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到乱世,种田种成了女帝》 第1章 穿越 【本文架空,架很空,非常空,请在此处寄存大脑!】 深秋,午后的乱葬岗,更显萧瑟。 落叶随着秋风,打着旋儿从一处崭新的土堆上方滚过。 突然,一只干枯青白的手从土堆中伸了出来。 旁边正在啄食的乌鸦被吓得后退一小步,“哑——”的大叫一声,张开翅膀,一挫身,直直地飞走了。 土坑逐渐塌陷成一个大洞,一个挂满了泥土的小人儿从洞中坐了起来。 “呼...呸...呸呸......” 小人儿张嘴吐掉嘴里的土渣,又抬手扒拉掉粘在脸上的泥土,这才恢复了视线。 接着,她双手撑着土坑边缘,快速地把自己的整个身体拔了出来。 翻出土坑之后,林墨迅速地调整身体姿态。 她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呈半蹲状,双手握拳,交错举在身前,呈警戒姿势。 林墨慢慢地转动着身体,谨慎地观察着周遭的环境。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秋风吹起干黄树叶的簌簌声,偶尔伴着一声乌鸦的嘶哑叫声。 没有人,也没有丧尸。 林墨这才稍稍放松了绷直的脊背。 身体的虚弱感一下子涌了上来,双腿再也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她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了地上。 “呼......”长出一口气之后,她才有时间打理狼狈的自己。 然后,林墨瞳孔地震,紧紧地盯着自己干枯瘦小的手爪子,一时愣住了。 这...不是她的身体! 这具身体,大概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干瘪瘦小,浑身上下找不到二两肉,却顶着个大脑袋,像是长期吃不饱饭,营养不良的样子。 身上也只有一层单薄的粗布衣服,斜襟样式,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没有鞋子,脚底有厚茧...... !!!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林墨一脸懵逼地盯着自己身前的两只爪子,低头看看衣服,又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脑子直接宕机了。 陌生的身体,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穿着,陌生的一切...... “难道,我这是穿越了?”林墨一边揪着头发,一边嘟嘟囔囔。 “别人的穿越都能接收原主的记忆,我的咋啥啥都没有,脑子里一片空白,快点把记忆传给我啊......” 说完,她还晃了晃脑袋,又使劲儿拍了拍额头,似乎是想把记忆给拍出来。 却因为动作太大,差点把自己一巴掌给拍倒。 “嘶......” 林墨匆忙用手撑着地,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揉了揉发红的额头。 她虽然没有接收到原身的记忆,却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上一世的最后一刻。 她们八人异能小队接了基地的a级任务,去指定地点搜寻物资。 不料,小队在清扫一栋废弃建筑的时候,意外遭遇了一只七阶丧尸王。 丧尸王被惊动之后,召集了在附近游荡的所有丧尸,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她们。 小队为了突围奋力拼杀,力战四天三夜,却最终因力竭而不敌。 林墨看着相处多年的队友们,一个接一个地在她面前倒下,眼睛血红,一丝厉芒自眼底闪过。 她不再去管再一次围上来的丧尸军团,只紧紧地盯着被围在中间的丧尸王,精神系异能瞬间尽数而出,如海啸一般压向丧尸王。 在一片血色中,她模糊地看到了丧尸王的脑袋像西瓜一般炸开,红的白的,星星点点地溅了一地。 然后,一道白光闪过...... “呜呜...我的晶核呢,我那么大一个丧尸王的晶核,废了老娘九牛二虎之力,异能都用尽了,没了,全没了...呜呜......” “诶,不对,我应该是异能用尽之后自爆了,唉,也不知道我碎成啥样了,还好带走了丧尸王,一命换一命,倒也不算吃亏。” “呜呜...末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攒的家当都用不成了...也不知道会便宜了谁...呜呜...嗝...额...” 想她林墨,也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家庭温馨,童年快乐,生活幸福。 她一路顺利的大学毕业,并且很快就找到一份薪资不错,自己满意的工作。 正打算大展拳脚,学以致用,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没想到,刚刚来到公司的工地上实习,末世猝不及防地来了。 是的,没错,林墨是一个悲催的土木人。 只要工地在开工,她就不放假,007,全年无休。 于是,职业前景的大饼被摔得稀碎,摆在面前最迫切的问题变成了怎么才能活下去。 林墨是幸运的,她很快便觉醒了异能,又因为工地在郊区,人烟稀少,得到了锻炼成长的机会。 林墨又是不幸的,待她一路厮杀、千辛万苦的回到家,却发现爸妈都已经变成了丧尸,只剩下了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她就这样一个人在末世挣扎着活了整整十年...... “咕噜噜噜......” 一阵巨大的肠鸣声打断了林墨的伤感,她揉了揉肚子,饿啊,真饿啊,饿的胃都疼抽抽了。 情绪被打断,她也伤心不下去了。 既来之,则安之,管它这是在哪儿呢,先把肚子填饱活下去再说。 最起码,这个世界没有丧尸,没有变异植物,是个正常的世界。 毕竟她现在就在乱葬岗,自己的坟头边上坐着呢。 林墨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东瞅瞅,西望望,打算先给自己找点吃的。 “对了,不知道异能还在不在?”林墨感受了一下身体,什么都没感受到。 她又走向了旁边的一棵小树,一拳上去,只听“咔嚓”一声,胳膊粗的树干断了。 还好,虽然异能没了,但是力量还在。 然后,不出意外的,手肿了。 林墨咧着嘴甩了甩手,却发现右手的手腕内侧有一个圆形方孔的褐色印记,特别像是奶奶去世前留给她的那枚铜钱。 她把那枚铜钱编上红线,做成了手串,一直戴在手腕上,从来不离身,这是她对家人最后的念想了。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揉搓起那个印记。 手指接触到印记的一刹那,林墨整个人消失在原地,随即,她就出现在了一棵大树下。 大树树冠如伞,枝叶茂盛,叶子上泛起莹莹的白色光点,树干正中镶嵌着一枚鸡蛋大的晶莹剔透的绿色晶石。 林墨顿时被这颗晶石吸引了视线。 “嘿,这是...那个丧尸王的晶核?难道是铜钱吸收了晶核,开启了这个空间?” “看来我还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没有白死,晶核还是拿到了,还多了个空间,嘿嘿,嘿嘿,赚了,赚了,赚麻了...嘿嘿...嘿嘿...” 玉石般的树干上,模糊地映出了林墨那张略显猥琐的小脸。 欢喜够了,林墨才认真地四下打量起这个空间来。 第2章 空间 空间以大树为中心,是一个不太规则的圆形。 边界由厚重的白色雾气组成,摸上去凉凉的,像是一层水膜,特别有弹性,一摁一个坑,却无法穿透。 不断有白色光点从树上慢慢升起,又慢慢散落在整个空间,给空间带来了一丝朦胧和梦幻。 光点落到林墨身上,很快就没入身体消失不见。 她立刻就感觉到身体的沉重感和僵硬感在缓慢地消失,整个人变得自如轻盈了起来。 大树西侧约十米处,有一个白色玉石砌成的石台。 石台高约1.2米,直径约5米,里面有一汪泉眼,泉水汩汩,涌出的水从石台西边的缺口处流向西侧一个小水池中。 水池很小,高约0.8米,直径约2米,同样为白色玉石砌成,泉水经水池北边的缺口处,又流入北侧的大水潭里。 水潭直径约10米,深约2到3米,潭水清澈,可以清楚地看到铺满潭底的白色鹅卵石。 另有一条宽约2米,深约1.5米的小溪自空间西北方向蜿蜒而来,经过水潭北侧,又绕过大树半圈,流向空间东南侧,不知最终流向哪里。 小溪将空间一分为二,两侧有三座2米宽的青石板小桥相连。 小溪的东侧全部是肥沃的黑土地,由小桥延伸出去的青石板路分隔为四大块,可惜上面光秃秃的,啥都没有。 小溪西侧则是细密柔软的草地,点缀着各种不知名的小野花。 大树以南的空地正中央,矗立着一座小小的,有着厚厚茅草顶的二层吊脚竹楼。 看到吊脚楼,林墨的眼睛不禁一亮。 她迫不及待地三步并做两步地走了过去。 小楼的一层有三间房,分别是客厅、厨房及卫生间。 楼梯下的空间是储物间,被分隔成了大大小小不同的格子。 客厅和储物间空空荡荡,厨房里只有个灶台,好在配了锅。 卫生间里却只有个深深的蹲坑,黑洞洞的,一眼看不到底。 二层则是书房和主卧的大套间,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虽然简陋,而且啥啥都缺,但是林墨很满意,她也算是有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家了。 林墨心念一动,人便从空间里又回到了乱葬岗。 乱葬岗仍旧是一片静谧,只是,林墨却不再惶恐,不再无措,拥有了继续向前的力量。 现在,她是一只有壳的蜗牛了! 林墨又闭上眼睛,细细地感受了一番。 原来,空间和她的精神海是一体的,精神力能够探索到空间的每一个地方,不需要身体进入空间,可以凭精神力直接取用。 空间的时间流速比现实速度快,大概在4:1,但是人进出空间不会对现实寿命产生影响。 林墨睁开眼睛,握了握拳头,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芒,她一定会在这里好好的活下去的。 出发,美好的未来! ...... 一个小时后,站在小山包顶上的林墨沉默了。 她的脚下,是大片裸露的土壤,草木萧疏,偶有几丛矮小的灌木,还有着些许的绿意。 由于长时间暴露在外,地表的土壤已经被风化的十分松散,落脚便能激起厚厚的尘土。 稍远的山坡上,有一片枯干零落的树林。 枝干斑驳,树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高处残存的些许树叶也干枯卷曲。 山脚下的田地干涸龟裂,干枯的庄稼乱糟糟地倒伏其上。 林墨踮脚远眺,在目光所及之处,发现了一个小村子。 村子大概有十几户人家,都是草顶土墙的房子,却都破败不堪。 看天色,现在应该是晚饭时间。 林墨却看不到房子上空有炊烟升起,村路上也看不到有人行走,似乎是被废弃了。 “唉,果然即使有金手指,大女主开局也是地狱模式啊,小说诚不欺我也!” “唉,可是大女主我饿啊!咋就看不到一丁点能吃的东西呢,啊!” “啊啊啊......” 林墨望着渐渐沉入地平线,咸蛋黄一般的太阳,抹了一把嘴角。 她看了一眼远处的小山村,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新身体,挑了一下眉,无奈地啧了一声,果断决定留在山顶过夜。 林墨趁着现在还有光亮,在周围迅速搜寻了一圈。 除了枯树和枯草,她倒是发现了几个胳膊粗细的圆形洞穴,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小动物的家园。 秉承着在末世养成的“什么都不能放过”的好习惯,林墨掰了一根趁手的树枝,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对着其中一个洞口吭哧吭哧地挖了起来。 不一会儿,洞穴就被开了大大的天窗,整个洞穴的结构都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果不其然,空的。 剩余的几个洞也被她一一如法炮制,却仍旧一无所获。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林墨担心在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夜晚会有未知的危险。 于是,她果断放弃寻找,径直走到附近的一棵大树后,利用粗壮的枝干遮挡住身形,闪身进了空间。 空间里依然亮如白昼,温暖如春,空气清新,如梦似幻。 林墨走到大树下,轻轻地抚摸着玉石般光滑的树皮,轻声说了句:“以后我们一辈子相依相伴,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话音落下,大树的枝叶跟着抖了抖,似乎是在回应林墨。 林墨扔掉手上的树枝,欢快地跳到小溪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末世里,水资源非常宝贵,她每天的用水量只够维持最基本的生存所需,洗澡,根本不可能。 现在,林墨有了用不完的干净水源,别提多开心了。 收拾好之后,林墨又跑去泉眼那里,将自己给灌了个水饱。 泉水清甜,喝到肚子里之后,整个人变得暖洋洋的,似乎还有丝丝缕缕的力量游走在四肢百骸。 林墨再次欣赏了一下她的新家,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扁扁的肚皮,躺在硬床板上,三秒入睡。 空间里一片静谧,只有大树无风自动,轻轻地摇摆。 不知道睡了多久,林墨睁开眼,摸了摸瘪瘪的肚皮,走出竹楼,又给自己灌了个水饱,才闪身出空间。 外面的天还没有亮,四下一片漆黑。 林墨赶紧又进入空间,眼前瞬间明暗交换。 她皱着眉头,如果无法在空间里观察到外面的具体情况,就这样贸然的进出空间,既不方便,也不安全。 于是,林墨开始尝试在空间里使用精神力。 第3章 荒废的村庄 林墨的精神力很快就感受到了一层薄薄的壁垒,柔软又坚韧。 她将精神力凝成针,尝试着穿透这层壁垒,直到她满头大汗,嘴唇苍白也没有成功。 林墨并没有气馁,淡定地抹掉滑落到眼睛里的汗珠,继续新的尝试。 好在换了新的思路,重新摸索了几次之后,林墨终于成功的将精神力融入了壁垒的一角。 这一角渐渐泛起涟漪,推开了白雾。 待白雾散去,此处便成为了一面小小的显示屏,实时显示着外面的情形。 林墨将视线转了个方向,显示屏上的画面动了又似乎没动。 天太黑了,只能看到几道模糊的影子在上面一晃而过。 “耶!成功了!我可真是个冰雪聪明又无敌可爱的美少女呢。”林墨毫不吝啬地夸奖自己。 天色未明,外面没法子探索,空间里光秃秃的,没东西可探索。 林墨一下子觉得有些无聊。 她索性用这段时间来熟悉一下新的身体,让灵魂与身体尽快地融合。 现在,这具身体的关节还有些僵硬,肢体动作也不协调,走起路来像鸭子。 她还要锻炼这具身体的力量和反应能力,以免遇到事情身体的反应速度跟不上脑子的速度。 于是,大树下,一个小小的身影,一摇一扭的,艰难着驯化着自己的四肢。 终于,林墨左脚绊右脚,把自己撂倒在了草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啃泥。 她翻了个身,躺在草地上,直勾勾地瞪着穹顶,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这具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想要达到自己前世的反应能力,且有得练呢。 外面的天也渐渐地开始亮了。 于是,林墨简单地收拾一下,再次将自己灌了个水饱,闪身出了空间。 她刚出空间,一阵带着寒意的秋风便迎面吹来,将只穿单衣的她一下子给吹了个透心凉。 林墨跺了跺脚,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地面扬起细密的尘土,伴着轻风,结结实实地糊了她一脸。 林墨紧了紧身上单薄的粗布衣服,抱着胳膊,缩着肩,快速朝着远方的村子走去。 咸蛋黄一样的太阳从地平线上探出头,蹦出来后又慢慢走到半空中,林墨终于抵达了村子。 走近了,村子的样貌更加清晰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村子很小,站在村口的界碑前,就能将整个村子一眼望到底。 村子里的很多房子已经彻底破败,有的没了房顶,有的塌了院墙,门和窗户的位置只剩下黑黢黢的洞口。 更有甚者,房倒屋塌,只余还算完整的房梁,斜斜地插在一堆土石废墟中。 村子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看样子被荒废很久了。 尽管如此,林墨还是决定从村口开始,一家一家仔细搜索过去。 这是她在末世多年养成的警觉和谨慎,已经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 林墨小心翼翼地绕过倒塌的院墙,悄无声息地走进村口的第一家。 这户人家只有两间屋,屋内很凌乱,能带走的东西应该都已经被屋主人带走了。 不能带走的,笨重的桌椅等大件家具已经被劈开,凌乱地堆放在墙角,屋子中央还残留着木柴燃烧过后的灰烬。 看样子,后来至少还有一波人在这里停留并搜索过。 她毫不犹豫地把剩下的,还没来得及用的木柴收入空间。 灶房紧挨着屋子,是个简陋的草棚,里面空空如也,连灶台也只剩一个黑乎乎的大洞。 经过一番地毯式搜索,林墨终于在灶台角落的地面上,发现了几个大大的脚印,脚印的纹路里,有十几粒干瘪的糙米。 林墨的眼睛一亮,如获至宝。 