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为盗》 第1章 悲惨世界 迷迷糊糊的,他听到有个女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答:“徐骄!” 然后他就听到哭声,女人的哭声。 哭的撕心裂肺,感天动地。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据三猫的说法,那是一个雷鸣电闪的黑夜。 笑笑家的母猪,就在这样的夜晚生了一窝猪崽。母猪第一次做母亲,十分紧张。当它生下最后一个孩子时,徐骄从天而降,掉进猪圈,年轻的母猪差点吓晕过去。 但母爱伟大,为母则刚。母猪一嘴把他拱了出来…… “就这样……”徐骄有些无语。 “就这样。”三猫说:“我和小山以为你是贼,于是上前一顿脚踢,弄了一身的猪屎……” “行,我明白了。”徐骄很是痛心:这就是我的穿越之旅,这运气也是没第二个人了。 别人穿越,要么是皇子,要么是王爷,稍惨一点的也能混个上门女婿,老婆漂亮又有钱…… 自己呢? 我操,幸亏是穿越。若是投胎,还不得像天蓬元帅猪八戒一样,错投了猪胎,变成个妖怪。 三猫又拉着他说:“你说巧不巧,你叫徐骄,笑笑的哥哥也叫徐骄。你们两个除了名字像,其它没一点像的。人家是读书人,再看你……” 这话他就不爱听了。他长得不寒碜,好歹也三流大学毕业,受过国家高等教育。虽然混的比较惨,也不至于像个流氓吧。 笑笑在院子里大声喊:“哥,哥……” 徐骄大声回她:“在呢,在呢。” 这丫头真惨,长得不错,身段不错,人善良又体贴,偏偏是个瞎子。自己躺在床上养伤那段日子,全靠这丫头伺候。现代文明社会,女权至上,哪里还有这样的女人,感动的心里痒痒的。 三猫打他一下:“我可告诉你,不准乱想。笑笑把你当哥哥,你也得把她当妹妹,要是起心动念,我和小山就把你阉了……” 徐骄冷笑一声:“兄弟,你知道故意伤害致残,要被判多久么?” “什么玩意儿呀?” 三猫说:“兄弟我手上可是有人命的。” 徐骄相信。 这个世界野蛮落后,弱肉强食,就像古时的封建王朝。何况三猫和小山都是强盗,杀过人也并没有什么。不过这样的世界,他更能感觉到自由。即便是文明的社会,如果活着的压力太大,即便天赋人权,实质上也猪狗不如。 一匹快马奔过来,是穿着衙役服饰的官差,直接到两人面前停住。马上官差扯着嗓子喊:“太他妈远了,读书人住到这么远的,还真是少见。” 三猫说:“官爷,穷嘛!” “嘿嘿!” 官差下了马,取出印泥纸张,看着徐骄说:“哎呀,那么重的伤,还能活下来,你也算是个命大的。来,指印,掌印……” “干什么?”徐骄说。这种情况他经历过,那可不是一段美好的记忆。 “呦呵,读书人说话这么冲的,留下指印掌印,来日才能进京。你小子,这个也不懂么?” 三猫赶紧说:“他读书读傻了。”硬扯着徐骄把十个指印和两个掌印,清晰的印在纸张上。又拿出一块碎银子递过去,陪着笑说:“官爷费心……” 官差嘿嘿笑道:“晓得,晓得……” 等官差离开,徐骄问:“这是干什么的,我好像没有犯事儿。” 山猫说:“犯事儿也不怕,我替你摆平。还好采印人来的时候,你恰好在,不然就不知道怎么办了。这叫制贴,将你指纹,掌纹采集,便可得到身贴,然后你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身份证?” “对,就是证明你身份的东西。没有这个身贴,你哪里也去不了。” 我靠。徐骄心想:这么像六十年代…… 院子里,小山傻傻的看着笑笑。 笑笑看不见,却能感觉得到,把身子扭过去,不愿接受他异样的目光。 徐骄推开栅栏似的门,冲小山喊:“滚!” “我?” “我什么?笑笑才十六,还是未成年,你小子想什么呢?”徐骄大声呵斥。 小山缩着脖子:“我是想……” “想就是犯法,看就是猥亵。”徐骄声音很大,将记忆中的愤怒全发泄在懦弱的小山身上。 小山几乎是用爬的,兔子似的逃走了。 笑笑站起来,走过去将院门关上。这院子她住了十六年,已经是她的世界。不用眼睛,也知道脚下身前是什么。所以她从不出门,因为只有待在家里,她不会在意自己的世界一片黑暗。 “哥,你太厉害了,会吓着小山的。” 徐骄说:“你叫我一声哥,那就是我亲妹。以后谁也别想欺负你,尤其是小山这傻小子。” “他没有欺负我。” “那也不行。” “为什么?” “因为他傻,又傻又穷。一个人若是傻,也不算差。若是穷的话,有点不好救。” 笑笑不说话。也不知为什么,这人只是和自己哥哥名字相同,但几个月来,反而比过世的哥哥,更像一个兄长。 她好像第一次觉得,做妹妹是应该这样的,活在兄长的庇护下。一对兄妹也应该这样,不是用道理说服对方,而是用情感。 这个破落的山村,破落的让人无法想象。 村的那头,在山脚的那一边。据说有近万户人家,零星的分散在山脚江边。可四个月来,徐骄见过的人,只有笑笑,三猫,小山,以及唯一的邻居,老道士长梧。 除此之外,没见过其它人,因为这实在不像个村子。除了长梧道士,最近的邻居,以他近视三百度的眼睛,也只能看到那家黄昏时候的炊烟。 夜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欢声笑语。白天,鸡鸣之后,比夜里还要寂静。 这是一座山,群山叠嶂,据说山里都是强盗。三猫和小山就是其中之一,子承父业,到了他,已经是第四代。 山外,就是这个山村。一条大江绕山而下,一分为三,水流甚怪,全是险滩恶水,村民便以纤夫拉船为生,把大船安稳的拉到下游。 老道士长梧说:“下游,就是山外的世界,这个地方是三江源头,故而就有了三江源的名字。三江源什么最出名呢,强盗,山匪——” “就是三猫和小山那样的?可他们不像山匪,更不像强盗,尤其是小山。”徐骄说:“山猫还像点,一脸的痞子味儿。但小山,懦弱木讷,踹一脚都蹦不出一个屁来。简直是侮辱了强盗两个字。” 老道士不愿再说。哪有天生的坏人,他们只是继承祖业而已。上无片瓦,下无寸地,不做强盗,就得下山做纤夫,否则怎么活下去。 “老梧——”徐骄说:“我不想跟你上山采药了,说什么一棵参就能吃上好几年,这都一个半月了,连根参毛都没见着,你这比买彩票还不靠谱。我得找个体面的营生……” 道士也不在意他胡说什么,嘲笑他:“你想怎么个体面法,像那个徐骄一样读书,靠笑笑每日为我分拣药材养活。” “操,我能那么垃圾……” “而且你也不像个读书人,跟着我采药,银子分你两成,你和笑笑吃喝不愁,这还不体面么?比拉纤的体面,你知道这村子多少人想跟我学,你小子……” “走,走,走……”徐骄最受不住这道士唠叨,但体面人生的梦想,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不曾改变过。 山高林密,无论什么样的天气,雾气始终不散。 老梧走在前面,一把老骨头,还像猴子似的灵活。窜高上低,比徐骄还敏捷。几十年在这山中转悠,这老头身体锻炼的像个小伙子。照理说,这样的世界,医疗卫生条件极差,活到他这个岁数,应该是个奇迹。 他听三猫说,在很久之前,山下有个道观。但朝廷曾经下令灭道,各地拆除道观。老梧可能就是那个时候搬到山上来的…… 正走着,心里忽然觉得异样。一回头,见一条长相奇怪的蛇,脖子长了一圈伞状似的东西,花花绿绿的很是好看。 “干什么?”老梧喊他。 “嘘!”萧离让他不要吵,这小东西太漂亮了,抓回去给笑笑玩。又想,丫头看不见,这不是故意伤她的心么。 那小蛇两颗黑色明亮的眼睛,恐惧而好奇的看着徐骄。 “小东西,不要怕。”徐骄说:“我是个很有爱心的人,看你这样子也不大好吃。只是替你可惜,若是换个世界,即便混不上保护动物的名录,也是个顶流的宠物……” 老梧这时走回来,这小蛇猛地警惕起来。 “小心!”老梧喊道:“这蛇有毒,咬着就死……” “无知!”徐骄说:“人家不是蛇好么,有脚的。” “谁告诉你有脚的就不是蛇?” 徐骄摇头:“我原谅你的无知。老梧,这是斗篷蜥。人家是蜥蜴来着,听说只在澳洲有。你看,多漂亮的小东西。”他伸出手,那小蛇嗅了一下他。老梧上前一步,小蛇受到惊吓,钻进草丛跑掉…… “混小子,你真是不想活了。” 徐骄说:“我再说一遍,斗篷蜥是没有毒的。” 老梧说:“什么斗篷蜥,闻所未闻。这叫羽蛇,传闻是上古螣蛇血脉,十分罕见。长到成年时,便会有一对翅膀,扇动之间翱翔苍穹……” 徐骄说:“传闻只是传闻,不是科学。” “你这小子,净说些我不懂的话。”老梧说:“五十年前,鬼王曾斩杀蛇过一条羽蛇,取其胆目……” “鬼王,这世界还有鬼?” 老梧疑惑道:“鬼王你都不知道,他是除却圣皇海后之外,世间最有权势的人物。对了,笑笑的眼睛是为热毒所伤,这羽蛇之胆,恰能医好……” “你不早说?”徐骄一头钻进草丛里。 早知那玩意儿有这种效果,即便它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今天也是它蛇生的终结。 第2章 新的职业 杂草长的比人还要高,叶子把徐骄脸上拉出好几道血印。 老梧拉住他:“你小子话都不听全乎。羽蛇是稀有难见,可若派上用场,得等到长大,幼年的蛇,根本没用。” 徐骄说:“有孩子就有娘,有小蛇就有大蛇,这逻辑多简单。你知道一个人看不见是什么感觉么?” 老梧摇头:“好像你知道似的?” “你有没有读过:假如给我三天光明?”徐骄叹息道:“你一定没读过。笑笑是个好姑娘,哪儿都好,有明星的本钱,就这双眼睛是个问题……” “打住吧。”老梧说:“趁早死了这条心。” “为什么?” “羽蛇成年,便可飞翔。它们会展翅飞到南海,那里才是它们的家。母蛇产卵,才会从海上飞回来。幼年羽蛇,也就一般。因为它们所食皆是奇珍异虫,所以多半饿死,剩下的小半,也会被别的猛禽猛兽吃掉。能长大的,千中有一,已是很运气了。” 徐骄想了想说:“这么珍贵定然有人贩卖?” 老梧摇头:“得先抓住它,可这世上能斩杀成年羽蛇的人,一般都不靠这个营生。” 徐骄摸着下巴,眼神中有狠厉之色。 老梧问:“你也想?” 徐骄说:“只要不犯法就行。犯法也无所谓,一个畜生,怎么能和人比。掏个鸟窝也要做几年大牢的事,那不是文明,那是没有天理。” 老梧冷哼道:“你若也想斩杀羽蛇,那你就得有鬼王的能耐。” 徐骄一愣:“什么能耐。” 老梧笑而不语,一双苍老的看起来色眯眯的眼睛,仔细观察四周。有羽蛇出没的地方,必有奇虫异物,奇花异草…… 日落西山之后,两人下了山,今天收获不小。按老梧的说法,一个月不用再愁吃喝。回到家时,笑笑照例做好了饭。她眼睛看不见,一双手又添了许多伤疤。徐骄不敢想,她是怎么在黑暗的世界里,生火,下油,炒菜…… “老梧——”徐骄问:“羽蛇之胆,真能把笑笑的眼睛治好。” “那是当然,你还不信我?”老梧说:“我跟笑笑说过的,但羽蛇之胆,实在不好弄……” 笑笑说:“哥,老道士骗人的,我生下就这样,胎里病,治不好的……” 夜里,他怎么也睡不着。这是个陌生的世界,他不是个喜欢孤独的人。 笑笑,勉强算得上唯一的亲人。那一声“哥”叫出来,丝毫不觉得陌生,隔阂。 月光下,隔着栅栏的院墙,老梧盘膝而坐。 “嘘嘘——” 老梧睁开眼:“怎么,你想学道?” 徐骄鄙视道:“老头,我接受过正规的高等教育,相信自然科学,你那一套封建迷信,邪门歪道,蒙不了我。我是想说:弄个羽蛇之胆试试,看能不能治好笑笑的眼睛。” “不用试,一定治得好,我可以跟你赌命。” “那去哪儿弄?” 老梧笑道:“买,可即便有,把你和笑笑卖了也买不起。要么就像鬼王那样,杀一头成年羽蛇,但得有很大本事。直到老死,你也未必有那能力。所以,你要么有钱,要么有本事。” 徐骄低头说:“有本事容易点,有钱太难了。” 老梧大笑:“没有本事,哪来的钱。没有钱,哪来的本事。” “操,我还有第三招。把那条小蛇抓来养大,然后宰了。” 老梧惊道:“你这是个好办法。以前也有人想过,可羽蛇行动如电,你要抓它得比它快。你得快过兔子,可你现在连狗都撵不上。” 徐骄顿时气馁。 老梧说:“你要是信我的话,我可以教你……” 一夜下来,莫名觉得身轻如燕,就像喝酒上了头,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他本是不信什么先天阴阳之类的说法,没有科学依据,那都是江湖骗子。但一个月下来,他也不得不信所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这不止是古书上的两行字而已,这是眼前的世界。 为了抓到那条幼年羽蛇,小山趴在草丛一动不动。按照徐骄的说法:这是男人追求女人最厉害的手段。你得先让人家感动,感动才会心动,心动才会行动,然后水到渠成,在某个旖旎的夜晚…… 三猫可没这么傻,却还是听了徐骄的话,一起窝在山谷里,空等了许多天。但羽蛇不同于一般的蛇,怎么都钓不出来,老鼠,青蛙,都试过了。他甚至专门下山,抢了捕蛇人专门引诱毒蛇的药剂,还是一无所获。 “这法子不靠谱!”三猫说:“你这太笨了,我还没听说有养羽蛇的。这东西若是能养,那还珍贵个屁。” 徐骄也觉得是自己心血来潮。 三猫又说:“不如买?” “钱呢?” “抢呀!”三猫说:“这三江源,只要你敢下手,有的是银子等着你。” 徐骄说:“抢劫犯法,你知道得蹲多少年大牢。” 三猫笑说:“我和小山都是强盗,官府也知道我们是强盗,那又怎么样?这是三江源的传统,法不责众知道么?难道山里这么多人,都跑去拉纤?若是不给条活路,那些当官的就坐不住了。” “犯法的路,也算活路?” 三猫无语:“你这脑袋,和笑笑死去的大哥一样。这叫官匪勾结,官,要的是安稳。匪,要的是活路。我们就抢些东西,又不杀人。都是为了一口饭,彼此理解。” 我靠!徐骄心想:说的挺有道理。 那边小山大声叫:“出来了!” 徐骄变的比兔子还快,嗖一下就窜了出去,把三猫吓了一跳。果然看到那条幼蛇,张开颈上伞状似的东西,就像一对小翅膀。 小山一个猛扑,不可谓不迅疾。小蛇却是一跃跳到树上,三猫身形敏捷,闪身窜上去。小蛇又是一跳,像个鸟似的滑翔飞走…… 徐骄电也似的追上去,纵身一跃,只差一线就抓住小蛇尾巴。可身子飞出去,却见身下好似深渊一般的山坳。惊呼一声,但整个身子凌空,无处着力。心里骂:这两个混蛋,这边有个山坳也不提前说…… 整个人开始自由落体,正想抓个树藤什么的,眼前影子一晃,衣领被人揪住,觉得腾云驾雾似的,直接被甩了上去。还好三猫及时接住了他,才没摔到骨折。 “我说了这边有个断崖,你咋不听呢?” “你说了么?”徐骄问。 小山低声道:“我们好像没说……” 徐骄扭头,见一个刀疤脸的老者站在崖边。 老头说:“你们三个小东西,真是不要命,羽蛇也是你们能抓住的。” 三猫惊呼:“哎呀,山主……”撒开脚丫就想跑。 老头说:“站住!” 三猫听话的很,只得转身回来。 老头看着三人:“你们三个在找死,羽蛇若是那么好抓,这三江源修罗山,也不至于以盗匪劫掠为生。这东西十分灵性,一旦被抓,就会自断气息而死。” 徐骄说:“我靠,老道士也没跟我说呀。” 老头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问:“你就是徐骄?” 三猫立刻说:“是!” 老头又问:“你想治好徐笑笑的眼睛?” 这一次是小山回答:“是!” 老头沉吟:“天极阁或许有羽蛇之胆,但那是天价,有钱也未必能买到。我记得五年前,长公主为了救孩子找到天极阁求购。当时天极阁开出的价格,是用七夜昙花来换。” 小山惊道:“七夜昙花,那很珍贵的。山主,山里好像就有,可不可以……” 老头笑说:“你为山里做过什么大事,能让各位主事同意把七夜昙花给你?” 徐骄问:“那得做什么大事?” 老头说:“首先,你得上山……” 上山这个词并不好听。上山为寇,上山为匪。可徐骄知道另一个意思,在原本的世界,入狱服刑,也被称作上山。那代表失去一切自由与尊严,还有人格。 徐骄回去质问老道士长梧,为何不告诉他天机阁的事。 长梧的理由很简单:七夜昙,远比羽蛇之胆更为珍贵。因为它是唯一能给人第二条命的奇物。 昙花一现,转眼盛开而凋。但有一种昙花,连开七夜,第七夜最盛,凋后连株死亡。在凋零之前取下,则花永不枯萎。无论如何重病,如何伤重,服之即可康健,所以被誉为重生之花。 “所以——”老梧说:“它珍贵之处,更胜羽蛇之胆。修罗山中确有珍藏,除非你对修罗山有莫大贡献,否则不可能拿到。” 徐骄感叹连连,心想这事虽然艰难,却也是一种可能,总比没有可能来的好。于是他决定,落草为寇,上山为匪。他没有丝毫道德压力,因为无论是哪个世界,人类的社会都是一样的,笑贫不笑娼。 山猫对他这个决定,十分欢迎。 当晚,那个被称为修罗山主的老头又出现了。 “第一个问题:你有什么资格加入修罗山?” 徐骄莫名其妙:他妈的这什么世道,犯法还得讲资格。 “我总比三猫和小山强吧。”他说:“我接受过高等教育,脑子里有几千年的历史,动手不行,动脑绝对比那两个废物强。” 山主说:“他们不用资格,因为他们祖上就是干这一行的。” 徐骄心想:操,只听说油二代,烟二代什么的。他妈的,这世界更黑暗,连强盗都得讲个出身…… 于是说:“我可以用我所学,让修罗山集团化经营,边际效益达到极致,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行了!”山主阻止:“我听不明白,但你是个人才!”将一张纸贴在他胸口,手上发力,一股炙热烧得徐骄哇哇大叫。 一个红色怪蛇的图案印上胸口,长着一对翅膀,怪异而吓人。 “这是修罗山的标记。”山主说:“自此后,你就是修罗山的人。不要想着背叛,因为凡是身上有这个标记的人,世间不问可杀。一条命,十两金……” 徐骄心里一沉:怎么没人告诉他,这他妈就是一条死路呀。 又想:十两金,乖乖,自己的命从未这么值钱过。 第3章 两个小弟 都说富贵险中求。 这里的富贵,未必是真的富贵,顶多就是吃喝不愁那种。险,那可是真险。若是玩了命,却只能求个吃喝不愁,那也太不值,并且也太笨了。 但没过多久,徐骄就觉得,一切还是值得的。虽是加入强盗这个犯罪行列,可简直就是体制内的待遇。这本是他最向往的。 活儿,不用多干。每月十五,银子发下来,从不拖欠。偶尔三猫送来一只羊腿,或者牛杂。这待遇,简直不要太好。什么事儿都不用干,就能吃喝不愁,这是多少人的梦想呀。 再也不用上山陪老梧采药,笑笑也不用每天摸黑做饭,弄得手上全是血口子。山上给的任务又极其简单,只用每天盯着江面,数过往船只多少就可以。 这不费劲儿,因为躺在房顶上,江面就能看的清清楚楚。 这一晚,小山和三猫又带了块羊肉来。说是山里的羊得了瘟病死了很多,所以这个月都有羊肉吃。 徐骄把羊肉切成方块,穿在签子上,架起火来烤。总也烤不出烧烤摊的味道,可三猫他们都吃上了瘾。如果有杯啤酒,那就更好了。 这样的生活很不错,只是娱乐太少。除了山就是江,每天就是这么几个人,早上听着鸡啼狗吠,白天纤夫的号子声嘿呦嘿呦的,就是一副悲惨世界的写照。 吃罢羊肉,小山用不擦油的手,从怀里拿出一个本子给徐骄。 是本剑谱,用最简单的线条,勾勒出最复杂的动作。 “这是干什么?”萧离问。 三猫说:“剑谱呀我的骄歌。你现在是强盗,不会个两下子,怎么杀人越货,抢劫勒索?这可是小山家传,很厉害的……” 小山轻声道:“大哥……” 徐骄嘿了一声:“你怎么叫我大哥?按理说你先入门,我后上山,我得叫你一声哥。” 小山立刻摇手,惊恐说道:“不不不,我跟着笑笑叫……” 徐骄扭头。笑笑好像感觉到在看她,就说:“哥,入山为盗,就一辈子洗不干净了,我得找个人照顾你。” “所以你找他?”徐骄说:“这小子冲你来的,不安好心……” 小山立刻辩解:“没有,没有……” 徐骄哼一声:“小山,我还是那句话,以后我不管。但现在不行,笑笑还未成年,知道什么叫未成年么……” 三猫说:“骄哥呀骄哥,笑笑年纪不小了。村头老李家娶的媳妇,年纪还比笑笑小一岁,孩子已经会走了……” 徐骄无语,轻拍着笑笑肩膀:“小妹,我这是为你着想。没有成年,对身体不好……” 小山立刻说:“我等……” “滚,滚……” 山里的月亮似乎总是特别亮,笑笑睡了,徐骄拿着那本剑谱,捡了根树枝比划两下。低声骂道:“操,这小混蛋,什么玩意儿么,全是花架子。有把枪就好了,那还不成老大。” 老梧还没有睡,靠在围篱上:“小子,你真要学武?” 徐骄说:“怎么,觉得我没有那个天赋。告诉你,我高考可是考了五百多分。” 老梧不明白他说什么,就说:“小子,学了武,那就很不同了,再也无法回头。” 徐骄苦涩一笑:“身后已无路,何必再回头?” 这话他很有感触,就像以前,那样现代文明的社会,又有几人不是被逼上路,不能回头。 这些日子,他算是想明白了,人类的历史无论任何时候都没有改变过,只是每个时代,有着不同的悲剧而已。 悲剧,自古至今都是一样的,也总是在发生,从未停歇。 老梧叹息道:“武道一途,不是什么人都能走的。” “为什么?” 老梧说:“天下明定,你要么出身官宦世家,要么从学于鬼王武道院。否则修习武道,视同谋逆,不问即杀。” “这不就是特权?” 老梧愣了一下:“这个词很贴切。道门三千载,传承文武。差不多一百年前吧,朝廷颁布禁武令,道门首当其冲,灭道灭武。几十年前,更加严厉。连这三江源的小小道观,也没能保住。过去了百年,凡是武者,只有两种人。一是出自武道院,拿了牙牌,朝廷认可之士。再则就是水上寇,林间匪,山中盗。” 徐骄皱眉说:“这也太不公平了。读书学武都是一门学问,既然可以读书,那也就能学武。” “当然不同。读书人不满,最多就是说两句,骂两句。对时局不满,也就是恨铁不成钢。学武的呢,刀剑在手,那可是要杀人的。” 徐骄沉吟片刻,把剑谱扔到石桌上,心绪起伏。这种压抑,他以前就有。当一个人,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时候,只能被践踏在脚下。 即便社会文明进步了几千年,公平正义,仍然像是希望一样。你可以看到她,接近她,甚至抚摸她,但她永远不属于你。 “怕了吧,小子?”老梧说:“你若下了山,让人发现你会武,又没有武道院的牙牌。不想可知,定是盗匪无疑。” 徐骄怕的就是这个,可又一想:“我如果下了山,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那不是任人欺负。” “所以,还是不要下山的好。笑笑还要你照顾,修罗山这么多人,世代野居于此,没几个下山的。即便有,他们也再没回来过。所以,我劝你留在山里,好好照顾笑笑。山脚下老罗的孙女长得还可以,我和他关系好,说了给你当媳妇……” 徐骄用怀疑的眼神看他:“老头,你怎么这么好。在我的认知里,世上绝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人……” 老梧笑道:“我年纪大了,谁知道哪一天就羽化而去。到时候,你把我埋了也好,烧了也罢。总之不要让我曝尸,发臭,被蛇虫啃噬。” 徐骄说:“放心,一定是把你埋了。我农村来的,推崇土葬,归于自然。” 他又说了句老梧听不懂的话。 但老梧已经老了,不懂的东西,没有想弄明白的冲动。 月光如洗,照在大江上,鳞光闪动,怡人心神。 老梧像往常一样盘膝坐着,闭着眼睛,双手掐着中指放在膝盖上。 他说:清静为天下本。 这句话徐骄听过,看来不同的世界,也不是没有相同的地方。就像说的平行宇宙的那样:一样的世界,一样的人类,只是有不同的发展和结果。 “老头,你这修道之法还真是奇怪。”徐骄坐在他身边:“吸收月亮光华,我只在故事书上看过,一般都是妖怪什么的才这么干。” “妖怪?”老梧没听明白。 徐骄说:“就是蛇呀,狐狸呀,对着月亮修行,然后就变成人的样子。大多数时候,都变成女人,漂亮美丽又善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养家小能手,床上好战友……” 老梧说:“道藏有记载,在久远的上古,妖兽横行。人王出世,帝定乾坤。可也没你说的这么离谱,妖兽幻化成人的模样,还是女人。你这一听,就是艳情话本的下流桥段。” “老头,你若信修道,就也该信这个。说不定哪一天,我在山里救个狐狸什么的。过段日子,就会有个妖艳少女,硬要爬上我的床。不用想,那就是个狐狸精。” 老梧不说话。自从徐骄出现,他一个月说的话,比过去一年还要多。舌抵上腭,叩齿屏息,思绪净空,心如止水。 徐骄穷极无聊,也学着他的样子,静思冥想。 心里想着:妖艳性感的狐狸精找上门,把她推倒在床上,于是开始男人快乐一生。狐狸精善于变化,于是每个夜晚,变化成歌星,影星,网红,百大性感…… “嘿嘿,嘻嘻……” 想着想着,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梧忍不住看他一眼,但见徐骄周身好像起了一层水雾。而这傻小子却浑然不知,色眯眯的傻笑着,一看就知道满脑子龌龊下流。 老梧叹息一声,人与人真是不能比的。以前老师说:勤能补拙。这话就是骗人的,努力在天份面前,不值一提。 看着徐骄还在傻笑,老梧说:“气入体,散于脏腑。脏腑运作,散学血脉;血脉流动,散于骨肉。始如冰水洗涤,其后如沸蒸腾。燥热难耐,聚于小腹,存于丹田,升而至气海,运转如圆,一阴一阳而成太极……” 徐骄本来正美滋滋的幻想,各种电影桥段,日本的,韩国的,美国的…… 但老梧的话像有一种魔力,不自觉的就跟着他的话去做。时而觉得寒冷,时而觉得蒸热。那感觉,就像自己一直想,却没有机会试过的——冰火两重天。 爽,无法形容的爽。 有些痛快的感觉,不但无法形容,而且也不能在心中留下记忆。 就像高潮…… 清晨的鸟啼犬吠,吵醒了整个修罗山。纤夫的号子,呼哈呼哈的喊着。像是用力,也像挣扎,更像怒吼…… 江面上,正有十几条大船,被拉着绕过修罗山,转过这片山坳,消失不见。 徐骄赶紧站起来,每日的工作还是要认真完成,记录来往船只。飞步跑到梯子边,就想爬到房顶。哪知脚下一用力,整个人忽地窜了起来,刹那间越过房顶。 徐骄吓得哎呀一声,整个人又忽然落下。砰的一声,正好摔在栅栏上。还好只是刮伤了大腿,再往上一寸,人生也就没什么念想了。 第4章 职业思维 栅栏被徐骄砸倒一地。 笑笑在屋子里听到惨叫,赶紧跑出来,关切的喊着:“哥——” 徐骄说:“别过来!” 笑笑哪知道怎么回事,循着声音跑过来。 她自小就长在这院子里,虽然看不见,但每个角落都像在心里一样。小山好几次提醒徐骄:院里屋里不能有多余的东西,任何东西用过,都要放回原处。 这就是笑笑的世界,虽然眼前漆黑,却是自由的。 现在栅栏被萧离砸倒,笑笑根本不知道。两三个箭步冲过来,正好绊住腿,一下子扑倒在栅栏上。双腿鲜血直流,脸也被划了一道口子。 徐骄挣扎起来,赶紧去扶起她,骂道:“让你别动,让你别动……” 笑笑忍着疼,说不出话,脸上的伤口也开始流血。徐骄心里一紧:这要是留下疤,我可就害了她一辈子。于是冲她喊:“坐着别动,我去找老梧。”说完转身就走。 笑笑还在大声哭喊:“哥,你没事吧?” 徐骄早跑远了,脚下发力,一窜两丈。之前帮老梧采药,老头教过他法子,攀山跃沟很是有用。但也没有现在这么夸张,就这一跳的距离,若是在原来的世界,定让他功成名就,名留青史,女粉成群…… “老梧——”徐骄边跑边喊。 声音在郁郁的深林中,根本传不出多远。老梧采药,向来都是走这条道,在这片林子。 徐骄兔子似的在林中乱窜,带刺的藤蔓,划破裤腿,一双腿割的血淋淋的。 他不是担心笑笑会有什么安危,栅栏扎到了腿,顶多就是破皮流血。可脸上的伤实在吓人,她是个女孩,还要嫁人。如果破了相,怕是连小山也不会要她了。 男人,就是这么现实。关了灯都一样的说法,那就是放屁。 “老梧!”他又大叫一声。 只听草丛一阵晃动,嗖的窜出一条怪蛇,正扑到他脸面上。蛇颈张开伞状似的东西,红红绿绿很是好看。 是羽蛇! 徐骄惊叫出声:“我操!”他记得那个修罗山主说过,羽蛇虽是幼年,却聪明奸诈,奇毒无比,极具灵性。 羽蛇似也吓了一跳,颈上伞状的东西忽地扑动,就像翅膀一样,半空忽地改变方向,斜向上飞去。 一声鹰鸣,闪电般自天空飞扑下来。它早就发现了这条小蛇,只是没有机会下爪。小蛇忽地斜飞上去,正中它心意。翅膀收在身侧,俯冲速度之快,让人为之侧目。 电光火石之间,那小蛇躲无可躲,一双黑的发亮的小眼睛,竟露出了惊恐绝望的神色。 徐骄双脚用力,窜了起来。这条小蛇他还想要呢,笑笑的眼睛还指望羽蛇之胆重见光明,怎能便宜这个扁毛畜生。钢铁双爪抓下,只差一线,小蛇就要呜呼哀哉。然而徐骄一把抓住两只鹰爪。 苍鹰一声长鸣,双翅展开,竟比一个人还要大。扇动之间,带着徐骄飞了起来。 徐骄大惊,这什么品种,这么大岂不是能吃人?就想放手,但已经飞的很高了。此时落下,掉下去不被摔死,也被冲天的树杈刺穿身体。 苍鹰忽地凄鸣一声,抱着翅膀猛地俯冲而下,那意思是要把抓住自己双爪的人摔死。 徐骄毕竟是个人,智商远在畜生之上。看到不远处就是绝壁山崖,知道这畜生想害他。 他曾看过短片,老鹰抓住山羊,便丢到山崖绝壁上摔死,然后再吃了它。再看身下,参天大树如盖,其实已不算离得太高。电影中,这样的场景跳下去,人是摔不死的。于是一松手,耳边风声呜呜,开始往下坠落。 本想抓住一根树杈什么的,缓冲一下力度。可落下来才知道,茂密的树叶,把眼睛打的睁不开。 换了个世界,似乎运气也比先前好了很多。 身子落下,感觉像被群殴一样,哪里都是痛的。 他有过这样的经验,双手抱头护着脑袋。好在山中大树枝杈茂密,而且是横着长的。坠落过程被绊了十几下,肋骨都像断了一样。但终究得到缓冲,摔在地面的时候,身下是厚厚的落叶,脑袋嗡的一声,估计是有些震荡。但意识清醒的很,知道自己还活着。 徐骄呻吟着,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听到嘶嘶的声响,羽蛇从落叶堆里钻出小脑袋,好奇的打量他。 “小东西。”徐骄呻吟道:“你要是想报答我,就长到大一些的时候,把自己的胆吐出来。” 小蛇似是能听懂他说话,眼神露出恐惧,闪身钻入落叶。 脚步声响起,他听到了老梧的声音:“你小子真是命大……” 笑笑的伤并没有什么,腿未伤到骨头,只是脸上伤麻烦一些。老梧上了药粉,包扎之后,也不觉得疼了。 徐骄特意把他拉到偏僻处,问:“怎么样?” “一般外伤而已。”老梧说:“医术我只懂皮毛,但这样的伤还难不住我。不需要担心。” “脸呢?” 老梧不耐烦道:“你是个大人了,难道看不出来么,都是擦伤,不要碰水就好,要不了命的。” “我是说,会不会留疤?” 老梧说:“那就很难讲了,但你放心,绝不伤及性命。” 徐骄无语:“你这老头,难道我不知道么。她是个女孩子,脸上若留了疤,这一生就完了。” 老梧说:“小山不会在意的……” “不,我在意。” 黄昏的时候,三猫和小山过来,这是小山给老悟的回答。 徐骄怒道:“你这小子,果然只是贪图笑笑美色……” 三猫说:“骄哥,这有错么?” 小山解释道:“大哥,你太瞧不起我了。我是怕笑笑接受不了,她看不见,却能摸得到。本来命就够苦了,若是再留了疤……” “哎呀!”老梧实在受不了:“你们几个小子,烦也把我烦死,找颗珍珠来,我调个药膏,保证不留疤痕。” 三猫和小山互看一眼,珍珠不是什么稀有的东西。但这是三江源,大海在三江源的尽头,千里万里的远。海里的东西,很少到三江源。 徐骄看两人神色,就问:“怎么了,修罗山这么大家业,连一颗珍珠都没有。” 三猫说:“我的骄哥呀。修罗山有的,基本都是抢来的,珍珠哪里抢去,我们又不靠海。” 小山说:“去城里?” 三猫惊道:“你疯了,修罗山人严禁入城,这是规矩。违者杀,你要犯山规?” 老梧说:“三个小子,别再闹了。笑笑的脸,未必会留疤。” 徐骄心想:我又不是小学毕业,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好吧。笑笑的脸明显伤到了真皮层,留疤的可能非常大。伤愈之后,即便不是那么明显的疤痕,也总能看得出来。 三猫和小山兵分两路,上山碰运气,看谁家有珍珠。 有些东西,用的时候才知道重要。 修罗山,天下有名的匪盗聚集之处,有的是刀,有的是枪,各种稀奇的珍宝也不缺。但唯独珍珠,一直认为是女人用的东西,所以向来不看在眼里。 这一晚,徐骄烧了饭。笑笑只吃了两口,因为一张嘴就牵动脸颊的伤口,疼的不得了。 徐骄看在眼里,心想:这都是自己的错。 月光就和昨夜一样的美好。 老梧依旧盘膝坐在院子里,微微抬头,冲着夜空中半圆的月。 “老头,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呀?” “唉,着急也无用,凭空乱了心绪。”老梧说:“修道之人讲究阴阳平衡,平衡就是静止,静止才能不变,不变才能永恒。日为太阳,月为太阴。白天吸收太阳之气,到了晚间,自然要以太阴之气抵冲。如此才能长寿。” “我操!”徐骄说:“老头,你可知道月亮的光,也是反射太阳而来的?” “歪理邪说。”老梧怎么会信,问他:“那两个小子走后,你神色平淡,是否已经想到了办法?进城之说就算了,三江源只有一个大城,就是天临城。你这一个来回,笑笑的伤早好了。而周边小县镇,是找不到这种稀罕玩意儿的。” 徐骄说:“这些日子,我每天就是盯着来往大船,记录下来。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老梧笑道:“我不猜,活了几十年,天天对着江面。水面窜出一条鱼,我都可能见过。” 徐骄无语,继续说:“早晨天亮,纤夫便到江边拉纤。都是商船,能看到堆在船上的货物。还有些船,虽然看不出来,货物应该是在船舱。但拉纤的人更多,而且也比那些满载货物的也更吃力。” “这没有什么奇怪的,财不外露,都是好东西。不过人家敢走这条水路,就是已经打点过了。怎么,你还想去抢人家呀……” 徐骄笑道:“我没那么闲。可你发现没有,快到中午的时候,也有大船经过,但已经不是商船,雕花砌顶小木楼,船上还有女人……” 老梧说:“修罗山这边,我们看是穷山恶水。可城里的人看呢,那就是风光无限。大江流经天临城,取道修罗山,其实是流了一个大圆,又回到了天临城。所以天临城便有些富贵官宦人家的少爷小姐,坐了楼船。朝阳起,夕阳回,一路风光,吟诗作对……” 说到这里,老梧更加不明白了:“你究竟什么意思?” 徐骄说:“楼船上既然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就不信,那些富贵人家的姑娘,连条珍珠项链都没有。” 第5章 生涯第一次 老梧愕然道:“你要去抢?” 徐骄说:“真好笑,我是个强盗,又不是个要饭的,不去抢,难道去乞讨呀?” “何为强盗?强者,才能为盗。你现在连匪都不是,最多也就是个不入流的小贼。富贵官宦人家,护卫都是好手,你这两下子,都不够人家看的。” “我还有兄弟呢,三猫和小山。这两个可是很有经验的,有他们帮我,跳到船上,抢一条珍珠项链,不是难事。” 老梧只是笑,人笨点无所谓,蠢就没得救了。那样的楼船,上面的人非富则贵,敢绕着修罗山游玩,摆明就是不怕。 不怕的原因,无非有三。第一,谅你也不敢惹。第二,早有默契在先。第三,根本就不怕。 徐骄并不笨,在老梧的蔑视中,自然想到了这些。 老梧说:“其实没什么的,我看笑笑脸上的伤,不是太深。即便留下疤痕,也不会太明显。” 徐骄说:“可这道疤是在脸上。操,我去找剑谱。” 小山给的剑谱,早不知扔哪里去了。进屋翻了半天才找到,回到院子里,捡一根木棍握在手中,翻着剑谱比划起来。 老梧摇头:“练剑,首先你得有把剑,一根木棍就想戳死人么?更何况,练两个晚上,就敢下山抢东西,你这是送命。若让人看到你胸口的羽蛇纹身,就知道你是修罗山的人,手起刀落,还能拿着你脑袋去换银子。” 徐骄寻思:若像老头说的,为几颗珍珠把命送了,确实有些不值。 老梧看他脸色迟疑,又问:“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你是怎么从房顶掉下来,把围墙栅栏砸倒的……” 徐骄把当时的事说了,怎么一跃而起,飞到了房顶,又突然落下,砸倒了栅栏…… 老梧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你真是笨,气聚而升,气散而落……”于是说了如何飞跳运气,起落转身。 徐骄依法而行,果然稳稳的跃起,稳稳的落下。就这一手功夫,翻墙跃瓦,绝不是问题。 “老梧,我想好了。若是抢不行,那就偷,你这一手正好用上。”徐骄说:“话说回来,你很厉害呀老头,都会轻功了,这简直违反科学,对抗万有引力,幻想中才有的情节……” 老梧笑说:“我是个道士,修道这人。你难道没有听过:‘吹呴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申,为寿而已矣’。” 这句话出自《庄子》,可惜,即便徐骄接受过高等教育,也没听说过。 他摇头,老梧看不起的眼神,就像个美少女,看不起要饭的乞丐。 于是,老梧将每一个字都讲解的清楚,并说:“这是修道总纲。前者练气,后者练形。气若不成,形也徒具其形而已。” “什么意思?” 他竟连这个也不知道。老梧无语,以前道学昌盛,此一学说风行。即便是今天,也是养生要诀。于是又演练如何呼吸吐纳,正是他白天夜里所做的。然后伸腰踢腿,展臂如翼,风声呼呼,低掠斜飞。一副高手之姿…… 徐骄看的傻眼,这老头还有这一手,应该是个隐世高人。却见老梧停下来,靠在树干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心里顿时气馁,高手不会是这样的。 “老头,我还以为你是武林高手呢,才两下就喘起来了。” 老梧说:“我本来应该是个高手,之后不是禁止民间习武,所以我只会基础的。功法招式,一概不会。” 徐骄啊的一声:“算个屁,我会呀。我最爱看动作电影,自由搏击看过不知多少场。你们这些神神道道的,不管过了多少年,也不能与科学相提并论……” 这次换老梧不明白了:“什么意思?” 徐骄嘿嘿一笑:“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小臂抬起,身子微侧,力从腰起,呼的就是一拳击出去。砰的一声打在树干上。 树不大,晃了两下,落下几片树叶。 “厉害吧!”徐骄说。 “相当厉害。” 徐骄嘿嘿笑道:“我就是被你们吓住了,其实就是打架。打架谁不会,我这个高级文明来客,还能输给你们这些落后愚昧的人。瞧我的……” 一阵嘿嘿哈哈,直拳,摆拳,勾拳,侧踢,膝顶。 老梧看了摇头:这都是些儿童打架的招式。 远处山巅上,修罗山主正看到这一幕。但见他出手踢脚虽然难看,但别有一种深沉韵味,似乎很是高明…… 徐骄嘿嘿哈哈了半天,心意已决,准备实施计划。时不待人,再等个几日,笑笑脸颊的伤就好了。 老梧一人靠在树干上,心想:自己真的是老了,伸手动脚就觉得累。忽然身后咔嚓一声,树干竟从中间裂开。老梧看过去,正是方才徐骄击拳之处。 次日,正午刚过。三猫和小山两句话就被蛊惑,三人躲在岸边,打扮成纤夫的模样。 小山虽然觉得不妥,但为了笑笑,义无反顾。三猫兴奋的不得了,像是要迎接男人的第一次。 已经过去了三艘楼船,高大华丽。 小山准备动手,三猫摇头:“一看就知道是寻常的花船,挂着花旗呢。上面那些姑娘都是楼子里的,日子过的还不如我们,能有珍珠那种稀奇东西?这里可是三江源,远离大海,物以稀为贵。珍珠那种玩意儿,只有真正的豪门贵户才有。” 话刚说完,又一艘楼船到了。与别的不同,不挂旗,不摇幡,船上的船工清一色的灰布短装。打眼一看,就不是真的船工,船上也没有饮酒宴乐的声音。楼船雕花,看着不很光鲜,却有一股古朴的味道。 “就是它了。”三猫说:“非富则贵。” 小山有些迟疑,他做事谨慎,总感觉这法子既笨又蠢,可在山上寻了一夜。玉石玛瑙,琉璃翡翠都有,唯独没有珍珠。 三猫见他犹豫的样子,便说:“小山,该出手时就出手,这可是我们第一次,你可别打退堂鼓,出师不利……” “等等!”徐骄说:“你小子不是说,自己手上好几条人命,怎么又是第一次了。” 三猫尴尬道:“我的骄哥呀,干我们这一行,你不把话说的漂亮点,哪有气势可言。” 徐骄骂了一声:“操!” 大江到此处,江面忽然变宽数倍,成了浅滩。若无纤夫拉拽,大船很可能搁浅。修罗山下的居民,就是靠这个一代一代的养活家人。 船舱里走出一个两撇胡须小个子,冲岸边大声,喊:“拉纤的,接活儿了。” 船上的船工把纤绳抛下来,三人夹在一众纤夫里,假装趟水过去拿纤绳。到了船下,便挨着船身溜到船尾。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抓钩套在手上,用力往船上一拍,壁虎似得挂着。 纤夫一声号子,大船继续行驶,三人吊在船尾,身子浸在水中,仰脸只把鼻子露在外面。船上船下的人,谁都没有注意。 徐骄心想:三猫这小子,干强盗这一行真是屈才,应该去做特种兵。 事先,三猫早已规划好了。何处动手,如何上船,怎么撤离,这妥妥的军事素养。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大船行过浅滩。江面变窄,水流变急,船上的管事遣散纤夫。 徐骄听到纤夫们有说有笑的离开,他们一天最多能拉两船。像这种楼船,是最喜欢的,因为不像商船那么重,船家也很阔绰。 三猫使个眼色,三人轻轻拔出挠钩,慢慢往上攀爬。挠钩抓进船体的声音不小,但被激流的江水声掩盖,船上的人根本听不出来。 三人悄悄上了船,偷摸的溜进仓里。 徐骄和小山,都鄙视的看着三猫。不为别的,只因这船上他妈的好像没人。好大的楼船,有两层高,下一层空空荡荡。上一层格局最小,有人怕也不多,而且也听不到脚步声。 千算万算,放过去那么多艘花船,却他妈劫了一艘空的。 三猫很是尴尬,第一次就要出师不利,空手而归,这可不是职业生涯的好开端。 大船忽然剧烈的晃动一下,上层传来一声惊呼,是女人的声音。 三猫眼睛冒光,成败或许未定。 登登的脚步声下到楼来,三人赶紧隐在船壁的夹缝暗处。只见下来两个人,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和一个持剑武士。 三人心里咯噔一下。这年头禁武,一般人不敢随手携带兵刃。除了官兵,衙差,或者武道院授了牙牌的人,其余携带兵器者,皆是大罪。 只听那个华贵少年说:“怎么回事?” 外面一个声音回道:“少爷,无大碍,是船底撞到了漂木。” 少年迈步要出去,持剑武士说:“别是有诈,这里可是修罗山……” 少年轻笑一声,直接走了出去。 徐骄冲两人比划:你们两个在这把风,我上楼去干活儿…… 三猫和小山都没明白什么意思,徐骄身形一晃,直接跃上二楼。手在栏杆处一搭,身子倒翻,像只猫一样轻轻落下,不发一点声音。 两人彼此相视,心里都想:他怎么会这功夫,以前可没有发现。 第6章 劫财还是劫色 徐骄蹑手蹑脚的上到二楼。 二楼是个小仓,门虚掩着。他刚靠近,门缝里钻出一张女人的脸,静极可怕,差点没把他舌头吓出来。 “你进来!”那女人说,语气很是傲慢。 门缝推开更大些,原来只是个丫鬟。说话这么横,可见主人不是一般的主儿。只有非凡的主人,才能养出狂傲的狗。 “说你呢?”丫鬟看萧离动作迟缓,便有些不满。 萧离低着头,也不说话,从门缝里挤进去。那丫鬟赶紧让开身子,好像生怕碰到他似的。这是赤裸裸的歧视,真奇怪,好像只有人这种动物,才会歧视同类,而且总能找到理由。 方才大船撞到了浮木,桌子上杯盏盘子落了一地。 丫鬟说:“不是让人上来收拾么,怎么是个男的,这船上连个仆妇也没有?” 有个声音说:“小丫,少说几句。” 哇,这声音真好听。 徐骄撩着眼皮偷看。 哇,这女人真漂亮。 靠,这么漂亮的女人,还是小姐,连条珍珠项链都没有。萧离一下气馁,心道:是自己想多了。不是每个女人都喜欢珍珠的,即便有,也未必会带出来。自己其实是在赌博,或者说是碰运气。 一般人的运气都不怎么好,花两块钱中五块钱的运气都没几个人有。何况自己是个比一般更一般的倒霉孩子。 “快收拾呀。”那丫鬟横的很。 做小姐的倒礼貌,说:“有劳了。” “小姐,对佣人你这么客气干什么?” 小姐说:“因为他不是我们家的佣人。” 这时,船身剧烈摇动,发出砰砰的声响,想是又撞到了浮木。 那小姐惊呼一声,身子不稳。那个叫小丫的丫鬟上前去扶,但船身又晃动一下,小丫一个趔趄,身子撞向仓壁。小姐也张开手臂扑过去…… 徐骄很自然的抓住她手臂,用力一拉,那小姐惊呼一声,已被徐骄拿住了腰。 小丫喊:“你干什么?” 徐骄心痒难耐,之前没有发现,这小姐一对耳坠子,是两颗晶莹圆润的珍珠。眼里冒出光,冲小丫喊:“叫什么,再叫把你扔出去喂鱼。” 做强盗,要有个强盗的样子,彬彬有礼,可不会有人怕你。这是三猫说的。 这时船身稳住,小丫一时被吓住了,忘记了呼喊。那个小姐倒很镇静,轻声说:“请先放开我。” 徐骄说:“不用这么客气。” 用力一甩,把她扔到窗口,外面就是湍急流水,滚滚东去。她靠着船壁,虽然害怕,却不慌乱:“你不是船工纤夫?” 徐骄说:“那是当然,嘿嘿……”拉开衣襟,想要展示一下胸前羽蛇纹身。 三猫说过:名号,比实力更重要。羽蛇纹身,乃修罗山特有。道上见了给面子,官差见了当没看见,一般人见了,当场就变乖乖。 衣襟拉开,露出可怜的胸肌,但并没有纹身。徐骄一惊:它明明在的,怎么会消失呢,难道不防水…… 这一幕在那小姐看来就是另一种样子。 修罗山有匪盗,这不是秘密。眼前这人不是好人,显而易见。可这人也太胆大了,还在船上呢,不说要钱要物,就这般下流的想要人。 小丫这时回过味来,扯着嗓子喊:“救命呀……” 脚步声立刻响起,船舱里响起呼喝,还有金属相击之声。估计是三猫和小山已经交上手来。 又听到三猫喊:“得手了么?” 徐骄回他:“马上!” 伸手就去扯那一对珍珠耳坠。那小姐双手护着胸,小丫倒是忠心,扑上来就咬。徐骄一个闪身,她扑了个空。 “小姐,快跑!” 那小姐低头就要逃走,被徐骄一下捏住脖颈,立刻像个小猫似的不敢动弹。 三猫突然喊道:“扯呼……” 只听到船舱下面轰的一声炸响,顿时烟雾弥漫。徐骄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听扑通一声。 一团烟雾猛冲进来,一点寒光破风凄厉。徐骄把那小姐拉回怀中,寒光一顿,斜偏过去。他这才看清是把长剑。正是方才船舱中,见到的那个执剑武士。 武士斜转到徐骄身侧,一拳击来。萧离出拳相抵,两拳相击,一声闷响。武士身形微颤,徐骄却抱着那小姐撞破船壁,坠入江中…… 江水湍急,几个浪涌一卷,再也看不到人影。 也不知被江水冲到了何处,只知道喝了好几口水。江水不那么急了,脑袋才能露出来。 那小姐死死勒住他脖子,好悬没把他勒死。怕水的都这样。 他不怕水,但水性不算好,蝶泳蛙泳都不会,自由泳可以,勉强会个狗刨。 这个能耐,自保堪虑,救人就不要想了。 那些勇救溺水者,有时候自己搭了命进去,往往不是技术不佳,而是溺水者太过恐惧。像抓住一根稻草一样,让施救者施展不开,双双淹毙。 就像此时,萧离刚露头,还没换一口气,就被那女人勒住脖子沉下去。还好抱住一根浮木,但肚子里全是水,胀的不行。又被勒住脖子,死亡的恐惧一下就上来了。 “放开,放开……” 那女人怕极了:“不放,不放……” “搂腰,你快把我勒死了。” 女人生怕一松手,就被江水冲走,哪里会听他的。 徐骄实在受不住,低头咬住她手臂。女人痛的哇哇哭叫,但就是不松手。 死亡的威胁下,一个弱女子能爆发出的力量,比男人更恐怖…… 等三猫看到他们,用抓钩把他们救起来。两个人都胀着肚子,嘴巴里汩汩往外吐水。神智已然有些不清,可女人还是死死的抱着徐骄的脖子。两人怎么拉都拉不开…… 小山埋怨:“都是你,出的什么主意,碰到硬手了吧……” 三猫说:“这是我们商量好的吧,你不也没反对……” “可船是你挑的……” 三猫看他身上好几处剑伤,也有点过意不去。 小山试了试,想把女人手臂掰开,可越掰勒的越紧。 “怎么办?” 三猫说:“这有什么难的,都带走。” 江水湍急,大船停不住。 小丫大哭,小姐被人劫走了,她也得受连累,不被打死,也要被卖到楼里去。 那少爷看着岸边巍峨高山,冷声说:“修罗山真的很大胆,连三江王李通的女儿都敢劫。” 武士沉吟道:“或许不是修罗山的人,是不入流的劫匪,认不得三江王的船。” “真的不入流?”少爷不信。 武士低声说:“那人不简单,年纪不大,功力不浅。我生怕他们是冲您来的,所以不敢去追……” “嗯,你做的很对。”少爷说:“帝都,会有谁知道我到了三江源呢?” 老梧把一根银针插入徐骄小腹处,立刻哇哇的吐水,带着点酸味。 三猫说:“哎呀,真恶心。骄哥也是的,水性也太烂了。差点被一个丫头摁死在水里。” 徐骄缓过劲儿来,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要死似的看着老梧。 “没多大事,就是水喝多了,又被勒晕过去。”老梧说:“那丫头你更不用担心,不过是太紧张,吓晕过去而已。” 徐骄心里感慨:真是出师不利,第一票买卖就差点把命搭进去。这还不是刀光剑影呢,若真要打打杀杀,职业生涯怕是捱不到退休了。 老梧又给小山上了伤药,他身上的剑伤全是自上而下,且都在要害附近。不是小山平日苦练,怕是撑不了这么多下。可见用剑之人剑法高明,非同一般。 天色黄昏,夕阳还没有落山。但修罗山下,已看不到一点霞光余晖。 徐骄修养精神,推门出来。三猫和小山都在院子里,小山还和以前一样,坐在笑笑对面,也不说话,只是深情的望着她。 徐骄心想:这傻小子,这辈子都别想知道女人是什么味道。 三猫见他出来,立刻喊道:“骄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小山说:“修罗山的规矩:劫财不劫色,劫物不劫人。” 笑笑说:“我摸过了,那姑娘长的很好看。” 徐骄说:“人呢?” 笑笑说:“在我房里躺着呢。” 徐骄哼了一声,自己人生第一次面临死亡,就几乎要死在这个女人手上,实在可恼。这是最憋屈,最窝囊的。 一脚踹开门,女人身子动了一下,躺在床上假装没醒。 徐骄冷哼:“正好,人没醒也不会挣扎,省了麻烦,迷奸也是很刺激的。” 女人惊声坐起,趴在窗口就喊:“救命啊,救命啊……” 院子里,小山第一个蹿起来。三猫拉住他:“这样不好吧,那女人差点把骄哥淹死,补偿一下,也合情理……” 笑笑最先跑进去,说:“哥,这样不好!” 小山也跟过来:“笑笑说不好,那就是真的不好。” 徐骄伸手一捞,去拉那姑娘。 那姑娘吓得往床角钻,徐骄眼疾手快,俯身正好抓住她两个脚腕。用力一拉,便把她拖回来。 三猫看到,咋呼道:“骄哥威武,当着我们面就敢用强。我有那心,也没那脸……” 笑笑喊:“哥,停下来!” 那姑娘也哭道:“放了我,要什么我都答应,你知道我是谁……” 她心里不但害怕,而且惊恐。这人得罪恶到什么程度,竟然当着自己妹妹的面,就要干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徐骄哪会管她是谁,再一用力,把她拽到身下。 老梧听到呼喊,赶紧跑过来。身为修道之人,怎能让这种事情发生。跑进屋里就喊:“小畜生,住手!” 徐骄哼了一声:“你知道什么是畜生?”伸手捏住那姑娘的耳朵:“你最好别动,把你耳朵拽破了,那可不怪我。” 一股奇怪的感觉,想要把整个身子刺猬似的缩起来。可她真的不敢动,任由徐骄笨手笨脚的把耳坠摘下来,摇晃着冲老梧说:“这不就是珍珠?” 老头叹息道:“混小子,就会做混账事。” 小山眼睛放光,一身剑伤,也算是值了。 徐骄摘下另一只耳坠子,放开姑娘,然后对老梧说:“我这妹子,花容玉貌,就看你的了。” 笑笑很是歉疚,冲那姑娘说:“对不起!” 姑娘这时才发觉,笑笑一双明眸,却是个瞎子。 呜咽如泣的声音,在修罗山上此起彼伏。三猫变色道:“山上出事了?”和小山话也不多说一句,就往山上奔。 徐骄看着躺在床上的姑娘,大口呼吸,胸口此起彼伏,心道:还挺有料。随后说了句:“滚!” 姑娘心想:就这样么? 残阳没,夜色阑珊。 萧离坐在院子里,按着老梧的方法一呼一吸。身上的疲惫无力,以及胃里那股难受劲儿,很快就好了许多。 老梧捣碎了珍珠,调制药膏,涂在笑笑脸颊上。掳来的姑娘就在旁边看着,轻声问:“这样就不会有疤么?” “何止,还能更光滑水嫩。”老梧说:“这是门中留下的秘方,虽然不能永驻青春,但貌美如花还是可以的。” 姑娘不信,老头看她衣着,虽不华丽,但用料做工都很讲究,便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师师。” 萧离在院子里喊:“该不会姓李吧?” 那姑娘一愣:“你知道我,那还敢对我不敬?” “谁知道你。”萧离说:“就你这样子,还敢叫李师师,真不要脸。” 虽然他不知道李师师长什么样,但四大名妓,惊天动地。 这女的长得不错,身材也不错,不过哪有资格跟她们比。做妓女做到名留青史,那是什么格局,什么成就…… 李师师咬着嘴唇,又恨又怒,但不敢出声。这里山高林密,就算放她走,她也不知路在何方。 老梧把笑笑的脸再包起来:“这你就放心吧,保准好了之后,一点痕迹没有。” 山上,依旧隐隐传来尖锐的哨音。徐骄也想去看,可他还没有那个资格…… 为了答谢老梧,他再次展露手艺,院子里支起架子,烤着羊肉,还有几条鱼。他掉入江中时候,这几条鱼钻进怀里,被他带了回来。 笑笑想吃鱼,徐骄敲着地面说:“吃鱼会留疤的。” 老梧鄙夷道:“闻所未闻!” 李师师说:“那我来。”她的身份,山珍海味吃的多了,倒是这简单做出来的东西,让人垂涎。 “你还真不客气。”徐骄说:“我让你滚,你怎么不滚?” 李师师说:“我耳坠子给笑笑敷了脸,你不说声谢谢,也不用这么不礼貌吧。” “真好笑,我是强盗。”徐骄说:“劫财劫色,还要有说法?” 李师师不敢伸手去拿那条烤鱼,劫财就算了,劫色她是真的怕。 第7章 九阴白骨抓 修罗山上。 三猫和小山直挺挺跪着,山主一脸寒霜,他身旁站着个中年文士,手里攥着把乌黑的扇子,乌黑的发亮,发寒。 “人呢?”山主发问。 三猫说:“在徐骄家!” “很不错。这许多年了,修罗山还没出过这么胆正的人,劫财不劫色,劫物不劫人,这规矩,对你们这些少年,确实严格了些。” 三猫立刻否认:“山主,我们没有劫人,更没有劫色。那船上有个高手,你看小山就知道了。是他把徐骄和那姑娘一起打落水中,我们去救徐骄,总不能看着那姑娘淹死。” 山主脸色稍缓:“嗯,我辈虽为盗,只是谋生。盗亦有道,但求公义,见死不救,不配做我修罗山的人。” 中年文士一听,心说:算了,山主都开了口,就到此为止吧。再说下句,还要说声谢谢,谢过救命之恩。于是笑道:“既然有了下落,晚辈也不大打扰,这就带她回去。” 山主哼了一声:“以后让三江王留点心,自己女儿外出,连个好手都不跟着。人你带走吧,不过这是修罗山,修罗山的规矩,你该懂得。” “晚辈知道。”中年文士退后两步,身形一晃便消失在树丛中。 三猫嘿嘿道:“什么东西,还敢来修罗山要人。” 山主冷笑一声,说:“来人呀,把这两个混小子,脱了裤子,每人三十棍。” 这时候,山下的徐骄正唾液喷飞,讲着神雕侠侣的故事。为了让受伤的笑笑心情好些,他便把这故事绘声绘影的讲出来。 老梧听的嗤之以鼻,什么五大高手,闻所未闻,纯粹胡扯,比台子上说书的更不靠谱。 女孩家就不同,笑笑和李师师靠肩膀坐着,听的是男欢女爱,可歌可泣。 笑笑问:“他为什不喜欢那个郭小姐?” “喜不喜欢这种事,没有原因的。”徐骄说:“不信的话,你可以问小山那个傻小子,看他怎么回答。” 李师师好奇的问:“可那是他的师父,他又叫姑姑?” “师生恋,那是每个男人的幻想,不管恋的是老师,还是学生,都一样刺激。”萧离说:“诶,你在这听什么,听书是要给钱的。” 李师师冷声道:“钱我给过了,两只耳坠子,能买两个你。” “我靠!”徐骄说:“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这深山密林的,喊一声,狼都不来。我能把你先奸后杀或者先杀后奸……” 笑笑不等他说完,就说:“你别信我哥,他是个好人,今晚就跟我一起睡吧。” 李师师斜了徐骄一眼。 徐骄说:“小妞儿,有胆子的睡我床上去。” 两个女人不理他,一般只会过嘴瘾的男人,和狗是一样的,只会叫,不会下口。 老梧冲他招手:“小子,你来呀……” 徐骄不知道他搞什么鬼,跟着他进了树林。 老梧说:“小子,明天还要继续讲那个故事么?” 徐骄说:“那当然,正要到精彩的部分。” “哦……”老梧说:“怎么个精彩?” “那个臭道士,迷奸了小龙女……” 老梧呸了一声:“你说的那个什么真经,很有意思……” 徐骄笑道:“老头,你这也信。这是小说,幻想出来的。” 老梧说:“不,不,你说那句‘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这句话,就十分之有道理。” 徐骄说:“那是,下一句更有道理:‘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你看这世界,穷者越穷,富者更富。这不就是人之道么?” “人道茫茫,鬼道渺渺,天道横长。所以不问生死,只问天道。你可以多说一些真经的内容。” 徐骄崩溃:“老头,那是小说,假的。比如这个‘五指发劲,无坚不破,摧敌首脑,如穿腐土’,你以为会是真的么?”说着五指成爪,随意击出,嗤嗤声响,几步外的那棵大树击出五个黑洞来,恰好是手抓的模样。 老梧拍手叫道:“厉害,厉害,这是什么招式……” 徐骄也惊住了:“这叫九阴白骨爪。” “嗯,名符其实……” 徐骄心里喊:这他妈什么世界,不是是幻想天堂吧,等哪天自己醒了,不过是一场梦。自己呢,还坐在囚车里…… 如果这是梦,他宁可死也不愿醒来。 最怕的,是死的那一刻,也是梦醒时分。 月光下,中年书生好似下到凡尘的仙人,轻飘飘落到院子里。心道:结庐在此,倒也雅静别致。之前,他清楚看到李师师走到这个房间的。用扇子拨开窗子,山里人家还真是大胆,女孩家的闺房,窗子都不锁死的。 又想,这可是修罗山。盗匪聚集之地,民风却是如此纯朴,与山外世界比起来,情何以堪呀。 笑笑早就入了梦乡,沉浸在徐骄的痴情故事中。李师师怎么也睡不着,陌生的地方,总是会怕。但心里知道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这一群人,除了笑笑,脑子都有些毛病。 坏人不像坏人,好人不像好人。 听到窗户响,心里揪起来。想着那混蛋不会真这么大胆吧,这可是笑笑的房间,半夜就敢爬窗。 窗户轻轻打开,中年书生冲她一笑。 李师师放下心来,悄悄的翻窗出去,再把窗关上。省的夜风吹到笑笑,再生出病来。 看这孩子,骨子里是多善良。 “没事吧?”中年书生问,全身上下看了看,不像有事的样子。没有伤,最主要的是没有受欺负。 李师师说:“五叔,你怎么来了?” “你在江上出事,我自然要来修罗山问个清楚。你父亲不行,只好我来。三江源修罗山,怕是只有我李怀远,还有这几分面子?” “那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李怀远说:“当然是去请教山主。” “强盗头头?” 李怀远笑道:“你也许是第一个敢这样说山主的人。好啦,跟我回家。” 李师师迟疑问:“王子淇走了?” 李怀远摇头:“他是来看你的,你出事了,他又怎会离开。” “那我不回去。等王子淇离开三江源,我再回家。” 李怀远皱着眉头:“你不喜欢他?” “他那个人,总是高高在上,冷冷淡淡。我们一起坐着,半天也不会说上十句话。”李师师露出痛苦的神情:“五叔,我实在不愿意——” 李怀远说:“婚事是海后的意思,王子淇不能反抗,你更反抗不了。” 李师师蹲在地上:“可他,真的很讨厌,虽然看起来不坏。但比看起来很坏的徐骄还让人讨厌……” 李怀远心头一动:糟了,一个看起来很坏,却又不那么讨厌的男人。这就是一场风流悲剧的开始…… “走,跟我回去。” “不要。”李师师说:“你就说没找到我,等王子淇回京了,我再回家。” “丫头,什么事都可以由着你。唯独此事不行。”李怀远说:“海后,我们惹不起的。” 树林里,徐骄摆出各种姿势,喝道:“降龙十八掌!” 姿势很酷,但只有姿势而已。 老梧说:“名字很霸气,但你这架势,全是戏台子上的套路。” “不应该呀。”徐骄一爪挥出,五道劲气激射,嗤嗤声响,又在树上抓出五个深洞。 “你看,九阴白骨爪就行,为什么降龙十八掌不行呢?”徐骄气馁道:“这没有道理,也不科学。” 老梧说:“敢问,这所谓降龙十八掌的运气法门是怎么样的?” 徐骄摇头,他哪里知道,这是胡编乱造的,想象而已。 “关键就在此。前者五指发劲,后者怎么发劲?” 徐骄一想也是。仅凭一个名字,就要有降龙功法,确实天真了些。看来,这一切都不是梦。 梦,就应该想什么有什么。 忽然指着老梧,笑道:“老头,你该不会是个绝世高手吧?” 老梧叹息说:“若没有禁武灭道,我今日应该是个真人境。” 徐骄没有心思听他说话,而是看着自己弯曲成爪的手,问:“老梧,你说,这劲是从哪里来的?” “心静则气凝,心动则气散。内而五脏六腑,外而肌肤腠理。聚于胸则为气海,聚于腹则为丹田……” 老梧不愧是学道的,把气之由来,人之生灭。大到长寿康健,小到头疼发热。甚至男女之合,怀孕产子。他岂止用气解释了人的一生,还解释了万物,世界。 徐骄心想:未经科学验证的,都是谬论,顶多算是哲学吧。 他却不知道,就在他那个小院里。李怀远正用哲学的式的伟大,讲述人类婚姻的起源,本质。 什么本质?李师师没有听懂。她只听懂一点,这所谓的本质,和徐骄故事里的爱情毫无关系。 “五叔,你能和一个不熟悉的女人在一起么?”她问。 李怀远说:“可以,只要够漂亮就行。” 李师师无语,她忘了这个五叔最喜欢青楼那种地方。于是又问:“那你能和一个不喜欢的女人成亲么?” “也可以,但要很漂亮才行。”李怀远说:“不过这件事应该不会发生,如果那女人足够漂亮,我是会喜欢的。” 李师师更无语,又说:“那如果非要逼着你,娶一个不漂亮,也不喜欢的女人做我五婶,你会愿意么?” 李怀远一笑:“我会的。” “你骗人。” 李怀远说:“该做的就要去做,即便不愿也要去做。生而为人,便有无奈。就像王子淇,他也不想娶你。娶一个藩王之女为妃,此生注定与帝位无缘。他一样没有选择,王子尚且如此,何况是你。” 李师师想吐。李怀远把她今后的人生,说的像一个需要惊醒的噩梦。 李怀远抓住她手腕:“跟我回家吧,你父亲还等着你呢……” 第8章 惹祸上身 李师师真心不想回去,山里不错,笑笑挺好,日子悠闲自在,不像王府那么拘束。 李怀远说:“走吧!” 李师师干脆坐在地上:“不走,等王子淇走了,我再回家,不然又要见他。两个人对面坐着,也不知道说什么。五叔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吓人,嘴角抿着,眼角挤着,脸上的笑容半天都不会有一点变化。有时候,我甚至想,他会不会是个死人。” “胡说,那叫气质,那叫身份。别的事由得你来,这次不行。走……” “五叔你别逼我。” 李怀远疑惑道:“丫头,上了修罗山,你竟还有脾气了。这修罗山真是怪,好像能壮胆一样……”也不管李师师愿不愿,用力一拉,想把她拉起来。 李师师大声喊:“救命呀,救命呀……” 李怀远一愣:“丫头,你还会耍这种烂招。” 笑笑从梦中惊醒,听到李师师的呼声,不敢开窗。心想:哥哥做了强盗,抢钱也抢人,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听声音是在窗外,觉得很不合适。李师师毕竟是个姑娘家,就在院子里…… 李怀远心里想笑,这修罗山,还真是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 心头一动,回身瞧过去。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徐骄,一个很有意思的少年。寸短的头发,略有些褴褛的衣衫。双眼精光内敛,有种说不出的桀骜和悲伤…… 徐骄看着李师师:“叫什么,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笑笑在房里听到这话,知道再听下去会很尴尬,于是被子蒙着头,双手捂着耳朵,继续之前醒来的梦。 李师师看到徐骄,喊道:“来呀!” 徐骄撇嘴:“这两个字可不能随便说,我可不是随便的男人。不过你若有需要,我也乐于助人。”又看向李怀远,说道:“老兄,这人是我弄回来的,上手我也该第一个,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怀远说:“不关你事。” “我靠,你半夜跑到我家,私闯民宅也就算了,还抢我的女人。” “你的女人?”李怀远眉头一皱,这话可不是随便乱说的,因为李师师不是个随便的什么人 。 徐骄说:“我抢回来的,自然是我的,你想黑吃黑?” 李师师不满道:“你怎么废话那么多……” 李怀远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徐骄看他不过是个文弱书生,但说话的语气瘆人的很,像是个混社会的。于是说:“老兄,我也是山上的。三猫小山,都是我兄弟。跑到我家,抢我的人,不合规矩吧。” 李怀远心道:这小子满嘴胡说八道,师师也不否认。这种事,真真假假,说不清的。干脆把这小子杀了,免得传出些不干净的话。听这小子语气,似乎还不知道师师的身份,这样最好。一死了之,绝无后患。 想及此,放开李师师,晃动手中发亮的乌骨扇,他心中已动杀机,早就把山主的告诫忘记。 这也不怪他。 六十年前,上任山主与鬼王一战。当时鬼王不言胜负,但上任山主回到修罗山没多久便辞世,胜败已可知矣。至于现在的修罗山主,除了名号,没人见过他的手段。 六十年了,世人早已忘记:修罗山主,不单只是个名号,也不单只是山中盗匪的头领。 李师师站起来,一溜烟的跑到徐骄身后,轻声说:“别让他带我走!” 徐骄嘿嘿笑道:“我有什么好处?” “你要什么好处?” 徐骄轻笑一声:“好像你什么都给的起似的,我这辈子,最不相信的就是女人,老妈除外。” “那是你还不知道我是谁……” 李怀远心道:真是个傻丫头。一个女孩子被强盗掳了,是什么光彩的事么。还要把自己姓甚名谁告诉人家。于是不让她继续说下去,身形一晃,乌骨扇闪电般点出去。 徐骄骇然。 这几个月来,他虽没有进过山,可看三猫和小山,就知道所谓盗匪,也不过是被逼出来的营生,并非是十恶不赦之人聚集,违反乱纪,伤天害理。遇到的人,都是很和善的。但眼前这人,杀气腾腾。 徐怀远的乌骨扇,似是刺破了空气,刹那间就到眼前。身体自然的反应就是躲,双脚用力,猛地跳起来。可李师师正好拽着他衣角,也被带的飞起。她人美身材好,但也得百来斤,两人离地三尺,便一起坠落。 乌骨扇正好点过来,徐骄伸手去抓。他毫无对敌经验,那些动作电影的套路,此刻根本派不上用场。 徐怀远乌骨扇划一个圈,正好敲在徐骄手腕上。 徐骄哎呀一声,痛的好像骨折一般。 “原来是个废物。”徐怀远冷笑。乌骨扇一偏,点向他太阳穴。 慌乱之中,徐骄五指成爪,直射徐怀远。 但听嗤嗤声响,李怀远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却能感觉到劲风袭来。乌骨扇展开,护住面门。叮当清脆,白骨爪的劲气射在扇面上。 李怀远手腕一震,身形微晃,忍不住后退半步。心惊:好高明的手段。 他根本不信这招是徐骄发出来的。劲气激射,是先天之象。岂是一个山中少年能够达到的境界。 乌骨扇一转护住心口,喊道:“请问是哪位朋友?” 这么一缓的功夫,徐骄冷静下来,飞身窜上去。挥拳直击向徐怀远面门。 这一拳太过简单,简直称不上拳法,李怀远脑袋一偏避开。可徐骄另一只拳横摆过来,也是很简单的招式,只是有些突兀,于是身子微偏闪开。可这套组合拳还没完,这是最简单的组合,但许多时候,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左直拳,右摆拳,上钩拳…… 李怀远觉得有些怪,明明是最简单的拳路,连贯起来却让人觉得惊艳。手臂一横,挡住勾拳…… 徐骄趁势来个侧踢…… 李怀远心道:真是没完没了,以为我是个孩童么。哗的一声收起乌骨扇,点向徐骄膝盖。 徐骄扭腰收腿,顺势一个转身后踢。 说不上行云流水,但每一下都简单利索,搭配起来,给人一种特别的感觉,不好看,却很完美。 李怀远冷哼一声,不再躲避,气息凝聚于胸。砰的一声,萧离好像踹在一块石头上,脚痛腿痛,人被震飞出去。 李怀远纹丝不动,只觉得心口一下针刺似的的痛,不禁大骇。心想:这怎么可能。明明是个只会几招拳脚的普通武者,怎么会有这么奇妙的劲道。猛冲上前,要待徐骄立足未闻,结果了他。 李师师只是看的热闹,丝毫不知其中凶险,还呼喝道:“加油,小心……” 徐骄真想给她一耳光。 李怀远像一道鬼影,好像突然消失,但仍在眼前。看得到,却抓不住…… 徐骄砰的一声摔在地上,眼前什么也没有,李怀远就这么不见了…… 李怀远心如死灰,方才眼看就要弄死那小子。但突然被人抓住肩膀,身子顿时虚软,一点力气提不起来。悠忽之间,就到了江边。 李怀远大骇,想回头看出手的人是谁。一道奇怪的劲气,从头顶直入脚底。噗的吐出一口血,身子飞起来落在江水里。 江水冷冽一激,李怀远打了个寒颤。心道:是谁?他不相信,世间除了师尊鬼王,还有这么可怕的人。难道是修罗山主? 萧离躺在地上,好半天没动。 李师师走过去,轻声问:“你死了呀?” “妈的,你才死了。”徐骄说:“扭了腰,站不起来。” 李师师扑哧的笑出声来:“你这么年轻,不行嘛……” 徐骄惊奇道:“你不是大户人家小姐么,原来是个小荡妇……” 李师师是听佣人们说过这话,小丫也说过,知道这句话是对男人最大的打击。至于为什么,其实不甚清楚。 打击显而易见,但也不能说她是小荡妇呀。李师师站起来,在他腰眼里来一脚,伤上加伤,痛的不敢翻身。 徐骄也硬气,忍着不喊出来。 李师师说:“你死去吧。”便蹲在徐骄身边,抬头看着夜空的月。 这月亮很不同,比天临城的漂亮。修罗山真是个很奇怪的地方。外面都传,山里都是凶神恶煞的贼人。可她所见到的,最凶神恶煞的,就是五叔李怀远。 皎洁的月光,潺潺江水的声音,山中夜鸟的啼叫,草丛里的虫鸣。 没有那么多规矩束缚,也不用每天端着小姐的架子,想怎么站怎么站,想怎么坐怎么坐…… 徐骄痛苦的呻吟一声,终于可以动一下身子,侧躺变成平躺,舒服的呻吟起来。 李师师说:“你痛?” 徐骄心道:这女人脑袋有问题,还是漂亮女人总是喜欢说废话? 李师师又说:“你怎么不说话呢,腰扭了,舌头也扭了?” 徐骄说:“你若不想扶我起来,就想坐在这里看我笑话。那么抱歉,我也不想跟你聊天。” “好像我想跟你聊天一样。”李师师说:“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 徐骄怒道:“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不能侮辱我的样貌。” “你一个做强盗的,还有什么人格?” 徐骄无语。 李师师又说:“你的样貌,还不如你的人格呢。” 徐骄心想:这个世界,杀人都无所谓,强奸那就更没什么了吧…… 他眼神变得凄厉,李师师没有怕,而是说:“你不要生气,我说的是事实,你也知道。所以你才这么在乎,我只是想说,一个人的长相并不怎紧要,紧要的是人品……” “你知道个屁。”徐骄说:“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长相是最重要的。女人不好看,那就不值钱。男人不好看,想赚钱就很难。” 李师师摇头,表示不明白。 徐骄说:“女人好看,当然会有男人养。男人好看,自然也会有女人养。” 李师师还是不明白。 徐骄说:“你若长得丑,船上那个少爷还会有心情伺候你,刚才那个坏蛋,还会对你起色心……” 李师师说:“你不明白的。即便我长得丑,我想那人也还是一个样子。”忽地一笑,说:“你觉得我好看?” 徐骄说:“你是那种可以把小三作为职业的人……” 李师师摇头:“不明白,那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徐骄说:“你这张脸,可以入选百大美女。你这身材,入选百大性感——你穿太多了看不出来……” “你是在胡扯。”李师师说:“什么是性感?” 徐骄想了想:“漂亮的女人,让人见了眼前一亮。性感的女人,让人见了,心头一热。” “那什么才是性感呢?” 徐骄说:“那要看是高级还是低级?” “低级呢?” “一个字,露。能露的都露出来,不能露的朦朦胧。那感觉,半遮半掩,半推半就……” 李师师这下听明白了,冷声问他:“那高级的呢?” 徐骄上下打量着她:“你就别想了,那是天生的,你妈显然没有给你这个机会。” 李师师凄然道:“娘亲很早就死了……” 徐骄歉意的说:“对不起……” 李师师永远记得这个夜晚。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有人向她说对不起,也是唯一的一次。 在她的人生中,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怕她惧她的,就像王府的下人,小丫他们。一种是从来不在乎她感受的,就像父亲,王子淇。她夹在中间,好像是最孤独可怜的那一个。 今晚,她遇见了不一样的人。既不在自己之下,也不在自己之上。既不怕她,也不轻视她。所以他在乎她的想法,她的情感……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从讨厌到不那么讨厌,只需要一句话。从不那么讨厌,到稍有好感,也不过是一个念头。 李师师嫣然一笑,徐骄突然觉得害怕。女人这样笑的时候,往往没有什么好事。不是惦记你的钱包,就是惦记你的人生。 “我扶你回屋,你不想躺在地上直到天亮吧。” 徐骄看着她,心里充满着戒备。 第9章 误会就是这么来的 李师师什么身份,从来没有照顾过人。也不知道怎么把一个扭到腰的男人,扶到床上去。 关键不是扭到腰,而是男人。 当她猛地把徐骄拉起来的时候,徐骄啊的一声惨叫,伤上加伤。她知道自己错了,所以当徐骄把手臂搭在她肩膀,心中的歉疚,让她不好意思推开。 徐骄终于站起来,腰像断了一样,心里也气馁。之前觉得一场难以置信的穿越,能让自己翻云覆雨,可浪还没翻起来,腰就差点断了。 失败的命运,哪怕换了一个世界,似乎也不曾改变。 到了门口,李师师娇小的身体,实在撑不住这个男人。一个趔趄,徐骄撞在门框上,痛的闷哼一声。 “啊……”李师师叫了起来。 徐骄说:“小声点,吵到笑笑了。” 撞到门框的时候,笑笑就已经被惊醒。又听到他们对话,她虽然小,可有些事还是懂的,脸颊瞬间红起来,脖子上冒出热汗。 李师师点头,艰难的把徐骄搀到房间。到了床边,她已经累得不行,解脱似的把徐骄往床上一扔。 徐骄腰上有伤,哪能发出力。赶紧一把抓住李师师,这么一缓,才慢慢的趴下去。 李师师被他一拉,身子不稳。顺势倾斜,床沿正好顶住膝盖,人就趴了下去。她惊呼一声,双手一撑,想要避开徐骄。但整个人往前一顶,好巧不巧,脑袋撞到窗台,嗯的一声晕了过去。 徐骄被她一砸,痛的眼泪都滚了下来。想要起身,脑袋正被她胸部压住,沉重的不得了。心里庆幸,幸亏是压住了后脑勺,若是压到了脸,还不得被闷死。 清晨的鸡啼,又把修罗山唤醒,各种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再也听不到江水潺潺的声音。 笑笑总是在第一声鸡啼之后醒来。摸了摸旁边,李师师不在。敢情昨晚一夜都没回来。 想着徐骄曾经讲过的故事:男女一见钟情,于是一夜激情。以为那是胡扯的,想不到还真有这种事发生。 山外的女人,确实与山里的不同。 自己轻轻的起床,免得惊了别人,那多尴尬呀。 走到院子,心里突然不安起来。这段时间都是徐骄照顾她,一日三餐,自己现在竟连灶台在哪里都不敢确定了。 不止不安,而且恐惧。在这个小小世界里,她又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个瞎子。 “姑娘?”一声轻唤,把她拉出恐惧。 女人的声音,而且不是村子里的人。因为村子里的人知道这是谁的家,也知道她是谁。因为修罗山下,只有她这么一个瞎子。 笑笑循着声音走过去,她走的很慢,问:“是叫我么?” 那女人意识到她是个瞎子,就说:“是的,我来找人。” “找我哥?” 女人说:“不是的。” 笑笑说:“这家就我和哥哥两个人呀,你找我么?” “她找那个姑娘。”这是老梧的声音。 老梧比任何人起的都早,也比任何人睡得都晚。笑笑甚至觉得,这老头从来不需要睡觉。她听人说过,人越是老,睡的越少。当不需要睡觉的时候,离死就不远了。 女人没有说话。但笑笑很明显感觉到,女人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找师师?” 女人说:“是!” 笑笑一下就慌了:糟糕,人家找上门来,可这两人还没起床。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两人睡在一张床上,没婚没聘没礼的,被人打死都没得说。 恰巧就是这时候,三猫和小山一走一颠的下山来。三十大棍,可是很让人长记性的。 三猫人没到,就大声喊:“老梧,救命呀……” 两人相互搀扶,老梧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说:“活该了吧,吃了多少棍?” 小山说:“三十。” “哦,七天,保管你们屁股还和以前一样。”老梧回去屋里拿药。 笑笑也听明白了,肯定是犯了山规,屁股吃了大棍。于是说:“你们快进来坐……” 小山说:“好呀!” 三猫说:“你这傻货,我们坐得了么?”他看到陌生的女人,衣着打扮,既不是山上的,也不是山下的。但好像在哪里见过。于是问:“大姐,上修罗山来,办事儿还是找人?” 女人说:“找人。” 三猫上下打量着她:“看大姐不像是来找人的。修罗山,没您这样富贵的朋友。” 女人说:“山里是兄弟,山外是朋友。贫贱富贵不论,交人但求交心。” 三猫和小山彼此望了一眼,这是修罗山的切口。懂得这切口的人,都是与修罗山有不一般的关系。 这时笑笑说:“她是来找师师的。” 三猫说:“太好了,带她走。”他和小山六十大棍,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女人说:“那就是说,她还在?” 笑笑嗯了一声。 “在哪里?” “在屋里。” 三猫咬牙冲进院子里,叫道:“趁早把这姑娘弄走,她就是个麻烦。再不走,不知要不要再被打。” 走到窗边,咚咚的敲着窗子:“嘿,回家吧,有人来接你了。” 但没人回应,三猫心道:这什么人呀,强盗窝里还能睡的这么香。 吱呀一下拉开窗子,瞧了一眼,回头看着笑笑,问:“人呢?” 心里想:这丫头可别一个人偷跑,山里迷了路,掉到悬崖。那山主还不把他和小山活剥了皮。 于是又问一遍:“人呢?” 笑笑说:“在床上。” 三猫说:“哪儿有?” 笑笑说:“没在我床上。” “那在哪儿?” 小山说:“这个家,还能有几张床。” 三猫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大叫道:“骄哥,劫人劫色,山规最忌,你得被阉……” 那女人听到这里,立刻变了脸色,杀气顿时散发出来。小山离她最近,感受也最清晰。心想:这女人好厉害呀。 女人慢慢走进院子,冷冷的说:“今天,这里的人都得死。” 徐骄早醒了,只是腰痛的不想说话。李师师躺在她身边,睡得昏天暗地,口水都流了出来。此时听到那女人这么说话,就推醒李师师:“还不起,有人来接你了。” 李师师向来是自然醒,最讨厌大早上被喊着起床,眼睛也不睁开,就喊着:“别推我,再睡一会儿。” 那女人听到声音,喊道:“师师?” 李师师嗖的坐了起来。惊道:“鸿姨?” 迷糊劲儿一下就醒了。看着身边的徐骄,虽然知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对于女孩子家,有些事发生还是没发生,根本不重要。 那女人听到她的声音,便问:“你还好吧?” 李师师答:“我很好呀!” 三猫听到这话,心里的石头放下来。用强是违反山规的,两厢情愿,老天也管不了。 女人眉头皱起来:事情若是像她想的那样,这孩子听到自己的声音,一定哭的死去活来。略有些尴尬,便说:“跟我回家。” 李师师心想:又来!还是要回去,陪那个让人尴尬的王子淇。 徐骄说:“还不走,你还想留到什么时候。” 李师师心道:我为了帮你,脑袋都撞晕了,竟说这种话,怒道:“你这么没良心?” 三猫心道:骄哥做的真绝,玩完就赶人走,银子都不带花的。 那女人很清楚,越早离开越好。又催促:“还多说什么,跟我走。” 徐骄说:“快点走吧,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心里想,多一个人白吃白喝,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李师师怒道:“你这人,你忘了昨晚……” 徐骄心想:还好意思说,不是你来那么两下,腰上的伤会更严重?于是大声回她:“谢谢你呀,差点没把我腰整断……” 山猫嘿嘿的笑,可想昨晚多么激烈…… 女人觉得匪夷所思,师师可不是这样的孩子。大声喊:“不要说了,跟我走!” 李师师推开窗子:“鸿姨,我不要走了。” 那女人说:“由不得你!” 身形飘动,悠然到了窗边。两人果然在一张床上,再看徐骄脸色,一脸的疲惫神伤。少年人,真是不知道节制。 女人伸手一抓,李师师像个小鸡似的被提了出来,再一个纵身,人便消失在院子里。 小山惊道:“好厉害的人!” 院子里趴着三个伤者。小山和三猫脱了裤子,露出屁股。 小山有些不好意思,对笑笑说:“你进屋子里吧。” 笑笑说:“我又看不见。”摸到徐骄的腰,把老梧给的药酒揉上去。力量稍微大一点,徐骄就痛的叫出声。 笑笑说:“哥,那事儿这么伤身体的么……” 三猫说:“伤的都是男人身体。骄哥,你这不行呀,还是那丫头太厉害。你这吓的我以后不敢成亲了……” 徐骄不想说太多,昨晚的事现在还忘不掉。这么脆弱,若是真遇上了坏人,自己这身本事,非但保不住自己,也保护不了笑笑。 老梧帮三猫小山上了药,叮嘱两人不要乱动。 江边,李师师满脸的不情愿,但也不敢反抗。整个王府,她真正怕的,就只有这个鸿姨。小时候淘气,鸿姨没少打他。 “你记住,你从未上过修罗山。是被江水冲到了下游,被人救起,又恰好遇到了我。” “为什么?” “说出去不好听,也没人信。修罗山从来劫物不劫人,劫财不劫色。若真是修罗山劫了你,那倒好了,可没人信。” 李师师不明白:确实是修罗山的人劫了她呀。 “你太多虑了,不会有人知道的。”有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李师师看到一个奇怪的人,没有双腿,只用两条拐杖撑着身体,却站的很稳。 “羽千鸿!”那人说道:“我曾经告诫过你,再也不要回修罗山。” 李师师还是第一次知道鸿姨的名字。打小就称呼她鸿姨,然而家里人,包括娘亲都不曾告诉过她名字。问府中的人,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你去那边等我!”羽千鸿说。 “哦——”李师师眨着眼睛,心里窃喜。 等她离开了,羽千鸿说:“风盗,我要见山主。” 这就是那个怪人的名字:风盗。 来去如风,无影无踪,曾经盛名在外,如今却没了双腿。 风盗冷哼:“那就看你能不能过我这关。我虽没了双腿,靠两只拐杖,也能站起来。” 羽千鸿说:“是三江王李通的意思。” 风盗沉吟片刻:“你在这儿等着。” 羽千鸿又说:“我可以上山,去拜见山主……” “你还有资格上山么?” 羽千鸿无语,内心充满了歉疚,瞥眼瞧见李师师远远的站着,就说:“好好待着,等我办完了事,就带你回家。” 李师师点头,眼珠子转呀转。看羽千鸿没有瞧着她,猫着身子,钻进林子里。 老梧的药酒极其有效,活血化瘀。笑笑揉了一会儿,他就能站起来,慢慢的走路。躺了一夜,筋骨都成硬的了,走出院子活动活动。 三猫喊他:“骄哥,要我弄两个羊腰子给你补补呗……” 徐骄无语:“笑笑,别乱碰,这两个小子光着屁股呢。” 沿着小路走没多久,便是一个高大的土坡,没有山壁阻隔,大江景色尽收眼底。 站高望远,这话说的一点没错。江的那边村镇林立,看着就热闹。 心里想:得出去,不能一辈子憋死在修罗山。这世界是什么样的,总得看看,不然白来这一趟。这辈子没做过有意义的事,也许自己的遭遇,就是上天的暗示。 暗示自己去寻找人生真的价值和活着的意义。 “嘘嘘!” 徐骄扭头,看到李师师:“你怎么回来了?” “你是什么人,管的着我?”李师师说:“这么快就能站起来了?” “哼,你以为我真的那么弱。” 李师师轻推他一下,徐骄失去平衡,骂道:“你妈的——”随即想到她没了母亲,又说:“对不起——” 李师师说:“你若真觉得对不起我,就该帮我。” 徐骄说:“小姐,我只是礼貌性的道歉。但真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是个强盗,帮人,那是对我职业操守,最大的侮辱。” 啪嗒,眼泪落下来。 淹死男人的,除了女人的柔情,还有女人的眼泪。 第10章 要不要嘛 李师师把自己噩梦般的人生,以泪水相伴讲了出来。 没人在乎她的想法,没人在乎她的情感。一场婚姻,是由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做主,嫁给一个连讨厌也说不上的男人。 最悲惨的就是这一点。喜欢也好,讨厌也罢,总归是有感觉的。若是一个不喜欢的男人睡在身边,连讨厌的感觉都没有,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徐骄明白了,古往今来,这是最寻常的悲剧。但也不能说是悲剧,少女情怀,总是幻想,等到不是少女的时候。她就会明白,岁月会抹除一切幻想的资格。 李师师擦了眼泪,发现徐骄一点也不同情的看着他。就说:“你的心是硬的么,难道不觉得我可怜。” 徐骄说:“你真的不喜欢那个人,他可是王子?” “他就是明帝,不喜欢还是不喜欢。骗得了别人,还能骗得了自己。” 徐骄说:“对你的遭遇我深感同情。给你三条建议——” “快说——” “第一……”萧离说:“你闭上眼睛,幻想他是你的梦中情人。把意识集中在自己身上,体会身体的快感,在幻想中达到高潮……” 李师师听了个半懂:“什么高潮,我是问你怎么办?” “第二,找个男人私奔。跑到深山野林,生几个孩子。男人嘛,宁从胯下过,不戴绿帽子。” 李师师说:“你知道我是谁了,你觉得谁敢?第三呢……” 徐骄说:“自此沿江向东,不过十余里。有一突兀崖壁横跨半个大江,仿佛要把大江咬断。这里的人叫做老龙口……” “我知道,景致很好,然后呢……” “上到崖壁,纵身跃下。既然此生不如意,不如我们结束这一局,重新开始……” 李师师惊道:“你是让我死?”小拳头一下砸在徐骄腰窝里,她没有力气,奈何徐骄此时的腰受不住折腾。痛呼一声,腰杆挺直的跪在地上。 “笑笑说你是好人,我还想,强盗也有好人的。是我想错了,盗亦有道,说的不是你。” 徐骄喘了几口气,才没觉得那么痛。呻吟道:“我操,人类数千年历史证明了一个道理:好人没有好报。法律规定婚姻自由,但这自由,可要花大价钱。我是男人,物伤其类,当然站在男同胞这边。” “你难道不同情我?” “我更同情男人。” “他有什么好同情的。”李师师不明白:“他是王子,什么女人没有,多一个我,少一个我,于他没有任何妨碍。可我就不同了……” “你可以红杏出墙……” 啪嗒啪嗒,这次的眼泪是真的。哪怕徐骄心如钢铁,毕竟是个男人。 女人的眼泪,在对付男人的时候,几乎很少失败。尤其是李师师这种美女,她有一张让人犯罪的脸。 “好吧。”徐骄说:“这件事牵涉复杂,没那么简单。你们这种上等人,婚姻不过是场交易,不必那么在乎。逃,不行。反抗,也不行。哎呀,真是悲剧……” 李师师被他说的绝望,似乎只有认命一条路。 徐骄又说:“这就对了,有人给我说过一句很有道理的话:改变你不能接受的,接受你不能改变的。” 李师师抽泣道:“你和他们一样,都来逼我。” 徐骄无语:“选择其实在你自己手里。你若不想,没人逼得了你……” “那我就随便找个男人……” “高明——” “就是你!” 徐骄心道:我操,你老子是什么三江王,你未婚夫是什么王子,我是个盗贼,最怕你们官面上的人。不过看这李师师的长相,还真是,无可挑剔。 李师师见他色眯眯的,就说:“你想多了,真以为我会和你私奔。” 徐骄说:“你也想多了,哥哥我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的。” 李师师忍住震惊。龙阳之癖,她在书上读到过。 李师师花开般的笑起来:“我想过了,不回去就行。你是个强盗,可以把我掳走。掳人勒索,我不回去,就不用见王子淇,也不用谈什么婚事。就这么拖着,看谁拖的久……” “真是个天才的想法。”徐骄说:“盗亦有道,劫财不劫色,劫物不劫人。哪一行都有规矩,规矩就是人品……” 李师师笑道:“你就不想知道会有什么好处?” 徐骄上下打量她,从小腹到胸部,心里一股热乎,但还是摇头。有些人是得罪不起的…… 修罗山在三江源,满山的盗匪贼。虽没有肆无忌惮,却像开门做生意一样,搞得众人皆知。三猫和小山,是继承祖业,已经是第四代。修罗山直到今天伫立着,没有官匪勾结,打死他都不信。 徐骄摇头,他年轻,可他不傻。 李师师说:“你劫持我,可以向我父王要自己想要的东西……” “对不起,我有职业操守的。” “如果你能得到羽蛇之胆呢?” 徐骄愣住了,这是笑笑的眼睛,他加入修罗山,就是这个原因。 李师师得意的笑:“他是三江王,什么宝贝没有。笑笑说,这能治好她的眼睛,就看你这个做哥哥的,有多疼自己的妹妹。” 江边,羽千鸿发现李师师不见了,但也不着急。在修罗山,哪怕是找一只鸟,它都飞不出去。这连绵山脉,巍峨高峰,看着静谧,其实内藏多少凶险,谁也不会知道。 即便是她,也不敢贸然上山。 风盗就像一阵风的飘过来:“回头崖,山主等着你。” 羽千鸿说:“师师不见了。” “人还在山上,放心!” 修罗山的最高处,是一个绝壁悬崖,高耸云端,像条手臂似的斜伸向天空。其下是滔滔江水,轰隆隆的拍打着怪石江岸。 羽千鸿又看到了那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上银钩铁画的两行字:前方已无路,劝君莫回头。 她一直想不通这两句话的意思:既然无路,何不回头? 山主站在崖边,风把衣服吹得嗖嗖作响。好像再大一些,就能把他吹落崖底。 “山主,我回来了。”羽千鸿低声说。 “修罗山已不是你的家。”山主脸上的刀疤挑起来:“当年你从回头崖跳下去,死,你则为修罗山的鬼。生,你则与修罗山再无关系。” 羽千鸿想哭,无论何时,她心里唯一的家就是修罗山。 山主问:“三江王李通让你带什么话?” 羽千鸿说:“请您帮忙……” 山主笑道:“修罗山不是谁的属下……” 羽千鸿又说:“您的意思是……” “山里少年一代,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 羽千鸿说:“我明白。” 修罗山少年一代,都有功夫在身,且修为不俗,出外行走,若没有牙牌在身,会很不方便。年轻人,总是要出去见见世面才好。 山主长叹一声:“人,无论在哪里。只要心在修罗山,便已足够。” 羽千鸿顿时感慨万千。 李师师再次出现,三猫和小山还趴在院子里晒屁股,两人吓的立刻蹦起来提上裤子,李师师也赶忙遮住眼睛。 徐骄大笑:“便宜你了,是不是还没见过男人的屁股长什么样,哈哈——” 三猫大叫:“骄哥,你怎么又把这女人弄回来了?” 徐骄说:“跟我没关系,是她死皮赖脸硬要留下。” “那你知道她是谁么?” “不就是三江王的女儿,瞧把你吓的。”徐骄对李师师说:“我们可说好了,保你吃喝无虞,风吹不到,雨淋不到。你答应的呢?” “放心。”李师师说:“鸿姨最疼我,她会帮这个忙。” 徐骄说:“就怕三江王是个小气鬼,舍不得那么宝贵的东西。” 羽千鸿来去如风,趁着夜色,送了整整两箱牙牌上来。 牙牌分三种,代表着不同的身份。 鬼王的武道院最为尊崇,武道院的牙牌以玉制成,寓意武者君子风。 官门的人采用金属,分铜分金,代表职级等别。 还有一种则是用竹子以特殊方法蒸煮之后,抛光抹油,刻下姓名,属部。乃是军中采用。 虽然都很简单,却也很难作假,或是不敢。罪同谋逆,诛三族。 前两者很难弄到,军中所用就方便的多,因为三江王李通,总督三江源军政,对他来说这就不算一件事。 这东西不是必要,但必要的时候,却能省很多麻烦。 山上又吹响呜咽的哨子,三猫和小山屁颠屁颠的赶紧回去。 徐骄很想知道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再次感觉到自己的失败。做好人,在底层。做坏人,还是在底层。 老梧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法,在他腰上按了两下,一阵火热难耐之后,伤就好了一大半。 “擦着药酒,三天就全好。”老梧感叹一声,看着山上:“是呀,又到时候了。三猫和小山也长大了,一眨眼就过了这么多年。” 徐骄问:“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修罗山,对我来说是个避世修道的好地方。但那些年轻人呢,不能一生把他们困在山里。他们世代为盗,却不是天生为盗。生而到死,一个人,无论他多么弱小,至少要有一次,应该自己做出选择。” 萧离听明白了,对修罗山也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这里的人,拼命的维护修罗山的安稳,不让它受一点伤害。却也拼命的走出大山,要拥有更广阔的世界。 夜色下的大山,只给人一种感觉——无奈。 老梧想了一个新招,用极其阴寒的药物,熏去笑笑双目的热毒。 “能行么?”徐骄说:“这个很不科学,包括你说什么羽蛇之胆,我觉得都是骗我的。笑笑是生下来就这样,又不是后天的,应该是一种病理性的神经损坏。老梧,你说实话。笑笑眼睛能治好,你该不会只是安慰她的吧……” 老梧最忌讳别人说他医术不行。他好歹看过道藏,虽是自学成才,但修罗山几十年来那么多人生病,他可从没有医死过一个人。大半被治好,小半可能是自己熬好的,但也有他的功劳。 笑笑,是唯一的例外。 “让你见识一下吧。”老梧说。 几根竹子接着长管,那边罩着砂锅。 这么简单的设备,徐骄一下就看明白了。把药煮沸,药气混合着蒸汽,通过竹管。人把两只眼睛放在竹管上…… 徐骄摇头:“老梧,这会烫到眼睛的。” 老梧说:“我试过了,没那么烫。” “蒸汽,能不烫么。”徐骄说:“你应该再接几根竹子,竹子放在冷水里。热气经过,就会被降温……” 老梧一听就懂,果然妙计。当场咔咔一顿改装。又把笑笑找来,对徐骄说:“你看!”突然伸手在笑笑眼前一晃,笑笑猛地缩一下脖子。 她虽看不见,可眼睛对光影还是有感觉的。 徐骄不得不佩服老梧,在没有现代仪器的帮助下,他的诊断,是正确的。 笑笑还在接受治疗,徐骄趴在床上,自己给自己的腰擦药。手臂刚背到身后,好像牵动了哪根筋似的,痛的不得了。 伤筋动骨,还好只是伤了筋。 李师师穷极无聊:“要不要我帮你?” “你?”徐骄摇头,不是不信她有那么好心,而是不敢相信她的手艺:“你会么?” “太小瞧人了吧。”她还真不会,只是见过。把药酒倒在手心里,摁在徐骄腰上,轻轻的磨。身子突然紧张,脸颊红晕,心里忽然意识到:这是个男人。 徐骄无语道:“小姐,你这哪是揉药酒,要起热才行的。得用力……” “哦——”李师师突然用力。 徐骄“我操”一声:“大姐,你这手法,三十八块都不值。” 李师师心里生气,她第一次伺候人,反倒让人数落,嫌弃。 羽千鸿刚进院子,就听到李师师说:“那你要不要嘛?” 她整个人忽然愣住,想要冲进去把她揪出来,又怕正是紧要时候。自己这么冲出去,这孩子还怎么活呀。 又听徐骄用呻吟的声音说:“啊,爽……” 第11章 走向远方 羽千鸿也是个女人。她很明白,对于女人来讲,有些事即便发生了,只要没人知道,就和没有发生过是一样的。 她退了几步,夜风清冷,修罗山的月色是最漂亮的。 这些年,她再也找不到任何地方,能看到这么美的月亮。 因为再没有别的地方,能让人觉得与夜空的月亮是如此亲近。 徐骄发出嗯嗯啊啊声音,好像很痛苦,又痛苦的享受。羽千鸿跳出院子,偷听,不是她这个长辈该做的事。 过了一会儿,想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于是转身回去,正好听到李师师有气无力的问:“舒服么?”她第一次伺候人,累的不能行。 又听徐骄说:“还可以,想不到你这个大小姐,还有这本事……” 羽千鸿轻咳一声,喊道:“师师,出来……” 李师师身子一怔,小声说:“是鸿姨?” 徐骄低声问:“来抓你的?” “鸿姨好对付,她是真疼我。你答应我的呢?” “早准备好了。”徐骄从怀中取出一张纸,上面写着:羽蛇之胆换女儿,未来可做王子妃。价格公道不相欺,若想强来人难归。落款:寂寞老人。 “还挺押韵。”李师师说:“寂寞老人是谁?” 徐骄指着自己的鼻子:“那能用真名?老人两个字,不也能保住你的清白,若是写寂寞少年,血气方刚,不定别人会怎么想。” 李师师也不明白。 这时羽千鸿又在喊:“师师,还不出来?” 李师师说:“听到了,马上……”手上全是药酒,拽着徐骄的衣角擦干。深吸一口气,再捋一遍早就想好的说辞,然后走出房间。 羽千鸿听到房门吱呀的开了,李师师神色慌乱,还有些局促,好像生怕被人发现她的秘密。 羽千鸿叹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表现的什么也不知道。微笑着说:“走吧,跟我回家,你父亲已经等了很久……” 李师师说:“鸿姨,你相信一见钟情么?” 羽千鸿不知怎么回答,女人,至少年轻的时候,应该都会相信的。 “鸿姨,我可以回家,也可以上京成亲。但有件事我要办……”拿出那张写着勒索诗句的纸张给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羽千鸿不解。 李师师回头望一眼徐骄的房间,感伤的说:“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羽千鸿心想:傻孩子,你已经把自己最珍贵的给了他。 “羽蛇之胆,乃是异宝。就是你父亲,也没有资格拥有。除非是天极阁,但你父亲未必能付出人家想要的代价。” “不是有王子淇么?她身为王子,若是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愿意为我做,日后,结为夫妇,我也就不再有什么期望了。” 羽千鸿心有感触,同为女人,她更能理解。 李师师把她带到老梧的院子里,笑笑正把眼睛放在竹管上,老梧轻轻的扇火,以便药效发挥到极致。 “他告诉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治好妹妹的眼睛。羽蛇之胆,是唯一的希望……” 羽千鸿明白,女人在这个时候,只有把认为要做的事做了,才会真的断了念头,以后才不至于纠结痛苦。 李师师看着羽千鸿离去的背影,人生第一次阴谋得逞,激动的心跳不已。她却不知道,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次日,三江源便传开了这个消息。三江王李通之女,为人所掳,言明用羽蛇之胆交换。明白的人都知道,这不是修罗山干的。 修罗山有七夜昙,没有必要用这种方法。放出话去,天极阁会带着羽蛇胆,亲自上山。何况修罗山的规矩,向来不做这种事。 王子淇一直没有下船,大船沿江而下,再有两日,就能到帝都。但三江源的消息还是传了过来,他问身边的武士:“寂寞老人?那人哪里老,这不像修罗山的风格。” 武士敲击剑鞘:“若不是修罗山的人,此事已经传出来,山主定会给个答复。” 王子淇一笑:“你就那么相信修罗山主?” “老师曾经说过,修罗山即便为盗匪,但绝对是这世上人品最好的一群人。” 王子淇沉吟道:“鬼王很少这么评价别人。其实我一直不认为是修罗山所为。海后定的与李师师的婚事,心里最不愿意的,怕是三江王李通。魏无疾,我去天极阁求购羽蛇胆。你回天临城,告知李通,不可妄动,伤了本王未来的妃子。” “您的意思是?” 王子淇闭上眼睛:“最好,李师师永远不要再出现……” 连着几天,三猫和小山都在树林里对打练习,徐骄就在旁边看着。 他们的招式都太花哨,不够直接,简单,与现代搏击比起来,显得很不科学。但抬手踢脚呼呼生风,那是科学不能解释的。唯一能解释的,就是老梧那一套行功运气的理论。 怎么聚气,怎么发劲。说白了就是气功,但比气功更高明,更玄乎。老梧也很难说清楚,给了他几本书,全是泛黄的封面,有的连名字都看不清楚。有讲气的,有讲人体的。 最让徐骄难以理解的,是说气随血脉运行,时辰不同,运行的路线位置也不同。 这是伪科学,他不是学医的,但静脉动脉还分的清楚。但依稀记得,中医确实有这种理论。 他有个朋友是搞针灸的,说过一些。但他的针灸不是为了治病,而是主打瘦身,多半是胡扯。 试了几个晚上,确实有不一样的感觉。一拳击出,几步外的树枝也能晃动两下。有些事,不能讲科学。就连那些科学伟人,不也相信神的存在么。 三猫和小山打了个平手。 三猫说:“我若拿出短刀来,你小子不行。” 小山说:“我持剑,你也不行。” 徐骄说:“我若拿把枪,你们都不行。” “嘿,骄哥。你还会枪法嘛,使枪的行家可没有几个,刀剑才是上等。”三猫忽又黯然道:“若是能下山,不知道有命回来么?” 几日后,修罗山的年轻人将会大比武,出类拔萃者,领了牙牌就能下山。 他们喜欢修罗山,这是他们的家。但年轻人,到了他们这个年龄,总想飞出去,闯荡一下外面的世界。 小山也有感慨:“大哥,若我没回来,你照顾好笑笑,我再也不能保护你们……” 徐骄冷哼一声:“用得着你保护!”一记白骨抓,嗤嗤几声,碗口粗线的树干,被劲气洞穿。 两人震惊,有点不敢相信。 那边山头上,山主正好看到这一幕。风盗拄着拐,也觉不可思议。 “他真的是那个书生?” 山主说:“是就可以,真与假有什么区别。” 风盗笑道:“寂寞老人,这小子挺有意思,外面都在传,所谓寂寞老人,不过是化名,其实就是修罗山的人,只是不想和修罗山扯上关系。” 山主也笑:“人家硬扯,那有什么办法。三猫和小山,就不要比了,让他们下山好了。” “这?” “办事的人,不需要证明自己多厉害,能办事就行……” 这时候,两人又看到徐骄和三猫打了起来。三猫身法灵巧,招式连贯,少年人中难得一见。 再看徐骄,出手很是奇怪,直来直去的拳,高上高下的腿,说不出的味道。而且不止拳脚,有时肘击,有时膝顶,都是反常的套路。 两人看的很清楚,若是真的以命相搏,三猫早就倒下了。换了小山,也只是应变比三猫强些。 风盗看的心惊:“山主,或许我们该查一下他的来历。” 山主摇头:“过去一点都不重要,关键在未来!” 三猫和小山彻底服了。修罗山上,年轻一代,比他们强的,他们都没有服过。不是因为败给徐骄,是败的方式。毫不花哨的拳路,最直接的打击。 山上又响起呜咽的哨音,三猫和小山赶紧往山上跑。 徐骄这时觉得孤独,无论在哪个世界,他都好像没有加入任何组织的资格。转身回去时,他就看到了山主。那刀疤的脸,看上去恐怖,但山主本人,却并不让人觉得害怕。 “你犯错了,知道么?”山主说。 徐骄摇头。 山主说:“寂寞老人不就是你?你被那丫头骗了,羽蛇胆这种珍奇的东西,只有天极阁和鬼王手里有,三江王李通,哪有什么资格。他既不是明帝,又不是海后。” “不是还有王子淇么?”徐骄问。 “王子淇巴不得李师师死在外面。”山主又说:“那丫头只是不想回去,王子淇不想娶她,李通也不想把女儿嫁给他。但这是海后的意思,他们谁都不敢反抗。那么孩子,你觉得自己是什么?” “替死鬼?” 山主说:“修罗山,一群盗匪,之所以能有今天,不是因为我们有多强,而是因为我们不去招惹得罪不起的人。海后盛怒,问罪起来,修罗山也要给个说法。除了交出李师师,还得把你的尸体交出去。” 徐骄一身冷汗,他没想到只不过是逃婚而已,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李师师看着美丽善良,原来这么狠的…… 山主说:“好在你用了寂寞老人这个古怪的名字,我会把它做成真的。会有消息传出去,修罗山主亲自出面,寂寞老人交出三江王女儿。此事就此了解。但你得把李师师送回天临城……” “我?” “三猫和小山会帮你。” “可我已经是修罗山的强盗了,下山被人发现的话……” 山主说:“你不是的,真正的修罗山,在我身后。你只是修罗山下,小村里的读书人——徐骄。官府有你的身贴,你和小山他们不同。无籍无贯,注定世代为盗。” 徐骄没整明白。 “只有你胸口的羽蛇纹身,能证明你修罗山的身份。危急时候,露出来,或许能保你一命。” 徐骄扒开衣襟:“可它没有了?” “只要你凝气不散,血脉喷张,它就会出现。”山主说:“若是一直显露,岂不是危险。” 徐骄凝气,羽蛇纹身果然出现。七色绚丽,栩栩如生。看着诡异而美丽…… 当他回去见到李师师时,心里的怒气差点忍不住。人活在世上,被骗是常有的事。但被女人骗,是对一个男人尊严的侮辱。不亚于出轨,绿帽,孩子不是你的之类…… “你好像不高兴?”李师师问他。 徐骄咧嘴笑道:“没有!”然后就去找老梧。 笑笑轻声说:“他真的不高兴了……” 徐骄把要下山的事,讲给老梧听。 老梧震惊道:“真是看不出来,小丫头是这样心计。但山主说的没错,世上有两个人最不能得罪,一个是鬼王,一个是海后。尤其是海后,她是个女人。女人,一般都比男人小气些。” 徐骄冷哼一声:“我早知道不能相信女人,可就记不住。等我走了,你得帮我看着笑笑……” 老梧说:“你又不是去死。天临城并不远,沿江而下,不到半日的水路。” 这倒也是,徐骄心想:自己是被气糊涂了。也被山主那一番话吓住了,生死大事,谁能不怕。 推门出来。 李师师冲他喊:“你怎么了?” 萧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笑笑说:“他是在气你。” “可我又没怎么着?” 笑笑说:“会不会因为这些日子,你总是和我睡一起……” 李师师皱着眉头,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想呢。 徐骄很喜欢看大江东去。尤其是黄昏。江面波光点点,像极了家乡那条平静的河。 一声鹰叫,苍鹰从身后的山林飞出来。叫声中很是兴奋,它正抓着那条小羽蛇,准备飞回巢中。 此时,正飞过徐骄头顶。徐骄看的真切,一记白骨抓击出,苍鹰惨叫,它怎会想到发生这样的事:修罗山的强盗,连它这个畜生都不放过。 苍鹰双爪一松,羽蛇掉了下来,徐骄一把抓在手中。 才出虎口,又入狼穴。 就像山主说的那样,绝没有人能抓到活的幼年羽蛇,它闭上气息,身体僵直,要把自己活活憋死。 徐骄无奈,把它扔进草丛里,说:“滚吧,等你长大了,可别落到我的手里。” 羽蛇大口喘息,一双黑而亮的小眼睛,好奇的盯着他。 这已经不是这个人,第一次救它了。 万物皆有灵性,何况是羽蛇…… 第12章 练功练气 徐骄又把小山那本破剑谱翻出来,走到小树林里,捡根棍子比划。 要下山了,没有激动,倒是有点恐惧。 这世界正处于野蛮时期,冷兵器年代。尽管政府有着极其严苛的制度,比如用牙牌区别强者,禁武让民众的强弱差距不用太大。 当合法的区别强与弱,践踏在所难免,因为弱者很自然的畏惧强者。 文明的区别,在于践踏是直接还是间接。 人类的社会,永远是金字塔的。永远不会打破,因为想打破和有能力打破的人,只是想自己站在金字塔的上层。 至于下面的人,如猪如狗,如牛如马。文明的标志则在于,即便活的猪狗不如,也能给你人的尊严。 徐骄太清楚社会的残酷,何况是这个地方呢。 照着剑谱,怎么比划都觉得别扭。左一下,右一下,弯腰再一下。剑谱上画的清楚,每一剑都是敌方要害。但他下盘不稳,回身转腰,差点摔倒。 这一幕正好被路过的老梧瞧见。 “练剑十年才能小成,你又不是小山,自小打下基础。算了吧……” 徐骄扔掉树枝:“真是的,就是打人而已,打赢就行,还分什么刀剑。” 老梧说:“打架用拳头,刀剑是用来杀人的。手中无剑,如何制敌?” “孤陋寡闻了吧,用剑的最高境界,那是无剑胜有剑……”徐骄心头一动,回身转腰,并指如剑,嗤的一声,树叶落下一片…… 老梧惊道:“这也能行,小子,你就是个天才。这叫什么……” “我哪知道。”徐骄说:“如果会六脉神剑就好了……”当下以指代剑,劲气激发,树叶不停飘落,都是被劲气震下来的。 老梧看了一会儿,说:“古人佩剑为君子,君王佩剑为明帝。可我却觉得,剑,实为杀器。单尖,双刃,不留余地……” 萧离听在心里,觉的很有道理。剑,就是杀器。手握长剑,大杀四方,不留生机…… 气以心动,指尖透出的气劲变得锋利无比。树叶飘下,再不是被震落,而是被切割。那已不是单纯的气劲,而是凭空凝聚的剑气。 先前,落下的全是完整的树叶。此刻,落下的树叶,像被修剪下来的一样。 徐骄若有所悟…… 老梧瞪大了眼睛…… 徐骄笑道:“佩服我不,说不定哪一天,我能成神……” “千万别动。”老梧看着徐骄的肩膀,眼神中有些恐惧。 徐骄眼睛一斜。我的妈呀,不知什么时候,那条羽蛇趴在他肩膀上。黑色的眼珠,映出两点光,看着永远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四只眼睛对起来…… 老吴说:“小子,忍住呼吸。被这东西咬一口,我可救不了你……” 徐骄偏偏忍不住,热气喷在羽蛇身上。 羽蛇抖动脖子,撑开伞状似的鳍,看样子很是受用。 徐骄说:“小东西,我可救过你两次,你可别恩将仇报。” 羽蛇晃着脑袋,四只小短腿一蹬,爬到他脑袋上。一个没抓稳,滋溜掉进脖子里,顺着衣领,贴着肌肤滑到肚子上。 徐骄只觉一阵阴凉,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倒吸一口气,小腹微缩,羽蛇再往下滑落。 徐骄觉得双腿之间,那和生命一样重要的东西,被小羽蛇死死抓住,眼前一花,倒在地上…… 老梧看他躺着不动,也不敢上前,悲叹道:“韶华不为少年留,可惜,可悲,可叹……” “我还没死呢?”徐骄大叫,伸手进裤裆:“妈的,男人没了这玩意儿,还不如死了。” 以闪电般的速度,把羽蛇揪出来,小家伙眯着眼,像是睡着了。 老梧喝道:“还不扔掉!” 徐骄坐起来:“它不像蛇,就是一条蜥蜴。老头你会不会认错了……” 老梧走过去:“是不是死了,这东西,有灵性的很,知道自己一身是宝,所以从不活着被人抓住。也是奇怪,它怎会在这里?” 小羽蛇蹬动四条小腿。 徐骄笑一声:“什么羽蛇,就是蜥蜴。这家伙是失了温,没了力气。难怪要往我裤裆里爬。” 老梧问:“什么意思?” 徐骄说:“它是冷血动物……说了你也不知道。我有个朋友是做这行的,养了几个,谁知道是二级保护,非法的,最后也进去了。” 老梧摸着他额头:“你又在胡说八道。” 跟他说不清,一群什么也不懂的封建分子。把小家伙踹进怀里,老梧说:“你要死呀……” 徐骄一笑:“给点温暖,它就不会死。” 三猫特意下山一趟,带了一只山鸡。告诉徐骄,用不了多久,小山和他就能去外边闯荡了。还说,这是山主的命令,要暗中护送李师师去天临城。 徐骄说:“真巧,我也去。” 三猫说:“哪有什么巧的,你去,我们才去。为了保护你。” “真的?” “你可是修罗山唯一的秀才。山主说了,日后发扬光大,可能还要指望你。” “嘿嘿,他还是很有眼光的。”徐骄说:“企业管理我学的最好,只是没钱办企业而已。” 夜里,把那只山鸡炖了吃。还没做熟,香味就随着夜风飘的哪里都是。 老梧说是修道,不饱口腹之欲。但遇到好吃的,第一个跑过来等着。李师师虽是大家闺秀,就和没见过世面一样,早早拿了碗蹲在旁边,活像个要饭的。 徐骄感觉胸前有东西在蠕动,知道是那小家伙感受到温度。于是拿出来,捅在李师师鼻尖。李师师啊呀一声,立刻吓得身软,不往后躺,反而钻进徐骄怀中,差点把他撞进火堆。 “你拿的是什么呀?”李师师惊叫着。 笑笑好奇的问:“是什么?” 老梧说:“羽蛇。” 李师师啊的一声尖叫,这东西她知道,只修罗山有,奇毒无比,伤者命丧。 “蜥蜴,蜥蜴,蜥蜴。”徐骄解释了很多遍:“蜥蜴和蛇是两个物种,没有毒的,你真见过被它咬死的人?” 老梧语塞:“奇毒无比,伤者立刻丧命。书上是这样写的。” “书上还说得道成仙呢,你见过没有。”徐骄冷哼一声,把蜥蜴放在火旁,感觉它体温渐渐升高,立刻兴奋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神奇的事情,在徐骄身上爬来爬去。 李师师吓得缩在老梧身边。 笑笑问:“哥,究竟是什么东西?” 徐骄抓住羽蛇靠近笑笑,羽蛇忽地警觉起来,像是发现了危险。徐骄略微懂些,这玩意儿是靠气味辨别。于是伸手在笑笑身上搓了几把,再把羽蛇放过去,它已不再显得紧张。 笑笑轻轻抚摸。生平,这是她第一次摸到小动物。虽看不见样子,但心里把它想的极度可爱。 李师师压着嗓子说:“笑笑,你不害怕么?” “我不觉得怕呀。”笑笑说:“还觉得它很好玩,很有灵性。你瞧,它用脑袋顶我的手指。” 也许女人身上的味道,比男人好闻些吧。小羽蛇竟然不舍的从笑笑身上下来,站在她肩膀,挂在她脖子上。 徐骄心想:还是女人比较适合养宠物。嗯,忘了看看那小玩意儿是公的母的。 入夜之后,李师师不敢上床睡觉。因为那条小羽蛇就钻在被窝里,趴在笑笑的胸上。 “笑笑,能把它扔出去么。” 笑笑说:“它又不咬人。” “可是看着害怕,我不敢睡。” 笑笑嘻嘻道:“你可以去找哥睡,你们又不是没睡过。” 李师师想抓起羽蛇一把扔出窗外,可看到那双眼睛,细长的身躯,不自觉的害怕。她知道:笑笑不怕,是因为她看不见。 女人,就没有不怕这玩意儿的。 熬了半个时辰,实在有些熬不住,又没有胆量,只得去推开徐骄的门。 徐骄猛然惊醒,看到是她,又躺下去:“天还没亮呢,小姐!” 李师师说:“我想睡觉。” 徐骄哗的又坐起来,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你又想玩儿什么?” “就是想睡觉。” “不好吧。”徐骄说:“我是没有压力的,怕你有。之前你骗我,我是有点生气。可还没到要用这种方法道歉的程度。” 李师师迷糊:“我骗你什么了?” 徐骄眯着眼睛:“你说呢?” 李师师想不起来,反手关上门。转过身来,徐骄已经把上衣脱好了。赶紧转过身去:“你干什么?” 徐骄莫名其妙:“要穿衣服?” 李师师说:“不穿衣服怎么睡?” 徐骄说:“这么封建的世界,都能玩儿这种情调了。”赶紧把衣服穿上,说:“我好了,来吧!” 李师师刚走到床边,徐骄伸手把她扯过来,压在身下。 李师师惊恐道:“你干什么?” “不是睡觉么?” 李师师大怒:“你睡你的,我睡我的。” 徐骄大怒:“不带这样玩儿的。你主动跑来,这个那个的,只点火不灭火,太过分了……” 李师师提膝一顶,女人好像天生会这招。徐骄嘴里泛苦,缩着身子躺在一边。李师师扯过被子,把自己卷起来。 到了下半夜,她感觉有人在拉被子。听到徐骄说:“我的大小姐,你是不是想冻死我。” 李师师假装没醒,一个翻身,把被子裹在身下。 她感觉徐骄的手在发抖。 山里的夜,是很冷的,这是事实。悄悄把身子抬起来,让徐骄把被角拉过去,一阵窸窸窣窣,也不知他在干什么。 被子本就不大,徐骄还在拉。 李师师心想,再拉自己就要冻着了。于是翻身,把被子的另一边整个压住。徐骄拉不动,半睡半醒间,干脆身子往里挤。 李师师握紧拳头,突然不知道怎么办了。徐骄越来越近,把他踢出去又不好,自己出去又冷。 山里的夜,非常的冷,这是事实。 今晚,又好像冷的特别。 早晨,太阳升起来。 在修罗山,永远看不到夕阳的余晖。但早晨的第一缕阳光,至少在三江源这个地方,永远照耀在修罗山上。 笑笑感受着阳光,把羽蛇拖在手心里。感受到它体温越来越高,像是能感受到它的兴奋。 “你走吧,我养不活你。”笑笑说:“我甚至养不活我自己。” 老梧听到这话,不免有些感叹。 羽蛇似乎听得懂笑笑的话,张开脖子上的伞鳍,纵身一跃,飘飞到林子里。 老梧轻咳一声:“孩子,你的眼睛一定能好。即便我不行,还有徐骄。” 笑笑说:“没关系的,我已认命。” 房间里,徐骄听的清楚。认命,这是多大的悲哀。 李师师睁开迷蒙的双眼,看到徐骄很近的贴在脸上。沉声骂道:“你干什么离我这么近?” 徐骄说:“小姐,是你离我太近了。你不缠着我,我早就起来了。” 李师师脸红,这才发现,真的是自己双手双腿缠着徐骄。 可这不能怪她,自己平日睡觉,本就喜欢抱着点什么,和笑笑睡也是一样。感觉小腹处被什么东西顶到了,立刻大悟,身子缩起来:“你还不滚!” 萧离冷笑一声起来,说道:“你应该庆幸遇到的是我,昨晚那个情况,换任何一个男人都把持不住。” “滚!” 徐骄转身欲走,又回过头来:“你说实话,昨晚你是无心犯傻,还是故意勾引我的?” “死去吧,谁要勾引你。” 徐骄长出一口气:“那就好。如果你是真心勾引我,我还这么傻不拉几,不但蠢,而且畜生不如……” 生火做了早饭,随便吃了一些。徐骄就走到小树林里,以指代剑,杂而不乱的耍了几招,剑气纵横。又试了几爪,穿木碎石。心想:有这几招也就够了,比拿着枪都好使。 老梧背着竹筐,正要入山采药。看他呼呼哈哈的,便说:“小子,此不是养生之道。圣人云:‘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你这是外功,没多大用处。” 徐骄瞧他一眼:“我若有把枪,还用这么费劲儿。” 老梧摇头走来:“你这不是修道之途。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练功不练气,早晚是儿戏。”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这是道门练气秘术。你看我这么大年纪,还能活着,全是靠它……” 徐骄说:“什么嘛?”打开来看,不过是几幅人体图画,画的那叫难看,只比火柴人好一点点。 老梧说:“试试,感觉不一样的。”继续上山采药。 萧离蹲在地上,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那一笔笔粗犷的线条,加上旁边小字注释。当他沉浸其中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已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 第13章 抱着我好么 过了中午,徐骄还坐在林子里。 老梧回来的时候,看他盘膝入静,身上落着好几只鸟。心想:这才是修道正途。老头甚是欣慰,回到院子里,李师师正饿的哇哇叫,喊着:“那混蛋去哪儿了,饿死我就算了,连自己妹妹也要饿死么。” 老梧嘲笑她:“一个女娃,饭也不会做。” 李师师一脸苦相。 老梧说:“还是在家好吧,天临城要什么有什么,想什么有什么。三江王府,伺候你的人更是海了……” 笑笑说:“我来吧?” 李师师惊讶道:“你可以?” 她当然可以,这些天她又重新熟悉院子,不用看得见,也知道什么东西放在哪里。 离着树林不远的一处山峰上,修罗山主远远望着徐骄,三猫和小山震惊的久久不语。 三猫说:“骄哥这是什么情况?” 小山说:“先天!” “我能看不出来。”三猫说:“但怎么可能呢?” 山主说:“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世上有些人生出来就是先天,比如鬼王。” 两人都不说话,因为这有些打击。要知道有些人,一辈子也达不到这个程度。 山主又说:“这次下山,你们要小心,护住李师师,也要护住徐骄。” 三猫说:“山主多虑了,不就半天水路,明天早上出发,下午就回来了。” 山主说:“不,去了天临城,要给我带回一样东西。在三江王府,是李师师的母亲,也就是已故的三江王妃,留下的一枚戒指。红色宝石镶嵌,阳光下,能看到宝石内似有裂纹,状如羽蛇……” 三猫苦着脸:“山主,我和小山是不错,但跑到天临城抢王府,是不是不到时候呀?” “如果能抢,我早就去了。”山主说:“要用脑子,这也是我让徐骄下山的原因。我曾去过三江王府,翻了几次都没找到。我想,既然是遗物,传给其女李师师也是自然的事。或者可能,在李师师身上有着落。徐骄与她关系好,兴许……” 小山皱着眉头:“骗,不好吧。” 三猫说:“我们是强盗,抢都可以,何况是骗。” 直到日落,徐骄才睁开眼睛。觉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看东西也清晰了些。这三百度的近视,感觉上也不比笑笑好多少。如果不是昨晚,趴在李师师的脸上,还真没发现她眉间一个痣。 女人这种面相不好,要么是个心狠手辣的,要么就是个荡妇,要么两者兼而有之。听她名字就知道了,李师师,多半浪荡大过心狠。 看见一道影子,一溜烟的跑过来。正是那条羽蛇,身后还跟着一条体型稍大的。小羽蛇纵身跃到他肩膀,那条稍大的羽蛇,嘶嘶的叫着,把脖子里的伞鳍张开,足有手臂般粗细。 同类相残,他最看不惯这种事。五指一抓,嗤嗤的劲气射出,将身前大石射出五个洞来。大羽蛇好像知道厉害,掉转身子逃掉。 小羽蛇来了劲儿,在他肩膀上嘶嘶嘶的叫着,分明是一种挑衅。 徐骄心想:你这狗仗人势的东西,早晚死在人家毒牙之下…… 回到家中,小羽蛇跃起来,张开伞鳍滑飞到笑笑脖子上。 笑笑啊了一声,咯咯笑起来:“它竟回来了……” 徐骄说:“很有宠物的潜质。” 李师师冷冷看着他,这一天真不爽。还又看到了这小东西,晚上睡觉都成了问题。 入夜时分,徐骄把老梧的那张纸摊开来,再细细琢磨一遍。他毕竟接受过高等教育,领悟能力不是一般的强。以往所学虽派不上用场,但只要接受了这世界不科学的事,也就不那么抗拒。 他想通了,这就像强奸。如果接受,不过就是场一夜情而已。 许多时候,事情就是这么诡异。 成年人的世界,要学会接受这份无奈:快活与否,不在于别人做了什么,而在于自己怎么想。 老梧走过来,笑着说:“是不是很好玩,是不是感觉很不一样,比你那所谓的科学,是不是要厉害的多?这可都是上古道家秘传,世上知道的已经不多了。保你延年益寿,康康健健,对打架也很有用处。” 徐骄笑道:“老梧,你会打架么?” 老梧想了想,说:“可能会,没有打过。但我读过许多书……” “我也读过许多书。”徐教说:“我想一定比你读的多。你猜我悟出了什么道理……” “请讲……” 徐骄笑道:“我读了那么多书,终于明白:知识改变命运,就是骗人的鬼话。因为命运早已注定,只有暴力才能改变命运。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革命!革天之命,应乎于人!” 前面老梧没有听懂,但听懂了最后一句。他大喜:“你真是个修道的天才,有人讲修道是顺天应时,已经误入歧途。即便不修,也一样顺天应时。没有人能躲过四季交替,日夜轮转,生老病死。我辈修道,就是想跳出去……” 徐骄无语,简直不是一个路数。两人在月光下清坐,房间里笑笑拿下羽蛇吓唬李师师,把它吓得低一声,高一声的呼喊着,好像要高潮了似的…… 子夜时分,徐骄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三猫和小山鬼似的摸着栅栏,矮着身子潜行而至,一副做贼偷鸡的样子。 徐骄捡一块石子弹过去,两人吓得一激灵。 “干什么,你们两个想做贼?” 三猫说:“哎呀,我的骄哥。我本来就是贼,还用想,你家也没什么好偷的。” 徐骄冷笑道:“你,我信,小山我不信。这小子惦记笑笑,是不是想偷人?” 小山立刻摇头否认。 三猫说:“我们两个是下山办点儿事儿,路过这里,想和骄哥商量一下……”趴在徐骄耳边,唧唧唧唧一阵耳语,好像生怕旁边的老梧听到一样。 徐骄皱着眉头:“山主也跟我说过,要送李师师回去。但又牵扯出宝石戒指来,山主都想要,看来不是一般的宝贝。” 三猫说:“若是一般,能值这个价。我跟小山商量好了,我们三个一起办这件事。若成了,就是三份功劳,还是大功劳。日后再寻着机会,办上四件同样大的功劳……” 小山接着说:“七件大功劳,就能换一朵七夜昙。一朵七夜昙,拿去帝都,就能换到一颗羽蛇胆,笑笑的眼睛……” 徐骄动心了。 三猫说:“骄哥,你觉得怎么样。等我们出了修罗山,就真劫了李师师,逼三江王把那戒指交出来……” 徐骄心想:真是个笨蛋。山主已经说了,他自己做贼就去翻了好几回,这东西要是在三江王手里,早被抠了出来。山主想的还是很有道理的,母亲的遗物,做女儿的保有,再合理不过。 旁边的老梧叹息一声,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想是对这三个年轻人很是失望。 徐骄沉吟了半晌,说:“你这是个糟主意。我们是暴力行业,但不是傻子行业。上兵伐谋,晓得不。要有个好套路,你这样……我这样……” 徐骄一顿安排,两人连连点头。虽然觉得计划有些复杂,可就像山主说的那样,这事儿,不能来横的。横的,他或许早用过了。 徐骄回到房间,推开门,李师师躺在床上。 心里恼怒:他妈的,长得这么好看,跑到我床上来。第一个晚上,或许是无心。这是第二晚,能还是无心么?我若是再不表示一下,是不是有点不给面子。 李师师翻身,摆一个美人侧卧的姿势。 徐骄心想:这暗示够明显了吧?什么名门闺秀,还不是女人。越是名门,心里越痒,大家都是年轻人,懂的…… 伸手过去,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下手。 他是个有道德洁癖的人,从来不干捡尸,下药这种事。对方没有回应,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始了。 “大小姐?”徐骄喊:“睡着了么,我们聊聊……” 李师师嗯了一声。 徐骄又说:“聊点什么呢,不如我们从生命最基本的动力开始,弗洛伊德说过……” 隔着被子,手沿着她手臂摸上去,滑过她颈部的肌肤。那个嫩,豆腐脑一样。 小娘们心动了,还装的挺像。 徐骄心里想:瞧着肌肤的热,分明是寂寞沙漠。顺着脸颊抚摸上去,心里那个痒。你怎么能相信,在这个不讲科学的世界,一个女人的肌肤,能水嫩到这种程度。 指尖轻触她的唇,烈焰红唇,柔软欲滴。 徐骄又说:“你如果不想聊,我们也可以做点什么。我对不同民族文化下的同一行为的差别,还是有相当了解的。日本的,美国的,德国的,甚至俄罗斯。我最喜欢菲律宾的,东方人的面孔,西方人的格调……” 说着把自己脸凑上去。李师师“嗯”都不“嗯”一声,这还不是默认吗?男人这个时候,要是再不聪明点,那就死了算了。 于是低头亲上去,李师师柔唇轻启,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嘟囔了一声:“你……” 徐骄一个深吻,舌头都伸出来了。他感觉李师师毫无经验,笨拙的要命,但这欲拒还迎,不要又要的劲儿,还是挺刺激的。 于是更加投入,忽然额头碰到额头,徐骄猛地站起来:“小荡妇,你发烧了?” 李师师喘着气:“你——以为呢?” 徐骄说:“我以为你动情了,想要……” 李师师恼道:“我咬死你……” 找了老梧来,老梧跟真的似的,把了脉,拨开眼皮,捏开嘴巴…… “我很确定,就是着凉了。”老梧说,拿出个瓶子,倒出一颗药丸,塞进李师师嘴巴里。 徐骄说:“我也猜到是感冒。让你来,不是告诉我她怎么了,是要退烧。你看她烫的,怎么也得四十度,即便烧不死,也容易变成白痴。” 老梧说:“我这药好得不得了,风寒风热的,一颗就见效,明天早上就好。别大惊小怪的,她又不是个孩子。” 说的也对。徐骄听人说过,若是发烧熬过去,其实比吃药好。 老梧走了,看着李师师难受的样子,想起刚才,于是说:“你以后可以来我床上睡,但要事先告诉我,是仅仅睡觉,还是想干别的。你要知道,男人太过激动是要抒发出来的,否则是要憋出问题的。” 心里想:也许,再不会有以后了。 李师师说:“我想喝水……” 徐骄心道:你还真会想。这年头,要喝口热水,还得现烧。于是说:“等着吧!” 大半夜的跑到院子里,叮咣生火,终于把水烧开。倒出来散去温度,觉得刚刚好,就回到房间,但李师师已经睡着了。忙活了白天,合着就是白忙活。 硬把李师师晃醒,这丫头是真渴了,咕咚一口气喝完。然后说:“我好冷!” 徐骄说:“睡着就不冷了。” “浑身疼的厉害。” 徐骄说:“好吧,我来解释给你听。为什么人在发烧的时候,会觉得冷,会浑身酸痛……” “抱我——” 徐骄愣住。 “抱着我好么?”李师师又说了一遍。 徐骄问:“你是真的病,还是假的病。你要是想干点别的,最好不要暗示,我喜欢明示……” 李师师实在没力气说话,整个人抖得很厉害。 她是真的冷。 徐骄脱鞋上床,和衣钻进被窝里,把李师师娇小的身躯紧紧搂在怀中。她不仅在抖,而且好像很害怕。 是呀,王府千金,孤身在外,突然重病,能不害怕么? 他又想到自己,岂非也是一样的。孤身在外,困在一个感冒都可能会死的世界。 如果你不曾与女人相拥,你永远不会知道,男人为何会害怕孤独。 太阳已经升起很高,李师师终于醒了,冷汗湿透了全身。 一夜高烧,浑身没有力气。徐骄还紧紧的抱着她,昨晚的事她还记得,这是自己的要求。她也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为什么会那样说。 这是放荡,还是贱? 她不觉得自己是这样的女人。 笑笑沐浴在阳光下,小羽蛇趴在她头顶。这一幕诡异而妖艳,小山一时看傻了眼。 三猫说:“干正事。”问笑笑:“李师师呢?” 笑笑冲徐骄房间努努嘴。 两人冲进去的时候,这对狗男女还在被子里包着呢。 李师师大叫一声,徐骄瞬间惊醒。 三猫心想:骄哥也真是的,这个时候还搞这一套。 李师师惊呼未落,就被三猫和小山架起来飞奔出屋。 徐骄懵了一下,随即想到:今天就要开始计划的,差点忘了。 第14章 英雄救美 李师师大声惊呼,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被三猫和小山抬到江边。 “你们干什么?” 三猫说:“修罗山从来劫物不劫人,李姑娘你和骄哥的事儿露了。什么寂寞老人,你们的勾当,可别污了我们修罗山的招牌。这就送你回家,三江王很惦念你呢……” 李师师叫道:“我不要。” 小山说:“不要也得要。” 三猫嘿嘿一笑:“李姑娘,你这招对骄哥有用。对我们,就别浪费泪水了。” 江面正好有艘大船,等着纤夫去拉。两人有了牙牌,自然不怕显露身手。架着李师师,身子跃起,落到江面上,双足一点,借着水波荡漾之力再次跃起,落在大船上。 船上的人吓了一跳,有人怒喝:“干什么的?” 小山拉开衣襟,露出胸前彩色的羽蛇纹身:“兄弟,如果顺道,捎一段水路。” 船上主是个有见识的,笑着说:“这船去天临城,不知顺不顺路。” 小山说:“顺!” “哎呀,那感情好,两位小哥,请船舱里歇着。” 李师师莫名其妙,两个强盗罢了,比她这个王爷之女还要受人尊敬。 笑笑大声呼喊徐骄,她只听到李师师的呼声,却不知发生了什么。 “哥,快起来呀,师师出事了。” 徐骄已在门口,沉声说:“别叫了,我知道。” “你知道还怎么没事儿人似的?” “本来就没事儿,人家是王爷的女儿,跟我们不是一路。”徐骄说:“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连朋友都最好不要做。” 笑笑怒道:“可你们睡一起,抱一起,哥——” 徐骄说:“那是另一码子事,你不要管了,这些日子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已经跟老梧说过了,有事儿,找他。” 笑笑脸色一变:“你要走?” 徐骄冷哼一声:“李师师不是说三江王有羽蛇胆么,我去取回来。” “那是骗你的。”笑笑急道:“你看不出来么?” 徐骄说:“不管是真是骗,我都要走一趟,万一是真的呢?” 笑笑愣住:是呀,万一是真的呢。 纤夫拉着大船,一路浅滩顺流。李师师怒气上冲,不过发了一夜的汗,体虚力乏,骂人都没有力气。 也不敢骂。 三猫和小山不是徐骄。 她心里清楚,徐骄骨子里是个好人,虽然某个时候有点坏。但能很清晰的感觉到,打心底对她的尊重。 这份尊重,不是因为她漂亮,也不是因为她是三江王李通的女儿。 这份尊重,只因为她是个女人。 她不是个傻白甜,世道险恶,总比笑笑了解的多。 “李姑娘,不到中午就能到天临城。”三猫说:“之前外面传言,你被一个自称寂寞老人的掳走,逼三江王拿出羽蛇胆交换。事情发生在修罗山,山主自然出面,维护修罗山的规矩。寂寞老人前辈,还是很给山主面子的,就把你交给了修罗山,我们就把你送回天临城。” 李师师莫名其妙:“你说这些什么意思。” 三猫说:“这就是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可别说漏了。把骄哥卖了,把自己也卖了,那传出去就太丢人了。若有人问,寂寞老人是谁呀。你就是,一个穿着破道袍的老头子。” “你是说长梧老?” “就当是他吧。”三毛说:“说出去比较有人信。至于羽千鸿,你也放心,她不会揭穿你。” 李师师冷哼:“那是,鸿姨不会害我。你们两个我没看出来,你也就算了,小山你呢?我和笑笑那么好,你这样对我么?” 小山说:“送你回家,是山主的意思。” 三猫笑道:“即便不是山主的意思,你也不能待在骄哥那里了。李姑娘,你是什么人,我们是什么人。你们这些人,我们惹不起的,骄哥也惹不起,笑笑也惹不起……” 李师师冷哼一声:“他就不会这么想……” “那是骄哥被你美色诱惑,昏了头脑。作为兄弟,我们不能看他继续错下去。” 李师师越听越气,好像自己是个灾星一样。 大船停住,已经过了浅滩,船工收回纤绳,纤夫们再走两个时辰的路回到上游,招揽下一艘船。 哗啦一声,大船扬帆,顺水流,借风吹,船速一下子快了起来。 李师师走出船舱。已经到了这地方,三猫也不怕她闹。她想跳江逃,估计没这胆量。而且她又不是没试过,自己的水性还不如徐骄,连个狗刨都不会。 船行十几里,一道绝壁横跨大江。其上怪石嶙峋,一根根坠下来。就像大江冲破大山,冲入一个巨大怪物的嘴里。 这是三江源最有名的地方——老龙口。 李师师看过几次,那时候还小,是和母亲一起。 母亲是个很奇怪的人。每年二月初二,必要坐船游江。 那个时候,山景还不是很好,刚有些绿意,看起来还是光秃秃的。 到了老龙口,母亲就跪下来,像祈福,也像赎罪。母亲亡故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如今大了,再看老龙口,感受虽不同却还是抑制不住悲伤。 大船行到老龙口下,光线突然变得黯淡,仿佛一下进入到另一个世界。一个阴冷,安静,黑暗的世界。头上悬着的怪石,好像随时会落下来。抬头看着,让人心里发毛,由里到外的瘆得慌。 过了老龙口,好像突然天亮。阳光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有人喊:“小心落石!” 声音好熟,李师师循声望去,看到徐骄在岸边狂追,喊着:“三猫,给我停下!” 三猫和小山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想:骄哥也太拖沓了,说好的浅滩上船,这都过了老龙口。船停下来,让你上船,会不会有点假呀…… 李师师大喊:“停船,停船!” 船工说:“小姐,马上三江分流,水势复杂,这里停不得呀。” “我不管!”冲岸边的徐骄喊:“水里救我!” 说着就要纵身跳入江中,小山一把拉住她:“危险,骄哥只会狗刨,救不了你!” 李师师又喊:“让他上船!” 三猫拿起纤绳,一用力甩向岸边,说一声:“抓好了!” 徐骄把纤绳盘在手臂上,感觉三猫用力拉,随即提一口气,双脚用力,风筝一般飞了起来。 三猫装的挺像,大喝一声:“过来吧你——” 砰的一声,徐骄落在甲板上。 船工们见了,不免震惊。 这把子力气,乖乖不得了。难怪没人敢惹修罗山,一个小年轻就这么厉害,其他人就更不敢想了。 三猫过去扶住徐骄说:“骄哥没必要这么玩命吧?” 徐骄假装生气:“我想知道怎么回事,到底是为什么。还有小山你,笑笑的眼睛不治了么?” 小山语塞。 李师师面有愧色,扯住徐骄说:“你来!”便把他拉到船舱里。 这时船工大喊一声:“转了!” 正到了三江分流的地方,船工们呼着号子,几人一把大桨,将船控制在正确的水道。 李师师看到船舱外的景色,心灰意冷。三江已分流,这时候就是跳船也来不及了,上不到对岸,更回不了修罗山。 李师师悲叹一声,她心里清楚,船再靠岸就是津门渡。可怜兮兮的望着徐骄,好像下了某种决心似的。 徐骄伸手摸她额头,她也没有避开。 “嗯,不发烧就好。”徐骄说:“这两个混蛋小子,不知道搞什么……” 李师师说了缘由,徐骄故作震惊。 “你也怕了?”李师师问。 徐骄说:“他们说的有道理。我没什么可怕的,可我担心笑笑。她年纪小,还看不见。如果现在死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说着鼻子竟有些酸,眼眶微微泛红。 李师师自责更深。她知道羽蛇胆是很宝贵的东西,没听说过家里有,当时只是胡诌。于是说:“你放心,即便父王没有,我也会想办法弄到,治好笑笑的眼睛。” 徐骄心里怒道:妈的,终于承认是个骗子了吧。 李师师又说:“不如把笑笑接到天临城,城里好名医。长梧老不过是个行脚大夫……” 徐骄心想:是呀,自己怎么就没想到。 三猫一直在船舱外偷听,这时候说:“没用的,修罗山的人无籍无贯,进不了城的。” 李师师笑道:“包在我身上……” 徐骄鄙夷道:“你有什么条件?” “还没想好。”李师师说:“事没做成,不好意思谈条件呀。” 小山在外边说:“只要不是死,不背叛修罗山,条件随便……” 徐骄怒道:“你这混蛋,就你这句话,我怎能让笑笑跟着你。把她一辈子交给你,是托付一生,你该拿命去护。” 李师师冷哼:“说别人呢,你自己能做到么?” 徐骄哼了一声,做未必做到,但起码不会说出来。 大病初愈,李师师还在船舱休息。三个人在甲板上商议,这是新的变化。若是能看好,那就不用羽蛇胆这种奇物,也就不用这种麻烦。 小山想法简单,看好眼睛就行。 三猫心里就清楚的多。他们此次的真实目的,不是为了把李师师送回家,也不是为了笑笑的眼睛,而是为了那枚红宝石的戒指。 三猫看着徐骄,内心的想法显露无遗。 徐骄心里明白:“本来想让你们两个扮坏人,我来个英雄救美,然后慢慢从她身上骗出那枚戒指。可这小荡妇没有反抗,也没有逃跑。计划要变,眼睛也要看。” 小山说:“之前我也想过,但不敢来。修罗山都是无籍的人,只有大哥你因为读书好,才混到了籍,有了身帖。”怀中掏出一个小折子,里面写着徐骄的名字,十个指印,两个掌印。 “若没有这个,寸步难行。”三猫说。 “那你们两个呢?”徐骄问。 三猫掏出竹制的牙牌:“有了这个,哪儿都能去。” 徐骄沉吟半晌:“戒指的事,慢慢来。先给笑笑弄个身帖,来天临城找个好大夫。小荡妇一定憋着坏主意呢,等上了岸,她若是跑,就按原计划,英雄救美。你们两个坏蛋,我的英雄。若是安分,那就见招拆招……” 大船终于靠岸,码头上挤满了卸货的伙计。 三人下了船。三猫回身问船主人:“这船是谁家的名号?” 船主人喜道:“西川王家。” 三猫说:“记住了。” 修罗山极其讲规矩,也讲道义。受了别人的帮忙,这恩情是要记住的。日后水道山道遇上事儿,各路的朋友都会看面子,所以那船家才会这么欢喜。 就是这个空档,李师师拉住徐骄钻入人群。 此地离着天临城还有六十余里,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关在笼子里的鸟,一旦尝试过海阔天空,就不想再回到笼中。 这就是李师师的想法。她也知道自己终究要回去,但不是现在。 出了码头,外面是宽阔的驰道,车水马龙的热闹。 徐骄问:“你这是做什么,不回家么?” “回,但不是现在。” “什么意思?” 李师师说:“帮你忙,给笑笑做个身帖,进城呀。” 鬼才信她。徐骄说:“那等着三猫他们。” 李师师焦急道:“不能等,他们只想尽早把我送到天临城,笑笑的事不上心的……” 这时三猫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李姑娘,去哪儿呀?” 计划一如先前,还是没变。按照之前的设想,李师师必然要要逃,三猫和小山强行带走,徐骄出面大打一场,假装受伤,救下美人。 这是老套路。勇气,恩情,感动,样样都有,自然容易博取信任。 但三猫是个傻子,飞身扑上来,也没开场白,照着徐骄就是一脚。嘴里喊着:“骄哥,这是山主的命令,谁都不能阻止!” 我靠!徐骄心里骂:这玩儿的是英雄救美,不是蛮横霸道。 小山也一样傻,和三猫前后夹攻他。 徐骄喊:“你们疯了?” 两人还想:这不就是计划么,英雄救美呀。原来他们以为,是徐骄拉着李师师要逃。 三猫说:“骄哥,笑笑的眼睛,还有别的办法。你不要以为有李姑娘在手,三江王就真能交出羽蛇胆。你若不听,兄弟可就对不住了。” 徐骄心想:这什么跟什么呀…… 误会有误会的好处,李师师更加深信不疑。喊着:“快跑呀……”撒开脚丫子狂奔。 三猫停手,觉得莫名其妙。说好的英雄救美,美先跑了,英雄留了下来…… 第15章 桃之夭夭 三猫说:“骄哥,你这法子不灵呀。英雄救美,主要是你这美人不是善良的主儿……” 徐骄骂道:“你这笨蛋,英雄救美,是先搞美人,英雄再出场。你们上来就搞我……” 三人打斗,早有官差骑马奔过来,喝问:“干什么的?” 三猫拿出牙牌一晃,官差调转回头。竹制牙牌西山营,他们可得罪不起,尤其是在三江源地界。 李师师闷头狂奔,回身一看哪里有人。轻声喊一句:“徐骄?” 好像徐骄就藏在身边,大点声音就会把他吓跑。 没有回应,心里怕起来。 她是王府小姐,以前哪会孤身一人出门上路。看身边经过的全是陌生人,更加怕了。咬了咬牙,又往回奔。她宁愿被送去天临城,也不愿一个人游荡。 跑没几步,肩头被人一拍,大叫一声,嘴巴就被捂住了。 “别喊!”是徐骄的声音:“让三猫和小山听到,就追过来了。” 李师师点头,回身看到徐骄,脸颊处一块淤青,便问:“被打的?” 徐骄说:“若不大打出手,你能跑这么远呀。干嘛跑呢,哪怕是我一个人,也会送你回天临城的。” “我要回去,可不是现在,跟我来……”拉着徐骄窜入小树林,沿着临江小路离开。 见两人走了,三猫和小山才现身出来。 小山活动活动手腕,心想:大哥的脸还是挺硬的。 三猫低声说:“小山,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儿。我总觉骄哥这主意,好像有别的想法。” 小山说:“为了笑笑的眼睛,做的对。” “我们是为了戒指,你忘了山主的吩咐。” “戒指没有翅膀,不会跑。” 三猫无语,不过山主也确实没有说过限期。 徐骄本以为李师师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其实不然,沿江这条小路,何处是坡,何处是洼,何处是转折,她心里清楚的很。 这小荡妇不是慌不择路,而是有明确的目的。 停住脚步,李师师问:“干嘛?” 徐骄说:“先放手,我是个读书人,大白天的,众目睽睽,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李师师怒极,心道:跟自己是个好人似的,那两晚的德性,哪像个读书人。 徐骄说:“不回天临城,你要去哪里?你又骗我,之前还说要把笑笑弄来看眼睛呢?” “那是我的家,能不回么?”李师师说:“但不是现在,我不想见到王子淇。他若离开了,我马上回去,然后就给你办笑笑的事。她若没走,那我们就拖一段时间。你觉得怎么样?” 能说不好么,还得求着这小荡妇呢。 从小路钻出来,眼前是个村不像村,镇不像镇,城也不像城的地方。 与其说三不像,不如说三个都是。此处是个高岗,往下望,一片破落的草房,像是被暴风席卷过的感觉,田间阡陌,临着江面一派破旧的渔船,看样子还有人住在上面。 往里,青砖灰瓦,像极了记忆中的古镇,门票很贵的那种。而最中心,高旗小楼,最是繁华。这样的地方,至少他是很少见到的。村镇城融合在一起,让人一下就想到了印度。 李师师说:“走啊,傻站着干什么?” 徐骄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你不知道?这是津门渡。是三江源,唯一与外陆路连通的地方。”她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很有成就感似的:“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徐骄无语,这小荡妇,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不但不怕他,连仅有的尊重也荡然无存。 下了高岗,走进最外围的村子。 徐骄本以为,修罗山的村民已经很苦了,但与此处比,似乎还强一些。 在修罗山,你总能听到鸡啼狗吠,声音在大山里摇荡,显得山中荒凉一般的寂静。可这里,没有鸡啼,没有狗吠。大白天的,甚至看不到孩童追逐玩耍,村民看到他们,眼神毫无波澜,就像他们不存在似的。 他记忆中的村子,有小桥流水。有野草鲜花,顽童嬉闹,还有老人聚在一起谈着家长里短。 “你怎么了?”李师师看他脸色很不好。 徐骄说:“没怎么。” “你好像很悲伤。”李师师停住,弯着腰。从码头到这里,将近二十里,她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我走不动了。”李师师说:“从没走过这么长的路。” 这时候,一辆马车咕噜噜驶下高岗来。 驾车的是个老人,穿着朴实,像是个富足之家。马车很小,一匹老马,单车一架。 李师师伸着头问:“老人家,你是入城么?” 老头说:“是呀,小姑娘。”上下打量几眼:“你也入城,走累了吧?” 李师师拼命点头。 老头迟疑:“车里只有我的孙女,可你们两个人,这位小哥还不方便……” 李师师赶紧说:“他不用坐,他很能走的。” “呵呵,上来吧……” 萧离心道:文明社会,也未必有这么热心肠的人。 李师师钻进马车,说:“徐骄,你可跟好了……” 老头扬起鞭子,马车咕噜噜开动,不急不缓,徐骄恰好跟的上。 所谓津门渡,其实就是个水陆码头。所以各色人等聚集,既有聚集,便有分类。穷的,富的,贵的,就形成了圈子。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津门渡的中心,最是繁华,达官高贵,富贾云集。 再向外,则是吃着水陆码头,来往行商的生意。 最外边,便是这个死气沉沉的村子。土地早被征收,或做仓库,或建房开商号。于是只能靠着临江捞点鱼获过日。 说起来,真不如修罗山下的纤夫过的好。 徐骄冷笑道:“自古王朝衰败,十有八九从土地兼并开始。人,只要有一口饭吃,就不会想着拼命。老人家,你说是嘛?” 老头说:“是呀,谁说不是呢。” 徐骄又说:“看老人家衣着打扮,也算是小康之家了,不知道做哪行买卖。” 老头说:“在镇上有一家米店,勉强度日而已。” 此时马车驶出村子,徐骄忽地跃身而起。老头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已钻进马车。 车厢很小,两个人都挤,更何况是三个。 “你干什么?”李师师问。 车厢里除了她,还有一个美女。美的不得了,那感觉,让人难以形容。若是拍片,是那种一脱成名的级别。 徐骄一笑:“我来看看你!” “快出去!”李师师说:“这是人家姑娘的车厢,你进来算怎么回事。” 美女说:“想是先生走累了。” 老头也说:“小哥快出来,我家孙女还没许人家呢——” 徐骄挤在李师师身边:“老人家放心,我只是看看我的人还在不在,活没活着而已。” 李师师羞红了脸:“什么你的人,胡说!” 美女微微一愣:“先生这话,就听不懂了。” 徐骄笑道:“老人家身体康健的很。虽然年纪大,手臂粗壮,青筋凸起,十指如钢。不像个开店的,倒像是个打铁的。” 美女不语,老头在车外哈哈一笑:“小哥,我看你也不是个山野村夫。” 李师师根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笑道:“看不出来吧,这还是个读书人呢。” 老头哈哈大笑,好像这是个了不起的笑话。 一匹老马,根本拉不动四个人。呼哧呼哧的,终于到了地方,愤怒的咴儿咴儿的咆哮。 老头说:“小哥,我们到地方了。再往前,就不是我们的路了。” 徐骄笑道:“自己的路,还得自己走。”示意李师师下车,眼睛则眨也不眨的盯着美女。美女神色冰冷,好像不会笑一样。 李师师在外面喊:“你还不下来。” 美女低声说:“她在等你,且不要让她心烦。三江王的女儿,不好伺候。” 徐骄一笑。他早觉得一老一小奇怪,这一句话算是承认了,寻常人怎认得出李师师。 下了马车,真的是一家米店。有伙计喊:“老板回来了……” 徐骄皱眉,那老头说:“怎么,小哥还要两斤米否?” 美女从车厢走出来:“人家未必吃的惯。” 徐骄觉得这两人不简单,若不是美女最后一句话,他会认为是自己误会了老头。说了句:“多谢!”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不是冲着李师师来的就行。 美女说:“我叫夭夭,请教先生大名?” 李师师立刻说:“他叫三猫,一个下人而已。还不走——”拉着徐骄就要离开。 美女又喊:“先生,都说山里春色好,不知怎么个好法。” 徐骄一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除此之外,也就一般。” 美女终于笑了,却是冷笑。 李师师拽着徐骄离开,不满地说:“你还真是个读书人——” 老头看着两人离去,低声道:“修罗山的人?” 美女说:“也许吧。听说李师师被一个自称寂寞老人的高手所掳,要让三江王交出羽蛇胆。山主亲自出面,才放了李师师。这个寂寞老人,从未听你说起过。” 老头说:“能让修罗山主亲自出面,岂是一般的人物。” 这是临江渡靠近中心的位置,和外边的村子简直是两个世界。就像无产阶级到中产阶级的差别。 商业兴隆,店铺林立,街上叫卖的摊位,摆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李师师肚子咕咕的叫,早上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一口东西,喝过一口水。 路过一个面馆,香味散出来,让她迈不动步子。 “先吃饭。”李师师说。径直走进面馆,点了两碗面,被葱花的香味儿一催,口水都有些忍不住了。 两人吃着面,李师师问:“她漂亮么?” 突然来这么一句。徐骄都反应过来,问:“谁?” “那个叫夭夭的?” “岂止漂亮,是美。” 李师师问:“有区别么?” 徐教说:“就像一朵花。如果漂亮,你会想着把它摘下来插在头上。如果是美,你会不忍心折断,而是把它养在自家的花园里。” 李师师冷冷说:“你真不是个聪明人,难道不知道,不应该在一个女人面前,去夸别的女人。连王子淇那么讨厌的人,都懂得这个道理。” 徐骄说:“我是想用这句话,证明我的诚实。” 李师师冷笑,又问:“那我呢,是漂亮,还是美。” “美!” 徐骄回答的很干脆。中学毕业之后,他就明白:诚实,是小孩子该有的品德,是成年人需要改正的缺点。 好听的话,女人都爱听。即便知道那是假的,心里也很高兴。 吃过了面,李师师站起来就走。 徐骄心想:好像没给钱。不过装作若无其事,也跟着走了出去。老板赶紧跑出来:“先生,你还没付钱呢。” 徐骄喊:“小荡妇,给钱呀?” 李师师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怒道:“你喊什么,我出门从不带钱。” 萧离冲她招手:“你来!” 李师师走过去,萧离抬手取下她发钗,问老板:“这个可以么?” 老板只是个小买卖人,委屈的说:“先生,您这东西是好,可它不能当银子使。” 李师师叫道:“这个是羊脂玉雕琢的,能买好几家你这样的面馆。” 徐骄理解,老板是个不识货的人,只知道银子金子才能当钱使。可自己没有银子,银子都给了笑笑。 把李师师拉过来,对老板说:“人放这里,我去换钱!” 李师师说:“徐骄你干什么,两碗面钱都没有么。” “还真没有,都怪你,非要吃东西。丢人了吧,人饿一天,是饿不死的。”转过身去,只见一个蒙面女子正盯着他们。 是夭夭。 她是该把脸蒙起来,太美,也是一种罪。 夭夭扔来一块银子:“你欠我一个人情。” 徐骄说:“欠钱而已,大不了九出十三归的利……” “哦?”面纱下,夭夭眯着眼睛,像一只刚睡醒的猫。 “债好还,人情难偿。” 夭夭说:“只是欠而已,未必要还的。” 徐骄说:“主要是不想欠你。” 手一扬,玉钗飘过去。 夭夭接过,随手插在发间。 冷冰冰说道:“如你所愿——两清!” 第16章 都是聪明人 李师师很不高兴,因为最糗的事,偏偏被一个不想让她看到的人看到。 一路上,李师师不停埋怨。说那支玉钗,是她十六岁生日时,鸿姨送给她的。 徐骄心想:我十六岁时,已经忘了自己的生日。 走了这么久,徐骄终于有些不耐烦,问她:“我们究竟要去哪里?” 李师师说:“回家。” “方向错了吧。”徐骄说:“我听三猫说过,天临城在西边。” “这个地方离天临城还有六七十里,难道要用两条腿走着回去么。” 李师师义正言辞:“而且我说过,要先确定王子淇是不是离开了三江源,我不想和他讨论成亲的事。” 徐骄说:“可我们来这个地方也没用,应该悄悄潜入天临城,偷偷的打听。” “你怎么知道没用呢?”