的花走过秋天的树,风花雪月花前月下,可惜不是你! ” 想着这段文字,看着眼前的赵斐,钟志远内心的感慨无以复加。 听她问,他温和地笑起来,心说,我们亲热得还少吗? 想到亲热时她的娇模样,不觉坏笑起来。 赵斐被他笑得有些发毛,赶紧低头扒饭。 钟志远再给同学说笑话,玩笑一会后,各自行动。 去医务室时,在二楼平台不期与一女生撞了个满怀,女生突然抱住他,满脸羞红,眼睛却勇敢地看着他,柔声道:“钟志远,我爱你!” “别傻了,你根本不了解我。”钟志远劝导道。 正好楼上响起脚步声,“有人来了!”钟志远借着脚步声警示道。 女生眼波一转,削皮一笑,在钟志远唇上啵地一吻,将一张照片悄悄插在他上衣口袋,风一样消失了。 钟志远下意识擦擦嘴,其实根本没必要,现在的女孩子还不兴搽口红,要不然,昨天他满脸的红唇印可就好看了。 任晓萍也在医务室,见到钟志远,调侃道:“哟,大诗人还活着呢!” “咋的,你这么盼我死啊?”钟志远无辜地问。 “据说你差点死在石榴裙下?”任晓萍戏谑地说。 林子静想想当时那场面,醋意顿起,鼻子里哼了声,乜视着钟志远。 “哪有石榴裙?全是裤子。”钟志远笑道,神色很讨打。 任晓萍觉得他风趣,哈哈笑了。 林子静忍不住也笑了,白了他一眼。 “听说咱们一中赢了三中?你怎么做到的?”任晓萍好奇地问。 听任晓萍问,钟志远来劲了,他把昨天比赛的情形给她们说了个大概,听得她们笑不停。 “亏你想得出来,把练举重的,练短跑的派上去,哈哈……” 任晓萍想想那场面忍不住笑。 “是啊,场面挺滑稽的,他们罚球都沾不着边,哈哈……”钟志远自己说着都笑了。 “就你鬼点子多!”林子静说,吃吃地笑,眼睛停在钟志远上口袋露出的一截照片上, “据说你们班有个虎婆很护着你啊?”任晓萍笑问,眼睛里闪着十足的好奇。 “说明我们同学情谊深。其实,最搞笑的是咱们管校长,他老人家站在主席台上喊:‘都散了,都散了,否则记过、除名处理’。”钟志远说,将话题转移。 “真的?这太有意思了!” 任晓萍放声大笑,越想越有趣。 林子静陪着笑,脑子里在想那截照片会是谁的。 “这位漂亮的女同学,是不是该去自己的教室了?” 钟志远忽然板起脸,严肃地对任晓萍说。任晓萍又被他逗笑了。 “好吧,我走了,你给他好好看病。” 任晓萍对林子静说,给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看了钟志远一眼,说:“诗人都是病人!”笑着扭身走了。 “对,我有病,我要请假。”钟志远趁机对林子静说。 林子静却冷不丁上来,一把将他上衣口袋的照片抽出来。 她拿着照片仔细端详,撇嘴道:“到处拈花惹草,哼!” 钟志远惊愕地看着她变戏法般从自己身上抽出张照片来,细想下才明白,是刚才那个女生所为,笑道:“给我看看,我还没看呢。” 林子静不信地瞟了他一眼,丢还给了他。 钟志远接过来看,确是刚才的女生。 “你信不,刚才下楼和一个女生碰了个满怀,她偷偷塞给我的。” 钟志远没说女生还吻了他。 “相信哦,你是大诗人,白马王子嘛。”林子静挖苦地说。 “你说,怎么处理?”钟志远认真地问林子静。 “你自己的风流债,你自己看着办。”她揶揄地说。 “要不放你这吧?”钟志远想了想说,将照片给林子静。 林子静诧异地看着他。 “我总觉得把人家的照片撕了扔掉是不尊重。”钟志远看到她的神情,解释道。 “为什么放我这呀?”林子静问,心里忽然有些紧张。为了化解这份紧张,她开口问:“你说要请假,什么意思?” 钟志远正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听她问请假的事,忙道:“我需要一个很长的假期来处理一些事情。” 林子静问:“多长时间?” “估计一个月起码。” “这么长?” “可能更长,有什么病适合?” 林子静笑了,哪有看时间长短得病的?她问:“这么长时间干什么?不考大学了?” “考大学十拿九稳,我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他说,神秘地对她一笑,“暂时保密。” 林子静想到蓉李记、蕹菜塘,就不多问,她想了想说:“这季节,百日咳倒是易发期……” “就是咳嗽呗,行,就这个。” 听林子静这么一说,钟志远觉得冒充咳嗽骗假期是最合适的。 “为报答你,我请你去看油菜花!”钟志远向林子静发出邀请。 “看油菜花?有什么好看的?”林子静不屑地说。 油菜花是农田里的植物,此时,藏在深闺人未识。 “你闭上眼睛,对,想像一下,田间山坡成片成片金黄色的油菜花海,你徜徉其中,闻着花香,暖暖的春风,淡淡的白云,小蜜蜂嗡嗡地在从你身边飞过,在花蕊采蜜,蝴蝶围着你翩翩起舞……” 林子静闭着眼睛,想像着钟志远描述的美妙风景,忽然睁开眼,兴奋地说:“好,你说的,你带我去。如果不是这样的地方,我要罚你!” 哦嗬,哦嗬,钟志远在课堂上时不时地咳嗽,老有同学回头看他,已经影响到了课堂秩序。 “钟志远,你怎么咳个不停啊?”谢老师老师不得不问他。 “谢老师,我中午去医务室看了,林医生说可能是百日咳,得咳好长时间。” “你这样~唉……” 谢老师不知道怎么好。 “谢老师,我回家静养吧,老这么咳影响同学上课。” 钟志远哦嗬了两声,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 谢老师看他咳不停的样子,只好同意。 钟志远一路哦嗬地咳个不停,一走出校门,他就放声歌唱起来: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噢! 晚饭后,林子静一家人在客厅聊天,看电视。 林鹏难得清闲,少有时间享受天伦之乐。 “那个神秘歌手又出新歌了,每首歌风格都不一样!”方秀英掐着指头算了下,“一周发一首新歌!” 方秀英是神秘歌手的粉丝,攒了许多神秘歌手的报道资料,茶几上就放着好些报道神秘歌手的报纸,全国各地的报纸。 林子静翻了翻,全是在猜下一首会是什么风格的?会是什么时候?神秘歌手成了一个全国性茶余饭后的谈资,他的歌在全国传唱,在山岗,在河畔,在城市,在乡村。宋时,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现在,神秘歌手也不遑多让。 “现在又出了一首,歌名是《飞得更高》,说是摇滚的唱法。”林子怡说。 “什么是摇滚?”方秀英没接触过摇滚唱法。 “是美国的一种唱法,唱歌全靠吼。”林子怡简略地解释道。 “那像话吗?”方秀英怀疑地说。 “摇滚发自内心的激情,能撼动人的灵魂。”林子静说,这是钟志远评价的话。 “对,妈,你听了就会上瘾!”林子怡说着,粗着嗓子呐喊起来,“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狂风一样舞蹈~,挣脱怀抱~” 方秀英听了就想去买磁带。 “子怡,听你妈说,你那篇采访钟志远的报道获奖了?”林鹏一句话让客厅安静下来。 “嗯,省新闻报道一等奖!还有蕹菜塘鱼市也引起了轰动呀,爸,我厉害吧?”林子怡嘻笑着向父亲邀宠,挨着父亲说,“这还是我们报社第一次拿一等奖,主编都乐坏了。” “嗯,我家有女初长成。”林鹏慈爱地摸了摸林子怡的头发。想到蕹菜塘鱼市带动了全市服务行业风气的改善,真是欣慰。 “钟志远的报道出来后,报社收到许多读者的信,都快有一麻袋了,我抽了几封看,有读后感,有问钟志远地址的,里面还有女生的照片,哈哈,这个钟志远走桃花运了……”林子怡说得兴起,林子静听得郁闷,想到自己还收了一张,嘟囔道:“这些人真无聊!” 林子怡回想采访时,钟志远第一眼给自己丰神俊秀的印象,自己在写报道时一直都挥之不去,现在也印刻在脑海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对了,子静,钟志远最近怎么样?”林鹏问道。 “他跟猪一样……”林子静话一出,林子怡听出暧昧的味道,方秀英责怪道:“怎么骂人呢?” 林鹏看了看女儿,没说话。 “不是,人怕出名,猪怕壮,他现在不能随便露面。”林子静脸微微发红,将钟志远在校园被追得跑圈圈,在三中被围困的事说了遍,听得一家人都笑了。 “我说他跟猪一样嘛!”林子静痛快地骂着。 第87章 林燕影 做什么事,人脉都至关重要。 在刘志扬的帮助下,营业执照很快拿到了。 水西服装厂的牌子摘下了,花儿制衣的牌子挂上了。两块牌子一下一上,看似平常,却是一个新旧的交替,变革的开始。 这段时间,钟志远间或地请假去厂里,帮着田甜处理些事务,找刘金刚了解工程的进展,一切看起来渐渐步入了正常。 这天晚上,在厂长办公室,钟志远对田甜说:“我要组建模特队。” “模特?”田甜震惊地看着她,巨乳剧烈地颤了下,牵动着钟志远的目光动了下。 “对,花儿模特队!”钟志远笑道,很享受她惊讶的样子。 “太不可思议了,有点做梦的感觉!”田甜兴奋得脸上笑容很夸张。 拥有一支模特队,搁以前,想想都是奢侈的事,不怪田甜这么夸张。 二月末,桃花笑春风。 晨曦中,钟志远又坐在了南下的客车上,同座的女人早早趴在前排的扶手上睡着了。 单调的沙沙声中,钟志远眼皮越来越重,慢慢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颠簸,唤醒一车人。车子走过一段坑洼地,拐了个弯,继续向前。 同座的女人也醒了,抬起头坐直身子,竟然是个漂亮的女学生。 两个人一聊,竟然是一中校友,双方都意外惊喜。 女学生短发齐肩,眉目清秀,浓浓的书卷气,就读暨南大学,因病耽误才去上学。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林燕影。 “你念的文科还是理科?”钟志远问。 “文科啊,你不会也是?”林燕影一脸惊喜地问道。 两人一下子拉近了距离,好像很熟悉的人。 在车厢嘈杂声中,两个人热烈交谈着,一点也不受影响, “王老师,皮肤像小姑娘样水灵,” “两只眼睛滴溜圆,笑嘻嘻的,像个娃娃,” “姚老师的眼镜度数恐怕要有八百,比啤酒瓶底还厚,” “嘴角永远是嘲讽的笑,” “陈老师更逗,永远着着天花板,像是在跟外星人对话,” “英语老师是李宗国吧?” “是啊,印尼华侨嘛,我们叫他列宁,” “呵呵,站在讲台上只露出个头,” 聊着教过的老师,不时的暴出一两声大笑。 亲爱的老师,永远是学生口中的笑谈。 “猜大小,猜中了有钱,2元、5元、10元,随你押!” 一个尖叫声从车厢后面响起,扭头望去,一个蓬头垢面穿着劣质西装的年青人,手里拿着扑克牌,对着乘客喊叫。 组团骗子来了。钟志远前世见得多了。但现在的人并不是都清楚里面的门道。 “路还那么远,车上无聊,来玩个游戏,打发时间。猜大小,猜红黑,猜中就有钱挣,来试试手气吧?”蓬头男的声音又起。 钟志远知道,马上会有同伙附和,搭话。扭头望去,果然一个胖子对一个瘦子说:“张哥,车上也没啥事,咱们去赌赌运气?” “行啊,李哥,就一块玩玩!”姓张的瘦子爽快地答应。 三个人就在车厢地上,玩起了游戏。只见蓬头男耍魔术一样倒着扑克牌,看得人眼花缭乱,这一手牌技吸引不少乘客的注意,将三人围了起来。 钟志远心里暗暗祷告,看热闹就好,千万别冲动啊! 林燕影见钟志远不时的扭身回头望,以为他也想去赌,有些失望,问道:“你想去啊?” “他们是骗子,三个人是一伙的。”钟志远附耳悄声道,林燕影感觉到耳朵一股男性的气息袭来,浑身一麻,下意识地躲了下,耳根一点红晕洇开。 “肯定会有人上当!”钟志远担心地说。 “那要不要提醒?”林燕影意识到提醒是个危险的事,看着钟志远小心地问。 要不要提醒?怎么解决冲突?有多大的冲突?能不能承受冲突? 三个人肯定打是打不过他们,司机肯定不敢吱声,天天走这道,惹不起地头蛇;乘客会不会帮自己?出门在外少惹事,这是乘客的原则。林燕影就算了,帮也只会是倒忙。 钟志远一时很犯难,不提醒吧,心里过不去;提醒吧,肉体上难承受。 那三个人蹲地上玩了二十来局,听得出是各有输赢,一会是胖子笑了,一会儿是瘦子笑了,瘦子的笑声最多,看来是他赢了。 看热闹的人先是眼睁睁地看,后来不时的有人在喊“红,押红”,“押大,押大”,就像一出街头棋局,两个人下,几十人看,看的比下的人更激动。 听得蓬头男嘴里嘟囔着这牌没法打,“手气太臭了,见谁输谁”,胖子和瘦子在旁怂恿道“大家一起来,有钱一起赚”。 果然就听到有人叫道“我来”,“我也来”。 钟志远与林燕影面面相觑,上当的人不是一两个呢。 他大脑飞快地转动着,如何破局?一点事不做,就看着骗局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进行,有些窝囊。 况且,这还坐着个学姐呢。 瞬间,他男子气概爆裂。 后车厢热闹得像开了锅的水,听声音仍然是有输有赢,骗子赢的少输的多,参赌的乘客很开心。但钟志远很闹心,这都是骗子的局,先给你点甜头,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杀手。温水煮青蛙,最后一把大的,将所有掳走。 “你快看,天上掉什么东西了?” 突然,钟志远推着林燕影,大喊道。 这一声喊将车厢里的人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围观赌局的人扭头望向他们这边,更有挤身探头出车窗一看究竟的。 林燕影一开始没明白钟志远的意思,被钟志远又推了几把,反应过来,也大叫起来,“掉什么啊?哪有啊?哪有啊?你想天下掉馅饼呢!” “真有,你刚才没看到!不过没看清是什么东西。”钟志远信誓旦旦地说。 “咱们来大一点的,输赢都在一瞬间,过把瘾。”瘦子见形势不妙,撺掇着,蓬头男和胖子立马附和道“行”。这时参赌的乘客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个骗局,不约而同的说算了,小玩玩打发打发时间,结束吧,将赢了的钱还给蓬头男三人,纷纷起身回到座位。 三个人一脸怒气,可又没法发作,吆喝着司机停车,路过钟志远时,狠狠地瞪了一眼,钟志远当没看见,三个人灰溜烟地走了。 见骗子走了,司机才说,“这是一帮惯骗,我们也不敢管,不然他砸我的车,一车人都走不了。”说完,无奈地叹了口气。 众人纷纷夸钟志远,“这个小兄弟仗义”,“机灵”。几个参赌的乘客一脸后怕,不住的对钟志远表示感谢,拿出随身带的糖果硬塞给钟志远。钟志远只能收下,又分发给车上的乘客,于是一车人开开心心地分享着糖果,旅程十分愉快。 经过此事,林燕景对这个学弟很有好感。 “你不高考了?去广州干什么?”她疑惑地问。 两人聊了一路,光聊学校的事,都没问对方的事情。 “考啊,我就提心清华北大非要抢着录取我不可,唉……”钟志远嘚瑟得无边。林燕影一脸鄙视地看了看他。 “不信打个赌?”钟志远说。 “我才不赌,你们男生就喜欢赌!”林燕影撇撇嘴,心说还爱吹牛。 “你在暨南大学哪个系,什么专业?”钟志远问。 “经济学,国际金融,你对大学的情况还挺熟悉嘛,我们那时候什么也不懂。” 钟志远心说好歹正经上了四年大学。 “国际金融这个专业好啊,你还是很会选专业嘛!”钟志远夸奖道,也是真心话,自己当时鬼使神差的选了个统计专业,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现在大学转系几乎不可能,只能在选修课上做作文章。 “我是有人指点才选的。”林燕影说,这个人其实是她在外经贸委的父亲。“你怎么知道专业好不好?” “一个清华北大抢着要的人,会不知道?”钟志远牛哄哄地说。又招来林燕影一个白眼。 林燕影却突然有个感觉,眼前这个学弟好像哪儿有点不对劲,这感觉很强烈,可又说不清,看钟志远的脸,稚气里有超过同龄人的稳重,谈吐处事竟比自己还要老到,不觉有些好奇。 “那你今天去哪,住哪?广州有亲戚吗?”林燕影关心地问道。 “举目无亲,要说亲,数你最亲了。”钟志远想了想,很肯定地说。 闻言,林燕影笑了下,“挺鬼的你,我发现。” “真要没地方住,就住我们学校吧,到我们班男同学宿舍挤一晚。” “好啊,好!” 钟志远听林燕影这么说,一口答应。几十年了,再睡一次大学宿舍,会是怎样的体验? 车到越秀南站,钟志远帮林燕影拎着提包,走出车站。 他们挤上一辆公交车,车厢没有拉手,只能扶着别人的椅背。一个急刹车,林燕影一个趔趄倒在钟志远身上,又弹性碰撞地分开,倒把林燕影弄了个满脸通红。 钟志远体味着刚才那一下的柔软,看不出来,林燕影看着不显山不露水,衣服下还很有料呢。 这是“二流子”华工,这是“土包子”华农,这是“正人君子”华师,咱们是“假洋鬼子”,下了公交车,往学校去的路上,林燕影边走边给钟志远介绍,听得钟志远直叫有趣。暨南大学周边都是农田菜地,校园不大,两个小湖,分别叫日湖和月湖,统称明湖,是学校最美的风景。 “前面那个就是蒙古包吧?”钟志远指着远处的一个建筑叫道。 “对啊,我们吃饭和举办舞会的地方!咦,你怎么知道?”林燕影讶然地问。 钟志远微笑,没说话。他在网上看到过,后来给拆了。 宿管阿姨一再叮嘱送了东西下来,钟志远和林燕影把东西送进宿舍,就下了楼,往男生宿舍去。 男生宿舍好漂亮,外墙全部是用石米铺贴,三栋宿舍之间还有天桥连接,许多学生在天桥上休憩谈天。 林燕影敲响314的门,一个戴眼镜的瘦高男生开了门,见是林燕影,非常热情地迎进宿舍,床是铁架子的高低铺,有个阳台。 “马国伟,这是我高中的学弟钟志远,今天住你们这,行吗?” “行啊,你说行还能不行?”马国伟马屁极为到位。 林燕影跟马国伟寒暄了几句,交待钟志远半小时后楼下等,就出了门。只听到她在跟别的宿舍的男生打招呼,看得出同学间关系不错。 钟志远将东西放下,去水房里简单洗漱了下,站在屋里跟马国伟聊起了天,走到阳台,看出去视线极好。 “你们学校的建筑很有特点啊,前面有个蒙古包,这宿舍还有阳台。” “对,阳台还很特别,你注意到没,很有南洋风格。” 还真是的,钟志远经马国伟这么说,才注意到。 当钟志远与林燕影去蒙古包吃饭时,路上听到叽里咕噜的说话声,还看到三个穿着日式长袍拖着高跟木履在校园里游逛的女人,林燕影说那是日本华侨子弟。 如果不是身处其中,钟志远只会认为这是某个未来的旅游景点。 4座蒙古包有连廊相通。每座蒙古包可容纳数百人用膳,蒙古包的周围均为玻璃窗,墙裙设有壁柜,供学生存放餐具。 林燕影从自己的壁柜里取出碗筷调羹,与钟志远一起排着队,一步一步的往前挪,问询钟志远想吃什么。 钟志远看看玻璃窗上挂的菜牌,挺岭南味的,肠粉,扒饭,汤粉,蒸菜,糖醋排骨等。 “扒饭。”钟志远对林燕影说,好像应该的。 林燕影点了扒饭,再给他加了个汤,给自己点了份粥,用饭菜票付了。 “楼顶晚上有舞会,会不会跳?”林燕影指指上面。意识到钟志远还是中学生,“喜欢的话,我教你。”像姐姐对弟弟一样说话。 “好啊!”反正也没事,钟志远答应了。 钟志远记得自己入大学那会儿,也就是下半年,除了迎新晚会,第一件事就是学跳舞,高年级的学长来教,还请了外校的老乡来教,课余不是学习文化,而且抱着枕头练舞步。那时候全国都在跳舞,有句流行语叫“十亿人民八亿赌,一亿去下海,一亿在跳舞”。一九八四年下海和跳舞是这个年份的标签。 广州的温度已达25度,温暖宜人。 钟志远换了身衣服和马国伟到楼顶时,舞会刚刚开始。 林燕影穿了一身红裙,白晰的肌肤,婷婷玉立,清纯又火热,男生的眼光都被她带动。 钟志远白衬衫,蓝布裤,黑皮鞋,穿着简单,因其身材颀长,体形健美,显得青涩而稳重,清纯又帅气,1米83的个子,足以在八十年代的青年中脱颖而出。 当两人站在一起时,给人金童玉女的感觉,许多想向前邀请林燕影的同学却步了。而许多女生却跃跃欲试,看向钟志远目光炽热。 一个高个子女生站起身就要伸手去邀请钟志远,在手将伸出未伸之际,钟志远向林燕影弯腰伸手作出邀请的手势。 林燕影将手放进钟志远的手心里,手扶上他的肩头。钟志远大拇指压着林燕影的掌心,右手虚扶她的腰,两个人轻快地跳起来。 要将精神的愉悦,带进节奏的韵律里才能激发舞蹈的美妙。 林燕影少女的体香,暖暖地送进钟志远的鼻腔,像香水一样让人着迷。柔若无骨的手在手掌里柔柔滑滑的,眼睛蒙蒙的,他们时而相视一眼,又平静地分开。 林燕影觉得自己要被钟志远融化,处子的阳刚气息直喷她的耳鬓,让她耳朵一阵阵的发热,相视时都不敢直视,有时偷偷瞄上一眼,见钟志远稚气又认真的模样煞是有趣。这家伙,还以为他不会跳,没想到跳得这么好。 钟志远熟练地领着林燕影,左转,右转,旋转,动作交待得清清楚楚,干净利落,慢慢地两个人就曼妙地摇了起来。 舞蹈已经没有了动作,或者不需要动作也能表达舞蹈,两个人在韵律里陶醉。一曲终了又是一曲,两人都没觉得不妥,马国伟在一旁看得悄无声息,许多人停了下来,静静地观赏。 等两人发现气氛不对时,两两相望。 钟志远一手拉着林燕影,一边伸手邀请旁边的女生,并鼓动大家手拉手,一起来跳拉手舞。 林燕影见状,主动拉着马国伟,马国伟又依样邀请身边人一起,于是,一个一个手拉着手跳了起来。 尴尬这东西,一个两个人的时候叫尴尬,人一多就不叫尴尬了,可能叫兴奋。 拉手舞在钟志远的调动下,竟然变成了兔子舞,好端端的一个交际舞,变成了一个欢乐的海洋,原本对交际舞心存障碍的男生女生,此时将顾忌抛到太平洋里去了, 原来舞蹈不必拘泥于形式,高兴就好。 舞会结束,钟志远送林燕影回宿舍。 “谢谢你,让我提前感受了大学生活。”钟志远对林燕影说。 林燕影侧脸看了他一眼,轻声问道:“以后还来吗?” 钟志远冲她顽皮一笑,说:“那要看有没有人收留我喽。” 他转身挥手告别。 林燕影望着他的身影,嗫嚅着,终究没说话。 她很想告诉他,她的信箱是76号。 第88章 好看吗? 钟志远在学校吃了早饭,没去找林燕影,直接去了中唱。 “啊呀,‘诗和远方’来了!大佬,里面请!” 程小旗乐哈哈,见到钟志远来,高兴地打趣道,眼前没有第三人,也不怕泄密。 “哪敢,小旗老师,你可是教父级别的人物!” 钟志远半开玩笑地说。他和程小旗接触多了,两人说话投机,颇有惺惺相惜之意。 上次来广州,只录了三首歌,更多的是给新歌确定编曲。 这次,要多录几首歌,还要把下一批歌的编曲定下来。 录音棚,钟志远戴着耳脉,情绪饱满地演唱。 “ok!” 录音师张海洋朝他做手势。 感叹地对身边的人说:“给钟震宇录音是最轻松的,几乎一遍就搞定,都不太要修饰!” 钟志远也很满意于自己的表现,被天使亲吻的嗓子自己听了都陶醉。 结束一天的录音,钟志远收拾东西,走出中唱。 暖风轻吹,落霞流金。 钟志远没有做决定,因为不要做决定,脚就选择了黄文的方向。 公交车上,有人在播放他的《飞得更高》,那人拎着双喇叭的燕舞收录机,歇斯底里地在跟唱。 钟志远朝那人微笑,那人摇头晃脑,唱得更起劲。 有乘客说:“嗰个蒙面人,好犀利呀!” 钟志远很想得意地对人说:“系啊,系我呀!” 他心里想着美事,走进周家巷。 巷子口,黄文正走在前方,饱满的臀性感地摆动着。钟志远感觉落日的风热了起来。 “嗨,前面的美人!”钟志远轻佻地喊了声。 黄文扭头见到钟志远,愣了下,并不理他,轻扭腰肢,款步向前,嘴角凝着顽皮的笑。 黄文性感的臀在他眼前摇摆,他像只追着花蕊的蜂,跟在后面,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抻得长长的。 钟志远看着地上的影子,扬起手对着黄文的影子啪啪地打起脸来,接着又打屁股。 黄文发现这个,暗笑幼稚,扭头瞟了他一眼,风情万种。 忽然,她童心大发,快步地跑回家,进了屋将门关上,她倚在门上,偷偷地笑。 钟志远上来,推门,门纹丝不动。 嘢,居然给我闭门羹吃,淘气!他想像得到门后黄文那一脸的窃笑。 他轻叩门扉,唤了声:“芝麻开门!” “边个?”黄文捏着嗓子问。 够促狭的,钟志远心想。心念一动,转身噔噔下了楼梯,又悄没声息,踮手踮脚走了回来。 黄文屋里侧耳倾听,却听到远去的脚步声,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霍地打开门。 楼梯口空无一人,他真的走了?她委屈得想哭。 她冲楼梯下正要喊,不料,钟志远从门边一跃而出,将她紧紧抱住。 她吓了一跳,瞬间流下了眼泪。 “放开我,放开我!”她在他的怀里无力地挣扎着,粉拳乱捶。 钟志远一把将她抄起,来了个公主抱,顺势用脚将门关上。 黄昏的阴翳里,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黯淡的光线模糊了两个人的视线,却不妨碍两个人的相望。 黄文婴儿般定定地望着钟志远,沉静安宁。 钟志远鸡啄米般,啵唧,亲了黄文一口,黄文眨了眨眼,清澈的眼神依旧婴儿般看着他。 他啵唧又亲了她一口,一发不可收拾,一口又一口,呼吸越来越粗重。 他一口一口的亲在她的唇上,脸上,眼睛上,仿佛情欲的浪一次又一次拍打在黄文的堤岸。 黄文忽地死死抱紧了他的脖子,两张嘴像两只小金鱼抢食,贪婪地吸吮着,啾声不断。 黄文一条香舌在钟志远的嘴里翻江搅海,她的胸,她的腹都想挤进他的身体。 两团柔软按摩着钟志远的情欲,她腹间的热度炙烤着他的欲望。 黄文感觉着钟志远强劲的力量,两腿颤栗起来。 屋子里很快响起啪啪的声音,空气里充斥着荷尔蒙的味道。 夜幕降临,黄文不着片褛,站在钟志远面前,洁白如玉,俏生生的。 “好看吗?”黄文轻声问,黑暗中也看得到她眼里羞涩的秋波。 钟志远咽了咽口水,那个东西顽皮起来。 一连几天,钟志远在黄文这里过上了幸福的家居生活。 美好的时光似乎总是短暂的,钟志远要飞哈尔滨。 他和田甜约定,她那边生产和招人同时进行,他这边组建模特队。 他想创造一个奇迹,三个月打造一支模特队,开连锁店。 黄文像做梦,没由来的坠入情网。 可是她并不后悔,钟志远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幸福感,第一次感觉做女人真好。 黄澄澄的灯光下,黄文身着薄丝睡袍,帮钟志远轻柔地搓背,凹凸有致的身段若隐若现。 钟志远躺在浴桶里,感觉着黄文柔软的双手在自己身体上游走,欣赏着薄丝里丰腴的胴体。 “讨厌,它又来了。” 黄文伸手在水里拍打起来。 “人家有礼貌,向你敬礼嘛!” 黄文吃吃地笑,红唇凑过去…… 离愁是春药,越愁越想要。 两个人在浴桶剧烈地扑腾起来,水流了一地。 第89章 不叫马迭尔 白云机场正在扩建,它与未来的白云机场还不在同一个地方。 钟志远跟着别人往前走,他没有八十年代乘飞机的经验。 进入候机楼,看见“安全检查,凭票证进入”的牌子,他走过去,安检的武警战士,身着浅绿军装,肩头是醒目的深红色肩章。 他将机票出示给战士。机票是手写的,价格不到80块,没有机建燃油费用什么的。 战士连行李箱都没检查,看了看机票就放行了。 这么随意的吗?钟志远心里嘀咕着,进了候机厅。 候机厅稀稀拉拉的,乘客并不多。广播里在播放《飞得更高》,钟志远乐了,再高就飞到外太空了。他买了张报纸,等登机。报纸上“蒙面歌手”的报道占了不少篇幅,还有一个猜中有奖的游戏,他童心大发,差点想投稿。 正想得美,工作人员用钥匙打开了登机口的门。 “前往哈尔滨的旅客,请登机!” 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钟志远拖着行李,一路走进停机坪。新鲜的很,头一回不是走廊桥或乘摆渡车登机。 更让他惊讶的是,他看见机组人员自己走路或骑自行车到飞机底下,直接上了飞机,真是匪夷所思,不是亲眼看见,说出来谁信? 飞往哈尔滨的飞机看上去很小,钟志远也不知道是什么机型。四十多的座位,只坐了二十来号人,看模样干部居多,穿四个兜的衣服,胸前还别支钢笔。 空姐穿着墨绿色的制服,里边的白色衬衣领子外翻,有点退伍军人模样。 飞机轰隆隆地在天上飞,机上的乘客数钟志远最年青,在乘客中很突出。空姐甜甜笑着送上一包烟,钟志远犹豫地接过来,是5根一包的中华烟,没见过,挺稀罕,他揣在了兜里。空姐又递给他一支口香糖,他接过来,撕开纸,一股熟悉的清香扑鼻而来,他嚼着,心想,飞机上尽是好东西啊。 钟志远前后左右地看过去,像个第一次进城的乡巴佬,然后就看得目瞪口呆,有乘客在用水果刀削苹果,有乘客用打火机点烟,机舱里好几处瓢起了烟雾。 真是让后人掉眼镜,事实却活生生摆在眼前。 午饭有面包、红肠,空姐看了看钟志远,还是问道:“同志,您需要喝点什么吗?有五星啤酒、茅台和红葡萄酒,您要哪种?” 邓丽君的甜蜜蜜的歌声中,钟志远看着空姐甜甜的笑,不知道是不是该喝点,这待遇以后可就没有了。 “来杯茅台,谢谢!” 钟志远很绅士地说,要喝就喝最好的! 空姐倒了杯茅台递给钟志远,转身又拿出一把梳子双手递给钟志远,“这是给您的纪念品。” 钟志远接过来看,梳子很漂亮,是飞机的模型,很有纪念意义。 午后,飞机降落在阎家岗机场,离市中心近30多公里,钟志远没有坐航空公司的客车,而是上了出租车,7元起步价,另加1元燃油费,相当于起步8元,对钟志远来说不算什么,可对工薪阶层来说可就奢侈了。 钟志远直奔哈尔滨宾馆,就是大名鼎鼎的马迭尔宾馆。他要把面试地点定在这里,以体现招聘单位的实力。 出租车在那个电影里经常出现的马迭尔宾馆停了下来,这一路过来,看到许多的有轨电车,中央大道的欧式建筑很古朴、典雅。 钟志远仰望着哈尔滨宾馆,内心有些激动,这座法式建筑与中央大街上的许多建筑一样,出挑的阳台兼作入口的雨篷,女儿墙占据着建筑四个立面的顶端,呈“鸡冠”状,整个建筑很有飘逸感。 “给我个最大的套房,还有,请你们经理来一下。”钟志远对服务生说。 服务生茫然地看着他,这个学生模样的人说话口气好大。 钟志远见服务生呆头鹅般杵在那,在柜面上敲了敲,“诶,没听见?” 服务生刚苏醒般,礼貌地问:“同志,你确定要订最大的套房?这里要先付房费,还有押金。”眼珠子还在打量着钟志远。 钟志远将一个皮包放在柜面上,拍了拍说:“放心,请你们经理来一下,我有事相商。” “阿芳,请朱经理来一下。”服务生朝里屋叫了声,里面有个女人应了声,听着开门的声音,应是去叫朱经理了。 不一会,来了一个头发梳得倍亮的大背头男人,五十上下,上唇一缕胡子,戴着金边眼镜。 “朱经理,这个人说要跟你商量事情。”服务生对来人说。 朱经理抚了下眼镜,打量了下钟志远,很客气地问:“这位小同志,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我要你最大的套房,还要租一个会议室,大概容纳~”钟志远想了想,说,“三百多人吧。” 朱经理听了跟服务生一样,不敢相信这个学生模样的人,他问清了目的,对钟志远说:“不是不相信你啊,你这不仅是住宿,最重要的是要在我们这儿招聘,万一……”朱经理笑笑,没有说下去,意思不言而喻。 钟志远不急不忙,从包里取出介绍信、营业执照、户口本还有一张盖了派出所公章的照片,都递给朱经理。 朱经理反复核对,歉意一笑,将东西都还给钟志远,让服务生给他办理手续,交押金。 服务生帮钟志远提着行李,领他上楼。 朱经理兀自站那,看着钟志远的背影,感觉不可思议。 一层楼梯缓台挂着一幅画,就是网上说的俄罗斯皇宫艺术家老巴代夫的作品,美少女通过炼狱的艰难困苦后,准备升上人间天堂时的场景。 钟志远退后几步,在画前停了几秒。 他对绘画并不熟谙,宾馆的富丽堂皇倒吸引了他。墙壁镶有许多优雅的壁画,还有些镜子贴面,柱端有精美的雕刻,黄铜的楼梯栏杆,充满柔媚的线条,大吊灯熠熠生辉,看上去豪华典雅。 最大的房间在315,网上说的国母套房,在走廊的尽头。 开门是个会客厅,大面积的玻璃窗,豪华真皮沙发,雕刻橱柜,走过会客厅,是类似缓冲的夹道,墙上有一面椭圆型镜子,镜子下一张小台子,往里就是卧室。 打开卧室的门,一张宽大的雕花沙发床,雪白的床罩,几乎落地的玻璃窗,室内光线充足,一侧是独立卫生间,一侧是阳台,阳台的木制扶手中长着灵芝,在诉说着这个房间厚重的历史。 钟志远没来得及坐下休息,放下行李就匆匆出门,打车去了《黑龙江日报》报社。 很近,几分钟就到了。 报社两个工作人员听说要登报招聘模特,看了招聘启示,广告里工资待遇离奇的高,简直不敢相信,心里认定钟志远是个骗子。其中一个朝另一个使了个眼色,那人走出了门,钟志远猜是去请什么人来。 果然,一会儿,那名工作人员领了个中年人进来。 新进来的人一看就是领导,身体微胖,眼睛犀利。 钟志远将那一堆证明材料再次呈现出来。 “招模特?” 来人翻看着那叠证明材料,问道。 模特这词才出现不久,这小伙儿竟然来招聘模特。 来人拿起介绍信,若有所思地念叨着:“钟志远~钟~志远~诶,你是不是那个~” 他忽然看向钟志远,一脸惊喜地张着嘴,话在嘴边就是说不出来,好像久违了的人一时半会说不出名字,急得抓耳挠腮。 钟志远静静地看着他,突然这人就抓住了他的手,吓了他一跳,听得这人兴奋地说:“你是‘诗和远方’,对不对?对不对?” 钟志远这才知道,这人恐怕还是自己的粉丝呢。 钟志远微笑着,点头应是。 “我老喜欢你这句话,”这人富有感情地吟诵起来,“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这人陶醉了会,对工作人员训斥道:“还不快点把事办了?” 他自己将钟志远请到一边坐下,亲自去泡了杯茶,还带来一本《辽宁青年》和一支钢笔。 这人将《辽宁青年》和钢笔放在钟志远面前,满脸堆笑地说:“我女儿也是高中生,老崇拜你了,你那句话就是她学给我听的,你能不能签个名?回头给我女儿一个惊喜!” 钟志远欣然应允,拿起笔在《辽宁青年》的扉页空白处,龙飞凤舞潇洒地写下自己的艺术签名。 这人是广告部主任,在他的帮助下,广告很快办妥。他热情地将钟志远送出报社,帮他叫了部出租车,看着车子出去老远才回楼,手里拿着那本《辽宁青年》,看着笑。 钟志远在《哈尔滨日报》遇到类似的情况。 明天广告一见报,就会轰动哈尔滨,乃至全国,这在国内是首次登报招聘模特。 钟志远办理妥广告,一身轻松地走在街上,这才有心情欣赏哈尔滨的风光。 三月初,北方的风很冷,在广州时穿衬衫,下飞机就穿上了厚厚的外套。 大街上人来人往,巨幅广告牌分外醒目,各式外国品牌,尤以日式家电最多。迎面驶来一辆圆头、前后鼓大灯的有轨电车,窗户有点像火车窗户,上下开启,驾驶位在正中间,很卡通,车身上有哈尔滨北方制药厂和护肤剂的广告。钟志远像是走进了电影基地,饶有兴趣地目视着电车驰离。 夕阳西斜,给城市镀了层金光,中央大街一带,一座座巴洛克、文艺复兴风格的建筑,仿佛来到了中世纪的欧洲,圣索菲亚教堂清水红砖,大大的洋葱头,充满浓郁的异国情调。 很遗憾,教堂并不对外开放,钟志远只能远望。暮色中这座东正教气势恢宏的教堂显得肃穆凝重。没有灯光秀的年代,夜幕下的哈尔滨虽不华丽,但不缺繁华。这里的防空洞竟然变成了舞厅,进进出出的人们热烈地谈论着,生机勃勃。 钟志远回到哈尔滨宾馆,他看着这几个字总觉得别扭。 大堂的一角沙发上坐着两个外国人在谈话,大堂吧空空的。现在人们还不富裕,来这里消费的人毕竟很少。 钟志远回到房间,快速地冲了个澡,躺床上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香,醒来已经八点,肚子饿得咕咕叫。 第90章 苏联留学生阿琳娜 钟志远做了个香艳的梦,梦里自己躺在地上,那个大长腿爱运动的女生,裸身跨立在自己身上,背对着自己,一片白色越来越近,直接怼在眼睛上,一忽儿,她像个变形金刚,腿越来越长,一扇门倒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双手想推开,却酸软无力,怎么也抬不起手…… 钟志远从梦中挣扎着醒来,已是黎明。 他发现自己被软软的身子搂抱着,几缕发丝盖在自己脸上。他睁开眼,发现阿琳娜脸贴着脸,趴在自己身上睡得正香,心里一激灵,喝酒误事,不会出什么国际纠纷吧? 他想不起酒后的事,断篇了。 眼前的脸白净漂亮,五官像雕刻出来的,鼻梁高挺,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帘,一双玉臂修长,腰肢纤细,一条白白嫩嫩的大腿压在身上,钟志远在那泛着光的臀部上贪婪地扫过,不觉咕嘟咽了口唾沫。 阿琳娜眯着眼,在微光中醒来,听到钟志远喉咙里这一声音,仰着脸看向他。这一动,钟志远也看向她,两个人的目光对视,钟志远尴尬一笑,阿琳娜嫣然地笑了,伸出手指压住钟志远想要说话的嘴唇上,一骨碌,整个人翻到钟志远身上,捧着他热烈地亲吻起来。 昨晚,钟志远醉醺醺的,无意识状态下,依旧结了帐,甚至拒绝阿琳娜的搀扶,强撑着回到房间,回过头来对阿琳娜说“谢谢,再见”,摇晃着身体去开门。 阿琳娜看钟志远醉成这样,依旧彬彬有礼,觉得他是个好男人。 阿琳娜看多了同胞喝醉酒打女人,撒酒疯,甚至丧命的事情。在苏联女人多男人少,女教授嫁给司机都觉得幸福,大男子主义盛行,钟志远的绅士表现赢得了阿琳娜的心。 阿琳娜没有走,留了下来,她帮钟志远脱掉外衣,将他扶进浴室。 钟志远洗了澡,趔趄着,又撑墙,又扶门,浴巾严严地围在身上才出来,歉意地说“失礼”了,一头倒在了床上。 阿琳娜看着倒在床上人事不省的钟志远,感觉特别可爱,吃力地将他挪到枕头上,盖好被子。自己斜歪在床头,看他闭目沉睡的模样,安静得像个孩子。 阿琳娜没有走,她去浴室洗了个澡。 当她走出浴室,经过夹道时,看到镜子里自己柔洁玲珑的裸体,脸羞红起来,她关掉灯,钻进了被窝。 清晨的微曦里,阿琳娜如蛇般缠绕着钟志远…… 阿琳娜把第一次给了他。 他怜惜地抱着她,不动。 两个人下楼时,已近十点,大堂里几个女生围在前台。 服务生见到钟志远,解脱似的说:“那就是钟志远。” 几个女生狂热地喊着“钟志远,钟志远”,哗啦一下围过来,把阿琳娜挤在一边。她们一脸兴奋,每人手里拿着本《辽宁青年》,求钟志远签名。 钟志远微笑着,接过一本本《辽宁青年》,接过递过来的笔,给她们挨个签名。 女生们拿到钟志远的签名,鞠躬致谢,欢天喜地地离开。一个女生回身上来大胆地在钟志远脸上亲了一口,咯咯笑着,开心地跑了。 阿琳娜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看样子和自己睡一起的这个男人是个名人。 钟志远朝阿琳娜笑笑,跟她略略说了下自己的情况,阿琳娜崇拜地看着他。 苏联人对诗歌情有独钟,书店里诗歌总是摆在最醒目的地方,还经常开诗歌派对。诗人,在苏联非常受人尊重,有着极高的地位。 “我来哈尔滨招模特,你想不想进我的模特队?” 钟志远有点异想天开,但想想都抑制不住的激动。国产大美女中加个漂亮的大洋妞,一定会引起地震般的反响。 “我?”阿琳娜睁着大大的蓝眼睛,诧异地不敢相信。 “对啊,你看看,你这身高,你这身材,你这大长腿,天生的模特嘛!”钟志远对着阿琳娜一一比划着,真心赞美道。 阿琳娜看钟志远认真地夸赞自己,心里美滋滋的。她有点心动,女人对自己的美貌总是有天生的寄望。 “那还留学我吗?”阿琳娜犹豫地问,语法又乱了。 “你留学为什么呀?”钟志远问,“为什么来中国留学?” 自己年青时不知道为什么上大学,看来老外也一样嘛。 阿琳娜没有回答,喜欢中国文化是一方面,未来从事与中国有关的工作是另一方面。现在摆在面前是一个大大的诱惑,心里开始在动摇。 “走,先找地方吃饭去,饿了吧?” 钟志远没有逼着阿琳娜回答,得留时间给她思考,毕竟对她来说是天大的事,不说生死攸关,也是人生重要的选择。 两人沿着中央大街走去,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钟志远坦然承受。他挑了一个看起来不错的餐馆,他要请阿琳娜吃一顿地道的东北菜。 锅包肉、小鸡炖蘑菇、地三鲜、尖椒干豆腐、蘸酱菜,还有一道拔丝地瓜,钟志远将吃过没吃过的,也不管吃不吃得掉,一气点了五、六个菜,要了瓶38度的北大仓,一桌子地道的东北味。 “阿琳娜,这道菜对你来说有特别的意思,” 钟志远指着桌上的锅包肉对阿琳娜说,阿琳娜闻言,美目流盼,等着他说。 “光绪年间,我们国家清朝的时候,大概是你们尼古拉二世时候,你们的大使访问哈尔滨,为招待,就是吃、喝,为招待你们的大使,按你们喜欢的口味,改良,改良就是……”钟志远费劲地给阿琳娜解释,搜肠刮肚地找词,不料,阿琳娜来了一句“我懂,我汉语棒棒的”,让钟志远凌乱了。 “为迎合大使的品味,就改良了一种叫锅爆肉的菜,爆是爆炸的那个爆,是一种烹饪方法,通常指用热油炸,你们的大使吃了赞不绝口,竖起大拇指说:这个锅包肉好!” 钟志远学着外国人说中国话的样子,大舌头咬字生硬。 “你们大使中国话没你说得好,将‘爆’念成了‘包’,现在这道菜就叫‘锅包肉’。” 钟志远夹起一块锅包肉,对阿琳娜说:“借花献佛,算是我对你的招待,请!” 阿琳娜眉开眼笑,费力地夹起一块,刚举在嘴边,刺溜掉桌子上了,嘿嘿笑了起来,用筷子去桌上夹,钟志远已经咔嗞咔嗞地吃起来,见状一伸手将那块锅包肉轻轻巧巧地夹了起来,往阿琳娜嘴里塞,阿琳娜嘴里咔嗞咔嗞,蓝色的瞳孔里满是欢喜。 这一顿地道的东北菜,阿琳娜从未有过的开心、满足,与钟志远复习着昨晚的酒过三巡,再一次演绎了比着高低的碰杯,两个人再次傻笑着蹲在地上,乐不可支。 在这个异国笑得那么开心,阿琳娜忘乎所以亲吻着钟志远,吃饭的客人看到这幕都瞪大了眼睛,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亲吻,在八十年代实在犯忌,幸好是洋人女孩吻的中国男生,若是两个中国男女,恐怕当场有人愤起指责。 钟志远和阿琳娜回到酒店,朱经理意外造访。 原来他知道了钟志远是诗人,特来致歉,一个劲地说“失敬,失敬,怠慢,怠慢”。 钟志远哪会计较名利?他倒希望正常待之,那才叫轻松。 钟志远送走朱经理,阿琳娜拿出路上刚买的《辽宁青年》,撤着娇要他签名。 他看阿琳娜的娇模样,逗道:“我给你签名,你给我表演,怎么样?” 阿琳娜说她练了好几年芭蕾,后来韧带受伤就停止了。 “好!”阿琳娜答应得很爽快,进卧室去换装。 钟志远在《辽宁青年》上签了名,抬头见阿琳娜仅穿着内衣、内裤,迈着两条大长腿,小跳步出来,站定在他面前,双腿交叉站立,右手放在小腹间,左手高高扬起,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 纤长的手臂从头顶缓慢地划出一个弧线,手背贴着右脸滑下,身体跟随着慢慢地向一侧倾斜,像一只天鹅探头看水中的自己,优雅之极。阿琳娜舞蹈功底扎实,娴熟地向钟志远展示芭蕾的美妙和她曼妙的身姿。旋转,跳跃,钟志远惊讶于阿琳娜的柔韧,轻轻松松一条腿从身后抬起,笔直地竖在空中,像只优美的孔雀。阿琳娜做了几个组合动作,最后以一个大劈叉结束舞蹈。 阿琳娜两条美腿绷呈一字型,身体压在腿上,手臂伸展,头贴在脚上,背部线条优美,像只伸长脖胫安睡的天鹅。 “美!美!美!”钟志远脱口而出,鼓起掌来,上前将阿琳娜拉起来。 阿琳娜在钟志远脸上亲了下,跑沙发上去检查他签名了没有。 “钟,”阿琳娜喜欢称钟志远为“钟”,“你的签名好漂亮!” “生活除了眼前的句且,还有诗和远方,”阿琳娜将“苟”念成了“句”,让钟志远痛快的笑了起来。 阿琳娜意识到自己念错字,难为情地问:“我念错字了吗?是这个什么且吗?” “对,苟且,不是句且,gou,知道什么意思吗?”钟志远耐心地教阿琳娜。 阿琳娜萌萌地看着他,蓝眼睛全是迷茫。 “就是没有目标,过一天算一天,这就叫‘苟且’。” 钟志远见阿琳娜点头表示明白了,笑道:“就像你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留学,过一天算一天。” 阿琳娜嘟起嘴,一脸委屈,我见犹怜。 “我知道了,这句话的意思是,除了学习,还要写诗,去远的地方,去你那里。” 阿琳娜很快就从委屈中走出来,做出了这句话的理解,眼瞳含着狡黠,看着钟志远笑。 挺调皮的,钟志远心说。顺着她的话,对她说:“你说的对,所以,要认真考虑我的建议,跟我一起干大事!” 阿琳娜眯瞪着眼:“去你的吧?” 第91章 模特面试 听到“去你的吧?”,钟志远笑了,纠正道,“不是去你的吧,是去你那儿。” 阿琳娜羞涩地笑了。 这夜阿琳娜又留了下来,教钟志远俄语。 连续两天的广告震动了哈尔滨,大张旗鼓地广告招聘时装模特在国内是首次,待遇之高更是令人咋舌,一时成为哈尔滨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俺的个娘唉,1000块一个月呢!哎呀妈呀,顶我两年工资!这天底下咋有这好事呢?” “这还不算啥,选中了就给家里一万呢!我的个乖乖,这谁家有这福气啊?直接万元户呢!” “可不,你去了不愿意干,人家还飞机送你回来,不要钱,老贴心了!” “啥事不干,扭扭胯步肘子,钱就到手了,搁我我也去!” “拉倒吧,滚犊子,瞅你那地缸样!” “可不,人家要求也高,至少得1米75,还得腿长,皮肤水灵,啧啧,那得多俊啊!” “损色,别流哈拉子了!” 3月4日这天,正是周日,哈尔滨宾馆好像在举办美女大会,不计其数的美女迈着大长腿在家人陪伴下,从四面八方涌来,不光哈尔滨,还有从周边省市来的。 朱经理一脸喜色,宾馆这下风光了,这比花巨资打广告效果还好啊。 钟志远对应聘的要求十分苛刻,身高、长相、肤色,特别是腿占全身比例,广告上都写得清清楚楚,目的是让受众自我筛选,免得一下子蜂拥而来,那得累死傻小子。 饶是如此,依旧来了不下1000人,吓了他一跳,朱经理同样吓了一跳,他从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宾馆是待不下,只好在外面排起长队来,队伍一直排到中央大街上。 黑龙江电视台派了个摄制组在现场报道,这是钟志远没想到的意外之喜。《黑龙江日报》和《哈尔滨日报》也有记者现场采访。 本以为很平常的一场招聘,竟然引起如此大的轰动。 钟志远发现,现场有人在追逐。 “干哈不好,非要去干模特,在台上扭胯胯肘子,丢不丢人?” “这说出去咱老脸往哪搁啊?” 很飘逸的一个女生,被家长追着苦口婆心地劝说。 “咱回吧,护士不干了,姑给你介绍个好单位!” 小姑娘倔强地,硬是站着不动,双方就拔起河来了。 钟志远发现,不止小姑娘一家,不少姑娘被家长硬拉着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小姑娘有着一双灵气的眼睛,钟志远甚是喜欢。 “叔叔,阿姨!” 钟志远走过去,对家长说:“你们看上千号人来应聘,你家姑娘选不选得上还不知道呢。” 他出手来了招激将法。 “你谁啊?凭啥说我闺女选不上?咱不稀得去。” 钟志远哂笑道:“待遇这么好,打着灯笼都难找,还有人死活不愿意。放着女儿的大好前程,非要拴在裤腰带上,啧啧……” 小姑娘听到钟志远的话,像遇到救星,对家人说:“妈,姑,人家说得对,你们不让我去,我恨你们一辈子。”捂着脸蹲地上作势哭起来。 那两个女人狠狠地瞪了钟志远一眼, 蹲下去劝解。 钟志远笑笑,走了。 人一批批放进宾馆,钟志远凭第一印象,高效地初选出了三百人。 他很高兴,那个小姑娘也在其列。小姑娘一看到他就惊喜地“咦”了声,他只冲她微微一笑。 她妈和她姑冲他尴尬地笑了下。 三百名佳丽和她们的亲人把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许多家长站在过道上,等着复试。 “听说来了上千人呢。” “听说过了复试,还有最后一关呢。” “哎呀妈呀,这比考大学还难呢。” 家长们焦急地等待着,通过闲聊来化解内心的忧虑。 朱经理在众人的注视下,神采飞扬地走上台,扶了下眼镜,对台下说: “各位姑娘,恭喜你们通过了初试,接下来是更严格的复试。我是宾馆经理朱永顺,我先向大家介绍花儿制衣的钟志远先生,”朱经理手掌指向钟志远,大声说:“钟志远先生在《中国青年报》、《辽宁青年》、《诗刊》、《人民文学》、《当代》、《收获》等报刊杂志上先后发表多首诗歌,他是国内冉冉升起的诗人,有句话大家指定听过,”他声情并茂地吟诵,“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台下响起热烈的议论声,他向大家鞠躬,没忘给自己加戏,“哈尔滨宾馆欢迎大家常来常往!” 诗人的身份给了佳丽,特别是家长们吃了颗定心丸。 会议室一阵喧哗。 钟志远接过话筒,微笑地看向台下。 “模特是美好的职业,它传递美,是美的传播者!” 钟志远的话获得热烈的掌声,是对模特的至高赞扬。佳丽们对将要从事的职业,心里涌现出神圣感,家长听了他的话,对模特也有了新的认知。 “如果有人认为干模特是不自重,那他就是个思想龌龊的人!” 钟志远的话再次获得佳丽们热烈的掌声。有些家长脸色不好看,那个小姑娘的妈和姑尴尬得都不敢看他。 “我想对家长说的是,今天你不情不愿,明天你后悔莫及。” 家长们理解和接受能力不同,表情各异。 复试在小房间进行,一个女服务生作为助理,一旁做着记录。 流程很简单:脱衣服,走两步,合适的填履历表。 看似简单,其实很难。 在不开放的年代,女孩子夏天穿裙子都要盖住小腿。现在要当着陌生男人的面脱衣服,穿着短衣短裤,岂不要她的命? 有羞答答的,有很麻利的,性格不一的姑娘们,一个个按要求脱了外衣,站在钟志远面前。 立正,然后在音乐声中随着乐点忽缓忽急地走上一圈。 这一圈可真不好走,有姑娘迈右腿还是迈左腿都成了问题,许多姑娘不知道眼睛该看哪,有低着头的,有侧着脸的,有左脚绊了右脚摔倒的,滑稽得让钟志远没办法不笑。再想到《卖拐》上被忽悠的厨子,笑得更厉害了。 那个眼睛灵气的小姑娘大大方方地脱掉厚重的衣服,看着钟志远甜美一笑,像个小鹿在音乐声中跳跃。 钟志远嘴角含笑地看着她,心想果然没看错她。 身上有明显斑块的,乐感差的,两腿不直的,都被淘汰。 钟志远拿到30张履历表,感觉沉甸甸的,这可是真正百里挑一的精英。 终试,是最严格的身高、三围测量。 钟志远此时心情也略有些紧张,不知这三十分履历还能剩几张?此行能不能圆满? 颇有灵气的小姑娘还在名单中,这是他唯一的欣慰。 胡梅梅,护士,20岁。 佳丽们的家人们全程参与,现在,跟钟志远一样,都有些紧张,就差最后一步了。 胡梅梅的妈和姑虽然起先是不情愿的,但到这时候了,也紧张起来了。不管怎么说,自家闺女选上了,就是不去,在街坊邻居面前,那家伙,也倍有面子。 量体在一个封闭的空间进行,由两个经钟志远新手培训的女服务生测量。 很快,三十份履历表载着身高、三围和腿身头身占比数据,又一次回到钟志远手里。 一个女服务生悄悄在他耳边说:“有个叫胡梅梅的,身上有狐臭。” 狐臭?钟志远皱了皱眉,见女服务生脸露嫌弃之色,冷声道:“我知道了,你不要声张。” 胡梅梅此时心里七上八下的,刚才女服务生对她说:“你有狐臭,我得告诉人家,可能不会要你了。” 服务生只是猜测,但在胡梅梅心里投下巨大的阴影。在学校,在医院,都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厌恶的眼神,刻薄的话语,充斥在她脑海。 紧张使她的腋窝渗出了汗液,她自己都闻到了那股难闻的味道。 她握着双手,死死的。 她妈妈和姑姑以为她不舒服,关心地询问。 钟志远反复地比对着数据,用铅笔做着记号,勾或者叉,有时候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生怕自己错了。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依依不舍地放下要淘汰的履历。 他拿起胡梅梅的履历表,各项数据都那么优秀,他毫不犹豫地打了个勾,放在录取的那堆表里。 狐臭算什么?只要你肯努力,那就让我们臭味相投吧! 最后,留在手上的还有10张履历表。 “刘红梅,李晶晶,……你们可以走了。” 胡梅梅听着一个个被淘汰的名字,心都快蹦出嗓子眼。 名单念完,都没她的名字。 “妈,姑,没我的名字吧?” 她确定没有她的名字,可怕漏了,紧张求证家人。 “没有,咱闺女这么俊,他不选你,他眼瞎啊?” 她妈妈拍着她的手,呵呵地笑,骄傲地说。 那20名佳丽,有的哭成泪人,不肯走,求钟志远收留。 钟志远心里很矛盾,放在别的模特队,她们都是优秀的。但在他这里,很遗憾,他要的是超模潜质的人。 他狠心地送走那20名佳丽,将10名佳丽请进了会议室。 叶小雨,曾是舞蹈演员,李雨菲,排球运动员,洪珊,幼儿园老师,陆雅芳,纺织厂挡纱工,梅红,小学体育老师,苏倩文,游泳运动员,唐婉婷,篮球运动员,曾小倩,服装厂裁剪工,刘雯丽,击剑运动员,胡梅梅,护士。 10名身材、相貌、气质俱佳的姑娘站在钟志远面前,他像看到宝贝一样看着她们,把姑娘们都看害羞了。如果不是钟志远诗人身份的光环,都觉得他别有用心。 姑娘们忐忑地看着他,生怕他说还有最后一关。 “你们是最棒的,你们被录取了!” 当钟志远说出这句话时,姑娘们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谁的青春没有梦想? 她们激动得跳了起来,欢呼起来,甚至哭了起来。她们和家人拥抱在一起,说不出话来。 最激动的要数胡梅梅,她知道钟志远一定知道她有狐臭,但他还是录用了自己。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对得起他这份信任。 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都纷拥上来,新晋诗人哈尔滨招聘模特,这是一大新闻。 电视台记者给钟志远做现场采访,围着一群报社记者。 “作为一个诗人,你为什么开办企业?” 记者提了个看似平常,却暗藏玄机问题。 “我说过,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我想尝试不同的生活。” 钟志远微笑着,轻松地回复。 “你不觉得,这是不务正业吗?” 记者不客气地追问道。 “以美传美,让人更美,让世界更美,我认为这是崇高的正业。光会作诗、写文章,那是能力所限。”钟志远说得文雅又霸气。 “花儿制衣才刚建立,为什么急于招聘时装模特?” 记者问了更刁钻的问题,甚至说不礼貌。 “为了美的事业,我们迫不及待。花儿模特队是国内第一支厂级,也是第一支非国有的时装模特队,不久的将来,你会看到花儿制衣许多的新闻,组建花儿模特队,只是其中的一条。” 钟志远趁机做起了广告,没有让记者牵着鼻子走。 “你为什么不远千里,来哈尔滨招聘模特?” 记者不再逼迫式提问,改了亲和路线,是一名很专业的记者。 “因为哈尔滨姑娘美!” 钟志远眉眼都是笑意,感谢记者的提问,想必哈尔滨姑娘会非常满意。 采访结束,钟志远主动与记者们打招呼,派发小红包。经验告诉他,这样的俗套很重要。 朱经理也不含糊,好烟好茶地招待记者们,直到将他们送走。 不花钱出风头的事,他总算赶上一回,让员工全程拍照,记录下这难得一回的场面。 二楼的餐厅,朱经理专门为钟志远布置了三桌,10位佳丽和她们的亲人都留下来共进晚餐。席上满满当当的酒菜,姑娘们和家人见这样丰盛的晚餐,都是欢天喜地的,足见钟志远对他们的看重。 钟志远和十位佳丽坐一桌,仿佛大观园聚会的贾宝玉,莺莺燕燕围着他,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他正想说什么,进来一个金发碧眼,身材曼妙的外国女人,在姑娘们惊愕的眼光中,径直站到了钟志远身边。 阿琳娜找来了,钟志远朝她笑笑,让服务员加座。 家长们不明就里,议论纷纷,惊讶于“花儿制衣还有外国人”,觉得这单位不错。 为了让大家熟悉起来,钟志远和姑娘们玩起了“开火车”的游戏,火车不是开向某个地方,而是开向某人,规定可以开向任何人,但两个人间不能重复。 “钟志远的火车要开了。”钟志远给姑娘们打样。 “开哪去?”姑娘们问。 “开向……胡梅梅。”钟志远看了下姑娘们,选择对面的胡梅梅,他是有用意的。 胡梅梅愣了下,没想到隔了这么多人第一个就是自己,心里一激动,忘了说词了。 姑娘们拍着巴掌起哄,让胡梅梅表演一个。 胡梅梅没办法,来了一小段《红灯记》。 “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胡梅梅字正腔圆,博得大家的喝彩。 “胡梅梅的火车要开了。”胡梅梅表演完,游戏继续。 “开哪去?” “开向刘雯丽。” “刘雯丽的火车要开了。” “开哪去?” “开向曾小倩。” “曾小倩的火车要开了。” “开哪去?” “开向唐婉婷。” “唐婉婷的火车要开了。” “开哪去?” “开向阿琳娜。” 阿琳娜正在看笑话,哪想到会落自己头上?被钟志远一推才明白,结结巴巴地说:“火车开阿琳娜……”话一出口,姑娘们大笑起来,阿琳娜一脸羞涩地看着钟志远,好难为情。 “你也不怕被压死!”钟志远嘲笑道。 阿琳娜大大方方地站起来,用俄语唱了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熟悉的旋律,大家一起唱了起来,成了中外小合唱,别具一格。 游戏下来,大家熟悉不少,氛围融洽起来。几杯酒下肚,更是热闹起来。 家属们看孩子们游戏玩得热热闹闹的,他们相互间敬酒,慢慢热络起来。 “你家种君子兰了没?” 钟志远正好端着酒过来,听到家长们在聊君子兰,猛然想起君子兰事件,现在正是君子兰炒作的高峰期,明年最高峰一盆君子兰值14万,号称“绿色金条”,但也就在明年六月,一落千丈,炒作的人血本无归。 “君子兰原本非洲南部的一种野花,前几年也不值几个钱。为什么忽然就身价百倍?现在几千,上万,甚至五、六万一盆?” 钟志远的话引起了家长们的思考。但他们琢磨不透里面的道理。 “如果想借君子兰发财,千万注意,明年这个时候,最迟不过五月,全部卖掉,否则,全砸手里,血本无归。” 钟志远很笃定地说,家长们惊讶地看着他。 他不多解释,只淡淡地笑,再三叮嘱:“千万记住我的话!” 毕竟这些都是他的员工家属,不想让他们倾家荡产。 是夜,阿琳娜像躺在荷花上的何仙姑,向钟志远展示她完美的曲线。钟志远虚心地向她请教俄语,他的手放在她双峰上,问:“这叫什么?” 第92章 模特回来 阿琳娜说了句俄语,钟志远惊讶地望着她,“割乳子?” 阿琳娜害羞地笑了下,钟志远在她臀上轻拍了下,笑问:“这不会割了吧?” 阿琳娜用俄语发了个音,钟志远乐了,“都割啦?” 手再往下滑,一脸坏笑地问:“不能割了吧?” 阿琳娜赶紧捂住她的金色湿地,脸红得把头钻进他怀里…… 次日,阿琳娜终究没有同行,钟志远带着十名佳丽登上归程。 飞机上,花儿模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空姐都没见过世面地来回走个不停,为多看眼这些美人。 “起飞和降落的时候,张开嘴,或者吞咽口水,这样不会耳鸣。” 钟志远在候机时告诉姑娘们这个小窍门。 飞机起飞时,就看见花儿模特们个个张着嘴,像朝天歌的鹅,有的微张着,有的大大地张开嘴煞是好笑。 “我们上天了!” “哇,天上是这样的啊?这云真漂亮!” “地上在下雨,怎么天上还有太阳?” 飞机在云层里穿行,白云伴飞。 姑娘们唧唧喳喳,兴奋得说个不停。 这些没出过远门的姑娘,一路都是惊喜。 “小姐,帮我把这玻璃窗打开,我想吹吹风。” 陆雅芳怎么也推不开那块玻璃,空姐正好经过,她求助道。 空姐听了,含蓄地笑了,说:“飞机里开了空调,那个开不了。” 刘雯丽在后背听到,笑得合不拢嘴,嘲笑道:“雅芳,你也不怕被吹出去。” 花儿们都开心地逗趣陆雅芳。 还好其他乘客听不到,不然全舱都要笑掉牙。 钟志远憋着笑,憋得腹腔痛。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每个姑娘都毫不客气地问空姐要了烟,又不约而同地全给了他,他手里捧着一堆的烟盒,不知往哪放。 飞机降落上海,姑娘们每人身上一副扑克牌,腰别钥匙扣,头插梳子,手上一把扇子,一手拎着皮箱,鱼贯地下机,空姐看呆了,乘客们张着大嘴,眼睛看得直直的。 钟志远尴尬又得意地笑,这帮姑娘调皮。 在上海,钟志远带她们逛南京路,外滩,领略大上海的风采。 姑娘们像群春游的学生,蹦蹦跳跳,说说笑笑,就差说“此间乐,不思蜀”了。 永安百货,钟志远给她们每人买了六双高跟鞋,三双五公分,三双十公分。她们捧在手里,看着精美的皮鞋,美滋滋的。 钟志远暗笑:美吧,到时候有得哭。 事实上,很快她们就感觉到了旅途的艰辛。 开往南昌的火车,虽是卧铺,夜里行车,咣当咣当的摇晃下,睡眠总是断断续纽的,如梦魇般不踏实,次日到站,睡眼惺忪的,无精打采。 虽有八一广场的壮美、南昌炒粉和瓦罐汤的美味来缓冲,可次日的山路十八弯,给了她们人生的第一次打击。 回赣州的客车在山岭间盘来绕去,刚开始姑娘们还挺兴奋,如坐过山车股开心。同车的旅客麻木的眼神看着她们。再过一程,客车左旋右转,忽上忽下,时缓时急,几个姑娘开始晕车。在一个陡坡上,两车交汇,司机减速避让,车身仰着几疑爬不上要往下滋溜,吓得姑娘们惊惧地尖叫起来。平原长大的姑娘哪见过这样的崎岖山路,这样的危险行车?一路颠簸,几个姑娘黄胆都吐出来了。 看着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因为自己遭罪,钟志远很内疚。 想想她们即将开启美好的人生,又觉得让她们吃点苦是对的,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彩虹?梅花香自苦寒来嘛。 这么想着,他心安理得起来。 车到赣州,一身疲惫的姑娘们两腿虚软,走出车站,见到的是荒山,泥土路,红土地,说不出的荒凉。她们面面相觑,心里七上八下,一种不安占据心头。 田甜包了一辆面包车等在那里,还带了三个小伙子来当苦力搬行李。见钟志远带着姑娘们从车站出来,她带人赶忙迎上前去。 “我也东北人,我佳木斯的。” 田甜的东北腔让姑娘们感觉如遇亲人,一扫心中的阴霾,跟着上了车。 梦开始的地方都是不完美的。 车子驰上红旗大道,宽敞的马路又让她们兴奋起来。 钟志远特意让司机在市区绕了圈。 “那是什么树?好大啊!” 她们没见过古榕树,更没见过路中间长一棵参天大树的,激动得大叫。 “城门,古城门!” 从西津门城楼下穿过,迎面一条大河,风景优美。 “河面上那是什么?” 姑娘们没见过浮桥,好奇地问。 小小的赣州城,一下子俘获了她们的心。 这里,风景独特。 第93章 收编美玲母女 花儿模特被送到一个闹中取静的秘密地点安置起来。 钟志远没有留下来陪姑娘们晚餐,由田甜代为招待。她东北老乡的身份,又同为女人,让初来乍到的姑娘们感觉亲切,起到了安抚作用。 钟志远去了关美玲家。 “钟哥!钟哥!” 关美玲听到敲门声,转出来见是钟志远,惊喜得连连欢叫。 张秀清在厨房炒菜,转身见到钟志远,笑着打了声招呼:“志远来了啊?先坐坐,一会就吃饭。” 关美玲领着钟志远到屋里,娇嗔道:“你成了诗人,都忘记我们了!” 上次来她家拜年后就没再见,算来有一个多月了,钟志远冲她歉意地笑,温柔地说:“怎么会,我不来了吗?” “你再不来,我就找你去了!”关美玲嘟着嘴娇气地说,鼻子里娇哼了声。 “你有事来找我好了,你看,我有事就来找你了。”钟志远说。 “你看,有事你才来!”关美玲嗔道,幽怨地看着他。 钟志远受不了,想伸手去摸她的头,终又没伸出手去。 “你想不想当模特?我组建了一支模特队。”钟志远问。 “你组建了模特队?”关美玲诧异地问,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是啊,就一个月的时间,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她一点消息都没有。 “嗯,我收购了水西服装厂,现在叫花儿制衣,今天刚从哈尔滨把模特带回来。”钟志远说。他语气平静,脸色平和。 关美玲讶然地看着他,又替他高兴,“钟哥,你太厉害了!” 她的兴奋全写在了脸上。 张秀清将饭菜端进来。 “妈,不得了啦!”关美玲兴奋地叫起来。 “怎么了?咋咋乎乎!”张秀清往桌上放着菜,责怪地看了女儿一眼,问道。 钟志远也帮着往桌上放菜。 “妈,钟哥现在是老板了,还组建了模特队!” 关美玲像说自己的功绩一样高兴。 “真的?” 张秀清吃惊地问。 “嗯!”钟志远笑着点了点头。 “志远,你实在是太优秀了!” 张秀清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又去厨房端菜。 三个人坐下吃饭,钟志远将来意给母女俩说明。 “花儿模特队已经有10名队员,我想请美玲去,她自身条件非常好,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钟志远对张秀清说。 “妈,我去!”关美玲兴冲冲地说,怕妈妈拒绝。 张秀清没有马上回答,女儿去当模特她可以接受,可是女儿走了,这店就她一个人,一时没主意。 钟志远看出她的心思,其实他想好了一揽子计划。 “阿姨,我有一个计划。我要在全国各地开连锁店,只卖花儿制衣,我想邀请你加入我的计划。” “连锁店?我加入?” 张秀清不懂什么叫连锁,对自己加入也非常意外。 钟志远给她解释了什么是连锁。 “那要有人全国各地跑?” 张秀清很快抓住了重点,悟性高,一点就通。 “是的,阿姨,你有没有兴趣带一个团队来做这件事?” “我?” 张秀清惊讶地指着自己问。 钟志远肯定地点头,说:“美玲店就是预演啊,装修、陈列、开业促销,你都经历过了,你有这个能力。” 张秀清觉得钟志远说的有点道理。想了想问道:“那美玲店怎么办?” “嗨,有了西瓜你还舍不得这粒芝麻?”钟志远调侃道。 张秀清尬笑了下,钟志远意识到自己说话太不顾及她的的颜面了。毕竟美玲店是她的心血,也是她的本钱,你把它说成芝麻,这是瞧不起谁啊? “阿姨,我是这么想的,美玲加入模特队,她们以后天南地北各处飞的。你呢,也加入花儿制衣,一样各大城市满天飞。比自己开店省心,也风光不是?” 听了钟志远的话,关美玲开心得饭都不想吃了。她嘴里潄着筷子,展开了想像的翅膀。 张秀清也很激动,自己开店烦恼事太多,不说进货,守着店什么生活都没有。 她想了想,心一狠,就定了。 “好,志远,我们娘俩就跟定你了!” 张秀清决绝地说,有点悲壮的神情。 这话听在钟志远耳朵里,感觉娘俩要委身于他,肚子里歪歪地偷笑了一番。 “阿姨,美玲店先开着,我要重新打造一个旗舰店。不过,美玲呢,明天一早报道,三个月内回不来了。”钟志远说。 张秀清不知道什么叫旗舰店,但知道大概意思,听说美玲要三个月不回来,疑惑了。关美玲也是,问道:“三个月不回来,去哪?” 钟志远笑说:“不去哪,就在赣州。” “赣州就这么大,几步路的事,怎么不回家?”张秀清奇怪地问。 钟志远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 “魔-鬼-训-练!” 第94章 天性解放 花儿模特队住在红旗大道一个僻静的干休所内。 干休所一座铁制栅栏门,院里三棵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两边各有两栋红瓦红砖的平房,梧桐树下有石墩供人休息。 钟志远带关美玲到达时,十个姑娘已经在田甜的整顿下,等在活动室。 活动室二十米见方,是个极好的训练场地。 一面墙边,木支架上放着一块木黑板,讲台上一盒彩色粉笔,一只黑板擦。一头墙边有一根长长的把杆,可惜没有落地镜子。 姑娘们好奇地看着关美玲议论,关美玲好奇地看着她们。 “介绍下,这是关美玲,你们的副队长。” 钟志远将关美玲给大家,又向她介绍了队长叶小雨,就让她站在队伍里。 叶小雨是那晚在马迭尔,不,哈尔滨宾馆吃饭时定下来的,游戏下来,钟志远觉得她比较稳重,有一定的号召力。 “宣布一条纪律,一切行动听指挥,否则,哼哼……”他从包里抽出一条跳绳来,在手上拉了拉,歪着嘴冷笑地看着她们。 姑娘们看他的坏笑,那拉绳的动作,吓了一跳。 “要打人啊?”胡梅梅弱弱地问。 钟志远将绳子在空中一抖,厉声道:“罚跳绳500个!” 姑娘们“切”地一声,不屑地嘲笑起来,她们当中运动员居多,才不怕体罚。 钟志远看她们年少轻狂的样子,心想,到时可别哭。 他大喝一声,严肃地发出号令:“全体都有,立~正!“ 姑娘们见状,止住笑,纷纷做出立正的姿势。 “从现在开始,你们就进入了为期两个月的魔鬼训练!” 钟志远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副教官脸。 听到“魔鬼训练”,姑娘们议论起来。 “还能强过运动员的集训?”唐婉婷不以为然地说,李雨菲、刘雯丽和苏倩文都认同地笑了。 钟志远朝她们投以怜悯的一笑,心说,但愿吧。 他突然大喝一声:“不许说话!” 这声音冰冷无情,第一次吓到姑娘们。 关美玲第一次见识钟志远的威严,小心肝怦怦地跳。这和温文尔雅、生动有趣的钟哥相去甚远。 “要想人前显贵,就要人后努力!你们当中许多都是运动员,这道理,我就不用多说了。模特是做什么的?” 无人应答,她们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钟志远温和地笑了下,说:“现在可以说话。” “模特就是让人家觉得衣服好看,让人来买。”李雨菲大着胆子说。 “大实话!”钟志远笑道,问:“还有呢?” “模特是衣架子,让衣服看起来更漂亮!”洪珊说。 “说得好!”钟志远夸道。 洪珊羞涩又开心地笑了。 “你们说的都对,在我看来,模特作为一种职业,它也是演员。” 钟志远说,看着姑娘们,好像要将这句话强力按进她们的思想里。 姑娘们第一次听到有人将模特和演员联系在一起,非常新鲜,非常震撼,这无形中拔高了模特的形象,仿佛模特很有光。 有时候,一个概念能产生巨大的能量。 “演员通过肢体、表情、眼神和语言,将人物演好。模特呢?”钟志远停顿了下,姑娘们聚精会神地等着他往下讲。 “模特靠身体语言来展现服装灵魂。”钟志远简洁地说,“它比演员演戏还难!” 姑娘们都很激动,大有自己即将从事的职业超越演员的优越感。 关美玲仰慕地看着钟志远,心里有几丝幸福感。 钟志远成功调动起姑娘们对自己即将从事职业的的心理认同,这种自我的会影响她们的一生。 “接下来,我们要解放天性。” “解放天性?”姑娘们满眼迷惑,她们没听过。 钟志远简单地解释道:“就是让你们做到无视别人的眼光,专注在自己演绎的世界里。举例说吧,如果你是只猪,你得会哼哼吧?如果,你是只狗,你得会汪汪,如果,你是猴,你得会挠痒痒吧?”他学着猪叫,又学狗,最后反手搭凉棚左看右看,十分滑稽,逗得姑娘们笑出声来,他自己还陶醉在猴子的角色里,朝她们呲牙咧嘴的,姑娘们笑得花枝乱颤,队伍又不成形了。 不料,钟志远突然脸一板,喝道:“集体跳绳500个!” 姑娘们的笑声嘎然停止,面面相觑。 钟志远从包里将十几根跳绳抖落出来,关美玲率先走出队列,捡起绳子去一边。 叶小雨招呼大家,纷纷拿起绳子去一边。她喊着口令,大家分开站好,开始跳绳,呼呼呼的,一片声的响。 五百个跳完,叶小雨自觉地将队伍整理好,站在那里。 钟志远很满意,脸上却没有表情,他让大家学猪叫,学狗叫,再学猴子。 活动室里一片哼哼声,又汪汪汪的。两个老人打门外经过,探头进来观望,见一群漂亮女人在学猪狗叫,莫名其妙。 学猪叫、狗叫,姑娘们还比较顺利,学猴子就有点为难,动作实在有损形象,迟迟不愿做动作。 “再不做,跳绳五百个!”钟志远冷冷地说。 姑娘们被逼,只好抬起手来,将手掌握起向里弯,很僵硬地做着动作。 “天性解放,记住,你现在是猴子,不是人!不是人!” 钟志远大吼着,一声比一声大。 “战胜不了自己,就战胜不了别人。自己是人生最大的敌人,你一定要打败你自己!” 他激昂地喊道,给姑娘们鼓气。 “相信自己,你一定能做到!” 钟志远挥舞着拳头呐喊。 人在犹豫的时候需要有人从旁鼓励,有时需要有人逼他一步。这时候出现的人就是贵人。 很幸运,这些姑娘们遇到了钟志远。 她们受到很大的启发和激励。 “这有啥,看我的!” 刘雯丽大声说,其实也在给自己鼓气。只见她双掌弯曲,左手挠右手。 “你这不行,看我的!” 曾小倩不屑地说。只见她抓耳挠腮的,眼睛还眨巴眨巴,很像个猴。 一众姑娘纷纷弯曲双掌,一个个抓耳挠腮,越来越放松,慢慢地相互间呲牙咧嘴起来,手搭凉棚,你看我,我看你,场面十分滑稽,仿佛进了水帘洞猴子的家。 有些姑娘看到这滑稽的场面,想笑但不敢笑,关美玲没控制住,或者已经忘了纪律,忘情地笑出了声。 “关美玲,出列!” 钟志远毫不留情地冷声喝道。 关美玲羞红着脸,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捡起跳绳去一边跳绳。 姑娘们见副队长被罚,这副队长是老板亲自带来的,她们对钟志远增加了几分敬畏。 关美玲跳完五百个,钟志远拍掌将大家召集起来。 “接下来给大家一个作业:我是女流氓。希望你们能扮演好这个角色,把自己的天性完全解放出来。”他抬腕看了表,“给你们一刻钟时间准备,你们可以讨论,但不可重复表演。解散!” 钟志远很干脆的一声令下。 姑娘们围拢在叶小雨身边,吵吵嚷嚷。 “什么不好演,要演女流氓啊?” “看你说的,天性还没解放啊!演什么不是演啊?” “就是,没让你演妓女,嘻嘻……” “队长,怎么演啊?” “队长也管不了,各演各的,没听说不让重复吗?” “是啊,我去想想吧。” 姑娘们三三两两地散开,琢磨着,比划着,交流着。 钟志远一旁壁上观,看她们能作出什么妖来。 一刻钟后,钟志远双手击掌,将大家召集起来。这次姑娘们很快就站好队伍。 “接下来一定会非常精彩,队长和副队长先来吧,其他的队长安排次序。好,现在开始。” 姑娘们站到一端,腾出场子。 叶小雨像要登台的演员,闭目沉思,酝酿情绪。她抬起头,撇着嘴,满眼不屑,扭头看天,晃着膀子,甩开两条胳膊,六亲不认地大步向前。 姑娘们嘻嘻地笑,钟志远也呲着牙笑。这是个很拽的女流氓。 叶小雨走到那头,关美玲主动地站了上去,只见她摇着身子,软不拉沓的,左顾右盼,两个手指像是夹着支烟,嘬嘴向空中,像是吐出一口烟,晃悠悠地走了。 有人笑出了声,这女流氓神情很放肆。 “苏倩文,你上!” 苏倩文得到指令,站上去,却见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叉开双腿,做开瓶的动作,嘴里发出“呯”的一声,像是瓶盖飞了,她虚握着,像是举起酒瓶,对着前面嘶声喊道:“喝,不醉不归!”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地,像在吹瓶,然后,转脸向大家,眯着醉眼,打了个嗝。 姑娘们哈哈大笑,钟志远仿佛闻到了酒嗝里的臭味,这个贪杯的女流氓,那一个嗝太传神了。 胡梅梅扭着腰肢,羞怯地低头向前,忽而停下,蹶起屁股,回头托腮一笑,抛了个媚眼,轻移莲步,羞赧地低头走开。 这哪是女流氓?倒像个思春的美女勾引情郎。她那双眼睛顾盼生辉,妖冶又魅惑。 “干哈,干哈呢,一个个的!”李雨菲吼叫着,风风火火地上来。这画面太粗鲁,姑娘们狂笑不已。她像到一个水果摊前,伸手拿起一个桔子,剥开放嘴里,呸,“忒酸了!”她一口吐掉。又拿起一根甘蔗,咬一口,“啥玩意儿,一点不甜。”却没见她扔掉,嘴里嚼着,转身走了,边走边往地上吐渣渣。 这是个强盗啊,好豪横的女流氓。 唐婉婷和刘雯丽两个脸贴着脸,旋转着舞了出来,唐婉婷一只手还在刘雯丽的腰上往下摸,摸到屁股上,还在那上面捏了捏。 她们把沙沙舞当作流氓舞了。屁股上那一捏引得姑娘们花枝乱颤,娇笑不已。 钟志远都不由得咧嘴笑起来。 曾小倩头发篷乱,吹着口哨,晃荡着身体,双手拍打着屁股,斜脸望天,迈着二五八万的步伐,踏地有声地大步向前。 姑娘们咯咯地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她突然回过头来瞪着她们,暴喝道:“你瞅啥?” 这一喝,吓姑娘们一跳,愣了一会,胡梅梅哈哈大笑,暴喝道:“瞅你咋的?” 姑娘们醒悟过来,齐声大喊:“瞅你咋的!” 活动室一片笑声。 钟志远乐不可支。 第95章 站墙 “接下来,形体训练。这决定你能不能成为一个好的衣架子!” 钟志远的教官脸一板,氛围就严肃起来,他一声令下:“站墙!” 姑娘们没一个动的,愣在那儿。 “站墙?怎么站上去啊?”刘雯丽懵懂地问。 “练轻功呢?人家是草上飞,咱是墙上站啊?”曾小倩淘气地说。 钟志远笑了,没怪她们,“站墙”这个词对她们来说实属冷僻,行业内恐怕都没人听过,别说?们了。 “站墙,就是背贴着墙站立。” 听钟志远这么说,姑娘们小声议论开来。 曾小倩却大声说:“这不是罚站吗?那能练什么形体啊?” “罚站也能练形体啊?那小倩指定罚得多了,怪不得身条好呢!嘻嘻……”刘雯丽笑得可欢了。 钟志远看着她们两个人,戏谑地微微一笑。 关美玲感觉她们要麻烦了,果然,钟志远教官脸又出现了,大喝一声:“曾小倩、刘雯丽出列!” 两根跳绳扔向了她们。 两个人面面相觑,在众目睽睽下,到一边领罚去了。 在叶小雨和关美玲两个队长的监督下,光着脚跳了五百个,乖乖的回来,不敢说话了。 十一个姑娘,一字排开,靠墙站立。 “听好了,站墙要领: 一,后脑勺贴墙; 二,肩胛骨贴紧墙面,两肩保持水平,手臂自然下垂,与身体有一点点空隙; 三,挺胸收腹,用腹腔呼吸; 四,臀部肌肉夹紧; 五,收紧大腿内侧肌肉,保证大腿内侧肌肉在发力; ……” 钟志远一条一条慢慢地讲,姑娘们一条一条地照做。 刚开始姑娘们听钟志远说站墙就是背靠墙站立,还不以为然,心想罚个站有什么难的,谁没罚站过?没想到,站墙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一条一条做下来,有的找不到感觉,有的做起来很吃力,做着做着,感觉连站都不会了。 钟志远一共说了八条要领,不断地重复着,挨个的去检查她们的姿势。 “肩胛骨贴紧墙面,你以为练轻功啊?”钟志远摁住曾小倩的肩膀往墙上用力按,嘲笑道。 曾小倩白了他一眼,咬着牙一声不吭。 “行,喜欢你的倔强,加油!”钟志远笑道,心里确也喜欢。 转到苏倩文面前,从上到下观察一番,屁股没收紧,身体垮垮的,钟志远盯着她说:“臀部肌肉收紧,臀部在哪?要我摸一下吗?”说着,作势伸出手。 苏倩文吓一跳,自觉地屁股收了起来。 “对,就这样,这一收多好看!”钟志远夸道,苏倩文咬着嘴,红着脸,不敢看他。 李雨菲一旁偷笑。 “你还笑人家,大腿内侧肌肉收紧,你收紧了吗?要不要我摸给你看哪是内侧?”钟志远嘲笑道,故意伸手去吓唬她。 李雨菲吓得乱叫:“我知道,我知道。”两腿努力地并拢成一条直线。 “嗯,这腿可以~”钟志远夸奖道,差点嬉笑说“可以把玩三个月”。 “就这么站着,45分钟后结束。” 钟志远看了下表,严厉地说。 活动室响起轻轻的惊叹声,没人敢动。 钟志远转身从包里拿出一叠纸,他往每一个人的双腿间插了张纸。 “夹住纸啊,掉一次跳绳500个!” 钟志远冰冷的声音引来一片哀怨声,虽轻却清晰。 他边喊边走动着,手上抓着一把尺。 每一个姑娘在他经过时,都下意识地紧张起来,生怕被他罚。 曾小倩的肩胛又松了,钟志远啪地一尺打在她肩上,再次上去按住她的肩膀往墙上摁,头对头,四目对视,就差碰到她鼻尖了。曾小倩受惊的小动物般,一直往后躲,可哪躲得了? 钟志远一脸坏笑,曾小倩大气不敢喘。 许久,钟志远才放开了她,曾小倩方才舒了口气,又赶紧去找肩胛贴墙的感觉。 “啪!”钟志远一尺打在陆雅芳肚子上,“挺胸收腹,不是凸肚子!” 走过梅红,一尺打她腿上,“夹紧!”他蹲下来,故意色咪咪地问,“要不要我帮你摁住腿?”梅红条件反射地收紧了腿,一点缝都不留。 钟志远很满意,歪笑着走开,一尺打在陆雅芳的屁股上,“贴着墙,怕屁股冷啊?要不要我给你捂热了?”吓得陆雅芳屁股一紧。 关美玲见状,忽然心生顽皮。故意放松身体,等着钟志远过来纠正她。 钟志远看到关美玲的姿势,皱了下眉,一直做得好好的,怎么松垮了?二话不说,上前双手按住她的肩往墙上摁,提醒她:“挺胸收腹,收紧臀肌。” 关美玲将胸挺得鼓鼓的,芳心窃喜,近在咫尺,一双妙目水灵灵地望着他。 钟志远见她一副开心得意又享受的样子,心下了然,这丫头搞鬼呢。 他身体前倾,嘴贴近她耳朵,悄声警告:“再淘气,打屁股!” 关美玲调皮一笑,乖乖地站好。 没过多久,姑娘们就感觉全身僵硬,脚趾生疼。更要命的是腿间那张白纸,为了不让它掉下去,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绷紧,不能有丝毫放松。 “时间过得好慢啊!” 不知谁轻声地说,这声音立刻引起共鸣。 一张纸哗地一声飘了下来,落在地上。 “洪珊,出列,500个!” 洪珊尴尬地走出来,身体僵硬得走路都不利索,拿起跳绳到一边跳起来。 看着洪珊艰难地一蹦一息地跳绳,姑娘们这时候知道了,她们不以为然的跳绳体罚,也会难于登山,更加不敢犯错了。 在钟志远的无情监督下,姑娘们个个咬牙坚持。 她们本是“不安分”的女人,怀揣梦想才会走到一起,谁愿在起跑线上掉链子? 手臂抖了,腿抖了,但她们依旧咬牙坚持,一声不吭。 后背慢慢地湿透了,前胸也湿透了,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人狼狈得活像落水狗。 钟志远不住地点头,由衷称赞她们:“好样的,坚持住啊,坚持就是胜利!” 45分钟后,钟志远高喊一声:“时间到!” 如蒙大赦,姑娘们趴下一片。 “都别坐着,去压压腿,开开背,拉伸拉伸。”钟志远大声督促道。 叶小雨现身说法,教大家怎么压腿,怎么开背,舞台的磨练在这里起了作用。 把杆不够,叶小雨让姑娘们两两一组,或双手搭在肩上往下压,或一个人的腿抬起放到另一个人的肩膀上,相互配合着开背、压腿。 这时候,姑娘们又欢笑起来,活泛起来了。 趁着放松,钟志远再次一条条的把站墙的要领说给大家听。姑娘们或压腿,或抻腰,各种姿势放松着,边听着,有人记得,跟着往下说下一条,气氛很轻松。 “很好,有人记住了,宣布一下啊,上午结束之前,每个人必须在我面前过一遍,过不了的饭就别吃了,午觉也别睡了。” 钟志远的话一出,氛围一下子紧张起来。 “我最怕背书了!” “我顶恨老师抽到我!” 曾小倩和刘雯丽两个活宝叫了起来。 钟志远朝她们笑笑,他一笑,把两个人吓得吐了吐舌头,赶紧打住了,生怕被他罚。这时候500个跳绳可不是闹着玩的。 姑娘们当下就开始背起来,总共八条,站了一节课,内容基本还是记得的,但一上升到抽查,心里一紧张,记得的也总会磕磕绊绊。 人就这样,一紧张,容易的事情也难了。 第96章 管住嘴 午餐,钟志远和姑娘们一起吃的饭。 粉蒸肉,清蒸鱼,香菇瘦肉汤,凉拌时蔬,一盘煮鸡蛋,一盘煮红薯,还有苹果、香蕉等水果。 姑娘们见到桌上的菜,很欢喜,有鱼有肉有蛋有水果,在八十年代确实算是丰盛的。 “粉蒸肉要肥的才好吃。”关美玲跟姑娘们说,转而问钟志远:“钟哥,怎么粉蒸肉全是瘦肉?不是应该用五花肉吗?” 姑娘们听她叫钟志远“钟哥”,都微笑着递眼色。 “你们注意到没有,桌上的菜有什么特点?” 钟志远没有回答关美玲,他问大家。 “有鱼有肉,很全乎!”叶小雨笑道。 “有水果!”陆雅芳说。 “没有红烧的菜,全是蒸啊,煮啊,凉拌的。”胡梅梅说,似乎发现了什么。 钟志远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对大家说:“对的,粉蒸肉本应用五花肉的,美玲说的没错,但我们用的是瘦肉,这里的菜没有红烧,没有炒的,都是蒸、煮和凉拌的,还有,你们发现没有,没有米饭和面,为什么?” 他看着大家问。 “不知道!”梅红很光棍地说。 “想要有个好身材,就要管住嘴。”钟志远说。 姑娘们不能理解,因为她们不控制照样有傲人的身材。 “咱以前啥都吃,专爱吃肥肉,一个月吃上一回红烧肉,可劲造呢,身材咋还这么好呢?”刘雯丽很凡尔赛地问。 曾小倩白了她一眼,“你说自己天生的呗!” “你们一个月能吃一回红烧肉,咱还吃不上呢,都营养不够。”陆雅芳说。 钟志远觉得她说到点子上了,指着桌上的饭菜问她们:“粉蒸肉的瘦肉换成五花肉,你们喜欢吗?” 关美玲第一个高兴地说:“喜欢,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油,那才香。” 姑娘们想想,红烧肉似的,都说喜欢。 “天天吃会胖吗?”钟志远问。 姑娘们听出钟志远的意思,大都不说话了。 “你也不让天天吃啊!”曾小倩弱弱地说。 钟志远笑了,问她们:“你们很快就是万元户了……” 他话没说完,姑娘们就兴奋地叫起来,“真的?” “万元户”在社会上可吃香了,她们岂不兴奋? “真的,很快!”钟志远很认真地说,问她们,“成万元户,有钱了,你们想干啥?” 胡梅梅毫不犹豫地说:“买漂亮衣裳,吃好吃的东西!” “这是个不孝顺的闺女!”钟志远戏谑道,胡梅梅羞着脸吃吃地笑,姑娘们跟着笑了。 “我先给我妈买貂皮,我妈可喜欢了,见人家穿貂皮大衣,路都走不动了。”苏倩文说。 钟志远夸了她一句,笑说,“反正离不开一个‘买’字。肯定会吃好吃的,谁都抵抗不了美食的诱惑。你们想想,天天大鱼大肉,会不会变肥?” “指定的!”叶小雨说,“俺邻居家可有钱了,他家闺女可压秤了。” 姑娘们都笑了,关美玲听不懂“压秤”是什么意思,问李雨菲,李雨菲说笑:“就是胖呗。” “记住了,当我们的营养跟上来了,甚至过剩了,身材就会变形,那时,想再变回来,可老鼻子难了。”钟志远警示道,还用了东北腔“老鼻子”。 姑娘们都笑了,“懂了!” “所以,从现在起,就要养成良好的饮食习惯讲究营养平衡,控制热量吸收。”钟志远说。 很平常的话,姑娘们还是没怎么明白,对“营养平衡”、“热量”没概念。 钟志远见她们一脸的不明白,解释道:“营养平衡,简单讲是荤素搭配,热量控制嘛,怎么说呢,我们吃进去的东西都带热量,拿等量的肥猪肉和米饭来说,肥猪肉的热量是米饭的7、8倍。营养失衡,身体会出问题。热量过剩,肯定压秤。” 姑娘们听得都啧啧不已,这些她们都是首次听说,原来吃顿饭里面讲究这么多。 钟志远过多解释,她们以后会懂的。 “现在起,烟酒绝对禁止。甜食,像汽水、糖果,原则上不碰!训练期间不零食,严格控制碳水化合物的吸入,除了食堂提供的一日三餐,不得额外加餐。”钟志远宣布饮食规定。 “啥叫‘碳水化合物’啊?整得跟化学课似的,头疼。”曾小倩面露难色地问。 钟志远微微一笑,这个年代听说过“碳水化合物”的少之又少,自己说习惯了。 “碳水化合物嘛,名词解释就不说了,你们只要记住,就是我们常吃的米饭、面条、面包、土豆、番薯、汽水可乐之类的东西。汽水可乐禁喝,其他的要吃,但要控制热量,不能多吃。”钟志远说。 “哪到底吃多少啊?”曾小倩疑问道。 钟志远想想这个问题他也难精确回答,笑了下说:“七分饱,不吃肥肉,不喝酒水饮料,米饭一小碗,或者用粗量代替……” 他这还没说完,曾小倩就急了,“完犊子,我一餐三碗饭,这咋整啊?” 刘雯丽看了她一眼,嘲笑道:“你傻啊,天天吃肉了,你还能一顿三碗呐?” 曾小倩想了想,低头咯咯地笑。 钟志远强调:“训练期间,除了食堂提供的一日三餐,不许吃其他的。” 姑娘们看着桌上的饭菜,一点意见都没有,这么丰盛,对她们来说,过上好日子。 钟志远看了眼关美玲,温和地对她说:“美玲,你自己把握,还得随身带着糖。” 关美玲得到钟志远的关心,心里甜甜的,温柔地应道:“嗯,我记住了。” 姑娘们一个个看向关美玲又看向钟志远,钟志远见她们怪异眼神,笑道:“她有低血糖,身上得带着糖防备。” “噢!”姑娘们齐声怪叫,脸上是意味深长的笑。 第97章 台步 下午是台步的教习。 “换上五公分的高跟鞋。” 钟志远一声令下,姑娘们坐地上,纷纷脱鞋换鞋。叶小雨让每人多带了一双鞋,关美玲也不管谁的,穿上一双,试试正合适。 大家穿好鞋,发现连站都不会了。 尽管是五公分的跟,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会。 “当心崴脚,慢慢来!” 钟志远看着她别别扭扭的样子,出声提醒,生怕这些宝贝中有一个崴了脚。 姑娘们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慢慢适应那种悬浮的感觉。有的弓着腰头顶在前面像要跳水,有的叉八着腿后仰着要倒了似的,有的半蹲着双手撑地屁股翘得老高,滑稽姿势不一而足。 钟志远开心地笑着,耐心地等着她们站起来。 “现在体会到了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喊‘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的分量了吧?” 钟志远调侃道,将“国”字念成主席的湖南腔,姑娘们在千姿百态中忍不住笑了。 也有狠人,唐婉婷轻轻松松就站起来了,根本没感觉有什么难,她放心大胆地迈出了步子,哪曾想,一个重心不稳,啪地一声摔了个屁股墩,咧着嘴坐地上,两只手不停地摸屁股,大概是痛,狼狈极了。 这把一众姑娘笑坏了,却把钟志远吓坏了,快步过去查看她的伤势,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钟志远一脸焦急地蹲在唐婉婷身边,关切地问她可扭到脚伤到哪。 唐婉婷只不过摔得难看,没有受伤,看到他发自内心的关切,很感激。 关美玲正好在她身边,这时向她伸出了手,唐婉婷拉住关美玲的手,弹簧般站了起来,转了转脚向钟志远证明没事,自嘲道:“多大点事,篮球场上摔跤常有的事,不会摔跤的运动员不是好运动员!”姑娘们又笑了。 钟志远心下一宽,他实在担心再出意外,有人掉队,影响培训进度和整体效果。 “第一次穿高跟鞋是很不适应的,大家不要急。腿要直,重心在后面,与身体在一条直线上,”钟志远说着,笑了下,调侃道,“都是大姑娘,还要一个老爷们教你们穿鞋。” 姑娘们被他逗笑了,刘雯丽笑说:“钟少哪是老爷们?” 她们刚到赣州时,田甜称钟志远“钟少”,她们就跟着叫了。 “钟少咋懂那么多呢?还比咱小呢。”曾小倩感叹道。 钟志远心说我能告诉你吗?笑道:“学习,多学习什么都懂了。” 被她一说,想起什么,对姑娘们说:“第一次穿高跟鞋会非常不舒服,脚趾头会挤得痛,脚后跟容易磨破皮……” “我就觉得脚趾痛呢。”梅红说。 “咋整啊?”叶小雨担心地问。 钟志远笑笑,去讲台上从包里取出一大把的创口贴来。 “用创口贴包住脚后跟,或者包住鞋后跟,这样脚后跟就不会磨破皮了。再用创口贴抱住中趾和食趾或无名趾,这样可以分散压力,脚趾不会那么痛。” 钟志远边说,边给她们分发创口贴。 姑娘们很感动,纷纷脱鞋贴上创口贴,站起来试试,果然感觉舒服多了。 钟志远巴掌一拍,叶小雨娇喝一声,姑娘们马上站好队形。 “台步是模特的基本功,俗称‘猫步’,英文叫‘catwalk’,模特最早就是模仿猫的走路姿势。这么说吧,模特好不好,全看猫步走得漂不漂亮。” 姑娘们小声议论起来,感觉到台步的重要性,一个个都打起精神来。 “好,走两步!” 钟志远说,想看看她们自己的发挥。可出这句话的时候,想到了小品《卖拐》,赵本山忽悠范伟“没病走两步”,心下一紧,赶紧强调,“慢慢来啊,千万小心。” 姑娘们听钟志远说走两步,就走两步,这两步走得花样百出。 钟志远一旁嘴都笑歪了。 她们一个个像是初学滑冰的人,陆雅芳头带动脚,撅着屁股,好像控制不住的往前扑;梅红内八字脚,像穿着沉重的脚镣,低着头一步一步挪着往前;洪珊和她反着,外八字,低着头一步一步趟着走;唐婉婷挺有趣,老太婆似的,佝偻着背,眼睛盯着地上,走得倒很溜。 再看看梅梅、叶小雨和关美玲,都没好到哪去,都看着脚下,走路不稳,晃啊晃。 “刚才站不起来,现在又不会走路了,唉……”钟志远不由得调侃起来,“看你们现在走路,想像得到你们婴儿期蹒跚学步的样子。” 姑娘们吃吃地笑了起来,确实是不会走路了。 “注意了,抬头,眼睛看前方,大胆,自信,你一定行!重心要放在前脚掌和鞋跟上,而不是整个脚掌上,走的时候鞋跟先落地,千万记住了。走起来!”钟志远双手用力拍了几下,边说重点,边鼓励。 姑娘们琢磨着他的话,昂起了头,大胆地迈开了步子。 “对,自信点,你迈出的这一小步,会是你人生的一大步!” 钟志远把“上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的厕所文化借用过来,大声地鼓励她们。 他倒没想过,这句厕所文化,恐怕借用了美国宇航员阿姆斯特朗说的“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 “钟少,太有文化了!”曾小倩赞叹道。 钟志远心说,以后你们厕所都会看到类似的话,他倒忘了女厕所可能不会有这样的标语。 看看姑娘们基本都能稳当地走两步,钟志远叫停了,将她们召集起来。 “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己挑担压断脊。高跟鞋不好穿吧?” 钟志远第一句话跟她们开了个玩笑。 姑娘们呵呵地傻笑,胡梅梅自信说:“穿穿就习惯。” 唐婉婷和道:“就是,没有咱运动员克服不了的困难。”她的话得到苏倩文、李雨菲、刘雯丽的赞同。 曾小倩不甘示弱:“咱们工人有力量,穿上工装就不一样!”话一出,得到陆雅芳的大声响应。 “能耐的你,你也没穿工装,钟少给你穿小鞋呢!”洪珊说,立刻响起一片声的笑。 钟志远都忍不住轻笑了下,等姑娘们笑够了,他轻咳了声。 声音虽轻,却很管用,姑娘们注意到他的教官脸出现了,马上归于安静。 “台步,顾名思义,是台上走的步子,跟我们平时的走法不一样,它是表演步伐。有什么不同呢?”钟志远故意停了下,让姑娘们的注意力聚集过来。 姑娘们一个个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等他说话。 作为hrd,钟志远现场管控很有一套。 “请记住台步要领。 协调、自然,这是总则。 腰腹以上要挺拔,腰腹以下要放松。 用胯部带动双腿迈出步子,上身保持不动,双肩自然下垂,抬头,挺胸,收腹、提臀,眼睛直视前方。 上身挺拔,看的是气质,下身放松,讲的是韵律。 台步主要有一字步,俗称‘猫步’,还有平行步……” 钟志远提纲挈领地简述,想用最简洁的语言让姑娘们秒懂。 曾小倩很自信地说:“不就是抬头挺胸收腹,上身不动,两手自然下垂吗?” “基本上对,那你来演示一下吧。”钟志远说,心想,可别出洋相。 曾小倩也不忸怩,迈开腿就走起来,记着抬头挺胸收腹,上身不动,可是,一走起来,像向天歌的鹅,仰着脸,刻意保持上身不动,两手耷拉着,整个人像只不服气的大猩猩。 姑娘们都乐得笑出鹅叫声,连叶小雨和关美玲作为队长一直比较矜持,这会儿也憋不住了,跟着一起开心地笑。 曾小倩自己都意识到了不对,自嘲道:“哎呀妈呀,咋不会走路了呢?” 钟志远暗笑,完美地示范了错误的台步。 “勇气可嘉,没事第一次,她们可能走得比你还差,不定走成什么样,母鸡、鸭子都有可能。”钟志远说,姑娘们吃吃地笑, 钟志远再次复核了一遍台步的要领,教她们一字步。 “一字步,俗称‘猫步’,就是像猫走路一样,两脚落在同一中线上。”钟志远说着,自己走了两步,他没走过猫步,但看过不少模特演出,基本动作还是像的。 “送胯啊,顶出去,不是送屁股。”钟志远示范着,顶胯和送屁股,引得姑娘们笑了。 送屁股这个动作被放大很不好看。 “不要笑,马上你们就会犯这个错。”钟志远警告道,将所有动作走了遍,要领讲得一清二楚。 “来,队长先来。” 听到号令,叶小雨出列,姑娘们给予热烈的掌声。 她沉思片刻,抬头挺胸迈动了步子,她走出了猫步的摇摆,却垮垮的像随时要跌倒。 “还不错!”钟志远鼓励道,“毕竟有舞蹈功底。” 他走近叶小雨,在她的腰上按了下,提点她:“腰腹不要动。” 不好意思说“收紧屁股”,跟她说:“臀肌收紧,这样核心才稳,不会松垮。” 叶小雨尝试着提臀,控制住重心,再走时,平稳多了,却给人僵硬的感觉。 钟志远仔细地观察了下,喊道:“挺胸,感觉百米跑要撞线了,肩膀就会自然放松,双手才能自然下垂!脖子放松,不要梗着!” “下身放松,核心是臀部,让臀部决定你的腿,把胯顶出去,摆动起来!” 钟志远不断地纠正叶小雨的动作,叶小雨一次次修复自己的动作。 毕竟有舞蹈功底,叶小雨理解得快,掌握得也快,几十个回合走下来,像模像样的了。 曾小倩跃跃欲试,结果上来就表演了个扭屁股,钟志远笑道:“我说了吧,刚才你们笑,这叫送胯吗?这叫扭屁股,这是街上某些人的走路姿势,不能上不台面的!” 说得姑娘们嘻嘻地笑。 曾小倩也算了得,很快就get到顶胯与扭屁股的区别,还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这让钟志远大吃一惊,这是超模啊! 钟志远热情鼓掌,大声称赞。 曾小倩打他身边经过时,头一偏,拽上天了。 第98章 素质训练 训练的最后一个科目,钟志远给每人一张垫子,让她们蛙趴着。 “啊?撅屁股趴着啊?怪难为情的。” “嘻嘻,你屁股老大了!” “臭流氓你!” 钟志远听到姑娘们的议论,赶紧说出训练的目的:“这个动作有利于塑造完美臀型,模特想成为完美的衣架子,臀型一定要饱满,俗话说翘,线条要圆润,还要有力量。” 女人堆里说屁股的事,实在难为情,可要达到训练目的,不得不说。 “什么样的臀型好看?蜜桃臀。”钟志远说,姑娘们没一个说话的。“臀型好看,身材才会好看,s型,沙漏型身材的人无不拥有完美的臀型。” 钟志远也不多说,让她们趴着。趴了会,又让她们举着哑铃深蹲。 “这和青蛙趴一样,都为塑造完美臀型。” 活动室静静的,这个年代,女人羞于提及敏感部位,但钟志远强调的臀型重要性,“水蜜桃”的概念已经植入她们的思想,她们举着哑铃,咬牙坚持着。 钟志远看着不说话的姑娘们,笑了,心想,嘴上不说,心里记住了就好。 “晚上六点,自带凳子,还在这儿集中。”解散前,钟志远吩咐道。 “啊,晚上还要练啊?” “真是魔鬼啊!” “我练不动了!” “我脚疼,走不了啦!” 姑娘们一个个叫苦连天。 “晚上不练身体,练脑子!”钟志远说,朝她们撇了撇嘴,摇摇头,走了。 没走两步,又回来对她们叮嘱道:“你们出这个院子,必须三个人以上,这是纪律,叶小雨、关美玲,你们一定要管理好!出了问题唯你们是问!” 姑娘们哪还有心情出去玩,练了一天人都累瘫了,只想吃饭休息会儿。 晚上六点,活动室灯光明亮,十名美女,齐整整地坐在凳子上。 钟志远进来时,只觉晃眼。灯光照射下,姑娘们神情虽稍显疲惫,但皮肤泛着光,再加上姣好的面容,春光无限好。 他心想,一辈子带一支模特队也挺好。 他将笔记本发下去,塑皮封套的大号笔记本,还有一支圆珠笔。 “记笔记啊?要考试呢?”曾小倩担心地问。 “你以为玩呢?”刘雯丽吓唬道,自己也担心。 “钟少也没拿备课本啊?”曾小倩仔细地观察后说。 “兴许钟少不备课就能讲呢?”胡梅梅说。 的确,被她说中了。 “模特的上半身是气质,下半身是韵律。韵律靠台步来体现,问题来了,气质怎么来呢?” 钟志远开讲就抛出一个问题。 没人敢问答。 钟志远观察了下姑娘们的穿衣,胡梅梅和陆雅芳撞衫了。 “胡梅梅,陆雅芳,你们请站起来。” 两个姑娘不明所以地站了起来。 “你们看,她们穿同样的衣服,给你们的感觉是不是一样的?”钟志远问。 姑娘们看向她们两个,齐声说“不一样”。 “对,肯定不一样,因为两个人的气质是不同的。” 钟志远请两人坐下。 “苏东坡说,‘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 他在黑板上写下这两句诗,转过身来,见只有少数几个人动手记笔记。 “把这两句记下来,你们要学会记笔记,要有海绵吸水一样的学习欲望。肚子里墨水多了,气质就出来了。苏东坡不是说了吗?” 他敲了敲黑板,姑娘们羞涩地笑,纷纷低头抄写。 “有两件事情,必须天天做。”钟志远停了下,强调道,“第一,每晚集中看新闻联播。这有利于了解社会百态,掌握国内国际形势,增广见闻,拓宽视野。” 讲完,他问大家:“能不能做到?” 姑娘们异口同声地说“能”。 “那么,两个队长要组织好。每天上课前,指定一名队员来复述新闻内容。” 他刚讲完,姑娘们窃窃私语起来,梅红弱弱地说:“一个人讲,说不好怪难为情的。” 钟志远笑道:“这专治难为情。这有利于锻炼你们的口才,有利于克服怯场紧张情绪,培养自信心。” 闻言,姑娘们点头表示赞同。 “第二,每天写日记,记录你的内心思想和生活点滴。” 钟志远讲完,一迭声的“啊”。钟志远不理她们,“这有利于锻炼你们的写作能力。你们有没有发现?想得清清楚楚的东西,但一拿起笔,就写不出来了?” “是的,是的!”唐婷婷频频点头,她有切身体会。 不光她有,叶小雨、关美玲几个姑娘都点头。 钟志远调侃道:“当你有了心上人,想给他写信,可怎么也表达不出心中的情意,那时你就知道写日记的好处了!” 姑娘们嬉笑起来,曾小倩和刘雯丽还相互打趣起来,被钟志远横了一眼,吓得赶紧打住。 “我们今天来欣赏舒婷的《致橡树》。” 钟志远在黑板上板书,他的字并不漂亮,但很有特点。 “啊,我广播里听过。”洪珊激动地说,又泄气道,“可惜一个字没记住。” “钟少好厉害,他都背出来的!”叶小雨惊叹道。 “当然了,他是诗人呀!”关美玲骄傲地说。 “晚上说说你和老板的事呗?”曾小倩悄声对关美玲说。 关美玲害羞地笑着推了她一下:“快抄写。” 钟志远板书完,让大家自己读三遍。 “致橡树,橡树象征什么?”钟志远问。 “对~象?”胡梅梅迟疑地说,眼睛问询地看着他。得到肯定的答复,她开心地笑了。 “橡树代表男性,那么女性是什么?”钟志远问。 “木棉花!”曾小倩抢道,得意地说,“这个我懂。” 姑娘们都笑,钟志远觉得她像个爱显摆的学生,朝她鼓励地一笑。 “她不愿做凌霄花,夫贵妻荣,不愿做鸟儿,夫唱妇随。“钟志远在黑板上用红粉笔在“凌霄花”,“鸟儿”下划上红线。 “她要做木棉花,和他站在一起,说只有他们听得懂的话,做红硕的花朵。” 他又在“木棉花”,“站在一起”,“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话”,“红硕的花朵”下画上波浪线。 “什么话是别人听不懂的?” “他们要分担,寒潮,风霜,霹雳,这些是什么?” “他们要分享,雾霭、流岚、虹霓,这些是什么?” “两性之间最好的状态是什么?” 钟志远谆谆善导,将诗意层层撕开。 “别人听不懂的话是悄悄话。”曾小倩说。 “不对,悄悄话是听不见,听不懂的话,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悄悄话。”胡梅梅说。 “多大点事,肯定是他们的暗语呗,就像咱们篮球比赛的暗语,三代表人盯人,二代表联防。”唐婉婷不屑地说,逗得姑娘们嘻嘻地笑。 “对,是他们共同的事业和命运,他们精神世界的交融。”钟志远说,又指着黑板问,“寒潮这些代表什么?” 胡梅梅自信地说:“代表艰苦,雾霭那些代表甜蜜。意思是同甘共苦。” 都能抢答了,钟志远给她鼓掌,姑娘们跟着鼓掌。 “说得太对了!我都没话说了。”钟志远称赞道,胡梅梅开心得脸都红了。 “那么,这是一个怎样的女性形象?” 姑娘们在思考,在组织语言,活动室一片寂静。唯有日光灯镇流器嘶嘶的声音。 “是入得厨房,出得厅堂的女人。”关美玲说。 “嗯,不错。”钟志远给予肯定。 “独立自主,能撑起一片天的女人。”叶小雨说。 “说得好!”钟志远赞赏道,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句话:做一个有健全人格、事业型女人。 “姑娘们,这是我对你们的寄望。”他转过身来对大家说。 活动室响起热烈的掌声。 “把这首诗背熟,明天抽查。” 掌声嘎然而止,换来的是姑娘们的埋怨声,嗔怪声,一个个站起来,端起凳子准备走人。 哪想到钟志远根本没有让她们走的意思,招呼她们坐下。 只见他拿出一叠白纸,给每人一张。 姑娘们拿着白纸,当下就紧张了。 “现在就默写啊?不是明天吗?”曾小倩不服气地问。 钟志远嘿嘿一笑:“我说让你默写了吗?”他把她手上的纸夺过来,“来,站好了,别动。”他将白纸放在她头顶上,对姑娘们说,“都将白纸放在头上,抬头平视前方,不许让白纸掉下来。” 见大家都放好了,钟志远去他包里拿出一把筷子来。 “打人啊?”曾小倩梗着脖子问,上午钟志远是拿尺子打人的。 “咋换筷子了呢?”刘雯丽一动不动的,疑惑地说。 钟志远讳莫如深地笑,将一根筷子横着放进她嘴里,“咬住,不许掉。” 他给每个人嘴里放了一根筷子。 看着这些嘴含筷子的姑娘,钟志远心里大笑,真像一只只可爱的宠物狗含着肉骨头。笑着笑着,他觉得这样的想像不合适,这对姑娘们不尊重。他赶紧驱赶掉这样的想像,对她们说:“头顶白纸,有利于你们保持一个完美的姿态,嘴咬筷子,是让你们找到恰到好处的微笑。什么样的微笑最美,就是你们现在这样。” 曾小倩咬着筷子说:“可四,我们看不见自己的微笑。” 话说得含含糊糊,卷舌音发不出,“是”说成“四”。 姑娘们听她混沌不清的话,想笑又不敢笑,含着筷子发出混浊的笑声,倒把钟志远逗乐了。他对姑娘们说:“你们现在可以看到别人恰到好处的笑,等回屋拿镜子练,就可以找到自己恰到好处的微笑了。” 活动室响起姑娘们模糊不清的嗯嗯唧唧的声意。 她们恐怕都在叹气,回去还要练, 第99章 女人挺疯的 晚上八点,钟志远终于结束了一天的课程。 不说姑娘们,他自己都觉得腰酸背痛,和姑娘们一样,他也站了一天。 姑娘们将凳子搬回寝室,放好东西,都端了脸盆不约而同的往浴室跑。 浴室里雾汽氲氤,莲篷头下,若隐若现饱满雪白的裸体。 一天训练下来,再没有比热水下的冲淋更放松的了。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吗?我现在赣州,挺好的……”洪珊在莲篷头下,边冲浴边唱歌,将“广州”改唱“赣州”,引来姑娘们几丝乡愁。 一声高亢的歌声冲淡乡愁,胡梅梅放声歌唱:“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噢,像狂风一样舞蹈……”一下子将大家的情绪提振起来。 歌曲极大的影响力在小小的浴室演绎得淋漓尽致。 一时,哗哗的莲篷头下,充斥着女孩们嘻嘻哈哈的打闹声,浴室像个集市。 “……栀子花开如此可爱 挥挥手告别欢乐和无奈 光阴好像流水飞快……” 胡梅梅继续在莲篷头下唱着歌,往膈肢窝里打香皂,一天下来,自己闻到狐臭味了。 叶小雨笑道:“你现在就流水飞快。”她弯着腰往腿上打香皂,光滑白嫩的腿水晶晶的。 “梅梅的歌真好听。”洪珊从莲篷头下探出头对叶小雨感叹道,“跟收音机里听到的一样似的。” “拉倒吧,这歌叫《栀子花开》,是男人唱的,蒙面歌手,知道不?”刘雯丽光着身子将她挤一边,占了水龙头,挤怼道。 “俺还不晓得是蒙面歌手的歌啊?我是说,她唱的跟歌唱家唱的一样好听。”洪珊回怼道,屁股一顶,将她挤边上去,两个光滑的屁股碰到一起,发出清亮的声音。 刘雯丽翻了个白眼,双手往乳上抹香皂,看到关美玲,惊羡道:“关队,咋长的,白得跟透明似的。”她伸手去摸关美玲饱满的乳房,发出银铃般的爆笑声。 关美玲娇笑着躲她,嗔怪道:“讨厌。”冷不丁伸手在她胸前撩了一把,刘雯丽晃荡着,嘻嘻地躲。 “美玲,你叫钟少‘钟哥’,你和他什么关系?”叶小雨莲篷头下问。 “是啊,钟少对你挺关心的,特别关照你带上糖。”苏倩文从莲篷头下移出脑袋说。 “跟俺们说说呗,关队?”陆雅芳好奇地说,闭着眼睛任水淋湿头发。 “是不是咱也叫钟少‘钟哥’呢?”刘雯丽抹了一身的香皂沫,插话说。 “你咋那没规矩呢?凭啥叫‘钟哥’?”叶小雨责备道,双手在头发间梳理着,“关队指定有原因的。” “叫钟哥不是显得亲切呢吗?”刘雯丽呐呐地说,手从腿间伸到后面去洗身子。 “打岔了,快说你咋叫他‘钟哥’的。”陆雅芳说,推推关美玲。 胡梅梅停止了歌唱,也看着关美玲,等她说。 关美玲莞尔一笑,吹开从头发上流下来的水,“怎么说呢,我跟钟哥,我们高中,不对,以前都在一个县城,后来又都到赣州了。”关美玲被她们围着逼问,就据实说了。 “你们同学啊?”叶小雨问,手停止了动作。 “不是,我们也就认识3个月。”关美玲说,将头发盘起来。 “哪咋叫这么亲切呢?”刘雯丽好奇地问,手还别在身后擦洗着身子。 “他救过我,是我的救命恩人。”关美玲本不想说,她觉得这是她和钟志远之间的秘密。敌不过这帮女人的好奇,也就说了。 “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姑娘们既惊讶,又好奇。 “钟少是英雄救美啊!”曾小倩伸头过来,夸张地叫道。 关美玲羞涩地笑笑,心里美美的。 “他咋救的你,你咋了?”曾小倩问,手在乳间打着圈揉。 关美玲只好将那天她低血糖晕倒钟志远救她的事说了。 想想,又把钟志远怎么吓跑牛二的事也说了。 “钟少,威武!”叶小雨赞道。 关美玲发现,姑娘们都围了过来,一个个坦露着,光着腚站在一起,津津有味地在听她讲钟志远的事。她索性把钟志远帮她家整改服装店,从图纸设计、店铺装修、推广促销等事情,全说给她们听。 “钟少,仗义!”曾小倩说。 “钟少太有才了,能文能武!你们的事都好编个故事了!”胡梅梅感慨地说,双手捂着胸自言自语道,“这就是白马王子!” 姑娘们发声感叹,各去洗澡。 曾小倩忽然嚷嚷地叫了起来:“钟少说臀型重要,蜜桃臀,谁是蜜桃臀?” 她挨个地往姑娘们白花花的屁股上瞅,姑娘们都笑了。 别看白天钟志远在讲,她们还不好意思,这会儿,个个没个正形。 “这,这呢!”刘雯丽俏皮的朝她翘起白生生的腚,掩嘴大笑。 曾小倩不屑地在她溜光水滑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笑道:“你这是蟠桃吧,咋扁的呢?” 依旧盯着人家的屁股看,她在梅红屁股上捏了把,又在陆雅芳屁股上摸了几下,“钟少说,臀型,文绉绉的,不就是屁股蛋子吗?” 姑娘们听她这么粗鲁地说出来,嬉笑不已。 陆雅芳没好气地在她屁股上重重拍了一掌,声音响彻浴室。 曾小倩呲着牙捂着屁股,把姑娘们全逗得哈哈大笑。 她还不死心,猫着腰还盯着人家屁股看。 “唉哟妈呀,队长,你这是苹果啊,老好看!”她盯着叶小雨的屁股,评价道。 “唉约喂,洪珊,你这像梨。”她啧啧有声地说,“你这两个倒像水蜜桃。” “俺个娘唉,李雨菲,你这也……” 曾小倩夸张的声音引来姑娘们好奇的目光。 李雨菲的耻毛特别旺盛,长到腿根上了。 “钟少说明天穿平角练功服,你可咋整?”梅红关切地说。 刘雯丽看着李雨菲那旺盛的毛,犯难地说:“是啊,咋整啊?” “你傻啊,不会拢起来藏裤子里?”曾小倩损道。 “你才傻,那能拢起来吗?那得多长啊?”刘雯丽不由的笑道。 曾小倩一想也是,吃吃笑了。 “剃了吧。”叶小雨说。 “可咱也没剃刀啊?”梅红说。 “不买去?”曾小倩不以为然地说。 “男人的东西,你买啊?那可臊了。”刘雯丽怼道。 “多大点事,我有。”苏倩文说。 “你咋有呢?”刘雯丽说,看看苏倩文那儿,“你也不多呀,鬼子的胡子似的,难不成你剃了?”她惊讶地问。 姑娘们听她说,都好奇地看向苏倩文,果然,苏倩文那儿整整齐齐一绺儿。 “别看了,咱游泳的时候,穿泳衣不都得剃啊?”苏倩文被她们看得脸红,将两腿夹得紧紧的,双手挡着。 唐婉婷感叹道:“还是打篮球好,没这闹心事。” “那倩文快去取呗?”叶小雨说。 苏倩文就夹着屁股快快地去穿了衣服,返回寝室取了剃刀来。 她把剃刀给李雨菲,李雨菲拿着剃刀不知怎么弄。 “倩文教教她。”叶小雨说,这时大家都围了过来,一个个的都不洗澡了,有头上顶着香皂泡泡的,有身上全是泡泡的,有胸前两点泡泡的,有光溜溜什么也没有的,都看着李雨菲手上的剃刀。 苏倩文就教李雨菲,李雨菲一手拿着香皂,一手拿着剃刀,可尴尬了,姑娘们围着她唧唧喳喳地指挥着,催促着。 她臊得慌,红着脸,弱弱地问:“还围观呢?” 姑娘们哄地一声笑,曾小倩直接上手,恨道:“都是女的,害什么臊!” 一双雪白光滑的腿被扒拉开来。 第100章 竹子的生长 一早,田甜给姑娘们送来练功服,平角长袖,像体操服。 姑娘们见到田甜亲切地叫她“甜姐”,可是“甜姐”没跟她们聊多会,就急急忙忙赶回去了,她那儿一摊子事等着她。 叶小雨将练功服发给大家,让大家穿上。 她和李雨菲、唐婉婷、苏倩文自自然然地穿上了,她们有过舞蹈和运动员经历,没感觉有什么不妥。可是曾小倩、刘雯丽、关美玲她们就不一样了,从来没把大腿露出来过,还要穿着在钟志远面前练功,感觉害臊。 钟志远到活动室时,曾小倩她们几个还没出来,穿着练功服躲在帘子后面迈不开腿。 叶小雨笑笑,对他说:“死活不出来。” 钟志远笑笑,径直走到帘子跟前,对着帘子后面喊:“再不出来,我可进来了啊!” 他这一声喊吓唬到了她们,一会儿,一个个低眉顺眼,羞答答地双手垂在身前夹着腿小步挪移打他身前经过,一过去,双手又背在身后挡着屁股,快快地跟叶小雨她们站在一起,又把双手垂在身前,看得钟志远哭笑不得,全像小媳妇似的。 “你们还是天性不够解放,忘了自己的角色。你们是模特,想当模特,露个胳膊露个腿都不敢?这又不是不光彩的事,应该有自信有胆量,要有这种感觉:瞧,姑奶奶我天下最美,迷死你!”钟志远说着,做了个昂首挺胸款摆腰肢的傲骄造型,把姑娘们逗笑了。 他在给姑娘们纾缓压力,自己感觉室内真亮敞,一溜的大美腿,白晃晃的,春色无边。突然想起自己就是偷拍大姑娘的美腿穿越回来的,一时感慨万千。 大美腿啊,大美腿,真得谢谢你,因为你,我有了重生的生命。 几天下来,姑娘们重复着站墙、走台的动作,新鲜劲一过,心理的疲劳叠加身体的疲劳,许多人产生了疲怠的情绪。 钟志远知道,这时候最难坚持,最需要有人鞭策。 许多人没有成功,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撤退了。所谓成功,就是多坚持了一下。 “坚持住啊,不夹好,我要摸了啊!”钟志远吓唬道。 不来点狠的,激发不出她们的血性。 “钟少,我不行了!”曾小倩贱兮兮地说,她这是故意求摸。 钟志远瞥了她一眼,心里很高兴她这时候还有余力玩笑,嘴上恶声道:“我懒得摸你,再调皮罚你跳绳5000个!” 曾小倩吓得赶紧闭嘴,紧紧夹住那张纸,腿绷得笔直的。 胡梅梅实在有些坚持不住,腿都微微的颤。 钟志远二话不说,走上前去,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头快要抵住她的头。 胡梅梅汗津津的,腋窝已经湿透,一股淡淡的狐臭味自己闻得到,现在钟志远也闻得到。她羞红着脸,不敢看他,紧张得忘了身体的疲惫,腿也不抖了。 钟志远就那么双手撑着,微笑地看着她,鼓励着她,好像根本没有闻到她身上的狐臭味。 胡梅梅心里暖暖的,咬牙坚持着。 钟志远满意地点点头。 “什么叫不简单?简单的事情重复做,就是不简单!”钟志远一边走动,一边抖着书包。 “你们知道吗?竹子要用四年时间才能长出三厘米,它在土里,我们根本看不到,等它长成笋的时候,我们看到它每天三十厘米地疯长,一个月就长到十五米!” 钟志远的话吸引了姑娘们,她们听得津津有味,这些知识她们是空白。 “想做雨后春笋?就要有在地底下熬四年的耐心和坚持!姑娘们,你们现在是地底下的竹子,坚持住,两个月后,你们一定是雨后的春笋!” 他的话非常有煽动性,姑娘们都喝起彩来,练习的热情高涨起来。 台步练习时,钟志远让姑娘们头顶白纸,嘴咬筷子,臂夹竹杆,五个一组集体走台步。 “走姿要挺,重心要稳,手臂的位置就这样,形成肌肉记忆!”钟志远喊叫着。 见唐婉婷背不直,上去就是一尺子打在肩膀头上。唐婉婷被打还不敢乱了方寸,否则要被罚跳绳,只敢赶快调整姿势。 钟志远又一尺打在李雨菲屁股上,喝问:”核心力量在哪?“ 李雨菲赶紧绷紧臀肌,整个人精神起来。 钟志远一点都不怜香惜玉,这时候他必须扮演恶人。 五个姑娘走过了,停在一条线上亮相,是钟志远指定的t台前端。 “表情,表情!” 钟志远皱眉强调,五个姑娘站在那,表情呆板,看上去呲着个嘴,很难看。 “笑,用苹果肌发力!” “哪是苹果肌?” “眼睛下面,鼻子边上,不是颧骨!” “我找不到!” 钟志远用手指一个个在她们的苹果肌上戳一下,满指生香。 “来,给大爷笑一个!”钟志远站在她们面前,痞子似的调戏道。 五个姑娘被他逗得不得不笑起来。 “嗯,笑起来很美!” 钟志远赞了一声,他让姑娘们停下来,两人一组,练习表情。 “表情是灵魂,优秀的模特强就强在他的表情令人难忘。找到你最温婉的笑,最迷人的笑,最讨人喜的俏皮,最性感的回眸。” 姑娘们捉对练习,关美玲向钟志远走过来,一双美目水汪汪的看着他:“我一个人,你帮我练。” “好吧,朝~我展现你迷人的微笑!”钟志远差点又调侃说“朝大爷笑一个”。 关美玲却露了一个羞怯的笑。 “不对,想像一下,见到你最喜欢的人,你是怎么笑的?”钟志远启发道。 关美玲闭上眼睛回想她每次见到钟志远时的情形,受到启发,原来迷人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 她睁开眼睛,眉眼含笑,明眸皓齿,嘴角翘起,笑纹像花儿一样绽放开来,说不出的迷人。 “美得像花儿,对,就这样,记住了。”钟志远脱口说道。 关美玲的笑容里增加了几丝甜蜜,眸子里情意绵绵,这笑几近倾城。 钟志远见不是事,这样练下去,把她给带偏了。 “嗯,你悟性高,接着练,我去检查她们。”说罢走了,关美玲独自神伤。 练了一会儿,钟志远召集大家过来,对她们说:“模特一站到台上,无论面对谁,面对什么情况,必须自信。自信是成功的关键,它能创造奇迹。”他举例说,“就说运动员比赛,如果看到对手心里就怯了,哪还比什么比?所以,最好的状态是信心满满。最美的笑是自信、开心的笑。”他想了想,说:“我们要学会自我催眠。” 姑娘们懵懂地看着他,咋还搞上气功了? “想像一下,你有一面魔镜,你每天照着镜子问,‘魔镜,魔镜,谁是最美的人?’然后,你要信心满满地说,‘是我!’这样给自己心理暗示,你会越来越有信心。” 钟志远边说,边像是拿着面镜子,举着手,头照镜子般转动着。 姑娘们模拟着,伸出手举在空中,偏头做出照镜子的模样,一声声问“魔镜,魔镜,谁是最美的人”,又一叠声地响“是我!是我!”,此声方歇,彼声又响。 一时莺莺燕燕,唧唧啾啾的。 在她们快乐的时候,钟志远叫停,让大家放松。 就见姑姑们一个个踢飞高跟鞋,光着脚跑来跑去。 一堂课下来,美丽的高跟鞋,成了她们的镣铐。 钟志远看到她们现在对高跟鞋的无视不珍惜,想到当初在上海时她们捧着高跟鞋笑的时候,不禁莞尔。 收录机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叶小雨带领大家跳舞。 这个时候,钟志远坐在一边,静静地欣赏姑娘们的舞姿,感觉做这样一个老板是一种幸福。他想到了恒什么歌舞团,那个白某珊,想想自己,笑了。 姑娘们玩魔镜上瘾了,谁要是喊一声:“魔镜,魔镜,谁最美?”大家都蜂拥而来,争着喊着:“我!我!我!” 有天晚上,胡梅梅突然喊了声:“魔镜,魔镜……” 闻声,姑娘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围过来,抢着喊:“我!我!我!” 而在她们喊“我!我!我!”的同时,胡梅梅喊:“谁最丑?” 她声音方落,姑娘们的声音也落下,她促狭地看着大家,哈哈笑起来:“就没见过抢着承认自己丑的!” 她笑得捧着肚子。一众姑娘上去撕她的嘴,扭成一团,然后分开,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想想还觉得好笑,于是,大家都纵声大笑。笑声差点将房顶掀翻。 第101章 钟爱照相馆 姑娘们没想到,十五号关饷了。这是她们枯燥训练生活的意外惊喜。 田甜带着朱红霞亲自来发工资。财务科的人都想来看一眼这些美女,朱红霞将机会留给了自己。 她一叠一叠的数给姑娘们,眼睛在她们身上打量着,嘴里囔囔着“真漂亮”。 “这是真的?三月的不是四月的?”曾小倩看着手里的钱,不可置信地问。 “傻姑娘,是真的,三月的!”田甜笑道,“下午放假,钟少让我带你们玩去呢。” 姑娘们一听,山呼万岁,兴奋得回屋换衣服去,那叫一个快。 “钟少还关照,把钱寄回去,写封信回家报平安,别光想着自己!”田甜追着姑娘们叫。 关美玲随姑娘们一起活动,没有私自回家。 “魔镜,魔镜,谁是最美的女人?” 寝室里胡梅梅突然喊了起来,这回姑娘们听得真切,纷纷上前:“我!我!我!”叠罗汉般簇拥在一起。 “出发!”叶小雨一声令下,姑娘们挽着胳膊,迈着优美的步伐走出了院落。 街上多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姑娘们上街风光的时候,钟志远陪父亲在标准钟对面看房子。 这是钟宜荣走遍主城区找到的最好的一处房子,儿子说越大越好,这里就是最好的了。 地处街口,标准钟下,赣州公园、工人文化宫、新华书店,顺着坡街就到了建春门。 三层楼的房子,两条街的夹角处,无论从什么角度都是最醒目的所在。 钟宜荣远远地指给他看时,钟志远就喜欢上了。他甚至盘算着,霓虹灯是立在屋顶还是悬挂下来的好。 从骑楼进去,两扇沉重的木门,很有年代感。 他和父亲楼上楼下,仔细地看,不断地挑剔这个挑剔那个。 其实,内心很满意。 房东急着回福建,这处产业是他家两代人的心血,只好忍痛割舍。 一番都不很坚定的讨价还价,很快就达成了协议。 钟宜荣看着手里的钥匙,做梦似的,看着儿子笑。 他又要做回老本行,大展拳脚了。 “爸,我说说大致规划啊。” 钟志远将父亲从梦境里拉回来。 “一楼这一大片做接待,对着门口是柜台,柜台后面隔个冲印室,这边放沙发,门口做个橱窗。”钟志远比划着,说给父亲听。带父亲到二楼,“整个二楼做照相厅,分成三个摄影室。” “要这么多干么?”钟宜荣不解地问。 “不要怕多,怕不够用。”钟志远对父亲说。 “就我一个人照相,三个摄影室顾不过来哇。”钟宜荣疑惑地说。 “爸,这就要教会志洪和春香来哇!”钟志远边说,边带父亲上三楼。 “春节一个女娃子,可学得会哦?志洪真的不去读书了?”钟宜荣悻悻地说,想到这两个儿女有点泄气。 “爸,放心,女娃了一样学得会照相,志洪先跟你学照相,以后有大把的机会去读书,北大清华都可以。”钟志远说,心想,以后读书的机不要太多,搞个函授或夜大,上个emba的不要太容易,将来大学生不要钱似的满街都是。 “现在不读书,以后怎么读书?”钟宜荣不解地问。 “放心,爸,先挣钱再学习,机会有得是。”钟志远安慰道,指着三楼说,“爸,三楼这边隔一个办公室出来,你在这里办公、休息。这边做个化妆区。” “化妆区?还要化妆啊?” 钟宜荣不解地问。他照相馆里只是一面镜子,一把梳子。 “爸,以前的人来照相不也会借别人的衣裳?还有照片上色的。现在的人越来越讲漂亮,女人涂口红,搽胭脂,盘头发,照出来漂亮。春香要学会来化妆。” 钟宜荣听儿子听,默默点头,笑道:“叫春香学化妆可以,她爱摆,学得快。” 钟志远说到化妆,忽然想到他的模特队也需要化妆,这可怎么解决? 父子俩锁了门走在街上,钟志远将照相馆的经营思路跟父亲交了底。钟宜荣听儿子说的东西,许多已经超过了他的认识,压力很大。 “没事,爸,科学发展了,操作起来好方便,到时你一学就会。”钟志远说,然后笑说:“你当甩手掌柜都可以,照相、洗相让春香、志洪他们做,你只管坐在那块吃茶都可以。” 钟宜荣想想笑了。 “爸,照相馆取什么名字?”钟志远问。 “对哦,还要取个名字。”钟宜荣被提醒,迷茫地说。 “钟爱照相馆,你看可好?”钟志远试探地问。 “钟爱?钟家的钟?”钟宜荣问,品咂着。 “嗯,钟家的钟,钟爱。” “好,钟家的照相馆,大家都爱,好!”钟宜荣越想越觉得合适,这个“钟”字好。 “钟爱”照相馆就这样在大街上被钟志远随意一提诞生了。 钟志远让父亲回家,自己趁空去了蓉李记。 那个柜台上熟悉的身影竟没看见。 “蓉姐呢?”钟志远问柜台上的一个丫头。 “钟哥,老板娘和老板都在新店呢。”丫头见到钟志远高兴地笑。 钟志远闻到一股淡淡甜甜的酒香,耸耸鼻子问:“什么酒香,百花酿?” “是的,可香了,我给你舀碗吧?”丫头很机灵。 钟志远点头,他还没尝过呢。 他接过丫头端来的碗,闻了闻,真香,喝了口,“嗯”,甜甜的,淡淡的酒香。 “卖得可好了。”丫头对钟志远。 钟志远冲她笑笑,从蓉李记出来,往新店去。 新店在赣州公园边上,离美玲服装店不远。 钟志远老远就看见李顺龙和陈蓉:“你们都钉这了?” 李顺龙夫妻见到钟志远,高兴地打招呼。 “怎么样,这进度还可以吧?”李顺龙得意地大声问。 店里工人在干活,叮叮咚咚,吱吱嘎嘎的,声音吵闹,几处地方粉尘飞扬。 一棵硕大的人造大榕树已经成形,大榕树盘根错节,枝干虬劲,叶子浓密。大榕树还有一个树洞,可容一桌,这是钟志远童心大发想出来的,他想应该是小孩子最爱。最初的想法受水西街土地庙启发。 出菜台已经有了模样,厨房,洗手台,卫生间,更衣室,办公室,基础都好了,正在贴磁片。 钟志远看看四周,点头大声赞道:“龙哥出手,一个顶俩!” 陈蓉不高兴了,喊道:“我呢?” 钟志远笑了,对着她大喊道:“蓉姐一说话,龙哥就颤抖!” 陈蓉哈哈大笑,李顺龙傻傻地陪着笑。 工头王建新见钟志远来了,过来打招呼。 “王老板,正好,我在标准钟那有个店要装修,你接得下来吗?” 钟志远将他叫过来,对他耳朵大声说。 “行啊,这边抽两个人,我再叫几个人。你告诉我怎么装修就行。”王建新搓着手,兴奋地大声说。 “那你,你一会儿跟我走。”钟志远想了想,必须到现场才说得清。 “好嘞,那你先忙!” 王建新大声说,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先干活去了。 这店的装修是钟志远给他的。当初他装修美玲店时就感觉钟志远非凡,现在要捧钟志远的饭碗,能不加意陪小心? 李顺龙夫妻二人陪钟志远在店里转了圈,走到店外。 离开吵杂的声音,一下子觉得耳根清静了。 “龙哥,厨师,切墩,服务员这些人都招到了没有?”钟志远问,和装修比,他更关心人。 “放心,厨师都联系好了,按你的要求,都是最好的,赵东方,赣州市鱼饼做得最好,他做的鱼饼吃起来渣都没有。钱建国,他炒的东坡头,他讲第二,没哪个敢讲第一……”李顺龙像被扯了线头的毛衣,一拉线就停不下来。 “行,打住!”钟志远笑道,“菜谱研究得怎么样了?” “为这个,我们找了餐饮协会的陈秘书长,他一听我们的店名‘客家小厨’就来了精神,他讲这个方向好,要好好发扬客家文化。现在没人讲客家,我们把它弄出来,是大功德,大市场!”陈蓉兴奋地说,“陈秘书长给了我们一些建议,还有几张菜谱,他讲,他希望和你见面。” 虽未见面,钟志远感觉这个陈秘书长是个有情怀的人。 王建新收拾好出来,站在一边候着。 “用布将咱们的店蒙上,布上大大地写‘别看,忙着呢’。” 钟志远站在街上,对李顺龙他们三个人说。 三人听了笑出声来。 李顺龙笑道:“这句话挺逗的,不让看更想看!” “你这是不花钱的广告!”陈蓉说。 钟志远赞许地朝他俩点头。 他们都聪明起来了! 第102章 与林子静赏油菜花 这日,钟志远去上课了。 长期泡病号,时不时去露个脸,给老师有个交代。 “女娃子”和佟生围过来问长问短,佟生悄声问钟志远:“你可是有什么事要做哦?” 钟志远朝他会心地一笑。 佟生了然,大声说:“啊呀,你怎么还没好啊?都这么长时间了。” 钟志远就哦嗬咳了两下:“好多了!” “你不来,我们中午冷清了。”朱春燕笑道。 “就是,你讲的笑话学校里的人都晓得了,这阵子没新的笑话,人家都在问我怎么不讲了?”钟秋虹抱怨说。 周松一巴掌拍钟志远后腰上:“快毛子回来,没人讲话,我一个人好无聊!” 钟志远拿他没办法,这家伙就是虎。 课堂上,钟志远的咳嗽频次大大降低了,可是,偶尔的咳嗽剧烈的程度更高了。 细心的同学会发现,别的课上他的咳嗽很轻,很少,只有政治课,谢老师一来,他的咳嗽就厉害起来了。 没办法,钟志远还想继续泡病号。 谢老师没办法,再次关心地让他好好养。 钟志远在谢老师忧心的目光中,在同学们关心或漠然的眼神里,背着书包“落寞”地离开了教室。他佯作悻悻地走出教室,一下楼梯就兴奋起来,几步跨进了医务室。 “咦,这个时候你来医务室干什么?”林子静很意外,疑惑地看着他,平时他只中午来,莫不是真的病了? “我是特地来邀请你明天去看油菜花的!”钟志远卖乖地说,“你看,天气多好,正是油菜花盛开的时候。” “真有那么好的地方?不许骗我!”林子静娇声道。 “骗你狗!”钟志远歪嘴笑道。 林子静停滞了会,意会到他话不对劲,娇声骂道:“你才是狗!” 顺手将一本书往他身子砸去。 钟志远将书接在手里,是《飘》,后来有译本叫《乱世佳人》。 “《飘》啊?你可别飘了!”钟志远戏谑地说。 “你当心你自己别飘了吧,大诗人!”林子静揶揄道。 “我飘了,飘到油菜花田了!”钟志远笑说,“明天中午2点,西河大桥那头,不见不散啊。” 他告别林子静,回到干休所。 吃饭时,田甜来了。 “我想来想去,还是得跟你说。”田甜看着钟志远说,“昨天模特们在街上招来好多人围观,走到哪都跟着一帮人,还有痞子对她们吹口哨。” 钟志远听着就眯起眼,皱着眉,一脸愠怒。 田甜不无担心地问道:“今天这边没流氓来吧?” “没有,毕竟这边是干休所,边上还有个派出所。” 钟志远随口说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对了,招聘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他突然问道,目光无意划过田甜那对饱满的胸脯,赶紧盯在她的公务凝视区。 “已经招了一批人了,印红梅按你的吩咐,在报纸登的广告,效果还真好。” “加急招保安,工厂和模特队都需要。”钟志远急切地说。 “好的,我这就回去。” 田甜颠着她两个乳房,波波的走了。 “你关照印红梅,保安的简历先给我看!” 钟志远冲她背影喊道。他觉得有必要亲自甄别,挑选精兵强将来做花儿模特队的保安。 严打还刚开始,风气尚处在混乱时期,钟志远真担忧会冒出个混不吝来。 但担忧没妨碍他和林子静去赏油菜花。 次日,钟志远走到西河大桥时,林子静已经等在那了,俏生生,迎风凭栏,河风吹拂起她的秀发,像下凡的仙女,溶溶暖阳照在她洁白的脸上,钟志远看到她额头上天使的光环。 林子静见到钟志远,嫣然一笑,如花儿绽开在春天里,钟志远满眼就都是花团锦簇。看林子静只穿了黑色的长裤,白色衬衫,一条丝巾随意地在优美的脖子上挽了个结,简洁而优雅。 “真是心有灵犀啊,你看,咱们是不是很cp?” 钟志远正好也是黑色长裤,白色衬衫,不约而同,绝配。只是脖子上挂的是海鸥牌135相机。 “cp?是什么鬼?”林子静仰脸问,眼睛里尽是笑意。 “穿着很搭,你看,是不是?” “嗯,你学我的!” 林子静背着双手,晃动肩膀,扭着腰肢,扬长而去。 钟志远看着林子静柳条般摆动的腰肢,不觉吟道:“柳腰如醉暖相挨。”快步跟了上去。 林子静眼边牵系着,见钟志远上来,加快脚步,长发随风飘舞,像丝丝绳索牵引着钟志远。 一条砂石公路从西河大桥向北蜿蜒而去,两边是坡势较缓的丘陵,路边的农田已经莳上了秧苗,一行行绿油油的。 林子静走在公路上,像一只优雅的白天鹅。 风轻轻地吹过路边的梧桐叶,轻轻地掠到山的那一头,山野马路上响起沙沙的脚步声。 天蓝蓝的,云淡淡的,草油油的,树绿绿的,公路长长的,田野静静的,心情美美的。 钟志远始终落在林子静身后几步远,直到林子静娇喘吁吁地停在了梧桐树下,擦着香汗。额头几缕发丝穿过眼帘粘贴在因气喘而白里透红的脸颊上,透着几分魅惑,一起一伏的胸部在衬衣底下波动着,呼之欲出。 钟志远眼睛都直了,偷偷地瞟了眼那凸起的山峰,却被林子静抓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嘴角含着隐隐的笑。 “我累了!”林子静张着嘴,撒娇地说,我见犹怜。 “原地休息呗。”钟志远很无趣地说。 林子静一跺脚,哼,一屁股坐地上。 地上是洁白的沙子,很干,树荫下微凉,沙子不烫不凉。 钟志远从草地里捡了一堆滚圆如鹌鹑蛋大小的石子,坐林子静对面,将石子洒在地上。 “咱们玩抓石子游戏吧!” 钟志远还是小时候玩过,那时也是在公路边梧桐树下,跟村里的女生玩。他拿着石子,忽然想,也不知道跟自己玩游戏的小女生长什么样了。 “好啊!你先来!”林子静兴致勃勃,打断了钟志远片刻的走神。 “好!” 钟志远蹲地上,将一堆石子摆好,只见他左掌撑地,右手抓起一颗石子往上一扔,趁石子没落地,用极快的速度从地上抓起一颗石子握在手里,将落下的石子稳稳地接在手里,这时,手里握着两颗石子,往空中扔一出颗石子,手里握着一颗石子的同时,快速从地上抓起两颗石子,张开手接住落下的石子,这时,手里握着三颗石子,动作很是敏捷,可气的是,嘴里还哼哼有词;:“你一颗,我一颗,抓个子静当丫头……” “你讨厌!” 林子静娇笑着,伸手去抓空中的石子,钟志远抓了个空,一把抓住了林子静的手,林子静一急,手一挣,将钟志远推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林子静咯咯大笑起来,“瞧你这傻样,像上次那回……”她说着,笑声降了下来,渐渐消失,脍却红了,她想到了他们的初吻。 她赶忙捡起石子,往空中扔,说道:“该我了。” 钟志远却呆呆地看她好一会儿。 两个人玩着儿时的游戏,说着儿时的趣事。 风轻轻地飘来,从钟志远的耳畔掠过林子静的发梢,又吹向田间。树叶从高高的树上飘落,一片两片,三四片,飘落在他们的身上,两个人玩得投入,世界仿佛停止了。 一阵汽车的鸣笛声响起,打破了两个人的平静。 “上路!” 钟志远站起身,伸手给林子静。 林子静犹豫了下,伸手拉住站了起来。 贴着树荫往前走,拐入一个岔路口,往前走了一段,前方是两山夹峙的豁口,路在那里消失,只看到远处的田野和山岭。 钟志远带林子静走进豁口,在路的尽头,豁然看到山脚下藏着一大片黄灿灿的油菜花,花海中立着一株开满粉红色花朵的桃树,在一片金黄中显得分外妖娆。 阳光照着花海,风一吹,花浪推涌,一浪袭过一浪,仿佛在招手。 面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片美景,林子静惊喜得张开双手,忘情地欢呼。 钟志远将相机打开,一通抓拍,这景,这人,完美! 林子静回头看钟志远在拍照,跑过来,忘情地牵起他的手就跑,“快,我们去花田里!” 钟志远被拉着一路小跑着进入了油菜花田。 油菜花田隐藏着一条小溪,溪边是一条森林小火车的铁轨,油菜花在两边田间散开,像打翻了的调色盘,大片的金黄里点缀着点点青绿,嗡嗡的小蜜蜂在花间嬉戏,在一朵花蕊停留片刻,又飞到另一朵花蕊,翩翩起舞的蝴蝶在花间翻飞,时隐时显,戏蝶游蜂,深入千花粉艳中,蜜蜂飞舞扑黄花,油菜花淡淡的清香弥漫在空中,沁人心脾。 林子静陶醉在天赐的美丽景色里,俏脸迎着阳光,微闭着眼,鼻翼翕动,感受着花田的芬芳,蜂鸣忽远忽近,花田一片宁静,风轻轻掠起她如瀑的发,在风在飞扬。 三月江南梅子青,春风摇荡惹人衣, 蝴蝶双双入菜花,日长无客到田家。 钟志远乱七八糟地念着诗句,眼前的风景,因林子静瞬时灵动起来了。 一去不回唯少年,春风十里不如你。 唯有举起相机地按下快门,定格这美好的瞬间。 林子静在花海里徜徉,时不时的俯下身子,将螓首贴近花朵,如微熏般陶醉,迷醉的目光透过花儿望向钟志远,调皮地一笑,又抚弄花儿去了。 “子静!” “唉?” 钟志远很自然地叫了声,林子静很自然地应了声,在大自然的环抱里,已然忘我陶醉。 “好看吧?”钟志远得意地将自己编的花环从身后拿出来。 林子静很惊喜地接过花环,“好看!” 两个人都没有丝毫的悯农之心,忘乎一切了。 “我给你戴上!” 钟志远不容分说,从林子静手里拿过花环,双手往林子静头上戴去,林子静眼睑微闭羞羞的微红着脸,一动不动。 钟志远将花环戴在林子静的头上,撤身端详了下,又理了理,满意地感叹道:“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林子静听着钟志远念出的诗句,心里一暖,眼眸含情,秋波一转,自去与花儿比美。 桃树下,两个人坐在石块上休憩,石块并不大,坐在一起稍嫌挤巴。 日头渐渐西沉,风微凉,头顶的桃花无声无息轻轻飘落在头上,衣襟上,落在身边的草地上。 桃花香、菜花香、女儿香,芬芳扑鼻,美人在侧,这时候什么也不想,宁静地呆在春风里就好。 林子静也沉浸在宁静惬意的意境里,安静地挨着钟志远,静静等待日落。 夕阳下,一列小火车叮叮哐哐地进入两个人的画面,在油菜花田里缓缓驰过,好像特别致意似的,在经过两人时鸣响了汽笛,吐出一缕白烟,缓缓而去。 油菜花似乎也在欢呼,随风摇摆起来,夕阳半落青山外,艳艳的,红霞灿烂,天地间氤氲着温暖。 两个人倚靠着,看着夕阳渐渐西沉,天空的霞光渐渐黯淡,天幕慢慢落下。 虫啾蛙鸣在花田里响起,暮色笼罩着大地,也笼罩着桃树下的两个人。 明媚的脸庞渐渐模糊,暮色下林子静的脸如莲花般洁白。 林子静慌乱地站起来身,四顾惘然,像是寻找什么。 “怎么,掉东西了?”钟志远温和地问。 “不~不是~我~我要……”林子静双腿颤颤地,说不出话来。 钟志远明白了,环顾四周也没个地,最好的地方还就是树后。 “天黑看不见,我到前面去。”钟志远不敢说破。 “我~我怕~”林子静期期艾艾地,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我不走远,别怕!”钟志远鼓励着,转到树后。 黑暗里,听得一阵犹犹豫豫的簌簌声,接着是一阵憋急了的嘶嘶的声音,绵久悠长。 钟志远背着身,听着这嘶叫声,傻笑着,如听美妙的音乐。 林子静心里却羞郝得无地自容,脸上红霞满天,热得烫手,真不知如何面对。 却这时,听到树后传来一阵啪啪啪的声音,像强力水龙头喷涌而出的水砸在地上,听得林子静耳朵发烫,心都要跳出来。 钟志远若无其事地从树后转出来,牵起林子静的手走出油菜花田。 夜色掩藏了羞涩,却藏不住心里的躁动,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彼此传递着内心的颤动。 夜色本令人恐惧,此时,却无比温柔。 公路上的砂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洁白,他们谁都没说话,山野间响起沙沙的脚步声。 汽车的鸣笛声划破夜空,一束灯光从身后照射过来,把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双腿踩了高跷般,一脚高一脚低,仿佛腾空跨越在山岭上。 第103章 杂志售卖冷暖不一 北京,《青年文学》编辑部,发行部的老蔡举着两支话筒,对着左手话筒说:“喂,唉,好,你稍等下。”将话筒拿得离耳朵稍远些,又对右手话筒说:“你刚才说还要再发多少?好,我记下,稍等,”将左手话筒搁桌上,将头右倾耸起肩夹住话筒,腾出手拿起纸和笔,对着话筒说,“你请讲,我记下来……” 一个上午几乎不停的电话,连上个厕所都是跑步去跑步回,水都没时间喝。 这个月的《青年文学》上市第一天,像往常一样,销量很稳定。但是第二天风云突变,经销商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过来,都是要求增订,加急发送的。 反馈的消息是,读者对《遇见最美的宋词》的喜爱。第一次有人将词牌、词作以及背后的故事娓娓道来,让读者更加立体地了解“宋词”这一绝美古典文学体裁的来龙去脉,体会古人内心深藏的细腻情致。 信息反馈到主编赵永刚,赵主编意外之余,惊喜有加,当初派桂萍去赣州是对的。没有抢到《秦俑》的首发权,但人家作者给了新历史小说的首发权,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今后要与钟志远多多联系,保持好关系,他对我们杂志很重要!” 赵主编约谈桂萍,对她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工资上调一级。 桂萍漂亮的脸蛋红扑扑的,谢谢主编,心里更多的谢谢钟志远。 武汉,《古今传奇》编辑部,出现同样的情况,《鬼吹灯之精绝古城》引起异常的反响。 增订的,询问钟文龙的,电话不断。 整个编辑部都沸腾了,可惜的是,《古今传奇》是本季刊,要读下文需等三个月,真是扫兴。 “钟志远当时就指出来,我们季刊不适合连载,读者的空窗期太长了。”主编召开的会议上,关欣说。 “空窗期?”与会的编辑们对这个词不理解。 “钟志远说的,意思是间隔时间!”关欣解释道,“他建议我们改月刊,最好是半月刊。” “大家怎么看?”主编王宝亮问大家。问题摆在那了,读者反响热烈,编辑部却要死等三个月。 “我建议改,季刊确实时间拖得太长了!” “是啊,黄花菜都凉了!” “改月刊吧!” “直接改半月刊最好,一步到位!” 编辑们莫衷一是,还得主编拿主意。 “你觉得呢?”主编问关欣。 “我?”关欣没想到主编会问自己,犹豫了下说,“我觉得改月刊比较合适,没有季刊长空窗期,也不会组稿太匆忙。个人见解。” “我决定,”王主编看着大家停顿了下,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了过来,“我们改成月刊,这事交由办公室主任。另外,”王主编又停顿了下,让大家又一次集中注意力,“给予关欣上调薪资一级的奖励!” 王主编说完带头鼓掌,编辑们也纷纷鼓掌。 关欣的脸上露出气质优雅的笑容,“谢谢主编,谢谢大家!”心里在感谢钟志远,没有那次出差,就不会有今天。 上海,《故事会》编辑部,葛悠手里拿着《故事会》,翻看着《秦俑》,郁闷地念叨着“钟文龙”。 《故事会》本月的销量并没有明显的增长,读者对《秦俑》并没有特别的反馈,这个首发权拿得一点意义都没有。他打电话问关欣,问桂萍,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口吻,受表扬了,调工资了,杂志大卖,翻倍地增印了。 葛悠现在都躲着主编,不好意思去见他。虽然,抢首发权也是主编的决定,可正因如此,才更是躲着,不然,两个失策的人相见多尴尬? “哼,这个钟志远是故意将这个首发权给我的,把好的给了两个女人!”葛悠这么想着,越想觉得越是这样,他甩下《故事会》,愤愤地骂道,“小赤佬!” 第104章 水西街的路不好走 “踩对点啊,注意节奏!” 讲台上的收录机播放着劲爆的音乐,姑娘们随着音乐走台步。 突然换成了舒缓的音乐,姑娘们立刻调整步伐,洪珊来不及刹车,撞到梅红身上,她赶紧调整步伐。 “停,当你撞到同伴了,怎么办?” 钟志远抓住这一幕,问大家,他很擅长情境教学。 “像没发生一样,继续走!”胡梅梅说。 “不错,这个时候,你要原谅自己。”钟志远停顿了下,强调道,“一定要原谅自己,因为没有谁能保证不出意外情况。想办法做出补救措施,比如,你可以向她俏皮地做个动作,好像你们是故意设计的。” 姑娘们回味着钟志远的话,纷纷点头。继续随着音乐走台步。 音乐在劲爆和舒缓间不断地切换,这是为锻炼姑娘们的应变能力。 活动室的门被推开,田甜冒冒失失地走进来,直奔钟志远,在他耳边私语。 钟志远听了会,眉头锁起。 “叶小雨,你带着大家继续练。” 他吩咐完,就和田甜走出活动室,发现王彩虹也焦急地等在那里。 姑娘们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集中注意力,走,跟上节奏啊!” 叶小雨喊着口令,真实地履行队长的职责。 钟志远和田甜、王彩虹来到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在石墩上坐下。 “再详细说说,什么情况?”钟志远平和地说。 “水西消防支队来检查消防,说存在安全隐患,车间要开一扇安全门,让我们停产整改。”田甜着急地说,“车间现在被封了。” “我们不是新开的厂,以前水西服装厂没检查过吗?”钟志远看向王彩虹问。 “查过,都通过了。”王彩虹说。 “王主任应该了解他们检查的过程吧?”钟志远问。 “以前来都很简单地检查,好好招待,打点些东西就过过场算了。”王彩虹说。 钟志远笑了,对田甜说:“你第一次当厂长,不懂这里面的水,也正常。” 岂料,田甜急道:“这些王主任当时就跟我说了,我特意买了带嘴的牡丹烟,安排好了宴席,礼品都堆在那,他们都看到了。可这回人家烟不抽,饭不吃,更别说拿东西了。这回是认认真真,干干净净的。” 钟志远嗅到一丝异常,见王彩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捕捉到她的神情,问:“王主任,你对这些情况比较熟悉,这里面会有什么内情?” 犹豫片刻,王彩虹看着钟志远说:“消防支队的副支队长吕步贤,好像是公社张会计的小舅子。这次是他带队来的,样子很凶,软硬不吃。” 噢,原来如此,水西街的路不好走! “改,按他说的改!”钟志远沉思片刻,决断地对田甜说,又叮嘱:“对工人们说,停产期间,工资照算。” 田甜见钟志远不急不慌,果断决定,安心不少,点头应是。 “你让刘金刚连夜整改,明天你和王主任主动去找人家汇报,一切以恢复生产为主。”钟志远又吩咐道。 “好的,我马上去办。” 田甜雷厉风行,和王彩虹急急忙忙地走了。 钟志远却坐在梧桐树下久久没有动弹。 “厂能本来不够,这要来个几回,啧!”他自言自语,不时摇头。 他心里有个计划,按这个厂能和节奏,够呛。 一片宽大的梧桐叶飘落在他脚下,一粒梧桐果落在他身上,噗,掉在地上,滚落到远端,他浑然不知。 他像雕塑般低头支颌坐着,陷入思考中。 忽然,他动了下,双手向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脸上是灿烂的笑容。 翌日,田甜和王彩虹主动到消防支队,找到吕步贤,吕副支队躺坐在椅子上,拿鼻孔朝着她们。 “回去等安排!” 就这一句话,官威十足。 田甜无奈,又找钟志远。 钟志远决定亲自去,毕竟他是第一安全负责人。 结果,他遇到的情况不比田甜她们好,这回吕副支队倒没敢拿鼻子看人,只是很官僚地说:“排队,得一个一个来。” 他拿着一叠单子抖了抖。 钟志远当然知道这是借口,可又奈他何? 碰了一鼻子灰,气不打一处来。 心想:且等两天看。 他带田甜去赣南服装二厂。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田甜不明所以地问。 “一会你就知道了。”钟志远笑笑说。 王晓鹏不在办公室,传达室打他电话没人接。 钟志远只好在传达室等。 他拿出赣州桥香烟给师傅们散烟,这招走到天南地北都管用。 师傅们一下就热络起来,给他和田甜让座。 没一会儿,师傅又打电话,这回通了。 钟志远谢过师傅,和田甜进了厂区。 “大诗人!” 王晓鹏笑道,让座,沏茶,热情地招待。 “这位是?”他礼貌地问。 “花儿制衣的田厂长,就是原来的水西服装厂。” 钟志远刚说完,王晓鹏惊叫道:“噢,水西服装厂现在叫花儿制衣了啊?田厂长,幸会!” 他朝田甜客气地说,两个人点头微笑示意。 王晓鹏将视线转向钟志远,笑道:“你今天来是有目的啊?” 钟志远嘿嘿一笑,问:“你们西服不做了吧?今年产能怎么样?” “不做了,听你那么一分析,我和厂长一商量,坚决不做了。“王晓鹏苦笑一下,“为此得罪了纺工局领导,今年日子不好过喽!” 钟志远听他这么说,倒高兴:“你们好日子来了,这不,田厂长找你们合作来了?” 王晓鹏眼睛发亮,看向田甜:“田厂长,怎么个合作?” 田甜笑了下,没说话,看向钟志远。 钟志远笑道:“人家有活给你们,她给图纸,你们加工,做一件算一件。你看,你们一点风险都没有,只管生产,这不是好事?” 这就是贴牌,品牌运作的一种方式,让钟志远说得多照顾王晓鹏似的。 不过,王晓鹏也正需要,两家一拍即合。 “你们在我这儿坐坐,我先跟厂长商量下。” 王晓鹏给每人添了水,出门去了。 田甜笑看着钟志远说:“你这算是把国营工厂都算计进去了!” 钟志远捏了捏鼻子,笑道:“这叫贴牌加工,互惠互利!” 厂长办公室,曹青松听了王晓鹏的汇报,先是一喜,继而担忧道:“咱们给私人加工,上面会不会抓咱们小辫子?”他手指往上指了指。 “现在不是讲放权吗?允许在完成生产指标的同时,自主生产?”王晓鹏说。 “自主生产,没说给私人加工啊?” “但没说不可以给私人加工啊?” 两个人辩论着,都在印证自己的观点行不行得通。 他们两个关系很好,这是他们的一种工作方式。 他们辩论了会,相视一笑。 “水西服装厂都卖给私人了,相比而言,给私人加工服装算得了什么?人家又不是不给钱。” 王晓鹏的话无疑给他们内心吃了定心丸。 “那行,你请他们过来。”曹青松一拳擂在桌子上。 当钟志远和田甜进来时,曹青松讶异地看着他们,一个斯文俊朗,一个丰乳肥臀,都不像老板。他疑惑地看向王晓鹏。 王晓鹏向他介绍:“这是花儿制衣的田厂长,这是~诗人钟志远。” 他发现他竟不知道钟志远跟厂子有什么关系,这里面透着奇怪,说不清道不明。说钟志远是老板,他压根没那么想。 曹青松很夸张地叫起来:“啊,诗和远方!失敬,失敬!” 他握着钟志远的手打着哈哈,热情地招呼大家坐下,王晓鹏去沏茶。 “王厂长说你们想跟我们合作?”曹青松看向田甜问,眼睛在她的胸口不着痕迹地停留了一下,暗暗咽了口唾沫。 田甜将贴牌生产的事说了一遍。 曹青松听后,沉思了会,拿了支烟在手上,朝钟志远示意下,钟志远摆摆手。 他划着火柴点着了烟。这时候的男人还不懂得尊重女士的礼节。 王晓鹏给每人倒上茶,坐一旁,透过淡淡的烟雾看着曹青松。 曹青松将香烟在烟灰缸上弹了弹,像是作出很大决定:“可以,但有一条,加工费必须准时给付,不得拖欠。” 田甜看了看钟志远,得到暗许,她对曹青松说:“这个不是问题,我们有两个要求,一是图纸保密,二是,必须保质保量按时完成订单,否则,我们有违约索赔。” 曹青松看向王晓鹏,王晓鹏说:“这是应该的,双方必须信守承诺。” 钟志远就撺掇着让大家把合同签了。 “签吧?”曹青松看着王晓鹏说。 “签吧!”王晓鹏坚定地说。 “那就签吧!”曹青松向田甜伸出手掌。 田甜微笑着,伸出手掌与他相握:“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曹青松握着田甜的手用力抖了抖,田甜两只乳房跟着抖动起来。 