她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将镶嵌在土里的那点糙米,一粒一粒地抠了出来,用精神力种在了空间的黑土地上。 然后,林墨双手合十,非常虔诚地将东西方漫天神佛都求了一个遍,祈祷这十几粒种子能够顺利发芽。 她足足祈祷了三分钟,才睁开眼睛,将手上残余的灰土拍掉,一步一挪地出了灶房。 一路上,林墨的双眼像雷达一样,将所有的角落扫了一遍又一遍。 短短的几步路,硬是让她走出了生离死别的感觉。 可惜的是,直到她走出了灶房,也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林墨又绕着院子转了一圈,在墙边发现了一根扁担,收进空间。 她再次仔仔细细地搜索了每个角角落落,确认没有遗漏,才快步走向下一家。 林墨将整个村子搜完,又收获了底部破洞的柳编篮子一个,豁口的陶碗两只,残破的瓦罐一个,仅剩底的水缸两个,完好的水缸一个。 几粒黄豆,几十粒小米,被砸坏的锁头若干,烂成絮状的被子一条。 锄头一个,石磨一个,石碾子一个,她还在村子的枯井里找到了一捆井绳和一只水桶。 将整个村子搜索完,林墨的体力也基本耗尽了。 她看了看天色,选了一户还算完好的屋子,又在其中挑选了一个隐蔽的角落,用作暂时修整。 这个位置不但可以隐藏自己,还不耽误观察外面。 林墨将自己藏好后,先回空间再把自己灌了个水饱,顺便暖和一下冷得有点麻木的身体。 她在空间里面一直待到觉得自己又行了之后,便快速出了空间,拿着刚刚收集到的锄头,直奔村外的田地。 田地龟裂,庄稼枯死,一片荒芜。 林墨眼神犀利地在整片田地里快速地巡梭,终于找到了十几个田鼠洞。 她精神一震,拎起锄头就朝最近的一个洞疾跑而去。 刨田鼠洞就像是开盲盒,有的空空如也,有的虽然有粮,但是粮食都比较干瘪,好在储量丰富。 经过几个小时的辛勤劳作,再次耗尽了所有体力,林墨终于收获了一缸底的豆子、花生、糙米等各色杂粮。 林墨拖着沉重的身体,强撑着回到临时修整地,便立即进入空间,在大树的树冠下摊成了一张饼。 虽然,林墨已经累到连抬抬手指头都费劲儿的地步,但是,她的小脸上却挂着满足又荡漾的笑容。 终是找到了些许的粮食,也不枉她吭哧吭哧地撅着屁股,在地里刨了一整天。 第4章 荒村惊魂夜 “咕噜噜噜......” 安静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了巨大的肠鸣声。 林墨抽了抽嘴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原地蛄蛹了好半天,才从草地上爬了起来。 她拖着不听使唤的身体,如行尸走肉一般,迈进了竹楼大厅。 林墨异常仔细地把每一粒稍显饱满的种子都挑了出来,打算等会儿种到黑土地里。 再将剩余的一小把粮食放到瓦罐里,淘洗干净,准备煮个粥。 结果,灶台里竟然没有火!没有火!没有火!!! 夭寿啦! 她这怕不是拿错了剧本!!! 她只是想要吃点热乎的东西,填饱干瘪的肚子,怎么就这么难? 林·985大学优秀毕业生·末世丧尸王克星·墨,绝不认输。 不就是个钻木取火嘛,她可以的! 三分钟,五分钟,十五分钟...... 半小时后,星星之火终于出现并渐渐地开始燃烧了起来。 一个小时后,林墨终于喝上了清可见底的杂粮粥。 她赶紧撤掉柴火,把火苗用灰烬盖住,以保留火种。 为了保险,她还把其中一部分余烬装到了瓦罐里,盖上罐口,仅留一个小洞通风。 接着,林墨马不停蹄地将刚刚挑拣出来的粮种给种了下去。 她躺在硬床板上,拍了拍微凸的肚皮,心满意足地睡去。 又多活了一天,真好。 ...... 骄阳似火,炙烤着干涸的大地,热浪滚滚,扭曲了四周的空气。 几道扭曲的模糊身影,出现在通往村口的小路尽头。 原来,是两个壮汉,一人推着一辆独轮车,一人牵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小孩,正往村子里走来。 一人方脸大眼,脸上有条刀疤,薄唇轻抿,显得有些狰狞。 他身后别着柴刀,推着独轮车,大踏步地走在前面。 另一人圆脸小眼,微胖,嘴角自然上翘,显得亲切随和。 他身后别着斧头,一手拿着柴刀,一手牵着人,小碎步跟在后面。 俩人皆是皮肤黝黑,肩膀宽阔,身材高大,头发油腻,面容邋遢,衣服上面还有片状的暗色痕迹。 此时,林墨正在村后的田地里巡查是否还有漏网的田鼠洞,错落的屋舍正好挡住了她的身影。 两个壮汉没有发现林墨,林墨却及时发现了他们。 她躲在阴影里观察了一会儿,俯身在地上捡了几大块砖石收进空间,悄悄地跟了上去。 两人在村子里转了一圈之后,选了村里最好的一户人家住了进去。 圆脸汉子重新绑好小孩,方脸汉子则从独轮车上卸下铁锅和粮食,拾柴做饭。 林墨趁着他们在前院忙活的时候,轻巧的从后墙翻了进去,辗转腾挪,几步就来到了后窗角落。 然后,她直接进了空间,用精神力开辟的水镜继续观察。 方脸汉子看着被绑在角落的小孩,撇了撇嘴,对着圆脸汉子抱怨。 “老大,咱们的粮食也不多了,这两天走了几十里路,也没再遇见个逃荒队伍。 抢不到粮食,接连路过的三个村子也都是空的,还要多养这一张嘴。 咱不如把她杀了吧,也好添个肉食。” 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孩听到这话后,惊恐地瞪大眼睛,泪水糊了一脸,拼命地摇着头。 她的嘴里塞着布,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两脚急速地在地上蹬动,想要远离这两个恶魔。 奈何,背后两面都是墙,一切都是徒劳的。 圆脸汉子见状嗤笑了一声。 他转过头,眯着眼,一副笑弥勒的样子对着方脸汉子劝道,“现在这情形,弄个能泻火的女人不容易,再留她两天,用废了之后也不耽误吃不是。” 方脸汉子嘿嘿地笑了两声,挠了挠头,便不再言语。 “铁头,村子前的地里,有新鲜的挖土痕迹,这两天村里应该有人。 只是不知道是已经离开了,还是要看见咱俩躲了。” 圆脸汉子皱着眉思索道,“你我二人今天晚上要小心,不要着了别人的道。” “老大,我看你就是过于小心了,咱俩刚刚搜过整个村子,啥也没有。 而且,凭着咱俩这把力气,这狠劲儿,几十个流民都不放在眼里,怕个球啊!”方脸汉子不以为意。 “行走江湖,还是小心为要。 这世道越乱,咱俩才能活得越痛快,还得好好享受呢,可得珍惜自己这条命。 一会儿吃完饭,你再去巡一遍村子。” 圆脸汉子的心头缠绕着一丝不安,他总有一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后背直发凉。 “好来,老大,我都听你的。” 吃饱喝足之后,方脸汉子去村子里巡视,圆脸汉子则提着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小孩进了内室。 不一会儿,内室里便传来了不堪入耳的声音。 方脸汉子只一会儿的功夫便去而复返,也一脸急切地走进了内室。 空间里,林墨既惊且怒,“垃圾!败类!猪狗不如!竟然对十来岁的小女孩做出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 她牙关紧咬,脸颊鼓起,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已经深深掐进肉里,却浑然不觉。 这里,虽不是丧尸末世,却仍旧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 林墨在霎那间就下定了决心,这两个畜生都不如的玩意儿,根本就不配活着! 她要像杀丧尸那样,拧断他们的脖子,砸碎他们的脑袋。 只是,现在并不是杀人的好时机。 林墨只能暂时按下在暴走边缘的自己,在空间里静静地等待。 这一等,就等到了漆黑的深夜。 篝火噼啪作响,将厅堂照亮,两个汉子随意地躺在火堆旁,呼噜声此起彼伏。 橙红的火光跳跃,明明灭灭间,墙上突然多出了一道站立的小小黑影。 黑影高高地举起手臂,抡起手上的板砖,毫不犹豫地朝着两颗脑袋砸了过去。 “噗...噗...”两声闷响之后,影子扔掉手上的板砖,站直了身体。 响声惊动了角落里昏昏沉沉的小女孩,她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是看到一道瘦小的身影,正逆着光向她走过来。 小女孩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恢复了麻木呆滞。 一声轻轻地叹息,从小女孩的头顶响起。 第5章 分账 一道温柔的声音自小女孩的头顶传来,“别怕,他们不能再伤害你了,你现在已经安全了。” 身影在小女孩面前停下来,热乎乎的小手搭在了小女孩的发顶,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手搭上头顶的一瞬间,小女孩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头,身体也蜷成了小小的一团,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头顶的手似乎顿了顿,接着,动作虽然坚定,力道却更加轻柔。 “没事了,没事了,伤害你的人已经不在了,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女孩感受着头顶传来的温暖,温暖从头顶渐渐地传入四肢百骸,麻木的心似乎又恢复了跳动,眼里也有了神采。 她忍不住往上顶了顶,又蹭了蹭,这才真切地意识到,原来,她刚刚真的不是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女孩眨了眨眼,泪水突然从眼眶中涌出,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 林墨感受着手心里被发丝拂过的麻痒,看着面前女孩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心里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林墨见女孩不再抗拒自己,迅速上前,解开了女孩身上的绳子。 将绳子收好之后,林墨转身就去摸尸。 她现在一穷二白,绝对不能放过任何一点可能用得上的东西。 不一会儿,林墨就从二人身上搜出来了不少东西。 她竟然还在圆脸汉子的身上搜到了一个打着补丁的钱袋,里面有几块灰扑扑的碎银子和几十个铜板。 最后,她还不嫌脏地把两人的衣服也给扒了下来。 两个白条条的人,躺在厅堂里实在是辣眼睛。 林墨只好先将人拖出去,避开小女孩的视线之后,再将人给收到空间里,等有空的时候,往深山老林里一丢就行。 接着,她把搜出来的火石、梳子、银钱、水囊、武器和独轮车上的物资逐一清点了一番,然后分成了两份。 林墨转头,对着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小女孩说道, “独轮车你需要吗?你需要的话就归你。这俩人的衣服就不给你分了,都归我。 你看看还需要什么?我还可以挪给你点。” 女孩只是呆愣愣地摇了摇头。 过了好半晌,她才又蹦出一句,“恩人,我什么不要,你全部都拿走就是。” “那可不行,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粮食和物资都是必需的。 这些物资还不知道能用几天,你知道离这里最近的城池是哪儿吗?怎么走?需要走几天?” 林墨喜滋滋地盘点着资产,果然抢劫坏人可以让善人快速致富。 “......” 小女孩还想推辞,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林墨的一连串问题给堵了回来。 “我活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走出过我们村子,不懂这些。 只是,只是听那两...咳...嗯...说过,只要沿着村子前面的官道一直往东走,就能走到安定郡。” “那你知道这里是哪个国家吗?是哪一年?你们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村子?这天气一直是这样的吗?”林墨小嘴叭叭的,持续快速输出。 “这里是庆云国,我听村子里的秀才公说过,前几年刚刚换了一个新的皇帝,今年是...嗯...建平四年。 从去年夏天开始,村子里就开始旱了,但是地里还有收成,能将就活过冬天。 没想到,今年从开年到如今,一滴雨都没有下。 村子周围的池塘和小溪也都干了,庄稼直接枯死在了地里,一点粮食都没收上来,家家户户都揭不开锅了。 官府里的大人不仅不开常平仓放粮救灾,竟然还派公人来知会村里,要征收比去年还多三成的粮和税,听说,听说是要用做大军的粮草,去打北边的胡人。 嗯...听说还要征兵,每家每户至少要出一个青壮。 再待在村子里,大家只有死路一条,族长无法,只好带着整个村子的族人,一起逃荒去豫州。” 女孩虽然不明白恩人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事无巨细地一一回答。 “庆云国?这是一个九年制义务教育的课本上没有的国家,难道是平行世界? 看来没有办法参考原来世界里的历史时间线了,只能自己慢慢摸索了。” 林墨垂眸想了想,又问道:“既然你们是整个村子一起逃荒的,那怎么走散了呢?” “开始的时候,我们是一直在一起的。 只是我们在路上断断续续地又遇到了好几个同样逃荒的村子。 有的村子和善,还能一起走一段,有的村子遇上了就直接上来抢水,抢粮食,一路走过来,我们村子的人就都被冲散了。 我们十几个老弱落在了后面,然后...然后...就遇到了这两个劫道的。” 女孩说着说着,似乎是勾起了伤心的回忆,又忍不住开始落泪。 “别想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往前看,能活着就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情了。 先休息一会儿吧,天马上就要亮了。” 林墨垂下眼帘,挡住眼里一闪而过的晦涩和落寞。 “嗯,那个...嗯...嗯...恩人,我能跟着你吗?我很能干的,洗衣、做饭、砍柴、种地我都会做。” 女孩咬着唇角,手指揪着衣角,把衣摆绞成了麻花。 虽然林墨很明显比她还要小上几岁,整个人也是瘦瘦小小的一只,但是她却觉得这是她这辈子遇到的最高大、最值得信任的人。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带着人不合适。” 林墨抬起头,眼神定定地望着小女孩,传递着让女孩活下去的力量。 “人活在世上,很多事情总是要一个人去面对的,你要自己立起来。 其实你已经很勇敢了,你看你遇到这么多事情,都走过来了,还怕什么呢?以后不一定比现在更难。 你只是需要相信自己,你可以做到的。” “恩人,我...我懂了,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恩人,谢谢你。” 说完,女孩又在内心默默的加了一句, “恩人救了我,那我的命就是恩人的。恩人让我好好活着,那我就必须活下去,只有恩人才能拿走我的命。” 那抹逆着火光的小小身影,从此深深地刻在了这个女孩的心上,温暖着她,陪伴着她度过了余生所有艰难的岁月。 第二天清晨,女孩站在村口,迎着初升的朝阳,目送着那道小小的身影渐渐地远去。 直到那道身影渐渐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才转身往另外的方向离去。 这时的女孩不会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会以那样的方式再次见到这个她心心念念的人。 第6章 探索山林 林墨从村子离开后,沿着官道,往安定郡的方向走了三天,途中又经过了两个不大的荒废村庄。 她不但每间屋子都进去搜刮了一番,就连田地里的田鼠洞也一个都没落下,又收获了一缸底的粮食和几样得用的日常用品。 只是,村子里的状况令她有些心惊。 她在村里发现了好几具老人的残缺尸体。 尸身的四肢缺失,断口处露出森森白骨,边缘处明显有利器切割的痕迹。 她还在一个灶台旁的地上发现了几根剔得非常干净的大棒骨,看长度很像是人的腿骨。 饶是林墨经历了十年末世,也不由得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墨感到了深深的不安与忧虑,这个没有丧尸的古代世界,似乎并不比丧尸横行的末世安全多少。 她这怕不是开到了地狱模式吧。 ...... 两日后的清晨,山林里...... 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灌木丛里行走,左手拿着柴刀,边走边砍掉前方碍事的灌木。 右手拿着一根粗树枝削成的长矛,不时拍打着四周的草丛,以防有蛇虫突然窜出来。 背上还绑着个小草篓,草篓里还有几支细树枝做成的箭支。 林墨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就听到前方草丛里有咕咕咕咕的叫声,像是鸡叫。 她连忙压低身子,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就看到草丛里一只野鸡蹲在那里,羽毛为褐色,体型不大,应该是只母鸡。 林墨将手上的武器收进空间,纵身飞扑了过去,抱住了受到惊吓想要飞走的野鸡。 她从旁边扯了几根草藤,缠住野鸡的两只脚,放到了空间里的竹楼旁。 心想,今天运气真不错,刚刚越过第一座山的山棱线,就抓到了一只活物。 林墨抬手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重新拿好武器,一边哼着歌,一边继续往林子深处走去。 她现在看着这连绵不断的一片群山,就如同望着一座巨大的物资宝库。 越是往里走,人类的痕迹便越少,植被也逐渐茂密了起来。 林墨继续往前探索。 