李师师问他,态度很不好。像是到了他的地盘,就自然的横起来。 迎面走来四个持刀武士,冲李师师行礼:“小姐!” 李师师端起架子:“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为首的人说:“有报说小姐入了城,我们就马上来了。”他看一眼徐骄,眼神中闪过一抹狠厉。 李师师又问:“我哥呢?” 那人说:“在临江楼。” 李师师沉吟道:“好,我也去临江楼。” 临江楼,顾名思义,临江而建。楼高七层,下四层是砖石结构,上三层多用木材。它唯一的奇特处,是内外都有楼梯。不用进入大堂,就能上到每一层。 徐骄远远的看到,不得不说,当代人还是有点技术的。它建在江渚上,离岸边不远,木桥相连。楼边停着几艘花船,正是自己往日见到的那种。 无论设计,还是建筑工艺,都让人赞叹。 李师师忽然停住:“我们坐船过去,不想再走路了,也不想有人认出我。” 武士说:“是!” 不一会儿便找来一艘小船,是用杆子撑的那种,只有简单一个篷子而已。 水流不急,撑船也无需太用力。四个武士站定船尾,其中一个操杆,小船慢慢的漂浮。 徐骄说:“你这就是多此一举。既然他们认出了你,就还有别人能认出你,又何必怕。我猜,你在此处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你父亲那里。” 李师师说:“怎么能一样,他们都是王府的人,自然认得我。” 徐骄低声问:“那个为首的叫什么,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李师师轻笑:“因为你不像好人。”又摇头说:“不知道,我又不是每个都认得的,只要他们认得我就行了。” 徐骄眉头一皱,低头往外面看,那为首的人又在看他。心里咯噔一下,之前遇到夭夭,或许是自己杯弓蛇影,多想了。可看这四个持刀武士,却真的觉得怪。脑海灵光乍现,已明白了古怪处。 于是喊道:“我有点晕船呢,请靠岸。” 李师师笑道:“真没用,还是住在江边的人呢……” 四名武士好像没有听到,毫无反应。 徐骄对李师师说:“让他们靠岸……” “很快就到了。我请你吃好吃的,临江楼的狮子头,在三江源都是有名的……” 徐骄冷着脸:“靠岸!” 他一正经起来,李师师就有点怕,莫名的听话起来,冲外面喊:“靠岸吧!” 武士说:“小姐,马上就到了。” 徐骄看着临江楼,这个距离,马上到肯定是不可能的。即便可能,他们怎么敢拒绝。 徐骄冷哼一声:“几位,真的是王府护卫么?” 他这话问出来,撑杆的武士长长的竹竿用力一点,小船掉头,直冲江心。 寒光一闪,为首的武士钢刀抽出,猛地窜进篷内,钢刀斜砍向李师师脖子。 李师师来不及惊恐,被吓的呆住。 徐骄并指如剑,嗤的一声,剑气击中钢刀。一声脆鸣,钢刀被震飞落在水里。徐骄一招得逞,信心大增。 “几位和我是同行?” “谁和你是同行?”其余三人同时持刀砍过来。 徐骄心想,确实不是同行。他是强盗,越货不杀人。出修罗山时乘的那艘大船,那船主对三猫和小山的态度,少了恐惧,顶多算是敬畏。可见坏人,也能收到尊敬。 剑气连发,三人钢刀皆被击落。饶是如此,还是不肯罢休。掏出短刀匕首,又扑了上来。 为首的早觉得徐骄不好对付,也没想到会这么不好对付。要杀李师师,得先结果了这人。匕首划出一道寒光,直取咽喉。 徐骄五指成爪,嗤嗤声响,那人心口多了五个洞,鲜血直冒,当下殒命。 徐骄一时愣住,好在剩下的三位武士见到他这一手,吓得不敢多想,抬起那人尸体,直接跳入江中。 徐骄的手在抖,他怕。 一个活人死在面前,还是自己杀的。这一刻,他的脑海里想的是律法无情,杀人偿命。 李师师此时才惊叫出声,抓紧他手臂,惊恐的问:“怎么回事嘛?” 徐骄抑制住心头的恐惧,这是个野蛮的世界,杀人不是件大事。而且他是山中强盗,就像三猫说的那样:你不杀别人,别人就杀你。能保住命的,只有自己的双手,而不是什么公道律法。 徐骄说:“我们走!”跑到船尾,拿起竹竿,在江底用力一撑,小船打着圈,顺着江水往下飘去。 他根本不懂得撑船,想要靠岸,可小船根本不听他的话。 忽然两个人影从水里窜出来。李师师惊叫出声,却是三猫和小山。 三猫接过杆子:“骄哥,我来。”杆子一横,船身打直,慢慢悠悠的往岸边靠去。 两人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直到看见三个武士抬着一具尸体跳入江心,才知道出了事。 “骄哥,你怎么知道那四个人有问题的?” 徐骄敲敲他腰间竹制的牙牌。 “因为这个。从码头到这里,我见过手持兵器的人,他们都将牙牌挂在身上,想是为了少些麻烦,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可那四人没有……”萧离仍旧有些恐惧:“我杀了其中一人,但我是无心的。” 三猫说:“应该把他们都杀了,敢动到修罗山的人,他妈的……” 小山话不多,却想的多。就说:“是江湖上的杀手,人死了也要把尸体抢回去,为了不让别人查到源头。” 小船靠到岸边,几十匹快马趟过人群。马上的人手持弩箭对准他们,三人一下懵了,没见过这个阵仗。这些人服色统一,轻甲轻胄,明显是官门的。 三猫心道:莫不是身份露了…… 为首的看到他们腰间的牙牌,摆了摆手,身后的人收起弩箭。他问:“小姐呢?” 李师师喊:“在这呢。”她走出船篷,长出一口气:“江英,是我哥让你来的?” 江英点头:“请小姐随我们去别院。” 既然认得,徐骄也就不担心了。 担心也没用,对面几十把弩箭,那可不是好玩儿的。 临江楼的七层,能住在这里的人,非是一般的富,也不是一般的贵。无论多么不一般,王子淇都有这个资格。 他只带了一个人,魏无疾。 一个人也就够了,敢对他不利的人,他无法反抗。想对他不利的人,过不了魏无疾这一关。 魏武疾正在闭目养神,忽然睁开眼睛:“人来了,在门外。” 王子淇说:“那就请吧,做完这件事,我们就回帝都。” 魏无忌打开门,一股香气扑面而来。 夭夭眯着眼睛:“我刚见过李师师,她是个很漂亮的姑娘,恭喜王子淇。” 王子淇笑道:“你该明白,这不是件值得恭喜的事。” 夭夭说:“可你现在找人杀了她,即便不是自己出手,海后会怎么想呢?” 王子淇沉吟不语,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看着夭夭美丽的双眸,心道:这才是我想要的女人…… 江英把李师师等人带到别院,三猫和小山因为挂着牙牌,还是竹制。对这两人,他深信不疑。 竹制牙牌是营军专属,而营军不得私自外出。但凡在外面闲逛的,身份都不简单。 谁都知道,西山营高手如云,且身份成迷。若把眼前这两个人,只看作普通兵士,那就是笨蛋。 但江英看不透徐骄,没有牙牌,跟着小姐,显得有些过于亲密。这不是重要的,但看起来,是自家小姐硬贴上去的,这才让人匪夷所思。 也不好意思问是谁,于是私下询问三猫。 三猫低声说:“不要透露出去,此子乃寂寞老人之徒。” 江英身躯巨震,寂寞老人的名号这些日子太吓人了。不是因为他掳走了李师师,而是修罗山主亲自出面,才能解决这件事,维护住修罗山的尊严。这个待遇,天底下,怕是只有鬼王,才配得上。 三猫又说:“阁下应该去查一查,什么人想杀小姐。若不是徐骄,恐怕我们只能接回来一具尸体。” 江英点头同意,这确实让人后怕。 夜色阑珊,李师师为尽地主之谊,四个人,做了二十八道菜。徐骄是见过世面的,但这排场,也只在影视剧中见过。 可他实在没有胃口,毕竟杀了人。又不像三猫小山这样,在野蛮文明下成长,对于杀人没有特别的概念。 他不同。 道德,法治,现代文明对宗教和生命的信仰,在他心里留下的烙印,都告诉他:任何人无权剥夺他人的生命。 三猫吃的肚儿饱,他本以为山上的生活够好了。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做好。一桌子的菜,浪费了这么多。 浪费是个很好的感觉,当不觉得心疼时,就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李师师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都到津门渡了,你们就别逼着我回天临城了吧。” 三猫说:“不行,山主的命令。” 小山说:“还有笑笑的眼睛。” 李师师用祈求的眼神看向徐骄。 徐骄想了想:“你没发现,有人想杀你?” “现在不用怕,有我哥呢,就像笑笑有你。” 李师师只有一个哥哥,同父异母。 就像天下所有做哥哥的,都疼爱自己妹妹一样,他也十分反对笑笑嫁给王子淇。因为他的母亲,曾是帝都皇室女子,对于皇室中人的薄情寡义,他自小就知道很多。 所以王子淇到了津门渡,他甚至不愿见他。 天下人都知道,李渔不想做的事,就是他老子三江王也逼不得,就像他的名字。 他本来不叫李渔,一次游江,喜欢了一个渔家姑娘。那姑娘没有名字,他就叫人家小渔,还发誓要娶其为妻。 三江王自然不会同意,那姑娘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尽管三江王否认,他还是认为,是自己父亲干的。一气之下离开天临城,来到津门渡,把名字改成了李渔。 此事一时成为美谈,但更多人觉得他是个傻子。 他绝对不傻。 这是徐骄第一眼看到他时的感觉。 “我喜欢你。”这是李渔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徐骄说:“抱歉,我只喜欢女人。” 两人大笑。 李渔说:“真巧,我也喜欢女人。” 说到女人,就不得不提临江楼。 津门渡最好的女人,都在临江楼。不止是女人,最好的厨子,最好的乐师,最好的舞姬,连天临城都比不上。 李师师打扮成男装的样子,这是她第二次来临江楼。 临江楼的歌舞,别有一种风情,是天临城看不到的。 李渔本想带她来见王子淇,既然两人都不愿意彼此,干脆把话说开。出门之后才知道,王子淇已经坐船回帝都去了。 徐骄说:“你不怕么,白天的时候,还有人想杀你妹妹。” “我知道是谁。”李渔说:“一次不成,我想就不会有第二次。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往往不会犯同样的错,因为怕被人抓住手脚。” 徐骄长叹一声:“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小荡妇不想嫁给他了。” “小荡妇?”李渔疑惑,随即了然,知道说的是李师师。他也不介意,妹妹大了,春心动,胸怀奔放一些,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像他们这样的出身,生活其实是很压抑的。 李渔很欣赏的看着徐骄:“兄弟,你也是个聪明人。” 第17章 临江楼刺杀 七层的临江楼,每一层都有特色。 一楼的大厅,只有一个舞台,舞姬翩翩起舞。肤如凝脂,腰如水蛇,眸子像一池春水。薄纱的长裙,不经意的转身,后面的灯光映过来,能很清晰的看到小腿到膝盖,膝盖到大腿的线条。 三猫和小山喉头发干,少年人血气方刚,看一眼就浑身憋的慌。 徐骄嘲笑他们:“这样就受不了,在我的家乡,大街上走的姑娘,也比他们露的多。” 两人大惊。 三猫问:“骄哥,能有多露?” 徐骄一手放在裆部,一手放在胸前:“只遮住这两个地方。” 小山说:“那和没穿衣服有什么区别。” 徐骄说:“傻小子,女人就像秘密一样,但凡能让你看的,都不重要。不让你看的,才是关键。” 李渔恰好听到:“兄弟大才,一针见血。” 李师师奚落的嘲笑一声,表示对这句话的不赞同。 她女扮男装,但只是骗骗自己。不过徐骄发现,临江楼里女扮男装的还不少。 真是莫名其妙,有些也就算了,装扮起来,不过是个俊俏少年。像李师师这样的,胸肌稍微发达些,哪里藏得住。 李渔说:“徐骄兄弟,楼上请。” 三猫和小山没有上去,他们也是第一次见世面,自然要看个够,把身体的荷尔蒙彻底激发出来。 三层雅间,窗临江,从门口看出去,正是观看舞台的最佳角度。 李渔说:“你一定奇怪,为何那么多女扮男装的少女?” 李师师说:“他当然奇怪。这临江楼不算是什么正经地方,歌舞都是一绝,还有很多戏法……” “那这应该是个很正经地方。”徐骄说。 李渔哼笑一声,指着头顶:“上面四层,有两层是楼里姑娘住的。兄弟若是有意,可以上去,感受一下什么是男人……” 李师师低呼:“哥——” 徐骄笑道:“我知道什么是男人,那最上两层呢?” “当然是豪贵之客,或夜宿,或谈事。不久之前,王子淇才离开。” “他来过?”李师师说:“你看吧,身为王子。有地方行辕不住,却来这种不正经的地方。” 徐骄说:“你还是三江王的女儿呢,不也来这种不正经的地方?” 李师师说:“我纯粹是来欣赏歌舞的。” 此时,大厅的乐声忽然止住,舞台上一阵浓雾飘过,隐约可见婀娜身影,摇曳多姿。虽只是个影子,可看得很清楚。舞者伴着靡靡之乐,一点一点的褪去身上薄纱,极尽挑逗。 三猫和小山伸着头,紧张的一动不动。 徐骄什么没见过,这对他来讲都不够级别的。不过李师师也伸着头看,身为一个女人,也对这种玩意儿感兴趣。 “这好像不是你这个女儿家能看的吧?” 李渔说:“徐兄弟真是迂腐,抛开男女,舞姿可妙否?” 李师师说:“你看那位姑娘的身段,连我一个女人都觉得好看……” 徐骄笑道:“也许是个男人,只是你看不见而已。” 李师师顿觉恶心,连李渔都觉得膈应,不知道他哪来的这种想法。 “这位先生,话可不能乱说。”一个妖艳的不得了的女人恰好经过,恰好听到他的话。 李渔笑道:“这是临江楼的仙娘。” 仙娘微微点头:“世子好!” 李渔说:“这是我兄弟,徐骄。我这兄弟可是个读书人,仙娘不要吓她。” “读书人?”仙娘伸手捂住徐骄心口,他面不改色。仙娘笑道:“读书人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倒像是个老客。” 徐骄问:“那么读书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仙娘说:“一般读书人,我这样靠过来,都会躲开。” “像你这样漂亮的女人贴过来,还要躲开的话,如果不是女人,那一定是个不正常的男人。”徐骄抓住仙娘的手:“一个正常的男人,一定喜欢女人,何况是你这般风韵的女人。” 李师师看不过去,低声道:“真恶心!” 仙娘把手抽回来,对李渔说:“世子那么多朋友,这位先生是最实在的。以往那些人,全把时间浪费在虚伪上了。” 徐骄说:“我不同,我甚至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脱衣服上。” 仙娘掩面而笑:“世子觉得这一舞如何,是今日新来的舞姬,听说是南海来的。” 李渔嗯了一声:“难怪如此不同,徐兄弟以为呢?” 李师师冷哼说:“他懂什么?” 徐骄嘿了一声:“虽不专业,却比你更有评论的资格。像这种脱衣舞,首先要音乐有节奏,这个音乐不行,没有力量。” 仙娘笑道:“难道要用战鼓?” “差不多吧。”徐骄说:“其实最关键的是人,脱衣服没什么稀奇的。这里十个男人,起码九个半见过各种各样的女人,用各种各样的姿势脱衣服。有的甚至自己上手……” 李渔大笑。 徐骄接着说:“所以最重要的,还是舞者的样貌,但也不是最关键。关键是神态表情,眼神够不够媚,表情够不够骚,姿态够不够到位……” 仙娘拍手:“先生是个行家。” 李渔说:“稍后把舞姬叫来看看。”之后便不再盯着舞台,而是依窗看着大江。 夜间繁华灯光,正好映在江面上。徐骄想起了修罗山。那里的夜是那么静,江水潺潺伴人入眠。和这里相比,同样的世界,仿佛一个是现实,一个是梦。 “明日我就把师师送回天临城,徐兄弟有何打算。” “我也去。” 李渔眉头一皱:“是有别的事要办?” 徐骄看了李师师一眼,小荡妇一点没反应过来,还盯着舞台上那个婀娜的身影。 徐骄说:“有一个至亲,想去天临城看顽疾,但是又不方便……” “哪里不方便?” “身份。” 李渔沉吟道:“修罗山的人?” 徐骄疑惑:“你怎么一猜就准?” “身份,对许多人都不是问题,唯独修罗山例外。”李渔看着他:“徐兄弟,不会也是修罗山的吧。” 徐骄把身帖拿出来。 李渔说:“自第一代明帝开朝,历经四世,修罗山的人,便世代无籍。” “为什么?” “不解其因,因为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自从禁武灭道,实行籍贯制度,修罗山的人,想要下山就变得很困难了。我只是听父亲说过,当年圣帝开朝,修罗山得罪过圣帝。所以圣帝明令:修罗山永不在治下,不保其安,不保其生。说白了,不是治下之民。” 李渔又说:“明老先生当朝时,主张有教无类。所以修罗山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世界,就只有两条路。第一,是像兄弟这样,读书取功名。第二,便是入贱籍,为奴为婢。” 徐骄冷哼:“小荡妇又骗我,还说有别的办法。” 李渔觉得妹妹这绰号挺好,他知道王府的规矩,是应该放荡些,日子才会轻松。 李渔喊:“仙娘——” 仙娘从栏杆处回来:“世子有何吩咐。” 李渔指着徐骄:“你的同乡。” 仙娘一愣:“难怪如此豪莽,却是个读书人。” “你也是修罗山的?”徐骄奇怪。 “世代纤夫,你姓徐,东山坡上的那家人?” 徐骄更奇怪了:“你知道?” “我只是猜,因为修罗山下,好像就只有一家姓徐的。”仙娘回忆道:“听长辈们说,本是在朝为官的。得罪了人,逃难到修罗山。你家还有个妹妹,眼睛是瞎的,对么?” “对的!”李师师也回来插嘴:“叫笑笑,可她的眼睛能治好。哥哥,我就是来求你,想个法子,把笑笑弄到天临城,说不定能看好。” 李渔看一眼仙娘。 仙娘说:“那只能像我一样,求世子帮忙入贱籍。” “不行……”徐骄立刻说:“人可以贱,但绝不能拿个证明,告诉别人,我比你们贱。” 仙娘神色微变,徐骄立刻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仙娘一笑,“对不起”这三个字,已经是一种尊重。 李师师说:“你傻呀,先把笑笑接来天临城,眼睛看好了,还回去修罗山。是不是贱籍,又有什么区别。” 李渔叹口气:“若是男的,我还有别的办法。但是女孩子,办法或许就这一个。你不了解,让仙娘好好跟你说说,你就会明白了。”拉着李师师:“走,哥哥带你去看看,那舞者究竟是男是女。” 李师师“啊”了一声:“哥,你再说这个,以后我都不敢来了。” 徐骄看着窗外大江东去,几艘花船撑起大红色的灯笼。 此时,楼下乐声停住,一曲舞罢。三猫的巴掌拍的最响,徐骄一下就能听出是他。 仙娘走到窗前:“大江东去,多少年都没有变过,就像修罗山。我依稀记得笑笑的样子,那时她还很小。偶尔路过,看着她怔怔望着远方出神,那时我就想:这丫头好漂亮的眼睛。后来才知道,她原来什么也看不见。” 徐骄没有说话,用指节在窗台上敲出很有节奏的声音。 仙娘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觉得,在这个地方,遇到我有些巧,所以很奇怪。” 徐骄一笑:“你是个可怕的女人。” 仙娘问:“为什么?” “能看懂男人的心,这还不可怕么?” 仙娘说:“修罗山的人,即便敢出山,也从不敢出三江源。因为出了三江源,就真的没有了靠山。” 徐骄有些不明白。 仙娘说:“在三江源,贱籍的人,十有六七都是修罗山的。他们虽然入了贱籍,但三江王一脉心里很清楚,自己能否过的安稳,还得看山主的脸色。” 徐骄更不明白了,问:“为什么?” 仙娘摇头:“不知道,我也只是听人说的。临江楼什么人都有,如果你在这里待久了,就会明白很多事。所以,你如果真的想让妹妹去天临城就医,只能弄一个贱籍。”忽然压低声音:“但主人不能是李渔,最好是李师师。” 徐骄奇道:“他不是你的主人?” 仙娘一笑:“没有主人的贱籍,还是贱籍么?我只是看李师师颇为热心,一点建议而已……” 徐骄笑道:“贱不贱籍的,其实也没那么所谓。许多人五人六的,也不过是别人的狗。就像津门渡最外面的村民,还不如修罗山的过的自在。” 仙娘神色略有些苦楚,看徐骄要走出去,忽地拉住他,热情的说:“在这临江楼,不止我一人是修罗山的。等到夜深无事,带你去见她们。这么多年了,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从修罗山走出来的男人。” 外面一声惊呼,只听砰的一声,像是有人摔下楼去。有个声音喊:“骄哥!” 是三猫的声音。 徐骄闪身窜出房间,正看见一团白光砸向躺在地上的三猫。 并指如剑,嗤的一声,一道剑气击过去,将那白光撞飞,发出铃铃的响声。 什么玩意儿? 徐骄飞身窜过去。老梧教他的爬山采药之法,登高上低,于乱石险壁之间来往尚且游刃有余,何况是这种地方。 三猫一个翻身,从腰间抽出短刀一拨,又听到铃铃的声响。 这时徐骄才看清,那白光之下,竟是李师师兄妹。方才坠楼的是小山,此刻也翻身再度跃上了楼,但跃到半途,又是一团白光撞过来。小山长剑一横,嗡的一声,又被震落到楼下。 徐骄心道:这么厉害?这李师师真是个麻烦货,出了修罗山,这是第二拨想要她命的人。 三猫见他到来,喊道:“骄哥,茬子在房间。” 徐骄虽然没有多少经验,但好歹经历过杀人。经验虽少,胆气却已足够。 看到房间飞出两团白光来,闪闪亮亮,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双手并指,嗤嗤两道剑气,击中白光。 两团白光像有生命似的,发出铃铃的脆响,飞回房内。 徐骄身体侧伏,闪身到门口,双手齐出,剑气纵横。 屋内的人也没想到,会在这临江楼,遇上如此高手。徐骄但见一道白影跳窗而出,条件反射似的追了上去。 那白影旋转着身子落在花船上,徐骄紧追而来。身子还未落下,就见两团白光迎面扑来。 这下终于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了,竟是女人戴的手链,难怪铃铃的响。 徐骄虽没名师指点,好歹是超越无数世纪的智慧,又看了老梧那几张《气经》上的图。举一反三,尽显高等教育的重要性。 吸气沉胸,人猛地下坠,两团白光绕了一个圈飞回去。徐骄突然一式白骨爪,那人显然没有料到他还会这手,一声闷哼,飞身消失在夜色中。 扑通一声,徐骄落到江水里。 第18章 他乡遇故知 “徐骄,徐骄!”李师师趴在窗口喊:“你死了没有?” 徐骄心道:操,小荡妇若是个哑巴,会可爱许多。狗刨到一艘花船边,手在船壁上借力,整个人离水飞起,直冲到四楼窗边。手在窗台上一按,落到房间里。 三猫赶紧问:“骄哥,茬子是什么人?” 徐骄摇头,看着李师师:“看来,你得罪了不少人。” 李师师摇头,她是个大小姐,顶多得罪过其它家的大小姐,不应该招来要命的祸事。 李渔站在窗口,看着大江:“多亏了几位,不然很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小山闷不吭声,修罗山少年一代,他是其中佼佼者。但今日遇到硬手,连对方样子都没看清。 三猫哼了一声:“世子,这样的高手,绝不是无名之辈。” 李渔沉吟道:“我已吩咐人去查了,但既然敢在临江楼动手,想来是不怕查的。”又看着徐骄:“兄弟,今日谢你援手,但你只有身帖没有牙牌,一身功夫还是不要轻易展露。” 徐骄明白他的意思。当世禁武绝道,文武分明,没有牙牌而身怀绝技,是会招惹大麻烦的。 仙娘说:“先生浑身湿透了,我带先生去换件干衣服吧?”她这话不是问徐骄,而是问李渔。 李渔点头。 徐骄说:“难得遇见同乡,还想多请教一些经验。世子,今日我可否住在临江楼。” 李渔说:“四楼五楼的姑娘,兄弟随便。仙娘,招待好了。” 三猫低声说:“世子,我们……” 李渔一笑:“方才两位舍身相救,自当谢过!” 李师师大怒:“徐骄,你想干什么?” 徐骄说:“男人嘛,自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就被李渔拉走了,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已感觉到了不安。 仙娘带着三人到了另一个房间。 三猫低声说:“那个李渔好像怀疑我们的身份?” “怎么讲?”徐骄问。 小山说:“感觉。” 徐骄笑道:“你们一句一个骄哥的叫着,傻子也看出来我们关系不一般。李渔,看起来像是个傻子么?” 他当然不是傻子。 马车上,李师师气愤不已,但不知道气什么。也许是女人对好色之徒,本就该有的鄙视。 “哥,你为什么要让他们待在临江楼,那是个什么地方,你知道的呀?” 李渔说:“因为他们不是我的属下,我不能命令他们。这个,你比我清楚。我问你,那个徐骄究竟是什么人,什么目的?” 李师师说:“不是什么人呀,也没什么目的。” 李渔放心了,妹妹既然这么说,那就说明她什么都知道。不管什么目的,能出手相救,起码说明不是敌人。 李师师又问:“哥,笑笑的事?” “谁是笑笑?” “徐骄的妹妹。”李师师说:“我答应过他,要把笑笑接来天临城看眼睛的,我得兑现承诺。” 李渔说:“如果无法兑现呢?” “那他转身就走。”李师师有些失望:“因为我已经不是第一次骗他了。” 李渔听了这话,更加安心。 临江楼。 仙娘找了一套长衫,徐骄搞了半天,才明白怎么穿在身上。 三猫看着仙娘,总感觉熟悉,小山也有相同感觉。 仙娘说:“先生好了没有,是有什么不妥么?” 徐骄说:“我只对脱衣服在行,尤其是脱女人的衣服。” 三猫嘿笑一声。 仙娘问:“你笑什么?” 三猫摇头。 仙娘又说:“才过了几年而已,你们两个也长的这么高大了。” 三猫惊问:“你什么意思?” 小山说:“你看不出来么,她是杏姐。” 徐骄心想:还真是修罗山出来的。 又听仙娘说:“这里没有杏姐,只有仙娘,你们也不认得我,记住了么?” 三猫想问为什么。却听小山说:“我们明白。” 于是三猫只能憋住,否则问出来,岂不是在说自己笨。 萧离终于穿好了长衫,这下才像个读书人。 仙娘很满意的看着他,低声说:“不管你们要做什么,快些回山吧。” 三猫始终忍不住好奇心:“杏——仙娘姐,你怎么会在这里,也来跳舞?” 仙娘说:“我是李渔的奴婢,临江楼是李渔的产业,我在这里也不稀奇呀。” 徐骄冲小山使个眼色,小山站在门口,侧耳倾听,然后摇头,表示门外无人。 徐骄说:“稀奇的是,有人要杀李渔,你知道却没有提醒他,反而是拦着我,怕我受到连累。” 仙娘一怔,笑道:“叫你一声弟弟,别瞎说。” 三猫更好奇了:“怎么不是杀李师师的么?” “你这个笨蛋,之前杀李师师的人,有这么高级的么?” 三猫沉吟道:“也是,这人太厉害了。也不知是哪条道上的兄弟。” 徐骄说:“不是兄弟,是姐妹!” 这下,连小山都好奇了。 镇子里的米铺,夭夭褪下衣领,玉琢般的香肩上,五道黑色的奇怪伤痕。老头伸手一摸,只觉阴寒无比,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好厉害的手段。”老头说:“先天之上,你遇到了谁?” “还记得白天识破你的那人么?” “他,怎么可能?” “我本来想着顺手,被他坏了好事。”夭夭说:“一时大意,没想到这样一个人,却有先天之上的实力。” 老头沉吟道:“之前还觉得,修罗山主亲自出面,去说服寂寞老人放了李师师。这说法未免有点荒诞,但现在看来,倒有七八分真实了。” 夭夭不解:“你为何不信?现在的修罗山主,没人知道他的修为,也许并不是什么高手。” 老头哼哼笑道:“如果不是个高手,鬼王怕是早就跑到修罗山上,大开杀戒了。” 临江楼。 仙娘和徐骄等人围着桌子,有酒有菜,算是招待。 他们这才知道,临江楼里,姑娘们至少三成是修罗山入了贱籍而来的。 女人,也没有别的营生,贱籍之女,嫁人就更不可能了,连做妾的资格都没有。日子,也并不比修罗山好过多少。 “怎么不回去呢?”徐骄问。 三猫知道为什么:“骄哥,像杏姐这样的,加入了贱籍。修罗山的规矩,便不再护他们。就是回到修罗山,主人家找上门来,还是被捉了回去。” 仙娘凄然说道:“没有办法,这是自己的选择,即便错了也要走下去。” 小山担心的问:“那么笑笑……” 仙娘说:“可以入贱籍,但主人得是李师师。还要确保,事成之后李师师要把笑笑贱籍除掉。” 三人彼此相望,这有些难。他们本就是来骗人家东西的,即便徐骄手段再高明,骗了人家东西,还要让人家听话,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仙娘又说:“我只能讲这么多,还是那句话,若不是非做不可的事,尽快回去。” 三猫拍着腰间的牙牌:“我们不怕。” 仙娘一笑:“那好吧,世事多艰,人人多诈,可不像山里那么纯朴,你们要留个心眼。”说完起身要走。 三猫说:“姐,李渔不是说有招待么?” 徐骄怒道:“你说什么,招待你的很可能是修罗山的人。” 三猫脸红,不是害羞,而是为自己的想法觉得耻辱。 仙娘说:“你想的话,我可以安排,修罗山的女人,即便是贱籍,也想清白的活着。所以不要心里不好意思。” 三猫哀求的看着徐骄。 基于之前两人对脱衣舞的反应,徐骄心想,他们很有必要知道女人是什么。出门在外,任务在身,对于两个未经事的少年,女人或许是最大的危险。 萧离摆摆手:“不是让你们放纵,是想让你们明白,女人是什么。免得有一天,你们控制不住自己的荷尔蒙,死在女人手里。” 可他错了,这是他的经历,他的想法。他可以理智的区分欲望和爱情,这是现代文明特有的信仰。但三猫他们不是,女人对他们就像毒药,不要命,却会上瘾的那种。 三猫兴奋至极,他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对于女人的好奇超过了一切。小山不为所动,就像他的名字。 徐骄说:“你也去吧,聊聊天也是好的,我不会告诉笑笑。” 小山惊奇的瞪大了眼睛。 仙娘笑着说:“那你呢,需要我给你安排么?” “我倒是只想和你聊聊天,什么也不干,但又怕你不信。” 仙娘嫣然一笑:“不知道为什么,我信你。” 小山很听话,被一个很好看的女人拉到房间里。女人等着他,但他一直不动。女人就躺到床上去,摆出诱惑的姿势,直到累的睡着,小山依旧不动。至于三猫在干什么,他能想象的出来。 徐骄看着大江。 夜已深了,花船的灯笼也已熄灭。今晚没有星,没有月,但江面还是磷光荡漾,让人迷茫。 这一刻,他觉得好孤独。 孤独,是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没有人喜欢,但也没有办法拒绝。因为孤独不是一个人的事,你得找到那个不让你觉得孤独的人。 可孤独也是一种气质,会让人觉得心疼,尤其是女人。 仙娘已经很久没有觉得自己是个女人,她不愿这样想。因为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变得很脆弱。 “你猜他们两个在干什么?”仙娘问。 “一个在傻坐,一个像条公狗似的兴奋。”徐骄轻笑:“傻坐的人,明天精神气爽。兴奋的人,明天垂头丧气。” 仙娘没听明白。 徐骄说:“像小山这样的人,精神洁癖,不会和没有感情的女人发生关系,所以他什么也不会做。” “那么三猫呢,他应该心满意足的。” “像三猫那样的人,兴奋过度,满脑子的幻想。男人第一次,定然不会多么雄风壮志,我猜他一定早泄,大受打击。” 仙娘一笑:“你懂得倒是挺多。” 徐骄说:“夜深人静,此处也没别的人。仙娘不该告诉我一些秘密么?比如杀人的是谁,为什么要杀李渔?” “既然是秘密,就不能说出来。知道的和不知道的,都应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不要问我,我也不问你。在临江楼,没人的时候,你我是一个村子出来的,乡亲友爱。有人的时候,你只是一个客人。出了临江楼,我们互不相识。对你好,对我也好。” “明白了。”徐骄说:“之前,多谢你无意之间拦住我,让我置身世外。” “谁拦住你了?”仙娘说:“弟弟,有些话不可以乱说,有些事不能随便做,有些人也不能轻易相信。不过,你有一点说对了,浓雾之中,那妖艳多姿的舞者,确实是个男子。” 仙娘跟他说了许多三江源的事,他这才知道,这是个多么矛盾的地方。 三江王世代镇守三江源,本应该不喜欢修罗山这个法外之地。但三江源之所以稳得住,却又少不了修罗山。 几十年前,朝廷禁武到了极致,鬼王亲临下场。当时的山主跑去帝都,和鬼王大打一架,自此之后,三江源才变得平静。 也就是那个时候,修罗山下的人,可以通过加入贱籍,走出困了几辈人的大山。 修罗山也不是萧离看到的那样,只是山脚下一个村子而已。其实临江而居的,不下十万人,只是大山遮掩着,平日看不到罢了。 直到了后半夜,仙娘实在是困,便和衣躺下,对徐骄说:“弟弟,你真的不要人陪,或者不要我陪?” 徐骄盘膝坐在窗前:“如果姐姐想,我愿意伺候。如果姐姐不想,我下不去手。” 仙娘笑道:“我会想的,但不是现在。” 女人,真是虚伪。 徐骄想着,用老梧那种阴阳调和的法子,感觉体内一股气息,很温柔的在每条血管里流淌。这法子类似冥想,日间之气聚于胸,夜间之气沉于腹。呼吸之间,糅合变化,感觉确实很舒服。 天才刚亮,他就听到了愤怒的脚步声。也不知什么原因,脑海里出现了李师师的脸,好像是第六感一样。 “徐骄!”李师师大喊,引起诸多人的不满。要知道临江楼这个地方,都是夜班,人要睡到中午才起来。 他又听到小山的声音:“大哥还没起。” 李师师说:“快喊他起来,我要回天临城了。” 第19章 一路相伴 看到徐骄和仙娘同时从房间走出来,李师师不但愤怒而且失望。 但也只是愤怒和失望,因为她知道,男人就是这个样子的。哥哥李渔那么纯情的男人,还不是经常在临江楼混。 小山气定神闲,一夜打坐,精气神都到了最佳状态。三猫却是一脸苦相,好像失去了男人的尊严。 徐骄心中暗笑,问:“昨晚爽么?” 三猫说:“还可以吧。” 不用想,男人第一次,定是三秒郎,这是受了打击。 李渔在外面等着,套了马车,一队兵士随后,还有十余名护卫,看起来都是好手。反正,这排场是蛮威风,蛮吓人的。 李师师即便理解,心里还是生气,冷声说:“今天就回天临城。” 徐骄哦了一声:“你确实该回去了,昨晚的事充分说明,待在家里或许才是最安全的。” 李渔听出话音:“怎么,徐兄弟不一起么?” 徐骄说:“她都找到自己的哥哥了,护送之责,也算圆满。我准备在津门渡稍作逗留,再去天临城。” 三猫和小山都不知道徐骄又要搞什么,不跟着李师师,那宝石戒指怎么办。这才是他们下山的真正的目的。 李师师疑惑道:“怎么,和那个女人才待了一个晚上,就连自己妹妹都不在意了。你不想把笑笑弄到天临城看眼睛了?” 徐骄一笑:“我昨晚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李渔好奇:“愿望其详?” “不一定非要把妹妹带来天临城,把大夫带回修罗山,不也是一样的么?” 李师师愣住,李渔赞赏道:“兄弟果然心思开阔,只不过天临城有本事的那几个大夫,想见都很不容。兄弟想把一个大活人掳走,怕是更不容易吧。” 李师师哼了一声:“你想好了,然后来求我吧,我想见哪个都不难。” 徐骄根本就没想过把大夫掳到修罗山。只是看李渔这个排场,自己还硬跟着,怕他生出疑心来,故意推脱一下。如今见好就收,立刻哈着脸,喊着:“小荡——李大姑娘,李大小姐……” 李渔送了三匹骏马,三人都是第一次骑。小山很有兴趣,三猫仍旧心情不畅,男人第一次的阴影,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 走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在徐骄耳边轻声说:“骄哥,到了天临城也得给我找个大夫……” 徐骄嘿嘿一笑:“你的毛病,我能治。真找大夫,还未必治得了。” 三猫半信半疑:“你知道我什么毛病?” “不就是时间短,不尽兴么?” 三猫疯狂点头。 “我对这个,是专家级的。你别忘了,我也是个男人,什么女人都经历过。就是那些行业高手,技术高超的,我能打个三百回合。” 三猫听不明白他说什么,但知道骄哥一定能帮自己。 到了中午,遇到一个镇子,正好大队停下来休息。津门渡离天临城,不过七十里远,随便的速度,也能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 几个护卫冲进一家酒楼,也不知说了什么,客人呼啦啦的跑出来。这才请李师师下了马车。 李师师走进酒楼里,徐骄他们跟在后面。 “谁让你进来的?”李师师说:“吩咐店家,拿手的招牌,我们这一群人都来光顾他生意,绝不让他吃亏。”护卫领命去了。 徐骄弄了个没脸,低声说:“小荡妇,你忘恩负义呀。” 李师师说:“我是女人,没什么奇怪的。这家酒楼,这顿饭我包了,您若是想吃,请晚饭时候过来。” 徐骄说:“操,你以为我稀罕么?” 三猫问:“骄哥,你总说这个字,什么意思吗?” “就是你昨晚干的事。” 徐骄转身离开,三猫和小山也跟着。 李师师喊:“又没让你们两个走,只是让他走。” 三猫说:“我们是骄哥好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李师师笑道:“小山,不如我们商量一下,怎么把笑笑接过来医眼睛的事。” 小山沉吟半晌,低头说:“好!” 三猫说:“没骨气。” 李师师又笑:“三猫,这家镇子,只这么一家酒楼。他家的酒很好,天临城都很有名。你不是说过,山上什么都好,就是酒太差了,还不给喝。酒楼还是棚子下的路边桌,你自己选。” 三猫哼了一声:“骄哥,你放心。我可不是小山那样的人……” 徐骄摆手:“去吧,去吧……” “好勒……” 李师师得意极了。 徐骄也不看他,女人总是莫名其妙。 离着酒楼不远,还真有一个棚子。棚子下面靠墙摆了两张短桌,是个卖面的摊位。 徐骄心想:哪里不能吃,老子又不是个吃货,一顿饭就能打击我么。走过去,问:“老板是什么面?” “牛肉面。” “多加牛肉。”便在离自己最近的位置坐下来。这种街边摊,对面共食的是什么人都不奇怪。 但奇怪的是太巧。 和自己对面坐着的,是个带着面纱的女人,连夹面送进嘴里,都是把面纱轻轻撩开。 看不到脸,但徐骄认得这双眼睛。任何人见过一次,都忘不了的眼睛。 夭夭! “真是巧。”徐骄说。 夭夭抬一下眼皮,狠厉之色一闪而过,但都被她美丽的眸子掩盖。 徐骄丝毫不觉尴尬:“我们真的很有缘。” 夭夭又抬起眼皮看他一下。 徐骄又说:“如果你不开心,可以不说话,但没必要装作不认识。我能够理解,女人,在某些时候,心情会莫名其妙的低落。” 夭夭终于开口:“那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心情低落?” “也许是因为昨晚睡得不好,也许是这碗面不合口味,也许早晨醒来的时候,恰好发现今天突然来了月经……” 夭夭皱眉:“也许是见到了讨厌的人……” “可上次见面,我不觉得你讨厌我。”徐骄说:“你还帮了我呢,瞧呀,玉钗还在你头上呢。” 夭夭冷冷的说:“我讨厌每个人,所以别人也感觉不到我的讨厌。告诉你,是想让你知道,你是特别讨厌的那一个。” 徐骄说:“这可不好,一个女人,若是特别讨厌一个男人。要么成为仇人,要么成为爱人,绝不会有第三种结果。” 夭夭说:“那我们注定是仇人。” 徐骄愣一下:“相爱相杀,我喜欢这种虐恋的感觉。” 夭夭无语。 正如她自己说的那样,她几乎讨厌所有人,就是讨厌,没有原因。徐骄例外,她很清楚知道,自己为什么讨厌他。 男人本来就讨厌,何况还是个不要脸的男人。 面端上来,萧离拿起筷子就把面抄起老高。身子微微后仰,他心里想:这么好看的脸,为什么要遮起来,小气。 筷子一松,夹住的面掉下来,把碗里的汤溅起老高。徐骄算好了,这下能溅到她的面纱上。看你是要摘下来,还是准备脸上沾着葱花。 夭夭身子一颤,似是想要避开,但终究没来得及。汤水溅到面纱上,葱花甚至挂上了刘海。 徐骄哎呀一声,没想到会这么严重,都怪她偏偏这个时候低头,不然怎么会溅到头发上。 “对不起,对不起!”萧离赶紧起来,用手把沾在头发上的葱花扒拉下来。夭夭不动,好像这是他应该做的。 “你怎么不躲呢?”徐骄说。 夭夭眼睛一眯:“你什么意思,不妨直说。”把面纱摘下来扔在地上:“你是故意的?” 徐骄立刻否认:“我为什么要故意?”眼睛看着夭夭,她的脸美的不像真的。世界上最好的整形医生,都未必能整出这样的脸来。 夭夭说:“你难道不是故意的?” “如果是故意的,也不过是想看看你的脸。”徐骄叹息道:“好的东西就要共享。你长的这么好看,用面纱遮起来,岂不是对不起母亲,对不起老天,对不起苍生……” “为什么?”夭夭问。 徐骄想了想:“因为好看也是一种资本,对女人尤其如此。能让男人疯,能让男人死,能让男人为你做一切事。” “真的?” “真的!” 夭夭说:“如果让你为我做一件事,你会答应么?” “义不容辞,在所不惜!” “太好了。”夭夭说:“现在,我请你滚……” 徐骄脸皮再厚,也不能厚下去了。真没见过这么不爱聊天的美女,李师师那么大小姐,也比她亲近的多。 站起来,说了句:“有缘再见!” 面瘫的老板看他要走,便说:“小哥儿,面钱还没给呢?” 萧离冲夭夭点了点头,老板说:“诶,知道了!” 夭夭旁若无闻,好像无论在哪里,这世界只有她孤独一人。等她自己吃完了,付钱的时候,老板才说:“少了一碗,刚才那位小哥没给。” 夭夭莫名其妙:“那也不应该我来给吧。” “那小哥让姑娘给。” 夭夭无语:“这是什么道理,他让我给,我就给么?” 老板沮丧着脸:“姑娘,你们两口闹别扭,可别赖我的面钱。” “但我不认识他。” 老板也有些急了:“不认识,就摸头发,这样,那样……” 另外几个食客,也觉得不敢相信。如果不认识,那男人摸你的时候,你就该大喊救命,哥几个上去将那小流氓一顿胖揍。 夭夭不想多说,又付了一碗面钱。 钱无所谓,但事儿越想越气,人越想越讨厌。 男人讨厌一个女人,那是真的讨厌。女人若讨厌一个男人,也许只是一场悲剧的开始。 中午过后,重新出发,车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走在路上,行人车马很自觉的闪开。 不闪开也不行呀,他们打着三江王的旗号,清一色的甲胄兵士。你若不闪开,就直接趟过去,是死是伤,都要自认倒霉。 李师师掀开车帘,见徐骄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似乎一点不为午饭的事而愤怒。心里又气又有些愧疚,于是说:“诶,我想好了……” 徐骄一愣:“想好什么了,嫁人?”策马靠近车窗:“那个王子淇的,摆明不是个好东西,这种人嫁不得的。” 李师师本来略带愧疚的心,被他一句话勾出更多的烦恼:“我有什么办法,难道你会帮我?” 徐骄说:“你帮我,我就帮你。” 李师师抿着嘴:“你真是个混蛋,要帮我,还得有条件。”顿了一下,又说:“我给笑笑做个贱籍,等事了,就说人死了,把贱籍销掉。你觉得行不行……” 徐骄点头:“谢谢!” “就这么谢么?” 徐骄说:“大不了你出嫁那天,我把你抢了上山,如果你愿意。这是个下策,但我没有上策。我只是个小人物,无权无势。若是连你父亲都无法拒绝这么亲事,也就只有这个烂招了。” “你真会这么做?” 徐骄拍着胸脯:“那当然,就为笑笑这件事。不管她眼睛好不好,我都欠你一个大人情。人情要还,不然要欠一辈子的。” 李师师说:“那你最好欠着,我不让你还。” 这时,一匹快马从后面奔驰而来。护卫们顿时紧张,手都按在了刀柄上。 徐骄看过去,不得不承认,真是缘分。又遇见了夭夭,她又弄了条丝巾围着脸。但丝巾薄而透,不能完全遮住她的美,若隐若现,反而更加诱人。 徐教轻声说:“遇到了老熟人。” 李师师循着他的眼神望去,也看到了夭夭。 像夭夭这么漂亮的女人,不止男人印象深刻,女人也很难忘怀。 李师师大喊:“夭夭姑娘,你去哪里的?” 护卫们见是小姐熟悉的人,放下戒备闪开一条道来。夭夭骑马走上来,轻声说:“天临城。” “我们是一路的。”李师师喜道:“上车呀,我们一起,干嘛要骑马呢?” 徐骄嘿的一笑:“你问的好,我们第一次见,她坐车。再见,却是骑马。一个女人,骑着快马,孤身上路肯定是有急事。我向来认为,女人只有生孩子的事,才能算作急事。” 李师师低声说:“讲什么呢,人家是个姑娘。” 夭夭很客气:“先生多想了,只是去天临城看望一个长辈。” “哦,长辈病重?” 夭夭眯起眼睛:“家中私事,不便告诉外人。” 李师师说:“不急的话,就一起坐车吧,比骑马舒服。” 夭夭想了想,真的上了马车,这下连徐骄都觉得奇怪了。 李师师拉着萧离衣襟,让他的耳朵尽量靠近自己:“你真没眼力,看不出人家讨厌你么。” 徐骄心道:这还需要什么眼力,她早就当面说过了。 第20章 奇怪的三江王 女人和女人,总是有更多话说。 徐骄也不知道她们聊什么,只听到李师师的笑声,笑的放肆而放荡,已经好几天没有听她这么笑过了。 天将黄昏的时候,终于到了天临城。 徐骄觉得震撼,影视剧中的特效场面,想不到能真实的看见。 高高的城墙,城墙上的望楼就有五层之高。南北看不到尽头,西边是乌压压的连绵群山。 这个城也和修罗山的村子一样,永远没有黄昏。因为当太阳即将变成夕阳的时候,它就已经沉沦到山的那一边。 山的那一边是什么,没人知道。他问过三猫,问过小山,也问过老的该死的老梧。 好像没有一个人好奇。也是,当你永远困在原地,就不会想着远方。 城门都是守卫,城墙上也是一样。 徐骄毫不怀疑,任何人想在这里闹事,不出一分钟,就会被射成刺猬。相对于津门渡,这里更繁华。可就像一切繁华的地方一样,总是让人有种莫名的压抑。 徐骄想起在外挣扎的那些年。城市的高楼大厦,深夜的霓虹灯光…… 好像夜色中唯一的光明,是在告诉他:你,不属于这里。 就像此刻的感觉,这种繁华与雄伟,好像是在蔑视的向他发问:你,是谁? 进了城,马车停住。夭夭走下来,瞟了徐骄一眼,但只是一眼,却也和这座城一样的蔑视他。 李师师掀开车帘:“夭夭,我们可以做朋友么?” 她们的身份,不应该是朋友。无论什么时候,身份的差异,注定了没有真正的友谊。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夭夭沉吟片刻,说:“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李师师很开心的笑。除了笑笑和师师,她从小到大,从未有过真正的朋友。 看着夭夭骑在马上走远,萧离靠了过去,轻声说:“有些人,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哪怕你再怎么喜欢她都不行,比如夭夭。” 李师师好奇的看着他:“她讨厌你,难道你也讨厌她?” 徐骄说:“我不用讨厌与否,去评价女人。因为倘若一个女人知道一个男人讨厌她,那是件相当危险的事。” 李师师一笑:“你最好也和她成为朋友。” “为什么,就因为她长的美?” “这还不够?” “巧了,我也从不用美丑去评价女人。” 李师师抿着嘴:“因为她的舅舅是天临城的神医——薛宜生。” 薛宜生这个名字,不止天临城出名,整个三江源都知道。许多年前在帝都时,便有了名医的称号。在三江源,叫他一声神医,也不算过誉。他的医馆,开在天临城最偏僻的角落。 有名的人,哪怕你蹲在茅厕里拉屎,都有人挤进来参观。何况他是个大夫,是个能救命的大夫。而对于那些非富则贵的人,哪怕是着凉感冒,也怕的像是能要命一样。 所以偏僻归偏僻,向来不缺生意。 医馆的名字也特别——妙手堂。 妙手回春,本是对医者的最大赞美。但薛宜生不这样想,据他自己所说:他只能妙手,能否回春,要看患者自己,还有天意。 但今天的妙手堂早早就关了门,因为来了一个非同寻常的患者——夭夭。 夭夭把衣襟拉下来,露出整个肩膀,甚至能清晰看到她神秘的乳沟,当然还有徐骄白骨爪留下的伤口。 薛宜生伸出食指按在伤口上,立刻感觉一股阴寒之气袭来。 “好狠毒的功法!”薛宜生惊道:“至阴至寒,破坏生机,伤口不能自愈。” 夭夭冷淡的说:“可看出是何功法,我想了许久都想不出来。” 薛宜生沉吟道:“此功法虽然阴狠,但庞然大气,只有道门之术才会如此。不像出自武道院。” “原来是道门,那就难怪了。”夭夭心里想的是:难怪那个什么寂寞老人闻所未闻,竟是道门余孽。 薛宜生又问:“伤你的人是谁?” 夭夭说:“或许你很快就能见到他。” 三江王府。 羽千鸿早就在门口等着,当她看到徐骄时,略有些奇怪,但也不好问什么。只是说:“聪明些,不要乱讲话。” 徐骄问:“什么意思?” “师师的事,外面怎样传的,便是怎样的事实。” 徐骄明白了:“人已送到,告辞!” 李师师急忙喊:“别走!” 徐骄说:“不走,但总不能站在王府门口吧……” 羽千鸿说:“你们也进来,王爷要见你们。” 进了王府,徐骄和三猫,小山才终于明白,什么叫人上之人。 外间的庭院,岗哨护卫,一派肃杀,让人生不出一点反抗心。到了后厅,却又廊道相连,假山池塘,绿树红花。 徐骄见到一个中年人。好像是个屠夫,因为他面前支着一口冒着热气的锅。也像个铁匠,因为还有个炼铁的炉子。还像个木匠,因为地上满是竹块木屑。 几人刚走近,中年人就说:“你回来了?” 李师师说:“我回来了。” 原来他就是三江王,有点失望,起码在他身上没有一点王者之气,甚至那种权势滔天的威风,都看不出半点来。 “你和王子淇的亲事,我知道你不愿意。”他把一根木头放进沸腾的锅里,继续说:“但这是海后的意思,由不得我,也由不得你,更由不得王子淇。” 李师师说:“我知道。” 徐骄心想:我靠,小荡妇这个时候,乖得像个封建礼教下,被迫害的少女。 三江王抬头,这才看清他的脸。实话说,更让人失望,完全就是个农夫的样子。徐骄甚至怀疑,李师师究竟是不是他的女儿。 徐骄和三猫,小山都站着不动。 羽千鸿说:“这是王爷!”那意思是让他们行礼。 可他们见了山主都不行礼,一个王爷能大得过山主去。 三江王笑道:“不用了,笑笑的事麻烦了山主。” 三猫一抱拳:“王爷客气!” 三江王看徐骄穿着长衫,和三猫,小山,不但不一样的风格,连气质也不同。 三猫东张西望,似是对王府很好奇。小山则看着脚下,一身的戒备。徐骄却是从容自若,神情淡然,好像身在三江王府,和大街上也没什么不同。 这时他像想到了什么,赶紧取出在锅里煮着的木头,手上缠着厚厚的皮革,用力的把那块木头掰弯。 三猫忍不住问:“骄哥,这是干什么的?” “制弓。将木头煮热弯曲,比用火烤好。但要立刻上弦,这样弓架的弧度会达到完美,不然等弓架的弧度成型再上弦,用起来总是有偏差。” 三江王也不怕烫,一只手脱了皮革,从身后抽出一根弦来,吃力的套在两端,然后立刻把弓臂装上。手一松,嘣的一声,弓身把弦撑紧,上下两端受力均匀,弓臂的弯曲弧度,几乎达到了完美。 三江王的手上也烫出了水泡。 羽千鸿说:“我去叫大夫!” 三江王笑道:“不用!” 徐骄又说:“现在用冷水激一下,便能成型。” 三江王大悟:“对呀!”拿起弓放进水缸里,只见嗤嗤的冒烟,不过片刻便没了动静。三江王拿出来,空手拉弦,只听嗡的一声,急而短促,几乎没有颤音,正是良弓特性。 “果然是好弓。”三江王看向徐骄:“此法果然妙极,你哪里看到的。” 萧离不能说是刷视频刷到的,就说:“在一本杂书上读到过。” 三江王“哦”了一声。 李师师立刻说:“父亲,他和这两个可不是一样的,他是个读书人。” 三江王半信半疑,看神情绝不像,看打扮有三分。又问:“什么样的杂书?” 徐骄说:“挺杂的书,除了讲怎么制作弓箭,还有修马蹄,跳艳舞,怎么比较容易怀孕,如何让女人达到高潮……” 三江王没让他说下去,心想确实是很杂的书,杂的下流。 徐骄看到打铁的炉子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箭簇,脸上显出兴趣。三江王看到,便对羽千鸿说:“把这两个小兄弟安排去驿站。既然带了牙牌,总要像点样子。” 羽千鸿说:“我知道,谢谢!” 三江王微笑:“你我之间,何须这个谢字。” 徐骄心道:哇,这两人有一腿,看不出来么。 羽千鸿冲他们说:“跟我来!” 徐骄也跟着,却被她拦住:“王爷没有说你。” 三猫一下变了脸色,小山把手按在剑柄上,这两个兄弟还真不是白给的。 李师师也有些担心了:“父亲,你想干什么?” 三江王说:“我只是想请先生留下,多请教一些弓箭之理。” 徐骄笑道:“王爷,有些东西,不是请教两个字,就可以的。” 三江王说:“那要怎么样呢?” 徐骄说:“即便没有价值的东西,也总有个价格。” 这下李师师算明白了,徐骄的不要脸,已经不分场合。走过去,在他耳边低语:“这是三江王府,不是修罗山。” 三江王微微一笑,李师师与他这个父亲,都没有如此亲近过。诶,孩子长大了,有些事总是要发生。 打铁的炉子旁边,摆放着各种样的箭簇,大的小的,双翼的,三棱的。 “那本杂书,有没有关于讲箭簇的?”三江王问他。 徐骄怎能知道那么多,都是平日里刷视频看到的,说一点还是可以的,但要充专家就不行。 他说:“王爷这里的,已经很齐全了。” 三江王说:“但我都不满意,杀伤大的,飞不了太远。飞的远的,杀伤不够。我需要的是五十丈开外,就能将敌人射死的那一种,而且是单兵可持。” 徐骄说:“我靠,你要的哪是弓,你要的是枪。” 三江王摇头:“枪弩笨重,需要几人配合才能操作,实在不是首选。” 徐骄不懂,却也多少知道些,毕竟现代文明讲究的是科学。他拿起一个箭簇:“这种三棱的好,精度高,杀伤力又大。” 三江王说:“箭簇太重,飞不了多远,所以我改制弓以寻求破解。” 徐骄想了想:“可以加长嘛……” “那岂不是更重,更加影响射程?” 徐骄说:“你把箭簇加长,三棱的翼面也加长,整体保持锥形,翼面带点弧度,既满足空气动力学,又能借着空气的浮力滑行……” 三江王摇头:“听不懂!” 有些人就是这样,越是听不懂,越觉得高级,越觉得有道理。 当下找了许多工匠,按照徐骄的想法,打了一支箭簇出来。三江王迫不及待的实验,就用刚才做的弓,拉弓射箭,嗖的一声射出去,其势如电。只见飞到了十几丈的距离,羽箭竟然调转方向,拐了个弯飞向天空。 三江王和工匠们大惊,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离弦之箭,自己往天空去飞。 徐骄摇头:“还是翼面的弧度有问题,这个弧度要刚刚好。使得翼面上下受力达到平衡,他才能借着空气浮力一直的飞出去。” 工匠们都觉得他在胡扯:空气又不是水,若是有浮力,人怎么不飘起来。 三江王却知道,方才那一箭若是不往天空飞,绝对能射在五十丈开外。 此时对徐骄真的有了些请教的意思,抽出一支羽箭来,瞄准远处的靶子。嘴上说:“这几日,请先生暂居王府,不吝赐教。”手一松,羽箭飞出去,三十米开外的靶子,直接射中红心。 徐骄心道:这是在请教我,还是威胁我。 不过这一箭之力,确实超乎想象。 以前看视频,都是好玩。比赛的有,打猎的没有,许是因为血腥暴力吧。这要是像三江王想的,射程超过一百五十米,还要有精度,有杀伤力,已经比手枪的有效射程远。 徐骄心头一动,这不就是杀人防身的利器么。 三江王的请来的工匠,全是制械大师。不用徐骄画图,就能把他的脑子里的东西造出来。 有人跑来跟三江王说了几句话。 三江王说:“几位师傅都是军中器械大师,本王拜托了。”还对徐骄抱了拳。他不像个王爷,倒像个还没有发财的老板。 几个匠人围过来问:“翼面的弧度要怎样的呢。” 徐骄说:“实验,科学在于大胆的假设,和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我们先把这些东西准备好……” 到了夜色时候,匠人们各自回去住处。徐骄却忽地懵了,自己好像无处可去呀。 第21章 挡不住的风情 徐骄独自站着,棚子下面,堆得都是器材煤炭,连个凳子都没有。他非但无处可去,好像也没人供应饭食物。 想着离开王府,但外面庭院全是执刀持枪的兵士,他又不是王府中的人,万一误会了,不知道能保住命。 心里想:王爷始终是王爷,骨子里的狗眼看人低改变不了,若真把自己当客人,就不会出现这种事。 看着台面上工匠们制作的半成品,心里有些激动,这东西搞出来,自己绝对是这个世界装备最高级的。 王者级别,谁与争锋。 “傻笑什么呢?”李师师来了。 萧离长出一口气:“带我出去!” 李师师说:“父亲说你可以住在王府,直到把他想要的东西弄出来。” “住在棚子里?”萧离说。 “当然不是。” “住你房间里?” “你想的美。” 徐骄哼一声:“好像你没有爬到我床上过似的。” 李师师说:“你这话若是让父亲听到了,一定杀了你。” “可惜他杀不了我的?” “这里可是天临城,三江王府,父亲就是最大的。他要杀人,不需要理由,不需要借口,管你有罪无罪,反正也没人管得住他。” 徐骄说:“因为你不会让我死。” 李师师斜他一眼:“走吧,带你去找三猫他们。” 门口的守卫持刀拦住:“小姐,王爷有令,这几天任何人不得出府。” “我也不行吗?” “王爷的意思是:任何人。” 李师师气的要命,觉得父亲是怕她再跑了。 飞奔去找羽千鸿,可她也不在府中。这时她才意识到,王府里只有她一个人。拉着徐骄走到一个偏僻角落,瞧着四周巡视的护卫恰好过去,低声说:“我们翻墙!” “不用麻烦!”徐骄搂着她的腰,轻轻一跃,手在墙头上借力,人不落地就飘出去老远。 心里想:这三江王府,也就这样。 离开王府,还没走出多远。就见三猫和小山探头探脑的,好像盯着王府的动静。 徐骄吹了声口哨,两人一惊,隔得老远看到他。赶紧跑过来:“骄哥,我们还以为你会有什么危险,没事吧……” “当然没事儿,有小荡妇呢,怎么会有事儿。” 李师师说:“别这样叫我。你可知道,侮辱我也是死罪。” 徐骄说:“我哪有侮辱你。” 李师师脸一红,想起山上躺在一张床上的情景。当时这个男人,倘若再霸道一些,自己说不定就从了。于是说:“反正不能叫,至少当着外人不能这样。叫我的名字……” 徐骄心里痒痒的,这好像是某个电影的对白。男女主都是他喜欢的演员,想起来了,那片子叫挡不住的风情。 三猫说他和小山被安排在驿站,不受人尊敬,但让人怕。他们做山匪强盗的,本来就不用让人尊敬,只要人怕就行了。 师师走在前面,说是带他们见世面。所谓的世面,也不过是吃的喝的玩儿的。可男人想玩儿的,和女人想玩儿,根本就不是一码事。 三猫低声问:“骄哥,事儿办的怎么样了?” “是么事儿?” “当然是戒指。我得骄哥呀,你不会把这事儿也忘了吧,是不是净和李师师瞎混瞎搞……” 徐骄无语:“三猫呀三猫,早跟你说过上兵伐谋,怎么就是记不住呢。我来问你,怎样才能生一个孩子?” 三猫摇头,这人笨的太可以了。 小山插嘴:“要先找个女人。” “然后呢?” “洞房。” “再然后呢?” “再然后当然是生孩了。” 徐骄失望的摇头:“再然后是等,最少十个月,明白么?” 小山立刻说:“明白了。” 三猫还是没明白。 “要学会等。”徐骄说:“如果太着急,即便孩子生了下来,有很大可能不是你的。” 李师师转回头:“你们三个男人,聊什么女人生孩子的事?” 在街上转了许久,直到华灯初上。 三猫觉得自己三人,就像李师师的跟班,心里老大不愿意。徐骄看在眼里,便让他们回去。熟悉一下天临城的环境,街道。万一有个不测,需要逃的话,也不至于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街上的小吃很多,徐骄已经不觉饥饿。不过都是李师师付的钱,周围人的眼光便有些异样。不是看小白脸那种,而是看狗腿子那种。 李师师雇了一辆马车,萧离问:“大晚上的,你准备去哪儿。” 李师师说:“你真的把笑笑忘了,不想治她的眼睛了?我们去妙手堂,神医薛宜生的地方,跟你说过的,他是夭夭的舅舅。” 马车走了很久,穿过了繁华的街道,灯火通明,忽然一下就暗了起来。这里是城西,是天临城最破落的地方。看不到灯光与繁华,静的像是无人的空城。 同一个地方,不一样的世界,就像津门渡那样。 李师师说:这里多是贫苦贱籍人所居,所以没有那么繁华。 对于繁华,有着不一样的定义。在徐骄的记忆里,真正高级富贵的地方,是绝没有路边摊,夜市之类的东西。而城西这个地方,眼前的光景不是因为贫苦聚集。而是因为等到天黑下来的时候,他们再也不想看到别的人。 城西,唯一能让人记住的,就是妙手堂。 马车在门口停下。李师师付了钱,叮嘱车夫:“在这等着,我们还要回去。”车夫当然愿意,像李师师这样大夫的主顾,他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过。 敲门声惊醒了店里的学徒,他不觉得奇怪。妙手堂晚上的客人,通常比白天多。他想不明白,但这是事实。 开门看到李师师,学徒吓得愣住:“郡主?” “你还认得我?”李师师说。 “哪能不认得您,去王府出过诊的。您请进,我去叫师傅。” 心里却咯噔了好几下,他们最怕的,就是深夜时分,有姑娘来问诊。因为她们的病大都是一样的,不用薛宜生出面,他自己就能抓一副药,把那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他干过好几次。但都是一般人家的女儿,像李师师这种身份,不要说打掉孩子,知道这件事,就已经是要命的。 薛宜生也觉得奇怪,没听说三江王李通的女儿,是个放荡胆大的女孩。何况海后下了令,把她许了王子淇。若是发生这种事,那可就有点吓人了。 当他走下楼的时候,看到李师师和徐骄,心里更加笃定。但也对徐骄另眼相看,因为不少这种事儿,没有一个男人敢出面。 “薛大夫好。”李师师说。 “郡主好。”薛宜生笑道:“有什么不舒服,差人叫一声就是了。郡主还自己上门来……” 李师师说:“这件事,别人最好不要知道。” 薛宜生脸上的笑容消失,心想:若是别人知道了,我怕是没有活路。 妙手堂外面,马车停在很远的地方。对面的房顶,立着两个黑影。 李怀远扇动乌骨扇,好像这个夜晚很热似的。 魏武疾抱着剑,冷冷的笑:“妙手堂,是薛宜生的地方。她这么晚,孤身来妙手堂,身子是有哪里不舒服么?” 李怀远冷哼:“哪有孤身,没看跟着人的么?” 魏武疾笑了:“师兄,我想你应该去劝劝令侄女,打胎这种事,一不小心,是可能要命的。” 李怀远说:“我想你该劝劝王子淇,这王八不当也罢。” 魏武疾说:“这是海后的主意,哪怕她抱着孩子上花轿,王子淇也只能认了。只要你李家不觉得丢人就行。” 李怀远心里着急:这叫什么事儿呀,怪不不得之前问羽千鸿,她支支吾吾的,神色还有些感慨。怕不只是知道而已,而是把两人堵在被窝里过。 薛宜生也不把脉,直接抓药:“郡主,看你气色不佳,可能郁闷结于腹,必是多梦少睡。我这方子很是温和,虽然有些麻烦,但不伤身子。今晚一副,三日后再一副。但仍需多静少动,保你无忧无虑,睡得安稳。” 徐骄乐道:“她睡得像猪一样安稳,你从哪里看出她有失眠的毛病,你真的是神医薛宜生。” 李师师也郁闷,这些日子在山上,虽然吃的不好,但睡得贼香。也就那两个晚上,笑笑弄了条四脚蛇在床上,害得她跑到徐骄的床上,才闹腾了些。不过睡醒时候也很是解乏,还轻松惬意的很。 不过薛宜生毕竟名头在外,这么一说,她还真觉得自己可能有什么毛病,伸手让他把脉:“你给看一下。” 薛宜生皱眉,这俩孩子都是傻的。这种事最后你不说,我也不知道。 楼上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舅舅,你还是给她看一下吧,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李师师欢喜叫道:“夭夭!” 徐骄善意一笑,但夭夭就像没有感觉到他的善意,仍是那般冷冰冰的样子。她,好像真的讨厌所有人,那么李师师呢? 薛宜生没有说什么,伸出三根指头在手腕上一搭,立刻知道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于是把包好的药扔掉,写了方子,又抓了七大包。 李师师惊讶:“这么严重么?” “不是严重,温和调养而已,天葵有信……” 李师师心想:还真是神医。 这句话徐骄听懂了:“我就说你脾气不好,肯定有问题,原来是月经不调——” 李师师没让他说下去:“你来跟薛大夫说笑笑的事,我去找夭夭说话。”临走还说了了:“麻烦薛大夫!” 薛宜生好奇的看着徐骄,这是个什么人呀,让三江王的女儿,变得像个出嫁的少妇一样。问:“小哥有话但讲无妨,既然是郡主带来的人,我一定尽心尽力。敢问小哥如何称呼?” “徐骄!” 薛宜生懵了一下,这名字他知道,就是伤了夭夭的人。看不出来,如此文人气息的少年,竟然会有那般手段。于是手:“手伸出来,我先看看。” 徐骄说:“不是我,是我的妹妹。他双眼对光有反应,却看不到东西。据某人所说,乃是出生时热毒损肝所致……” 薛宜生愣住:“出生之时热毒损肝,那就是胎里的病。可胎里病,应该是视力完全损坏,不该对光影有所反应才是。你说的真是奇怪……” “确实奇怪,所以特意请教神医。” 薛宜生沉吟道:“别的大夫怎么讲?” 徐骄尴尬的说:“家徒四壁,无力请大夫。” 薛宜生想:这小子满嘴胡话。家徒四壁,能跟李师师混在一起。请不起大夫,热毒损肝怎么看出来的。 他也不在意,便说:“若是这样,只需将热毒排除即可。至于用药用针,我得看到人才行。” 徐骄心想:还真得把笑笑弄到天临城么,那就得求李师师。又问:“神医有几分把握?” 薛宜生想了想:“未见人,不敢言。” 徐骄又问:“据说羽蛇之胆有用,可信否。” 薛宜生点头:“羽蛇之胆至阴致寒,能克一切热毒。但这种奇物,只有天极阁有,就是三江王,怕也没有这个面子。传闻许久之前,修罗山需要羽蛇胆,还是拿七夜昙换的。世间,还有什么宝贝,比七夜昙更珍贵的。” 这时,楼上传来李师师的惊呼声。 徐骄眉头一皱,一跃上楼。就这个身法,薛宜生想破脑袋,也不知出自哪家。 他以为李师师出了什么事。上到楼上,发现这丫头什么事也没有,拿着一枚红宝石的戒指。 徐骄心头不免一动。只听李师师说:“跟母亲留给我的那个,真的好像。” 徐骄走过去,假装无事,问:“什么像。” “夭夭的戒指。你看,很像母亲留给我的那枚。” 徐骄捂住她的手,微微晃动。红宝石的戒面泛着淡淡光晕。其上也有纹路,但不不像羽蛇,更像一朵未开的花。 夭夭见两人手握着手,李师师却一点没有避讳,眼睛一眯,对两人的关系更加好奇。 要知道李师师只有一个男人,那就是王子淇。当下这个时候,若有一个男人冒着风险接近李师师,一定不是骗财骗色那么简单。 徐骄也是一样,突然出现这样一枚让李师师震惊的戒指,也不应该是巧合。 或许是,可他从不相信世上有纯粹的巧合。 第22章 又遇上了刺杀 徐骄和李师师离开,坐上马车,直到消失在街的尽头。薛宜生和夭夭才关了门,回到小楼上。 “他就是伤你的人?” 夭夭点头。 “可我感觉不出他对你有什么恶意?” 夭夭说:“那是因为,他还不知道是我。” 薛宜生说:“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年轻人里,很少见他这么随和的。和他说话,我甚至忘了自己个手掌生死的名医,好像只是一个平常的普通人而已。” “是么?”夭夭有些奇怪:“可我觉得他很讨厌,是极少见的,让人不容易忘记的讨厌。” 薛宜生感叹道:“女孩子,最好不要随便讨厌一个男人。” 夭夭愣了一下,徐骄好像也说过差不多的话。不过,她不愿再想到这个人,就对薛宜生说:“过两天,你去王府,别忘了带上我。” “为什么要去王府?”薛宜生不明白。 夭夭说:“当然是给世子李渔治伤。” 马车上,李师师莫名兴奋的样子,手里拿着薛宜生开的药。 “你真的月经不调?”徐骄问。 “女人的事,知道就好了,不要说出来。”李师师埋怨道:“我觉得你下山之后变得傻了,难怪夭夭说你像个傻子。” “她这样说我?” 李师师点头。 徐骄说:“我以为你会不喜欢她?” “为什么这么想?”李师师奇怪。 “漂亮的女人,不应该喜欢别的漂亮女人。女人,尤其是你和她这般美的,岂非天生就应该是仇敌。” 李师师微笑:“我觉得她比我美一些。” “临江楼的姑娘,每一个都漂亮,但有几个男人想娶她回家的。因为男人看女人,不止是要漂亮,还要舒服顺眼。如果让男人选,十个男人,九个会选你。” 李师师不信:“那还有第十个呢?” 徐教说:“不用在意,那人是个瞎子。” 李师师嘻嘻的笑起来,她知道徐骄是瞎说,但听起来还是很舒服。 徐骄感觉气氛差不多到位了,便说:“夭夭的戒指,怎么会和你母亲留给你的一样?这种东西,照理说都是手工打磨,应该每个都不同。” 夭夭说:“是呀,或许不同,我回去看看。” 徐骄嘴角抿起笑容。运气太好了,无意间就有了那枚戒指的消息。 马车剧烈的震了一下,李师师身子一晃,就要撞上车框。徐骄眼疾手快,伸手把她揽在怀里。 这是很亲昵的动作。但自从和徐骄在一个被窝里滚过,虽然什么也没做;但在李师师心里,像这种有伤大雅的举动,似乎也变得十分平常。 马车又摇晃了好几下,好像道路上有很多坑洼似的。等到平稳下来,李师师想要脱离他怀抱,可徐娇娇紧紧抱着,有种有种激情之前的紧张。 李师师瞪眼问:“你想干什么,耍流氓呀?” 徐骄冲她摇头,神色很认真的样子。只听他问:“车夫,什么时候到地方?” “两位,马上就到了。”那车夫回道:“这一路上,连个亮光都没有,不能走的太快。” 这种马车是最简陋的那种,车厢是用薄的木板拼接而成。里面用厚布遮着,似是为了挡风。富贵人家的,当然不是这样。李师师坐的那辆他看过,堪称工艺品,内外细节处理的都很到位。 李师师被他严肃冷酷的神色吓到,轻声问:“你怎么了?” 徐骄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在一张床上躺过,一个被窝里滚过,两人变得有些心有灵犀。 萧离伸手抓住车的后壁,用力一掰,一块木板被掰了下来。如此五六下,车的后壁已经毫无遮挡。抱紧李师师,身子一撑,两人滑出了马车。 马车本就颠簸,呼啦啦的响。两人滑落下来,车夫一点没听出响动,依旧吆喝着马儿向前行,消失在前方转弯处。 李师师问:“你究竟怎么了,真想耍流氓呀。” 徐骄无语:“你这个小荡妇,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呢,你不觉得怪么?” “哪里怪?” “这条路。” 李师师看看四周,应该还没有出西城,静的可怕,也暗的可怕。她是王府的小姐,平日哪来过西城这个地方,根本认得周边的路。 “哼,不知道你想搞什么,我是不认得路的,你也还不如我。我可以走回去,但不坐马车,你知道要走哪条路么?” 徐骄说:“你真是笨的可以,你不觉得这条路奇怪,马车也奇怪。” 李师师瞪大眼睛,她不愿意问,那样就会显得自己真的很笨。 徐骄说:“来的时候,我记得一路平顺,毫无颠簸。但刚才那段路,显然坎坷不平。同一个车夫,为什么回去时候,却走了条不一样的路。” “也许天太晚了,人家抄近路呢?” 徐骄一时无语。在他脑海里,绕远才能多收钱,忘记了人家不是按里程收费的。 李师师看到他的局促与尴尬,冷笑说:“自作聪明了吧。”不过心里高兴,说明这人想着她的安危。心里真正在意她的人,其实不多,除了父亲,哥哥,叔叔,鸿姨,加上徐骄,也不过五人而已。 但这世上,抛开父母不谈,有一个心里真正想着你的人,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李师师明白这个道理,嘴上却说:“现在怎么办,真要走回去么,而且还不认得路。” 徐骄说:“你放心,有我呢。” “夭夭说的真对,你就是个傻子。” 徐骄不想听她啰嗦,再美的女人,一旦啰嗦起来,就让人觉得烦。但女人无论美丑,啰嗦似乎是天生的技能。 萧离飞身跃起,攀上一棵高大的树顶。心里顿时一寒。 他们要回的地方,是天临城最繁华的区域。高楼林立,灯火通明。此时看的清楚,灯火通明之地,和马车行驶的方向相反。 马车并不是载他们回去,而是载他们出城。 萧离飘身落下,得意的说:“我是对的,那车夫有问题……” 李师师不傻。徐骄第一次下山,别说仇人,连朋友都没有。不会有人对他不利,不用猜,就像在津门渡那样,又是冲她来的。于是也不再阴阳怪气,乖乖的跟着萧离往回走。 虽不认得路,但又不是迷宫,看准光明繁华的方向,就能回到王府。 深邃的街道,没有一点光。只有淡淡的夜色,和身边的萧离,让李师师不觉得那么恐怖。不知谁家的猫从墙上跃了下来,砰的一声,李师师吓得尖叫。 她猛地尖叫,高八度的音,差点把徐骄吓得心脏跳出来。他终于发现了李师师的缺点,就是这个嗓音。若是在床上,保准每个男人都勃起障碍。 李师师贴在徐骄怀里:“刚才是什么?” 徐骄说:“没看清,被你一嗓子吓走了。”话刚说完,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很轻,可他听的出来。人数不少,好像正冲两人这边疾奔而至。 完了,恐怕李师师那一嗓子,吓走了魂,招来了鬼。 前方人影闪烁,几个黑衣人拦住去路。脸上蒙面,手上长刀。回头一看,身后也被堵住,那个车夫也在其中。 “年轻人真是厉害,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车夫问,他赶车到了预定的地点,兄弟们窜出来,就对车厢一顿乱砍乱戳,但车厢里早没了人影。 徐骄轻笑:“几位,要命还是要钱呢?” 车夫说:“钱,雇主已经付过,用来买那位小姐的命。” 李师师说:“你们知道我是谁么?” 徐骄说:“你忘了津门渡的事情,他们很清楚你是谁。” 车夫笑道:“小兄弟真聪明,我那兄弟死在你手上,也不算冤枉。” “哦,看来今天我也活不了。” “不,你能活。”车夫说:“雇主只付了一条命的钱,我们是做买卖的,不是报仇的。吃这碗饭,难免遇到风险。就像打猎一样,没打到老虎,反被老虎咬死。只能怪自己倒霉,老天不公,可我不会把老虎当作仇人。所以兄弟若要离开,没人拦着。但兄弟硬要插手,只好对不住了。” 徐骄沉吟道:“我很奇怪雇主付了什么样的价钱,能让你们从津门渡跟到天临城。要知道,在天临城,即便能得手,恐怕你们也出不去。” 车夫说:“我当然知道。三江王的女儿,一条命的价钱,够我们这些人以后三代,不用再走我们现在的路。” 只这一句话,萧离就觉得,他们也是可怜的人。 悲惨的世界,连违法乱纪逆民,杀人越货的狂徒,都带着些悲剧的色彩。 萧离看了看,前后左右十几个人。 这是要群殴呀。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离开家,到镇子上学,就被群殴过。那时还是十几岁的孩子,一群还没有他大的孩子,上来就是拳打脚踢。在那个年代,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后来有个同学遇到和他一样的事,拿刀捅伤两个,捅死一个。很多年后,他见到那个捅死人同学,正准备复读高考。那件事,并没有影响他的人生。他当时就后悔的不得了,觉得自己懦弱。 很多年后,他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弱者,无论在什么样的社会和文明下,都不会受到保护。 李师师抓住他手臂,因为太过用力,长长的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 “你们知道我是谁,还敢来杀我。”李师师惊恐道:“是谁?” 那车夫哼的一声冷笑:“等小姐身归黄土,我会告诉你答案。” “走!”萧离抱住李师师,一个纵身跃上房顶。 “兄弟还是要插手!”车夫一声呼喝,黑衣人翻身上房。身形闪烁,又将两人围住。 一把钢刀劈空而来,徐骄并指点在刀身上。锵的一声,黑衣人被震落地面。 车夫知道李师师身边有个年轻人,功夫不错,所以这次带来的无一不是好手,可照面一下就落败,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不要讲规矩,一起上!” 徐骄抱起李师师再一个跳跃,落在一棵大树上。双手齐出,霎时间剑气纵横,落叶纷纷。黑衣人挥舞钢刀,一阵金属相击之声。但平生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打法,劲气激荡犹如实质,这是先天之上的境界。 车夫心里一沉 ,这次是真的遇到了高手。不过先天之上的人,他们又不是没有杀过。何况他们要杀的是李师师,而不是徐骄。 十几个黑衣人围在树下,凡是想要纵身跃起的,都被徐骄一道无形剑气逼下去。 车夫冷哼一声,手在后腰一翻,多了把斧头出来,冲前五步窜身飞起。一声闷喝,徐骄身子一震,心道:我靠,斧头帮的。 一道剑气射过去,车夫半空旋转身子,锵的一声挡开剑气,觉得虎口隐隐发麻。心想:好厉害的年轻人,必是名家子弟。说不得今日要破个例,买一送一,取了这少年男女的性命。 身形翻转,斧子当头劈落。 徐骄看的真切,屈左臂挡住,右手随即并指点出。车夫也是个高手,应对之间,不是那几个黑衣人能比的。他不愿退,只要自己托住徐骄一招,其他兄弟,就能上树得手。 于是伸开手掌,挡住徐骄剑指。 徐骄只是缺少应敌的经验,不是没有应敌的能力。 车夫也没想到,无形剑气这么厉害,直接穿透手掌之后,穿破胸膛,闷哼一声从半空摔下来。但两人交手一式,斧劈之力巨大,震得一颗大树晃个不停。 李师师一个没抓稳,整个人掉了下去。 “徐骄……”她急呼出声。 徐骄翻身跃下,比她掉落的速度还快。伸出双手接住她,还哪里有手反。,四把钢刀,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砍中他背部。还好先天之上,身体气息流动,自然生出反震之力,否则他就得四刀劈成五份。 痛呼出声,用力一抛,把李师师又抛到树上去。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不是电影,也不是拍戏,这是真能要命的。 嗖嗖两道剑气点出,五指弯曲,白骨爪划破夜色,黑暗中仿佛阴冷的白光闪过。黑衣人还不知道怎回事,就觉喉头一凉,或眉心一寒,就此结束自己痛苦的一生。 白骨爪极耗气力,但狂猛霸道,用起来也灵活。不过瞬息之间, 又有五名黑衣人倒下。 车夫算是明白了,这是个不怕死的人。要杀李师师,得先把这个厉害的年轻人解决掉。 第23章 风雨欲来 徐骄一阵乱舞,身如鬼魅。白骨爪划出一道道阴森白光,看着就瘆人。 车夫是这些黑衣人中功夫最高的,斧头转的像个风轮,身子贴地斜飞。在其他黑衣人的掩护下,一个闪身靠近徐骄,斧子当胸劈下…… 徐骄身子一扭,一抓正中斧头,只听噔的一声清脆。斧面宽大,正好挡住四根手指。偏巧徐骄的小指没有挡住,一道劲气穿透咽喉。车夫喉头咕咕的响,徐骄飞起一脚将他踹飞。 几个黑衣人上前将他接住,身子后退,其他人拦住徐骄,防他痛下杀手。 徐骄十根手指滴着血,白衣长袍,冷面无情。他数了数,面前只有七个黑衣人,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你们挡在这里,只是找死而已。”徐骄说:“谁是买命的人,只要说出来,你们就可以走。”其实他心里猜到是谁,但讲出来又怕李师师不信,所以得让这些人说。 “我们做这一行,有自己的规矩。不管主顾,只问银子。若是知道主顾是谁,岂不让客人不放心。” “嗯,有道理。”徐骄说:“你的意思是,你们不知道。” 沉默已经算是回答。 徐骄说:“走吧,从今晚开始,你们没有机会了。以后再想杀三江王的女儿,就是自己找死。” 黑衣人不敢相信。 徐骄又说:“帮我带句话,我今天又杀了你们几个兄弟,可我不是故意杀人,纯粹正当防卫,希望彼此之间不要有仇怨!” 黑衣人收起钢刀,抱拳说:“生死有道,恩怨不寻。”几人转身没入黑暗,不见踪影。 李师师从树上跳下来,看他双手的血忽然觉得恶心起来,胃部抽搐,想要吐。刚才他看的很清楚,徐骄把五根指头插进那人脑袋里,拔出的时候,似乎带出了白色的脑浆…… 想到这里,蹲在地上干呕。 徐骄去扶她。李师师立刻说:“你别碰我——” 徐骄沉吟道:“好像我碰过你似的。” 忽然传来一声惨呼,正是黑衣人消失的方向。 徐骄哪还管李师师的呕吐。女人要习惯呕吐,否则十月怀胎岂不是要死人。把她拉起来,循着惨呼的方向奔过去。只见一条巷子里,横竖躺着黑衣人的尸体,连那个车夫也在其中。 “他们死了?”李师师奇怪:“你明明放他们走的?” “事儿没办好,当然活不了。” “没能杀我就要死?那要是杀了我呢?” 徐骄说:“事儿办好了,更不能活。” “这是什么道理?” “不明白么,雇人杀人的人,要杀人灭口。”萧离说:“既然要杀人灭口,就说明,他已经不想通过杀人来解决问题。” “谁?” 徐骄不能说。一来没有证据,都是猜想。二来,即便猜对了,李师师不知道,未来或许会好过一些。 “你知道是谁?”李师师又问。 “不如去问你哥,他或许知道……”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哒哒的马蹄声传过来,有人喊:“这里有死人……” 有个声音说:“看看周围!” 李师师一惊,喊道:“江烈,我在这里——” 火把燃燃,把巷子照的通明。一个大汉骑马冲来:“小姐,可找到你了。” “江烈,你来找我?”李师师觉得奇怪。 江烈说:“五老爷告诉我,带你来妙手堂瞧病。他自己有事,便让我们来接你。我们一路过来,到了妙手堂却寻不到你,你怎么往城外的路走呢?”他看到徐骄,两人不认识。不过看李师师和他靠的那么近,应该不是个坏人。 李师师松了口气:“可算是能回家了……” 徐骄想了想,指着地上黑衣人的尸体:“把这些人带回去吧。” “为什么?”李师师不明白。 “因为他们和杀他们的人,都想杀你……” 江烈是懂事的,立刻吩咐:“把这些死人抬回去。” 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李师师安排了客房,又吩咐丫鬟烧了大桶热水。 “洗洗吧?”李师师说。 这是客房,是徐骄住的地方。她突然这样,徐骄难免又要多想,问:“是你洗,我洗,还是我们一起洗。” 李师师白他一眼:“自然是你洗。” “你莫忘了,我住在江边。只要愿意,可以泡在水里一天,还用洗澡么?” “可你一身的血腥味。” 萧离闻了闻。哪有,只有男人汗液的味道,绝对引动女人的春情。 李师师说:“你如果不洗,以后就别碰我。” 萧离愤懑道:“操,搞得我碰过你一样。” 李师师无语。她根本不知道,在萧离的脑袋里,“碰”不只是靠近的动作,而是一整套的美好。又说:“这里是客房,我的房间,就在后庭,墙的那边,是离我最近的房间。” 徐骄眯着眼睛:“小荡妇,你是在暗示我什么,还是说着好玩儿的?” 李师师皱眉道:“我是暗示么,我这是明示吧。你下了山,真的变得又笨又傻。”也不多说,反手关上了门,便离开回去自己的房间。 徐骄赶紧脱光衣服跳进浴桶。春宵苦短,何况已经是后半夜,他妈的更短了。哪知热水一激,浑身的乏劲儿泛起来,长舒一口气,精神恍恍惚惚的。 老梧说过,但凡体感乏累,精神恍惚,则是气血不旺。只需气涌周天,一在腹,一在胸,循环往复,阴阳交合,则可精气神皆旺。 心里这样想着,精气神便沉浸在一种奇异的状态里。那感觉,不比把李师师压在身子底下差多少。说不上的感觉,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天就亮了。 昨晚李师师暗示的那么明显,可一个不留神天就大亮。不管是偷钱还是偷人,总不能大白天的来吧。 一扭头,差点把眼珠子吓出来。 刀疤脸的修罗山主,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他身后。 “您怎么来了?”他问。 山主说:“我去看了三猫和小山,俩小子还不错,像个混世的。倒是你,跟那个李师师混了一晚上,差点把命也丢了。” “没有吧。”徐骄说:“我自保能力还是有的。嗯,昨晚您也在——” 山主冷笑:“我若不在,那个杀了黑衣人的剑客,又怎会放过你。你确实不错,但还不是那人的对手。” 徐骄相信,因为能在那么短时间内,把那些黑衣人杀死,绝不是一般的人物。 山主又问:“三猫说,你制定了详细的计划,找到那枚红宝石戒指,现在可有眉目了?” “我已经很确定,它在李师师手里。” “我也猜到,可我找过,没有。”山主说:“三江王心思细密,时间久了,难免被他发现端倪。你们要快些,事情办成后,就像小山说的那样,再做一件大功劳,我就给你们一朵七夜昙。到时候,不要说羽蛇之胆,你就是想要活的,天极阁也会想办法给你弄来。” 也许根本不需要。徐骄心想:那个薛宜生,看起来像是有两把刷子的人。 想到薛宜生,他就想到了夭夭,于是问:“我见到过一枚红宝石的戒指,很像。” 山主笑:“那戒指只有一枚,看起来并不精致,主要是在于红宝石的纹路,不要被骗了。” 徐骄说:“我见到的那枚,红宝石上也有纹路,但不是羽蛇的样子,而像一朵未开的花。” 山主微微一愣,忽然笑道:“更有意思了。”又对徐骄说:“慢慢来,不着急,我等了很多年,可以继续等下去。本该教你两手防身的,但你,我教不了。” 徐骄没听明白。 山主又说:“种子发芽,我可以把它塑造成良材。可你已长出枝干,未来的路,得自己走。” 徐骄以为是什么玩意儿呢,这一点他毫不在乎。 “山主,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说?” “昨晚杀那些黑衣人的是谁?” “剑客,魏无疾。” 他像见了鬼似的,看到山主晃了一下,好似凭空消失。再看房间,门窗都关着。 徐骄猛地站起来,怀疑刚才都是幻觉。若是真的,那就太不科学了。 门咣当一声推开,李师师看到徐骄赤裸裸站在浴桶里,赶紧背过身去。沉声骂道:“徐骄,你干什么呢,洗了一夜……” 徐骄这才想起昨晚的事,问:“你等了我一晚上?” 李师师莫名其妙:“我干嘛等你?事儿办好了,你可以把笑笑接来天临城……” 徐骄穿了衣服,从李师师手上接过一张纸,是贱籍的文书。 有了这个,笑笑能光明正大的下山,看病。可萧离心里觉得膈应,怎么会有这种事儿呢。一个人,要用一个证明,来证明自己比别人下贱,才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你不高兴么?”李师师问。 “高兴不起来。”徐骄说:“一个大姑娘,莫名其妙成了贱婢。从一个人变成奴才,这不是侮辱,这是践踏。” 李师师习惯了听不懂他的话。也许山里的人,想法是有些奇怪。世道就是这个样子,有高贵,有低贱,有富有,有贫穷。 徐骄本想立刻去找三猫和小山,但王府突然变得很紧张,里外三层的全是守卫。跳墙出去是不可能的,王府四角的望楼上全是神箭手,有只喜鹊飞过,嗖的一声被射了下来。 李师师拿出王府小姐的架子,都没能混出去。守卫说了:这是五老爷李怀远的命令。 在三江源,都知道李怀远是个闲人。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个王府五老爷的话,有时候比三江王李通还管用。 没有办法,只能派人把贱籍的文书送过去。三猫和小山见了,一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这时正好有人来找,说:“五老爷请!” 王府最外的大院,十几个黑衣人的尸体横躺着。不但李怀远在,羽千鸿也在。 她接到李怀远的消息,连夜从津门渡赶回来。一看到黑衣人的尸体,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怎么看?”李怀远问。 羽千鸿说:“天临城,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高手了。”她看到一个黑衣人脑门上五个洞,五指微屈比了一下:“这是用手抓住来的?” 李怀远说:“还有这剑伤,用剑之人不在你我之下,却看不出是哪家的手法。” 羽千鸿笑道:“你这个鬼王的得意弟子都看不出来,我就更不知道了。真是奇怪,三江源这二十年来平静无波,怎么突然有些风雨欲来。有人要杀师师,有人要杀李渔,全是奔着王府来的……” “不如你去山上问问……” “去问山主?”羽千鸿不满说道:“如果此事与修罗山有关,那最好把他们兄妹两人送到山上,不管有没有错,认了错再说。” 李怀远轻笑一声。 羽千鸿又说:“或者请你老师鬼王出来,或许山主能卖这个面子。” 这时候李师师和徐骄过来,看着尸体排成一排,大声惊叫。好像死人,远比活人可怕的多。 李怀远见过徐骄,两人还动过手。 “小子,我实在想不通,你怎么敢下山来。”李怀远冷冷问。 李师师说:“他怎么不能下山?读书拿了功名,士农工商,比五叔还要受尊重些。” 李怀远怒道:“丫头,你的事等你父亲回来了再说。小子我问你,昨晚是怎么回事?” 徐骄说:“难道那个叫江烈的没说清楚?有人杀王府的小姐,看起来是专干杀人营生的。有人杀人灭口,看起来是要把自己摘出这件事。至于是谁,那就不知道了。我是个读书人,打打杀杀非我擅长。” 李怀远冷笑:“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在天临城,就是杀了你也算不得什么事。你还敢大模大样的进我王府……” 李师师立刻把徐骄拦在身后:“这是父亲的主意,是父亲请徐骄进的王府……” 羽千鸿不想听他们斗嘴,就问:“用剑的是谁?” 萧离说:“魏无疾!” 李怀远怒道:“小子,你敢胡说?” “你怎么知道他在胡说?”羽千鸿冷声问:“魏无疾,岂不就是一个用剑的行家。” 李怀远昨晚见过魏无疾,如果真是他出的手,也是为了救人,而不是灭口。 李师师好奇的问:“谁是魏无疾?” 第24章 超乎想象的顺 魏无疾是谁? 李怀远知道,羽千鸿也知道,但他们就是不说。因为魏无疾是王子淇身边的人,有些事即便是真的,也不能认为它是真的。就像魏无疾杀了这些黑衣人,可以是杀人灭口,也可以是救李师师,但最好觉得是后者。 而且,徐骄只是那么一说,他又没看见,谁能证明。 难道说,王子淇要杀自己的未婚妻? 李师师身份高贵,天姿国色,即便她不是三江王的女儿,也是每个男人的梦想。 “你相信么?”羽千鸿问李怀远。 “我不信,因为魏无疾不会做这样的事。因为他若要做,师师和那个徐骄,绝对看不到今天的太阳。” 王府的工棚里,几位工匠打造出一批羽箭。按照徐骄所讲,双翼双棱,整体呈锥形。一箭射出去,又稳又疾,飞出去将近百丈才落到地上。 几个工匠都愣住了,自有弓箭以来,未见有射程如此之远的。有效射程打个折扣,也有六十丈的距离,将近两百米。要知道战场杀敌,弓箭对射,哪怕只差两步,也足以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他们对徐骄佩服的不得了。 有人问:“这是哪本古书传下来的秘技,能做出如此优良的弓箭?” 徐骄说:“科学只会越来越发达,古人的眼光和见识,哪有你们的长远。” 工匠们愣住,不知他在胡说什么。 有个工匠说:“先生,你看我这打出来的,是不是您想要的东西。” 徐骄看了一眼,他让打的是三个滑轮。手艺是好手艺,比不上车床车出来的。但一双手,一把锤,能把滑轮打造到这般程度,已经十分让人惊叹了。 “可以是可以,就是大了些,起码要小上一半。” “还要小?先生,这可是极费工艺的,就算我能弄得出来,也不是每个工匠都有这手艺……” 徐骄起先没有听懂,工匠解释过才明白。王府偏院,这么大一块地方,足足一百亩,并不是三江王的兴趣,偶尔骑马,做些铁匠木匠的活计。 三江源临着大山,盛产精矿,铜铁都有。三江李家独占三江源,虽然地处贫瘠,但靠着精矿买卖,打造刀剑兵器,弓弩铠甲,每年获利百万。 其中尤以弓箭最为出名。三江源的精铁,修罗山的箭翎和竹木,每一样都是最好的材质。 徐骄心里冷笑:原来这三江王是做军火买卖的,这生意简直是暴利,怎么没人盯着这块肥肉呢。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王子淇不想娶李师师了。 做三江王的女婿,入洞房的时候,就有了造反的本钱。像他那样的身份,这个本钱,可是会要命的。而且更不可能继承大统,因为有个太有本钱的岳父,他若做了帝王,那这岳父就更不让人放心了。 徐骄心想:三江源的精铁,修罗山的箭翎竹木。看来这修罗山,虽是强盗,却也不靠打劫过往商船过日子。难怪那些江上行船,对修罗山是尊敬而不是畏惧。想必从修罗山过的,交了银子,到了别处,其它同道也不会再吃他们一手。 两个工匠,拿了几块打造好的物什过来,样子奇特。他们都是工匠,以他们的经验都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用的。 有个工匠说:“先生,这几个部件好打,镂空也不麻烦。可您说的机簧什么的,我实在不明白。” 徐骄说:“就是小的,卡扣也可以,但要有足够的韧性和弹力……” 给工匠们好好解释一番,他们也不知道徐骄想做什么,但羽箭试验的成功,让他们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十分佩服。 徐骄瞥眼瞧见一个白色身影,幽灵般站在不远处的门口。竟然会是夭夭,他笑,换回来的是冷漠。 这个女人好像不会笑似的。从第一次马车相见,直到现在,她的脸上没露出一丝一刻的笑容。哪怕是冷笑,嘲笑…… 徐骄微笑的走过去:“如果说不是上天缘分,那就是人为的巧合。夭夭,你我为什么又相见了呢?” “难道师师没有告诉你,直接叫一个女孩家的名字,是很不礼貌的事。”夭夭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甚至可以说,只有流氓才会直呼姑娘家的名字。” 徐骄说:“哦,那么敢问姑娘,尊姓芳名?” 夭夭愣了一下:“我姓夭,单名夭。” 徐骄说:“这不是一样的么,夭夭就是你的全名。叫你夭夭,已经表达了尊重。若是流氓的叫法,就是‘夭’,或者‘夭儿’。说实话,很难听。我觉得应该叫‘妞儿’,在某些地方,这是对年轻女性很官方的泛称。如果觉得不好听,可以再加一个字,叫‘小妞儿’,是不是觉得亲切许多?” 夭夭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探讨。这时,一名工匠又试射了一支羽箭,穿云而飞,破空呜咽。 夭夭颇为赞叹:“三江源的弓箭,果然是天下最好的。” 徐骄见她娇嫩如玉的小手上,戴着一枚红宝石的戒指。说实话,这枚戒指很好看,但显得贵气。若是是三十多岁的女人戴,会增加气质。但像夭夭这个年纪,让人觉得怪。 夭夭察觉到他的眼神,就说:“师师说,她也有个一模一样的,是真的么?” 徐骄一笑:“看起来一样,细看肯定是能发觉不同的。” “哪里不同?” 徐骄上去就去抓她的手。他的速度很快,夭夭比他还要快。手臂一缩,他便抓了个空。 “需要这样看的么?”夭夭说。 “看看红宝石的样子。” 夭夭把手举到他面前,微微一侧,宝石映着明亮的阳光,似乎流动着一层红色的光晕。 真是好东西,虽然他活在高度物质文明的世界,但从未真的见过的宝石。这种东西,无论在哪一个时空,都不属于他这样身份的人。 夭夭再微微一晃,红宝石的纹路,像极了一朵未开的花,在光线折射下,好像忽然绽放开来。那种美丽,连他这个男人都觉得诱惑。 夭夭收回来:“一样么?” 徐骄说:“还是有不同的,那枚戒指,宝石纹路好像是一条长着翅膀的大蛇。” “那真要看一看了。” 徐骄一愣:“你今日到王府,不会就是为了这个事儿吧?” “不是,我是随着舅舅来给世子李渔看伤的,顺便来看师师。毕竟我的朋友不多,把我当做朋友的人也不多。” 徐骄一笑:“我早已把你当做朋友。”随即又想:李渔受伤了?临江楼上的刺杀,他就没有一点警觉。 夭夭没有说话,意思再明显不过:她不愿意和不要脸的人做朋友。 薛宜生用金针过穴,将李渔体内的淤血放出来。李怀远眉头皱的更紧,李渔胸口那青色的掌印,摆明了是种高明的掌法,不伤筋骨,却将人五脏六腑震伤。这样的功力,他都自叹不如。 “每日施针,早晚两次,不出十日便可痊愈。” 三江王寒着脸:“会死么?” 薛宜生说:“王爷放心,世子只是重伤,不是重病。救病困难,治伤容易。” “那就有劳薛神医在王府住上几天吧。”随即把弟弟李怀远叫到房外,三江源已经风平浪静二十年,风雨初动,便是冲着他们李家,这让他很不高兴。 “五弟,你怎么看。” 李怀远沉吟道:“怪!” “怎么说?” 李怀远想了想:“伤李渔的人,不是一般的高手。照理说,若真想杀李渔,我们现在见到的,就是李渔的尸体。” 三江王冷冷道:“我已查过,他最近和过去几年一样,只是吃喝玩,出了别院就是临江楼,没有任何反常的事,不会得罪什么高人。” “他能得罪什么高人,一个孩子,哪有那个资格。” 三江王沉吟道:“会不是一种警告,对三江李家的警告?” 李怀远摇头:“老师曾经说过,只要修罗山在一日,三江源便永远是三江源。只要山主在一日,他不会踏进三江源半步。若是连老师都这么说,还有谁敢打三江源的主意。” “海后!”三江王说出这个名字。 从海后许下李师师与王子淇的婚事,他便觉得,这个可怕的女人,把目光看向了李家。 李怀远想了想:“我要再上修罗山,请教山主……” 三江王本就是这个意思。能见到山主的人不多,他的身边只有两个。五弟李怀远,还有羽千鸿。 羽千鸿还是不要上山的好。李怀远顶着鬼王得意弟子的名号,无论到哪里,都能有三分面子。 李师师心情不好,哥哥被打成重伤,还不知道贼人是谁。联想到自己险些被人刺杀,觉得危险就在身边。贼人连王府都不忌惮,在她的成长记忆里,这是超出认知的。 还好夭夭来了,她虽然不笑,但很会安慰人。有美相伴,见色忘义,徐骄就多了功夫出来,和那些工匠在工棚里,畅谈自己所见过的种种神奇技艺。 黄昏的时候,在他半吊子的指导下,铁匠反复捶打,研磨,用了半日时间,才做出了徐骄心中所想的刀。 刀长不到一尺,宽不到三指,厚不过两分。有着夸张的弧度,刀身因千百次敲击,布满了蛇鳞似的纹。 铁匠说:“先生,这把刀不适合军中配置,长度不够,又极其耗力,但其刚韧,让人惊叹。” 徐骄说:“还有一把剑,也很奇特,明日诸位不妨试一试……” 工匠们散去,徐骄拿着刀在手中把玩,这是他送给小山的礼物。他的那把短刀,杀猪都有点不够格调。家伙不一定趁手,但拿出来要能唬住人。 你拿把菜刀,别人拿把手枪,自然不会有后面的争斗。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解决暴力的最好方法,让你意识到自己的弱小,从而不敢反抗。于是,你也只能放下武器,将公平寄托于法治。或者,只能接受这种不公平。 物竞天择,不是适者生存,而是强者生存。 “你做出了很好的东西。”三江王忽然走了过来:“近百丈的弓箭,世间从未有过。” 徐骄笑道:“你知道么,如果要批量制造,我是能收专利费的。” 三江王笑:“你会得到你想要的,我不阻止,这便是对你的酬谢。” 徐骄笑容忽地消散:“王爷知道我想要什么?” 三江王摇头:“我不必知道。人也好,财也罢,如果是被别人看上的东西,只要不是命,我都很大方。” 徐骄一笑:“如果是师师呢?” 三江王大笑:“那你就要用命来换,如果你愿意,并且认为值得,我会替她高兴的。” “你是个好父亲。通常像您这样的身份,不会这么开明。王侯家的千金,不止是女儿那么简单……” “还是工具,对么?”三江王说:“即便是一般富贵人家,儿女联姻也是牵涉家族的大事。可我说了,如果你愿意拿命去换,那么你就值得拥有。” 徐骄似乎不大懂。 三江王又说:“血染江河,这天下都是用无数人的命换来的。命,既然能换来天下,当然也能换一个女人。只是通常情况下,世上不会有这么笨的人。” 徐骄心里砰砰的跳,这个三江王,想法与常人不同,好像知道很多事一样。他把刀举起来,短刀落下,直没入柄。 “好刀!”三江王赞叹。 徐骄说:“大马士革刀,本就是公认的好刀。” 三江王从未听过,但也不问,那样会显得自己很无知。他走后,李师师跟着就来了。伸出手来,让他看手指上红宝石戒指。 “好看么?”李师师问。 萧离心头咯噔一下:终于出现了。山主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的东西,如今就在眼前。 “好看!”徐骄说,把她手拿过来,顿时心寒。她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是夭夭的那枚,那好似一朵未绽放的鲜花的纹路,再清晰不过。 心里失望,嘴上却说:“还真是与夭夭那枚一模一样。” “什么嘛……”师师说:“这就是夭夭的,我戴着玩儿的。真的好像呀,不知道和母亲留给我的,是不是出自同一工匠之手。” 徐骄赶紧说:“拿出来对比一下就知道了,说不定你们两人的母亲,还是旧相识,起码应该是同乡。戒指这种东西,都是手上的工艺,很有可能,她们曾经找过同一个工匠。” 师师恍然大悟:“是呀,如果像你说的,我不就知道,母亲的老家在哪里?小时候问过,她总是不愿意说。父亲也不说……” 事情发展的太快,超乎原本的想象的顺利。 第25章 真真假假真 有时候,太顺利也是件麻烦事。 三猫和小山还未归来,笑笑还没看眼睛。如果这个时候取了宝石戒指,那就要马上回山。对他来说,笑笑的眼睛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取走戒指,也需要仔细谋划。师师是个女人,对于女人,无论什么事,硬来都会后患无穷。 李师师看他沉吟不语,就问:“你想什么呢?” “没有,我就是觉得这戒指很好看。起码你戴上,比夭夭好看的多,显得贵气!” 李师师说:“还用显得贵气,我本来就贵气……” 回到住处,这里是王府的客房。现在这个时候,算得上王府客人的,只有三个。除了他,就是薛宜生和夭夭。 李渔不是一般的人,药物熬制,薛宜生要亲自来。夭夭好像无所事事,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看着夜色朦胧,脸上不带一点笑意。这个姿势,总让人有犯罪的欲望,徐骄也不例外。 徐骄冲她笑,换来的依旧是冷漠。心道:好吧,她可能是个同性恋。所以对男人的热情,一点都没有感觉。 夜深的时候,李怀远从修罗山回来。 三江王一直等着他:“山主怎么说?” “山主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 “三十年承诺不变。” 三江王沉吟一下,脸色变得和缓了很多:“他只说了这么多?” “山主还说:三江源的高手,他都知道。此事只是意外,与三江李家无关。” 三江王久久不语,但总算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针对李家的,那就无所谓。 李怀远问:“大哥,我想知道:三十年承诺,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们和修罗山,究竟有什么约定?” 三江王微微一笑:“这件事,也与我们三江李家无关。” 次日,王府已不那么紧张。 徐骄第一个感觉出来,暗中还藏着护卫,但明面上的已扯去许多。李师师跑来,手上还戴着夭夭的戒指,冲徐骄说:“我们出去玩儿,父亲说没事儿了,随便我出入。” 恰是这个时候,下人来报,说有人把小姐的奴婢送来了。 李师师还在迷惑,徐骄就已经想到:笑笑来了! 笑笑拉紧徐骄的衣角,她长这么大第一次下山,也是第一次走出自己熟悉的院子。世界一下变得很陌生,眼前所见,是真真切切的黑暗。 她不知道方向,不知道面前是什么,不知道脚下是什么。她很怕,从未这样怕过…… “你不要怕。”李师师说:“薛大夫医术高超,我们都叫他薛神医……” 小山把徐骄拉到院子,轻声问:“大哥,你真的觉得这法子可行。” “可不可行都要试一下。”徐骄说:“等薛宜生诊断过,如果有机会,我们就再等等。如果没有,你立刻送笑笑回山。” “那我呢?”三猫问。 “你在外随时接应我,因为东西随时能拿到手。” 三猫大喜,他也觉得太顺利。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这是下山的时候,山主给的。他说,你看了就会明白。” 徐骄打开一看,疑惑顿上心头。布包里有两枚戒指,红宝石的戒面,和夭夭的那个一毛一样,除了宝石上没有花朵似的纹路。徐骄立刻懂了,对两人交代两句。他心里忽然没了底气,因为笑笑在,多了一份顾虑。 棚子里,三江王一箭射出,穿透三个靶子,羽箭才在第四个靶子上停住。 “工艺难么?”他问。 “回王爷,不难。但是极耗费时间,要大量制作,怕是供应不上。” “不,这种强弓羽箭,我们自己用。”三江王说:“好的东西,要留在自己手里,尤其是能杀人的。” 看架子上一把奇形怪状的剑,剑身弯曲如蛇,两边锋刃明亮耀眼。 “这也是徐骄打的。”他问。 “是呀,那小先生要的东西,太过稀奇,铸造打磨我们几人合力都要耗费半日。王爷,我说实话,这种东西,如果要制式装备,实在是困难。” 三江王一笑:“他的弓箭之法可以,但刀剑,根本不适合作战之用。让人把他叫来……” 徐骄握着那把奇形怪状的剑,没有现代工艺精良,但和那把刀一样,都做到了极致的完美。尤其是前后重量的分配,那种均衡,握在手里,有一种难言的舒适。 “刀是好刀,剑却不是好剑。”三江王说:“这两样都不适合作战。你没见过打仗,战士多用劈挡,刺都很少。” 徐骄说:“王爷或许不知道,这刀和剑都是世界出名的。可能确实不适合作战使用吧。但你看我的刀,刀身短而锋利,弧度又大,近战利器。还有这把剑,剑身弯曲,一旦刺中敌人,便能造成很大的伤口。” 他不是很懂,但看的多。那些擦边跳舞的,不是他这种人爱看的。因为越看压力越大,不如看看修驴蹄,手工制作什么的来的解压。 三江王说:“但我要的,是可以战场杀敌的刀剑,而不是好看的稀奇巧物。” 徐骄歉意说道:“那就不懂了,我是个读书人,只在书上读到过一些片段,不是专业工匠出身……” 三江王笑道:“你最好懂!” 徐骄脸色一变,这话听起来像是威胁。 只听三江王又说:“否则,我就没有把你留在王府的理由。” 徐骄心里咯噔一下,话里有话,他听的出来。 明知他目的不纯,却又不加阻止,这才是让人担心的。他有些后悔把笑笑弄到山下来,他忘了这是个很糟糕的世界,危险的就像最原始的丛林。 甘冒风险,是为了什么呢? 希望—— 笑笑被脱了个精光,全身都在抖,因为薛宜生是个男人,即便他是个大夫。让薛宜生惊奇的是,徐骄一点也不反对。极少有人能有这么宽广的心胸,要知道未出阁的姑娘,把脉都要带着面纱,何况脱光了身子。 笑笑肯定不愿意,但徐骄说的对:“这是个大夫,他的眼里只有病人,没有男女。” 薛宜生听了这话,觉得自己的人格又升华了,不止是神医,而是神圣。 但笑笑毕竟是个女孩,徐骄只得请李师师陪着她,有女人在,她心里会踏实的多。 银针封住她周身五十处经外奇穴,片刻之后,全身血管清晰可见,就像红色的蛛网盖在她身上。 “这是什么?”夭夭也在,她现在终于确定,徐骄的出现就是为了这个妹妹。 “热毒!”薛宜生说:“毒在骨髓,毒在血液,日日流转不止。姑娘,你能活到现在,也算是奇迹。” 夭夭说:“是么,那我眼睛瞎了,也算值得。” 李师师说:“什么呀,你得治好。徐骄为了你,都向我服软说好话呢。你自己若是不怀希望,他就只能绝望。” 笑笑说:“我哥给你说好话,也许不是为了我,兴许是哄你呢……” 徐骄在院子里等的着急,若是薛宜生有手段,那就不用寄希望于羽蛇之胆。 修罗山主那样厉害的人物,三江王如此高贵的身份,连他们都拿不出来的东西。那么对自己来说,不是希望渺茫,而是没有希望。 过了许久,门吱呀一声打开,薛宜生终于走出来。徐骄的一颗心顿时沉入海底,不用薛宜生开口,他已经猜到了结果。 “没有希望是么?”他问。 薛宜生说:“你妹妹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热毒自胎中来,她本就不该活着生下来。即便出生,也不该活到现在。” “神医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兄弟,你是个明白人,那我就直说了。你该担心的不是她眼睛看不看得见,而是她还能活多久。” 徐骄双手情不自禁的颤抖。 笑笑,是这个世界,唯一与他亲近的人。从她叫出第一声哥哥的时候,在这陌生的世界,他开始不觉得孤独。那份没有血缘的亲情,给了他家的感觉。 这就是人,不但需要被爱,也一样需要爱。 薛宜生又说:“我可以施针,打开她全身七百二十个窍穴,尝试将热毒逼出,但机会渺茫,不过能减少热毒对身体的影响。但她是胎里毒,深入骨髓,非药石可医。” 徐骄沉吟道:“那么羽蛇胆呢?” “嗯,怕是只有这一个办法。但羽蛇之胆,若要有效,需是成年。”薛宜生说:“书上记载,羽蛇长在修罗山,成年之后背生双翼,远飞南海。终其一生,只产卵一次。产卵时,再飞回修罗山。传说此物乃上古异兽血脉,神力无比,所以即便是修罗山,也没敢打过它的主意。” “可我听说天极阁便有此物。” “偶尔有之。”薛宜生说:“除了天极阁,也没有别的地方能搞到羽蛇胆了。” 徐骄问:“为什么?” 薛宜生说:“羽蛇成年后,飞去南海一处岛屿,据说如神仙幻境一般。岛上居民和羽蛇共处,天极阁便是来自此岛。所以它售卖的都是各种奇宝,人间珍品。当然,比起修罗山的七夜昙,还是差了许多。” “那我明白了,神医的意思,就是说我妹妹有得救。” 薛宜生点头:“我只能舒缓一下她体内的热毒。” “有劳了。” 薛宜生笑道:“不用客气,我只是个大夫。看命救人,看不看得好,都要有酬金。这也是我当初学医的原因……” “神医的价格,定然很公道。请神医施针——” “你连问也不问?” “无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能付得起。”这是徐骄的心里话,因为无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不打算付。否则,岂不是白白入伙,做了修罗山的强盗。 强盗,就要有个强盗的样子。 “好,世子李渔的伤势稳定,我便带令妹回到妙手堂,准备药石金针,打开她全身七百二十处窍穴……” 李师师帮笑笑穿好衣服,夭夭则先行出房。看到徐骄静坐在院中,忽然对他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想不到,你还是个好人。”夭夭说:“笑笑的眼睛,没有希望了。如果你这个做哥哥的真的心疼她,那就不要给她希望。” 徐骄皱眉:“她还小,得有希望的活着。” 夭夭说:“有时候,人们之所以痛苦,就是因为心怀希望。因为大多数时候,他们分不清幻想与希望的差别。薛宜生的医术,不敢说天下无双,却也是世间罕有……” “夭夭——”徐骄没让她继续说下去:“如果这个世界,永远都是黑夜,你会是什么感觉?” “我从不去想没有可能的事。”夭夭说:“我劝你也不要自寻烦恼。聪明的人,应该明白。有些事,即便再不情愿,也要接受,因为那样会活的好受些。” 徐骄说:“你觉得我是个聪明人么?” 屋里传出笑笑的声音:“哥——” 徐骄推门进屋。 离开自小长大的院子,她显得很不习惯,一脸的慌乱和茫然。徐骄伸出手,笑笑紧紧抓住:“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很快!”徐骄说:“等薛神医为你施过针,我立刻带你回山。” 李师师嘟囔道:“山上有什么好的,吃穿住都不如天临城……” 这一晚,就像在山上那样,李师师和笑笑睡在一张床上。 徐骄看着手中的宝石戒指,珠光下闪着红色的光,隐约可见宝石上花朵一般的纹路。山主让小山带来一枚戒指,用意很简单:偷天换日。本来可以不必这么麻烦,但其中必有深意。 他已经做了,趁着李师师不注意的时候。不过换来的,却是夭夭那一枚。他总觉得有蹊跷,虽然说不上来。可打心底,不相信那个美的不像话的女人。 女人越美越是危险,这应该成为一条定律。不然史书上,也不会有红颜祸水的说法。 一连几天,笑笑,夭夭和李师师,三个女人泡在一块儿。 三个人的名字放在一起,乍想起来,徐骄还以为是临江楼的姑娘。笑笑最小,两个女人把她当妹妹看。李师师也就算了,她们关系本来就好,夭夭就很奇怪。他对这女人印象,绝不是喜欢结伴嬉笑,也不是个喜欢说话的女人。 王府的工匠,终于按照徐骄所说的样式,锻造了一批横刀出来,利于劈砍刺,可双手持握。 三江王赞道:“真是好刀!” 徐骄说:“这是谢王爷的照顾!” 三江王笑道:“年轻人,你太不聪明了。接下来,你用什么理由留在王府呢?” 徐骄一笑。 三江王了然:“我明白了,你已经不需要理由。” 他确实不需要,因为李师师已准备把她母亲留给她的戒指拿出来。 第26章 夭夭大发火 难怪山主翻遍了王府也找不到这枚戒指。 它和几条项链,珠钗,耳坠杂在一起,被一条肚兜包裹着,放在一堆肚兜里。 徐骄也奇怪:“你为什么把它藏在这里。” “因为父亲想要,我不想给。当时我小,父亲说替我保管。可母亲说过,这些都是留给我的。只有放在这里,父亲才想不到。” 徐骄轻笑:“何止想不到,即便来搜也会忽略。谁能猜到,你会藏在贴身衣物里。” 伸手摸了摸肚兜的材质,材质很好,但就科学来讲,这玩意儿没有什么功效。 “你干什么?”李师师打他手:“耍流氓呀,这是女孩家的内衣……” “你知道什么是内衣么?”徐骄说,一双手在她胸前比划:“真正科学的设计,要有托有护,还要有聚拢的效果,彰显事业线……” 李师师害羞道:“滚开滚开……” 萧离顺手将那枚戒指拿过来,晃动戒面,一眼就看出红宝石上羽蛇的纹路。身子转过去:“我来看看有何不同?” “我先看!”李师师拿在手中:“真的好像呀,你看,连宝石上的纹路都很像,像一朵未开的花。” 徐骄心里咯噔一下:这丫头想是从来没有看过母亲留下的戒指,究竟是什么样子…… 李师师带在手上,惊奇道:“连大小都是一样的。我去找夭夭,她的戒指已经还给她了,我让她看看,这是多么巧……” 徐骄立刻拉住她:“今天薛宜生要给笑笑施针,还得你帮忙。” 李师师这才打消了立刻去找夭夭的念头。 徐骄心道:丫头,不管是不是你母亲留给你的,总之这枚红宝石是真的。山主给的那枚,不知道是不是地摊货,这个亏,只能让夭夭那个美女吃。也算我对得起你…… 妙手堂。 薛宜生已准备好了一切,成排的金针,用来打通七百二十个窍穴。一只大浴桶,外层是铁,内层是竹子。下面架着炭火,浴桶里各种各样的药材。 “金针过穴,我再用药气蒸腾,虽不能全功,但能消去一半热毒,只是身体会虚弱一段日子。而且,不过一两年,热毒又会聚集到一定程度,到时候,一样的危险。而且此法不能用第二次,切记……” “神医,请!” 薛宜生愣了一下:“你还是不问价格么?” 徐骄说:“我相信一朵七夜昙,肯定对得起神医的操劳。” 薛宜生大惊:“小兄弟,可不敢开玩笑呀。我可没有资格,也没有那个命,敢要七夜昙……” 小山说:“我们三人,只能弄一朵给你。” 三猫低下头:“骄哥,要不要考虑一下。把那朵七夜昙分成三份,我怕自己会有一天伤重难保……” 薛宜生立刻说:“七夜昙要完整才有效果……” 徐骄冷哼一声:“请神医出手!” 薛宜生抑制住心中的激动:“放心,薛某必尽全力。”看一眼夭夭…… 李师师说:“我帮你吧,方便。” “需要一整天的时间,小姐……” “没关系,有我在,笑笑也不会觉得尴尬。” 两人进了房间,徐骄他们则守在外面,夭夭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她离开的时候,徐骄还看到她手指上的戒指。想必她也没有仔细看,那并不是她原来的那一枚。 妙手堂变得很安静。 三猫轻声说:“骄哥,我们没有七夜昙。” 徐骄把戒指交给他:“我们有一半。” 三猫赶紧藏起来:“这么容易得手了,骄哥,你真是了不起。” 小山说:“再赚另一半回来,我们就有一朵七夜昙。” 徐骄说:“不错,到那个时候,就去帝都天极阁换羽蛇胆。” 三猫疑惑:“那薛宜生呢?” 徐骄很失望的看着他:“我们是强盗,做的是没本儿的买卖。” 三猫嘿嘿一笑,他真有点忘了自己的职业。 徐骄又问:“都准备好了么。” 小山说:“准备好了!” 徐骄点头:“那就好,你们两个送笑笑回山,我来断后。” 三猫说:“骄哥觉得,三江王会为难我们?” “不是三江王。” “那是谁?” 徐骄只是猜测,但愿自己猜错了。 直到天色黄昏,夭夭进了房间,说是帮忙。毕竟师师是个大小姐,怎么受过这样累。她进去的时候,李师师已经累得挺不直腰杆。 笑笑全身刺满金针,雪白的肌肤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红点。她躺在浴桶里,思思血气渗出,把一桶的水都染成了红色。 “此法可行么?”夭夭问。 薛宜生摇头:“此乃古法,金针过穴,用药气把热毒带出来,也是唯一的办法。这姑娘也算命大,如此娘胎里带出来的毒,也只是伤了眼睛。” 夭夭说:“你很热心呀,他许给你什么了?” 薛宜生伸手,缓缓张开五指,做个花开的样子。 夭夭眯着眼睛,心想:怎么可能呢?七夜昙何等奇物,可是救命的宝贝。徐骄是连一碗面钱都舍不得的男人,岂会这样大方。不过李师师在,她也不便多说。看她弯曲着身子,双手拖着笑笑的脑袋,不让脑袋沉在水里。 她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在水中泛着比血还鲜艳的流光。 夭夭走过去,轻声道:“我来吧,你去休息。” 夜色暗下来的时候,小山已在妙手堂外准备好了马车。等了这么久,三猫已有些不耐。手里拨弄着徐骄送给他的刀,他很喜欢这把刀。不是因为锋利坚韧,而是好看。 相比于小山的剑,这把刀更像是刀。但小山比他眼光好,第一眼看到手中的剑,就看出这拔剑的奇特处。 门打开,薛宜生一头大汗的走出来。 徐骄问:“怎么样?” “很顺利,此法一施,三年内不必担心热毒。至于眼睛,要看令妹醒来的情况。” 徐骄挥手,小山第一个冲进去。 夭夭和李师师刚给笑笑穿好衣服,小山进来抱起就走。 李师师莫名其妙,喊着:“小山,不等笑笑醒么?” 小山没有说话。徐骄交代过,一刻不能耽搁。说话,哪怕只是一个字,也会耽搁的。 两个女人走出来,正看到薛宜生大惑不解:“徐兄弟,应该等令妹醒来,我再诊治,用药巩固一下。” 徐骄笑道:“已经很麻烦神医了。” 薛宜生也觉得味道不对。 徐骄又说:“五日后,我送东西过来。” 薛宜生这才安心,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夭夭却拿冰冷的眼光看徐骄,这个男人的话,她绝不相信。不是话不可信,而是人不可信。 徐骄对李师师说:“我们也走吧!” 李师师十分不情愿,累了一天,埋怨道:“能不能休息一下,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累……” 徐骄说:“又不让你走回去,能累成什么样。” 李师师还没明白,妙手堂外一阵嘈杂的马蹄声,还有江烈的呦呵。 “我们走吧——”徐骄握住李师师的手,出了妙手堂。 薛宜生心中泛起疑虑,夭夭摇头,他才没把徐骄拦下来问个清楚。 江烈黑着脸,不知小姐心里迷了哪一窍。自从那晚她和徐骄从妙手堂出来,外面就开始有了风言风语。一个王府家的小姐,深夜去找一个名医,这种事并不稀奇。 年轻嘛,无知嘛,抑制不住冲动,忍受不住诱惑,擦枪走火可以理解。 人们好奇的是:三江王的女儿呀,还是王子淇的未婚妻,办这件大事的男人是谁? 江烈很不喜欢徐骄,从马背上取下包裹扔给他:“徐先生,这是你要的东西。” 李师师立刻问:“你干什么,看了笑笑的病,要走?” 徐骄说:“走什么走,这话真不好听。” “那你这是干什么?” 徐骄说:“还有未完的事要做,我得送笑笑回山。你知道,三猫和小山很不靠谱,我担心……” 李师师绷着脸:“那还是要走?” 徐骄用指尖在她手心里画圈,弄的她心里痒。 “我能去哪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徐骄说。 李师师皱着鼻子:“也是,你是跑不了。笑笑的贱籍还在我手里……” 徐骄笑道:“看看吧,跳不出你的手掌心,这事儿还得麻烦你……” 江烈看不下去,心想:你们两个,手拉着手,这都不背人了么?于是沉声道:“小姐,快回吧,王爷等着您呢。” 李师师上了车,徐骄冲她挥手。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今天怪怪的,完全没有了以前的洒脱。 妙手堂里,薛宜生似乎明白过来:“那小子是不是骗我?拿七夜昙做诊金,我怎么有点不信。有了七夜昙,可以直接去找天极阁,还怕换不到一颗羽蛇胆么?” 夭夭冷声道:“好歹活了几十年,经风历雨,徐骄那样人的话你也信。我看你是被七夜昙障住了,也不想想,他哪有那个本事,能从修罗山主手里,拿到七夜昙。” 薛宜生一想也是,只是学医的人,没有一个不对七夜昙心生向往,当时迷了心窍,没想过这些。 感慨一声:“我觉得,徐骄小兄弟双眼清澈,不像是不守信诺之人。” 夭夭心想,这么多年混迹市井,当真是有些傻了。不过她不在乎,因为她想要的已经得到。 伸出手指,红色的宝石戒指,在淡淡的月色下,泛着血一样的光晕。 夭夭忽然变色,红色光晕里,好像一朵未开的花迎风摇曳。 这是她的那枚戒指,可她分明趁李师师不注意,从她手上换下来的。红宝石的里的纹路,不应该是朵未开的花,而是张开翅膀的羽蛇。 薛宜生看到神色有异,就问:“怎么了?” 夭夭脸如冰霜:“真是漂亮,转了一圈,自己的还是自己的。” 心里也埋怨自己。李师师还给她戒指的时候,若多看一眼,定能发觉异常。看来,戒指在李师师手上的时候,就已经调换过了。 薛宜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有些事,不是他该问的。 夭夭恍然大悟:“难怪走的这么着急,徐骄呀徐骄,你把别人都想成笨蛋了。”身形一闪,跳出院子,没入夜色中。 薛宜生久久不语,心想:诶,可别再像二十年前那样,把天临城闹得鸡犬不宁。 夭夭身如鬼魅,夜色中变成一道淡淡的影子。 她想明白了。能从师师手上把戒指掉包的人,就只有徐骄。但戒指不在他身上,而是慌忙离开的三猫和小山那里。 他们带着还未苏醒的笑笑,不会快到哪里去。 夭夭已经猜到他们走的路。修罗山的人,要回山中,能走哪里呢——城西码头。 飞身而起,越过高高的城墙。夭夭像一只白色的大鸟,划破夜色,奔去城西的码头。奔出去不到十里,一小河蜿蜒东流,小木桥横跨两岸,如此夜色下,景色倒也让人惬意。 夭夭惬意不起来。她只讨厌人,从来不恨人。但这一刻,她心里有了恨的人——徐骄。 徐骄就坐在小桥上,手里拿着一件奇怪的东西,有点像弓,又有点像锯,通体泛着乌黑的光。此刻,他正把一个轮子似的东西装上去。 “真的是你。”夭夭说:“你可知道与我作对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徐骄一笑:“被你啃的骨头渣滓也不剩?” 夭夭冷笑。 这是徐骄第一次看到她笑,即便是冷笑,也美的没有天理。 “你真的很美。”徐骄说:“如此良辰如此夜,荒郊野外小桥边,正是叫天不应,呼地不灵。连我这样受过党国教育的人,都难免有种犯罪的冲动……” 夭夭不想跟他胡扯,直接问:“东西呢?” 徐骄笑道:“你想要什么,我的心,还是我的人?人,随时可以给你。心,早就是你的了。” 夭夭怒道:“装傻,戒指呢,是不是在三猫和小山身上?”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徐骄坏笑道:“夭夭,你若想要戒指,我可以送你。不过在我的家乡,女人若收了男人的戒指,那代表今晚它吹着风,今晚她好温柔……” 夭夭眉心皱起,这个男人已经不是讨厌和恨,而是恶心。 徐骄从包袱里拿出一根很长的弓弦,张起来,在三个滑轮上绕好几圈。夭夭很确定那是一把弓,只是她从未见过,也未听说过,世上有这样奇怪的弓。 夭夭上前一步,冷冷道:“我不想听你胡说。但要告诉你,与我作对,就是修罗山主,也保不住你。” 徐骄嘿嘿一笑:“只怪你太美了。像你这样美的人,若不能做你的情人,只好做你的仇人。总之无论爱恨,都要让你忘不掉……” 第27章 与美女一战 夭夭震惊,她从未遇到过这般无耻的男人,还因为这无耻而骄傲。 她不要废话了,追上三猫他们,夺回戒指才是最重要的。 萧离终于组合好手中的东西。 他凭着记忆和想象,主要是依靠王府顶尖的巧匠,制作了一把复合弓。超远的射程与劲道,从某个角度讲,有着不弱于枪的威力。 五道弓弦,借助三个滑轮,可以轻松拉开如满月。弓体精钢打造,模块化设计,可轻轻组合拆卸。弓身镂空,保证强度的同时,又减轻了重量。 咔嚓一声,复合弓彻底展开。 夭夭不和他纠缠,飞身而起就要越过小河。 徐骄搭箭弯弓,嗖的一声射出去。破风的呜咽,带着凄厉的尖啸。 夭夭只听声音,就惊诧于这一箭的威力。还想伸手抓住,哪知刚转身,羽箭擦着肩膀飞过去,一阵生疼。没有伤到,只是擦着了旧伤,那还是徐骄一式白骨抓留下的。 夭夭翻身落下,徐骄仍站在小桥上。一手握弓,一手持箭。 “夭夭,我多希望,今天遇到的不是你。”徐骄说:“可惜呀,一如我所想,偏偏就是你。缘分真是害人,再多看你一眼,我就要沉沦在你的双眸中……” “闭嘴吧。”夭夭怒道:“把你这些骗人的鬼话,去说给师师听吧。她知不知道,自己身边的男人是个骗子。” “骗她的人是你,不是我。”徐骄说:“我准备找个机会向她诚实以待,她若不原谅我,那也只好以身相报,就怕你不舍得。不过,你若告诉她,那就要解释,你是怎么知道的。” 夭夭喘着粗气,胸脯起伏。 徐骄又说:“我不是好人,师师一直知道。你不是好人,好像没人知道吧。夭夭,米店老板的孙女,神医薛宜生的外甥女。他们不像你的长辈,倒像你的手下。昨天我们说话,你对薛神医直呼其名。他会是你舅舅,我不信。” 夭夭再一次冷笑,美的把夜色也比了下去。 “你还知道什么?” 徐骄说:“我还知道,从一开始,你就是为了师师的戒指来的。你手上那枚戒指,无意中让她看到,才引出了后面的事。所以这个无意,就太有心了。我不相信巧合,尤其是在王府那几日,你与师师关系越发的好。我忽然就想通了,那夜临江楼刺杀李渔的,就是你。” 夭夭哼一声:“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与李渔没有仇。” 徐骄说:“李渔重伤,请薛宜生去王府医治,你便有理由进入王府,接触师师。意外的是,我和师师先一步来到妙手堂,这让你的计划更为顺利。” 夭夭说:“你不也很顺利么,偷天换日,耍的好手段,连我也骗了……” 徐骄看着她手上的戒指:“你这话说的,我一点都不懂。我只是个为了妹妹的眼睛,四处奔波的可怜人而已。” 夭夭嫣然一笑,百媚横生。 “徐骄,你可以不承认,可你知道自己拿的是什么东西么?” 徐骄说:“我什么也没拿,若是不信,脱了衣服给你看。” 夭夭眼皮低垂,色眯眯的样子:“好吧,我猜你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怀璧其罪,我不管你背后的是谁,那个所谓的寂寞老人多么了不起。我会将此事告知修罗山主,他对这个戒指,也在意的很。至于你,有点太聪明了。聪明人,一般是不能活太久的。” “你不会想杀我吧?”徐骄奇道:“杀人偿命,可是死刑呀。” “哼,新仇旧恨,你还猜到那么多事,怎么能让你活呢。” 夭夭忽然像变了个人,愈发的美丽,却也更加冷淡,站在不远处。就像一座冰雕。 徐骄说:“我们之间,就算有新仇,也没有旧恨呀——” 夭夭上前一步,侧着身子,唰的把自己衣领拉下。肩膀全部露出来,胸部露出一半。看她身材娇小,没想到这么丰满。 徐骄长出一口气:“还好我见过世面,什么都见过。不然你这一下,我就得失神。幸亏是我,换了三猫,怕是要送命。” 夭夭眉心皱起,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只听徐骄又轻蔑的说道:“百大性感我都见识过,你露出一半,就能吓到我么?” 夭夭差点吐血:“我让你看我肩头的伤。” 徐骄这才意识到,原来是自己会错了意,看她肩头五道青紫的伤寒,很像自己白骨爪的杰作。 “哦,这就是所谓的旧恨。”徐骄说:“可当时在临江楼,我不知道是你呀。若那个时候,你也给我来现在这么一下,就算不知道是你,我也不会出手的。毕竟打女人是不对的,我反对家暴,尊重女权……” 夭夭冷哼,不想再听他胡扯下去。拉起衣领,遮住春光。她缓缓走上前来,那眼神,徐骄感觉好像是自己出轨被抓住了似的,莫名的生出一种愧疚和罪恶感来。 搭箭上弓,滑轮噜噜的轻响,对准了夭夭。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不如我们从新开始。”徐骄嘻嘻笑道:“你多大了,哪里人,夭夭是你的真名么,有没有男朋友,谈过几次恋爱……” 夭夭眼睛一眯,整个人好像一只狐狸跳起来…… 嗖的一声,凄厉的呜咽…… 羽箭破空,其势之疾,恍如闪电。 夭夭早有防备,徐骄手中那把奇怪的弓,射出的箭即疾且猛,不易闪躲。既然不易,那就提前闪躲。所以刚飞身而起,随即气息下沉,立刻坠落地面。羽箭擦着脑门飞了过去,把徐骄也吓了一跳。 他可没想过射死夭夭,只是不想让她追上三猫他们而已。 笑笑还未醒,小山要照顾她。至于三猫,面对夭夭这样的美女,估计没有反抗的心思,而且三猫好像也不是夭夭的对手。 只见夭夭落地,身子不停,猛地前冲。徐骄再搭箭拉弓,夭夭手一扬,一团白光飞来。徐骄弓身横摆,当啷一声,白光发着铃铃铃的脆音飞了回去。 徐骄见识过这玩意儿,不过是女人家的手链。无锋无刃,也能做兵器,让人惊叹。伸手搭在弓上,夭夭哪会给她机会,另一只手扬起,又是一团白光飞来。势道之迅猛,不比离弦之箭差上多少。 徐骄横弓再挡,当的一声,只觉手腕发麻。心道:这女人好厉害,玩儿不起。抄起箭囊背在身上,身子跃起,暴退而走。 “想走,晚了吧。”夭夭心里想:也许这人在手中,能换回哪枚戒指也说不定。此次自己亲自前来,若把事情办砸了,怎么有脸回去。 双手飞舞,两团白光直射徐骄。 徐骄挥弓挡开,半条手臂被震的发麻。就夭夭这样的,自己都未必打得过,何况是三猫和小山。 “能不能住手?”他喊。 距离拉开,终于有机会搭箭在弓上:“夭夭,没必要玩儿命吧。你要是再不停,我可就辣手摧花……” 夭夭哪里管他,身形闪烁,快的像只猫咪,不停的变换方位。 徐骄眼睛都看花了,喝道:“再不停,我可就要射了……”这话说出来,心里忽然觉得好笑,感觉这话说出来爽的不得了。 夭夭变幻身形,越来越近。徐骄只得一箭射出,此刻两人的距离犹在三十米开外。他手中的复合弓,即便不是现代工艺,也完全展露出了自己的威力。 箭离弦,眨眼至。夭夭挽起手链,一把抓过去,但她意外的是,还是抓了个空。 好快的箭,快的超出了人的反应。慌乱之中,身子后仰来一个下腰。羽箭贴着鼓起的胸部飞过去。 “我靠!”萧离大声道:“夭夭,你这也太狠了,一生的事业都不要了。” 夭夭根本听不明白,翻身一跃,飞身而起,不是冲他,却是向另一个方向。 徐骄哎呀一声:女人果然都是骗子,搞这么多事儿就是让自己闪开方向,她还是奔着城西码头去了。 马车再快,快不过夭夭的两条腿。这个时候,兴许三猫他们还没有到城西码头呢。 夭夭速度极快,眨眼间,人已在五十米开外。飞身追上,背上抽出羽箭,破风而去。 夭夭听到声音,想着两人离得这么远,羽箭射过来早没了力道。她哪里知道,复合弓的射程之远,力道之强,不亚于以火药为动力的枪支。耳后生风,立觉不妙。脑袋一偏,箭簇擦着脸颊过去,划出一道伤口。 徐骄三百度的近视,根本看不清楚。只见夭夭身形微微一顿,随即又加速狂奔。 说不得,再来一箭。 这次夭夭不敢大意,刚听到箭响,就变换身法,转折起落之间避开,但心里气的要命。不过她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徐骄几箭落空,心想:这家伙也不行么,白他妈费心思了。于是不再射箭,拼了力追上去。不过心里也不着急,想着若是追上三猫,到时候三人合力,还用怕一个胸大的夭夭。 不过片刻功夫,远远望见灯火,那就是城西码头。天临城的货物在此上船,顺江而下绕过修罗山。过了老龙口,三江分流,东去,南下,北上,当真是水上要道。 码头只停着几艘商船,看样子好像没人,船上连个亮光都没有。 夭夭怔住,难道自己想错了。忽然听到有人喊:“骄哥诶,在这儿呢?” 江面上一艘大船缓缓行驶,三猫立在船头正冲飞奔而来的徐骄招手。 徐骄心里骂:这个蠢货。只见一个白影飞去,不是夭夭是谁。箭上弦,破空飞出凄厉呜咽。 三猫看到是夭夭,竟然没有动手。 他当然不动手,一来夭夭是个美女,二来徐骄也没说夭夭有问题。 夭夭人在半空,听到箭响,提一口气,身子忽然拔升一丈有余。 三猫大叫:“好!” 船在动,只这么一下耽误,夭夭便错开落脚点,只得掉入水中。 三猫抽起撑船的竹竿,喊道:“抓住了!” 徐骄差点吐血:美女的威力就这么大么,还是这小子太笨了,没看到我在追她,没看到我在射她?聚气于胸,双脚用力,整个人就像张开翅膀的鸟似的,在空中滑着飞向大船。 这时候,夭夭抓住竹竿,轻轻一跃上到甲板。 三猫裂嘴嘿嘿的笑,待看到她手上的红宝石戒指,愣了一下,心道:怎么又有一个,骄哥拿到的,刚还不会是假的吧。赶紧从怀中取出来,借着灯光观看,红宝石的戒面,一条张牙舞爪的羽蛇,展开翅膀,好似要飞出来的似的。 三猫长舒一口气:是这枚,没错。 “果然在你这儿?”夭夭冷哼,手一挥,一团白光直射三猫。 三猫也不是白给的,立即明白眼前不是美女,是个点子。翻手后躲,当的一声,手链正撞在腰间短刀上。 三猫心头一震,差点吐血。还好徐骄送给他的刀,乃是千锤百炼。若是普通的,早被震断。 夭夭身形一闪,抓向三猫:“拿来吧!” 眼前一片耀眼寒光,小山手握怪剑挡在三猫身前。 小山说:“是点子?” 三猫呸了一声:“黑吃黑,吃到我修罗山来了。” 夭夭不多说话,她要的只是戒指。双手挥动,两条手链化作两团白光分袭两人。 “是临江楼那个高手。”小山喝道,挥剑格挡。夭夭身形一闪,却是直取三猫。 三猫横刀在手,夭夭却像个泥鳅似的,身子一矮滑到一边,伸手就去抢戒指…… 凄厉的呜咽声又响了起来,夭夭不敢大意,变化身形,一支羽箭射进甲板,直没尾羽。 徐骄也到了。 若只是三猫和小山,夭夭并不在意,但多一个徐骄,强夺已不可能。她想到了笑笑,貌似这女孩,是徐骄的命根,小山也很在乎。想到这里,再次变换身形,就在三猫和小山之间滑进了船舱。 两人顿时大惊,他们长在修罗山,对自己的一身功夫还是很有自信的,可现在面对夭夭,笨拙的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夭夭是对的,笑笑确是徐骄的命根。所以徐骄到的那一刻,根本就没想过戒指的事,他只在乎笑笑的安危。所以直接撞开船舱,正好堵住夭夭。 夭夭,是他见过的最光滑的女人。他双手并用,一下抓住夭夭的肩膀。可这女人就像个画皮妖怪,不知怎么弄得,腰身一扭,整个人光溜溜的从衣服里钻了出来,扑向还没有醒来的笑笑。 徐骄看到这具完美的裸体,愣都愣一下。开玩笑,他可是见过大世面的。 第28章 咬疼我了 夭夭觉得很满意,事态虽有起伏,但想要的东西,终归还是要落在自己手里。 因为笑笑就在眼前。她的咽喉,离自己的手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 咫尺天涯,或许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她突然再不能向前半分,徐骄已将她拦腰抱住。 就科学上来讲,每个女人都应该是一样的。一样的皮肤构造,在同样的年龄,同样的人种,或许颜色稍有不同,但差别不会太大。不过真的上手,才知道差的有多远。 即便是在这样紧急的时候,徐骄也有种异样的感觉。男人的感觉,冲动。 夭夭可不会让他随便感觉,身子一扭,滑不留手的窜出去。她知道,只要掐住笑笑的喉咙,这一局,赢家就是自己。 打架,徐骄不再行。不过与没有穿衣服的女人打架,他还是很有些经验的。即便实战经验不足,看也看的多了。 双脚用力,随着夭夭的身子前扑。 夭夭眼看要掐住笑笑的喉咙,徐骄山一样扑在她身上,双臂一圈搂住她肩膀,两只手自然放到胸前,用力一抓…… 在没有多巴胺的刺激下,这一抓,其实是很疼的。 夭夭嗯了一声,她不想叫,可真的疼。 徐骄一条腿圈住夭夭下半身,另一条腿跳起来一绊,一个抱摔,把夭夭摔倒在地,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三猫和小山冲进船舱。 小山闪身把笑笑抱起来,免得两人打斗伤了她。 三猫睁大眼睛,紧握着刀,却不知如何下手:“嘿,我的骄哥,你们这是拼命呢,还是那啥……” 夭夭怒上心头,但身子被徐骄缠的紧紧的,手脚伸展不开。干脆提一口气,小腰弓起来,然后猛地回缩,一下撞向徐骄腹部。 论腰力,男人怎么是女人的对手。 徐骄被撞得想吐苦水,可依旧死死抱着夭夭。 她的腰力也太大了,两人直接撞破船舱,扑通一声落到江里。 江水湍急,卷住两人,浮沉之间片刻不见踪影。 夭夭也不知道自己被江水裹挟,漂了多远。等她脑袋从湍急的江水钻出来,已看不到大船的影子。 好在只有这一条大江,水急船慢,兴许那艘大船还没有驶过来。想到这里,提气跃出水面。 双脚出水,徐骄不知怎么又钻了出来。伸手握住她脚踝,嘿了一声,又把她拉回水里。 “找死!”夭夭恨透了,从失败到希望,从希望到破灭,徐骄都是推手。 两人四目相对,顺江而流。 徐骄说:“别出去,你光着身子呢,被人看了可不好,男人坏的很……” “你不就在看。”夭夭一掌推出,湍急的江水中,无力可借。纵有一身功力,也被湍急江水泄掉了。 徐骄一把抓住夭夭手臂,两人又扭打在一起。这种感觉是很难形容的,一个活蹦乱跳,光着身子的女人。举手投足之间,就能要人命。徐骄几次抱住夭夭,那一刻的感觉,不是下狠手,而是想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了。 两人越漂越远,他挨了两下,差点吐血。 夭夭手脚舞动,方才一脚差点结束他男人的一生。还好是在水中,她见夭夭一个劈腿下踢,踹向他面门。于是用力踩水,身子前冲,正好把这条腿架在肩膀上。 夭夭的腿修长笔直,就像被滤镜滤过似的。 夭夭喘着气,水中打斗,极耗费体力。两人沉入水中,再浮上来,谁都没有力气再向对方出招。 徐骄喘了几口气,咳出两口水:“别打了好么,我好累……” 夭夭没有说话,但也在大口大口的喘气。 出水芙蓉,出浴美女。前者圣洁无比,后者却是淫娃荡妇。就像这时的夭夭,脸上挂着水珠,发梢粘在唇上。那又恨又怒的眼神,好像没有满足,暗示再来一次。 徐骄咽了一口江水,看到夭夭脸上的伤,惊道:“你受伤了?” 夭夭冷笑:“是,你伤的,那一箭擦破了我的脸。” 徐骄顿时觉得自己罪恶,宁可毁了她的清白,也不能毁了她的脸。 夭夭奇道:“你好像很自责?” 徐骄说:“对不起!”身子后仰,把她的长腿放下来:“薛宜生的医术,应该不会留疤。若是留疤找我,我……” 夭夭一脚踹在他心口上,徐骄咕嘟咕嘟沉到水里。夭夭借力跃起,刚出水面,又被徐骄抓住脚踝拉到水里。 “你真不会聊天……”徐骄说:“还要对笑笑下手是么?” “我只要东西,不要人。但我知道,在你心里,人比东西重要。”夭夭一个鲤鱼翻身,就要再跃出水面。 徐骄一下扑上去,摁住她肩膀,怒道:“你这女人怎么回事,这么死脑筋……” 夭夭浑身无力,忽然就忍不住火,彻底怒了。反手肘击,萧离侧头避开,双手一松一紧,把夭夭抱个满怀,感受着她的挣扎,心里哪还有生死相斗的紧张。 忽然一股剧痛,夭夭也不知怎么做到的,一把抓住他男人的一生。那种痛,让他顷刻之间,嘴角就像螃蟹似的吐出泡沫。 夭夭阴阴一笑,好像胜利在握。 可打可杀,但这么下流的手段,就有点让人难以接受了。 夭夭冷哼一声,犹自抓着不放手:“我看拿你换那枚戒指,他们一样会答应的。” 徐骄咬着牙,额头猛地撞向夭夭鼻子。 夭夭吃痛,自然松手捂住鼻子。鲜血滴到水里,立刻散去,就像花开花谢一样让人心疼。 又是一顿打斗,不能算打斗,只能算撕扯。江水湍急,两人一会儿被卷到水里,一会儿又被卷出来。又不知道漂了多远,但见山崖绝壁,乌压压立在江边,原来来已顺流到了修罗山。 夭夭已完全不期望拿回戒指了,因为这是修罗山。即便是她,出来的时候,也被反复叮嘱:到了修罗山,只能讲理。因为有资格和修罗山不讲理的人,并不太多。 愤恨,恼怒。徐骄兀自双手乱抓,在她赤裸的身躯上占尽了便宜。 东西得不到,那就要杀人,不然心中郁闷如何抒发。 被江水裹了这么远,两人都没了力气。但恨的力量,就和爱一样伟大,能在不可能的时候,让人感受到神奇。 徐骄千算万算,人谋天谋,觉得把一切都想到了。 看着两边突兀的崖壁,明白已漂到了修罗山,那就无需再纠缠下去,还是各自回家歇着吧。双脚用力踩水,就想游到岸上。 只是他没有想到,夭夭不但不舍得他,而且水性比他好的多。 当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夭夭一把揪住他头发,双手用力,把他整个人摁进水里。 太突然,徐骄咕咕喝了两口水,好不容易脑袋冒出来,又被夭夭摁下去。 徐骄一下慌了,这丫头想溺死他。于是挣扎,拼命往上浮。可水性不如夭夭,总是能被她摁进水里。 这女人身材标准,该细的地方细,该凸的地方凸,肌肤紧致有力,还他妈有点小腹肌。 但女人就是女人,不该有这么大力的。 徐骄已经喝了好几口水,呛的一阵干呕,眼睛发花,拼命的想浮上水面,刚感觉露出头来,就又被夭夭摁下去。 “东西我会拿回来,不过你得死,这是你自己找的。”夭夭发了狠,她从未有过现在的感觉,那么想让一个人死。 人的死法有很多种,淹死,无疑是比较痛苦的一种。 一刀刺入心脏,人会在几秒内失去意识,当还没有感觉到恐惧的时候,生命就画下了句点。 淹死会很不同,每一刻都在感受着恐惧,甚至期待死亡快一点到来。 徐骄再水下猛打几拳,可早就没有力气,夭夭好像能感觉到似的,扭腰慌屁股的轻易躲开。不过夭夭一躲,徐骄重获自由。既然冒不出头,那就沉底,江水这么急,随便一下,就能冲到很远的地方。 可他还是小看了夭夭,两条修长的腿夹住他腰。被女人用上这一招,一般男人都很逃脱。 徐骄是属于一般那种,他很难想象,女人的两条腿,能有这么大的力量。 实在憋不住了,又咕咕的灌了两口水。他忽然想到,也许溺死在水中的人,不是窒息死的,很有可能是被撑死的。 挣扎,似乎无济于事。夭夭的水性,好的像是职业运动员。双腿夹在腰间,双手抱着他脑袋。任他如何翻腾,摆脱不开,沉不下去,也浮不上来。 夭夭脸上挂着冷笑,她杀过那么多人,但每次杀人之后,都会觉得愧疚。只有今天,她觉得开心。 徐骄意识已经半模糊了,他感受到两团柔软,即便是在冰冷的江水中,依然能感受到那迷人的温度。 那是夭夭的胸,如果换个场景,这将是个很美妙的姿势。但现在,注定了悲剧的命运。男人,终究逃不过被闷死在女人的胸怀里。 一个坚硬的东西,摩擦着他的眼睛,痒,痒的心慌。水中看不清,但他知道是什么,那是生命的源泉,孩子的最爱。 也不知怎么想的,徐骄猛地伸长脖子,一口咬了上去。 夭夭痛呼,一拳又一拳的砸下来。她从不敢想,被咬到那里会这么的痛,不但痛,还痛的全身使不出力来。 不过夭夭是个狠人,宁可忍着痛,也要把徐骄溺死。 但她终究忍受不住,不是因为痛,而是那种的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随时也要沉入水中,被融化,被燃烧…… 夭夭掐住徐骄的脖子:“你这属狗的,咬疼我了,放开……” 徐骄人在水里,根本听不到。他只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松口。 夭夭实在受不了,两条腿用力踩水,光溜溜的身子猛地浮起来,把徐骄也带出水面。 再次感受到空气,徐骄鼻子嘴巴全张开,用力的吸。 夭夭呻吟出声:“去死吧……”抄起拳头击向徐骄太阳穴。 徐骄缩起脑袋,一头扎进夭夭广阔高耸的胸怀。 江水翻腾,徐骄这次聪明了,死抱着夭夭,在江水里打滚。不知会漂到哪里,不知是死是活…… 一座突兀的崖壁,横着伸在大江上,它很高,高的若非在远处,根本注意不到它的存在。 如果徐骄上过山,他就会知道,那边是回头崖。 前方已无路,劝君莫回头。 回头崖,明明应该回头,却又劝人前行。 前行就是大江,百丈高崖跳下去,能活着就是奇迹。 人生,是需要奇迹的。要脱离修罗山,重新开始自己的一生,又怎能不需要奇迹呢? 多少年来,从回头崖跳下去的人数不胜数。 跃下回头崖,无论是生是死,都不再是修罗山的人。 修罗山主站在回头崖上,即便夜色朦胧,他也能看清大江。忽然,他纵身跃下,却像苍鹰一样翱翔着落下去。在江面上一个起伏,把徐骄和夭夭抓了上来。 两人都已晕厥,但不会死。 一丝不挂的夭夭,让修罗山主也有些惊艳,看到她手上的戒指。顿时明白过来,心道:这些人还是不死心…… 夭夭做了个可怕的梦。 她梦见徐骄淫笑着,打她,咬她,好像要把她连骨带肉吃掉。 她挣扎,但是毫无力气。她反抗,却又有种莫名的兴奋。就像无数很小的虫子,从毛孔钻进身体里,全身都在痒。然后又钻到骨头里,全身都在麻…… 她看到了光,感受到了热,可依旧无力,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的喘不过气。 睁开眼,太阳就在头顶。原来人已不在江中,黑夜也已过去。 难怪会觉得这么沉重,徐骄整个脑袋压在她胸脯上,嘴里淌着口水,恶心到了极点。 徐骄也做了个梦,很美的梦。 男人的梦,只有一种美。 他不愿醒来,因为梦里的感觉,比现实还要舒服,还要爽。 然而他听到了心跳,怦怦的厉害,好像要把他脑袋弹起来。然后,他就看到了夭夭。 他是在夭夭双乳之间的缝隙,看到了那冰冷仇恨的眼神,充满着杀机。就像雪原上的母狼,看到了猎物。 徐骄大呼一声坐起,还没有完全恢复力气,身子一晃,就又倒向了一边, 夭夭用阴狠的眼神看他,好像是在计划怎么把他弄死。 “别想着杀我了。”徐骄说:“水性没你好,但上了岸,我还是有几分自信的。”说着忍不住欣赏夭夭的身子。雪白的肌肤,透着红色,伟大的胸怀上,清晰可见的牙印,有两处还渗了血。 第29章 流言蜚语 夭夭看到他的眼神,又瞧瞧自己胸上的伤。怒气上冲,她长到这么大,虽然不是厉害的无敌,却从未受过伤,这是第一次。 伸手捂住胸,一碰就痛,眉头皱起,姿态撩人。 徐骄也一脑袋懵,夭夭吓到他了。 女人,开放的像筛子一样的,他不是没有见过。但像夭夭这样,一丝不挂站在他面前,没有一点扭捏,没有一点害羞,好像面前站的只是一条公狗。 这有点难以接受,也有点侮辱男人的尊严。 夭夭冷笑,笑意中带着杀机。 惹不起就躲,这不是丢脸的事。一个女人,光着身子站在面前,可她想做的只有杀人,这本就很可怕。 徐骄翻身站起,不想无谓纠缠下去。可看见夭夭的样子,又觉得自己罪恶,便说:“好啦,算我欠你的。日后有事言语,哥们儿必定全力以赴。” 说完转身就走。他就不信,大白天的,太阳之下,夭夭敢裸奔。 “站住!”夭夭说,她心里确实想杀了这个人,可此处已是修罗山,非不得已,她绝不愿意与修罗山有牵扯。 徐骄扭头,看她光着身子,扭着小腰,晃着胸脯走过来。心里那个别扭,身材再怎么完美,但光溜溜的看了这么久,已经没有什么兴奋的感觉了。 “我只问你一件事。”夭夭说:“那枚戒指是谁要的,不要说是你。因为,你们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徐骄想了想,答:“修罗山主!” 夭夭明白了,知道戒指存在的人本就不多,山主是其中一个。 “好!”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希望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徐骄笑道:“当然,我就住的不远,你想见我,随时……” “哼,再见面,我会杀了你。” 徐骄知道,这绝不是气话,也不是吓唬他。因为夭夭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非常认真。 徐骄想说:即便玷污了纯洁,也没有必要打打杀杀。但夭夭没有给他机会,她转身离开,光滑白嫩的后背,修长的大腿,好像不知道这是夜晚,这是白天…… “站住!”徐骄脱下长衫抛向她:“如果哪天我活腻了,会去找你的。” 夭夭浅笑:“很好,你放心,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我在妙手堂等你……” 徐骄心想:你就是在床上等我,我也不会去的。 沿大江疾奔,不过十来里的路程,就看到了熟悉的景色。江面忽然变宽,恶水浅滩,纤夫们吆喝着号子拉着大船。大山的斜坡上,无数矮房点缀,这不就到家了么。 山色依然,回头看去,江水映着鳞光。外面的世界确实精彩,歌舞美女,还真有些舍不得。可惜,那不是他的世界。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 笑笑站在门口,看到他回来,试着叫了一声:“哥!” “怎么就你一个人,三猫和小山呢?”忽然意识到什么,忙问:“你能看到了?” 笑笑点头,确定这就是她心里想的那个人。 拥抱,纯粹的亲情,泪水因喜悦而落下。这一刻,徐骄感觉值得。 笑笑身子还很虚弱,金针透穴,不但泄出热毒,也放了不少血出来。 苍白的脸,没有血色的唇,闪着好奇光芒的眼睛,笑笑根本停不下来。她跑到山上看花,跑到江边看水。生怕这是一场梦,明天醒来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真是好手法呀,打开七百二十处窍穴,把热毒放出来。这人的医术很是高明。”老梧赞叹道:“可这不是治本之法。笑笑是胎里毒,热毒侵入骨髓,随血液滋生,等积聚到一定程度,还是会和以前一样。” 徐骄叹息:“薛宜生也是这么说的,看来真的要用羽蛇胆。” 那条小羽蛇,许是被同伴欺辱,竟把这房子当做了家。徐骄不在的时候,便和笑笑相依为命。小东西极具灵性,听到徐骄这么说,滋溜一下跑个没影,许是去找笑笑了。 女人,总是会善良一些,连畜生都懂得这个道理。 老梧哼哼道:“我早就这么说了,可是你不信呀。你要知道,万法源于道,我可是读过道藏的人。现今这个世上,像我这样的人可不太多了。” 徐骄没说什么,但心里承认,这老头是有两把刷子。 到了晚间,夜色朦胧。 笑笑看着星空,这是她第一次知道,星星是什么样的,月亮是什么样的。 “哥,小山他么呢?”笑笑问。 她能看见了,就很想知道,身边的人都是什么样子。 “他们会来看你的,尤其是小山。”徐骄边说边摆弄着手里的复合弓,虽然工匠是按照他的想法打造,但还是有许多不同。手感就差了很多,没有现代感。而且准头,劲道,都不如预期。 老梧说这不是弓的事,刀剑各有锋利,但厉害与否,取决于手握刀剑的人。 笑笑说:“我还很想看师师的样子,还有夭夭……” 徐骄愣了一下:“师师可以,夭夭就算了。那是个女强盗,很危险……” “你不也是个男强盗?”笑笑说:“夭夭是个好人,我能感觉得出来。” 徐骄说:“你才见过多少人呀,这世上没有好人坏人,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都是朋友。一旦有了利益冲突,就都会成为敌人。” 笑笑不曾涉世,自然听不明白。老梧熬了药给她,说是能够尽量延缓热毒凝聚。 老梧叹息:“治标不治本,笑笑呀,你也不要太高兴。不用两年,热毒就会再度凝聚,到时候你又什么也看不见了。” 笑笑开心说道:“还有这么久呀,只要能看到,哪怕一天我也很知足。” 徐骄沉吟着:“老梧,七夜昙真的能换一颗羽蛇胆么?” “应该可以,毕竟七夜昙的珍贵,远超羽蛇胆。”老梧说:“只不过,天极阁的买卖,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徐骄正想问原因,三猫和小山咋咋呼呼的跑下山来。任务完成的不错,山主好一顿夸赞,两人都有些飘了。 三猫蹦跳着站到笑笑面前,说:“笑笑,我是你的小山呀——” 笑笑摇头:“你不是。你为什么这么笨,我以前只是个瞎子,并不是个聋子,难道听不出你们的声音?” 她看向小山。 小山很害羞似的把头低下去。 徐骄心想:这人不错,不过要笑笑嫁给他,这辈子还不闷死。她只是看不见,又不是不能说话。哎呀,烦…… 薛宜生比他还烦。 妙手堂里,他给夭夭的脸上了药,伤的不狠,应该不会留疤。 “徐骄那小子,想不到下手这么狠。” 夭夭说:“不是他狠,是他的弓狠。那是把很厉害的弓,如果他想杀人,我很难躲开。” “哼,还算有点良心。”薛宜生怒道:“我还是第一次遇见敢骗大夫的人,好像这辈子只看一回病。还伤到了别处么?” “胸。” 夭夭拉开衣襟,薛宜生赶紧闪开目光,问:“怎么能伤到这里?” “那人是个属狗的,咬我。”夭夭想到就愤怒:“若不是他这么一下,我早把他溺死在江中了。” 薛宜生把药膏递给她:“去疤去痕的。夭夭,有件事你得改改,这不是在家里,你也不是人人尊敬的库玛。外面的世界,男女有别……” 夭夭把衣襟拉上去,她这是第一次意识到,一个女人应该含蓄一些。不小心又碰到了伤口,还是有些痛。不但痛而且痒,痒到心里的那一种。 一阵轻风。 夭夭骤然警觉,不是风,是杀气。 来者一身黑衣,长剑斜挂在腰上。他脸色惨白,双手惨白,甚至比夭夭还白,只不过白的可怕。 薛宜生一下就认出了他——魏无疾。 “是你?”两人见过面,那还是在帝都的时候。 “问你一句话,李师师那晚来你的妙手堂,所为何事?”他语气冰冷,就像他腰间的剑。 “患者隐私,不便透露。” 魏无疾说:“你只需点头或摇头,是否为了:打胎?” 薛宜生说:“你了解的,即便用你的剑架在我脖子上,也得不到答案。这不是胆气,是身为医者的底线。” 魏无疾又说:“街头巷闻,流言蜚语,早已传遍了。事实为何,你应该说清楚,否则岂非毁了三江王女儿的清白。” 薛宜生沉吟道:“我只能说,李师师是个好姑娘。