曹青松又暗暗地咽了口唾沫。 第105章 再难的路也是路 又过了三天,吕副支队天天只那一句话。 田甜让小罗子出马,这回刘志扬也不管用。田甜愁眉苦脸的来找钟志远。 钟志远哪有辙?两个人愁对愁,沉默无语。 忽然,钟志远笑了,对田甜耳语一番。 田甜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又觉得好笑,依计去安排。 钟志远也走了,他回校了。 他又给张老头一包烟,悄悄地溜进医务室。 正是上课的时候,医务室只林子静一个人。 那晚油菜花田的牵手,一度让她心旌激荡,若不是走出花田就松开了手,她甚至有恋爱的错觉。但一种奇妙的感觉浸润着她,她觉得手心里还存留着他的温度。 她甚至期盼见到他,但又害怕见到他。 女人的心有些不安分起来。 任晓萍发现了她的异样。 “你干吗?有些心不在蔫哦!”她怀疑地看着林子静。 林子静被她道破心事,脸就红了,强作镇静,反诘道:“你倒学会看相了?” 那时,任晓萍只疑怪地看着她。 这会,林子静翻着《青年文学》,读《遇见最美的宋词》,突觉光线一暗,抬头就见钟志远站在面前,笑嘻嘻地看着她。她掩藏着内心的惊喜,没好气地翻了他一眼:“你想吓死我啊?” “当当当当……”钟志远嘴里配着乐,从怀里掏出一叠照片来,扬在空中。 “洗出来了?这么快?”林子静秒变萝莉,激动地跳起来就抢。 “啊,太好了,这么多,全是四寸的啊……” 林子静在桌子上翻着照片,嘴里不停地感叹着,像获得至爱玩具的娃娃。 钟志远觉得这时候的林子静流露出来的是本真,高冷的外表下有着一颗童心。 “这张好,这张也不错,哎,这张更好,哎呀,还是这张好……”林子静面对照片,一时看花了眼。 “都好看,没有你,油菜花就是农作物,有你,才叫风景。”钟志远由心而发,不吝赞美。 林子静笑靥如花,星眸涌动,好像吃了蜜一样甜。 “我还第一次单独跟人出去玩呢……”林子静幽幽地说。 “你撒谎!”钟志远绷着脸说。 “我哪撒谎了?”林子静很委屈,一脸认真地问。 “上次我们还一起吃饭,去江边散步呢。” 钟志远一脸的坏笑,林子静恨不得上去撕了他的脸,娇嗔道:“那怎么算,街上都是人,再说,我爸还跟着呢……” 话没说完,两个人都吃吃地笑了起来,嗯,三楼楼长也在。 “你让人家那么晚回去,也不担心人家害怕,哼!” “哪,你害怕吗,当时?” “好像~不害怕,奇怪吧~” 林子静认真地想了想说,忽然想到那个声音,瞥了眼钟志远,脸红了起来。 钟志远却没注意到她的变化,对她说:“我有新闻给你妹妹,今天下午两点,水西消防支队……” 他怕被人发现,交代完,就偷偷溜出校门。 下午两点,水西消防支队门口,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哨兵好奇地看着他们,警惕地防备着,再向前就要阻止。 这些人拉着横幅,并未靠近,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远不近,不吵不闹,与哨兵相安无事。 时间久了,吸引了许多围观的人。 “要生产,要吃饭,整改五天了,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有人念着横幅上的字,那字写得硕大,歪七扭八,却一笔一划,容易辨认。 “这什么情况?什么拖了五天?” “在消防支队门前,还能是什么?肯定是消防上面的事。” “要生产,要吃饭,被查封了?” “唉,看那个女人,哇,好大的奶!” “这要是摸起来,哈哈,不要太舒服……” 围观的人议论着,猜测着,有人惊喜地发现了女人的胸脯。 拉横幅的正是田甜带着的花儿制衣的女工。 消防大院里,开始有官兵对外面的情况议论起来,有出来看事态的。 议论声传到吕步贤耳朵里,他走出办公室。 “外面什么情况?” 他问一个战士,战士说有人拉横幅在那里静站。 吕步贤皱了下眉,走到院子里,往门外看去,这一看不要紧,把他吓一跳,花儿制衣的田厂长带着人堵在门口。那横幅让他难堪又愤怒:这是欺上门来示威。 他叫来一个战士:“通知哨兵,将他们赶走!” 吕步贤下完命令,犹自愤愤地嘟囔:“乱七八糟的,扰乱公务!” 战士得到命令去传达给哨兵,哨兵得到命令,虽然很为难,但军令如山。 “消防重地,请你们速速离开!” 哨兵大声吆喝,驱赶人群,不管是静站的还是看热闹的。 田甜她们岿然不动,也不声也不响。 哨兵拿一帮女人没办法,换是男人倒好办,上去推拉都可以。他只能喊话:“消防重地,请速离开,聚众闹事,罪加一等。” 围观的人群稀稀拉拉的向外散开,并没走开。 哨兵为难地站在田甜这帮女人面前,不知所措,所幸这些女人并无过激行为。 双方就这么静默着,林子怡带着一个摄影记者,出现了。 摄影记者对着现场一通拍摄,哨兵见状上前拦阻。 “我们是《赣南日报》的记者!” 林子怡将自己的记者证出示给哨兵看。 哨兵仔细确辨认,确认不假。但还是对林子怡说:“没有得到领导命令之前,请不要拍照。” “记者有权了解真相,记录真相,请不要干预我们的新闻报道工作!” 林子怡义正辞严,哨兵被噎得无话可说,跑去打电话求助。 林子怡走到静站的女人堆里,向她们了解情况。 田甜就将水西服装厂和花儿制衣前后的遭遇,以及拖着不办事的事实,都向她细细陈述。 林子怡一一记在本子上,合上本子,和摄影记者往消防大院走。 哨兵拦着不让进,他要等里面的命令。 消防大院内,吕步贤接到哨兵的请求电话,脸色骤变,这事竟然让记者知道了? 他权衡利弊,让哨兵放记者进来。 吕步贤焦急地思考着如何应付记者,林子怡就闯了进来,她向吕步贤出示了记者证,吕步贤也没必要看,客气地请两位记者坐下来,给他们泡了茶。 林子怡开门见山地说:“吕队长,刚才在外面做了采访,有些事我未必信,所以,想听听你的说法。” 吕步贤很配合地说:“你尽管问。” 这时,支队长马晓明闻讯赶来,吕步贤向林子怡做了介绍,采访继续。 “外面是花儿制衣的人,据他们说,他们整改好来请支队去复查,咱们支队这边说要等安排,一等五天,他们停产了五天。”林子怡理性客观地说。 “什么情况?怎么要停产?”马晓明不解地问吕步贤。 吕步贤脸上肌肉抽了一下:“车间没有安全门,为安全起见,停产整改。” 他可能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样的鬼话,语气极不自信。 马晓明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心里很不以为然,但一个单位,他要维护单位形象,不好在记者面前说什么。 “这类措施,有相关规定吗?” 林子怡却没有放过他,直戳他的命门。 “这,虽说没有明文规定,安全起见还是必要的。” 吕步贤辩解道,反正咬死安全起见,大不了落个用心良苦,措施失当。 “为什么五天了,还没安排去复查?”林子怡平和地问,保持着记者的中立。 “人手不够,安排不过来。”吕步贤很肯定地说,闲不闲自己知道,记者无法查证。 马晓明皱起了眉。 林子怡确实无法在这个问题上追究下去,总不能让人家证明给你看有多忙吧? “据说,水西服装厂年年消防检查都通过,也没让车间开安全门,怎么花儿制衣这次就不一样了?” 林子怡的问话,简直是往吕步贤的心窝插了一刀。 马晓明都听不下去了。这个吕步贤是明显的区别对待,肯定是有意为之。 吕步贤额头冒出细汗,他看了眼马晓明,嗫嚅道:“这个,以前工作失职了。” 林子怡无法追问下去,人家都承认工作失职了,你还能说什么呢? “那么,花儿制衣什么时候去复查?”林子怡问道,她看了眼外面说,“外面人家可还等着呢。” 吕步贤连声说:“明天,明天,再忙我都抽空去。” 第二天,《赣南日报》记者林子怡的报道《为什么前后待遇不一样?请多为私营经济着想》登在了头版。报道详述了花儿制衣的遭遇,质问政府部门为什么普遍存在“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的通病?呼吁清理私营经济的营商环境,多为私营经济着想,多给一点关心,多一份服务。 花儿制衣的遭遇得到广泛的同情,借由此事,在市长林鹏的指示下,政府部门开展了风气整改,一股清明之风渐渐形成。 而花儿制衣因此出名了,真是因祸得福。 第106章 在市长家吃饭 “又是钟志远给你提供的线索?” 那天晚饭时,林子怡提到当天的采访,林鹏听后问。 “嗯,他专门来找我,让我告诉子怡的。”林子静笑道。 “他怎么知道的?”林鹏自言自语地说。 “爸,我查了下,花儿制衣就是他的。”林子怡爆出一个大新闻般,全家人都震惊了。 “怎么可能?”林子静生硬地说,她不信,钟志远都没跟她说过。 林鹏和方秀英都很讶然,钟志远可还是个学生。 “看来,钟志远向我们家子怡提供了不少线索。”林鹏笑道。 “嗯,都是通过姐姐传给我的。”林子怡说。 林子静沉浸在疑惑中,呢喃着“怎么可能呢?”,忽然又恍然大悟地自语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她嘴角上翘,浮现出破解谜底的笑意。 方秀英看林子静异常的反应,心微微一动。 她看了林鹏一眼,林鹏只笑笑,没有表示。 “爸,你看钟志远帮我拟的标题。”林子怡将标题念给父亲听。 林鹏听了,十分惊讶,钟志远的政治敏感度比他还强呢? “好,太好!” 林鹏不禁赞道。他决定等女儿的报道一出,借势掀起一场政风整顿。 “子静,你跟钟志远约个时间,请他来家吃个饭。”林鹏说。 “好啊,好啊!” 林子静和林子怡同声叫好。 方秀英蹙起眉头,看不懂这一对父女了。 丈夫几时主动请人来家吃饭过? 女儿几时这般欢天喜地期盼一个年轻人的到访? 可是,一连几天,林子静都等了个寂寞。 直到一个礼拜之后,钟志远回校上课,才将他逮住。 这天放学,钟志远和林子静一前一后离开学校。 钟志远走在前面,林子静远远地跟在身后,像是地下党被特务跟踪。 夕阳照着钟志远颀长健美的身材,又扭曲了拉出长长的影子,落在林子静脚下,林子静调皮地一脚又一脚踩在他的影子上,嘴角泛着调皮的笑。 走过两条马路,钟志远转过身来等林子静,见她孩子般快乐,夕阳照在她脸上,泛着金光。 林子静一路踩着影子走,发现影子不动了,抬头看,钟志远正站在街边笑吟吟地看着她,不由嫣然一笑,看在钟志远眼里像是桃花在风中摇曳,美妙无瑕。 “你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这里靠着江边,林子静不明白钟志远为什么绕远路。 “你看,美吗?”钟志远指着江边一丛丛的迎春花问。 江边迎春花如黄色的瀑布悬挂在水边,林子静赞叹道:“美!” “走,我们去采些!”钟志远拉起林子静往江边去。 林子静看着钟志远的手和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钟志远,跟着跑,心头小鹿乱撞。 来到迎春花前,钟志远松开林子静,在花前走来走去。 “你干吗?采花大盗啊?” “是啊,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这时候,赣州不像广州,还不兴送花,没有花店,钟志远只好来江边采迎春花,权当是见面礼。 “采花被你说得都有诗意了!” 钟志远一支支的折下来,摘了一大捧,塞林子静怀里。 林子静怀抱着迎春花,美得跟花仙子似的。 “美!”钟志远赞道。 “花美?人美?”林子静问完,一脸绯红。 钟志远想说“人比花娇”,却生生地憋了回去,与林子静相偕往市府大院去。 路上,这对俊男靓女,在黄昏中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路过红旗商店,钟志远让林子静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店去买了两瓶茅台,几包点心,还买了一支大大的棒棒糖。这时候的物价低,两瓶茅台才十几块钱。 林子静看着他,甜甜地笑了。 市府大院林市长家,独栋的二层楼房,楼前种着梧桐树。 林子静推开家里的门,眼前是一个会客厅,一圈真皮沙发,正中一台彩电,墙上一幅名家书法“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见客人来,林鹏、方秀英、林子怡都迎了出来。 钟志远也不要林子静介绍,大大方方地,将茅台递给林鹏:“林市长,这是给您的,像酒香一样,鸿运长久!” 转身接过林子静怀抱的迎春花,“阿姨,这是给您的,嘿,路边采的,您像花儿一样,活力四射!” 又将手里那支大大的棒棒糖,往林子怡眼前一递:“林大记者,这是给你的!” “我多大了,给我棒棒糖?”林子怡不乐意了,埋怨道,“一个大诗人,也没个说法。” “小妹妹都喜欢棒棒糖!”钟志远调侃道,“说法就是,永远有少女的模样。” 他还想说“永远有少女之心”,话没出口就枪毙了,时下有一本手抄本《少女之心》,同学们都当它黄书在偷偷传阅。 “这还差不多!”林子怡很满意钟志远的说法,接过棒棒糖。 林鹏和方秀英对自己的礼物都很满意,更满意钟志远的说法。 林子静看钟志远游刃有余地跟家人寒暄,枉费了自己担心他会拘束,帮着母亲把迎春花插在一个白色的花瓶里,想着钟志远刚才念的诗,不经意念了出来:“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支春!” “嗯,很应景,很有诗意。”方秀英夸道。 “是他说的,采花贼,一念诗就成文人了。” 方秀英听了,觉得蛮好笑。 林鹏将钟志远让到沙发,林子怡倒了茶,一屁股坐下:“听我姐说,你又有一首诗在《诗刊》发表了,哪来那么多灵感?” “灵感这东西就像啤酒花,瓶盖一开就会自己冒出来,你想堵都堵不住。”钟志远打趣道。 这时,林子静和方秀英插好花过来,闻言笑了起来。 一家人都笑了,气氛很轻松。 话题自然聊到了花儿制衣女工静站的事。林子怡笑问:“扯个横幅站在那,不声不响的,谁想出来的?” “还得谢谢林大记者匡护正义,报道真相!”钟志远抬手作一揖,笑道。 “还得谢你托我姐转告,提供了新闻线索!”林子怡也抬手一揖,笑道,与钟志远全没陌生感。 “看来,今天新闻的制造者,报道者和利用者都聚齐了!” 钟志远笑道,看向林鹏。 “谁是利用者啊?”林子怡想了下,看向钟志远问。却见他在看着父亲笑。 林鹏正觉得子怡和钟志远两个人虚礼客套挺有趣,却不想钟志远看向自己。 “再聪明的人都敌不过玩政治的。”钟志远戏谑地说。 “你是说我爸?”林子怡悟出来了。 “不是吗?借势就来了一场整风,驾驭舆论的能力,那真是刚刚的!” 林鹏哈哈一笑,指了指钟志远:“这孩子!” 林子怡也笑了,她笑的是钟志远的语气,“刚刚的”挺逗的,虽然没听过,但能意会。 方秀英看丈夫少有的高兴,看了看林子静。林子静笑嘻嘻地看着钟志远,眼睛里全是欣赏。 “不过,利用得好!”钟志远由衷地赞道,“因为受益者是咱老百姓!” 他又补充道:“一般人不敢报道,一般人不敢借势利导!”他真心地抱拳向林鹏和林子怡作揖。 林鹏和林子怡被他的话感动,正想说什么时,钟志远诙谐地说:“你们都不是一班的人,我也不是一班的人,我是四班的!” 这话一出,让林家人都憋不住笑了。 大家移步用餐区。一张八仙桌,平时四人各居一方,钟志远来了,就跟林子静坐一起,靠着林鹏。 方秀英去打开收录机,放背景音乐,竟然是钟志远的歌。 钟志远听着息已的歌,一时有些不习惯。 “志远,能喝吗?”林鹏晃了晃桌上的茅台,没有称呼钟志远为“小钟”,直接叫了名字。 “人家还是学生呢。”方秀英提醒丈夫,看了眼钟志远问,“满十八了吗?” “快了!”钟志远一笑,从林鹏手中接过酒瓶,给林鹏倒满,也给自己倒满,“今天就算提前过成人礼了!”把林家人都说笑了。 林家的女人都没有喝酒,两个男人,一老一少自得其乐。 林子静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将豌豆苗夹钟志远碗里,钟志远来者不拒。 “你这丫头,就认豌豆苗了?”方秀英看不过去了,宠溺地看了女儿一眼,夹了块红烧肉给钟志远。 “我自己喜欢,才夹给他的~”林子静羞涩地笑了。 这年代不是谁家都可以天天吃到肉,一般请吃饭都是上鱼上肉才显得诚心,蔬菜怎么算招待?林子静家里不缺肉,没想那么多,习惯性认为自己喜欢的就是好的。 “肉我所欲也,豌豆苗亦我所欲也,两者得兼,吾愿足矣!” 钟志远文邹邹一句话化解了尴尬,逗得林家人都笑了。 “下个月我就要调到电视台了。”林子怡得意地宣布。 “噢,子怡要去电视台?”方秀英惊喜地问。 林鹏也看着女儿。作为市长,他和妻子都没在女儿们的工作上动用私权,林子怡调到电视台的事,他们一无所知。 “先进台筹备,真的五月建台,钟志远,幸好你向我姐提醒,不然错过真可惜!” 她嘿嘿地笑着,将手里的饮料杯子举向钟志远:“谢谢你啊!” “不忙着谢,你去电视台干什么?” “当然是当记者啊!” “什么类型记者?” “什么类型?有新闻就报道嘛!” “那,你就是个小记者,成不了明星记者。”钟志远肯定地说,都不留情面。 “凭什么?”林子怡不爽地问。 “因为,你没有目标啊!”钟志远不客气地说,“你不聚焦,你的知识积累、人脉圈和发力点都不清晰,你把握不到相关热点和走势,报道肯定浮于表面,没有厚度和力度,这样的报道没有影响力,不是小记者是什么?” “哼!”林子怡发现自己没话反驳,只好用鼻子说话。 方秀英惊愕于钟志远话里的成熟和见识,林鹏很淡定,这个钟爱国早就让他另眼相看。林子静刚嘴角噙笑,看妹妹吃瘪。 “心有大众,抓住热点去发掘,才能成为一名好记者,一名有影响力的好记者。” 钟志远说,说的话很有高度。 林鹏适时地帮女儿问了一个问题:“你说说看,当前热点是什么?” 这个问题含有他考校和印证的意思。 “自然是经济改革中的矛盾、冲突。”钟志远不慌不忙地说,“国营企业的内部改革,激发企业活力,提高赢利水平;发展私营经济,完善营商环境,加强扶持力度等。” 他转头问林子怡:“二月二十六号的新闻联播注意到没有?” 林家人都竖起了耳朵。 “那晚,新闻联播临时中断,插播了步鑫生的改革报道。这么重要的信息,不会不知道吧?” 钟志远故意做出惊讶的表情,睁大双眼问。这是《新闻联播》绝无仅有的一次。 林子怡瞪着漂亮的大眼睛。 连林鹏也一头雾水。 “步鑫生是浙江海盐衬衫总厂的厂长,他借鉴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实行联产计酬制,打破了大锅饭。改革了劳保福利制度,根除了‘泡病号’的流行病。他砸了‘铁饭碗’的用工制度,规定严重影响生产秩序、屡教不改者除名,不顾产品质量、态度恶劣者除名。他觉得工厂就要厂长说了算,要让企业家当厂长。” 钟志远将步鑫生的有关报道说了个大概。 林鹏一下子陷入了深思。 这里面包含的信息量太大。 “你来解读这条新闻吧?”钟志远笑问林子怡。 “虽然没看到,听你这么说,还有不明白的?上面领导下了决心,这是个先进,先进就是让大家学习的。所以,国营单位的改革是当下的经济热点,你刚才说过了。说明你说的对,是吧?” 林子怡读出了信息的关键,又不无揶揄地对钟志远说。 钟志远嘿嘿一笑,像是要弥补什么,对林子怡笑道:“你的报道还是很有影响力的,蕹菜塘的报道引发了服务行业的风气变革,对花儿制衣的报道,引发了政风变革,这都是无上功德和荣耀啊!” 林子怡被她一夸,顿时觉得形象高大了起来,挺了挺胸脯。 林鹏品味着钟志远这条信息的意味,感觉当下纷乱的工作中有了一点明光。 他对女儿说:“子怡,好好想想志远说的。”举起酒杯,与钟志远重重地碰了下,一饮而尽,真是美哉!他再次确定:这小子就是钟爱国。 林子怡内心是被钟志远折服了,只是少女的面子让她绷着。 听父亲这么说,就势下坡,点头应是。 她感觉自己与钟志远有某种特别的联系,有了他,自己的事业仿佛上了不止一个新台阶,灯下看他,觉得真是个美男子。 嗯?美男子?心里一个咯噔,脸微微发红。 方秀英见钟志远将女儿说得哑口无言,在丈夫面前侃侃而谈,神态自若。 她觉得这是很奇怪的事,还没人在丈夫面前表现得如此洒脱。 再看林子静,女儿静静的,眼里只有钟志远,活像个恋爱中的女孩。 方秀英看了看钟志远,暗自叹了口气,女儿有意中人了。 第107章 学化妆 这天下午,钟志远来到文工团,方秀英正在舞蹈演练厅给演员们排戏。 木地板踩得嘣嘣响,一面镜子前演员们在转圈。 “站位啊,不要乱!表情,庄重的表情,绷紧了!” 方秀英严厉地喝叱着。 有演员向她示意,她转过身,看到钟志远。 方秀英让助理接着排练,她带钟志远去找团长。 团长闵东方是个中年人,五官俊朗,充满阳刚之气。 听说钟志远有一支时装模特队,诧异万分,这可比自己的文工团强出一截。 瞬间觉得自己这个团长不香了。 小小年纪就拥有一支模特队!他不可思议地打量了钟志远一眼,满是羡慕。 “临时聘请我们的化妆师?”他看向方秀英,方秀英点头。“没问题!”他爽快地答应了。 临时而已,还有额外的聘金,重点是,这是方秀英亲自带来的人。 他让人叫来化妆师。 不一会儿,一个修饰得很得体的年青女人过来,不明就里的看看两个领导,又看看钟志远。 “这是我们最好的化妆师,华美丽。”闵东方向钟志远介绍。 华美丽向钟志远羞涩地笑笑,她不知道眼前这个青年是谁,但看领导的姿态,客气点总是没错的。 “美丽,交给你一个任务。”闵东方对华美丽说,亲切又强势。 他把去教模特化妆的事告诉了她。 “好的,团长。”华美丽淡淡地说。 “美丽,辛苦你了。”方秀英对华美丽说。 “方导,您客气了,我一定把她们教会!”华美丽朝方秀英展颜笑道。 翌日,干休所活动室,姑娘们在开胯。 有的一字马,有的青蛙趴,白花花的大长腿,翘生生的屁股,钟志远满眼春色。 钟志远感慨,没有一点定力,还干不好模特培训这件事呢。 “坚持啊,拥有一个水蜜桃的臀型是受益终生的。” 钟志远喊着口号,激励着姑娘们。 “你这一字马离地面也太高了吧?”钟志远对着曾小倩的后腿一脚踩下去。 曾小倩“啊哟”一声惊叫,把大家吓了一跳。 “怎么了?”钟志远惊怯地问。 “痛,哎呦~喂~,”曾小倩张着嘴闭着眼痛苦大叫,钟志远心想坏了,我这蒙古大夫闯祸了,姑娘们更是停止了压胯,要起来。倏地,曾小倩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哈哈笑道,“舒~服~!” 一字马实实地压在地面上。 “切!”姑娘们恨不得撕她的嘴,纷纷压低身,继续压胯。 钟志远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抬起脚作势踩下去。看她享受的样子,罢了。 钟春香在旁看得直笑。 她今天来学化妆,一早就跟弟弟来了。 当时见到关美玲和这么多漂亮的高妹子,两只眼睛看不过来。 她和关美玲许久没见,再见相当亲切。她们离开人群,窃窃私语,直到钟志远叫开课。 看着弟弟在姑娘堆里挥洒自如,忽然有一种错觉,从前弟弟可是见到女孩害羞的。还好,这种念头只是一闪就过去了,不然,深究下去,她要怀疑人生了。 看到曾小倩作怪,跟着笑了。 其实她一直在犯愁,替弟弟愁。 这么多漂亮的女孩,都高高大大的,谁都不比关美玲差。看那个(叶小雨),身段柔美,皮肤光洁。看那个(胡梅梅),身材玲珑,两只大眼睛会说话。那个作怪的(曾小倩)丰腴匀称,性格活泼,再看看关美玲,鹅蛋脸,雪白粉嫩,屁股翘,她暗暗点头。 还是美玲好!凭先入之见,校友情谊,她在心里替弟弟做了个决定。 约好的时间,华美丽来了,拎着一个箱子。 “学化妆啊?” “我们什么都要学啊?” 姑娘们感叹着,是喜悦。 华美丽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一水的高挑美女,也不禁盯着她们看了好一会儿。 女人也喜欢看美女。 曾小倩自靠奋勇当模特,华美丽让大家围过来,听她讲,看她画,边看边学。 钟春香拉着关美玲,在旁认真学。 姑娘们见她们这样亲密,都很羡慕,谁不想得到老板姐姐的赏识? 钟志远全程观摩,看到后来,眉头皱起来,甚至有点着急。 华美丽是舞台化妆师,手法技巧是有的,但她按舞台经验教姑娘们,这就偏差了。他这些姑娘是要走t台的。 舞台妆和t台妆的差别还是蛮大的。 “华老师,我提个想法啊。”钟志远客气地打断了华美丽的教学。 华美丽停了手,扭头平和地说:“你请讲。” “她们是时装模特,在t台上表演,可以说是在观众的眼前表演。不像舞台离观众又高又远。她们的妆是不是不能太夸张,而要贴近自然?这样会让观众看得舒服些?” 钟志远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华美丽没有给模特化过妆,听了钟志远的想法,并不觉得是对她的置疑,反倒觉得学到了,让她找到了思路。 她羞涩地笑了下,说:“我重化个妆,你看是不是这样。” 她给曾小倩的妆擦掉,再按钟志远的想法,一步步地画。 “华老师,请尽量保持模特自己的眉型,突出个人风格。” “华老师,模特的脸要有辨识度,就是个人风格,不能一眼望去全都是一样的脸。” 华美丽在画,钟志远在提要求,其实是指导。 钟志远没有提太多要求,这年代的模特妆容很简单,基本就是打个粉底,涂个腮红,抹个口红。他已经超越了,够了。 “这发型,还得找个发型师来做造型。” 钟志远看了看曾小倩的妆容,自言自语说。 “这个我们化妆师都要学的,我给她头发理一下。”华美丽说,给曾小倩编了个发型,又从箱子里拿出卷发器和吹风机,将曾小倩耳边一缕头发微微卷曲,像柳条般轻垂。 定妆后的曾小倩,揽着镜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大呼小叫:“唉哟妈呀,这谁家姑娘?真俊啊!”她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意犹未尽,喊道:“魔镜,魔镜,谁是最美的女人?” 姑娘们识趣地笑喊:“是你!是你!” 一连几日,华美丽都来教化妆,同时也在学习t台化妆。 钟志远本想请个发型师,看华美丽的确足够胜任造型,也就打消了念头。 一个想法浮上来,把华美丽挖过来,这样省了自己再去找个化妆师。 他想到就做。 这日,结束化妆课。 华美丽拎了箱子要走。 钟志远送她出来,梧桐树下叫住了她。 “华老师,你们团最近不太忙吧?” “在排新戏,不太忙。” 这是钟志远知道的。 “我是这么想的,你能不能跟模特队到五月底?平时教她们化妆,有演出的时候帮她们化妆。” 钟志远试探性地问。 “这事我做不了主啊?”华美丽淡淡地笑道。 “要不,你把我的意思跟团长说一下,看他什么态度?” “我?好吧。”华美丽似乎有些挣扎,为难地答应了。 钟志远看了看她,用不经意的语气问,“要不,你来我的模特队吧?” “来你的模特队?”华美丽惊讶地问。 “对,离开文工团。你看,我们马上要开始全国演出,以后还会到外国演出。” 钟志远描述了一个美好的未来,想吸引她过来。 华美丽的确对钟志远的描述心动了。但诸多因素,让她平复了内心的波动。 “怕团里不放。”她淡淡地说,眼神迷散。 第108章 阿琳娜来了 阿琳娜终于向学校外事办申请到了游学两个月的假。 她兴奋地想要给钟志远打电话,在拨通电话的时候,她又放弃了,蓝眼睛波光一闪,脸上浮着调皮的笑,她想给他一个惊喜。 南昌到赣州的山路可把她害惨了,她在苏联哪吃过这样的苦?车里的旅客看怪物一样看着她,不敢跟她靠近,她竟然有些害怕。 阿寥沙,你怎么补偿我? 阿琳娜望着窗外连绵的丘陵,嘴角含着隐晦的笑。阿寥沙是她给钟志远取的俄文名字。 走出赣州汽车站,她愣住了,没有出租车,没有公交车,只有一条红土路横亘面前。 许久,她想起了打电话,她去车站找电话,没有找到公用电话亭,她急得挨个房间去问,一个女工作人员见她是个外国女人,让她用自己的办公电话。 阿琳娜道了谢,拨通了电话,那头一拿起,她就迫不及待地叫道:“阿寥沙,快来接我车站,快来!” 她急啊,还管什么惊喜不惊喜。 电话那头是田甜,她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电话里的女人,普通话有些生硬。 阿琳娜听那头也是个女人,急了:“阿寥沙,我要阿寥沙。” 她都忘了,只有钟志远知道阿寥沙是谁。 “你是不是打错了,我是花儿制衣,这里没有你说的阿寥沙。” 田甜的话让阿琳娜一下子明白过来,她对着电话说:“我要钟志远,让他来接我车站。” 原来是找老板的,好像还是个外国女人。田甜脸上涌上一丝笑意,对电话说:“你在那等着,我们来接你,别走开!” 轿车派出去了,田甜一时也找不到车子,只好叫上印红梅两个人骑单车去车站。 在车站却找不到人,阿琳娜很听话的“在那等着”,让田甜好一顿找,当她们找到她的时候,阿琳娜正坐在那跟人嗑瓜子呢。 “你好,你是找钟志远吗?”田甜问。 “我,我是。”阿琳娜遇到亲人般高兴。 她道别女工作人员,跟田甜走,印红梅帮着拿行李。 她以为钟志远会来,可是没看到他,很失望。她以为有车来接,没有,她看到印红梅在往单车上放行李。 她无助地站在那,心里在骂:阿寥沙,骗子! “我没来得及打~阿寥沙的电话,我们现在过去找他。”田甜对阿琳娜说,示意她坐她的单车。 阿琳娜看着她,一脸的忧伤。 田甜笑笑,骑上单车,等着她上车。 阿琳娜无奈,叉开两条大长腿跨坐在后座上,脚抬起,不然触到地,坐得极不舒服。 干休所,活动室里,钟志远板着教官脸,姑娘们两三个人一组,胳膊夹根棍子,手上握根棍子,练着台步。 “好好感受啊,形成肌肉记忆。“ 姑娘们的练功服都被汗湿透了,贴在身子,身材凹凸有致,充满活力。 姑娘们一组走过,又一组,像阅兵。 “不同的服饰,有不同的风格,就要有不同的台步。” 钟志远大声提醒道。 门被推开,一阵风扑进来,钟志远刚回头就被人抱住了。 一股异香,柔软的身体,钟志远被抱个满怀。 见是阿琳娜,惊喜得将她一把抱住。 满室的女人惊愕地看着这一切。 姑娘们见到阿琳娜,都是认得的,心想洋人就是开放。 田甜和印红梅以过来人的经验,笑看这一幕。 关美玲就复杂了,觉得好奇,又觉得嫉妒。 阿琳娜恨了钟志远一路,骂了一路:阿寥沙,骗子,大骗子。 见到他时,全抛九霄云外去了,一下子扑向他,眼里只有他,哪还看到其他人? 等她看到这么多姑娘在围看,赶忙松开钟志远,朝她们羞涩地笑,她认得她们,她们一起玩过游戏。 姑娘们围上来,拉着阿琳娜说话,唧哩呱啦的好不热情。 田甜跟钟志远说:“干休所她可能不让住。” 钟志远点点头,他知道,阿琳娜得住宾馆,涉外宾馆。 印红梅将行李放在一边,和田甜回去了。 “不得了,要轰动了,模特里有个洋婆子!”印红梅对田甜说,田甜笑着,两个女人的笑都不单纯。 钟志远不得不结束今天的训练,他看了眼被围着的阿琳娜,晚上也上不了课啦。 他将田小雨和关美玲叫过来:“这是我们第十二名队员,阿琳娜。我得将她安顿好。晚课你们负责,半小时舞蹈,半小时妆容,一小时文化课,将《雨巷》背熟。” 两个人点头答应,关美玲看向钟志远的目光幽幽的。 钟志远将阿琳娜从姑娘堆里叫过来,对她说:“走,带你办入住去。” 阿琳娜向姑娘们挥挥手,跟着钟志远往外走,钟志远提着行李,她甩着手,走得别提多惬意。 “你们太落后了,这里!”阿琳娜嘟囔道,“出租车没有,坐得屁股痛。”她摸着自己的屁股,一点没觉得用词不雅。 钟志远觉得她天真得可爱,笑道:“梦开始的地方都不完美!”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能想像嘛,这小城有五千年历史,”他再次看了她一眼,揶揄道,“那时候,你们苏联还没有历史记载吧?” 阿琳娜撇撇嘴,“没有车,走路长。” 钟志远笑笑,“你慢慢会喜欢上这个小城的。”不计较她的语法。 前方一棵大榕树,阿琳娜惊喜地叫了起来,他们从榕树下走过,阿琳娜忍不住跳起来去够那缕长长的须,孩子般高兴。 城门,西津门,远远的就在脚下。 阿琳娜几乎想跑起来。 从城门走出,一条大河横亘眼前,“船好多!” 她惊叫又停止了,她发现不只是船,船上有木板,有人在行走,那是浮桥。 城门,码头,浮桥,让她大开眼界。 远处,西河大桥如虹,静静地卧在江波上,河边树木葱茏。 阿琳娜开始有点喜欢这小城了。 没有大城市的繁华喧嚣,特别恬静,安适。 在赣南宾馆订好房间,钟志远送她进去。 南方的庭院,假山鱼池,回廊拱桥月亮门,阿琳娜眼睛不够用,这是她没见过的,别具风情的异国情调。 她在哈尔滨,没有特别的异国感觉,除了人和语言。 第一次沉浸式异国体验。 但是,这种体验现在被炽热的情欲烧褪得干干净净。 钟志远刚把行李提进房,听得一声门响,一具柔软的身体就将自己扑倒在了床上。 阿琳娜火热的红唇在他的脸上,胡乱地亲吻着。 窗外响起沙沙的声音,是雨打芭蕉。 阿琳娜的吻细雨役密集地落在钟志远的眼睛上,落在鼻子上,嘴上,湿漉漉的,舌尖滑进他嘴里,像吸食芭蕉叶上的雨水,吮吻起来,啾啾有声。 雨打在芭蕉叶上,又从叶子上流到地上。 阿琳娜的吻如芭蕉叶上的雨水,滑上他的脖子。 紧抱着的双手,笨拙地解他的扣子,怎么也解不开。 她索性将自己剥开,扑楞通,跳出一对大白兔般的乳房。 窗外雨声淅沥,屋里哼哼唧唧。 雨水顺着叶子流淌到地上,汇进了下水道。 钟志远和阿琳娜堕入了情欲的深渊。 女人的呻吟声,床榻的吱嘎声,在雨水沙沙的掩护下,久久回响。 钟志远带阿琳娜吃了顿赣州特色的丰盛晚餐。 “今天可以敞开了吃,往后,这些都不能吃。” 听钟志远这么说,阿琳娜睁着大大的蓝眼睛看着他。 “模特的饮食要节制,只能吃营养餐!” “营养餐?难吃吗?” 阿琳娜悟性高。 “也不难吃,像粉蒸肉也有,但没有肥肉了,只是瘦肉。” 阿琳娜喜欢粉蒸肉,一咬流油。 “只有瘦的?不好吃!” “面包,米饭都不能吃。” “啊?这太……” 阿琳娜不知道用什么词来说。 钟志远朝她笑笑,心想会适应的。他对阿琳娜说:“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阿琳娜满眼的疑惑,“你是说送我回去?你~不跟我~睡?” 她想表达他应该陪她,话却说得露骨的俗气。 钟志远都笑了,“你知道的,中国人保守,宾馆不让人留宿。” “我会害怕!” 阿琳娜可怜地说。 “嗯,我也不放心,我会安排人陪你。” 钟志远温柔地看着她,安慰道。 回到宾馆,阿琳娜却不放钟志远走。 “我要吃饭!” 阿琳娜不让开灯,黑暗里响起她梦呓般的声音。 “刚吃饭还要吃?” 钟志远疑惑地问。 一双柔软滚烫的手攥起他的手,按放在她柔软温热的小腹。 “我给!” 阿琳娜的身体滑了下去。 哦!哦! 钟志远发出极为痛苦的喊叫,一声比一声响。 不要怪年轻人的疯狂。初尝禁果的男女如同刚拿驾照的新手,见车就想开。 阿琳娜想到有人陪她,不能和钟志远在一起,禁不住不断地索要,也是爱之深切。 交媾是最深情的表白。 钟志远将陪睡的任务交给了关美玲。 关美玲没想到,非常高兴。她觉得钟志远这是向她有所表示。她下意识觉得跟阿琳娜住一起,钟志远就不会和阿琳娜发生什么。这样的想法,她自己都没觉得。 阿琳娜这个苏联女孩,在模特的认知上,比姑娘们可不是强一丁半点。 钟志远曾看到过一本1957年苏联的时装杂志,漂亮的时装,时髦的模特,就是在21世纪,也不逊色。 加上她芭蕾的底子,阿琳娜很快就上手了。 这是钟志远很高兴的事。 第109章 这季节得什么病合适 清晨,校园里几个体育生在台阶上蛙跳,朝阳下,他们的皮肤泛着金光。 钟志远向来是班上第一个到校的,惭愧,重生后,没正经上过几天学。 这天,正儿八经地去学校,从水西到赣州一中要走一个多钟头。从前他总是兜里揣着一本三指大小的电话通讯录,上面抄写着英语单词和词组,边走边记,目不旁视。现在,再回不去从前了。 教室里就他一个人,他将书包从肩上取下,待要放进桌洞里,看见桌洞里放着一听麦乳精,取出看,原封未动,是新买的。 没想到自己这一咳嗽,咳出田螺姑娘来了! 钟志远再往桌洞里看,居然发现两封情书。 说起情书,前世是有女同学给他写的,只是没到他手上,被老师捡到了。他还是从父亲嘴里得知的,那天父亲参加他的家长会回来,说起这事,脸上还含有几分特别的笑意。跟他带钟志远第一次去赣州一中回来的路上说“班上好多女生,都戴二炳子”时的笑一样的含义丰富。钟志远一直有个遗憾,一直不知道那个暗恋自己的女同学是谁。老师没告诉父亲,他也没问老师,也没有哪个女同学跟他坦白过。 钟志远拿着情书,心里却没有少男情窦初开的惊喜、欢悦。没去看内容。 心里想,重生挺无趣的,少了懵懂朦胧的美。 走廊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钟志远将东西收好,扭头看见柳萍手里拿着油纸包进来。 他的回忆一下子涌来,柳萍真的和前世的记忆里一样,朝他展颜一笑,双眼定定地看着他,将手里的油纸包递过来:“你吃吗?” “我吃过了。”钟志远脱口而出,后悔都没来得及。 柳萍脸霎时泛起红晕,浅然一笑,收回手,走到自己的座位。 教室里两个人,静静的,各顾各的,钟志远感觉回到了从前。 转念一想,这样的早晨,重生后竟然是奢侈。看看柳萍,心想,她会很失望吧?早上兴冲冲来,结果总看不到他,她望着手上的油果会怎么想? 哎,许多事都变了轨迹了,自己和柳萍,嗯,还有何田田,应该都不会有交集了,赵斐,也不会和前世一样交往了。前世风一样自由快乐的暑假恐怕今世也是奢望了。 钟志远这么想着,心里略略遗憾。 他拿着情书,又琢磨起会是谁来,忽然,看了眼柳萍。竟想起了刚才她暧昧的脸红,她注意到了我手上的信,是不是这两封中有一封是她写的? 他又看了眼柳萍,再低头看其中一封情书。 这封情书,文笔不错,他不禁读了起来。情书有一段这样写道:“多少次走在这条熟悉的路上,无论我如何的忧伤,看到你高大熟悉的背影,我就像阳光里的一粒尘埃,卑微却快乐地在阳光中飞扬。我无法遏止对你的思念,我想我是你的影子,可你却从未转过身来看一眼。” 钟志远回味着这段话,结合前世的信息,从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他再次看了眼柳萍,同一条路上学的同班同学,且前后脚到校的,就她了。 柳萍正看过来,两个人目光在空中相撞,她慌乱地躲开他的视线。 钟志远心里叹息一声,就当没有发生吧。 同学陆续到了,周松一屁股坐下,一脸讨好地说:“不咳了?”看到钟志远手里的信,故作惊讶地喊起来:“情书啊?” 一句话引得同学都看向钟志远。 钟志远心里慌了下,镇定地折起来,奚落道:“看到信纸就想到情书,你花痴啊?” 前后排的同学都来关心他,“女娃子”和佟生进来,看见钟志远,“女娃子”大声囔囔道:“我说来看你,佟生一直拦着我!” “是我让佟生拦着的,咳嗽烦说话。”钟志远替佟生掩护道。 课堂上,钟志远不咳嗽了,这对谢老师来说是个大好事。 可是,对钟志远来说,又是个麻烦事。 接下来的假怎么编个理由? 他在课堂上做着勤奋的文抄公,中午还和同学们讲笑话。 这天中午,周松少有的没有回家吃饭,和钟志远几个人一起吃午饭,他想听钟志远讲笑话。 “对方向你丢了十把刀,你接住了两把,还剩几把?”钟志远促狭地看着周松问。 “八把(爸)。”周松很认真地答道。 “答对了,儿子!”钟志远看傻子一样看着周松,笔得那个张狂,肖爱萍、朱春燕他们会过意来,大笑不止,钟秋虹喷了朱春燕一身的饭。 钟志远止住笑,对一脸急色的周松说:“开个玩笑啊,接下来给大家讲个笑话。” “大象被蛇咬了,可蛇飞快地钻进地洞里, “大象很郁闷,心想:等到天黑,小样,看你出来不! “这时洞里钻出一条蚯蚓,大象咣的一脚踩上去,”钟志远站起身,冲着周松大喝一声,“小子,你爹呢?” 这一声吆喝,配合着周松懵然仰着的脸,教室里立时一阵狂笑,伴随着跺脚捶桌子的声音,乒乒乓乓的响彻楼宇。 周松脸胀得像猪肝,胸部一鼓一陷,愤愤地看着钟志远,后悔没回家吃饭。 偏肖爱萍还逗他:“对方向你丢了十把刀,你接住了两把,还剩几把?” “你爸爸!”周松怒吼道。 大家一哄而散,各干各的去了,气得周松暗骂,再不来留下吃午饭了。 当钟志远见到林子静的时候,她第一句话就问:“你们教室闹翻天了?” 钟志远把刚给同学讲的笑话,说给她听。林子静笑得花枝乱颤,好不容易收声,白了他一眼:“你也太坏了!” “闹着玩而已。”钟志远兴致不高,他问,“现在这个季节适合生什么病?” 林子静噗嗤一声,笑道:“你这问的好笑,什么叫适合生什么病,你想干吗?” “还能干吗?你知道的,请假呗。”钟志远苦笑地说。 那晚在林子静家吃饭时,他承认是他买下了水西服装厂,而且还爆了个大瓜,他组建了时装模特队,正在秘密训练,当时震惊了林家人。 得知方秀英是文工团的导演,心下欢喜,问能不能派人去学化妆,或者请人来教化妆。 方秀英很支持,说让他去找她,带他去见团长。 林子静很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一个大诗人,就只晓得装病?” 不料,这句话,一语提醒了梦中人。 钟志远离开林子静走向教学楼,他找到谢老师。 “停课去采风?”谢老师听错了似的,大声惊问。 钟志远点点头。 谢老师很纠结,这咳嗽一个多月才好,现在提出要去采风。这不耽误高考吗? 她望着这颗独苗,内心翻滚,文科班的希望可都在他身上啊。 “谢老师,你放心,不耽误高考,而且一定给你考个高分!” 钟志远知道谢老师的担心,他信誓旦旦地保证。 谢老师仰着脸看他,信和不信都不踏实。 “我做不了主,这事得校长答应。” 她带钟志远去找校长,希望校长能说服钟志远。 管校长见到钟志远,十分开心。 一中因为钟志远声名远播,他去外地开会,别市的校长都对他尊敬有加,十分羡慕他有一个诗人的学生。他在教育系统的会议上,被频频点名表扬,真是春风得意。 “停课?” 管校长惊讶地问,手指在花白稀疏的头发里搔挠着,这让他有点头痛。 “马上就高考了,不好高考完再去?”管校长问。 谢老师热切地附和道:“是啊,高考完再去,两不误。”她觉得管校长问得高明。 “不是,灵感这东西捉摸不透,不抓住就跑了。” 钟志远神神叨叨地说,他现在是诗人,这话别人说了白说,他说还是有用的。 管校长和谢老师相视一眼,都没说话。 “管校长,你放心,我跟谢老师也说了,不耽误高考,而且一定考个高分回来!”他朝他们笑了一下,“你看,我说能赢三中,当时没人信,现在信了吧?” 为证明自己说话算话,把这事搬了出来。 管校长是后来才知道,跟三中的比赛,全是钟志远幕后指挥的。当时那上半场比得真叫难看,不过好在下半场精彩。 他听钟志远提到这事,嘴角浮出笑意。 “我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放心,一定给你们大大的惊喜!” 第110章 鲁明达的清明节 李翠莲走后,鲁明达父母听到消息,悲伤不已,初一十五都给她烧香,清明那天,更是像对待亲闺女一样,为她招魂。现在他们的情绪渐渐平和。 但鲁明达再没笑过。别人都说他掉了魂,他不敢去后林,却有时跑到山上,在李翠莲的坟前一坐一下午。似乎靠着她,他的生活又回到了从前。记忆开了闸地涌现,那一幅幅美好,仿佛他又和她重新来过了。 科长马健要给他放长病假,鲁明达拒绝了。 那天,马健给他拿来一张早些时候的报纸,那上面有花儿制衣招聘保安的广告。 马健对鲁明达说:“看你这样子,你是不是换个地方?” 他觉得换个环境对鲁明达有利。 鲁明达思来想去,接受了马健的建议,投出了应聘信。 清明节,鲁明达傍晚才去山上。他怕碰到翠莲家人,不想和他们发生争执。 雨下下停停,山上的路泥泞打滑,鲁明达深一脚浅一脚走上山去。 雨衣遮不住斜风细雨,打湿了他的衣裤,他浑然没知觉。 新插的香烛只剩竹签,满地纸钱的碎屑沾粘在泥土里,李家人已经来过。 他盘腿坐在泥地里,独对孤坟。 青山如洗,绿草如茵,山头浮着白纱般的雾。 他全然看不见,他的眼睛盯着手里那根扎着红绳的辫子。 这根辫子轻拂过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唇,留着李翠莲的温柔和爱意。 他拿出火柴,可颤抖得擦不着火,或者他舍不得,根本不想擦着。 一下,两下,他扔掉一根,又拿出一根,依旧划不着。 “翠莲,我真舍不得啊!” 他对李翠莲说,回答他的是一阵山风吹过,簌簌的草声。 “我就划这一次,翠莲,我就划这一次。” 他闭起眼,猛地朝硝皮上一划,嗞,火柴着了,一团红焰在手里跳动,照亮了他悲伤的眼睛。 天意,翠莲,我听你的。 他心里默默地说,将火柴伸向辫子。 嗞啦啦一阵响,空气里弥散开一股焦油的糊味。 焦味引出一条长长的花斑蛇。 他一手举着辫子,一手点着火,一动不动看着蛇,蛇昂着头,一动不动看着他。 人与蛇这么看着,火灭了,蛇动了。 鲁明达也动了,他捏住了蛇的七寸,蛇咬中了他的拇指。 他发力扬手一甩,蛇在空中发出一个脆响,骨节断裂了,软了。他,拇指些微发麻。 他用嘴吸掉几口血,将辫子上的红绳解下,扎在手腕上。 天意,翠莲,天意要将红绳留下。 鲁明达激动地对李翠莲说。 他将辫子在坟前烧尽,看着乌黑的头发弯曲烧成碳末。他把这些碳末扫在手心里,洒在坟头,他希望来年坟头长满青草。 他在土里掏了掏,木头人还在,依旧放好。 “翠莲,我听你的,我把辫子烧了,但是你休想我忘了你,你看这根红绳,天意要留给我,它会一直系在我手上,就当你一直牵着我。翠莲,你说要陪我到老,要给我生儿子,生女儿,生好多好多。你说你怕黑,怕一个人走夜路,怕一个人待在屋里……” 鲁明达呢喃着,想到李翠莲一个人躺在坟墓里,无边的黑暗和孤寂,悲从中来,泪雨滂沱。 不远处,树梢上一只猫头鹰睁着诡异的眼睛,发出鬼魅般的咕咕声,夜色下的孤坟,更添几分凄凉。 鲁胆达打了个寒战,被雨淋湿的衣裳,夜风一吹,彻骨的凉。 拇指也好像肿了。 这晚,鲁明达不知摔了多少跤,人们看到他的时候,他像个泥猴,连头发都粘着泥,拇指肿得纺锤一样粗。 厂医务室的老中医听了鲁明达的描述,却轻描淡写地说:“没事,一种锦蛇,毒性不大。” 说罢给鲁明达敷上草药。 果然,第二天就消了肿,中医很神。 第111章 五子棋 清明过了,雨仍纷纷。 这日,钟志远去花儿制衣,看到农田里一派繁忙。 有人披着蓑衣,站在碌碡上,吆喝着水牛往前拉,所过之后,水田平平整整。有人穿着雨衣,伏着身子在莳田,双手如蜻蜓点水,两脚倒退着,一行行笔直的秧苗像用尺量过。田埂上往田里抛秧苗的妇女,戴着宽大尖顶的斗笠,准确地将秧苗扔到莳田人伸手可及的地方。更远处,手扶拖拉机突突突的在耙田,拖拉机手站在雨中,骄傲地看向打碌碡的人,挑衅地扬着手。 路边梨花落尽,桃花又开,几只新燕轻盈地飞掠水田,又往远处的农舍飞去。 钟志远童心大发,细雨中打着伞在田埂边、水渠旁寻找莳田泡泡,矮小的植物,满身带刺,开着白色的小花,玻璃球大小的果实像草莓,鲜红鲜红,味道纯甜,不带一点酸味。 他吃得满嘴、满手的红。 钟志远来到花儿制衣,进厂就被保安拦了下来,他心想,哪个家伙敢为难老板?一看,人家保安赔着笑说:“钟少,我帮你把鞋子清洗下再进去吧。” “为什么呀?”钟志远问。 “厂里‘7c’不有一条‘常清洁’吗?今天下雨,您的鞋……” 钟志远听到保安的话,心里非常高兴,“7c”已经深入到保安思想里了,再看看自己脚上的鞋,笑了,刚才在田间采莳田泡泡跟了一脚的泥。 他很高兴地自己去清洗鞋子。 这个保安,激起他巡视厂子的兴趣。 厂区绿化带修剪整齐,地面和各建筑外墙干干净净,车间一派繁忙,灯光明亮,定置区域涂着不同的色彩或者划了不同的线条,连清洁工具都整整齐齐地挂在定置区域,看上去井井有序。成衣、周转的物品,都有标识牌,一目了然。工人们精神饱满,见到他一脸的微笑,又不过分谄媚。 钟志远在厂区各处转了一圈,很满意“7c”实施的效果。 他去新厂,那里正热火朝天地建筑中,田甜家的小叔子是个干事的人。 刘金刚脸宽,鼻孔大,体格健壮,一看就是精力充沛,做事风风火火的人。他高中毕业,在工地上跟老板干了几年就自己拉了支队伍单干了,钟志远跟他见了一面,聊了聊就将新厂和他私房的建筑任务都交给了他。 刘金刚见到钟志远来,迎着雨跑过来,陪同他在新厂区转,亲自为他撑伞,使钟志远尽显老板气派。钟志远领受着刘金刚的加意伺候,在工人面前脸带和气,极为亲切,在宽威之间自如切换,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对刘金刚就一句话:“速度再快,工钱我可以先给。” 刘金刚望着雨中钟志远的背影,内心感慨:“从来只有欠钱的甲方!” 钟志远满心欢喜地走进办公楼,办公楼的楼梯台阶和扶手纤沓尘不染。 他一直没要独立办公室,和田甜共用一张办公桌,他像职员一样坐在椅子上,与田甜面对面。 田甜见他来了,赶紧让坐,倒茶,对他说:“钟少,商标注册下来了。” 她将茶杯轻放在他面前,去柜子里拿出商标注册证给他。 1983年3月1日国家正式实施《商标法》,钟志远给他的品牌注册了“花儿”商标。“花儿”商标的lolo用的是拼音“huaer”,这是仿华为,体现中国人的自豪,不过,“a”的一横是一朵花,很别致。 钟志远很满意,这是他自己的杰作。他将证书还给田甜:“收好了,这可是咱们的图腾。” “那是!”田甜说,收起证书,将它锁进柜子里。 “‘7c’实施得不错!”钟志远夸了她一句。 田甜很高兴得到表扬,不无感慨地说:“可费老鼻子劲了,老人改不了习惯,都吵了好几回。” 钟志远笑了,他前世就遇到过,甚至打架呢。“嗯,不容易,给你嘉奖!” 田甜不好意思地说:“这是应该的,不要嘉奖。” “不要啊?”钟志远戏谑地看了她一眼,笑道,“不要的话,请李双喜来一下。” 田甜笑着白了他一眼,拿起电话打到销售部。 李双喜瘦高个子,笑嘻嘻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本子。 “李经理,五子棋下得怎么样了?”钟志远笑问。 “老板,很顺利,都按您的吩咐,每个店都派了一个人,在督促装修。” 李双喜见谁都是带着笑,他拿出进度表给钟志远看,上面有每一个店的装修进度。 钟志远带模特回来后,就给销售部开了会,布置了在北京、上海、广州、成都、哈尔滨这五个城市寻找旗舰店的任务。他把它叫五子棋,这五个城市可以辐射全国。 当时李双喜惊喜得张着嘴,都忘了笔记。 还是田甜提醒他,他才赶紧在本子上记下。 早前时候,厂里有流言,销售部可能要被放弃了。因为别的部门都忙忙碌碌,销售部自从水西服装厂改名,就一直闲着,天天窝在办公室摸鱼,工资没少拿,惹了不少闲话。好不容易钟志远派了个找旗舰店门面的活,没两天就在南门口找到了,就又闲下来了。不光销售部的员工,李双喜自己都慌了,销售部难道真的被抛弃了?可想而知,李双喜接到钟志远布置的“五子棋”任务时,是多么的激动,销售部重要着呢! 北京旗舰店,在王府井,靠北京市百货大楼,离东风市场很近。上海旗舰店在南京路,靠着永安百货。广州旗舰店在长堤大马路,靠海珠大戏院。哈尔滨旗舰店在东大直街,秋林公司旁。成都旗舰店在盐市口人民商场旁边,都在城市最繁华的商业区内。 钟志远看着这份进度表,虽说不止一次看了,心里依旧激动,这是他为自己的商业大厦打下的五根桩。一个商业帝国正悄悄崛起,能不激动? 当时,田甜不无担心地问:“一下开五家?”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钟志远豪情万丈地说,他有把握一炮而响。 现在,钟志远对李双喜下达了死命令:“必须在月底完成装修!” 他有估算,自己这边的人,王建新那边的人,都实地研习过了,图纸交待得清清楚楚,王建新会去现场指导、验收。 李双喜感到鸭梨山大,他求助地看看田甜。 田甜摊摊手,牵动着胸脯波动起来。 “双喜同志,希望像你的名字一样,给我们带来喜讯!” 钟志远笑道,跟李双喜开起玩笑。 李双喜笑眯眯地,硬着头皮扛下。 第112章 oem进行时 “把罗玉英他们叫来吧,看看她们那边的情况。” 李双喜走后,钟志远对田甜说。 不一会儿,采购部六个人来了两个人,小罗子手里拿着文件夹。 钟志远接手水西服装厂,给采购部开的第一次会议就是布置“oem”的任务。 当时他说:“耳饰,手饰,鞋,包,皮带,丝巾,手套,伞,这些都是服饰风格的一部分,注重整体风格是我们花儿制衣的精髓所在。” 田甜不解地问:“可是,这些东西我们不生产呀!” 钟志远对他们说:“找oem厂家。” 那时田甜和采购部的同志都没听说过“oem”,听钟志远解释才知道是贴牌生产。对钟志远要求他们3月底找到配套厂家,4月底拿出成品的时间要求吓坏了,一个个急得脸都红了,“这些我们都没接触过,一时半会上哪找去?” 当时,钟志远笑了,说:“去义乌,那里全有。” 名震世界的义乌小商品商场在1982年就开放了,许多人不知道罢了。 这会儿,钟志远见到采购部就来了两个人,问小罗子:“你们部门就剩你们两个人在家?” 小罗子笑道:“嗯,他们四个全在义乌呢,都在人家厂子里盯着。” 田甜补充道:“他们每天都会打个电话回来,汇报他们那边的情部。” 钟志远点头表示满意,问了配套厂家的情况,诸如规模产能、质量控制等,问:“月底都能出货吗?哪家有困难?” 小罗子认真地看了下报表,又看了下田甜,两个人对望了眼,点点头。 进度没问题,钟志远特别叮嘱:“配套产品的质量一定要把好关,验货的时候千万要当心。” 小罗子只当是工作关照,没有特别在意钟志远的叮嘱,只口头上“嗯”了声。 钟志远指了指她的本子,“记上,所有产品,要在源头上把好关,原辅材料、生产过程要盯紧了,成品验收时,”钟志远面向田甜,“我们的质检人员一定要严格执行检验制度,抽查时,对皮鞋、皮带之类的,一定要抽取一双割开来看。” 他想到了当年臭名昭着的“温州皮鞋”,发生过打喷嚏绷断皮带、某长女儿买到“一日鞋”的荒唐笑话,1987年杭州武林广场有5000多双温州皮鞋被付之一炬,温州鞋一时四面楚歌。 想到这些,钟志远有些后怕。 小罗子见钟志远这么郑重其事,吐了吐舌头,赶紧在本上记下。 “当然,包括你那边贴牌生产的。”钟志远对田甜说。 田甜认真地做笔记。 质量是企业的生命线,马虎不得。 采购部两个人走后,钟志远问田甜:“成衣这边,几家在生产?” 田甜其实跟他讲过,自己事情一多,一时记不住了。 “有五家给我们贴牌生产了!”田甜说。 “都是赣州的工厂?” “不,赣州就二服厂,其他都是县城的厂……”田甜一家家的报给钟志远听,不无担忧地问,“仓库都快堆不下了,销售怎么办?” 钟志远笑道:“五子棋不在下吗?不要担心销售,只管生产。” 田甜毕竟不了解钟志远的连锁经营,担忧地说:“销售部这些人我看够呛。” 钟志远嘴角一歪,笑说:“不靠他们。” “啊?不靠销售部?”田甜惊讶地问。 “不靠!”钟志远肯定地说,“请印红梅来吧。” 第113章 上门求才 钟志远作为资深hrd,自然十分看重人力资源。 人力资源可是大事,企业的一切最终都落实在人身上。 印红梅一头乌黑长发,面白唇红,长相亲和,她带了一叠简历过来。 钟志远一边询问她在工资、绩效考核方面的工作进展,一边翻看简历。 “全厂上下对工资都十分满意,还没听到负面反馈。绩效考核按您的要求,都做了绩效面谈,面谈还真有用,员工说出许多困惑和建议。”印红梅说着,将几张纸给钟志远,“您看,这些是员工的一些想法。” 钟志远接过来看过,交给田甜,笑道:“智慧在民间。” 田甜接过,展开来看。 “服装顾问情况么样了?”钟志远问。 “陆续有二十多名在美玲店接受培训,名称变了,学习的内容也多了。” 印红梅汇报道,有点感慨。以前叫营业员,钟志远叫服装顾问。 “这是肯定的,她们要指导客人穿搭嘛。” 钟志远说着,意外地看到了鲁明达的简历,他停在那里,马上浮现出那个身体壮实,皮肤黝黑,目光犀利的平头男。 他拿起简历,仔细地看。 母亲失明,父亲伤残,没有兄弟姐妹,独子一个,这够惨的。 钟志远看着简历,慨叹不已。 为什么不在国企继续干?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还是看中了这边的高工资? 鲁明达在他心里,是侠士般的存在。 他决定去他家看看。 钟志远走出田甜的办公室,先去财务部,让朱红霞给田甜发红包。 朱红霞疑问:“为什么啊?” “‘7c’落实有力,嘉奖1000元。” 钟志远照着鲁明达简历上填写的地址,买了些糕点就找上门去了。 航运公司靠河,钟志远打着伞,沿着滨江路一直往东,从东河大桥的桥洞里走出,上坡走了一段泥泞路,拐进一个山坡,就到了航运公司的家属区。 黄泥墙,柴禾间,烂泥巴路,山上野草丛生。无一不述说着这里的贫穷。 曾经发达的水运在八十年代随着河水的枯竭,濒临消亡。 钟志远问了两家人,才找到鲁明达家。 他敲响了门。 门里一阵摩挲,门打开,是一个中年妇女,皮肤粗糙,却并不显老,只是苍白的脸。一双不聚焦的眼睛,混浊发白,茫然地直视前方,问:“哪个?” 这是鲁明达妈妈了,钟志远心想。 “伯母,我是鲁明达的朋友,我来看他。” “噢,明达的朋友啊,你进来坐吧,他还没回来。” 王筱萍侧身退后,让客人进屋。 钟志远踩掉一脚的泥,收起伞,将雨水抖在外面,走进屋,将东西放在桌上。 里屋,鲁大春躺在床上,听到有人来,也问:“哪个来了?” 钟志远走过去,“伯父,我是鲁明达的朋友,来看看他。” 雨天,屋里的光线不太亮,晴天时应该很明亮。 鲁大春躺在靠窗的床上,床边一把椅子,一个矮柜。 黄土墙上贴了张刘晓庆的画。 墙角一个旧的衣柜,玻璃门上画着花鸟画。衣柜顶上放着一个樟木箱。 鲁大春歉意地说:“我起不来,招呼不了你,你自己坐下子。”他转向屋外喊道:“老婆子,可有水?烧毛子水哇。” 王筱萍已经在外屋摸索着倒水,闻听嗔道:“还要你讲?” 鲁大春和钟志远相视一笑。 他见钟志远年纪比儿子可小不少,问道:“你和我家明达怎么认识的?你以前也没来过我们家。” 钟志远坐在椅子上,如实说了他与鲁明达的认识过程。 “明达这孩子,就喜欢打抱不平,唉!” 鲁大春感慨道,他想到了李翠莲,哎,多好的女娃子,就这么走了,心里沉郁着。 王筱萍端了杯水进来,钟志远站起接了过来。 “没茶叶了,对不起。” 王筱萍仰着脸,盲视着,一脸的歉意。 “伯母,挺好,我喜欢白开水。” 这是事实,钟志远喜欢喝白开,多年的习惯了。 但人家以为是客气。 窗外雨潇潇,钟志远和两老拉家常,等鲁明达。 鲁明达回到家时,鲁大春正跟钟志远讲船上的故事,精神振奋,母亲坐在床沿,笑吟吟的。 “呀,钟志远?你怎么会在我家?”他十分惊讶地问。 鲁大春正说到兴头上,被儿子打断,悻悻然看了他一眼,打住了话头。 钟志远看鲁明达神情萎靡,和以前判若两人。心想,这是怎么了? 他哪里知道鲁明达经历过什么样的变故? “你这……”钟志远指了指鲁明达,没说下去。 鲁明达看了看父母,示意钟志远出去说。 钟志远随鲁明达进到他的房间,一张床,一张桌子,几个凳子,墙上挂着水壶、背包之类的东西,还有一块相片镜框,夹着小时候的照片,参军时的照片,钟志远发现了几张战地的照片。 “你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钟远远惊讶地问,带着几分崇敬。 “嗯。”鲁明达只沉闷地应了声,似乎不愿多说。 见状,钟志远没多问。 “你怎么不在赣南纺织厂干了?” 钟志远开门见山地问。 “你怎么知道?”鲁明达讶异地问。 “你不投了花儿制衣?” “这你都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鲁明达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 “你先说说为什么吧。”钟志远笑道。 鲁明达唉声叹气,好一会儿,说了自己的遭遇。 “科长放我长病假,我都拒绝了,去到厂里心痛,不去厂里心焦。那天科长跟我说花儿制衣在招保安,劝我换个新环境。我想想也对,老这样对厂里,对科长不好。” 鲁明达眼睛红红的,稍顿,他抬眼疑惑地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应聘的事?” 钟志远没瞒他。得知真相,鲁明达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他知道钟志远成了诗人,但现在竟然做了老板,还是自己可能要去的厂的老板,这让他怎么都觉得别扭。 “你这种情况的确应该换个环境。”钟志远说,对鲁明达的行为予以肯定。 “我今天就是来请你加入花儿制衣的,除了一百多亩的厂区,还有一支12名顶级美女的时装模特队需要特别护卫,我想组建一支‘护花小队’,特别需要你这样武功高强,又让我信得过的人来负责这件事。” 钟志远诚恳地说。 印红梅给过他一些保安的简历,也见了几个,他都不太满意。 鲁明达心潮起伏,一扇新的大门向他打开了。 他没有选择,也不需选择。 钟志远再询问了他父母的伤病,临走留下一个五百元的红包。 鲁明达死活不收。 “我就不喜欢婆婆妈妈,这是给家属的慰问金,不针对你,换别人也有。”钟志远生气地说,“你要谢,就早点去报到吧!” 他告别鲁家人,走进了细雨里。 第114章 去日本割韭菜不? 暨南大学女生宿舍,晚饭后,林燕影和姑娘们围坐一起听收音机。 学校的电视,除了有重大比赛,平时一般不开。听收音机是最好的娱乐,三五好友围坐一起,听广播剧,听评书,听音乐,沉浸在声音的艺术世界里,青春慢慢蜕变。 “广东电台音乐台,现在是音乐欣赏时间,我是小雅……”收音机里小雅又开始了她的音乐时间。 “今天给大家带来的,依旧是蒙面歌手的新歌。这首歌,用轻轻的音乐淡淡地述说着离别的心情,让人在聆听时能闻到阵阵淡雅的栀子花的清香。是的,这首歌就叫《栀子花开》,是一首献给毕业生的歌曲,具有浓郁的校园气息。收音机前即将毕业的你,让我们一起来聆听这首《栀子花开》吧。” 收音机里飘出轻柔的音乐,歌声响起。 “栀子花开 so beautiful so white 这是个季节 我们将离开 难舍的你害羞的女孩 就像一阵清香 萦绕在我的心怀 栀子花开 如此可爱 挥挥手告别欢乐和无奈 光阴好像流水飞快 日日夜夜将我们的青春灌溉 栀子花开呀开 栀子花开呀开 像晶莹的浪花盛开在我的心海 栀子花开呀开 栀子花开呀开 是淡淡的青春纯纯的爱 ……” 听着听着,不知谁哭了起来。 歌声打动了这些即将离校的姑娘,寝室里笼罩着淡淡的离愁。 几个姑娘抱在一起。 音乐震撼人心。 林燕影的心又起了波澜。 她一直觉得蒙面歌手就是钟志远,她甚至买了蒙面歌手的磁带,反复看那张蒙面的脸。 这首歌更让她确定蒙面歌手就是他。 他快要毕业了,怪不得他来广州! 林燕影满脑子都是钟志远,他朝车窗外大叫天上掉东西的机智和果敢,他跳舞时的翩翩风采…… 他在干嘛?我这算是想他吗?他还记得我吗? 正是晚饭时候,林燕影和姑娘们擦干梨花带雨的脸,下楼去蒙古包吃饭,远远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感觉很熟悉,正思忖着,那人转过头与她视线相对,林燕影惊喜地喊起来:“钟志远?你怎么来了?”快步走了过去,丢下同伴风中凌乱,好奇地打量着钟志远,大四的女生有男友很普遍了。 “好想你们学校的扒饭了。”钟志远笑吟吟地对林燕影说。 “那走啊!”林燕影笑嘻嘻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同伴们还站着等,林燕影这才发现自己忘情了,赶忙将钟志远介绍给同学,一行人同去吃饭。 钟志远依约来录音,下车就直奔周家巷去,谁料敲门没回应,没有“边个”的搞怪,久久没动静。他在巷口找了个公用电话打过去,单位说黄文去香港出差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他想了想,就打车来了暨南大学。 钟志远吃着扒饭,听着女孩们呱啦呱啦说着实习的事,分配的事。 “你说,深圳好,还是海南好?” “海南刚开发,机会挺多的吧?” 去年国家提出开发海南,确实是个热门的地方,但似乎并不成功。 钟志远听着女生们的话,忍不住说:“深圳好!” “为什么?”女生们不解钟志远怎么这么肯定。 “深圳面向香港,背靠广州,海南呢?茫茫一片汪洋!”钟志远从地理上解释道,不好说21世纪深圳会超过广州,海南会沦落。 “你看风水呢!”有女生笑话道。 “对啊,我看挺准的,未来深圳会成为和北京、上海齐名的城市,当然,广州也不差。而且,从专业的角度,北京、上海、深圳、广州的机会更多。” 钟志远都给女生们做起职业规划来了。 “吔,你是高中生吧?怎么知道这些?”有女生诧异地问。 “我会算命看风水啊。”钟志远糊弄道。 “那你给燕影算算,她嫁给谁,事业怎么样?”有女生推着林燕影促狭地笑问道。 林燕影被他们推得,脸微微泛红。 钟志远认真地看了看林燕影,然后,装神弄鬼,闭眼沉思后睁开眼说:“嫁给谁看不清,但事业红红火火,我看到她在天上飞来飞去,香港,日本,美国,大富大贵!” 女生们哈哈大笑起来,“她叫林燕影,你就说她在天上飞来飞去,你真逗!” 钟志远一脸无辜地看着姑娘们,显得那么的憨厚。 蓝花楹开得正欢。一串串蓝色花朵挂满枝头,与清丽的羽状复叶一起随风摇曳。 风一吹,花雨飘落,地面散落着蓝色小花,置身其中,仿若进入童话般的梦幻世界。 一个穿木屐的女生走过,袅袅婷婷的,钟志远眼睛看得直直的。 “蒙面人,看呆了?” 钟志远听到耳边的声音,回头看林燕影正仰着脸看着自己,调皮的笑着。 “蒙面人?在哪?”钟志远故作惊讶地问。 “还装!”林燕影撇嘴一笑,“你就是蒙面人,还不承认!” “我也觉得很像!”钟志远笑说,伸手要将林燕影头发的上的花瓣摘下,手又在空中停下,花瓣映着漂亮的脸庞,相得益彰。 林燕影看了眼钟志远停在空中的手,抬头望向天空,天空中飘着片片花瓣,很美。 “毕业后想干什么?”钟志远随意地问,自然地延续着饭桌上的话题。 “我爸想让我回赣州,他在外经委,给我在外贸公司安排了工作。” 林燕影直接而又不好意思地说。她觉得利用权利多少是不光彩的。 “我觉得以你的专业,先去深圳,再往香港,专业上往证券靠。”钟志远不以为然地说,还带着些诱导。 “证券?” 林燕影只在课堂上听老师讲到,虚幻得很,国家还没有证券业务呢。 “你知道的,金融三驾马车,银行、保险都有了,唯独缺证券,怎么少得了?” 林燕影诧异地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这些专业词语,出自一个高中生,分析得还很有理。 钟志远大脑快速地转动着,她爸是外经委的,他忽然想到一个主意,脱口而出:“嗯,可以结伴去日本割韭菜!” “割韭菜?” 林燕影一头雾水,大眼睛扑闪着。 钟志远兴奋地说:“对,割日本的韭菜!” 他想到明年就是广场协议签订的时候,到时日本股市一飞冲天,真是一本万利的天赐良机。 小日子过得好的日本人用战争搜刮了我国十几年,明年在证券市场上抽它的血去。 他有一个计划。 刚才在她同学面前乱说一气时,他觉得应该将林燕影纳入自己的商业圈来,所以,飞来飞是自然的。现在有了清晰的方向。 钟志远将割韭菜计划说给林燕影听,两个人在校园徘徊了很久,惊起对对鸳鸯。 林燕影看着一对对惊动的情侣,忽觉尴尬。 她和钟志远这是怎么个关系? 校友学弟,有点掩人耳目,自欺欺人,她喜欢他。 可是,自己又比他大三岁,虽说女大三抱金砖,可她大学毕业上班,他还在上大学,这算什么事?不可能,不可能!不现实,不现实。 幸好她的心思在这上面,否则,钟志远说出这样的计划,她感到震惊之外,还会带着几分恐惧吧?这不是一个中学生想得到的,大学教授也想不出。 钟志远没在学校留宿,大学宿舍住一夜就够了。 第115章 排行榜和新歌赛 前台圆脸小姐姐见到钟志远,又迷惑了,“啊,你是……” 钟志远依旧一笑,挥挥手,“是啊”,快步上楼去。 小姐姐想了半天,“噢”了声,坐了下来。 总经理办公室,钟志远和李小山、程小旗三个人喝着茶,谈笑风声。 “当初要你们一块钱像要你们的命一样!”钟志远嘲笑地说。 二人听了一阵畅怀大笑,感觉不可思议。 “不过,最终李总还是慧眼识英才,不是吗?”程小旗不着痕迹地说。 “是啊,要不是李总,事情没那么顺。”钟志远附和道。 李小山听得心里美滋滋的,要说情商,能力越强的人越高。 “你现在是全国最红的人了!”李小山看着钟志远直笑,“多少人来公司找你,等下去仓库看看,起码两麻袋写给你的信,还有包裹,里面可能有寄给你的内衣内裤……” 李小山有点猥琐地调侃着,程小旗和钟志远嘿嘿地笑。 人啊,对神秘的东西总是难以自拔,越神秘越吸引人。 “我们现在也麻烦啦,报社的人说我们只会利用他们,好处都我们一家赚了。前天我去找电台的刘总,他也抱怨说,他们电台成了你们新歌专栏了。” 李小山向钟志远倒着幸福的苦水。 “是啊,冯盼盼也抱怨啦,她说《羊城晚报》都可以为蒙面歌手开专栏了,她就是专栏记者。” 程小旗说完,三个人都笑出声来。 钟志远听他们这么一通炫耀式的卖惨,想来也有不妥之处。 “想让他们高兴,对你们有利,也不是没有办法啊。” 钟志远说,两个人就凑过身来。 “他们不有记者协会吗?他们可以发起新人新歌的比赛嘛,创先风,开先河,受益的是全省的音乐人,他们也会因此而出名,载入史册。” 1985年广州举办了全国第一个流行音乐大赛,叫“红棉杯”,程小旗就是其中的获奖者之一。钟志远这么一鼓捣,要提前一年实现了,只不知会叫什么杯。 “好啊,这个主意妙!” 李小山拍案叫绝,程小旗也抚掌叫好。 “冯盼盼他们肯定很乐意去办!” 程小旗激动地说,好像久未打开的门一下子开了。 “刘总那边,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李小山拉住钟志远的手问。 钟志远抽回自己的手,不习惯被男人握着。他想了想,半晌,点点头。 “什么办法?”李小山迫切地盯着钟志远。 “可以搞一个广东创作歌曲大赛嘛,每季一评,年度总评。” 1987年,广东电台创办了全国第一个音乐排行榜:健牌广东创作歌曲大赛,每季一评,年度总评。 “哥仔,猴腮嘞!” 李小山在钟志远的大腿上猛地一拍,大声赞道。 钟志远拍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任何时候,激动了都拍自己的腿!” 李小山望着他哈哈大笑。 “你的歌没人比得过,一边拿新人王,一边拿年度大奖,我们赚翻了!” 李小山毫不掩饰他的兴奋。 “我是不参赛的哦!” 不料,钟志远冷冷地说。 李小山像兜头被浇了盆冷水,笑声硬生生停止,“为什么啦?” 他诧异地看着钟志远。 “我不是你们的员工,我也不在广东啊!” 李小山被钟志远噎得说不出话。 “那,那,那这两个比赛我们给他人做嫁衫啦?” 李小山情绪低落,不甘地自言自语。 钟志远朝程小旗一指:“小旗老师出马,必定斩获大奖!” 李小山猛然醒悟似的,拍额道:“对,对,对,怎么把小旗给忘了!” 程小旗听了钟志远的两个大奖赛心就动了,音乐教父,岂是浪得虚名的?已经跃跃欲试了。钟志远的推崇,李小山的肯定,他心里很舒服。 “哪里,那我就免为其难,为李总争光!” 程小旗谦逊地说,话里信心满满。 钟志远在录音栅灌磁带的时候,李小山他们就行动了。 “老刘忙!” 李小山瞎叫着进来,刘国华只看了他一眼,低头看自己的文件。 “老刘忙,真忙啊!”李小山凑近刘国华,嘻皮笑脸地说。 刘国华仍旧不理他。李小山不满地问:“你怎么不问我干什么来了呢?” “还能有什么事,又想从我这儿捞好处啦!”刘国华冷声道。 “你就没有发展的眼光,还是太小气。”李小山说。 刘国华嗤之以鼻。 “这次我要给你一个大大的功绩!” 李小山说这话时,刘国华哈哈地干笑了两声,以示蔑视。李小山倒没在意他的表现,将创作歌曲排行榜的事情说给他听。 “噢?这主意倒真的不错!” 刘国华听了,板着的脸上笑意盎然。 “怎么样?全国第一个音乐排行榜,这功绩不小吧?”李小山得意地问,意在邀功。 刘国华笑道:“算你良心发现!” “广东音乐发展史一定会记你一笔!”李小山煽情地说, 刘国华起身去给李上山泡茶。 “西岩乌龙茶,刚出的!” 茶飘着幽雅的清香。 “你这杯茶,我今天是差点喝不上啦?” 李小山揶揄道。 刘国华哈哈一笑,将一包茶叶扔了过去。 李小山掂了掂,转身走了。 “老刘忙,再见!” 刘国华摇头苦笑。 与此同时,荣华楼二楼的一张桌子上,摆满了叉烧包,烧卖,虾饺,凤爪,马蹄糕,糖沙翁,鸡扎,鸭脚扎、网油牛肉球等茶点。 “这是我的同事杨冰,这是《南方日报》的孙建军,这是《广州日报》的钟庆华,这是广东电视台的柳燕,这是广东电台的马晓男。”冯盼盼给程小旗介绍在座的记者朋友。 “今天邀请大家一聚,有一件盛事……”程小旗对大家说。 “大家都是朋友,你直接说!”冯盼盼是个爽利的人,催促道。 “是这样,为回报媒体朋友给予我们的大力支持,我们有个想法,算回馈社会。你们记者联谊会可以搞一个大奖赛……”程小旗话未完,杨冰就打断了,“商业行为,我们不好参与吧?” “是啊,媒体不能有倾向性。”钟庆华说。 其他几个人也点头附和。 程小旗笑着等大家说完。“目的是推广原创流行音乐,可以称为‘新人新歌’赛。目前国内还没有举办过。” 大家倒来兴趣了,都盯着程小旗,等他往下讲。 “这个大奖赛由你们记者联谊会牵头,众媒体参与,发动省内音乐人参赛,以新歌为参赛曲目,新人为参赛对象,评比出‘羊城十大新歌’和‘羊城十大新人’。” “这将给音乐界带来极大的震动。”马晓男有些兴奋地说。 “可以算是一个风向标。”柳燕也很激动地说。 “是的,这场比赛将在中国音乐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程小旗说。 他看了眼大家,煽情地说:“如果成功了,在座都是推手,耕荒牛。” “把你们的设想说来大家听听!”冯盼盼激动地催促程小旗。 程小旗就顺理成章地将大奖赛的相关事项说给大家听。 最后,他摊开双手,有点不舍地说:“我们想做,可是,你们才是最合适的。这首功只能让给你们了。” 程小旗的话让记者们心潮澎湃。 谁不想当第一名? 谁不想做英雄? 他们交头接耳,热烈交流起来。 一阵讨论后,一致同意回去促成此事。 “戊戌变法有六君子,这事要成了,你们将是流行音乐原创推手六君子!” 程小旗朝六名记者一拱手,毫不吝啬地送出一顶高帽子。 六名青年记者热血沸腾,恨不能立时上街呼号! 钟志远没有等到黄文回来,他往她门缝里插了张纸,回赣州去了。 一天后,黄文回来,她打开门,看到地上一张纸,她弯身捡起来,纸上画着一块松软的面包,被咬了一口。 她笑了,继而满是遗憾,抚摸着浑圆的臀,喃喃地问: “什么时候来吃面包?” 第116章 华美丽 华美丽很不情愿,但答应了钟志远,只好硬着头皮去找闵东方。 “噢,美丽啊,来,过来!” 闵东方见到华美丽十分高兴,在办公桌后热情地朝她招手。 华美丽却慢吞吞的过去,站在办公桌前。 闵东方绕过办公桌,抓住她的手拉她过去,“你看我的素描是不是有进步了?” 他往房间外看了眼。 华美丽被他牵住,一边用手去掰他的手,一边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桌上放着一本画册,女人白晰的裸体,闵东方画的正是这幅画,只是裸女的三点作了细节描写,描着丝丝的那个。 华美丽脸色羞红,背着手往后退。 她又羞又恼,闵东方这是第二次给她看他的画。 上一次是他画的大卫像。 “美丽,你看,这肌肉多健美!”闵东方说着,手指滑向大卫的生殖器上,“多有力量的男性身体啊,这是艺术!” 当时闵东方说这话的时候,华美丽觉得害臊,脸红了。 “你看,人家学画画的都请人体模特现场照着画,你这看一幅画就脸红了,你思想不纯啊!”闵东方笑着调侃道。这话让华美丽感觉自己肤浅,不懂艺术,红着脸愣在那不知怎么好。 “这是大卫自然状态下的大小,像个小鸟是吧?”闵东方淫笑着,“关键时候它就变长了。”他气息粗重起来,“那时候,女人就喜欢得大喊大叫了!” 他性奋,就不停地说,“它还是会变色……” 华美丽听闵东方越说越不像话,才知道,面前这个正人君子形象的团长,竟然是个变态色胚。 他嘴里飙着脏话,眼睛放大,鼻子喷张,气喘吁吁的,胸脯剧烈地起伏。 自那以后,华美丽就躲着闵东方。可就那么个地方,怎么能完全躲开?没人的时候遇到,闵东方总要说上几句露骨的话,让华美丽不胜其烦。 她又没法向人诉说,说了别人也不会信。团长是个多好的人啊?方导就一直夸他是天底下难得的好男人,新时代的柳下惠。 事实上,不怪方导谬赞。 凭心而论,闵东方是个人生赢家。 工作上,他是个有着极高专业水准的文工团长,文工团在他的领导下声名雀起,他深得省市领导的青睐。生活上,他是个极富魅力的男人,有漂亮的妻子,团里功利心重的女人上杆子往他身上扑,他都严辞拒绝,这种事情方秀英亲眼见到两回。他不是坐怀不乱,根本连怀都不让坐。 方秀英对她这个领导和同事是钦佩有加的。 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更有说服力的。 这要得益于闵东方特殊的癖好。 他不是公鸡,见母鸡就上。对女人,他很挑剔,必须是肤白貌美,且必须是长相温婉的。 此外,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是个好龙的叶公,女人投怀送抱,宽衣解带,破坏了他对性的幻想,一点情趣都没有。能让他肾上腺上升的仅仅是在喜欢的女人面前说脏话,说露骨的话,那个时候他得到最满足的性快乐。 也许,正是这个不为外人知的怪癖,才把他保护得那么严实,他的人设总是那么高大上,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谁能想到这样一张正派形象面具后面会那么龌龊呢? 此时的华美丽,鄙夷地抬眼看闵东方,闵东方正淫邪地看向她。 “美丽,你看,我这线条画得,是不是,啊?美丽,你那里是不是也这么圆?你那里是不是也这么黑?” 闵东方说着露骨的话,兴奋得气血上涌,脸色通红。 华美丽涨红着脸,转身往外走。 “唉,你走哪去?你事还没说呢。” 闵东方在背后冷笑道。 华美丽闻言站住了。 “诶,这就对了嘛,来过来,有什么事?” 闵东方哄小孩似的,柔声道。华美丽听了起一身鸡皮疙瘩。 “那边想让我帮他们到五月底。”华美丽冷冷地说,也不看他。 “那你想去吗?” 华美丽没说话,闵东方却笑了。 “来,你坐下,跟我具体说说。” 华美丽没办法,又不能撕破脸,只好坐在他对面。 “那边为什么要请你帮到五月啊?”他问,眼睛盯着华美丽的胸脯,好想要穿透进去看。 华美丽尽量不看他,“他们五月全国有几家店要开张……” 她刚说话,闵东方就用淫荡的声音悄声问:“你那里什么颜色?” 这话让他亢奋。 华美丽实在听不下去,站起来要走。 “那团里的事,你怎么安排?” 闵东方不急不缓地说,让华美丽停了来。 “这段时间我只要下午去,上午有时间。” “团里的事千头万绪,”闵东方说,又涎着脸问,“你,那长吗?” 华美丽再也难忍,怒气冲冲,腾地站起来,吓了闵东方一跳。 平时,华美丽可是温驯得像只绵羊的。 他哪里知道,人的强弱因际遇不同而变化? 之前,她没有退路。一忍再忍。现在,她有退路,就无需再忍。 钟志远请她去花儿模特队,现在,她真的动心了,因为,这里她再不想待下去。 见到闵东方,她就觉得空气中的氧气都被抽走了,没法呼吸。 “我去告诉方导。” 华美丽第一次在闵东方面前昂着头走出这个门。 “你去告诉方导,什么啊?” 闵东方木然看着华美丽走出去,他的话像空气轻飘无力。 他心虚了,赶紧跟了出去。 华美丽来到排练厅,新戏还在紧锣密鼓地排练。 方秀英背着手,在看演员们表演。 华美丽走过去挨着方秀英,方秀英扭头见是华美丽,冲她笑笑。 华美丽没说话,和方秀英一起看演员们的排练。 “你有事?”方秀英问。 “花儿模特队希望我能一直帮他们到五月底。”华美丽说。 “噢?”方秀英有些意外。 “他们五月有好几场演出,上海、北京的。”华美丽说。 这时,闵东方也向这边走来。 “跟闵团长讲了吗?”方秀英问。 “他同意了!”华美丽瞄了眼闵东方,肯定地说。 “聊什么呢?”闵东方笑着和她们打招呼。 “闵团,美丽说你同意她一直跟花儿模特队到五月底?” 方秀英问闵东方。 闵东方心想,华美丽这是先下手为强了。 他看了眼华美丽,笑道:“能给咱们文工团创收,这么好的事,肯定同意嘛,说秀清丽得到了人家的认可,也是我们团的光彩嘛。” 闵东方的话说得漂亮。心里却不舒服,瞪了华美丽一眼。 干休所活动室,姑娘们在自己化着妆,华美丽一旁指导。 钟春香紧跟着华美丽,当她的徒弟。钟志远说以后照相馆都要化妆师,她学会了还可以带徒弟。这对钟春香来说很有吸引力,学习不好的人,总喜欢在别的地方有所弥补,能当师傅也是一种体面。 华美丽很尽心地教,钟春香很用心地学。这对师徒相处融洽,她们开始一起逛商场,一起上馆子,反正她们两个都是时间充裕的人,不像模特队苦逼的姑娘们,上个厕所都要掐时间。 只是,钟春香的闹心事又来了,模特队新来了洋女人,这让钟春香很犯愁,她刚替弟弟选了关美玲,现在关美玲就有了新的情敌,还是个漂亮的外国女人。 这个阿琳娜有瓷器般的皮肤,人又漂亮。她看弟弟的眼神,热烈。这眼神她从关美玲的眼神里见到过,但阿琳娜是自然流露。 钟春香把烦恼说给了母亲听,陈淑贞一点也不操心,嘿嘿地笑:“管它,一个茶壶配四个杯子,怕什么哦!” 钟宜荣听到这话,总是嗤之以鼻,不过,想到儿子这风流桃花,也忍不住的笑。 这日,钟志远对华美丽说:“你要不要去上海或者广州学习最新的化妆术?” 华美丽当然愿意。 “上海还是广州?费用我全包。” 华美丽想了想,选了广州,“广州离我们近,上海要转车太远了。” “好,广州好。”钟志远说,他写了个条子给华美丽,“到广州去找她,她会帮到你。” 他把黄文的地址和电话给了她。 华美丽拿着纸条,内心十分高兴。 她来花儿模特队,本来是来教她们的,其实,钟志远倒教了她许多,当然不是技巧,而是理念的改变,这让她看到一个新的职场。 现在又有机会去深造,钟志远真好。 第117章 脱衣服 鲁明达来了,通过他的资源,在退伍兵中招来四男二女,很快组建起了“护花小队”。 工厂在有序生产,oem在顺利进行,“五子棋”快要收关了,花儿模特队的化妆解决了,穿女工配齐了,钟志远开始给花儿模特换衣操练了。 “关队穿上贼啦好看,皮肤白得牛奶似的!” “哎呀妈,老漂亮了!” “这衣服给咱不?不用换吧?” “我也想有一件,穿出去老有排面!” 第一次穿上漂亮的花儿女装,她们婷婷玉立在站成一排,心情可高兴了。 不料,钟志远却一声令下:“脱衣服!”一副教官脸。 姑娘们呆了,不知谁弱弱地说:“你流氓啊!” 钟志远不笑不怒,严肃地说:“换装是模特的技术活,它比走台还累。表演时,通常只有一分钟时间来换装,没时间给你矫情。” 钟志远解释道,举例说,“外国模特都是不避人的,光着身子就换,那叫敬业。” 姑娘们一片不可置信的惊讶声,“怎么会光~” 她们连“身子”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钟志远看着她们一个个都不动,心想这个坎对她们来说也许有点难,他琢磨着怎么解决这事。 这时,阿琳娜嫣然一笑,麻利地脱光衣服,穿着内衣内裤,雪白粉嫩,俏生生站在那里。 钟志远投以赞许的目光,心想,太好了,有她带头。 果见关美玲跟着将自己脱光,她不甘落阿琳娜之后。 叶小雨见状,也脱了,三个人一带动,姑娘们你看我我看你,纷纷脱衣解带,白晃晃的大腿,屋里光线都亮了,钟志远像进了春天里的花园,眼前各色名花绽放,春色满园,春光明媚。 “穿衣服!” 钟志远一声令下,姑娘们这回一点不犹豫,噌噌地把衣服穿上。 钟志远嘴角一歪,冷笑不已,一声令下:“脱衣服,快!” 饶是脱了一次衣服,再脱还是有心理障碍。 钟志远不满意,让她再穿上,再脱,提醒她们:“天性解放,记住,这是模特该做的事。” 姑娘们在他的提点下,不再有思想负担,但穿脱衣服有的快有的慢。 胡梅梅是速度最快的,钟志远就让她单独出来穿和脱给大家看。 胡梅梅脸有些红,但没有犹豫,出列当众表演脱衣服和穿衣服。 一帮姑娘围着看一个女人穿衣、脱衣,旁边还有个男的,钟志远心里自己都觉得怪怪的。 “还真是的哈,脱衣服和穿衣服都有窍门。”曾小倩不无感慨地说。 钟志远怼道:“开玩笑,不然消防队的官兵怎么得天天练穿衣服呢?人家穿衣服的动作多帅?” 阿琳娜成了钟志远又一个助理,教姑娘们芭蕾塑形。 之前叶小雨教大家舞蹈,对塑形也很有帮助,但要说功效,还是芭蕾更甚,那种优雅的感觉是无法比拟的。 阿琳娜双手和双膝着地,一个膝盖向胸部移动,再向后伸展腿,直到伸直,做了个阿拉贝斯克芭蕾舞姿,臀部饱满性感。 姑娘们照着练,比青蛙趴更见效。 今天,阿琳娜调皮了。 她蚊声细语地对钟志远说:”我要吃饭。”眼睛撩拨着他。 钟志远假装没听见,“什么?”腹下却一热。 “我要吃饭!” 阿琳娜索性大声地说,挑衅地看着他。 “我也想吃饭了!” 曾小倩、唐婉婷都嗷嗷叫起来。 钟志远嘴角隐着笑,这两个丫头来凑什么热闹? 阿琳娜吃吃地笑,得意地看着钟志远。 “跳绳,1000个!”钟志远狠狠地说。 阿琳娜瞅了他一眼,没办法,只好服从。 她懒散地跳起绳来,嘴里报着数:“1,5,10,15……” 钟志远拿起尺就在她浑圆的屁股上响亮地抽了一板。 阿琳娜“啊”地大叫起来。 钟志远又是一尺,阿琳娜还是“啊”地大声。 他们两个人一个啪啪地打板子,一个不停地大声叫。 看得姑娘们肉痛,打屁股的声音好响,钟志远下了重手。 梅红和洪珊两个人看了眼,吐了吐舌头,乖乖,好凶。 她们哪里知道,钟志远在阿琳娜肉多的地方下手,屁股打得越响,越不痛,闷声打屁股才痛。 钟志远和阿琳娜这是在当众调情。钟志远憋不住的笑,扭转头装作不忍心但还得执行纪律,啪啪地打,阿琳娜一点也不痛,她眼角牵着着,笑盈盈的,只管大叫。 这些表情,姑娘们都看不见。 “再不好好跳,以后都没饭吃!”钟志远严厉地说。 阿琳娜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认真地跳起来。 林子怡如约来找钟志远,一同来的还有林子静和任晓萍。 她们来的时候,姑娘们正好走台步,她们在门外透过窗户看。 钟志远发现了她们,朝她们笑了下,很快就结束了训练。 “你这采的什么风啊?”林子静戏谑地问。 没等钟志远说话,任晓萍说:“采什么风哦,采花吧?” 说完,她呵呵地笑。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钟志远嘚瑟道。 “话很雅致,就不知道做没做到。”任晓萍嘲笑道。 钟志远不跟她一般见识,对林子怡说:“我有个天大的新闻,得你们电视台一起帮忙完成。” 林子怡笑道:“多大啊?” “花儿模特队要和上海的模特打擂台,你说这瓜大不大?” 这瓜确实大,虽然这种说法第一次听到,但在这个语境里不难理解。 林子怡立即感兴趣。 三个人都围上来听钟志远讲。 “唉,这个漂亮的女同学,你是不是应该去上课了?” 钟志远有点担心走密,对任晓萍说了一嘴。 任晓萍不屑地白了他一眼,“还不让我听啊?” 钟志远笑说,“不是,是提醒大家保密。” 三个人听完,都被钟志远的“新闻”震撼了。 “这肯定会轰动。”林子怡激动地说。 “当然,全国性的大瓜!”钟志远傲骄地说。 三个女人都很崇拜地看着她,任晓萍也不跟他斗嘴了,心服口服。 “到饭点了,走,我请你们出去吃。” 钟志远向三个女人发出邀请。 任晓萍说:“你这不有吗?我们也体验一下呗。” “就是,就在你这儿,吃你的饭。”林子静说。 你也要吃我的饭?钟志远腹诽着,安排一起吃午饭。 吃饭的队伍壮大了,护花队员、穿衣工,今天外带了三个女人。 有意思的是,营养餐对于大家来说,还真的营养,抢着吃。 “就是味道差了毛子。”任晓萍叹息道。 “嗯,这儿没饭吃。”林子静说。 “不过,这些老表家的红薯蛮好吃。” 林子怡剥着薯皮,嘴里嚼着,赞不绝口。 阿琳娜朝着钟志远叫了起来:“我要吃饭!” 钟志远听到,扑哧,喷出一口汤来。 这大洋马,鬼叫鬼叫的,真是欠收拾啊。 “对,我们也要吃饭,多久没吃饭了!” 这回曾小倩很坚决地附和道。她一餐三大碗的,现在一粒也没有。 钟志远狠狠地瞪了阿琳娜一眼。 阿琳娜示威地看了他一眼。 一个心里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个心里说,来吧,好好收拾我。 第118章 照相器材到了 钟志远订的照相器材和设备从广州寄到了赣州,行李单送到花儿制衣厂,田甜安排人去行李房提了回来,钟志远交待过,先放在厂里。 田甜把这个消息通知给钟志远,钟志远晚上回家,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家里人。 “噢,到了?我们去看下哇!” 钟志洪最积极,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要走。 钟宜荣也很激动,他照了一辈子的相,还没玩过自动冲印设备,手艺人对全自动非常好奇。 于是,一家人吃了晚饭就赶到厂里去。 全家出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出事了。 陈淑贞一路的跟熟人打招呼。 “q切烦哦?” “切过了,去玩啊?” 钟春香感叹道:“这个妈妈,认得的人比我们还多。” 陈淑贞嘿嘿地笑,“这条街上哪个都认得我!” 钟志洪笑道:“就没哪个认得爸爸。”他偷看了眼父亲。 陈淑贞不同意,“你乱讲,大码头上的肥鼓子,讲到人家都晓得。” 钟明华哈哈地笑,“爸爸是好肥!” 钟宜荣只顾走路,任他们去说。 钟春香说:“现在认得我们的人多起来了,前天还有一个人在街上拉着我讲话,我都不晓得她是谁。” 钟明华笑道:“我也是,有几个老师我都不认得,没教过我们,还把我喊住,问我厂里的事情,问什么工资,还要不要人。我讲我不晓得呢。” “这个志远也不跟我们讲,我们什么都不晓得。” 陈淑贞叹息道,并不是怪儿子。 “有什么讲哦,讲了你们好去吹牛啊?”钟志洪说,加快步子,“快毛子走哇,晚了哦!” 一家人走过水西街,又过了西河大桥,往前一里地,才到了花儿制衣厂。 门卫有保安值班,以前的传达室师傅都重新培训,统一了制服。 今晚值班的是个新人,钟志远不认识,他也不认识钟志远。 “哦嗬,自己的厂不让自己进!”钟志洪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 钟明华翻了小哥一眼,“乱讲!” 钟志远冲保安一笑,不慌不忙,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向他出示。 保安仔细一看,立即立正向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又向钟宜荣他们敬礼。 钟家人受宠若惊,第一次有人向他们敬礼,非常激动。 钟志远给保安一个赞许的眼神,带着家人进了厂,家人们还沉浸在无比的喜悦当中。 “哥,你像大领导!” 钟明华开心地说。 “我们也沾光了!” 钟志洪兴奋地说,现在他都没有怼二哥的心了。 “妈,享到儿子的福了哦。”钟春香讨好地对母亲说。 陈淑贞幸福地笑。 然后,钟春香不大呼小叫地感叹起来:“啊呀,这哪里是原来的水西服装厂哦?完全换了个样!以前这里有堆砖头,堆了些烂东烂西,以前草坪上草长得进不得人,粪草坞一样,哈,现在几漂亮子,好干净!啊呀,现在的单车停得怎么整齐,跟排好队一样,以前停得乱七八糟……” “我们公司就没法比了,到处臭水沟。”钟建国说。 “嗯,比大吉山钨矿还整洁,虽然没人家大。”钟宜荣说。 “比我们学校都干净!”钟明华肯定地说。 一家人参观了下厂区,钟志远带到办公楼的一个杂物间。 杂物间货架井然有序,一角堆着照相器材和设备,也放得整整齐齐。 许多事情,一旦形成了习惯,就不会随便改变。 佳能全套冲扩印设备,各类耗材,胶卷1000只,尼康f3,尼康fa,佳能new f-1,各两台,都是当下最好的相机。 钟宜荣看到这么多相机和胶卷,担忧地问:“怎么买这么多照相机和胶卷?一下子怎么用得掉?” 钟建国也觉得多了,笑道:“志远没经验。” “我都怕不够呢。”钟志远说,他掰着指头算,“马上就毕业了,各个学校都要照毕业照,从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中专,大学,算一下有几多学校?几多人?” “毕业照每年都照,早被人家包掉了,我们又没门路。”钟建国说,他觉得弟弟毕竟是没经验。 钟宜荣也附声道:“肯定被人家定好了,这么肥的肉都想吃,不是哪个都吃得到。” “但是,今年不同了,”钟志远说,他掂着手里的相机,“今年彩色照相只有我们一家!” 经钟志远这么提醒,钟宜荣和钟建国如梦方醒,兴奋激动起来。 “对啊,我们独家的,没哪个抢得来!” 钟志洪兴奋地说,看着眼前东西,好像眼前飘的全是钱,咧着嘴笑。 一家人都喜气洋洋的,都看到了钱景。 陈淑贞呵呵地笑得合不拢嘴,“这下志远做了件大事!” 可是,钟宜荣拿起尼康fa,看上面的的字母数字,整个人懵了,内心受到极大的震撼,感觉被世界淘汰了,一下子觉得自己没有用了,一种不安的恐惧占据他的内心。 他两眼茫然,失神地僵在那里。 “这个psam什么意思?这个转盘干么用的?”钟志洪问,他却从父亲手里接过来,饶有兴致地把玩着。 钟志远发现父亲的反常神情,细一琢磨,对父亲一笑,将尼康f3和佳能new f-1交到他手里,“爸,高手都用这两台,你选一台。那台是给新手用的。” 钟宜荣看到手上的相机,马上高兴起来,“这个跟海鸥的一样,我一摸就会。” 他拿着两台相机,左看右看,将佳能放下了,“我就用这个!” “来哇,这个是你的。”钟志远指着那一堆冲印设备,对弟弟说,现场教学起来。 钟志洪一看全是英文字母,头就痛了,但想到日后的风光,定下心神,跟二哥学起来。 兄弟二人就蹲在那堆设备旁,对照着说明书,拼拼凑凑,弄了个大致。 钟春香见大弟弟能看懂外文说明书,感叹道:“还是要读书!” “就是,你看钟志洪,只会鸭子听水响(人云亦云)。”钟明华嘲笑小哥。 钟志洪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威胁道:“你快毛子讨好我来,我不高兴就不给你洗相片哦。” 钟明华不屑地说:“哼,你不洗,志远哥哥不会洗啊?” 一句话,把她小哥噎得说不出话来。 又是十五号,发工资了。 田甜和朱红霞来给姑娘们发工资,这次朱红霞更不会让别人来,她怎么可能把看洋妞的机会让给别人? “我也有?” 阿琳娜意外地拿到五百元,她手上拿着几十张十元钞,惊讶地问。 朱红霞羡慕地看着她,这姑娘真俊啊,皮肤像雪一样,眼睛蓝蓝的又深,鼻子高,鹅蛋脸,长长的脖子,非常优美。 就是跟我们不一样,她心里说。 姑娘们一个个喜气洋洋的,有钱拿总是欢乐的。 “是不是,也放假出去玩啊?”曾小倩俏皮地问。 大家都看向了钟志远。 “当然,我给你们拍照,拍彩照!” 钟志远手里举起尼康相机,话刚落地,欢声雷动。 漂亮的姑娘都爱拍照。姑娘们换上自己的衣服,真是百花争妍。 建春门,浮桥上,走来一群高挑漂亮的姑娘。在桥上游玩的,从桥上走过的,都被这群女孩吸引了。 “都这么高,身材这么好!” “来了这么多漂亮的女娃子!” “啊呀,快看,还有个外国女人唉!” 人们驻足议论,偷偷打眼观看,却没靠近。 钟志远带着这些美女所到之处真个成了风景。 “来,先拍合影!” 姑娘们听钟志远说拍合影,不约而同地站成了一排。这是年代风格,一排,或两排,前面蹲,后面站,大致如此。 钟志远摇摇头,“你们都坐浮桥上,回眸一笑。” 姑娘们觉得新鲜,纷纷响应,优雅地坐在浮桥上,腿悬在河面,朝钟志远回眸一笑,钟志远就像沙漠中突然看到水草丰美的绿洲,手不够用了,咔咔地按着快门,嘴里喃喃:美!美!美! “望向远方,举起右手来!” “望向远方,双手过顶,比心!” 钟志远不断地发出指令,教她们如何比心,不停地按快门。 浮桥、流水、蓝天、白云、美人,尽收镜头中,定格成永恒的记忆。 “再来一张,把城门拍上!”钟志远说。 姑娘们在浮桥中心站成一排,还是老套没变化。 钟志远只好再次给她们摆pose,让她们坐在浮桥中央围成心形。 姑娘们嘻哈着,把叶小雨当心尖,关美玲放在心凹,围成个心形。 钟志远不同高度,甚至骑在保安身上,拍了好几张。 曾小倩突然喊:“我们要和钟少一起照!” 姑娘们齐声响应,钟志远欣然应允,将相机交给一个保安,教会他取景按快门,如何变换角度多照几张。 姑娘们将他按在中间,纷纷围着他,像开屏的孔雀。 钟志远这一入花丛,就没脱得了身。 阿琳娜挽着他的胳膊要拍两个人的合影。 在保安叫一二三的时候,她瞅准时间偷袭,吻在钟志远脸上,看着他咯咯地娇笑。 姑娘们看得眼睛要掉下来,惊讶之余,又起哄,继而纷纷和钟志远合影。 钟志远成了香饽饽。 两天后,姑娘们看到她们的照片,激动得活动室乱成一锅粥。 每一张都爱不释手,都觉得美,高兴得恨不能在钟志远脸上亲一口。 那晚照着说明洗出照片,钟家人就热闹了。 “这是我洗出来的哦!” 钟志洪拿着第一张彩照兴奋地说,就当没看到妹妹皱着鼻子翻白眼。 “啊呀,好漂亮,这些女娃子太漂亮了!” 钟春香感叹道,她笑着对母亲说:“妈,你看,美玲,还有那个洋婆子,阿琳娜。” 陈淑贞把照片拿到眼前,仔细地看,“哦,这个是美玲,嘿,好漂亮。啊呀,真的有个外国婆子!” 钟志远拿着几张模特们的合影,还有特写,对父亲说:“爸,这几张放大,挂在照相馆的橱窗里,到时围观的人不要太多哦!” “盖了帽了,全赣州市没第二家!”钟建国赞道。他难得回家,正好赶上洗照片,一起来学习。 钟宜荣拿着照片,看到照片上身姿曼妙,青春美丽的姑娘,不住地点头,激动不已。在会昌时,照相馆橱窗里漂亮女孩的照片就很能吸引爱美女人来拍照。他可以想像到,这些照片往橱窗一挂会是什么轰动效应。 他激动地说:“放大,放到最大!” 第119章 今天怎么了? 华美丽到了广州,去周家巷找到黄文家。 “钟志远让我来找你的。”她对黄文说,“他怕你不信,托我代了一句话。” 黄文问:“什么话?” “他说,上次来吃了个闭门羹,没吃到你的面包,很遗憾,他非常想吃你的面包。” 华美丽的话让黄文扑哧笑了出来。 黄文心里笑骂:这个鬼仔,太淘气了,让人家传这种话。 华美丽一脸疑惑。 黄文收住笑,请华美丽进屋。 华美丽住进黄文家,得到黄文的许多帮助,黄文还帮她在香港买进许多内地没有的化妆品。 这日,华美丽学成回赣州。 一大早,黄文把华美丽送进车站。 四月中旬,广州的天气进入夏季模式,清晨气温却还凉爽。 马路上的木棉花,枝头不见叶子,缀着一朵朵橙红色的花朵,花朵永远向上。 黄文在树下漫步,享受四月的清风。 送走华美丽,她心里想的却是钟志远。 这鬼仔,太鬼了。 想到他让华美丽传的话,她就笑了。 面包,面包等你来呢! 你什么时候来啊? 她在心里呼唤,她甚至在设想下次他们在一起时的甜蜜。 那时,面包要被他揉碎了。 她吃吃地笑起来。 一阵猛力袭来,她倒在地上,笑意凝固在脸上。 在她痴痴想念情郎的时候,一双罪恶的眼睛已经盯上了她。 为那只斜挎的坤包,劫匪猛击了她的头部,她倒在地上,头又磕在了马路沿上。 清晨的风吹过,木棉树发出簌簌的响声,木棉花在枝头颤抖。 清风吹不醒她,再也没有什么能惊醒她。 她的脸上笑意吟吟,她在梦着她的情人。 钟志远做了个恶梦,睁开眼,犹自心悸。刷牙时,牙刷把竟然断了,他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手上断半截的牙刷头,要将它扔到河里去,又生生地收了手,将它扔进垃圾堆。 他胡乱地漱了口。吃早餐时,又咬了舌头,痛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这一天的培训,他心绪不宁,总有些恍惚,思想难于持续集中。 “曾小倩,你笑什么笑!出列!” 曾小倩朝大家吐着舌头,拿起绳去到一边跳绳。 “洪珊,你就没有话说吗?你的嘴是借来的吗?出列!” 梅红被他的话逗笑,噗呲笑出声。 “梅红,你不笑没人当你是哑巴,出列!” 姑娘们诧异地看向钟志远。 今天他好反常。 洪珊和梅红委屈巴巴地站出来,到一边去跳绳。 姑娘们有些害怕了,全小心翼翼起来。 阿琳娜都没敢任性。 她三天两头的喊要吃饭,今天乖得没声音。 “叶小雨,关美玲,你们怎么带队的?出列,面壁反省。” 钟志远在无可挑剔的时候,将两个队长拎了出来。 关美玲忧心地看了他一眼,和叶小雨乖乖地面壁去了。 姑娘们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钟志远。 今天,他怎么了? 晚上,钟志远给她们讲的是宋词,苏东坡的《江城子》。 “正月二十日这天夜里,苏轼梦见爱妻王弗,写下了这首‘有声当彻天,有泪当彻泉’的悼亡词。‘十年生死两茫茫’。恩爱夫妻,一朝永诀,转瞬十年,死者对人世茫然无知,生者对逝者不也同样吗?‘不思量,自难忘’,死亡和时间都消磨不了他对妻子的思念,曾经的美好,不需要刻意想起,时刻未曾忘却!十年忌辰,触动人心的日子里,往事蓦然来到心间,久蓄的情感暗流涌动,忽如闸门大开,奔腾澎湃难以遏止。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想到爱妻华年早逝,‘孤坟’还在‘千里’之外,两个词就说尽了凄凉。 ‘小轩窗,正梳妆’,那个小房间,亲切而又熟悉,妻子情态容貌,依稀当年,正梳妆打扮。夫妻相见,没有出现久别重逢、卿卿我我的亲昵,而是‘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无言’,包括了千言万语,表现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沉痛,别后种种从何说起?一个梦,把过去拉了回来,把现实的感受溶入梦中,使这个梦令人感到无限凄凉……” 钟志远娓娓而谈,根本没有交流,他的眼睛虚幻地看着前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爱情与死亡是永恒的主题,尤其是有着死亡段落的爱情。” 他叹息地说。 独自消失在夜色里。 活动室里,姑娘们面面相觑。 阿琳娜和关美玲相望着,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担忧和无奈。 夜色中,钟志远独行踽踽,似乎还沉浸在诗词的意境里。 走下西津码头,黑暗中一脚踩滑,一个屁股墩坐在青石阶上,双手撑地,嘶,他嘴角撕扯起来,手掌生痛,将手凑近一看,一粒碎石子嵌入皮肉中,他顺手将石子取出,丢在草丛里,皮肉里渗出点点血液。 痛疼像是某种解药,让他精神一振,夜风一吹,神志无比的清明。 一天的恍然,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色下,流水咕咕,浮桥静静地卧在河面上,河岸的幽暗里,还有一盏灯亮着,那是他的家。 次日,华美丽来教化妆,带来了许多新的化妆品。 姑娘们见到新的化妆品,都拥过来,抢着试用。 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这些可精贵了,国内买不到!” 她对姑娘们说,伸手抢过她们拿走的化妆品。 “这些正式场合用,学习的时候用那些。” 她小气得舍不得用。 见到钟志远时,她跟他讲了在广州的经过。 “顺利是吧?” 钟志远随意地问。 “是的,黄文都帮我打点好,非常顺利。” 钟志远笑道:“嗯,她是个热心的人,她怎么样?” “她挺好的。”华美丽说。 钟志远说:“嗯,她挺好的,她给你买的票?” “是的,我给她钱,她就是不要。” “她不会要的,她怎么样?” “她挺好的。” 华美丽皱了下眉,钟志远连问了两次“她怎么样”。 “噢,挺好的。” 钟志远朝华美丽羞涩一笑,发觉自己多问了。 他皱了下眉。 我想她? 第120章 杂志依旧冷暖不一 北京,《青年文学》编辑部,一片欢腾。 这月的杂志比上月卖得还好! 要求增订的电话应接不暇,发行部的老蔡甚至对桂萍抱怨起来:“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有大学中文系将《遇见最美的宋词》指定为必读的参考书籍。 编辑部收到许多读者来信来电,询问钟文龙的情况。 工作人员概不知道,无以奉告。 钟文龙是谁?他们也想知道。 桂萍一下子成了编辑部的红人,许多同事围着打探钟文龙的情况。 她只笑笑,无以回答,因为签了保密协议。 赵主编给她发了一笔特别奖励。她拿着奖金,寻思着买什么呢,她想给钟志远一个礼物,以表谢意。 她去王府井逛了圈,最后进了一家副食品店,买了北京果脯,到邮局寄往赣州一中。 武汉,《古今传奇》编辑部,欢声笑语,喜气洋洋。 “成功了!” 编辑部季刊改月刊,开始不免有些担心,现在销量一出来,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 “都快四百万了!” 年青的编辑们兴奋得大叫,跳起了迪斯科,办公室一时成了舞场。 唯有发行部的顾主任,沙哑着嗓子抱怨道:“你们清闲哦,我们屙尿都冇得时间。” 众人都笑了,他们发行部这几天接电话接到声音沙哑。 《鬼吹灯之精绝古城》将盗墓、神鬼传说和探险揉合在一起,把人带进了一个神秘诡异的世界,读来紧张,手心冒汗,又让人欲罢不能,不舍释手。 有传闻,这一期的《古今传奇》因供不应求,转手可以卖到2块钱一本,原价才2毛多。 大家围着关欣跳舞,嘴里热烈地叫喊:“关欣,关欣!” 关欣被围在中间,羞涩又开心地笑着。 关欣给桂萍打电话,电话那头,桂萍跟她一样开心。 “我们比上月多卖出50万。”桂萍兴奋地说,问:“你们呢?” “嘿嘿,我们销量接近400万了。”关欣不无嘚瑟地说。 “哼,还是把最好的给了你!”桂萍抱怨道,又撒娇说:“你得给我补偿!” 关欣闻言笑了,说好。 “对了,葛悠给你打电话没有?” 桂萍问,上个月《故事会》没有什么反响,她跟关欣在电话里畅快地笑了好一阵子。 “没有,也没给你打?” “没有,哈哈,是不是还跟上月一样?” 桂萍说着,哈哈笑了起来。关欣跟着也笑了起来。 两个女人相隔千里,各在电话一头,纵情大笑。 当初,葛悠拿到《秦俑》的首发权时,那得意的笑,兔子嘴咧得见到牙了。 挂了电话,关欣真的去街上买东西。 选来选去,买了两包麻糖,一包寄到北京,给桂萍,一包寄到赣州,给钟志远。 上海,《故事会》编辑部,烟雾缭绕。 李保荐和葛悠坐在一起,相对无言,唯见烟头明灭。 葛悠有些气馁,时而无意识地叹气。 《故事会》的发行量没有明显的放大,《秦俑》没有体现出他们预判的影响力。 有个叫史劲的编辑对葛悠冷嘲热讽,常在他面前问:“葛编辑,听说江西风景好的呀,是不是呀?”又或者问:“听说那边强盗多,你有没有被抢啊?” 状极轻佻,话里话外意指他只是出去玩了趟,白瞎了差旅费。 李保荐看了葛悠一眼,抽烟的姿势太笨拙,撅着嘴在烟屁股上使劲吸,倒像是吹火。原本不会的,怎么学起抽烟了? 他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淡淡地说:“再看看。” 他对《秦俑》还是看好的,至于读者不买帐,估计还没到时候。 葛悠强扯了下嘴角,挤出个笑,露出两颗雪白的门牙。 走出办公室,迎面遇到同事,正是嘲笑他的那个编辑。 两个人假意客气地打个招呼,交错而过。 葛悠回头望着那人的背影,想到他对自己的轻佻,又想到钟志远,顿时愤愤不平。 “册那!” 第1章 卵,还是凡人一个 候机厅里,绝色美女身着高腰超短裤,外面罩了一件毛绒绒的大衣,一双粉雕玉琢的大长腿吸引无数过往旅客的注意,她自己浑然不知,斜倚着墙壁,伸长着奶白奶白的美腿,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悠哉地玩着游戏。 钟志远暗赞“绝美”,启动熄屏快照,向她走去。 他缓慢地走过去,手频频地按动。直到走近墙根,方才在美女边蹲下,掏出数据线和插头,佯装给手机充电。他没好意思直接走人,是因为他怕别人看穿他在偷拍。 其实,这是他心虚,旁人谁会注意到呢? 他蹲在那里,看着一双双形形色色的腿在眼前往来经过,偶尔斜视,却让他吞了下口水。 顺着美女的大腿往上看,热裤翘起的一角里露出白腻的腿根和她粉色的内裤边,竟然~,竟然看到…… 他顿时浮想联翩。 钟志远是一家高尔夫球场的人事总监,身形挺拔,面相儒雅,络腮胡造型别致,看上去男人味十足。他兴趣广泛,体育、文学、摄影、画画、音乐,所谓的“琴棋书画”,他都沾点边,业余是个小有名气的穿搭博主,他的手机里存了海量写作素材,准备闲暇时写写网络小说,打发富余时间。 在婚姻上,他是个不婚主义者,光恋爱不结婚。当然,这不表示他是个渣男,也不表示他身边缺女人。事实上,他对女人很好,家里虽说没有女主人,可女人不断。昨晚,思密达小姐姐还身体力行地“教”了他一夜的韩语。来打球的韩国客人多,客服部专门招了两名韩国女员工。 钟志远蹲在地上,脖子僵了似的,不好意思再扭头看美女。非礼勿视,偷窥、偷拍裙底之类龌龊的事他是不屑、不耻的。 他蹲在地上,担心看到不该看的东西,那一缕黑会不会让他长针眼,暗暗责怪现在的女孩怎么一点不担心走光?他这么没来由的胡思乱想,蹲了许久,直到听到登机的广播,他才拔掉插头,攥在手上,站起身来。 他要南飞广州,再和他高三的同班同学赵斐一同飞巴厘岛避冬,享受域外的阳光、沙滩。 不料,久蹲之后起猛了,两眼一黑,眩晕袭来,他赶紧去扶墙,闭上眼睛强行稳定身形,一阵天旋地转,却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醒来发现自己趴在一张桌子上。 “咦?我怎么会在这儿?这是哪里?” 他心里正犯嘀咕,突然看到自己手里的手机,手机上连着插头和数据线,想起刚才偷拍美女的事儿,赶紧点开手机相册,一张张翻看起来。 “哇塞!真美!这大长腿,能把玩三年!” 他用网络语言的口吻,在心里暗赞。 突然,目光所及,扫到了自己的手,那手光滑细嫩的,连筋络都看不见! “这年轻的小手,好嫩啊!” 他这么一想,吓自己一跳。 再瞧,手上戴着一块 casio 电子表,衣袖是藏青色粗棉布的,袖口都起毛边了。他要去机场,穿的是笔挺的西装和大衣。 钟志远突然慌了神,噌地一下站起身,东张西望。 这是一个简陋的教室,前方有个讲台,还有一块黑板。黑板上方,白墙上贴着“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八个鲜红的大字。黑板右边贴着一张纸,瞧着像是课程表。教室后方有一块墙报。从左边的玻璃窗望出去,可以看到坡上的教学楼,那台阶又陡又长,全是青砖铺成的。从右边的玻璃窗望出去,能看到走廊的栏杆,还有一片树梢和远处的楼房。 教室里,有两个女生穿着厚厚的衣服,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不是高三的教室吗?墙报上那圆体的英文字,可不就是自己的笔迹?再看看那两个趴着睡觉的女生,认得!是少女时的朱春燕和钟秋虹,一个丰乳肥臀,一个苗条纤腰。 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涌上心头,难道穿越了?! 他不敢相信,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脸,这一掐,不仅感觉痛,还发现自己的脸光溜溜的,一根胡茬都没有。 “真不是做梦,确实穿越了!” 他对自己说,心跳陡然加快,涌起难以言喻的激动情绪,忽而又感到莫名的恐惧。 “我是谁?我还是那个我吗?” 他手忙脚乱地把手机连同数据线和插头,一股脑儿统统收进桌洞,埋在书堆里,转身”嗖“的一下冲出教室。 情急之下,智商下降了,明明手机就能照镜子。 教室门楣上挂着高三(4)的牌子,在楼道最边上,往前隔壁是高三(3)班。 从走廊望下去,楼下一片空地。靠围墙的梧桐树下,有两间平房,是医务室和理发室。 钟志远跑向中央楼梯,看到那头高三(2)班和(1)班的牌子。 是了,这是高三的教学楼,楼下应该是5到8班。 他风一样“呼”地从中央楼梯跑下去,到了一楼,果然,底下是5班到8班,他站在楼梯口,看到右前方围墙角下的厕所,往右往远是食堂,食堂前的空地上是水泥砌的一条长长的高高的水池,水池上一排水龙头。 他转身往行政楼去。 经过医务室,往前过了喷水池,从台阶上下去,闪身从后门进了行政楼。 他的心怦怦地狂跳,马上就可以从镜子上看到自己了,到底我是谁? 行政楼的楼梯边上立着一面大大的整衣镜,钟志远忐忑地站在了镜子前。 一个高大健美、阳光帅气的大男孩出现在眼前,眼神清澈略带忧郁,眉宇间藏着几分书卷气。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长长的遮住了耳朵,上身穿着有点破旧的藏青色中山装,里面是棉袄,下身一条粗布的黑色裤子,脚蹬一双回力牌高帮白球鞋。 竟然看到了18岁的自己,两分别扭,八分惊喜! 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涌上心头,钟志远愣住了,整个人有点恍惚。 过了好一会儿,钟志远才回过神来,清晰地告诉自己:真的穿越了,回到了四十年前! 穿越,重生,谁都想来一次的美梦,居然真的实现了! 钟志远说不出的高兴,无数穿越的故事和电影画面浮现在眼前,《寻秦记》、《庆余年》……,一个念头产生:自己会不会有什么特异功能?小说里的主角可都是身怀绝技的。 于是,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镜子,又瞅瞅墙,哎,啥也看不到,没有透视眼!他又使劲往上一跳,嗯,跳得挺高,不过也就正常高度而已,他本来就能摸到篮框,没有轻功!他再双手用力朝墙壁拍去,只听“啪”的一声闷响,哎呀妈,手好疼,墙壁却稳如泰山,什么神力、功夫的,通通没有! 钟志远捂着生疼的手,哭笑不得,还以为会有特异功能,卵,还是凡人一个! 苍天啊,大地啊,哪个神仙大姐这么小气啊? 钟志远像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尝试了一番,终于确定自己就是个平凡人,心头暗暗兴起的除暴安良、行侠仗义、快意恩仇的江湖理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抬起腕,在casio手表上查看日历,今天是1984年1月2日,星期一,昨天刚过元旦,时间一下子回到了高三第一学期期末。 那么,我还是一名高考生,前世在杭州上了四年大学,今世还要不要上大学? 上学还是创业?这是重生后,钟志远面临的第一个选择。 在他看来,今世再上大学无疑是浪费时间。 可是,想了许久,他笑了,小孩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 这是个大学生被称作“天之骄子”的年代,辍学创业,父母得多伤心?别人会多看轻?未来不也管有文凭的老板叫企业家,没文凭的老板叫暴发户吗? 任何时候,身份都很重要。 必须顺应潮流,重生也不能例外。 钟志远做了决定,灿然一笑,朝镜子里的自己伸出手:“你好,钟志远,欢迎重获新生,前世今生,从此来过!” 第2章 原来尿尿那么爽 他折回教室,路过厕所,闻着味下意识走了进去。 有些场所,看见了就会引起相应的生理反应,厕所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厕所里的尿骚味很重,一边是几个蹲坑,半人高水泥板隔断,没有门。一边是小便槽,几个男生正在往里撤尿,咚咚的响。 钟志远迟疑地站了过去,不知道自己是像他们一样飞流直下,还是泉水叮咚呢? 男人上了岁数,大多逃不掉前列腺的困扰。为等那最后一滴,抻胳膊甩手,拍头打腰,张嘴皱鼻,挤眉弄眼,有时一站一集电视剧就过去了,在外的话,指定赶不上2路公共汽车了。夏天从空调房里出来,皮肤干干凉凉,站着站着,就热起来了,像是从冰箱拿出来解冻的食品,冰化成了水,人满头大汗。而冬天从热被窝里出来,身体热乎乎的,站着站着,人就成了冰条,仿佛放进了冰箱,苦不堪言。 年轻时,男人梦想成为一夜七次郎,可上了年纪再被叫一夜七次郎,那一定不是一夜雄起七次,而是起夜七次。 钟志远这会儿站在小便槽前,脑子里是《疯狂的石头》里的保安队长尿不出来拿头撞墙,暴怒踩踏小便斗的情景。前世受够了尿尿的折磨,现在重生一回,还会不会摆脱不了尿尿的苦? 他下意识地大幅度叉开双腿,以免滴答无力的尿液弄湿裤子。 前世,为免弄湿裤子,钟志远试过许多方法,都见效甚微,总难免尿到裤子上或洒在地上。有一天福至心灵,看到漏斗倒酒,就想到套个类似的喇叭口。他这么想,就这么做了,找来许多品牌的饮料瓶和矿泉水瓶子,挨个试过去,可乐、康师傅绿茶这些都太小,唯有脉动勉强够大。可惜这法子不实用,总不能带个喇叭口出门吧?最好的办法就是学女人:蹲便。 不过,很快,担心是多余的。尿液像高压水枪喷出的水柱,啪啪地砸在小便池的墙上,那声音听在钟志远耳朵里,像命运狂想曲一样激昂带劲,美妙无比。他像被压了五百年的孙猴子一朝翻身,兴奋得人都要飘起来。 畅快! 此时,钟志远所有的心情就这两个字。 他脑海里浮现出《疯狂的石头》结尾时保安队长在厕所里小解的画面,滴滴嗒嗒的水龙头一下子喷涌而出,保安队长愁苦的脸开心地嘿嘿笑起来,摇头摆尾晃动身体得意地吹起了口哨,越尿越爽,继而疯魔了似的仰面哈哈纵声大笑,露出满嘴的牙花子。 “尿尿双脱手,卵卵耍派头”,此时,钟志远想起了一个朋友说的俚语,马上就呈现出这样一副模样。尽管小便池泛起浓郁的尿骚味,他还是兴奋地咧着嘴,撒开双手,鼓起肚子,转动身体,划着圈地朝墙壁上喷射而去,充满迎风飚三尺的豪情。 一旁的男生傻了眼,这人像个变态,尿个尿这么夸张!几个男生走到厕所门口还不忘扭头回看了眼,相互望望,一脸不可思议。 喷涌而出,嘎然而止,收放自如! 钟志远心里美美的,抖了抖,潇洒地“嗞啦”一声将拉链拉上,晃着双手走出厕所。 原来撒个尿也能这么快乐,可年轻时谁会想到呢?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人间事概莫如此吧。 第3章 谁会乱了谁的芳华 钟志远回到教室,两个女生还没醒。 屁股滚圆的朱春燕,胸部托在桌面上,鼓鼓囔囔的像被挤压的气球,这一幕落在钟志远眼里,仿佛看到《卿本佳人》里的叶玉卿在裸身打字。 这么联想,钟志远暗骂自己“流氓”,抬手轻扇脸颊,试图将脑海中那不雅的画面驱赶出去。 伴着说话声,陆续进来了同学,朱春燕和钟秋虹也醒了,揉着惺忪的眼。 钟志远的记忆开了闸似的,排山倒海般涌进,前世今生,相互融合,一时百感交集。 朱春燕是副班长,班上她数学最好,后来嫁了个澳洲人,被骗到澳洲乡下,做了个农民,还被家暴,很是凄惨。钟秋虹语文不错,后来进了一家大型国有企业,做到办公室主任,酒量是个谜。 肖筱樱白白胖胖的,夏天一抬胳膊总会露出又白又肥的肚子,憨态可掬,十分可爱。 徐亚芳是劳动委员,别看现在不起眼,日后竟成了大姐大,班上的同学会都是她一手包办。 又矮又胖的李玉,谁会想到日后竟瘦得脱了相,见面根本不认得。 朱阿福长得五大三粗,像块宽与高相等的厚实门板,老爱出汗。钟志远没来之前成绩在男生中排第一,自钟志远插班进来,就没他什么事了,很是嫉妒他。作为班长,似乎只是“起立”的工具人,再无别用。 看着程梅清纯的脸,曾经多么美好的记忆是属于她的。 冬天的一个晚上,钟志远一个人困在教室,天黑黑,下起了雨雪。 孤独无助的凄苦中,程梅送来了一把伞,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自己还滞留在教室的。 可惜钟志远在日记里写到并不喜欢她,而她偷看了日记,以至反目成仇。 唉,少女的心二月的天,后来她一直贬低钟志远,囿于那份美好,钟志远从不跟她计较。 张亚男是班上的团支部书记,身材高挑,瓜子脸,锥下巴,戴副厚厚的眼镜,宽扁的屁股是她的特征,班上总分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英语最好,后来去了外省的一个城市,在政府机关工作到退休。 肖爱萍名字像女生,却是个黝黑的男生,两条结实的大长腿,是个运动健将。 陈平和佟生都跟钟志远走得近,陈平声音尖细,咋咋呼呼的,绰号“女娃子”,毕业后再无消息,谁都联系不上他,人间蒸发了似的。佟生面相憨厚,心眼其实挺多的。 看到柳萍甜美的模样,钟志远心里泛起久远的遗憾,曾经这个女孩是那样多情地暗恋着自己。 高三后半学期,柳萍总是紧随着钟志远第二个到校,手里总拿着早点,甜甜地说吃不完,问钟志远吃不吃,钟志远却从未接受。毕业后的暑假里,柳萍跟着钟志远一伙子满城的跑,总笑嘻嘻地说喜欢坐他的车。钟志远去上大学后,柳萍不断的写信,信里总夹着照片,可惜钟志远从未意识到那是爱的暗示。 柳萍不是不漂亮,相反,柳萍白白净净,身材丰腴,眼睛大大的。钟志远曾经思忖过,得出的结论是,一半是天意,一半是因为那时候自己被何田田俘获了。 何田田是个皮肤白皙脸蛋圆圆的女生,这时候钟志远对她的印象除了学习用功外,没别的,她和张亚男都是班上的学习尖子,不是你总分第一就是我总分第一,好像从无旁落他人,她的政治学得最好。钟志远和她在校期间从无交集,但是高考之后,两人迅速坠入爱河。 高考后,何田田通过佟生捎话,请钟志远去她家作客,自那之后,就常一起结伴游遍了赣州城。在一个雨夜,两人被困在钟志远大哥租的屋子里。那夜雨好大,屋子漏雨,正好在床的位置,两个人用能接水的东西放在床上漏雨的地方,然后坐在椅子上,听着雨声。黑暗里,心都在嘭嘭跳,不知什么时候钟志远坐在了何田田的腿上,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嘴唇寻找着嘴唇,就这样,一直亲吻,少女的体香阵阵传进钟志远的鼻子,像荷花清雅的香气。这一夜,何田田坐在椅子上,钟志远坐在她腿上,相拥着,亲吻着,一分一秒都没有离开过,第二日,两个人的嘴唇都麻木了。 最难忘大一暑假,在何田田上学的城市,两个人在雷暴雨里相拥着,任雨水狂暴地打在身上,昂昂然阔步前行,风声雨声里高歌:同苦与甘,谁管甘苦知多少,如今身边有你,同勉赴危难,仍共照料! 想到这一幕,钟志远眼眶里泪水滚动,鼻子发酸。 爱情起初都是美好纯洁的,怎么后来就变了呢? 黄亚美进来了,钟志远心下一耸,这个白白胖胖很?实的女生,记忆都是模糊的,钟志远有点怪异的感觉,可是说不清。 李文革,晃晃悠悠地进来,他在三十年同学聚会后第二年就走了。 赵斐刚进门,钟志远就笑了。他今天,不~,对,就是今天,2024年11月27日,他去机场就是为和她会合,一起飞巴厘岛。他向她使了个飞眼,她却看都没看他。钟志远心里乐得不行,此时的赵斐,白皙的皮肤,短短的头发,小小的脸,飘着栀子花的香。现在互不关情,谁成想十年后,他们结了一段情缘,那时候她出落成全班最具气质的美妇。 钟志远的脑海里全是两个人旖旎的画面。回想十年后他们的首次见面,自己紧张得一直嚼口香糖,而她大热天的双手冰凉。那天她穿着藕色的旗袍白色的高跟鞋,苗条曼妙的身材,白晰滑嫩的肌肤,微红着脸,眼里满是羞涩。他一直记得她哀怨的叹息:怎么不早来。 想到这,钟志远不由的叹了口气。 一个个同学都进了教室,钟志远就像看电影一样回放着同学们的后世今生,自己的前因后果,心里唏嘘不已,一时恍然,人生莫测,世事无常,在这一幕里演绎得淋漓尽致。 联想到自己的重生,心想,今世,谁会乱了谁的芳华?谁又会惊艳了谁的流年? 周松一屁股坐在钟志远身边,一巴掌拍在他腰上,将钟志远打醒。这个同桌有些虎,虽然看上去脸皮白净,一头自然卷的头发。 上课铃响,班主任、政治课老师谢老师笑吟吟地走上讲台。 “上课!” “起立!” “坐下!” 简单的仪式,钟志远却新鲜感满满,假模假式,一本正经地坐着听课。 “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短发齐肩、个子矮矮、很是干练的谢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字,钟志远脑海里就响起一句话“q切烦哦”,历史会重演吗? 他十分期待地等着。 “q切烦”是赣州话“有没有吃饭”的意思。赣州话“吃”音“切”,“饭”音“烦”,q是“有没有”的意思。 果然,讲到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可以转化时,谢老师可能自己都觉得接下来的话会很有趣,用压抑着笑的声音朗声道:“在赣州,大家早上见面问一声‘q切烦哦’是不是很正常啊?可是,如果换在天安门广场,你对着大家喊一声‘q切烦哦’,是不是就很好笑?这就说明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可以相互转化。” 同学们在谢老师提高音量喊“q切烦哦”时,已经大笑不止。 前世每次来到天安门广场,钟志远都会在心里大喊一声“q切烦哦”。 有些人有些事,很平常,却会记一辈子。 第4章 林医生有双妙手 下课铃响,一部分学生像是犯人到了放风时间,迫不及待地冲出牢笼,乱哄哄走出教室,一部分学生好像嘴是借来的,不说个够感觉亏了,唧唧呱呱地说个不停。 青春是不羁的风,无处安放。 钟志远和佟生、“女娃子”随着同学嘻嘻哈哈往楼下走。 走到拐角处,唉哟一声,钟志远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捂着脚叫:“崴脚了。” “女娃子”和佟生手忙脚乱地去拉他。 钟志远是假摔,想光明正大的请个假,逃个课。 他在两个人的拉拽下,左脚立地,右脚像掰开的圆规似的硬挺挺地站了起来。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钟志远一瘸一拐吊在两个人身上,往医务室去。 前世,钟志远去理发室理过发,就从未进去过隔壁的医务室,连看都没往里看一眼,今生算是头一回。 医务室门面很小,掀开门帘,“女娃子”就大叫:“林医生,崴脚了!” “女娃子”看来认识医生,咋咋呼呼的,人还没进门就叫了起来。 “医生崴什么脚……”林医生冷声说,抬头见到钟志远被两个人搀扶进来,将话打住,站了起来。 钟志远被这个女医生惊艳到,看到她的第一眼觉得在哪见过。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感觉,让他仔细地打量了下林医生。林医生长发挽在脑后,五官标致,眉宇间有股清冷,但不觉疏离,反添了几丝冷艳的感觉。 美女一枚,只可仰望,不可企及的高冷美人。 钟志远在心里给林医生盖了个鉴定公章。 林医生看到钟志远,也是一怔。 这个男生身材颀长,面目清秀,眉宇间的的书卷气让人觉得很舒服,在学校好像从来没见过,却有熟悉的亲和感。 “是我们班钟志远崴脚了。”“女娃子”对林医生说。 “你是钟志远?”林医生看着钟志远,不相信似的问道。 “是,我是钟志远。” 钟志远微笑地点点头,听林医生的语气好像知道自己。 林医生又看了下钟志远,让他坐上一张桌子,一边好奇地问道:“听说姚老师要跟你对好答案才去讲课,是不是真的?” “女娃子”得意地抢着说:“当然!” 钟志远却矜持地说:“夸张了,一字之师,你也可以的。” “钟志远的作文都是范文,姚老师每回贴在墙上供大家学习。”佟生一旁补充道,很是替钟志远骄傲。确实,佟生每次读钟志远的作文,总是感叹怎么自己就写不出这样的好文章。 “那就难怪了!”林医生笑着说,让钟志远将鞋袜脱了,自己戴上白手套。 钟志远却有点忸怩,看着林医生期期艾艾地说:“不脱了吧?” “你不脱,我怎么检查你的伤啊?” “我怕熏着你,弄脏你的手。”钟志远讨好地说,朝林医生乖巧地笑了笑。 林医生听了钟志远的话,觉得这学生挺体贴人的,不由得多看了眼。 “脱了吧,医生什么脏东西没碰过?”林医生命令道。 钟志远只脱了个脚后跟,林医生嘴角含笑,弯下身用手在钟志远脚脖子上按压起来,“女娃子”和佟生在一旁看着。 “这痛吗?这呢?”林医生变换着点按压,问道。 点到哪,钟志远都不吱声,只咬着牙嘶嘶的吸气。 林医生皱了皱眉,心想这是痛还是不痛?看钟志远那样子又觉得挺可笑。 “到底痛还是不痛呢?”林医生笑问。 “好像不是很痛,嘿~”钟志远看了下林医生,难为情地说。 林医生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让钟志远活动下脚踝,钟志远转动自如。 “没有肿胀,痛感不强,也没有活动障碍,那就是轻微扭伤,问题不大,但最好歇两三天。” 林医生抬起头,说出诊断结论和建议。 谢老师刚好从门外进来,她获悉钟志远扭到脚,一脸紧张地赶来,听到林医生的话,脸色放松下来。 “林医生,他能走路吗?下礼拜一就期末考试了。”谢老师关切地问。 “走路时间长的话会加重伤情,最好休息几天。”林医生沉吟片刻,谨慎地说。 “谢老师,你放心,我回家休息几天,礼拜一肯定参加考试,保证不会拖后腿。”钟志远说,满脸堆笑。 谢老师接任班主任不久,不希望这个时候钟志远掉链子,他可是男生的头号选手。可林医生这么说了,只得关照钟志远好好休息,保证回来参加期末考试。 “你们两个照应下,有什么事跟我讲。” 谢老师交待“女娃子”和佟生两个人,两个人同声应是。 谢老师因还有节课,告别林医生匆匆地去了。 林医生转身到柜子里拿出纱布,轻柔地给钟志远的脚踝缠上。 “紧不紧?” 林医生的声音很温和,钟志远转动了下脚腕,不松不紧。 “林医生,你有一双妙手!”钟志远称赞道。 林医生白了钟志远一眼,笑了笑,觉得这学生不像寻常的书呆子。 钟志远很绅士地向林医生鞠了一躬,右脚拖地走了出去,“女娃子”和佟生见状忙向林医生道了谢,快步上去搀扶。 林医生站在那儿,看着钟志远的背影摇头,鞠躬的样子很搞笑,一脸稚嫩,却煞有介事。 第5章 是要米饭吗 钟志远坚持先回教室,哪怕“女娃子”说他去帮他收拾好书包拿下来。 “你不晓得我要带什么书回去!” 钟志远只能这样解释,手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手机里有许多东西对现在来说是个炸弹,会将自己炸死。 和女友啪啪的录像,以及《肉蒲团》、《灯草和尚》、《金瓶梅》这样的禁书,如果被发现了,肯定会被判刑,甚至吃花生米。 手机对钟志远来说,也是个宝贝,里面存的海量资源:诗歌,小说,歌曲,财经,军政等资料,近现代、以往主要朝代、各主要国家的。 钟志远收拾好书包,拒绝了“女娃子”和佟生要送他一程的好意,在同学的注视中,背着书包,拖着脚走出了教室,经过医务室时,有意无意地朝里看了眼,像个视死如归上刑场的地下党员,慢慢地昂首走了过去。一拐弯进入视线死角,就迈开了八字步,走得六亲不认,跑得比狗还快。 钟志远走出校门,穿过横在门前的厚德路,走进贺家坪,在羊肠小巷里一路插到大公路。左拐沿大公路走了一段,右拐进了健康路,一直的走下去。 街上没有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放眼望去都是三、五层高的楼房,阳台上晾晒着各式衣服、被子,挂万国旗似的。 城市的天空显得辽阔,蓝天高高在上,飘着几朵淡淡的白云。 双车道的柏油路,没有隔离栏的视线扰乱,没有黄色中心线和白色标线的分隔,一眼能望到头,给人宽阔的即视感。路上少有车辆,偶尔才会开来一车轿车或过去一部卡车,多的是骑单车的人,时不时响起叮铃铃的按铃声,城市很安静。 商店里没有“清仓大甩卖,最后三天”的虚假广告声音扰民,进来出去的人,有的穿着厚厚的蓝布棉袄棉裤,有的披着棕色加绒领的蓝布棉大衣,还有穿军大衣的,都不紧不慢,或空着手,或拎着东西,悠闲地走着,冬日的阳光暖暖的,让人觉得很安逸。 一条街的路边停着几辆拉煤球的大板车,拉车人有男有女,脖子上都扎着条肮脏的毛巾,脸上、手上黑黑的尽是煤屑屑,他们坐在板车把手上歇息,谈笑风声,安天乐命的闲适。 这一切,让钟志远产生浓浓的年代感,这就是他印象中的老家。 现在,赣州老城人口仅有20来万,未来,城市的街道宽度没变,人口却有100多万。道路加了隔离栏,画了黄白线,路上总是密密麻麻塞满车辆,偏偏狭窄的街道,两边楼房升高了,整个城市给人拥挤不堪的感觉,天空变得狭长,支离破碎的,很压抑。 钟志远左拐上了和平路,远远的看到绿荫上标准钟的尖顶。 标准钟在阳明路、和平路和解放路的三岔口,是一座禇红色民国时期的砖砌钟楼,这时候是赣州地标建筑,后来的世界第一高的机械钟塔——和谐钟塔要到21世纪才有。 标准钟周边是赣州八十年代的cbd,赣州公园、卫府里、红旗商店、工人文化宫、新华书店、邮政局等都在这片区域。来这里逛公园,看电影,买东西,十分方便,各色人等都在这里找到该去的地方。 钟志远拐进健康路,折进南京路,到了卫府里。 卫府里是个市集,因明朝时设立的赣州卫署而得名。两边店铺林立,中间一个大棚,有许多摊位,卖五金、南北杂货。 卫府里和赣州公园后门同在南京路上。从卫府里到赣州公园后门那棵高大的古榕树,南京路这一段街是有名的早市。从水东、水西挑菜来卖的菜农,从南门外骑车来卖鸡鸭的老表,三轮车上支个油锅炸米果的老妇,路边煮粉干、沙河粉的回城知青,箩筐扁担,鸡笼鸭笼,桌子椅子,炉灶煤球,将一条街摆得满满当当,鸡鸣鸭嘶和着摊贩的叫声,人声鼎沸,一派烟火气。 赣州公园正门前是北京路,人们也叫它“衣裳街”,一长溜的摊位叫卖着从广州进的货,引领着赣州的服饰风尚。 钟志远人生第一次逃课,并不为来游玩,他各处转悠,只为寻找赚快钱的机会。 钟志远书读得好是出了名的,家境贫寒也是众所周知的。虽说家里像阿q说的祖上曾富过,他家回赣州前日子过得很富足,但眼前贫困却是不争的事实。 钟志远摸摸自己身上所剩无几的毛票,很感慨,一分钱压死英雄汉。 他不想去卖苦力,觉得那是对他穿越者这个身份的羞辱。 穿越者应该干些高大上的事情,最不济不能去干苦力。 衣裳街衣服鞋帽琳琅满目,女人的大嗓门此起彼伏地吆喝着,甚至看到女人身上挂着装钱的皮包,站在自家的摊位架上,冲着过往的人大喊,“最低价,最低价!”可惜过往的人不多,今天不是周末,生意并不好。 钟志远信步从赣州公园走到和平路,进了灶儿巷。 民以食为天,钟志远暗忖:这里总该能找到赚快钱机会。 灶儿巷宋石明砖清瓦,飞檐花楣雕窗,鹅卵石铺就的巷路,蔷薇花藤爬满院墙,有历史的沧桑感,在21世纪,是赣州有名的餐饮街,充满烟火味。 可惜,现在是条荒巷。 钟志远很失望地在灶儿巷走了一圈,想想也对,自己前世天天上下学经过都没听说过灶儿巷。 他从标准钟下经过,走到解放路,一路的下去,到了章江边,进了中山路。 中山路在城墙脚下,向北经过建春门往前就是廉溪路,和章贡路交汇,头上是赣州远近闻名的八境台。建春门是个古城门,水东人进城,都要从浮桥上来,打建春门的城门洞里进城,是很热闹的市口。那儿有高档酒楼——望江楼,有许多饮食店、副食品店,有菜场,还有好几家狗肉店,赣州人喜欢吃狗肉。 钟志远沿着中山路走啊走,感觉找到些商机。 这个时代交通不畅,信息闭塞,餐饮文化还没有融合。赣州一个无辣不欢的地方,竟没一家火锅店,水煮鱼、辣子鸡之类的川菜也没有。江南的风味小吃,诸如生煎包、锅贴之类见不到踪迹。只有赣州当地特色小吃,沙河粉、粉干,其他诸如包子、馒头、水饺、蒸饺之类的,品种有限。 钟志远还发现一个有意思的差异,赣州的水饺真叫水饺,饺子是泡在汤碗里的,不像北方和江南,饺子是捞起来沥干,盛在盘子里。 钟志远走在街上,脑子却在飞转。从中山路走到大公路,往前就是赣江路,这里是个丁字三道口,人口密集区,沿街商铺林立,是个好市口。 他在三道口走了又走,发现两家有意思的店,蓉李记和张记两家饮食店门对门,隔着大公路遥遥相望,蓉李记在中山路头上,张记在赣江路口,同是饮食店,却像是欢喜冤家。 张记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妻,老板是个头发稀疏有些发白的老者。板着张脸,见谁都没个笑,可一点不妨碍食客捧他的场,无他,包子好吃。 蓉李记的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妻,老板娘凹凸有致,颇有几分姿色。走进蓉李记,看到的是老板娘如花的笑容,伙计热情的招待,如沐春风。 但从客流量来看,蓉李记干不过张记,毕竟餐饮终归是餐饮,东西好才是硬道理。 不过,蓉李记有网红气质,老板娘漂亮。 钟志远琢磨了下,走进了张记。 “老板,买两个包子,要生的。” 老板看傻子一样看着钟志远,钟志远被看得不好意思,赶忙解释:“我还想借你的厨房用下,做一个赣州没有的,特别的包子。” 钟志远说罢,向老板神秘一笑。 老板上下打量了下,没好气地说:“你有潮啊?走开来,嫑影响我做生意。” “潮”和“嫑”都是赣州话。“潮”是“笨”、“傻”的意思,“潮气”、“潮头”、“潮里潮气”、“潮潮答答”,都是一个意思。也不是专骂人的话,要看说话人的语气、神情,带笑说的,通常都是一种宠溺,和普通话的“傻子”一样。 “老板,和气生财,我这个的包子做出来,能大富贵的哦!”钟志远说,画了个大饼诱惑他。 没想到老板对他的大饼一点不感兴趣,还觉得他十分可笑:“快毛子走,走晚了你的大富贵就没了。”还动手推了他一把。 “毛子”是赣州话,“点儿”的意思。“快毛子”就是“快点儿”的意思。 钟志远本来想和张记合作,开发生煎包子。 吃香的喝辣的,到哪都对。生煎包子多汁、香酥,没人会不喜欢。生煎包赣州没有,从商业的角度可说是移植创新,一定能赚大钱。 没想到,热脸贴冷屁股上了。 钟志远鼻子里哼了声,拔腿出了张记,横过马路,走进蓉李记。 老板冲他的背影露出嘲笑,掉头对店里人说:“一个潮头!” 钟志远进了蓉李记,老板娘正在柜台上,见他进来,笑问:“要吃什么?” “来两只包子……”钟志远还没有说完,老板娘就热情地应道:“好嘞,要什么馅的?” 钟志远说:“全肉的,要生的!” “生的?”老板娘一脸错愕地看着钟志远。 “嗯,还想借你家的厨房用一下,我想吃自己做的包子,行吗?”钟志远看着老板娘问,心想,会不会也跟张记一样遭她白眼? 这个要求太奇葩了,破天荒头一次有人这么要求。老板娘愣了下,问:“干么要自己去蒸,我们蒸好了给你不好啊?你这个人好奇怪。” “我就想吃自己做的包子,我可以加钱!”钟志远说。 老板娘笑说:“包子你蒸我蒸,还不都一样,能变出花来?” “我不蒸着吃,我有秘法。”钟志远说。 “不蒸着吃?什么秘法?”老板娘十分好奇地问,她是头一次听到包子不蒸着吃的。俗话都说“不蒸包子蒸口气”,眼前这个小伙子不蒸着吃,会是怎么个吃法? “保密!”钟志远神秘地说,诱惑道,“等我做好了你就知道!” 老板娘沉思了下,秘法的诱惑对她来说很大,她想知道。 她果断带钟志远去了后厨,对一个头大脖子粗的男人咬起耳朵来。 钟志远见到那个男人,想起小品里说的话:头大脖子粗,不是老板就是伙夫。心想,这个人不是老板就是主厨。 男人听着老板娘的话,偏过头来看钟志远。 看着粗大的人,面皮白净,面相温和。 老板娘将钟志远叫过去,对他说:“你要用什么,跟他说吧,他是我老公。”说完走出了厨房。 老板狐疑地打量着钟志远,皱眉问:“你有秘法?要用什么东西?” 钟志远朝他笑了笑,说:“不费什么,我看你这儿都有。”说着,自己包了两个小包子,拿了个平底锅到一边的炉灶上背身操作起来。 一顿操作猛如虎,厨房里渐渐响起油滋滋的响声,一会儿香气四溢,几个师傅不停地吸着鼻子。 老板闻到阵阵扑鼻的肉香味,好奇地走过来看究竟,被钟志远伸手挡住,故作神秘地“嘘”一声,说:“秘密!” 老板尴尬地退回来,满是好奇。 当钟志远将生煎包子盛在盘子里,端着走到老板面前时,老板第一次见到金黄、喷香的生煎包子,闻着味儿,口水都要流下来。他伸手去拿,钟志远却一侧身,端着盘子往外走,老板屁颠的赶紧跟上,走过前厅,来到柜台。 一路的香气四溢,店里的客人闻到香味,都抬头寻找。 钟志远端着这盘包子,炫耀似地举在空中,老板和老板娘站在一边,两眼放光。 好香,好看,他们都想尝,看会是什么样的美味。 “这给你,这给你。”钟志远拿起一个包子给老板娘,又拿起一个给老板。 老板和老板娘喜出望外,犹豫地问:“你自己不吃吗?” “专为你们做的!”钟志远微笑着,示意两人先吃。 老板夫妻二人对望了眼,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一口咬下去,先是酥脆,后是松软,咯吱一声,肉香扑鼻而来。 “好吃!”老板娘咀嚼着,含糊不清地叫好。 老板狼吞虎咽,三两口吃完,意犹未尽,看着老板娘一小口一小口地细细品味。 客人围上来问是什么,老板夫妻二人被问住了,相视一笑,无法回答,都看向钟志远。 “黄金包!”钟志远略一思索作答道,“赣州独家!” 生煎包被钟志远叫成了“黄金包”,多少有首创者的任性成分,更多的是应季。春节在即,讨个好彩头,名字吉利好卖。 “黄金包?” 大家看到生煎包确实表皮金黄,也就信了。 老板夫妻二人说话间唇齿尚余香,空气里还留着生煎包的香味。 “现在有卖吗?” 有客人想先尝为快了。 老板夫妻二人尴尬地看着钟志远,钟志远反客为主,说还没上市。 客人无奈,遗憾地散去。 经此一试,勾起老板夫妻二人的强烈兴趣。他们热情地将钟志远请到了后院。 后院有个小房间,堆着些杂物,是老板夫妻二人议事办公的地方。 经介绍,钟志远才知道店名为什么叫“蓉李记”,原来老板叫李顺龙,老板娘叫陈蓉。看来老板还是个爱妻狂魔。 当夫妻二人听钟志远说这只是最初级的“黄金包”,正宗黄金包是爆汁的时,二人都惊到了,那该有多好吃啊?! “志远兄弟,能教我们吗?” 陈蓉尝了黄金包,就像吸毒上了瘾,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钟志远等的就是这句话。 商业上的事,谁先表明诉求谁就落了下风。 “当然!我来就是想和你们合作。” 钟志远倒没矫情,将合作事宜说出来。无非是他出技术,他们负责制作、售卖。 “利润二八分成,我二,你们八。”钟志远说。 说罢自己笑了,自己是“二”,按利润分成,别人爱怎么算都成。 不过,他不在乎,“黄金包”对他来说苍蝇腿的肉,赚点快钱度过眼前的窘境而已,且行且看。 陈蓉夫妻自然明白按利润分成对他们有利,顿时对钟志远颇有好感。这种合作对自己有百利无一害,他们欣然接受。不过,在分成上,陈蓉坚持五五分帐。一番善意的讨价还价,最后双方各退一步,三七分帐。 三个人相视,均畅快地笑了起来,这样的生意商谈,天下少有。 “你们准备怎么推出黄金包?”钟志远问。 东西再好,也靠推销。 “大肉包子两毛钱一个,这个五分钱一个。”李顺龙说。 钟志远皱起了眉,看向陈蓉,陈蓉点头,表示是这个价。 “别的呢?”钟志远问。 推出新品,除了定价,还有许多营销策略。 “还有什么其他的?就是你教我们,我们做出来卖哇,价格定好了,到时牌子上写上去就是了。”陈蓉疑惑地说。 钟志远笑笑,心想,这样卖,何年马月赚到钱? “你们知道营销4p组合吗?”他问夫妻二人。 他当然知道他们不懂4p,这么问只为让他们对他建立起绝对的信任,好让他们按自己的营销办法来实施,以便很快赚到钱。 自然,陈蓉夫妻二人相视摇头。 “你们知道产品定价策略吗?成本导向或者需求导向?” “你们知道推销策略有哪些吗?” …… 钟志远一连串的问句,让夫妻二人一脸懵逼,什么4p,组合,策略,太高大上,哪听过? “既如此,如何定价,如何推广,怎么卖法,你们全听我的吧!” 钟志远不客气地说,像个霸道总裁。 陈蓉夫妻被钟志远问得心里直打鼓,做了几年生意,这会儿像个小白,感觉自己什么都不会,像在老师面前回答不来问题的学生,琢磨着到底该怎么卖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会听钟志远说都听他的,倒觉得解脱了,高兴地说:“你说!” 没想到钟志远刚讲了怎么定价,夫妻二人就急了眼似的说:“太高了,肯定卖不出去!” 李顺龙还带着嘲笑说:“你不懂行情,隔壁老张家的包子算赣州市最好吃的,才两毛二一个。黄金包这么小一个,你定酱紫的价,哪个会来买?明显贵了。” 陈蓉帮腔道:“是,我们做了这么多年,你要相信我们噻。” 钟志远看看他们,摇头笑。 “你们不听我的,那咱们合作取消吧。” 钟志远说着迈动腿,嘴里嘟囔:“老观念,到死都富不起来。” 他使出了杀手锏,欲擒故纵。 陈蓉夫妻当然舍不得,李顺龙着急道:“嫑走噻。” 钟志远站住,微笑地看着他们,不容置疑地说:“合作就全听我的。” 夫妻二人相视着,挣扎了好一会,将信将疑的接受了。 钟志远就将如何定价,如何推广,如何售卖,详细说给陈蓉夫妻二人听。听得夫妻二人一楞一楞的,真是听所未听,闻所未闻,原来生意里有这么多学问。 钟志远讲完,夫妻二人还没回过味来,处在惊讶之中。 “没有异议,我们签约吧!”钟志远说。 一听签约,夫妻二人紧张了,这年头的人没什么法律常识,说到签约,无端就联想到官司。 钟志远是希望以这种合约的形式来坚定他们的信心,防止他们一旦遇到困难就产生怀疑,不按自己的办法来做,误了好事。 “立个字据而已,把我们说好的这些东西写在纸上,双方严格遵守。” 看夫妻二人紧张的样子,钟志远解释道,化解他们疑虑。 他直白的说法,夫妻二人听懂了,宽心了,拿了纸笔来。 钟志远写好合约,夫妻二人看了,是这么回事,就盖了章,签了字。 大功告成!钟志远收起自己的一份,开心地高喊:“give me five!” 向李顺龙伸出手掌。李顺龙以为是握手,刚伸出手,看样子是击掌,就在空中与他击了一掌。 钟志远又高声叫道:“give me five!” 向陈蓉伸出手掌,陈蓉学着李顺龙与他在空中击了一掌。 同时,她心里在想,“给米饭”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他饿了,要吃米饭?都连叫两次了。 “是要米饭吗?”陈蓉迟疑了下,试探地问钟志远。 钟志远闻言,放声大笑起来,笑得那叫个开心。 第6章 又见父亲 从蓉李记出来,钟志远站在门口望向张记,张记老板正好在门口捅炉子,两个人隔街看到,都笑了,一个心里嘲笑:“这潮头,恐怕也被蓉李记赶出来了。”一个嘲笑:“曾经有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你没有珍惜!且等着吧,看你还能笑得出来不?” 钟志远沿着中山路往北,过了建春门,走过廉溪路,左拐上了章贡路。 章贡路是上坡路,到了建国路就到了坡顶。建国路北端有赣州电影院,赣州最早的电影院,后来没了。章贡路和建国路交汇,往前就是西津路,是下坡路,北边贺兰山顶有郁孤台,这时候军门楼和郁孤台历史街区连影子都没有,一片平房瓦舍。 赣州的建筑受岭南影响,西门一带多骑楼,钟志远在骑楼的走廊里穿行,像个小孩在大人的裤腿间钻进钻出。骑楼里各色的商店和住家,许多的老店都在这一片街区,春风包子铺的店招还是那个大白包子溜着油,胜利照相馆的橱窗还放着那张漂亮的女人的照片,蔡家的蒸饺,和记菜馆,敲洋铁的,画瓷板画的,扎扫把的,一切如常,都是钟志远记忆里的样子。卖副食的柜台上放着的玻璃罐里面花花绿绿的糖果看着很诱人,卖酒的柜台下一排陶坛,坛口红布包的盖口,墙上挂着的不同大小带长长的手柄的竹筒,那是打酒的约子,舀酒用的。廊柱下还有鞋匠支着摊替人补鞋,卖酸菜的玻璃罐里泡着切片萝卜、菜梗,二分钱一根,吃得很开胃。 这是钟志远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味道。 四十年后重新走在街上,说不出的滋味。 走过中医院,走过菜场,远远的看到西津门城楼,如在脚下,一抬脚就能踩到似的。而越往前走,人越来越小,城门越来越高大,最后人就像根火柴棒装进了盒子里。 一出城门,视野豁然开朗,树木掩映中一条大江斜流而来,远处的西河大桥像一条波浪线画在水面上,天空悠远。 赣州市有两条江,东边的贡江和西边的章江,两江合流向北成为赣江,三条河流组成一个人字,赣州城就在人字的胯下。赣州是赣江的源头,东、西、北三面环水不通,是典型的“南通”。 非常有意思的是,八、九十年代,赣州地图上标的是“章江”和“贡江”,后来气候变化,章贡两江的水连年减少,可能觉得再叫“江”名不副其实了,后来就改叫“章水”和“贡水”了。 出了西津门,右手就是西津码头。 西津码头连着西河浮桥,与水西相接,曾经是繁忙的货运通道。在清代和民国时期都发挥了重要作用,特别是在太平天国运动和中央苏区时期,其战略位置和交通功能更加凸显。可惜后来交通功能消逝,西河浮桥也撤掉了。 西河浮桥是一座百余只香蕉船接驳成的浮桥,连接着西津码头与对面的水西码头,形成一条宽阔的过江通道。放眼望去,从西河大桥到水西码头沿江一带树木葱郁,古榕树团团簇簇倒映在江水里,像一幅水墨画。树木掩映里显出白墙黑瓦的房屋,水西街就藏在江边的茂竹密树里。 浮桥随着水势微微沉浮,走在浮桥上有轻微的晃动感。正是下班高峰期,浮桥上人来人往,皮鞋的脚步声,单车的滚动声,人们说话的声音,一时在江面上汇集,又随风而去,消失在江面上。 过浮桥上码头,男人们扛着单车,吭哧吭哧像狗一样,单车上还挂着女人们的包包,装了菜的篮子。女人们悠闲地甩着双手,一步三摇地走着。这一幕让钟志远从心里笑了起来,在爱的女人面前,男人累成狗也觉得幸福。舔狗,舔狗,每一个造词都是有道理的啊。 水西码头上,蔡家的小子见到钟志远,早早的喊了起来:“大学生回来了!” 这几乎是水西街一景。这一声里有调侃,也有认可。 家就在眼前,一上码头就是。一米高的石台上,带阁楼的水板房,门前一个凉篷。 钟志远跨上台阶,因为紧张,竟有些喘。 未进家门,一股辣味扑鼻而来,钟志远探头看,父母兄弟姐妹都在,不,哥哥不在。一家人在忙着做晚饭,父亲正在炒菜,肥胖的身子有些笨拙。 泪水在钟志远的眼眶里打转,胸膛急剧起伏着,久久难以平复。 