两个小时后,一小片柿子树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片柿子树一共有十几棵,橘黄色的柿子挂满了光秃秃的枝丫,像一只只小灯笼,照亮了林墨的心。 “嗷!发财了,发财了~~~”林墨张开双臂,欢快地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不算粗壮的树干。 四个小时后,所有的柿子树上就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干。 林墨甚至还从中挑选了两棵较为粗壮的柿子树,移栽到了空间的黑土地里。 接着,她又在竹楼旁边的草地上,用这几天捡来的小树枝做成围栏,圈出了一小块地,用枯草编了个简陋的草窝,把野鸡放了进去。 林墨整理着今天的收获,心里美滋滋的。 她决定趁现在天还不算太冷,在山里多待几天,储存一些越冬的物资。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墨就做好了一天的干粮,继续探索大山。 今天的运气依旧不错,她才走了半小时左右,就发现了两棵核桃树。 核桃树不大,结的果子也不多,便不摘了,直接连树一起挪到空间里去。 两个小时之后,林墨又发现了一片板栗林。 板栗树四周的地面上,早就铺满了厚厚一层掉落的板栗,壳已经爆开。 林墨整整花了三个小时,才把所有的板栗都收走。 她简单地吃了点干粮,恢复了一下体力,又挖了两棵板栗苗。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就不是很顺利了。 在用石子接连弄死三只野鸡,两只野兔后,林墨仍然没有掌握好打晕小动物并活捉的力度。 重了,脑壳容易碎,轻了,它们只是趔趄一下,就跑走了。 徒手抓吧,她根本跑不过。 终于,在黄昏来临的时候,总算是成功捉到了两只活兔子,两只活鸡。 第三天,依然是天刚蒙蒙亮,继续向里探索。 这几天,她已经连续翻越了三四个山头,不知不觉地走进了深山腹地。 林墨穿过一片灌木丛,转过一块巨大的山石,眼前出现了一片草木茂密的山谷,谷内的东北角还有个水潭。 水潭因干旱水位下降,只剩下浅浅的一层。 潭边湿润的泥土已被踩踏的泥泞不堪,潭水也因此变得有些浑浊。 有几只梅花鹿正在低头喝水,还有几只正慢悠悠地咀嚼着草根,短短的尾巴一甩一甩,一派轻松悠闲。 林墨见状,悄悄地退回到山石后,爬到山坡上,将自己掩藏好。 她取出长矛,正打算给离她最近的一只来个痛快时,就见头鹿突然抬起头,警觉地朝山谷深处望去。 只见头鹿的耳朵动了动,接着便发出了一声尖锐悠长的口哨声。 整个鹿群接收到信号后,迅速抬头转身跑走,一溜烟儿地消失在了林墨的眼前。 林墨还没来得及可惜,就听见一阵轰隆隆的巨大响动,伴随着树枝折断的噼啪声,快速地向她接近。 紧接着,两只成年野猪从灌木丛中慌不择路地冲了出来。 野猪体型巨大,脊背隆起,弯弯的獠牙闪着寒光。 只是,两只野猪的身上都带着伤痕,有几道伤口甚至深可见骨,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灌木丛一阵抖动,两只狼一跃而出,一只一口就咬在了一头野猪的后腿上,另一只用肩背从侧面冲撞,将另一只野猪撞翻。 紧接着,又有五只狼冲出来,将野猪团团围住,压低身子,喉咙发出低低的嘶吼,伺机发动攻击。 只一会儿,野猪就在群狼的合力攻击下,又添了几道伤口。 野猪彻底发狂,也不再试图逃跑,而是红着眼睛,喘着粗气,微微低头,速度极快地冲着狼群冲了过去。 两只野猪瞬间与狼群搅在一处,骨肉相撞,砰砰声不断,血液伴随着泥点四下飞溅。 双方都红了眼,皮毛染满血污,渐渐的野猪体力不支,轰然倒地。 狼群也没讨了好,有三只被野猪獠牙挑破肚皮,一只被踩踏的胸骨塌陷,奄奄一息。 林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又抬头看了看战场态势,半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又往石头后面缩了缩,尽量把自己藏得严实点。 至少,她还能等狼群撤走了之后打扫战场,捡漏儿,也是赚到了。 终于挨到狼群远去,趁着血腥味还没有引来其他的大型食肉动物,林墨迅速地滑下山坡。 收起地上的四只狼和一只野猪的尸体,快速地远离了这片区域之后,才进入空间。 第7章 是草还是药? 空间在林墨这几天的不懈努力下,已经不是最初时光秃秃的模样。 水潭对面的一片土地是粮食种植区,分门别类地种了好几种粮食作物,有高粱、花生、小米、大豆,甚至有几株小麦和水稻。 所有的种子都已经发了芽,抽了条,黑土地上一片绿绒绒。 旁边的一块地,种上了她顺手在山上挖来的野菜、野葱、小根蒜。 紧挨着的另一块地,则是种着几棵花椒树。 石板桥分隔的另一片区域,种的则都是大树。 现在,那里已经种了两棵柿子树、两棵核桃树、两棵板栗树、两棵苹果树、两棵核桃树。 挨着竹楼,有两块用简易栅栏围起来的草地。 一个里面有一只公鸡,三只母鸡,另一个里面有三只兔子,只是林墨分不出兔子的公母,只能随缘。 托空间的福,林墨种地只需要种植和浇水,植物就能在空间里存活生长。 养殖动物则只需要给动物喂食,它们的排泄物空间可以自行消解。 大树散发的光点是灵气,有了灵气的滋养,空间里的动植物不但不会生病,还能慢慢地优化改良。 随着动植物的数量和种类增多,林墨还感受到了大树传递给她的愉悦心情。 原来,动植物越多,空间的生机就越足。 如果能形成完整的生态循环系统,那就可以生生不息,自成一方小世界。 哇哦!还是个成长型的空间呢! 等等,消解...... 林墨转了转眼珠,她似乎是忘记了什么? 她又环视了一圈空间,空气清新,绿草如茵,鸡飞兔跳,一切如常。 那她,究竟忘记了什么呢? 林墨挠挠头,很快将这点困惑给抛到了脑后。 前景虽然光明,脚下的路途却是晦暗不明,还是先做好眼下的事情要紧。 毕竟,还有一大堆农活儿在前面等着她呢! 旁边的草地上,还堆满了没有处理的,鲜血淋淋的动物尸体呢! 林墨闻着淡淡的血腥味儿,不禁皱了皱眉。 她赶紧洗漱一番,匆忙吃过晚饭,就开始收拾起这堆成小山般的收获。 林墨先将麻绳劈成细绳,把晾在树下的柿子都串成串儿,挂到二楼的房间内,慢慢阴干。 再烧一大锅开水,兑出一盆温水,把鸡放进去泡一会儿,再把鸡在开水里烫一遍,褪毛后再取出内脏,抹上盐,挂在客厅的房梁上风干。 又把兔子和狼剥掉皮毛,去掉内脏,抹上盐,同样挂在客厅风干。 然后,慢慢地将皮毛内侧附着的油脂及碎肉刮干净,再放到水池里清洗掉表面附着的污渍,摊平晾晒在草地上。 然后......林墨看着野猪的庞大身躯,沉默了...... 末世前,她吃的猪肉,都是一块块切好的,摆在柜台里,想吃哪块买哪块。 末世后,更是简单粗暴,咔咔几下,变异动物就被剁成几块了。 而且,经过祛毒处理后的变异动物价格奇高,像她这种普通的异能者,根本就吃不起。 这可是四百来斤的整只猪,要一点点地精细拆解,可真是难为死战斗系的林墨了。 莽吧...这可是个肉山呢...... 林墨擦擦嘴角留下的口水,攥紧了手里的菜刀,面目狰狞地走向了这座肉山。 然后......剁头、扒皮、清理内脏,将肉分成一块一块的。 肥肉单独切出来,都熬成油,捞出油渣放到碗里。 最后,林墨单独留出一块三斤左右的瘦肉,打算这两天吃掉,好好地补一补自己这依旧脆弱的小身板。 剩下的肉直接焯水,再用小火煸成肉干,同样挂在了客厅里。 内脏只留下猪肚和猪心,猪肺和大肠不好清理,只能埋掉了。 等林墨彻底收拾好了所有物资,她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似乎感知不到外界,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脚下软绵绵的,仿佛一踮脚就能飞起来。却又觉得昏昏沉沉,浑身酸痛,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咚! 她直挺挺地倒在了大树下。 然后......天亮了。 清晨的山林,一丝薄薄的轻雾萦绕其中,空气湿润,带着一丝草木的清香。 林墨低头看着脚边的几株植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又眨了眨眼,接着低头看着脚下,脑子还有些混沌。 “这看着咋这么眼熟?叶子是椭圆的,中间的茎秆上顶着一撮小红果,难道这是传说中的人参?” 林墨蹲在地上,对着脚边的一棵草嘀嘀咕咕。 “今天又是抓瞎的一天,我跟这些药材真的是不熟啊。 唉...果然人生就是一个挑战接着一个挑战啊,金子就在眼前也看不到,捡不起来,怪谁?还不是自己懂得太少...” “触不可及,又何必在意...只要我不在意,就没有什么能难倒我...”嘴里念叨着,手下却一直不停。 很快就刨出了一棵,林墨仔细一看,果然是人参。 只是她的手法过于粗糙,挖人参像是拔萝卜,很多细小的根须都被她给薅断了。 林墨也不在意,把这一片的人参都当萝卜挖走后,周围的泥土也不放过。 她直接将这一片的泥土铲走了厚厚的一层,打算慢慢筛出参须,炖汤的时候放一根,肯定美得很。 这几棵意外闯入她眼帘的人参,彻底打开了她的思路。 这是在缺衣少食的古代,人们普遍面黄肌瘦,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要一刻不停地劳作,一场风寒就能要了人的性命。 虽然她有空间灵气加持,不会生病,但是有病治病,无病预防嘛。 药材,尤其是珍稀的好药材,绝对是这个世界的硬通货。 好不容易才来到大山深处,她不能只顾着囤食物,也得多找点草药种起来,还得尽量找点稀罕的药材。 人参就很好,主要是她现在也知道人参长啥样了。 毕竟,她也不能总是窝在深山老林里当个野人,还是要好好地逛逛这个世界的。 至于不认识草药长啥样这个事儿,这是个事儿么? emmm...好像还真的是个事儿诶。 不过没关系啦,看到眼熟的就挖,只要觉得像是草药的,统统都挖走种起来。 等以后到了县城或者州府,再去医馆找懂行的人看看,总之来都来了,既然入了宝山,那绝对是不能空着手出去的。 第8章 遇见山民 自从对草药上了心,林墨看啥都像是草药,不停地挖挖挖,扔扔扔,偶尔还要掐一点儿放到嘴里尝尝。 她就像一只仓鼠,不停地挖挖挖,种种种,囤囤囤...... 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吧,她收获了车前草、蒲公英、金银花、枸杞,以及类似丹参、柴胡、天麻、黄芪、当归、黄连的植物。 还有些不知名的,或开花、或结果、或有大块茎的植物,种满了足足一大片区域的黑土地。 林墨越挖越上头,单单只看着被她种得满满当当的土地,心中便会升起一股酸酸胀胀的满足感。 看来,她是彻底激活了自己身上种花家的种地基因了。 可惜的是,她不能把所有的土地都种满,必须留下足够的区域种植大量的粮食。 她现在非常,非常,非常的缺粮食。 收集来的粮食本就不多,这几天更是吃了不少。 种下的第一批粮食数量稀少,还在生长期。 这些粮食即便成熟收获了,也得留做种子,继续扩大种植面积,根本吃不到嘴里去。 她也还没有到喝西北风就能活的境界,看着缸里一天比一天少的粮食,心里也是很慌的,所以必须多多地种植粮食作物。 她用精神力快速地盘点了一下空间里的黑土地。 果树底下的地儿还空着的,倒是可以将这一部分土地分出来,还能多种几种草药。 于是,林墨想起了以前看过的小说和影视剧里,稀少又名贵的药材有很多都是长在悬崖峭壁上。 来都来了,要不,就去有乱石崖壁的地方看看? 当然,她也不敢去直上直下的那种悬崖,怕一不小心摔下来,真把小命给作没了。 好不容易重来一世,她可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很快,林墨想起了前两天路过的一个小峡谷。 峡谷两侧怪石嶙峋,狭长却不陡峭,倒是可以过去碰碰运气。 “噗嘟...噗嘟...咔咔...噗嘟...噗嘟...噗嘟...噗嘟...咔...咔嚓...噗嘟...” 林墨正在凹凸的石壁上,爬上爬下地细细搜寻之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从上面滚了下来。 “嘶...嗯哈...啊...嘶...哎哟...”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传来一阵低低的呻吟声。 林墨初听到声音时,还以为是头顶上的山石滑落,不禁浑身一僵,迅速抬起头,紧紧地盯着自己的正上方。 接着,她紧紧地扒着面前的石壁,还往石壁上使劲儿贴了贴,一动也不敢动。 又细细地听了一会儿,直到再也听不到声音了,身体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还好,应该只是有个人掉下来了,而不是坡顶的山石塌方滑落。 她不禁拍拍胸口安抚自己,刚刚真是吓死她了。 !!! 有人掉下来了!!! 她赶紧爬下石坡,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 走近之后,林墨看到,一个大概十三、四岁的男孩,半坐在地上,一只腿伸直,一只腿曲起。 男孩上半身略微前倾,一只手在一侧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慢慢的捏着曲起的腿,从大腿根一直捏到脚脖子。 在男孩正打算换腿、换手,把另一只腿同样也检查一遍时,林墨行走时踩断枯枝的动静惊动了他。 只见他迅速转头的同时,左手已经抓起了地上的弓,瞬间将弓摆正并搭箭瞄准,一气呵成。 三秒钟之后,箭尖已经瞄准了林墨的面门。 林墨见状,迅速躲避到一块山石的后面。 内心却不由得赞叹,这家伙的反应速度可真快,射箭的姿势看样子也是专业的。 林墨动作太快,又将自己藏得严实,男孩只觉得有什么黑影在眼前闪过,接着就消失了。 他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弓,弓弦紧绷,箭尖指着林墨刚刚出现的地方,小范围地移动搜寻着。 林墨躲在山石后,不敢贸然探头。 两方僵持,林墨率先打破了四周几近凝固的空气。 “嗨~~~我在附近采药,听到动静,过来看看,我没有恶意的,我要出来啦!” 清脆的童声瞬间响彻山谷,男孩不禁怔愣了一下。 然后,他就看到前方的山石后,慢慢地伸出了一条小细腿,接着,是一条细细的胳膊。 小胳膊挥了挥,接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了。 男孩见出来的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略松弓弦,箭尖指向不变,只朝下挪了三寸。 “小孩儿,你是哪个村儿的?怎么一个人跑到这深山里来了?” 林墨挑了挑眉,内心疯狂吐槽:你才是小屁孩,老娘今年已经35岁了,是现代社会的中流砥柱。 面上仍做乖巧状:“我是从西边的村子逃荒过来的,来山里找点东西吃,迷路了,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了...” “外面又受灾了?你一个小孩儿自己逃荒?你家里人呢?村里人呢?”男孩不由得再次拉紧了弓弦。 “又?”林墨转了转眼珠,将疑惑按在心底,继续不动声色地编造自己的人生简历,语气可怜兮兮的。 “村里人在附近的山脚下遇到了土匪,全都被害了,我误打误撞地跑进了山里,一直跑,一直跑,才活了下来。 等我醒过神儿来的时候,我就在这附近了。” “原来是这样,难道外面的世道又要乱了?附近出现了山匪?”男孩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美好的过去,紧皱着眉头,小声嘀咕。 他抬起头来,定定地盯着林墨,提着一口气,语气有些冷硬,“你们村子的队伍是被什么人害的?” 林墨暗暗地清了清嗓子,眼睛湿漉漉的,手指搅着衣摆,声音也有些颤抖。 “我也不知道,他们跟我们一样,也穿得破破烂烂,面黄肌瘦的,大概也是逃荒的吧。 今年太旱了,水干了,地也裂了,庄稼也都枯死了,我们村子就开始逃荒。 在路上遇上了十来个人,他们也说是附近村子出来逃荒的。 只是,他们在半路上突然发难,抢走了我们所有的粮食和水,还杀了我们好多人,太可怕了,呜呜......” 林墨假装哭泣,但是眼泪一直流不出来,她只能低着头捂住脸,掩饰着自己。 她有点尴尬,感觉能用脚趾抠出一座魔仙堡。 男孩却没想那么多,他信以为真,彻底卸下了对林墨的防备。 第9章 山村 男孩看着小女孩在自己面前哭得可怜,有些手足无措,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林墨,只能干巴巴地随口说了两句。 “额...小孩你快别哭了,你一个人在深山里很危险的,要不你跟我去我们村子吧。” 林墨内心一喜,默默地给自己那还有些拙劣的演技点了一个赞。 果然,还是小孩子好骗! 她胡乱抹了一把脸,悄悄地将眼角搓红,抬起头,眼神亮晶晶地盯着男孩。 “真的可以吗?你真的不会嫌弃我吗?小哥哥,你们村子今年不旱吗?不用逃荒吗?” “我们村子在大山里,只有一条山路通向外面,我们一般一到两个月才出去一次,换点盐巴,布料之类的生活必需品。 村里基本家家都是猎户,平日里靠着打猎就能活得不错。 家里人口多的,只要勤快点,再在房前屋后种些粮食和菜蔬,那就是顶好的日子了。 对了,我们村里还有口山泉,无论什么样的天,水就从来没有少过。 怎么样?我们村子好吧?” 男孩骄傲地介绍着自己的村子,不需要林墨开口,就把村子的底细给秃噜得一干二净。 这时,男孩已经检查完了自己的腿,骨头没事,皮肉伤而已。 伤口长却不深,只是看着有些吓人,正常行走也没什么问题。 他抓紧时间包好了伤口,他要带着这个小女孩尽快的离开这里,这个季节的深山峡谷可不安全。 “小孩,你在山里呆了几天?”也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在深山里转悠了多久,不知道她是胆大,还是无知。 “三天,我找到了一棵果树,我会爬树,吃果子,在树上睡觉。但是总看不到人,我害怕,就跑出来了。” “你真走运,这地方可不安全,天不早了,咱们赶紧走,不然就喂狼了。” 林墨:...... 林墨在男孩身后看不见的地方,撇了撇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一路无话,两人闷头赶路。 当咸蛋黄一样的太阳缓缓地往西边群山的后面躲去时,一座小村庄终于出现在了林墨的眼前。 这是一块被群山环抱着的小谷地,呈狭长的橄榄状。 十几间屋子在谷地里错落的分布着,围绕着一池狭长的池塘而建。 屋舍周围的山坡上有一层一层的梯田,大部分梯田里都绿意满满。 半山腰有一处山泉,泉水汩汩,形成了一方小水潭。 自水潭处引出一条水渠,顺着山势蜿蜒而下,绕梯田一圈后,又从屋后绕出,汇入中间的大池塘中。 此时正是晚饭时分,炊烟自家家户户的灶房中袅袅升起,汇入晚间山林树梢蒸腾而起的薄雾中,烟火气也晕染上了一丝朦胧。 男孩的脚步也变得有些急切,虽然身上有伤,一瘸一拐的,速度却是不慢,不一会儿就带着林墨走到了村子西边的一个院子前。 院子不大,由半人高的篱笆疏疏的围了一圈。 院子左侧种了一棵苹果树,右侧是几块菜地,种了白菜、萝卜等几样这个季节的时令菜。 院内有三间土房,半新不旧,屋顶的茅草细密厚实,墙边靠放着几样农具。 菜园的角落还有一间单独的草房,应该是厕所。 整个院子里的东西虽然多,但是并不显得拥挤杂乱,全部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 只要搭眼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家很会过日子的人家。 “娘,小花,我回来啦...”男孩一边推开篱笆门,一边朝着屋里呼喊。 “大哥,你飞(回)...来啦...” 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头顶着两个小揪揪,说话还有些口齿不清,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到了男孩的怀里。 男孩趔趄了一下,才稳住了身形。 这一下恰好把身后的林墨挡了个严严实实。 “春生啊,咋这个时候才回来,去山里下个套子下了这么久,多大个人了,赶紧收拾收拾,洗手吃饭。” 说话间,屋里走出来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手上还端着一个小小的木盆。 妇人中等身材,长相英气,皮肤略显黑黄,头发挽在脑后,衣服半新不旧,带着几块大大小小的补丁,却是干净合身。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木盆里的水往菜园子里洒,直到浇完了整个菜园子,她才有空抬头看向男孩。 院子里的男孩头发凌乱,衣服也乱糟糟的,被划破了好多道口子,边缘还有暗色的血渍。 身上好几处缠着白色布条,偶有血色渗出。 待妇人看清男孩的样子,她眼睛一瞪,将木盆放下,双手在衣摆上蹭了两下,紧走两步,一下子揪住了男孩的耳朵。 “王...春...生...你爹临出门的时候,跟你说啥来着?啊?!” “你说说你,啊?! 你爹趁着这几天天好,还没那么冷,出山卖皮子换过冬的东西。 他临走前是不是特意嘱咐了,不让你一个人去深山里,不让你一个人去深山里! 你呢?你是咋做的?啊?! 你可倒好,你爹一走你就撒欢了,还弄了这一身伤,等你爹回来,看不揍死你的。” “哎,娘...娘...娘...这事儿咱们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哈,我带了个客人来咱家,她帮了我呢。” 男孩顺着耳朵上拉扯的力道,歪着头,弓着身,一只手扒拉着,试图拯救落在亲娘手里的耳朵。 他一边疼的龇牙咧嘴,一边又满脸堆笑的向亲娘讨饶,面目显得有些扭曲,又有些滑稽。 林墨往旁边挪了挪,从男孩身后现出身形,与妇人打了个招呼。 妇人这才放下揪男孩耳朵的手,在衣服下摆处擦了擦。 她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又重重地在男孩背上拍了一巴掌,才转身招呼起了林墨。 “哎哟,小娘子,你叫啥名啊?真是谢谢你啊,帮了我家小子,这一路上饿了吧,快进屋里来吃口东西。” “婶子好,我叫林墨,我只是在山里碰巧遇到了...嗯...春生哥,顺路送他回来而已,当不得什么的。” 几句话的功夫,妇人就半拉半拽地把林墨带进了堂屋。 林墨看到饭桌上摆着一盘清炒萝卜丝,一盘白菜炒肉,肉只有薄薄的几片,一盆黑色的杂粮馍馍。 妇人觉得菜色有点单薄,脚下顿住,就要转身往厨房走,打算去加菜,被林墨眼疾手快的拉住。 两人拉扯了一阵,林墨还是没有拗过妇人。 不一会儿,餐桌上就多了一道炒野鸡蛋,金黄色的蛋饼,厚厚地铺满了整个盘子。 几人边吃边聊,这顿饭直接吃到了掌灯时分。 饭吃完了,林墨也基本摸清了山村的情况。 第10章 夜半归家人 原来,从村子里出山只有一条小路。 小路环山而建,崎岖难行,中间还要翻越好几个山包,走五到七天,才能走到山脚下的镇子。 镇子不大,离安定郡却很近,只有两天的路程,所以还算繁华,平时常用的生活用品都能从镇子上买到。 于是,她打算在这里休整一下,和村民换点蔬菜种子,再跟着男孩学习一下皮毛的鞣制。 等到把空间里积攒的皮毛都处理好之后,她再沿着小路出山,去镇子上补给一些日常用品之后,再去安定郡。 想定之后,林墨把与春生说过的故事又给妇人说了一遍,还补充完善了一些以前没想到的细节,说族里有亲戚在州府做工,打算去投奔。 妇人听了之后有些唏嘘,可怜林墨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无依无靠,孤苦伶仃,这一路上不知要受多少罪,吃多少苦。 妇人红着眼眶握着林墨的手拍了拍,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喃喃着,“这世道,女娃儿活着艰难啊...唉...这世道...难啊......” 一时又想到林墨口中所描述的,外面似乎是乱了起来,更加担心出门在外的自家男人。 一时竟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地就要起身往屋外张望。 这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什么都看不到。 漆黑的夜色似乎能吞噬一切,只有远处的山里偶尔会传来几声动物的叫声。 妇人正忍不住地胡思乱想,突然,一阵急切而不规则的脚步声自远而近地响起,堂屋的门“砰”的一声,被人一下子撞了开来。 一个高壮黝黑的男人脚步踉跄地冲了进来,然后反手迅速地把门关上。 “孩儿他娘,外面出事儿了......” 男人后背抵着木门,喘息有些粗重,下意识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喘匀了气之后,男人才顾得上打量屋内。 这一看之下,他不禁有些怔愣。 只见他媳妇正站在屋子中间,呆呆地望着自己,一脸茫然。 儿子右手拿着柴刀横在胸前,左手把自己母亲护在身后,旁边还有个陌生的小女孩儿举着条凳盯着自己。 屋里的人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这......是不是我刚刚吓着你们了?”男人挠挠头,有些不自在。 话音落下,仿佛被暂停的人才纷纷动了起来。 春生转身坐回凳子上,拿起削了一半的木箭,继续加工。 林墨把条凳放好摆正,坐下接着看春生削木箭。 妇人则快步上前,先帮男人把身后的那卷皮子卸下来,然后扒拉着男人,前前后后的仔细打量。 确认男人并没有受伤,只是头发有些散乱,眼圈发红,嘴唇干裂,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才转身走到桌前,拎起水壶倒了一碗水,放在桌子上,推到了男人手边。 男人跟着妇人走到桌前坐下,端起面前的碗,咕咚咕咚几口就把一碗水喝了个干净。 妇人见状,赶紧又给添上了一碗水。 男人又一口气喝了半碗,这才抹了抹嘴巴,长出一口气,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当家的,皮子咋还背回来了?你这着急忙慌的,到底是出啥事了?” 妇人心慌慌的,声音有点发抖。 男人并没有回答妇人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旁边的林墨。 妇人顺着男人的视线看过去,立马会意,然后三言两语地向男人交代了林墨的身世来历。 林墨是逃荒的,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被坏人追赶,逃进了林子,没曾想在林子里迷了路,被儿子遇到就带回了村里,过两天要去州郡投奔族里的亲戚。 林墨配合地点了点头,还在恰当的时候流露出一抹脆弱,红了眼圈。 她内心窃喜,觉得自己真是个小机灵鬼。 看,这小故事编得多好! 她这孤苦伶仃,艰难逃荒的小萝卜头人设这不就算是立住了嘛。 春生看他爹不说话,忍不住了,“爹,到底咋了?林墨妹妹说外面受灾了,还有山匪,你是碰到山匪了吗?” 说到山匪时,春生丝毫不见害怕,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啥?山匪?”妇人忍不住惊呼一声,又赶紧捂住嘴巴,身子不禁有些发抖。 她瞪了春生一眼,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点了点他的额头,压低声音, “你这个熊孩子,咋就不知道害怕,那可是山匪啊!山匪! 山匪那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你不想活了啊,还想往上凑,熊孩子......” 说完,又不解恨地拍了春生两下,这才作罢。 男人安抚地拍了拍妇人,又喝了口水,这才慢慢说起了一路上遇到的事情。 他赶了五天山路,风尘仆仆地来到了镇外,却发现城墙外聚集着大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群。 这些人或坐或躺,分成了好几伙儿,各自占着一片区域,相互之间泾渭分明。 每每遇到有马车出城或者进城,青壮多的几个队伍就一拥而上的围上去乞讨。 经常是马车上的人还没怎么样,他们却为了能抢到马车前面的位置而打了起来。 他们若是在城门附近聚集的时间太长,守门的兵士们就会拿着武器出来,把他们驱散。 他看着城门附近这乱糟糟的场面,心里有点发怵,想着尽快进镇子里去,换好东西尽快离开。 小心地绕开流民聚集的地方,走到城门口后却被告知,进城费从两个铜板涨到了一两银子。 而且只收现银,不能拿皮子顶账。 以前塞点铜板就变得很好说话的守门兵士们,这次却任由他磨破了嘴皮子,好说歹说,怎么也不肯通融。 他正在为难的时候,就看到又一群流民向城门口围过来,兵士们见状立即出去驱赶。 他怕一会儿城门口乱起来,会有流民趁机抢走他的皮子,这可是关系着他们一家人接下来整个冬天的吃穿用度。 于是,他赶紧退了出来,走到远离流民的林子里,打算观望一会儿,再另做打算。 然后,他就看到了令他惊恐难忘的一幕。 第11章 流民乱 这次的这群流民并没有被兵士们驱散,他们冒着被打伤的风险,只是稍微往后退了退,就再次慢慢地围了上去。 紧接着,另外几群流民见状,也一同围了上去。 兵士们见流民不但不散,反而越聚越多,也发了狠,打倒了最前排的几个。 流民群也只是顿了顿,把受伤的抬出去后,依旧慢慢地往前合围。 兵士们也被推搡得红了眼,兵头带着几个手下,拔刀冲上去,直接砍了几个脑袋。 手起刀落,血液喷薄而出,染红了周围人的衣服。 脑袋咕噜噜地滚落在地上,圆睁着的双眼似乎还在诉说着自己的茫然。 人群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巨大的骚乱。 他们开始推搡守门兵士,像潮水一样向城门推进,几个兵士很快就被淹没在层层的人潮中,就像水滴进入大海,很快就消失不见。 人浪毫不停留地直扑城门而去。 然后,镇子里来不及反应的商铺,都遭到了这群人的哄抢。 等人潮退去,镇子的商铺里只剩下东倒西歪的货架。 只有门口随风摆动的幌子和地上零星散落着的一点物品,能看出这个铺子原来售卖的是什么货物。 粮店门口还能偶尔见到单独的老人或小孩在捡拾着散落在砖缝里的粮食。 时不时的有人从街道拐角的暗处冲出来,抢夺背着物资的人,双方很快就扭打在一起。 镇上的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人心惶惶。 男人被眼前的场面吓到了,也不敢再多待,立即转身往山里跑。 路上也不敢多作歇息,一直憋着一口气,每天只睡三个时辰,其余的时间都用来赶路,只用了三天就回到了家里。 男人一脸凝重地讲完他在镇上的见闻,又环视了一圈众人脸上的表情,垂眸陷入了思考,屋内一下就陷入了寂静。 “噼...啪...啪...” 光线晃动了几下,忽然暗了下来,灯芯爆裂的声音把所有人从各自的思绪里唤醒。 林墨侧着身,放在桌上的右手食指轻轻地敲击了几下桌面。 她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盯着男人。 “大叔,你看到的那些抢了别人东西的人,他们是在镇上住下了,还是出镇子跑掉了?你觉得他们会进山吗?” 男人想了想,非常肯定地道:“他们肯定不敢在镇子里长待,这里挨着边境,有驻军沿着官道定期巡逻。 他们要是被驻军遇到了就会被抓去服劳役,敢反抗的话会被就地格杀。” “叔,今年外面大旱,颗粒无收,很多村子都活不下去,出去逃荒。 现在又快入冬了,他们抢到了物资,应该会找个安全的地方过冬。” 林墨顿了顿,接着道:“如果他们顺着山路摸过来,咱这个村子就不会安稳了。” 男人听后,“噌”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突然站定。 “事关重大,我得去把这件事儿告诉族长,咱们村子得尽快封村,越快越好。” 说罢,男人就打开门,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留下一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 林墨却对男人口中提到的封村很是好奇。 细细地问过妇人才知道,原来是在出村的这条山路上,在第一个山口处,有一段狭长的一线天。 此处呈葫芦形,葫芦口子处极窄,只能勉强通过两个人。 当年村里为了躲避战乱,特意在葫芦口子处放置了大石块,并做了简单的机关。 一旦遇到紧急情况,就可以启动机关,用大石块将葫芦口子给堵住,保护村子免受战火的荼毒。 林墨不禁眼睛一亮,这个村子可真是个避世的好地方。 眼看着冬天就要来了,她突然有了在这个村子里过冬的冲动。 只是再一细想,又觉得大为不妥。 她的空间是她现在最大的依仗,也是最大的秘密,她今天只背了一个背篓做掩饰。 如果在村子里住的这段时间,源源不断地拿出来其他的东西,肯定会引来其他人的怀疑。 她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在众人面前暴露这个秘密。 虽说她对这个村子不了解,但是根据前世看社会新闻的经验,这种民风淳朴的村子,又是同族,都会特别团结。 一旦被他们发现任何破绽,激起他们的贪婪之心,肯定会沦为他们的阶下囚。 毕竟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哪个时代都是如此。 她赶紧从背篓里翻出来肉干、草药、柿子、板栗等吃食,想跟妇人换一些蔬菜种子。 妇人此时也正在盘点家里的存货,如果村子封了,就没法再跟外面买卖交换,时间越久,日子肯定会越来越不好过。 妇人看着屋子角落里,男人没有换出去的皮子,默默地叹了口气,又看了看林墨拿来交换的食物,挑挑拣拣半天,每样种子只舍得拿出来十几粒交换。 林墨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越发地庆幸起自己出村的选择。 不一会儿,原本宁静的山村,突然间嘈杂起来。 林墨背起背篓,走出院门,就看见一道细长的蜿蜒的火龙在黑暗中,缓慢地向村外移动。 跟随着队伍移动的男人,在路过家门口时,叮嘱了站在门口观望的妇人几句后,才重新跟上了队伍。 林墨见状,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 随着身后传来轰隆隆的,一阵沉闷的声响,落下的巨石彻底阻断了林墨与山村之间本就薄弱的联系。 她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巨石,毫不犹豫地踏入夜色中。 局势混乱,冬季将至,形势紧迫,她必须利用好寒冬前的每一天。 白天,林墨以山路为中心,走之字形,在两侧山坡之间来回穿插,收集粮食作物、山货和药材。 前半夜集中精力赶路,后半夜才会进入空间休息几个小时。 这一日夜里,林墨正在四处搜寻适合用作休息的大树,就听到远处有嘈杂而热闹的声音。 声音来自右前方,似乎是有人在起哄,有人在附和。 她躲在树后,透过树木间的空隙看去,却只能看到一片隐隐约约的火光。 第12章 流寇 林墨放缓呼吸,小心翼翼地前行,直到百米开外才停下。 她四下看了看,爬上了身前的一棵大树,把自己绑在高高的枝杈上,确认不会掉下去后,才探头向下方看去。 毕竟吃瓜也要注意人身安全,要不然,自己就变成那个四分五裂的瓜了。 她可不想吃瓜吃到自己身上,所以安全措施做得特别到位。 这是一处背风的山坳,三大堆篝火正在熊熊燃烧。 大约四、五十个壮年男人围在篝火旁,正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时不时地爆发出一阵呼喝声。 