王子淇大可放心,何况不管怎样,她都是三江王的女儿,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魏无疾没有再问,从薛宜生这里,显然得不到答案。 等他走了,夭夭疑惑道:“这些流言蜚语,是谁传出去的呢?” “难道不是王子淇的意思?”薛宜生也奇怪:“他可是很不愿意这门亲事的。” 夭夭说:“如果是王子淇的意思,魏无疾也不会找你寻答案了。” 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人们最喜欢的就是八卦。只要一个开始,便有无数精彩。传奇,诡异,香艳,想象到的和想象不到的。 所谓传言,大多数时候都是假的,大多数人也都明白这一点。但奇怪的是,大多数人对真假并不在乎。 不到两三天时间,终于有了统一的版本。 这个版本是个值得同情的悲剧。三江王的女儿被掳走,盗匪自然是穷凶极恶之徒,自然是男人。一个千金小姐,一群卑贱的凶徒,后面能发生什么事呢。 这悲剧不是单一的,据说公主怜就是如此。那可是明帝的女儿,尚且保不住清白之躯,何况是李师师呢。 李怀远脑袋都大,不敢上街。好像人家看过来的眼神,都是在询问他是否真有此事。 偷偷的去问羽千鸿。 羽千鸿斩钉截铁的说:“绝无此事,外面都是瞎传的。” 李怀远怒道:“让我知道是谁传出来的,绝不轻饶。你是不是真的确定,我毕竟是做叔叔的,不方便去问……” 羽千鸿说:“怎么可能,这才多少天,哪能这么快……” 李怀远脑袋嗡嗡的,他不是个傻子,能听出话里的意思。沉声问:“是那个小子么?” 羽千鸿没有说话,许多时候,沉默就是回答。 怒冲冲的,准备再上修罗山。还没有出门,三江王就叫住了他,让他立刻去帝都。因为一件关于三江李家的大事,非得请鬼王出马。 “那么师师的事呢?”李怀远说:“外边的传言很难听……” “何必在意。”三江王说:“流言止于智者。” “可如果流言是真的呢?” 三江王笑:“即便师师扛着大肚子出嫁,她依旧是我的女儿。王子淇明白这一点,海后也明白……” 徐骄眼皮跳呀跳,这不是个好兆头。他把复合弓的两端,打磨成斧头的样子。搞得很像游戏中的装备,不但好看,也实用很多。连老梧也觉得这东西好,问他哪里好,答曰:看起来漂亮。 老梧拉弓亲试,赞叹到:“构思巧妙,不用费多大力,就能射出这么远。要知道,顶尖的箭手,用最硬的弓,加上本身的力量,也很难在百丈内取人性命。你这把弓,若是交给箭手,一百五十丈内,怕是没人躲得过去。” 徐骄接过来:“总算是个家伙,若是没有它,真不确定能不能回的来。” 老梧点头:“你想的对,没有牙牌若是带刀带剑,那就是自找麻烦。”顿了一下又问:“笑笑呢?” 徐骄说:“当然是去游江了,好不容易能看得见,还不阅遍山色春光。而且她这个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三猫和小山也是一样——”说道这里,心情略有些沉重:“我听薛宜生说,若是热毒不能去根,会危及性命……” 老梧沉吟道:“我有良方,总能拖到她出嫁为妇,生儿育女……” 徐骄沉默,这不是他想要的。他可不想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连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 眼皮又跳了几下,这确实不是好兆头。 夜色朦胧的时候,笑笑和小山他们本该早就回来的。即便这两人忘了时间,三猫也不会。他绝没有小山的耐性,陪着笑笑耍到天黑。 老梧出去打听,都说见三人上了一艘大船,说是去看老龙口。算着时间,早应该回来了。 应该不会出事,这里毕竟是修罗山的地界,谁敢在这里动手。但一直等到深夜,仍不见三人回来。 徐骄想到和夭夭分开时,这女人说的话。 “我在妙手堂等你。” 第30章 仇人见面 修罗山,有山上山下之别。 山下都是平凡村民,山上全是入了伙的盗匪。徐骄也算入了伙,可没有资格上山。这点和三猫小山不同,他们是天生的,祖父辈把资格传下来。 山上的人,徐骄只见过四个。 山主见过几面,三猫和小山几乎是天天见,还有一个就是风盗。他靠两根拐杖走路,因为大腿以下,好似被人齐腰斩断。 山下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江上的也一样。 哪条船,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谁家的,装的什么东西,他全都清楚。之前,记录大江过往船只的任务便是他分派下来。 徐骄拆散复合弓,连着羽箭打包好,背在身上就要下山。笑笑这个时候还不回来,肯定出事了。也怪自己大意,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不好惹,何况是夭夭。 自己坏了她的事,她又怎会就此罢手。 刚到江边,他就看到了风盗。 两根拐杖支撑,比两条腿还要稳固。伫立江边,身子晃也不晃一下。 “这么晚了,你还准备出去?”风盗说:“最近不是很太平,你刚做了大事,最好还是留在家里。” “我也正想找你,三猫和小山呢?”徐骄问。 “他们有自己的事要做。” “那么笑笑呢?” 风盗说:“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好像整个修罗山,只有你是最清闲的那个。” 徐骄觉得他话里有话,于是问:“她不过是山下一个普通人家的普通丫头罢了……” “你不是她的亲哥哥,又怎知道她只是个普通丫头?”风盗说:“她欠修罗山一条命,如今眼睛能看到了,也到了该还的时候。” “什么?”徐骄大惊—— 风盗两根拐杖一点,身子飞起,直接落在对岸。若非亲眼所见,徐骄都不敢相信。一个没有腿的残废,一纵之下,竟能跨越大江。 他还有话要问,用力一跃,不到十丈距离身子就开始下坠。他清楚自己的本事,就这个距离,已经让他吃惊。毕竟在以前的世界,正常人哪能一跳几十米的。 脚下看准一处浅滩,准备落下时借力。 可风盗不给他这个机会,身子飞起,拐杖轻点,一道劲气激射而出。 徐骄不料他竟会下手,身形翻转斜飞,扑通一声落到江中。冒头出来,只见风盗立在岸边。 “你住在山下,却是山上的人。山上的人想要出去,就要过我这一关,难道三猫小山,没有告诉过你么?” 徐骄怒道:“不讲废话,笑笑呢?” “你以为她会在哪里,自然是拜你所赐,去她该去的地方。” 徐骄心想:拜我所赐?那就是夭夭的事儿,他只得罪过这么一个女人。 提一口气,从水中窜出来。 风盗冷笑,一杖点出,喝道:“回去!” 劲气激射,隔着数丈距离,破空声响,彷佛就在身边。 有了之前那一下,徐骄怎会没有防备。侧身一闪,嗤的一道剑气射出。噗的一声,两道劲气相抵,激起一团白雾。 风盗笑道:“不错,劲气凝实,先天之象。”拐杖一点,飞身而至,两条拐杖舞动,好似狂风骤雨,漫天都是拐杖的影子。 徐骄并指如剑,霎时间剑气纵横。劲气相激,空中一阵阵噗噗嗤嗤的声响。十余招过去,风盗正好一杖点中徐骄剑指,扑通一声,徐骄再次落到江水里。 风盗空中转身,旋转着落到岸边:“小山的剑,可惜空有其招,不得其意,白白浪费了你这身先天境。” 徐骄浮出水面,怒问:“你到底想怎样?” “不想怎样,只是不想你白白送死。”风盗说:“你这条命,还有更重要的用处,我怎能看你死在三江源。” “你什么意思?” 风盗冷笑:“世事险恶,人心多诡,你能知道多少?不要以为办了件山主的事,就有多了不起,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遇上真正的对手。那个叫夭夭的女娃,如果真的对上,你认为自己有几分把握,更何况他身后的人?” 徐骄愣了一下:“真的是她?” 这是他的猜测,在这之前,笑笑从未出过修罗山,能惹到谁去。 风盗又说:“更何况外间诸多传言,说你和三江王的女儿李师师不清不楚。这便已经得罪了人。李怀远是鬼王亲传弟子,你能打得过他?还有羽千鸿,十几年前便是先天高手。更别说,一直暗中窥探的魏无疾。他比这两人还要可怕,王子淇是他的主子,你动了他主子的女人,他怎么都要宰了你,意思一下。” “什么呀?”徐骄吼道:“我和李师师清白的很,动手动脚有,可没办正事儿。况且我只是把笑笑找回来,别的跟我没关系。” 风盗说:“真是个傻子,世间的事,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你既无权,又无势,更没有惊天的本事。不过是修罗山,一个不入流的强盗。是否与你有关,是你自己能做得了主的。” “这些不用你来告诉我。”徐骄怒道:“我见过的,经历过的,不是你能想象的。”奋力一搏,冲出水面。 风盗冷哼:“不知死活。”飞身纵起,两条拐杖,幻化无数虚影砸了下来。 徐骄双手成爪,自下上撩,划出五道阴森白光。砰砰声响,白骨爪的劲气竟把两根拐杖荡开。 风盗皱眉:“好,这才像点先天境的样子。” 徐骄管什么先天境,又没人教过他。 脑海里尽是看过的武侠剧中的动作,心里这样想,就不自觉的使出来。而且招招式式,像模像样,气势十足。若不是之前就知道这不是梦,还真以为是在做梦拍电影。 风盗人在半空,持杖横扫。徐骄侧身一闪,抓住杖端。风盗另一根拐杖点过来,正中徐骄腋下。 徐骄也是胆大,竟然张开双臂夹住。 两人都在空中,风盗提一口气,带着徐骄倒飞到岸上。他两条拐杖都被徐骄握住,无可借力。 没有双腿,是他唯一的弱点。只要徐骄用力,就能把他整个人按在地上。但徐骄没有,他脑子里还有现代文明的观念,有着对一个残疾人,最起码的尊重。 徐骄闷哼一声,双臂用力,硬把风盗撑在空中。 “小子,这可不是一个好招。”风盗说:“你应该用力把我甩出去。” “我也想,但觉得不能那样做。” “因为我没有双腿?” 徐骄松开拐杖,风盗以杖为腿,稳稳站定。 “你又多了一个弱点,心软。”风盗说:“心软的人,注定了是弱者。因为强者的心,如钢铁一般坚硬。” “是人就有心软的一面,因为一个人,不可能没有弱点。” 风盗点头:“你说的对,我喜欢心软的人,起码重情重义。”叹息一声:“你走吧,要记住,无论什么事,都没有活着重要。因为只有活着,才会有无限可能。” 徐骄莫名其妙:“你不阻止我。” “大江的这边不归我管。”风盗说:“还有,不要随意去夺人家的兵器,除非你确定那人不会杀你。”拐杖点在一块大石上,大石顿时裂开。 徐骄这才知道,方才用手臂夹住他的拐杖,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 山风嗖嗖,江水潺潺。风盗伫立江边,良久不语,他已很久没有打的这么痛快了。 山主看着东流的大江:“他还是走了,你本来可以留下他。” 风盗说:“这座山,已经困住了太多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而且,我喜欢他。” 山主叹息一声:“你应该喜欢一个女人。” 风盗看看自己的下半身,苦笑道:“我已经不能喜欢女人了。” 山主呵呵一笑:“忘了告诉你,那个叫夭夭的女娃,就是天遗族新一代库玛……” 风盗握紧双手,身心的疼痛,就像自己的两条腿,是此刻才断去的一样。 徐骄一路疾奔。 从江边到天临城,差不多两百里的路程。 徐骄并不知道有这么远。他只是清楚:夭夭那个女人,看起来美,其实心狠手辣。 一个女人,能在一个男人面前毫不顾忌的裸体,如果不是爱,就是没有羞耻。 他明白,夭夭绝不是前者。 一个没有羞耻心的女人,是世上最可怕的动物,不亚于变态连环杀人狂。 徐骄自己也不知道飞奔了多久,只觉得速度绝不会比马慢。这要谢谢老梧的那几张图,其中导引行气,有一副便是教人如何疾速奔驰,用起来果然犹如神助。他现在倒是很想知道,所谓《气经》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看到天临城的时候,夜色正浓,但城中最繁华的地方依旧灯火通明。大口喘了几口气,飞奔而起,越过城墙,直奔城西妙手堂。 夭夭一语成谶,想不到这么快,他们又要见面了。只是再见不是缘分,或许只有仇恨吧。 夭夭好像一直在等着他。对于他的突然到来,一点不觉得意外。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 夭夭笑,笑的很得意,但这一次并不怎么好看,反而有些讨厌。 “我也说过,我会在妙手堂等你。” “人呢?”徐骄问。 夭夭说:“人不就在你面前。” “我说的不是你。” “这里只有我。” 徐骄皱眉:“我说的是笑笑。” 夭夭不说话,只是很得意的看着他。 徐骄身子一侧,做出攻击的姿势:“我不喜欢威胁别人,更不喜欢被别人威胁。有事冲我来,笑笑还是个孩子。” 夭夭仍旧很有兴趣似的看着他,好像一切尽在把握,面前这个男人跳不出她的手掌心。 徐骄等了半天,只等到寂寞。于是干脆把话说白:“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夭夭说:“问题不在我,而在你。是你该怎么做,不是我。你坏了我的大事,不该说一声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你觉得呢?” 徐骄最烦这种打哑谜的对话,干脆和夭夭对面坐着,轻声说:“我们都不是好人,不过我似乎比你好一点,起码没那么多仇人。你就不同了,至少三江王世子李渔,不可能是你的朋友。” 夭夭说:“我不在乎仇人,更不在乎朋友。” 徐骄说:“那是你,别人呢。比如薛宜生,比如那个米店的老板。他们都与你有关,但又有合理的身份。神秘的东西总是让人好奇,可有些事,是经不起好奇的。你猜,若是李渔知道,伤他的是你的人,他会怎么想呢?” 夭夭嫣然一笑:“你敢说么?” “不是敢不敢,是有没有必要。”徐骄说:“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无事,不是很好么?” “可你已经犯了我。”夭夭说。 徐骄说:“那戒指已经到了山主手里,你若还想要,只能去找山主。你心里清楚的很,即便你用笑笑做威胁,我也没有办法去给你拿回来。所以,算了吧。” “为什么算了?” “因为你能得到一个朋友,少一个敌人。” 夭夭说:“徐骄,我竟不知你是这么自大的人。你,做朋友不够资格。做敌人,更不够资格。” 话说不下去了,油盐不进的女人,最是难搞。 徐骄站起来:“那就是没得谈了。我不想受威胁,那就从津门渡那个米店的老板开始,我去称量一下,那老头到底是什么人。一身功夫,做什么米店老板……” 假装要走,夭夭立刻叫住他:“做一件事。” 徐骄说:“我讨厌被威胁,尤其是被女人威胁。” “这不是威胁,是条件。办完这件事,你我之间一笔勾销。我想你也不愿意有我这样的敌人……” “我倒是希望,你我能变成朋友。” “我刚刚就已说了,做朋友,你不够资格。”夭夭冷冷道:“只做一件事,去杀一个人。” 徐骄惊问:“杀人?” 夭夭点头:“杀一人换一人,很划算。” 徐骄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要求,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觉得杀人是对的。为了救李师师,他确实杀过几个人。但直到此刻,想到这些,双手依旧会颤抖。 虽然在这个世界,杀人好像并不是件多么严重的事。但内心的纠结无法漠视,他相信人皆有恻隐之心。喜欢吃肉的人,未必有胆量操起屠刀宰杀活猪。 这不是善良,是人类骨子里对生命的尊重。说来也怪,人可以尊重任何其它动物,唯独同类是例外。人吃人的社会,就像历史一样重演。只是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吃法。 徐骄沉吟半晌,问:“谁?” 夭夭说:“魏无疾!” 第31章 天生骗子 魏无疾这个名字,几个时辰前,才从风盗嘴里说出来过。那是个可怕的人,多么可怕不知道,但比李怀远可怕。 徐骄和李怀远交过手,深知他的高明。若是魏无疾比他还可怕,真不知道自己是去杀人,还是自杀。 夭夭看出了他的犹豫:“你放心,不是你一个人,还有我。我不指望你一人,就能杀掉魏无忌。他毕竟是鬼王高徒,用剑的名家。” 徐骄冷哼一声:“如果杀不了呢?” 夭夭笑道:“无论成功与否,我保证天亮之前,你能见到笑笑。” 夜已深,天临城最繁华的街道也变得空荡。但酒楼舞坊依旧热闹,还没走近,就能听到乐声和欢笑。 魏无疾是个很孤独的人,正是因为孤独,所以他喜欢人多的地方。 一个人喝酒,靠窗。楼下舞姬起舞,一群人呼喝欢笑,就像津门渡的临江楼。 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地方,他更喜欢肮脏的酒馆,下九流的人在烈酒之下醉生梦死,忘记活着的痛。 他选择这个地方唯一的原因,是为了提醒自己:今日的魏无疾,再不是以前那个连乞丐也不如的东西。他喜欢别人尊敬的眼神,叫他“爷”的样子。无论是否出自真心,都让人舒坦。 还有女人渴求的目光,无论她们渴求什么,如果他愿意,都可以满足。 只是今天会有不同,他要杀人。 对他来说,杀人并不是件难事,他有这个本事,也有这个资格。腰间的寒玉牙牌,证明他不但出自武道院,而且是鬼王亲传。只这两点,在任何时候,他可以用任何理由夺去一个人的命。 但有些人是不同的,比如李师师。 一个人,之所以让人忌惮,不是他有多本事,而是他的出身。就像一个官宦子弟,可以欺凌百姓。并不是他有多厉害,而是他身后的权势和关系让人忌惮。 李师师也一样,她若不是三江王的女儿,魏无疾也不会等这么久。 王子淇说过,他希望李师师不再出现。只是想不到,在修罗山被掳的李师师,还能安然无恙的回来。魏无疾有些后悔,他早该自己来,而不是寄希望于那些江湖杀手。只有亲自动手,才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不远的地方,夭夭和徐骄站在一处楼顶,隐身在夜色中。 酒楼灯火通明,能很清楚的看到窗口的魏无疾。 “就是他。”夭夭说:“王子淇的亲卫,鬼王的高徒,据说是能排在前十的剑客。” 徐骄和他有过一面之缘,那是在船上,第一次见到李师师。当时魏无疾一掌将他震落水中,出手凌厉狠辣,丝毫不在意李师师的安危。 “酒楼舞坊,人多眼杂,这样的地方杀人,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夭夭递给他一块帕子:“蒙着脸就行了?” “我的意思是,人太多了,伤及无辜怎么办?” 夭夭说:“你真的又讨厌又烦,人活着,就没有无辜的。怪只怪,他们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方。” 徐骄蒙住脸,帕子上一股淡淡的清香,是女人的味道。取下背上的包袱,手一晃,咔嚓一声,展开复合弓。 夭夭问:“你这把弓倒是奇特,谁的手艺。” “当然是我自己的……” 夭夭嗤笑一声,显然不相信。这样的弓体,铸造镂空,没有十几年经验,不可能做到这般精致。 徐骄抽出羽箭,随口问了一句:“笑笑在哪里?” 夭夭说:“总之你听话,她就能安好。” 徐骄冷笑说:“我当然听话,现在这年头,不听女人话的男人太少了。好像到了新世纪,中国的男人都有了原罪,生下来就欠着女人的债。” 夭夭不知道他说什么胡话,两只眼睛冷冷盯着酒楼里的魏无疾。 魏无疾心里泛起一阵寒意,仔细观察四周,确定没有能够威胁到他的人。可这莫名的寒意,分明是一种危险。 他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看到了李师师。 等了这么久,就此错过岂不可惜。而且现在的天临城,李怀远去了帝都,只剩下一个羽千鸿,她还要守在三江王身边。 天临城,抛开这两人,便没有什么高手了。 其实三江源本就没什么高手,这里与其说是三江李家的封地,倒不如说是修罗山的腹地。即便强如老师鬼王,也要给修罗山三分面子,何况是别人。 李师师走出酒楼的那一刻,他已准备动手。 当他准备动手的时候,徐骄已瞄准了他。 看到李师师的时候,徐骄已经明白魏无疾想做什么了。两次袭杀李师师失败,这一次他要自己来。 他实在搞不明白,一个男人若不想娶一个女人,有很多办法,没必要杀人。他更不明白的是,为何不娶。 李师师很漂亮,漂亮的不像话。就这一点,任何男人都不会拒绝把她抱到床上去。王子淇也是个男人,如果同样作为男人的徐骄也觉得漂亮,那就是真的漂亮。他见识过百大美丽,也见识过百大性感,所以他的评价是很有标准性的。 李师师刚走出门口,魏无疾闪身跳出窗外。他身如鬼魅,动作敏捷的像一只野猫…… 嗖的一声,羽箭刺破夜的寂静,好像流星坠落…… 即便夭夭早已领教过复合弓的力量,此刻还是有些惊讶。几十丈的距离,刹那而至。 当的一声,魏无疾的剑没有刺向李师师,而是把飞来的羽箭震飞。他又一次证明,应该相信自己的感觉。 李师师惊呼大叫,立刻有两人从酒楼跑出来。 徐骄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因为那两人是三猫和小山。 一击不成,魏无疾闪身没入夜色。若是想,他还是有能力杀了李师师,只是不愿别人见到他的样子。杀人,并不难。难的,是不要有麻烦。其实他更想知道:是什么人,敢对他动手。 徐骄看到了三猫和小山,然后就看到了笑笑。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这很有可能是个陷阱。 笑笑并没有危险,她和李师师在一起,身边还有三猫和小山。是自己先入为主,以为他们出事了,所以才想到了夭夭。 夭夭早就不见了。 女人真是天生的骗子,连徐骄这种接受过反诈宣传的人,都没能识破。他也想走,可是走不掉了,魏无疾的剑光已到眼前。双脚用力,身子倒飞出去,一支羽箭射出。 魏无疾听到破空声,丝毫不敢大意。夜色之中,看不清飞来的羽箭。可听这声音,即便看清了,也很难躲开。 他不需要躲,他相信自己的直觉。长剑横在身前,当的一声,羽箭正射中剑身,长剑被震的发出嗡嗡清鸣。 好厉害的弓,好厉害的箭。 如果是他觉得厉害的东西,那就是真的厉害。他不是什么绝世高手,但绝世之下,还算有点名气。 徐骄飞身暴退,甚至没有机会转过身去。魏无疾的速度,快的像一个鬼影,夜色中闪烁,忽左忽右,忽隐忽现,很难把握精确的位置。 三十六计走为上,徐骄转过身去,纵身一跃,只不过这么一瞬间,魏无疾离他已不足十丈。 “阁下这就要走么?” 魏无疾突然加速,长剑扬起,夜空中一道惊天剑气,就像手中的剑突然暴涨数丈,凌空劈落。 徐骄转身拉弓,箭似流星,只听当的一声,羽箭被震开。徐骄本是想逼他收回剑势,可没看清他是怎么做的,剑势不改,却能将近身羽箭挡开。一个失误,剑气依然临身。还好他手中复合弓乃是精钢打造,弓身横持,一声金属脆鸣,把他震得身形后退。 风盗说的没错,魏无疾果然很可怕。此刻还要逃,就只是把后背交给敌人而已,而且也来不及了。 魏无疾连人带剑飞刺而来。徐骄转动手中弓,弓的两端被他打磨的像小斧头,看着吓人,闪着寒光。可这吓不到魏无疾,他一剑正中弓身,徐骄只觉手臂一麻,倒像是被大刀砍中。手腕一,利刃割向魏无疾手臂。 魏无疾身形一侧避开,持剑而立:“阁下,我们是否见过?” 徐骄把弓一横:“那谁知道,我见过的人多了,见过我的人也多了 ,谁记得住谁。” “难怪你以女人手帕蒙面。”长剑一抖,发出清亮的嗡鸣声:“阁下是不知道我是谁,才出箭伤我。还是知道我是谁,才出箭伤我的?” 徐骄哼哼冷笑:“有什么区别呢,无论是谁要杀李师师,我都会出手阻止。这是天临城,三江王的地盘,你选择动手的时机和地方似乎都不对。” 魏无疾脸色清寒:“这么说,你知道我是谁?” “知不知道,有何妨碍么?” “不知道,或许能活。知道,必然得死。”话音落,长剑出。魏无疾的剑快到了极点,刹那间刺出五剑。每一剑都是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向。给人的感觉不像一个人刺来,而是面前站了五个绝顶剑手,同一时间刺出。 徐骄把复合弓转的像个轮子,叮叮当当,把五剑尽数挡开,本人也被震的连连后退。 “好!”魏无疾赞道,能接住他五剑疾攻的,已能称得上高手。但现在才是刚开始而已。 长剑忽然变势,改刺为劈,大开大合,上下左右都是剑影。徐骄平复心绪,双手持弓,虽然没有剑来的轻灵,但他法子巧妙,弓动人也动。时而用弓挡住袭来的剑,时而弓在身前,只是变幻身形,把自己隐在弓身之后。 所以身法配合,徐骄只是轻轻晃动,或躲或挡,一时间竟好似风雨不透。 魏无疾冷笑:“好,奇门兵刃,你这是我见过最特别的。”身法一变,剑随身动,身随剑行。一把长剑,变得像是一条毒蛇,欲动不动,欲出不出,让人琢磨不透。 往往一剑刺来,徐骄应势或躲或挡,但剑到中途,忽然改变方向,虚实变幻,难以捉摸。 数招一过,徐骄应对稍缓,被魏无忌一剑刺中肩膀。还好他躲得快,不然这一剑刺的就是咽喉。 这时候,魏无疾轻喝一声:“着!”一剑穿过复合弓的空隙刺向小腹。 徐骄心道:好像老子不会似的,并指如剑,一道剑气激射,当的一声,竟把长剑荡开。 魏无疾略有惊愕:“剑气?难怪敢对我下手。先天境的高手,这年头可不好遇了。自我练剑有成,先天境也只遇到过六位,且都死在我的剑下。阁下正好做第七位……” 徐骄哼了一声:“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转动弓身想把他长剑夺下,哪知魏无疾松开长剑,等徐骄转到了底,伸手唰的一下,轻松将长剑抽出。 两人无论功力,技巧,还是临敌的经验,都不在一个档次上。 徐骄能撑到现在,不过是招式奇特,毫无章法。魏无疾一时看不出破绽,不敢冒进。尤其是一把奇怪的弓,舞的风雨不透。两端利刃,有时稍一靠近,就被徐骄横空如大刀似的劈砍,将自己逼退回来。 两人斗到五十招开外,魏无疾心道:相持这么久,就是想看看此人是哪家子弟,几十招过去,竟瞧不出所以然。 他出身武道院,又是鬼王亲传,算得上高学历。见闻之广,森罗万象,即便是修罗山的人,功法也认得出来。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声喝问:“你是天遗族人?” 徐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但许多时候,沉默就是不否认,不否认就是承认。 魏无疾冷声道:“既然是天遗族人,那就更不能让你活了。”剑势忽变,此刻动了杀心,再不隐藏半点实力。 徐骄顿时觉得眼前寒光点点,说不出的绚丽。 魏无疾一把长剑使开来,轻灵狠辣兼而有之,而且剑气凌然。徐骄已没有还手的机会,或挡或躲,一边挥舞手中弓,一边剑指连点,无形剑气激射。两人身边周围全是剑痕,脚下的石板也伤痕累累。 忽然嗤的一声,魏无疾长剑再次穿过弓身空隙,刺入徐骄胸膛。 徐骄此时有些后悔,弓身镂空,本是为了美观和减轻重量,这在他看来是很合理的设计。可这个设计是用来玩的,不是用来对敌伤人的。早知如此,就做的宽大一些,能当做盾牌使用。 徐骄忍住疼痛,弓身一绞,又是如先前般想把长剑绞飞。 魏无忌也如先前一样,突然松手。可这一次,徐骄没有这么想,而是趁他松手之际,一脚踹在弓身上。长弓旋转着飞出,魏无疾显然也有些意外,身子后仰躲开,然后伸手去拔剑…… 也许这就是剑客的悲哀,一剑在手心里才安稳,剑即是命…… 第32章 狗和奴才 趁着魏无疾后仰之际,徐骄五指成爪,阴森寒光划破夜色。 魏无疾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或者说不是失误,而是习惯。 一个剑客,随时握剑在手中,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魏无疾屈肘横顶,徐骄的白骨爪借势斜拉。五道寒气擦肩而过,一阵冰寒的刺痛。徐骄突觉不妙,下意识的后退。 他不知道魏无疾哪来的剑。 短剑,握在他的左手。 剑长不过一尺,通体黑色。 他警觉的早,退的也快,但没有剑快。 半截短剑已刺入小腹。 魏无疾右手隔空一抓,卡在弓身的长剑飞回手中。这么多年,今夜一战,是他最痛快的。手挽剑花,长剑自上而下直刺咽喉。 徐骄顾不得伤痛,双手一错抓住他右臂。劲气激发,立刻将他右臂击穿。但魏无疾还有一把剑。 短剑从他小腹抽出来,斜向上刺,依旧是咽喉部位。 徐骄心寒如冰,想不到一场古怪的穿越,还没爽到呢,就要回老家。又想,也许这是好的,说不定死了,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可又一想:那个世界,除了父母,实在没有值得留恋的地方。 也许那一场大祸,自己突然消失,父母还得到些赔偿,以后衣食无忧。 但这一刻由不得他做主。 魏无疾想杀的人,从没一个能活着的。他杀不了的人,也从未想过去杀他们。 白光,带着铃铃的清脆响声。就像闺阁的姑娘躲在床幔里,你掀开垂帘那一刻的声音。 魏无疾短剑回挡,叮铃声响,一团白光震飞出去。 魏无疾又发现今晚的第二个失误。那团白光并不是一件东西,他震飞一件,另一件正好砸中胸口。闷哼一声,喉头一甜,身子被震飞出去。 又是一个高手。 接连两个失误,魏无疾知道,今晚不是个拼命的好时机。身形不停,一个后翻没入夜色。 萧离捂住伤口,血汩汩的从指缝里流出来。心里一慌,双膝跪地。 他妈的,自己不是混社会的,哪受过这样的伤。看着伤口汩汩冒血,竟有些眼花头晕。 夭夭把两只手链戴在腕上,轻轻一晃,声音清脆。 “魏无疾剑客前十,确实有本事。原来他用的是参差剑,一短一长,攻守兼备。想必知道这秘密的人,都已死在他的参差剑下。”夭夭晃着屁股走来,看徐骄还跪着,便冷笑道:“不用跪,因为我不会原谅你。” 徐骄咬着牙:“你骗我——” 夭夭说:“女人骗男人,岂不是很正常的事。” “笑笑没在你手里,他和李师师在一起。” “我说过她在我手里么?”夭夭轻笑:“是你认为她在我手里。” 徐骄暗骂自己蠢,笑笑身边有三猫和小山,若是真出了事,以三猫的性格,绝不会死战到底。一定是想法子逃走,回山报信,是自己先入为主了。而且之前风盗也说的很明白:他们都有自己的事做。当时自己竟忽略了这句话。 “你想怎么样?”徐骄问:“杀了我么?” “当然不会。”夭夭说:“若是欠了别人东西,一死即可了之,世上岂不都成了欠债的人。” 揪住徐骄衣领,飞身纵跃,没过多久便回到妙手堂。夭夭把徐骄随意扔到地上,剑伤入腹,差一寸就透穿身体。 流了一地血,夭夭眉头皱起来,觉得恶心。 “薛宜生呢?”徐骄问。 “你还指望他能救你?”夭夭说:“你骗他耗费心血,金针过穴,随后一走了之。有个词怎么说的,是无耻吧?” “不能说无耻,是薛宜生太过天真。”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徐骄看到了米店的那个老头。 夭夭叫道:“仇老!” 老头看着徐骄:“谁把你伤的这么重?” 妖妖说:“魏无疾。” “是他?”仇老有些意外:“那就不算重,能从魏无疾手里活下来,已经很有本事了。他是鬼王得意弟子,顶尖高手之列,排名前十的剑客。” 夭夭说:“只差一点,就能杀了魏无疾,不过他确实了不起,进退果断。但还是中了我落花铃,我猜他一定连夜离开三江源……” 仇老皱眉:“你怎么能出手,还是对魏无疾?” 夭夭说:“三江源也该热闹热闹了……” 仇老摇头:“何必呢。”从怀中取出一物:“给你吧,快些送回去。把山主要的东西送来……” 徐骄看的清楚,正是那枚红宝石的戒指。搞了半天,把戒指弄回去,就是要给夭夭,真他妈的混蛋…… 夭夭还很不满意:“东西能不能不给?” 仇老说:“那把剑本就是修罗山的,我们两家,不能再有嫌隙了。否则这三江源我们待不下去。”说完走出房间。 徐骄心想,这女人和我一样,都是不想认账的主儿。 夭夭拿着戒指在他眼前一晃:“看到了么,它终归还是落在我的手里。” 徐骄说:“既然如此,我们彼此扯平好么?” 出乎意外的,夭夭嫣然一笑:“好呀!” 徐骄乐了:“先给我止血好么,我要流血流死了,现在看你都有点眼花。” “给我个理由?” “什么?” “救你的理由。” “我们不是扯平了么?” 夭夭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扯平不代表我原谅你,只是不计较罢了。更不代表我要救你。” “可我帮了你。”徐骄说:“刚才还为你出生入死,大战魏无疾,伤也是因为这个……” 夭夭摇头:“我没求你,只是让你去做。这不叫帮忙,这叫听话。你让奴才去做一件事,这叫帮忙么?你让狗去做一件事,这能叫请求么?” 徐骄无语之极,但不得不承认,夭夭说的很有道理。 仇老这时又走了回来,手里拿着药瓶,嘿嘿笑道:“你可以不救人,但也不至于气人。夭夭,行走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瓶中药粉倒在伤口上,徐骄痛的全身痉挛,几个呼吸,伤口的血便止住。 仇老说拉开徐骄衣襟,看着干净的胸膛,愕然道:“我以为你是修罗山的人,会有羽蛇腾空的纹身。既然不是,为何要替山主办事?” 徐骄心中一动:“我确实不是,但老师是呀。” “寂寞老人?”仇老问道。 此人突然出现,却犹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种种传言甚嚣尘上,其中一个版本,便是猜测此人之所以敢在修罗山掳走三江王的女儿,除了自身实力强横,很有可能也是修罗山的人。 鬼王实力之强横,人间之巅。再加上武道院,犹不敢轻易发难修罗山,更何况是别人。 所以寂寞老人如此猖狂,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他本身便是修罗山的人,而且地位不低,所以即便是修罗山主也得给三分面子。 夭夭说:“仇老,他既不是修罗山的人,那也没必要救他。” 仇老笑道:“出门在外都是朋友,小兄弟,你说呢?” 徐骄说:“何止是朋友,我是个懂得感恩的人。点滴恩情,涌泉相报。” 仇老脱去徐骄外衣,简单处理伤口,包扎,然后说:“等薛宜生回来,再给你好好整治,老头子可不是大夫。”说完冲夭夭使个眼色,两人出了房间,不知道要搞什么鬼。 萧离动一下身子,牵扯伤口,痛的龇牙咧嘴。试了许多姿势,还是躺着舒服。 心里盘算着如何离开。夭夭很吓人,仇老头脸上始终有笑容,却让人更觉阴险。总之,对这帮人,他没什么好感。倒是薛宜生,医术顶尖,却是个好骗好说话的…… 失血太多,脑袋昏沉沉,身子轻飘飘的。不知迷糊了多久,门吱呀一声推开,夭夭又回来了。看她样子心情不是很好,面如冰霜,那眼神好像看谁都是仇人。 徐骄赶紧闭上眼睛,惹不起就躲,全当自己死了。 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眯着眼睛一看,夭夭正在脱衣服呢。这女人,想干什么,美人计,强奸? 哪怕他见多识广,这个时候总要反应一下,否则岂非对女性的不尊重。欲念动,血气冲行,伤口就开始痛。忍不住呻吟出声,夭夭褪去最后一件衣服,晃着走到他面前,白花花的,就像褪了毛的猪。 只不过是头漂亮的猪,不但漂亮而且苗条。 夭夭眯着眼睛:“你敢看我?” 徐骄说:“你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夭夭说:“我脱衣服不是让你看的。” 徐骄迷惑了:“那你为什么在我面前脱衣服?” 夭夭蹲下身子,差一点把胸脯挤到他脸上。徐骄暗叹自己是个遵纪守法,良好公民。否则就这个样子,身上的伤也挡不住兽性爆发。 却听夭夭又问:“好看么?” 徐骄一个激灵,事出反常必有妖,人也是。 夭夭只是开放,开放不是放荡,也不是浪荡,更不是淫荡。徐骄心里砰砰的跳,有点刺激有点恐惧。感觉就像在客厅和少妇偷情,而人家丈夫就在卫生间拉屎。 夭夭一笑,笑的真他妈贱:“怎么不说话,是不好看,还是不敢说。” 徐骄嘿嘿一声:“你如果想勾引我,请换个时间。我现在情况不允许,伤的恰好是小腹,观音坐莲都影响……” 夭夭又说:“什么观音坐莲?” 徐骄这才想起,这个世界是没有佛教的。 徐骄不想解释,裸女在眼前,但他内心全是恐惧。 夭夭伸手摸着他脸颊:“你在恐惧?” 徐骄说:“那还用讲,任何男人此情此景都会恐惧。女人本就可怕,不穿衣服的女人更可怕。” 夭夭说:“这倒也是,不过你算大胆的,竟然敢用那种眼神看我。你知道用那种眼神看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么?” “杀了他们,还是阉了他们?” 夭夭一笑:“生不如死!” 徐骄听到脚步声,应该是薛宜生。这人既然为医,当然良善之人,于是立刻扯着嗓子喊:“薛大夫,薛神医……” 薛宜生听到声音,似乎颇为惊诧:“徐兄弟……” 他人进来,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显得十分慌张。赤裸的夭夭,躺在地上的徐骄,两人的方位姿势,怎么看都像一场激烈战斗的前奏。 徐骄也很奇怪,因为薛宜生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不是躲开,不是阻止,而是立刻跪下,匍匐在地。 夭夭看他一眼:“事情怎么样了。” 薛宜生说:“世子李渔的伤势大好,已能行动坐卧。李怀远不在府中,应该是去了帝都,想来帝都那边的传言非是空穴来风。” 夭夭说:“我差点杀了魏无疾,你猜魏无疾会认为是谁干的,修罗山?” 徐骄摇头说:“他不认为我是修罗山的人,他觉得我是什么天遗族……” 薛宜生身子一震:“什么?”一抬头,又看到夭夭的身子,立刻把头低下去。 徐骄心想:她又不是你真的外甥女,看一眼又能怎样,不穿衣服会吃人呀…… 夭夭冷冷道:“无所谓,我只要三江源热闹起来,不坏我后面的事就行。至于热闹过后如何平静,那是修罗山主该去想的问题。” 徐骄忍不住说:“哇哦,真是女人。点火不灭火,你们最擅长。” 这话薛宜生听得懂,干咳两声,像是提示徐骄不要乱说话。 夭夭却只听懂字面的意思,对徐骄说:“那么你看我这个女人,是让你活着离开,还是让你死着留下?” “你刚才还说我们之间扯平了?” “是扯平了,所以我决定让你活着。但活着也有不同,像奴才的活,像狗一样的活,你可以自己选一个。” 徐骄哼一声:“小妞儿,想怎么样直说,你可以弄死我,但不能侮辱我。奴才和狗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否则何必要选。”夭夭说:“做了奴才依旧是个人,可你最好不要把自己当做人看。若是做狗,虽然不像人,但你可以认为自己是人。无论哪一种,我都不会把你当做人看。” 徐骄冷笑道:“那我还是做狗吧,因为在狗的眼里,主人也不过是一条狗而已。” 夭夭说:“很好,我喜欢你这个选择,因为你有资格做我的狗。” 徐骄想骂人,这一刻夭夭在他眼里一点也不美丽,他是个注重内在心灵的男人。 下一刻,他就觉得这世界很美好。 因为夭夭忽然亲过来,动作笨拙,但热情的很。主动伸舌头的女人,无需怀疑她的真诚…… 第33章 夭夭的身份 徐骄搅动舌头回应着,心想虽然伤的不是地方,但坚持十来分钟还是可以的。他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应该能满足大多数女人。 他舌头一动,夭夭像被电了似的,立刻从他唇上离开…… 徐骄瞥眼瞧见薛宜生还俯身跪着,就说:“神医,你还在这儿干嘛呢,我死不了……” 薛宜生内心叹息…… 夭夭咬着嘴唇,这表情销魂的像专业演员一样。 “呸——”夭夭轻轻吐了一口。 这什么意思,徐骄有点看不懂。心道:你这小婊子,想还是不想,要还是不要? 夭夭站起来,对薛宜生说:“别让我的狗死了,这可是一条好狗,先天境的狗,我还指望它咬人呢……” 薛宜生说:“是!”站起来,却仍然低着头,把徐骄抱出去,关上房门。这才长出一口气,再看徐骄,眼神变得奇怪起来。 徐骄还以为是之前不告而别的事,便说:“薛神医,关于七夜昙——” “我知道,那两位小哥都已经说过了。三年之后开花,我能等的。”薛宜生说:“只是受之有愧,虽然笑笑姑娘的眼睛也能看见,但终归不是治本之法。不过你放心,待我研制方子,笑笑姑娘身上的热毒拖个三四年也不是问题。到时候,兄弟或许能弄到羽蛇胆。有七夜昙在手,这个不是难事。” 徐骄明白了。薛宜生从王府回来,必然是见过笑笑和三猫他们。三猫鬼灵精的,瞎话张嘴就来。这样也好,免得自己再想理由。 把徐骄横放在长桌上,去掉之前的包扎,洗掉药粉,重新上药。 “伤的不轻,还好未触及脏腑。”薛宜生说道,看他眼睛瞄着夭夭的房间,很是遗憾的样子。长叹一声:“兄弟,这件事我就无能为力了。夺情蛊乃是不传之秘,即便是我也不知其中原委,所以日后,你真要像条狗一样听话。” 徐骄一愣:“什么意思?” “狗如果不听话,就只能宰杀。” “我没明白。” “这是你自己选的。” “还是不明白。” 薛宜生抽出一根金针,刺入他腕部神门穴。 徐骄顿觉全身抽搐,手脚蜷缩起来,脑袋莫名萌生一股惧意。 “这就是中了夺情蛊的征兆。”薛宜生说:“你真以为方才一吻,是情之所致?” 徐骄虽然还是不明白,却也知道中了阴招。早知这样,夭夭伸舌头的时候,就该把她舌头咬掉。 薛宜生安慰他:“总好过变成奴才,犹如行尸走肉。即便是狗,你总是知道自己还活着,还是个人……” “不要说了。”徐骄凄声问:“怎么解决?” 薛宜生说:“此乃天遗族不传之秘,我哪有资格知道。你现在明白,夭夭是谁了吧……” “我不明白。” 薛宜生好奇问:“难道令师没有告诉过你,西边极寒之地,有天遗族。世代居于冰山幽谷,以女为尊,名蕾王。信奉大蛇神,神女曰库玛……” 徐骄愕然道:“她是蕾王?” 薛宜生觉得他忽然很不会聊天了:“夭夭是库玛,如冰山纯洁,处子之身。族人无不对其尊重,不敢正视。你现在明白了……” 徐骄哼了一声:“我只明白一点。” “哪一点?” “她长这么大,还是个处女。” 薛宜生无语。虽是个事实,但不会有人在意这个。 “徐兄弟,今后,你最好对夭夭尊重些。夺情蛊的厉害,我只是听说,从未亲见。但既然是只有库玛才能掌握的秘密,想来一定了不得……” 徐骄哼了一声:“蛊而已,我懂的,不就是虫子么……” “是虫子?”薛宜生惊骇。 徐骄也惊骇:我靠,你一个做大夫的,人称神医,连蛊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于是沉声问:“说实话,薛神医,你有没有行医资格证?” 鸡啼三遍,天色大亮。 徐骄躺了一晚,薛宜生手段确高明。一夜过去,伤口已不那么痛,能慢悠悠的走。 妙手堂安静的很,似乎还没有人起来。 徐骄咬着牙,尽量不让自己呻吟出声,一步一步的往外挪。他得离开,妙手堂不是虎狼窝,但夭夭比虎狼可怕。那什么夺情蛊,纯属瞎扯。他曾经研究过,不过是苗疆一带封建迷信而已。 一只脚刚迈出门口,就听到夭夭的声音:“早呀!” 徐骄冲她长叹:“孤独的女人,长夜漫漫,孤枕难眠了吧?” 夭夭神情变得很温柔,温柔的有些不寻常,甚至有些吓人。 “伤势无碍,不痛了么?”夭夭说:“你若想走,我会通知人来接你。伤成这样,总要好好休息几天。” 徐骄打了个寒颤,他绝不相信一个女人,一夜之间,残忍变成温柔。除非这一夜鞠躬尽瘁,伺候的高潮迭起。 夭夭轻笑:“你好像很怕?不用怕,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怕。” 徐骄说:“夭夭,我怕的是你。你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不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夭夭。” 夭夭嫣然一笑。 “别笑了。”徐骄说:“越笑越吓人。你不笑的时候,更好看,更有味道。” “我笑,是因为我喜欢你。” 徐骄一个激灵。他自己什么德性,自己心里清楚。 有着海王的心,没有海王的资本,总之与“帅”这个字无缘。若是生在五六十年代,自己那张脸,能换个“老实”的赞誉。可在这个时代,“老实”是蠢的另一种解释。 夭夭还在笑。 徐骄说:“我记得你说过,你讨厌所有人……” “你不一样。”夭夭说:“你是我的狗。” 徐骄寒着脸,男子汉大丈夫,可杀不可辱。 “要不要叫两声给你听听?” “不用了。”夭夭笑道:“你有这个觉悟就行。慢慢的,你就会发现,我是个很好的主人。” 徐骄气的要死,但丝毫不表露出来。他还不知道什么是女人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忍气吞声。 自己身上有伤,怎么也不是夭夭的对手。对于一个受过高等教育,党国熏陶的现代文明人。尊严这种东西,已经是身上最不值钱的玩意儿了。 夭夭忽地收起笑容:“两件事做。第一,混入三江王府,我要知道三江王对帝都的态度。” 徐骄愣住:这女人是在和我说话? “第二,薛宜生和仇老的身份,绝不能对任何人说。包括你那个妹妹,你那两个兄弟。”夭夭冷冷说道:“天遗族,已经被太多人遗忘。偏偏记得的,都是一些可怕的人。” 徐骄莫名其妙。这算什么,床都没有上过,就想指使人?老子不属狗,更不是舔狗。 夭夭看他不说话,就问:“听到了没有?” 徐骄一笑:“听到了。” 随即觉得奇怪,他并不想回答,更不想笑。 夭夭又说:“魏无疾重伤,而且误会你是天遗族的人,我想用不了多久,帝都便会派人来。也许三江王会得到消息,你要留意些。” 徐骄说:“那是三江王,我只是个小瘪三。一个骑电动车的,和一个开宾利的怎么说的上话。” 夭夭眉心皱着。她皱起眉心的样子很可爱,就像忍受不住身体的刺激。 “山里的话少说,我听不懂。”夭夭说:“我吩咐的事要做,怎么做到,自己去想。你不是与世子李渔关系很好,一起逛过临江楼。李师师也对你颇为关怀,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 徐骄不知道她想干什么,还理所当然的对他下命令,真把他当成狗了。她不会真的以为,那个什么夺情蛊,能够威胁到自己吧。暗中运气,体内气息通畅,早起时一柱擎天,身体并没有什么不妥。 夭夭看他脸色,问:“你不愿意?” 当然不愿意。没好处的事不干,莫名其妙的事更不能干。 夭夭冷笑着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柔声说道:“要听话,要乖,否则我会不开心的。你心里应该明白,我是谁……” “我知道你是谁,天遗族的库玛……” “不,我是你的主人。” “主人”这个词,徐骄有些受不了。如果是某个特定场景,比如床上,他不介意来点花样。可他现在觉得,夭夭真的把他看成一个宠物,把自己当做了主人。 门外响起急促的马蹄声,还有车轮咕噜噜的声音。 “哥……”笑笑推门第一个冲进来:“你怎么了?” 徐骄顿时大怒:“我还要问你怎么了,为什么整夜不回家,三猫小山两个混蛋呢?” 两人也正好进门。 三猫喊着:“这儿呢,我的骄哥呀。有人说你受了伤,我们就立刻赶来了。伤在哪里?” 徐骄看了一眼小腹,三猫大惊:“命根?” 徐骄怒道:“若是伤了那里,我干嘛还活着。” 笑笑着急:“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受伤了呢。” 徐骄说:“你先回答我是怎么回事,你们三个为何会在天临城。” “当然是我带他们来的。”李师师也走了进来,冲夭夭一笑,感激说道:“谢谢你!” 夭夭说:“应该谢我舅舅,他从王府回来的时候,正好发现重伤的徐骄。” 我操,这瞎话说的,自然合理。欺骗,好像是女人的本能。 原来昨日笑笑三人正在欣赏江上风景,恰好遇见楼船游江的李师师。两个女人见面,好似认识了几十年,三言两语上了船,一路到了津门渡。说起夭夭,很自然的就来了天临城。 三猫本就爱耍,小山不用多说,除了笑笑,别的一概不在意。 笑笑大概能猜到徐骄为何下山,为何受伤,为何在这里。就说:“对不起哥,我让给你带消息的,可能晚了点,让你担心了……” 徐骄不忍苛责,问:“让谁带消息?” 李师师说:“当然是我啦。我已经吩咐下去,不过那时天已经晚了,总不能连夜上山吧。最迟中午,我吩咐的人,一定把消息送到你家。” 萧离真想扭她的耳朵:“一个小女孩,夜不归宿,家人会怎么想呢?” 小山这时开口:“大哥,有我。” 徐骄气的半死:“你们三个,跟我回山。”大步迈出,牵动腹部伤口,痛的脸部扭曲。 夭夭说:“先生重伤不宜行走,不如留在妙手堂,等到伤愈再归。” 徐骄心想:这女人才像狗,养不熟的那种,翻脸比翻书快。刚才还恶狠狠的,现在就来摇尾巴。 李师师说:“那多不好意,来王府吧。总不能笑笑他们也待在妙手堂吧……” 徐骄说:“不用,我还死不了,现在就回家。”山上虽不热闹,却是最安全的。他现在只想远离夭夭,哪怕她脱光衣服也留不住他。 夭夭却说:“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你去吧。” 徐骄说:“好!” 话音一落,立即觉得不妙。 为什么要说“好”呢?这绝不是他心中的想法,他更不会这么说。可那个“好”字,就这样很自然的脱口而出。 像是一种魔力,让他无法违逆夭夭的话。即便心里是反对的,可还是会按照她的意思说。 是夺情蛊么? 不可能的。即便真的有那种玩意儿,也不过是一条寄生虫而已,最多就像个定时炸弹,拿来威胁一下。怎么能抑制人内心的真实想法,这已经不是迷信了,这是他妈的邪教。 夭夭冷冷的看着他,仿佛又变成以前的样子。 笑笑搀扶着徐骄,轻声说:“哥,我们走吧。” 李师师也想上手,门外有人咳嗽,听声音应该是江烈。像是提醒她:你是三江王之女,应该注意影响。 临出门时,徐骄的眼光还再望着夭夭。 眼神里是错愕,是恐惧,是不知所措,是难以置信。 夭夭突然有点失落。就像自家养大的狗,被别人牵走了。真是奇怪,当不把徐骄当作人看的时候,竟然也不觉得讨厌。 薛宜生此时从房间出来。 夭夭问他:“你觉得,我做的对么?” 薛宜生低头,他不敢质疑。方才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徐骄临走时那恐惧的眼神,让他对夺情蛊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超过了七夜昙。 第34章 熟悉的套路 三江王府。 还是之前徐骄住过的房间。这不是上房,唯一的好处是离内院李师师的房间近。如果打通三道墙,两人半夜偷情,连狗都不会知道。 王府外院数十间客房,但在徐骄看来,应该只是摆设。或许在他们之前,从未有人住过。每天屋内院外都有打扫,但只看走道石板上的青苔就知道,起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人在其上行走过。 李师师特意弄了把逍遥椅摆在院子里,这样徐骄既能舒服的躺着,不会影响到伤口,也能晒到太阳。 笑笑坐在他旁边,三猫和小山坐在对面。三人低着头,因为徐骄问了一个三人很难回答的问题。 “你们要干什么?” 三人沉默。 不回答是好的,因为比欺骗强。 沉默了好一会儿,三猫最先忍不住:“骄哥,等你伤好了,我们出去转转……” 徐骄心想:是什么事呀,都不能在王府说的。又看向笑笑。 笑笑轻轻摇头:“哥,我自己的事,不能连累你……” “没人逼你?” 三猫说:“谁会逼她呀,我还劝她来着。可小山这个死脑筋,还支持笑笑。不管有什么事,都不应该让一个女孩去做,你说是吧。” 笑笑说:“哥,我自己的事,我要自己去做。” 徐骄一声叹息。此刻,他忽然感觉孤独,觉得自己是个毫不相干的外人。 笑笑意识到自己话可能伤了他,脸上全是纠结和愧疚。正要说点什么,外边响起脚步声,世子李渔晃悠悠的走来。 “徐兄弟,听师师说你受了重伤,我们真是同病相怜……” 徐骄冲三人使个眼色,想要站起来。 李渔说:“不用不用。” 徐骄说:“比不得世子,我差点没命。” “太多事的人,命一般都不会太长。” 羽千鸿也来了,徐骄最看不懂她。这个女人算什么,说是王府中人,但没名没份。说不是,但李渔兄妹又对她很尊重。 羽千鸿又说:“下山虎也会被狗咬伤,虎落平阳就是个警句。何况许多人,都是自己觉得是虎。其实,顶多算一只山猫。你这只山猫,是被哪条狗咬伤的?” 徐骄说:“魏无疾!” 李渔大惊:“怎么会是他?” 羽千鸿看一眼三猫:“你们出去玩儿吧。” 三猫好像很怕她,拉着小山和笑笑,话都没说一句的离开。 羽千鸿冷冷道:“如果是魏无疾,你不应该活着。鬼王亲传,剑客前十,不只是说着好听。这些年魏无疾已经证明了,他有这个资格。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还活着?” 徐骄说:“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我也是被他腰悬长剑唬住了,谁知他用的是参差剑。不过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受了重伤,想弄死我,估计得搭上自己的命。”他本想卖了夭夭,可想了想,有点不舍得。而且有点说不出口,就像提到她的事,心里就莫名其妙多了很多顾忌和犹豫。 羽千鸿不是很相信。魏无疾的手段,她领教过,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她不信徐骄有这个本事。 李渔冷哼一声:“王子淇真蠢到用这个办法应对海后,他真当三江源怕了帝都皇室?” “不要瞎说。有些事,可以在心里想,但不能说出来。”羽千鸿又冲徐骄说:“你也一样,许多莫名其妙死的人,不是因为知道的太多,而是说的太多。” 徐骄说:“多谢提醒。” 羽千鸿又说:“你最好离师师远一些,也离王府远一些。三江王女儿的清白名声,要比你的命珍贵。” 这话徐骄不爱听了,好像男人的清白就是狗屁似的。 三江王在工棚下,双手紧握横刀,比划了几个姿势。确实,这种刀的样式,更适合战场杀敌。 羽千鸿过来,轻声说:“把徐骄他们送出王府吧……” “他们可是修罗山的人。”三江王说:“尤其是三猫和小山,还是你的晚辈……” “所以,我才不想让他们和王府牵扯……” 三江王笑道:“帝都的人,谁会相信,三江王府和修罗山毫无关系呢?。”笑容忽然收敛:“魏无疾今日坐船回去帝都,他伤的不轻。” 羽千鸿说:“那小子还真有这个本事,魏无疾用的参差剑,我也是从他口中得知。不过,还是让他离开王府吧。外面流言蜚语,你让师师怎么见人。” 三江王又笑:“我看那丫头心大的很,毫不在乎。算了,随她吧。如果她与王子淇的亲事终不可避免,那就让她能开心多久是多久。” 羽千鸿吸一口气:“你不准备把婚事推掉么,海后的主意,毕竟不是明帝的圣旨。” 三江王沉吟道:“我担心的是,这本来就是明帝的意思,只不过是海后说出来了而已。” 羽千鸿转身离开:“如果笑笑不想,这件婚事成不了,我绝不同意……” 三江王无奈,世上的事,想与不想是自由,能与不能是现实。即便是明帝,也一样纠结在自由与现实之间,何况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藩王。而且,有人已经盯上三江源了。 徐骄斜眼瞧着李师师。 “你干嘛这样看我?” 徐骄说:“你是个小姐,却做丫鬟的事来伺候我,让我觉得怕。有一句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李师师说:“我这是殷勤么,我这只是朋友之间的关爱。昨晚我遇险,救我的人是不是你,那一箭是不是你射的?” 徐骄疑惑:“谁告诉你的,当时没人看到。” 李师师一笑:“夭夭讲的。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我么?” “当然是说你漂亮。” 李师师笑道:“我们第一次去妙手堂,那晚不知被谁看到了。就有人传闲话出去,说我自轻不自爱,还没嫁为皇子妃,就和别的男人有了身孕……” 徐骄说:“我靠,人家这么说你,我看你还挺高兴的。” “这么说多好呀,若是王子淇知道了,你猜他还会娶我么?还有明帝,会让这样名声的女儿家,做自己的儿媳?如果是你呢……” 徐骄说:“如果是我,我还是会娶。” 李师师奇道:“你这么大方看得开?” 徐骄说:“长成你这个样子,美丽的外表,可以遮掩任何肮脏的灵魂。” 李师师笑说:“你才肮脏。”女人,没有不喜欢被人夸赞漂亮的。又说:“好几天了,你的伤没事了吧。需要明天请薛神医再看一下么?” 徐骄说:“那没必要。我不能用你王府小姐的面子,行走无碍,我可以自己去妙手堂。”心里却想:好几日不见夭夭,这女人搞这么多事,怎么没有后续了呢? 李师师说:“那我们出去玩儿吧……” 萧离最讨厌逛街,尤其是和女人。第一男人不喜欢逛街,第二男人之所以陪女人逛街,是为了后边的故事,他和李师师显然不会有后面的故事。难不成这个时候出去转一个时辰,还能在外面开个房么? “你可以让笑笑陪你去。”徐骄说:“这丫头这几天不是总和你有说有笑的,你们的关系很见长么?” “人家早出去了,有小山陪着。”李师师说:“所以我来伺候你呀。笑笑是个姑娘家,你不能总看着她。小山是你兄弟,你又好像不喜欢他……” “适合做兄弟的人,未必适合做妹夫。” 李师师很不赞同,却还是色眯眯的笑着,说:“那你陪我好么?” 徐骄说:“我们去找笑笑。” 笑笑不是个爱玩的姑娘,因为自己的伤,这些天都守在身边。今晚突然出去,和小山人约长街,他才不信呢。笑笑不喜欢小山,他看的出来。 剑伤虽重,但不及要害,伤口愈合便恢复如初。夜色朦胧,灯光映着夜空,天临城的夜晚,有着一种诡异的繁华。 出了王府,转过两条安静的街,一条平静的大河从天临城穿过。以前是没有这条河的,李师师出生那一年,三江王征调劳役,从天临城挖掘,沟通东西大江,直到前些年,才开通了这条运河。 自此后天临城的货物亦可用水路运输,若非河浅水缓,早就抢了修罗山的生意。沿着河岸,小楼林立,生意买卖都是高档的。最好的酒楼,最后的舞坊,几乎一排都是男人的梦。 河岸的路修的很宽,渐渐形成了夜市一条街。每到夜晚,只要不是刮风下雨,就热闹的很。和妙手堂所在的西城区域,简直是天堂与地狱的差别。 因为这个,三江王李通声望盛隆,不像他的父亲爷爷,那是以武服人。河水平缓,随意即便是夜里,仍有大小船只,点着灯笼,漂在河面上,或文人雅聚,或歌舞淫乐。 徐骄突然想到书上描绘的秦淮河,差不多应该是这个样子。秦淮名妓,不但高尚而且文雅。相对于八大胡同,前者像会所,后者就像半夜十二点还转着霓虹灯的理发店。 “笑笑他们在这里?”徐骄有些疑惑,这可不像笑笑喜欢的地方。 李师师说:“天临城到了夜晚,只此处最是繁华,你没看这么多人呢。” 那么多人,却也看着她。三江王的女儿,总是有人认得的。看她身边跟着男人,又不像狗,这些日子的流言蜚语,终于有了印证,让人亲眼得见。 河边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座八角凉亭,其中聚集男女,有说有笑,只是没有酒,毫无发展性可言。 “这里有什么好玩儿的。”徐骄说:“不过是卖东西的多些,耍手艺的多些,和临江楼比起来,差的太远。出来玩儿,是要放松,我越走越沉重。” “你不放松么?”李师师说:“有我陪着你,还不放松呀。” 徐骄轻笑:“好像是我陪着你吧。如果是你陪我,我绝不会来这种地方玩。” “那你会去哪里?” 徐骄说:“有床的地方就行……” 李师师脸色一红:“总有一天,你会死在这张嘴上……” 一个大汉拦住去路,是江烈,沉着脸说:“小姐,你怎么能到这儿来,还是跟他。” 徐骄心道:这家伙要找个机会搞他一下,太不会尊重人了。 江烈又说:“王爷也在,请小姐随我来。” 不远处一座八角亭,三江王和一白发老人对面而坐,相谈甚欢。 李师师拉着徐骄走过去,好像自己与一个男人逛街,是件很光明正大的事儿。 虽然没有什么不光明的,但还是有点小尴尬。 还没到,李师师就大声喊:“父亲!” 三江王笑道:“明老,这便是小女。师师,见过明老先生。” 李师师浅浅一礼:“见过老先生。”然后伸手挽住徐骄,笑意浅浅,动作显得很亲昵。 徐骄心想:这丫头是要故意气三江王么?看不出来,还是叛逆少女。 老者说:“空谷幽兰,国色天香……” 徐骄差点笑出来。李师师国色天香或许,空谷幽兰绝对是胡扯。她双眉细而长,下巴尖尖,脸颊消瘦。两只眼睛黑多白少,泪汪汪的样子。而且唇红欲滴,摆明了一脸的小三相,哪有空谷幽兰的样子。 三江王说:“明老谬赞了,您来到三江源,怎不提前通知我去接您……” 老者说:“没必要费事,况且我有无对你告知,你还是能找到我的。” 徐骄拍一下李师师手背,轻声说:“走!” 李师师却像没有听到一样,对三江王说:“父亲,我明天要去妙手堂看薛神医,不用派人跟着我,徐骄陪我就行。” 三江王点头。 老者这才看向徐骄:“年轻人,观你双眸明亮,想你是个晓理懂事的读书人……” 徐骄说:“晓理懂事不敢说,读书人倒是真的,有认证的。” 三江王说:“要谦虚……” 李师师说:“不用谦虚,他本来就是个读书人,还接受过什么高等教育……” 老者哦了一声:“教育也分高等低等?” 李师师愣了一下,说:“是呀,为什么分低等高等,不都是一样的么?” 徐骄说:“当然不同。低等教人读书识字,中等教人为人处事,高等就是让人明白,天道人道……”他本来想说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但不想说完之后,再解释这两个词。 老者面色忽变:“尊师是哪位,竟妄言天道,人道。” 徐骄说:“我老师多了,毕业这么多年,早就不记得了。” 老者呵呵一笑,对三江王说:“这是哪家小子,说话胡言乱语……” “诶,明老。徐骄是有真本事的,若非海后有言,他便是我中意的人……” 徐骄心里咯噔一下:操,今晚是不是被李师师父女两个摆了一道呀…… 第35章 亭下论道 三江王这么一说,老者变得慎重起来,再看徐骄的眼神,也有了异样。之前的话,纯粹是挖苦。徐骄怎么也不像个读书人,倒像个混街面的无赖。 不过三江王不会找个无赖做戏。他不是那样的人,而且也不敢。 老者说:“徐骄,这个名字很不谦虚。年前朝中有一员外郎,有‘滚滚长江’之词,你以为如何?” 徐骄摇头:“没有听过。老人家我接受的是高等教育,玩的是天道人道,比如为什么天会黑,会有四季寒热。或者国家怎么变得富强……” 老者说:“此一员外郎,还有一份《论盐铁疏》,言曰:盐铁之物,关乎民生,应收归朝廷,不得私有,你觉得如何。” 徐骄点头:“资本主义要不得,这是个好办法。” 三江王笑说:“何以见得好呢,比如这三江源的铜铁矿山。从我手里,到朝廷手里,又有什么不同。难道朝廷会觉得,我会据之以为私产。乱世平天下,死了多少人,我李家才换回这一小块封地,而三江源,也只这矿山值钱些,收了矿上,不就等于收了封地。” 老者说:“封地是封地,矿山是矿山。” 萧离算是听明白了,这是动了三江王家底儿。不过他坚持认为,资本主义邪恶,剥削要不得。 三江王又说:“明老,且不说我。渤海王呢,渤海一带土地更为贫瘠,渤海王靠着蒸盐,这才使得当地民丰安定,若是收了渤海盐务。民无足食,渤海再乱怎么办?” 老者沉吟着,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徐骄很不赞成这一点,干脆一屁股坐下来,把李师师吓了一跳:“你干什么,我们玩儿我们的去……” 徐骄说:“等一会儿。王爷,你这个看法我就不同意了。就算朝廷收了渤海盐务,不代表老百姓就要饿肚子。因为还是照旧制盐,该干活的干活,该吃饭的吃饭。区别只在于,利归于谁?而对于百姓来讲,归于朝廷还是归于渤海王,都与他们无关。” 老者说:“有道理。” 三江王说:“既然都是一样的,那为何要收归朝廷呢?” “当然是为了民生。”徐骄说道:“以盐为例,日日不可缺少,无论穷富贵贱,是生活必需。所以价格越低越好,垄断是个保证价格的途径,所以收归国用,统一定价,是很有利于民生的。” 老者说:“你倒是与那位员外郎一样的见解。” 三江王又问:“那么铜铁呢,它可不是吃的。” 徐骄笑道:“自然是怕造反,有刀有枪有兄弟,才会有地盘。” 老者说:“这是为了大局安稳。” 三江王看着徐骄:“确实大义。但如渤海,三江源,乃是封地。开朝之时,战乱百年,三家平定天下。最后苦民之所苦,不愿继续血海滔天。我李家先祖和林家先祖心怀天下,才散兵不愿再起纷争。之后明君称帝,我两家为王,许世代承袭,永享尊荣。上朝不拜,见君不跪……” 老者说:“所以呀王爷,天下一统,应效法先祖,以大局为重。” “我支持大局,各地盐铁都可收归朝廷。两家藩王封地,应该例外。毕竟藩王封地,应是藩王私产。” 老者说:“王爷错矣,天下为公,哪来的私。” 徐骄轻笑一声:“老先生,这四个字说说就行了,你还指望真能做得到。” 老者说:“何意?” “人都是自私自利的,越是上位者,越是自私自利。” 老者说:“何解?” 徐骄指着街上摆摊拼命吆喝的摊主:“像他们这些人,每日都为三餐所累,哪有心思去自私。只有高高的在上的人,才有时间和闲暇,去思考欲望以及怎么满足自己的欲望。对于太多人来讲,欲望只是简单活着而已。” 三江王笑了笑,却没说什么。 徐骄继续说:“老先生,盐铁收归朝廷,就产生了垄断。可你怎么确保,垄断是导致价格变低还是变高呢?” “帝王之心,必是心怀万民。”老者说:“有民才有家,有家才有国,有国才有君。若连这个道理也不知道,那就没有资格作帝王。” 徐骄冷笑:“若做帝王的都知道这个道理,那怎么会有改朝换代呢。” 三江王大笑:“小子,这是三江源,我就当你没说过这话。” 老者也有些不满:“那么依你所见,此事是好还是坏?” 徐骄叹息一声:“老先生,好或者坏,不在于事,而在于人。向来许多事,都是人办坏的。恰好,人又是最能掌控的。上者贪权,下者贪钱。有管才有权,有权才有钱。这是个亘古不变的道理,因为这就是人性。” 老者眼睛闪着惊奇的光:“人性本恶,天道轮常。人性本恶,所以有世道兴衰,就如花开花落。所谓圣人者,不会期望花开永久,只要来年红花依旧绽放。” 徐骄心道:这老头看的好通透。于是说:“老先生大智慧,要做种花的人。” 老者笑道:“赏自己种的花,这才是其中乐趣。” 三江王说:“明老,这是三江源,我就当您没说过这话。” 老者大笑,看着面前静静的大河:“你比乃祖强,不但懂得藏拙,还知道藏锋。” 三江王叹一口气:“可惜在明老面前,什么也藏不住。就像这条运河,二十年前就是明老的主意。可是明老,修罗山还是好好的。四十年前,您让鬼王与修罗山主一战,其后鬼王再不过问修罗山的事,您为何还如此执着呢……” 老者一样长叹:“二十年前,就该结束的。只要你挖掘运河时,再深一丈——”老者忽然看向徐骄:“年轻人,你猜三江王当年修建运河,何不多挖深一丈呢?” 徐骄想了想:“原来老先生是要对付修罗山的。” 老者没有否认,而是问:“我的问题,你还没有给我答案。” 徐骄说:“运河若够宽够深,确实能取代修罗山那条水道,至少取代部分。少了财源,修罗山不会好过。但老先生有没有想过,运河修了近二十年才成,若再多挖一丈,就会耗尽三江源的民力。二十年,是一代人的青春。” 老者叹息:“我当年没想到这一点,还以为耗损修罗山,李家独霸三江源,这样的好事,王爷会尽心尽力。” 徐骄心道:这老头虽然精明睿智,但心性太高了,看不到脚下的人。 三江王更加诧异,徐骄并不知道当年种种,但一下就猜到了关键。他非是不想,而是若按照原来的计划,确实要耗尽三江源的民力,届时稍有一点火星,燎原之势,便是天大的灾难,动摇李家之本。 老者又说:“只是盐铁之事,却与修罗山无关,因为它确实关乎大局,也不是我所提出来的。王爷,我会让明帝推行此法,天下只有一个朝廷。今日的你,不是当年的李家先祖。今日的明帝,也不是当年立朝的明君。我亲来三江源,是想王爷劝一劝渤海王,他为人易怒暴躁。当年明君的承诺,过了这么久,也只有我这个老头在意了……” 三江王脸色难看,这许多年来,帝都一次又一次,明里暗里的招数,削弱李林两家势力。若不是三江源有一个修罗山,恐怕他现在也和渤海王一样,只剩下一个空壳。 老者看向徐骄,笑道:“年轻人,若你是三江王,如何解开这一局。” 徐骄摇头。 老者说:“我知道你心中已有了答案,不妨说出来听听。” 三江王冷笑:“徐骄,你就说吧。明老很少这么欣赏一个人的。” 徐骄说:“盐铁收归朝廷,如何经营呢?其他地方,可以派官员查察。但像三江源呢?无论是收归朝廷,还是三江王私产,铜铁矿就在三江源。别人的地头,谁敢来经营?我猜出这主意的人,根本就没想过为民着想。不过想开个财路,是不是朝廷没钱了?” 老者呵呵一笑:“怎么说?” “能想到这个点子的人,不是一般的聪明,思想很前卫。我相信他也能想到坏处。盐铁收归朝廷是第一步,第二步是仍由之前的人专营,以比例分配利润或其它方式。一来一去,朝廷什么都不需要做,就有大把银子入账。” 老者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不管在什么地方,拥有铜铁矿和盐厂的,肯定不是小老百姓。他们一定是像王爷这样的,有身份,有地位,有权势。与民争利容易,与官争利,难呀!” 老者哈哈大笑:“年轻人,你有做花匠的潜质。” 徐骄说:“像你一样么?” 老者没有回答,三江王却说:“你怎么能跟明老比。明老是种花的,养花要看心情。” “你说对了,最近我心情很好,所以才来三江源。” 李师师早就不耐烦了,轻轻推一把徐骄。 三江王看到了,便说:“你们去玩儿吧。” 徐骄心想:操,老子为什么要听你们的。不过心里挂念着笑笑,也懒得和这些人讲大道理。观念被时代束缚,他脑子里想法,这些人肯定不能理解。因为所处地位不同,就像打仗一样。将军考虑的最多的,是如何赢得一场战争。士兵想的最多的,是如何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 不同地位的人,无法理解彼此的需要和目标。何不食肉糜的悲哀,并非是因为无知。 李师师很开心似的,挽着徐骄的手臂。 这动作确实亲密了些,徐骄说:“你若不觉得不好意思,我可以在大街上搂着你……” “不用……”李师师笑,随即收起笑容:“你什么意思?” “今晚上这一出戏,是你安排的,还是你父亲安排的。”徐骄问。 李师师说:“什么嘛,我不懂。” 徐骄笑道:“我不相信巧合。绝大多数巧合都是人为的阴谋,只有一小部分能算得上天意,或者是悲惨,或者是幸运。但今晚未免太巧了,你不想嫁给王子淇,你父亲也不想,那就干脆直接拒绝就好了。” 李师师手上用力,像是听到了不开心的事。她说:“不要太聪明了。即便真的聪明,也要装作笨。父亲常说:聪明的人,一般都不讨人喜欢。因为聪明的人,通常不愿意别人也像他一样聪明。” “大智若愚。” “就是这个道理。” “那么你呢,是喜欢聪明的人,还是讨厌聪明人?” “当然是讨厌,因为我也是个聪明人,也有聪明人自以为是的毛病。” 徐骄摇头:“你绝不是个聪明人。” “为什么?”李师师有点不服。 “都说女人胸大无脑,你显然属于这个类型的。” 李师师忍住笑,假装生气:“你要死要死的……” 徐骄突然停住脚步,对面走来一个人。 李师师一看心里就有点怕,她几次遭人刺杀,有点惊弓之鸟。回头看一下,离着亭子很远了,但那老头却跟在他们身后。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徐骄感受到她的恐惧,伸手搂住她肩膀,让开到一边,心里想着:“山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山主对他视而不见,经过他身边时站住,双眼看着老头。 老者也看到了他:“好不容易摆脱三江王,却又遇见了你。” 山主说:“不是遇见,我本就是来找你的。” 徐骄看了他们一眼,虽然很想听他们说些什么,却也不想陷入其中,于是搂着李师师继续走。 这是那老者说:“有人已想到了妙计,轻而易举的瓦解修罗山。” “你都想不出来,鬼王更想不出来了。除了你们两人,敢动修罗山念头的,也只有海后。” “为什么不是明帝?” “帝王要的是平衡,这不是你教的么?” 老者说:“如果你知道那个法子,你就会明白。即便是明帝,也会动心。” 山主笑:“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老者也笑:“我若怕,又怎会来到三江源。” 山主笑的更大声:“我若要杀,你在不在三江源,都是一样的。” 两人一起笑,路过的人好奇的看着他们,以为是两个疯子。 第36章 夭夭是个男人 没走出多远,徐骄看到三猫从一幢花里胡哨的楼里走出来。二楼的栏杆处,站着几个穿着单薄的姑娘,她们冲过往的行人招手,像在等待思念的情人。 三猫有点不舍,一步一回头。 徐骄轻咳一下,三猫听出他的声音。 回头看他和李师师黏在一起似的,便说:“骄哥呀,你也太大胆了。这可是三江王的女儿,未来的皇子妃。大街上的,你们就这样。这叫找死,哪个男人,愿意帽子扣在头上,不管是成亲前还是成亲后,何况……” 李师师不想再听下去,对徐骄说:“我们走……” 徐骄问:“笑笑呢,你们没在一起……” 三猫说:“本来一起的,但笑笑遇到一个漂亮公子,两只眼睛放光,笑的牙齿都不敢露出来。我没有小山那么厚脸皮,一声不吭的跟在两人身后。如果是我,早把那人打的亲娘都认不得。” 李师师哼哼道:“为什么打人家,就因为和笑笑说话?笑笑又不是个物件,不是你们花钱买来的,你们有什么资格管人家。” 三猫说:“可我看那小子不是好人,眼睛溜溜的,跟自己多了不起似的。” 徐骄说:“找笑笑回来,就说我快死了……” 三猫一笑:“明白。” 李师师怒道:“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小山和笑笑不合适么?” “不合适,也可以勉强在一起。但漂亮的男人,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师师笑说:“幸亏你长得不怎么漂亮,那漂亮的女人呢?” 徐骄说:“美女就像花,带不带刺,看起来,闻起来都很美好。夭夭除外……” “我以为你会喜欢她,因为她真的很美。” “告诉你一个秘密……” 女人一听到秘密就来劲儿,眼里冒着兴奋的光。 徐骄轻声说:“夭夭是个男人。” 李师师眼珠子差点儿惊出来:“怎么可能,我还摸过她呢……” 徐骄说:“有一个地方,那里有些孩子,小的时候服用某种药物。等到长大,就会变成上身女人,下身男人,而且妖艳媚惑,气质独特。被称为人妖,所以她的名字叫夭夭——” 李师师一阵抽搐,捂着肚子蹲下来干呕。 徐骄没想到她这么大反应,还有些幸灾乐祸,蹲低了身子,轻声说:“怎么了,你和夭夭,不会有什么吧。” “不要再说了。”李师师脸色煞白。 徐骄说:“其实没什么的,像夭夭这样的人妖,已经心理扭曲。她不但觉得自己是女人,而且认为自己本就应该是个女人。你可以完全把她当做女人看,这是对她的尊重,否则她会疯的……” 李师师幽怨的看着徐骄:“你真恶心……” 徐骄一笑,把她扶起来。一路走回王府,却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笑笑和小山站在马车边。 她笑的很含蓄,应该是在和马车里的人说话。想必就是三猫口中,那个很漂亮的公子。可惜徐骄这边看不到样子,但这人,说话也不下马车,架子挺大,能是什么好人。 两人走过去,听到笑笑说:“多谢你送我回来。” 马车里的人说:“太客气了,我还要去接老师,若有机会希望再见……” 徐骄整个人愣住,这声音,就像记忆里的那个人。可不应该的,这声音或许可以再听到,但绝不应该是那个人。 马车走了。李师师推一下徐骄,他才从不堪的记忆中清醒过来。内心的愤怒不可抑制,身形一闪追上马车。大声喝道:“站住!” 赶车的像个聋子,毫无反应。 徐骄上前一步,去拉马的缰绳。 马夫冷哼一声,手掌外翻推过去。徐骄只觉一股无形压力扑面而来,想不到一个车夫,竟是如此高手。于是一掌迎上去,胸口顿时一闷,半个身子酸麻,整个人倒飞出去两丈,撞到一棵大树,身子才停了下来。 大树被撞的哗啦啦的响,几片树叶缓缓飘落。 “嘎,敢动我大哥。”三猫正好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短刀撩起雪寒的光,连人带刀冲向车夫。 车夫屈指弹中刀身,发出砰的一声,好像不是金属铸造。三猫还不如徐骄,身子被弹飞,远远的甩飞出去。 车夫愣了一下,惊叹出口:“好刀!”眼前寒光再闪,小山剑已经刺了过来,奇怪的剑,就像一条雪白的蛇,攻击之前微微弯曲的身体。车夫一掌横扫,小山的剑竟被掌风带偏。他用力太猛,止不住身子,整个人撞向车夫怀中。车夫三指成鹰爪,对准小山的咽喉…… 小山突觉后背一紧,已被徐骄拽住用力将他甩到身后。但车夫鹰爪不变,徐骄探出白骨爪。只听嗤嗤声响,车夫煞是震惊,忽地变爪为拳。 呼的一声,劲气四溢。徐骄退出去两丈有余,才稳住了身形。 三猫和小山站在徐骄左右,成一个三角形,把徐骄顶在最前。 车夫甩了甩手,白骨爪的劲气确实奇特怪异。 “不错。”车夫说:“年轻人,你很不错。” 这时笑笑喊着跑过来:“你干什么呢,哥?” 徐骄说:“我只是想看看,那个长的漂亮的不得了公子,是怎么个漂亮法。笑笑,人的好坏,与长相关系不是太大。好人看起来像坏人,坏人看起来像好人,这种事常有发生。” 笑笑说:“是不是三猫胡说的?” “我可没胡说,你笑道的牙都不敢露了——” 这时车里传出声音:“原来是笑笑的兄长。” 这声音越听越像,像的跟真的似的。 徐骄冷笑道:“人,先得有礼貌,阁下脸都不准备露一下,好像看不起我们兄弟呀。” 三猫哼一声:“就是,这是三江源,我们的地盘。” 那车夫笑道:“三江王李通也不敢说这样的大话,你把自己当成谁了,修罗山主?” 车厢里的声音说:“实在身有残疾,不便相见。” 笑笑也说:“这位明公子腿不方便,我只是告诉人家,天临城有个薛神医很了不起的……” “姓明的?”徐骄沉吟着:“既然这样,是我唐突了。”又看向那车夫,他所遇见的人中,此人是最厉害的,比魏无疾高明太多。这样的人做车夫,那车里的人,不得比王子淇还要金贵。 心里再没有怀疑,也许只是声音像,而并不是那人。世上有太多巧合的事,中彩票也是巧合,不过绝大多数人,一辈子也遇不到一次这样的巧合。 车夫勒一下缰绳,马车缓缓驶动。 笑笑伸着脖子看,徐骄抓住她手腕:“跟我回去,以后不认识的人,尤其是男人。不要随便坐人家的车……” 马车驶出长街,继续往西。不近也不远的地方,两个黑影不急不缓的跟着。这一切逃不过车夫。 车里的人问:“宁叔,方才那人这么狂傲,何不给他些颜色瞧瞧。” 车夫说:“那里毕竟三江王府的门口,得给三江王面子。何况那三个小子都不错,尤其是第一个,先天上境,了不起,武道院也找不出这样的少年。” 车厢里的人又说:“宁叔还怕对付不了三个少年。” “不能这样说的,分输赢和分生死是两件事。就说这三江李家吧,十年前李致远便是个绝顶高手,可你知道他最后怎么死的。” “愿闻其详。” 车夫说:“在帝都楼子里,和一个富家公子为抢一个歌姬,被人用叉子刺穿了咽喉。而且那个富家公子一点功夫也不懂,是不是觉得奇怪。” “是!” “输赢和生死是两码事。我能赢,不代表我不会死。” 车厢里的人笑:“受教了,我们这是去找老师么?” “不,去看你的腿。”车夫说:“那丫头不是骗你的,天临城确实有一个人,能治好你的伤。” 徐骄等人回到王府,李渔把李师师叫走了,神色凝重,像是有重要的事谈。徐骄终于得了空,让三人坐在面前。 “说吧。我知道你们下山,不是什么偶然与李师师相遇。”徐骄说:“怕是一直等着李师师,为了和她相遇。” 三人都低下头。 徐骄又说:“三猫和小山我就不问了,他们或许有任务,但是笑笑你呢?你不是山里的人,你为什么也要跟着下水。” 笑笑说:“哥,我好不容易能看见了,想到处看看。” “是个理由,但不能说服我。因为我知道,你不是个爱玩的人,更不是个爱热闹的人。” 笑笑说:“我本来就爱玩,也爱热闹,只是以前看不见,所以没有机会。” 徐骄看向小山,小山低头不语。他又看向三猫,三猫说:“骄哥,是你想多了。我和小山只是要更熟悉山下的生活,这本来就是我们得到牙牌的目的。在三江源混个脸熟,若是有人查起来,也好糊弄。” “所以你们就找上了李师师?” 三猫不说话了。 徐骄说:“找上李师师的原因是因为笑笑?” 三猫还是不说话,小山一直低着头。 笑笑说:“不是的哥,和师师相遇,真的是偶然。” “好吧,等你们想说的时候再来告诉我。”徐骄站起来,没有回房,而是出了王府。 心情很糟糕,除了笑笑他们总不说实话,还因为马车上的那个人。他已经很久没有想到过去的事,有时候会惦记父母。但他相信,自己出现在这里,或许在那个世界已经算是死亡。他们会得到一笔钱,虽然不多,但养老足够了。 这世上,最珍贵的是生命。这就是一句谎言,像他这个年纪死掉,或许连一百万都不值。如果生命是珍贵的,那么这个价格,未免低了些。 平等也是一句屁话。一个农民工的命和一个公务员的命,差着好几倍的价钱。 不能想过去。成功的人,无论过去多么悲惨,怀念起来也是一种骄傲。失败的人,只有失败的过去,和失败的今天,以及失败的未来。 有一个朋友对他说:这个世界,努力是不够的,有运气也不行。因为社会早已不是靠努力和运气,就能过好日子的年代了。 心里烦躁,出了王府,不知不觉的,竟又回到了临河的那条街上。楼上的姑娘冲他招手,冲他笑。他忽然感觉到孤独,感觉到需要。差一点,他就要迈步进去,最后还是出来了。 在没有保险的年代,随便和职业女性发生关系,他觉得是件相当危险的事。这绝不是歧视,笑贫不笑娼,相对来讲,他还是那个被耻笑的人。 脑海好像有人在喊:“来呀!” 不是楼上姑娘们的声音,是夭夭的声音。 难道出现了幻觉? 夭夭很美,可是还没有美到出现幻觉的地步。 她的美,晃一下三猫这些人还行。迷惑他,就差了一些。毕竟你就是再美,也比不过滤镜下的新疆四美。身材再好又能怎样,他玩的不多,见的却多了。这就是科学发达,对于男人悲惨地位的补偿。 可脑袋里又想起夭夭的声音:“怎么还不来?” 真是见鬼了,别是穿越的后遗症,有精神分裂的倾向。 声音再响起来:“转身,凉亭……” 徐骄转身。 见鬼,还真的看到了夭夭。河边的凉亭,夭夭独自坐着,一副今夜没人照顾生意的样子。 徐骄闭上眼睛。既然能幻听,幻视也正常。也不知道是哪里的问题,明天真要去找薛宜生彻底看一下。 再睁开眼睛,又看到夭夭冰冷的脸。她这个神情,总有点诱人犯罪,让人忍不住暴力对待。 “既然看到我了,怎么还不过来?” 夭夭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是幻觉! 徐骄三步变两步的走过去,冷声问:“怎么回事?” “夺情蛊呀。”夭夭说:“心有灵犀,不正是情之一物的美妙。” 徐骄冷哼道:“你以为我会信?” 夭夭说:“跪下!” 徐骄扑通跪了下来,不禁大惊,运气双腿,哗一下的又站了起来。 夭夭皱眉:“你敢不听话?” “为什么不敢?” 夭夭说:“你是一条好狗,但不是一条聪明的狗。一条聪明的狗,不会这样质问主人。” 徐骄冷哼一声:“你还真敢想。让我做你的狗,干什么,舔你的脚指头,舔遍你全身……” 夭夭好奇的看着头,像看一个笨蛋。 第37章 男人与狗 夭夭双眼明亮,映着夜色中灯火,更显清澈无邪。 徐骄忽然心动,这小眼神,好像很正经似的。 只听夭夭笑着说:“我养过一条狗,很听话,可我不喜欢它舔我。” 徐骄也笑,这小妖精有时候是挺傻的,便说:“不一样的,你没试过我功夫……” 夭夭说:“你我又不是没有交过手,那次是我大意。若是再来一次,你未必有便宜。不过以后没有机会了,我还不舍得杀你。” 萧离冷哼一声。 夭夭说:“你中了我的夺情蛊,还敢对我这个态度?” 徐骄说:“能要了我的命?我可告诉你,我可不是一般人……” “在我面前,你只是一条狗。” “你最好把我看成一个男人。” “男人和狗,有什么不同么?” 徐骄心道:或许还不如狗。于是说:“起码男人给你的快乐,狗给不了你。” 夭夭说:“至少狗会听话,如果不听话,那连做狗的价值都没有了。你要记住,我并不想每次都催动夺情蛊,所以你该自觉,有些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徐骄心想:难道真有夺情蛊这回事。于是说:“你来一个我看看,这催情蛊,究竟有多厉害。” 夭夭冷冷一笑:“你愿意为我死么?” “开玩笑,就你这样的,能值得了一条命。”徐骄冷哼,可不知怎么的,不自觉的走到凉亭边。抓住栏杆就要跳到河里去,还好他意识的快,立刻狠咬舌尖。 刺激的疼痛,好像让他从噩梦中醒来。 “夺情蛊是很奇妙的,我从未用过,你是第一个。我们都是第一次,有时候,你如果气到了我,我心血来潮,想让你去死,那可就不好了。像你这样的人,我实在舍不得。不但聪明,功夫也好,若再听话些,那就更完美了。” 事到如今,徐骄心里也没底。如果不是被催眠,那就是真有夺情蛊这种邪异的东西。他更相信后者,因为这个世界,不讲科学的事太多了。 徐骄说:“亲一下就中招,再深入些,岂不是要送命?” “哼,难道不值得么?” 徐骄无语,男人有下贱的,可他不是。 夭夭问:“你可打听到了什么,与帝都有关的……” 徐骄眼珠子一转,就把之前凉亭的事说了。先假装臣服吧,反正女人对男人假装的事,向来分不清楚。等他弄明白夺情蛊是什么东西,再把屈辱尽情发泄到这小妖女身上。 夭夭沉吟半晌:“原来所谓的事,就是这个。三江王明显不愿意……” “硬要抢你的东西,你会愿意么?”徐骄说:“不过那个姓明的老头应该是个大人物,看三江王的态度就知道了。” “他确实是个大人物。”夭夭说:“那老头叫明中岳,是开朝明君的养子,算得上半个皇室中人。历经三朝,国士无双。虽无权位,但身份超然。当今明帝能承继大统,就是此人一言而定。” 徐骄说:“难怪三江王会对他那么客气。” “既然明中岳说的那么明白了,盐铁之事,三江王即便不愿意也没有办法。”夭夭沉吟道:“这确实是个好主意,那个员外郎不愧是明中岳调教出来的,一份奏书,便能消去天下之权,了不起。” 徐骄冷笑,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夭夭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要看不起,只此一点,就将三江源的实力砍掉大半。即便如你所说,铜铁矿仍被三江王掌握,毕竟不如先前来的方便。” 徐骄说:“这样的事情,里面有太多猫腻。可以是利国利民的善法,也可以是分赃图利的妙计,关键在于人。” 夭夭哼道:“你好像很懂似的?” 徐骄说:“我学这个的。”心里想:我还学过对付女人的手法,早晚让你这个人妖试一下,什么叫做捆绑,什么叫做虐待。 夭夭冷笑道:“你不用让我试,直接告诉我就行了。” 徐骄大惊:“你说什么?” “你不是想捆绑,虐待么?”夭夭说:“你怎么就是记不住,中了我的夺情蛊,不但要听话,还要忠心,要像狗一样。心有灵犀,你的心思瞒不过我的。” 这太扯了,夭夭不会心理学毕业的吧。于是又想:我要把李师师捆绑,滴蜡…… 徐骄问:“我刚才想什么了?” 夭夭说:“跟我无关的,我怎么知道。如果你想什么我都要知道,那我岂不是太烦。” 徐骄有些明白了,也许只有想到夭夭的事,心里的念头才会被她感应到。于是心里骂:你这个人妖! 夭夭皱眉:“什么是人妖?” “就是美的像妖怪的一样的人。” 夭夭笑:“妖怪怎么会美呢?” “当然要美,否则怎么害人。” 夭夭听了:“有点道理。我觉得你正在慢慢学乖,学着去做一条听话的狗。千万别做让不开心的事,夺情蛊炼制不易,我可不想浪费在你身上。” 徐骄想了想,问:“用这个来威胁我,总得给个承诺吧,否则我还不如死掉。” “什么承诺!” 徐骄说:“比如什么时候,或者做成了某件事,就把这什么夺情蛊解掉。” 夭夭说:“夺情蛊唯一的解法,就是你死,或者我死,否则一生一世永不解除。你可以试着杀了我,当然,若是有勇气,也可以杀了自己,彻底解脱。”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战争,直到一方死亡,才算真正的结束。 夭夭起身离开,也不和萧离打声招呼,就像抛弃一条狗似的。 徐骄心里更烦,现在的自己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以前是悲催的牛马,现在是悲催的狗。还是那种舔狗,付出一生自由,却连策马狂奔的机会都没有。 不,其实连狗都不如。至少一条狗,可以决定自己是否自由,可他好像没这个权利——除非杀了夭夭! 夭夭正走着呢,忽然回过头来,轻笑道:“你可以试一下,看能否杀得了我。不过,我劝你不要试,因为谁都能杀我,唯独你是不可能的。” 徐骄几乎崩溃,心里想什么都瞒不过她,这不是神奇,这是恐怖。就像没穿衣服站在大街上,不但毫无遮掩,而且会让内心充满自卑。 夭夭说:“你过来!” 徐骄走到她身边。 “给你一个机会,从此处到妙手堂,我不出手,随便你杀。” 徐骄哼了一声,这话鬼才要信。 夭夭拿起他的手臂,把他的手握在心口:“你那无形剑气的功夫很厉害,心念动,剑气出,瞬间便能穿透我的心脏。我即便能感应到你的想法,但这个距离还是来不及。” 徐骄怀疑的看着她,不过她说的对。 夭夭笑着:“机会给你,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两人走在街上,这姿势,已经不是一般的不要脸。还好已经夜深,路上的人已不太多。 离开江边,往城西的路上更是鬼影都没一个。月光清凉,把两人的影子映在身前,拉的额老长。 这本是个旖旎的时候,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月色。差的只是一个房间,一张床。但对徐骄,这不是问题。夜很深,四下悄悄。对于受过高等教育的徐娇来说,有没有房间,有没有床,都不影响发挥和享受。 但这是夭夭,是他见过的最奇怪的女人,可以说是变态,起码也是精神不正常。 她拉着自己的手,放在胸口。每走一步,就被她乳房的下沿摩擦,压迫。这是一种折磨,危险的折磨。 她在笑,好像能感觉到徐骄内心的痛苦。 如果不是折磨呢,那这就是彻头彻尾的勾引。要尊重女性的意愿,对于暗示要有积极的回应,否则可能涉嫌违法。于是,他的手想要抓上去…… 可是夭夭说:“快到妙手堂了,你再不动手,机会可就错过了。因为以后,你再不可能如此靠近我。我死,你就能摆脱夺情蛊,否则直到你死,就只能乖乖的做一条听话的狗。” 徐骄从幻想回到现实,他确定这不是勾引。 夭夭这种女人,是不需要主动勾引人的。她只要像个死尸似的不动,就有让人犯罪的欲望。 徐骄开始愤恨,如果不是勾引,为何用弹性的乳房压迫自己?徐骄大怒,于是轻轻抓了一把。 夭夭身子轻轻颤抖:“你这样是杀不了我的。” “你真以为我会怕?” 夭夭得意的笑着,把他的手握的更紧:“来吧,以后你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萧离心想:找死! 并指成剑,但也不知道心里想什么,这一下剑指,就是发不出去。 夭夭笑的很得意:“你要真心想杀我才行,你看前面的灯笼,城西唯一深夜还亮着灯笼的地方,就是妙手堂。好像有辆马车,薛宜生又可以收一笔好大的银子……” 她若无其事,好像徐骄对他一点威胁都没有。 徐骄双眼寒光一闪,他还不是个精虫上脑的人。但她也没想着真下死手杀了夭夭,只是劲气一催,立刻要迸发出剑气,让这变态人妖知道,不要那么得意。可随即就想:如此的近,一个不好,把她弄死了岂不可惜。 杀人,总要有理由。夺情蛊再怎么折磨人,夭夭也罪不至死。何况长的这么我靠,是值得被原谅的。 夭夭哈哈笑了起来。 相识以来,这是她第一次笑的这么大声。 徐骄顿时清醒:刚才都想了什么呀,即便不杀她,也要把这死人妖弄得半废,肆意蹂躏。想的很有逻辑,意识也清醒的很,可就是迟迟下不去手。 夭夭笑道:“这夺情蛊还真是奇妙,难怪要放在每一代库玛身上。情爱男女,最是纠结。你明明恨的要死,却还是不忍心动手伤我。忠诚如狗,我心甚慰……” “我靠……”徐骄就不相信会这么邪门,凝气屏息,心中滔天杀意。可一看夭夭的脸,立刻泄了气…… “你瞧——”夭夭说:“若想摆脱夺情蛊,那你就只能自己杀死自己。杀我的心思,以后就不要再有了。乖乖的做一条听话的狗,我满意,你也少受罪。” “什么狗,你没发现我是个男人么?”怒极生悲,悲极变态,徐骄剑指一递,虽激发不出剑气,却正夹在夭夭乳沟里。 夭夭脸色一寒:“你是想死——” 话还没有说完,萧离已经一个转身到她身后,勒住她脖子。两条腿勾住她的腰,身子顺势摔出去。于是带着夭夭滚倒在地…… 夭夭也很奇怪:中了夺情蛊的人,不应该会伤害自己的。之后她就感受到了徐骄的心思:他并不是要伤害自己,只是想把她衣服扒掉…… “放开!”夭夭说。 徐骄感觉手脚一软,咬痛舌尖:“放什么呀,我这是为你好,让你知道做女人的快乐……” “呵,作为一条狗,竟敢不听话。” “狗只是忠诚,不是什么话都听主人的。而且你别忘了,我这条狗,还是地地道道的男人呢。” 夭夭双脚在地上一磕,整个人倒翻飞起。哪知徐骄从她腋下钻过来,身子上前一顶,就把夭夭抵在墙角。感觉到两团柔软,一阵心神荡漾。 夭夭正要痛下杀手,却听妙手堂的门吱呀打开,薛宜生的声音说:“如此说来,我还需要上帝都。” 另一个声音说:“如此最好,有劳薛兄。” 徐骄也愣住了,这不是赶车的那位高手么。 两人保持着暧昧的姿势,缩在墙角。徐骄想看看,这位高手来妙手堂干什么。夭夭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让薛宜生离开三江源。 昏黄的灯光下,徐骄看到一个佝偻的影子,听到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看起来腿脚不方便。应该就是车厢里,那个长得很漂亮的男人。 男人上了马车,车夫扭头看向这边。原来他早就知道这边有人,鬼鬼祟祟的挤在墙角。 车夫走过来。 薛宜生疑惑问道:“宁兄?” 离的近了,车夫见是徐骄和一个美女挤在墙角,这姿势,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薛宜生惊愕道:“夭夭,你们在干什么?” 徐骄说:“薛神医,你眼神不好吧,没看到我们在聊天么?” “聊天要这个样子的么?” “这个样子,是为了不让第三个人听到。” 薛宜生大怒。 夭夭说:“舅舅,我们是在聊天。” 薛宜生怒道:“还不过来!” 夭夭轻声说:“我们话没有说完,去房间好么?” “求之不得。” 那车夫看着两人进了妙手堂,瞧薛宜生气的发抖,便说:“薛兄,孩子大了,也不要管的太厉害。不过,那小子不是好人。我今日瞧见他与三江王的女儿腻腻歪歪的……” 第38章 意外收获 送走了客人,薛宜生关门回了妙手堂。看到徐骄躺在地上,夭夭一只脚踩着他的胸口。 “我并不想催动夺情蛊,可你偏偏要逼我。” 徐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进来的时候,看到夭夭眼里闪着水汪汪的光,整个身子就软了。然后夭夭一脚踹在他裆部,身子立刻软倒,卷曲成大虾的样子。他终于明白,这什么夺情蛊,真不是闹着玩儿的,真的能要人命。 只是这名字太恶心人了,这么可怕的东西,却取个“夺情”的名字,实在有够讽刺的。 徐骄喘着粗气。 夭夭说:“还不服?今天之后,你最好心服口服,因为我不介意弄死你,浪费一只夺情蛊。大不了再费十五年心血,重炼一只。” 徐骄忍着疼痛说:“我服了,心服口服,全身都服。今生服,来世服……” 夭夭冷笑:“以后不要这么多废话,我不喜欢。” 薛宜生虽觉徐骄可怜,但不敢说话。夭夭是天遗族库玛,神女之职,高贵还在蕾王之上。 夭夭用脚尖勾着萧离的下巴。薛宜生这就看不下去了,毕竟都是男人,怜悯之心油然而起,走上前说:“我可能要去一次帝都。” 夭夭一愣,把脚收回来。不过萧离依旧躺着,夭夭那一脚,是直接断送他男人职责的一脚。如果不是先天境的修为,真气自动护体,他此刻已不能称之为男人了。 “与方才那两人有关?”夭夭问。 “是,那个年轻人腿部重伤,应是从高处跌落,断了筋脉。若要医治的好,需要几样奇物,只有帝都天极阁才可能集齐。” 夭夭说:“那个年轻人,显然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徐骄这时候缓过劲儿来,说:“当然是那个车夫的面子。” 夭夭冷哼:“你又知道。” 徐骄说:“我不知道,只是猜的。像他那样厉害的人,面子自然大很。” 夭夭说:“那个车夫很厉害么?” “两个魏无疾,都不是他的对手。” 薛宜生笑道:“不错,两个魏无疾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他就是宁不活。” 夭夭说:“此人如此厉害,怎么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薛宜生说:“鬼王有弟子十二人,除了魏无疾,李怀远,方迎山这三人在外,有七人在武道院,还有两人,不但不知其踪,也不知其名。” 徐骄说:“这个宁不活,便是那两人中的一个。” 薛宜生点头。 “他和魏无疾,李怀远可不像一个师傅教的。那两人我也交过手,和宁不活比起来,差的太远了。” “那是当然的。”薛宜生说:“鬼王十二弟子,其实真正亲传的只有三个。一个不知其名,一个是宁不活,还有一个便是主持武道院的应天理。其后鬼王时常闭关,传授弟子没有那么多时间,像魏无疾等,一身本事多是应天理代为传授。所谓鬼王亲传,真正算起来,其实就只有这三人。” 夭夭说:“鬼王亲传弟子宁不活赶车,那车上的人可了不起的很呀。” “这也是最奇怪的地方。你一定想不到,车上那个年轻人,就是写《盐铁疏》的那个员外郎。” “国士明中岳的孙子,明居正?”夭夭也觉得怪:“从未听说明中岳有个孙子,但这孙子一出现就名动天下,明中岳调教的好。” 薛宜生说:“这又是一个怪处。明中岳确实有个孙子,沾染顽疾。他是母胎带病,剖腹而生。明中岳一直没有给他取名,说是无名则无生,无生则无死。我在帝都时,曾为他诊治,断无活到今天的道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用了修罗山的七夜昙。但世人皆知,明中岳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不能平息修罗山盗匪之患。” 夭夭沉吟着:“真有意思呀,仇人可能是恩人……” 徐骄这时终于能站起来,冷哼道:“这有什么,相爱相杀,就像你我……” 夭夭斜他一眼:“如果做一条狗也很烦人,那你活着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萧离蹦两下,以减轻下半身的痛苦。 夭夭又说:“当年你逼于无奈离开帝都,如今还要回去……” “如今也是逼于无奈。”薛宜生说:“宁不活与我有旧,他已言明,这是明中岳的意思。所以我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不如大大方方的。只是你不能一人待在天临城了,去仇老那里吧……” “意外之获,我正寻思着怎么去帝都呢。”夭夭看向徐骄:“我们去帝都。” 徐骄摇头:“我知道帝都那个地方,不是想去就能去的。我很愿意陪着你,但实在无能为力。” 夭夭冷哼一声:“我在帝都等你。”说完就上楼了房间。 徐骄赶紧把薛宜生拽到一边,低声说:“把我体内夺情蛊取出来,否则你再也别想得到七夜昙,我就会把它吃了……” “夺情蛊非病非毒,七夜昙也没有用的。”薛宜生安慰他:“我虽不很了解夺情蛊,但也知道它不要人命。” “还不要命?你没看到刚才夭夭怎么对我的?” 薛宜生沉声说:“即便没有夺情蛊,你那么对她,夭夭也会杀了你。在天遗族,不要说碰夭夭了,正眼看夭夭的人都没有几个。因为她是神女库玛,不可亵渎。” 徐骄说:“这算什么,可远观而不可近玩?” “远观也不行。”薛宜生说:“你最好记住这一点,夭夭是女神库玛,不属于这个世界,更不属于任何人。好啦,你告诉我夺情蛊究竟是什么感觉?” 徐骄将所经历的奇怪之处详细说了出来。他倒不指望薛宜生能帮他解除夺情蛊,薛宜生也不会这么做。毕竟他是夭夭的人,怎么会帮自己的。他之所以关心,也是出于职业好奇。 像薛宜生这样医术好的人,应该并不多见。不然,宁不活也不会大老远从帝都跑到三江源。所以,徐骄只想弄不明白,夺情蛊究竟是什么玩意儿。薛宜生也是一样,他也想弄明白。 薛宜生皱着眉头,摆明了毫无头绪。 “神医,听我说了这么多,你倒是说两句话呀。” “实在是奇怪呀。”薛宜生说:“控制人心神的药物确实有,一般的迷人心神,懵然不知。高明的,能把人变的如行尸走肉,任凭差遣。” “那我就是后者。” 薛宜生摇头:“可你从头到尾都清醒的很,不但清醒,而且还有自己的主意,要杀了夭夭。这说明夺情蛊。并非是纯粹控制人心神意识。但莫名奇妙的,你却下不了杀手。而一旦夭夭催动夺情蛊,你就不能自已。这不像一个傀儡,倒像是个怕老婆的可怜的男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也无话可说了。可我现在,还没上马呢,就已经被马蹄踩在脚下了。” 薛宜生说:“我所知也算广了,但还是想不到何种药物搭配,会有如此奇效。” 徐骄着急道:“都说了是蛊,当然是虫子了。蛊者,皿中之虫也。金蚕蛊听说过没……” 薛宜生摇头:“我读过医术,蛊就像针灸一样,是医道的一种手段,只是早已失传了。想必是极其高明的,否则也不会只有夭夭懂得……” 徐骄心道:我靠,这常识差的有点远了。 薛宜生又说:“若是能找到《道藏》就好了。据说《道藏》上面,记载着千奇百怪,世间万物,医卜星象,奇门遁甲……” 他没说完,徐骄已经翻身飞出妙手堂。 这世上有一个人看过道藏——老梧。 三江王府。 笑笑三人很焦急的等着徐骄,这么久了,他还没有回来。 “我哥不会有事吧?”笑笑担心的问。 “不会!”小山说:“一般好手打不过大哥,能打过的大哥,在三江源没有几个。” 笑笑说:“我是不是错了,让你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三猫说:“是的,骄哥不是怕事儿的人,你应该告诉他。你不说,可我们偏偏又知道,搞得我总觉得对不起兄弟。” 笑笑沉吟道:“但你们知道,我做这件事,并不想活着回来。所以,我也不想他牵涉其中。因为,我真的把他当哥哥了。” 小山沉声说:“我帮你!” “你们谁都别帮我。我本就是活不久的人,只是以前看不见。现在能眼睛能看到了,在我死之前,我不想有遗憾。” 王府内院。 李师师气呼呼的。 李渔说:“父亲本来还有些不同意,如今出了盐铁这档子事儿,他更不愿说不同意了。” “可那个王子淇为什么要同意呢?难道我的传闻,还没有传到帝都么?” “傻孩子。”李渔说:“就算你挺着十个月大的肚子,王子淇都能把你娶回门,大庭广众的拜天地入洞房。海后的意思,他绝不会违逆。” “那要怎么办呢哥,那个王子淇,我只要看着他,就莫名的害怕……” 李渔冷哼:“跟我上帝都,当面告诉海后,这门亲事我们不答应。” 李师师眼睛一亮,随即黯然问:“能行么?” “你若不想,就等着王子淇来娶你好了。” 李师师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但又显出些犹豫。 李渔说:“带上徐骄吧——” 李师师嘟着嘴:“他不会愿意的——” 李渔笑道:“你带着他妹妹笑笑,他自然会跟过来。如果我记得没错,他妹妹是贱籍,而且是你的奴婢。” “如果她不愿意的,帝都那么远,一个女孩家会害怕的。” “笨,不是还有三猫和小山么?他们三个本来就爱玩,三个人一起去帝都玩儿,又怎么会怕?” 笑笑三人还在焦急的等待徐骄,但此刻的徐骄已经飞身越越上大江。到江心,气力耗尽,人落下来。于是翻身头朝下,双掌击在水面上,借着反震之力,飘身上了岸。 没人教他本事,不过电视电影看过不少,思想海阔天空,敢想敢为。他甚至想着,总有一天把筋斗云搞出来。夭夭再想催动夺情蛊,他就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 老梧照旧坐在月光下,搞他那一套阴阳平衡。其实瞎扯,想阴阳平衡,找个女人较量个三天四夜的,保证平衡的腰都直不起来。 “老梧呀……”还没进门,徐骄就大喊。 老梧说:“你找到笑笑了,他们没事吧……” “没有,现在是我有事。” 老梧说:“我看你好好的,又蹦又跳,跟吃了活鸡似的。” 徐骄在他身边坐下:“你看看我,有没有印堂发黑,双眼无神,头顶乌云……” 老梧大怒:“臭小子,我是正经修道的,你把我当成街上看相算命的了?他们都是道门的叛徒。搞些神神怪怪的,让世人以为,道门就是如此下三流。弄得我穿这身衣服下山,别人都拉着我去看风水。这些人,皆是以道为名,迷惑世人耳目……” 徐骄说:“你想什么呢,是我出事了。大大的不妙,我中了夺情蛊。” 老梧一脸震惊。徐骄欣喜不已,从老梧的表情就能证明,他是知道这玩意儿的。 “你遇到了天遗族的库玛?”老梧问他, 徐骄说:“中也!” “长得真的很漂亮么?” 徐骄说:“你不应该问这个的?” “唉,传说天遗族的库玛,是库玛女神血脉,美如幻,美如仙……” 徐骄说:“再美也是个女人,胸前的手感,差的都不远,跟刚出锅的馒头一样的,只是大小不同。你快告诉我,我怎么活下去?” 老梧疑惑道:“夺情蛊又不是害人的玩意儿,要不了命的。” “你哪里知道,那人妖差点就要了我的命!” “是女神……” 徐骄哪有心情扯这些,便说:“你若不懂,就告诉我夺情蛊是什么东西,我自会找名医想办法。” “《道藏》上有过记载,是在一篇杂文中,未必是真。”老梧说:“天遗族有神女库玛,她亲吻的男人,便是人间帝王……” 徐骄说:“我确实被她亲了一下,还是舌吻那种……” “什么舌吻,恶心。”老梧继续:“这当然是传说,但在很久以前,若为帝王,必是神女库玛所选。这帝王也对天遗族忠心,更是对神女库玛唯命是从。后来有前辈猜测,之所以如此,便是夺情蛊。每一代选出的库玛,都会在体内养夺命蛊,用来控制帝王之心。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天遗族的库玛,皆美如天人的原因。” 徐骄说:“这传说毫无传奇色彩。你就告诉我,夺情蛊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梧指着巍峨乌压的高山,萧离心道:难道夺情蛊与修罗山还有关系…… 第39章 巧合还是阴谋 按照老梧的说法,在修罗山深处,七夜昙开花的时候,会有蓝色的蝴蝶,花纹如闪电,故名之曰:闪蝶。 它们冒死靠近,雄蝶用自己的生命挡住危险,让雌蝶飞向七夜昙产卵。 产卵之后,雌蝶会汲取七夜昙的花蜜,就能够渡过寒冬,活到第二年。 老梧说:“夺情蛊就是来自闪蝶的卵。至于怎么做到,那就是天遗族秘术,不为人所知了。” 徐骄说:“这就有点像蛊了,山主不知是否有解法。” 老梧说:“没人知道,也不需要解。因为它并不致人于死,何况如今的天遗族,早已不是过去,哪有能力决定帝王谁属,能苟延残喘的活着已是不易。” 徐骄想了想:“不行,你不知道那种感觉。失去自我,被人拿捏。我还是要找山主,他那么厉害应该有办法……” 老梧拉住他:“许多年前,修罗山也有一人被夺情蛊所缚,被前代山主杀死了。因为修罗山绝不允许有这样的人存在,因为这铁定会是个叛徒。因为天遗族对修罗山也有兴趣,只是没有能力而已。所以,这件事我知道就行了,不能对任何人说,哪怕是笑笑,三猫和小山。” 徐骄看老梧说的认真严肃,不像是开玩笑。心里沉重起来,一脸的生无可恋。 老梧说:“这有什么的,据说要催动夺情蛊,得两人相近。你远远的离开就是了,回到修罗山,即便是天遗族的人,也不会轻易上山找不自在。” 徐骄叹息一声:“恐怕有点难,笑笑莫名其妙的下山,到了三江王府,我总觉她心里有事儿。我怎能置身事外……” “哦,那也没什么,不惹那个库玛就行了。既然能被选做库玛,就一定是个善良之辈。何况夺情蛊炼制十分不易,乃是自小而起。她若让你死,自己也不会好受。不过,既然用上夺情蛊,那就是有事让你做,你全心全意的去做,换个一生平安不是很好。” 徐骄看着他,这老头还是修道的,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自由。 老梧忽地笑起来:“嘿,真是的。这一代库玛,竟会给你种下夺情蛊,真是浪费。你既不权势滔天,又不绝世高手,哪有资格……” 徐骄转身就走,倒霉还要讲资格,这世界真他妈公道。 一溜烟的下了山,江水潺潺,夜色凄凄,心烦意乱,像遭受了劈退的打击。一番痛苦之后却又忽然发现,人家劈的是连环腿。 气息在体内疾速流转,速度飞快,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就像深夜在无人的大街上飙车一样,确切来讲是飙两个轮子的电驴。像他混的这么惨的,没有资格玩儿四个轮子的东西。别看是正规三流大学毕业,连玩叉车的资格都没有。 倒是现在,只用两条腿,就玩出了自由飞翔的感觉。 夜色漫漫,前方无可阻挡,不管是路,是山,是树,一跃而过。好像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自己的双脚。贫穷不行,下贱不行,连法律也不行。 这不是他的世界,却是他喜欢的世界。 看到昏黄的灯光,放眼一看,原来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了津门渡。远处江边小渚,临江楼的灯笼格外亮眼,远远望去,好像一座黑夜中的高塔。 他忽然想到仙娘。 这个美丽妖艳的女人,虽然没师师那么有气质,更没夭夭那样邪魅。可如果要找个人说话,他会找仙娘。 也许因为同为底层活着的人,内心有着相同的痛苦。 飞身而起,夜色中如一道鬼影。不会有人发现他,因为街上江边,半个鬼影也没有,临江楼也很安静。 可见,真的很晚了。 仙娘被推到床上,脑袋磕到窗台,差点晕过去。 “呵哈哈,想不到三江源也有这么漂亮的姑娘。”男人不讲武德,更不讲前戏,伸手一拉便扯掉仙娘的衣服,半个胸脯露在外面。这没什么的,因为她的半个胸脯,本就露在外面。 “方公子,我主持临江楼,却不是临江楼的姑娘。”仙娘说:“我是世子李渔的奴婢。” 男人嗯了一声,好像是有些忌惮:“那小子玩儿过你了。” 仙娘说:“世子不是那样的人,也请方公子自重。” 男人嘿了一声:“他没动你?也许他并非不是那样的人,只不过不是个男人而已。玩了也没关系,我不在意的……” 男人伸手就扯,仙娘紧紧捂住胸口。 男人怒道:“怎么,你既然在临江楼,这点觉悟还没有,难道让我自己动手?” 仙娘勉强挤出点笑容:“方公子,我实在不会伺候人。不如我去找两个楼里最好的姑娘……” “哼,临江楼我就看上你了。你不会伺候人,我不信。只要是女人,伺候男人都是天生的。” 男人伸手就抓,仙娘侧身闪开,从他腋下钻出去就往外跑。 这种事情,她从未遇到过。因为来临江楼的都知道,仙娘是世子李渔的人,就是有想法,也不敢真动手。 但这个方公子,帝都来的,根本不把李渔放在眼里。 仙娘站起身子就要跑,男人一把扯住她上身唯一的衣服,嗤啦一声,映眼雪白,春光无限。 “哼哼,你喜欢这个情调的嘛,公子我就满足你,哈哈……” 仙娘也不敢喊叫,她知道,临江楼里没有一个人敢得罪他。他捂着赤裸的上半身,可惜手太小了,遮不住全部,这姿势更显撩人,勾动兽欲。 仙娘忽然瞪大眼睛…… 男人淫笑,身后却传来声音说:“你知不知道,违背妇女意愿是犯法的。不但犯法而且下贱,是最不可被原谅的一群人。” 男人冷哼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我的事。”身子微侧,也不转身过来,两个拳头却到了萧离面门。 怪不得横呢,原来是个练家子。 可他遇见的是徐骄。抬臂一挡,架住两只拳头,并指如剑点中他腋下。一道无形剑气入体,男人闷哼一声,半边身子酸麻。 “小子,你知道我是谁么?” 徐骄冷哼一声:“我只知道你是个烂人,强迫妇女,送到官府,治你个强制猥亵罪。” “哈哈,你可以试一下。我看上她,是她的造化,对么?”男人看着仙娘。 仙娘轻声说:“放他走吧。” 徐骄松手,男人深吸一口气。看着徐骄,原来是个如此一般的人,还以为是李渔那混蛋呢。 仙娘双手抱在胸前,轻声对男人说:“方公子,今天实在有扰雅兴,请您见谅。” 徐骄叹息,这就是一般服务业的无奈。 “见谅?”男人揪住仙娘头发,按在墙上:“办了你,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又看向徐骄:“还要当着他的面,哈哈……” 徐骄大怒,这已经不是狂了,而是侮辱。 冷哼一声,上前一步。 男人就是不服刚才被制住,要和徐骄再较量一下,抓住仙娘头猛地往墙上撞去。他是什么力道,这下根本就是要杀人。 徐骄侧身一闪,伸手挡住仙娘额头。 男人冷笑,另一只拳头对准咽喉袭来。每一下都是杀招,好像对他来讲,杀人是很无所谓的事情。 徐骄斜着迈出一步,把仙娘推开。随即白骨爪闪着阴森的光,按在男人的头顶。劲气透出,男人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他已经知道,眼前这小子虽然年轻,却是个真正的高手。 只是出身,家世,以及从小到大的习惯,让他不知道什么叫做俊杰。 “混蛋,你知道我是谁么?你敢动我,我保证你父母兄妹……” 徐骄心念一动,劲气射出,五指穿过头骨刺入颅腔内。 他的话,徐骄很不喜欢。有许多次他觉得人格收到侮辱,对方好像都会说同样的一句话:“你知道我是谁么?” 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觉得恶心。反而觉得舒服,痛快,有一种莫名的高潮。 难怪全世界都在呼吁停止暴力,因为它就像毒一样,会让人上瘾。 仙娘大惊:“你怎么把他杀了?” 徐骄说:“也许是他该死吧,我没有真想弄死他,我这属于激情犯罪。” 仙娘也顾不得遮掩身子,趴在窗口看过去,江上无船,楼下无人:“扔到江心里,让水把尸体冲走,你可闯了大祸。” 萧离飞身出了窗口,一个起落到江心处,尸体扑通一声扔下去,江水滚了两滚便消失不见。他再回来的时候,仙娘已经找了衣服穿上,可半个胸脯还是露在外边。她脸色煞白,双手忍不住的抖。 徐骄说:“你怕什么,像这样的人,本就该死。” 新仙娘见五指沾染血迹,赶紧打水过来,用力的去擦他的手,好像这血迹能要了他的命。 徐骄没有管她,他心里清楚,这女人此刻不但恐惧,而且紧张。 过了好久,手都快被擦破皮了。仙娘终于长出一口:“你知道他是谁么?” 徐骄摇头:“我忽然发现,以前之所以有太多屈辱。并不是因为自己真的窝囊,而是太在乎对方是谁了。” 仙娘说:“不得不在乎,他姓方,是殿前将军方迎山的儿子。” 这名字有些熟悉,记起来了:“原来是他。方迎山,不就是鬼王的弟子么。” “你真的不怕?” “怕有什么用?”徐骄说:“难道看着他强奸你,那我还算男人么。” 仙娘愣一下,随即凄然笑道:“这里的男人,大都是一样的。这是临江楼,本身就是男人们寻欢作乐,发泄郁闷的地方。” 徐骄摇头:“那怎么行。这楼里的姑娘,也都是为一口饭吃。职业是职业,人格是人格。就算是服务业,也不能被人侮辱。” 仙娘只听懂一半的意思,但却明白他究竟想表达什么。修罗山的人,这样的看法,也不算很奇怪。 仙娘的手有点抖,她还在怕。 徐骄拍着她的肩膀:“那人那样对你,死就死了。这个世界,死几个人,都是很稀松的事儿。” “那要看死的是谁?” “不就是方迎山的儿子么。深耕半夜,四下无人的,你真想被他强奸呀?” 仙娘脸上一抹苦笑:“这临江楼的姑娘,几乎每一个都是这样过来的。今晚的事,你知我知,我们就此忘了。”沉吟一下,又问:“你怎么会来我这儿?” “不开心,想找你说话。” “大半夜的,找女人说话?”仙娘露出怀疑的神色:“一般这个时辰,男人找女人,都只是为了那件事。” 徐骄叹口气:“我确实心情不好,从山上下来,跑着跑着,就到了你这里……” 聪明的女人,总是很容易就能感受到男人的心情。仙娘问:“为了什么?” 徐骄没有说话,男人不会把自己的不痛快告诉女人,也不知道是因为男人可怜的自尊还是自悲。 仙娘没有再问,而是坐在徐骄身边,依再他身上。 徐骄说:“你最好离我远点。我刚杀过人,身体正紧张呢。紧张的男人,特别需要女人……” 仙娘身子一震,像是想到了什么,对徐骄说:“打我!” 徐骄愣了一下:“不好吧,我没有这个癖好。” 仙娘斜他一眼:“临江楼都看到姓方的进我房间里来了,他虽久居帝都,但也都知道他什么名声。若不做到像一点,我怕有麻烦……”她抓住徐骄的手放在脸颊:“来,要用力,不要有丝毫不忍……” 她的脸颊光滑柔软,细嫩的皮肤,摸着就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徐骄试了几次,都没办法下手。 仙娘急了,搂住他脖子躺倒在床上。即便是假的伤,也要做的极其像。然后拿着徐骄的手,猛往自己脸上打。打到第三下的时候,徐骄绷直了手臂,确实看不下去。 仙娘又说:“抓我!” “什么?” “你什么也不懂。”于是仙娘手把手的教徐骄上演了一番违背妇女意愿的戏码。衣服被撕烂,胸上抓住几条血印。 仙娘又指着脖子说:“咬,这样才更像。不然,我就无法开脱了。” 徐骄一想也对,这不是威胁,这是助人。低头咬住她耳垂,舌尖挑一下…… 仙娘嗯了一声,身子扭动:“我是让你咬我脖子,不是耳朵。” “这个我也在行。”于是一下深吻,硬嘬出几个红印来,仙娘又痛又痒。她只是混在男人堆里,看的多听的多,但没有真正实在过。被徐骄弄得又痛又痒,鼻子里不自觉的发出嗯嗯咦咦的声音…… 第40章 最遗憾的夜晚 一番变态表演,仙娘身上全是被蹂躏过的痕迹。 徐骄满头大汗,不是因为累。他是个年轻男人,即便是假的,也弄得情欲高涨,浑身发烧。 从仙娘身上翻下来,喘着粗气。 仙娘还跑到镜前看了看,对效果十分满意。于是吹熄了灯,月光从窗口射进来,铺满在床上。 这本是个美好的夜晚,即便什么也不发生,也应该是美好的。 仙娘靠着徐骄躺在床上。徐骄赶紧挪动身子,好像很怕挨着他。仙娘心里想笑:这是个没有礼貌的男人,却又是个很尊重女人的男人。至少,懂得尊重她。 仙娘又挤了挤,徐骄一直挪身子,直到身子侧立起来,贴在墙上。仙娘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躲开,因为这男人已动了邪念,下身硬邦邦的,能感觉到杀气腾腾。 仙娘轻声说:“你想要么?” 徐骄说:“什么?” 仙娘把手伸过去:“你装傻?” 徐骄全身抽搐一下:“别乱动呀大姐,擦枪走火容易伤到你。” 仙娘说:“你想要的话,就来吧!” 徐骄心砰砰的跳:“你想么?” 仙娘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好一会儿才说:“这种事,还要女人想不想的么?” 徐骄彻底失望,杀气腾腾顿时变作死气沉沉。 仙娘感觉到他的变化,略有些尴尬,于是说:“如果你想,隔壁房间有药……” 徐骄无语,他只是没那个心思而已,又不是阳痿。 “你误会了。”他赶紧解释:“我很正常的,连续加班一个月,也能有十几分钟的战绩。不能算很强吧,也在优秀水平之上。” “哦!”仙娘能说什么。这种事,男人不承认,就不能追究。 徐骄又说:“我只是不想勉强你。这种事,要双方都心甘情愿才有意思,才有激情……” 仙娘不说话,心里还在想着死人的事。 徐骄动了动身子,挨着仙娘紧一些。有便宜不占,那不成傻子了。又想到悲惨的过往,自从破产之后,好像就再也没有在任何夜晚,抱着女人好好睡一觉了。 仙娘问:“你叹息什么?” 徐骄说了自己的悲哀。 仙娘问:“你成亲了?” 徐骄说:“没有。” 仙娘说:“那你偷的是哪家姑娘,山下村子里的人,好多姑娘我都认识的。” 徐骄知道她误会了,便说:“别提了,人家嫌我穷,不想再吃苦了。从那以后,每一个寂寞的夜晚,就只有五姑娘慰藉我的寂寞。” “五姑娘?”仙娘回忆着:“南山坳姓柳的那一家么,只有他家女孩子多的……” 徐骄抓住仙娘的手,放在又要杀气腾腾的地方,说:“这就是五姑娘。” 仙娘一想就明白了,骂他:“你真是又下流,又龌龊,还很肮脏……” 徐骄把脑袋埋在她脖子里,悲惨的说:“若有人帮忙,谁还会自己来……” 月亮偏过去,没有了月光,但夜色反而美好起来。徐骄模模糊糊的,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压抑的城市,车水马龙的混乱,把他拼命的往外推,推他回家,推他踏上绝路。 感觉有人在抚摸他的脸颊,睁开眼睛,是仙娘。 原来自己把她抱的那么紧,紧的好像应该继续下去,不让这一晚有遗憾。 “你哭了。”仙娘说。 “我有说梦话么?” “你冲着我喊妈妈。” 徐骄微微一笑,窗外的夜色,已有点昏黄,黎明将至。 不知道有多长时间了,他从未像这一晚睡得这么舒服过。虽然身边有个大美人,虽然什么也没做。 “我得走了。”徐骄说。 仙娘说:“天还没亮,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徐骄说:“我好几次发誓,再也不后悔。” 看仙娘眼睛明亮,一双红唇好像在颤抖似的,忍不住亲上去,深深一吻。 太突然了,仙娘几乎喘不过气来。等她反应过来,徐骄翻身下床,挥掌轰的一声,把门打破,随即飞身撞破窗户,消失不见…… 仙娘起初很惊讶,可随即明白:这男人好聪明。随即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几个大汉出现在门口。仙娘赶紧双手抱着,遮住春光难掩的身体。 “公子呢?” 仙娘摇头说:“不知道!” 几人不问第二句,飞身穿过窗口…… 临江楼许多人都惊醒了,有姑娘拿衣服裹住仙娘的身子,但脸上没有一点同情。做她们这一行的,似乎这样的事只是早晚而已,无法避免。 夜色昏黄,黎明未至,天地间还是一片死寂。但总有起的早的人,或整宿睡不着的。比如睡得很早起的也很早的老人,比如开米店的仇老。 他看到临江楼里一阵慌乱,几个笨拙的黑影跳出来,散开像没头的苍鹰。发生什么事了呢? 老头不知道,但一定与徐骄有关。因为方才徐骄鬼魅一样穿行在巷子里的样子,摆明了没做什么好事儿。 笑笑等了一夜,徐骄没有回来。 小山就陪了他一夜。 三猫还没睡醒,他才不会担心。如果连徐骄也需要担心,那么更应该担心的是他们自己。 李师师起来得到第一件事,就是来找笑笑,然而当知道徐骄一宿未归的时候,心里也担心起来,非要把王府中的人派出去寻找。 三猫看不下去:“我骄哥哪里需要你们担心。说不定走在街上,被哪个小姑娘看上,硬拉回房里快活。” 李师师哼道:“这种美事你遇见过么?” 三猫说:“早晚会遇上的。骄哥说过,当你偶尔路过夜色中某条街的转角,会遇到一个姑娘冲你笑。不需要说话,心有灵犀,发乎自然。这叫露水夫妻,这叫浪漫,知道吧……” 笑笑不满道:“我哥不会说这样的话。” 三猫说:“哎呀,你们太胡思乱想了。骄哥一身本事,能出什么事呢。他也许只是心情不好,在哪里喝个小酒。说实话,昨晚我也没想过回来,外边睡着多舒服……” 这时,外边响起脚步声。 笑笑还以为徐骄回来了。小山冲她摇头,这脚步声轻柔且缓,分明是女人的。 是夭夭,大清早的,竟然是她来王府。 李师师想起徐骄的话:夭夭是个上身女人,下身男人的怪物。一股寒意从脚底升到头顶,汗毛都竖了起来。 三猫最喜欢看美女:“怎么是你?不会也是来找骄哥的吧……” 夭夭说:“不,我来送药。”她手里捧着小木盒,走到笑笑面前:“这是我我舅舅为你研制的,每月圆月之时服下一粒,对你热毒极有好处。” 小山赶紧伸手接过来。 夭夭又说:“若再有不适,可来帝都找我们?” 李师师奇道:“你们去帝都?” “是呀,今日舅舅为世子最后一次诊治,若已痊愈,我们便要启程去帝都。” “真是巧,你也去。”李师师说:“我和哥哥也准备去帝都呢。” 笑笑低下头,李师师说:“你和我一起吧,帝都的繁华,是你不能想象的,万物缤纷,什么稀奇的东西都有。” 三猫说:“不行,笑笑,我们不适合去帝都。” 李师师说:“笑笑是贱籍,是我的丫鬟,去帝都也没什么妨碍。还有你们两个,挂着营军的牙牌,也一样可以去呀。” 三猫说:“我的意思是,骄哥不会答应的。” 夭夭这时才问:“徐骄呢?” 笑笑说:“一夜未归!” 在街边露天的摊子吃了早点,徐骄这才晃悠悠走向王府。身上一分银子也没有,贫穷好像是种命运。无论你在什么样的世界,只要你还活着,就无法摆脱。原本身上的银子,还是初见夭夭时,用李师师头上的玉簪换的。 好在脸面够大,小老板没有拉住他吃白食。 可这面子不大光彩。 那老板说:“我见过你的,昨晚上,和李小姐一起的那位……”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但徐骄觉得自己像个吃软饭的。 吃软饭的,往往为人所不耻。无论男人还是女人,一致予以批判和抨击。但根本上来讲,这既不违法,也不违反道德。究其原因,应该是嫉妒。 因为能吃软饭的男人,肯定是长得漂亮,而且活儿也好,否则哪有这个资格。 于是男人嫉妒他,天生的饭碗,这能不让人恨么? 女人也嫉妒,因为她没有能力去养一个吃软饭的人。 即便你长得再漂亮,人家也只会瞄你一眼。毕竟这世上,比身材和样貌还漂亮的东西,并不是没有。 搂着仙娘睡了一夜的舒服劲儿,被一个摆摊老板破坏了,真是太不值得了。 想起仙娘,他走的时候,可以做出有高手打斗的迹象,她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至于那个男人,死就死了。你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找死。也许在某个时候,你也会有这样的冲动。只是国法荡荡,杀人偿命。那人也许十恶不赦,但你没有权利剥夺他人的生命。 这就是文明,这就是价值。 徐骄忽然觉得别扭,若是这样说的话。法律并不是平等的,他其实是特意保护坏人的。 因为好人,没有法律约束他一样守规矩,爱护动物,乐于助人,爱党爱国。但有了法律约束,坏人照样犯法,伤天害理,欺善怕恶,而且你还拿他没办法。 因为,你没有权利。 这就是文明么? 徐骄忽然有些喜欢这个世界。现在的自己,还是那样的穷,在夭夭面前,是条连舔狗都不如的死狗。但起码,想痛快的时候,不再有顾虑。 几匹快马当街冲刺,不用说,肯定是有身份的。有点钱的人,怕是没有这个胆子,就是有,也未必真的敢做。马蹄稍乱,就能把人当街踩死。 徐骄像别人一样躲在街边。有人喊:“徐老弟……” 难怪,马上竟然是世子李渔。 徐骄笑道:“世子呀,这么早就策马奔驰,好心情呀。” 李渔说:“本来心情很好的,是津门渡出事儿了。方才有人来报,方迎山的儿子在临江楼失踪了。他手下差点要把我的临江楼拆了……” “哦,方迎山的儿子,怕不是一般人敢动的吧。” 李渔哼了一声:“方迎山的儿子,无论死在哪里,怎么个死法,我都不觉得奇怪。” “那你还管他干什么?” 李渔冷笑:“总要做个样子,但不是给方迎山的,而是给鬼王。津门渡临江,若是被人掳走,恐怕是很难找到了……” 徐骄心想:确实难找了,阎王爷要的人,谁有本事抢回来。尸体被自己扔进江心,顺江而流。泡个两天,人腐烂了,就被水里的鱼虾咬的只剩下白骨。嘿,简直就是一场完美的犯罪。 走到王府门口,又遇上薛宜生。 薛宜生把他拉到一边,问他:“你是不是上山打听了?” 徐骄说:“我又不是山上的人,我去问了老师寂寞老人。” “怎么说?”薛宜生酷爱医道,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尤其感兴趣。 徐骄低声道:“据我老师所说,所谓夺情蛊,乃是用闪蝶之卵制成……” 薛宜生惊道:“闪蝶?” “你不会不知道的?” 薛宜生说:“在天遗族的传说中,库玛女神的头顶永远飞舞着一对极其美丽的蓝色蝴蝶,叫海伦娜。我在帝都时,曾偶然见过一幅画,画的便是一对蓝色妖艳,美丽无比的蝴蝶,就叫闪蝶。也就是传说中的海伦娜,我以为这是早就绝种的东西……” 徐骄说:“就这么多?” “医书不见其载……”薛宜生愣一下:“也许在杂记中有,我回去翻一下。”说完便慌茫茫的离开。 王府的大门,其实相当随意。像徐骄这样的,被奉为客人的,都是随便进出。毕竟王府内院,才是真正重要的地方。徐骄曾几次试探,暗中不知多少高手,稍稍靠近,就能感觉到森森杀机。 刚走进客房的院子。就听到三猫大神喊:“我的骄哥呀,你再不回来我就要疯了。” “哥——”笑笑跑上前:“我很担心你呀。” “担心我干什么。我是个男人,还怕有小姑娘把我吃了呀。”看到夭夭,怎么也笑不出来。 夭夭冲轻轻点头,搞得两人很陌生似的。 徐骄走过去,冷声说:“你们都来找我么,有什么事儿?” 李师师说:“你一晚上去哪儿了?” 夭夭吸一口气,说:“应该不是什么危险,他身上全是女人的味道。” 徐骄哼一声:“胡说,夭夭姑娘好像不是属狗的吧。” 笑笑在他耳边轻声说:“哥,你是一身的女人味道。” 徐骄怒道:“瞎说,女人是什么味道,香的还是臭的,酸的还是辣的……” 三猫笑着说:“骄哥,你是不在无人的深夜长街,在街的拐角,遇到了一个冲你笑的姑娘。” 李师师气呼呼的走到他近前,鼻子贴在他胸膛深深吸了一口气,顿时脸色大变…… 第41章 是谁在摆局 女人对女人的味道,尤其敏感。甚至能通过味道,分辨出来是谁,就像师师。 “这是……”李师师疑惑道:“你一夜没睡,从津门渡打了个来回?这是仙……” 徐骄捂住她嘴巴,把她弄回房间里。动作干净利索,三猫佩服的不得了,他祖上传下诸多手艺,偷蒙骗都有,就差了拐字诀。 李师师挣扎着:“你干什么?” 徐骄说:“别大声。” “你昨晚在津门渡,去找先娘了?” 徐骄摇头:“没有的事,我回去山上了……” “骗人,那就是仙娘身上的味道,我再熟悉不过了。”李师师说:“仙娘是我哥的婢女,你太过分了。” 徐骄仔细闻了闻,哪有女人的味道,只有刚吃过的炸油条的香味。他怀疑的看着李师师:“是你自己猜的,津门渡来回百余里,还是深夜,你想也知道不可能。” 李师师冷声说:“我五叔黄昏时候出发,在临江楼看完歌舞,月亮升起时回来,还赶得上吃宵夜。别骗我了,昨晚你去了津门渡临江楼,和仙娘混了一晚上。仙娘虽在临江楼,可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我哥哥纳的贱籍,是他的婢女。任何人要打她的主意,都得我哥哥同意才行。” 徐骄说:“不明白你说什么?” “狗,也分很多种。有些狗,甚至比人更尊贵。” 徐骄最不愿意听到狗这个字眼,一个个的都成了夭夭。 “有些话不要乱说,关乎人的清白……” 李师师冷笑道:等我问过仙娘就知道了,她还敢不说真话……过 女人一般都固执的很,认定的事,即便不是真相,也会变成事实。千算万算,算不到她的鼻子会像警犬那样灵敏。 这不是件小事,就像仙娘说的那样。杀人,其实并不严重。问题在于,死的是方迎山的儿子。 这小子也是蠢,只会那么一句:你知道我是谁么? 他妈的,谁知道你是谁。这句话,通常是那些不入流的混混常挂在嘴边的。 如果他当时就说:我爸爸是方迎山。徐骄心想:多半只是打他一顿,然后溜之大吉。不是惹不起,而是像这样的人,最好不要惹,会很麻烦。 也怪自己心情不好,出手杀招。也怪仙娘,人都已经杀了,才说死的是谁。女人和男人,总是差着半个点。 李师师看他脸色阴沉不定,一点没有做了坏事,被人抓住的尴尬。反倒一脸愁容,好像真的是自己冤枉了他。可自己若美猜错,他也不会握着嘴巴不让说话。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李师师小声问。 徐骄低声说:“我杀了人?” 李师师一愣,他早就杀过人,而且都是为了自己,这不应该是秘密。于是问:“这和你去临江渡有关,和仙娘有关?” 徐骄当然说了另一个故事:回山的时候,突遇高手,一路追踪到临江楼。高手钻入房间…… “然后呢?”李师师听着就觉紧张。 “当时,事发突然,也没想那么多。我刚从窗口钻入,却见一把匕首刺上我胸口,情急之下,我出手失了方寸,便把那人杀了。那时我才发现杀错了人,我追的是个黑衣蒙面人,出手杀死的却是个华服公子。也就是这个时候,我发现仙娘也在房间里。” 李师师疑惑道:“是她找人杀你?” 女人的逻辑有个奇特的。 徐骄说:“她,正要被那个华服公子强奸。” “啊,那你杀了也没什么。仙娘也敢硬来,难道不知道他是谁的人么?” “他当然知道,只是他不在乎。”徐骄说:“他姓方……” “方迎山的儿子?”李师师捂住嘴巴:“我哥刚走,为的就是方迎山的儿子失踪的事。原来是你杀了他。” 徐骄点头。 李师师半天说不出话来:“你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徐骄假装懊悔:“是呀,我不应该去追那个黑衣高手,我很少下山,更不会有仇人。也许只是偶遇,并不是冲我来的。” 李师师说:“不,你错在杀了方迎山的儿子,却还让仙娘活着,你应该把她也杀了。” 这次是徐骄惊讶,李师师竟也有狠厉的一面。 “仙娘若是把这事说出去,我父亲也保不住你。方迎山有权有势,本身就很厉害。我听五叔说,他们师兄弟几人,方迎山是除应天理之外,最厉害的那个。你怎么这么笨,当场就应该把仙娘也杀掉。” 徐骄说:“你也太狠了吧,刚才还说仙娘是你哥的人,这个那个的……” 李师师冷冷看着他:“你为什么不杀她,是不是她拿自己身子换了你的心软……” 徐骄很不高兴:“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不要说仙娘也修罗山出来的,即便不是,我也不能随便杀女人。你以为我是你们这些权贵人物,视人命如粪土么?” 李师师被他唬住,忘了身上味道的事。反而担忧起来:“你就不怕仙娘把这事说出去?” “第一,她不会。第二,她不敢。” 李师师哼道:“你们才见两次面,就这么相信她?” 徐骄说:“有些人,因为某种厉害可以互相信任。有些人,却是莫名其妙的信任。就像你,我见你的第一眼,就想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李师师抿起嘴角:“说这么好听,是怕我把这事儿说出去吧。” “我如果怕,就不会告诉你了。” 李师师一想也是,随即又担心起来:“仙娘,终归是个麻烦。” 徐骄说:“你放心,她比我更害怕。若事发了,她还怕牵扯自己的呢。这事除了仙娘,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所以,谁也不能说。我的命,可就交在你手里了。” 李师师忽然很有成就感的说:“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答应,什么都答应,娶你都行。” 李师师说:“你想的美。我要去帝都,你和我一起去。” 徐骄怔住:去帝都的话,夭夭才说过不久。但他只是个山上的贱民,怎么能轻易去帝都。据说能进入帝都的,起码得是身家清白,还要被盘查相关事宜。否则,很容易出事。而当时,夭夭好像很确定自己可以。 他是身家清白,有个读书人的身帖,士农工商,算得上头等人。可进京要有事由,他能有什么事由呢? 李师师说:“进京比娶我都难么?” “那当然。” “你说什么?”李师师愤怒了。 徐骄说:“娶你多容易,不管是谁反对,我抢了人就走。” 李师师笑了:“不改老毛病,当初就是抢了我就走,差点把我淹死。” 徐骄也笑:“可我怎么进帝都呢,你别忘了我是什么人。” “你是修罗山的强盗。” “我不是强盗。” “那不更好。” 徐骄说:“我知道入帝都,不但要有身帖,还要有路引。我有身帖,但没路引。没有路引,便是没有事由。我听三猫说过,这些人在帝都,会莫名其妙消失的。” 李师师有点烦,说:“我已经办好了,你爱来不来。”转身愤怒离开,又回头说:“笑笑会跟我一起,我问过她了,她愿意。你若真疼爱这个妹妹,最好别阻止她,让她在还能看见的时候,想去哪里去哪里,想看什么看什么……” 奶奶的,这小荡妇,有了他的把柄,说话都硬气了。但没有办法,与其让李师师怀疑,倒不如承认。 承认了,事儿是自己的。不承认,仙娘就危险了。 事实本来就是如此,和仙娘没多大关系。尽管那个时候,那人正在进行一场暴力犯罪。但自己杀了他,搁在法治社会,也属于防卫过当。 没办法,只好自己一人扛下来。 但去帝都这件事,透着古怪, 夭夭和薛宜生去帝都,理由正当。但还要自己跟着,那就不方便了。可李师师也去,而且也要自己跟着。 太过于巧合的事情,就不是运气了,而是阴谋。 这和买彩票中了几亿十几亿的大奖,是一个道理。 不过李师师最后一句话是对的。笑笑的眼睛,说不定哪一天就又成了摆设,得疯狂时且疯狂,才不会留有遗憾。 脑海一点灵光,他忽然有点明白,笑笑为什么会下山,而且遇到李师师,还来了王府。 等他出去的时候,院子里只有三猫和小山。三个女人一起离开的,至于干什么去,三猫摇头表示不知。 徐骄把他们两个叫到跟前,轻声问:“你们两个,是不是也很想去帝都?” “那还用说。”三猫压着声音:“此次下山的兄弟,都要去帝都转一圈,无论用什么办法,能安然无恙的回山,才算圆满。” 徐骄哦了一声:“如果有没回去的呢?” 小山说:“或者死,或者叛。” 徐骄又哦了一声,说:“这就是你们和笑笑跟着李师师的原因,你们三人的目标是一样的——帝都。” 小山脸色一沉,三猫满脸佩服。 “你们两个我能理解,但是笑笑呢?”徐骄问。 三猫叹息一声,正要说话。小山却开口说:“那个夭夭告诉我,让你夜里去找她。” 三猫嘿嘿笑道:“骄哥,昨天晚上,是不是就是和她那啥,什么感觉?” 徐骄说:“肯定不像你,两三下就翻身下马。” 三猫憋成了内伤,临江楼那一夜,对他是个重大打击。自此之后,他再也不敢碰女人了。男人最大自卑,正在悄悄的萌芽。 徐骄笑一声:“兄弟不要怕,今晚跟我走,包在哥身上。” 这世上,要遮掩一件事,并不是徐骄想的那么容易。杀了人,把人扔进江里就算完事儿了? 李渔刚到津门渡,尸体就已被早起的渔民打捞起来,送到他面前。 在水里泡了很久,有点泛白,可还没有走样,仍能看得出是谁。 方家的护卫也都得了消息,看到尸体,一个个心如死灰。方迎山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公子死了,搞不好自己要跟着陪葬。也不敢逃,那陪葬的就是全家老小。 李渔冷哼,一个该死的人死了,并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一个方家护卫说:“世子,这事您得给个交待。” 李渔说:“好吧。既然人已经死了,那就算了。临江楼是我的产业,仙娘是我的人,三江源谁不知道这件事,你们不知道么?” 那护卫愣住,他要的不是这个交待。 护卫说:“世子,我家公子不明不白的死了……” “是我杀的么?” “可这是在三江源?” 李渔冷笑:“在三江源又怎了,你家公子的德性,不明不白得罪了什么了不起的人,难道很奇怪么?” 那户问心想:确实不奇怪。 李渔说:“你们早该告诉自家的公子,或者方将军早该告诉自己的儿子:出了帝都,就要把尾巴夹起来。因为外面世界的人,未必知道他老子是谁。” 护卫无语。可若是没个说法,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回去怎么向将军交待呢? 护卫还想再说话。 李渔抬手阻住:“我一路赶来,并不是想知道你家公子是谁杀的。而是要打断他一条腿,因为他敢碰我的人。你们既然进了临江楼,就该知道,仙娘是谁?” 护卫愣住,他们早就知道,也觉得不妥,但不敢阻止。 李渔说:“把他们的腿打断,把方家公子的遗体妥善保存,快马送回帝都,交给方迎山将军。” 那护卫叫道:“世子,你不能……” 江英一摆手,一群人上去,把几个护卫摁倒在地。几声惨呼,尽被打断了一条腿。活着死着的,都送到帝都去,凶手是谁,就让方迎山自己去查吧。 事情安排妥当,李渔把仙娘单独叫进房里。 仙娘低着头,不敢看他。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远比看上去可怕,聪明的可怕。 李渔问:“是谁杀的?” 仙娘摇头:“是个男人,蒙着脸,看身形应是中年。” 李渔说:“当时是什么情况?” 仙娘把当时情况说了,除了那人是徐骄外,其它一切都是真的。 李渔听过,自语道:“三江源,哪来的这样好手。哼哼,有意思……”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看着仙娘。但仙娘依旧低着头。 第42章 真正的徐骄 方迎山的儿子死在帝都,这不是什么大事,但也不是小事。 每天都有人莫名其妙被杀死,可他们不是方迎山的儿子。 三江王听到这消息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笑。笑的很真诚,很开怀。 “你还笑的出来?”羽千鸿很不解。 三江王说:“难道不值得笑么?方迎山就这一个儿子,我听怀远说,他修的是赤阳功。一旦功成,精不外泄,便不能再有子嗣。唯一的儿子,还是早年在外乱搞,搞出来的。中年丧子,岂不哀哉。” “既然哀哉,你怎么还笑的出来。”羽千鸿说。 三江王叹息:“千鸿,二十年了,没有什么事可以让我开心。但我看到别人的痛苦,还是能笑出来的。只是李渔,这些年没有管他,性子越来傲。不懂得柔软,这怎么能行。” 羽千鸿也叹息:“也许,这样才是好的。活的不像自己,那该多痛苦。” “你还是忘不了修罗山。”三江王说:“我一直很奇怪,修罗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喜欢的和不喜欢的人,是极致的两端。” 羽千鸿笑而不语,没有去过修罗山的人,永远不知道修罗山的美好。 “会是谁杀的呢,又为了什么呢?”三江王自语。 “是个高手,一个不弱于我的高手。”羽千鸿说:“头骨被五指深入,先天之上的功力。手法诡异,闻所未闻。” 三江王若有所思,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徐骄还什么都不知道,他正在思考,坐在妙手堂的院子里。 夭夭约的是晚上,他可不觉得晚上是个好时候。 夜晚,佳人有约,应该是个很美好的故事,但夭夭绝不会给他这种美好。 如果一个女人,把你当成一条狗,而又不抱着你睡觉。那只能说明,她真的把你当成了一条狗,而不是寂寞无聊的时候,可以消遣的男人。 夭夭走出房间,一副慵懒的样子,就像刚刚被满足过。 “不是让你晚上再来?”她问。 徐骄说:“现在和晚上又有什么区别?难道天黑之后,还可以做别的事。有些事,如果想做,白天和黑夜都是一样的。黑夜有黑夜的美丽,白天有白天的刺激。” 夭夭眯着眼睛:“我告诉过你,别再说这些让我费脑子去想是什么意思的话。你该自觉些,我问什么,你答什么,直截了当,毫不隐瞒。一条狗,不应该乱叫,也不应该不叫。” 徐骄最不喜欢这句话,于是学着三猫的腔调:“我的夭夭呀,一条狗不管叫的多厉害,人都听不明白的。” 夭夭说:“我是你的主人,自认听的明白。” 徐骄冷笑一声。 夭夭说:“不信,你叫一个我看看。” 徐骄心想:叫你个春呀。我要撕烂你衣服,先来个武松打虎,再来个罗汉伏魔,然后来个燕双飞,让你嗨到嗓子疼…… 夭夭一笑:“你这是什么招式,又打又伏又飞,听起来蛮唬人的……” 徐骄倒吸一口凉气:他妈的,自己想什么她都知道。这显然不是猜的,夺情蛊这么可怕的么,连隐私都没有了…… 无奈一笑:“我们两个还真是心有灵犀。” 夭夭从石桌下面抽出一个大箱子:“就要入京了,兵器可要带好。事情若不顺,我们可能要杀出帝都。有把顺手的兵器,机会也大一些。” “兵器?”徐骄打开箱子,是自己那把复合弓。 差点忘了,那晚与魏无疾一战,这把弓就落在了夭夭手里。说来可惜,这把弓用来偷袭还可以,但射程不够远。像魏无疾那样的高手,绝不会给你第二次拉弓搭箭的机会。 近战,则因为弓身弯曲,稍稍移动便能护住全身。但不够灵活,需要改进。 这时,夭夭说:“这把弓是好弓,又好看,又强劲……” 徐骄一笑:“你这话若是夸我,我会很骄傲的。” 夭夭冷笑:“你以为是夸奖么?天朝禁武,没有牙牌,私持兵器是大罪,所以江湖行走的人,随身携带多是奇门兵刃,或者容易隐藏的。敢问,你这么大一张弓,要放在哪里呢?” 徐骄扳动弓身卡扣。复合弓散开变成四折,叠成短短的不到一尺长。 “漂亮。”夭夭说:“你老师的手艺?” 徐骄没有回答,而是说:“你怎么确定,我也会去帝都的呢?” “我只确定李师师会去帝都,那么你就也能去。她对你那么好,可不要辜负,拒绝人家呀。” 徐骄心想,这三个女人混到一起,什么话都说,并不奇怪。于是又问:“你去帝都做什么?” 夭夭斜他一眼:“狗,只需要跟着主人就行了,不要问那么多。” 徐骄说:“有一种狗,是专门给主人引路的。” “你没有那个资格。听话,忠心,卖命,这就是你要追求的品德。” “可是笑笑也去,我希望不要牵涉到她。否则,狗急了连主人也咬的。” 夭夭把脸凑到他面前,再有一寸就能亲吻的距离:“你咬一个我看看。” 徐骄无奈,看到腕上的手链,闪着淡淡的光晕。这就是夭夭的兵器,很奇门了。用手链做兵器,谁能想得到。她那种飞来飞去的手法,神鬼难测,也确实很难对付。 心中忽地一动,露出淫贱笑容。 夭夭不觉得这笑淫贱,反倒觉得好看。好像一条可爱的狗,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徐骄说:“想请教你这手链上的功夫。” 夭夭冷笑:“好,我们去城外。” “我只是请教,并不是打架。我只是好奇,你手链飞出去飞回来,就像用线牵着一样,这么厉害怎么做到的。” 夭夭收起笑容:“事儿还没办呢,就来要骨头了。帝都一行之后,看你表现。” 徐骄收敛笑容,他实在不懂得骗女人。包起复合弓和羽箭,卷成个包袱背在身上,说了句:“告辞!”然后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夭夭叫住他:“你昨晚去哪里了?” “夭夭,你可能不知道。这个问题,男人不会轻易回答,只有两个人除外。一个是妈妈,一个是老婆。请问,您是哪位?” 夭夭没有说话,只是很得意的笑。她这样笑的时候,往往没有什么好事。 徐骄忽然问:“那么你交待的,三江王府的事呢,不做了……” 夭夭说:“不用了。” 中了夺情蛊的时候,夭夭其实只要求了他一件事:就是混在王府,借机会查一下,在三江源,都是哪些人属于帝都。 这应该是件很重要的事,此刻竟然“不用了”。那只能说明,她已经找到了替代的人。或许,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若是前者,有点不可能。若是这人那么好找,夭夭也不会找上自己。毕竟自己不是三江王府的人,只是客居而已,要办成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么就是第二:她已知道了答案。虽然不敢相信,可徐骄觉得,这才是最有可能的。 李师师去帝都,他隐约能猜到为什么。她不想嫁给王子淇,反要去帝都,自然是去表达抗议的。 夭夭就很危险了,她要办的事,估计不是生就是死。他可不想被牵涉到无谓的争斗中,总要摆脱夺情蛊,摆脱这个女人的控制。 麻烦的是笑笑。他不知道这孩子想干什么,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她之所以找上李师师,就是想借机去帝都。 笑笑现在的身份是李师师的奴婢。若是没有意外,李师师会嫁到帝都去。那时笑笑就能顺理成章的跟去帝都,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三猫和小山明显知道原因。 小山就算了,这是个见色忘义的家伙。 黯淡的夜色,楼上的姑娘冲街上的人招手。风从河面上吹过来,带点河水的凉气。 李师师和笑笑看着两人高高兴兴的进去。 和所有的男人一样,那感觉,就像漂泊许久的孩子,终于回到家一样。带着兴奋,带着激动,带着期待,甚至还有些信仰,好像是去参拜神明…… 李师师冷哼:“笑笑,你是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哥哥会是这样的人。真是奇怪,你还总说他是读书人,明礼守节。我看他比三猫还龌龊。”又问一边的小山:“你为什么不去?” 小山说:“我不喜欢太多人。” “是不放心笑笑吧。”李师师心道,小山是有些傻,但只有傻子才会痴情。 人类社会,从野蛮到文明,不是因为逐渐发展出的各种生活或战斗的工具。徐骄觉得,是交易。不是那种以物易物,而是发明了货币,可以用钱去买各种东西。 吃的,喝的,玩的,穿的。发展下去,能买的东西更多,尊严,快乐,还有女人的身体。 这个行业,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要是个男人,就会向往这样的地方。因为它能满足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所有幻想。 许多时候,男人之所以喜欢这个地方,并不是因为鱼水之欢。并不是每个男人来这里,都会做那种事。 徐骄之前并不了解,但进来不过一刻,就已经完全明白。为什么男人会喜欢这样的地方,因为这里的姑娘热情。即便明知那热情是假的,也比冷淡让人快乐。找了个靠角落的桌子,左右无人。有也没关系,进来的,谁也没有闲心管别人。 “骄哥——”三猫疑惑问:“我打听过,这家楼子是天临城最差劲儿的,要玩也要找个好点的吧。” “不是来玩,是来治你的毛病。” 三猫左右看看没人,才伸着脖子问:“骄哥,那我们应该去找薛神医吧?” “他帮不了你的。”徐骄说:“你这不是病,只是毛病。而且是男人的毛病,你看薛宜生的样子,像是见识过女人的么?我,你骄哥我才有经验。” 三猫怀疑的看着他。 徐骄说:“是不是一碰女人浑身就燥热,上马就腿软,两三小就罢战?” 三猫拼命点头。 徐骄笑说:“我帮你,保你一夜就好。” “真的。” “但你得跟我说实话。” “什么?” 徐骄低声问:“笑笑去帝都,究竟想干嘛?” 三猫犹豫着说:“笑笑不想让你知道。” “可是我想知道,你和我什么关系,兄弟也。”徐骄说:“我想问小山,可我知道他不会说的,因为他被笑笑迷住了,变成了一个见色忘义的人。你呢?” “骄哥放心,我三猫这一生,义字当头,利字最好,色字不沾边。” 徐骄冷冷的笑。 三猫受不了这个笑容,像是对他的侮辱。于是说:“其实也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 “慢慢说……” “笑笑一家并不是修罗山的人,而是帝都来的。” 徐骄说:“我知道,听仙娘讲过。” 三猫接着说:“应该是二十多年前吧。那个时候,帝都争位,当今的明帝还是皇子的身份。好像笑笑的父亲,是支持另一位皇子的……” 徐骄说:“老套路,成王败寇,争位输了吧。” 三猫说:“据说那位皇子被先帝定了个谋反的罪名,笑笑的父亲自然难逃干系,天涯海角的逃,最后便来到修罗山,还生下了孩子。生在修罗山,自然没有籍贯,自此成了修罗山的人。” 徐骄沉吟着:“若是这么说的话,笑笑更不应该去帝都了。” 三猫说:“十二年前吧,明帝突然下旨平反当年冤案,说当年谋反,是有人陷害,帝都杀了一堆人。我记得当时,笑笑父母想带他们回帝都,笑笑还特意跟我们说来着,可当天夜里,便有一群人上山,杀了笑笑父母。若不是风盗及时赶到,笑笑兄妹,一样活不了。” 徐骄了然:“难怪风盗会说,笑笑欠他一条命。是什么人这么狠,敢跑到修罗山杀?” “肯定是高手了。”三猫说:“那时我和小山还小,就远远看着,风盗一人大战八个。别看他没了双腿,但不落下风,斩杀五人,活捉三个。逼问之下,竟说是徐元所派。” “徐元,又是姓徐的。” “何止,而且就是笑笑的爷爷,帝都的大官。”三猫说:“当时的徐骄,只比我们大一点点的,便想去帝都问清楚这件事。可他生在修罗山,没有籍贯,如何去得了。所以只能靠读书拿到身帖,后面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徐骄一笑:“那么笑笑的亲兄长,那个真正的徐骄,对你们又有什么用呢?” 第43章 女人付嫖资 三猫疑惑道:“骄哥,你说这话我没听懂。” 徐骄说:“笑笑的亲哥哥,那个徐骄死了。然后我恰巧出现,你们救了我,好人嘛,这个我理解。可是让我冒充笑笑的亲哥哥徐骄,还给我制了身帖,是不是就有些多余了?” 三猫眼神放空,自语的说:“是呀,你又不是真的徐骄,又不读书。让你去考功名,除了花些路费,看看风景,也没有别的了。风盗也是,腿有问题,脑袋也有问题。” 徐骄眼睛眯起来:“你说这是风盗的意思。” “是呀。真正的徐骄……” “我也叫徐骄,不是假的。没有身份证,要不肯定拿给你看。” 三猫噢了一声,继续说:“当年风盗出手的原因,就是那个徐骄承诺,终有一天入朝当了大官,要将修罗山变成个法外之地,而不是治外之地。我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还是听小山说的。所以那个徐骄挂掉的时候,风盗跟死了亲儿子一样。” “我靠,无间道呀。” “骄哥,我靠是什么意思,你经常说,我们都不明白……” “意思就是你最喜欢的那件事。” 三猫嘿嘿贱笑:“我猜风盗还是不死心,就想让你继续他的计划,上帝都,考功名,做大官。” 