父亲一生劳累,却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离世,子欲孝而亲不在,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此时见到父亲,钟志远真想抱着父亲大哭一场。可是不能,他只能用手狠狠地掐自己的腿,用肉的痛疼来化解心里的痛疼。 再看到前世九十多岁,头发花白,老态龙钟的母亲,此时身板硬朗,满头黑发,一时百感交集。 千言万语,只叫了声:“爸,妈,我回来了!” “志远回来了啊!”看是儿子回来了,母亲陈淑贞开心地说。 钟志远的母亲外人叫她钟嫂,地主家女儿嫁了城里的穷小子,是苦是甜跟了老公一辈子,生儿育女,做了一辈子家庭妇女,是个参加过扫盲班,会念“人之初”的小老太。 钟志远晚自习常不回家,不是在陈平家,就是在佟生家过夜,家里人也习惯了,难得看到儿子回来,陈淑贞很高兴。 父亲钟宜荣闻声转头看了儿子一眼,继续炒菜。 钟宜荣,外人叫他“老钟”,因为胖,赣州话叫他“肥牯仔”。七岁没了爹,孤儿寡母,从小撑起一个家。一手好字,一身手艺,靠照相、画画养活一家老小。一九七零年虽以死抗争,终究还是全家下放到了几百公里外的生产队,从此只有一个执念:回城。小时候,钟志远常听母亲说,“九江鱼还是要回九江”。 妹妹钟明华见到哥哥,意外惊喜:“哥,今日怎么回来了?” 钟明华是家里的幺女,计划生育的幸存者,与钟志远相差一轮,在水西小学上二年级,扎着两只羊角辫,白净的脸上有淡淡的几粒斑,一脸调皮样。 钟明华常被陈淑贞教导,长大要好好孝敬二哥,因为是二哥帮她洗的尿布。因此,钟明华对钟志远有一种天然的尊敬和亲切。 由此可见,从小的教育非常重要。 钟志远宠溺地摸了摸妹妹的头,只是笑,没有说话,将书包放进一旁的橱柜里。 姐姐钟春香,弟弟钟志洪忙着各自的事,他们都是赣州五中的校友,不过,一个在校,一个已经离校。 水西公社的学生都在赣州五中上学,唯有钟志远在赣州一中上学,这得感谢他父亲。 高二第一学期结束,全家才从县城迁回赣州。钟宜荣带钟志远到教育局要求进赣州一中时,在场有家长捂着嘴偷笑,一个县城回来的,住在水西,想进赣州一中,天方夜谭了!钟志远很记得那人一副轻薄的嘴脸。是钟宜荣软磨硬泡下,办事员才松了口,说如果赣州一中收,局里就放。钟宜荣就带钟志远到赣州一中,那时的班主任姚老师仔细看了钟志远的成绩单,很痛快地说正好还有一个空位,他要了。 有时候,一个人,一句话,就是另一个人的人生。 有时候,只要再坚持一下,一切都会改变。 钟志洪小钟志远两岁,孔武有力,生性活泼好动,聪明但不好读书,常逃学在外,在读初三。 姐姐钟春香长得漂亮,性格好,爱笑,是父亲的最爱,因为她手下招了两个弟弟。虽比钟志远大一岁,一则上学晚,二则一再留级,因此,去年还在读初三,这在八十年代也是常有的事。 在读书这个事情上,钟家十分的灵性,九分给了钟志远。 碍于面子,钟春香办了肄业,进了水西服装厂。 钟宜荣年青时在饭店做过学徒,烧得一手好菜。此时娴熟地颠勺,额头上渗着细细的汗,肥牯仔都怕热,那怕在冬天,守着灶台也热得出汗。 钟志远掏出手帕,过去帮父亲擦汗。钟宜荣先是吓一跳,看是钟志远,又很享受地让儿子擦了汗。这是儿子第一次帮他擦汗。他快乐地颠起勺,将锅里的菜舀起来扣在盘子里,钟志远接过盘子,放到桌子上。 “你这个秀才,今天怎么回来了?平时不到礼拜天看不到你人。”钟志洪不客气地问。 “嗯,好久没回来了!”钟志远说,内心感慨。 “你有潮哦,昨日还在家过元旦呢。”钟志洪嘲笑道。 钟志远呵呵一笑,搪塞过去。 钟宜荣做好了菜,大哥钟建国常不在家吃饭,也就不用等他。 大哥钟建国在钨业公司上班。大哥的工作还是钟志远替考得来的。当时钨矿公司招工要考试,钟志远长得跟大哥像,就去替考了。那时还没有身份证,只查准考证,对照片。他很顺利就进了考场,没搂住考了个第一,倒让钟建国名噪一时,也让他心虚了好一阵子。 很简单的一顿饭,笋干肉丁,虎皮青椒,一大盆芥菜煮芋头,一小碟油炸花生米。 钟志远将芋头汤舀进碗里,黏黏的汤滑滑的很下饭。辣椒使味蕾大开,这饭吃得香。 “志洪,给老女子留毛子肉哇。” 钟志洪筷子在笋干肉丁的盘子里翻飞着,不一会就所剩无几,见状陈淑贞劝止道。 钟志洪将嘴里的肉丁咽下,筷子在嘴里吮了吮,在盘子里搅了搅,将盘子推给钟明华:“给你,都给你啊!” 钟明华见状,哇哇哭起来,将盘子推开。 “这个独猪兜!”陈淑贞无奈地骂了儿子一句。 钟志洪涎着脸笑,对妹妹说:“你自己不要的啊!” 说着,不客气地照盘全收了,将盘子里的菜带汤刮进自己碗里。 钟志远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幕,无奈地笑笑,有股酸楚在心里升起。 晚饭后,钟春香和钟志洪两个社牛都出去了,钟春香找她同事小罗子研究毛衣编花去了。这年头家家的女人们都在织毛衣。钟志洪可能找他的小伙伴刘海涛躲哪抽烟去了。 钟明华自觉地上阁楼写作业去了,钟志远陪着父母在楼下。 陈淑贞拿着抹布四处擦拭,好像总有干不完的活。母亲爱干净,钟志远记得在农村时,过年前都要将桌子椅子搬到河里去,用细沙擦洗得干干净净。 钟宜荣在灯下做蜡果,手里拿着一个腊做的桃子琢磨着。桃子上的毛刺纤毫毕显,比真的还像。钟志远很佩服父亲的动手能力,做什么像什么,无师自通。 钟宜荣一辈子靠手艺养活了一家人。在生产队,在公社,在县城,他带着钟建国靠照相、画画,日子过得风风光光。那时队里有人猎到什么,总是拿到钟家来卖,因为,老钟家有钱。麂子,野猪,豪猪,野鸡,斑鸠,鹧鸪,老鹰,穿山甲,老钟家什么没吃过?泥鳅、黄鳝是成担的买,倒进水缸里,敲了鸡蛋养着。那时,泥鳅穿豆腐,鳝片炒面,清炖田鸡,吃得喊不要不要的。县城时照相馆生意火爆,时髦青年进进出出,一时成为县城的时尚中心。 可终究“九江鱼还是要回九江”,落叶归根是父辈们的执念。一番运作下,回到了赣州城,只是时过境迁,归来两袖空空,一时没了营生,钟家从此落没。 钟志远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父亲摆弄他的蜡果,想父亲这一生的苦难,走过来委实不易。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却要下放去农村,父亲宁原死也不愿全家下放。吃了大把的安眠药,可是被人发现,从车上抬到医院抢救,洗了胃又被戴上手铐押送上路。 钟志远永远忘不了那个阳关灿烂的中午,车子停靠在车站时,押解父亲的车赶了上来,一闪而过,父亲苍白的脸在阳光下分外明亮,白得像纸。 钟志远常想,父亲是怎样的人,一个敢于结束自己生命的人,对遭遇该有多么愤恨、不公与绝望! 想着这些,钟志远眼睛潮热。 “你不去看书?”钟宜荣抬头问。 “马上去,爸,你做的这个桃子太像了,比真的还像!”钟志远掩饰地擦了下眼,衷心夸赞道。 “你爸爸有本事哦,学什么都像。”陈淑贞一旁夸道,“大吉山钨矿的雕像都是你家爸爸做的。” 陈淑贞是典型的家庭妇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对丈夫无理由的崇拜,说起老公年青时的风流韵事,还喜笑颜开,从不吃醋。 钟宜荣不无得意地说:“这不是吹的,我一手毛笔字整个矿山都比不过我!” “要不是生建国,你爸爸要照顾我,在矿山不回来的话,都是大干部了!”陈淑贞惋惜地说。 钟宜荣没说话,多少有些遗憾吧。 钟志远泡了茶,递给父亲,转头问母亲:“妈,你喝哪个茶?” 钟宜荣看了眼儿子,接过茶喝了口。儿子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给自己泡茶,十分高兴。 “我吃我自己的茶。”陈淑贞说,收了抹布挂到墙上的钉子上。 陈淑贞常有些不知从哪里打听来的方子,煮个茶,熬个汤,不见得好,也不坏,只是一种生活执念吧。事实证明她是成功的,九十多岁,说话还刚刚的。 “爸,你喜欢做什么事?”钟志远随意问道。 钟宜荣似乎被问到了,可能从来没人问他这个问题,特别是儿女。 钟宜荣看着手里的蜡果,沉思许久,没有说话。 “你爸爸喜欢看书。”陈淑贞帮父亲回答道。 母亲的话让钟志远哭笑不得,确实,父亲喜欢没事就躺在椅子上看书。看的书也杂,横版书竖版书,有大八义小八义之类的,有写民国的,北伐、童子军什么的,有抗战的,《小砍刀》、《苦菜花》之类的,也有《青春之歌》、《r4之迷》,等等。 钟志远也得益于这些书,从小猜着字读这些书,繁体字、古文言都比同龄的孩子懂得多。虽然常有把“你猜猜”读成“你青青”,把“他舅舅”读成“他鼻鼻”的笑话。 “照相!” 沉默许久,钟宜荣给一个腊桃洒上白粉,古井无波地说,“毕竟干了几十年。” “爸,你那些照相的东西都还在吧?”钟志远问。 他用过海鸥牌120和135相机,父亲在县城开照相馆用的架子机回城后就没见过。 “在,都收在箱子里,相机,放大机。”钟宜荣说。 钟志远记得放大机是父亲自己做的,用一个镜头,做了个伸降架子,可以调节高低。钟志远喜欢暗房里红色的光调,冲洗后挂起来的胶片,定影盘里显影好的照片,感觉那是个充满艺术感的空间。 “志远,你哥找了个对象,好年青,跟你一样年纪,好漂亮哦,叫刘芳,在纺织厂上班。”陈淑贞坐下来,看着儿子,一脸兴奋地说,“上个礼拜来家里见了面,喊‘妈妈’喊得隆隆甜……”说起儿女的事,陈淑贞总有说不完的话。 陈淑贞的话,让钟志远暗暗替大哥担忧起来。钟建国是有名的“糯米糊”,性格懦弱。前世大哥被工段长威逼利诱,帮人背了黑锅,坐了两年牢。他的工段长偷偷将乌砂废料从下水道扔出厂外,叫钟建国下班去捡起来,送到他指定的地方。说这是对他的考验,对他说:“你成了我的人,我让你当组长。你不听话的话,你就嫑想在厂里上班了。”钟建国很看重这份工作,那是弟弟帮他考进去的单位,他挣扎再三,为保住这份工作,决定去就去,想来不会那么背就被抓到。结果,就真的那么背,被联防的人抓到了,他再三分辨不是偷,是工段长让他捡起来的。可是,工段长怎么会承认?求告无门,最终身陷囹圄,害得钟志远过年后返校时,还得巴巴的去新建县的省一监看他,给他带父母准备的年货。当然,最悲催是大哥钟建国,刘芳被家人逼迫,嫁了别人。 钟志远想着,心里有了主意。 这时,邻居家的电视里响起了歌声,“孩子这是你的家,庭院高雅……”就听得楼梯声嘎嘎响,钟明华匆匆地擦身而过,好像听到什么召唤。 这年头就这样,没有别的娱乐,蹭别人家的电视看已是享受。 “老女子,慢毛子,嫑跌倒了。”陈淑贞担心地喊起来,钟明华早出了门。 钟志远站起身走到门外,看见妹妹拿着个板凳坐在一群人的后面,在人家的门口,从门外盯着屋里的电视,看得津津有味。黑白电视机,正在放着《陈真》。 钟志远看着,嘴角微微泛起的笑容僵了,眼前幻化出一个端着破碗手拿打狗棍的乞丐无声而又倔强地站在门口。 鼻子微微的泛起酸来,看江面,江水泛着的灯光忽明忽暗的,渐渐模糊了起来。 第7章 热闹的夜 钟志远和兄妹们的卧室在阁楼上,客厅后面与父母的卧室之间有一个很窄的过道。 他拉了下墙上的拉线开关,头顶射出一方光柱,他双手握着木梯,一级一级爬上去。 他的头从地板上冒出来,床底下的板凳腿,塞在床底下的木箱子凌乱地呈现在眼前,还有地板上乱七八糟放着的鞋子、热水瓶、痰盂,一盏灯悬在桌子上方,再往上爬,看到桌子两边的床上都叠放着红红绿绿的大花被子。 桌面比较凌乱,带支架的圆镜,雪花膏瓶子,蛤蜊油的蚌壳,各色牛皮筋,一堆书上放着一台三洋录放机,旁边十几盒磁带,一台黑盒子的留声机上放着一叠圆盘的唱片,桌上几个搪瓷杯,还有一支卷发器,拖着打弯的电源线。 钟志远将书包随意地放在桌子上,饶有兴趣地打开留声机,拿起唱片,从纸袋里抽出一张红色塑胶的唱片放进去,将磁针放下,圆盘转动起来,留声机里传来一个男人忧伤而动听的歌声: “姑娘你好像一朵花 美丽眼睛人人赞美它 姑娘你和我说句话 为了你的眼睛到你家 把我引到了井底下 割断了绳索就走开啦 你呀 你呀 你呀” 听着歌声,钟志远有种好久远的感觉,又不由的沉浸其中。 钟志远想起了那个曾和自己在暑假勤工俭学叫铁铁的姑娘,一起推大板车拉砖头,空车时铁铁坐在板车上,自己拉着她,她在车上唱歌给自己听,铁铁快乐的笑脸,铁铁低头衣口露出的那团白腻……小工结束后,夜晚自己在田埂上忧伤地唱起的就是这支歌。 钟志远沉浸在懵懂少年时的甜蜜思绪里,连大哥上楼都没听到。 “志远,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钟志远听到大哥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叫了声“哥”,将电唱机关掉。 钟建国长得白净清瘦,高鼻梁,络腮胡,一头卷发,脖子上一条围巾,很文艺范。 钟建国摘下围巾放一边,拎起热水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几口,斜靠在床头,拿着本本,在记着什么。 哥俩相差一圈,两代人似的,大哥和上海知青、赣州知青都曾是钟志远心目中的时尚青年。农闲时知青们聚在某人的屋里,讨论着某本小说,让幼小的钟志远一度感觉到一种文学召唤。学习的欲望像星星之火,在心里燎原。 那时大哥从外面带回来的,都是钟志远没有听过,没有见过,没有吃过的。跟大哥往来的都是些朝气蓬勃的青年,男男女女都说普通话,穿着时髦,帅气漂亮。后来知道,那些很多是外地来的勘探队的人,909,264,这些许多只有数字的单位。 那年头照相是个时尚活,很能吸引一批人,特别是漂亮女孩子,越是漂亮女孩越爱美,越爱照相,所以,钟建国当年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身边常围着一帮女人,钟志远都叫了好几个小姐姐“嫂嫂”。 回城之后,钟建国一落千丈,郁郁不得志。幸好钟志远替考进了钨业公司,才安定下来。 “哥,在干么?”钟志远从书包里拿出数学本,问大哥。 “哎,刘芳她妈讲要准备三大件,十八条腿。” 钟建国三十多岁还没结婚,像绝大多数下乡知青一样,不愿在农村结婚,好不容易回城了,岁数又大了,他们是被耽误了的一代。这会儿还不兴彩礼,但要置备齐“三大件”和“十八条腿”,可也是不菲的一笔花销。 三大件大体是电视机、缝纫机、自行车之类,各家要求不一样,十八条甚至三十六条腿,说白了就是一套组合家具,床、沙发、柜子之类的。 “结个婚好累,还要摆酒席,都是钱!”钟建国叹息道。 “这些都是小事。”钟志远说,心想,我不回来了吗?他问,“哥,你们单位怎么样?” “好!亏得你帮我考进去了,好多托关系的都进不去!”钟建国高兴地说。 “那你在单位怎么样?”钟志远问。 “领导晓得我考了第一名,车间重点培养我,我吃得苦,又会托卵头,”钟建国得意地笑道,“搞不好有机会到日本去深造。车间的设备日本人都不让动,婊子崽的东西!” 钟建国狠狠的骂日本人,钟志远好笑,没想到哥也是愤青。 “哥,你可晓得严打的事?”他问道,意在提醒大哥。“从去年7月份开始的,打击各种刑事犯罪,打砸抢,偷盗国家财产,听讲现在犯了事就送监狱,好多都送到青海大西北去了。” “晓得毛子,有这么严重啊?”钟建国惊讶地问。 “有传言,派出所都有指标,现在不管犯什么事,逮住就判刑送监狱,形势可严峻了。”钟志远瞎说八道,故意说得很吓人。 钟建国若有所思,用笔在本子上写写划划,自言自语道:“管它,不犯事,什么事都没有。” 钟志远看了大哥一眼,暗叹口气,你是没主动,可被动也是犯事啊。 “哥,如果你组长,工段长喊你做坏事,你可做?”钟志远问。 钟建国笑了,说:“做什么坏事?坏事不可以做哦!” 钟志远也笑了,道理都懂,可遇事就糊涂。他问:“举个例子啊,你们工段长把乌砂丢到外面沟里,喊你去捡,你不去,就开除你,你怎么办?” “啊?不会,我们工段长怎么会做酱紫的事哦?你嫑乱讲。”钟建国说。 “我是举例噻,真的酱紫,你怎么办?”钟志远逼问。 钟建国真的就犹豫起来,磕磕巴巴地说:“这就难办了,不去丢工作,去了万一被抓起来,唉,不上班饭都吃不起,更嫑讲讨老婆了,刘芳家肯定不同意她嫁给我……哎呀,这个难办了,如果运气好的话,抓不到就好了~” 钟志远笑了,大哥果然“糯米糊”,遇事就糊涂,还想着好运气。 “哥,千万小心,严打时期,这个要是被抓到了,肯定坐牢,嫑赌运气,运气这个东西你赌的时候往往都没有。”钟志远很认真地提醒道。 钟建国笑了,说:“举个例子,你搞得这么严肃。” 钟志远嘿嘿一笑,心想,也罢,自己重生了,一定不会让这事发生。 他指指大哥手里的本子,笑道:“哥,那些东西我送你吧。” “你送给我?”钟建国没听明白似的,嘲笑着问弟弟。 “啊,我送你!”钟志远明确地说,一脸轻松的笑容。 “你讲鬼话哦,等你大学毕业,我都快四十岁了,还讨什么老婆!”钟建国说,很觉得弟弟站着说话不腰痛,开空头支票。 钟志远待要说什么,这时钟志洪回来了,上楼就数落起妹妹来。 “这个明华,坐在那里吹西北风,还看得津津有味,喊都喊不回来。”钟志洪叹着气说道。 “妹子你管她,大家都在看。”钟建国说。 “你买个电视机来哇,不要只管刘芳,妹子也是家里人。”钟志洪不客气地对大哥说。 “我还有钱买电视机?我有钱我早买了。”钟建国叹了口气。 “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钟志远学着电影里的台词说。 “什么面包,牛奶,在哪里?”钟春香许是没听清,只听到面包、牛奶,一边爬着梯子,一边大声地问。 “吃得像个番薯了,还想着吃吃吃!”钟志洪嘲笑道。 赣州话,“番茄”是说人胖。 “哈哈,志远不是讲有面包,有牛奶啊?”钟春香打着哈哈说。 “有面包牛奶啊?”钟明华也在楼下叫了起来,吱嘎地爬上梯子来。 “又来了一个番薯!”钟志洪笑道,“看完电视就想吃。” 一时阁楼里唧唧喳喳的,好不热闹。 灯灭了,夜静了,能听到江水汩汩流动的声音。 钟志远躺在床上,肚子里有股气在转,胀得不好受,掀了被子侧身悄没声息放了个屁。 “你们哪个放的屁,好臭!”钟明华捂着鼻子抗议,她和姐姐睡一张床。 “你们自己放的屁,还讲是我们!”钟志洪反驳道。 “肯定是你们,钟志洪就是你,不然你着什么急!”钟明华推断道。 “你乱讲,标致妇人放臭屁,是你,吃得跟番薯一样!”钟志洪大声道,脚都蹬了起来。 “唉,放个屁都转不开身,闹什么,”钟建国叹息着,幽幽地说,“别乱动,掀了被子。” “吵什么,吵个屁啊!哈哈……”钟春香说着,自己笑了起来。 “你嫑笑,钟春香是你放的屁!”钟志洪矛头又指向了姐姐。 “我冇有哦,不像你,乱放屁!”钟春香不屑地说。 “啊呀,明天我租出去住,让你们吵,一个屁都有得吵!”钟建国自言自语地说。 “是啊,是要搬出去了,刘芳在等你哦。”钟志洪怼了大哥一句。 “好好好,嫑讲起,一个屁的事讲到我和刘芳干什么!”钟建国生气地说。 黑暗里,钟志远听着兄弟姐妹的对话,心里乐得不行。 “你们嫑吵了,屁是我放的!”钟志远大方承认了。 一下子静了下来,然后钟明华呵呵地笑了起来,“原来是志远哥哥!” “有什么不好的,你们首先想到我,这个才是最坏的,不声不响。”钟志洪很是忿忿不平的说。 “哪个喊你平时不学好哦!”钟春香怼道。 “有这个秀才在啊,你们都不会讲我好,我是晓得了。”钟志洪没好气地说。 一个屁,让兄弟姐妹嘻嘻哈哈,吵吵闹闹了好一会。 钟志远美美地叹息一声,感觉这才是生活的原味。 这夜,听着兄弟姐妹们的鼾声,还有弟弟不时的磨牙声,钟志远失眠了。 父亲五十多了,再难崛起,母亲一个家族妇女,能指望她做什么?大哥进了工厂,也就这样了,姐姐和弟弟,唉,没指望,还有一个上学的妹妹,这个家急需要他来重振雄风。 想到妹妹蹭电视那幕,钟志远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静。 他越想,内心的急迫感越强。 这个前世的人事总监,开始头脑风暴。 然后,就见他悄悄地披衣起床,轻轻地将书包里的手机拿出来,铺开纸,在黑夜里快速地抄写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静夜里,后墙人家里响起了轻微的动静,悉悉簌簌的。一阵压抑着的声音传进钟志远的耳朵,女人激动时“嗬嗬”的嘶叫声,伴着床脚吱嘎作响的摇晃声,有节奏的响动着。 后墙是姓张的小两口,他们在做好事! 水板房是杉木板隔断,一板之隔,木板和木板之间还有缝隙,声音虽小却非常清晰,从声音都能判断出两人的姿势。女人的声音像是很难受,一会儿传来女人不满意的声音:“你怎么搞的?不出力啊?!你下来,我来弄你!” 钟志远笑歪了嘴,竟然有这好戏。 前世从未听到过,想来是因为自己睡得死,没像今天这样深夜未眠。 这个世界,许多事情发生了,只是自己感觉不到,还以为没有的事。 第8章 春节要吃黄金包 天亮醒来,哥姐上班了,弟妹上学了。 从窗户望出去,是个阴天,浮桥上三三两两的人,西津门城楼下的车辆像甲壳虫一样时不时出来进去。从窗户往下看,看到过往行人的头顶。 钟志远谎称今天帮老师的亲戚替考,所以起得晚。平时上学,他是家里第一个起床的。 炉子上热着稀饭,桌上有萝卜干丁,霉豆腐,陈淑贞在收拾东西。 “妈,爸去哪了?”钟志远没看到父亲,问母亲。 “你爸挑水果去城里卖了,才走。”陈淑贞说。 闻言,钟志远一步抢出门,看到西津码头上,父亲耸着肩弓着腰,挑着两个箩筐,扁担压得抬不起头,正使劲地往上爬。 钟志远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父亲即使下放农村也没有肩挑手提过这么重的东西,临老还要遭这样的罪,他深感愧疚。眼见得父亲一点点的爬上码头,渐渐地消失在城门里,自己竟毫无办法,一种无力感袭来,很悲凉。 “妈,爸的水果是放在哪的,我怎么没看到?”钟志远擦了下眼睛,问道。 “你爸爸怕志洪他们偷吃,放在我跟你爸爸的房间里。” 怪不得没看到。钟志远如果知道父亲要去卖水果,一定会阻止他,他不能看着他受这样的苦。此时,很是自责。 钟志远挤牙膏漱口,准备吃了饭去蓉李记,快点赚到钱。 洗漱的水有些涩,有明矾的味。家里的水是从章江里挑回来的,倒进缸里需放明矾澄清了用,整条水西街都吃河里的水,只有水西小学用的井水。 水缸里只有小半缸的水,钟志远抄起扁担挑了水桶去挑水。 码头上几个妇女在忙碌着,蹲在石阶上探出身子在水里洗菜的,衣服吊着,露出半截腰和蓝色的秋裤头,很是不雅。穿着套鞋站在水里洗衣服的红衣女子,拿着木棰呯呯的捶衣服,一个小孩红衣绿裤的站在石阶上,看着大人,手送在嘴里吃着什么。 钟志远不认得这些人,径自上了浮桥,在离江边远些的地方,放下水桶,用扁担钩钩住一只水桶,慢慢地放下去,桶底接触水面时,桶倾斜,水就进了桶里,钟志远将绳拉紧,桶下坠,手上提,待水满了,用力将桶提了上来,再将另一只水桶也打满水,挑着水往回走。扁担颤悠,脚步沉重,浮桥上的木板咯吱作响。 挑完水,匆匆吃了早饭,钟志远将昨夜抄写的东西连同手机都放进书包里,将书包的搭扣拉紧,背上书包跟母亲打了声招呼,出门直奔标准钟,去邮局寄东西。 走过西津路,右拐进建国路,再左拐进阳明路,一路的骑楼里进,骑楼里出。 邮局好热闹,接打电话的,寄信寄包裹的,买报纸杂志的,进来出去。 柜台很高,倒像是旧时的钱庄。钟志远写了几个信封,为保险起见,没有寄平信,用挂号的方式寄出去,柜台营业员咚咚地敲着章,将存根递给钟志远。 钟志远收好存根,出了邮局,沿着大公路直奔蓉李记去。 蓉李记的厨房里雾汽弥漫,香味扑鼻,蒸着包子,炸着春卷。 商用的炉子有着宽大的炉膛,煤球比家用12孔的大许多,炉子上挂着铁钎,煤堆上放着铁钳。 平底锅,面团,肉馅,冻肉汁,熟芝麻,葱花,油和刷子,万事俱备,只等钟志远。 “开始吧!”钟志远朝李顺龙摆手道。 “包成这么大小。”钟志远比划着,比乒乓球略大,李顺龙照做。 “褶子要薄,掐掉尖尖。”钟志远叮嘱道。 李顺龙一一照做,很快就包好一锅。 “给锅子刷油,刷匀刷全。” “放包子,留一点点空隙。” “盖上盖子。” “加水,加到包子的三分之一” 钟志远不断地发出指令,李顺龙一一照做。 一阵油滋响起,嗞啦嗞啦的。渐渐地声音又小了。 “听声音,感觉到水没了吧?”钟志远问李顺龙。 “嗯,声音没那么水润了。”李顺龙弯腰侧耳听,看了下手表。 “开盖,再刷层油。” “加芝麻,葱花。” “关火,起锅喽!” 李顺龙揭起锅盖,一股浓郁的香气直扑面门,看包子底部金灿灿的,十分诱人,一脸喜色,激动地贴近锅子,耸动着鼻子,吸着香气。 钟志远装了一盘,对李顺龙说:“走,柜台去!” 李顺龙一路屁颠的跟着钟志远从后厨到柜台,比昨天更浓郁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店里的客人闻着味站起来,围到柜台看是什么东西这么香。 陈蓉笑得花似的,看着钟志远拿起一个包子,对大家示范说:“这是黄金包,包子里有肉汁,刚煎好非常烫,不能心急。如果一口咬下去,烫嘴不说,还会噗嗞溅一身。”说着,咬了一个口子,说,“咬开一个口子,将里面的肉汁吸到嘴里,这样满嘴鲜香爆汁,这才是正确的吃法,千万记住!” 李顺龙拿起包子,抽着鼻子闻着香,好享受的样子,然后一口咬了下去,噗呲肉汁四溅,弄得一身一地,围着的人哈哈笑了起来。 陈蓉笑得不行,拍打着李顺龙,笑道:“人家刚讲嫑急,你耳朵是漏风的啊?”自己拿起一个包子,学着钟志远吃了起来,双眼放光,喜道:“真香,满嘴的肉汁!酥脆松软,太好吃了!”将包子一个个分发给满眼期待的食客。 “今天我们只是试做,不卖,大家尝着好,明天来吃啊!” 陈蓉笑着对大家说,生意经满分。 看一众客人品尝后的满足神情,钟志远知道,成了。第一批义务宣传员由此诞生了。 包子其实并不完美,但是可以边卖边改进。 没有竞争对手的情况下,卖家总是对的。 后院的小房间里,钟志远将包子可以改进的地方一一指出。 “怎么改进就靠你们了!”钟志远说。 专业的事留给专业的人去做。这是hrd的必备技能。 接下来,钟志远布置了推广作业,三个人一一将细节明确。 钟志远走出蓉李记,看了眼隔壁的张记,心想明天老头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一下子体味到,竞争是残酷的。 张老头好端端的招惹自己这么个祸害,向谁说理去? 这天,蓉李记门口挂出一块黑板,各色粉笔画的很有艺术感。 “春节要吃黄金包,吃了黄金包,黄金滚滚来!”,“明天早上6:30,免费品尝”,还画着流口水的动漫小包子。 门口一台单放机,反复地播着几句话:“春节要吃黄金包,吃了黄金包,黄金滚滚来!蓉李记独家,明天早上6:30,免费品尝,明天早上6:30,免费品尝,明天早上6:30,免费品尝”。 经过的人,驻足观看,被流口水的小包子吸引到,听到单放机里的广告,抬头询视地望向蓉李记,有进店一问究竟的,有带着迷糊离开的。聊天时,都不约而同地讲起路过时看到的一幕。 而一个漂亮女生,手里提着一台单放机,播着同样的几句话,从中山路出发,绕着标准钟商圈,在赣州公园、卫府里一带转悠。遇到的人,停下脚步,侧目而视,侧耳倾听,这一幕第一次见到,实属好奇。 消息不胫而走,在街头巷尾流传开来。 黄金包,明天早上6:30,蓉李记免费品尝,这信息深深地扎在听者的心头。 第9章 救了一美女 赣州公园门口围着一群人,闹哄哄的。 钟志远以为是摆象棋,或卖虎骨膏的,抵近一看,见一女孩倒在地上,众人不知所措。这年代急救知识还不普及,遇到这样的突发事件不知道怎么处理,只会干着急。 钟志远没多想,救人要紧。 他分开人群,蹲在女孩身边,仔细察看女孩的症状,大脑在快速搜索有关急救的知识。 这月份肯定不是中暑,那么是心脏病?高血压?脑梗?脑出血?癫痫? 钟志远能想到的危险的情况也就这些了。 有呼吸,不需要胸压,更不需要人工呼吸。 钟志远蹲在女孩跟前,一会儿凑近观察,一会儿趴地上观察,好一通忙活,看在围观的人眼里却引来不同的议论。 “这个小鬼可能是学医的哦!观察好仔细。” “可能没经验,你看,他不晓得怎么下手。” “你看他盯着女娃子看来看去,不会是二流子哦?!” “唉,你不敢耍流氓呢,这么多人在看到你哦!” 有人朝他喊,议论慢慢地转向担心钟志远是个二流子。 这些议论,钟志远都没听到,他全神贯注,在脑海里将可能的急发病一个一个拿出来比对女孩的状况,结果都被否定了。 忽然想到了陈艳,低血糖!一定是低血糖!钟志远兴奋地做出了判断。 陈艳是钟志远的同事,高尔夫球场的客服专员,是他一手招进来的,很漂亮的一个姑娘,球场四大美人之一。有天两人在他办公室正聊得欢,忽然陈艳就眼泪汪汪的,眼睛赤红,无力地捧着胸,把钟志远吓坏了,正手足无措时,陈艳斜乜着眼虚弱地问“有没有糖”,钟志远立即将桌上的巧克力递给她,陈艳巧克力一进嘴,马上就活泛起来了,笑靥如花,神情如常。 眼前的女孩,脸色苍白,额头上细汗漓漓,双眼红赤,泪眼汪汪的,与陈艳那时一模一样。 断定是低血糖导致的,钟志远心头一松,抬头急切地大声问:“谁身上有糖?或者甜的东西?快!”说着朝大家伸出了手。 围观的人中正好有位带小孩子的女人,身上带了糖果,毫不犹豫地递了一粒给钟志远。钟志远接过糖果,剥开糖纸,硬塞进了女孩的嘴里。 围观的人看这个小年青也没什么动作,只是观察一阵后就给病人喂糖,也不知道是什么路数,有没有用,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女孩的反应,现场静得能听到一根针落地的声音。 钟志远也有些紧张,毕竟自己不是医生,只是凭经验判断,这要没效果,那就得赶紧叫120了,可是没有手机,得去附近找电话。 在大家的静默里,女孩慢慢地脸色红润起来了,呼吸也顺畅了,眼睛明亮起来了。 围观的人看到女孩的变化,开心地嚷嚷起来。 钟志远将女孩搀扶起来,拯救生命的自豪感涌上心头,脸上洋溢着欣喜。 围观的人群见女孩站了起来,发出如释重负般的叹息,七嘴八舌地说起刚才的事,有提醒女孩以后出门要小心的,有夸钟志远出手相救的。 其实,刚才钟志远救自己,女孩都看在眼里,只是当时无力。 这时,钟志远发现,这竟是一位标致的姑娘,水灵灵的大眼睛,笔直的大长腿,比模特也不差,站在自己身边,和自己差不了几公分,应在1米75以上。 女孩红着脸羞涩地望着钟志远,轻声道:“谢谢你救了我!” 钟志远轻松一笑,说:“没那么严重,低血糖而已。” “低血糖?”女孩疑惑地问。 感情姑娘自己不知道有低血糖,或者根本没听说过低血糖。 “你以前没晕过?”钟志远问。 女孩轻声说:“嗯,第一次。” 那就难怪了,一点准备都没有。 “我送你回去吧,顺便给你科普下有关低血糖的知识。” 姑娘倒没犹豫,与钟志远一道走出人群。 “这血糖不能高,高了得糖尿病,你没有,这个我就不说了……” 钟志远一路上给姑娘科普着高血糖、低血糖的有关知识,虽然自己了解的也不多,但相对而言足够了。 姑娘听得很认真,默默地点头。 “总之,低血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身上常备糖果就万无一失。” 钟志远说完,扭头看向姑娘,姑娘正痴痴的看着他,两眼相望,倏的挪开。 走过衣裳街,姑娘带钟志远拐进文清路,来到一栋公寓楼前,指着一个服装店说:“我到了!” 这是商住两用的楼房,就在赣州公园角上。服装店名叫“美玲服装店”,左边有个裁缝铺,一个男人脖子上挂着一条皮尺,双手戴着袖笼,正拿着一块粉饼在台子上画线,裁缝铺边上有理发店,水果店,远处墙边上有一个图书摊,几个孩子正坐在那津津有味地看小人书。服装店右边是家副食品店,再边上是瓷板画店,杂货店。 美玲服装店的玻璃橱窗里放着一男一女两个模特,穿着当季的衣服,橱窗有背板挡住了看向店里的视线。 “陪我进去吧?我妈要是问我干吗去了我说不清。”姑娘期待地看着钟志远说。 钟志远心想送佛送到西,跟着姑娘,推开木头框的玻璃门进去了。 服装店呈“几”字型摆着玻璃柜台,正面柜台留了一个空间可供一人进出,上面有一木板可折叠。柜台里面靠墙许多矮柜,衣服都高高的挂在墙上。 这是大众风格,别家店大体如此。光线比较暗,只有玻璃门透着光。 姑娘叫了声“妈”,钟志远看见柜台里一个美妇人正望过来,带着几丝讶异。 妇人姿容秀美,不施脂粉,衣着得体,凸显女性的魅力,虽近中年,皮肤白嫩光泽,一头乌黑微卷的短发,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利索,气质高雅,身高估计在一米六五上下。 姑娘上前跟妇人说话,钟志远感觉熟悉又陌生的语言,直到听到“刚给”才知道,这母女俩是在用会昌话交流, 从初二到高二上学期,钟志远在会昌待了近四年,因为在学校,对会昌话并不熟悉,只会那么几句。“刚给”正是钟志远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词。妇人是在问姑娘干什么去了。“刚给”是“什么”的意思。 赣州各地的方言差异很大,水西的话水东的话和赣州城里的话就相差很大,各县城的话更是根本听不懂,到了各公社也是如此,甚至村这头的话村那头就听不懂。 母女俩的交流停止了,妇人掀开木板,走出柜台,朝钟志远深深地鞠了一躬,衷心地说:“谢谢你救了我女儿!” 钟志远倒有点手足无措,自己可不是来领谢的。 “没,没,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如此。” 钟志远一时有些语结,胡乱地摇着手。 “来,进来坐会吧。”妇人掀开木板,站一侧等钟志远进去。 姑娘轻推了下钟志远,指着柜台里面说:“那儿有把椅子。” 钟志远和姑娘进了柜台,在姑娘指的那把椅子上坐下。 姑娘坐在一个小方凳上,伸着一双大长腿,挨着钟志远。 空间比较仄逼,钟志远不自然地将身体收紧。 “你吃饭没?得马上吃点东西。”钟志远对姑娘说。 妇人端了茶过来,放在矮柜上,听到钟志远的话,好像提醒了她似的,一拍大腿,跑到那头从矮柜里取出一铝制饭盒来,放在矮柜上。 “等你老半天不回来,哪想到出了这等事,要不是……”妇人突然意识眼前的小伙子救了女儿,可连名字都不知道,尴尬地对钟志远一笑,问道,“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我姓钟,钟表的钟,钟志远。” 钟志远每每介绍自己都得告诉人家是钟表的“钟”,不是祖宗的“宗”也不是八田日的“曾”。因为赣州人老搞不清“钟”“宗”“曾”。 “我就叫你志远吧?”妇人说。 钟志远点头,说:“阿姨,您不用跟我客气,说起来我们还是老乡呢。” 姑娘正吃饭,含着一嘴的菜,闻言停止了咀嚼,惊喜地问:“你是会昌的?” 她满眼期待地看着钟志远。 “我小的时候全家下放到长岭,81到83年我在会昌一中读书。” “我在三中。”姑娘兴奋地说。 “那你家在会昌时住哪?”妇人好奇地问。 “北门照相馆你们知道不?”钟志远问。 “你家是开照相馆的?”母女俩几乎同时叫起来,脸上溢着笑。 钟志远很得意地点着头,嘴角带笑。 “你家对面有一棵大榕树,检察院就在那。” “对,往前一个水站,那时我常挑两个铁桶去排队买水。” “北门十字街的冰店,夏天我常去打冰水,五毛钱一热水瓶呢。” …… 气氛好像一下子热烈了,彼此的距离感全没了,像是多年的知交重逢。 “我在你家照过相呢!”姑娘兴奋地说,放下筷子,去一个矮柜里取了个钱包出来,递给钟志远:“你看!” 钟志远看见钱包夹层里放着一张姑娘的黑白全身照,看背景确是自己家照相馆的布景,脱口而出:“美!” 这一声美叫得姑娘红了脸,妇人也颇感尴尬。 钟志远却没发觉,还在端详着照片,嘴角挂着微笑,只觉得回到了从前。 一抬头看见母女俩表情,回味一下,知道自己让人误会了,赶紧把话题支开,他对女孩说:“三中的文体比我们一中强,我去看过三中的文艺演出,很棒!” “是吧?我是三中的文艺骨干!”姑娘一脸骄傲地说。 钟志远正想夸她一句,却发现姑娘的脸色瞬间变得惊恐起来,眼睛直盯着门口。 钟志远回头,看见门外进来三个年青人,为首一个光着头。 光头是自信的表现,一般人没勇气剃光头。但凡光头都是强人。 妇人已经站了起来,一脸的愠色。 三个人满脸戾气,旁若无人地扫视着店里。 “你们还想怎样?”妇人压抑着愤怒质问道。 “明知故问嘛!”光头身后稍黑显瘦的青年涎着脸说。 “我女儿早说了,不可能!”妇人怒声道。姑娘却一直没说话。 “这是你自己说的,你女儿可没说!”光头身后脸皮白净的年青人厉声道。 看来光头就是光头,是这两人的头,不用自己说话自然有人帮代言。 姑娘梗着脖子扭头在一边,那意思根本不屑说。 这时店外进来两个女人,嘻嘻哈哈的,可进门一看店里这些人的脸色,见气氛不友好,相互眼睛一示意,马上就转身逃似的走了。 “你们太过份了,客人都被你们吓跑了!”妇人脸都气红了,身体有些颤。 “我们又没做什么,你开店做生意,我们进店来也不犯法啊?”这时光头说话了,一句话说得妇人语塞。 姑娘胸潮起伏,眼泪都要来了。 “你到底要怎样?”姑娘将“们”都省略了,直接对光头说。 “不就想和你处个对象吗?”光头邪笑道。 钟志远听到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死也不会和你处对象!”姑娘绝决地说。 “怎么跟大哥说话的?”瘦子暴喝道,作势向前要教训姑娘,被光头喝止,“猴子,别没礼貌!” 被叫猴子的瘦子乖乖的退后,不再说话。 “你也听到了,请以后不要再来店里了。”妇人板着脸对光头说,“我女儿不同意!” “你说得轻巧,我大哥不要面子啊?”小白脸说话了。 钟志远觉得自己不能一直坐着当吃瓜群众。虽说与这母女没交情,但一则救了人家,二则还都是会昌人,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 见义不为是为不义啊。 “死乞白赖的纠缠人家,说出去才没面子呢,大丈夫从不用强,特别是在女人面前。” 钟志远慷慨地说着,掀开木板,走出柜台,看着光头,认真地问,“你是英雄?你是混混?” 光头愣愣地看着钟志远,吃不准他是什么人,不知如何回答。 “你谁啊?”小白脸不满地问道。 这道哲学问题问得好,钟志远笑了,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知道自己是谁!你谁啊?” 钟志远这么调戏的反问,让小白脸很愤怒,骂道:“也不打听打听我老大是谁,就敢横插一杠!” “你不告诉我你老大是谁,我怎么去打听啊?”钟志远故作一脸困惑地说。 姑娘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白脸不气反笑了,猴子炫耀地抢着说:“你街上问问,衣裳街的牛二,响当当的名号,不吓死你!” “牛二?不是逼着杨志卖刀的牛二吧?”钟志远嘲笑起来。细想一下还真像,那牛二是逼着杨志卖刀,这牛二是逼着人家处对象,都是撒泼用强。 “我是牛二,但不是《水浒传》里的牛二!”光头愤怒地说,好像踩到了他的痛脚。 看来,这还是个多少有点文化的流氓。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钟志远想到这句话,心里呵呵地笑了。 “强迫女人跟你处对象,这衣裳街的牛二和水浒里的牛二有什么分别?”钟志远逼视着牛二,质问道。 “你是谁?”光头回答不了,眼睛凶猛地望着钟志远,像小白脸一样问了个哲学问题。 “我?一个学生。”钟志远神秘地笑着说。 “tmd,一个学生管什么屌事,滚蛋!”猴子不耐烦地喝道。 钟志远不慌不忙,笑吟吟地望着他们。 牛二都有点被钟志远这莫名其妙、气定神闲的笑弄迷糊了,他为什么笑?还一脸轻松?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牛二生气地喝问。 “学生就不能管不平之事?”钟志远悠笃笃地问。 “跟他费什么话,揍他!”小白脸一声尖喝,上来就是一个推手。 钟志远稍稍侧身一让,小白脸一个不稳撞向柜台,被钟志远拉了回去,他怕砸坏了柜台。 妇人和姑娘都着急地看着,不知怎么是好。 牛二和猴子蠢蠢欲动,围上来就要动手。 钟志远喝了声:“慢着!” 声音不大,气定神闲的,语气里却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牛二被他的气场镇住,生生停了下来。 “我是学生不假,但你们也该去打听打听,柳公子的人岂是你们动得了的?!” 钟志远一脸傲慢地看着三个人说。 柳公子是柳萍的哥哥,赣州地下数一数二的人物,后来被手下出卖,抓进监狱,楞是这样,人家在监狱也享受着美食美女,因为柳萍父亲是法院院长。 柳公子好像没多久就要倒霉了,钟志远也顾不了那么多,冒用他的名头,先江湖救急要紧。 江湖没道理好讲,唯有比拳头硬,或者后台硬。 钟志远搬出这么个硬的后台,牛二听到的确吓一跳,不敢造次,但又不甘心。 “你说是柳公子的人就是啊?我还说是市长的儿子呢!”小白脸轻蔑地说。 “是啊,凭什么?”牛二问。 “凭什么?凭我叫他‘小明哥’,凭我喜欢吃阿姨的怪味花生,凭我是他妹妹的同学!”钟志远说得有板有眼,以极睢不起人的样子对牛二说,喝问:“这够不够?” 牛二被钟志远一连串的问句问蒙了,眨巴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不信?你去晶体管厂找刘公子确认啊!” 钟志远这句话一出,牛二就再不敢有半点怀疑。世人只知柳公子的名声,但柳公子是谁在哪,知道的人少之又少,牛二恰好知道。 “暂且信你,咱们走!”牛二被钟志远气势所逼,不舍地看了姑娘一眼,转身带人灰溜溜走了。 妇人有些不敢相信,这段时间一直困扰母女俩的混混就这么说走就走了,甭提有多高兴。 姑娘今天低血糖晕倒正是为了躲这些人才造成的。现在祸害走了,做梦般,一双美目深情地望着钟志远,满心欢喜。 看母女俩一脸的喜色,钟志远感觉春光灿烂。 第10章 阿姨,我有个建议 姑娘姓关名美玲,父亲原是会昌木材管理站的,升迁赣州后在一次事故中溺水身亡。母亲张秀清在会昌是百货公司营业员,到赣州后在一家国营单位上班。中年丧偶,单位领导觊觎她的美色,一再骚扰。张秀清不胜其烦,辞职开了服装店。谁知现在女儿又被流氓盯上,母女俩都逃脱不了被骚扰的命运。 钟志远听了母女俩的身事,内心唏嘘。 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漂亮的寡妇还带着漂亮的女儿? 关美玲与钟志远同年,原在会昌三中就读,后就读赣州三中。担心母亲一个人被人欺负,去年辍了学,陪母亲一起经营服装店,母女俩真正是相依为命。 钟志远望着与自己同龄的关美玲,再看看张秀清,一股雄性的保护欲从心里升起。 “阿姨,我有个提议,不知你想不想听。” 钟志远环视服装店,很认真地对张秀清说。他发现张秀清的眼光和品味还是不错的,店里的衣服品质和款式都很合时,就店里的装修和陈设太老套。 “听,听,你说。”张秀清说,很乐意的样子。 钟志远请张秀清到柜台外来,关美玲留在柜台内。 “现在起,阿姨你是顾客,你是营业员。”钟志远对张秀清和关美玲说,指着店里问,“阿姨你看啊,这店里的光线是不是暗?衣服显得黯淡,你看不出它的好吧?” 张秀清环视一圈,抬头看了看衣服,沉默地点了点头。 “作为顾客,你和衣服之间,隔着柜台,衣服挂得又高又远,你看得清衣服的款式吗?” 张秀清仰着脖子看了看,表情复杂地摇摇头。 “营业员,请把那件给我看下。”钟志远对美美玲说。 关美玲用叉子将衣服取下,笑着递给钟志远,觉得挺好玩。 “不要,给我看那件吧。”钟志远笑说。 关美玲将衣服挂上,再取下另一件。 “这件也不适合我,换那件试试。”钟志远刁难道。 关美玲再给他换一件。 钟志远拿着衣服在身上比划,嘟囔着,“不知道大小是否合适,也不知道这颜色穿起来好不好看?”他把衣服还回关美玲,笑道,“要不,你再换一件吧?” 关美玲看了看钟志远,嘟嘴道:“你作弄我。” 钟志远一笑,回头对张秀清说:“阿姨,你看,挺麻烦的吧?” 张秀清看着钟志远的演示,脸色越来越尴尬。 钟志远沉浸式教学带给她不一样的东西,内心有所触动,有种云开就要见日出的感觉。 “还有,你看啊,店里的衣服比较杂,有男人的,有女人的,有大人的,有老人小孩的,用我们老师的话来说,就是眉毛胡子一把抓,重点不突出,得不到高分。” “一无是处?” 张秀清望着钟志远,颓丧地问,她感觉钟志远说的全对,自己很失败。 “不,审美境界蛮高,挑选的衣服品味不错。” 钟志远不吝赞美道。 张秀清嘘了口气,总算还有优点。浑然忘了,钟志远还不过是个学生。 钟志远不客气地一条条数下来,关美玲第一次见母亲像做错事的学生一样,心里觉得好笑。同时对钟志远不觉佩服起来,母亲是骄傲的人,轻易说服不了她。 “阿姨,我有个建议。”钟志远对张秀清说。 他前面的演示就为了建议铺垫的。 “好啊,你讲。”张秀清很感兴趣地说。 “第一,店里只卖女装,目标锁定15到45岁之间的女性。这样,针对的人群明确,进货也容易挑衣服。”钟志远说。 他考虑过,以现在的富裕程度,老人舍不得花钱给自己添衣,小孩也多是穿哥哥姐姐的旧衣裳。 “不做男装啊?”关美玲眨巴着眼睛问。 “你还想招几个混混来?”钟志远调侃道,突然觉得这话很伤人,温柔地解释说,“女装最赚钱,做生意就该集中力量做最赚钱的生意。” “嗯,不做男装。” 张秀清思索片刻,坚定地说。她觉得钟志远的说法是对的。 钟志远对母女二人说:“第二个建议,店面重新装修下。”他指着柜台说,“把柜台撤了,敞开式开架售货,让顾客和衣服亲密接触。” “不要柜台?” 张秀清和关美玲听了都觉得惊奇,不解地问。 钟志远向关美玲要来纸笔,在纸上画起来,关美玲好奇地凑近看他画什么,头发丝落在钟志远脸上,弄得他痒痒的,女孩的体香沁入心脾。 他镇定心神,在纸上一阵画,画完抬起头,嘭,与关美玲来了个头碰头。 两个人哎哟一声,都用手揉着头,相视笑着。 钟志远将画给张秀清,张秀清拿在跟前认真地看。 “墙上的衣服和柜子里的衣服都放到架子上,顾客可以在衣服间自由走动,随意挑选。”钟志远指着画稿,在店里比划着说。 “放在当中?”张秀清问。 “对,进门就看得见,一步就到跟前,你们想像一下。”钟志远说。让母女俩闭上眼睛体会。 母女俩依言真的闪上眼睛,睁开时,满脸惊喜。 “好像走在花丛里,可以凑近去闻花香,可以伸手去摸花瓣。”关美玲诗意地说。 “嗯,这样可以自己看,自己选。”张秀清感慨道,“这样不用仰着脖子,不用麻烦营业员了,这样营业员就少了好多事了哦!”她忽然发现,一脸惊喜。 “是啊,换来换去挺烦的。”关美玲说,“这些事换成客人自己做了。” 母女俩呵呵地笑了。 “这儿做一块落地镜子,这里拉一个布帘子,做个简易的试衣间。” “橱窗这块背板拿掉,让光线透进来,也让外面的人看到里面,吸引人进来。” “天花板上装一排日光灯,这儿,这儿都装上灯泡,给衣服打光。” “这儿做个收银台,正对着门,这些矮柜都留着,可以放东西,还可以供客人休息。” “门头做个霓虹灯,店名更为‘美玲时尚女装’,突出时尚和女装。” 张秀清和关美玲被钟志远的描述所吸引,每一处改动都理由充分,无需分说,也无话分说。 钟志远又将母女请出店外,指着店面说:“刷成粉红色的颜色,让人远远就看得到,看到粉红色,就想到美玲时尚女装!” 钟志远像个区域经理,在店里店外指手划脚,将vi理念也搬了出来,口惹悬河,滔滔不绝。 张秀清被钟志远彻底打动,她脑补着客人在店里挑衣服、试衣服的样子,心里很兴奋,预感将是赣州头一家。 可是,兴奋之余,张秀清皱着眉头,遗憾地叹息说:“唉,可惜快过年了,时间来不及。” “阿姨,其实正是时候,”钟志远不以为然地说,“你看,这地上的马赛克不用动,这个橱窗背板拿掉,柜台拿掉,动动手的事,屋里刷白,屋外刷粉,一两天的事吧?要做的就是装灯和做支架费事,也要不了多少天。” 张秀清听钟志远这么一分析,愁云消散,拍掌叫道:“好,明天就开始!” 张秀清是个爽快的人,做事决断从不拖泥带水,她看着钟志远,像看女婿一样满眼的慈爱。 关美玲看着钟志远,说不出的崇拜,今天一天里,他救了自己的命,又帮自己化解了流氓的骚扰,现在又教妈妈做生意,她觉得钟志远就是上天送来解救她的白马王子,生活仿佛一下子有了倚靠,感觉踏实,充满幸福安全。 她看钟志远的眼神充满了少女的依恋。 第11章 看电影 “快毛子吃,要去抢位置。” 晚饭时,钟志洪催着大家。 “抢什么位置?”钟志远问。 “治保主任家孙子满月办酒席,晚上放电影招待大家,我和小罗子讲好了,她帮我占位置。”钟春香说。 “我也有安排,刘海涛会帮我占位置,你们快毛子哦!”钟志洪说。 “那就是我们没有位置了。”钟明华看着父母和钟志远说。 电影在公社广场上放映。 钟明华扛着板凳和母亲走在前面,小步快走的。钟志远扛着板凳与父亲紧跟在后。 江边的空地上,人声鼎沸,一块银幕挂在公社的院墙上。 公社原是座寺庙,征用后仍完整保留了寺庙建筑,只外墙上刷着“水西公社”四个白粉大字。 江边两棵树龄几百年的古榕树,遮天盖地,一半在江上,一半罩在街上。 天色暗了下来,一支竖着的竹篙上挂了盏大瓦数的灯泡,照亮了一片天空。 钟志远和妹妹占到的位置并不理想,好位置早被占掉了,连榕树上都已骑了不少人在上面,那里视野最好,只是稍远了些。 望着人头攒动,吵吵嚷嚷的广场,钟志远想起了小时候在农村看电影的往事。 那时候看场电影比过年还心向往之。经常有不实的消息,每每有人扑空,有心急的早上就等在村里,到下午饿得晕倒。 有一次去邻村看电影,打着火把上路。黑暗里火光熊熊,山林间火光流动,人声喧闹。待收了火,相互一看,都哈哈大笑,谁的脸都逃不过乌黑,松树脂的油烟大,风吹到脸上就是一道黑。这是山里的快乐,再也没有比这更纯粹的快乐了。 钟春香找了过来,一起来的还有小罗子。 小罗子叫罗玉英,是公社书记刘志扬的外甥女,和钟春香是校友,去年高考落榜,和钟春香一起进了水西服装厂。人很瘦,腰际线很高,显得腿很长,皮肤并不白,是个黑里俏。 听说钟志远也来了,小罗子撺掇着钟春香找了来,见钟志远父母都在,硬是要换位置,将钟志远父母连带妹妹安排坐在了前面,自己回来与钟志远姐弟坐在一起。 “谢谢你啊,好位置都让给我爸妈了。”钟春香对小罗子表示感谢。 “有什么,应该的。”小罗子淡淡地说。 “你们是校友,现在是同事,难得啊!”钟志远感慨道,又问她们,“你们服装厂怎么样?” “唉,都快要关门了!”不曾想,两个人都叹息起来。 这个话题像开了闸门,钟春香和小罗子你一句我一句倒起了苦水来。 正说话间,前面吵起来了,争吵声中听到钟明华的声音,三个人不约而同站了起来,往前面去。 果然,钟明华像只竖起羽毛的小公鸡,冲着一个肠肥脑满的秃头男人叫,“是人家的位置让给我们的,凭什么让给你?” 秃头却不理她,推搡着赶钟志远父母,很嚣张地说:“这不是你们坐的地方,后面去。” 陈淑贞被推了一个趔趄,钟志远无名火起,快走上前,扶住母亲,冲那人怒吼:“你谁啊,这么嚣张?” 秃头身边跟着个女人,像是他老婆,一脸不屑地看着他们。 秃头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势,虽然他得仰头望着钟志远,奸笑道:“我谁啊?我是公社会计!让开!”说罢,又推搡起来。 一个会计牛逼什么!我还拿你没办法是吧? 钟志远这么一想,还真tm拿他没办法。 他伸手拍向会计的肩膀,会计张手一挥要格开他的手,哪想到钟志远动作隐蔽地自己一掌拍在鼻子上,鼻子流出些血,捂着鼻子大叫道:“打人了,公社会计打人了!”顺势趴到会计身上,偷偷用膝盖狠很地顶了上去。 会计大叫一声,扭身推钟志远,钟志远顺势一个屁股墩坐地上,举足投手,大喊大叫:“公社会计打人啦,要死人啦!”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先前争执时,众人认得会计,都不愿也不敢上前,现在见打起来了,一窝蜂地围过来。大家就看见会计一巴掌将钟志远打出鼻血,又将钟志远狠狠地摔到地上,好凶狠。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开始同情起钟志远来,小罗子反应过来后,马上站在钟志远身边,和钟春香一起将钟志远扶起来,钟志远父母、妹妹上前,与会计老婆对骂起来。 钟志洪带着刘海涛从后面赶过来,见哥哥被人打出鼻血了,上去就要揍人。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钟志远一把拉住他,摇摇头,还向他使了个眼色。钟志洪被哥哥拉住,不能上前,依旧冲会计骂骂咧咧的。 治保主任闻讯赶了过来,在自己的地盘,还是自家的场子,竟然有人闹事。 过来看到会计张宝坤弯着腰,双手撑在腰眼上,一脸的痛苦。一个小伙子,鼻子流着血,也是一脸的痛苦。治保主任正准备拉个偏架,教训下这个愣头青时,看到小伙子身边扶着他的是公社书记的外甥女,马上转变心思。 治保主任驱散围观的人群,将两家人带到自己的办公室,就在银幕后的寺庙里。小罗子也跟了去。 张宝坤怒火中烧,信誓旦旦说:“我没打他,我没动他一根手指头!” 他老婆骂骂咧咧的不停。钟家人都愤怒地反驳,骂会计一家没好人。 钟志远一脸的痛苦状,沉默不语。 小罗子看不下去了,对治保主任说:“赵主任,我亲眼看见张会计一巴掌将钟志远的鼻子打出血,又将钟志远摔倒在地上的。” 赵主任看着两家争论不休,小罗子明显站在这个叫钟志远的一边,两边似乎都不好得罪。 “你说没打他,”赵主任对张宝坤说,转脸又对钟志远说,“你说他打的。” “但罗玉英说人是你打的。”赵主任看着张宝坤说。他心里早想好了,把自己摘出来,要怪就怪书记吧。 张宝坤看了眼罗玉英,敢怒不敢言,张了张嘴想反驳,最后还是忍了。 赵主任见张宝坤没说话,那意思是认了。 就问钟志远想怎么了结。 钟志远当然不想把事闹大,无非想出口气而已。 “向我哥道歉!”钟明华老神在在地说。 “赔偿医药费!我哥的鼻子都要破相了!”钟志洪气愤地说,没有忘记钱的事。 张宝坤老婆站出来就要大骂,被张宝坤扯住。今晚是赵主任家放招待电影,这事还牵扯到书记的外甥女,两头都不好办,再说真要叫派出所的人来,事情就闹大了,对自己影响不利。想到这里,张宝坤猛然会了意,这小子是早算计到了这点,赌我不敢把事闹大,就暗算我,心里那个恨啊。 “赵主任都这样说了,我也就认了。”张宝坤说完,咬着牙对钟志远说,“对不起了,小兄弟……”张宝坤还没说完,钟志远打断了他。 “不要向我道歉,向我父母道歉!”钟志远一脸冷酷地说。 张宝坤狠狠地看了一眼钟志远,转身对着钟志远父母说对不起,掏出十块钱来。 钟志洪见只有十块钱,不满意地叫道:“十块钱打发叫要饭的啊?起码五十。” 张宝坤肥胖的身体气得发抖,秃头发着光。钟志远也不说话,事态都到这地步了,且行且看。 张宝坤左掏右掏的,再摸出二十来块,面值不等,一并的将钱都塞钟志远手里,恶狠狠地说:“就这么多了,都给你!”然后凑近,阴阳怪气地说,“水西街的路不好走,当心摔跟斗!” 靠,威胁我! 钟志远朝他咧嘴一笑,淡淡地说:“你年纪大,更要当心!” 第12章 买父亲一天 从庙里出来,听到“啊,朋友再见”的歌声,广场上正在放南斯拉夫的电影《桥》。多经典的电影啊,钟志远心想,还有《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可惜1992年南斯拉夫解体后,再没有像样的电影了。 钟志远一再地说没事,让家里人继续看电影,可是大家都没了兴致,小罗子也不想看了。 大家就打道回府。路上,陈淑贞“啊呀”一声,突然记起两条板凳还留在那里,待要回去,钟志洪拉住了,说他让刘海涛看着呢,丢不了。 钟志远很郑重地向小罗子道谢:“今天要不是你在场,事情还得两说呢。” “我只是说了实话。”小罗子很没所谓地说。 “谢谢你,赞赏你说实话的勇气!”钟志远说。 说完心就不安宁。自己这算不算骗人?这样骗人对不对?小罗子知道了会怎么想? 可是,自己也不后悔,谁对父母不客气,就对谁不客气。 小罗子没有跟着去钟志远家,自已回去了。 陈淑贞一路上都在夸小罗子,“好到小罗子在,小罗子对我们家好!” “开玩笑,我交的朋友会差?”钟春香夸耀道。 钟志洪和姐姐常常互怼,这次没怼姐姐,事实胜于雄辩。 钟宜荣很郁闷,一辈子和和气气的,没跟人红过脸,今天被人欺负,幸好儿子替自己出了口气,但儿子也受了伤,很是自责。 回到家,大家让钟志远坐下,围着看鼻子有没有伤到。陈淑贞拿毛巾来给儿子擦洗。 钟志远却笑了:“我是自己打的自己,出了一点点血,根本没事。” 家人听到钟志远这样说,都很意外,然后都笑了。 “怪不得你使了个眼色!”钟志洪后知后觉地说。 “敢欺负爸妈,给他个教训!”钟志远说,看着对弟妹们又说,“你们记住,以后谁对家里人不客气,你就对他不客气!” 钟宜荣本郁闷不已,听儿子说了事情的原委,又听到儿子这句话,老怀安慰,感觉家里有一棵大树在成长,能遮风避雨。 钟志远掏出那三十几块钱来,搁在桌上,问父亲:“爸,这个钱怎么用?” 一家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三十块,钱不少,顶一个月工资。 “人家赔你的,你自己拿着。”钟宜荣想了想,笑道。 “我们也有功劳呀。”钟志洪看着桌上的钱,有些不舍得地说。 “志远哥哥鼻子都流血了,你q哦?”钟明华旗帜分明地维护二哥,开怼钟志洪。 钟春香哈哈笑道:“这个钟志洪,见钱眼开。” “好,这个钱我来分配!”钟志远说,打断了弟妹的争吵。 “拿出5块,改善伙食,买鱼买肉,买烧饼油条、包子馒头也可以。”钟志远说,话没完,钟志洪就叫“好”,钟春香又嘲笑他:“有吃你就好。”。 “还有30块,买爸爸的水果。”钟志远说,看着父亲。 “怎么买爸爸的水果?”钟春香疑惑地问。 “你买自己家的水果,不还是自己家的钱?你有潮哦?”钟志洪不客气地说。 钟宜荣和陈淑贞自然也不明白,都看着钟志远。 “爸,你一天可挣得到十块钱?”钟志远问父亲。 钟宜荣笑了笑,觉得儿子这是不懂赚钱的难,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说:“以前照相还好,现在卖水果,一天辛辛苦苦能挣个两三块钱就不错了。” “爸,三十块钱买你的水果,五块钱一天,等于买你六天时间。这六天你就不要去卖水果了。” 钟志远想到父亲码头上挑担的背影,强压着眼泪,笑着对父亲说。 这下全家人都听懂了,钟宜荣看着儿子微微有些红的眼睛,自己的眼睛也红了,这么懂事的儿子,真不忍心违逆这一片孝心。 陈淑贞开心地说:“志远心疼你爸爸。” 钟志远将桌上的钱推向父亲,钟宜荣将钱拿在手里,满脸是笑。 “爸,明日吃烧片肉,可以吗?”钟志洪小心地问父亲。 “我也想吃!”钟明华难得与小哥站在统一战线。 “好,明天我来做烧片肉!”钟宜荣高兴地答应儿女的要求。 “电影看不成了,我们来打牌哇?”钟志洪高兴之余,提议道。 “来哇!”陈淑贞高兴地积极响应。 钟志远知道,母亲在打牌搓麻这事上总是最积极的,她老人家90多岁时还能一战半天,牌记得门清,干翻一众六七十岁的老人,想到这,不禁莞尔一笑。 “你们先打,我去上个茅厕。”钟志远说。 钟明华说她也要去,一个人去害怕。 水西街晚上没有路灯,屋后的菜地一片黑暗。 钟志远打着手电筒,妹妹走在前面。手电筒射出一条光柱,远远地照在菜地路边的茅厕上,见妹妹打开门进去了,关了手电筒远远地站着等。 茅厕是菜农们简易搭建的,在路边挖坑埋缸,放上两块木板就是个厕位,泥巴墙木头门,一个人的空间,得弯着腰进去。 钟志远在江南农村见过埋在菜地里直径四五米的大缸,老乡们蹲在缸边露天解决生理问题,白花花的屁股,绿油油的菜,豪放得很! 相比起来,这茅厕就有点抠抠索索了。 如厕回来,屋里已经打起扑克,四个人一副牌,争上游。 钟明华上楼写作业去,钟志远看了会,去父母卧室拿出苹果来,一人削了一个。钟宜荣看在眼里,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肉痛,那都是钱啊。可并没有表现出来,接过儿子递过来的苹果,一口咬了下去,好像要咬掉什么似的。 “志远,你自己吃哇。”陈淑贞边摸牌,边对儿子说。 钟志远再削了两个,自己啃着一个,手上拿了一个,抄起书包,上楼去了。 钟明华接过哥哥递过来的苹果,很开心地咬了下去,阁楼里充满苹果的香味。 钟志远坐在床沿,妹妹在对桌写作业,他自己在构思一篇论文,他想将四十年经济改革和发展总结出来,供有关领导参考,也算是位卑不敢忘忧国,重生一回作点贡献吧。 钟志远思来想去,觉得将题目定为《经济改革之遐想》比较合适,可以不着痕迹,又能自由发挥。他在纸上写下这个题目,内心很满意。大脑开始回望历史,缕清思路,思绪泉涌,不停地在纸上写,直到听到有人叫“志远”,才抬起头,见大哥从楼梯口冒出颗头来。 “志远,下来吃蒸饺。” 钟建国说完,头就消失不见了,钟志远发现楼上就自己一个人,妹妹早不在楼上。 钟志远下楼去,楼下也不在打牌了,大哥带了蒸饺回来,大家正吃得热火朝天。 家里难得打一次牙祭,一家人围在一起宵夜,空气里流溢着蒸饺的香味,每个人嘴上油光光的,蒸饺蘸着红椒酱油,来不及说话,一两口就吞咽下去,吃得认真,吃得陶醉。 钟志远看着,感叹幸福原来如此简单。可物质丰富之后,幸福就变了味。 风卷残云,很快蒸饺就被一扫而空,一家人收拾桌子,心满意足的。 第13章 黄金包大卖 钟志远像往常上学一般,起了个大早,出门时江面上还水汽氲氤。 赶到蓉李记,门口放着的录放机在播着广告,店里有人吃早点,但没有出现店里爆满,店外排队的盛况。 李顺龙、陈蓉倚在门口,看上去都有些紧张。 人有期盼就会闹心。 街对面的张记老板,时不时的看一眼蓉李记,这一天来蓉李记的动静太大,不由他不上心。见时间快到了,门口跟以前一样清淡,心下暗笑。 见到钟志远,又朝他嘲笑起来。 钟志远见到张记老板,遥遥地朝他笑笑,看到他满眼的嘲笑,心想,燕雀焉知鸿鹄之志?且笑吧,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美。 他看到陈蓉夫妻一脸的着急,调侃道:“着什么急啊,时间没到,让子弹先飞一会儿。” 他这句话很诙谐,“让子弹飞一会儿”很有趣,一下子缓解了夫妻俩的紧张情绪,脸色都好看起来。 其实好多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如果有无人机的话,放出去空中俯瞰,就可以看到从中山路、大公路、赣江路汇集而来的人流。 钟志远陪着陈蓉夫妻聊天,他一点不着急,心想,自己这一套在这个年代绝对新鲜,效果肯定刚刚的,立竿见影。他不担心没人来,反而问他们:“到时人多,现场乱,怎么办?” 陈蓉不敢相信地笑笑,心想,果真那样,越乱越好。 没等多久,有三五成群的人结伴而来。 “怎么样?开始了,赶快准备!”钟志远对陈蓉夫妻说。 说话间,哗啦啦的来了不少人,竟然很快就排起了队。见此情景,陈蓉夫妻二人眉开眼笑,仿佛见到了人民币。还是在钟志远的催促下,各自跑着去准备了。 排队的人从众效应下,原本不知道的人,驻足讯问下,也加入了排队的队伍。队伍就象贪吃蛇般一点一点地壮大,在蓉李记门口排出一条长龙,都排在了街上。 张记的老板愣在门口,满眼疑惑和嫉妒。 这时,看到钟志远,眼神闪烁慌忙躲避。 别家店铺的店员见蓉李记店前排起了队,都出来看热闹,三道口一时哄动起来。 当一锅金灿灿,香喷喷的黄金包端出来时,远远的就闻到香味,店里的食客,店外排队的,都不由得耸起鼻子闻起来。食客中有人站起来,悔没有提前去排队,看看现在排队的长度,又沮丧地坐下了。 “第一锅免费,一人一只,领到的请让出位置,也可以到后面去排队。特别提醒大家,包子的肉汁很烫,吃的时候要小心,别溅到身上。”柜台里陈蓉站在凳子上,对着排队的人大喊,这场面第一次面对,声音都有些激动而高亢。 黄金包放在柜台上,看得人流口水。 排在第一位的是个老妇人,尝到第一个黄金包子,老眼放光,直叫“好吃”,嚷嚷着要买了带走,根本不想把位置让给后面的人。陈蓉怎么解释都不听,后面的人烦躁起来,不停地催,现场一片嘈杂,队伍人头躁动。 钟志远一看就知道,陈蓉明显是没有应对这种场面的经验,只好走过去,跟她私语了两句,带着老妇人去了厨房,然后,老妇人心满意足地拿着装了黄金包子的纸袋从厨房的后门走了。 60只免费的黄金包子很快就没了,一下子收获了60个死忠粉。队伍中有两个狠角色,他们根本没去拿免费的包子,楞是岿然不动,稳稳地站在了前排,等着买第一锅。 卖的第一锅上来,很快就一扫而空,3个,6个,12个……,完美地按钟志远设定的组合售卖着。而后厨两只炉子上以接龙的方式有条不紊地出货,一锅卖完,第二锅又到。 柜台里,陈蓉笑得脸部肌肉都酸痛,点钞票的手都有些颤,没空去看一眼隔壁的张记。而如果她有空的话,就会发现,原本进张记的客人,不少见到蓉李记这边的盛况,转身也加入了排队的行列。 蓉李记店里一座难求,有坐半个屁股跟人挤在一起的,有捧着油纸包等位置的,过道里都是人,只听见嘈杂的说话声,却听不清说什么,闹哄哄。 时间到了9点,排队的人依然不少,钟志远叫来李顺龙,对夫妻俩说:“宣布下去,只卖到九点半,后面的不要排队了。” 两个人一脸不解,生意这么火,为什么不卖? 钟志远一脸神秘,笑道:“听我的没错,以后都这样,只卖到9点半。” 夫妻二人不明觉厉,饥饿营销岂是这个年代能理解的? 但说好怎么卖听钟志远的,也就只好依言行事。眼巴巴看着想要排队的人被劝离,夫妻二人的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多少对钟志远有些动摇,怕是错失了好机会。 可等到盘点下来,夫妻二人心里顿时美滋滋的,今天一早不光黄金包大卖,其他食品也连带的销量上升。他二人将两个钱匣里的钱数了又数,都不敢相信,相互看着吓一跳。 黄金包走的是高价路线,一块钱3个,而且按组合售卖,3个,6个,12个,按数列放大。这就是为什么当初陈蓉和李顺龙听到钟志远的定价和售卖方法,头摇得拔浪鼓似的原因。他们实在想不通,一个大肉蒸包才2毛,这黄金包怎么就能卖这么贵,这样卖?实在太离谱了。 现在夫妻两人服了。 李顺龙咧着大嘴憨憨地笑,陈蓉两眼放光,俏脸因激动而泛着红晕。 “你们两个,一个变傻了,一个变美了。” 钟志远看他们两人这个模样,忍不住的调侃了一句。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钟志远接过陈蓉递过来的分成,也很感慨,这是自己重生回来正儿八经赚的第一笔钱,沾满了烟火气,65块,普通人一个多月的工资。 第14章 遇到鲁明达 钟志远没有留在蓉李记吃饭,生意归生意,生活归生活。 在卫府里,衣裳街等处转了转,钟志远看看已近午时,就去了姚衙前,小乐天茶楼的碗儿糕远近闻名。 才到姚衙前,就听到女人急慌慌的尖叫声:“抓小偷,快抓小偷!” 钟志远还没反应过来,嗖地一个人影在眼前一闪而过,接着又是嗖地一声,又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接着看见一个女人头发都跑散了,喘着气在后面追,手指着前面,嘴里大喊:“快,快抓小偷!” 钟志远返身就朝那二人追去,追进一个巷子,远远的看见巷子里突然闪出来两个男人,前面疯跑的人停了下来,回转身恶狠狠地盯着后面追过去的男人,三个人不说话,围着追来的男人就开打。 钟志远心里闪过一丝犹豫,脚下稍慢了些,这一慢,那边四个人打成一团,钟志远心一横,发声喊,猛冲过去,是男人就要有血性,这时候不拔刀相助,岂可临阵脱逃? 可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钟志远都没看清楚怎么回事,那三个人就躺在了地上,那个人站在那里,回头看着自己,眼光锐利,傲然而立。 “你是他们一伙的?” 钟志远被那人一问,心里有点发毛。这人个子不高,却霸气十足。 “我,我是想来帮你的。” 钟志远觉得自己是多余的,讪笑着说。 女人也追了过来,见一地的人,弯着腰喘着粗气。 那男人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女式包,递给女人,女人攥着包,一个劲地向钟志远二人道谢。 “可别谢我,全是他一个人干趴下的!”钟志远摇摇手,不敢居功。 看这男人,没有了刚才的霸气,相貌平平,皮肤黝黑,三十不到的样子,理着平头,如果不是钟志远刚才亲眼所见,不敢相信他就是刚才那个狠人。 女人闻言,一个劲地向那男人道谢,打开包拿出几张钞票递给那男人:“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这点钱请你收下,随便买些什么。” 男人将钱推开,转身走了。 钟志远着着这一幕,感觉这个男人有意思,跟了过去。 女人站在那里,看着两个男人离去的背影,直觉潇洒。看到躺在地上的人呻吟着要爬起来,吓得赶紧跑了。 钟志远追上男人,与他并肩同行。 “吃饭了没?”钟志远侧脸问道。 男人看了他眼,没有停步,继续往前走。 “我请你去小乐天吃茶。”钟志远很诚恳地说。 “你真请我?”男人戏谑地盯着钟志远问。 “当然!”钟志远一点也不含糊,扯着那人往回走。 茶楼里许多的人,钟志远在柜台上买了筹,男人一看,冷声道:“不够!” 钟志远按自己的饭量,已经多点了,不曾想人家说不够,尴尬地笑道:“那你再点。” 男人也不客气,“这个,这个,都来一份。” 钟志远一看,吓一跳,这是自己三倍的饭量啊,乖乖!他不是心疼钱,是觉得遇到怪人了。这人挺有意思,不会是薛仁贵吧? 钟志远二人找了个空桌坐下等。 偌大的茶楼,坐了不少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钟志远一眼扫过去,这里有挑夫、菜农,有工人、社会青年,有买卖人、机关的小职员,还有一些退了休的老干部,从架势上就能看出来。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 茶楼的墙上挂着伟人的画像,刷着些标语,“新婚夫妇进洞房,计划生育不能忘”,“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奋斗”,很有年代感。 茶楼不炒菜,只卖零嘴、糕点、小吃和各色小罐汤。 伙计提了一只竹编套的热水瓶,送上两只放着些茶叶的茶碗。钟志远往茶碗里倒茶,将其中一碗推给男人。 碗儿羔、肉饼汤、蒸饺、炒米粉、薯包、猪脚包,满满一桌子,两个人甩开腮邦子,撩开后槽牙,呼噜呼噜地抢着吃。 钟志远本是个斯文的人,但面对这个男人自然而然地粗鲁起来,觉得两个人这样吃才叫痛快。 一顿吃下来,胃痛快了,人也痛快了。 男人名叫鲁明达,侦察兵退伍,在赣南纺织厂保卫科任干事。 鲁明达见钟志远不做作,有了几分好感。知道他还是赣州一中的高三学生时,明显脸有些红,讷讷地说:“本该我请你的,但我实在没钱了。” “像你这么大饭量,恐怕工资不够用吧?”钟志远笑道。 鲁明达苦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鲁明达?” 一个意外沙哑的尖叫声传来,同时一个大爷一屁股坐在鲁明达身边。 “葛大爷?”鲁明达脸上表情复杂地叫了声。 “怎么着有钱了,在这儿过早?”葛大爷语气不善地说,看了看钟志远,转而向鲁明达伸出手,“你爸欠的钱该还我吧,我都找了你多少次了。” “葛大爷~”鲁明达刚叫一声,葛大爷就粗鲁地打断了他,“别叫我大爷,现在我叫你大爷。” 鲁明达脸色通红,为难地说:“我发工资就还。” “别,就现在!”葛大爷说着话,手在空中颠着,讥讽道,“你有钱过早,没钱还我?” 鲁明达嗫嚅半天,说不出话来。 钟志远见讨债的气势逼人,却也在理。欠钱的窘迫为难,实属无奈。想到鲁明达拒绝女人谢金的干脆果断,暗叹英雄落魄。 “这位大爷,他欠你多少钱?”钟志远问葛大爷,他觉得能帮人一把是一把。 “30,你替他还?”葛大爷盯着钟志远问。 钟志远笑笑,从口袋里摸出钱来,点了三十块给葛大爷。 鲁明达伸手阻止,说:“葛大爷,这位兄弟我才认识,你的钱我发工资就还。” 岂料葛大爷一把抓住钱塞进荷包里,起身就走了。 鲁明达伸手没拉住,眼见葛大爷走远了,回头看着钟志远,一脸的尴尬。 “谁还没个难的时候!”钟志远朝鲁明达挥挥手也走了。 鲁明达望着钟志远远去的背影,怔在那里。 第15章 烧片肉和水煮鱼 从小乐天出来,钟志远往美玲服装店去,他担心牛二会再去捣乱,也想看看,张秀清是不是真的会重新装修。 走过衣裳街,一路的吆喝声,远远的钟志远看见美玲服装店有人抬着东西,进进出出的。这是打砸抢吗?钟志远加快步伐,抢近看,原来是真的在装修,搬进的木材,搬出的柜台等物件。钟志远嘴角浮上笑意,暗赞张秀清是个说干就干的爽快人。 关美玲在店里看到钟志远站在门外,风风火火地从里面跑出来,拉起钟志远往里走。她们正在跟装修的人说事,有些细节娘俩说不清楚,正着急,钟志远就出现了,真是喜出望外。 钟志远跟装修的人挨个地确认方案,关美玲母女俩倒成了局外人,只跟在一旁听着,关美玲一双妙目停在钟志远身上,好像看不够。 负责装修的老板叫王建新,是个中年人,浓眉方脸,皮肤黝黑,身材魁梧,脸上总带着笑容。美玲服装店之前也是他装修的。 这样的装修风格,王建新第一次接触,一双眼睛不时好奇地偷偷打量着钟志远。学生模样,说话举止却很老到,对装修上的事一清二楚,不看人,光听他说话像个做大事的人。 王建新将钟志远说的都记了下来,里里外外的都弄清楚了,然后,将张秀清拉到一边去说话。 “刚才我们正着急,你就来了!”关美玲眉眼含笑,对钟志远娇声说。 “我倒成及时雨了!”钟志远玩笑道。 “那我是阎婆惜~啊,呸,呸,呸!”关美玲话出口意识到不妥,脸腾的红了。少女的心思在这句话里全透露出来了。 钟志远看关美玲娇羞的模样,宛如邻家小妹,更添几分亲近,却没意会她话里的意思。 “对了,告诉你妈,进红色的衣服,今年流行红色。”钟志远说。 今年12月电影《街上流行红裙子》将上映,红色泛滥到1986年,因《中国纺织报》登载《北京流行黄裙子》才结束。 “红色的衣服?穿不出去吧?”关美玲皱眉道。满大街都还是灰白蓝色调,红太显眼。 “现在是春节,红色喜庆!红裙子最好!记住了,一定要告诉你妈。”钟志远强调说。 他无法解释流行,只能往春节靠。进的货不愁卖不掉,红色要流行好几年。 “好,我一定告诉我妈。”关美玲点头应道。 钟志远见张秀清和王建新谈了许久还没结束,问:“你妈他们在聊什么呢?” “可能,可能是付钱的事吧。”关美玲往那边看了眼,吞吞吐吐地说。 听了关美玲的话,钟志远大概猜到了。他把怀里的钱掏出来,数了几块钱自己留着,其余的都塞到关美玲手里,“你们先用上。” 关美玲都没来得及拒绝,钟志远转身走了。 她“唉”了一声,门“哐”的一声,就看见钟志远的背影走出了门。 她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志远呢?怎么走了?” 张秀清与王建新谈完事,见女儿站在那望着门外发呆,钟志远却不见了,奇怪地问女儿。 “妈,他走了,这个是他给的。” 关美玲被母亲问醒,将钱递给母亲,“他怕我们不收,转身就走了。” “这孩子!” 张秀清手上捏着钱,五味俱陈。 从美玲服装店出来,钟志远直奔西津门菜场。 今天父亲做烧片肉,他准备做个水煮鱼。 “帮我把鱼剖了吧?”钟志远买了条活蹦乱跳的大草鱼。 “拿回去自己杀哦。”摊主奇怪地看了眼钟志远,一口回绝,拿了稻草搓成绳,从鱼腮穿进再从鱼嘴穿出来,打了个结递给钟志远。 钟志远无奈笑笑。现在不是未来,这年头鱼摊都不负责刮鳞剖鱼。 他拎着鱼,考虑到还要买些配菜佐料,就买了只竹篮子,将鱼放在篮子里,这样提着轻松多了。他在菜场各处转悠,再买了些干辣椒、花椒、胡椒、豆芽、豆腐皮、葱姜蒜等食材调味料。 钟志远背着书包,c着篮子,学生和家族妇男的混合,看起来很特别。 他跨上自家高台时,瞥见街那头的大卵头坐在家门口,手里拿着把蒲扇挡在裆下,正看着他笑。 大卵头白白胖胖的,得了一种怪病,裆里如排球大小,不方便行动,成天呆在家里,天气好的时候坐在门外看大江,看城楼,看门前过往的路人。倒也没影响他结婚生育,大卵头倒是有福气,老婆贴心,子女孝顺,女儿长得还很水灵。 钟志远朝大卵头友好地笑笑,迈步进了屋里。 “哥买了鱼呢!” 钟明华见到钟志远买的鱼,喊了起来。 钟宜荣已经做好了烧片肉,扣在了桌上。 这烧片肉有地方叫梅菜扣肉,有地方叫走油肉。钟志远揭开看了眼,色泽金红很诱人。 “爸,我来做个水煮鱼。”钟志远对父亲说。 “噢,你还会做菜?”钟宜荣不敢相信儿子会做菜,还是鱼。 “哪个帮我把鱼杀了?我要熬汤。”钟志远问。 “钟志洪,你去哇。”钟春香笑说。 “我去就我去!”钟志洪倒没抗拒,拿了把菜刀,将鱼放盆里,出门去河里杀鱼。 钟志远将锅子洗好,放下诸多调味料,熬起汤来。一边将豆芽之类的配菜清洗干净。这边料理得差不多时,钟志洪也将鱼刮了剖好拿了回来, 钟志远在砧板上将鱼剔骨片肉。家里人看钟志远这么熟练地操作,都惊讶不已。 他们怎么知道,新冠三年,人们都学会了烹饪呢?油条、包子、蛋糕、生煎包、水煮肉、剁椒鱼头、炸鸡什么的,钟志远全都尝试过。他一边熬汤,一边将鱼片浆上。 陈淑贞一旁乐呵呵地看着儿子做菜,嘴里不停地夸赞着:“志远做事像模像样!” 钟明华主动做起了帮手,递这递那的,可欢了。 这时,钟建国也回来了,见钟志远在做饭,也很意外。意外之余,见桌上有肉,砧上有鱼,讶然道:“哎呦,有鱼有肉!” 钟志远一顿操作,将水煮鱼片端上桌。 一家人就围桌而坐准备开吃,却听钟志远说:“先嫑动哈,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步骤。” 只见钟志远端着冒着青烟的油锅过来,让大家躲开点,将锅里的热油直接泼在了碗里。只听嗞啦啦悦耳的声音,一股葱香味冲天而起,碗里的鱼片看起来油光滑亮的,非常诱人。 一家人都惊讶地叫起来,食欲大开。 “现在可以吃了!” 好像一声令下,筷子翻飞,滑嫩嫩的鱼片,满嘴的香味,辣得爽利,麻得生津。 钟明华一边用手扇着嘴,一边伸筷子去夹鱼,还不忘夸:“好吃,辣得过瘾”。 钟宜荣辣得用手抹额头的汗,陈淑贞则担心着女儿,“老女子,慢毛子,又没哪个跟你抢。” 这水煮鱼片的气势,将烧片肉的风头都抢了,一时忘了桌上还有肉。 等反应过来时,又是一通忙活,钟春香和钟志洪都来不及说话,一块鱼一块肉,吃得那叫个香。钟建国毕竟见过世面,吃相相比弟妹们要优雅得多,但第一次吃水煮鱼,边吃边夸:“盖了帽了!” 如果允许,钟志洪一定会来上一瓶啤酒。 钟志远这么想,前世钟志洪开饭店,硬是把自己的店给吃没了,也是醉了。 这顿饭鱼肉管够,钟志洪不需用心去抢妹妹的吃,大家和平相处,其乐融融,大快朵颐。饭后,还有餐后水果,感觉小康了。 钟志远看着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吃饭,吃相并不雅,也不是高档饭菜,可就有暖暖的幸福感。 第16章 遇见王晓鹏 次日,钟志远还上学般一早起床,为的是怕家里人起疑心。 晨曦微明,站在桥上看下游的江面雾汽蒙蒙,河水哗哗地流动。已经有菜农挑着沉重的担子进城去。蔡家的姐姐在河里打水,小小的身板,力量倒很大。钟志远冲她一笑而过。 因为无事,钟志远慢悠悠地走着,欣赏着江边的风景,骑楼下的烟火人家。 衣裳街冷冷清清的,卫府里已经热热闹闹,人声鼎沸。 钟志远背着书包漫无目的地随意走,像个逃学的学生。他不想过早去蓉李记,免得打扰到人家做生意,或者显得自己小肚鸡肠去监视人家似的。 不知不觉,钟志远又走进了姚衙前,看到小乐天,他走了进去。 柜台上,钟志远买好筹,一个肉饼汤,一个拌粉。正要离去,却见一个梳妆和着装都很讲究的中年男人在那难为情地左掏右掏的摸口袋,自言自语:“怎么忘带钱包了呢?” 瞧他那窘样,钟志远江湖救急的心燃起。 “大叔,不介意的话,我请你?” 那男人闻言,见是一个背着书包的学生仔,笑嘻嘻地看着他,面容清秀,眼神干净。 “那怎么好意思让一个学生请客。”男人客气地婉拒道。 “我就这么多了。”钟志远说,将怀里的钱都掏了出来,也就4块钱,放在柜台上,自顾自的去取了食,在一张空桌上坐下吃。 不一会儿,男人端着东西过来,朝他笑笑,面对面地坐下,将剩余的钱还给钟志远,对他说:“小兄弟,谢谢你,我叫王晓鹏,是赣南服装二厂的副厂长,以后有事来找我。” 钟志远笑笑,这是不吃人嘴软,不占人便宜的人。 “我叫钟志远,赣州一中高三学生。”钟志远将钱收起,礼貌地说。 “今天换了身衣服,你看……”王晓鹏尴尬地说。 “你单身啊?”钟志远问道。 “为什么这样问?”王晓鹏反问。 “明显没人管你的生活起居嘛。”钟志远笑道。 王晓鹏很诧异地打量钟志远,小小年纪倒很有生活经验,不该是这个年龄段的人说出来的话。 “我老婆~我们离婚了。”王晓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年头离婚是件不光彩的事。 “那你该带个秘书出门啊。”钟志远笑道,对离婚不置可否。 “我哪有什么秘书,一个副厂长而已。”王晓鹏讪笑道。 “听你口气对副厂长职位看不上啊,是野心大,还是受委曲了?”钟志远好奇地问。 “别说副厂长,就是厂长又能怎样?上面婆婆一大把,我们就像个提线木偶。哎,去年我鼓捣厂长搞了个新品,结果楞是被勒令下马了,可惜啊,可惜……”王晓鹏说到工作上的事,竟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滔滔地倒起苦水来。 “这些都是暂时的,现在不是在经济改革吗?权力下放是很快的事,到时候人、财、物、产、供、销都会放权,自由裁量。”钟志远像说件平常事一样淡然地说。 “那是美好的明天。”王晓鹏叹息道。 奇怪地看了眼钟志远,感觉哪里不对劲。眼前这个学生竟然对国家大事清清楚楚,什么经济改革、权力下放,什么人财物、产供销,大事小情,说得那么自然,这是一个高中生能说出来的话吗?他觉得不可思议,惊讶于这个学生与自己这样一个年纪的厂长能够平等对话,还一副轻松的模样。 想到这里,不由再细看了他一眼,心想,此子不凡。 “温水煮青蛙,就怕机会来了,青蛙死了。” 钟志远幽幽地话一出,王晓鹏内心波涛翻滚。 这话闻所未闻,富于哲理,也富于教育意义。看钟志远更是怀着莫明的情绪,一时无法说清。 两个人吃完早餐,各自散去。 “钟志远,欢迎来厂里玩,洗澡免费。”王晓鹏笑道。 “好的,能多带人来吗?”钟志远笑问。 “可以,随便多少人!” 第17章 初教卖鱼 从小乐天出来,还不到八点,钟志远索性去赣州公园转转。现在公园还没有敞开,需要买票入园,不过,八点之前是免票的,他大大方方地从大门进去。 公园并不大,里面树木参天,连片的古榕树。公园中央一座高大的军人雕像下,许多老人在聊天,打太极。 园里有个小湖,正值隆冬,梅花已经开了,树枝斜伸在水池上,朵朵梅花倒映在水中,很有疏影横斜水清浅的诗意。 钟志远寻找儿时记忆里的滑滑梯,蔷薇花,可是怎么也找不到。 转了一圈,钟志远在背风处找了个石桌坐下,拿出书包里的纸笔,写起这两天构思的论文来。 有经过的老头老太,嘀咕着不时的回头看一眼,搞不懂钟志远是勤奋还是逃学,大冬天的坐在公园里埋头写什么东西。 钟志远一投入就忘了周遭,直到手指头冻得痛了,才停了笔,双手放嘴上呵气,用力的搓起手来,将手搓热了,又埋头写起来。如此几番,看看时间过了十点,才将东西收进书包,背上走出公园。 从大公路来到三道口,陈蓉眼尖,人未进门就看见了,远远地朝他打招呼。 看陈蓉兴奋的样子,知道今天生意不会差。 钟志远人未到,陈蓉手已经伸到跟前,一沓钱在眼前晃,眼角眉间全是笑地说:“80!” “谢谢老板娘!”钟志远笑道,接过钱随意地揣进兜里。 陈蓉问:“你也不数一下?” “费那劲!”钟志远没所谓地说。 陈蓉看看他,将帐本给他,他大手一挥,帐本掉台上。 陈蓉伸手捡起来,不满地瞟了他一眼,啐道:“看把你懒得。” 钟志远看店里客人还有不少,问陈蓉:“今天排队的不比昨天少吧?” “嗯,比昨天还多!”陈蓉激动地压低声音说,“还是你有办法!” 钟志远笑笑,心说这都是小case。 李顺龙从厨房出来,见到钟志远,快步地过来,一把抓住钟志远就往后厨走,对他说:“我把肉汁改良了,你来尝尝。” 厨房里案上放着一个盘子,放着几个黄金包。 “这是我特意留给你的,你快尝尝,看怎么样?” 李顺龙迫不及待地将黄金包送到钟志远嘴里。 钟志远用手捏住,张大嘴咬了下去,一股浓郁的肉汁爆出,口齿含香,不由得朝李顺龙竖起了大拇指,果然,专业的事还需专业的人干。钟志远只能将生煎包做到七成,而李顺龙已经做到了九成九。 得到钟志远的夸赞,李顺龙十分兴奋,一个又一个的给钟志远递包子。 “你这是不想让我吃中饭吧?”钟志远笑说。 李顺龙哈哈一笑,说:“那你中午留下来吃饭,我还有事求你呢。” 李顺龙夫妻俩在后院小房间陪钟志远吃午饭,鉴于学生身份,钟志远没有跟他们喝酒,有鱼有肉,三个人闷头干饭。 “我妹妹家在蕹菜塘菜场卖鱼,生意一直不太好,我觉得你本事大,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李顺龙见钟志远吃饱了,问道。 “行!”钟志远很干脆地说。 李顺龙高兴得直道谢,让陈蓉陪钟志远去蕹菜塘菜场找他妹妹。 休息了会,陈蓉就领着钟志远穿街走巷的到了蕹菜塘菜场,在鱼摊那边找到了陈蓉小姑子。 她小姑子两公婆都在,陈蓉介绍说小姑子叫李菊花,她老公叫周盘荣,钟志远听了差点没笑出声来,很艰难地克制住自己,用咳嗽来掩饰自己,现在有人敢叫菊花!呵呵。 钟志远在鱼摊走了一遍,卖的鱼基本都是相同的,不像未来鱼的品种多,可以在产品上差异化。钟志远想了想,只能服务差异化了。 钟志远将陈蓉和李菊花夫妻叫到一起,看着陈蓉说:“有办法,但听了必须照做,否则,我也就不用说了。” 李菊花夫妻二人望着陈蓉,人是她带来的,他们是不知道来人的深浅的。 陈蓉对李菊花夫妻郑重地点头,说:“他讲什么,你们照做,错不了!” 李菊花夫妻见陈蓉这样肯定,虽有些犹豫,还是信了。 钟志远见他们点头,就将自己的办法告诉他们,说:“人家来买鱼,你们帮着刮杀、切块,可以另收费,收多少你们自己看。” “帮着刮杀?还切块?”李菊花不以为然地问。 钟志远不吱声,陈蓉见状,给李菊花使眼色,急道:“说好照做的呢!” 李菊花生生咽下要说的话,闭了嘴。 现在卖鱼,秤好用稻草往腮里一穿,打个结就给了客人,哪里会给客人刮鳞剖肚?整个赣州都没一家这么做。她这么想着,却不好开口,看看钟志远,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觉得不可靠。 “灵不灵,下午就可以见分晓!”钟志远把握十足地说。他知道李菊花不信任他,只是笑笑,并不恼,提醒她,“买些牛皮纸和纸绳,鱼剁好了包扎用。” 心想,可惜现在没有塑料袋,不然,一个袋子就解决了。 陈蓉听了,催周盘荣去买。她怕自己走了李菊花他们不照做。 周盘荣与李菊花对视着,李菊花看看他,心里想法转了千遍,碍着大嫂在,不好当面驳了她的面子,瞪了眼周盘荣,没好气地说:“看我干什么哦?快去啊!” 周盘荣得到指令,这才离开。 钟志远瞅着好笑,有些事情,认识不对等,再高明都会被质疑。自己好心当了驴肝肺也是正常。你要让人家像自己一样,那对人家也是不公平。 理解万岁吧。 钟志远没等周盘荣回来,和陈蓉就走了。走的时候对李菊花说:“照做了,有50%的机会。不做,100%没机会。” 李菊花看着钟志远的背影,想着这句话,琢磨着很有道理,思来想去,转身磨起了刀来。 第18章 吉祥三宝 钟宜荣口袋里的钱多了起来,今天钟志远又给了他三十块钱,现在二儿子会挣钱了,这是他做梦也不敢想的事。儿子还不让他卖水果,说他手艺人,不做体力活。 幸福来得太突然,一时都不知道该干什么。 晚饭后,钟宜荣灯下做起了蜡果,放着那么多蜡,丢掉也心疼。 陈淑贞陪着灯下做着些琐碎的事,家庭妇女总有做不完的事。 下着雨,钟志远和姐姐弟妹都在楼上,钟春香在织毛衣,钟志洪在听歌,只有钟志远和钟明华两个人在桌上写东西,一个写论文,一个写作业。 “钟明华,今日看不成电视了哦!”钟志洪逗妹妹说。 钟明华抬头看了眼小哥,继续做作业。 “钟春香,你给哪个织毛衣?”钟志洪在妹妹这儿闹个没趣,转而问姐姐。 “我在学,打好了再拆掉。”钟春香说。 “你给我打一件哇,我不怕你织得不好。”钟志洪嘻笑道。 “你去买毛线哇。”钟春香笑笑,说。 “你都上班了,给兄弟打件毛衣都不可以啊?等我上班了,我给你买一件漂亮的。”钟志洪又是责怪又是许诺地说。 听到小哥的话,钟明华抬头白了他一眼。 “我们两个月只发生活费了,我哪有钱?”钟春香叹息道。 钟志远一点也没有被姐弟们的说话声影响到,初中时就曾把“泰山崩于前而心不惊”当作座右铭。在纷乱中还能集中注意力,这份功力也只有在多子女家庭才能练出来。 家里兄弟姐妹也不在钟志远学习的时候去打扰他,不光是他不搭理理你,弄毛了他会发火,发起火来六亲不认,所以,家人叫他“哑鼓蠢”。赣州话里“哑鼓蠢”的意思是人狠话少脾气丑。 钟志远写完一个章节,停了笔,伸了个懒腰。见钟志洪一点学习的意思都没有,不由的问道:“钟志洪,你一点也不想看书?” “看个屁,再怎么学也上不了高中!”钟志洪不屑地说,对自己彻底放弃了。 一句话将钟志远噎得无语。自己以前未管过弟弟,钟志洪如今这样多少是做哥哥的失职。小时候钟志洪犯了事,父亲还将自己一同打手心,教育是好的,只是没效果。 “以后怎么办哦!”钟志远叹了口气,下楼去小解,楼梯口正好大哥钟建国露出一个头,钟志远让一边等大哥上来。 “哥,淋雨了?” “嗯,没想到会下雨。”钟建国上了楼,用毛巾擦着头发。 钟志远下楼,去门后拿了把伞。 “外面黑,要小心哦!”陈淑贞关照道。 钟志远应了声,开门出去,一阵风吹来,打了个哆嗦。 细雨沙沙地响,黑暗里听起来很寂寥。 钟志远小解回来,见父亲还在做蜡果,收了伞坐在父亲边上,看父亲做蜡果。父亲的手艺没话说,但做生意水平就不敢说,典型的会做不会卖。 “爸,你做到来玩,还是卖?”钟志远问。 钟宜荣听儿子问,看了他一眼,说:“当然是卖!” 那意思是这还用问吗? 钟志远轻应了声“噢”,问道:“爸,你准备怎么卖?” “去摆摊。认不得人,认得人放店里去卖。”钟宜荣说。 钟志远听父亲这样说,觉得在理也不在理。这蜡果不是刚需品,需要一个噱头。 “爸,你为什么做桃子?”他问。 钟宜荣说:“做出来好看哇!” 钟志远心说,爸爸就是个手艺人,不是商人。 “爸,我给你出个主意怎么样?” “好啊,你讲。” 钟宜荣知道儿子有本事,想听儿子的主意。 “马上过年了,讲话要讲好话,买东西都要买喜庆吉利的,颜色都是大红的,可是?”钟志远问,见父亲点头,继续说,“蜡果就要往这方面想,桔子,大吉大利;苹果,平平安安;柿子,事事如意。爸,你就做这三样,这三个水果放在一个小竹篮子里一起卖,就喊‘吉祥三宝’,你想下子,听到吉祥三宝,又这么好看,买的人肯定就多了。” 钟志远说完,自己都觉得有钱途,咧开嘴笑起来。 钟宜荣听完儿子的话,热血澎湃,儿子太优秀了,会读书就是好。咔嚓一声,将手上的蜡桃捏碎,决定回炉重做。 陈淑贞虽然不全懂,但也懂吉利喜庆的东西总是招人喜欢的,觉得儿子的这个主意好,一旁乐呵呵地说:“志远都能教爸爸做生意了!” 第19章 遇到松下真人 次日,周六,钟志远还得起个大早,背着书包出门。国家1995年才开始实行双休。 后半夜雨已经停了,码头的石板上积着浅浅的雨水,远处的古榕树更浓了。 钟志远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上了西津码头,没有进城门,转而溯江而上,沿着西津路慢慢地摇。 河岸树木茂密,不钻进树林,看不到对岸。距西河大桥中间的位置,是赣南宾馆,园林式政府招待所,涉外宾馆。钟志远从大路上踅了进去,贴着宾馆的围墙,沿着一条小径走向河边。 围墙里时有芭蕉探出墙头,给人红杏出墙的意境。 宾馆后门与河之间是一滩浅草。草滩之上有一红亭,站在红亭里,可以欣赏到西河大桥矫健的英姿,也可以观赏到水西浮桥的纤美,还可以观赏到对面水西街古榕树的雄姿,看到水西街上时隐时显过往的行人。 钟志远步入红亭时,已经有一个青年人在那里,貌似在练太极。 青年人穿着肥大的大衣,显得身材瘦长,神情认真,见有人来,朝钟志远点头。 钟志远也点头回应,看着装样貌,觉得这人不是本地人,像是广东或江浙一带的。 “练太极呢?”钟志远随意地问一嘴。 “太~极~?” 普通话很不标准,是个广佬!而且对太极也不知道。 “我来教你吧!”钟志远起了恶作剧的心。 “好!”青年人兴奋地点头,还鞠了一躬。 “你睢好了啊,”钟志远双手张开,想着麦兜练太极,心里笑开了花。“我有一个大西瓜,一刀剖两半,(向左推手)一半送给你,你不要啊,我收回来,(向右推手)一半送给你,你也不要啊,我再收回来……” 钟志远假模假式像模像样地“打”完,双掌合十收势,一本正经地说,“这就是太极!” 青年人认真地学着,嘴里念念有词,练了会,一脸求助地望着钟志远:“能不能~再来~一次?” 说话的费力,听话的也费力。 “哈哈,你还当真了?我逗你玩的。” 钟志远看这人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大笑起来。 对方好像没听懂钟志远的话,很尴尬地等在那。 这都不生气?这人性子真好啊。钟志远心想。 “我逗你玩的,我哪会太极啊。”钟志远坦白道。 “逗?”这人迷糊地问。 钟志远不知道这青年人是不明白“逗”的意思,还是对“逗”生气了。忽然想到,这是赣南宾馆是涉外的,常住些外国人,难不成这人不是中国人?对啊,中国人哪有不懂“逗”的? “你不是中国人?”他问。 “我是日本人。”青年人说。 哟西,这就对了嘛。钟志远心说。 “おはよう(早安)。”钟志远用日语问了声好。他大学选修的第二外语就是日语,只是学得马马虎虎。 青年人很意外听到了日语,忙回道:“おはよう。” 两个人开始了中英日三种语言交替进行的艰难交流。 这个日本青年叫松下真人,是个工程师,家住大阪,有一妹妹叫桃子,跟钟志远同年,今年也要上大学了。 两人聊了许久,看看表,松下真人说要上班了,与钟志远道别:“撤油纳纳!” “撤油纳纳!” 两个人微微鞠了一躬。松下真人走出几步,回过头来说:“太极,教我!” 钟志远笑了,心想哪好再教人家切西瓜。 第20章 赣南师院 钟志远沿着河岸继续往东,在一个路边小摊上坐下,点了碗沙河粉,只花了一毛二。上班的人越来越多,从眼前经过,单车的铃声此起彼伏,钟志远能听出两种不同铃声,一种是左右拔的,声音沉闷些,一种是往下按的,声音清脆。 钟志远被一个骑单车的吸引到了,眼睛都亮了。一个父亲带着四个孩子骑在路上,前面坐了两个孩子,后面也坐了两个孩子,杂耍似的。后面带两个人钟志远也骑过,自己也坐过,可前面两个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功夫不是一般的强。 沙河粉只是一小碗,配着细碎的萝卜干,毕竟只要一毛二,钟志远呼噜噜几大口吃完,将汤都喝光了,一股暖意从胃里涌起,传到四肢,简单的一碗粉在冬天也能起到大作用。 钟志远再往前走,上了西河大桥,站在桥上欣赏章江两头的风景,向南是群山,向北一片开阔,水面浮桥,水岸城楼。 山有山的俊秀,水有水的柔美。有河流的地方,风景都不会差。 钟志远受不了桥上的风大,走下西河大桥,沿着红旗大道进城。 红旗大道双向八车道,机动车道、非机动车道和人行道三道分离,都有绿化带隔断,这年代在全国都是绝无仅有。 钟志远背着书包晃荡着,自己都觉得像个不学好的差生,内心升起几丝难为情来。 前方是赣南师院,一所省属院校,褚红色的院墙,大门上面白底红字的校名,前世的钟志远从未正眼看过这所学校。 钟志远兴之所至,跟着上学的学生,进了师院的大门。 梧桐树在风中零乱,教学楼、球场很一般,现在的院校建筑上不如未来的高中。 主干道边有块广告栏,上面的内容倒让钟志远很感兴趣,上面醒目的大字写道:“喇叭裤能吹响进军四个现代化的号角吗?” 看来这是校方对学生穿喇叭裤的规劝,还比较人性化。有许多学校和单位粗暴对待这些所谓的奇装异服,见到就用剪刀剪,可是爱美的心又怎么能够遏制? 钟志远看到边上的一行字,瞬间笑了。有学生在旁边写道:“请问,什么裤能够吹响?” 这算是师生隔空对话,有趣。 钟志远一下子对这个学校有了好感,略略地转了圈,找了个阶梯教室,坐在后排,写起东西来。 阶梯教室,各班学生都有,钟志远年纪相当,没人怀疑。 “你看,后排那个男生,还用高中时候的书包!” “这男生,以前没见过唉。” “认真的样子,好帅啊,咯咯……” 几个女生窃窃私语,男生喜欢背后议论女生,其实女生也一样。 哪个少男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钟志远认真起来,连自己都害怕,一下子就进入了忘我的境界,身边换了一批学生都不知道,以至于回过神来时,已是午饭时间。 钟志远将东西收拾好,背上书包,就近的进了一个食堂。 师范吃饭是不花钱的,这是钟志远曾经无比羡慕的。学生们拿着各式的碗筷,捏着饭菜票。窗口不收现金,钟志远只有钱,他只得以“忘带饭菜票”为由,用现金跟一个男生换了三两饭票,一块钱菜票。食堂的伙食相对于当下的家庭来讲是非常的好,价格也便宜,红烧肉只要2毛五一份。 钟志远混在学生群里,一个人狼吞虎咽,吃得真香。 “这不是那个男生吗?” “唉,你看他吃饭,吃得真香啊。” “吃饭也这么认真,真帅啊!” “你犯花痴了,咯咯……” 钟志远收拾碗筷,站起身,听到女生的小声议论,朝她们微微一笑,擦身而过。 几个女生第一次见到站起来的钟志远,眼睛都看直了,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不舍挪眼。 第21章 采茶戏 钟志远走出赣南师院,看到对面的南方冶金学院,暗赞这学校放在稀土之都赣州太正确了,可惜后来怎么改名“理工大学”了。想到大哥说文革时他们一帮孩子混进冶金学院偷铜把手去卖,不觉笑了。年少时谁没有偷过点什么?自己不也偷过广东佬种的西瓜?几个小伙伴在半山吃着偷来的西瓜,看着瓜田里骂娘的广东佬,开心大笑。 没有偷过东西的童年是不完整的童年,哈哈。 钟志远心里窃笑着,来到了南门口。 南门口是这时候赣州在建的商业圈,一个环岛,文清路与红旗大道交汇后通向贡江边。 十字路口,文清路一边是百货大楼,一边是邮政大楼,两大楼的门前各有一个在建的敞开式公园,钟志远上个月还扛着自家的锄头在这里义务劳动呢。全市机关、事业单位和学校都参加了义务劳动,热火朝天的,一点也不觉得苦,虽然手上打出了泡。 每个人都有公益心,只是没机会表现而已。 每个城市都有一个百货大楼,就像每个城市都有一个工人文化宫。 钟志远在百货大楼上下逛了圈,对于当代人来说,百货大楼琳琅满目,时尚高端,对钟志远来说,这里就是未来一个小县城的百货公司,很怀旧。东西都放在柜台里,柜台后面也高高地吊着衣服之类的,顾客看得着摸不着,要什么得营业员帮你拿,你还要看营业员的脸色,好脾气的营业员帮你一件一件地换,脾气不好的直接就无视你,爱买不买,反正卖多卖少工资不少。 交易挺有趣,顾客付了钱,营业员将小票和钱夹进头顶铁丝上挂着的夹子里,唰的一声用力甩向收银台。收银员将小票和东西取下,核实好,找了零钱,将票和钱夹在夹子里,唰地一声用力甩回来,营业员将零钱和货交给顾客,一笔交易就算结束了。特别费事,但看在钟志远眼里,是一种风景,这风景记得九十年代初还有。 出了百货大楼,没走上几步就是赣南戏剧院,售票窗口有块黑板,今日演出采茶戏《姐妹摘茶》,左右无事,钟志远就买了票进去。 采茶戏是赣州地方戏种,经久不衰的《十送红军》采用的就是采茶调。钟志远记得小时候母亲讲的“扯咚扯白米煮成水”的笑话。 说一媳妇煮着饭,听到外面锣声一响就跑出去看戏,看完戏回来打开锅一看,一锅饭变成了水。“扯咚扯,白米煮成水!”小媳妇疑惑地唱了起来。白米怎么会煮成水呢?原来她米没下锅就急着看戏去了。可见采茶戏当年在民间曾经的影响程度。 但剧院里稀稀拉拉的,观众很少,钟志远放眼看去,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有就是不懂事的孩子,采茶戏看来是落没了。 《姐妹采茶》,姐姐看了上茶童,是一出爱情戏。故事对钟志远来说并无什么吸引力。舞美也很一般或者说落后,唱词里的方言,他有好些也听不懂。姐姐头上包花布,身穿对襟短衫,腰系围裙,身法矫健优美,手上的扇子舞出花来。钟志远并没看过采茶戏,对它的服装也不了解,茶童头上戴的,身上穿的,腰上扎的都不知道叫什么,戏服给他印象很深,注意到台上演员的戏服都以蓝色为底色。一场采茶戏看下来,他就学会了一句“咿嘟喂”,觉得很有意思。台上的人演唱时总以“咿嘟喂”收尾,就像韩语里听到“思密达”一样,富有乡土气息,辩识度很高。 第22章 夜议赴圩 钟志远默念着“咿嘟喂”走出赣南采茶戏院,往家走。 经过西津门菜场,买了只鸡。鸡贩不杀鸡不褪毛,只绑了双脚。钟志远只好倒拎着活鸡回家。 水西码头上蔡家小子远远地叫了起来:“哟,大学生得奖了,奖了只鸡回来哦!” 钟志远都笑了,这小子大喊大叫鸡啊鸡的,真难听。左右邻居闻言都探出头来,让他感觉有些尴尬,钟明华听到喊声跑出来,见是真的,回头欢叫起来:“妈,是真的!” 钟志远还没进门,邻居就知道他拎了只鸡回来。 “妈,你烧锅水吧。” “明华,你舀碗水,放点盐,放外面去。” 钟志远左手抓住两只鸡翅膀,将鸡头翻过来,用拇指压住鸡嘴,右手将鸡脖子上的鸡毛拨掉一撮,操起刀在鸡脖子上割了下去,来回的拉了几刀,将气管割断,拎起鸡爪,将鸡血淋在碗里,鸡抽搐了一阵断了气。 钟志远小学就杀过鸡,还杀过鸭。他熟练地将鸡褪好毛,切成小粒块。还将鸡肫剖开将皮撕掉,鸡肫剥皮不可沾水,这点他门清。 钟志远谢绝了父亲的帮忙,自己一个人又炸又炒的。 “志远买的鸡啊?”钟春香回来问。 “唉,他哪里来的钱哦?”钟志洪疑惑地说。 钟志远给父亲钱,家里人都不知道,钟宜荣也没说。 一大盆辣子鸡块,红艳艳的辣椒堆里黄灿灿的鸡块,香味扑鼻。一盘鸡杂炒醋果子,几个蔬菜相配,一家人围在一起,望着色泽诱人的辣子鸡却不敢轻易下手,实在没见过放这么多辣椒的菜。 “吃了明天会不会屁股痛哦?”钟明华怯怯地问。 钟志洪闻着香喷喷的辣子鸡,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大声道:“怕什么?只管吃得去!”这倒是他的风格,只要是吃的,不管什么东西什么风味。 钟志洪伸出筷子,鸡块入口,又酥又香,叭唧叭唧,越吃越香。“好吃!不辣!”说完又夹一筷子。见状,大家纷纷下筷,吃进嘴里,果然酥酥香香,也不很辣。于是,都不客气起来。 筷子在辣子堆里翻飞,眼见得鸡块一粒粒的消失了,家人们还吃得意犹未竟。钟志远将辣子也夹进嘴里嘎吱地嚼着吃起来,一脸享受的笑着。 “哥,你辣椒都吃了?”钟明华惊讶道。 钟志洪有样学样,也将辣子送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嚼起来,觉得不错,又夹了一筷子,然后,又是一筷子。原来辣子也能吃!一家人都试着吃起来。这一吃还真的吃出不一样的辣子来,又酥又香! 这顿饭又吃到了新花样,一家人和和美美尽享家伦之乐。 “这个菜好要油哦!” 吃完饭,陈淑贞收拾着桌子,心疼地说。 “油多不坏菜,这个你不懂啊?”钟宜荣说。今非昔比,不必心疼这点油了。 陈淑贞嘿嘿地笑,“不过,吃是真的好吃。” 饭后,灯下,一家人坐一起做蜡果。 钟宜荣昨夜听了儿子的话,恨不得手头上就有一大堆蜡果,早早浇注好了三个水果的模具。 “爸,你做了可卖得掉哦?“钟春香担心地问。 钟宜荣笑笑,看了眼钟志远,对大家说:“你们只管做,肯定好卖!”将吉祥三宝说给大家听。 “天天都要做啊?”钟志洪忧愁地问。 “你又不看书,不做干什么?”钟明华戏道,“我是要去做作业了。”说完甩手上楼去了。 钟志洪被怼得说不出话。钟春香见弟弟吃瘪,哈哈地笑。 “爸,挣了钱都有奖励,可是?”钟志远看着父亲问,暗示父亲。 一件事情如果自己能获利,做起来就会积极、主动。在单位如此,在家里也一样。 钟宜荣见儿子朝他使眼色,点头应是。 “怎么奖励哦?”钟志洪听说有奖励,果然精神起来。 这个问题,钟宜荣不知怎么回答了,看向钟志远。 “爸,吉祥三宝可以卖五块钱,按做的多少奖励,做一个蜡果五毛钱。你看怎么样?”钟志远提出方案,问父亲。 “做一个五毛?人家粘个火柴盒才几厘钱。”陈淑贞字不识多少,但算术一点不含糊。 “卖五块钱?哪个会来买?太贵了!”钟宜荣被五块钱的售价惊到了,从没敢想卖五块钱。 “爸,我们做的是艺术品,肯定卖得掉,越贵越有人买!” 钟志远没法跟父亲解释凡勃伦效应,只能强调是艺术品。在他看来,手工制作出不了量,必须卖高价,否则,辛辛苦苦做它干吗? “就是!”钟志洪秒哥哥最坚强的支持者,生怕奖励会变少。 “钟志洪,只要有钱拿就是对的!”钟春香笑说,问父亲:“明天赴圩,要不要拿到圩上去卖?” 每周日水西街都有一场集市,远近乡镇,城里城外都有人来,很是热闹。 钟宜荣犹豫地没说话,他有点想去试试,但又拿不准。 “我们做不了多少,不要拿圩上去卖,圩上卖不出价钱。”钟志远说。 心说,这是艺术品,不是地摊货。 “那到哪里去卖哦?”钟志洪迫不及待地问,就想快点有钱赚。 钟志远笑道:“嫑急,到时候再讲噻。”看向钟宜荣,问,“爸,你不是喜欢照相啊?圩上那么热闹,明天去拍照哇。”钟志远对父亲说。 钟宜荣说:“热闹是热闹,人家是来赴圩,不是来照相的。再讲没有照相馆,人家也不信啊。” 钟志远听了父亲的话,觉得父亲终究只是个手艺人,心想是不是引导下父亲往艺术上发展? “爸,照相不光是谋生手段哦,还可以是艺术。哪天你的照片在报纸上登出来,你就成名人了哦!”钟志远诱惑着父亲说。 “是哦,爸,你照相技术好,很可能哦!”钟春香说。 “哪有那么容易?!”钟宜荣笑笑,没敢往那上想,摇头说。 “爸,你喜欢照相,明天就去照嘛,家门口挂个牌子‘大码头照相’,人家看到了就会放心。”钟志远鼓动道,“除了给人家拍,你还可以拍些好玩的照片,像浮桥啊,圩上的热闹,老头拐小鬼子老太婆啊。” 钟宜荣未置可否,但眼神里有了光芒,心里动起了念头。 “唉,明天不卖蜡果,挣不到钱了!”钟志洪遗憾地叹息道。 “要挣钱还不容易啊?”钟志远说。 他口气大得,让钟志洪嘲笑起来:“你就会动嘴皮子,秀才一个!吉祥三宝卖不卖得掉还不晓得呢。” 钟志远不理他,问钟春香:“姐,你们厂有没有卖不掉的衣裳?” “当然有,衣裳压在仓库里出不掉!”钟春香说。 “明天你想不想挣钱?”钟志远问她。 “有钱哪个不想挣?”钟春香说。 “就是!”钟志洪说,神情很不屑。 钟志远也不在意他的神情,对姐姐说:“我教你一个卖衣裳的方法,肯定挣钱。你要把小罗子喊上,带上钟志洪。” 姐弟两个见钟志远说得认真,将信将疑。特别是钟志洪听到挣钱还有自己的份,积极起来。 “钟春香,去把小罗子喊过来,看钟志远到底有什么办法。”钟志洪催促起姐姐来。 钟春香被弟弟催促,来不及思考,出门去了。 小罗子听说钟志远有办法卖出她们厂的衣服,立马就跟钟春香来了。 灯光下,钟宜荣和陈淑贞在做着蜡果,儿女和小罗子在谈挣钱的事,灯光温和,屋内暖融融的。 钟志远将他的办法向三个人详细道来,三个人先是惊讶,继后哄笑,陈淑贞一旁听了笑不停,钟宜荣也是忍俊不住。 “像是演戏哦!”小罗子笑道。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钟志远说。 小罗子走后,钟春香和钟志洪还在笑。 钟建国夜班回来,刚上码头,听到弟妹们笑得不寻常,进门不由得问道:“你们笑什么?” 弟妹们笑道:“明天演戏!” 钟建国一脸茫然,演什么戏? 第23章 赴圩 翌日,八点不到,水西街就进入了繁忙的时间。 从浮桥来的城里人,水西公社邻近各村人,都云集一起,熙熙攘攘。卖衣服的、修鞋补伞的、补锅的、卖小鸡小鸭苗的、卖蔬菜的、卖水果的、卖各种点心小吃的摊位,把整个水西街挤得满满当当,街道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小罗子穿着要卖的衣服,像模特一样。人是衣架子,衣服好不好看,全看谁穿。小罗子腿长腰际线高,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 小罗子守着摊位,吆喝着“15块钱一件,最新款的衣服”。路过的人看看小罗子看看衣服,有不少心动的。不少人探头看看,觉得有些贵,不舍地走了,也有挑了衣服在身上比试的,犹豫着下不了决心的。 小罗子并不急,时不时喊一声“15块钱一件,最新款的衣服”。 远处角落里,钟春香和钟志洪推着衣服摊准备出场,看小罗子的情况,钟春香有点着急,问钟志远:“走了这么多人,可卖得掉哦?” “嫑急,等你一出现,那些人就全回来了。”钟志远信心十足地说。 过了一段时间,圩上的人越来越多,小罗子摊上围了不少人。见时机成熟,钟志远说:“可以了。”钟春香和钟志洪就推着衣服摊出去,挤到了小罗子的摊位边,硬生生地将衣服摊支在了旁边。 小罗子见状很生气,与钟春香姐弟俩争吵起来。 “你干么抢我的地盘?”小罗子大声地质问钟春香,伸手推她。 “你的地盘?写名字了吗?喊它可会答应你哦?”钟志洪恶声恶气地说,帮着钟春香把衣服挂起来,而小罗子和钟春香两人还在卖力地推搡着。 这么一闹,吸引了许多人来围观,走过头的人也回头来看热闹。 “在厂里打我小报告,不要脸!”钟春香指着小罗子骂道。 “你才是,我只是拿了一块废料。你诬陷我偷布。” 两个人吵得不亦乐乎,围观的人议论纷纷,原来两个人是一个厂的,卖的都是一样的衣服,平时有矛盾,这下有好戏看了。 “平时让着你,今天就没那好事了!”钟春香气愤地说。 “难得理你!”小罗子扭头不再与钟春香理论,朝着围观的人喊道:“15块钱一件啊,最新款的衣服”。 这时钟春香蔑视了小罗子一眼,挑衅地看着小罗子大声叫道:“14块钱一件啊!” 小罗子一听钟春香的叫卖,也不甘示弱,马上喊道:“13块钱一件啊!” “12块钱一件!” “11块钱一件!” 两个人竞相降价。 围观的人先是看到两个女孩推推搡搡的以为要打起来,有的都起哄了,看热闹的不怕事大,但凡如此。现在看两个人在生意上杠起来了,许多人觉得有便宜可沾,涌起一股购买欲。随着衣服从15块一件一直隆到11块,这种购买欲越来越强。 钟志远吩咐小罗子和钟春香找的两个托混在人群里,还在煽风点火。她们正在唧唧喳喳说着话,说同样的衣服商店里要16块一件呢。这议论像个漩涡从一个点慢慢地洇出去,整个围观的人都知晓了。 钟春香赌气地叫道:“亏本卖了,10块钱一件啊!” 她双手叉腰,对着小罗子恨声道:“我不挣钱,你也别想挣钱!” 这时,钟志洪也在一旁煽动道:“卖完没了,就这一次!要买趁早啊!” 混在人群里的两个托,一前一后,冲刺似的扑到钟春香的摊位上 “我买一件!” “我也买一件,不,两件!” 她们一手抓着衣服,一手举着钱,生怕被人抢了似的。 围观的人里早就有想捡便宜的人,这会儿像听到发令枪响般,一下涌到摊位前,一时秩序大乱。 钟志洪适时地站了出来,大喊:“嫑挤,都嫑挤,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他强硬地阻挡着混乱的人群,有想混水摸鱼的也失去了机会。 十块钱一件,不用找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很快,钟春香摊上的衣服就卖光了。 而整个过程,小罗子一直跳脚咒骂:“神经病,疯婆子,自己不挣钱,也不让人家挣钱!” 她心里憋着笑,脸上满是愤怒,看着钟春香摊上的衣服被一扫而空,姐弟俩收拾东西走的时候,还挑衅地朝她得意地笑。 看着姐弟俩离去的背影,小罗子一下子情绪崩溃了,一跺脚,恨声大喊:“我也不挣钱了,10块钱一件,都拿走!” 那些晚来没抢到衣服的人,一听这边也10块了,生怕便宜要跑了似的,哄的一声,又把小罗子的衣服一抢而空。 小罗子凄惨地收拾东西,神情落寞地回家了。 许多人觉得这姑娘怪可怜的,本是来挣钱的,结果一闹亏本了,很同情地看着她离去。 这些,钟志远都没看到,他在陪母亲逛街,陈淑贞喜欢热闹。 钟志远陪着母亲,一高一低两个人走在街上。 陈淑贞没什么文化,但很精明。 “你这辣椒怎么卖?两毛一斤?可有少?人家才卖1毛。”陈淑贞停在一个菜农面前问。 钟志远知道,母亲只是投石问路。 人家说没少,陈淑贞就继续往前走,嘴里嘀咕:“想抠我的钱!”又在另一家菜摊前停下,拿起辣椒问:“你这辣椒怎么卖?两毛一斤?可有少?人家才卖1毛。” 菜贩不耐烦:“一毛八,一毛你卖给我!” 钟志远自觉地往前走,母子二人就这样在街上走走停停。 “钟嫂子,你也来赴圩啊?买什么了?”一个青衣妇人热情地与陈淑贞打招呼,眼睛看着钟志远,觉得陌生。 “来街上看下子,这是我儿子,在赣州一中读书!”陈淑贞介绍着儿子,语气很是骄傲。 “你儿子好斯文!”青衣妇人客气地夸道。 钟志远在一旁礼貌地陪着笑,看着母亲,体味母亲的快乐。 儿女的出息是父母在人前的尊严和骄傲。 陈淑贞遇到不少熟悉的人,时不时的停下来说上两句,钟志远倒没有一个认识的,好象不是水西街的人。这里的人大都是认识钟志远的,只是钟志远不认识他们。 在丁字路口,陈淑贞悄悄地对钟志远说:“你看,那个瘌痢头,菜弄得特别好吃,可惜了,没哪个愿去吃。人倒挺好,帮了我们家不少忙。”说着,远远的向瘌痢头打招呼。 钟志远看见一个瘌痢头站在饭馆门口,冲赶集的人吆喝,“进来吃饭啊!”头上一块一块的,光的地方发着光。 看到这一幕,钟志远就起了生理反应,好像哪哪都不舒服了。 “钟嫂子,你也赴圩来了?q切烦哦,来切烦哇!”瘌痢头见到陈淑贞,热情地招呼。 “这是我儿子,在赣州一中读书!”陈淑贞依然骄傲地介绍儿子。 钟志远朝瘌痢头笑笑。 饭馆的名字叫“春芳饭馆”,钟志远望饭馆里瞅了瞅,里面还真没什么人,门口柜台上坐着个胖女人,无精打采的,看着门外。见到陈淑贞,热情地打招呼:“钟嫂子,进来玩啊。” 陈淑贞说:“不要了,我们要到前面去。”轻声对儿子说:“这是他老婆。” 钟志远和母亲往前走,问母亲瘌痢头怎么帮家里的,陈淑贞一五一十的说给儿子听,钟志远听了,就决定帮帮这个瘌痢头,不能知恩不报。 母子二人逛到公社广场,远远的看见公告栏围着许多人,近前看,里边贴着一张布告,是公社发出的水西服装厂承包广告,看时间已经发布快一个月了。 赴圩的人到了这里就回头,钟志远陪着母亲打道回府。 路过瘌痢头的店,瘌痢头还在外面,卖不掉的甘蔗似的杵在那。 “刘叔,你店里生意不太好啊?”钟志远主动去跟他搭讪。 瘌痢头听了上头,头上的瘌痢都红了。陈淑贞扯了下儿子的衣摆,朝儿子眨眼,担心儿子说话没个分寸,得罪瘌痢头。 钟志远朝母亲笑笑,问问瘌痢头:“刘叔,听说你菜炒得一流?”说时,朝他竖起大拇指。 瘌痢头霸气外露地说:“水西街哪家馆子敢说比我炒得好?!”可是,瞬间又像泄了气的球,“唉,就是没人来吃饭。” “我有办法让人进店来吃饭!”钟志远加大嗓音叫道,边上正好经过一群人,唧唧喳喳的。 “真的?”瘌痢头也调高音量,喊道。 “是!我们进店讲!”钟志远扯着嗓子叫。 瘌痢头听说有办法,赶紧请钟志远母子俩进店。 瘌痢头老婆也站了起来,一起坐在当门一张桌子上。 “钟家侄子,你快讲有什么办法,我都快急死了!”瘌痢头迫不及待地问。 “简单,刘叔,你戴上假发,要么戴帽子,穿厨师服,要让人家在任何时候看到你都是整洁干净的。刘婶,你也一样,衣裳和面容要干净整洁,桌椅板凳要擦洗干净,地上打扫干净。你们只要做到这两点,加上刘叔你的手艺,保你们生意红火,快的话,下个礼拜就看得到效果。” 钟志远一语点醒梦中人,瘌痢头频频点头。 “以后哪个喊你瘌痢头,你都要狠狠地纠正他,直到他喊你名字为止。”钟志远叮嘱道。 瘌痢头怔了下,高声道:“对,喊我刘阿宝!”狠狠地搓着手,欢喜地直谢钟志远。 从街上回来,买了不少东西,钟志远帮着母亲一起准备午饭。 一会儿,钟宜荣和钟明华开开心心地回来了,钟宜荣脖子上挂着相机,钟明华手上拿着块写着“照相”的牌子,上面还有一句话“用相片留住今天”。 “今日照了好多相!”钟明华进门就开心地叫起来。 “老女子有功劳!”陈淑贞夸道,边摘洗着菜。 “我在边上举牌子,人家看到了都过来!”钟明华不谦虚地说。 “人小能量大!”钟志远摸了摸妹妹的头,夸赞道。 这时,钟春香清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哈,太好玩了!” “今天挣大钱了!”钟志洪人比声音先到,兴奋异常。 姐弟两个迫不及待地学说起圩上卖衣服的事来,一家人笑得不行。 “小罗子太会演了!”钟春香说着,还在呵呵笑。 “要不是我在,衣裳都被人抢了。”钟志洪说,在摆功劳。 “卖了几多衣裳哦?”陈淑贞问。 钟春香举起两个指头,笑而不答。 “20件?”钟明华猜,觉得很多了。 “两百件!”钟志洪说,抢姐姐的风头。 “两百件?” 陈淑贞和钟明华都不相信,钟宜荣也一脸置疑。唯钟志远面色平静,专注地做菜。 “是真的,你看!”钟春香说,从包里拿出一叠钱来,“这是我们挣到的钱!我一百多块,志洪还有60多块!小罗子的她拿走了。” 看到实实在在的钱,家里人才相信。 “挣钱要上交哦!”钟明华小大人般说。 钟宜荣笑了,钟春香和钟志洪一下子扫了兴。 “家里这么多人,哪里不需要钱?你不要准备嫁妆?你不要读书的钱?”钟宜荣看着钟春香和钟志洪问,“你大哥马上就要结婚不要钱?明华、你母亲不要吃饭?志远不要上大学?” 钟宜荣说得都在理,陈淑贞还助攻道:“快过年了,晒腊肉、修香肠,还有猪肝、牛肉巴,都要钱哦。” 陈淑贞数着过年要做的事,姐弟俩没话反驳。 赣州人进入腊月,家家户户都会自己做些腊肉、香肠、猪肝和牛肉干。 “爸,春香和志洪挣钱也辛苦,”钟志远边炒菜边对父亲说,钟春香和钟志洪马上点头,期待地看着父亲。钟志远接着说,“但挣钱了上交家里也是应该的,”钟春香和钟志洪听了心又凉了,但是后面钟志远说,“爸,你看每人抽50%上交怎么样?以后也这个比例,这样家里有钱,他们也有积极性,双赢!”姐弟两人听了,一想马上就同意了。有总比没有强。 “志远讲得对!”钟春香说。 “老哥讲得对!”钟志洪说,称呼都变了,难得和姐姐站在统一战线。 钟志远拿着锅铲,扭头鼓励地看着父亲。 钟宜荣看着儿子的眼神,想了想,同意了。 钟春香和钟志洪欢欢喜喜,点出上交的钱,将自己的揣怀里。 “爸,我们也挣钱了!”钟明华提醒父亲说。 “老女子也有功劳!”陈淑贞笑道,帮小女儿说话。 “爸,你们挣了几多钱?”钟志洪好奇地问。 钟宜荣算算帐,难以置信地说:“乖乖,就这一下子也挣了快30块!” “宜荣,老女子也应该奖励。”陈淑贞提醒丈夫。 “好,给我家老女子奖励!”钟宜荣高兴地从口袋里摸出钞票,数出两块递给钟明华。 钟明华接在手里,开心地笑了,大声宣布:“明天早饭我要买个肉包子,还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花了。 说话间,钟志远做好了饭,一家人开心地吃起饭来。 “爸爸喊人家看镜头,自己‘噗’放了个屁,把人家笑死了!”钟明华边吃饭边说父亲的糗事,一家人都笑了,钟宜荣自己也忍不住的笑意写在脸上。 钟志远看着家人一张张笑脸,心里暖暖的,这就是家人,简单的幸福。 第24章 期末考试 周一期末考试,钟志远上学时,顺路将《经济改革之遐想》投寄出去。他家没有电视,也不看本地报纸,他的目光投向远方,不知道市长是谁,就只好写“市长亲启”,署名“钟爱国”,地址“内详”。 到教室时,留在本教室考试的佟生说他的考场在初三(2)班。赣州一中的期末考试总是高中和初中交叉进行的。一个教室两个班两张卷子,同桌就不存在舞弊。 钟志远刚进初三(2)班,肖爱萍、王飞和罗庆红都围了上来,像见到亲人一样的拉着钟志远。 “我在你前面,我比两次,第一次是大题,第二次是小题,你一定要告诉我答案,啊?”王飞笑嘻嘻地请求道。 “我在你后面,你把试卷往下拉啊!”罗庆红兴奋地要求道。 “我在你右手后面,隔了两排,到时我传纸条给你!”肖爱萍笑道。 “女娃子”看他们兴奋的样子,一脸鄙夷,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考多考少。 钟志远来者不拒,一一答应,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大考总是这样。学校煞费苦心,同桌作不了弊,却没想到前后排也有办法作弊,哪怕是隔着几排,照样可以传纸条。在作弊这事上,可说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监考老师一个坐在讲台上,一个在教室里游走,可挡不住学生的奇门遁术。 钟志远才刚做几道题,就见王飞用二根指头挨着脑袋,竖起耳朵。 副考老师见状,以为王飞有疑问,过来问:“有什么不明白吗?” 王飞尴尬地笑道:“没有,头有毛子痒。” 监考老师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钟志远不禁轻声骂了句:“先自己做,做完了不会的再来。” 罗庆红就幸运多了,钟志远做完的卷子往桌边上一放,随便看。但监考老师蛮警觉,每次经过时,总会将钟志远的卷子往里收,让罗庆红的心每次都像被揪了一下的痛。 语文对钟志远来说真心不难,作文费了些时间。 要说作弊还是肖爱萍高明,他将不会的题号全写在一张纸条上,通过各个地下交通站传到钟志远手里。学生在对付老师这事上,显得格外团结,大有同仇敌忾之意。 钟志远做完试卷,看看手表,还有大半个小时剩余时间,踢了王飞一脚。王飞心领神会,这次没有伸手去摸头,而是将三根手指撑在脸颊,作思考状。 钟志远莞尔一笑,人在作弊上就是显得聪明,看马上就换方法了。 钟志远一边好像复查试卷一般,将试卷举起来来给后面的罗庆红看,一边给王飞答案,或轻声说或在他后背上画。 纸条不时的传过来,钟志远也不知道是谁传过来的纸条,来者不拒。同桌的初三学生都乐了,在一旁看起热闹来。 铃声响起,考试结束。安静的考场一下子炸了锅似的,学生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啊呀,我作文还没写完!” “那段文言文我没读懂!” “加标点符号,加鬼哦!” 王飞、罗庆红都乐呵呵的,对于他们来讲,多一分是一分,满足了。 肖爱萍开心地说:“还好纸条传到了!” 同学们说说笑笑的,三五成群各自散去,大多不在学校吃饭,原来在学校午餐的,因为中午时间长,也都出去了。 钟志远吃了午饭,一个人去操场晒太阳。校园东侧,石阶上去,就是操场,一棵大榕树如巨伞撑在入口处,榕树遮天蔽日,覆盖方圆近二十米,旁有沙坑、单双杠,操场两面被山包围,一头是旧书院改的学生宿舍大楼。 微风,暖阳,少有的冬日好天气。 钟志远看那单双杠,一时技痒,纵身一跃,双手抓住单杠,撑起,一腿跨上,身体往前一倾,在单杠上滴溜溜转了起来,这是初中时晚饭后同学们聊天时常玩的动作,现在做起来感触颇多,好像很久远的事了。 钟志远从单杠上下来,又跑双杠上,撑起、摆腿上杠,在双杠上做了个前滚翻,这是大学时学的动作,肌肉记忆消失了,竟然失手掉地上,钟志远自己惊吓地“啊呀”一声,同时听到一个女人也“啊呀”地叫了起来。 钟志远倒在地上,见林医生从榕树下一脸紧张地小跑过来,像是要上前来搀扶。 感觉自己狼狈的样子,钟志远很是害臊,做出一个挺直的姿态,很倔强的坐在地上不动,似乎很享受。 林医生饭后出来晒太阳,从石阶上来,就看到一个学生在单杠上呼呼地转,很潇洒,正暗赞,见那学生从单杠上下来,又去双杠那,看清是钟志远,见他撑起摆腿,双手换到腿前,头朝下腿举起,一个滚翻,正想这家伙还有运动天赋嘛,就见钟志远掉到地上,林医生失声惊叫起来,赶忙过去,却见钟志远这副倔强的样子,不觉好笑。 “q伤到哪里哦?”林医生忍住笑,问道。 “怎么会?”钟志远一手撑地,一手遮阳,很惬意般说,“阳光真好!” “你不是脚伤了吗?怎么还做这么剧烈的动作?伤好了?”林医生疑惑地问。 对啊,我脚伤了,钟志远心虚地想,忽然福至心灵地叫了声,“哎呦~” “痛了吧?哪儿?”林医生戏谑地说,向他伸出了手。 钟志远只好满足她的好心,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拉要站起来。却不料,林医生一个不稳,被拉向钟志远,两个人在半空中相撞,林医生压着钟志远一同倒在了地上,唇吻着唇。 钟志远唇上感觉温热湿润,暖香入鼻,说不出的舒服。 林医生脸霎时红了,无比敏捷地翻身爬起,手忙脚乱地理理头发,又整整衣服,心里别提多别扭,又说不清的暧昧,瞪了钟志远一眼,匆忙扭身走了。 害羞了!不过脸红的女人真好看,特别是漂亮的脸红的女人,更好看。钟志远坐在地上,嘀咕着,手指抚着唇,目送着林医生绰约的身影,一步步走下台阶,消失而去。 林医生回到医务室,双手托着下巴沉思着,又羞又恼,好好的去晒太阳,初吻却丢了。 恼的是人家并没错,是自己伸的手;羞的是自己压在人家身上,画面不堪设想。 按说应该讨厌他,可是自己的脸还在红,心在怦怦地乱跳。 林医生抚摸着自己发烫的脸,手指轻轻在温热的唇上滑过,想到钟志远结实的身体,肉感的嘴唇,那张书卷气的脸在眼前飘浮,那坐在地上倔强又淘气的神情令林医生不自觉地噗哧笑了出来。 这一笑吓了自己一跳,抚着自己的脸,感觉更烫了,赶紧拿起桌上一本书,翻看起来。 或许男人和女人的思维天生是不同的,钟志远对于意外的香吻只是心头一喜,就再无牵挂地晒太阳去了,然后去考试,依旧帮着同学作弊。 次日,依旧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午饭后,林医生屁股陷在椅子里,腿想出门,心在挣扎。明明就是一个意外,何必在乎?可越这样想,越摆脱不了。那一刹那的感觉经过一夜的沉淀,莫名的有了异样的感觉,惊慌中有点点战栗,当时只是慌乱,现在感觉很美妙。可又羞于这样的感觉,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态度。 林医生站起身,又坐下。坐下又站起身,糊里糊涂的走出了医务室,自觉地朝操场走去。 在台阶上就听到一阵哄笑声,林医生放轻脚步走上台阶。阳光下,大榕树的阴影投在操场上,阴影外格外明亮,几个男生靠着双杠,在听钟志远讲笑话。 “这时走来一个美女,医生问精神病人:唉,你看到什么? “精神病人说:漂亮!太漂亮了! “医生问:说心里话,你现在想什么? “精神病人说:我想把她上衣脱了。” 几个学生失声笑起来,林医生暗骂:“流氓!” 钟志远对同学们解释道:“说明这精神病人已经有了正常人的思维。医生接着问:然后呢?” “精神病人说:然后~然后~我脱她的鞋,脱她的袜子。 “医生又问:再后来呢? “精神病人想了想说:我脱她的裤子。” 几个男生一脸猴急地望着钟志远,等着下文,脸上的笑,嘴角都要扯到耳朵了。林医生恨不得上去抽钟志远一个耳光,啐骂道:“真下流!” 钟志远故意停了停,玩味了看了眼同学才接着说:“医生问:然后呢?你想干什么? “精神病人趴在医生肩上害羞地笑着说:脱她短裤。 “医生追问道:接下来呢?” 钟志远又故意停了下来,被同学一个劲地催,这才说:“精神病人说:我抽出她短裤里的猴皮筋,我做个弹弓,我打你们家玻璃。” 钟志远是用贱兮兮的模样学说的,还做了个弹弹弓的动作,逗得同学们前仰后哈放声大笑起来,林医生也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 听到女人的笑声,同学们都回头看,见林医生绷着脸,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地向学生宿舍走去,优雅从容。 同学们都知道被林医生听到了,都看向钟志远,然后齐齐地朝着他做了个弹弹弓的动作,哄笑道:“用猴皮筋打你们家玻璃!” 第25章 双喜临门 连续三天考试,昨夜还下了一场雨夹雪,早上起来,雨停雪霁。 期末考试未结束,小道消息就满天飞。 “第一名,又是第一名!” “哪个?” “还有哪个?钟志远哇!” “这有什么奇怪?人家一直语文、历史、地理都是第一名!” “数学从来没考过第一名吧?这次也是第一名!” “啊?没搞错吧?” 有人相信有人不相信,议论声里,朱阿福黑着脸,一阵阵地揪心,好像每一句话都是一根刺扎在他心上。这个大块头的男生心眼比针还细。他就是看不惯钟志远,不为别的,他抢了自己的风头。钟志远没插班进来之前,他一直是男生中的骄傲。他真恨不得朝那些叽叽歪歪的同学大吼,吵什么吵! 同学们议论不停的时候,姚老师拿着张报纸进来,顿时教室安静下来。 姚老师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书写起来。 看姚老师写下第一行“学校一天”,钟志远就知道了,“自己”的诗发表了,心里有点小激动。 姚老师书写完,对大家说:“这是今天《中国青年报》上的一首诗,大家读后谈谈感想。” 这首汪先生的处女作是写的大学生活,钟志远略作了删减以符合中学生活。 “早读 东方白 结伴读书来 书声琅琅传天外 壮志在胸怀 听课 讲台上 人人凝神望 园丁辛勤育栋梁 新苗看茁壮 灯下 星光间 同学坐桌前 今天灯下细描绘 明朝画一卷” 同学们习惯性地以为姚老师是要布置作文题目,很认真地读,然后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来说说你们的感想,不用站起来。”姚老师等学生们议论了会,说道。 周松开口道:“准确反映了早上,白天,晚上的学校生活,语言朴素……” 如果让周松站起来说话,脑袋里的东西可能就全掉地上了,捡都捡不起来,但坐下说话,可以张嘴就来。 有了周松开头,同学们发言就踊跃起来,接连几个同学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语言朴素”“琅琅上口”“涵意丰富”诸如此类的感受。 最后,姚老师玩味地点名钟志远发表看法。 同学们都聚焦在钟志远身上,他们觉得姚老师点名是因为钟志远是班上的文科第一名,这是自然的。谁知今天有深意。 钟志远闻言站起来,用很欠扁的语气说:“这只不过是一首打油诗!” 一语惊四座,同学们根本没敢往打油诗上想。概念里打油诗是不入流的,是军阀大老粗装文化人才会有的,像张宗昌的“忽见天上一火镰,疑是玉皇要抽烟。如果玉皇不抽烟,为何又是一火镰”。 班长朱阿福马上反驳道:“你是说这首诗不好?还是你觉得你能写得比这首更好?” 钟志远转头看了眼班长,笑道:“我的确写不出更好的了。” 听钟志远这么说,姚老师的嘴角弯起一抹笑意。 钟志远接着说:“虽是打油诗,但还是一首好诗嘛。它生动地反映了学校一天的生活。”说完,钟志远坐了下来。 姚老师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对大家说:“这首诗是我们赣州一中的学生写的。” 大家一听炸锅了,“哪个年级?”,“哪个斑的?” “就是我们高三年级的。”姚老师笑意更浓了,像个期待观众喝彩的魔术师。 “哪个班的?” “一班还是二班,五班以下不可能!” 同学们热烈地议论起来。 “就是我们班的!“姚老师等不及了,同学们没有一个猜是自己班的。 我们都允许远在天边有奇才,却不喜欢身边出高人。 同学们一听是自己班的,气氛就沸腾了,“女娃子”大声喊:”肯定是钟志远哇,没有第二个!”佟生和道:“肯定是钟志远!” “朱阿福!” “钟秋虹!” 也有同学意见不同。 钟志远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听着同学们吵来吵去。 姚老师笑了下,举起手里的报纸说:“我来宣布!” 教室顿时静下来,鸦雀无声,都望着姚老师手上的报纸,等着他说话。 姚老师很满意地弯了下嘴,用得意又平静的语气说:“这首诗的作者是~钟志远!” “女娃子”拍着桌子兴奋地喊:“我讲肯定是钟志远吧!” “真是你啊!”周松一巴掌拍在钟志远的背上,大叫道,与有荣焉。 同学们都看向钟志远,钟志远享受着热烈的目光浴,连后脑勺都感觉到热辣辣的。 姚老师刚迈着八字步惬意地离去,谢老师兴冲冲地来了。 “女娃子”、佟生、肖清清正围着钟志远恭喜,谢老师咳嗽一声,大家都归了位。 谢老师笑嘻嘻地站上讲台,一点也不矜持,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大家都想知道分数了吧?” 谢老师拿着一张纸,在空中扬了扬。 同学们笑了,等谢老师宣布成绩。 “各科成绩,语文第一名,105分;数学第一名,110分;政治第一名,98分;英语第一名,96分;历史第一名95分;地理第一名98分……” 谢老师还没说完,就有同学急着问:“老师,第一名都是哪些同学?” 谢老师同情地看了看张亚男,何田田,朱春燕,以往她们之中总有各科的第一名,这次全军覆没了。 “总分第一名的成绩是602分!” 谢老师大声宣布,沉默了一会,同学们都算出来了,这是全部第一名相加的总分,难道? “真的是钟志远?门门第一名?” “谢老师,可是真的哦?” 几个同学问,“女娃子”大声道:“肯定是钟志远,怀疑个鬼啊!” 同学们都望向钟志远,各种复杂的眼神,有羡慕,有敬佩,有疑惑,有嫉妒。 谢老师不再抻着,高声宣布:“各科第一名,总分第一名,都是钟志远!” “女娃子”啪啪地拍着巴掌大喊大叫,佟生也鼓掌,掌声越来越响。 周松又是腰上一巴掌:“太厉害了!” 钟志远抚着腰,淡淡地笑,没有特别的兴奋。 谢老师很高兴,不只是钟志远考了第一,而且是门门第一,门门还是高分的第一。她接任姚老师当高三(四)班的班主任,压力之大可想而知,最现实的就是姚老师的之前和她的之后的差别。钟志远突然冒了出来,而且是那么华丽的绽放,她能不心花怒放? 第26章 故事会来电 传达室张师傅在窗户外探头探脑的,矮矮的个子,踮起脚尖,伸手指指点点的,还做着接听电话的动作。谢老师走出教室外,张师傅过去和她说话。 谢老师回到教室,对钟志远说:“钟志远,去接下电话。” 钟志远不知道是哪里打来的电话,站起身走出教室,跟着张师傅去传达室。 传达室里还有个韩师傅,钟志远朝他笑了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电话,“喂”了一声,里面响起一个年青男人的声音:“是钟志远同学吗?” “是的,你是哪里?” “我这里是上海,《故事会》编辑部,我是葛悠,葛存壮的葛,悠然见南山的悠,你寄来的《秦俑情》稿件,我看到了,……” 钟志远差点没笑出声来,这葛编辑挺逗的,初听还以为他叫“葛优”呢。 葛编辑说:“小说很新奇,我们很想连载,你是给我们独家,还是……” 这是个很不讲究商业策略的爽快人,一点不怕作者坐地起价,钟志远这样想。 “葛老师,恐怕你们给的稿费和我的想法出入太大。”钟志远给葛编辑泼了瓢冷水。 “我们每期愿花60块!”电话那头,葛编辑很硬气地回答。 这个给付按照行价,委实不低,甚至可以说很高的标准。按行价每千字10元,连载一期约5000字,大体应是50元。 一个学生,小说能上报纸已经烧高香了,还会在乎多点少点? 所以,葛悠先生根本就没把稿费当回事。 可惜,今天面对的是钟志远,是一个被前世熔炉锻造过的钢的铁。 “你们现在的发行量是多少?”钟志远问电话那头。 “超过300万!”葛悠很自豪地说。 “除了稿费,我需要额外的奖励!” “奖励?什么奖励?” 葛编辑肯定没有想到,这个学生作者会提出额外要求,非常惊讶地问道。 “发行量在300万左右,按你们给的标准付我稿费。超过300万,按增印数,每份计提2分钱作为对我的奖励!” 钟志远觉得这是合情合理的要求,理所当然地说。 葛悠却哑巴了,提这样要求的他头一次遇到,整个编辑部也没听说过。 电话一时陷入沉默。钟志远等不了,学校电话时间长了影响不好,对着话筒直截了当地说:“葛老师,如果你们满足不了我的要求,那很遗憾,我只能找《古今传奇》或者别的杂志社了。” 电话那头葛编辑急忙叫道:“别啊……”,大脑在飞速思考着,“你的提议我们从未有过,我得请示。” “行,你们先商量,《秦俑情》只是我的第一部,开胃菜而已。” 开玩笑,穿越小说的开山之作,一代宗师用仨瓜俩枣给打发了,也太对不起原作者了。 钟志远撂下电话,转身出了传达室,没跟两个师傅道谢,也没进学校,出了校门往厚德路拐角一钻不见了。张师傅和韩师傅相互望着,看愣了,这孩子没礼貌,还逃学! 两个老头正嘀咕间,见钟志远又从厚德路拐角处回来了。 钟志远去买了两包“赣州桥”香烟,3毛5一包,算是好烟,经济烟8分钱一包,“香叶”也才1毛5一包。 “张师傅,韩师傅,辛苦你们跑上跑下的,以后恐怕还要麻烦你们。”钟志远将香烟一人一包塞给张师傅和韩师傅,两个人没来得及说不,钟志远就走远了。 两个门卫老头又相互望着,心想,这孩子,真懂事! 上海,《故事会》编辑部,葛悠敲响了主编李保荐的门,“进来!”李主编应了声,见葛悠瘦高的个子轻飘飘地落在办公桌前,将拿着的一叠稿纸双手递到李主编面前,嘴角带丝苦笑说:“遇到硬茬了,这个作者我搞不定。” 李主编戴上眼镜,拿起稿纸,没读几页就将稿纸放下,用手撸了撸本就秃得不剩多少的头发,看着葛悠问:“什么情况?不是提高标准了吗?” “作者说,这是一部开宗立派的作品,要额外奖励!” “额外奖励?”李主编惊问,这是头一个向编辑部要奖励的作者。 “是的,超过300万按增印数算,一本2分钱!” 李主编讶异了,问道:“超过300万按增印数算?” 葛悠想了想,非常肯定地回答:“是的!” “咱们增印过几次?”李主编问葛悠,其实心里很清楚,还没增印过。 “咱们增印过?”葛悠怀疑地问道,淡淡地笑说,“如果不增印,那这奖励岂不是零?” “所以,我很是好奇,作者怎么会提出这么个要求来。”李主编若有所思,难道作者挖了个自己看不见的坑? 好的文章能吸引更多的读者,这是杂志的生命。 面对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的期刊杂志,还有地方期刊经费断供将自负盈亏的传言,李主编陷入沉思。前思后想,李主编又拿起了《秦俑情》的稿件,仔细地阅读了起来。 “作者说,《秦俑情》只是他的第一道开胃菜。”葛悠说,坐在一旁,静静地等待主编的决定。 片刻,李主编将稿件放下,摘下眼镜,右手在桌子上猛地敲了下,站起身,果断地对葛悠说:“既然是按超出部分的增印数算,他那么有信心,我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真要增印,那是好事,答应他!” 可是当葛悠再次打通钟志远的电话,钟志远却说还不能答应他,也没藏着掖着,说《古今传奇》、《青年文学》同样表达了十分诚恳的连载意愿,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古今传奇》、《青年文学》和《故事会》三家都感觉头痛,钟志远的《秦俑情》小说的份量自不言说,开创了一个新的流派,哪家杂志社不想抢先发行?于是,一场暗战悄悄展开,三家不约而同的派出人员,亲自去赣州争抢首发权。 第27章 拿了个三好学生奖 全校大会在操场上进行。 这时的赣州一中连个礼堂都没有。 崖壁下是主席台,管校长等校领导坐在台上,所有年级的学生都自带凳子像部队一样,按年级和班级整齐地坐在操场上。 老师们坐在前排,班主任没机会坐,在维持班级纪律。 林医生也是第一次参加期末大会,坐在教工队伍里看热闹。 学生们没有了学业压力,像被割断绳子的气球,一下子放飞起来了,操场上人声鼎沸,嘻笑打闹不亦乐乎, 台上,教务处许主任对着话筒轻咳一声,见现场还是很吵,停了两秒,再咳了一声,现场像撤了柴的开水声音渐熄。 大会照例是领导讲话,许主任将话筒递给了管校长。 台上管校长开始讲话时,台下学生又开始说起了悄悄话。 台上开大会,台下开小会,概莫如此 钟志远和“女娃子”、佟生坐在一起,朱阿福坐在钟志远身后。 “有些人运气好,复习到的都考到了。”朱阿福探身向前,嫉妒又挑衅地在钟志远耳边说。 “嗯,我就是运气好的那个。”钟志远淡淡地说,不为所动。 “honor不属于你。”朱阿福故意炫了个课外的词汇。 钟志远心里乐了,honor!华为荣耀手机满大街都是,谁不知道honor?! “you are a bee,you have a beef with me!”钟志远嘴角上扬,来了句美式俚语。 朱阿福可不就像只蜜蜂在自己耳边嗡嗡的?bee(蜜蜂)是课本词汇,beef则是课外的,朱阿福哪知道?beef本意牛肉,用在这里表示“对……不满”的意思。 钟志远暗笑:一个f就搞懵你。在我这么一个能和老外飚脏话的未来人面前卖弄英语单词,这不找虐吗? 果然,朱阿福听不懂。愣了下,朱阿福怒火中烧,“你怎么骂人呢?” 敢情他bee和“逼”不分。 “b-e-e,you are a bee!”钟志远只得耐心地再说一遍,戏道,“像只讨厌的蜜蜂在我耳边嗡嗡乱叫!” 朱阿福这下听懂了,脸有些红,嘴还不饶人,教诲道:“男人的心要像大海,女人的心才像根针!” 钟志远无语,这是我的台词啊,被他抢了! “你啊,也就大海捞针了!”钟志远语含讥诮地说。 谢老师见朱阿福与钟志远两个附耳说悄悄话,巡视过来,两个人立刻闭了嘴,朱阿福坐直身子认真地听讲样子,心里却在琢磨,说我大海捞针,什么意思? “下面颁发单项积极分子奖,念到名字的请上台领奖……” 操场上不同的角落不时站起学生,走上前去领奖,掌声也随之响起。 “……高三(四)班朱春燕……” 朱春燕开心地站起来,笑得有些羞涩,长辫子坠在腰间,丰腴的臀一晃一晃地上前领奖。钟志远用力鼓掌,示意同学们跟着自己有节奏拍掌,掌声以一种韵律霸占了整个操场,分外响亮,吸引着全校学生的目光。 “下面颁发学习积极分子奖……” “……高三(四)班张亚男、何田田……” 张亚男和何田田站起身,面面相觑,似乎听错了。对于她们来说,不拿“三好学生”,别的奖都是耻辱。这次虽说钟志远遥遥领先,但她们也是班上前三名啊。 同学们不知道她们两个的心思,热情有节奏地鼓着掌,催促她们两个快去领奖。张亚男和何田田苦着脸不情不愿地上前领奖,在一众欢天喜地的领奖人中显得格外特别。 张亚男甚至直接将印有“学习积极分子”的脸盆给了同桌祝筠,奖状也被她胡乱一卷塞进书包里。 钟志远看在眼里,心里暗叹,何必呢,今后恐怕都拿不到第一了。 “下面颁发三好学生奖……” “……高三(四)班钟志远……” 钟志远还没站起来,“女娃子”的大嗓门就哦哦哦地叫开了。掌声有节奏地响起,朱阿福虚拍着手,咕哝道:“瞎猫碰到死耗子!” 林医生早注意到高三(四)班有节奏的掌声,这下听到钟志远的名字,心头有不一样的感觉,仿佛参加大会就为这一刻而来。 钟志远站起身,微笑地朝“女娃子”伸出手掌,“女娃子”略愣了下,心领神会,伸手与钟志远击了一掌,佟生跟着也击了一掌,整得跟个上台领最佳男主角奖的电影明星。 林医生回头看到钟志远意气风发跟同学击掌的一幕,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人家都是一路谨小慎微的,他倒好,大模大样的。 再看钟志远,丰神俊秀,步伐从容,满操场师生,他独领风骚。林医生眼里有星星闪烁,下意识地轻抚了下唇。 钟志远一手拎着脸盆,一手拿着塑皮笔记本,笔记本上扣着一支钢笔。目光看到林医生,眉毛轻扬,朝她甜甜地笑了下。林医生偏过脸去,装着没看见。 颁完奖,各班返回教室,钟志远刚坐下,传达室张师傅就在门口喊起来:“钟志远,门口有人找!” 钟志远跟着去校门口,见是鲁明达。鲁明达见钟志远出来,朝他招手,黑黑的脸上露出笑容。 “你来得真是时候,再晚一会儿,我们就放假了。”钟志远说。 “我今天正好发工资,赶巧了。”鲁明达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将三十块钱递给钟志远。 “过年正要用钱的时候,你先用呗。”钟志远说,挡住鲁明达的手。 “我最怕欠人东西!”鲁明达腼腆地笑,“我已经欠得太多了。” 鲁明达没跟钟志远多啰嗦,还了钱就走了。 钟志远看着离去的鲁明达,觉得这个人怪怪的,摇摇头回教室去。 谢老师将寒假作业本发给大家,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学期就结束了。 同学们收拾东西,相互道别,各回各家。 当钟志远走过浮桥,上了水西码头时,蔡家的小子看见,大喊起来:“大学生回来了,啊呀,还拿了奖品回来!” 这个免费的宣传员总是忠实履行着自己的义务。 “给你了!”钟志远破天荒跟这小子有了互动,将获奖的钢笔扔了过去。 蔡家小子做梦也没想到馅饼会砸自己头上,钢笔到了怀里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伸手抓住,张着嘴乐呵呵地端详起来,他从不知道“三好学生”的奖品是什么样的。也没道谢,转身往家里跑去,扬着手里的钢笔大喊:“大学生的奖品!” 虽说钟志远学习成绩一直优秀,每年也都拿奖,“三好学生”奖励却少有。 饭桌上,钟宜荣看着一桌的儿女感叹道:“你看看你们,哪个获得过奖?嫑讲三好学生了!” “三好学生又当不得饭。”钟志洪低声说,快狠准地夹起一块肉。 钟春香尬笑一下,低声道:“我们那时候天天砍柴禾,哪有时间学习。” “我们那时候都没书读!去劳动,挣工分!”钟建国说得可怜,指着钟春香和钟志洪笑道,”你看看你们,一个个跟蕃薯一样。” 钟春香和钟志洪都不吱声。 “每次参加春香和志洪的家长会,你家爸爸回来像挨了批斗一样,只有志远的家长会,你家爸爸回来笑得合不拢嘴!”陈淑贞说着,呵呵地笑起来。 “好,这里还有一个希望。”钟志洪指着妹妹笑道。 “好,嫑讲我,你都不做好榜样!”钟明华气鼓鼓地说。 “这个不是榜样啊?要学好!”钟志洪指着钟志远腆着脸对妹妹说,一点不觉得难为情。 钟志远说不上话,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好岔开话题:“快点吃,吃完了做蜡果哦。” “是哦,要抓紧,才做了毛毛子。”钟宜荣说。其实他这些天花在蜡果上的时间也不多,因为他要冲洗相片。 当一家人在灯下做蜡果时,小罗子来了,一下子气氛全开了。 “挣了钱就买了新衣裳啊!” “你不也是啊,这鞋子好漂亮哦!” “诶,你这个头箍蛮好看!” 小罗子和钟春香开心得相互打趣一番。 “后天又赴圩了,我们再去卖衣裳哇?”小罗子兴奋地说。 “好哇!”钟春香还没说话,钟志洪先应道。 “再吵一架?哈哈!”钟春香说着大笑起来,小罗子也跟着笑起来。 “你们还像上次一样,哪个信哦?”钟志远淡淡地说,兜头浇了盆冷水,笑声嘎然而止。 “对哦,”小罗子想了想说,看着钟志远问,“那怎么办?” “换个地方啊,去纺织厂,那里女人多。”钟志远说。 “太远了吧。”钟春香说。 “是啊。”小罗子也觉得。 钟志远思忖一阵后说:“圩上也可以,不过要变一下,你们卖不同的衣裳,不在一起,还是仇人模式,相互揭老底。比如,你喊15一件,而你呢,等人多的时候跑去揭穿她,讲只要12一件,最后你只好12一件卖出去。” “她来捣乱的时候,我去撕她,她跑我就追……”小罗子顺着钟志远的意思说。 “她追来时,我就跑,边跑边喊‘超过12块不要买,不要上当’。”钟春香说。 “我把刘海涛喊来,一边一个帮你们守摊。”钟志洪说。 小罗子和钟春香相互看着,想着又要演一次“吵架”,兴奋地笑了起来。 第28章 卖鱼锦囊 寒假开启,钟志远睡到自然醒。 洗漱时,发现门前高台上,架着一竹篙的腊肉、香肠,还有黑乎乎的猪肝和牛肉巴,牛肉巴上沾满了辣椒碎,一粒粒的辣椒籽。 进入过年的节奏了。 一个多云的天气,江上倒映着几朵淡淡的白云。 钟志远站在浮桥上欣赏了下江上的风景,往蓉李记去。 到得蓉李记,看到街对面的张记门前冷落,而蓉李记门前却排着长长的队伍。 张老板正站在门口偷瞄蓉李记,见到钟志远,尴尬地挪开视线,心里满是懊悔,恨自己有眼无珠,把送上门来的大富贵拒之门外,还嘲笑人家是“潮头”,现在,真正的潮头是自己。他落寞地进了店,没脸见钟志远。 钟志远见张记没有了往日的人气,张老板失魂落魂的样子,心情也复杂,感觉他可怜,遇到自己这么个怪胎,有点对不起他。不过,想到那天张老板那副嘲笑的嘴脸,又觉得释然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切都是因果。 几天没见,陈蓉见到钟志远,格外高兴。 “好几天都没来了!” “我不期末考试嘛?” 陈蓉都忘了钟志远还是学生,嘿嘿地笑,从钱匣子里拿出一大叠钞票,看来是早就准备好的。 “五百多块!”陈蓉将钞票递给钟志远,在他耳边轻声地说,声音充满兴奋。 钟志远接过钞票放进怀里,对陈蓉笑了下,没有半点惊喜,推开陈蓉递过来的帐本,不耐烦地说:“说了不看,你烦不烦啊?” “好,你不看,就不看。” 陈蓉收回帐本,然后为难地看了眼钟志远,说:“李菊花昨天来我们家了。” “咋的,没效果?”钟志远诧异地问。 “不是,其他摊主见她生意好,就跟风了。” “原来如此!”钟志远闻言才放下心来。 “你看,有什么其他办法?”陈蓉歉意地笑着,问钟志远。 是啊,自己的办法是没有门槛的,服务意识跟上,谁都可以。钟志远暗忖着。 “简单,送棵葱!” “啊,送葱?” “对,免费送棵葱,你想啊,清蒸也好,红烧也好,不都要放葱?而葱又不值钱。” 钟志远这么一说,陈蓉喜笑颜开,夸道:“你鬼点子是多!” 但钟志远说完就陷入了深思,这送葱是好,但跟风更容易,那李菊花隔天还得找陈蓉,陈蓉还得麻烦自己。 思量片刻,钟志远让陈蓉给他纸笔。 陈蓉不明白钟志远要纸笔干什么,但去找来给了他。 钟志远握着笔,停在那,皱眉思考好一会,才在纸上写起来。 “我估计,送葱之后,你小姑子会很快再来找你,那时你把这个1号方案给她,如果她再次找你,你再把这个2号方案给她,如果再来找你,那你再告诉我。” 钟志远写了两张纸,分别折叠成“又”字型,上面写着1和2,交给陈蓉。 交待完,钟志远笑了。觉得自己有点诸葛亮的风范,都用起锦囊妙计来了。 陈蓉拿着两个叠纸,看着钟志远气定神闲的样子,觉得好神秘,却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李顺龙来的时候,见陈蓉往怀里揣纸条,好奇地问:“揣什么东西啊?” 钟志远佯作心虚地对陈蓉说:“快收起来,情书嫑给他看到了。”说时,还用身体故意挡着李顺龙,把李顺龙和陈蓉都逗笑了。 陈蓉把纸条揣好,对李顺龙说:“锦囊妙计,给菊花他们的。” “唉,这个~老麻烦你!”李顺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有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钟志远随意地说,转而问道,“对了,春节快到了,你们有什么计划?” 陈蓉和李顺龙对视一眼,说:“现在酱紫就蛮好了,还要什么计划?” “春节档口这么好的机会,你们要白白浪费了哦!”钟志远惋惜地说。 “什么机会?”李顺龙不解地问。 “黄金包外卖的机会啊!” “外卖?” 夫妻俩没听过“外卖”这个词。 “我们现在让小部分人吃上了黄金包,过年的时候是不是应该让更多的吃上黄金包?”钟志远启发道。 “当然好啊,但是你不是讲要控制吗?”陈蓉疑惑地问。 “线下,不,堂食我们还是要控制,但,我们可以开展预订啊!” “预订?”李顺龙声音都激动起来了。 “对,预订,先收钱再发货,只在春节前三天开始发货,这样可以保证黄金包好吃,不会败坏黄金包的名声。” 现在过年,家家户户都忙着自己做米果,煎鱼炸丸,所谓的忙年就这么来的,商家也没有预订的概念。黄金包取名的时候,钟志远就有这个想法,一则应节,二则饥饿营销,到了春节突然放开,准能刺激消费。 陈蓉兴奋地说:“你酱紫一讲,我觉得黄金包肯定大卖,平常就有人抱怨过了时间来吃不到呢。” “我们师傅一直在我耳边唠叨,一天只卖个上午太可惜了。”李顺龙笑道。 “不要为了眼门前的利益乱了初心。”钟志远提醒道。很清楚这也是夫妻二人的心声。 陈蓉嘿嘿地笑,讨好地说:“我们都听你的。” “预订的价格,你们怎么想?”钟志远问二人。 “不就按现在的卖?还要怎么订?”李顺龙疑惑地问。 “还一块钱三个啊?”钟志远嘲笑地问,看两个人确实是这么想的,就干脆说了自己的想法,“三天的价格都不一样,28那天,1块5三个,29那天2块三个,30那天3块3个。” “啊?”不光陈蓉,李顺龙也张大嘴合不拢,岂不是天价?!谁会来买? “画一张表格贴在最显眼的地方,将预订价格、送货时间和预订情况列出来,每天公告预订情况,你看会不会有人预订。”钟志远不顾两个人的惊讶,再支了招,把公告效应也用上了。 陈蓉夫妻二人想了好一会儿,领会了钟志远的意思,看着他贼兮兮地笑。 第29章 勇斗抢客仔 钟志远跟家里说几个同学组团去广州,父母虽然很意外,但没有说什么,钟家在教养孩子这事上,和八十年代绝大多父母一样,都是粗放的,只叮嘱出门在外要小心。 黎明时分,钟志远就出了门。章江上的风冷嗖嗖的,江水咕咕地流动,走在浮桥上,脚步声格外响。 汽车站在赣州城的东北角,相当于城乡结合部,少有人的区域,红泥的土路,雨天一片泥泞。 到得汽车站,旅客并不多,也没有烦人的广播声。钟志远问工作人员,对着车牌号,找到车子。此时,司机正在车顶上,码放着乘客的行李。 钟志远只背了个马桶包,不需要放车顶,站在那里看。 司机将行李用帆布盖住,又用粗绳子捆扎好,才顺着车后的脚手架下来,最后双脚着地跳到地面。司机是个中年人,胡子拉碴。 看司机上了车,钟志远也跟着上车,一股难闻的机油味扑鼻而来,过道上堵满行李,放着大大小小的蛇皮袋和尿素袋。钟志远找到自己的位置,靠窗的同座是个中年男人,农民打扮,神情麻木,已经伏在那睡着了。 汽车缓缓驶出车站,开上红旗大道,过了西河大桥,出了赣州城。钟志远从车窗看出去,看到西河浮桥,感叹绕了一个城来乘车,真是无奈。 农田,丘陵,黄土屋,车子在山间乡村公路上行驶。天边才泛起鱼肚白,车内很安静,似乎都睡了,钟志远半眯着眼想睡却睡不着,运动的车上没有十足的困意很难入睡。而且在车上睡觉的风险也挺大,这时的车椅没有高靠背,无法仰着睡,前排的扶手还是裸着的铁杆,趴在上面硌得痛,如果一个打盹前扑,不是鼻子破了流血,可能就是牙磕掉了嘴巴破了。 钟志远眯着眼睛假寐,车轮在砂石公路上滚动摩擦的声音,听着很单调,沙沙沙的,听久了,渐渐的钟志远也趴在扶手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时,天早就亮了,云开日出,说话声不绝于耳。 钟志远发现车子停在路边,有许多人在围着争吵。车内的人有趴在窗口远远看热闹的,有下车就近围观的。同座的男人依旧坐着闭着眼垂头睡着。 车子压死了一只老母鸡,村子里的人把车堵了,正在理论。 “一只鸡30块?30块可以买十只鸡了!”司机无奈地跟一个村妇争辩。 “我这是只母鸡,会下蛋的,个个都是双黄蛋,母鸡没了,公鸡不伤心?公鸡伤心,其他母鸡也伤心,母鸡伤心就不下蛋了,你讲,你讲,我损失有几多?”村妇振振有词,说相声似的,唾沫横飞,一副泼妇相,手都要指到司机鼻子上了。村妇身边几个农民壮汉握着锄头,杵着扁担,不怀好意地看着司机。 司机可怜兮兮的,一个人陷在村民的包围里。 车上的人,车里车外也只是看热闹,无人敢帮腔。 钟志远很想挺身而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转而一想,这事没法管,打嘛打不得,讲嘛讲不过,面对无赖路霸,一点办法都没有,连报警都做不到,内心很纠结。他看着睡在身边的男人,突然很羡慕起来,如果自己睡了,心就不会受煎熬。 司机最后没办法,只得给了钱,村民才让开一条路。 司机跳上驾驶座,骂了几句,开动车走了。 钟志远担心司机情绪不好,影响开车。司机倒没什么特别反应,翻山越岭的,开得稳稳的。 一路的不少人招手上车,司机见人就带,钟志远醒悟过来,长途客车是可以赚外快的,损失的三十块钱完全可以赚回来,今天只是司机倒霉而已,也不过是少赚点了。 想到这些,顿时没了道德负担。 客车驶入连平县境,正是中午时候,停在一个偏僻的路边饭店。 这时的长途客车,都有自己的定点饭店,司机把乘客拉过来,吃不吃由不得自己,不吃饿肚子,还有一个下午,就问你撑不撑得住? 餐厅里乱糟糟的,乘客一窝蜂的涌到取餐口,饭桌也没人打扫,汤汤水水,残羹剩菜,地下汤渍水污,纸团满地,还有口水浓痰,钟志远看得直恶心。 司机倒是一个人一桌,享受着他的四菜一汤。钟志远想上前蹭司机的饭,想想打消了这个念头。端着饭菜,在干净的地方站着胡乱吃完,解决了生理问题,就上车等司机。 气温渐渐地热起来,钟志远脱掉棉袄棉裤,只穿衬衫罩了件毛线背心,越向南,气温越高。 下午没再遇到麻烦事,客车终于进广州市区时,大城市的繁华扑面而来。街上轿车、公交车,雅马哈摩托车、自行车来来往往,车鸣声声。 客车停在越秀南站,但凡赣州下广州,都在这儿下车。越秀南站后来还有专门的江西候车厅,以方便赣州等地的江西人。 钟志远热得脱掉了背心,背着自己的马桶包,在一片喧嚣中,轻装出了车站。 目之所及,省港大罢工纪念馆、中华全国总工会旧址等历史建筑,座落周边,非常有历史底蕴,正是日落时分,夕阳落在建筑物上,涂了层金似的,更增加了历史的沧桑感。 一个展览馆正在举办“刑事犯罪罪证展览”,一幅宣传画颇具这个时代的特点,画上白衣民警的一只大手捉住几只青蛙般大小的犯罪分子,写着“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的标语。 钟志远真想拿出手机拍下来,这画太有年代感了。这时,一个波浪卷发,黑丝袜,高跟鞋,穿着华丽套裙,腰肢纤细,臀部饱满的女人,走在他前面,手里拎着一个坤包。钟志远的视线一下子被这个女人勾住,女人臀部摆动的曲线恰到好处,曼妙无比,她看向街心时侧面的轮廓线条优美。 女人永远是风景里最美的焦点。这女人不光有诱人的身姿,还有迷人的风韵,钟志远不怪自己年少轻狂,老不正经。 钟志远像一块铁被磁铁牢牢吸引,视线再移不开。 有缘千里来相会,钟志远默念着,如果能上同一部车,那肯定是上苍的馈赠。 前方的公交站台,一部车停靠过来,车门打开,上车的和下车的挤在一起,乱哄哄的,戴着红袖箍的老头老太太精神抖擞,拦着下车的乘客查验车票。 钟志远往前挤,见女人腰肢轻摆走过了站台,他很失望,老天不眷顾我,与美人擦肩而过了。 扒着车门正要跨进车厢,突然听到女人的尖叫声“我的包!我的包!” 钟志远扭头望去,见那个女人手指着前方,慌乱地呼叫着,前方一个男人在飞跑。他二话不说,跳下车门,分开人群,将马桶包塞到女人手里,说了声“我去追”,拔腿就追了上去。 抢客仔啊,抢客仔,你这是要跟校足球队员拼速度啊?钟志远边跑边腹黑道。 钟志远曾是会昌中学校足球队的。 “抓小偷啊!”钟志远边跑边喊,他要让喊叫声扰乱小偷心神,让他慌。 追进一条小巷,男子听得喊声越来越近,一个慌神摔在地上。他爬起来时,见追来的只有一个人,还是个少年郎,站起身,恶很狠地喝道:“滚开!” 男人是个中年人,很壮实,皮肤黝黑,目露凶光。 有了和鲁明达一起追小偷的经历,钟志远感觉自己脱胎换骨了,特别是想到鲁明达三下五除二干翻一票人站在那凶巴巴的神模样,钟志远热身沸腾。 竟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这是睢不起谁呢?钟志远大怒,1v1,谁怕谁? 有些人,年青时热血沸腾,敢打敢杀,老了却害怕了; 有些人,年青时畏畏缩缩,年老了反而热血沸腾。 钟志远不知道自己是前者还是后者,反正现在焕发了青春,上前就去抢包,与男子扭在了一起。 “现在是严打时期,抢劫、伤人,判刑坐牢,严重的枪毙!” 钟志远想起那个刑事犯罪展览,跟男子扭打着,嘴也没闲着,再次施展心神扰乱术。 “等人追上来,抓住你我就是英雄了!” 男子本就心头着急,听了钟志远的话,心头大乱,猛的发力一挣,嗞啦一声,把钟志远的衣服扯碎。钟志远并没松手,两个人像撕名牌一般,依然纠缠在一起。 “抓小偷,抓小偷!”嘈杂的叫喊声渐渐逼近,一群人追了过来。 男子一分神,手里的包被钟志远抓住,两人展开争夺。男人见人越来越近,情急之下,头猛的撞向钟志远的面门,钟志远急忙躲闪,手依然紧紧地攥着包。 男人果断放手,撒腿就跑,比兔子还快。 钟志远一躲闪的事,人跑远了。 这时,女人身后跟着几个老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见钟志远胸膛起伏,喘着粗气,衣袖耷拉着,手上拿着坤包,有些狼狈,有些帅气。 钟志远将包递给女人,女人伸手接过,见到钟志远手背上的血,惊问:“你受伤了?” 不是女人这声叫,钟志远自己都没发现,抬手看了眼,只是划破皮,满不在乎。 “你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钟志远对女人说。 女人打开包查看,现金、公章、发票,口红……都在。 “没少,真太感谢你了!”女人真诚地说。 几个老人围过来,夸钟志远见义勇为,争相谴责小偷抢盗,大骂世风日下。 女人手里拿着坤包,身上背着钟志远的马桶包,马桶包里塞着棉袄棉裤,撑得鼓鼓囊囊的都变形了,实在与她华丽的衣着极不相衬,看上去颇为滑稽。钟志远不觉笑了。 女人顺着钟志远的目光,左右看看自己,整了整衣服,抬手理了理头发,以为自己哪里失态了。 “没有,这马桶包太不适合你了。”钟志远忍住笑说,伸手将马桶包从女人肩上取下来,自己背上。 女人温婉地笑了,指着钟志远的手说:“我陪你去医院。” “不必,找个地方清洗下就行。” 钟志远云淡风轻地说。这样的伤口自己身上多了去,足球场上出点血实属正常。 “不消毒会破伤风的,你衣服也破了,”女人倒着急了,不由分说,拉着钟志远就走,说,“我家在附近,到我家去清洗下,顺便换身干净衣服。” 钟志远被女人拉着,一下子像只温驯的羔羊,跟着女人走过马路,心里美美的。 “小伙子真勇敢!” “要不是这小伙子,东西肯定追不回来。” 几个老人望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还在夸着钟志远。 第30章 我自己都骗了自己 钟志远在水龙头下冲洗好伤口出来,依旧穿着扯脱了袖子的衬衫。 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单身女人的家,屋子里有一股好闻的清香气,他深吸了口,感觉好舒畅,心想,女人家就是香,若是单身男人家那得像狗窝,臭烘烘乱糟糟的。 “你不是本地人?”女人随意地问,看到他断袖的衬衫,露出歉意的笑,“有换洗衣服吗?” “嗯,我从赣州来,刚下车。”钟志远说,走到沙发边,在他的马桶包里找,翻了下,想到自己并没有带换洗衬衫,没准备呆多久,更没想到有意外发生。 “有针线吗?我可以自己缝。”他问。 女人听到钟志远的话,笑了,“你会缝衣服啊?我都不会啦。” 钟志远心说,这不算什么,我还会缝被子呢,前世上大学时,被子都是自己缝的。 想想女人会的,男人也会,除了生孩子。那个叫戴利的英国跳水名将还边看比赛边织毛衣呢。 “我先帮你处理下伤口吧。”女人柔声说,去拿了个盒子来,边从盒子里取东西边随意地问他,“你不像打工仔,来广州做什么?” 她从钟志远的神情和身形判断钟志远绝不是一般南下的打工人,钟志远看上去斯文、俊朗,身材修长、健美,说不出的神气。 “我~我是原创音乐人吧。” 钟志远被女人问住了,斟酌着,给自己定了个位。 “你是歌手啊?”女人很感兴趣地问。 “我在行写词作曲,唱歌嘛~一般般。” 钟志远腆着脸说自己擅长词曲,因为他手机存了海量的歌曲,随时可以拿来用,而唱歌嘛,嘿,钟春香说他“公鸭嗓”难听。 词典可以作假,唱功作不得假,一开嗓就暴露了。 钟志远这次广州之行的目的就是要找一家唱片公司合作。 “好厉害啊,这么年青就是词典作家!”女人夸奖着,打开一个塑料瓶,用捏子夹出一个酒精棉球来。 钟志远听她的口气有些敷衍,他可不愿在她面前被看轻,问她:“你不信?” 女人给钟志远手背消毒,碘酒沾着伤口,钟志远痛得抽起嘴角。 “我信啊。”女人看了眼钟志远,柔声说,嘬嘴轻轻地往伤口上吹着气。 钟志远感觉一股幽兰之气,顿感心旷神怡,伤口都不痛了。 “我唱一首自己写的歌给你听,怎样?” 女人虽然说话温柔,可钟志远就觉得她敷衍自己,非得唱首歌证明下。 他对自己的嗓子不自信,但对歌曲绝对自信,那可是经过历史的考验,时间的沉淀的。 女人见钟志远稚嫩的脸上执着的神情,很觉有趣,温柔地说:“好,那我洗耳恭听啦。” “不介意把灯关了吧?那样更能营造一种音乐氛围。”钟志远说。 黑暗让人专注于音乐。 女人没有犹豫,依言将灯关掉,将窗帘也拉上了。 屋里漆黑,一时只听见两个人的呼吸。 钟志远酝酿了下,轻轻地歌唱起来。 “因为梦见你离开 我从哭泣中醒来 看夜风吹过窗台 你能否感受我的爱 等到老去那一天 你是否还在我身边 看那些誓言谎言 随往事慢慢飘散” 深情的歌声,动情的歌词,女人瞬间酥麻,浑身起鸡皮疙瘩。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这样的如泣如诉,一遍一遍,撞在人心最柔软处。 黑暗里,女人悄悄流下了眼泪,歌词带入她的情感,一幕幕让她心酸难过。 钟志远却惊讶于自己的歌喉,他发现自己有一副天赐的好嗓子,高低切换自如,行云流水,唱来轻松,毫不费力。 这难道是时空穿越时身体发生的变异? 钟志远兴奋得不能自已,苍天啊,大地啊,是哪个神仙姐姐赐给了我天籁的声音? 原来自已不是凡人,特异功能在这里呢! 兴奋中,钟志远听到唏嘘声,他将窗帘拉开,这该死的黑暗让人太沉浸了。 窗外的微光照着女人洁白、漂亮的脸庞,仿佛眼前绽放了一朵花。 “你怎么哭了?”钟志远带着激动的情绪,温言问。 美人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女人沉浸在歌声的感伤里,不自觉伏在钟志远的怀里。 钟志远讶然地张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 他感受到女人的温暖和柔软,一时不敢动弹。 女人从感伤中醒来,见自己伏在钟志远怀里,贴着他结实的胸膛,听到他有力的心跳,顿时面红耳热,背身扭过一边去。 “听的比唱的还投入,我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钟志远自嘲地说,若无其事的样子。 女人平复心情,将灯打开,向钟志远灿然一笑,钟志远觉得满室春光乍泄。 “都被你弄哭了,唱得真好!”女人温婉的声音传入钟志远耳朵里,如沐春风之感。 “还说唱得一般!”女人瞟了他一眼,眼睛里水灵灵的。 钟志远嘿嘿地傻笑,心想,我自已都被自已骗了。 女人看着他断袖的衬衫,咬了咬嘴唇,对钟志远说:“你等我下。” 钟志远不及反应,女人拎着她的坤包出门去了,留他一个人在屋里。 蓝灰色墙面,红色沙发,好大胆的配色,西洋风格;青花瓷花瓶,粉红的桃花,中国风格调。索尼20英寸彩电,还带遥控,双门万宝冰箱,这是个有品位,会享受的女人。 钟志远一个人没事,留意起这屋里的陈设,心里评价着女主人。 墙上镜框里大大小小的照片,有百日照,毕业照,有父母的合影,也有跟外国人的合照。大多是黑白照,也有彩照。一扇小木门通向阳台,阳台视野很好,能看到灯光下的老城墙。 女人回到家时,钟志远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抱着靠垫,发出轻微的鼻息声。 女人怔怔地看着小男人,微微地心动了下。多少年了,家里没来过男人,今天这是怎么了?她转身取了条毯子给钟志远盖上,进了厨房。 钟志远醒来时,身上多了条毯子,见女人端了两碗面出来,抱歉地对她笑笑,说:“坐了一天的车,突然就困了。” “正好,来吃面吧。”女人柔声说。 钟志远不客气,坐下吃面。 女人厨艺精湛,面下得刚刚好,汤味浓郁,鸡蛋煎得金黄饱满。 钟志远呼噜呼噜地大口吃着,美味之极。 “你不要这么夸张啦!”女人笑道。 “秀色可餐!”钟志远本想讨好,忽觉暧昧了,看了眼女人,埋头大吃起来。 “这么小就会逗女人开心。”女人妩媚一笑,好奇地问:“你多大了?” “我高三,马上要上大学了。” 女人听了惊讶地睁着一双大眼睛,半晌才轻呓道:“太年青了!” “是啊,我也觉得太年青了,如果是30岁就好了!”钟志远感慨地说。30岁他干什么事都不会让人怀疑,现在18岁,许多事会让人生疑。 女人白了他一眼,看在钟志远眼里,风情万种。 “你去洗一下,把衣服换上,我带你去个地方。”女人指着茶几上的大包小包说。 “好嘞!”钟志远痛快地答应着,也没问去哪里。将茶几上的包一一打开,毛衣、外套、衬衫,裤子,短裤,鞋子,皮带,袜子,全身上下,一应俱全。 钟志远内心无比感动,自己只不过帮她抢回了个包。 他也没谢谢之类的话,抱了衣服去洗漱。 不一会儿,钟志远以全新面貌出来。 女人正坐沙发上,看到他,眼睛一亮。 换上新衣的钟志远,高大、时尚,充满阳刚之气,一头湿润的浓发,又在阳刚之外增加了几分斯文的秀气,不觉有些迷醉。 钟志远从马桶包里取出两百块钱,放在茶几上,对女人说:“这些不知道够不够,不够就算你的。”说完,淘气地嘿嘿笑。 女人不满地看了他一眼,站起来将钱塞进他口袋里,不烦烦地说:“你再拿出来,我就生气了。” 钟志远略一迟疑,嗯了声,对女人甜甜一笑,问:“走吧,我们去哪?” 第31章 东方宾馆 华灯初上,钟志远随女人出了门,走出巷子,站在路灯下等出租车。 “挺有意思啊,你看,我们现在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我叫钟志远,你呢?” “黄文。”女人也觉得好笑,笑了起来。 相互通了姓名,心里感觉亲近了些,两个人在晚风里轻松地聊了起来。 好不容易来一辆出租车,两人上了车,黄文对司机说:“东方宾馆。” 钟志远立马来了兴趣,那可是八十年代国内最潮的娱乐场所,许多歌星梦开始的地方。 东方宾馆是五星级涉外宾馆,端庄贵气。此时,灯光绚丽,霓虹闪闪,人进人出,车来车往,一派繁华景象。 黄文带钟志远径直来到翠园宫。里边有个音乐茶座,方型的舞台伸进茶座间,舞台上围着一圈护栏,舞台边摆着鼓架、吉它等乐器。 一个男人见到黄文,迎了过来,热情地朝她叫了声“黄经理”。 “赵经理,这是我远房亲戚,叫钟志远,麻烦你安排他今晚上台。”黄文客气地说,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没问题!”赵经理听是亲戚,痛快地答应。眼睛打量着钟志远,感觉形象不错,就担心太年lc ,不知道歌唱得怎么样,会不会塌了台。 钟志远看在眼里,秒懂,去抄了把吉它,自顾自地弹唱起来。 前世上大学那会,也就是现在这个年代,1984年,在钟志远的印象里,全民都在跳舞、弹吉它,反正他是这样的,在学校报的吉它培训班,天天没事在寝室弹,弹得隔壁同学抗议时,就到花园里去弹,他倒不想成歌星,喜欢而已。后来毕业了,在单位还弹,是单位年会的台柱子。 这会儿,他弹着吉它,唱出一首近期热门的港星歌曲,粤语唱调,歌声婉转动听,赵经理听得入迷,歌罢从心里鼓掌叫好。 “靓仔,你选首歌,我让乐队来帮你合一下。”赵经理十分高兴,拿出一个歌单,对钟志远说。 钟志远看都不看,说:“不用,我的歌这上面不会有。”他举起手里的吉它说,“就用这个,自弹自唱,唱自己的歌。” 赵经理只好由他。黄文笑着,带钟志远先去各处逛逛。 东方宾馆底层架空,是一个颇具岭南风格的园林,宾馆还装了观光电梯,这在当下是超豪华的存在,顶上还有花园,难以想像的顶流宾馆,放在未来也不落后。 黄文带钟志远在宾馆逛了圈,只见钟志远不住的感叹、赞美,却不见到一丝的胆怯、惊讶和大惊小怪,反而是一脸的淡然。以往来的亲戚可是兴奋异常,看什么都新鲜,坐电梯兴奋得尖叫。不由得对钟志远高看了几分。 因为黄文的关系,钟志远可以任意选择出演顺序,他选了第三个出场,一则想看看现场的氛围,二则想早点休息。 黄文陪着他在休息室候场。 休息室满是演出服,有堆在座位上的,有挂在衣架上的,花花绿绿的,像个地摊,演员们化着妆,聊着天,或坐或站,烟雾弥漫。钟志远注意到抽烟的竟然多是女性,真让他大开眼界。 “你抽烟吗?”钟志远问黄文。 “偶尔也抽一根。”黄文很小心地看着钟志远说。 “嗯,美人抽烟是一种风景,但我不喜欢烟味。”钟志远说,朝黄文笑了笑。 “我一年也抽不了几支。”黄文强调说。话出口觉得自己多余说,又奇怪自己为什么说。 一个男演员,高高大大的,此时正对着墙壁挥着拳头,嘴里骂骂咧咧的。墙角下蹲着一个女演员静静地抱着双臂,闭着眼沉思。屋角一桌人在打着麻将,稀里哗啦的洗牌声,好不热闹。 钟志远看着稀奇,原来这候场间也是一个人生场。 晚上九点半,茶座演出开始,一个男歌手出场就引来一片喝彩,观众真热情。 第二个歌手上台后,黄文将钟志远托付给赵经理,自己去场下当观众。 钟志远站在幕后,听着台上的歌唱,观众的呼叫,他好奇地时不时探头窥视,见前厅人群如潮水,走廊上也加了座,盛况空前。观众激动时站起来鼓掌,有的甚至站在茶座上,比台上的演员还疯狂。 这场面让钟志远有些紧张,更多的是兴奋。 “紧张啦?”一个女演员也探头窥视着前台,问钟志远。 钟志远笑笑,说:“有点,你呢?” 女演员握住钟志远的手,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说:“都会紧张的,谁也逃不掉。” 两只手心都温热,潮润。 钟志远望着女演员的脸,似乎认识,在哪里见过,心想是不是未来的一个明星?可想不起是谁。 “你第几个出场?”钟志远问。 “第四个。” “我第三,你在我后面。” 说话音,赵经理来到钟志远身边,提醒他准备出场。 “加油!”女演员给钟志远打气。 钟志远朝她点点头,去准备上场。 前台的演员谢幕出来,钟志远深吸了口气,抱着吉它从后台走了出去。 衬衫,直筒裤,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饰品,但钟志远身材出众,胸肌饱满,膀宽腰细,给人健美清爽的感觉,仿佛一阵清流,让人耳目一新。 现场很安静,钟志远坐在高脚椅上,一只脚蹬在横木上,调了调麦的高度,见黄文坐在前排,笑盈盈地望着自己,满眼的期待和鼓励。 钟志远朝她笑了一眼,拿起话筒说:“这首歌,献给在场一位美丽的女士,我不说,她知道。同时也献给在场的每一位。” 他的声音浑厚,富有磁性。黄文听到心里一暖,一种幸福感涌上心头。现场好多人循着钟志远的目光在前排寻找那位美丽的女士。 钟志远低头轻轻地拨动琴弦,一段旋律之后,低沉动听的歌声响起: “徐徐回望 曾属于彼此的晚上 红红仍是你 赠我的心中艳阳 ……来日纵使千千阙歌 飘于远方我路上 都比不起这宵美丽 ah...因你今晚共我唱 ah..” 歌声低沉,充满浓浓的不舍情结,许多女观众流下了眼泪,男人们都噤声了。 一曲唱完,钟志远站起身来,现场沉寂。 滑铁卢?钟志远疑惑地想着,突然就山崩似的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钟志远站到舞台前沿,向观众鞠躬,而掌声却持续不断。 人群里有人大喊“再来一首”,接着全场高喊“再来一首”,黄文也站了起来,热烈地鼓着掌,满脸的兴奋之色。 钟志远不想做驻唱歌手,今晚只是来玩票,他都没让报幕的说名字。返场鞠躬后,就坚决地退场了,任赵经理如何的恳请、观众如何的鼓掌也不再登台。 赵经理如获至宝,追着钟志远,讨好地“靓仔”“靓仔”叫个不停,想签他为茶座驻唱。 “赵经理,非常感谢,但我不适合这里。”钟志远说。 心说,池子太小,非我之所。 赵经理很遗憾,见黄文进来,赶忙求助黄文:“黄经理,劝劝你亲戚,我们酒店多好啊!” 的确,对一般人来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惜钟志远不是一般人。 黄文看着钟志远,她不知道钟志远的想法,但尊重他的想法,只好沉默。 三人说话间,闯进来两个男人,来人似乎都认识赵经理,但目光都聚焦在钟志远身上。 “你们怎么都来了?”赵经理诧异地问来人。 “我们都是冲他来的!”一个男人热切地望向钟志远说。 黄文一脸疑惑地看着两个男人,她不认识这两个人。 “太平洋,中唱,你们这是来抢人啊?”赵经理看着二人,苦笑道。自己的希望更渺茫了。 听到赵经理的话,黄文才明白来人是两家唱片公司的,心里释然了。 钟志远心里得意起来,人才在任何时代都是吃香的。 “这位兄弟,我是中唱广州公司的程小旗……”自称“程小旗”的人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人扒拉开,很热情地对钟志远说:“我是太平洋影音公司的……” 两个男人争相向钟志远推荐自己,到了不顾及同行礼仪的地步,相互拉扯起来。钟志远目不暇接,只听到“程小旗”,而这个名字一下子勾住了他。这是原创音乐教父级功勋人物,培育了一大批歌坛明星。 “二位,感谢抬爱。”钟志远提高声音说,两个男人停止角力,安静下来。 “你们都是业界翘楚,说实在的,很难选择,请容我考虑一晚。”钟志远说,向二人拱手致谢。 那二人见钟志远话说到这份上,也没什么好争的了,各自向钟志远递了名片。 钟志远报了姓名,他们相互笑笑,无奈离去。争起来他们是冤家,私底下还是朋友。 “志远,你要发达了!” 走出宾馆,黄文兴奋地对钟志远说。 街上灯火通明,还能隐约听见大楼里传来的歌声。 “那我得好好记住这美好时刻。”钟志远说,特别地看向黄文。 黄文仰脸看着他,心里闪过一丝异样,脸上微微泛起酡红。 “你的东西还在我那,今晚你睡沙发吧。” 黄文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对钟志远说,没有看他,向过来的出租车招手。 车子停在他们面前,钟志远很自然地随她上了车。 第32章 一条缝 卫生间留了一条缝,透出一缕黄澄澄的灯光。这道光线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吸引着钟志远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那里。 为什么会留这么一条缝?故意为之?还是只是一个不经意间的疏忽?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让他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坐在沙发上,他无法不听里面的动静。女人尿急时沙沙的声音,像细密的雨点洒落在瓦片上,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像轻柔的鼓点,敲击在他的心弦上。 哗哗的水声,一会儿响起,一会儿停歇,他脑补着美人沐浴的香艳画面——热气腾腾的水雾中,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她白皙娇嫩的肌肤缓缓滑落,勾勒出迷人的曲线……想着想着,心旌摇荡起来。 过了很久,很久,卫生间的门缓缓被推开,发出轻微的“嘎吱”声。黄文宛如出水芙蓉般走了出来,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还滴着水,如瀑布一般垂落在双肩上。浴袍松垮地裹在身上,隐约露出那双修长白皙的美腿,令人不禁浮想联翩。 此时的黄文就像是一颗刚刚剥开的新鲜荔枝,肌肤晶莹剔透,散发着迷人的光泽。钟志远见此情景,只觉得喉咙发干,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沉重起来。 黄文察觉到了钟志远异样,温柔地看着他,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感冒啦?”说话间,湿发上的水珠顺着她那白腻的脖颈滑落下来,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性感与魅惑,让人无法抗拒。 钟志远连忙摇了摇头,脸上挤出一丝艰涩的笑容。将衣服抱在腹间,借此挡住身体某个部位的异常反应,从沙发上站起,匆忙走进卫生间,随手关上门。却发现,门拴坏了,门关不紧,只能留下一道缝。 这个发现,让他脸红起来。 意识到自己的龌蹉,钟志远暗骂卑鄙。自己就像只大灰狼,善良纯真的小白兔好心地收留了他,他还馋人家的身子。 黄文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一条白色的毛巾轻轻地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忽然听到男人尿尿的声音,那声音犹如瀑布泻潭,气势磅礴、雄浑有力。 想到自己刚刚蹲在那里小解,那声音会不会也……想到这里,不由的耳根一阵发烫,一抹羞红迅速爬上脸颊。难以名状的兴奋在全身游动。 这种久违的感觉,让她心慌。自她男人离世后,再没有过,今天,这种感觉如海浪般强烈地冲击着她。 兴奋难以扼止,她收紧双腿,贝齿紧紧咬着红唇,眼睛闭起,仿佛承受着某种极致的痛苦,而不敢发出呻吟,脸憋得通红,肌肉扭曲起来,细密的汗珠渐渐从她光洁的额头、鼻翼以及脖颈处渗了出来,呼吸急促起来。 钟志远洗过澡,身上还散发着热气腾腾的水汽,边用毛巾随意擦着湿湿漉漉的头发走出卫生间,见黄文撅着浑圆的臀部,弯腰在收拾沙发上的东西,扭头见钟志远出来,匆忙地将什么藏了起来,脸色徘红,慌乱如受惊的小鹿,钟志远看了,心加速乱跳起来。 他有种冲动,想上去从身后抱住她的纤腰,伏在她身上。 意识到这点,他狠狠地掐了下大腿,疼痛让他很快将这种流氓冲动消灭在萌芽之中。 黄文慌乱地起身与他擦身而过。在他还在回味她身体的温热和一闪而过的清香时,她给他抱来被子放在沙发上,道了声“晚安”,逃似的进了卧室,都没留给他说晚安的时间。 她藏了什么呢? 钟志远心情难以平静。 觉得与她的邂逅妙不可言。一定是命运的安排,一场属于他们二人之间奇妙无比的缘分。要不然怎会如此凑巧,就在他刚刚踏上公交车、即将要与她在茫茫人海中永远分别之际,她就被抢了呢? 黄文成熟的风韵,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对他是不可抗拒的致命诱惑。 而黄文的温柔,对他的毫不设防,又让他深深地愧疚。 他看着那道门,发现也留着一条缝。 又浮想联翩起来。 有个东西隆起,他拍拍,训道:“坤士,非请勿起!” 那家伙偏向一边又倔强地弹回来。 “嘿,小鬼,还不服气!” 第33章 七步成歌 一夜无事,黄文的卧室,门都没闩。 早上起来,黄文看见茶几上钟志远留的字条时,他已经走了。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黄文看着字条,揣摩着字里的意思,时喜时忧,一种失落感涌上心头,几番愁绪,坐在沙发上久久无声。 中唱广州公司,前台小姐姐是个圆脸甜美的小美女,听钟志远说与程小旗约好的,让他进了楼,提醒他“在202室啦”。 钟志远敲响了202的门,门里有音乐的声音,却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来开门。他再三敲门,还是没有回应,他试着推了推门,门是开着的。 只见屋子里乱七八糟的,桌上堆满了录像带,墙上贴着港台歌星的大头像、国外音乐人的头像,其中就有那张着名的列农像,鲜艳的五角星。桌上放着一台电视机,一个人正趴在那戴着耳机看mtv,面前一堆纸,手上拿支笔,时不时的记着什么。 这是在扒歌,钟志远心说,怪不得听不到敲门声。 钟志远走近,拍拍那人的肩膀。 那人正是程小旗,一惊吓,正要发火,回头见是钟志远,立刻欢喜叫道:“你来了?” 程小旗三十来岁,眉骨高,颧骨高,上嘴唇比下嘴唇高,典型的老广形象,此时一头浓密的长头发,像极文艺工作者。 程小旗站起身,把钟志远让在椅子上,给他冲了杯茶。 “你来真是太好了!”程小旗开心地说。 “小旗老师,你是我景仰的人,所以我来了!”钟志远真诚地说,面对的可是未来的教父级人物。 程小旗很意外听到“景仰”这词,面露一丝尴尬,他怀疑这个年青人是不是用错了词,自己才入道两年,还没什么值得别人景仰的成绩。 “你夸张了,我只不过一个音乐编辑,不值得景仰!”程小旗笑道。 钟志远很想说,你将来是教父,但现在说太空洞。 “我想说的是,选择一个人比选择一个公司更重要。”钟志远对程小旗说,一脸的笑意。 “你多大啊?”程小旗觉得这话很有见地,对钟志远的年纪很好奇。 “我今年要参加高考了。”钟志远说,没有直接回答。 “噢,那要加油啦!”程小旗冲钟志远挥了下拳头。 “嗯!”钟志远很自信地应了声。 “你以前有没有录过歌?” “没有。” “有没有在哪演出过?” “没有。” 几句话下来,程小旗很惊讶。钟志远昨晚的表现不像是一个初次登台的新人,感慨地说:“你天生一副好嗓子,是吃音乐饭的人!” “所以,小旗老师,我来找你要饭来了!”钟志远呵呵地笑,把程小旗也带得笑了起来。 “没问题,我们有最好的录音棚,最好的乐队,最好的音乐编辑,我们可以准备一些歌,帮你出专辑。”程小旗热情地说。 “我不唱别人的歌。”钟志远说,“我只唱自己创作的歌。”牛逼哄哄的。 “噢?你会写歌?”程小旗惊讶地问。 “昨晚唱的就是自己的歌。”钟志远得意地说。 对于剽窃后人,心里一点不虚。时空交错,人与事都乱了,将优秀文化提前弘扬,也是对人类文明进步的一大贡献。 “原来是你自己写的!”程小旗恍然大悟,怪不得找不到相关歌带,高兴地说,“你能自己写歌?这太好了!”他自己就在尝试创作歌曲,马上就要突破玄关了,对钟志远生起惺惺相惜之情。 “那更好啦,那样的专辑才叫真正的专辑!”他激动地说。 “不过,小旗老师,我的要求你们可能接受不了。”钟志远不无担心地说。 时下的唱片公司没有知识产权概念,全行业做的都是盗版,给歌手录磁带只给劳务费,顶多年底封个红包,跟艺人签约和分成那要十年后。 “你把要求说来听听啦。”程小旗好奇地说。 他遇到的都是跪求他们录磁带的,别说提要求,不要钱的大有人在,因为个人一但出了磁带就红了,会有很多走穴的机会。 “我希望和你们是合作者,利益分成。” 钟志远轻飘飘地说,程小旗却如雷贯耳。合作,分成,从一个歌手嘴里说出,他是第一次遇到,而且还是个未出道的高中生。 “没有可能的啦!”程小旗说,震惊之余,不禁笑了。 “我知道我的要求听起来很荒谬。”钟志远也不禁笑了,话锋一转,“不过,小旗老师,你说,失去我这样的天才歌手,公司会不会后悔?” 钟志远淘气地看着程小旗笑,自称天才。 “天才歌手?” 门外进来几个人,有人不屑地说。 几人中一个大背头很出众,一看便是老板级人物。 程小旗冲大背头叫了声“李总”。 “这是谁啊?”总经理李小山和几个音乐编辑刚好来找程小旗谈事,听到钟志远那句话,有些不悦地问程小旗。 程小旗忙向大家介绍。听说是昨晚被两家争抢的歌手,李小山愣了下,向钟志远伸出双手,热情地说:“欢迎,欢迎啊!” 钟志远与他双手相握,感觉到他手掌的力量,热情是从心发出的。 “不是说好了帮他录磁带的吗?”李小山问程小旗,奇怪钟志远怎么会说失去他这个天才歌手。 早上程小旗将昨晚的事跟他说了,他也很感兴趣,虽然没见过钟志远,但他相信程小旗。 “他说要合作分成。”程小旗看着李小山,有些为难地说。 有人嗤嗤地笑。 “怎么个合作分成?”李小山看着钟志远问。他很意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歌手。 “共举原创音乐大旗,我负责创作,你们负责推广。”钟志远豪情万丈地说,冲李小山眉毛一挑,笑道,“作为利益共同体,四六分成,”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李小山,说得理所应当。 “不知天高地厚!” “年少轻狂啊!” 编辑们嘲笑起来,程小旗尴尬至极,人是他招来的,现在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众人看向李小山,李小山只是戏谑地说:“原创这杆旗岂是谁都扛得起的?” 李小山不是纯粹的音乐人,骨子里是商人。 商人首先要考虑利益得失,之后才是情怀。只讲情怀的商人都是流氓。 他不怕对方胃口大,胃口大说明野心大,利益大。 钟志远微微一笑:“你说的一点没错!”然后,霸气外露地说,“舍我其谁?!” 一众编辑被震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之后暴发出一阵狂笑,像是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程小旗作为先锋人物,他自然看到了钟志远的价值,光昨晚那一首,这人就会大红大紫。但饶是这样,他也觉得钟志远狂妄了些。 李小山反倒颇感兴趣的看着钟志远,带头鼓起掌来。 音乐编辑们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都看向李小山,难道是鼓倒掌? “喜欢你的霸气!所谓天下英雄出少年!”李小山赞道。看了看钟志远极其欠扁的傲骄样子,冷笑道,“但说大话谁都会。” 钟志远心想,我身后是几百位经过时间验证的歌星,肚子里(其实是手机里)装着几百上千首歌,说难听点,我打的嗝都是哆来咪,放的屁都是嗦啦希,浑身的音乐细菌,这原创大旗当仁不让必须由我来扛! 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技术了!他想。 钟志远两手相握转起手腕,同时转到脚腕,像在做运动前的热身,一脸淘气地笑着对大家说:“古人喜欢诗会,现场命题吟诗作文,今天我们来个歌会,现场命题歌唱,古有七步成诗,我来七步成歌如何?” 命题歌唱,七步成歌? 钟志远的提议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继而有人哑然失笑,有人嗤笑不已,有人窃笑,小声议论起来,就是没人出题。 “怎么,我敢唱,你们不敢出题?”钟志远见大家不屑的样子,挑衅说。 “这样,你今年要高中毕业了,就以这个写首歌吧。”程小旗见李小山没反对,带头说了个命题。他也想知道钟志远的水平到底如何。 钟志远应声“好”,装模作样地踱起步来,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转身看向程小旗唱了起来: “栀子花开 so beautiful so white …… 栀子花开呀开 栀子花开呀开 像晶莹的浪花盛开在我的心海。” 轻轻的歌声,恬淡地描述着离别的心情,歌声一出,众人都不说话了,内心收敛起小瞧的心思。 程小旗非常激动,点评道:“简单的音乐节奏,让人在聆听时能感受到空气中轻盈地飘出栀子花带来的阵阵清香,有浓郁的校园气息!” 李小山都赞许地点头。 这时,一个编辑问道:“我是回城知青,能创作一首相关的歌吗?”语气有几分期待。 钟志远点点头,笑道:“我哥也是知青,我知道你们的故事。”又故作沉思,踱起步来,走了几步,唱了起来: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长得好看又善良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辫子粗又长 在回城之前的那个晚上 你和我来到小河旁 …… 谢谢你给我的爱 今生今世我不忘怀 谢谢你给我的温柔 伴我度过那个年代。” 旋律优美、歌词朴实,大家好像看到了那个忧伤的离别场景,一个长辫子的温柔美丽的村姑形象跃然空中。 那个编辑频频点头,举双手竖起两个拇指,赞道:“像画一样,写出了我们心里的感受,每个返城知青心里都会有一个这样的小芳!” 几个编辑听出兴趣了,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一个壮实黝黑的编辑问道:“我老家是西北的,你能创作一首相关的歌吗?” 钟志远一笑,也不走六步七步了,张口就唱: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 日头从坡上走过 照着我窑洞 晒着我的胳膊 还有我的牛跟着我 不管过去了多少岁月 祖祖辈辈留下我 留下我一望无际唱着歌 还有身边这条黄河 哦 哦哦哦哦 …… 不管是八百年还是一万年 都是我的歌 我的歌 都是我的歌 我的歌 哦 哦哦哦哦“ 歌声豪放,苍凉,极具地域特色,引来一片叫好。 程小旗评价:“时空廓大,颇有‘敕勒川、阴山下,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意境。” 钟志远看大家已经没有先前的怀疑、轻视,但终究还未到火候,差那么点爆发的力量。就索性不等命题,自己一首一首地唱了起来: “对你的思念是一天又一天 孤单的我还是没有改变 美丽的梦何时才能出现 亲爱的你好想再见你一面” “动情时刻最美 真心的给不累 太多的爱怕醉 没人疼爱 再美的人也会憔悴” “曾经在幽幽暗暗 反反复复中追问 才知道平平淡淡 从从容容才是真 再回首恍然如梦 再回首我心依旧 只有那无尽的长路伴着我” “想念你的笑 想念你的外套 想念你白色袜子 和你身上的味道” “带走一盏渔火 让他温暖我的双眼 留下一段真情 让它停泊在枫桥边 无助的我 已经疏远了那份情感 许多年以后却发觉 又回到你面前” “你是我的眼 带我阅读浩瀚的书海 因为你是我的眼 让我看见这世界 就在我眼前 就在我眼前” “他说 风雨中 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 不要怕 至少我们还有梦” “在我心中曾经有一个梦 要用歌声让你忘了所有的痛 灿烂星空谁是真的英雄 平凡的人们给我最多感动” “我要飞得更高 飞得更高 狂风一样舞蹈 挣脱怀抱” “想飞上天 和太阳肩并肩 世界等着我去改变 想做的梦 从不怕别人看见,在这里我都能实现” …… 钟志远一息不停,用串烧的方式,来了个歌曲接龙,一首接一首,唱了四、五十首,像一口泉眼,汩汩地不断渗出清冽的泉水。所唱歌曲风格各异,歌词有的朴实直白,有的充满诗意,可都情真意切,直击灵魂。 众人哑口无言,目瞪口呆,此时的心情只能用“震撼”两个字来形容。 “鬼才!鬼才!”程小旗不可思议地看着钟志远喃喃自语,又感觉钟志远唱的歌里怎么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当然想不到,那盏渔火本该是他的,被钟志远占了先。 “好,想飞上天,与太阳肩并肩,霸气!” 李小山一声喝彩,带头鼓起了掌来,伸手与钟志远热情相握:“这原创大旗,舍你其谁?!” 众编辑再没有怀疑、小觑之心,由衷地鼓起掌来,程小旗一脸开心。 李小山请钟志远移步到会议室,大家坐下来详谈合作事宜。 而说来说去,还是利益分配问题。 在利益面前,你谁都不是,唯有实力说话。 “你们用我下的蛋挣大钱,却只喂给我几粒米,合适吗?”钟志远笑问。 语言太形象,把唱片公司不合理的做法一览无遗的暴露出来了。 编辑们有的笑了,李小山也难看的笑了下,说:“这是行业惯例啦。” “惯例是用来破旧立新的吧?”钟志远说,“要出一首好歌有多难,在座的比谁都清楚吧?” 编辑们都是扒带高手,自然知道创作有多辛苦,程小旗更是感同身受,但站在公司立场,他不好表态。 李小山面临两难的境地,留住钟志远,分成的办法是个坎,放弃钟志远,等于成全了竞争对手。 “你给我们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李小山感慨地说。 “其实,我只是提前给你们打开了一扇窗。”钟志远说。 他将签约歌手、版权、分成等一系列有利于市场化运作的概念说给大家听。这一套在十年后才启动的操作,听得众人无比惊讶,隐隐的又无比兴奋。 “我知道,要你们现在接受我的要求太难了。我是这样想的,马上春节了,我创作一首歌,把它录成磁带,如果春节期间卖不到一百万盒,我白送你们。如果达到了,按我的要求来。分成比例,到时再说。” 钟志远平静地说,众人却不淡定了,这是多大的好事啊?刚才钟志远表现出来的创作能力,所唱的歌随便一首都会大卖。 这是多么大方,又是多么自信! 李小山如释重负,钟志远等于给了他一个台阶,可上可下。 钟志远还将一个“神秘歌手”营销方案交给李小山。 这是他在知道自己有一副天赐的好嗓子时,突发灵魂想到的,方法很简单,创意很高远。 神秘是最成功的营销大师。 第34章 我叫刘阿宝 刘志扬很郁闷,刚参加完区里的会议,灰头土脸地往回走。 “刘校长!” 湖边公社的张书记亲热地与他勾肩搭背,刘志扬掰开他的手,白了他一眼,不搭理他。 刘校长!不就嘲讽我光会嘴皮子,没有真本事吗? 刘志扬是个有抱负的人,去年国家提出干部队伍“四化”,年轻化、知识化他占了两条,从水西小学校长提拔为公社书记,可板凳还没坐热,火就烧屁股了。 水西服装厂这个烂摊子虽是前任留下的,但责无旁贷,得自己来解决。 会上湖边公社无限风光,人家的集体经济红红火火,开一家成一家,相比,水西公社就是反面教材,水西服装厂不到两年就举步维艰,眼看要关门了。 区长武军会上点名时,书记们嘲笑的脸在刘志扬的眼前晃,耳朵里充斥着他们嘲笑的话和不善的笑声。特别是这个张书记,农民出身,天然与他为敌。 三个月解决问题,刘志扬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找能人找不到,承包公告贴出去月余也没个结果,连服装公司都不要,白送人家还嫌弃——要养人,舍不得出工资。 望着嘻嘻哈哈离去的张书记,刘志扬落寞无助地在人群里独行,苦思冥想着,周边的动静影响不到他。 “舅舅!舅舅!”小罗子一声比一声大,舅舅还是没听到,陷在沉思里。 小罗子索性上前推了推舅舅,刘志扬才从沉思中醒来,发现已经到公社了。 “刚在办公室没找到你,你开会去了?今日我爸的生日,我妈喊你去吃饭。”小罗子说。 “你爸生日啊?”刘志扬反应过来后,猛拍额头,忘了这事了,让外甥女先回去,自己到办公室,从桌子底下拿出瓶白酒,用报纸包了,夹在腑下去妹妹家。 小罗子家在罗家村,经过癞痢头的饭店,看到饭店人比以前多,刘志扬好奇地看了眼,也没在意,赶着去妹妹家。 罗家已经做好了席,见刘志扬来了,妹夫罗松山招呼道:“快来,舅舅上座。” 这是赣州的规矩,刘志扬也不推让,在上座坐了。 “家俊没回来啊?”小罗子母亲刘桂华问他哥哥。 “这个火板子回来就跑同学家玩去了,有儿子跟没儿子一样。”刘志扬无奈地笑笑。 “火板子”是赣州骂小孩的话,是死了没棺材,两块板子夹了烧掉的意思。这话要看说话的语气,跟“打靶鬼”一样,常带亲昵意味。 “舅妈呢?还没回来?”小罗子的姐姐罗玉芳问。 “过年前回来吧,她妈的病要有一段时间。”刘志扬说。 “来,动筷子吧!”刘桂华招呼道,满脸兴奋地对哥说,“是小英出的钱,给她爸过生日。” “小英孝顺啊!”刘志扬夸道。 “是我妹子她们赚钱了!”罗玉芳看了看妹妹,揭秘道。 “是啊?你们那个~厂工资都发不出了,哪来钱给你爸过生日?”刘志扬差点把“破”字说出来了。 罗家人竟然笑了,一时把刘志扬弄蒙了。 刘桂华和罗玉芳母女将小罗子讲给她们听的搞笑卖衣服的事说给刘志扬听,一时笑声盈屋。 “你们怎么想得出的哦?!”刘志扬抑住笑,好奇地问。 “我哪想得出,是钟志远,”小罗子说,见舅舅疑惑的眼神,解释道,“大码头钟家在赣州一中读书的儿子。” 刘志扬不认识钟志远,闻言自言自语道:“有意思。” “舅舅,这块肉给你。”小罗子夹了块肥肉给刘志扬。 八十年代人们喜欢吃肥肉,买肉都喜欢买一刀下的五花肉,排骨反倒不值钱。 刘志扬咬了口,满嘴的油,感叹道:“吃到外甥女孝敬的肉了!” 举起酒杯,与罗松山干杯。 说是生日宴,没有特别的仪式,就大家聚一起吃顿饭。 这年代蛋糕还只在大城市的高级宾馆和少数西餐厅有,生日歌也还没有传开。 刘志扬从妹妹家吃饭回来,天已经黑了。经过春芳饭馆时,灯火通明。他站在门口往里瞅了眼,见饭馆变了个样,桌子板凳干干净净,地面清洁,店里坐满了客人,高谈阔论,划拳的吆喝声在外面都听得清清楚楚。 瘌痢头从厨房端菜出来,给客人上完菜,见门口站着刘书记,立马笑脸迎出来。 刘志扬见瘌痢头戴了顶帽子,人模人样的,喊了声:“瘌痢头!” 瘌痢头嘻笑的脸顿时严肃起来:“刘书记,我叫刘阿宝!” “瘌痢头,你~”刘志扬刚说,瘌痢头就将他打住了,“刘书记,我叫刘阿宝!” 刘志扬怔了下,讪讪地叫了声“刘阿宝”,好奇地问:“你这个店,生意怎么一下子好起来了哦?” “刘书记,你不晓得,要不是大码头钟家的儿子教我,我这个店都要关掉了!”刘阿宝说,得意地笑着,声音充满感激。 “噢?” 这是刘志扬今天第二次听到有人提钟志远。 他楞了会,点点头,转身离去,自言自语道:“有意思。” 瘌痢头冲着刘志扬的背影,大声喊:“我叫刘阿宝!” 身后,饭店里传来食客们的嘻笑吵闹声。 第35章 钟爱国的信 这天早上,市长林鹏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封信。 “我本来想拆开的,但人家写的‘市长亲启’。”秘书小张笑呵呵地说。 林鹏将信拿起来,挺厚的,不知道是谁寄的,只写了“内详”,看了看邮戳,本地的,心想可能又是上访信。 他用手小心撕开,取出信来,打开看,映入眼帘的是文章题目《经济改革之遐想》,署名“钟爱国”。林鹏很意外,好奇地看了起来。这一看不得了,内心震惊不已。 作者说要丰富马列主义理论,指出市场经济是个载体,不是资本主义的专属。这个论调不啻于惊涛骇浪,震得林鹏脑袋嗡嗡响。 不怪林鹏如此震惊,国家要到10月才会明确“有计划的商品经济”,至于“市场经济”的说法那要到1992年了。 林鹏陷入深思,这个论调避开了姓资姓社的争论,感觉作者有超凡的胆识和见地。 钟爱国,这是个什么人? “林市长,还有十分钟就要开会了。”秘书小张见林市长处于忘我状态,轻声提醒道。 林鹏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张秘书,小张看市长迷糊的样子,指了指自己的手表,再重复了一遍:“林市长,还有十分钟开会。” “噢!”林鹏好像才想起来,很快将信放回信封,放进公文包里。 小张过来端起茶杯,跟在林鹏身后,一起去会议室。 晚上,林鹏回到市委大院的家里,这是两层楼的独栋。 林鹏这一天都被那封信搅扰,回到家也没有摆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拿出信再次细读。他已经看了不下三遍。 地方要走在政策和舆论的前面,成为经济改革的先锋。要解放思想,胆子再大点。作者的话一句句的鞭策着林鹏,他与作者生起知遇之感。 林鹏崇拜范仲淹,行事上也颇有几分文正公的风范,以大胆创新、勇于改革闻名。 妻子方秀英正在厨房里做饭,听到门响后,好一会儿没见动静,抬头朝着楼上喊:“子静,子怡,是不是你爸回来了?” 方秀英是赣州文工团的导演,以前是一名出色的舞蹈演员,身材、相貌上乘,人到中年,依旧风采不减当年。 林子静、林子怡是一对双包胎,姐姐林子静在赣州一中做校医,正是钟志远口中的“林医生”,妹妹林子怡是《赣南日报》的记者。姐妹二人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格上一个静一个动,妹妹是活泼好动的那个。 林子怡蹦跳着跑到楼梯口,见父亲正在沙发上看文件,欢叫一声“爸爸回来了”,噔噔噔地下了楼,林子静也跟着一起下了楼。 两姐妹一左一右,抱住父亲。林鹏在家时间少,回家也很晚,不像今天有闲在沙发上看文件。 “这么大个人还像个孩子!”林鹏宠溺地左右看了看两个女儿,这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两个女儿既漂亮又懂事,是他的宝贝和骄傲。有时候想到女儿有一天要被一个男人娶走,心就疼。 “爸,什么文件这么重要啊?”林子怡问父亲。 “不是文件,是信!”林子静纠正道,看见署名是“钟爱国”,“噫”了声,没说话,心里嘀咕,又是个姓钟的?让她想到了钟志远。 “还真是信呢!”林子怡凑近看清是信,悄声问父亲,“爸,不是情书吧?”调皮地呵呵笑。 林鹏笑着打了她一下,将信给她:“作为记者,你也看看。” “《经济改革之遐想》,这和我的工作没什么关系啊?”林子怡疑惑地问道。 “怎么没关系?你不了解形势和发展,怎么准确把握原则,怎么能发现和报道新闻?”林鹏谆谆教诲地对女儿说。 林子怡想了下,点头赞同,看了起来。 “爸,这人是不是太大胆了?是遐想还是瞎想啊?” 林子怡看了个开头,抬头顽皮地问父亲。 “这篇文章,不是瞎想就是远见。虽说观点大胆,但通篇逻辑严谨,你看他说市场经济是载体,就如工业革命虽是西方发起的,蒸汽机、发电机是全人类的,不姓资不姓社一个道理。这个观点提得太好了,避开了姓资姓社的问题。他把经济改革的大致进程说得非常清楚,提出了各阶段相关的改革措施,注意事项。你看,他说现在是理论、政策滞后,实践先行的阶段,指出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就是一个例证,1978年安徽小岗村就悄悄实践了,去年国家才正式发文,所以,城市经济改革要学习小岗村,敢于打破公与私的界线,只要有利于经济发展,任何形式都应该鼓励……” 林鹏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他对这篇文章实在是崇拜有加。 林子怡听了父亲的话,收起玩笑心思,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林子静见没自己的事,起身去厨房,给母亲打下手。 这些天,一个人的时候,她时不时会想起钟志远,想到自己的初吻,那家伙说的笑话,领奖时他那副德性。有时想着想着就笑了。这个钟爱国又让她想起了钟志远,她要找些事做。 第36章 鲁干事,你对象来了 “鲁干事,你对象来了。” 鲁明达挂断门卫打给他的电话,从保卫科办公室出来。 保卫科在二楼,他快步走下楼梯,往厂门口奔去。 坐在传达室里的李翠莲远远的见鲁明达快步走来,板正的身形,军人气质的走姿,直觉得帅,一股愁绪涌上心头,双手揪住扎着红绳的辫子,眼睛一红,差点掉下眼泪。 “翠莲!” “明达!” 两个人只叫唤了声,相望无语,当着人前都有话不好说。 “我们出去走走吧?”李翠莲低声说,先走在前头。 鲁明达跟看门师傅说了声,快步跟上。 “你怎么才来?!我一直找你找不到,又不敢去你家。”鲁明达焦急地说。 “我,我被家里看起来了,不让出门。”李翠莲忧伤地说,朝鲁明达凄然一笑。 “他们没打你吧?”鲁明达去扯李翠莲的袖口。 “没有,他们毕竟是我父母兄弟,只是不让我出门,放心。”李翠莲浅笑了下。 “翠莲,你受苦了!”鲁明达愣在那里,眼睛里无尽的痛苦。 “就是看不到你……”李翠莲深情地望着鲁明达,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翻滚。 赣南纺织厂后面是一片树林,深冬时节满地枯草,天气阴沉沉的,掉尽叶子的树枝桠杈在天空中划着杂乱无章的画。 李翠莲靠在鲁明达的怀里,两个人坐在干?堆上,无声地倚靠在一起,感觉彼此的温暖。 鲁明达与李翠莲的相识很偶然很戏剧。 一个夜里,李翠莲从火柴厂下班回家,转角碰到一伙流氓调戏,她挣扎无望之际,鲁明达踩着七彩云霞出场,英雄救美,三下五除二,将一伙流氓通通打趴,护送李翠莲回家。从此,他们相爱了。但是,却遭到女方家的极力反对和阻拦。 李翠莲的母亲谢来娣是火柴厂的会计,父亲李来福是火柴厂食堂的师傅,家里还有一个在火柴厂上班的哥哥,一个读书的弟弟,家境还算不错。李翠莲的母亲是个强势的人,也是个势利的人,当她了解到鲁明达家的情况后,暴跳如雷,放出狠话,死也不会让女儿嫁过去。背地里托媒人物色亲家,她要找一个有儿有女的人家,将女儿嫁过去,把人家的女儿娶过来。算盘打得真好,嫁妆聘礼全免了。 鲁明达的母亲王筱萍有眼疾,相当于盲人,患有甲状腺,常年药不断。父亲鲁大春前年工伤致残,双腿截肢,无法下地。鲁家与李家比确实寒酸。 鲁明达也是被家庭拖累,若不是父亲伤残,他留在部队的话早已提干,如今只落得一个保卫科干事。他一度沉沦,是李翠莲的出现给了他新的希望,爱情让他焕发起来。现在,爱情又让他心碎。 李翠莲是个好姑娘,她从没有嫌弃过鲁家,她有空就来鲁家干活。 鲁明达眼前闪现出李翠莲压煤球时弓着的身子,抬头与他相视时甜蜜的微笑;她在灶台烧火,脸被烟熏黑时抬头朝他笑的模样;夏天两个人争吃一支棒冰的欢乐…… 他摸着怀中人的头发,感觉不真实,偷偷地看了眼怀中人,抱得更紧了。 一种要失去的恐惧萦绕在他心头,世界已经不存在,他的心里只有她。 一只落单的麻雀在不远处觅食,时不时停下来聆听动静,又再低头在桔草中翻找。 李翠莲在鲁明达怀里悄然地流着眼泪,相见太难,相爱太苦,今日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这一刻欢愉之后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一头是亲情,一头是爱情,两头都无法割舍,内心迷茫,悲从中来。 “明达,你能亲我下吗?” 李翠莲勇敢地仰起头,梦呓般轻声说。她觉得自己的脸着了火似的烫,心在怦怦地狂跳。 鲁明达听到这温柔的声音,热血升腾,他颤抖着手捧住李翠莲,嘴唇哆嗦着笨拙地吻过去。李翠莲撅着嘴迎着鲁明达,两张嘴唇在寒风中吻合,冰冷随之融化,一股温热在两个人身体里传导,他们拥抱在一起,吸吮着彼此的柔情蜜意。 一片片枯叶落在他们身上,又飘到地上,觅食的麻雀停下来,好奇地看着他们,许久,麻雀展翅飞向天空。一个声音打破了树林的沉静,“在那,在那!” 一个女人大声尖叫着,跑了过来。 谢来娣带着两个儿子找了过来,他们在鲁家没找到人,就找到了单位。 这声尖叫将这对鸳鸯从甜蜜中惊醒,李翠莲满脸惊慌,站着不动。鲁明达将李翠莲护在身后,塔似的站着。 “跟我回去!”谢来娣不由分说,绕过鲁明达去拉女儿,看都没看鲁明达一眼。 鲁明达不敢动粗,只侧身阻拦。 “臭流氓!”李翠莲的大哥上来给鲁明达一巴掌,刚才一幕他们都看到了。 鲁明达将身侧开,躲过了这一巴掌。 李翠莲焦急地喊道:“哥,别打他,是我主动的!” “你们两个过来,把她带回去!快啊,等什么?!” 谢来娣冲两个儿子大声命令。 李翠莲被兄弟带走,一步一回头,眼神里满是哀伤和依恋。 鲁明达空有一身本事,却无用武之地,眼睁睁地看着李翠莲离去。 谢来娣断后,看着鲁明达,鄙夷地啐了一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第37章 礼物 钟志远录完歌,来广州已经五天了。 这些天,他都住在中唱帮他订的邮电招待所里。虽然躺在床上时会想到她沙沙的“雨声”,她半露的美腿,和她撅起的滚圆的臀。“雨声”让他联想无边,不经意的会笑起来,美腿和臀则一直在他脑海里晃,扰乱着他。但是,他还是忍住了,没去见黄文。 男人要对自己狠一点,约束住自己。怎么能对贵人有非份之想呢? 他认定黄文是他的贵人,不然,他怎么去了东方宾馆?怎么能让两家唱片公司来抢他? 他不想做大灰狼,回赣州前也没去与黄文打招呼。他不敢肯定自己见到她会不会失去控制而放纵自己。她的凹凸身姿,她的温柔语气,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女人味太足。他怕敌不住她的魅力,和贵人间生起瓜葛来,如果贵人没那意思,就不美了。 他只好逃。虽然,他感觉贵人有那意思,不然怎么在他面前脸红,羞答答的?那晚她藏是什么呢?他还惦记着呢。 钟志远不告而别,置办了许多东西,上了回赣州的客车。 一路无话,在西河大桥请司机将自己放了下来。好在这年代司机停车还比较自由,让他不要坐到终点站,少走了许多路。 桥头江边,道路旁一棵大榕树,像是迎宾,欢迎进入水西街的客人。树下一座迷你土地庙,趴在地上才能看到土地爷的真容。地上满是香灰烛油,烧剩下的竹签灰烬。 每次看见土地庙,钟志远都会开心一笑,土地爷太有趣。 土地爷曾是诸神中的大神,享受庙堂香火,不知怎么就像失意的官员,沦为底层小神。位卑却最受人敬重,大到庙堂,小到路边,哪里没有他的香火?人落魄的时候想想土地爷,也就释然了。 正是晚炊时候,天已暗下来,远远的看到水西街人家的房顶冒着袅袅炊烟。走近水西街,空气里都是呛人的辣椒味,还有到生炉子的柴禾、煤烟味,不时看到邻里间大人们端着饭碗在门口边吃边聊天,老人追在小孩屁股后头喂饭。 钟志远感觉到浓浓的烟火味和年代感。 走过公社这滩平地,古榕树底下暗幽幽的,几只归巢的鸟儿在树上盘旋,触动了钟志远的心,加快脚步往家赶。 经过春芳饭馆时,看到里面灯火通明,宾客满座,钟志远笑了,暗道:“不错。” 钟志远走过大卵头家,见里面正吃饭,而邻居家门关着,听到里面炒菜和说话的声音,自己家则敞着门,门里照出一片黄色的灯光。 钟志远走进门时,妹妹钟明华看到,惊喜地喊:“啊呀,哥,都认不得你了,好洋气!” 钟志远穿着黄文买的衣服,将自己的旧衣服连同马桶包全扔了,焕然一新,拎了一只旅行袋,还有大包小包的东西。 “嗬,像个少爷哦!”钟志洪含着几分羡慕讥讽道。 钟春香打量着弟弟,夸道:“志远,好神气!” 陈淑贞正在往桌上摆碗筷,见钟志远,眉开眼笑,夸道:“我们家志远,一表人才哦!”开心地用上了四字成语。 钟宜荣正在往盘子里盛最后一个菜,慈爱地看了眼,笑而不言。 钟志远将东西放下,打开旅行袋。 “有什么好东西哦?”钟明华看见他往外拿东西,高兴得一步抢到跟前,扒开袋子翻。 钟志远忙制止:“不要抢,一个个来!”拿出几袋糖果糕点,“这个,大家吃的,”又拿出一套衣服,递给妹妹,“这个给你的。” 钟明华正抱着糖果糕点乐开怀,听说有自己的新衣服,扔下糖果,接过衣服来,迫不及待地拆了包装,比划起来,问母亲:“妈,可好看?” 钟春香、钟志洪满眼热切,也拿到了礼物,钟志远给姐姐买了条围巾,给弟弟买了双鞋,姐弟俩高高兴兴的,一个试戴起来,一个试穿起来。 陈淑贞乐呵呵地着着儿女忙乱着,不妨儿子给她戴上一顶呢帽子,陈淑贞儿女生得多,落下偏头疼的病,吹不得风。 “宜荣,你看志远给我买的帽子,这下出门不怕风了,嘿嘿……”陈淑贞开心地跟老伴说。 “你戴起来哇。”钟宜荣对老伴说。刚炒完菜,正在擦手。见儿子递过来一件衣服,接过来一看,吓一跳:“哎哚,皮大衣啊?!”他一辈子没穿过这么高级的衣服。 钟志远给父亲穿上,很合身。 “快来看,爸爸穿皮大衣了!”钟明华喊道。 钟春香、钟志洪姐弟都看过来,老头胖归胖,很有气派。 “像国民党军官!”钟春香玩笑道。 “这下老娘就土了哦!”钟志洪嘲笑起母亲来。 陈淑贞嘿嘿地乐,说:“你爸爸打扮起来漂亮哦!”一点没有危机感。 “这条围巾给小罗子,拜年的时候。”钟志远将另一条围巾递给姐姐。 “志远,这个做的好,小罗子帮了我们的忙,是要记得人家。”陈淑贞夸奖道。她是一个知恩图报,讲究礼数的人。 钟志洪从包里拿出一块石英表往自己手上戴。钟志远看见一把夺下来,“这是给哥的。” 钟建国正好回来,问:“什么东西哦?”一看是块漂亮的手表,高兴地戴手上,抬起手腕转了转,很识货地说:“好贵哦!” 一家人因为礼物高兴了好一会儿,钟志远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是他要的家的温暖。 收拾好礼物,一家人坐下来吃饭。 钟家的伙食一天天的改善了。饭桌上有鱼有肉,荤素搭配。钟志洪再也不用跟妹妹抢菜吃了,钟志远感觉家人都斯文起来了,真是“仓廪实而知礼节”,古人的话就是有道理。 钟志远问起赴圩时衣服卖得怎么样,钟春香和钟志洪二人都欢笑起来。 “比上次还好玩,一下子她到我们这块来闹,一下子我们又到她那块去闹,看热闹的都喊起来,‘她又来了’,‘她又来了’。”钟志洪说起来笑个不停。 “比上次挣得多哦!”陈淑贞开心地说,“你爸爸身上钱多了,晚上睡觉打呼都更响了。” “你乱讲。”钟宜荣笑道,有些难为情。 “钟春香,你也挣了钱,没见你买礼物。”钟志洪突然不怀好意地说。 “哈哈,好,我明日买个猪脚包回来炖汤。”钟春香打着哈哈,也不忘把弟弟拉下水,“钟志洪,你不也挣了钱啊?你买什么哦?” 钟志洪装耳聋,吃自己的饭,叭唧有声。 “这个钟志洪,装聋卖哑,嘿。”钟建国嘲笑道。 “我懒得讲你!”钟志洪抬头看了眼大哥,不满地说。 “哎,要有台电视机就好了!”钟明华自言自语地说,解了钟建国、钟志洪的龃龉,却引火烧身。就听钟志洪说:“你一门心思看电视,还学什么习哦?”他自己一屁股屎,不忘教训妹妹。 钟明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钟志远放下筷子,亲热地摸了摸妹妹的头说:“不就一个电视?肯定有!” “真的?好!”钟明华开心地夹了一筷子菜,大口的扒起饭来,她心里二哥说有就一定有。 第38章 吃林医生的早餐 爸妈和妹妹都上班了,林子静的寒假孤独又自由。 天气有些冷,好在阳光出来了。有阳光的日子心情总是好的。 林子静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看看时间已过八点,出门往蓉李记去。早听说了黄金包,今日想去尝尝。 林子静穿了件绛红的大衣,裹着围巾,戴着一顶帽子,走在蓝灰黑的人群里,像一道行走的风景,立时引来无数的目光。 沿着大公路走过去,到了三道口,看到中山路这边有人排队,近前一看,正是蓉李记,一块牌子上画着流口水的漫画小包子。林子静被漫画逗笑了,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太可爱了。 可爱的东西都招女人喜欢。 一台录放机放在大门口,在反复播放“春节要吃黄金包,吃了黄金包黄金滚滚来”,广告词挺俗气,却很抓人,让人过耳不忘。 录放机大家用来听歌,这家店用来做生意,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觉得很有意思。 门前还排着长长的队伍,听说到了九点半就不卖了。她感觉这家店处处透着新奇。 当她看到柜台边竖着一块牌子时,更觉得新奇了。预订黄金包,只在春节前三天送货,越靠近除夕,价格越高,从1块5三个到2块三个,再到3块3个,牌子上公示的可预订数量几乎要满了,而离春节还有半个月呢。 黄金包真那么好吃?还是黄金包这个名字取得好,应了过年的彩口?林子静想着,非常期待吃上一口黄金包。 “你不是经常去对脸的张记吃包子吗?” “这么热闹怎么能少了我哦?不是讲‘春节要吃黄金包’啊?我也想发财呀,呵呵……” 相熟的人排着队,聊着天,说说笑笑,打发等待的无聊。 林子静排在队尾,一会儿就夹在中间了。她平时不喜欢排队,今天破天荒耐着性子。 当热气腾腾、香喷喷、金灿灿的黄金包呈现在她面前时,林子静琼鼻微耸,未吃先咽了口唾沫。她按柜台上的提醒,轻轻咬,慢慢吸,一口一口地,口齿生香。 钟志远见到林子静的时候,正是她吃得一嘴油香的时候。他见陈蓉在柜台上忙得不可开交,相视一笑,没去打扰,往里想去厨房,结果就意外见到了林子静。 “林医生?”钟志远一屁股坐在林子静对面,笑嘻嘻地叫了声。 “钟志远?这么巧?”林子静抬起头,见是钟志远,冷冷地说。眼里敏锐地地捕捉到了钟志远穿着上的变化,几天不见这家伙洋气起来了。 “有缘~有缘总会相见的。”钟志远硬生生把“有缘千里来相会”掰了过来,不客气地伸手拿起一个黄金包吃了起来,吃得快,不小心肉汁溅了些出来,从嘴上挂下来。 林子静哈哈一笑,啐道:“又没人请你吃,活该!” 钟志远掏出手帕来擦干净,理直气壮地说:“你一个上班赚钱的人,我一个学生,不是你请还要我请啊?” 林子静被他说得无语,气结当场,好半天说:“没见你这样的学生,专门沾人家的便宜。” “这哪叫占便宜?哦,专门啊~”钟志远说着,思绪拉远了,想到了他们的那个吻,恍然大悟般拖长了语调。 林子静本无心说了那句话,听他这么一拖腔调,自然想起了他们的初吻,脸泛起了红晕。 女人羞涩时最美。黄金包不香了。钟志远看着林子静,好一会,拿起黄金包,对黄金包说:“你真好看!” “神经病!”林子静瞪了他一眼,轻声骂道。她知道他说的你是谁。 “那我讲个神经病的笑话给你听!”钟志远不问林子静同不同意就说了起来。 “精神病院有领导来视察,院长召集所有病人,对他们说:‘我咳嗽,大家鼓掌;我跺脚,大家停止鼓掌。最重要一点,不许笑,谁笑,谁就没饭吃。’院长问记住了吗?病人们都说记住了。一会儿领导来了,院长咳嗽了一声,病人们都鼓起了掌,气氛非常热烈,院长再一跺脚,病人们都停止了鼓掌。领导很满意,朝大家笑,以示亲切。这时,一个病人走上前去,给了领导一个耳光,骂道:‘你笑了,今天不给你饭吃!’” 林子静没忍住,笑出声来,钟志远手掌在她眼前左右晃了两下,做了个打耳光的动作,笑道:“你也笑了,今天不给你饭吃!” “你也笑了,今天也不给你饭吃!”林子静笑着,将黄金包端开。一会儿又端了过来,站起身对钟志远说:“全给你吧,算我请客。” 她嫣然一笑,转身走了。她觉得再不走不合适,这家伙跟他呆久了会迷失自己。 钟志远望着林医生一袭红衣摇曳的背影,感觉欣赏不够,真是风姿绰约! “你还没看够啊?”陈蓉过来,站在他身边看着林子静的背影,很三八地问,“你对象啊?” “什么对象?”钟志远白了陈蓉一眼,“她是我们校医呢。” “看你们两个人的样子可不是。”陈蓉笑嘻嘻地说,被钟志远打断,伸手问她要钱。 陈蓉认为他不好意思,用了然的眼神看了一眼,转身走向柜台,钟志远跟着过去。 六百多块钱,钟志远往怀里揣,还是看都不看帐本。 “预订很火嘛!”钟志远看了下预订牌说。 “火哦,真服了你了,你这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陈蓉开心地说。 钟志远心想,这才哪到哪,开年再把搞连锁业务,不得把你吓傻? “对了,那个锦囊用完没?”钟志远没接她的话,问起了“锦囊”。 “那个啊,送葱是管用的,但第二天人家就照学了,所以,第三天就拿走了第一个锦囊,几天没来找我,没想到,昨天把第二个锦囊拿走了。”陈蓉一副看热闹的心态说,连锦囊是什么内容都不知道。 钟志远听了倒很意外,自言自语道:“真这么内卷吗?”心里很期待这最后一条计是否真能实现。 “老板娘,再见,跟老板说一声啊!” 钟志远跟陈蓉玩笑地挥手告别。 第39章 美玲店筹备开业 阳光虽好,风依旧冷。 钟志远紧了紧衣服,往美玲店走。 走到衣裳街,见人头攒动,买新衣过大年,这是年俗。想到此,钟志远不由加快了脚步,美玲店装修十多天了,别耽误了春节这波热潮。 穿过衣裳街,打眼望去,远处的粉红色店铺非常抢眼。“美玲时尚女装”的霓虹灯闪烁,走近看,橱窗已经拿掉了背板,视线很通透,能看清店里的陈设。 钟志远轻轻推门进去,店里灯光明亮,马赛克地砖干干净净,大面积红色衣服搭配些黑青灰白色衣服,有序地挂在开放式衣架上,灯光的照射下非常有质感。 不错,简约的装修风格,宽敞明亮,有那么一点时尚气息。 关美玲母女正在做着扫尾的工作,听到动静抬头见是钟志远,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露出开心的笑容。 “妈,我说了吧,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他一定来。”关美玲得意地说。 张秀清慈爱地看了女儿一眼,没说什么,扔下抹布去给钟志远倒水。 钟志远捡起抹布,跟关美玲一起擦衣架。 “你这么久才来。”关美玲嘟着嘴说。 “嗯,我去了趟广州。” “去那么远?广州好玩吧?” “好玩,我给你买了个礼物,你看……” 钟志远将一只别致的发卡递给关美玲。 “给我的?”关美玲扔了抹布,去镜子前整理头发,插上发卡,偏过头,娇声问钟志远,“好看吗?” “好看!” 关美玲用发卡将一侧头发拢起,完美呈现出她的侧脸,脖子修长如天鹅般优雅。 “怎么还给她礼物,我们还没好好感谢你呢。”张秀清端了茶过来,客气地对钟志远说。 “又不值钱,好玩而已。”钟志远接过茶杯咕嘟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张秀清笑吟吟地看着钟志远大口喝茶,接过茶怀放到一边。 “我也有东西给你,嘻嘻。”关美玲欢笑着跑去收银台,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四方的铁皮饼干桶来,上面有蒙着面纱的西域美女图案。 钟志远盯着饼干桶看,非常怀旧的物件。关美玲以为他在看美女图,哼了一声,用手将桶抱住,揭开盖子,拿出一片豆腐干来,扬在手上。 “会昌薄干?!”钟志远惊喜叫道。 薄干是会昌一种非遗豆制品,明清贡品,薄如牛皮纸,照着太阳可透光,干香筋道,嚼起来满嘴留香,是一种零嘴。 钟志远伸手夺了过来,用手撕开,放嘴里嚼起来。 “嗯,好久没吃到会昌薄干了!”钟志远细细地嚼着,满足地说。想来有三十多年没吃到了。 关美玲看钟志远吃得香,十分开心,一脸喜悦。 “明天开业,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钟志远嚼着薄干问,通常开业都有许多事忙,这母女俩也缺人手,他倒可以搭把手。 “好啊,你来放鞭炮!”关美玲鼓掌叫道。本来这任务她的,正担心呢。 放鞭炮可不是谁都可以的,通常是家里的男丁。关家只有母女俩,关美玲让钟志远放鞭炮,她童心无邪,但让人知道了,就有许多闲话好说。 张秀清不好反对,只能无奈任之。 “就放鞭炮?没别的促销活动?”钟志远问。 结果给他的回答是母女俩的注目礼。合着她们什么也没准备。 钟志远先是诧异,继而一想明白了,不是她们没有准备,而是全部准备就是放鞭炮,然后坐等客人进店。 这是时代的局限,个休户还比较丢人,也不懂得商业竞争和营销,没那个概念。 钟志远心想,让自己遇上了,就不能不做点什么。大阵仗不合适,这店体量太小,小闹闹还是可以的。 “阿姨,我有一个简单的开业方案。” “好,你讲,你讲!” 钟志远刚开口,张秀清就点头要听。 “店面要装饰下,体现喜庆色彩,弄些彩色气球挂起来,这玻璃上画些画,写些字,再弄些纸板也画上画,写上一些标语,”钟志远说着话,想到现在没有文印店,这些画和字贴都没法打印出来,只能手工做,有些可惜地说,“得有会画画的人,唉……” 心想,我素描不错,可惜色彩这块就差了。 “我会,我来画!”关美玲笑吟吟地说,“我的画在学校还展览过呢。” “那太好了,店铺装饰有了,很重要的宣传这块,得找两个人去衣裳街、百货商场等人多的地方去宣传,告诉人家明天咱们开业。” 登广告不合适,钟志远觉得复制蓉李记就可以了。 “妈,苗苗会来吗?我把蕾蕾叫来。”关美玲问母亲。 “苗苗,叫她应该会来。”张秀清不敢十分肯定地说。 “咱们的广告就说‘进店有奖’。”钟志远说。 “啊?那要花好多钱吧?” 母女俩都觉得不可以,表示怀疑。 “奖明星挂历,实用不贵。”钟志远说,贼兮兮地笑。 明星挂历虽然不值钱,在八十年代可是家家户户的墙上客,很时兴。 原来是这样,母女俩也笑了。 “你们的着装要有统一性。”钟志远看了看母女俩的着装,比划着说,“包头巾,扎围裙,让客人一眼就看出是店里的人。” 企业形象很重要,但时间关系只能将就了。 钟志远对关美玲说:“不,你不要,明天你做模特,不断地换穿衣服,在店里走动,吸引客人买你穿的衣服。”他觉得关美玲曼妙的身材,是天生的模特,不做模特都对不起老天。 “啊?”关美玲似有压力,犹豫地看着母亲。 张秀清看着出落得美丽高挑的女儿,觉得钟志远说得对,对女儿点头表示肯定。 开业方案制订好,关美玲母女分头把苗苗和蕾蕾请来了。 苗苗是她们邻居家的女儿,刚上高中,扎着个马尾辫,身材娇小,有点俏皮样。蕾蕾是关美玲赣州三中的同学,也是个高三毕业生,短发齐耳,丰满高大,很酷的样子。 “举牌子游街?” 两个女孩听钟志远说让她们举牌子去衣裳街、百货商场游街,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关美玲母女也呵呵地笑了,这确实太为难人家了。 钟志远也知道有点为难她们,这年头没人这么干。可不这样,无法宣传。 “戴上蛤蟆镜,别人认不出来,我也跟你们一起去,你们举牌子,我提录放机!” 钟志远心一横,把自己也豁出去了。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钟志远鼓动道:“不看你们漂亮我还不让你们举牌呢,加上我,我们三个走在街上就是美丽的风景!” 蕾蕾被他的赞美打动了,首先同意了。 于是,衣裳街就出现三个怪人,戴着蛤蟆镜,帅气的男生拎着录放机,里面不断地重复着“美玲时尚女装,赣州第一家开放式售卖店,过年买新衣,就去美玲时尚女装店,明天九点开业,进店有奖,进店有奖!” 两个女生各举着一块牌子,一块牌子上写道“美玲时尚女装,让你成为别人的风景”。一块牌子上写道“美玲时尚女装,明天9点开业,进店有奖”。 衣裳街买衣服的,卖衣服的都纷纷停下,对这三个人行注目礼。 “什么时候出了个美玲时尚女装?” “什么是开放式售卖?” “进店有奖啊?!” “呵,让你成为别人的风景!” …… 衣裳街人声鼎沸,议论纷纷,有人念着广告,有人发着感叹。 钟志远表情淡定,带着两个女生,慢慢地招摇过市,走过衣裳街,进了卫府里,绕过赣州公园,沿着文清路,到百货商场楼上楼下的炫了圈,看呆了商场所有人。 他们在小乐天打尖后,又转到赣南纺织厂、赣南服装二厂等处,专挑女人多的地方。 两个女生起先还羞羞答答的,后来也自然起来了,戴着蛤蟆镜还真没人认出来,胆子也大了,况且钟志远还带她们去小乐天吃茶,意外的惊喜。 钟志远一顿茶点收了两个女生的心,她们毫无怨言地跟着他,转了一下午。 等他们回到美玲店时,橱窗玻璃上已经被关美玲涂鸦上了,很有点文艺感。店里也扎了彩球,颇有喜庆氛围,还有一长串彩球放在地上。 “这是干么用的?”钟志远指着地上的彩球问。 “准备明日装在门上的!”关美玲歪着头看着钟志远,像一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有创意!”钟志远朝她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关美玲笑得眉眼弯弯的,可爱之极。 第40章 在美玲家吃饭 钟志远让苗苗和蕾蕾明天还来帮忙,并将明天可能会遇到的事情如何处理演示了一番。 蕾蕾看钟志远像个专家一样在讲,看在眼里,心里在想,这到底是哪个的店哦?真正的店主张秀清和关美玲在一旁认真地听讲。不由对钟志远好奇起来。 “好了,就这样了,辛苦你们了。” 钟志远俨然店主的口吻说,忘了这台词应该是张秀清的。 苗苗告辞走了,关美玲去送蕾蕾。 “志远,跑了一下午,辛苦你了。” 张秀清倒了杯水递给钟志远,她很感谢钟志远,这孩子救了女儿,还出谋划策,出钱出力,真心真意地帮助她们。她都不知道怎么报这个恩。 “没事,我是好玩罢了。”钟志远接过杯子喝了口,微笑着,淡淡地说。 “志远,晚上来家吃饭吧!”张秀清说,“明天开业,以后恐怕请你吃饭都没时间。” “好啊,好啊!”钟志远还没说话,关美玲门外进来,先雀跃起来,“妈妈的酸水可好吃了!” 这话听得怎么这么别扭,妈妈的酸水!呵,不知道的不知会怎么想呢。 酸水是老坛子浸泡菜的酸水煮萝卜或芋子或菜头,闻起来酸,吃起来香,会昌人特别喜欢,是一特色。 钟志远泛起了口水,几十年没有吃到了。 “好!”钟志远一点不客气地说,“我也做道菜。” “你会做菜?” 关美玲不相信地问,眼睛含着笑。 “当然!”钟志远骄傲地说,“走,买菜去!” 张秀清母女带着钟志远一块去买菜。 附近的熟人都知道关家没了男人就母女俩,乍见母女俩带着一个后生来买菜,都在议论。 “是不是她女婿哦?” “这后生长得标致哦。” 跟张秀清熟悉的菜贩子眼睛翻飞地问张秀清:“女婿啊?” 张秀清看着女儿和钟志远在鱼摊上挑鱼的背影,也觉得是非常般配的一对壁人,却摇头道:“我闺女可没那个福。” 关美玲死活不让钟志远付钱,妈妈交待了。 钟志远也没坚持,再买了些配菜,拎着鱼,与关美玲母女俩一同回走,看着就像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在楼下副食品店买调料的时候,苗苗的妈妈杨丽蓉眼睛一歇不停,一会儿偷偷地瞄钟志远,一会儿又满是问询地看张秀清,张秀清只是微笑不语。 杨丽蓉不死心,等钟志远和关美玲走出店,她硬把张秀清拉了回去,神秘地问:“女婿啊?” 张秀清被她逗乐了,笑道:“没那福气哦。” 两人平时关系好,就简单地说了下认识钟志远的经过。 杨丽蓉听故事一样听得津津有味。 “原来你这店是他出的主意啊?”杨丽蓉惊讶地说。 美玲店她去看过,感觉钟志远这个后生不一般,很羡慕地说:“你有福气哦!” 关美玲家就在自家店的楼上,建筑是回字天井式,天井的一头是住房,另一头是厨房和卫生间。每一层两套住房,每套住房中间是通阳台的客厅,两边是有前后两间的起居房,看起来每层只住两户人家,可是却有四个厨房,两个公用卫生间,设计时可能就是当劈户来用的吧。四个厨房挨在一起,两个卫生间挨在一起。 关美玲家有两个炉子,一个煮饭,一个炒菜。张秀清做菜,关美玲淘米煮饭,她将米淘好,放下木承子,将淘好的米放在铝盆里倒上水放在承子上隔水蒸。 钟志远与张秀清轮流使用砧板,他要做的无非是水煮鱼,他没买肉,他认为女人更喜欢鱼。他熟练地刮鳞,开膛剖肚,片鱼片,兴起时忘我地吹起了口哨。 关美玲花痴般看着钟志远认真做事的样子,说不出的幸福。 张秀清做着自己的菜,看看钟志远,看看女儿,一时不知该喜该忧。 “喝口水!”关美玲将杯子举到钟志远嘴边喂他喝。钟志远就着杯子喝了一大口。她甜蜜地一笑,转身走开。 张秀清看着,心说:真是女生外向,也没见她给我端过水。 不时的有邻居经过,有跟母女俩打招呼的,还有探头进厨房看钟志远的。更有甚者,有大妈拿了些自家腌的菜送来,说着话,看着钟志远,为的看清他长什么样。 关美玲本来长得美,已经很招人闲话,现在来了个俊后生,不一会儿就成了这里三户人家的餐桌话题。 说东道西,家长里短,本是一种乐趣,倒没有什么恶意,人之常情罢了。 张秀清和钟志远心里都很清楚,有过来人的经验,淡然处之。 关美玲却没什么心眼,客气地跟人闲话,道谢,觉得人家好热情。 一通忙活,张秀清不光做了酸水,还爆炒了个醋果子东坡,这是钟志远最爱的。 钟志远将水煮鱼片端上桌,让两个女人站一边,只见他将热油倒在水煮鱼片上,瞬时嗞啦啦作响,一股葱香扑鼻。这一浇,兼有视觉和听觉的享受,关美玲眼睛放光,十分惊喜。 张秀清也很意外,钟志远竟然有这样的厨艺。 三个人围在一起,关美玲夹鱼片,钟志远夹东坡,各取所需,两个人咀嚼着,都满足地喊:“好吃!” 张秀清被他们逗乐了,夹了鱼片细品起来,好滑嫩,又香又辣,难得的美味。 “志远,没想到你的厨艺这么好!”张秀清赞道,看看女儿,同样的岁数,她什么也不会,她只会吃,这会儿正吃得放不下筷子。她有些担心起来,女儿以后怎么办? 钟志远吃相不比关美玲好看,一盘东坡,所剩无几。炒东坡特别考较火候,时间少了不熟,时间长了嚼不烂。钟志远新冠几年尝试着自己做,可没一次满意,可见有多难。 东坡吃多了,酸水正好解腻,酸酸的爽。 “你这么耐得酸啊?”关美玲眉头皱成团,看钟志远喝酸水自己倒牙了。 “我喜欢吃醋!”钟志远挑着眉毛说。 “我可没醋给你吃!”关美玲无邪地说,“我不会做酸水。” 钟志远呵呵地笑,张秀清也不禁哑然失笑,女儿真是太天真了。 晚饭后,张秀清留钟志远在家喝茶。 “这是会昌的绿茶,你尝尝。”张秀清冲好茶,倒了一杯给钟志远。 钟志远虽然不是茶客,可也知道,这会昌绿茶曾是贡品,味香耐泡,清香不苦,回味微甘,几次冲泡之后仍有余味。 他端起杯子,闭着眼嗅了嗅茶香,喝了口,确实清香微甘,一仰脖子喝光了。 关美玲又将五香薄干拿出来,薄干就茶,越嚼越香。 三个人坐着聊天,都没开电视。钟志远给母女俩讲起了故事。 “……她一个人躲在无人的大楼里,这时候一阵吱吱嘎嘎的响声传入她的耳朵,深更半夜,听得格外恐怖,她双眼惊恐,寻找房间里可以救命的东西……” 关美玲紧张到打抖,可又想听。张秀清不自觉地往女儿身边靠了靠。 “突然,床底下伸出一只手,这时灯~却灭了……”伴随着钟志远惊恐的声音,灯应声灭了,屋子里顿时漆黑一片,关美玲哇的一声死死抓着钟志远的手不放,头紧紧埋在他臂弯,不敢抬头。张秀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摸黑攥住女儿的衣服。 钟志远嗅着关美玲身上的香气,胳膊感受着她的温暖。黑暗中,听到母女俩粗重的呼吸,直觉自己在犯罪。 第41章 美玲店大卖 钟志远早上到美玲店时,门已经装饰起来,彩球拱卫下,显得很浪漫。 有女人的地方,总有小惊喜。 八点十八分,钟志远与关美玲一起点燃了摆在地上呈8字型的鞭炮。关美玲非要和钟志远一起去点炮,结果鞭炮一响吓得花容失色,一下子跳到钟志远身后,双手捂着耳朵。 两边商铺的店主都出来,站在一起看热闹。 “这个点爆竹的后生是哪个哦?” “听讲是美玲的对象。” “啧啧,和美玲好般配哦。” …… 杨丽蓉听不下去,鄙视了他们一眼,不屑地说:“你们嫑乱讲,人家后生跟我家苗苗一样,还在读书,人家是美玲的救命恩人,看美玲家可怜来帮忙的。” “那就对了,女娃子对救命恩人更上心。” “就是哦,美女爱英雄噻!” 杨丽蓉的话反倒让他们更笃定了,她气噎无语,找张秀清祝贺去了。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吸引了不少过路的人驻足看热闹,见美玲店前竖着块牌子,写着“过年买新衣,就来美玲时尚女装店”,“进店有奖”。这个“奖”字勾起了他们的欲望,相互交流起来,不知道有什么奖。 鞭炮响过,商铺众人都向张秀清一番贺喜,烟雾散尽,各自回店。 九点未到,店门关闭。张秀清带着苗苗、蕾蕾在做最后的准备。关美玲已经去试衣间换衣服。 钟志远将一箱挂历搬到门口,今天他是门童,给进店的人发奖。 挂历上都盖了一个美玲店的章,即使是奖品,也要体现最大的价值。这是钟志远要求的。他翻看着明星挂历,李秀明,孔雀公主;张闽,城南旧事疯女人;龚雪,大桥下面的单亲妈妈,真漂亮,不愧为八十年代最美的女人。还有他不认得的,忽然很感慨,人生如梦,弹指一挥间。 苗苗和蕾蕾围着关美玲,看她穿的衣服,夸不停。 钟志远不由得从挂历上抬起头,欣赏起关美玲来。 很简单的禇红色大衣套在黑色的衣服外,强烈的色彩对比,凸现出她修长的身形,头上别着钟志远送的精美发卡,大气中添了几分别致。 钟志远暗赞,天生的模特,披个麻袋在身上人家都当是时尚。 再看两个姑娘,和张秀清都系着一色一样的围裙,头上包裹着头巾,很利索,很职业,简单装扮,却显得专业起来了。 门外,不时的有人想进来,有年轻的大姑娘,有老年的妇人,还有老男人探头往里看,甚至推门想进来。钟志远乐了,这是冲奖来的。他将男的都轰走了,老妇人也劝走了,剩下些姑娘少妇一下子觉得身份高贵起来,满心期待地等着开店,不少人好奇地趴在橱窗玻璃上往里看。 九点终于到了,钟志远打开彩球门,顾客鱼贯而入,都是女人,嘻笑着闹哄哄的,有的直冲衣架而去,有的直接问奖在哪里。 钟志远被女人们挤了个趔趄,差点倒地。 女人生猛起来,不点不比男人差啊。 “买完衣服,走的时候到我这儿来领奖啊!不买东西,现在就可以来领!” 钟志远敞开喉咙大声喊叫,看看店里的人太多了,直挺挺地站在门当中,门神般,生生将还在往里挤的女人们拦在外面。 “请等下一批,下一批,里面人多危险,不要伤到了你们这些漂亮的姐姐妹妹!”他大声喊。 本来不高兴的女人们,听他这么说,就消了气,在外面等着。但越发想进去看看了。 灯光通明,彩球点点,衣服饰品琳琅满目,店里看上去明亮宽敞,时尚轻松。女人们喜欢这样的氛围,她们在衣服间穿行,如鱼得水,左挑右选,将喜欢的拿起来在身上试,不喜欢再放回去。这种轻松随意的购物体验,给予她们新鲜的感觉,可以随意挑选,没人喝斥,更不会遭来轻蔑的白眼,犹豫的时候,还有店员来给你建议,累了,可以在矮柜上坐下休息,无处不体现对客人的尊重。 被尊重的愉悦在激发,女人们用唧唧喳喳的说话声来宣泄内心的喜悦。 女人是感性的,高兴时买买买,痛苦时,也买买买。 许多女人手上拿着两三件衣服,购买欲暴涨。 关美玲在人群里游走,走到哪,都吸引着女人的目光。不光男人喜欢看美人,女人同样喜爱看美人。许多双手在她身上摸,问这问那,经不住诱惑的无不买了同款。 关美玲让女人们摸前摸后,眼睛不时瞄向门口的钟志远,满眼的喜爱。一款衣服售磬,又去换另一款衣服,再去人群中展示。 张秀清暗暗心惊,若不是昨天钟志远将苗苗和蕾蕾留下来,今天这场面她母女俩真没法应付。饶是这样,苗苗和蕾蕾都声嘶力竭了。 钟志远向进店、出店的人发着奖品。 一批一批的人空着手进去,一批一批的人拎着东西,说笑着从店里出来。 挂历一张张减少,时间一点点过去,午饭都是轮流去吃的,打仗一般。 上午进店买衣服的女人,不少下午又来了,带着女伴一起来,一整天客人络绎不绝。 两边商铺的店主时不时的出来看热闹,见这么多人进出,都好羡慕,相互攀谈起来。 营业延迟了半小时才结束,天色已经黑了。 一天的营业总算结束,几个女人全瘫了,坐在矮柜上再不想动。这一天连坐的时间都没有,紧张的时候不觉得,这一松懈下来,两条腿酸软无力,比跑比赛还累。 钟志远和张秀清还好些,一个守门一个收钱,并不需要太多的走动,但一个姿势久了,同样酸痛难受,都在甩着胳膊,捶打腰腿。 大家相互望望,都是一副狼狈样,哈哈地笑了起来。 钟志远心里直庆幸,现在晚上不营业,不然,腰不要了。 第42章 老刘忙 钟志远走的当天,李小山就登门拜访广东电台音乐台总监刘国华。 刘国华正在伏案写着什么,李小山推开门喊了声:“老刘忙!” 刘国华抬头看是李小山,没好气地说:“谁老流氓?” 两个人习惯了这种谐音梗打招呼,多年朋友自有别人看不懂的乐趣。 “你不忙?那正好,我有事找你。”李小山哈哈一笑,就坡下驴。 刘国华拿他没办法,起身给他倒了杯水,重重地放在他面前,自顾自写东西。 “你怎么不问我干什么来了呢?”李小山见刘国华不理他,不满地发问道。 “我还不知道你?看你能憋多久!”刘国华头都不抬,一脸坏笑地说。 “没意思,”李小山大手一挥,“如果我一不小心把中唱广州做成国内首个原创音乐平台……”李小山兴奋地说。 “关我什么事啊?”刘国华兜头一瓢冷水,绷着笑。 “顺便把你们音乐台也做成国内第一个原创音乐平台呢?“李小山盯着刘国华问。 “那关我事!”刘国华抬起头,停下笔,一本正经地说,并没有意会话里的意思。等反应过来,不无讽刺地说,“你们扒带扒累了?这才想起搞原创了?”。 李小山见刘国华讽刺,并不气急,反而理直所壮地说:“扒带怎么了?不是谁都能扒得出的!” “拾人牙慧!”刘国华不屑地说,“就是你们不作为,电台也只能播放港台歌曲、外国歌曲,再把老歌曲播了又播,听众都听腻了,许多人来信责问我们怎么一直播这些歌,难道就没有新歌了吗?” 这下李小山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这是行业问题,也是他的问题。到现在为止,发行的大都是通过扒带转化来的歌曲,真正的原创歌曲少之又少,实在寒碜。 “所以,我不来找你了吗?” “找我?我又不会创作。” 刘国华戏弄道,李小山不理他,很兴奋地说:“我遇到一个歌手,搞原创的,说了你不信……” 他将钟志远七步成歌的事说给刘国华听,刘国华听了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 “真的假的?” 李小山说得真真切切,刘国华还是不敢相信。创作一首歌比创作一首诗难度大多了,作词谱曲,岂是瞬间能完成的? “你不信就对了,正常人都不信,还好我是亲眼所见,否则打死我也不信。” 李小山对刘国华怀疑的态度一点也不在意,换他也会这样,实在匪夷所思。 “歌手也知道一般人不会相信,他录了一首歌,说春节期间卖不到一百万销量,他白送。”李小山看着刘国华,加强语气地点着头。 “看来,歌手的信心十足啊!” “是啊,所以,我不来找你了?” “我能帮你什么?” 李小山一脸坏笑,他等的就是这句话。拿出一盒磁带递给刘国华,对他说:“将这首新歌在你们台播出。” 刘国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接过磁带,看到封面上是一个蒙面歌手,歌名《一封家书》。 “这个蒙面歌手是怎么回事?”刘国华好奇地问。 “这是歌手另一个让我惊讶的地方,他说这是潘多拉效应,越神秘的东西越吸引人。” 刘国华听了李小山的话,沉吟片刻,感慨地说:“这么看来,这歌手能创作,能唱,还有非凡的商业头脑!” “是啊,我都不得不佩服这个小年青,跟他比我是小年青。”李小山自嘲地说,又不无得意地说,“蒙面歌手,这在歌唱界还是第一回!” “了不起,这钟震宇是艺名吧?”刘国华已然猜到,问,“真名叫什么?” “保密!”李小山坏笑道。 “真的?”刘国华说,玩味的看着他笑。 李小山有求于人,只好凑近刘国华耳朵。 “滚蛋,就我们两个人,你还装神弄鬼的!”刘国华见李小山神秘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李小山呵呵傻笑,依旧在他耳边低声说:“叫钟志远。” 拍着刘国华的胳膊,一再叮嘱保密。 刘国华打开他的手,拿着磁带再细细地看,似在沉思,片刻,打电话让人送来一台录放机,放这首《一封家书》。 “亲爱的爸爸妈妈 你们好吗 现在工作很忙吧 身体好吧 我现在广州挺好的 爸爸妈妈不要太牵挂 虽然我很少写信 其实我很想家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 好了先写到这吧 此致敬礼 此致那个敬礼 ……” 刘国华起初听到歌词很不以为然,整首歌听完,感觉又不一样了。 “歌词朴实无华。”刘国华说。 李小山一直观察着刘国华,见他听完后若有所思,沉默不语,心里已是紧张,听到他的评语,心都凉了。 “虽是下里巴人,却有阳春白雪。”刘国华抬头仰望,若有所思地说。 李小山给气得,好好一句话被他大喘气弄得自己白白心惊一场。不过,刘国华的评价正合他胸臆,这首歌猛然听起来单调,朴实,可却传达出浓浓的亲情,很有感染力,与当下的港台歌曲相比,风格鲜明,独树一帜。 “这是歌手专门为春节写的歌。”李小山说,看着刘国华又有些得意地说,“歌词写到了广州,这首歌一旦传唱开来,广州跟着出名了。” 刘国华笑了,想想是这么回事。 “所以,我把这个首播的荣耀给到你!” 李小山贼兮兮地笑。 刘国华无奈地说:“所以,我还得承你的情,对吧?” 李小山哈哈一笑,说:“不必,动动你的关系,让相熟的电台播就好了。” 并将随身带来的一个包递给刘国华。 刘国华一看,几十盒磁带!他看着李小山,感叹一个人怎么可以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 “老刘忙!” 李小山嘻笑着挥一挥手,转身离开,顺手把门关上。 刘国华瞪了他一眼,苦着脸,面对着一堆磁带。 不一会儿,他拿起了电话。 第43章 蒙面歌手与《一封家书》 “广东电台音乐台,现在是音乐欣赏时间,我是小雅……” 收音机里小雅声音甜美、圆润,仿佛在傍晚的天色中增添了一抹亮光。 “一直以来,我们听多了港台流行歌曲,有朋友问我,难道国内就没有自己的流行音乐?今天,我向大家推荐一首国内原创的流行歌曲,歌名叫《一封家书》。这是一首写给父母的歌,歌中表达了游子浓浓的思念之情,在春节来临之际,特别适合听这首歌。这首歌的词曲和演唱是一位蒙面歌手,他的艺名叫钟震宇,磁带是由中唱广州公司推送的。下面就让我们一起来欣赏这首《一封家书》。” 一个纺织厂的女工宿舍里,屋里彩旗般挂着各式衣服,七八个女工围在一起听收音机。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吗?” 吉它声中,一个男声深情地吟唱。 “我写信也是这样开头的!”一个女工嘿嘿地笑着说。 “别说话,听歌!” 信的内容很朴实,歌声情感真挚。 “我现在广州挺好的……” 歌声传来,女工们叫了起来,“他也在广州!” 找到同志一般,忽然觉得这首歌亲切起来了。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歌声充满思乡之情。 “他跟我们一样是外地人!” 女工们来自天南地北,歌唱到这里,生起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一股乡愁涌上心头。 忽然沉默了,收音机里“此致敬礼”的尾声一遍比一遍弱,直至消失。 屋子里光线阴翳,窗外,工厂的灯光迷蒙的如发光的蒲公英。 “我要回家!” “你不是打算去海南吗?” “不了,我决定回家了!我想妈妈了!” “我也想妈妈了。” 一个建筑工地的工棚里,一口铁锅冒着腾腾的热汽,十几个工友挤在一起,或坐或站,大家端着海碗呼噜呼噜地吃晚饭。床上一只破收音机正在播放《一封家书》,吉它声声,歌声纯朴,工友们渐渐放慢了吃饭的动作,竖起耳朵听。 “我现在广州挺好的, 爸爸妈妈不要太牵挂,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 好了,就写到这吧……” 黑瘦的老鲁猛地扒了几口饭,嘟囔地骂道:“格老子,楞是让我吃不哈喽!” “你囔个嘛?” “想家喽!” 几个年青人,脸上身上挂着污泥,头发里的灰尘让头发硬梆梆的竖起来,他们听完歌,同样勾起了浓浓的思乡之情,不善言辞的他们,吼叫着反复唱那直击心灵的歌词: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 一户人家的饭桌上,一豆灯光下,母女俩吃着饭,边听收音机。 一首很特别的歌,母女俩听得津津有味。 “妈,这就是一封信,唱出来了。” 母亲抬起袖子擦了下眼睛,应道:“嗯。” “妈,你哭了?” “没有,刚才辣到了眼睛。” 女儿看着桌子上的菜,没一个是辣的,疑惑地看着母亲。 母亲幽幽地说:“你哥也该回来了,快过年了!” 收音机里仿佛听到孩子的声音,传来深情的歌声: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好了,就写到这吧……” 《羊城晚报》记者冯盼盼听到《一封家书》,觉得这首歌质朴却触及人心,在当下乐坛独树一帜,凭她的职业敏感度,她风风火火地找到程小旗。 经她这么一挖掘,听到了七步成歌的神奇,对蒙面歌手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真不能说,歌手要我们签了保密协议的。”程小旗面对冯盼盼的逼问,只能编谎话。 冯盼盼无奈,回去写稿子。 一篇题为《神秘的蒙面歌手》的报道在《羊城晚报》刊出。报道写到了蒙面歌手的七步成歌,《一封家书》蕴含的故事。 “这是一首有着浓郁中国味的原创流行音乐,是中国流行音乐的一个里程碑。” 报道给予了很高的评价,翌日《南方日报》、《广州日报》等广东报纸作了转刊,一时,《一封家书》和神秘的蒙面歌手成为广东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很快,《一封家书》在北京、上海、南京、成都、哈尔滨、深圳等东西南北各大城市的音乐台播出,《一封家书喊你过年回家》、《蒙面歌手的一封家书》等立意不同的报道出现在各大报刊上。李小山、刘国华可谓不遗余力在推动。 《一封家书》的歌声通过电波,在祖国的上空飞扬,蒙面歌手的故事通过报纸在全国各地传播。 第44章 满城尽是家书声 媒体对《一封家书》的报道发酵成“蒙面歌手”热。 人们对“蒙面歌手”的议论越热烈,好奇心就越重,全国歌迷都在寻找“蒙面歌手”。 中唱广州发行部电话不断,所有员工都在接电话,热火朝天的,像个股票交易市场。 “不是说你啦,对,是说你!” 经理吴大明举着两支电话,左支右绌,根本应付不过来。 “好,好,你五件,不是你,是你,你十件啦。” 他被电话搅得头昏。左右两边接电话的声音也在干扰着他。 “求我没有用啦,我们关系当然好啦,可我手头上也没货啦。” “不要来啦,你开车来也没用啦,没有就是没有啦!” …… 程小旗进来,看到发行部如此忙碌,不禁笑了。 “吴经理,当初你还不同意发行呢!” 等吴经理好不容易放下电话,程小旗揶揄道。 “嘿,嘿,要不说还是大学生厉害呢!”吴大明看着他尴尬地笑着,恭维道,亲自去给他泡茶。 发行部很现实,有奶就是娘。 中唱广州公司门口停着各式的卡车、面包车,车队排出三里地。各地音像书店、经销商迫不及待地上门自提。 李小山在陈编辑的办公室躲清静,他办公室的电话打爆了,更有朋友上门来找他。 “李总,这生意做到别人求咱们,这是头一回啊!”陈编辑感慨地说。 是啊,头一回被人踏破门槛求着要货。李小山都不敢躲到程小旗办公室,那边同样被挤爆。 《一封家书》售价5元,上市第一天就卖光了所有库存,供不应求。 李小山坐在办公桌前,跷起二郎腿,手在桌子上轻轻地叩击着。 太保守了,早听钟志远的…… 想到钟志远,他开心地笑了,赞一声:“靓仔,猴腮嘞!” 东方宾馆的音乐茶座,已有歌手在唱《一封家书》。 黄文拿着磁带,封面上的蒙面人,呵呵,她笑了,竟然是他,钟志远! “因为梦见你离开, 我从哭泣中醒来……” 黄文想起钟志远给她唱的歌,想到他在音乐茶座说“献给在座的一位美丽女士”,想到那个晚上他们在一起的夜,更想起了他留的字条,“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一时心有点乱。 黄文将磁带插入录放机,按下了播放键。 “…… 我现在广州挺好的……” 他在哪,还在广州吗? 黄文的心竟然泛起了波澜。 她听着听着,身体躁动起来。 歌声有时是春药,尤其是爱人的歌声。 一股春潮涌出,湿答答的。 黄文羞臊得脸红,按下停止键,歌声嘎然而止,她起身出门。 公交车上,两个年青人在谈论蒙面歌手,黄文朝他们微笑。 “她是朝我笑了吗?”一个年青人摸着头问同伴。 “她朝我笑的!”另一个年青人肯定地说,得意地笑,整了整衣服。 黄文瞟了他们一眼,微笑着从他们身边走过。 她走过大街,街上人潮拥挤,有轨电车咣咣驰过,嘈杂声中,不知道哪个商店传来《一封家书》的歌声: “我买了一件毛衣给妈妈, 别舍不得穿上吧……” 她走进小巷,小巷里不知谁家在播放《一封家书》: “哥哥姐姐常回来吗? 替我问候他们吧, 有什么活儿就让他们干, 自己孩子有什么客气的……” 黄文笑了,这一路上歌声琅琅,满城尽是家书声。 第45章 引爆春运 “这才几点啊?” 方天明睡得正香时被叫醒,迷迷糊糊的在黑暗里摸索着穿衣服。 “四点售票,去晚了买不到票呢。” 老鲁头已经穿好衣服。 方天明凑着光线看了看闹钟,这才半夜一点,心里恨得直骂老鲁头着急上坟。 方天明不情不愿地跟着老鲁头来到上海火车站,没想半夜的火车站已经被人群占领,歪歪扭扭的买票长队,到处散乱的行李,吓了他一跳。 “你还嫌早不呢?你个龟儿子!” 老鲁头看着方天明,没好气地说。这一路上没少被他埋怨。 方天明缩缩脖子,不吱声了。 两个人快步上前加入排队的人群,不料被人挤到一边。 “推我作甚?” “谁推谁了?你在我后面,我在你前面!” 一番争吵和角力,两个人硬是卡住了位置。 “诶,这一活动,也不冷了呢。”方天明傻笑地说。 “过会就更冷了。”老鲁头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说。 “车票要吗?” 一个穿军大衣的人手里拿着几张车票走近人群,一路的问过来。 “武昌的有吗?” “有,几张?” “多少钱?” “50。” “50?!” 问的人咋咋舌,这翻一番还多。 老鲁头和方天明乖乖待在队伍中,黄牛票是买不起,期盼着队伍快一点,再快一点。 “合肥,两张。” “什么时候的?” “随便什么时候的!” 一个老年旅客将手里的钱递进售票窗。 售票窗隔着厚厚的木板,他看不到售票员,售票员也看不到他,两个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钱不够,差2块。”里面售票员说。 老年人抖嗦着从怀里摸出一把碎钞,数出两块钱,递了进去。 两张火车票从窗口丢出来。 后面的旅客早等不耐烦,一膀子将他挤到一边。 队伍像蜗牛一样蠕动,冷风像刀子一样刮过。 方天明打了个哆嗦,活动活动腿。 “我腿都站麻了。” “我腰还酸呢。” “你看人家聪明,带了个马扎坐着。” “你看那么多黄牛,他们的票啷个来的?” “啷个来的?靠关系噻!” 方天明埋怨道:“都是《一封家书》闹的,本来不准备回家的!” 老鲁头冷笑道:“那你兜里还有一盒磁带呢!” 方天明摸摸兜,嘿嘿地笑了。 两个人无聊地排队,只能通过闲话,发发牢骚来打发时间。 足足排了四个小时才轮到他们。 “成都,两张。” “没有了,明天再来!” “喂,怎么没的了呢?我没开门就来了!” “没有了就是没有了!” 方天明死的心都有,不甘心地趴在窗口冲里面叫。 老鲁头也不淡定了,冲着窗口大骂:“这么快就没了,龟儿子,都卖给黄牛了!” 两个人招来后面人的谩骂,戴红袖箍的人上来将他们驱走。 “老子今天不睡觉就来排队!” 晨曦里,老鲁头狠声道。 “好,我豁出去了,陪你!” 这晚,两个人早早到了车站,这次学乖了,带了马扎,累了就坐下,很悠闲的样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两到了回家的票。 “回家喽!” 方天明举着硬纸板的车票,高兴地啵了一下。 等他们再次来到火车站时,广场上人潮人海。老鲁头肩上扛着沉重的包走在前头,回头催促方天明快点,“耽误了上车,叫天都不应!” 方天明背着一个包,提着一个包,比老鲁头看起来轻松多了。 “你看,人家拖儿带女的都不急。我们急什么?5点10分的车,现在才4点呢。” 方天明看着前面背着一个抱着一个牵着一个,带着三个孩子的妇女,对老鲁头说。 “那你晓得别人个是几点的火车噻?恐怕是晚上八点的呢!” 老鲁头出门在外时间久了,看得多了,做事也就小心。 火车站大门到候车大厅,都是黑压压的人,还没上火车就已经人挤人。 不少武警战士在维持秩序。 “今年好像明显比去年人多啊?” “我听车站的人开玩笑说,这是《一封家书》引发的春运洪流。” “是,他们都在怪那个蒙面歌手,害得他们连续加班了一周了。” “你说蒙面歌手也想不到吧?我都想回家了,要不是刚入伍不能请假,唉……” 两个武警战士忙里偷闲正说些八卦,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声: “哎呀,我的鞋,我的鞋!” “踩我脚了,啊!” “啊呀,缠着我的包了!” “你别走,赔我的包!” “你摸我干什么?” “谁摸你了,后面人推我的。” “你故意的!流氓!” “啪!” “唉哟,你个泼妇!” 吵架、谩骂、打架的声音四处响起,工作人员却没人去干预,只在一旁维持秩序。 老鲁头和方天明凭着力气挤进了候车大厅。大厅里或站或坐都是人,满地的行李。大人的说话声,小孩的哭闹声,混在一起什么也听不清。连厕所里都挤满了人。 戴着红袖章的工作人员拿着一杆长竹竿,强行在人群中隔断出一个检票通道,见有不讲规矩硬往里闯的人,狠狠拿竹竿往他们身上招呼。 强权在纷乱的现场最有效率。 “亲爱的爸爸妈妈, 你们好吗? 现在工作很忙吧?……” 候车厅播起了《一封家书》。 吉它声中,深情的歌声让躁动的人群安静下来。 思归的咏叹与想家的心情一合拍,引起旅客的共鸣,有人跟着唱起来,一个两个三个,慢慢地,大厅成了大型合唱现场,人们随着音乐齐声歌唱: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好了,先写到这吧……” 1984年,《一封家书》引爆了春运。 第46章 蕹菜塘鱼市 陈蓉说李菊花拿走最后一个锦囊就没再找过她。 钟志远很好奇,难不成真成了?那可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我去看看!” 他把陈蓉递过来的钱装进口袋里,快马加鞭赶过去,很想探个究竟。 蕹菜墉菜场外,排着长队,没见过买菜排这么长的队。钟志远期待起来,顺着队伍挤过去,哟,果然这队伍是排到鱼摊的。 “难道真成了?” 钟志远兴奋地想,往前走几步,打眼一看,乐了。 只见一排鱼摊里,男男女女都穿着采茶戏服,吆喝着采茶调。 “给我来条草鱼,要大的!” 只见鱼摊里头包花布,身穿对襟短衫,腰系围裙的女人,伸手进鱼盆里捞了条大草鱼,吆喝道:“草鱼一条,咿嘟喂!”将捞起的鱼扔起一个抛物线丢给身后的男人,男人头上戴罗帽,身穿三花衣,腰系橡胶围裙,双手将鱼接住,很具观赏地,拿起秤钩勾在鱼腮上,称好,朝女人喊了声:“草鱼四斤六两,咿嘟喂!”然后,给鱼刮鳞剖肚。 “草鱼四斤六两,六块四毛四,咿嘟喂!”女人对顾客说。 顾客将钱给女人,女人收了钱将找的零头递给顾客:“找你5毛6,咿嘟喂!” 男人把收拾干净的鱼用油纸包扎好,递给女人,女人接过,双手礼貌地递给顾客:“?鱼四斤六两刮杀好,再送你一根葱,咿嘟喂。” 十几家鱼摊,全是这样的装扮和吆喝,满场的“咿嘟喂”,此起彼伏,好不热闹。这些鱼摊里的男女,在众人的注视下,没有忸怩,从容地吆喝着,脸上是快乐的笑。自然成了菜场里的一道别样的风景。 作为幕后推手的钟志远看着这一幕,暗笑,赵丽蓉有台词说那盘“群英荟萃”是萝卜开会。他看着这些鱼摊主,心说,这是杠精聚会。但凡不那么内卷,都不可能出现这种奇观。 钟志远的第一个“锦囊”是市场细分,让李菊花专卖草鱼,形成量价优势,立块牌给自己定位为“草鱼大王”。他心想,如果市场细分都阻止不了竞争,最后的局面只能是走向大同了。 而要造就什么样的大同局面?当时他想到了西雅图的派克鱼市。 派克鱼市采用玩儿似的卖鱼方式,售货员将顾客的需要吆喝着告诉后面的工作人员,后面的工作人员重复吆喝一遍,手脚麻利地把鱼像投篮球一样扔向前台售货员,又快又精彩。给顾客创造了愉快的购物体验,因此成为一个世界知名的旅游景点,每年有近千万人慕名前去一睹为快。 钟志远想到派克鱼市,又想到了他看的采茶戏,从采茶戏独特的唱腔唱词和服饰得到灵感,于是,他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将派克鱼市和采茶戏糅合起来,打造中国版的派克鱼市——蕹菜塘鱼市。 他给李菊花的最后一个“锦囊”就是让她夫妻俩穿戏服,用采茶戏腔调卖鱼。 李菊花和周盘荣很是下了些决心,忸怩地装扮起来,用采茶戏腔卖鱼。结果,甫一亮相,立刻引起哄动,顾客纷纷站队,他家的鱼分分钟就被抢购一空,连续几天到蕹菜塘菜场来买鱼的人都多了。喜得李菊花和周盘荣眉开眼笑,胆也肥了,大大方方地唱起来,生意越发的红火。其他鱼摊眼红起来,纷纷效仿,结果成就了今天的大同模样。 “李嫂,你住三康庙都来这里买鱼啊?” “隔壁老王讲这里买鱼有热闹看,我就来了,嘿嘿,看戏一样!” “还帮你刮鳞剖肚,其他地方都没有的哦!” “就是,省了好多事,还看了一场戏一样,哈哈……” 三康庙在西河大桥那边,到蕹菜塘要走个把小时。 这么远都有人来买鱼,看来蕹菜塘鱼市已经出了名。 钟志远注意到各家鱼摊面前还出奇的干净,排队的人也不着急,相互攀谈着,十分愉悦。 李菊花发现钟志远站在队伍一边,笑容满面地朝他招手。 周盘荣拿着刀,看到他也张着嘴笑,露出一口大黄牙。 钟志远心里膈应,暗叫:“俺的个娘唉,咿嘟喂!” 第47章 吉祥三宝请回家 钟宜荣的蜡果赶在小年前全部做了出来。 苹果、桔子、柿子,个个逼真,每只都刻了不同的字。“平平安安”、“大吉大利”、“事事如意”,流畅大气的楷体,都是钟宜荣的手笔,三只鲜艳的蜡果放在一个青翠的竹编托子上,可以拎着走,活脱脱高级工艺品。 “爸,我来给你装扮!” 去售卖蜡果前,钟志远给父亲好好捯饬了下。 钟宜荣灰白相间的胡须做了精修,一袭对襟长衫,稀疏的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戴着一副圆边眼镜,颇有几分齐白石的风范。 “哎哚,爸爸好有派头!”钟春香赞道,钟志洪和钟明华都叫好。 “你爸像个艺术家!”陈淑贞看着老公呵呵地笑。 钟志远举着镜子对父亲说:“爸,你酱紫出去,蜡果就是吉祥三宝!” 钟宜荣对着镜子,见到自己的模样也不觉满意地点头,叫一声“走”,意气风发地带着儿女走出门。 他背负着手,腆着肥胖的身子走在前面,钟春香、钟志远、钟志洪三姐弟一人拎一筐蜡果走在后面。陈淑贞和钟明华留在家里,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走过浮桥,上了西津门码头,进了西津城门。 他们来到工艺品商店,这是钟志远建议的。 石头在河滩上就是石头,进了珠宝行才是宝石。 钟志远原本想拿到商店里代售的,想想又作罢了,人家愿不愿意,用不用心,都是未知数,再者蜡果本身量也不多,统共才凑齐了50份。 不进店,靠着店也可以,大树底下好乘凉。 当蜡果摊在工艺品商店门口支起时,很快就吸引了一大批人来围观。 “吉祥三宝,民间艺人封箱之作,岁末献礼!” 一面小旗插在摊上,摊上摆着青红相衬的“吉祥三宝”,蜡果做工细腻,形态逼真,寓意吉祥,来工艺品店本是为春节讨吉祥喜庆的,见民间艺人的封箱之作,岂有不动心的?何况“吉祥三宝”的名字就吸引人。 “这个老人家一看就是搞艺术的!” “吉祥三宝,这个名字好,吉祥如意!” “做得太像了,你看这个桔子,桔皮上的麻麻点点都刻出来了,跟真的一样,再看这个苹果,啧啧,怎么做得这么好?” “蜡果上还刻了字,你看,苹果上是~噢,平平安安,桔子上是大吉大利,柿子上是事事如意,嘿,这个有意思!” 围观的人围着议论,对蜡果赞不绝口。 一个老妇人拿在手上爱不释手,问钟宜荣:“老师傅,怎么卖?” 钟宜荣装深沉不说话,闻言只露出一抹微笑。 钟志远替他说:“不是卖,是请回去,把吉祥请回家!”将佛庙的生意经运用到蜡果上来。 “怎么请哦?”老妇人闻言看向钟志远问。 “八块钱,把‘大吉大利、事事如意、平平安安’吉祥三宝请回家!心诚则灵,吉祥如意!” 钟志远临时起意,狮子大开口,张嘴喊出八块。话还深佛门营销的精髓,说得别人不好拒绝。 钟春香和钟志洪相互看了眼,心里都在嘀咕,本来说卖五块,现在一下子加了三块,可卖得出去哦?暗暗着急起来。钟宜荣保持着高深莫测的笑容,内心其实震惊不已,自己平时卖几毛钱一只的东西,被儿子喊出天价。 老妇人听了自然是吓一跳,拿着蜡果的手都抖了下。可是,又不好说“贵了”之类的话,怕说出来心不诚,尬在哪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走来一对漂亮的母女,正是张秀清和关美玲。 这是钟志远安排的托。美玲店开业那天晚上,张秀清死活要表示下,钟志远就说了这事,母女俩欣然答应了。 母女俩蹲在蜡果前,拿着蜡果大惊小怪地称赞。 “妈,这个太漂亮了,像艺术品!” “妈,你看,比真的还好看,呵呵,每一个上面都有字呢,事事如意、大吉大利、平平安安,妈,正好买来放在店里,客人看到了会喜欢,还讨了个好彩头,你看可是?” “嗯,这个放在家里也挺有面子,还好看,又吉利。‘吉祥三宝’这个名字取得就有文化。” 一对漂亮的母女出现,所有人都看向她们。 母女俩旁若无人,只对着蜡果不住的称赞。 “妈,我们嫑去店里了,就买这个吧?” “嗯,这个既是艺术品,又是吉祥物,过年送吉祥最好了。” “我们要两份!”关美玲眼睛里掩饰不住的兴奋,看着钟志远说,对他眨了眨眼。 “八块一份!”钟志远淡淡地说,眼睛里同样藏着难以察觉的笑意。 张秀清闻言,都没还价,很潇洒地付了十六块钱,拿起两份吉祥三宝就走了。 “太可爱了!”关美玲边走边说,嘴角的笑藏不住。 蜡果可爱,钟志远可爱。 在众目睽睽之下演戏,很刺激。 关美玲母女俩这托只有钟志远知道,钟家其他人都不知道,见有人真的买了,而且连价都不还,他们底气都足了。 “八块钱,吉祥三宝请回家,平平安安,大吉大利,事事如意啊!” 钟志洪不失时机学着哥哥吆喝起来,钟志远欣赏地看了眼弟弟。 老妇人手里一直拿着一只柿子,看着关美玲母女俩一番表演,二话不说买了两份,潇洒而去,刺激得她觉得不买吉祥就跑了。 她暗里咬咬牙,狠下决心,掏出十块钱,递给钟宜荣:“老师傅,吉祥三宝我请了,麻烦你亲手给我。” 钟志远看看老妇人,心道,讲究! 钟宜荣内心说不出的高兴,样子还是装得淡定,他平静地接过老妇人递过来的钱,转手交给钟志远,让他找零。自己将吉祥三宝提起来,送到老妇人手里,兴之所到,祝福道:“吉祥三宝,把‘平平安安、事事如意、大吉大利”请回家!” 他觉得不说一句吉祥的话,都对不起人家。 钟志远听到父亲说的吉利话,心里笑了,这老头平时少说话,今天开金口了。 围观的人被关美玲母女带起了购买欲,听到钟志洪的吆喝,看到老妇人“请”了,经不住诱惑,怕自己心不诚吉祥跑了,有人掏钱“请”了一份,接者就是第二份。 钟宜荣抑住内心的激动,淡定地收着钱,不忘说:“吉祥三宝,把‘平平安安、事事如意、大吉大利”请回家!” 钟春香、钟志洪看得脸露喜色,暗暗默算自己的分成。 关美玲母女一路说笑着回到店里,苗苗在帮她们看店。 “你们去买水果了?咦,这水果上面有字?”苗苗看着关美玲手上的水果好奇地问。 “哈哈,这是蜡果,不是真的,漂亮吧?”关美玲笑道,将蜡果放在收银台上,很好地起到了点缀的作用。 “太漂亮了,比真的还好看!” 苗苗凑近细细地看,由衷地赞道。 几个穿着时尚的女顾客看过来,见到漂亮的吉祥三宝,放下衣服也过来欣赏。 “在哪买的?” “在工艺品商店外面一个摊上。” “几多钱?” “八块一份!” “这么贵啊?”一个女顾客吓一跳,夸张地张大嘴说,“都可以在外头买到一件衣裳了!” 关美玲很不以为然地说:“不贵,你看这工艺,可像艺术品?‘吉祥三宝’这寓意几好子?花钱都买不到。这是个民间艺人做的,人家卖完就封箱不做了,以后想买都买不到了。” 她不知不觉的使出了制造稀缺性的招数。 “真的?那我也去买一份。” “我也买一份。” 两个女顾客起了购买欲。 “我陪你一起去。”关美玲说,热心地陪着顾客一起去买“吉祥三宝”。 她可开心了,能帮到钟志远。 当关美玲带着两名穿着时尚的女顾客来到工艺品商店时,见许多人围着欣赏“吉祥三宝”。她的再次出现立即引起哄动,有人认出她就是先前那对漂亮母女中的女儿,喊了起来:“哎,她刚才和她妈妈来买了两份,现在又领了两个人来买。” 钟志远听了乐坏了,心说,喊话这人可不是我安排的托。 他眼底藏着浓浓的笑意看着关美玲,心说,她这是角色扮演上瘾了。没想到,他无意间流露的笑意,看在关美玲眼里,就是暗送秋波,开心得春心摇曳。 两名女顾客早经关美玲洗脑,也不还价,付了钱拿了东西就走了。 又来了不还价的人,围观的人群不淡定了,再嫌贵,恐怕都“请”不到了。纷纷掏钱“请”吉祥三宝回家。 钟宜荣忙着收钱,都来不及对每一个人送祝福。 第48章 林子静中奖了 这天,林子静和任晓萍约了逛街。 任晓萍和林子静是同一年进的赣州一中,高一年级的历史老师。 两个人都觉得呆在家里快发霉了,必须出来晒晒太阳。 她们早早地出了门,这个“早早”只是相对往日而言,约好蓉李记见面。 林子静来到时,任晓萍已经在排队。 “这边居然要排队!” 任晓萍好奇地对林子静说,林子静跟她说蓉李记的黄金包好吃,并没告诉她人多。 “对啊,我上次来也是排队的,九点半人家还不卖了呢,就做上午这一段时间。” “好特别哦。” “就是,很多地方显得很特别,所以,我讲来这里吃早点嘛。” 她们排着队聊着天,被陈蓉看见。 两个人都很出众,今天都穿着大衣戴着帽子,一红一黑,两人个头又相差无几,站在队伍里非常抢眼。 陈蓉远远地只是发现两个美女,渐渐近了之后,感觉红衣服的女子面熟,可一时想不起来。李顺龙端黄金包过来,注意到门外林子静她们。 “好像上次跟钟志远坐一起的女娃子。” 李顺龙对陈蓉说,又不敢肯定,回后厨去了。 陈蓉一下子记起来了,没错,就是这个女娃子,还是穿的红大衣,气质非凡。 “三块钱黄金包。”林子静对陈蓉说。 “再来碗酸辣汤吧,专为黄金包配制的,化油解腻,是黄金包的绝配。”陈蓉满面笑容,很亲切地对她说。 酸辣汤是广州回来后钟志远教的简易版,主料鸭血,酸酸辣辣的,既能化油解腻,又非常契合赣州人的口味,一经推出,黄金包卖得更好了。 “好啊,来两碗,几多钱?” “你们运气太好了,不要钱,你们中奖了,是今日我们的第88位客人!” 陈蓉笑嘻嘻地说,说得一本正经。本来她想说你是钟志远的朋友,想想没得到钟志远的确认,不好乱说,就瞎编了个理由。 “真的?” 林子静非常意外,不敢相信地问,漂亮的大眼睛满是疑惑。 “真的!” 陈蓉笑着,满心的恶趣味。 任晓萍却很开心,抓着林子静的胳膊兴奋地摇着,“你运气好,中奖了!” 运气这东西总是让人开心的。 身后排队的人有羡慕得直叫可惜,中奖的不是自己。 林子静坐下时,还觉得不可思议,喃喃道:“没听讲有中奖啊?” “你看你,中奖了还不高兴啊?”任晓萍反正是非常开心,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 什么最让人开心?意外的惊喜。 她拿起黄金包,咯嗞地咬了口,黄金包香气扑鼻,酥软爆汁,她由衷地赞道:“嗯,这黄金包是好吃!”嘴唇上油光发亮。 林子静也吃起来,刚才的那点疑惑全烟消云散了。 吃了个黄金包,喝了口酸辣汤,觉得不错,极力向推荐:“这酸辣汤真的好开胃,又解腻,你尝下子。” 任晓萍正埋头干黄金包,闻言端起碗喝了口,品了品,又喝了口,喜道:“是哈,真的是绝配哦!” “是吧?” 林子静得到很高兴。 看着任晓萍,忽然发现她们坐的位置,正好是上次和钟志远坐的位置,只是钟志远换成了任晓萍。 想起钟志远给她讲的笑话,林子静突然面露喜色,迫不及待地对任晓萍说:“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好啊!” 任晓萍来了兴趣,林子静什么时候讲过笑话?这回还主动提出,不由她不好奇。 林子静就将钟志远讲给她听的领导来精神病院视察的笑话讲给任晓萍听。 “上去一嘴巴,说:‘你笑了,今天没饭吃!’”林子静说。 任晓萍听得笑出声来,林子静指着她开心地说:“你笑了,今天没饭吃!” 顺手将她面前的黄金包端开,自己也乐得笑声连连。 想想当初钟志远逗自己笑的得意样,现在自己逗朋友的开心劲,原来逗人开心是这么有趣的事。 她将黄金包又移到任晓萍面前,打住了笑,不自觉地摸了下嘴唇。 林子静吃完,和任晓萍离开时,陈蓉竟向她打招呼:“走啊?欢迎再来!” 陈蓉笑嘻嘻地说,林子静总觉得她的笑容含有深意,却领会不到。 “今日不冷哈?” 走在街上,冬天的微风吹着红扑扑的脸,任晓萍感觉挺舒服。 林子静也觉得暖和,抬头看看天,蒙蒙的太阳,多云的天。 两个人走在街上,心情大好。 一大早有意外的惊喜,天气又暖和,看什么都开心。 任晓萍挽着林子静的胳膊,一红一黑两个漂亮女人走在街上成为别人眼里的风景,她们说说笑笑,沉浸在自己的快乐里。 “听讲王老师有对象了。”任晓萍神秘地说。 “哈?”林子静表示惊讶,王老师是她俩特指的一个女教师,是个老姑娘,长得又矮又肥又不好看,皮肤还黑,看起来一无是处。 “听讲也是个矮冬瓜!” 任晓萍贴近林子静的耳朵悄悄地说,咯咯地笑。 “那一对薯包喽?” 说完,林子静自己笑了。 薯包是赣州的特产,用脚板薯加面粉调成糊,做成一个个乒乓大小的圆球,油炸而成。脚板薯是紫色的,薯包为酱紫色。 “你也够损的哈!” 任晓萍嘴上说着林子静,心里却深以为然,咯咯娇笑不止。 她们嘲笑着同事,其实一点恶意都没有,只觉得有趣罢了。 “有个学生发表了一首诗,你可晓得?”任晓萍问林子静。 “不晓得呀,我们学校还有学生发表诗?哪个年级的?” “高三文科班的。” 林子静听说是高三文科班的,心里一动,马上想到钟志远。 “喊什么名字?”她抑制波动的心情,平静地问。 “钟志远,期终考试第一名,成绩离奇的高,你猜几多分?”任晓萍很激动地说,好像是她考了高分。 林子静听说是钟志远发表了诗,心里莫名的高兴,都没听到任晓萍的问话。 “你猜不出来吧?602分,平均一百多分!啧啧……”任晓萍夸张地啧啧有声。 “在哪里发表的?” “好像是《中国青年报》吧,姚老师高兴坏了,嘴巴更歪了,哈哈……” 任晓萍恐怕是脑补了下姚老师笑的模样,咯咯地娇笑。 林子静也跟着笑了,姚老师笑起来的模样确实挺萌的。 走过两条街,不时听到《一封家书》的歌声。 “这是什么歌啊?好像到处都在放?”林子静奇怪地问。 “《一封家书》啊,你没听过?” “没~呢……” 林子静不自信地说。 “你这一天天的在家干什么哦?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歌,一个蒙面歌手唱的。” “蒙面歌手?” “是啊,戴着面具的,好神秘哦!” 林子静很好奇,两个人经过音像书店,进去买了盒。 “他也~” 林子静拿着磁带,看到歌手名字叫“钟震宇”,心想怎么这个歌手也姓钟,不觉失声叫起来,便没说出来。 任晓萍稀奇地看着她问:“你认得他?” “他也~太搞怪了吧?” 林子静用拖长音来找词,很急智地掩饰了内心的想法。端详着蒙面歌手的嘴唇轮廓,仿佛是钟志远在对她淘气地笑,她不自觉地摸了摸嘴唇,眉头皱了起来,疑惑地问自己,为什么想到他? 第49章 敏感的林子怡 林子怡无意间听到同事聊天,说买鱼就要去蕹菜塘,那里的人穿得稀里古怪,操着采茶戏的腔调说话,挺好玩。 出于记者的敏感,她专门去了趟蕹菜塘。 有人在排队,她并不奇怪,临近春节,买年货的人多。 她沿着队伍往里走,看到一幕她从没看到过的景象:十几个鱼摊里,女人都头包花布,身穿对襟短衫,腰系围裙,男人都头戴罗帽,身穿三花衣,腰系橡胶围裙,说话都带“咿嘟喂”,他们开开心地捉鱼、剖鱼,动作娴熟,很有观赏性,跟演戏一样,非常有趣。 鱼摊免费帮客人刮鳞剖鱼,还送葱,到这儿来买鱼,既获得超值服务,又能欣赏到别开生面的表演,真是一种美好的购物体验。 卖鱼这么腥这么累的活,被他们干出快乐来了。 “奇迹!” 林子怡不由在心里赞叹,非常好奇是什么人想到这个法子的。 “大嫂,你们酱紫卖鱼是哪个教的?” 她笑容亲切地就近问鱼摊里的一个中年妇人。 “我们是跟他们学的,咿嘟喂。” 妇人看林子怡挺和善,人又漂亮,穿着时髦,坦诚相告,不自觉地用上了采茶腔。 林子怡开心地笑了,觉得挺有趣。 习惯真的就成自然了。 她顺着妇人指的方向,走到李菊花的鱼摊。这时她注意到,这些鱼摊虽说是卖水产,地上都十分干净,另一边卖菜的地上反倒湿哒哒,菜邦烂叶一地。 “你好,我问一下,你们酱紫卖鱼可是有人教你们?还是你们自己想出来的办法?”林子怡问李菊花。没说自己是记者,她遇到不少情况,一亮记者身份人家就不敢说了。 “你想问什么哦?咿嘟喂!” 李菊花警惕地看着她,反问道,说出“咿嘟喂”后,意识到没必要,自己乐了。 林子怡也乐了,夸道:“你们酱紫卖鱼蛮有意思!” “当然!”李菊花很得意地说。 林子怡见李菊花很受马屁,再次夸道:“是你们自己想出来的?好厉害!” “不是哦,我们哪里想得出来?”李菊花说。 林子怡追问:“哪是哪个哦?” 李菊花忽然严肃起来,问:“大姑娘,你问这个干么哦?” 林子怡见李菊花不肯轻易说,只好亮出记者证给李菊花看,对她说:“大嫂,我是赣南日报的记者,你看,我想晓得是哪个这么能干!” “哦……” 李菊花凑近细看了下记者证,看完犹豫起来,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她跟钟志远只见过一次面,其他时候都是通过陈蓉传话的。回头看了下周盘荣,周盘荣正杀鱼哪有空理她? 林子怡见李菊花犹豫,对她说:“你放心,只会对人家有好处。” “你去中山路、赣江路那个三道口蓉李记问老板、老板娘就晓得了。”李菊花说,她没把握该不该说,把问题推给了哥哥和嫂子。 林子怡不再追问,道了谢,往蓉李记去。 快下班的时候,蓉李记门口还在排队。 蓉李记果然如姐姐林子静跟她说的一样,排队,预订,漫画,广告。姐姐说只上午有卖黄金包,怎么现在有人排队? 她近前看,原来蓉李记早在五天前开始早晚两头售卖黄金包了,每天下午四点开始。这些人是排队买黄金包。 她特别看了眼门口牌子上眨眼流口水满脸淘气的包子,不觉莞尔。 林子怡看了看长长的队伍,径自走向柜台。 陈蓉一抬头,见是林子静,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哎,你来了?!” 林子怡莫名其妙,回头看了眼,身后并没别人,她望向陈蓉,指指自己,意思是你问我吗? 陈蓉奇怪林子静跟不认得她一般,和她打哑谜,笑问道:“你上次在我们这里中奖了,不记得我了?” 听到陈蓉的话,林子怡笑了,心想这是被人误认作姐姐了。她微笑地对陈蓉说:“上次你见到的可能是我姐姐,我们是双胞胎。” 陈蓉听说是双胞胎,尴尬地笑起来:“呵呵,你们两姊妹好像,都这么漂亮,啧啧!” 林子怡礼貌地说“谢谢”,问陈蓉:“我从蕹菜塘过来,她们卖鱼的方法可是你们想出来的?” 陈蓉呵呵一笑,说:“我们想不出来哦!” “哪是哪个?”林子怡问。 陈蓉看看她,问:“你想了解什么?” “我想了解下,那人是怎么想到酱紫卖鱼的。”林子怡说,说明来意。 陈蓉看看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些,问:“你是干什么的哦?” 林子怡向陈蓉亮出记者证。 “你是记者啊?!” 陈蓉意外又惊喜,第一次遇到记者找她打听事。这年代,记者在大众中很有威望。 林子怡微笑说:“是,我想和那人交流下,他这个卖鱼的方法非常有意思。” 听了林子怡的话,陈蓉心想钟志远跟人家姐姐关系那么好,怎么没跟人家讲这个事哦?人家找上门来,我跟她讲了,不会有什么事,反正他们关系不一般。 她就将钟志远给她卖鱼锦囊的事跟林子怡说了。 林子怡对这个故事非常感兴趣,对钟志远产生浓厚的兴趣。 陈蓉说钟志远是赣州一中的学生。 “是个高中生?!” 林子怡不敢相信地问,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陈蓉得意地点头,见林子怡吃惊的样子,恶作剧心起,要让她更加吃惊,对她说:“不光卖鱼的方法是他教的,我们蓉李记的黄金包子都是他教我们做的,还教我们各种方法,嘿嘿,你看到的这些,全是他教的。”她指着店里店外的招牌、录放机说。 没有让她失望,林子怡扑闪着两只大眼睛,讶然问:“真的?!”看着四周,一脸的不可思议。 陈蓉满意地朝她点头。 林子怡带着满满的惊讶离开。 林家晚饭后,林鹏父女三人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等着看新闻联播。 方秀英看着两个女儿一左一右依偎在父亲身边,总是羡慕丈夫有福气,自己怀胎十月,两个女儿也没这样恋她。 “爸,蕹菜塘鱼市你听过吗?”林子怡问。 林鹏说:“没有啊,有什么新鲜事吗?” 一个大市长哪能轻易听到市井新闻? 林子怡将她今天亲眼所见的蕹菜塘卖鱼方式说了。 方秀英听了,兴致勃勃地说:“挺有意思,明日我来去蕹菜塘买鱼!”她是戏剧人士,对有人将歌舞手法引入卖鱼自然感兴趣。 “很了不起!” 林鹏大为赞叹,觉得想到这办法的人太智慧了。 林子怡说:“那个蓉李记的黄金包子,也是同一个人搞出来的!” 提到蓉李记,林子静的心起了微澜,有一种奇怪的念头挥之不去,对中奖之事总觉得哪儿不对。 “这个人是赣州一中的学生!”林子怡说,问林子静,“姐,你认识钟志远吗?” 学生想出来的办法,这让林鹏和方秀英都吃了一惊。 林子静刚听到妹妹说赣州一中,耳朵就竖了起来,这一听到妹妹问钟志远,肌肉都紧张了。 “知道~一点啊……”她有点迟缓地说,突然醒悟,惊问,“你是说,就是他想的办法?” 她盯着妹妹看。 “是啊,这个钟志远太了不起了!”林子怡不可思议地说。 林子静得到妹妹的答案,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 原来,哼哼,在我面前装!想到她第一次去蓉李记碰到他,他还腆着脸吃自己的早餐,要我请客,说他一个学生,嘿,这家伙太坏了。还让人一起来蒙我,中奖,中个鬼的奖,哼! 林子静内心忿忿不平,却又有些微甜。 “姐,姐,他是什么样的?” 林子怡叫姐不应,又叫一声。 林子静正走神,被妹妹一问,微笑了下,掩饰道:“我~不太熟,我想下子啊……” 林鹏和方秀英都看向林子静,等她说。他们都好奇这个学生是什么样的。 “他长什么样子?”林子怡问姐姐。 女人对男人有天生的好奇,不知不觉问出这个问题。 “怎么讲呢,高高大大,一米八几,身材像运动员,但看上去又有毛子书卷气……”林子静说,想到钟志远领奖时冲她的得意劲,有点气恼地说,“嗨,反正就是好神气!” “噢,学习呢?”方秀英好奇地问。 “期末考了六百多分,文科第一名,嗯,还在报纸上发表了首诗。”林子静说。 “啊呀,一表人才!”方秀英啧啧有声,赞叹不已。 “后生可畏!”林鹏也由衷地赞道。 长得帅,又有才,还发表了诗,林子怡立即生起了采访的念头。 林子静努力、客观地评价钟志远,竟把自己带了进去,忽然觉得钟志远帅气又有才,还有些神秘,不觉添了几分探知的欲望。 神秘的男人总是吸引女人的。 第50章 林子怡家访 浮桥上咣当咣当的,人来人往。 这是个暖冬,河面的风吹在身上不觉冷。 林子怡走在浮桥上,一步快过一步,心情很舒畅。城门,码头,浮桥,原来这边的风景这么美。 她抬头看向水西码头,陈蓉说上码头第一家就是。码头正中有人家,上码头的话,左手那间应该是那一家,她锁定了目标,正是钟志远家,那个带有凉篷的水板房。 林子怡胆战兢兢地从木板走上码头。 从浮桥上码头要走搭在两头的木板上去。几块木板间常有缝隙会看到下面的水,木板还会随着浮桥晃动,不常走或没点胆量不容易过。 她好不容易上了码头,抬头看见一个人挑着水桶从那屋子里出来。 “你好,这里姓钟的是这家吗?”她问。 挑桶的人正是钟志远,水缸里水不多了,他正要去河里打水。 冷不丁见林医生从码头上冒出来一个头,还装不认识地问路,还问的是钟家。 “林医生,你眼睛不太好啊?”钟志远嘲笑道。 林子怡嫣然一笑,问:“你是钟志远?” 她认定这个人就是钟志远了,不然不会认识姐姐。 钟志远见林医生被自己揭穿还跟他演,不觉笑了,说:“林医生,不光眼睛不好,记忆还不好!” 林子怡吃吃地笑,说:“我不是林医生,我是她妹妹,我叫林子怡。” “啊?”钟志远这个尴尬,嘿嘿傻笑起来,“你们姐妹太像了!” 钟志远看着林子怡感叹不已,从哪个角度看这姊妹俩都像。 “不怪你,谁都会认错。”林子怡看着高大帅气的钟志远,真的像姐姐说的,含有几分书卷气,一眼就有好感。 “你找我吗?”钟志远问。 “是,我想了解蕹菜塘,蓉李记的事。”林子怡说。 “记者啊?”钟志远迟疑了下,说:“那进屋吧。”转身要往回走。 林子怡却阻止道:“我陪你先去挑水吧。” “行。” 钟志远挑着水桶走在前,林子怡跟在后头。 林子怡以为只是在码头上去打水,没想到,出乎她意料的是,钟志远挑着水桶走上了浮桥,她只好再次胆战兢兢地小心地走过木板,跟了上去。 “你要去哪里挑水?要进城吗?”她在后头问。 钟志远走到桥中间,将水桶放下,朝她笑了笑,用扁担钩勾住水桶,放进了河里。 林子怡第一次见到这样打水的,很是好奇。 “这桶能让我试试吗?”林子怡好奇心爆棚,见钟志远很轻松地打上来一桶水,兴致勃勃地问。 钟志远看着她如花笑脸都不忍心拒绝,可又担心桶被冲走。 “可以,让你感受一下,但得服从指挥。” “好!” 林子怡高兴地接过扁担,将水桶挂在钩子上。可是人一站到桥边,就吓得尖叫起来,桥下的水变得狰狞起来。 “桶要掉了!” 钟志远呵呵一笑,叶公好龙啊。 他上前一步,双手握住扁担。 林子怡正慌乱间,幸好钟志远抓住了扁担,不然她一撤手桶和扁担都要掉河里了。 她不好意思地朝钟志远笑了下,有他在身边,心也稳定下来。 “怎么着?体验过了,可以了吧?”钟志远嘲笑道。 林子怡被他的嘲笑刺激到,不服气,倔强地说:“还没开始呢。” “哎,看来我家祖传的水桶要毁在你手上了。” 钟志远故作遗憾地叹息一声,把林子怡逗笑了。 “那你教我!”她说。 钟志远真怕她一个人把水桶弄河里了,就手把手教她。 “慢慢放,放急了桶容易脱钩……”钟志远和林子怡一起握着扁担,边指导着。 两个人四只手相互交错着将桶放下去,“看,桶一接触水面,底部受到水流的冲击,桶就倾斜了,这时候千万不能再放了,一定要吊住,否则桶就要被冲走。” 林子怡双手死死地把住扁担,生怕像钟志远说的,桶被水冲走了。 钟志远却乐了,林子怡把得死死的,桶在水面上倾斜不够,水进不来。 “你跟河水拔河呢?真有才!这是名副其实的‘拔河’啊!”钟志远戏谑道,让她稍放下点。 林子怡被钟志远嘲笑,自己也乐了。 好不容易打上来一桶水,林子怡已经娇喘吁吁,竟冒出了细汗。 “把汗擦干啊,当心风一吹着凉。”钟志远挑起桶,关照道,轻松地往回走,浮桥发出一声声沉重的咣咣声。 林子怡微笑地跟在后头,觉得这个男生有意思,还懂得照顾人的。 钟家人听说来的是记者,都好奇地打量着林子怡,林子怡被看得不好意思。 钟志远见屋里没法呆,请林子怡坐到外面。 高台上一张小桌,两把椅子,台下有路,不时有人经过。 “这里真好,江景一览无遗!” 林子怡坐在钟家的观景台上,开心地赞道,一时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是不是很应景?”钟志远说。 林子怡接道:“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与钟志远很默契地相视一笑,她感到趣味相投的愉悦。 微风轻吹,茶香氤氲,眼前的流水,河中的浮桥,对面的城门,眼前经过的行人,林子怡感觉到一种少有的轻松。 两个人坐着聊了会,钟志远担心坐久了,林子怡会感冒,毕竟才出了汗,笑问:“林大记者,今天贵足踏贱地,所为何事?” 林子怡白了他一眼,同样老腔老调地笑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将来访的目的跟钟志远说了。 “这个嘛……”钟志远思索了下,“蕹菜塘鱼市的形成,从一开始就是服务意识的改变,别人不愿意刮鳞剖鱼,我让他们做了,之后免费送葱,细分市场,结果,大家都跟风,这过程可说是各自为战,相互憋着劲,很内卷,十足的杠精,直到最后,穿上戏服,说起采茶调,才形成集体形象,从竞争走向了竞合。他们现在以统一的形象在吸引顾客,利益休戚相关了,思路统一,步伐一致了,你看,他们鱼摊收拾得多干净,菜摊倒显得脏乱差了。另一个角度,也可以说蕹菜塘鱼市是快乐工作的典范。你看,卖鱼的环境多恶劣,又腥又潮,可他们自己干出了快乐,让顾客也感觉到了快乐,真正体现了工作不分贵贱。蓉李记嘛,这个有点复杂,融合的东西比较多。最早是产品创新,弄了个黄金包,之后在营销推广上首次采用了不少新举措,你像黑板广告宣传,漫画的加入,声音广告宣传,录放机的使用,以及街头的游动宣传,还有产品定价策略、组合售卖策略以及春节预定的限时策略等,都是对传统经营之道的提质,甚至说是革新。对厂长、经理和老板如何搞活企业,搞活一个店,有启发性和实质性帮助。” 钟志远侃侃而谈,林子静来不及在本子上做记录,不时要他重复,像在大学课堂听课,有时点头,有时沉思。钟志远的话信息量太大,许多词汇她都没听过,像内卷,竞合,快乐工作,定价策略,组合售卖,提质等,这些词,这个年代没有。 “不过,从记者的角度,从新闻的价值来看,光这样写,没多大意思。” 钟志远话锋一转,让林子怡停下了笔,满脑子疑问地看着他。怎么就没意思?她觉得他刚才讲的就很好。 钟志远冲她淡淡一笑,说:“新闻的价值在于贴合形势,所以,对新闻要有取舍。”见林子怡很认同地点头,他问,“国营水产公司为什么没有产生蕹菜塘鱼市?” 林子怡若有所悟,赶紧在本子上记。 “蕹菜塘鱼市的经营者是个体户,生意的好坏关系到他们生存,他们愿意也必须把顾客当上帝,否则上帝不给饭吃。而国营单位呢?吃大锅饭,生意好坏和他们没关系,旱涝保收,哪会把顾客当上帝,他感觉自己是上帝。” 林子怡两眼放光,很是激动。这些天她与父亲在讨论钟爱国的《经济改革之遐想》,对经济改革的新闻、热点很上心。钟志远的话让她醍醐灌顶,锚定了报道方向,感觉将引发一场声势浩大的舆论,她按捺不住兴奋地对自己说:“就往这个方向写!” 第51章 只争朝夕的林鹏 林子怡带回来的“吉祥三宝”,大受欢迎,一家人围着欣赏。 “好像,你们看这个桔子皮,皱巴巴的,跟真的一样,啧啧!”方秀英仔细观看着,赞叹道。 “这个苹果更像,你看这纹路和颜色,我去拿个苹果来……”林子怡说着,真去拿了只苹果过来,两下比对,简直一模一样,分不出真伪。 “哪里买的哦?”方秀英问。 “今天我去采访钟志远,他送我的。”林子怡开心地说。 林子静听了心头一动,看着“吉祥三宝”,说不出来的感觉。 “爸,他说蕹菜塘鱼市和经济改革可以挂钩。”林子怡对林鹏说。 “噢?什么意思?”林鹏视线从“吉祥三宝”收回,看向林子怡。 女儿说的话,引起了他的兴趣。作为市长,现在最关心的就是经济改革。 “他问国营水产公司为什么没有产生蕹菜塘鱼市?”林子怡说完,刻意看了看父亲,兴奋地说,“如果按这个方向报道,会不会引起一场地震?” 林鹏这段时间将《经济改革之遐想》当一个思想宝库,天天琢磨着经济改革的事,他正准备搞一场经济改革研讨会,大力提倡学习小岗村。听了女儿的话,觉得的确可以这样报道,好好杀一杀国营单位高人一等的作派。当下的国营单位太不像话了,服务员态度恶劣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一想到他遇到的窝心事就来火。那天他们几个人去一家国营店吃饭,卫生差,桌子没人收拾,让服务员收拾下,几个服务员站在边上聊天就是不搭理,还不满地冲他们叫“喊什么喊,没看到我们正忙吗”。 地震?那就震吧,越强烈越好! “爸爸支持你!”林鹏坚定地说。 “谢谢林市长!” 林子怡抱着父亲的胳膊,调皮地说。 “这个钟志远竟然能把这事和经济改革联系起来,不简单!”林鹏感叹道。 “他说经济改革,对内改造国营企业,对外拓展私营经济。”林子怡说,强调道,“爸,他说的是‘私营经济’。” “私营经济?” 林鹏很惊讶听到这个词。现在还在讲个体经济,“私营经济”还是小范围的高端话题,这个钟志远还是个高中生呢!钟志远说得嘴顺,没想到林鹏听着惊讶。“私营经济”这个词到1988年国家才正式提出。 惊讶之余,林鹏对钟志远说的“对内改造国营企业,对外拓展私营经济”深思起来,这话虽短,信息量却极丰富。 片刻,林鹏很热切地问:“那他是怎么解释内改风气,外拓私营经济的?” 林子怡很沮丧地说:“没有,他说我不懂。” 林鹏有些失望,他很想知道这个钟志远会怎么说。 林鹏是个能接受他人意见的市长,虚心地向各方学习,不耻下问。 “这个钟志远这么傲?他一个高中生,敢讲我家子怡不懂?”方秀英不满地说,替女儿抱不平。 “不怪他,我采访过不少人,都是我引导他们讲什么,怎么讲。但在他面前,完全是他引导我,他讲我听,我就像个学生在听老师的课。”林子怡一点不怪钟志远,还无意中替他解释,轻叹一声,感慨道,“我觉得采访很失败,但又很成功。”她看着父亲问,“爸,你讲,这个采访算不算成功?” 林鹏肯定地说:“成功,非常成功!” 林子静在旁觉得好笑。钟志远竟然让妹妹吃瘪,妹妹可是心高气傲人啊!对钟志远更是好奇了。 全市经济改革研讨会在赣南宾馆召开,与会的有高校教授,市、区、县各级领导,国营大中型企业厂长、经理,赣州市区附近公社书记也应邀参加。 “同志们,今天是经济改革研讨会,在座的有专家学者,有基层领导,还有大中型企业的厂长、经理,希望大家畅所欲言,可以务实,也可以务虚……”林鹏向与会者说。 二百多人的会场坐得满满当当,会议厅却安静得只听到喝茶和咳嗽的声音。 林鹏料到会这样,点名高校发言:“请高校的同志先讲吧!” “个体经济起到了很好的补充作用,我这里有一个数据可以说明……” “个体经济不宜扩大,它本质上是资本主义……” 令林鹏失望的是,高校的教授们确实务了场虚,引经据典,更加引发了对经济改革的迷茫。 “厂长、经理们有什么话要说?”林鹏实在听不下去,阻止了教授们的争论,将话题丢给实干家们。 “上级分给我们的指标不足……” “我们厂工人多,留成太少……” “我们想扩大生产,上级拔款迟迟没下来……” 厂长们在等靠要,也没给林鹏希望。 经济改革到底该如何走?谁都不知道。 林鹏想到钟志远说的“对内改造国营企业,对外拓展私营经济”,更加赞叹钟志远的不凡。 “同志们,我举个案例请大家思考。” 全场安静地等着林市长的下文。 “去年国家颁布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但是,早在5年前,也就是1978年,安徽小岗村就悄悄实践了。当时十八位农民以‘托孤’的悲壮方式,立下生死状,在土地承包责任书上按下了红手印。同志们,从中我们能汲取什么?” 林鹏此话一出,会场嗡地响成一片,议论纷纷。 林鹏待大家议论一番,从桌子上拿起一份报纸,在空中扬了扬,对大家说:“我手上这份报纸,是昨天的《赣南日报》,上面有篇报道叫《私营经济的美丽风景—记蕹菜塘鱼市》,蕹菜塘鱼市,同志们,这些个体户卖鱼卖出了一道美丽的风景,你们知道吗?去没去看过?同志们,我提议现在休会,集体去蕹菜塘感受一下!” 在乒铃乓啷的嘈杂声中,众人起身跟着林鹏,浩浩荡荡往蕹菜塘菜场去。 街上人多,买年货的人看到乌泱泱一群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有的人跟在后面一探究竟。 蕹菜塘菜场本来排了好长的队伍,十几个鱼摊忙得不亦乐乎,“咿嘟喂”的号子此起彼伏。 林鹏等人另起一行,排着队往里走。一支是站着难得一动的买鱼队伍,一支是流动的观摩大军,时空交错着,鱼摊上的伙计“咿嘟喂”地忙碌着。 许多官员看到摊主们的穿着,听到他们“咿嘟喂”的腔调,都笑了。 “这边帮刮鳞剖鱼呢。” “还免费送葱!” “想得真周到!” 观摩的队伍很快就消失了,回到了赣南宾馆。围观的人还在议论,不知是何方神圣。 “同志们,大家都到现场看了,我想问,为什么这道风景出现在了个体户鱼摊上,而不是国营水产公司呢?”林鹏看着大家问。 会场一片安静,大家都在沉思。 刚才亲眼所见,内心的触动很大。他们内心知道,这道风景根本不会出现在国营单位。 “国营单位铁饭碗,工人不服管,他骂你,领导还得哄着。” “国营饭店服务员动不动甩脸子给客人看,你不吃,饿死你,跟他没关系。” …… 大家对国营单位的陋习都清楚,但没有好的办法来纠正。 讨论成了声讨大会。 “同志们,小岗村的经验告诉我们,改革是实践,要走在理论和政策的前面!至于蕹菜塘鱼市,是国营单位改革的一面镜子,国营单位风气之革新,刻不容缓!” 