篝火映照着他们红彤彤的脸颊,瞳仁中有火光在不断跳跃,双眸亮得惊人。 隐藏在黑暗中的嘴角,勾起了残忍的弧度。 十七、八辆独轮车呈半圆形停放在人群外围,还有十几个女人被绑缚成一串,蜷缩在车架旁的阴影里。 人群中有人在低声呜咽,却只能唤来看守的骂骂咧咧和拳打脚踢。 很快,呜咽声便停止了,车架旁的阴影变得更加浓重。 此时,一个三十来岁,穿着士兵皮甲服饰,铁塔一样的汉子端着酒碗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兄弟们,咱们这样喝酒,吃~肉,爽不爽~~~?” “爽!!!” “这么快活,自在,不缺女人的日子,大家想不想一直过下去~~~?” “想!!!” 一个士兵服色的二十多岁男子站了起来,满脸愤慨。 “当兵打仗,本就是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好不容易拿了饷银,还要孝敬上官。 没有银子孝敬上去,上官就时不时地找茬,抽俺们鞭子,俺们的背上早就没有一块好皮了。 这憋气的日子,老子早他娘的过够了,还是现在这样的日子爽快,喝!!!” 说完,下巴一仰,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坐了下来。 一个衣服摞满补丁的黑脸络腮胡汉子紧接着站起来,躬身抱拳,脸上挤着谄媚的笑。 他似乎不擅长做这个表情,配着这张粗犷严肃的脸,莫名显得有些狰狞。 “魏兵曹,从今往后,我们村的这些人都跟着你干,你说往东,俺们绝不往西。 今年遇上天灾,本就颗粒无收,衙门还要俺们交税,交不上就得去边境服苦役。 家里一点粮食都没有,饭都吃不上了,人都要饿死了,里正还天天上门逼着俺们交税。” 说到这儿,黑脸汉子抹了抹眼睛,拍着大腿,“这贼老天,不给人活路啊,我那老娘,为了给小孙子省口吃的,活活的把自己给饿死了啊,呜呜......” 黑脸汉子的悲伤瞬间感染了他周围的同村人,一时嚎啕之声四起,间或夹杂着几声咒骂。 铁塔汉子等大家发泄地差不多了,这才敲了敲手中的盘子。 在大家看过来的时候,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 他举起酒碗,“这世道,不让我们活,我们偏要好好地活,活出个人样来!来,喝!!!” “吼~~吼~~吼~~~~” “等天亮了,我们先在附近探探,看看有没有能落脚的村子。 到时候,咱们将村子给占下来,将家眷都安顿好之后,咱们就下山伸张正义,劫富济贫,好好地过个肥年。” “吼~~吼~~吼~~~~” 树杈上的林墨撇撇嘴,这呼喝声可真像丧尸围城。 看来,这是一群由逃兵和流民组成的流寇。 林墨看他们将营地布置得颇有章法,攻守兼备,暗暗感叹,不愧是曾经当过兵的,还挺有组织规划能力的。 这支队伍不好惹啊! 于是,林墨调整了一下姿势,直接睡了。 那,不然呢? 她只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八岁小女孩,武力值低,没有装备,下去就是白给。 末世十年,她不知经历了多少人心的险恶,心肠早已经变得冷硬。 拎不清状况,脑子一热的善良,不是善良,而是愚蠢,会要了她的性命。 她,只想要好好地活下去。 ...... 三天后,镇子主街。 当咸蛋黄一样的太阳挂在西边的半空中,并开始慢慢往下沉的时候...... 一个穿着单薄的小乞丐蔫头耷脑地站在十字路口的角落里,追逐着这点并不温暖的阳光。 小乞丐将手抄在袖口里,时不时地跺一跺脚,原地绕着圈,不停地走动着。 她浑身脏兮兮的,乱七八糟的头发挡住了她的面容,让人看不清楚她的神情。 林墨透过油腻的头发扫了一眼四周,内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镇子确实并不大,只有几条街巷纵横交错。 商铺都集中在主街上,主街只有几百米长,一眼就能望到头。 林墨已经在镇子里转了整整一天,摸清了每一条巷子和每一户人家。 然后,她的心立刻就凉了半截。 无他,因为这个镇子过于萧瑟了一些。 住户的门扉紧闭,商铺的门板也关得严严实实,街道上偶尔有行人走过,却是低头缩肩,步履匆匆。 只在街角不显眼的角落里,蜷缩着和林墨一样打扮的老人和孩童。 主街的地面上,四处还能看到大片不规则的深褐色痕迹。 太阳渐渐消失在地平线,晚风卷着黄土吹过林墨的脸颊,她不禁打了一个激灵。 她又跺了跺脚,借着天边残留的光线,快步地向镇子一角的一栋破房子走去。 上午收她保护费的小乞丐告诉她,这个镇子上的所有小乞丐都聚集在那里,他们占据着镇子上一大半的地盘。 其他人没有经过他们的允许,不能在他们的地盘上乞讨,一旦被发现,会被他们毫不留情地驱逐出去。 感谢这具小身板,林墨早上只付出了巴掌大的一块杂粮饼子,就被允许加入他们的地盘,还得到了在他们大本营里过夜的资格。 正好,她可以找今天收她保护费的那个小男孩,再详细地打听打听镇上的情况。 房子的位置很偏僻,屋顶破了一个大洞,房梁也塌了一半,院子里杂草丛生。 她绕过倾倒的栅栏门,刚刚踏进杂草丛生的院子,旁边的草丛中就蹦出了一个人。 他两手举着木矛,削尖的那头正对着她,差点戳到她的脑门。 他大声喊道:“什么人?” 第13章 小镇乞丐 紧接着,呼啦啦的一下子,从房子里出来了七八个大孩子。 有的拿着同样的木矛,有的拿着砖块,竟然还有一个人拿着菜刀,都齐刷刷地瞪着眼睛盯着她。 林墨假装无措地站在原地,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我找小喜子,是他介绍我来这儿的。” “喜子,你出来一下。”拿菜刀的人转头向屋内喊了一声。 “哎,来啦......东哥,啥事?您吩咐。” 两边正大眼瞪小眼地对峙,一道欢快的童声响起,一个瘦小的身影拨开人墙挤了出来,站到了拿菜刀的大男孩旁边。 他迅速地扫视了一圈,就看到了站在对面的林墨。 他先冲着林墨点点头,然后侧身踮起脚,附在东哥的耳朵边上说了几句。 东哥听后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只一摆手,身边的人就都各自散去了。 “这位小兄弟,就让小喜子带着你吧。” 被称为东哥的男孩冲着林墨拱了拱手,趁着转身的时候挡住了林墨的视线,对小喜子使了个眼色,又做了个手势。 小喜子转了转眼珠,垂下了眼帘。 他们自以为做得非常隐蔽,却没想到被林墨的精神力给“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也是林墨最近才发现的,她的精神力正在缓慢地增长。 意识到这点后,她特别高兴,最近就一直在训练自己的精神力。 现在她的精神力已经能覆盖她周围10米范围内,虽然还没有攻击效果,但是作为探测雷达,观察预警还是很好用的。 她自然是看到了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小动作,也看到了东哥眼里闪过的那一丝狠色,感受到了他们对自己的恶意,这让她有点疑惑。 她都已经把自己弄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小乞丐了,还有什么能让人惦记的呢? 只是一瞬间,她的脑子就已经转过了好几个念头,面上却不动声色。 小喜子走了过来,与她勾肩搭背,抬着下巴,胸脯拍得震天响。 “小兄弟,我带你看看俺们这些人打下的家业,加入俺们,吃得饱,穿得暖,绝对亏待不了你。” 林墨不由地抽了抽嘴角,内心的小人已经笑到开始捶地,这小喜子可真是个人才。 在小喜子的带领和介绍下,林墨逛了一圈之后发现,这个院落看着破败,内里却别有洞天。 塌了的房梁和落下的砖石,将屋子自然的分隔成了两个空间。 外侧的小空间,房顶有洞,梁倒墙塌,可以用来迷惑外人。 等爬过凹凸不平的砖石堆,挤进砖石堆与屋顶之间的空隙后,内侧有一个洞口。 穿过洞口,是一个比较大的房间,还有半扇窗户用来通风,特别适合半大的孩子们日常起居。 洞口开在了大房间西墙的北侧,一进门,左手边靠墙摆了一排架子,放着很多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 右手边是一个大水缸,水缸里有半缸清水。 水缸的南面是灶台,灶上的一个大瓦罐里,正在熬着糊糊。 里面不知道被放进去了多少种东西,糊糊颜色黑中带绿,看着就让人没了胃口。 房间的中间摆着一张长桌,桌上放着一摞粗瓷大碗,几张条凳摆在桌子周围。 一排大通铺则占满了整个东墙,上面铺着乱糟糟的一层稻草,有几床满是补丁的被子摞在通铺的一角,有黑色的絮状物从几处破损的地方露了出来。 林墨打量了一圈房间的布置之后,又暗暗点了点人数。 这个房间里一共有十七个半大的孩子,都是男孩儿,年龄都在10~15岁之间,但是小喜子口中的东哥并不在这些人里面。 这里没有一个10岁以下的小孩子,小喜子却热情地邀请她加入,这让她觉得有些怪怪的。 她的脑海里不禁闪过,刚刚在院门口时,小喜子和东哥的眉眼官司,她越发地确定这伙儿人有问题。 她正打算坐下,好好地套套小喜子的话,这时,从外面跑进来一个传话的小伙子。 “喜子哥,东哥让你带人去鬼宅那边。” “好~来~~~” 小喜子脆生生地应了下来,转过身子面对着林墨时,将嘻嘻哈哈的表情一收,肃着一张脸, “走吧,兄弟,老大现在要见你,我带你去见他。” 小喜子按着林墨的肩膀,微微低头,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表情严肃认真, “见了老大,你可要好好表现,若是表现得好了,得到了老大的认可,才算是真正加入俺们了。” 小喜子说完,又拍了两下林墨的肩膀,才将她放开。 “哦?刚刚的那个东哥,难道不是你们的老大吗?”林墨感受着肩膀上的力度,突然有了一丝兴趣。 “东哥只是负责这个院子,我们还有很多别的院子呢。”喜子挺了挺胸,一脸骄傲。 林墨表现得很是诧异,还有点崇拜和向往,让暗中观察着她的小喜子更加得意。 她不禁恍然,怪不得能占据大半个镇子,看样子这伙儿丐帮的规模确实不小。 同时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乞讨还被他们整出了自豪感和使命感,真是槽多无口。 不多时,林墨就被带到了位于镇子主街的一个大宅子后面的小巷子里。 这个巷子为东西走向,很深,是个死胡同。 胡同的北侧是这个宅子的外墙,中间有个门,是这个宅子的后门。 林墨此时站在胡同的尽头,看着矗立在面前的白墙黛瓦的宅子,一时有些恍惚。 这是一个大货栈,位于主街中心的十字路口的西南角,纵深很大,前面只有两间门脸,后面是一排一排的仓库,都是清一色的青砖瓦房。 看建筑风格,应该是全国连锁店,镇上的这个门店主要负责大量收购本地的山珍和皮货。 货栈的西侧是主路,东侧是一家杂货铺,杂货铺的东侧则是一家小饭馆,还有几家零零散散的小铺子。 这一排房子都是前面是铺子,中间一个小院子,后面带着几间房的结构。 白天的时候,她还来探查过这家货栈。 只是,她探查的结果是,这家货栈的库房是空的,牲口棚也是空的,哪儿哪儿都是空的。 只是,即使是空房子,那也不是这群小乞丐能接触到的,那...小喜子带她来这儿,是要干嘛呢? 第14章 鬼宅遇险 林墨保持着警惕,暗暗衡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武力值。 以她现在的身手,对付七、八个像小喜子这样半大的孩子,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她刚到镇上,什么都没做,这群小乞丐就莫名其妙地盯上了她,现在,他们还下大力气给她设了个套。 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但是,既然她已经确定这群人有问题,那就必须摸清楚他们的真实意图,才能保障自己的安全。 然后,她看到小喜子走到巷子尽头的角落处,扒拉了几下,墙上就露出了一个不大的狗洞。 “......”她不禁仰头望天,忍不住再次翻了个白眼,有点无语。 好家伙,怪不得他们只收半大孩子呢,年龄再大一点,长得再快一些,还真是享受不了这狗洞。 小喜子弯下腰正要往里钻,林墨及时伸出手,一把将他给拽住。 “喜子哥,这到底是要去哪儿啊?这大宅子,是咱们能进的地方吗?” 小喜子顺着林墨拉扯的力道站直身子,活动了一下胳膊,将衣服从她手里抽出来,理了理,然后凑到了林墨的耳边,压低了声音。 “听东哥说,这宅子闹鬼,陆陆续续的换了几户人家,都出事了,后来就慢慢荒废了。 现在是我们占着这里,老大说了,只要是打算入伙的,都得先来这里练练胆量。 兄弟,咱俩投缘,我看你顺眼,就多嘴跟你说两句,这里面其实啥都没有,不用害怕。” 说完,看也不看林墨,直接就钻了进去。 林墨用精神力扫了扫墙的后面,确认没有埋伏,她也跟着钻了进去。 这是一个一进的小宅子,正房三间,带着一个小花园,她现在就站在花园的一角。 花园里杂草丛生,假山坍塌,山石散落在园子各处。 宅子的白墙皮已经大片的剥落,露出里面的青砖。 屋顶上的瓦片缝隙里,也长出了一簇簇的杂草,迎风招摇。 这宅子虽然处处都表现出很久没人打理的样子,却不像是荒废多年的废宅。 待她走进屋内,这种感觉更为强烈。 室内的一切都保持得很好,家具和门窗都完好无损,墙体厚重,屋顶密实。 屋内虽有积灰,却只有薄薄的一层,屋角上方也很干净,一个蜘蛛网都没有。 屋子干净,整洁,有残留的生活痕迹,应该是有人定期来这里维护或者小住。 只是,他们只维护屋舍的内部,却任由外面的花园荒废,外墙皮被风雨侵蚀,营造出一副荒宅的样子来。 这些小乞丐根本没有这样的心机和能力,更没有维护房子的钱财,他们也没有必要这么做。 这样看来,他们应该真的认为这只是个闹鬼的荒宅。 林墨觉得事情似乎开始变得有意思起来。 她正垂眸思索,就听到身后传来关门落闩的声音。 林墨微微转头,余光瞥见小喜子将门闩好后,背靠着大门,冷着脸负手而立。 她若无其事地转回头,抬眼看向前方。 只见屋子中间坐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长脸细眼,面皮白净,身板单薄,略显斯文。 他的左右两侧各站着两个人,依次排开,东哥就在其中,站在青年的右手边。 屋子的东西两侧,三步开外,也各站着两个人,隐隐地把林墨包围在了屋子中央。 “小子,你到底是谁?潜入我们白虎帮有什么目的?你最好从实招来,免的受皮肉之苦。” 青年一开口,就破坏了他白净斯文的形象。 林墨腹诽,嚯,白虎帮,老娘还青龙呢。 面上却显得有些惶恐,眼睛瞪大,小碎步后退两步,连连摇头摆手。 “我只是逃荒,逃到这里的,没有什么目的,没有目的。” “哼,还装!小小年纪,满嘴谎话!逃荒,哼,谁家逃荒会留下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子! 咱白虎帮是讲理的,今天就让你做个明白鬼,这个杂粮饼子可是你交上来的那个?” 东哥从怀里拿出一块饼子,举到了林墨面前。 她搭眼一看,嘿,这不是她早上交给小喜子的入伙费么? 没想到,整整一天了,保存得还挺好,一个角儿都没少。 只是,这就是个普通的杂粮饼子,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才被他们怀疑了? 她确实想不明白,疑惑的表情真真的,茫然地点了点头。 “既然是逃荒的,又怎么能吃得起这么好的粮食呢? 小子,你就别装了,老老实实地说出来,你是不是城北黑虎帮派来打探的? 你也看到了,这里这么多人,你是跑不掉的,你再不说实话,可就别想囫囵着走出去了。 说不说!!!” 白脸青年话落,一瞪眼睛,重重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 然后,白脸青年的面容扭曲了一瞬 只见他蜷起手指,悄悄地将手收回到了袖子里,背到身后。 嘶!这劲儿怪大的,林墨都替他觉得手疼。 林墨这才恍然,原来在她眼中拉嗓子,难以下咽的杂粮饼子,在他们的眼中竟然是不可多得的好粮食。 她对粮食精贵程度的认知,还停留在她前世那个物资极大丰富的时代,与现在相差了几千年。 这倒是给林墨提了个醒儿。 毕竟,她在能自保之前,还要苟很久,这些细节还需要多多注意。 “我真的只是一个逃难的,并不是什么黑虎帮的,你可别冤枉我。”林墨绝不背莫名其妙的锅。 “哼,臭小子嘴还挺硬,来人,将他给我拿下,堵上嘴,用刑。 小子,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早早晚晚的,你得求着我让你开口说话。” 青年一挥手,所有人都围上前去,准备将林墨拿下。 林墨也绷紧了身体,认真观察着他们,一场打斗一触即发。 这时,隔壁的屋子里突然传来了“咔嚓...咔嚓...”一阵机械零件运转的声音,接着是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一队人正向这里走来。 林墨趁着他们愣神的功夫,几个闪身便跳出了包围圈,快速向另一侧房间跑去。 冲进内室后,林墨直奔最远的角落,立即进入空间,张开精神力触角,“看”着堂屋那边的动静。 只见那边冲出了十几个膀大腰圆的黑衣人,个个手上拿着刀,凶神恶煞。 第15章 不一般的商队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将以白脸青年为首的乞丐们给围了个严严实实。 黑衣人只是举着刀喝骂吓唬了几句,这群刚刚还对着林墨凶神恶煞的乞丐们,就纷纷瘫在了地上,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黑衣人将他们堵上嘴,捆上手脚,串成了一串儿。 很快,乱糟糟的堂屋就安静了下来。 其中一个持刀的黑衣青年从队伍里走了出来,走进了来时的房间。 “王管家,已经将这几个小崽子全都抓住了,您看要怎么处理?” “全部灭口,谁让他们倒霉,正好撞见了呢。” 