徐骄冷笑:“那得是多大的官,才能摆平这件事,异想天开。” “骄哥你可别忘了,徐骄是徐元的孙子,据说这个徐元是个很大很大的官。笑笑去帝都,就是要问她这个爷爷,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 “然后呢?” 三猫一愣:“她不会想报仇吧?”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 三猫说:“小山肯定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嘀嘀咕咕的。骄哥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不把握了。这事儿没什么的,按理说没必要瞒你。但笑笑,就是不让我们两个人说。她是害怕自己闯祸,连累你。如果只是去问一个问题,要一个答案,又为什么要怕呢?” “你还不算太笨。”徐骄说:“你盯着他们两个,别让他们做傻事,尤其是到了帝都之后。” 三猫想了想:“骄哥,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别去帝都了。天临城也挺好,吃喝玩足够。” 徐骄心想:你们不去行。我不去,夭夭那个小妖精不会放过我的。 他看向三猫,三猫立刻说:“我不行的,牵涉到笑笑的事儿,小山不站在我这边。” “好吧。”徐骄说:“那你盯着他们两人,别让他们做什么蠢事来。还有就是李师师,到了帝都,最好不要与她表现的太过熟络,免得惹祸上身而不自知。我们始终不是一路的人……” “可你们都在一张床上……” 徐骄长吁一口气:“兄弟呀,你要永远记住。你与女人的距离,不是一张床能够改变的。” 三猫被他说的毫无心情:“那么骄哥,这件事,要不要通知山里?” “你要回去?” 三猫说:“不用,天临城有的是我们的暗桩,传消息回去就行了。” 徐骄点头。 三猫说:“那我现在去办。” 徐骄嘱咐:“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小山。” 三猫走了,徐骄自己喝着闷酒。总感觉前路遥遥,坎坷崎岖。说白了,还是没有习惯这个世界。文明的压迫下,大多数人都变得怕事,因为早没了人类原有的那股野蛮。 也许,当人失去了野蛮的时候,就再也学不会反抗。 他觉得自己就是这样,有点怕事。活在社会规则下太久了,即便没有规则,也变成了一个善良的人。在规则的约束下,善良不过是懦弱的另一种比较好听的说法。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古人诚不欺我也! 三猫说的没错,这是个顶垃圾的楼子。楼里的妈妈是超越半老徐娘的存在。往跟前一站,你想到的不是女人,而是长辈。心里多美好的愿望,此刻也像做了坏事一样。 “公子,您来了这么久,只喝酒说话了,还没点姑娘呢?” 徐骄说:“妈妈,您不觉得,这个地方,应该重新装修一下么。楼梯是老的,嘎吱嘎吱的响。灯笼是黄的,三个里就有一个不亮。既没歌,又没舞。难怪生意这么差。” “唉,没钱呀。” “我靠。”徐骄讶然道:“做您这行的,还会没钱。有句话说的好,腿开钱就来,这是最不愁生意的买卖了。” 妈妈看着他:“你不是天临城的人吧?” “怎么讲?” 妈妈说:“门口挂着‘西楼’的牌子,天临城都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别人家有歌有舞,可我们家连个会唱小曲的都没有。别人家姑娘会说话,能接客。我们家的,最多陪您喝点酒,动动手脚,能不能爬上床,我可管不着。” 徐骄说:“嘿呀,全是金鱼,能看不能吃的。” “可以这么说。有能吃的,得看人家愿不愿意。西楼,不是青楼,但也能做青楼的事……” 听了介绍,徐骄才知道这西楼的来历。 许多年前,三江源修运河的时候,着实死了不少青壮,留下一堆孤儿寡母。有生活不能为继者,便只能走入火海。运河修成之后,临河的这条大街便成了天临城最热闹的地段。三江王发善心,特意分了铺面给死去的河工。 可惜,一群孤儿寡母,哪懂得做买卖。不到半年,被连哄带骗的,失去了八成铺面。仅剩下的,变卖之后盘下这座小楼。取名“西楼”,乃是因当年死去的河工都住在西城。 所以,西楼在天临城小有名气。这名气当然不大好,就是在青楼圈里,人家也瞧不上。毕竟不够专业,出身也寒酸,还是未亡人。毕竟好这一口的,要么是喜欢风雅,要么是喜欢风骚。而西楼的姑娘,两样都不占。唯一的特点就是:她们全是寡妇。 徐骄不禁唏嘘,这个最古老的行业,从来不缺乏悲剧。 那位妈妈坐在徐骄对面,同样唏嘘:“如今我这西楼,人来人往,只有厨子还拿的出手。至于姑娘们,活不下去就来一次。也是的,哪个人女人,若是有别的选择,谁会来火海里走一遭。” 徐骄叹息说:“兼职也挺好,这毕竟不是个好地方。没钱的人玩不起,有钱的人看不上。” “谁说不是呢。”妈妈说:“我这里现在姑娘不错的,好几个都黄花大姑娘呢,可没人信呀。” 徐骄来了兴趣:“叫出来看看。” 妈妈以为是贵客,把楼里的姑娘都叫了下来。 萧离一看,终于明白生意惨淡是应该的。这十几个姑娘,一半带着寡妇相,笑也不笑。还有一个更夸张,怀里还抱着孩子呢。萧离差点把刚咽下的酒吐出来。 “妈妈,太夸张了吧。”徐骄说:“你这哪像是青楼,连一点高级服务业的水准都没有,让人感受不到热情呀。” “瞧你说的,我这些姑娘来干活,又不是心甘情愿的,哪能笑得出来。” 徐骄无语,竟无法反驳。又说:“还有那几个,年纪太小了。” “是小了点,陪吃陪喝,不陪睡。别看她们小,酒量很不错的。” 徐骄崩溃,这妈妈就不是做生意的人,西楼能撑到现在没有倒闭,也算是难得了。 徐骄说:“妈妈,我建议您改行。男人到这儿来,可不是和姑娘们拼酒的。” “哪能都是看的,吟翠过来……” 一个小丫头过来,和笑笑差不多的年纪,正是花季雨季,最美好的时光。这丫头水灵,工整,里外透着秀气,不像一般人家出身。 那妈妈说:“吟翠,你听这名字就不凡,正经读书人家的女儿。不是家里遭了难,也不会来我这儿。黄花大姑娘,人生第一次,价钱可不低……” 徐骄说:“这规矩我懂。”看着那小姑娘,问:“怎么会来这儿呢,你这个样子,随便找个男人嫁了,都能落一大把彩礼。” 那妈妈说:“她倒是想嫁,城南的李员外说了,只能做他的妾,那谁还敢娶她呀。” “做妾也好过来这里吧,那李员外太老了么?” “今年刚过四十。” “男人四十正当年,也不算委屈。” 妈妈说:“可那李员外纳妾,不定吉,不纳礼。说是纳妾,和抢人也没有什么分别。谁家的姑娘若是被他看上了,那才算倒霉。过了门,没多久,不是病死,就是莫名其妙失踪。” 吟翠说:“所以,我宁愿做婊子,也不便宜那个混蛋。” 徐骄一拍桌子:“有志气。” “什么婊子?”妈妈说:“吟翠呀,我们不偷不抢不害人,靠自己赚钱,到手的银子不知道有多干净。” 徐骄呱呱拍掌。这一番话说的,让他无法反驳。这样干净的行业,竟然不合法,实在有些不讲道理。 这时候,三猫回来,冲徐骄使个眼色,表示事情办妥。 他坐下看到这一排姑娘的时候,也和徐骄一样震惊。这哪像个青楼呀,就像进到一家餐馆买猪肉,虽然也有这东西,但却来错了地方。 徐骄说:“三猫,这姑娘叫吟翠,好看么……” 也就这个还能让人起点色心,三猫拼了命的点头。 徐骄说:“人家还是第一次……” 三猫没有反应,丝毫不觉得第一次有什么重要的。他的第一次,在屈辱中丧失,所以对第一次的感觉,那就是一场悲剧。 徐骄又说:“女人的第一次是很宝贵的。” 三猫说:“为什么?” “因为你不但能够得到他的人,还能得到她的心。” 三猫有些迷糊,他只要人不要心。 徐骄又对吟翠说:“姑娘,你看我这个兄弟还可以吧?” 吟翠说:“长相龌龊,不像好人。” “眼光准确,评价到位。”徐骄赞道:“那我这个兄弟,做你职业生涯的第一个恩客,可以么?” 吟翠看向妈妈。 “这孩子,可以就可以,不可以就不可以。”妈妈说:“赚钱不快活,那是折磨。我们不能选择怎样活,起码能选择怎样的客人。” 吟翠冷声道:“只要是我要的价钱就想。” 徐骄说:“请讲!” 妈妈说:“十两。” 三猫说:“这也不贵。” 妈妈又说:“是黄金。” “我的骄哥呀,十两黄金,都可以买一个人了。我这条命,也才这个价格。” 吟翠眉头轻皱:“这是我的第一次。” 徐骄一拍桌子:“值得,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三猫说:“骄哥你疯了,去临江楼都花不到这个价钱。你不懂行情呀。” “但吟翠姑娘值这个价,对她来讲,那是无价的。” 妈妈高兴极了,她以为这笔生意永远不可能达成。因为没有女人,哪怕是第一次,能值这个价的。 徐骄让三猫去房间等着,三猫怀着忐忑的心去了。十两黄金,也就是修罗山里的盗匪一条命的价格。这一夜,等于是拿命去换。他心里很是不安,可徐骄说,只有这样才能治好他的毛病。 吟翠不但忐忑,而且恐惧。 徐骄说:“姑娘不要害怕,我那个兄弟,是个很好对付的人。他不了解女人的第一次,我希望你能让他明白:同样一件事,对女人和男人,是完全不同感觉……” 吟翠没有动,那妈妈说:“公子,有些事和吃饭不同,得先付钱。” 徐骄说:“三江王的女儿认得吧,在街上,把她找来,双倍……” 有个伙计跑出去,没一会儿功夫,李师师就来了,大叫着:“你要干什么,这种地方为什么要找我来?” 笑笑和小山也拿奇怪的眼神看他,似乎觉得他有些过份。 徐骄冲李师师可怜的笑:“你知道的,我没钱。” 李师师怒道:“多少?” 妈妈说:“不多,二十两,黄金!” 笑笑大惊:“哥,你是要把这里买下来么?” “当然不,我只是给三猫找了个好医生而已。” 李师师喊道:“薛大夫都不敢要这个价——” 小山说:“大哥,三猫的毛病你不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他人生的第一次就遇到了高手。所以我找了个新人,让他重拾信心……” “胡闹,混蛋,下流。”李师师气呼呼的转身…… 那妈妈说:“李小姐,您不付钱?” “去王府拿——” 妈妈说:“公子,您这软饭吃的,天下第一。人家说吃女人的,穿女人的。嫖资也要女人付的,我也还真是没见过。吟翠,还不去房间,伺候那位小兄弟……” 徐骄心里想:不知道三猫能不能提枪上马,对付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丫头。 那妈妈又说:“公子就不挑一个么?” 徐骄笑道:“我就算了,怕死能怎么办?从我进来那一刻,你岂非就想杀我……” 妈妈脸色忽变。 徐骄知道,自己猜对了。 第44章 谁要杀人 徐骄和那妈妈差着一倍的年纪,但彼此凝视,就像上辈子的恋人。 妈妈一笑,让身后的姑娘都离开,然后笑着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徐骄说:“西楼生意不好,但也不是没有客人,那边有两桌,穿着打扮都比我显得富贵。妈妈独来招待我,难道是因为我年轻?” “我这个年纪,就是喜欢年轻的,这有什么奇怪的?” “刚才那些姑娘,竟还有抱着孩子的。我不相信一个母亲,在做那种事的时候,会把孩子带在身边。” 妈妈笑着说:“把老公带在身边的都有,何况是孩子,你见的太少了。人到了绝路的时候,尊严,忌讳什么的,全都可以不要。就凭这两点,你就断定我要杀人?公子,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 徐骄一笑:“关键在于你出现的时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我兄弟离开了你才来。若是别家,一定不会这么招待客人。肯定人到的时候,就马上很热情的凑上来。所以我想,你只是来招待我的。你叫来那么多姑娘,只有一个长相不错,狐媚动人,还冲我抛媚眼。是个男人,都会选她。心里总觉得像刻意安排的一样……” 那妈妈问:“就因为这个?” 徐骄点头:“我知道,这些说明不了什么。可心里就是有种危险的感觉,是你带给我的。直到你说出吟翠的身价是十两黄金,三猫说的没错,他的命也就值这个价。任何女人的身子,都绝不值一条命的价钱。” 这妈妈说:“世上的东西,没有值不值的,只有你能不能买得起。” 徐骄说:“那个吟翠小姑娘,我相信她说的话,因为那是个聪明的丫头。但十两黄金,绝不是她的想法。一个聪明的姑娘,又怎么会给自己标一个卖不出去的价格。可惜呀,我那兄弟听不懂你的话。” “你不是听懂了么。修罗山下来的,人人可诛,一命十两金。不是你兄弟说了那句:‘我的命才值这个价’。我也不敢确定,你们是从山上下来的。我看到他身上带着竹制牙牌,那是西山营的人。可西山营的人,从不来这个地方。稍懂点事儿的都知道,一般在外闲逛,带着西山营牙牌的,大都是山上的人。” 徐骄有点明白了:“你也是?” 妈妈摇头:“你明显拿不出十两金子来,我的意思是让你们离开,你不明白么?” “我当然明白。”徐骄说:“因为你猜到了我兄弟的身份,所以取消了计划。如果一切如旧,我想知道,我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那妈妈笑道:“无论你选了哪个姑娘,都会中毒。毒是秘制的,不会死人,可一旦办事儿,就会大泄身而亡,也就是马上风。” 徐骄也笑道:“您这地方生意不好,或许也和这个有关。” “没有的,这么久了,也才死了五个人。我们还是做正经买卖,维持不下去了,才想点歪的斜的。” 徐骄直到此时才肯定自己的猜测。之前说的那些,仅仅只是感觉。没有根据,但就是觉得有杀身之祸在身边。所以看许多东西,总有些怀疑。不过是半开玩笑的诈一下这个妈妈,想不到还是真的。 “为什么要杀我呢,我又没得罪你?” “这是买卖,哪个知道谁要杀你呢?”那妈妈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摊开是个画像。 画的似像似不像的,徐骄一看上去,都不觉得那是自己。 “会不会是你搞错了?”徐教说:“这不像是我呀,我这是第一次下山,不会得罪人,也不会有仇人。即便有仇人,那人也会自己动手。” 那妈妈说:“可他就是你,长得像的人是有,但长的像,又都出现在天临城,那会不会太巧了。不过要你命的人,肯定也一般,否则不会用这个办法,一定是请专业的杀手。能用下四门办事的人,可想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 “下四门?” “吃喝嫖赌下四门,盗杀匪谍上四门。若那人是个有身份的,这活儿也不会落到下四门手里,上四门的杀门就能办利索。” 徐骄沉吟不语,这应该是个误会。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才多久,离开修罗山才几日。真正算得上得罪的人,除了之前那那群想弄死李师师的杀手,就只有魏无疾。 杀手要报仇,自己来就是了,不会再花这个冤枉钱。至于魏无疾,那就更不可能,他自己就杀人不眨眼。想来想去,除了误会,他想不出别的可能。 萧离起身:“多谢如实相告,多谢放我一马。” 那妈妈笑道:“这三江源,谁敢得罪修罗山呀。不过以后你得小心些,吃喝嫖赌的事儿,很可能要命的。” 徐骄说:“可以不嫖,也可以不赌,但不吃不喝就难了。”笑了一下,觉得那画像上的人,只是像自己而已,也没往心里去,起身离开。对那妈妈说:“我那位小兄弟就请妈妈照看了,若事儿办到一半,他出来来,请妈妈给他安排个有经验的。年轻人,什么也不懂。” “好,包在三娘身上。我一定给他安排个技术好,又有经验的,教他怎么做男人。” 原来这妈妈叫三娘,名字倒是很贴合职业。 徐骄拱手道谢,他不知道这个所谓三娘究竟什么身份,但肯定与修罗山有关。否则不会猜到三猫的身份,便没了杀心。 刚走出两步,三娘又说:“津门渡南街口有个米店……” 徐骄一愣:“老板是个姓仇的老头?” 三娘说:“你既然知道,我就不说了。下四门的事儿,问他老人家应该会有点消息的。” 徐骄心想:真是巧。顿了一下,又说:“三娘,劝您改行,您这生意这么做下去,早晚关门……” “没办法,都是女人,能改什么行当呢……” “你家酒菜都不错,不如开酒楼。” 三娘轻笑:“卖身子都难以营生,卖酒菜还不饿死人。” “可以高档些嘛,你这样……”徐骄好不容施展一次自己的专业,把各种下流的套路全使了出来。 三娘说:“倒是能试试,有三江王府二十两黄金打底,能赔好一段日子呢。我要是发了财,以后你到我这儿来,随便吃,随便喝,随便玩。三娘我亲自伺候你……” “那可不敢。”徐骄笑了。 “瞧不起人,二十年前,我可是天临城最出名的姑娘……” 二十年? 对于女人来讲,青春风华,根本维持不了十年。 不管以前多么倾城绝世,二十年后,她最多只能得到男人的尊重和缅怀。 津门渡的米店,老仇,夭夭,还有这个破落西楼的三娘,修罗山,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呢,敌人还是朋友? 如果那画像上真是自己,那就是真的有人要杀他。这不是怪事么,他想不明白自己得罪了是谁,非要用杀人才能解气。或许夭夭会知道吧? 可他到了妙手堂,院子里空无一人,问过伙计才知道。夭夭和薛宜生在中午的时候,套上马车,动身去了帝都。 走的倒是快。 徐骄心里想:你既然先走一步,那我们我就后会无期。等我带着夭夭回到山上,自此山高水远,再也不见。就不信,你这要命的人妖,敢跑到修罗山上闹事。 夜色已晚,长街无人,徐骄一个人孤独的走着。深夜漫步,别有一番情趣。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大半夜走在街上,而心情舒畅的。回想以前的日子,累死狗就是最贴切的形容。 但狗不会累死的,大城市里的狗,多数时候比人要活的好。 黑暗的西城,让他想到了津门渡的那个村子,一样的安静,死寂。区别只在于一个是在白天,一个是在黑夜。相比于灯火繁华的地方,你不得不承认,阶级的存在,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而出现。与文明与否,没有关系。 他握紧拳头,唱道: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 此起彼伏的狗叫声,不知是抗议他唱的太难听,还是愤怒他吵醒了美梦。 徐骄赶紧闭上嘴巴,免得被当成当成小偷打一顿。 “怎么不唱了,很有意思,调子也有意思。”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徐骄转身一看:“山主?” 修罗山主刀疤脸上浮起一抹笑容:“想不到你还有这个才华,只是大晚上的鬼哭狼嚎,容易被人打。” 徐骄略显尴尬:“山主怎么会在这儿?” “感觉到你在,所以就来了。” “感觉?” 山主神秘一笑:“等有一天,你像我一样,就会明白我的感觉。” 徐骄说:“是像您一样厉害,还是像您一样老。” 山主笑道:“因为老,才厉害。老而不死可为妖,据说神便是由妖来的,生而神明,注定强大。” “呵呵,你还想成仙得道。” 山主说:“你以为我是长梧老,会去相信成仙得道的虚妄之言?妖得道为神,人得道为仙。仙者,人在山中。长梧老还在苦苦追求,其实他已经算作是仙了。待在山上的岁月,比我还要久。” 长梧?徐骄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之后才想到是老梧。 老梧的道号就是长梧。 徐骄笑了笑:“您这不是已经再踏凡尘了么?” “故友来到三江源,总要见上一面的……” “故友?”徐骄颇感疑惑,随即了然:“您说的是明中岳?” “是呀。”山主感叹道:“我们都活的太久了,这次也许是最后一面。如果错过,或许会成为遗憾。” 徐骄说:“我以为你们是敌人,因为据三江王所说,那老头一心想彻底毁了修罗山,就连三江源修运河,也是他针对修罗山的主意。” “嗯,那确实是他的主意,针对修罗山的。只是他想的太多,想要一箭双雕,不但逼穷修罗山,还要逼疯三江源。你知道聪明人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徐骄说:“太自以为是?” “不,他们有资格自以为是。聪明人都有一个共性:他们好像忘了,别人可能也是个聪明人。而且越聪明的人,越容易把事情想的太美好,因为他们太自信了。” 徐骄说:“就像明中岳么,一箭双雕,想的太多了。” “是呀,三江李家,又不是帝都那些权贵。不学无术,也可以荣华一生,所以不会有那么蠢的后人。李家三代,哪一代出过蠢材了。” 徐骄想到三江王:“不但不是蠢材,我看那个三江王,心机深沉,很有城府。” 山主笑道:“确实,李通是三江李家第一个有大材的人,张弛有度,不露锋芒。若于乱世,有帝王之姿。但如今,就只能小心翼翼的保全自己。可是再小心,也挡不住人家惦记。” 徐骄摇头,表示不明白。 山主说:“你可知道,你和李师师的那些风流事,是谁传的满城风雨么?” 徐骄惊愕道:“是三江王李通,为什么?” “当然是不想真的结这门亲。”山主说:“若是换一个人,他不会反对,偏偏是王子淇。所以,他宁愿毁了自己女儿的清白,也要抹杀危险的火苗。我看他是难如心愿了,所以李渔才要带着李师师去帝都,准备折腾一番……”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徐骄说:“这件事,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 “不是三猫传的消息么,说你们要去帝都。我正好看到,猜也猜得出前因后果。” 徐骄嘿嘿一笑:“现在已经不用了,我准备回山,然后在山上待到老死……” “是因为夭夭?” 徐骄又是一愣:“这个你也知道。” “我听长梧老说了,你中了她的夺情蛊。她既然已经离开,当然威胁不到你。” 徐骄说:“山主,我觉得你知道的太多了。” “因为这是三江源,修罗山主要知道什么事情,比三江王还要方便的多。比如有人发了下四门的悬赏,要杀你。” “这个你也知道?” “我说了,这是三江源。即便离开三江源,修罗山三个字,江湖八门的人物,都要给几分面子的。所以你加入修罗山这个决定,很正确,而且很有前途。” 徐骄问:“那您知道是谁么?” “就是宁不活马车里的那个残废少年,明中岳的孙子:明居正!” 第45章 巧合就是阴谋 徐骄更加疑惑。 他连那小子的面都没有见过,哪里招惹他了,难道只是两句不怎么客气的话? 山主还问:“你们过去有仇?” 徐骄笑道:“这绝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我非但没有一个亲人,也不会有一个仇人。那个明居正的残废,为什么要杀我呢?而且他何不让宁不活出手,那可是个很厉害的角色。” “宁不活是什么人物,岂是寻常人能使唤动的。况且杀人的原因有很多,血海深仇可以,鸡毛蒜皮可以,看你不顺眼也行。对于有些人来讲,人命只是个价格而已,并不是什么多宝贵东西。” 徐骄不想承认,可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就像自己的命,一百万算多了。三猫的命,十两黄金。按金价折算,自己的命还算贵一点的。 他记得之前看过一个报道,说是要把一个孩子从生下来养到大学毕业,差不多需要八十万,这还没算其它意外成本,人工等。 如果生孩子是门生意,绝对是不盈利的。难怪越来越多人不愿意生孩子呢…… “你去帝都吧。”山主突然说。 “什么?”徐骄轻笑:“山主,我可不觉得这是好主意。你想呀,李师师去到帝都,肯定闹腾。那个什么明居正的,还想杀我。最主要是夭夭,我中了她的夺情蛊,到了帝都,还不是像狗一样被她使唤。” “夺情蛊没那么可怕。”山主说:“风盗曾经和你一样,现在不也是好好的。” 徐骄惊问:“他是怎么解除夺情蛊的?” 山主苦笑:“如果给他选择,他宁愿永不解除。我还记得天遗族上一代的库玛,也是个像夭夭一样漂亮的姑娘。风盗和她第一次见面时,还不到十岁。说实话,风盗的样子,配不上她……” “山主,我现在不关心这个。我只关心,风盗的夺情蛊,是如何解决的。” 山主叹口气:“给他下夺情蛊的人死了,也就自然解了?” “意思是,我要杀了夭夭?” 山主说:“问世间情为何物……” 徐骄说:“直教人生死相许……” “夺情蛊,夺的就是生死。生死相许,又岂止是你一人。倘若只有一个人付出,那不叫情,那叫恋。”山主又说:“去帝都吧,等你回来,我会给你一朵七夜昙,让你换一颗羽蛇胆,这岂非就是你加入修罗山的初衷。” “为什么,你们都想让我去帝都?” “原因很简单,修罗山的人,有本事的都被盯上了。幸亏你出现了,还加入了修罗山。机缘巧合,你是入帝都最合适的人选。” 徐骄一笑:“所以,这也是我能加入修罗山的原因。” “那是当然,一个人若是没有利用价值,那就连一堆牛粪都不如。”山主说:“你也可以不去,但要从回头崖跳下去,自此脱离修罗山,这是规矩……” 徐骄知道回头崖,他听三猫和小山说过。在他们记忆中,从未有人跳下去还能活着的。只听说很多年前有一个,就是三江王身边的羽千鸿。 徐骄心里打了个寒颤。他可不想赌一把,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运气,从百丈高的悬崖跳到江中,不但活着,还能身体无损。 只听山主又说:“等你到了帝都,会有人找你的,到时候,你会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徐骄苦笑:“现在不能知道么,提前准备,不打无把握之战。” “你能活着到帝都,才能知道这个秘密。而且,这个秘密是否要告诉你,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靠,我感觉自己不像强盗,倒像是个地下党。” 山主显然不知道地下党是什么意思,他也不会去问。拍着徐骄的胸膛说:“此处飞腾羽蛇的纹身,就是你的证明。聚气显现先天境,既说明了你的实力,也说明你在修罗山的地位。” 徐骄一时没明白过来。 山主又说:“它会跟着你一生,也是你的催命符。所以,千万不要想着背叛修罗山。背叛修罗山的人,从不需要修罗山出面,因为身份败露,他将无容身之地。” 徐骄问:“那么,如果这个背叛是投靠朝廷呢?” 山主一笑:“谁会相信,修罗山的人,会做一条听话的狗呢?” “我靠,夭夭就相信,而且坚信不疑。” 山主又笑:“对人家好点,说不定在帝都发生危险,还要靠夭夭来救你。天遗族的力量远比世人想象的可怕。只是他们族中强者都已陨灭,不敢张扬自己罢了。” 徐骄沉吟道:既然没有强者,那么是否意味着,弄死夭夭那个小贱人,也不用怕人寻仇。 山主又说:“你到帝都,小心一个人。” 徐骄惊问:“谁?” “就是那个要杀你的人,朝廷新任的员外郎明居正。” “为什么?” “你到现在,连人家要杀你的原因都不知道,岂不可怕?”山主鄙夷的说:“而且明中岳说过,此人将是他之后第二个国士,不用刀枪,便能毁了修罗山。我虽不相信,但明中岳从来不说大话。” 徐骄说:“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山主严肃说道:“随便杀人,那和真的强盗,又有什么区别。” 徐骄愣住,好像修罗山不是强盗一样。 山主叹息道:“生容易,活容易,生活却难。修罗山,不过是想生活的容易些罢了。不想伤天,不想害理,不想违法,也不想作恶……” 徐骄听到最后一个字,已经看不到山主。他好像只走了三步,却已在夜色之外,天涯海角。 这才是高手。徐骄心想:我要是有这本事,就是送外卖,也能月入大几万。也不会落到今天的下场,操…… 离开西城的黑暗,繁华的的街灯又再向他招手。 有人说,黑夜能够遮掩一切罪恶。他却觉得,黑夜让这世界现出了本来的面目。同一个城,一边是黑暗如深渊。另一边,则是繁华如梦。 黑暗的尽头,是光明。 在那光明里站着一个人,手里握着长刀。那把刀他认得,正是自己教王府工匠打造的横刀。 握刀的是三江王。 这样的夜,这样的地方,孤身一人的三江王。想也知道是冲他来的,今天晚上是怎么了,他没有进房,也没有找姑娘,不应该是主角。 “深更半夜,四下无人,王爷孤身在此,可比一个单身漂亮姑娘危险的多。”徐骄站定,两人相距正好一丈的距离。对于一个手里握着刀的人,还是不要离得太近为妙。 三江王淡淡一笑:“三江源是什么样子,我比你清楚。未必富裕,却也不像你说的那么乱。否则,何以有如此的繁华。” 徐骄说:“此刻,我与王爷相距不过五步。却是一个在繁华灯火下,一个在幽深黑暗中。王爷看到的,未必和我所见是一样的。” “呵呵,你还真是修罗山的人。” “王爷为何这样说?” “只有修罗山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想法。羽千鸿也一样,即便离开修罗山那么久,仍然只看到黑暗与龌龊,而看不到光明与繁华。在她眼里,世界应该是一样的,人与人也应该是一样的……” “这有什么错么?” 三江王说:“天地初创,山与海便不同。人也一样,生来便不同,有贵贱,有贫富。人不同,世界又怎会相同呢?也许修罗山是特别的,因为修罗山的人并没有贵贱贫富之分。但山外的世界,才是真正的人间。” 徐骄尴尬笑道:“我只是个小人物,王爷不必和我谈这种高深的社会问题。我只是奇怪,王爷突然出现,难道是为我而来。” 三江王横刀在手:“这刀是按照你的意思打造,我很喜欢。轻巧灵活,却又不失刚猛……” “王爷有话,请直说。” 三江王一笑:“师师那丫头,是不是要去帝都?” “您不知道?” “他们兄妹不说,却瞒不过我。”三江王说:“江英在津门渡暗中聚集好手,又准备大船,联络车马。这是要去帝都呀,诶,笑笑的亲事,终归还是要靠她那个哥哥去摆平。” “您这个父亲都摆不平,她那个哥哥有什么用。” 三江王说:“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起码在帝都,她那个哥哥比她的父亲要有面子的多。毕竟她的母亲,是明姓皇室。” 徐骄不知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但三江王绝不会无缘无故,大半夜的在这里等他。 “王爷还是直说吧,我这人不大聪明,既不喜欢猜,更不善于领悟。” 三江王笑:“其实,我蛮喜欢你的。虽然你我交往不多,可我看的出来,你性子随和,不争不抢。你若是我儿子,我一定很失望。但若做半个儿子,却是最好的人选。” 一个女婿半个儿。 “王爷说笑的吧。”徐骄说:“身份不同,地位不同,生活习惯不同,人生观价值观也不同,怎么好勉强的。你是不是又没问过你女儿的意思?” “我不用问,便知她的心。”三江王说:“你的心呢,不想么?” 徐骄赶紧摇头:“想或不想,与能或不能,是两码儿事儿。何况我与师师,只是朋友关系,最多是好朋友关系。做家长的,可不能乱点鸳鸯谱。” “朋友就足够了,有些夫妻,根本是不认识的。有些甚至彼此憎恶,就像师师和王子淇。” 徐骄还是摇头。 三江王问:“你为什么不愿意?” 徐骄说:“我想不会有人愿意的。谁敢碰她,王子淇又不是个无赖混混。这不是打脸的事儿,而是绿帽子,哪个男人受得了,何况还是王子淇。他手下的魏无疾,我是真正领教过的,我可不想被他无休无止的缠上。” 三江王叹息道:“原来,你也是个懦弱的人。” 徐骄说:“如果你像我一样活到现在,就会明白:勇气是个多么奢侈的东西。” 三江王脸色变得冷峻,他左手持刀,右手放在刀柄上。 徐骄眯着眼:“王爷这是做什么?” “你既没有这种想法,那就要给师师清白。关于你们的流言已经传的太久了,是到该结束的时候了。” 徐骄心道:这都什么事儿呀,那流言不就是你这个做父亲的故意传出去的么。他身子微侧,冷笑道:“王爷,你想杀我?” 三江王缓缓抽刀在手:“这确实是一把好刀?” 徐骄冷声说:“王爷若是杀我,一个人,恐怕不行吧?” “我要杀的人,没有一个敢反抗的,因为我是三江王。” 这话似乎很有道理。在许多时候,明明有反抗能力,却又不敢反抗的事,并不少见。不是因为对方强大,而是对方具有的身份。 徐骄也曾经这么窝囊过,可现在不是曾经。 刀抽到一半,三江王又问:“你也要去帝都么?” 徐骄说:“是!” 呛啷一声,横刀抽出。刀身映着灯光,闪现一片雪白…… 徐骄侧身向前,避过刀锋,提肩上顶,正撞在三江王胸口。 三江王喷出一口鲜血,长刀脱手,人被撞飞到三丈开外…… 徐骄愣住,就样式的,还想杀他?还以为三江王这么高的身份,定是个比魏无疾还要高明的人物,哪知不堪一击。在他面前,也就是个不入流的角色。连之前刺杀李师师的那帮人都不如。 “王爷,这我就不明白了。”徐骄说:“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个高手。可以和魏无疾拼的高手,您就这两下子,就想劈了我?还是觉得,我会害怕你王爷的身份,不敢反抗?” 三江王擦去嘴角的血迹:“我知道薛宜生已经离开了,天临城最好的大夫,就是牟先生……” 徐骄完全搞不明白。这个时候,羽千鸿从黑暗里走出来。徐骄全身戒备,这女人才是真正的高手。 “你就不怕死在他手上?”羽千鸿问。 “我断定他不是随意杀人的人。”三江王咳了两下:“我别的不行,看人还是很准的。” 沉重的脚步声,来了一队王府护卫。 徐骄眼睛眯起来,准备随时开溜。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羽千鸿,她才是威胁最大的那个人。 羽千鸿扶起三江王:“我送你去看伤。” 三江王点头,又对徐骄说:“去帝都,希望你能照看一下师师,她那个哥哥,性子倔强,不肯委屈示弱。他有个好母亲,别人会给他三分面子。可师师不同,帝都高官贵爵,没人会在意一个小藩王的女儿。” 徐骄莫名其妙:“我是真不明白,你搞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等你到了帝都就会明白,我是为你们好?” 徐骄心里老大一根刺:好像谁都知道他要去帝都,就像一切都是设计好的,而并非巧合…… 第46章 不得不去 生活中如果有太多巧合,那么只有三种可能。第一,运气太好。第二,太倒霉。第三,这是一场卑鄙的阴谋。 徐骄倾向于第一或第三。因为生活的经验告诉他:即便天使亲吻你的脸颊,也别相信自己是个幸运的人。 尤其是三江王搞这一出,妥妥的就是阴谋诡计。虽然徐骄不知道诡计在哪里,但他们离开时,羽千鸿很有深意的眼神,让他更加确信——帝都之行,也许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不,这不是决定,因为不是他的选择。每一个让他去圣京的人,似乎都没有给他选择的权利。 夭夭,不用说了。在她眼里,自己就是一条狗,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李师师,她知道自己杀了方迎山儿子的秘密。女人,最擅长的就是威胁男人。可自己没有办法,与其让她胡乱猜测的去查,闹得人尽皆知。倒不如直接告诉她,起码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三江王,让人看不透。自己是个三脚猫,还敢来找茬子,他好像是故意被自己打伤。如果自己不去帝都,这会不会成为他摆布自己的借口? 最要命的是山主。他那一番话,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唉—— 萧离叹息,他想到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河边,走到了西楼。相同的声音,别家还亮着灯,偶尔传来欢笑声。但三娘的西楼已经变得黑暗,一个有亮的房间都没有。 他忽然想到三猫和吟翠,一个毫无经验的姑娘,一个只有一次失败经验的少年,今晚会发生什么是呢? 有人说,男人的第一次,最好给一个有经验的女人。 他不赞同,因为那多半会是三猫那样的结局。 就像个战意盎然的拳手,充分准备,训练,终于站到了拳台上。可悲的是,他第一回合没有坚持下来。甚至锣声响起那一刻,就被直接放倒,失去继续比赛的资格。 不止失败,而且悲剧,还是带有心灵创伤那种。 西楼对面的河岸,恰好正对一个凉亭。萧离独自走过去,一个人坐着,心里莫名的一阵空虚。 这空虚,已经很久没有过了。这不是真的空虚,而是茫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能做什么,会做什么。那感觉就像,你总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但面对现实,却忽然发现,其实自己并没有什么卵用。 活着的唯一目的,仅仅是活着而已。 这不是他一个人悲剧,这是很多人的悲剧。 河水静静地流淌,即便是这样的深夜,也听不到一点潺潺的水声。不像在山上的时候,每晚入眠,只要心够静,能听到水声,然后好像自己也飘去了很远的地方。 静,像老梧追求的那样,坐着不动,在安静中阴阳平衡,追求着虚无缥缈的梦想。其实他很想对老头说:坐的太久,不但会发胖,而且对身体不好。 夜空的云忽然被风吹散,白净的月光漏下来,洒在他身上。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的吐出来。感觉体内一股暖流,就像温泉的流水。只是他还没有找到泉眼所在。 他问过老梧这种感觉。老梧说:你若找到了泉眼,就能成为鬼王那样的高手。 鬼王似乎是个很可怕的人,因为每个人都把他当做巅峰。他有多可怕,没人知道。但能教出魏无疾和宁不活那样的高手,可见其一斑。 将那股暖流,按照老梧给的十几张图运转。身体觉得舒服,轻飘飘的,好像灵魂离开了身体,喝醉了酒,嗨过了头…… 突然的脚步声。 不知道什么原因,当他听到这脚步声的时候,脑海里就出现了三猫的样子。 三猫从西楼跑出来,夺门而出,落荒而逃。 看来,他又败了一局。 徐骄吹了一声口哨,三猫发现了他,惊讶道:“骄哥?” 徐骄冲他招手:“兄弟,这么快就爽完了?” 三猫耷拉着头,就像争夺交配权失败的公牛。 “不顺利?”徐骄又问。 三猫在他面前坐下:“何止不顺利,简直是折磨。” “不会吧?”徐骄说:“我观吟翠那个小姑娘,腿长腰细,小腹平坦,睫毛弯弯,脖子细长,摆明了是个比较容易满足的女人,这样都是折磨么?” 三猫说:“她把那件事讲的,要生要死一样,搞得我都有压力了。难道不能像临江楼的大姐,直接大方,爽朗利索……” “你要理解,那毕竟是她的第一次。”徐骄说:“其实你如果真的想,吟翠完全没有机会说这些。三猫,你还是有些人性的。那样的情况,吟翠那样的姑娘,你还能忍住兽性。我终于确定,你是个正常人,而不是个变态。” 三猫无语:“骄哥,我是不是变成女人嘴里说的,没有用的人。” “不必自卑。”徐骄说:“在女人眼里,男人都是没用的。” “为什么?” “因为男人,无论多强大,多富有,多有权势,他永远无法满足女人。” “为什么?” “因为一个男人,既强大又富有,而且极其权势。那他就不需要在乎女人的想法与感受,所以男人都想变成这个样子。而女人,即便面对的是这样的男人,她依然觉得自己应该是女王,应该支配一切。” 三猫摇头,他根本听不明白。 徐骄说:“你如果看过动物世界,就会明白我在说什么。雄性羚羊,为了争夺交配权,彼此争斗,厮杀;轻则重伤,重则丧命。只有赢的那个,才能获得母羊的青睐。可狮子却不同,只要成为王,就有一群的母狮任它蹂躏。” “我明白了骄哥,你的意思是要成为狮子。” 徐骄说:“我的意思是,身为一个雄性动物,你要选择,而不是被选择。” “但这和吟翠有什么关系?” “她好看么?” “好看!” “你想和她风流么?” “当然想。” “可你为什么离开呢?” 三猫说:“她总是在说,我觉得她不想。我又不愿勉强……” “你不是不愿,而是不知道怎么勉强。”徐骄说:“弟弟,看到了么,不知不觉的,你已经成了可悲的公羊。付了二十两黄金,却只换回一个被选择的资格……” “二十两?妈妈的,那不是值我两条命。”三猫愤恨着说:“这也太贵了,哪有这个道理。” “本来就是这个道理。女人,本就是来要男人命的。”徐骄说:“所以我的兄弟呀,你放过了自己的敌人……” “我再回去……” 徐骄拉住他:“让大哥教你几招……”在他耳边叽叽咕咕一阵。 三猫咧嘴说:“骄哥,你真够恶心的,还要用舌头……” “听我的,我保证你雄风万里。只要你忍得住,这种事情,前戏很重要的……” 三猫纯粹的心灵,被徐骄彻底带入污秽的世界。他鼓起勇气,再次进入西楼。这就像花了半年的工资,买了一瓶酒;即便难以下咽,也要喝完。 徐骄就坐在凉亭里等,今夜他不想回去,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怎么不找一个姑娘。他甚至想去津门渡,找临江楼的仙娘。她的床很大,而且柔软。靠在窗边,躺着就能看到窗外的夜色。 再有仙娘躺在身边,那种感觉妙不可言,有一种莫名奇妙的满足。有些女人是很奇怪的,只要抱着,即便什么也不做,也能给人满足的感觉。 不过徐骄忍住了,以后与仙娘还是少年为妙,免得被人怀疑。方迎山有权有势又有能力,绝对是个可怕的人。本来不该怕的,但自己要去帝都,哪怕是被怀疑,也可能丢掉性命。 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念头,不知不知觉的,竟然坐到天亮。 西楼的门打开,吟翠和三猫一前一后走出来。 “你为为什么跟着我?”一夜过去,姑娘变成女人,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味道。 三猫说:“我送你回家吧?” 吟翠说:“从此之后,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你我再没有任何关系。即便再见,也请你全当做是陌生路人。” “可我们已经有关系了,而且我很满意……” 吟翠低着头:“再跟着我,我就叫了……” “我喜欢听你叫……” 三猫的表白,被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 徐骄感叹:又一个败军之将。三猫就像当年的自己,在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之后,彻底成为女人的俘虏…… 三猫捂着脸颊:“骄哥,我哪里错了?” 徐骄摇头,这是意外。有些男人,会因为身体而迷恋,迷恋又会变成情感。但他没有想到,三猫也会这样。他还以为,三猫骨子里只会把女人当做发泄欲望的工具。 “是我的错。”徐骄很歉疚:“忘了你虽然经历过,但只有一次失败的经验。竟然疏忽,没有想到一次高潮,能够让你陷入爱河。” “爱河?”三猫露出向往的神色:“骄哥你好像说过,那是世上最美好的事,能真正感受到做男人的幸福。” 徐骄点头:“不过,那也是痛苦的开始。” 三猫意气风发,根本没有意识到悲惨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在毫无经历的吟翠身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男人的自尊。自信心爆棚,走路都想跳起来。 两人回到王府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三猫把昨天晚上的风情,讲故事似说出来,怎么开始的,怎么结束的,如何心有灵犀,如何飘飘欲仙。好像只是一夜而已,他就找到了自己人生目标,再不是个懵懂少年。 笑笑不在,小山也不在。 三江王这时才回到王府,是被人抬下车的。他伤的没这么重,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跟在他身后,看打扮,应该是个大夫无疑。羽千鸿施施然走来,轻声说:“师师已经离开了?” “什么意思?” 羽千鸿说:“天刚亮的时候,我得到消息:师师去了津门渡。她不敢说去帝都的事,只能先到津门渡,和李渔一起偷偷的离开。你的妹妹和下山,当然也一起走了……” 徐骄疑惑:“为什么不等我们呢?” “也许是怕你不愿意?”羽千鸿说:“她和你妹妹先离开,你也只能跟着。” 三猫说:“那怎么行,离开三江源没问题,我们没有路引,怎么去帝都……” 羽千鸿一笑:“所以,你们要快些追。”她又看着徐骄:“无论他们兄妹,在帝都闹成什么样子,你都要护住师师,关键时候,我会亲自去帝都。 徐骄皱眉:“那你何不一起去呢?” “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去那个地方。”羽千鸿说着,露出厌恶的眼神。都说帝都繁华,繁华的地方,怎会让人恶心呢。 李师师做的还真是绝,偷偷带着笑笑离开,那自己就不得不追上去。但心里也轻松了不少,至少说明,这小荡妇没想用他杀人的事来威胁他。 王府的人早就被吩咐过了,牵了两匹快马出来。 对于徐骄,这四条腿的畜生,未必有他两条腿跑的快,但三猫不行。两人一骑风尘,快马加鞭,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津门渡。找到李渔的别院,敲开门才知道,李师师确实来过,还有笑笑,但休息之后便和李渔登船东行,说是在下个码头等他们。 三猫对徐骄说:“骄哥呀,这是什么意思?不等我们就出发,即便笑笑同意,小山也该知道不合适的。” “如果是笑笑同意的,你觉得小山那混小子会反对么?” 三猫无语:“下个码头,我们现在找船追也要错过半天的路程,而且哪来的钱呢?” 徐骄愕然道:“你的银子呢?” “给了吟翠……” 徐骄顿感失望,男人要是能把身上的钱全都给女人,那就已经没救了。想不到他挽救了三猫男人的尊严,却让他陷入永不可挣脱的深渊。 心里忽然觉得别扭,以前就穷,老天给了自己一次展示奇迹的机会,却要比以前还要穷。 难道这命运很难摆脱么? 现在,只有一个人能帮他了…… 第47章 船上命案 临江楼,徐骄很不愿意来这个地方。因为杀人之后,和仙娘的距离越远越好,对彼此都安全。 然而没有办法,此刻需要的钱。 津门渡唯一能帮他们的人,似乎只有仙娘。 他想把三猫打一顿,他不带钱的原因,是不习惯身上某个地方沉甸甸的。三猫应该没有这个习惯,可他低估了纯洁少女,对一个无知少男的力量。 “骄哥,我们来临江楼做什么?” “借钱!” 三猫老大不愿意:“不如回山里取?” “怎么,觉得丢人开不了口。” 三猫低声说:“骄哥,我们是强盗。可以直接用抢的,没必要借,有失身份……” “盗亦有道。”徐骄说:“即便是做强盗,我们也要有格调些。不能因为别人觉得你是坏蛋,我们就真做坏蛋的事。” 这个时候,临江楼还很冷清。夜色降临,才会开始变得热闹。 仙娘好像早就在等他们,也不叫到自己房间,就在大厅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拿出两张小折子:“这是路引,世子早就准备好了,有了这个,你们路上方便的多。” 徐骄打开看,三猫那个写着:西营亲卫,赴帝都三江会所公干。自己的则写着:九乡举子,举荐初秋帝都应试。 都押着三江王血红的印信。 “有了这个,才能顺利进帝都。”仙娘说:“也会少很多麻烦?” “如果没有呢?”徐骄问。 “如果没有路引,许多人根本到不了帝都。即便到了,也会被帝都的风灵卫查个底儿掉。”仙娘压低声音:“你们,是最禁不得查的。到了帝都,先去三江会所,三江源去帝都的人,大都住在那里。” 徐骄问:“你好像很熟悉。” 仙娘说:“几年前跟随世子,去过一次帝都。中午时候,津门渡就有行船……” “这么说,我们是注定追不上笑笑他们了。”徐骄又问。 仙娘一笑:“分开走好一些吧,你和李师师的流言,都传出三江源外去了。若跟在她身边,傻子也能猜出你是谁。世子也是为你着想。” 徐骄心头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只是偶然一现的感觉。 仙娘又说:“时间快到了,我就不留你们了。”又对徐骄说:“帝都不是一般的地方,十个人里,七个是你得罪不起的。所以,你要多小心……” 徐骄冲三猫使了个眼色,三猫会意,但嘴里支支吾吾的,不好意思开口…… 仙娘多灵光的人,便问:“还有别的事?” 徐骄说:“问他吧,他把银子都花到姑娘身上了……” 三猫低着头,像忏悔似的。 仙娘一笑:“那你呢,你的银子花哪儿去了?” 徐骄笑道:“反正不会被女人骗了去。” 三猫立刻说:“骄哥,吟翠没骗我,是我自愿,她家实在可怜……” 仙娘哼的一声冷笑:“看好你兄弟,他是个笨蛋……” 直到坐上了船,三猫都没弄明白,仙娘为什么要那么说他。在修罗山,他算不得最聪明的,但也不是傻的。傻子是干不了强盗这个行当,上四门第一,那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入行上道的。 大船从天临城的西城码头开始,顺水一路东行。就像公交车一样,遇到码头必然停靠。人上人下,生意也算好。船是那种楼船,从甲板起了三层矮小的木楼。徐骄这辈子没坐过豪华游轮,想不到在这个世界弥补了人生遗憾。 离开津门渡,到了天色黄昏的时候,船已驶出去很远,连高耸入云的修罗山也看不到了影子。 徐骄问过船工,若是去帝都,只有一个码头停靠,就是津门。津门渡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相距八百里。 心里大骂几声:操,相距八百里,还能彼此有关系,真是有够无聊的。 又问船工:“若是下船走陆路呢?” 船工说:“那就不止一个八百里了。三江源到帝都,别看没有高山险岭,但地势起伏,沟壑连绵,有深林,有沼泽。所以比水路更艰难。虽然水路慢了些,但不费什么力气,所以这一带不管走商走货,都是坐船的多。除非坐不起船的……” 徐骄又问:“那要多久能到津门?” 船工伸出三根指头。徐骄心想:若是这样的话,笑笑和李师师他们,现在岂不也在水上飘着呢。 夜色降临的时候,船上的主帆落下来,船速下降,平稳的飘在江面上。也许是担心危险,毕竟黑夜行船,小心为上。这一船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万一出事,可就不是小事。 甲板上的三层小楼,一层类似于大通铺的旅舍,二层就有点标准间的概念,三层则是雅间,大床房的那种。船舱则是船工居住,以及路上所需物资。 去帝都,能坐得起船的人,并不会太多。按照三猫的说法,临江楼的姑娘做一个月,都买不起一张船票。贫穷不但限制了想象,也限制了自由。徐骄这才知道,仙娘是多么大方。 作为一个女人,这是很难得的品质。 徐骄又想,仙娘不是个缺钱的人,为什么还要留在临江楼呢?伺候男人,绝对不会成为女人的兴趣,顶多只会变成职业,区别在于职业道德与操守。仙娘的无奈,或许与身份有关。 她是贱籍,做了世子李渔的奴婢。就像一条狗,无论是多名贵的犬种,也摆脱不掉主人的绳索。 想到狗,他就想到夭夭,想到自己。每个人去帝都,都有目的,那夭夭呢?他回山的时候,特意问过老梧,关于天遗族的事情。 据老梧所说,天遗族是个很悠久的民族,很久以前曾拥有天下。五百年前忽然没落,被赶到了极西冷寒之地。 他们世代与天涯海为敌,无人知晓原因。而天涯海,就是南海上一处神秘小岛 。羽蛇成年之后,便是飞到这个岛上。传闻帝都的天极阁,就是天涯海的产业。 天遗族,天涯海,羽蛇,羽蛇图案的戒指,酷爱七夜昙的闪蝶,以闪蝶之卵练就的夺情蛊…… 这一切,与修罗山都有关联。连山主都要让他去帝都,这么巧合的事,也许…… 他还没有想到也许,就被一阵惊呼打乱了思绪。 “人死了……” “杀人了……” 徐骄看到船舱小楼人影晃动,究竟是是死人了,还是杀人了,这可是两件事。他多少有些冷漠,已经不怎么喜欢凑热闹了。 现代人么,冷漠是必然的。做好人是不会有好报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可能触犯法律。 这就是文明的代价。 一个年轻人,慌张的跑出船舱,大声呼喊:“不是我,不是我……”离着徐骄几步远的时候,一下子扑在甲板上。 徐骄走过去,但见这年轻人,眼耳口鼻渗血,已经呜呼哀哉。这样的死法,不是中毒,就是被重手打成内伤。他虽然不是专业,但读的多,看的也多,五千年历史也能知道脉络,各种龌龊,阴谋,相信这世界上的人,没一个比他知道的更多的。 这时,又追出一大堆人。 说来也怪,这船上好像很多年轻人。看着都很斯文,不是败类的斯文,是懦弱的那种斯文,只有领头的那个有些英气。文人的气质,却是一身短衫。别人都不敢靠近尸体,唯独他走过来,细看两眼,然后对身后的人说:“李兄也死了……” “啊……” 众人不约而同的后退几步,好像死亡会传染一样。 “他怎么死的?”短衫年轻人问徐骄。 徐骄轻笑一下:“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杀的?” 有人喊了一句:“这人杀了李兄……” “我靠!”徐骄说:“你耳朵长毛了,我都说了不是我。”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操!”徐骄骂了一句:“这是我第二次,不知道怎么证明自己没犯罪。你是眼睛看到了,还是有人告诉你:人是我杀的?”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李兄被人杀死,凶手自然是你。” “是呀!” 徐骄有些生气,他人生最大的污点,就是被人冤枉成罪犯。 短衫年轻人说:“诸位,事情还未分明,切不可胡乱指控。”他看着徐骄:“兄台,可曾见凶手是何人?” 徐骄摇头。 “那兄台何以认为,李兄是为人所杀呢?” 徐骄笑道:“我即便知道,为什么要回答你?”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回答我?” 徐骄笑了笑:“第一,我不欠你。第二,你没有权利。最重要的是,说与不说,是我的自由。这不是法庭,你也不是法官。不会因为我说了句‘不知道’,就认定我拒不认罪,毫无悔改之心……” 短衫年轻人一脸迷惑。 之前人群中的那个人又在喊:“好个歹徒……”他躲在众人身后,以为徐骄看不到他。 徐骄嘿嘿笑道:“其实我知道是谁杀的人,就是高声叫喊那位……” 他这话说出来,人群分开,露出文弱书生。 短衫年轻人说:“兄台不要胡言,少平兄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徐骄说:“人若不是他杀的,他为何叫的这么厉害?显然是想搅浑事实,还想找我做替死鬼。” 短衫年轻人又说:“少平兄李兄无冤无仇……” “我与死的人有冤仇?” 短衫年轻人愣住,但依旧觉得徐骄最为可疑。 徐骄又说:“你们最好不要以为我是凶手。” “为什么?”年轻人问。 “因为那样的话,我可能把你们全杀死扔到江里。”徐骄说:“杀人灭口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诸位兄台……”那个叫少平的又喊:“我们去找船工,先把这贼子拿下,下个码头交给官府……” “去你妈的。”三猫忽然出现,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一拍腰间竹制牙牌:“老子就是官府,你这个蠢货,竟敢污蔑我骄哥?” 这时候,船老大也也闻讯赶来。船上死了人,这不是小事。 船舱里,两具尸体并排摆着。都是读书人,穿着一般,不像是大富之家。死状也很相似,七窍出血,不是中毒,便是重伤。 三猫手里握着短刀,威风凛凛,大声喝道:“说,是谁杀的这两人?” 之前那个叫少平的这时改了口风:“官爷,不一定是被杀的,或许是突然疾病……” “他妈的,什么病说死就死的?”三猫指着短衫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我看这么多人,就你还有点像男人。” 年轻人说:“小生陆吟秋,死的这两个都是三江源有名的才子,李籍,冯蔚……” 徐骄心里一动:陆吟秋,这个名字挺好,女人用起来,也许更合适。他对船老大说:“让所有人都会房间,不要乱走动。不听话的,肯定有问题……” 春老大心想:你是什么东西? 三猫怒道:“妈的,没听我骄哥怎么说……” 不管什么样的世界,都害怕恶人。而且三猫拿着短刀,挂着牙牌。这样的人,最不敢惹,随便找个借口把人杀了,一般人也很难落个公道。 “你不能走。”徐骄拍着陆吟秋的肩膀:“你是否有个姐姐?” 陆吟秋脸色大变:“这是在下的私事。” 徐骄点头,又问:“李籍怎么死的,我亲眼所见,那么这个冯蔚呢?” 陆吟秋说:“我们先是听到李籍的呼喊,跑过去看的时候,冯蔚已经死了。然后就去追李籍,便到了甲板上。” 徐骄托着下巴,摆出一副神探的模样。 三猫说:“骄哥,这事儿我们就别管了。看这两个死货,也是穷鬼。杀人绝不是为财,所以肯定是仇杀。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天理循环,这叫报应不爽。” “官爷,这两位人品,学识,都是三江源一等一的,平日都在家中读书,怎么会与人结仇结怨呢?”陆吟秋说道:“况且,这船上的人,多半都是入帝都准备秋试的学子。平日就是相识,若有仇怨,不会等到现在吧……” 徐骄心道:这船上多半是学子么?看着陆吟秋,问:“那么你也是了?” 陆吟秋点头:“五年一次秋试,读书人谁会想错过。三江源有资格的人,全在这船上。” 徐骄有些奇怪:“你们约好的一起出发,坐同一条船?” “那倒不是。”陆吟秋说:“这条船属于三江会所。这是王爷的善举,凡是三江源学子,秋试的时候,可免费坐三江会所的船,到了帝都,亦可居住在三江会所,一应食宿皆免。” 徐骄说:“他倒是大方的很。” 陆吟秋说:“这也是无奈之举……” 三猫冷笑:什么无奈,不就是收买人心…… 第48章 神秘高手 但陆吟秋说出原委,徐骄便觉得奇怪了。 三江源地广人稀,但土地贫瘠,靠着铜铁矿维持。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所以三江王一直重视教育,希望三江源能出几个大官。五年一次的秋试,着实是大事。 但就像之前所说的,富贵人家子弟,谋求出路根本不靠读书。所以有才华的,多半是家贫,根本坐不起直达津门的船,于是只能走陆路。 就像之前说的,陆路崎岖,坎坷难行。 第一个五年,遇上暴洪,等学子到了帝都,已经是初冬时节。 第二个五年,有了之前的教训,开春就出发。但提前到了帝都,还没开考,就盘缠用尽,沦落成打工仔。 第三个五年,三江王特意在帝都建了三江会所,解决贫寒学子食宿。这一年也是倒霉,路上发生匪患,竟没一个学子活着走到帝都去。 这是第四个五年。三江王下令,干脆的,从出发到开考,都由王府包揽。 三猫听了大怒:“怎么可能?这帮穷学子,又没有钱,又不是女人,怎么会遇上匪患全死掉了呢?做土匪的又不是不讲道理,而且我也没有听说,这一路上有不讲道义的朋友……” 陆吟秋摇头:“官爷,这是事实。自二十年前开科取士,三江源便是最倒霉的地方。文采风流常常有之,但至今朝廷之中,三江源的官员,依旧少之又少,几等于无……” 徐骄心想:这也未免太倒霉了些。再仔细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看两人穿着打扮,不是大富之家,顶多小康。身形皆消瘦,皮肤白皙,不是死人的那种白皙,而是不见太阳的那种白,手臂,胸膛都不甚壮硕,显然是纯粹的书呆子。 陆吟秋又告诉他,这两人都是三江源有名的才子。 李籍少年便有有才,十五岁便得了功名,公认的三江隽秀。冯蔚更是了不起,三年前帝都斗诗,战败江南才子,一时佳话。这两人的才气,秋试必是前榜的人物,太学院的学生。 萧离问:“既然如此大才,不是应该去当官么,怎么还要去当学生?” 陆吟秋说:“兄台有所不知。秋试及第者,十不足一。及第不等于做官,但身份超然,不纳征,不缴赋。回到家乡,光宗耀祖,可在地方官衙门任职,但没有品级。这是及第下等者。中等者,派往各地,可成为一些不入流的官员,虽位卑职小,却已经是官员身份。上等者,便可进入太学院修习,学成之后,可做一县之长,最优秀者,还能在帝都任职。” “我靠!”萧离感叹道:“这人事搞得,蛮像样子的。那你们入帝都秋试,就和传说中的高考差不多。” “兄台何意?” 徐骄说:“考试,改变命运。” 陆吟秋来劲儿了,仰着脸说:“我等苦读,非是为一己之私。乃是为国家,为万民……” “打住!”徐骄说:“人都是先为自己的,这种冠冕堂皇的话,等你哪天为百姓死的时候,再来高歌吧……” 陆吟秋正要反驳,徐骄问三猫:“你觉得这两人怎么死的?” 三猫端详一阵:“唇色,指甲,都没有异样,不是中毒而亡。疾病猝死,有些不像。两个人同一时间猝死,鬼才相信。骄哥,我看像是被人震碎内脏而死,你看呀,七窍流血……” 徐骄说:“有一个办法能证明你的猜测。” “什么?” “把人剖开看一下。” 三猫大惊:“骄哥,你真的假的……” 陆吟秋也说:“人死为大,怎能亵渎……” 徐骄说:“不敢就不敢,这么多屁话。” 三猫抽出短刀递过去:“骄哥,还是你动手吧。杀人我是可以,把死人剖开,还真是不敢。” 徐骄说:“我倒是不怕,只是觉得恶心。若是依你所言,这船上应该隐藏了一位高手,先是出众手震死了冯蔚,然后再打中李籍。但李籍没有当即死亡,而是跑出船舱之后才死的……” 三猫点头,陆吟秋也觉得有道理。 徐骄说:“但问题来了,他为什么非要跑出船舱呢?” 陆吟秋说:“当然是呼救……” 徐骄摇头:“李籍与冯蔚住在二层,且是一个房间,可见两人私交甚好。陡生变故,若是寻人呼叫,二层最是方便,为什么要跑下楼呢?一层住人最多,他大声声呼救,比二层还要容易,何故跑出船舱呢?” 三猫想了想:“有人追杀他,所以他才跑出船舱。” “被震得七窍流血,可见是个高手。追杀一个书生,还能让他跑出船舱?”徐骄有些疑惑。 三猫说:“如果是我,他绝对跑不过五步。” 徐骄问陆吟秋:“那么你们是怎么发现出事的呢?” 陆吟秋说:“是有人喊:死人了,我听到后就推门出来。便又听到一声:杀人了。这一下呼喊,我听得真切,是李籍兄的声音。” 徐骄一愣:“不是同一人喊的?” 陆吟秋点头。 徐骄沉思,把以往看过的所有推理悬疑剧的套路,在脑海里过了一个遍…… 三猫说:“骄哥,不用费心。到了下个码头,把这一船人交给衙门,当差的有的是办法找出凶手。” 徐骄感叹说:“他们一定能找到凶手,但未必是真凶。”越想越觉得有意思,于是说:“杀人总是有原因的……” 三猫说:“劫财?” “可他们两个虽然不算穷,但也看不出富来。这船上,看起来比他们有钱的,大有人在。” “那就是为情?”三猫说。 “两个男人都为情而死,有点不可能吧。” “那就是因为仇。”三猫说:“除此三点,没必要杀人呀。” 陆吟秋当即不同意:“这两位人品才学都没得说,为人和善,不曾听说与人结仇?” “你懂个屁。”三猫说:“你看我一眼,我觉得不舒服,这就结了仇,把你杀了,合情合理。” “岂有此理,杀人之事,怎如此儿戏。”陆吟秋被三猫的说法震惊。 徐骄冷笑道:“那是你的想法。不过,也不是因为仇。出手之人高明,若为寻仇杀人,随时可以。在船上,实在不是个好地方。” 三猫说:“骄哥,我们回去休息吧。不就是死了两个书生么,这世界,一刻之内,不知有多少人冤死的。他们,要么是活该,要么就是倒霉。都是命,怪不得别人……” 陆吟秋肃然道:“官爷,人命大事,岂可如此胡来……” “你这傻子,懂个屁……”三猫有点不耐烦,不想和一个傻子多说什么。 楼上传来一个娇美的声音:“吟秋,不关你的事,还不回来……” 三猫看一眼立刻变成狗的样子,呼唤着:“吟翠?” 徐骄心想,这笨小子,早该想到了。吟秋,吟翠,都是三江源的人,很有可能是姐弟。这脑袋迟钝的,都对不起自己的名字。 吟翠脸色大变,立刻返回房间。 陆吟秋疑惑道:“官爷认得我姐姐?” 三猫这才迷糊过来:“她是你姐姐,哎呀,我说名字怎的这么像。姐姐漂亮,弟弟俊俏,难怪是一个爹妈生的。” 陆吟秋觉得这人忽然热情的诡异,便说:“官爷过誉了,小生以为,两位兄台的死,凶手还在船上。” “有道理。”三猫说。 陆吟秋又说:“我们这些学子,都是相识的,平日并无冤仇。所以小生以为,凶手不在学子之中,而是除学子之外的其他人。” “嗯,有道理。”三猫点头。 “有个屁道理。”徐骄说:“你应该叫三狗,侮辱了猫这个字眼。去把船老大叫来。” 三猫身带牙牌,又有刀在手,是船上唯一官门中人。而且这竹制牙牌,摆明是西山营的人。西山营的人,能在外走动的,那都是三江王的亲信。所以船老大也很听话,徐骄让他把尸体收起来,又问他接下来要怎么做。 船老大说:这是人命案,要在下个码头,通知官府。而下个码头离得并不远,天亮之后,日出之前便能到达。 陆吟秋是个标准的书呆子,但他有一句话说对了:凶手就在船上。 船在水上晃悠悠的,徐骄怎么也睡不着,只能站在甲板上看月亮,呼吸新鲜空气,感觉寂寞无比。 隐隐听到有个声音说:“我不认识你……”是吟翠。然后是愤怒的关门声…… 徐骄心想,三猫这个蠢东西,露水姻缘,你不要脸,人家姑娘也不要脸么。正想着呢,船老大走了出来,冲他说:“先生,已按照您的吩咐,把两具体尸体妥当处理。” 徐骄说:“你不是来跟我说这些的。” 船老大微微一笑:“先生可知凶手身份?” “你都不知道,何况是我。” 船老大愣了一下。 徐骄说:“这是帝都三江会所的船,还是三江王为学子着想,特意安排。我想不是随便找的,船上的人,也不是随便。那两个书生,是被一高手所杀,你就是位高手。” 船老大又是一愣:“这话怎么说的?” 徐骄抬脚跺着甲板,发出砰砰的声响。 船老大恍然大悟。徐骄说:“你刚才跑过来,那么急促的步子,却一点声音没有,露了功夫了。” 船老大嘿嘿笑道:“先生好仔细,这船既然是王爷安排的,我等也自然是王爷差遣。” 徐骄沉吟道:“那么说,凶手就不是船上的船工。” 船老大小声说:“上船者皆有造册,而且出了三江源,船上的客人只下不上。” 徐骄点头,却又有些疑惑:“你不应该告诉我,而是要告诉那个腰间有牙牌,身上有刀的人。” 船老大说:“我不止一次见过先生。在王府见过您与王爷同坐,在街上,见过您与小姐携手。这船上,若有能信得过的人,那就是您。” 徐骄了然:“你刚才说船上的人都有造册,拿来我看……” 船上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册子上记录很详细,名字,籍贯,年龄,住址,登列的都很详细。但没有他和三猫的名字,问过才知道。三猫有牙牌在身,无需询问。自己,那就更不需要了,难道要登记成三江王女儿,李师师的情人。 看过册子才知道,这帮入帝都的学子,并非孤身。有的带着书童,有的带着丫鬟。带着丫鬟的,不用说,肯定是考不上的。旅途寂寞,无人管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用脚后跟也能想的出来。 陆吟秋和吟翠是姐弟,住在同一个房间。这个姐姐也算伟大,估计西楼的无奈,便是与这个弟弟有关。 除了这两人,竟还有一对姐弟:莫少平,莫雨。 徐骄想起来了,就是胡言乱语说自己杀人的那个。 册子上看不出什么。去帝都的人,不但要有身帖,还要有路引。哪里的人,去干什么,写的明明白白。不过这件事确实奇怪,船老大更奇怪。三江王即便安排了这艘船,也没有必要安排一个这么好伸手的人。 独孤的坐在甲板上,江风拂面而过。渐渐地,他觉得身子轻飘,好像灵魂落在水面上,荡呀荡的…… 天亮了,太阳还没有升起来。远远的,能听到码头上工人呼喝的声音。 船老大这时走来,小声叹息:“不知当地官府,能不能查出个四五六。真是奇怪,我暗中观察,竟没发现奇怪的人。按理说,能出手把人震死的,定然是个高手。可每个人上船,我都过了一眼……” “也许你没有注意。”徐骄说:“也许是那人隐藏的好……” 船老大说:“也许是个远超于我的高手……” 大船靠在码头上,说来也巧,正好有官差在码头上公干。船老大当即报案,公差一听出了人命,赶紧派人去衙门通报。 有个捕快登上了船,问船老大:“人是怎么死的?” 船老大说:“多半是突发疾病。” 徐骄心想,他明明知道两个书生是被人所杀,为何要这么说。 捕快不是笨蛋,说:“突发疾病,还两个,能有这么巧的么。行了,等衙门仵作来了,便知道分晓。” 船老大说:“差爷,不如我们先把尸体运下船,您看要去津门呢,一船的人不好耽误……” “什么不好耽误。”捕快说:“仵作来了,若是病死,你们随即起行。若是为人所害,说不得,绝不能放过凶手。” 徐骄有些明白船老大的用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命案,说不得,船就要被扣在码头上,直到查出真凶为止…… 第49章 被困码头 直到中午,仵作仍没有赶来,但却有十几个公差守在船上。其间船老大还去找了领头的捕快,言明这是三江会所的船。 那捕快很不客气,说:“这不是三江源,是个讲法治的地方,一切都要按规矩来……” 果然,出了三江源,没人会在乎一个小藩王的面子。 过了中午,有些人已经不安起来。船上并不全是学子,也有常往来帝都的商人。按船老大所说,这些人更无需怀疑,因为都是常客,没有他不认得的。 徐骄心想:行商的都是常客,船工都是船老大知底的人。这么说来,若有凶手,就只能在这群学子之中,或与他们随行的人。但这些人,册子上也记的很清楚。 三江源的学子,读书上进,怎么会有高手呢? 他可不相信文武双全的事,读书本就耗费光阴,习武更甚。兼而得之的,除非是爱因斯坦那样的天才。 行商的人最先忍不住,有人询问:能不能换个船离开…… “那怎么行?”捕快说的也很有道理:“如果凶手就在你们当中,你们跑了,哪儿抓你们去……” “差爷,我们都是行商做买卖的,有家有业,有儿有女,就是出事儿了,也不会跑的,总能找到我们,船老大可以作证……” “这是他的船,他的船上出了命案,他怎么能做证……” 又有人说:“差爷,哪有命案,分明就暴病而亡。” 捕快说:“现在还不能确定,得等仵作来了验尸。可你们当中,已经有人告诉我,那两人是被人杀死的。” 这时有人不愿意了,喊:“谁说的?” “是我。” 徐骄一看,正是昨晚冤枉自己杀人的那个书生,莫少平。 “我明明听到有人喊杀人了,还不是命案么?” “那你看到了?” 莫少平摇头:“没有!” “没有你就乱说……”一些人开始指责他,少年无知,都不知道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 那捕快懒得听他们咋呼,离开船舱,吩咐若没有命令,不得离开码头。 徐骄觉得奇怪,莫少平昨晚还冤枉凶手是自己呢。这种人,既然这么大嘴巴,就不会在意说出的话是真是假。 眼瞧着一天过去了,船上的人更觉烦躁。那些学子也就罢了,这些行商的,耽误一天都有可能做亏钱的买卖。 之前的捕快又进来说:仵作今日没时间,先等着吧,确定不是凶案,你们就都能走。” 众人无话可说,人家带着刀的。要是不满,得先问过人家手里的刀。 一点权,便是一片天。别看只是捕快,随便找个由头,就能让人后悔心中没有敬畏。 三猫实在有够烦的,便说:“老子等不了,骄哥,要不我们先走。” 那捕快怒道:“你……”随即看到的他腰间竹制的牙牌,便说:“兄弟若有急事,随便……” 三猫很得意,徐骄说:“着什么急呢,你就不想知道凶手是谁?” 三猫说:“跑不出这些人去,不过骄哥,这和我们无关。管他是谁呢,我们还是去帝都要紧。” 捕快也说:“是呀兄弟,仵作来过,要真是命案,这一船的人,可就都要留下来,直到破了案才行。” “啊……”有人叫道:“我们都是帝都秋试的学子,别耽误了我们的时间。” “这可保不准。”捕快说:“一桩命案,两三个月告破,也是常有的事。” “若是破不了呢?” 捕快怒道:“老子没读过书,脑袋也不是木头做的。若是命案,凶手就在你们之中,上了手段,还怕你们不说实话。至于来不来得及秋试,那就不是老子的事儿……” “这怎么能行?” “是呀!” 捕快冷哼道:“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想要快些离开的,都有可能是凶手呢?” 没人敢说话了。 三猫嘿笑两声:“一群傻小子,骄哥我们先走吧……” 那捕快说:“不送了兄弟……” 又有人大叫:“他们怎么能走……” 捕快怒道:“说的什么话,这位兄弟是官面上的,能是凶手么?”他虽不知道徐骄身份,但看三猫对他的态度,应是有些来历。 “等等……”吟翠突然挤出来,无力问道:“能带我和弟弟一起么?” 三猫舌头都想伸出来的样子:“可以的翠,一路上我照顾你们……” 那捕快说:“这位是……” 三猫说:“家眷……” “哦,那就一起吧。”捕快说:“明日上午巳时,正好有船去帝都……” 陆吟秋对“家眷”两字极其敏感,却被吟翠一个眼神看的不敢说话。 徐骄此时站出来:“不需要的,把真凶找出就是了?” 有人喊:“哪有真凶,疾病暴亡,为什么非说是杀人呢……” 徐骄说:“昨天晚上,李籍大喊杀人,不止我一个人听到吧。所以,这就是一桩凶案,根本无需仵作来验证。” 船老大站在他身边附和道:“先生说的有理。” 捕快也说:“命案发生在船上,这之后无人下船,那凶手一定还在。” 陆吟秋忍不住说:“官爷,这个是不用说的。关键在于,凶手是谁?” 捕快正想呵斥他,徐骄拦住说:“船上的人此刻都在,我们就从头捋一遍。昨晚,先是有个声音喊‘死人了’,然后就是李籍跑出船舱喊‘杀人了’。这不很有意思么……” 陆吟秋说:“这不是一个人喊的,我只听出来后一声是李籍兄的声音。” 人群中窃窃私语,他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徐骄说:“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为什么第一个声音是喊‘死人了’,既然不是李籍,那又是谁呢?” 捕快说:“你们之中谁喊的那一声?” 又是一阵窃窃私语,但没人回答。 徐骄说:“很容易,你们自己猜,那句话是谁喊的。” “我们怎么知道?” “是呀!” 徐骄又说:“欸,或许不知道是谁喊的,但你们或是几人一间房,或是两人一间,没有独居的,总该知道谁没有喊吧。” “他没有喊……” “也不是他……” “不要看我,我和丫鬟在一起呢。” “嘿嘿嘿……” 有丫鬟跟着,谁大半夜的有时间出来杀人呀。 然后他们又看向陆吟秋。 陆吟秋说:“我和姐姐在一起……” “哈哈哈……” 陆吟秋怒道:“有什么好笑的,少平兄不也是和姐姐在一起么?” 莫少平愕然道:“是,是呀……” 有人打趣:“就是从没见过少平兄的姐姐,长得是什么样子。吟翠姑娘我们都见过,长姐如母,跟着去帝都能够理解。少平兄,家中富贵,漂亮丫头多着呢,怎么上帝都,也带着姐姐呢?哈哈……” 捕快冷哼一声:“亲属家眷,不可为证。来人呀,把这俩小子弄下来……” 便有几个衙差抢上楼去,把陆吟秋和莫少平拖下来。吟翠惊恐的不得了,追下来问:“你们干什么,我弟弟和此事无关……” 三猫见有机可乘,上去揽住她腰:“没事的,有我呢。”说来也奇怪,女人只要脱了衣服,和男人有了那层关系,不管喜不喜欢,之后怎么动手动脚,也很难意识到有些动作是很不恰当的。 捕快冷笑着说:“凶手,就在你们两个之间,或者说,你们两个都是凶手。” 莫少平喊:“不是的——” 陆吟秋说:“官爷,你这是冤枉人。” 捕快说:“冤不冤枉,带回班房,试过手段,我自然清楚。” 吟翠惊慌的拉住三猫:“怎么办?” 三猫说:“没事。”冲捕快说:“大哥,这是我小舅子……” 捕快说:“嗯,那应该不是的。”指着莫少平:“把这小子带回去……” 陆吟秋喊:“不可能是少平兄,我听到呼喊的时候,推门正好看见他。那时李籍兄刚跑到船舱处……” 捕快无语,方才有兄弟来报,说衙门的仵作不知得罪了谁,昨晚上被人拍了板砖,十天半个月的起不来。他可不想兄弟们整日耗在船上。而且是三江会所的船,那不就是三江王的。官面上的话说归说,但还是要给面子,否则就是自己不要小命。 捕快沉吟道:“说不定他手法高明,一船的人,别人都有证人,只有他最可疑了。我带他回去问话,你们明天早上起船吧……” 有人低声叫:“那太好了……” 船老大是个明白人,知道这是捕快故意放船离开,随便找个人了事儿。 这年头,冤枉的人,比不冤枉的多。十分感激的说:“谢差爷……” 徐骄却说:“等等……” 船老大说:“先生,还是先去帝都的要紧。” 徐骄说:“可莫少平不是凶手。杀人者,以力将人震死,手段高明,你觉得这莫少平像么?” 船老大和捕快怎么不知道,只看莫少平的尿性,就知他没有杀人的胆量。 三猫生怕又牵扯陆吟秋,便说:“骄哥,他最可疑了。” 徐骄说:“他是有些可疑。但更可疑的地方在于,为什么是先有人喊‘死人了’,后才传出李籍喊‘杀人了’,你们不觉得奇怪。难道不应该是先看到杀人,再看到死人?” 捕快毕竟是专业的:“是呀,应该是先杀人,再死人,那么……” 徐骄说:“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喊第一声的人,看到了死人也就是冯蔚。而李籍突然出现,应该是发现了什么,也许是看到了凶手,所以凶手要杀人灭口。所以李籍呼喊杀人,是因为他感觉到凶手要杀他。” 捕快皱眉道:“那发现冯蔚死掉的人,当时应该也在,他为什么不喊。” 三猫说:“因为是同谋?” 徐骄说:“你这个猪脑子,如果是同谋,他那一句‘死人了’就不会喊出来,把众人惊动。之后所以沉默,也许只是因为,他也看见了凶手是谁。”徐骄靠近莫少平:“昨晚,你第一个说我杀人,是不是想给那凶手找个替死鬼?” 莫少平着急道:“你胡说什么?” 徐骄说:“请你喊一句:‘死人了’。” 莫少平愣住。 捕快也冷哼说:“快喊呀……” 只是这么一犹豫,不用喊,就能断定,昨晚发出第一声惊呼的人,就是莫少平。众人不都是傻子,怎会看不出来。 陆吟秋惊道:“少平兄,真的是你?” 莫少平说:“怎会是我,我与李籍,冯蔚,关系虽不很好,但也没有发生过矛盾,何况我这样,怎么能杀人?” 徐骄笑道:“没说人是你杀的。我早就说过,杀人者是个高手,你连个低手都算不上。但你知道杀人的是谁,昨晚你不知因着什么原因,从三层下来,恰好经过冯蔚的房间,这个时候,你发现他死了。于是惊呼出声……” “人的反应,是有习惯的。就像陆吟秋,他听到你的惊呼,先是思考,然后意识到出事了,这才推开门看。”徐骄问陆吟秋:“你推开门之前,是否已经听到李籍那句呼喊:‘杀人了’。” 陆吟秋想了想:“是,我推开门之后,看到少平兄站在楼梯口,李籍兄正跑出船舱。” 徐骄说:“李籍和冯蔚是住在一起的,我猜凶手本就是要杀他们两人。只是巧了,李籍正好不在,凶手便只好先杀了冯蔚。之后出门,正好发现在一层想要上楼的李籍,于是再下杀手。此时,莫少平正巧发现冯蔚之死,当然也看到凶手杀李籍。” 三猫有点不信:“骄哥,真的假的,你是不是跟着老梧学掐指算卦了。” 徐骄说:“昨夜,我看到李籍奔出船舱。其实未必是奔出船舱,而是被人一掌震出来的。我看见他之前,就已经死了。你想呀,若这人有这么厉害的隔空掌力,何必偷偷摸摸的杀人呢?” 三猫点头:“对呀,若我有这功夫。晚上蒙了脸,把这一船人杀了,都不用废太大劲儿。” 徐骄说:“所以,当时凶手就在一层的船舱,一掌震死李籍,把他打了出来。陆吟秋说莫少平站在楼梯口,那里正对着一层舱口,又怎会什么都没看到……” 众人心里都想:有道理呀。 莫少平说:“我是什么也没看到。” 徐骄笑着说:“不,你看到了。这也就是那时候,你胡乱说我是凶手的原因。当时谁都不确定人是怎么死的,你便说我是凶手,你怎知道,这是一起凶案呢?因为,你亲眼目睹……” “你胡说?” 捕快哼了一声:“这小子有同谋。”指着那群学子:“说,你们哪一个是?” 同谋就要相识,这船上只有船工,商人,学子。 学子的同谋,当然也是学子。联合起来杀死两个学子,这是理所当然的推理。 徐骄却说:“不,杀人者,不在这群学子中间。” “什么?”捕快不愿相信,以自己的经验,会猜错。 三猫说:“兄弟,我骄哥刚才说了,杀人的是个高手。” 第50章 杀人的理由 捕快看着那群学子,高级傻还差不多,高手就不搭调。问徐骄:“先生的意思,是那些行商之人……” 徐骄摇头:“行商之人,趋利避害,最会算计。若真要杀人,花银子就是了,就是请不起上四门的好手,下四门也能办利索了。没必要在船上动手,陷自己于不利。” 捕快想想也是:“就是两个书生,随便找些个不要命的混混,也能把事情办了。” 徐骄又说:“试想一下,冯蔚死在房中。必是凶手敲门,冯蔚将凶手请入房间……” 捕快说:“他们认识?” 徐骄点头:“若是陌生人,冯蔚怎会让人进门,死前都没发出一点声音。” 三猫说:“骄哥,那还是的呀,凶手就在这群学子中,可他们一个个的,没有看起来像高手的。” 徐骄说:“我们先来一个假设:冯蔚和李籍住在一间房里。凶手来找他们,是敲门而入,可事先并不会知道,房中是一人还是两人。那个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于是就可以猜想:凶手本来要杀的就是两人。李籍不在,只是个意外。” 捕快说:“合理。” 陆吟秋摇头:“不合理,我若是凶手,这个时候来找他们,必是想一下子杀死两人。先杀死其中一个,船上就乱了。所以最佳的法子,是放弃计划,伺机再动手。” 徐骄说:“也许那凶手不得不杀。” “为什么?”三猫想不通。 “或许是约定,但我觉得可能性极小。船上的人都是去帝都的,以后有的是机会。也许是这两人,有威胁对方的把柄。但对方既然如此身手,又怎会落把柄在对方手上,有点说不通。” 三猫说:“骄哥,我觉得是你想太多了,想杀就杀,快意恩仇……” “不是。”徐骄说:“杀人者很有目的性,清楚李籍和冯蔚住在一起,所以杀了冯蔚之后,也没有放过李籍。意外,只是房间中只有冯蔚一人,可还是要动手。有一点可以确认,此人对于冯蔚或者李籍,都不是陌生人。” 陆吟秋不满道:“你说来说去,还是怀疑我们学子。” 吟翠狠狠盯他一眼,意思是:别再说了。 徐骄一笑:“若是你们学子中的一员,发现房中只有孤身的冯蔚,换个时间不是更好么。除非不方便……” 说到这里,捕快也有些不明白了:“有什么不方便的,既然是相识,深夜聊点什么,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徐骄说:“或许,这人的来访本就奇怪。” 所有人都听不懂了。 徐骄说:“我猜凶手与李籍和冯蔚两人都认识,但不熟。而且深夜来访也是件奇怪的事,说出去会让人有联想。所以,凶手不能让人知道:曾经深夜找过两人。” 陆吟秋说:“你这话不通,既然认识,即便不熟,深夜造访也不是奇怪的事。我们读书的,忽然会有疑问。冯蔚和李籍两位仁兄,又是三江源最具才学之人,深夜请教也是常有的事。” 徐骄一笑:“如果是个女人呢?” 陆吟秋愕然道:“女人?怎么可能,哪家女子,大半夜会去敲男人房门的?” 捕快却已明白:“这就是那人,非要把冯蔚杀死的原因,因为她不想让人知道:一个女人深更半夜的来找男人。” 徐骄说:“捕快高见。现在总结:一个女人半夜敲门,房间里应该住着冯蔚和李籍,但却只有一个人,于是她杀了冯蔚,再去找李籍,正好在一层遇见。莫少平发现冯蔚死了,便惊呼出声,同时也看到了李籍被杀死……” “不是的,不是的……”莫少平喊。 徐骄接着说:“这船上有个女人行凶,你看到了,但第一反应是隐瞒,情急之下,便想把杀人的罪名安在我身上。你家境还算富裕,不如你的,出门也都带着小厮丫鬟。而你,为什么带着自己的姐姐呢?” 莫少平冷汗落下来。 徐骄说:“你姐姐莫雨呢?” 捕快听到这里,呼喝道:“还不去抓人?” 一群衙差冲上去,一通翻腾,哪里还有莫雨这个人。 行商的松了一口气,终于找到元凶了。 学子们心里嘀咕:什么玩意儿,把杀人的罪名,推到一个姑娘家身上。 莫少平喊着:“你胡说,我姐姐很少出门,从不认识李籍他们……” “胡说!”有个学子叫道:“上船的时候,你姐姐带着面纱,冯蔚一眼就叫出你姐姐的名字,能是不认识的么?” 捕快冷哼一声:“好,先生高才,想就能把凶手想出来。来人呀,尸体,还有莫少平这小子,全都给我带回去。诸位且再等一晚,明天衙门派人来问过话,诸位就可以走了。” 有这句话,船上的人,即便心里有想法,也不愿再说什么。只有陆吟秋不满道:“还是不通,莫雨只是个柔弱女子,怎么可能杀人,又为什么要杀人。” 徐骄说:“孩子,永远不要小看女人,也不要以为自己了解女人。若不信,问你姐夫。” 三猫打了个寒颤,他完全同意。因为在吟翠身上,他同时感受到了美好与恐惧。 陆吟秋还要嚷嚷,什么姐夫,不带这么糟践人的,姐姐吟翠还没有许人家呢。但吟翠没让他说话,她很清楚什么时候,要做什么样的人。 三猫虽然讨厌,可腰间的牙牌,手中的刀,代表了某种身份,身份即权利,权利即一切。 捕快把两具尸体和莫少平带走。 徐骄,三猫和船老大,站在甲板上远远望着。捕快既然把人带走了,这件事就该了结。这种差事就是这样,真相并不重要,只要有个交代就行。 三猫却还是想不通:“骄哥,凶手真的是莫少平的姐姐,莫雨?说实话,我不大相信。一是不相信,一个富家小姐,有那么好的身手。再则,杀人总要有原因,不是为仇就是为财。除非,这两男一女不清不楚好几腿……” 船老大说:“若不是那个莫雨,她干嘛跑?” “船老大说的对。”徐骄笑道:“就凭她能毫无声息的离开,就说明不是个简单的人。走……” 三猫问:“去哪儿?” 徐骄说:“你不是想知道莫雨为什么杀人么,我想很快就能知道原因。”身形一晃,下一刻便在岸边。三猫双脚一点,也随之跃上岸…… 船老大皱着眉头,心想:难怪王爷高看这少年,小姐也对他青睐有加。就这一手功夫,这样的年纪,未来还不成为绝世高手,独挡一面。若是苍天见怜,也许能成为下一个鬼王,山主。那三江源以后就能自成一方,不用再看人脸色。 莫少平哪受过这种罪,脖子拴着铁链,牵牲口似的被两个衙差拉着走。嘴里喊冤:“我是冤枉的,为什么要抓我?” 捕快说:“你冤不冤枉我不知道,但你姐姐我们没找到人,所以是畏罪潜逃。那两个书生不是你杀的,可你是帮凶……” 我不是! “是与不是,最终还是要看公堂判文。”捕快又说:“我只管抓凶,主嫌抓不到,帮凶也可以。看你小子穿的不错,大户人家的,稍后给家里带个信儿,让家人赶紧来运作。你放心,公堂之上,大老爷绝不会冤枉无辜……” “我就是无辜……” 衙差们哈哈大笑,凡是落到他们手里,只有倒霉的,没有无辜的。 一群人经过山道,两边崖壁不高,但他们没有发现徐骄和三猫。 “骄哥,我们为什么要跟着他们?” “因为我想看看莫雨长的什么样。” 三猫说:“莫少平长得就不怎么样,他姐姐能好看到哪里去?” 徐骄说:“别人说的话,你就是记不住。刚刚不是有人说了么,那个莫雨蒙着面纱。你想,一个姑娘为什么要蒙着面纱?” 三猫冷笑一声:“能有什么原因,一定是见不得人。” 徐骄无语:“说不定是太美了,怕吓着人。” “就像夭夭么?”三猫说:“她就挺美的,但看着也真吓人,莫名其妙的让人想避开……” 徐骄叹息道:“她不是看着吓人,她是真吓人。以后,不管你,小山,还是笑笑,都离他远一点。” 三猫正要问为什么,就听徐骄轻声说:“来了……” 只见一道绿色的影子,就像春日山间的小溪,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要流到哪里去。 三猫见过美女,像李师师,像夭夭。都是顶级的,是那种把脑袋罩起来,也能一眼瞧出国色的天香的货色。 莫雨也属于这一类,但她看上去很特别。既没有李师师的娇贵,也没有夭夭的清冷,反而一身风尘,好像从业几十年的感觉。 那捕快没有被莫雨惊艳,而是被她的身手吓到。莫雨出现,他只看到一阵轻烟飞来。毕竟是捕快,本事不行,眼光还是有的。就这个身手,把他们全干掉,怕也只是呼吸之间。 莫少平喊:“姐,你怎么回来了?” “自然是救你。”莫雨的声音黏黏的,有一股肆意的浪荡。 徐骄轻声说:“这声音可以,能打八十分……” 三猫也说:“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时就见那捕快冲衙差们做了个小心的手势,然后说:“姑娘,我们下船出码头可是有人看见的。恃武为强,可要想想自己的家人。船上的事,若不是姑娘干的,定然会有个说法……” 莫雨冷冷笑着:“若是我干的呢?” 捕快愣住,这回答,着实让她有些意外。 “姑娘倒是干脆,既然如此,那就和这小子没有关系。放了他……” 衙差们放了莫少平,他吓傻了,连走路也不会,趴着到了莫雨身边。 捕快又说:“姑娘,船上的事,不止我们知道。其实死两个寻常学子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事。这里不是三江源,没有三江王那些套路,姑娘家境应该不错……” “谁说人是我杀的?” 捕快又是一愣:“噢,姑娘既然这么说,就是误会。本来此事也没有人证物证,只是他人一番猜测而已……” 徐骄听到这里,心想:什么玩意儿,欺善怕恶,这是传统还是宇宙定理? 这时,又听那莫雨说:“人命关天,船上既然出了命案,你们该查清楚才是,这不就是你们职责?” 捕快也迷糊了:“姑娘究竟是什么人,又是什么用意?” 萧离总算想明白了,飞身飘落:“姑娘的意思很清楚,让你把船扣着,不要放行。” 三猫跟在他身后,手里握着短刀。刀身虽短,但泛着奇怪的花纹,看着瘆人。 莫雨看到徐骄,眉头轻皱。她双眉细长,眼睛大而圆,白多黑少,看人就像蔑视一样。 捕快看到两人,瞧这身手,也很是不凡。心里有了底,又想:三江源怎么出这么多年轻高手,这两个少年,还有这个姑娘。难道真像传说中那样:三江源,山高水深,八门之首。 莫雨看着徐骄不说话。 徐骄是真想把她面纱扯下来,看那面纱后面,是一张怎样的脸。 沉默片刻,竟然有点相顾无言。 三猫说:“嘿,小娘们儿,你也看上我骄哥了?” 徐骄嗔道:“怎么说话呢,这是对一个女性最大的不尊重。” “啊,我又哪儿错了?” 徐骄说:“你可以猜到女人的心思,但不要说出来。其实,女人,比男人还要面子,” 莫雨冷笑一声:“你在船上那一番话,是细细思量之后猜的。还是胡乱猜的?” “怎么能用猜呢?”徐骄很不愿意的样子:“你就说准不准吧?” 莫雨点头:“准了八分。” 徐骄说:“那还有两分呢?” 莫雨说:“第一,为什么是我?第二,我又为了什么?” 徐骄说:“你若怪,就怪莫少平吧,他太想把杀人的事推到别人身上了。船上若是有他想维护的人,除了你这个姐姐,别人似乎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而且,我在船上说了那么多,自认为还算推理严谨。” 莫雨冷笑一声。 徐骄说:“至于原因,之前我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就像过去很多年一样,为的是不让三江源的学子,顺利的到帝都,顺利的参加秋试。” 莫雨没有说话,但徐骄一看她那小样儿,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第51章 一路不顺风 三猫移动身子,站在莫雨后侧。 莫雨轻笑一声,如果她要走,这正是最佳线路。三猫眼光很独到,这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看他年纪,显然不具备类似的经验,那必是别人传授。莫雨看他腰间的牙牌,西山营的人。 西山营虽说是三江王的私兵,但有传闻,其中有许多走投无路黑道人物。但三猫不像,没有戾气,但出身肯定不俗。只看他手中短刀,造型奇怪,刀身纹路诡异,不用试,就知道是一把绝佳兵器。 这不是一般匠人能够打造的,三猫的真实身份,绝不是西山营私兵那么简单。 但让莫雨更好奇的是徐骄。三猫一举一动,都是看他眼色行事。若非自己认得世子李渔,她几乎就要猜测,徐骄就是三江王的儿子。 捕快见来了两位高级帮手,又有了底气。可他也知道,像莫雨这样的身手,来头绝不是富家小姐那么简单。天朝禁武绝道,身具上乘功夫的,要么出身鬼王的武道院,要么就是黑道上传承许久世家帮会,像是修罗山。 他一个捕快,身在公门,欺压一下普通人行,富贾大户也可以。但唯独两种人得罪不起,一是比自己权力大的,二是比自己不要命的。 公门之中,权大一点就能整死人。而江湖黑道,谁也不知道哪个人身后有多少兄弟,多少权力在支撑。自己只是个小人物,一条狗而已。追鸭赶鸡才是自己的职责,不能与虎狼同伍。 想到这里,捕快说:“哎呀,我想吧,船上的事,我们可能都有些误会了。死的那两个学子,未必被人杀死的,可能是暴毙而亡,也可能是自相残杀。有诸多可能,人命大案,确实是有些随意了……” 徐骄笑了:“捕快兄,刚才这美女岂不是已经承认了?” 莫雨说:“是呀,李籍和冯蔚分明是被人杀死的,你身为捕快,就应该缉拿真凶。” 徐骄说:“很有道理,真凶就是这位莫雨姑娘。她的行为,还有她方才的话,已经解释了我所有的疑问。我现在已经十分确定,美女是魔鬼,杀人不眨眼。” 捕快心道:这一男一女,脑袋都有毛病。就非要弄个凶案出来。尤其是这个莫雨,人摆明就是她杀的,你就是后台再硬,可对面是什么人呀。不说徐骄,只说三猫,西山营的人,能离开三江源外出办事,那可都是三江王的亲信。就这一点,就惹不起的。 这时,又听莫雨说:“船上发生了命案,我猜,最有可能是凶手的,就是这两位。” 三猫怒道:“真你妈胡扯,傻子也看得出来人是你杀的。女人一张嘴,蛤蟆八条腿。” 莫雨冷冷道:“这位捕快大人,怎么他说人是我杀的,你就信?我说人是他杀的,你就不信呢?”斜眼看着徐骄:“他胡诌一顿,胡乱攀扯,不过是想把自己的罪,强安在别人身上。” 徐骄呵呵笑道:“漂亮女人见多了,像你这么既漂亮又不要脸的,见的倒是不多。” “你敢骂我姐?”莫少平愤怒大叫。 徐骄说:“哪有你的事儿,你个杀人帮凶。” “我不是……” 莫雨冷声说:“捕快大人,还不把这两个凶手抓起来?” 捕快看看徐骄,又看看莫雨,为难道:“姑娘,说实话你们两个都是口说无凭的事儿,不如这样,我先把尸体带回去,等仵作查验之后,确定是被人杀死的,再慢慢做调查。” 莫雨两条细长的眉毛挑起来:“如此,也好。但这两人要先拿下……” “我靠!”徐骄赞叹道:“你搞得自己像是捕快似的。我猜李籍和冯蔚的死因, 不是一时半刻能够确定的。” 他看向捕快,捕快说:“衙门仵作确实不方便,不过可以请隔壁县的仵作,顶多五六日就能知晓。” 徐骄又说:“之后是清查凶手。船上的每个人都有嫌疑,但每个人又都不是凶手。若是这种情况,下一步会怎么做?” 捕快说:“当然是要把每个人都请去衙门,挨个盘查,询问……” 徐骄问:“一般情况下,像这种事,多久能够有个结果呢?” 捕快不好意思的说:“一般情况下,要看船上的人能扛多久。不过这种事,想快也快,想慢也可以慢……” 徐骄冷笑道:“果然是这样。姑娘的心思,当然是想越慢越好,最好能错过帝都秋试……” 莫雨偏着脑袋,面纱下的脸,也不知是什么神情。不过这双眼睛,忽然变得狠厉,就像刚生了崽子的母狼,温柔中凶的不得了。 徐骄冲三猫使个眼色,三猫会意,一晃手中的短刀,喊道:“捕快兄弟,话也不多说了。不管这姑娘为什么杀人,也不管我骄哥猜的是对是错,这姑娘我都要带回去。活的不行,死的也可以,只凭她一身功夫,却无牙牌在身,就能当场把她格杀……” 捕快明白他的意思,既然自己不愿趟浑水,那就在一边看着。出事的是三江源的船,死的也是三江源的人,连凶手也是三江源的。三猫的身份,他来处理,也算合乎规矩。捕快扬手,和一帮衙差往后退。意思很清楚:他们人虽在,可什么都没看到。 莫雨冷笑:“你们真的这样想?” 徐骄说:“不是我这样想,是三江王这样想。三猫。我现在有点明白了。与笑笑他们错过,然后坐了这艘船,说不定是三江王一手安排……” 三猫不明白,问:“为什么?” 徐骄说:“当然是因为一个答案,他和我一样,不相信巧合。” 莫雨眼睛眯起来:“他,你不是三江王的人?” 三猫说:“哪里有你问话的资格。我倒要看看,这么个漂亮大姑娘,一身本事,是从哪儿学的。”短刀一横,闪身冲了上去…… 莫雨皱眉,她以为最先动手的会是徐骄。因为徐骄给她的感觉,远比三猫危险的多。而且三猫身具牙牌,显然是三江源西山营的人。 但徐骄看不出身份来,但既然称呼三江王为“他”,可见不是三江王的属下。这样的称呼,不但没有敬意,好似还有些看不上三江王似的。 要知道那是三江王,虽然和明帝比起来,不过是个小小藩王。但抛开明帝,身份尊崇,依然是万人之上。 三猫刀法甚疾,再加上刀身弯曲,劈空而来,竟不发出一点声音。 莫雨身子不动,屈指一弹本以为正中刀身,但三猫动作极快,手腕一翻,用刀刃迎了上去。莫雨变招也快,兰花手指捏住刀身。三猫往后一撤,莫雨手臂前伸,竟然无法将刀夺回来。 只不过是两招,但徐骄已经看出。莫雨比三猫要高明的多,这不由得让人奇怪。 三猫长在修罗山,从小苦练,才有今天一身硬实的功夫。但这莫雨,不过是三江源一个富户家的小姐,怎会有如此身手呢?还没人知道,没人发现,真是咄咄怪事。 三猫接连刺出十余刀。徐骄知道,这不是三猫的全部本事,但如此凌厉的攻击,莫雨双脚还站在原地,只是上身身形闪躲,就避开了三猫一轮闪电疾攻。 徐骄暗道:这女人和夭夭有的一拼。 三猫又连刺七刀,不是被莫雨躲开,就是被她逼的不得不改变招式。心里清楚自己不是这女人的对手,可心里不慌,先天境的骄哥就在一旁,有什么可怕的。 他听山主说过,习武修道一途,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上天眷顾,生来就是先天之体,自然的先天境,就像传说中的鬼王。除此之外都是一类的货色,就是看谁努力更多,悟性更强。 打小的根基,只是为更长远的将来。先天境是一道坎,不是勤修苦学就可以的。有人一朝悟道,有人终身迷茫。按照山主的说法,三十而立之年,若能破入先天,便能更前一步。若是人到中年,还卡在这个坎上,那么很有可能终生止步于此。 山主说:徐骄便是前者,生来的先天之体,自然的先天之境。 三猫刀法忽变,右手刀刺,遇到阻碍,短刀转了个圈飞到左手。左手刀和右手刀角度,运行轨迹完全相反。莫雨一个不防,差点被三猫划破前襟。不得已,终于后退一步避开。 徐骄一阵惋惜,这一刀若中了,那还不春光乍现…… 三猫不但变了刀法,身法也变得鬼魅起来。一寸短,一寸险,每一刀都是角度刁钻,运刀的轨迹,让人意想不到。 莫雨再退一步,却不是被逼退,而是可以和三猫来开距离,身体忽然平直飞起,一指点向三猫眉心。三猫身子正自前冲,这一下实在没想到,心道:这女人出手比我还狠。立刻跳跃而已,避过眉心要害,但这一指终归是避不开的,只是伤轻伤重的区别。 莫雨冷笑,被她这一指戳中,不管是否要害,都废掉半个身子。眼看就要得手,斜地利一道剑气,刺向自己小腹。莫雨半空中平直的身子,竟然倒转飞起,很是轻松的避开。 这一手真是绝,身子不动,又在半空,却能随心所欲改变方向,如鬼似魅,让人赞叹。 三猫喊道:“骄哥,你再不出手我就废了,这小娘们儿好厉害。” 徐骄说:“不是人家厉害,是你太菜了。” 莫雨人在半空,忽然好像燕子抄水,扑向徐骄。行家出手,就知高低。徐骄一道无形剑气 ,那是先天上境的修为,她可不相信。 徐骄叫一声:“妙!” 并指如剑,不等莫雨扑过来,就是一顿比划,顿时几道剑气纵横。莫雨身子下沉,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劈腿,只这一下就躲过所有的剑气。 徐骄叫道:“我他妈的,这么高难度……” 就是这个时候,马蹄声杂乱。一旁看热闹的捕快高声喊:“姚捕头!” 只见一个穿着皂服劲袍的瘦削汉子,身后一群精壮男儿,全是公门中人,个个持刀,一脸杀气,足有六七十人之多。就这气势,能看不出不是一般的衙差。 姚捕头勒马停住:“我要进山,着你策应,怎么到了晚间还不来。” 捕快说:“姚捕头,码头出了命案,还与三江源有关,实在脱不开身。” 姚捕头三角的眼睛眯的更细,顺序看过徐骄,三猫等人。便说:“全都带回去,等我抓了熊氏兄弟,亲自来查!” 捕快见自己人多势众,也便不再退缩:“几位,姚捕乃一府总捕,他老人家既然这么说了,只能请几位先去衙门盘桓几日。” 三猫哼笑一声:“都说了这女的事真凶,还有这书生是帮凶,把他们带走吧,也不用查了。”三猫很少下山,但山下的道道门儿清,把身上的牙牌亮出来的。 那姚捕说:“西山营的人?哼,这里是宣城府,不是三江源。来人,全都带回去……” 三猫一晃身子来到徐骄身边:“骄哥,这人不给面子。” 徐骄看了看,人多势众不好办。 莫雨却忽然冷声说:“把这两人带回去吧,总能在他们身上问出些什么。” 姚捕冷冷看着莫雨:“事情未弄清楚之前,每个人都嫌疑。” 莫雨说:“我不是让你弄清事情,我是让你把人带走。因为,这两人便是凶手,我说的……” 徐骄一笑:“姑娘连真面貌都不露,这么见不得人,说的话……” 莫雨一个转身,忽然拉开半边衣襟,露出半边肩膀来,雪白细嫩,散发着一种诱惑,让人想大口喝水。 “我靠!”徐骄说:“我就是想看你长什么样,没想看你身材什么样。我可是个对生活有要求的人,那种关了灯都一样的说法,我骗不了自己。” 莫雨冷笑,把衣襟拉上来,遮住雪白水嫩的肩膀。 那姚捕变了脸色,下马冲莫雨点头,然后说对着徐骄和三猫说:“两位,请跟我走吧。” 徐骄惊道:“我操,露个肩膀就这么大作用,难怪公门没什么好人,这也太容易收买了。” 三猫轻声说:“骄哥,这小娘们儿可不简单,你没看到她肩膀……” 徐骄愣住,他确实没看,只顾盯着莫雨的乳房上沿。女人的肩膀,对他来说,就像夏天的蚊子一样。到了季节,无处不在的烦人。 第52章 绝代双娇 三猫一看徐骄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注意到关键。于是说:“骄哥,她是风灵卫的人,而且职分不低。你没看到她肩膀,有朵蒲公英的纹身?” “真的?”徐骄有些诧异。风灵卫他知道,类似于特务机关,据仙娘所说,每一个进入帝都的人,都在风灵卫的监控下。徐骄是不相信的,这绝不是这个世界的科学水准能够做到的。 春雨轻笑:“千万不要让他们死了,我觉得这人很有意思。我已经嗅到了秘密的味道……” 徐骄也笑:“我的秘密和你一样。”猛地拉开衣襟,露出肩膀晃了一下,说道:“真巧,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我也是风灵卫。” 春雨哈哈的笑起来,笑的胸脯都在抖动。 徐骄说:“怎么,没看清么?要不要我再来一遍……” 三猫都觉得丢人,轻声说:“骄哥,风灵卫有蒲公英纹身的,都是职分很高的人,直属海后。所以,都是女人。” “你不早说。”徐骄埋怨道:“那没得讲了,只能动手。你能不能跑得了?” “当然可以,逃跑的功夫,才是我最擅长的。” “那就好。”徐骄说:“打不过就跑,也不是丢人的事。何况,也未必真的打不过。” 莫雨身子微侧,姚捕头喊了一声:“上!”数十名衙差捕快,催马上前,准备将两人围起来。 徐骄冷笑一声,双手剑指,一顿乱点。刹那间剑气纵横,身前仿佛一道剑气组成蛛网。当先的几匹马冲的最快,被那剑气一缴,哀鸣嘶叫,瞬间伤痕满身,血花四溅。有一匹最倒霉,被剑气割掉了耳朵,痛的四蹄扬起,把马背上的人摔了下来…… 那姚捕头大骇,没想到一个年轻人而已,竟会这般厉害。高喊一声:“小心!”手下人纷纷散开,从马上取出抓钩,这是专门对付身手高强的好手用的。抓钩连着绳索,钩子上有倒刺,只要被中一下,轻则拉下一块肉,重则入骨。 徐骄见他冲过来,猛地欺身而上,挥出一拳,正中马腹。 那姚捕头既然是一府总捕,自然不是弱手。飞身而起,身下大马翻着个儿的飞出去。他心里震惊,这力道手法,怕是和先天境也差不了多少。他没有莫雨的眼光,更不会相信,以徐骄的年纪,会是先天高手。 那边三猫凭借身法,片刻间便撂倒了七八人。 “骄哥,这是一群废物,不用逃。” 徐骄转身一道剑气,姚捕头抽刀护在胸前,当的一声,半边身子酸麻。徐骄心想:确实不怎么高明,可人多势众。老虎抵不住一群狼,还好这些人称狼还不够资格,也就是一群狗。 可一群狗,也是很麻烦的事情。毕竟狼与狗之间,差的不是本事,而是血性。 “三猫,走!”徐骄喊一声。真气爆发,一道剑气斜劈,将冲上来的狗尽数逼退。可他忘了现场有一匹狼,而且是母狼。莫雨不知何时到他身后,伸指点向他后心。 无声,无影,徐骄发觉的时候已经晚了…… 一团白光飞来,徐骄听到了铃声,莫雨感觉到了危险。她腰肢轻扭,整个人斜飞开去,变指为掌,拍向那团白光。 铃铃声响,白光倒飞回去,莫雨只觉手腕酸麻,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却是好大的劲道。 白光消散处,一个人影浮现。徐骄以为是夭夭,因为那白光就是她腕上的手链。可他看到的,却是羽千鸿。 姚捕头愕然道:“羽姑娘,您怎么在这儿?” “我来看看,你是怎么欺负王爷的人。”羽千鸿冷笑。 姚捕头略有些尴尬:“羽姑娘,我只是宣城总捕,上命不可违,非我本意……” 羽千鸿一笑,看向莫雨:“你是要继续,还是此事就此揭过去?” 莫雨说:“继续怎么讲,就此揭过又怎么讲?” “若是继续,那我也要出手。这两个年轻人,都是王爷看得上的……” 徐骄听明白这话的意思,于是说:“他们虽然人多,但你我联手,绝不会有人能活着离开,不如……” 羽千鸿说:“不如就此揭过,没有凶案,那两个学子是暴毙而亡。莫家一个月内离开三江源,帝都应是他们能安身的地方……” 话说到这里,姚捕头怎会听不明白。他见识了徐骄,更知道羽千鸿的厉害。于是说:“如此最好。”他看向莫雨:“姑娘,我出身武道院,李怀远算起来还是我师兄,这件事……” 莫雨冷哼一声,冲早就吓傻的莫少平说:“跟我回船上……” 一件麻烦事,羽千鸿的出现,便如此轻易的解决了。三猫很是不忿:“这胆子太大了,底儿都露了,还敢回船上去。” 羽千鸿说:“你胆子才大,明知她是风灵卫的蒲公英,还要杀要打的。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三江王的西山营,不是修罗山无法无天的强盗。”又看向徐骄:“还有你。你是三江源入帝都秋试的学子,不是武道院的高徒,一身先天境的修为哪里来的?” 徐骄一时无语,确实是自己大意。忘了这世界禁武灭道,未经允许,持械有罪,何况一身修为。 羽千鸿又说:“这下好了,你在莫雨面前露了底细,到了帝都,她必会盯着你不放,查出你的真身。” “我光明正大,有什么好查的。”徐骄嘴硬。 三猫说:“既是这样,就更不应该放那小娘们儿走了,应该弄死她……” 徐骄哼一声:“三江王不愿意得罪海后,只是想告诉她:即便不能做朋友,也不应该成为敌人……” “你明白就好。”羽千鸿说:“方才出手帮你的人是谁?” 徐骄故作惊讶:“不是你么?” 羽千鸿眉头轻皱,方才白光一闪,她只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少年高手,可今天便遇见了三个。 徐骄年纪轻轻便入了先天,那个莫雨看样子离着先天也是半步之遥,而那个出手帮徐骄的女人,看身姿绝不超过双十年华,看出手,犹在徐骄之上。 羽千鸿想着心思,觉得三江源或许有些不平静的了。她想着要再上山一趟。 在三江源,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只是有修罗山看的最清楚。 徐骄和三猫回到船上的时候,船老大说:“就等你们两位了,我们连夜就开船。” 徐骄问:“这么急?” 船老大说:“方才捕快来过,说已经确定那两人是暴病而亡,我们可以离开。夜长梦多,还是早早的启程好。” 陆吟秋站在甲板上,怎么也想不通,因为整件事看起来,摆明了是一场谋杀。 年轻人,读书读傻了。以为现实的世界,真就是书上写的那样。 三猫走过去,说:“小舅子,你有什么想不开的?” “你!”陆吟秋愤怒道:“莫再说这样的话,我姐姐还是闺中女儿,你再胡说,我跟你拼命!” 三猫说:“哎呀,我喜欢你这性格。可是要拼命,得看跟谁。有时候叫拼命,有时候叫送死……” “吟秋,回来……”吟翠站在舱门口喊道,三猫立刻变成了狗,踮着脚凑了上去。 徐骄苦笑一声,看来要对三猫再进行一次改造,他才能彻底明白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真谛。又问船老大:“莫雨兄弟回来了?” 船老大点头:“我已将此事飞鸽报回天临城……” 徐骄更加确信,他和小山之所以在这条船上,是三江王早就计划好的。或许就像仙娘说的,要把他和李师师分开,为了避人闲言。或许,三江王之所以如此做,就是因为这一船的学子。 开科取士二十年,三江源的学子,次次应试不顺。只有蠢人,才会相信是倒霉。只有笨蛋,才会认为是巧合。如果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阻止三江学子的仕途,那未免有些过分了。 应考,也可以不让考上。考上,也可以不让做官。还没考呢,就断了人家的路,不但有些无耻,而且有些蠢。 夜色降临的时候,船老大在码头上稍作补给,便扬起风帆,顺江而下。船上的人,也不想那么多。捕快都说是暴毙而亡,他们也就信了。很快把这件事忘却,该玩的玩,该乐的乐,死了两个人,对他们来讲毫无所谓。 这也能看出,李籍和冯蔚虽是三江学子之首,可与旁人的关系并不太好。只有陆吟秋较真,被姐姐吟翠一通教训,三猫站在一旁,像是等待主人吩咐的狗。 船老大一心想要快些离开,即便夜色朦胧,也不把主帆降下来,吩咐船工盯着前后左右。不过这条水路他走了不下百次,哪里危险,哪里安全,不用眼睛去看,心里也清楚的很。 徐骄立在船头,江风拂面,带着一股温柔。他心里憋着口气,很不喜欢被人摆弄的感觉。或者说可以被摆弄,但不要让自己发现。就像这船上的事,三江王早有设计,其实他大可以明言。 忽然觉得身后有人,倒不是听出来的。以他的修为,在甲板上,就是一只猫走过,他也听的出来。 可这个时候,身后明明有人,但却听不出任何异动。只是江风中淡淡的气味,那是女人的味道。 一个女人,高明到不发出一点脚步声。在这船上,除了莫雨,他想不出别人来。 “你真的姓莫?”徐骄不回头的问。 莫雨明显愣住了片刻,她身法轻盈,世间一绝。刻意之下,不要说徐骄,就是再比他高明些的,都察觉不到自己。 “你真的是徐骄?”莫雨也问。 徐骄笑道:“一个人若连名字也是假的,那是不是有点太悲哀了。我的名字,就像我的人一样真实。” “什么意思?” 徐骄说:“如果你不相信,我可可以脱了衣服让你看看,我是不是男人?如果你还是不信,那也只有一个办法能证明了。” 莫雨走上前去,和她并排站着:“我的名字也是真的,就像我是一个女人一样。” 徐骄笑道:“女人尤其难测,几遍脱了衣服站在面前,也未必能说明那是个真正的女人。男人变成女人,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莫雨冷哼一声,只当他是开玩笑,便说:“你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人,我很奇怪,是谁能把你教的这么好,这样的年纪,便有先天境的本事。是鬼王,还是修罗山主?” “难道就不能是别人么?” 莫雨说:“难道这两位还不够有资格?” “那倒也不是。”徐骄说:“不过你猜错了而已,我只是个读书人,帝都应试的学子。” “哼,一个读书人,能气化为实质,破体而出,凝成无形剑气么?”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莫雨姑娘,不要以为自己身份了不起,就可以随便说话。”徐骄说:“执法者必先守法,否则就是滥用职权……” “不说算了。”莫雨一笑,她笑的很好听,是那种地道接待客人的专业:“我一定会把你查个清楚,看你就究竟是那一条道上的。” 徐骄说:“你是准备找我麻烦?” 莫雨说:“惹到我,本就是麻烦。” 徐骄笑了一下,问:“你觉得,今晚夜色如何?” 莫雨瞧了瞧星空:“繁星灿烂,清风徐徐……” “水波不兴……” 莫雨冷笑:“我发现你是个挺不要脸的人。江水如此湍急,船行激起浪花,呼哩哗啦的,你竟然会说水波不兴……” “何必在意细节呢?”徐骄说:“关键在于时间,环境……” 莫雨扬起细长的眉毛:“深夜,船上,大江……” 徐骄一笑:“你说,这是不是一个杀人灭口的好地方,好时辰……” “确实!”莫雨点头:“简直理想,在这里杀一个人,不但无人知晓,尸体就扔入江中,就像方迎山的儿子那样,等被发现的时候,连在哪里死的都不知道。” 徐骄心里咯噔一下:“那么姑娘,现在还想要查我么?” 莫雨说:“不知一个人知道我在这船上,你也清楚我的身份,我若死了,你猜三江王会不会杀了你,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想他会的。”徐骄说:“可他杀不了我……” “哦……”莫雨很有意味的拉长声音:“原来你不是三江王的人……” 徐骄也不否认。莫雨转身离开。 “如果你要杀我,最好快一点。”莫雨回眸:“到了帝都,你就没有机会了。” 徐骄沉思一下,便跟在她身后,直接上到三层。莫雨推门进房,徐骄也要挤进去。 “你是想杀我,还是想干点别的。”莫雨睁大眼睛问。 “当然是想干点别的。”对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徐骄心里叫一声:妈呀。 他看到了夭夭。 第53章 女人的战争 夭夭冷着脸:“人家都不喜欢你,还舔着脸蹭上去。怎么,做狗做出习惯了,忘了自己是个人?” 徐骄无语,也不敢说话。 夭夭又说:“低下头,滚回来。” 还好徐骄不是那么要脸的人,男人的尊严更是早就没了。过往的生活,只教会了他一项本领:不管是不是男子汉,都要能屈能伸。 于是徐骄低着头,就差夹着尾巴了。粗气都不喘的回了房间。 莫雨看着夭夭,除了惊讶于她的美貌,也惊讶于徐骄的德性。 “你是?”莫雨说。 夭夭冷笑着:“有时候,住在一个房间的,未必都是姐弟。” 春雨没有说话,反手关上了门。不知怎么的,她在夭夭身上,感觉到了一丝敌意,女人的敌意。不过,这好像并不怎么奇怪。 夭夭也把门关上,徐骄坐在床边,没精打采,情绪低落,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你好像不愿意看到我?” 徐骄说:“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不高兴。” 夭夭说:“不会。” 徐骄说:“是!” 夭夭冷声道:“你怎么想的?山道那边,不是我出手阻止,你现在还有命么?” 徐骄痛苦的说:“我宁愿死在莫雨手里,也不想被你像条狗似的摆弄。” 夭夭安慰他:“活着多好,夺情蛊而已,又不是杀人毒。你中了我的夺情蛊,便是这世上与我最亲近的人。” 这句话倒是让徐骄有些感动。 夭夭又纠正说道:“不,是这世上与我最亲近的狗。不过大多数人在我眼里,连做狗的资格都没有。也就是说,在我心里你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徐骄一身鸡皮疙瘩,这死人妖,没好话的时候,就没什么好事儿。如今一通漂亮话讲出来,那还不得要命。 “干嘛这么紧张?”夭夭又问。 “我怕你吃了我。”徐骄说:“你不是先一步去帝都了么,怎么出现在这里。” “当然是为了救你。” 徐骄打了个寒颤:“我们能不能诚实点?” “怎么诚实,脱光衣服那种?” 徐骄全身抖了一下:“大姐,想干什么直接说,你可别吓人。吓人,是能把人吓死的。” 夭夭轻笑:“在宣州府办点事,无意间遇到,却是有意救你。中了夺情蛊,你就是我的人。这世上,除了我,没人有资格杀你。即便是海后的蒲公英,那个蒙着面纱的女人,也不行。” 徐骄苦笑:“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感动呢,还是该心服口服的感动。” 夭夭说:“可以不感动,但要知道感恩。” 徐骄变了脸色:“接下来才是你想说的吧。”忽然意识到少了一个人,便问:“三猫呢?” “和薛宜生住在楼下。”夭夭说:“还好死了两个人,不然还没地方住了。” 徐骄眼睛一转:“你什么意思,不但践踏我的尊严,难道还要侮辱我的身体。” “夺情蛊,你我一心,侮辱你就是侮辱我……” 徐骄觉得诡异,眼前的夭夭像变了一个人。就像嫁人的姑娘,昨天还是良家少女,今晚已变成荡妇。 眼睛里闪着畏缩的光芒,警惕的就像猎人看着猎物。 夭夭不满的问:“我就让你这么害怕?” 徐骄点头。在他看来,女人只分两种。一种是能给男人带来美好的,一种则只能带来悲惨。很明显,夭夭不属于前者。 “你想干什么,直接说吧。”徐骄无可奈何:“这么晚,跑到我房间,还把三猫支出去,我肯定不会想你是来陪我睡觉的。” “如果你想,我也可以。”夭夭笑着。 “我靠!”徐骄惊道:“真的假的,如果是这样,让我死都行。” 夭夭说:“其实也没什么,我需要一个男人。”她话说的真诚,绝不是开玩笑的,徐骄看的出来。 “我就是。”徐骄说,他想也不敢想,会有这么好的事落在自己头上。但难保有这个可能,女人嘛,在某个时候,在激素的作用下,确实会有想要的冲动。 夭夭说:“那好,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丈夫了。” 徐骄脸色唰一下就变了。 男人和丈夫,是完全两个不同的概念。 男人,是除了上床,其它事都可以不干那种。 丈夫的意义则不同,所有的事都要干,上床则可以不用。 夭夭说:“方才还激动呢,怎么突然心如死灰了?” 徐骄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夭夭说:“我的老家,在宣城府。我姓任,单名一个夭字。” “任夭?”徐骄诧异:“还真是巧,我猜你便是这个名字,人妖嘛,很合适……” 夭夭说:“我的老家在宣城,舅舅是天临城的神医薛宜生。后来嫁到了天临城,夫家是个穷苦读书人,无父母,只有一个妹妹……” “那说的不就是我。”徐骄说:“我明白,就是假扮你丈夫么?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夭夭说:“有人在查些事情,查到了宣城府,就和那个叫莫雨的女人一样,是风灵卫的精干,离开海后随风飘荡到天涯海角的蒲公英。我此去帝都,只是用薛宜生做迷障,怕是还不行,得再找个人。你看多巧,你也去帝都……” 徐骄无语:“这怎么能算是巧呢,我去帝都,岂不就是你逼的?” 夭夭又说:“所以呀,事情就是这么巧。舅舅薛宜生去帝都,给明中岳的孙子治病,丈夫又去帝都秋试,家中只剩下我一个人,又长得花容月貌,岂不是危险的很,所以一起去帝都,不就顺理成章。” “你也可以说自己死了男人,是个寡妇。” “那不好。”夭夭说:“世上哪有这么不幸的人,嫁出去没多久,父母就死了,不到半年,连丈夫也死了?” 徐骄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风灵卫来到宣城府的时候,这里正闹山匪,我那可怜的父母,自然是被山匪所杀。” “杀人灭口?”徐骄说:“未免太狠了些吧?” 夭夭冷笑:“任何想背叛天遗族的人,都不应该再活着。” “他们出卖了你?”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会背叛?” “因为风灵卫来了宣城府。”夭夭说:“所以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他们背叛了天遗族。第二,他们可能暴露了自己身份。无论是哪一种,他们的死都是必然的。” 徐骄想到了第三种情况,风灵卫的出现,就像莫雨一样,为的是这一船去帝都应试的学子。 夭夭见他沉思的样子,于是说:“你觉得我太狠了么?你应该记住我的狠,你若是背叛我,杀你,我会更容易些。夺情蛊,心相连,千里隔不断……” “我知道,我知道。”徐骄说:“你不用总威胁我,男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威胁,尤其是女人的威胁。” 夭夭很满意他的反应,和衣躺在床上,说了句:“睡吧,再过几天就到帝都,到时候,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徐骄哼了一声:“睡哪里?” “当然是床上。” “这房间有两张床,我睡哪一张?” 夭夭好奇看着他:“随便吧……” 徐骄冷冷说:“既然是你的丈夫,那应该睡你身边……” 夭夭挪动身子:“那你过来吧……” 徐骄哪儿敢,做梦也不敢。 他遇到过最神秘的人,是修罗山主。因为每个人说起鬼王的时候,都多少带着些恐惧。但修罗山主,却最是淡然,甚至有些蔑视。 遇到最厉害的人,就是魏无疾。他与风盗交过手,还有赶车的宁不活,两人的本事远高风盗。但两人出手之间,总有余地,不是随便要人命的主儿。可魏无疾出手就是死招,毫不留情。 但让他觉得最可怕的是夭夭。不只是因为猜不透她想什么,还因为她是个女人。也许男人永远猜不到女人想什么,或者说即便猜到了,也不愿相信。 他躺下,翻来覆去的的睡不着。一个带了滤镜般的美女,在同一个房间,躺在床上。即便是个吃人心的画皮妖怪,还是忍不住想要意淫。可刚有这念头,马上就一身冷汗。 迷糊朦胧之间,仿佛看到夭夭趴在自己身上,张开嘴巴,露出吸血鬼似的獠牙,和残忍淫荡的笑容,然后猛地咬向自己脖子。而自己则浑然不知死亡将至,双手抓着她的细腰,期待着即将到来的享受…… 徐骄猛地惊醒,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睡过去了。还睡得挺香,就像那天睡在仙娘身边一样。 感觉脖子痒痒的,一扭头,夭夭的脸忽然出现在面前,瞪着一双死人似的眼睛,长长的头发凌乱着,有些搭在自己的脖子上…… 徐骄大惊,以为噩梦已醒,却原来还在噩梦中。只见夭夭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徐骄心道:我操,还想展现獠牙?操起拳头砸过去…… 夭夭伸手挡住。 徐骄心想:梦里还这么厉害,女人真可怕。于是提膝上顶,夭夭虾子似的弓起腰身,避过膝顶,反而一个打滚把徐骄带下床,同时两条腿锁住徐骄下半身…… 徐骄心想:怎么梦里也干过这性感人妖,看着夭夭把脸凑过来,立马喊:“别咬我——” 夭夭张嘴咬住他耳朵,钻心的痛…… “你是疯了,病了,还是做噩梦了……” 徐骄喘着粗气:“我梦到了你!” “梦到我就吓成这样?”夭夭说:“不应该呀。夺情蛊,只会让你感觉到美好,感觉到爱情,感觉到错过生生世世的回眸,是多么的值得。” 徐骄浑身发抖:“这还叫美好,强迫别人身体,和强迫别人情感,都能算强奸。夭夭,你这是违法,你这是犯罪,你会被判三年以上,关进……” 夭夭再来一嘴,差点把他耳朵咬下来。 徐骄一阵惨叫,忽然想到:自己会功夫的。先天境,按照三猫和小山的说法,那不是一般的高手,是很高的高手。于是真气猛地爆发,夭夭没有防备,闷哼一声,被震开到一边。 “你敢反抗?”夭夭大怒,喝一声:“别动!” 又来了。 夭夭催动夺情蛊,徐骄觉得自己像条可怜的狗一样,脑子里想着反抗,行动上习惯的卑微。 他真的不能动,简直离谱到家。科学不能解释也就算了,玄学也没办法解释。他忽然想到:科学是能解释的,催眠不就可以么…… 夭夭翻身骑在他身上。 这是个错误的姿势。 至少在徐骄看来,这样的姿势下,不应该是被欺辱的场景。 夭夭揪住她衣领:“我有没有说过,我可以随时让你死。” 徐骄说:“我记得的,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刚才只是噩梦初醒,你又突然躺在身边,是个人都要吓个半死。应激反应而已——” 夭夭几乎把脸贴上去,好像要看他是不是撒谎:“我现在有点后悔,把夺情蛊下到你身上……” 徐骄想:你早些后悔该多好。嘴上却说:“你放心,我只是吓到了而已。这不怪我,谁让你突然躺到我身后的。你要知道,一个男人忽然发现身后躺了个女人,首先会想到什么吗?” “想到什么?” “仙人跳!” 夭夭说:“挺好听的名字……” 徐骄无语:“你突然躺我床上干嘛,害我以为还在做噩梦呢……” 夭夭说:“你本就在做噩梦。我的妹妹也是,睡着的时候,常陷在噩梦中,全身发抖。我总是从身后抱着她,她就会睡得很香。” 徐骄叹息一声:“你应该脱了衣服,陪她一起睡的。” 哐的一声,门被踹开。三猫持刀横在门前…… “骄哥,你没事吧?”他听到楼上有打斗声,联想到莫雨就住在对门,还以为两人干了起来,没想到是夭夭。 夭夭停止催动夺情蛊。萧离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力量。直起上半身,搂住夭夭的腰,对三猫说:“你看我像有什么事么?” 三猫说:“那你这是干什么?” 徐骄无奈道:“你和吟翠,没有试过这个姿势?” 三猫惊奇问道:“还能这样?” 徐骄扳着夭夭的细腰一晃:“其乐无穷,我还会很多。想学,拿你的刀法来换。” 这时对门吱呀一声,莫雨也开了门出来,看到徐骄和夭夭的造型,便断定是那档子事。她不像夭夭那么无知,好像根本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在一起,会发生很危险的事。 徐骄冲她打招呼:“莫雨姑娘,要不要一起玩呀……” 莫雨关上门,在她心里:徐骄已经算是个死人了。 第54章 决不罢休 一个滤镜美女,身段性感,身材火辣。和你躺在床上,从身后抱着你。还要用伟大的胸怀,不停给你制造压力。 这是件多么美好的事。 但如果像徐骄那样,只能躺着,什么也不干,那就是折磨。 美人计不但是个计策,有时候,也是种刑罚。徐骄甚至问过自己:那些伟大的,惨死在敌人手里的革命先烈,是怎么抵挡住这种刑罚的。 如果换了自己,拔指甲,刺手指,辣椒水,红烙铁,或许也能撑过去。威逼利诱,大概也能矢志不渝。不过,美人计就没有信心了。谁让自己是个男人,他绝不相信男人能顶住这招。除非是个不正常的男人…… “你怎么还不睡?”夭夭轻声问,现在的她,温柔的像只快要渡过冬天的母猫。 徐骄哼了一声:“若是这个样子我还能睡着,那天亮就得去找薛宜生,让他好好看看,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他忽然想到仙娘,不知是什么原因,在她身边,能感觉到一种特别的舒适。 “我妹妹睡不着的时候……” “我不是你妹妹,我是个男人。” “又有什么不同,一样是人。一个是我最在乎的,一个是我最亲近的。” 徐骄叹口气:“姐姐,我们这个不叫亲近,亲近不是这个样子的。话说回来,你妹妹不应该是与你最亲近的人么?” “不,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与我亲近,就是中了我夺情蛊的。因为我是天遗族的库玛,他们每一个人都要尊敬我。连我妹妹见到,都不能叫一声姐姐,否则便是对我的不敬和侮辱。” 徐骄心想:什么天遗族,摆明了是个邪教。 他挪动身子,想摆脱夭夭的压力。那压力让人舒服,但折磨人。他很想转过身,来个霸王硬上弓。可心里明白,当他转过身,既当不了霸王,应上不了弓。 这个时候,夭夭忽然问:“那个叫莫雨的,肩膀有蒲公英的纹身,说明她在风灵卫中身份很高,而且直属渊后。杀两个普通书生,有什么用意呢?我听三猫说,她还是天临城的人……” 原来她知道的不多,三猫嘴碎了点,但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其实没必要隐瞒,但男人的本能告诉他。女人不知道的事,就不要主动交待。 只听夭夭又问:“你说,她会不会是冲着我来的……” 徐骄故意拉长呼吸,假装睡着的样子。 女人,有时候挺好骗的。 夭夭不再说话,反而又把他抱的更紧了些。伸手轻轻的,很有节奏的拍着他肩膀,就像哄小孩睡觉那样。 徐骄尽量放空思绪,学着老梧那一套忘心守静的法子。渐渐的,好像又入了梦境一样。只是没有之前的热闹,这个梦就是一片空虚与空白,可心里却又无比的清醒。 不敢多想。因为有时候自己心中所想,夭夭会知道的。虽然无法解释,但和夺情蛊脱不了关系,两人靠的这么近,他可不想一点隐私都没有。 在夭夭温柔的轻拍之下,徐骄终归像个孩子似的睡去。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迷失自我。醒来的时候,身子已经转过来,和夭夭面对面。而且钻进她的怀里,已经有了猥亵的动作。 夭夭眼睛转呀转,看他醒来,便说:“那个莫雨,我总觉得是个威胁……” 徐骄赶紧说:“我找机会称一下她的斤两。”赶紧翻身下床,捂着裆部跑出去。他再次确定,自己是个意志不坚定的男人。 天早就亮了,太阳升起老高。 这么多年,他很少有机会能起这么晚的。阳光照的江面闪烁一层层的光,船帆被风吹的哗哗作响。 那群学子,在船尾的甲板上乌拉拉的吟诗作对,畅谈天下,展望未来。天真的像从未见过野狼的羊羔。 船上那些行商的人可没这么兴奋,耽误一天时间,生怕误了事。而且他们也没有那些学子天真,突然重疾而亡,还是住在同一个房间的两个人,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徐骄站在船头,昨晚是睡的好,可夭夭让人头大。睡觉还要躺在一张床上,随便换一个人,就是艳遇。夭夭的话,顶多算是一场遭遇。 三猫蹦跳着跑过来,估计是吟翠今天对他笑了。 “骄哥,有件奇怪的事。”三猫说:“船上的船工全都换了人,船老大没说什么。但我看那些人手脚动作,估计都是杀人的好手。” 徐骄有些明白了,也许这艘船,从三江源离开后,就一直被盯着,羽千鸿的出现可以说明。看来学子入京秋试,历届不顺,三江王早就有所怀疑了。 过去三个五年,单拿任何一次出来看,都是意外。但把三次放在一起看,要么是倒霉,要么就是阴谋。三江王和徐骄是同一类人,相信会有倒霉的事,但绝不相信巧合。 不过他动用手段,把自己也安排在这艘船上,又是什么意思呢?巧合,徐骄当然不信。 船工换了人,估计是羽千鸿所为。莫雨的真实身份既然已经知晓,何必多此一举,除非这事还没有完。 船老大这时也走了过来,低声说:“两位,前面就是百里峡谷,多有道上的人在这里做买卖,都是求财,我走这么多年船,没发生过意外。可之前羽姑娘叮嘱过,王爷也飞鸽传书过来,让我特意知会两位。” 徐骄奇道:“知会我们?” 船老大点头:“这是王爷的意思,雨姑娘也是这个意思。她说若有难解之事,需听两位决断。” 三猫说:“知道了,放心。只要是道上的人,就无需担心……” 船老大走了。 徐骄对三猫说:“你也太自大了,到时候遇上强人,解决不了,你如何下台呀?” 三猫拉开衣襟,露出羽蛇纹身:“骄哥,别忘了我们是修罗山的。三山五岳,五湖四海,上下八门夜里吃饭的营生,都得给三分薄面。” 徐骄轻笑,三猫是个合格的混混,甚至为自己混混的身份骄傲。以前,他很不喜欢这样的人。可三猫不同,在他身上,能看到一个人对自由的向往。 三猫又低声问:“骄哥,夭夭怎么回事?昨晚跑到我房间,说和你是夫妻,这什么时候的事。我本来不信,可你们昨晚动静太大了。” 徐骄叹息一声:“以后叫她嫂子。” “那李师师呢?” 徐骄说:“她比李师师好。” 三猫说:“我觉得还是李师师好,又文静,又气质,看着就亲近……” 徐骄不想解释,就说:“因为她懂得姿势多,高难度的全都会。你知道就行了,如果夭夭不说,你也别说出去。我只是奇怪,她和薛宜生怎么上船的。船老大跟我说过,一路行船,许下不许上……” “哎呀,薛宜生是什么人。有神医之称,天下闻名,三江源很多人都认识。我算是明白了,这世上只有两种人可怕,一种是能杀人的,一种是能救人的。” 这话有些道理。江风突然疾了起来,远处依稀两排高山的影子,想必就是船老大说的那个百里峡谷。这艘船太大,即便扬起了三张帆,速度还是快不到哪里去。 三猫偷摸的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了过来。 徐骄好奇:“什么东西?” 三猫说:“我家传的刀法,名风月轮回,这是其中用劲使气的诀窍。那些招式,骄哥你也看不上……” “什么意思?”徐骄问。 三猫说:“昨晚,你说,让我拿刀法换的……” 徐骄想起来:“姿势?” 三猫很期待的点头。 徐骄说:“得有陪练,谁能陪你,吟翠?” “我当然想,等一下去问什么价。” 徐骄照他脑袋来一下:“你怎么这么蠢,人家不是职业的,便宜你是被逼无奈。其实按我的想法,那天晚上,你应该不会碰吟翠的。” “我没有,是她主动。”三猫有点委屈的样子:“她说,收了钱,不愿意欠我。” 徐骄沉吟道:“她是个很不错的女人……” 三猫说:“所以,我准备把她弄到山上去。” 徐骄摇头:“人还有家呢,为了弟弟都能出来做,怎么会愿意跟你上山。” 三猫一耸肩膀:“骄哥,我们是修罗山的强盗。抢个女人做老婆,也不算犯山规……” 徐骄赞叹,这想法,简直就是一段完美爱情的开始。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蒙着面纱的莫雨正朝这边走来。 三猫一下紧张起来:“骄哥,这女人是风灵卫的,若是让她活着,到了帝都就是风灵卫的地盘,怕是要出问题……” 徐骄点头,他也有一样的想法。这女人见过他出手,到了帝都,若咬着自己不放,那可就是大麻烦。不过,莫雨应该能够想到,还敢大摇大摆的回到船上。要么就是有恃无恐,要么就是笨。 他还没看到莫雨的样子,想来应该是个美女,而且肩膀刺着蒲公英的纹身,风灵卫中高级人员,直属海后。所以应该不是个笨人,既然不笨,那就是前者:她有恃无恐。 徐骄轻声说:“去找船老大,我总觉得船上还有同谋……” 三猫点头去了,莫雨正好走到身边。 “在商量怎么对付我么?”莫雨问道。 徐骄说:“怎么敢呢。我问过了,风灵卫了不起,杀人不需要理由,抓人不需要证据。这样的人,谁敢得罪,更别说对付了。” 莫雨冷哼:“可我看你的样子,好像并不害怕。” “装出来的。”徐骄说:“若是让人知道,我害怕一个女人,那多让人瞧不起。” “能说这些话出来,就说明你真的不怕。”莫雨说:“我现在甚至怀疑,你是修罗山的人……” 徐骄心里咯噔一下:“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许多时候,男人的清白比女人的更宝贵,因为很可能要命的。” 莫雨轻笑一下:“谁不知道,三江王身边的羽千鸿,本就是修罗山的人。当年叛出修罗山,三江王跪在山下求情。最后是山主网开一面,羽千鸿跳下回头崖,侥幸不死,这才有了今日的她。” “还有这样的事?”徐骄说:“可我看两人,不像一张床,一床被子滚过的。可除此之外,男人和女人之间,难道还会有义气这种东西……” 莫雨斜他一眼,心里更加厌烦:“羽千鸿在三江源的地位,并不在三江王的弟弟,李怀远之下。可昨日,她看你的眼神,却很异样,那感觉,不像是看着属下,或者自己可以命令指使的人……” “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出来就是了。” 莫雨冷笑:“你身上没有牙牌,不是出自武道院。再加上羽千鸿的态度,也不是三江王的人。可却来自三江源,那就有可能是修罗山的。” 徐骄拿出身帖,莫雨瞄了两眼,摇头不信。不过牙牌可能有假的,读书人而且有功名在身的,想做假几乎不可能。即便是在三江源,三江王的封地,学子功业,也归国子监统管。 一个孩子,从开蒙读书,乡考,县考,府考,拿到国子监发的身帖,糊弄一次可以,哄弄这么多次,就有些匪夷所思了。何况国子监是明中岳亲自过问,没人敢在这里动手脚。 莫雨想不明白,又说:“你这一身先天境的本事,怎么解释?” 徐骄说:“谁说我会功夫的,我是个读书人,多少寒来暑往,换来今日功名,你以为容易么,还有闲情做别的事。” 莫雨冷笑:“你怎会这么不要脸,我们昨天才交过手。” “昨天?”徐骄做出回忆的样子:“哦,对了,昨天我倒是看了一出好戏。难怪自二十年前开科取士以来,三江源的学子,极少能如愿的,原来是风灵卫捣鬼。” “哼,羽千鸿既然没说什么,说明三江王不想追究。况且风灵卫无论做什么,都有合理的原因。” 徐骄也哼一声:“如果你不是呢?” “他们都看到了,你没有?” “一个蒲公英的纹身而已,又不是什么秘密,随便一个人纹一个这样的纹身,就能冒充。”徐骄说的很有道理:“我怀疑,你就是冒充的。” 莫雨拉下衣襟,露出肩膀纹身。 徐骄这次看清楚了,栩栩如生的蒲公英,好像在风中飘舞的样子。 莫雨冷哼一声,纹身渐渐变成红色。变色蒲公英,这是身份的象征。 徐骄有点惊讶:“还会变色,不会是画上去的吧?” “你觉得呢?” “那要试试才行,呸——”吐一点口水在指头上,就要去擦莫雨肩膀上的纹身。 莫雨就算不在乎男女大防,也在乎男人的口水抿在自己肌肤上。拉起衣襟喝道:“你干什么?” 徐骄也大喝一声:“果然是假的!” 第55章 劫财劫色劫人 莫雨大怒,竟有人敢质疑风灵卫的身份。随即想到,他不是质疑,他是故意…… 有一件事,她也很擅长:杀人灭口。 徐骄比她先出手,手腕一翻便拿住她手臂,往后一拉,背身上提…… 这是擒拿手的功夫。 徐骄出手突然,莫雨也没想到他敢这个时候,在这里出手。意外之下,手臂被勒在身后,被徐骄往肩膀提,身子不由得顺势下压。 徐骄等的就是这个,左手屈臂勒住她脖子。莫雨还没来得及呼出声音,就被勒的喊不出话来。于是另一只手臂屈肘后顶,萧离手一松,把她两条手臂全抓住。 这种反应,早在预料之内,电影的动作设计都是这样的。不出所料,莫雨抬脚,想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过顶踢。徐骄猛地用力,把她上半身下压,她自然踢不起来。 但莫雨身体的柔软程度,远超过他想象,身体被下压的同时,一个马踏飞燕,甩脚从身后踢起来,就在徐骄双腿之间。 人,下意识的防备,是脑袋。这很不合理,因为对于男人,又比脑袋更要命的部位。 幸亏在这个世界,徐骄出现就莫名其妙的成了先天境。那种对空气细微变化的感知,以及对危险的感应,好像有了神秘的第六感,异常的敏锐。 徐骄刹那间摆出二字钳羊马,但晚了半步,只是没能让莫雨发力,可他后脚跟着实的踢在裆部,好像把那两颗玩意儿踢回到肚子里去了。 没有人任何男人,能准确描述这样的痛。好像有个报告把疼痛分成了级别,最高一级是女人分娩。徐骄觉得没有道理,调查者显然没有感受过,什么叫蛋疼。 徐骄咬着牙,突然放开莫雨双臂,对准莫雨的太阳穴,就准备来一个泰拳肘击…… “你们干什么?” 是夭夭的声音,徐骄顿时松了劲儿。他妈的,这死人妖又在催动夺情蛊。 莫雨推开徐骄,她本想下杀手,可见识过的徐骄的本事。她不觉得现在的自己,有和先天高手拼斗的实力。 夭夭冲莫雨笑:“你好呀?” 莫雨眯起眼睛,冷笑一声:“好不好,你看不出来?” 夭夭说:“幸好我跟着他。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正经,见到女人就想扑上去。不分时间,不分地点,也不管是谁。舅舅说,这是一种病,我跟着他一起去帝都,或许会好一些。你说呢,徐骄?” “好多了。”徐骄说:“只要你在,这世界,就只有你一个女人。” 莫雨却问:“舅舅?” “我舅舅是薛宜生。” “七星飞针薛神医?”莫雨有些意外。很有深意的看一眼徐骄,眼睛里透露出隐隐杀气。但又觉得奇怪,徐骄若是来历不明,怎么会娶到薛宜生的甥女。 二十年前,薛宜生在帝都成名,一手七星飞针的绝技,名震当世。任何疑难杂症,不在话下。连当时公主怜难产,也是薛宜生出手,保了母子平安。也就是这之后,却突然离开帝都,来了三江源。原因没人知道,但很多人猜测,其与公主怜产子有关。 这些都是莫雨听来的。以薛宜生的人品见识,他的甥女夫婿,定然不是像徐骄这样不清不白的人。或者说,他们根本不知道徐骄是什么人。 莫雨离开,徐骄冷冷看着夭夭。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夭夭催动夺情蛊,让他顿时丧失气力。准确的说,也不是丧失气力,而是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被夭夭控制。真的很像一条狗,心里再多不满,也习惯性的听话。 而夭夭就是那个主人。 “你不高兴?”夭夭走近他。 徐骄长出一口气:“像这种能看出来的事情,就不要再多余问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阻止我。莫雨见过我的身手,到了帝都,一定被查个底儿掉。我出事了,你就少了个帮手。而且,你现在又说我是你男人,更脱不了关系……” “放心,到时候我会大义灭亲,主动把你交出去。” 徐骄苦笑,这事儿夭夭真干的出来。 只听夭夭又说:“莫雨的身份,绝不简单。她若死了,海后绝不会罢休,那样会更麻烦。或许会麻烦到,三江王主动将你交出去。莫雨可以死,但不是现在,不是这里。” 徐骄明白:帝都,确实是个好地方。莫雨是风灵卫,死在帝都,也算得其所归。只是,夭夭说的理由,他不大相信。因为夭夭没那么怕事儿,也没那么善良。 在这里杀了莫雨,江水里一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算有人怀疑,也查不出什么来。 这是他第一次,想杀一个人,而且想付出行动。蹩脚的生活,和悲催的人生,曾几何时,让他差点变成个反社会。那样的世道,对社会不满就要杀人,不但是病,而且实在罪。 可有的时候他想,杀人,也许是每个人骨子里最原始的冲动。因为这是最简单的,解决问题和烦恼的办法。人性本恶,不是没有道理的。 夭夭见他咬牙切齿,便冷冷问他:“你不满意我的决定?” “不敢不满意。”徐骄说:“可我觉得,这个决定是错的,会让你我很危险,或者不止你我、” 妖妖说:“你不用怕的,既然出现在这艘船上,风灵卫就是想查你,也会从三江王那里开始,三江王会替你摆平一切。” 徐骄皱眉,夭夭的话,像是有点坑三江王的意思。 夭夭走近他,几乎贴在他身上,然后轻声说:“若我猜的不错,这个莫雨,根本不是什么天临城莫家的人,更像是天涯海的。” 徐骄惊道:“天涯海,天极阁,你怎么看出来的?” “莫忘了我是什么人。天遗族和天涯海世代恩怨,莫雨的身法,灵巧轻柔,好似风中舞,可我看着更像水中浮,那是天涯海特有的身法。”夭夭压低声音:“认得这身法的人,世间不会有太多,而我,恰是其中之一。” 徐骄想了想,问:“因为天涯海的人,很少出手是么?” 夭夭摇头:“因为他们从不留活口。” 徐骄又说:“既然如此,身为天遗族的你,更应该杀了她?” 夭夭看着他,徐骄立刻明白她心里的想法。她想用莫雨,找出更多天涯海的人。这不是猜的,而是很真实的感觉到夭夭的想法。 “心有灵犀。”夭夭说:“是不是很美妙?” “是很吓人。” “只要我们够近,不用说话,也能明白彼此心中的想法。所以,你的那些小心思,千万别露头。因为你的小命,捏在我手里。” 徐骄心想:操! 夭夭冷笑:“不长记性,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那也猜到‘操’是骂人的话,下不为例吧……” 徐骄真想跳水,离开夭夭远远的。心里想什么她都知道,比裸体在她面前跳舞,还要无法接受。 船速忽然变快,两边高山绝壁,看着比修罗山还要险峻一些。这里,就是船老大所说的百里峡谷。 因为江面忽然变窄,水流湍急,船速好像增加了一倍。船老大赶紧命人收起风帆。船工立刻忙碌起来,那些学子还在船尾呜呜喳喳的,说些有的没的,反正是一些屁话。 夭夭看着忙碌的船工,心想:这些人动作熟练,应该都是些老船工。但下盘有点太过扎实了,船身晃动,他们肩膀却始终保持平衡,明显是一群隐藏的很好的高手。 夭夭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想法,看向徐骄。 徐骄点头,说:“你猜的都对。”随即觉得,这感觉,真他妈的奇怪…… 三张风帆全都降下来,不借风力,只靠水流,大船的速度一下子变慢,但也平稳了很多。 也就是这个时候,不远处的江面冲出四条不大不小的船,侧扬风帆,舵手翻飞双桨。逆着水流,逆着江风,水蛇似的冲了上来。 船尾那些三江学子,一阵欢呼,不知道高兴个什么劲儿。徐骄侧身去望,但见船尾不远处,也有四艘同样的船。想起船老大的话,百里峡谷也有讨生活的人,就和修罗山一样。 这群三江傻逼,以为是遇到同路了么?只看船行的速度,就知道不是观光旅游的。 前后八只船,把大船夹在中间,船上的人投出抓钩,再用力一拉,小船便靠在大船上。嗖嗖的人影蹿到船上,片刻之间前后甲板站了五十多人。手握钢刀,敞着衣襟,那气势,好像随时准备杀人似的。 有个人喊:“老大,一船的臭读书人。” 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喊道:“去楼里,把所有人都带出来。” 这时船老大慌忙跑上去:“诸位老大,这是来往帝都,三江会所的船,年年的孝敬,从来没有耽误过……” 胡须大汉哼了一声:“帝都三江会所,那不是三江王的地方么,可惜这不是在三江源。” 三猫刻意把腰间牙牌盖起来,悄悄到萧离身边,低声说:“骄哥,真是奇怪,百里峡谷的当家名叫百里诸侯,不是不讲道义的人。照理说常年在江上走活儿,每年的份子都是应缴的,所以不会被拦被截。” 徐骄小声说:“也许不是劫财。”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夭夭伸手抓住他手臂,半个身子依偎在他身后,搞得自己像是个柔弱少女。 又听三猫说:“不是劫财,那就是劫人,可也不应该呀。”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三江源的船,三江王或许面子不到,但修罗山的面子天南海北够。只要是修罗山出来的,不管走那条路,做什么买卖,道上的朋友都不会为难,算是给修罗山面子。” 三猫微微一笑:“所以,我们修罗山,在三江源的名声极好。风盗曾经说过:如果修罗山愿意,三江源可以随时不姓李。” 胡须大汉朝他们看了一眼,徐骄心想:好强的耳力,他和三猫说话的声音,只比蚊子大那么一点,又有江风水声,却还是被那大汉察觉到了异常。 学子们全被赶到甲板上,连舱楼里行商的人被赶了出来。船老大带着船工也都被集合了起来,却是站在徐骄身前,把他们挡在身后。他心里清楚,若是有个什么事,身后那两位大爷才是真正发号施令的。 胡须大汉环视众人,大声喊道:“我,百里峡谷的孙二当家。百里峡谷是什么,这写读书人不知道,可你们这些走商的应该清楚。” 三猫压低声音说道:“此人叫孙木,为人狠辣,官府多次围剿百里峡谷,都是他带人打退的。百里诸侯对他很是看重。道上风评,此人确实有些过份,但还算守规矩。” 徐骄说:“那么百里诸侯呢?” “我见过他一次,是个很和蔼的小老头,五十多岁,和风盗关系很好,本事也大。此地本来没有名字,后来被他占了,才得名百里峡谷。不过也很上道,凡是三江源下来的船,只收一半过路费。” 徐骄说:“是不是,这艘船没使银子。” “应该不会。”三猫说:“骄哥,其实你想差了,以为过路交钱被逼无奈。” “难道还会自愿?” “当然自愿。”三猫说:“就拿修罗山来说,许久以前,满山的匪盗。一艘船,从西山起运,到离开三江源,不知道要被刮多少遍。劫财,伤人,有时候还糟蹋良家妇女。可上上上代山主,把那些不入流的,伤人杀人的,一夜之间斩杀干净,从此修罗山只此一家,定下山规。按船收费,比起以前,又安全,又省钱。” 徐骄明白了,无规矩不方圆。不管这规矩是谁定的,只要是好的,就有人欢迎,想必这百里峡谷也是如此。 三猫又说:“所以从西往东,除非不得已,否则没有人愿意走陆路,因为走水路,既安全又省事。若是走陆路,一府一卡,保准这趟生意不赚钱。” 徐骄心想:这真是悲哀,本来应该保护他们的人,反而成了他们最害怕的人。又问三猫:“你觉得,他们突然登船,是想干什么?” 三猫说:“干我们这行的,除了修罗山规矩严些,其它地方,全看当家的。至于登船,不是劫财,就是劫色,要么就是劫人。但百里诸侯是个讲道义的,这许多年来,没听说过劫财劫色的事……” 他话音刚落,就听孙木大喊道:“凡是女人,全都带走……” 第56章 虚惊一场 船上一下子喧哗了,那帮匪人哈哈大笑。 做他们这一行的,危险行业,压力太大,吃吃喝喝的,已经不能舒缓工作压力。也只有女人,能让他们找到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船老大也慌了,交钱保平安。所谓平安,不止是他和船的平安,还有客人的平安,这是规矩,也是道义。他慌忙走上几步,弯腰说:“二当家,不能这样呀,以前可没这规矩。” 孙木说:“从今天起,有了。” 船老大又说:“二当家,这一船人都是三江源的,帝都应试的学子,辛苦奔波的商人,那些女的也都是良家女子,都是有人家。” “真好笑,不是良家,我们兄弟还看不上呢。”孙木说:“若是想玩女人,山下楼子里多的是。兄弟们是要干净清白的,能过日子,能留后……” 徐骄不禁一笑,对三猫说:“这想法,跟你对吟翠的打算很像么……” 三猫急道:“怎么能一样,杀人父母,淫人妻女,天理不容,何况是山规。我没有娶,吟翠没有嫁,这叫抢婚,山里有规矩的。” 徐骄摇头:“这个规矩可不好,你现在要首先搞明白,你想让吟翠给你生孩子,还是想跟她上床……” “上床。”三猫很干脆的回答。 徐骄说:“这正是爱情的开始……” 三猫迷糊了:“骄哥,你讲的那些爱情故事,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是骗小姑娘的。爱情,从你想要跟她上床开始……” 这时脑海里突然响起夭夭的声音。 “那我们的爱情已经开始了……” 徐骄心想:若上床只是拥抱,男人会毫不留情的把女人踹到床下去。 脑海里又响起夭夭的声音:那你还想干些什么…… 徐骄心道:原来这是傻女人…… 夭夭用力掐他一把,应该是感应到了他心里的想法。 这时,响起女人惊叫的声音。那些匪徒像抓鱼似的,把女人从男人们中间抓出来。学子们吓坏了,没几个敢吭声的。行商的人,知道奔波的艰辛,根本不会带着女人。 倒也有两个读书人硬气,或许身边带的丫鬟,正是心中情感所系。但一个男人,要保护自己的女人,靠一颗伟大的心是不够的。被匪徒抬脚踹翻,嗷嗷惨叫,估计是肋骨断了。 船老大皱眉,实在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 这世界有黑夜就有白天,就像有光明就有黑暗一样。 黑白两道,各有各的规矩。 后者,你不得不遵守。前者,你最好能遵守。 “二当家的。”船老大说:“这些真的都三江源的人……” “那又怎么样。”孙木冷着声音:“是要给你面子,还是要给三江王李通面子?” “不敢不敢,只是这些女人,都是有家有主儿的。即便是修罗山,也不会动她们,毕竟夺人妻子,犹如……” 孙木哼了一声:“这不是修罗山。说起来就有气,修罗山的规矩,为什么道上的兄弟都要遵守?修罗山不缺女人,山下十万无籍民,多的是清白姑娘。可我们呢,远离人烟,下个山乐呵一下,都是冒了生死的。不一样的活法,就要不一样的规矩。” 船老大听着不对味,这哪像道上的,就像不入流的歹人。这就像大盗与流氓的区别,前者高举道义,后者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这是百里先生的意思?”船老大问。 孙木冷冷道:“看你们交过份子,我不为难行船的。不过你放聪明些,那些不聪明的人,一般都在江里喂鱼。强出头,也看要自己的本事。” 徐骄踮脚,看到莫雨也被拽了出来。莫少平不要命的冲上去,被山匪推了一把,倒在地上,滚了五个滚才停住。又有个人去拽吟翠,陆吟秋横身拦住,被匪人抓住手臂一扭,人便不能动弹。但他倔强,一声痛呼也不发出来。 三猫身子一动,却早被徐骄拉住。 “骄哥,这我能忍,动我的女人……” 徐骄说:“你以为,他们真是山匪?” “在这峡谷,只有他们这一伙人做买卖。百里诸侯是个高手,他的地盘,谁敢打他的旗号……” “再看看。”徐骄说:“莫雨也在里面,你怕什么。”这才是他觉的奇怪的,莫雨被山匪拽出来,和那些花容失色的女人在一起。她还是蒙着面纱,不露真容。 徐骄想:男人,只要正常的,应该都是一样的。看到莫雨这样子,第一个冲动,就是把面纱扯下来。看看这女人,是美的不敢露面,还是仇的不敢见人。 还有更奇怪的,女人们被聚在一起。那些山匪开始毛手毛脚起来,却没人碰一下莫雨,好像知道她是什么人似的。 陆吟秋被一顿拳打脚踢,吟翠大声喊:“别碰我弟弟……” 有个山匪淫笑道:“小姑娘,那就只能回到山里碰你了。” 船老大也被推了回来,他脸色凝重,船工开始挺起腰杆,无形的一股杀气漫开来,好像要准备动手。 三江王特意换了船工,好像料到会有这一场戏似的。 既然是一场戏,那就应该精彩些,要有冲突,才有刺激。 “几位……”徐骄大喊一声。 孙木看到船工身后的徐骄,略微皱眉:“怎么,你这小子要出头。” 徐骄说:“不不不,我是想说,这边还有个女人呢。”说着抓住夭夭的肩膀,把她推出去。 夭夭一脸不可置信,不是因为被徐骄出卖,她大的身手,哪在乎这些人。只是不敢相信,徐骄会这么下作。 “你要死?”徐骄脑海里响起夭夭的声音。 徐骄心道:听话,我带你看一出好戏。 