林鹏大手一挥,会场掌声雷动,与会者以为会议结束,屁股刚要抬起,不料,林鹏声音又起:“同志们,改革是摸着石头过河,谁都没有经验,没人告诉我们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必须要有敢于第一个吃螃蟹的勇气!裹足不前,畏首畏尾,这个不让做,那个也不行,动不动扣帽子,打棍子,赚了点钱就说人家是资本家,多雇了几个人就说人家剥削,这还怎么改革?国民经济生产总值翻一番的目标何时才能实现?还能不能实现?” 他锐利的目光在会场扫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要打破我们头脑里的禁锢,解放思想。我看,只要是能解决就业,能创造利税,符合这两点,我们就该鼓励,就该支持!希望同志们大胆尝试,只要我们的初衷是好的,程序是合法的,就不要怕别人的闲言碎语,就不要怕头上的乌纱帽会被人摘掉。” 他停顿了下,用极其激昂的声音说:“同志们,时不我待,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会场再次掌声雷动,林鹏富有煽动性的讲话获得满堂喝彩。 武军、刘志扬格外激动,他们仿佛听到了催人奋进的号角! 第52章 忙年 进入腊月就开始忙年了。 腊肉、香肠、板鸭、猪肝和牛肉巴,这是赣州人过年必备的五样腊货。一到腊月,有钱没钱,家家门前都晒着一架子一架,早上拿出来,晚上收回去。 真正的忙年从小年开始,这天起家家户户开始大扫除。 “春香,去拆被套,把床单、衣裳拿河里去洗。” “志远,你和志洪把水缸抬到河里去洗干净来。” “明华,拿块抹布去把桌椅板凳擦干净。” “二十四,扫房子”,陈淑贞指挥着一众儿女打扫卫生。 水西码头上,人声喧哗,上上下下的人很多,穿着套鞋站在浅水里的女人,蹲在石阶上的孩子,都在低头清洗着。上游在洗床单、被套和衣服,下游在洗碗柜、桌子和板凳,刷洗锅子、砧板的在最下游,彼此默契,秩序井然。 人们干着活,说着话,开开心心。 “爆炒米的来了!”有人大喊。 每到年前,爆炒米的人都会挑着担子走村窜巷的给人爆米,爆豆,爆玉米。 正在洗衣服的女人们忙不迭的收拾好东西,快快回家去拿要爆的东西来,晚了就轮不到自己了。 爆米机就支在钟志远家边上,机子下面一个炉子点着柴禾木碳。胡子拉碴穿着油乎乎蓝布棉袄的中年男人,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一手添柴,一手转着爆米机。爆米机上一只仪表,红色的指针在动。一条长长的麻袋铺在地上。 几家大人端着要爆的米和豆子,小孩子们吮着手指牵着大人的衣襟眼巴巴地等着。 “要爆了啊!”爆米花的人喝了声。 大人帮着去捂孩子的耳朵,“快躲起来!” 爆炒米的人起身将大麻袋套在爆米机上,拿起一根铁棍,插在爆米机的一个环上,一脚踩在爆米机上,将铁棍用力一撬,“呯”的一声震响,麻袋被狂风吹起来一般鼓了起来。 女人和孩子们都尖叫起来,爆炒米的人用铁棍在爆米机的炉膛里搅了搅,刮去残留物,又放一罐米进去,扣上盖,又坐到板凳上开始转起爆米机来。 米和豆子经过这么一爆,变得虚胖,唯有玉米爆了之后成了一朵花。 赣州人过年几乎家家都要爆米爆豆,熬了糖稀,自己做炒米糖。 陈淑贞的炒米糖做得一绝,因为舍得放豆,还放炒花生,吃起来香。 这天,钟家也在做炒米糖。 屋外凉篷下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大大的浅木格子,像做豆腐的方格,陈淑贞将和了糖稀搅拌好的爆米、炒花生和爆豆倒在木格子里,喊道:“志远,志洪,快毛子擀开来!” 钟志远用空了的葡萄糖瓶子使命擀,得趁热,凉了一凝固就擀不开。他和弟弟轮流着擀,将一堆炒米压得平平整整。 钟明华一旁给哥哥们喊加油,等炒米糖做好,切成一块块时,她第一个拿起来吃。 “好香,妈,你这个做得好!”她边吃边夸赞。 “你就会拍马屁!”钟志洪笑道,自己拿起块吃起来。 钟志远也吃起来,香味浓郁,确实好吃。 兄妹三人边吃边夸,一时停不下来。 “不要吃了,快点装起来,嫑皮掉了!”陈淑贞说着,将炒米糖装进了两个大大的洋铁皮桶里。 “这么多,吃毛子怕什么。”钟志洪毫不在乎地说。 “这么多啊?家里这么多人,一下子就吃掉了,过年来个人拿不出来倒架子。”陈淑贞说着,将炒米糖装进铁桶里,一手一个提着两只铁皮桶去屋里藏起来。 兄妹三人将木格里碎的炒米糖一把一把抓起来抢着吃。 偷吃、抢着吃,才叫吃得香。 三个人吃得香时,屋里喊了:“来搓芋头圆。” 屋里,钟宜荣和钟春香剥好煮芋头捣成了泥,和好了面,等着大家一起来搓成小丸子。 芋头圆是赣州的特产,钟志远没在别的地方吃到过。 芋头煮烂抓成泥,与面粉、姜末,调上味,和在一起,揪成团,先搓成条,再捏出一小块,搓成弹丸大小的圆子,再油炸,咸鲜香酥,味道独特。 “不要太大不要太小哦,像小手指头一样!”钟春香说,带着弟妹们搓圆子。 四姊妹用双手搓着,搓成一粒往簸箕里扔一粒,嘭嘭声不断。 “钟志洪,q洗手哦?嫑把勒色搓进去了哦!”钟春香笑了下,损道。 “啊呀,没有呢,钟明华,芋头圆你嫑吃了,好勒色。”钟志洪故作惊讶地说。 “哼,我也没洗手!”钟明华一点也没受影响,反唇相讥道。 “我还抠了鼻子!”钟志远一说,三姊妹全恶心起来。 “你们乱讲什么,过年的东西,要吉利。嫑乱讲话!”陈淑贞见儿女们没边的乱讲,赶紧阻止。过年讲究吉利,这点她非常迷信。 “对,芋头圆,事事如意,圆圆满满!”钟志远赶紧说句好话,以解母亲之虞。 芋头圆在油锅里一粒粒浮起,偶尔有一两只含有空气的圆子会崩开。 “志远,油崩起来了,小心崩到手上。”钟志远在翻动圆子,钟春香提醒弟弟。 “呸,呸,呸,嫑乱讲话!”陈淑贞装着朝地上吐痰,一连声地呸。 “这都不可以讲啊,哈哈,我不讲话了。”钟春香无奈地笑道。 “嫑讲‘崩’,要讲‘发’!”钟志洪老神在在地教育姐姐说。 “好,发,大发!”钟春香呵呵地笑说。 钟明华不管他们,捏起一颗炸好的芋头圆扔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嚼起来,大赞:“好硬,好香!” 钟志远看妹妹那天真的样子,颇有“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的意思。 家里自己能做的过年的东西做完后,陈淑贞带着儿女去街上买年货。 钟明华最高兴,商店里花花绿绿的东西看着就开心。往年钟志远和弟弟都不太开心,因为重活都他们扛了,而且想买的不一定买,想吃又不让吃,一点意思都没有。现在,钟志远变了,老有兴趣地跟着去买年货,看热闹。 红旗商店是赣州人必去买年华的地方,人头攒动,柜台都被挤偏了。这里就像未来的超市,东西极为丰富,只是还没有开放式售卖,用柜台挡着顾客。由于人多,柜台上没敢瓶瓶罐罐,货物全堆在柜台里面,木箱、铁桶堆得满满的。 肥肥的珊瑚条,瘦瘦的瓦角丁,一箱箱的状元红、核桃酥、开口笑,还有五颜六色的糖果,色彩鲜亮诱人,空气里满是苹果的芳香和糕饼糖果的甜香,身边是涌动的人流,置身其中,嘈杂混乱间,满脑子都是购买的欲望。 商场里大部分是散装货物,非常考较营业员的业务水平,抓一把还是三五把,铲一勺还是两三勺,影响着时间效率。由于还没有塑料袋,用的是商店自制的纸袋子,需要包扎,更考较营业员的技能。营业员拿着纸绳捏着一端竖着一扎,轻盈地翻转过来横着一扎,三两下就包扎好了。看那手法,就是一种享受。 状元红、小麻球、珊瑚条,钟志远和弟弟两个人手上的篮子里都放着三四个油纸包。 “去买墨鱼。” 陈淑贞在在人群里喊道,不喊都听不到。 赣州人喜欢用墨鱼炖鸡汤,钟志远记得墨鱼的那块轻飘飘的白骨。 人太多,转身都难,营业员忙到只能在柜台里吃饭,众目睽睽之下,顾不上吃相,低着头风卷残云几大口就吃完,吃完就投入工作,连水都顾上喝一口。 在这里当值,想偷懒都不行。 谩骂声,小孩的叫闹声不绝于耳。 “挤死了!”钟明华拖着母亲的衣角,嘟囔道。还好有俩哥哥给她护驾。 在这纷乱嘈杂的环境里,广播里传来《一封家书》的歌声,“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吗”,钟志远第一次在广播里听到自己的歌声,瞬间恍惚。 这歌传到了赣州,看来星星之火已经燎原。 “今天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付钱!”他心里一高兴,激动地宣布。 “这个可可以哦?” “可以!” “这个呢?” “也可以,这里所有的都可以!” 钟明华开心地问二哥,二哥都肯定地说“可以”。 “那买个罐头,可可以?”钟志洪忍不住问道。 未来不兴吃的罐头,八十年代还是稀罕品。 “可以!”钟志远毫不犹豫地说。 陈淑贞着急了,“志远,省毛子钱。” 花钱的事她总是抠得紧,家庭主妇但凡都这样,过日子嘛不能大手大脚乱花。 “妈,过年不花钱,什么时候花哦?我带了钱,你放心。”钟志远说,掏出一把钞票来给母亲看,说:“妈,有钱难买高兴,可是?” 陈淑贞吓一跳,急道:“快放好来,这里这么多人,扒手多哦。” 说罢还左右环视。这年代小偷是多,钟志远听母亲的,马上将钞票放进口袋里。 姊妹们高兴了,可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钟志洪本来以为是来当劳力的,现在可以为自己买东西,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 钟志远在结帐时,又有惊喜,钞票里竟然夹着张彩电票。 这一定是陈蓉夹在钱里送给他的,他有一次说到过妹妹喜欢看电视,天天蹭人家的电视看。言者无意,听者有心,钟志远心里暖暖的。 他将彩电票放回口袋,开心地掏钱结帐。 营业员收了钱,放进身后的柜子里,从里面找出零钱递给钟志远。 红旗商店的营业员跟其他店不同,兼做收银员。她们给顾客称重,打包,还要算帐,收钱找钱,忙得不可开交。 “好了,不要买了,还要去买鸡买鱼!”陈淑贞说。 她实在心疼钱,看已经买了香蕉苹果、牛奶面包、糕点奶糖、蜜饯罐头,还有花生、瓜子等等,这么多东西,虽说是儿子出钱,但那也是钱啊。 钟春香啃着苹果,钟志洪吃着香蕉,钟明华舔着棒棒糖,手里都拎着装得满满当当的篮子,高高兴兴地走出红旗商店,钟志远也嚼着大白兔奶糖,春风得意,一家人又去农贸市场。 农贸市场也有人在播《一封家书》,“爸爸妈妈多保重身体,不要让儿子放心不下”。 钟志远一激动,母鸡、线鸡、大草鱼,买、买、买。 “一刀下的,全部要了!”他高兴地对小刀手说。 陈淑贞急得喊:“志远,不要买这么多肉,没票了。”手上捏着几张肉票。 “没事,不够就按议价买。”钟志远说。 不在乎议价多那么点钱,开心最重要,一刀下的五花肉买了二十来斤。 这时候钟志洪表现得非常懂事,将最重的肉自己扛上。 钟志远挎着篮子,提着线鸡,像个走亲戚的。 线鸡是在公鸡还小时就被摘掉了睾丸,不再打鸣,也不再招惹母鸡,无欲无求后不光长膘,还长出一身漂亮的羽毛,毽子上的鸡毛一般都是线鸡身上的毛。 年货买回去,有些尝了尝就被陈淑贞收了起来。 “等过年再吃。” 她总是这么说。鸡还得养着,到年三十再杀。 鱼和肉则要先做出来。在钟家,做鱼做肉这样的大菜,非钟宜荣莫属,毕竟当过学徒。当然,现在添了个钟志远,他是集大成者。 肥嫩的草鱼切成条,用酱油味精、大蒜苗和姜腌在一边。 “做爆鱼,用大蒜苗来腌味道最好!” 钟宜荣看了眼站在边上钟志远,得意地说,大概这是他的秘诀。 腌好鱼,他将方方正正大块的五花肉放在锅里煮,要做烧片肉。 锅子里咕噜地冒着泡,看看煮得差不多了,他拿起根筷子,从肉皮往肉里插了进去。 “嗯,烂了。” 说罢,他将肉捞起来,放在盘子里。 钟志远将锅里的水倒起来,洗干净锅子,放回炉子上。 钟宜荣将肉块沥干水,先用白酒涂抹一遍肉皮,又用酱油涂抹。 趁着肉块沥水,他将腌好的鱼块捞起来,拍打掉鱼肉上的葱姜末和大蒜苗,放竹筐子里沥水。 锅子倒上油,钟宜荣用一个铁爪篱将肉块沉在油里。油慢慢地冒着泡,嗞嗞啦啦响起来。 “肉皮要炸透,炸到金黄色,起一个个的泡就可以了。” 钟宜荣将爪篱拿起来给儿子看,那肉焦香酥脆。 他把炸好的肉块,放进了一盆清水里。 “爸,怎么放水里?”钟志远不解地问。 钟宜荣得意地一笑:“等下你看。” 将沥干的鱼放进热油锅里炸起来,鱼一入锅,嗞啦的炸响,空气里是一股和着蒜香的鱼香味。 “啊呀,好香!” 钟春香从河里洗东西回来,进门闻到香味,叫了起来。 她拿起一块炸好的爆鱼,吃了起来。 钟明华从楼上下来,见姐姐在吃爆鱼,不由分说拿起爆鱼也吃起来,一个劲地赞:“好吃,好吃。” 把钟志洪也引了过来,钟志远也拿起一块,嗯,很入味,酱香蒜香鱼香充分融合,层次分明! 陈淑贞急了,阻止道:“吃了这块嫑吃了啊,哪经得你们酱紫吃?过年吃什么哦?” “吔,这个妈妈不会讲话,过年了,越吃越有!”钟志洪抓住母亲没说吉利话的把柄,调侃地说。 陈淑贞被儿子说得笑了,把他赶开,笑道:“你就是一张嘴会讲!” 钟宜荣这边炸好爆鱼,将泡水里的肉拿起来。 “你看,可是成虎皮了?”他得意地给儿子看。 钟志远凑近看,果然皮皱皱的,原来有这么一招,怪不得自己做的皮不皱呢。 “哥,你看,大哥买了甘蔗回来!” 钟明华眼尖,远远的看到大哥。 钟建国肩上扛着一大捆甘蔗,正走在浮桥上,双手托着,难承其重,将甘蔗放下支在桥上歇肩。 “志洪,去接一下哇。”钟春香对弟弟说。 有意思的是,家里有重活都叫钟志洪,不叫钟志远。在钟家人眼里,钟志远就如钟志洪说的是个秀才。 钟志洪不情不愿的还没动,钟志远就迈开了步,钟志洪只好也赶上去,两兄弟来到浮桥上,抬起甘蔗一人一头扛着走,钟建国甩甩胳膊,跟在后面。 “哥,你们放假了?” “没有,初一才放假。” 春节只放三天,这样的情形到1999年才改变。 忙年,家里,单位,都在忙。 第53章 剃头过年 “明日天全家都去店里理发,再去澡堂洗澡吧?” 晚饭时,钟志远向全家人发出建议。 “好啊,我一个冬天都没洗澡了。”钟志洪应声叫好。 “我也好久没洗澡了。”钟明华也应道。 “嫑花那个钱,小李子这两天就会来,洗澡不是有浴罩啊?明天我烧锅水你们去洗哇。” 陈淑贞心疼钱,表示反对。 小李子是游走的剃头匠,每月来一次,钟志远记得他用手动的推子,握在手里一松一紧的给人理发,收费便宜,理发的水平不挑剔的话,还是过得去。 “小李子那个水平,我嫑他理哦。”钟春香反对道。 “浴罩这么小,放个屁都散不掉,一毛子都不舒服。”钟志洪很不屑地否定掉浴罩洗澡。 “妈,过年了,也要享受一下。”钟志远劝说母亲。 “就是啊,妈,我也想去。”钟明华看着母亲撒娇道。 “好,都去哇!”陈淑贞看着讨好的女儿,妥协了。 钟宜荣没吱声,他是想去的。 这年头,洗个澡很难。 翌日,一个晴好的天气,钟志远挨着父亲,钟明华牵着母亲,钟家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钟嫂子,一家人去哪里哦?” 蔡家妈妈热情地跟陈淑贞打招呼。 “去城里剃头,洗澡,呵,我家儿子请客!” 陈淑贞乐呵呵,很得意地炫耀,特意说儿子请客。 “你家儿女孝顺哇!” 蔡家妈妈羡慕地说,不无虚假成分。 “你家女儿也孝顺,好能干,哪个讨了你家女儿有福气哦!” 邻里之间总是要说几句没营养的客套话,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明星理发店是一家国营理发店,两面墙上都是镜子,镜子下面是一排的台子,每面都有五张理发椅,每把椅子的台上都有一只小木盒。 师傅们都在忙,门边的长条凳上还坐着人。 “要等哦。” “哪里都要等。” 理发师傅笑笑,这时候还有闲? 现在的理发店还比较少,不像未来遍地都是。 等待最磨人,钟志远想念起小李子理发的方便来。 “下一个!” 终于等到了,钟志远让父亲先理。 钟宜荣肥胖的身体坐在椅子里,椅子发出沉重的闷声。 “二八分,头发向后梳……” “两边剃上去,对……” 钟志远指挥着师傅,师傅停了电推子,疑惑地看着他,这种发型超出他的认知。 “没事,理坏不怪你。” 钟志远朝他笑笑。 “你看,头发向后梳,可是特别精神?”他对师傅说。 师傅认真地瞧了瞧钟宜荣的发型,不由的说:“还真是的。” 他都是将头发往下梳,遮在额头上。这额头露出来,两边再剃上来,是显精神。 他将椅背上一个插销拔动了下,椅子往后倒下,成了躺椅。 钟宜荣先是吓了一下,双手倏地抓紧扶手。然后在师傅的吩咐下慢慢放松躺了下去。 师傅将一块热毛巾敷在他脸上。趁热敷的时候,从台上拿起一个小瓶子,盖子上连着竹制的毛刷子,搅里面浆糊一样的东西,那是剃须泡沫。 敷了会,师傅将热毛巾取下,用那个刷子在钟宜荣的嘴唇上方和下巴上抹上剃须泡沫,从台上的木盒里取出把剃须刀,打开,在椅背上揪出块光亮的光刀布来,在上面来回唰唰地刮了几下,开始给钟宜荣剃须。 “师傅,嫑剃掉,修一下,酱紫……” 钟志远把胡子看成是男人的时装,怎能剃掉? 师傅差点要把胡子光掉,闻言依钟志远的要求,细细地修饰起来。 现在的师傅什么都做,不像后来的理发店,不修胡子。 钟宜荣像个木头人,任由儿子通过师傅摆布,发型他很满意,胡子怎么修自然相信儿子。 师傅理完,将椅子往上推起来,让钟宜荣照镜子。 钟宜荣看着镜子里精心修饰后的自己,笑得很傲骄,心情大好,居然伸手握住师傅的手,表示感谢。 钟志远摇头笑笑,父亲有时候挺可爱。 他自己的头,为难了下,不能太酷,又不想太土,想了想,让师傅按他的说法理,师傅很不理解,理完却不得不服。 他理了个郭富城发型。 一家人理好发,走出理发店。钟春香和钟明华都夸父亲的头发理得好,看看母亲的头发,真叫可惜。 “喊妈卷个发,就不听。”钟春香遗憾地说。 “就是,妈太固执了。”钟明华也无奈地说。 “卷什么,五十岁的人了,要什么好看?”陈淑贞满不在乎地说。传统妇女,不太在意形象。 “妈酱紫不也挺好看啊?”钟志远只能违心地说。 “走,快毛子去洗澡,头发进颈脖子了。”陈淑贞催促道,有意岔开话题。 谁知道,过年洗澡的人比理发的人多,春晖澡堂门前排起了队。这排队不像理发,快则几分钟理完一个,慢也就十几分钟,这难得泡一回澡,怎么着不得半小时一小时? 钟志远看着这么多人排队,心里嘀咕,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巷子里谁家在放《一封家书》,钟志远听着自己的歌,心慢慢地沉静下来,耐着性子等。 忽然想起了王晓鹏,对啊,厂里洗澡人少。 也不用怕麻烦人家,给他还人情的机会,说不定人家还挺高兴的呢。但凡人都不喜欢欠人情。 “走,我们去赣南服装二厂洗。”钟志远对家人说。 “我们不认得人,进不去。”钟春香说。本来她们厂可以洗的,可惜效益不好,浴室停了。 “我认得人,走。” 钟志远说着,拉着父亲走在前头。见状,大家都跟上来。 “认得什么人哦,嫑进不去哦?”钟志洪有些不相信,这个小哥两耳不闻窗外事,哪会认得什么人?他哪知道小哥已非小哥了? “也是哦,嫑空走一趟哦?” 陈淑贞怕走冤枉路,不由担心地说。 “妈,只管放心!”钟志远信心十足地说。 “妈,哥哥都讲了,放心去。” 钟明华对母亲说,她相信二哥,二哥从来不说虚的。 赣南服装二厂,王晓鹏接到传达室打来的电话。 “谁?” “他说小乐天,赣州一中……” “噢,知道了,我马上来。” 王晓鹏起先并没想起钟志远来,说到小乐天、赣州一中,才猛然想起,匆匆地往厂门口去。 到传达室,王晓鹏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家子来洗澡的,因为刚剃的头,都不等钟志远说明来意,就对他说:“来得正好,澡堂刚开,水还是干净的。”他看向钟宜荣点头招呼。 “这是我家人,来麻烦你了。” “哪里话,这算什么事,洗完澡来办公室找我,在那里。” 王晓鹏也不多啰嗦,指着办公楼说。 “好嘞!” 钟志远也不客气,洗澡这事对一个副厂长来说真不是事,对人客气那是瞧不起人家,也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分男女进入浴室,服装厂女工多男工少,第一汤,水清见底,只有三五个人泡在池子里。 澡堂没有橱柜,只一排排的靠背椅,椅子下面是一格格的柜子,打开可以往里放衣服什么的,不过,不像外面的澡堂,它不带锁,放不得贵重物品,毕竟是内部澡堂,设施不一样。 “太好了!”钟志洪兴奋地说,光着屁股往池子里奔。 钟志远也不顾父亲了,自己脱了进去。 泡在温水里,对钟志远来说也是一种享受,想想在黄文家洗过澡,算来也有十几天没洗澡了。这对一个每天起码洗一次澡的人来说,真是难以想像的。 想到了黄文,不由的感叹,莫名的竟有点想她。 “嗯~”钟宜荣闭着眼泡在水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多少年了?第一次在澡堂洗澡,四仰八叉的被温水包裹,确实舒服。 虽说在儿子面前裸露还不习惯,但儿子的孝顺让他幸福满满。见钟志远看着水发呆,钟志洪在水里憋气玩,不由的露出微笑。 “爸,我来给你搓背。” 泡得皮肤微红时,钟志远对父亲说。 “不要,我自己来。”钟宜荣有点意外,也难为情。 “来,我也帮你搓。” 钟志洪也过来对父亲说,动手将父亲按在池边上。 池子有很宽的沿,足可以躺在上面。已经有人在相互搓背了。 “趴在上面。”钟志远说。 钟宜荣跨出一只脚来,骑在池沿上,慢慢地往前趴了下去,身体肥胖,起来有些笨拙,肥肥的屁股翘起来,很是滑稽。 “肥牯仔!”钟志洪笑嘻嘻地看着哥哥说。 钟志远也笑了,动手给父亲搓背。 兄弟二人一人一边,细心地帮父亲搓背。 “可舒服?”钟志洪调皮地问父亲。 “舒服!”钟宜荣不能抬头,只能张嘴说话。 “肥牯仔福气好,两个儿子给你搓背!”钟志洪跟父亲开玩笑说。 钟志远搓着背,听着父亲与弟弟的对话,眼睛慢慢地红润起来。 前世,他从来没和父亲进过澡堂,只给父亲洗过一次澡。那是钟宜荣得了脑梗,他回家伺候父亲出院后,在告别父亲回自己家时,在父亲家里给父亲洗过一次澡。一辈子就洗了一次澡,然后人就没了,这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想到这些,钟志远泪水奔涌而出,他不得不用毛由盖住自己的脸。 “爸,等下去称下,少了好几斤哦!”钟志洪玩笑地对父亲说。 钟宜荣害羞地笑了下。 “这个老人家有福气!” 泡澡的人看到钟家这一幕,议论起来。 父慈子孝,谁不羡慕? 父子三人洗好澡出来,陈淑贞她们还没出来。 女人有两件事是急不得的,化妆和洗澡。 “爸,你们等下先回去吧,我去跟人家打个招呼。” 钟志远关照弟弟照顾好父亲,一个人去找王晓鹏。 第54章 想到步鑫生的西装 王晓鹏的办公室在三楼,党委书记、厂长、副厂长、工会主席的办公室都在一层,边上有个大会议室。党委书记和厂长的牌子在头上那个办公室门上,看来是一个人兼了。 有两个副厂长的牌子,其中一个门是虚掩的,钟志远猜想应该是王晓鹏的。 他从门缝里看进去,果然是王晓鹏。他敲了下门,王晓鹏抬起头,似有准备,微笑着站起身来,将钟志远让在椅子上,端起早放好茶叶的杯子,去旁边的矮几上,从热水瓶里倒了热水进去泡茶。 茶杯冒着热气,放在钟志远面前。 钟志远新剃的头,刚洗的澡,精神焕发。 “年青真好!”王晓鹏看着钟志远有些嫉妒地说。 “成熟才显风度!”钟志远半认真半玩笑地说。 “你们家人都很漂亮,你父亲真帅!”王晓鹏夸道,对钟志远的恭维只是笑笑。 “是吧?像我!”钟志远得意地说,与王晓鹏一同哈哈地大笑起来。 “你啊~,有意思!”王晓鹏笑得很开心,指着钟志远说。 “王厂长~” 一个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门被推开,进来一女职员,见一个陌生人在,打住了话。 “小梅,什么事?” 王晓鹏很快止住笑,板起脸严肃不失亲和地问。 “那个~昨天说的……”小梅微笑着看了眼钟志远,欲言又止。 “行,我知道了。” 王晓鹏大手一挥,小梅笑了一声,走了。 “明年计划,催了好几回了!” 王晓鹏厌烦地说,像是解释。 “计划有什么难的?每年不都得写?”钟志远说。 “上面要我们上一套西装生产线,我们,唉~” 王晓鹏似有难言之隐。 钟志远听了他的话,心下想到了步鑫生,即将成为今年的十大新闻人物。他倒就倒在了西装上。做西装并没错,错在上级乱指挥,加上运气差,碰上消费市场周期性萧条。 “我建议你们先不要上西装,风险太大!”钟志远说。 想到步鑫生的西装卖不出去,免费发给海盐人,海盐提刀卖肉的穿西装,拎篮子买菜的穿西装,且都穿的是同一款西装,想想那场面乐得失声笑了。 “噢?为什么?”王晓鹏见钟志远乐不可支的样子,颇好奇,身子往前凑了凑。 “王厂长,你们做过可行性分析吗?”钟志远问。 “可行性分析?”王晓鹏很惊讶的样子说。 敢情王晓鹏都没听过“可行性分析”这类词。 “上级领导还是有眼光的,看到了目前的西装热。站在台风口,猪都能飞起来。”钟志远说。他金句一出口,王晓鹏就乐了,说,“你小子这比喻真绝了。” 钟志远只淡淡地笑了下。 他问:“西装热,一定会引起投资热,对不对?” “对。” “投资热,一定会导致市场饱和,对不对?” “对。” “市场饱和,一定会造成产品滞销,对不对?” “对。” 面对钟志远一连串的“对不对”,王晓鹏只能说“对”。 “那么,你们凭什么,可以脱颖而出,在饱和的市场取胜?”钟志远挑着眉,笑嘻嘻地看着王晓鹏问,这是问题的关键。 王晓鹏无言以对,他对西装根本不了解。上级可能也不了解,跟风罢了。 “还有,你们的资金,够吗?你们的技术,有吗?投资回报率算过没有?是多少?投资回报周期要多久?”钟志远又问。 王晓鹏回答不了。上级要求建西装生产线,他直觉不合适,但也没有成形的想法。现在经钟志远这一点拨,豁然开朗了。 “可惜我没女儿,不然,不管多大都嫁给你!” 王晓鹏说着,呵呵笑起来。 “还有,你真是高中生?”他看着钟志远问。 “你觉得呢?” 钟志远给他一个含意深刻的笑,扬头走出王晓鹏的办公室。 工厂的喇叭里在播《一封家书》: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 第55章 翠莲,我想你了 “分鱼了,科室代表先来拿!” 赣南纺织厂,鲁明达领着保卫科的人将几卡车鱼在操场上大小分好,拿着喇叭筒朝办公楼大喊。 每年都发年货,赣州水系发达,鱼多。 一操场的鱼,一堆一堆的,还活蹦乱跳,空气里散发出刺鼻的鱼腥味。 “啊呀,一堆堆的好肉麻。” “怎么挑啊?” 科室代表站在操场边,看着密集的鱼堆无从下手。 “不许挑,按顺序拿。” 鲁明达对着喇叭筒喊,却并不阻止挑拣的人。喊是喊给人听的,挑拣的人也懂,挑拣完依旧整理好现场,不留下一丝痕迹。 “每年都是科室的先去,不公平!” “不公平你还想着去科室?” “明年你去了科室,你会讲不公平?” 车间里的人酸酸地议论着,发牢骚泄愤。 鲁明达拎了自己的两条大鱼下班。 他没有回家,而是脚步匆匆的往桥儿口方向奔去,他心爱的李翠莲家住火柴厂的家属区,就在那附近。 自上次李翠莲被家人强行带走后,鲁明达再没见到她。他想她,担心她,他想见到她可爱的笑容就像想见到冬天的太阳。 他满怀期待和忐忑地敲响李翠莲家的门。谢来娣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另一个层面,他对李翠莲实在太在意,让他对谢来娣敬畏有加。 谢来娣听到敲门声来开门,开门见是鲁明达,原本笑着的脸瞬间愠怒,“咣当”一声把门死死关上。 鲁明达愣了下,鼓起勇气,讷讷的在门外喊:“阿姨,我来看翠莲。这是厂里发的鱼,我送过来。” 他冲门里喊着,紧张地从门缝往里张望。 门忽然被猛力打开,吓了他一跳。 他缩身后退两步,见谢来娣手持一把破旧的竹扫帚,气势汹汹地挡在了门口,活脱脱就像是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凶恶门神,怒目圆睁,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呵斥:“拿走你的臭东西,嫑在这里丢人显眼!” 说罢,冷不丁一扫帚扫向他拎着鱼的手,鲁明达不料她有这动作,来不急躲,手一松,两条鱼结结实实“啪”地摔在地上,鱼在地上挣扎翻腾,滚了一身泥土。 “阿姨,你就让我看翠莲一眼吧!” 鲁明达就像地上绝望扑腾的鱼,痛苦地哀求。 他听到屋子里李翠莲在焦急地喊他的名字,“明达,明达!”一声声的,还有嘭嘭的撞门声,他想进屋去,可是被谢来娣扫帚一横拦住。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家翠莲死也不会嫁给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哼!” 谢来娣不屑地狠狠往地上吐了口痰,飞舞着手中的扫帚劈头盖脸的向鲁明达打过去。 鲁明达狼狈不堪地闪躲,但最终还是未能完全避开谢来娣的攻击。只听“唰”的一声,锋利的竹尖无情地扫过他的脸颊,顿时留下了一道鲜红刺目的血痕。 谢来娣见出了血,心下一惊,随即回身用力将门“咣当”一声紧紧关闭,拖着扫帚心虚地藏在门后,透过门缝盯着门外呆立不动的鲁明达。 鲁明达木雕般怔怔地站在那里,目光呆滞地望着地上仍在不停挣扎的鱼,脸颊上的血痕有血往外渗。他的心也在滴血,心爱的人就在眼前,可他却进不去,看不见,仅隔着一扇门,却仿佛远隔万里。 “这个人站在那里干什么?” “可是潮头?颠佬?” “地上两条鱼又肥又大哦!” “嫑去惹他,颠佬打起人来力气比平常大哦!” 人来人往,不明内情的人议论着鲁明达,躲着他,从他身后经过,投以好奇的目光。 鲁明达浑然不知,傻子似的站在那里看着地上的鱼扑腾。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毛发稀少营养不良的野猫嗅着鱼腥味寻了过来。离鲁明达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警惕地远远注视着他,不敢向前,又不舍离开。它一会儿看鱼,一会儿看人,见鲁明达傻傻地呆着不动,似乎没有恶意,它尝试着轻柔地“喵”叫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地上的鱼靠近,不时向鲁明达看上一眼,似乎做好了只要鲁明达一动,它就立即撤离的准备。 这声猫叫虽然轻柔,却唤醒了鲁明达。他转身想要离开,见猫张嘴去叼鱼,鱼太大,无从下口,它围着鱼焦急地转圈子。 鲁明达走过去,弯腰要去捡鱼。猫却护食地弓着身子,嘴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声,朝他呲牙咧嘴地示威,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 先是被谢来娣恶语相向,扫帚相待,如今连一只小小的野猫都敢向他吹胡子瞪眼,鲁明达心里涌起一股无名之火,狠狠地挥起手,猫,腾,溜得无影无踪。 鲁明达捡起鱼,鱼没有错,错在人。 人在,心也在,却隔着最远的距离。 鲁明达无奈,拎着两条沾满泥灰、濒死的鱼,失魂落魄地离开。 谢来娣一双怨毒的眼睛在门后冷冷地盯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 鲁明达回到家里,他家在东河大桥一个山坡上,是航运公司的家属住宅。说是住宅,其实就是黄泥垒的墙,白粉都没刷,一水的平房,每户门前还有一个柴禾间,门对着门,中间是过道。 鲁明达家有两间房,柴禾间是灶间。 “妈,厂里分了鱼,我放灶间了。” 鲁明达来到父母房间,对母亲说。 鲁大春躺在床上听收音机,王筱萍坐在床边帮他揉腿。 王筱萍脸色苍白,眯着眼睛,头发里有几根白发,听到儿子说,问他:“你不送去翠莲家?过年了,q去送礼哦?” “送了,妈。” 鲁明达强忍住悲伤,对母亲撒谎。 “翠莲都一个月没来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王筱萍担心地问儿子,停止揉腿的动作,眯着眼侧耳听。以前翠莲每周都来看她,帮她干活,许久不来,她还不习惯了。 “妈,你想到哪里支了哦?她们厂里派她下乡支农去了。过年都回不来。“ 鲁明达没办法,只好编瞎话,一下子将李翠莲支过了年。 “酱紫啊?那苦了她了,过年都回不来。” 王筱萍对社会上的事了解不多,听了儿子的话只替李翠莲担心。 “妈,你的药q了?” “有,我和你爸爸的药都有。” 鲁大春看出儿子心里有事,故作高兴,一脸轻松地说:“明达,过年了,弄点气氛出来!” 他虽伤残了,精神依旧开朗。他曾亲眼看着船工被激流冲走,无法施救。经历过生死,伤残算得了什么?他常对儿子说,生死由天,活着就该开心。 “嗯,爸,我晓得了,我去买毛子东西。” 鲁明达假装高兴地应了声,转身出了家门。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吗?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 他无意地哼起了《一封家书》,惊动了几株枯树上的鸟儿,它们扑棱着飞散开去。 鲁明达一路低唱着,哼着哼着,突然泪流满面,哽咽着朝着天空嘶喊: “翠莲,我想你了!” 第56章 关美玲春心乱了 美玲时尚女装店很快就在赣州出了名,就像未来的网红店,许多人慕名前去打卡。哪怕不买衣服,也会去体验一下,在开放的售卖环境下,看看这件,试试那件,过把瘾也好,反正店家也不会生气,不骂你,不给你脸色看,反而笑脸相迎,在美玲店感觉自己很受人尊敬。 被人尊重的感觉让人陶醉。 人一陶醉就容易冲动。 一冲动就容易受诱惑。 再加上美玲店还有一个促销政策:介绍人来买衣服可以返现。这大大的提升了顾客流量。在未来是烂大街的招数,放现在很新鲜。 还有,钟志远让在门口放几把椅子供人休息。刚开始关美玲母女都不理解,觉得没必要。现在收到效果了,许多逛街走累了的人在门外坐下休息后,不少都会进店来看看,而看看就买了。 美玲店一个礼拜都补了两次货了,关美玲母女看上去比以前更加漂亮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好心情不知不觉影响着人的形貌。 所谓相由心生。 张秀清气定神闲,气质华贵。关美玲柔美俏丽,飘逸雅致。 “美玲,你越来越漂亮了!” 蕾蕾笑着,忍不住夸赞道,手还上去摸关美玲的衣服。这会儿店里正好没客人。 蕾蕾自打开业被请来帮忙,就时不时来美玲店里玩,帮衬着做些事。苗苗也是。 关美玲朝蕾蕾一指,喊声“木马人”,蕾蕾木马人停止,手在空中僵持地举着,笑容凝固。 这是钟志远那天开业前教她们玩的游戏。 游戏简单又好玩,可以随时中止,不影响营业。 关美玲和苗苗看着蕾蕾滑稽的样子,开怀大笑。 蕾蕾凝固了10钞,自动解除。 “钟哥也不来了,唉……”她叹了口气,“那天本来很累的,他带我们去小乐天吃茶,给我们讲笑话,就一点不累了。”似乎很想念钟志远。 关美玲本来叫钟志远“志远”,张秀清教导女儿这样不礼貌,改口叫了“钟哥”,蕾蕾和苗苗也跟着叫“钟哥”。 “没听你们说过嘛?!”关美玲问。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不开心。 蕾蕾说:“那天那么忙,回来钟哥又教我们接待礼仪,还有话术什么的,哪有时间?” “哼,我都没跟钟哥去吃过茶!”关美玲嘟着嘴说,她嫉妒了。 蕾蕾指着关美玲,凑近逼问道:“你喜欢钟哥!是不是?” “谁喜欢了?!” 关美玲害羞地否认,神情极不自然。 “你脸红了!肯定是喜欢钟哥了!” 蕾蕾拍掌道,苗苗跟着拍起掌来,两个女孩笑话关美玲。 “你们瞎说什么啊!” 关美玲一跺脚,假装生气不理她们,心里小鹿乱撞。 不经蕾蕾说破,她自己都不知道,那种喜爱原来叫爱! “你真不喜欢钟哥啊?” 蕾蕾偏着头凑近关美玲的脸问,关美玲没有回答她。 蕾蕾等了半晌,没有等到关美玲的回答,大声宣布:“我喜欢钟哥,我要跟他谈恋爱!” 蕾蕾一语惊四座,关美玲楞了,苗苗张大了嘴,张秀清满眼的意外。 大胆赤裸的表白从一个女生嘴里说出来,确实惊世骇俗。 但蕾蕾就是说了,说得大大方方。 “怎么可以~你们才见了一次,我~你~不可以的……” 关美玲指着蕾蕾,结结巴巴地说,特别着急。 “我就喜欢他!”蕾蕾兴奋地说,“这叫一见钟情!” “啊呀,一见钟情,好浪漫哦!”苗苗羡慕地说。 “什么一见钟情,那喊一厢情愿,钟哥又不喜欢她!”关美玲冷脸对苗苗说,心里十分不喜欢。 “钟哥说我可爱!”蕾蕾不服气地说,问苗苗,“是吧?” 苗苗看着关美玲,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也夸你可爱了!”张秀清笑着对苗苗说,她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蕾蕾,心里叹了口气,“钟志远当你们是妹妹,他是要上大学,以后在大城市工作,娶大学生做老婆的。” 张秀清的话让三个姑娘都沉默了。 片刻后,蕾蕾说:“阿姨讲得对,我回去了,还有寒假作业没做。” 蕾蕾说声“再见”就走了,苗苗看了看关美玲,跟张秀清打声招呼,也走了。 留下关美玲一个人在发楞。 这晚,关美玲在床上翻来复去,怎么也睡不着。 虽是冬天,身体却燥热。 母亲说钟志远是要娶大学生老婆的,这话刺痛了她。自己连高中也没读完,“我配不上钟哥!”她对自己说。 一种自卑在心里滋生,其实是爱在生长。 她手里握着钟志远送的发卡,眼睛噙着泪水,回想着她与他相处的美好时刻。他趴在地上仔细观察自己,他为自己挺身而出斗流氓,她给他看照片,他夸“美”,她看他画画,她和他头碰了头,他讲鬼故事,吓得扑进他臂弯里…… “他也喜欢我,不然他怎么对我那么好?不然为什么送我发卡?” 关美玲想着想着又高兴起来,她用力握了下发卡,觉得钟志远是喜欢她的。 可是,母亲说“志远太优秀,不适合做老公”,这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是蕾蕾她们走了之后,张秀清有意无意说的。 关美玲琢磨着母亲话里的意思。 “妈妈不想我跟钟哥好。” 关美玲黯然神伤,她觉得好烦。 第57章 看春晚,过大年 年三十这天,钟志远睡梦中被鞭炮声吵醒。 进入小年,鞭炮声就络绎不绝,小孩子走在街上也会随手往地上扔个甩炮,除夕这天,放得更早更响。 钟宜荣心情好,买了红纸,要自己写春联。 钟志远见父亲站在高台上,身前桌子上铺着红纸,桌上放着块砚台,砚台上放着一截墨。钟宜荣肥胖的身体矗立着,手握毛笔,那架势颇有气势。他饶有兴趣地站到父亲旁边,看父亲会写什么样的春联。 钟宜荣面对章河水,沉吟良久,在红纸下落笔写下“门迎一江水”。 钟志远觉得父亲这上联非常应景,期待着下联。 钟宜荣朝儿子看了眼,不动声色,又陷入沉思。 他喜欢读书,又受传统教育,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对写春联很有自信。 忽然,他得意地朝儿子看了眼,在红纸上疾书。 钟志远伸头看,见父亲的下联是“户纳万贯财”,不觉叫起好来! 对仗工整,平仄协调,寓意明了,是对富裕的期盼。 “爸,有文化!”钟志远朝父亲竖起大拇指,夸赞着,问父亲,“横批还要吗?” 钟宜荣慈爱地看了看儿子,在红纸上写下“鱼跃龙门”。 钟志远看到父亲的横批,心里一暖,眼睛一红差点泪奔。 横批是一个老父亲对儿子的殷切寄望。他觉得这是全天下最好的对联,没有之一。 “爸,我来贴!” 钟志远兴致勃勃,将对联翻过来,拿来浆糊,在纸背刷上,在父亲的指挥下贴在了门框上。 父子俩站在门口仰望着,一脸得色。 “志远,来敬神,杀鸡了。” 陈淑贞在屋里叫儿子。 线鸡得上午杀好,一直炖到晚上才炖得烂。除夕这天动刀都得敬神,而且都是男丁的事。 钟志远接过母亲手上的三支香,用火柴点燃,将火吹灭,朝天作揖三拜,插在门口石缝里。 “鸡好肥哦!” “志洪,嫑讲话!” “好肥都讲不得啊?” “嫑乱讲话噻,你走开来。” 陈淑贞将小儿子赶开。 钟志远将鸡处理好,剁成块,装在盆里。 陈淑贞将鸡块倒进锅里,又将泡好切块的墨鱼放进去,炖在炉子上。 虽说年夜饭上的菜早准备好了,可要端上桌,还有不少的准备。 钟志远吃过午饭,将弟弟叫了出去。 “我们去干么?”钟志洪不解地问。 “去买彩电!” “买彩电?!”钟志洪惊喜地叫道,“那钟明华要高兴死了!” 年三十不放假,商店都开门。 街上人来人往,百货大楼电器柜前排着队,还好人不多,毕竟彩电受票限制,不是谁都买得到。 兄弟俩抬着松下彩电走在大街上,招来许多羡慕的目光。钟志洪满面春风,头抬得老高老高。 水西码头上,蔡家小子惊声叫喊:“大学生家买彩电了!” 这一声喊,邻居都跑出来了看。 钟明华边跑边问:“真的,假的?” 见两个哥哥抬着一只大纸箱子上来,钟明华兴奋地跑过去,围着大纸箱看,就像一只狗围着肉骨头转似的。 “哥,真的是彩电啊?” 就算她看清了“松下彩色电视机”,还是不敢相信。 “这个潮气都不认得字了!”钟志洪嘲笑道。 钟明华也不介意,听到二哥说“是真的”时,才敢相信,欢快地跑回去,人没进门,声音先进:“妈,志远哥哥买了彩电!” 陈淑贞是个电视爱好者,听蔡家小子喊以为是闹着玩的,现在听小女儿这么说,惊喜地放下手里的活,跟着到门外来看个究竟,邻居李大妈羡慕地说: “钟嫂子,一下子都买彩电了啊!” 陈淑贞来不及回答,就见两个儿子抬着彩电上来,进门放在了地上。 “志远,真的是彩电啊?” 陈淑贞虽然是问,却嘿嘿地笑着。 “老娘也成潮气了!”钟志洪笑道。 “啊呀,彩电!” 钟春香大呼小叫地,连菜也不洗了,都过来看稀奇。 钟宜荣淡定地看着,没有说话。 地方太小,只能将桌子外移,架起两张宽板凳,正好可以利用上橱壁的空间,这样彩电放上去并不占太多空间。 “这个天线,你拿到楼上去。” 钟志远熟悉地接好电视,将天线递给弟弟。钟志洪虽然不知道干什么,但是依言拿着上了楼。 “你把线放下来给我。” 钟志远跑到门外,朝楼上喊。 “你把天线挂在屋檐下就可以了。” 钟志远接过放下的线对钟志洪说。他将线从门缝里穿进来,贴墙走线,接在电视机上。 钟志远接上插头,打开电视机开关,电视画面全是雪花和沙沙的噪声。 “啊呀,不清楚!”钟明华轻声说,有隐隐的担心。 “怎么不清楚哦?不会是坏的吧?”钟春香大咧咧地表示怀疑。 姐妹俩都怕坏电视机坏了,所谓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你们嫑乱讲话!” 陈淑贞连忙阴止两个女儿,大过年的不说吉利话。 钟志远笑了笑,说:“还没到时间,现在没有节目,到六点以后才有。” 他自己差点忘了,现在的电视节目很少,都是定时放送,白天是没有节目的。 钟春香姐妹才如释重负,大家都散了。 “这是钟志远家吗?” 钟志远回头看,见是陈蓉夫妻,拎着不少的东西。 “哟,稀客,这时候你们怎么有空?”钟志远好意外,热情地迎出去。 “来就来呗,还带这么多东西!”他说着,哈哈大笑起来。跟陈蓉夫妻,他没什么客气的。 陈蓉和李顺龙也笑了,跟钟志远他们也不客气。 “这是我小姑子送的,她不知道你家,非让我送来不可!” 陈蓉指着两条大草鱼和大包的油纸包说。 “让客人进来坐哇!” 陈淑贞见客人如此客气,带了这么多东西来,满心欢喜,对儿子说。 “这是我妈,那是我爸,来,咱们这边坐!” 钟志远介绍了父母,请二人坐桌子上,家里也就这么个地方。 钟明华乖巧地泡了两杯茶过来。 “这是我妹妹。” 钟志远宠爱地摸了摸妹妹的头,对她说:“你要谢谢这个姐姐,彩电票是你蓉姐送的。” “谢谢姐姐!”钟明华甜甜地道了声谢,走了。 “你这个妹妹懂事又漂亮!”陈蓉夸道。 “嗯,有我这样的哥嘛!” 陈蓉“噗”的一声,差点喷李顺龙一身的茶水。 钟春香正在砂锅里炒烫皮,将炒好的烫皮送了一簸箕过来。 烫皮是赣州特产,大米磨浆调成各种口味,摊薄蒸成。蒸出来吃q弹滑爽;切成片晒干,用砂炒后膨胀,吃起来酥脆;切成丝晒干后,早晚煮一碗,可当点心吃。 “这是我姐,来趁热吃正好。” “你姐好漂亮啊!” “一般一般,赣州第三!” 钟志远拿起一片烫皮,咔嚓咬了口,烫皮酥脆咸香,他给李顺龙递了一张,“来吧,别当相公啊。” 交际这件事,好像李家全陈蓉包圆了,李顺龙只负责“卖笑”。 陈蓉再次被钟志远逗笑,也拿起一张烫皮咔嚓吃起来,将一个布包递给钟志远,里面全是钞票。 “千万别多给,给了也白给,我不识数!” 钟志远笑道,将布包收起来。 三个人喝了几口茶,坐了会,钟志远没多留夫妻二人,大过年的都很忙。他送夫妻二人出门是。走到门口,指着春联,炫耀地问:“怎么样,这春联?” “门迎一江水,户纳万贯财,财富像江水一样来!好!好!” 李顺龙念着,连声夸赞。 “我爸写的!”钟志远一脸得意地说。 钟宜荣一脸的矜持,心下大喜。 “伯父,你这字太漂亮了,也给我们写一副吧?” 陈蓉恳请道,向长者讨春联也是向钟志远示好。 钟宜荣面露难色,现场写春联,写什么好呢?也不知道人家的底细。他望向儿子。 “没问题,我父子联袂给你写一副!”钟志远爽快地说,将父亲收起来的纸、笔、墨拿了出来,铺在高台上的桌子上。 陈蓉却提了个要求:“我是要贴在店里的春联哦,要市面上买不到的!” 她笑说,笑里有作弄和期待。 “啊?我以为是家和万事兴之类贴在家里的春联呢!要求这么高?” 这个要求让钟志远为难起来,可是,答应人家在先,还得硬着头皮给人家写出来。 他鼓着唇狠看了眼陈蓉,笑问李顺龙说:“在家没少受老婆捉弄吧?” 李顺龙嘿嘿地憨笑。 钟志远开动脑筋,要市面上买不到的,就得贴合蓉李记特点。 他很是想了会儿,忽然喜道:“爸,我念你写啊!” 钟宜荣看儿子想了半天,正尴尬,怕儿子想不出来。一听,高兴地拿起笔来,在砚台里沾了沾,等着儿子出对。 “黄金包香飘千里。” 钟志远说出上联,陈蓉一听,就叫好,很期待地等他的下联。却见钟志远停了,戏谑地看着她,说:“没了。” 陈蓉莫名地看着他,问:“就没了?下联呢?” 钟宜荣写下“黄金包香飘千里”后,就在等下联,听儿子“没了”,也一脸疑惑。 钟志远得意地一笑,说:“黄金包香飘千里,没了。” 陈蓉嘀咕道:“哪有出一句的?” 钟宜荣倒会过意来了,在纸上续写下“没了”。 钟志远见陈蓉一脸懵逼,嘲笑地看了看她,说出下联:“蓉李记笑迎八方,富了。” 这么一说,陈蓉听出味来了,惊喜道:“噢,‘没了’也是春联啊?” 她把钟志远说的两句话连起来读,一读之下,笑了。 上联是“黄金包香飘千里,没了”,下联是“蓉李记笑迎八方,富了”。 钟志远见她脸上的表情,知道她晓得了,得意地问她:“可是市面上买不到的?” 陈蓉开心地说:“当然,黄金包和蓉李记都在上面。” 李顺龙听到陈蓉念出上下联来,才知道。这会儿皱眉问:“‘没了’可是不太吉利哦?怎么就‘没了’?” 猛看之下,确实有这样的感觉。 陈蓉尴尬地看了眼钟志远,没好气地对李顺龙说:“‘没了’就是卖掉了,都卖掉了,生意好,才会‘富了’。”说罢,她问钟志远,“可是酱紫讲?” 钟志远点头,调侃道:“你说的完全正确!” 他出这样的春联,本就有调侃的成分,不过,倒也有几分小趣味。 陈蓉笑容可掬地卷着春联,向钟宜荣道了谢。 钟志远送二人离开,陈淑贞从后面追过来,手里拎着只活鸡,还拿着些别的东西, “带回去,是个礼!” 陈蓉不接,陈淑贞硬往陈蓉手里塞。 礼尚往来,人家送礼必须回礼,这是礼数,陈淑贞很讲究这个。 “拿着吧,你不收我妈不高兴。” 钟志远对陈蓉说,陈蓉只好接过来,顺手给李顺龙,鸡在咯咯地叫。 “来玩啊!” 陈淑贞很客气地说,看着陈蓉夫妻下码头。 “钟嫂子!” 听到有人叫,陈淑贞转身见是“癞痢头”来了,叫了声“老刘啊?” 钟志远一旁叫“刘叔”。 刘阿宝戴着帽子,看上去很精神,手上拎了不少东西。 “钟嫂子,过年了,我送毛子鱼饼、肉圆过来,你尝下。” 刘阿宝对陈淑贞说话,眼睛却看着钟志远,开心地笑着,将东西给钟志远。 “谢谢你了,还送这么多东西来!” 陈淑贞客气地说,招呼刘阿宝进屋坐。 “我不坐了,店里还忙着!” 刘阿宝转身就走了。 这是个实在人,钟志远心想,掂了掂手上的东西,还真有份量。 “大卵头”坐在门口,面无表情,看着钟家人来人去,一把蒲扇搁在腿上。 “哎哚,这么多东西?!” 钟建国回来,进门看见桌上放着陈蓉和“癞痢头”送来的东西,堆得满满的,叫了起来。 他一直上班,忙年都帮不上。今天年三十,其实不放假,但到了下午就没什么事,大家都早早下班了,这是常例。 “刘芳不来啊?”钟春香问。 “还没结婚,她来干什么?”钟志洪说。 “你q去刘芳家哦?”陈淑贞关心地问。 赣州风俗,逢年过节男方要去给女方扫节,即送些钱物。 “去过了,这个还少得?”钟建国说。 钟家孩子多,不富裕,钟建国的婚事只能自己筹办,家里拿不出钱物。 “哥,六点钟了!” 钟明华从楼上下来,冲钟志远叫。 “噢!调天线!” 钟明华这一叫提醒了钟志远。 “哎哚,买彩电了?!”钟建国惊问,“哪里来的钱哦?” “是志远哥哥买的!” “志远买的?!” 钟建国几乎不敢相信,弟弟还在念高中呢。可电视摆在这里。 “志洪,你上去转天线,我喊停你就停。” 钟志远吩咐弟弟,自己打开了电视机,电视机有画面,有声音,只是很模糊,他旋转按钮调到中央电视台。 “你转哇!” 钟志远冲楼上大喊,钟志洪应了声好,开始慢慢转天线。 电视机里的画面和声音忽然清晰起来。 “清楚了!清楚了!” 钟明华惊喜地大叫。 “好,停下来,就酱紫!” 钟志远朝楼上大喊,关了电视,等吃了年夜饭再开,钟明华很扫兴地唉了一声。 六点半,年夜饭备好。 “放爆竹!” 陈淑贞一声令下,钟志洪将放在门口高台上的鞭炮点响,一千响,乒铃嘭隆嘭,震耳欲聋。 家家户户年夜饭开吃前都要放鞭炮。从五点开始,水西街,河对面,爆竹声响个不断,硝烟弥漫,伴随着穿天猴的烟花,空中炸响的二踢脚,热闹得如同战场。 鞭炮过后,钟宜荣将母亲的遗照放在席上,遗照前放上碗筷,他给遗照磕了三个头。 “妈,吃饱来,保护儿孙健健康康!”陈淑贞边作揖边说。 全家人都退到一边,静静地等待,外面的鞭炮声不断。 几分钟后,撤去奶奶的遗相,年夜饭开始。 平时的方桌,将四边铰链的圆缺板撑起成了一个圆桌。 “四盘六”,最高规格的宴席,十个菜堆满了桌子。赣州年俗讲究四盘炒菜六碗蒸菜,取十全十美之意。碗其实也是盘子,是深底的盘子。 红烧全鱼,烧片肉,线鸡汤,肉圆,鱼饼…… 钟家除了钟建国,另两个儿子都还是学生,钟宜荣本不好酒,年夜饭没上酒,冬天也不喝饮料,可乐还未进入普通消费群。 没有什么仪式,但有许多讲究。 钟志洪伸手就往烧片肉夹去。烧片肉是赣州年夜饭不可少的主菜之一。 “慢毛子,先吃芹菜!”陈淑贞及时叫住。 “钟志洪!多吃毛子芹菜,吃了勤快!”钟建国笑道。 钟志洪满眼的烧片肉,却只能先吃芹菜,很不情愿,但只好夹了一根。 “对,吃芹菜,吃了勤快!” 钟春香笑呵呵地说着,夹了芹菜吃,钟志远、钟明华跟进。 芹菜也是赣州年夜饭必不可少的一道菜。 “这个腌菜……” 钟明华话没讲完,陈淑贞又及时打断她的话,纠正道:“这个喊浸菜,进财!” 平日里的腌菜过年的时候改了名字。 “来,多吃毛子浸菜,进财!” 钟志洪笑嘻嘻地夹了一筷子。 钟家吃着饭,外面鞭炮声四起,左邻右舍放鞭炮时,饭桌上吃饭的声音都被盖掉。 “大卵头家吃饭了!” “小蔡家吃饭了!” “小张家也吃饭了!” 听鞭炮声就知道谁家开始吃年夜饭了。 吃着自己的饭,操着别人家的闲心,也是一种乐趣吧。 透过开着的门,看到城里的天空不时有穿天猴的烟花升起,伴着清脆的爆竹声。河水倒映着天空,显得十分绚丽。 “快毛子,7点半开始了!” 不喝酒的年夜饭,很快就吃完了。钟明华帮着收拾东西,着急地催着。 “急什么,把菜都放到篮子里,挂起来!”陈淑贞指挥着儿女们,将吃剩下的菜收拾好。 红烧全鱼原封未动,要留到年后吃,意味着年年有余。 钟志远和弟弟将装了菜的篮子提到楼上去,挂在窗户外面的钩子上。家里没有冰箱,只能放外面冻起来。等明日取下来,鱼汤变成鱼冻,挺好吃。 乒乓一声,钟明华手一滑,摔碎了一只盘子,她吓了一跳,惊叫到:“欧呴,盘子碎了!” “你就想看电视了!”钟春香责怪妹妹。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陈淑贞赶紧念叨起来,将碎片扫起来,放在屋角。 钟明华赶紧将功补过,将花生、瓜子、糖果、糕点、茶摆上桌。 “哥,开电视哇!” 全家人都围着桌子坐好,钟明华着急地催着哥哥。 钟志远看看时间到了,将电视打开,正好7点半,电视里打出一粉色字幕:一九八四年春节联欢晚会。像极了一张ppt。 “开始了!开始了!” 钟明华激动地叫起来。 “你急什么?又没哪个跟你抢位置了!”钟志洪嘲笑说。 钟志远看到赵忠祥,穿着老土的西装,不觉好笑,女主持人不认得。两个人还介绍直播,在钟志远看来连一个普通公司的联欢晚会还不如。 “这个是蒋大为!” “这个是李谷一,啊呀,好漂亮!” “还有香港的哦!” 钟春香和钟志洪随着人物介绍,不断地惊叹。 光人物介绍就花了七分多钟,钟家人看得津津有味,平时光听到歌,现在看到了人,很激动。 看到两个女主持人的穿着,钟志远实在没办法不笑。一个高领红毛衣,一个呢大衣围着厚厚的围巾,像两个公司女职员。 服装道具、灯光舞美,受时代的限制,但是节目的精彩程度未来没法比。 相声小品,戏剧歌舞,形式多样,还有乒乓球的滑稽表演。 “你不抽我的宇宙香烟,你年青人你都搞不上对象,你不抽我的宇宙香烟,你学生你考不上大学……请您记住,电报挂号一退六二五,电话不管三七二十一……” 马季的《宇宙片香烟》在钟家掀起一个小高潮。 陈淑贞嘿嘿笑道:“乱讲!我家志远不吃烟一样考大学!” “电话不管三七二十一,哈哈!” 钟建国学说着,觉得这句话有趣。 陈佩斯和朱时茂的《吃面》,更是引得钟家一阵阵爆笑,小品第一次上电视,独特的表演形式,让人耳目一新。 “嘿嘿,这个光头吃得好像!” 陈淑贞被陈佩斯的表演逗得笑不停,眼泪都要快下来了。 《回娘家》,《要问我们想什么》,《那就是我》,《乡间的小路》,《垄上行》……一首首耳熟能详的经典歌曲,李谷一的《难忘今宵》自此成为了历届春晚的保留节目。 农历的1984年到了,钟志远心潮起伏,熟悉又陌生,恍惚着,心头说不清的心头滋味。 “好了,把东西收起来,垃圾嫑倒外面!” 春节联欢晚会结束,陈淑贞吩咐道。 “你着什么急啊!” 钟志洪学着小品《吃面》里的台词说。 “今晚的歌都挺好听!” 钟春香发表着感慨,将地上的瓜子皮、甘蔗渣统统都扫进簸箕里,放在屋角。 赣州年俗,年三十不往外扫,东西不往外扔,连垃圾也不例外。 “春香,把新衣裳拿出来,明日穿新衣裳。” 陈淑贞再次吩咐。 “好啊,明天穿新衣服了!” 钟明华高兴地说,早早买好的新衣服,巴巴的留着,明天总算能穿了。 有期待,能实现,过年才有味。 没有了期盼,年就索然无味。 第58章 拜年,吃不完的蛋 初一,黎明就有人家抢放鞭炮,人们觉得越早放鞭炮越早得到福气、财气。 所以,这一天别想睡个好觉。 初一不出门,按例小的给老的拜年。这事情上钟志洪非常积极,因为可以拿红包。 钟志远起床时,钟志洪已经给父母拜过年,手上拿着个红包。 “才2块钱!”他不满地说。其实今年算多了,往年几毛钱打发了。 “我给你十块!” 钟志远看弟弟不高兴,直接给了十块钱。 钟志洪开心地接过钱,转身向大哥钟建国走去,“大哥,给你拜年,红包拿来,志远都给了十块!” 钟志远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滑头拿自己向大哥施压呢。 钟建国无奈的笑了笑,大过年又不能说“没有”,只好抠抠索索地拿出两元来,对弟弟说:“妈给几多我就拿几多哈!” 钟建国说得也有道理,钟志洪也不多说,拿了钱就走了。 “哥,给你拜年!” 钟明华笑嘻嘻地对大哥说,钟建国也只好拿出两块钱给她。 钟志远不等妹妹叫,拿出五块钱给她,喜得钟明华一蹦老高,向妈妈叫道:“妈,志远哥哥给了我五块钱!” 钟志远索性大发利事。 “祝爸爸、妈妈,长命百岁!” 他给父母一人一百。 “祝哥哥六六大顺!” 他给大哥六十块。 “祝姐姐十全十美!” 他给钟春香十块钱。 往年给父母拜年,父母给小辈红包,今年成了钟志远红包派送,全家人喜笑颜开。钟志洪在门口起劲地放鞭炮,噼哩叭啦震天的响,与水西街和河对岸城里的鞭炮声呼应,烟雾弥漫里硝味呛鼻,却烘托出浓浓的过年氛围,一片人间烟火。 却急坏了陈淑贞,一下忘了过年的禁忌,竟骂了起来:“火板子,嫑一气子放掉了,后面怎么办?” “妈,过年你还骂我啊?不吉利啊!”钟志洪抓到母亲的把柄,得意地诘问。 陈淑贞一时无语,嘿嘿地笑,去门外敬神,向天拜了拜。又和左邻右舍的互致新年好。 “新年好啊,钟嫂子!” “新年好,恭喜发财,身体健康,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陈淑贞将知道的吉祥话都说了个遍,然后回屋备早饭。 年初一不动荤腥,只能吃素,稀饭、豆腐乳,煮粉干,放点青菜、萝卜干、辣椒,都是素的。 这个对钟志洪来说是莫大的考验,他望着窗户外挂着的鱼肉,只能兴叹:“看到的鱼啊肉不能吃,唉!” 曾经对钟志远来说也是一种折磨,现在吃素还挺享受。 年初一轻易不出门,钟家人多,倒很热闹,在陈淑贞的组织下,一家人穿着新衣,打麻将的打麻将,看电视的看电视,桌上放着状元红、核桃酥、丁香李等零嘴,边吃边玩,喜气洋洋,其乐融融。 “来,十三烂,我和了哈!” 陈淑贞笑嘻嘻地伸手将老公的钱收过来,钟宜荣跟前的钱都快输没了。 论麻将的水平,陈淑贞在钟家算是高手。 “哈,妈的水平盖帽了!” 钟建国夸赞着,摸起一块麻将,喊了声“五万!”,翻看一块,是个幺鸡,失望地扔了出去,嘟囔道:“好臭!” “唉,我要哇!谢谢你哈,和了!” 钟志洪开心地将幺鸡捡起来,将牌倒下。 “你和什么和?诈和,好,你当相公哈!” 钟建国仔细查看了小弟的牌,嘲笑道。 “怎么没和?啊,看错了……” 钟志洪掩饰地尬笑,将自己的牌收起来,当起了相公。 另一边钟春香和妹妹两个人回看春晚节目,依旧乐不可支。 年初二依旧是鞭炮连连,响声震天。这一天起开始外出拜年,可以吃荤腥。 桌子上放着九龙盘、茶壶、茶杯,这是赣州的习俗,几乎家家如此。九龙盘有九格,通常放些放香肠、猪肝、板鸭、牛肉干、腊肉以及多味花生、糖果等物什,常作饭前吃茶喝酒的佐食。 钟志远正要去给陈蓉夫妻拜年,出门就见码头上走来的关美玲母女俩。他很意外,她们是怎么找来的? “钟哥,给你拜年了!” 关美玲眉眼都是笑,穿着新衣裳,漂亮得有些妩媚。 “阿姨,新年好!” 钟志远向张秀清打招呼,请母女俩进屋,母女俩将大包小包的油纸包放桌子。 钟家的人很惊喜,来了两个漂亮的母女,还带了这么多东西。 “嫂子,给你拜年了!” 张秀清给陈淑贞一个大大的红包。 “新年好,恭喜发财!”陈淑贞说着吉祥话,双手摇着,不接红包,“红包不要,来了就好!”她眼睛求助地看着儿子。 钟志远想想,对母亲说:“妈,你就收下,这是阿姨的心意。” 陈淑贞闻言将红包接过来,对张秀清说:“你太客气!快坐下来。”转而对钟春香说,“快去煮蛋!” 钟春香看到母女俩,“噫”了声,问钟志远:“好熟悉呢,可是见过?” 钟志远笑笑,“卖吉祥三宝的时候露过一面。” 钟春香“噢”了一声,想起来了,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你们,快坐,我去煮鸡蛋你们吃。”笑着转身去了。 钟志远泡了茶,揭开九龙盘,陪着关美玲母女俩喝茶。 陈淑贞欢喜的看着关美玲,抓了把话梅李给她,不停地夸赞:“这个女娃子,好漂亮,高高大大!”还热情地劝,“美玲,来吃香肠,夹到猪肝一起,好有味,吃哇!” 关美玲依言夹了一片香肠又夹了一片猪肝进嘴里,满脸欢笑地赞道:“阿姨,自家做的?顶好吃!” “我自己做的,好吃就多吃毛子!” 陈淑贞听了关美玲的夸奖,非常开心,更加热情地劝关美玲吃。 “阿姨,你也尝毛子吧。”钟志远对张秀清说。 张秀清依样夹了香肠猪肝一起吃,感叹道:“顶好吃!我都不会做,学不会。” “这个好简单,买小肠衣……”陈淑贞听张秀清这么说,一下来了劲,开起培训班来。 钟志远笑笑,看着母亲口若悬河,再看关美玲,头上依旧插着他送的那支发卡,正看向他,两人相视一笑。 “来,吃满碗了!” 说话时,钟春香端了两碗酒酿蛋上来。 米酒炖的鸡蛋,每碗三只,这是赣州最高的招待礼仪。 张秀清和关美玲看着碗里的蛋,都面有难色,她们才吃了早饭来。 “吃,吃了事事如意,健康发财!”陈淑贞笑着,热情地劝母女俩吃。 钟志远看热闹不怕事大,只嘻嘻地笑。 母女俩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吃。 关美玲吃了一只,将碗一推,朝钟志远羞赧一笑,娇声道:“你吃吧!” 陈淑贞竟然也高兴地说:“志远,你就帮美玲吃掉吧。” 钟志远没想到母亲竟会摆自己一刀,苦笑下,只好端过关美玲的碗,将蛋吃了,酒酿甜甜的,酒味醇香。 关美玲甜甜地笑着。张秀清看着女儿幸福的样子,将鸡蛋吃了两只,剩下一只留在碗里。 陈淑贞对张秀清说:“都吃掉,我们不兴剩下。” 一般习惯不能把鸡蛋全吃掉,得留一个。 “是,阿姨,都吃掉吧。” 钟志远也劝道。张秀清看看女儿,看看钟志远,只好把蛋吃掉。 “你是三中的?” “我也是三中的?” 知道母女俩是会昌的,一家人都十分高兴,钟春香和关美玲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两个年龄相当的女生,又在同一个学校上过学,有太多的共同话题。上学的路上哪个摊的酸水好吃,哪个店的铜鼓饼最酥,当时作女生都兴梳什么头,文具盒里爱放什么东西,三中谁谁都教过课,一时老师的趣事,让她们忘情地欢笑。 陈淑贞陪张秀清说话,说留下来吃了饭再走。 张秀清不想麻烦别人,说不要了,打断了谈兴正浓的两个女孩。 “那下次来,一定要吃了饭再走。”陈淑贞热情地说。 “好,下次来!再见啊!” 张秀清应道,与钟家人告别。 钟志远送母女俩出门,陈淑贞和钟春香送到门口。 “这个女娃子好漂亮!” 陈淑贞望着母女俩的背影赞叹道。 “哈,这是缘分,妈,美玲给志远做老婆顶好!” 钟春香说完,哈哈地笑。 “那我就喜欢哦!” 陈淑贞开心地说。 钟志远送走了关美玲母女,收拾东西去给陈蓉拜年。 “爸,妈,晚上我不回来吃哈!” 刚才关美玲拉着钟志远,不答应不让走,说晚上去她家吃饭。 陈蓉家住在解放路,五层的公寓楼,每层四户人家,楼梯两边各两家,共用一个卫生间。 钟志远进门,发现李菊花一家也在,屋子里正吃喝着,几个孩子围着桌子在追逐,热闹着。 钟志远给陈蓉家两个孩子和李菊花家两个孩子每人一个小红包,他早有准备,一兜的红包,有大有小,各揣一边。 李顺龙重新布菜,大家重新坐下。陈蓉端了碗酒酿蛋上来。 “拿个碗来!” 钟志远巴巴地看着陈蓉说,实在没办法,不吃不行,吃又吃不下。 陈蓉给钟志远一只碗,钟志远倒了些酒酿,夹了只鸡蛋。 “我这叫一心一意!” 他说完,朝大家一笑,吃了鸡蛋,喝掉了酒酿。 大家都笑了,夸他说得好。 陈蓉家的九龙盘很大,每一格放的量更多,香肠、猪肝之类的大体相同。一只光泽璀璨的锡酒壶盛的是米酒,甜甜糯糯的,非常爽口。 陈蓉、李顺龙,李菊花,周盘荣,夸着夸着,都开始向钟志远表示感谢。 “我得谢你,没有你就没有黄金包,没有黄金包就赚不到那么多钱!” 李顺龙举着酒杯对钟志远说。 “我也要谢你,要不是你,我的鱼摊勉强度日,我们蕹菜塘鱼摊的人都想谢你!” 李菊花举着酒杯对钟志远说。 两对夫妻四人轮番地敬钟志远,都忘了他还是个学生。 “你们满足不?” 钟志远醉着眼问。 “满足!满足!” 四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钟志远很失望地看着他们,把他们看懵了。 “你们起早贪黑,赚几个钱?有时间陪孩子?有时间陪老人?” 钟志远看着陈蓉夫妻二人问。 “你们也是,成天闻着鱼腥,天寒地冻的手在水里泡,皴裂了吧?” 钟志远看着李菊花夫妻二人问。 两对夫妻被问得不知说什么好,相互看着。在他们心里,自从钟志远出现,他们的生意赚钱了,生活富裕起来了,正高兴着呢。 “想不想既能赚钱,又有时间享受,体体面面生活?” 钟志远站起来,看着他们问,眼神瞬时明亮。 “当然想!” 陈蓉大声说。 “是啊,谁不想啊!” 李顺龙等响应道。 钟志远将一个餐饮连锁的计划讲给陈蓉夫妻听。 “那我也不做厨师了?” 李顺龙不敢相信地问,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 “你是行政总厨,所有厨师归你管!” 钟志远笑道,对陈蓉说,“你是总经理,管理所有人!” 陈蓉嘿嘿地笑。 “以后,你们就不是在中山路了,要到全市各县,全省各市,全国各省,到处跑,坐火车,坐飞机,在天上飞来飞去!” 钟志远将一幅蓝图展开,陈蓉和李顺龙满眼放光。 “那我们呢?你也帮我们想下子!” 李菊花急切地问。 “你们光卖鱼不行,包鱼塘,让人家卖你们的鱼!赚钱了再搞个水产批发市场,你们做房东收租就好了。” 钟志远看了看周盘荣,大黄牙实在碜人,给了个实在的法子。 “那我们也不用在蕹菜墉卖鱼了?” 李菊花高兴地说,嘴都合不拢,周盘蓉咧着嘴笑,满嘴的大黄牙,钟志远都不敢看。 钟志远从李顺龙家出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回礼。他来的时候挑了些关美玲送来的油纸包,买了些瓜果。现在要去关美玲家,拎着这些东西,觉得没新意思,寻思半晌,走到城墙脚下。 一株早开的山樱花在初春灰色的色调里分外醒目,钟志远一喜,毫无愧疚的去采了一捧山樱花,满意地向关美玲家走去。 “钟哥!哇,好漂亮的花!” 关美玲见到钟志远非常高兴,看到山樱花一把抢了过去,全然忽视他手里提的东西,转身就去找花瓶。 张秀清讪笑着,将钟志远手里的东西接过来。 关家的九龙盘香肠、猪肝、腊肉之外,还有五香薄干。 关美玲将一个蓝色的玻璃花瓶捧过来,粉色的山樱花插在花瓶里,显得娇嫩,明媚。 屋子里一下子增添了几分春意。 “钟哥,九龙盘里的东西都是买的,我妈不会做,只有瓜子是自己炒的。” 关美玲嘲笑着母亲,给钟志远倒上茶。 这年头,但凡自己能做的,都不会去买。夏天吃瓜就把瓜子晒起来,过年自己炒了吃。 钟志远笑笑,他并不觉得家务活是女人的必修课,但会家务确实加分不少。 他只呡着茶,不动筷子。 “你不吃啊?” “我都吃撑了。” “那磕瓜子吧?” “太麻烦!” 钟志远不喜欢磕瓜子,不喜欢吃虾,不喜欢吃螃蟹,因为太麻烦。 关美玲看了钟志远一眼,捏起一粒瓜子,展开两片红唇,用齿尖嗑开,将瓜子仁放在手心里,一粒粒嗑啪嗑啪的,攥了一手心。她暖暖地微笑着,将手心里的瓜子仁伸向钟志远。 “这下不麻烦了吧?” 钟志远将手掌伸到关美玲手掌下面,接过瓜子仁,没心没肺地说:“不麻烦了!” 捏起瓜子仁往嘴里扔。 关美玲开心地看着他吃瓜子,又捏起一粒瓜子,继续剥。 “阿姨呢?不会去煮蛋了吧?我可吃不下了啊!” 钟志远发现张秀清不在房间里,恐怕真去煮蛋了。 关美玲笑而不答。 果不然,张秀清端了碗蛋进来。 “我吃不了!” 钟志远苦笑着说。 “没事,能吃几个就吃几个。” 张秀清鼓励道。 钟志远硬着头皮吃了一个,实在吃不下了。 关美玲见状,抢过碗来,瞟了钟志远一眼,埋头吃了个精光。 张秀清心情复杂,一个忘情,一个无心,直为女儿担忧。 钟志远没待一会儿,蕾蕾和苗苗也相继而来。 两个女生没有得到吃满碗的待遇,但年青人也不在乎这种礼仪。四个人凑到一起,可就热闹了。三个女生对春晚的节目展开了热烈的交流。 “我喜欢沈小岑的,请到天涯海角来,这里四季春常在……”蕾蕾发表着自己的意见,深情地唱了起来。 “我觉得朱明瑛的回娘家好玩,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着一个胖娃娃哓,咿呀吩得哟喂……” 苗苗热烈地说,也唱了起来。 “外婆的澎湖湾也好!”蕾蕾感叹道。 都津津乐道晚会的歌曲。 “钟哥,你喜欢什么节目?吃面条吗?”蕾蕾问钟志远,“我爸可喜欢了,肚子笑痛了。” “我可不是你爸哦!”钟志远调侃道,蕾蕾皱起了鼻子向他示威。 苗苗哈哈大笑,关美玲陪着笑。 “罚你唱首歌!”蕾蕾撒娇地说。 “好啊,没听过钟哥唱歌!”苗苗拍手欢叫道。 “钟哥,你和美玲唱《刘海砍樵》吧!”蕾蕾满眼促狭地说。 “好!好!好!太好了!我要听!”苗苗热烈地鼓掌,连连叫好。 钟志远没想到关美玲看着他,眼睛全是期待,倒把他弄尴尬了。他狠狠地瞪了蕾蕾一眼,忽然狡黠地笑了起来。 “你和我唱!” “啊?我,我不会……”蕾蕾没想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了,一时拿不定主意。 “不唱?哪不是我的问题了。”钟志远很干脆地说,问题解决了。 “不行,我唱!” 谁知蕾蕾咬定了牙,把自己豁出去了。 钟志远见这样也没拦住,很可惜。 “我这里将海哥好有一比呀!”蕾蕾略一呼吸唱了起来,声音很清亮,让钟志远很意外,这丫头嗓子不错。 “胡大姐!”钟志远接了一句。 “哎!”蕾蕾应道。 “我的妻!”钟志远唱完,自己笑喷了。 苗苗和张秀清也都笑了,关美玲却沉郁着,勉强地闪笑了下。 “啊?”蕾蕾一点也没受钟志远的笑场影响,接道。 “你把我比作什么人罗!” “我把你比牛郎 不差毫分哪。” “那我就忘记词了哦!”唱到这,钟志远不记词了,瞎唱了句,把苗苗逗得哈哈大笑,连关美玲也噗呲笑了出来。 “钟哥,你的声音真好听!” 蕾蕾意犹未尽,有些遗憾,可还是夸了钟志远。 张秀清去做饭,钟志远看看吃饭时间还早,教大家玩起了萝卜蹲。 “唐僧,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自己挑一个!” “我唐僧!” “我孙悟空!” “我沙和尚!” 没一个选猪八戒,钟志远只好扮猪八戒。 “想好一个动作,要跟角色关联,比如,我是猪八戒,我就这样……”钟志远说着,鼓起腮邦子嘟起嘴来,大家都笑了。 关美玲选了唐僧,双手合十立着,蕾蕾选了孙悟空,右掌伸在左耳上,苗苗就是沙和尚,双手展开作挑担的动作。 “猪八戒蹲,猪八戒蹲,猪八戒蹲完唐僧蹲。” 钟志远让大家围成一圈,开始游戏。他鼓着腮子嘟着嘴,边蹲边说话,样子滑稽得,三个女孩笑弯了腰。 关美玲都忘了接动作,只是笑,经苗苗提醒,才学着钟志远保持着动作,边蹲边说话。 大家没玩过这样的游戏,觉得特别新鲜,都期待看别人的洋相。游戏进行得非常热烈,笑声不断。特别是钟志远和蕾蕾两个样子招来大家哄堂大笑。 “秀清,你们家在干什么哦?” 邻居张大妈忍不住探门进来,见张秀清不在,几个小孩子在玩这样的游戏,乐得合不拢嘴,问清了游戏玩法,开心地说:“我去教他们玩!” 说罢,兴冲冲地回了家。不一会儿,那边屋里也传来阵阵笑声。 一阵热闹过后,张秀清晚饭也备好了,蕾蕾和苗苗也留下来一起吃了个晚饭。 “钟哥,明天来我家玩呗?”蕾蕾临走时问钟志远。 关美玲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不知为什么,她见到钟志远和别的女孩亲热就不高兴。她想出声阻止,却说不出口。 “不了,后天我要去广州,明天有许多事情做,没时间。”钟志远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关美玲心里忽然觉得无比的舒畅,跟吃了蜜似的。 “钟哥,你等我一下,我送蕾蕾就回来。”她对钟志远说,将蕾蕾和苗苗送下楼去。 张秀清收拾好桌子,让钟志远坐下。 “美玲给你织了件毛衣,她第一次织,每天晚上织了拆,拆了织,总算织好了。” 她看了眼钟志远,眼神里有说不出的话,端起碗筷去了厨房。 钟志远忽然想到了林子静,想到了黄文,一时失神怔在那,直到听到关美玲急冲冲的脚步声。 “钟哥,你看!” 关美玲从里屋拿出来一件毛衣,展开给钟志远看,脸红扑扑的心头乱跳。 “我第一次织的,好看吧?”她不等钟志远说话,“穿上试试,合适吗?” 她从未如此亲密地靠近男人,脸热得发烫。白晰的脸上升起两朵红霞,很是美丽。 钟志远内心叹息了一声,随缘吧。 他将自己的毛衣脱下,换上关美玲织的。 关美玲先是像揭开画幕一般,紧张得屏住了气息,见毛衣穿在钟志远身上很合身,平添了几分时尚气息,不由得吐出了一口气。 “妈,是不是很时尚?” 她问妈妈,想让钟志远高兴。 张秀清打量着钟志远,这孩子真的帅气。 “漂亮!”张秀清不自觉地用了漂亮这个词。 关美玲欢喜地看着钟志远,像看一件自己满意的作品。 钟志远任由摆布地转了个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就只微笑。 正准备脱下来时,关美玲按住他的手,柔声道:“就穿着吧?!” 钟志远看着她温情的眼睛,不忍拒绝,放下手,穿上外套。 “这件旧的我洗一下,拆了重织吧?” 关美玲拿起旧毛衣,对钟志远说。 钟志远还能说什么呢? 当他走在街上,夜晚的风吹在身上,发觉新毛衣就是比旧毛衣挡风。 钟春香眼尖,第一个发现钟志远穿了新毛衣回来,好奇地问:“哪个送的哦?” “啊呀,是美玲织的啊?”陈淑贞听说是关美玲织的,高兴起来,“她妈包我的红包有五百块!她们对你这么好!” 钟志远不知道这事,一个红包五百块,这不是一般的红包。 “志远有福气哦,这个女娃子蛮好,心疼志远!”钟春香感慨地说。她发现毛衣的针脚非常匀,不住的夸赞手巧。 “志远还在上高中,你们嫑乱讲!” 钟宜荣见母女俩说话没边,出声阻止,他说:“大学不可以谈恋爱!” “也是哦。”陈淑贞嘿嘿地笑了。 钟志远倒置身事外,内心迷茫,问自己喜欢不喜欢她,答案是肯定的,可要说谈一场恋爱,又觉得荒唐。荒唐在哪,又不知道。他想到黄文,黄文给了他明确的性的欲望,控制不住的冲动。他想到林医生,他和林医生非正式的初吻,在蓉李记早餐,很享受蒙她的感觉,忽然很想她。他在她面前很想吸引她的注意,他在关美玲面前没有这样的想法,关美玲是自己要保护的对象,更像是自己的妹妹,林医生在他面前是个真正的女人,他想去讨好的女人。意识到这点,他稍稍理清了思绪。 “志远,明天中午去小罗子家吃饭哈,人家来喊了。”钟春香对弟弟说,露出一个神秘的笑,说:“小罗子也喜欢你!” 钟志远尬笑了下,不发表意见。 “这个小罗子一直问志远去哪里了,嘿嘿……”陈淑贞说着,笑起来。 第二天,钟志远和姐姐一起去小罗子家作客,小罗子可高兴了,不用说,钟志远又吃了个满碗,钟春香也是,这过年,光吃鸡蛋就腻了。 大家坐好,正要开席时,小罗子舅舅刘志扬来了,带着他老婆李秀英。 “这就钟志远啊?好!”刘志扬听外甥女说,看钟志远俊秀非凡,不禁夸道。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笑问:“喝酒吗?” 钟志远笑道:“我还是学生。” 刘志扬没勉强,和妹夫喝起酒来,刘桂华陪着李秀英,不管孩子们。 罗玉芳常听妹妹说钟志远如何如何,今天一见,心想真帅,拿这递那,热情地招待钟志远,甚是喜欢,对钟春香都比平时热情,搞得钟春香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舅舅,明天上班了,我们厂还开吗?” 小罗子忽然问明天上班的事,年前水西服装厂提前放假,也没通知什么时候上班。 大家闻言看着刘志扬,刘志扬在目光的聚焦下,有些无奈地说:“你们厂啊,我正愁这事呢,唉……” 刘志扬叹着气,三个月解决问题,这已经过了一个月了,还有两个月,如何解决? “刘书记,我看到公社的公告栏上有承包公告,没人承包吗?” 钟志远好奇地问,上次赴圩看到那个公告是一个月前的,奇怪怎么没人来承包呢? “两个月了,来问的人都没有愿意。”刘志扬苦笑道。 “你哥这些天晚上都睡不好觉。”李秀英对刘桂华说。 “哪我们怎么办啊?”小罗子担心地问。 钟志远看刘志扬难以回答,不禁问道:“服装公司不要吗?” 刘志扬不无幸灾乐祸地说:“他们自己泥菩萨过河哟。” 钟志远皱了皱眉,心想,没人承包,国企也不要,那只有一条路,出售给私人了。 “那只有出售给私人了!” “卖给私人?!” 钟志远是后来人,轻轻松松就说出来卖给私人,可是,刘志扬可是当下的人,在个体户还不敢放胆做事的年代,卖给私人的论调无异于洪水猛兽。 刘志扬惊讶地看着钟志远,心想真是初生牛犊,什么都敢说,但总觉得他的话在哪个点上激发了他,可抓不住那个点。 “上面不要,下面没人承包,又不卖给私人,等着关闭?工人失业,还要背负债吧?”钟志远不无嘲讽地说,笑了下,意味深长地说,“想想小岗村,人家农民都敢提着脑袋改革。” 刘志扬忽然灵光一现,脑子里想到了林市长在经济改革研讨会上的讲话,林鹏慷慨激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志们,小岗村的经验告诉我们,改革是实践,要走在理论和政策的前面!……必须要有敢于第一个吃螃蟹的勇气!……要打破我们头脑里的禁锢,解放思想。我看,只要是能解决就业,能创造利税,符合这两点,我们就该鼓励,就该支持!” 是啊,卖给私人也是一条路子! 刘志扬目光突然精光闪现,心头一喜,茅塞顿开。 “来,我们吃一杯!” 刘志扬兴奋地举起杯,让小罗子给钟志远倒杯米酒。他觉得不跟钟志远喝一杯,不尽心头之喜。 李秀英奇怪地看着丈夫,这情绪突然兴奋起来,不明原因。和刘桂华对视了一眼,都微笑起来。 钟志远见刘志扬这么开心,也不拗他的兴,就让小罗了倒了酒,举杯与他碰在一起,米酒醇香甜糯,不觉让小罗子再筛了一杯回敬刘志扬。 钟志远喝得嘴顺,举杯敬罗松山,又敬刘桂华、李秀英,连罗玉芳和小罗子也敬了,把钟春香看呆了,什么时候弟弟这么能喝,还这么能交际? 一时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喝得好不热乎。 “酒量不错,爽快!“ 刘志扬极喜欢钟志远的酒品,喝得微醺,揪着钟志远不放,你一杯我一杯开怀畅饮,颇有知己千杯少的感觉。 钟志远白晰的脸上两朵红晕,看得罗家两个女儿芳心大悦。 男人喜欢看美女,女人又何尝不喜欢看美男? 第59章 一种相思,两处发愁 鲁明达这个年过得不舒心。 他在父母面前装着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笑着个脸,贴福字,贴春联。 年三十,也放鞭炮,也有鱼有肉,鲁大春用被子、枕头斜撑起来,一张小方桌架在他身前,一家三口坐起床上,“高高兴兴”地吃年夜饭。 鲁明达味同嚼蜡,机械地往碗里夹菜,机械地往嘴里塞饭。 “唉,翠莲在就好了,该多热闹!”王筱萍眯缝着眼,充满向往地说,偏头问儿子,“明达,你和翠莲到底有事没事?” 鲁明达看不得母亲盯着他的眼睛,看向盘子,伸手去夹菜:“妈,你想哪里了,不讲了她支农去了吗?” 鲁明达扒拉着饭,内心挣扎着,依旧瞒着母亲。 “让一个女娃子下乡,过年都不让回来,哪个人这么刻薄?!” 王筱萍愤愤地说,恨不得抓住那人跟他理论一番。 鲁大春笑道:“大过年的,不好好吃饭。来,明达,给爸倒酒,你也满上。” 鲁明达给父亲倒上酒,也给自己倒上。 他举起杯与父亲碰了下,又转向母亲:“爸,妈,过年好,身体健康!” 他只说了身体健康,他觉得没有比身体健康更重要的了,再者,幸福,他实在没勇气说出来。 “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王筱萍举着碗笑着对儿子说。 鲁大春呡了一口,烈酒的刺激,让他咧开了嘴。 “爸,就这一杯,你的伤不能喝酒。”鲁明达提醒道。 “是,医生叮嘱不让你吃酒。”王筱萍对道。 “好,就这一杯,慢慢吃,边听收音机,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 鲁大春假笑道,去床头柜上打开收音机,调频到中央广播电台。 收音机里传来赵忠祥字正腔圆、浓厚的声音:“各位观众,在这欢乐的除夕,中央电视台全体工作人员,祝您阖家幸福,万事如意!” 鲁大春听着广播,呡了口酒,夹了口菜,吃得有滋有味。 他的内心又何尝快乐?他怎能看不出儿子的强颜欢笑? 自己和老伴已经成了儿子的拖累,现在儿子的婚事恐怕是泡汤了。 他不想再让儿子看到一个颓废的家,颓废的父亲。 他强撑着的不光是身体,还有精神。 鲁明达又岂能看不出父亲的心思? 父爱如山,这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佯装去小解,实在看不下去父亲的表演。 他倚在墙角大口呼吸着户外清冷的空气。 空气带着硝的香味,除夕,鞭炮声声,焰火簇簇。 邻居家,人声鼎沸,欢声笑语。有人在唱《一封家书》,“爸爸妈妈多保重身体,不要让儿子放心不下……” 歌词触动了他的心。 想到小时候骑在父亲肩上去赴圩,夏天在河水里教他游泳,父亲长时间不回来,回来总会给他带外地他没吃过的东西,那时多快乐啊! 妈妈小时候总爱给他唱歌哄他睡觉,总爱给他编冲天辫,看着他嘻嘻地笑,总喜欢在碗底放一块肉,看他吃惊时的喜悦,眼里充满慈爱。 可现在,父亲再没有高大的形象,他站不起来了,只能躺着;妈妈为什么好好的就看不见了? 都说好人有好报,上天是不是也会错? 鲁明达再也忍不住,借着夜色的掩护,一任泪水恣意奔涌。 男儿有泪不轻弹,要弹也在没人处。 他又想到翠莲,一切美好都与她有关。 那天他们还在树木里温存,怎么就近在咫尺远在天边了? 一种恐惧感涌上心头。 “翠莲!” 他在心里呼喊着,鼻头一酸,喉咙痛疼,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翠莲,我想你!” 李翠莲此时一点也不快乐。 家里过年的气氛非常热烈,桌子上满满的四盘六,爸爸妈妈哥哥弟弟嘻笑着,看彩电里放的春节联欢晚会。 她却觉得孤独,蚀骨的孤独。 这些都是她的亲人,对她很好的亲人,父母从不舍得打她骂她,兄弟对她也爱护有加。 可是,除夕夜,她觉得分外孤独。 孤独不是没有人陪伴,而是无人理解。 她更感觉不安。 上次被“抓”回家,谢来娣像看犯人一样看着她,一同上班,一同下班,她去哪都跟着,连上厕所也蹲守着。偏偏她是个极孝顺的孩子,有心抵抗,无力抗拒,只能天天呆在屋里,愁肠百结。 让她悲痛欲绝的是,谢来娣背着她,竟然给她订下了婚约。 今天白天,男方来扫节,她才知道,这是她未来的丈夫。 两家说好,出了元宵,二月十八,那边将她娶过去,同时把女儿嫁过来,一双儿女,喜上加喜,亲上加亲。 李翠莲发誓,死也不嫁。 谢来娣只横了她一眼。 “想嫁鲁明达,你以为你们是梁山泊与祝英台?” 谢来娣不怕女儿不从,她知道女儿孝顺。况且,她笃定地认为,年轻人不谙世事,总被爱情冲昏头脑,现在一头热,等嫁过去了,有哭的时候,那时想后悔都来不及。她看了眼李来福,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换现在,打死也不嫁他,可后悔有什么用?她不想女儿将来后悔,哪怕女儿恨自己,也要做这个恶人。做父母的不就要在关键时候拉儿女一把? 电视里,朱明瑛唱起了《回娘家》,“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着一个胖娃娃呀,咿呀咿得哟喂……” 李翠莲忽然悲从中来,她预感到今生恐怕再没机会和鲁明达一起回娘家。 她想到母亲的话,“你以为你们是梁山泊与祝英台?” 脑海里回放起她看过的那部电影,电闪雷鸣,坟墓裂开,梁山泊纵身跃入,彩虹当空,繁花似锦,两只蝴蝶翩翩起舞,相挨相伴。 “挺好!” 李翠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失声说道。 “是啊,节目真好看!” 弟弟附和道,不知姐姐的心。 第60章 有点过日子的意思 年初四钟志远就出发去广州,与李小山说好的初五见面。 走出越秀南站,天色已晚,华灯初上,上班的第一天,街上店铺关门早,巷子人家不时响起鞭炮的声音,而除了鞭炮声,街上显得冷清。 钟志远踌躇着,将向何处去。 心未决定的时候,脚选择了方向。 钟志远走进了周家巷,他抬头望了望那扇窗户,窗户里亮着灯光。 他噔噔地上楼,高响了黄文的家门。 “边个啊?”里面传来女人警觉的声音。 “系我!” 钟志远说着蹩脚的粤语,暗自发笑。 “雷到底系边个啊?”黄文在屋里问,没有开门。 “我就系我啦!” 钟志远开心地逗着屋里的女人,屋里没声音了。 不经逗!钟志远心想,就唱起了歌: “因为梦见你离开 我从哭泣中醒来 看夜风吹过窗台 你能否感受我的爱 等到老去那一天 你是否还在我身边 看那些誓言谎言 随往事慢慢飘散” 屋子里,黄文听到歌声响起,身子忽然的软了,是他! 她静静听着歌声,仿佛歌声是他的表白,一句句触动她内心最柔软处。 门嘎地一声打开,一束灯光照射出来。钟志远看不清黄文的脸,但感觉得到她灿如花开的笑容。 黄文看到钟志远灯光下俊秀的脸上开心的笑容,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说不出的舒服,站在那儿,一时忘了请钟志远进门。 “不让我进门啊?” 钟志远看着愣在那的黄文,调笑道。 黄文羞涩地笑,侧身让在一边。 门在钟志远的身后关上。 屋子里暖暖的,茶几上花瓶里插着粉粉的桃花,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自然的香气。 桌子上摆着还未动的饭菜。 “我能蹭顿饭吃吗?” 钟志远咧着嘴笑问,黄文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洗手去。”莞尔一笑,转身去了厨房。 钟志远洗了手出来,见茶几上放着一些油炸小吃,显是自家炸的, 细看下,惊喜发现一种小时候在农村见到的,像三片叶子捏在一起的油炸果子,勾起他的回忆,伏在那认真地看。 “你喜欢吃油炸的东西啊?” 黄文见钟志远蹲着看油炸果,笑问道。 “见到熟人了!”钟志远笑道,拿起一块三叶果问,“这叫什么?” “糖环啦!”黄文看了看说。 “糖环啊,那这叫什么?”钟志远拿又起一个问。 “蛋散啦。”黄文说,忽儿嘴角上翘,憋着笑问:“你是不是蛋散?” “蛋散”在广东话里有胆小鬼的意思。 钟志远不懂,以为问他吃不吃,点头应声“嗯”。 黄文抿嘴偷笑不已,笑道:“吃饭啦!” 桌上有扣肉,白切鸡,排骨莲藕汤,糖耦,芥菜,还有一瓶春花牌白酒。钟志远看这酒,47度,乖乖,看来黄文是酒中好手!再看这洒,应该不错,酒瓶上有四个字:“广东优质酒”。 “合着你就热了个扣肉啊?” 钟志远看看桌上的菜,调侃地说。 “你不要啊?”黄文看了看他,笑嘻嘻地说,“那我撤下去啦 ?”作势去端扣肉。 “要,要,没见这样的主人,太不好客了!” 钟志远嘟囔着,拿起酒瓶问:“喝这个?” “你不喝吗?”黄文反问道。 “喝,我什么都没带,不得借花献佛?” 钟志远确实什么也没带,光着手来的。 “哪里,蒙面歌手大驾光临,小女子不胜荣幸!” 黄文拿腔拿调,一脸戏谑地说。 “你都知道了?”钟志远笑问,也不惊讶。他给自己和黄文各倒了一杯酒。 这酒晶莹透明,空气里弥散着药香的芬芳。 “对了,你放鞭炮了吗?” 钟志远正要举杯,忽然想起她门口干干净净的,沙发上放着鞭炮,问了句。 “我一个女人家,怎么放鞭炮啊?”黄文幽幽地说,望了眼沙发上的鞭炮。她回父母家过完年才回来。 “走,咱们先放鞭炮再喝酒。过年嘛,要有气氛!” 钟志远站起身去沙发上拿起鞭炮来,伸手向黄文要火柴。 黄文去厨房拿出火柴盒,随钟志远走出房门。 钟志远见家家门前满地的鞭炮屑,红红的,年味浓郁,也在门前将鞭炮放好,从火柴盒里捏出根火柴来,在硝皮上嚓地一声,点着火柴,回头见黄文已然捂着耳朵,他嘴角上扬,微笑着将火柴伸向鞭炮引线。 嗞嗞地引线燃烧起来,他站起身挡在黄文面前,突然噼哩叭啦震天的响声把黄文吓得一抖,躲在钟志远身后缩着脖子不敢看。却在烟雾硝香里感到过年的喜庆。心里一时感叹,家里有男人真好! “第一杯酒,敬你!蒙面歌手有你一份功劳。” “第二杯酒,敬你!让我蹭饭。” “第三杯酒,敬你……” 钟志远敬第三杯酒时,被黄文打住了,“哪有一直敬我……” 但是,没容黄文说完,钟志远戏谑地看了她一眼,说:“第三杯酒,敬你和我,有缘千里来相会!” 呵呵,说完觉得不妥,可话已出口,尴尬地昂脖一口闷了。 黄文听了心里美滋滋的,也一口闷了。她夹了块扣肉给钟志远,又给他盛了碗汤。 钟志远一天在车上也是饿了,又吃又喝,满嘴流油,吃得那叫个香。 黄文看得喜欢,只顾看着,忘了吃饭。 “芥菜要从头吃到尾啦!” 黄文看钟志远夹起一根芥菜,赶忙提醒。 “为什么?” 赣州没有这种说法,钟志远不明白,这是广州人的习惯,意味着顺顺利利,长长久久,芥菜还有长年菜的别称,代表着平安、长寿。 “你按我说的吃就是啦!” 黄文笑笑,命令道。 “好吧!” 钟志远依言,将一根芥菜一截一截不间断地吃进嘴里。 芥菜微苦回甘,钟志远心想,这和芹菜一样,是有特别的寓意。 “你也来一根吧!” 钟志远看黄文笑得那么晦涩,也让她整根地吃,心想有什么也都扯平了。 岂料人家开开心心,将芥菜整根从头吃到尾,如尝美味一般。 她红唇翕动,如金鱼吞食,人美,吃相也美。 她一脸欢悦地看着他,以示戏谑。 在人家的地盘,打着人家的文化,钟志远不服气,用酒来进攻。 岂料又犯了大忌,女人轻易不喝酒,喝起酒来要人命。 黄文陪钟志远一杯一杯的喝,把钟志远喝倒了。 钟志远烂泥般倒在桌上,黄文费好大的劲才将他搬到沙发上。钟志远醉酒不发酒疯,不说胡话,不缠人扰人,只安静地沉睡。 黄文呆呆地看着他,一股莫名的情愫在涌起。 她端来一盆热水,帮钟志远擦洗。 毛巾轻轻擦过他的额角,脸颊,脖子,耳根,她细心地擦拭着,像在擦一件瓷器般小心。靠得那么近,她清楚地听到钟志远强劲的心跳,这会儿怦怦地跳得好快。 钟志远醉后依旧帅气,她真想亲吻他厚实的嘴唇,但她控制了自己,将他的双手擦拭干净,脱掉他的鞋子。 一股酸涩味直扑鼻子,她摇头笑笑,脱掉他的袜子,将他的双脚放在热水里,蹲下身帮他洗脚。 沉醉中的钟志远舒服地哼了声。 她抬头看过去,却看到他两腿间鼓鼓囊囊的凸起,脸瞬时红了,视线却没有逃避,心怦怦乱跳,有种冲动想去抚摸甚至拉开拉链。这种冲动让她感到羞耻,她草草地帮他擦干脚,端起水,逃似的去给钟志远洗袜子。 她望着镜子里自己惊慌的样子,不觉哑然自嘲:我这是怎么了?上次也是这样,裤子又得洗了。 这夜,钟志远却得死猪似的,凌晨起就震天响的迎财神的鞭炮声都没能惊动他。 等他起来,屋里没有了黄文的影子,她上班去了,桌上留了张字条:早餐在炉子上。 钟志远看着字条,觉着有点过日子的意思。 第61章 大三元酒家 钟志远走进中唱大楼,前台小姐姐对他感觉似曾相识,又记不起来。 “唉,你是……” 前台小姐姐还没说完,钟志远朝她一笑,说:“是我!”快步上了楼梯,留下前台小姐姐独自凌乱。 “啊呀,兄弟你可算来了,李总都来好几趟啦!” 程小旗见到钟志远,热情地将他拥抱,一直捶着他的背,以示迫切的心情。 钟志远没想到被程小旗拥抱,心想,事情应该有眉目了。 两个人寒暄几句,程小旗带钟志远去李小山办公室。 “啊呀,靓仔,你总算出现啦!” 李小山见到钟志远,爽朗地笑了起来,从办公桌后站起来,快步迎上前,拉起他的手握得紧紧的。 “过年过得怎么样?” “昨天来了怎么没住我们安排的招待所?” 钟志远被李小山按在沙发上,一时不知回答他哪句话。 “我很好,就是听自己的歌,听得耳朵长茧子了。”钟志远自嘲地说。 “我表妹来拜年,逼着我告诉她蒙面歌手是谁,我又不能说,现在还生我气呢。”程小旗给钟志远端过来一杯茶,苦笑道。 “我更惨了,我老婆问,我都没告诉她,她都不让我上床了。”李小山苦大仇深地说,程小旗和钟志远哈哈大笑起来,李小山也苦恼地笑起来。 “冯盼盼问了好多次了,”程小旗说,向钟志远解释,“她是《羊城晚报》记者。我怕影响与媒体的关系,只好说蒙面歌手是个学生,不方便露面。她听了虽然不高兴,但还是理解了。” “我几个朋友拿不到货,差点跟我翻脸啦!”李小山摇头道,一幅得意的模样。 “听说长途客车司机最喜欢蒙面歌手,这个春节他们赚了不少外快。志远老弟,他们如果知道你是蒙面歌手,一定退还你车票,让你坐副驾驶座,路上好好招待你。” 程小旗越说越带劲。 “不瞒你说,央视春节联欢晚会都有找我,我说蒙面歌唱可以,但央视不能接受,所以作罢了。唉,可惜啊……” 李小山怅然若失地叹着气。眼神里却有几分得意。 钟志远没想到《一封家书》火到了春晚,但就算春晚,也不是揭开蒙面歌手神秘面纱的时候。没什么好惋惜的。 “《一封家书》只是开胃菜,李总,我们打个赌,今年他们还会联系你,信不信?” 钟志远信誓旦旦地说,李小山和程小旗对视一眼,事实摆在面前,不由他们不信。 李小山打着哈哈,不敢说赌,转而热情地对钟志远说:“你要不要先休息?我给你订了最好的房间!” 钟志远暗忖着,给我打感情牌? 钟志远朝李小山笑笑,问:“《一封家书》销量达到一百万盒吗?” “当然,远远超过,现在已经超过500万盒了!天方夜谭啊!”李小山毫不隐瞒,掩饰不住的兴奋。 “那,我们可以谈正事了?”钟志远严肃地说。 “对,谈正事!” 李小山见钟志远严肃起来,也进入状态,示意程小旗作好记录。 经过半个多月的发酵,中唱看到了成果,有了强烈的合作意愿。钟志远说的四六开也只是谈判技巧,留足了谈判余地。 双方很快达成了合作方式和给付方式,因为这是钟志远的底线,没有谈判余地。分歧自然落在分成比例上。 钟志远没有一开始就让步,只笑吟吟地不说话。 “兄弟,你看,一首歌500万盒,一盒5块钱,按四六分,你一个人独吞1000万啦!” 程小旗给钟志远算了一笔帐,他眼珠子先瞪出来了。 钟志远本意是按利润四六分,而且这个比例还只是谈判说法。没想到程小旗按售价来算,心想,李小山、程小旗都不是奸诈之人,按售价算对他来讲是最好不过的方式了。 不过,谈判嘛,先要绷着。钟志远脸上不动声色地问:“小旗老师,请问,你们1500万赚得是不是很轻松?有没有额外增加成本?” 程小旗与李小山对视一眼,这个问题他们倒没想到。经钟志远这么一问,心下觉得这钱赚得的确轻松。 “如果一年十首,二十首,我一年给你们带来一两个亿的收入,你们觉得值不值得?” 钟志远也算了一笔帐,程小旗和李小山再次对视一眼,这笔帐明明白白,极有可能实现,两个人内心很激动, 李小山心想,给的比例低点,己方可以赚更多。不由的搓了搓手。 “志远老弟,你是个奇才,你的才华,你的智慧,我无一不佩服。”李小山满脸堆笑地说,“分成的办法极为合理。不过,也请你考虑我们的难处,一则是开先河的事,二则我们也最终作不了主,我们还有上级。”他伸手指向空中,脸上露出你懂的表情。 “理解,您都说到这儿了,我也不是不能让步,您说个比例,看我能不能接受。” 钟志远就坡下驴,却没有亮出自己的底牌。 李小山看着钟志远,心想:呢条友好鬼马。 他看了看程小旗,程小旗心领神会,咬咬牙,对钟志远说:“我看,一九分成,你看五百万盒你也能拿到250万,已经是天文数字了!” 钟志远笑了,四六一下变成一九,太离谱了。 他看看李小山,李小山紧张地看着他,三个人一时沉默。 “一九是肯定不行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 钟志远以退为进,表现出极不情愿的态度。 “到午饭时间了,哥哥仔,我们一起去吃饭,然后你到招待所休息,我们下午慢慢谈。” 李小山也是个谈判高手,做了个缓和安排,再次打出感情牌。 钟志远也不急于一时,和李小山、程小旗等去吃午饭。 席间,推广部叫李晴的美女,虽然不知道钟志远是谁,但见李总和程小旗都亲自作陪,对钟志远格外热情,又是盛汤又是夹菜,无论何时都是一张春风和煦的笑脸。 钟志远却龌龊地想,这是三陪啊,高中生就享受三陪了?想想,笑了。 见钟志远笑了,李晴一张俏脸更是美艳动人。 “睡得好吧?” 下午见面,程小旗笑问,眼神别有含意。 饭后,李晴送钟志远去的招待所,门都是她帮着开的。 “挺好!”钟志远笑咪咪地说,很满意的样子,其实,什么事都没有,人家李晴就是体贴地把他送到房间口而已。 两人一起去找李小山。 “我看我们不要再谈来谈去,就按二八比例分成!” 钟志远一反上午的坚持,忽然给了他们一个惊喜。 他这么做,一是让李小山他们觉得中午的安排是成功的,二是对自己有信心。 李晴的功劳?李小山和程小旗相视一笑,心里都这么想。他们中午商谈的底线是二五对七五。 “哥哥仔爽快!就这么定了!” 李小山开心地说,上前握住钟志远的手,用力地摇晃。 “走,晚上一定要庆祝一下!” 在商谈好了歌曲,录音和推广等事项后,李小山抑制不住的兴奋,不容拒绝地对钟志远说。 钟志远想到黄文,她一个人在家,就问李小山:“我能不能叫上东方宾馆的远房亲戚?” “当然可以啦!我们去请,是你什么人?叫什么?” “表姐,叫黄文。”钟志远略迟疑了下说。 李小山及一众人等都笑了,笑得很猥琐。 钟志远由他们笑。 黄文被接来时,众人都被惊艳到。风姿绰约,摇曳生香,几个人不由自主地理了理头发,整了整领口。 “你表姐我见过,那天在东方宾馆,你们在一起。” 程小旗一眼就认出来,悄声对钟志远说。 “姐!”钟志远叫得很不自然,自己都感觉别扭。 黄文微笑着,大方地走近他。 钟志远向黄文介绍了李小山、程小旗,马副总,张副总,晚宴因有保密要求,只核心成员参加。 黄文只是向他们点头,微笑示意,并没有伸出手。 钟志远看到,不知为何,心里喜欢。 众人好奇地看着钟志远这表姐,她气质超群,让人不敢直视,氛围有些滞重。 “我呢细佬,三岁都唔会讲,讲嘅第一句说话,就系叫我妈妈!” 黄文看了眼钟志远,笑着对大家说。虽然纯属瞎编,却把众人给逗笑了,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钟志远没好气地看了黄文一眼,暗骂竟敢沾我便宜。 黄文笑嘻嘻地看着他,眼里全是得意的神色。 “没想到现在歌唱得这么好!天才都是奇怪的人啊!”程小旗感叹地说。 “系丫,爱因斯坦四岁唔会讲嘢!” 众人由此闲聊起来。 晚宴订在大三元酒家,在长堤大马路上,前面就是珠江。过来时,看到大同酒家,大公酒家,新亚酒店,红旗饭店,先施公司,南方大厦,人民大厦,海珠大戏院,这一片灯火通明,霓虹闪烁,一片繁华。 “这里是广州的外滩!”黄文在钟志远耳边轻语。 原来是八十年代广州的cbd啊! 到大三元酒家,一下车,马副总笑哈哈地对张副总说:“请你大三元一席酒啊!”伸手作请的手势。张副总打着哈哈,也伸手作请的手势,笑着说:“系丫,一直走啊,马总先请!” 两个人作势要往前走,像是在演戏。 钟志远看得一脸糊涂。 “这是广州笑话,广东话‘一席酒’和‘一直走’谐音。”黄文细声为钟志远解释道。 “为什么到大三元来走走?” 钟志远不解地问,大家听后都笑了。 “大三元是广州四大酒楼之首,能到大三元吃席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程小旗给钟志远解释道。 “那得谢谢李总啊!”钟志远朝李小山抱拳一拱手。 大三元酒家他前世听说过,后来关闭了,没了。他看着眼前灯红酒绿的大三元酒家,一时感慨,世事难料,谁知道如日中天的大三元酒家,有朝一日会烟消云散? “归功结底,还得谢你!” 李小山拉起钟志远走进了大三元酒家。 一楼是接待厅,楼上食客爆满,大家在三楼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下,张副总托关系订的位置。现来是找不到位子的。 钟志远被安排靠着李小山在客位坐了,黄文紧挨着钟志远。 “哥哥仔,想吃什么,你尽管点!” 李小山将服务员递给他的菜单递给钟志远。 “姐,想吃什么,你尽管点!” 钟志远将菜单传给黄文,把李小山的话原样复述了遍。 李小山被逗笑了,对黄文说:“黄小姐,请唔好客气!” 黄文冲钟志远嫣然一笑,优雅地翻着菜单,点了红烧大裙翅、太爷鸡、生炒水鱼丝、蟹黄鸡翼球、芋液叉烧包,啪一声将菜单合上递还给李小山。 李小山一听黄文点的菜,就知是行家,点的全是大三元的经典菜。 他看了眼黄文,称赞道:“黄小姐系嘢食大家啦!” 黄文笑笑。 “别忘了,我姐是东方宾馆的!” “系丫,系丫!” 李小山讪笑着,再点了几个菜,合上菜单还给服务员。 “来大三元,‘太子入,太监出’,李总,会唔会成太监啦?” 马副总开玩笑地问李小山。 “我成太监,你哋都会做太监!” 李小山戏谑地看着他几个同事,笑道。 “唔会啦,唔会啦……”几个人一迭声地否定。都不敢看黄文,一句话把大家都饶进去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这里的消费高。”黄文轻声解释说。 “妈妈~,我懂!”钟志远奶声奶气地说。 六月债还得快,钟志远把黄文闹了个大红脸。 众人闻言畅怀大笑起来。 “真羡慕你们表~姐弟的感情!” 李小山别有用心地感叹道。几个人都猥琐地笑了起来。 幸而黄文已然脸红,不然,这时候脸红就实锤了他们的想法。 钟志远傲骄地说:“我自己都羡慕自己,有这么漂亮的表姐!” 黄文瞟了他一眼,眼睛里秋波流动。 几个男人看了魂都震了下。 菜陆续端上来,每上一个菜,李小山都给钟志远介绍。 “红烧大裙翅,大三元首创,是它的招牌菜。每根鱼翅从中间挑起来,都会自然下垂,呈椭圆形,那就是恰到好处。” 李小山熟稔地给钟志远讲解这道菜的妙处。 钟志远其实对鱼翅不感冒,但他很夸张地做出欲食之后快的样子,毕竟这是黄文点的。 “这个太爷鸡也是它的招牌菜,据说是江苏的熏制加广东的卤制,很特别的啦!” “为什么叫太爷鸡?给太爷吃的?哪小爷我今天吃不得啦?” 钟志远开玩笑说,马副总说:“据说最早做这道菜的人是清朝的县令,清朝没了,他靠做鸡为生。人家叫‘太爷鸡’。” 钟志远听马副总说“县令做鸡为生”,想憋都没憋住,哈哈地笑了起来。 一桌人都怪怪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笑。 李小山看了看黄文,黄文也莫名其妙。 “没什么,我是想,这光溜溜的太爷鸡,放在县令的公案上会挺有意思!” 钟志远打着哈哈,瞎说着混蒙过去。 大家脑补了下钟志远的话,不咸不淡地笑了起来。 “这是生炒水鱼丝……” “水鱼是什么鱼?” 听钟志远问,众人又笑了。 “水鱼就是甲鱼。”黄文解释道。 原来是甲鱼,钟志远吃吃地笑了。甲鱼吃得多了,小时候父亲一买一缸,但只炖着吃,炒着吃听所未听,闻所未闻。 菜上齐,酒上桌。 玉冰烧,这个酒钟志远跟听水鱼一样,没听过,也没见过。 “这玉冰烧,你可别小看了它,去年获得国家优质奖啦!”程小旗对钟志远说,“你看,这酒晶莹剔透的吧?” 钟志远拿起酒瓶仔细看,酒体玉洁冰清。 “这酒制作的时候要把肥猪肉放进酒里泡,这是所有酒中独家制作秘方!” 程小旗很得意地介绍玉冰烧。 “泡肥猪肉?!” 钟志远瞪着眼睛咧着嘴问,很好奇泡肥猪肉的酒竟然不肥腻。 “是啊,这是广东奇酒,配你这个乐坛奇才,正好!” 李小山恭维道,给钟志远倒上酒,示意大家都倒上。 “姐,能喝吗?”钟志远叫姐叫得越来越顺口。 黄文看看他,笑着将酒杯推过去。知道他是想保护她。 “各位,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让我们端起这杯奇酒,敬我们的乐坛奇才!” 李小山端起酒杯,碰向钟志远的酒杯。 钟志远举杯与大家一一碰杯,仰头一口闷了。 “李总谬赞了,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我敬您和在座各位乐坛伯乐、翘楚!” 他看大家倒上酒,站起来回敬。 玉冰烧滋味醇和,醇香甘冽,倒对钟志远的胃口。 三巡过后,酒酣耳热,话题就随意而发。 “去年二王就是在江西抓到的吧?”张副总问钟志远。 “是啊,听说省公安一个驾驶员从南昌开到广昌,只用了2个小时,立了二等功。” 钟志远是听说,那山路十八弯,长途客车得走6个小时。 “这兄弟俩太厉害了,听说是军人。” “一个是军人,一个是劳改犯。” 二王案轰动全国,为追捕二犯,发出了新中国第一张悬赏通缉令。二犯从北向南,流窜大半个中国,历时七个多月,在江西被击毙。 “敢到江西来,不是找死吗?他们不知道江西是革命老区?!”钟志远很得意地说。 众人觉得对,都笑了。 “今年春节联欢晚会,大家喜欢哪个节目?”程小旗突然问大家。 “宇宙牌香烟,吃面条!” “张明敏的歌,还有李谷一的!” “朱明瑛的歌!” “沈小岑的!” 一说到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大家聊得更起劲了。 “你们注意到没有,李谷一又唱了《乡恋》!” “朱明瑛的《回娘家》原唱是邓丽君啦!” 作为音乐人,李小山他们对春晚透露出来的信息有着更高的敏感度。 “是不是说明,通俗唱法被认可了?”程小旗问大家。 李小山几人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据说,是观众点播要求的,小纸条被送了五、六次才决定让李谷一演唱的。”钟志远想起网上看到过的信息,自然地就说了出来。 “噢?观众这么喜欢?” 李小山几个人听了钟志远的话,都觉得意外。 “说明观众喜欢流行歌曲,流行音乐大有市场!”马副总兴奋地说。 张副总很激昂地说:“流行音乐的春天要来了!” “蒙面歌手要上天嘞!”黄文平平静静地说,大家都看着钟志远会意地笑了。 “黄小姐今日光临,畀我哋锦上添花!我敬雷!”李小山端起酒杯向黄文示意,先干了,将酒杯向黄文一照,说:“我饮咗,雷随意。” 黄文优雅地举杯朝李小山示意了下,也干了。 “爽快!”李小山大声称赞。 马副总、张副总、程小旗接连向黄文敬酒,黄文都来者不拒。 钟志远也没拦着,只笑着看他们向黄文敬酒。 “多谢李总和各位对表弟嘅照顾,我敬雷哋!” 黄文回敬一杯,众人刚坐下,黄文又举杯,说:“好事成双!” 李总等人赶紧满上,喝了第二杯。 不曾想,黄文又举了杯,说:“有一有二就有三!” 李总众人相视一笑,这是遇到酒中女仙了。 美女面前,大家还不好意思拒绝,举杯喝了。 “四四(事事)如意!” “五福临门!” “六六大顺!” 一连六杯酒下肚,李总等人脸红耳赤,全上头了。 黄文看了钟志远一眼,笑意吟吟地坐下。 钟志远见黄文举止优雅,在酒桌上挥洒自如,颇有女强人的风范,十分欣赏。 再看李总等人,全成了弱鸡。 晚宴结束,马副总和张副总兴高彩烈地在大三元门前又表演“一直走”,此时步履蹒跚,活像两个酒鬼相扶而去。 第62章 花落花开总赖东君主 黄文坚持走回去,李小山望着相傍远去的“表姐弟”二人,回头感慨地对程小旗说:“呢个钟志远真系个奇人,后生细仔,沉稳老积,边系学生?” “雷将佢当学生睇咗咩啦?”程小旗笑问。 “雷你呢?” “我冇!” 程小旗很诚实地说,事情都是钟志远在牵着他们鼻子走。与钟志远的才华相比,这个未来的教父级人物也觉得有些绝望。 眼底桃花酒半醺,此时的黄文面带酡色,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宛如少女。被夜风一吹,酒意上涌,两腿发软,摇曳起来。 钟志远想伸手去扶她,却被她推开。 “我没醉!” 黄文向钟志远展现一个迷人的笑容,努力地控制自己,趋步向前。 钟志远笑笑,慢慢地跟着,灯光下,黄文性感的臀在舞蹈。 汽车的鸣笛声,单车的铃声,在耳边响起,有人迎面过来,有人从身后过去。八十年代的广州晚上夜市并不冷清, 周家巷口,黄文停了下来,回转身羞涩地朝他微笑,如昙花在夜里绽放。 “我走不动了!” 她仰着脸,柔声地说。 钟志远伸手搂紧她的腰,感觉她浑身一颤。她定定地看着他,眼睛睁得圆圆的,有惊慌,有期待。 香靥凝羞一笑开,柳腰如醉暖相挨。 钟志远觉得这两句诗很配现在的情景。他低头看了眼如花的女人,笑道:“今夜还先醉,应烦红袖扶,反了!” 黄文咯咯地娇笑,两个人相挨着一步一步走回家。 风追着拂过她的发,又吹过他的额。 光将他们的身影撮合在一起。 戳来戳去,总算把房门打开,黄文像用尽力气似的,喘着粗气,摸索着开关,摸来摸去摸不到,钟志远伸手绕过她去摸开关。 黄文脚一软,头靠在钟志远怀里。 钟志远赶紧抱住她,感觉着她臀部的绵软温热,她仰着脸,从嘴里呼出的气息湿湿地直扑他的脸上,她温暖的体香,和着淡淡地酒气,让他的身体一下子有了反应。 黄文感觉到他的变化,惊慌得猫一样窜进了卧室。 钟志远身体一抖,空气一动,怀中空虚,一个人在黑暗里喘着粗气。 接下来几天,钟志远和黄文默契地闭口不谈那晚的事。两个人像过家家一样,白天各忙各的事,晚上钟志远总会推掉应酬,回“家”与黄文吃饭。 黄文厨艺高超,妥妥的抓住了钟志远的胃。 邻居见黄文家来了一个小男人,他们相互用奇怪的眼神交流,见到钟志远也会露出莫名的笑。 钟志远不理会这些,八卦是人的天性,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 “姐,明天我就回去了。” 钟志远已经习惯叫黄文“姐”。 “啊?” 黄文筷子停在空中,像点刹了下车,又继续吃饭。她淡淡地问:“事情都处理好了?” “嗯。” 想到明天要走了,钟志远泛起几丝不舍,说不明的原由。 两个人草草的吃完饭,黄文收拾碗筷,“叭”的一声,一只碗摔碎在地上。 “啊哟……” 黄文惊叫一声,吓得脚跳起来。 平时很利索的一个人,今天怎么乱了? 她蹲下身去捡碎片,裙子紧绷着,臀形优美,饱满性感。 钟志远过去蹲下和她一起捡。 两个人头挨着头,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嘶!” 黄文一不小心,手指被碎片扎出血口,她吸了口凉气。 她想将手指放进嘴里吸吮,被钟志远抓过来,嗔怪地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握着她白嫩滑腻的手,仔细地看了下,还好只是一个轻微的血点。他将黄文的手指放进嘴里轻轻地吸吮,黄文的心抽了一下,一股热浪从指尖传到她的体内。 “你去清洗下,我来洗碗。” 钟志远温柔地说,将黄文搀起来。 “不好,哪能让男人洗碗!” 黄文坚持自己去洗碗,端起碗筷去厨房。 看着她摇曳生姿的背影,钟志远怦然心动。 黄文好似听到他的心动,在进入厨房的一刹那,回眸望了他一眼。 这一望把钟志远的魂给勾去了,呆头鹅般立在那里。 黄文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快,她控制着自己,洗碗的动作越来越快。 她有负罪感,她竟然向他施展魅惑。 她克制着自己,烧好水,提出厨房。 “我今天不洗澡了。”钟志远说。 黄文奇怪地看着钟志远,不知道为什么。 “换下来的内裤一晚上干不了,明天带车上会沤臭的。”钟志远解释说。 “留在我这里啊。” 黄文说,觉得这是很自然的事。但细想之后,脸红了。 钟志远倒觉得黄文说得对,接过黄文手上的热水壶。 “咦,你偷喝酒了?” 他见黄文的脸涂了胭脂般艳艳的,淘气地问。 黄文温婉地剜了他一眼,扭头去给他收拾东西,她一件件地折叠整齐,像一个妻子为远行的丈夫整理行李。 忽然传来男人尿尿的声音,放肆地叭叭砸在池子里,这声音像鞭炮一样,一声声炸在黄文的耳朵里,她捂着耳朵不敢听,更不敢想,心却怦怦地乱跳,一种舒畅感流遍全身。 钟志远洗完澡出来,见沙发上整整齐齐的包,黄文都帮他收拾好了,他感到无比的温暖。 他坐沙发上擦干自己的头发,看着黄文抱着换洗衣服从卧室出来,见到他神情不自然,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闪身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依旧敞着一条缝,透出黄澄澄的光,他很想透过那条缝看里面的世界。 他没有动,只想象着里面的画面。不一会儿,在哗哗的水声里辨听出一收一放的沙沙声。 想到钟志远那叭叭的声音,黄文就不敢放松地小解了。她开着水龙头,憋着劲,一收一放,慢慢地解,可没想到声音还是传了出去。 钟志远嘴角浮起一抹轻浪的笑意,这女人真有意思! 他舒舒服服躺在沙发上,信马由缰的瞎想起来。 许久,门“吱呀”一声开了,黄文端着盆走了出来。突然,她的睡衣不小心挂到了门把手上,只听“嘶啦”一声,睡衣就这么被扯了下来。她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抓,结果“哐”的一声,搪瓷脸盆掉在了地上,把她吓得不轻。她一下子慌了神,一时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就像尊维纳斯雕像一样,睡衣滑落到了膝盖上,身体也裸露了出来。 这一幕都落在了钟志远眼里,她逆着光,臀部曲线夸张,两团白腻像两颗香瓜吊在藤上,两条腿白森森的,甚是诱人。 钟志远血脉偾张,有一团火在身体里腾地燃烧,裤裆高高撑起。 黄文愣了片刻,像只受惊的兔子,倏地披上睡衣,一溜烟跑进了卧室。 像是惊鸿一瞥,那具充满诱惑的胴体却深深地植入了钟志远的脑海。 这画面太香艳,这夜,钟志远做了个梦,梦里他仰躺在地,黄文跨立着,她的世界一览无余,全部展现在他眼里,他深深地陷了进去…… 早上醒来,想到昨夜的梦,脸红了,却对梦里的畅快念念不忘。 钟志远隔日特意买了最早一班的车票,他一早起来,留了个纸条,不告而别别,晨曦里走出周家巷。 他走的时候,黄文并没有睡着,她静静地听着钟志远的动静,听到他关上了门。 她起床来到客厅,看到桌上的纸条。 “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她看着字条出神,她双手将字条捧在胸口,重复地念着“总赖东君主”,忽然她意识到什么,匆匆回到卧室,从床头柜里取出另一张字条。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她细细地品味着两张字条,慢慢地眼睛溢出会心的笑意。 窗外,黑暗散尽,光明照进,新的一天来临。 第63章 首次向社会公开出售 水西公社,春节上班第一天,干部们都沉浸在喜庆的氛围里,热热闹闹地相互拜年,吃着糖果,嗑着瓜子,喝着清茶,抽着好烟,约好下午到谁谁家去吃饭。 一个通知下来,大家都懵了:下午开会。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刘志扬这是疯了? 众人纷纷囔囔着,说不出的气恼,可又无可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 刘志扬确实疯了,还疯得不轻。 钟志远说的出售办法,让他这几天越想越觉得是办法。只是没有先例,可能要冒风险,此外,他看不出任何有损集体资产的地方。 正如他担心的那样,会上不说话的人占大多数,反对的声音虽然少,但很尖锐。 “这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张宝坤板着脸说。 “哪你说,水西服装厂怎么个解决?”办公室主任王安泰问。 张宝坤看着他,不屑得说话。在他看来,反正就是不能卖给私人。 “年前市经济改革研讨会上,林市长指出,只要是能解决就业,能创造利税,符合这两点,我们就该鼓励,就该支持!” 刘志扬把林市长的讲话搬了出来。他看了看大家,说:“我提议,将水西服装厂向社会出售,同意的举手。” 投票结果,一部分弃权,5∶3,通过。 刘志扬暗中吁了口气,否则,他就要强力推行。 一份水西服装厂向社会出售的申请报告摆在了副区长蒋和平面前。 蒋和平找来刘志扬,骂道:“这不扯蛋嘛,这叫败家,你知道吗?” “也不算败家,人家同样交利税,稳就业。亏损才是败家。”刘志扬说。 话虽顶撞,姿势却放得很低。 “我不同意,也没这个先例,你向着社会主义还是向着资本主义?”蒋和平听了刘志扬的话更火了,大声地问。 在蒋和平这里讲不通,无法商量,刘志扬不死心,破釜沉舟,直接去找区长武军。 武军从赣南农学院弃文从政5年,在他的领导下,区里民生得到改善,区域经济迅速发展。 他听取了刘志扬的汇报,认真地审视了一眼这个公社书记。 “将区长不同意?” “是,他说这是~败家。” 武军沉思片刻,拿起电话。 不一会儿,蒋和平进来,看到刘志扬在,不善地瞪了他一眼,刘志扬讪讪地朝他笑。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武军抖了抖手上的报告,对蒋和平说。 “现在个体户还被人说剥削,这,卖给私人,性质可就严重了。”蒋和平不无担心地说。 “你是分管的副区长,水西服装厂怎么办?”武军问。 “我看是不是让纺织局给他们些指标?”蒋和平想了半天,不自信地说。 “服装一厂和二厂日子也不好过,他们不愿要我们的厂。”刘志扬说。 武军再次看向蒋和平,蒋和平沉默了。 武军也沉默了,内心举棋不定。 他召集来几个主要领导碰头,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意见在姓资姓社的原则性问题上认识不统一,以蒋和平为代表的守旧派居多,认为是路线问题,不宜助长歪风邪气。 一种声音太强大了,犹豫不定的声音就没有了,即使是真理也会消失。只有绝对的权威才能压制这种强大的声音。 武军请刘志扬先回去,待他考虑考虑。 刘志扬悻悻而归,一路上惆怅地叹气,这个烂摊子就要砸自己手里了。 武军这天一直想着这个问题。思想问题不解决,工作就无法开展。 是对是错,从经济学的角度理论正确,问题是路线是否正确? 晚饭,武军也食不知味,妻子摸摸他的头,以为感冒发热了。 武军无力地笑笑:“我没事,我在想一件事。” “工作上的事啊?很难决断?”妻子温柔地问。 “嗯,非常难断,要么天堂,要么地狱。” 妻子听丈夫说得如此严重,心里扑通一声,停顿片刻,手指往空中指了指:“上面的意见呢?” 一语提醒梦中人,武军去电话机旁,给林鹏打电话。 武军是林鹏一手提拔的,犹豫不决的时候常会直接向领导请教。 “社办厂?想向社会公开出售?” 林鹏听了武军的汇报,很惊讶,这个水西公社书记很大胆嘛! 他心头一喜,现在提倡发展个体经济,社办厂向社会公开出售虽然步子迈得大了些,但勇气可嘉,搞得好,无疑是一个政策风向标,有利于推进当下的经济改革进展。 “恭喜你啊,说明你底下有想干事,敢干事的人才!”林鹏笑说,领导看问题的角度跟常人不一样。“我的意见是支持的,改革就是实践,要走在理论和政策的前面!我还是那句话,要解放思想,只要是能解决就业,能创造利税,我们就该鼓励,就该支持!” 武军得到林鹏的支持,信心大增。 第二天,他召集蒋和平,刘志扬以及几个相关部门干部,就水西服装厂拟向社会公开出售一事开了专题会议。 会上意见如旧,莫置可否,但武军心意已决。 “同志们,我觉得将优良资产转让给私人那叫流失,是挖社会主义墙角;但是将不良资产转让给私人,转化成优良资产,那叫拯救。” 会议很快就散了,武军把蒋和平和刘志扬留下。 “水西公社的这个举措不失为一步好棋,毕竟只是个社办工厂,做个试点吧。”武军逼视着蒋和平,将刘志扬的申请报告递给他。 蒋和平看着这份报告,思虑再三,艰难地说:“武区长,我持保留意见。” “你是分管区长,这申请上你还是要签字的。”武军笑着指了指他手里的报告。 蒋和平犹豫再三,掏出钢笔,在上面批注:请武军区长指示。 武军接过蒋和平递过来的报告,看上面的批注就笑了,这个老滑头。 他拿出笔,想了想,在申请报告上写下一段话,大意是可作为经济改革的试点实行,要保证资产,实现就业和利税增长。 “刘书记,你们要做好这个试点啊!你看到了,我们的压力很大啊!” 武军握着刘志扬的手,语重心长地对他说。 “武区长,您放心,我亲自抓这件事。”刘志扬握紧武军的手,激动地说。 他和蒋和平握手,客气地说:“谢谢蒋区长支持!” 蒋和平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一张布告出现在水西公社的公告栏里,水西服装厂向社会公开出售。《赣南日报》记者林子怡作了专题报道,指出这是赣州首次允许私人参与集体经济改革,意示着私营经济的营商环境将得到改善,同时也表明了政府对私营经济的重视和支持。 这一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很快就传遍了赣州城。 有人痛心疾首,集体资产怎么能允许私人买卖,大骂损害国家利益。有人却从中看到了希望,热切期盼,感觉大展宏图的时刻要来临。 舆论纷纷,不一而足。 再简单的一件事,首次出现总会议论纷纷。哥伦布竖鸡蛋,就是例证。 第64章 撮合大哥的婚事 钟志远从广州带了许多东西回家,一家人高高兴兴的。 晚饭,大哥钟建国也在家,钟志远低声问妹妹:“刘芳来给爸妈拜年没?” “来了,还提了些东西来。”钟明华说。 “哥,你和刘芳什么时候结婚?”钟志远吃着饭,问大哥。 钟建国苦笑了下,说:“要不是她父母,我们早结婚了。房子,家俱,电器,我一下子哪里凑得齐?” “哥,这些我来!” 钟志远从广州回来,银行卡里有了四百多万,已经是隐形富豪。 “这个钟志远吹牛皮不要本,哈!”钟志洪嘲笑道。 “你哪里有钱哦?”陈淑贞说。 钟宜荣埋头吃饭,大儿子要结婚他拿不出钱,心里总不是滋味。 钟志远转身去自己的包里,数了数,掏出一小捆钱来,共三十叠,推给钟建国,问:“可够?” 这么多钱?!”钟志洪先惊叫起来,伸手抓起一叠,一五一十的数起来,“一百块钱一叠!” 钟春香数了数,惊叫道:“三千块钱啊?!” 她吐着舌头,啧啧感叹。 “嫑喊起来!” 陈淑贞听到这么多钱,看了看门口,吓得赶忙阻止女儿大声说话。 钟建国看着桌上的钱,想拿又不好意思拿,犹豫地问:“你哪里来的钱哦?” 钟宜荣也看着二儿子,钱实在是多,不由他不担心。 钟志远随身带了点钱,没敢多带,更没敢多给,饶是这样,已经把家里人吓一跳。 “正路来的,放心用!”钟志远看着父亲说,故作高兴地道,“哈,去了广州才晓得,那里的钱太好挣了。”说着,又去包里取出一堆钱来,放在父亲面前,“爸,这些你收起来。” 全家人都眼睁睁地看着桌上的两大堆钱,欢喜得不说话了。 “这里两千!”钟明华数了又数,最后确定道,问二哥,“哥,可有我的哦?” 钟志远被问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十元钞,递给妹妹。 “十块钱啊?还是新的,哥,你太好了!”钟明华手里捏着十元钞,开心得眼睛都笑弯了。 “十块钱就卖掉了,唉……”钟志洪看着妹妹,摇头笑道。 “马小华压岁钱总共才收到两块钱,志远哥哥都给我十五块了,加上爸爸和妈妈给的,我都快二十块钱了。”钟明华很满足的说,马小华是她要好的同学。 “这下好了,你家哥哥今年可以讨老婆了!”陈淑贞开心地说。 “哈,过年妈就可以抱孙子了哦!”钟春香笑哈哈地打趣母亲。 “老头子快做爷爷了!”钟志洪笑嘻嘻地打趣父亲。 钟宜荣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陈淑贞乐得笑声不止。 钟建国紧紧地捧着一摞钱,兴奋地说:“明日我就去刘芳家提亲!” 钟志远主动撮合大哥的婚事,此时想的是,钟建国如果有家室妻儿,可能就不会屈服于工段长的威逼利诱了。 第二天,钟建国回家的时候,背了一捆甘蔗回来,满脸的喜悦。 “哥,刘芳他们家答应了吧?”钟春香问。 钟建国得意地笑了,说:“我给她父母一个五百的红包,再把钱给他们一看,什么三大件,三十六条腿,再多条腿都有了……”他伸出一个巴掌,把“五百”说得很夸张。五百也确实值得夸张,这相当于普通人近一年的工资了。 “什么时候结婚哦?”钟志洪问,嫌大哥话长。 “这要双方家长见了面,选个好日子哇。”钟建国说,看了眼父亲。 “宜荣,什么时候和亲家见个面哇?”陈淑贞问。 “你让建国安排哇。”钟宜荣说,“早毛子把日子定下来,好早准备。” “爸,妈,他们同意的话,订在礼拜天吧?”钟建国问。 “可以,我们什么时间都可以。”钟宜荣说。 “订在哪里哦?我们可要去?”钟志洪问。 “都要去,全家都去!”陈淑贞说。 “我明日去找个像样毛子的馆子。”钟建国说。 “嘁,没意思。”钟志洪失望地说,他以为能去什么名楼大馆。 “哥,订赣南宾馆,我出钱!”钟志远对大哥说。 赣南宾馆兼济政府招待和商业接待,一般人家不太能去,去赣南宾馆吃席是一种身份和荣耀。 钟志远觉得,有钱了,该挣的面子还是得挣,这样以后哥在刘家也好做人。 “好啊!”钟志洪开心地叫起来。 “有好吃,你就好!”钟春香嘲笑道。 “你晓得什么,这叫面子!”钟志洪不屑地说。 钟志远笑了,觉得弟弟这次说对了。 钟建国心里一喜,眼睛都笑眯了。 “宜荣,那天穿上皮大衣,帽子换一顶,都邋色了。”陈淑贞欢欢喜喜地,提醒着丈夫。 “还要你讲?” 钟宜荣笑道。 第65章 竞标水西服装厂 水西服装厂向社会公开出售的公告登报后,不断有人来问询,让刘志扬做起了纷至沓来踊跃竞标的美梦。可是,热闹一阵之后,风平浪静,乃至无人问津,他期盼的竞标没能实现。有一股风声也不知道是谁放的,说温州有“八大王”,全是富起来的个体户,都受到了打击,有的被关押,有的在潜逃,坊间流传“谁富谁倒霉”。 这天,刘志扬和几个公社干部在办公室叹苦,眼看明天就到截止日,这事恐怕得黄了。 三个月解决,看来是不可能了,刘志扬正愁眉苦脸的,却见钟志远出现在门口。 他一眼认出来了,叫道:“呀,这不是志远吗?” 他站起身来,几个公社干部都好奇地看向钟志远。 “刘书记!”钟志远叫了声,冲在场的人微笑了下,说:“我来投标!” “投标?” 刘志扬像没听懂地问,几个公社干部也是相视不解。 “对,水西服装厂不是公开出售吗?我来投标!”钟志远肯定地说。 他是广州回来后,听小罗子来家玩时说起的。 “噢,你要买水西服装厂?”刘志扬如梦方醒,诧异地张着嘴巴。 “是啊,这里又不是学校,我还能来上课不成?”钟志远玩笑道。 “可,水西服装厂,投标要有相应条件……”刘志扬根本无视了他的玩笑,犹豫了一下说,差点没问:你有钱吗? 几个公社干部也是一脸怀疑地看着钟志远,大码头钟家出名的穷,不然也不会一家人挤在一个鸽子笼似的水板房里。 钟志远浅浅一笑,将银行给他开的资金证明轻飘飘放在桌子上。 刘志扬拿起一看,“噢!”地惊叫了声。 几个公社干部抢上前来,一看,也“哦”地一声惊叫起来。 他们心里都在想:原来大码头钟家这么有钱,竟是隐藏富豪。装得可真可怜,一家人住在水板房里,过年才买了个彩电。有钱人真是抠,对自己都这么小气,唉! 小小的20万元资金证明,在公社干部心里掀起千层浪。 “刘书记,我有资格投标吗?”钟志远问。 “有,有,当然有,当然有!”刘志扬忙不迭地说,他冲一个干部吩咐道:“去叫张会计!” 那人立马出去叫人。不一会儿,进来一个秃头胖子,正是张宝坤。他看到钟志远在现场,吃一惊,心下疑惑是来找他麻烦的,脸上神色变幻着,眼睛骨碌碌地转。 “郑主任留下,张会计,我们商议一下水西服装厂出售的事。”刘志扬说,清退不相干的干部。 张宝坤这时才脸色安定,狐疑地看了看钟志远,两人尴尬地笑了笑。 钟家这个儿子现在是诗人了,难不成今天来买水西服装厂?张宝坤猜想着,心里讶异。 果不然,刘志扬把银行的资金证明给张宝坤,张宝坤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他看了看证明,看了看钟志远,没说什么。内心却翻江倒海,20万!自己贪污都没弄到这么多钱,说不出的一个羡慕嫉妒恨。 很快,双方就达成一致。 刘志扬整个人轻松得要飘起来,水西服装厂像块巨石压得他年都没过好,现在真是无事一身轻。 双方草拟了协议,待验厂后敲定售卖价。 钟志远收起协议,不经意地问:“刘书记,厂子附近的闲置地卖吗?” “怎么,你要买?”刘志扬惊喜地问。 张宝坤干瞪着眼看着钟志远,不可思议,竟然还有钱买地! 钟志远点点头说:“周围的地我都要。” 他说话的口气,轻松得像是在买一筐烂白菜。 “那可不少啊,有100来亩吧?”郑主任看着张宝坤问,张宝坤点点头。 “我全要了!”钟志远平静地说。 刘志扬既震惊又欢喜,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喜讯。那片地一直荒在那儿,恐怕还要荒下去。他不自觉的搓了搓手。 郑主任让人拿来土地相关资料,几个人在地图上比比划划,最后测算出来,有120多亩,200块一亩,得两万四千多块钱。 “抹个零头怎样?”钟志远试着问,其实并不在乎。 刘志扬看向郑主任、张宝坤,还有其他几个人,大家相视默默地点头。 “好,那就抹掉零头。” 刘志扬拍板,双方签定了土地买卖合同。 钟志远收起合同,再次问道:“罗家村河边那片荒滩卖吗?” 这次,得到的回应是一叠声的“卖!卖!卖!”,怕被人截和似的急切。 双方签订合同,钟志远将罗家村那片狭长的荒滩,5亩地归于名下。 他走出江心寺,心头窃喜,转身朝庙门鞠了一躬,心想:真是菩萨保佑,买地跟买白菜一样,捡了大便宜。 他哪知道,公社干部也正弹冠相庆,赚了!赚了! 第66章 家庭计划 晚饭时,钟志远平静地宣布,自己收购了水西服装厂。 家里人万分意外,伸出去的筷子都僵在半空。 钟宜荣虽知道儿子赚钱了,但也没敢想收购公社的服装厂。 钟建国不敢相信地看着弟弟。钟志洪夹着菜,不相信地说:“你嫑开玩笑哦!” 钟志远把合同给家人看。 “哈哈,这下好了,我可以当领导了!”钟春香一看,开怀大笑,像翻身农奴,她说:“我本来还想去赣南纺织厂上班呢。” “志远哥哥当老板了哦!”钟明华开心得欢叫起来。 “嫑喊,嫑喊!”陈淑贞小心地说,就跟见到钱一样的紧张。 钟宜荣拿着合同还在看,怎么也不相信,儿子竟然不声不响就买下了一个工厂,内心很激动。 钟建国看着弟弟,思潮起伏,感觉属于他们的时代再也没有了,真是一代胜一代。有些失落,有些高兴。 “嫑跟外面的人讲哈。”钟志远叮嘱道。 “听志远的哈,嫑招人家眼红。”陈淑贞非常赞同地说。 大家都点头答应。 “我们钟家的人都嫑去工厂。”钟志远再次叮嘱道。 “啊?钟春香想去当领导,我也想去呢。”钟志洪着急地说。 “就是嘛,不去自己家的厂,我还去赣南纺织厂?”钟春香很失落地说,不理解弟弟的做法。 “你不用自己人,还用外人?”钟宜荣也不明白,疑惑地问儿子。 “是哦,志远,怎么讲都是自己人亲。”陈淑贞说。 钟志远不想跟家人说道理,他笑笑说:“进工厂辛苦,我给我们钟家做了另外一个计划。” “另外一个计划?是什么?”钟春香好奇地问。 全家人都好奇,等着钟志远说。 “我们家不是照相发家的吗?”钟志远说,看看钟春香,又看看钟志洪,笑道:“你没班上,你不读书,正好开个照相馆,爸爸照相,妈妈收钱,你们两个学徒。” 钟宜荣听儿子说要开照相馆,眼睛都亮了。 陈淑贞嘿嘿笑道:“也有我的份啊!” “开照相馆?赣州这么多照相馆,可挣得到钱哦?”钟建国担心地说。 “我们开彩色照相馆,赣州还没有,我们是第一家。”钟志远说。 “彩色照相?”钟宜荣颇为意外,又颇为好奇地问。 现在是黑白相片向彩色相片过渡时期,以前所谓的彩色照片还是手工上色。钟志远曾帮父亲给照片上过色:一本色卡,用毛笔沾上水,在调色盘上调好色,给黑白照片上的人像上色。 “彩色照相是国外技术,全国只有几个大城市才有,黑白相片以后要淘汰了。”钟志远解释道。 “国外技术我们也不会啊?”钟建国疑问道。 “很简单,只要一套自动化设备,不要人工显影、定影,买设备人家会教,好容易学。”钟志远说。 “这么先进啊?”钟建国讶异地的说。 “那设备就好贵哦!”钟宜荣看着儿子说。 “爸,钱我都准备好了。”钟志远说。 “真的?”钟宜荣难得激动,心动了。 “真的,爸,照相馆就开在标准钟附近,房子越大越好!”钟志远霸气地说。 “好,到时候我挎个照相机,屁股后头跟一批女人!”钟志洪兴奋地说。 钟明华鄙视地白了小哥一眼。 第67章 员工初相见 刘志扬和郑主任、张宝坤先行到水西服装厂召开全厂大会,向干部、员工讲明了向社会公开出售的经过,以及最后中标的事情。 水西服装厂在西河大桥那头,离水西街有相当距离,背山面田迎河。 这日,厂门口聚拢了不少人,刘志扬、郑主任和张宝坤等在那里,像是迎接重要的领导。 马路远端走来一个人,越走越近,人们看见一个高个子学生背着书包走了过来,一张脸俊秀中有几丝青涩,又有几分文雅。这人像误入阅兵场而不自知的群众,大摇大摆地走着。而刘书记却迎了上去与他握手,这画面立刻引起一阵骚动。 “这就是我们厂长吧?” “应该是,听讲是一中的学生,讲好会读书,是三好学生!” “啊呀,以后要喊他厂长啊?这么小,喊不出口哇,呵呵呵……” 嘈杂的声音里,钟志远望着“水西服装厂”的牌子,心里暗叹:应该有人拍照才好,可惜了这样一个历史时刻。 在刘志扬等人陪同下,钟志远往办公大楼走去,不断的有人指指点点,声音纷乱,他看见小罗子在人群里朝他挥手,他冲她微笑了下。 三楼会议室像个课堂,已经坐满了厂里大小干部。 这是钟志远要求的,先开小会,再开大会。 九十年代,钟志远单位兼并一个鞋厂,跟股东谈好后就单方去接收,结果,一方觉得自己是胜利者,一方觉得自己被侵犯,敌意很深,导致冲突,开了一车人去“镇压”方才收场。 有这个经历,钟志远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 人什么时候最勇敢?在利益攸关的时候。 人顺了,事情也就顺了。 为什么先小会再大会?道理很简单,火车开得快,全靠车头带。 钟志远进场,会议室一阵骚动,实在太年轻了,怪不得大家嘀咕。 主席台上,钟志远挨着刘志扬,一脸的轻松,他面前放着书包,微笑着扫视众人。 众人的目光,有的躲闪,有的不屑,有的温和,有的热切,有的模棱两可,思虑不一,想法不同,钟志远从目光中读出许多信息。 “水西服装厂的干部同志们,为发展公社经济,盘活存量资产,水西公社报请区政府批准……”刘书记官话开场,借用了钟志远的“盘活存量资产”说法。 开场白后,刘志扬向钟志远介绍了现任厂长陈冰。这人四十多岁,头发稀疏,眼窝深陷。 肾亏!钟志远心里暗嘲道,嘴角微微弯了下。 陈冰向钟志远介绍了在场各位干部,技术厂长、供销厂长、生产厂长,还有办公室主任、劳资科长、人事科长,什么基建科长、后勤科长,国营企业有的,这里全有,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怪不得亏损,钟志远心里嘀咕道。 他与众人一一点头示意,他和设计师田甜会意一笑,却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胸真大! 刘志扬请钟志远发言,钟志远板着脸看着大家说:“你们当中有人不喜欢我!” 第一句话就让大家吓一跳,就像耶稣在最后的晚餐中说“你们当中有人背叛了我”,大家心里一紧,相互对视,像在寻找尤大一般寻找那个不喜欢他的人。 刘志扬、郑主任疑惑都看向钟志远,连张宝坤也探头看过来,心里嘲笑道:这不给自己找麻烦吗?真是太年轻了! 钟志远顿了顿,紧绷的脸忽然松开,可爱地笑道:“正常,我也不可能喜欢所有人!” 一张一驰,不卑不亢。不管抱着什么心态,众人对钟志远重视起来。 “各位,工厂周边的地我买下了。”钟志远说,看了眼刘志扬,刘志扬点头道:“一百多亩地。” 台下哄然,议论纷纷,钟志远不得不停下。 这是实力,不管什么时候,实力都会替你说话,况且有书记背书,更具公信力。 “水西服装厂太小,我的目标很大。我要的不仅是赣州市场,江西市场,我要全国市场,世界市场。”钟志远给大家上来就画了个天大的饼。 众人交头接耳,一阵议论。 你说他吹牛吧,人家已经买下了周边的地,不好说。 “我们要做许多别人没做过的事,有大把的机会在等着你们。在我这里,万元户不是富贵,十万元户,不久就会批量涌现,不信,等着瞧!”钟志远豪情万丈地说。 现场鸦雀无声,被他的气场震慑,接着暴发嘈杂的说话声。 刘志扬与郑主任相视一眼,沉默着。张宝坤冷笑着,心说:吹吧,总有破的时候。 “当然,你可以不信,你可以离开,我绝不拦你。但我要送你一句话,”钟志远停顿下,收集全场的目光,傲然说:“今天你对我不理不睬,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他这句网红语言一出,现场再次寂静,什么叫霸气?这就是! 陈冰的脸十分精彩,红一阵黑一阵,耳根通红。 钟志远就这么简单地结束了见面会,自己没多说,也没让人说,分寸把握得极好,这时候让人说话,容易造成思想混乱。他觉得他震慑和吸引的目的达到了,震不住的自然会走,吸引不了的也会走,但那些人都下是他要的,走了一点不可惜,自动淘汰,省心省力。 众人移步礼堂,礼堂里闹哄哄的,他们所过之处顿时静默,走过之后又哄然声起,角落处还传来一两声口哨。 主席台上,钟志远坐中间,看上去像是准备发言的学生代表。 刘书记发完言,将话筒交到钟志远手里,底下有人叫:“诶,你比我儿子还小,怎么当老板?” 会场哄地爆发出笑声,陈冰偷着笑,张宝坤皮笑肉不笑,等着看好戏。 这是要给下马威啊,哪个不怕死的家伙?钟志远心想,我也不是善茬啊! 他见说话的是个半秃的男人,穿着油腻的工作服,胡子拉碴的。 “你年纪大,你怎么没当上老板?”钟志远笑眯眯的直接怼道,台下发出一阵哄笑。 半秃男人被怼得说不出话来,梗着脖子说:“哼,嘴上没毛,就是办事不牢!” “你胡子拉碴的,想证明你办事牢靠?来,说说你都干过哪些牢靠的事?”钟志远身子前倾,双手支着下巴,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有人起哄大叫,“他三个月不洗澡!”,“他每餐三碗饭!” 半秃男人被同事嘲笑,“我,我”了半天,憋得脸都红了,低下头尴尬地坐下来。 陈冰的笑僵在脸上。 半秃男人刚坐下,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你们家以前是照相的,后来你爸爸做二贩子卖水果,你能当好老板?” 半秃男人只针对钟志远自己,老话说“言不及父母”,这人用心太恶劣了,婶可忍叔不可忍。 钟志远打眼看,是个小年青,他站在那里,很壮实,头发很长都遮住了耳朵。 刘志扬和郑主任眉头微皱,张宝坤和陈冰都偷偷地乐了。 “照这么说,你没当上干部得怪你爸?你爸肯定也不是干部对吧?那今后你儿子,孙子,重孙子,就得怪你了!”顺着他的思路,钟志远把他子孙后代都捎带上,不带一个脏字,损得他体无完肤,现场一片声的笑。 “你,你……”长发青年实在找不到话反驳,悻悻坐下。 张宝坤和陈冰再次失望。 面对突发状况,钟志远直接回怼,一点都不惯着,透着一股自信和霸气,且神态自若,游刃有余。大家再不敢把他当学生看。 钟志远将手指在话筒上轻轻弹了两下,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现场安静下来。 “客套的话我不想说,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集体转私人了,在人前没面子,工厂还能不能开下去了,自己还能不能留下来,工资会不会降,等等,等等……” 钟志远毫不避讳,将员工心里的担忧,一一说了出来,句句说在员工心里,他们对钟志远刮目相看。 贴近思想就贴近了人,这个钟志远是最清楚不过了。 “首先,你不离,我就不弃!”钟志远说,笑道:“这有点谈恋爱的感觉。” 员工被钟志远的话逗笑,氛围微妙地在变化。 “刚才,在干部见面会上我说了,我的目标不在水西,不在赣州,不在江西,志在全国,志在世界!干部同志们已经知道,我买下了周边一百多亩土地,要建新工厂,新车间,可以想像,有许多新的职位在等着大家!”钟志远热情洋溢地说。 会场一阵喧哗。 他顿了顿,宣布道:“我们将实行新的工资制度,所有人员现有工资不变,管理岗位将增加20到50不等的考核工资,操作员工将实行保底的计件工资制,上不封顶。也就是说,多劳多得,你可以拿一百,五百,一千,你做多少拿多少,有本事拿一万都可以。如果工厂没活给你做,你最少也能拿到现在的工资,绝不拖欠。” 此话一出,会场炸了锅一般,热烈交流起来。 “王姐,我没听懂,是好还是坏?” “好哇,多劳多得,不像现在做多做少都差不多,哪个肯做哦?” “没事做都拿到我们现在的收入,当然好哦!” “小王,考核工资是什么哦?” “应该是要看表现吧,表现好有,表现不好没有。” “酱紫的话,只要表现好就是加工资了?老李,你讲可是?” “嗯,等于是加工资了。” “给这么高的考核工资?可是真的哦?!” “老刘,不晓得20和50怎么定,怎么考核哇?可拿得到哦?” “你问我,我问哪个?!” 钟志远微笑地看着沸腾的会场,静静地等待掌声。 跟还没有建立信任的人沟通,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益轰炸。 主席台上,刘志扬和郑主任不可思议地看了看钟志远,也交谈起来。张宝坤一脸木然,内心十分吃惊。台下的陈冰脸都紫了。 钟志远没等来掌声,有些小失望,再次轻弹话筒,会场再次安静。 “我知道你们现在有许多担心,甚至不相信。但请你们想想,我说了不做,你肯定不高兴,你不高兴你不干活,你不干活我干不了。活干不出来,钱挣不来,哪我买厂子干么呢?逗你们玩?逗自己玩?”说着,他站起身,展开一个微笑。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段话竟然博得满堂彩,心想:子弹飞得忒慢了些。 见氛围这么好,他赶紧收场。 当钟志远背着书包从台上下来时,员工们夹道欢迎,呼啦啦一帮老娘们、大姑娘围上来,七嘴八舌的喊“小厂长”,大胆的扒拉着钟志远的手,一直送出礼堂。 这场面就像村头送子弟上大学的队伍,充满温情、感动。 陈冰扭曲着脸,这些员工何曾如此亲近过他? 第68章 接收工厂,张宝坤从中作梗 钟志远再次走进三楼的会议室时,小罗子、田甜和设备科机修班长张道全已经等在那里,这是他的接收小组成员。 因为小罗子的原因,钟志远对水西服装厂了如指掌,田甜和张道全是小罗子推荐的,早已私下见过面。 钟志远朝他们笑笑,说:“按商量好的分工行动吧,你们自己挑人,我可一个兵没有。”他双手一摊,“我就是个甩手掌柜。” 三个人笑了。心里都很开心,分头去找公社的对接人。 你对别人的信任,是对他最大的奖励。 钟志远自己一个人去财务室。 财务室堆满了各种账本,没有电脑的年代,只有手工记账。 张宝坤一直纳闷钟志远怎么就一个人来了,也没带个财务就敢来接收工厂,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此时,他望着堆成山似的财务帐本、报表资料,幸灾乐祸的皮笑肉不笑看着钟志远,仿佛在等待一场好戏开场。 他哪里知道,钟志远是工业经济学学士,学过会计知识,教过会计电算化,虽没有实务,但还是熟悉的。 主办会计朱红霞刻板的脸没有表情,眼神却透露内心的波澜,真假两本帐,到底该怎么办? “先弄清应收款吧?”钟志远笑嘻嘻地看着张宝坤说。 “好啊!”张宝坤咯噔一下,这不像是不懂财务,穴位怎么扎得这么准? 他不相信地看了钟志远一眼,让人去搬来应收账本。 账本不少,堆在桌上。 “请!”张宝坤很得意,做了个手势。 钟志远hrd不是白干的,微表情那是岗岗的有心得,他从张宝坤的阴笑和朱会计复杂的表情,看出猫腻。 如果有猫腻,怎么才能查出来?钟志远皱着眉头,陷入深思,随手翻看账本。 账页是脱页的,有一页齿孔坏了,整页纸斜出来,钟志远看了看放进去,整整好。再往下翻,一页一页的,突然脑子灵光一现,如果是针对自己的话,时间比较仓促,只能补和改,那账页就得更新。 钟志远豁然开朗,眉头一挑,一脸轻松,拿起帐本快速翻看起来。 张宝坤感觉钟志远似乎想到了什么,可看不明白他这么胡乱翻书一样是什么意思。 钟志远花了整整两个小时,零星地发现了几页新的帐页,他嘴角有了一抹笑意,将几个应收款的单位抄在笔记本上,然后,唰的一声撕下来,递给张宝坤:“咱们先查下这三家吧,数字不小,肉多!” 张宝坤看着钟志远递过来的纸,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将眼睛从纸张上抬起来,审视地看了一眼钟志远,内心非常惊讶,这没有四五年的查账经验很难这么快就发现的。 朱红霞看到这个名单,松了一口气。 那天张宝坤带了公社一名会计,对朱红霞说要把帐调整下。调帐这事常有发生,财务两本账在社会上都是公开的秘密,朱红霞也没在意,后来听说要卖厂了,思前想后这事有些不道德。 对上调账是公对公,是儿子抠老子点钱,无伤大雅。现在调账为卖个好价钱,怎么说也是坑人家,让人当冤大头。她不敢得罪张宝坤,又不想良心受煎熬,所以,一直纠结着。现在知道钟志远发现假账了,心里一下轻松了。 张宝坤也不是菜鸟,早做得滴水不漏。他不慌不忙,让人找来凭证,钟志远一一查看,都是有发票的,单位、金额都对得上,一分不差。 钟志远怀疑起自己来了,难道自己搞错了?可明明账页新旧不一。 朱红霞见钟志远犹豫不定的神情,都急了,恨不得告诉他真相,急得左手盖右手,右手盖左手,不断地翻来翻去。 思索间,钟志远抬头无意间看见张宝坤正狡黠地盯着自己,见自己看他,马上转开了视线,朱经理则在绞着手,一副紧张的神情。 猫腻一定就在那里,只是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藏起来的。 钟志远努力回想自己曾经做过的和知道的违法违规的事,事例太多,一件件电影一样过了一遍,嘿嘿,黑历史还真给钟志远打开了一扇窗:抽心发票。 钟志远想着想着,痴痴地笑了起来,笑得莫名其妙,而了然开悟的神色,让张宝坤心虚起来。 抽心发票最经不起倒查了,只要去对方单位查一下,就漏了。但钟志远没这个资格去查人家的账,不过,更简单的办法是让业务员打电话催账。真假,一试就知道。 嗯,一个电话的事。 “这样,让业务员打个电话确认一下!”钟志远平静地说。 “你怀疑账有问题?”张宝坤色厉内荏地责问道。 “哪里,随机抽查一下,顺便催个账,不好吗?”钟志远针锋相对,张宝坤无话反驳。 朱红霞看到这一幕,彻底安心了。 张宝坤脸色一会阴一会晴。只见他忽然拿起帐本,仔细地翻看起来,然后,啪地甩在桌上,对手下大声斥责道:“你们怎么搞的,账本都拿错了!你们是吃干饭的?这点事都做不好,赶紧换回来!“ 张宝坤怒骂着,唾沫星子横飞,然后,迅速换了一张堆笑的脸,歉意地解释道:“这是应付上头检查的账,为了公社的面子,你懂的……”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奥斯卡欠你一个小金人! 钟志远看着张宝坤这张嘴脸,感觉恶心,冷笑道:“那就快点,别再~弄错了!” 他把“再”字说得又重又长,警告意味十足。 张宝坤哪会听不出来,对手下大骂道:“一群笨蛋,快点!” “朱会计,现在真实的应付账款还有多少?” “资产折旧提够了吗?用的什么折旧法?” 钟志远看着朱红霞,一连问出两个问题。 行家一出口就知有没有,朱红霞如实地告诉了钟志远,内心十分感慨,这小老板太专业了,哪像一个高中生? 张宝坤再没节外生枝,事情进展非常顺利。 小罗子、田甜和张道全他们十分顺利,向钟志远说起时,还笑不停。 员工有归属感,仓库人员偷偷告诉她们,哪堆布料下有虫蛀,哪堆有霉烂,哪些布料是次品,哪些有色差,哪些有污渍。操作工告诉张道全哪台缝纫机出了什么问题,哪台锁边机坏了什么,所到之外,哪里有什么隐患都主动说出来。 “她们还偷偷地将没点过的布料搬到点过的地方,哈哈……” 这些人,真可爱!钟志远心想。嘴上严肃地说:“这个行为不好,虽说心是好的。咱们要实事求是,不贪小便宜。” “张师傅,车子都还好吧?”末了,钟志远问了嘴。 “都还好,买了没两年,都还好着呢。”张道全说。 水西服装厂有一部军绿色的解放牌卡车和一部黑色的上海牌轿车,钟志远想了想,恐怕还得添。 忙活了几天,事情总算尘埃落定。 第69章 团队建设 水西服装厂的牌子还没有摘下来,钟志远正式接管了。 问题来了,如果自己不能扑在这里,面临无人可用的窘境。 钟志远迫不及待地要在现有管理团队中发掘能够暂时替代自己的人。 会议室,钟志远召开了第一次管理团队会议。 “大家不要揣摩我,也不要欺负我年青。”钟志远说着,自己先乐了,心想:自己一个过半百的人,在这儿装嫩。 “我们先互相了解下。” 大家以为要做自我介绍,也早有准备。却见钟志远从书包里取出一张纸来,两指夹着给大家看了看,说:“我们做个测试,一共30道题。举个例子,问,你是一个温和的人吗?你要给自己打分。完全对,5分,比较对4分,一般3分,不太对2分,不对1分。明白?” 钟志远看大家默想了下,都明白地点头后,继续说:“大家在给自己打分的时候,一定要发自内心,这个测试是分析每个人的性格秉性,没有对错好坏之分,不要有压力。这个测试题只有30道,但有容错和辨错能力,如果故意答错,测出来的结果会出卖你,到时出了洋相可就丢面子了。” 钟志远在做测试前的心理管控,这很重要,事关测试结果真实度。 大家面色凝重,认真起来。 “每道题我给大家30秒答题时间,不用多想,第一认知最准。在题号后面,写上你的分数。现在开始。” “你独立吗?” “你善解人意吗?” “你富有同情心吗?” …… 钟志远一道一道地念,有的飞快落笔,动作缓慢。 30道题念完,大家抬头望着钟志远。 “把5、10、14、18、24、30题的分数加起来,后面标注‘老虎’;把3、6、13、20、22、29题的分数加起来,后面标注‘孔雀’……” 大家照钟志远说的计算起来,出现了一串动物,什么老虎、孔雀、考拉、猫头鹰、变色龙的,开始感觉有趣了,但不明白什么意思。 钟志远见大家一脸期待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说:“每个人的性格以一个动物为代表,哪个动物的分数最高,你就是哪个动物。” 