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他的语气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狠毒。 在他看来,杀人就像碾死一只虫子一样容易。 “大勇啊,处理完了这些小崽子,你们也抓紧时间休息。 最近不太平,此地不宜久留,待这批货物装好车后,我们要尽早离开此地。” “是。”青年抱拳退下,执行命令去了。 王管家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所有人都已经离开,这才将大门重新闩好。 他转身走回房间,在西墙边的博古架前站定,按压了两下摆在架子中间的青铜羊头的右眼,只听“咯嗒”一声,羊头向上弹起。 他握着两只羊角,将羊头顺时针转了一圈,又逆时针转了半圈,又是“咯嗒”一声,一阵机械运转声紧接着在墙后响起。 博古架及其后的墙壁,以中轴为圆心,开始缓慢转动,慢慢变成了一个高2.5米,宽1.5米的暗门。 门彻底打开后,王管家侧身入内,暗门在王管家的身后又缓缓地关上。 林墨眼睛一亮,内心雀跃,赶紧现身跟了上去。 看来,她竟是在误打误撞之下,发现了一只肥羊。 要不然,谁家做正经生意的会修这种打眼一看就不正经的密道。 他们做的肯定是那种写在刑法里的生意,只是不知道适配的是哪一种,多少年刑期。 门后是一个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小小的密室。 密室内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白胖男人,一身绫罗绸缎紧紧地裹在身上,有一种暴发户的美感。 此时,白胖男人正低垂着眼帘,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 桌上放置着一白瓷茶盏,袅袅的香气自茶盏中徐徐升起,渐渐的扩散在整个内室。 直到茶香散去,茶水变凉,也没有吸引到椅子上的人。 直到暗门转动的声音响起,椅子上的人才活了过来。 王管家在三步开外站定,躬身:“老爷,只是几个小毛贼,已经吩咐曹勇处理了。” “嗯,胡郡守派来传信的人到了吗?” “并未。” 王管家犹豫了一下,“老爷,郡守大人此次态度冷淡了很多,文书也迟迟不给,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哼!” “世道越发得不太平,他的胃口也越发得大了,张嘴就要七成利,又借口不太平,迟迟不让我们的商队通关,这是在拿捏我们王家呢!” “嘶...老爷,郡守大人也太狠了些,难道是本家那边...”管家也是一副心疼的模样。 “不会。”王老爷摆了摆手,“应该只是边境的局势有变化,他趁机坐地起价而已。” “只是,我们卖给鲜卑和羌胡的盐、糖、茶和铁器,以及换回来的牛羊和皮毛,最安全、最省时的路线,就是从胡郡守治下的边境县城经过。 而且出入边关必须有通关文牒才行,看来,咱们这次也只能由着他拿捏了,唉!” “哼!要不是安定郡西靠鲜卑,东邻羌胡,我们会找上他?他也就是占个地利而已,却这么快就忘了本分。 如此的嚣张,真是欺人太甚!” 王老爷愤恨地拍了拍桌子,使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几下,溅出的茶水洇湿了一角桌面。 只是,这批货物因为通关文牒的原因已经在此地搁置了许久,再耽搁下去恐会误事,他也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 “箭在弦上,暂且让他嚣张这一回。 等这趟走完,我会回雍州,向主家详细汇报此事,我们王家可不会任由他拿捏。” “郡守又如何,到时候,吃了我的都得给我再吐出来。” 王老爷的语气恶狠狠地,眼眶发红,像是想要咬下他刚刚提到的胡郡守身上的一块肉。 他端起杯子,灌下一口已经冷掉的茶水,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还好西边的朝那县已经交货,与鲜卑的交易顺利完成。 没想到,却在眼皮底下的县城里被卡住了,这次我会亲自去东边的西川县,与羌胡接洽。” “你立即派人给胡郡守送帖子,后日咱们途径安定郡,我亲自登门拜访。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王老爷的眼中闪过一抹冷厉。 “另外,将密室里的这批盐、糖、茶都分散装到草料车上,做好伪装,我们尽快启程,赶往西川县。” 王老爷的指尖不停地敲击着桌子,嗓音冰冷低沉,“要快!切记!” “是,老爷。”王管家领命离开,自去干活。 夜色渐重,只有屋檐下的风灯散发着温暖的光。 搬运货物的人们已经休息,只留下两队共十人,交叉巡逻。 只见一道黑影,避开巡逻队,在风灯的阴影里快速穿梭,最终消失在一辆马车的下方。 风灯晃了晃,灯影摇曳,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翌日,一队由三十辆大车组成的草料运输队在小镇通往安定郡的官道上疾行。 林墨躲在空间里,一边收着第一茬花生和黄豆,一边观察着马车里的王老爷。 昨日里,她趁着夜黑风高,先躲在了马车的车架上,再进入空间。 将空间依附在马车上,这样,空间就可以跟着马车一起走动了。 这是她的第一次尝试,毫无意外,获得了成功。 果然,小说里的设定总有一个是真的,也不枉费她在上课摸鱼的时候看了那么多小说。 只是,林墨望着手上颗粒饱满的黄豆和花生,不禁有些疑惑。 这两种农作物,生长周期这么短的么? 即使是算上空间的时间加速,似乎也比正常的生长周期短了一些。 这,真的能吃吗? 她不会成为第一个被空间变异农作物毒死的空间主人吧? 第16章 空间怪事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就有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在林墨的脑海深处响起,“当然不会啦!” 林墨心下一惊,手上一松,刚刚收获的花生纷纷砸落到了她的脚面上。 她却无心去管,迅速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躲进竹楼。 林墨背靠厅堂角落,身体紧绷,整个人呈防御姿态,散发精神力,四下观察。 然而,经过一番掘地三尺地仔细搜索,她并没有任何发现。 空间还是那个老样子,无人也无风,只有中心的那棵大树的树叶在沙沙作响。 林墨先是大声呼喊,没人应,又在心里默默念叨,还是没人应。 那道软乎乎的可爱声音,再也没有出现,似乎刚刚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而已。 林墨赶紧晃了晃脑袋,将这不合时宜的想法给晃了出去。 她将刚刚掉落在地上的花生归拢好,心大地继续下地干农活。 不过这次收获,却让她发现了储物格的新功能。 储物格不但时间静止,可以一直保鲜,如果每个格子只放置同样的物品,在数量上还可以无限累加。 发现这一点之后,林墨可太开心了。 她这两天正愁这批即将属于她的货物太多太杂,没有足够的地方放呢。 虽然货物现在还在王老爷的手里,但是,王老爷只是货物的保管者。 最终,所有的货物都会是她的。 她站在储物间外,叉着腰,仰着下巴,张狂大笑了好一会儿。 “嗝...额...” 林墨的笑被自己的打嗝声打断,中二反派气质顿时消失,她又变回了那个为了一口吃的,任劳任怨收庄稼的农民。 稳住!别浪! 先解决自己粮食极度短缺的问题! ...... 车队经过一天的疾行,终于在天刚刚擦黑的时候,抵达了安定郡,却被守门兵士给拦在了城门外。 管家见状,从车队中快步走出,给守门兵士塞了一角银子,很顺利的便得知了详细的原因。 他回到马车旁,在车窗旁边站定,躬身回禀, “老爷,因安定郡外流民持续聚集,几日前,郡守已经下令关闭城门,不许进也不许出。 只在每日寅时打开南角门,供菜蔬进城和夜香出城。 而且,进出城门者,不但需有郡守亲自颁发的特别令牌,还需将自己的画像呈上备案,用于城门守卫查验。 老爷,没有特别令牌和备案画像,守门兵士也不敢通融,否则按通敌罪论处。 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王老爷略一思索,从怀中取出一块墨色的圆形玉佩。 玉佩上雕刻着两株相互缠绕凌霄花,一半花开满枝头,一半却只余枯枝,甚是怪异。 他盯着玉佩,用大拇指摩挲了几下后,便将玉佩又放回了贴身内袋。 接着,王老爷又拿出了一块墨色金属令牌。 令牌为巴掌大的细长条,上宽下窄,宽的上侧中间突出一个尖角,上面刻着复杂的暗金色的纹路。 这是州府出具的通关文牒,是此次临行前,主家给他以防万一的。 他还记得当时主家将这个文牒交给他时,再三叮嘱他,不到情势紧急的时候,不得使用此文牒。 王老爷转了转扳指,下定了决心,“看来,已经到了不得不用的时候了。” 他撩起车窗帘子的一角,将令牌递给管家,“你拿着此枚令牌,再去城门处问询,看可否进城?” 管家看到令牌之后,双瞳一缩,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他内心一叹,老爷,似乎还是冒进了些。 眼下的情况,虽是有些棘手,但又何至于用到此枚令牌呢?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双手恭敬接过令牌,收进袖袋中,又往城门处走去。 接着,城门处喧嚣了一会儿,管家很快就折返回来,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老爷,守门卫士竟然不认此令牌。 我欲再说,他们就怀疑我是细作,想要将我拿下,还是塞了许多银子才将我放了。” 管家擦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双手将令牌举起,重新递还给老爷。 王老爷面无表情地接过令牌,闭目靠在马车壁上,一边用手摩挲着令牌,一边细细思索。 胡郡守突然转变态度,又紧闭城门,并制定了这一连串严格的防卫政策。 奇怪的是,这次守城的兵士们执行起命令来,也是毫不含糊。 虽然,这些政策不会专门为了对付他这样一个小人物而制定,但是搂草打兔子,捎带手就能给他点颜色看看,让自己陷入麻烦之中。 而照胡郡守这番做法看来,最近的局势应该确实是起了变化,并不只是他在虚张声势。 看来,边关真的要乱起来了! 想到这里,王老爷握着令牌的手一紧,唰的一下睁开眼睛,冷声道, “王福,全速赶往西川县,待交易完成后,再转回安定郡,面见胡郡守即可。” “是,老爷。” 不一会儿,车队就在夜色中缓缓启动,开始向着东北方向行进。 ...... 两日后,西川县车马店 王老爷将管家叫入密室,拿出那枚雕花怪异的圆形玉佩,将其拆分为两个半圆,仔细地对着管家吩咐。 “现如今情况不明,我们需要小心谨慎,现在启用备用交易方案。 这一趟,事关重大,你必须亲自盯着,而且得给我盯紧了,万万不可松懈。 王福,你可明白?” “老爷,小的明白。” “你拿着此信物,去高记杂货铺与高管事接头。 与他言明,边境不安全,这次交易不出关,就在县内进行。 然后,你带着通关文牒,跟着送信的伙计一起出关,将羌胡的商队伪装成做苦役的军户队伍带进边境。 将他们带来县城后,让其凭此信物来店里交易。 高管事是军户,主管着马场和草场的杂役安排,你与他言明商队需要伪装,他自会帮你处理妥当。 当然,也不会让他白白跟着忙碌,多允给他一些好处就是。 通关文牒你必须时刻不离身,通关时须亲力亲为,万不可交予他人。 附耳过来,我将接头暗号告知于你。” 交代完所有细节,王老爷又细细地想了一圈,觉得并没有什么疏漏。 他挥了挥手,打发管家去高记杂货铺接头去了。 王老爷松了第一口气。 然而,躲在空间里的林墨在偷听完了他的全程安排后,却提起了第一口气。 第17章 两只肥羊的相聚 两边的物资她都想要,只是这个下手抢夺的时机却是不好掌握。 双方在物资交易期间,不仅点货、装货的时候双方人马聚集在一处,外围的安保力量也会变成两方的人马。 这是整个交易过程中人数最多的时候,这肯定不是合适的下手时机。 若是现在动手,只能吃掉王老爷一家的货物,若是等交易完了再动手,还是只能吃掉王老爷一家的货物。 明明有两只肥羊摆在面前,却只能薅秃其中的一只羊。 忧愁!实在是忧愁! 可能是她贪心了,只是,她实在是太缺乏物资了。 自从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世界,借尸还魂,身无长物不说,还遇到了灾荒年,地里啥啥都没有,十里八村也是十室九空。 好不容易有个金手指,虽然金手指是个成长型的空间,潜力巨大。 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能解决温饱的基础生存物资还是得靠自己一点一滴地慢慢收集。 漫长的冬季就要来临,她仍然缺衣少食,这让她始终缺乏安全感。 好不容易遇到两只肥羊,真是哪只羊都舍不得放弃。 别说放弃一只,哪怕只是少薅了一点,她都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硬生生地剜掉了一大块肉,特别得疼。 于是,她决定再观望一下,就让王老爷再帮她多保管几天她的货物。 王管家对有人已经惦记上他家的货物,并且单方面宣布据为己有的行径,毫不知情。 他现在已经来到了高记杂货铺的门前。 王管家整理了一下右边领口处别着的孔雀翎羽,走进杂货铺,用特殊的步伐,在铺子里走了一圈。 然后,他在一个瓷瓶前停下,问柜台后的掌柜,“这瓶子上的纹饰是山猫吗?” 掌柜抬头看了他一眼,回道,“不,这是花狸。” 王管事挑眉,“山猫比花狸更加小巧可爱。” 掌柜接话,“花狸比山猫更加聪明伶俐。” 两人对视一眼,掌柜对着王管事点点头,“原来是贵客到了,请后堂叙话。” 掌柜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嘱咐擦货架的伙计看着铺子,打开通往后院的门,请王管事进后院详谈。 两人在后院堂屋落座后,掌柜给王管事倒了一杯茶,寒暄道,“敢问这位大人怎么称呼?鄙人姓高,您叫我高掌柜即可。” “不敢称大人,我只是为主家办事,您直接喊我王管事就行。” 王管事摆了摆手,从怀里拿出那半个玉佩,放在桌子上,轻轻地往高掌柜那边推了推。 高掌柜拿起玉佩,放在灯前,细细地看过,又将玉佩翻转,再细细地看了一遍。 细细查验几遍,确认无误后,这才将玉佩还给了王管事,“不知王管事有何安排?我自当全力配合。” “我们打算......然后......再......到时候......” 烛火跳跃,将两道拉长的人影映照在窗纸上,缓缓地摇摆。 半晌,人影剧烈晃动了几下,分开之后各自消失。 屋门打开,两道人影,逆着光从房中走了出来。 两人快步走出后门,登上一直等候在那里的马车,分头离去。 时间就在王管事在边关各处的劳累奔波中,以及林墨在空间大树下的修炼中,缓慢而坚定地流逝。 转眼间,一个星期就这样过去了。 这期间,林墨除了修炼,也没闲着。 她已经将库房的防守情况,守卫共有几组,每组有多少人,何时换班,都摸得清清楚楚。 今日,她终于找寻到了制造混乱,浑水摸鱼的时机。 于是,她趁着夜深人静,守夜的护卫精神松懈之际,将五辆车里的货物收进了空间。 这样的数量,既可以让王家就没有足够的货物交付,也不会让他们双方彻底地翻脸。 他们扯皮、协商都需要时间,只要将他们拖在这里一天,她就可以趁着夜色继续收货。 到时候,她再故意做出点痕迹,让他们发现不对劲,再次重新清点货物数量。 待他们双方都发现己方的货物数量减少,肯定会互相猜忌,最好能够大打出手,那她真正的机会就来了。 盼望着,盼望着,羌胡商队在林墨的盼望中,终于到了。 足足四十辆大车,林墨看得眉开眼笑。 因为商队扮作了军户杂役,直到夕阳西下,车队才来到店外。 打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他个头只是中等,身板却十分壮硕,胸背厚实,肌肉鼓鼓,厚实的外袍也遮挡不住肌肉的轮廓。 他头上戴着圆形毡帽,细密而卷曲的络腮长须遮挡了男子的大半张脸,露出的眉眼细长,闪烁着精光。 他示意护卫首领指挥着车队,自己则带着随从大踏步向门口走去,对着在门口迎他的王老爷拱了拱手。 “王老爷,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李老爷,好久不见,托您的福,我一切安好。请!咱们进屋详谈。” 王老爷同样拱了拱手,扬起一个标准的商业笑脸,侧身让开门口,做了个请进的姿势。 李老爷甩臂大踏步的走进堂屋,大马金刀的落座。 不等王管家上茶,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王老爷,这次为何突然改变交易方式?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老爷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李老爷莫急,莫急。您远道而来,一路风尘,先喝杯茶润润喉,咱们再说其他。” 李老爷脸上闪过一丝烦躁,上半身往椅背上重重一靠,放松四肢,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 嘴上却不饶人,给了王老爷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确实是该歇一歇,这一路风餐露宿,要不是王老爷,我也享不到这个福气。” 王老爷被怼,面上有些讪讪,只是这事儿确实是他理亏,也不好与李老爷生气。 只得僵着脸,挂着比哭还难看上几分的笑意,连连拱手,伏低做小。 若不是与李老爷合作多年,一直交往愉快,这次交易就彻底黄了。 到时候,他不但会损失一大笔银子的进项,还会动摇他在本家那边刚稳定不久的地位。 想到有可能的损失,王老爷一阵胸闷气短,忍不住又在心里给胡郡守记了一笔小账。 正在气闷之时,王管家捧着茶盘出现在门口,适时地给他解了围。 