夭夭的美艳,立刻震惊一众山匪,连那些本来还很惊恐的学子,此刻也稍稍恢复了平静。 美丽的女人,果然有巨大的作用。倘若没有,只能说明还不够美。 “各位老大,看这个,漂亮吧?” “他妈的真漂亮……” “真他妈的漂亮……” 孙木却皱着眉头,他不是没脑袋的人:“小子,人家都是躲还来不及,你怎么往上靠呢?看你的样子,也不像吃不上饭,要入伙的。” 徐骄说:“这个女人,刚才躲在我身后,差点成了漏网之鱼。我现在把她交出来,是要换一个人。各位都是道上有名望的,我拿这么漂亮的女人换,想必不会黑吃黑,让我赔本儿。” 孙木哼笑一声:“女人换女人,公道。你要换哪个,是姐妹,还是姘头?” 徐骄指着莫雨:“我要换那个蒙着面纱的。” 夭夭心想:倒要看你玩的什么把戏。 莫雨和孙木同时愣了一下,明显和意外。 孙木说:“年轻人,这是百里峡谷,山是我开,树是我栽。神仙过路,也要脱层皮下来,你真的要和我做生意。那梦面纱的,是你什么人?” 徐骄说:“什么也不是,只是我看她虽然蒙着面纱,却好像要更漂亮些。” 夭夭委屈道:“难道我不漂亮么?” “你也漂亮,可再美的花,看时间久了,难免审美疲劳。” 夭夭假模假样的哭起来。 莫雨却说:“我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徐骄说:“我救了你,不就有了么?救命之恩,以身相报,我觉得划算的很。知道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谁什么么?扯下你的面纱,看看你究竟长什么样子,扒光你的衣服,试一下值不值。” 夭夭又在哭,梨花带雨,哭碎了一船人的心。凄楚说道:“你就这样对我?” 徐骄冷声说:“我早想这样做了,你以为有你那个舅舅撑腰,我就会怕么?” 孙木一脑袋迷糊。 躲得最远的薛宜生一听这话,心道:这还有我的事,非得露面了。于是挤出人群,骂道:“臭小子,你说什么?” 孙木又是一愣:“薛神医?” 薛宜生拱手:“孙二当家的好……” 徐骄冷笑道:“嘿,原来是认识的。薛宜生你这个不要脸的,当日信誓旦旦能治好我妹妹的病,我猜要了你甥女。谁知道被你坑了,我妹妹病没治好,我反倒多出一个老婆来……” 有人心里骂:这也叫坑人?好像夭夭长这样,不好嫁出去似的。 徐骄看四周鄙夷的眼神:“大家以为我占了便宜么?我可是读书人,此次帝都秋试,必然要做大官,从此之后,平步青云,高高在上。最好是娶个权贵小姐,好风凭借力……” 其实这些学子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的,但绝不会说出来。有些事,你知我知大家都知,但如果说出来,放在明面上,那就是不要脸。所以全给予鄙夷的眼神。 薛宜生根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三猫爱热闹,也挤了出来,笑着说:“骄哥,你终于想通了。你这样貌才华,做明帝女婿都绰绰有余。兄弟们,可都指望着你飞黄腾达……” 此话一出,顿时哗然。只要关心帝都风语的,都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无论多不要脸的人,都不会去做明帝的女婿。 因为明帝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公主怜。至于公主怜,传闻天生的克夫相。不管信不信,但事实摆在那里,驸马换了一个又一个,最久的也没撑过四个月就暴毙而亡。 这时候,人们对萧离已经不是鄙视,而是敬仰和佩服。 三猫很清楚三山五岳道上的勾当,但这种事儿却不知道。看周围人的样子,竟还有些得意,于是又说:“骄哥,这个薛神医你就不必担心了,做兄弟的替你料理,保证他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孙木彻底懵了,心道:这都什么事儿。觉得诡异而且离谱…… 薛宜生无语,不管萧离和三猫想做什么,两人现在就是个笑话。 莫雨忽然开口:“真是少见,竟然有男人,会用自己的妻子去换别的女人……” 孙木冷声喝道:“是呀,小子,你们想耍什么滑头。” 徐骄说:“没见识,这叫换妻,听说西方很流行的。况且,我们又没真的拜堂成亲……” 夭夭哭着说:“可我们已经睡在一起……” “那顶多算是同居。”徐骄说:“婚姻要有合法的手续,政府部门颁发的证明。睡一起就要负责么,彼此需要,我有付出,你有享受,说不定谁吃亏呢?” 这话也能说的出来,连那些山匪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徐骄冲孙木一笑:“怎么样,要不要做个交换。为了不让你吃亏,你可以先把那个叫莫雨的面纱扯下来,看看她长什么样。如果比我这婆娘漂亮,你舍不得,我也不会硬逼你做生意。” 孙木回头看一眼莫雨,只见她眉头紧皱,双眼寒光。立刻怒道:“小子,这恐怕不是你说了算的……” 徐骄喊一声:“兄弟……” 三猫上前两步,撩开衣衫,露出腰间竹制的牙牌。 孙木眼睛一眯:“三江源西山营的人。” 三猫说:“知道就好。” 孙木说:“这不是三江源,年轻人,你没这个面子。” 三猫嘿嘿笑道:“我是没有,可这是三江源的面子。三年前,百里诸侯请三江源出手平事儿,就是这样报答的。” 孙木脸色一变,这件事极少有人知道。抽出腰间钢刀,其它匪人也都持刀警戒。气氛忽然紧张,一句话,倒引起对方的杀心,连三猫都觉得莫名其妙。他是按规矩盘道,还没盘清楚呢,就要杀人? 那些船工忽然动起来,瞬间分散展开,有几个跳跃而起,闪身到了船尾。呼喝声中,船工亮出手中家伙,大刀阔斧,绝不是农民手里砍树劈柴的家伙什儿。 有几个船工横刀而立,腰间露出了和三猫一样的竹制牙牌。原来所有的船工,都是西山营的人。 孙木皱着眉头,长刀一挥劈向站在最前得到徐骄。三猫闪身上前,短刀刺出,铿的一声,把刀震开。随即手腕反转,造型奇特的弯刀,贴着孙木的刀身划过去。孙木横刀向外,以刀柄相击。 三猫身法灵动迅疾,双脚一撮,人从孙木肋下钻过。 还好孙木闪的快,吸一口气,硬是把胸肋缩小了一圈,否则已被三猫短刀划破。 这些山匪人数虽多,但和船工比起来,身手有所不如,没过几下子,就有人惨呼倒地。 三猫短刀翻飞,借着身法灵巧,将孙木逼的长刀根本舞不起来。 莫雨忽然大喊:“少平,快跑呀……” 孙木随即大叫:“兄弟们,撤!” 三猫怎会放过他,提刀就要把他留下。船老大也跟着喊:“三猫兄弟,算了吧,日后我还要在这道上跑船呢。” 三猫一愣,知道伤了人,这条水道船老大就再也走不了。 山匪来的快,走的更快。跳到小船上,挥刀砍断抓钩的绳子,船桨一推,顺着水流,飘去岸边。 船老大喊:“快把帆撑起来……” 小鬼最难缠,阎王最吓人。若是惹恼百里诸侯,或许这条船根本离不开峡谷。只能冒险加速…… 一阵慌乱,莫雨冷冷看着徐骄。 徐骄走过去,轻笑着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离开的。” 莫雨细长的眉毛扬起,也不知是愤怒,还是挑衅。 第57章 两女同谋 一场虚惊,吓得没有人敢出船舱半步。 三张帆全部升起来,船速加快。这样的话,不到黄昏,就能驶出百里峡谷。 船老大和船工围在甲板上。 “两位,羽姑娘特意吩咐,这些西山营的兄弟,听两位差遣,到了帝都,保护世子小姐。” 三猫笑嘻嘻道:“那就是听我命令了?” 徐骄沉吟道:“时刻盯着莫雨和莫少平姐弟,别让他们下船。” “他们也下不了船。”船老大说:“以后的码头都不停靠,直到津门。” 三猫说:“没必要吧,过了百里峡谷,就没有道上的人了。” “兄弟说的是,但还是小心为上,这是雨姑娘交代的。” 三猫低头不语。羽千鸿虽已不是修罗山的人,但还是修罗山的前辈,是风盗那个辈分的。他依稀记得,小的时候,没少被她打屁股。 徐骄看着滔滔江水,陷入迷思。莫雨最后一声对莫少平的呼唤,很明显是命令,让孙木离开的命令。 孙木是她的人,或者说是风灵卫的人。那些小喽啰未必知道莫雨是谁,但显然被交代过,所以才会对莫雨很客气。 想到这里,他问三猫:“那个百里诸侯,有没有可能是风灵卫的人,或者说和风灵卫有关系……” “绝不可能。”三猫很确定:“像百里诸侯那般人物,一方枭雄,怎么会向风灵卫低头。我听说过,确实有人和官府有勾结,甚至成了风灵卫的眼线,但那都是不入流的,害怕武道院找他们麻烦,寻求庇佑而已。但像百里诸葛那样的,武道院也不用怕,因为本事够大。” 徐骄说:“可你没有发现么,孙木明显与莫雨一路,今天这出戏,应该就是莫雨安排的。” “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不让三江学子顺利入帝都秋试。” 三猫想了想,依旧摇头:“百里诸葛侯我见过,是个了不起的前辈。不过今天的事,确实有些奇怪。我从没听说过,在百里峡谷一带,会有不讲道义,或过份的事、” 徐骄说:“也许是孙木自己的主意……” “也不可能。百里诸侯御下极严,犯规者死,越界者死……”三猫忽然想到:“不对呀,骄哥。孙木上船,摆明了就是冲女人来的,他是想带女人回山,自己玩儿,跟那些学子没关系。” 有道理。 徐骄心道:也许是自己多想了。但孙木及其手下的表现,确实很让人怀疑。尤其是莫雨最后那句话,他让莫少平快跑,就是让孙木快撤。因为若真的拼起来,孙木绝对不占便宜。这边有三猫,还有一众西山营的高手,而且还有自己。 这些事孙木不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傻的跳上船来。 徐骄突然想通。是的,他不知道,因为这本就是计划好的。如果船没被困在宣城府,孙木就要出手,而且还要做的合乎情理。 这似乎是唯一的解释。但还有说不通的地方,为什么要抢女人呢? 站在船头,心里胡思乱想着。薛宜生站在船舱口冲他喊:“夭夭叫你……” 徐骄心道:我才不回去呢。说不定那个小妖精,已经想好了折磨自己的法子。就应该直接把夭夭推出去,让她和莫雨,一起被抢上山…… 想到这里,脑海里一道灵光。冲三猫低语两句,三猫嘿嘿怪笑着离开…… 出了百里峡谷,残阳的余晖洒在江面上,有一种凄厉的美。 船楼的三层,夭夭假装着悲伤,哭泣的声音,二楼都听得到。对面的莫雨,听的更加清楚。 莫少平终于忍不住,问:“姐姐,你为什么……” “不该知道的,别问。”莫雨说:“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都会招来杀身之祸。” 莫少平忍不住:“姐姐,你真的是风灵卫……” 莫雨没有回答,而是说:“秋试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有我在,功名富贵,你都会有的。” 这等于承认自己的身份。 轻轻的敲门声,门外陆吟秋喊:“少平兄,有事相谈,能出来一下么?” 莫少平看一眼莫雨,莫雨示意让他去。 开了门,陆吟秋立刻把他拉到楼下。 “陆吟秋,你干什么呢,我跟你没这么亲近吧?”两人虽都是三江学子,还在一所学院读书。但一个富家少爷,一个贫寒少年,可相识不可能为友。 “当然是找你有事。”陆吟秋说。 莫少平愣一下:“怎么,你姐姐答应了,做我的妾室?只要她答应,我去找大员外说情,莫家在天临城还是有点面子的。” 陆吟秋冷冷道:“我姐绝不会做妾的。” 莫少平说:“那肯定不能做妻,门不当户不对。诶,除了这件事,你我有什么好聊的……” 这时,两人刚走到船舱口,三猫闪身出来,捂住莫少平嘴巴。 莫少平发出呜呜的声音,可喊不出话来。 三猫说:“你敢乱叫,就弄死你,然后扔进江里。至于你姐姐莫雨,嘿嘿……” 莫少平真的不敢动了,他平时也豪横过,但都是仗势欺人。如今在这船上,经历意外,胆子早缩回去了。 三猫嘿笑一声:“来吧你……” 把他押到船头,徐骄已经等了很久。 “骄哥,这小子带来了。”三猫说:“我还略施小计,让陆吟秋把他骗了出来……” 徐骄无语:“直接把他带出来就是了,又不是谁怕谁知道。这船就这么大,干什么事儿,能瞒得住人。” 三猫笑说:“主要是想和吟翠说话。” “说上了么?” “还没来得及的。” “那还不去?” “放心。” 莫少平知道徐骄不是个一般人物,惊恐的问:“你想干什么?” 徐骄盘膝坐着:“当然是聊聊。” “聊我姐姐?” “你还不算太笨。”徐骄说:“我听船老大说:天临城莫家,一方巨富,到你这一代,已经第五世了。” 莫少平心里发慌:“你究竟想说什么?” 徐骄又说:“我听人讲过,富不过三代。三代之后,便不是富,而是贵。三代以上,既富且贵者,那就不是一般的人,都是有背景的。” 莫少平慌了:“你少冤枉人,我莫家世代居住在三江源,祖上以一间小铁铺起家……” 门吱呀一声推开,莫雨见夭夭双手抱着膝盖,蜷缩在床角,靠着墙。她好像哭的没了力气,无助的神情,绝望的眼神,像极赌输了一生的女人。 夭夭没有说话,恶狠狠的看着莫雨,就像看到了仇人。 “你不用这样看我。”莫雨说:“我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夭夭说:“我当然知道,若已经有了关系,你会像三江王的女儿一样,被徐骄抛在一边,兴趣索然。” 莫雨微惊:“李师师?原来他就是传言的那个人,我还以为外面的流言蜚语是假的?” 夭夭凄然一笑,想要流泪,可真的哭不出来。 她说:“都是真的,他就住在三江王府……”说着便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抽动。 莫雨心想:原来他和三江王府有关,并不奇怪,他身边那个叫三猫的,功夫已在高手之列,却像是他小弟一样。 莫雨叹息一声。女人,最容易感受到女人的痛苦。便安慰夭夭:“别伤心了,只是可惜,你美如天仙,偏偏糟践在这种人手里……” 夭夭像是回忆往日甜蜜似的:“我还记得那天,他把妹妹带来妙手堂,求舅舅诊治。还说,只要能治好他妹妹,无论什么要求,他都可以做到,哪怕是以命换命。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一个男人,愿意用自己的命去交换自己亲人……” 莫雨心道:多么蠢的女人。于是轻声问:“那你怎么让他和李师师鬼在一起的……” 两人怎鬼的,夭夭怎么知道,但她第一次遇到徐骄,是在津门渡。那时候,徐骄便和李师师在一起了。不用问也能猜得出,两人都是从修罗山下来的。 船头甲板上,徐骄拍着莫少平肩膀,说:“兄弟,你就没有想过,莫雨可能不是你姐姐?” 莫少平瞪大眼睛:“怎么可能,我们从小长大……” 徐骄笑道:“如你所说,二十年前,第一次开科取士。你父亲去帝都碰运气,却只有桃花运,认识了你母亲,一年以后抱着个小女孩回到了天临城。” “这是事实。次年,母亲便怀了我。” 徐骄说:“据你所讲,那个时候,莫家也只是招了几个学徒,多开了一间冶铁的铺子。可是自你父亲回来之后,便倒腾起铜铁矿来,短短数年,便积累了丰厚家资,成为天临城的富户。” 莫少平说:“我父亲不是读书的料,其实我也不是……”莫少平愣了一下:“这和我姐姐有什么关系?” “你就一点不觉得奇怪?你家中单纯经商,莫雨怎么会变成风灵卫的?”徐骄说:“若是像你讲的那样,莫雨自幼多病,所以常要去帝都医治,每三年,就有一年不在家中。前些年,才彻底治好。” “是呀,有什么好奇怪的?” 徐骄说:“可那个时候,薛宜生已在天临城。神医在侧,为什么还远赴帝都求医?” 莫少平皱眉。 徐骄接着说:“至少如果是我,绝不会放着天下闻名的神医不求,而跑到帝都那么远。而且山道之中,你也看见了,莫雨那样的身手,哪像是常年久病的人。她兴许,比你们全家都要活的久。” 莫少平无语,这也是事实。 “可这不代表,她就不是我姐姐。所以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休想。” 徐骄一笑:“有些事,不需要知道,也能猜出个大概……” 房间里,夭夭趴在莫雨怀中。她今天才见识到,什么叫欲哭无泪。夭夭肩膀都抽的有些酸了,再不想表演下去。可莫雨似是还没得到她想要的…… “这么说,她是修罗山的人?”莫雨问。 “可他不是匪盗,只是住在修罗山下。若是坏人,舅舅怎会许我跟着他。” 莫雨想了想,又问:“以薛神医的眼光,怎么会看错人呢?他交游甚广,即便是三江源那样的地方,要打听一个人的品质,也不算太难。更不会允许他和三江王的女儿,勾勾搭搭,不清不楚……” 夭夭又在抽动肩膀:“舅舅知道了他与李师师的事,也气的不行,本是要教训他。可在外面转了一天,回来唉声叹气,只说得罪不起……” 莫雨心里咯噔一下,对徐骄的身份更加怀疑。又安慰夭夭:“你也真是的,就这样的人,还跟着他干嘛……” 夭夭说:“舅舅去帝都,李师师去了帝都,徐骄也去帝都,我是怕他们两人都高到一起去,所以就和舅舅一起追上来……” 船头的甲板,莫少平一脸不可置信。 “你什么意思,知道不知道,这话说出去,我莫家就不要在三江源待了。我们莫家,怎么会和朝廷有关系?” 徐骄说:“三江源的铜铁矿,都是三江王经营。而且这项生意买卖都是实名的。三猫曾经跟我说过,谁买的,卖去哪里,做什么用,都要报备。所以,在三江源跑铜铁矿生意的,都是以地区为主,且牵头的人和当地官府都有很深层次的关系,因为这样最是方便。” 莫少平眼珠子溜溜转,想不出其中的关键。 “这样说吧。”徐骄解释道:“有些买卖,看起来是民间在做,其实必须有公家的背景,关系,这样才能做的通。莫家,久居天临城,自你父亲往上,就不是上台面的人,哪来的这般关系……”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莫家和帝都那边的某些权贵有关?” “恐怕不是你们莫家,而是你母亲吧。”徐骄说:“有一次开科取士,三江学子去帝都早了些,还未等到秋试,便已用光了银钱,其中也不乏大富之家。你父亲凭什么在帝都盘桓一年,还能娶妻生女?” “全是没影子的事儿,胡扯八道,这能说明什么。就因为运气好些,就怀疑别人,你这是小人之心。” 徐骄说:“我不相信运气,三江王也不会相信。我现在更佩服这个三江王了,他应该早就对你们莫家起了疑心,可忍到今天,才借莫雨的由头动手……” “跟我姐姐有什么关系?” “你姐姐?”徐骄冷笑:“我看不出你们姐弟有什么相似的地方,虽未见过你父母。但商人之家,有个做风灵卫的女儿,实在是有些诡异。除非她出身特别,生来便高贵。但没有高贵的父母,哪有高贵的子女……” 莫雨想打喷嚏。共情,是女人的天性,她似乎能感受到夭夭的痛苦和悲伤。 “你放心好了。”她安慰着哭的没了力气的夭夭:“李师师要嫁给王子淇的,三江王不敢说不,王子淇也不敢说不。” 夭夭说:“那如果徐骄说不呢?” “他敢么?” 夭夭点头:“他敢,世子李渔和他交好的原因。你真以为他是去帝都秋试的,他是个读书人不假,但一肚子干草,没有真才实学。” 莫雨说:“放心吧,到了帝都我会帮你。做女人的,如果不想放弃,就要用力抓住。”心里却想:那个徐骄,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夭夭演的累了,心道:这个女人,怎么还不离开。徐骄的事,她已经知道够多了,还不满足…… 第58章 老虎,猫咪,莫雨 莫少平蹭的站起来:“你究竟什么意思?一会儿说我家勾结权贵,一会儿又说我姐姐不是我姐姐,编故事呢?” “我还用编?”徐骄说:“脑袋里全是故事,逻辑清晰,推理到位。得出结论,起码超过一半机会是真的。” 莫少平根本不相信。 徐骄说:“好吧,那我问你。去帝都秋试的学子,要么是孤身奋战,要么带着小厮,要么带着丫鬟。你是大富人家,怎么带着姐姐呢?难道是为了一路上姐弟单独相处……” 话里有话,莫少平恼了:“陆吟秋不也带着姐姐么?” “哦,所以你就也学他?”徐骄说:“那为何不学学别人,随身带个漂亮丫鬟。如果再让你选一次,你是选丫鬟,还是姐姐?” “我会……” “他会听我的。”莫雨终于摆脱了夭夭的悲伤,面无表情的走来:“你说了那么多,都是自己的猜测。猜的,的确可以当真,但你没有那个资格。” 莫雨挥手,示意莫少平回去。然后冷冷看着徐骄:“我看你也是像有些经历的,闲事莫管,这个道理不明白么?” 徐骄说:“我属虎,像猫咪一样,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好奇害死猫,可遇见了奇怪的事,却总想弄个明白。” “你想明白什么,问我就可以了。”莫雨说:“何必去欺负小孩子。” 徐骄笑道:“感动,即便不是亲姐弟,但仍能感受到那份真情。” “一个父,一个母,谁告诉你我们不是亲姐弟的。” 徐骄故作疑:“你们真是姐弟?” 莫雨冷哼:“是与不是,都无需向你解释什么,因为你没有那个资格。” 徐骄拍着额头:“这我就不明白了。莫家五代居于天临城,祖上以冶铁铸器为生,怎么想,也不像天涯海的人。” 莫雨双眉耷拉下来,眼睛眯成细缝。徐骄真想这时扯下她面纱,看看下面是一张什么样的脸,是丑的不敢见人,还是美的不便见人。 莫雨的反应,说明夭夭的猜测是对的,她的确是天涯海的人。 他身在修罗山,其实修罗山是个什么地方,还真拿不准,但肯定不是单纯的匪盗那么简单。 夭夭是天遗族的神女库玛。从老梧那里得知,天遗族不过是群落寞的人,曾几何时的光鲜,早被时代扫进了尘埃。 至于天涯海,就更少人知道。连老梧活这么大岁数的,山主活这么高境界的,也只是知道:天遗族是与天涯海世代仇敌,原因未知。帝都贩卖各种奇珍异宝的天极阁,便是天涯海的产业。 徐骄一直记得天极阁。因为,那里是唯一有羽蛇胆的地方。 感受着莫雨的杀机与敌意,徐骄笑道:“何必这样呢,你我又不是仇人。” 莫雨说:“不是么?” 徐骄说:“我若知道你不但是风灵卫,还是天涯海的人。就算亲眼看到你杀人,也当自己是个瞎子。” “可惜,你不是瞎子。”莫雨走上来两步。 徐骄感觉到了女人的愤怒。 “别干傻事儿。”徐骄说:“这船上可都我的人,你身份尊贵,但死人都是一样的。” “你还敢杀我?” 徐骄撇嘴:“我又不是三江王,更不是羽千鸿,他们顾虑的,我毫不在意。杀了你,顶多是惋惜死了一个美女而已。” “骄哥,无论男女美丑,死人都是一样的。”三猫的声音传过来,但看不到他人影。声音在江风中飘荡,也听不出在什么位置。 徐骄嘿嘿笑道:“兄弟,美女当然要有不一样的死法。说不定那个时候,扯下面纱,身为男人的你我会后悔自己的残忍。若是死的美好些,身体尚温,你我或许能不那么遗憾……” 传来三猫干呕的声音:“骄哥,你口味真重,而且恶心卑鄙加下流……” 莫雨冷哼一声:“两位以为这是三江源么?” 三猫的声音又传过来:“呀哈,怎么,兄弟们离开三江源,就该夹起尾巴么?” “这话真难听。”徐骄说:“兄弟们下了山还是虎,过了江还是龙。就算不在三江源,也不会怕谁。现在不是摆姿态的时候,你难道就不听听:我是怎么知道,你是天涯海的人?” 莫雨一愣:“你怎么知道的?”这句话,无疑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徐骄说:“摘下面纱,让我看看你庐山真面目,我就告诉你……” 莫雨摸着脸上的面纱:“你可知道看过我脸的人,一般都不会有好下场。” “难道看你一眼,就要做噩梦?” 莫雨摇头。 徐骄说:“不会是太漂亮了,怕我相思成疾吧。这个你放心,哥们儿什么样的都见过,金发碧眼也不能迷惑我那颗闪闪的红心……” 莫雨哼的一声笑,她不想继续这种无聊的对话。徐骄在她眼里,已经是个死人。即便知道她是天涯海的人,也没有什么,死人无疑是最让人放心的。 她转身就走,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 徐骄心想:都说女人的好奇心重,可见有些女人,是没有这个弱点的, “你真不想知道?”徐骄又问了一遍。 莫雨毫无回应。 徐骄说:“是天遗族的人告诉我的……” 莫雨停住脚步,侧身过来。她身体的线体很完美,曲线玲珑,像是根据某个数学公式长成的。尤其是那坚挺的胸部,那胸不大,却突兀似的挺出来,显出一股傲气,好像看不起人的很。 徐骄不喜欢,他记得有个同学,就有一副这样的身姿。那感觉,好像总是想怼到你脸上,用两个胸把你闷死。 “你见过天遗族的人?”莫雨问。 “就在山道,你离开之后。我本以为她是骗我的,让我离你远些,可看你的反应,她并没有说谎。” 莫雨转身:“是什么人,在哪里?”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徐骄说。 “风灵卫职在三司之上,可不问而杀,无证抓人……” 徐骄大笑起来,连暗处隐藏的三猫也忍不住笑。他们天王老子都不怕,还怕官威。 莫雨愤怒,好像受到了人生第一次嘲笑。 “我这人,只有一个追求,但愿这世上不乏公道。” 莫雨似乎有点明白了,笑道:“想让我为你做什么,尽可直言,风灵卫之下,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徐骄说:“我所谓的公道,是付出必有回报,得到必然付出。你以为是干什么,凭我们兄弟的身手,能有迈不过去的坎儿,趟不过去的河?公道正义,我只求公道,正义么,就不奢望了。” 莫雨听了个迷糊:“你什么意思?” 徐骄说:“当然是要看看你脸。瞧一瞧,你是因为丑,才遮上面纱。还是因为漂亮,不愿让人看到。” 莫雨冷笑出声:“你就这么执着?” “当然,我是属虎的,猫科动物,好奇心起来,就想看个究竟。” 莫雨说:“我怕你会后悔。” “难道看了你的脸,就要娶你。” “那倒也不至于。”莫雨说:“只是会死而已?” “那我也愿意。” “好!”莫雨刷一下扯下面纱。 “我靠——”徐骄吓了一跳:“你真他妈美——” 脚步声响起,三猫现身跑了出来:“我看看有多美……” 莫雨重又把面纱挂上。 “满意了么?” 徐骄摇头:“只看过你脸的男人,我想永远不会满意的。”他从未见过一个女人,如此的勾动男人最原始的欲望,纯洁的心几乎忍不住滑向犯罪边缘。 夭夭的美,是个错误,因为她太冷淡。莫雨的美,未必胜过夭夭,但她的美,是一种罪。因为妖艳,诱惑,当你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想到了四条腿的床…… 三猫没有看到,一脸的惋惜。 “现在可以说了吧。”莫雨问:“那个认出我的天遗族之人,究竟是谁?” 徐骄贱贱的一笑。 莫雨微微一怔,心道:要上当,这男人不可信。 “你是骗我的?”莫雨说。 “我从来不骗女人。”徐骄说:“但那人既然告诉我你的底细,可想而知,与我是有关系的。人家也是好意,怕我莫名其妙得罪了天涯海,给我提个醒。我再出卖人家,岂非不够义气。” 三猫说:“骄哥,这还用想的么,贩夫走卒所不为也?” 徐骄一愣,心想:你一个做强盗的,拽什么文词儿…… 莫雨怒哼一声:“你最好期望,日后我们再无见面的机会。”转过身去,踏着愤怒的脚步离开。 当她走到舱门的时候,又听徐骄喊:“别生气嘛,我说好了。那人和你一样是个大美女,天遗族的库玛……” 莫雨嗖的一下飞身而回,差点撞到徐骄怀里。 “她在哪儿?” 徐骄说:“我只答应告诉你她是谁,可没说过要告诉你人在哪里。” “那她是谁?”莫雨问。 “她是天遗族的女神库玛呀。” 莫雨有些急了:“我要一个名字。” 徐骄说:“诶,那个名字不重要,一个假名而已。她的真身,就是天遗族库玛。” “我当然知道。”莫雨说:“可她要行走各府各县,就要有一个身份,一个无懈可击,光明正大的身份。我要的是这个。” 徐骄说:“这是又一个问题。” 莫雨一愣:“你还想要什么?” 徐骄用眼睛,从她的脚,看到她头顶。小腹,腰,胸,脖子,耳朵,几乎就传说中的视奸…… 三猫嘿嘿笑道:“我骄哥要什么,说的太明白就不好意思了。你得想想,自己能给什么。荣华富贵,我们兄弟都不在乎,视之如过眼烟云……” 莫雨可没夭夭那般天真,自然知道徐骄什么心思。冷哼一声,心道:不知死活。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徐骄还在她身后喊:“若是想通了,来找我呀,我等着你……” 等莫雨消失,三猫轻声问:“骄哥,你这法子行么。一分银子不拿,就想跟人家哼哼哈嘿,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了。” “诶,三猫呀三猫,我早就告诉过你。有些事,对女人来讲,不能用钱去交换。虽然最终,女人会用这件事榨干你身上每一分钱。你如果是这样的想法,永远不可能和吟翠有较量第二次的机会。” 三猫有些听懂,也有些没听懂。只说两个字:“虚伪……” 徐骄笑道:“人,本来就很虚伪。你能看到的最真实的人,一定在精神病院里。” “精神病院?”三猫说:“是武道院或太学院的那样的地方?” 徐骄摇头。 三猫又说:“哥,你这个法子真行么?” “那要看船老大查的怎么样,还要看你能从吟翠嘴里,套出多少话来。” 有人说女人像猫,因为有着同样强烈的好奇心。其实不止如此,猫咪,看着温柔可爱,其实牙齿锋利,骨子的基因有着老虎豹子般的残忍。 徐骄盘膝坐在船头,他相信,莫雨一定会回来的。让她好奇的,不是天遗族的消息,而是库玛的消息。他也不会天真的相信,莫雨会脱光了衣服,走着猫步爬到自己身前,来一段欧美经典…… 如果她想知道库玛是谁,而又不愿拿身体来换。徐骄想着:如果自己退一步,无论多难的事,莫雨一定会接受。这不就是砍价的精髓…… 江水潺潺,夜风袭袭。徐骄坐在船头,人不动,心难静,帝都之行,总觉得会是件麻烦事。若是单纯山主的意思,那还好说。他既然入伙修罗山,为组织,为团体做些贡献,这是理所当然的。 可这次行动,很不纯粹。夭夭的意思,三江王的意思,很难说不是巧合。因为他不觉得夭夭和三江王会是同谋,如果是同谋,有些事大可做的更加天衣无缝。 比如夭夭的身份,不用牵扯到宣城府这么委屈。以三江王的实力,完全可以给天遗族的人,一个完美而禁得住查实的出身。可见,天遗族在三江源的行事,是避开三江王的。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预感到会成为别人手中的刀枪。他和三猫,小山还好说,大不了夹起尾巴,一走了之。可偏偏笑笑也到了帝都…… 徐骄心中一动:笑笑去帝都,或许是她自己的意思,或许也有别人的意思。因为他忽然觉得,如果出现了什么意外,需要抽身逃走,笑笑不但是个累赘,也可能是别人威胁他的筹码…… 想到这里,心里更乱。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他妈的,完全超出自己预料…… 第59章 艳遇,遭遇 莫雨没有戴面纱,衣服似乎也少了一层,变得单薄,玲珑曲线,遵循了严格意义上的大众审美。大长腿,细腰身,鄙视一切生灵的胸部,细长的脖子,精致的五官,就像去韩国捯饬过一样。 徐骄有点不把握了,问莫雨:“你这个样子过来,是想通了?”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 徐骄心里嘀咕,莫雨只是看起来风尘十足,其实是个狠角色。何况风灵卫的职分,蒲公英的纹身,高傲的胸怀,根本不像个能为民族献身的女中豪杰。 不过便宜能占,总是要占的,小心点儿就是了。 徐骄假装欢喜,张开怀抱:“那来吧,四下无人,夜色漫漫,我还没有试过野战呢……” 莫雨冷笑:“那两个学子,只是看了我的脸,就要用生命为代价,你还敢碰我的身子?” 徐骄说:“牡丹花下死,死了也风流,长夜漫漫,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地方,或者害羞,风帆上怎么样?你一定没有试过,其实没有床,也会有不一样的刺激和快活……” 莫雨轻笑一声,走到他身边,同样坐下,依偎在他肩膀—— 徐骄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这绝不是艳遇,因为眼前这个女人,可是个会杀人的主儿,心狠手也狠。 不要说她穿着衣服,就是脱落光了,徐骄也要保留三分戒备。可该做的还是要做,徐骄伸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就像所有男人一样,开始不老实起来,很自然的摸到她脖子上…… “等一下!”莫雨阻住他:“你还没有告诉我库玛到底是谁。” 徐骄说:“哪有这样做生意的,都是先吃饭再给钱,我还没动嘴呢,你就要结账?” 莫雨冷声说:“谁知道你会不会吃霸王餐。” 徐骄说:“哪能儿呢,如果合胃口,谁能不惦记再来一次……” 莫雨握紧拳头,侧过脸。 徐骄感受到她身体的力量,为了防备这女人骤然偷袭,猛地抓住她两只手腕,往上一提,顺势把莫雨压在身下。那感觉,岂止是诱惑。即便明知有危险,身子还是像着了火一样。 也真奇怪,他不是三猫那样没经历的少年,这种情况下,却还能有这样的冲动。只能说明,最近的生活很好,身子养的不错,起码肾不虚了。 莫雨尖叫一声,双脚用力,腰一挺,整个人便从他身下抽了出来。这份腰力,简直就是职业运动员呀。晃动起来,几个男人受得住。 莫雨深吸一口气。 徐骄问:“后悔了,还是不愿意?” 莫雨没有说话。 徐教说:“第一次,是有点尴尬的。不过你放心,我的技术,不是三猫能比的,都是经过科学实验,数据支持,超过九成九的女性满意……”说着又伸手去拉…… 莫雨缩手闪开:“你再考虑一下,也许这世上,有比我更好的回报呢?” 徐骄淫笑:“对于一个正常男人来说,哪有比你更值得的东西……” “比如你的妹妹……” 徐骄微微一愣。 莫雨说:“你既知我是天涯海的人,也该明白,天涯海能为你做很多事,比如治好你妹妹的顽疾……” 徐骄故作沉吟,其实他等的就是这个。 莫雨看他的样子,心道:夭夭说的对,他的妹妹,就是他的命。心里稍微有些不那么讨厌了…… 徐骄沉吟了半天:“我知道天涯海,也知道天极阁。我需要羽蛇之胆,拿东西来,我不但告诉你,天遗族的库玛是谁,还会告诉你,她在哪里。” 莫雨脸上现出一分轻松和解脱,就这个觉悟,还来施展美人计。看起来,也不是个怎么聪明的女人。貌似漂亮的女人都不大聪明,也许是因为,漂亮的女人根本不需要聪明。 嗯,这比较符合进化论的观点。 莫雨走了,夭夭来了。 徐骄早就感觉到她。 那是种很奇怪的感觉,看不到,听不到,可心里就是知道,夭夭就藏在某个黑暗的角落。 徐骄低下头,这是个不好应付的女人。看到夭夭的这一刻,他就已经开始怀念莫雨。至少,在莫雨面前,自己还像个男人。 夭夭的脸上,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那种平静,像个没有情绪的傻子,或是睁着眼睛的植物人。 她这个样子最可怕。就像一只野兽盯着猎物,随时就要扑上来,撕咬咽喉。 “你做了个好生意。”夭夭不带情绪的说道:“用我的秘密,换一颗羽蛇胆,还算划算。” “我哪儿敢呢。”徐骄叹口气:“小命捏在你手里呢。即便没有夺情蛊,我也不舍得把你交出去呀。” 夭夭哼哼冷笑:“未必见得吧,你把话说的那么明。天遗族的库玛,也许不是什么大人物,可身份特别。你如果坚持,想要什么,莫雨都会答应的。” “她没有的答应,你又不是没看见。” 夭夭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你真想要她的人?” “她除了长得漂亮些,身材火辣些,也和别的女人一样。何况,我又不是只看女人身材脸蛋的人……” “那还要看什么?” “技术!”徐骄很正经的说道:“在技术面前,其它都是浮云。就像奢侈品一样,只是种心理满足。而我,早看透了这场骗局。” 夭夭也不明白他说什么:“算了吧,等她真把羽蛇胆拿给你,你还不把我卖了?” “你是无价的。” “那你怎么向莫雨交代。” 徐骄说:“有什么好交代的,如果她能拿出羽蛇胆,我只能抢了就走,总不能真把你卖了吧。” 夭夭哈的一声冷笑:“原来你这么不老实。” 徐骄说:“我只对你老实。” 夭夭轻笑道:“无论真假,这句话我很喜欢。其实即便你把我卖了,我也不会弄死你。” 徐骄颇感意外:“这么好?” “活着比死痛苦。”夭夭说:“不过你那两个兄弟我就不能保证了,小山和三猫都是修罗山的人,不管是武道院还是风灵卫,见之必杀。你舍得卖我,我不舍得卖你,却舍得卖你两个兄弟。” 徐骄更加意外:“谁告诉你的?” “我猜的。”夭夭在他耳边轻语:“吟翠告诉我,三猫左边胸上,纹了一条丑陋的龙。我想是她不认得,应该是条蛇才对。” “嘿,想不到这么短时间,你和那姑娘能聊这么隐私的话题。” “那是。”夭夭很有成就感的样子:“女人之间的感情,不是你能想象的。”夭夭伸手抚上他的胸膛,轻轻的拉开衣襟,看着那干净的胸膛,颇有些失望似的:“奇怪,你们混在一起,我以为你也是修罗山的人。” 萧离心道:还好自己胸前的纹身,要血气激发才能显现出来。不然,这又是一个把柄。据三猫所说,这纹身是以七夜昙的叶汁为底料,加以其它植物颜色,印在身上,永不褪去。但修为若到了先天境,气息内敛,纹身便不会显现。 但听夭夭扑哧一笑,仿佛想起来什么高兴的事,但徐骄听起来,却更像是嘲弄。 只听夭夭说:“也好。这个莫雨既是风灵卫,又是天涯海的人,身份肯定不简单。到了帝都,或许能用的上。”她眯眼看着徐骄:“不过,你得学乖一点。要知道,夺情蛊之下,你的心思多半瞒不过我。还有,也不要想什么点子,解这个夺情蛊了。我想,你已经问过高人……” 徐骄现出绝望的神色,连山主都没有办法,还能怎么办呢。 夭夭更加得意:“除非我愿意,否则你永远无法挣脱枷锁。或许会有人告诉你,杀了我就能摆脱。别想了,我若死,一定带着你……” 徐骄惨呼一声,这还玩儿什么。他心里确实有这个想法,只是还没有付诸行动,他真的想过利用莫雨,在帝都的时候干掉夭夭。虽然有点不舍得,也有些不忍心,但没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 徐骄绝望头顶,躺在甲板上,抱着夭夭一双腿,显得无比真诚:“天上第一,今生来世,唯你独尊!” 夭夭很满意,轻拍他脑袋:“要乖,凡事需三思,可不可,能不能……” 徐骄无语,忍住心绪,不敢想别的。两人身子挨着身子,心有灵犀,什么想法都瞒不过她。这太悲惨了,不如狗呀不如狗…… 正悲哀着,夭夭忽然掐住他脖子把他揪起来,凄厉的喊着:“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 这一嗓子嚎的,母狼一样,顺风飘出去老远,把整个船的人都惊动了。徐骄还没明白过来,就看到了莫雨。夭夭真是个鬼,她的脚步声自己都听不到。这是不是说明,夭夭的修为远比自己要高明,真烦…… 有人打开窗子,有人跑出船舱。 人,总是忍不住想要看热闹。 夭夭痛呼:“你既然烦我,就让我死好了,不再烦你……”她抓着徐骄的衣袖,装的跟真的一样,活像一个被抛弃的怨妇,挣扎着要往江里跳。 徐骄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女人,你的名字叫谎言。 夭夭演的挺像,拽着徐骄的衣袖,在坠江的边缘挣扎。 “别拦我,让我去死好了……” 徐骄心里骂:你他妈的。伸手一推,夭夭露出惊讶的神色。但戏演到这里了,没办法,只能顺势跳到江里去。 徐骄心里笑:能淹死这个人妖,那就再好不过了。 薛宜生假模假式的冲出来,假装怒骂:“徐骄,你竟然敢……” 徐骄扯着嗓子喊:“有人落水了,快来救人呀……” 扑通一声,三猫一头扎进水里。 徐骄叹息一声:这混小子,怎么一点眼光都没有。 三猫把夭夭捞上来的时候,这女人好像晕死了过去。所有人看徐骄,都带着厌恶与鄙夷的眼神。 就品德来讲,他们其中的一些人,未必见得比他高尚。可人就是这样,婊子看所有女人都是卖的,只是价格不同而已。 薛宜生冲他一阵大骂,甚至把夭夭的病也拿出来做威胁。 徐骄无语,这显然是夭夭事先交代过的。而且笑笑的事,莫雨也知道,肯定也是夭夭说的。这个女人,为了让自己的身份无懈可击,把自己装扮成了一个可怜的弃妇。 可怜的女人,本就更让人同情。当心中有了同情的时候,也就忘记了危险。 徐骄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混蛋,除了三猫,用仅有的兄弟情安慰他受伤的心灵。可兄弟意气,禁不住女色的侵蚀。在吟翠鄙夷厌恶的眼神中,三猫也离他而去。船头甲板,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无所谓,反正即便回到房间,还要面对夭夭。如果她是仙娘该多好,即便什么都不干,起码能感受到女人的温柔。 船帆没有收起来,百里峡谷的事,让船老大只想快点到达津门。夜风吹在船帆上,哗啦啦作响。 徐骄坐在船头,感受着江水的凉气,夜风吹动万物,在一团噪杂中,却体会到了一股特别的宁静。在山上的那些日子,真是被老梧带进沟里去了。竟然喜欢上这种冥想的感觉,忘记吃,忘记喝,忘记身体的欲望。 可他想到了女人,这不是身体的欲望,这是心理与情感的双重需求,只怪自己太年轻。 天快亮的时候,三猫和船老大走了过来。 “骄哥,你一夜没回去?”三猫有些意外,发生了那样的事,应该好好安慰夭夭才对。 徐骄冷笑说:“怎么,你昨晚在吟翠那里过的夜。” 三猫倒是想,想的都打算霸王硬上弓,来个日久生情…… “怎么样了?”徐骄问。 船老大说:“我带着人,全船都检查了一遍,每一处合板,每一个卯榫,并没有异样。还好薛神医在,吃的没什么,喝的水却被人动了手脚……” “下了毒?”徐骄问。 三猫说:“按照薛宜生的说法,并不是毒,不要命,但若喝的多了,就会拉肚子,其后症状变的如伤寒一般。反反复复,严重的可能死人,但百日过后,不药自愈。” 徐骄冷笑:“这就是莫雨的后手,真是有够笨的。这是大江,又不是海上,还怕没有淡水饮用。” 船老大说:“可若不是有心,谁又能想到呢?” 三猫也疑惑:“大哥,你是怎么猜到,船上会有问题的?” “之前在百里峡谷,那个孙木上船,本意是要带走女人。你说,带走女人之后,他们会不会把剩下的人都杀了?” “绝不可能。”三猫说:“他不敢,这已经不是得罪三江王的事儿,而是得罪修罗山。不要说百里峡谷,就是武道院,没有鬼王撑腰,也不敢做这样的事。” 船老大点头,表示认可。 徐骄叹息一声,忽然发现东边的天空,现出了一抹鱼肚白。 第60章 帝都在望 三猫始终想不通,追着问:“骄哥,你是怎么猜到的。” 徐骄说:“很简单,这应该是莫雨早就制定好的计划。你别忘了,她会在这艘船上,目的是什么?” “为了不让学子们顺利秋试。” “是呀。”徐骄说:“如果杀了那两个学子,以凶案之名,无法将船留在宣城府,百里峡谷的孙木便是她的后手。孙木上船,要把船上的女人带走,一是障眼法,找一个上船的说辞,二是要把莫雨带走,让他脱离这件事。他们显然没有想着杀人,因为莫少平还在船上。莫雨若是不在乎,宣城府时,就不会出面救下莫少平。” 三猫有些明白了:“所以骄哥觉得,他们是在船上动了手脚。” “若在船上动手脚,无外乎毁船,饮食。前者可能最低,因为若是毁船,莫少平可能做陪葬。饮食最方便,慢性的毒,不要人命,却能把人废了。而莫雨又能保证莫少平不受影响……” 三猫佩服的不得了,大胆的猜想,他也可以,但未必能猜得到。就这一份智慧,也不枉他叫一声“哥”。 徐骄哪里是智慧,只是看过太多套路而已。若把宫斗剧那一套搬出来,玩阴的,在这个世界,他甚至能评的上专家教授的职称。 这时候,船老大也说:“真是好计策。按照薛神医的讲法,根据个人体质不同,到了津门下船,就会有人出现不适。最快半个月,药性会达到最强,那时候,这些学子都已经在三江会所。王爷即便知道真相,也是有苦说不出。” 徐骄冷笑:“那就如他们所愿……” 三猫和船老大面面相觑。 徐骄说:“人家惦记着这件事呢,一计不成,还有二计呢。若是此计被识破,等到了津门,下了船,可就到了人家地头。那时,更难防备……” 船老大说:“先生的意思是……” 徐骄低语几句,船老大领命去了。 三猫却有些想不通,其实徐骄也想不通。若是不想三江源,出现朝官巨子,大可以不用这么麻烦。 谁能做官,谁能入朝,谁能进太学院,都是后期可以操作的。那不是要简单的多,就像考公务员那样,有的是套路。 三猫深深呼出一口气:“骄哥,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在管闲事。” “我们会在这艘船上,本就是被安排管闲事的。”徐骄说:“三江王知道你是谁,也大概猜出来我的身份。这件事,修罗山的人来做,再合适不过。” “他妈的。”三猫怒道:“三江王这个混蛋,竟然敢拿我们当枪使。干脆,下个码头我们下船,管这一船人是死还是活。” 徐骄笑道:“兄弟呀,像三江王那样的人,如果不阴险,恐怕早竟保不住自己家业了,又怎么会在三江源撑到今天。” 三猫哼了一声:“嗯,船上这些人也挺无辜。骄哥,不如我们偷偷宰了莫雨……” 徐骄摇头:“不能,因为笑笑的病,还要着落在她身上。”心里却想:夭夭不想莫雨死,恐怕也不是怕惹麻烦那么简单。 莫雨不是问题,夭夭才是问题。也许要解决这个问题,莫雨是最适合的人,至少她愿意为了天遗族库玛的身份,差点连自己也能豁出去。 想到这里,徐骄突然问三猫:“你和吟翠谈的怎么样?” 三猫感叹一声:“她其实不愿意去帝都。但那个陆吟秋,信誓旦旦说自己能高中,此后再也不回三江源了,所以她也便跟了过来。骄哥,你说她若不回三江源,那要不要动手,直接把她掳到山上去……” 徐骄摇头,这小子的职业习惯太严重了。 天亮之后,两岸的景色忽然不同,没有高山密林,一望无际的平原。绿色的大地,有着不一样的生机。 江面变宽,水流变缓,远处还能看到别的船帆的影子,消失在水天相连的尽头。 大江分出一个岔口,直接通向帝都。那本是最方便快捷的水道,但只有特许的船只才能直入帝都,其它无论人货,都要先去津门渡,查核审验之后,才能再去帝都。跟过海关似的…… 到了这里,船上的人早忘了顾虑,那群学子又跑到船尾甲板,抒发胸怀,畅享未来…… 徐骄心里想笑:这些无知的呆子,终有一天会知道:读书,绝不是出路。它能改变人生,但无法改变命运。 人生和命运,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只有在现代文明的召唤下,你才会感受到两者的区别。前者,让你追求活的像个人。后者告诉你,追求只是愿望而已。命运的枷锁下,无人能够摆脱。 莫雨还是戴着面纱,徐骄甚至想问:有多少人,真的见过她的面容。 “你昨晚,没有回房间。”莫雨说。 “不会有男人,愿意和一个愤怒的女人在一起,哪怕是个美女。”徐骄说:“如果你觉得我可怜,今晚……” “我不觉得你可怜。”莫雨说:“我也不觉得你值得可怜。像夭夭那样的姑娘,你都忍心伤害,说明你是个了不起的人。了不起的人,是不需要别人可怜的。” 徐骄笑道:“你这是挖苦我,还是嘲笑我?” “我没那么无聊。”莫雨说:“很快就到帝都了,你最好想一想,在帝都有没有什么仇人。可别我们的事情未了,你就被人大卸八块。” 徐骄想了想:“你别说,还真有一个仇人。不过,你也别为我担心。那人若是能把我大卸八块,我也不会活到现在了。只是这人身份特殊,如果仗势欺人,不知道你愿不愿帮忙呢?” 莫雨只是玩笑,没想还真有这样的事。就问:“什么人?” “魏无疾!” 莫雨脸色凝重。 其实许多时候,最能抬高自己身份的,恰恰是对手或仇人。 如果他说自己与鬼王有仇,估计莫雨就要跪下来,说不定还佩服的主动献身呢。 莫雨冷哼一声:“那你最好小心些,躲着他点。” “你不想知道原因么?” 莫雨说:“猜得到。魏无疾跟随王子淇左右,哪个男人愿意头顶绿帽,却又忍气吞声。你和李师师那点龌龊,闹得满城风雨,天下皆知,却还不知避讳。这是勇敢,还是无耻?我只是没想到,魏无疾亲自出手,竟然没能杀的了你。” 徐骄笑道:“你误会了,魏无疾要杀的不是我,而是李师师,是我出手救了她……” 莫雨更加动容,显然是有些意外。 就在这个时候,一艘船横到江心,不大,却是精致而古朴。莫雨眉头轻皱,她很清楚。只有这样的船,才能通过岔道直入帝都。 有个人站在船头大喊:“薛兄在船上么……” 徐骄看清来人,立刻回道:“他在……” 那人呵呵一笑:“小兄弟,又见面了。” 徐骄拱手,显得很有礼貌。没办法,这人是宁不活。它的厉害,早有领教。即便不能成为朋友,也要留个好印象,尽量不要成为敌人。 宁不活见他这样,也连忙拱起手来,显得极其客气:“小兄弟也要去帝都,是与薛兄一起的么?” 徐骄也觉得受宠若惊,还没来得及回话。身后就响起薛宜生的声音:“不是的。这混蛋小子,本想着他会对夭夭好,却没想到是个混账,算我看错人了。” 徐骄回头看去,只见薛宜生拉着夭夭的手,似乎很生气的样子。夭夭一脸的委屈与不情愿。 “舅舅,我不想……” 薛宜生怒道:“不想什么,这样的男人,我怎能放心你跟着他……” 宁不活瞧徐骄身边站着莫雨,虽看不到脸,但可知是个绝世美女,而且妖艳生姿。男人对女人,喜欢漂亮的,更喜欢浪荡的。夭夭,显然没有这份本事。 “薛兄,孩子们的事,做长辈的还是不要插手……” 薛宜生冷哼一声,狠狠看了徐骄一眼。 两艘船搭上一块宽大木板。薛宜生硬拉着夭夭走过去。夭夭还一脸不舍得喊:“徐骄,记得来找我……” 表情到位,眼神也到位。若非知道她是什么人,这一幕,徐骄还真有些感动。 薛宜生更加气恼,冲徐骄喊:“小子,你若赶来,我一定让你后悔……” 宁不活劝道:“薛兄消气,年轻人嘛,性子不定——”又冲徐骄说:“小兄弟,帝都再见!” 吆喝一声,船工翻飞着大桨,斜着驶入大江的岔道。远远的,还能听到夭夭呼唤他的名字。 徐骄差点要吐,想不到女人装起来,能有这么恶心。 “她走了?”莫雨说:“你哪怕假装,也应该伸手拉她一下……” 徐骄嘿的一笑:“她走了,那不正好。今晚,我就能回房间睡,而且是我一个人,你若觉得寂寞……” 莫雨冷哼一声。对于女人来说,总是惦记她身子的男人,无疑是最恶心的。其次,便是对女人身子,一点兴趣都没有的男人。后者更加可恶,不但恶心,而且是对女人的绝对不尊重。 让徐骄意外的是,夭夭竟自己离开了。他还以为,到了帝都,这女人,要把他像牛马一样的使唤。 宁不活来接他们,显然是明中岳的意思。薛宜生来帝都,本就是要给明居正瞧病。真是个高招,以明中岳的身份,躲在明府,无疑是再安全不过了。 这时,莫雨忽然问:“方才那人是谁?” 徐骄说:“你不认得?” “我应该认得么?”莫雨说:“不过,他是明府的人,你怎么会与他相识的?” 徐骄疑惑:“你既不认得他,又怎知道他是明府的人?” “船上的人,虽然都是一般打扮。但你没有发现么,他们腰间都挂着金色牙牌,那是内卫独有。”莫雨说:“内卫只在皇城,护卫明帝。其他,即便是皇子公主,也没有这个资格。除了一个人——明中岳。方才那位,打扮普通,不过那几个内卫,对他倒是很尊敬,应该不是一般人。” “当然不一般。”徐骄说:“鬼王三大亲传弟子之一,宁不活。我以为,你们风灵卫身为特务机关,什么都知道呢?” 莫雨掩饰不住的惊讶:“是他?” 徐骄点头:“亲传的就是不同,魏无疾和他相比,差了一座山的距离。” 莫雨心里咯噔一下:“你怎么和他相识?” 徐骄笑道:“你想知道的话,今晚来我房间,我给你讲个精彩的故事……” 莫雨想听故事,但不会去他房间。但他对徐骄的身份,更加好奇。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英雄惜英雄,豪杰重豪杰。婊子认识的都是嫖客,乞丐相交的多半也是乞丐。 那么徐骄呢? 一个人,和三江王有关,和天遗族有关,和鬼王亲传宁不活相识,又和魏无疾是仇人。 在莫雨想来,徐骄这样的年纪,不该有这样的阅历和关系,除非他身后有位厉害的人物。这世上公认厉害的,让各方都忌惮的人物并不太多。除了传说中的鬼王,便只有传说中的修罗山主。 莫雨心中一动,问:“你是修罗山的人?” 徐骄嘿嘿一笑:“想知道答案,今晚来找我,脱了衣服让你检查。” 莫雨转身就走,如果不是为了得到天遗族库玛的身份,到了津门,他就要调集风灵卫,把徐骄抓起来,在他身上试遍每一种刑罚。 黑夜降临,终于盼走了夭夭,可一人待在房间里,突然有些孤独了。 女人,就是男人无法挣脱的枷锁。在的时候烦,不在的时候想。怪不得,那些有钱有势的男人,想着法子的摧残女性。这不是变态,这是对命运的抗争。 等了一夜,莫雨没有来。有点失望,不是对莫雨,而是对自己。徐骄心想:如果长得偶像那样的帅,估计莫雨这样的姑娘,一夜情什么的,也是会有些心动的。 船靠岸,津门渡。 一个超大号的码头,官差对每一个下船的人进行查问。因为来津门渡的人,只有一个目的地,那就是帝都。 查了身帖,查了路引,翻了行李。 徐骄的弓,背在三猫身上。只需掏出牙牌,便能避开搜索。一番查验,浪费了一个时辰。一行人下了船,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也就是这个时候,有两个商人扑通扑通的倒下,浑身发热…… 莫雨看在眼里,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 码头外面,早已备好了马车和马。问过才知道,是世子李渔的安排。 李渔带着李师师,小山和笑笑,并没有停靠津门渡,而是从大江的岔道,像夭夭和薛宜生那样,直接驶入了帝都。 津门向北,便是帝都的方向,即便是走的慢些,也只需大半日的路程。 第61章 首辅徐元 下了船,落了地,只有十几个学子接受世子李渔的好意,估计主要原因是穷。其他的,都想着一路悠悠的去帝都。 离着秋试还有两个月,大把的时间。这些学子中大多数人出身富户,秉持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理念,打算游山玩水,兴许还有人盼着艳遇…… 至于船上行商的,小一半迷迷糊糊的,不是发烧,就是拉肚子。当下就被断定患了重伤寒,没办法,只得留在津门渡。 先前冒充船工的那些西山营高手,如今全成了三猫手下。他第一次有做老大的感情,飘飘然不知东南西北、 徐骄吩咐他:所有学子,必须跟着马队去帝都。 三猫不明白,但很喜欢耍威风。凡是想要走的,被他当场拿住。有不愿意的,踹两脚。有性子烈的,犯了少爷脾气。三猫也不多说解释,一个眼神,自然有人上去拳脚相加。 一通热闹,这些学子们,比在百里峡谷时候更加恐惧。 徐骄跨马当先,冲他们喊:“你们这群蠢货。三江王把你们集中起来,特意安排了船,世子李渔又在此处安排了车马。什么意思看不出来,还是感受不到。除非是真的蠢人,那也便不值得这一番安排……” 三猫说:“骄哥,何必说这么多,不听话的,直接打断腿,扔到车上就行……” 徐骄叹息一声:“我看三江王一番苦心白付了。随你们吧,想走的自己走,想玩儿的自己玩儿,想要留下的,便跟着我们一起上帝都,去三江会所……” 他想明白了,没必要强求,三江王的心思,那些蠢货根本配不上。 到了帝都地界,天子脚下,没有别的地方那么乱,有杀有抢的。所以这些学子根本不害怕,但有聪明的,听得出徐骄话中有别的意思。虽然不明白,也愿意跟着马队一起去帝都。 只有不到一半的学子留下,其它都各自雇了马车,往不同的方向去。他们应该是早就想好了来帝都怎么玩儿,倒不是不看重秋试,年轻人嘛,徐骄可以理解。曾经的他,何尝不想在大考之前彻底放纵一下。 悲哀的是,在他那个年代,高中生早恋,是一种罪。若是现在,高考之前,一对恋人彻底放纵,肯定能超常发挥的。 莫雨冷笑一声,没有坐进马车,反而跨上一匹马,并排走在徐骄身边。 “后悔么?”莫雨说:“这些人,不值得你帮,也不值得三江王托付,你们都错了。” “既然错了,那你还盯着不放。”徐骄说:“何况你这位千金小姐突然跨马和我并骑,就不怕被人怀疑。” 莫雨冷笑:“羽千鸿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你觉得我还会再去三江源么?此后,再没有天临城莫雨,只有风灵卫莫雨。” 徐骄说:“既然如此,那你就没有必要戴着面纱,遮着自己的脸。老天给你这张漂亮的脸蛋,必然是有原因的。把她遮起来,显然是违背天意。而且,女人的脸,本就是她最厉害的武器。” “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夭夭的脸,难道没有我好看?” 徐骄想了想:“就几何学的角度,你不如她。但就男人的角度,她不如你。因为,你比她更像个女人。” 莫雨蔑视的一笑:“你知道,风灵卫之所以取名风灵的原因吗?” “看不见,摸不着。”徐骄说:“但却是存在的,像个搞谍报的特务机关,有点见不得人呀……” 莫雨说:“不,因为风无处不在。尤其是在帝都境内,方圆数百里,过千万人口。风灵卫,可在一个时辰内,查到任何一个人出身,家世,父母子女。” “所以呢?” “所以你的真实身份,我早晚会知道。”莫雨说:“你绝不是身帖上,一个九乡举荐的学子那么简单。” “所以呢?” “所以别来惹我。”莫雨说:“我们是交易,不是有求于你。而且,我很不喜欢你。” 徐骄笑:“知道么,有个女人,也曾说过讨厌我的话。” 莫雨笑:“真的么,那就说明,你是真的让人讨厌。” 徐骄笑出声音:“那个女人是夭夭……” 莫雨眉毛扬起:“帝都已不远,那里才是风灵卫控制最强的地方。这世上,没有几个人,敢在帝都张狂。而且风灵卫想要一个人开口,他若不说点什么出来,连死都是一种奢望。” 徐骄假装听不懂:“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风灵卫,有许多方法,能让一个人把他的一生讲出来。哪怕已经忘却,也有法子让他记起。” “哦,原来你是在威胁我。还假装跟我谈交易,女人的话,果真不能信。不过可惜,我感觉你没有那个能力。” 莫雨哼了一声:“踏上津门那一刻,你就已经走入了风灵卫的牢笼。” 徐骄也哼哼冷笑。 莫雨说:“笑什么,不相信?” “不过是能困住羔羊的藩篱,还像把狼圈在里面。”徐骄说:“你是不是想太多了。端出风灵卫的牌头,以为能压住我?” 有时候,放大话,抬身价,也能吓唬人。 徐骄再一声冷笑:“除非应天理出手,否则,帝都留不住我。不过,他要出手,恐怕得问一下鬼王的意思。” 莫雨怎会不知道应天理。武道院的首席,强者中的强者,鬼王亲传大弟子。三个身份,任何一个拿出来,都是跺一下脚,城墙根儿都得摇两下。 他说的认真,莫雨也认真的听。她本就觉得徐骄身份可疑,如今怀疑更甚。 四十年前,鬼王就已站在人间巅峰。这世上,能让他还有些许忌惮的人,也许只有神秘的修罗山主。 莫雨的眼神,落在徐骄的胸膛。她心里已经确定,眼前这个混蛋,一定是修罗山的人,而且与修罗山主关系非同一般。否则,不敢说出这样的大话。 徐骄看着莫雨的眼睛,拍着自己的胸膛:“要不要检查一下,对于女人来说,让男人脱衣服,是再也简单不过的事。” 莫雨什么也没说,勒马转向了别处。 徐骄想到一个纰漏,这时候三猫恰好过来。徐骄对他说:“兄弟,满足你的欲望,掳了吟翠吧。” “在这里?”三猫说:“不大好吧,此处是帝都界,还是应该低调。风灵卫不好惹……” 徐骄一想也是,便说:“那你要时刻盯着吟翠,因为她可能是唯一暴露你身份的人……” 三猫也不笨,当即就明白了。他胸前羽蛇纹身,吟翠是见过的。 津门离着帝都不远,百余里地。道路笔直,既不坎坷,也不崎岖。 中午刚过,徐骄就看到远处天地相接的地方,一片乌压压的山影。连绵起伏,仿佛一条盘踞大地的黑龙。 帝都所在,占据地利。据说是当年明中岳亲自挑选,群山环绕。东面向海,西面险山,北方草原戈壁,南控中原沃土。一条运河,沟通南北。将地利之便,运用到了极致。 一路上尽是平原沃野,阡陌交错,村镇相邻。鸡犬之声时有闻之,完全太平盛世的景象。又过了二十余里,遇上一个镇子。牛马车从镇子的那头,堵到这头。 三猫大声呼喝:“他妈的,这是什么情况,不让过了,还是死人了。”派人出去问,回报说:前面封了路口,说是首辅徐元很快就到,其余车马路人,暂停通行。 三猫不忿:“什么他妈的规矩,当官的这么了不起。三江源也没这规矩……” 徐骄说:“那就绕路吧,我最不喜欢平白无故的等人……” “先生,帝都出入,车马只有四条路。这个镇子叫南口,乃是南下北上唯一的口子,若是绕开南口,就要多走上百余里的路。” 无奈,只能等着。 这样的事情,似乎常发生。没过多久,就有人推着水车,支起茶棚。本来不渴,但等的久了,心火冲上来,就有些口干舌燥。 徐骄和三猫挑个桌子坐下来,莫雨毫不客气。果然是到了自己地盘,连含蓄也不装一下子了。 “这得等到什么时候?”三猫很明显的焦躁起来。 “半个时辰总归要的。”莫雨说。 “这是规矩么?”三猫问:“为什么徐元要走,别人就要停下。” “因为他是当朝首辅,三朝元老。”莫雨说:“这是该有的场面……” “为什么?”三猫又问,在他看来,山主都没这么大排场。 莫雨想了想,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徐骄说:“因为他是官,应该有官威在,要显出不一样来。否则老百姓就不会怕他。” “为什么?”三猫还是想不通:“不就是个做官的,难道还三头六臂,高人一等。” “当然要高人一等,不然谁还去做官。”莫雨说:“再者身为朝中重臣,若是有刁民闹事,也不安全。所以像徐元这样的高官,无论到哪里,都有很森严的保护。” 三猫有点明白了:“这么说,他是个坏人。” 这个推论,连徐骄都搞不明白了。问:“为什么?” “骄哥你想呀,若是个好人,还怕别人闹事?像我,没做过什么缺德事,所以到哪儿都不怕。” 徐骄一笑,还是有那么点道理的, 隔壁桌上,几个看似行商的中年人也在埋怨。 一个说:“这个徐大人,不是前几日去了江南巡查,怎的这么快回来了。” “不知道了吧。”另一个说:“有人在三法司,举着大大的冤枉,把徐元给告了。” “嗯,这怎么可能?”又有一人说:“帝都是什么地方,怎么能出这种事,三法司都不管的?” “背后有靠山呀,三法司是既不敢得罪徐元,也不敢得罪上告之人。你想,若不是有来头,到帝都喊冤的人,有几个能看到天亮的。” “所以这徐元,马不停蹄的要回帝都。这两日都传遍了,告的是杀人父母的重罪。” 三猫冷笑一声:“我就说是个坏人吧。” 这声音被隔壁的听到了,有人说:“小兄弟,你这叫没见识,这年头好人能当上官?” “嘘,噤声,被风灵卫听到了,小心请你去南衙喝茶。” 这时候,听到远处有隐隐开道的锣声传过来。 “这个徐大人,这么个年纪了,倒不怕累着。我前些日子,还见他在邙山道上,这才两天,就奔回帝都了。” “那是,再不回来,丑事儿不知道要传到哪里去。”有个人说:“一个挺好看的姑娘,在三法司跪了两天。状告首辅徐元,说杀了她父母。” 有人就笑了,像徐元这样的高官,怎么会和小老百姓有仇,多半是受人指使,攀诬来的。 “这都不重要。几位,可知这位姑娘是谁?” “能是谁呢?这徐老大人,为官几十年,三朝重臣,满朝文武谁敢轻易开罪他?” “你们肯定都想不到,那位姑娘,是徐之义的女儿?” “啊,那不就是前文渊殿大学士,徐元的长子……” “是呀,你说怪不怪。孙女告爷爷,说爷爷杀了儿子儿媳……” “这就有意思了,你们怕是不知道当年储君之争……” 三猫看一眼徐骄,什么小姑娘,说的不就是笑笑么?想不到他来京才两天,就做了这么件大事。 三猫小声说:“骄哥,说的好像是笑笑。” 徐骄脸色凝重。 三猫又说:“骄哥,你也不要担心,有小山跟着呢。谁敢动笑笑一下?” 莫雨冰雪聪明,也听出些味来,再加上从夭夭那里骗来的消息,便确定了一件事:“笑笑,就是他那个妹妹?” 三猫点头,随即狠狠看她一眼。心想:干嘛跟你说话。 莫雨有些吃惊,想象了许多徐骄的身份,就是没有想过,他会与首辅徐元有关。 徐骄冷哼一声,对三猫说:“我们走!” “堵着呢?” 徐骄冷笑:“你是三江源西山营的人,也是官家,手下还有兄弟呢。他徐元有这个特权,我们也该有吧?” 三猫嘿了一声:“我早就想这么干了,有刀有枪有兄弟,难道还不如一个快死的老头。”招呼一声:“兄弟们,让这些堵着的人车马牛,都都让开,我们西山营先走——” 三江源,西山营,向来霸道惯了,看不得比他们还霸道的人。 于是一个个吆喝起来,打人踹马,顶着风往前上…… 第62章 故意找茬 在三猫的鼓动下,三十来个西山营高手,亮出刀剑和腰间竹制的牙牌,开始咋呼起来。 “他妈的让开让开,没看到大爷们要过去……” “他妈的,自己长点儿眼,伤了不赔钱,死了算倒霉……” 都在这儿等呢,插队,谁人愿意。有些个年轻的,不知轻重龇了两嘴。 有个西山营的,抽出长刀,随手一晃发出嗖嗖风响。 “他妈的,谁在乱汪汪……”没人敢说话了,连树上的鸟都不敢乱叫一声。 三猫偷偷对徐骄说:“骄哥,这群人是干强盗的料,比我们山上的更像……” 徐骄说:“他们本来就是强盗,自古官匪是一家,这话你没听过?” 三猫摇头,随即怒道:“这也太侮辱人了,我们怎么能跟那些东西一个样……” 亮出了钢刀,这些人还真听话,纷纷避到路的两边,中间让出一条过道。 徐骄冲三猫使个眼色,三猫立刻会意,这种情况,还是他这个身上有牙牌的人更适合些。 三猫催马上前,大喊:“兄弟们,我们走……” 人车牛马,把镇子整一条主街堵了,少说也有三四百辆车,大几千号的人。但被三十几名西山营的人一通呼喝,愣是没一个敢说什么——全是顺民。 徐骄有时候想:顺民是怎么来的呢?是什么让同样为人,却失去了反抗? 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或许没有答案。至少,像他这样受过正式高等教育的人,都没想通原因。 也许有答案,只是不想让人知道而已。 穿过镇子的主街,还没走出镇子呢,就被拦住。前面一个峡谷似的山隘,上面凿着“南口”两个字。一条东西横亘的大路,这关口,正在十字路口的中心。 十几个守关军士呼喝着:“什么人,敢闯关?” 三猫催马当前:“他妈的,没看到老子们是三江源西山营的。还用闯关,老子要过去,你们敢拦?” 守关军士一下就蔫儿了。 三江源,西山营。名义上是三江王的私兵,人数不过一万。但知道的人都清楚,西山营的人,并不纯粹。除了应征入伍的军士,还有山匪强盗,无路可逃的流寇。 这不是个秘密。 自从禁武以来,非允不准持有兵器,非允不得习武,违者以之为罪。 当然有不服的,为了这件事,天下一度腥风血雨。最后鬼王出面,创建武道院。言明入武道院者,免受捕杀,但不得教授子弟。习武之人,有为混饭吃的,有为不受欺负的,有些天生爱自由,不愿受约束。后者,被一路追杀到三江源。 因为那个时候,除了修罗山,这些人不知道哪里能容得下他们。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但修罗山的规矩,向来不接纳山外的人入伙。可当时的修罗山主,力保那些逃亡三江源的人。不惜与鬼王相搏,在三江源大打出手。 结局如何,没人知道。那一战之后,修罗山主不久便呜呼辞世,才有了今日徐骄所见的那位山主。 照理说该是鬼王赢了。可自那之后,鬼王便再也没从武道院出来。也就是那个时候,三江源有了西山营,驻扎西山,远离繁华。当初逃亡三江源的一众高手,变成了第一代营兵。 几十年过去,禁武禁兵,绝修灭道。名义上,只有武道院有资格收徒教武,但实际上,有三处是武道院也管不住的。神秘的天遗族和天涯海,以及谁都知道在哪里,却也同样让人觉得神秘的修罗山。 除此之外,还有一处默认之地,便是西山营。过了这么久,如果以为西山营只是处普通的军营,那就大错特错。因为二十年前,不知是什么原因,风灵卫精锐开进三江源,却一个也没能活着回来…… 所以,在所有腰挂牙牌的人中。玉作的武道院,最让人尊敬。但竹制的西山营,最让人恐惧,因为他们本质上就是一群强盗。 三猫大喝道:“全他妈闪开!” 守关的军士立刻说:“大哥大哥,且先等等,徐老大人马上就到了……” 三猫还没说话,身后人就不愿意了:“妈的,知道我们是三江源的人,还要让我们等。我们家王爷,上殿不拜,见帝不跪。什么样的人物,敢让我们让路……” 军士有理讲不清。若是三江王亲至,估计明帝也要迎出来的。可这些人不是三江王,怎能是一样的…… 一群快马,有二十来人的样子。沿着东西横亘的大路奔驰过来。都是官门服色,人还没到,就吆喝着:“怎么搞的,人怎么还没清空,老大人快到了……” 军士回到:“这些位都是三江源……” “什么三江源,滚开!” “妈的!”三猫太知道马下立威的道理。身为强盗,虽然还没有开始职业生涯,但各种切口,手段,早就烂熟于胸。当下从马背窜起,一个飞腿,将出言不逊者踢落下马。之后一脚踹在马胸上,高头大马被他踹飞出去,撞倒了四五人。 就这一下出手,依然震慑全场。 徐骄心想:这群人应该是徐元的护卫,也太垃圾了。除了穿的威风之外,基本上就是废物。那身子力气,估计连修罗山拉船的纤夫都比不过。 不但废物,而且愚蠢,明明干不过对方,还敢叫板:“拿下了……”纷纷抽刀出来…… 三猫心道:和这些人动手,简直是对自己的侮辱。随意摆了下手,身后便窜出两人来,冲进人群,抬手起脚,费多少力气,便将他们全部撂倒。 蠢人是没得救的,都被人干倒了,还放狠话出来:“好小子,敢殴打官差,不想活了……” 西山营的人,也真是狠。寒光一闪,抽刀削去那人耳朵,痛的直在地上打滚…… 守关的军士一看这架势,真是听说不如亲见。三江源的西山营,哪算的上兵,比匪还要狠三分。 三猫冷笑看着躺在地上的人:“殴打官差?再横,杀了你们都行,敢对三江王不敬,那就该死。” 那些人也看到他腰间的竹制牙牌,明白了他们的身份,就要服软求饶。哪知三猫又说:“哪个再多说一句,把舌头割了……” 咣咣的锣声响起,只见一大群人,撑着旗,举着幡。前后簇拥着一架红顶黑木的马车,四匹棕色大马拉着。 领队的人喊:“怎么回事,什么人堵在关口。” 守关的军士不敢答话,哪一边都得罪不起。 被踩在脚下的见自己的人来了,立刻呼惨呼痛:“张统领,救命呀……” 张统领是个有眼力的,先是看到自己的属下,被人打的全趴在地上。又看到施暴的人,是一般平民打扮,可身上都带着兵器。下意识的去看他们腰间。竹制的牙牌,阳光下,有一种特别的光泽。 就像屠夫的砧板,经年累月的宰杀中,泛起的那层乌油油的光。 张统领拱手:“原来是西山营的弟兄——” 三猫冷笑:“终于来了个明白人。你的这些兄弟,可要好好教一下,眼睛不好,看不清这世道。在帝都还能混个威风,离开帝都可是丢性命的。” 张统领心想:小小年纪,说话这么难听。但也假装笑脸:“得罪了。首辅徐老大人正要回帝都,还请兄弟们让个道。” 三猫又要放狠话。 徐骄知道这已经不是放狠话的时候了,便拦住他,说道:“不好吧,我们这一大群人,都走到这里了,再退回去不太方便,不如让我们先过。” 张统领不是他那些笨蛋属下,当即明白这人是故意找茬的。徐骄虽然只说这一句话,但看得出来,这群人中,他才是那个做主的。 三猫回头看向守关的军士,喝道:“还不开闸,让我们过去……” 军士为难道:“大哥,您几位随便,可是按规矩,其他人,都要一一查验身帖路引,才能放行……” 三猫说:“那就查,那就验,我们又不是硬要闯关?” “可徐老大人已经到了,您这么多人——让老大人等着不好吧——” 张统领也说:“是呀,兄弟,老大人有急事回帝都,让开一条道,我们很快就过去了。” 这话说的又软又有道理,三猫还不知道怎么回了,于是看向徐骄。 徐骄笑道:“那就劳烦徐大人等等吧,这么多人都等了这么久。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虽说民不与官争,但好像我们也不是民。” 马车咕噜噜驶过来,有个苍老的声音说:“既然是三江王的人,就让他们先过。苍天之下,尊贵莫过于帝王。虽然不是三江王亲至,但也该谨守礼制……” “老大人,这话说的,好像我们这些泥腿子比您还尊贵似的。”徐骄喊道:“我们不让,是因为我们先来,您老人家是后到,凡事儿得讲个理。而且等的实在太久,您瞧挤着一路,全都是等您呢……” 那个张统领策马到了车前,低声请示:“老大人,这些人故意找茬,不如拿下了……” “既然知道是找茬的,为何还要撞上去。让他们先过……” 张统领无奈堆起笑脸:“西山营的兄弟们先请吧……” 三猫大笑:“来,跟着跟着……” 守关的军士哪个耽误,也不再查验身帖路引,开了闸门放行。看人过的差不多了,徐骄冲排的长龙似的车马人群喊:“都跟上了,别磨蹭,徐老大人还等着呢……” “你什么意思?”张统领大怒。三江源的先走也就罢了,那也排队得到行商百姓也要跟着走,这几百辆车,大几千的人,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三猫怒喝:“你耳朵长毛了,没听我骄哥说,先来后到。小孩都明白的道理,你不明白?” “他当然明白。”徐骄轻夹马腹,哒哒的走上前去:“道理是讲给小孩听的,不是让大人遵守的。徐老大人,你说对么?” 车帘撩起,一个沧桑老人的面容露出。这就是徐元,看上去是个和蔼老头,不像个阴狠毒辣之辈。 “对也不对。”徐元说:“懂得道理的人,未必会按照道理做事。所以拟定法度,规范人心,使民之行事都在道理之内。” 徐骄笑道:“小子可不这么想,因为所谓法律,那是最不讲道理的。如杀人者死,倘若杀人有因呢?再比如眼下,老大人要过关,这些人便要等上半个时辰,是道理,还是法度?” “既不是道理,也不是法度。”徐元说:“其在乎人心,心里有贵贱,便有尊卑,自古皆是如此。所以人们虽不喜欢,却也觉得合乎情理。” 老头年纪大了,脑袋却清楚。不过也是,能有今天这样的地位,岂是看不透的人。 长龙似的队伍,没有头没有尾,但很快就过了关。守关的军士也不是蠢人。这种情况下,还要一个一个的盘查,心血来潮,为难一下无辜路人,感受一下权利的美妙,那就是不长眼。 半个时辰过去,长龙似的队伍终于过完。徐元的马队过了关,呼喝着让大道上的人让开两边,一路疾驰。唯独到了队伍前头,无论怎么呼喝,西山营的人就是并排堵在路上。 姓马的统领气不打一处来,自从他做了徐元护卫,没见过这么不开眼的人。要知道马车里是三朝重臣,首辅徐元。 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当然是明帝。其次是海后,然后是国士明中岳,再之后就是首辅徐元。所以,敢得罪徐元的,实在是没有几个人。但今天,一个来自三江源的小子,就敢故意挡住去路,着实让人想不通。 过了关,就是帝都,但离着都城还有六七十里的路程。 徐元敲响窗子,马统领凑脑袋过去。徐元说:“这些人,多为三江源学子,应是来帝都准备秋试。他们走水路,从津门过来。派人去津门,把他们查验的记录拿回来。” 马统领应声去安排。徐元长出了一口气,连日奔波,他这把老骨头确实有点吃不消。想想帝都的事,自己的孙女在三法司状告自己杀子,背后是三江王世子李渔撑腰。 眼前入帝都,又有这么一群人故意挡着。不能说是巧合,也不能说不是。 老头心里叹息:三江王李通,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忍不住了么?可现在挑事儿,应该不是个好时机呀。 第63章 欺人太甚 约莫走了两个时辰,终于帝都在望。 高大的城墙,笔直耸立在眼前。就如徐骄想的那样,宏大雄伟,让人一看就觉得自己渺小,自卑,生出一种下等人的情感,觉得那不是属于自己的世界。 大开的城门,就像野兽的巨口,吞噬着每一个不属于这里的灵魂。 三猫勒马回转到徐骄身前,低声说:“莫雨走了。” “莫少平呢?” “他还在。”三猫说:“这个莫雨,身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就不怕莫少平出什么事儿?” 徐骄轻笑:“她是要告诉我们,帝都是她的地盘,她什么都不担心。” 三猫嘿的一声:“那她就想错了,风灵卫再厉害,也管不住我们修罗山。骄哥,还有这个老头,真是够可以的。我们一直堵着他的路,这么明显的针对,他也能忍得住。” “如果他不能忍,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地位。”徐骄说:“笑笑一心想到帝都,就是为了干这件事么?” 三猫点头:“不过,没想到她会这么绝。以前只是说要找到徐府,问个明白。哪想她直接告官,清官难断家务事,能有什么结果。估计是小山出的馊主意。” “不会。”徐骄说:“小山没那么聪明,应该是世子李渔。而且没有李渔撑腰,笑笑的事,也不会闹的这么大。” “聪明?这主意糟糕透了。哎呀,完蛋——” “怎么?” 三猫说:“风盗还指望你靠着徐元的势力地位,为修罗山铺陈未来。可之前你着实得罪了他,又闹笑笑这出儿,这不成仇人了么?” “本来就是仇人。”徐骄说:“风盗功夫不错,就是有些异想天开了。连三江王都看明白的道理,他竟然没想到。” 三猫愣了一下:“你是指莫雨,她一路上所为,就是不让三江学子顺利秋试。怕三江源的人做官,那也不用这么麻烦,不用给官做就是了……” 徐骄也想不明白。 到了城门口,虽然有守卫,可并不盘查。也是的,一路上早就被盘查清楚了。 过了城门,沿着城墙大街往西,不出十里就是三江会所。徐骄和三猫压在队伍最后,眼看着徐元的马队通过了城门。 只听徐元在马车里说:“先去大理寺,我看看那丫头……” 徐骄和三猫互看一眼,那丫头显然是指笑笑。难道这个时候了,笑笑在大理寺那里…… 徐骄对三猫说:“你先带人去三江会所……” “骄哥,他说的很可能是笑笑……” “我知道。不过你那边也有事要做。” “我知道,盯着莫少平,已经吩咐下去了。” 徐骄说:“不,是吟翠。之前已经跟你说过了,她是唯一可能暴露你身份的人。必要的时候……”徐骄抬手在脖子上一比划。 三猫惊道:“杀了她?” 徐骄无语:“我是说让她闭嘴,不管用什么办法。她或许看不懂你的纹身,也不知道那纹身代表了什么,但是个风险。你得解决,对你好,对她好,对我们都好。” 三猫点头,羽蛇纹身,代表了修罗山。在这帝都,若是身份暴露,还真有可能回不去。因为这种事情,并非没有发生过。 徐骄跟在徐元车队后面,这帝都还真是繁华热闹。三江源与之相比,那就是农村与城市的差别。天临城繁华的地段还好些,顶多算个城乡结合部。 马队敲响铜锣。这是开道锣,示意街上行人避让。 还真有用,街道又宽,人群分开两边。马蹄踏着石板啪嗒啪嗒的北行,不过一刻钟,转过一个街角,进入一条东西向的宽敞大街,但两边没有买卖人户,街边也没有摊位。 可不远处,一群人聚成堆,像是看杂耍表演,时不时的议论几句。 徐元的声音又传出来:“把人都赶走!” 马统领招呼一声,手下策马打圈,把围观的人冲散。 徐骄这才看到,笑笑穿了一身白衣,胸前背后写了两个大大的“冤”,小山站在她身边,闭目养神,怀里抱着那把奇怪的剑。一副莫测高深,随时想要杀人的样子,难怪没人赶他们走。 “有什么好看的,都散开散开……”马统领鞭子甩的呼呼响,把人都赶往远处。到了徐骄这里,故意一鞭子抽向他脸颊,徐骄身形微侧,便闪了过去。马统领也没多想,以为是自己抽空,碰巧了而已…… 早就有人进衙门通知,只见一个紫袍的官员慌忙跑出来,到了马车前,行礼说:“大理寺卿常奉安,见过老大人。” 徐元也不下车:“你就任由这丫头站在大理寺门前?过往可没有这样的事,那些来找你喊冤伸屈的,可没有她这个待遇。” “老大人,不是卑职不想,是卑职不敢。他身边那个少年,带着三江源西山营的牙牌,第一天就把大理寺一半公差打成了重伤……” “怎么不去找风灵卫来?”徐元问。 “老大人,找过了。但此处是大理寺,本就是个喊冤叫屈的衙门。”常奉安压低声音:“若是一般百姓,卑职自然摆平。可这姑娘说自己是徐之义的女儿,是您的孙女,连风灵卫也不便插手了。而且三江王世子李渔……” “‘不用说了。”徐元能想象得出其中关系的复杂。 老头终于下了马车,徐骄这才发现,徐元身材高大,魁梧健硕,更像是个武将。这个岁数,还有这样的体魄,实在很难得。 笑笑眼睛不易察觉的收缩一下,带着很明显的恨意。这是徐骄,第一次在她眼睛里看到情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竟感觉到了悲伤。 徐元走过去,看着笑笑,但却没有说话。 笑笑忽地跪下,高喊:“请大人伸冤,还民女父母公道!” 常奉安面露难色。 徐元用年迈的声音说:“你要什么公道?” “杀人偿命!” 徐元和蔼一笑:“死者是谁,凶手是谁?” 笑笑直直的盯着他:“死者徐之义夫妇,兄谋当朝首辅徐元。” 徐元点头嗯了一声:“可有人证,可有物证,凶器何在?” 笑笑脸色微变,过了这么多年,哪有这许多东西。 常奉安赶紧附和:“是呀,人证物证,凶器何在。杀人大罪,岂能空口白牙。何况徐之义乃是老大人长子,虎毒尚不食子……” 笑笑说:“有天理,有公道,有神明……” 徐骄摇头,这孩子打小眼睛不好,没看过真实的世界。她说这三样东西,无论什么时候,在任何宇宙,任何星球,不管是人类还是畜生界,都是不存在的。 常奉安说:“小姑娘,刑法严苛。严者,需有不二之明证。苛者,绝不姑息以养奸。可不能红口白牙,污人清白……” “我……” “她说的对。”徐元一笑:“我的长子徐之义,却是老夫派人杀的……” 看热闹的人哗的躁动起来,谁说虎毒不食子,这徐元老大人亲口承认,还能有假。 常奉安也惊愕道:“老大人……” 徐元摆手:“徐之义虽是我子,但牵涉谋逆大案,远遁西陲,我寻访多年,终于得知其消息。我徐家累世清誉,老夫三朝尽忠,却不想出了这个不肖子,自要清理门户……” “可当时已经发了明旨平反,父母皆是冤枉的。” “平反的只是谋逆之罪。他勾结朋党,当年妄议储嗣,鼓动王子干争位,才有了后来朝中分党分派的祸事,只此一项便是死罪。明帝是可怜老夫三朝尽忠,不想见我白发送黑发,怜悯而已。当年那些朝官,或死或流,此子焉能例外,不受惩处……” 常奉安拱手说:“老大人您真是,诶,太也公道无私了……” 徐元说:“错了就是错了。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这话说的大义凛然,周围的人都安静了。好像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切并不是个热闹,而是个悲剧。儿子犯了错,老子秉公执法,即便圣恩浩荡,也不愿徇私枉顾,宁可杀了自己的儿子,也要求公道正义之长存。 否则,你如何解释一个父亲,要杀了自己的儿子呢? 笑笑尖叫道:“那我父母,是否就白死了?” 徐元长叹一声:“他本可以不死,谁让他是我徐元的儿子。” “啊……”笑笑好像要疯,讲不出道理来。小山抓住她肩膀,试图安慰。 徐骄知道不让这丫头独自面对,她会将自己逼疯的。于是哟呵一声:“老大人,您这是大义灭亲呀。” 笑笑和小山同时一震,听出了徐骄的声音。 徐元白须微微飘扬,他耳朵还好使,听出来是那个咄咄逼人的少年。 徐骄轻拍坐下马脑袋,这马真聪明,迈着四方步,挤开人群,慢悠悠的走过去。 那个马统领立刻呼喝:“嘿那小子,干什么的,少管闲事儿。” 他虽清楚徐骄身份不简单,可对他来说,管你什么身份,只要不带牙牌,不拿兵器,不穿官袍,一律视作废物。若论身后的靠山,当朝首辅徐元,这座山还不够高么? 徐骄说:“不要紧张,我只是对老大人大义感染,不由得感慨了些。不过,倒是有件事想请教?” 徐元微微一笑:“说吧。” “不是请教您。”徐骄说:“是请教这位大理寺卿常大人。” 常奉安察言观色,心里有底儿,就问:“看你样子,应该是个书生,是来帝都秋试的吧,你想知道什么?” 徐骄说:“敢问大人:徐之义可是定罪的要犯?” 常奉安微微一愣:“曾涉及谋反大罪,但后来查实,当年王子干谋反一事,不是其本意,乃朝臣勾窜,明帝曾有旨意:王子干不知者无罪,特意告知天下。” “所以,徐之义是无罪之人?” 常奉安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了,瞧了徐元一眼,又说:“也不能这样讲,罪与非罪,要审过之后才知道。当年事发,徐之义携妻私逃,三法司还没来得及审问。” 徐元叹息一声:“还需要审么,他少年得志,做了文渊殿大学士,又和王子干交好,勾连同窗为党,时常聚集,高谈阔论。那些犯了事的官员,都是以他马首是瞻。唉——” 常奉安说:“老大人莫在忧伤……” 徐骄一听这话,又问:“照这么说来,徐之义罪有应得。那何以到了最后,明帝会对这些人平反,大赦呢?” 常奉安无语,徐元说:“那是明帝仁慈,不代表没有罪。” “所以你就派人杀了自己的儿子——徐之义?”徐骄说:“常大人,你是大理寺卿,能否告知在下:律法之内,谁有权利杀人?” 常奉安无法作答,因为只有律法能够判人生死。而律法,则是帝王意志。他们这些官员,公差,还有那些兵士,就像牧羊犬一样,为主人看着那些绵羊似的百姓。保证不管羊圈里有多少绵羊长了犄角出来,也不能冲撞主人意志的藩篱。 徐元呵呵大笑:“这是个好问题。天地有道,人命最大。律法可杀人,公义亦可杀人。” 真是个狡猾的老头。 徐骄拍掌叫好:“敢问老大人,谁能代表公义。” “自然是朝廷。”徐元说:“朝廷设立衙府,审狱断案,便是为了维护公义。又恐疏漏,故设立三法司,以督天下。” 徐骄又问:“那么老大人能代表朝廷么?” “你说呢?” 徐骄沉吟道:“那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只要是个官,觉得一个人有罪,就可以未审先判,将其或诛或关,刑罚加之。因为,他代表朝廷。” 即便是没有读过书的,也知道这不是个道理。 徐元微微一笑:“少年郎,现在不是一个官杀人,而是一个父亲杀人。家有不孝子,违逆父意,犯下诛族大罪,累积家人。当年徐之义一走了之,其父母兄弟坐受牵连。若非老夫有薄功于社稷,徐家所有人早就先他而去。这样背上作乱,违逆父命,累及家人者。于法或不至于死,于理,我这个做父亲的,却留他不得。” 人群中一阵骚动,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其中有些年纪大的,还记当年的事。王子干谋乱,帝都之中血洗满月,多少家破人亡。其中十之八九都受连累的无辜…… 徐骄无奈。 杀人就是杀人,谁都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的生命。他不是基督教信徒,也不是个废死主义者。但认知上的差别,无法和这些人谈论现代文明法治的含义。 因为他知道,有些人想法是很朴实的。我生你,养你,自然也有权杀你。 “那么徐之义的妻子呢?”徐骄说:“杀自己的儿子,或许还能讲的通情理,可连儿媳也杀。我看着怎么像是灭口呢?” “驾,驾……”忽然有赶车驱马的声音:“怎么这么多人堵在这里,不让人走路呢?” 徐元护卫怒喝:“什么人……哎呀妈……” 只听到两声鞭响,那些护卫被马鞭抽的滚到一边…… 第64章 大理寺前 一阵哀呼声中,徐骄看到宁不活晃着手中的鞭子。牵扯一头驴,,后面拉了一辆小车。 车子小的过份,似乎只是两个车轮,上面架了个椅子而已。四根竹竿支起一小块破凉鞋,遮不住风,挡不住雨,纯粹就是个摆设。毕竟作为装饰,实在没有格调。 但这驴车出来的时候,徐元的老眼就眯了起来,人群也顿时安静。因为驴车上的人,帝都百姓几乎都认得——明中岳。 身为大理寺卿的常奉安赶紧走上前去,把腰弯成了九十度:“老师,您怎么来了?” 明中岳笑道:“当然是来看热闹。我刚回来,就听说你大理寺门前全是看热闹的人,所以也就来了……” 徐元白须轻舞:“听说你身子不好,还是少出来走动。你我年纪都大了,后辈都已成材,有些事就不要管了。” “是呀,是呀。”明中岳笑着,先是看着笑笑:“你就是徐之义的女儿?” 笑笑点头。 明中岳唉了一声,像极了一个将不久于人世的老人:“你父亲年少成名,德才兼备。不到二十岁便进了文渊殿,由我举荐,做了五品大学士。徐老头,你生了个好儿子……” 徐元冷哼:“本来是个好儿子,可惜被你教坏了。若非你推崇于他,又怎会使他变得骄慢自大,成为后起之秀,朋党之首。擅议储嗣,闹出那么大的祸事来……” 明中岳说:“此事已有定论,明帝也已下诏平反。可是老徐呀,你为人向来宽厚,怎的就容不下自己的儿子,听他说一句话呢。”明中岳抬手指着徐骄:“就像这位小兄弟说的,你不应该派人去杀他。即便你是他的父亲,也不能私刑杀人……” 徐骄冷哼一声:“即便于法不合,于理可通,但她的妻子也死了。我想不明白,这若不是有罪杀人,那又是什么。一句大义,就要能解释,那要法度何用。大义与法度若是冲突,那么应遵循大义还是法度呢?” “当然是法度。”明中岳说:“人人心中,大义各自不同,是非却不能含糊不清。所以朝廷设立法度,若皆遵从大义,三法司还有必要存在?常奉安,可是这个道理?” 大理寺卿只是低头,却不敢言语。 徐元却大笑道:“当然是这个道理……” 徐骄一停这话,便大声说:“既如此,就请大理寺卿受理冤案。” 笑笑也高声喊:“请大人主持公道!” 常奉安左右为难。依法,只要是杀人,无论何种缘由,杀的是谁,都要有官府定论是否有罪。但法无绝对,因人而异。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话传了几千年,又何时被实现过。 徐元是当朝首辅,百官之上,辖管各部。大理寺对于百姓是个大衙门,可在徐元那里,根本不值一提。朝廷设立各部,管钱的,管粮的,管兵的,管水陆营造的,其实管的都是老百姓。 当年明帝登基,徐元便力主设立考试院,专职督察百官。这是当官的,最怕的一个衙门,因为它的成立,就是为了管官。很不幸,考试院由首辅直领。 徐元见常奉安脸色难看,也知道他的为难。既不敢得罪自己,也不敢得罪明中岳。于是笑道:“这件事,就算家事吧……” 徐骄冷笑:“真有意思,杀人的事,也能算家事?” 明中岳微微点头:“徐老头,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两条人命,即便是的儿子,也总要有个交待。” “交待,那好。”徐元说:“当年我得知徐之义逃亡所在,便想把他抓回帝都,问清楚当年的事。可他那时竟然勾结匪类,不听我命,连前去的官差也几乎尽数丧命。此事形同拒捕,当场格杀可合乎法度?” “拒捕?”明中岳疑惑。 徐元又说:“当年,并非老夫派人前去,而是把此事托付给了风灵卫。风灵卫都有案档记录。常奉安,你可去风灵卫拿了案档,了结此事。” 常奉安无语。事情牵涉到了风灵卫,而风灵卫是独立衙门,直属明帝,案档皆列为机密。大理寺没有权力,也不敢去风灵卫查核什么。 徐骄不是很了解,但看常奉安的神情,就知道不妙。 明中岳叹息摇头,对还跪着的笑笑说:“孩子,不要为难大理寺了。这件事,大理寺还不了你公道。” 徐元冷笑说:“家事,谈何公道。丫头,虽然你父取死有因,但你还是我徐家的人,跟我回去吧。” 笑笑冷着脸,眼睛射出骇人的光芒。自从她视力恢复之后,好像所有的话,都想用眼睛说出来。 明中岳微微一笑,又对徐骄说:“年轻人,可是和那些三江学子一样,住在三江会所。” 徐骄点头。 明中岳又说:“若有闲暇,可来西山太学院找我。关于种花养花的事,在天临城,你我还没有谈出个结果呢。” 徐骄说:“你老人家看错了,我最喜欢的是草原,不是花园。” 明中岳微笑点头,宁不活牵着驴子离开,对徐骄也轻轻点头。 徐骄心里纳闷,他总觉得:宁不活对他有些太客气了,像他那样的高手,本不该对自己这么客气的。 那边常奉安走道笑笑身前,说:“姑娘,你也听到了。不是本官不愿意,而是我这大理寺衙门太小。那尊大神都装不下,也请不来……” 笑笑说:“我只要一个公道。我爹的公道,我娘的公道……” “带孙小姐回府……”徐元一声令下,便有护卫围了上去。小山上前一步,怀中的剑落,在青石板上敲出一下清脆的响声。这一刻,那些护卫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隐隐揪着的疼。 徐骄心想,还是小山用功,这一手三猫就来不了。那个明中岳明显是来落井下石的,牵涉到风灵卫,连他也无奈,继续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于是喊了一声:“笑笑,我们走。” 笑笑欲言又止,还是站起身子…… 那马统领喝道:“没让你们离开……” 小山握住剑柄。冷冷说:“挡者死。” 徐元看着三人,原来是相识的。沉吟说道:“此处是帝都,不是三江源。我要带我孙女回家,就是三江王来了,也没理由不让。” “啧啧啧,杀了自己儿子儿媳,还想杀自己的孙女。徐老大人,都说人老了,人就会变软……” 咴儿咴儿,十几匹骏马奔驰而至。马上的人英姿飒爽,杀气腾腾。看热闹的人哗啦啦的散开,不过两个呼吸,就只剩下徐骄一个人在。再看那队人马,好不威风。一个个的,黑靴白袍银披风,腰畔或刀或剑,连鞘也是白色的。 只有为首的人打扮不同,白色长靴,淡绿色的紧袍,天青色的披风,而且是个女人。戴着银色浮云纹的面具,遮着上半张脸。可徐骄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莫雨! “诶呀,这不是风灵卫的莫大人……”常奉安打着哈哈。 徐骄心道:他妈的,原来这女人两地都有身份。一边是天临城莫家大小姐,一边是风灵卫的大人。玩儿的这么花,难怪要托病,隔三岔五就要到帝都来…… “常大人,我特意来送案档。是当年风灵卫受徐老大人所托,去修罗山请徐之义回帝都。如何遇阻,因何拼斗,以至于厮杀伤命,全在这里。” 常奉安惊道:“哎呀,说一声我派人去拿就是了。” 徐元说:“如此甚好,此事就做此了解。把那丫头带回府……” 小山用剑当当的瞧着青石板,也不动手,这声音就让那些护卫莫名的产生恐惧,不敢上前。 马统领说:“莫大人,这小子三江源西山营的,嚣张的很。” 莫雨冷哼:“是么?” 小山说:“不嚣张。但我在,人,你们带不走。” 莫雨冷笑:“真的?”看一眼笑笑,只见她眼睛泛光,有泪水,有仇恨,有不屈。心里不由得想:好漂亮的一双眸子,就是那人的妹妹。可真不像兄妹,一个那般讨厌,一个这般惹人怜爱。 莫雨说:“姑娘,跟徐老大人回家吧?” 小山说:“我说了:人,你带不走。” 那马统领嘿笑道:“你说的算个屁。” 徐骄一摸坐下马的脑袋。这马跟成精了似的,迈着四方步,晃悠悠的走过去。 “好吧,那就我来说:人,你们带不走。”徐骄冷冷道:“小山,带笑笑回去。” 小山也不多说话,看向马统领:“你的马,我要了……” 马统领还没反应过来,就觉眼前人影一闪,如坠云雾,哎呀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上。再看小山,已经抱着笑笑骑在自己马上。 小山这一下身法之快,竟然没一人反应过来。 徐元看在眼里,心想:三江王手下,难道尽是这般厉害的人…… 莫雨有点生气,当着她的面,等于打她的脸。正要发作,徐骄横马在她身前。 “你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莫雨说。 “我知道,这里是帝都,你的地盘。”徐骄一笑:“能不能给个面子?” “如果不给呢?” 徐骄说:“让你给面子,是让你有台阶下,你真以为我会怕?大不了离开帝都,天南海北,谁能拿我怎么样?” 莫雨没来由的生气:“你最好能安分点,这里是帝都,没人能保得住你……” “这种叫板的话,我们有时间再聊。面子给不给吧,不给,我可就自己拿了。” 莫雨冷哼一声,冲徐元一拱手,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常奉安觉得莫名其妙,风灵卫的莫大人,今天温柔的有点像个女人。他看着徐骄,猜不透他的身份。 徐骄看一眼老头徐元,说:“老大人,仇人就是仇人,改变不了的。这世上,唯独仇恨最难忘却。所以,请不要再以祖父自居,笑笑在这世上,只有一个亲人,就是我这个哥哥。” 徐元老眼一眯。 徐骄腿上用力,坐下马扬起前蹄,冲了出去,小山带着笑笑跟在后面,眨眼看不到人影…… 徐元沉吟不语,他可以硬来,也有这个实力。即便风灵卫不出手,他一句话,也能调动卫戍衙门。但那样,事情就闹得更大了。他历经风雨,活到这个岁数。身在高位,其它可以不在乎,老脸还是得要。 只是,风灵卫的的态度,让他有些疑惑。还有徐骄,此子咄咄逼人,身边有西山营的人,显然与三江王李通有关。好像与明中岳也是相识,只此两点,便让人生疑…… 越想越觉得怪,尤其是莫雨,她明显与徐骄是相识,似乎还很熟悉。但一个帝都风灵卫的统领,怎会认得这样的人呢?徐元推测,若非今年秋试,徐骄或许都不能来到帝都。 之前他查过国子监文书,徐骄是去年取得功名,今年国子监发的身帖。也就是在此之前,他不可能离开三江源,那莫雨又是怎么和他相识的呢? 想到这里,千思万绪纠缠,幸亏他还没有老到糊涂的年纪。虽未看见,但已感觉到暗中有一只手,或者几只手,都准备在帝都下一盘棋。 徐元老了,可像他这样的人,越老越爱斗,尤其是与高手相斗,比如明中岳。 徐骄三人转过主街,到了城墙根儿,沿着城墙下的大道向西,那是三江会所的方向。 小山不说话,笑笑也不说话。两人像个犯错的孩子,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却没有勇气承认。 徐骄也不想怪他们,事情既然发生,那就没什么好责怪的。于是问:“李师师和世子李渔呢,也在三江会所,还是另有别的住处?” 笑笑哦了一声,说:“她们也在三江会所,但来到帝都当日,便急忙忙进了皇城,这几日都没回来。” 萧离本是无意相问,不过是想让两人不要陷入自责之中。可笑笑的回答,让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个主意谁给你出的?” 笑笑瞪大眼睛,似是在问:你怎么知道? 徐骄说:“我来的时候,还以为这是李渔的主意,因为小山没有这么好的脑袋。刚才忽然想到,你的身份,你的目的,世子李渔不会知道,你更不会告诉他……” 笑笑说:“世子李渔不知道……” “那么是谁的主意,绝不是小山,也不会是你。若不是有人指点,怕是连大理寺的门都摸不到。” 笑笑闭紧嘴巴,那意思好像是说:我不会骗你,但也不会告诉你。 徐骄看向小山。 小山说:“那人叫明居正——” “谁?”徐骄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山说:“天临城,坐马车的那个残废。” 徐骄记起来了,就是明中岳那个残废的孙子,薛宜生来京中,便是为了他。 沉吟半晌,徐骄冷冷说道:“以后,再也不要见这个明居正。” “为什么?”笑笑不明白。 “因为他不是个好人。”回答她的不是徐骄,而是莫雨。 第65章 帝都夜行 莫雨单人匹马拦在前路,那一身行头,确实有些唬人。 在帝都,三教九流的混混,豪门权贵的子弟,看到这身打扮,立刻会变成良民。因为风灵卫直属明帝,即便毫无缘由的把你抓起来一顿胖揍,事后只需说弄错了,连句道歉也不用说。 无奈呀。这世上,有两种人最不好惹。一是不讲理的,一是不守法的。 不讲理的,一般都是讲拳头大小。 不守法的,要么是了不得的权贵,要么是豁出命的凶徒。 很不巧,风灵卫不但不讲理,而且不守法。 小山挺直腰杆,一下紧张起来。虽然不知道这女人是谁,但能感受到她的危险。他以心修剑,心思如明。对高手的感知,远超常人。 莫雨看了他一眼。心道:又是一个高手。三江源的西山营,怎的到了今天,仍能出现这样的少年高手。三猫如是,眼前此人亦如是。难道,真的就杀不完,杀不干净? 心里想着,又听到徐骄说:“多谢你给面子。” 莫雨回过神来:“我若不给,你岂不是要自己拿面子。徐骄,这是帝都,不是三江源。任何人,我敢说是任何人,想要在帝都嚣张,就只有死路一条。除非你是鬼王,或者修罗山主。” 徐骄说:“我哪有嚣张。我如果嚣张的话,早就杀了徐元老头,再杀了你手下,然后把你抢回去……” 莫雨冷笑:“倒是真敢想,以为帝都是天临城么?你如果想死,我可以成全你,只要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就行。” 萧离笑道:“我在想,如果我告诉了你,会不会死的更快。” 莫雨催马上前:“会的。不过,你也无需在意。因为你要考虑的,不是早死晚死的问题,而是你一个人死,还是一帮人陪你一起死。” 徐骄怎会听不出话里的意思,这是拿笑笑他们当筹码。他伸出一根手指,做一个“来呀”的手势。 莫雨靠近他,徐骄说:“你确定我们两人的话,要有第三个人听到。”莫雨无奈,身子稍稍侧着,把脸颊靠过去。 徐骄在她耳边低声说:“你放心,只要我拿到羽蛇胆,我妹妹他们安全离开。我不但会告诉你,天遗族的库玛是谁。还能带你去找她,让你亲手把她抓住。甚至,还能帮你……” “不需要。”莫雨说的坚决。 徐骄就喜欢她这烈性子,吹一口气在她耳垂。莫雨脖子缩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可眼神里像要射出刀子。勒马让到一边,说:“滚吧!” 徐骄嘿嘿一笑:“帝都我人生地不熟,连个朋友都没有,孤独的很。你如果有时间,最好能来陪我。” 莫雨懒得理他,催马前行,经过笑笑身边的时候,笑笑忽然说:“等一下——” 莫雨停住。 笑笑问:“我的父母,真的是死在风灵卫之手么?” “当然不是。”莫雨还没有回答,徐骄就先开口:“风灵卫既然直属明帝,也就是说,除了明帝,不会听从任何人命令。当然这只是表面,因为真正指挥风灵卫的,是海后。这也是那么多人,恐惧海后的原因……” “这不是秘密。”莫雨说。 “所以,既然风灵卫的存在如此超然特殊,我想即便是徐元那样的高位,也指使不动风灵卫。” 莫雨看他一眼,好像不屑于他的聪明。 徐骄来劲儿了:“这是最简单的逻辑,像风灵卫这种衙门,直属明帝,海后掌控。聪明人,会敬而远之。一旦与风灵卫扯上关系,说不定就犯了要命的忌讳。所以,当年的事,就算徐元真的托付风灵卫,我也不相信,风灵卫没有海后的授意,敢派人去做。” 莫雨说:“时隔太久,当年的人都已不在,只留下案档。至于实情如何,我也不清楚。不过,你们最好不要再闹。今天的事,已经把你们搅到麻烦中去了。徐元和明中岳向来不和,明中岳多年蜗居太学院不出,如今为了孙子明居正,才又坐了驴车下山。今天的事,明显就是以你们为由头,要摆弄点什么。所以,那个明居正指了这条路,根本没安什么好心。” 徐骄冷哼一声,对笑笑说:“听到了没有,以后少和那小子来往……” 笑笑低下头:“我只想知道当年的事……” 莫雨说:“全在案档里,但我没有看过,所以也不知道。不过我劝你,徐元三朝重臣,当朝首辅,不是你能碰的。若是过了分,风灵卫绝不会坐视不管。” 这句话是对笑笑说的,但徐骄明白,其实是在点他。 笑笑看着莫雨策马离去,便问徐骄:“你从哪里认识她的?” 徐骄说:“哪里认识的不重要,你们只要记住,她不是朋友就行。不过有一点莫雨说的对,你们在大理寺前这么一闹,是被别人当成了棋子。所以我们在帝都,不能相信任何人,更不能把任何人当成朋友。” 他看着笑笑:“尤其是那个明居正。一个连女人也利用的男人,不但下流,而且卑鄙。男人可以无耻,也可以下流,但绝不能卑鄙。因为卑鄙的人,没有底线。” 笑笑低下头,把脑袋埋进小山后背。 小山本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三个人,两匹快马,十余里路,盏茶功夫不到,已经到了三江会所。 徐骄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无论是津门渡,天临城,还是帝都。西边的方向,似乎总是不一样。 他还没有总览帝都的样子,但走马观花,也看得出帝都西城,不像其它地方那样整洁,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好像帝都建成之时,已经做好了规划,哪里住穷人,哪里住富人,哪里住权贵…… 而且帝都的格局也很奇怪,像天临城那样,虽然也有贫富之分,但只有无形的界线。但帝都,却像是有形的。一道很长的墙延伸出去,就像监狱的围墙,就差在墙头拉上电网…… 又高又大的牌楼,就像野兽的巨口,把脚下的长街变成了绝路。小山的说法,印证了徐骄的猜想。 帝都是个大城,但东西南北界线分明,就像城中之城。四条“井”字形的大道贯穿四方,中间便是皇城中枢,各部衙门。 四城都只有两处出入口,这种东西南北中的格局,若是放在现代社会,一定每天从早堵到晚。 小山说:四城所居,也确实像分好了似的。南城多达官贵人,东城多富贾豪客,北城则多衙门官差。西城最大,几乎占据半个帝都。因为乃是九流所聚,而且外来帝都的人,都只能住在西城。 所以,西城贫而不穷。客栈,酒家,歌楼舞坊,各种买卖生意。高雅的,低俗的,见得人的,见不得人的,什么都有。楼上有雅乐飘飘,街边有卖菜的地摊,巷弄里有吆喝的货郎…… 这才是人间烟火,徐骄喜欢这样的环境。 同是人间,但有些地方好像就是不属于你。就像有些东西,无论怎么拼搏,你也得不到似的。这不是命运,人类社会本就是如此。即便先辈用生命与血的代价消灭了阶级,但用不了多久,社会的阶层会自然形成。 这是不可改变的。社会即便没有压迫,也会如此残酷。圣人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可见“不均”,是自古以来就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 世界就是这样,总要有人去当官,有人做工,有人耕地。有人在台上享受掌声雷动,有人在街上挨个儿翻垃圾桶。 三江会所,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三层小楼,围成一个圈,中间是院子。这种造型,很像客家人建的围寨。中间的院子很宽敞,有马厩,可以并排停上几十辆大车。 徐骄大失所望,他想象中的会所,绝不是这个样子的。进门第一眼,就应该看到穿着大开衩的姑娘冲你笑,用很甜蜜的笑容,表达她的热情。 这哪是会所,就是个比较大的客栈而已。还是不讲档次的那种,徐骄一眼瞧过去,有商人,有小贩,有杂耍的艺人,甚至还有浓妆艳抹的少妇…… 小山看出徐骄的疑惑,便说:“三江会所,只有一半房间供来往行商的旅客。剩下一半所住的都是,则是在帝都讨生活的艰难人。帝都这个地方,若无依仗,外来人很难立足。那些还未站稳脚跟的,便会暂居在此。但无论是谁,只有三江源的人,才能住在三江会所。” 徐骄低语道:“这个三江王,还是个社会主义者。” 居东的小楼,明显比别处好一些。三猫正围着吟秋哈巴狗似的转,徐骄喊了一声,三猫跑下来,指着小山和笑笑一阵无语。 “多余的话不说,都安排好了么?”徐骄问。 “放心吧骄哥,都安排好了。”三猫回答:“莫少平有人盯着,吟秋安排了独立的房间,而且就在笑笑隔壁,不过……” “回房间再说。” 徐骄的房间在最高的三楼,远离主街,推开窗子能看到附近蜘蛛网一样密麻的小巷。 这个房间好,他最欣赏的就是三猫不管做什么事,无意中都想着退路。 房门关起来,笑笑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缩着身子坐着,把头低下来。 三猫还阴阳怪气的埋怨:“你们两个真厉害,抛开我和骄哥,独个儿来的帝都,还干出这么大事来。哎呀,真本事……” 小山说:“有我在,不用担心。” “就是因为你在,才让人不放心。”三猫说:“你稍微有点脑子,也不会由着笑笑胡来。我们是什么人呀,小心隐藏身份都来不及,你还搞得人尽皆知。” 三猫说的很对,这次来到帝都,本来就要小心翼翼才是。徐骄又想起莫雨的提醒,大理寺前明中岳和徐元的交手,这无疑是被摆在了明面上。更为麻烦的是,莫雨虽还没有动手,但她一定会让风灵卫,无时无刻盯着他们的行踪。 “我们要尽快离开。”徐骄说:“省的成了别人的棋子,被人查个底儿掉……” 三猫说:“那也不至于。毕竟我们都算三江王的人,有西山营的牙牌,手底下拢着那帮兄弟,即便招摇过市,我想也没有人敢惹事儿。” “我怕的是风灵卫。”徐骄说:“大理寺前,风灵卫及时出现,解了徐元的围,不然他今天不好下台。可见风灵卫是帮着徐元的,我担心,这其中有什么猫腻,莫雨那个贱女人盯着我们不放。” 徐骄沉吟着:“所以,还是暂时离开的好。说不定,我们现在就已经被人盯上了,你们先走,我随后……” 笑笑抬起头:“可我还没弄清楚当年的事……” 小山说:“而且笑笑来帝都,用的是贱籍。李师师不离开,她也没办法。” “那就让她们一起离开。”徐骄说:“等他们兄妹回来,我去找李渔说。他是个聪明人,出了大理寺前的事,应该知道怎么选择……” “可是,我要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笑笑很倔强:“那年父亲知道谋逆冤案平反,明明很高兴,说要回帝都,为所有人讨回公道。可为什么会被杀死,还是他父亲派的人。父,可以杀子。天理人伦,可为了什么,还有母亲。哥,你不会明白我的心情。这是我和我哥,这一辈子最想弄清楚的事。” 徐骄无言以对。第一声“哥”叫的是他,第二声“哥”才是她的亲哥哥,那个和他有着一样名字,却我从未见过长什么样的人。 笑笑的眼中泛着泪花:“哥哥这些年,无日无夜的关在房里读书,就是要一朝高中,跻身朝野,为父亲,还有父亲念念不忘的那些人,讨一个公道。” 三猫摸着脑袋:“当年王子干谋逆的事,明帝已经说是冤案了,而且昭告天下,还了他们清白……” 笑笑看着他:“哥哥说过:清白,不是公道。” 徐骄叹息:“丫头,你要的是这世上最难追求的东西。和老梧的成仙得道有的一拼。” 笑笑流着泪:“哥,我没父亲和哥哥那么伟大,我只想给父亲,给母亲讨一个公道,问问徐元: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 徐骄沉吟半晌:“明天,我告诉你。然后,你乖乖的回修罗山……” 笑笑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小山也不敢相信,三猫好奇道:“骄哥,你是不是把莫雨那个娘们拿下了?” 徐骄无语的看他一眼:“莫雨说:当年的事,全在风灵卫的案档里。现在,这个案档就在大理寺。天黑,我就去看看,那案档里究竟记载了什么。” 三猫说:“我和你一起。” 徐骄摇头:“我自己一个人吧。若是遇到风灵卫,还能拿莫雨出来顶一下……” 小山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摊开来看,正是帝都详图。 三猫说:“你小子早准备好了……” 小山说:“到了任何陌生的地方,首先就是了解地形建筑。小时候风盗教的,你好像都忘了。” 徐骄只看一眼,帝都的格局建筑,大街小巷,就立体的呈现在脑海里。 第66章 雌雄大盗 曾经年少,徐骄幻想自己是个江湖高手。在黑如墨的夜色,翻墙越屋,御风而行。 不是行侠仗义,而是偷盗奇珍异宝,各种值钱的东西。 当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男人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金钱的重要性。当他意识到自己是男人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是金钱的奴隶,女人是金钱的仇敌。 帝都,此刻,窗外夜色如墨。 徐骄从未想过,曾经的幻想,有一天会成为现实。 这是个讽刺。梦想从来不会成真,幻想却先投怀送抱。 一阵冷风吹来,徐骄戴上头套,只露出两个眼睛。 “怎么只剪两个洞出来,起码把鼻子也露出来,能正常呼吸才能不影响战斗力,”徐骄说着,指了指鼻子的位置。 笑笑“噢”了一声,操起剪刀,剪出一个洞,把鼻子也露出来。 三猫说:“骄哥,你这太麻烦了,一块黑布蒙着就可以了。” “万一遇到高手,被扯下来怎么办?”徐骄说:“一切都要小心为上,其实也应该搞两双手套,这样指纹都不会留……” 三猫也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小山说:“大哥,不如我去。帝都的大街小巷,我都记在心里……” “不行,你们两个,身份特殊,不能出一点纰漏。”徐骄说:“就在会所里守着笑笑,不要随便出去。也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李师师兄妹。” 小山点头:“大哥要小心城中的望楼,尤其是帝都中心,那里是皇城和各部衙门所在,听说灯火彻夜不息。望楼上有风灵卫值守,街上跑一条狗,都躲不过他们的眼睛。” 徐骄推开窗子,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回头对三猫说:“吟翠一定要看好了,我真怕她胡说,露了你的身份……” “放心吧,骄哥。”三猫信誓旦旦。 小山说:“既然是个威胁,不如把人杀了。” “你敢。”三猫说:“我还准备把她带回山生孩子呢……” “这种美事儿,以后再想吧。”徐骄说:“不止是吟翠,还有他弟弟陆吟秋,也要给看好了。” 三猫不解,问:“为什么呀?” 徐骄一笑:“回来告诉你。”轻轻一跳,坐在窗台上,身子后仰,好像坠入深渊似的落下去…… 三猫扒着窗户往下看,一片漆黑夜色,鬼影子都没一个,赞叹说道:“骄哥真行,这身法,跟山里的老鼠似的,一出溜就看不到了。” 此时刚过午夜,万物沉寂。睡着的人,正是睡得最死的时候。没睡的人,也处在半迷糊的状态。哪怕是狗,也不容易被吵醒。 几只野猫,在房顶追逐打架,有一只掉到院子里,应该是砸到了铜盆,响起咣啷啷的声音。 这声音,把徐骄都吓得差点一哆嗦,却连一声狗吠都没激出来。 徐骄一个飞身,落在高大的牌楼上。小山说的没错,城中那边隐隐可见灯火。高高的望楼,耸立起来足有三四十米那么高。望楼上也有灯火,隐隐可见人影晃动。 还真是尽职尽责,这年月,连狗不都怎么老实了,还能有这么老实的人。 只不过,人始终不是狗,既没有狗的眼睛,也没有狗的耳朵。漆黑的夜色,能掩盖一切罪恶,以及准备犯下罪恶的人。 即便是白天,也有阴暗的角落,何况是黑夜。 即便天使降临,她那圣洁的光,也照不到所有的地方。 不用上房,不用越脊,只用溜着墙根,走在阴影里。望楼上的风灵卫,除非长了狗眼睛,否则发现不了他。话说回来,这种布置,只是比摆设强那么一点而已,吓唬人罢了。 凭着脑海里的帝都城图,和白天踏马观花的记忆,没用多久,徐骄就看到了大理寺。只是到了这里,望楼的布置,已经不是摆设了。 大街两边,官衙四周,高悬的灯笼,把周围照的亮堂堂。望楼也更加密集,不到一千米就有一个。 徐骄心里想:他妈的,这种搞法,得是多怕死呀。 他虽然一直在山上,不知道当今这天下,是太平盛世,还是猪狗之年。但只看帝都城中这样防卫布置,可想当今这世道,不是多么国泰民安。否则,这些当官的,皇城做皇帝的,也不会怕到这个份儿上。 这些做官的,人民百姓是否拥护,他清楚的很。因为自己干了什么事,也许别人不知道,但自己心里是明白的。 徐骄躲在街道转角的阴影,心里也不得不佩服。许是为了便于望楼上的风灵卫观察,他妈的一眼望过去,连棵能藏人的大树都没有。 要进偷摸进入大理寺,必要暴露在灯火之中。而大理寺旁边,正好有一座望楼,会否被发现,着实难料。 来之前,还以为是件挺简单的事,毕竟是先天境。 三猫说:像他这样的先天境,已经算是高手中的高手。他想着,就算不是世界级别的选手,也该是国家的级的。干点儿小偷小摸的事,应该不是问题。 哪里能想到,帝都中央的防备,能小心细致到这般程度。看着那边的望楼,心里忽然想:哎呀,怎么忘了灯下黑。身形一闪,贴着墙根狭窄阴影,偷摸到靠近望楼的地方。 这么高的望楼,此处应该是视野盲区。不远处虽然还有一座望楼,但现在不是白天,应该看不到这边的动静。 轻轻跃起,人已趴在大理寺高高的院墙上…… 忽然一阵狗叫,徐骄心都揪了起来。然后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徐骄身形一闪,鬼魅般的跳到房顶,身子紧紧贴在房顶瓦片上。心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回去不得丢死个人了…… 汪,汪—— 一条大狗奔来,徐骄能看到它那双夜色中发绿眼睛…… 一队官兵随之赶来…… “这边有动静,狗在叫——” “是大理寺——” 完,徐骄心想。 就像男人的第一次以早泄结束,他大盗职业生涯,以失败开始。 无所谓,失败是成功他妈。早泄,未必不能怀孕。 狗还在狂吠,官兵也奔了过来。 徐骄只觉一道黑影擦着脸颊飞下房顶—— 喵呜—— 一只狸花猫对准狂吠的狗,兜脸就是好几爪。那狗呜呜惨叫着,有个声音说:“他妈的,是只猫……” 狗似乎被惹恼了,也顾不得徐骄,追着狸花猫就咬…… “死狗,回来……” 官兵们随之离开。 徐骄这时候才敢呼出一口气,心怦怦的跳。 想着:差点出师未捷。 又想:不对呀,自己这么高手,怕什么呢?打起来不怕,逃起来更不怕。真他妈的,以前被现实生活揉搓出来的懦弱,竟变成了习惯。即便换了世界,也还融在血液里。 一个人清醒的人,应该承认自己的懦弱,这并不是丢人的事。曾经有个人告诉他:懦弱不是性格,是基因。就像两千年的农民,早已把懦弱变成了性格,一代一代的教给后人。 徐骄不能想到这人,今天的一切都是摆脱所赐。倒不是现在不好,换一个世界,换一个身份,可他失去了一切,那是他仅有的东西——尊严。 想到这里,徐骄忽然变得冷静。身子一翻跳了下来,双脚落地,像猫咪一样不发出一点声音。 白天的大理寺,差人官员像赶集似的热闹。到了晚上,这地方冷清的像个陵园。 徐骄静下心来,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应该是夜间值守的公差,此刻正呼呼大睡。也是的,大理寺衙门又不是银行,没什么值得偷的东西。而且以城中的防备,夜间值守,大可不必在意。 看着一排排的房子,徐骄心里叹息。还是吃了没有经验的亏,案档确实在大理寺,可在大理寺什么地方呢?这又不是现代行政部门,每间房子都有标识。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厕所还是食堂,是档案室还是杂物间。 总不能一间一间的找吧。 正不知道怎么办呢,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这边?” 奶奶的,是夭夭的声音。 徐骄吓了一跳,这死人妖,怎么也在这里呢? 心有灵犀,但见那边房角人影晃动,飞身窜过去。夭夭正靠在墙边,一身黑衣,裹着娇小的身躯。黑纱蒙面,遮着绝世的容颜。若非知道是她,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你怎么来了?”徐骄低声问。 “这句话,好像应该我来问你。”夭夭说:“你来做什么,找白天那份案档?” “你知道?” “当然,这么大的人脑,不知道的人少。”夭夭冷声说:“你怎么没告诉我,你和当朝首辅徐元,还有这么一层关系。看不出来,你还是名门世家,一点也不像。” 徐骄无语,问:“那你来做什么?” 夭夭说:“我也很想知道,案档里究竟记载了什么。风灵卫向来远离朝政,为什么要替徐元收拾局面。你不觉得今天的事很巧合么?明中岳咄咄相逼,徐元把这件事推给风灵卫,风灵卫随即就出现交出案档,这巧合的离谱了些……” 徐骄心想:即便离谱,好像也与你无关吧。 夭夭说:“是否与我有关,不是你说了算的。” 徐骄心里骂自己。忘了只要靠的太近,自己心里想什么,都瞒不过这个惹火的人妖。不由得发出感叹,真是麻烦。 既然是麻烦,就要想个法子除掉。 夭夭扭动腰肢,轻轻推开房门。借着院中微弱的光,可见可见一排排的书架,挤满了公文案档。可见夭夭动手之前,已经把大理寺的格局,摸得一清二楚。 夭夭点燃一根蜡烛,火苗晃动,把她眼睛映的水汪汪的亮。就像一个女人,被深吻之后,默默无语。但眼睛里分明的写着“来吧”两个字。 徐骄怦然心动,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女人运动过了,自从上一次经济危机之后,就再也没有感受过女人的力量。 夭夭眼睛眯起来:“你在想什么?” “你感觉不到么?” 夭夭说:“我感觉到了,你想死。” “太没情调了。”徐骄说,扒在柜子上去找案档。只是这么大的房子,好像仓库一样。案档没有上万,也已经成千。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干坏事之前,应该做好准备。起码应该踩点儿,电影电视都有演的。 夭夭摇头,感叹于这人的笨。 “大理寺的案档,不会存放太久。”夭夭说:“了解的官司案档封存移往别处,没有了结的,则以时间为顺序……” 夭夭端着蜡烛走到书架尽头:“应该在这里……” 徐骄上手就翻,只见案档都是以日期为编号。 “天承六年,闵文通敌,未结。” “天承十五年,宣城府屠村,未结……” …… “那个案档应该是哪一年呢?”徐骄问,好像夭夭应该什么都知道似的。 夭夭鄙夷的看着他:“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蠢。”伸手在架子上取下一个白绸封皮的案档:“大理寺的存档,都是黄色油纸包封。这个不一样,自然是风灵卫的……” 徐骄心想:操,我这个现代人,大脑发育,难道还不如一个野蛮人智商高。 不能露怯,于是装作若无其事,随手扒拉。突然看到一个案档上写着:“天承三十年,王子干谋逆,未结……”心中一动,便抽了出来,揣进怀里。 这时候,夭夭已经把白绸子去掉。案档装订成册,她掀开的时候,直接眯了起来。 徐骄说:“你该不会也和我一样,近视加散光吧……”伸脑袋过去,不由得大惊,怀疑自己眼花。再靠近一些,几乎贴在夭夭脸上。 “为什么我会是白纸?”徐骄问:“是不是你搞错了?” “说你笨,还真的不动脑子了。”夭夭说:“你觉得,大理寺会不会这么无聊,把一堆白纸装订起来,按顺序塞在架子上。可为什么是空白的呢?” 徐骄说:“你这么聪明,想不到么?要么,是有人调换了案档。要么,就是案档交过来的时候,就是一堆白纸。” 他已经贴在夭夭脸上了。夭夭轻轻用头磕他一下,却还不自觉,依旧舔着脸靠过来。 徐骄说:“或者还有一个可能。这是个陷阱,就是要看谁对这个案档感兴趣……” 房顶上传来砰的一声,徐骄一个激灵,身子一转躲在书架角落里。 夭夭侧耳听去,方才那一下,明明是有人敲击房顶瓦片弄出的声音。可此刻,四周并无任何异常动静。 “是个高手。”夭夭说:“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若是无意,那就算了。若是有心,应该是在提醒我们……” 徐骄屏住呼吸,第一次干偷摸的事,难免有些紧张。 夭夭轻轻摇头:有点后悔给他下夺情蛊了,在天临城那么骄狂。到了帝都,就像一条离开主人的狗一样。 徐骄说:“还不把蜡烛吹灭。不管那人有心无意,说明我们都已经被人发现了,立刻撤……” 夭夭轻笑一声,掩饰不住的看不起。 第67章 当年风雨 夭夭吹灭蜡烛,却依旧想不通,为什么案档是空白的。没有了烛光,可她的双眸依旧明亮,就像漆黑的夜色中,唯一隐闪的两颗星,让人感觉到莫名的失望。 徐骄突然觉得:夭夭好像比自己,更期望看到案档上的内容。 “问你一句话,你可以不回答。”徐骄说:“今晚你出现在这里,是想知道徐之义当年的死因,还是其幕后的主使?” 夭夭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徐骄脑海里却响起她的声音:“徐之义的死活,与我无关,我只想弄清楚是什么人,不想让他活?” 夭夭大眼睛眨了一下,轻声问:“徐之义,不应该是你父亲么?” 徐骄没有回答,而是说:“不用问,自然是徐元。谁动的手,并不重要。因为无论有无影舞者,至少徐之义是知道这件事,否则他今天不会表现得这么平静。可我想不通,这对你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为什么杀人,当然是为了灭口。为什么灭口,当然是害怕有些事被人知道……” 徐骄心中一动:原来这娘们儿,是想查当年王子干谋逆的事…… 夭夭冷冷说:“有时候,太聪明,可不是件好事。” 徐骄几乎崩溃,祈求道:“大姐,你能不能别再催动夺情蛊,窥探我内心所想。隐私,知道吧,这是宪法赋予公民的基本权利……” “你有什么权利在我面前谈‘权利’二字。”夭夭语气很轻蔑,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走到书架尽头,挨个扒拉架子上的案档。 “奇怪,怎么没有王子干谋逆案的记录。照理说,当年的案子还没有彻底了解,应该不会归档封存。” 徐骄不敢想,摸了摸胸口。王子干谋逆的案档就在那里。嘴上却说:“怎么没有了结,都已经平反了。说来确实有点奇怪,不管什么原因,冤案既然已经平反,就没有理由杀人。若要杀人灭口,就应该更早时间动手……” “还有更奇怪的。”夭夭说:“明帝下诏平反之后,当年参与谋逆的人,大多相继死亡。或死于意外,或死于盗匪。其余的也都不知所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估计早不在世间了。唯独徐之义,他逃到修罗山下,治外之地,只能冒险硬来。虽然得手,却还是被修罗山抓了活口。” “所以,你是想通过案档,看看当年是否是风灵卫动的手。” “不错,如果风灵卫确实牵涉其中,那很可能是明帝的意思……” “你也变笨了。”徐骄说:“若是明帝的意思,他何必要下旨平反呢?” “或许是被逼无奈。”夭夭说:“二十四年前,天承帝病重,当时谁继大统成为了问题。所有人都以为会是王子干,因为他是明中岳最中意的人。你也该知道,明中岳在朝中和皇室的分量。” “可最后却是明帝继承大统,坐上九五帝位。” “那是因为,当时有个人向天承帝举报:王子干要趁他病重逼宫。那个时候,因为朝政之事,天承帝已经很不喜欢王子干……” “那老皇帝就信了……” “他当然相信,因为举报的人,是五城兵马司的统领邢越,也是天承帝最信任的臣子之一。邢越奉命去王子府,正好撞见王子干和徐之义等一帮臣子商谈,于是抓捕严刑。一问之下,他们供认,聚在一起是为了商谈未来朝局,改革新政……” “我靠!”徐骄说:“这帮人真是找死,老皇帝听了这话,即便不是谋逆,也是盼着他死。那还能活的了么……” 夭夭点头:“天承帝看了供述,当即定成了谋逆大案,砍头,抄家,流放。谁知道徐之义一个文弱书生却逃脱此劫,随后内卫去抄了王子干府邸。王子干自缢在大厅上,可王子妃却不知去向,有人说,是抱着王子干的儿子逃掉了……” 徐骄沉吟着:“那后来怎么平反了呢?” “谋逆的案子出了没几日,天承帝一命呜呼,明帝继位。同时,举报谋逆大案的五城兵马司统领邢越,突然消失……” 徐骄说:“很显然的,这人有问题。” 夭夭接着说:“十五年前,明中岳不知通过什么办法,竟然找到了邢越。并把他带到明帝面前。邢越坦诚,当年举报纯属诬告,实在是逼不得已。” 徐骄说:“既然是逼不得已,肯定有幕后之人,是谁?” “邢越怎么也不肯说,后来逼的急了,他就在大殿之上撞柱而亡。明帝下诏平了冤案,大赦当年相关人等,可谁在幕后谋划,就此成了秘密。” “你想查的,是那个幕后谋划之人?”徐骄问。 夭夭没有说话。 徐骄说:“也许根本不用查,所有谋划都有动机。王子干谋逆案一出,唯一受益的就是现在的明帝。在大殿上,邢越为什么死也不肯说出幕后之人,原因很简单,因为指使他的,就是他面前的明帝。” “不可能。”夭夭说的很决绝。 徐骄说:“你就这么肯定。” “当然。”夭夭说:“若是明帝指使,他不用逃,更不用死。因为,邢越是天遗族的人。” 徐骄深吸一口气,这还真让人意外。 夭夭又说:“若是明帝,邢越大可以通知天遗族。最重要的是,邢越在帝都的任务,本就是要协助王子干登上帝位。” 徐骄惊道:“我操,这秘密你告诉我干什么。你那些事,我可不想参与……” “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么?”夭夭很不满意。 徐骄无奈,身上的夺情蛊究竟有多厉害,他不知道,也不敢试。看着夭夭冰冷的眼神,于是低声叫道:“汪汪汪——” “乖!”夭夭说:“我来帝都的第一件事,就是查出当年的真相。邢越,为什么背叛自己的任务,而去诬陷王子干?什么人逼他这么做,又是怎么逼他的?” “能逼一个男人就范,甚至自杀。无非家人妻子而已……” “邢越消失,但他妻子一直在帝都。未遭人监控,威胁。后来他们母子被带回天遗族。若是有人以此逼迫,邢越应该放心。可他逃亡许久,却始终不回到天遗族,直到被明中岳找到。” 徐骄心想:她要查的,究竟是指使邢越的幕后之人,还是能够逼他就范的原因? 夭夭看他神色,便问:“你在想什么?” 徐骄欣喜,真想给她一个拥抱。这女人,终于不再偷听男人心。 “我想,你的疑问,有一个合理的答案。” “说!” “如果邢越不是被逼迫,那就是心甘情愿。”徐骄说:“威逼利诱,既然威逼不可能,那就只有利诱。” “不可能。”夭夭说:“他若是那么好利诱的人,天遗族,也不会安排他在帝都这个位置上。” 徐骄轻笑道:“没有经验了吧。威逼利诱,只是针对一般人。像邢越这种角色,身居高位,钱和权都不缺。还是你们选拔出来的人才,那肯定是意志坚定。不过他始终是男人,自古红颜多薄命,英雄无奈是多情。我想,一定是美人计,色诱……” 夭夭无语:“在狗的眼里,屎确实很美味。可那是你的爱好,不代表别人也受不住诱惑。” 这话说的太难听了,徐骄竟无言以对。 夭夭把手里空白的案档重新用绸子封起来,放回原来的位置。忽然说:“二十年前,明帝设立风灵卫。行事诡异,隐秘。邢越之死,明帝一定会查个清楚,也许风灵卫那里,可以找到别的线索。” 徐骄说:“那你不要期望了,这份空白文档,就是答案。很明显的,风灵卫不想当年的事再被提及。也就是说,明帝不想当年的事再被提及。也就是说,当年的事,或许明帝已经知道答案。” 夭夭顿时醒悟:“你的意思是,当年的冤案,邢越之死,明帝都已知晓原由,也知道幕后的人是谁?” “我只是猜测。不然,就很难解释。白天的时候,风灵卫为什么会出现,帮徐元一个大忙,还给了这份空白案档。要知道,当时明中岳咄咄逼人,几乎要把徐元逼到角落里。可风灵卫的出现,他放弃了,不是因为忌惮风灵卫,是因为他也想到:这很可能是明帝的意思。” 夭夭眯着眼睛,似乎颇为赞同。 徐骄抬头看向屋顶:“刚刚房顶那位高手,敲击瓦片发出声音,我想我已经知道他是谁。” “宁不活。”夭夭也猜到了。明中岳也想知道,案档里究竟记载了什么。 “糟了!”徐骄突然叫道:“我们两个都是笨蛋。人家敲击瓦片,不是吓唬我们好玩儿,而是警示我们:最好快点离开。” 夭夭愣了一下:“你真聪明,说的太对了。”一掌拍出,轰的一声,窗户被掌风震得碎裂开,外面立刻传来狗吠声…… 徐骄莫名其妙。 夭夭一把将他抓过来,两人身子几乎贴在一起。若是换个场景,徐骄很可能担心自己的清白。 夭夭的嘴巴几乎咬到他的耳朵:“莫雨是风灵卫三位统领之一,风灵卫的秘档,她都有权查看。你,帮我查……” “我帮不了你。”徐骄立刻拒绝。 夭夭冷笑一声,手上忽然用力,猛地将徐骄从破裂的窗口推出去。 大理寺值守的官差早被惊醒,迷糊中看到院子里有个人影。第一时间便大声喊:“有贼……” 当啷当啷的铃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徐骄立刻听到四周嘈杂的脚步,回头看去,夭夭正冲他挥手。样子就像送别丈夫赴死沙场的少妇,但心里想的却是邻居小王…… 卑鄙的女人。即便要撤,也不用把自己推出来做掩护。损人不利己,也只有女人能干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情来。纵身一跃,上到房顶。院子里的官差已冲了出来,大声呼喝:“什么人……” 徐骄飞身而起,夜色中好似一只大鸟,直冲苍穹。在高空一个转弯,斜飞向远处。忽听破空声凄厉呜咽,身下眼前寒星点点。顿觉危险,猛吸一口气,体内气息逆转,身子忽地倒飞回去。 换作别人,气息陡然逆转,即便不留下内伤,也要吐一口血出来。不过老梧给徐骄的那些气脉图,有一张专门讲述体内气息运转如圆,无所谓顺逆。来帝都的路上,他终于掌握到窍门,今日第一次使用,便立觉其妙。 身子飞回,又落到大理寺的房顶。 一个白影疾飞而至,正是莫雨。他妈的,今晚这事,怕是个陷阱。 “我猜到今晚会有人来大理寺偷看案档,却没想到是这般的高手。”莫雨双手一伸,各握一把弯刀。不过尺长,细如月,弯如月,银光如雪。 再看四周,早已布满风灵卫的好手,夜色中,好似一个个白色幽灵。 莫雨短刀翻舞,幻化重重刀影,刹那间笼罩四方。 徐骄心里有点慌,他是真的怕。虽然之前有过打斗的经历,但从没和官家人动过手。这不是懦弱,这是习惯。即便是坏人,平日如何嚣张跋扈,见了穿制服的,也要变得良民些。 制度之下,徐骄也是一样。没办法,也许除了护士服,他对其它的制式服装,有着本能的畏惧。 可现在的他,已不是从前的他。 现在的世界,也不是以前的世界。 他不再是个走投无路的失败者,他有新的开始,新的身份。而且这是个无法无天,强者为尊的世界。幸运的是,如今的他,再不是个弱者。 徐骄身子后仰,同时脚下用力,踢起房顶瓦片。 莫雨刀光一绞,瓦片噼里啪啦的碎裂。徐骄趁势跃下房顶,跳到主街上。刀光,剑光,风灵卫蜂拥而上。徐骄身形闪动,随即踢翻两人。身子一侧,夺过两把长剑。 一阵叮当乱响,把砍劈过来的刀剑挡开。 莫雨站在房顶,不由得眉头皱起。她虽年轻,但自小所学,见识比大多数人都强。可眼前这个黑衣人,双手握剑,用的却不是剑招。倒像是拿了两根棍子,随意的戳,敲,打。一手进攻,一手防备,双手轮换,看起来笨拙,却实用的很。 他的招式也不狠辣,以守为主,以攻为辅。守中带攻,虽很难伤到人要害,但风灵卫不是被划伤手臂,就是被割伤小腿。那感觉,就像只要能伤人就行,至于伤的怎么样,毫不在意。 不过十几招,已经有七八个风灵卫因伤而不能再进行攻击。 不远处的望楼,值守的风灵卫晃动灯笼,发出讯号,召集同袍赶往大理寺。望楼的顶上,宁不活静静坐着,看着徐骄一招一式,也觉好奇。他是鬼王亲传,眼光自然高明。徐骄手持双剑,没有章法的胡乱一通敲打,在他看来,未必是多高明的招式。 但是,单从技击的角度看,简直是完美。招式之间虽不连贯,但每一下,都是最合理,最直接,最简单有效的攻击和防守。 第68章 初露锋芒 徐骄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知道有更多风灵卫,正往这边赶。他手里只有两把剑,又不是加特林。老虎斗不过群狼,他本来就没想着斗。 边打边退,终于退到墙角,身子贴上墙壁,压力骤然减轻。有一堵墙靠着,之前被四面的围攻的局面便破了,只需应付面前,无需在意身后。 徐骄双剑抡的嗖嗖响。左挡右打,右挡左打,高上高下,叮当乱响中夹着惨呼声。风灵卫人数虽多,一时却无法近身。 莫雨站在屋顶看着,觉得奇怪。此人这么好的身手,应该不是笨蛋。退到墙角,再无退路,只能束手就擒,这绝不是个好选择。此时,只见徐骄狂叫一声,双臂抡圆,跳舞似的转圈,两把剑划出一圈圈剑光。 风灵卫顿时被逼的散开。可这些人都是好手,非是一般官差衙役能比。随即整顿阵型,举刀劈剑再次合围上去。 徐骄趁这个机会,先是抡剑来两个大回旋,随即跳起身子…… 风灵卫早就防着了,好几个持刀飞身跃起,堵住他向上的路…… 哪知徐骄双脚在墙上一蹬,离弦之箭一般,斜着飞出了包围。 莫雨眉头一皱,这就是他退到墙边的用意。的确是个高手,可惜今晚遇到了她。看准徐骄的位置,从房顶一跃而下,两把弯刀划出美丽的弧光…… 徐骄但听衣袂飒飒风向,就知道不妙。腰肢轻扭,半空中转过身子,正瞧见莫雨一跃而下,投怀送抱。两把弯刀对着胸口划了下来,徐骄反应极快,手腕反转,长剑已交叉挡在胸前…… 咔嚓一声,两把长剑断成四节。 莫雨刀势不变,眼看就要把徐骄肚子划开。 徐骄也算聪明,紧急之中猛地收腹。两把短刀擦着衣服划了过去,只差两毫米。莫雨手腕一翻,双刀横过来,对准肋骨插了过去。 这个时候,两人几乎是贴在一起。徐骄手里还握着断剑,完全可以刺入莫雨后背。只是在这之前,莫雨的双刀一定会刺入自己肋骨。 她手中双刀,长不到一尺,细如弯月,刀身又薄。肯定顺着肋骨的缝隙,直接刺入内脏。两败俱伤是不可能了,最多也就是自己死,莫雨伤。他可不想做英雄,更不想做豪杰,也不愿做视死如归的烈士。 紧急之下,两条腿猛地夹住莫雨腰肢。 女人腰,男人头,还真是碰不得。 莫雨愣了一下,徐骄双腿用力,上半身借力忽地下沉。莫雨双刀插空,徐骄已经来了一式老猿倒挂,在莫雨第二招杀来之前,双腿松开莫雨,借着莫雨自然生出的反抗之力,竟然平飞而出。 这身法,超乎莫雨想象。 普天之下,单论身法,以天涯海居冠。莫雨轻吸一口气,本应下坠的身形,忽然轻飘飘的,像被一阵风吹动。起伏之间,紧追徐骄其后。 徐骄心道:这女人还真是执着,饭碗罢了,用得着拼命吗?半空中,瞥眼看到不远处风灵卫正端着强弩对准他,于是真气逆转,倒飞冲向莫雨。 弩箭可不是好玩儿的,在这世界,等级和枪差不多。一轮齐射,再怎么厉害的人物,迎上去也被射成刺猬。他靠近莫雨,那些人便有了顾忌,生恐伤了莫大统领。 莫雨双手舞动,刀光重重。徐骄手持断剑,一挡一格,咔嚓咔嚓,断剑又断。心道:这他妈的什么质量,三无产品都不会这么垃圾的。手里只剩下两把剑柄。 莫雨双刀横握,兜头压下来,喝道:“下去吧……” 一片刀光闪动,好似大海中激起的浪花。徐骄真气下沉,身形猛地下坠。地面上的风灵卫随即蜂拥冲上来,莫雨也如影随形,两弯刀劈头压下…… 徐骄心里骂一句:去你妈的。双手掷出剑柄,劲道奇大,呜呜破风。 莫雨微微一愣:这人一直在隐藏自己的实力?双刀外翻,将剑柄挡开,震得手腕竟有些酸麻。不过只要这人落到地面,再次陷入重围,想要逃脱,就不那么容易了。 想到这里,喊一句:“抓活的,上森罗网……” 徐骄脚还没落地,就看到风灵卫组成一个圆,扯出渔网似的东西。 不远处望楼顶上,宁不活还在看着。心道:森罗网,这可不好对付,小子还想留手,怕是逃脱不掉…… 徐骄暴喝一声,真气骤然爆发,双手剑指,无形剑气激荡而出。他倒不是知道森罗网的厉害,只是对网状的东西,有种心理阴影似的恐惧。 当然,女人的网眼袜是例外。 风灵卫还没围上来,就被激荡剑气阻住。徐骄双脚落地,身形旋转,狂喝一声,无形剑气如花开一般,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怎么是他?莫雨认出这招式,猜到是徐骄。略有些犹豫,心道:这个混蛋,真是找死,以为帝都是天临城那样的地方么? 真气离体,无形化有形,这是先天境的标志。 风灵卫立刻后退一丈,面对先天境的高手,不能以量取胜。他们是风灵卫,不是傻二缺。因为要困住一个先天境高手,硬冲硬打,就是白白送死。 这个世道,修习武道的人本就不多。 资质,天赋,根骨,无一不是上佳者,才能进入武道院。其后勤奋苦练,也和读书人秋试一样。五年一次大比,取其最优异者才能继续修行。这些人,顶多算得上好手。再五年,武道院七大老师亲自主试,决定什么人才能继续留下。 据说:能留下的,都是有可能破入先天境的苗子。那些没有被选中的,无一不是后天层次的高手,在任何地方都能得到一个响亮的名号,甚至一份不错的差事。 先天不是至高之境。按照鬼王的说法,它只是武道的起点。只不过,这个起点在高山之巅,虽不能俯视众生,却能脚踩大地,无所畏惧。 风灵卫最清楚不过,因为大统领苗臣,就是闻名天下的先天高手之一。 对付这样的高手,当然不能硬拼,包围圈散开,前面拉了一排森罗网。就和渔网差不多了多少,但网结处寒星点点,全是鱼钩似的倒刺。 妈的。徐骄骂了一句,这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捉鱼的东西,用来捉人。再看那倒刺,寒光之中偶尔闪现淡淡绿色光泽,不用说,估计是有毒的…… 徐骄不敢继续纠缠下去,这帮人太狠了,能行想出这法子对付人。将功力催到极致,剑气激发而出,呈扇形扫向四周。风灵卫的人舞动刀剑,发出一阵叮叮当当金属相击之声…… 有几人跃上半空,身子旋转,好像老农打渔一样,撒出森罗网,一层一层的落下来…… 徐骄暗骂一句,操!就地一滚,泥鳅似的,贴着石板的地面滑出去。避开森罗网的同时,也避开莫雨下劈的双刀。 这一下,连站在望楼上的宁不活心里都叫了一声好。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个躲避,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徐骄整个人贴着地面滑到人群中,周围刀剑立刻招呼上去。他先来一个托马斯回旋,踢开临身的刀剑。再来一个街舞大风车,把围过来的风灵卫逼开。顺势翻身就就要跃起远遁,哪知一张森罗网及时罩了下来。 徐骄身形侧闪,森罗网竟也随之移动,这操控真是高明。心中一动,闪身到人群中,随即抓住两个风灵卫,嘿的一声扔起来,直接撞进网里去…… 这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个方法破掉森罗网。 森罗网不常用,大多数时候,都是用来活捉要犯,或是用来对付高手。森罗网下,成名多年的高手都能留住,何况是徐骄呢。 可那成名的高手,没这人这么卑鄙,他冲进人群,手抓脚踹,本来擒拿他的风灵卫,现在倒成成了兵器。森罗网只要撒出来,他便抓住风灵卫扔到空中。 落到网里的风灵卫,稍一挣扎,网上鱼钩似的倒刺随即扎破衣服,刺进肉里,惨呼不断…… 莫雨看的清楚,这人不是不聪明,而是卑鄙。大叫道:“闪开!”随即飞身入人群,阻止徐骄对自己的同袍痛下杀手。 徐骄感觉刀风凌冽,从脑后袭来。顾不得去抓风灵卫,心想:一样的,缠住莫雨,那什么狗屁森罗网也不敢落下来。于是上身前倾,不进反退。 莫雨双刀分前后,一取上,一取下。躲过上面,躲不过下面。电光火石之间,徐骄一个转身,提膝正好挡住后至的一刀。 这一刀的位置,不偏不倚,正是刺向裆部。 徐骄怒道:“你奶奶的,女孩家下手这么阴险的?” 莫雨低声说:“怪的谁去,别想走了……”前刀回拉,照着脖子抹过来…… 徐骄是想用莫雨挡住森罗网,当下也不躲闪,贴身近打,就和莫雨缠在一起。短刀灵活,上下翻飞,徐骄闪躲敏捷,忽左忽右,又上又下,双脚飞速变幻。如此近的距离,竟没一刀能擦着他衣角的…… “见识了吧。”徐骄猖狂道:“阿里蝴蝶步,泰森钟摆躲,都是拳王等级……” 莫雨冷哼一声,双刀忽地变化套路,左右上刺,同时右脚踢出,一招三式,硬逼徐骄后退。可这个时候,风灵卫已经让开好大的空地,徐骄只要一退,和莫雨拉开距离,四周的森罗网,这次绝不会落空。 徐骄心里明白,所以他不会退。他上半身猛地前倾,脑袋躲开双刀。同时双手下按,挡住踢上来的一脚。同一时间,脑袋猛地撞在莫雨胸上…… 砰的一声,没有预料中的柔软,反而撞的脑袋疼。 “妈的,硅胶也没这么硬的。”徐骄大骂。 莫雨被他撞了一个趔趄,身形骤然暴退。但徐骄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后脚用力,一个滑跪抱住她双腿,双腿用力。扑通一声,把莫雨扑在地上…… 望楼上的宁不活也看的皱眉,心想:摔跤里面,也没有这样不要脸的招式吧…… 莫雨被一下扑倒在地,腰肢一挺,就要硬站起来。哪知徐骄又是一脑袋转过来,砰的一声,差点眼冒金星。莫雨虽穿了胸甲,这一下撞击,也把震的无法呼吸。 只听徐骄说:“放我走,我告诉你天意租的库玛在哪里?” 莫雨一愣:“以为我会信你?” “她此刻就在大理寺。不信,跟我来——” 徐骄抱住莫雨双腿,飞身跃上大理寺房顶,看起来却像是在纠缠拼命。可瞒不过宁不活:这两人貌似认识?却见两人落到房顶,徐骄气息下沉,轰的一声,竟把房顶踩了个窟窿…… 夭夭兀自还在翻着架子上的案档,当年王子干的案档应该不会封存,因为案子还没有了解。不说冤案这回事儿,王子干自杀,但王子妃和他的儿子,都莫名消失,即便已经平反这么多年,还是不见人影…… 突然轰隆一声,房顶破了一个洞,落下两个人来。 徐骄假装闷哼,整个人撞在墙角,那样子好像是被莫雨震开似的。 夭夭眉头轻皱,她原本想着,以徐骄的本事,逃走并不困难,必也会把风灵卫引走,哪知他竟这么不中用。 莫雨以为徐骄是骗她,可落下来那一刻,她就看到了夭夭。一身黑衣,黑纱蒙面,一眼就能看出是女人。天遗族的库玛,就是个女人。二话不说,双刀舞动,顿时刀气纵横…… 夭夭毫不恋战,飞身撞破房顶,莫雨随即追了上去。外面的羽林卫,哪里分的那么明白,就见莫雨和黑衣人坠入房里,随后黑衣人跃起。自然把夭夭当成了徐骄。 弩箭破空射来,夭夭回手挥掌。掌风竟把整个屋顶揭起来,瓦片乱飞,破空射来的弩箭,尽数被挡下来。 两个风灵卫飞身半空,准备撒出森罗网。 夭夭不是徐骄,绝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双手扬起,半空中铃铃声响,那两个风灵卫还未转过身子,便惨呼声起,坠落地面…… 莫雨挥刀追上,夭夭一招手,两条手链,一前一后撞向莫雨。 双刀横斩,当当两声,手链飞回,却也把她震得身形一滞。这下更无怀疑,除了天遗族的库玛,还有什么人会使这风雪双铃…… 只是夭夭的厉害远超过她想象,身形只是这么一滞,夭夭已在数十丈外,雪月双铃带着铃铃的声音,像有生命似的,划出一个大圈,扰乱风灵卫的攻击,之后飞向夭夭逃跑的方向…… 莫雨心道:不愧是天遗族选出的库玛,厉害如斯。大喝一声:“发讯号,不能放这人,生死无论……” 望楼上,全是摇晃的灯光。风灵卫的人,自然懂得它代表的意义。 徐骄心想:自己是不是太龌龊了些?又想:没事的,夭夭在帝都肯定有同党在。不然,这大理寺的格局她是怎么知道的,连存放案档的房间都知道在哪里。 这么一想,心里也不那么罪恶了。听到脚步声远去,心道:三十六计,走为上…… 第69章 再见,我的爱人 徐骄偷摸出了屋子,侧耳倾听,附近再无脚步声。估计风灵卫都被莫雨带着去追夭夭了。 自作孽,不可活。这可不能怪他卑鄙,是夭夭先卑鄙的。 道德应该是统一的,不能因为男女之别就有所不同。女权主义者,如果见过二十一世纪初期的中国的男人,那她就会知道,真正的奴隶是什么样子。 越过高墙,脚尖在墙头轻点,以闪电般的速度窜入墙角的阴影中。果然,附近不但没有风灵卫,连巡夜的官兵和狗也去追夭夭了。 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若是夭夭当真出点儿事,亦或干脆死了。不但可惜,而且歉疚,甚至无法原谅自己。不杀伯仁,伯仁却死。唉,自己还是太善良了。 没办法,善良是天生的,谁让自己是农民的儿子。 又想:夭夭若是挂掉,那就没有夺情蛊之苦了。哎呀,很难选择、善良了一辈子,眼下就自私些吧。如果夭夭挂掉,自己一定给她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烧够了纸钱,还为她高歌一曲:再见,我的爱人! 身形闪动,奔跑在墙根的阴影里。心里生出一股怪怪的感觉,好像身后有人跟着。回头看,狗都没有一条。转过两条街,这感觉依旧存在,真实而强烈。 不过几个呼吸,徐骄已经奔出去六七里。远离灯火通明的中城,望楼也变得少了。夜色变得浓郁,四周寂静。但心中那种感觉却更加强烈,总像是有人在身后跟着,虽听不到一点声音,可那种被一双阴狠的眼睛注视的感觉,是那么的清晰,真实…… 疾速狂奔中,徐骄猛地翻腾跃起。一来是跃上房顶,再则是翻腾之间,要瞧瞧身后是否真的有人…… 没有。漆黑的深夜,长街之上,除了自己,就没有一个活的东西。徐骄再一次纵身跃起,登上一处高耸的楼台。大理寺的灯火已在隐约之中,至于莫雨和风灵卫追着夭夭去了哪里,也看不到赢迹。 居高环视,目之所及,连只野猫都没有。即便如此,却还是觉得暗中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深吸一口气,把心静下来。在修罗山的时候,每每深夜静心,可听到微不可闻的声音。那是微风吹动,虫子爬行。照老梧的说法,这都是平时人耳听不到的声音,是大地的呼吸…… 徐骄听到风动,呼呼呼的,就像没有波涛的大海,海水轻柔的起伏,规律的就像某个函数的波。 但在那起伏中,似有小小的浪花溅起,却不影响整体的平静。就是这浪花诡异,给了他那种被黑暗的眼睛注视的感觉。可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孤零零的,傻傻站在高楼之上,夜色之中…… 徐骄心中一动,冷声说:“阁下有话何不当面问个清楚,没必要跟着吧。这么晚了,床上还有美娇娘等着呢……” 他只是想诈一下,因为那感觉太真实,可又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句话刚说完,只见房檐处一个人忽地摇上来。之所以说是“摇”,是因为他双脚几乎不动,上半身直挺挺的荡上来。想必之前已经躲在房檐下,是像蝙蝠那样倒挂着。 这人身形瘦削,一身黑红杂色的官袍,夜色中看的一清二楚。只这身打扮,就比风灵卫正经的多。 “你年纪不大,却很不错。”那人说:“能感知到我跟在你身后,已是江湖上一流之列。” “客气了。” 徐骄双腿微分,呈前后站立。这样一旦发生冲突,他准备直接坠入民房,来个鸡飞狗跳以便脱身。因为不用交手,他就感觉,眼前这人要比他高明的多。 那人又问:“你是哪家的传人?天遗族,武道院,修罗山,还是天涯海?” 徐骄轻笑道:“以阁下的眼光,猜不出么?” 那人摇头:“我跟了你一路,也没看出来。就是看不出来,所以更觉好奇。莫雨追的那个女子,应该是天遗族的人。手持雪月双铃,想必是天遗族新一代的库玛。那么你呢,除了这四个地方,绝教不出你这般的人物。年纪轻轻,先天之上。” 徐骄心里没底,但这人连夭夭的身份都能一眼看出来,只这份眼光,就足以称之为高手。 徐骄说:“你不应该去追天遗族的库玛么,她可比我有身份多了。那些废物,怕是留不住她。” 那人说:“一定留不住,她也是先天上的修为,比莫雨高明不少。况且帝都之中,也不知有多少天遗族的帮手。你与她似乎相识,那我就大胆猜测一下。你不是天涯海的人,因为天涯海与天遗族世代仇敌。你也不会是天遗族的,因为天遗族的人,可不会这样坑自己的库玛女神。武道院,也不像。如你这般的修为,一定是院内精英。没有应大先生同意,绝不敢私自出武道院行走。” 徐骄说:“应天理也不过是个人,能管得了那么多。” 那人点头:“你直呼应大先生名讳,果然不是武道院的人。那么,就只能是修罗山来的。” 徐骄心里咯噔一下,这人好聪明的脑袋,这也能被他猜到。可还是摇头:“你猜错了,我也不是修罗山的。”扯开衣襟,露出白净的胸膛。 那人颇为愕然。他不相信,世间除了这四个地方之外,还能教出这般厉害的少年。三江王的西山营不可能,当年那些不服朝令的高手,非死即伤,叫得上名号的就更少了。 二十年前,风灵卫精锐尽出帝都,在三江源和西山营一战,虽然风灵卫没一个能活着回来,但自那之后,西山营的人便很少离开三江源,相信折损之重,不在风灵卫之下。 那人沉吟不语,他本以为眼前少年出身修罗山,可徐骄拉开衣襟,却没有修罗山的纹身。 只听徐骄说:“你看,我不是盗贼坏人……” 那人笑道:“既然不是修罗山的,那我就没必要敬重山主。既然猜不出来,我也只能出手一试!” 徐骄懊恼,早知道山主面子这么大,身为天下第一大盗,连穿官服的都对他敬重有加,干脆就说自己是修罗山的了。 只见那人双手平摊,似爪非爪,似掌非掌,一个简单的架势,便显出高手风范。 他已准备动手。 “等等——”徐骄说:“还没请教大名呢。如果我死了,也想知道是死在哪位高人手上。” 那人很有江湖风范,平摊的双手抱拳拱礼:“内卫阁领,风灵卫正司,南宫俎。” 徐骄一样讲究,双手抱拳:“在下……”说着弯腰九十度…… 南宫俎心道:这礼有点大了…… 哪知徐骄一头扎到楼下去,就像跳水一样,潜入漆黑的夜色。 南宫俎愣了一下,好狡猾的少年…… 身形一晃,反而跃上高空。他目力惊人,夜色之中,百米之内视物犹如白昼。 徐骄也想错了。他本以为南宫俎会立刻追上来,所以一头扎下高楼时候,手在檐下搭了一把。身形变幻,撞破窗子,直接钻到楼里去。这个楼,想必是个富贵人家,而且是少女闺房。 床幔之中,少女被惊醒,还没来得及惊呼,徐骄冲上前去,拉住少女手臂,从窗口扔了出去。 他本想着,南宫俎就追在身后,此法当可阻止他的速度。哪知少女惊叫飞出,后面根本没有南宫俎。 徐骄暗叫一声糟糕,返身回去,一跃下楼,在那少女落地摔成肉酱之前抱住她。 少女已然吓得晕厥,徐骄心砰砰的跳,差点就害一个无辜者没了性命。习惯是很难改的,懦弱和善良,在许多时候,都是一个东西。 一声叹息,南宫俎出现在他身前:“聪明是不够的,还要够狠。这世上,心中善良的人,大多都是弱者。因为只有弱者,才会期待别人的善意。强者,永远不在乎别人想什么。” 徐骄将那少女放下,冷声问:“如果我不出手,你会看着她活活摔死么?” “她若死了,与我何干。”南宫俎有些吃惊。 徐教说:“你一身官府,受百姓供养,不该为人民服务么?” 南宫俎皱眉:“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今日之职分,乃是帝王隆恩所赐。你这想法,有点像修罗山妄言……” “他妈的,你连做人都不配。”徐骄怒骂,此时这大院中的人已被惊醒。徐骄飞身跃出高墙,人未落下,就看到南宫俎已在墙外。双指点出,剑气嗤的一声激发而出。 徐骄明白,想要跑是不可能的。南宫俎是他迄今为止,见过速度最快的人。甚至都没看到他是如何出了院子,挡在自己身前的。 “剑气无形,先天妙境。”南宫俎双手微晃,直接迎上剑气。噗的一声,肉掌竟把剑气击散。 徐骄双手舞动,刹那剑气纵横。红砖的墙壁,青石板的街道,被划出一道道剑痕。 南宫俎凝眉深思,想不出普天之下,在未禁武灭道之前,也未曾有这种无形剑气的功夫。 但见徐骄翻腾跳跃,剑气不断,从不同角度,不同方位射来。