他说完,大家就赶紧看自己的分数,一下子就炸了锅。 “我是老虎!” “我也是!” “我是孔雀!” “我是考拉!” “我是猫头鹰!” “我老虎和孔雀都一样多分数,我是什么?” “你是老虎+孔雀,恭喜你!” 没想到,老虎孔雀双型的竟然是田甜,天生的领导嘛。 钟志远作了手势让大家静下来,说:“老虎代表强硬,果断,喜欢冒险,给人不怒而威的感觉,自我,不知不觉中会得罪人。工作中不怕事情多,就怕没事干,” 属老虎的不断地点头,是啊,是啊,对,我就是想做事,对他们熟悉的也频频点头。 “孔雀热情、形象得体,交际能力强,好表扬受不得批评……” 钟志远将五种动物代表的性格秉性简单扼要地做了个解释,让大家知道了老虎的严厉,孔雀的热情,考拉的温和,猫头鹰的严谨,变色龙的圆润。 钟志远让每一个人报了下自己的动物分数,相互都知道了,他是老虎,她是考拉,她是猫头鹰,大家兴高采烈地相互打趣着,现场一片祥和。 贴上动物标签只是第一步,钟志远要做的是让大家有效沟通,减少团队摩擦,保持团队活力。 “跟老虎沟通,要用直接的方式,讲结果,到于过程,他不问你不说;跟孔雀沟通,先赞美,后汇报;跟猫头鹰沟通,递报告,再汇报……” 钟志远用简洁有趣且专业的语言讲解各型动物性格之间的沟通注意事项,大家听得十分有趣,时不时发出哄笑。 钟志远这是给团队做了个pdp测试。他是pdp的高级咨询师,善于利用pdp来达到团队的高效沟通。 “接下来,我们来玩个游戏。” 钟志远让人去找来报纸,并将报纸均匀分成了两份,又将场地腾也来,各在一端划了条线。大家听说玩游戏都很开心,七手八脚按钟志远的吩咐做准备工作。 “一会我将把你们分成两队进行叠纸飞机比赛,各站在线外,比谁的飞机越过对方端线多。输的一方要接受赢的一方的奖励,负向的奖励哦,不可拒绝。” 大家还没听说过负向奖励,听完解释才知道是惩罚。 听说要受惩罚,嘻嘻哈哈地想着怎么个惩罚法,全没想到自己会输。 钟志远将一群高兴得像幼儿园小朋友的人分成两队,男女老少搭配均匀。 “每队有五分钟时间自行商量,也可以试飞,看叠的飞机能不能过对方端线。五分钟后,开始比赛。”钟志远看了下手表,“现在开始计时。” 两队人抢着跑向自己的区域,吵吵着,一片混乱。 钟志远只冷冷地看着,在两队间来回走动,不再说话。 大家都在叠飞机,叠得快的,很快就上线飞去了,不会叠的,拿着报纸左折右叠,干着急。有手把手教人家的,有不管不顾玩自己的,仿佛人间百态,尽在钟志远眼中。 乱了一阵,终于有人觉得不对。 一队的田甜将大家召集起来,对大家说:“咱们这样不对,有的会叠,有的不会,咱们是不是配合一下,会叠的搭配不会叠的,一个叠一个飞,你们看行不行?” 队员都叫好,就两两搭配着试了起来。一试效果还真好,比自己叠自己飞效率高。 “嘘~别让他们知道!” 一队的队员兴奋得相互提醒,试飞的还在试飞,叠飞机的已经开始“生产”了。 二队的车间主任秦大海边叠边对队员说:“你们按我这样的叠法,保证飞得远。” 他叠的纸飞机,轻轻巧巧飞过端线,队员们按照他的叠法努力学习着,卖力地叠着。 “预备时间到!”钟志远看了下手表,叫停了试飞,让双方各自清理现场。 “比赛开始!” 随着令下,两边一派繁忙,急慌慌走上端线,向着对方扔飞机。一时纸飞机在有限的空间里飞来飞去,端线上人多,一时碰头的,撞满怀的,洋相百出,嘻嘻哈哈,好不开心。 一队田甜见状赶紧改变策略。 “你们四个站在那负责飞,你们四个给他们递飞机!” 一队分成三组人,叠、送、飞,井然有序,高效运作。 二队却没什么改变。 比赛毫无悬念,一队赢。 一队高兴得跳了起来,又握拳头又拍掌,个个笑得露出牙花子。 “好,二队站好了,准备接受一队的奖励。一队想怎么奖励他们?” 一队却不知道怎么奖励了。 “让他们请我们吃饭!”有人调皮地说。 “你个吃货……饭桶,得是当场兑现的。”钟志远笑骂道,也忘了“吃货”对现在的人来说还是新鲜词。 一队商量着,没出个结果来。 “要不这样,让他们集体用屁股写字,写什么字你们提,他们用屁股比划出来。” 钟志远扭动屁股给大家打了个样,一队的人高兴地叫起来,“好!” 二队的人却苦笑起来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扭屁股好难为情,特别是女生。 “写皮蛋(q)!” 一队商量后,有人提出来。 这个太绝了,屁股转一圈,还要往下蹲一下,真是妙不可言。 想出这字的,有才! 二队忸忸怩怩,一队大声鼓噪。 二队没办法,不情不愿地集体转过身,屁股顺时钟转了个圈,然后集体往右下方一坐,太妖娆,一队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哈,捧腹大笑,连钟志远都忍不住痛快地笑了起来。 在这个只有工作,没有团建,没有拓展训练的年代,这些人无疑是幸运的。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室内拓展团建,感觉无比的新鲜、快乐。 “刚才的游戏,你们有什么体会?” 游戏只是载体,钟志远要让他们知道其中蕴含的管理知识。 全体噤声,没有说话。 正式场合敢于说话的,毕竟孔雀少。 “我们配合得好,所以,我们赢了!”田甜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很符合她孔雀的秉性。 “很好,还有吗?” 钟志远肯定道,继续问。 “我们太乱了,各顾各的。” “很好,还有吗?” 钟志远等了等,看大家实在不习惯在这样的场合说话,就不再为难他们。 “游戏不仅是游戏,把它比作工作现场,你得到的启发就很多。” 大家听了钟志远的话,恍然大悟,小声议论起来。 “作为管理者,要会用人,做到适才适岗,比如,会叠飞机的去叠飞机,会飞飞机的去飞飞机,什么也不会的,去递飞机。理论上,没有不合格的人,只有不合格的管理者,请记住这句话。” 钟志远扫视大家,见大家一脸认真,很满意,继续说,“分工协作才能高效运作,二队自叠自飞,就比不过一队叠、递、飞的协作,就像我们做一件衣服一样,从头到尾一个人做是不是很慢?” “是!”大家齐声应道。 “领导很关键,他必须及时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所以,别看领导平时背着双手在闲逛,好像什么事也不做,但关键时刻就显示出了他的重要性。一队如果没有田甜及时站出来,也不一定会赢,对不对?”钟志远看着一队问。 一队队员都点头,看着田甜表示感谢,田甜自己倒不自在的羞羞地笑了。 至此,大家才知道,这是一堂生动的管理演练,不是游戏。 从中得到的管理知识会终生难忘。 其实,这也是钟志远安排的一场无领导小组测试。 现在,他要找田甜谈话。 田甜是老虎加孔雀,天生的领导者,在游戏中脱颖而出,钟志远开始对她期望起来。 厂长办公室还是老样,钟志远没时间来收拾屋子,田甜不知道老板叫自己来是什么目的,忐忑地坐在厂长对面,双手摸着腿。 田甜是东北姑娘,体格大,胸部发育好,齐耳短发,长相一般还算耐看,纺校毕业,老公刘国伟是水西小学的数学老师,两人育有一女,方才5岁。 她鼓鼓的两个胸部堆着,钟志远不看都不行,这算是工作福利吧?钟志远心想,将视线很努力地定位在田甜的公务凝视区。 “你愿不愿挑重点的担子?”钟志远用老虎对老虎的直接方式,挑眉问田甜。 “我?”田甜意外地问。 “工厂交给你管,能行吗?”钟志远多少有些激将的成分在里面,老虎敢挑战。 “你放心吗?”田甜反问钟志远,也算是反将了他。 钟志远笑笑,觉得有趣。 “那就你了!”他一点犹豫都没有,像是安排一个员工来上班一样的随意。 “不过,做不好是要下台的。三个月考察期。”钟志远给了她一个期限。 “考什么?” “完成我安排的工作,让我满意。” 田甜轻轻地皱了下眉,钟志远意识“让我满意”有些暧昧,笑道:“结果让我满意。” “行,我会抓住这个机会的。”田甜充满信心地说。 “做什么衣服、怎么销售我说了算,你负责帮我实现,这是我们之间的分工。罗玉英我想让她采购部,至于怎么安排你看着办。” 钟志远看了看田甜,田甜点头,表示接受,低头在本子上记下来,胸部在桌沿挤出两道圆润的弧线。 “罗玉英要用好。”钟志远特别关照了一声。 “我知道,她舅舅……”田甜看着钟志远,两个人默契地笑了。 “所以,你可以让她做你的助理什么的,你自己看吧。”钟志远提议道。 “好的,我考虑好再说。” “你知道的,还有120亩地,我们还要扩建,建新厂,我们缺人,严重缺人,所以,你还有非常紧迫的任务是招人、育人,以满足我们不断增长的用人需求。” 田甜眨巴着眼,看着钟志远,“都要同时做啊?”在本子上写下来,胸部两道弧线又出现。 “是的,所以,我得去找建筑队,得把厂子扩建,还要建新厂。”钟志远不无叹息地说,事情太多。 “你有认识的吗?没有的话,我推荐我家小叔子,他是包工头,干活不错的。”田甜毫不避讳地向钟志远推荐道。 “好啊,让他来找我。”钟志远很惊喜,意外之得,有田甜作保,事情就好办得多。 钟志远从书包里拿出一叠纸来,交给田甜。 “这是我们的新品,做好保密工作!” 田甜饶有兴趣了一张张仔细看,全是女式裙子,有长裙,有短裙,连衣裙,半裙,要求纯红色,鲜艳的大红色。 “整体大红色,这么艳?”田甜很惊讶地问,又有点兴奋,身子一挺,胸部抖了起来。 在黑、灰、蓝、绿的世界里,红色太前卫。 钟志远知道,今年、明年红色会像病毒一样传播开来,不光衣服,连鞋子、坤包、伞都是红色,整个人成为真正的“红人”。 “尽快试样,满负荷生产!” 临走,钟志远掏出轿车的钥匙,套在手指上转了几圈,然后像飞吉祥轮一样,手指用力一挑,说一声:“轿车归你了!”车钥匙飞向田甜,差点砸她胸脯上。 田甜手忙脚乱地接在手里时,钟志远已经走了,她看着钥匙心想:这归我是什么意思?归我用还是……然后笑了下,“想多了!” 第70章 大刀阔斧的改革 开学在即,钟志远想要脱身,必须安顿好工厂,他和田甜谋划好一场大刀阔斧的改革。 又一次全员大会在礼堂进行。 田甜第一次主持全厂大会,说不紧张是不可能,还好钟志远在,给了她莫大的心安。 “全厂同志们,为更好地适应新的经济环境和管理要求,水西服装厂,不,”她朝钟志远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对台下解释道:“新的厂名还没有批下来啊。” “为提高效率,工厂对科室和岗位进行了调整,具体变化是……“ 田甜用很慢地语速,尽量将变化说清楚,让大家听得懂,记得住。 这是钟志远一直强调的,在没有投影仪的年代,开会全靠听是很容易漏失信息的。 田甜没有说组织架构图,因为钟志远考虑到员工们未必听得懂,通俗点稳妥。 台下一片哗然,惊讶声,愤怒声,嘻笑声混在一起,乱嘈嘈。 撤销了全部分管厂长,劳资科、人事科合并成了人力资源部,办公室、后勤科、基建科、保卫科、食堂、浴室合并成了统辖部,计划科、供应科、设备科、机修和生产车间合并成了生产部。 而且岗位设置得那叫一个精简,以前有管销售的厂长,还有销售经理、副经理,销售科长,业务主办、销售文员,现在只有销售经理、业务主办和销售文员三个岗位。 钟志远的目的很清楚,扁平化管理,减少内耗,提高效率。 发现自己的岗位没了,感到不公就骂娘的体制习气,让他们瞬间愤怒起来,骂骂咧咧的,全然忘了,单位已经不是以前的单位了。 “田厂长,你把我的供销厂长撤销了,你让我当业务员去?”王金贵愤然起身,指着田甜大声质问道。 “我从建厂到现在,一直勤勤恳恳,我的岗位撤了,我干什么去?”后勤科长张富田着急不安地问。 田甜和钟志远相视一笑,他们早有预案。 “王厂长,你先坐下,”田甜微笑地说,转而向张富田,“你也坐下,后面会讲到,稍安勿躁。” “接下来,我要公布工资制度和考核制度……” 台下屏气凝神,鸦雀无声,这是大家最关心的。 田甜逐条地讲,每讲一条都会引起大家的议论,她稍作停顿,又往下讲。 钟志远注意到员工们的反应,有不懂的,有出乎意料的,有不敢相信的,情绪都很正面。 田甜把工资和考核制度讲完,会场沸腾了,欢声雷动。 钟志远实行的是岗位工资制,按岗位技能又分成五等,操作工人实行计件制,上不封顶,下有托底。岗位工资制既体现了岗位的不同价值,又体现了个人的不同价值,可说完美得无可挑剔。 各岗位的考核工资从30元到80元不等,比钟志远会上说的提高了,给了大家一个惊喜。 而且考核都很粗放,主观不犯错,全能拿到。 有聪明的,马上算出了自己一个月能拿多少钱。 “啊呀,这样算来,我一个月可以拿到一百块哦!” “这么多,比以前多六、七十块啊?” 科室员工在算,操作工也在算,他们算来算去,不缺活的话,他们一个月下来能拿二、三百块钱,比科室的拿得还多。 “诶哚,我们可以拿到二、三百块钱呢!再加班的话,可以拿更多,比他们办公室的拿得多好多哦!” 有操作工算出了数字,满脸兴奋,有操作工一脸懵,算不清,但听到人家算出的数字,心里激动不已。 “至于,岗位被撤销的员工,”田甜的话让现砀一部分人安静了,竖起耳朵听。“你们也不要灰心,厂里有考虑,我们会安排合适的岗位,如果新的岗位工资比以前低,厂里每月给你补齐,补半年。”台下响起议论声,“如果你不接受新的岗位,那么,大家好聚好散,厂里给你三个月的工资,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 田甜脸上带笑,透着成熟女人的气质,话绵里带针。 台下议论声更响了。 “还有这好事?自己不干了还可以拿三个月的工资走人!” “人家厂里把你赶走,一分钱也不给哇!” 台上,田甜和钟志远耳语:“可以结束了吧?” 钟志远指指她的本子说:“还有,你看看。” 田甜认真查看本子,半晌向钟志远歉意地笑,那么大的事竟然给忘了。 “养成打勾的习惯就好了。”钟志远温和地笑道。 台下一片说话声,吵吵着。 台上,田甜拿起话筒,语气庄重,神情地说:“现在,宣布干部任命!” 台下突然安静。 “原人事科副科长印红梅,任人力资源部经理,原办公室主任王彩虹,任统辖部经理,原缝纫车间主任张根发,任生产部经理,原机修组长张道全,任生产部副经理,分管设备维修,原销售科长李双喜,任销售部经理,原主办会计朱红霞,任账务部经理,罗玉英任厂长助理,兼采购员,采购部由~田甜兼任经理……” 田甜在念到自己名字时顿了下,嘴角浮起一抹笑。 这份任命一出台,大家发现,许多部门没了,被合并了,唯有采购部壮大了。几家欢喜几家愁,为好朋友惊喜的尖叫声,为同事抱不平的唏嘘声,表示心意的祝贺声,声声不息。 这一场会,将组织架构、岗位设置、工资和绩效考核制度,连同干部任命全都一古脑解决掉了。看起来十分草率,不顾风险。 其实,这正体现了钟志远极高超的驾驭能力。 他自知人单力薄,单打独斗,无异于唐吉诃德大战风车,自不量力。他要做的是让新力量对抗旧力量,让良币驱逐劣币。 他做到了。 这批新任命的干部,大多是越级提拔的有生力量,新职位的薪水自不用说,有着极强的激励力量,突然管一个部门,威风大了,没人压着可以放开拳脚大干一场。 有钱有面子,岂不快哉?他们充满积极性,干劲十足。 钟志远不怕动荡的原因,其实还在于,设计和销售他是不求人的,只要采购和生产稳,有什么好担忧的呢?所以,在这次架构调整中,唯一没有合并且壮大的就是采购部,因为他赋予了采购部oem的职能。 钟志远不光在团队建设上大刀阔斧,还在现场管理上,强力推行他的“7c”管理和iso9000质量管理体系的相关内容。 所谓“7c”,是钟志远瞎编的,真实是5s,实践源于日本,出书要到1986年。海尔在“5s”基础上增加了“安全”,形成“6s”,钟志远在这基础上又增加了“环保”,借鉴香港的五常法,改成了常组织、常整顿、常清扫、常规范、常自律、常讲安全和常讲环保,变成了“七常”,因“常”的拼音首字母是“c”,就称为“7c”管理法。 iso9000系列标准是1987年才颁布的,他没有全部照搬照抄,引用了它的核心理念,如顾客需求,过程控制,持续改进,明确企业宗旨为“倾尽全力,创造完美”。 团队动荡的时候,正是新的管理思想切入的最佳时机。 新的团队急切想证明自己,是执行力最强的时候,这点,钟志远是不会错过机会的。 钟志远对管理团队进行了为期一周的“7c”管理培训,新的理念和新的办法,让他们大开眼界,又感到新鲜,没有出现前世钟志远遇到过的强力阻力,他们都摩拳擦掌,立马付之行动。 钟志远老怀欣慰。 第71章 开学了 开学第一天,钟志远背着书包去上学了。 还没到校门,传达室的张师傅远远就冲他招手。 老头客气的嘛,钟志远心说,朝两个老头打招呼:“张师傅,韩师傅,新年好!” 谁知道人家张师傅手里捧着一摞的文件袋交给他,说:“这都是你的,全是什么编辑部寄来的,还有这些汇款单。” 张师傅羡慕地看着钟志远。 钟志远道了谢,捧着东西去教室。 《诗刊》、《星星》、《诗林》、《绿风》、《当代》、《人民文学》、《辽宁青年》、《收获》,看来寒假寄出去的诗都发表了。 翻翻汇款单,每张才几块钱,八张汇款单加起来20块不到,钟志远笑笑,怪不是诗人都穷困潦倒。 “你看春节联欢晚会没有?陈佩斯吃面条吃得太像了!” “你不抽我的宇宙牌香烟,你年轻人都搞不上对象,哈哈……” “朱明瑛的歌可会唱?左手一鸡,右手一只鸭……” “我过年吃了好多东西,这个上海的大白兔奶糖,给你一个!” “你这件新衣裳漂亮哇!” 钟志远走进教室,入耳的全是唧唧喳喳兴奋的说话声。 同学们只一个寒假没见,再见面觉得特别亲切。小别胜新婚的道理也适用于同学之间。 佟生和“女娃子”见钟志远进来,过来跟他讲话。见他手里捧着几个大纸袋,佟生问:“你拿的什么东西哦?” 他拿起一个文件袋,瞟了眼,惊喜道:“《辽宁青年》编辑部?!你又发表诗了?!” 肖爱萍就在他们跟前,一把抢过来,看一眼,又将另几个纸袋挨个翻过来看,突然大喊道:“不得了啦,钟志远一下子发表了八首诗!快来看啊!” 他一个纸袋一个纸袋的拆开,拿出里面的杂志。 几个男生哄地围过来,争相去抢杂志,朱春燕、钟秋虹等几个女生都跃跃欲试地看着,赵斐远远的落在后面想上前又不好意思。钟志远见到就笑了,他实在觉得有趣,一个枕头上的两颗头,现在一点互动都没有。 “你们围在我这里干什么?”周松刚进教室,不明所以,大叫道。 “哪个围你哦?!人家钟志远发表了好多诗。”“女娃子”被挤在后头,不屑地说。 “在这里,《倘若才华得不到承认》,赣州市第一中学,高三(四)班,钟志远。” 肖爱萍从《诗刊》里翻找到了钟志远的诗,高声地朗诵起来: 倘若才华得不到承认 与其诅咒 不如坚忍 在坚忍中积蓄力量 默默耕耘 飘来的是云 飘去的也是云 既然今天 被认作繁星中一颗 那么明日 何妨做 皓月一轮 “肯定不是打油诗了!” “写得好有诗意!” “不得了,一下发表了这么多诗!” “我发表一首就满足了,嘿嘿……” 女生也加入进来抢男生手里的杂志,翻找钟志远的诗。同学们议论的议论,念诗的念诗,一时成了钟志远诗歌品读现场。 “就一个寒假,老母鸡变鸭,你成诗人了?!” 周松好不容易坐下来,说着话,“叭”地给钟志远后腰一巴掌,满眼的羡慕。 “你这巴掌拍的不是地方,你该拍屁股上!”钟志远看他一眼,玩笑道。 连女同学都笑了起来,这话真幽默。 “你们这里也在开诗会啊!” 满面春风的谢老师老师走进教室,开心得说话的声音都高了。 同学们看向谢老师,不明白她的“也”是什么意思。 “姚老师嘴都笑歪了,今天年级组的老师都到他们家去吃饭!” “为什么?”周松傻傻地问。 “你傻啊?为什么?钟志远发表了这么多诗,不值得庆贺啊?为什么?!”谢老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周松,没好气地说。 全班同学哄地笑了,周松恨不得把头缩进脖子里。 没有哪个假期像今年一样让姚老师感觉度日如年,他强烈期盼着开学日,他实在太高兴了。 上街的时候,经过传达室,张师傅和韩师傅总能给惊喜,“姚老师,你来看,又有杂志编辑部寄邮件,寄汇款来。” 姚老师每到邮件和汇款单,总会开心地标志性的歪嘴一笑,心里乐开花。 有天在街上碰到管校长,不自觉的就乐了,管校长问他乐什么。 他嘴咧得更歪,喜不自禁,跟他说:“学校出诗人了!” “真的?!哪个哦?!” 管校长既难以置信,又非常期望。 姚老师说:“高三(四)的钟志远,传达室放了一堆他的邮件和汇款单。” 管校长兴奋得当下就拉着他一起去学校求证。 在传达室见到一本本的文件袋,看到一张张署着各编辑部名称的汇款单,管校长这才敢相信。 “老姚,恭喜你啊,还是你慧眼识英才!”管校长眼睛热烈地看着姚老师。 姚老师心里美美的,对管校长说:“管校长,同喜啊,他不是咱一中的学生吗?” “对,同喜,同喜!” 两个都有了白发的男人,将手握在一起,激动得像小孩。 “老姚,别笑了,再笑得去看医生了,嘴都咧到耳根上了!” 管校长哈哈大笑,他比姚老师还高兴,突然十分期待教育局的新春会议来。 现在,办公室里,姚老师很得意,一帮子同僚围着他,他桌上放着《辽宁青年》、《诗刊》、《人民文学》等杂志。 “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 这些语文老师读着钟志远的诗句,感叹着:“这个钟志远写得真好!唉……” “姚老师,明日钟志远接受采访,说他的语文老师是姚老师,你就出名了!” “是啊,你是诗人的恩师!” “姚老师,你马上就是名人了!” “姚老师,当初你怎么看中他的?有什么窍门传授我们。” “呵呵,你也想招到一个有潜质的学生?” 同僚们翻着杂志,七嘴八舌地发表着看法,恭维地向姚老师讨教。 姚老师歪嘴微笑着,很受用地一言不发,高深莫测。 “你听到了吗?”任晓萍人在医务室外,声音就传了进来,“大新闻,学校出了个诗人!” 林子静的心微微一动,难道是钟志远?他放假前发表了一首诗,这还是任晓萍告诉她的。她后来找到《中国青年报》,报纸至今还放在她房间的抽屉里。 “钟志远!那个期末考第一名的!”任晓萍自问自答,怕被人抢答似的。 “怎么就成诗人了?他不就发表了一首打油诗吗?”林子静疑惑地说。 “你不晓得,这次厉害了,一个寒假,这家伙一下子发表了八首诗,都是全国有名的杂志,像《诗刊》,《辽宁青年》,《人民文学》这些,还有我们不晓得的《诗林》啊,《星星》啊,《绿风》啊,语文老师说这些都是专业的诗刊。” 任晓萍一口气不停地说,一串杂志名称,听得林子静一头雾水。 听任晓萍的口气,看她的神色,感觉是很了不起的事。 “姚老师今日请客,全语文组的老师都去他们家吃饭,嘴都笑歪了,哈!” 任晓萍开心地与林子静分享着学校里的八卦。 林子静不自觉地抚摸着嘴唇,暗里嘀咕道:这家伙真神了! 别的杂志不说,《辽宁青年》她是每期必看的,能上《辽宁青年》那是莫大的荣誉。想钟志远领奖时的得意劲,她不由的笑了。这时她听到有人在叫。 “林~医生!”钟志远见有人在,生生将“子静”换成了“医生”,林子怡采访时说了姐姐的名字。 林子静见是钟志远,心想,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你有事吗?”林子静淡淡地问。 “我有病!”钟志远淡淡地说。 “神经病!”林子静没忍住,笑骂道。 任晓萍看了眼林子静,又看看钟志远,觉得这两人有点怪怪的。 “这位女同学,虽然你很漂亮,但我还是要说你,这里是医务室,请回到你的教室去!” 钟志远见任晓萍看自己,板着脸很严肃地对她说。 任晓萍哼哧一声笑了,这个男生挺逗的。 “严肃点,看病呢!”钟志远想到《天下无贼》里的桥段,化用了范伟的台词。 效果果然不错,任晓萍笑个不停。 “这位同学,你是谁啊?”任晓萍笑问道。 钟志远看着林子静,说:“我就是一个病人。” 林子静没好气地说:“他就是你说的诗人!” “钟志远?!”任晓萍惊喜地问,眼睛睁得大大的。 “可不?你还沾过他的光呢。”林子静说。 “我沾过他的光?!”任晓萍糊涂了,她跟钟志远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呀。 “还记得那天去蓉李记吃早餐中奖吗?” “记得啊,你运气好!” “好个~头啊,全是他搞的鬼。”林子静差点说出“屁”字来。 “什么意思?”任晓萍还是不明白。 “那家店是他出的鬼点子,生意才好起来的。有一天我去吃早餐碰到他,他厚脸皮故意来蹭吃。上次我们去,人家认出来了,故意说是中奖了,哪有中奖……” 林子静忿忿地说,不小心将内情说出来了,赶忙住口。 钟志远并不知道有这件事,陈蓉没跟他讲。 “原来有人替我请过客了!”钟志远抚掌叫好。 “啊呀,大诗人也算请我吃过饭啊!”任晓萍回过神来,开心地说。 “那,是不是可以让大诗人看病了?”钟志远调侃道。 任晓萍偏头一想,起身走了,走到门首,回头调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 “你们,好好看~哦!” “这老师,挺有意思。”钟志远看着门口,站在那里,嘴角含笑道。 “你不叫人家同学吗?怎么,你喜欢人家?” 林子静自己都没意识到,这话带着醋意。 “我?我喜欢的人~远在……”钟志远说话时,想到黄文,心里问自己:算是喜欢的吧? 林子静听他说“远在”,就想到“近在眼前”,生怕他说出来。 “我管你喜欢谁,你把人家赶跑,有什么事?”她冷冷地问,心里又有些可惜。 “我来是给你妹妹送新闻来的。” “给我妹妹送新闻?!” 林子静诧异地问,这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 “是啊,你看赣州出了个诗人,这算不算新闻?她要不来,这新闻就是别人的了。”钟志远说。 听他这么说,林子静一想,是啊,从没听到赣州有什么诗人。 “你还挺关心我妹妹嘛。”她说这话本无心,话出口就觉得不妥,赶忙说:“算你有良心。” “那不是你妹妹吗?”钟志远讨好地说。 这话让林子静听了很舒服,可是,钟志远又补充一句:“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林子静脸色一下子尴尬起来。 “我们都是一中的,你妹妹算一中的家属,肥水自然流给她喽。” 钟志远解释得一点毛病都没有,可听在林子静耳朵里就是那么别扭。 她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钟志远见林子静表情不善,讪笑着,真的走了。 林子静气还没消,见人走了,一下没着落,气得直跺脚。 “潮头!” 她暗骂一句,收拾东西,找任晓萍逛街去。 第72章 元宵节 开学第一天,又逢元宵节,下午全校都走人了。 林子静和任晓萍走在街上,不免讲到钟志远,讲着讲着,就说到了上次“中奖”的事,任晓萍很恶趣味地说:“我们今天还去,看还中奖不?” 她满怀兴奋,眼睛放光。 林子静经不住她生拉硬扯,自己心里也满心好奇,两个人就去了。 蓉李记门口,许多人在看对联。 有人说:“这个对联肯定是人家自己写的,你看,黄金包,蓉李记。” “怎么春联上写‘没了’哦?”有人不解地说。 “‘没了’,‘富了’,有意思!”有聪明的人品出对联的妙处,感叹道。 陈蓉正在柜台上往外张望,见到林子静和任晓萍两个漂亮女人,在人群中驻足,跟着看对联。 “这是姐姐还是妹子呢?是姐姐,上次来的,就是她们两个。”陈蓉心里猜度着,凭任晓萍确认是上次“中奖”的姐姐。 林子静和任晓萍对春联议论了番,怀着看把戏的心态进了店。 “一碗煮粉,一碗拌粉。”林子静对柜台里的陈蓉说。 陈蓉一直低着头,佯装没看见她们。听到林子静的话才抬起头,做出意外的样子,惊喜道:“咦,你们不是上次中奖的吗?你们运气怎么那么好?今天又中奖了!” 林子静和任晓萍面面相觑,任晓萍趴在林子静肩头,暗暗笑得肚子抽筋。 林子静看着陈蓉,嘴唇动了动,想要拒绝,可又觉得不合适,无奈地笑了下,说声“谢谢”,推开任晓萍,两人找位置坐下。 陈蓉看得莫名其妙,那个女的还在笑,有什么可笑? 且说钟志远被林子静赶走,回到教室帮着一起大扫除。下午不上课,打扫完,同学们都散了,他就往蓉李记去。刚跨进门,陈蓉就向他使眼色作手势。他顺着方向看过去,呵,无巧不巧,在这里碰上她们。 他冲陈蓉笑笑,走过去打横坐在两个美女一则,成个品字,瞬间他好像是主位。 任晓萍看到钟志远,噗哧一笑,差点米粉喷出来,赶紧捂着嘴。 “中奖了?笑成这样!”钟志远不明觉历地问。话一出口,任晓萍窃笑不已。 “可不是,又沾你光了!”林子静不无戏谑地说。 钟志远看向陈蓉,陈蓉正好看过来,他冲她一笑,招招手。 陈蓉过来,不明所以,看着钟志远。 “蓉姐,你那中奖的把戏被人家识破了,人家今天是看你笑话来的。” 钟志远笑呵呵地说,他觉得陈蓉蛮好玩的,一根筋。 陈蓉讪讪地笑了,越笑声音越大,林子静和任晓萍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是我们的校医,林~子静。这位同学嘛,不~知道。” 钟志远向陈蓉介绍,犹豫间还是说出了林子静的名字。而林子静第一次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心里有异样的感觉。琢磨着自己没告诉过他名字,他怎么知道的?想来可能他打听到的,心里有丝丝的甜意。 “什么同学?钟志远,论理你得叫我声老师!”任晓萍挺起胸脯,抗议道。 “她是任晓萍,高一历史老师。”林子静说。 “噢~听说学校来了位教历史的美女老师,原来是你啊!失敬,失敬,幸会,幸会!” 钟志远夸张地拱手作揖,神情却极不谦恭。 “哼!”任晓萍从鼻子里哼了声。 “不过,还是林医生漂亮!”钟志远说,不知为什么就想跟她斗嘴。 “是啊,情人眼里出西施嘛!”任晓萍嘲讽道。 这话一出,林子静闹了个大红脸,啐道:“瞎说什么呢。” 任晓萍自知说错话了,低头嗦粉。林子静快速地扒拉了几口,将碗一推,拉着任晓萍,打了个招呼,走了。 陈蓉看着钟志远笑,眼睛在说话。 “你酱紫看我干吗?” “你走桃花运了!” “拜托,我还是学生,我们可不可以讲毛子正事呢?” 陈蓉笑笑,剜了他一眼,一起去找李顺龙谈正事。 他们在后院谈蓉李记,谈餐饮连锁实施的问题。 “蓉李记关了吧。”李顺龙说,他想专心做连锁。 “嗯,不关的话,也没那么多精力去管。”陈蓉附和道。 这夫妻俩是铁了心跟钟志远干番事业,连自己经营多年现在火爆的店都不要了。 “蓉李记留着,那是你们夫妻的印迹,得保留。”钟志远肯定地说,“你们从厨师里拔一个可靠的出来,让他入股,一次出不了份子,每月在工资里扣,他成了店东家之一,自然会上心,你们也可以当甩手掌柜,店照开,钱照挣。” 陈蓉和李顺龙炽热地看着钟志远,这办法太好了,他们就是想不到。 聊完事,钟志远就走了,今天是元宵节,得赶回家过节。 连片的鞭炮声,城里城外响成一片,空气里充满硝烟味,水西街满地的爆竹屑,像铺了一层红地毯。 钟家的饭桌上再次放上奶奶的照片,照例是静默,等奶奶享用后,全家人才开始吃饭。 饭桌上自然少不了元宵。 赣州的元宵是冻米粉做成,炸成金黄的圆球,不是江南一带的汤圆子。 上大学离开家就再没吃到炸元宵,眼前金黄的元宵,是陈淑贞自己做的,是妈妈的味道。钟志远看着一盘元宵感慨。 “吃元宵,吃了圆圆满满!”陈淑贞夹起一只元宵说。 “我来一个,吃了黄金滚滚来!”钟志洪夹起一只元宵,笑嘻嘻地说。 “哥,你来一个哇,吃了生个大胖小子!”钟春香说,扬声大笑起来。 钟建国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好,来一个!”夹起一只放进嘴里。 “明华,你要吃两个,考100分!”钟春香笑说。 “好,一个,两个,100分!”钟明华数着,夹了两只放自己碗里。 ”那我吃一个就可以了。“钟志远说。 “你怎么吃一个哦?你跟明华一样,吃两个,门门考100分。”钟建国说。 “我吃一个,考第一就可以了呀!”钟志远笑道。 “志远哥哥讲得对,我也只吃一个。”钟明华说着,从碗里夹了一只放回盘子里。 “爸,妈,你们要吃两个,吃了长命百岁!”钟志远说。 “嘿,长命百岁,我再吃一个,宜荣,你钳两个。”陈淑贞开心地说。 钟宜荣微笑着,慢悠悠夹了两只。 “想什么有什么,嗯。”钟志洪夹起一只往嘴里放,鼻子里哼了声。 “想什么有什么!”钟建国笑说着,夹起一只。 一盘元宵吃出许多滋味。 第73章 诗与远方 教历史的王老师虽说四十好几了,依旧一张可爱的娃娃脸,黑葡萄般的眼睛滴溜溜的,像是猫头鹰。她正在讲淞沪会战中蒋光鼐的功绩,王老师将“鼐”字,读成了nǎi,钟志远暗笑,赣州人常说“认字认一边,胜过江西大词典”,未必。 这时,窗户外一个人走过,推开教室的前门,向王老师招手。 王老师走下讲台,去跟来人说了几句,转身朝钟志远喊道:“钟志远,跟李老师去,《赣南日报》来采访你了。” 在同学们羡慕的目光中,钟志远走出教室。 李老师带钟志远去了校长室。 管校长第一次见到钟志远,见这学生一表人才,十分欢喜,拉着他的胳膊坐在沙发上,夸赞道:“钟志远同学,你可给学校增光了!” 管校长夸完,关照钟志远受访时别紧张,话里话外提醒他讲讲学校的培养,钟志远认真的听着,不断地点头,像所有好学生一样乖巧。 管校长很满意,“走,我们去会议室,记者在那里等你。” 他们走进会议室,林子怡见到钟志远,站起身嘴唇微动,钟志远抢先惊问渞:“咦,林医生,你怎么在这?” 林子怡愣了下,心思电闪,秒懂钟志远的意思,故作疑惑地站在那。 “这是林医生的妹妹,是《赣南日报》社的记者,林子怡。”管校长笑道,为钟志远介绍,同时又为林子怡介绍:“他就是钟志远同学。” “你们姐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那么漂亮!”钟志远赞道。 林子怡心里憋着笑,客气地与钟志远伸手一握,互道寒暄。 昨晚,她听姐姐说钟志远让她去采访,心里一喜,今天一早跟主编说了,主编也是一喜,觉得这是赣州文坛大事,所以,她快马加鞭地赶过来。 “我注意到,你最早是在寒假前发表过一首打油诗,怎么一个寒假,一下子发表了这么多诗,而且都在国内权威杂志上刊出?” 钟志远没想到林子怡劈头就问出致命一击。很致命,钟志远确实没考虑到会给人这种感觉。 他大脑发动起来,想了下,笑说:“我们都知道,事物量变到一定程度就会引起质变,寒假前发表的诗是个引子,寒假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要说为什么,我想,主要还是量变的过程基础打得牢,这要归功于咱们学校的土壤好。” 钟志远的回答很符合他的学生身份,量变引起质变,这是政治课的教材知识,大家都知道。而将功劳归于学校,又显得他的谦虚,识大体。 管校长很欣慰地望着钟志远。 “这话怎么说?”林子怡追问道。 “你可能不知道,我们一中每年都有一次学生创新作品展览。去年,我的语文老师姚老师老师别出心裁地将我的作文拿去参展,这给我莫大的鼓励。” 管校长听到钟志远的话,心里乐开了花。一旦见报,这下一中出名了。 林子怡听了钟志远的话,很钦佩地对管校长说:“管校长,你们学校还有创新比赛啊?” “是啊,是啊,我们每年都举办……”管校长兴奋地说不停。 “你还是个学生,你的创作经历一定很独特,很精彩,能给我们说说吗?”林子怡打断了管校长的自嗨,向钟志远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钟志远心想:这是要刨根问底啊,林子怡作为记者,蛮犀利的嘛。 他寻思了下,微笑道:“记得三年级的时候,因为不满《苦菜花》中杏莉和德强的爱情结局,自己在作文本上改写,把杏莉写活过来,这是我的第一次创作经历。” 钟志远说着,自己笑了,林子怡咯咯地笑,管校长也忍俊不禁。 “姚老师时常将我的作文当范文挂在教室的墙上,这使我越发的热爱写作。事实上,我写了很多很多诗,但都没勇气寄出去。那首打油诗,就像倒进压水井的那瓢水,接下来就是哗哗的流水。” 钟志远心想自己哪有什么创作经历?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老师是最好的催化剂,勇气是临门一脚,敢射才能得分!” 钟志远最后总结说。 林子怡被他的总结吸引了,在本子上记录着,回味着。她向钟志远接连提出几个问题,最后问道:“能不能给全市的中学生,或者所有想在文学上有追求的人说说创作体会?” “我认为,每个人天生都是诗人。” 钟志远第一句话就带给林子怡极大的冲击。 “每个人的生活不一样,思想不一样,每个人都可以是自己的诗人。” 钟志远看着林子怡说,暗里却在分辨林子静和林子怡姐妹的差异性。 “你说每个人都是天生的诗人,但能发表作品的却聊聊无几,你怎么解释?” 林子怡像只啄木鸟伸出了长而尖的喙,笑着等钟志远回答。 钟志远看看林子怡,感觉自己找到了她们姐妹俩的不同点,眼前这个调皮些。 “因为太多的人被生活所累,他们背负得太多,习惯低头前行。他们忘了: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 钟志远这句话落在林子怡耳朵里,如雷鸣震颤着她的心灵,她感觉麻酥酥的。她快速地在本子上写下这句话,用笔画了个圈。 她觉得这句话太精彩了,这是她采访的精髓,如获至宝,不禁为自己那一问而得意。她折服于钟志远的话,抬起头,满脸钦佩与欣赏地看着钟志远。 管校长也讶然地看着钟志远,他那句这话太有诗意了。 他见过无数的优秀学生,钟志远让他匪夷所思。 林子怡采访结束,没顾得上去见姐姐,急冲冲地赶回报社,屁股沾椅就没抬起来过,埋头奋笔疾书,同事跟她打招呼也不知觉。好不容易写完,复查了遍,转身就去主编办公室。 主编办公室门是关着的,林子怡咚咚地敲门。 没动静,很奇怪,平时主编的门都敞开着,除非午休。 林子怡想到这,抬腕一看手表,可不是吗?正是休息时间,莽撞了。 她踌躇片刻,正要走时,里面响起了有些混沌的声音:“谁啊?” 肯定是主编睡觉被吵醒了,她想。但只能硬着头皮回应:“是我,林子怡。” 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主编迷糊着眼,脸色有些疲态,双手捊着稀疏的头发在醒脑:“小丫头,这时候有什么急事吗?进来吧。” 林子怡去年进报社,活泼可爱,工作认真、积极,深得同事和上司好评,人又漂亮,成了报社团宠。 “对不起,俞主编,赶着写采访稿,忘时间了。”林子怡双手将稿件递给俞主编,在他对面坐下。 “这么快?”俞主编接过稿子,看标题是《从赣州升起的文坛新星》。 “您亲自交待的采访,我能不加把劲吗?”林子怡乖巧地表忠心。 俞主编清瘦的脸微微一笑,“要喝水自己倒。”自己看起了稿子。 林子怡没有动,静静地等俞主编看完。只见俞主编眉头一会儿皱起,一会儿又舒展开来,忽然兴奋地一拍桌子,大叫起来:“好!好!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 俞主编抖着手里的稿件,对林子怡激动地说:“说得太好了!这是他说的?” 林子怡一脸兴奋地说:“是的,我觉得这句话太了不起了!” “了不起,当然了不起!”俞主编到了亢奋的程度,眼睛在扫视屋子的角角落落,寻找酒瓶,为这句话他想浮一大白。 可惜没有酒,俞主编从笔筒里抽出笔,在林子怡的稿子上划了一杠,对林子怡说:“怎么能埋没掉这样一句话?这样有力量的话,要把它放在主标题上,把这个当作副标题。” 他在稿件上改动起来,“你看,这就突出了!” 俞主编将改好的稿件给林子怡。 林子怡看只是动了标题,成为《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记文坛新星钟志远》。 这样的确更加饱满,重点突出。 “主编就是主编,我要学的地方太多了。”林子怡虚心恭维道。 俞主编很得意,也没忘给林子怡鼓励:“消息是你自己的,采访是你独力完成的,稿子也是你自己写的,嗯,不错,又长进了!” 听到俞主编的夸奖,林子怡心头一喜,笑道:“这都是主编安排的任务,我只是完成了。” “好了,看你样子,还没吃饭吧,快吃饭去吧!” 俞主编慈爱地看着林子怡,催促道。 这样乖巧能干的女孩,谁不喜欢? 第74章 倒计时 结束采访,钟志远回到教室,好些男生都围过来,好奇地问这问那,前后左右的女生都竖起耳朵来听,都十分好奇和羡慕。 周松一巴掌又拍钟志远后腰上,兴奋地说,““你出名了!我也要出名了,我们是同桌。” 钟志远没事人一样,一下课就冲锋般拿了搪瓷碗和勺子,去食堂排队打饭,食堂去晚了没饭吃。 食堂做什么吃什么。钟志远和班上在学校吃午饭的同学,肖爱萍、佟生、朱春燕、钟秋虹和赵斐,大家打了饭回教室吃,食堂只有两张八仙桌,不够用。 钟志远自打重生回来,没正儿八经和同学一起吃午饭,期末考试三天都是在外面吃的。今天他看着同学们和以前一样,男生和男生坐一起吃饭,女生和女生坐一起吃饭,男女间各不相干。特别是看到赵斐,乖乖女般,无声无息,心里又憋笑不止,她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饭桌上小动作不断,调皮得很,现在和以后,真是判若两人。他心想,穿越回来了,生活不能再这么无趣地过。再者,想到朱春燕日后远嫁澳洲的凄苦遭遇,他觉得应该拯救她,而拯救的前提是彼此先熟悉起来。 他站起身,对女生说:“你们过来一起吃吧?还是我们过来?酱紫不像同学啊。”有意无意地向赵斐特别瞄了眼,人家闻言惊讶地看着他,跟朱春燕她们一样。 前世的钟志远从来不会主动和女生讲话,他这突然一开口让女生吃一惊,千年铁树开花了,几个女生能不惊讶?肖爱萍和佟生听钟志远说,很期待的看着女生。他们平时也不和女生说话,班上只“女娃子”和其他几个男生跟女生有话说。而不说话不代表不想说话,不代表不想和女生一起玩。 朱春燕看看钟秋虹和赵斐,有那么会儿,第一个站起来,捧了碗过来。钟秋虹跟着过来,赵斐也过来了。第一次,六个吃午饭的同学靠近坐在一起吃。 可是,坐在一起,气氛就很尴尬,不知道说什么。 男生、女生都害羞。 “给大家念一篇小学生写的作文,特别警告,笑的时候别冲我喷饭啊!”钟志远笑说。这冰他得破,除了说笑话,没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听到有笑话听,几个同学就来了兴趣,又听到他的特别警告,更加期待了,眼睛都投到他身上。 “作文题目《我的家》,”他说着,想想都想笑,停顿了下,继续说,“我家有爸爸妈妈和我,每天早上我们三人就分道扬镳,各奔前程,晚上又殊途同归。” 说到这,肖爱萍和佟生笑出声来,三个女生虽还有些拘谨,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钟志远继续说:“爸爸是建筑师,每天在工地上指手画脚,妈妈是售货员,每天在柜台前来者不拒……”这时,肖爱萍和肖冬哈哈地笑了一下,看到女生又嘎然停止了,尴尬地依旧乐不可支。 “我是学生,每天在教室里呆若木鸡。我们家三个成员臭味相投,家中一团和气。但我成绩不好的时候,爸爸也同室操戈,心狠手辣地揍得我五体投地;妈妈在一旁袖手旁观,从来不曾见义勇为,有时甚至助纣为虐。” 这时,不光肖爱萍和佟生大笑,不知不觉的女生也笑出声了。钟秋虹还咯咯地笑道:“这小学生成语真多!可惜用错了地方。” 钟志远继续说:“我每次考试成绩下来后,80分以下女子单打,70分以下男子单打,60分以下男女混合双打。这就是我的家:一个充满活力的家!” 说完,男女同学都大笑。 肖爱萍乐呵呵地说:“比我会的成语还多!” 钟志远调侃地笑问他:“q被混合双打过哦?” 肖爱萍笑道:“怎么没有?我小时候有一回逃课没去上学,被老师告了状,我家爸爸对我家妈妈讲,‘你看你生的儿子’,啪,给我一巴掌。我家妈妈白了眼我家爸爸,也给了我一巴掌,骂我‘上梁不正下梁歪’,呵呵……” 他说故事似的,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倒把几个同学逗乐了,这个比钟志远说的笑话还好笑。 一时,男女生都没了拘谨,浸润在笑话带来的活跃气氛里,边吃饭,边嘻嘻哈哈议论不停,彼此间的隔阂一下子全没了。 钟志远看着开心的同学,觉得这才叫同学。 一起闹,一起笑,听同一个笑话,吃同样的饭菜,连放屁都是同样的味道。 午饭后,钟志远敲开了医务室的门。 林子静一个人在看书,她从书本上方抬起头来,脸无表情地看着他,事实上,她也在等他,她觉得他肯定来。 “我没病,我来汇报!” 钟志远看着她,笑嘻嘻地说。 “向我汇报?你是有病!”林子静冷冷地说,眼角藏着笑意。 “我觉得你妹妹应该去做电视记者。”钟志远说,不理会她的话。 “电视记者?”林子静疑惑地问。赣州还没有电视台。 “赣州很快就有电视台了,大概五月份吧。”钟志远眯眼想了想,确认大概是这个时间,他说:“她跟你一样完美身材,相貌一流,思维敏锐,天生的电视名记。” 他给了林子怡很高的评价。 林子静听他连带她和妹妹一起夸,心里美滋嗞的。却冷冷地说:“我妹妹不用你夸。” “论美貌气质,你还是比妹妹略胜一筹!”钟志远涎笑道。 林子静白了他一眼,嗔道:“贫嘴!” 忽而身子向前,很感兴趣地问:“你们刚才笑什么?” “你都听到了?”钟志远讶异地问。 他将小学生的作文给林子静复述了一遍,特别绘声绘色讲了肖爱萍的混合双打,饶是林子静那么冷艳的人,也大笑不已。 钟志远从医务室回到教室时,只有朱春燕和钟秋虹趴在桌子上睡觉。 他也趴桌子上想睡会,可是睡不着。他百无聊赖地翻翻这个,弄弄那个,最后视线转向教室。他意外地发现,教室竟没有一点高考的痕迹。不要说“提高一分压倒千人”诸如此般的口号,连个倒计时都没有。 没有足够的紧张感是不科学的。倒计时能时时提醒考生“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进而造成的紧张感将提高大脑的活动功能,使人精力充沛,有利于出成绩。 为同学计,钟志远站起身,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写画画起来。 离预考还有90天,离高考还有125天。 他退后一步,看着不满意,又继续在黑板上写写画画。 同学们陆续进来,见钟志远在黑板上涂鸦,有好奇地驻足观看,一时围了好些人。 钟志远仍旧不急不慢,细心地用各色粉笔在黑板上画。 “咦,是个闹钟,呵呵,好调皮的样子。” 一只吐着舌头,眨巴着眼睛的卡通闹钟,在黑板上呈现了出来。 朱春燕和钟秋虹本在睡觉的,听到动静醒来,也在看钟志远画。见到这只漂亮的倒计时钟,朱春燕由衷地赞道:“钟志远,你这个画得好,好玩,还实用,好有提醒价值!” 钟秋虹也夸画得妙,还开玩笑地对钟志远说:“这个钟画成你的脸更好,你本来就姓钟。”说罢,咯咯笑。 她们自自然然地和钟志远说话,还开起玩笑来,同学们都惊讶地看着他们。这相当于天方夜谭,不由他们不奇怪。 钟志远意识到他和同学间这种化学变化,暗暗高兴。 “离预考还有90天,只有3个月了啊?” “离高考也只有~只有4个月了啊?!” 刚进来的同学看到黑板上的数字,连连惊叹。 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谢老师走进教室,看见黑板上的倒计时和那只卡通闹钟,笑了,问:“这是哪个画的?钟志远啊?太好了!” 谢老师觉得这是对她这个班主任最大的帮助,她大声宣布: “留着别擦掉,这个天数谁值日谁改。” 朱阿福在教室一角,不满地瞟了钟志远一眼,轻声嘀咕:“就喜欢出风头!” 第75章 李翠莲的遗书 二月十七,元宵刚过,李翠莲家喜气洋洋,明天就是一双儿女结婚的日子。 谢来娣那个高兴啊,早上都听到喜鹊叫。 “是不是,喜鹊飞过去的?” 她问李来福,李来福不置可否。她不快地白了他一眼,嘟嘟囔囔地忙活去了。 李翠莲的大哥也是满脸喜色,多年的光棍要脱单了,真有翻身农奴要作主人般高兴。他已经在想着新娘子脱掉裤子的那一刻,激动得脸上充血,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找到答案了,怪不得新婚男女个个脸色红润,原来是这样的体验。 李翠莲的弟弟似乎发现了姐姐的不愉快。 “姐,你害怕吗?” 弟弟问姐姐,以为姐姐要去陌生人家,害怕了。 “怕?不怕!” 李翠莲望着窗户玻璃上新贴的大红双喜,无悲无喜,她冲弟弟笑了下。 妈妈让她试穿嫁衣,她就穿上了。 嫁衣大红色,非常喜庆,也很合体。 “我们家翠莲,打扮一下好漂亮。” 谢来娣高兴地说。她环视着屋里的陈设,一派喜气,等明天女儿出嫁,媳妇进门,她就升级了,坐等当奶奶、婆婆了。 下午陆续将有客人来,一家人趁空和和美美地吃中饭。 “吃饱来,晚上招待客人,自家人都没时间吃饭了。” 谢来娣招呼着,自己大块夹菜,腮帮子鼓鼓的。 一家人都专注地吃饭,大快朵颐。 忽然,李翠莲放下碗筷,避席一旁:“爸、妈,我不在了,你们要保重身体。” 她说着,朝父母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挺起身时,眼睛含着泪。她转向兄弟,也鞠一躬:“父母就拜托哥哥、弟弟了。你们自己也要多保重。” 谢来娣看女儿流了泪,感动得眼睛发红,女儿真孝顺,出嫁之前想的是父母。 她把女儿拉回座位,拍着她的胳膊宽慰道:“这么近,想回来就回来。你走了,不还有个媳妇进门?没事,你放心去。” 她给女儿夹了筷子菜:“多吃毛子。” 这顿午饭,吃得温馨又带点伤感。 李翠莲帮着母亲收拾桌子,扫地洗碗。 一家人午睡,养精蓄锐,等着将要到来的喧嚣。 李翠莲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天花板。 这个熟悉的地方,马上就要离开了。 活了二十多个年头,在离开父母,离开兄弟,离开这个家的时候,她的心做不到平静。 悄悄爬起,贪婪地扫视着这个家,好像要把每一个细节记住。而一个个记忆在耳边响起,爸爸追着喂饭,妈妈给她梳头,她和兄弟躲猫猫…… 站在门口,她深深地向里埋下了腰,久久不起。 而起身时,早已泪流满面。 她轻轻阖上大门,转身奔跑起来。 一个红色的身影跑进骑楼,跑过街道,跑出小巷,路人愕然间,人已无影。 李翠莲跑得好快,用尽一生的力气在跑。 早春的风,冷冷的,吹散她的头发,吹红她的脸。她只是拼命地跑,朝着他的方向! 看到赣南纺织厂的大门,李翠莲停下了脚步。 心怦怦地狂跳,以至于,她有晕眩的感觉。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想见他,又不敢见他。 见到他,心会乱。 她慢慢地走到一颗大树下,正对着工厂的大门。 风吹冷了她冒汗的身子,她的眼睛却始终盯着那扇门。 她在风中打抖的时候,看见了鲁明达。 瘦了,行走的姿势透着落寞,没有了军人的风姿。 “明达!” 李翠莲在心里大喊着,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脚钉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心在滴血。 鲁明达往传达室送一份文件,从传达室出来时,看了眼厂对面,感觉有人在往这边看,却又看不清,对面那棵树被风吹得在摇晃。他顿了下,转身回办公室。 就这样,李翠莲与鲁明达对视了一眼。 就这一眼,她觉得再没遗憾。 “后,后面有,有,有死人!” 一对男女工人跌跌撞撞地跑进传达室,哆嗦着说,脸色苍白。 一个电话打到保卫科,科长马健接到电话,带着鲁明达到了传达室,问明情况,立马带人去厂后树林。目击者说树林里有个女人上吊了。 鲁明达心里十八个吊桶在翻滚,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步伐急促地走在前头。 “就在那!” 鲁明达循着目击者指向的方向,树林里一个红衣女人悬吊在两棵树间,身体笔直,已经僵硬了。他脑袋嗡地一声响,这身形太熟悉了。 “翠莲!” 鲁明达大喊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悲恸。 他跑上前去,抱住李翠莲双腿,嘶声大喊:“快把绳子割了,快,快,快啊!” “翠莲!翠莲!翠莲!没事的,我来了!” 鲁明达不停地吼叫,麻痹着自己的神经,他不相信,更不承认李翠莲死了。 他抱着李翠莲不停地摇晃,可李翠莲早已香消玉殒。 他噗通一声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马健一面叫人报警,一面让人维持现场。 鲁明达醒来时,警察已经在现场勘察,谢来娣一家人也在现场,呼天抢地。 谢来娣午睡醒来,发现女儿不在家。顿时吓得七魂丢了六魂。 她想到女儿今天出奇的乖,午饭说的那些话,现在想来格外的惊悚。 “我不在了,你们要保重身体!” 这句话,像雷声一样在她耳朵里一直轰炸。 “她这是要私奔!” 谢来娣愤怒地说,带着儿子就往赣南纺织厂追去。 等她们到了厂里,发现停了几辆警车,一打听说有女人在后林上吊了。 谢来娣当下腿就软了,在儿子的搀扶下,来到后林。 当她看清躺在地上的尸体正是女儿时,一口血翻涌而出。 “翠莲!” 她凄厉地尖叫一声,失去了知觉。两个儿子见到姐妹的尸体已经伤心,见母亲晕倒,急忙扶住,掐人中。 谢来娣悠悠醒来,她怎么也没想到,女儿会轻生。 她扑在女儿的身体上号啕大哭,涕泗横流,伤心欲绝。 鲁明达挣扎着爬起来,蹒跚地走过去,扑通跪在李翠莲的尸体前,再也喊不出来。 谢来娣见到鲁明达就像见到仇人一样,疯魔地扑上去,一巴掌一巴掌地扇在他脸上,恶毒地咒骂着。 “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你怎么不去死!你个杀千刀的!” 她觉得鲁明达就是阴魂不散的鬼,女儿鬼迷心窍才会为他去死。 她一巴掌一巴掌死命地抽。结结实实的巴掌,扇在鲁明达脸上,鲁明达梗着脖子,动都没动,任谢来娣发疯地打,脸渐渐肿起来。 鲁明达多么希望一巴掌将自己打死。 翠莲,这具冰冷的身体再也感觉不到温度。 他失了人间温暖。 一个警察过来问:“谁是鲁明达?” 鲁明达抬起头,声音嘶哑地应了声,说不出话。 警察递给他一封信还有一个长长的布袋子,转身走了。 鲁明达抖抖索索地将信展开,信是翠莲的遗书。 “明达,我爱你,见到这封信时,我已经走了。你不要悲伤,更不要有愧疚。告诉我爸我妈,我不怪他们,他们带我来到这个世上,我很感激他们。 既然不能与你在一起,不如去死,一了百了。 …… 我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你的,唯有这根辫子,想我的时候你就拿出来看看。 今年清明,你不要给我烧纸,就把我的头发烧给我。 烧了头发,你就忘了我吧,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牵挂了。你要好好活着,找一个跟我一样爱你的人,一个人活着太孤单……” 鲁明达没法读不下去,泪如雨下,早已看不清眼前的字。 他紧紧地攥住布袋,凄凉地伏下身子无力抬起。 谢来娣恨鲁明达入骨,连李翠莲的葬礼都不准鲁明达参加。鲁明达只能远远地看着心爱的人入葬,那天风好冷,吹得他牙齿上下打颤。 送殡的人朝着另一个方向回去了,鲁明达落寞地来到坟前。 荒山野岭,一座孤坟,一地的纸钱,鞭炮屑,乌鸦“呱—呱—”地叫着飞过,落在天边的树梢头,空气肃杀凄凉。 鲁明达久久凝视着坟前的石碑,百感交集,不由得抽泣起来。 “翠莲,我听你的,一定好好活着,你不让我抽烟,我以后再不抽了。” 鲁明达点了三支烟,插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木头人,放在坟前,人偶上刻着鲁明达的名字。 “翠莲,这是我,有我在,你不会孤单,我会一直陪着你……” 鲁明达说着就流下了眼泪,一个人盘腿坐在坟前,不停地跟李翠莲说话。 直到夜幕降临,鲁明达将木头人埋进土里,才摸黑回去,不知跌了多少跤。 第76章 三方争抢 赣州汽车站走出来三个人。 一个男人,两个女人,看起来三个人谁也不认识谁,各自找人问路,问的是同一个地方—赣州一中。这一问,三个人都警觉地对视起来,都是去赣州一中的,马上意识到是同行。 这三个人,正是《故事会》、《古今传奇》和《青年文学》派出的人,没想到不约而同,坐了同一班车到达赣州。 葛悠朝两位女人礼貌地笑了笑,两个女人也礼貌地回应,尴尬地笑了笑。 “都是去赣州一中的,我猜你们是《古今传奇》和《青年文学》的吧?”葛悠直接点破。 “我是《古今传奇》的关欣。” “我是《青年文学》的桂萍。” 三个人就这样相互认识了,然后结伴前往赣州一中,心里却各自打着算盘。 一路同行,各怀鬼胎。 没有公交车,也没有人力车,只能步行。幸好汽车站离赣州一中并不远,一路问寻的赶到赣州一中时,也快到放学的时候了。 三个人在传达室讲明了来意,张师傅听说是找钟志远,二话没说,让老韩守着,自己去叫。 数学课陈老师高高瘦瘦,他讲课有个特点,总爱仰头望着天花板,仿佛他是在给天花板上课。张师傅在窗外朝钟志远招手,钟志远站起来向陈老师示意,结果,陈老师的眼里只有天花板。钟志远无奈,硬着头皮轻手轻脚擅自走出教室。 钟志远在传达室见到三个人。 葛悠高高瘦瘦,看着憨厚,笑起来露着两粒门牙,很可爱,像只兔子。 关欣高挑骨感,一张气质脸。 桂萍鹅蛋脸,五官精致,身材丰满。 寒暄过后,钟志远歉意地对三个人说:“有个同学生日,约好放学后吃饭。晚上就不能陪你们了。明天中午12点,还来学校,我们再谈。” 钟志远将三人送别,回到教室,很快就放学了。 今天是朱春燕生日,中午吃饭的时候,钟秋虹提了一嘴,钟志远就提议大家一起给她过生日。这些天,大家一起吃午饭,听钟志远讲笑话,开心得不得了,已经成了好朋友了。钟志远更不会放过拉近彼此关系的机会,他要拯救朱春燕嘛。 大家商议后,一致决定叫上其他几个班干部,晚饭一起去吃碗面,就当给朱春燕庆生。本来说好男生凑钱买单的,谁知道朱阿福哪根神经搭错了,破天荒的要一个人独揽。 班长朱阿福,副班长朱春燕,团支部书记张亚男,组织委员肖爱萍,劳动委员徐娇,学习委员是钟志远,加上钟秋虹和赵斐,一行八个人,顺着学校围墙的小巷,找了家铺面比较大,也干净的饮食店,店门口立着块牌子,上面写到“先吃饭,再结帐”,大家在一张桌子上围坐了下来。 这年头大多是先买筹或付了钱再等着店家上吃的。这家店用“先吃饭,再结账”招揽客人,放以后就不灵了。 这时候过生日没日后那么隆重,这时候没有蛋糕,不吹蜡烛,不唱生日歌。吃个鸡蛋,或者吃碗面就算庆生了。 朱阿福给每人点了一碗阳春面,给朱春燕额外加了两个鸡蛋。 “预祝你高考门门考100分!”朱阿福一脸谄媚地笑着对朱春燕说,大家都鼓掌。 朱春燕很客气地说:“谢谢。”似乎受不了朱阿福的热情。 在等面的时候,同学们聊起了学校的闲闻趣事。 “听说高一有个老师,鼻子被一个男生打骨折了!”徐娇爆了个大料。 “真的?怎么回事?”钟秋虹睁大眼睛,很夸张地尖声问道。 “我也听说了,说是老师点名回答问题,他不站起来,老师过去质问,然后提他起来,结果男生站起来就一拳打老师眼镜上。”张亚男佐证道。 “低年级的学生现在这么放肆了?”肖爱萍感叹道,大有不做大哥好几年的叹息。 几个同学从一个话题,聊到另一个话题。 这时,店外进来三个人,坐在旁边的桌子上。钟志远因为背对着门,不知道有人进来,但见同学们忽然都好奇地看向门外,也回头望了眼,意外看见葛悠、关欣、桂萍他们三个人坐一张桌,心里甚是好奇,三个竞争对手竟然能和和气气地坐一起,真是难得。 只是这三个人衣着光鲜,形象气质俱佳,与这个饮食店的氛围格格不入。 钟志远佯装不认识,没跟他们打招呼,三个人也机灵,见状也装作不认识。 面一碗碗端了上来,汤上浮着几滴猪油,一小撮葱花,冒着热气。朱阿福亲自将两只鸡蛋夹到朱春燕的碗里,朱春燕神情不自然地道谢。 大家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就要吃起面来,钟志远见没什么祝贺仪式,就要吃面了,感觉就这样给人家过生日,未免太草率了,多少给人留点记忆吧。 他站起来对大家说:“大家先等下,今天是朱春燕同学18岁生日,咱们给她唱首歌吧。” 同学们一听,都说好,放了筷子等他开唱,朱春燕一脸期待,开心地笑了。只有朱阿福停了筷子,很不高兴地看着钟志远。 钟志远朝他笑笑,教大家跟着他一起唱生日歌: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最后示意大家一起拍掌,齐喊:“生日快乐!” 生日歌就那么简单,可是气氛一下就来了。 同学们和葛悠他们也都没听过,感觉很新鲜。 朱春燕满脸幸福的感觉,感激地看着钟志远。 朱阿福看朱春燕看钟志远的眼神,妒火中烧。今天是自己东道,风头却被钟志远抢了去。 “吃面吧,吃面喽!”张亚男招呼着大家。 马上响起吸溜吸溜的声音,边吃还边说笑。说着说着,又说到钟志远。 “我们怎么就写不出来呢?都一个老师教的。” “是啊,学校都因你出名了!” …… 同学们羡慕钟志远的文采,说个不停。 朱阿福听得耳朵起刺,故作羡慕地对钟志远说:“对啊,钟志远都挣稿费了,2块钱一首诗,恭喜啊!” 名为恭喜,实为暗嘲。发表诗又如何,也就值2块钱一首,大家都听出点意思,朱春燕朝朱阿福不满地看了一眼。 “钟志远都挣钱了,我们都还花父母的。这顿应该你请啊,不会舍不得吧?”朱阿福说着,挑衅地看着志远说。 朱阿福说的有他的道理,有喜事得请客。可钟志远家穷,同学都是知道的。几个同学都觉得朱阿福过分了,说好的男生平分,肖爱萍怪怪地看了眼他。 “你讲的对,该我请客,这顿账我来结。”钟志远爽快地说。 “钟志远,你什么时候生日?到时我们也一起帮你过。”朱春燕不满朱阿福的作为,亲昵地问钟志远。 “早呢,那时大家在不在一起还不知道呢。”钟志远说。 想到高考之后,大家都将各奔东西,一时都有些伤感,沉默了起来。 “不管在不在一起,我都来陪你过生日!”朱春燕坚决地说。 同学们倒没觉得朱春燕的话有什么不对,朱阿福听了却气得暗里咬牙切齿,站起身生硬地说:“走吧,回去上晚自习。” 大家也都吃完了,闻言起身往外走,钟志远用眼神与葛悠三人打了个招呼,自去柜台结帐。 可是,钟志远翻尽了衣服口袋和裤兜,都没找出一分钱来。 朱阿福一脸得意地看好戏,心想叫你抢我风头,这下出丑了吧。 几个同学看钟志远这模样,都不忍心,肖爱萍将自己所有的钱拿了出来,与其他几个同学凑起钱来。 钟秋虹在朱春燕耳边不满地嘀咕:“出尔反尔,这样的班长真是的!” 朱春燕撇嘴不屑地说:“还不是嫉妒人家!” 钟志远确定自己没带钱,双手一摊,看着朱春燕,咧嘴笑说:“竟然没带钱!” 朱春燕温婉一笑,伸手去口袋取钱。 这时,桂萍从身后过来,“这位小哥的账,我帮他结。” 话音未落,关欣和葛悠几乎同时也过来了,“这位小哥的帐,我帮他结。” 三个衣着出众的不相干的人争着替钟志远结账,看懵了现场所有人。 葛悠看了看关欣和桂萍,很绅士地说:“结账这种事情,女士请后退!” 钟志远看葛悠得意地露着两粒门牙,兔子般可爱。 关欣并不领情,跨前一步,挽着钟志远的胳膊,示威般说:“我帮他结!” 桂萍见状,也不示弱,跨前一步,也挽着钟志远的胳膊,“我帮他结。” 葛悠自叹不如,抢生意这方面,女人有先天优势,自己总不能上去搂脖子吧? 钟志远被一边一个时髦女人挽着,自己神态自若,同学们就看傻了,肖爱萍羡慕了,朱春燕她们三个女生看傻了,朱阿福看火了。 钟志远特意看了眼赵斐,前世他们好了之后,她最喜欢挽着自己的胳膊,见她傻看着,心里闪过一丝笑意。他微笑着朝左右两位女人看了一眼,说:“两位美丽的女士,就让这位绅士结帐吧。他说的对,结帐这事,女士退后。” 关欣和桂萍见钟志远已经决定了,也不好再争,只能作罢。 葛悠一脸得意,好象打了胜仗,潇洒地掏出钱包买单。 钟志远挣脱两个女人的手,拱手对葛悠三个人真心道谢:“谢谢江湖救急!再见!” 然后,招呼同学们走了。 林家,林子怡在饭桌上就迫不及待地讲到今天采访的事。 “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这句话让林鹏和方秀英都感到惊讶。这话包含了丰富的人生哲理,有生活阅历的人更有感触。 林子静从妹妹嘴里听到这句话,直觉得钟志远太有才了,心里微微遗憾:他竟然没跟我提起。 “了不起,还在上学就成了诗人,这句话恐怕要流传开来。”林鹏感叹道。 “他说子怡应该去做电视记者,他说她是天生的电视名记。”林子静说。 “真的?!”林子怡一喜,又疑惑道:“可赣州还没有电视台呀。” “他说五月份大概会有,爸,是不是啊?”林子静看着父亲问。 “申办的文件才报上去,等批下来,再筹办~嗯?大概是在五月这个样子。” 林鹏说着,疑惑地皱起了眉。 “他是怎么知道的?”方秀英疑惑地问。 林子静越来越感觉钟志远神秘。 第77章 望江楼乱战 次日中午,葛悠三人依约而来,钟志远已经在传达室等着他们。 传达室不方便说话,钟志远带三人到学校操场。 “再不定下来,要错过刊印时间了。”葛悠望着钟志远说,两个女人点头表示同意。 “一女不能三嫁,我又不想让你们任何一个人失望,难啊!”钟志远真心地说。 事情是自己弄出来的,当初不一稿三投就好了。但不那么做,也可能不会出现三家竞争格局,说不定就是自己巴巴地求着当中某一家,看人家的脸色,贴人家的冷屁股。 “很简单,事情都有个先来后到,我最先联系你,对吧?”葛悠看似憨厚,脑筋转得可快了。 “确实。”钟志远实事求是地说。 “那得看谁更合适吧?”关欣冷静地反对。 桂萍马上附和:“是的,你看你现在是学生,最适合我们《青年文学》。” 关欣不同意:“从小说内容来看,最适合《古今传奇》的概念。” “不管什么内容,总逃不过一个故事,所以,最适合《故事会》。”葛悠有一种入我毂中的胜利感。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各述各的优势。 钟志远耳根不清,走向双杠,在双杠上做了个前滚翻,这次没摔地上,漂亮地落地。 三个人看着钟志远潇洒地做完一套双杠动作,都停了争吵。 钟志远一脸戏弄的笑对三个人说:“都想争第一,谁来试一下?”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这不明摆着刁难我们吗?很气愤。钟志远看了两个女人一眼,笑笑,对葛悠说:“你来?” 葛悠头摇得像拨浪鼓,“你~高!我~不行!”滑稽地比着手势,贬低着自己。 人都说上海人骄傲,将上海以外的都叫农村人。可上海人更懂变通,见到外国人点头哈腰。有求于人时,也会拍马屁奉承。人嘛,都一样,不管哪里人。 两个女人见状,心里舒服些。看来钟志远并不是要为难她们。 “首先,感谢你们不辞辛苦,不远千里来到了赣州;其次,为读者计,我做出我的选择,不表示哪家好和不好。”钟志远既礼貌又理性地说明自己的心意。 “《古今传奇》非常有市场有人气,但季刊不适合连载,读者的空窗期太长了,如果改为月刊,那时我们再合作。”钟志远看着关欣,一针见血地指出《古今传奇》的优缺点,关欣无话反驳。 “《青年文学》市场人气差些,所以,这次也很抱歉。”钟志远对桂萍抱歉一笑。 这时,葛悠开心地笑了,像个爆笑的兔子,煞是可爱,上前双手握住钟志远:“太荣幸,太荣幸!”还不忘向两位女人表示歉意。 女人们看葛悠那嘚瑟的样子,嗤之以鼻,轻哼一声。 “晚上我请客,大家都去,饭馆你定。请一定给我这个机会。”葛悠看向两个女人,跟钟志远说。 “不吃白不吃,对吧?”钟志远笑着对两个女人说。 两个女人想想也是,就都答应了。约好放学时间,还在学校门口集合。 两个女人先行告辞,葛悠从包里拿出合约,就在大榕树下,双方签订了协议。 既然是庆功宴,钟志远选了一家有特点的临江饭馆—望江楼。 望江楼在城北角,隔着中山路,正对建春门。 钟志远四人来到望江楼,已经坐了不少人,钟志远带三人上二楼,在靠窗的地方选了一处坐下。 从窗户望出去,贡江北去,东河浮桥横卧江波之上,进城的人打浮桥过来,经建春门城门洞进了市区,出城的人,打建春门城门洞出去,上浮桥而去。建春门下人来人往,一轮红日映照在江上,半江瑟瑟半江红,过往的人影子拉得长长的,所有的景色都涂上了一层金色。看得葛悠、关欣和桂萍赞叹不已。 服务员拿了菜单来点菜,葛悠请钟志远帮他点菜,钟志远也不推让,就点酿豆腐,小炒鱼,鱼饼鸡汤等几个赣州特色菜,外加两个时蔬。女士不喝酒,就点了两瓶汽水,再点了两瓶赣江啤酒。 服务员收了菜单下楼去,钟志远给葛悠他们三人讲起了所点菜的来历、特点。 “小炒鱼有个典故。王阳明在赣州任巡抚时,厨子做了一道放了醋的鱼,深得王阳明喜欢,问这道菜叫什么名字,厨子灵机一动,说是‘小炒鱼’。因为赣州把醋叫做‘小酒’,这菜也就因此得名。所以,在赣州吃小炒鱼是最适得其所了。”钟志远娓娓道来,葛悠三人听得津津有味。 未来许多打着小炒名号的菜,如小炒肉,恐怕厨师自己都不知道所谓“小炒”是何意。 钟志远说着话,看见林子静与一个眼镜男也上了二楼,刚好林子静也看到了钟志远,两人目光空中相碰,林子静先是一愣,意外之外立显尴尬,也没向钟志远招呼,就随男子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男子看上去老成持重,对林子静很殷勤,看作派应该是政府部门的。 钟志远看这架势,林子静应该是相亲来的,不便打扰,也就装不认识,继续为葛悠三人介绍菜品。 “客家人从中原逃到南方后,思念水饺,又因缺面,于是,就地取材,用筷子在豆腐中间挖个小洞,再把肉馅嵌入洞中,这就是‘酿豆腐’,然后再蒸熟,以这种吃法来代替吃饺子。‘酿’是一种菜肴做法,可以理解为‘塞’,比如,面筋塞肉,青椒塞肉。” 钟志远转眼看林子静,她背对着自己,边上一桌是三个精壮的男人。钟志远嘴角挂上一抹笑,不好意思让我看见。 “鱼饼历史就悠久了,说是舜帝南巡时,潇湘二妃相随,由于旅途劳累,二妃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医生都没办法。后来吃了渔民送来的鱼饼,潇湘二妃精神倍增,鱼饼也就流传下来了,现在温州、赣州和顺德三地的鱼饼最有名。” “经你这么一说,这顿饭吃得就有意思了。”葛悠兴致勃勃地说,咧着嘴笑,露出两颗门牙。 “我期待小炒鱼了!”关欣也不无期待地说,“我很崇拜王阳明,了不起的人。” “是啊,世界上王阳明的粉丝可多了,像小日本的海军元帅,被称为‘军神’的东乡平八郎就是他的小迷弟。”钟志远说。 “粉丝?什么意思?”关欣疑问道。 钟志远嘴快了,赶忙解释:“就是英文fans,正好在饭店,就音译为‘粉丝’。” 还好,面对的三个人都是大学毕业的,一说就懂了,也符合语境。 三个人一听,觉得译得有趣,都笑了。 林子静虽然背身,可是,耳朵却没有漏掉钟志远的一个字,听钟志远侃侃而谈,这些赣州菜的来历、典故,她也是没有听过的,特别是fans的音译,更觉得有趣。这家伙懂得真的挺多的,五花八门的。 对眼前的男人却不上心,吃什么也不说,只说“随便”,任男人自己作主。 钟志远这边菜一个个端了上来,服务员将汽水、啤酒瓶盖启了。葛悠拿起啤酒瓶要给钟志远倒,钟志远拦住,笑道:“各喝各的,别卖酒!” 葛悠呵呵地笑着,给自己倒上,钟志远也给自己倒上,端起杯子,以东道的口吻说:“咱们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就为这,碰一下!” 两杯啤酒和两瓶汽水碰在了一起,钟志远笑对葛悠道:“现在是我请客,你付钱。” 这话听得新鲜,都笑了起来。葛悠露着两粒门牙:“高兴,高兴就好!” 钟志远看两个女人多多少少有些沉闷,毕竟这趟差无果而终。 “我看出来了,这里就你开心,”钟志远对葛悠说,葛悠承认的点着头。 “你们也别沮丧,我有补偿。”钟志远对两个女人说。 闻言,两个女人开心地叫起来:“真的?”两双妙目看着钟志远。 “就像酿豆腐一样蒸的,不是煮的!满桌的菜,都尝尝,别辜负了葛悠同志的血汗钱。”钟志远玩笑道,自己先笑了起来。 大家依言伸出了筷子,不吃不知道,菜,真的好吃。 “这鸡汤好鲜美,鱼饼入口即化,第一次吃鱼饼,真的是美味!”桂萍赞不绝口,往自己碗里舀着鸡汤。 “小炒鱼是有特别的味,鱼嫩滑,吃在嘴里有淡淡的醋香,却不酸,感觉真好!”关欣对小炒鱼钟爱有加。 两个女人味蕾开了,表情也丰富了,气氛热络起来。 钟志远端起杯子与葛悠碰了下,一仰脖大口喝光了,葛悠见状,也一仰脖喝光了,两个人照杯,都笑了。 吃得兴起时,关欣站起身挨着钟志远坐下来,举着汽水碰了下他的酒杯,问他要补偿。 两个人头凑在一起耳语,只见关欣不断地点头,然后,满心欢喜地看着钟志远。 桂萍看关欣这样,迫不及待的,也坐钟志远身旁,用手推关欣,叫道“好了,该我了”。关欣不情愿地起身坐回自己的位置。 桂萍也举着汽水与钟志远碰了下杯,“我的补偿呢?” 两个人同样的头凑在一起耳语,桂萍同样的不断点头,然后,满心欢喜看着钟志远。 葛悠不知道钟志远跟她们说了什么,但两个女人同样的开心神色,那种崇拜和满足感,葛悠觉得这时候钟志远让她们上床都不是难事。 成年男人在谈成一件大事之后,注意力往往都会转移到女人身上。 葛悠看着眼前这个高中生,无比的羡慕。 钟志远跟两个女人耳语的一幕,正好被林子静从玻璃窗的反光中看到。 哼,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俯首贴耳,像什么样? 林子静无端生出几分不满来,下意识重重地放下筷子。 对面的眼镜男吓一跳,关心地问:“子静,你哪不舒服吗?” “叫我林子静!”林子静很生硬地说。 “那是小时候叫的,现在~我应该可以叫你‘子静’了。”眼镜男不甘心地说。 “秦永刚,我们永远只是朋友!”林子静没好气地说。 “好,朋友,朋友!”秦永刚扶扶眼镜,讨好地说。 这时,楼下闹哄哄的上来几个人,为首一个光头,钟志远看去,正是大闹美玲服装店的牛二。 牛二身后的猴子眼尖,远远就看到钟志远,兴奋地指着钟志远对牛二大叫道:“老大,那不是那天坏你好事的那小子吗?” 牛二一看正是钟志远,大步地抢到钟志远身边,扫视一圈,身子乱颤,流里流气地怪叫道:“哟,柳公子都进去了,你还在拍婆子,一拍还两个,好啊,风流!” 牛二中午得到柳公子被抓的消息,就在美玲店大闹了一场,可惜没碰到钟志远。不想冤家路窄,在这里碰到了,真是踏破铁鞋,喜出望外。 钟志远扭头看着牛二,听牛二这么说,知道柳公子肯定被抓了,前世的记忆可以印证,大概是这个时候,倒替关美玲担心起来。 钟志远大脑飞快搜索,还有谁英雄出世? 好像没有谁了,对方人多势众,打是打不过他们,这可如何是好? “怂了?那天不是很横吗?柳公子的人,哼!”牛二捏着嗓子,讽刺着钟志远。 “下跪,求饶!”猴子一旁恶狠狠地指着钟志远说。 葛悠和两个女人吓得不敢说话,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如何是好。 钟志远担心连累了他们,让他们站自己身后,离自己远些。 他分析了当下的形势,站起身,毫无惧意,嘲笑地对牛二说:“流氓打群架,是英雄咱们单挑,”并且一指猴子,“你跳得最凶,咱们一对一,敢不敢?” 牛二被钟志远拿话噎住,常自诩老子是英雄不是流氓。 小白脸却没被钟志远的话套住,因为他就不是英雄,“什么一对一,咱们先揍他一顿再说,不想挨揍也可以,跪下求饶。” “对,打他,要么,跪下求饶!”猴子紧跟着大叫道,心里感谢小白脸,逃了一顿单打独斗。 钟志远扫视一眼,二楼没有店家的人,是不是被吓得不敢上来? 牛二一群人围着钟志远,凶巴巴的就要动手。 林子静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见钟志远摩豢擦掌跃跃欲试的要跟他们拼,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自己是英雄! 她站起身冲进人群,挡在钟志远面前,冲牛二大喝一声:“谁敢动?” 没想自己是女人,更没想到自己不是英雄。 一群流氓混混正想过把瘾,打个王八拳,不想有人胆敢阻拦,还是个怒目圆睁的美人,牛二带头色眯眯地笑了起来。 “这小子挺有女人缘,还有美人救英雄,呸,呸,狗熊!”牛二既嘲笑又愤怒。 “莫非小美人要替他下跪?”猴子做了一个下流的动作,引得一帮混混淫邪地大笑。 钟志远见不得有人这样羞辱林子静,一脚将猴子踹趴下,像是给林子静陪罪。 牛二见钟志远倒先动起手来了,大叫一声扑向钟志远。 钟志远将林子静拉到身后,沉着冷静,一个侧身避开牛二的豢头,右脚一个跨步别住他的腿脚,身体发力朝他一靠,扑通,牛二一屁股跌在地上,钟志远跟着一脚踩他头上,指着混混们,暴喝一声:“都别动!” 钟志远这招擒贼先擒王干得漂亮,混混们都停下了手,看着躺在地上的牛二。 二楼客人见打起来了,纷纷躲到一边,秦永刚脸阴沉得可怕,站在原地冷眼相看。那桌三个精壮男人站了起来,相互看了眼。 葛悠、桂萍和关欣围了过来,刚才发生的事情快到他们来不及反应,吓得不轻。 “怎样?还打不打?”钟志远弯腰问牛二。 “不打了,不打了,你放开我。”牛二狼狈不堪,一连声的服软了。 “不打了是吧?”钟志远用了踩了下,问道。 “不打了!不打了!” 钟志远见牛二满脸的求饶,就松开脚,放他起来。 谁知牛二一起来,脸色就变了,狠狠朝地上啐了口,狰狞地冷笑道:“咱们两个的没完!”说罢,大手一挥,一群啰喽就杀向钟志远。 林子静见牛二出尔反尔,大骂“卑鄙”,从钟志远身后一步抢前,挡在钟志远身前,钟志远哪会让她挡在前面?一把又将她扯回身后,喝道:“有我呢!” 他舞起双拳,发声喊,打了出去,心想,这顿群殴是逃不掉了。 这时,听得几声暴喝,三条身影一闪,就见牛二这帮混混东倒西歪的倒下一片。 钟志远定睛一看,三个精壮男子,一个个威猛如虎,眨眼间,牛二这帮混混就全倒了。 他大大地松了口气,回头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这时,林子静几乎同时关心地问他:“你没事吧?” 两个人怔了下,会心一笑。 这一幕被秦永刚尽收眼底,眼镜下的眼睛里冒着火,恶狠狠地盯了钟志远一眼,悻悻走了。 葛悠、关欣、桂萍都上前表示关心,刚才他们可真吓到了。 “谢谢英雄救急!” 钟志远双手一拱,朝三个男人致谢。 三个男人笑了,其中一个男人笑道:“不用谢,我们是刑警队的。你不错,还挺照顾女人的。” 林子静心里暖暖的,钟志远难为情地笑了。 原来,这三个男人,一个是赣州刑警支队的队长姜振武,就是说话的这个人。另两个是他在县城工作的警校同学,今天来赣州公干,他请他们吃饭,说巧不巧碰上了这场冲突。 姜振武对钟志远说:“这些人我们都带走,你们也要跟我们去做笔录。” 牛二一帮人被姜振武的两个同学押解着走下楼去。 “你们运气好,赶上严打,有得是牢饭吃,走吧。”姜振武的一个同学嘲笑着,将牛二他们押解下来。 第78章 与林子静约饭 钟志远和肖爱萍、朱春燕等形成了默契,总是一同去排队,一同回教室,围坐在一起吃饭。 “我再给大家读一篇小学生的作文。”钟志远想到“大吃一斤”不由得自己先笑了。 同学们一听又是小学生的作文,都来劲了。《我的家》已经在班上都传开了。 “我邻居家小孩子写的作文。”钟志远说,为了效果,撤了个谎。 朱春燕嘴里嚼着饭,问:“和《我的家》一样有文采?” “不是,这个小孩子才刚上学。”钟志远催促大家赶紧吃饭,吃完饭再说,自己作了一个避之不及的厌恶表情。 见状,大家加快吃饭节奏。等都吃完了,钟志远才开讲。 “邻居家儿子刚上小学,常写错别字。有一次,他在日记本中写道‘我在广场上发现一堆狗屎,我大吃一斤’。” 几个人没什么反应,钟志远解释道,“吃惊的‘惊’字不会写,他写成了几斤几两的‘斤’。”几个人一回味,哈哈大笑起来。 钟志远接着说:“我把同学明明叫来,他也大吃一斤,把同学小冬叫来,他也大吃一斤。” 几个同学大笑不已,肖爱萍笑道:“好大一坨!” 听到他这一说,钟秋虹“呃”地一声,嗔道:“啊呀,好恶心!” 医务室里,林子静见钟志远就好奇地问:“你今日讲什么笑话了?” 钟志远忍俊不住地将“大吃一斤”的笑话讲给她听。 林子静同样哈哈笑个不停。 “你真逗!” ”你真可爱!” 钟志远看她花枝娇颤,脱口而说。见她神色剧变,强调道:“你笑起来十分可爱!” “哼,惹一身风流债!你是不是见女人就说漂亮啊,可爱啊?”林子静斜了他一眼,挖苦道。 钟志远知道在这个事情上不能跟女人掰扯。 他找到重点,非常诚恳地说:“谢谢昨夜林女侠出手相救,小的感恩不尽。” 他推金山,捣玉柱,纳头便拜,样子做得十足。 林子静噗嗤笑了。 “昨日我在佛前许愿,愿子静青春常在,笑口常开……” 钟志远还没说完,林子静责问道:“谁让你叫我子静的?!” 她板着脸说,内心却小欢喜。 这是除了父亲,第一个男人这样叫她,她不反感的。 “佛笑着说,你为何不当面跟她说?” 钟志远没理她,继续瞎说,说得有板有眼。 林子静翻着眼看他,看他还会说出什么来。 “所以,受了佛的旨意,我来跟你说。”钟志远满脸虔诚的样子,继而对林子静说:“我想请你吃饭,周日中午。” 林子静没忍住又笑了。 “笑了就当同意了啊,周日11点半,望江楼二楼见啊!” 钟志远怕她拒绝,声音还在,人一阵风走了。 他跑出校门,去美玲服装店。 推开店门,钟志远见关美玲母女俩都神经质地抬头张向门口,活像一对惊弓之鸟。 母女俩都憔悴了,关美玲顶着熊猫似的黑眼圈。他的心莫名的抽了一下,这一夜,对关美玲母女俩该有多么煎熬,他有些自责。 “钟哥……”关美玲像见了亲人一样,只叫了一声,泪眼婆娑。 张秀清显得六神无主,惊魂未定。 关美玲欲迎还拒,可怜巴巴娇嗔道:“你才来啊!” “我知道牛二昨天来过了。”钟志远说。关美玲母女俩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不过,以后再不会来了!”钟志远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地说。 “真的?!” 关美玲瞪大眼睛,神情复杂地看着钟志远。 张秀清也屏住呼吸看着钟志远。 她们多希望是这样,可又不敢相信。 “绝对,肯定,以及一定!”钟志远甩了句《武林外传》的台词,用轻松诙谐的语气化解压抑的氛围。 “真的?!”关美玲一把抓住钟志远的胳膊摇晃着。 “放心,再不敢来了!”钟志远朝她温暖一笑,话钉子般有力。 关美玲喜极而泣,趴在钟志远肩上抽泣起来。 张秀清用手轻拍胸脯,像是刚刚缓过气来。 母女俩都没问为什么,好像只要钟志远说的,就错不了。 “我饿了,钟哥,我们去吃饭!”关美玲站直身子,拉起钟志远就走,无比兴奋。 张秀清看着女儿又活蹦乱跳起来,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无限感慨。 钟志远已经吃过饭,但被关美玲拉着,无可奈何。 “我带你去蓉李记吧!”钟志远说,引关美玲往中山路三道口去。 关美玲像个孩子一样围着钟志远蹦蹦跳跳的,钟志远觉得自己是大哥带着妹妹玩。 他看着关美玲前一脚还忧心忡忡,后一脚就放飞自我,感叹青春真好,所有的忧伤都像蒲公英,风一来就全散了。 他以六十老头的心态感慨着,都忘了自己现在也是年青人。 陈蓉见钟志远带着一个高挑漂亮的女生过来,三八的心又起了。 “这是哪个?”陈蓉问,眼里闪着狡黠。 “她是关美玲,给弄点吃的。”钟志远说,当没看见她眼里的特别之意。 关美玲婷婷玉立,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 陈蓉看了眼关美玲,又看了眼钟志远,笑了,笑得很有内涵。 “美玲,你想吃什么?”陈蓉亲切地问关美玲,关美玲自己也不知道要吃什么,又看着钟志远。 钟志远就点了小罐汤,煮粉,外加一碟小菜,这些够关美玲吃的,自己是吃过了的。 关美玲吃着,钟志远看着,陈蓉也看着。 李顺龙从后厨出来,看见钟志远,上前用力拍了他一下,吓钟志远一跳。 见钟志远面前坐了一个漂亮的女孩,李顺龙觉得自己猛浪了,尴尬地笑了。钟志远自己没感觉什么不对,他对关美玲说:“你先吃,我一会回来。” 他跟李顺龙一块走到柜台,与陈蓉三个人说话。关美玲回头看钟志远并没走远,就自己吃起来。 “又一个?”陈蓉看了关美玲一眼小声问道,又夸道:“你蛮有噱头啊!” “你还在读书就有这么多女朋友,要活活把光棍气死啊?”李顺龙戏谑地说。 “你们别三八,根本不是那回事。”钟志远看了眼关美玲,大概说了说她的情况。 李顺龙夫妻二人,“哎”了一声,多有同情。 钟志远把关美玲送回店,回到教室时,上课铃堪堪响起。 好险,差点迟到。他是个守时的人,以前是,现在也该是。 他可以请假,但不可以旷课、迟到。 在他看来,守时是美德。 第79章 采访见报 水西街只有一个报亭,早早的被钟家人围了个严实。街上的人都看稀奇,不知道老钟家怎么了。 而报纸一到,卖报的老头都懵圈了,《赣南日报》被眼前这一家人包圆了,以前也没见他们任何一个人来买过报纸。 “在这里,妈,你看!”钟明华高兴地大叫起来,陈淑贞接过来看,不知道看没看懂,人已经乐开了花,直嚷嚷:“啊呀,志远上报了,钟家祖坟冒烟了!” 钟宜荣强抑兴奋,镇定地拿着报纸认真地看,脸上露出幸福的笑。 钟春香和钟志洪各拿一叠报纸,一脸喜色匆匆走了。 陈淑贞高兴得脸上皱纹都开了花,让小女儿捧着报纸跟着,她见人就发,逢人都说:“我儿上报了!” 刘阿宝顶着厨师帽出来看究竟,听说是钟志远上报了,拿过来一看,高兴地说:“钟嫂子,给我一些报纸,我放在饭店,哪个来吃饭给哪个一张。” 陈淑贞开心地将一叠报纸给刘阿宝,一个劲地说:“谢谢你,谢谢你!” “妈,我去上学了,我拿去班上发!”钟明华说,一蹦一跳的走了。 《赣南日报》在水西街流传开来,大码头老钟家出了个诗人的消息不胫而走。 美玲服装店,关美玲急匆匆地从外面推门进来,呯的一声,把张秀清和店里的客人吓了一跳,关美玲自己也吓了一跳,朝客人抱歉地微微拱了拱身,又急急地跑到母亲面前,将手上的报纸指给母亲看:“妈,你看,钟哥上报纸了!” 张秀清接过报纸来看,只见头版大幅的报道。 “妈,钟哥是诗人哎!”关美玲惊喜地对母亲说,兴奋得脸有些红。 “是啊,人家这么优秀!”张秀清看完报道,感叹道。 她细细地品味道着“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这句话,越咂摸越有意思。 “玲儿,把这张报纸裱起来,挂墙上!”张秀清对女儿说。 “嗳!”关美玲欣然应允,撤着欢跑开了。 早上蓉李记门口排着长队,队伍三两个人凑在一起看报纸,议论纷纷。 “赣州出诗人了!” “嚯,还是个学生!” “这家祖坟一定占了好风水!” 陈蓉听到有人提“钟志远”,耳朵竖起来,听不真切。 “你们刚才讲钟志远,出什么事了?” 等人来到柜台,她急忙问人家。 “噢,今日的报纸有他的采访,他是我们赣州新出的诗人。” 说话的人递给她报纸,陈蓉展开看,果然看到了钟志远的名字。 “小英,来!” 陈蓉叫来服务员小英,对她说:“去买今天的《赣南日报》,有多少买多少。” 说着,她从匣子里抓了一把钱给小英。 小英二话不说,抓着一把钱出了门。 这天,每个从蓉李记出来的人,手里都拿着张《赣南日报》。 赣州一中的报刊栏前围了许多学生。他们奇怪地发现,报刊栏劈出一半成了钟志远的专栏,里面挂着刊有他的作品的杂志,还有今天的《赣南日报》。 “咱们学校出诗人了!” “他长什么样?高三(四)班在哪里?” 围观的学生纷纷杂杂,走了一拨又来一拨。 校园沸腾了,早自习成了八卦炉。 赣州三中,蕾蕾和几个女生一起走进学校,见许多人在报刊栏前围观,她们紧跑几步。 “一中出了个诗人!” 蕾蕾听人说,凑近看报道。 看着看着,惊喜大叫:“钟志远!我认识的!” 她兴奋地嗷嗷叫。 “我们一起~游过街,一起玩过游戏,我们一起唱过歌……” 她数着和钟志远一起经历过的事,她想到和钟志远唱《刘海砍樵》,感觉好幸福。 “他长怎么样?” “他多高?” “白吗?” “长头发还是平头?” 女同学围着蕾蕾问东问西。 “他说我可爱!”蕾蕾得意地说。 赣南师范学院,院长李清平看完报纸,不禁感慨道:“是个高三学生,如果能来我们学校该多好啊!” “这样的学生恐怕首选是北大清华,其次也是江西大学、江西师范大学这样的省属大学,什么时候能轮到我们哦!”副校长耿长青苦笑道。 “咱们做梦还是可以的!”校招办主任蒋大伟自嘲地说。 管校长办公室热闹非凡,几个校领导都聚在一起。 “管校长,咱们赣州一中在赣州可就出名了!” “管校长,哪天局里开会,我代你去吧?” “去,去,去,你想得美!” 管校长乐得哼了几句小曲,感慨道:“咱们一中虽然有名,可是也没有让人服气的。你们看三中、四中都想超过我们。”几个校领导都有同感,频频点头。 “现在好了,”管校长一拍桌子,激动地说,“看谁还敢在咱们面前说大话?” 几个人也感觉腰杆子粗了,欢天喜地的。 叮呤呤,叮呤呤,电话响起,众人都噤声。 管校长拿起了电话:“喂,哪位?啊,老吴啊?哈哈,谢谢,谢谢,高兴,高兴……” 大家都听出来了,这是三中的吴校长贺喜来了,听管校长张扬的笑声,吴校长心里的阴影面积得多大。 “你们也有优点嘛,你们的篮球就打得不错嘛!”管校长得意洋洋地以褒代贬,意思是三中文的不行,只会武的。 管校长打着电话,还向众人挤挤眼睛,众人都憋着笑。 “什么?要和我们打一场?” 管校长和众人没想到吴校长开不起玩笑,一言不和就要打一场。 他们三中是全市中学生篮球比赛的冠军,一中连决赛资格都没有,去年创了历史最佳纪录,也只是第三名而已。 这不是仗势欺人吗?有人肚子里思量着,这是嘚瑟惹的祸。 任何时候都不能太嚣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人反噬。 “打就打,光脚的还怕穿鞋的?老吴啊,这次你要是输了,可就连底裤都没了哦,哈哈哈……” 管校长豁出去了,输球可以,不能输这口气。况且,说不定三中翻船了呢?想着老吴胖乎乎光着屁股的样子,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 钟家的晚饭就像是办喜宴,钟宜荣又是炒又是蒸又是煎的,将厨房学徒的功夫都使了出来,米粉肉、小炒鱼、鱼饼汤,还有肉馅饼,都是钟志远爱吃的。 不只是钟志远上报纸的喜悦,他那句“诗与远方”的话对钟宜荣的震动更大。 钟宜荣是个爱看书的人,又是靠画画、照相过生活的手艺人,比一般人聪慧得多,其实就是被家累耽误了的艺术家。报纸上大号地印着“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看到这句话,钟宜荣就像得到了明确指示的教徒,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忽然觉得生活的路上,多了一束光,无比明亮。 “志远为钟家争得了荣誉,来,干杯!” 家里难得的喝了酒,今晚破例了。钟宜荣慈爱地看着儿子,脸上满是笑。 “干杯,干杯!”陈淑贞开心地附和着。 一家人举起了酒杯,连钟明华也举着掺了酒的水。 一家人的幸福,在酒杯里流转。 第80章 三楼楼长 钟志远在望江楼二楼,找了个靠窗的景观座,等着林子静。 天上是淡淡的云,江水幽蓝,朵朵白云倒映在江水上,像是蓝靛花布在飘动。浮桥上人来人往,感觉能听到咣当咣当的脚步声,建春门下人头攒动,似也听得见喧闹声。轻风吹着树梢,城墙下的梨花落了一地,也落在行人头上,有一阵花香掠过。 钟志远望着风景,耸着鼻子嗅那想像中的花香,微闭着眼,一幅陶醉模样。 “这谁啊?大白天的做梦!” 一道娇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醉,他睁开眼,林子静笑吟吟、俏生生地站在跟前。紧身黑衣裙,结着丝巾,外罩一件咖色风衣,婷婷玉立,肤白貌美,钟志远眼前一亮,感觉外面的风景都不香了。人才是最美的风景,尤其是美人。 一股清香从林子静身上传来,钟志远鼻翼翕动,贪婪地吸着空气中的香气。 “傻样!”林子静在钟志远对面坐下,亲昵骂道。 服务员点了菜走了,两个人坐着边看风景边聊天。 隔壁的桌子是几个男女青年,身份看起来比较复杂,在热烈地议论着什么。在热闹的环境里,就算隔壁也难真正听清人们说的是什么。 钟志远侧耳细听,才发现,他们在说神秘歌手的事。 “你知道吗?神秘歌手又出了一首歌!” “知道,知道,歌名叫《启程》。” “开始好伤感,结尾很振奋,这首歌正合现在这个时候,一年之初,召唤我们去奋斗。” 这人说着就压着嗓子唱了起来。 林子静也加入了侧耳听,不时地问钟志远:“你说,这个人是什么人?” 钟志远耸耸肩,心想:就我这样呀。 “这人一定很帅!跟我一样!”钟志远涎着脸说。 林子静一撇嘴,给了他个白眼。 钟志远看着林子静,在想:她如果知道眼跟前的这个学生是百万富翁,会不会惊掉下巴? 菜上来了,两个人品尝起来。 “那晚你说了每道菜的典故,你说说这道菜呢?”林子静指着一盆煮鱼粉丝问。 “这道菜有讲究。”钟志远指着窗外的贡江说:“很久前,赣州航运发达,船夫长年在外,很容易沉迷于花花世界而不想回家。有个聪明的女人,想出个办法,仿照粉丝的做法,将鱼肉做成干丝,还取名叫‘与你相思’,丈夫出门时带在身上,每次吃到鱼肉粉丝时,就想起家中的妻子,每次都会准时回家。” 钟志远将鱼粉丝的来历娓娓道来,林子静给他盛了碗,也给自己盛了碗,美美地品尝起来。 “听你讲解之后,汤喝起来更鲜美,鱼粉丝也更美味了。”林子静夸奖道。 “嗯,秀色可餐!”钟志远看着林子静甜美的样子,轻声说。 “啊?”林子静没听清。 “好喝!”钟志远端起林子静给他盛的鱼粉丝吃了起来。 两个人吃了饭,走出望江楼,钟志远说散散步,消消食,带林子静顺江望北而去。 微风总是不经意地从脸上拂过,像爱人的手轻轻触摸。一朵花儿飘落也会让人生起无限的遐思。 林子静时不时蹲下,轻抚嫩绿的小草,或者捡起一朵花儿,放在掌心轻嗅。 “来,这花插你耳朵上,哈哈……”林子静将一朵梨花插在钟志远的耳朵上,笑得前仰后哈。 钟志远耳朵夹着花儿,也不忸怩,美美地昂头挺胸往前走,似乎很享受。 “你就叫一枝花吧!”林子静从后面追上来,笑嘻嘻地给钟志远取了个绰号。 “我可不是刽子手!”钟志远拒绝这个绰号。 两个人说说笑笑,来到了江边,章江和贡水在这里汇合,向北而去。未来这里会修成一个广场,现在少有人来,贡边头上一棵硕大的古老榕树,像一把巨伞,一半在水里,一半在岸上,覆盖周边十几二十米。 钟志远与林子静走进榕树下,像是走进一个童话的世界,两个人慵懒地坐在石块上,风轻轻地吹过他也吹过她。 钟志远望着面前的景色,想到水西浮桥,还有许多城市遗迹未来都会消失,不禁感慨地说:“可惜我不是市长,不然,赣州肯定会成明星城市,你信吗?” “我信!”林子静语气很肯定,不想驳了他的兴。 “嘿,也只有你信,别人听了还以为我是神经病呢。”钟志远自嘲地说,突然想到一个作弄人的笑话,就自己先乐了起来,对林子静说,“说到神经病,我给你讲个笑话。” 林子静看他一脸忍不住的笑,好奇起来,“你说。” “有那么一家疯人院,疯人院病人太多,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人手又不够,院长就想了一个主意:用病人管病人。每层楼里选一个病人当楼长,当然得选那种神志比较正常的。于是,院长就来到了一楼,他拿着个苹果问他们这是什么?好多病人摇头。这时候突然有一个病人举手:‘我知道’。院长说:‘你说你说。’‘苹果’。院长说:‘干什么用的?’‘吃的’。院长说:‘好,你就是一楼的楼长。’院长又来到了二楼,他拿了一个香蕉问病人:‘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病人都表示不知道,忽然又有一个病人举手:‘是香蕉。’院长问:‘干什么用的?’‘吃的’,院长问:‘怎么吃啊?’‘剥开吃’,‘好,你就是二楼的楼长。’ 钟志远学着电影里的桥段,拿腔拿调的说到这里,林子静并没有感觉有什么傎得好笑的地方,但没表现出来,仍然认真地听。 “院长又来到了三楼,他拿了一个,”钟志远故作挠头状想不起来的样子,“那个~有~喇叭,还有一摇把儿,会唱歌的,那是~那是什么~~什么来着?” 钟志远在这儿搔首挠头的引林子静说出那东西来,没想到,林子静还没说出来,榕树后响起一个不屑的声音:“留声机!” 钟志远略感意外,一拍手,回头朝声音方向,哈哈大笑道:“你就是三楼的楼长!” 林子静马上会过意来,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故事讲到这里才出笑点,前面都是铺垫。 可是,林子静回头一看,笑声嘎然而止,一脸尬笑。 钟志远发现榕树后转出来一个五十左右的男人,国字脸,一双剑眉,面容威严,似乎有些熟悉,但想不起在哪见过。见林子静生生的停了笑声,再看看他们两个人的相貌,来人应是她父亲! 钟志远尴尬了,第一次见人家长辈,竟让人出了丑。 “爸,你怎么来了?”林子静讷讷地问。 “怎么来了?我走过来了!”林鹏没好气,却很诙谐地说,看了钟志远一眼,将女儿拉到榕树后。 钟志远在这一眼里看到了上位者的威严和气势,还有一个父亲护犊的警惕,很镇定地对视了一眼,浅浅一笑。看着父女俩转到树后,自己百无聊赖,又不能一走了之,就捡了薄石片,打起水漂来,噗喇、噗喇,一块又一块地向河里甩去,倒也自得其乐。 “他是谁?”林鹏严肃地问女儿。 “他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林子静刚说,林鹏就打断了她。 “你跟个学生在这里干什么?两个人还一起有说有笑地吃饭!”林鹏很生气地责问。 “爸,你跟踪我?”林子静很惊讶,生气地问。 “我是碰到,不然,还不知道你和一个学生……”林鹏不知怎么说下去。 原来,今天林鹏在望江楼有政府接待,从三楼包厢下来,正好看见女儿跟一个男生有说有笑的在吃饭,惊讶之余,就悄悄地一路跟着到了江边。 “他是钟志远,你还夸他来着!”林子静反诘道。 “噢?他就是钟志远?!”林鹏似乎很意外,一下子就没了脾气。 “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他想到这句话,再想到刚才看他时,这小子一脸沉着,没半点慌乱,还朝自己微微一笑,这分定力无人能及。又想到刚才这小子夸海口说他当市长能把赣州做成明星城市,内心升起强烈的好奇心。 钟志远打水漂正玩得起劲,水漂一次比一次远,余光里看见父女俩从树后出来了,也停下来,站直身朝父女俩笑。 林鹏见钟志远竟然没事人般玩起了水漂,倒有些意外,通常情况不是局促不安吗?这小子倒好,一点也不紧张。 “坐下吧。”林鹏板着脸,木无表情。 林子静正要过去与钟志远坐一起,被林鹏一把拉住,坐在自己身边。林子静隔着父亲看了眼钟志远,一脸无奈,钟志远倒笑了笑。 “你刚才吹嘘当了市长能把赣州做成明星城市,人不大,口气不小,你知道做市长首要做的是什么嘛?”林鹏不客气地问。 这个问题可大可小,确实不好回答。但也难不倒一个30多年从业经验的hrd。 钟志远略一思索,露齿一笑,沉声道:“多数人可能都会说搭班子,但我说首要是要有超前的目光和宏大的格局。” 林鹏虽对钟志远好奇,但也不指望能听到什么。可钟志远的话一下子让他不得不对钟志远刮目相看起来。格局这词他们都还不太听到,现在从一个中学生口中说出来,这是多大的讽刺? “喊喊口号的东西,你倒挺会!”林鹏不动声色,故意贬低道。 “没有超前的目光,容易走错路,没有宏大的格局,难出好成绩。所以,目光与对错有关,格局与好坏有关,伯父,您说这只是口号吗?”钟志远谦虚又傲气地问林鹏。 “哼,大道理倒挺多。”林鹏依旧不屑地说。 这老头还挺会折磨人的,钟志远心想,但还是有条不紊地说:“就拿经济走势来说,最近五年会呈现政策滞后,实践先行的态势,资源双轨制,私营经济将艰难但迅猛发展;再过五年,私营经济迅速壮大,呈现国退民进态势,经济基础的变化,引起上层建筑的改变,一大批政策将重新修订,许多行业管理部门将合并、撤销,资源并轨;再过五年,国家将只抓事关国计民生的大事,利用政策引导,不再插手企业,国有经济将受到私营经济的严重冲击,大批国企倒闭,出现下岗风潮。”说到这里,钟志远没有再说下去。 钟志远的话使林鹏在如麻的事务中仿佛找到了一个线头,麻团在渐渐地松动,理顺。 有时候一句话让人醒悟,一句话让人迷失。 林鹏忽然想到《经济改革之遐想》,他震惊地看着钟志远,他感觉一直在找的钟爱国就在眼前。 “钟爱国?”林鹏突然叫了声。 钟志远意外地从林鹏嘴里听到“钟爱国”这个名字,先是一惊。 “钟志远!”钟志远略一分神,淡淡地说。 可林鹏从他的那一霎时的分神,他判断这个钟志远就是钟爱国。 “好,好,钟志远,钟志远!” 林鹏连连地叫,样子很激动。 林子静好奇地看着父亲,又看看钟志远,眼睛里满是疑惑。 林鹏站起身,拍拍钟志远的肩膀,手在他肩膀上用力捏了捏:“好,你们看风景,我不打扰了。”转而慈爱地对女儿说,“爸先走了。” 林鹏走在路上,心中感慨万千。自己当宝库的那个遐想,作者竟然是一个学生。一时觉得汗颜。 这后生是人中凤凰,定非池中之物! 林鹏想着想着,觉得女儿跟钟志远在一起是那么的合理、合适,这样的才俊,林家应该拥有。甚至一个念头在脑海飘过:如果子静不够,加上子怡行不行? 这念头一闪,林鹏就感觉自己龌龊,呸呸呸,在心里啪啪地打自己脸,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没由来。 林鹏走后,钟志远和林子静又坐在一起。林子静此时的心情极为放松,父亲前后态度的变化,让她有一种重负释放的舒服。 “你父亲是很高层级的高官吧?”钟志远忍不住问。 “你不知道?”林子静奇怪地问。 “我知道什么?你又没说。”钟志远无辜地说。 “我爸叫林鹏,你知道了吧?”林子静不无骄傲地说。 “林鹏?我还是不知道啊。” 钟志远是真的不知道,没有电视,没有网络,也不太看报纸,钟志远对赣州时政一无所知。 “切,我爸是市长!”林子静撒着娇,不耐烦地说。 钟志远突然想起来,傻了,他叫那一声“钟爱国”我就应该猜到他是市长,一惊之下竟然忘了。怪不得有股威压,气场强大,特别能沉得住气,任凭内心翻江倒海,面上依旧雷打不动。但也挺可爱的,那句“我走过来了”就凸显了他的幽默。 “原来是市长大人,真是失敬了,我还让你爸做了三楼楼长!”钟志远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林子静闻言也是失声笑了,竟忘情地将粉拳擂在了钟志远的胸口上。 “你讨厌~”她娇嗔道。 突然意识到什么,才捶下去的拳没再捶第二下,脸红扑扑的,一汪眼波春波荡漾。 钟志远看着林子静满脸的红霞,仿佛满山的映山红开了,春天在绽放她最美的时光。 微风里飘荡着花香,吹过贡江,吹向远处的村庄、山岭。 第81章 亲家见面 赣南宾馆原是豪绅的宅园,游廊,亭台,水榭,假山,古色古香。新建的接待厅也是仿古建筑。钟家订的牡丹厅就在新建筑里,偌大的包厢放着两张大圆桌,仍显宽敞。 钟志远赶到时,双方家人已经到齐,两个小孩在追逐打闹。 “这是我家儿子,就是他!” 陈淑贞见钟志远进来,骄傲地给亲家介绍。 一屋子陌生人盯着钟志远看。 “啊呀,真是一表人才!好有出息哦!” 亲家母马凤萍打量着钟志远,满脸堆笑地说。她身材瘦削,眼睛凸出,脸上横肉明显。钟志远看到她,心里浮出一句话:脸无三两肉,此人必好斗。 他客气地跟马凤萍打招呼。 钟志远听出来,大家没少谈论他。想想也是,妈妈肯定不会放过这个人前显摆的大好时机。 陈淑贞一一给儿子介绍,亲家公刘绍坤,舅舅,舅妈,姨娘,姨夫,表姐,表姐夫,钟志远也没记这些旁亲的名字,只记得刘芳她哥叫刘大民,妹妹叫刘蓝英。 地上疯跑的两个孩子是表姐家的。 “志远,这是刘芳。” 钟建国带着刘芳过来。 刘芳皮肤白净,身材苗条,按钟春香的说法就是颧骨高了。 “志远,你家哥哥一直夸你,我和你哥哥都要谢谢你!”刘芳诚心地说。 钟志远和刘芳第一次见面,觉得这个嫂子第一印象不错。 “嫂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钟志远笑道。 刘芳被钟志远称作嫂子,十分开心,她说:“志远,等下我要敬你酒。” 须臾,酒席开始。 “谢谢亲家母,亲家公,生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儿,我看到好喜欢。” 别看陈淑贞没什么文化,场面话说得溜溜的。 “追我家芳芳的男人好多,她就喜欢你家建国,这也是命。”马凤萍说,心有不甘。 “老古话讲,什么都是缘分,这就是缘分哇。”陈淑贞说,笑了起来,心说:你再不甘心,你拗得过命? 宴席在友好又暗藏机锋中进行。 “大民,我敬你,不是你,我认不得芳芳。”钟建国向大舅哥敬酒。 “请你来家里吃饭,你把我妹子拐走了,你要对我家妹子好哦!” 钟建国和刘大民同是知青,刘大民先回城,有次钟建国来赣州买相纸,碰到刘大民,结果在他家饭桌上,与刘芳对上了眼。 钟建国很是开心,应承道:“我肯定好好待你妹子,你放心。” 这边,刘芳端起酒杯对钟志远说:“志远,我敬你!”说完,一口喝了。 钟志远被生生按在主桌,冒充大人,杯子里倒的也是酒。 见刘芳来敬他,赶忙站起,端起酒杯说:“应该我敬你的。” 他也一口喝下,放下酒杯,从怀里掏出一个大红包来,双手递给刘芳。 “嫂子,这是做弟弟的一点心意,祝你和我哥,一眼千年,白头偕老!” 红包鼓鼓囊囊的,全是十元钞票,整整两千元。 马凤萍看到这么鼓的红包,喜笑颜开地赞道:“志远,诗人就是会讲话!” 刘芳本不接的,敌不住钟志远力大,硬塞她手里。 她看向钟建国,钟建国也没主张,他没想到弟弟又拿出一个大红包来,看样子钱不少。 “这是弟弟的见面礼,嫂子,你安心收下就是了。”钟志远说,倒上酒,举起杯:“嫂子,这杯是我敬你的。”他一仰脖子喝光了。 刘芳只好将钱收下,满上杯,受了钟志远一杯。 “你家志远这么有钱,怎么挣的哦?”马凤萍好奇地问陈淑贞。 “我也不晓得,他们的事我从来不问。”陈淑贞嘚瑟地说。 马凤萍在陈淑贞这儿碰了一鼻子灰,却直接问钟志远:“志远,你有挣钱的门路,可透露些给我家大民哦?” 她也不管脸面不脸面了,刘绍坤胳膊肘推她,她都当没感觉。刘绍坤面露尴尬地看了眼钟宜荣。还好钟宜荣没注意到。 刘大民看着母亲,感觉很没面子。 “亲家妈,我在学校,写诗赚些稿费;在外面,帮做生意的人出些点子。蓉李记的那个黄金包就是我给出的点子。” 钟志远这么说是考虑过的。明摆着哥这丈母娘瞧不上哥,他得给哥撑腰。 “那个黄金包是你做出来的啊?我也去排队买过,顶好吃。黄金包那么贵,生意那么好,那挣不少钱哦。噢,原来是你弄出来的!”马凤萍兴奋地说,她冲那桌招招手,叫道:“蓝英,你过来!” 刘蓝英闻言过来,问:“妈,什么事?”眼睛却是瞟着钟志远。 “你看你跟人家志远差不多大,人家几多能干,你敬志远哥哥一杯。”马凤萍将自己的酒杯倒上酒,递给女儿。 刘蓝英读高二,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第一眼见到钟志远就喜欢。母亲让敬酒,自然满心欢喜。 “志远,以后可要多教教蓝英啊!”马凤萍殷切地说。 刘蓝英对母亲的意思心领神会,贴着钟志远亲切地叫“志远哥”。 钟志远虚应着,跟刘蓝英拉开距离。 “建国啊,你看大民也还没结婚,你可要多帮衬他,像你弟弟帮你一样。” 马凤萍意重心长地说,眼睛却看着钟志远。 钟建国痛快地说:“我肯定会帮。”心里十分尴尬。 刘芳不满地看了看母亲。 “唉,芳芳他们还要租房子结婚。”马凤萍根本不理会女儿的眼神,自言自语道。声音分明传入钟志远的耳朵。 刘芳看不下去了,岔开话题,对她母亲说:“妈,我们还没定日子呢。” “亲家,你们看定在哪天?” 陈淑贞看马凤萍缠着儿子说个不停,早想打岔了。 “问他们自己哇!”马凤萍没好气地说。 最终定在了五一那天。 回家的路上,免不了议论一番。 “他们家来这么多人,表姐都来了,没吃过饭一样。”钟春香嘲笑道。 “潮气,赣南宾馆哪个不想来哦?”钟志洪笑道。 “这个亲家母不喜欢建国,好势利,你看她巴不得喊蓝英嫁给我家志远!”陈淑贞说,想到什么笑了,说:“美玲几漂亮哦,怎么会要她?” “啊呀,你们就不要讲那么多了,芳芳对建国好就可以了。” 钟宜荣淡淡地说,迈着平稳的步子。 第82章 拒绝市作协 作协主席麻九臣今天格外高兴,赣州突然冒出来一个文学新人,他看到了荣耀,看到其他作协羡慕的眼光,这种眼光之前属于自己,现在,他们也可以有了,哈哈,他捋着没剩几根的白发,想想都笑了。 “小金,打个电话,让钟志远来填个表。” 金贵梅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午妇女,短发齐肩,为人和善,办事利索。她皱了下眉,没说什么,拿起黄页找到电话,拨通了电话。 “你好,我是作协,请找高三的钟志远同学接电话。” 那边放了电话去叫人,她拿着话筒等。 好一会儿,话筒里传来“喂”的声音,她贴近耳朵:“喂,你是……“ 电话那头还是刚才的人,“喂,钟志远说他不想在作协挂名,对,就这样啊。” 啪哒,那头挂了。 金贵梅举着话筒,吃惊地看着麻九臣。 麻九臣两眼一黑,他看到的荣耀瞬间肥皂泡般破碎,现在他看到的是其他协会嘲讽的目光,他胸膛起伏,出离于愤怒,这个钟志远怎么可以让他难堪如此? “你亲自跑一趟,务必让他加入作协!“麻九臣几近命令地说。 “我?好的!”金贵梅迟疑了下,很快答应了。心里想:这个时候,应该领导亲自出马才对呀。 她收拾了下桌子,出了作协。 作协在文联办公楼,跟文化局在一起。 金贵梅出了文化局,骑着二八大杠往赣州一中去。 一中门前,七八个青年男女围着门卫吵吵嚷嚷的,金贵梅推着自行车想进也进不去,大门关着。 “都回吧,学校不对外开放!”张师傅大声叫道。 “通融一下,让我们进去吧,就见一面,我好不容易请假出来的!”一个长头发的男青年低声恳求道。 “我就看一眼,决不打扰他!“一个圆脸的漂亮女青年萌萌地说。 金贵梅看这都是钟志远的读者,他们在这儿磨,自己可等不起。 她挤到张师傅跟前,对他说:“师傅,我是作协的,刚跟你们打过电话。我要见钟志远同学,请放我进去。” “作协?钟志远不是说了不挂名吗?” “我想当面跟他沟通下,师傅,加入作协对他有好处,多少人想进进不来呢。” 张师傅听她说的有理,问:“你工作证带了吗?” 金贵梅摸了摸,忘带了,她跟张师傅解释,说刚才打电话的就是她。 张师傅半信半疑,听声音有点像,见她看起来面善,这个年纪了,应该不会错。 “那先在传达室坐会,等下课我去叫他。” 围着的人见金贵梅只是说“作协的”就进去,有自作聪明的,喊道:“师傅,我是报社的,我来采访钟志远。” 韩师傅看着他们笑了:“这招早有人用过了,说什么也没用,证件拿出来!” 钟志远走进传达室时,门外这七八个男女青年捕捉了什么,都涌向前,贴着门,贴着窗,争着往里看。 钟志远对金贵梅印象挺好,可他不想加入作协,他连歌手身份都隐瞒,就是不想生活被严重干扰,躲躲藏藏的生活多无趣,进了作协得去参加这个会那个会吧,他想,多没趣。 金贵梅无奈,无功而返。 当她走出传达室时,那些男女青年围着她急切地问:“是不是钟志远?,是不是?” 她暗暗点头,哄的一声,大家全扑向传达室,群情激动。 “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钟志远,太棒了!”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钟志远,我爱你!” “飘来的是云,飘去的也是云,既然今天被认作繁星中一颗,那么明日,何妨做皓月一轮。钟志远,谢谢你!” 他们吟诵着钟志远的诗句,有感动,有赞赏,有示爱。 这些都是纯洁可爱的粉丝,钟志远一点也不担心安全问题,他靠近大门,微笑地从栅栏间向他们伸出了手。 青年们争相与钟志远握手,像触碰到圣人一样,充满着朝圣的虔诚和幸福,一个女青年幸福地流下了眼泪。 “请不要再来了,去追求你们自己的诗与远方吧!” 钟志远挥挥手,笑容灿烂。 青年们像得到神的旨意,纷纷离去,步伐轻盈。 金贵梅铩羽而归,麻九臣怒火中烧,恨钟志远不识抬举。 眼前飘着一张张嘲讽的脸,他的脸藏在阴影里,格外难看。 午饭时,学校的食堂乱了。 钟志远见报当日,整个高三教学楼风静浪静。上午见到那些被挡在门外的粉丝,还感叹“远香近臭”,没想到在食堂排队打饭,被低年级学生认出来,队伍顿时乱了,插队的人你方唱罢我登场,为能挨着钟志远争吵着,甚至推搡起来。女生叫喊“钟志远”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在肖爱萍、朱春燕等同学的掩护下打了饭回教室才清静。 “这下你麻烦了!”朱春燕笑说,眼睛充满同情。 “换我就好了!”肖爱萍说完,大笑起来。 几个人吃着饭边聊着,以为就这样了,谁曾想,走廊上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跟着出现一帮女生,围在教室外,唧唧喳喳说个不停。 “好高啊!” “好秀气哦!” “这就是白马王子!白马王子!” 钟志远在吃饭,她们在看他吃饭。 朱春燕生气地轰人走,根本没人听。 钟志远只好草草地吃了饭,逃出教室,一头扎进医务室,将门关上。 谁料这帮女生围在医务室,不断地敲门。 “林医生,我头痛!” “林医生,我肚子痛,哎呦……” 林子静翻了他一眼,打开门将他毫不留情地推了出去。 钟志远被林子静推了个趔趄,一群女生热切地将手里的相片,笔记本还有糖果饼干,五花八门的东西往他身上塞,嘴里喊叫着,都听不清说什么,欢蹦乱跳的,十分亢奋。 他哪见过这等阵仗?慌乱地挤出一条逢,拔腿往操场去,想甩掉她们。 谁知平时文文弱弱的女生疯起来比男生还强,迈着矫健的步伐,爬台阶从操场的大榕树下跑过,再爬台阶到山顶围墙,又下台阶,楞没甩掉,而队伍像贪吃蛇般还在壮大。 钟志远看没办法了,只好一头钻进了厕所。 厕所外一众女生,面面相觑,是冲进去观瀑,还是站在外面听瀑? 钟志远躲在厕所里,闻着浓烈的尿骚味,无可奈何。 不知过了多久,厕所外传来一个严厉的喝斥声:“一帮女生站在男生厕所外,成何体统?都散了,以后再不许追人钟志远,否则记过处分!” 钟志远听不出是谁,但声音严厉,肯定是校领导之一。 外面纷乱的脚步声远去,说话声渐失。 钟志远再等了等,警惕地探个头出来,见人都走了,才快步的回到教室。 林子静站在窗户口,见钟志远老鼠躲猫的狼狈样,不禁莞尔。 第83章 甥舅同心 朱阿福请了假没去上晚自习,去舅舅家吃饭,今天舅舅生日。 舅舅家住的是房产局的房子,正是作协主席麻九臣,三室一厅的房子住着一家五口。 朱阿福随着父母一家子都到了舅舅家,舅舅、舅母和表兄妹大家齐聚一堂,热热闹闹地聊了会天,就开饭了。 席间,大人的事聊完了,麻九臣不经意地问朱阿福:“小肥,钟志远是你们班的同学啊?” 小肥是朱阿福的小名,因为小时候就很肥,当然,现在更肥,称得上“大肥”,只是不好叫了。 “嗯,高二下学期转学到我们班的。”朱阿福很不想提钟志远,提到就气。 麻九臣看出外甥对钟志远没好感,问道:“你这个同学为人怎么样?” 朱阿福想了想说:“他们家比较穷,还喜欢装有钱,自己付不起,还要女人帮他付……”朱阿福想着那次三个人争着替钟志远结帐就来气,“爱出风头,仗着自己长相好,乱搞男女关系……” 朱阿福一通编排,听得麻九臣都有点不相信了。但想到这个学生自大到敢拒绝作协的邀请,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说:“这个钟志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好心好意要吸纳他成作协会员,他竟然胆敢拒绝!”气哼哼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朱阿福听舅舅说要吸纳钟志远为会员,急道:“舅舅,他怎么配进作协?!” 麻九臣苦笑着,咬牙道:“人家是有资格进作协的,不过,人家自己拒绝了,也好,自作自受,想进我也不会让他进了,哼!” 翌日,学校加强了安保工作,校门口有戴红袖章的老师在执勤。 钟志远没有受到任何骚扰就进了校门,经过报刊栏时,一个小女生偷偷地塞了一张照片给他,娇羞地跑开,又回望了眼,那张脸清秀明媚,黑发在风中飘散。 钟志远看她跑远,拿起照片来看,很稚气漂亮的丫头,照片背后还有一行字,字迹很秀气,“等我长大”。再看没其他的字,摇摇头,刚想随手扔掉,转念一想,太不礼貌,让人看见也不好,就收了起来,到教室将照片夹在笔记本的塑料封套里。 钟志远一个上午都在勤恳地做文抄公,埋头书写,周松怎么捅他,都不理。 “钟志远,请你来回答。” 钟志远抬头,英语老师李宗国在向他提问。 李老师是印尼华侨,又矮又胖,站在讲台才露出颗头,很滑稽。但人和气,教书极为耐心。 据他说印尼死了不少华人,他是逃回国的。钟志远知道98年爆发的大规模屠杀,对李老师很是同情。 “parden?” 钟志远愕然地用英语问道。 这在课堂是第一次有学生与老师英语对话,还说的是口语,而且这个词还是课外单词,没人听得懂。 李老师都愣了下,马上反应过来。 他看同学们一脸懵,解释道:“parden,念升调,意思是‘请重复一遍’,念降调,和sorry一个意思。” 他将刚才的提问说了一遍,钟志远完美回答,坐了下来,继续做他的文抄公。 英语最好的张亚男眉头紧锁,期末输了,这次输得更彻底,感觉压力非常大。 这天午饭,食堂也有戴红袖章的老师在执勤。 生活又恢复了正常,他在教室里给同学们讲笑话,然后,去了医务室。 医务室,林子静奚落道:“人怕出名,猪怕壮,你现在就是猪!” 她说完,吃吃地笑。 “没想到,林大小姐还是个毒舌!”钟志远摇摇头叹道。 “你说谁毒蛇?!”林子静像要发飙的样子,狠狠地盯着钟志远。 这时候还没有“毒舌”一词。 钟志远发现桌上有青枣,急智道,“我是说你一个人吃独食,你看,”他指着青枣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钟志远不请自取,拿起粒,丢进嘴里,自在地嚼了起来,“嗯,好甜!” 林子静哼了一声,将桌上的青枣往钟志远跟前推了推。 下午上课铃响起,谢老师一进教室,李民峰就惊叫起来:“我的钱不见了!” 全班都静了,看向邱俊龙。李民峰着急地说:“钱放书包里,中午没带回家,现在不见了。” 谢老师问少了多少钱,说少了20块。 20块可不少,大人一个月工资才30好几。同学们在扫视着自己的怀疑对象。 李民峰逻辑清晰地说:“就中午这会儿少的,应该是中午在班上的人。” 谢老师一听有道理,就问中午都有谁在教室。 钟志远、肖爱萍、朱春燕几个在食堂吃午饭的都举起了手。 肖爱萍说:“我们在一起吃饭,听钟志远讲笑话,然后,各自忙去了。” 数来数去,一直在教室的,就朱春燕、钟秋虹还有钟志远。 朱春燕、钟秋虹相互对望着,又回头看向钟志远,两个女生急得脸都有些红了。 钟志远心想肯定有鬼,他站起来说:“肯定不是朱春燕和钟秋虹,她们不会做这种事。” 朱春燕和钟秋虹满脸感激,又有担心。 “查我吧,估计在我这儿。”钟志远将两个女生撇开,猜测道。 谢老师跟同学一样,都听不明白,什么是“估计在我这儿”,她不知道怎么办好。 钟志远自己弯腰查看桌洞,发现书包打开了,一本书里夹着钞票。 他吓了一跳,心想,幸好手机没带,不然,闹大了。 谢老师和同学们见钟志远吃惊的样子,也吓一跳,难道钱真在他那?那可就麻烦了。 钟志远心下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没有用手去接触桌洞里的东西,这是在保护现场。 小伎俩,好办。 “真在我这儿!”他笑道,很轻松的样子。 “偷我的钱,还给我!”李民峰气愤地说。 “钱在我这,但不说明是我偷的,也不能证明就是你的!”钟志远嘴角挂着笑,嘲讽地看着他。 “你偷了钱还强词夺理,你怎么是这样的人?”朱阿福一脸正气,义愤填膺地说。 有平时嫉妒钟志远的男生,跟着附和。 “不可能,肯定不是钟志远!”“女娃子”大声道。 “就是,不可能!”朱春燕坚定地说。 “谢老师,这件事其实很简单,请派出所的人来一查就清楚。”钟志远很镇定地说。 听到请派出所的人来,李民峰面露惧色地看了朱阿福一眼,朱阿福瞪了他一眼。 谢老师看看没法上课了,让大家别走开,自己去打电话。 等了许久,谢老师带着民警进了教室。 民警了解了情况,严厉地对钟志远说:“现在承认,看在老师对你的评价上,我们就算了。拒不承认,一旦查实,后果就很严重。” 诈我?别来这一套。 钟志远一点也不慌张,坦然道:“这件事一查就明白,”讥笑地看了看李民峰说,“是偷的,还是主动给的,这还不一定呢。” 民警听钟志远话里有话,看向李民峰,李民峰下意识回避了一下,民警有所明白。 他开始取出工具箱,拿出刷子,指纹卡等来采集指纹。 朱阿福和李民峰此时有些慌了。朱阿福的额头渗出点点细汗。 指纹很快就提取到,比对了钟志远的指纹,除了书本上的指纹,钱上的指纹都不是。 民警又比对了李民峰的指纹,结果这一比对就发现问题了,钱上的指纹,钟志远书上的指纹也有一枚是他的。 这个结果,让相信钟志远的同学松了口气,谢老师更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若真是钟志远,对她的打击无疑是毁灭性的。 “女娃子”愤怒地指着李民峰,大骂:“冤枉钟志远,不要脸!” 朱春燕向李民峰投去鄙夷的目光。 朱阿福的脸色非常难看,慌张又怨恨。 民警问李民峰怎么解释书的指纹。 李民峰哑口无言,好一会儿像是想起什么来,说:“我借过他的书。” 考,小子还挺聪明的。钟志远暗道,但难不倒60老头。 “你借过我哪本书?”钟志远一脸戏谑地问李民峰。 李民峰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了,又不敢瞎猜是哪本书。 民警一看,全清楚了,他严厉地对李民峰说:“很明显是你陷害人家,为什么?” 李民峰脸憋得发紫,忽然恨声道:“是我陷害的。我就是看不惯他。” 同学们一阵议论,教室都炸了锅。女生多指责他无耻。 “钱哪来的?”民警觉得20块钱不是小数目。 “我爸给的。” “恐怕不是吧?”钟志远一脸坏笑看向朱阿福。 同学中有人提议,“叫他爸来一问不就知道了”。 民警觉得是个办法,跟谢老师商议起来。 “不用那么麻烦,钱上的指纹不还有没比对上的吗?离李民峰近的人一个个来比对就该对出来了。”钟志远说。 李民峰身边几个同学都无所谓,唯有朱阿福汗滴下来了。 民警一瞧,了然。就一个个的比对起来。结果,钱上有朱阿福的指纹。 李民峰与朱阿福望了一眼,再也抬不起头来。 民警将谢老师和钟志远叫到教室外。 “同学间闹着玩,不必认真。” 钟志远先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谢老师正不知如何是好,听到钟志远的话,满心感激,一句话化解了事态的严重性。她对民警说:“就是,都是学生,没轻没重的闹这一出。” 李民峰、朱阿福毕竟是学生,如果是社会青年,民警可能问都不问就带回派出所了。 有时候,身份是一把保护伞。 民警见老师和当事学生都这么说,也就销案处理。 “回去我就收拾他们。” 送走民警后,谢老师对钟志远说,像要帮他出气。 “谢老师,算了,他们也要面子的,就当闹着玩。”钟志远帮两个同学开脱说好话。 谢老师看了看钟志远,感叹这孩子心眼真好。钟志远不计较,不只是放了朱阿福他们一马,也给她留了面子,否则班级出了这样的丑事她难脱干系。 她高兴地拍着钟志远的肩膀,连声说:“好,好,好!” 钟志远见缝插针,问道:“那谢老师,我不上晚自习,你看可以吗?” “可以!”谢老师正是高兴的时候,脱口而出。 “谢谢老师!” 钟志远兔子似的闪离。等谢老师回过神来,已不见他的身影。 朱阿福之所以搞出这一闹剧,还得归咎于舅舅麻九臣。 麻九臣知悉外甥也恨钟志远,他就有个想法:如果钟志远品性有缺,他就可以有正当的理由宣称作协不接纳钟志远。而不是钟志远拒绝作协。 那晚朱阿福喝了点酒,在舅舅的提点下,二人密谋出了这出闹剧,本想看钟志远的笑话,谁知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名声。 后来几日,朱阿福和李民峰都没来上学,再之后听说转到水东那边的九中了。 钟志远知悉后,连连叹息:乱了,全乱了,历史的走向他也不知道了。 第84章 和三班比赛 体育课,三班和四班合在一起,男生由殷老师带队,女生由秦老师带队。 殷老师总是带着男生先爬台阶,当作热身。 一中建在山丘上,建筑高低错落,台阶连绵不绝。 钟志远跟随着大家一起小跑着爬台阶,一层又一层,直到山顶围墙处,贴着围墙向东跑了一段,又下台阶,一路的从山上跑进半腰处的操场,那头大榕树如伞罩着。 男女生分开,各占一块篮球场,做着放松活动。 一声哨响,开始做俯卧撑,钟志远抬头望去,那边女生在做仰卧起坐。他脑子忽然装了无人机,升在空中俯瞰:男生俯身向下,那边女生仰头向上,一上一下,一迎一合。画面一重叠,再都naked的话,那白花花,晃荡荡,嗯嗯啊啊,画面不敢直视啊。 被黄色污染过的灵魂就这样跳了出来。真该死,亵渎了,钟志远暗扇自己嘴巴。 三组下来,个个胸肌、胳膊有些酸痛,两边老师都放大家自由活动一会。 “殷老师,听说咱们要跟三中打篮球赛啊?”王飞问老师。 “嗯,下个礼拜,在三中。”殷老师说,看了一眼钟志远。 “咱们又要输球了!”三班一个男生叹息道。 “三中真厉害,年年拿第一。”有男生羡慕地说。 “殷老师,你让我去,保证让他们不敢跟我对抗!”肖爱萍跟殷老师开玩笑说。 殷老师作势踢出一脚,“滚蛋!” 钟志远听大家说得都很消极,想自己带队在集团比赛中所向披靡,从不被看好,到登顶冠军,自己只使了一招就搞定了。 一股豪气心中生起,他毛遂自荐地说:“殷老师,我有办法让学校赢!” “你?写诗你行,打球就算了吧。”殷老师笑笑,以前没见他会打球。 同学们看着钟志远,不知道钟志远怎么会吹出这么大个牛来。被名气冲昏了头? “殷老师,不信咱们打个赌,让四班和三班打一场,四班赢了,按我的办法打。” 钟志远激将道,直接向殷老师下战书,多说无益。 一说打球,男生都起哄了,钟志远一句话导火索一样点燃了同学的情绪。 “赌,殷老师,赌!”三班的同学喊得最起劲,因为四班从来没赢过他们。 四班是文科班,男生统共二十来个,搜刮起来就七八条枪。不过,四班男生从没服气过,不甘示弱地喊叫着。 这边男生的喧闹引得女生都来围观,听说两个班要比赛,跟着鼓噪起来。 殷老师一看,干脆答应了。 三班的同学最高兴,有男生竟然找四班的同学打赌,输了请喝汽水。 钟志远信心十足:这帮家伙有得哭。他们不知道,最大的秘密武器是我吗? 钟志远将同学都叫到一起,做战前动员。 “我们都有集体荣誉感,是不是?”钟志远大声问道。 “是!”同学们轻声回应,很不整齐。 这时候的学生还不习惯大声说话,尤其在公共场合。 “是不是?”钟志远再问了一次,声音更响。 “是!”这次同学们的叫声响了起来。 “是不是?”钟志远并不满意同学们的情绪,再一次更大声地问。 “是!”这次同学们整齐、响亮地大声叫了起来,三班那边都回头看了过来。 “我们不是胆小鬼,对不对?” “对!”同学们发声喊起来。 “我们要跟他们拼到底,是不是?” “是!”同学们整齐有力地大喊。 钟志远用很简单的方式调动起了同学们的情绪,将一股力量注入团队。 四班男生从一盘散沙变成了一块结实的沙地,跟着钟志远挥舞起了拳头,群情激昂地高呼: “战胜自己,打败强敌!” “战胜自己,打败强敌!” 朱春燕带头,女生也高呼起来,四班的氛围达到了高潮。 三班一时成了吃瓜群众,站一边看热闹,不屑地说:喊口号有什么用,赛场上见真章。 钟志远见同学们被调动起来了,就开始点将,安排战术。 三班那边早已就绪,跃跃欲试等着虐四班,好在四班的女生面前抖威风,风光一下。 谁知道,逆了天了,这场比赛竟然是四班赢了,而且赢得三班一点脾气都没有,四班会打的,不会打的,只要能跑的有力气的,都上场了。 这是个全民的胜利,四班团队氛围空前高涨,男生女生都忘情地击掌欢呼。 殷老师看得莫名其妙,只能兑现承诺。 三班灰溜溜地散了,四班同学说笑着高兴地散了。 朱春燕和钟秋虹前面走着,忽然就停了下来,朱春燕跟钟秋虹咬耳朵,就见钟秋虹警觉地看了眼身后,站到她身后。钟志远正被“女娃子”、佟生等男生围着,不停地夸他,见到朱春燕和钟秋虹停下来,发现朱春燕一脸苍白,面露痛苦。他走上前去,关心地问:“朱春燕怎么……~” 他没把话说出来,就打住了。 钟秋虹眨着眼向他示意,朱春燕满脸羞红,看都不敢看他。 他知道了,她大姨妈来了。 “你们先走,我有话跟她们讲。”钟志远说着,赶同学走。“女娃子”是个热心人,也发现朱春燕脸色不对,正在问“可是病了”,被钟志远一把推出去老远,还回头关心地看过来。 钟志远脱下外套递给钟秋虹,向她做了个将衣服扎在腰上的动作,就走了。 又有同学上来搂着钟志远嘻笑不已,大家嘻嘻哈哈,得胜的感觉真好。 钟秋虹轻声对朱春燕说:“这个钟志远好体贴。”说着,将钟志远的外套扎在朱春燕腰上,遮住她洇出血的屁股。 朱春燕腰系钟志远的外套,像个运动后的人,没人看得出有什么不正常。她看着钟志远的背影,满眼感激。 第85章 三中太疯狂 管校长听说钟志远要参加和三中的篮球赛,立马让人把殷老师叫过来,劈头就训斥:“你让一个高考生去参加比赛,怎么想的?” 殷老师讪笑道:“说来话长,那天……” 殷老师把体育课上发生的事跟管校长说了,强调说:“以前四班一直被三班压着打,这次见鬼了,我也没看出门道来。” 管校长笑道:“他还有这两下子?” “他说打赛比赛不耽误什么,凭他的水平,给学校拿个高考状元回来也不是难事!” 管校长听殷老师这么说,哈哈大笑:“这小子,不吹牛会死啊?!” 强烈的好奇心让管校长决定放钟志远去,正如钟志远说的,高考不差这一次比赛。 殷老师让钟志远做教练,如何组队,如何训练都听钟志远的,自己是领队。他想通了,再输三中一次没什么,可万一要赢了呢?四班赢三班,给他的印象太深刻。 比赛这天,一中的车开进三中,钟志远看见欢迎的横幅,看来三中挺当回事。 一中随车的除了队员,还有女啦啦队员,当他们走下车来到赛场,三中的学生都看呆了。这还带美女呢。 朱春燕等啦啦队员,都是队员所在班级的女生,是队员自己挑的,不过,面上是学校挑选的,美名为“学校形象”。 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打比赛,是不是比打了鸡血还亢奋? 这是钟志远出的鬼主意,说出来的时候,管校长和殷老师都笑了。钟志远选朱春燕自然是要和她拉近关系,拯救她。 先一步到三中的管校长,意外地发现篮球队里还有田径队员,举重队员,他疑惑地问:“殷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见校长问自己,殷老师咧着嘴笑,说:“管校长,这些都是奇兵。” “奇兵?”管校长不解地问,这和打篮球有什么关系?可事到如今,无可奈何的只能听之任之,他走向主席台,与三中的吴校长坐在一起。 篮球赛两边全是人,两校的队员各在一方热身,跑着篮,钟志远也在其中。 很快双方开始了比赛,管校长和吴校长携手站在中圈象征性跳球后,裁判正式开始了比赛。 三中第一个抢到球权,一中队员全场紧逼,矮个子的12号朱栋紧紧地逼住三中8号控卫,刚开赛气氛就让人喘不过气来。三中队员万没想到,从来只是半场防守的一中,今天疯了,上来就全场紧逼,这比赛他们也没打过。 这是钟志远借鉴韩日打中国的战法,用在业余比赛里,包管灵。 可不是,三中8号没想到一中的12号双手螺旋桨一股,自己一不小心就被断了球,可是朱栋断了球没运几步,球就滑手了,回追的三中8号赶到,两个人就抢在一起,倒在地上,引得两边的学生都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在看摔跤比赛。 三中学生在呐喊,一中的女生在加油。她们节奏整齐,呐喊声在喧闹声中格外清晰。 要说气氛,一个女生顶三个男生。一中场外队员跃跃欲试,都想在自己喜欢的女生面前表现一番。 朱栋力气足,爆发力强,学校的短跑运动员嘛,把球又抢到了,传给了后面上来的3号,3号磕磕绊绊的运了两下,举起球投了出去,结果被三中的6号扇掉,裁判哨响,犯规了。 一中3号站在罚球线上,第一投扔在篮框上弹了回来,场外有人笑了起来,第二投直接落在了底线之外,篮都没碰到。三中的学生哄笑了,这完全是不会投篮啊。 确实,3号是跳远运动员,没怎么玩过篮球。 比赛才开始,三中的学生就叫了起来:“一中都是残兵败将啊!” 三中的队员却慢慢感觉不对劲,己方一得球,就被紧逼,你站着不动吧,球就被人抢掉;如果运动起来,躲来闪去,左盘右旋,被逼得喘不过气来。 好几次被一中断球,好在一中的人光有蛮力不会投篮,5号一个人在前场,3秒区内连投两次,就是进不去,在篮下干着急,被三中追回来的队员抢了篮板。场外三中的学生笑得肚子都痛了。 三中的教练也懵了,一中上来的都是什么人?打比赛嘛,一定重视开场,开场打好了,建立起了信心,建立起了优势,后面就好打,所以,通常都是派绝对主力上场,而一中,没人了?看不明白。 钟志远用的是两个主力加三个蛮牛的阵法在消耗三中的体力,但三中哪知道呢? 就看见一中的3号满场的追着三中的投手跑,12号用矮壮的身躯死扛三班中锋,虽然矮,但挤得三中的中锋轻易站不稳,非得拼了命才能拿住球,费大力了。 比分很低,双方都很难进球,眼看半场快结束了,三中只领先4分,三中教练叫了暂停,调整打法,也来个全场紧逼。他看到一中全场紧逼好几次将己方的球断掉,他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己方的命中率高。 果然,双方再战时,一中也被全场紧逼了,双方焦灼在一块,一会儿你球被断了,一会儿我球被断了,一中好像放弃比赛了一样,都没调整。半场结束,比分21:11,三中比分领先扩大到10分。 队员中场休息,看看场上的比分牌,还担心起来,钟志远却猛夸:“打得好!” 殷老师悄声问钟志远有没有信心,钟志远笑说:“等着瞧好戏吧!” 主席台上吴校长看得哈不拢嘴,嘲讽道:“老管,一中一年不如一年啊!赶上王小二了,哈哈……” 管校长看得心惊,照这么下去,丢人还输球,怎么连投篮都不会的人也上场了?这老殷犯什么糊涂了?钟志远出的什么鬼主意? 听到吴校长的讥讽,心里那个不痛快,恨不得上去踩他两脚,强自镇定地说:“老吴,常言道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当心华容道,中了我家孔明的计。” 管校长不示弱,打嘴仗嘛,谁怕谁? “哈哈,好,好,看你家孔明的本事了!”吴校长看管校长吃瘪还嘴硬,打起哈哈来。 下半场,一中将5号换了下来,上来个8号,这是钟志远三带二要进攻的信号。上半场三名蛮牛在前场奔跑,两名主力在后场坐镇,保存体力。现在,要发力了。 依旧是全场紧逼,三中经过半场有所适应,想要控制节奏,换了个矮个的控卫,很灵活,一中这边一个人难以对付他,见这种情况,钟志远果断叫了暂停,布置新的战术。 三中教练见一中刚开始比赛就叫了暂停,暗自嘲笑,太业余。可接下来场上变化却让他大跌眼镜,只见一中的12号和3号追着自己的两个后卫,贴身防守,不让接球,犯规也在所不惜。球到不了后卫手里,无法组织进攻,很容易被逼抢。 三中发球,右边锋接到球找后卫,后卫被盯死,球到左边锋手里,一中9号扑上来,三中左边锋一个分神,球被断了,一中8号快速杀下,接到9号的来球,一个三步上篮,球进了。 一中的姑娘们兴奋地拍着巴掌叫起好来,三中学生一时哑火。 三中发球,依旧传不到后卫,只能发给中锋,哪知一中10号抢前防守,从中锋身后抢前一步把球截下,跟着一个后脑勺传球给了跟进的8号,8号一个急停跳投,球砸在篮筐上弹起来,10号正好赶到,二次补篮,球进了。 一中的姑娘们又是一阵尖叫欢呼。 一中的场上队员看到姑娘们手舞足蹈的欢庆,脚步轻快得装了弹簧般。 眼看分差在缩小,三中教练在场边来回的踱步,朝场上大喊:“后卫,摆脱!摆脱!” 可是,哪里摆脱得了?体力已经消耗殆尽,在来回奔跑上,怎么比得过田径运动员? 教练无可奈何,看看替补席上,自己最好的牌都打完了,只能拼命地提醒。 主席台上,吴校长脸色变得严峻起来,一中的韧劲好强大。 管校长一口气慢慢地顺畅起来,看来形势还不坏。 半场过去一半,分数交替上升,一中追到只差4分了。 三中高三(3)班教室里,蕾蕾跟两个女生在出黑板报。 “快点,可以了,还可以看到球赛。”一个女生催促道。 “你急着看邱明吧?!”另一个女生调笑道。 蕾蕾被催促,写完最后一个字,拍了拍手,三个人一起去球场。 她们挤到里边,看见一中在换人,蕾蕾突然惊叫道:“钟志远!” 钟志远看看比分逼近,觉得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全主力上场,他自己穿着24号球衣换下了3号。之所以穿24号是致敬科比。 不料,被蕾蕾看到,她一声惊叫,像一块石头扔进水里,砸出的涡点慢慢地水波璇开来,越璇越大,“钟志远”的喊声响彻整个球场。 一中的姑娘们更是爆发出兴奋的欢呼,她们欢跳着,尖叫着。朱春燕胸脯抖得地动山摇,钟志远差掉流鼻血。 钟志远朝球场四周拱手作揖,潇洒地走进球场。 比赛继续,依旧全场紧逼,三中后卫接球,钟志远和12号同时包夹,12号一掌拍下,将球传给8号,对方一个队员紧逼8号,钟志远一溜烟下底,接到8号的传球,一个虚晃,闪过一名防守队员,做了个急停跳投的假动作,骗开另一名防守队员的封盖,轻松打板入筐。 球场外掌声雷动,欢呼声山响。 他将手一挥,一中就地展开全场逼抢,三中球都发不出去,五秒违例,一中得到球权。9号将球发给钟志远,三中教练在场边大喊:“防他,防他!” 钟志远面对两名队员的包夹,微微一笑,将球高抛传给了空位的8号,8号吸引一名防守队员,将球传给12号,12号已经空门,投空篮得手,场上比分38:38,平了。 气氛达到白热化,一中的啦啦队跳得更欢了,全场听到“钟志远”的呼声。 三中场上队员都懵逼了,怎么全场都是“钟志远”的呼声?难道这里不是三中? 连钟志远都觉得奇怪了,这是怎么了? 吴校长脸色非常难看,主场变成客场了。我的学生这是怎么了? 管校长也懵啊,他怎么都没想到,一中比分追上来了,看样子能赢,而且现场三中的学生怎么都在喊“钟志远”,这是吃错药了? 他们都忘了,一个诗人的名头在学生当中是多么的响亮。 三中的女生见钟志远那么帅气,他的诗,他的人,让她们激动不已,哪管三中,一中,眼里全是钟志远,不遗余力地为钟志远呐喊。 比赛毫无悬念,在钟志远一个漂亮的三步上篮中结束。 一中大胜三中12分。 吴校长别提有多郁闷,比赛是他提出来的,这口恶气捂在心里真难受。 管校长哈哈一笑,满脸喜色,握住吴校长的手,虚情假意地说:“意外,纯属意外!” 吴校长被他气得直翻白眼。 这时,蕾蕾欢叫一声,奔钟志远而去,她身边的女生也跟着跑进球场。三中学生潮水般涌进球场,还没来得及退场的球员和裁判被挤得东倒西歪。 蕾蕾第一个跑到钟志远跟前,被后面人一挤,倒在钟志远身上,她索性在钟志远脸上啵起来。钟志远被女生们的叫声震得耳聋,被围在中央,动弹不得。 蕾蕾柔软的胸脯贴着他,双唇从脸颊吻到嘴上,温热的激起他的生理反应,可推又推不开。四周是女孩子绵绵的胸,软软的臀,连人的脸都分辨不清,呼吸困难起来。 这一刻他感觉到一丝的惊恐,第一次见识粉丝的疯狂。 朱春燕先被人潮惊吓,僵了一会,发疯般上前,见人就抓住往后甩,不管是胳膊衣袖,还是后脖领子,大喊道:“都后退,都后退!” 一中的姑娘们见状全参与到这场抓人大战来,平时娇弱弱的女生,此时力大无穷,以朱春燕为首,气势汹汹,撕开个口子,直扑钟志远。 吴校长阴沉着脸,他感觉今天真是丢人丢到家了,这帮没见识的学生,就这样当着管校长的面啪啪打自己的脸。管校长脸色也没好到哪去,真担心钟志远会出什么事。 两个校长心情不一,想法不一,但都同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要赶快采取措施。 吴校长让人去取喇叭,管校长已经站在主席台朝下大喊:“都散开,都散开!再挤在一起,记大过,严重的退学处理!” 他一时竟忘了自己不是三中的校长。 吴校长仰着脖子看他,管校长连喊几遍,瞥见吴校长站在地上仰视他,尴尬一笑,扭过脸继续喊:“都散开,都散开!” 吴校长喇叭到手,跳上主席台,用十足的中气厉声喊道:“我是校长吴布文,现在请你们立刻散开!我是校长吴布文,现在请你们立刻散开!我数十下,如果还留在球场内,一律按开除处理!1~,2~” 吴校长警告意味十足的读秒在球场如警报响起,“3~,4~,5~”每读一个数字,都用尽毕身力气,一句比一句短促而有力量。 学校的老师也在学生群里大声呼喊:“快散开,快散开,再不走,开除学籍!” 朱春燕领着一中姑娘还在往里冲,一手一个往外扒拉,边拉边喊:“快让开,要开除了!” 三中疯狂的学生听到校长的喊叫,渐渐冷静下来,有人在后退,可挤在前面看到钟志远的舍不就此离开。 “7~,8~,”吴校长声嘶力竭地喊叫道,“就差2个数了,再不散开,一律开除!9~~~” 吴校长将“9”拉得长长的,他也害怕“10”出来后,还有学生留在现场。 管校长抢过吴校长的喇叭,大叫道:“最后一个数,最后一个数了!还不快走,真想被开除?想想你们的父母,回去怎么交代?!想想你们父母,回去怎么交代?!” 喇叭的声音带着回响,一声声砸在学生的心头,现场退潮般,忽地散开。 管校长看着散开的学生,以胜利者的姿态看着吴校长,吴校长又朝他翻了个白眼。 蕾蕾调皮地啵了钟志远一下,随着人潮退去。 天空乍开,空气在流动,钟志远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像个贪婪的饕餮。明星的光鲜看到过,明星的苦现在才体验到。难怪那么多明星自带保镖,前呼后拥的,是不是曾经尝过这般的苦? 朱春燕领着一众姑娘匆匆地赶到,急切地问:“受伤没有?” 钟志远见朱春燕花容失色,头发散乱,胸口钮扣都被扯掉一粒,再看其他姑娘也没好到哪去,像是一群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懒散公主。他远瞧她们的第一眼觉得非常可笑,哈哈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眼泪流了下来,动情地将朱春燕和身边的姑娘拥在一起,偷偷将头在胳膊上蹭,拭去眼角的泪,声音低沉地说了声“谢谢”。 殷老师和一中的队员也没有少出力,如果不是他们拼命阻挡靠近钟志远的学生,钟志远还能不能全须全尾的还不知道呢。 回去的车上,经过一番意想不到的混乱经历,大家更融洽了。 团队就是这样,在经历一番风雨后,一定能见到彩虹。 姑娘们说起当时的情景还有后怕,纷纷夸朱春燕,“母老虎一样,一手一个,男生都被她吓一跳”。 从此,朱春燕得了个“虎婆”的绰号。 钟志远与朱春燕相视一笑。 第86章 什么病时间长 钟志远在三中被围的事,有多个版本在流传。 有说四五个女孩子抱着钟志远亲吻,有说一大堆女孩将钟志远压在身子底下,叠罗汉。更有说朱春燕美人救英雄,像李逵劫法场,一个人杀进重围,无人能挡。不管什么版本,朱春燕“虎婆”的美名已经流传开了。 流言这东西总是越传越神奇,越传越有味道。 午饭时,赵斐还悄声问他:“可是真的哦,听讲有女生亲你?” 她小小的脸上浅浅的笑,像只小冬瓜,青葱美好。钟志远心想,怎么前世从未发现呢? 想起昨晚翻看手机里的日记时,看到和她的一段: “缘生缘灭,谁也无法刻意安排,曾经你离我那么近,笑意吟吟,青涩年华,情窦未开;曾经你又离我那么远,重山叠水百转千回。同样的雨水,不一样的春花;同样的日光,不一样的繁花;同样的秋风,不一样的落叶;同样的寒冷,不一样的雪花。你在那里,我在这里,谁也不在谁的心里,谁也不在谁的世界里。 曾经风自由地来自由地去不带走一丝叹息,那时没有你;曾经心是一片白云飘来飘去不为别的只为天空的宽广,那时没有你。而那一张照片,我突然的恸哭,缘起缘灭,至今方才明白,什么叫懊悔,什么是心痛!在人生的短途里,错过了太多与你相知相伴的甜蜜;错过了太多与你花前月下的美丽;错过了太多与你情浓意切的爱恋!而原本这样的美这样的爱这样的甜是我们唾手可得的。心痛是无声无息而又排山倒海地袭来的,抑不住的抽泣,禁不住的嚎哭,无缘的追悔,错过的痛彻心扉!走过夏天的热走过冬日的暖,走过春天的花走过秋天的树,风花雪月花前月下,可惜不是你! ” 想着这段文字,看着眼前的赵斐,钟志远内心的感慨无以复加。 听她问,他温和地笑起来,心说,我们亲热得还少吗? 想到亲热时她的娇模样,不觉坏笑起来。 赵斐被他笑得有些发毛,赶紧低头扒饭。 钟志远再给同学说笑话,玩笑一会后,各自行动。 去医务室时,在二楼平台不期与一女生撞了个满怀,女生突然抱住他,满脸羞红,眼睛却勇敢地看着他,柔声道:“钟志远,我爱你!” “别傻了,你根本不了解我。”钟志远劝导道。 正好楼上响起脚步声,“有人来了!”钟志远借着脚步声警示道。 女生眼波一转,削皮一笑,在钟志远唇上啵地一吻,将一张照片悄悄插在他上衣口袋,风一样消失了。 钟志远下意识擦擦嘴,其实根本没必要,现在的女孩子还不兴搽口红,要不然,昨天他满脸的红唇印可就好看了。 任晓萍也在医务室,见到钟志远,调侃道:“哟,大诗人还活着呢!” “咋的,你这么盼我死啊?”钟志远无辜地问。 “据说你差点死在石榴裙下?”任晓萍戏谑地说。 林子静想想当时那场面,醋意顿起,鼻子里哼了声,乜视着钟志远。 “哪有石榴裙?全是裤子。”钟志远笑道,神色很讨打。 任晓萍觉得他风趣,哈哈笑了。 林子静忍不住也笑了,白了他一眼。 “听说咱们一中赢了三中?你怎么做到的?”任晓萍好奇地问。 听任晓萍问,钟志远来劲了,他把昨天比赛的情形给她们说了个大概,听得她们笑不停。 “亏你想得出来,把练举重的,练短跑的派上去,哈哈……” 任晓萍想想那场面忍不住笑。 “是啊,场面挺滑稽的,他们罚球都沾不着边,哈哈……”钟志远自己说着都笑了。 “就你鬼点子多!”林子静说,吃吃地笑,眼睛停在钟志远上口袋露出的一截照片上, “据说你们班有个虎婆很护着你啊?”任晓萍笑问,眼睛里闪着十足的好奇。 “说明我们同学情谊深。其实,最搞笑的是咱们管校长,他老人家站在主席台上喊:‘都散了,都散了,否则记过、除名处理’。”钟志远说,将话题转移。 “真的?这太有意思了!” 任晓萍放声大笑,越想越有趣。 林子静陪着笑,脑子里在想那截照片会是谁的。 “这位漂亮的女同学,是不是该去自己的教室了?” 钟志远忽然板起脸,严肃地对任晓萍说。任晓萍又被他逗笑了。 “好吧,我走了,你给他好好看病。” 任晓萍对林子静说,给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看了钟志远一眼,说:“诗人都是病人!”笑着扭身走了。 “对,我有病,我要请假。”钟志远趁机对林子静说。 林子静却冷不丁上来,一把将他上衣口袋的照片抽出来。 她拿着照片仔细端详,撇嘴道:“到处拈花惹草,哼!” 钟志远惊愕地看着她变戏法般从自己身上抽出张照片来,细想下才明白,是刚才那个女生所为,笑道:“给我看看,我还没看呢。” 林子静不信地瞟了他一眼,丢还给了他。 钟志远接过来看,确是刚才的女生。 “你信不,刚才下楼和一个女生碰了个满怀,她偷偷塞给我的。” 钟志远没说女生还吻了他。 “相信哦,你是大诗人,白马王子嘛。”林子静挖苦地说。 “你说,怎么处理?”钟志远认真地问林子静。 “你自己的风流债,你自己看着办。”她揶揄地说。 “要不放你这吧?”钟志远想了想说,将照片给林子静。 林子静诧异地看着他。 “我总觉得把人家的照片撕了扔掉是不尊重。”钟志远看到她的神情,解释道。 “为什么放我这呀?”林子静问,心里忽然有些紧张。为了化解这份紧张,她开口问:“你说要请假,什么意思?” 钟志远正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听她问请假的事,忙道:“我需要一个很长的假期来处理一些事情。” 林子静问:“多长时间?” “估计一个月起码。” “这么长?” “可能更长,有什么病适合?” 林子静笑了,哪有看时间长短得病的?她问:“这么长时间干什么?不考大学了?” “考大学十拿九稳,我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他说,神秘地对她一笑,“暂时保密。” 林子静想到蓉李记、蕹菜塘,就不多问,她想了想说:“这季节,百日咳倒是易发期……” “就是咳嗽呗,行,就这个。” 听林子静这么一说,钟志远觉得冒充咳嗽骗假期是最合适的。 “为报答你,我请你去看油菜花!”钟志远向林子静发出邀请。 “看油菜花?有什么好看的?”林子静不屑地说。 油菜花是农田里的植物,此时,藏在深闺人未识。 “你闭上眼睛,对,想像一下,田间山坡成片成片金黄色的油菜花海,你徜徉其中,闻着花香,暖暖的春风,淡淡的白云,小蜜蜂嗡嗡地在从你身边飞过,在花蕊采蜜,蝴蝶围着你翩翩起舞……” 林子静闭着眼睛,想像着钟志远描述的美妙风景,忽然睁开眼,兴奋地说:“好,你说的,你带我去。如果不是这样的地方,我要罚你!” 哦嗬,哦嗬,钟志远在课堂上时不时地咳嗽,老有同学回头看他,已经影响到了课堂秩序。 “钟志远,你怎么咳个不停啊?”谢老师老师不得不问他。 “谢老师,我中午去医务室看了,林医生说可能是百日咳,得咳好长时间。” “你这样~唉……” 谢老师不知道怎么好。 “谢老师,我回家静养吧,老这么咳影响同学上课。” 