第18章 肥羊之间的争斗 王老爷将胸中的那口浊气悄悄吐出,缓了缓脸色,重新将全部心神聚焦在李老爷的身上。 管家将茶杯轻手轻脚地放下,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安顿羌胡商队去了。 王老爷趁机调整好心情,举起茶杯,冲着李老爷示意, “李老爷,请喝茶。这茶叶也在此次贸易的货品之内,您正好品鉴一下。” 李老爷见此,也收起了散漫的架势,接下了王老爷的示好。 他重新坐正,理了理衣袍,学着王老爷刚刚的样子,也敷衍地举杯示意了一下。 李老爷揭开杯盖,看也不看,也不管冷热,直接将杯子怼到嘴边“吨~吨~吨~”,只几口就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同样是几口喝尽,这才用袖子抹了一把嘴,满足得叹了一声好茶。 王老爷用杯盖轻轻拂开茶叶,闻了闻茶香,再小啜一口茶水。 眼角的余光看见李老爷宛如牛饮的架势,额角青筋直跳,内心鄙夷,“哼!粗鲁!蛮夷,果然上不得台面。” 茶水喝完,李老爷耷拉着眼睛,语气轻佻,令人牙痒。 “王老爷,这次为何突然改变交易方式?可否给我透个实话? 你也知道,百年恩怨,你们汉人的地界儿,对我们部族可是一点都不友善。 咱们合作多年,我把你当成我的好朋友,这才在接到消息之后,甘愿冒着莫大的风险,带着货物到这儿来。 你呢,却在这里跟我遮遮掩掩,让我很是失望,如此,我要回去想一想我们后续的交易了。” 王老爷似乎对李老爷的阴阳怪气毫无所觉。 他低头敛眉,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沉吟了一会儿,“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说与你听也无妨。” “雍州秋粮歉收,有刁民趁机闹事,郡守大人自然要先安抚治下百姓。 公务繁杂,人手不足,自然是顾不上我等商贾,文书批复也就迟了一些,这才耽误了几日功夫。” 李老爷撩起眼皮,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王老爷的表情,并不认可他给出的理由。 不过,他也没有再抓着不放,而是顺着王老爷的话茬,接着说了下去。 “整整迟了十日,十日啊,你可知耽误了这么多天,货物的粮草消耗实在是太大了,这部分王老爷可得补偿给我。” “粮草虽消耗了不少,可也都变成了它们身上的肉,你不会亏的。李老爷一向大气,这次何必如此计较?”王老爷不为所动。 “这些可都是难得的好马,品相好,可以用做战马,自然养的精细,怎么能将它们和普通的家畜相比。 难道,王老板你舍得杀来吃肉?” 王老爷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李老爷一路辛苦奔波,本就有些烦躁,见此也没了耐心,直接亮了底牌。 “既然王老爷眼光高,看不上这些马的好处,那我也不强求。好马到哪里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宝贝,大不了我再带回去。 只是下次,你若是再想要这样品质的好马,那可就再也没有了。” 王老爷没想到李老爷突然间釜底抽薪,一时竟有些愣住了。 马匹,可是这次交易的重中之重,本家早有交代,这是万万不能出差错的。 他突然生出了一丝委屈,讨价还价,不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得有来有往,一点一点地谈啊。 他也只是想抻一抻,好能砍下点银钱。 这李老爷咋还不按套路出牌呢,谈都不谈,一上来就掀桌了可还行。 蛮夷!讨人厌的蛮夷! 王老爷毕竟也是做了多年生意的人,虽被李老爷打了个措手不及,却很快就想通了。 罢了,直来直往的也好,省下了来回拉扯的功夫,他也可以省点心。 “李老爷说笑了,千里迢迢的带过来了,怎么好再带回去。咱们可是多年的情分了,我自然不能看着李老爷吃亏。” 王老爷顿了顿,“这样吧,下次交易的时候,我多给你两辆车的盐茶可好?” “呵,王老爷,用你们汉人的话说,你这是给我画大饼啊。 咱们几个月才交易一次,时间也不固定,下次交易还不一定是什么时候呢,必须这次一起结清。” “李老爷,咱们每次交易的货物数量都是固定的,即使我备有损耗,这些备用物资的数量也是不足的。” 王老爷借口没有现货,并不搭李老爷的茬。 只是,李老爷铁了心的要难为他。 “盐茶不够,其他的货物呢?所有的备用货物凑一堆儿,足够了吧?实在凑不齐,我也可以在此处等你两三天,让你筹措物资。” 李老板撇了撇嘴角,斜着眼睛,抬起下巴,用鼻音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继续输出。 “我可是非常相信你的能力,对你来说,这都是小事。王老爷,咱们这次交易能否达成,可就全看你的诚意了。” 王老爷又黑了脸,只得讪笑两声,并不接话。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只余暗流涌动。 只是,两人的心情却截然不同。 这时,王管事步入屋内,打破了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李老爷,老爷,饭菜已摆好,请移步花厅用饭。” 王老爷迫不及待地率先起身,“李老爷,先用饭,饭后咱们再谈。而且事不宜迟,让伙计们先点货吧。” 李老板活动了一下手脚,理了理衣袖,这才不慌不忙地起身,大踏步地走出去吩咐伙计们点货。 见状,王老爷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个蛮夷这次如此难缠。 他紧跟在李老板身后出门,对守在门厅的自家伙计使了个眼色。 见伙计跟在李老板伙计的身后而去,才几步追上李老板,与他并肩,一同前往花厅用饭。 只是,饭还没有吃完,就有一个伙计神色慌张地闯进了花厅。 天气很冷,伙计却脸颊坨红,额头亮晶晶的,细看之下,竟是一头的白毛汗。 王老爷见自家伙计一脸仓惶,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顿时有些坐不住。 他有些不满自己的急切,又有些嗔怪伙计的冒失,让他接二连三的,在李老爷面前失了颜面。 王老爷清了清嗓子,板着脸呵斥了伙计一句,语气不紧不慢,“没规矩,何事如此?” 第19章 快乐零元购1 伙计早已经乱了心神,根本没有心思配合王老爷的表演,老爷的话音未落,他的话就一股脑儿地倾泻而出。 “老爷,我们的货物不知何时少了五大车,皆为盐糖茶。” “什么?!”王老爷再也顾不得立稳重的人设,一下子就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李老板也一脸惊讶,他看向王老板,语气有些幸灾乐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老板,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烦请你先去客房稍作歇息,稍后我去客房找你。” “王福~~~,带李老板去客房歇息。” 王老板没有接话茬,只对着李老板拱了拱手,一甩袖子,干脆利落地转身出门,跟着引路的伙计迅速走远。 很快,王老爷就来到了出事的车架旁。 隐藏在草堆里的箱子都已经被抬下了车,整齐的摆放在地面上。 箱盖已经打开,里面空无一物。 王老爷看着堆了一地的空箱子,只觉得呼吸一滞。 仿佛谁在他的耳边用力地敲了一声大鼓,整个脑袋都是嗡嗡作响,发胀发痛。 周遭似乎有低低的说话声,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就像有一层膜将他和周遭给隔离开来,他听不真切。 他突然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晃了两下。 身后的伙计见状,立刻上前扶住了他。 他借着伙计的力道支撑住自己,扶着额头,晃了晃脑袋,觉得好了些,这才站直了身体。 “小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老爷的声音有些尖利,还带着一丝颤抖,他却毫无所觉。 刚刚报信的伙计,也就是小五,从怀里掏出这些箱子的所有封条,双手平举,躬身递给王老爷。 “回老爷,刚刚点货的时候才发现这些箱子已经空了。奇怪的是,这些箱子不仅外面的伪装完好,封条也是完好的。 小的已经问过车夫,这一路上,他没有遇到陌生人,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也没有感受到车的重量有任何变化。 随行善后的护卫也证实,这一路的车辙印深度也没有任何变化。 那么,问题应该就出在我们停留在这里的这几天。 只是,在咱们到来之前,店里其他的客人都已经被劝走了,店里店外都是我们的人。 我也问了早晚值守的护卫,这几日,他们并没有看到形迹可疑的陌生人。” 王老爷看着手中完好的封条,额头青筋暴起,眼睛微凸,双颊鼓胀,怒气让他的面目显得有些扭曲。 “哼,肯定是值守护卫懒散懈怠,被人钻了空子,竟然拒不认错,还撒谎遮掩。 小五,先赏他们每个人十鞭子醒醒神儿,待此处事了了,回府之后再另行赏罚。 大勇,你身为护卫统领,御下不严,念在这次事情紧急,暂且不罚你。 若是再出事,一起领罚,你是首领,惩罚翻倍。 院内多点风灯,每班再增加一队巡逻人手,让他们都警醒着点。” “是,老爷。”侍立在侧的青年护卫首领赶紧俯首应是。 与此同时,李老爷正坐在桌子旁,核对着这次交易的货物清单。 他将刚刚从谈判得来的额外货物,添加在单子上。 看着长长的清单,想到即将得到的大笔收入,他不由得哼起了家乡的小调。 这时,他的贴身小厮走了进来,在他身边站定,低声耳语。 “老爷,都打探清楚了,汉人果然是狡诈。王老爷之所以改变交易地点,是因为他跟郡守大人闹翻了。 而且,附近的所有州郡都遇到了旱灾,大片庄稼颗粒无收,附近村镇的人都出去逃荒了。” 听到这里,李老爷的眼里闪过一丝兴味,他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他敲着桌面,沉吟了一会儿,“哦?有意思!你们分散出去,仔细地打听一下这几个州郡的具体情况。” 他作为部族里的王室贵族,是知道王上一直有举族内迁的想法的。 如果这次灾荒持续蔓延,汉人的官员又无力应对,等到这些州郡彻底乱了起来,他们部族的机会就来了。 他又拿起物资清单,细细地看过一遍,心里感叹,汉人的好东西可真是数不胜数,怪不得王上一直惦记着中原。 看来,还要多发展几条这样的贸易线路。 这样,不但能得到这些汉人朝廷严格管制的物资,还能得到很多重要的各种情报。 这些汉人的胆儿可真肥,为了赚钱,百无禁忌,连夷三族的事儿都敢做。 不过,这对他们一族来说,却是一件大好事。 正好可以利用汉人的贪婪,用足以令人心动的巨大利益,将他们都拉拢过来,与他们部族深深地捆绑在一起。 到时候,哼,这片土地早晚都会被踏在他们的铁蹄之下。 “王老爷,念在你还有些用处的份儿上,这次,就先留着你的这条小命。 至于你能活多久,那就看你经营的本事了。呵呵~~” 此刻,李老爷的脸在烛光映照下,明暗交织,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 夜渐渐地深了,喧嚣了一天的院子也渐渐地安静下来。 屋内的灯光已经熄灭,屋外仍然灯火通明。 不时,有巡逻的队伍举着火把走过。 半夜三点,人困马乏之际,王老爷的马车下,突然出现了一小团黑影。 黑影的速度极快,在货车下方的阴影里不停地穿梭。 “嗯?” 走在最后的一个护卫停了下来,看了看成排的货车,又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你有没有看见东边有一道影子?” “什么影子?”前面的人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最后面的护卫指了指两排货车中间的走道,“那边,我刚刚看到一道影子闪过去了。” “没有啊,你真的看清了?”前面的人彻底清醒了,他顺着队友手指的位置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队伍最后面的嘈杂惊动了队长,队长一抬手,整个小队都停了下来。 等他们听了队友的汇报后,都不由得一个激灵。 后背那依然疼痛不止的鞭伤,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在他们没有察觉的时候,有一伙儿窃贼,盯上了这批货物。 “你们俩,过去看看。”小队长指着队伍最后的两个人示意。 第20章 快乐零元购2 两人对视一眼,打了个手势,分别从两边包抄过去,很快就走到了那辆货车旁。 小队长则带着小队里其余的人,分散在后方,盯着四处的动静。 只是,他们上上下下将所有地方都检查了一遍,甚至还扒拉了一下车上的草垛,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检查车底的人站起身,“什么都没有啊,你是不是太困了,精神恍惚了。” 另外一个人挠挠头,有点疑惑,“也许吧?不应该啊,我没觉得困乏啊。”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回到了队伍里,继续巡逻。 空间中的林墨,却紧张地出了一身汗。 前面收物资收得太顺利,她有点得意忘形了,一不小心就露出了行迹。 她盘坐在空间的大树下,闭目冥想,让自己慢慢沉静下来。 然后,林墨开始头脑风暴,复盘她在刚刚的行动中,暴露出来的问题,规划接下来的行动路线。 确保自己能够隐匿行迹,她才继续在货车下方快速的穿梭。 终于,林墨成功地收完了所有的物资。 本来她还想收几匹马,可惜马群实在太警觉了。 只要她一靠近马棚,就会引发马群的骚动,马群的骚动很快就能引来巡逻的护卫。 她尝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只能遗憾地放弃了。 这次的收获很大,她想了想,继续潜伏回了王老爷的马车车厢下方。 一夜无事发生,护卫们紧绷的脊背也放松了下来。 第二日,交易成功的双方无知无觉地赶着空车奔向了各自的目的地。 王老爷嘱咐护卫首领曹勇带着货物先行返回雍州,他则带着管家折返安定郡,面见胡郡守。 王老爷由于心中焦虑,他一路上马不停蹄,紧赶慢赶,终于在夜幕降临之前赶到了安定郡。 安定郡外的流民已经被驱散,只余三三两两的老弱还固执地不肯离开,在城门的不远处徘徊。 马车顺利的驶入城门,穿过街巷,半个时辰后,就来到了郡守府的侧门。 管家给门房递了帖子,塞了一角碎银子,转身安静地站在马车旁。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角门走出来了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 他左右打量了一下,待发现停在不远处的马车后,才扬起笑脸,快步走到马车旁。 “原来是王老爷,我家老爷公务繁忙,现在还在衙门议事,故不能亲自来迎,怠慢了老爷,还请海涵。” 王老爷这才撩起车帘,抬了抬下巴,“胡管家,辛苦你了。” 胡管家对王老爷的态度恍若未觉,单手一撑,轻巧地坐到车辕上,亲自将马车赶入府中。 路上,马车突然沉了一瞬,车后似乎有个黑影晃了晃,只是定睛再次看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华灯初上,郡守府的后宅一片繁忙,水榭暖阁张灯结彩,喧闹非常。 原来,今日是郡守公子纳妾的好日子。 一个头顶两个包包,面庞白净的跑腿小丫头,端着托盘,穿梭在厨房和水榭之间的石板路上。 只是,走着走着,她就消失在了假山的后面。 这个小丫头就是成功混进郡守府的林墨。 她在府中找了一套小丫头的衣服,给自己装扮上,趁着府中忙乱,完美的混入其中。 只是,她限于跑腿丫头的身份,只能在后院打转。 好在后院的女人多,她们库房里的好东西也多。 只是,她们的院子里都有看门的婆子和守门的丫鬟,她这身份根本就够不着房门。 看来常规方法是用不上了,只能等夜深人静的时候,用点非常规的方法了。 确认了行动目标,林墨打算趁着现在有时间,多去厨房走几趟,蹭点吃食填饱肚子,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爬墙。 她将空托盘放在身前,正在路上走着,就看见前面的主院里,走出来一个穿着精致的秀气姑娘。 这个姑娘四下张望了一下,看到了远处的林墨,眼睛一亮,冲她招了招手。 林墨快步走到这个姑娘的身前,“姐姐,您有什么吩咐?” “夫人要沐浴,你赶紧地去趟灶房,让她们把洗澡水给夫人送来。”说完,还给她手上塞了一把果子。 林墨心里一喜,真是想瞌睡就送来了枕头,这不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进主院了嘛。 她赶紧应下,一溜烟儿地向厨房跑去。 那个姑娘站在院门口,看着那个雀跃的小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甬道高墙下的阴影里,只觉得有些好笑,不禁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哪个院子里的杂役丫头,看她刚刚的急切表现,想来也是个有上进心的。 若不是今天是大公子的好日子,夫人派了院子里不少丫头和小厮去水榭帮忙,也不会短了人手,要找个外面的杂役丫头来跑腿。 只是正院又哪里是这么好进的,这个小丫头只怕是要白殷勤一场了。 林墨并不知道,她的雀跃被那个姑娘看在眼里,只以为她是因为能巴结上正院而开心。 如果她知道了,她肯定会吐槽那个姑娘想得可真美,她只是看中了正院库房里的宝贝而已。 这时的她已经开开心心地来到了厨房,完成了传话的任务后,便乖巧地站在角落,等待着洗澡水烧好。 她看着大铁锅里的水,慢慢蒸腾出雾气,开始咕噜噜的冒泡,心里也美滋滋的冒着泡泡。 