这无疑需要深厚的功力作为支撑,非先天境难以施展。 南宫俎身形不动,只靠双掌,就把激射到身前的剑气拍散。 徐骄心中有些慌,面对南宫俎,逃又不好逃,怕是也打不过。看他应付自如的样子,不知道比高明多少。 其实南宫俎更震惊。一套无形剑气,纵横开阖,弥漫四周,限制了他身法速度的优势,最好的应对就是静立不动,只守住身前一尺。以他的修为,也不敢说在这纵横交错的剑气中穿梭自如。 徐骄心想:南宫俎如此从容,若不是故意蔑视自己,那就是有意看自己出手,从中瞧出自己的套路。 南宫俎确实有这个意思。 想到这里,徐骄猛地爆出真气,喝道:“接我一招,剑气冲霄……” 南宫俎眉头一皱,上前一步,身形侧立,这样可以减少需要防守的面积。徐骄叫的这么豪横,想必是个绝招,他就不信,看不出他的师承来历…… 只见徐骄飞身跃道空中,并指在空中划个十字交叉,两道剑气凝练犹如实质,如新月之光洒向人间…… “好!”南宫俎喝彩,双手平托,一股无形劲气像一道帘幕浮现身前。只听嗤嗤两声,剑气消散,这一招“剑气冲销”让他大失所望,不过平平而已。再看徐骄,身形已在街的尽头…… 徐骄拼命狂奔,转过街角,抬脚蹬在墙壁上,高飞跃起。只要到了西城,那里大街小巷密密麻麻,不那么规整,要躲开南宫俎,应该不是难事。 但身子刚飞起来,就感觉头顶一阵劲风。 “你走不掉的。”南宫俎竟居高而下,一掌拍了下来。 徐骄心惊:我他妈的,真这么厉害么。挥掌一挡,只觉一股奇大的劲力传过来。那感觉,就像被时速七十码的汽车撞了一下似的…… 整个人疾速坠落,南宫俎如影随形,又是一掌拍下。徐骄并指如剑,正中他掌心。 南宫俎身形稍缓,如此近的距离,饶是以他的功力,也被这一指剑气震得手臂发麻。眼前这人,并不如他想的那么不堪,是自己大意了,先天之上,哪有弱者。 想及此,双掌再次拍下。徐骄以双拳相迎…… 砰的一声闷响,那是劲气激荡的炸裂之声。 徐骄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道,从手掌传来,沿着双臂,顺着脊椎骨传下来。那感觉,就像要被抽走了骨头似的难受。想起老梧给他的几张运气的图画中,有一幅是专门讲运气泻力…… 情急中催动真气,在体内形成气旋。那股奇怪的力道遇到气旋,忽然散开,好像是从毛孔中钻了出去。感觉还是很难受,像是浑身长满了寄生虫,疯狂的钻出皮肤一样。 难受归难受,但起码化解了这股力道,伤不到骨骼脏腑。 世界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又爽又舒服对身体又好的,上床估计都不会有这效果。 徐骄双脚落地,咔嚓两声,踩碎脚下的青石板。 南宫俎头下脚上,依旧挥出一掌,徐骄并指一道剑气射出。南宫俎侧身闪开,随即落下,顺势手腕一翻,竟抓住徐骄小臂。 徐骄顿觉一阵钻心的痛,后退想要甩开。哪知南宫俎的手竟好似铁爪一般,差点把手臂上的血肉拉下来。 “你走不掉的?”南宫俎另一只手也抓过来。徐骄一道剑指点过去,南宫俎手臂下沉避开。以他的功力,硬接无形剑气,也有点不好受。 徐骄并指再点,南宫俎单掌如刀,砍向他手腕…… 场面忽然变得很奇怪。看上去,就像两人一只手拉着对方,另一只手却要拼命致对方于死地。 徐骄心道:完了,完了。遇到高手了,怕是得让夭夭给自己找个好地方,烧点纸钱,然后为自己高歌一曲:再见,我的爱人…… 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低头…… 第70章 美丽的误会 徐骄身子一震:是夭夭的声音…… 想也不想,身子侧身后仰,露出好大的空门。 南宫俎哼道:“找死!”聚掌对着他胸口拍过去,却见徐骄身子后仰的那一刻,一团白光擦着他脸颊飞了过来。如此疾速,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南宫俎变掌为拳,轰的一声,将那团白光轰了回去。发出铃铃响声…… “雪月双铃?”南宫俎微微一怔,突觉不妙,身子立刻像萧离那样前倾下去,一团白光擦着他后脑勺飞过。他身子前倾,徐骄提膝上顶,去撞他的下巴…… 南宫俎当真厉害,脚下微动,整个人横移九十度。一只手还抓着徐骄小臂,同时用力一扭。徐骄无奈,只得随势翻滚,否则手臂就要被扭下来…… 两团白光左右交叉飞来,神出鬼没,变幻莫测。南宫俎心道:天遗族今日的库玛,可比上一代强多了。这时,徐骄运指如剑,好似真有一把剑在手上。斜刺,上挑,下拉,两人靠的如此之近,剑气激发,南宫俎挥手应挡,一时间也被弄了个手忙脚乱。 徐骄这才发现,无形剑气虽然好看,双手一舞,剑气纵横。但应对高手,贴身近击,才能显出威力来。 本就是如此,小山祖传的剑法,岂是一般…… 南宫俎功力远胜于他,只是他以指代剑,不弱于手持利刃,且招式诡异飘忽,匪夷所思,多一半出招是违背剑理。虽有破绽可循,但还未来的及出手,就被激发的剑气所弥补,实在比手握一把真的宝剑还要麻烦。 手握兵器,招式自然要受到兵器长短的束缚。但徐骄两根手指,剑气无形,近击要命,远攻伤人。他这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打法。 正思索间,徐骄忽然露出一个老大的破绽,中门大开,反而一个剑指刺向抓住他手臂的肩膀。 南宫俎心道:好狂妄的小子,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和我硬拼。干脆放开他手臂,双臂一圈,拍向徐骄胸口。他功力深厚,速度又快,这一下,徐骄无论如何躲不过去…… 然而徐骄忽然张开双臂,两团白光从他腋下射出…… 南宫俎掌化为拳,砰砰两声,将两团白光击飞出去。然而徐骄也已脱离他掌控,身形暴退…… 南宫俎大怒:好个天遗族库玛。于是舍弃徐骄,飞身追上白光,喝道:“天遗族库玛,且让南宫见识一下你的真面目……”抬手之间,真气凝华聚掌,对准白光消失的地方猛拍下去…… 徐骄上前就要从后面给南宫俎来一下,脑海里却响起夭夭的声音:“走!” 回身一看,夭夭却站在他身后。只见她两只手轻摇,两团白光从黑暗中倒飞而回,正是雪月双铃。 南宫俎立刻明白猜错了方向。他身法奇怪,也不敢回头转身,双脚在地上一点,翻滚着倒飞回来…… 徐骄跃到夭夭身边,随即就是一式白骨爪。五道阴寒的劲风激射,南宫俎深吸一口气,浑身不动,整个人忽地暴三尺,噗噗几声,白骨爪的劲气射入身前地面,射穿青石板,竟荡起泥土的味道。 南宫俎皱眉:这才是他的真本事吧? 但见两人飞身窜入黑暗中,心想:南宫俎面前,还能跑得了…… 身形一晃,如鬼似魅,挥手之间,一个巨大的手影浮现…… “两个后辈,留下来吧。” 劲气激荡,仿佛要把黑暗冲散,南宫俎连人带掌扑过去。他相信,这两个年轻的先天境,还不足以逃脱他的手掌心。 夜色忽地像水纹一样波动,沙包大的拳头从黑暗中猛击出来。 轰的一声闷响…… 南宫俎倒飞而回,双脚落地,却无法止住后退之势。直到后背撞墙,才算稳住身形。 黑暗中走出一个人影,穿的像个卑贱的农夫:“这不是风灵卫司正南宫俎大人吗?怎么,深夜无眠,在街上散散心也犯了王法,劳烦大人出此杀手……” 南宫俎皱眉:“宁不活?” 徐骄和夭夭,夜色中疾驰掠过街道,飞身落入西城。 漆黑的夜,再无一点灯光。密布如网的小巷,马蜂窝似的杂乱的房子。和城中富贵之地相比,即便是在夜里,也能很清晰的感觉出是两个世界。 到了西城,如此混乱的布局,徐骄才觉得有些安心。因为在这样蜘蛛网般的巷子中,他自己也迷失了方向。 留神倾听身后,没有异样的声音,也没有被人追在后面的感觉。他像女人一样,相信自己的感觉。就像之前,被南宫俎跟在身后,听不到,看不到,但心里却能隐隐的感觉得到。 就像第六感,科学无法证明它存在,却也无法否认它存在。 佛经上讲,人有六识,第六识便是心。心者,意也。眼耳口鼻身之所感,自然而成。有时候,虽看不见,听不到,但却是实实在在存在。只是没有被大脑区别,就像潜意识那样。 当心静到极点,感官捕捉到的信息也敏感细微到了极点。就像催眠,有一种神奇的力量。 徐骄确信南宫俎没有追上来,便沉声问:“去哪里?” 夭夭瞪大眼睛:“你拉着我跑这么久,却问我去哪里?” 貌似是这样的。 小河,小桥,流水潺潺,四野无人。这真是个犯罪的好地方,比如杀人,比如耍流氓…… 徐骄拉着夭夭躲到桥底下。遇到河流,连猎狗的鼻子都要失灵,何况是人。 两人蹲在桥下,屏住呼吸,约莫过了一刻钟,才确定身后无人跟随。 夭夭用冰冷的眼神望着他。 徐骄内心忐忑。自己利用她摆脱莫雨,最终人家还能回过头,帮自己逃脱危难。这份情义,来自于一个美女,那是相当的感动。不过她这冰冷的眼神,就像大多数女人一样。当激情过后,温柔不再,又变成了凶猛的猫科动物。 徐骄叹一口气,准备迎接凄风苦雨。却听夭夭说:“还好你托住了南宫俎,否则我甩不掉莫雨和那些风灵卫。你说,今夜,是否就是一个陷阱。” 徐骄疯狂点头。 世间,最美好的不是爱情,而是甜蜜的误会。 夭夭又说:“那么有没有可能,那份空白案档,是风灵卫拿来做诱饵的。真正的案档,还在风灵卫——” “很有可能。”徐骄说。 其实他心里不这么想。因为莫雨之前说过,案档里有什么,她也没有看过。而且说起来的时候,眼神中有惋惜之情,似是因为没看过而遗憾。那个样子,不像是装的。 又想:莫雨白天巧合出现,夜里布兵埋伏。她和自己一样,也是刚到帝都,这一切绝不是她设计的。是南宫俎,对,他才是风灵卫司正,大统领。能能莫雨听命行事只有他…… 夭夭看他眼神发直,皱着眉头问:“你受伤了?” 徐骄回过神来:“没有,只是你不顾自己安危的回来救我,让我感动的想以身相许。” 夭夭说:“我不是无情的人,你能为我拖住南宫俎,我也不会看你死在他手里。不过,你还真是让人惊喜。这南宫俎乃是内卫五大阁领之一,风灵卫司正,一手擒拿功夫傲视群雄,其鬼影身法,更是神奇。能从他手里逃走的人,已经能立名号,开山头了。” “确实,他比魏无疾强的多。”徐骄叹息一声:“若不是你及时出现,明年清明,恐怕你要去我坟头,为我高歌一曲。如果有那么一天,请你为我唱一首:再见,我的爱人!” “爱人?”夭夭冷冷道:“我是天遗族的女神库玛,无爱无恨。” “既然是神,更需要怜爱世人——” 夭夭说:“神,只需要世人爱她。她,不需要去爱爱世人。” “靠,说好听点,这叫单恋。不好听的,这叫舔狗。你以为世人都是傻的么,会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那你错了。”夭夭说:“世人对神的爱,不是因为尊敬,而是因为怕。你中了我的夺情蛊,所以,你不需要爱我,只需要怕我就可以。” 徐骄冷哼道:“可你在我心里,不是神,顶多算个某种情景下的女神。所谓女神,也不过是个女人。” 夭夭斜他一眼:“你最好不要这样想,莫雨才是女人。你的那些手段,去对付莫雨吧。也许从他那里,能知道那份杀徐之义的案档是否真的存在。若我猜的没错,她明天就会来找你。” 徐骄哭丧着脸:“来找我又能怎么样,我的那些手段,到床上才有用。你没看莫雨下盘功夫稳得很,推不倒的。何况,她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夭夭说:“你是装傻,还是真不知道?大理寺你们交手那么多招,她早该认出你了。带着风灵卫追我,就是故意放你一条生路……” 徐骄心想:哎呦妈呀,这误会也太大了些…… 夭夭继续展示自己幻想故事的才华:“我使出雪月双铃,无论是莫雨还是南宫俎,都能猜出我的身份。尤其是莫雨,她是天涯海的人,对我这个天遗族的库玛更感兴趣。她也一定会从南宫俎那里知道,是我出手救了你。你说,她会不会想着,从你身上得到我的消息。” “我想会的。”徐骄说的很肯定。 其实不用去猜,已经是事实。他已经拿夭夭的信息,和莫雨做了交易。他甚至想了更多,不但要从莫雨手里得到羽蛇胆,彻底治好笑笑的热毒。还想借助莫雨之手,彻底摆脱夺情蛊的束缚…… “不用想,她一定会。”夭夭说的更肯定:“哪怕你想要她身子,她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徐骄心道:你也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其实早和莫雨谈过了,你不值那个价。忽地一阵后怕,想到两人靠的太近,便会心有灵犀,被夭夭感应到心中所想。 夭夭面色如常,应该是没有催动夺情蛊,不知道他方才的想法。 徐骄问:“如果莫雨真的愿意,那我是该将计就计,占她便宜。还是誓死不从,不管她怎么威胁诱惑我……” 夭夭轻笑:“你最好不要碰她。天涯海的女人,最喜欢要男人的命。” 徐骄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是让我借这个机会探查那份案档是否真实存在,若存在又记录些什么?” “不止于此。虽然风灵卫是明帝登基之后成立,但我想明帝也一定查过当年王子干谋逆的事。他或许不在乎自己的兄弟冤枉与否,可王子干的妻儿莫名消失不见。身为帝王,他一定会追查。这才是最重要的,当年经历过此事的人,都已不在,或许唯一的活口,而且知道事情真相的,就是这对遗孀孤子。” 徐骄寻思:那么久远的事,她也太关心了些。关心则乱,智商都有点掉线。细想一下,若风灵卫真查出什么线索,还轮到你去揪出真相。 只听夭夭又说:“莫雨一听想从你这里得到我消息,你可以用这这个做交换,查一下当年的事。” 徐骄故作沉吟:“可我不能出卖你呀——” 夭夭哼道:“你连骗人都不会么?” “我会骗人,可我不习惯骗女人。”徐骄说:“而且,她也不用谈交换。人家是风灵卫,带着人把我抓起来,一通严刑拷打,威逼利诱加色诱,我怎么顶得住。” 夭夭说:“你放心,她未必敢。” 徐骄不解。 夭夭又说:“你还不知道吧。自从传出李师师在修罗山被掳走,冒出一个寂寞老人。貌似连山主,也对其敬畏三分。种种传言,玄之又玄,连鬼王都有些好奇,派了应天理亲上修罗山拜见山主。山主只说了两个字:已归……” 徐骄皱眉,没弄明白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夭夭说:“据传,鬼王听到这两个字,脸色大变,愕然惊道:他老人家还在世!”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徐骄还是不明白。 “后来,又有传言。这个寂寞老人有一个弟子,其妹妹得了热毒之症,就是笑笑……” 徐骄怒道:“这他妈谁传出去的……” “自然是我说的。”夭夭冷冷道:“而且,有神医薛宜生为证。风灵卫若不是笨蛋,应该早就查出来,那个所谓寂寞老人的弟子,就是你——徐骄。” 徐骄愕然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当然是为了你好。”夭夭说:“你难道没有发现,在船上的时候,宁不活见到你,很是客气么。那是因为鬼王的态度,连鬼王都要表现出三分敬意的寂寞老人,在别人想来,那是比鬼王还可怕。” “你这是为我好?”徐骄说:“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有多少人盯着我?” “那也比你死了强。”夭夭说:“你可别忘了,魏无疾早晚会发现你就是那晚伤他的人,还有方迎山,他早晚查出来,是你杀了他唯一的儿子……” 徐骄大惊! 夭夭柔声道:“乖,你得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 第71章 笼中鸟 秘密是什么? 徐骄觉得,凡是能用来威胁别人的,就是秘密。 就像夭夭说的,在这帝都,自己真正要畏惧的不是莫雨,不是风灵卫,也不是魏无疾。而是有权有势,又有实力的殿前将军方迎山。 自己无意中在临江楼杀死他的儿子,这才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心中对夭夭些微的感动和歉疚,刹那间烟消云散。他不知道,这个秘密夭夭是怎么知道的。因为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仙娘和李师师。仙娘绝不会说,因为她本身就在其中。李师师也不会,因为她得让自己活着,去玷污她的清白,推掉与王子淇的婚事。 无论夭夭如何知晓,她现在说出来,无非是想表明:即便没有夺情蛊的束缚,他的小命依旧握在她手里。 秘密,本就是威胁。 夭夭是想让他明白自己的处境。在这繁华的帝都,他可以是平凡的三江学子徐骄,也可以是神秘寂寞老人的弟子徐骄,也可以是杀人凶手徐骄。 至于是哪一个,不在于他,而在于夭夭。 逃…… 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危城不入,乱局不掺和…… 风灵卫府设在皇城以南,没有牌匾,和设在皇城以北的内卫府遥遥相对。因内卫府被称之为北衙,故而风灵卫府得名南衙。 内卫府不管皇城以外的事,风灵卫不管皇城以内的事。但论起亲近,没人能够比得过内卫,他们才是明帝最信任的。 只看南宫俎就知道了。他是内卫五大阁领之一,却又是风灵卫司正,掌控风灵卫的一切。所以严格的讲,内卫的地位,远超风灵卫。只是辖管不同,一般人很少与内卫打交道,故而也不怎么畏惧。 风灵卫就不一样了,它是残忍的,黑暗的,既不守法,也不讲理的所在。尤其是海后接管以来,其本质变得更加模糊。既像官,又像匪。庙堂之上,监察百官。江湖之上,凌驾各地枭雄。 正堂上,南宫俎晃动手臂,宁不活那一拳真要命。 鬼王三大亲传。应天理不用多说,抛开鬼王和山主,估计没人能胜过他。还有一人,迄今为止不知名姓,更不知死活。再就是宁不活,此人一直江湖行走,也未闯下什么名号,可十五年前忽然出现在帝都,还跟随在明中岳身边,给他赶车牵驴。 原本以为所谓亲传宁不活,未必真有实力。但今晚,他一拳就将自己震退,手臂差点断掉。盛名之下无虚士,鬼王的盛名,真是不容质疑。 杂乱的脚步声响遍南衙,莫雨带着风灵卫回来了。 她很不开心,明明已经遇见天遗族的库玛,却被她逃脱。这不是失败,而是耻辱。数百风灵卫,加上她这个风灵卫左司,连一个女人都留不住。这么些年来,这还是第一遭。 “左司回来了?”南宫俎说:“事情怎么样?” 莫雨说:“我查过大理寺,那份案档还在,可里面只有白纸。司正不该解释一下么?” “是白纸?”南宫俎沉吟道:“嗯,明日去拜访常奉安,也许他能给个解释。我只是奇怪,徐之义的案档,感兴趣的竟然会是天遗族。雪月双铃,库玛再现……” 莫雨很想问:原本应该感兴趣的是谁?忽然想到徐骄,便说:“另外一个黑衣人呢……” “被天遗族库玛救走了。”南宫俎很是惋惜:“帝都,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之后的事,左司多费心吧。你少在帝都,正好熟悉一下卫府运作。之前都是右司主理风灵卫日常,不过,我看她的伤,一个月内,怕是无法下床。” 莫雨点头。 南宫俎心想:一份徐之义的案档,却引出天遗族高手。尤其是宁不活,他横插一杠子是什么意思呢?诶,不知会不会与武道院有关。不管是武道院的应天理,还是宁不活,他都说不上话。也只有回北衙内卫府,请老大出面。 三江会所,徐骄闭目缓神。三猫等人都不敢说话,以为他受了伤。他只是心烦,因夭夭而心烦。这女人,真的有点让人怕。不但用夺情蛊控制着他,还用秘密威胁。 这还不是最坏的,糟糕的是眼下的处境。 身在帝都,诸多顾忌。如果是在三江源,他根本不用担心。因为三江源,虽不是自己的地盘,却也不是他们的地盘。无论莫雨,魏无疾,甚至那个殿前将军方迎山,在三江源都不敢肆无忌惮。 笑笑终于忍不住,问:“案档怎么会是空白的?哥,是不是大理寺换掉了……” 徐骄说:“不是大理寺,设局的是风灵卫司正南宫俎。而且我猜,那份案档本来就是空白的,甚至连风灵卫都不知道,那是一份空白的案档。” 三人都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 “试想一下,白天的时候,风灵卫把案档拿过来,倘若大理寺卿常奉安当场拆开,里面却是白纸,风灵卫如何解释?”徐骄说:“我想风灵卫不会这么蠢,这样反而把事情闹得更大。当时明中岳在场,揪住这个把柄,风灵卫就有没完没了的麻烦。” 三猫和小山都觉有理。笑笑不想这些:“哥,你的意思是说。当年父母惨死的事,其实风灵卫也不知道内情。所以还要去问徐元……” 徐骄看她一眼,女人执着起来,当真可怕。 “笑笑,你先回山里去。”徐骄说:“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牵扯太多,而且都不是一般人。徐元,明中岳,风灵卫,天遗族,天涯海,都是惹不起的……” 三猫惊道:“这么复杂?” 小山也动容:“大哥,既然如此,我想办法带笑笑尽快离开。不再等李师师他们……”他是聪明人,事情扯上天遗族和天涯海,便知道很不简单。 徐骄无语,之前说什么笑笑是贱籍,得等李师师一起。现在说来,分明是有别的办法。哎呀,不知道把一个老实孩子冲昏头脑的,究竟是爱情,还是女人。 笑笑欲言又止, 显然是有自己的想法。好一会儿才沉吟道:“那我先回房了——” 等她出去,反手关了门,徐骄看向小山。 小山说:“大哥放心,我会好好看着不让她乱跑。至于离开的事,明日让三猫去找西城五爷……” “西城五爷?”徐骄问。在帝都能称一个“爷”字,想必是有些来历。 三猫说:“这个五爷,七十多岁了,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在帝都,有麻烦找他,凡能办到,从不推脱,所以很受人尊重。” 小山说:“也只有这个办法,能通过各个关卡,在津门上船,水路西下。天遗族和天涯海掺和的事,都麻烦的不得了,我们确实没必要蹚浑水。” 徐骄心里更烦,他好像已在这潭浑水中。 东方的天渐渐发亮,即将到来的黎明的光,趁的夜色更加漆黑。一个时辰的静修,徐骄精气神都已恢复到最盛状态。老梧给的那几张《气经》的图,真的很玄妙。违反科学,却让人沉浸在另一个世界,好像能够感受到宇宙最原始的力量。 徐骄甚至在想,以前的悲哀是否源自于对科学的信仰。于是自然的信仰真理,信仰权威,所以失去了自我,变成了真理与权威的奴隶。 想到奴隶,徐骄忽然想起了夭夭。妈的,这一生,当看到第一次爱的女人,爬上别人床的时候,都没有如此冲击过他那颗脆弱的心。 伸手捂住胸口,确定那颗跳动的心还在。 感受不到跳动,硬邦邦的,想起那是在大理寺案库带出来的案档,关于当年王子干谋逆。 翻开案档来看,记载相当详细。有些他已经知道,比如王子干的第一谋士徐之义,徐元长子,笑笑的父亲。比如,当时举报谋逆案的邢越…… 整个案子,就是一个悲剧。 案档里记载牵涉在京官员三十六名,在朝大员十二名,全是文官,无一武将。只这一点,便不可能谋逆。枪杆子里出政权。无论改朝换代,还是改变制度,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暴力。这样一群官员,显然是不够暴力的。 案档还记载,他们以徐之义为首,常常聚集在王子干府邸。商谈朝政,国策,发表对当时天承帝的不满。尤其是对官员选拔任命,应择优而用,避免前朝门阀之乱…… 徐骄忽然想起来,科举取士是从二十年前开始的,也就是明帝继位之后。在他看来,这些议论不过寻常而已,历史证明,它不但具有历史的局限性,而且终究会成为一场骗局。 只是这样,便被定为谋逆,明摆着冤枉。再继续看下去,每个官员的口供,笔录,大致都是差不多的。 王子干的笔录最让人意外。他坚称自己乃是为国着想,要打下万世之基业。他继位之后,要整顿朝纲,从官及民,官不治,何以民治…… 这些想法,有些前卫吧,只是太过天真。 最有意思的是,案档记载,天承帝下旨责骂:纵有千般想法,帝位不给你,也是空想。 王子干回:我心有天下,必然手握乾坤。 徐骄心道:这不是谋逆,什么是谋逆。即便不是事实,但已然有了谋逆的心。难怪没有实证之下,就给定了这么大的罪。 案档的最后记载:查抄涉案王子干府邸,王子妃及其子下落不明,待查。 徐骄心想:这件事并不复杂。王子干以及那一帮官员的行为,确实像谋逆。因为他们聚会所谈,好像天承帝死后,自然是王子干承袭帝位。难道只因明中岳支持?包含王子干在内,他们如此笃定,绝非仅此一个原因。 而且这个王子干也不是个聪明人,说那些话,听起来伟大,其实是嚣张。还不是皇帝呢,就敢在另一位皇帝面前如此狂傲。天家无情,父子兄弟皆可杀。连他这个老百姓也晓得的道理,身为王子竟然不明白? 这不是个曲折的故事,但确实很奇怪。举报谋逆案的邢越,从头到尾,没有一份口供提到过他。可案档记载,他却知道王子干,徐之义等人,何时何地聚会,又谈了何事? 而且夭夭也说了,邢越不但是天遗族的人,且在帝都的任务,就是协助王子干继承帝位。 他深受天承帝信任,掌管五城兵马,比其它涉案的官员,地位更高,权利更大。若真要谋逆夺位,最是关键不过。但从案档来看,王子干好像根本不知道他是自己的人。 这就有点奇怪了。天遗族安排邢越这颗棋子,许多年来,他与王子干毫无关联,难道就没有被发现么? 他绝不相信。因为在帝都,天遗族绝不只邢越这一颗子。不说别的,就说夭夭吧。她对帝都人事都很熟悉,而且薛宜生之前不就在帝都么? 谁能知道,天遗族在帝都布下来多少暗桩…… 徐骄心头一动。对呀,天遗族不止邢越一颗棋子,协助王子干继承帝位的,也不止邢越一个人。 也许王子干至死,都不知道邢越其实是他的人。因为他们从没有来往过,因为王子干身边,早就有天遗族的人在。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徐之义他们,从头到尾没有提到邢越。可他们所有的事,邢越却都很清楚。 是她? 徐骄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那个失踪许久,至今都没有消息的王子妃。 用女人控制男人,用男人控制天下,这本就是天遗族最擅长的—— 凌晨的第一声鸡啼,天亮了。 徐骄看着窗外,心里越发不安起来。有些风雨,不应该卷入其中。 风大雨大。一场风雨之后,有些人也许只是觉得冷,有些人也许只是感冒。但也有些人,莫名其妙的,就死在了风雨中。 徐骄感叹一声,他早就预感到,此次帝都之行,会有许多麻烦。没想到,麻烦不但多,而且大。 又是一天。 夭夭说的很对,新的一天,他要面对的第一个麻烦就是莫雨。隐隐的,他听到学子读书的声音。想到莫雨,他就想到莫少平。嘴角抿起一抹笑,他手里并不是没有牌…… 就着未灭的烛火,把手中的案档烧成灰烬。他觉得没有必要,但谍战剧里都是这样演的…… 推开门,清晨特有的冷厉空气,让人全身一个激灵。三江会所的院子里,早醒的人,有的洗菜,有的熬粥,应该是会所厨房的伙计。门口摆着两个卖早点的摊位,是炸油条的味道,滚烫烫的油冒着香气飘过来…… 这时,三猫和小山推门而出,走到他身边。 三猫说:“骄哥,我这就去找西城五爷,请他帮忙。” “他一定会帮吗?”徐骄有些疑虑。 三猫笑道:“骄哥,山上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道上的朋友,都会给三分薄面的。” “我怕已经晚了。”徐骄说:“这三江会所,恐怕已经成了一个笼子。而我们就是笼中的鸟,一旦飞出去,就会凶多吉少。” 三猫不解。 小山却皱眉看着门口:“往日,这里没有卖早点的摊位。因为这个地方,大多数人户,不舍得花钱吃别人的东西。” 徐骄冷笑:“他们是风灵卫!” 第72章 大嫂 晨光,把帝都染成一片金黄色。 这是帝王的颜色。 遥望向东,那里是皇城。徐骄看到一片朦胧的光泽,能够想象金碧辉煌的宫殿,气势宏伟,无处不在的彰显自己的高贵与不凡。 帝王,这是多么让人恐惧和向往的称号。 人间,不应该有帝王。确切的说,不该有帝王的延续。因为这不科学。 狮王的孩子,不一定能再成为狮王。 狼王的孩子,也未必能成为狼王。 为什么人王的孩子,可以继承,继续做人间帝王呢? 王,要在杀戮中成长,在杀戮中证明自己的强大。 但人类,是最智慧的物种。他们用最聪明的方法,来彰显自己的不同与强大。专用的颜色,特有的服饰,甚至戴个红袖章,就能高人一等,任意欺压…… 就像现在,一个无赖的胖子,头上顶着红色小帽,对街边地摊卖菜的大妈伸手,可以得到几个铜板。他不是乞讨,乞讨者,不会这样盛气凌人。但他和乞讨者一样,想要得到,只需伸手。 太阳才刚起来,生意还没开张。老妇人很不情愿,艰难的从怀中取出两个铜板来。 这正是大多数人类的悲哀,即便不情愿,却又无法拒绝。 还有好几个地摊,卖菜的皆是青壮,相比大妈就痛快的多,二话不说给了钱。也不问是税,是费,还是必不可少的孝敬。 小山眯着眼睛冷笑:“传说中的风灵卫,不过如此而已。一般这个时候摆地摊的卖菜的,都是大爷大妈,青壮年,能干更好的伙计。何况,他们也太白净了些,哪有一点面朝黄土背朝天样子。” 话刚说完,三猫出去溜达一圈回来:“妈的,前前后后,少说三十多人。把着巷子和出口。骄哥,昨晚你不会露了行踪吧?” “和莫雨交过手,她认出了我。”徐骄说:“我猜到她会来找我,却没想到会用这个法子。这等于变相囚禁。这娘们儿,胸不大,却也不怎么聪明。” 小山说:“我们得更小心……” 三猫说:“那还要去找西城五爷么,毕竟牵涉到了风灵卫……” “去!”徐骄说:“但不要以修罗山的身份,别忘了,你现在是三江王西山营的人。” 三猫嘿嘿一笑:“明白……” 等三猫走了,小山沉吟说道:“这件事,五爷未必能帮得上忙。他黑白两道再有面子,也不敢跟风灵卫过不去。” 徐骄笑说:“我本就不指望他,只是做出来给风灵卫看而已。”忽然想到李师师,便问:“李渔兄妹自到了帝都,既然也落脚在三江会所,怎么去皇宫这么久,还不回来。不会出事了吧……” “那倒没有。大哥还不知道李渔的母亲是谁吧,乃是明帝一母同胞的姐姐,有一半皇室血统。听说次日从皇宫出来,却被公主怜邀到公主府暂住。这个公主怜是天承帝最小的女儿,年纪只大李渔五岁不到。说是姑侄,也是幼年玩伴。李渔的母亲亡故后,当时老太后心伤,把李渔接到帝都,养到八岁上下,才回到天临城。” 徐骄说:“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大哥,凡到一地,必先弄清环境以及人物关系。下山前,这是风盗千叮咛,万嘱咐的。三猫不学无术,早就把这些忘了。他现在,满脑子就是个吟翠。” “你们两个,谁也不要讲谁。”徐骄说:“你满脑子都是笑笑,不然也不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小山无言以对,他确实觉得去大理寺是个笨主意,可内心却不能拒绝笑笑。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会是个麻烦。”小山突然说:“李渔带着李师师暂住公主府,当晚宴请两人的时候,还请了王子淇——” 徐骄眉头皱起来。 小山说:“在帝都,大哥和李师师的流言传的更邪乎。甚至有人说,若不是海后硬定下这门亲事,三江王早就给你们完婚了。” 徐骄心想:完了,敌人还要再多算一个王子淇。 真他妈奇怪,照理说他只是修罗山的小强盗而已,即便有对头,也不能全是逼格这么高的。 正想着呢,一匹快马趟开大街,直入三江会所。马上的人认识,是李渔随护江英。 徐骄心道:麻烦来了。 江英直接走到楼上:“原来你们已经到了,小姐惦记的很,每天都要派我来看看。” 徐骄说:“那就替我向你家小姐说声谢谢。” 江英又说:“小姐还特意交待一句话给你:在三江会所等她回来,有件事让你去办……”他有些欲言又止。 徐骄问:“什么事。” “不知道。小姐只是说:有些事,还是只有你和她知道的好。” 徐骄明白了,这是威胁。他有些后悔,当时把杀了方迎山儿子的秘密告诉李师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知道,女人是最保守不住秘密的,偏偏记不得教训。 江英转身离开,徐骄忽然叫住他:“请转告世子,三江学子多数已在会所,这一路上很不平静,有些事得他来拿主意。” 徐骄想着,如果李渔回到三江会所,风灵卫会不会有所节制。而且,把李师师支出帝都,不但对自己好,也能顺便把笑笑带走,这个女人,本质还是善良的。善良的女人,一般都很好拐骗。 而且,以他对李渔的了解。他肯定不喜欢住在皇城,或者公主府那样的地方。某些地方,他和李渔是一样的。比如,都不喜欢被束缚,喜欢自由…… 等江英走了,徐骄好似解开了一道难题,神色变得很轻松。他对小山说:“兄弟,三江会所的厨子怎么样?” 小山摇头:“没有试过,我都在外面小摊小店吃。” “为什么?” 小山压低声音:“因为我总觉得这个地方很怪。” 徐骄哼哼笑道:“这个帝都,就没有不怪的地方。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搞桌丰盛的来,好酒好菜,我们边吃边等客人。” “等谁?”小山有些迷糊。 徐骄说:“风灵卫三大统领之一,左司莫雨。别看是个女人,却是天涯海的高手。” 小山一点就透。他的身份,是三江王西山营私兵,在三江源,身份非比寻常。吩咐下去,会所伙计自然听命。虽然搞不明白:这才早上,就要大鱼大肉大酒,却也不敢问。反正是三江王拿钱,而三江王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这年头,随便一个穿官差服饰的人,就不会为钱发愁,何况是三江王。 不到一刻钟,会所后厨便整出一桌很像样的酒菜来。四荤四素,四凉四热。 徐骄说:“这席面,不怎么硬呀。” 伙计说:“这是正经谈事儿的席面,边谈边喝,等客人到了,大菜再慢慢一个一个的上。吃着喝着谈着,一般都是这个流程。” “不用那么麻烦,现在就上。”徐骄说:“今天的客人,是来要账的,不用太过客气。” 伙计想不明白,债主上门,只有债主不客气。还是头一遭见欠债的人,搞得这么像大爷的。 酒是好酒,这是小山说的。徐骄向来不知道如何分辨酒的好坏,他喝酒的时候,只想一件事——醉。 他喝醉过,断片儿的那种。酒醒之后,浑身无力,脑袋里像有一头野兽冲出来。那种痛苦,比酒醉之前,更多了一分空虚。 大菜上到第四道,他和小山已经吃不下去了。也就是这个时候,门口出现一个婀娜的人影。徐骄差点把吃进去东西全都吐出来,等来的不是莫雨,而是夭夭。 小山神色微变。船上的事,三猫已经告诉了他。他不像三猫,看女人的时候,只看脸和身材。在来帝都的路上,夭夭突然出现,本就可疑,而且莫名成了徐骄的女人。 三猫说:“漂亮的女人,谁都想要。未必娶回家,但最好能推到床上。”所以,三猫很理解徐骄。 这世上,既然有像吟翠那样,上了床也能无所谓的女人。也应该有像夭夭那样,把这件事看的很有所谓的女人。 这就是三猫的了解。 但只有小山知道,即便夭夭脱光了衣服躺在床上,徐骄也不会碰她一下。因为他早就发现,在天临城的时候,每当夭夭在,徐骄就有一种莫名的紧张。 不是恐惧,也不是激动。那感觉,就像第一次杀人前的战栗。 “怎么是你?”徐骄也很意外。 “为什么不能是我。”夭夭说:“难道你不期待么,有我陪着你,晚上也能睡的好一些。” 小山的手悄悄握住剑柄,眼前的夭夭已和天临城所见大不一样。那是个冰冷的美女,眼前像个无耻的荡妇。 夭夭只是瞧他一眼,便走过去,坐在萧离身边:“我和舅舅搬出来了,明中岳府邸,就在太学院后山。每天一大早,就有吵人的读书声。午夜时分,还有无聊的争吵,我实在住不习惯。” 徐骄轻笑,心想:怕是不习惯宁不活吧。有他在,怕是有些不方便。 夭夭会心一笑,她知道,徐骄明白的。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即便没有夺情蛊,只要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就能了解彼此心中所想。 然而徐骄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夭夭已经在他的眸子里,看到了他的痛苦。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越痛苦,她越觉得有意思。好像自己过去十几年的悲惨,可以通过对这个男人的报复,忘却所有的痛。 小山心动,意动,念动,但他的手还没有动。 可夭夭已经感觉到了他的杀气。 “小山比三猫强。”夭夭说:“你这两个兄弟,也都不是一般的人。对你,当真是意气得到很。”他看向小山:“杀气内敛,双眼精光,神色如枯井。小山兄弟,你修的可是失传已久的剑心通明——” 小山难掩惊诧之色。 徐骄嘿嘿一笑:“小山,叫大嫂!” 小山叫不出口,他哪里看不出来,徐骄内心是多么的不情愿和忌惮。 “我去看下笑笑在做什么?”小山起身离开。 夭夭说:“那你顺便告诉笑笑,从今天起,她有嫂子了。” 小山头也不回的离开。心里却知道,夭夭的身份绝不简单。否则,以徐骄的性格,绝不至于像条狗一样的假笑谄媚。而且,他也不觉得,徐骄是个怕事和怕死的人。除非是威胁…… 但威胁徐骄,怕是没那么容易。 当他把这件事告诉笑笑的时候,笑笑不但震惊,而且恐惧。附在他耳边,用蚊子似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小山皱眉:“人妖?” 笑笑说:“师师告诉我的,就是上半身是女人,下半身……” 小山浑身起鸡皮疙瘩,虽然他觉得不可能。 夭夭打了个喷嚏,对徐骄说:“你那个兄弟,一定在说我坏话。” 徐骄无语:“那你最好大度点。毕竟是做大嫂的,人家说长嫂比母,你得显出母爱的伟大……” 夭夭哼了一声:“小山也是修罗山的?” 徐骄不说话,夹了块肉塞进嘴里。 夭夭又说:“方才,我感觉到剑气杀意,他双眼又隐含剑光,像极了传说中的修罗山绝学——剑心通明。” 徐骄嘟囔着嘴,好像嘴里那块肉很难咽下去似的。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怎么想到搬来三江会所,是不是宁不活发现了你。你记得昨晚,站在房顶敲击瓦片警示我们的那位高手么,我猜就是宁不活。他也和我们一样,想看看案档里写了什么……” 夭夭被他一句话岔开思绪,说:“不是,我倒不是怕宁不活。而是明中岳的孙子,明居正。那实在是个很可怕的人……” “怎么,他比宁不活还厉害。”徐骄吃惊道:“不会吧,难道他也像我一样是个天才,那也不应该比宁不活可怕。我和宁不活交过手,说实话。怕是连五招都揍不过。” “那倒不是。明居正只是个不懂武的废人,可他太聪明了。我只是在明中岳面前说了一句:徐骄,就是徐之义的儿子。他便开始怀疑起我来,总是探问我和你的事。” 徐骄皱眉:“这不代表人家怀疑你吧,毕竟像你这么个漂亮妞,跟了我这样的人,是个男人都会好奇的。猪拱白菜的事不稀罕,稀罕的是拱了棵牡丹花。” “总之,我就是觉得明居正可怕,有意无意的想在我的话中找到破绽。”夭夭说:“既如此,不如干脆搬出来和你一起住,我们就不用离得那么远,有些事,很不方便。” 徐骄呵呵苦笑:这话从一个美女嘴里说出来,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哭泣。 “糟了。”徐骄忽然叫道:“李师师和李渔相信很快也会回到会所,到时候你我不就穿帮了。” “我想你会有办法解释的。”夭夭说:“正好,有他们在,更能混淆视听,方便行事……” 行什么事,上床呀?徐骄心里恼火:若自己有了老婆,那不就等于坏了李师师的事儿…… 徐骄心头一动:也许,这是个好办法。 外面忽然传来呼喝叫骂。 有个女人的声音说:“为什么不让见,他们是来秋试的,又不是来坐牢的。” 是莫雨…… 第73章 似是故人来 徐骄站在窗口下望,看到莫雨被堵在楼梯口。 她又恢复了之前的装扮,水青色的大裙,白纱遮面,见不得人的样子。 那边楼舍,是特意安排给学子们的。西山营的人在外守着,在秋试之前,他们不能离开会所,也不允许任何人探望。 徐骄这么做,第一是为了困住莫少平。第二,则是把吟翠姐弟分开。她和三猫赤裸相对,哼哼哧哧,见过三猫胸前的纹身。 夭夭,能从一句话联想到三猫的身份,别人也可以。他本以为,像这样的事,吟秋那样的姑娘隐瞒还来不及,哪想这么容易就说出来呢。也许,这就是女人与女人之间,难以理解的信任。 “就像我猜的那样,她真的来找你了。”夭夭轻声说:“对于天涯海的人,我这个库玛比什么都重要。” “我怎么看不出来。”徐骄说:“若您老真那么金贵,也不用亲自来这世间走一遭。女神嘛,就应该站在云端,受整个天遗族的敬仰,供奉……” “世上没有神,那只是人们悲哀无奈的希望。当希望变成一种信仰,也就没有了痛苦。”夭夭说:“所以,库玛是天遗族一切痛苦的凝聚,也是信仰的象征。天涯海,从未得到过活着的库玛,因为每一代库玛,都不会活着成为别人的囚徒。” 夭夭说这些话的时候,既骄傲又悲壮。但眸子里闪烁着莫名的笑意,让徐骄觉得莫名的恐惧。 夭夭握住他的手,神色突然变得温柔:“这世上,和我最亲近的人,除了妹妹,就是你。我不怕死,可我不想一个人死。” 这可怕的温柔,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夭夭又抚摸他的脸颊,就像即将离别的悲伤的情人。 “你在恨我?”夭夭说:“不要恨,你会后悔的。我也没别的意思,住在这个三江会所,左右都是你的人。三猫和小山都是修罗山的高手,再加上你,我怕你一时糊涂,想着骤下杀手,彻底摆脱夺情蛊的束缚。其实我只想让你知道:除非我心甘情愿,否则,我死你死,我们一起死……” “那你放心好了。”徐骄说:“我还没活够呢。而且我又不是笨蛋,为女人死,不值得。” 夭夭笑,笑的很得意:“我知道你不笨,所以才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现在,你才是我的神……” 徐骄抖动一下:妈的,这女人,突然变得好像去日本深造过一样。 外面,莫雨还在大声喝问:“你们把人困在楼上,既不许出,也不许进,这和擅自抓人囚禁有什么区别,可知王法之内,你们没这个权利。” “这位姑娘,在下也是奉命行事,是否不妥,不是在下能够决定的。” 莫雨怒道:“谁的命令?” 徐骄走出房门,依着栏杆:“当然是三江王的,除了王爷,谁敢这样安排。我也觉得很不妥,这就是非法监禁,人权何在,法治何在……” 莫雨冷哼一声,不用猜也知道是徐骄的主意。也罢,正好要找他。 夭夭早悄悄离开,莫雨上来的时候,只看到一桌酒菜,两份被动过的碗筷。 “先生好兴致呀。”莫雨说:“你好像也是三江学子,不用和他们一样,被困在楼里苦读应考么?” 徐骄笑道:“大家都是明白人,无聊的话就不要说了。我就知道你会来,你看,好酒好肉等着你呢?” 莫雨看着杯盏狼藉,问:“你吃饱了?” “差不多吧。”徐骄说:“不是为了等你,我现在已经在街上转悠,看看帝都的姑娘,是不是每个都有高贵的气质……” “无所谓的,你大可随便。”莫雨说:“反正你也离不开,帝都内外,我已布置妥当。风灵卫森罗网的厉害,你昨晚已经见识过了。或许你能逃脱,可我不相信,你那两个兄弟,和你的好妹妹,也有你一样的本事。” 徐骄心道:自己好像中了诅咒一样,怎么都是女人来为难自己。 莫雨又问:“你把一群三江学子关在楼上,是什么意思?” 徐骄说:“没什么意思呀,为他们安全着想。你也知道,我们这一路上,很是不平静,这个你比谁都清楚……” “我要带少平走——” “哎呀,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徐骄说:“会所外面,全是你的人,还还怕莫少平丢了么?说来也怪,我猜你们不是亲姐弟。因为你是天涯海的高手,而那个莫少平,分明就是什么也不懂的废物,你怎么那么上心?” “你管不着。”莫雨说:“这是在帝都,你该清楚,我有一百种理由,把这里所有的人带去南衙。也可以为每一个人的死,找到合理的借口。” “不会吧,天子脚下,最重王法,何况这是三江王的地方。”徐骄说:“而且我也相信,你没那么残忍。” 莫雨残忍一笑:“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用你妹妹徐笑笑试给你看。” 徐骄脸色陡变,刹那间杀气满屋。 “你想杀我?”莫雨说:“这里是帝都,我是风灵卫左司……” “即便你是明帝,至少此刻,我不但能杀了你,也能杀了莫少平。”徐骄冷声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威胁的。只有牛马才会害怕你手中的鞭子,如果是虎狼,你最好表现的温柔些。” 莫雨冷哼:“原来你这么自信,昨晚若非我有意放你一马,你此刻应该在南衙的大牢里。” 徐骄说:“我想不会的,南宫俎留不住我,你更留我不住。” “我知道,是天遗族库玛救了你,看来你真的和她很熟悉。” 徐骄说:“何止熟悉。我知道她是谁,长什么样子。甚至她此刻在哪里,在干什么。你也想知道,我们不是早就谈好了,东西拿来,库玛给你。” 莫雨双眼微眯:“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呢?她救你,说明你们是朋友。你这样的人,我不相信你会出卖朋友。” 徐骄心想:他妈的,和这女人说话没有超过一百句,她就能发现自己这么优秀的品德。男人在女人面前,难道真没有秘密么? 心里马上找到说辞:“救我,不代表就是朋友。你就没想过,天遗族的库玛,昨晚为什么也去了大理寺,还对那份案档感兴趣?她为什么要冒险救我,难道是因为我帅?” 莫雨忍不住笑出声,她长这么大,这是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徐骄又说:“所以,她为什么救我,或者说,她为什么也对那份案档感兴趣。或者换个说法,她为什么对徐之义的死感兴趣?” 莫雨冷眼瞧他,这也正是她心中想不明白的。 徐骄微侧身子,好像要说一个天大的秘密。 莫雨也很配合,上身前倾,脑袋侧着,把耳朵靠过去。 徐骄却忽然吹一口气热气在她耳朵上。 莫雨缩一下脑袋,就像有个虫子飞落在她脖子里。 “你玩我?”莫雨大怒。 “我怎敢玩你?不说你一身杀人手段,天涯海来的高手,只是风灵卫左司的身份,我就不敢得罪你。”徐骄说:“只是,有些事情我也想不明白,需要看真正的案档,而不是大理寺案库那一堆白纸。” 莫雨冷笑:“你说了这么多,这才是你的目的。” 徐骄说:“可以么?” “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莫雨说:“当年杀徐之义的,真是风灵卫的人?” 徐骄哪里知道,他又不是真的徐之义的儿子。那些事也只是听三猫说过。当时那些人被风盗所制,承认自己是徐元派遣。以风盗的手段,骗他怕是不容易。而且修罗山那样的地方,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进的。 徐骄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那些人之所以如此轻易上山得手,很可能本就与徐之义相识。若真是这样,那么徐之义被杀,就应该和风灵卫没有关系…… 莫雨见他沉吟不语,便说:“昨天我给大理寺的案档,确实是一沓白纸。可我在南衙秘库,也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徐之义的记录。我查了当年帝都风灵卫日志,有好几年,南衙都没有派人去过三江源。也就是说……” “那件事和风灵卫毫无关系。”徐骄沉吟道:“可风灵卫为何要帮徐元呢?” 莫雨摇头:“那是南宫俎的命令,而南宫俎的只听一个人。” “海后?” “明帝。” 徐骄愣住,这就更复杂了。不过弄清楚当年的事,给笑笑一个交代也是很有必要的。于是堆起不要脸得到笑容:“据说风灵卫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许……” 莫雨说:“你真是不要脸,我还没让你做什么呢,你倒先要求起我来了。这是帝都,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我只是想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想。”徐骄说:“关于库玛的……” 莫雨皱眉:“徐骄,你知道自己很讨人厌么?” “讨厌和喜欢,只是一念之间。关键不在于对象,而在于你的心情。”徐骄说:“就像现在,你心情不好,就会觉得我讨厌。如果告诉你我心中猜测,保证你能喜欢……” 自信和自恋也是一样的,关键在于是否让人觉得恶心。莫雨无言以对,幸亏她没有吃早饭,不然现在一定全吐出来。 正要问徐骄猜测了什么,忽然脚步响起,一个少女的声音喊:“大哥,大嫂怎么……” 笑笑跑到门口,看到莫雨,显得迷茫而疑惑。又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尽管莫雨轻纱蒙面,可还是能感受到她的美。 女人的美,不止是一张脸。有经历的男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你是谁?”笑笑问。 莫雨轻轻矮一下身子,很大家闺秀似的:“我是你哥的朋友。” “我哥的朋友?”笑笑疑惑道:“我怎么不知道。” “有些朋友是不方便别人知道的。”莫雨说:“你还小,长大了就会明白。” “还真是的,他也喜欢说这样的话。” 莫雨嫣然一笑,她笑起来眼睛半眯着,长长的睫毛搭下来,好像蔑视般的挑衅。 “我改日再来,不打扰你们兄妹了。”莫雨头也不回的离开,她要去办一件要紧的事。 笑笑不说话,好像在等一个解释。 徐骄坐下来,喝了一杯酒,又苦又涩又辣。不过酒劲儿很冲,才一杯而已,脑袋就觉得有些轻飘飘的额。 “哥,你和夭夭……”笑笑说:“她是个人妖……” 徐骄差点把刚喝下去的酒喷出来。不用猜,肯定是李师师说的。要女人保守秘密,就好比让猫守护一条鱼。 “小点声。”徐骄说:“夭夭听到会很伤心的,这是个很歧视的词语。我希望你不要有异样的眼光,你是个善良的姑娘,要懂得尊重人。” “我尊重任何人。”笑笑说:“可这不代表我能接受……” 徐骄“嘘”了一下:“我的好妹妹,你最好能接受。外面很多流言蜚语,说我和李师师怎么怎么着了,污蔑我的清白。这是在帝都,人家未婚夫王子淇是个男人,不是个王八。我只能请夭夭帮忙,扮两天夫妻,自证一下清白。不然,人家真以为我是撬墙角的,莫名的惹出些麻烦。” 笑笑气道:“可是你和师师,你们本来就不清白。在山上的时候,一个房间,一张床……” 徐骄无语道:“我的好妹妹,即便我们不是清白的,能不能假装清白一下子。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成年人的世界,不但要学会骗别人,也要学会骗自己。” 笑笑哼哼着:“你和师师不适合,和刚才那个女人才是一路人……”气呼呼的就要走。 徐骄又说:“若是李师师回来,你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些话给她说一遍。” 笑笑不明白,外面忽然有人喊:“笑笑姑娘在么?” 这声音好熟悉,徐骄心中立刻沉重起来。这个声音,就像一个遥远的噩梦,虽已不清晰,却还是勾起内心深处的恐惧。 “是明公子?” “明居正!” “是呀!”笑笑说,然后就要往外走。 “站住。”徐骄说:“跟你说过的,再不要和这人来往。” “为什么?” “因为他不是好人。” 笑笑不服:“哥,你都没见过人家。” “好坏若能看的出来,这世上哪还有坏人。你忘了大理寺的事,那是个多么愚蠢的法子,害我昨晚差点被人网了做烤鱼。我听说过明居正,就这个名字,也应该是个聪明人。一个聪明人,出了一个蠢主意。你说,他是假的聪明,还是真的坏。” 笑笑说:“明公子之前讲的很清楚,大理寺的事,可能没有结果,但却是最好的开头……” 下面又在喊:“笑笑姑娘……” “他妈的!”徐骄大骂一声:“叫什么东西,都影响到我三江学子读书了。”他心里还记得,就是这个明居正,发了下四门的赏金杀他。他不需要知道原因,但离开帝都的那一天,就是明居正的忌日。 “哥——”笑笑叫了一声。 徐骄身形一晃出了房门,倚在栏杆处。喊道:“我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他看到明居正的脸,帅气,阳光,隽秀…… 熟悉的原来不只是声音,还有这张脸。 第74章 对面不相识 明居正! 徐骄看着他,除了名字不同,简直和那人一毛一样。 明居正看着他,也一样震惊。不但长得一毛一样,而且名字也相同。心里想:真的有平行世界么?一样的人,不一样的故事和人生。 有那么一刻冲动,徐骄很想跳到楼下去,捏断明居正的脖子。 不,不能这样。死,是对一个人的宽容,悲惨的活着才是惩罚。 明居正心里想:不是他,尽管样貌一样,名字也一样,但绝不是他。没有那种唯唯诺诺,狗苟蝇营的气质,反而有点桀骜,有点嚣张。况且,如果是他的话,他也不应该是笑笑的哥哥。 世界这么大,不,宇宙这么大。无论多么不可思议的事,他都不觉得奇怪。如果有人和他一样的经历,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就能完全体会到他此刻的心情。 徐骄心里想:不,不是他。没有人有那么好命,穿越之前是官二代,穿越之后是官三代。如果有今生来世,那人也不该投胎做人。 只是巧合。 两人心里都是这样的想法。他们经历过更匪夷所思的事,所以也不觉得看到对方,有多么的不可置信。 明居正最先说话:“可是笑笑的兄长,徐兄?” 不是他。徐骄心想,但心里难掩的憎恨:“笑笑这个名字,你叫起来不合适吧,显得亲切。而我,不觉得你有这个资格。” 笑笑走了出来,不满的说:“哥……” “闭嘴。”徐骄说:“跟你说过的话都忘了?一个姑娘家,要懂得保护自己,坏人,不会把‘坏’字刻在脑门上。我的经验是,看起来越像好人的,有很大可能就是坏人。就像明居正明公子,一脸的君子相,可这世上又有几个君子。” 明居正微笑:“徐兄对我好像有些误会……” “绝不会误会。”徐骄说:“我在三江源的时候,有人发了下四门赏令,后来我去打听,有人告诉我,发赏令的是你。” “什么赏令?”笑笑没听明白。 明居正更加确定,眼前这人不是他。因为那人,没这个本事,能混的这么好,他也没这个运气。 “在此之前,我与徐兄从未谋面,何来仇怨,更谈不上得罪……” “我也想不通。”徐骄说:“我是得罪过那么几个人,但和你身份差着天地,死老百姓,怎么也得罪不到当官的。是不是呀,员外郎大人。” 明居正说:“我们之间有误会,应该说开了……” “误会?”徐骄身形一闪,速度之快,快的看不出他是怎么下楼的。 明居正只觉眼前晃了一下,徐骄就已经站在面前。 徐骄冷声说:“我也觉得是误会,因为我想了很久,都没明白是哪里得罪了你,竟让你发赏令,让下四门的人杀我。天临城,三江王府前面,我们好像是第一次见面。” 明居正笑:“所以,才会有误会。” 徐骄说:“可是,让笑笑在大理寺前喊冤,这么笨的法子,却是出自你之手,我觉得有点匪夷所思。明中岳的孙子,声名鹊起的员外郎,能想出盐铁专营的法子,难道就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帮笑笑么?” “若无意外,那是个好主意。”明居正说:“我甚至请爷爷出面,如果不是风灵卫横插一杠,替徐元解困。今日,大理寺正堂,徐元就可能是阶下之囚了。” “那是你要的,不是我们要的。”徐骄说:“你想要什么我明白,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最好滚的远远的,无论之前是不是误会,我都有理由杀了你。如果我想,即便是宁不活,也保不住你的命。” 明居正依旧笑的如沐春风:“徐兄,你对谁说话都这么不客气的么?” “那倒也不是,我也有客气的时候,只是你还没有那个资格。” 这时笑笑终于楼上跑下来,喊道:“哥,你想干什么呀?明公子,你是来找我的么?” 明居正说:“我来找薛神医,也看看你。都知道薛神医来了帝都,这些天去明府求诊的人太多,他怕不方便,非要搬来三江会所……” 笑笑走上、过来,明居正也向前一步。徐骄横移一步,正好挡在两人中间。真气猛地爆发,明居正闷哼一声,整个人被震的倒飞出去。 “哥——”笑笑忽然冲上来,徐骄把她挡在身后,不让上前…… 徐骄没有留手,先天境的功力,何况明居正还是个一条腿残疾的废物。被震飞老高,斜着摔下来,眼看就要砸在几丈外的马厩上。忽然人影一闪,明居正重又站在面前。不过脸色很难看,是耻辱,是愤怒,唯独没有恐惧。 宁不活将他轻轻放下,徐骄眉头微皱。这是帝都,他最为忌惮的人之一。 方才那一幕,引得众人惊呼,此刻却鸦雀无声。 宁不活看着徐骄,似笑非笑,有些嘲弄,又有些赞赏。 “出什么事了?”夭夭假模假式的跑下楼来,问徐骄:“你这是做什么……” 笑笑也叫道:“大嫂,你看我哥……” 夭夭微微一笑,很快融入角色:“怎么能对明大人无礼?” 徐骄心想:哎呀妈,装的挺像那么回事。那老子也装的像些,于是冷着脸:“没你什么事,滚回去!” 夭夭一副受委屈的样子。 可徐骄脑海里响起她冰冷的声音:“明居正这个人,虽只是稍稍接触,但此人聪明且多疑。我可不想莫名多一个麻烦——” 徐骄冷眼看向夭夭。他倒不是想找麻烦,只是眼前这人,太像那个他了。只此一点,就有足够理由杀了他。何况此人莫名其妙,曾下悬赏令,让自己成了下四门暗杀的对象,这更加给该死。 好吧,这些他都可以宽容。但是明居正,明摆是个卑鄙小人。利用夭夭,不过是想替明中岳扳倒徐元罢了。 夭夭第一次感受到他的愤怒。这愤怒里,有仇恨,有哭泣,就像过去几十年的悲惨,再也无法抑制内心深处的不屈,而彻底爆发出来。 自从给他下了夺情蛊,无论自己如何逼他,这个男人,也没有流露出现在的情绪。 夭夭叹一口气,过去握住他愤怒到有些颤抖的手,柔声说:“别生气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地方,等事情办完,回到三江源。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不再逼你。” 她少有这样的温柔。徐骄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这里是帝都,不是三江源。在自己随心所欲之前,应该想一想,是否能够安全脱身。 徐骄深吸一口气,压制住自己内心波涛汹涌的情绪。 明居正神色恢复如常,脸上又展现出君子式的笑容:“徐兄的性格,确实——豪迈了些……” 夭夭说:“都怪我,他不想来帝都,是我硬逼着他来的。明大人,舅舅等着你呢,请——” 笑笑想要去扶他,被徐骄狠狠看了一眼,便不敢上前。 明居正冲身后摆手,两个随从跑过来,架着他上了楼。他心里想:不是他,他怎么能有如此完美的人生。可爱的妹妹,美丽的女人,强横的手段。我倒希望是,因为在这个世上,也许只有他能够理解我。 徐骄心里想:小子,长得像他,就是你的罪。等薛宜生治好了你的残疾,我会把你的两条腿都打断。 嗯哼—— 一声干咳,徐骄这才注意到宁不活,内心深处也忍不住冒汗。方才怒火压不住,差点干死明居正。还好只是差点,否则眼前这位高手,他就不知道如何抵挡。 宁不活看着他,然后看向笑笑,又看向夭夭。突然放声大笑:“世事真是奇妙……” 徐骄疑惑:是什么,能让这位深不可测的高手,发出这样的感慨。 宁不活后面的话,却让三人更加惊愕。他说:“我这一生,除了两个师兄自幼长大外,便只有两个朋友。一个是神医薛宜生,一个便是你父亲——徐之义。” 这话说出来,连夭夭也觉得震惊。薛宜生是宁不活至交之一,怕是也不知道他与徐之义的关系。 对于徐骄来说,这是个意外的惊喜。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宁不活不再是敌人。 还是那个房间,那张桌子,菜也在,酒也在。 宁不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是三江源的酒,千里迢迢运到帝都。说实话,三江源的酒,其实并不好,中下的品相。但我能理解,帝都之于三江源,乃是异乡。一杯酒,能让人记得,哪里才是自己的家。” 徐骄和笑笑坐在两边。笑笑拿眼看着徐骄,震惊之色犹在。 徐骄也端起酒一饮而尽,然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也不知道是酒奇怪,还是人奇怪。悲伤的人,高兴的人,都想用酒把自己灌醉。好像无论悲伤还是高兴,都无法抹平内心真正的痛苦。” “和你父亲比起来,你没有他那种柔弱与痴傻。”宁不活又看着笑笑说:“你,很像你母亲。” 笑笑说:“母亲去世的时候,我还不记得事。但哥哥也说过一样的话……” 宁不活惨然一笑:“我听薛宜生说起过你的毛病,热毒滞于骨髓,乃胎中带出。乃是你母亲中了一式赤焰掌所致,当年那事一出,我便立刻送你父母离开帝都,那个时候,徐骄也才刚出生。只是内卫一路追杀,西门无夜和东方暮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我实在照顾不过来。途径百里峡谷,遭人围攻。若非百里诸葛出手,后果难料,可你母亲还是受了重伤……” 笑笑睁大眼睛,当年那些事,她什么都不知道。 宁不活又说:“当时的情况,只有修罗山才是避难之地,所以,我便把你父母安排在修罗山下,之后……” “之后,你就找寻邢越?”徐骄说,这是他猜的。 宁不活点头:“王子干或许有谋逆的心思,但你父亲绝不会这么想。他是个正人君子,不适合做官。忠君爱国为民那一套,就是他的信仰。徐元那一套官场手段,他是一点也没学会。谋逆一案由邢越开始,我也便只能找到邢越问个清楚。” 徐骄说:“十五年前,是你找到了他。” “是,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说出谋逆案的真相。即便明帝许他不死,他也宁愿撞柱而亡。”宁不活叹息一声:“不过邢越对当年的污蔑却不避讳,明帝这才下诏平反谋逆案。哪成想会有后面的事……” 宁不活接着说:“我收到消息,便想去找徐元问个清楚。但给我带消息的人,很明确的告诉我,去刺杀你父亲的,皆是一流高手。徐元虽高门显贵,怕也没有资格指挥那一帮子人。” “那一帮子人?”徐骄疑惑:“你好像已经知道他们是谁?” “无论是谁,都不是徐元能够调动的。”宁不活说:“武道院高手聚集,但师尊说过,只要他活着一天,任何人不能去修罗山闹事。至于江湖人士,对修罗山更是敬重有加。所以那些人,既不是出自武道院,也非江湖道。” “是天遗族或者天涯海么?”徐骄说。 “你知道的倒挺多,这就对了,不要像你父亲一样,以为书中天下,临了却连自己也保不住。”宁不活说:“天遗族和天涯海都很神秘,他们连江湖事都极少参与,何况是庙堂之上。况且,修罗山是什么地方,除非觉得能比师尊鬼王的力量更大,否则谁敢去招惹修罗山。” 徐骄心道:这很难说,夭夭对这件事就很上心。也许当年天遗族已经布好了局,只待王子干登基。只是事与愿违,知晓计划的邢越,让一盘大旗零落。 宁不活接着说:“排除这些势力,那便只有两个地方能派出这么多高手。内卫府或者风灵卫……” 笑笑惊道:“难道不是徐元……” “这就是矛盾的地方。徐元知情,但却没有那个条件,除非他暗中有自己的势力。” 徐骄说:“应该不可能,他人在帝都,若还有暗中的力量,难免会被发现。那他今天就不会还在这个位置上,一个人,若能几十年高官厚禄,绝不是因为他能才能,而是因为帝王的信任。” “你说的有道理。”宁不活长叹一声:“但是昨天大理寺前,徐元所说,和风灵卫所做,岂不是证明当年的事,正是风灵卫所为。所以,你们两个回修罗山吧。” 夭夭蹭地站起来:“您为何与大哥一样的心思,既然知道了眉目,难道不要一个公道么?” 宁不活看一眼徐骄,惊讶于他这么年轻,却能有如此隐忍的想法。牵扯风灵卫,还能要什么公道呢?即便他是鬼王亲传,绝顶高手,也不能找上门去,让风灵卫给个交代。 徐骄安慰她:“这件事,我来办,你回去等就是了。” “你来办?”宁不活说:“你昨晚差点栽在南宫俎手里,两个先天境的娃娃,就想在帝都搅动风云?你也告诉救你的人,天遗族已不是百年前。帝都更不是三江源,这里连条狗都有名字,你当真以为,内卫府揪不出隐藏在帝都的天遗族么?” “什么意思?”徐骄问,心想:内卫府不是只管皇城内的事么? 宁不活说:“看来,天遗库玛并没有告诉过你。内卫府,也是天遗族……” 第75章 鸿门宴 内卫府是天遗族,这消息有点震撼。 昨晚南宫俎出手无情,眼见雪月双铃,知道夭夭的身份,但对夭夭这个库玛女神,似乎一点敬意都没有。 难道是装出来的,徐骄不免有些怀疑。 只听宁不活又说:“所以,适可而止吧。明中岳虽然也想借此发作,可风灵卫出面,他也只能就此作罢。也许,那正是明帝的意思。天遗族也掺和进来,就更能说明,当年王子干谋逆之事,有着为人不知的秘密。” 他看着夭夭:“世上的事,不是非黑即白。我何尝不想为你父亲讨回公道,那又能如何?风灵卫动手,徐元的指使。难道要杀了你爷爷,给你父亲报仇。我想,这不是你父亲想看到的……” 夭夭沉默着,她想不通。 换做是谁,都不会想通。一个人死了,没人在意死亡本身的意义,而是更多去关心死亡背后的秘密。对他们来说,人死了,似乎并不是值得关心的事情。 就像谁家的老婆偷情,他们只想知道奸夫是谁,根本不在乎这件事的可耻。 徐骄最能明白。不在悲剧的中的人,永远无法体会到绝望的感觉。他轻拍笑笑的肩膀,说:“去找小山吧,出去走走,帝都还是很繁华的。” 笑笑会意,转身离开。 宁不活说:“薛宜生对我讲,这孩子重疾难除,需要羽蛇胆。天机阁我不熟,师尊曾斩杀过羽蛇,但那一剑将羽蛇脏腑搅个粉碎……” 徐骄沉吟着,宁不活的话,他没有全信。很应付的说了句:“多谢关心,这件事我心里有底。只是明居正,这人最好不要再来招惹笑笑,否则我真会杀了他。” 宁不活笑道:“你本就可以杀他。他发了下四门的赏,他杀你,你杀他,不过是正好而已。我不喜欢整个人,虽然平日他对我敬重有加,可我知道,他尊敬的,是我一身绝顶的修为,而不是我这个人。天临城时,为何要发赏令杀你,你们既无仇怨,又不相识。你猜他怎么回答我的?” 徐骄当然猜不到。 “他说:只是讨厌而已。” 徐骄心想:真巧,我也讨厌他。等离开的时候,会让这人知道,不管你是谁,做什么事都要付出代价。 宁不活站起来,说:“明居正可以杀,但不要在帝都,这是我对明中岳的承诺。告诉天遗库玛:过了一百多年,这世上只有内卫府,再没有五方使。这话不是我说的,说这句话的人,是内卫府大阁领——中行寞。她应该能明白。” 徐骄说:“我一定转达到位。” 宁不活又说:“我可不想徐之义的一对儿女,莫名的死在帝都。所以,尽快离开吧。年轻气盛,不要以为自己入了先天,就无所畏惧。皇权面前,一切都渺小而又脆弱。” 徐骄微愣:“你已经知道当年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宁不活说:“但我相信明中岳的判断,那必是个不能被揭开的秘密,所以风灵卫才会帮徐元。而你要知道,除了明帝和海后,没有人能够指挥风灵卫办事。” 徐骄心里清楚。他也没想到,徐之义之死,竟能牵扯出这么多。宁不活的话未必全都可信,但他已经不是敌人。至少昨晚他拦住南宫俎的事,徐骄觉得是真的。 他本就有点奇怪,以南宫俎的身法速度,不应该那么容易摆脱掉。无所谓,只要先把笑笑送回三江源,他就没有什么牵挂了。没有牵挂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至于徐之义之死,实情究竟如何,也许真要去求莫雨了。 但他不知道,莫雨回到南衙,换上一身标志性的官服,纵马长街,直接到了公主府。 说来奇怪。在帝都,贫富贵贱,分区很明显。占了几乎一半帝都面积的西城,虽然有些破落,却是人烟最稠密,也最繁华的所在。其它地方也繁华,却不如西城热闹。 也许是因为人多,也许是因为西山。 西山是个奇怪的地方,光秃秃的山,草木稀疏。山下,是帝都最没落贫困的村子。但就像商量好的一样,武道院建在西山之巅,太学院建在西山之腰。一文一武,占山为界。 西山的余脉,顺着一条蜿蜒的河流直抵西城,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公主府就建在屏障之侧,横跨河道两岸。是帝都除却皇城之外,最大的皇城建筑。前身是皇家的西山别院,公主怜回朝后,便改成公主府。 明帝对这个最小的王妹十分疼爱,或者说愧疚吧。 十年前,明帝想要灭掉东海瀛洲。兵分两路,一路需借道百济。 百济王本与瀛洲交好,自然不愿意。明帝许以战后以瀛洲离岛相谢,百济王不能不动心。为表诚意,将十六岁的公主怜,嫁给了已过花甲之年的百济王。 这事确实难看了些,颇多非议。战争打了几年,瀛洲全境沦陷,杀的血海滔天。据说站在百济的海岸上,能看到被血染红的海水。大军得胜而归,途经百济的时候,却突然发难,用了不到三天时间,就将百济攻占,百济王室尽遭屠戮。 自此圣朝疆域之广,前所未有。北至冰原,西至寒山,南至南海,东至瀛洲,战马可以落蹄的地方,无不在明帝掌中。 也就是那一年,公主怜挺着肚子回到了帝都。人们惊诧于死鬼百济王,花甲之年,还有生子的能力。更敬仰明帝,只用一个公主的清白,就换来无忧的疆域。 那一天,帝都花开满城。 那一天,无数将士的英魂终归故土。 那一天,莫雨就站在皇城最高的望楼上,可她没有听到欢呼,耳朵里只有哭泣。 公主府,她来过这个地方。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公主怜,一个悲伤的女人,抱着刚出生的孩子。 那天,这个女人说:“母子一条命,来杀吧……” 如果不是海后的旨意到的及时,那将是她人生第一次杀人。 她要杀的,是个孩子。 远远的,她看到公主府的大门开着。王子淇上马离去,身边跟着剑客魏无疾…… 自从回到帝都,公主怜从来没有笑过,在李渔面前例外。 所谓的亲人,只有李渔能让她感受到一点亲情。两人辈分是姑侄,但年龄差的不大,童年又在一起玩耍。所以,李渔也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的心里全是恨,除了李渔。 当年她要嫁去百济的时候,这个少年上马提枪,誓言要把她抢回来。可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 王子淇走了,李渔脸色很难看。 “你不喜欢他?”公主怜问。 “这人太阴狠,也太虚伪。为了躲开婚事,他甚至想杀了师师。”李渔说:“如今到了帝都,却又装出这个样子。如果他身边不是跟着魏无疾,我会现在杀了他,扔到河里去。” 公主怜说:“虚伪的人才可爱,三个王子之中,他是唯一一个来看我这个姑姑的。” “那或许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需要别人支持,才能满足自己野心的家伙。” 公主怜说:“好吧,既然你这么不喜欢他。我破例一次入宫,见明帝,去求情。” 李渔长叹一声:“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做到。除了海后,你是唯一能让明帝改变想法的人。” 公主怜说:“所以,海后才会那么恨我。” 有侍女来通报,说是风灵卫左司求见世子。 两人都很意外。 “左司?”李渔沉吟着:“就是当年,堵在门口,要杀小奴的那个女孩……” 西城,德运茶社。 还真是巧,说书人今日说的,正是明帝灭瀛洲,取百济的事迹。才过去没几年而已,在这段故事里,已经没有了公主怜的角色。 三猫听了很久,心里觉得憋闷。说书人,只是一味的称赞明帝如何智谋,如何英勇,如何运筹帷幄。可真正英勇的,不应该是那战死的数十万将士么? 最前方,坐着个花白胡须的老头,就是传说中的西城五爷。他报了名号,便被人安排在最后端的位置。前面六张桌,每张桌都坐着一个人。 虽是寻常人打扮,但能感觉的出来,都是江湖道上的人。其中一个,手上青筋爆出,像是炼鹰爪一类的功夫。三猫前面那位,戴着顶斗黑色圆帽。三猫眼尖,一眼瞧出来那帽子是用黑布裹着的铁拔,是杀人的利器。 心头一动:是他。以拔为兵器的,江湖道上,好像只有纵横河北一带的杀门千。 再前面那桌,是个翩翩公子。衣着华贵,尤其一根银丝挂玉的腰带,艳而不俗。 三猫忍不住低呼出声:“南声剑?” 世人只知道柳州的棺材好,却不知道柳州还有一样出名的,便是银丝软剑。 公子站起身来,冲三猫一笑:“兄弟好眼力,现在知道的人可不多了。” 三猫说:“百越柳南声,棺材卖到东。管杀也管埋,要雨也要风。柳前辈的威名,后辈小子怎会不知道。” 那公子显出傲然之色。 曾经,柳南声乃是百越第一霸,杀人如麻,一把银丝软剑,雄踞一方。曾与鬼王一战,斗到第一百招才被鬼王一剑穿心。在这之前,从未有人能在鬼王手上走过四十九招。 当然,修罗山主是例外。因为除了鬼王,没人有资格和修罗山主动手。 这时,轮到那公子了。他走到最前面,执晚辈礼:“见过五爷。” 五爷看他一眼:“不在百越待着,偏要来帝都找麻烦。你杀的可是个官,无论他做了什么缺德事,还是个官。民不与官斗,富不与权争。” 公子说:“可他奸污幼女,该死!” 五爷说:“可你杀的是个官。一条人命没有什么,一条官命就不同了。百越柳家,如今富贵繁华,何必再那么江湖气。” 公子拱手:“受教了,那晚辈就只能硬闯出帝都,还请前辈给个方便……” 五爷摇头:“何必呢,今时不同往日。路见不平,只当没见。留一条手臂,以后不要再出百越。这条手臂不是保你的命,是保柳家,不再有麻烦。” “晚辈懂。”一片银光转瞬即逝。三猫甚至都没看清他用的什么手法,就把自己左臂砍断。 “老三。”五爷叫道:“把断臂送去大理寺,就说杀官的贼子已被剁成肉泥,只剩半截断臂,请大理寺把赏钱付了。给柳家公子止血,送他离开帝都……” 三猫想:这个什么五爷,做事真不讲究。既然能帮忙,干嘛还要人一条手臂?心里便有些看不起,看来江湖传闻,也只是传闻而已。 三猫前桌的杀门千走过去,微微抱拳:“在下要在西城杀一个人,非仇非怨,生意而已,请五爷给个方便。” “杀门千?”五爷说:“能请动你,得是大手笔。西城这个地方,什么人的命能值这个价钱,不会是老夫吧?” “那人不是帝都之人,来自三江源,姓徐名骄。” 三猫猛地皱眉,自然溢出杀气。 杀门千瞧他一眼,似是惊诧如此不起眼的少年,竟有这般功力。 只听五爷说:“这单生意,我劝你不要做。因为,你杀不了他。” 一辆马车,堵在三江会所门口。两边各有二十护卫,身穿差服,腰悬长刀。为首的喊:“老大人请公子,小姐……” 这是徐元的马车,不用写名字就能认得出来。车很一般,不一般的是拉车的马。银色的辔头,黄色的铃铛,那是御马。 明帝念徐元三朝重臣,年事已高。特意赏了御马,可直入宫门。身为人臣,这是无上荣耀。 笑笑第一个上了马车,这孩子,好像根本不懂得危险一样。 徐骄心想:也好,即便是鸿门宴,他也会去。因为他明白,徐元要给他讲一个故事。 从西城到徐元府,即便马车速度不慢,也走了半个时辰。 长街冷清,空落,虽然是白天,却有种阴森森的恐怖感觉。街的两边,也有做生意的铺面,只是静的可怕,全没有西城那般喧哗。 可以理解,此处多是官员所居。他们要的不是繁华,而是一种非同一般的感觉。倘若也像西城那样,龙蛇混在,三教九流,岂非是对身份的一种侮辱。 街道很宽,偶尔车马经过,遇到徐骄他们自动避开。 笑笑冷着脸,像是去见自己的仇人。 徐骄说:“等一下,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有我在,不用顾忌。” 笑笑感激的望着他。 徐骄又说:“但无论是否得到答案,都要尽快离开帝都。只有活着,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笑笑说:“哥,我就是想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做我想做的事……” 徐骄难免沉重:既然到了帝都,就不能空手而归。羽蛇胆,他是非弄到手不可,哪怕是卖了夭夭…… 第76章 旧事不能提 徐府,没有徐骄想象的那般气派。单看门面,还不如土财主的豪华。并不厚重的朱漆大门,装饰着大如碗底的铜钉。许是太久了,已有些绿色斑驳的锈迹。 唯一让人感受到威严的,是门口一对石狮,足有两人来高。 蹲坐静立,狮头微微低下,侧向门口。走到这里的时候,抬头上望,只能看到两张深渊似的巨口,好像随时要吞噬活人。 即便各部衙门,也没有这样气派的石狮。因为在帝都,这样大的石狮子,乃是帝王专属。 不过除了皇城,西山太学院也有一对这样的石狮。这不奇怪,明中岳无官无职,却连身边的护卫都是内卫府派遣,可见其身份之尊崇。 本是皇家别院的公主府,也有这么一对石狮。 再就是徐元的府邸。只此一点,便可见徐元在当朝的份量。 门口站着个中年人,又高又瘦,弱不禁风的样子,但双眼隐隐精光,应该是个修为不错的武者。果然,他腰间挂着玉牌,阳光下,能看到一个铁画银钩的“武”字。 是武道院出来的。 中年人说:“你们可知道我?” 徐骄莫名其妙,哪有人上来就这么说话的,好像自己是个多了不起的明星。 笑笑微微俯身:“二叔——” 中年人点头:“你们没见过我,却能认出我是谁,可见大哥没少提及。” 他是徐元次子,徐之义的胞弟——徐之信。 “父亲说过,您比他高大威猛,后来得来一场怪病,才变得异常消瘦。”笑笑说:“父亲还讲,他此生怕是最对你不住,许会因为自己的事,让你仕途受阻——” “哈哈哈——”徐之信大笑:“他还是那么天真。二十年前,他离开帝都之后,我便做了守备营主将。明帝登基,邢越失踪,我又做了五城兵马司的统领。其后明帝成立风灵卫,裁撤五城兵马司,扩增守备营,设立卫戍衙门。我领京畿提督,正二品衔。四十岁就能官至二品,除了铁血杀将方迎山,满朝文武,便只有我一人。” 徐骄看他说的壮怀激烈,却难掩悲怆。 徐之信又看向他,颇为惋惜的说:“你刚出生时,还有些像大哥,怎么长大了,却一点他的模样都没有。” 徐骄尴尬一笑:“难道不好,非要像他那么傻?” 徐之信愣了一下,说:“随我来!” 三人进了府,徐骄才知道什么叫别有洞天。外面看上去,也就一般富贵人家,但里面却很能显出格调。 一道影墙遮住门口,影墙之后,才是徐府的真样子。宽阔的大院,右边一排厢房,应该是下人所居。左边一排马厩,拴着十几匹骏马。 再往前,一道矮墙隔断,白灰相间,墙头装饰绿色琉璃瓦。正中开了个不到两米高的拱门,很有一些园林概念的意思。 穿过拱门,就不是概念,而是真真切切的园林。垂柳绕池塘,回廊相接。打扮清秀的丫鬟,遇到了人,并不说话,只是把头低着以示恭敬。 如果这是公园,那是相当的美。可若是某人的家,那是相当的奢华。而且奢华在暗处,让人并不觉得富丽堂皇,却感觉和外面并不是一个世界。 尤其是那种安静,经过的地方,丫鬟低头站在一边,让人顿觉超脱一切之上。可徐骄却莫名觉得压抑,因为他看到了生而为人,最血淋淋的不同。 三江王府也很气派,可没有给他这种感觉。他明白了,就是因为这份压抑的安静,而在三江王府,你总能听到声音。丫鬟们的打闹,小厮的混笑,还有工棚打铁凿木的吆喝声。 走了很长一段路,穿过好几个廊道,在池塘的尽头,一处亭子孤零零的伸在水面上。 徐元,似乎已等了很久。 他看到徐之信,颇有些意外:“你也回来了?” “我当然要回来。”徐之义说:“二十年来,这或许是我们家唯一的一次团圆。死了的人,已死去多时。活着的人,都在这里。” 徐元一把胡须随风飘动,白发如霜,这一刻,他再不是那个百官之首的朝臣,只是一个老人。 徐元坐下来,面对三人。 徐之信并不客气,徐骄也是一样。笑笑却拘束的多,徐骄给她一个眼神,她才很不情愿的坐下。 只听徐元说:“昨晚,有人夜闯大理寺,是奔着你大哥那份案档去的。风灵卫左司莫雨,司正南宫都出手了,却没能将人留住。你大哥的事,还有人惦念着。” 徐之信说:“当年那些人,已经死的很干净了。连他们的后人也死的差不多了,谁还会去在意呢……” “在意的人很多。”徐骄突然开口:“比如我和笑笑。” 徐之信沉吟道:“你们是最不应该在意的,也不应该回来。” 徐元干咳了一声:“他们应该回来,徐家的子孙,就应该回到帝都。此处,才是我们的根……” 徐之信冷笑:“父亲,身为长辈,都盼着子孙万世无忧无虑。您真的觉得,在这帝都之中,名利场内,我徐家的后人可以无忧无虑么?” 徐元突然冷着脸:“所以,你把自己的孩子打小送去武道院。你可知,这会毁了他们的前途。乱世用武将军死,太平盛世君子兴。无论何时,为朝之臣,行伍之人都无法站在权利中心。若非成立卫戍衙门,即便是你这个正二品的提督,又有几个人会正眼看你。” “那太感激父亲谋划了,若是大哥在,以他的才华人品,今日之朝中,怕是要挤掉父亲的位置。” 徐元老眼微眯,这也是他不愿意提及的往事。 笑笑终究没有忍住,直接就问:“我只想知道,父亲,究竟是死在谁手里的?” “丫头,昨天就已经清楚了。”徐元说:“是我的托付,风灵卫办的差,其间种种误会你也无需在意。当年那些办差的人,也都没有活着,算是偿命了。风灵卫的案档有详细记录,大理寺倘若觉得老夫有罪……” “那案档只是一堆白纸——”笑笑喊道。 徐元眉头皱起,徐之信吃惊的看着两人。 徐骄说:“昨晚夜探大理寺的人就是我,我也不需要隐瞒。那案档确实是一堆白纸……” 徐元白眉扬起。 徐之信惊疑莫名:“昨晚是你?可怎么会,风灵卫怎敢封一堆白纸在案档中,交给大理寺。常奉安胆小怕事,一定不会背这个锅,任由风灵卫胡来——” 徐骄说:“怕是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十五年前封存的案档,其实只是白纸而已。” 徐元神色有些疑惑,却并不惊讶。 徐骄冲他一笑:“十五年前,那些上修罗山的高手,并不是风灵卫的人。” 徐元说:“他们是风灵卫……” 徐骄摇头:“风灵卫的规矩,也许办的事是机密,但派出什么人,到什么地方,都要在南衙留档。但那些年,风灵卫没派一个人去过三江源。” “你怎么知道?”徐元问:“南衙之内,全是机密,大理寺也无权查看。不要被有心人所骗……” 徐骄笑道:“有些人,确实不值得相信,比如你。有些人,却要非信不可,比如风灵卫左司——莫雨。” 徐元沉默。 笑笑的呼吸已有些急促,若非徐骄紧紧握住她的手,她早已暴跳起来。 徐之信惨然道:“父亲,这些年我一直不相信,是你让风灵卫把大哥抓回来,因为和修罗山产生误会,才使他莫名惨死。没人比我更清楚,你对大哥的期望。否则,你也不会让他拜明中岳为师,让自己最讨厌的人去教导他……” 徐元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徐骄:“昨晚闯大理寺的,真是你?” “是我哥。”笑笑抢过来说:“所以,我很确定案档是空白的,所以这件事没完——” “丫头想怎样?”徐元说:“让老夫给你父母偿命。也罢,此事无关法度,只算家事。”徐元伸手入怀,掏出一把匕首放在石桌上:“丫头,你现在就可以杀了老夫,报父母仇。此亦是家事,无人会追究。” 徐之信愕然,老头这是宁死不愿说,还是不敢说? 笑笑抓起匕首:“你以为我不敢……”对这个所谓的祖父,她没有一点亲情。唯一的顾忌,也许只是这个老头是自己父亲的父亲…… 徐元看着徐骄:“小子,你明白了么?” 徐骄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是,即便自己死了,你也不能说。” “不是不能说,而是你所听到的,就是事实。”徐元看着笑笑和他:“十五年前,是我让风灵卫把徐之义押回来,乃至于惨死。你们可以认为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无情,也可以认为那只不过是一场悲剧。” 笑笑猛地站起来,抓起匕首,指着徐元:“既然你不否认,那父亲一直想问你:为什么?” 徐元显出失望的神色:“他竟至死也不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我真后悔,当年让他拜明中岳为师,本以为是大好的前程,位极人臣,却将推向一条死路……” “为什么,回答我。”笑笑尖叫着。 徐骄站起来,从笑笑手里夺下匕首。这丫头,善良而懦弱。干不出杀人的事来。 人如果只是善良,当愤怒与仇恨达到极致,也会变得残忍。但如果懦弱,便不会反抗,也便没有残忍的种子。 徐骄说:“算了,没有意义。当朝首辅,真能让你随便杀。本以为,今天会听到一个不一样的故事。唉,徐老大人既然不愿意说,又何必把我们请过来。” 徐元说:“因为你们是徐家子孙,我既不想看你们流落在外,更不愿你们惹祸而不自知。” “我还是想不通。”徐骄摇头:“当年的事,若与你有关,为何风灵卫要掺和进来。若与你无关,你为何要揽在自己身上。能让你这样的大人物,都三缄其口的,难道是明帝?” “不会的!”徐之信也站起来:“明帝登基之时,便派我去修罗山寻过大哥,只是他不愿意见我。明帝和我一样,自始至终,都不相信王子干谋逆,更不相信大哥会参与其中。父亲,你说是吗?” 徐元说:“所以明帝已经平反逆案,还他们清白。至于十五年前的惨剧,皆在于我,与风灵卫也没多大关系,他们只是奉命行事。” 徐骄冷声道:“风灵卫若无关系,怎会有当年的案档,虽然是白纸。但恰也证明,有人在掩盖这件事。什么人能做到呢,无非是明帝,我想,这才是你今日把我叫来的原因。” “你猜错了,但我确实是想让你明白,事有可为,事有不可为,逆流虽是豪杰,知道而退才是君子。”徐元看着湖面磷光,倒映着岸边垂柳,感慨的说道:“当年你父亲若是能明白这个道理,也就不会有那样的结局。” 徐之信砰的一掌拍在桌子上:“父亲,我一直不明白,究竟有什么不能说的。十五年前,当年告诉我大哥死因的时候,我便知道是假的。现在又暗示明帝,可我知道不是。” 徐骄颇感意外:“可除了明帝,还有谁能在风灵卫放一份案档?” 徐之信说:“十五年前,明帝还未下旨平反逆案,就已经派人去修罗山接大哥。修罗山是什么地方, 明帝当然清楚,所以他派的人也是最稳妥的。” “方迎山?”徐元已经猜到。满朝之中,能顺利上到修罗山的,怕是只有鬼王弟子方迎山了。 徐之信又说:“可方迎山晚了一步,他回到帝都的时候,大哥的死讯还没有传回来。” 徐骄心道:这么说来,最想让徐之义回到帝都的人,反而是明帝了。心头一动,说道:“是海后?风灵卫虽直属明帝,但却是海后掌控着。” “也不是。”徐之信说:“近五年来明帝身子越来越差,海后才渐渐主理风灵卫。” 笑笑早听的糊涂了,心想:不管有什么秘密,总要逼这些人说出来。她也不要什么公道,就像父亲那样,只想问:为什么? “哥,我们走吧。既然得不到答案,我们也没有必要待下去。” 徐骄拉住她的手:“我会找到答案,案档虽然是空白的,风灵卫也未必是凶手。但既然有案档,就有把案档放进去的人。世间事,只要做过,便有痕迹。” 徐之信惊道:“你还想查风灵卫,你可知道南宫俎……” “我和他昨晚已经交过手了。”徐骄说:“风灵卫,也不过如此。”他拉着笑笑,径直走出凉亭。 徐元说:“年少气盛,聪明何用。来人呀,不许孙少爷和孙小姐出府。” 廊道尽头跳出十几个护卫来,身法灵巧,拦住去路。 徐骄说:“我不想杀人,但不介意杀人。”催动真气,并指如剑,刹那间剑气纵横,笼罩两丈方圆。 那些护卫都是好手,但也只是好手而已,不过和三江会所西山营的那些人一个档次。可他们面对的是徐骄,即便是风灵卫都很难留住的人。 剑气激荡,纵横之间,十几个护卫只得飞身避开。廊道两边的花圃,盛开的花,在剑气之中凋零,被风一吹,飘散开来。 徐元皱眉,正要发作。徐之信说:“父亲,你留不住他。一个先天境,就算是内卫府的人来,也留不住他。” 说完跟了上去,独留下老头怅然无奈。 第77章 长街刺杀 徐骄拉着笑笑刚出府门,还没走上两步,就觉脑后生风,凌厉如刀。心中警觉的那一刻,想也不想,回首便是一拳。 砰的一声,徐之信撞在两人高的石狮上。落下时捂着胸口,咳了两声,脸色才由苍白白转到红润。 笑笑赶紧跑上去扶起他,说:“二叔,你没事吧?” 徐之信惊道:“你认为?” 笑笑说:“你是父亲的兄弟,我们当然认你。哥,你这是做什么呀?” “自然反应。”徐骄说:“这句话,应该问二叔。” 徐之信看看四周,还好,府前街上人影都没一个。便拉着徐骄,沉声道:“小子,你这一身功夫,是不是在修罗山学的?” 徐骄无可否认,也无可承认。他要说自然就会,倒显得像在骗人。 徐之信说:“小子,你没有牙牌,一身功夫,可知这是不问而杀的死罪。尤其在帝都,只要是江湖道的人,内卫和风灵卫都盯的很紧。” 徐骄说:“就只是盯着?” “天地有日夜,人间有黑白。”徐之信说:“赶尽杀绝,穷寇莫追。明帝懂得这个道理,真的较真起来,还不像几十年前那样,把满江湖的好手逼到三江源去。只是这一次,恐怕鬼王不会再出手。” “那就没什么。”徐骄说:“别人不来烦我,我也不烦别人。别人不来欺负我,我也不想动手费力。事儿办完了,我自然会离开帝都……” “回去最好。”徐之信说:“帝都名利场,风月断头台。世人都以为此处人间天上,却不知是个埋骨深渊……” 笑笑说:“二叔,我们本就没想过要在帝都寻什么富贵。而是要问一个为什么?为什么当年冤案平反,还不肯放过?” 徐骄握紧笑笑的手:“徐元老头明明知晓真相,却不肯说出来,可见牵涉太广,即便死的是自己的儿子,也只能认了,而且心甘情愿。” 徐之信说:“我也是这样想,因为我太了解父亲。我到现在都忘不掉,明帝下诏平反逆案,父亲是多么的开心。他总想着,自己滔天的权势,能有人来继承,大哥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此生的报复,便是创下一个长盛不衰的徐氏。就像琅琊王氏,兰陵萧氏那样的士族。” 徐骄能够明白:“所以,像这样的老头,极其珍惜子弟,否则何来士族之本。” “不错,但能让父亲不把真相说出来的,除了明帝,我实在想不到别人。但当年,明帝确实派了方迎山去接大哥,而且极其隐秘。若非我与方迎山关系特殊,怕是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徐骄在心底把事情捋了一遍:十五年前,邢越被宁不活找到,说出当年陷害之事。明帝准备下诏平反,大赦相关人等,并提前让方迎山上修罗山接徐之义回帝都。 他确是个合适的人选,只凭鬼王弟子的名号,修罗山也要给几分情面。 但在此之前,有一帮人上山,杀了徐之义。他们被风盗所擒,供述是受徐元差遣。笑笑之所以坚信不疑,是因为当年那些人中,有徐府的家人,徐之义是认识的。 这也是他们能轻易上山的原因。 单看这一点,确实是父杀其子。但今天,与老头一番对话,那份难掩的悲哀与无奈,不是装出来的。他猜,老头今天把他和笑笑叫过来的目的,既不是为了讲故事,也不是忏悔。而是劝他们:不要继续追究下去。 徐元老头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能说。以他的身份地位,除了皇城那位,真不知道他怕什么。 可照徐之信的说法,皇城那位却是最希望徐之义回到帝都的人。因为派方迎山去接徐之义,合情合理也最合适。朝中除了他,没有第二个更适合的人。 再说风灵卫。莫雨没必要撒谎,案档是白纸她也觉得奇怪。那些年,风灵卫未派遣任何人到三江源,也应是实情。 那么笑笑父亲徐之义的死,明面看到听到的就都是假的。 只有两件事是真的:第一,十五年前,有一批高手托借徐元之名上了修罗山,杀了徐之义。第二:在那之后,有人往风灵卫府塞了案档,做了个借口出来。 于是便出现了两个疑问:第一,徐之义杀就杀了,为什么要做个借口。第二:如果不是明帝,那又是什么人能让风灵卫和徐之义认下这件事。 徐骄忍不住叹息,这两个疑问还不是事情的关键。恐怕最关键的是:徐之义非杀不可的原因。 “哥——” 笑笑的呼唤,把徐骄从沉思中唤醒。他这才知道,自己竟一人独自前行,把她和徐之信抛在了后面。 徐之信说:“你们去还去哪里,跟我回提督府吧,三江会所就不要去了,那可是个很是非的地方。” 徐骄说:“多谢二叔好意,对我来说,那才是最安稳的地方,哪怕风灵卫已经把它围的水泄不通。” 徐之信心想:大哥养了个什么儿子,一点他的光明正气没有,反让人觉得阴鸷,莫不是真和修罗山的盗贼有牵连。 想到这里更不放心:“你们随我去提督府。五城之内,除了皇宫,没有比提督府更安全的地方。即便是内卫和风灵卫,也不敢随便窥视。” 笑笑说:“不了二叔,我们还有朋友在三江会所……” 她还没把话说完,徐骄抬手示意她不要说下句。 杀气。 他感觉到了杀气。若有若无,只是一瞬,但刹那间的死亡气息,强烈的让人心颤。就像兔子还没有出窟,已经嗅到树后面猎人的味道。 徐骄静立长街,心思空灵。真是见鬼了,还没到正午时分呢,如此长街却连条狗的影子都没有。这些权贵不知怎么想的,南城豪阔,但也太冷清了,还没烈士陵园来热闹。 笑笑问:“哥,怎么了?” “跟二叔回提督府。”他隐隐觉得,那杀气是冲自己来的。 徐之信说:“你们都得跟我回去,明日我便派人送你们出帝都,回三江源……” “走!”徐骄说:“我才说过不惹麻烦,想不到麻烦这么快就找上门了。”他不敢断定,但方才的感觉却十分真实。 街角处忽然转过一个人来,戴着一顶黑色的奇怪圆帽,好像是个轿夫。他见过抬轿的人,便是戴这样的帽子,只是小了许多。 帽檐压下来,看不清面容。可这人迈步走来,每一步都是一样的大小,身子晃也不晃,几乎是在走一条绝对的直线。看着是那么的怪异,诡谲。 徐骄又冲笑笑摆手,示意他离开。徐之信也瞧出了诡异,在南城,这样打扮的,一般都是哪家府上的奴仆。他们白天时候,绝不敢在街上这样大摇大摆的走。 徐之信向前一步,把笑笑拦在身后。只听徐骄说:“朋友是来找我的?” 那人说:“你是我遇到过的最厉害的鲤鱼。” “鲤鱼?”徐骄不解。 “杀门的人,把目标叫做鲤鱼。”街角转出三猫来:“据说杀门起于黄河两岸……” “黄河鲤鱼?”徐骄惊奇:这是自己家乡特产,想不到这世界也有。 三猫接着说:“其地有习俗,媒人说亲,若是成了,便需送上一尾大鲤鱼,以示谢意。只是不明白,杀门何以用鲤鱼代指要死的人。我猜是因为讨个吉利,意外好事将成,一切顺利。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杀门千?” “‘你猜的不对。”杀门千抬起头,他有一张让人看了就想哆嗦一下脸,难怪要用帽檐遮着。 “在我的家乡,有鲤鱼跃龙门的说法……” 徐骄心道:我操,我的老家也有。该不会是老乡吧…… 只听杀门千接着说:“生而为人实在艰辛,比畜生高贵,却不如畜生活的快活。但愿死在我手中的人,在死的时候,好比鱼跃龙门,云上飞腾,翱翔九天,再不受人间之苦。” 三猫赞赏道:“有道义,真英雄……” 徐骄真想照他脑袋来一下:“什么英雄?他是收钱杀人,既非拔刀相助,也不是替天行道。也不过和杀猪宰鸡之辈一样,为利而已。” 杀门千说:“当然不同,至少心里比他们高尚。不然,上四门中,杀门也排不上第二。” 徐骄冷笑:“真是奇了怪,我与人无仇无怨,怎么下四门有人杀我,上四门也有人杀我。” 三猫说:“骄哥,我们得罪没得罪的,认识的也就那几个人,跑不出这个圈子。不过,能请得动杀门千的,不是一般人。骄哥可知这人为何叫杀门千,只因他出手一次,收的银子,够一千户人家吃喝一年。” “原来是个高手。”徐骄了然:“难怪呢,杀人,竟敢这么光天化日,光明正大。” “如果我事先见过你,我绝不会接这单生意。”杀门千说:“这些年来,你是唯一一个,在我出手之前,就发现我的人。我察觉身后有人跟着,只是偶然失神,刹那间动了杀心,却已被你感应到。若非有高绝的修为,绝不会有这样的本事。” 徐骄说:“阁下选错了时机,也选错了地方,更选错了对象。” 杀门千看看徐骄,又看看身后的三猫。心里不禁愤怒,雇主提供的资料全是错的。说好的目标是个书生,略懂拳脚,当朝首辅徐元之孙,疑似出身三江源西山营。 他妈的,自己只是刹那间生起杀心,就立刻被感知,这叫略懂拳脚? 三猫右手叉腰,随时可以抽出左腰间的短刀,竹制的牙牌,泛着奇怪的油亮亮的光。杀门千心想:或许只有西山营一说,才是确切的。 徐骄迈步向前:“阁下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可去留随意。”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不会说。至于去留,两位也未必能做得了主。” 徐骄说:“那么三个人呢?” 人影晃动,小山出现在高墙之上。徐骄又不是傻子,不会因为徐元姓徐,就觉得是安全的,自然让小山在暗中,主要是为了笑笑。 三猫在后,徐骄在前,小山在高处。此已经是合围之势,杀门千心里也清楚,这三个人,哪一个都不简单,尤其是徐骄。他把帽子摘下来,徐骄顿时感觉到浓重的杀气…… 杀门千突然前冲,徐骄心里早有防备,准备侧身迎击。然而,他还是忽略了杀门千的速度,身法之快,不亚于南宫俎。杀门千离他不到五步距离,整个人忽地倒退飞去,撞向三猫。 这一下太快,快的徐骄都觉得意外。 一声凄厉,小山持剑飞身而下。杀门千甩出帽子,只听嗡的一声,剑气震碎帽子包裹的黑布,露出一个黄色铜拔。 三猫已经抽出短刀,顺势斜劈。杀门千出手按住他手腕,硬把刀势带偏到一边。 果然高手,三猫心里想。 却见沙门前突然侧身倒地,陀螺似的绕开三猫。 三猫心想:我用的短刀,你还想跟我贴身近打,简直找死。忽地听到嗡嗡声响,铜拔旋转着飞向面门。短刀竖起横挡,把铜拔震开,撞向墙壁。但那铜拔像有生命似的,绕了个圈,飞向杀门千。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小山一剑,三猫两刀,徐骄还没有出手,笑笑也只是眨了两下眼睛。但就是在这一瞬间,杀门千已然跳出合围之势。 他绕过三猫,铜拔飞回手中,随即抛向空中,正撞向还没落地的小山。 小山挥剑斜劈,铜拔受到撞击,本应飞向更高,然而却是坠向地面。这奇怪的劲道,徐骄看了都想去问一下牛顿要如何解释。他想到夭夭的雪月双铃,手法很像。 铜拔坠向地面,正好飞向三猫脑袋。三猫也大感意外,因为小山绝不会蠢到把铜拔击到他这里来。 嗤的一声剑气激发,铜拔发出嗡鸣之音,被震得斜飞出去。此时只见沙门前翻身跃起,单臂回旋,铜拔像受到召唤一样飞回来。 徐骄一出手,杀门千就确定:先天境。 这和略懂拳脚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他看徐骄不知何时脸上蒙了个帕子,那是笑笑的。毕竟还要在帝都逗留,长街之上出手,真容不能露。但见他剑指点出,隔着一丈距离,犹如实质的剑气激射而来。 走! 杀门千没有第二个想法,他是杀手,不是赌徒。只在乎生死,不论输赢。眼下的情况,已不可能达到目的。展开身法,一闪便上了高墙。徐骄紧追在后,冲身后喊:“送笑笑回去!” 小山理所当然的留下来,三猫也追了上去。打架,他喜欢,尤其是与高手。 这里是南城,达官高贵所居,哪家府邸都有高价请来的护卫。和杀门千,徐骄,三猫比起来,只能算作不入流,但发现有人窜高上低,暗器袖箭招呼过来,也让人烦不胜烦。 杀门千翻身越下长街,走房顶,不如走地面来的方便。双脚刚沾到地面,就听到脑后破空之声,无形剑气袭来,抄起铜拔画一个大圈,当当之声不绝。 心里骂了不知多少遍:雇主提供的信息,可以什么都是假的。但目标是个先天境,这点太要命了。刺杀先天境,他可以当作挑战,但不能是任务。 杀门千正准备撒腿狂奔,就听徐骄的声音说:“兄弟,我就说吧,你挑了个很不适合的地方。” 因为此处的打斗,早已被高耸入云的望楼发现。望楼上大旗挥舞,正是风灵卫的讯号。 沙门千回身一看,长街那头,风灵卫已经赶了过来。但和徐骄硬碰,他不觉得自己能和一个先天境纠缠。 第78章 血溅十里 身后是狂奔而至的风灵卫,身前是背负双手的徐骄,高墙之上,三猫晃动着鱼鳞纹的弯刀。 “兄弟,你无路可去了。”徐骄说:“我只要一个名字。” 杀门千冷笑:“我从来不问杀人的是谁,只在乎要杀的是谁。” 徐骄问:“那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有区别么?知与不知,我都不会说。” 徐骄说:“当然有区别,你若知道是谁想杀我,我可以出手,帮你摆脱风灵卫。你若不知道,那就要看阁下的运气,能不能闯过这一关。说与不说在你,但说了,或许能换一条命。” “杀手,早就没有命了。”杀门千双手一拍,铜拔忽地变成两个。原来这铜拔一大一小,正好套起来。他以铜拔为利器,抛飞出去,大小铜拔旋转的方向力道不同,控制到微妙之极。便能运转自如,随心所想。 徐骄以为他仍不放弃,临死之前也要弄死自己。哪知杀门千身形一窜,冲向迎来的风灵卫,两只铜拔抛出,嗡嗡的像陀螺的声音。 三猫跳落高墙:“骄哥,趁他病要他命……” “那我们也得被风灵卫围住……”他话刚说完,就有风灵卫喊:“那边还有两个……” 徐骄对三猫说:“你西山营的身份,不合适与风灵卫动手。扯呼吧……”三猫心想也是,风灵卫本就盯死了三江会所,若要再动起手来,那不就撕破了脸。也不多说什么,飞跃而起,消失在高墙的另一边。 至于徐骄他一点都不担心,只有徐骄自己不知道,先天境界,在这人间是什么层次。 风灵卫一部分围住杀门千,另一部分却向徐骄冲来。三猫飞身跃起的时候,竟有人端起强弩。徐骄真气爆发,狂喝一声,数十道剑气激荡,顿时一阵惨呼。 徐骄身形一闪冲了上去,无形剑气嗤嗤不断,金属撞击声中夹杂着惨呼与哀嚎。幸亏他还没有动杀心,无形剑气刺中,顶多只是重伤。 但杀门千不同,他的每一下出手,都是为了杀人。两只铜拔翻舞,格挡时,发出“嚓嚓”刺耳的响声。攻击时,就像秋夜的蚊子,“嗡嗡嗡”的让人听了心烦。 徐骄来一招剑气冲霄,真气猛地爆发,无形剑气如晨光初现,洒向人间。冲上来的羽林卫有的还没摆好架势,就被四射的剑气绞的翻飞起来。 “杀门千,只要说出是谁请了你,我就助你离开。”徐骄大喝。 杀门千双手持拔,上下翻飞。忽然转身,大小两只拔嗡嗡的飞出去,绕着他转了一圈,重又飞回手中。再看身周的风灵卫,咽喉全被划开,飙出一条血线。 杀门之中,他绝对是高手,无论是杀人手法,职业素养,连本身修为,也已一只脚迈过了先天境的门槛。虽不能像徐骄那样,真气离体,凝为实质。但已到了天人合一,劲气不绝的地步,风灵卫想靠人多为胜,只是送死而已。 杀门千不说话,全身心的应付杀敌。两面铜拔再次抛出,铜拔像轮子似的,贴着厚石板的街面飞出去,所过之处石板开裂,碎石飞溅。 风灵卫纷纷闪开,刀剑挥舞,将飞溅过来的碎石挡开。 “高招!”徐骄喊道,身子斜飞起来,垂直踩在墙壁上,两三步便跨过中间挡着的风灵卫,屈指如爪,扑向杀门千。 这群风灵卫和废物没什么两样,与昨晚大理寺遇到的,简直就像是两拨人。 这时侯,杀门千身前已被两面铜拔开出一条血路。 铜拔过处,碎石飞溅,有躲避不及的,半个脚掌被铜拔割了下来。杀门千纵身一跃,身子几乎是贴着地面,却像水中鱼一样扭动身躯,直接冲了过去。风灵卫看到他,举起刀时,他已经在数尺之外。身法之奇妙,叹为观止。 不过,这些风灵卫虽然废物,可还有一个徐骄。 既然不愿说出雇主是谁,他也只好下死手。 杀门千忽地觉得身后数道奇怪的劲气,还未及身,却已感觉到了诡异的阴寒。双手一挥,一股吸力,把两面铜拔吸回手中。来不及多想,一个翻身,后背贴上地面。两面铜拔,小的护胸口,大的护小腹。 白骨爪的劲气正中胸口的的铜拔上。 哐的一声,好像击在了铜锣上。 杀门千气息一滞,后背整个陷在土里。惊道:妈的,这是会些拳脚?先天境里都算的上高手了…… “你还有机会。”徐骄说。 “行有行规——” 徐骄翻手一掌拍向他面门。 杀门千举拔挡住。 又是哐的一声。 杀门千整条手臂酸麻,半个身子陷在土里。 他实在是后悔。自从半只脚踏入先天境,便有些自大了。此后杀人,便不像以前那样讲究。倘若事先观察,谋定后动,绝不至于陷入困局。 细想一下,这些年,他已不像一个杀手。” 徐骄双手压在铜拔上,冷声道:“我不想杀你,但你也需要给我一个不杀的理由。” “千年杀门,你可曾听过出卖雇主的。” “找死!”徐骄猛地催动功力。 杀门千只觉好似一座山压下来,整个人被摁在地上…… 风灵卫见两个贼人自相残杀,很识趣的散开。他们只是功夫不怎么样,又不是笨。这两人明摆着都是江湖道一等一的高手,能不上前就不上前。不管有多么伟大的职责,也伟大不过自己的小命。 此时,杀门千狂啸一声,功力迸发。双脚在地上一磕,整个人笔直弹了起来。 徐骄被震得飞起,心想:果然是个高手。是谁呢,舍得花钱派这样一个高手来杀我。 杀门千双手外翻,两个铜拔哐的一声击在一起,声音之大,带着一股奇怪的波动。一瞬间,徐骄顿觉双眼发花,什么也看不清楚。 这世间,真是什么奇怪的招式都有。徐骄刹那间把功力催到极致,真气鼓动,整个人瞬间变得像个大气球。 一声长啸,无数道剑气从徐骄身上激射而出。 这是他自创的救命招式。既然能双指迸发剑气,那也能凝聚无形剑气,从身上任何一个窍穴逼出,就像豪猪那样一身的刺。关键时刻,是个保命的手段,再不济也能抱住敌人同归于尽。 也亏得他异想天开,此时真还救了他一命,铜拔再有一寸,就能割破他咽喉。但他一身剑气激射,笼罩丈余方圆。 杀门千还不想死。因为他是杀手,所以更加明白一个道理:世上,只有生命是有价值的。 收回铜拔,身子就地滚开,同时两只拔旋转飞起,幻化重影。只听得一阵叮当脆响,终有挡不住的。一道无形剑气射穿肩膀,汩汩的往外喷血。 杀门千感叹:先天境,果然玄妙。 他尚且不能完全躲过,何况那些废物似的羽林卫。只此一下,丈余方圆内,除了杀门千,再无一个活人。 徐骄怒道:“太他妈敬业了,这种时候还想着杀我。” “没办法,银子已经收了,喝酒玩女人,花了个精光退不了……” 忽然有人喊了一句:“这人就是最晚闯大理寺的……” 终于有风灵卫认出了徐骄,这一手无形剑气的功夫,实在让人很难忘记。 一声凄厉呜咽,一支烟花冲向云霄。砰的一声炸开,天空中出现一团巨大的绿色烟雾…… 西城,公主府。 世子李渔正对莫雨笑着说:“左司不必担心,我今晚便回三江会所处理。” 莫雨还未来得及道谢,就见天空炸开绿色的烟花。这是风灵卫紧急讯号。意为遇到了高手,还是那种从风灵卫手中脱逃过的高手。 莫雨一下就想到了昨晚的事。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从她手里溜掉的天遗族库玛。心头一下火热起来,连“告辞”都没来得及说,飞身而起,直接冲出公主房,飞奔向南城。 公主怜看到这一幕,笑道:“帝都中,已很多年没见过绿色的烟花了。” 李渔说:“也许,以后能经常看到。” 长街之上,那些废物般的风灵卫不再耍奸。舍弃杀门千,全冲着徐骄扑过来。开玩笑,拿住这人,以后就不用干活了。哪怕是在他身上砍一刀,也能少奋斗二十年。 每个人都是勇敢的,都可以舍生忘死,壮怀激烈,只要有足够大的诱惑。 杀门千莫名奇妙,方才还围攻自己的风灵卫,此时竟对自己视而不见,疯子一般扑向徐骄。 徐骄心里明白,昨晚的事,风灵卫丢了脸。也不知道许了什么重赏,能让胆小的人,把性命也豁出去。既然都不要命了,他也无所谓怜悯,夺过两把长刀。左挡右打,右砍左劈。三尺之内,近者皆死。 这帮风灵卫,和昨晚遇到的,天差地远。连最基本的攻守默契都没有,只是一味的涌过来。若非有新赶来的同僚,早就被杀的差不多了。他们甚至连阻止徐骄前冲都做不到。 一双长刀翻舞,三尺之内,好像只是徐骄一个人世界。 这种情况,徐骄脱身本来很容易。只是杀门千眼看这样的局势,反而回过头来,和风灵卫一起围攻自己。 是呀,他是杀手,本就是来杀自己的。而且杀门千的修为,一只脚迈进先天境,和莫雨不相伯仲,比三猫和小山强上一筹。有这样一位高手拦着,再加上英勇的风灵卫,想要脱身,并不容易。 尤其杀门千的两面铜拔,招式奇特,守则如盾,攻则似刀。上下翻飞,左右飞绕。有时候,徐骄拼力一刀,将杀门千震退。本可上前伤他,却被他抛出铜拔阻挡。而身边的风灵卫刀剑一起招呼,反成了他的帮手。 “杀门千,你倒是不死心,还想着要我的命。” 一片刀光逼开风灵卫,将杀门千笼罩其中。 杀门千持拔相迎:“我本就是来杀你的,如何杀并不重要。杀门行事,不讲道义。收人钱财,为人送命。” 徐骄双刀翻飞:“好呀,还挺有契约精神,我喜欢……” 周边的风灵卫此时也冷静下来。 不得不冷静。 从开始,到现在。从街的那头,到这个十字路口,正好是这条街的一半。 南城这条主街整十里长,回首望过去,血流满地,眼睛能见的,非死即伤。 其实这条街上,全是达官贵人。哪个府宅,没有几个身手好的护院。可叮咣至今,没有一个管闲事的。若是寻常人家也就算了,官贵人家,却也任由如此混乱,而无动于衷。可这些人信誓旦旦,便是要维护一个清白世道,如此怎不可笑呢。 徐骄越打越来劲儿,好像身上有用不完的力气。两把刀越来越顺手,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的把筋骨伸展开来。 有句话是很有道理的:实践之中出真知。 昨晚大理寺一战,今日长街搏杀,让他明白一个道理:杀戮,是一本能。 即便他这个被现代文明成功塑造的三好学生,在经历那么多杀戮之后,心里也感觉到一种快感。 这快感不是来自杀戮本身,而是每一次挥刀,刀身砍入骨肉,溅起鲜血,带走生命。那种肆意挥霍别人生命的快感,好像自己已经不是人,而是神。 徐骄很明白,这不正常,这是变态。 可当他沉醉于杀戮的时候,便觉得有用不完的力量。风灵卫不能近身,杀门千尽管奇招连连,却还是被他重重刀光所困。 “杀门千,你有没有后悔,没有早些离开。”徐骄刀势忽然变得刁钻狠辣:“现在,怕是想离开也难。这些风灵卫,绊不住我的手。” “你不是鲤鱼,你是一条毒蛇。”杀门千奇招频出:“不过,即便你是明帝,海后,鬼王。我杀门接了单子,就一定要送你上路。” 徐骄杀心顿起,两把长刀划出一道圆满的弧光,身子随即风车似的旋转。 杀门千高举铜拔,只听见当当当的撞击声。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徐骄就已劈出三十多刀。 每一刀都是全力一击,毫无保留。 每一刀都毫无花哨,简单到极点。 杀门千闷哼一声,终于抵挡不住狂横的刀气,整个人震飞出去。 徐骄喝道:“可惜,你本来有机会的。”飞身而起,长刀爆出惊人的刀茫…… 忽然间,头顶传来嗖嗖风声。 这声音他熟悉——森罗网。 第79章 欠人情,欠人命 缀满倒刺的森罗网,阳光之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寒光…… “森罗网!” 杀门千是个识货的,知道这东西的厉害。自从风灵卫搞了这个玩意儿,江湖上不知多少高手,畜生似的被森罗网缠住。其中多半都是先天境,传闻中,甚至还有先天之上人物。 传言中,森罗网材质特殊,不惧刀枪,亦不惧火焚。 杀门千相信是真的。他看见徐骄挥出一片刀影,森罗网只是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却并没有破损。由此可见传言非虚。他又看到徐骄身如鬼魅,脚踢带手抛的,几个风灵卫飞向半空,撞到网里。 他们稍微挣扎,森罗网越收越紧。网结上的倒刺嵌入肉里,顿时惨叫出声。可当们落到地上,却已经昏死过去,毫无反应。 斜刺里跳出四个风灵卫,只看他们身法,就不是一般的好手。比先前围攻徐骄和杀门千的,强的不是一点点。他们都带着银丝手套,其中两人拽住森罗网的两个角,用力一抖,将网里昏死的人甩出去。还有两人,随即抓住另外两个角,四人分开来,再次把森罗网展开成一个方形。 徐骄看的清楚,被甩出来的几个风灵卫并没有死,好像只是晕了过去。可他们脸上,都带着莫名的笑容。网结上的倒刺,已经把脸划出数道血痕,皮肉外翻。 徐骄旋即明白。森罗网的倒刺上,定是涂了极其厉害的迷药,难怪这些人要戴着银丝手套。 那边传来杀门千的呼喝声,他预感不妙,便要先行遁去,但前后左右,两边高墙上下,此时都已被森罗网围了起来。想要离开,只有硬闯。 徐骄心道:去他妈的,也不知道哪个混账东西,就是要和自己过不去,请来这么一个高手对付自己。不管了,先逃为妙。 提气纵身,笔直的飞向空中。四周早被森罗网围了个严实,唯一的缺口就是天空,毕竟他又不是耗子,能从地下刨洞溜走。 他纵身飞起,墙头上便有两个羽林卫呼喝着。他们手里也提着森罗网,渔网一样盘起来,好像渔夫似的,旋转身子,“嘿”的一声大叫,森罗网洒出一个大圆来,把天空遮了起来。 徐骄猛吸一口气,身子忽地下沉。这才发现,这森罗网形状不同,有方有圆。圆的一人提在手里,专门从空中抛洒下来。方的,就像方才那个,四人合力拉直了,围着你转呀转,瞧准时机,就准备兜上来。还有更大的,要几十人操控,舞龙一般,头尾相连,围成一个圆圈,一点一点的缩小,直到猎物彻底困死。 徐骄心道:想法不错,对付老子,智商略显欠缺。舞动长刀,刀光如电,三尺之内,无人敢靠近。 四个羽林卫扯着森罗网扑上来,徐骄展开身法,与森罗网处在一条直线上。 这森罗网确实难缠,但只要不被网住就行。所以,便不能给这四人合围的机会。 再厉害的器具,也要厉害的人才能发挥威力。一个近视一千度的人,给他一把手枪,他连头猪都打不中。 森罗网厉害,可用森罗网的风灵卫,在萧离看来,也只是比一般好手强了一些而已。这森罗网,若真想困住他,至少要有一个主持的人,比如莫雨。 因为若无高手主持,这些风灵卫,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徐骄身形闪动之间,微微一滞。那四个风灵卫还以为这是个破绽,很有默契的,卷着森罗网围了过来。 徐骄冷笑,身子忽地前倾,双刀挥出,两声惨呼。最靠近自己的两个风灵卫双腿齐断。随即翻身而起,双刀自下斜向上劈,刀气迸发,大活人被拦腰砍断。 解决掉这四个人,并不能改变局势。因为最麻烦,也最难逃脱的,是周围最大的那张森罗网。几十人举着,首尾相连,就像一条毒蛇慢慢勒进猎物。 唯一的出路,还是在上空。但墙头还站着两个渔夫,正等着他飞身跃起,随时准备撒出手中的森罗网…… 徐骄偷眼去看杀门千,他身法诡异迅捷。整个人贴在地上,像条泥鳅似的游动。一时间,森罗网也拿他没办法。 徐骄心想:看来森罗网困不住杀门千。今日且罢,只要杀门千不死,早晚能知道雇主是谁。他一定要搞清楚,自己得罪了什么人,能花大价钱请动杀门千。 一千户人家,一年的吃喝。自己这条贱命,从没这么值钱过。 徐骄纵身跃起,墙头上那两个风灵卫好像打渔似的,又把森罗网撒了出来。他等的就是这个,瞬间将两把刀掷飞出去。 长刀破空,闪电一般穿透两个风灵卫的身体。巨大的力量,直接把两人带飞起来,刚刚张开的森罗网,也随着两个死人飞离开。 一切都和徐骄想的一样,再怎么厉害的兵器,都是死物,并不可怕。真正关键的是握着它们的手。世上,最可怕的永远是人。 提一口气,体内真气逆转,身子在半空中忽然顿住,好像漂浮起来一般。他们落地,因为那张最大的森罗网,已经绕了好几个圈,逐渐缩小范围,变成了一个可怕的陷阱。被包围的人,会像被蟒蛇缠绕,无法逃脱,直到被勒死。 体内真气再次逆转,脚下凭空生力,整个人一飞冲天,半空中一个斜转…… 杀门千危急之中,瞧见徐骄这一生,惊叹之余,自己也受了启发。两只铜拔猛地拍在地面上,哐的一声巨响,街道石板被震得粉碎,射向四周…… 徐骄像一只张开翅膀的大鸟,速度不快,却翱翔着向西飞去。 新赶来的风灵卫都是好手,又布下森罗网,但没有高手主持。天空,就是最大漏洞。 徐骄心里冷笑,眼看就要脱离重围,一道绿色影子从前方激射过来。他此刻人在半空,无从借力,想要避开已经来不及。危急之下,无形剑气激射而出。 绿影身法怪异,忽地如水波荡漾,竟避开剑气直接撞击过来。 这时徐骄也已经看清了,那是一件水绿色的披风…… “又是你!”那绿影发出娇美的声音。 莫雨…… “救命呀大姐——” 莫雨人在空中,一个飞旋,大长腿猛踢过来。 这腿,若是什么都不穿,可以直接拿来当模特。 徐骄伸手抓住,莫雨这下力度不小,竟把他从半空压了下去。眼见又要陷入森罗网的包围,徐骄一拉莫雨的腿,两个人撞在一起。 “你太狠了,这么不留情……” 莫雨冷声道:“你这是找死,敢在南城猖狂,真以为我会为容忍你……” 徐骄说:“晚上找你,告诉你一个秘密……” 莫雨冷哼一声,抬腿提膝,正顶住徐骄小腹。 徐骄心想:女人怎么都这样,就是拿着男人的命根儿不放。伸掌在她膝盖上一按,整个人借力飘飞出去,落入一个大宅院里。 莫雨不怕他跑,她已经布置严密,徐骄以及他身边那些人,绝逃不出帝都去。这时忽然两声惨呼,那边杀门千也和徐骄一样,铜拔切开墙头上风灵卫的身体,再踩着铜拔,直接飞出包围。 可他遇到了莫雨,莫雨飞身一掌,将他震回地面。 此时,巨蟒般的森罗网已经缩到最小。沙门千只觉肩膀一痛,倒刺深入骨肉,随即浑身一个激灵,便晕了过去。 莫雨喝道:“押回去!” 果然,这森罗网阵,还得有个高手主持,才能发挥出威力。 徐骄几个飞身隐闪,也不知身处哪个权贵人家的府邸。假山怪石,鲜花池塘,参天大树…… “啾啾……” 徐骄心头一动,这是三猫的声音。这小子,学什么都很像。飞身跃上一棵大树,三猫扒开绿叶,露出略显狡猾的脸。 “骄哥,我这里高,看的很清楚。杀门千被风灵卫抓走了,森罗网,果然名不虚传。” “你知道?”徐骄问。 “我听风盗说过。风灵卫有一种特殊的阵法,专门对付高手。别说你这样的先天,就是宗师级别,也一样很有威力,就是这所谓的森罗网。风盗说,森罗网是用蜘蛛吐的丝织成,其实就是蜘蛛网。” 徐骄说:“怕是没有这么厉害的蜘蛛网。网线坚韧异常,刀砍不断……” “所以我才不信,蜘蛛网哪有这么结实的。风盗还说,森罗网的结上,都挂着鱼钩一样的倒刺,倒刺上沾有奇毒,哪怕有一点进入血液,不管是多厉害的人,都会瞬间失去意识。” 徐骄冷笑说:“果然是这样,难怪那些人都戴着银丝手套。” 徐骄说:“骄哥,不是那个莫雨帮了你一把,估计你也得和杀门千一样,要去南衙吃牢饭了……” “你看出来了?” “我只是不聪明,又不是笨蛋。” 看出来的,不止三猫一个。 远处一座望楼上,南宫俎也看到了徐骄脱身那一幕。嘴角抿起笑容,心道:真是有意思,原来认识的。难道老大早就知道,所以才不让自己管这件事。 风灵卫南衙,地牢。 幽暗,潮湿,不露一点阳光。 牢房,每一根木头都手臂粗细。也许时间久了,环境又潮湿,木头上长出奇怪的类似木耳的东西,发出霉了的酸臭味。 杀门千被关在一间牢房里,他此刻已有些清醒,但全身乏力,一丝真气也提不上来。 “你认得我么?”莫雨站在老门外。 杀门千冷笑一声,却不说话。 莫雨又问:“你是杀门千?”仍旧得不到回答。莫雨笑道:“我听说,杀门中人,最忌在两个地方做生意。一是三江源,修罗山所在。有个说法:黑白两道,人鬼两界,修罗山主,薄面一分。所以,即便是杀门,也不敢在三江源做买卖。” 杀门千说:“修罗山主,前辈圣人。我辈非是惧怕,那是尊敬。” 莫雨又说:“再者就是帝都。自鬼王和上任修罗山主一战之后,从此闭关不出武道院。鬼王最讨厌杀门,谓武道修行,杀人取财以谋生,实在是对武道的侮辱。等他闭关之后,杀门再度复燃,直到风灵卫成立。便在各地对杀门清剿,不知多少门中高手,死在风灵卫手里。帝都是风灵卫所在,所以,也成了你们的忌讳。” “没有忌讳,只不过帝都的老爷们,用不上我们这些下三滥。” “确实,杀一般的人,根本用不上杀门,除非是杀不一般的人。”莫雨说:“杀门千出手,可见请你的人不简单,你要杀的人更不简单。” 杀门千冷笑:“那是当然,杀门接单,有两种标准。第一,不问雇主是谁,只问要杀谁。第二,不问要杀谁,只问雇主是谁。前者,只是生意买卖,后者便是道义所在。” “收钱杀人,也有道义可讲?”莫雨问。 “那是当然,若雇主是好人,那他要杀的自然是坏人。你说,我这种说法,算不算是道义呢?” 莫雨嘻的笑出声来:“雇主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可你要杀的那人,绝对是个坏人。他的确该死,可惜不是现在,否则我还能帮你……” 杀门千好奇地看着她。 外面有人喊:“左司,府外有人求见!” 莫雨一笑:“我们稍后再聊,因为我很想知道,什么人会这么想要他的命——” 徐骄也想知道,所以和三猫回到三江会所,确定笑笑安全。便留下三猫和小山,换了身书生气十足的衣服,独自跑到南衙。杀门千既被风灵卫所擒,有莫雨在,一样能问出想要的答案。 莫雨走出南衙,惊讶的看着他。世上还有这么奇妙的人,前脚才从风灵卫的包围中逃出生天,后脚换了身衣服,大摇大摆的找到南衙来。 徐骄咧嘴一笑:“左司大人,好久不见呀,真是像你想的心痛……” 莫雨想吐:“半个时辰前,我们好像见过的。谎话说的这么不要脸,你也算是人才。” 徐骄说:“哪有,我们是早上见面的,你忘了?” 莫雨微微一笑,丰润的红唇抿起嘲笑的弧度。她脸上戴着假面,只是遮住眼睛额头的部分。如果现在拿下来,徐骄相信,那一定是张诱人犯罪的脸。 莫雨冷哼一声:“你最好小心些,下一次,你一定没这么好运。因为,我再不会这么好心。” 徐骄说:“我知道,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一定还你,放心好了。” “人情?”莫雨冷笑:“你是欠了我一条命。” 第80章 你别碰我 莫雨冷眼看徐骄。 那眼神,就像答应了女友买礼物。可到了情人节那天,还是没有攒够钱。那是嫌弃的眼神,那是厌恶的眼神。 没有失望,只有愤怒。 失望是因为曾有希望,有希望是因为有感情。愤怒,则冰冷的多,它只有目的。 徐骄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欠人情,要还。欠人命,更要还。诚信,是社会最重要的基石。 但是,若还不起呢? 那只能不还。 所以,无论是欠莫雨人情,还是欠她一条命,徐骄都没有打算给个说法。他只想知道,杀门千是死是活。 “当然是活的。”莫雨说:“森罗网下,想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你若有兴趣,找个机会我可以让你试一下。” 徐骄说:“你可别吓我,我这颗心,禁不住吓唬的,害怕的时候容易忘事儿。” 莫雨冷冷道:“徐骄,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不要以为有我想要的东西,就可以肆无忌惮。有时候,想要得到,除了交换,还可以强取。” “明白明白,我以后再也不乱搞,给你找麻烦了。”徐骄说:“我只是想问,杀门千怎么样了。” 莫雨说:“他被关在南衙地牢里。地牢用障魂木建成,无臭无味,却能消融人的真气,即便是宗师境界的人物,只要落在地牢,也不过是个废物。所以你大可放心,他不会再去杀你了。” “我当然放心,只是想知道,是什么人请得他。” “你还想报复?” 徐骄摇头:“不是报复,只想知道为什么。因为我想来想去,好像没有仇人。” 莫雨说:“那么王子淇呢?你和李师师那点儿事儿,早就成了京中趣闻。作为男人,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觉得耻辱的。” 徐骄点头,心道:是呀,若是有仇人,也就只有他。 “不过,不会是他。”莫雨又说:“如果是王子淇,不用这么麻烦。” “为什么?”徐骄问。 “王子淇何等身份,随便找个借口,随便杀了你,难道还需要有个说法么?” “也是。”徐骄说:“何况还有魏无疾呢,用不着再去请杀门千。” “而且,昨天大理寺前,你和令妹闹得那么厉害。谁不知道,与三江王之女李师师勾搭的徐骄,其实就是首辅徐元的长孙,曾经的大学士徐之义的儿子。外间传言,三江王是个有眼光的。与其把女儿嫁给王子淇那个没有前途的皇子,倒不如和徐元攀上亲。” 徐骄皱眉:“怎的传的这么快,还这么详细的……” “自然是有心人。”莫雨说:“你猜是谁?” 徐骄无语:“姐姐,我昨天才第一次来帝都,东南西北还不怎么清楚呢。” 莫雨说:“传言从西城流出来,是西城五爷。真的奇怪,五爷手握帝都黑道,做的是见不得光,吃肉喝血的买卖,竟然也卖起消息来了。对于你的这些韵事,倒是比我风灵卫还查的清楚。” 徐骄皱眉:“你查我?” “只要是个人,无论死活,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死。风灵卫查起来,并不难。”莫雨叹口气:“不过三江源麻烦些,毕竟是三江王的封地,所以我能查到的,也只是你的学籍。可我查过之后,便觉得是假的。” “怎么说?” “你十三岁过了乡试,十六岁做了荐生,有了入帝都秋试的资格。照理说,你应该春秋苦读,才能有这般成绩。可你哪来的时间闲暇练武,即便有,怎能修到先天境。这绝不是一个人就能做到的——” “哈,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莫雨问。 徐骄说:“你真的想知道?” 莫雨点头:“确实想,因为你怎么看也不像个天才。” “这话太难听了。”徐骄说:“不如这样,用你的手段逼问杀门千,是谁和我那么大仇,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除了天遗族库玛,因为那是我用来换羽蛇胆的。” 莫雨冷笑:“你知不知道,自己很讨厌。什么都可以拿来换,这样很难有朋友的。” “我们是朋友么?” “如果你想,那可以是。” 徐骄说:“我想。” 莫雨说:“我不信。” 不知道为什么,当说出最真心的话的时候,却往往被认为是谎言。他真的想和莫雨成为朋友,不说她的身份,她的一身修为。单那火辣的身材,那媚惑的脸,就足以让任何人想和她做朋友。 夭夭也有这个资本,可就像一切悲哀的男人,与她之间只能是敌人。 还有李师师,这小荡妇,如今是个麻烦。 莫雨见他怔怔出神,便低声问:“我知道你去了徐府,当年的事,徐老大人,可有什么说法……” 徐骄突然发现,莫雨对这件事也很好奇。 他更加确定,当年上修罗山,杀徐之义的,根本不是风灵卫的人。莫雨一定是再三核查过风灵卫内部的案档记录,发现了蹊跷,才有此疑问。 于是,徐骄低声说:“老头什么也没说。不过从他话里,我隐约觉得,当年的事,不是风灵卫派人干的。” “我也这样想,因为我仔细翻查过。十五年前,确实没有派遣任何人去三江源的记录。我就想,也许不是帝都派去的。我又翻查文档,可巧,那一年并没有什么大事。帝都之外的风灵卫,也没有上报死亡的记录。” 徐骄想了想,说:“问题在于,如果不是风灵卫干的,为何风会有案档。或许,你该查一下,那份案档实在怎么出现在风灵卫的。” 莫雨如梦初醒,这的确是个办法。 太阳西斜,三江会所里,笑笑和小山焦急的等待着。因为杀门千的出现,三猫没有和西城五爷说上话。小山一通埋怨,他心里首要的,是送笑笑回三江源。于是他埋怨三猫不懂轻重,三猫则指责他重色轻义。 三猫说他:“你为了笑笑,连骄哥的性命也不顾,早晚我俩得死你手里。” 小山恼道:“即便是杀门千,也没有杀大哥的本事,你当他先天境只是摆设……” 两人正相互指责,外面忽然喧哗起来。三江世子李渔,带着妹妹李师师回来了。随徐骄一起到来的西山营好手,立刻列队在大院中。江英催马上前,抱拳说:“诸位辛苦!” 他虽是李渔亲卫,也是王府护卫的统领之一。但西山营是三江王私兵,因其来历,地位超然。不但是他,即便是李渔,也显出三分敬意。 李渔看着会所门口,临近街道的摊贩,微怒道:“这么多做买卖的,吵了学子们读书。离秋试不到两个月,光阴浪费不得。这一次,我三江源定要出几个文坛才俊,一改世人荒蛮印象。来呀,把这些摆摊做生意的,全都赶走。” 西山营闻声而动,出门就把门口摊子掀了。 李渔对江英说:“每个摊位,给三十两银子。都是穷苦人,能在街面上摆摊,西城五爷一定早收了钱。我们方便了,不能断别人的活路。” 江英领命去了。 李师师掀开马车帘子:“大哥,你这是为什么?这会所临街的宅子铺面,不都是我们的么?” “是我们的不假。”李渔说:“那门口街边的三块青石砖,于我们来讲什么都不是,可对他们来说,或许是唯一的活路。我只是赶走他们,但并不想把他们逼到绝境。” “绝境?”这个词让李师师动容。 李渔说:“如果你见过津门渡那些打渔为生的村民,你就会明白。你的烦恼,是明天玩什么。但有些人的烦恼,是明天怎么活。” 之前被徐骄困起来的学子们,知道李渔回来了,便都冲出房间,斥责三猫,因为这是他的命令。 把人困在会所里,不许外出,也不许外人探访。这是非法拘禁,读书人最明白律法。 三猫站在栏杆处大骂:“你们他妈的,一群不识相的蠢货,不是老子,你们能活着到帝都……” “还敢骂人……”有李渔在,这些学子莫名胆大起来。 李渔说:“三猫兄弟,骂人不好,这些可都是我三江源最有实学的三江才俊。” “这能叫骂么?”三猫说:“这是对他们最恰当的评价。” 李渔一笑置之:“帝都兴盛,诸位确实应该出去见识一下。不过毕竟似的帝都,与三江源大不相同,诸位在外可要小心些。” 他这话说出来,学子们顿时炸锅,迫不及待的往外冲。莫少平夹在人群中,还没出门,就被随护拽住,押到李渔面前。 莫少平心中恐惧,喊道:“世子,我是莫少平呀,天临城莫家的……” “我知道。”李渔说:“他们都能出去玩,就是你不行。” “为什么?” “我答应风灵卫左司,要把弟弟还给她。”李渔说:“出了这道门,我无法保证你生死,就只能还一具尸体给她。” 莫少平惊恐道:“我不明白世子的意思。” 李渔笑道:“等左司来了,你就能明白。” 陆吟秋获得自由,冲着三猫喊:“我姐呢?” 三猫怒道:“妈的,怎么和姐夫说话呢……” 李渔眯着眼睛,冷冷一笑。让人收拾打扫,此后便要和李师师住在会所里。李师师看到夭夭,略显尴尬。上到楼去,轻声问看热闹的笑笑:“她怎么也在……” 笑笑说:“她当然在,人家现在谁我嫂子了。” 李师师眼睛珠子差点掉出来:“什么,这怎么,那怎么……” 笑笑在她耳边轻语几句,李师师怒道:“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笑笑说:“能不胆小么,都有人要当街杀他呢……”将街上遇到杀门千的事小声细细的说了,李师师愤怒不已,她已想到主谋者是谁。 除了王子淇,没有别的人。难怪呢,这几日见他总觉得像变了个人,透着股热情殷勤,非奸即盗的感觉…… 若说帝都之大,最热闹的还是西城。只有两个大牌坊的门楼,人挤人,车挤马。牌坊正对着两处望楼,三江会所发生的一切,站在望楼上看的清清楚楚。 此刻,徐骄就在看着。 莫雨特意把他带到望楼上,让他欣赏一下西城的风光。顺便告诉他,风灵卫的眼睛,究竟能看多远。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在这帝都之中,只要望楼的灯火不灭,就没什么能够逃得过风灵卫的眼睛。”莫雨说:“所以,夜里若是还睡不着,西城那边有的是酒肆茶楼,歌坊舞舍,够你消遣的。” 徐骄笑道:“如果我睡不着,可不可以找你聊天。” “最好不要。” “为什么?” “因为讨厌。”莫雨冷声说:“和你多讲一句话,我就忍不住恶心,想吐……” 徐骄一脸担忧的样子:“有没有看过大夫?” 莫雨皱眉:这人笨的话都不会听了么? 徐骄又说:“若是超过四十天都没来事儿,又觉得恶心,多半是有了。你最近一次和男人嘿嘿是什么时候——” “滚!” 徐骄无语。所有的不友善,都是从误会开始的。他不是说笑,是真的关心。因为莫雨这个身材样貌,看起来很像偷吃禁果的少女。 这是一种感觉,不需要证据,也不需要理由,好像是男人的本能。 莫雨不想再看他那张恶心的脸,下了望楼,直接去了三江会所。 李渔已经在等着她。 莫少平看到她的时候,根本认不出这就是自己的姐姐。 李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左司,莫少平完好无损的给你。” 莫雨说:“多谢世子。” 李渔说:“我有一个妹妹,虽然不是一个母亲,可兄妹之情并无异样。你有一个弟弟,虽然不是一个父亲,但姐弟之情,想来也是如此。” 莫雨怔住。 她找李渔的时候,只说莫少平涉嫌某事,风灵卫要带走询问。可这李渔一言道破她最大的秘密,想来三江王已经把事情原委秘传到帝都来了。可这些日子里,除了徐骄他们,没有三江源的人到过帝都。 她与莫少平同母异父,这个秘密,只有三个人知道。 “不知道我那年迈的父母怎么样了。”莫雨问。 “该说的,不该说的,只要都说出来,自然平安无事。”李渔说:“或许他们很快就能来帝都,只是自此之后,再没有天临城莫家。” “好!”莫雨冷声道:“少平,我们走!” “姐?”莫少平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 莫雨说:“我还要带走一个人,还请世子方便……” 李渔说:“莫少平已经不是三江源的人,你可以带走,至于其他人。想要带人走,风灵卫怕是要给个说法。父亲让我不要多管,可我也想弄个明白,风灵卫何以要阻止三江学子秋试。是明帝的意思,抑或只是海后的意思……” 莫雨冷冷道:“世子说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我会着人去查……” 这时,徐骄也回来了,李渔对他微微点头。莫雨现出厌恶的眼神,转身离开,不再多说。 楼上栏杆处,李师师冲他喊:“徐骄!” 徐骄假装高兴,其实心里烦的不得了,笑嘻嘻的跑上去,张开双臂,好像要来一个拥抱。 李师师也很高兴的凑上去,忽然浑身一个激灵,惊恐叫着:“你别碰我——” 第81章 长夜难眠 徐骄吓了一跳,李师师的反应,好像自己得了艾滋病,生怕传染给她一样。 “你有毛病呀?”徐骄说,也不知什么原因,他总是忘记李师师的身份,忘了她是三江王的女儿,头上还顶了个郡主的封号。 李师师说:“你好恶心!” 徐骄莫名其妙,笑笑说:“是你和夭夭的事……” 徐骄奸笑着,靠近李师师:“好吧,现在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但喜欢女人,也喜欢男人,不男不女的更喜欢。” 李师师惊声尖叫,扯着笑笑逃走。这种人生价值观,对于她来说,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没跑出去几步,正遇到推门而出的夭夭。整个人吓得和兔子似的跳起来,拉着笑笑钻进房里…… 夭夭莫名奇妙:“她好像很怕我的样子。” 徐骄说:“何止是她,连我都怕你。” 李师师喝了一口冷水,那颗慌乱的心才平复下来,对笑笑说:“你哥才有毛病。夭夭是个什么人,他又不是不知道。哎呀,想着就恶心……” 笑笑说:“不管夭夭是女人还是男人,首先她是个人。这点我就很佩服哥哥,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不管是男人女人,丑的美的,好的坏的。我想正是这份尊重,夭夭才愿意帮他,在他身边,免得和你的那些流言,再招来杀神之祸……” 李师师说:“什么流言,那个王子淇好像根本不放在心上。这几天看他那个样子,比以前更恶心了。恐怕我大着肚子,他都愿意娶我。这帝都,我一天都不愿再待下去。王子淇,多一日都不想再瞧见他。” “你要走?”笑笑震惊。如果李师师离开,徐骄一定也会把她弄回三江源去。 笑笑无奈:“大哥说,要亲见明帝拒亲。可我们进了皇城才知道,明帝在西山避暑,要等大朝秋试才回来,那时才能请见。” 笑笑放心了。 可李师师又说:“我等不及了,这两天就走。” “不能走。”笑笑抓住她肩膀:“走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李师师恼了个迷糊。 笑笑说:“你不是想退亲?” 李师师点头。 笑笑又说:“你不是想嫁给我哥?” 李师师点头,又马上说道:“他算什么东西,我是郡主。瞧他那个样子,把狗胆借给他,都没有勇气和王子淇争。” 笑笑说:“你知道我是谁,就该知道我哥是谁,当朝首辅徐元长孙。一个无权无势没有前途的王子,和天下第一权臣的孙子,这不就是资格。” 李师师好像明白了什么。 笑笑又说:“只是我哥,没有那个心思,一心就想逍遥山水。可我了解他。他这个人,不怕人强逼,就怕人软磨。他现在只是个默默无为的学子,倘若……” 李师师心里明白,不用倘若。权倾朝野这四个字,用在徐元身上,再合适不过。她听父亲说过:明帝最信任的是内卫,因为内卫护其日夜安全。其次便是徐元,甚至对徐元的信任,可能还超过内卫。 “除了内卫,不应该是风灵卫么?”徐骄也有些不明白。 李师师心中所想,李渔真真切切的说了出来。 “风灵卫,只是个工具而已。”李渔说:“就像一把刀,谁握在手里,都可以杀人。明帝是个绝对智慧的人。他设立风灵卫,把内卫从明里变到暗处。只有站在台下,才能看清台上的人,都在演些什么戏。” 徐骄问:“可为什么不相信风灵卫呢,我看着不像。倘若明帝对风灵卫没有信任,又怎会给他们这么大的权利。” “有明枪,才有暗箭。”李渔说:“风灵卫是明枪,内卫是暗箭。但明帝真正的暗子,是徐元。” 徐骄更听不懂了。 李渔说:“帝都五城,连带城郊,方圆三百里。你可知道,哪一方的实力最强。” “武道院。”徐骄说:“鬼王被誉为当世第一,谁敢跟他较劲儿。” “那倒也是。但鬼王只是一个人,武道院即便高手如云,能翻得起浪,却也翻不了天。”李渔说:“真正能翻天的,是卫戍衙门下辖的二十五万大军。而现在掌控这二十五大军的,就是徐元此子,提督徐之信。所以,明帝真正信任的,只有身边的内卫,以及首辅徐元。” 徐骄了然:“李兄倒是清楚的很。” 李渔苦笑:“我少年时候,父亲常给我讲帝都之事。说什么若先偏安,便先要明白帝王之心。” 从他语气中,徐骄似乎听到了一个悲惨童年。 李渔又说:“所以,只靠大理寺那一场戏,扳不倒徐元的。明中岳,国士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徐兄说,出这主意的人是明居正。这人我知道,看过他的盐铁疏,有国士之资。能给笑笑出这样笨的法子,非君子也。” 徐骄说:“若是李兄,会如何建议?” “肯定是尽量不要把事情闹大。”李渔说:“无论实情如何,父杀其子,本就很不寻常。即便是真的,也必有难言的苦衷。毕竟是自家的事,关起门,总比拿到大街上说的强。因为有些话,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的确应该如此,徐骄很赞同。 李渔又说:“最让人想不通的,是要杀你的人。徐兄应该没有仇敌,帝都又是第一次来……” “何止是帝都。我下山没多久,连朋友都没几个,更别说是仇人了。想来想去,或许只有王子淇吧。” 李渔想了想:“还真有这种可能。我来到帝都,感觉王子淇好像突然变了想法,对这门亲事热心起来。在公主府时,他几次托公主怜去见师师。让人觉得奇怪的很……” “没什么奇怪的。”徐骄说:“只要是个男人,见了你妹子,没有不动心的。” “真的?” “我以男人的尊严发誓。” 李渔说:“可王子淇心有大志,他一旦娶了藩王的女儿,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这也是海后定下这门亲事的用意。说实话,我和父亲,都不愿意意。皇家无情,天家无亲。我这次带笑笑来帝都,便是想亲见明帝,当面拒签。父亲甚至不惜笑笑的清白,将你和笑笑的风言风语的传遍天下,尤其是帝都传的更加不堪。如此做,只是为了给王子淇一个拒绝的理由。” “他拒绝了?” “现下明帝由殿前将军方迎山相随,在西山避暑,秋试的时候才会回朝……” 徐骄顿觉轻松。方迎山不在城中,这是天大的好事。没了最大的顾忌,自己就能放开手脚,连夭夭的威胁,都能当成个屁。心里想着:先把笑笑送走,自己再悄悄溜出帝都。至于夭夭,已经给她找了个好对手——莫雨。 阿嚏—— 莫雨打了个喷嚏,可能是地牢太过阴冷潮湿,她一直很不习惯。 杀门千闭着眼睛,靠在墙角。他试过许多次,可体内一丝真气也提不上来,可又不觉得是中了毒。 莫雨敲击牢门,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不用费神了。”她说:“风灵卫的地牢,是用障魂木所制,圣人境以下,功力都会被压制,等同废人。” 杀门千说:“原来如此,也就是说,除了鬼王和山主,这世上没有人能逃脱风灵卫的大牢。” 莫雨说:“的确如此,除非放了你。” 杀门千哈哈笑道:“落在风灵卫手里,还能活么?” “怎么不能?杀门三老中的杀南天,不就好好活着么。”莫雨说:“像你这样的人,又不是市井百姓,街头混混。生死,早已握在自己的手心。” 杀门千冷笑:“可我不是他,什么也不会说。人,之所以是人。因为无论好坏善恶,都有底线。没有底线的是畜生。我不是个好人,却也不想做个畜生。” “啧啧啧……”莫雨摇头,遮住半张脸的假面,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银色的光:“杀门所有人,都有资格恨杀南天。唯独你不行,因为他养你长大,教你本事,恩同父母。” 杀门千大惊:没人知道这个秘密,除了他和杀南天。不过无所谓,对于此刻的他,这个秘密已经没有意义。 莫雨观他神色,又说:“好吧,我也不问雇主是谁,只想知道,杀徐骄的原因。” 杀门千大笑:“即便我知道,也不能告诉你。因为你若知道了原因,很容易就能猜到雇主是谁。” 莫雨说:“你什么都不讲,我很难放你离开的。” 杀门千再不说话,生或者死,于他本就没有什么太大差别。让他意外的是,莫雨还是放了他。两个人将他双手背负,拖出地牢,直接扔到街上。 自由新鲜的空气,每吸一口,体内真气便凝聚出一分。不过,他明白这并不值得侥幸。比做猎物更危险的,是用来吸引猎物的饵。他猜不透莫雨的心思,但在这帝都,若是被风灵卫盯上,牢里还是牢外,并没有差别。 莫雨坐在堂前,心里想着:如果雇杀门千的是王子淇,那该多好。可除了他,好像也没有别人有理由杀徐骄。 人的思维,有时会被名利所束缚,做什么事,要有好处,要有理由。 其实没有理由也是可以杀人的。 比如明居正。 讨厌,不是杀人的理由。徐骄明白这个道理,除非是变态。风灵卫派人送来一封信,内容很短:我把杀门千放了,你小心…… 徐骄颇为感动,确定莫雨是个善良的女人。她放了杀门千继续来杀自己,还不忘提醒,这能不叫善良么? 夜色如约而至,像动了春情的姑娘,等不及情人的怀抱。 李渔一如既往的热情,要带着众人大玩特玩。现在的三江会所,热闹多了。 西城,本就是帝都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尤其是晚上,黑暗遮住了所有苦痛与泪水,光亮能够照得到,全是欢乐与笑容。 远远的,能看到数十幢高楼,比津门渡的临江楼还气派。灯笼点缀着楼檐,夜风吹动,主营耀光。有那么一瞬间,徐骄好像回到了那个世界,回到了不夜城。 一辆辆马车穿过牌坊,咕噜噜的驶向灯火通明的地方。那里是希望,那里是生命的归宿。 李渔说:“那里是青楼。” 徐骄明白了,那里是红灯区。 这么多楼子,建在西城是很不合理的。因为他们的客人,不应该会在西城这个地方。 李渔说:“那是你不知道。官员明令不得狎妓,有钱人倒是不在意,可也撑不起来这么大的场子。西城最好,因为到了夜里,无论什么人来,或者在这里遇上了谁,都不会有人知道。” “什么意思?” 李渔笑道:“人家说,白天的西城归京兆衙门管,夜里的西城,归五爷管。白天那些君子,到了晚上就变成了下流人。这世上有一种人,什么都不在乎,可在乎脸面。” “明白了。”徐骄说:“真是不分古今中外,灿烂绚丽之下,都是些肮脏龌龊。” 李渔大笑:“今晚,我就带兄弟去领教下那些肮脏龌龊。我听人说,只要你去过一次,夜里的时候,就再也不想睡觉。” 徐骄说:“真是不巧。我还要趁着夜色,去看望一个长辈。” 李渔是个聪明人,当下便明白了:“好吧,明晚,我们一定找寻一下男人的快乐。今晚,就带师师他们去逛,帝都的夜市,比天临城强上许多。” 李师师是个爱热闹的人,知道这个消息,拉着笑笑便出了门。一听徐骄不去,便觉老大没意思。李渔还要请夭夭,但她推辞不舒服,待在房间。 至于夭夭成了徐骄的女人,李渔也觉得奇怪。李师师偷偷告诉他:“夭夭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他并没有觉得震惊。 笑笑好奇的问:“大哥,你就这个反应么?” 李渔说:“《奇异志》中有记载,百越之南,多瘟瘴之地,其地有民,或因感染瘴气,以至男女同体。《杂病论》中也记录有一种怪病,有人生来非男非女。及至成人,观之是女,但不能人道,亦无法生育。是谓之:石女也。夭夭长相非异,应该是后一种情况。” 徐骄心道: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知道的就是多。 从人妖到石女,李师师嫌恶的眼神,有了些同情。她问徐骄:“你为什么不一起?” 徐骄无语:“你还嫌害我不够,非要这么光明正大的把我推到断头台上去。这是帝都,不是天临城,人家的地盘。” 李师师皱眉:“越来越胆小!” 三猫兴奋的很,他早就想带着吟翠去街上逛逛,最好能喝点小酒,微醺之后回来干点什么。不过陆吟秋已经烦透了他。 徐骄只能叹息,还好三猫不是个敏感的人。陆吟秋哪里是烦他,而是看不起他。但在三猫意识里,这样的事,永远不会发生。因为他是修罗山的强盗。世人对修罗山,只有两种态度:要么是恐惧,要么是尊敬。毕竟,连鬼王都不看不起修罗山。 “骄哥,你说这小子是不是欠揍,搞他一顿,他才知道怕我?”三猫有些想不明白。 徐骄说:“那你应该搞他一顿,吟翠最在意这个弟弟。女人么,可以用强的,也可以用逼的。我偏向后者,稍微温柔些。” “我现在就去——” 徐骄一把拉住他:“先跟我去办事……” 第82章 非死不可 两匹快马奔出三江会所,穿过牌楼,哒哒的向南城跑。 夜色还不是很晚,街上能遇见马车,跟着随护,咕噜噜的向西城去。还有许多公子哥,看穿着都不是一般人家,骑着骏马风驰天驰,肆无忌惮。 即便是白天的南城,街上也不见这么多行人的。 他终于明白,所谓贫贱的西城,也是这帝都的娱乐所在。这就是阶级,不但要压榨你,还要玩弄你。 “骄哥。”三猫喊他:“风灵卫放了杀门千,你就不怕被咔嚓了。论功夫他不如你,但杀人,那可是专业的。这不是擂台比武,暗杀,毒杀,只要杀了行。” 这时候,又到了那条长街。白天的杀戮,血染十里,如今早被清洗干净,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一样。远处的望楼,四角挂着长串的灯笼,在夜风中不由自主的摇摆。 “是他?”徐骄突然喊了一句。 “什么是他?”三猫问。 徐骄说:“明居正。” “缠着笑笑那个公子哥?”三猫问:“他怎么了?” “雇杀门千的人,是明居正。”徐骄说:“我把他忘了。一直在想自己得罪了谁,可有些人,即便没有得罪,他也想要你的命。” “不会吧?”三猫说:“你可是笑笑的大哥,他巴结你都来不及。” “他已经杀过我一次。”徐骄说:“在三江源,是下四门的悬赏。” “下四门不入流,很少讲什么江湖道义。杀门千可不一样,能请他出手的,绝不会是一般人。盗杀匪谍上四门,杀门第二。不是因为多可怕,是因为杀人有道,那人本就该死。若是个大好人,大善人,给再多银子,杀门也不会接这个单。” 徐骄不爽道:“你的意思是我该死,我做了什么亏心的事么?” “你和李师师那点勾当,还不亏心?”三猫说:“杀人父母,辱人妻女。骄哥,你这属于辱人妻。王子淇是个男人,不是个绿王八。” “操!”徐骄无话可说。但还是那句话,若是王子淇,魏无疾动手岂不是方便的多,连钱也省了。 三猫又说:“见了杀门千,问了不就知道。” “怕是问不出来,所以莫雨才把杀门千放了,看能钓上鱼,还是引出猫。” 三猫说:“放心吧,我有办法。” 两人说着,却没有发现临街府邸的一棵大树,枝杈斜长到街上来。杀门千隐身在茂盛的绿叶后。心想:这是在引我上钩么,还是说自恃先天境修为,不把我放在心上。可惜,我是个杀手,不是个侠客。 三猫和徐骄,两匹马哒哒的晃荡着,从街的这头到街的那头。东边绕到西边,南边绕到北边。杀门千都迷糊了,这摆明了是在钓鱼,未免把人看到的愚蠢了些吧。 三猫早就烦了,屁股疼,大腿硬,就是看见吟翠躺在床上,现在也不想扑上去。 “骄哥,我们到底在干什么。人不累,马也累了,你看看它呼哧呼哧的喘气。” “这叫兜风,你一点感性都没有,怎么骗姑娘。怎么让人跟你回家,怎么把人推倒在床上。”徐骄说着,双腿用力。 马儿也早烦了,嘶鸣一声,奋起四蹄,风驰电掣一般…… 杀门千藏在树上,看到徐骄和三猫兜了几个圈,又朝自己藏身的地方冲过来。于是不敢大口喘气,甚至也不敢盯着徐骄看。先天境修为,已经有了心感。不要说动杀机,有些高手,即便盯着看也会被感应到。 两人奔到树下,杀门千立刻屏住气息,运转心法闭合全身毛孔,以免被察觉。却见徐骄也不知何三猫说了句什么,忽地飞身而起。 两匹快马不停,三猫“呵哈”的吆喝着,飞一般的奔向长街尽头。徐骄却是笔直飞起,伸手搭在树杈上,借力一荡,整个人再度飞向高空,然后一个转身,便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杀门千看的清楚,因为方才徐骄做这一套动作,就在自己眼前。若非他用了杀门心法,将自身生机内敛,怕是早被察觉。不禁疑惑:他不是引我现身的,这人是要干别的坏事。他搞这么麻烦,很可能是为了避开望楼上的风灵卫。 是呀,两个人,两匹马,在这地方转了这么久。徐骄突然消失,两匹马飞奔而去。这样的夜,望楼到此处的距离,上面的风灵卫,怕是早就不怎么在意了。毕竟夜色之中,马上是否骑着人,其实也看不大清楚…… 徐骄半空中一个飞鸟投林,也不知道落到哪个官人家里。靠着方才绕了好几圈的观察,身子贴墙翻过去,又是一个大宅院。 不得不说,南城的宅子,在街上看着平平无奇,进到里面,那不是一般的阔气。所谓贵气逼人,大概就是这个道理。虽然都是官宦府邸,每家都有不少护院。但那些护院顶多算是好手,连高手都称不上。 高手在民间,真正的高手,谁会做看门的狗。 穿过几十家宅子,看到前面两棵孤零零的大树突兀的刺向夜空,猛地提气,飞身跃了上去,脚下就是徐府。 他已看到了池塘,看到了池塘上那个孤独的凉亭,还有凉亭里,徐元老头苍老的身影。 徐骄居高而望,环顾四周,安静的就像一片陵园。身形一闪,鬼影似的落下去—— 徐元对着池塘,心中感伤。他是个很少感伤的人,也就是这几年,许是因为年纪大了,才添下这个毛病。 一声长叹,仿佛这一生的遗憾,再也无法弥补。 “想不到,徐老大人会有这么感伤的一面。” 徐元身子一惊,却不慌乱,只是说:“你来了?” “你知道我要来?”徐骄问。 “我是猜到你会来。”徐元说:“我活的够久,见的人也足够多。一个人是好是坏,是聪明还是愚笨,无需深交,一眼也能瞧出个大概。你不像之义,固执,不懂变通。他有才华,却无才智。说来也怨我,为何要让他拜到明中岳门下。” 徐骄笑一声:“那老大人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元回过身来看着他,对这个称呼感觉到别扭:“你不是坏人,也不是好人。你不聪明,也不愚笨。所以,我喜欢你,像你这样的人,才是我要的。” 徐骄又说:“这好像不是赞美。” 徐元坐下来:“这才是最大赞美。你觉得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是聪明还是愚笨。” “我不想做好人,也不想做坏人。”徐骄说:“好人总是要吃亏的,可我又鄙视坏人。坏人,就要做坏事,我这样的人,做不了坏事。至于聪明还是愚笨,我倒情愿笨些,只是这由不得我。当一个人觉得自己笨的时候,那就不是真的笨。” 徐元满意的笑着:“所以,你不拘泥于好坏。当一个人有了好坏之分,便有了厌恶喜好。有了聪明愚笨之分,也便有了固执。这也是你父亲最大的缺点,他觉得自己是好人,所以做的事理应是好事。他觉得自己聪明,所以做的事,理应都是对的。” “你的意思是。他很自大。” 徐元说:“谦虚而自大。所以很多人喜欢他,尊重他,以他为首。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徐骄冷笑:“有人喜欢就有人恨,我相信恨他的人更多。只是我不明白,人会变成这样,绝不是天生。以老大人的见识,经三朝而屹立不倒,方圆之术必是炉火纯青,怎会教出这样的儿子来。” 徐元长叹:“你父自幼聪慧,明中岳很是喜欢,要把他收为弟子。以明中岳的身份,我自然答应。” “你们两个,好像不怎么对付吧。” “明中岳乃皇室中辈分最长之人,已故的天承帝也要叫他一声叔叔。当年天运帝殁,传诏继位者,便是他这个弟弟明中岳。那时候,我才刚入阁。以明中岳的声望,即便没有这个传诏,他想做皇帝,也不是难事。” “可是他没有,这人了不起,因为女人么?江山美女,他更喜欢美女,所以不要江山。” 徐元皱眉,不明白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也许是年轻吧。男人,年轻的时候,岂非都会为女人活着。 徐元说:“我也不是很明白。天运帝把皇位传给他,他却不奉诏,而是把皇位传给了天承帝。事后,我问他原因。他指着一个很大的花园说:做主人的,只会享受鲜花的美丽。但只有花匠,不但能享受,还能让整个花园,无论什么样的季节都能怒放争艳。” 徐骄想起天临城时,与明中岳第一次见面,说的也是养花种花的事,轻笑道:“我看他现在,世界已在花园之外了。” 徐元愕然:“是呀,所以他才有国士之称。明中岳把人分为三种:国士者,一国之士。国士在,世可安。学士者,饱学之士。知古今,晓兴衰,你父亲便是这种人。第三种就是像我这样的,是谓策士。