钟志远哦嗬了两声,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 谢老师看他咳不停的样子,只好同意。 钟志远一路哦嗬地咳个不停,一走出校门,他就放声歌唱起来: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噢! 晚饭后,林子静一家人在客厅聊天,看电视。 林鹏难得清闲,少有时间享受天伦之乐。 “那个神秘歌手又出新歌了,每首歌风格都不一样!”方秀英掐着指头算了下,“一周发一首新歌!” 方秀英是神秘歌手的粉丝,攒了许多神秘歌手的报道资料,茶几上就放着好些报道神秘歌手的报纸,全国各地的报纸。 林子静翻了翻,全是在猜下一首会是什么风格的?会是什么时候?神秘歌手成了一个全国性茶余饭后的谈资,他的歌在全国传唱,在山岗,在河畔,在城市,在乡村。宋时,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现在,神秘歌手也不遑多让。 “现在又出了一首,歌名是《飞得更高》,说是摇滚的唱法。”林子怡说。 “什么是摇滚?”方秀英没接触过摇滚唱法。 “是美国的一种唱法,唱歌全靠吼。”林子怡简略地解释道。 “那像话吗?”方秀英怀疑地说。 “摇滚发自内心的激情,能撼动人的灵魂。”林子静说,这是钟志远评价的话。 “对,妈,你听了就会上瘾!”林子怡说着,粗着嗓子呐喊起来,“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狂风一样舞蹈~,挣脱怀抱~” 方秀英听了就想去买磁带。 “子怡,听你妈说,你那篇采访钟志远的报道获奖了?”林鹏一句话让客厅安静下来。 “嗯,省新闻报道一等奖!还有蕹菜塘鱼市也引起了轰动呀,爸,我厉害吧?”林子怡嘻笑着向父亲邀宠,挨着父亲说,“这还是我们报社第一次拿一等奖,主编都乐坏了。” “嗯,我家有女初长成。”林鹏慈爱地摸了摸林子怡的头发。想到蕹菜塘鱼市带动了全市服务行业风气的改善,真是欣慰。 “钟志远的报道出来后,报社收到许多读者的信,都快有一麻袋了,我抽了几封看,有读后感,有问钟志远地址的,里面还有女生的照片,哈哈,这个钟志远走桃花运了……”林子怡说得兴起,林子静听得郁闷,想到自己还收了一张,嘟囔道:“这些人真无聊!” 林子怡回想采访时,钟志远第一眼给自己丰神俊秀的印象,自己在写报道时一直都挥之不去,现在也印刻在脑海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对了,子静,钟志远最近怎么样?”林鹏问道。 “他跟猪一样……”林子静话一出,林子怡听出暧昧的味道,方秀英责怪道:“怎么骂人呢?” 林鹏看了看女儿,没说话。 “不是,人怕出名,猪怕壮,他现在不能随便露面。”林子静脸微微发红,将钟志远在校园被追得跑圈圈,在三中被围困的事说了遍,听得一家人都笑了。 “我说他跟猪一样嘛!”林子静痛快地骂着。 第87章 林燕影 做什么事,人脉都至关重要。 在刘志扬的帮助下,营业执照很快拿到了。 水西服装厂的牌子摘下了,花儿制衣的牌子挂上了。两块牌子一下一上,看似平常,却是一个新旧的交替,变革的开始。 这段时间,钟志远间或地请假去厂里,帮着田甜处理些事务,找刘金刚了解工程的进展,一切看起来渐渐步入了正常。 这天晚上,在厂长办公室,钟志远对田甜说:“我要组建模特队。” “模特?”田甜震惊地看着她,巨乳剧烈地颤了下,牵动着钟志远的目光动了下。 “对,花儿模特队!”钟志远笑道,很享受她惊讶的样子。 “太不可思议了,有点做梦的感觉!”田甜兴奋得脸上笑容很夸张。 拥有一支模特队,搁以前,想想都是奢侈的事,不怪田甜这么夸张。 二月末,桃花笑春风。 晨曦中,钟志远又坐在了南下的客车上,同座的女人早早趴在前排的扶手上睡着了。 单调的沙沙声中,钟志远眼皮越来越重,慢慢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颠簸,唤醒一车人。车子走过一段坑洼地,拐了个弯,继续向前。 同座的女人也醒了,抬起头坐直身子,竟然是个漂亮的女学生。 两个人一聊,竟然是一中校友,双方都意外惊喜。 女学生短发齐肩,眉目清秀,浓浓的书卷气,就读暨南大学,因病耽误才去上学。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林燕影。 “你念的文科还是理科?”钟志远问。 “文科啊,你不会也是?”林燕影一脸惊喜地问道。 两人一下子拉近了距离,好像很熟悉的人。 在车厢嘈杂声中,两个人热烈交谈着,一点也不受影响, “王老师,皮肤像小姑娘样水灵,” “两只眼睛滴溜圆,笑嘻嘻的,像个娃娃,” “姚老师的眼镜度数恐怕要有八百,比啤酒瓶底还厚,” “嘴角永远是嘲讽的笑,” “陈老师更逗,永远着着天花板,像是在跟外星人对话,” “英语老师是李宗国吧?” “是啊,印尼华侨嘛,我们叫他列宁,” “呵呵,站在讲台上只露出个头,” 聊着教过的老师,不时的暴出一两声大笑。 亲爱的老师,永远是学生口中的笑谈。 “猜大小,猜中了有钱,2元、5元、10元,随你押!” 一个尖叫声从车厢后面响起,扭头望去,一个蓬头垢面穿着劣质西装的年青人,手里拿着扑克牌,对着乘客喊叫。 组团骗子来了。钟志远前世见得多了。但现在的人并不是都清楚里面的门道。 “路还那么远,车上无聊,来玩个游戏,打发时间。猜大小,猜红黑,猜中就有钱挣,来试试手气吧?”蓬头男的声音又起。 钟志远知道,马上会有同伙附和,搭话。扭头望去,果然一个胖子对一个瘦子说:“张哥,车上也没啥事,咱们去赌赌运气?” “行啊,李哥,就一块玩玩!”姓张的瘦子爽快地答应。 三个人就在车厢地上,玩起了游戏。只见蓬头男耍魔术一样倒着扑克牌,看得人眼花缭乱,这一手牌技吸引不少乘客的注意,将三人围了起来。 钟志远心里暗暗祷告,看热闹就好,千万别冲动啊! 林燕影见钟志远不时的扭身回头望,以为他也想去赌,有些失望,问道:“你想去啊?” “他们是骗子,三个人是一伙的。”钟志远附耳悄声道,林燕影感觉到耳朵一股男性的气息袭来,浑身一麻,下意识地躲了下,耳根一点红晕洇开。 “肯定会有人上当!”钟志远担心地说。 “那要不要提醒?”林燕影意识到提醒是个危险的事,看着钟志远小心地问。 要不要提醒?怎么解决冲突?有多大的冲突?能不能承受冲突? 三个人肯定打是打不过他们,司机肯定不敢吱声,天天走这道,惹不起地头蛇;乘客会不会帮自己?出门在外少惹事,这是乘客的原则。林燕影就算了,帮也只会是倒忙。 钟志远一时很犯难,不提醒吧,心里过不去;提醒吧,肉体上难承受。 那三个人蹲地上玩了二十来局,听得出是各有输赢,一会是胖子笑了,一会儿是瘦子笑了,瘦子的笑声最多,看来是他赢了。 看热闹的人先是眼睁睁地看,后来不时的有人在喊“红,押红”,“押大,押大”,就像一出街头棋局,两个人下,几十人看,看的比下的人更激动。 听得蓬头男嘴里嘟囔着这牌没法打,“手气太臭了,见谁输谁”,胖子和瘦子在旁怂恿道“大家一起来,有钱一起赚”。 果然就听到有人叫道“我来”,“我也来”。 钟志远与林燕影面面相觑,上当的人不是一两个呢。 他大脑飞快地转动着,如何破局?一点事不做,就看着骗局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进行,有些窝囊。 况且,这还坐着个学姐呢。 瞬间,他男子气概爆裂。 后车厢热闹得像开了锅的水,听声音仍然是有输有赢,骗子赢的少输的多,参赌的乘客很开心。但钟志远很闹心,这都是骗子的局,先给你点甜头,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杀手。温水煮青蛙,最后一把大的,将所有掳走。 “你快看,天上掉什么东西了?” 突然,钟志远推着林燕影,大喊道。 这一声喊将车厢里的人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围观赌局的人扭头望向他们这边,更有挤身探头出车窗一看究竟的。 林燕影一开始没明白钟志远的意思,被钟志远又推了几把,反应过来,也大叫起来,“掉什么啊?哪有啊?哪有啊?你想天下掉馅饼呢!” “真有,你刚才没看到!不过没看清是什么东西。”钟志远信誓旦旦地说。 “咱们来大一点的,输赢都在一瞬间,过把瘾。”瘦子见形势不妙,撺掇着,蓬头男和胖子立马附和道“行”。这时参赌的乘客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个骗局,不约而同的说算了,小玩玩打发打发时间,结束吧,将赢了的钱还给蓬头男三人,纷纷起身回到座位。 三个人一脸怒气,可又没法发作,吆喝着司机停车,路过钟志远时,狠狠地瞪了一眼,钟志远当没看见,三个人灰溜烟地走了。 见骗子走了,司机才说,“这是一帮惯骗,我们也不敢管,不然他砸我的车,一车人都走不了。”说完,无奈地叹了口气。 众人纷纷夸钟志远,“这个小兄弟仗义”,“机灵”。几个参赌的乘客一脸后怕,不住的对钟志远表示感谢,拿出随身带的糖果硬塞给钟志远。钟志远只能收下,又分发给车上的乘客,于是一车人开开心心地分享着糖果,旅程十分愉快。 经过此事,林燕景对这个学弟很有好感。 “你不高考了?去广州干什么?”她疑惑地问。 两人聊了一路,光聊学校的事,都没问对方的事情。 “考啊,我就提心清华北大非要抢着录取我不可,唉……”钟志远嘚瑟得无边。林燕影一脸鄙视地看了看他。 “不信打个赌?”钟志远说。 “我才不赌,你们男生就喜欢赌!”林燕影撇撇嘴,心说还爱吹牛。 “你在暨南大学哪个系,什么专业?”钟志远问。 “经济学,国际金融,你对大学的情况还挺熟悉嘛,我们那时候什么也不懂。” 钟志远心说好歹正经上了四年大学。 “国际金融这个专业好啊,你还是很会选专业嘛!”钟志远夸奖道,也是真心话,自己当时鬼使神差的选了个统计专业,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现在大学转系几乎不可能,只能在选修课上做作文章。 “我是有人指点才选的。”林燕影说,这个人其实是她在外经贸委的父亲。“你怎么知道专业好不好?” “一个清华北大抢着要的人,会不知道?”钟志远牛哄哄地说。又招来林燕影一个白眼。 林燕影却突然有个感觉,眼前这个学弟好像哪儿有点不对劲,这感觉很强烈,可又说不清,看钟志远的脸,稚气里有超过同龄人的稳重,谈吐处事竟比自己还要老到,不觉有些好奇。 “那你今天去哪,住哪?广州有亲戚吗?”林燕影关心地问道。 “举目无亲,要说亲,数你最亲了。”钟志远想了想,很肯定地说。 闻言,林燕影笑了下,“挺鬼的你,我发现。” “真要没地方住,就住我们学校吧,到我们班男同学宿舍挤一晚。” “好啊,好!” 钟志远听林燕影这么说,一口答应。几十年了,再睡一次大学宿舍,会是怎样的体验? 车到越秀南站,钟志远帮林燕影拎着提包,走出车站。 他们挤上一辆公交车,车厢没有拉手,只能扶着别人的椅背。一个急刹车,林燕影一个趔趄倒在钟志远身上,又弹性碰撞地分开,倒把林燕影弄了个满脸通红。 钟志远体味着刚才那一下的柔软,看不出来,林燕影看着不显山不露水,衣服下还很有料呢。 这是“二流子”华工,这是“土包子”华农,这是“正人君子”华师,咱们是“假洋鬼子”,下了公交车,往学校去的路上,林燕影边走边给钟志远介绍,听得钟志远直叫有趣。暨南大学周边都是农田菜地,校园不大,两个小湖,分别叫日湖和月湖,统称明湖,是学校最美的风景。 “前面那个就是蒙古包吧?”钟志远指着远处的一个建筑叫道。 “对啊,我们吃饭和举办舞会的地方!咦,你怎么知道?”林燕影讶然地问。 钟志远微笑,没说话。他在网上看到过,后来给拆了。 宿管阿姨一再叮嘱送了东西下来,钟志远和林燕影把东西送进宿舍,就下了楼,往男生宿舍去。 男生宿舍好漂亮,外墙全部是用石米铺贴,三栋宿舍之间还有天桥连接,许多学生在天桥上休憩谈天。 林燕影敲响314的门,一个戴眼镜的瘦高男生开了门,见是林燕影,非常热情地迎进宿舍,床是铁架子的高低铺,有个阳台。 “马国伟,这是我高中的学弟钟志远,今天住你们这,行吗?” “行啊,你说行还能不行?”马国伟马屁极为到位。 林燕影跟马国伟寒暄了几句,交待钟志远半小时后楼下等,就出了门。只听到她在跟别的宿舍的男生打招呼,看得出同学间关系不错。 钟志远将东西放下,去水房里简单洗漱了下,站在屋里跟马国伟聊起了天,走到阳台,看出去视线极好。 “你们学校的建筑很有特点啊,前面有个蒙古包,这宿舍还有阳台。” “对,阳台还很特别,你注意到没,很有南洋风格。” 还真是的,钟志远经马国伟这么说,才注意到。 当钟志远与林燕影去蒙古包吃饭时,路上听到叽里咕噜的说话声,还看到三个穿着日式长袍拖着高跟木履在校园里游逛的女人,林燕影说那是日本华侨子弟。 如果不是身处其中,钟志远只会认为这是某个未来的旅游景点。 4座蒙古包有连廊相通。每座蒙古包可容纳数百人用膳,蒙古包的周围均为玻璃窗,墙裙设有壁柜,供学生存放餐具。 林燕影从自己的壁柜里取出碗筷调羹,与钟志远一起排着队,一步一步的往前挪,问询钟志远想吃什么。 钟志远看看玻璃窗上挂的菜牌,挺岭南味的,肠粉,扒饭,汤粉,蒸菜,糖醋排骨等。 “扒饭。”钟志远对林燕影说,好像应该的。 林燕影点了扒饭,再给他加了个汤,给自己点了份粥,用饭菜票付了。 “楼顶晚上有舞会,会不会跳?”林燕影指指上面。意识到钟志远还是中学生,“喜欢的话,我教你。”像姐姐对弟弟一样说话。 “好啊!”反正也没事,钟志远答应了。 钟志远记得自己入大学那会儿,也就是下半年,除了迎新晚会,第一件事就是学跳舞,高年级的学长来教,还请了外校的老乡来教,课余不是学习文化,而且抱着枕头练舞步。那时候全国都在跳舞,有句流行语叫“十亿人民八亿赌,一亿去下海,一亿在跳舞”。一九八四年下海和跳舞是这个年份的标签。 广州的温度已达25度,温暖宜人。 钟志远换了身衣服和马国伟到楼顶时,舞会刚刚开始。 林燕影穿了一身红裙,白晰的肌肤,婷婷玉立,清纯又火热,男生的眼光都被她带动。 钟志远白衬衫,蓝布裤,黑皮鞋,穿着简单,因其身材颀长,体形健美,显得青涩而稳重,清纯又帅气,1米83的个子,足以在八十年代的青年中脱颖而出。 当两人站在一起时,给人金童玉女的感觉,许多想向前邀请林燕影的同学却步了。而许多女生却跃跃欲试,看向钟志远目光炽热。 一个高个子女生站起身就要伸手去邀请钟志远,在手将伸出未伸之际,钟志远向林燕影弯腰伸手作出邀请的手势。 林燕影将手放进钟志远的手心里,手扶上他的肩头。钟志远大拇指压着林燕影的掌心,右手虚扶她的腰,两个人轻快地跳起来。 要将精神的愉悦,带进节奏的韵律里才能激发舞蹈的美妙。 林燕影少女的体香,暖暖地送进钟志远的鼻腔,像香水一样让人着迷。柔若无骨的手在手掌里柔柔滑滑的,眼睛蒙蒙的,他们时而相视一眼,又平静地分开。 林燕影觉得自己要被钟志远融化,处子的阳刚气息直喷她的耳鬓,让她耳朵一阵阵的发热,相视时都不敢直视,有时偷偷瞄上一眼,见钟志远稚气又认真的模样煞是有趣。这家伙,还以为他不会跳,没想到跳得这么好。 钟志远熟练地领着林燕影,左转,右转,旋转,动作交待得清清楚楚,干净利落,慢慢地两个人就曼妙地摇了起来。 舞蹈已经没有了动作,或者不需要动作也能表达舞蹈,两个人在韵律里陶醉。一曲终了又是一曲,两人都没觉得不妥,马国伟在一旁看得悄无声息,许多人停了下来,静静地观赏。 等两人发现气氛不对时,两两相望。 钟志远一手拉着林燕影,一边伸手邀请旁边的女生,并鼓动大家手拉手,一起来跳拉手舞。 林燕影见状,主动拉着马国伟,马国伟又依样邀请身边人一起,于是,一个一个手拉着手跳了起来。 尴尬这东西,一个两个人的时候叫尴尬,人一多就不叫尴尬了,可能叫兴奋。 拉手舞在钟志远的调动下,竟然变成了兔子舞,好端端的一个交际舞,变成了一个欢乐的海洋,原本对交际舞心存障碍的男生女生,此时将顾忌抛到太平洋里去了, 原来舞蹈不必拘泥于形式,高兴就好。 舞会结束,钟志远送林燕影回宿舍。 “谢谢你,让我提前感受了大学生活。”钟志远对林燕影说。 林燕影侧脸看了他一眼,轻声问道:“以后还来吗?” 钟志远冲她顽皮一笑,说:“那要看有没有人收留我喽。” 他转身挥手告别。 林燕影望着他的身影,嗫嚅着,终究没说话。 她很想告诉他,她的信箱是76号。 第88章 好看吗? 钟志远在学校吃了早饭,没去找林燕影,直接去了中唱。 “啊呀,‘诗和远方’来了!大佬,里面请!” 程小旗乐哈哈,见到钟志远来,高兴地打趣道,眼前没有第三人,也不怕泄密。 “哪敢,小旗老师,你可是教父级别的人物!” 钟志远半开玩笑地说。他和程小旗接触多了,两人说话投机,颇有惺惺相惜之意。 上次来广州,只录了三首歌,更多的是给新歌确定编曲。 这次,要多录几首歌,还要把下一批歌的编曲定下来。 录音棚,钟志远戴着耳脉,情绪饱满地演唱。 “ok!” 录音师张海洋朝他做手势。 感叹地对身边的人说:“给钟震宇录音是最轻松的,几乎一遍就搞定,都不太要修饰!” 钟志远也很满意于自己的表现,被天使亲吻的嗓子自己听了都陶醉。 结束一天的录音,钟志远收拾东西,走出中唱。 暖风轻吹,落霞流金。 钟志远没有做决定,因为不要做决定,脚就选择了黄文的方向。 公交车上,有人在播放他的《飞得更高》,那人拎着双喇叭的燕舞收录机,歇斯底里地在跟唱。 钟志远朝那人微笑,那人摇头晃脑,唱得更起劲。 有乘客说:“嗰个蒙面人,好犀利呀!” 钟志远很想得意地对人说:“系啊,系我呀!” 他心里想着美事,走进周家巷。 巷子口,黄文正走在前方,饱满的臀性感地摆动着。钟志远感觉落日的风热了起来。 “嗨,前面的美人!”钟志远轻佻地喊了声。 黄文扭头见到钟志远,愣了下,并不理他,轻扭腰肢,款步向前,嘴角凝着顽皮的笑。 黄文性感的臀在他眼前摇摆,他像只追着花蕊的蜂,跟在后面,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抻得长长的。 钟志远看着地上的影子,扬起手对着黄文的影子啪啪地打起脸来,接着又打屁股。 黄文发现这个,暗笑幼稚,扭头瞟了他一眼,风情万种。 忽然,她童心大发,快步地跑回家,进了屋将门关上,她倚在门上,偷偷地笑。 钟志远上来,推门,门纹丝不动。 嘢,居然给我闭门羹吃,淘气!他想像得到门后黄文那一脸的窃笑。 他轻叩门扉,唤了声:“芝麻开门!” “边个?”黄文捏着嗓子问。 够促狭的,钟志远心想。心念一动,转身噔噔下了楼梯,又悄没声息,踮手踮脚走了回来。 黄文屋里侧耳倾听,却听到远去的脚步声,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霍地打开门。 楼梯口空无一人,他真的走了?她委屈得想哭。 她冲楼梯下正要喊,不料,钟志远从门边一跃而出,将她紧紧抱住。 她吓了一跳,瞬间流下了眼泪。 “放开我,放开我!”她在他的怀里无力地挣扎着,粉拳乱捶。 钟志远一把将她抄起,来了个公主抱,顺势用脚将门关上。 黄昏的阴翳里,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黯淡的光线模糊了两个人的视线,却不妨碍两个人的相望。 黄文婴儿般定定地望着钟志远,沉静安宁。 钟志远鸡啄米般,啵唧,亲了黄文一口,黄文眨了眨眼,清澈的眼神依旧婴儿般看着他。 他啵唧又亲了她一口,一发不可收拾,一口又一口,呼吸越来越粗重。 他一口一口的亲在她的唇上,脸上,眼睛上,仿佛情欲的浪一次又一次拍打在黄文的堤岸。 黄文忽地死死抱紧了他的脖子,两张嘴像两只小金鱼抢食,贪婪地吸吮着,啾声不断。 黄文一条香舌在钟志远的嘴里翻江搅海,她的胸,她的腹都想挤进他的身体。 两团柔软按摩着钟志远的情欲,她腹间的热度炙烤着他的欲望。 黄文感觉着钟志远强劲的力量,两腿颤栗起来。 屋子里很快响起啪啪的声音,空气里充斥着荷尔蒙的味道。 夜幕降临,黄文不着片褛,站在钟志远面前,洁白如玉,俏生生的。 “好看吗?”黄文轻声问,黑暗中也看得到她眼里羞涩的秋波。 钟志远咽了咽口水,那个东西顽皮起来。 一连几天,钟志远在黄文这里过上了幸福的家居生活。 美好的时光似乎总是短暂的,钟志远要飞哈尔滨。 他和田甜约定,她那边生产和招人同时进行,他这边组建模特队。 他想创造一个奇迹,三个月打造一支模特队,开连锁店。 黄文像做梦,没由来的坠入情网。 可是她并不后悔,钟志远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幸福感,第一次感觉做女人真好。 黄澄澄的灯光下,黄文身着薄丝睡袍,帮钟志远轻柔地搓背,凹凸有致的身段若隐若现。 钟志远躺在浴桶里,感觉着黄文柔软的双手在自己身体上游走,欣赏着薄丝里丰腴的胴体。 “讨厌,它又来了。” 黄文伸手在水里拍打起来。 “人家有礼貌,向你敬礼嘛!” 黄文吃吃地笑,红唇凑过去…… 离愁是春药,越愁越想要。 两个人在浴桶剧烈地扑腾起来,水流了一地。 第89章 不叫马迭尔 白云机场正在扩建,它与未来的白云机场还不在同一个地方。 钟志远跟着别人往前走,他没有八十年代乘飞机的经验。 进入候机楼,看见“安全检查,凭票证进入”的牌子,他走过去,安检的武警战士,身着浅绿军装,肩头是醒目的深红色肩章。 他将机票出示给战士。机票是手写的,价格不到80块,没有机建燃油费用什么的。 战士连行李箱都没检查,看了看机票就放行了。 这么随意的吗?钟志远心里嘀咕着,进了候机厅。 候机厅稀稀拉拉的,乘客并不多。广播里在播放《飞得更高》,钟志远乐了,再高就飞到外太空了。他买了张报纸,等登机。报纸上“蒙面歌手”的报道占了不少篇幅,还有一个猜中有奖的游戏,他童心大发,差点想投稿。 正想得美,工作人员用钥匙打开了登机口的门。 “前往哈尔滨的旅客,请登机!” 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钟志远拖着行李,一路走进停机坪。新鲜的很,头一回不是走廊桥或乘摆渡车登机。 更让他惊讶的是,他看见机组人员自己走路或骑自行车到飞机底下,直接上了飞机,真是匪夷所思,不是亲眼看见,说出来谁信? 飞往哈尔滨的飞机看上去很小,钟志远也不知道是什么机型。四十多的座位,只坐了二十来号人,看模样干部居多,穿四个兜的衣服,胸前还别支钢笔。 空姐穿着墨绿色的制服,里边的白色衬衣领子外翻,有点退伍军人模样。 飞机轰隆隆地在天上飞,机上的乘客数钟志远最年青,在乘客中很突出。空姐甜甜笑着送上一包烟,钟志远犹豫地接过来,是5根一包的中华烟,没见过,挺稀罕,他揣在了兜里。空姐又递给他一支口香糖,他接过来,撕开纸,一股熟悉的清香扑鼻而来,他嚼着,心想,飞机上尽是好东西啊。 钟志远前后左右地看过去,像个第一次进城的乡巴佬,然后就看得目瞪口呆,有乘客在用水果刀削苹果,有乘客用打火机点烟,机舱里好几处瓢起了烟雾。 真是让后人掉眼镜,事实却活生生摆在眼前。 午饭有面包、红肠,空姐看了看钟志远,还是问道:“同志,您需要喝点什么吗?有五星啤酒、茅台和红葡萄酒,您要哪种?” 邓丽君的甜蜜蜜的歌声中,钟志远看着空姐甜甜的笑,不知道是不是该喝点,这待遇以后可就没有了。 “来杯茅台,谢谢!” 钟志远很绅士地说,要喝就喝最好的! 空姐倒了杯茅台递给钟志远,转身又拿出一把梳子双手递给钟志远,“这是给您的纪念品。” 钟志远接过来看,梳子很漂亮,是飞机的模型,很有纪念意义。 午后,飞机降落在阎家岗机场,离市中心近30多公里,钟志远没有坐航空公司的客车,而是上了出租车,7元起步价,另加1元燃油费,相当于起步8元,对钟志远来说不算什么,可对工薪阶层来说可就奢侈了。 钟志远直奔哈尔滨宾馆,就是大名鼎鼎的马迭尔宾馆。他要把面试地点定在这里,以体现招聘单位的实力。 出租车在那个电影里经常出现的马迭尔宾馆停了下来,这一路过来,看到许多的有轨电车,中央大道的欧式建筑很古朴、典雅。 钟志远仰望着哈尔滨宾馆,内心有些激动,这座法式建筑与中央大街上的许多建筑一样,出挑的阳台兼作入口的雨篷,女儿墙占据着建筑四个立面的顶端,呈“鸡冠”状,整个建筑很有飘逸感。 “给我个最大的套房,还有,请你们经理来一下。”钟志远对服务生说。 服务生茫然地看着他,这个学生模样的人说话口气好大。 钟志远见服务生呆头鹅般杵在那,在柜面上敲了敲,“诶,没听见?” 服务生刚苏醒般,礼貌地问:“同志,你确定要订最大的套房?这里要先付房费,还有押金。”眼珠子还在打量着钟志远。 钟志远将一个皮包放在柜面上,拍了拍说:“放心,请你们经理来一下,我有事相商。” “阿芳,请朱经理来一下。”服务生朝里屋叫了声,里面有个女人应了声,听着开门的声音,应是去叫朱经理了。 不一会,来了一个头发梳得倍亮的大背头男人,五十上下,上唇一缕胡子,戴着金边眼镜。 “朱经理,这个人说要跟你商量事情。”服务生对来人说。 朱经理抚了下眼镜,打量了下钟志远,很客气地问:“这位小同志,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我要你最大的套房,还要租一个会议室,大概容纳~”钟志远想了想,说,“三百多人吧。” 朱经理听了跟服务生一样,不敢相信这个学生模样的人,他问清了目的,对钟志远说:“不是不相信你啊,你这不仅是住宿,最重要的是要在我们这儿招聘,万一……”朱经理笑笑,没有说下去,意思不言而喻。 钟志远不急不忙,从包里取出介绍信、营业执照、户口本还有一张盖了派出所公章的照片,都递给朱经理。 朱经理反复核对,歉意一笑,将东西都还给钟志远,让服务生给他办理手续,交押金。 服务生帮钟志远提着行李,领他上楼。 朱经理兀自站那,看着钟志远的背影,感觉不可思议。 一层楼梯缓台挂着一幅画,就是网上说的俄罗斯皇宫艺术家老巴代夫的作品,美少女通过炼狱的艰难困苦后,准备升上人间天堂时的场景。 钟志远退后几步,在画前停了几秒。 他对绘画并不熟谙,宾馆的富丽堂皇倒吸引了他。墙壁镶有许多优雅的壁画,还有些镜子贴面,柱端有精美的雕刻,黄铜的楼梯栏杆,充满柔媚的线条,大吊灯熠熠生辉,看上去豪华典雅。 最大的房间在315,网上说的国母套房,在走廊的尽头。 开门是个会客厅,大面积的玻璃窗,豪华真皮沙发,雕刻橱柜,走过会客厅,是类似缓冲的夹道,墙上有一面椭圆型镜子,镜子下一张小台子,往里就是卧室。 打开卧室的门,一张宽大的雕花沙发床,雪白的床罩,几乎落地的玻璃窗,室内光线充足,一侧是独立卫生间,一侧是阳台,阳台的木制扶手中长着灵芝,在诉说着这个房间厚重的历史。 钟志远没来得及坐下休息,放下行李就匆匆出门,打车去了《黑龙江日报》报社。 很近,几分钟就到了。 报社两个工作人员听说要登报招聘模特,看了招聘启示,广告里工资待遇离奇的高,简直不敢相信,心里认定钟志远是个骗子。其中一个朝另一个使了个眼色,那人走出了门,钟志远猜是去请什么人来。 果然,一会儿,那名工作人员领了个中年人进来。 新进来的人一看就是领导,身体微胖,眼睛犀利。 钟志远将那一堆证明材料再次呈现出来。 “招模特?” 来人翻看着那叠证明材料,问道。 模特这词才出现不久,这小伙儿竟然来招聘模特。 来人拿起介绍信,若有所思地念叨着:“钟志远~钟~志远~诶,你是不是那个~” 他忽然看向钟志远,一脸惊喜地张着嘴,话在嘴边就是说不出来,好像久违了的人一时半会说不出名字,急得抓耳挠腮。 钟志远静静地看着他,突然这人就抓住了他的手,吓了他一跳,听得这人兴奋地说:“你是‘诗和远方’,对不对?对不对?” 钟志远这才知道,这人恐怕还是自己的粉丝呢。 钟志远微笑着,点头应是。 “我老喜欢你这句话,”这人富有感情地吟诵起来,“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这人陶醉了会,对工作人员训斥道:“还不快点把事办了?” 他自己将钟志远请到一边坐下,亲自去泡了杯茶,还带来一本《辽宁青年》和一支钢笔。 这人将《辽宁青年》和钢笔放在钟志远面前,满脸堆笑地说:“我女儿也是高中生,老崇拜你了,你那句话就是她学给我听的,你能不能签个名?回头给我女儿一个惊喜!” 钟志远欣然应允,拿起笔在《辽宁青年》的扉页空白处,龙飞凤舞潇洒地写下自己的艺术签名。 这人是广告部主任,在他的帮助下,广告很快办妥。他热情地将钟志远送出报社,帮他叫了部出租车,看着车子出去老远才回楼,手里拿着那本《辽宁青年》,看着笑。 钟志远在《哈尔滨日报》遇到类似的情况。 明天广告一见报,就会轰动哈尔滨,乃至全国,这在国内是首次登报招聘模特。 钟志远办理妥广告,一身轻松地走在街上,这才有心情欣赏哈尔滨的风光。 三月初,北方的风很冷,在广州时穿衬衫,下飞机就穿上了厚厚的外套。 大街上人来人往,巨幅广告牌分外醒目,各式外国品牌,尤以日式家电最多。迎面驶来一辆圆头、前后鼓大灯的有轨电车,窗户有点像火车窗户,上下开启,驾驶位在正中间,很卡通,车身上有哈尔滨北方制药厂和护肤剂的广告。钟志远像是走进了电影基地,饶有兴趣地目视着电车驰离。 夕阳西斜,给城市镀了层金光,中央大街一带,一座座巴洛克、文艺复兴风格的建筑,仿佛来到了中世纪的欧洲,圣索菲亚教堂清水红砖,大大的洋葱头,充满浓郁的异国情调。 很遗憾,教堂并不对外开放,钟志远只能远望。暮色中这座东正教气势恢宏的教堂显得肃穆凝重。没有灯光秀的年代,夜幕下的哈尔滨虽不华丽,但不缺繁华。这里的防空洞竟然变成了舞厅,进进出出的人们热烈地谈论着,生机勃勃。 钟志远回到哈尔滨宾馆,他看着这几个字总觉得别扭。 大堂的一角沙发上坐着两个外国人在谈话,大堂吧空空的。现在人们还不富裕,来这里消费的人毕竟很少。 钟志远回到房间,快速地冲了个澡,躺床上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香,醒来已经八点,肚子饿得咕咕叫。 第90章 苏联留学生阿琳娜 钟志远做了个香艳的梦,梦里自己躺在地上,那个大长腿爱运动的女生,裸身跨立在自己身上,背对着自己,一片白色越来越近,直接怼在眼睛上,一忽儿,她像个变形金刚,腿越来越长,一扇门倒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双手想推开,却酸软无力,怎么也抬不起手…… 钟志远从梦中挣扎着醒来,已是黎明。 他发现自己被软软的身子搂抱着,几缕发丝盖在自己脸上。他睁开眼,发现阿琳娜脸贴着脸,趴在自己身上睡得正香,心里一激灵,喝酒误事,不会出什么国际纠纷吧? 他想不起酒后的事,断篇了。 眼前的脸白净漂亮,五官像雕刻出来的,鼻梁高挺,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帘,一双玉臂修长,腰肢纤细,一条白白嫩嫩的大腿压在身上,钟志远在那泛着光的臀部上贪婪地扫过,不觉咕嘟咽了口唾沫。 阿琳娜眯着眼,在微光中醒来,听到钟志远喉咙里这一声音,仰着脸看向他。这一动,钟志远也看向她,两个人的目光对视,钟志远尴尬一笑,阿琳娜嫣然地笑了,伸出手指压住钟志远想要说话的嘴唇上,一骨碌,整个人翻到钟志远身上,捧着他热烈地亲吻起来。 昨晚,钟志远醉醺醺的,无意识状态下,依旧结了帐,甚至拒绝阿琳娜的搀扶,强撑着回到房间,回过头来对阿琳娜说“谢谢,再见”,摇晃着身体去开门。 阿琳娜看钟志远醉成这样,依旧彬彬有礼,觉得他是个好男人。 阿琳娜看多了同胞喝醉酒打女人,撒酒疯,甚至丧命的事情。在苏联女人多男人少,女教授嫁给司机都觉得幸福,大男子主义盛行,钟志远的绅士表现赢得了阿琳娜的心。 阿琳娜没有走,留了下来,她帮钟志远脱掉外衣,将他扶进浴室。 钟志远洗了澡,趔趄着,又撑墙,又扶门,浴巾严严地围在身上才出来,歉意地说“失礼”了,一头倒在了床上。 阿琳娜看着倒在床上人事不省的钟志远,感觉特别可爱,吃力地将他挪到枕头上,盖好被子。自己斜歪在床头,看他闭目沉睡的模样,安静得像个孩子。 阿琳娜没有走,她去浴室洗了个澡。 当她走出浴室,经过夹道时,看到镜子里自己柔洁玲珑的裸体,脸羞红起来,她关掉灯,钻进了被窝。 清晨的微曦里,阿琳娜如蛇般缠绕着钟志远…… 阿琳娜把第一次给了他。 他怜惜地抱着她,不动。 两个人下楼时,已近十点,大堂里几个女生围在前台。 服务生见到钟志远,解脱似的说:“那就是钟志远。” 几个女生狂热地喊着“钟志远,钟志远”,哗啦一下围过来,把阿琳娜挤在一边。她们一脸兴奋,每人手里拿着本《辽宁青年》,求钟志远签名。 钟志远微笑着,接过一本本《辽宁青年》,接过递过来的笔,给她们挨个签名。 女生们拿到钟志远的签名,鞠躬致谢,欢天喜地地离开。一个女生回身上来大胆地在钟志远脸上亲了一口,咯咯笑着,开心地跑了。 阿琳娜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看样子和自己睡一起的这个男人是个名人。 钟志远朝阿琳娜笑笑,跟她略略说了下自己的情况,阿琳娜崇拜地看着他。 苏联人对诗歌情有独钟,书店里诗歌总是摆在最醒目的地方,还经常开诗歌派对。诗人,在苏联非常受人尊重,有着极高的地位。 “我来哈尔滨招模特,你想不想进我的模特队?” 钟志远有点异想天开,但想想都抑制不住的激动。国产大美女中加个漂亮的大洋妞,一定会引起地震般的反响。 “我?”阿琳娜睁着大大的蓝眼睛,诧异地不敢相信。 “对啊,你看看,你这身高,你这身材,你这大长腿,天生的模特嘛!”钟志远对着阿琳娜一一比划着,真心赞美道。 阿琳娜看钟志远认真地夸赞自己,心里美滋滋的。她有点心动,女人对自己的美貌总是有天生的寄望。 “那还留学我吗?”阿琳娜犹豫地问,语法又乱了。 “你留学为什么呀?”钟志远问,“为什么来中国留学?” 自己年青时不知道为什么上大学,看来老外也一样嘛。 阿琳娜没有回答,喜欢中国文化是一方面,未来从事与中国有关的工作是另一方面。现在摆在面前是一个大大的诱惑,心里开始在动摇。 “走,先找地方吃饭去,饿了吧?” 钟志远没有逼着阿琳娜回答,得留时间给她思考,毕竟对她来说是天大的事,不说生死攸关,也是人生重要的选择。 两人沿着中央大街走去,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钟志远坦然承受。他挑了一个看起来不错的餐馆,他要请阿琳娜吃一顿地道的东北菜。 锅包肉、小鸡炖蘑菇、地三鲜、尖椒干豆腐、蘸酱菜,还有一道拔丝地瓜,钟志远将吃过没吃过的,也不管吃不吃得掉,一气点了五、六个菜,要了瓶38度的北大仓,一桌子地道的东北味。 “阿琳娜,这道菜对你来说有特别的意思,” 钟志远指着桌上的锅包肉对阿琳娜说,阿琳娜闻言,美目流盼,等着他说。 “光绪年间,我们国家清朝的时候,大概是你们尼古拉二世时候,你们的大使访问哈尔滨,为招待,就是吃、喝,为招待你们的大使,按你们喜欢的口味,改良,改良就是……”钟志远费劲地给阿琳娜解释,搜肠刮肚地找词,不料,阿琳娜来了一句“我懂,我汉语棒棒的”,让钟志远凌乱了。 “为迎合大使的品味,就改良了一种叫锅爆肉的菜,爆是爆炸的那个爆,是一种烹饪方法,通常指用热油炸,你们的大使吃了赞不绝口,竖起大拇指说:这个锅包肉好!” 钟志远学着外国人说中国话的样子,大舌头咬字生硬。 “你们大使中国话没你说得好,将‘爆’念成了‘包’,现在这道菜就叫‘锅包肉’。” 钟志远夹起一块锅包肉,对阿琳娜说:“借花献佛,算是我对你的招待,请!” 阿琳娜眉开眼笑,费力地夹起一块,刚举在嘴边,刺溜掉桌子上了,嘿嘿笑了起来,用筷子去桌上夹,钟志远已经咔嗞咔嗞地吃起来,见状一伸手将那块锅包肉轻轻巧巧地夹了起来,往阿琳娜嘴里塞,阿琳娜嘴里咔嗞咔嗞,蓝色的瞳孔里满是欢喜。 这一顿地道的东北菜,阿琳娜从未有过的开心、满足,与钟志远复习着昨晚的酒过三巡,再一次演绎了比着高低的碰杯,两个人再次傻笑着蹲在地上,乐不可支。 在这个异国笑得那么开心,阿琳娜忘乎所以亲吻着钟志远,吃饭的客人看到这幕都瞪大了眼睛,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亲吻,在八十年代实在犯忌,幸好是洋人女孩吻的中国男生,若是两个中国男女,恐怕当场有人愤起指责。 钟志远和阿琳娜回到酒店,朱经理意外造访。 原来他知道了钟志远是诗人,特来致歉,一个劲地说“失敬,失敬,怠慢,怠慢”。 钟志远哪会计较名利?他倒希望正常待之,那才叫轻松。 钟志远送走朱经理,阿琳娜拿出路上刚买的《辽宁青年》,撤着娇要他签名。 他看阿琳娜的娇模样,逗道:“我给你签名,你给我表演,怎么样?” 阿琳娜说她练了好几年芭蕾,后来韧带受伤就停止了。 “好!”阿琳娜答应得很爽快,进卧室去换装。 钟志远在《辽宁青年》上签了名,抬头见阿琳娜仅穿着内衣、内裤,迈着两条大长腿,小跳步出来,站定在他面前,双腿交叉站立,右手放在小腹间,左手高高扬起,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 纤长的手臂从头顶缓慢地划出一个弧线,手背贴着右脸滑下,身体跟随着慢慢地向一侧倾斜,像一只天鹅探头看水中的自己,优雅之极。阿琳娜舞蹈功底扎实,娴熟地向钟志远展示芭蕾的美妙和她曼妙的身姿。旋转,跳跃,钟志远惊讶于阿琳娜的柔韧,轻轻松松一条腿从身后抬起,笔直地竖在空中,像只优美的孔雀。阿琳娜做了几个组合动作,最后以一个大劈叉结束舞蹈。 阿琳娜两条美腿绷呈一字型,身体压在腿上,手臂伸展,头贴在脚上,背部线条优美,像只伸长脖胫安睡的天鹅。 “美!美!美!”钟志远脱口而出,鼓起掌来,上前将阿琳娜拉起来。 阿琳娜在钟志远脸上亲了下,跑沙发上去检查他签名了没有。 “钟,”阿琳娜喜欢称钟志远为“钟”,“你的签名好漂亮!” “生活除了眼前的句且,还有诗和远方,”阿琳娜将“苟”念成了“句”,让钟志远痛快的笑了起来。 阿琳娜意识到自己念错字,难为情地问:“我念错字了吗?是这个什么且吗?” “对,苟且,不是句且,gou,知道什么意思吗?”钟志远耐心地教阿琳娜。 阿琳娜萌萌地看着他,蓝眼睛全是迷茫。 “就是没有目标,过一天算一天,这就叫‘苟且’。” 钟志远见阿琳娜点头表示明白了,笑道:“就像你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留学,过一天算一天。” 阿琳娜嘟起嘴,一脸委屈,我见犹怜。 “我知道了,这句话的意思是,除了学习,还要写诗,去远的地方,去你那里。” 阿琳娜很快就从委屈中走出来,做出了这句话的理解,眼瞳含着狡黠,看着钟志远笑。 挺调皮的,钟志远心说。顺着她的话,对她说:“你说的对,所以,要认真考虑我的建议,跟我一起干大事!” 阿琳娜眯瞪着眼:“去你的吧?” 第91章 模特面试 听到“去你的吧?”,钟志远笑了,纠正道,“不是去你的吧,是去你那儿。” 阿琳娜羞涩地笑了。 这夜阿琳娜又留了下来,教钟志远俄语。 连续两天的广告震动了哈尔滨,大张旗鼓地广告招聘时装模特在国内是首次,待遇之高更是令人咋舌,一时成为哈尔滨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俺的个娘唉,1000块一个月呢!哎呀妈呀,顶我两年工资!这天底下咋有这好事呢?” “这还不算啥,选中了就给家里一万呢!我的个乖乖,这谁家有这福气啊?直接万元户呢!” “可不,你去了不愿意干,人家还飞机送你回来,不要钱,老贴心了!” “啥事不干,扭扭胯步肘子,钱就到手了,搁我我也去!” “拉倒吧,滚犊子,瞅你那地缸样!” “可不,人家要求也高,至少得1米75,还得腿长,皮肤水灵,啧啧,那得多俊啊!” “损色,别流哈拉子了!” 3月4日这天,正是周日,哈尔滨宾馆好像在举办美女大会,不计其数的美女迈着大长腿在家人陪伴下,从四面八方涌来,不光哈尔滨,还有从周边省市来的。 朱经理一脸喜色,宾馆这下风光了,这比花巨资打广告效果还好啊。 钟志远对应聘的要求十分苛刻,身高、长相、肤色,特别是腿占全身比例,广告上都写得清清楚楚,目的是让受众自我筛选,免得一下子蜂拥而来,那得累死傻小子。 饶是如此,依旧来了不下1000人,吓了他一跳,朱经理同样吓了一跳,他从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宾馆是待不下,只好在外面排起长队来,队伍一直排到中央大街上。 黑龙江电视台派了个摄制组在现场报道,这是钟志远没想到的意外之喜。《黑龙江日报》和《哈尔滨日报》也有记者现场采访。 本以为很平常的一场招聘,竟然引起如此大的轰动。 钟志远发现,现场有人在追逐。 “干哈不好,非要去干模特,在台上扭胯胯肘子,丢不丢人?” “这说出去咱老脸往哪搁啊?” 很飘逸的一个女生,被家长追着苦口婆心地劝说。 “咱回吧,护士不干了,姑给你介绍个好单位!” 小姑娘倔强地,硬是站着不动,双方就拔起河来了。 钟志远发现,不止小姑娘一家,不少姑娘被家长硬拉着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小姑娘有着一双灵气的眼睛,钟志远甚是喜欢。 “叔叔,阿姨!” 钟志远走过去,对家长说:“你们看上千号人来应聘,你家姑娘选不选得上还不知道呢。” 他出手来了招激将法。 “你谁啊?凭啥说我闺女选不上?咱不稀得去。” 钟志远哂笑道:“待遇这么好,打着灯笼都难找,还有人死活不愿意。放着女儿的大好前程,非要拴在裤腰带上,啧啧……” 小姑娘听到钟志远的话,像遇到救星,对家人说:“妈,姑,人家说得对,你们不让我去,我恨你们一辈子。”捂着脸蹲地上作势哭起来。 那两个女人狠狠地瞪了钟志远一眼, 蹲下去劝解。 钟志远笑笑,走了。 人一批批放进宾馆,钟志远凭第一印象,高效地初选出了三百人。 他很高兴,那个小姑娘也在其列。小姑娘一看到他就惊喜地“咦”了声,他只冲她微微一笑。 她妈和她姑冲他尴尬地笑了下。 三百名佳丽和她们的亲人把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许多家长站在过道上,等着复试。 “听说来了上千人呢。” “听说过了复试,还有最后一关呢。” “哎呀妈呀,这比考大学还难呢。” 家长们焦急地等待着,通过闲聊来化解内心的忧虑。 朱经理在众人的注视下,神采飞扬地走上台,扶了下眼镜,对台下说: “各位姑娘,恭喜你们通过了初试,接下来是更严格的复试。我是宾馆经理朱永顺,我先向大家介绍花儿制衣的钟志远先生,”朱经理手掌指向钟志远,大声说:“钟志远先生在《中国青年报》、《辽宁青年》、《诗刊》、《人民文学》、《当代》、《收获》等报刊杂志上先后发表多首诗歌,他是国内冉冉升起的诗人,有句话大家指定听过,”他声情并茂地吟诵,“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台下响起热烈的议论声,他向大家鞠躬,没忘给自己加戏,“哈尔滨宾馆欢迎大家常来常往!” 诗人的身份给了佳丽,特别是家长们吃了颗定心丸。 会议室一阵喧哗。 钟志远接过话筒,微笑地看向台下。 “模特是美好的职业,它传递美,是美的传播者!” 钟志远的话获得热烈的掌声,是对模特的至高赞扬。佳丽们对将要从事的职业,心里涌现出神圣感,家长听了他的话,对模特也有了新的认知。 “如果有人认为干模特是不自重,那他就是个思想龌龊的人!” 钟志远的话再次获得佳丽们热烈的掌声。有些家长脸色不好看,那个小姑娘的妈和姑尴尬得都不敢看他。 “我想对家长说的是,今天你不情不愿,明天你后悔莫及。” 家长们理解和接受能力不同,表情各异。 复试在小房间进行,一个女服务生作为助理,一旁做着记录。 流程很简单:脱衣服,走两步,合适的填履历表。 看似简单,其实很难。 在不开放的年代,女孩子夏天穿裙子都要盖住小腿。现在要当着陌生男人的面脱衣服,穿着短衣短裤,岂不要她的命? 有羞答答的,有很麻利的,性格不一的姑娘们,一个个按要求脱了外衣,站在钟志远面前。 立正,然后在音乐声中随着乐点忽缓忽急地走上一圈。 这一圈可真不好走,有姑娘迈右腿还是迈左腿都成了问题,许多姑娘不知道眼睛该看哪,有低着头的,有侧着脸的,有左脚绊了右脚摔倒的,滑稽得让钟志远没办法不笑。再想到《卖拐》上被忽悠的厨子,笑得更厉害了。 那个眼睛灵气的小姑娘大大方方地脱掉厚重的衣服,看着钟志远甜美一笑,像个小鹿在音乐声中跳跃。 钟志远嘴角含笑地看着她,心想果然没看错她。 身上有明显斑块的,乐感差的,两腿不直的,都被淘汰。 钟志远拿到30张履历表,感觉沉甸甸的,这可是真正百里挑一的精英。 终试,是最严格的身高、三围测量。 钟志远此时心情也略有些紧张,不知这三十分履历还能剩几张?此行能不能圆满? 颇有灵气的小姑娘还在名单中,这是他唯一的欣慰。 胡梅梅,护士,20岁。 佳丽们的家人们全程参与,现在,跟钟志远一样,都有些紧张,就差最后一步了。 胡梅梅的妈和姑虽然起先是不情愿的,但到这时候了,也紧张起来了。不管怎么说,自家闺女选上了,就是不去,在街坊邻居面前,那家伙,也倍有面子。 量体在一个封闭的空间进行,由两个经钟志远新手培训的女服务生测量。 很快,三十份履历表载着身高、三围和腿身头身占比数据,又一次回到钟志远手里。 一个女服务生悄悄在他耳边说:“有个叫胡梅梅的,身上有狐臭。” 狐臭?钟志远皱了皱眉,见女服务生脸露嫌弃之色,冷声道:“我知道了,你不要声张。” 胡梅梅此时心里七上八下的,刚才女服务生对她说:“你有狐臭,我得告诉人家,可能不会要你了。” 服务生只是猜测,但在胡梅梅心里投下巨大的阴影。在学校,在医院,都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厌恶的眼神,刻薄的话语,充斥在她脑海。 紧张使她的腋窝渗出了汗液,她自己都闻到了那股难闻的味道。 她握着双手,死死的。 她妈妈和姑姑以为她不舒服,关心地询问。 钟志远反复地比对着数据,用铅笔做着记号,勾或者叉,有时候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生怕自己错了。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依依不舍地放下要淘汰的履历。 他拿起胡梅梅的履历表,各项数据都那么优秀,他毫不犹豫地打了个勾,放在录取的那堆表里。 狐臭算什么?只要你肯努力,那就让我们臭味相投吧! 最后,留在手上的还有10张履历表。 “刘红梅,李晶晶,……你们可以走了。” 胡梅梅听着一个个被淘汰的名字,心都快蹦出嗓子眼。 名单念完,都没她的名字。 “妈,姑,没我的名字吧?” 她确定没有她的名字,可怕漏了,紧张求证家人。 “没有,咱闺女这么俊,他不选你,他眼瞎啊?” 她妈妈拍着她的手,呵呵地笑,骄傲地说。 那20名佳丽,有的哭成泪人,不肯走,求钟志远收留。 钟志远心里很矛盾,放在别的模特队,她们都是优秀的。但在他这里,很遗憾,他要的是超模潜质的人。 他狠心地送走那20名佳丽,将10名佳丽请进了会议室。 叶小雨,曾是舞蹈演员,李雨菲,排球运动员,洪珊,幼儿园老师,陆雅芳,纺织厂挡纱工,梅红,小学体育老师,苏倩文,游泳运动员,唐婉婷,篮球运动员,曾小倩,服装厂裁剪工,刘雯丽,击剑运动员,胡梅梅,护士。 10名身材、相貌、气质俱佳的姑娘站在钟志远面前,他像看到宝贝一样看着她们,把姑娘们都看害羞了。如果不是钟志远诗人身份的光环,都觉得他别有用心。 姑娘们忐忑地看着他,生怕他说还有最后一关。 “你们是最棒的,你们被录取了!” 当钟志远说出这句话时,姑娘们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谁的青春没有梦想? 她们激动得跳了起来,欢呼起来,甚至哭了起来。她们和家人拥抱在一起,说不出话来。 最激动的要数胡梅梅,她知道钟志远一定知道她有狐臭,但他还是录用了自己。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对得起他这份信任。 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都纷拥上来,新晋诗人哈尔滨招聘模特,这是一大新闻。 电视台记者给钟志远做现场采访,围着一群报社记者。 “作为一个诗人,你为什么开办企业?” 记者提了个看似平常,却暗藏玄机问题。 “我说过,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我想尝试不同的生活。” 钟志远微笑着,轻松地回复。 “你不觉得,这是不务正业吗?” 记者不客气地追问道。 “以美传美,让人更美,让世界更美,我认为这是崇高的正业。光会作诗、写文章,那是能力所限。”钟志远说得文雅又霸气。 “花儿制衣才刚建立,为什么急于招聘时装模特?” 记者问了更刁钻的问题,甚至说不礼貌。 “为了美的事业,我们迫不及待。花儿模特队是国内第一支厂级,也是第一支非国有的时装模特队,不久的将来,你会看到花儿制衣许多的新闻,组建花儿模特队,只是其中的一条。” 钟志远趁机做起了广告,没有让记者牵着鼻子走。 “你为什么不远千里,来哈尔滨招聘模特?” 记者不再逼迫式提问,改了亲和路线,是一名很专业的记者。 “因为哈尔滨姑娘美!” 钟志远眉眼都是笑意,感谢记者的提问,想必哈尔滨姑娘会非常满意。 采访结束,钟志远主动与记者们打招呼,派发小红包。经验告诉他,这样的俗套很重要。 朱经理也不含糊,好烟好茶地招待记者们,直到将他们送走。 不花钱出风头的事,他总算赶上一回,让员工全程拍照,记录下这难得一回的场面。 二楼的餐厅,朱经理专门为钟志远布置了三桌,10位佳丽和她们的亲人都留下来共进晚餐。席上满满当当的酒菜,姑娘们和家人见这样丰盛的晚餐,都是欢天喜地的,足见钟志远对他们的看重。 钟志远和十位佳丽坐一桌,仿佛大观园聚会的贾宝玉,莺莺燕燕围着他,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他正想说什么,进来一个金发碧眼,身材曼妙的外国女人,在姑娘们惊愕的眼光中,径直站到了钟志远身边。 阿琳娜找来了,钟志远朝她笑笑,让服务员加座。 家长们不明就里,议论纷纷,惊讶于“花儿制衣还有外国人”,觉得这单位不错。 为了让大家熟悉起来,钟志远和姑娘们玩起了“开火车”的游戏,火车不是开向某个地方,而是开向某人,规定可以开向任何人,但两个人间不能重复。 “钟志远的火车要开了。”钟志远给姑娘们打样。 “开哪去?”姑娘们问。 “开向……胡梅梅。”钟志远看了下姑娘们,选择对面的胡梅梅,他是有用意的。 胡梅梅愣了下,没想到隔了这么多人第一个就是自己,心里一激动,忘了说词了。 姑娘们拍着巴掌起哄,让胡梅梅表演一个。 胡梅梅没办法,来了一小段《红灯记》。 “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胡梅梅字正腔圆,博得大家的喝彩。 “胡梅梅的火车要开了。”胡梅梅表演完,游戏继续。 “开哪去?” “开向刘雯丽。” “刘雯丽的火车要开了。” “开哪去?” “开向曾小倩。” “曾小倩的火车要开了。” “开哪去?” “开向唐婉婷。” “唐婉婷的火车要开了。” “开哪去?” “开向阿琳娜。” 阿琳娜正在看笑话,哪想到会落自己头上?被钟志远一推才明白,结结巴巴地说:“火车开阿琳娜……”话一出口,姑娘们大笑起来,阿琳娜一脸羞涩地看着钟志远,好难为情。 “你也不怕被压死!”钟志远嘲笑道。 阿琳娜大大方方地站起来,用俄语唱了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熟悉的旋律,大家一起唱了起来,成了中外小合唱,别具一格。 游戏下来,大家熟悉不少,氛围融洽起来。几杯酒下肚,更是热闹起来。 家属们看孩子们游戏玩得热热闹闹的,他们相互间敬酒,慢慢热络起来。 “你家种君子兰了没?” 钟志远正好端着酒过来,听到家长们在聊君子兰,猛然想起君子兰事件,现在正是君子兰炒作的高峰期,明年最高峰一盆君子兰值14万,号称“绿色金条”,但也就在明年六月,一落千丈,炒作的人血本无归。 “君子兰原本非洲南部的一种野花,前几年也不值几个钱。为什么忽然就身价百倍?现在几千,上万,甚至五、六万一盆?” 钟志远的话引起了家长们的思考。但他们琢磨不透里面的道理。 “如果想借君子兰发财,千万注意,明年这个时候,最迟不过五月,全部卖掉,否则,全砸手里,血本无归。” 钟志远很笃定地说,家长们惊讶地看着他。 他不多解释,只淡淡地笑,再三叮嘱:“千万记住我的话!” 毕竟这些都是他的员工家属,不想让他们倾家荡产。 是夜,阿琳娜像躺在荷花上的何仙姑,向钟志远展示她完美的曲线。钟志远虚心地向她请教俄语,他的手放在她双峰上,问:“这叫什么?” 第92章 模特回来 阿琳娜说了句俄语,钟志远惊讶地望着她,“割乳子?” 阿琳娜害羞地笑了下,钟志远在她臀上轻拍了下,笑问:“这不会割了吧?” 阿琳娜用俄语发了个音,钟志远乐了,“都割啦?” 手再往下滑,一脸坏笑地问:“不能割了吧?” 阿琳娜赶紧捂住她的金色湿地,脸红得把头钻进他怀里…… 次日,阿琳娜终究没有同行,钟志远带着十名佳丽登上归程。 飞机上,花儿模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空姐都没见过世面地来回走个不停,为多看眼这些美人。 “起飞和降落的时候,张开嘴,或者吞咽口水,这样不会耳鸣。” 钟志远在候机时告诉姑娘们这个小窍门。 飞机起飞时,就看见花儿模特们个个张着嘴,像朝天歌的鹅,有的微张着,有的大大地张开嘴煞是好笑。 “我们上天了!” “哇,天上是这样的啊?这云真漂亮!” “地上在下雨,怎么天上还有太阳?” 飞机在云层里穿行,白云伴飞。 姑娘们唧唧喳喳,兴奋得说个不停。 这些没出过远门的姑娘,一路都是惊喜。 “小姐,帮我把这玻璃窗打开,我想吹吹风。” 陆雅芳怎么也推不开那块玻璃,空姐正好经过,她求助道。 空姐听了,含蓄地笑了,说:“飞机里开了空调,那个开不了。” 刘雯丽在后背听到,笑得合不拢嘴,嘲笑道:“雅芳,你也不怕被吹出去。” 花儿们都开心地逗趣陆雅芳。 还好其他乘客听不到,不然全舱都要笑掉牙。 钟志远憋着笑,憋得腹腔痛。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每个姑娘都毫不客气地问空姐要了烟,又不约而同地全给了他,他手里捧着一堆的烟盒,不知往哪放。 飞机降落上海,姑娘们每人身上一副扑克牌,腰别钥匙扣,头插梳子,手上一把扇子,一手拎着皮箱,鱼贯地下机,空姐看呆了,乘客们张着大嘴,眼睛看得直直的。 钟志远尴尬又得意地笑,这帮姑娘调皮。 在上海,钟志远带她们逛南京路,外滩,领略大上海的风采。 姑娘们像群春游的学生,蹦蹦跳跳,说说笑笑,就差说“此间乐,不思蜀”了。 永安百货,钟志远给她们每人买了六双高跟鞋,三双五公分,三双十公分。她们捧在手里,看着精美的皮鞋,美滋滋的。 钟志远暗笑:美吧,到时候有得哭。 事实上,很快她们就感觉到了旅途的艰辛。 开往南昌的火车,虽是卧铺,夜里行车,咣当咣当的摇晃下,睡眠总是断断续纽的,如梦魇般不踏实,次日到站,睡眼惺忪的,无精打采。 虽有八一广场的壮美、南昌炒粉和瓦罐汤的美味来缓冲,可次日的山路十八弯,给了她们人生的第一次打击。 回赣州的客车在山岭间盘来绕去,刚开始姑娘们还挺兴奋,如坐过山车股开心。同车的旅客麻木的眼神看着她们。再过一程,客车左旋右转,忽上忽下,时缓时急,几个姑娘开始晕车。在一个陡坡上,两车交汇,司机减速避让,车身仰着几疑爬不上要往下滋溜,吓得姑娘们惊惧地尖叫起来。平原长大的姑娘哪见过这样的崎岖山路,这样的危险行车?一路颠簸,几个姑娘黄胆都吐出来了。 看着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因为自己遭罪,钟志远很内疚。 想想她们即将开启美好的人生,又觉得让她们吃点苦是对的,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彩虹?梅花香自苦寒来嘛。 这么想着,他心安理得起来。 车到赣州,一身疲惫的姑娘们两腿虚软,走出车站,见到的是荒山,泥土路,红土地,说不出的荒凉。她们面面相觑,心里七上八下,一种不安占据心头。 田甜包了一辆面包车等在那里,还带了三个小伙子来当苦力搬行李。见钟志远带着姑娘们从车站出来,她带人赶忙迎上前去。 “我也东北人,我佳木斯的。” 田甜的东北腔让姑娘们感觉如遇亲人,一扫心中的阴霾,跟着上了车。 梦开始的地方都是不完美的。 车子驰上红旗大道,宽敞的马路又让她们兴奋起来。 钟志远特意让司机在市区绕了圈。 “那是什么树?好大啊!” 她们没见过古榕树,更没见过路中间长一棵参天大树的,激动得大叫。 “城门,古城门!” 从西津门城楼下穿过,迎面一条大河,风景优美。 “河面上那是什么?” 姑娘们没见过浮桥,好奇地问。 小小的赣州城,一下子俘获了她们的心。 这里,风景独特。 第93章 收编美玲母女 花儿模特被送到一个闹中取静的秘密地点安置起来。 钟志远没有留下来陪姑娘们晚餐,由田甜代为招待。她东北老乡的身份,又同为女人,让初来乍到的姑娘们感觉亲切,起到了安抚作用。 钟志远去了关美玲家。 “钟哥!钟哥!” 关美玲听到敲门声,转出来见是钟志远,惊喜得连连欢叫。 张秀清在厨房炒菜,转身见到钟志远,笑着打了声招呼:“志远来了啊?先坐坐,一会就吃饭。” 关美玲领着钟志远到屋里,娇嗔道:“你成了诗人,都忘记我们了!” 上次来她家拜年后就没再见,算来有一个多月了,钟志远冲她歉意地笑,温柔地说:“怎么会,我不来了吗?” “你再不来,我就找你去了!”关美玲嘟着嘴娇气地说,鼻子里娇哼了声。 “你有事来找我好了,你看,我有事就来找你了。”钟志远说。 “你看,有事你才来!”关美玲嗔道,幽怨地看着他。 钟志远受不了,想伸手去摸她的头,终又没伸出手去。 “你想不想当模特?我组建了一支模特队。”钟志远问。 “你组建了模特队?”关美玲诧异地问,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是啊,就一个月的时间,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她一点消息都没有。 “嗯,我收购了水西服装厂,现在叫花儿制衣,今天刚从哈尔滨把模特带回来。”钟志远说。他语气平静,脸色平和。 关美玲讶然地看着他,又替他高兴,“钟哥,你太厉害了!” 她的兴奋全写在了脸上。 张秀清将饭菜端进来。 “妈,不得了啦!”关美玲兴奋地叫起来。 “怎么了?咋咋乎乎!”张秀清往桌上放着菜,责怪地看了女儿一眼,问道。 钟志远也帮着往桌上放菜。 “妈,钟哥现在是老板了,还组建了模特队!” 关美玲像说自己的功绩一样高兴。 “真的?” 张秀清吃惊地问。 “嗯!”钟志远笑着点了点头。 “志远,你实在是太优秀了!” 张秀清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又去厨房端菜。 三个人坐下吃饭,钟志远将来意给母女俩说明。 “花儿模特队已经有10名队员,我想请美玲去,她自身条件非常好,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钟志远对张秀清说。 “妈,我去!”关美玲兴冲冲地说,怕妈妈拒绝。 张秀清没有马上回答,女儿去当模特她可以接受,可是女儿走了,这店就她一个人,一时没主意。 钟志远看出她的心思,其实他想好了一揽子计划。 “阿姨,我有一个计划。我要在全国各地开连锁店,只卖花儿制衣,我想邀请你加入我的计划。” “连锁店?我加入?” 张秀清不懂什么叫连锁,对自己加入也非常意外。 钟志远给她解释了什么是连锁。 “那要有人全国各地跑?” 张秀清很快抓住了重点,悟性高,一点就通。 “是的,阿姨,你有没有兴趣带一个团队来做这件事?” “我?” 张秀清惊讶地指着自己问。 钟志远肯定地点头,说:“美玲店就是预演啊,装修、陈列、开业促销,你都经历过了,你有这个能力。” 张秀清觉得钟志远说的有点道理。想了想问道:“那美玲店怎么办?” “嗨,有了西瓜你还舍不得这粒芝麻?”钟志远调侃道。 张秀清尬笑了下,钟志远意识到自己说话太不顾及她的的颜面了。毕竟美玲店是她的心血,也是她的本钱,你把它说成芝麻,这是瞧不起谁啊? “阿姨,我是这么想的,美玲加入模特队,她们以后天南地北各处飞的。你呢,也加入花儿制衣,一样各大城市满天飞。比自己开店省心,也风光不是?” 听了钟志远的话,关美玲开心得饭都不想吃了。她嘴里潄着筷子,展开了想像的翅膀。 张秀清也很激动,自己开店烦恼事太多,不说进货,守着店什么生活都没有。 她想了想,心一狠,就定了。 “好,志远,我们娘俩就跟定你了!” 张秀清决绝地说,有点悲壮的神情。 这话听在钟志远耳朵里,感觉娘俩要委身于他,肚子里歪歪地偷笑了一番。 “阿姨,美玲店先开着,我要重新打造一个旗舰店。不过,美玲呢,明天一早报道,三个月内回不来了。”钟志远说。 张秀清不知道什么叫旗舰店,但知道大概意思,听说美玲要三个月不回来,疑惑了。关美玲也是,问道:“三个月不回来,去哪?” 钟志远笑说:“不去哪,就在赣州。” “赣州就这么大,几步路的事,怎么不回家?”张秀清奇怪地问。 钟志远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 “魔-鬼-训-练!” 第94章 天性解放 花儿模特队住在红旗大道一个僻静的干休所内。 干休所一座铁制栅栏门,院里三棵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两边各有两栋红瓦红砖的平房,梧桐树下有石墩供人休息。 钟志远带关美玲到达时,十个姑娘已经在田甜的整顿下,等在活动室。 活动室二十米见方,是个极好的训练场地。 一面墙边,木支架上放着一块木黑板,讲台上一盒彩色粉笔,一只黑板擦。一头墙边有一根长长的把杆,可惜没有落地镜子。 姑娘们好奇地看着关美玲议论,关美玲好奇地看着她们。 “介绍下,这是关美玲,你们的副队长。” 钟志远将关美玲给大家,又向她介绍了队长叶小雨,就让她站在队伍里。 叶小雨是那晚在马迭尔,不,哈尔滨宾馆吃饭时定下来的,游戏下来,钟志远觉得她比较稳重,有一定的号召力。 “宣布一条纪律,一切行动听指挥,否则,哼哼……”他从包里抽出一条跳绳来,在手上拉了拉,歪着嘴冷笑地看着她们。 姑娘们看他的坏笑,那拉绳的动作,吓了一跳。 “要打人啊?”胡梅梅弱弱地问。 钟志远将绳子在空中一抖,厉声道:“罚跳绳500个!” 姑娘们“切”地一声,不屑地嘲笑起来,她们当中运动员居多,才不怕体罚。 钟志远看她们年少轻狂的样子,心想,到时可别哭。 他大喝一声,严肃地发出号令:“全体都有,立~正!“ 姑娘们见状,止住笑,纷纷做出立正的姿势。 “从现在开始,你们就进入了为期两个月的魔鬼训练!” 钟志远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副教官脸。 听到“魔鬼训练”,姑娘们议论起来。 “还能强过运动员的集训?”唐婉婷不以为然地说,李雨菲、刘雯丽和苏倩文都认同地笑了。 钟志远朝她们投以怜悯的一笑,心说,但愿吧。 他突然大喝一声:“不许说话!” 这声音冰冷无情,第一次吓到姑娘们。 关美玲第一次见识钟志远的威严,小心肝怦怦地跳。这和温文尔雅、生动有趣的钟哥相去甚远。 “要想人前显贵,就要人后努力!你们当中许多都是运动员,这道理,我就不用多说了。模特是做什么的?” 无人应答,她们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钟志远温和地笑了下,说:“现在可以说话。” “模特就是让人家觉得衣服好看,让人来买。”李雨菲大着胆子说。 “大实话!”钟志远笑道,问:“还有呢?” “模特是衣架子,让衣服看起来更漂亮!”洪珊说。 “说得好!”钟志远夸道。 洪珊羞涩又开心地笑了。 “你们说的都对,在我看来,模特作为一种职业,它也是演员。” 钟志远说,看着姑娘们,好像要将这句话强力按进她们的思想里。 姑娘们第一次听到有人将模特和演员联系在一起,非常新鲜,非常震撼,这无形中拔高了模特的形象,仿佛模特很有光。 有时候,一个概念能产生巨大的能量。 “演员通过肢体、表情、眼神和语言,将人物演好。模特呢?”钟志远停顿了下,姑娘们聚精会神地等着他往下讲。 “模特靠身体语言来展现服装灵魂。”钟志远简洁地说,“它比演员演戏还难!” 姑娘们都很激动,大有自己即将从事的职业超越演员的优越感。 关美玲仰慕地看着钟志远,心里有几丝幸福感。 钟志远成功调动起姑娘们对自己即将从事职业的的心理认同,这种自我的会影响她们的一生。 “接下来,我们要解放天性。” “解放天性?”姑娘们满眼迷惑,她们没听过。 钟志远简单地解释道:“就是让你们做到无视别人的眼光,专注在自己演绎的世界里。举例说吧,如果你是只猪,你得会哼哼吧?如果,你是只狗,你得会汪汪,如果,你是猴,你得会挠痒痒吧?”他学着猪叫,又学狗,最后反手搭凉棚左看右看,十分滑稽,逗得姑娘们笑出声来,他自己还陶醉在猴子的角色里,朝她们呲牙咧嘴的,姑娘们笑得花枝乱颤,队伍又不成形了。 不料,钟志远突然脸一板,喝道:“集体跳绳500个!” 姑娘们的笑声嘎然停止,面面相觑。 钟志远从包里将十几根跳绳抖落出来,关美玲率先走出队列,捡起绳子去一边。 叶小雨招呼大家,纷纷拿起绳子去一边。她喊着口令,大家分开站好,开始跳绳,呼呼呼的,一片声的响。 五百个跳完,叶小雨自觉地将队伍整理好,站在那里。 钟志远很满意,脸上却没有表情,他让大家学猪叫,学狗叫,再学猴子。 活动室里一片哼哼声,又汪汪汪的。两个老人打门外经过,探头进来观望,见一群漂亮女人在学猪狗叫,莫名其妙。 学猪叫、狗叫,姑娘们还比较顺利,学猴子就有点为难,动作实在有损形象,迟迟不愿做动作。 “再不做,跳绳五百个!”钟志远冷冷地说。 姑娘们被逼,只好抬起手来,将手掌握起向里弯,很僵硬地做着动作。 “天性解放,记住,你现在是猴子,不是人!不是人!” 钟志远大吼着,一声比一声大。 “战胜不了自己,就战胜不了别人。自己是人生最大的敌人,你一定要打败你自己!” 他激昂地喊道,给姑娘们鼓气。 “相信自己,你一定能做到!” 钟志远挥舞着拳头呐喊。 人在犹豫的时候需要有人从旁鼓励,有时需要有人逼他一步。这时候出现的人就是贵人。 很幸运,这些姑娘们遇到了钟志远。 她们受到很大的启发和激励。 “这有啥,看我的!” 刘雯丽大声说,其实也在给自己鼓气。只见她双掌弯曲,左手挠右手。 “你这不行,看我的!” 曾小倩不屑地说。只见她抓耳挠腮的,眼睛还眨巴眨巴,很像个猴。 一众姑娘纷纷弯曲双掌,一个个抓耳挠腮,越来越放松,慢慢地相互间呲牙咧嘴起来,手搭凉棚,你看我,我看你,场面十分滑稽,仿佛进了水帘洞猴子的家。 有些姑娘看到这滑稽的场面,想笑但不敢笑,关美玲没控制住,或者已经忘了纪律,忘情地笑出了声。 “关美玲,出列!” 钟志远毫不留情地冷声喝道。 关美玲羞红着脸,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捡起跳绳去一边跳绳。 姑娘们见副队长被罚,这副队长是老板亲自带来的,她们对钟志远增加了几分敬畏。 关美玲跳完五百个,钟志远拍掌将大家召集起来。 “接下来给大家一个作业:我是女流氓。希望你们能扮演好这个角色,把自己的天性完全解放出来。”他抬腕看了表,“给你们一刻钟时间准备,你们可以讨论,但不可重复表演。解散!” 钟志远很干脆的一声令下。 姑娘们围拢在叶小雨身边,吵吵嚷嚷。 “什么不好演,要演女流氓啊?” “看你说的,天性还没解放啊!演什么不是演啊?” “就是,没让你演妓女,嘻嘻……” “队长,怎么演啊?” “队长也管不了,各演各的,没听说不让重复吗?” “是啊,我去想想吧。” 姑娘们三三两两地散开,琢磨着,比划着,交流着。 钟志远一旁壁上观,看她们能作出什么妖来。 一刻钟后,钟志远双手击掌,将大家召集起来。这次姑娘们很快就站好队伍。 “接下来一定会非常精彩,队长和副队长先来吧,其他的队长安排次序。好,现在开始。” 姑娘们站到一端,腾出场子。 叶小雨像要登台的演员,闭目沉思,酝酿情绪。她抬起头,撇着嘴,满眼不屑,扭头看天,晃着膀子,甩开两条胳膊,六亲不认地大步向前。 姑娘们嘻嘻地笑,钟志远也呲着牙笑。这是个很拽的女流氓。 叶小雨走到那头,关美玲主动地站了上去,只见她摇着身子,软不拉沓的,左顾右盼,两个手指像是夹着支烟,嘬嘴向空中,像是吐出一口烟,晃悠悠地走了。 有人笑出了声,这女流氓神情很放肆。 “苏倩文,你上!” 苏倩文得到指令,站上去,却见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叉开双腿,做开瓶的动作,嘴里发出“呯”的一声,像是瓶盖飞了,她虚握着,像是举起酒瓶,对着前面嘶声喊道:“喝,不醉不归!”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地,像在吹瓶,然后,转脸向大家,眯着醉眼,打了个嗝。 姑娘们哈哈大笑,钟志远仿佛闻到了酒嗝里的臭味,这个贪杯的女流氓,那一个嗝太传神了。 胡梅梅扭着腰肢,羞怯地低头向前,忽而停下,蹶起屁股,回头托腮一笑,抛了个媚眼,轻移莲步,羞赧地低头走开。 这哪是女流氓?倒像个思春的美女勾引情郎。她那双眼睛顾盼生辉,妖冶又魅惑。 “干哈,干哈呢,一个个的!”李雨菲吼叫着,风风火火地上来。这画面太粗鲁,姑娘们狂笑不已。她像到一个水果摊前,伸手拿起一个桔子,剥开放嘴里,呸,“忒酸了!”她一口吐掉。又拿起一根甘蔗,咬一口,“啥玩意儿,一点不甜。”却没见她扔掉,嘴里嚼着,转身走了,边走边往地上吐渣渣。 这是个强盗啊,好豪横的女流氓。 唐婉婷和刘雯丽两个脸贴着脸,旋转着舞了出来,唐婉婷一只手还在刘雯丽的腰上往下摸,摸到屁股上,还在那上面捏了捏。 她们把沙沙舞当作流氓舞了。屁股上那一捏引得姑娘们花枝乱颤,娇笑不已。 钟志远都不由得咧嘴笑起来。 曾小倩头发篷乱,吹着口哨,晃荡着身体,双手拍打着屁股,斜脸望天,迈着二五八万的步伐,踏地有声地大步向前。 姑娘们咯咯地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她突然回过头来瞪着她们,暴喝道:“你瞅啥?” 这一喝,吓姑娘们一跳,愣了一会,胡梅梅哈哈大笑,暴喝道:“瞅你咋的?” 姑娘们醒悟过来,齐声大喊:“瞅你咋的!” 活动室一片笑声。 钟志远乐不可支。 第95章 站墙 “接下来,形体训练。这决定你能不能成为一个好的衣架子!” 钟志远的教官脸一板,氛围就严肃起来,他一声令下:“站墙!” 姑娘们没一个动的,愣在那儿。 “站墙?怎么站上去啊?”刘雯丽懵懂地问。 “练轻功呢?人家是草上飞,咱是墙上站啊?”曾小倩淘气地说。 钟志远笑了,没怪她们,“站墙”这个词对她们来说实属冷僻,行业内恐怕都没人听过,别说?们了。 “站墙,就是背贴着墙站立。” 听钟志远这么说,姑娘们小声议论开来。 曾小倩却大声说:“这不是罚站吗?那能练什么形体啊?” “罚站也能练形体啊?那小倩指定罚得多了,怪不得身条好呢!嘻嘻……”刘雯丽笑得可欢了。 钟志远看着她们两个人,戏谑地微微一笑。 关美玲感觉她们要麻烦了,果然,钟志远教官脸又出现了,大喝一声:“曾小倩、刘雯丽出列!” 两根跳绳扔向了她们。 两个人面面相觑,在众目睽睽下,到一边领罚去了。 在叶小雨和关美玲两个队长的监督下,光着脚跳了五百个,乖乖的回来,不敢说话了。 十一个姑娘,一字排开,靠墙站立。 “听好了,站墙要领: 一,后脑勺贴墙; 二,肩胛骨贴紧墙面,两肩保持水平,手臂自然下垂,与身体有一点点空隙; 三,挺胸收腹,用腹腔呼吸; 四,臀部肌肉夹紧; 五,收紧大腿内侧肌肉,保证大腿内侧肌肉在发力; ……” 钟志远一条一条慢慢地讲,姑娘们一条一条地照做。 刚开始姑娘们听钟志远说站墙就是背靠墙站立,还不以为然,心想罚个站有什么难的,谁没罚站过?没想到,站墙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一条一条做下来,有的找不到感觉,有的做起来很吃力,做着做着,感觉连站都不会了。 钟志远一共说了八条要领,不断地重复着,挨个的去检查她们的姿势。 “肩胛骨贴紧墙面,你以为练轻功啊?”钟志远摁住曾小倩的肩膀往墙上用力按,嘲笑道。 曾小倩白了他一眼,咬着牙一声不吭。 “行,喜欢你的倔强,加油!”钟志远笑道,心里确也喜欢。 转到苏倩文面前,从上到下观察一番,屁股没收紧,身体垮垮的,钟志远盯着她说:“臀部肌肉收紧,臀部在哪?要我摸一下吗?”说着,作势伸出手。 苏倩文吓一跳,自觉地屁股收了起来。 “对,就这样,这一收多好看!”钟志远夸道,苏倩文咬着嘴,红着脸,不敢看他。 李雨菲一旁偷笑。 “你还笑人家,大腿内侧肌肉收紧,你收紧了吗?要不要我摸给你看哪是内侧?”钟志远嘲笑道,故意伸手去吓唬她。 李雨菲吓得乱叫:“我知道,我知道。”两腿努力地并拢成一条直线。 “嗯,这腿可以~”钟志远夸奖道,差点嬉笑说“可以把玩三个月”。 “就这么站着,45分钟后结束。” 钟志远看了下表,严厉地说。 活动室响起轻轻的惊叹声,没人敢动。 钟志远转身从包里拿出一叠纸,他往每一个人的双腿间插了张纸。 “夹住纸啊,掉一次跳绳500个!” 钟志远冰冷的声音引来一片哀怨声,虽轻却清晰。 他边喊边走动着,手上抓着一把尺。 每一个姑娘在他经过时,都下意识地紧张起来,生怕被他罚。 曾小倩的肩胛又松了,钟志远啪地一尺打在她肩上,再次上去按住她的肩膀往墙上摁,头对头,四目对视,就差碰到她鼻尖了。曾小倩受惊的小动物般,一直往后躲,可哪躲得了? 钟志远一脸坏笑,曾小倩大气不敢喘。 许久,钟志远才放开了她,曾小倩方才舒了口气,又赶紧去找肩胛贴墙的感觉。 “啪!”钟志远一尺打在陆雅芳肚子上,“挺胸收腹,不是凸肚子!” 走过梅红,一尺打她腿上,“夹紧!”他蹲下来,故意色咪咪地问,“要不要我帮你摁住腿?”梅红条件反射地收紧了腿,一点缝都不留。 钟志远很满意,歪笑着走开,一尺打在陆雅芳的屁股上,“贴着墙,怕屁股冷啊?要不要我给你捂热了?”吓得陆雅芳屁股一紧。 关美玲见状,忽然心生顽皮。故意放松身体,等着钟志远过来纠正她。 钟志远看到关美玲的姿势,皱了下眉,一直做得好好的,怎么松垮了?二话不说,上前双手按住她的肩往墙上摁,提醒她:“挺胸收腹,收紧臀肌。” 关美玲将胸挺得鼓鼓的,芳心窃喜,近在咫尺,一双妙目水灵灵地望着他。 钟志远见她一副开心得意又享受的样子,心下了然,这丫头搞鬼呢。 他身体前倾,嘴贴近她耳朵,悄声警告:“再淘气,打屁股!” 关美玲调皮一笑,乖乖地站好。 没过多久,姑娘们就感觉全身僵硬,脚趾生疼。更要命的是腿间那张白纸,为了不让它掉下去,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绷紧,不能有丝毫放松。 “时间过得好慢啊!” 不知谁轻声地说,这声音立刻引起共鸣。 一张纸哗地一声飘了下来,落在地上。 “洪珊,出列,500个!” 洪珊尴尬地走出来,身体僵硬得走路都不利索,拿起跳绳到一边跳起来。 看着洪珊艰难地一蹦一息地跳绳,姑娘们这时候知道了,她们不以为然的跳绳体罚,也会难于登山,更加不敢犯错了。 在钟志远的无情监督下,姑娘们个个咬牙坚持。 她们本是“不安分”的女人,怀揣梦想才会走到一起,谁愿在起跑线上掉链子? 手臂抖了,腿抖了,但她们依旧咬牙坚持,一声不吭。 后背慢慢地湿透了,前胸也湿透了,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人狼狈得活像落水狗。 钟志远不住地点头,由衷称赞她们:“好样的,坚持住啊,坚持就是胜利!” 45分钟后,钟志远高喊一声:“时间到!” 如蒙大赦,姑娘们趴下一片。 “都别坐着,去压压腿,开开背,拉伸拉伸。”钟志远大声督促道。 叶小雨现身说法,教大家怎么压腿,怎么开背,舞台的磨练在这里起了作用。 把杆不够,叶小雨让姑娘们两两一组,或双手搭在肩上往下压,或一个人的腿抬起放到另一个人的肩膀上,相互配合着开背、压腿。 这时候,姑娘们又欢笑起来,活泛起来了。 趁着放松,钟志远再次一条条的把站墙的要领说给大家听。姑娘们或压腿,或抻腰,各种姿势放松着,边听着,有人记得,跟着往下说下一条,气氛很轻松。 “很好,有人记住了,宣布一下啊,上午结束之前,每个人必须在我面前过一遍,过不了的饭就别吃了,午觉也别睡了。” 钟志远的话一出,氛围一下子紧张起来。 “我最怕背书了!” “我顶恨老师抽到我!” 曾小倩和刘雯丽两个活宝叫了起来。 钟志远朝她们笑笑,他一笑,把两个人吓得吐了吐舌头,赶紧打住了,生怕被他罚。这时候500个跳绳可不是闹着玩的。 姑娘们当下就开始背起来,总共八条,站了一节课,内容基本还是记得的,但一上升到抽查,心里一紧张,记得的也总会磕磕绊绊。 人就这样,一紧张,容易的事情也难了。 第96章 管住嘴 午餐,钟志远和姑娘们一起吃的饭。 粉蒸肉,清蒸鱼,香菇瘦肉汤,凉拌时蔬,一盘煮鸡蛋,一盘煮红薯,还有苹果、香蕉等水果。 姑娘们见到桌上的菜,很欢喜,有鱼有肉有蛋有水果,在八十年代确实算是丰盛的。 “粉蒸肉要肥的才好吃。”关美玲跟姑娘们说,转而问钟志远:“钟哥,怎么粉蒸肉全是瘦肉?不是应该用五花肉吗?” 姑娘们听她叫钟志远“钟哥”,都微笑着递眼色。 “你们注意到没有,桌上的菜有什么特点?” 钟志远没有回答关美玲,他问大家。 “有鱼有肉,很全乎!”叶小雨笑道。 “有水果!”陆雅芳说。 “没有红烧的菜,全是蒸啊,煮啊,凉拌的。”胡梅梅说,似乎发现了什么。 钟志远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对大家说:“对的,粉蒸肉本应用五花肉的,美玲说的没错,但我们用的是瘦肉,这里的菜没有红烧,没有炒的,都是蒸、煮和凉拌的,还有,你们发现没有,没有米饭和面,为什么?” 他看着大家问。 “不知道!”梅红很光棍地说。 “想要有个好身材,就要管住嘴。”钟志远说。 姑娘们不能理解,因为她们不控制照样有傲人的身材。 “咱以前啥都吃,专爱吃肥肉,一个月吃上一回红烧肉,可劲造呢,身材咋还这么好呢?”刘雯丽很凡尔赛地问。 曾小倩白了她一眼,“你说自己天生的呗!” “你们一个月能吃一回红烧肉,咱还吃不上呢,都营养不够。”陆雅芳说。 钟志远觉得她说到点子上了,指着桌上的饭菜问她们:“粉蒸肉的瘦肉换成五花肉,你们喜欢吗?” 关美玲第一个高兴地说:“喜欢,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油,那才香。” 姑娘们想想,红烧肉似的,都说喜欢。 “天天吃会胖吗?”钟志远问。 姑娘们听出钟志远的意思,大都不说话了。 “你也不让天天吃啊!”曾小倩弱弱地说。 钟志远笑了,问她们:“你们很快就是万元户了……” 他话没说完,姑娘们就兴奋地叫起来,“真的?” “万元户”在社会上可吃香了,她们岂不兴奋? “真的,很快!”钟志远很认真地说,问她们,“成万元户,有钱了,你们想干啥?” 胡梅梅毫不犹豫地说:“买漂亮衣裳,吃好吃的东西!” “这是个不孝顺的闺女!”钟志远戏谑道,胡梅梅羞着脸吃吃地笑,姑娘们跟着笑了。 “我先给我妈买貂皮,我妈可喜欢了,见人家穿貂皮大衣,路都走不动了。”苏倩文说。 钟志远夸了她一句,笑说,“反正离不开一个‘买’字。肯定会吃好吃的,谁都抵抗不了美食的诱惑。你们想想,天天大鱼大肉,会不会变肥?” “指定的!”叶小雨说,“俺邻居家可有钱了,他家闺女可压秤了。” 姑娘们都笑了,关美玲听不懂“压秤”是什么意思,问李雨菲,李雨菲说笑:“就是胖呗。” “记住了,当我们的营养跟上来了,甚至过剩了,身材就会变形,那时,想再变回来,可老鼻子难了。”钟志远警示道,还用了东北腔“老鼻子”。 姑娘们都笑了,“懂了!” “所以,从现在起,就要养成良好的饮食习惯讲究营养平衡,控制热量吸收。”钟志远说。 很平常的话,姑娘们还是没怎么明白,对“营养平衡”、“热量”没概念。 钟志远见她们一脸的不明白,解释道:“营养平衡,简单讲是荤素搭配,热量控制嘛,怎么说呢,我们吃进去的东西都带热量,拿等量的肥猪肉和米饭来说,肥猪肉的热量是米饭的7、8倍。营养失衡,身体会出问题。热量过剩,肯定压秤。” 姑娘们听得都啧啧不已,这些她们都是首次听说,原来吃顿饭里面讲究这么多。 钟志远过多解释,她们以后会懂的。 “现在起,烟酒绝对禁止。甜食,像汽水、糖果,原则上不碰!训练期间不零食,严格控制碳水化合物的吸入,除了食堂提供的一日三餐,不得额外加餐。”钟志远宣布饮食规定。 “啥叫‘碳水化合物’啊?整得跟化学课似的,头疼。”曾小倩面露难色地问。 钟志远微微一笑,这个年代听说过“碳水化合物”的少之又少,自己说习惯了。 “碳水化合物嘛,名词解释就不说了,你们只要记住,就是我们常吃的米饭、面条、面包、土豆、番薯、汽水可乐之类的东西。汽水可乐禁喝,其他的要吃,但要控制热量,不能多吃。”钟志远说。 “哪到底吃多少啊?”曾小倩疑问道。 钟志远想想这个问题他也难精确回答,笑了下说:“七分饱,不吃肥肉,不喝酒水饮料,米饭一小碗,或者用粗量代替……” 他这还没说完,曾小倩就急了,“完犊子,我一餐三碗饭,这咋整啊?” 刘雯丽看了她一眼,嘲笑道:“你傻啊,天天吃肉了,你还能一顿三碗呐?” 曾小倩想了想,低头咯咯地笑。 钟志远强调:“训练期间,除了食堂提供的一日三餐,不许吃其他的。” 姑娘们看着桌上的饭菜,一点意见都没有,这么丰盛,对她们来说,过上好日子。 钟志远看了眼关美玲,温和地对她说:“美玲,你自己把握,还得随身带着糖。” 关美玲得到钟志远的关心,心里甜甜的,温柔地应道:“嗯,我记住了。” 姑娘们一个个看向关美玲又看向钟志远,钟志远见她们怪异眼神,笑道:“她有低血糖,身上得带着糖防备。” “噢!”姑娘们齐声怪叫,脸上是意味深长的笑。 第97章 台步 下午是台步的教习。 “换上五公分的高跟鞋。” 钟志远一声令下,姑娘们坐地上,纷纷脱鞋换鞋。叶小雨让每人多带了一双鞋,关美玲也不管谁的,穿上一双,试试正合适。 大家穿好鞋,发现连站都不会了。 尽管是五公分的跟,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会。 “当心崴脚,慢慢来!” 钟志远看着她别别扭扭的样子,出声提醒,生怕这些宝贝中有一个崴了脚。 姑娘们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慢慢适应那种悬浮的感觉。有的弓着腰头顶在前面像要跳水,有的叉八着腿后仰着要倒了似的,有的半蹲着双手撑地屁股翘得老高,滑稽姿势不一而足。 钟志远开心地笑着,耐心地等着她们站起来。 “现在体会到了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喊‘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的分量了吧?” 钟志远调侃道,将“国”字念成主席的湖南腔,姑娘们在千姿百态中忍不住笑了。 也有狠人,唐婉婷轻轻松松就站起来了,根本没感觉有什么难,她放心大胆地迈出了步子,哪曾想,一个重心不稳,啪地一声摔了个屁股墩,咧着嘴坐地上,两只手不停地摸屁股,大概是痛,狼狈极了。 这把一众姑娘笑坏了,却把钟志远吓坏了,快步过去查看她的伤势,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钟志远一脸焦急地蹲在唐婉婷身边,关切地问她可扭到脚伤到哪。 唐婉婷只不过摔得难看,没有受伤,看到他发自内心的关切,很感激。 关美玲正好在她身边,这时向她伸出了手,唐婉婷拉住关美玲的手,弹簧般站了起来,转了转脚向钟志远证明没事,自嘲道:“多大点事,篮球场上摔跤常有的事,不会摔跤的运动员不是好运动员!”姑娘们又笑了。 钟志远心下一宽,他实在担心再出意外,有人掉队,影响培训进度和整体效果。 “第一次穿高跟鞋是很不适应的,大家不要急。腿要直,重心在后面,与身体在一条直线上,”钟志远说着,笑了下,调侃道,“都是大姑娘,还要一个老爷们教你们穿鞋。” 姑娘们被他逗笑了,刘雯丽笑说:“钟少哪是老爷们?” 她们刚到赣州时,田甜称钟志远“钟少”,她们就跟着叫了。 “钟少咋懂那么多呢?还比咱小呢。”曾小倩感叹道。 钟志远心说我能告诉你吗?笑道:“学习,多学习什么都懂了。” 被她一说,想起什么,对姑娘们说:“第一次穿高跟鞋会非常不舒服,脚趾头会挤得痛,脚后跟容易磨破皮……” “我就觉得脚趾痛呢。”梅红说。 “咋整啊?”叶小雨担心地问。 钟志远笑笑,去讲台上从包里取出一大把的创口贴来。 “用创口贴包住脚后跟,或者包住鞋后跟,这样脚后跟就不会磨破皮了。再用创口贴抱住中趾和食趾或无名趾,这样可以分散压力,脚趾不会那么痛。” 钟志远边说,边给她们分发创口贴。 姑娘们很感动,纷纷脱鞋贴上创口贴,站起来试试,果然感觉舒服多了。 钟志远巴掌一拍,叶小雨娇喝一声,姑娘们马上站好队形。 “台步是模特的基本功,俗称‘猫步’,英文叫‘catwalk’,模特最早就是模仿猫的走路姿势。这么说吧,模特好不好,全看猫步走得漂不漂亮。” 姑娘们小声议论起来,感觉到台步的重要性,一个个都打起精神来。 “好,走两步!” 钟志远说,想看看她们自己的发挥。可出这句话的时候,想到了小品《卖拐》,赵本山忽悠范伟“没病走两步”,心下一紧,赶紧强调,“慢慢来啊,千万小心。” 姑娘们听钟志远说走两步,就走两步,这两步走得花样百出。 钟志远一旁嘴都笑歪了。 她们一个个像是初学滑冰的人,陆雅芳头带动脚,撅着屁股,好像控制不住的往前扑;梅红内八字脚,像穿着沉重的脚镣,低着头一步一步挪着往前;洪珊和她反着,外八字,低着头一步一步趟着走;唐婉婷挺有趣,老太婆似的,佝偻着背,眼睛盯着地上,走得倒很溜。 再看看梅梅、叶小雨和关美玲,都没好到哪去,都看着脚下,走路不稳,晃啊晃。 “刚才站不起来,现在又不会走路了,唉……”钟志远不由得调侃起来,“看你们现在走路,想像得到你们婴儿期蹒跚学步的样子。” 姑娘们吃吃地笑了起来,确实是不会走路了。 “注意了,抬头,眼睛看前方,大胆,自信,你一定行!重心要放在前脚掌和鞋跟上,而不是整个脚掌上,走的时候鞋跟先落地,千万记住了。走起来!”钟志远双手用力拍了几下,边说重点,边鼓励。 姑娘们琢磨着他的话,昂起了头,大胆地迈开了步子。 “对,自信点,你迈出的这一小步,会是你人生的一大步!” 钟志远把“上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的厕所文化借用过来,大声地鼓励她们。 他倒没想过,这句厕所文化,恐怕借用了美国宇航员阿姆斯特朗说的“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 “钟少,太有文化了!”曾小倩赞叹道。 钟志远心说,以后你们厕所都会看到类似的话,他倒忘了女厕所可能不会有这样的标语。 看看姑娘们基本都能稳当地走两步,钟志远叫停了,将她们召集起来。 “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己挑担压断脊。高跟鞋不好穿吧?” 钟志远第一句话跟她们开了个玩笑。 姑娘们呵呵地傻笑,胡梅梅自信说:“穿穿就习惯。” 唐婉婷和道:“就是,没有咱运动员克服不了的困难。”她的话得到苏倩文、李雨菲、刘雯丽的赞同。 曾小倩不甘示弱:“咱们工人有力量,穿上工装就不一样!”话一出,得到陆雅芳的大声响应。 “能耐的你,你也没穿工装,钟少给你穿小鞋呢!”洪珊说,立刻响起一片声的笑。 钟志远都忍不住轻笑了下,等姑娘们笑够了,他轻咳了声。 声音虽轻,却很管用,姑娘们注意到他的教官脸出现了,马上归于安静。 “台步,顾名思义,是台上走的步子,跟我们平时的走法不一样,它是表演步伐。有什么不同呢?”钟志远故意停了下,让姑娘们的注意力聚集过来。 姑娘们一个个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等他说话。 作为hrd,钟志远现场管控很有一套。 “请记住台步要领。 协调、自然,这是总则。 腰腹以上要挺拔,腰腹以下要放松。 用胯部带动双腿迈出步子,上身保持不动,双肩自然下垂,抬头,挺胸,收腹、提臀,眼睛直视前方。 上身挺拔,看的是气质,下身放松,讲的是韵律。 台步主要有一字步,俗称‘猫步’,还有平行步……” 钟志远提纲挈领地简述,想用最简洁的语言让姑娘们秒懂。 曾小倩很自信地说:“不就是抬头挺胸收腹,上身不动,两手自然下垂吗?” “基本上对,那你来演示一下吧。”钟志远说,心想,可别出洋相。 曾小倩也不忸怩,迈开腿就走起来,记着抬头挺胸收腹,上身不动,可是,一走起来,像向天歌的鹅,仰着脸,刻意保持上身不动,两手耷拉着,整个人像只不服气的大猩猩。 姑娘们都乐得笑出鹅叫声,连叶小雨和关美玲作为队长一直比较矜持,这会儿也憋不住了,跟着一起开心地笑。 曾小倩自己都意识到了不对,自嘲道:“哎呀妈呀,咋不会走路了呢?” 钟志远暗笑,完美地示范了错误的台步。 “勇气可嘉,没事第一次,她们可能走得比你还差,不定走成什么样,母鸡、鸭子都有可能。”钟志远说,姑娘们吃吃地笑, 钟志远再次复核了一遍台步的要领,教她们一字步。 “一字步,俗称‘猫步’,就是像猫走路一样,两脚落在同一中线上。”钟志远说着,自己走了两步,他没走过猫步,但看过不少模特演出,基本动作还是像的。 “送胯啊,顶出去,不是送屁股。”钟志远示范着,顶胯和送屁股,引得姑娘们笑了。 送屁股这个动作被放大很不好看。 “不要笑,马上你们就会犯这个错。”钟志远警告道,将所有动作走了遍,要领讲得一清二楚。 “来,队长先来。” 听到号令,叶小雨出列,姑娘们给予热烈的掌声。 她沉思片刻,抬头挺胸迈动了步子,她走出了猫步的摇摆,却垮垮的像随时要跌倒。 “还不错!”钟志远鼓励道,“毕竟有舞蹈功底。” 他走近叶小雨,在她的腰上按了下,提点她:“腰腹不要动。” 不好意思说“收紧屁股”,跟她说:“臀肌收紧,这样核心才稳,不会松垮。” 叶小雨尝试着提臀,控制住重心,再走时,平稳多了,却给人僵硬的感觉。 钟志远仔细地观察了下,喊道:“挺胸,感觉百米跑要撞线了,肩膀就会自然放松,双手才能自然下垂!脖子放松,不要梗着!” “下身放松,核心是臀部,让臀部决定你的腿,把胯顶出去,摆动起来!” 钟志远不断地纠正叶小雨的动作,叶小雨一次次修复自己的动作。 毕竟有舞蹈功底,叶小雨理解得快,掌握得也快,几十个回合走下来,像模像样的了。 曾小倩跃跃欲试,结果上来就表演了个扭屁股,钟志远笑道:“我说了吧,刚才你们笑,这叫送胯吗?这叫扭屁股,这是街上某些人的走路姿势,不能上不台面的!” 说得姑娘们嘻嘻地笑。 曾小倩也算了得,很快就get到顶胯与扭屁股的区别,还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这让钟志远大吃一惊,这是超模啊! 钟志远热情鼓掌,大声称赞。 曾小倩打他身边经过时,头一偏,拽上天了。 第98章 素质训练 训练的最后一个科目,钟志远给每人一张垫子,让她们蛙趴着。 “啊?撅屁股趴着啊?怪难为情的。” “嘻嘻,你屁股老大了!” “臭流氓你!” 钟志远听到姑娘们的议论,赶紧说出训练的目的:“这个动作有利于塑造完美臀型,模特想成为完美的衣架子,臀型一定要饱满,俗话说翘,线条要圆润,还要有力量。” 女人堆里说屁股的事,实在难为情,可要达到训练目的,不得不说。 “什么样的臀型好看?蜜桃臀。”钟志远说,姑娘们没一个说话的。“臀型好看,身材才会好看,s型,沙漏型身材的人无不拥有完美的臀型。” 钟志远也不多说,让她们趴着。趴了会,又让她们举着哑铃深蹲。 “这和青蛙趴一样,都为塑造完美臀型。” 活动室静静的,这个年代,女人羞于提及敏感部位,但钟志远强调的臀型重要性,“水蜜桃”的概念已经植入她们的思想,她们举着哑铃,咬牙坚持着。 钟志远看着不说话的姑娘们,笑了,心想,嘴上不说,心里记住了就好。 “晚上六点,自带凳子,还在这儿集中。”解散前,钟志远吩咐道。 “啊,晚上还要练啊?” “真是魔鬼啊!” “我练不动了!” “我脚疼,走不了啦!” 姑娘们一个个叫苦连天。 “晚上不练身体,练脑子!”钟志远说,朝她们撇了撇嘴,摇摇头,走了。 没走两步,又回来对她们叮嘱道:“你们出这个院子,必须三个人以上,这是纪律,叶小雨、关美玲,你们一定要管理好!出了问题唯你们是问!” 姑娘们哪还有心情出去玩,练了一天人都累瘫了,只想吃饭休息会儿。 晚上六点,活动室灯光明亮,十名美女,齐整整地坐在凳子上。 钟志远进来时,只觉晃眼。灯光照射下,姑娘们神情虽稍显疲惫,但皮肤泛着光,再加上姣好的面容,春光无限好。 他心想,一辈子带一支模特队也挺好。 他将笔记本发下去,塑皮封套的大号笔记本,还有一支圆珠笔。 “记笔记啊?要考试呢?”曾小倩担心地问。 “你以为玩呢?”刘雯丽吓唬道,自己也担心。 “钟少也没拿备课本啊?”曾小倩仔细地观察后说。 “兴许钟少不备课就能讲呢?”胡梅梅说。 的确,被她说中了。 “模特的上半身是气质,下半身是韵律。韵律靠台步来体现,问题来了,气质怎么来呢?” 钟志远开讲就抛出一个问题。 没人敢问答。 钟志远观察了下姑娘们的穿衣,胡梅梅和陆雅芳撞衫了。 “胡梅梅,陆雅芳,你们请站起来。” 两个姑娘不明所以地站了起来。 “你们看,她们穿同样的衣服,给你们的感觉是不是一样的?”钟志远问。 姑娘们看向她们两个,齐声说“不一样”。 “对,肯定不一样,因为两个人的气质是不同的。” 钟志远请两人坐下。 “苏东坡说,‘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 他在黑板上写下这两句诗,转过身来,见只有少数几个人动手记笔记。 “把这两句记下来,你们要学会记笔记,要有海绵吸水一样的学习欲望。肚子里墨水多了,气质就出来了。苏东坡不是说了吗?” 他敲了敲黑板,姑娘们羞涩地笑,纷纷低头抄写。 “有两件事情,必须天天做。”钟志远停了下,强调道,“第一,每晚集中看新闻联播。这有利于了解社会百态,掌握国内国际形势,增广见闻,拓宽视野。” 讲完,他问大家:“能不能做到?” 姑娘们异口同声地说“能”。 “那么,两个队长要组织好。每天上课前,指定一名队员来复述新闻内容。” 他刚讲完,姑娘们窃窃私语起来,梅红弱弱地说:“一个人讲,说不好怪难为情的。” 钟志远笑道:“这专治难为情。这有利于锻炼你们的口才,有利于克服怯场紧张情绪,培养自信心。” 闻言,姑娘们点头表示赞同。 “第二,每天写日记,记录你的内心思想和生活点滴。” 钟志远讲完,一迭声的“啊”。钟志远不理她们,“这有利于锻炼你们的写作能力。你们有没有发现?想得清清楚楚的东西,但一拿起笔,就写不出来了?” “是的,是的!”唐婷婷频频点头,她有切身体会。 不光她有,叶小雨、关美玲几个姑娘都点头。 钟志远调侃道:“当你有了心上人,想给他写信,可怎么也表达不出心中的情意,那时你就知道写日记的好处了!” 姑娘们嬉笑起来,曾小倩和刘雯丽还相互打趣起来,被钟志远横了一眼,吓得赶紧打住。 “我们今天来欣赏舒婷的《致橡树》。” 钟志远在黑板上板书,他的字并不漂亮,但很有特点。 “啊,我广播里听过。”洪珊激动地说,又泄气道,“可惜一个字没记住。” “钟少好厉害,他都背出来的!”叶小雨惊叹道。 “当然了,他是诗人呀!”关美玲骄傲地说。 “晚上说说你和老板的事呗?”曾小倩悄声对关美玲说。 关美玲害羞地笑着推了她一下:“快抄写。” 钟志远板书完,让大家自己读三遍。 “致橡树,橡树象征什么?”钟志远问。 “对~象?”胡梅梅迟疑地说,眼睛问询地看着他。得到肯定的答复,她开心地笑了。 “橡树代表男性,那么女性是什么?”钟志远问。 “木棉花!”曾小倩抢道,得意地说,“这个我懂。” 姑娘们都笑,钟志远觉得她像个爱显摆的学生,朝她鼓励地一笑。 “她不愿做凌霄花,夫贵妻荣,不愿做鸟儿,夫唱妇随。“钟志远在黑板上用红粉笔在“凌霄花”,“鸟儿”下划上红线。 “她要做木棉花,和他站在一起,说只有他们听得懂的话,做红硕的花朵。” 他又在“木棉花”,“站在一起”,“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话”,“红硕的花朵”下画上波浪线。 “什么话是别人听不懂的?” “他们要分担,寒潮,风霜,霹雳,这些是什么?” “他们要分享,雾霭、流岚、虹霓,这些是什么?” “两性之间最好的状态是什么?” 钟志远谆谆善导,将诗意层层撕开。 “别人听不懂的话是悄悄话。”曾小倩说。 “不对,悄悄话是听不见,听不懂的话,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悄悄话。”胡梅梅说。 “多大点事,肯定是他们的暗语呗,就像咱们篮球比赛的暗语,三代表人盯人,二代表联防。”唐婉婷不屑地说,逗得姑娘们嘻嘻地笑。 “对,是他们共同的事业和命运,他们精神世界的交融。”钟志远说,又指着黑板问,“寒潮这些代表什么?” 胡梅梅自信地说:“代表艰苦,雾霭那些代表甜蜜。意思是同甘共苦。” 都能抢答了,钟志远给她鼓掌,姑娘们跟着鼓掌。 “说得太对了!我都没话说了。”钟志远称赞道,胡梅梅开心得脸都红了。 “那么,这是一个怎样的女性形象?” 姑娘们在思考,在组织语言,活动室一片寂静。唯有日光灯镇流器嘶嘶的声音。 “是入得厨房,出得厅堂的女人。”关美玲说。 “嗯,不错。”钟志远给予肯定。 “独立自主,能撑起一片天的女人。”叶小雨说。 “说得好!”钟志远赞赏道,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句话:做一个有健全人格、事业型女人。 “姑娘们,这是我对你们的寄望。”他转过身来对大家说。 活动室响起热烈的掌声。 “把这首诗背熟,明天抽查。” 掌声嘎然而止,换来的是姑娘们的埋怨声,嗔怪声,一个个站起来,端起凳子准备走人。 哪想到钟志远根本没有让她们走的意思,招呼她们坐下。 只见他拿出一叠白纸,给每人一张。 姑娘们拿着白纸,当下就紧张了。 “现在就默写啊?不是明天吗?”曾小倩不服气地问。 钟志远嘿嘿一笑:“我说让你默写了吗?”他把她手上的纸夺过来,“来,站好了,别动。”他将白纸放在她头顶上,对姑娘们说,“都将白纸放在头上,抬头平视前方,不许让白纸掉下来。” 见大家都放好了,钟志远去他包里拿出一把筷子来。 “打人啊?”曾小倩梗着脖子问,上午钟志远是拿尺子打人的。 “咋换筷子了呢?”刘雯丽一动不动的,疑惑地说。 钟志远讳莫如深地笑,将一根筷子横着放进她嘴里,“咬住,不许掉。” 他给每个人嘴里放了一根筷子。 看着这些嘴含筷子的姑娘,钟志远心里大笑,真像一只只可爱的宠物狗含着肉骨头。笑着笑着,他觉得这样的想像不合适,这对姑娘们不尊重。他赶紧驱赶掉这样的想像,对她们说:“头顶白纸,有利于你们保持一个完美的姿态,嘴咬筷子,是让你们找到恰到好处的微笑。什么样的微笑最美,就是你们现在这样。” 曾小倩咬着筷子说:“可四,我们看不见自己的微笑。” 话说得含含糊糊,卷舌音发不出,“是”说成“四”。 姑娘们听她混沌不清的话,想笑又不敢笑,含着筷子发出混浊的笑声,倒把钟志远逗乐了。他对姑娘们说:“你们现在可以看到别人恰到好处的笑,等回屋拿镜子练,就可以找到自己恰到好处的微笑了。” 活动室响起姑娘们模糊不清的嗯嗯唧唧的声意。 她们恐怕都在叹气,回去还要练, 第99章 女人挺疯的 晚上八点,钟志远终于结束了一天的课程。 不说姑娘们,他自己都觉得腰酸背痛,和姑娘们一样,他也站了一天。 姑娘们将凳子搬回寝室,放好东西,都端了脸盆不约而同的往浴室跑。 浴室里雾汽氲氤,莲篷头下,若隐若现饱满雪白的裸体。 一天训练下来,再没有比热水下的冲淋更放松的了。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吗?我现在赣州,挺好的……”洪珊在莲篷头下,边冲浴边唱歌,将“广州”改唱“赣州”,引来姑娘们几丝乡愁。 一声高亢的歌声冲淡乡愁,胡梅梅放声歌唱:“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噢,像狂风一样舞蹈……”一下子将大家的情绪提振起来。 歌曲极大的影响力在小小的浴室演绎得淋漓尽致。 一时,哗哗的莲篷头下,充斥着女孩们嘻嘻哈哈的打闹声,浴室像个集市。 “……栀子花开如此可爱 挥挥手告别欢乐和无奈 光阴好像流水飞快……” 胡梅梅继续在莲篷头下唱着歌,往膈肢窝里打香皂,一天下来,自己闻到狐臭味了。 叶小雨笑道:“你现在就流水飞快。”她弯着腰往腿上打香皂,光滑白嫩的腿水晶晶的。 “梅梅的歌真好听。”洪珊从莲篷头下探出头对叶小雨感叹道,“跟收音机里听到的一样似的。” “拉倒吧,这歌叫《栀子花开》,是男人唱的,蒙面歌手,知道不?”刘雯丽光着身子将她挤一边,占了水龙头,挤怼道。 “俺还不晓得是蒙面歌手的歌啊?我是说,她唱的跟歌唱家唱的一样好听。”洪珊回怼道,屁股一顶,将她挤边上去,两个光滑的屁股碰到一起,发出清亮的声音。 刘雯丽翻了个白眼,双手往乳上抹香皂,看到关美玲,惊羡道:“关队,咋长的,白得跟透明似的。”她伸手去摸关美玲饱满的乳房,发出银铃般的爆笑声。 关美玲娇笑着躲她,嗔怪道:“讨厌。”冷不丁伸手在她胸前撩了一把,刘雯丽晃荡着,嘻嘻地躲。 “美玲,你叫钟少‘钟哥’,你和他什么关系?”叶小雨莲篷头下问。 “是啊,钟少对你挺关心的,特别关照你带上糖。”苏倩文从莲篷头下移出脑袋说。 “跟俺们说说呗,关队?”陆雅芳好奇地说,闭着眼睛任水淋湿头发。 “是不是咱也叫钟少‘钟哥’呢?”刘雯丽抹了一身的香皂沫,插话说。 “你咋那没规矩呢?凭啥叫‘钟哥’?”叶小雨责备道,双手在头发间梳理着,“关队指定有原因的。” “叫钟哥不是显得亲切呢吗?”刘雯丽呐呐地说,手从腿间伸到后面去洗身子。 “打岔了,快说你咋叫他‘钟哥’的。”陆雅芳说,推推关美玲。 胡梅梅停止了歌唱,也看着关美玲,等她说。 关美玲莞尔一笑,吹开从头发上流下来的水,“怎么说呢,我跟钟哥,我们高中,不对,以前都在一个县城,后来又都到赣州了。”关美玲被她们围着逼问,就据实说了。 “你们同学啊?”叶小雨问,手停止了动作。 “不是,我们也就认识3个月。”关美玲说,将头发盘起来。 “哪咋叫这么亲切呢?”刘雯丽好奇地问,手还别在身后擦洗着身子。 “他救过我,是我的救命恩人。”关美玲本不想说,她觉得这是她和钟志远之间的秘密。敌不过这帮女人的好奇,也就说了。 “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姑娘们既惊讶,又好奇。 “钟少是英雄救美啊!”曾小倩伸头过来,夸张地叫道。 关美玲羞涩地笑笑,心里美美的。 “他咋救的你,你咋了?”曾小倩问,手在乳间打着圈揉。 关美玲只好将那天她低血糖晕倒钟志远救她的事说了。 想想,又把钟志远怎么吓跑牛二的事也说了。 “钟少,威武!”叶小雨赞道。 关美玲发现,姑娘们都围了过来,一个个坦露着,光着腚站在一起,津津有味地在听她讲钟志远的事。她索性把钟志远帮她家整改服装店,从图纸设计、店铺装修、推广促销等事情,全说给她们听。 “钟少,仗义!”曾小倩说。 “钟少太有才了,能文能武!你们的事都好编个故事了!”胡梅梅感慨地说,双手捂着胸自言自语道,“这就是白马王子!” 姑娘们发声感叹,各去洗澡。 曾小倩忽然嚷嚷地叫了起来:“钟少说臀型重要,蜜桃臀,谁是蜜桃臀?” 她挨个地往姑娘们白花花的屁股上瞅,姑娘们都笑了。 别看白天钟志远在讲,她们还不好意思,这会儿,个个没个正形。 “这,这呢!”刘雯丽俏皮的朝她翘起白生生的腚,掩嘴大笑。 曾小倩不屑地在她溜光水滑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笑道:“你这是蟠桃吧,咋扁的呢?” 依旧盯着人家的屁股看,她在梅红屁股上捏了把,又在陆雅芳屁股上摸了几下,“钟少说,臀型,文绉绉的,不就是屁股蛋子吗?” 姑娘们听她这么粗鲁地说出来,嬉笑不已。 陆雅芳没好气地在她屁股上重重拍了一掌,声音响彻浴室。 曾小倩呲着牙捂着屁股,把姑娘们全逗得哈哈大笑。 她还不死心,猫着腰还盯着人家屁股看。 “唉哟妈呀,队长,你这是苹果啊,老好看!”她盯着叶小雨的屁股,评价道。 “唉约喂,洪珊,你这像梨。”她啧啧有声地说,“你这两个倒像水蜜桃。” “俺个娘唉,李雨菲,你这也……” 曾小倩夸张的声音引来姑娘们好奇的目光。 李雨菲的耻毛特别旺盛,长到腿根上了。 “钟少说明天穿平角练功服,你可咋整?”梅红关切地说。 刘雯丽看着李雨菲那旺盛的毛,犯难地说:“是啊,咋整啊?” “你傻啊,不会拢起来藏裤子里?”曾小倩损道。 “你才傻,那能拢起来吗?那得多长啊?”刘雯丽不由的笑道。 曾小倩一想也是,吃吃笑了。 “剃了吧。”叶小雨说。 “可咱也没剃刀啊?”梅红说。 “不买去?”曾小倩不以为然地说。 “男人的东西,你买啊?那可臊了。”刘雯丽怼道。 “多大点事,我有。”苏倩文说。 “你咋有呢?”刘雯丽说,看看苏倩文那儿,“你也不多呀,鬼子的胡子似的,难不成你剃了?”她惊讶地问。 姑娘们听她说,都好奇地看向苏倩文,果然,苏倩文那儿整整齐齐一绺儿。 “别看了,咱游泳的时候,穿泳衣不都得剃啊?”苏倩文被她们看得脸红,将两腿夹得紧紧的,双手挡着。 唐婉婷感叹道:“还是打篮球好,没这闹心事。” “那倩文快去取呗?”叶小雨说。 苏倩文就夹着屁股快快地去穿了衣服,返回寝室取了剃刀来。 她把剃刀给李雨菲,李雨菲拿着剃刀不知怎么弄。 “倩文教教她。”叶小雨说,这时大家都围了过来,一个个的都不洗澡了,有头上顶着香皂泡泡的,有身上全是泡泡的,有胸前两点泡泡的,有光溜溜什么也没有的,都看着李雨菲手上的剃刀。 苏倩文就教李雨菲,李雨菲一手拿着香皂,一手拿着剃刀,可尴尬了,姑娘们围着她唧唧喳喳地指挥着,催促着。 她臊得慌,红着脸,弱弱地问:“还围观呢?” 姑娘们哄地一声笑,曾小倩直接上手,恨道:“都是女的,害什么臊!” 一双雪白光滑的腿被扒拉开来。 第100章 竹子的生长 一早,田甜给姑娘们送来练功服,平角长袖,像体操服。 姑娘们见到田甜亲切地叫她“甜姐”,可是“甜姐”没跟她们聊多会,就急急忙忙赶回去了,她那儿一摊子事等着她。 叶小雨将练功服发给大家,让大家穿上。 她和李雨菲、唐婉婷、苏倩文自自然然地穿上了,她们有过舞蹈和运动员经历,没感觉有什么不妥。可是曾小倩、刘雯丽、关美玲她们就不一样了,从来没把大腿露出来过,还要穿着在钟志远面前练功,感觉害臊。 钟志远到活动室时,曾小倩她们几个还没出来,穿着练功服躲在帘子后面迈不开腿。 叶小雨笑笑,对他说:“死活不出来。” 钟志远笑笑,径直走到帘子跟前,对着帘子后面喊:“再不出来,我可进来了啊!” 他这一声喊吓唬到了她们,一会儿,一个个低眉顺眼,羞答答地双手垂在身前夹着腿小步挪移打他身前经过,一过去,双手又背在身后挡着屁股,快快地跟叶小雨她们站在一起,又把双手垂在身前,看得钟志远哭笑不得,全像小媳妇似的。 “你们还是天性不够解放,忘了自己的角色。你们是模特,想当模特,露个胳膊露个腿都不敢?这又不是不光彩的事,应该有自信有胆量,要有这种感觉:瞧,姑奶奶我天下最美,迷死你!”钟志远说着,做了个昂首挺胸款摆腰肢的傲骄造型,把姑娘们逗笑了。 他在给姑娘们纾缓压力,自己感觉室内真亮敞,一溜的大美腿,白晃晃的,春色无边。突然想起自己就是偷拍大姑娘的美腿穿越回来的,一时感慨万千。 大美腿啊,大美腿,真得谢谢你,因为你,我有了重生的生命。 几天下来,姑娘们重复着站墙、走台的动作,新鲜劲一过,心理的疲劳叠加身体的疲劳,许多人产生了疲怠的情绪。 钟志远知道,这时候最难坚持,最需要有人鞭策。 许多人没有成功,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撤退了。所谓成功,就是多坚持了一下。 “坚持住啊,不夹好,我要摸了啊!”钟志远吓唬道。 不来点狠的,激发不出她们的血性。 “钟少,我不行了!”曾小倩贱兮兮地说,她这是故意求摸。 钟志远瞥了她一眼,心里很高兴她这时候还有余力玩笑,嘴上恶声道:“我懒得摸你,再调皮罚你跳绳5000个!” 曾小倩吓得赶紧闭嘴,紧紧夹住那张纸,腿绷得笔直的。 胡梅梅实在有些坚持不住,腿都微微的颤。 钟志远二话不说,走上前去,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头快要抵住她的头。 胡梅梅汗津津的,腋窝已经湿透,一股淡淡的狐臭味自己闻得到,现在钟志远也闻得到。她羞红着脸,不敢看他,紧张得忘了身体的疲惫,腿也不抖了。 钟志远就那么双手撑着,微笑地看着她,鼓励着她,好像根本没有闻到她身上的狐臭味。 胡梅梅心里暖暖的,咬牙坚持着。 钟志远满意地点点头。 “什么叫不简单?简单的事情重复做,就是不简单!”钟志远一边走动,一边抖着书包。 “你们知道吗?竹子要用四年时间才能长出三厘米,它在土里,我们根本看不到,等它长成笋的时候,我们看到它每天三十厘米地疯长,一个月就长到十五米!” 钟志远的话吸引了姑娘们,她们听得津津有味,这些知识她们是空白。 “想做雨后春笋?就要有在地底下熬四年的耐心和坚持!姑娘们,你们现在是地底下的竹子,坚持住,两个月后,你们一定是雨后的春笋!” 他的话非常有煽动性,姑娘们都喝起彩来,练习的热情高涨起来。 台步练习时,钟志远让姑娘们头顶白纸,嘴咬筷子,臂夹竹杆,五个一组集体走台步。 “走姿要挺,重心要稳,手臂的位置就这样,形成肌肉记忆!”钟志远喊叫着。 见唐婉婷背不直,上去就是一尺子打在肩膀头上。唐婉婷被打还不敢乱了方寸,否则要被罚跳绳,只敢赶快调整姿势。 钟志远又一尺打在李雨菲屁股上,喝问:”核心力量在哪?“ 李雨菲赶紧绷紧臀肌,整个人精神起来。 钟志远一点都不怜香惜玉,这时候他必须扮演恶人。 五个姑娘走过了,停在一条线上亮相,是钟志远指定的t台前端。 “表情,表情!” 钟志远皱眉强调,五个姑娘站在那,表情呆板,看上去呲着个嘴,很难看。 “笑,用苹果肌发力!” “哪是苹果肌?” “眼睛下面,鼻子边上,不是颧骨!” “我找不到!” 钟志远用手指一个个在她们的苹果肌上戳一下,满指生香。 “来,给大爷笑一个!”钟志远站在她们面前,痞子似的调戏道。 五个姑娘被他逗得不得不笑起来。 “嗯,笑起来很美!” 钟志远赞了一声,他让姑娘们停下来,两人一组,练习表情。 “表情是灵魂,优秀的模特强就强在他的表情令人难忘。找到你最温婉的笑,最迷人的笑,最讨人喜的俏皮,最性感的回眸。” 姑娘们捉对练习,关美玲向钟志远走过来,一双美目水汪汪的看着他:“我一个人,你帮我练。” “好吧,朝~我展现你迷人的微笑!”钟志远差点又调侃说“朝大爷笑一个”。 关美玲却露了一个羞怯的笑。 “不对,想像一下,见到你最喜欢的人,你是怎么笑的?”钟志远启发道。 关美玲闭上眼睛回想她每次见到钟志远时的情形,受到启发,原来迷人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 她睁开眼睛,眉眼含笑,明眸皓齿,嘴角翘起,笑纹像花儿一样绽放开来,说不出的迷人。 “美得像花儿,对,就这样,记住了。”钟志远脱口说道。 关美玲的笑容里增加了几丝甜蜜,眸子里情意绵绵,这笑几近倾城。 钟志远见不是事,这样练下去,把她给带偏了。 “嗯,你悟性高,接着练,我去检查她们。”说罢走了,关美玲独自神伤。 练了一会儿,钟志远召集大家过来,对她们说:“模特一站到台上,无论面对谁,面对什么情况,必须自信。自信是成功的关键,它能创造奇迹。”他举例说,“就说运动员比赛,如果看到对手心里就怯了,哪还比什么比?所以,最好的状态是信心满满。最美的笑是自信、开心的笑。”他想了想,说:“我们要学会自我催眠。” 姑娘们懵懂地看着他,咋还搞上气功了? “想像一下,你有一面魔镜,你每天照着镜子问,‘魔镜,魔镜,谁是最美的人?’然后,你要信心满满地说,‘是我!’这样给自己心理暗示,你会越来越有信心。” 钟志远边说,边像是拿着面镜子,举着手,头照镜子般转动着。 姑娘们模拟着,伸出手举在空中,偏头做出照镜子的模样,一声声问“魔镜,魔镜,谁是最美的人”,又一叠声地响“是我!是我!”,此声方歇,彼声又响。 一时莺莺燕燕,唧唧啾啾的。 在她们快乐的时候,钟志远叫停,让大家放松。 就见姑姑们一个个踢飞高跟鞋,光着脚跑来跑去。 一堂课下来,美丽的高跟鞋,成了她们的镣铐。 钟志远看到她们现在对高跟鞋的无视不珍惜,想到当初在上海时她们捧着高跟鞋笑的时候,不禁莞尔。 收录机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叶小雨带领大家跳舞。 这个时候,钟志远坐在一边,静静地欣赏姑娘们的舞姿,感觉做这样一个老板是一种幸福。他想到了恒什么歌舞团,那个白某珊,想想自己,笑了。 姑娘们玩魔镜上瘾了,谁要是喊一声:“魔镜,魔镜,谁最美?”大家都蜂拥而来,争着喊着:“我!我!我!” 有天晚上,胡梅梅突然喊了声:“魔镜,魔镜……” 闻声,姑娘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围过来,抢着喊:“我!我!我!” 而在她们喊“我!我!我!”的同时,胡梅梅喊:“谁最丑?” 她声音方落,姑娘们的声音也落下,她促狭地看着大家,哈哈笑起来:“就没见过抢着承认自己丑的!” 她笑得捧着肚子。一众姑娘上去撕她的嘴,扭成一团,然后分开,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想想还觉得好笑,于是,大家都纵声大笑。笑声差点将房顶掀翻。 第101章 钟爱照相馆 姑娘们没想到,十五号关饷了。这是她们枯燥训练生活的意外惊喜。 田甜带着朱红霞亲自来发工资。财务科的人都想来看一眼这些美女,朱红霞将机会留给了自己。 她一叠一叠的数给姑娘们,眼睛在她们身上打量着,嘴里囔囔着“真漂亮”。 “这是真的?三月的不是四月的?”曾小倩看着手里的钱,不可置信地问。 “傻姑娘,是真的,三月的!”田甜笑道,“下午放假,钟少让我带你们玩去呢。” 姑娘们一听,山呼万岁,兴奋得回屋换衣服去,那叫一个快。 “钟少还关照,把钱寄回去,写封信回家报平安,别光想着自己!”田甜追着姑娘们叫。 关美玲随姑娘们一起活动,没有私自回家。 “魔镜,魔镜,谁是最美的女人?” 寝室里胡梅梅突然喊了起来,这回姑娘们听得真切,纷纷上前:“我!我!我!”叠罗汉般簇拥在一起。 “出发!”叶小雨一声令下,姑娘们挽着胳膊,迈着优美的步伐走出了院落。 街上多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姑娘们上街风光的时候,钟志远陪父亲在标准钟对面看房子。 这是钟宜荣走遍主城区找到的最好的一处房子,儿子说越大越好,这里就是最好的了。 地处街口,标准钟下,赣州公园、工人文化宫、新华书店,顺着坡街就到了建春门。 三层楼的房子,两条街的夹角处,无论从什么角度都是最醒目的所在。 钟宜荣远远地指给他看时,钟志远就喜欢上了。他甚至盘算着,霓虹灯是立在屋顶还是悬挂下来的好。 从骑楼进去,两扇沉重的木门,很有年代感。 他和父亲楼上楼下,仔细地看,不断地挑剔这个挑剔那个。 其实,内心很满意。 房东急着回福建,这处产业是他家两代人的心血,只好忍痛割舍。 一番都不很坚定的讨价还价,很快就达成了协议。 钟宜荣看着手里的钥匙,做梦似的,看着儿子笑。 他又要做回老本行,大展拳脚了。 “爸,我说说大致规划啊。” 钟志远将父亲从梦境里拉回来。 “一楼这一大片做接待,对着门口是柜台,柜台后面隔个冲印室,这边放沙发,门口做个橱窗。”钟志远比划着,说给父亲听。带父亲到二楼,“整个二楼做照相厅,分成三个摄影室。” “要这么多干么?”钟宜荣不解地问。 “不要怕多,怕不够用。”钟志远对父亲说。 “就我一个人照相,三个摄影室顾不过来哇。”钟宜荣疑惑地说。 “爸,这就要教会志洪和春香来哇!”钟志远边说,边带父亲上三楼。 “春节一个女娃子,可学得会哦?志洪真的不去读书了?”钟宜荣悻悻地说,想到这两个儿女有点泄气。 “爸,放心,女娃了一样学得会照相,志洪先跟你学照相,以后有大把的机会去读书,北大清华都可以。”钟志远说,心想,以后读书的机不要太多,搞个函授或夜大,上个emba的不要太容易,将来大学生不要钱似的满街都是。 “现在不读书,以后怎么读书?”钟宜荣不解地问。 “放心,爸,先挣钱再学习,机会有得是。”钟志远安慰道,指着三楼说,“爸,三楼这边隔一个办公室出来,你在这里办公、休息。这边做个化妆区。” “化妆区?还要化妆啊?” 钟宜荣不解地问。他照相馆里只是一面镜子,一把梳子。 “爸,以前的人来照相不也会借别人的衣裳?还有照片上色的。现在的人越来越讲漂亮,女人涂口红,搽胭脂,盘头发,照出来漂亮。春香要学会来化妆。” 钟宜荣听儿子听,默默点头,笑道:“叫春香学化妆可以,她爱摆,学得快。” 钟志远说到化妆,忽然想到他的模特队也需要化妆,这可怎么解决? 父子俩锁了门走在街上,钟志远将照相馆的经营思路跟父亲交了底。钟宜荣听儿子说的东西,许多已经超过了他的认识,压力很大。 “没事,爸,科学发展了,操作起来好方便,到时你一学就会。”钟志远说,然后笑说:“你当甩手掌柜都可以,照相、洗相让春香、志洪他们做,你只管坐在那块吃茶都可以。” 钟宜荣想想笑了。 “爸,照相馆取什么名字?”钟志远问。 “对哦,还要取个名字。”钟宜荣被提醒,迷茫地说。 “钟爱照相馆,你看可好?”钟志远试探地问。 “钟爱?钟家的钟?”钟宜荣问,品咂着。 “嗯,钟家的钟,钟爱。” “好,钟家的照相馆,大家都爱,好!”钟宜荣越想越觉得合适,这个“钟”字好。 “钟爱”照相馆就这样在大街上被钟志远随意一提诞生了。 钟志远让父亲回家,自己趁空去了蓉李记。 那个柜台上熟悉的身影竟没看见。 “蓉姐呢?”钟志远问柜台上的一个丫头。 “钟哥,老板娘和老板都在新店呢。”丫头见到钟志远高兴地笑。 钟志远闻到一股淡淡甜甜的酒香,耸耸鼻子问:“什么酒香,百花酿?” “是的,可香了,我给你舀碗吧?”丫头很机灵。 钟志远点头,他还没尝过呢。 他接过丫头端来的碗,闻了闻,真香,喝了口,“嗯”,甜甜的,淡淡的酒香。 “卖得可好了。”丫头对钟志远。 钟志远冲她笑笑,从蓉李记出来,往新店去。 新店在赣州公园边上,离美玲服装店不远。 钟志远老远就看见李顺龙和陈蓉:“你们都钉这了?” 李顺龙夫妻见到钟志远,高兴地打招呼。 “怎么样,这进度还可以吧?”李顺龙得意地大声问。 店里工人在干活,叮叮咚咚,吱吱嘎嘎的,声音吵闹,几处地方粉尘飞扬。 一棵硕大的人造大榕树已经成形,大榕树盘根错节,枝干虬劲,叶子浓密。大榕树还有一个树洞,可容一桌,这是钟志远童心大发想出来的,他想应该是小孩子最爱。最初的想法受水西街土地庙启发。 出菜台已经有了模样,厨房,洗手台,卫生间,更衣室,办公室,基础都好了,正在贴磁片。 钟志远看看四周,点头大声赞道:“龙哥出手,一个顶俩!” 陈蓉不高兴了,喊道:“我呢?” 钟志远笑了,对着她大喊道:“蓉姐一说话,龙哥就颤抖!” 陈蓉哈哈大笑,李顺龙傻傻地陪着笑。 工头王建新见钟志远来了,过来打招呼。 “王老板,正好,我在标准钟那有个店要装修,你接得下来吗?” 钟志远将他叫过来,对他耳朵大声说。 “行啊,这边抽两个人,我再叫几个人。你告诉我怎么装修就行。”王建新搓着手,兴奋地大声说。 “那你,你一会儿跟我走。”钟志远想了想,必须到现场才说得清。 “好嘞,那你先忙!” 王建新大声说,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先干活去了。 这店的装修是钟志远给他的。当初他装修美玲店时就感觉钟志远非凡,现在要捧钟志远的饭碗,能不加意陪小心? 李顺龙夫妻二人陪钟志远在店里转了圈,走到店外。 离开吵杂的声音,一下子觉得耳根清静了。 “龙哥,厨师,切墩,服务员这些人都招到了没有?”钟志远问,和装修比,他更关心人。 “放心,厨师都联系好了,按你的要求,都是最好的,赵东方,赣州市鱼饼做得最好,他做的鱼饼吃起来渣都没有。钱建国,他炒的东坡头,他讲第二,没哪个敢讲第一……”李顺龙像被扯了线头的毛衣,一拉线就停不下来。 “行,打住!”钟志远笑道,“菜谱研究得怎么样了?” “为这个,我们找了餐饮协会的陈秘书长,他一听我们的店名‘客家小厨’就来了精神,他讲这个方向好,要好好发扬客家文化。现在没人讲客家,我们把它弄出来,是大功德,大市场!”陈蓉兴奋地说,“陈秘书长给了我们一些建议,还有几张菜谱,他讲,他希望和你见面。” 虽未见面,钟志远感觉这个陈秘书长是个有情怀的人。 王建新收拾好出来,站在一边候着。 “用布将咱们的店蒙上,布上大大地写‘别看,忙着呢’。” 钟志远站在街上,对李顺龙他们三个人说。 三人听了笑出声来。 李顺龙笑道:“这句话挺逗的,不让看更想看!” “你这是不花钱的广告!”陈蓉说。 钟志远赞许地朝他俩点头。 他们都聪明起来了! 第102章 与林子静赏油菜花 这日,钟志远去上课了。 长期泡病号,时不时去露个脸,给老师有个交代。 “女娃子”和佟生围过来问长问短,佟生悄声问钟志远:“你可是有什么事要做哦?” 钟志远朝他会心地一笑。 佟生了然,大声说:“啊呀,你怎么还没好啊?都这么长时间了。” 钟志远就哦嗬咳了两下:“好多了!” “你不来,我们中午冷清了。”朱春燕笑道。 “就是,你讲的笑话学校里的人都晓得了,这阵子没新的笑话,人家都在问我怎么不讲了?”钟秋虹抱怨说。 周松一巴掌拍钟志远后腰上:“快毛子回来,没人讲话,我一个人好无聊!” 钟志远拿他没办法,这家伙就是虎。 课堂上,钟志远的咳嗽频次大大降低了,可是,偶尔的咳嗽剧烈的程度更高了。 细心的同学会发现,别的课上他的咳嗽很轻,很少,只有政治课,谢老师一来,他的咳嗽就厉害起来了。 没办法,钟志远还想继续泡病号。 谢老师没办法,再次关心地让他好好养。 钟志远在谢老师忧心的目光中,在同学们关心或漠然的眼神里,背着书包“落寞”地离开了教室。他佯作悻悻地走出教室,一下楼梯就兴奋起来,几步跨进了医务室。 “咦,这个时候你来医务室干什么?”林子静很意外,疑惑地看着他,平时他只中午来,莫不是真的病了? “我是特地来邀请你明天去看油菜花的!”钟志远卖乖地说,“你看,天气多好,正是油菜花盛开的时候。” “真有那么好的地方?不许骗我!”林子静娇声道。 “骗你狗!”钟志远歪嘴笑道。 林子静停滞了会,意会到他话不对劲,娇声骂道:“你才是狗!” 顺手将一本书往他身子砸去。 钟志远将书接在手里,是《飘》,后来有译本叫《乱世佳人》。 “《飘》啊?你可别飘了!”钟志远戏谑地说。 “你当心你自己别飘了吧,大诗人!”林子静揶揄道。 “我飘了,飘到油菜花田了!”钟志远笑说,“明天中午2点,西河大桥那头,不见不散啊。” 他告别林子静,回到干休所。 吃饭时,田甜来了。 “我想来想去,还是得跟你说。”田甜看着钟志远说,“昨天模特们在街上招来好多人围观,走到哪都跟着一帮人,还有痞子对她们吹口哨。” 钟志远听着就眯起眼,皱着眉,一脸愠怒。 田甜不无担心地问道:“今天这边没流氓来吧?” “没有,毕竟这边是干休所,边上还有个派出所。” 钟志远随口说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对了,招聘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他突然问道,目光无意划过田甜那对饱满的胸脯,赶紧盯在她的公务凝视区。 “已经招了一批人了,印红梅按你的吩咐,在报纸登的广告,效果还真好。” “加急招保安,工厂和模特队都需要。”钟志远急切地说。 “好的,我这就回去。” 田甜颠着她两个乳房,波波的走了。 “你关照印红梅,保安的简历先给我看!” 钟志远冲她背影喊道。他觉得有必要亲自甄别,挑选精兵强将来做花儿模特队的保安。 严打还刚开始,风气尚处在混乱时期,钟志远真担忧会冒出个混不吝来。 但担忧没妨碍他和林子静去赏油菜花。 次日,钟志远走到西河大桥时,林子静已经等在那了,俏生生,迎风凭栏,河风吹拂起她的秀发,像下凡的仙女,溶溶暖阳照在她洁白的脸上,钟志远看到她额头上天使的光环。 林子静见到钟志远,嫣然一笑,如花儿绽开在春天里,钟志远满眼就都是花团锦簇。看林子静只穿了黑色的长裤,白色衬衫,一条丝巾随意地在优美的脖子上挽了个结,简洁而优雅。 “真是心有灵犀啊,你看,咱们是不是很cp?” 钟志远正好也是黑色长裤,白色衬衫,不约而同,绝配。只是脖子上挂的是海鸥牌135相机。 “cp?是什么鬼?”林子静仰脸问,眼睛里尽是笑意。 “穿着很搭,你看,是不是?” “嗯,你学我的!” 林子静背着双手,晃动肩膀,扭着腰肢,扬长而去。 钟志远看着林子静柳条般摆动的腰肢,不觉吟道:“柳腰如醉暖相挨。”快步跟了上去。 林子静眼边牵系着,见钟志远上来,加快脚步,长发随风飘舞,像丝丝绳索牵引着钟志远。 一条砂石公路从西河大桥向北蜿蜒而去,两边是坡势较缓的丘陵,路边的农田已经莳上了秧苗,一行行绿油油的。 林子静走在公路上,像一只优雅的白天鹅。 风轻轻地吹过路边的梧桐叶,轻轻地掠到山的那一头,山野马路上响起沙沙的脚步声。 天蓝蓝的,云淡淡的,草油油的,树绿绿的,公路长长的,田野静静的,心情美美的。 钟志远始终落在林子静身后几步远,直到林子静娇喘吁吁地停在了梧桐树下,擦着香汗。额头几缕发丝穿过眼帘粘贴在因气喘而白里透红的脸颊上,透着几分魅惑,一起一伏的胸部在衬衣底下波动着,呼之欲出。 钟志远眼睛都直了,偷偷地瞟了眼那凸起的山峰,却被林子静抓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嘴角含着隐隐的笑。 “我累了!”林子静张着嘴,撒娇地说,我见犹怜。 “原地休息呗。”钟志远很无趣地说。 林子静一跺脚,哼,一屁股坐地上。 地上是洁白的沙子,很干,树荫下微凉,沙子不烫不凉。 钟志远从草地里捡了一堆滚圆如鹌鹑蛋大小的石子,坐林子静对面,将石子洒在地上。 “咱们玩抓石子游戏吧!” 钟志远还是小时候玩过,那时也是在公路边梧桐树下,跟村里的女生玩。他拿着石子,忽然想,也不知道跟自己玩游戏的小女生长什么样了。 “好啊!你先来!”林子静兴致勃勃,打断了钟志远片刻的走神。 “好!” 钟志远蹲地上,将一堆石子摆好,只见他左掌撑地,右手抓起一颗石子往上一扔,趁石子没落地,用极快的速度从地上抓起一颗石子握在手里,将落下的石子稳稳地接在手里,这时,手里握着两颗石子,往空中扔一出颗石子,手里握着一颗石子的同时,快速从地上抓起两颗石子,张开手接住落下的石子,这时,手里握着三颗石子,动作很是敏捷,可气的是,嘴里还哼哼有词;:“你一颗,我一颗,抓个子静当丫头……” “你讨厌!” 林子静娇笑着,伸手去抓空中的石子,钟志远抓了个空,一把抓住了林子静的手,林子静一急,手一挣,将钟志远推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林子静咯咯大笑起来,“瞧你这傻样,像上次那回……”她说着,笑声降了下来,渐渐消失,脍却红了,她想到了他们的初吻。 她赶忙捡起石子,往空中扔,说道:“该我了。” 钟志远却呆呆地看她好一会儿。 两个人玩着儿时的游戏,说着儿时的趣事。 风轻轻地飘来,从钟志远的耳畔掠过林子静的发梢,又吹向田间。树叶从高高的树上飘落,一片两片,三四片,飘落在他们的身上,两个人玩得投入,世界仿佛停止了。 一阵汽车的鸣笛声响起,打破了两个人的平静。 “上路!” 钟志远站起身,伸手给林子静。 林子静犹豫了下,伸手拉住站了起来。 贴着树荫往前走,拐入一个岔路口,往前走了一段,前方是两山夹峙的豁口,路在那里消失,只看到远处的田野和山岭。 钟志远带林子静走进豁口,在路的尽头,豁然看到山脚下藏着一大片黄灿灿的油菜花,花海中立着一株开满粉红色花朵的桃树,在一片金黄中显得分外妖娆。 阳光照着花海,风一吹,花浪推涌,一浪袭过一浪,仿佛在招手。 面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片美景,林子静惊喜得张开双手,忘情地欢呼。 钟志远将相机打开,一通抓拍,这景,这人,完美! 林子静回头看钟志远在拍照,跑过来,忘情地牵起他的手就跑,“快,我们去花田里!” 钟志远被拉着一路小跑着进入了油菜花田。 油菜花田隐藏着一条小溪,溪边是一条森林小火车的铁轨,油菜花在两边田间散开,像打翻了的调色盘,大片的金黄里点缀着点点青绿,嗡嗡的小蜜蜂在花间嬉戏,在一朵花蕊停留片刻,又飞到另一朵花蕊,翩翩起舞的蝴蝶在花间翻飞,时隐时显,戏蝶游蜂,深入千花粉艳中,蜜蜂飞舞扑黄花,油菜花淡淡的清香弥漫在空中,沁人心脾。 林子静陶醉在天赐的美丽景色里,俏脸迎着阳光,微闭着眼,鼻翼翕动,感受着花田的芬芳,蜂鸣忽远忽近,花田一片宁静,风轻轻掠起她如瀑的发,在风在飞扬。 三月江南梅子青,春风摇荡惹人衣, 蝴蝶双双入菜花,日长无客到田家。 钟志远乱七八糟地念着诗句,眼前的风景,因林子静瞬时灵动起来了。 一去不回唯少年,春风十里不如你。 唯有举起相机地按下快门,定格这美好的瞬间。 林子静在花海里徜徉,时不时的俯下身子,将螓首贴近花朵,如微熏般陶醉,迷醉的目光透过花儿望向钟志远,调皮地一笑,又抚弄花儿去了。 “子静!” “唉?” 钟志远很自然地叫了声,林子静很自然地应了声,在大自然的环抱里,已然忘我陶醉。 “好看吧?”钟志远得意地将自己编的花环从身后拿出来。 林子静很惊喜地接过花环,“好看!” 两个人都没有丝毫的悯农之心,忘乎一切了。 “我给你戴上!” 钟志远不容分说,从林子静手里拿过花环,双手往林子静头上戴去,林子静眼睑微闭羞羞的微红着脸,一动不动。 钟志远将花环戴在林子静的头上,撤身端详了下,又理了理,满意地感叹道:“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林子静听着钟志远念出的诗句,心里一暖,眼眸含情,秋波一转,自去与花儿比美。 桃树下,两个人坐在石块上休憩,石块并不大,坐在一起稍嫌挤巴。 日头渐渐西沉,风微凉,头顶的桃花无声无息轻轻飘落在头上,衣襟上,落在身边的草地上。 桃花香、菜花香、女儿香,芬芳扑鼻,美人在侧,这时候什么也不想,宁静地呆在春风里就好。 林子静也沉浸在宁静惬意的意境里,安静地挨着钟志远,静静等待日落。 夕阳下,一列小火车叮叮哐哐地进入两个人的画面,在油菜花田里缓缓驰过,好像特别致意似的,在经过两人时鸣响了汽笛,吐出一缕白烟,缓缓而去。 油菜花似乎也在欢呼,随风摇摆起来,夕阳半落青山外,艳艳的,红霞灿烂,天地间氤氲着温暖。 两个人倚靠着,看着夕阳渐渐西沉,天空的霞光渐渐黯淡,天幕慢慢落下。 虫啾蛙鸣在花田里响起,暮色笼罩着大地,也笼罩着桃树下的两个人。 明媚的脸庞渐渐模糊,暮色下林子静的脸如莲花般洁白。 林子静慌乱地站起来身,四顾惘然,像是寻找什么。 “怎么,掉东西了?”钟志远温和地问。 “不~不是~我~我要……”林子静双腿颤颤地,说不出话来。 钟志远明白了,环顾四周也没个地,最好的地方还就是树后。 “天黑看不见,我到前面去。”钟志远不敢说破。 “我~我怕~”林子静期期艾艾地,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我不走远,别怕!”钟志远鼓励着,转到树后。 黑暗里,听得一阵犹犹豫豫的簌簌声,接着是一阵憋急了的嘶嘶的声音,绵久悠长。 钟志远背着身,听着这嘶叫声,傻笑着,如听美妙的音乐。 林子静心里却羞郝得无地自容,脸上红霞满天,热得烫手,真不知如何面对。 却这时,听到树后传来一阵啪啪啪的声音,像强力水龙头喷涌而出的水砸在地上,听得林子静耳朵发烫,心都要跳出来。 钟志远若无其事地从树后转出来,牵起林子静的手走出油菜花田。 夜色掩藏了羞涩,却藏不住心里的躁动,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彼此传递着内心的颤动。 夜色本令人恐惧,此时,却无比温柔。 公路上的砂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洁白,他们谁都没说话,山野间响起沙沙的脚步声。 汽车的鸣笛声划破夜空,一束灯光从身后照射过来,把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双腿踩了高跷般,一脚高一脚低,仿佛腾空跨越在山岭上。 第103章 杂志售卖冷暖不一 北京,《青年文学》编辑部,发行部的老蔡举着两支话筒,对着左手话筒说:“喂,唉,好,你稍等下。”将话筒拿得离耳朵稍远些,又对右手话筒说:“你刚才说还要再发多少?好,我记下,稍等,”将左手话筒搁桌上,将头右倾耸起肩夹住话筒,腾出手拿起纸和笔,对着话筒说,“你请讲,我记下来……” 一个上午几乎不停的电话,连上个厕所都是跑步去跑步回,水都没时间喝。 这个月的《青年文学》上市第一天,像往常一样,销量很稳定。但是第二天风云突变,经销商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过来,都是要求增订,加急发送的。 反馈的消息是,读者对《遇见最美的宋词》的喜爱。第一次有人将词牌、词作以及背后的故事娓娓道来,让读者更加立体地了解“宋词”这一绝美古典文学体裁的来龙去脉,体会古人内心深藏的细腻情致。 信息反馈到主编赵永刚,赵主编意外之余,惊喜有加,当初派桂萍去赣州是对的。没有抢到《秦俑》的首发权,但人家作者给了新历史小说的首发权,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今后要与钟志远多多联系,保持好关系,他对我们杂志很重要!” 赵主编约谈桂萍,对她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工资上调一级。 桂萍漂亮的脸蛋红扑扑的,谢谢主编,心里更多的谢谢钟志远。 武汉,《古今传奇》编辑部,出现同样的情况,《鬼吹灯之精绝古城》引起异常的反响。 增订的,询问钟文龙的,电话不断。 整个编辑部都沸腾了,可惜的是,《古今传奇》是本季刊,要读下文需等三个月,真是扫兴。 “钟志远当时就指出来,我们季刊不适合连载,读者的空窗期太长了。”主编召开的会议上,关欣说。 “空窗期?”与会的编辑们对这个词不理解。 “钟志远说的,意思是间隔时间!”关欣解释道,“他建议我们改月刊,最好是半月刊。” “大家怎么看?”主编王宝亮问大家。问题摆在那了,读者反响热烈,编辑部却要死等三个月。 “我建议改,季刊确实时间拖得太长了!” “是啊,黄花菜都凉了!” “改月刊吧!” “直接改半月刊最好,一步到位!” 编辑们莫衷一是,还得主编拿主意。 “你觉得呢?”主编问关欣。 “我?”关欣没想到主编会问自己,犹豫了下说,“我觉得改月刊比较合适,没有季刊长空窗期,也不会组稿太匆忙。个人见解。” “我决定,”王主编看着大家停顿了下,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了过来,“我们改成月刊,这事交由办公室主任。另外,”王主编又停顿了下,让大家又一次集中注意力,“给予关欣上调薪资一级的奖励!” 王主编说完带头鼓掌,编辑们也纷纷鼓掌。 关欣的脸上露出气质优雅的笑容,“谢谢主编,谢谢大家!”心里在感谢钟志远,没有那次出差,就不会有今天。 上海,《故事会》编辑部,葛悠手里拿着《故事会》,翻看着《秦俑》,郁闷地念叨着“钟文龙”。 《故事会》本月的销量并没有明显的增长,读者对《秦俑》并没有特别的反馈,这个首发权拿得一点意义都没有。他打电话问关欣,问桂萍,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口吻,受表扬了,调工资了,杂志大卖,翻倍地增印了。 葛悠现在都躲着主编,不好意思去见他。虽然,抢首发权也是主编的决定,可正因如此,才更是躲着,不然,两个失策的人相见多尴尬? “哼,这个钟志远是故意将这个首发权给我的,把好的给了两个女人!”葛悠这么想着,越想觉得越是这样,他甩下《故事会》,愤愤地骂道,“小赤佬!” 第104章 水西街的路不好走 “踩对点啊,注意节奏!” 讲台上的收录机播放着劲爆的音乐,姑娘们随着音乐走台步。 突然换成了舒缓的音乐,姑娘们立刻调整步伐,洪珊来不及刹车,撞到梅红身上,她赶紧调整步伐。 “停,当你撞到同伴了,怎么办?” 钟志远抓住这一幕,问大家,他很擅长情境教学。 “像没发生一样,继续走!”胡梅梅说。 “不错,这个时候,你要原谅自己。”钟志远停顿了下,强调道,“一定要原谅自己,因为没有谁能保证不出意外情况。想办法做出补救措施,比如,你可以向她俏皮地做个动作,好像你们是故意设计的。” 姑娘们回味着钟志远的话,纷纷点头。继续随着音乐走台步。 音乐在劲爆和舒缓间不断地切换,这是为锻炼姑娘们的应变能力。 活动室的门被推开,田甜冒冒失失地走进来,直奔钟志远,在他耳边私语。 钟志远听了会,眉头锁起。 “叶小雨,你带着大家继续练。” 他吩咐完,就和田甜走出活动室,发现王彩虹也焦急地等在那里。 姑娘们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集中注意力,走,跟上节奏啊!” 叶小雨喊着口令,真实地履行队长的职责。 钟志远和田甜、王彩虹来到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在石墩上坐下。 “再详细说说,什么情况?”钟志远平和地说。 “水西消防支队来检查消防,说存在安全隐患,车间要开一扇安全门,让我们停产整改。”田甜着急地说,“车间现在被封了。” “我们不是新开的厂,以前水西服装厂没检查过吗?”钟志远看向王彩虹问。 “查过,都通过了。”王彩虹说。 “王主任应该了解他们检查的过程吧?”钟志远问。 “以前来都很简单地检查,好好招待,打点些东西就过过场算了。”王彩虹说。 钟志远笑了,对田甜说:“你第一次当厂长,不懂这里面的水,也正常。” 岂料,田甜急道:“这些王主任当时就跟我说了,我特意买了带嘴的牡丹烟,安排好了宴席,礼品都堆在那,他们都看到了。可这回人家烟不抽,饭不吃,更别说拿东西了。这回是认认真真,干干净净的。” 钟志远嗅到一丝异常,见王彩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捕捉到她的神情,问:“王主任,你对这些情况比较熟悉,这里面会有什么内情?” 犹豫片刻,王彩虹看着钟志远说:“消防支队的副支队长吕步贤,好像是公社张会计的小舅子。这次是他带队来的,样子很凶,软硬不吃。” 噢,原来如此,水西街的路不好走! “改,按他说的改!”钟志远沉思片刻,决断地对田甜说,又叮嘱:“对工人们说,停产期间,工资照算。” 田甜见钟志远不急不慌,果断决定,安心不少,点头应是。 “你让刘金刚连夜整改,明天你和王主任主动去找人家汇报,一切以恢复生产为主。”钟志远又吩咐道。 “好的,我马上去办。” 田甜雷厉风行,和王彩虹急急忙忙地走了。 钟志远却坐在梧桐树下久久没有动弹。 “厂能本来不够,这要来个几回,啧!”他自言自语,不时摇头。 他心里有个计划,按这个厂能和节奏,够呛。 一片宽大的梧桐叶飘落在他脚下,一粒梧桐果落在他身上,噗,掉在地上,滚落到远端,他浑然不知。 他像雕塑般低头支颌坐着,陷入思考中。 忽然,他动了下,双手向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脸上是灿烂的笑容。 翌日,田甜和王彩虹主动到消防支队,找到吕步贤,吕副支队躺坐在椅子上,拿鼻孔朝着她们。 “回去等安排!” 就这一句话,官威十足。 田甜无奈,又找钟志远。 钟志远决定亲自去,毕竟他是第一安全负责人。 结果,他遇到的情况不比田甜她们好,这回吕副支队倒没敢拿鼻子看人,只是很官僚地说:“排队,得一个一个来。” 他拿着一叠单子抖了抖。 钟志远当然知道这是借口,可又奈他何? 碰了一鼻子灰,气不打一处来。 心想:且等两天看。 他带田甜去赣南服装二厂。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田甜不明所以地问。 “一会你就知道了。”钟志远笑笑说。 王晓鹏不在办公室,传达室打他电话没人接。 钟志远只好在传达室等。 他拿出赣州桥香烟给师傅们散烟,这招走到天南地北都管用。 师傅们一下就热络起来,给他和田甜让座。 没一会儿,师傅又打电话,这回通了。 钟志远谢过师傅,和田甜进了厂区。 “大诗人!” 王晓鹏笑道,让座,沏茶,热情地招待。 “这位是?”他礼貌地问。 “花儿制衣的田厂长,就是原来的水西服装厂。” 钟志远刚说完,王晓鹏惊叫道:“噢,水西服装厂现在叫花儿制衣了啊?田厂长,幸会!” 他朝田甜客气地说,两个人点头微笑示意。 王晓鹏将视线转向钟志远,笑道:“你今天来是有目的啊?” 钟志远嘿嘿一笑,问:“你们西服不做了吧?今年产能怎么样?” “不做了,听你那么一分析,我和厂长一商量,坚决不做了。“王晓鹏苦笑一下,“为此得罪了纺工局领导,今年日子不好过喽!” 钟志远听他这么说,倒高兴:“你们好日子来了,这不,田厂长找你们合作来了?” 王晓鹏眼睛发亮,看向田甜:“田厂长,怎么个合作?” 田甜笑了下,没说话,看向钟志远。 钟志远笑道:“人家有活给你们,她给图纸,你们加工,做一件算一件。你看,你们一点风险都没有,只管生产,这不是好事?” 这就是贴牌,品牌运作的一种方式,让钟志远说得多照顾王晓鹏似的。 不过,王晓鹏也正需要,两家一拍即合。 “你们在我这儿坐坐,我先跟厂长商量下。” 王晓鹏给每人添了水,出门去了。 田甜笑看着钟志远说:“你这算是把国营工厂都算计进去了!” 钟志远捏了捏鼻子,笑道:“这叫贴牌加工,互惠互利!” 厂长办公室,曹青松听了王晓鹏的汇报,先是一喜,继而担忧道:“咱们给私人加工,上面会不会抓咱们小辫子?”他手指往上指了指。 “现在不是讲放权吗?允许在完成生产指标的同时,自主生产?”王晓鹏说。 “自主生产,没说给私人加工啊?” “但没说不可以给私人加工啊?” 两个人辩论着,都在印证自己的观点行不行得通。 他们两个关系很好,这是他们的一种工作方式。 他们辩论了会,相视一笑。 “水西服装厂都卖给私人了,相比而言,给私人加工服装算得了什么?人家又不是不给钱。” 王晓鹏的话无疑给他们内心吃了定心丸。 “那行,你请他们过来。”曹青松一拳擂在桌子上。 当钟志远和田甜进来时,曹青松讶异地看着他们,一个斯文俊朗,一个丰乳肥臀,都不像老板。他疑惑地看向王晓鹏。 王晓鹏向他介绍:“这是花儿制衣的田厂长,这是~诗人钟志远。” 他发现他竟不知道钟志远跟厂子有什么关系,这里面透着奇怪,说不清道不明。说钟志远是老板,他压根没那么想。 曹青松很夸张地叫起来:“啊,诗和远方!失敬,失敬!” 他握着钟志远的手打着哈哈,热情地招呼大家坐下,王晓鹏去沏茶。 “王厂长说你们想跟我们合作?”曹青松看向田甜问,眼睛在她的胸口不着痕迹地停留了一下,暗暗咽了口唾沫。 田甜将贴牌生产的事说了一遍。 曹青松听后,沉思了会,拿了支烟在手上,朝钟志远示意下,钟志远摆摆手。 他划着火柴点着了烟。这时候的男人还不懂得尊重女士的礼节。 王晓鹏给每人倒上茶,坐一旁,透过淡淡的烟雾看着曹青松。 曹青松将香烟在烟灰缸上弹了弹,像是作出很大决定:“可以,但有一条,加工费必须准时给付,不得拖欠。” 田甜看了看钟志远,得到暗许,她对曹青松说:“这个不是问题,我们有两个要求,一是图纸保密,二是,必须保质保量按时完成订单,否则,我们有违约索赔。” 曹青松看向王晓鹏,王晓鹏说:“这是应该的,双方必须信守承诺。” 钟志远就撺掇着让大家把合同签了。 “签吧?”曹青松看着王晓鹏说。 “签吧!”王晓鹏坚定地说。 “那就签吧!”曹青松向田甜伸出手掌。 田甜微笑着,伸出手掌与他相握:“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曹青松握着田甜的手用力抖了抖,田甜两只乳房跟着抖动起来。 曹青松又暗暗地咽了口唾沫。 第105章 再难的路也是路 又过了三天,吕副支队天天只那一句话。 田甜让小罗子出马,这回刘志扬也不管用。田甜愁眉苦脸的来找钟志远。 钟志远哪有辙?两个人愁对愁,沉默无语。 忽然,钟志远笑了,对田甜耳语一番。 田甜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又觉得好笑,依计去安排。 钟志远也走了,他回校了。 他又给张老头一包烟,悄悄地溜进医务室。 正是上课的时候,医务室只林子静一个人。 那晚油菜花田的牵手,一度让她心旌激荡,若不是走出花田就松开了手,她甚至有恋爱的错觉。但一种奇妙的感觉浸润着她,她觉得手心里还存留着他的温度。 她甚至期盼见到他,但又害怕见到他。 女人的心有些不安分起来。 任晓萍发现了她的异样。 “你干吗?有些心不在蔫哦!”她怀疑地看着林子静。 林子静被她道破心事,脸就红了,强作镇静,反诘道:“你倒学会看相了?” 那时,任晓萍只疑怪地看着她。 这会,林子静翻着《青年文学》,读《遇见最美的宋词》,突觉光线一暗,抬头就见钟志远站在面前,笑嘻嘻地看着她。她掩藏着内心的惊喜,没好气地翻了他一眼:“你想吓死我啊?” “当当当当……”钟志远嘴里配着乐,从怀里掏出一叠照片来,扬在空中。 “洗出来了?这么快?”林子静秒变萝莉,激动地跳起来就抢。 “啊,太好了,这么多,全是四寸的啊……” 林子静在桌子上翻着照片,嘴里不停地感叹着,像获得至爱玩具的娃娃。 钟志远觉得这时候的林子静流露出来的是本真,高冷的外表下有着一颗童心。 “这张好,这张也不错,哎,这张更好,哎呀,还是这张好……”林子静面对照片,一时看花了眼。 “都好看,没有你,油菜花就是农作物,有你,才叫风景。”钟志远由心而发,不吝赞美。 林子静笑靥如花,星眸涌动,好像吃了蜜一样甜。 “我还第一次单独跟人出去玩呢……”林子静幽幽地说。 “你撒谎!”钟志远绷着脸说。 “我哪撒谎了?”林子静很委屈,一脸认真地问。 “上次我们还一起吃饭,去江边散步呢。” 钟志远一脸的坏笑,林子静恨不得上去撕了他的脸,娇嗔道:“那怎么算,街上都是人,再说,我爸还跟着呢……” 话没说完,两个人都吃吃地笑了起来,嗯,三楼楼长也在。 “你让人家那么晚回去,也不担心人家害怕,哼!” “哪,你害怕吗,当时?” “好像~不害怕,奇怪吧~” 林子静认真地想了想说,忽然想到那个声音,瞥了眼钟志远,脸红了起来。 钟志远却没注意到她的变化,对她说:“我有新闻给你妹妹,今天下午两点,水西消防支队……” 他怕被人发现,交代完,就偷偷溜出校门。 下午两点,水西消防支队门口,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哨兵好奇地看着他们,警惕地防备着,再向前就要阻止。 这些人拉着横幅,并未靠近,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远不近,不吵不闹,与哨兵相安无事。 时间久了,吸引了许多围观的人。 “要生产,要吃饭,整改五天了,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有人念着横幅上的字,那字写得硕大,歪七扭八,却一笔一划,容易辨认。 “这什么情况?什么拖了五天?” “在消防支队门前,还能是什么?肯定是消防上面的事。” “要生产,要吃饭,被查封了?” “唉,看那个女人,哇,好大的奶!” “这要是摸起来,哈哈,不要太舒服……” 围观的人议论着,猜测着,有人惊喜地发现了女人的胸脯。 拉横幅的正是田甜带着的花儿制衣的女工。 消防大院里,开始有官兵对外面的情况议论起来,有出来看事态的。 议论声传到吕步贤耳朵里,他走出办公室。 “外面什么情况?” 他问一个战士,战士说有人拉横幅在那里静站。 吕步贤皱了下眉,走到院子里,往门外看去,这一看不要紧,把他吓一跳,花儿制衣的田厂长带着人堵在门口。那横幅让他难堪又愤怒:这是欺上门来示威。 他叫来一个战士:“通知哨兵,将他们赶走!” 吕步贤下完命令,犹自愤愤地嘟囔:“乱七八糟的,扰乱公务!” 战士得到命令去传达给哨兵,哨兵得到命令,虽然很为难,但军令如山。 “消防重地,请你们速速离开!” 哨兵大声吆喝,驱赶人群,不管是静站的还是看热闹的。 田甜她们岿然不动,也不声也不响。 哨兵拿一帮女人没办法,换是男人倒好办,上去推拉都可以。他只能喊话:“消防重地,请速离开,聚众闹事,罪加一等。” 围观的人群稀稀拉拉的向外散开,并没走开。 哨兵为难地站在田甜这帮女人面前,不知所措,所幸这些女人并无过激行为。 双方就这么静默着,林子怡带着一个摄影记者,出现了。 摄影记者对着现场一通拍摄,哨兵见状上前拦阻。 “我们是《赣南日报》的记者!” 林子怡将自己的记者证出示给哨兵看。 哨兵仔细确辨认,确认不假。但还是对林子怡说:“没有得到领导命令之前,请不要拍照。” “记者有权了解真相,记录真相,请不要干预我们的新闻报道工作!” 林子怡义正辞严,哨兵被噎得无话可说,跑去打电话求助。 林子怡走到静站的女人堆里,向她们了解情况。 田甜就将水西服装厂和花儿制衣前后的遭遇,以及拖着不办事的事实,都向她细细陈述。 林子怡一一记在本子上,合上本子,和摄影记者往消防大院走。 哨兵拦着不让进,他要等里面的命令。 消防大院内,吕步贤接到哨兵的请求电话,脸色骤变,这事竟然让记者知道了? 他权衡利弊,让哨兵放记者进来。 吕步贤焦急地思考着如何应付记者,林子怡就闯了进来,她向吕步贤出示了记者证,吕步贤也没必要看,客气地请两位记者坐下来,给他们泡了茶。 林子怡开门见山地说:“吕队长,刚才在外面做了采访,有些事我未必信,所以,想听听你的说法。” 吕步贤很配合地说:“你尽管问。” 这时,支队长马晓明闻讯赶来,吕步贤向林子怡做了介绍,采访继续。 “外面是花儿制衣的人,据他们说,他们整改好来请支队去复查,咱们支队这边说要等安排,一等五天,他们停产了五天。”林子怡理性客观地说。 “什么情况?怎么要停产?”马晓明不解地问吕步贤。 吕步贤脸上肌肉抽了一下:“车间没有安全门,为安全起见,停产整改。” 他可能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样的鬼话,语气极不自信。 马晓明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心里很不以为然,但一个单位,他要维护单位形象,不好在记者面前说什么。 “这类措施,有相关规定吗?” 林子怡却没有放过他,直戳他的命门。 “这,虽说没有明文规定,安全起见还是必要的。” 吕步贤辩解道,反正咬死安全起见,大不了落个用心良苦,措施失当。 “为什么五天了,还没安排去复查?”林子怡平和地问,保持着记者的中立。 “人手不够,安排不过来。”吕步贤很肯定地说,闲不闲自己知道,记者无法查证。 马晓明皱起了眉。 林子怡确实无法在这个问题上追究下去,总不能让人家证明给你看有多忙吧? “据说,水西服装厂年年消防检查都通过,也没让车间开安全门,怎么花儿制衣这次就不一样了?” 林子怡的问话,简直是往吕步贤的心窝插了一刀。 马晓明都听不下去了。这个吕步贤是明显的区别对待,肯定是有意为之。 吕步贤额头冒出细汗,他看了眼马晓明,嗫嚅道:“这个,以前工作失职了。” 林子怡无法追问下去,人家都承认工作失职了,你还能说什么呢? “那么,花儿制衣什么时候去复查?”林子怡问道,她看了眼外面说,“外面人家可还等着呢。” 吕步贤连声说:“明天,明天,再忙我都抽空去。” 第二天,《赣南日报》记者林子怡的报道《为什么前后待遇不一样?请多为私营经济着想》登在了头版。报道详述了花儿制衣的遭遇,质问政府部门为什么普遍存在“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的通病?呼吁清理私营经济的营商环境,多为私营经济着想,多给一点关心,多一份服务。 花儿制衣的遭遇得到广泛的同情,借由此事,在市长林鹏的指示下,政府部门开展了风气整改,一股清明之风渐渐形成。 而花儿制衣因此出名了,真是因祸得福。 第106章 在市长家吃饭 “又是钟志远给你提供的线索?” 那天晚饭时,林子怡提到当天的采访,林鹏听后问。 “嗯,他专门来找我,让我告诉子怡的。”林子静笑道。 “他怎么知道的?”林鹏自言自语地说。 “爸,我查了下,花儿制衣就是他的。”林子怡爆出一个大新闻般,全家人都震惊了。 “怎么可能?”林子静生硬地说,她不信,钟志远都没跟她说过。 林鹏和方秀英都很讶然,钟志远可还是个学生。 “看来,钟志远向我们家子怡提供了不少线索。”林鹏笑道。 “嗯,都是通过姐姐传给我的。”林子怡说。 林子静沉浸在疑惑中,呢喃着“怎么可能呢?”,忽然又恍然大悟地自语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她嘴角上翘,浮现出破解谜底的笑意。 方秀英看林子静异常的反应,心微微一动。 她看了林鹏一眼,林鹏只笑笑,没有表示。 “爸,你看钟志远帮我拟的标题。”林子怡将标题念给父亲听。 林鹏听了,十分惊讶,钟志远的政治敏感度比他还强呢? “好,太好!” 林鹏不禁赞道。他决定等女儿的报道一出,借势掀起一场政风整顿。 “子静,你跟钟志远约个时间,请他来家吃个饭。”林鹏说。 “好啊,好啊!” 林子静和林子怡同声叫好。 方秀英蹙起眉头,看不懂这一对父女了。 丈夫几时主动请人来家吃饭过? 女儿几时这般欢天喜地期盼一个年轻人的到访? 可是,一连几天,林子静都等了个寂寞。 直到一个礼拜之后,钟志远回校上课,才将他逮住。 这天放学,钟志远和林子静一前一后离开学校。 钟志远走在前面,林子静远远地跟在身后,像是地下党被特务跟踪。 夕阳照着钟志远颀长健美的身材,又扭曲了拉出长长的影子,落在林子静脚下,林子静调皮地一脚又一脚踩在他的影子上,嘴角泛着调皮的笑。 走过两条马路,钟志远转过身来等林子静,见她孩子般快乐,夕阳照在她脸上,泛着金光。 林子静一路踩着影子走,发现影子不动了,抬头看,钟志远正站在街边笑吟吟地看着她,不由嫣然一笑,看在钟志远眼里像是桃花在风中摇曳,美妙无瑕。 “你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这里靠着江边,林子静不明白钟志远为什么绕远路。 “你看,美吗?”钟志远指着江边一丛丛的迎春花问。 江边迎春花如黄色的瀑布悬挂在水边,林子静赞叹道:“美!” “走,我们去采些!”钟志远拉起林子静往江边去。 林子静看着钟志远的手和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钟志远,跟着跑,心头小鹿乱撞。 来到迎春花前,钟志远松开林子静,在花前走来走去。 “你干吗?采花大盗啊?” “是啊,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这时候,赣州不像广州,还不兴送花,没有花店,钟志远只好来江边采迎春花,权当是见面礼。 “采花被你说得都有诗意了!” 钟志远一支支的折下来,摘了一大捧,塞林子静怀里。 林子静怀抱着迎春花,美得跟花仙子似的。 “美!”钟志远赞道。 “花美?人美?”林子静问完,一脸绯红。 钟志远想说“人比花娇”,却生生地憋了回去,与林子静相偕往市府大院去。 路上,这对俊男靓女,在黄昏中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路过红旗商店,钟志远让林子静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店去买了两瓶茅台,几包点心,还买了一支大大的棒棒糖。这时候的物价低,两瓶茅台才十几块钱。 林子静看着他,甜甜地笑了。 市府大院林市长家,独栋的二层楼房,楼前种着梧桐树。 林子静推开家里的门,眼前是一个会客厅,一圈真皮沙发,正中一台彩电,墙上一幅名家书法“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见客人来,林鹏、方秀英、林子怡都迎了出来。 钟志远也不要林子静介绍,大大方方地,将茅台递给林鹏:“林市长,这是给您的,像酒香一样,鸿运长久!” 转身接过林子静怀抱的迎春花,“阿姨,这是给您的,嘿,路边采的,您像花儿一样,活力四射!” 又将手里那支大大的棒棒糖,往林子怡眼前一递:“林大记者,这是给你的!” “我多大了,给我棒棒糖?”林子怡不乐意了,埋怨道,“一个大诗人,也没个说法。” “小妹妹都喜欢棒棒糖!”钟志远调侃道,“说法就是,永远有少女的模样。” 他还想说“永远有少女之心”,话没出口就枪毙了,时下有一本手抄本《少女之心》,同学们都当它黄书在偷偷传阅。 “这还差不多!”林子怡很满意钟志远的说法,接过棒棒糖。 林鹏和方秀英对自己的礼物都很满意,更满意钟志远的说法。 林子静看钟志远游刃有余地跟家人寒暄,枉费了自己担心他会拘束,帮着母亲把迎春花插在一个白色的花瓶里,想着钟志远刚才念的诗,不经意念了出来:“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支春!” “嗯,很应景,很有诗意。”方秀英夸道。 “是他说的,采花贼,一念诗就成文人了。” 方秀英听了,觉得蛮好笑。 林鹏将钟志远让到沙发,林子怡倒了茶,一屁股坐下:“听我姐说,你又有一首诗在《诗刊》发表了,哪来那么多灵感?” “灵感这东西就像啤酒花,瓶盖一开就会自己冒出来,你想堵都堵不住。”钟志远打趣道。 这时,林子静和方秀英插好花过来,闻言笑了起来。 一家人都笑了,气氛很轻松。 话题自然聊到了花儿制衣女工静站的事。林子怡笑问:“扯个横幅站在那,不声不响的,谁想出来的?” “还得谢谢林大记者匡护正义,报道真相!”钟志远抬手作一揖,笑道。 “还得谢你托我姐转告,提供了新闻线索!”林子怡也抬手一揖,笑道,与钟志远全没陌生感。 “看来,今天新闻的制造者,报道者和利用者都聚齐了!” 钟志远笑道,看向林鹏。 “谁是利用者啊?”林子怡想了下,看向钟志远问。却见他在看着父亲笑。 林鹏正觉得子怡和钟志远两个人虚礼客套挺有趣,却不想钟志远看向自己。 “再聪明的人都敌不过玩政治的。”钟志远戏谑地说。 “你是说我爸?”林子怡悟出来了。 “不是吗?借势就来了一场整风,驾驭舆论的能力,那真是刚刚的!” 林鹏哈哈一笑,指了指钟志远:“这孩子!” 林子怡也笑了,她笑的是钟志远的语气,“刚刚的”挺逗的,虽然没听过,但能意会。 方秀英看丈夫少有的高兴,看了看林子静。林子静笑嘻嘻地看着钟志远,眼睛里全是欣赏。 “不过,利用得好!”钟志远由衷地赞道,“因为受益者是咱老百姓!” 他又补充道:“一般人不敢报道,一般人不敢借势利导!”他真心地抱拳向林鹏和林子怡作揖。 林鹏和林子怡被他的话感动,正想说什么时,钟志远诙谐地说:“你们都不是一班的人,我也不是一班的人,我是四班的!” 这话一出,让林家人都憋不住笑了。 大家移步用餐区。一张八仙桌,平时四人各居一方,钟志远来了,就跟林子静坐一起,靠着林鹏。 方秀英去打开收录机,放背景音乐,竟然是钟志远的歌。 钟志远听着息已的歌,一时有些不习惯。 “志远,能喝吗?”林鹏晃了晃桌上的茅台,没有称呼钟志远为“小钟”,直接叫了名字。 “人家还是学生呢。”方秀英提醒丈夫,看了眼钟志远问,“满十八了吗?” “快了!”钟志远一笑,从林鹏手中接过酒瓶,给林鹏倒满,也给自己倒满,“今天就算提前过成人礼了!”把林家人都说笑了。 林家的女人都没有喝酒,两个男人,一老一少自得其乐。 林子静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将豌豆苗夹钟志远碗里,钟志远来者不拒。 “你这丫头,就认豌豆苗了?”方秀英看不过去了,宠溺地看了女儿一眼,夹了块红烧肉给钟志远。 “我自己喜欢,才夹给他的~”林子静羞涩地笑了。 这年代不是谁家都可以天天吃到肉,一般请吃饭都是上鱼上肉才显得诚心,蔬菜怎么算招待?林子静家里不缺肉,没想那么多,习惯性认为自己喜欢的就是好的。 “肉我所欲也,豌豆苗亦我所欲也,两者得兼,吾愿足矣!” 钟志远文邹邹一句话化解了尴尬,逗得林家人都笑了。 “下个月我就要调到电视台了。”林子怡得意地宣布。 “噢,子怡要去电视台?”方秀英惊喜地问。 林鹏也看着女儿。作为市长,他和妻子都没在女儿们的工作上动用私权,林子怡调到电视台的事,他们一无所知。 “先进台筹备,真的五月建台,钟志远,幸好你向我姐提醒,不然错过真可惜!” 她嘿嘿地笑着,将手里的饮料杯子举向钟志远:“谢谢你啊!” “不忙着谢,你去电视台干什么?” “当然是当记者啊!” “什么类型记者?” “什么类型?有新闻就报道嘛!” “那,你就是个小记者,成不了明星记者。”钟志远肯定地说,都不留情面。 “凭什么?”林子怡不爽地问。 “因为,你没有目标啊!”钟志远不客气地说,“你不聚焦,你的知识积累、人脉圈和发力点都不清晰,你把握不到相关热点和走势,报道肯定浮于表面,没有厚度和力度,这样的报道没有影响力,不是小记者是什么?” “哼!”林子怡发现自己没话反驳,只好用鼻子说话。 方秀英惊愕于钟志远话里的成熟和见识,林鹏很淡定,这个钟爱国早就让他另眼相看。林子静刚嘴角噙笑,看妹妹吃瘪。 “心有大众,抓住热点去发掘,才能成为一名好记者,一名有影响力的好记者。” 钟志远说,说的话很有高度。 林鹏适时地帮女儿问了一个问题:“你说说看,当前热点是什么?” 这个问题含有他考校和印证的意思。 “自然是经济改革中的矛盾、冲突。”钟志远不慌不忙地说,“国营企业的内部改革,激发企业活力,提高赢利水平;发展私营经济,完善营商环境,加强扶持力度等。” 他转头问林子怡:“二月二十六号的新闻联播注意到没有?” 林家人都竖起了耳朵。 “那晚,新闻联播临时中断,插播了步鑫生的改革报道。这么重要的信息,不会不知道吧?” 钟志远故意做出惊讶的表情,睁大双眼问。这是《新闻联播》绝无仅有的一次。 林子怡瞪着漂亮的大眼睛。 连林鹏也一头雾水。 “步鑫生是浙江海盐衬衫总厂的厂长,他借鉴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实行联产计酬制,打破了大锅饭。改革了劳保福利制度,根除了‘泡病号’的流行病。他砸了‘铁饭碗’的用工制度,规定严重影响生产秩序、屡教不改者除名,不顾产品质量、态度恶劣者除名。他觉得工厂就要厂长说了算,要让企业家当厂长。” 钟志远将步鑫生的有关报道说了个大概。 林鹏一下子陷入了深思。 这里面包含的信息量太大。 “你来解读这条新闻吧?”钟志远笑问林子怡。 “虽然没看到,听你这么说,还有不明白的?上面领导下了决心,这是个先进,先进就是让大家学习的。所以,国营单位的改革是当下的经济热点,你刚才说过了。说明你说的对,是吧?” 林子怡读出了信息的关键,又不无揶揄地对钟志远说。 钟志远嘿嘿一笑,像是要弥补什么,对林子怡笑道:“你的报道还是很有影响力的,蕹菜塘的报道引发了服务行业的风气变革,对花儿制衣的报道,引发了政风变革,这都是无上功德和荣耀啊!” 林子怡被她一夸,顿时觉得形象高大了起来,挺了挺胸脯。 林鹏品味着钟志远这条信息的意味,感觉当下纷乱的工作中有了一点明光。 他对女儿说:“子怡,好好想想志远说的。”举起酒杯,与钟志远重重地碰了下,一饮而尽,真是美哉!他再次确定:这小子就是钟爱国。 林子怡内心是被钟志远折服了,只是少女的面子让她绷着。 听父亲这么说,就势下坡,点头应是。 她感觉自己与钟志远有某种特别的联系,有了他,自己的事业仿佛上了不止一个新台阶,灯下看他,觉得真是个美男子。 嗯?美男子?心里一个咯噔,脸微微发红。 方秀英见钟志远将女儿说得哑口无言,在丈夫面前侃侃而谈,神态自若。 她觉得这是很奇怪的事,还没人在丈夫面前表现得如此洒脱。 再看林子静,女儿静静的,眼里只有钟志远,活像个恋爱中的女孩。 方秀英看了看钟志远,暗自叹了口气,女儿有意中人了。 第107章 学化妆 这天下午,钟志远来到文工团,方秀英正在舞蹈演练厅给演员们排戏。 木地板踩得嘣嘣响,一面镜子前演员们在转圈。 “站位啊,不要乱!表情,庄重的表情,绷紧了!” 方秀英严厉地喝叱着。 有演员向她示意,她转过身,看到钟志远。 方秀英让助理接着排练,她带钟志远去找团长。 团长闵东方是个中年人,五官俊朗,充满阳刚之气。 听说钟志远有一支时装模特队,诧异万分,这可比自己的文工团强出一截。 瞬间觉得自己这个团长不香了。 小小年纪就拥有一支模特队!他不可思议地打量了钟志远一眼,满是羡慕。 “临时聘请我们的化妆师?”他看向方秀英,方秀英点头。“没问题!”他爽快地答应了。 临时而已,还有额外的聘金,重点是,这是方秀英亲自带来的人。 他让人叫来化妆师。 不一会儿,一个修饰得很得体的年青女人过来,不明就里的看看两个领导,又看看钟志远。 “这是我们最好的化妆师,华美丽。”闵东方向钟志远介绍。 华美丽向钟志远羞涩地笑笑,她不知道眼前这个青年是谁,但看领导的姿态,客气点总是没错的。 “美丽,交给你一个任务。”闵东方对华美丽说,亲切又强势。 他把去教模特化妆的事告诉了她。 “好的,团长。”华美丽淡淡地说。 “美丽,辛苦你了。”方秀英对华美丽说。 “方导,您客气了,我一定把她们教会!”华美丽朝方秀英展颜笑道。 翌日,干休所活动室,姑娘们在开胯。 有的一字马,有的青蛙趴,白花花的大长腿,翘生生的屁股,钟志远满眼春色。 钟志远感慨,没有一点定力,还干不好模特培训这件事呢。 “坚持啊,拥有一个水蜜桃的臀型是受益终生的。” 钟志远喊着口号,激励着姑娘们。 “你这一字马离地面也太高了吧?”钟志远对着曾小倩的后腿一脚踩下去。 曾小倩“啊哟”一声惊叫,把大家吓了一跳。 “怎么了?”钟志远惊怯地问。 “痛,哎呦~喂~,”曾小倩张着嘴闭着眼痛苦大叫,钟志远心想坏了,我这蒙古大夫闯祸了,姑娘们更是停止了压胯,要起来。倏地,曾小倩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哈哈笑道,“舒~服~!” 一字马实实地压在地面上。 “切!”姑娘们恨不得撕她的嘴,纷纷压低身,继续压胯。 钟志远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抬起脚作势踩下去。看她享受的样子,罢了。 钟春香在旁看得直笑。 她今天来学化妆,一早就跟弟弟来了。 当时见到关美玲和这么多漂亮的高妹子,两只眼睛看不过来。 她和关美玲许久没见,再见相当亲切。她们离开人群,窃窃私语,直到钟志远叫开课。 看着弟弟在姑娘堆里挥洒自如,忽然有一种错觉,从前弟弟可是见到女孩害羞的。还好,这种念头只是一闪就过去了,不然,深究下去,她要怀疑人生了。 看到曾小倩作怪,跟着笑了。 其实她一直在犯愁,替弟弟愁。 这么多漂亮的女孩,都高高大大的,谁都不比关美玲差。看那个(叶小雨),身段柔美,皮肤光洁。看那个(胡梅梅),身材玲珑,两只大眼睛会说话。那个作怪的(曾小倩)丰腴匀称,性格活泼,再看看关美玲,鹅蛋脸,雪白粉嫩,屁股翘,她暗暗点头。 还是美玲好!凭先入之见,校友情谊,她在心里替弟弟做了个决定。 约好的时间,华美丽来了,拎着一个箱子。 “学化妆啊?” “我们什么都要学啊?” 姑娘们感叹着,是喜悦。 华美丽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一水的高挑美女,也不禁盯着她们看了好一会儿。 女人也喜欢看美女。 曾小倩自靠奋勇当模特,华美丽让大家围过来,听她讲,看她画,边看边学。 钟春香拉着关美玲,在旁认真学。 姑娘们见她们这样亲密,都很羡慕,谁不想得到老板姐姐的赏识? 钟志远全程观摩,看到后来,眉头皱起来,甚至有点着急。 华美丽是舞台化妆师,手法技巧是有的,但她按舞台经验教姑娘们,这就偏差了。他这些姑娘是要走t台的。 舞台妆和t台妆的差别还是蛮大的。 “华老师,我提个想法啊。”钟志远客气地打断了华美丽的教学。 华美丽停了手,扭头平和地说:“你请讲。” “她们是时装模特,在t台上表演,可以说是在观众的眼前表演。不像舞台离观众又高又远。她们的妆是不是不能太夸张,而要贴近自然?这样会让观众看得舒服些?” 钟志远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华美丽没有给模特化过妆,听了钟志远的想法,并不觉得是对她的置疑,反倒觉得学到了,让她找到了思路。 她羞涩地笑了下,说:“我重化个妆,你看是不是这样。” 她给曾小倩的妆擦掉,再按钟志远的想法,一步步地画。 “华老师,请尽量保持模特自己的眉型,突出个人风格。” “华老师,模特的脸要有辨识度,就是个人风格,不能一眼望去全都是一样的脸。” 华美丽在画,钟志远在提要求,其实是指导。 钟志远没有提太多要求,这年代的模特妆容很简单,基本就是打个粉底,涂个腮红,抹个口红。他已经超越了,够了。 “这发型,还得找个发型师来做造型。” 钟志远看了看曾小倩的妆容,自言自语说。 “这个我们化妆师都要学的,我给她头发理一下。”华美丽说,给曾小倩编了个发型,又从箱子里拿出卷发器和吹风机,将曾小倩耳边一缕头发微微卷曲,像柳条般轻垂。 定妆后的曾小倩,揽着镜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大呼小叫:“唉哟妈呀,这谁家姑娘?真俊啊!”她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意犹未尽,喊道:“魔镜,魔镜,谁是最美的女人?” 姑娘们识趣地笑喊:“是你!是你!” 一连几日,华美丽都来教化妆,同时也在学习t台化妆。 钟志远本想请个发型师,看华美丽的确足够胜任造型,也就打消了念头。 一个想法浮上来,把华美丽挖过来,这样省了自己再去找个化妆师。 他想到就做。 这日,结束化妆课。 华美丽拎了箱子要走。 钟志远送她出来,梧桐树下叫住了她。 “华老师,你们团最近不太忙吧?” “在排新戏,不太忙。” 这是钟志远知道的。 “我是这么想的,你能不能跟模特队到五月底?平时教她们化妆,有演出的时候帮她们化妆。” 钟志远试探性地问。 “这事我做不了主啊?”华美丽淡淡地笑道。 “要不,你把我的意思跟团长说一下,看他什么态度?” “我?好吧。”华美丽似乎有些挣扎,为难地答应了。 钟志远看了看她,用不经意的语气问,“要不,你来我的模特队吧?” “来你的模特队?”华美丽惊讶地问。 “对,离开文工团。你看,我们马上要开始全国演出,以后还会到外国演出。” 钟志远描述了一个美好的未来,想吸引她过来。 华美丽的确对钟志远的描述心动了。但诸多因素,让她平复了内心的波动。 “怕团里不放。”她淡淡地说,眼神迷散。 第108章 阿琳娜来了 阿琳娜终于向学校外事办申请到了游学两个月的假。 她兴奋地想要给钟志远打电话,在拨通电话的时候,她又放弃了,蓝眼睛波光一闪,脸上浮着调皮的笑,她想给他一个惊喜。 南昌到赣州的山路可把她害惨了,她在苏联哪吃过这样的苦?车里的旅客看怪物一样看着她,不敢跟她靠近,她竟然有些害怕。 阿寥沙,你怎么补偿我? 阿琳娜望着窗外连绵的丘陵,嘴角含着隐晦的笑。阿寥沙是她给钟志远取的俄文名字。 走出赣州汽车站,她愣住了,没有出租车,没有公交车,只有一条红土路横亘面前。 许久,她想起了打电话,她去车站找电话,没有找到公用电话亭,她急得挨个房间去问,一个女工作人员见她是个外国女人,让她用自己的办公电话。 阿琳娜道了谢,拨通了电话,那头一拿起,她就迫不及待地叫道:“阿寥沙,快来接我车站,快来!” 她急啊,还管什么惊喜不惊喜。 电话那头是田甜,她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电话里的女人,普通话有些生硬。 阿琳娜听那头也是个女人,急了:“阿寥沙,我要阿寥沙。” 她都忘了,只有钟志远知道阿寥沙是谁。 “你是不是打错了,我是花儿制衣,这里没有你说的阿寥沙。” 田甜的话让阿琳娜一下子明白过来,她对着电话说:“我要钟志远,让他来接我车站。” 原来是找老板的,好像还是个外国女人。田甜脸上涌上一丝笑意,对电话说:“你在那等着,我们来接你,别走开!” 轿车派出去了,田甜一时也找不到车子,只好叫上印红梅两个人骑单车去车站。 在车站却找不到人,阿琳娜很听话的“在那等着”,让田甜好一顿找,当她们找到她的时候,阿琳娜正坐在那跟人嗑瓜子呢。 “你好,你是找钟志远吗?”田甜问。 “我,我是。”阿琳娜遇到亲人般高兴。 她道别女工作人员,跟田甜走,印红梅帮着拿行李。 她以为钟志远会来,可是没看到他,很失望。她以为有车来接,没有,她看到印红梅在往单车上放行李。 她无助地站在那,心里在骂:阿寥沙,骗子! “我没来得及打~阿寥沙的电话,我们现在过去找他。”田甜对阿琳娜说,示意她坐她的单车。 阿琳娜看着她,一脸的忧伤。 田甜笑笑,骑上单车,等着她上车。 阿琳娜无奈,叉开两条大长腿跨坐在后座上,脚抬起,不然触到地,坐得极不舒服。 干休所,活动室里,钟志远板着教官脸,姑娘们两三个人一组,胳膊夹根棍子,手上握根棍子,练着台步。 “好好感受啊,形成肌肉记忆。“ 姑娘们的练功服都被汗湿透了,贴在身子,身材凹凸有致,充满活力。 姑娘们一组走过,又一组,像阅兵。 “不同的服饰,有不同的风格,就要有不同的台步。” 钟志远大声提醒道。 门被推开,一阵风扑进来,钟志远刚回头就被人抱住了。 一股异香,柔软的身体,钟志远被抱个满怀。 见是阿琳娜,惊喜得将她一把抱住。 满室的女人惊愕地看着这一切。 姑娘们见到阿琳娜,都是认得的,心想洋人就是开放。 田甜和印红梅以过来人的经验,笑看这一幕。 关美玲就复杂了,觉得好奇,又觉得嫉妒。 阿琳娜恨了钟志远一路,骂了一路:阿寥沙,骗子,大骗子。 见到他时,全抛九霄云外去了,一下子扑向他,眼里只有他,哪还看到其他人? 等她看到这么多姑娘在围看,赶忙松开钟志远,朝她们羞涩地笑,她认得她们,她们一起玩过游戏。 姑娘们围上来,拉着阿琳娜说话,唧哩呱啦的好不热情。 田甜跟钟志远说:“干休所她可能不让住。” 钟志远点点头,他知道,阿琳娜得住宾馆,涉外宾馆。 印红梅将行李放在一边,和田甜回去了。 “不得了,要轰动了,模特里有个洋婆子!”印红梅对田甜说,田甜笑着,两个女人的笑都不单纯。 钟志远不得不结束今天的训练,他看了眼被围着的阿琳娜,晚上也上不了课啦。 他将田小雨和关美玲叫过来:“这是我们第十二名队员,阿琳娜。我得将她安顿好。晚课你们负责,半小时舞蹈,半小时妆容,一小时文化课,将《雨巷》背熟。” 两个人点头答应,关美玲看向钟志远的目光幽幽的。 钟志远将阿琳娜从姑娘堆里叫过来,对她说:“走,带你办入住去。” 阿琳娜向姑娘们挥挥手,跟着钟志远往外走,钟志远提着行李,她甩着手,走得别提多惬意。 “你们太落后了,这里!”阿琳娜嘟囔道,“出租车没有,坐得屁股痛。”她摸着自己的屁股,一点没觉得用词不雅。 钟志远觉得她天真得可爱,笑道:“梦开始的地方都不完美!”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能想像嘛,这小城有五千年历史,”他再次看了她一眼,揶揄道,“那时候,你们苏联还没有历史记载吧?” 阿琳娜撇撇嘴,“没有车,走路长。” 钟志远笑笑,“你慢慢会喜欢上这个小城的。”不计较她的语法。 前方一棵大榕树,阿琳娜惊喜地叫了起来,他们从榕树下走过,阿琳娜忍不住跳起来去够那缕长长的须,孩子般高兴。 城门,西津门,远远的就在脚下。 阿琳娜几乎想跑起来。 从城门走出,一条大河横亘眼前,“船好多!” 她惊叫又停止了,她发现不只是船,船上有木板,有人在行走,那是浮桥。 城门,码头,浮桥,让她大开眼界。 远处,西河大桥如虹,静静地卧在江波上,河边树木葱茏。 阿琳娜开始有点喜欢这小城了。 没有大城市的繁华喧嚣,特别恬静,安适。 在赣南宾馆订好房间,钟志远送她进去。 南方的庭院,假山鱼池,回廊拱桥月亮门,阿琳娜眼睛不够用,这是她没见过的,别具风情的异国情调。 她在哈尔滨,没有特别的异国感觉,除了人和语言。 第一次沉浸式异国体验。 但是,这种体验现在被炽热的情欲烧褪得干干净净。 钟志远刚把行李提进房,听得一声门响,一具柔软的身体就将自己扑倒在了床上。 阿琳娜火热的红唇在他的脸上,胡乱地亲吻着。 窗外响起沙沙的声音,是雨打芭蕉。 阿琳娜的吻细雨役密集地落在钟志远的眼睛上,落在鼻子上,嘴上,湿漉漉的,舌尖滑进他嘴里,像吸食芭蕉叶上的雨水,吮吻起来,啾啾有声。 雨打在芭蕉叶上,又从叶子上流到地上。 阿琳娜的吻如芭蕉叶上的雨水,滑上他的脖子。 紧抱着的双手,笨拙地解他的扣子,怎么也解不开。 她索性将自己剥开,扑楞通,跳出一对大白兔般的乳房。 窗外雨声淅沥,屋里哼哼唧唧。 雨水顺着叶子流淌到地上,汇进了下水道。 钟志远和阿琳娜堕入了情欲的深渊。 女人的呻吟声,床榻的吱嘎声,在雨水沙沙的掩护下,久久回响。 钟志远带阿琳娜吃了顿赣州特色的丰盛晚餐。 “今天可以敞开了吃,往后,这些都不能吃。” 听钟志远这么说,阿琳娜睁着大大的蓝眼睛看着他。 “模特的饮食要节制,只能吃营养餐!” “营养餐?难吃吗?” 阿琳娜悟性高。 “也不难吃,像粉蒸肉也有,但没有肥肉了,只是瘦肉。” 阿琳娜喜欢粉蒸肉,一咬流油。 “只有瘦的?不好吃!” “面包,米饭都不能吃。” “啊?这太……” 阿琳娜不知道用什么词来说。 钟志远朝她笑笑,心想会适应的。他对阿琳娜说:“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阿琳娜满眼的疑惑,“你是说送我回去?你~不跟我~睡?” 她想表达他应该陪她,话却说得露骨的俗气。 钟志远都笑了,“你知道的,中国人保守,宾馆不让人留宿。” “我会害怕!” 阿琳娜可怜地说。 “嗯,我也不放心,我会安排人陪你。” 钟志远温柔地看着她,安慰道。 回到宾馆,阿琳娜却不放钟志远走。 “我要吃饭!” 阿琳娜不让开灯,黑暗里响起她梦呓般的声音。 “刚吃饭还要吃?” 钟志远疑惑地问。 一双柔软滚烫的手攥起他的手,按放在她柔软温热的小腹。 “我给!” 阿琳娜的身体滑了下去。 哦!哦! 钟志远发出极为痛苦的喊叫,一声比一声响。 不要怪年轻人的疯狂。初尝禁果的男女如同刚拿驾照的新手,见车就想开。 阿琳娜想到有人陪她,不能和钟志远在一起,禁不住不断地索要,也是爱之深切。 交媾是最深情的表白。 钟志远将陪睡的任务交给了关美玲。 关美玲没想到,非常高兴。她觉得钟志远这是向她有所表示。她下意识觉得跟阿琳娜住一起,钟志远就不会和阿琳娜发生什么。这样的想法,她自己都没觉得。 阿琳娜这个苏联女孩,在模特的认知上,比姑娘们可不是强一丁半点。 钟志远曾看到过一本1957年苏联的时装杂志,漂亮的时装,时髦的模特,就是在21世纪,也不逊色。 加上她芭蕾的底子,阿琳娜很快就上手了。 这是钟志远很高兴的事。 第109章 这季节得什么病合适 清晨,校园里几个体育生在台阶上蛙跳,朝阳下,他们的皮肤泛着金光。 钟志远向来是班上第一个到校的,惭愧,重生后,没正经上过几天学。 这天,正儿八经地去学校,从水西到赣州一中要走一个多钟头。从前他总是兜里揣着一本三指大小的电话通讯录,上面抄写着英语单词和词组,边走边记,目不旁视。现在,再回不去从前了。 教室里就他一个人,他将书包从肩上取下,待要放进桌洞里,看见桌洞里放着一听麦乳精,取出看,原封未动,是新买的。 没想到自己这一咳嗽,咳出田螺姑娘来了! 钟志远再往桌洞里看,居然发现两封情书。 说起情书,前世是有女同学给他写的,只是没到他手上,被老师捡到了。他还是从父亲嘴里得知的,那天父亲参加他的家长会回来,说起这事,脸上还含有几分特别的笑意。跟他带钟志远第一次去赣州一中回来的路上说“班上好多女生,都戴二炳子”时的笑一样的含义丰富。钟志远一直有个遗憾,一直不知道那个暗恋自己的女同学是谁。老师没告诉父亲,他也没问老师,也没有哪个女同学跟他坦白过。 钟志远拿着情书,心里却没有少男情窦初开的惊喜、欢悦。没去看内容。 心里想,重生挺无趣的,少了懵懂朦胧的美。 走廊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钟志远将东西收好,扭头看见柳萍手里拿着油纸包进来。 他的回忆一下子涌来,柳萍真的和前世的记忆里一样,朝他展颜一笑,双眼定定地看着他,将手里的油纸包递过来:“你吃吗?” “我吃过了。”钟志远脱口而出,后悔都没来得及。 柳萍脸霎时泛起红晕,浅然一笑,收回手,走到自己的座位。 教室里两个人,静静的,各顾各的,钟志远感觉回到了从前。 转念一想,这样的早晨,重生后竟然是奢侈。看看柳萍,心想,她会很失望吧?早上兴冲冲来,结果总看不到他,她望着手上的油果会怎么想? 哎,许多事都变了轨迹了,自己和柳萍,嗯,还有何田田,应该都不会有交集了,赵斐,也不会和前世一样交往了。前世风一样自由快乐的暑假恐怕今世也是奢望了。 钟志远这么想着,心里略略遗憾。 他拿着情书,又琢磨起会是谁来,忽然,看了眼柳萍。竟想起了刚才她暧昧的脸红,她注意到了我手上的信,是不是这两封中有一封是她写的? 他又看了眼柳萍,再低头看其中一封情书。 这封情书,文笔不错,他不禁读了起来。情书有一段这样写道:“多少次走在这条熟悉的路上,无论我如何的忧伤,看到你高大熟悉的背影,我就像阳光里的一粒尘埃,卑微却快乐地在阳光中飞扬。我无法遏止对你的思念,我想我是你的影子,可你却从未转过身来看一眼。” 钟志远回味着这段话,结合前世的信息,从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他再次看了眼柳萍,同一条路上学的同班同学,且前后脚到校的,就她了。 柳萍正看过来,两个人目光在空中相撞,她慌乱地躲开他的视线。 钟志远心里叹息一声,就当没有发生吧。 同学陆续到了,周松一屁股坐下,一脸讨好地说:“不咳了?”看到钟志远手里的信,故作惊讶地喊起来:“情书啊?” 一句话引得同学都看向钟志远。 钟志远心里慌了下,镇定地折起来,奚落道:“看到信纸就想到情书,你花痴啊?” 前后排的同学都来关心他,“女娃子”和佟生进来,看见钟志远,“女娃子”大声囔囔道:“我说来看你,佟生一直拦着我!” “是我让佟生拦着的,咳嗽烦说话。”钟志远替佟生掩护道。 课堂上,钟志远不咳嗽了,这对谢老师来说是个大好事。 可是,对钟志远来说,又是个麻烦事。 接下来的假怎么编个理由? 他在课堂上做着勤奋的文抄公,中午还和同学们讲笑话。 这天中午,周松少有的没有回家吃饭,和钟志远几个人一起吃午饭,他想听钟志远讲笑话。 “对方向你丢了十把刀,你接住了两把,还剩几把?”钟志远促狭地看着周松问。 “八把(爸)。”周松很认真地答道。 “答对了,儿子!”钟志远看傻子一样看着周松,笔得那个张狂,肖爱萍、朱春燕他们会过意来,大笑不止,钟秋虹喷了朱春燕一身的饭。 钟志远止住笑,对一脸急色的周松说:“开个玩笑啊,接下来给大家讲个笑话。” “大象被蛇咬了,可蛇飞快地钻进地洞里, “大象很郁闷,心想:等到天黑,小样,看你出来不! “这时洞里钻出一条蚯蚓,大象咣的一脚踩上去,”钟志远站起身,冲着周松大喝一声,“小子,你爹呢?” 这一声吆喝,配合着周松懵然仰着的脸,教室里立时一阵狂笑,伴随着跺脚捶桌子的声音,乒乒乓乓的响彻楼宇。 周松脸胀得像猪肝,胸部一鼓一陷,愤愤地看着钟志远,后悔没回家吃饭。 偏肖爱萍还逗他:“对方向你丢了十把刀,你接住了两把,还剩几把?” “你爸爸!”周松怒吼道。 大家一哄而散,各干各的去了,气得周松暗骂,再不来留下吃午饭了。 当钟志远见到林子静的时候,她第一句话就问:“你们教室闹翻天了?” 钟志远把刚给同学讲的笑话,说给她听。林子静笑得花枝乱颤,好不容易收声,白了他一眼:“你也太坏了!” “闹着玩而已。”钟志远兴致不高,他问,“现在这个季节适合生什么病?” 林子静噗嗤一声,笑道:“你这问的好笑,什么叫适合生什么病,你想干吗?” “还能干吗?你知道的,请假呗。”钟志远苦笑地说。 那晚在林子静家吃饭时,他承认是他买下了水西服装厂,而且还爆了个大瓜,他组建了时装模特队,正在秘密训练,当时震惊了林家人。 得知方秀英是文工团的导演,心下欢喜,问能不能派人去学化妆,或者请人来教化妆。 方秀英很支持,说让他去找她,带他去见团长。 林子静很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一个大诗人,就只晓得装病?” 不料,这句话,一语提醒了梦中人。 钟志远离开林子静走向教学楼,他找到谢老师。 “停课去采风?”谢老师听错了似的,大声惊问。 钟志远点点头。 谢老师很纠结,这咳嗽一个多月才好,现在提出要去采风。这不耽误高考吗? 她望着这颗独苗,内心翻滚,文科班的希望可都在他身上啊。 “谢老师,你放心,不耽误高考,而且一定给你考个高分!” 钟志远知道谢老师的担心,他信誓旦旦地保证。 谢老师仰着脸看他,信和不信都不踏实。 “我做不了主,这事得校长答应。” 她带钟志远去找校长,希望校长能说服钟志远。 管校长见到钟志远,十分开心。 一中因为钟志远声名远播,他去外地开会,别市的校长都对他尊敬有加,十分羡慕他有一个诗人的学生。他在教育系统的会议上,被频频点名表扬,真是春风得意。 “停课?” 管校长惊讶地问,手指在花白稀疏的头发里搔挠着,这让他有点头痛。 “马上就高考了,不好高考完再去?”管校长问。 谢老师热切地附和道:“是啊,高考完再去,两不误。”她觉得管校长问得高明。 “不是,灵感这东西捉摸不透,不抓住就跑了。” 钟志远神神叨叨地说,他现在是诗人,这话别人说了白说,他说还是有用的。 管校长和谢老师相视一眼,都没说话。 “管校长,你放心,我跟谢老师也说了,不耽误高考,而且一定考个高分回来!”他朝他们笑了一下,“你看,我说能赢三中,当时没人信,现在信了吧?” 为证明自己说话算话,把这事搬了出来。 管校长是后来才知道,跟三中的比赛,全是钟志远幕后指挥的。当时那上半场比得真叫难看,不过好在下半场精彩。 他听钟志远提到这事,嘴角浮出笑意。 “我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放心,一定给你们大大的惊喜!” 第110章 鲁明达的清明节 李翠莲走后,鲁明达父母听到消息,悲伤不已,初一十五都给她烧香,清明那天,更是像对待亲闺女一样,为她招魂。现在他们的情绪渐渐平和。 但鲁明达再没笑过。别人都说他掉了魂,他不敢去后林,却有时跑到山上,在李翠莲的坟前一坐一下午。似乎靠着她,他的生活又回到了从前。记忆开了闸地涌现,那一幅幅美好,仿佛他又和她重新来过了。 科长马健要给他放长病假,鲁明达拒绝了。 那天,马健给他拿来一张早些时候的报纸,那上面有花儿制衣招聘保安的广告。 马健对鲁明达说:“看你这样子,你是不是换个地方?” 他觉得换个环境对鲁明达有利。 鲁明达思来想去,接受了马健的建议,投出了应聘信。 清明节,鲁明达傍晚才去山上。他怕碰到翠莲家人,不想和他们发生争执。 雨下下停停,山上的路泥泞打滑,鲁明达深一脚浅一脚走上山去。 雨衣遮不住斜风细雨,打湿了他的衣裤,他浑然没知觉。 新插的香烛只剩竹签,满地纸钱的碎屑沾粘在泥土里,李家人已经来过。 他盘腿坐在泥地里,独对孤坟。 青山如洗,绿草如茵,山头浮着白纱般的雾。 他全然看不见,他的眼睛盯着手里那根扎着红绳的辫子。 这根辫子轻拂过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唇,留着李翠莲的温柔和爱意。 他拿出火柴,可颤抖得擦不着火,或者他舍不得,根本不想擦着。 一下,两下,他扔掉一根,又拿出一根,依旧划不着。 “翠莲,我真舍不得啊!” 他对李翠莲说,回答他的是一阵山风吹过,簌簌的草声。 “我就划这一次,翠莲,我就划这一次。” 他闭起眼,猛地朝硝皮上一划,嗞,火柴着了,一团红焰在手里跳动,照亮了他悲伤的眼睛。 天意,翠莲,我听你的。 他心里默默地说,将火柴伸向辫子。 嗞啦啦一阵响,空气里弥散开一股焦油的糊味。 焦味引出一条长长的花斑蛇。 他一手举着辫子,一手点着火,一动不动看着蛇,蛇昂着头,一动不动看着他。 人与蛇这么看着,火灭了,蛇动了。 鲁明达也动了,他捏住了蛇的七寸,蛇咬中了他的拇指。 他发力扬手一甩,蛇在空中发出一个脆响,骨节断裂了,软了。他,拇指些微发麻。 他用嘴吸掉几口血,将辫子上的红绳解下,扎在手腕上。 天意,翠莲,天意要将红绳留下。 鲁明达激动地对李翠莲说。 他将辫子在坟前烧尽,看着乌黑的头发弯曲烧成碳末。他把这些碳末扫在手心里,洒在坟头,他希望来年坟头长满青草。 他在土里掏了掏,木头人还在,依旧放好。 “翠莲,我听你的,我把辫子烧了,但是你休想我忘了你,你看这根红绳,天意要留给我,它会一直系在我手上,就当你一直牵着我。翠莲,你说要陪我到老,要给我生儿子,生女儿,生好多好多。你说你怕黑,怕一个人走夜路,怕一个人待在屋里……” 鲁明达呢喃着,想到李翠莲一个人躺在坟墓里,无边的黑暗和孤寂,悲从中来,泪雨滂沱。 不远处,树梢上一只猫头鹰睁着诡异的眼睛,发出鬼魅般的咕咕声,夜色下的孤坟,更添几分凄凉。 鲁胆达打了个寒战,被雨淋湿的衣裳,夜风一吹,彻骨的凉。 拇指也好像肿了。 这晚,鲁明达不知摔了多少跤,人们看到他的时候,他像个泥猴,连头发都粘着泥,拇指肿得纺锤一样粗。 厂医务室的老中医听了鲁明达的描述,却轻描淡写地说:“没事,一种锦蛇,毒性不大。” 说罢给鲁明达敷上草药。 果然,第二天就消了肿,中医很神。 第111章 五子棋 清明过了,雨仍纷纷。 这日,钟志远去花儿制衣,看到农田里一派繁忙。 有人披着蓑衣,站在碌碡上,吆喝着水牛往前拉,所过之后,水田平平整整。有人穿着雨衣,伏着身子在莳田,双手如蜻蜓点水,两脚倒退着,一行行笔直的秧苗像用尺量过。田埂上往田里抛秧苗的妇女,戴着宽大尖顶的斗笠,准确地将秧苗扔到莳田人伸手可及的地方。更远处,手扶拖拉机突突突的在耙田,拖拉机手站在雨中,骄傲地看向打碌碡的人,挑衅地扬着手。 路边梨花落尽,桃花又开,几只新燕轻盈地飞掠水田,又往远处的农舍飞去。 钟志远童心大发,细雨中打着伞在田埂边、水渠旁寻找莳田泡泡,矮小的植物,满身带刺,开着白色的小花,玻璃球大小的果实像草莓,鲜红鲜红,味道纯甜,不带一点酸味。 他吃得满嘴、满手的红。 钟志远来到花儿制衣,进厂就被保安拦了下来,他心想,哪个家伙敢为难老板?一看,人家保安赔着笑说:“钟少,我帮你把鞋子清洗下再进去吧。” “为什么呀?”钟志远问。 “厂里‘7c’不有一条‘常清洁’吗?今天下雨,您的鞋……” 钟志远听到保安的话,心里非常高兴,“7c”已经深入到保安思想里了,再看看自己脚上的鞋,笑了,刚才在田间采莳田泡泡跟了一脚的泥。 他很高兴地自己去清洗鞋子。 这个保安,激起他巡视厂子的兴趣。 厂区绿化带修剪整齐,地面和各建筑外墙干干净净,车间一派繁忙,灯光明亮,定置区域涂着不同的色彩或者划了不同的线条,连清洁工具都整整齐齐地挂在定置区域,看上去井井有序。成衣、周转的物品,都有标识牌,一目了然。工人们精神饱满,见到他一脸的微笑,又不过分谄媚。 钟志远在厂区各处转了一圈,很满意“7c”实施的效果。 他去新厂,那里正热火朝天地建筑中,田甜家的小叔子是个干事的人。 刘金刚脸宽,鼻孔大,体格健壮,一看就是精力充沛,做事风风火火的人。他高中毕业,在工地上跟老板干了几年就自己拉了支队伍单干了,钟志远跟他见了一面,聊了聊就将新厂和他私房的建筑任务都交给了他。 刘金刚见到钟志远来,迎着雨跑过来,陪同他在新厂区转,亲自为他撑伞,使钟志远尽显老板气派。钟志远领受着刘金刚的加意伺候,在工人面前脸带和气,极为亲切,在宽威之间自如切换,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对刘金刚就一句话:“速度再快,工钱我可以先给。” 刘金刚望着雨中钟志远的背影,内心感慨:“从来只有欠钱的甲方!” 钟志远满心欢喜地走进办公楼,办公楼的楼梯台阶和扶手纤沓尘不染。 他一直没要独立办公室,和田甜共用一张办公桌,他像职员一样坐在椅子上,与田甜面对面。 田甜见他来了,赶紧让坐,倒茶,对他说:“钟少,商标注册下来了。” 她将茶杯轻放在他面前,去柜子里拿出商标注册证给他。 1983年3月1日国家正式实施《商标法》,钟志远给他的品牌注册了“花儿”商标。“花儿”商标的lolo用的是拼音“huaer”,这是仿华为,体现中国人的自豪,不过,“a”的一横是一朵花,很别致。 钟志远很满意,这是他自己的杰作。他将证书还给田甜:“收好了,这可是咱们的图腾。” “那是!”田甜说,收起证书,将它锁进柜子里。 “‘7c’实施得不错!”钟志远夸了她一句。 田甜很高兴得到表扬,不无感慨地说:“可费老鼻子劲了,老人改不了习惯,都吵了好几回。” 钟志远笑了,他前世就遇到过,甚至打架呢。“嗯,不容易,给你嘉奖!” 田甜不好意思地说:“这是应该的,不要嘉奖。” “不要啊?”钟志远戏谑地看了她一眼,笑道,“不要的话,请李双喜来一下。” 田甜笑着白了他一眼,拿起电话打到销售部。 李双喜瘦高个子,笑嘻嘻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本子。 “李经理,五子棋下得怎么样了?”钟志远笑问。 “老板,很顺利,都按您的吩咐,每个店都派了一个人,在督促装修。” 李双喜见谁都是带着笑,他拿出进度表给钟志远看,上面有每一个店的装修进度。 钟志远带模特回来后,就给销售部开了会,布置了在北京、上海、广州、成都、哈尔滨这五个城市寻找旗舰店的任务。他把它叫五子棋,这五个城市可以辐射全国。 当时李双喜惊喜得张着嘴,都忘了笔记。 还是田甜提醒他,他才赶紧在本子上记下。 早前时候,厂里有流言,销售部可能要被放弃了。因为别的部门都忙忙碌碌,销售部自从水西服装厂改名,就一直闲着,天天窝在办公室摸鱼,工资没少拿,惹了不少闲话。好不容易钟志远派了个找旗舰店门面的活,没两天就在南门口找到了,就又闲下来了。不光销售部的员工,李双喜自己都慌了,销售部难道真的被抛弃了?可想而知,李双喜接到钟志远布置的“五子棋”任务时,是多么的激动,销售部重要着呢! 北京旗舰店,在王府井,靠北京市百货大楼,离东风市场很近。上海旗舰店在南京路,靠着永安百货。广州旗舰店在长堤大马路,靠海珠大戏院。哈尔滨旗舰店在东大直街,秋林公司旁。成都旗舰店在盐市口人民商场旁边,都在城市最繁华的商业区内。 钟志远看着这份进度表,虽说不止一次看了,心里依旧激动,这是他为自己的商业大厦打下的五根桩。一个商业帝国正悄悄崛起,能不激动? 当时,田甜不无担心地问:“一下开五家?”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钟志远豪情万丈地说,他有把握一炮而响。 现在,钟志远对李双喜下达了死命令:“必须在月底完成装修!” 他有估算,自己这边的人,王建新那边的人,都实地研习过了,图纸交待得清清楚楚,王建新会去现场指导、验收。 李双喜感到鸭梨山大,他求助地看看田甜。 田甜摊摊手,牵动着胸脯波动起来。 “双喜同志,希望像你的名字一样,给我们带来喜讯!” 钟志远笑道,跟李双喜开起玩笑。 李双喜笑眯眯地,硬着头皮扛下。 第112章 oem进行时 “把罗玉英他们叫来吧,看看她们那边的情况。” 李双喜走后,钟志远对田甜说。 不一会儿,采购部六个人来了两个人,小罗子手里拿着文件夹。 钟志远接手水西服装厂,给采购部开的第一次会议就是布置“oem”的任务。 当时他说:“耳饰,手饰,鞋,包,皮带,丝巾,手套,伞,这些都是服饰风格的一部分,注重整体风格是我们花儿制衣的精髓所在。” 田甜不解地问:“可是,这些东西我们不生产呀!” 钟志远对他们说:“找oem厂家。” 那时田甜和采购部的同志都没听说过“oem”,听钟志远解释才知道是贴牌生产。对钟志远要求他们3月底找到配套厂家,4月底拿出成品的时间要求吓坏了,一个个急得脸都红了,“这些我们都没接触过,一时半会上哪找去?” 当时,钟志远笑了,说:“去义乌,那里全有。” 名震世界的义乌小商品商场在1982年就开放了,许多人不知道罢了。 这会儿,钟志远见到采购部就来了两个人,问小罗子:“你们部门就剩你们两个人在家?” 小罗子笑道:“嗯,他们四个全在义乌呢,都在人家厂子里盯着。” 田甜补充道:“他们每天都会打个电话回来,汇报他们那边的情部。” 钟志远点头表示满意,问了配套厂家的情况,诸如规模产能、质量控制等,问:“月底都能出货吗?哪家有困难?” 小罗子认真地看了下报表,又看了下田甜,两个人对望了眼,点点头。 进度没问题,钟志远特别叮嘱:“配套产品的质量一定要把好关,验货的时候千万要当心。” 小罗子只当是工作关照,没有特别在意钟志远的叮嘱,只口头上“嗯”了声。 钟志远指了指她的本子,“记上,所有产品,要在源头上把好关,原辅材料、生产过程要盯紧了,成品验收时,”钟志远面向田甜,“我们的质检人员一定要严格执行检验制度,抽查时,对皮鞋、皮带之类的,一定要抽取一双割开来看。” 他想到了当年臭名昭着的“温州皮鞋”,发生过打喷嚏绷断皮带、某长女儿买到“一日鞋”的荒唐笑话,1987年杭州武林广场有5000多双温州皮鞋被付之一炬,温州鞋一时四面楚歌。 想到这些,钟志远有些后怕。 小罗子见钟志远这么郑重其事,吐了吐舌头,赶紧在本上记下。 “当然,包括你那边贴牌生产的。”钟志远对田甜说。 田甜认真地做笔记。 质量是企业的生命线,马虎不得。 采购部两个人走后,钟志远问田甜:“成衣这边,几家在生产?” 田甜其实跟他讲过,自己事情一多,一时记不住了。 “有五家给我们贴牌生产了!”田甜说。 “都是赣州的工厂?” “不,赣州就二服厂,其他都是县城的厂……”田甜一家家的报给钟志远听,不无担忧地问,“仓库都快堆不下了,销售怎么办?” 钟志远笑道:“五子棋不在下吗?不要担心销售,只管生产。” 田甜毕竟不了解钟志远的连锁经营,担忧地说:“销售部这些人我看够呛。” 钟志远嘴角一歪,笑说:“不靠他们。” “啊?不靠销售部?”田甜惊讶地问。 “不靠!”钟志远肯定地说,“请印红梅来吧。” 第113章 上门求才 钟志远作为资深hrd,自然十分看重人力资源。 人力资源可是大事,企业的一切最终都落实在人身上。 印红梅一头乌黑长发,面白唇红,长相亲和,她带了一叠简历过来。 钟志远一边询问她在工资、绩效考核方面的工作进展,一边翻看简历。 “全厂上下对工资都十分满意,还没听到负面反馈。绩效考核按您的要求,都做了绩效面谈,面谈还真有用,员工说出许多困惑和建议。”印红梅说着,将几张纸给钟志远,“您看,这些是员工的一些想法。” 钟志远接过来看过,交给田甜,笑道:“智慧在民间。” 田甜接过,展开来看。 “服装顾问情况么样了?”钟志远问。 “陆续有二十多名在美玲店接受培训,名称变了,学习的内容也多了。” 印红梅汇报道,有点感慨。以前叫营业员,钟志远叫服装顾问。 “这是肯定的,她们要指导客人穿搭嘛。” 钟志远说着,意外地看到了鲁明达的简历,他停在那里,马上浮现出那个身体壮实,皮肤黝黑,目光犀利的平头男。 他拿起简历,仔细地看。 母亲失明,父亲伤残,没有兄弟姐妹,独子一个,这够惨的。 钟志远看着简历,慨叹不已。 为什么不在国企继续干?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还是看中了这边的高工资? 鲁明达在他心里,是侠士般的存在。 他决定去他家看看。 钟志远走出田甜的办公室,先去财务部,让朱红霞给田甜发红包。 朱红霞疑问:“为什么啊?” “‘7c’落实有力,嘉奖1000元。” 钟志远照着鲁明达简历上填写的地址,买了些糕点就找上门去了。 航运公司靠河,钟志远打着伞,沿着滨江路一直往东,从东河大桥的桥洞里走出,上坡走了一段泥泞路,拐进一个山坡,就到了航运公司的家属区。 黄泥墙,柴禾间,烂泥巴路,山上野草丛生。无一不述说着这里的贫穷。 曾经发达的水运在八十年代随着河水的枯竭,濒临消亡。 钟志远问了两家人,才找到鲁明达家。 他敲响了门。 门里一阵摩挲,门打开,是一个中年妇女,皮肤粗糙,却并不显老,只是苍白的脸。一双不聚焦的眼睛,混浊发白,茫然地直视前方,问:“哪个?” 这是鲁明达妈妈了,钟志远心想。 “伯母,我是鲁明达的朋友,我来看他。” “噢,明达的朋友啊,你进来坐吧,他还没回来。” 王筱萍侧身退后,让客人进屋。 钟志远踩掉一脚的泥,收起伞,将雨水抖在外面,走进屋,将东西放在桌上。 里屋,鲁大春躺在床上,听到有人来,也问:“哪个来了?” 钟志远走过去,“伯父,我是鲁明达的朋友,来看看他。” 雨天,屋里的光线不太亮,晴天时应该很明亮。 鲁大春躺在靠窗的床上,床边一把椅子,一个矮柜。 黄土墙上贴了张刘晓庆的画。 墙角一个旧的衣柜,玻璃门上画着花鸟画。衣柜顶上放着一个樟木箱。 鲁大春歉意地说:“我起不来,招呼不了你,你自己坐下子。”他转向屋外喊道:“老婆子,可有水?烧毛子水哇。” 王筱萍已经在外屋摸索着倒水,闻听嗔道:“还要你讲?” 鲁大春和钟志远相视一笑。 他见钟志远年纪比儿子可小不少,问道:“你和我家明达怎么认识的?你以前也没来过我们家。” 钟志远坐在椅子上,如实说了他与鲁明达的认识过程。 “明达这孩子,就喜欢打抱不平,唉!” 鲁大春感慨道,他想到了李翠莲,哎,多好的女娃子,就这么走了,心里沉郁着。 王筱萍端了杯水进来,钟志远站起接了过来。 “没茶叶了,对不起。” 王筱萍仰着脸,盲视着,一脸的歉意。 “伯母,挺好,我喜欢白开水。” 这是事实,钟志远喜欢喝白开,多年的习惯了。 但人家以为是客气。 窗外雨潇潇,钟志远和两老拉家常,等鲁明达。 鲁明达回到家时,鲁大春正跟钟志远讲船上的故事,精神振奋,母亲坐在床沿,笑吟吟的。 “呀,钟志远?你怎么会在我家?”他十分惊讶地问。 鲁大春正说到兴头上,被儿子打断,悻悻然看了他一眼,打住了话头。 钟志远看鲁明达神情萎靡,和以前判若两人。心想,这是怎么了? 他哪里知道鲁明达经历过什么样的变故? “你这……”钟志远指了指鲁明达,没说下去。 鲁明达看了看父母,示意钟志远出去说。 钟志远随鲁明达进到他的房间,一张床,一张桌子,几个凳子,墙上挂着水壶、背包之类的东西,还有一块相片镜框,夹着小时候的照片,参军时的照片,钟志远发现了几张战地的照片。 “你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钟远远惊讶地问,带着几分崇敬。 “嗯。”鲁明达只沉闷地应了声,似乎不愿多说。 见状,钟志远没多问。 “你怎么不在赣南纺织厂干了?” 钟志远开门见山地问。 “你怎么知道?”鲁明达讶异地问。 “你不投了花儿制衣?” “这你都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鲁明达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 “你先说说为什么吧。”钟志远笑道。 鲁明达唉声叹气,好一会儿,说了自己的遭遇。 “科长放我长病假,我都拒绝了,去到厂里心痛,不去厂里心焦。那天科长跟我说花儿制衣在招保安,劝我换个新环境。我想想也对,老这样对厂里,对科长不好。” 鲁明达眼睛红红的,稍顿,他抬眼疑惑地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应聘的事?” 钟志远没瞒他。得知真相,鲁明达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他知道钟志远成了诗人,但现在竟然做了老板,还是自己可能要去的厂的老板,这让他怎么都觉得别扭。 “你这种情况的确应该换个环境。”钟志远说,对鲁明达的行为予以肯定。 “我今天就是来请你加入花儿制衣的,除了一百多亩的厂区,还有一支12名顶级美女的时装模特队需要特别护卫,我想组建一支‘护花小队’,特别需要你这样武功高强,又让我信得过的人来负责这件事。” 钟志远诚恳地说。 印红梅给过他一些保安的简历,也见了几个,他都不太满意。 鲁明达心潮起伏,一扇新的大门向他打开了。 他没有选择,也不需选择。 钟志远再询问了他父母的伤病,临走留下一个五百元的红包。 鲁明达死活不收。 “我就不喜欢婆婆妈妈,这是给家属的慰问金,不针对你,换别人也有。”钟志远生气地说,“你要谢,就早点去报到吧!” 他告别鲁家人,走进了细雨里。 第114章 去日本割韭菜不? 暨南大学女生宿舍,晚饭后,林燕影和姑娘们围坐一起听收音机。 学校的电视,除了有重大比赛,平时一般不开。听收音机是最好的娱乐,三五好友围坐一起,听广播剧,听评书,听音乐,沉浸在声音的艺术世界里,青春慢慢蜕变。 “广东电台音乐台,现在是音乐欣赏时间,我是小雅……”收音机里小雅又开始了她的音乐时间。 “今天给大家带来的,依旧是蒙面歌手的新歌。这首歌,用轻轻的音乐淡淡地述说着离别的心情,让人在聆听时能闻到阵阵淡雅的栀子花的清香。是的,这首歌就叫《栀子花开》,是一首献给毕业生的歌曲,具有浓郁的校园气息。收音机前即将毕业的你,让我们一起来聆听这首《栀子花开》吧。” 收音机里飘出轻柔的音乐,歌声响起。 “栀子花开 so beautiful so white 这是个季节 我们将离开 难舍的你害羞的女孩 就像一阵清香 萦绕在我的心怀 栀子花开 如此可爱 挥挥手告别欢乐和无奈 光阴好像流水飞快 日日夜夜将我们的青春灌溉 栀子花开呀开 栀子花开呀开 像晶莹的浪花盛开在我的心海 栀子花开呀开 栀子花开呀开 是淡淡的青春纯纯的爱 ……” 听着听着,不知谁哭了起来。 歌声打动了这些即将离校的姑娘,寝室里笼罩着淡淡的离愁。 几个姑娘抱在一起。 音乐震撼人心。 林燕影的心又起了波澜。 她一直觉得蒙面歌手就是钟志远,她甚至买了蒙面歌手的磁带,反复看那张蒙面的脸。 这首歌更让她确定蒙面歌手就是他。 他快要毕业了,怪不得他来广州! 林燕影满脑子都是钟志远,他朝车窗外大叫天上掉东西的机智和果敢,他跳舞时的翩翩风采…… 他在干嘛?我这算是想他吗?他还记得我吗? 正是晚饭时候,林燕影和姑娘们擦干梨花带雨的脸,下楼去蒙古包吃饭,远远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感觉很熟悉,正思忖着,那人转过头与她视线相对,林燕影惊喜地喊起来:“钟志远?你怎么来了?”快步走了过去,丢下同伴风中凌乱,好奇地打量着钟志远,大四的女生有男友很普遍了。 “好想你们学校的扒饭了。”钟志远笑吟吟地对林燕影说。 “那走啊!”林燕影笑嘻嘻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同伴们还站着等,林燕影这才发现自己忘情了,赶忙将钟志远介绍给同学,一行人同去吃饭。 钟志远依约来录音,下车就直奔周家巷去,谁料敲门没回应,没有“边个”的搞怪,久久没动静。他在巷口找了个公用电话打过去,单位说黄文去香港出差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他想了想,就打车来了暨南大学。 钟志远吃着扒饭,听着女孩们呱啦呱啦说着实习的事,分配的事。 “你说,深圳好,还是海南好?” “海南刚开发,机会挺多的吧?” 去年国家提出开发海南,确实是个热门的地方,但似乎并不成功。 钟志远听着女生们的话,忍不住说:“深圳好!” “为什么?”女生们不解钟志远怎么这么肯定。 “深圳面向香港,背靠广州,海南呢?茫茫一片汪洋!”钟志远从地理上解释道,不好说21世纪深圳会超过广州,海南会沦落。 “你看风水呢!”有女生笑话道。 “对啊,我看挺准的,未来深圳会成为和北京、上海齐名的城市,当然,广州也不差。而且,从专业的角度,北京、上海、深圳、广州的机会更多。” 钟志远都给女生们做起职业规划来了。 “吔,你是高中生吧?怎么知道这些?”有女生诧异地问。 “我会算命看风水啊。”钟志远糊弄道。 “那你给燕影算算,她嫁给谁,事业怎么样?”有女生推着林燕影促狭地笑问道。 林燕影被他们推得,脸微微泛红。 钟志远认真地看了看林燕影,然后,装神弄鬼,闭眼沉思后睁开眼说:“嫁给谁看不清,但事业红红火火,我看到她在天上飞来飞去,香港,日本,美国,大富大贵!” 女生们哈哈大笑起来,“她叫林燕影,你就说她在天上飞来飞去,你真逗!” 钟志远一脸无辜地看着姑娘们,显得那么的憨厚。 蓝花楹开得正欢。一串串蓝色花朵挂满枝头,与清丽的羽状复叶一起随风摇曳。 风一吹,花雨飘落,地面散落着蓝色小花,置身其中,仿若进入童话般的梦幻世界。 一个穿木屐的女生走过,袅袅婷婷的,钟志远眼睛看得直直的。 “蒙面人,看呆了?” 钟志远听到耳边的声音,回头看林燕影正仰着脸看着自己,调皮的笑着。 “蒙面人?在哪?”钟志远故作惊讶地问。 “还装!”林燕影撇嘴一笑,“你就是蒙面人,还不承认!” “我也觉得很像!”钟志远笑说,伸手要将林燕影头发的上的花瓣摘下,手又在空中停下,花瓣映着漂亮的脸庞,相得益彰。 林燕影看了眼钟志远停在空中的手,抬头望向天空,天空中飘着片片花瓣,很美。 “毕业后想干什么?”钟志远随意地问,自然地延续着饭桌上的话题。 “我爸想让我回赣州,他在外经委,给我在外贸公司安排了工作。” 林燕影直接而又不好意思地说。她觉得利用权利多少是不光彩的。 “我觉得以你的专业,先去深圳,再往香港,专业上往证券靠。”钟志远不以为然地说,还带着些诱导。 “证券?” 林燕影只在课堂上听老师讲到,虚幻得很,国家还没有证券业务呢。 “你知道的,金融三驾马车,银行、保险都有了,唯独缺证券,怎么少得了?” 林燕影诧异地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这些专业词语,出自一个高中生,分析得还很有理。 钟志远大脑快速地转动着,她爸是外经委的,他忽然想到一个主意,脱口而出:“嗯,可以结伴去日本割韭菜!” “割韭菜?” 林燕影一头雾水,大眼睛扑闪着。 钟志远兴奋地说:“对,割日本的韭菜!” 他想到明年就是广场协议签订的时候,到时日本股市一飞冲天,真是一本万利的天赐良机。 小日子过得好的日本人用战争搜刮了我国十几年,明年在证券市场上抽它的血去。 他有一个计划。 刚才在她同学面前乱说一气时,他觉得应该将林燕影纳入自己的商业圈来,所以,飞来飞是自然的。现在有了清晰的方向。 钟志远将割韭菜计划说给林燕影听,两个人在校园徘徊了很久,惊起对对鸳鸯。 林燕影看着一对对惊动的情侣,忽觉尴尬。 她和钟志远这是怎么个关系? 校友学弟,有点掩人耳目,自欺欺人,她喜欢他。 可是,自己又比他大三岁,虽说女大三抱金砖,可她大学毕业上班,他还在上大学,这算什么事?不可能,不可能!不现实,不现实。 幸好她的心思在这上面,否则,钟志远说出这样的计划,她感到震惊之外,还会带着几分恐惧吧?这不是一个中学生想得到的,大学教授也想不出。 钟志远没在学校留宿,大学宿舍住一夜就够了。 第115章 排行榜和新歌赛 前台圆脸小姐姐见到钟志远,又迷惑了,“啊,你是……” 钟志远依旧一笑,挥挥手,“是啊”,快步上楼去。 小姐姐想了半天,“噢”了声,坐了下来。 总经理办公室,钟志远和李小山、程小旗三个人喝着茶,谈笑风声。 “当初要你们一块钱像要你们的命一样!”钟志远嘲笑地说。 二人听了一阵畅怀大笑,感觉不可思议。 “不过,最终李总还是慧眼识英才,不是吗?”程小旗不着痕迹地说。 “是啊,要不是李总,事情没那么顺。”钟志远附和道。 李小山听得心里美滋滋的,要说情商,能力越强的人越高。 “你现在是全国最红的人了!”李小山看着钟志远直笑,“多少人来公司找你,等下去仓库看看,起码两麻袋写给你的信,还有包裹,里面可能有寄给你的内衣内裤……” 李小山有点猥琐地调侃着,程小旗和钟志远嘿嘿地笑。 人啊,对神秘的东西总是难以自拔,越神秘越吸引人。 “我们现在也麻烦啦,报社的人说我们只会利用他们,好处都我们一家赚了。前天我去找电台的刘总,他也抱怨说,他们电台成了你们新歌专栏了。” 李小山向钟志远倒着幸福的苦水。 “是啊,冯盼盼也抱怨啦,她说《羊城晚报》都可以为蒙面歌手开专栏了,她就是专栏记者。” 程小旗说完,三个人都笑出声来。 钟志远听他们这么一通炫耀式的卖惨,想来也有不妥之处。 “想让他们高兴,对你们有利,也不是没有办法啊。” 钟志远说,两个人就凑过身来。 “他们不有记者协会吗?他们可以发起新人新歌的比赛嘛,创先风,开先河,受益的是全省的音乐人,他们也会因此而出名,载入史册。” 1985年广州举办了全国第一个流行音乐大赛,叫“红棉杯”,程小旗就是其中的获奖者之一。钟志远这么一鼓捣,要提前一年实现了,只不知会叫什么杯。 “好啊,这个主意妙!” 李小山拍案叫绝,程小旗也抚掌叫好。 “冯盼盼他们肯定很乐意去办!” 程小旗激动地说,好像久未打开的门一下子开了。 “刘总那边,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李小山拉住钟志远的手问。 钟志远抽回自己的手,不习惯被男人握着。他想了想,半晌,点点头。 “什么办法?”李小山迫切地盯着钟志远。 “可以搞一个广东创作歌曲大赛嘛,每季一评,年度总评。” 1987年,广东电台创办了全国第一个音乐排行榜:健牌广东创作歌曲大赛,每季一评,年度总评。 “哥仔,猴腮嘞!” 李小山在钟志远的大腿上猛地一拍,大声赞道。 钟志远拍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任何时候,激动了都拍自己的腿!” 李小山望着他哈哈大笑。 “你的歌没人比得过,一边拿新人王,一边拿年度大奖,我们赚翻了!” 李小山毫不掩饰他的兴奋。 “我是不参赛的哦!” 不料,钟志远冷冷地说。 李小山像兜头被浇了盆冷水,笑声硬生生停止,“为什么啦?” 他诧异地看着钟志远。 “我不是你们的员工,我也不在广东啊!” 李小山被钟志远噎得说不出话。 “那,那,那这两个比赛我们给他人做嫁衫啦?” 李小山情绪低落,不甘地自言自语。 钟志远朝程小旗一指:“小旗老师出马,必定斩获大奖!” 李小山猛然醒悟似的,拍额道:“对,对,对,怎么把小旗给忘了!” 程小旗听了钟志远的两个大奖赛心就动了,音乐教父,岂是浪得虚名的?已经跃跃欲试了。钟志远的推崇,李小山的肯定,他心里很舒服。 “哪里,那我就免为其难,为李总争光!” 程小旗谦逊地说,话里信心满满。 钟志远在录音栅灌磁带的时候,李小山他们就行动了。 “老刘忙!” 李小山瞎叫着进来,刘国华只看了他一眼,低头看自己的文件。 “老刘忙,真忙啊!”李小山凑近刘国华,嘻皮笑脸地说。 刘国华仍旧不理他。李小山不满地问:“你怎么不问我干什么来了呢?” “还能有什么事,又想从我这儿捞好处啦!”刘国华冷声道。 “你就没有发展的眼光,还是太小气。”李小山说。 刘国华嗤之以鼻。 “这次我要给你一个大大的功绩!” 李小山说这话时,刘国华哈哈地干笑了两声,以示蔑视。李小山倒没在意他的表现,将创作歌曲排行榜的事情说给他听。 “噢?这主意倒真的不错!” 刘国华听了,板着的脸上笑意盎然。 “怎么样?全国第一个音乐排行榜,这功绩不小吧?”李小山得意地问,意在邀功。 刘国华笑道:“算你良心发现!” “广东音乐发展史一定会记你一笔!”李小山煽情地说, 刘国华起身去给李上山泡茶。 “西岩乌龙茶,刚出的!” 茶飘着幽雅的清香。 “你这杯茶,我今天是差点喝不上啦?” 李小山揶揄道。 刘国华哈哈一笑,将一包茶叶扔了过去。 李小山掂了掂,转身走了。 “老刘忙,再见!” 刘国华摇头苦笑。 与此同时,荣华楼二楼的一张桌子上,摆满了叉烧包,烧卖,虾饺,凤爪,马蹄糕,糖沙翁,鸡扎,鸭脚扎、网油牛肉球等茶点。 “这是我的同事杨冰,这是《南方日报》的孙建军,这是《广州日报》的钟庆华,这是广东电视台的柳燕,这是广东电台的马晓男。”冯盼盼给程小旗介绍在座的记者朋友。 “今天邀请大家一聚,有一件盛事……”程小旗对大家说。 “大家都是朋友,你直接说!”冯盼盼是个爽利的人,催促道。 “是这样,为回报媒体朋友给予我们的大力支持,我们有个想法,算回馈社会。你们记者联谊会可以搞一个大奖赛……”程小旗话未完,杨冰就打断了,“商业行为,我们不好参与吧?” “是啊,媒体不能有倾向性。”钟庆华说。 其他几个人也点头附和。 程小旗笑着等大家说完。“目的是推广原创流行音乐,可以称为‘新人新歌’赛。目前国内还没有举办过。” 大家倒来兴趣了,都盯着程小旗,等他往下讲。 “这个大奖赛由你们记者联谊会牵头,众媒体参与,发动省内音乐人参赛,以新歌为参赛曲目,新人为参赛对象,评比出‘羊城十大新歌’和‘羊城十大新人’。” “这将给音乐界带来极大的震动。”马晓男有些兴奋地说。 “可以算是一个风向标。”柳燕也很激动地说。 “是的,这场比赛将在中国音乐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程小旗说。 他看了眼大家,煽情地说:“如果成功了,在座都是推手,耕荒牛。” “把你们的设想说来大家听听!”冯盼盼激动地催促程小旗。 程小旗就顺理成章地将大奖赛的相关事项说给大家听。 最后,他摊开双手,有点不舍地说:“我们想做,可是,你们才是最合适的。这首功只能让给你们了。” 程小旗的话让记者们心潮澎湃。 谁不想当第一名? 谁不想做英雄? 他们交头接耳,热烈交流起来。 一阵讨论后,一致同意回去促成此事。 “戊戌变法有六君子,这事要成了,你们将是流行音乐原创推手六君子!” 程小旗朝六名记者一拱手,毫不吝啬地送出一顶高帽子。 六名青年记者热血沸腾,恨不能立时上街呼号! 钟志远没有等到黄文回来,他往她门缝里插了张纸,回赣州去了。 一天后,黄文回来,她打开门,看到地上一张纸,她弯身捡起来,纸上画着一块松软的面包,被咬了一口。 她笑了,继而满是遗憾,抚摸着浑圆的臀,喃喃地问: “什么时候来吃面包?” 第116章 华美丽 华美丽很不情愿,但答应了钟志远,只好硬着头皮去找闵东方。 “噢,美丽啊,来,过来!” 闵东方见到华美丽十分高兴,在办公桌后热情地朝她招手。 华美丽却慢吞吞的过去,站在办公桌前。 闵东方绕过办公桌,抓住她的手拉她过去,“你看我的素描是不是有进步了?” 他往房间外看了眼。 华美丽被他牵住,一边用手去掰他的手,一边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桌上放着一本画册,女人白晰的裸体,闵东方画的正是这幅画,只是裸女的三点作了细节描写,描着丝丝的那个。 华美丽脸色羞红,背着手往后退。 她又羞又恼,闵东方这是第二次给她看他的画。 上一次是他画的大卫像。 “美丽,你看,这肌肉多健美!”闵东方说着,手指滑向大卫的生殖器上,“多有力量的男性身体啊,这是艺术!” 当时闵东方说这话的时候,华美丽觉得害臊,脸红了。 “你看,人家学画画的都请人体模特现场照着画,你这看一幅画就脸红了,你思想不纯啊!”闵东方笑着调侃道。这话让华美丽感觉自己肤浅,不懂艺术,红着脸愣在那不知怎么好。 “这是大卫自然状态下的大小,像个小鸟是吧?”闵东方淫笑着,“关键时候它就变长了。”他气息粗重起来,“那时候,女人就喜欢得大喊大叫了!” 他性奋,就不停地说,“它还是会变色……” 华美丽听闵东方越说越不像话,才知道,面前这个正人君子形象的团长,竟然是个变态色胚。 他嘴里飙着脏话,眼睛放大,鼻子喷张,气喘吁吁的,胸脯剧烈地起伏。 自那以后,华美丽就躲着闵东方。可就那么个地方,怎么能完全躲开?没人的时候遇到,闵东方总要说上几句露骨的话,让华美丽不胜其烦。 她又没法向人诉说,说了别人也不会信。团长是个多好的人啊?方导就一直夸他是天底下难得的好男人,新时代的柳下惠。 事实上,不怪方导谬赞。 凭心而论,闵东方是个人生赢家。 工作上,他是个有着极高专业水准的文工团长,文工团在他的领导下声名雀起,他深得省市领导的青睐。生活上,他是个极富魅力的男人,有漂亮的妻子,团里功利心重的女人上杆子往他身上扑,他都严辞拒绝,这种事情方秀英亲眼见到两回。他不是坐怀不乱,根本连怀都不让坐。 方秀英对她这个领导和同事是钦佩有加的。 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更有说服力的。 这要得益于闵东方特殊的癖好。 他不是公鸡,见母鸡就上。对女人,他很挑剔,必须是肤白貌美,且必须是长相温婉的。 此外,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是个好龙的叶公,女人投怀送抱,宽衣解带,破坏了他对性的幻想,一点情趣都没有。能让他肾上腺上升的仅仅是在喜欢的女人面前说脏话,说露骨的话,那个时候他得到最满足的性快乐。 也许,正是这个不为外人知的怪癖,才把他保护得那么严实,他的人设总是那么高大上,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谁能想到这样一张正派形象面具后面会那么龌龊呢? 此时的华美丽,鄙夷地抬眼看闵东方,闵东方正淫邪地看向她。 “美丽,你看,我这线条画得,是不是,啊?美丽,你那里是不是也这么圆?你那里是不是也这么黑?” 闵东方说着露骨的话,兴奋得气血上涌,脸色通红。 华美丽涨红着脸,转身往外走。 “唉,你走哪去?你事还没说呢。” 闵东方在背后冷笑道。 华美丽闻言站住了。 “诶,这就对了嘛,来过来,有什么事?” 闵东方哄小孩似的,柔声道。华美丽听了起一身鸡皮疙瘩。 “那边想让我帮他们到五月底。”华美丽冷冷地说,也不看他。 “那你想去吗?” 华美丽没说话,闵东方却笑了。 “来,你坐下,跟我具体说说。” 华美丽没办法,又不能撕破脸,只好坐在他对面。 “那边为什么要请你帮到五月啊?”他问,眼睛盯着华美丽的胸脯,好想要穿透进去看。 华美丽尽量不看他,“他们五月全国有几家店要开张……” 她刚说话,闵东方就用淫荡的声音悄声问:“你那里什么颜色?” 这话让他亢奋。 华美丽实在听不下去,站起来要走。 “那团里的事,你怎么安排?” 闵东方不急不缓地说,让华美丽停了来。 “这段时间我只要下午去,上午有时间。” “团里的事千头万绪,”闵东方说,又涎着脸问,“你,那长吗?” 华美丽再也难忍,怒气冲冲,腾地站起来,吓了闵东方一跳。 平时,华美丽可是温驯得像只绵羊的。 他哪里知道,人的强弱因际遇不同而变化? 之前,她没有退路。一忍再忍。现在,她有退路,就无需再忍。 钟志远请她去花儿模特队,现在,她真的动心了,因为,这里她再不想待下去。 见到闵东方,她就觉得空气中的氧气都被抽走了,没法呼吸。 “我去告诉方导。” 华美丽第一次在闵东方面前昂着头走出这个门。 “你去告诉方导,什么啊?” 闵东方木然看着华美丽走出去,他的话像空气轻飘无力。 他心虚了,赶紧跟了出去。 华美丽来到排练厅,新戏还在紧锣密鼓地排练。 方秀英背着手,在看演员们表演。 华美丽走过去挨着方秀英,方秀英扭头见是华美丽,冲她笑笑。 华美丽没说话,和方秀英一起看演员们的排练。 “你有事?”方秀英问。 “花儿模特队希望我能一直帮他们到五月底。”华美丽说。 “噢?”方秀英有些意外。 “他们五月有好几场演出,上海、北京的。”华美丽说。 这时,闵东方也向这边走来。 “跟闵团长讲了吗?”方秀英问。 “他同意了!”华美丽瞄了眼闵东方,肯定地说。 “聊什么呢?”闵东方笑着和她们打招呼。 “闵团,美丽说你同意她一直跟花儿模特队到五月底?” 方秀英问闵东方。 闵东方心想,华美丽这是先下手为强了。 他看了眼华美丽,笑道:“能给咱们文工团创收,这么好的事,肯定同意嘛,说秀清丽得到了人家的认可,也是我们团的光彩嘛。” 闵东方的话说得漂亮。心里却不舒服,瞪了华美丽一眼。 干休所活动室,姑娘们在自己化着妆,华美丽一旁指导。 钟春香紧跟着华美丽,当她的徒弟。钟志远说以后照相馆都要化妆师,她学会了还可以带徒弟。这对钟春香来说很有吸引力,学习不好的人,总喜欢在别的地方有所弥补,能当师傅也是一种体面。 华美丽很尽心地教,钟春香很用心地学。这对师徒相处融洽,她们开始一起逛商场,一起上馆子,反正她们两个都是时间充裕的人,不像模特队苦逼的姑娘们,上个厕所都要掐时间。 只是,钟春香的闹心事又来了,模特队新来了洋女人,这让钟春香很犯愁,她刚替弟弟选了关美玲,现在关美玲就有了新的情敌,还是个漂亮的外国女人。 这个阿琳娜有瓷器般的皮肤,人又漂亮。她看弟弟的眼神,热烈。这眼神她从关美玲的眼神里见到过,但阿琳娜是自然流露。 钟春香把烦恼说给了母亲听,陈淑贞一点也不操心,嘿嘿地笑:“管它,一个茶壶配四个杯子,怕什么哦!” 钟宜荣听到这话,总是嗤之以鼻,不过,想到儿子这风流桃花,也忍不住的笑。 这日,钟志远对华美丽说:“你要不要去上海或者广州学习最新的化妆术?” 华美丽当然愿意。 “上海还是广州?费用我全包。” 华美丽想了想,选了广州,“广州离我们近,上海要转车太远了。” “好,广州好。”钟志远说,他写了个条子给华美丽,“到广州去找她,她会帮到你。” 他把黄文的地址和电话给了她。 华美丽拿着纸条,内心十分高兴。 她来花儿模特队,本来是来教她们的,其实,钟志远倒教了她许多,当然不是技巧,而是理念的改变,这让她看到一个新的职场。 现在又有机会去深造,钟志远真好。 第117章 脱衣服 鲁明达来了,通过他的资源,在退伍兵中招来四男二女,很快组建起了“护花小队”。 工厂在有序生产,oem在顺利进行,“五子棋”快要收关了,花儿模特队的化妆解决了,穿女工配齐了,钟志远开始给花儿模特换衣操练了。 “关队穿上贼啦好看,皮肤白得牛奶似的!” “哎呀妈,老漂亮了!” “这衣服给咱不?不用换吧?” “我也想有一件,穿出去老有排面!” 第一次穿上漂亮的花儿女装,她们婷婷玉立在站成一排,心情可高兴了。 不料,钟志远却一声令下:“脱衣服!”一副教官脸。 姑娘们呆了,不知谁弱弱地说:“你流氓啊!” 钟志远不笑不怒,严肃地说:“换装是模特的技术活,它比走台还累。表演时,通常只有一分钟时间来换装,没时间给你矫情。” 钟志远解释道,举例说,“外国模特都是不避人的,光着身子就换,那叫敬业。” 姑娘们一片不可置信的惊讶声,“怎么会光~” 她们连“身子”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钟志远看着她们一个个都不动,心想这个坎对她们来说也许有点难,他琢磨着怎么解决这事。 这时,阿琳娜嫣然一笑,麻利地脱光衣服,穿着内衣内裤,雪白粉嫩,俏生生站在那里。 钟志远投以赞许的目光,心想,太好了,有她带头。 果见关美玲跟着将自己脱光,她不甘落阿琳娜之后。 叶小雨见状,也脱了,三个人一带动,姑娘们你看我我看你,纷纷脱衣解带,白晃晃的大腿,屋里光线都亮了,钟志远像进了春天里的花园,眼前各色名花绽放,春色满园,春光明媚。 “穿衣服!” 钟志远一声令下,姑娘们这回一点不犹豫,噌噌地把衣服穿上。 钟志远嘴角一歪,冷笑不已,一声令下:“脱衣服,快!” 饶是脱了一次衣服,再脱还是有心理障碍。 钟志远不满意,让她再穿上,再脱,提醒她们:“天性解放,记住,这是模特该做的事。” 姑娘们在他的提点下,不再有思想负担,但穿脱衣服有的快有的慢。 胡梅梅是速度最快的,钟志远就让她单独出来穿和脱给大家看。 胡梅梅脸有些红,但没有犹豫,出列当众表演脱衣服和穿衣服。 一帮姑娘围着看一个女人穿衣、脱衣,旁边还有个男的,钟志远心里自己都觉得怪怪的。 “还真是的哈,脱衣服和穿衣服都有窍门。”曾小倩不无感慨地说。 钟志远怼道:“开玩笑,不然消防队的官兵怎么得天天练穿衣服呢?人家穿衣服的动作多帅?” 阿琳娜成了钟志远又一个助理,教姑娘们芭蕾塑形。 之前叶小雨教大家舞蹈,对塑形也很有帮助,但要说功效,还是芭蕾更甚,那种优雅的感觉是无法比拟的。 阿琳娜双手和双膝着地,一个膝盖向胸部移动,再向后伸展腿,直到伸直,做了个阿拉贝斯克芭蕾舞姿,臀部饱满性感。 姑娘们照着练,比青蛙趴更见效。 今天,阿琳娜调皮了。 她蚊声细语地对钟志远说:”我要吃饭。”眼睛撩拨着他。 钟志远假装没听见,“什么?”腹下却一热。 “我要吃饭!” 阿琳娜索性大声地说,挑衅地看着他。 “我也想吃饭了!” 曾小倩、唐婉婷都嗷嗷叫起来。 钟志远嘴角隐着笑,这两个丫头来凑什么热闹? 阿琳娜吃吃地笑,得意地看着钟志远。 “跳绳,1000个!”钟志远狠狠地说。 阿琳娜瞅了他一眼,没办法,只好服从。 她懒散地跳起绳来,嘴里报着数:“1,5,10,15……” 钟志远拿起尺就在她浑圆的屁股上响亮地抽了一板。 阿琳娜“啊”地大叫起来。 钟志远又是一尺,阿琳娜还是“啊”地大声。 他们两个人一个啪啪地打板子,一个不停地大声叫。 看得姑娘们肉痛,打屁股的声音好响,钟志远下了重手。 梅红和洪珊两个人看了眼,吐了吐舌头,乖乖,好凶。 她们哪里知道,钟志远在阿琳娜肉多的地方下手,屁股打得越响,越不痛,闷声打屁股才痛。 钟志远和阿琳娜这是在当众调情。钟志远憋不住的笑,扭转头装作不忍心但还得执行纪律,啪啪地打,阿琳娜一点也不痛,她眼角牵着着,笑盈盈的,只管大叫。 这些表情,姑娘们都看不见。 “再不好好跳,以后都没饭吃!”钟志远严厉地说。 阿琳娜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认真地跳起来。 林子怡如约来找钟志远,一同来的还有林子静和任晓萍。 她们来的时候,姑娘们正好走台步,她们在门外透过窗户看。 钟志远发现了她们,朝她们笑了下,很快就结束了训练。 “你这采的什么风啊?”林子静戏谑地问。 没等钟志远说话,任晓萍说:“采什么风哦,采花吧?” 说完,她呵呵地笑。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钟志远嘚瑟道。 “话很雅致,就不知道做没做到。”任晓萍嘲笑道。 钟志远不跟她一般见识,对林子怡说:“我有个天大的新闻,得你们电视台一起帮忙完成。” 林子怡笑道:“多大啊?” “花儿模特队要和上海的模特打擂台,你说这瓜大不大?” 这瓜确实大,虽然这种说法第一次听到,但在这个语境里不难理解。 林子怡立即感兴趣。 三个人都围上来听钟志远讲。 “唉,这个漂亮的女同学,你是不是应该去上课了?” 钟志远有点担心走密,对任晓萍说了一嘴。 任晓萍不屑地白了他一眼,“还不让我听啊?” 钟志远笑说,“不是,是提醒大家保密。” 三个人听完,都被钟志远的“新闻”震撼了。 “这肯定会轰动。”林子怡激动地说。 “当然,全国性的大瓜!”钟志远傲骄地说。 三个女人都很崇拜地看着她,任晓萍也不跟他斗嘴了,心服口服。 “到饭点了,走,我请你们出去吃。” 钟志远向三个女人发出邀请。 任晓萍说:“你这不有吗?我们也体验一下呗。” “就是,就在你这儿,吃你的饭。”林子静说。 你也要吃我的饭?钟志远腹诽着,安排一起吃午饭。 吃饭的队伍壮大了,护花队员、穿衣工,今天外带了三个女人。 有意思的是,营养餐对于大家来说,还真的营养,抢着吃。 “就是味道差了毛子。”任晓萍叹息道。 “嗯,这儿没饭吃。”林子静说。 “不过,这些老表家的红薯蛮好吃。” 林子怡剥着薯皮,嘴里嚼着,赞不绝口。 阿琳娜朝着钟志远叫了起来:“我要吃饭!” 钟志远听到,扑哧,喷出一口汤来。 这大洋马,鬼叫鬼叫的,真是欠收拾啊。 “对,我们也要吃饭,多久没吃饭了!” 这回曾小倩很坚决地附和道。她一餐三大碗的,现在一粒也没有。 钟志远狠狠地瞪了阿琳娜一眼。 阿琳娜示威地看了他一眼。 一个心里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个心里说,来吧,好好收拾我。 第118章 照相器材到了 钟志远订的照相器材和设备从广州寄到了赣州,行李单送到花儿制衣厂,田甜安排人去行李房提了回来,钟志远交待过,先放在厂里。 田甜把这个消息通知给钟志远,钟志远晚上回家,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家里人。 “噢,到了?我们去看下哇!” 钟志洪最积极,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要走。 钟宜荣也很激动,他照了一辈子的相,还没玩过自动冲印设备,手艺人对全自动非常好奇。 于是,一家人吃了晚饭就赶到厂里去。 全家出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出事了。 陈淑贞一路的跟熟人打招呼。 “q切烦哦?” “切过了,去玩啊?” 钟春香感叹道:“这个妈妈,认得的人比我们还多。” 陈淑贞嘿嘿地笑,“这条街上哪个都认得我!” 钟志洪笑道:“就没哪个认得爸爸。”他偷看了眼父亲。 陈淑贞不同意,“你乱讲,大码头上的肥鼓子,讲到人家都晓得。” 钟明华哈哈地笑,“爸爸是好肥!” 钟宜荣只顾走路,任他们去说。 钟春香说:“现在认得我们的人多起来了,前天还有一个人在街上拉着我讲话,我都不晓得她是谁。” 钟明华笑道:“我也是,有几个老师我都不认得,没教过我们,还把我喊住,问我厂里的事情,问什么工资,还要不要人。我讲我不晓得呢。” “这个志远也不跟我们讲,我们什么都不晓得。” 陈淑贞叹息道,并不是怪儿子。 “有什么讲哦,讲了你们好去吹牛啊?”钟志洪说,加快步子,“快毛子走哇,晚了哦!” 一家人走过水西街,又过了西河大桥,往前一里地,才到了花儿制衣厂。 门卫有保安值班,以前的传达室师傅都重新培训,统一了制服。 今晚值班的是个新人,钟志远不认识,他也不认识钟志远。 “哦嗬,自己的厂不让自己进!”钟志洪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 钟明华翻了小哥一眼,“乱讲!” 钟志远冲保安一笑,不慌不忙,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向他出示。 保安仔细一看,立即立正向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又向钟宜荣他们敬礼。 钟家人受宠若惊,第一次有人向他们敬礼,非常激动。 钟志远给保安一个赞许的眼神,带着家人进了厂,家人们还沉浸在无比的喜悦当中。 “哥,你像大领导!” 钟明华开心地说。 “我们也沾光了!” 钟志洪兴奋地说,现在他都没有怼二哥的心了。 “妈,享到儿子的福了哦。”钟春香讨好地对母亲说。 陈淑贞幸福地笑。 然后,钟春香不大呼小叫地感叹起来:“啊呀,这哪里是原来的水西服装厂哦?完全换了个样!以前这里有堆砖头,堆了些烂东烂西,以前草坪上草长得进不得人,粪草坞一样,哈,现在几漂亮子,好干净!啊呀,现在的单车停得怎么整齐,跟排好队一样,以前停得乱七八糟……” “我们公司就没法比了,到处臭水沟。”钟建国说。 “嗯,比大吉山钨矿还整洁,虽然没人家大。”钟宜荣说。 “比我们学校都干净!”钟明华肯定地说。 一家人参观了下厂区,钟志远带到办公楼的一个杂物间。 杂物间货架井然有序,一角堆着照相器材和设备,也放得整整齐齐。 许多事情,一旦形成了习惯,就不会随便改变。 佳能全套冲扩印设备,各类耗材,胶卷1000只,尼康f3,尼康fa,佳能new f-1,各两台,都是当下最好的相机。 钟宜荣看到这么多相机和胶卷,担忧地问:“怎么买这么多照相机和胶卷?一下子怎么用得掉?” 钟建国也觉得多了,笑道:“志远没经验。” “我都怕不够呢。”钟志远说,他掰着指头算,“马上就毕业了,各个学校都要照毕业照,从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中专,大学,算一下有几多学校?几多人?” “毕业照每年都照,早被人家包掉了,我们又没门路。”钟建国说,他觉得弟弟毕竟是没经验。 钟宜荣也附声道:“肯定被人家定好了,这么肥的肉都想吃,不是哪个都吃得到。” “但是,今年不同了,”钟志远说,他掂着手里的相机,“今年彩色照相只有我们一家!” 经钟志远这么提醒,钟宜荣和钟建国如梦方醒,兴奋激动起来。 “对啊,我们独家的,没哪个抢得来!” 钟志洪兴奋地说,看着眼前东西,好像眼前飘的全是钱,咧着嘴笑。 一家人都喜气洋洋的,都看到了钱景。 陈淑贞呵呵地笑得合不拢嘴,“这下志远做了件大事!” 可是,钟宜荣拿起尼康fa,看上面的的字母数字,整个人懵了,内心受到极大的震撼,感觉被世界淘汰了,一下子觉得自己没有用了,一种不安的恐惧占据他的内心。 他两眼茫然,失神地僵在那里。 “这个psam什么意思?这个转盘干么用的?”钟志洪问,他却从父亲手里接过来,饶有兴致地把玩着。 钟志远发现父亲的反常神情,细一琢磨,对父亲一笑,将尼康f3和佳能new f-1交到他手里,“爸,高手都用这两台,你选一台。那台是给新手用的。” 钟宜荣看到手上的相机,马上高兴起来,“这个跟海鸥的一样,我一摸就会。” 他拿着两台相机,左看右看,将佳能放下了,“我就用这个!” “来哇,这个是你的。”钟志远指着那一堆冲印设备,对弟弟说,现场教学起来。 钟志洪一看全是英文字母,头就痛了,但想到日后的风光,定下心神,跟二哥学起来。 兄弟二人就蹲在那堆设备旁,对照着说明书,拼拼凑凑,弄了个大致。 钟春香见大弟弟能看懂外文说明书,感叹道:“还是要读书!” “就是,你看钟志洪,只会鸭子听水响(人云亦云)。”钟明华嘲笑小哥。 钟志洪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威胁道:“你快毛子讨好我来,我不高兴就不给你洗相片哦。” 钟明华不屑地说:“哼,你不洗,志远哥哥不会洗啊?” 一句话,把她小哥噎得说不出话来。 又是十五号,发工资了。 田甜和朱红霞来给姑娘们发工资,这次朱红霞更不会让别人来,她怎么可能把看洋妞的机会让给别人? “我也有?” 阿琳娜意外地拿到五百元,她手上拿着几十张十元钞,惊讶地问。 朱红霞羡慕地看着她,这姑娘真俊啊,皮肤像雪一样,眼睛蓝蓝的又深,鼻子高,鹅蛋脸,长长的脖子,非常优美。 就是跟我们不一样,她心里说。 姑娘们一个个喜气洋洋的,有钱拿总是欢乐的。 “是不是,也放假出去玩啊?”曾小倩俏皮地问。 大家都看向了钟志远。 “当然,我给你们拍照,拍彩照!” 钟志远手里举起尼康相机,话刚落地,欢声雷动。 漂亮的姑娘都爱拍照。姑娘们换上自己的衣服,真是百花争妍。 建春门,浮桥上,走来一群高挑漂亮的姑娘。在桥上游玩的,从桥上走过的,都被这群女孩吸引了。 “都这么高,身材这么好!” “来了这么多漂亮的女娃子!” “啊呀,快看,还有个外国女人唉!” 人们驻足议论,偷偷打眼观看,却没靠近。 钟志远带着这些美女所到之处真个成了风景。 “来,先拍合影!” 姑娘们听钟志远说拍合影,不约而同地站成了一排。这是年代风格,一排,或两排,前面蹲,后面站,大致如此。 钟志远摇摇头,“你们都坐浮桥上,回眸一笑。” 姑娘们觉得新鲜,纷纷响应,优雅地坐在浮桥上,腿悬在河面,朝钟志远回眸一笑,钟志远就像沙漠中突然看到水草丰美的绿洲,手不够用了,咔咔地按着快门,嘴里喃喃:美!美!美! “望向远方,举起右手来!” “望向远方,双手过顶,比心!” 钟志远不断地发出指令,教她们如何比心,不停地按快门。 浮桥、流水、蓝天、白云、美人,尽收镜头中,定格成永恒的记忆。 “再来一张,把城门拍上!”钟志远说。 姑娘们在浮桥中心站成一排,还是老套没变化。 钟志远只好再次给她们摆pose,让她们坐在浮桥中央围成心形。 姑娘们嘻哈着,把叶小雨当心尖,关美玲放在心凹,围成个心形。 钟志远不同高度,甚至骑在保安身上,拍了好几张。 曾小倩突然喊:“我们要和钟少一起照!” 姑娘们齐声响应,钟志远欣然应允,将相机交给一个保安,教会他取景按快门,如何变换角度多照几张。 姑娘们将他按在中间,纷纷围着他,像开屏的孔雀。 钟志远这一入花丛,就没脱得了身。 阿琳娜挽着他的胳膊要拍两个人的合影。 在保安叫一二三的时候,她瞅准时间偷袭,吻在钟志远脸上,看着他咯咯地娇笑。 姑娘们看得眼睛要掉下来,惊讶之余,又起哄,继而纷纷和钟志远合影。 钟志远成了香饽饽。 两天后,姑娘们看到她们的照片,激动得活动室乱成一锅粥。 每一张都爱不释手,都觉得美,高兴得恨不能在钟志远脸上亲一口。 那晚照着说明洗出照片,钟家人就热闹了。 “这是我洗出来的哦!” 钟志洪拿着第一张彩照兴奋地说,就当没看到妹妹皱着鼻子翻白眼。 “啊呀,好漂亮,这些女娃子太漂亮了!” 钟春香感叹道,她笑着对母亲说:“妈,你看,美玲,还有那个洋婆子,阿琳娜。” 陈淑贞把照片拿到眼前,仔细地看,“哦,这个是美玲,嘿,好漂亮。啊呀,真的有个外国婆子!” 钟志远拿着几张模特们的合影,还有特写,对父亲说:“爸,这几张放大,挂在照相馆的橱窗里,到时围观的人不要太多哦!” “盖了帽了,全赣州市没第二家!”钟建国赞道。他难得回家,正好赶上洗照片,一起来学习。 钟宜荣拿着照片,看到照片上身姿曼妙,青春美丽的姑娘,不住地点头,激动不已。在会昌时,照相馆橱窗里漂亮女孩的照片就很能吸引爱美女人来拍照。他可以想像到,这些照片往橱窗一挂会是什么轰动效应。 他激动地说:“放大,放到最大!” 第119章 今天怎么了? 华美丽到了广州,去周家巷找到黄文家。 “钟志远让我来找你的。”她对黄文说,“他怕你不信,托我代了一句话。” 黄文问:“什么话?” “他说,上次来吃了个闭门羹,没吃到你的面包,很遗憾,他非常想吃你的面包。” 华美丽的话让黄文扑哧笑了出来。 黄文心里笑骂:这个鬼仔,太淘气了,让人家传这种话。 华美丽一脸疑惑。 黄文收住笑,请华美丽进屋。 华美丽住进黄文家,得到黄文的许多帮助,黄文还帮她在香港买进许多内地没有的化妆品。 这日,华美丽学成回赣州。 一大早,黄文把华美丽送进车站。 四月中旬,广州的天气进入夏季模式,清晨气温却还凉爽。 马路上的木棉花,枝头不见叶子,缀着一朵朵橙红色的花朵,花朵永远向上。 黄文在树下漫步,享受四月的清风。 送走华美丽,她心里想的却是钟志远。 这鬼仔,太鬼了。 想到他让华美丽传的话,她就笑了。 面包,面包等你来呢! 你什么时候来啊? 她在心里呼唤,她甚至在设想下次他们在一起时的甜蜜。 那时,面包要被他揉碎了。 她吃吃地笑起来。 一阵猛力袭来,她倒在地上,笑意凝固在脸上。 在她痴痴想念情郎的时候,一双罪恶的眼睛已经盯上了她。 为那只斜挎的坤包,劫匪猛击了她的头部,她倒在地上,头又磕在了马路沿上。 清晨的风吹过,木棉树发出簌簌的响声,木棉花在枝头颤抖。 清风吹不醒她,再也没有什么能惊醒她。 她的脸上笑意吟吟,她在梦着她的情人。 钟志远做了个恶梦,睁开眼,犹自心悸。刷牙时,牙刷把竟然断了,他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手上断半截的牙刷头,要将它扔到河里去,又生生地收了手,将它扔进垃圾堆。 他胡乱地漱了口。吃早餐时,又咬了舌头,痛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这一天的培训,他心绪不宁,总有些恍惚,思想难于持续集中。 “曾小倩,你笑什么笑!出列!” 曾小倩朝大家吐着舌头,拿起绳去到一边跳绳。 “洪珊,你就没有话说吗?你的嘴是借来的吗?出列!” 梅红被他的话逗笑,噗呲笑出声。 “梅红,你不笑没人当你是哑巴,出列!” 姑娘们诧异地看向钟志远。 今天他好反常。 洪珊和梅红委屈巴巴地站出来,到一边去跳绳。 姑娘们有些害怕了,全小心翼翼起来。 阿琳娜都没敢任性。 她三天两头的喊要吃饭,今天乖得没声音。 “叶小雨,关美玲,你们怎么带队的?出列,面壁反省。” 钟志远在无可挑剔的时候,将两个队长拎了出来。 关美玲忧心地看了他一眼,和叶小雨乖乖地面壁去了。 姑娘们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钟志远。 今天,他怎么了? 晚上,钟志远给她们讲的是宋词,苏东坡的《江城子》。 “正月二十日这天夜里,苏轼梦见爱妻王弗,写下了这首‘有声当彻天,有泪当彻泉’的悼亡词。‘十年生死两茫茫’。恩爱夫妻,一朝永诀,转瞬十年,死者对人世茫然无知,生者对逝者不也同样吗?‘不思量,自难忘’,死亡和时间都消磨不了他对妻子的思念,曾经的美好,不需要刻意想起,时刻未曾忘却!十年忌辰,触动人心的日子里,往事蓦然来到心间,久蓄的情感暗流涌动,忽如闸门大开,奔腾澎湃难以遏止。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想到爱妻华年早逝,‘孤坟’还在‘千里’之外,两个词就说尽了凄凉。 ‘小轩窗,正梳妆’,那个小房间,亲切而又熟悉,妻子情态容貌,依稀当年,正梳妆打扮。夫妻相见,没有出现久别重逢、卿卿我我的亲昵,而是‘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无言’,包括了千言万语,表现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沉痛,别后种种从何说起?一个梦,把过去拉了回来,把现实的感受溶入梦中,使这个梦令人感到无限凄凉……” 钟志远娓娓而谈,根本没有交流,他的眼睛虚幻地看着前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爱情与死亡是永恒的主题,尤其是有着死亡段落的爱情。” 他叹息地说。 独自消失在夜色里。 活动室里,姑娘们面面相觑。 阿琳娜和关美玲相望着,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担忧和无奈。 夜色中,钟志远独行踽踽,似乎还沉浸在诗词的意境里。 走下西津码头,黑暗中一脚踩滑,一个屁股墩坐在青石阶上,双手撑地,嘶,他嘴角撕扯起来,手掌生痛,将手凑近一看,一粒碎石子嵌入皮肉中,他顺手将石子取出,丢在草丛里,皮肉里渗出点点血液。 痛疼像是某种解药,让他精神一振,夜风一吹,神志无比的清明。 一天的恍然,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色下,流水咕咕,浮桥静静地卧在河面上,河岸的幽暗里,还有一盏灯亮着,那是他的家。 次日,华美丽来教化妆,带来了许多新的化妆品。 姑娘们见到新的化妆品,都拥过来,抢着试用。 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这些可精贵了,国内买不到!” 她对姑娘们说,伸手抢过她们拿走的化妆品。 “这些正式场合用,学习的时候用那些。” 她小气得舍不得用。 见到钟志远时,她跟他讲了在广州的经过。 “顺利是吧?” 钟志远随意地问。 “是的,黄文都帮我打点好,非常顺利。” 钟志远笑道:“嗯,她是个热心的人,她怎么样?” “她挺好的。”华美丽说。 钟志远说:“嗯,她挺好的,她给你买的票?” “是的,我给她钱,她就是不要。” “她不会要的,她怎么样?” “她挺好的。” 华美丽皱了下眉,钟志远连问了两次“她怎么样”。 “噢,挺好的。” 钟志远朝华美丽羞涩一笑,发觉自己多问了。 他皱了下眉。 我想她? 第120章 杂志依旧冷暖不一 北京,《青年文学》编辑部,一片欢腾。 这月的杂志比上月卖得还好! 要求增订的电话应接不暇,发行部的老蔡甚至对桂萍抱怨起来:“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有大学中文系将《遇见最美的宋词》指定为必读的参考书籍。 编辑部收到许多读者来信来电,询问钟文龙的情况。 工作人员概不知道,无以奉告。 钟文龙是谁?他们也想知道。 桂萍一下子成了编辑部的红人,许多同事围着打探钟文龙的情况。 她只笑笑,无以回答,因为签了保密协议。 赵主编给她发了一笔特别奖励。她拿着奖金,寻思着买什么呢,她想给钟志远一个礼物,以表谢意。 她去王府井逛了圈,最后进了一家副食品店,买了北京果脯,到邮局寄往赣州一中。 武汉,《古今传奇》编辑部,欢声笑语,喜气洋洋。 “成功了!” 编辑部季刊改月刊,开始不免有些担心,现在销量一出来,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 “都快四百万了!” 年青的编辑们兴奋得大叫,跳起了迪斯科,办公室一时成了舞场。 唯有发行部的顾主任,沙哑着嗓子抱怨道:“你们清闲哦,我们屙尿都冇得时间。” 众人都笑了,他们发行部这几天接电话接到声音沙哑。 《鬼吹灯之精绝古城》将盗墓、神鬼传说和探险揉合在一起,把人带进了一个神秘诡异的世界,读来紧张,手心冒汗,又让人欲罢不能,不舍释手。 有传闻,这一期的《古今传奇》因供不应求,转手可以卖到2块钱一本,原价才2毛多。 大家围着关欣跳舞,嘴里热烈地叫喊:“关欣,关欣!” 关欣被围在中间,羞涩又开心地笑着。 关欣给桂萍打电话,电话那头,桂萍跟她一样开心。 “我们比上月多卖出50万。”桂萍兴奋地说,问:“你们呢?” “嘿嘿,我们销量接近400万了。”关欣不无嘚瑟地说。 “哼,还是把最好的给了你!”桂萍抱怨道,又撒娇说:“你得给我补偿!” 关欣闻言笑了,说好。 “对了,葛悠给你打电话没有?” 桂萍问,上个月《故事会》没有什么反响,她跟关欣在电话里畅快地笑了好一阵子。 “没有,也没给你打?” “没有,哈哈,是不是还跟上月一样?” 桂萍说着,哈哈笑了起来。关欣跟着也笑了起来。 两个女人相隔千里,各在电话一头,纵情大笑。 当初,葛悠拿到《秦俑》的首发权时,那得意的笑,兔子嘴咧得见到牙了。 挂了电话,关欣真的去街上买东西。 选来选去,买了两包麻糖,一包寄到北京,给桂萍,一包寄到赣州,给钟志远。 上海,《故事会》编辑部,烟雾缭绕。 李保荐和葛悠坐在一起,相对无言,唯见烟头明灭。 葛悠有些气馁,时而无意识地叹气。 《故事会》的发行量没有明显的放大,《秦俑》没有体现出他们预判的影响力。 有个叫史劲的编辑对葛悠冷嘲热讽,常在他面前问:“葛编辑,听说江西风景好的呀,是不是呀?”又或者问:“听说那边强盗多,你有没有被抢啊?” 状极轻佻,话里话外意指他只是出去玩了趟,白瞎了差旅费。 李保荐看了葛悠一眼,抽烟的姿势太笨拙,撅着嘴在烟屁股上使劲吸,倒像是吹火。原本不会的,怎么学起抽烟了? 他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淡淡地说:“再看看。” 他对《秦俑》还是看好的,至于读者不买帐,估计还没到时候。 葛悠强扯了下嘴角,挤出个笑,露出两颗雪白的门牙。 走出办公室,迎面遇到同事,正是嘲笑他的那个编辑。 两个人假意客气地打个招呼,交错而过。 葛悠回头望着那人的背影,想到他对自己的轻佻,又想到钟志远,顿时愤愤不平。 “册那!” 第121章 完美造势 上海服装公司经理张自豪的桌上放着一封挂号信。 张自豪是个了不起的人,正是他顶着各方压力,组建了全国第一支时装模特队,为避开“模特”一词,叫时装表演队。也正是在他的坚持下,时装表演队几次差点夭折,终于走向成熟。 他像往常一样,轻轻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就薄薄的一张纸,他看了下,忽然眼睛睁大,将信拿近,神情认真地仔细阅读起来,看着看着,脸上露出一抹嘲笑。 “哪里冒出来的憨头?” 信是江西赣州一个叫花儿制衣厂寄来的,说他们厂的“花儿模特队”为向中国第一支时装表演队致敬,希望在5月20日,能和她们在上海联袂举办一场时装秀,以飨观众。 对,信里用的是“秀”,张自豪对这个“秀”琢磨了半天,没想明白 。 他叫来秘书,指着那个“秀”不耻下问。 秘书是个大学生,她把信读了两遍,根据信的意思,她想到一个英文单词:show,这个秀和show谐音,知道了,这是个音译词。 “张经理,这个‘秀’应该是英文‘show’的意思,就是表演,演出。” 秘书一解释,张自豪就明白了。 信写得客客气气,背后却透着杀气,不就是来挑战? 这些泥腿子胆子真大,毕竟革命根据地,穷归穷,革命的勇气冲天。 不怪他这么想,上海人视外地人都是乡下人。 “洋泾浜!”他嘲笑道,将信放进信封,交给秘书,“将这封信转给时装表演队的徐领队。” 时装表演队的领队徐英慧有着女人的名字,这个名字给他惹了不少笑话,上学时,任课老师首次点名“徐英慧”,他站起来应“到”,总会被老师喝斥“捣啥浆糊”。 他的名字出现在时装表演队名单里,大家以为“张英慧”是女的,当他出现时,都把他当作想来偷看女人的流氓,轰他出去。 张英慧这会正在看男女模特们训练,公司经理秘书过来,给他一封信:“徐队,张经理让转给你的。有人要和你们一起秀!” 徐英慧一头雾水,“啥?秀?” “表演!”秘书朝他一笑,走了。 信封是开的,徐英慧将信取出,展开看,眯起了眼睛。 “啥事体?”他自语道。 什么江西赣州?听都没听说过。 江西赣州,苏维埃红色政权所在地,建国后,根本没人记得,课本上说瑞金有个沙洲坝,沙洲坝有口红军井,但不知道瑞金在赣州。 他召集模特们过来。 “慧姐,啥事体啊?” 模特们纷纷围过来,亲热地称他为“慧姐”,他习惯了,不在意。 徐英慧扬起手里的信:“有外地的模特队要跟阿拉比赛!” 模特们听了,全都不可置信地笑出声,抢过他手上的信来看。 “洋盘!” “乡吾宁!” “拎勿清!” “脑子瓦特了!” 模特们当是看到一个笑话,纷纷不屑。 去年五月,受邀给领导人表演,并受到表扬,说他们华而不俗。国内外媒体争相报道,有国外报道称中国人穿上了时装”。 可以说,他们风头正劲,心气正高,怎么看得起一个不知哪个地方冒出来的模特队? 这个什么花儿模特队,真是拎勿清。 几乎不用商议,模特们信心满满,人家划下了道,哪有不接的理? “好白相!” 他们满心期待。 徐英慧和模特们达成一致意见,去见张自豪。 张自豪听了徐英慧的汇报,模特们都有信心,他更有信心。 放眼全国,谁能匹敌?北京、广州都找不到,他不知道这支花儿模特队哪来的胆敢来挑战? 他忽然警惕起来,这个花儿模特队可能想借他们的名气炒作。 他看了看徐英慧,心想,差点上当。 他把这个想法说给徐英慧听,徐英慧听张经理这么说,细想,也是深以为然。 是啊,听都没听说过的地方,听都没听说过的花儿模特队,凭什么来挑战? “张经理,还是你有眼光!”徐英慧佩服地说。 张自豪淡然一笑:“那就不管它。” 他把那封信往桌上随手一扔,两个人说起别的事来。 正如张自豪所料,这正是钟志远策划的一次商业炒作。 信发出之后,泥牛入海,没有丝毫反馈。 参与策划的林子怡和田甜有点急了。 林子怡之所以参与进来,是被钟志远以城市的名义引入。 他对她说:“赣州人去挑战上海人,这是不是大新闻?一个民营模特队敢比肩国内顶尖模特队,这是不是新闻?” 林子怡半点犹豫都没有,立马回去跟台长讲。 台长郭宏,敏感地意识到这个新闻的意义所在,当即就成立新闻小组,林子怡为组长,深度参与进去。 赣州电视台刚成立就有这样的新闻,他内心十分激动。 在田甜办公室,林子怡有些怀疑地问:“他们没收到信?” 田甜肯定地说:“不可能,我们寄的挂号信,丢不了。” 钟志远朝她们温和笑笑:“说明我们人轻言微,人家没当回事。” “哪怎么办?”田甜焦急地问。 事关花儿制衣厂的声誉和销路,怎能不着急? 钟志远淡淡地笑,“子弹出膛了,他不接也得接。” 他指指桌上的电话,朝她示意:“该你出马了。” 田甜拨通了张自豪的座机。 “你好,是张经理,张自豪先生吗?” 张自豪听到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问:“是我,你哪里?” “赣州?花儿模特队?” 他想起来了,前几天收到寄来的信。 “不是我们瞧不起你们,你们要知道,我们很忙的,现在各个城市都请我们去表演,国外好些知名公司都在排队呢。” 他炫耀地说,极似教训语气。 “你们想要学习,可以到我们的表演现场来观摩嘛,甚至可以帮你们代培嘛,费用好商量,都是同行嘛,支援老区建设,是应该的。” 他得意地以老大哥的派头跟田甜说。 田甜拿眼看着钟志远。 钟志远做了个ok的手势。 田甜跟张自豪客气地结束谈话。 “人家根本不理咱们!”田甜幽幽地说。 钟志远云淡风清地一笑,看向林子怡:“林大记者,轮到你出马了。” 林子怡嫣然一笑,坐正身子,听他讲。 上海服装公司,张自豪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拿起电话“喂”了声。 “什么?赣州电视台记者?” 张自豪好惊讶,他连赣州电视台都不知道,怎么会有记者给他打电话? “花儿模特队?噢~” 刚刚花儿模特队打过电话,跟着电视台就打来电话,张自豪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猫腻。 他脸上肌肉抖了抖,我没理他,他竟然让电台来找我,看来,来者不善啊。 “你说什么?他们登报了?” 张自豪听林子怡说,赣州当地报纸已经作了报道。 心里非常愤怒,这是自作主张,这是强人所难,这是绑架,这让他骑虎难下。 挂掉电话后,他火冒三丈,在房间里踱着步,思忖着这事该如何处理,桌上电话又响了。 “喂,你有完没完?”他正火,抓起电话就喊,都没思考话就出口了。 那头声音一滞,“张经理,我是《新民晚报》的记者胡怡啊,侬弗记得了?” 他马上清醒过来,一迭声地道歉:“抱歉,抱歉,搞错了,搞错了,侬有啥事体哇?” 胡怡是《新民晚报》的骨干记者,跟踪报道过他们的演出,张自豪与她很熟悉。 胡怡问:“听说,你们要和赣州一家叫花儿模特队的一起演出?” “啊呀,侬晓得了?侬哪晓得的?” 张自豪吃惊地问,嘴张得大大的。这事竟然传到了上海,他想推看来都推不掉了。 他心里这个火啊! 这事,不光报社知道了,电视台也知道了。不光本地媒体知道了,连外地媒体都知道了。上海记者不断地接到外地记者朋友的问询,一时满城风雨。 舆论看法莫衷一是,有的认为这是哗众取宠,来上海借东风,不予理睬即可。有的认为应该答应,否则显得阿拉小家败气。有的认为这是惠民的好事,得以让市民欣赏到时装盛宴,得到美的享受。舆论发酵到后来,渐渐成了面子之争。上海人好面子,联袂演出,如果自家表演精彩,压人一头,作为大上海来说,那是应该的。可如果被人家压一头,那就坍台了。 这事传到了上海市长的耳朵里,他听了方方面面的意见,睿智的眼睛含满笑意。 “外地人称我们为海派,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切不可固步自封。如果我们领先,提携兄弟城市,义不容辞。如果人家领先了,那就向他们学习,这是优秀品德。何惧之有?” 事情发展到后来,成了两个城市的友好交流,双方各派员组成联合小组,推进这项盛会。 这是钟志远没有想到的。 “太好了!” 田甜激动得挥舞拳头,两只乳房晃得钟志远眼晕。 第122章 百练不如一战 22花儿制衣厂的礼堂,主席台前的空地和中间长长的过道铺成了标准的t台,半米高25米长,t台上铺了层大红的布,看上去很喜庆。 此时,工厂停工,全员集中在礼堂,一场时装秀即将开始。 礼堂座无虚席,交谈笑语声不断。 停工看演出,工资不少拿,就像公费旅游,谁不高兴?更高兴的莫过于男工,听说模特队全是大高个的美女,还有外国女人,个个肾上腺飙升,打了鸡血般亢奋。 几个男工等不及,挤到后台,探头跳脚的往里看,被保安驱拦,仍不死心,吹着流氓哨,怪声怪调地喊:“站出来,让我们看看嘿。” 姑娘们听到外面的喊声,气愤填膺,曾小倩将衣服一摔,不穿了。 钟志远见状,哈哈一笑:“这就受不了啦?” “这些人下流,应该把他们轰出去。”叶小雨脸色凝重地说,大家同声附和。 “这是在自己厂,你好随便赶人,那,要在外面呢,你也赶人走?” 钟志远诛心一问,让姑娘们无言以对。 曾小倩捡起衣服,姑娘们也抓紧上装。 “记住,任何情况,都要走好自己的台步!” 钟志远语气郑重地说。 姑娘们不再说话,静下心来,在穿衣工的协助下,匆忙而有序地准备着。 灯光亮起,姑娘们排好了队,准备上场。对角的员工看到了她们,立即欢叫起来。 这是花儿模特队的第一次内部演出,和训练完全不同,现场攒动的人头,闹哄哄的语声,欢呼声,让她们兴奋又紧张,心怦怦乱跳。 “我手心全是汗!”梅红小声地对洪珊说。 洪珊伸手去摸,“呀,真是的!” 却出卖了自己手心的冰凉。梅红惊叫:“你手这么凉?!” 陆雅芳夹着腿在原地转圈圈,嘴里喃喃道:“我要小便!我要小便!” 钟志远笑笑,对她们说:“深呼吸!” 紧张不可怕,多少明星主持人候场的时候同样紧张得口干想喝水,尿急想上厕所。 音乐起,叶小雨迈出了第一步。 这是花儿模特队的第一步。 叶小雨随着音乐,迈着优雅的猫步。 现场哄闹起来,说话声,叫喊声,掌声和口哨声混合在一起。 忽然,一束光照在她脸上。 叶小雨下意识的举手遮挡,手在半空,硬生生停住,台步一滞,很快恢复。 那束光却在她身上游走,从胸部往下,专盯她关键部位。 叶小雨内心愤怒,怒色在脸上显现出来。 台步不稳。 “记住,任何情况,都要走好自己的台步!” 钟志远这句话在脑海里刺耳地响起。 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稳住台步,定位,亮相,转身,款款而去,与关美玲交错而下。 关美玲迎着那束光,目光坚定。 光拿她没办法,灭了。 这时,左脚的鞋断了,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吓得花容失色,好不容易控制好身形,狼狈地甩掉鞋子继续走。 现场一片哄笑声,关美玲红着脸,强忍着走完秀。 胡梅梅走到中间,音乐停了,她略迟疑,神情自然继续表演。 她放慢动作,在等待音乐重起。但是音乐再没响起,她定位,亮相,一气呵成,在自己的节奏里优雅地走完秀。 音乐又起,曾小倩一上场,嘘声一片:“下去唉,下去!” 曾小倩心里郁闷的,脸挂不住,寒着脸激奋地迈着台步,好好的一件裙子穿出了跟人干架的气势。定位亮相时还不忘挑衅地瞪了台下一眼。 陆雅芳刚走出没几步,披风就脱落下来,她慌乱地抓住滑落的披风,往上扯,披风上去又滑下,如此三番,急得她回头求助,不知如何是好。 见无人可求,只好抓住披风,勉强走完秀。 阿琳娜最后出场,甫一出现,现场雷动,员工都站了起来。 对于他们来说,第一次见到外国女人,而且这么近,这么漂亮的外国女人。 阿琳娜走不多远,裙子滑落下来,她吓得双手赶紧按住滑落的裙子,低头想要整理,却无从整理,只好双手按住裙子,尴尬地走完秀。 花儿模特队的第一次演出在意外不不断中尴尬结束。 这绝不是一次完美的演出,甚至可以说是失败的演出。 姑娘们很泄气。 钟志远却笑嘻嘻的。 “恭喜你们,不管出现什么情况,你们都坚持走完了秀!” 他为姑娘们鼓掌,“这是你们的第一次,记住,任何情况,都要走好自己的台步!” “可是,我们每个人都遇到了莫名其妙的事情,真倒霉!” 曾小倩嘀咕道,她最郁闷,自己才走几步就被人嘘,她气愤地问:“我差哪了?怎么一出场就被人嘘?!” 穿衣工看着钟志远笑。 钟志远也看着她们笑,都没说话。 他们会意地笑,看得出来有秘密。 第123章 钟爱照相馆开张 钟爱照相馆的霓虹灯在一天晚上突然亮了,街上过往的人都注意到。 照相馆的橱窗也亮了,聚光灯投射在四幅彩色照片上,十二个女子在建春门浮桥、东河大桥、西津门码头和八境台这四个地方的合影,围着这四幅巨照的是这十二名女子的特写。 橱窗吸引了经过的人,他们都不由得驻足观赏,小声议论。 “哪里来这么多漂亮的女娃子?可是北京上海的照片哦?” “你睁着眼睛乱讲,你看建春门,西津门,八境台,就在我们赣州自己地方拍的!” “耶,怎么还有个外国女人?” “阿呀,是哦,好漂亮,你看她的蓝眼睛!” 照片上的女孩穿着各色衣裙,身姿曼妙,各具风采,加上彩色照片带来的观感冲击,围观的人无不啧啧称赞,流连往返。附近出来散步的人,反身呼朋唤友的一下子叫来一大群人,唧唧喳喳,兴奋不已。 “都是彩色的呢!好漂亮!” “啊呀,我都想拍一张!” “你可来?我们一起去拍一张!” 就像彩色电影之淘汰黑白电影的巨大冲击,橱窗里漂亮的彩色照片以无可抗拒的魔力诱惑者看到它的人。 一连三天,钟爱照相馆的霓虹灯全天都亮着,橱窗都开着,即使白天也亮着灯。它像个黑洞吸引着人们的目光。 三天后,赣州城都在议论这家彩色照片馆什么时候开业时,钟爱照相馆开业了。 一条横幅写着“明天十点开业,前10名半价”。 一看就是钟志远的手笔。 次日,钟家人一水的职业装出门,不光陈淑贞这个长年的家庭主妇穿上了职业装,连钟明华也定制了一套职业装,像模像样的。 左右邻舍看到,都叫了起来,“钟嫂子,你们穿这么洋气,去相亲啊?”大卵头的老婆打趣道。 陈淑贞嘿嘿地笑:“今日照相馆开业了!” “噢,照相馆开业啊,恭喜啊!” 大码头蔡家的姐姐羡慕地对钟春香说:“不晓得的,还以为你们是哪家大宾馆的呢。穿得一模一样,好洋气!” 钟春香得意地说:“这是我们照相馆的衣衫,你看,这里还绣了字。” 她指给蔡家姐姐看,胸口处绣了“钟爱”两个字。 蔡家姐姐啧啧称赞。 钟家人一路说说笑笑,来到标准钟,看到自家的霓虹灯,兴奋不已。 “爸,你看,我们家的霓虹灯最漂亮,可像八一电影制片厂的五角星?” 钟志洪对父亲说。钟宜荣看霓虹灯光芒四射,笑着点头。 钟建国和刘芳都穿了职业装等在那了,还有亲家一家人及前台钱小莉,学徒刘海涛和李建军,这两个学徒都是钟志洪的小朋友,一水的不爱学习之徒。 陈淑贞一个人做前台,钟志远是不放心的,毕竟母亲只是个家庭妇女,再精明也不职业。 “亲家母,你们也来了!” 陈淑贞见到马凤萍高兴地打招呼。 刘蓝英见到钟志远,亲热叫“志远哥”,钟志远不冷不热应了声。 上次亲家见面,得知钟志远和蓉李记的关系,马凤萍第二天就去了蓉李记。 结账时,她对柜台说是钟志远家的亲家,“你还好意思收他亲家钱?” 当时陈蓉正在柜台上,确实没好意思收她的钱。 后来,每周必去蓉李记吃一次,吃了拍拍屁股走人。 陈蓉忙新店,柜台换了人,马凤萍再去时,人家不认得,陈蓉也没交待。 马凤萍竟然跟人吵起来,还好后厨的张师傅知道这回事,才让马凤萍得以继续打抽风。 这些事情,陈蓉都没跟钟志远讲,有一次柜台上的小丫头无意说起,钟志远才得知。但得知也无可奈何,也只能让马凤萍继续蹭,记自己帐上呗。 今天马凤萍领着一家子人不请自来,少不得又要作什么妖。 钟志远且不理她,跟大家一起忙活起来。 这年头开业还不作兴送花篮,想买都没地方买,只好用彩旗来烘托喜庆氛围。 大家一起往竹杆上套彩旗,钟志洪将鞭炮拆开,在地上摆成8字。 八点十八分,钟家人连同刘芳各执一杆彩旗,钟志洪点燃了爆竹,爆竹声在骑楼里回响,格外震耳。 “发,发,发,财源滚滚来!”爆竹声中,听到钟志洪虔诚的声音。 马凤萍对陈淑贞说:“亲家母,生意兴隆,恭喜发财!” 陈淑贞嘿嘿地笑:“你也发财!” 钟志远不断地按下快门,骑楼里骑楼外。 开业仪式就这么简单结束。 大家各行其事,只马凤萍和刘蓝英无聊地东看看西看看。 刘芳和刘大民跟着钟建国二楼去忙活,刘蓝英陪着父母在一楼大厅坐,对着几排挂着的各色衣服还有穿着华丽服饰的一组模特赞叹。 “不晓得的,还以为是服装店呢!” 马凤萍感叹道。 这些服装都是供客人照相时穿的,一般的照相馆也会简单地备一两件,哪会像马凤萍说的卖衣服似的准备这么多? “妈,等下我想穿这件拍照。”刘蓝英对母亲说。 马凤萍:“随便你哇,这里这么多,喜欢都穿上照哇。” 这母女俩随意聊着,好像这里是她们作主。 听母女俩的谈话,刘绍坤有点坐不住,他又不敢发表意见。 他掏出香烟,但这里不让抽烟,就独自一个人跑到外面抽烟去。 门外,已经有人在等候。 等候的人都贴着橱窗,仔仔细细地欣赏照片。 一个姑娘激动地蹦跶着对另一个姑娘说:“啊呀,我都等不及了。” 九点五十分,钟家人和钱小莉他们聚到一楼大厅,齐整整的准备迎宾开业。 他们每人胸口别着工作牌,钟宜荣的是“经理”,钟建国和钟志洪的是“摄影师”,他们脖子上挂着相机。钟春香的是“化妆师”,刘芳的是“助理”,陈淑贞和钱小莉的是“前台”,刘海涛和李建军他们是“学徒”。 只有钟志远和钟明华两个人没有牌子。 钟明华不解地问:“哥,我们怎么没牌子?” 钟志远朝她笑道:“我们是保密局的!” “噢,我们是特务啊?”钟明华嘻嘻地笑。 “走,特务行动了!”钟志远笑道,带着妹妹,出门去发号牌,钟明华颠颠地跟着,手里拿着号牌。 “一会儿请按号牌顺序进去,一次十名,谢谢合作。” 钟志远对等候的客人说,钟明华笑嘻嘻地将号牌一一发给大家。 号牌发完,钟明华小声吐舌道:“哥,这么多人啊?56号了。” “还会有人来,你还怕人多啊?”钟志远说。 钟明华呵呵一笑。 九点五十八分,照相馆的门打开了。 钟志远放了首批十个人进去。 这十个人开心地冲进去,他们获得半价的优惠。 进去的人先看到那些衣服,再看到一本本的照片册,证件照,生活照,写真照,婚礼照,外景照……,这个钟爱照相馆照个相分得那么细,原来那些漂亮的衣服是可以穿的,人家还帮你化妆,拍出来的照片时尚又漂亮。 他们原本就是想来拍张照的,没想到拍照有这么多讲究,被精美的相册诱惑,不知不觉多掏了不少银子。 马凤萍很焦急,进出好几趟,张望着像在等人。 “哥,她进来出去干么?”钟明华问。 “坐久了活动活动。”钟志远说,嘴角浮着笑。 许久,里面十个人还在前台。 看来选择多了是个麻烦事。 钟志远再放一批十个人进去,好让他们先选好要拍什么照,免得耽误时间。 果然,速度加快了。 这时,急急忙忙来了三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大妈,不由分说要往里冲。 钟志远和钟明华兄妹俩都拦不住。 她们与等候的客人起了争执。 “我们等这么长时间了,你们凭什么插队?” “得讲个先来后到,排队去!” 这些客人眼看就能进店了,当然不想被人横插一脚挤后面去。 “我们店里有人!” “我们是店里的人!” 这三个大妈嚷嚷道,气势逼人。 双方争执不下,竟推搡起来。 钟志远赶紧挺身站在中间。 正要说话,店里马凤萍风风火火的出来了,见到三个大妈,高声叫道:“你们怎么才来,我等你们半天了!” 不由分说,拉起就往店里去。 都没跟钟志远说话,或者根本没看见。 门口等候的客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愣在那。 马凤萍拉着三个大妈挤到前台:“女娃子,我是他们家亲家,这三个是我朋友,给她们半价。” 陈淑贞正好离开,只钱小莉在,她为难地说:“前十个名额用完了,她们来晚了呀。” “我是他们家亲戚,这毛子优惠都没有?你这个女娃子好没眼力。”马凤萍训斥道,她觉得损了自己的面子。 正好钟建国下来,马凤萍冲他喊道:“建国,你过来。” 钟建国听到丈母娘喊,赶忙过来。 听说要半价,心下也为难。说好的前十名半价,自己破例了,家里人要有意见,别的不说,钟志洪肯定会跳起来。 可是,丈母娘的面子又不能不给。 他硬着头皮对钱小莉说:“可以,按半价。” 钱小莉见钟家大哥这么说了,只得依允,在票据后面做了背书。 马凤萍这才眉开眼笑的,陪她的三个蜜友挑衣服化妆去了。 这天忙得没时间吃饭,到晚还有不少的客人。 不得不苦劝并利诱明天再来,给出八折优惠,客人才离去。 可是,客人走了,马凤萍就来劲了。 “来,建国,帮我们来张全家福。” 她拉住钟建国,将她刘家人都叫过来。 钟建国无奈,看看家里人也不作声,就给她照了。 “我和老刘来一张结婚照!我们结婚都没拍照片。” 她硬拉着刘绍坤去挑了套中式的喜服,还让钟春香帮她梳头化妆。 刘芳看得直叫苦。刘大民无奈地朝钟建国苦笑。 刘蓝英挨着钟志远叫哥。她今天拍了不少,已经没有拍照的欲望了。 妈妈叫她多亲近钟志远,可她老见不到他。见到他,他也不太理她,只客气地打招呼,跟她没话说。 好不容易拍完结婚照,马凤萍又将两个女儿拉过来:“建国,帮我们母女拍一张。” 拍完,她又拉着儿子:“建国,帮我们母子拍一张。” 她拍完,又让刘绍坤和儿女拍照。 刘绍坤极不情愿,还被她训斥:“机会难得,你不多拍几张?” 刘芳看不下去了:“妈,你付钱哈!” 这句话特别管用,马凤萍马上意识到什么,嘟囔道:“还要我付钱?” 她整了整衣服,以掩饰尴尬:“不照了,不照了,走了,太晚了。” 第124章 客家小厨开张 “什么?五一劳动节都不放假?” “是的,继续练!” 姑娘们幽怨地看着钟志远,钟志远没有半点怜香之意。 他冷冷地问大家:“关美玲这两个月回过家吗?” 关美玲幽幽地看着他。 姑娘们被他问才意识到,关美玲家在咫尺,竟然两个月没回。 “哼,法西斯!” 不知谁嘟囔道,引来嗤嗤的笑声。 阿琳娜更是囔囔着要吃饭,钟志远狠狠瞪了她一眼,朝她屁股上一尺子。 阿琳娜摸着屁股咯咯地笑,蓝眼睛闪着满足的光。 五一节钟志远却不跟她们在一起。 这一天,对于钟志远来说,双喜临门:客家小厨开业,大哥婚礼。 客家小厨蒙着的那块写着“别看,忙着呢”的布,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远远的看到,就三三两两的议论开来。 “干么不让看?!” “里面干什么的,不让看?” 有人笑笑走了,有人按捺不住,钻进去看究竟。 还没开业,客家小厨已经小有名气,特别是屋里一棵大榕树,传得神乎其神。都在猜那是真的还是假的? 五一这天,蒙着的布揭开,客家小厨露出了真容。 大块的琉璃,透视着里面的一切,店里灯光亮堂。 陈蓉、李顺龙都胸佩红花,钟志远没佩戴,他这个大股东像个尊贵的来宾。和他们三个人站在一起的还有餐饮协会的陈秘书长。 陈秘书长头发花白,很整齐地梳在脑后,精神矍铄。他时不时好奇地打量钟志远,这个年青人不简单,小小年纪有志于推广客家餐饮文化,他还是个诗人。 客家小厨插了许多彩旗,竹杆高高挑起四挂鞭炮,取事事如意的之意。 店外聚集了许多人,看热闹的,等进店的,指指点点,说说笑笑。 “第一个在树洞用餐的,免费呢!” “哪个有这么好运气?” 说话的人探头踮脚地看向第一个人,是个带小孩的妇女。 那妇人带着小女孩,站在第一位。 小女孩兴奋得直跺脚,她得意地问妈妈:“我讲了要早来吧?你看可是?” 妇女摸摸她的头,宠溺地说:“是,还是娇娇聪明!” 她家就住附近,天天经过,小女孩对那个树洞早已神往。今天早早的催母亲来,她怕被人抢掉。 十点五十八分,正是饭点,人越聚越多。 四名厨师同时点燃了四挂鞭炮,鞭炮声震天的响。 四名身穿客家传统服饰的女服务员将彩带送上,彩带上结了四朵花,她们各托着一朵,站在李顺龙、陈蓉、钟志远和陈秘书长身前,托盘用黄绸垫着,上放一把剪刀。 钟志远和陈蓉站在c位,陈蓉嘻笑颜开,看了眼钟志远,轻声道:“像做梦。” 蓉李记风雨飘摇的时候遇到钟志远,靠着黄金包发达了,可她也没敢想有今天。 “梦才刚刚开始,梦还长着呢。” 钟志远淡淡地说,示意大家拿起剪刀。 他们相视一笑,抓住红绸,庄重地剪了下去。 四个服务员端着托盘,将剪刀和彩球端了下去。 钟志远他们四个人鼓着掌,相互致意,又向店员致意,再向围观的人群致意。 人群拿着号牌,早没了秩序,急着进店。 大门打开,人群蜂涌而入。 他们进了店,被里面的环境震撼,桌凳整齐,地面干净,灯光通明,墙上画着赣州桥、建春门、八境台等赣州风光,给人亲切感。一颗巨大的榕树直通天花板,虬枝茂叶,在天花板上蔓延开来,几乎覆盖整个餐厅。人像进入了榕树下,餐桌围着榕树展开,就像在野外树下用餐一般,煞是有趣。更有趣的榕树有个树洞,洞高可容一小孩进入,大人得弯腰进去。 树洞里另有玄机,一张小桌,三张凳子,可供三人用餐。 菜都做好,摆在玻璃罩里,一份份的自选。汤座在桶里,冒着热气。 菜足够丰富,有汤有菜,有荤有素,煎炒烹炸炖蒸全有。 吃什么不用问,全在眼里。 只要指给服务员,她就会端或打给你。 服务员全穿着客家的传统服饰,头上戴着绣花头帕,身上扎着绣花围裙,笑吟吟地,看着亲和、舒服。 饭是木甑蒸的,有着木头香味。 店里有洗手池,还有卫生间。 卫生间贴着磁砖,干干净净的,而且纸还随便用。 那个排第一的小女孩兴奋地钻进了树洞,她像进入了童话世界,好奇地打量着树洞里的一切,树洞别有洞天,黑猫警长枪指着猪八戒,猪八戒在吃西瓜,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在旁边呆呆地看。 小女孩咯咯地笑了,然后快乐又安静地等待。 服务员端着一托盘的饭菜,陪她妈妈过来。她妈妈弯腰进了树洞,返身将托盘上的饭菜放在桌子上,托盘里还有几张餐巾纸。 树洞里一点也不仄逼,空间很高,树是空的,头上一盏吊灯,光线柔和,空间够大。 女孩的母亲看到树洞里的画,也不禁莞尔。 外面投来羡慕的目光,母亲将树洞的纱帘放下,一下子隔断了人们的视线。 她们享受着二人世界,安安静静地吃饭,外面的人只看到朦朦胧胧的灯光, 一切都是那么新鲜,空气里没有一般饭店的油烟和葱蒜味,干净、舒适。餐巾纸,洗手间,卫生间,这是哪家饭店也没有的服务。 服务员亲切的笑容,使人如沐春风。 与当下国营饭店相比,真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钟志远和李顺龙夫妇陪着陈秘书长在榕树后面的雅间里用餐,钟志洪也陪着一起,他来帮着拍照,钟志远没赶他走,也是想让他多长些见识。 粉蒸肉,酿豆腐,酿灯笼椒,生爆东坡头,烧片肉,鱼饼鸡汤,炒时蔬,一锡壶米酒。 陈蓉给大家筛上米酒,钟家兄弟虽未成年,也没推让。不过,钟志远给弟弟定了规矩,不过三杯。 酒过三巡,渐渐的面热微醺。 “咱们客家菜,无鸡不清,无肉不鲜,无鸭不香,无鹅不浓,以蒸、焗、煲、酿见长,尤以砂锅菜闻名。客家菜讲求四时节气,有‘冬羊、夏狗、春鸡、秋鸭’之说。” 陈秘书长面对钟志远这个难得的听众,侃侃而谈。 狗肉是美味的一道菜,可惜未来对食狗肉者偏见颇深,那些宠物爱好者走火入魔,爱执偏理。为什么他们可以吃猪肉,羊肉,牛肉,就假模假样的不让吃狗肉?说残忍,吃猪羊牛就不残忍?杀鸡杀鸭就不残忍? 况且人们吃的是肉食狗,与养猪一样,怎么就没天理了?他们三六九等分得也太清了吧? 钟志远这么腹诽着,听着陈秘书长继续高谈阔论。 林子静被任晓萍窜掇着也来到了客家小厨,任晓萍这人吃货,听说了客家小厨传闻,免不得要来光顾。 “呀,真的一棵好大的树!” “哈哈,你看,树洞里有人在吃饭!” “哈,挺好玩!” “嗯,饭店又不像饭店,好别致!” 两个女人笑着,嘀嘀咕咕的,睁着稀奇的眼。 见人家都拿着托盘去选饭菜,她们也跟样。 她们点了宁都三杯鸡,信丰萝卜饺,南康酒糟鱼,瑞金牛肉汤。 正好陈蓉过来,看到她们,走到收银台,她们正好也到,陈蓉笑嘻嘻地跟她们打招呼。 “怎么这么巧?你们又中奖了!” 林子静和任晓萍都忍俊不住,笑道:“信你我们都是傻子了!” 林子静左右地看,在找钟志远。 “他人呢?”她问陈蓉。 陈蓉笑着朝雅间那一指。只见钟志远背着她们,正跟一个老者聊天。 “哼,就知道!” 林子静笑道,待要付帐,陈蓉死活不让。 “今天开张,你们来就给我们添光了。” 相持不下,林子静无奈,只好白蹭一顿。 钟志远送走陈秘书长,连弟弟。 听说林子静来了,他找了一圈没看到,结果在树洞里发现她们两个。 他猫腰进去,随手拉上纱帘。 树洞里传来欢愉的笑声。 第125章 大哥的婚礼 大哥的婚礼,钟志远是花了些心思的。 比如该不该搞部花车接送?要不要专职司仪煽情? 钟志远最后决定,按传统走,但又要有别于当下,有所亮点。 大哥大嫂听了他讲的婚礼仪式,欣然接受。 婚礼定在六点钟,钟志远包下了赣南宾馆整个宴会厅。 钟建国和刘芳坐在上海牌轿车里,车窗敞开着,两个人身着大红的中式婚服,喜气洋洋,满脸幸福,车身贴着大红的双喜剪纸,车头是鲜花扎成的心型花环,身后钟志洪、刘大民等十几个人穿着新衣服骑着崭新的永久派自行车,车把上扎着朵红绸花,欢声笑语,一路叮铃铃地按响车铃,引来路人好奇的目光。 车队在市中心绕了一圈,才慢慢开进赣南宾馆,赚足了路人的羡慕。 这年头结婚用车的还很少,几乎是身份的象征。 宾客看到贴着大红喜字扎着心型花环的上海牌轿车,和十几辆崭新的永久牌单车,都露出羡慕的眼神。待他们走进宴会厅时,入口处摆着鲜花,最吸引眼球的是一排画架,架子上是一幅幅的巨幅彩色照片,他们不由得近前观看,流连片刻,总要啧啧赞叹一番。 彩照是钟建国和刘芳的结婚照,大红的中式婚礼服,红红火火的,非常吸引人。 黑白照片年代,这么大幅的彩照,的确给人极大的冲击力。 “什么明星照?这个就是新郎新娘!” “嘿,我还以为是电影画报!” 总有人乍看以为是画报,近看才知是新人的结婚照,引来阵阵的惊叹和议论。 这年代人们结婚都会去照相馆照个相,但哪会像钟建国和刘芳这样穿着结婚盛装,拍的是彩色照片,还放这么大? 婚礼未进行,宾客就已经兴致勃勃,议论不休。 宴会厅入口处两张桌子,陈淑贞、钟春香坐一张,马凤萍和刘蓝英坐一张,她们是迎宾,也收份子钱。 钟建国和刘芳头发都精心梳理过,胸前别一朵红花,站在门口迎接各路来宾。 钟志洪挂着相机,神气活现地各处拍照。 钟宜荣和刘绍坤两个人在主桌上,吸着烟,有一句没一句的,安静地看热闹。 钟志远和钟明华又成了保密局的,事实上,一切都在钟志远的调控之下。 蔡家来了,张家来了,杜家来了,大卵头家来了,刘家的亲戚也来了,钟建国单位的同事来了,刘芳单位的同事来了,一时全挤一起,吵吵嚷嚷的。 “来这里登记,都一样!” 马凤萍吆喝着,不管三七二十一,见红包就收。 钟春香急了,朝陈淑贞使眼色。 陈淑贞笑笑,“管他,反正都要给建国他们。” 她哪想到,马凤萍根本就不会给他们。上次钟志远给大嫂的见面礼就被没收了。 小罗子陪舅舅刘志扬也来了。 钟春香将他们领到主桌,钟宜荣向刘绍坤介绍,听说是公社书记,刘绍坤拘谨了。 刘志扬是钟志远请来当司仪的。 司仪还是有点身份的好。 刘志扬这段时间日子并不好过。 出售水西服装厂,已经被人诟病,偏偏花儿制衣厂这几个月只支出无赢利,利税全是零。 区里开会,他又抬不起头了。 湖边公社的张书记又大咧咧地叫他“刘校长”。还虚情假意,要向他学习:“刘校长,这个社办厂变私人厂,有些什么经验给我们讲讲吧?” 水东的书记老莫也跟着瞎起哄:“省心呗,好赖是别人的事!” 大家都哂笑起来。 刘志扬问钟志远,他这厂什么时候有起色。钟志远总信心满满地说:“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可这话过去一个多月了,利税还是零。 这会儿,钟志远见到刘志扬,过来作陪。 刘志扬得空又问钟志远:“志远,还要等多久?” 钟志远笑道:“快了,离六点差一刻。”他抬腕看了下表。 刘志扬被他逗乐了,骂了声:“你个小滑头!” 钟志远知道他问的什么事,婚礼进行时,不是场合,故意岔了话题。 六点钟,仪式开始。 钟宜荣、陈淑贞和刘绍坤、马凤萍坐在中间的四把雕花椅子上。 门口已经放了一只烧了碳的火盆,刘志扬整了整衣服,又理了理头发,走向场中央。 水西来的宾客都认出刘书记,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唉哚,请刘书记来主婚!” “钟家面子大啊!” 刘志扬清了下嗓子,高声喊道:“吉时已到,现在举行结婚仪式。” 门外,钟建国牵着刘芳进来,刘芳披着红头盖。 “今朝蛟龙配凤凰,一对新人来拜堂,拜过地久与天长,新人就位!” 背景音乐《喜洋洋》走起,钟建国牵着刘芳跨过了火盆,跨火盆的时候差点踢到火盆,引起一阵哄笑。 他们走到刘志扬面前站定。 刘志扬高喊:“面朝大门,一拜天地!“ 钟建国牵着刘芳转身面向大门。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天作之合,地久天长!” 钟建国与刘芳深深地三鞠躬。 刘志扬高喊:“面向父母,二拜父母。” 钟建国与刘芳转过身来,一名女服务员拿上来两个垫子。 “一叩首,感谢父母养育之恩。再叩首,祝父母身体健康。三叩首,祝父母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钟建国牵着刘芳走到垫子前,给她铺好,他们一起跪在垫子上,三叩头再起。 观礼的人都啧啧称赞,鼓掌叫好。 “给父母敬茶!” 这时,上来两名女服务员,茶托里各放着两盏印着红双喜的小茶碗,冒着缕缕清雾。 钟建国和服务员引导着刘芳,刘芳端着茶碗恭敬地走向钟宜荣,跪下敬茶。 钟宜荣接过茶喝了。 刘芳再向陈淑贞献茶。 陈淑贞满面带笑,金牙闪闪,她喝了茶,把茶碗放在茶托上,顺手从腕上摘下一只金手镯,将刘芳的手捉住,戴了上去。 观礼的人一阵骚动,声音嘈杂。 两对父母都露出幸福的微笑。 噪声里,刘芳甜甜地叫了妈。 刘芳敬茶的时候,钟建国在给丈人和丈母娘敬茶,马凤萍见陈淑贞给女儿一只金手镯,自己一点准备都没有,情急之下,她把刘绍坤别在胸口的一支钢笔抢过来,笑嘻嘻地双手递给了钟建国。 观礼的人看到这幕,啊的一声沉静下来。 钟建国看着手上的旧钢笔,哭笑不得。 刘志扬的声音又起:“夫妻对拜!” 钟建国和刘芳相对而立。 “一鞠躬,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再鞠躬,富贵双全,子孙满堂!” “三鞠躬,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钟建国和刘芳相对鞠躬,再三而起。 “新郎为新娘揭盖头!” 钟建国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一把秤,用秤杆去挑刘芳的盖头。 一下没挑开,只挑一半,又盖上了,观礼的人都笑了。 “着急了!” “手抖了吧!” 座上陈淑贞笑得最开心,嘿嘿地直乐。 钟建国挑开盖头,刘芳羞涩地冲大家一笑。 这时候,无论美丑,都是女人最幸福的时候。 幸福的笑是最美的。 “礼毕,送入洞房!” 刘志扬将声音喊得高高的长长的。 观礼的人就高声大笑,唿哨连连,掌声不断。 钟建国携手刘芳去换衣服。 这时候,钟春香、钟明华提着篮子,向大家抛洒花生、糖果,于是,婚礼现场纷纷乱乱,都在抢喜糖,将婚礼推向群乐的高潮。 宴席正式开始,每桌都发了两包香烟,赣州桥,红双喜。 酒是茅台酒。 菜更不用说,四盘六,比过年还丰盛。 这宴席没话说,一个字豪! “茅台酒!开玩笑,这是大首长才吃得到的!” “你不吃啊?我吃!” “哪个不吃,给我来一杯,我从不吃酒,这下要吃一杯!” 钟志远拿着早准备好的,换成白开水的茅台酒瓶,和刘大民一起陪着大哥大嫂去挨桌敬酒。钟志洪全程都在拍照,这会同样跟着挨桌的走。 水西邻居,刘家亲戚,一桌桌的敬过去。 刘芳同事,没怎么为难他们,很顺利地过去。 到了钟建国同事这边,钟志远意外发现了松下真人,松下真人也发现了钟志远。 松下真人很高兴地抓住钟志远,他看向钟建国问:“哥哥?” 钟志远笑着点头。 钟建国很意外,弟弟认识松下真人。 他和刘芳过来给松下真人敬酒。 松下真人接过酒杯就喝,“啊”的一声,呲着嘴,用手捂着喉咙。 他喝惯了清酒,没想到茅台这么烈,这会脸红脖子粗,狼狈之极。 大家都笑了,赶忙给他倒了杯水。 松下真人喝了水才舒缓过来。 同事们目标转移到钟建国和刘芳身上,起哄上演经典的吃苹果游戏。 无奈,钟建国和刘芳去吃那只用线吊着的苹果。 擒苹果的人挺坏,他们要咬到苹果时,往上一提,咬了个空,两个人差点碰一起。 大家嘻笑着,苹果又放下来,快咬到时,苹果又上去了,如此反复,嘻笑声中,最后苹果一撤,两个人被人后背一推,啵吻在了一起。 嘻笑声哄堂而起,看人亲个嘴比自己中大奖了还开心。 松下真人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直觉得有趣。 他问钟志远:“你,诗人?” 他听说钟建国的弟弟是诗人。 钟志远笑笑点点头,默认, “桃子喜欢诗,她七月来看我!” 松下真人开心地说。 “欢迎啊,赣州是个漂亮的城市!” 客人都走了,马凤萍催着刘蓝英一起在打包剩菜。 她也没问亲家要不要带回去,她全装在了自己的包裹里。 轿车载着钟建国和刘芳,十几部单车跟着浩浩荡荡向着他们温暖的小家前进。 新人走了,钟家和刘家人各自走了。 路上,钟家人少不得议论马凤萍。 “啊呀,这个亲家妈,好像是她出的钱,菜都带走了!”钟春香摇头感叹道。 “人家给的红包,可能都在她那里,钟建国是得不到了!”钟志洪提醒道,很不屑地哼了声。 “宜荣,桌子上的香烟你q拿哦?”陈淑贞问。 “没有哇!”钟宜荣说。 陈淑贞惋惜地说:“哦嗬,都被她拿走了。” 钟志远陪着笑,家长里短,这就是生活。 第126章 花儿模特公开首秀 花儿模特队隔三岔五总要在花儿制衣厂内部演出。 令姑娘们郁闷的是,总会遇到莫名其妙的突发状况,一个人遇到的情况,所有人都遇到过,令她们百思不得其解。 钟志远总是淡淡地笑,说这是天意,预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姑娘们只好眨巴着眼,继续走秀。 这一天,钟志远绷不住了。 他向她们坦白,这些突发事件都是他一手导演的。 手电筒照射,割断鞋带,掐断音乐,喝倒彩……,包括男工的流氓哨和怪里怪气的话。 姑娘们如梦初醒,娇笑着,嗔怪着,咬着银牙,拎起小拳拳追着捶他。 关美玲和阿琳娜挺身而出,挡住姑娘们的围追,一时玩起了老鹰抓小鸡。 嘻嘻哈哈闹腾够了,姑娘们也累了,才放过钟志远。 钟志远趁机和大家一起复盘。 “每个人都遇到了意外,最棒的是,每一个人都能坚持走完秀,我给你们鼓掌!” 钟志远热烈地鼓掌,姑娘们纷纷跟着鼓掌。 “现场总会状况百出的,没有完美的现场,只有完美的走秀。”钟志远看了眼胡梅梅,赞赏道:“胡梅梅几次对突发状况的处理都非常巧妙,不着痕迹,自然地延续表演。特别奖励一百块钱!” 一片欢叫声,胡梅梅兴奋又羞涩,脸都红了。 钟志远将每个人遇到的意外,个人的表现作了复盘,给出了更优的处理办法。 现场寂静无声,大家听得十分投入。 姑娘们看到他用心良苦,早将恼他的心抛九宵云外。 接下来的演出,一次比一次走得更好。 “明天是你们真正的第一次公演!” 钟志远站在讲台后,旁边黑板上贴了一张白纸。讲台上一只装了各色颜料的调色盘,还有一支毛笔。 姑娘们肃静地听他讲话,她们感觉到了大赛前的紧张氛围。 钟志远将毛笔在调色盘上蘸了蘸,看了下黑板上的白纸,对她们说:“你们现在就是这张白纸。” 说着,他握着毛笔向白纸上甩,他问:“什么颜色?” 姑娘们不明所以,但还是据实回答:“黑色!” 钟志远向她们笑,笑得意味深长。 “能不能擦掉?” “不能!” “那么,你们想给自己的第一次什么颜色?” 钟志远逼视着她们问。 姑娘们相互对视,没人说话。 “红色,第一次红色!” 阿琳娜果断地说,姑娘们受到鼓舞,大声说:“红色!” 钟志远差点被阿琳娜的话笑场。 阿琳娜,你当是破处呢? “记住,演出有千百次,但首次公演只有一次。红色还是黑色,全由你自己决定!” 他将毛笔在调色盘上蘸了甩,甩了蘸,白纸五颜六色。 姑娘们摩拳擦掌,一脸庄严。 花儿女装旗舰店,试运营一周,张秀清现在既轻松又忙碌。 美玲店转手了,再不用颠颠的坐长途客车翻山越岭的去外地进货。现在手底下六个店长,两名服装顾问,不需要她再劳心又劳力,但实施“7c”一点不轻松,即使去花儿制衣厂见习过,钟志远给现场指导过,做起来仍然很吃力,因为不光自己要会,手下还要会,特别是六名店长要会,其中五名要派到全国各地去。 好在,这一切都克服了,习惯成自然,钟志远来验收时,表扬了她。 现在,她想女儿了,两个月,人在赣州却一回面都没见到,原以为五一会放假,母女能见上一面,结果还是落空了。 虽然钟志远时不时来店里指导、培训,总会跟她讲关美玲培训的情况,让她放心。 但见不到总是担忧的,可怜天下父母心。 令她高兴的是,明天就能见到女儿了。 明天,花儿女装旗舰店开业,花儿模特队首次正式公演。 次日,花儿女装旗舰店门前搭起了t台,一块巨大的背景板,手书的“花儿模特队首次公演暨花儿女装旗舰店开业”,还有人工画的彩图。 t台前排了三层座位,是嘉宾席。 时近十点,四面八方的人流汇到南门口,花儿女装旗舰店门前真个是人山人海,连衣裳街的摊主都停了业,纷纷涌向这边。 林子怡领着一个摄制组架起摄像机,准备拍摄。《赣南日报》的记者也到场。 水西公社来了一帮人,刘志扬、郑主任、张宝坤等,刘志扬还特意邀请了湖边的老张、水东的老莫等几个公社书记。 花儿模特公演对花儿制衣厂来说是大事,对水西公社来说也是大事,这是他们的企业。刘志扬一直受他们的鸟气,这次他要好好出一口恶气。 见到刘志扬他们,钟志远和田甜迎上去。 今天田甜负责接待和主持,一会要上台讲话。 “真是一鸣惊人!”刘志扬握着钟志远的手,看现场的人,赞叹道。 “为公社争光嘛!”钟志远说,与刘志扬同时大笑起来。 “武区长来了!”刘志扬说,拉着钟志远去迎。 花儿制衣厂是区里的企业,武军、蒋和平这些区里的领导自然要莅临现场,一则以示亲民,二则也是他们露脸的时候,岂可缺席? 武军和蒋和平都是第一次见到钟志远,虽然刘志扬汇报过他的情况,但见到真人还是感慨万千。怎么都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学生,既是诗人,又是老板,十分惊奇。 钟志远与武军等寒暄几句,远远看见方秀英和闵东方过来。 他将武军等人交给田甜,自己去迎方秀英,远远的朝她挥手。 方秀英也看到了钟志远,举手招呼,及近,方秀英笑着打趣道:“这比赶集还热闹啊!” 钟志远呵呵一笑,与闵东方握手。 “闵团问能不能去后台,我们想先睹为快。”方秀英笑说。 闵东方看看钟志远,羞涩地笑了下。 “当然,请!” 钟志远对闵东方印象挺好,方秀英这么说,没有拒绝的理由。 华美丽正在给姑娘们上妆,见到方秀英和闵东方进来,先是一愣,继而叫了声“方导”,冲她一笑,待要过去,方秀英阻止了她:“你忙你的,我们就来看看。” 闵东方看到这么多漂亮、性感的女孩,内心真是波澜起伏,脸上却古井无波,他好奇地看着四周,眼睛却偷偷地在姑娘们身上巡睃。 “比我们文工团的女孩漂亮多了,你,”方秀英眼含深意地看着钟志远,问:“还回校吗?” 钟志远看到她的眼神,愣了下,笑说:“当然,还要高考,上大学。” 方秀英笑笑,没说什么。 “林市长快来了,我们去迎接吧?” 钟志远看看表,对方秀英说。 方秀英笑说:“我才不去迎他呢!” 是啊,再大的官,在老婆面前只是丈夫。 钟志远陪方秀英和闵东方到嘉宾席就座。 嘉宾席一片轰动,林鹏带着市政府主要领导来了。 武军、刘志扬这些认得的人,都站了起来,行注目礼般投以恭敬的目光和笑脸。 现场来了些警察,他们穿着崭新的橄榄绿警服。 钟志远迎着林鹏过去,两个人热烈地握手。 接下来,人们看到有趣的一幕:市长像邻家长者,满面春风,少年人气定神闲,与他有说有笑,竟像一对忘年交。 一众官员都看呆了,这少年人不简单! “林市长,您稍坐,我去安排下,马上开始。” 钟志远将林鹏引到座位上,对他说。 “你去忙你的。”林鹏挥挥手,笑道。 店里,姑娘们已经上好装,等待上场。 就是后台,她们站在店里往外看,看到外面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心跳都怦怦地加快了。 这阵仗搁谁都会血脉贲张,虽然有过厂里的几次演出,但和现在比,小巫见大巫了。 “呼吸,深呼吸!”钟志远双手在胸前做着托举和平复的动作。 姑娘们跟着吸气呼气,小胸脯一起一伏,波涛滚滚。 钟志远看得眼睛直跳,他伸出手背,对姑娘们说:“你是模特,你是最美的人,你今天迈出的第一步,是你人生最重要的一步!” 姑娘们一个个伸出手背,和他叠在一起。 他大声呐喊:“ go,那是你的舞台!” 姑娘们群情激奋,发声喊:“go!go!go!” 眼神坚定,神情自信。 田甜今天穿一身黑色短裙外套红色西装上衣,齐肩发微卷,时尚又知性,充满成熟女人的魅力。 “尊敬的林市长,各位来宾,现场的观众朋友,大家上午好!” 她说话时,惊艳的上围微颤。 “花儿模特队即将去上海、北京等地演出,但,首次公演留给了家乡!” 田甜很煽情地大声喊,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 “她是厂长,田甜,也是一名设计师。”钟志远向林鹏介绍说。 “今天是花儿模特队的首次公演,也是花儿女装旗舰店开业之日。模特们穿的都是花儿制衣厂自己的服装,在旗舰店都能买到。接下来,请欣赏花儿模特队的时装表演!” 现场响起音乐声,田甜微鞠一躬,走下t台。 人群忽然一阵骚动,好多人激动地大喊“出来了,出来了!” 叶小雨迈着猫步,端庄优雅,一袭红裙,修长飘逸。 “好漂亮!” 现场许多女孩子惊喜地叫喊。 “这是队长叶小雨,哈尔滨姑娘,端庄大气。”钟志远在林鹏耳旁说。 “这是胡梅梅,哈尔滨姑娘,灵动优美。” “这是关美玲,是咱们赣州的,温婉沉稳。” 一连几个模特都是哈尔滨姑娘,林鹏听说是赣州本地的,高兴地鼓起掌来。 他这一鼓掌,身边人都跟着鼓掌,这边一片声的鼓掌,其他人也莫名其妙地鼓起掌来,现场掌声雷动。 姑娘们卯足了劲,带给观众一场视觉盛宴,观众不时山呼海啸。 阿琳娜的出场,瞬时引爆全场。她独特的异国风情,吸引了所有人。 “还有个外国人?” 林鹏惊讶地问钟志远。 “是,她是苏联的留学生。” “你但子真大,外国人不可以随便……” 林鹏担心地说,钟志远抢道:“她经学校批准的,在我这儿游学两个月。” 他笑了下,说;“放心,她住涉外宾馆,赣南宾馆。” 林鹏看了他一眼,也笑了,心想这小子什么都明白。 公演很成功,连一点意外都没有。 “志远,不错!本来还挺担心的,这要比上海差太多就那什么……现在放心了,我甚至觉得,呵,上海这回~哈哈……不错,志远,花儿模特队将是我们赣州一张响亮的名片!”林鹏激动地对钟志远说,“走,我们去看看她们。” 钟志远把田甜叫过来,让她头前去通知姑娘们。 他陪林鹏和市里几个领导慢慢走进店去。 林鹏在钟志远陪同下,对姑娘们表示了慰问。 特别对关美玲说了几句鼓励的话。 记者随行,都记录了下来。 钟志远送走林鹏等领导,见到人群中彳亍的张宝坤。 吕步贤因对花儿制衣厂的不端行为,被下调到县城,为这事,张宝坤的老婆没少埋怨他。为此,张宝坤更恨钟志远。 他暗中运动,在供销系统封杀花儿制衣厂,让钟志远别想进商场卖衣服。 今天,如遭霜打,钟志远早就避开了供销系统,通过花儿女装专卖店,自己开辟了新渠道。 他心里这个恨啊,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还白搭了许多人情。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两个人都笑了下。 一个淡淡地笑,一个冷冷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