虽非君子,在帝王之侧,纵横谋划,不问是非。” 徐骄笑道:“听起来,学士,好像是最没有用的。” “怎么会没用。”徐元说:“当年王子干谋逆的牵连者,也都和你父亲一样,有学士之称。他们通晓古今,深知王朝兴衰,不能万世。究其原因,天灾次之,人祸为首。何为人祸,上令不能下达,民怨不入天听。正如前朝的灭亡,究其根本,是门阀持政,贪财揽权,与民争利,终成水火。” 徐骄摇头:“这是个千古难题,无可避免,也无法解决。” 徐元更加惊愕:“是呀,可你父亲那些人,却以为可以。科举取士,裁换官员,渐渐破除门阀治世……” “异想天开。”徐骄说:“门阀不是生来就有的,就像帝王,难道天生就是帝王?这还学士呢,还通晓古今。历朝历代,那些豪门贵族,难道本就是豪门,本就是贵族。权利就像一颗种子,时间久了,自然变成参天大树。” 徐元眼中射出惊喜的光:“可你父亲想不通,他们那些人,都被学士的尊荣冲昏了头脑。” 徐骄说:“难道明中岳也不明白?” “他明白。门阀,朋党,这些都是不能避免的。可他以国士自居,想砍断这条路。于是极力赞成,再加上王子干也受他教导,想法和你父亲不谋而合。于是,那一群人,成了明中岳的刀。” 徐骄深思一口气:“这么说来,王子干一定不能继承帝位,那一群人也都非死不可。改革这东西,自下而上容易,自上而下难。何况他要动的,还都是些有权有势的人。连徐家,也在其中吧。” 徐元很有深意的笑了一下:“其实也不难,有明中岳和我支持,这事能办。至于徐家,一片大地,不能都是小草,总要有几棵参天大树的。只是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意料……” 徐骄坐下来,和老头面对着面:“五城兵马司的邢越,举报王子干谋逆。” 徐元点头:“其时天承帝重病,一听之下更是愤懑,下令捕了王子干等人。事情发展的太快,一夜之间,五城兵马司封了帝都,凡有关联者,皆被拿下大狱,严刑拷打。等我和明中岳知道时,一切都晚了。谋逆的罪名已经做实,王子干被贬为庶人,相关人等或流或放……” “这些我都知道。”徐教说:“你也明白,我今晚来,要听的不是这些。” “凡事皆有因果,这是起因。若不明白因,何以知其果。”徐元接着说:“邢越为五城兵马司统领,是天承帝最信任之人,天承帝自认信得过他。不过他也知道,那件事,或许有不尊帝王之处,但谋逆之说,却过了。王子干是他最喜欢的儿子,父子意见不合,做父亲的只会生气,却不会想杀人。明中岳准备进皇城,让天承帝收回诏令,也就是那一晚,帝崩!” “这么巧?”徐骄说。 “还有更巧的,同一晚,王子干自缢而亡。当时明中岳以皇族宗长的身份,传皇位于当今明帝。天承帝有四子两女,当今明帝出身最是低微,平日里只知嬉戏游玩,大统轮到谁,也轮不到。” 徐元摇头苦笑:“只是后来的事,我才忽然明白。明中岳这个老匹夫,心里最欣赏的,就是明帝。他把王子干摆出来,只是给明帝做挡箭的牌子。新皇继位,年号:明。” “明帝元年,设风灵卫,暗中监察百官。明帝二年,开恩科,朝中第一次取士。同年,你叔叔徐之信,任京畿守备营主将。次年,兼任五城兵马司统领……” 徐骄说:“皇帝或者明中岳,是想收买你么?” “不是收买,而是让我安心。”徐元说:“天承帝崩时,顾命我为内阁首辅。明中岳是想让我明白,我这棵大树,会越来越大。不管之后怎么样,都无需担心。终于有一天,明帝下令裁撤五城兵马司和守备营,增设卫戍衙门,你叔叔升至提督,提调京畿数十万大军。徐家这棵大树,大到连我自己也害怕。” 徐骄不解:官,不应该是越大越好。权,不应该是越大越妙么? 第83章 一点微光 徐元像是知道他的困惑。便解释道:“道理其实很简单,大树底下好乘凉,我历经三朝,入阁几十年。门生故吏,宗亲旧友,多到我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若他要破门阀,灭朋党,第一个要灭的,便是姓徐的。” 徐骄笑道:“如果是我,绝不会这样。要砍掉一棵大树,首先要砍掉树枝树杈……” 徐元说:“砍掉树枝树杈,树也就不再大了。” 徐骄明白了:“明中岳,是想让你自己动手。” “不错,所以,他才会把我抬的那么高。”徐元说:“又安排你二叔徐之信掌管京畿,大权在握,非为臣之道。历来就只有两个下场,要么为帝王所忌,惨死族灭。要么覆雨翻云,掌控皇权,或者干脆一个字:反!” 徐骄想了想,确实,历史班班可考。古往今来,不管是奸臣,忠臣,权力太大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徐元接着说:“两条路,我都不想。所以,我只能自己动手,把大树的枝杈砍断。历年来的秋试,那些入仕学子,便是我来分配官职。可他们不会感激我,只会感激明中岳。因为是明中岳给了他们这个机会,至于我么,反刀成了门阀士族的敌人。” 徐骄用指节敲击着石桌,发出低沉的砰砰声响:“可你说的这些,都不是我想知道。我只想弄明白,当年上修罗山杀人的,究竟是谁?” “我说了这么多,你还觉得,这仍旧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么?” “我并不在乎。”徐骄说:“有些事情,永远不会有真相,也不该有真相。因为真相,对活着的人未必好,也未必是死去的人所乐见。只是,我要给笑笑一个交代。一个人,心里若是永远压着一块石头,那会活的很不快乐。” 徐元说:“我方才所说的,只是背景。你应该能够想到,真正适合做这件事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的父亲。以徐家的势力,帝王的恩宠,明中岳的支持。加上你父亲的性格,你猜,他若来主导这件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血雨腥风在所难免。若成,则是千古第一名臣。若败,所有的雷,就要他来扛。”徐骄说:“所以你杀了自己的儿子。免得家族为其所累。” “我还没有无情到那种地步。”徐骄说:“何况我也不是个笨人,明中岳知道,明帝也知道。自然有对策,避免这种情况。所以,你父亲离开帝都之后,无论是明中岳还是明帝,都想把他再找回帝都。终于,十五年前,邢越的出现,成了转机。” “所以,他死了。”徐骄说。 徐元点头:“所以,当年你父亲的死,与我无关,与明中岳无关,与明帝也无关。然而,我却脱不了关系。因为杀你父亲的人,其中有一个是徐府护院,也是我的亲随。一个跟了我几十年的人,我却一直不知道他会武,还做出这样的事。你可知道,当方迎山带回这个消息,我是多么的震惊。” 徐骄也觉得奇怪,像徐元权势熏天的人,身边所有,应该都是信得过的清白人。 徐元又说:“逆案虽然平反,但一切已成定局,为何还要杀人呢?无外乎两个原因,第一,怕你父亲上位,以雷霆之势,改革门阀之制。第二,掩盖当年王子干谋逆的真相。联想到邢越宁死也不说出当年诬陷王子干的真相,应该是第二点。如果是这样,那么当年的谋逆案,背后便还有人。这也没什么,反而是我的亲随,让明帝起了疑心。” “他怀疑你。” “什么人都可以怀疑我,唯独明帝不会。” “为什么?” “就像明中岳说的那样,我是策士。策士需要一个主君,才能展现自己的力量。”徐元说:“明帝的疑心在于,有那么一群人,隐在暗处,窥视着一切,就像我那个亲随窥视我。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势力,已经渗透到朝中。” “当年的谋逆案是个谜。”徐元接着说:“如果是我杀了之义,这个谜似乎就有了答案。至少明中岳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有大理寺前,想逼我说出真相。他却不知道,当年我与明帝已经预做准备,塞了一本空白的案档到风灵卫,等着有人来揭开。可一等就是十五年,而且等来的是你们兄妹。” 徐骄越听越糊涂,但有一点是明白的:“也就是说,你们谁也不知道,杀父亲的真凶是谁。哼,真好。我本来以为会得到一个答案,没想到却只是听了一个故事。” “这不是一个精彩的故事。但如果是阴谋,那必是一个精彩的阴谋。”徐元说:“因为整件事,看不到落子的那双手。邢越死了,徐府亲随死了,当年王子干的谋逆案,彻底没有了真相。因为所有人都死了,其中就有你的父亲。” “你没有怀疑过明中岳或者是明帝?”徐骄问:“我听说,天承帝最属意王子干,搞垮了他,明中岳才能让明帝继位,或许他就是幕后的黑手?” 徐元冷笑:“我说过的,天承帝的皇位,还是明中岳让给他的。当时,谁能做皇帝,其实就是明中岳一句话的事,没人会反对。所以,他大可不必这么费心。而且,他本就觉得明帝更适合为人君。他果然好眼光,明帝之才,甚至胜过太祖。也正是如此,这些年,他才有闲暇去弄了个太学院。” 徐骄叹息着:“我如果把这些话说给笑笑听,你猜她会怎么想?” “那丫头一定认为,我这是开脱之辞。” “她需要一个答案,但你没有给,反而让整件事情更加扑朔迷离。”徐骄站起来,看池塘的水面,倒映着朦胧的月光:“而且,十五年了。如果真如你所说,你或者明帝,十五年时间,就找不出一个真相么?” “这才是最让人恐惧的。明明知道有一个敌人在,但用了十五年,却不知道这个敌人是谁。或许,明中岳也在想这个问题。不过,他应该也没有想到答案。” “既如此,告辞!” “等等!”徐元叫住他:“你接下来准备怎么打算?” 徐骄说:“去拜访明中岳,从他那里,或许能听到另一套不一样的说辞。” “然后呢?” “没有然后,我会带着笑笑离开帝都,免得您老尴尬……” “我——” 徐元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的老眼只是眨了一下,徐骄已经没了踪影。心里却想:这是个可造可塑之才,颇像当年的老夫。懂得事不可为,则不必为。 一个人,只有承认自己的弱小,才能走的更远,走到最后。 徐元走出凉亭,拍两下手掌,暗中跳出一个黑影。 “人走了。”黑影说。 “不应该让他走。”徐元叹气:“这小子虽然聪明,但眼神透着桀骜,那股子谁都不服的劲儿,像极了少年的我。” 黑影说:“没办法,我也想留他,可留不住。你和他谈话之时,我两次想出手。但念头刚起来,那小子就看向我这边。心感外物,这是先天上境。” “很厉害么?”徐元问。 “也不算厉害。”黑影说:“只是在这帝都,他若想走,能把他留下来的,除了武道院那几位,我想也只有内卫府的五大阁领,和西城五爷有这份本事了。” 徐元大惊:“难道我徐家,要出一个盗匪之徒?” 黑影摇头:“不会。修罗山乃是世代传承,外人是进不去的。” 徐元哼了一声:“连一群山匪,也搞门阀那一套……” 黑影是谁,徐骄不知道。但他能感觉得出来,那是个高手,一个不弱于自己的高手。他能感受到那人的威胁,却感受不到他的敌意。也是,堂堂首辅,第一权臣,若是府中还是些不入流的货色,怕是活不到现在吧。 可惜的是,今晚,他仍然没有得到答案。徐元说了那么多,其实就是告诉他:当年的事,就是个阴谋。 首先是明中岳,他属意明帝,却大力支持王子干。按照徐元的说法,这本就是个阴谋。 其次是徐元,一代权臣,玩的就是心思。明中岳的意图,他怎会看不出来。若连这点才智都没有,也不会有今天的权势。 而且,他与明中岳若真的不和,又怎会让自己的儿子徐之义,拜他为老师呢? 这些都不合逻辑。 不合逻辑,不代表是假的。更多的可能,是徐元隐藏了某些事情。 最关键的是,徐之信的死,他怎么都想不通的。 杀人,总要有原因。王子干谋逆的案子,随着邢越的死,一切都成了迷。即便冤案平反,又能怎样呢,何至于杀人? 不对。徐骄心道:当年牵涉谋逆案流放的官员,要么死掉,要么生死不知。徐之义能活着,只是因为他在修罗山。若非如此,或许也和那些人一样,早就死了。 如果是这样,那么徐之信的死,就没什么特别的。也和那些被流放的官员一样,只是身在修罗山,比他那些同袍多活了几年而已。 只是,既然让他多活几年,也就是说,不是非杀不可的…… 徐骄豁然想通:谋逆案平反,徐之义就要回到帝都。以他学士的身份,明帝的恩宠,徐元的势力,明中岳的支持,他会干什么? 他会做两件事。 第一:彻查当年王子干谋逆岸。不过,这不用担心。若是能查出真相,明帝,明中岳,甚至徐元,早就把幕后黑手揪出来了。 第二:他会完成未尽的事业。破门阀,灭朋党,不惜腥风血雨…… 对。破门阀,灭朋党。这才是杀他的原因,正如那些和他有着一样信念,被谋逆案牵连,早就死在流放中的官员一样。 徐骄心中稍微轻松了一点,不知道真凶,可他猜出了原因,也算能给笑笑一个交代。 只是心中仍有疑问需要解答。 孤独的走在街上,没有手机,也不知现在几点。夜空中有半弯的月,几点寒星点缀。 街上空荡荡的,静的出奇。由此可知,夜已经很深了。 徐骄看见不远处望楼上的灯笼晃了几下,明白那是传递消息,至于什么意思,怕是要问莫雨。那娘们儿,估计也不会说。 不多一会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不远处一名风灵卫,腰间挂着刀,斗篷套在脑袋上。想到望楼上灯笼晃动,也许就是冲着自己吧。 风灵卫真是烦,作为一个特务机构,日常治安就不要插手了。这就像城管去扫黄,知道的,说你是维护法纪。不知道的,肯定以为是过手瘾去的。 徐骄也不在乎。他什么都没做,没什么可怕的。虽说,什么都不做也能找你麻烦。但今天的他,已不是从前的他。 他已不再懦弱,因为他是强盗,他是坏人。 他忽然发现,当决定不做好人的时候,懦弱便消失了。 徐骄继续前行,快要走出街道的时候,身后的风灵卫突然喊:“站住!” 徐骄回头:“你是在跟我说话?” “这条街上还有别的人么?”那风灵卫说:“这样的深夜,你一个人在这条街,没有马,没有车,也不是大宅家人打扮,是干什么的?” 徐骄说:“漫漫长夜,无心睡眠,出来走走……” 风灵卫慢慢靠近他:“姓甚名谁,住在哪里,以何营生。看你的样子,不像偷,不像抢……” “风灵卫这么高级的衙门,还管小偷小摸的事儿?” “大胆,这也是你能管的么。”风灵卫离他已不到一丈的距离。 徐骄笑道:“你也太忍不住,莫雨放了你,不是让你来杀我的。” 风灵卫猛地停住脚步:“我知道,除了杀你,别的事都与我无关。”他摘下斗篷,徐骄猜的没错,果然是杀门千。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他的声音,气质,全都变了,甚至连身高都变了。与方才所见,完全是两个不一样的人。 徐骄颇为惊讶,影帝级别的演员,也没这个本领。 “杀门千,你好歹是有名号的人物。难道没有发现,风灵卫从来不单独出现的么?”徐骄说:“他们四人一组,就像衙门的捕快差役,出来办公,起码都是两人一组。也许是不能单独执法吧,这点倒是很有些文明。也许是害怕,毕竟人多势众,才能更好的欺负人。” “原来如此。”杀门千说:“倒是我疏忽了。是我太心急,毕竟帝都,是个不适合杀人的地方,而你,也不是好的目标。对付鲤鱼那一套,不能用来对付毒蛇。” “被我识破,你还要继续么?” “当然,我收了钱。” 徐骄可以理解,甚至有些赞赏。契约精神,是社会进步的基础。 第84章 明老的故事 孤独的长街,两人相对而立。 “你打不过我的。”徐骄说:“这一点,你很清楚。” 杀门千说:“我只为杀人,不为输赢。” 徐骄笑道:“那你更不该出现,因为这种情况下,你连一点机会都没有。暗杀,机会或许大一些,或者用毒。” “那是外门的勾当。”杀门千说:“杀门分内外,外门不择手段,不问缘由。内门则遵道义。盗杀匪谍,吃喝嫖赌,上下四门。江湖八门中,杀门排在第二,你以为我们是下三滥么?” 徐骄莫名其妙:“即便是吃喝嫖赌,也不能说人家是下三滥。所谓八门排序,不是按照职业等级么?上四门都得会两手,要很专业,而且是玩命的。至于下四门,就没这个风险,而且对专业技能要求也不是太高。” 他胡说八道,杀门千不全明白,却也能听个差不多。 “禁武之后,知道这些的人,确实也不多了。”杀门千说:“盗,起于游侠。杀,起于刺客。古时候,游侠路见不平,刺客为国为家,皆是为义。民不聊生,聚众为匪,揭竿而起。隐形灭迹,不认妻儿父母,异国为谍。后两者虽无义,却不为私。故,此四者为上。吃喝嫖赌,不过谋生,为己为私,即便身在江湖,也不得上流。” 徐骄无语:“职业没有贵贱,你们这是赤裸裸的歧视。我曾听说过,杀手和妓女,是世上最古老的两个行业。不过我觉得,你们不如她们。你,用别人的命换钱。人家,用自己的身子换钱。就我个人的意见,楼子里的姑娘,显然比你要道德的多。” 杀门千略感惊诧,怎么会有人,用这个角度,去看待江湖八门呢。下四门中,吃,喝就是饭馆,酒肆。做些窝藏犯人,替人销赃的勾当。至于青楼,赌坊,着实应该是末流。前者,靠女人赚钱。后者,纯粹是坑蒙骗。即便在江湖,也是最被看不起的。 杀门千冷哼一声,徐骄的说法,伤到了他的自尊。不过,徐骄的话也没错,至少现在,不是动手的机会。 他拱手起礼:“杀门千接单,取阁下性命。冤有头,债有主。黄泉之下若有冤,被告不是杀门千……” “我操,不是你是谁。”徐骄说:“你这太他妈形式主义了。你杀的我,虽然这是你的职业。可你连客户的名字都不告诉我,黄泉之下,我找谁去……” “你死之前,我会告诉你的。”杀门千说。 徐骄摇头:“我喜欢你的执着。可是,只要我看到了你,你就杀不了我。” “所以我不准备杀你。”杀门千说:“只是要告知阁下,往后的日子,请阁下小心。以阁下的修为,在下只能不择手段……” “你也走不了。”徐骄说:“你哪里来的自信,能在我面前来去自如。” 杀门千冷笑:“先天之境,的确高明。不过,要留住我,阁下也太自信了。作为一个杀手,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更加懂得,应该如何活下去……”话音未落,身形一闪,人已越过高墙。 高墙那边,也不知是哪位大人的宅院,气派不输徐府。一园的假山乱石,昏黄的夜色下,看不出艺术之美。杀门千也不会欣赏,身如鬼魅,飞身钻了进去。 他对自己的身法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是杀手,身法为首。 一击不成立刻远遁,这是最基本的。 可双脚还没有落稳,就听身后轰隆一声,徐骄一掌拍塌了房顶,大喊:“有刺客!” 一声尖叫,打破了夜的宁静。 锣声骤然响起,有人尖叫着:“有刺客了……” 还有人喊:“鸣警,通知风灵卫……” 杀门千一愣,心想:这个徐骄,应该是个人物,却用这么下三滥的招。 就是这么一愣,忽觉眼前寒光一闪,一把长刀破风劈来,应是看家的护院。身形微晃,避过长刀,那护院喊:“在这儿呢……”于是,十几个黑影飞奔向假山处。 徐骄飘身落在一个树顶。此时,满院灯火,把假山照的通明。不只这处宅院,相邻的几家府邸,听到鸣警的锣声,也点亮灯火,把这一片天空映的火红。 假山处,十几个护院围住杀门千。刀来剑往,竟能把他缠住。 官宦家的护院,身手都是不凡。但与杀门千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两只铜拔在手,出招之际,嗡嗡作响。 咣的一声,劲气四散。连站在房顶看热闹的徐骄都感觉到了。那十几个护院身形顿时一滞,杀门千一跃而起,飞身没入夜色。可相邻几家的护院,也早被锣声惊起。 奇怪的是,他们也和徐骄一样,只是站在房顶看,却并不出手。 徐骄一时没弄明白,再看远处的望楼,灯笼一动不动。照理说这么大的动静,风灵卫早该有所表示了。 杀门千身如闪电,好似一道影子,飞上房顶,几个起落,便已在数里之外,马上到了街的尽头。这个身法,确是徐骄不能及,眼看要失去踪影。忽然一个飞上来,挡住杀门千去路。 只听咣的一声,杀门千被震的后退,黑影也被反震落到了房顶。 那黑影似乎很是惊诧:“杀门千?生意做到帝都来了……” 杀门千也不搭理,转身折向另一个方向。 徐骄提气追上去,那黑影见了,大喝道:“阁下是谁?”毫不讲理的,飞身上来便是一掌。徐骄恼道:“多管闲事!”挥手一掌,轰的一声把那人震落,撞破房顶,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惨呼。 就是这么一耽搁,杀门千已经离得更远。 徐骄提气狂追,正好到街的尽头。 尽头便是西城。西城的的格局,房舍密麻如蜂巢,巷道如蛛网。 杀门千一旦进入西城,便是泥牛入海,再也别想追到。想到这里,徐骄一声轻啸,催动真气到极致。一道剑气凝练如实, 甚至幻化出了剑的形状。 徐骄自己也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无形剑气可以是这个样子的。剑气如电,激射向杀门千…… 好巧不巧,一辆马车正好驶出路口。 车夫,长鞭微晃,鞭稍却完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圆。砰的一声,正好击中徐骄的剑气…… 长鞭嗡的一声绷的笔直,而那道剑气却像一阵轻烟似的炸开,刹那消失。 杀门前纵身越过高高的围墙,没入西城的黑暗…… 徐骄飘身落下。 那车夫嘿的一笑:“你比杀门千高一个境界,但想追上他,怕是也不容易。杀门身法,以快着称,天下第一。南宫俎也比不过他。” 车夫正是宁不活。 徐骄无奈叹气。他感叹的不是失去杀门千的踪影,而是在宁不活面前,自己就像废物一样。 “想不到能遇见前辈?” 宁不活摆手:“诶,不至于前辈相呼。嗯,也罢,从你父亲那里算起来,我也担当的起。”他将鞭子收起,轻轻在车辕上一磕,两匹拉车的马慢慢悠悠的前行。 宁不活问:“你惹了什么仇家,竟然请杀门千对付你。或者说,你做了什么坏事,连杀门千都愿意接这个单。” 徐骄心想:宁不活做车夫,车里的人肯定是国士明中岳。于是不紧不慢的跟着,回答道:“晚辈少履红尘,连朋友都没几个,更不要说和别人结仇了。除非是在天临城,就想要我命的人。” 他说的是明居正。 宁不活摇头:“不会的,那个年轻人,没有资格请动杀门千。杀门分内外,内门的人接单,是要看雇主的。雇主不行,就算拿一座金山出来,内门也不会接这个单。不像杀南天的外门,不问是非,只在乎价格。” 徐骄说:“晚辈不是很明白,难道只因是杀门千出手,所以就是我有错?” 宁不会笑道:“江湖上都知道,但凡被杀门内门所杀,其恶或不至于死,其死也不能算冤枉。” “我绝对是冤枉的。”徐骄说。再没有比他更冤枉的人了,他或许做过不道德的事,但不是在这个世界。本以为会是明居正,但照宁不活所说,却又不是他。 宁不活的话还是可信的,因为他没必要骗人。他是真正的强者,不需要用谎言让人信服。 徐骄冷哼道:“那一定是王子干……” “也不会是他。”宁不活说:“内门不接皇家的单,在他们看来,皇家帝脉,根本没有好人。” 车厢里一声干咳:“诶,这句话,连我也骂了。” 是明中岳的声音:“老夫也是皇家帝脉,但自问一生为国为民,没做过坏事。” 宁不活笑道:“你是例外。从你放弃帝位,开办太学院,给寒门士子一条出路,在江湖的声望,不弱于我的老师,以及修罗山主。” “哈哈哈——”明中岳大笑:“老夫光明一生,为国为民,谋天下利。临了在江湖上的评价,竟然是与那两个莽撞武夫相提并论。” 宁不活说:“知足吧老头,江湖最真实,也是天地间所有悲苦凝聚之地。人家说江湖人逍遥自在,其实,若有选择,何至于踏上一条不归路。” 徐骄说:“庙堂之高,不懂江湖之远。老先生,你为国为民。可曾想过,国之昌盛与否,也许不在于幸福的人有多幸福,而是悲苦的人有多悲苦。” 明中岳苦笑道:“难呀难,我人过古稀,做了这么多,也就是和那两个武老头一个层次……” “知足吧。”宁不活说:“我师尊鬼王,以及修罗山主,是这世上唯二的圣人境。你一个连刀都拿不起来的老头,有这种声望,已经很了不起了。” 明中岳打趣道:“两个武夫,也敢妄称圣人。让那些古圣先贤何等憋屈……” 宁不活笑道:“你所说的古圣先贤,自古至今,全部人加起来,未必接得住我师尊一掌。” 明中岳说:“不可类比也。这世上真正的可怕的,不是武道玄学,而是……” “是阴谋。”徐骄打断他:“就像当年王子干谋逆,还有我父亲的死……” 明中岳沉默。 宁不活敲击车板:“小子,上来吧,马车正好路过三江会所。” 徐骄一屁股坐上去:“前辈,我想请教一件事。” “说。” “当年诬陷王子干谋逆的五城兵马司统领邢越,您是怎么找到他的?” 宁不活看了他一眼:“你知道的不少嘛。茫茫人海,找一个活人,实在不容易。我只能求武道院和修罗山帮忙,黑白两道的力量,用了五年时间,才找到邢越。只是他宁死不愿说出真相……” 明中岳在车厢里听着,忽然问:“少年,当年的事,徐元老头已经全告诉了你吧?” “是的,所以我才想不通。”徐骄说:“王子干谋逆案的前因后果,我想,也许与破除门阀有关。若是让王子干继承帝位,腥风血雨再所难免。安歇门阀士族,当然不愿意看到。当是您老极力支持王子干,可我又听徐元说,您的心里真正属意的人选,是明帝。” 宁不活颇为惊讶,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明中岳微笑道:“这个老头,他比我更赞成明帝。只是明帝出身不好,可他也看得出明帝的非凡。否则,他不会将长子徐之义交给我,成为王子干的谋事。却将徐之信送去武道院,与明帝交好。那时候,谁能想到,明帝会继承大统呢?但徐元想到了,风云变化,这老头是看的最准的。” “那么你呢?”这话是宁不活问的:“既然更属意明帝,又何必全力支持王子干。” 明中岳问徐骄:“徐老头怎么说?” “他觉得你是障眼法,故意支持王子干,实则是保护明帝。” “权谋之臣,果然只有小人之心。”明中岳说:“明帝相比王子干,确实更具帝王之才。不过那个时候,我打算破除门阀士族。所以,我需要的不是帝王,而是君子。心里认定对,便义无反顾的去做。就像王子干,就像你父徐之义。心中有是非,才能不畏滔滔蜚语。但帝王心中,没有是非,只有利害。” “所以,我支持王子干,因为他正是我想要的人。至于明帝,徐元没有看错,我也没有看错,他果然成位一代有作为的帝王。可也像我说的那样,他只在乎利害,无所谓是非。我推行科举多年,寒门子弟亦可为官,但始终无法动摇门阀根本。因为明帝害怕,徐元也害怕。害怕朝局不稳,政局不稳。” 宁不活冷哼道:“怎会不稳,实在可笑。” 这也正是徐骄想问的。 明中岳笑道:“你莫非忘了,王子干,徐之义等人的结局。” 徐骄和宁不活同时一惊…… 第85章 杀手的春天 明中岳叹息着:“当年,我计划推王子干为帝,徐之义等人辅之。一旦天承帝崩,王子干继位,便着手推行新政。趁着国丧大殡,以雷厉风行之势,打破门阀旧制,推行科举。朝中有徐元,他必会支持自己的儿子,也会支持王子干。皇族宗亲有我压着,也闹不起来。” “的确是个好办法。”徐骄说:“只是可惜了,皇帝没死,王子干先死了。” “我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当年的谋逆案,触动门阀利益。要知道,打破旧制,得罪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甚至是所有人。我非是没有预料到门阀反扑的力量,而是低估了他们的勇气。” 明中岳再一次叹息:“明帝继位之后,虽然如我所愿,也推行科举取士。但每次秋试高中者,至多外放一个地方小官。要么无法影响格局,要么委委屈屈,最后也成了勾朋结党之人。科举取士,反而没有起到当初我想要的作用。徐元老头了不起,里外都是好人,哪一方也不得罪。明帝也满意,他初登地位,要的是皇权稳固,而不是千秋万代。” “所以你们本来好好的关系,就此成了仇人。”徐骄冷笑道:“我说呢,按照徐元的说法,你们两人过去的关系应该很好才对,否则他不会明知你的心思,还让自己的儿子跟着你混。” “混?”明中岳苦笑:“这个字眼用的好。但也不能算仇人,只是彼此看法不同。你还年轻,又不在帝都朝局之中,不明白的。” 宁不活冷哼道:“我虽然在,可也不明白。” 徐骄冷笑说:“我虽然不在,可我能明白。你,徐元,明帝。你们三人位置不同,自然想要的也不同。明帝不是王子干,你和徐元都说过,他有帝王之才。什么是帝王之才,我想,应该是冷静,冷酷,权衡利弊,审度得失。旧制虽不好,却是王权所系。若是满朝,都是你这样心怀远大的人,谁还真的去维护皇权。” 明中岳讶然,新政失败,他以为是明帝与徐元不够勇气,生怕闹出事端。毕竟当年的事,太过吓人,明帝,皇威无边。徐元,权势滔天。他们怕的,不是敌人的强大,而是连敌人是谁也不知道。 两人都是权谋深远之辈,非有十成把握,绝不会轻举妄动。明中岳也是这样的人,不同的是,他的心中只有理想。而且老了,迫切想要看到自己的理想变成现实。 徐骄又说:“明老先生,当年的事,皆成过往,也不是我在意的,我在意的是十五年前。难道只因为冤案平反,我父亲徐之义要回到帝都,就能让幕后黑手,冒险上修罗山杀人?”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宁不活晃动手腕,长鞭敲在马背上,两匹马速度加快。 宁不活说:“去修罗山杀人,实在是很大的风险,不但要个个高手,还要预防着事情败露,招来修罗山之怒。我想了想,似乎这天底下,也只有老师,只有武道院,不会那么顾忌。” “所以,当年上山的,才是徐元的亲随,把这件事硬安在徐元身上。父杀其子,终归是家事。修罗山再霸道,也不好说什么。” “是呀!”宁不活说:“修罗山若是因此报复,反而坏了规矩,显得小气。还有那个徐府亲随,先天上的实力。这样的修为,竟然在徐元身边,做了几十年的仆人,不可思议。我也不瞒你,当年那些人的尸体,用石灰裹起来,后被修罗山送至武道院。直到今天,老大都没有查出他们的身份。” “竟还有这等事?”明中岳问。 宁不活点头,武道院的事,他不便讲的太多。 徐骄说:“关键就在于此。那些人,应该早就知道父亲在修罗山。谋逆案之后,牵连的官员相继遇难,唯独父亲活着。可见,他们对修罗山是有顾忌的。徐元的亲随,先天上的修为,在徐元身边几十年,绝不是为了隐藏身份,一定是为了更大的用处。但十五年前,那幕后之手宁愿舍掉这颗子,也要杀掉我父亲,难道只是怕他返回帝都?” 宁不活看向明中岳。十五年前,他亲手把邢越抓回来。当晚,在皇城大殿,又亲眼看着邢越撞柱而亡。当时,明帝就决定平反逆案。 “我本来是要亲上修罗山的,一来是去接之义一家人,二来则是要向修罗山表达谢意。”宁不活说:“可当时师尊恰好命我西行办事,等我回来,悲剧已然发生。倘若逆案平反之前,我就动身,也许便不会出这样的事。” 徐骄说:“你不知道么,诏令平反之前,方迎山已经出发去往修罗山,可还是晚了一步……” 宁不活显出惊疑的神色。 明中岳叹道:“所以,那幕后之人不但隐藏的极深,而且连皇城之中或许也有耳目。要知道,平反逆案,接徐之义回帝都。是临时做的决定……” 徐骄接过话来:“也就是说,要么是明帝身边,要么是方迎山身边,要么是您……” “是明帝身边。”老头说的很肯定:“方迎山不会乱说,我身边没有旁人。唉,那之后,明帝和徐元二人更加谨慎,一日查不出幕后是谁,他们便一日安心不下来。” 宁不活恨道:“这么多年了,内卫一直在查,可还是没有一点头绪。有时候,我甚至在想,也许根本没有什么幕后,都是你们骗人的。” “哎呀呀,你怎么也阴谋起来了。”明中岳说:“大理寺前,我之所以对徐元老头咄咄相逼,就是要把这件事闹的更大,期待有意外收获。” 徐骄冷哼道:“外人还以为您老是想扳倒当朝首辅呢?” 明中岳一笑:“不错,我正是要让人有如此想法。” 徐骄长叹,这些勾心斗角,阴谋诡计,他一点也不感兴趣。 他只想给笑笑一个答案,然而眼下,非但没有答案,或许未来也不会有。宁不活说过:明帝命内卫查了十五年,连根鸡毛都没找出来。那么别人,就更不要想。如果这一切都是阴谋的话,那幕后之人也太可怕了。 也许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也许就像宁不会说的那样,根本没有什么幕后神秘力量。用最简单的犯罪动机思考,当年谋逆案最大的受益人,便是今日高高在上的明帝。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十五年了,以内卫的力量,帝王之尊,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徐元和明中岳这两个老狐狸,不可能没这样想过。他们只是不说而已,因为若真的是明帝所为,那真相如何,根本没有意义。 夜风吹拂,马车穿过牌坊,进入西城。 明中岳忽然说:“少年人,秋试之后,可愿入我太学院。” 徐骄摇头。 “也是。”明中岳说:“徐元老头必会安排妥当,你倒是不用走科举的路。” 徐骄说:“老人家,我只是对做官不感兴趣。做个老百姓,自由自在挺好。” “为什么?” “我不喜欢唯唯诺诺,更不喜欢仗势欺人。”徐骄说:“做了官,难免要对上峰装孙子,对百姓装大爷。我看,和街上的流氓混混也差不多,欺善怕恶。倒不如江湖独自行,风雨我自知。” “说的好!”宁不活大赞:“老师就讲过:纵观天地,自然万物,虫鱼禽兽。要么独来独往,要么成群结队。但未有如人一样,一群人用血汗供养另一群人,换来的却是凌辱与践踏。所谓国与家,不过杀与罚……” 徐骄心想:鬼王还是个无政府主义者。于是感叹道:“列宁说过:国家是一个阶级压迫另一阶级的机器。诚不欺人……” 宁不活和明中岳愕然看着他。列宁是谁他们不知道,机器是什么定西,他们也不清楚。但“国家”,“压迫”还是听得懂的。 宁不会笑道:“你一定要来武道院,老师一定会喜欢你。” 明中岳却冷哼一声:“少年人,哪知道世道艰难。无国哪有家,何以抵御外辱,护万家安乐……” 宁不活说:“老头,现在让万家不安乐的,不是外辱,正是朝廷……” “哎呀,真是后悔。当年,就不应该让鬼王把你带走。”明中岳好像很是痛心:“那老头传你功夫,也把自己一脑袋异端邪说传了给你。你莫忘了,你也是皇族。” “嘿,如果我当了皇帝,第一件事就是发布诏令,以后再没有皇帝。明居正那小子,不也这样想么?” “他可不是这样想的。”明中岳说:“居正的意思是,帝王拥有天下,但治理之权交给朝臣。民若有怨,便与帝王无关。若怨气大到动乱,帝王便可治罪朝臣,换一批官员上来。所以民愤再大,也与帝王无关。如此一来,如此一来,改朝换代便是由帝王发动,真正的千秋万世……” 徐骄大惊:“这是君主立宪?” “好像是这个词。”明中岳说:“我第一次听,也觉得匪夷所思。却也觉得不失为一种办法。不过权利乃人心大欲,只要你拥有过,就再也不想放弃。古往今来,无论世道怎么变,人心从未变过……” 此时,马车正好到三江会所。徐骄跳下马车,冲宁不活说:“多谢前辈!” 宁不会微微点头:“帝都之中,藏龙卧虎。年轻人争强好胜,不是什么坏事。风灵卫没什么的,但内卫五大阁领,除了南宫俎,都是宗师境界,还有西城的五爷。更不知多少高手,隐在民间。所以,你……” “晚辈明白!”徐骄现在什么也不想说,脑子里全是明居正。君主立宪这个词,不属于这个世界。 明居正。徐骄心想:你是改了名字么?我以为不是你,以为都是巧合,世上果然没有巧合。 马车走的远了。 徐骄心情沉重,不是因为悲苦,是因为恨。其实一样的,悲苦,就是因为恨。 他从不觉得自己善良,因为没做过好事。做好事,也是需要能力的。当你指责一个乞丐没有爱心的时候,应该想一想,他正是需要爱心贡献的人。 可徐骄自认也没做过坏事,就像老一辈农民说的那样:对得起天地良心。 现在这话是听不到了。活着,连自己都对不不起,已经管不了那么多。 可他敢说一句:自己对得起天地良心。 但下场呢,莫名其妙的牢狱之灾。如果是倒霉,他也认了,但不是。他恨,恨自己信错了人。比仇人更可怕是的朋友,或者说,是曾经得到朋友。 明居正,这个名字已经说明,他还是那么自大。 徐骄心思澎湃,难以抑制的激动,连十根手指都在颤抖。 会所门口,一个貌似随护的人站在灯光的阴影里,看到徐骄,立刻说:“公子终于回来了,世子等你很久了。” “哦——”徐骄随意应付了一声。他现在没心思和任何人说话,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待一会儿,或者找个女人安慰一下。他想到了津门渡临江楼的仙娘,她是唯一一个可以给她带来安静的女人。 那随护上前两步,要给徐骄引路。 “公子,请这边走……” 徐骄没理他,随护伸手出来,喊道:“公子……” 徐骄心头一震,全身真气瞬间爆发,只见红光一闪,觉得腹部一道寒凉,之后又是一弯红光,划向自己咽喉…… 咣的一声,那团红光被一团白雾击落,白雾随即飞回到楼顶…… 徐骄刹那间暴退一丈:“杀门千!” 杀门千看向楼顶。三江会所,除了徐骄,竟还有一位先天上的高人。不是这位高人出手,他已然用铜拔切断了徐骄的咽喉。 一击不中,随即远遁。杀门千拔地而起…… “还想走?”一道寒光如练,三猫自黑暗的夜空落下,短刀猛地劈中铜拔。 铜拔发出一声噪音,杀门前被震落下来,他身法怪异,人未落地,在空中一个打滚,射向会所外,没入黑暗。 “没事吧骄哥?”三猫上前问。 徐骄低头看了一眼,只是小腹处被铜拔划了道近一尺长的口子。还好他及时警觉,否则,肠子早流一地了。褪去外衣,像电影演的那样,勒紧两只袖子,绷住伤口。心里恼道:“早知道,昨晚就该杀了这货,又让他跑了。” “他跑不了。”三猫说:“小山跟着呢。” 徐骄抬头看向小楼,微亮的灯光下,隐约能看到夭夭曼妙的影子。深吸一口气,喊道:“他妈的,爱死你。等我回来,为你高歌一曲……” 第86章 围攻 此时此刻,夜深人不静。西城有一片区域,依旧灯火通明,欢声笑语。 那边是大河分流,溢出许多条小河来。临岸许多家酒楼,旅舍。帝都规定,外来人员,只能住在西城,于是往来商贾,行旅之人,大都聚集于此。 于是,在不贫苦的西城,这个地方却异常的繁华。酒肆茶楼,舞馆歌舍,青楼赌坊。你能想象的一切高雅的艺术,下流的勾当,全能在这个地方找到。 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欢乐坊。 西城的人都知道,欢乐坊是五爷的地盘。 五爷说过:生也快活,死也快活,那才是真的欢乐无忧。 所以,夜里的欢乐坊,热闹繁华,似乎完美展现了生命的意义。天亮的时候,五爷的手下,把一个个裹得跟粽子似的死人抬出来。死的是谁,怎么死的,没人知道,也没人问,更没人会在乎。 人们心里清楚的很,如果没了欢乐坊,损失最大的不是五爷,而是他们自己。至少西城一半的人,是靠着欢乐坊,或因为欢乐坊的关系,才不至于为活着发愁。 活着,那是低级生命的追求。人所追求的,是活的更好。 杀门千身形闪烁,夜色中就像一只黄鼠狼,留着墙根奔跑。不远处,就是欢乐坊。五爷的规矩,江湖恩怨仇杀,进了欢乐坊,便需收起手中的刀剑。 这个规矩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凡是不守规矩的人,第二天便会被白布裹着,埋到西山下竹林里。 所以,欢乐坊,也是帝都江湖八门,三教九流的聚集之地。 杀门千已看到了红色摇曳的烛光,心中却很郁闷。 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只有一个人,他两次出手才完成任务。他永远记得那人的名字,滇西一霸林落虎。先天上境的修为,远远高过他,可最后还是死在了他的手里。 但徐骄,他已经第三次出手了。而且这一次,时机之佳,徐骄绝不会想到。毕竟一个时辰前,他才落荒而逃。而且,当时徐骄神不守舍,他出手的时机也再恰当不过。 可惜,两式杀招。第一下被徐骄躲过,第二下又被神秘高手挡住。 这一次,是地点错误。他怎么也料想不到,小小的三江会所,竟有第二个先天上境的高手在。 转过巷子的街角,不到一里就是欢乐坊。他住的客栈,旁边有一家酒馆。酒馆的老板娘是个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寡妇。 他不喜欢女人,只喜欢酒。寡妇酿的酒,和寡妇一样,有一种的特别的味道。 可是,转过街角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奇怪的鸟叫声,像是猫头鹰。老人们常说,猫头鹰是逐魂鸟,它会在深夜,带走人的灵魂。 心里莫名的一阵寒意,然后,他就看到了小山。 鸟叫声,是从小山嘴里发出来的。 借着微弱的光,杀门千能看清他腰间竹制的牙牌。 “西山营的?”杀门千问:“也算半个江湖人。” 小山冷笑,手一翻,把剑抽了出来。剑身细长,弯曲如蛇,严格意义上,那根本就不是一把剑。饶是杀门千见多识广,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兵刃。 “小兄弟,你是特意在此处等我的吧,你知道我是谁?”杀门千问。 “当然知道,你是杀门千。”小山将长剑微微扬起:“杀门四杰,你排行老四。师从杀门外门门主杀南天,善用两面铜拔,招式诡异,功法疑似出自天遗族一脉。修为在后天之巅,杀了滇西一霸林落虎之后,已有破入先天之兆……” 杀门千双手摊开,两面铜拔诡异的出现在手中。 “你不是西山营的人。”杀门千冷冷道:“西山营的人,不会知道这么多,也不该有人知道这么多。” 一只铜拔猛地抛出去。 两人站的很近,铜拔力道又奇大。五步之内,杀门千突然出招,在他记忆里,只有两人能反应过来,躲过这式杀招。 一个是滇西一霸林落虎,另一个,就是刚刚从他手里留下一条命的徐骄。 当的一声,小山横当胸,硬是把铜拔挡了回去。可他功力不如杀门千,被震得后退两步。 杀门千出招如电,那当的声响还未消失,他已持拔攻来,铜拔抹向小山咽喉。两式出手,几乎不分先后,小山终于明白,何以杀门千不过后天巅峰,却能杀得了先天上境的林落虎。 他招式之狠辣利落,身法之迅猛敏捷。即便是修罗山那些先天上境的高手,也没有几个能够比得上。 杀门千很自信:先天境以下,生死,他说了算。 然而,他低估了小山。 小山手腕上翻,长剑切向他手腕。 快,快的惊人,可怕的是准。在切断小山喉咙之前,他的长剑,会先砍断自己的手腕。杀门千肩膀下压,反而顺着小山的剑势,铜拔切向他肋部。小山长剑上挑,剑尖刺向肘部。 料想不到的角度,妙到毫厘的招式,仿佛早已洞察他的心思。交手只是两下,杀门千就有点别扭的感觉。 此时,之前被小山震飞的铜拔旋转着飞回。杀门千伸手接住,两只铜拔上下翻飞。小山长剑如电,每一剑都好像能料敌机先。往往杀门千一招还未用到位,便需变招。 但杀门千,无论对战的经验,还是修为功力,都不是在山上长大的小山能比的。虽然修罗山不乏高手,自小到大,对攻练习,可终究不是实战。 杀门千的招式,同样又快又狠,两只铜拔,无疑比长剑更加轻便迅捷,招式也更诡异。数招过去,小山便不得不退后两步,把距离拉开,以便发挥长剑得到优势。 杀门千哪会留手,跨步上前。可小山后退,并非胆怯,是为了更好的进攻。 一进一退,杀门千以为会把小山逼到墙角。 可小山退了两步,长剑挺直。随即迎着杀门千,忽地迈步向前。 此时的杀门千,也正一步跨出,两人的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长剑直刺杀门千心口。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咣的一声,两只铜拔击在一起,硬生生夹住了小山长剑。 小山只觉两只眼睛不自禁的收缩,那咣的一声,仿佛有一种奇怪的波动,乱人心神,侵人头脑…… 长剑被两只铜拔夹住,再也不能向前一分。 “高招!”杀门千很是赞许,若他用的不是两只铜拔,这一下要么伤,要么死。想要躲开,实在有些难。 小山暴退向后,但铜拔将长剑夹的死死的,怎么用力也抽不出来。 “不留点东西就想走?”杀门千冷哼。 小山忽地跃起,身形反转。 若是之前的用剑,这一下未必能挣脱,剑身薄而窄,根本挣脱不开。但徐骄打造的这一把,剑身更窄,却是弯曲如蛇。长剑随着小山身子旋转而转动,杀门千两只铜拔,只靠两只手的力量很难再夹的稳。 可他本就没有这样打算,长剑转动,把两只铜拔撑开的时候,杀门千就已经放弃了。两只手臂忽地张开,铜拔一上一下的拍向小山。 小山长剑竖起,咣的一声,剑柄砸向身下的铜拔,但上面的铜拔却如一把刀似的,竖着斜劈下来。他修剑心通明,立刻察觉危险。可身在半空,无处借力,想要避开已是不及。手中长剑挡着身下的铜拔,脑袋上的,只能用手硬挡。 但铜拔边缘锋利,岂会惧怕血肉之躯,可小山也没有别的办法。 一道寒光飞来,咣的一声撞开斜劈下来的铜拔。小山双脚落地,脚尖一点,人已飘飞开去,脊背上全是冷汗。 又一个高手。 只见寒光倒飞出去,是一把弧度夸张的弯刀。三猫握刀在手:“杀门千,名不虚传。以前听到你名字,还以为只因你是杀手,所以多了些传奇色彩。” 三猫又看向小山,问:“没事吧?” 小山说:“差点死,大哥怎么样?” 三猫说:“见了红,不过只是轻伤。” 杀门千冷哼:“只是轻伤么?” “你以为呢?”徐骄从墙角的阴影走出来:“我这一生,经历过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但与死亡如此亲近,这还是第一次。”徐骄看着自己腹部的伤口,几乎横着贯穿身体两边,冷笑着说:“我实在没有想到,你好不容易从我手里逃走,转过身就来暗杀我。” “我也想不明白。”杀门千说:“在那种情况下,你已有些心神涣散,我陡然出手,不应该失败。可你好像预感到了危险,但我自认没有半点破绽。” 徐骄说:“那时,若不是我心里想着别的事。你开口说话,我就应该识破你——” “愿请教!”杀门千很谦虚。 徐骄说:“从三江源到帝都,西山营的人都认得我。但他们从来不叫我公子,而是称呼我为先生。” 三猫哈哈笑道:“阁下肯定没有在三江源做过买卖。我们那儿,边荒蛮境。风俗习惯与别处不同,读书人,无论年纪大小,都称先生。像我这样的,称小哥。只有楼子里的姑娘,才称呼客人为公子。” “原来如此。” 杀门千终于明白自己的破绽,这是个教训。 这教训本不应该存在,谋定而后动,是一个杀手最基本的素质。只是这些年来,他渐渐遗忘。因为杀了滇西一霸林落虎之后,杀人对他来说,已经不需要那么复杂。 徐骄摸了摸伤口,手指沾染血迹:“阁下准备怎么个说法?” “说法?”杀门千有点莫名其妙。 “你是来杀我的。”徐骄说:“这是你的本职工作,我无话可说。你杀我,我杀你,这叫正当防卫,情理之中。瞧瞧我这伤,还流着血呢。不是年轻时候啤酒喝的多,还有那么点脂肪,怕是大肠包小肠,肝脏脾脏都要流出来。这么长的伤口,算不上重伤,也得是轻伤。判你个故意伤害,不冤枉吧。” 三猫心想:骄哥又在说些半懂不懂的话,什么时候得让薛宜生给他瞧瞧,看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杀门千环顾三人,他们站定三个方位,彼此距离相等。无选择哪个方向遁走,都会同时面对两个人的夹击。 三人都很年轻,徐骄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三猫和小山,也就是十七八九的样子。但三人无论是谁,放眼江湖,都能称得上高手。徐骄更不用说。这样的年纪,已经是先天上境。若是能多活几年,宗师可期。 “不用想了。”徐骄说:“我们三兄弟都在,你杀门千再有能耐,哪怕是一条真龙,也要把筋抽出来。” 杀门千晃动铜拔:“那就要看三位是不是有真本事。” “那就来吧!” 三猫短刀斜劈,杀门千侧身闪过。只是闪开那一瞬间,三猫短刀忽地转了个圈,正握变成反握,知戳肋骨。 杀门千持铜拔挡住,可另一边,小山的剑也到了。长剑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向杀门千腰眼…… 短刀长剑,招式诡异。每一下都不是冲着要害而来,但只要中一下,杀门千立刻便会重伤,丧失反抗能力。数招过去,杀门千心里明白,他们没打算让他死,而是想抓活的。 做为杀手,他心里很明白,对方想要留活口的目的。 果然,他听到徐骄说:“究竟谁想杀我,我只要一个名字。说出来,你走……” 三猫把短刀舞成一团雪光:“无所谓的骄哥,只要是活人,我就能让他开口说实话。小山,你说是不是——” “是!” 徐骄眉头一皱,三猫会吹牛,但小山向来实话实说。既然如此,他也不必留手。身形一晃,扑了上去。 杀门千感觉身后劲风袭来,两只铜拔离手,旋转着飞向身后。随即出手如电,在三猫短刀划过来的时候,猛地拿住他手腕。然后身子一侧,准备躲开小山刺向腰眼的长剑。 但长剑突然一偏,斜上向上挑,反刺向他腋下。三猫手腕被擒,手指微微拨动,短刀绕着手腕旋转。杀门千只得松手,出道以来,未有如此狼狈过。 先前旋转飞出的铜拔,绕到身后,本是阻止徐骄。但徐骄憋了一口气,正要撒出来。功力催到极致,咣咣两声,拼着受伤,把两只铜拔硬生生震的倒飞回去。 这次用力大了,牵动腹部伤口,鲜血又在慢慢渗出。 杀门千没想到他会来这么硬的,铜拔倒转飞回,直接撞在他后背上。霎时间内脏震动,一股温热冲向喉头,他感觉到血要喷出来似的。 小山趁机扑上来,刷刷就是两刀。杀门千身子后仰避开,小山长剑斜劈,杀门千迅速转身躲开。哪知道这一剑不过是虚招,长剑顺势下来,嗤的一声,割断了杀门千脚筋。 三猫哈哈大笑,短刀脱手而飞,要废了他另一只脚。 只听当的一声,如雾白光闪动,把短刀撞的斜飞出去。三猫飞身握住,喊道:“什么人,敢管闲事!” 还能是谁,徐骄已看出是夭夭。莫名其妙,方才救自己,现在又救杀门千。 “什么意思么?”徐骄喊道。 第87章 江湖旧事 “我与杀门有点渊源,所以,非要出手不可。” 夭夭从阴影里走出来。她一身黑衣,紧紧裹着曼妙的身材。黑纱蒙面,只露出一双大而亮的眼睛。 “他要杀我,还差点得手。”徐骄说:“清白,不要也罢。可这条命,我舍不得。” “就算他死了,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来杀你。”夭夭说:“就像你总是要吃饭,既然有人发了单,总要杀了你,这事儿才算了。” 杀门千看到夭夭手腕上的手链,似是想到了什么,冷哼说道:“过了百余年,杀门自成一流,和天遗族再无牵扯。” 徐骄说:“看到没有,人家都不领你的情,该干嘛干嘛去。男人的事,女人不要管。” “我偏管!”夭夭冷声说道。 三猫看了一眼小山,又冲徐骄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骄哥,直接动手吧? 徐骄微微摇头。他体内有夺情蛊,面对夭夭,实在有些不自信。虽然还搞不清楚,这夺情蛊究竟可怕到什么程度。但有一点能确定,夭夭一旦催动夺情蛊,别说心思被她感应,似乎还能控制自己的行为。 不能冒这个险。 “我要求不多,只想知道是谁要我的命?”徐骄说:“就是死,我也想死个明白。来世,也好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 “你不会死的。”夭夭说:“有我在,你不用怕。” 徐骄恼道:“我能躲你被窝里,一直不出来呀?” 夭夭无语,看向杀门千,问:“是谁要杀他?” 杀门千摊开双臂,两只铜拔在手:“杀门的规矩,比命重要。命是有价的,规矩无价。” 三猫冷笑一声:“是个汉子。可我有的是手段,只要人活着,没牙没舌头,也得开口。” “真是年轻。”杀门千轻笑道:“世上的事,让你一个人死容易,让一个人活却难得多。”他准备拼死一搏,真气聚集,两只铜拔,发出隐隐的嗡嗡声。 他心里明白,搏不出来的。眼前这三人都不是废物,而且一只脚的脚筋断了,施展不出身法,等于废了一半修为。 徐骄冷哼道:“阁下还真是有职业操守,既然杀了你,还会有第二个人,那我也就不用期望什么了。我相信,总有人会告诉我答案。也许,就是阁下的后来者。” 徐骄五指弯曲。 夭夭知道,这才是徐骄的真本事。于是说:“告诉他!” 杀门千轻笑,恍若未闻。 夭夭抬起手臂,她手指上红色的宝石戒指,闪着血色的光,微微的光线散发出来,好像一朵盛开的花。 杀门千眉头皱起,神色阴郁不定。 夭夭说:“时候到了,杀门也到了履行承诺的时候。风中之花,云中之龙……” 杀门千闭上眼睛,过了良久,才艰难的吐出三个字:“明中岳!” “不可能。”徐骄说:“兄弟,随便说个名字出来,这可不好吧。” 杀门千怒道:“我虽然也觉得奇怪,但这是事实。”铜拔忽地切向自己咽喉,他既然坏了杀门规矩,失了信誉,只能以死相谢。 夭夭屈指弹在铜拔上,当的一声,把铜拔震开。 “只是一个名字,没必要以死相谢。”夭夭说:“反正,他们也不会说出去,更没人知道我坏了规矩。” “可我知道。”杀门千另一只铜拔抹向咽喉,徐骄一道无形剑气将铜拔震飞。 “还有一句话要问。”徐骄说:“明中岳要杀我,你为什么觉得奇怪。” 杀门千说:“他是明中岳,内卫府高手如云,用不上找我上门。” 徐骄说:“他可说过为什么?” “我属杀门内门中人,杀人从不问原因,只需雇主亮明身份。”杀门千说:“明中岳要杀你,说明你确实有非死不可的原因。” 徐骄说:“也许吧。可我与明中岳,只在天临城见过一面。方才还与他相遇,详谈之间,也没发现他对我有什么敌意。而且我与他,毫无关联的两种人。让一个人死,总要有个原因。尤其是买凶杀人,一定不是因为好玩。” “那你去问他的孙子明居正吧。”杀门千说:“是他拿着明中岳的印信,在杀门下的单。” 徐骄心头一动,终于明白过来。要杀他的,不是明中岳,而是明居正。 徐骄说:“我不会去问,也不会对明中岳怎么样。知道名字就行,日后阁下还可以来杀我,继续完成任务。只是下一次,若杀不死我,死的就是阁下。我们走……” 徐骄转身就走,夭夭飞身到他旁边:“你还真大方。”又冲杀门千喊:“你脚筋断了,去三江会所找薛宜生吧。” 三猫和小山都不明白,像杀门千这等高手,怎么能放虎归山呢。小山只是冷冷的看他一眼,杀门千哼的一声笑,抬手又把铜拔切向咽喉…… 小山短刀刺出,当的一声把铜拔挡开:“你这人有毛病,骄哥都说不杀你了,为什么还要自己杀自己呢,杀死自己也有钱收的么?” “坏了规矩,就得死。” 三猫说:“杀门这个规矩,是为了雇主安危。骄哥已经说过,他不会对明中岳怎么样的。” 杀门千虽然是来杀徐骄的,而且差点得手。但江湖儿女,这么守规矩,重道义的人,实在让人敬佩。何况他听风盗说过,江湖八门之中,只有杀门对修罗山的态度是尊敬。其余六门,只是恐惧而已。 杀门千惨然一笑,愧疚无比,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小山忽然说:“即便没有那个女人,你也会把雇主的名字说出来的。” 杀门千哼了一声:“那你就太不了解杀门了,杀门中人所经历的,不是你能想象。你可曾听闻,杀门之中,有怕死的么。死的不怕的人,更不怕活着。” 小山猛地拉开衣襟,露出胸膛的羽蛇纹身:“凭这个,江湖道义,阁下也该告诉我们。” 杀门千愣住,突然抛出铜拔,铜拔在转了个圈飞到脚下,嗤的一声把另一只脚的脚筋割断。 三猫和小山都愣住了。 杀门千再也无法站立,一屁股坐下来,双手一撑,整个人滑到墙角。 “我自断脚筋,三个月之内无法行动。”杀门千说:“告诉徐骄,三个月之后,他若还在帝都,我只能继续行动,不死不休。你该知道,杀门,从不在三江源做买卖。” 山猫和小山都有些动容,这才是江湖儿女。不为名,不为利,为的是心中的理想与坚持。 三猫还埋怨小山,不该轻易暴露身份。 小山说:“杀门千是个人物,不应该就这么死了,我很欣赏他。” 三猫说:“我也是。这年头,江湖上坚守规矩的人,越来越少了。你还记得风盗说的话么。或许等我们老的时候,这世上再无江湖。” 小山沉吟着:“江湖在人心里。就像你我,杀门前那样。” “那么骄哥呢?”三猫问。 小山想了想:“他心里,是不一样的天地。” 三江会所。 徐骄缓缓坐下来。此时,他觉得伤口在痛,低头看了一眼,正在渗血。 夭夭拉下面纱,微笑着说:“我救了你一命,你这样子好像一点也不感激。” “感激的不得了,都感激的喷血。”徐骄说:“等我伤好了,一定以身相许,把我会的全拿来伺候你。”他看夭夭这身夜行打扮,又问:“只是救我,不用穿这样子吧,你去干什么了?” “你猜?”夭夭说。 男人最烦女人这个样子,什么事都要猜。那张嘴,除了亲吻和那啥之外,还是可以用来说话的。 夭夭脱去紧身黑衣,半裸在徐骄面前。 徐骄睁大眼睛:我靠,这女人什么意思,不会在我受伤的时候来勾引我吧。看看自己腹部的伤,其实也不在么严重。自己躺下来,夭夭坐上去,该干的事还是可以干的。 夭夭并没有给他更多的幻想空间,换上白色裙装,对他说:“我来帝都,又不是陪你来玩儿的,你好像也忘了来帝都的本意。” 徐骄说:“我来帝都给你办事,可办什么事你也没说呀。” 夭夭冷笑一声,推门出去,没过一会儿就回来,手里多了个药瓶。 徐骄又说:“你应该去叫薛宜生,我现在需要的是大夫……” “一点轻伤而已,就是不管也死不了。”夭夭解开他上衣,徐骄很怕她会忽然坐上来。这姿势自己只是见过,没有试过,也不知能做到满足。 伤口差不多一尺长,还好不深,只是伤到皮肉。药粉撒上去,徐骄痛的哎呀呻吟出声。 夭夭皱眉:“你叫的很难听。” “我又不是女人。”徐骄说:“薛宜生呢?” “在公主府。”夭夭说:“多年前,公主怜难产,便是薛宜生救了她。她那个孩子,据说生下来就体弱。薛宜生此次来帝都,公主怜收到消息,自然会再请他。” 深吸一口气,上药的时候痛,上完药之后,渗血立刻止住,伤口也开始麻麻的。 徐骄感慨,自己这辈子,还没有女人这样伺候过他。 二十一世纪,是个悲剧的年代。用尖头的高跟鞋,践踏男人的尊严,似乎成了一种流行。 徐骄心头一动:妈的,差点让这娘们儿把话头岔开去。于是又问:“你黑衣夜行,究竟去了哪里?” “当然是去找能帮我的人。”夭夭说:“你想知道是谁么?” “不想!”小山站在门口,三猫冷冷站在一边。 “天遗族是个麻烦。”三猫说:“骄哥,最好离他们远远的。” 夭夭狠狠看着徐骄。 徐骄赶紧否认:“这可不是我说的。” 三猫嘿嘿笑道:“小山的鼻子,比狗都灵。你出现的时候,就已经闻出来是你。” 夭夭冷笑着:“那又怎样呢,难不成修罗山的人,要和天遗族过不去。” 三猫和小山互看一眼,心有灵犀,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杀机。 夭夭把脑袋贴在徐骄脸上,像甜蜜的恋人似的。她说:“你们可别胡思乱想,我可是他的命。我若死了,他会殉情的。对不对?” 徐骄无奈:“我能说不对么。不管是谁,想动你,都得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夭夭很满意,伸开手,晃动红宝石的戒指。冷声说道:“难道山主没有说过,时候到了……” 小山沉吟道:“说过,但与我们无关。那是天遗族的事,修罗山不参与。” “好吧,那就不要多管闲事。”夭夭捧着徐骄脸颊:“晚上要我照顾你么?” 任何女人,当她突然变得温柔,绝不是什么好事。一定是想让你付出些什么。体力,金钱,或者灵魂…… “我能说不要么?”徐骄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你最好说要。”夭夭同样的坚决。 徐骄又说:“当着我兄弟的面,你也最好留点男人的尊严给我。” 夭夭说:“当着你兄弟的面。我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别惹我不高兴,否则你们谁也别想离开。” 三猫嘿嘿的笑:“大嫂,这话说的过了。我修罗山虽是八门之首,但从来都是中立的。虽然中立,但就凭你和大哥的关系,有用得上兄弟的,尽管开口。” 夭夭说:“这才是好兄弟,我再去找些药来。”说完出门去了。 三猫立刻变了脸色,沉声说:“骄哥,你怎么招惹这么个人。天遗族的人和事,牵扯上去,那就麻烦的不得了。” 徐骄有苦难言:“那戒指,到底什么鬼?” 三猫说:“我是听风盗讲的。在很久之前,那时候天遗族还未没落。那时候,还没有修罗山。那时候的修罗山,就是天遗族。” 小山接着说:“百年之前,江湖骤变,天涯海高手尽出,打上了修罗山。” “谁知道,天下就这样乱了。”三猫说:“那个时候,道门强大,武学昌盛,放眼天下,全是高手。哪像现在这样,先天境就是一流高手,宗师境扳指头能数的过来。圣人境,估计就只有鬼王,山主。天遗族或许有一位,天涯海肯定也有一位。至于至尊真人境,已经成了传说。” “戒指,戒指。”徐骄说:“要知道问题的重点。” 三猫接着说:“反正那时候,江湖一乱,天下就乱。天遗族势力最大,但大乱一起,自己人先干了起来,至于为什么,没人知道。总之,最后是天遗族战败,分成了四支。多数离开修罗山西迁移,一支成立杀门,一支成立谍门。还有一支,据说就是后来的内卫。” “这我知道,然后呢,跟戒指有什么关系。” 三猫说:“奇怪的是,大乱之后。内卫开始不留余力的歼灭杀谍两门,本是同根自相残杀。杀谍两门,不像内卫那样能够动用朝廷力量,终究不敌,便想与西迁的天遗族联合。” “风中花,便是指杀门。云中龙,便是指谍门。”小山说:“两门以红宝石戒指为信物,约定再次回归天遗族,这已经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但这个时候,朝廷忽然绝武灭道,鬼王横空出世,江湖顿时腥风血雨。西迁的天遗族,被追杀至寒山一带,元气大伤,此事也就没人再提了。” 三猫说:“想不到过了这么久,天遗族还惦记着呢?” 徐骄问:“这和我们无关,一点不重要。那么修罗山呢,照理说,修罗山本是天遗族的地盘,天遗族败了,修罗山应该是天涯海的才对。” 第88章 再见已非昔 三猫很是得意的样子:“骄哥,说起修罗山的历史,光辉的就像正午的太阳。首先得说说‘江湖最后一个传奇’。当时天下大乱,以天涯海和天遗族之争开始。四处杀戮,遍布血腥。当时,世间第一强者,乃是风羽真人。集结一批狭义之士,创建了不平社。” “这名字好。”徐骄说:“我很喜欢。” “风羽真人独上修罗山,一个人便将天涯海赶回南海老家。”三猫说:“所以,修罗山之祖,便是江湖最后一个传奇:真人风羽。其后不平社很快平息江湖纷争,随即扫荡各路诸侯,才有了今天的朝廷。” “我靠。”徐骄惊道:“岂不是说,今日这天下,还有我们修罗山一份?” “对的。”三猫说:“但风羽真人仙去之后,不平社也开始了内讧。因为不平社多是侠义之士,早厌倦了朝廷官府。可又有人觉得,无朝廷就无法纪,无法纪就无是非,无是非便无安宁。其中以明家先祖为尊,于是这群人非要立朝建政。另有一派,则觉得古往今来,之所以世道混乱,人生凄苦,就是因为有朝廷欺负人。最后我们输了,只能一直留在修罗山上。” “不是输,而是不争。”小山开口说:“修罗山自此为盗,为八门之首,江湖尊敬。” “本就是没打赢嘛。”三猫说:“这没什么好丢人的。二打一,怎么打的过。” 徐骄疑惑:“二打一?” “这是个隐秘。”三猫压低的声音:“我听说,当时明家先祖色诱了鬼王的师尊,我们修罗山一脉才败的。” 徐骄震惊:“我靠,两个男人的爱情……” “你说恶心不?”三猫浑身一抖。 小山一脸鄙夷,显然三猫所言,只是道听途说,修罗山上的闲言风语而已。 “你们两个才恶心。”夭夭回来,手里又多了个药瓶:“难道山主没有告诉过你们,明家先祖,乃是绝世第一美女:明月。一笑倾城,再笑夺命,三笑灭苍生。” “呸!”徐骄不信:“再美的女人,也还是女人。男人迟早明白,无论多么华丽的外表,其实都有着一样的本质。” 夭夭说:“如果你见过公主怜,就不会这样想。听说公主怜,是最像其先祖明月的。”说着打开药瓶,倒出一颗药丸来,也不征求徐骄同意,直接拍进他嘴里。 夭夭又说:“你现在还有心情想这些,明中岳要杀你,如果杀门千不能得手,他一定会想别的办法。这是在帝都,他能动用的力量,远超你想象。除非,你搬去徐府,成为当朝首辅徐元,徐家的孙少爷。” 徐骄说:“要杀我的不是他,是明居正,这小子,我早看他不顺眼了。没想到,他却先看我不顺眼,还要杀我……” 小山忽然说道:“糟了,现在笑笑和那个明居正,在可园饮酒喝茶……” “带我去——” 徐骄愤怒了。 这个世界,杀人犯法,但不会受到惩罚。其实哪个世界都一样,只是现在的他,不再是以前那个他。至少,他已经有了反抗的勇气。 夭夭拉住他:“伤虽不重,但你若是再用力,肚子就要崩开了。” 徐骄说:“我已经气的快炸了……” 用布将伤口紧紧绷住,不能骑马,三猫和小山一人架他一条胳膊,跑起来,速度不比飞驰的骏马慢多少。 夭夭也在后面跟着。 可园那个地方,算是个高雅场所,帝都许多豪门子弟,官宦儿女,都喜欢来这里消遣。 所谓高雅,高档而文雅,不同于别的歌楼舞坊,即便再怎么正行买卖,也带着那么点下流和堕落。 至于怎么个高雅,那就不知道了,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那里的酒,永远不会让人喝醉。那里的女人,永远不会让人沉沦。 这是可园的老板,司马三娘说的话。西城欢乐坊,是五爷的地盘,除了可园。 可园,本是个相连百十户的宅巷。有一年大火,宅子烧没了,人也烧死了,连收尸的人都没有。五爷便自己掏钱,收了尸体,建了个大宅子。传闻,那把火就是五爷放的。 有一天,一个快死的痨病鬼带着个女人,来到宅子前,问那女人:“你看这一处怎么样?” 这女人说:“尚可!” 痨病鬼说:“那好,就这里吧。” 女人说:“好吧,那就叫可园。” 当时在场的人都惊了,光天白日的抢,还抢到五爷头上来。要知道,五爷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而是个恶人。当人恶到一定程度,连那些有权有势的也会惧怕。 痨病鬼问五爷:“开个价吧?” 五爷想了想,说:“一个铜板。” 痨病鬼皱着眉头:“太贵了吧,你我的交情,就不能便宜点?” 当时人们就想,一个铜板还怎么便宜,就只能送了呗? 可五爷为难的说:“那就半个吧,不能再便宜。你知道的,从我手里出去的东西,或多或少,总要有个价。” 痨病鬼顿时欢喜,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铜板来,然后说:“都给你,帮我照看着三娘,你知道,我不方便下山。” 五爷接过铜板,微微一笑,手一松,铜板落在青石凿成的石阶上。随后一脚踩上去,铜板不见了,青石的台阶上,却留下一个碗大的铜钱印迹。 五爷说:“你欠我一个人情。” 痨病鬼说:“下辈子还你。” 直到今天,仍然没人知道那痨病鬼是谁。但五爷的态度,痨病鬼绝对不是个普通人。 可园挂了牌子,不但成了帝都最高雅的地方,也是西城最安全的地方。欠债的赌鬼进了可园,赌坊的人也不再追要,就等着你出来。刚被卖进楼子里的姑娘,只要逃到可园,楼子里的妈妈便只能自认倒霉。 这还不算过分。十几年前,京兆府的公子在可园里玩,硬要把人家姑娘按在地上摩擦,被暴打一顿扔了出来。京兆府也是仗着自己家势官势,带着人就冲到可园一顿打砸抢的老套路,抓了好些人。 第二天,京兆府,没有一个活人。当时,朝堂震怒,命风灵卫彻查,最后也没有个结果。从那以后,人们终于明白了,非但西城的五爷不好惹,这个可园也不好惹。 五爷说过:西城一道墙,这边是江湖,那边是庙堂。 这话很有意思,端看有心人怎么去想。 徐骄看着青石的台阶,挨着门槛这一级,果然有个碗大的铜钱印子。 三猫奇怪道:“还真有,该不是刻上去的吧?” 小山伸手摸了摸,这么多年,多少只脚踩过去,还能如此清晰,可见这印子有多深。小山摇头:“没有斧凿的痕迹,应该是宗师境的功力。” 夭夭推开两人,自己搀着徐骄。这下可把徐骄吓了一跳:“你又想玩什么?” 夭夭说:“你别忘了我是谁?” “你是谁?”徐骄一时没明白。 三猫说:“她是嫂子。” 我靠。徐骄心道:这娘们难怪要跟着过来,这是又想找事儿呀。 一个小厮迎上来,喊道:“四位贵客到……” 小山带路,他本来陪着笑笑,三猫来找他说杀门千的事,他才离开。 可园的布局是开放式的,宅院中间挖了个池塘,假山相错,廊道相连,立着一个个的凉亭。有少女携手相欢,有少男立于旁侧。有人下棋,有人作画,有人诗歌激昂。确实配的上一个“雅”字。 穿过院子,是一排小楼,底层是大厅,灯火通明,有清乐,有妙舞,关上了门,就像包间一样。 “就是这里。”三猫说着,上前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开了门。厅内顿时安静,歌舞顿止。笑笑和明居正对面坐着,正欣赏歌舞呢…… 笑笑看到他:“哥,你来了?” 明居正微微一笑:“徐兄,又见面了……” 徐骄说:“是呀,好久不见。” 他和夭夭坐在笑笑右边,小山和三猫坐在她左边。被四个人夹在中间,笑笑立刻觉得很不对劲儿。问小山:“怎么了?” 小山没有说话,于是身子微微后仰,喊夭夭:“嫂子……” 夭夭说:“不要说话,听他们说。” 这时候,就听明居正说道:“徐兄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白天时候,我们才见过的。” 徐骄冷笑:“你还记得,从芙蓉山下来,你要递给我一支烟么?” 明居正脸色大变,噌的就站起来,似乎震惊到了疯狂。大喝道:“出去!” 舞女们应声离开。 明居正看着夭夭等人,徐骄说:“我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更没有听不得的话。” 明居正大喜道:“真的是你?” 徐骄大笑:“我名字没变,脸也没变,你是认不出我,还是不敢认我。明居正,居正这个名字,你也配。你的自大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不要说这些没用的。”明居正叫道:“你感觉到了没有,这是奇迹,是上帝的眷顾——” “你好像很高兴。” “你难道不是?”明居正一脸懵逼:“这个世界,你我可以实现所有的梦想。” “那么失去的呢?”徐骄问。 明居正沉吟片刻:“我们上楼说。” “你心里究竟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徐骄冷哼,跟着他上楼。 夭夭提醒他:“你身上有伤。” 徐骄说:“我兄弟都在,有什么可怕的。” 楼上小房间,明居正一把关上门,沉声道:“徐骄,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活着,我以为这穿越就是一场醒不来的梦。” “也许他真的是梦。”徐骄冷冷道:“也许,现在的你我没有死,车子掉下山崖,你我成了植物人,现在正躺在医院里,活不活,死不死的受罪,连累家人——” 明居正冷着脸:“这一切都是真的。我的腿伤了,真实的伤,真实的痛,你呢——” “我还活着,活的很好。”徐骄说:“可我再也回不去了——” “为什么要回去?”明居正厉声道:“现在的我们不好么,穿越呀,这种事情怎么能是真的,怎么能发生在你我身上?这是命运的转折,这是上帝眷恋……” 徐骄笑道:“你是个党员,还能信上帝?如果你信上帝,还会出卖我?” “我没有出卖你。”明居正说:“从来没有过。” 徐骄冷笑道:“那一年,我只是和朋友开发一个棋牌游戏,别人拿去搞网络赌博,关我什么事。是你抓了我,抓了我朋友,你明知道与我无关,你就是想辅警转正?” “那也和我无关。”明居正说:“法律是这样的。” 徐骄说:“从那个时候起,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了。” “不是朋友?可你出来后,是我帮了你。忘了那些年,你是渡过难关的?” “帮我的是你老婆。”徐骄说:“不过,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你闭嘴。”明居正脸色铁青:“你们两个做了什么,以为我不知道。” 徐骄鄙夷的看着他:“没有人比你更卑鄙,为了立功,扫黄让自己老婆扮妓女。如果不是我,她早被轮奸了……” 明居正一把揪住他衣领:“所以你们搞到一起去,你有拿我当朋友么?” 徐骄骤然出手,掐住明居正脖子,把他摁到墙上:“所以你就诬陷我,组织卖淫还不够,还栽赃我贩毒?” “那你有没有?” “没有!”徐骄大喝:“我只是恰好有一个组织卖淫的朋友而已……” “都不重要了。”明居正说:“有或没有,现在还要去计较么?你我有今天,这是上帝给我们的机会,改变命运的机会。你和我,在这个世界的身份,以我们的历史见识,做什么做不到呢?我们学生年代的理想,我们对社会的期望……” 徐骄大怒,轰的一掌,把红木的桌子拍的粉碎。 “你做人都不配,还有脸给我说这些……” “你还是那么傻,你道德高尚,活的可像个人,有多少人把你当成个人……” “至少在你老婆眼里,我比你好太多。” “操——”明居正一个直钩拳击来。徐骄反手一掌,都没有打在他身上,掌风让他撞破墙壁,飞落楼下。 夭夭他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徐骄这么火大,还真是没有见过。 只见徐骄跳下来,明居正问他:“你怎么做到的,怎么变这么厉害?” “你不行?”徐骄哈哈笑道:“报应呀报应。”他迈步上前,手臂却被夭夭拉住。脑海里泛起夭夭的声音:“这是西城可园,西城五爷是少有的宗师境高手,不是什么地方,都能让你乱来的。” 明居正艰难的爬起来:“徐骄,新的世界,新的开始,你我要有新的目标……” 徐骄冷哼一声,一式白骨爪,笑笑却猛地扑上来:“大哥,为什么?” “因为他该死。”徐骄说。 “该死的人多了。”一个很好听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至少我司马三娘见过的,那些该死的人,都好好的活着。” 第89章 道不同 司马三娘是个很好看的女人。 徐骄只能用好看这个词。人到中年,徐娘半老。只有“好看”两个字,才显得贴切而不失尊重。 “我道是谁呢。”司马三娘说:“原来一个是明老先生的孙子,一个是徐老大人的孙子。年轻人就是火气太大,可园隔壁,就是五城第一的风华楼,那里才是泄火的好地方。” 徐骄脑海里响起夭夭的声音:“这女人真不简单,她知道明居正不奇怪,可怎也认得你呢?你才来帝都几天,除了在大理寺前露过一面,能有几个人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明居正艰难站起来,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说道:“三娘,是误会,我我们是朋友。” 徐骄冷哼道:“你我早已不是朋友。” 明居正说:“你我可以重新成为朋友,这是新的世界,新的开始。只有我能了解你,也只有你能明白我……” 夭夭皱眉道:“不要说下去了,这话听起来让人恶心。你一个大男人,对徐骄说这样的话,可把我这个女人放在眼里。” “徐骄,看到了没有,这就是命运。”明居正说:“以前,你可曾想过自己身边会有这么漂亮的女人。命运已经改变,你我携手,还有什么东西是握不住的。” 徐骄冷哼了一声,看向三猫和小山,两人立刻会意:这是要杀人的意思。 夭夭正催动着夺情蛊,徐骄心里想什么,她清楚的很。 脑海中又响起夭夭的声音:“这是帝都,他是明中岳的孙子。不管之前你们有什么仇。你只要动他,所有人都离不开帝都。” 徐骄长出一口气。夭夭说的对,这不是合适的时候,也不是个合适的地点。 “小山。”徐骄说:“带上笑笑,我们走!” 笑笑也不敢说什么,她觉得徐骄这次是真的火大了。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了自己不愿见到的人——魏无疾。夭夭略有些紧张,用力的抓一把他的手臂。 魏无疾之所以出现,是因为王子淇在。王子淇之所以在,是因为李师师。 李渔拉着李师师到了一边:“既然是误会,一笑可了之。我以为徐兄弟没有时间来耍呢。” 徐骄笑了一下:“确实没有时间,不过是担心妹妹吃亏而已。她还小,哪里知道世事多诈,人心险恶。” 司马三娘不满道:“年轻人不要乱说,我这可园,是再正经不过的地方。”既然无事,她这个老板娘便不再多留,施施然离开。 李师师小猫似的蹭到徐骄身边,虽然看他和夭夭很是亲密,可也并不在乎。她能理解徐骄的心思,就是想跟自己撇清关系。男人,多数都是有心无胆的货色。 被夭夭和笑笑两个绝世美女夹在中间,乍看上去,还以为可园的姑娘,品质已经好到可以免检的程度了。 魏无疾,王子淇,明居正,三人在对面坐着。魏无疾眼神犀利,总感觉对面的人,一个一个的,好像带着些杀气。 世子李渔最先开口:“可园的酒是好酒,茶是好茶,厨子也不错。我的临江楼,和这里比起来,差的太远。” 王子淇说:“世子的临江楼也很特色,颇有些异域风情。可园哪里都好,就是差了那点野性。” 李渔轻笑一声:“未曾听徐兄说过,与员外郎大人是旧识?” 明居正身居员外郎,从五品的官职。但李渔的身份,完全不必称呼大人。这样称呼,只是想显得见外一些。 他听到李渔这样说,顿时脸色大变。他现在拥有的一切,皆因是明中岳的孙子这个身份。若身份受到质疑,可能就一无所有。 徐骄笑道:“世子玩笑了,我生于黄土,长于山水,怎么会和员外郎大人是旧识。只是我在天临城时,有人发了江湖下四门的赏令,要取我性命。还有人告诉我,发赏令的是员外郎明居正,明大人。” “怎么可能呢。”王子淇突然说:“居正是我皇室宗亲,生来孱弱,久居不出,也就是近来身子好些,才出来走动。怎会和你有仇,还发什么下四门的江湖赏令,更是无稽之谈。” “所以才怪。”徐骄说:“若是个认识的人,也可能是哪里得罪人家了,可偏偏是不认识的。我来帝都之后,连江湖有名的杀门千也出现了,还差点得了手。” 魏无疾好奇道:“哦,杀门千竟然没有得手。我记得滇西一霸林落虎便是死在他手里的。” “还好我有朋友,有兄弟。”徐骄说:“是真朋友,真兄弟,这才保住一条命。于是我想,请得动杀门千的,明大人算一号吧。” 明居正只担心徐骄口无遮拦,见他没有说透,便道:“我定会查清楚,给你个答复。一定拿住杀门千,问明白真相。” 徐骄冷冷道:“那就不用了。杀门千义气江湖,讲规矩的很,怎么也不肯说,倒是个汉子。所以,我只挑断了他脚筋,并没有要他的命。” 明居正哦了一声:“你放心,我还是有些办法的,会通知相关衙署,确保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 李渔微微一笑,他已听出话里的意思。偷眼瞧王子淇,这个不得宠的皇子,异样的神色一闪而过。 徐骄心里冷哼,过于郁闷在心的仇恨,就像沉积在湖底的泥沙,此刻全部翻腾起来。 脑海响起夭夭的声音:“不管什么事,日后再说。魏无疾在呢,你只要动手,他就能认出你来。你亲手杀了方迎山的儿子,尸体扔进江里,还不如埋了。不然也不会打捞出来,运回帝都。你那阴狠爪力,十分奇特,一旦被逼施展出来,谁也救不了你。方迎山,大宗师修为,鬼王弟子,还有武道院的势力,你们谁也别想活着回到三江源。” 夭夭顾忌的很对。 魏无疾突然冲徐骄开口:“我们是否见过?” 徐骄说:“应该没有吧,我闭门苦读,很少外出。” 魏无疾说:“三江源,修罗山下,无尽江。那日有人潜入船仓,将郡主李师师掳走,我和那人对了一掌,被我震落江中。虽是匆匆一瞥,却也有三分印象。” 徐骄说:“阁下怕是认错了人。” 李渔也说:“魏先生说笑了,徐骄兄弟是天承年间大学士徐之义之子,当朝首辅徐元老大人的长孙,簪缨世家,书香门第,怎么会是掳人勒索的匪徒。而且他若是当日的匪徒,师师也不会和他交情匪浅。” 李师师立刻配合,把脸贴上徐骄肩膀:“是的呀,如果他是坏人,我能这么喜欢他?” 魏无疾皱眉:“你是未来的王子妃,这样的话,不应该随便对另一个男人说。” “我知道你厉害,等我五叔回来了,就看你们谁厉害?”李师师贴的徐骄更紧,好像是说:你能拿我怎么样。 明居正好奇的看着她:“郡主,徐骄好像已经有了夭夭姑娘。” 李师师扬起美丽精致的脸蛋:“不用你管。” “你瞧。”明居正说:“命运是多么奇妙。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风起的时候,就应该站在风口。徐骄,你说是么?” “翻手作云覆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徐骄说:“宁可一人独济江湖,也不想狂风之中,与狼同行。” “狼行千里,啸声所至皆畏惧。鱼在江湖,难免被网所缚,成为盘中餐。” 徐骄冷哼:“今时非往日,我一身是刺,且看先生如何下得了口。” 明居正叹道:“我们要找个时间,好好谈谈——” “道不同,何须多言。” “人有不同的活法,不同的追求。但我想,都有同样的梦想。路或许不同,但应该是同一个终点。只不过有人近,有人远,有人大道平坦,有人坎坷多艰。” 徐骄冷笑:“明大人果然抱负远大,对得起党国教育。” 这两人说话,旁人听了个糊里糊涂,云里云外。 明居正无奈:“令尊徐之义,少年成名,一朝学士。徐老大人如今当朝首辅,掌管内阁。你心中抱负,大可乘风入青云……” 徐骄大笑:“你以为,我和你会是一样的人么?” “人都是不一样的。”明居正说:“但人生的意义却一样,君子取义,小人取利,这并不矛盾。你是学人文的,应该比我更明白……” “我们走。”徐骄不想再听下去。 王子淇颇觉无趣,不过在场的人,要走要留,好像都应该和他这个王子说一下吧。 他的身份,不是一般的尊贵。世子李渔和他说话,也该把头低下来。不过李渔天生的傲气,总是仰着脸,目空一切的样子。即便是见到渊后,他也不愿弯一下身子,把藩王世家的骄傲,血淋淋的表现出来。 李师师也随着徐骄站起来。 王子淇立刻问:“师师,你也要走?” “他走,我就走。”李师师说:“这个地方也没什么好玩儿的,一点也不热闹,无聊的紧。” 王子淇说:“帝都好玩的地方很多,西山景色别致,明日我来邀你……” “别来找我。” 王子淇双眼微眯,一抹阴鸷转瞬即逝。 徐骄看在眼里。这个王子淇,之前不愿与三江王联姻,娶李师师,甚至不惜杀人。两次失败,魏无疾不惜自己动手。可现下看来,他似乎改变了决定。 也是,像李师师这样的美女,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从十六到六十六,没有不心动的。江山美女,他或许已经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后者。 一个打扮奇怪的武士忽然出现在门口,用怪异的腔调说:“公主有请王子,世子,郡主……” 公主,自然就是公主怜。当今之世,也就这么一个公主。 李渔皱着眉头,显然有些不愉快,拉着李师师出去,王子淇也跟着走了。 徐骄说:“我们也走!” “何必这么急。”魏无疾起身,横跨一步,整个人诡异的滑出两米:“我观你身后这两个小兄弟,呼吸沉稳,双眼精光隐闪。这么年轻,已经是后天巅峰,三十岁前必然破入先天,踏上武道正途。三江王的西山营,教不出如此才俊。” 徐骄冷哼,看一眼明居正。 明居正立刻说:“魏先生,徐骄可是徐老大人……” “哼,一剑在手,不畏公侯!”魏无疾长剑敲击地面,发出砰的一声,顿时剑气四溢,凌厉无比。大厅两边挂着的彩带纷纷掉落。 徐骄听到夭夭在心里喊:“挡住!”想也没想,跨上一步,真气骤然爆发出来,无形剑气如初晨霞光迸发而出…… 满屋的剑气激荡,把大厅的窗子击的粉碎。剑气从窗口溢出,外面一排矮树,输上挂着灯笼。被溢出的剑气一绞,枝叶纷飞,灯笼掉落,烧着了外层的油纸—— 有人惊呼:“起火了!” 当下就有几个伙计提着水桶奔上去,刚靠近大厅,便被溢出的剑气刺中,顿时惨呼不止…… “哈哈,魏老弟,这是和谁置气呢?哈哈——” 笑声像巨大的石头坠落在平静的湖面,空气中立刻一阵激烈的波动。徐骄心头大惊:好强的功力,只是这笑声,就把他催发的剑气震散。 魏无疾眉头一皱,他虽高傲,但这人的面子要给。 五爷慢慢走来,看到徐骄也不由得愣了一下:“少年英雄,魏老弟,可比你强多了。鬼王十大弟子,只有你和李家老五,至今不能破入宗师境。不过这少年,到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一定是个大宗师。” 魏无疾提剑转身:“我知道,三师兄也这样说过。” 五爷哈哈道:“宁不活也这么说?呵呵,徐家几辈子都是读书人,徐之信却是特别的,只是资质不行。没想到一代大学士徐之义的儿子,却是个武道奇才。” 魏无疾没再说话,直接离开了大厅。五爷追过去喊:“魏老弟,还有件事让你帮忙……” 夭夭握住徐骄的手,他手心里全是汗。可知方才虽只两个呼吸的拼斗,他耗费了多少功力。 三猫长呼一口气:“宗师之下第一人,这名号,还真不是吹出来的。” 这时候,明居正才从惊恐中恢复过来,他说:“徐骄,我们两个要单独谈谈了。” 第90章 惊天之局 魏无疾转过廊厅,听到五爷喊他,便停下来。 “老弟,你还是年轻时候脾气。”五爷说:“我今天若是不来,你是不是准备把徐家小子弄死?那小子可不是普通人,不说徐元这个当朝首辅,你三师兄宁不活,与徐之义可是刎颈之交。当年不是他出手,你以为谋逆一案,会有活人么?” 魏无疾沉吟着:“我只知道,那时候他和大师兄大吵一架,然后就很少回武道院了。” 五爷笑道:“内卫毕竟是皇家亲卫,武道院在高山之巅,不惹凡俗红尘,更何况是与内卫冲突,应老大自然不希望宁老三插手。不过,宁老三也不是能听劝的人。那一年,内务府,折了不知多少高手。连办事的两位阁领,也差点为国捐躯。” 魏无疾颇为惊疑,有些不大相信。 “你不信吧。”五爷说:“谁会信呢。那年,宁不活才二十三岁,竟然已破入宗师境。内卫府两大阁领联手,还是没能挡住他” 魏无疾除了震惊,便是黯然。宗师境那道门槛,他始终跨不过去。他还未到中年,能有今日的修为,堪称惊艳。可他是鬼王的弟子,鬼王弟子本就该惊艳世人。 五爷怪笑道:“鬼王十大弟,个个不凡。不过,你那个三个亲传的师兄,才最是可怕。应老大不用说,虽然从未出过手,但你们几兄弟的本事,都是跟他学的。宁老三,二十年前便是宗师境,我前几日见他赶马车,察觉不到一点气息波动,估计已经是大宗师了。但最神秘的,还是你二师兄。江湖只知道鬼王有个二弟子,但是谁,生还是死,一概不知。” 魏无疾冷眼看着他:“大师兄说过,谁也不许谈二师兄的事。”于是不再多说,转身继续前行。 五爷还在后面说:“老弟要想清楚些,那小子虽然可恶,不过弄死他就是得罪徐元。那王子淇想要的,怕是彻底与他无缘了。” 王子淇想要什么,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他竟然敢想。 明居正说:“只有得不到的东西,才最具诱惑力。如果有权力得到,却注定不属于你,不但是诱惑,而且折磨人。就像自由,我知道,你是个自由主义者。” 徐骄冷声说:“我只知道,拼到最后,每个人都会变成失败主义者。当然,你是例外。你我已经走上不同的路,你成了统治阶级——” 明居正站在窗边,望着楼下满园的灯光:“你因为嫉妒而恨我,社会充满了你这样的仇视。就凭刚才那句话,我就可以用寻衅滋事的名义,把你关五天。” “我相信。说我是精神病,把我关进精神病院也行。”徐骄说:“可眼下此刻,我随时能杀了你。你最喜欢的权利,那一身制服带给你勇气,在我面前就像烛火一样黯淡和脆弱。” 明居正叹息:“徐骄,你能不能清楚些。你的遭遇,不是我的问题。你难道没有见过,比你更冤,更无辜的人么?好吧,即便错了,是我一个人的错么,是一群人的错。即便我知道什么是对的,我也改变不了什么。你,我,许多人都一样。只不过是狂风中一棵小草。风往哪里吹,就往哪里倒。” 徐骄鄙夷的看着他:“可你现在不同了,你是明中岳的孙子。一代国士,皇族之长,即便是给人做了孙子,这身份,也应该是一朵娇艳的花。。” “你什么意思?”明居正问:“你心里清楚,我不是明居正的孙子,可你也不是徐元的孙子。你卖了我,也同样保不住自己……” 徐骄嘿嘿的笑,好似从未这么痛快过:“你就这么害怕……” “当然怕。我又不是你,我们同样的遭遇,为什么你好好的,还变得这么厉害。我却要成为残疾——”明居正唰的一下撩开长袍,只见他右腿被三块木板夹着,直到脚踝。 难怪他走路样子奇特,徐骄还以为薛宜生治好了。不过是做了个精巧的夹板,让他能够勉强行走。 “是骨折么?”徐骄说:“我倒是听薛宜生说起过,你不但腿断了,而且气海破碎。我一梦醒来,就是先天上境。可笑呀可笑,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所谓的报应。” 世上哪有什么报应,只是运气而已。 徐骄坠落在猪圈,幸巧被母猪拱了一下,才没有摔死。明居正差了点运气而已,坠落在山崖,撞到腰椎,一条腿没了神经知觉,非只是骨折。悲哀的是,气海破碎,否则就也和徐骄一样,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先天上境的修为。 “这就是命运。”明居正说:“明中岳救了我,还说我像他孙子,于是我便改了姓名,叫明居正。” 徐骄笑道:“你这名字,大气的很。万历首辅张居正,我记得你最喜欢这个历史人物。” “是的,你知道,我喜欢明史。” “你只是个小小的警员,连个科员都不是。”徐骄说:“能做这个警员,还是靠冤枉我,让我在山上待了整整三年,才辅警转正。竟不要脸的,要效法改革——” “难道不行么?”明居正说:“我的身份,你的身份,这是个封建愚昧的世界,谁人的见识能够及得上你我。你不是曾经愤青么,我们可以把这个世界变成我们想要的样子。” “你凭什么?”徐骄说:“就凭你是明中岳的孙子,你可知道二十一年前的帝都血雨。” “我当然知道,而且我告诉明中岳,此局若是我来谋,必成。现在有你,百分百的把握。我们缺的是一个傀儡。” “王子淇?”徐骄问。 “明中岳有国士之称,何尝不是智慧过人。他做不到,只因为不能把控全局。明帝又是个霸绝的帝王,不会轻易做别人的棋子。”明居正激动的说:“可现在不一样了,你,我,代表着皇室与朝堂。王子淇,也是最适合做棋子的人选。” “你的野心太大了。” “像你我这样,看过几千年权争,东西文明。知道各种制度,拥有超越这世界所有人的见识,本就应该有这样大的野心。”明居正抓住他肩膀:“我们想要的,我们追求的都会实现。我们将要创造的,会是惊天动地,名流千古……” 徐骄哼哼笑着:“你是不是去传销窝里,做过卧底呀。”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有跟你开玩笑。”徐骄说:“如果再有人来杀我,不管是不是你的主意,我都会认定是你。那个时候,我向你保证,你的生命一定会在这个世界结束。我会祝福你,再次发生奇迹,在另一个世界重生。” “这是个误会。”明居正说:“王子淇不想娶李师师,与藩王联姻,他就更不可能继承帝位。你看这人多蠢,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去争,反而等待别人施舍。娶了李师师,与三江王联姻,就有了争的本钱。可忽然有传言,李师师早和别的男人有一腿,就是你。所以,赏令是我发的,杀门千也是我请来的。可那时我还不知道是你……” 徐骄哼哼冷笑:“你也本事了,现在有胆子买凶杀人。” 明居正沉吟着:“身份不同,想法不同。以前,没有勇气做的事,现在,根本不需要勇气。你不也是一样,为了李师师,杀了多少人?” 徐骄说:“我也可以为了笑笑,杀了你。你接触笑笑,不就是因为她姓徐么?” 明居正厉声道:“徐骄,你太侮辱我了。在天临城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谁,更不会想到,她会是帝都徐家的人……” “那你现在知道了,离她远一点。” “为什么?” “第一,她才十七岁,还未成年。第二,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你自己也清楚。”徐骄背负双手:“你的事,我不管,但你最好别来惹我,警官!” “徐骄,我说了这么多,不是和你尽释前嫌的。”明居正说:“我是在规划我们的未来。你我现在都有资格,也有资本,指点江山,翻手云雨。只要把王子淇推上帝位,他无根无基,未来还不是你我说了算。难得一番奇遇,你就不想试试权倾天下,高高在上的感觉?” “我没你那么无聊。既然上天给了我一次机会,我会活的有意义些。” “难道我的活法没有意义么?”明居正喊道:“非要活的平平淡淡,平平凡凡,了无生趣。你我看过的,听过的,学过的,在这世界若不展现出来,岂不憋屈……” “你故事看多了,忘了自己是谁。”徐骄说:“随你去展现自己的野心和才华吧,不过再也别来惹我。你我,就当从未见过,从从不相识。” “那么李师师呢?”明居正说:“王子淇一定要娶李师师,三江王的铁蹄,是最关键的一颗子。可我知道,三江王不想,世子李渔不想,李师师更不愿意。她如果是你的女人,想要改变她的命运,你就得亲自下场。徐之信的卫戍衙门,远比三江王的铁蹄更好用。你看呀徐骄,我们还什么都没做,就已经万事俱备,只待东风——” 他还没说完,徐骄就化作一道鬼影冲了下去。明居正眼睛都没眨一下,但徐骄好像凭空消失一样。他心里顿时气愤:苍天何其不公,同样的遭遇,为何徐骄就莫名其妙变成超人,自己却成了残疾…… 徐骄身形闪动,胜过鬼魅。从小楼而下,穿园越墙,那些正在欢歌笑语的少男少女,只觉身边黑影闪过,一阵凉风,以为是只追耗子的野猫。 追是不假,但追的不是老鼠,而是人。 徐骄看到一个背影,熟悉的背影,可这人绝不该出现在此处。当他翻墙而出的时候,长街早已无人,只有五爷略显肥胖的身躯,孤独的立在摇曳的光影里。 “他是谁?”五爷问。 “谁是谁?”徐骄答。 “那个佝偻干瘦的背影,你不是看到背影才追出来的么?” 徐骄说:“前辈也是看到背影追出来的?” “小子,是我在问你话。”五爷有点不高兴。 徐骄说:“前辈问的话,小子恰好不知如何回答。” 五爷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是谁,帝都很快会有更多人知道你是谁。二十一年前,风华才俊的徐之义,最瞧不上武夫之徒。说什么天下若安不需武,以力治国,就是以暴压民。我很好奇,何以他的儿子,一身先天上境修为。哦,对了,你在修罗山长大。那里高手如云,不知是哪个教的你。该不会是山主吧,别人怕是教不出你这样的本事。” “我实在听不明白前辈的话。”徐骄说:“我更想不通哪里得罪了前辈。” “说不上得罪,只想知道,哪个大人物,能教出这么了不起的少年。” 徐骄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四周的空气突然凝滞,像水一样虽然看上去平静,其实水面之下涛翻浪涌。 五爷凝立不动,但徐骄却有一种要向他冲过去的感觉。仿佛有一股恐怖的吸力,把他全身的真气往外抽。 这一刻,徐骄才明白什么是恐怖。才知道,一个血肉做成的人,能强大的什么程度。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绝不是五爷的对手。但就是忍不住聚集真气,双手成爪,想要绝命一击,挣脱那看不见的深渊,无力的束缚…… “难得一见呀!” 徐骄顿觉像魂魄飞出去似的轻松,可刹那间一股难言的无力感,从脚底直涌上头顶。但先前那种诡异的感觉也瞬间消失,仿佛只是自己短暂一瞬的失神,陷入了诡异的幻觉。 “很多年没见过大宗师出手了。”宁不活鬼一样的出现:“一个大宗师,出手对付一个先天境的年轻人,五爷找错对手了。不如我来陪你玩两手,说实话,我还没有与大宗师交过手。” “宁老二?”五爷有些意外:“你护着这小子,在帝都,对他未必是好事。” 徐骄深吸一口气,强聚心神,身形一晃便消失。这个西城五爷,实在太恐怖了,恐怖的不像一个人类。 宁不活哼笑了一声:“好不好的我不知道,但故人之子,我不但眼看着被人欺负。” 五爷说:“我怎会那般无聊,只是想试一试,他是哪位高手教出来的。” “你最好不要试。”宁不活说:“你惹不起,帝都谁都惹不起。” “哈哈哈,宁老二,你是不是说真的。我惹不起就算了,还帝都谁也惹不起。为什么,因为你,还是因为首辅徐元?” “因为我老师告诉我,他也惹不起。” 五爷脸上顿时没了笑容。 宁不活的老师,是鬼王。 如果说鬼王有不想惹的人,那一定是修罗山主。 但不想惹,和惹不起,是很不一样的事。 五爷沉吟片刻:“老弟或许该去武道院问一下鬼王,近日帝都可来了什么了不起的高人。” “什么意思?”宁不活解。 “我方才看到一个佝偻枯瘦的身影,转眼不见。”五爷说:“除了应天理,我还没有见过第二个,让我觉得如此可怕的人。” 第91章 起手式 应天理有多可怕,好像没有人知道。 人们只知道,圣人之下,他为第一。 至于为什么有这样的说法,也没人知道。因为几十年来,江湖上都是这样说的。 五爷看到那个佝偻枯瘦的身影,他走路的样子很奇怪。不见腿动,只见两个手臂摇晃,似乎是个没有双腿之人。可就是这样的人,竟能从他眼前轻易的消失。除了应天理,帝都之中没人有这份能耐。 只听宁不活说:“你想见老师,可以自己去武道院。山门永远不闭,任何人都能进。” 宁不活说的没错,任何人都能进去武道院。见到鬼王也不难,两个条件满足其一即可。 第一,鬼王愿意见你。 第二,能接应天理十招。 在这世上,没有鬼王愿见的人。 明帝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去西山避暑,上武道院请见鬼王。可自从他登基到现在,鬼王既不愿见他,他也没有本事接住应天理十招。 十招! 五爷永远忘不了这十招。 他是大宗师,应天理也是大宗师。可他三次上西山,想要请教鬼王。与应天理大战三次,但每一次都在第十招上败落。 其实,宁不活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高手,能让西城五爷这么惊恐。老师鬼王一定知道,他圣人之境,天心诀大成。人在西山,但心若动,方圆数百里,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徐骄慌忙离开,宁不活出现,西城五爷应该不会再为难自己。不是宁不活厉害,而是没有任何人,真的有勇气得罪鬼王。 有一个强大的靠山,远比本身强大,要有用的多。 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这句话都应该成立。所以,这世上才会有那么多仗势欺人者。 徐骄靠着廊庭的柱子,好一会儿才调匀气息。 他本以为自己即便不够强大,也应该属于强者。可方才面对五爷,那种无力感,就像无论你有多大的勇气和意志,也挣脱不开脚上的枷锁。因为要获得自由,除了力量之外,其余皆是空幻的梦。 肩头猛地被拍了一下,把徐骄吓了一个哆嗦。 “骄哥,你刚才慌慌忙忙,追的是什么人?”三猫和小山不知何时到了身后。 徐骄心想:自己真的是吓着了,两人走到自己身后都没有察觉。忽又发现笑笑不在,便问:“笑笑呢?” “和夭夭在一起。” 他问小山:“怎么不守着她?” 小山说:“和夭夭在一起更安全。” 也是,两人绑一起都干不过那个娘们儿。 三猫又说:“是夭夭让我们出来找你,说你追人去了,是谁呀?骄哥,我看你好像和人动过手。” “我看到一个背影,很像风盗。” “不会吧?”三猫说:“风盗可是要守山的。即便山上派人来帝都,也会是风盗,他那个样子。不管到哪里,一眼就能看出一身修为。两条拐杖能当腿用,丢了拐杖,他就得用手爬,嘿嘿……” 徐骄无语:“这有什么好笑的,歧视残疾人呀。” “当然不是,其实风盗用手爬,快的吓人。” 小山看他一眼,这小子就是嘴不值钱,净说些没用的。便问:“大哥是跟别人动过手了。” 徐骄叹息一声:“不算动手,因为我没有机会。西城五爷,太厉害了。他都没有出手,我就感觉要被他的气场压死。” 三猫说:“哎呀,这有什么奇怪的,五爷可是大宗师。什么是大宗师,向前一步就是圣人境。虽然只一步,当今天下,只有山主和鬼王迈了出去。但抛开这两位,大宗师便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那我什么时候能成为大宗师呢?” 小山说:“大哥得先破入宗师境。” “那我什么时候能破入宗师境呢?” 三猫说:“骄哥,你不能这么问。你应该问:能不能破入宗师境。如果只是时间问题,世间宗师境也不会这么稀罕了,能被称作大宗师的,更是屈指可数。” “那要怎么做?”徐骄又问。 见识过五爷的高明,他信心一下从山顶跌落泥潭。之前与魏无疾交手,虽然处于下风,但也不是被碾压。与宁不活交手,虽然被碾压,但也不是没有反抗的能力。可方才面对五爷,他想反抗,可不但没有能力,甚至没有机会。 比懦弱的痛苦的是,明明勇气十足,却又无能为力。 三猫苦笑:“骄哥呀骄哥,这种高深的问题,你问我们两个,那是找错人了。你看我和小山,先天都还不是呢。山主倒是说过,所谓宗师境,就是要想明白一个道理:天是什么,地是什么?” “我靠。”徐骄说:“这哪是教人功夫,这是教人哲学,我可以给你不同的答案,但每一个都是对的,每一个又都不对。” 三猫和小山迷糊了:“那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徐骄不想解释哲学的问题,三人再次回到大厅,明居正已经离开,夭夭和笑笑也不见了。可他并不担心,以夭夭的本事,保护笑笑绰绰有余。三猫和小山分头去找,徐骄还得冷静一会儿,经历大宗师的压迫,直到此时,他依旧不能把心绪稳定下来。 靠着廊庭的柱子,半坐在地上。闭上眼睛,面对五爷那一瞬间的无力感,像阴影似的挥之不去。想想还是三江源好,因为无论到哪里,都不用担心这样厉害的人物对自己出手。 也许,三江源厉害人物都在修罗山。 心慢慢的静下来,院中的喧哗好像一下子离得远了些。隐约的听到有个少女的声音:“坏!” 扭头去看,只见那边树下,一个公子打扮的人,正想把手放在少女胸上,被少女一巴掌打了下来。那少女应该不是园子里的姑娘,看穿着打扮,非富既贵。 这可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找一个人也不是太麻烦的事,尤其像夭夭那么漂亮的,从背影就很容易认出来。 说起背影,那个佝偻的身躯,确实像极了风盗。不是因为看的清楚,而是感觉。他相信感觉,胜过自己的眼睛。 忽然,他又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婀娜,窈窕,柔弱的像春风春雨中的柳枝。 那不是笑笑么,看她走的慌忙,轻巧的步伐,有期待,有恐惧,还透着些兴奋与激动。 到了一个房间,犹豫了一下,推门而入。 虽然隔得远,可以看到那房间是漆黑的,没有一点光影。笑笑现在能看见东西,所以最是怕黑。或许不是怕,而是讨厌。 这丫头干什么呢?徐骄心想:好像见不得人似的。 我操! 他想到一个可能。 一个少女,偷偷摸摸,进到一个漆黑的房间。还能有什么好事,无非就是小鹿乱跳。心撞碎了,脑袋也装傻了。 妈的明居正。徐骄心里骂,本想一下冲过去,但这种事,不能闹出动静来,那脸还能要么。 于是起身走过去,就这点距离,顶多搂搂抱抱,要干些别的事,恐怕脱衣服都来不及。 徐骄走到门口,直接推门进去,反手关上了门。 屋内漆黑一片,借着窗外的光,也只能隐约看到床在哪个角落。侧耳听去,只有一个呼吸的声音,细而急促,显然是个女人。 “咳——”徐骄沉声道:“他人呢?” 他指的是明居正。 他当然不会相信是小山,如果是这两人想要干点什么,他甚至可以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反正这世上,哪怕是一条公狗,也比明居正强。笑笑是见识太少,怎么就看得上这个混蛋。 可这屋里,很分明的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 “笑笑?”徐骄喊了一声。 床嘎吱嘎吱的一阵乱响,透过床幔,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影坐起来。 徐骄又说:“从法律上讲,你还算是未成年。但就生理上讲,你已经是女人。我很明白激素对人的影响有多大,哥也年轻过,哥也青春过,哥也叛逆过。好感,冲动,爱情,他是完全不一样情绪,但却能让人做出同样的事情——”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开讲性教育那一套,笑笑似乎年纪已经过了。 阐述婚前性行为的危害?他妈的,他自己就坚决认为这是胡扯的问题。 斯滕伯格的爱情三角形理论,他也是有所了解。但科学在冲动面前,就像氢气球一样毫无重量可言。 算了,徐骄心想,不用讲这些有的没的。 “总之,明居正绝不是好人。”徐骄说:“我甚至可以说,他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我以前发对你和小山,是因为我从你眼中看得出来,你对小山,没有男人女之爱,你眼睛里没有那种光。但我现在要说,与明居正比起来,小山无疑是更好的选择。无论是交朋友,还是别的什么,我们首先要找一个,尽量不舍得伤害我们的人。” 他似是听到微微抽泣的声音,心想:这有什么好感慨的。 于是走到床边:“大哥,会让你看清楚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德性。话说回来,他除了比小山帅一点,还有什么好……” 床幔微动,伸出一只小手。 徐骄心道:这孩子可能是在山上长大,所以少了些世俗道德的束缚,才会这么前卫。也不能一味的反对,青春期么,正是叛逆的时候。想想自己这个年龄,如果女同学都这么叛逆,那该多好。 抬臂握住那只小手,立刻察觉不对。笑笑的手绝不会这么柔软,手心一点茧子都没有…… 那只小手突然用力—— 虽然被五爷打击了信心,可他先天上境的修为不是买来的。真气瞬间爆发,把床幔都震的飞了起来。 手上用力,听到一声痛呼。 这不是笑笑的声音。 徐骄心头一惊:糟了,自己先入为主,怕是坏了某个兄弟的好事。但这想法立刻被否定。如果真的是误会,自己说话,床上的女人还不大呼救命…… 忽然—— “救命啊……” 一个白花花的影子忽然窜到徐骄身上。 一个女人,光溜溜的女人。她扑上来的那一刻,徐骄就知道这是个一丝不挂的女人。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男人,若连这点第六感都没有,最好去看心理医生。 女人大声呼救,声音似乎冲淡浓重的夜色。 徐骄已经察觉这只是个普通女人,至少不会是个杀手。她体内一点真气波动都没有,显然不是冲着杀人来的。 显然的,这也不是个误会,更不是个巧合。 既然是个陷阱,那他很想知道,猎人是谁。 可园的人已被呼救声引了过来,屋外脚步嘈杂,可也没人闯进来…… 等,是件很痛苦的事。 如果你是个男人,一个赤裸的女人贴在你身上,你就会明白,等待一秒钟,是何等的煎熬和折磨。 徐骄身子一转,顺势把女人压在床上。她应该是个美女,因为丑的女人,不适合做猎物。她应该很年轻,皮肤紧致光滑,小腹平坦紧实。至少三十岁的女人,很难把身材保持到这种程度。 “救命啊,救命啊——” 女人还在叫,她的声音很好听,让徐骄有种专业的感觉。 他曾把李师师压在身下,曾把莫雨压在身下。可不得不承认,一个赤裸的女人,和一个穿着衣服的女人,是完全不同的感觉。生物最原始的本能被激发,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冲动。 徐骄抓住女人的双手,按在头顶上方的床板上,据说女人喜欢这样。 女人虽然还在呼救,可声音中却明显有了些发颤,赤裸的身躯也略显僵硬。 她在怕。 徐骄哼的一声冷笑,脸颊磨着女人的发迹,沉声说:“你太冒险了。知道么,我已经很多年没碰过女人了。” 他咬女人的耳朵,女人尖叫着,能让人感觉到恐惧。 门外有人在喊:“什么人在里面……” 还有人在喊:“快去找三娘……” “他们为什么不进来呢?”徐骄说:“这可园想必也不是别人嘴里那般干净。也好,还有时间……” 便宜,不占白不占,不占是混蛋。 徐骄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手女人的手臂滑到肩膀,到脖子,然后到胸…… 女人一边呼救,一边挣扎。 有句话说的真对,越挣扎,越刺激…… 第92章 罪名猥亵 当房门被哐的一声踹开的时候,徐骄已经过完了手瘾。 一片光亮照射进来…… “操!”徐骄大骂:“什么人,敢坏小爷的好事儿。” 女人抽泣着,拉着床幔遮住裸着的身体。两条白嫩修长的腿,精致的脸蛋,略有些婴儿肥。 徐骄微微愣了一下,他原本以为会是个浪荡风骚的女人,没想到会是个萝莉风的。 “徐公子,可园是消遣谈心的园子,不是寻欢作乐的青楼。”司马三娘拨开人群:“公子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有什么不同么?”徐骄笑道:“在我看来,只是价钱不同而已。”回身过来,在那女人屁股啪的打了一下。 “别哭了。”徐骄说:“老子衣服都还没脱呢……” 女人惊叫,脸色煞白,不像是装的。也顾不得赤裸,手脚并用的要爬下床。 徐骄一把捏住她脖子,把她按在怀里,光滑白嫩的后背一览无遗。 “我操,穿上衣服荡妇,脱了衣服烈女,这他妈是练过的。司马三娘,可园这么大的买卖,还设仙人跳的局,有点过份了吧。” 司马三娘冷笑道:“徐公子,我司马三娘是什么人,我可园是什么地方,不是你说了算的。早年,确也有些公子哥儿,看上了园里的姑娘。可若是想快活,领出去,纳妾也好,外室也罢。或者姑娘愿意,回到房间,关上门随便,我司马三娘不会说什么。总之,得是姑娘愿意。” 徐骄说:“她开始是愿意的,脱了衣服就不愿意了。我作为男人短暂的人生经验,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以前遇到的,都是脱衣服前,千不想万不愿,脱了衣服后,那个卖力,好像要为国捐躯一样。” 有人看不下去:“无耻淫贼……” 徐骄从人缝中看到了夭夭,于是叫道:“妈的,老子还用做淫贼。夭夭,出来……” 司马三娘望向夭夭。 夭夭微微一笑,走了出来:“做什么?” 徐骄说:“气死了,我竟被人侮为淫贼,回家你得安慰我一下子。” 夭夭走过去,把他脑袋抱在怀里:“有我在,你还用去做淫贼么?” 堵在门口的男人都想:这话说的很有道理,有这姑娘在身边,哪还有心思做淫贼呀,光用看的就快活。 只是瞧着徐骄,不见风采,更不见豪气,哪里配得上夭夭这样的大美女。 又有人说:“淫贼乃是天性淫暴,喜欢强迫。与身边有无美女相伴毫无关系……” 他妈的。徐骄心里骂:才两句话,自己就从淫贼进化成了变态。 徐骄冷声道:“你们有几个不淫的,谁不是拿眼睛往这姑娘背上看,双眼发直,口水都他妈咽了好几下。” 他话说完,怀里的姑娘呜呜的嚎叫起来。 司马三娘走上前两步:“别哭了,谁让你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徐公子,希望你能记住:不是我惹不起你,只是不想麻烦。这次,我给徐老大人面子。以后,可园不欢迎公子。” 猎人不是司马三娘,否则她不会这么说。 司马三娘从地上拿起散乱的衣服,搭在姑娘的裸背上:“别哭了,即便徐公子不肯,我也会去找徐元老大人,给你讨一个说法。” 待看清被徐骄摁在怀里姑娘的脸,神色立刻大变,转身喊道:“请公子小姐们别围在门口……” “闪开!” 一个持刀大汉冲了进来,是公主府的护卫。他们都是公主怜在百济的旧部,百济灭后,便随着公主怜来到帝都,作为亲随护卫。他们最大的特色,就是随身佩刀,弯而狭长,有点像马刀,却又没有马刀厚重。 “公主?”一个大汉叫道。 “朴侍卫,救我!”徐骄怀中裸女哭喊道。 徐骄和夭夭都吓了一跳。公主,那不就是公主怜? 徐骄一个激灵,把那女人推开,司马三娘赶紧用衣服遮住,免得春光乍现。 朴侍卫怒吼,唰的抽出长刀,兜头砍过来。 三猫早叫出声音:“你妈,敢动我骄哥。” 有他在,徐骄自然不必出手。只见三猫人如其名,身形灵动的像一只野猫,从众人头顶窜过来。单掌托住朴侍卫手肘,往上一抬,这一刀便砍不下来。 “什么玩意儿,就这点能耐,也敢耍刀。” 朴侍卫刀交左手,猛地斜劈下来。 “双手刀,有趣。”三猫提掌上撩,正中朴侍卫下巴,把他打的倒翻出去。 “啊……”女人惊叫出声,想上前去扶,可自己一丝不挂,手里只有一件上衣。身子缩着,还能遮住大腿,动一动就可能全部走光。 “你是公主怜?”徐骄问。这事儿有点过了,就是跪下去喊徐元一声祖父,他也不敢放屁。 “都闪开!”又是一声大喝。 有人喊:“风灵卫来了……” 围在门口看热闹的少男少女顿时让开一条路。 徐骄心里叫着:妈呀,救星来了。 他已经看到了戴着妖媚面具的莫雨。 莫雨着实有点意外,传话过来说是有淫贼,而且是在可园。敢在可园那种地方乱来的,一般都是家世不俗者,五爷不便出手,才会通知风灵卫。她还以为是哪家子弟,没成想是徐骄。 徐骄张开双臂,好像需要温柔的拥抱,才能抚慰他此刻受伤的心灵。 “左司大人,你可要还我清白呀。” 莫雨冷笑,在她心里,清白两个字和徐骄没有半点关系。她看向夭夭,轻声说:“他是清白的么?” 夭夭微笑道:“你觉得呢?” 莫雨说:“这满屋子的人,我只信得过你。” “这种事情,我宁愿相信女子的清白,也不愿相信男人的鬼话。” 莫雨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徐骄拉住夭夭的手:“你说什么鬼话,连你也不信我?” 谁都可以怀疑,夭夭不行。徐骄心想:我中了你的夺情蛊,心里想什么,你他妈不知道么? 夭夭忽然一副惊恐状,轻声说:“当然不是,你向来君子,最不会对姑娘用强。” 徐骄无语,太假了,这表演让他不忍直视。夭夭不是笨女人,她胸前卑微的事业,足以证明她的聪明。可她一句话,再也不会有人相信他是君子。 莫雨毫不掩饰的鄙视,看着缩成一团赤裸的姑娘,笑道:“你还真是有眼光,这不是百济慧玉公主么,异邦女子,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被三猫打飞出去的朴侍卫,这时又挤了进来:“是我家公主,请左司大人主持公道。” 徐骄一听不是公主怜,顿时无所谓了,只要不是公主怜,估计没多大问题。百济好像已经灭国了,哪里来的什么公主。又想:这究竟是个陷阱,还是个误会? 百济慧玉公主,虽然不是皇室,但好歹是个有身份的人,难道脸都不要了,就是为了陷害自己?陷害什么,淫贼?我靠,如果条件允许,没有男人不想做淫贼的,何况自己还没淫呢。 莫雨看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就像所有背景深厚的世家子弟,好像做什么事都有恃无恐。 “带走!”莫雨说。 徐骄疑惑道:“为什么,左司大人请看清楚,我什么事都没干。” “我看的很清楚,你不是什么事都没干,是没来得及干。”莫雨说:“慧玉公主是百济王室后裔,公主怜是百济国母,我总要问清楚了,给公主怜一个交待。” 徐骄寻思:难道是公主怜的设计,为了什么? “来人呀,请徐公子去南衙喝茶。”风灵卫涌过来,三猫和小山身影晃动,挡在中间。 莫雨冷笑道:“风灵卫动手,还没人敢阻拦的。” 徐骄站起来,走到莫雨身边,在他耳边轻声问:“你想搞什么?” 莫雨后退一步:“例行公事而已,请徐公子配合。” 徐骄莫名其妙:“为什么要配合?我知道,风灵卫很了不起,可我既无犯法,也无做罪。风灵卫凭什么带我走,凭你们这身衣服,还是手中的刀?”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你就不要狡辩了。” “他们看到了什么?”徐骄说:“我听到有人呼救,便立刻过来救人。那什么朴侍卫,不是我,你家公主就被那啥了。不过无需感谢,我辈为人,做好事不图回报。” 这话鬼都不信。那朴侍卫更是愤怒,骂道:“啊,西八……” 徐骄听出来了,好像是骂人的。他冲慧玉公主说:“嘿,小公主,你是说是不是这样的。” 慧玉公主抽泣道:“不是,是你欺负我……” 三猫冷笑:“我骄哥会欺负你,啊呸……” 朴侍卫喊道:“事实摆在眼前。左司大人,请秉公处理,否则我等要上书明帝,为我百济王室做主。” 莫雨沉吟片刻,对徐骄说:“百济虽灭,但人家还是公主,你找错了人。” “等等!”徐骄说:“慧玉公主,明明是我听到你呼叫,然后冲进来救你。至于淫贼的模样,我也没看到呀,你为什么要冤枉我?” “我没有冤枉你。”慧玉公主抽泣到:“是你把我劫持到房间,意欲对我不轨……” 徐骄把地上的裙袜,短衫,肚兜捡起来,笑着说:“那请慧玉公主告诉在下,我是怎么用强,意欲不轨的。你这衣服没一处有开线,没一处有裂缝,倒像是自己脱下来的。” 慧玉顿时语塞,这确实是个破绽。还好她是个女人,不想说话的时候,只用哭就可以了。于是哇哇的哭起来,哭的撕心裂肺,哭的凄惨无比,哭的让人不再用理智去思考。 四个女使打扮的人挤过人群,风灵卫自动让开。看她们的服饰,就知道是宫中婢女。但宫中婢女,在皇城外的,就只能是公主府的。 公主府的人,即便是风灵卫,也得给三分面子。虽然这个公主怜,既没有明中岳的威信,也没有徐元的权势。但就像海后一样,女人的权利来自于男人。 明帝对这个妹妹的疼爱,甚至超过了海后。 四个女使扯开一个布帘,遮住慧玉公主,有一个说:“左司大人,公主传话:慧玉公主是百济王室之女,清白名誉,不容亵渎,还请诸位离开。左司大人办公事,将贼子淫徒,带回南衙即可。” 莫雨听明白话中的意思,命手下将看热闹的都赶走,对徐骄说:“跟我走一趟吧,事情说清楚了,风灵卫不会为难人的。” “这话听起来真熟悉。”徐骄说:“哦,对了。那些坏人,准备做坏事的时候,是有这么一句台词。不过无所谓,我也不是好人。走吧,我正想跟你聊聊呢……” 三猫和小山本想动手,被徐骄使眼色拦住。夭夭装模作样的求情,莫雨说:“你放心,我不为难他。可你得想想,这样的男人,是否值得。” 徐骄说:“当然值得,你是不知道我的好……”脑海里响起夭夭的声音:“南衙地牢用的是障魂木,能压制人身真气,小心……” 徐骄心里骂:妈的,既然知道,还不准备一下,半路上把我劫走。 夭夭的声音又响起来:“莫雨又不会杀了你,她还指望从你那里得到我的消息。顶多严刑拷打一番,你忍住就行了。百里峡谷的大当家百里诸葛失踪了,听说三个月前,风灵卫押了位高手回南衙,你顺便查一下,是否是百里诸侯。” 徐骄无语,这娘们儿巴不得自己被关进大牢。 就这样,一群风灵卫把徐骄押出可园。夜色已经很深,寒星点点,凄美如隐隐的泪珠。 李师师看着徐骄被押走,说徐骄是淫贼,她是相信的,说徐骄用强,她死也不信。在修罗山,徐骄大把的机会,难道自己的美貌,激不起淫贼的兽性。 “大哥,你怎么不让我去救他,那明显就是个误会。”李师师埋怨着。 李渔说:“是不是误会都不重要,即便救,也轮不到你我。这是帝都,不是三江源。徐元和徐之信,不会看着徐骄落到风灵卫手里的。哼,有意思,百济慧玉公主,真是有意思……” 转过街角,静寂无人,只有十几匹马在路边静静候着。 徐骄突然问:“左司大人,你要抓我,得有个理由吧,随便就要把人押进大牢。我可以告你滥用职权……” 莫雨说:“风灵卫拿人,不需要理由,何况你又不冤枉。打谁的主意不好,偏偏是慧玉公主。百济虽灭,但她毕竟是百济王室,而且又有公主怜撑腰。你碰她,就是得罪公主怜。” “谁碰她了?”徐教说:“我进去的时候,她已经光着身子,扑上来就喊救命,我顶多就是上下其手,根本没有实质性的行动。” 莫雨冷哼道:“你这是承认自己意图强奸么?” “我靠,这顶多叫猥亵。”徐骄说:“还是被动的。” 莫雨只是冷笑,翻身上了马:“跟我回南衙,关上几天,打几鞭子,我也好对公主怜有个交代。” 徐骄看看四周,风灵卫都是骑马过来的,只有自己步行,便说:“你还真是这样打算的?左司大人,我手上无铐,脚上无镣,是不是暗示我:可以随时,跑——” 莫雨说:“那你可以试试,你可以跑,但总有跑不掉的人。” 徐骄眼睛一眯,他最讨厌别人威胁…… 第93章 你阴我,我阴你 莫雨催马前行,徐骄却站在原地不动。 “左司大人,我住在三江会所,妹妹在那里,兄弟也在那里。”徐骄冷冷说道:“天色不早,各自回去吧。如果有事,去三江会所找我。” 风灵卫大怒。在帝都,还没有人敢这样和风灵卫说话,即便是那些豪强大臣,王室宗亲。 要知道,风灵卫是个特殊衙门,直达天听。他们从不冤枉人,因为但凡权贵,就没有干净的。在这帝都,也只有内卫府能压他们一头。 “不就是徐家的小子么,还是个野小子。”一个风灵卫怒吼:“徐元还没认你呢,就敢这么横。”扬起马鞭抽过来。 但见夜色中寒光一闪,马鞭还未落下,就已经断成两截。 三猫和小山现身出来,和徐骄站成一个三角形,又是一个围攻之势。 莫雨皱眉:“你是不是要疯?” “怎么敢呢,人在帝都,怎能得罪你们风灵卫。”徐骄说:“只是在下有伤在身,怕是受不住南衙地牢的寒气,所以想请左司大人卖个人情。反正我是不会跑的,也不敢跑。你不说了么,跑得了我,未必跑得了妹妹和兄弟。” 莫雨翻起白眼,这人本来聪明,怎么忽然就变得轴了,笨的像一头猪。方才的事,公主怜虽未现身,可她若想大事化小,就不会派那四个女使过来。很显然,是在告诉她:风灵卫,要给个说法。 “徐骄。”莫雨说:“这不是三江源,更不是天临城。这是帝都,没有人敢在帝都横着走,即便是鬼王,或者山主,也不能。” 徐骄一笑:“三猫,小山,左司大人这句话可是真的?” 小山说:“不知,没有试过。” 三猫说:“骄哥,我这人简单,活要活的快活,死也要死的快活。” 徐骄哈哈笑道:“这句话我最爱听。”走到莫雨马边,翻身上马,把莫雨抱在怀里。 “你找死!”莫雨狠狠道。 “我真的受伤了。”徐骄轻声说:“杀门千差点把我肠子掏出来,不信你摸。” 莫雨用手轻按,他腰间果然缠着绷布。于是愕然道:“杀门千这么快就动手了?” “这得感激你把他放出来。”徐教说:“你好像忘了,你得让我活着,否则你永远都别想知道,天遗库玛是谁。” 莫雨想动身下马,徐骄双腿用力,马儿嗖一下蹿了出去。其余风灵卫也不知怎么回事,拍马直追。有的心想:这淫贼还真是胆大,没有淫到百济公主,把心思又使在左司大人身上,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三猫本以为要有一场厮杀,手心正痒痒呢。 “骄哥这是什么意思,我还以为要大干一场呢?” 小山说:“大哥只是想让莫雨知道,即便是在帝都,即便我们都不是绝世高手,但弱小,不代表懦弱。” 马蹄踏破长街的寂静。 莫雨很不喜欢被一个男人从后面抱着,尤其是在马上,一颠一颠的。身体难以避免的撞击,虽然不是有意,可还是有些猥亵的味道。只是,此刻她没有心思想这些。因为她怎么也想不到,请杀门千出手的竟会是明居正。 “杀门千是这样说的?”莫雨问,她实在有些想不明白。 “不,明居正自己承认的。”徐骄说。 “为什么?” “你是问,为什么明居正要杀我,还是明居正会承认?” 莫雨回头白他一眼:“你为什么总要说废话。” 徐骄一笑:“明居正杀我的原因,是为了王子淇。无论是三江王,李师师,还是王子淇,都对海后定下的这门亲事,很不喜欢。” “这个我知道。”莫雨说:“这也不是秘密。” “现在不同了。王子淇似乎喜欢的很。我猜这是明居正的意思,为了不让外间那些传言,导致什么意外,杀了我,无疑是个比较直接的选择。” 莫雨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说,明居正支持王子淇。可是,明中岳应该知道,一旦王子与藩王联姻,就要远离朝局。这规矩,还是他定下来的。” “也许,明中岳并不知道。”徐骄说:“以明中岳的身份,他若反对这门亲事,你觉得会有用么?” “当然有用,只是一门亲事,明帝不会这个面子也不给。”莫雨说:“但以明中岳的身份,即便心有所向,也不该表现出来。而且,他也不喜欢王子淇。” “为什么?” 莫雨哼哼一笑:“这是个秘密,你没有资格知道。那么明居正为何要主动承认呢,你这个人,既不君子也不大方,小人一个。明居正那样聪明的人,怎会傻到向你坦白。” “你才傻。”徐骄说:“你想,明居正为何让王子淇改变主意,一定要娶李师师呢?” 莫雨想不出来,这本是海后的意思,除非明居正是海后的人,但这是不可能的。 “道理很简单,如果有个宝贝,你想要,但是别人不给,那就只能用抢的。”徐骄说:“即便王子淇不和三江王联姻,难道帝位就有他的份儿。” 莫雨冷笑:“当然没有,他的出身,注定了他与帝位无缘。如果明帝要把帝位传给王子淇,第一个出来反对的,一定是明居正。” “为什么?” “这是秘密,你没有资格知道。” 徐骄无语,女人还真是不懂得交换的意义。 “所以,你相信我是被陷害的了吧。”徐骄说:“你想呀,你长的这么漂亮性感,我对你动过手脚么,何况是那个什么慧玉公主?” 莫雨冷哼:“你眼下不就正在动手动脚?” “我靠。”徐骄有些崩溃:“请左司大人不要把个人情感,带到工作中来。我若真想对那个慧玉公主干些什么,还能被人发现。一掌打晕,尽情蹂躏,我又不是没那个本事。” 莫雨心想:倒也是。 徐骄又说:“那慧玉公主的衣服,摆明了是自己脱的。男人脱女人衣服,哪会那么温柔。还有,你难道没发现,她所穿的衣物,和我妹妹笑笑一模一样。” 莫雨虽胸怀伟大,但不笨,顿时明白徐骄的意思:“能让慧玉公主做这件事的,就只有公主怜。难道,她也在帮王子淇。” “我实在想不到别的理由。”徐骄说:“除非是真的巧合。慧玉公主恰好穿了和我妹妹一样的衣物,恰好偷摸走入一个房间被我看见,我进去的时候,她又恰好脱光了衣服。只这三点,我就相信这是一个局。但我想不通的是,我去可园,是临时决定。这个陷阱布的,未免有些太快。” 莫雨冷笑道:“所谓陷阱,不是看到猎物才开始的。而是早早就设计好,等着猎物跳进去。哼,王子淇也未免有些蠢了。明居正少年无势,公主怜只是仗着明帝疼爱,即便娶了李师师,三江王也不会拿李氏一族的身家性命,为别人做嫁衣。真是异想天开……” “那也未必。”徐骄说:“这就是明居正向我坦白的原因,如果我也帮他们的呢?” “你?”莫雨冷笑:“敢问阁下筋骨多重?” “他们看上的,当然不是我,而是我姓徐,还有这徐字背后的势力。首辅徐元,提督徐之义,你觉得这两人在帝都的分量,能否翻天覆地?” 莫雨顿时一惊。徐元是内阁首辅,历经三朝,权势之盛,关系之盘根错节,让人难以想象。徐之义领卫戍衙门,掌管京畿防备,操控数十万大军。若王子淇得到徐氏支持,还真是不好说。 想到这里,管不得徐骄在马匹颠簸中,毛手毛脚的摸一下抓一下,娇喝一声,催马狂奔。 徐骄身体前倾,把莫雨抱了个满怀:“我可不是占你便宜,你是不是故意的。” “别废话了。”莫雨说:“在南衙待几天,做个样子。公主怜那里我随便交待两句,免得她找你麻烦。” “关键在于,我不觉得把我弄成淫贼,就能解决问题。”徐骄说:“要知道,我不是个太要脸的人。” “你根本是不要脸……” 一马穿过牌坊楼,离开西城,风灵卫的南衙便离得不远了。 转过街角,忽然火光冲天。一队铠甲兵士挡在前面,莫雨急切将马勒停。 徐骄心里咯噔一下。这些铠甲卫士,一看就不是寻常官兵,黑甲罩着全身,面具盔把脸也遮起来。排成一个方阵,堵住了整条街,看样子,不下五百人。他们坐骑皆为战马,马身披着锁甲。 如此大的阵仗,但这街头却安静的诡异,似乎面前这五百人马,全是木偶石雕,不是活物。 徐骄心想:妈妈的,这不会是陷阱后续,人家的第二招吧,看这样子,像是要杀人呀。 不能不这样想,这些人就那样静立着,但散发出的杀气,让人觉得阴寒。 “你能不能保住我?”徐骄在莫雨耳边低语:“如果不能,我就先走了,改天去南衙看你……” 莫雨不理他,大声喊:“这么晚了,玄甲军为何挡在街头,是哪位将军?” 唰唰…… 人马分开两边,整齐的就像机器。 “是我!”徐之信跨马出来:“这么晚了,风灵卫还有公干?” 徐骄放下心来,还以为是冲他来的呢。 “原来是提督大人。”莫雨说:“抓了个在可园侵犯慧玉公主的淫贼。” 这话徐骄就不爱听了。 淫,本来应该是个中性词,和贼放一起,就有点污蔑人格。他身子前倾,下巴搁在莫雨肩膀上:“什么淫贼,没查清,没审结,最多也就是个嫌疑人。你这么说我,违背无罪推定的法律精神。” 徐之信眉头轻皱,看徐骄这样,可不像淫贼的待遇,倒像是风灵卫左司大人的情郎。 莫雨烦透了他这个不要脸的劲儿,这人好像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应该保持一点距离,这样才显得尊重。忍着恼怒,冷哼一声,肩膀猛地提一下,磕到徐骄下巴,上下牙齿啪嗒一声撞在一起,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徐之信冷笑说道:“风灵卫什么时候管这么宽了,连捕盗抓淫这种小事儿也管,还是左司亲自出面。不如撤了京兆府,以后风灵卫除了司职监察事务,帝都治安也纳入南衙吧。” “提督大人玩笑了。”莫雨已知徐之信来意,心想:这本就是麻烦,也好,不用自己给公主怜交代。于是说:“只是事涉公主府,关系百济慧玉公主的清白,卑职也属无奈。提督大人有话,请直言……” 徐之信说:“风灵卫的职责,在于察天下,督百官,风言闻事。鸡鸣狗盗,奸杀强掠这些刑案,是有司之责。左司以为是否……” “提督大人说的对,此人徐骄,就是涉案之人,卑职会送去京兆衙门。” “不用了,本督代劳吧。”徐之信说。风灵卫的南衙,谁不知那是个地狱,人进去,鬼出来。鬼进去,连把骨头都剩不下。 莫雨拱手施礼:“那就有劳大人。”手肘一碰徐骄:“滚下去!” 徐骄立刻抱紧她:“我可舍不得你。”他还得进南衙,查一下百里诸侯是否被风灵卫囚禁起来。这是夭夭给的任务…… 莫雨转身,手臂勾住徐骄脖子,一个用力把他甩下去,然后话也不多说,一声催喝,策马疾驰。 待风灵卫走远,徐之信催马过来:“跟我走,去京兆府。” 徐骄却望着莫雨远去的背影,说道:“那好像不是去南衙的路。” “那是去皇城的路。” 徐骄冷哼一声,心里充满报复的快感。莫雨急匆匆去到皇城,想来是去面见海后。明居正,公主怜,王子淇,这三个混蛋,竟敢阴自己。那好,去对付你们真正的敌人吧。 徐之信把徐骄带到了京兆府。 徐骄老大不愿意:“叫你一声二叔吧,我知道你想帮我。可你多想了,在风灵卫南衙,我或许会过的更好些。把我带来京兆府,不就是蹲大牢的么?” “你以为南衙有什么好的,那是个鬼都不去的地方。” 徐骄轻笑:“起码,有莫雨那样的美人。你没有体会,如果一个男人蹲在监牢里,女人就是他最期待的东西,甚至超过了信仰和自由。” 徐之信微皱着眉头,觉得自己这个侄子,一点大哥的君子气质都没有。 京兆府衙门。 两盏昏黄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连门头的牌匾都照不亮。 “你好像不怕。”徐之信说。 “我需要怕么,京兆府不是风灵卫南衙,我想走,应该不是难事。” “也是。”徐之信说:“你在京兆府待个两天,那个慧玉公主,不过是百济流亡的王室之女。又没怎么样她,关两天,象征性的给公主怜一个交待就是了。”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徐骄说:“不应该的,你当时也在可园。” “我从不去那种地方。” 府门吱吱呀呀大开,徐之信当先走进去,就像到了自己家。 第94章 坐牢 京兆府不是一般的衙门,京兆尹也不是一般的官员。论品秩,只比徐之信低了一品。正三品大员,位在尚书之下,侍郎之上,辖管京畿治安与政务。 就体制上来讲,京兆府的权力,并不在各部之下。稽盗审罪,凡在帝都之内,无论黎庶官贵,皆在其管辖之内。如果京兆尹是个狠人,那么他的权力,将横跨三法司,御史台,成为朝堂上一号人物。 因为京兆伊有个特权:小事则专决,大事则禀奏。所以,京兆府虽只是个地方衙门,却不用向各部负责。要么自己干,自己干不成的直接诉诸皇帝,这谁受得了。 当然,前提是京兆伊是个狠人。 但当官的狠人不多,因为狠人一般也很难做到这个位置。尤其明帝设立风灵卫,超然至上的特权,行事机密,监察百官,权利已凌驾在御史台,三法司之上。 所以现在的京兆府,彻底变成了普通府衙,抓个小偷,逮个混混。不敢多做,不做就不错,也就不会得罪风灵卫。 就像徐骄这档事,就算是真的强奸,也该归京兆府管。但如果风灵卫插手,京兆府也不敢说什么。因为你不知道,风灵卫办这件小事,是否有特别用意。 所以当徐之信说明来意,京兆尹脸都绿了。事情牵扯风灵卫,已经不好玩了,还牵扯公主怜,那更不敢惹。 只是,徐之信他一样不敢惹。卫戍衙门虽然没什么权利,只是管着京畿防备,但无疑是明帝最为信任之人。何况还有首辅徐元,不能说一手遮天,但换掉他这个三品京兆伊,并不是件太麻烦的事。 “大人不必为难。”徐之信说:“不是什么大事,就按调戏良家妇女治罪,该怎么办怎么办?” 京兆尹无语道:“可他调戏的是百济的慧玉公主……” 徐骄说:“大人,您这话有点不对。应该一视同仁,难道不是慧玉公主,就可以调戏么?都是女人,应该给予同等的尊重。但关键是,我没有调戏,我都想到府门口擂鼓鸣冤。” 徐之信说:“这种事,说不清的。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除非慧玉公主自己站出来还你清白。可那样她就要解释,自己为何会一丝不挂。一个亡国公主而已,即便有公主怜撑腰,依着规矩来,谁也不会说什么。” 京兆尹无奈:“提督大人,依什么规矩?” 徐之信说:“调戏妇女,该当如何判罚?” 京兆伊说:“轻则罚款,重则拘押。特别严重的,不但罚款,还要拘押十日。” “那就按特别严重的来。” 徐骄一听,苦笑道:“二叔,你还真是对我好。即便我去了南衙,莫雨都不会这样对我。” 徐之信说:“你怎么知道。” “她舍不得。”徐骄说:“我们是老相识了,不是一般的交情。” “最好不要和风灵卫有交情。”徐之信说:“在帝都,没人喜欢风灵卫。温大人,就顶格判罚吧。公主怜问起来,你可以直接推到我身上。而且这判罚符合法度,没人说你什么。” 京兆伊松了口气:“哎呀,提督大人体恤。来呀,请徐公子入牢,开单间——” 徐骄对监牢并不陌生,不过,这是第一次坐牢,被人用上一个“请”字,这感觉一下就很不同了。下到牢房的时候,有点到了秦城监狱的感觉。 监牢,就像电视上见过的那样。木制的牢门,他抬脚就能踹开。不同的是,京兆府的监牢,阴暗却不潮湿。衙役把他带下来的时候,还是现点燃的烛火,偌大的监牢,连个看守都没有。 不奇怪,因为这个监牢,也没有犯人,徐骄是唯一的一个。 “徐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衙役说:“被褥枕头马上就送来,温大人还吩咐厨子准备了酒菜,稍后就到。牢门是虚掩的,公子白天想晒太阳,推开就可以。只是不要出府衙,不然我们没法交待……” 徐骄震惊道:“我靠,你们对人权的保障,到达了能得诺奖的地步。京兆府衙门,果然与众不同,这么大的监牢,只有我一个人。让我顿时觉得,自己的罪恶,是多么的不可宽恕。” 那衙役笑道:“公子不知道,我们这儿,很久没关过人了。” 徐骄说:“不要叫我公子,叫我兄弟。” “那可不敢。” “哎呀,都是社会上混的,没那么多讲究。”监牢大门,摆着一张四方的桌子,灰尘已经积的很厚,靠墙放着一张木板床,应该是牢头用的,一样的积满了灰尘。 几个衙役二话不说,当场打了水来,又擦又抹的,才算有一个能坐屁股的地方。 没过多久,几个丫鬟提了满桌的酒菜,还把床褥铺好,最后深深施礼退了出去。妈妈的,五星级饭店,都享受不到这样周到的服务。 几个衙役要离开,被徐骄硬拉住坐下来喝酒。虽知他身份不同,首辅之孙,提督徐之信的侄子,这身份与他们天差地别。但徐骄一副江湖做派,几句脏话出口,也便没那么多顾忌,咋咋呼呼的热闹起来。 酒到酣畅,有个衙役说:“徐公子不要担心,十天很快的,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说。大人吩咐过,若是公子觉得无聊,家中妻妾,或者哪家楼子的姑娘,都可以叫来陪公子。” “太人性了。”徐骄叹息道:“人性的让我感动,这哪算是坐牢,简直就是度假……” “嘿嘿嘿,我们京兆府的大牢,很多年都没住过人了。” “为什么,帝都治安这么好么?” 衙役说:“倒也不是。公子你想,帝都这个地方,敢犯案子的那得是什么人?” 另一个衙役说:“还能是什么人,无非是达官豪贵,我们也不敢管,自然有风灵卫去收拾。其次就是混江湖的,那多半是西城五爷的人,我们更不敢得罪了。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宁得罪官,不得罪匪。宁得罪阎王,不得罪小鬼。” 徐骄说:“那也不至于牢里空空呀,就没个杀人放火,打架斗殴,偷蒙拐骗……” 衙役说:“怎么会没有呢,抛开不能管的,不敢管的,剩下的都是些小趴菜。过不下去了,去偷点儿骗点儿,温大人也就是打两板子了事儿。至于杀人放火,温大人从不在意。” “为什么?” “不敢查呀。”衙役说:“硬查下去,谁知道会牵扯到什么人,若真有什么牵扯,继续查,不是打自己耳光。所以,干脆不要查。” “我靠,京兆尹温大人,就是这么做官的?杀人放火都不管,还能当官到今天?” 其中一个衙役,已经喝的有些迷糊了:“公子以为呢,杀人的,放火的,根本不用查,五爷自会把凶手送来京兆府。大人说的对,是不是真凶无所谓,但法不容情,得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徐骄无语,外表这么光鲜的帝都,内里还不如一堆牛粪。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入喉,一股热辣从小腹窜起来,也不觉得京兆府监牢有多么阴冷。 莫雨有点倒霉,夜风中站了很久,海后才宣她觐见。将可园发生的事禀明,又将徐骄的猜测一字不落的说出来。 珠帘幕后,海后慵懒的声音问她:“就是这点事么?” 她的声音带着某种魔力,不但能让男人臣服,似乎也能让女人臣服。 莫雨说:“事发突然,公主怜,明居正,王子淇,三人若真是如此谋划,硬拉三江王下水,我觉得倒不可不防。” “三个孩子,哪知道朝局风云变幻,一味的异想天开罢了。”海后又说:“倒是你,一个山间小子的说法,就把你的心扰乱。” “我觉得徐骄的话,很有几分道理。”莫雨低下头。 “有道理,不代表是真的。”海后说:“要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不是别人的说服。尤其不要相信男人,而且你说过,你讨厌这个人。为什么要相信自己讨厌的人?” 莫雨想了想,低声说:“我在可园所见,那确实像个陷阱。若是寻常女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偏偏是慧玉公主。能让慧玉公主做出如此大牺牲的,也只有公主怜。若真如徐骄所说,王子淇和李师师成亲之后,所谋者大……” “傻孩子,你真是糊涂。这件亲事,是我许的。王子淇娶李师师,本就是我希望看到的。”海后说:“既然是我希望看到的,你还会觉得哪里不对么?” 莫雨还是觉得不对,还是觉得徐骄说的有道理。 海后又说:“这个徐骄,就是三江王用来坏我事的。外面流言蜚语那么难听,三江王若是在意女儿清白,怎么能从三江源传到帝都来。只是没想到,徐骄会是徐元的孙子,倒让事情显得麻烦。” “麻烦?”莫雨不懂。 海后说:“传言无论真假,但徐骄就是徐骄。徐元的孙子,徐之信的侄子,当年那个风华绝代,最年轻的大学士,徐之义的儿子。亲事若成,我就是拆散有情人。亲事若不成,正合了三江王心意。也许三江王反手就把自己女儿嫁了徐骄。哼,这人呀,就是想的太多,想的太美。” 莫雨更不懂:“那是成还是不成?” “无所谓。”海后说:“一群小辈,见过多少人心险恶,世事无常。哼,公主怜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揪着陛下那颗愧疚的心。也罢,雪儿的伤好了么?” 莫雨回道:“养了几个月,已经差不多了。” 海后说:“你不常在帝都,心思又不够狠。这件事,还是让雪儿去办吧。” 三江会所。 三猫和小山也在喝酒。没有菜,因为时间确实很晚,厨子早抱着媳妇睡着了。 酒,是从可园带回来的。可园的酒,有种特别味道,不那么辣,不那么呛人,也不容易上头,可只要喝两口,心头就开始热乎起来,暖暖的,好像今晚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笑笑坐在一边生闷气,她当然不信徐骄是个淫贼。李师师是最好的证明,两人在修罗山一见钟情,一夜激情。不,激情了不止一夜。可见自己的哥哥徐骄,是那种不需要付出太多,就能把姑娘抱上床的男人。 “你们两个还在喝?”笑笑骂道:“也不知道哥怎么样了,你们还能喝的下去。” “大哥应该没事。”小山安慰她。 三猫说:“有没有事,要看那个莫雨。毕竟人家是风灵卫左司,可不像李师师那么好骗,我最担心骄哥偷鸡不成蚀把米,真变成了淫贼。” “那你们不救他?”笑笑质问。 小山说:“不用救,大哥的意思是让我们等。” 笑笑闷声出气,女人,是最不喜欢等的动物。 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李师师也在冲李渔发脾气,埋怨他不应该让风灵卫带走徐骄。 李渔不想解释太多,有些道理和女人是说不清楚的。 可园那一幕,闹得那么热闹,如果就此善了,那才是害了徐骄。他感兴趣的是,世间风大雨大,公主怜也想追风逐雨。这和早年的她,实在太不一样了。 她嫁去百济之后,这是第一次与之相见。已经身为人母,但不见岁月之苦,美艳更胜往昔。只是,总有些看不透的地方。 李渔叹气,女人,岁月磨砺之后,许是会比男人的变化大的多。他又想到自己心底的她,于是开始觉得心痛,觉得感伤。 他可以不痛。痛,是他的选择。 因为痛,所以忘不掉。他不想忘掉…… 在这个深夜,很多人难以入眠,但徐骄不在其中,他已经睡着了。 监牢,在他内心深处,有着无法磨灭的阴影。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这么容易醉。 或许不是真的醉,而是不愿清醒。 酒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开心的时候要喝酒,不开心的时候也要喝酒。 或许,奇怪的不是酒,而是人。 徐府,首辅徐元也在喝酒。徐之信特意回来,告诉他徐骄的事。十余年来,他那颗枯朽的心,似乎终于又有了力量。 不是因为徐骄,也不是因为自从徐骄到了帝都,徐之信便经常回府,终于让这个家,不再只有他一个老头子。 而是因为,他闻到了风雨将至的味道。 “我把徐骄扔到京兆府了,让温大人顶格判罚,我想公主怜,应该也没什么可说的。” 徐元笑道:“傻孩子,一群傻孩子。以为这样就能破了三江王的局,却不知,自己亦身在其中。三江王,明摆着不想成全这门亲事,却又不想驳了海后的面子,更拿捏不准,这是海后的主意,还是明帝的心思。于是,也不在乎自己女儿的清白,真真假假,和徐骄那些风流事,传的天下皆知。” 徐之信说:“这个李通,倒也狠心。” “不拘世俗,三江王李通,不弱于其祖。”徐元说:“徐骄的麻烦,怕不是坐几天牢那么简单呀……” 第95章 美女的初次交锋 徐之信听了老子的话,颇为不屑。 “我特意问了司马三娘,那就是个局。一群人冲进去,慧玉公主光溜溜的,徐骄衣服整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徐之信说:“我把徐骄带去京兆府,就是给公主怜一个交代。已经是顶格的判罚,她还想怎么样,难不成要徐骄娶了那个亡国公主?” 徐元笑道:“那倒不会。徐骄虽说是我们徐家人,但谁都知道,他们兄妹不愿认我。即便逼娶,我也做不得主。而且,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以律法裁决,不至于是个死。逼的过份,那就是得罪我。” “那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前后都想过了,徐骄在京兆府关上十天,缴纳一笔罚金代刑,这事儿即便捅到明帝面前,也没什么可说的。” 徐元摇头叹息,自己谋世之才,偏偏养了两个榆木脑袋的孩子。长子徐之义才华横溢,却不懂人心圆转之道。次子徐之信更是不堪,不具才华也就罢了,偏偏是个忠厚之人。 权谋场中,忠厚之人,是要吃大亏的。 “你老叹息什么?”徐之信说:“难道我做错了?” “你没有做错。”徐元说:“错的是公主怜。” “公主怜?” “你还想不通么?”徐元接着道:“公主怜此举,就是想败坏徐骄名声。可我看那小子,并不把名声看的太重。蜚语流言,且不说真假,也无所谓真假。这是三江王李通的高明处,他的女儿和我徐元的孙子不清不楚,如果皇家不觉得丢脸,那他李通也无所谓。所以,公主怜此举实在太笨。” 徐之信这时才联想到李师师和王子淇的婚事。 “公主怜也不赞成王子淇和三江王联姻?” “不,她是想让联姻成功,所以才设局坏徐骄的名声。”徐元说:“你想呀,徐骄若是个淫贼小子,那外面传言三江王早有意这个女婿,岂不是很滑稽。流言自然没人当成真的,自然很快便会平复。取而代之的,是我徐元的孙子,是个淫浪放荡之徒。稍加渲染,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 徐之信皱眉不语,明显是想不通。 徐元无奈解释:“联姻三江王,是海后的主意。三江王不满,但不便说。王子淇也不满,可不敢说。但公主怜布局,为的是促成联姻。你能想到什么?” “不应该吧,这不是害王子淇。与藩王联姻,便失去了储君的资格。皇室之中,也只有王子淇和公主怜关系最亲。” 徐元顿感失望:“你和大多数人一样,都被迷障了。即便不和三江王联姻,王子淇就有做储君的资格?你要记住一点:资格,永远比不过实力。就像你这个二品提督,除了手握兵权,你是能让谁发财,还是能让谁升官?可为什么,帝都之中谁见你都笑嘻嘻的?因为,在某个特殊的时候,你会是帝都最有实力的那一个。” “某个特殊的时候?”徐之信问。 “这个时候也许永远不会出现,可一旦出现,对于名利场中的每一个人,都是生死豪赌。” “说清楚些。” 徐元想骂人,但骂了几十年,恨铁不成钢,已经骂不出来了。 “有人看到了本质。”徐元说:“储君之争,在以往之所以简单,无非是先帝遗诏,或明中岳一言而定,那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本就该如此。” “错,是因为诸王子,没有一个有反抗的实力。若王子淇联姻三江王,无论你喜不喜欢,都得承认,这是个变数,而且是不能轻易冒险的变数。海后这一步棋,走的有些险了。不过,反而让我看清了明中岳的孙子明居正。真是人才,险中求胜,一眼便瞧出关键,顺势而为绝不逆流,真是个人才。” 徐之信愕然道:“明居正,和他有关?” “哼,他腿脚不好,也出现在可园,难道是巧合?明中岳这个孙子,不是一般人呀。” 徐之信惊道:“难道明中岳有意王子淇?” “此事应该和他无关,明中岳乃国士也,阳谋当道。他若做局,你会看得一清二楚。可你明明知道是个局,却也无能为力,因为你已在局中。就像下棋:落子,布局,成势。势若成,便定输赢。所以,对付明中岳,在他落子时就要动手。” “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说徐骄还有麻烦?” “不可教也。”徐元摇头:“你要记住,每落一子,除非是杀招,否则定会被对手抓住破绽,顺势一击。所以,子不轻落,落则必杀。” 徐之信还是没有听懂,但他已不想再问。 深夜的京兆府,连值夜的守卫,也都跑回房间睡觉了。 莫雨捂着鼻子,这大牢,酒气冲天。徐骄手脚伸展成一个“大”字,睡得跟死猪一样,时而打个呼噜,像是要憋死似的。 莫雨心想:这人心可真大,得是喝了多少酒,连自己进来都没有惊醒。徐之信也是有先见之明,这可比南衙的待遇好。真若到了南衙,就让这混蛋试试障魂木的厉害。 正要过去把他叫醒,忽听到脚步声,一个飞步侧滑,钻到了床底下。 夭夭一身黑衣,进来的时候,一样的把鼻子捂住。这酒气,刺鼻的让她想吐。况且这是京兆府的大狱,就不能要求通风了。还好,这大狱许久没有囚人,不然那气味儿,这两个女人是进不来的。 徐骄确实喝高了,这个时候,有人杀他都不知道。 夭夭一身黑衣,罩着头套,可厌烦的情绪,躲在床底的莫雨也能感觉出来。她不知道这人是谁,可这一身打扮,哪会是好人。 借着微弱的烛光,能看出这是个女人。窈窕的身影,曲线玲珑。双腿修长,盈盈一握的小蛮腰…… 影子忽然举起手来…… 夭夭心想:这人不能要了,大牢里还敢喝成一个死人。 其实徐骄不是蠢货,只是再入大牢,触景生情。任何有他一样经历的人,都难免会伤感。那些和他一样遭遇的人,还给这件事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二进宫。 搞得像一种荣耀似的,不过是自欺而已。 人类最大的悲哀,同样也是最大的优点,就是懂得怎么骗自己。 酒是个好东西,能让人什么都不想,也能让人胡思乱想。前者是一种解脱,后者是一种清醒。大多数喝酒的人,会在喝醉的时候弄明白,自己为什么痛苦。 夭夭掌上聚起真气,要把徐骄肚子里的酒逼出来。她深夜来此,可不是看一个男人喝醉的鬼样子。 掌落,真气侵入徐骄体内…… 徐骄也是先天上境的修为,外来真气入体,自然生出抗力,两下真气相抗,体内酒气化作水雾散出体外。人一下子就有些清醒了,梦呓般的发出嗯的一声…… 夭夭忽觉不妙,这是先天上境特有的,对危险的心灵感应。刹那间一跃而起,只见脚下寒光一闪,她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好在自己反应的快,否则一双脚怕是不属于自己。 夭夭身体极度舒展,这一刻,好像整个人是静静浮在空中一样。 寒光再闪,当胸划来,夭夭猛吸一口气。一道寒气,擦着胸口划了过去。 这时候,徐骄也醒了,正好看到这一幕。不得不说,胸小还是很有好处的。夭夭的胸围,哪怕再大一厘米,她今生的事业就要毁掉九成。 同一时间他也发现出手的人正是莫雨。 两个女人,漂亮的女人,如果同时出现在他酒醉的梦中,绝不是现在这样刀光剑影的场景。 夭夭身法诡异,可她是个人。先天上境的功力,能让她短暂的飘在空中,但她不是鸟,摆脱不掉地心引了。 这一下身法奇妙,也躲过了致命一击,可身子瞬间下坠…… 寒光再起,昏黄的烛光里,泛起星星点点的绿光,就像一群萤火虫。 夭夭一口气用到尽,人在半空更无处借力,无奈之下,只能硬拼一招…… “妈妈的,还来杀我?”徐骄大喝,一掌推出,狂暴的劲气恰好给了夭夭可借之力。 夭夭身子斜飞出去。 莫雨没想到徐骄这个时候醒来,又这个时候出手,一记杀招尽数落空。来不及叹息,手腕轻摇,数十个绿点,凝成一团绿光,直刺夭夭眉心。 徐骄一掌,让夭夭有了喘息的空间。哪怕只是一瞬,也已足够。她比莫雨高明的多,方才只是突然袭击,意料之外,苦于应变。现下就完全不放在心上了,小手一抖,腕上的手链滑飞出来。铃铃脆响中,撞向绿光…… 徐骄但见一团白光和一团绿光交织在一起,发出难以形容的声音,很清脆,很好听,没有半点杀气,倒让人觉得悦耳。 莫雨闷哼一声,身形倒退。 夭夭沉声道:“琉璃刀,天涯海传人……”双手舞动,落花铃齐飞,两团白光闪电般击来。 莫雨挑开一团白光,但另一团白光却击向小腹,随即沉肩去挡。 夭夭这对落花铃,即便都是一样的疾速,也分虚实。看着没有分别,但一只手链也许只用一成力,另一只却是九成。虚实难测,让人防不胜防。 天遗族的人虽知道落花铃,但见过的人极少。像之前南宫俎,虽能一眼认出来,但也只是认出来而已。 莫雨也知道,作为天涯海世代对手。她听老人说过,天遗库玛有一对兵器,发出时两团白光,飞行旋转,运用自如,但真正什么样子的,也没人能说的清楚。因为最近一次库玛出手,已经是百余年前的事了。而那个时候,天遗库玛手下,不会有活人。 于是,莫雨注定吃亏。沉腕去挡,发出一声清脆如乱钟的响声。这一下力道极大,比之先前,就像羊和牛的区别。 再一闷哼,莫雨被震的撞在墙上。 夭夭轻笑:“天涯海传人,如今都这般不济了么?”身形一闪,欺身而上。不知什么原因,她突然下了杀心。 徐骄横身护住莫雨,呼呼两掌,把夭夭逼开。 夭夭莫名其妙,莫雨活着的唯一原因,是她想通过风灵卫查清当年王子干谋逆的事。可既然徐之义的死,风灵卫一无所知,那也就没有留着她的必要。 天涯海的人,杀掉总归是没有错的。 但徐骄不能,这是京兆府,风灵卫左司死在自己牢房里,要怎么解释,说不清楚的。和强奸慧玉公主比起来,这才是大麻烦,而且是个不能逃避的麻烦。 徐骄嘿嘿笑道:“天遗库玛,是来叙旧还是杀人?” 夭夭和他心有灵犀,便冷笑着说:“杀了天涯海的,我们再叙旧,你说好不好?” 徐骄说:“不好吧,她是我朋友,我怎能见死不救?” 夭夭说:“你不是说,和我才是朋友,和她只是认识?” 徐骄说:“我看过她面具下的脸,国色天香,绝世容颜。一下就从认识,升级到了朋友。就像我第一次见你,一模一样的心情。” “恶心!”莫雨从怀中掏出信号烟花,对准墙上的风口,就要射出去…… 但夭夭身形晃动,窜出牢门,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莫雨还要去追,被徐骄拉住:“你真要找死,打得过她么?” “这是帝都,风灵卫的地方——” 女人,普遍的莫名执着。 莫雨提气就要追上去,却觉心头一热。方才被夭夭落花铃铃震到,竟留了内伤。此刻运气,才发现伤的不轻。身子一晃,徐骄赶紧上前抱住,一股刺鼻难闻的酒气扑面冲来。 “滚开!”莫雨推了徐骄一把,没把徐骄推开,自己却没有站稳,摇摇晃晃的坐到床上。徐骄顺势贴上去,满嘴的酒气,让莫雨觉得更想吐了,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自然打不到。 “不识好人心。”徐骄说:“我不是照顾你么?” 莫雨喘了两口粗气:“这话该我说。不是我,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怎么说?”徐骄也有些奇怪。 “你醉的跟死猪一样,当然什么也不知道,”莫雨说:“她要杀你,天遗库玛要杀你。是我及时出手,才保住你小命。” 徐骄一脸茫然,这话都不用去问夭夭。她如果想杀自己的话,恐怕不用这么麻烦,催动夺情蛊,自己还不任她摆弄。 “怎么,不相信?”莫雨说:“觉得是我骗你?” 徐骄装出惊骇的样子:“她要杀我,不应该呀。她还有事求我呢……” “求你什么事?”莫雨立刻问道。 徐骄嘿嘿一笑:“等把羽蛇胆拿来,你就可以直接去问她。” 莫雨冷冷道:“羽蛇胆非是凡物,这么大的事,你觉得我能做主。而且,直到现在,我也只能确定你认得天遗库玛。但谁能保证,你收了羽蛇胆,会履行承诺。你这个人,我信不过。” “哎呀,我知道了。”徐骄说:“女人呀女人,在关系进展到实质之前,嘴里说什么诚意,其实不过是利益。” “你胡说什么?”莫雨是真的听不懂。 徐教说:“你想不想知道,天遗库玛为何来帝都?” 莫雨怀疑的问:“你愿意说。” “为了表达诚意。”徐骄压低声音,好像要说的是个多了不起的秘密:“与二十一年前,王子干谋逆案有关。” 莫雨疑惑地看着他,有点不大相信。 第96章 鸣冤鼓响 莫雨当然不会相信。 二十一年前,王子干谋逆案,风灵卫成立的初衷,便是为了调查此事。 徐之义的死,空白的案档,她特意去查了南衙封存的记录。其实谋逆之说,无凭无据,单凭邢越诬告,是不能定罪的。 不过,那时天承帝大病之中震怒,已经定了谋逆的罪名,谁又敢说不是呢?再到后来,邢越归案,说是自己诬告,但案档也没更多记录。比如,为何诬告,是有私仇,还是受人指使? 那之后风灵卫又彻查了许久,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可疑。风灵卫甚至为此,对邢越妻儿进行了长期监控,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那么,就只会有两种可能。第一,那确实是个悲剧。第二,邢越宁死不说,是因为说了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比如,指使之人是明帝呢?她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很显然的,那场风雨之后,获利最大的就是明帝。 若是换了别人,只此一点,就能请去南衙喝茶。 “你不信?”徐骄说。 “我当然不信。天遗库玛亲临,不会为了这种小事。”莫雨嘲笑他:“你可知道,天遗库玛是何等身份?” “我当然知道,不但是女神,而且是处女。” 莫雨无语,这人若不是淫贼,实在是有点没有天理。 “妈妈呀,你觉得这很简单么?”徐骄说:“这个年代,处女已经是信仰的图腾。女人,好看的少,何况是女神级别的,所以还是处女的可能性,最多也就百分之一。” 他忽然看着莫雨,眼前这个戴着半张面具的,一样配得上女神两个字。 “你看什么?”莫雨被他瞧的有些不自在。 “你也是个女神,难道你没有经验?” 莫雨想了五秒钟,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怒道:“不是每个女人,都是李师师那样,或夭夭那样的。” 徐骄无语:哎呀也是,这个世界,女人连情感都有些保守,何况是身子。又觉得冤枉,不是为李师师和夭夭冤枉,而是为自己冤枉。 这两个女人,摸过抱过,但不能算实质性的接触。她们两个素质算一流,不过到了场子里,给个两三千块,能得到更多服务。 莫雨看他一脸淫荡,就知道没想好事。于是把话拉回来,难得温柔的说:“她要杀你,一定是怕你泄露她身份。现在已经不是你想不想说的问题,是能不能活。告诉我她是谁,我帮你……” 徐骄翻个白眼:“妹妹,美人计可不是像你这样的。如果温柔就能达到目的,那还要床干什么。” 莫雨恨声道:“那你等着死吧。” 徐骄说:“多谢关心,不过,你这温柔还是值得回报的。告诉你一个秘密……” 莫雨斜眼瞧他,根本不相信他嘴里能吐出象牙。只听徐骄说:“你知道二十一年前,王子干谋逆案,是怎么开始的么?” “当然,五城兵马司统领邢越告发。” “你肯定不知道,这个邢越,是天遗族的人。” 莫雨难掩震惊:“这是真的,你怎么知道?” 徐骄说:“你会美人计,我也会美男计呀。天遗库玛是个女人,还是个处女,这样的最好对付,我技术好着呢……” 莫雨觉得恶心,因为这人不但自恋,而且不自知。就像一头猪看到水中的倒像,觉得自己是天下最靓的仔。 “她就是为这个来帝都的?” 徐骄摇头。 莫雨问:“那是为什么?” 徐骄说:“我只知道,邢越是天遗族的人,且在帝都的任务,就是辅助王子干继承帝位。他却亲手毁了王子干,如果你也觉得奇怪,想必天遗族也想知道原因。” 莫雨半信半疑。 徐骄又说:“你就没有想过,天遗库玛何等身份,为何会与我相识?” 莫雨感觉自己就是个猪头,这个问题,确实没有想过。 徐骄说:“因为她来向我打听一个人的下落,二十一年前的人。” 莫雨眸子灵动:“干王妃?” 徐骄点头:“当年谋逆案发,内卫追捕,但我父亲和干王妃却逃离了帝都。她以为我会知道。她认为,父亲会知道,自然会告诉我。” 他之所以这样说,就是想印证自己的猜测。夭夭来帝都的目的,不是为了当年隐事,而是想知道那个突然消失的干王妃,是生是死,活在哪里,或者葬在何处。 这些事情,莫雨去查,无疑方便很多。 人生嘛,就是在谎言中寻找快感。 男人和女人之间,如果没有谎言,也就没有爱情。 莫雨越想越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她有些怀疑,但徐骄没有骗她的理由。 徐骄又说:“这个秘密,算是我对你出手相救的报答吧。” “救命之恩,两句话就算报答了?” 徐骄扑通一下躺到床上:“如果不够,我还可以以身相许。” 莫雨吓到站起来:“你真不要脸。” 徐骄说:“尊严我都可以踩在脚下,更不会在乎这张脸。男人嘛,最终要展现实力,不是靠脸,而是腰。”他在自己腰上拍了一下,碰到伤口,痛的脸部扭曲,喊着:“哎呀妈呀,用过的都说好。” 莫雨冷哼:“人都在这里了,还不正经,不知死活,等着吧……” 等什么? 他想问的时候,莫雨已经离开了。 莫雨离开的时候,夭夭又出现了。她没有真的走,只是躲了起来。原因很简单,深更半夜,京兆府大牢,莫雨为什么会在。 “你真是把我卖的彻底呀。”夭夭说:“连邢越是天遗族人,都告诉了她。” 徐骄说:“亲呀亲,你不是想知道邢越当年因何背叛天遗族么。何必自己费神,让风灵卫去查,岂不是更省事。” “那么干王妃呢?” “那是胡扯的。”徐骄解释道:“总得把事情弄得诡异些,神秘些,才会勾起人家的好奇心。” 夭夭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徐骄赶紧说:“我心如日月,你若怀疑,那就催动夺情蛊,反正心里怎么想的,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知道就好。”夭夭说:“人在大牢,还敢喝的烂醉,真以为杀门千重伤,自己就安全了。” 徐骄心里咯噔一下,他还真没想过。 再次回到大牢,感伤,感慨,情感一时脆弱,就想大醉一次。完全忘了自己所处环境,这是个杀人犯法,但可以无罪的世界。 生命的价值,就像超市货架的商品,每个都有自己的标签。相同的标签,只是价格不同。 “现在知道害怕了。”夭夭走过去,很自然的坐在床上。 徐骄说:“你怎么半夜来了?” “哼,你身上的伤说重不重,我怕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来要你的命。” 徐骄抱住夭夭手臂,感动的口水差点流出来。 刺鼻的酒气,让夭夭皱起了眉头。 徐骄抬头看着她,也只能看到她的眼睛。美丽的脸被罩起来,和此时自己感动的心情,完全搭不上。 “除了父母,你是唯一在乎我死活的人。”徐骄感慨道:“除了你,也没有女人,会在乎我死活。” “笑笑呢?” “那是我妹。”徐骄说:“不能算作女人。” “李师师呢?” 徐骄愣了一下,笑道:“她也许在乎,可是个废物,哪像你这么厉害。” “莫雨呢?” “她?”徐骄疑惑道:“是呀,她来干什么?” “总之不是来杀你的。”夭夭说:“也许,真的要借助风灵卫的势力,才能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事情过去那么久了,莫雨的话你也听到了,应该查不出来,或许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夭夭冷笑:“你不是也说,一个人怎么可能莫名其妙消失?” 徐骄瞪大眼睛。 “我来帝都,确实是为了查干王妃的下落。”夭夭说:“你胡扯一通,这么巧的,竟是真的。你说一个女人,还是王妃,怎会突然消失不见?以内卫府的能力,她绝逃不掉。当年不是宁不活出手,你父母也是一样。” 不用莫雨去查,夭夭已经承认自己的猜测。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夭夭说:“二十一年前的干王妃,也是天遗库玛。” 徐骄曾猜测,干王妃和邢越一样,是天遗族的人,却没想,是这样的身份。 “你也帮我想想。”夭夭抚摸他头顶,就像主人摸宠物狗似的:“你是个聪明人,脑袋里想点正经事,不要总是想不正经的。” 徐骄无语,说:“也许干王妃早就死了。这世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事,并不罕见。” 夭夭长叹一声:“这是我最担心的。无论死活,我都需要一个确定的答案。是活是死,我都要知道人在哪里。” “很重要么?” 夭夭点头。 徐骄瞬间感受到夭夭哀伤的情绪,于是握住她的手。夭夭没有拒绝,反而用力的握回去。 这是个暗示。 徐骄自然懂得,否则就不是男人。于是抓住夭夭肩膀,轻搂着缓缓躺在床上,从夭夭身后抱住。 他已经能感觉到夭夭悲伤的情绪,悲伤需要安慰,悲伤的女人更需要安慰…… 夭夭感觉到徐骄的手慢慢伸进衣服,放在她腰上。忽然问:“你想干什么?” “我觉得,你现在需要拥抱。” 为什么女人的肌肤,会比男人的光滑? 徐骄一直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他一直觉得,这是心理作用,是脑袋里的多巴胺作祟。 夭夭没有拒绝,徐骄有些激动,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男人了。手更不老实,从腰部到小腹,然后往上滑…… 夭夭没有拒绝,她只是抬起手臂,肘击了徐骄的鼻子。对他说:“这样安慰没有一点效果,你不会安慰人。” 然后,没有然后。 寂静的大牢,孤独的男人。 徐骄终于明白了那句话:没有期望就没有希望,没有希望就没有痛苦。 京兆尹是个很会做人的官。天刚亮,就已经吩咐丫鬟,在牢门口伺候着,一应洗漱,早餐,准备的妥妥当当。 衙役们见过坐牢的人,但第一次见坐牢如此享受的,享受的有些过份。但他们心里也不会有想法,这就是现实,人与人是不能比的。 从妈肚子里生出来,你与他们就是不同。 人的命,天注定。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温暖的阳光,斜照在大牢里,徐骄推门出去,恍然有一种住窑洞的感觉。 大牢门口,正对着一棵粗壮梧桐,枝杈伸开,铺天盖地的把阳光遮起来。挨着大牢是一排班房,京兆府职责帝都治安,捕快衙役四五百人。也不见忙碌,按点儿的出去当差,回来交班。 为了徐骄舒服,梧桐树下特意放了张小桌,一把摇椅。捕头冯大宝说:“这是温大人的,特意拿来给公子用。” 徐骄说:“这牢坐的,有点不敢想象。” “嗨,也就是提督大人多此一举。换了旁人,谁来受这个罪,都不会进我们衙门。”冯大宝抽出佩刀擦拭,刀身光滑明亮,但刀锋明显钝了。 “冯捕头挺爱这把刀呀。”徐骄说。 “唉,这佩刀就是我们的身份。没有刀,只靠这身皂衙服,那些街面上的混子,不怎么怕的。”冯捕头说:“帝都这一带,吃江湖饭的,上不上得台面,都是西城五爷罩着。别看我们是官差,实在不如地方上的兄弟。” “这话怎么说。” “出了城,我们这身衣服,就是官。可在城里,我们这身衣服什么都不是。差别大了,一个是人,一个是狗。嘿嘿……” “有这么大差别么?”徐骄又问。 “公子不在帝都长大,当然不知道。”冯大宝说:“帝都这个地方,最多的就是官。除了看城门的,哪个不比我们这些当差的大。每个月就那几个钱,城外的兄弟,还能找个赌档,楼子的,敲点油水。可城内的,这些九行四门的买卖,钱都孝敬五爷了。我们这些人,可不敢伸手。” 这时班房那边晃悠悠的走出十几个官差,冯大宝喊:“干什么呢,该交班换差了。”又对徐骄说:“公子有什么需要对我说就可以了,提督大人说了,您在这要待够了时间。想吃什么,我去买,想见什么人我去叫。” “提督大人?”徐教说:“我还是以为是温大人的好意。” “温大人是个怕事儿的。”冯大宝说:“我以前在守备营跟着提督大人当差,后来守备营改成卫戍衙门。大人讲究精兵猛将,我们这些不够格的,就被大人安排到各地衙门,充作衙役官差。京畿衙门的差役,八成都是守备营的老兄弟,所以公子尽可放心。” “难怪呢。”徐骄说:“我总感觉他们对我,有种莫名的热情。但这热情又不是巴结讨好。” “裁撤守备营,我们这些老人,如果不愿远去戍边,就要回家种地。是大人让我们继续佩刀在身,吃上这一口官饭——” 咚咚咚…… 府外鸣冤鼓敲的震天响,把冯大宝吓了一跳。班房那边的衙役,也都愣在原地。 上一次鸣冤鼓响,好像是去年的事。 第97章 以死证清白 京兆府的鸣冤鼓去年响过一次。 冯大宝记得很清楚,因为去年,鸣冤鼓就响了这么一次。 一个古稀老人,击鼓鸣冤,说自己孙女被强抢为妾,歹人是户部侍郎家的公子。 京兆尹温大人是个怕事的,不过也知道分寸,发了火牌。到户部侍郎家,果然找到老人所说的孙女。既如此,想通融也不行了,京兆府还得要脸呢。 于是把侍郎公子,连同姑娘一起带到堂上。 温大人升堂问案,可那姑娘却说是自己心甘情愿做小妾。 大堂上,所有人都明白。做小妾,胜过做老人的孙女。只要生活够好,心甘情愿还是被逼强迫,根本不是问题。 老人想不通,估计人老了,想法跟不上时代,觉得做人小妾有辱门楣。 孙女当堂放狠话:“什么门楣,家里的门都被风雨吹朽了,遮不住一屋子的破败……” 那老人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当场怒吼,一头撞在柱子上。血溅公堂,十几个衙役拿水冲了半天,才把血迹洗干净。 自那之后,鸣冤鼓就再也没有响过。 京兆府之所以这样,不是因为帝都是天子脚下,没有冤屈。正因为是天子脚下,所以要有个太平盛世的样子。你可以有冤屈,但不能喊出来。社会要和谐,和谐就要忍耐。 这也是一个人成熟与否的标志。 人生,命运。无力反抗就要接受,接受之后还要学会忍受,否则就会感觉到无尽的痛苦。 从某个方面讲,宗教就是用来干这个的。就像佛家的来世今生,无非就是让你忍受今生的苦,等待来世的乐。所谓的信仰,就是让你相信,人真的有来世。 衙役们整理皂服,戴上差帽。 京兆府很久没有开堂了,这让他们有一点兴奋。威武声音喊的把大堂梁上的灰尘都震落下来,京兆伊老半天才出现。帝都各部衙门,没有比京兆府更清闲的。 这是个讽刺,理论上讲,京兆府应该是最忙碌的才对。 温有良做了十几年的京兆尹,仕途算是到了尽头。无根无基,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实在不容易。但他之所以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也正是因为无根无基。 明帝在西山避暑,朝政由内阁主理。他这个京兆尹也不用上朝,已经两个月没有把官袍穿在身上。今天鸣冤鼓响,差点忘了官袍放在何处。 他稳坐正堂,先是叹一口气:“什么人敲鼓,真是个稀罕事,还有人到我京兆府鸣冤的。”去拿惊木,沾了一手的灰尘,又对一旁的师爷说:“不开堂也得有人打扫,你看看,全是灰尘。带喊冤人上来……” “威武……” 这一声威武没有之前的响亮,因为喊冤的是个极美的女子,衙役们只顾着欣赏,便忘了大堂威严。 李师师左右看了看,露出嫌恶的神情。 “堂下女子,见了大人为何不行礼……” 李师师看着温有良:“你不知道我是谁?” “有点熟悉。”温有良说:“似曾相识,你……” “我是李师师,三江源的李师师。” 温有良眼睛一亮:“哎呀,是三江郡主,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去年宫中大宴,我见过您和世子。”他立刻站起来:“郡主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我这是京兆府。” “没有走错,我是来告状的。” 温有良心想:你来告什么状,你能有什么冤屈,需要我这小小京兆府衙门主持公道? “郡主,大堂可不能瞎闹,敲了鸣冤鼓可不是好玩儿的。”温有良说:“谁得罪您,您直接找谁去。我这京兆府,不过是个地方衙门,下官区区三品,在这帝都,走路都得低着头。可陪您玩不起……” 李师师说:“那我要告状申冤,不就得找你,京兆府不就是管这个的?又不是杀人谋逆的大案,难道还要我去找大理寺?” 温有良无奈:“那郡主您先说,告的是什么事,什么人,有何冤屈,需要下官如何做?” 李师师说:“我告百济亡国公主慧玉,阴谋陷害,诽谤清白。徐骄不正被关着么,我是来替他喊冤的。” 温有良一听:就为这事儿。 徐骄可不是他要关的,是提督大人送来的。而且说了,要顶格判罚。其实调戏妇女而已,多大的事儿。就是强奸,甚至奸杀,别说是他小小京兆府,三法司难道还敢动真格的。 不过慧玉虽是百济亡国的公主,奈何是公主怜府里的人。徐之信把徐骄送来京兆府,无非就是做个样子,算是一种道歉吧。而且调戏妇女,十日监禁,合乎法度。 “郡主,这件事儿,您弄错了。”温有良说:“京兆府没管这件事,是提督大人把徐公子送来。不过徐公子也没吃苦,好吃好喝伺候着呢。再过几天,就能回家了。您如果想见,我这就带您去……” “我哪是为这个。”李师师怒道:“这是清白,这是名声。你们查也不查,审也不审,就说徐骄有罪,然后就把人关起来,哪有这样子的?” “郡主,不是下官要把人关起来。是提督大人的意思,那个慧玉公主,乃是百济王室后裔,虽说百济已亡国,但好歹是公主府的人。这是给公主怜一个交待,否则那不是打人脸么,提督大人是想小事化了。” “那就不顾忌名声,清白了?”李师师大声道:“我不管,冤枉就是冤枉,除非徐骄自己承认。” 温有良无奈,吩咐:“快把徐公子请到堂上来。” 徐骄坐在梧桐树下,摇椅晃呀晃的,难得的清闲,让他想到了在修罗山的日子。 山上的日子虽然平淡,却也没这么多危险。身在帝都,莫名其妙卷入别人的阴谋。有时候,甚至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人要好好活着,但前提是要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有了前提才会有方向,才不至于走错路。 他要的不多,能治好笑笑的羽蛇胆。至于徐之义被杀的真相,没那么重要。许多时候,真相本身就是一种危险。那些人,并不担心你无知,而是害怕你知道的太多。 莫雨说,羽蛇胆现在没有,要等。他不信。 这女人,估计根本没想用羽蛇胆换天遗库玛的消息。 既然他与天遗库玛有联系,那么盯着自己,迟早找到线索。他之所以把邢越的身份,以及对干王妃的猜测说出来,是想让莫雨和莫雨身后的人知道,天遗库玛来帝都,不是游山玩水。 要让他们紧张起来,只有这样,才会乖乖的交出羽蛇胆。不是有这么一句话么:最让人恐惧的不是事实,而是人脑子里的想象。 羽蛇胆到手,就能彻底清除笑笑体内的热毒。这才是首要的,至于其他,比如夭夭,随便应付着。这女人厉害,聪明,但有莫雨在,随时可以牵制,然后自己脱身,离开帝都,重归三江源。 冯大宝跑回来,把大堂之上的事说了。他心里竟莫名的有些感动,如果一个女人在乎你的名声,那就是在维护你的尊严。如果一个女人在乎你的尊严,那是一种真正的爱。因为女人,其实比男人爱面子。 男人的尊严,对于女人来讲,和沙发垫是一样的。可以抱在怀里,也可以踩在脚下。 京兆府大堂上。 李师师坐着,不像是来喊冤的,倒像是来监督审案。两边衙役们觉得无聊,好不容易有人敲了鸣冤鼓,他们站在堂上,也不是为了彰显自己的窝囊。 徐骄来的时候,李师师一下窜起来,差点要来个拥抱。这女人的性格,好像天生有些热情过头了。不过,徐骄喜欢,不但喜欢而且感动。 李师师仔细看他:“没挨打吧?你怎么这么窝囊,事情没干就没干,干嘛要来坐牢受罪。” 徐骄说:“自己做没做,和别人觉得你做没做,肯定是不一样的。不然,哪里还有冤案……” “你怎么和大哥说的一样。”李师师皱着眉头:“你们都是怎么想的,你要成了淫贼了知道么,你知道天一亮,外面全是你的故事。说你见色起意,要非礼慧玉公主。” 徐骄摇头:“太低级了,我还以为能玩出什么花样呢,就这!” 李师师说:“这还不恶心人的,你不要脸了?” “要脸有何用?” 李师师怀疑的说:“昨晚,你是不是真干了那事儿?” 徐骄在她耳边低语:“我如果是那种人,在山上早把你那啥了,我又不是不机会……” 李师师脸色微红:“我就知道。”然后冲温有良说:“京兆尹大人,事情都清楚了,不是徐骄干的,放人吧……” “啊——”温有良惊呼:“郡主,这可不能闹着玩儿。这是京兆府大堂,.律法荡荡,可不能在大堂上胡说。” “我哪有胡说。”李师师气愤:“抓人拿脏,捉奸拿双。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徐骄就是调戏。那我现在脱了衣服,是不是也可以说大堂上所有人,调戏郡主,意图奸淫……” 徐骄有些意外,没想到李师师还是个小辣椒。 满堂无语。 温有良脑袋大,这件事跟京兆府一点关系没有,凭白惹了烦恼。冲徐骄说:“徐公子,你看……” 徐骄笑道:“温大人不必讲,我明白的。”对李师师说:“像这种事,红口白牙都说不清。那个慧玉,硬冤枉我调戏,猥亵,强奸,也只能认了。毕竟人家是个女人,哪个女人家,会拿自己清白开玩笑。所以,干脆在大牢待着,过两天出去,也能堵住别人的嘴,免得再多麻烦。” 李师师无语:“你脑袋怎么和大哥是一样的。什么叫麻烦,只顾着女人的清白,自己的清白不要了。” 徐骄又说:“只是件小事,又不吃什么苦,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我反应大?”李师师怒道:“我就是不喜欢被冤枉,淫贼淫贼的多难听。可那个什么慧玉,什么话都没说。若是误会,她该出来说清楚,若是陷害,更应该说清楚。京兆伊大人,您说对么?连原告都没有,你就把人关起来了。这不是冤枉,什么是冤枉……” 徐骄一想:是呀,受害者什么话都没说,自己就担了个调戏妇女,意图猥亵的罪名。 李师师又喊:“起码的,要把那个慧玉带到堂上来,我要看看她有什么说的。” 徐骄觉得奇怪,李师师今天是怎么了,像个护娃的母鸡似的。 京兆伊无奈,虽然不想,但这是合法程序,也是合理的要求。官场上,最注重程序合法,因为这是表面的。至于其它,没人在意。于是发了火牌,命捕快去西城请慧玉到堂。 路不近,时间还早。 温有良便把李师师请到衙后休息。 梧桐树下,李师师气呼呼的。徐骄给她沏了茶,不知这小祖宗吃了什么东西,火气这么大。 李师师看牢门大开着,里面什么人都没有,问他:“你就这么坐牢的?” “那还能怎么样,京兆府的大牢,不知多少年没关过人了。昨晚还有人陪我喝酒呢,可惜都是男人。” “你还想女人陪?”李师师冷哼道。 “那倒没有,只是想你来陪。”徐教说:“你今天怎么了,是为我鸣不平,还是谁惹到了你。” 李师师怒道:“一大早的,那个王子淇就来会所。对你一通胡说,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不在乎我的过去。”李师师愤恨:“好像我的过去,多么见不得人。他那眼神,好像我是楼里的婊子一样。公主怜总想撮合我与王子淇,那个慧玉是公主府的人,昨晚的事,我就断定是陷害。当然要来救你,要为你鸣不平。” 徐骄摇头。 这个王子淇,就是个蠢货。这样的人,还想图谋帝位。又想,也许正因为蠢,明居正才会选他。这个混蛋,以居正为名,要效仿万里首辅张居正,改制革新。难道忘了,张居正是什么下场。 李师师越说越气:“我的过去怎么了,难道见不得人,说不出口。” 徐骄轻拍她肩膀:“这不能怨人家,你和我那些流言蜚语,传的多么夸张。还有人说,我们偷偷去打胎……” “还有更夸张的。有人说,父亲为了阻止你,被你打成重伤,旬月未起。因为你是徐元的孙子,也没说什么……” 徐骄心惊,来帝都之前,三江王李通确实莫名其妙的被自己打成重伤,原来用意在此。他是想告诉世人,他是服从帝都的,想要促成与王子淇的联姻,奈何也不敢得罪当朝首辅。这老家伙,自己不愿意,还把自己摘个干净。 冯大宝气喘吁吁的回来:“徐公子,大事不好……” 徐骄说:“还有比坐牢更不好的事?” “百济的慧玉公主,上吊自缢了……” 第98章 命案背后 公主府,李渔看着慧玉的尸体。豆蔻年华,如花似玉,一旦香消玉殒,也不过是个死人。 “怎么会这样?”公主怜说 “难道本不是这样的?”李渔说:“侮人清白,千夫所指。徐骄已去大理寺受刑,他对清白二字,本来就不在乎。无非是传些流言蜚语,把师师那些不好的传言遮掩过去。不过,师师与王子淇的婚事,与徐骄无关。就是杀了他,这门亲还是成不了。” “你什么意思?”公主怜问。 李渔说:“嫁到百济那些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能让你变成今天这样,心狠手辣,冷酷绝情。你跟我说过,在百济的那些年,慧玉是唯一对你好的人。” “你怀疑我?” 李渔冷笑一声:“本来是件很小的事,无非就是调戏妇女,有碍人品名声。可现在慧玉一死,不但你说不清楚,连徐骄也说不清楚了。是你的主意,还是王子淇的主意。笨到不能再笨,还想争储位。” “不是我。”公主怜说:“我就是再狠,也不会拿慧玉的命去赌。何况……” “何况本来就是假的。可园的事,聪明人都看得出来。”李渔叹息道:“人家不说,不代表不知道。至少徐元清楚的很,否则,也不会让徐之义直接把徐骄送去京兆府。” “我让你来,不是听你指责我,也不是让你怀疑我。” “我不怀疑。”李渔说:“因为我知道你与慧玉的感情,但别人不知道。本来是污蔑陷害,但慧玉一死,坐实了徐骄强辱的事实。调戏妇女变成了命案,虽非有意,但起码也是个流放。” 公主怜砰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李渔说:“真的不是你?” “你不信我?”公主怜愤恨道:“我找你来,就是因为在这帝都中,就只信得过你。” 李渔问:“你为什么帮王子淇,慧玉为什么要帮你?” 公主怜没有回答。 院子里跪着近百侍卫,他们都是百济人。跟随公主怜来到帝都,职责护卫,因为百济唯一的王室血脉,除了公主慧玉,就是公主怜之子阿奴。整个公主府,连服侍的丫鬟,都是从百济带来。 “朴侍卫。”李渔叫道。 朴侍卫跪行上前。他叫朴仁勇,其忠诚无可质疑。否则,公主怜也不会把他留在身边。 李渔问:“你家公主为什么会想不开?” “不,世子。我家公主绝不会为了此事就傻到自缢而亡的。”朴仁勇说:“绝不可能。” 李渔微笑:“我想也是。毕竟慧玉也是参与者,她又怎会想不开。我与你家公主不熟,却也感觉得出来,她是个善良的姑娘。若非有太大的诱惑,她也不会连自己清白也不要,和你们一起设局,陷害徐骄。” 朴仁勇低下头。 李渔回头问公主怜:“王子淇答应你什么了?” 公主怜也不隐瞒:“他答应我,若他为帝,便让我们离开帝都,重掌百济。” “确实很诱人,漂泊异乡,哪有不思念故土的。”心里却想,王子淇的承诺若是真的,那他根本不配做帝王。 “李渔?”公主怜说:“我现在只能相信你了,慧玉莫名其妙殒命,这帝都我再不能相信任何人。” “你本就不该相信任何人。”李渔说:“你和王子淇一样,连自己的对手都不知道是谁,就敢谋划大事。以为陷害徐骄,就能做成王子淇和三江源联姻?那你们有没有想过,联姻的事,究竟是海后的主意,还是明帝的想法?” 公主怜说:“想过的,不过……” “不过没有区别是么?”李渔说:“联姻一成,虽然失去争储的资格,却有夺位的资本。没有人是傻子,你们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现在好了,慧玉一死,稍有添油加醋者,徐骄轻则流放,重则偿命。因为死的不是个平凡的女人,毕竟是百济王室后裔。你和王子淇设的局,恰好害死了自己。你猜老狐狸的徐元,会能让你们如愿么?” 公主怜神色忧虑,但更多的是忧伤。 “我现在不想这些了。”她说:“我只想弄清楚,慧玉是怎么死的?” “还不够清楚,上吊自缢,仵作来了也会这么说。因为这本就是事实。” “但这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李渔说:“聪明人,很清楚可园之事就是个陷阱,只是这个陷阱不够危险。慧玉死了,陷阱才有可能致命。如果慧玉是被人所杀,那么谋划着,就只能是你或者王子淇。因为这个陷阱,本就是你们设下的。” 公主怜略有些绝望:“我找你来,不是让你告诉我有什么麻烦,而是让你给我处理麻烦。” 李渔说:“师师不能嫁给王子淇!” “你和我讲条件。” “你可以认为是条件。即便你不帮忙,也无所谓。但我告诉你,联姻之事,永不可能。当年母亲的悲剧,不能再发生在我妹妹身上。你难道忘了,自己也是这种悲剧的受害者……” 公主怜脸色煞白,过了半晌才说:“我会去找皇兄求情。” “谢谢!”李渔说:“朴侍卫——” 朴仁勇立刻上前。 李渔吩咐说:“去京兆府报案,就说慧玉公主被人谋杀,请京兆府查明!” “京兆府是个没用的衙门,应该去找风灵卫。” “那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凶手是谁。”李渔说:“只有谋杀一说,才能把徐骄摘出来。也只有去京兆府,才能让徐元那个老狐狸,明白你们的善意。” 三江世子李渔,绝对是个有大智慧的,连明中岳都曾这样说过。不过性格执拗,又是性情之人,空有智慧而不能成大材。 他一眼便看透了关键。慧玉之死,若是自缢,那徐骄摆脱不了强辱妇女,间接杀人的罪名,所以只能是谋杀。 但慧玉的死,表面就是自缢,虽然公主怜和他都不相信。若要弄成谋杀,就只能去京兆府。因为徐元管不了风灵卫,但京兆府不同。 京兆府。 徐骄大惊呼道:“自杀了?” 李师师一口茶正到了咽喉处,噗的全吐在徐骄脸上。大怒喊道:“你这是什么都没干?” “你刚才还信我呢?” “人都想不开自杀了,你还敢说自己什么都没干?” 徐骄一想,是有那么一点道理。清白受损,然后自杀,难保会有这样的贞洁烈妇。又一想,不对呀,自己是什么都没干。看了几眼,摸了两下,不至于想不开寻死吧。 也许,并不是每个人都恐惧死亡,但那需要绝对的信仰,或者绝对的悲惨。但活着,才是生命最本质的追求,无论是活的悲惨,还是活的潇洒。 不对,那绝对是个陷阱。既然是个陷阱,慧玉怎么会想不开寻死。 李师师愤怒的想哭,冲他喊:“害人性命,你去死吧……” “你有毛病。”徐骄说:“我又没杀人,还要去偿命?” 冯大宝说:“徐公子,即便没有杀人,也是因为受了你的侮辱。按律,最轻也要杖刑一百,发配流放……” 李师师悲呼一声,站起来就走。徐骄立刻拉住她:“你又干什么去?” “我去找大哥帮忙,救你!” 徐骄把她拽的坐下来:“你冷静一点,那个慧玉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跟你没关系,不是你欺负人……” “那是冤枉的。”徐骄说:“你不是来替我喊冤的么?” “是呀。”李师师自语道:“可人已经死了,有冤也难申……” “所以呀……” “所以什么?” “妈呀,你的美貌和你的智慧反差太大了……” 李师师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冯大宝是个捕头,以前也真正查过凶案的。他倒是明白了,便说:“郡主,公子的意思是,那个百济公主,可能不是自缢,而是被杀?” 徐骄竖起大拇指,赞赏道:“专业!” 府外咚咚鼓响…… 一个捕快慌慌张张跑过来:“捕头,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又有人喊冤,真是不开张则已,一开张客满。” 那捕快喘着粗气:“不是喊冤,是报案。朴仁勇来报,说公主府出了命案。” “啊——”冯大宝觉得是自己听错了:“什么人死了!” “百济公主慧玉。” 徐骄嘿的笑出声音,这又是什么套路。 京兆尹温有良不但震惊,而且恐惧。他听到禀告的第一反应就是呼喊:“怎么报到京兆府来了?” “不知道呀。”冯大宝也觉得奇怪。 “快去南衙通知风灵卫。”温有良喊道:“公主府里的人命案,我们怎么管得了。” “已经晚了,那朴侍卫把慧玉的尸体都抬来了。这案子想推也推不走,您赶紧应付一下。” 温有良几乎要瘫在椅子上。这哪是命案,这是麻烦。 公主府,死个人而已,随便处理掉就是了,没必要报官。还是个凶案,那就更该去找风灵卫,他这个京兆府衙门能查出什么来。况且是公主府,牵涉皇家,风灵卫义不容辞。 但公主怜找了他京兆府,还把尸体也抬来,明摆着是不要风灵卫过手。 温有良到了大堂,朴仁勇只说了一句话:“慧玉公主乃我百济皇裔,虽然百济已灭国,但仍是我等尊上。主母让我告诉温大人,遗体在此,请勿亵渎。” 温有良立刻谦逊:“公主吩咐,小臣明白……” 朴仁勇没有继续听他说下去,慧玉的死,让他愤怒到了极点。这就是亡国的下场么,好歹是个公主,说杀就杀。也许,这就是帝都的可怕,公主怜的府邸,也敢闯进来杀人,这得是多大的胆子。 他们这些亡国之民,托庇于公主怜,才能苟延残喘。主母说的对,一日在帝都,生死便由不得自己。 慧玉的尸体,装在寒玉冰棺里。 这寒玉冰棺,是皇家至宝。 当年公主怜远嫁百济,明帝问她想要什么。公主怜便要了这口冰棺,说道:若是死了,也要用冰棺把自己的尸体运回帝都,让皇室上下,满朝大臣,看看自己这个公主,死时是个什么样子。 如今公主怜以冰棺护住慧玉遗体,温有良怎会不知道其中深意。 房间里,地上铺满石灰,再用凉席盖住,以保证空气干燥。寒玉冰棺陈列正中,温有良命人摆了香案,点上白烛,上了贡品,还烧了纸钱…… 冯大宝说:“大人,慧玉是百济人。我听说,百济那边,丧事用红烛,和我们这边是相反的……” 温有良叹息道:“差不多意思一下得了。大宝呀,你说这可怎么办……” “大人,既然案子到了京兆府。我想公主的意思,肯定是要抓到真凶的……” “然后呢?” “当然是认真仔细的查一下……” “怎么查?” “当然是先查死因。”徐骄站在门口:“温大人,我方便进来么……” 李师师拉住他:“你进去干嘛,活人没看够,还要看死的……” “我就是要看看,人是怎么死的。”也不等温有良同意,迈步进了房间。冰莹剔透的寒玉棺,闪瞎了他的眼。 伸手抚摸,一股寒润之意,好似一股微弱的电流立刻传遍全身。 真是个宝贝。他妈的,人和人真是不能比,死人的东西,够活人活几辈子的。 慧玉静静躺着,苍白的脸,没了昨夜的妖艳。颈部深深的印迹,真像是上吊死的,可这不是他的专业。 “大人,应该先查一下,人是怎么死的?” 冯大宝说:“我已经通知了,仵作很快就来。” “干什么?”温有良惊道:“你们要验尸?” 冯大宝说:“当然了大人,这都是正常程序,首先是查明死因。” “有什么好查的,朴仁勇已经说的清楚,是被人所杀。” “大人,这不是死因。人是被杀不假,但如何被杀,毒死,杀死,还是勒死,用刀,用剑,还是用锤,都得仵作验过,签了文书才算得准。” “你这个蠢货。”温有良说:“这还要问仵作,被杀,勒颈而死,这就是死因……” 徐骄说:“大人,如果真是自缢呢?别忘了,捕快第一次去公主府,可是说人是上吊自杀的。忽然又变成他杀,您不觉得奇怪?” “徐公子,你要知道,若是自缢而亡,你可就担了大官司。”温有良说:“现在这个结果,对你是最好的。公主一番善意,公子莫要辜负。” “我怎么听不懂。”李师师在一旁问。 徐骄说:“很简单,如果慧玉自缢身亡,我就麻烦了。现在变成他杀,就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不正好!”李师师欣喜说道。 “不好。”徐骄说:“因为我根本不相信,慧玉会自缢而死。用一个人的命来害我,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命比别人尊贵。本以为是公主怜,但她既然来京兆府报案,我就有些好奇:在这帝都,我还得罪了谁?” 李师师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冯大宝也不明白。温有良能在官场混这么久,徐骄的话,他最明白不过。 咚咚咚…… 鸣冤鼓又响起来…… 第99章 风云暗涌 京兆府的鼓,半年也不见得能响一次。今天热闹,还没黄昏,这已经是第三次敲响。 整个京兆府,除了温有良脑袋疼,杂役,衙差,捕快,无不觉得热闹。 但这次除外,因为敲鼓的不是一般人,而是风灵卫。 京兆府的鼓只有两种人敲,一是报案的,二是喊冤的。风灵卫绝不在这其中,人家自己就能办案,至于冤么。向来只有风灵卫冤枉人,没见有人敢冤枉风灵卫的。 所以,风灵卫敲鼓,要么是好玩儿,要么是摆架子。无论哪一种,都是侮辱。 温有良不但是个官,还是个男人。能有今天的成就,深知屈伸之道。侮辱,算不了什么。一个男人,若连侮辱也受不了,那怎么活呢。可等他到了大堂,就真觉得有些侮辱了。 京兆府衙门,虽然这许多年来都没多大用,但好歹是个大衙门,发起疯来,各部衙门都得给三分面子。风灵卫敢来敲鼓,不说得司正南宫俎亲来,起码得是左右司。 他温有良身为京兆尹,三品大员。可风灵卫来的,不过是个小小指挥,官不过五品,竟也在他面前耍威风。 “温大人,风灵卫指挥朱阳,奉左司大人命,来把百济慧玉的尸体,带回南衙。” “带回南衙?”温有良忍着气:“可公主府朴侍卫已经敲了鼓,报了案,被害人的尸体,现在陈在后衙……” “温大人,莫左司说了,既然是公主府出的命案,牵涉皇室,那我风灵卫,就不得不插手。” 冯大宝心想:风灵卫要插手,还需要什么理由么?什么事儿都被风灵卫揽去,我们这些正经衙门捕快,只能白吃饭。这也不是不好,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只不过,没有事儿,就没有管。没有管就没有权,没有权就没有油水。 温有良不是个笨蛋,公主府来他这里报案,就是不想扯上风灵卫。但自己也不好拒绝,虽然这些年,自己落了个闲官。空有职,没有权,想贪也没人行贿,料来没有什么把柄落在风灵卫手里。可被这些人盯上,也够让人烦的。 于是说:“既然风灵卫要查,请南衙行公文过来,京兆府一定配合。” “司正大人好几天没出现了。”朱阳说:“等司正大人回来,再补公文给京兆府。” 有了移案公文,公主怜那里就有交代,不会怪罪京兆府。 “这个么?”温有良沉吟着。若没有公文,只是个小小指挥,自己便把案子交出去,丢人还是其次,怎么跟公主怜交待,而且不合规矩。毕竟是京兆府,不同一般的地方府衙。就是三法司,没有请明帝旨意,也没有权利移案他审。 温有良说:“这样吧,两个衙门移交案件,如果没有公文,还是得请左司或右司大人亲自走一趟。” “诶,温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朱阳说:“风灵卫只是把百济慧玉的尸体带走,这点小事,还要左司大人亲自走一趟。” 温有良看了冯大宝一眼,冯大宝立刻上前说:“指挥大人,是这样的。移交受害人尸体,就等同移交案件。按照规矩,需有刑部,大理寺签批,或者陛下旨意,才能从京兆府提人。当然,不分死人,活人。” “风灵卫也要守这规矩么,在别处可不这样?” 冯大宝解释说:“指挥大人,地方府衙是下部衙门,本来就应该配合上部衙门行事。但京兆府,稍有不同。小事自专,大事禀奏,不归六部各司辖制……” 朱阳立刻变脸:“这么说,也不归我南衙辖制了?” 温有良无语,风灵卫都是些什么人呀,连自己什么档次都不知道么?风灵卫只是个秘密调查机构,暗中监察百官,天下隐秘之事。其实没有执法权,之所以嚣张,不过是各级各部衙门官员不想得罪,并非因为你是上级。 南衙之称,也是民间的称呼,一无门匾,二无府牌。还真以为自己是个衙门,这就像街道办上班的,以为自己是干部一样。 有北衙之称的内卫府,是皇家卫率,向来有见官高一品的说法。如此尊崇,看人家多自觉。若没有皇命,关了府门,从不出来显摆。 朱阳犹不自知:“温大人,京兆府的意思是,百济慧玉的尸体,我带不走了?” “这个,可请左司大人来一趟,有个手书也行呀?” “我就不行,大人是觉得我官小?”朱阳亮出风灵卫的牙牌:“风灵卫办差,请京兆府配合!” 温有良气的要死,就算是南宫俎来了,也不敢跟他这个京兆伊这样说话。 忍住气,说道:“朱指挥,没有行文,京兆府不可能随便把案子移交别部。不过,风灵卫若非要这样做,那我也不能说什么……” “嘿嘿,知道就好。”朱阳笑道:“来人,把尸体带回南衙……” 他哪听出来温有良话中的意思。主动是不可能的,配合也是不可能的,但风灵卫硬来,反抗也是不可能的。 不主动,不配合,不反抗。如果一个女人这样,最好离她远远的。 徐骄在堂后听的清楚,这个温有良,方圆奸猾的很。传出去,也就是被逼无奈,风灵卫霸道。 可风灵卫何以非要插手这个案子,想用这件事搞自己?没必要呀,莫雨知道自己许多事,单夜闯大理寺这一件,就够自己麻烦的了。 风灵卫丝毫不在乎这是京兆府,连温有良都欠缺敬意,何况是冯大宝他们。 李师师依在徐骄身前,也隔着布帘子看,轻声说:“风灵卫太横了,这可是京兆府。我听父亲说过,在帝都,若论权利,京兆府绝对在六部之上。若是京兆尹有心,三品大员也能在朝堂呼风唤雨。” “滚开!”几个风灵卫吆喝着,让一班捕快闪到两边,伸手撩开帘子就要闯进后衙。 李师师没来得及躲开,布帘打到眼睛,哎呀痛呼出声。 那风灵卫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大喝:“什么人?”抽刀便劈砍下来。 徐骄大怒,这他妈的,把人命当草了么?身形闪动,已把李师师拦在身后,心念一动,剑气迸发。冲过来的风灵卫惨呼着倒飞出去…… 朱阳喝道:“有高手!” 同行的风灵卫同时抽刀在手,整齐的好像在一起排练过无数遍…… 咻咻…… 一阵弩箭从府门射进来…… 噗噗,叮当,啊呀…… 这是刹那间的事,突然的连徐骄都没有反应过来,何况别人。 当这一切发生,然后结束,大堂上的人一个呼吸还没有来得及换气。 方才的风灵卫,像刺猬一样,有的被弩箭钉在地上,有的钉在墙上。京兆府的大堂,“公正廉明”的匾下,一根根弩箭钉的满墙皆是。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再看大堂外,不知何时站了数百玄甲军。 徐之信冷着脸:“京兆府衙门,竟敢持刀威胁。温大人,你可知道,这等同谋反!” “下官……下官……”温有良彻底傻了,死的可是风灵卫。这次完了,丢官是小,脑袋能不能架在肩膀上都是个问题。 徐之信又吩咐:“持刀攻击衙门,意欲杀害朝廷重臣。把这些人送到南衙去,让风灵卫查一下,他们是真的反贼,还是觉得朝廷法度,是个屁。” “是——” 温有良眼睛一花,昏倒在地上。他已感觉到,一场风雨将至,自己则光溜溜的站在桥头,不是被冻死,就是被淹死。 风灵卫在京兆府衙被玄甲军射杀,消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已传遍了帝都。 自风灵卫成立以来,从未发生过这种事。也没人敢想,会发生这种事。 也是,在这帝都,除了内卫府,卫戍衙门,没有敢跟风灵卫叫板的。尤其是卫戍衙门,平日里谁也不在意。衙门口朝哪边开,都没几个人知道。但真到事儿上,卫戍衙门是最难惹的。不为别的,枪多人多。玄甲军一冲,管你高手如云,蹄铁之下,要么死,要么逃。 消息传开,和温有良一样头上戴顶子的,有资格站到朝堂上的官员,心里都有些不安。这绝不是偶发事件,徐之义出手,无论有心还是无意,都只是个开始。 这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谁下的这步棋。 京兆府里,今天,没有一个衙差捕快交了班回家的。都挤在班房里,挤不下了,就在院子里靠着。 温有良知道,他们可不是尽职尽责,是害怕。怕自己出了京兆府,就被风灵卫抓走出气。 风灵卫死了人,虽是玄甲军动的手。但报仇和出气,本来就是不同的对象。 大象打架,踩死蚂蚁,这是常有的事。风灵卫再怎么横,也不敢冲进京兆府,那等同谋反。卫戍衙门的玄甲军,能在两个时辰内,剿灭帝都所有风灵卫。 也许有人会怀疑,但没人敢试。 殓房里,仵作大概看了慧玉的尸体,很确定一点:人,是自缢而亡的。 “自杀?”徐骄说:“怎么可能是自杀?” 李师师鄙夷的瞧他一眼:“和你想的都不一样,你的聪明呢?” 徐骄也想不明白,问仵作:“确定是自杀?” “就表面来讲,颈部勒痕,死状,很显然是自杀。” “那如果不表面呢?”徐骄问:“比如说,被人勒死的,或者被人迷晕挂在梁上,或者下毒……” 仵作点头:“是有此可能,但需全面检查,脱了衣物,剃光毛发,剖开肚腹……” “打住!燕仵作,你失心疯了,见死人就想开膛破肚?”温有良几乎要崩溃了:“也不看看是什么人,百济的慧玉公主,公主怜还用上了寒玉冰棺。那朴侍卫说的明白,不能亵渎。你以是什么意思?” 徐骄说:“温大人,就像冯捕头说的,若不查明死因,怎能抓到真凶?” “徐公子,公主怜的意思未必是要抓到真凶。燕仵作,签验尸单……” “好的,大人。小人初步判断,乃是自缢而死。” “谋杀,谋杀。”温有良内心呐喊,世上何以这么多蠢人呢。 “公主府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只能是谋杀。” “可没有验出谋杀的痕迹……”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温有良喊道:“签个谋杀的验尸单,过个几日冯捕头找个该死的,当场抓捕,拒捕格杀,这案子就结了。或者,去找西城五爷,让他交个人出来……” 徐之信在一旁听的皱眉。父亲说,只要把徐骄关在京兆府,后面的麻烦,自然有各方料理。各方是哪一方?公主怜是一方,这个温有良估连一方都算不上。那么风灵卫呢? 他最不明白的,就是为何把事情弄大,杀了风灵卫,明帝那里好交代。可风灵卫是海后掌控,女人,都是很小心眼的。 徐骄说:“温大人,既然是谋杀,就应该查出真凶是谁,所谓何故,为情,为财,为仇……” “徐公子,关键不在于谁是凶手。而在于,只要是谋杀,事情就会简单的多。” 徐之信心道:这个京兆尹,十几年来碌碌无为,其实心里明白的很。 “提督大人,您也说两句呀。” “我无话可说,查案缉凶,是京兆府的事。”徐之信说道:“温大人,父亲让我给您带句话……” “老大人有什么吩咐?”温有良心里咯噔一下。 徐之信说:“虽然陛下在西山避暑,温大人不需要上殿听宣。父亲说,明日内阁设朝,海后垂帘,温大人切莫迟到……” 完了。温有良心道:麻烦想躲都躲不过去。 徐之信又冲徐骄说:“你跟我来。” 徐骄闻言出去,李师师抱着他胳膊也跟着出去了。 徐之信一看就皱眉,三江王妃他是见过的,端庄大方,温柔淡雅,怎么能生出这么个不要脸的女儿来。 徐之信干咳一声。 徐骄说:“二叔,有什么特别叮嘱的。” 徐之信看一眼李师师,意思是:你这个外人是不是该避讳一下。 李师师不是笨,只是有些可爱,当然明白这眼神的寒意。于是说:“不用在意我,徐骄做过什么坏事我全知道,我替他保守着秘密呢?所以,有什么话,都可以当着我的面说,二叔……” 徐之信脑袋嗡的一声,这句“二叔”叫的,跟个炸雷一样。原本要说的话,不便出口。眼睛里闪过寒光,于是说:“我给你谋一份差事,在我卫戍衙门当一个游击将军。” “二叔,我也不瞒你。我对做官,没有兴趣。” 李师师也说:“是呀,他不喜欢被束缚——” 徐骄心头一甜,终于遇到一个懂他的女人。 又听李师师说:“而且,我们回到三江源,一生山水如画,逍遥自在。他也不需要营生,我能养他……” “你以为我是条狗?”徐骄很有些不满,虽然这是他向往的人生。 第100章 徐元看到的棋局 李师师娇嗔说:“哪有你这么横的狗,就会在我面前充大爷……” 徐骄心头一动:是呀,李师师明明是郡主,可和她在一起,就是觉得雄风立天地。在夭夭和莫雨那里来的不痛快,似乎都能在这个郡主身上找到出口。 哇,身份不同,角色不同,快感也不同。 咳咳—— 徐之信冷声说:“你不要以为,给你个推官,是想把你留在帝都?” 难道不是。 “哼,人都说帝都是风灵卫的帝都,黑夜白天,地上地下,都有风灵卫的耳目。这话你听过么?” 徐骄说:“何止听过,而且不止一次。” “你觉得如何?” “有点夸张。” “一点也不夸张。”徐之信说:“风之所过,无可遁形,无处不在。风灵卫成立二十年,遍布天下,庞大到你无法想象。何况是在帝都,风灵卫的根本所在。” 徐骄略感沉重。仙娘这样说也许是因为恐惧,莫雨这样说也许是因为自大。但徐之信也这样说,绝不是想吓唬。 徐之信一笑:“帝都,风灵卫的势力确实如蛛网一样遍布各处。不过,在我看来,帝都就像一个牢笼。方圆三百里,不过一个藩篱。藩篱之内,有虎有狼,有狗也有羊。” 徐骄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敢问二叔,藩篱之外呢?” 徐之信一笑:“藩篱之外,便是我的玄甲军。” 徐骄心思转了两转:“二叔,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徐元老头的意思。” “如果你想留在帝都,我不会这样说。但你若终要离开,卫戍衙门,正好缺一个游击将军。出入帝都,无人敢问,更无人敢拦。” 妙招。徐骄心道:如此一来,说走就走,哪还用担心风灵卫。 徐之信又说:“而且,有了游击将军的身份,你就不用顾忌什么。之前有人夜闯大理寺,使一门无形剑气的功夫,内卫府已经派人去武道院,请教是哪家哪门功法……” 徐骄暗道:把这茬儿忘了,先前在大堂上应激反应,下意识的使出无形剑气。如果是行家,一眼就能看出,自己就是夜闯大理寺,大战风灵卫之人。莫雨虽然知道是自己,但南宫俎不知道,内卫府也不知道。 越是不叫的狗,咬起人来越是狠。 内卫没有风灵卫那么张扬,但一定比风灵卫更恐怖。 李师师看他有心动之色,便说:“做什么游击将军,跟我回三江源,我封你个驸马都尉。” “驸马?那还要娶你,我肯定不干,丢人……” 李师师给他一拳:“推官就不丢人?” “你懂什么,别闹。” 徐之信也说:“有了游击将军的身份,也不怕别人故意找你麻烦,免得受人欺负。我明日就去军部,给你办这件事。还有一点,无论你想在帝都干什么,秋试之前,最好离开。” 徐骄问:“为什么?” “明帝秋试回都,到那个时候,这城中每个人的命运,都将不在自己手上。” “那么现在呢?”徐骄又问。 “现在么,皇城之外,无论你闯什么祸,我都能替你摆平。” 徐骄明白,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只是能闯什么祸呢,一大堆麻烦。夭夭,莫雨,内卫,西城的五爷,这些好像都是麻烦。 徐之信一直到夜色黄昏,方才离开。他这样做,是担心风灵卫真的发疯,不管不顾的来闹京兆府。或者左右司亲至,以势压人。 风灵卫的左右司,虽然只是四品,可谁都知道,她们都是自小长在海后身边的人。 天色黄昏,风灵卫还没有动静。可见,他们还不是一群疯狗。 李师师怎么也不走,真是个粘人的小妖精。 温有良无奈,只得派冯大宝去三江会所告知世子李渔,希望他这个做哥哥的,能把这个不要脸的妹妹抓回去。 京兆府已经够麻烦了,不能再招惹闲话。 华灯初上,徐府今晚有些热闹。 徐府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在此之前,偌大的徐府,护院,丫鬟,婢女,下人,杂役,加起来小一百号人。但只有徐元一个主子,谁敢跟他热闹,多说一句闲话也不敢。 但今晚不同,在夫人崔韵的劝说下,徐之信从提督府搬了回来。一是当年大哥的事,终于有了个说法。再则,可园的事,徐骄莫名惹了麻烦,也不知道对手是谁。谋划策术,天底下谁比得过他老子徐元。 这才像个家。 当徐元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老了,心里开始害怕。开始想:我若去,儿孙家族,又该是如何的命运呢…… “游击将军?”徐元愕然道:“正五品的官,任职卫戍衙门,有调集一营兵马的权利。你不想他留在帝都……” 这是徐之信不喜在家的原因之一,无论做什么,想什么,都瞒不过徐元。 “他回到三江源,也许会更好。” “远离你我,谁来护他?”徐元问。 “他不需要我们保护。”徐之信说:“若先天上境也需要保护,那还有什么人追寻武道。而且,能把徐骄教成这样的人,绝非无名之辈。所以,他们兄妹回到三江源,才是最安全的。” 徐元没有说话。 徐之信又说:“而且,我看李通之女李师师,对他颇为痴心,有三江王庇护,比我们强的多。” “唉,痴儿呀痴儿!”徐元摇头:“你真以为,自己听到的,看到的,是事实?” 徐之信一脑袋问号。 “海后定下王子淇与三江源联姻,随即传出李师师被掳的消息,之后便是流言蜚语,不清白,打胎,等等不堪入耳。偏偏这无耻男女中的男,是我徐元的孙子。你觉得这一切都是巧合……” “难道不是?” “你大哥逃到三江源,避居修罗山,三江王会不知道?”徐元说:“我回帝都时,看过他们上岸的查核记录,三江学子,举荐秋试,那都是在国子监备了案的。三江王李通不知道徐骄是谁,老夫半点不信。” “知道又怎样。” 徐元心想,现在来教这孩子,会不会有些晚了。 不过还是耐下心来解释:“你想,三江王绝不愿把女儿嫁给王子淇。有个做王子的女婿,稍有逾矩,便让人联想到谋反,要助女婿篡夺帝位。三江王若要应对,只能有两法可行。第一,像渤海王那样,解除三江源私兵,以示没有谋反的能力。第二,便是招兵买马,增加三江源防备。朝廷即便有所怀疑,也不敢轻易对付三江源。” 徐之信心想:八字都没一撇呢,那些都是没影的事儿。不过,朝廷确也是这个德性。别说三江王了,戍边带兵的将军,都很不放心。 徐元又说:“这两条路,都冒着极大风险,很可能尽头都是绝路。所以,三江王根本不愿意这门亲事,却又顾忌这是明帝暗中心思。所以,就有了徐骄。你觉得,我徐元的孙子,可配得上三江郡主?” 徐之信想了想:“当年天承帝,还想把筱公主嫁给大哥呢。” “唉,那就是配得上。”徐元叹息道:“不知明帝会怎么想。明帝信你,若是问起徐骄与李师师的事,你会怎么讲?” 徐之信说:“我观他们真情真性……” 徐元差点吐血:“我已经说过,联姻之事,虽是海后提出来,但未必不是明帝的心思。” “什么心思?” “两条绝路,让三江王二选其一。他可不是渤海王那个蠢货,他很清楚,手里没有刀,便什么都没有。手里握着刀,别人便有向你拔剑的借口。所以,三江王最好的选择,便是不要陷入这种困境。于是,便有了那些流言蜚语。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都知道。” 徐之信想了想:“明帝会因为这个传言,取消这桩联姻?” 徐元微微一笑:“那就要看明帝的决心。靖海开疆,危服四夷,可预见的未来,无需为外患操心。可内忧……” “明帝会担心三江王……” “可能不止是担心,而是怕。”徐元说。 徐之信不以为然,三江源地处西疆,土地贫瘠,人口也不甚多。虽有着远超一州的实力,但想闹出点动静,还是远远不够。 徐元明白儿子在想什么,问:“若让你领兵攻打三江源,需要多少人马?” 徐之信沉思,然后再沉思,然后又沉思,还是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很难回答么?”徐元问。 不是很难回答,而是不知如何回答。三江源陆路崎岖,森林,沼泽,高原,最不适宜大军行进。水路虽然方便,但逆流而上,关键隘口又被三江王把持。所以,问题不是需要多少人,而是行军进攻的路线…… “明帝问过方迎山同样的问题。”徐元说。 “他怎么讲?” “他和你一样,没有回答。” 徐之信终于明白了什么,可更大的疑问浮现心头:“这些与徐骄有什么关系?” 徐元说:“这是三江王给明帝的答案。虽然婚事已定,他也不反对,但女儿偏偏心有所属。所属若是个平常人,皇家难免丢脸。所属若是我徐元的孙子,成全一对佳话,岂不是明君圣裁。如果明帝非要拆散一对有情人,世人会怎么想?” “帝命如天,世人怎么想又有什么要紧的?” “那三江王会怎么想?” 徐之信皱眉:“他也许会认定,明帝已经有了动他的心思。” 徐元点头,这孩子还不算笨,就是年纪有些大了,无法雕琢。 “我敢断定,如果明帝非要促成这桩婚事。三江王一定选第二条路,增兵买马,再不会像以前那样安分。” “他敢么?” 徐元微笑:“你太不了解三江源,也太不了解三江李氏。想一想,以明中岳的智谋,不动刀兵,就把渤海王削成了个光杆王爷,徒有其名。何以不敢对三江李氏做同样的事情?因为他也怕,他心里明白。三江李氏,就是条毒蛇,咬一口,或者不至于死,但一定重伤。重伤的老虎依旧是老虎,可原本那些听话的狐狸,说不定会上来咬一口。” 徐之信心里想:这些人真是有够无聊的,一件小事,想出这么多花花来。 徐元看他一脸不以为意的神色,于是说:“可园的事,徐骄被陷害,倒也只是件小事。但百济慧玉一死,虽然也不是大事,但却是个麻烦事。或流或放,都能把徐骄从联姻的麻烦中摘出来。所以,有人想让联姻成功。哼,世子李渔果然是好手段,让公主怜去京兆府报案,生把徐骄又拉了进来。” 徐之信怒道:“那徐骄不成了被踢来踢去的棋子。” “他本就是棋子。”徐元说:“要把他从棋盘上拿出来。风灵卫左司莫雨告诉我,徐骄已经成亲了。” 徐之信怒而站起来:“胡扯,我问过笑笑,没有的事。” 徐元笑的很奇怪:“我也不信,那小子一副流氓混混的德性,不像成亲的样子。可莫雨说的清楚,那姑娘叫夭夭,是神医薛宜生的甥女。世事无常,却也巧合的太巧了。我很想看看,这个孙媳妇,是个什么样的姑娘,配不配得上做我徐家的孙媳。” 徐之信不语:做徐家孙媳,还需要看么。就像自己的夫人一样,她姓崔,所以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娶她。 京兆府。 徐骄推开大牢的门,今晚不再孤独,因为有李师师。 一张桌,一张床,还算明亮的烛光。如果换个环境,很适合干些别的事情。 李师师还在埋怨他,为什么要答应推官,做什么游击将军…… 徐骄也是这时候才知道,推官,是属于被人看不起的。 当今世道,官分三种。 第一:举官。那些通过科举取士,在太学院学成之后,由国子监联合吏部,分派适合官职,内阁审批。 第二:荐官。地方有才有志之士,由当地官员,士族推荐给吏部,内阁审批,一般都是地方小官。 第三:推官。官宦世家,子弟优秀者,吏部考核之后,内阁审批,可任五品以下官职。可想而知,推官大都是纨绔子弟,无非就是关系。所以在官场上,最是被看不起。 科举,荐举,推举。只是一个字的差异,却是命运的差别。 科举的官员无根无基,升迁艰难,若不加入朋党,搞些关系。就是温有良的下场,做了十几年的京兆伊,还只是个三品。 荐举的官员,大多确有才学,若懂得方圆之道,是比科举要有些前途的。只是这一类,多与地方豪贵关系复杂,为人之所忌。 至于推官,吏部清楚的很。这些纨绔子弟,就是混个身份而已,没有真才学,不惹祸就可以了。所以,吏部很默契的从来不考核。因为内阁的意思很明白,五品之上已经算是大官,所居皆是要职。 内阁可以允许无能的人,但不能接受蠢笨的人。因为无能,顶多是不干事。蠢笨,很可能干错事。 “你说自己丢人不。”李师师说:“在三江源,我父亲从不允许有推官存在。” 徐骄毫不在意:“官就是官,有权有钱才最实在。”平躺在床上:“你真的不回去了?” 李师师摇头。 徐骄说:“对你名声可不好,有碍清白。” “我还有名声么,我还有清白么?”李师师有点难过:“大哥说,我早就不要脸了。” 烛光下,李师师身姿曼妙,长长的睫毛低垂,莫名有种凄美。 第101章 可恶的莫雨 徐骄突然记起了一件事,自己是个男人。 这样的夜,不冷,也不热。四周,不是很明亮,但也不是黑暗一片。虽然是在大牢,但给人的压抑,反而成了一种刺激。 如果一个女人,晚上不回家,莫名其妙的非要留下来,这难道不是一种暗示。 人家留下来干嘛,跟你聊天,还是陪你打游戏?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李师师有点疑惑,那眼神看得她浑身不舒服。 徐骄身子往里面挪了挪,轻拍床板,那意思是说:来呀! 李师师走过去:“干什么?” 她觉得徐骄忽然变得很奇怪,眼神恶心,笑的也恶心。不过还是走过去,坐到床边。 “干什么?”李师师又问。 “聊天呀!” “我们不是在聊天么?” “离得有点远……” “你听不见?” 徐骄笑道:“不,是不能让别人听见,也不知这大牢隔音怎么样。” 李师师眼珠子一转,俯身下来:“什么事这么秘密?” “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徐骄说。 李师师脸色一变:“你就那么不信任我?放心好了,你杀了方迎山儿子的事,我死也不会说出去。不过,如果说出来就能不死,我肯定出卖你。” 徐骄无语,怎么一点默契没有呢。师师呀,我已经听到了你内心深处原始的呼唤…… 李师师看他皱眉,问:“你不舒服?” 徐骄点头。 李师师于是去摸他额头,徐骄抓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倒在怀里。 时间不早了,那些没有用的事前情节,干脆省略掉得了。 “你干什么?”李师师又问他。 “睡觉呀。”徐骄说:“你不回去,难道站一夜。这里只有一张床,你不会去睡地板吧。” 李师师莞尔一笑:“这是大牢,你是来坐牢的,本来就该睡在地上。和我睡一起,我还怎么清白……” “少来,修罗山上,是谁主动爬到我床上来的。” 李师师脸色一红,微微抬头,在他耳边说:“我长这么大,那是我最快乐的日子。” 徐骄浑身发热,想不到这个不要脸的郡主这么快进入状态。脖子被勾住,李师师的腿缠上来……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女人的力量,当她下定某种决心,你就会明白什么叫坚强。 李师师翻身,把徐骄压在身子底下。 他很喜欢这个姿势。男人,没有不喜欢的。 李师师疯了似的,撕扯他胸前的衣服。徐骄脑袋嗡的一声,太狂野了,金发妞儿都没这么狂野的。再看李师师,她脸色绯红,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激动。 徐骄即便经历丰富,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这种情况,他也只是在某些时长不标准的片子上看到过。没想到李师师大家闺秀,三江郡主,却开放的像筛子一样…… 徐骄坐直身子,呼应李师师的激情,开始上手…… 李师师一把将他推倒:“干嘛……” 还能干嘛? 徐骄忽然觉得不对,细看眼前这张妖艳妩媚的脸,是李师师不假。以前说她是小荡妇,那只是开玩笑的。女人是否淫荡,一上手就知道了。可现在,她不让上手呀。 李师师嘴角抿起一抹邪恶的笑,眸子里没有一丝情欲。 徐骄猛地一惊,从欲望的深渊中挣脱出来。抓住李师师双手:“你干什么……” 李师师愣住:“你不是想要么?” “可我看你不想给?” “你个混蛋,真以为我不要脸呀。”李师师说:“不过今晚之后,我会变成不要脸,你会变成不要脸,王子淇会变成王八蛋……” 徐骄顿时明白:“你个骚货,也学百济慧玉冤枉我——” “我就是要看看,那个王子淇脸皮能有多厚。自己未婚妻和别的男人在大牢厮混,他还能忍得下去把我娶进门……” 张嘴就要大声呼喊—— 徐骄直起身子,嘴巴堵住嘴巴,牙齿咬住嘴唇…… 李师师只能从鼻子里呼出声音…… 一个霸道的吻,立刻让李师师恢复成小女人的样子。眼神开始迷离,水汪汪的,闪着两点光。 大牢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安静而旖旎。 徐骄轻轻挪开双唇,再看李师师的脸。正常多了,羞涩,期待,春情荡漾…… “你不用学百济慧玉那一套。”徐骄柔声说:“你想怎么样,我都配合你,嗯——” 李师师主动吻过来,这才是徐骄想要的。这才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在漆黑的深夜,无人的大牢。无论环境如何,起码这是个有床的地方。 可以对不起天,对不起地,但不能对不起这张床。 动情的女人,远比男人更迷茫,更投入。 世上没有任何情感,比此刻更纯粹…… 风声,是人在疾速运动时,带起空气的激流。 徐骄原本可以听到,但他此刻耳朵里,只有李师师急促的喘息,极度的压抑的呻吟,外衫已经褪去,只剩最后一件的肚兜。前戏已经足够,不能浪费青春…… 啊—— 李师师轻呼一声,莫雨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一掌将她击晕。脑袋耷拉在徐骄肩膀上,脸颊的红晕还没有退却…… 徐骄看到莫雨,崩溃的骂道:“我操,你他妈有毛病呀……” 莫雨皱眉:“我来看你,你竟还骂我?” 徐骄怒道:“你都多大人了,不是小孩子了,难道没看到我们在干正事,不宜打扰?” “我来找你,也是正事。” “什么正事,比这个重要的。莫雨,你他妈一点公德心都没有。” “你声音再大点,就把京兆府的人招来了。你真想明天满帝都的人都知道,徐元的孙子徐骄受刑坐牢,却在大牢里和三江郡主李师师苟且。” 徐骄火大的不得了,把李师师放平,被褥遮住半露的春光,心里那个不是滋味。 这种事情,除非是对方父母杀到,否则八级地震都不应该停止。 徐骄看一眼毫无歉意的无语,不知道说什么好,也说不出什么来。因为一开口就想骂人,嘴巴里全是脏话。 莫雨冷哼一声:“正事要紧,办完正事,你回来继续就是了。” “这种事还有继续的?”徐骄叫道:“早没情绪了姐姐。你以为是吃饭,碗放下,出去浪一圈,回来继续吃。谁他妈还有胃口。” 莫雨冷声道:“你最好看清眼前的是谁,你在跟谁说话。” 徐骄不理她,看着李师师春情未散的脸,心灵那个破碎,一脸的痛不欲生。 莫雨也有点小愤怒,懒得理他,于是说:“你继续吧,我等你完事儿了再来。” 徐骄愤怒道:“这是人呀姐姐,你以为是充气娃娃么?”跑到大牢外,好让夜风吹散一腔愤怒,一身浴火…… 莫雨冷笑跟着出去,心里极其不屑:“一个男人,若是迷恋女人身子,绝干不成什么大事。” 徐骄说:“你不是男人,所以根本不知道女人有多美好……” 莫雨心想:狗屁不通。 “我自己就是女人。”她说:“女人好不好,我比你清楚。” 原来是朵未开的花。徐骄心道:真是可怜。 问她:“你来找我,有什么正事,为了天遗库玛?还是那句话,见到羽蛇胆,我不但告诉你她是谁,还告诉你她在哪里。否则,就是杀了我,也别想从我嘴里抠出一个字来。” “你说过不止一遍,我又不回忘,已经传讯天极阁。南海到帝都,何止千里万里,顺风顺水,也得一个半月。” 徐骄心想:时间正好。徐之信不是说秋试之前,皇城之外,无论闯什么祸都能摆平么?想到这里,不禁露出了阴险浪荡的笑容。 莫雨说:“你笑什么?” 徐骄收起笑容:“左司大人管的太宽了吧。” 莫雨冷哼一声:“我来问你,百济慧玉究竟是怎么死的?” “你不是知道么,被人杀死的。” “不可能。”莫雨说:“若是被人杀死的,公主怜为何不通报风灵卫,而是来京兆府。” “那你应该去问她。”徐骄说:“我记得,风灵卫的职责,没有缉盗查案这一项吧。” “死的是百济慧玉,且发生在公主府,风灵卫当然要查。” “那就查你的去。” 莫雨冷笑:“徐之信射杀了我派来的指挥,遣人告诉我是误会。这误会当真大了些,要了十二名风灵卫的命。如果不是为了保你,平日里不屑官场的的提督大人,怕是不会来这么一手。” 徐骄想了想,问莫问:“你不相信她是杀?” 莫雨哼了一声:“公主府有宗师坐镇,谁能进去杀人,谁又有那个本事。说出去,谁会信。” “也许是大宗师。”徐骄说:“帝都之内,高手如云。比如那个西城五爷,不就是个大宗师……” 莫雨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你以为大宗师那么无聊,跑到公主府里,杀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小姑娘。” “也许,就是会有这么一个无聊的人。”徐骄这样说,心里却也生出疑问。如果公主府有宗师坐镇,要进府杀人,确实不容易。不要说宗师,就是自己的修为,这京兆府,有人想偷摸进来,都不可能不被发觉。 当然,莫雨是例外。那时候,自己正全心全意回应李师师的热情。风雷也不惊,何况是偷摸来个高手。 夜色凄凄,风一吹,梧桐树的叶子哗啦啦的响。 莫雨再一次问他:“可园的事,是公主怜陷害你,还是你自己淫心起……” 我操,这女人有时候聪明的很,有时候又蛮笨的,智商不怎么稳定呀。 “这和可园的事有什么关系?” 莫雨冷笑道:“我听说,李师师鸣鼓为你喊冤,京兆府去传百济慧玉,那时候,公主府的人说百济慧玉不忍受辱,自缢而亡……” 徐骄说:“左司大人,你用正常人的脑袋想一下。如果我把你脱个精光,又什么都没干,你会不会想不开自杀?” “我会杀了你。” “你看,这才是一个女人正常的反应。人都是怕死的,无论别人杀自己,还是自己杀自己。” 莫雨说:“我本来也这样想。但,公主怜把百济慧玉的尸体送到京兆府,我派人来索,提督大人不惜动用玄甲军将风灵卫射杀。我就很好奇了,慧玉怎么死的,就这么见不得人……” “有个人应该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徐骄说。 他指的是燕仵作。 被莫雨这么一说,他也有些好奇了。好奇的不是百济慧玉的死因,而是死因背后目的。 白天的时候,他已弄清了此事的关键。 百济慧玉若是受辱自缢,因他而死,最轻也是流放。他本来以为,应该是公主怜和王子淇做的局。可公主怜京兆府报案,那百济慧玉岂不白死了。 风灵卫来京兆府,又让他觉得,这是风灵卫的局。可莫雨一双大眼睛,美的真诚,让人不愿怀疑。 燕仵作就住在班房尽头,那里挨着殓房。他无儿无女,孤寡一人,年纪又大,住在衙门免了每日奔波之苦。 老头睡梦中被徐骄拉起来,硬推到殓房里。 燕仵作老眼看见莫雨,顿时惊道:“左司大人?” “你们认识?”徐骄觉得奇怪,两个人身份天差地别。 莫雨说:“燕仵作是帝都最好的仵作,风灵卫好些个难案,也都是请燕仵作出手。” “嘿嘿嘿,老头没别的手艺,就是跟死人打了一辈子交道。” 莫雨说:“还请燕仵作出手,告知百济慧玉真正死因。” “自缢而死。”老头说。 莫雨冷眼看向徐骄。 “啊,老头,你白天可不是这么说的呀。” “啊,对了,是被人用绳索勒死。”老头好像在回忆:“对,勒死的。验尸单是这样写的。” 莫雨说:“燕仵作,我要知道真正的死因。” “那就是自缢而亡。” “我靠!”徐骄说:“你白天还说,没有细查勘验,无法给出确切答案。” “所以呀,就表面看,自缢而亡。” “那就不要表面,我也很想知道,这么大美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可是温大人……” “燕仵作请动手吧,温大人或者公主府怪罪起来,就说是我逼你如此。” 老人想了想,查出被害者真正死因,本身就活着的价值。 “好吧!” 莫雨推开寒玉冰棺,百济慧玉容颜依旧,好像还是活的一样。 徐骄上去就要解衣服,莫雨拦住:“她已经死了,你起码尊敬些吧。何况,无论自杀还是他杀,都是因你而起。” 徐骄心里咯噔一下,最后那句话,像是块大石头,压在他心上,沉重的无法跳动。 第102章 悲剧继续 徐骄心情沉重,莫雨的话像个诅咒。 百济慧玉的死,无论自杀还是谋杀,他都有责任。 一个被文明洗礼过的人,法律是囚笼,道德是枷锁。 人性无论善恶。善良是一种习惯,罪恶是一种挣脱。 百济慧玉的尸体,赤裸裸的躺在台子上。寒玉冰棺的神奇,让她看起来就如睡着一样。如果换个地方,一定看不出来这是个死人。 莫雨瞧他一眼:“活的好看,还是死的好看?” 徐骄沉声说:“请左司放尊重些,我看到的不是女人,只是个死人。” 燕仵作一怔:“公子有做仵作的潜质。”他的眼里也只有死人,而没有性别。 百济慧玉雪白的肌肤,甚至还能看出一些血色。 “唉,寒玉冰棺,使人如生。她死了这么久,连尸斑都没有出现。”燕仵作说:“除了颈上勒痕,身上看不出别的痕迹。” “那可以确定是自缢么?”莫雨问。 燕仵作摇头:“自缢和被人勒死,手法得当的话,几乎是一样的。”燕仵作拨开眼睑:“眼膜血点,指甲呈淡淡青紫,只能确定是窒息死亡。别的迹象就很少了,可能是人死不多时,便被放在寒玉冰棺,尸体的变化被冰棺寒玉之气阻断。”说完,又仔细摸按头部:“头部无外伤,嗯,其它部位亦无外伤,手脚无明显被束缚的痕迹……” 莫雨冷眼看徐骄,好像是在说:如我所想,百济慧玉不堪受辱而亡。公主怜来京兆府,无非是替你开脱,卖你祖父徐元人情。 一条人命,也不过是个人情。 “剖!”徐骄说:“外表看不出来,那就看内里。我不相信,她真的是自杀!” 燕仵作犹豫道:“剖尸检验,得问过苦主,需公主怜同意。人死为大……” 徐骄说:“公主怜不会同意。正是因为人死为大,所以燕仵作,百济慧玉是否瞑目,就看您老的了。” 莫雨在一旁冷笑:“她瞑目与否,好像取决于你吧?”她的意思很明白,这可怜的女人,就是不堪凌辱,自缢而亡。 人,有的时候很奇怪。不知道想些什么,没有勇气,却也不畏惧死亡。 燕仵作犹豫再三:“只要两位不说,我剖尸之后,再进行缝合,我想也不会有人再特意检查……” 徐骄看向莫雨:“你不会说的,对么?” 莫雨没有回答,燕仵作已经动手。又细又窄的锋利小刀,轻轻一划,百济慧玉胸腹现出一条红线。燕仵作小指挑动伤口,露出胸腔脏腑…… “呜——” 徐骄喉头发出怪声,立刻奔出殓房,哇哇的狂吐不止。他是个正常人,正常人看到那种情景,呕吐是个很正常的反应。 莫雨轻蔑一笑:真没用。 倒是燕仵作一脸失望:“唉,这就不行了。有潜质,没天赋,心不够狠,干不了这一行……” 他伸手进去,莫雨眉头皱紧,看到了百济慧玉的心肺被拿出来…… 莫雨出了殓房,吸一口冷风,把胸口那股恶心劲儿压了下去。虽然她不是第一次见剖尸,但她是个女人,口味通常比男人要浅淡。 徐骄正蹲着身子,胃部一阵阵抽搐,想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莫雨轻蔑笑着:“阁下原来是这么个怜香惜玉的人。” 徐骄不想说话,他是个正常人,不是个变态。而且他也不是医生或者法医专业的,不管死人活人,当着面剖开,有这种反应再正常不过。 只听莫雨又说:“公主怜还真是忍心,百济慧玉冤死,却说是他杀。徐元老大人,可要欠一个大情。我记得有一年,只因几个官宦子弟对百济慧玉出言调戏,公主怜便逼的明帝,将那些官员全部革职流放……” “你就这么认定,百济慧玉是自杀……” “不是我认定,是事实。”莫雨冷冷道:“徐骄,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女,就这样死了。以后,你会否在寂静的夜里,想到方才那一幕。娇媚的脸颊,雪白的肌肤,被剖开的胸膛……” 徐骄胃部又是一阵收缩,这个莫雨,简直恶趣味到了极点。他想骂两句,可抽搐收缩的胃,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莫雨冷笑着,有点幸灾乐祸,有点鄙视不耻…… 燕仵作在房内轻声呼喊:“左司大人……” 莫雨拍着徐骄的肩膀:“可能有新发现,要不要进去看看……” 徐骄摇了摇头,他想,但是他的胃反对。 “哼,没用的东西。”莫雨低声说了一句,不再管他。 这句话,从一个女人嘴里说出来,对于一个男人,比任何侮辱和贬低都更要命。 还好不是在床上,他还能保留男人最基本的尊严。 燕仵作查验完毕,缝合了创口,针法绵密细致,几乎看不出缝合的痕迹。 “我做完了,劳烦左司大人。”燕仵作说。 莫雨给百济慧玉再次穿好衣物,然后整理妥当,理了理乱发,鬓角,重新放进寒玉冰棺。冰棺的的寒意,让她胸口的恶闷顿时消散。心中不禁想:还真是个宝贝。 回过头来,燕仵作已经出了殓房。 徐骄扶着墙壁,微微弓着腰。 “死人比活人好。”燕仵作说:“活人有好坏,死人无善恶,你不应该这样的。” 徐骄摇头:“我不是专业的,我想一般人,看到那一幕都会和我一样的反应。您老以为,谁都像里面那位变态……” 莫雨正好走出来,冷哼一声,问燕仵作:“可有异常?” 燕仵作说:“右心扩张淤血,左心空虚。肺部表面点状出血,典型的窒息死亡。” 莫雨嘴角扬起,斜眼瞧向徐骄。 徐骄有点不敢相信:“自杀的?” “死因是窒息,至于是自杀还是他杀,嗯,不敢断定……” 莫雨冷声道:“徐骄,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要说什么,清白就是清白,用不着自辩。”徐骄说:“不对,不是他杀就自杀,不是自杀就是他杀。为什么不能断定呢?” 莫雨哼笑了一声:“不要为难燕仵作,公主怜都不愿得罪徐元老大人,何况一个仵作……” “左司大人错了。”燕仵作说:“老头是真的不能断定。因为,我没有找到他杀的痕迹,断定自杀又有些牵强。” “怎么说?”莫雨郑重的问。 “百济慧玉,死因窒息。无外伤,无中毒,手脚无束缚痕迹,舌根松弛,气管损坏,是上吊自缢的特征……” 莫雨说:“这不是很清楚么?” “奇怪在于,死相。”燕仵作说:“死亡是件很痛苦的事。根据老头的经验,自杀远比被杀痛苦的多。上吊,是最痛苦的死亡方式之一。可百济慧玉的身上,没见到一点挣扎的痕迹。” 徐骄了然:“她是被人打晕,生生吊死的……” “老夫已经说了,没有外伤,也没有中毒。哪怕只是迷香,我也验的出来。而且……” “而且什么?”莫雨问。 “人死的时候,生命消散的一瞬间,表情凝固,那一刻的情绪展露无疑。愤怒,恐惧,惊讶,痛苦。可百济慧玉嘴角微翘,眼角有纹,她死的时候,很开心……” “她当然开心了。”莫雨说:“死亡对她来讲,是种解脱。” 徐骄和燕仵作看傻子似的看着她。 徐骄心想:这女人脑子有毛病,老子把你强奸再强奸,看你会不会有这种解脱的想法。 燕仵作沉吟着说:“左司大人,老夫见的死人太多了。被人杀死的,自己杀死自己的,莫名其妙不想死却死了的,殉情的,被逼的。无论哪一种,死亡本身就是恐惧,就是痛苦,绝不是开心。因为任何人,在死亡的过程中,都不会想到开心的事。如果想的是开心的事,那这人也就不舍得死了。” “那就是他杀了?” “这个,老头偏向于他杀。但若问老头原因,感觉而已。” 莫雨眼神变幻,看向徐骄:“那你觉得呢?” 徐骄想了想:“我怎么觉得并不重要。如果你不能证明一个人有罪,那他就是无罪的。如果你无法确定一个人是自杀,那他就是被杀的。” 莫雨哼了一声,心想:料你也不敢说人是自杀死的。 燕仵作沉思着:“公子的话,很有道理呀……” 夜风袭袭,吹得人一阵莫名其妙的失落。莫雨离开后,徐骄飞身站在梧桐树上,漫眼四周的黑暗,心里却静不下来。 燕仵作虽然没有定论,但看得出来,他更偏向于这是一场谋杀。可如莫雨所说,公主府有宗师高手坐镇,什么人能无声无息的杀人之后,再无声无息的消失。 杀人,很简单。 但让燕仵作这样的老手都无法断定,就不那么简单了。 除非,凶手有大把时间,根本不怕被发现。除非,凶手就在公主府,本就是公主府的人,或者…… 一声若有似无得低呼,是李师师的声音,她醒了。 她摸着脖子,还是有点痛。回忆晕倒之前的记忆,像个无痕的春梦。可自己上身被脱得只剩肚兜…… “你醒了?”徐骄走进来。 李师师一个激灵,看看四周的环境,那不是梦。拉起被角,遮住身子:“你干什么了?” “你忘了?”徐骄说:“不会一下就失忆了吧,你好好想想,当时你坐在我身上。我可没有强迫,是你主动……” 李师师脸色羞红:“然后呢……” “没有然后。”徐骄说:“你突然晕了过去……” 李师师不信:“我怎么会晕过去呢?” “可能是兴奋过度吧。” 李师师皱眉:“胡说,我哪有兴奋。” 徐骄微微一笑,身子前倾,靠近李师师,鼻尖几乎碰到鼻尖。 “你真的不记得了……” “记得一点点……” “那一点点是什么?” 李师师睁大了眼睛,水汪汪的,记忆慢慢清晰,感觉也渐渐回来。 徐骄感觉她呼吸渐渐急促,脸颊泛红,熄灭的欲火再次点燃。在她鲜红欲滴,柔软湿热的唇上轻轻一吻,低声说:“这个记得么?” 李师师几乎是用哼唧的声音说:“一点点……” 年轻就是好,激情可以省略许多步骤,直接冷启动。 徐骄需要安慰,沉重的心情,只有女人能把他从深渊中救赎。 李师师上身衣服只剩肚兜,徐骄直接把手伸进去,感受着她肌肤的光滑,火热。 呼吸,急促的呼吸。 窒息,要命的窒息。 就像空气稀薄,只能靠对方的吻,才能让生命继续下去。 徐骄翻身,把李师师抱在怀里。 这是他喜欢的姿势,这是被莫雨打断的姿势。美好需要继续,希望需要继续。 啊—— 李师师一声轻呼,火烧般红彤彤的脸颊贴在徐骄肩膀上。 夭夭收回手掌,有点厌恶的说:“先停一停,找你有正事。” 徐骄崩溃无比:“我他妈开消防车的,想怎么停怎么停?” 徐骄把李师师放平在床上,裤子都他妈脱一半了,白溜溜的大腿露出来,用被子把美人无限春光遮住。然后跑出大牢,抱着梧桐树,脑袋砰砰砰的撞上去…… 夭夭眉头一皱,心道:有毛病,这是要疯呀?催动夺情蛊,生怕他是走岔了气,入了魔。 徐骄心中幻想,出现在夭夭脑海里。在徐骄心里,哪是在撞树,他是把树当成了夭夭,一头一头撞击,发泄着内心的憋闷以及身体的不适…… “狗胆好大!”夭夭大怒:“趴下!”催动夺情蛊…… 徐骄顿时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就差舌头没伸出来,眼角不由得落下一滴泪水……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徐骄呼吸渐渐平复。夭夭感觉他内心,再也没有其它不好的情绪,只剩下了悲伤。于是问他:“现在冷静了?” “冷静了。”徐骄说:“不敢不冷静,我可不想一直趴在地上。” 夭夭冷笑,徐骄觉得全身被电击似的一阵刺激,感觉手脚又听自己使唤了。于是爬起来,靠着梧桐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夺情蛊,这他妈什么玩意儿。先天上境又怎么样,就是像鬼王那样的修为,在夭夭面前,还不是一条狗。 夭夭冷笑着说:“如果你有鬼王那样的修为,夺情蛊对你也无用。只是,你得有那个本事,能活到那个时候。” 徐骄长叹一声,不再想些有的没的, “你找我干什么?” “我听说,徐之信给你安排了游击将军的官衔?” 徐骄眼神一冷:“你听谁说的?” 夭夭同样眼神一冷:“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 徐骄无奈,说:“是!” 夭夭说:“很好,卫戍衙门的游击将军,有了这个身份,会更方便。” “什么意思?”徐骄不解。 夭夭一笑:“意思是,我要做将军夫人了。” 第103章 王妃的身份 夭夭不经常笑,她笑的时候,往往没有什么好事。 徐骄很清楚,自己不是个高智商的人。大浪淘沙的现代教育制度,已经给了他评分。但他毕竟是接受过系统化教育的人,就像明居正说的,见识,思维,逻辑,都应该超出这个时代。 可是,夭夭想什么,她看不透,猜不到。 女人的心思本就难猜,何况是夭夭。她除了身子是个女人,那颗心,黑暗的不像个人。 夭夭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容:“在帝都,也只有内卫和玄甲军,能让风灵卫有所忌惮。我听说游击将军官不大,但有一样好,可以随时调集一营兵力……” “你想干什么?”徐骄有点惊恐。这死人妖该不会想让他带兵灭了南衙吧。 夭夭斜眼瞧他:“你若真有那个本事,不如带兵打进皇宫,我让你做皇帝。” 徐骄感叹一声:“比起做皇帝,我还是比较喜欢做你的狗。” 夭夭点头,很欣赏他的觉悟:“等帝都事了,我给你自由。” 徐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是不信有这么善良的人,他是不信有这么善良的女人。 “大姐,你这属于空头支票。我都不知道你要干什么,哪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看不到希望……”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夭夭说:“我来找干王妃……” 徐骄几乎崩溃,干王妃消失二十一年,想必明帝也没有放弃寻找。至如今都没有消息,难道要再找上二十年。找个活人尚且大海捞针,何况可能已经死了…… 夺情蛊下,他所有的心思都瞒不过夭夭。 “她没有死。”夭夭说:“她是天遗库玛,体内有夺情蛊,若然死了,天遗族不会不知道。” 徐骄皱眉,不是很明白。 夭夭只能解释。 干王妃真名叫花卿,当年谋逆案之后,天遗族发动力量,遍寻不果。于是只能推举新的库玛,花卿之妹花罂。 夺情蛊有一项奇妙处。若是血亲,且都身怀夺情蛊,会有奇妙的感应。花罂继承新一代库玛,炼化夺情蛊的同时,便感应到姐姐花卿还活着。而且就在帝都,于是便来帝都寻找。 不过,那时候明帝已然登基,且成立了风灵卫。在帝都行事,实在艰难,终不成功,最后负伤而归。 时隔多年,虽然依旧没有花卿的消息,但有一点很确定,她还活着。 有点玄妙,甚至匪夷所思。 徐骄不是不信,是不敢相信。夺情蛊不过是用闪蝶的卵炼制的蛊虫而已,难道还具备量子纠缠的功能。 夭夭感觉到他不信。于是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子,额头碰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呼吸交缠,徐骄脑海顿时一片空白,刹那间仿佛身处黑暗的深渊,没有光,没有声音,却能感觉到神奇的跳动…… 咚咚,咚咚,咚咚…… 就像心脏收缩的节奏,只是有些杂乱。好像两颗心在跳动,此起彼伏…… “感觉到了么?”夭夭说。 “感觉到了。”徐骄说:“我的心,你的心。可惜,我们不在一个频率上。” 夭夭皱眉:“那就是夺情蛊。我到帝都后,这种感觉清晰而强烈。花卿还活着,就在这帝都中。她一直在,一直没有离开……” 徐骄用惊疑的眼神看着她:“你和花卿……” “不是你想的那样,花罂是我母亲。”夭夭说:“没必要瞒着你,我去三江源的目的,是为了那枚戒指。李师师的母亲,本是谍门之主。如今,我已联系杀谍两门,借助两门力量,要把帝都翻个底朝天。” 徐骄咽了一口唾沫:妈妈的,要跑要跑…… 夭夭冷冷看着他:“你往哪儿跑?哼,为了那枚龙纹宝石戒指,我不惜用天遗至宝画影剑与山主交换,你就该明白,我下了多大决心。如今我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了,可风灵卫耳目众多,这帝被看的死死的,我正发愁呢。你若是进了卫戍衙门,正好,用玄甲军压制风灵卫,省得他们来烦我。” 徐骄心想,他不敢想,想什么夭夭都能知道。 虽然不想,但脸上不情不愿的神情,瞒不过夭夭。 夭夭叹息一声。 徐骄第一次听到她叹息,这叹息让她像个女人。 “我不想强迫你……”夭夭说。 徐骄心情稍稍放松,难得感觉到她的善良。 夭夭又说:“可我也不想催动夺情蛊,彻底抹除你的意识,把你变成一具傀儡。毕竟,相比于毫无感情的傀儡,我更喜欢会叫会闹的狗……” 徐骄浑身一震,赶紧握住夭夭柔软小手:“你怎么说,我怎么做。为你生,为你死,为你不要下辈子……” 夭夭感受到他的真诚,虽然这真诚是假的,更多是恐惧。但她喜欢,因为她更相信恐惧的力量。 徐骄一阵无语,自从来了帝都,一件顺心事儿都没有。羽蛇胆没弄到手,徐之信的死没有眉目。莫雨盯着他,夭夭摆布他。更恶心的是明居正,已经异世,还能遇见这个人。 更可恨的是,他成了明中岳的孙子。他本就是个变态,上学的时候,就觉得自己了不得,比谁都愤青,只是家庭出身,注定了一辈子平凡。如今有身份,有名望。找了王子淇合作,还不把所学所会,全使出来搅个风风雨雨。 徐骄无奈。他年纪不大,但已经历不少风雨。 风吹雨打的感觉,并不那么好受。可又能怎样呢,即便面对西城五爷,大宗师的修为。自己即便没有反抗的能力,却还有反抗的意志。但面对夭夭,连反抗的心思都不敢有。 夺情蛊诡异神奇,夭夭说能抹除他自我意志,把他变成傀儡,未必不是真的。夭夭虽然不温柔,但至少到现在,没有骗过她。对于一个女人来讲,这是很难得的品质。 忽然,他想到方才那一幕。那漆黑的深渊,那咚咚的心跳,分明是两个人。如果其中一个是花卿,那另一个呢? 他看向夭夭。 夭夭知道他想什么,对他说:“你不需要知道另一个是谁。这次帮了我,以后你就自由了。” “你不会骗我吧。”徐骄说。 “如果不成功,我肯定死在帝都。如果成功了,以后再没有用到你的地方。”夭夭说:“所以,不管我是死是活,你只要活着,就能自由。” 这话说的有理,却也让徐骄有些感伤。 “为什么非要找到干王妃,就是那个花卿。”徐骄说:“一个大活人,二十年没有消息。也许,人家根本不想被找到。” 夭夭沉吟不语,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这是徐骄喜欢她的地方,不想回答就不说,不用谎话骗人。 “百济慧玉真的是被杀死的?”夭夭突然问,想把话题引开。 徐骄把方才燕仵作验尸的事说了,夭夭沉思半晌,忽地一笑:“莫雨竟觉得是自杀,能骗得了谁。” “什么意思?”徐骄问。 夭夭说:“你说的那种奇怪的死法,我知道。一个人自己将自己杀死,死的很快乐,死的很幸福。别人或许想不明白,莫雨是天涯海的人,她应该知道的。天涯海有一门摄魂术,迷人心智,能把人变成提线木偶一般。” “就像夺情蛊?”徐骄说。 “不可同日而语。”夭夭说:“如果我修为足够,像鬼王和山主那样的圣人境,亦可操控。但摄魂术,心智稍坚强者,就起不到作用。” 徐骄心想:那就和催眠差不多。 夭夭又说:“说不定就是莫雨杀的人,故意冤枉你。” 徐骄半信半疑,莫雨虽然一脸骚浪贱的样子,不过与她接触的过程中,却觉得她是个实诚孩子。喜怒形于色,心里有话就说出来,倒不像是个阴谋诡计的小贱人。 这时,班房那边亮起烛光,想是守夜的衙差起来上厕所。夭夭这次来,不是夜行装扮,也没有蒙面。以为她会避一避,哪知她手臂轻晃,一团白光飞出去。徐骄还以为她要杀人,可她身子没动,白光飞转,发出轻柔的铃铃声…… 夜色寂静,铃铃的声音却不让人觉得突兀。听在耳朵里,好像风吹叶动一样的自然。徐骄莫名觉得困意袭来,眼皮忽地变得沉重,立生警觉。 也许是因为先天上境的原因,他已很久没有感觉到困意。睡觉,与其说是需要,不如说是习惯。不睡,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当然,有美女相伴是不同的,除了睡觉,干任何事都是罪恶。 一股真气提上来,顿觉清醒。只见那白光在府衙上空游荡几圈,夭夭挥手一招,白光飞回,自动套在腕上。 夭夭看他一眼,说:“我用落花铃,发出靡靡之音,可催人入眠,惊雷不醒。天涯海的摄魂术也是一样的道理,用声音操控人心神,却比我高明的多。” 徐骄心里却想:这一手功夫才了不起,如果我会,用复合弓的话,一箭射出去。羽箭还带拐弯的,狙杀保证百分百的成功率。 “容易,我教你就是了。”夭夭听到他的心声。 “这么大方?”徐骄说:“这不该是天遗族的独门功法么?” 夭夭说:“中了我的夺情蛊,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不想你死,也不想自己死。徐骄——”她伸手抚上他脸颊:“如果非死不可,你愿意和我一起么——” 怎么回答? 徐骄不敢说愿意,因为那是谎话。也不敢说不愿意,因为夭夭不会喜欢这个答案。 夺情蛊,心有灵犀。他的心,骗不了夭夭。 夭夭轻轻一笑,从未笑的这么好看过:“你能迟疑片刻,我就已经很满意。” 徐骄莫名的有些感伤。 夭夭不需要解释落花铃的手法,敞开心扉,她心里想什么,徐骄都能一清二楚。这就是夺情蛊的好处,省略许多不必要的沟通。坏处是没有秘密,赤裸裸的两颗心在一起,那感觉比赤身裸体还要刺激。 落花铃是天遗族绝技,功法特殊,非但用气还要用神。气以神使,神以气用。神,就是心。真气离体,却仍能心神感应,所以落花铃附着真气,飞行运转如心。 这个徐骄知道。在修罗山的时候,他曾在老梧头的房间,看到过一本旧书,上面就有关于心神的说法。所谓先天练气,宗师修神,圣人合一,真人归虚。 境界破入宗师之前,是感觉不出什么是神的。 天遗族的先人确实大智慧。心动神动,神一直存在。只是境界不到,无法感知,无法控制。所以创下炼心之术,让气与心呼应,便也与神呼应。所以夭夭即便是先天上境,也能发挥一丝宗师的力量。 徐骄这时候才明白,夭夭明明不如他,但就是打不过,是功法的问题。 大牢里,夭夭冥思静坐。她不知道怎么教人,只能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演练落花铃运气的法子。有夺情蛊在,自己心中所想,就是徐骄心中所想。若这样还学不会,那只能是太笨。 徐骄不笨,即便本来是笨的,也不可能学不会。心中所想,就像记忆印在脑海里,远比看到听到更让人印象深刻。 那本就是记忆,夭夭的记忆。他甚至看到了夭夭小时候的样子,她小时候真丑…… 清晨,鸡鸣了好几遍,公鸡已经不想再叫了。因为怎么叫,京兆府还是死气沉沉,一个活人都没起来。被夭夭落花铃催眠,每个人都沉醉在最美的梦中,不愿醒来…… 直到内卫踹开了门,硬把沉睡的衙差从床上揪起来。 “妈的,老子以为京兆府被满门血洗,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一个内卫怒喝。 京兆府这才开始有点声音,叮叮咣咣,呜呜哇哇的。温有良也被惊醒,喝道:“怎么回事,这么吵闹?” 内卫在门外喊:“温大人,徐阁老请你内阁议事!” 哎呀娘嘞—— 温有良这才记起,昨天徐之信说过的。睡前还提醒自己一定要早起,没想到又睡到这个时候。 徐骄一夜无眠,一直在冥想之中。 落花铃的运气法门愈加熟悉,这不是空想,是记忆,是夭夭的记忆。他只要把夭夭的记忆,变成自己的,那就和自己苦练许多年是一个道理。 何况他不是要练到夭夭那个程度,只要把握窍门。一箭射出,敌人想避开,但羽箭一个转弯,正中靶心。 带追踪功能的羽箭,想杀谁杀谁,那得多嚣张呀…… 京兆府的吵闹跟他无关,他也懒得管。 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他睁开了眼睛。 李师师醒了,她从被窝里钻出来。上身赤裸,下身裤子已经退到了膝盖处。 “你醒了?”徐骄轻声说。 李师师看他一眼,这一眼像是看到了永不可恕的仇人。 第104章 内阁议事 徐骄心里咯噔一下,他从未见过李师师这样的眼神,竟有些害怕。 李师师先把裤子提上来,轻柔而缓慢,带着一种莫名的绝望。 如果换成丝袜,绝望便是一种诱惑。徐骄心里想着,赶紧一步跨过去,抄起衣服给她披起来。 李师师挪动身子,似乎不想让她触碰,赤裸上身对着他。眼神复杂,看的人心里发慌。只见她从地上捡起肚兜,慢慢的裹住身子,好似徐骄根本不在眼前…… 这个德性,不像李师师,倒像夭夭。 忽然想:夭夭除了打晕她,难道还下了别的阴手…… 想到这里,立刻捏住李师师下巴,要看她的眼睛。如果她变成夭夭的傀儡,一定会眼中无神…… 但那双美丽的眸子,清澈如雪山下的湖,徐骄甚至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李师师不动,任由他看着。 “你没事吧?”徐骄轻声问。 “滚!”这是李师师的回答。然后一把从他手里夺过上衣,以最快的速度,最豪迈的姿势,双臂张开,穿进袖子里…… 昨晚烛光微微,主要是没有细看。李师师的身材,实在好的不像话,是徐骄最喜欢的类型,腰细紧实,小腹平坦,隐隐的马甲线,散发着青春的力量…… “滚!”李师师见他眼珠子快要掉下来,怒喝一声。 徐骄莫名奇妙:“我的大小姐,究竟怎么了?一梦醒来,温柔不在……” 李师师恨道:“你想要温柔是么,再也不会有了?” “为什么?”徐骄问,心里立刻懊悔,恨不得打自己耳光。 男人呀,你要记住:永远不要在女人愤怒的时候,问她“为什么”? “昨晚你干什么了?”李师师冷冷问。 徐骄立刻解释:“我什么也没干,你应该有感觉的。” 李师师喘着粗气:“那我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突然晕了过去?” 徐骄说:“很可能是一种多巴胺应激反应,情绪激动,呼吸急促,兴奋过度……” “你知道我多大了么?”李师师问。 徐骄摇头,两人从未说过年龄的问题。 李师师说:“我十九了。” 徐骄咧嘴一笑:“风华正茂,青春正年少……” 李师师冷笑:“那你看我,像不像三岁孩子那样好骗。” 徐骄一愣,自己骗她什么了。 李师师怒道:“你这个混蛋,不想就不想,不要就不要,脱了我衣服为什么打晕我,是要看我有多不要脸么?” 徐骄大喊冤枉,但无法解释,总不能说真话吧。 真话,是哄不了女人的。 李师师迈着愤怒的步伐,转身就走。 徐骄喊:“事情不是那样子的……” 李师师愤怒的走回来:“我知道,你不是不想,不是不要,你是不敢。你怕,因为我要做王子妃,不是别的什么男人的女人,是么,是么?” 这误会有点大。李师师太没有经验,在那种情况下,多巴胺能让一个男人忘记死亡,又怎会怕。 李师师愤怒转身离开。 徐骄喊:“我有什么怕的,现在就能出去杀了王子淇。你听我说……” “我不要再听你说。”李师师停住,忽然转过身来,似是想明白了什么,问:“你喜欢夭夭,是么?” 徐骄愣了一下。想:说喜欢,这个时候不大合适。说不喜欢,夭夭长那个德行,哪个男人受得了,不大真实。 他实在不应该愣那么一下。 李师师脸色煞白:“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呀?”徐骄不明白。 李师师沉默片刻,说:“你喜欢男人。” 徐骄顿觉崩溃,我的乖乖呀,真是自作孽。 “我怎么会喜欢男人呢?”徐骄走上前,想要牵她的手,被李师师恐惧加厌恶的躲开。 徐骄又说:“回想昨晚,回想在修罗山,我早已为你沉醉,色心大起,兽性大发——” 啪—— 李师师一个耳光打在他脸颊上。 徐骄震惊不已。 他妈自己好歹是先天上境的高手,怎么能躲不开呢…… “那就更不能原谅。”李师师愤怒:“徐骄,你是个混蛋,你自己知道么,你是个混蛋……”她想骂点别的,但除了混蛋,也想不出别的词来。 徐骄心想:这么火大?也是,美事儿被打断,自己也火大,差一点就和莫雨,夭夭两个混蛋干起来。 “别生气了。”徐骄说:“今晚,好好补偿你……” “滚!”李师师恨道:“你以为,我真的不要脸么。”李师师愤怒的离开,走上几步,便回头骂上几句。京兆府的衙差捕快这时候才知道:原来三江郡主,昨晚也住在大牢里。 看这愤怒的样子,有经验的心里清楚的很。又想:不应该呀。徐骄年纪轻轻,可不像个枪法不行的主儿。 徐骄无语的躺在床上,被褥,枕头,全是李师师的味道。心里更加郁闷,想到一句话:羊肉没吃着,惹下一身骚。越想越觉得憋屈,张开嘴,狂犬病似的撕咬枕头。 突然听到脚步声,大牢外面有人喊:“徐将军可在,提督大人命你入宫。” 皇城在帝都正中心,从高空俯视,就像一座孤零零的大宅子。因为皇城四周,方圆一里内,没有任何建筑。 两道高大的宫墙耸立。第一道玄甲军值守,强弩硬弓,一百丈内保证没有活物能冲到宫门口。第二道高墙是内卫值守,虽只偶尔看到内卫的影子,但谁都知道,这道墙才是最难闯的。 穿过两道厚重的宫门,就看到皇城最高的建筑——奉天殿。那是大朝会的地方,金顶琉璃,龙檐飞壁。 奉天殿侧边一处庄严楼阁,上书“文渊”二字,此处便是内阁所在。 明帝不在,无需大朝会。但政务不能废弛,照旧的每日内阁议事。各部主副官都要参与,由三朝重臣,德高望重的徐元主持。至此就能明白,徐元在朝中的权势。 温有良一个多月没进皇城,帝都够得上品级的官员,谁都没有他清闲自在。可他这个京兆伊,却不该是个清闲的官。 当他踏入文渊阁那一刻,一颗心提了起来。 阁内两排官员站立,正座之前,垂下一道珠帘。今天海后听政,这是规矩。 自圣朝建立,皇家并不避讳女子干政,因为开朝之君,本就是女子。只是这么些年来,没出现一位有才德的国后。海后却是例外,其智其才,不亚于堂上诸君。加之近些年明帝身体不好,海后便时常出现在珠帘后。 所谓听政,类似监督。徐元主持之下,没有什么政务需要海后做裁决。老头不给这个机会…… 不过今天,温有良感觉到了不寻常。所有官员都在两边站着,只有靠近珠帘处,左边坐着徐元,右边坐着独孤鸿。也正是这点奇怪,独孤鸿向来在军部,很少参与内阁议事,虽然他绝对有资格。 “少见呀,温大人。老夫还以为,京兆府换人了呢。”独孤鸿快八十岁了,但声音洪亮,震的人耳朵疼。 温有良赶紧拱手:“老将军是笑话下官呢?” “哼,你活该被笑话。” 官员们暗暗发笑,他这个京兆尹,本就是个笑话。 温有良低下头。听到哗啦啦珠帘晃动的声音,海后出来了。只见珠帘后面,模模糊糊一个婀娜身影出现,官员们立刻静立闭声。 徐元和独孤鸿象征性的站起来,身子还没站直。海后的声音已经飘出来:“不必了,都坐吧。” 尽管知道是海后,但这声音,还是让某些官员忍不住飘飘然,好像这声音,能让他们获得极大的满足。 “两位老大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非要让本宫亲来听政?”她说的是徐元和独孤鸿,别的人,不值得她表露一点点敬意。 独孤鸿道:“徐老头,你说还是我说?” 徐元一笑:“你说吧。” 孤独鸿哼了一声:“好吧,那就我说。诸位大人,老夫执掌军部,虽也身在内阁,但出身行伍,行军打仗可以,处理政事,知道自己是门外汉。不过,老夫还没老到眼花看不清。这几日帝都发生的事,让老夫极为愤慨……” 他说道这里,扫一眼在场诸官。每个人心里都想:这老头又想找谁麻烦了? “常奉安。”独孤鸿叫了一句。 常奉安赶紧站出来:“老将军……” 独孤鸿哼了一声:“我听说你大理寺被贼人闯入,案牍库翻了个底儿朝天,可抓到歹人了?” 常奉安沉吟一下:“这个,风灵卫围捕,没抓到。司正南宫俎也受了伤,至于贼人……” 独孤鸿又哼了一声,喊:“京兆府。” 温有良心想:得,还有我的事儿呢。于是站出来,恭敬的说:“老将军……” 独孤鸿怒道:“南城长街,光天白日,血染十里。可曾抓到凶徒……” 温有良赶紧解释:“老将军,这事儿跟我没关系,得问风灵卫……” “又问风灵卫?”独孤鸿怒道:“大理寺是三法司之首,京兆府总管帝都治安,让我问风灵卫,那要你们干什么,不如裁了两个衙门。” 海后娥眉微蹙,隐隐觉得今天内阁议事,不像以前那样简单无聊。柱国将军独孤鸿,表面上指责大理寺和京兆府,但两件事都牵扯到了风灵卫。 常奉安看向徐元,祈求帮助。 徐元沉吟道:“大理寺少卿柳林泽,是武道院应大先生的高徒,他可有查过?” 常奉安迟疑道:“这个,前晚南城有江湖人士打斗,柳林泽出手阻拦,重伤不起……” 在场的都是当朝大员,前晚的事他们都知道。两个黑影,在南城官宅来去自如,闹的鸡飞狗跳。 独孤鸿却好像不知道,问:“还有这种事?” “是的老将军。”兵部尚书站出来:“卑职家中护院,五死七伤。”他是尚书,但曾在独孤鸿麾下效力,卑职这个自称,怎么也改不掉。 独孤鸿哼哼喘着粗气:“那就不是一般的江湖人。柳林泽放在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一般江湖人,谁不给应大先生面子,在南城诸衙闹事。”他看向徐元:“徐老头,这就是你当年裁撤五城兵马司的弊端。没有大军坐镇,这些江湖人物,还真当一人一剑,天下横行。” 徐元笑着说:“有风灵卫呢。” 独孤鸿看向常奉安:“风灵卫可抓到人了?” “风灵卫没有出现。”兵部尚书率先回答。 海后眉头一皱:“传南宫俎……” 独孤鸿嗯了一声:“正好,我正要问南宫俎,他的风灵卫是怎么调教的。光天白日,竟在京兆府大堂拔刀相向,威胁朝廷命官?” 这件事都知道了,说大就大,说小就小。何况那些人被徐之信当场射杀,已经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最大的代价。 “还有这种事!”徐元突然开口,声音里有震惊,也有愤怒。 在场的官员顿时脑袋嗡的一声,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们都知道的事,徐元不可能不知道。何况,那是你儿子动的手。 徐元摆正姿态,双手据膝:“温有良,你可知道,提刀入衙,视同谋反。” 温有良低头说:“下官知道。那只是个误会,因为一桩命案,苦主已在京兆府敲了鼓。风灵卫想要移交自查,没有移交公文,产生一些分歧……” 独孤鸿怒道:“查案缉凶本就是你京兆府的职责。你是京兆府衙门,不在六部下,三司之外独行,可我看你什么都不管。”他又看向徐元:“徐老头,你做了二十年内阁首辅,这就是你的功劳?” 徐元面子似乎有些过不去,老脸青黑:“京兆府,你还知道自己的职责么?” 温有良立刻回答:“下官知道,只是那桩命案,牵涉公主府,死者是百济慧玉,风灵卫理应……” 徐元哼了一声:“那公主怎不去风灵卫报案,而是去了你京兆府?” 温有良心里清楚原因,可不能说出来呀。冲着徐元挑两下眉毛,好像是说:老大人,难道你不知道么? 徐元沉声说:“公主也明白,查案缉凶是你京兆府的职责,不是风灵卫的职责,你这个京兆府尹却不明白。此乃朝廷体制,是最要紧的事。各部有司皆有其责……” “是呀。”独孤鸿附和道:“那我军部无需存在了,怎么布防,怎么打仗,让兵部来吧。” 军部像内阁一样,独立在六部之上。军部决定,连内阁都无权置喙,何况是兵部衙门。 兵部尚书赶紧说:“卑职不敢。” 独孤鸿说:“你不敢,可以去找风灵卫吗?” 海后心里冷笑,她听出来了。今天内阁议事,是冲风灵卫来的。 第105章 鸟枪换炮 文渊阁,有那么一瞬间,出奇的安静。 非但海后听出来了,参与议事的各部大员,也都品到了滋味。再看看帘幕前的两个老头,徐元心机深沉,是个权术大家。独孤鸿倒是耿直,可他与明中岳是过命交情…… 这么一想,大员们心里便有了猜测:徐元和明中岳这两个老狐狸,是想要对风灵卫下手…… 这是个大胆的猜测。 风灵卫在六部之外,直属明帝,海后掌控。要对付风灵卫,几乎等同反抗皇权。 只听徐元干咳一声:“朝廷有体制,有法制。设置有司各部,处理不同事物。各部大人,可要坚守本职,勿要玩忽懈怠。本官设立考试院,意在能够公允的评定各级官员政绩,以作升迁调度之用,不单以才德论之。京兆尹,你可知考试院对你的评价?” 温有良低头,表示不知。 徐元说:“考试院说你才德兼备,清正廉洁,但荒废政务,京兆府几等于无。京兆府大牢,数年不见一个囚犯。京兆府的堂鼓,甚至数月不闻。难道帝都之中,无一桩冤案,无一名凶徒……” 温有良无法回答。 徐元又喊:“大理寺——” 常奉安低头说:“老大人,帝都京畿,天子脚下,许多事情都是风灵卫……” “哼哼。”独孤鸿阴阳怪气:“徐老头,你看我军部是不是也要请风灵卫主理?” “老将军的话严重了。”海后终于开口:“军部在六部之上,与内阁并列。文臣不涉军,武臣不干政,这是陛下所立,不可动摇的国策。” 独孤鸿哈哈道:“老臣还以为,风灵卫不但在六部之上,也在内阁,军部之上……” 徐元说:“柱国将军此言差矣,风灵卫是在六部之外,而不是之上……” 两个老头,只是两句话,已经重新界定了风灵卫的地位。也不能说重新界定,而是阐明。六部官员没有笨的,哪里听不出来。 风灵卫本就不在六部之上,只是六部之外一个单列的衙门而已。只不过直属明帝,监察百官,风言闻事,当官的都有些畏惧。毕竟,满朝朱紫,即便没贪过赃,也枉过法。 不贪赃枉法,那还做官干什么。 “都察院?”徐元又喊。 都御史冯仑站出来:“老大人吩咐。” “督察百官,是你都察院的职责。各部衙门,各级官员,若有玩忽职守,你都察院要秉公处理。” 冯仑说:“是!” 徐元又说:“但也不能风闻言事,官不同于民,官声就是朝廷的名声。若无真凭实据,不得随意传问参劾,坏官员名誉,毁朝廷声望。若有凭据,三法司协同办理。三品以上官员,需报内阁复议。” 这话说的,表面是督促冯仑履行职责,内里却是告诉在场的官员,即便风灵卫有你们的把柄,也得三法司审理,经内阁商议。 意思很明白了。因为今天阁内议事的就是三法司,就是内阁。 在场的人都已经确定,老狐狸徐元,是准备动一动风灵卫。 这时有人来报,风灵卫司正南宫俎去了西山面见明帝,左司莫雨在外等候。 “传进来吧。”海后轻声下令。 这是莫雨第一次进入文渊阁,扫了一眼在场的官员,都是六部主副官,都御史,大理寺卿,京兆尹温有良是品级最低的。 “莫雨!”海后在帘幕后轻声道:“昨日怎么回事,风灵卫竟在京兆府拔刀,南宫俎是怎么管的……” 在场的人谁都知道,南宫俎虽是司正,不过是个兼职。真正主理风灵卫的,之前是右司,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眼前这个左司,极少在帝都。 莫雨回道,“因是公主府命案,死者又是百济慧玉,非同小可。便遣人去京兆府沟通,恰好司正不在,无法签文。指挥朱阳虑事不周,闹了点误会……” “只是误会?”独孤鸿问。 “是!”莫雨答:“提督徐之义未及详查,便射杀了朱阳等人。不然,今天诸位大人可以当堂询问指挥朱阳。” 独孤鸿冷哼道:“你的意思是:若有一天,风灵卫持刀闯入任何衙门,甚至闯入皇城,卫戍衙门也要先问清楚了,才能决定自己该怎么做?” 海后微微皱眉:“老将军,风灵卫是陛下的风灵卫,怎么会持刀闯入皇城呢?” “唉,老臣就是在考虑。皇城第一道墙,玄甲军还有没有驻守的必要,不如交给风灵卫,也免得发生什么误会。” 独孤鸿人老话毒,但当场的官员听的爽。风灵卫仗着自己在六部之外,直属明帝,这些年越发嚣张,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徐元出来打圆场:“都是为朝廷,以后要注意。我来问你,夜闯大理寺的贼人,可曾抓到。” 莫雨答:“不曾。” “南城长街,血染十里的贼人呢?” “不曾。”莫雨心想:老头你不知道么,是你那混蛋孙子干的。 兵部尚书说:“那杀我护院,夜闯官宅的江湖客呢?” 莫雨说:“正在查!” 徐元叹息一声:“治安堪虑,短短几日,发生了这么多事。各位大人,如何是好呢?” 督察员冯仑说:“京畿治安,是京兆府负责,当府捕快,就五百余人,全是查案的能手。温大人,你就不想给个说法。” 温有良叫苦,心想:你们这群混蛋,京兆府是什么样,你们不知道么?于是说:“作乱的都是江湖高手,风灵卫都没有办法,京兆府那些捕快,查案可以,但抓捕江湖高手,有心无力呀……” “哼,全是没用的。”独孤鸿说:“为什么不通知卫戍衙门?城内有巡防三十六营,就是为了协助京兆府等衙门维持帝都治安,你不知道么?” “下官知道。”温有良感觉冤枉,这些事都是风灵卫管的。 徐元摇头:“唉,想不到各衙政务,荒废至斯。京兆府,你可知罪。” “下官知罪。” 独孤鸿说:“知罪有什么用。徐老头,秋试在即,帝都却不安宁。你看这京兆府,完全就是一摊烂泥。我看这帝都治安,交给卫戍衙门吧。” 徐元皱眉:“卫戍衙门毕竟属于军部,不妥。协助即可,京兆府才是当事者。嗯,由卫戍衙门推举一名游击将军,兼任京兆府司法参军,查狱破案,缉凶拿盗。若京兆府力有不足,也能随时调一个巡防营协助。” 他看向珠帘:“海后以为如何?” “可!” “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甚佳!” 这办法好不好先不说,没人在意帝都治安好或者是坏。但在场的都是狐狸一样的人物,立刻就明白徐元的深意。 京兆府的司法参军,同时又是卫戍衙门的游击将军。这代表了什么呢,代表风灵卫要把手缩回去,再不能一手遮天,什么都管。 海后深吸一口气,她不是笨人。这十几年来,风灵卫扩张太快,又没有节制。明帝就曾说过,终有一天,朝中文武忍的受不了,就会是一场风雨。 她只是没想到,风雨会来的这么快。 更没想到,会是从内阁开始。 海后嘴角抿起来:“莫雨,你说公主府的百济慧玉死了,怎么死的?” “自缢而亡。” 徐元眉头一皱:“京兆府,可曾验尸?” 温有良答:“验过,乃是被人勒毙。” 海后轻笑一声:“真有意思,何以一个人,两种死法。” 莫雨立刻回答:“此事稍显复杂,牵连到徐老大人的孙子——徐骄。” 于是把可园的事详细说来。 当然,在她眼里,徐骄本就是个淫荡之徒。说他调戏,猥亵,强奸,莫雨都不会怀疑。所以,难免添点油,加点醋。又说到李师师敲鼓喊冤,京兆府去公主府带人,公主府说百济慧玉不堪受辱自缢,其后又到京兆府报案…… 种种种种,又稀奇,又诡异…… “竟有这种事?”海后颇为好奇:“徐之义的儿子,我倒是很想见见,有乃父多少风采。此案涉及皇家,自杀他杀要有定论。大理寺,该如何判……” 常奉安脑袋懵,偷眼瞧温有良。 温有良苦着脸,微微摇头。意思很明白:这件事复杂,不要碰…… 常奉安眼珠一转:“回海后,京兆府既确认是他杀,那么得先找到凶手。莫左司既然认为是自杀,那就得证明不是他杀。” 他话说的跟放屁一样,放屁都比较有用些,不愧是官场老手。 徐元说:“那就由京兆府新任的司法参军去查吧,正好,看看是否胜任。按照先前所议,就有军部推荐一位。老将军,得是个聪明人,不能只看会不会带兵。” 独孤鸿笑道:“你放心,卫戍衙门新任一名游击将军,老夫觉得正适合。” 海后隐隐觉得不对。照理说,品级这么小的官员,她没必要过问。但这两个老狐狸一唱一和,像是商量好的。于是问:“哦,老将军已经有人选了。” “嘿,回海后的话。卫戍衙门正好有一新任小将,聪明才俊,颇有乃父之风……” “乃父之风?”海后疑惑。 独孤鸿说:“就是徐老头的那个孙子,一直在外的徐骄。” 莫雨眉头一皱,大出自己意料。 满堂寂静,隔了许久,海后说了句:“好吧!” 再没多说第三个字,起身,在一阵珠帘哗啦之声中不见了身影。 徐元沉吟着,说:“诸位也都散吧。” 各部大员纷纷告辞,两个老头走在最后。 独孤鸿轻声说:“海后是什么意思,不满意?我还以为,她会把你孙子揪过来,当堂给他安个辱人至死的罪名,好把你老脸踩在地上……” 徐元轻笑道:“明老头这么想的?哼哼,他看女人还是这么不准。” 独孤鸿嘿嘿一笑:“想起我们年轻的时候,那时天下纷乱,明君已逝。天运帝还小。你我三人,多不容易,才把这天下,变成今天的样子。民间称我们为三杰……” 徐元微微一愣,心头一热,似乎又有了年轻时候的冲动。 参与议事的官员陆续离开,穿过最后一道宫门。谁都没有在意,门楼上,徐之信和徐骄正看着他们。 常奉安第一个出了皇城,回身看去,都御史冯仑跟在身后。两人对视一眼,便站在一起,等着后面的同僚。 刑部尚书岳长青,户部尚书万安,兵部罗仁辅……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需要讲明。 直到温有良走出来,常奉安说道:“温大人,不是你京兆府昨天闹了那么一出,哪有今天的事,害得我们几个站了半天。今天得请客,就广元楼吧……” “啊?”温有良说:“不好吧,被风灵卫查知,会说我们朋党的。” 冯仑笑道:“是否朋党,好像是我都察院说了算的吧。风灵卫风言闻事,什么时候有和我都察院的弹劾权,有三法司的查审权……” 常奉安哈哈一笑:“温大人,走走走,今天一定是你请客。” 这些六部各院的大员,今天非要聚一下不可。内阁议事,很明显的,是冲着风灵卫去的。徐元和独孤鸿一唱一和,像是早商量好的。虽只有两人,但独孤鸿的出现,有明中岳的影子。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三位老古董,准备在进入棺材前,解决掉风灵卫。哎呀,这三个人加一起,明帝也要后退一步。 多少年来,他们早厌烦了风灵卫。他们是六部各院,朝廷的一级衙门。除了明帝,头上不能再有别的人。 权力就像老婆。自己的就是自己的,非但不能分享,更不能被凌辱。 徐骄换了一身武将服,全身黑色,偏偏脖子里围着红领巾,傻逼的可爱。 “我是白来了么?”徐骄问。 徐之信也有点没闹明白:“老将军让我把你带来等着,看来是白等了。” 徐骄摸着腰间黑铁牌子,一个大虎头,咧嘴龇牙瞪眼,怪吓人的。不禁笑道:“有了它,我就能横行霸道。” “不,有了它,你能随时离开。”徐之信提醒他。虽然他说过,皇城外惹什么祸都可以给他摆平,但能少些麻烦就少些麻烦吧。 这时,徐元和独孤鸿慢悠悠走出来,两人往门楼上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独孤鸿跨步上马,徐元坐进马车。两人都是三朝重臣,有车马直入宫门的尊荣。当今天下,只有三人有这样的荣誉,还有一个是明居正。 海后走过四十九级石阶,回头望去,奉天殿似乎也不那么高大了。她的眼神,似乎穿过奉天殿,穿过一道道宫门,直到很远的地方…… 徐骄心头一阵发寒,那是一股莫名自卑的感觉。是呀,那高耸的奉天殿,就像自己第一次去故宫,并没有被宏伟的建筑震惊,而是被震慑到自卑。 “我们也走吧!”徐之信说:“记住,不管什么时候,什么人的命令,都不要再踏入宫门。除非是明帝旨意,但明帝回宫之前,你最好离开帝都,不管你要办的事有没有结果。” 两人下了宫墙,出了宫门,早有两匹马等着。其中一匹马,斜挂着一把明显长许多的长剑。一般的剑长三尺,这把剑却足有四尺长。剑鞘篆刻着古朴的纹路,看上去像一把古董。 徐骄正觉奇怪,突觉身后一股杀气…… 他猛然转身,于是就看到了脸色冰寒的莫雨。 第106章 神秘女人 莫雨眯着眼睛,嘴角微微扬起。半边面具后面的脸,看不出是冷笑,还是淫笑。 徐骄猜淫笑会多一点。 那面具后面的脸,无论悲伤还是快乐,都是淫荡的。徐骄心里有一点惋惜,莫雨的性格,和她的脸,身材,太不相符。 这就像看到一个心动美女,感觉她是高级服务从业者。然后上去搭讪,却发现人家是个小学老师。 “该称你一声将军,是么?”莫雨冷冷说道:“还是叫你一声大人?” 徐骄嘿嘿一笑:“叫我的名字,叫我的名字。” 徐之信眉头一皱,这句话没什么不妥。但以他男人的直觉,听出些许下流的味道。 莫雨冷笑:“你入了军籍,以为风灵卫就管不到你了?” 圣朝军人身份特殊,即便犯法作奸,也都由军部处理,不归各级衙门及三法司管理。风灵卫叱咤二十年,直到今天,唯有军部渗不进去。 没有办法,兵者,国之利器。任何人敢涉入军方,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是明中岳定的规矩,军政分开,明帝把这规矩上升成了禁忌。 徐骄这时才明白徐之信的苦心。 游击将军并不是个多了不起的职位,但好在可以随意出入帝都,而且又是军籍,风灵卫不敢胡来。心想:第一权臣的儿子,即便笨些,也还是有些心思的。 徐骄微微一笑:“我奉公守法,大大的良民,不劳左司大人惦记……” 莫雨哼了一声,靠近他,在他耳边轻声说:“你有几条尾巴,我清楚的很。随便踩上一脚,就能让你撕心裂肺。你猜,若是南宫俎知道,你就是夜闯大理寺的人,内卫会怎么做?” 徐骄低声道:“我不知道内卫会怎么做。不过,我不喜欢麻烦。只要条件不是太苛刻,你的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以身相许也不是不可能的。” 莫雨冷笑,瞥眼瞧见马背上的剑,嘟囔道:“残霞?”忍不住走上去,伸手抚摸:“这就是残霞剑,不是遗失了么?” 徐之信淡淡一笑:“我一直把它放在武道院,徐骄既然回来了,大哥的东西,就应该给他。” “君子当如剑,其形正且直。锋芒藏于鞘,只为天下舞。”莫雨鄙视的看一眼徐骄:“他配么?” 徐骄说:“你这就没意思了,我配不配,你还不知道么?”心想:老子一手无形剑气,能把你内裤绞个粉碎。他上前将剑取下,剑长四尺,剑柄尤其长,可双手握持。徐骄扎了个架势,唰的一下,双臂极度展开,但长剑还未完全拔出。 莫雨扑哧笑出来:“君子巍峨,你身高不够呀。” 徐骄脑海嗡了一声,刹那间有种低血糖的感觉,随即清醒,心里一阵的痛。他的确身高不够,可那个年代,他这个身高,已在平均线之上。比起徐之信是矮了一头,但比起莫雨,顶多矮一指。 徐骄哼了一声,剑鞘拖地,一个转身,双手握住剑柄将长剑拔了出来,剑身漆黑,好似废铁。 “什么玩意儿,好歹来个不锈钢的吧。”徐骄说。脑海里又是一阵嗡鸣。他怵然心惊:头晕耳鸣,难道肾虚了,我还什么都没干呢…… 西山之巅,比武道院更高的地方,有一片庄严建筑,那是太庙。供奉着开朝明君的雕像。 即便是个雕像,也美的不像话。 笑灭苍生,真的不夸张。 明君的雕像是坐姿,身着铠甲,手握长剑拄地。那剑通体流光,此刻正跃跃欲试,想要挣脱明君雕像的握持。 一阵风吹来,一只手按在剑柄上,长剑立刻安静。 一个中年文士凭空出现,太庙守卫毫无察觉。 长剑安静下来,再无异样,文士才把手收回来。 他盯着长剑:“赤霄,你想杀人?” 剑,不会回答。 文士又盯着明君雕像的脸,问道:“还是你想杀人?” 明君雕像身后,一个高大的男人雕塑,长相粗犷,粗犷的吓人。他双手背负,神色坚毅的看向远方。好像是在告诉天地,谁都别想伤害他身前的女人。 文士喃喃道:“老师,百年之期快到了,我有点等不及。” 同一时间,在遥远的三江源,修罗山回头崖。山主静静坐着,冷眼看云海翻动,两道光影刺穿云海,飞到山主身边,竟是两把剑。它们泛着瑰丽的光,像孩子似的围着山主玩闹。 山主嘴角抿起一丝笑意,摸了摸脸上的疤,轻声道:“你动了,啊,是呀,时候快到了……” 皇城之前,徐骄长剑入鞘。 他不喜欢剑,更不喜欢长剑。这把剑显得他不那么高大威武,尽管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徐之信叮嘱他随身带着这把剑,不为别的。只因帝都的老爷们,即便不认得徐骄,也能认出这把剑。 剑名残霞,长四尺,喻君子。 据说当年明君还未开创圣朝时,偶然得到上古名剑承影。 传说中,承影乃是帝王之剑,长七尺,通体流光,恍若无形。 如此长剑,实在难用。明君便以秘法截取三尺,重铸承影剑。留下四尺断剑,虽再无神奇,但材质特殊,便铸成残霞,送给了明中岳。 古时候,君子佩剑以为士,象征身份。太学院的学子,入读之时明中岳都会赠一把四尺剑,以慰期望。当年徐之义拜明中岳为师,老头大方的很,直接把残霞剑给了他,非但震惊帝都,连徐元都有点受宠若惊。 徐骄把剑扛在肩上,腹诽这些人脑子有问题。这样的剑,用起来十分麻烦,就算做为装饰,挂在身上也是累赘。 人呀,就是无聊,非要弄些东西出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与尊贵。 莫雨看他的样子,哪像个君子。其实没几个人是君子的,但好歹装一下吧。徐骄是装也装的不像,那股流氓痞子味,更加的明显。 “怎么,被我威风模样震撼了心灵吧。”徐骄说。 莫雨想吐:“你最好把自己尾巴收起来,不要被我踩到了。”勒一下缰绳,胯下马扬起前蹄。她再看一眼徐骄,估计就要忍不住吐出来了。 徐骄心道:小乖乖,让哥哥再给你来点迷药吧。于是喊一句:“求你一件事?” 莫雨冷声道:“我未必会答应。” 徐骄想:管你答不答应。 “我想见一个人?” 莫雨愣一下:“见谁?” “百里诸侯。” 莫雨双眼明显收缩了一下,什么话都没说,策马奔驰,留下一阵香味。 徐骄心道:我靠,百里诸侯还真是被风灵卫抓了。也好,事儿越多,她就越没时间来烦我。 徐之信在一旁看着:“你和莫雨很熟?” “不算熟吧,但也不陌生,算是朋友。” 徐之信沉吟道:“你记住,人在帝都,是不会有朋友的,也不应该有朋友。跟我回家……” “我不应该回京兆府的大牢么?” “人都死了,你再回去就是多余。何况你即将上任京兆府司法参军,主管刑狱,自己坐自己的牢,岂不可笑。” 徐骄皱眉:“我想不通。” “我也想不通。”徐之信说:“回去问老头子吧,这是他的主意。” 徐骄想了想:“我还是回三江会所,好几天没见笑笑了。” “她也在!”徐之信说:“还有那个自称你妻子的夭夭……” 公主府。 明居正拄着拐杖,每走一步都觉得艰难和痛苦。但他宁愿这样,也不要别人搀扶。 痛苦,至少能让他知道,自己还不是无可救药的残废。薛宜生向他保证过,一定能治好他的腿,只要天极阁集齐所需。 “两位。”他看着公主怜与王子淇:“合作的基础是信任,如果没有信任,多么简单的事,都不可能成功。” 王子淇说:“居正,没有什么瞒你的……” “那么可园的事呢?” “可园的事,是我的主意。”公主怜说:“难道我做的不对?” “那么百济慧玉呢?”明居正问:“她是自杀,还是被逼的自杀?” “你说什么?”公主怜微怒。 明居正冷笑:“不重要了,你已经去京兆府报了案。但如果不是自杀或被逼自杀,公主也该去风灵卫报案才是。” “什么意思?”公主怜问。 明居正没有回答。 笨的人,解释再多也不会变得聪明。而且他要的也不是聪明,他要的是信任,毫不怀疑的信任。 真正的信任,会变成纯粹的服从。 马踏长街,四尺长剑在手,徐骄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在京兆府大牢待了一天两夜,全忘了外面的事。否则,笑笑也不会担心自己,跑去求徐元。 快马拐过一个弯,踏上南城十里长街。 白天的时候,这条街好像永远是这么宁静。 所以,街道中央站着一个人的时候,显得那么突兀。 徐骄勒马停住。 “怎么不走了?”徐之信喊:“前面就到家……” “二叔没有看到么,有人挡在路中央。”徐骄说。 徐之信当然看到了。但街宽三丈,一人站在街上,不能叫挡路。这孩子,有点纨绔劣根。若当真做官,估计是欺善不怕恶,欺男又霸女的主儿。 他太不像大哥了。徐之信想:大哥从来都是让人,不会要别人让。 “兄弟是在等我么?”徐骄看着那人,他已经停下马,和徐之信的谈话那人也能听到。但他依旧站着不动,还不是有心人。 “你知道我在等你?”那人说。 徐骄皱眉:还是个女人。 她背对自己,从背影还真看不出来。 徐骄一笑:“原来还是个小姐。” 女人转过身。 她黑纱蒙面,一双眸子英气十足,却也杀气十足。她穿一身宽松男装,前不凸后不翘,若不开口,还真看不出是个女人。 “你是谁,来杀我的?”徐骄问的直接。 “什么?”徐之信大惊,很自然看向不远处的望楼,隐隐的能看见上面值守的风灵卫。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看着他。 徐骄自嘲一笑:“哈,是我太笨了,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女人说:“这个问题很愚蠢么?” “当然,因为你不会回答。” 女人想了想:“确实愚蠢。”她眼中寒光一闪:“你妹妹徐笑,在我手里。” 徐骄全身一颤,徐之信也震惊:“你什么什么人,可知道我是谁?” 女人说:“我知道,你是卫戍提督,唯一有能力把帝都翻过来,再翻过去的人。” 徐骄本来震惊,随即便想到:这女人在说谎。 笑笑出门,小山一定跟着,想把人掳走,不是那么容易的。何况徐之信说过,夭夭和笑笑在一起,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只是这女人是谁呢?她知道自己,也知道自己对笑笑这个妹妹的在意。但知道这一点的人,并不太多。除了三猫小山他们,也是是李师师,夭夭…… 徐骄心头一动:莫雨? 想到这里,他突然问:“你是风灵卫……” 话还没有问完,女人已经动手。 一柄软剑自腰间抽出,刹那间已到徐骄眼前。寒光一闪,剑气已至。凌厉的剑气,徐骄顿时想到了魏无疾。除了他,再未见过第二个人,能发出如此凌厉的一剑。 几乎是在同时,徐骄一跃而起,还不忘带着徐之信。 剑气闪过,坐下马被劈成两半,激起一片血雾。 先天境。 徐骄心里一惊,手上用力,把徐之信远远推开。 女人的剑好似毒蛇。一剑劈空,也不回转身体,手腕轻抖,软剑折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不等徐骄落下便又刺了过来。 徐骄手握残霞,随即一式横扫。 软剑发出嗡的一声,忽地毒蛇一般缠上残霞剑鞘。女人身子前冲,软剑扭曲着,顺着剑鞘直刺徐骄咽喉。 徐骄并指如剑,就想激发无形剑气。忽地想到:这女人如果是风灵卫,先天境修为,身份肯定不低。自己夜闯大理寺,用过无形剑气,不能再暴露。 不远处就是一座望楼,上有风灵卫值守。夜里看不到长街打斗,大白天还看不见么,为何毫无动静? 这么一想,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这女人不是来杀自己的,白天杀人,还这么肆无忌惮,未免太蠢了些。或许只是个陷阱,逼自己暴露的陷阱。 想到这里,硬生生收回无形剑气。手握残霞,脚步一错,整个人猛地暴退…… 呛啷一声,残霞出鞘,黑铁的剑身,不泛一点寒光。 女人手腕轻抖,软剑变得笔直,把缠住的剑鞘弹飞出去…… 徐之信飞身跃上屋顶,冲着望楼大喊:“风灵卫何在?” 四尺残霞剑,用起来确实不方便。 徐骄双手握住剑柄,剑尖抵在地上。 这是个很奇怪的姿势,好像受不住残霞剑的重量。 “残霞?”女人说:“读书人的剑,保不住你的命。”只见她软剑一抖,剑身忽地变得透明。 她手腕转了个圈,徐骄只见一片波光,如静湖映月,似真似幻…… 第107章 二十四式斗剑术 徐骄看不到剑在哪里,也看不到人在哪里。眼前所见,只有一片水光粼粼。 好玄妙的剑法。 徐骄身形一侧,残霞剑霞高举,立在身前,自左至右横挡。当日他应对魏无疾,便是以弓为盾。以魏无疾的高明,也不能轻易得手,眼前这个女人,虽然剑法高明,但花里胡哨,比魏无疾差远了。 只听当的一声闷响,残霞剑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听声音,有点像金属,又有点像石头。 水光刹那散尽,软剑被格挡开来。 徐骄心里冷哼:高明的人,不屑于花里胡哨的东西。把事物规律简单化,才是科学。 女人冷哼一声,被挡住的软剑突然折了一个弯,划向徐骄心口。 徐骄单脚跺地,整个人瞬间后滑数尺。不过,还是慢了一点,胸前衣物被划开一个口子,露出不怎么宽厚的胸膛。还好躲的快,没有伤及皮肤。 女人不给他机会,软剑斜撩,徐骄长剑下压挡住。可那软剑又折了个弯,像条毒蛇似的咬向他小腿。 徐骄跳开闪避,接连几下,都差点被软剑刺中。忽见女人跃身而起,软剑闪电拍下,徐骄举剑横档。软剑受力弯折,剑尖刺入肩甲…… 他痛的闷哼一声,想不到伤的这么容易。挥拳击出,带着磅礴的劲气。女人毫不在乎,手腕翻转,软剑竟是弯成一个圆,劈开拳风,刺向拳头。 徐家身子一矮,整个人侧滑出去一丈有余。 “先天上境,就这么点本事,那你就得死了。”女人如影随形,徐骄眼前又泛起一片水光。 徐骄长剑抵在地上,水光将近时,一脚踢在剑身上。残霞剑画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水光顿时消散,女人身形暴退,站在五尺开外。 她不得不退,自己软剑只有三尺长,和徐骄手中四尺长的残霞剑对刺,明显不占优势。不过几招下来,这个徐骄好像并不怎么高明。 徐骄长出一口气,和魏无疾那一战,自己都未曾如此狼狈。虽然只有挨打的份儿,但也是在意外下受的伤。谁会想到魏无疾那样的高手,用的会是参差剑。 但眼前这个女人,一把软剑,如鬼似魅的难以捉摸。 徐骄耸了一下肩膀,有点痛,但感觉未伤到筋骨。 这时,女人又把软剑抖的笔直。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即便不是你,也得死!” 徐骄更加确认,此女定是风灵卫高手,逼自己使出无形剑气,确认是否夜闯大理寺之人。心想:好吧,确实剑法高明,但老子还没还手呢。既然不表明身份,当街杀人,死罪。除了无形剑气,老子还有绝招。 真气催发,左手五指弯曲,凝聚白骨爪…… 女人微微一愣,感觉到一股奇特的阴寒…… 徐骄也是一愣,内心突然一阵慌乱,刹那间失神。 这感觉他熟悉,就像那晚面对西城五爷的感觉。 他心里咯噔一下:附近有个大宗师,是谁?他听三猫说过,帝都是大宗师最多的地方。武道院以应天理为首的鬼王七弟子,四个是大宗师。单单这四人,就能压服整个江湖。当然,修罗山除外。 除了武道院。帝都城内,也有四位大宗师。内卫府大阁领中行陌,二阁领东方暮,西城的五爷,以及殿前将军方迎山。 想到方迎山,徐骄把凝聚的白骨爪散去。方迎山的儿子就是死在白骨爪下。谁能保证,方才自己心有所感的的那位大宗师,不会是方迎山呢。那自己白骨爪一出,可就死翘翘了。 方迎山若杀自己,帝都之内怕是谁也挡不住。连宁不活都不能插手,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想到这里,徐骄忍住杀人的冲动,双手握住剑柄。 突然发现,双手握持,这把残霞剑,长度其实恰到好处。 心头一动,想到了一件事。他曾看过一部八十年代的动作电影,其中有个角色就是双手剑。后来才知道,那演员是有真功夫的,被称为现代“剑圣”,一套斗剑二十四式,帅的不得了。 尤其是那些网红耍起来,别有一股味道。 徐骄微微一笑,右脚向左跃出一步,身微侧,双手持剑沉于腹。 他只记得大概,但大概也已足够。至少此刻的他,感觉这把残霞剑长度正好,得心应手。他记得,这就是斗剑二十四式中的看守势。 在现代社会,传统武学逐渐变成一种表演套路。但也有大家,采纳中外各国技击优点,以科学方法改进传统。使得古术趋于极简,却又更适合技击。 斗剑二十四式,便是其中代表。 女人见他扎马步似的,摆了个可笑的架势。冷冷问道:“你真是先天上境?” 她只是问,并不需要回答。所以问的时候,身形一闪,长剑斜着刺向徐骄咽喉。这个软剑也是把奇兵,灌注真气,软剑好似无形,只有看到一片水光。 徐骄心里轻笑,这女人脑袋有毛病,连自己先天上境都怀疑。说实话,他自己也怀疑。但和他交过手的,每个人都这样说。 徐骄左脚向右跨出,腰一扭,身子便闪开一个很大的角度,双手持剑上撩,这是点剑势。 残霞剑长四尺,此刻,占尽了便宜。 女人低哼一声,身形暴退,握剑的手滴下血来。 徐骄阴阴一笑:“我知道你是风灵卫,可是别人不知道,掏出风灵卫的牙牌,我就不能杀你了。” 女人眼睛一眯,软剑抖出毒蛇般嘶嘶的声音。 徐骄右脚斜向后退,残霞剑往腹部收回,露出胸前好大的空挡,这是坦腹势。 女人当然看准了空档,闪电般的前冲,瞬间便到了徐骄三尺之内。 残霞剑太长,只有在三尺内,才能避开残霞优势。 叮的一声,软剑击中残霞,毒蛇似的转了个弯绕开剑身,直刺徐骄心口。 徐骄再退一步,双手旋转,残霞剑刹那画出无数道黑色圆圈。 女人一惊,这是个诱招。 残霞把软剑绞成一个麻团。徐骄右脚横跨,残霞剑前突,自上而下,这是掀击势。 女人身法诡异,顺着剑势跃起,饶是如此,肋部也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雪白的肌肤。她深吸一口气,软剑收回。身子在半空中神奇的一顿,整个人横着飞了出去。 徐骄右脚上前一步,人像滑冰似的紧随着女人。残霞剑转动,剑影幻化像一只大鸟的翅膀,这是右翼势。 唰唰唰,女人半边衣服被绞的粉碎,露出半个身子来,雪白雪白。肩膀上,一朵红色蒲公英的纹身,血一般的鲜艳。 真的是风灵卫,而且像莫雨一样,是海后的人。徐骄跨左一步,来个右夹势。 随着剑势运转,身在空中,还未落地的女人,会像马一样被劈成两半…… 咻…… 一把长剑好似凭空出现,击中残霞,发出一声沉闷的,好像大锤砸中石头的声音。 徐骄双手颤抖,整个人被震出十几米远…… 女人已经消失不见。 徐骄看的清楚,方才那把剑不是真实的,乃是剑气凝聚而成。 大宗师的手笔…… 这个时候,铁蹄声响,震彻长街,犹如置身战场,骑兵冲锋。徐之信调来五营玄甲军,把十里长街围了个严实。但徐骄很清楚,以那女人先天境的修为,此刻已经离开很远了。 不远处的望楼。 南宫俎皱着眉头,方才打斗他看的很清楚。徐骄没有用出无形剑气,心想:难道闯大理寺的人真的不是他,但除了他,谁会想看徐之义被杀的案档。 他身边站着白袍文士,方才是他射出一道剑气,把徐骄震飞。 “好剑法!”文士忍不住赞赏:“抛开一切繁琐,比魏无疾的剑更直接!” 南宫俎轻笑:“无涯先生可知出处?” 无涯摇头:“此剑法已近乎于道,只是用者愚蠢,不能悟出其中奥义,否则你的右司已没有命在。” 南宫俎沉吟着:“先生看这孩子,是否是山主传人呢?他长在修罗山二十年……” “不是!”无涯很干脆的否认:“那不是修罗山的功法。而且,若是山主调教。以此子的天赋,应该已经迈入宗师境。” 南宫俎郁闷的感叹一声。把无涯都请了来,还是看不透此子师承。不过也确信了一件事:徐之义的儿子,不单是个书生。可他已入了军籍,不好拿这个说事儿。又来自修罗山,武道院估计也不会随便出手。 真是脑袋大,如果修罗山与天遗族有牵扯,那可不是一般的麻烦。世上除了鬼王,谁还能阻止山主。 这些年,鬼王闭关不出,对于江湖事,好像越来越不上心。江湖武风渐盛,风灵卫忙的双脚朝天,但依旧高手辈出。灭道禁武百余年,风雨江湖,似有重燃之势。 南宫俎从沉思中醒过来,发觉无涯已经离开,站在身边的换成了北择无人。 “你没有去西山?”南宫俎皱眉问。 “明帝太小心了。能要他命的人,我们挡不住。不能要他命的人,一个方迎山足矣。”北择无人说:“我还有许多书没有看,就在太学院清静。若不是发现无涯下山,还不知道你在干这些事。老大不是说过,不让你管那么多。” 南宫俎沉声道:“可那毕竟是天遗库玛。你该知道,天遗库玛出寒山清池代表着什么。我怕的是,这一次,山主会站在寒山一边。因为我一直觉得,那夜闯大理寺的就是徐骄。天遗库玛出手助他,不得不让人联想……” “你想的太多。”北择无人说:“若山主不甘寂寞,你我又能做什么。能打上修罗山么,如果可以,百余年前,就没有修罗山这个名号了。” 南宫俎恨声道:“你还是以为,当年你我的先辈是错的,不该叛出天遗族?” 北择无人沉吟:“我只知道,他们当初选择背叛,要的不是今天的结果。” 武道院,文士打扮的无涯到了后山,心里犹自震惊着。他确实看不出徐骄师承,也未见过那样奇妙的剑法。他告诉南宫俎的都是实话,只不过不是全部。 虽然他在望楼上,但离的不远。但他大宗师的修为,依旧能感应到徐骄气机运转的玄妙神奇。但凡功法,皆是循血脉运行,行周天,散四肢,聚气海,以气海为归。 但徐骄不是,他气机运行,虽也经循血脉,但最终不聚在气海。而是运转如圆,以气海为中心,气机仿佛风车似的转动。这完全违背了武道理论。 武者纳气以修,聚于丹田则为后天。后天圆满,便能引动自身先天之精,以丹田之气为助,气冲天阙,若能在胸腹处激出气海,便可入先天。此后以气海为宗,便可集聚突破宗师的力量。 说来简单,但引气入丹田,十个人中,未必有一个能做到。气聚丹田,一百个人中,未必有一个人能做到。而后天圆满,一千个人中,或许只有一个人能达到。而激发气海破入先天,万中或许只有其一。 而一旦到了先天,便可纳气以养,真气聚于气海,为破境宗师打基础。 可是徐骄,他体内气机运转,不是聚集,倒像是散发。 无涯脑袋嗡嗡的,这不应该,也不可能。这样的功法,能让一个人破入先天,还达到了先天上境。他要去武阁,翻遍藏书,看是过去哪家门派的奇书。 武阁门口,应天理似乎在等他。 “老大?”无涯叫了一声。 “怎么样?”应天理问他,然后狠狠地咳了几声,好像痨病入骨,病了几十年似的。 无涯将所见以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我这就进武阁,我怀疑是百余年前,某种魔门功法……” 应天理摇头:“你不用找,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那不是魔门功法,而是道门的《气经》。” “道门,气经?”无涯疑惑:“道门已经灭了百余年,世上若有遗存,也都是些不入流的……” 应天理又摇头:“野火焚原,草木犹在。只待春雨,万象更新。” 徐骄脱了上衣,笑笑叫道:“哥,你怎么伤的这么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是坐牢,又是被杀……” 徐骄吐了一口气,夭夭轻按他伤口。徐骄龇牙喊痛,伤口没流血出来,而是渗出黄色的水。 夭夭眉头轻皱,对笑笑说:“取点热水,我给他包扎。” “对呀,你会的,薛宜生是个神医。” 等笑笑出去,夭夭伸手按在伤口上,一股吸力,破开的皮肉外翻。 徐骄痛的叫出声来:“你干什么?” “救你的命!” 第108章 入局 徐骄只觉脊椎处奇痒无比,好像脊髓被抽出来的感觉。 肩膀处忽觉一点湿润,瞥眼一看,竟是夭夭额头汗珠滴落。徐骄顿时有些慌,夭夭用力的样子,让他立刻明白,那小小剑伤,并不简单。 夭夭手心散出真气,形成一股吸力,伤口不停涌出黄水。 徐骄顿时脊背挺直,一股无法形容的感觉。就像犯了痔疮,被医生捅了一下…… 夭夭忽地低头,双唇噙住伤口,然后就是一顿吮吸。那一阵阵的爽,让徐骄总想找点什么东西抓住,他找到了夭夭的大腿。这下不但更爽,而且无法抑制的想转过身,推倒夭夭…… 夭夭抓住他双肩,从鼻子里哼出声音:“你不想活了!” 笑笑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时恰好看到这一幕,无语的愣在那里,脸上震惊无比。在她心里,夭夭不是个女人,至少是个不完全的女人。这是徐骄说的,她对徐骄的话从不怀疑。 她想默默离开,又不想这两人继续,因为那是个错误。正为难间,夭夭一把将她拉过来,噗的一声吐了一口黄水到盆子里。 黄水遇到热气,顿时化作无形。一条两寸来长的丑陋虫子,在热水里挣扎,扭动着丑陋的身躯。 笑笑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忽然放下盆子,跑到房间外面吐了起来。 徐骄半晌才说出一句话:“这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夭夭含一口水漱了嘴,嘴角挂着一抹血丝,再看徐骄伤口,开始慢慢渗血。 “我只知道,天涯海有把邪剑,名曰沧溟。沧溟剑伤,不会流血,而是流出黄脓似的水。”夭夭说着,咕噜噜的又漱一下口:“中剑者,无论多轻的伤,一月之内必死。曾有人把尸体剖开,发现尸体里,竟有条像蚯蚓似的虫子,贯穿脊椎……” “寄生虫?”徐骄惊问。 夭夭摇头:“要不怎么说是柄邪剑。母亲来帝都的时候,救过一个人,便是被苍冥剑所伤。她就是用这个办法,把那虫子吸了出来。”夭夭顿了一下:“手持苍冥剑,一定是海女。是天涯海,除海王之外,最尊贵的人物。” “不会吧。”徐骄说:“那个女人分明是风灵卫。” “不可能。”夭夭很执着。 “可她肩头有和莫雨一样的蒲公英纹身。”徐骄说:“不但是风灵卫,而且是海后的人。” “海女会是海后的人?”夭夭显然不信:“海后算什么东西,怎能让海女听令。二十年前,母亲来到帝都,第一次见到被沧溟剑所伤的人。你可知道那人是什么修为?” 徐骄不想猜。这他妈什么毛病,讲故事还要个拖儿的么。 “大宗师!”夭夭说:“你想,二十年前,海女就能以苍冥剑伤到一位大宗师,二十年后,该是什么样的修为。” 徐骄说:“海女,海后,听名字,就知道两人应该是有关系的。” 夭夭白他一眼:“海后若是天涯海的人,当年明中岳就不会让明帝继位了。皇子纳妃,即便是世家女子,也会丧失王位继承权,是怕外戚为患。所以王子淇一旦娶了李师师,帝位便与他无缘,这是皇室的规矩。” 徐骄沉思道:“那还不简单,花卿怎么嫁给王子干的。海后就怎么嫁给明帝……” 夭夭顿时木头似的愣住。 她没往这方面想,因为天涯海不像天遗族一样,为皇家所忌。也不用像天遗族一样躲躲藏藏,城北好大的天极阁,便是天涯海的生意。江湖上,天涯海远在不知名的小岛,不杀不抢不夺,无仇无恨无怨。做事,大可不必鬼鬼祟祟。 “海后?”夭夭沉吟着:“会么?” “也许海后就是海女。”徐骄说:“总之想杀我那个女人不是。” “你这么确定?” 徐骄正色道:“从那女人肌肤的光泽,腰部的线条,还有胸下垂的程度。我很确定,她不会超过二十五岁,而且没有生过孩子……” 夭夭略感震惊:“这也能看出来?” 徐骄傲然一笑:“小技尔!” 笑笑在外面定了定神,水盆里的虫子,看着不吓人,但扭动的身躯,让人莫名觉得恶心。 徐元迈着四方步,穿过长廊,看到笑笑蹲在院子里,双手捧腹,很难受的样子。 崔韵跟在他身边,这个清河崔氏嫡女,自嫁给徐之信后,为了他们父子之间的芥蒂,不知想了多少法子。如今因为徐骄与笑笑的出现,父子之情终于有了转机。 这是她一直都想的。他了解自己的丈夫,是个好人。好人的缺点,就是不怎么会做坏事。她还有两个儿子,将来的前程,得靠徐元谋划。 “那丫头怎么了?”徐元问。 崔韵赶紧小跑上去:“笑笑,你不舒服?” 夭夭站在门口,说:“她没事的。” 徐元眼睛一眯:好个漂亮的姑娘。只不过漂亮的女人,对与大多数男人来讲,是一种负担,一种危险。 “你就是薛神医的甥女?”他问。 夭夭装的像模像样,微微俯身:“见过大人!” 徐元微微一笑:“叫祖父吧,那个傻小子呢,伤没事吧?” 夭夭往房间看了一眼,微微摇头,害羞的像个淑女。 徐骄穿上衣服,看着盆里那条恶心的虫子,此刻它已不再扭动,失去了生命。徐骄端详着,应该属于线虫一类的动物,但名字不知道,他又不是学生物的。 说苍冥剑邪异,一点也不过份。剑上淬毒可以理解,但中了一剑,就被虫子寄生,这恐怖,都赶上异形了。 “你二叔几乎封了整个南城。”徐元走进来:“还没发现伤你的人。” “我早跟他讲过,无用功而已。”徐骄说:“那女人也应该是先天上境,早不知哪里去了。何况她本来就是风灵卫的人,换个马甲,谁会在意。” “你确定她是风灵卫?”徐元沉着脸。 “不止,而且和莫雨一样,都是海后的亲信。” “她要杀你?” “杀我只是顺便。”徐骄说:“她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夜闯大理寺的那个人?” 徐元脸现疑惑,没听明白。 徐骄解释:“她是想通过我的身手,确定夜探大理寺,闯出风灵卫包围的是不是我。如果不是,就顺便把我杀了。” “如果是呢?” “会有更厉害的人物动手。”徐骄说:“那时候,我感觉到了大宗师的气息。现在想想又觉得奇怪,大宗师若不是故意,我是感觉不到的。他好像是刻意告诉我:小子,我盯着你呢。” 徐元沉吟片刻,冷声道:“风灵卫,越来越没有顾忌,动到我头上来了。也罢,本来还存三分不忍,既如此,就随了明老头的意。” 徐骄心想:风灵卫可是直属皇帝的衙门,你们要跟皇权对干,自不量力。 徐元不可察觉的一笑,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但也没讲什么,而是说:“我给你谋了份差事,京兆府司法参军。” 徐骄正想问他。 徐元又说:“虽只是七品,但官不在大小,而在位置。京兆府本就是帝都最微妙的衙门。说它大,帝都这些王侯公卿,一品二品的大员,也不过是他治下之民。说他小,不过是一府之衙,帝都各部有司都是一级衙门,那一家都还不惹……。” 徐骄摇头:“我对做官,一点兴趣都没有。”顿了顿,又说:“以前是有的,但现在不必。因为我已经不用靠一身衣服,来证明自己的强大。因为我自身,就能变得很强大。” “武者乱禁,天所不容。”徐元说:“你能强大到哪里去?我听你二叔说:世上至强者,一为鬼王,人间之巅。再则山主,脚踩大地。是所谓圣人之境,超凡脱俗。你能强过他们?” 徐骄想了想:未必不能,怎么说也受过系统教育的。老梧说:悟天地之道而成圣人。我不用悟,爱因斯坦相对论,宇宙大爆炸,天地之道早写在书本上了。等我破入宗师境,说不定那高不可攀的圣人,抬脚就进去了。 徐元看他一脸的不屑,又说:“荡荡百年,何以圣人之境,只有鬼王和山主两人?其中原由,你可知道?” 徐骄笑说:“你一个文官,人不在江湖,难道会知晓?那估计,许多大宗师都要来请教你了。” 徐元也笑:“正因为是读书人,所以知道的最多。读书人喜欢记录,史书,杂记,野闻,志怪。读的多了,也便知道的多。” “那要请教一下老先生了。” 他仍是不称呼祖父,徐元知道,只要笑笑不改变态度,徐骄也不会改变。 他也不在意:“荡荡百年,虽灭道禁武,但野火燎原,终有存者,难道就没有人能修到圣人境?” “也许是因为禁武之后,聪明的人便不多了。” “孩子呀,永远不要有这样的想法。”徐元说:“再平凡的人,也有聪明的时候。再聪明的人,也有蠢笨的时候。心里要有一个定见:敌人,永远比你聪明。那么自己,才不至于因为自大,而变得愚蠢。” 徐骄说:“这就是我不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的原因,太累。我也不想有敌人,更累。” 徐元呵呵笑了出来,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这孙子是个聪明人,至少不像他父亲那样蠢。 他接着说:“其实,这许多年来,不是没有人再踏上那玄妙之境。而是踏上那玄妙之境的人,都被鬼王杀了。” 这倒是出乎意料,没听说过呀。 徐元说:“六十年来,各地上报司天监三次天地异象。第一次发生在东海,次日海水倒灌,淹田万顷,袁伯期死。第二次发生在邙山,群山轰鸣,次日山崩崖断,王怀古死。我问过内卫府,这两人都是大宗师修为。内卫告诉我,那并非天地异象,而是两个圣人境的战斗。” “还有一次呢?”徐骄问。 “四十年前,三江源。”徐元说:“夜空如焚,雷声轰隆,星辰动摇。那之后,修罗山易主,鬼王闭关不出。” 徐骄皱眉,有资格和修罗山主动手的,也许只有鬼王。 徐元冷笑一声:“你现在明白了吧,非是没有豪杰,只是豪杰破入圣人境,便要面对鬼王的杀戮。这只是猜测,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猜测很有道理。如果是真的,武道一途就是绝路。” “鬼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徐骄问。 徐元摇头:“也许修罗山主会知道。所以武道一途,只要鬼王在,尽头便是死路,最多也就是个大宗师。内卫府就有大宗师,又能怎样呢,不过是帝王手中刀,腰间剑。和满朝朱紫贵,又有什么不同。” 徐骄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你是想说,与其辛苦艰难,不如一步踏入官场,成为人上人。老头未免小气了些,京兆府司法参军,我知道,不就是个管缉凶查案的差办。” 虽然有点实权,还是暴力的那种,但政治前途渺茫呀。 徐元笑道:“我说过了,不在于品级,而在于位置。明中岳把他的孙子明居正安排入朝,官居考功员外郎,专职科举考试。品级不高,权位不大,但所谋者远。你想,若是将来,朝堂之上,有三分之一的官员是科举的,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可能么?”徐骄说:“什么人有资格站在朝堂上,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徐元脸色一沉:“风雨将至,谁也无法看到风雨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天地。我隐隐觉得,明老头已经在落子布局。我也不能闲着……” 徐骄哼笑:“你觉得我会是一颗子?” 徐元笑了笑:“京兆府的司法参军,有一项好处,为了查案,有权调阅三法司,甚至风灵卫秘档。” 徐骄惊问:“真的?” “当然,这是朝廷体制,只要你敢。”徐元说:“别忘了,你不止是京兆府的司法参军,还是卫戍衙门的游击将军。有权调集一营玄甲军,有卫戍衙门在后面撑着,帝都之内,除了内卫府,你可以一脚踹开任何衙门的大门。当然,在明帝回都之前。” 又是明帝回都之前。徐骄心想:难道明帝回都之后,帝都会天翻地覆么。 徐元知道他的疑惑,便说:“唯有皇权,能超越体制,法制。我把你放在京兆府司法参军的位置,若想查你父当年的事,你要把握时间,两个月,只有两个月。” 徐骄心道:原来老头也不是那么相信明帝。是呀,像他这样位高权重者,最缺的就是信任。 “哥……” 笑笑站在门口,一脸的祈求和期望。她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也许是唯一能弄清楚父亲惨死的真正原因,或许还能找到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