这可是她打开财富之门的钥匙呢。 ...... 主院的浴房里,水汽氤氲,小丫头们抬着水桶来来去去,谁都没有发现她们中间少了一个人。 这个消失的人自然就是伪装成杂役丫头的林墨。 她进入正院后,就迅速地脱离了送水的队伍,一路都小心地避着人,很快就来到了一号库房后窗的窗下。 林墨利索地扒开窗栓,撑着窗台跳进室内,再把窗户轻轻地关好。 这一套动作干脆利落,行云流水,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就见一排一排的大箱子,整整齐齐地摆了满满一地。 林墨嗖的一下就朝着离她最近的箱子窜了过去。 她直接上手,一把就拽掉箱子上的锁头,打开箱盖,然后...... 她就被白花花的银子晃花了眼睛。 一锭锭灰白色的元宝,圆圆胖胖,可可爱爱,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箱子里。 在清冷月光的映照下,反射着令人心动的璀璨光芒。 第21章 书房探秘1 “吸溜......” 林墨直勾勾地盯着那白白胖胖的银锭子,眼睛根本就挪不开,嘴巴快要咧到了耳根,无声地傻笑。 终于,她忍不住摸了上去。 粗糙的指腹轻柔地划过一排排的银锭子,冰冰凉凉的,手感可真好啊。 摸够了,也笑够了,林墨这才揉了揉酸胀的脸颊,擦了擦嘴角处的些许晶莹,毫不犹豫地连箱子一起收入了空间。 她接着打开旁边的箱子,是一箱的名贵布料。在影影绰绰的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华。 她毫不客气地直接收了。 下一个箱子,依然是华贵的布料,收了。 又一个箱子,是上好的皮毛,毛色鲜亮,入手顺滑,收了。 再一个箱子,里面装着大大小小的木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各种各样的金玉首饰。 包括整套的头面、镯子、戒指、手串,以及零零碎碎的小首饰。 还有各种宝石裸石、珍珠、珊瑚等等,也装了满满当当的几盒子。 这些她都毫不客气的全部收了。 又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大大小小的玉石、珊瑚摆件,收了。 再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各种玉佩、扇坠等装饰,收了。 然后,她又走向了下一个箱子......再一个......再一个......统统收了。 开箱子开到最后,她已经从欣喜若狂到面无表情了。 她甚至觉得,刚进入库房的自己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现在,她也算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林墨将所有的箱子都收完,又转入了二号库房。 这个库房不大,密密地摆满了架子,架子上放着大大小小的盒子。 她打开看了一下,是炮制好的各种名贵药材和很多不知名的药丸,药膏。 林墨想了想,只将炮制好的药材给收了。 药膏和药丸没有说明书,也没有标上药名,她可不敢收。 话可以乱说,药坚决不能乱吃。 林墨用力地晃了晃头,把自己因为乱吃东西而倒地不起、口吐白沫的不靠谱画面从脑袋里晃掉,走向了下一个库房。 三号库房则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家具,以及屏风、香炉之类的大型摆件。 家具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显然是被遗忘了很久。 林墨一点也不嫌弃,她的竹楼可空旷着呢。 她仔仔细细地挑了一整套顺眼的家具,放在了竹楼的各个房间里。 看着填得满满当当的房间,她满意地呼出一口气,可算是有个家的样子了。 对了,屋前的草地上也可以摆上一套,树下也可以摆一套。 门前观景,树下喝茶,这生活,美滋滋。 林墨像只掉进米缸里的老鼠,开心极了。 她很快就搬空了正院的库房,接着抹去了自己的痕迹,悄悄地溜出了正院,直奔前院而去。 在精神力的帮助下,只一会儿,她就站在了前院的库房里。 前院的库房里,现银有三大箱,金子一小箱,古董玩件八大箱,统统都被林墨收入了空间。 清空了前后院的库房后,林墨避开巡夜的家丁,打算趁夜溜出郡守府。 林墨刚走过前院书房的院门,正要走出路口,就看见从前方的路口上,拐出来了影影绰绰的两道身影。 后方的身影微躬,恭敬地奉承着前面的那道笔直的身影,直奔她的方向走来。 她迅速将脑袋缩了回来,进入空间。 林墨在水镜里看着那两道身影从她前面的甬道上走过,向前院书房所在的院落走去。 “诶?熟人啊,这不是好心的王老爷么?” 林墨出了空间,看了看王老爷过来的方向,又看了看书房的方向,眼睛闪了闪,决定去书房后窗听个墙角。 好心的王老爷不但让她搭便车,还给她提供了特别丰富的物资,让她一下子从赤贫跨越到小康。 这次,好心的王老爷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呢? 白天里笑容满面的管家,此刻换了一张脸,他耷拉着眼角,神态倨傲,对着谄媚的王老爷不假辞色。 他将王老爷带到书房门口后,打起门帘,向王老爷做了个请的姿势。 王老爷讪笑着点点头,大踏步迈步进了书房。 管家并没有跟着进门,他将门轻轻地关上,放下门帘,转身站定,守在了书房门口。 书房内,胡郡守坐在主位,王老爷恭敬地坐在下首末位。 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屁股只沾了一半的椅子,脊背挺直,神情却带着一丝谄媚。 胡郡守并未将他的种种作态放在眼里,仿佛面前的人压根儿就不存在一般。 他眯着眼睛,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口。 稍歇之后,又呷了一口,吹了吹漂浮着的茶叶,再呷了一口。 时间在胡郡守的沉默中,仿佛被拉得细长而粘稠,压得王老爷的脊背慢慢地弯了下去,表情也开始变得僵硬。 突然,上首传来一声清脆的“当~啷~”声。 王老爷被突兀的声音惊了一下,身子不由得一抖。 他条件反射地抬头看过去,原来是胡郡守突然间松了杯盖,杯盖落下砸到茶杯之后发出的声音。 这时,胡郡守才掀起眼皮,懒懒地看了王老爷一眼。 “王全福,你考虑得如何了?没有我的庇护,你这生意,想要继续做下去,恐怕......” 王老爷藏在袖内的双手倏地攥紧,紧紧地抓住了袖口的内衬,将袖口抓出了深深的褶皱。 他脑子飞速地转动,谨慎地措辞,略带忐忑地回复道, “胡大人,现在的世道乱,生意不好做,各处都需要打点。您...您要的数目实在是太大了,能不能通融一下?” “哼,在安定郡这个地界儿,你打点了我,还需要打点谁?” “王全福,既然你这么没诚意,那就没什么可谈的了。胡安,送客。” 王老爷:...... 王老爷还来不及辩解,就被胡安不由分说得给搓了出来。 他站在院子里,迟迟不肯离去,急得连连跺脚,不停地来回踱步。 半晌,王老爷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22章 书房探秘2 只是,他刚要往书房迈步,守在门口的胡安就一个闪身挡在了门口。 胡安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两眼一瞪,下巴微抬,拦住了王老爷的去路。 王老爷因为走得急,差点撞到胡安身上。 他摸了摸有些酸楚的鼻子,抬头便看到胡安这副狗仗人势的嚣张嘴脸。 王老爷想要发脾气,又想到来时想要达成的目的,只得忍了下来,讪讪地退了回去。 接着,胡安一摆手,一个引路的小厮便从旁边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胡安冷声吩咐:“小全,务必把送王老爷送回客房,王老爷,请!” 王老爷见状,也不好再纠缠,只能无奈离去。 胡安盯着王老爷远去,这才回转,“老爷,王老板回去了。” “嗯,再晾他一晚,火候就到了。你盯着点,咱们走之前,再狠狠地坑他一笔。” “老爷英明。”胡安的马屁立即到位。 “嗯,咱们经营多年,打点许久,费劲心思才攀上东海王。 幸得王爷爱护,要将我调往他的封地,那可是东边富庶之地,岂是这西北荒僻边陲可比的。” “王爷高义。”胡安冲着京城的方向拱拱手,附和着。 “只是,在离开之前,咱们在此地的买卖都需要将首尾处理干净,这事儿你全权负责。” “老爷放心,小的保准给您办的妥妥的。” 胡郡守满意地点点头,冲着胡安招招手,示意胡安附耳过去。 两个人将头凑在一处嘀嘀咕咕,胡郡守满脸的兴奋,双手不时地在面前挥舞,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胡安则不时地点头附和。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书房的灯光才熄灭。 接着,一队灯笼开始缓缓地向外移动。 直至灯笼全部消失在了二门内,甬道上又恢复了黑暗,林墨才从后窗摸进了书房。 她先用精神力将书房由内而外地扫描了一下,果然在书桌内发现了一个暗格,暗格里有一个书籍样式的东西。 林墨的眼睛一亮,立刻就断定,这是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 毕竟,哪个好人家会把普通的书籍给放在暗格里藏起来呢。 林墨在书桌上摸索了半天,却没有发现可以按动的纹饰图样。 她又将桌上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起来,也没有发现固定在桌上的物品。 能试过的都试过之后,仍是没有丝毫的发现。 林墨站在桌前,有点麻爪,想要放弃又不甘心。 恼怒之下,她执拗的脾气也上来了,非要弄到这东西不可。 于是,林墨一咬牙一跺脚,将精神力触角伸出,慢慢地缠住暗格里的书本。 缠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用精神力将整本书都缠满,林墨才尝试着将之收进空间。 她咬着后槽牙,额头上的青筋凸起,瞬间就出了一脑门的汗,终于,她成功了。 只是,这也太耗费精神力了。 林墨抚着胸口,压下心悸的感觉,顾不得额角的神经还在突突地跳,立刻把书本拿到手上翻了起来。 这应该是一本账本,账本很厚,记录的内容却很简单。 上面只记着日期、人名和银两,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一目十行,账本很快就被她翻完了。 看完之后,林墨有点郁闷,把柄再好,她也不会用啊。 为了取到这账本,浪费了她这么多精神力,没想到,却是个鸡肋。 留着没啥用,扔了又舍不得,算了,还是好好地放到竹楼书房里吧。 不过,账本里倒是出现了很多次胡郡守口中的东海王。 而且东海王名字后面跟着的数额巨大,这倒是引起了林墨的兴趣。 看来,这个东海王不仅权势滔天,而且非常贪财,胃口还不小。 只是,这跟眼下的事情无关,眼下最要紧的自然是郡守府零元购。 黑夜笼罩的郡守府,成为了林墨的购物天堂。 天刚蒙蒙亮,郡守府的下人院已经热闹了起来。 做杂役的丫头和小厮纷纷走出院子,往府里的各个方向走去。 角门已经打开,菜蔬车、柴火车等正排成一溜儿地停在门外,杂役们不断地进进出出,忙活个不停。 借着清晨的忙乱,林墨很轻易地就混出了郡守府。 秋末冬初的清晨,已经开始变得寒冷,冷硬的风像砂纸擦过脸庞,时间一长,脸上的皮肤被刮得生疼。 林墨拢了拢衣领,缩了缩脖子,抬脚走进了安定郡的大街,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 安定郡是州郡的府城所在之地,靠近边关,城池不算太大,却依旧是一片繁华的景象。 林墨顶着风,一路低头疾走,很快就来到了城东的市集区。 她站在覆着一层白霜的夯土路上,脚下是坚实的土地,两边是林立的店铺。 各色幌子迎风招展,耳边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她看着眼前的人间烟火,深深地呼吸,不断地呵出一团团白色的雾气。 她感受到清冷的空气灌入肺部,终于有了活着的真实感,仿佛之前的苦难经历只是一场幻觉。 甩甩头,将伤春悲秋的情绪赶走,她开心地一头扎了进去。 此时的天色还略显昏暗,却已经有早起的商家开始忙碌。 包子铺的蒸笼就放在街边,笼屉摞得高高的,有白色的蒸汽争先恐后地从笼屉的缝隙中挤出来,慢慢地逸散到空中。 香味也跟着水蒸气飘了出来,直勾得人内心痒痒,不自觉得开始分泌口水。 小伙计一边将笼屉里蒸好的包子,倒入身前桌案上的大笸箩里,一边大声吆喝,招揽着生意。 “馒头,刚出锅的热馒头,有素,有肉,快来买啊,热馒头~~” 啊,原来这里把包子叫馒头啊,林墨表示学到了。 相邻的汤饼摊儿上,灶火正旺,锅里的开水正咕噜噜的冒着大大的气泡。 大师傅一只手托着和好的面,另一只手往锅里撕着面片,面片撕得很薄,薄得可以透光,只在开水里一滚便熟了。 大师傅拿着大勺在锅里搅动几圈,将熟透的面片盛入放着小菜的粗陶大碗,再舀入一勺用大骨头熬制的高汤,香气立刻就被激发了出来。 冬日里来上一碗热乎乎的汤饼,那可真是从内到外的舒坦。 第23章 舌尖上的安定郡 汤饼对面的摊子上,案板上的大块面团,在一位大娘的手中不停地变幻,再被揪成一个一个的小团子,小团子又被灵巧的手擀成了巴掌大的饼胚。 只见大娘拿着一个圆形的物件,上面有细密的针状物,在饼胚上戳了一圈,饼胚的正面就有了漂亮的孔状花纹。 大娘的手边还放着一个包裹着布的圆筒形物件,大概二十厘米厚,上表面带着弧度,这是用来当做托着饼的底座的。 大娘往面前的馕坑中撒上盐水,接着拿起擀好的饼胚,蘸上芝麻后,将其放在底座上。手握着底座,迅速地将饼胚贴到了坑壁内,一会儿就贴满了整个馕坑。 三五分钟后,热乎乎的馕就出坑了。 哦,大娘称之为胡饼。 胡饼摊儿的旁边是做羊肉汤的。 一个锅内炖着羊骨,奶白色的汤不停地上下翻滚着,另一个锅内则炖煮着大块的肉。 很多人买了胡饼之后,都会买一碗羊汤一起吃。 有钱的,来一碗肉多的汤,没钱的,也会要一碗大骨汤。 奶白的浓汤,翠绿的葱花,表面飘着厚厚的一层羊油,也是冬日里一道难得的美味。 还有肉饼摊儿,面条摊儿,麦饭摊儿,蒸饼摊儿,粥摊儿...... 林墨的视线所到之处,全部都是好吃的,鼻尖萦绕着的,也都是各种食物的香味。 这些刺激的她口水不断的分泌,肠胃也开始应景的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无数的选择扑面而来,林墨难得的懵了一瞬间。 随后她就愉快地决定,她要将这条街从头吃到尾,能吃多少吃多少。 小孩子才要做选择,成年人就是全部都要。 毕竟,她只是一个在末世十年里,再也没见到过这种繁华景象,这么多好吃的可怜虫。 十分钟后,林墨已经坐在汤饼摊儿的条凳上,左手拿着成人拳头大的肉包,眼巴巴的盯着大师傅。 直到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饼摆在了她面前的桌案上,她才将目光从大师傅的手上挪回到面前的汤饼上。 她看着飘着翠绿葱花的汤饼,吞了吞口水,深深地吸了口食物散发的香气。 一口肉包接着一口汤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很快,碗就空了,肚子也鼓了,她摸了摸微微凸起的肚皮,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这么多天了,终于吃到了一顿美味又热乎的饱饭。 她眯着眼睛,嘴角微微翘起,一副餍足的神情。 肚子虽然饱了,但是眼睛并没有饱。 于是,她又打包了两个胡饼,两个肉饼。 然后,她开始满城溜达,开始在脑海中勾勒出城池的地图。 这是她在末世养成的习惯,每到一个新地方,都要先探查好地形,做好撤退计划,尽量杜绝意外的发生。 从东街走到西街,又从南街走到北街,她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喜欢,渐渐地起了在安定郡定居过冬的想法。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压不下去了,一直不停地在她的脑海里打着转儿。 心底似乎有个小人在蹦跳着呐喊“留下来,留下来,留下来”,一直诱惑着她做出决定。 终于,她没有抵制住这烟火人间的诱惑,决定留在这里。 既然打算长住,那首先需要有一个合适的住处。 她还记得刚刚走过的那条街上,有一家很大的牙行。 正好可以去那里看看,能不能租到合适的房子。 转过身,刚走了没两步,鼻尖就闻到了一丝饭香,肚子也跟着咕噜噜的响了起来。 顺着香味传来的方向看去,原来她站在了一家饭馆的门口。 望着人声鼎沸的饭馆,揉了揉肚子,又抬头看了看天。 太阳高高的挂在头顶,散发着明亮却没有多少温暖的光芒。 原来,不知不觉间,时间就来到了中午,怪不得又饿了呢。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经历过末世的人,最受不得饿肚子了! 她脚下一转,就走进了旁边的饭馆。 半个时辰后,她终于站到了牙行的门口。 门口只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厮,半阖着眼皮,背倚着右侧的门框,歪歪扭扭地站着。 看到林墨,他掀开眼皮,漫不经心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后,就阖上了眼皮。 林墨也不在意,抬脚就往门内走。 小厮见状,一下子就窜到了她的面前,伸开胳膊拦住了她。 一边伸手推搡着,往外轰她,一边嘴里还不干不净的。 “走走走,小丫崽子,想卖身去别的地方,就你这样成色的,我们这儿不收。” 林墨闪身避开他推搡的手,后退一步,“我是来租房子的,不卖身。” 小厮并没有拿她的话当真,还要伸手推搡她。 “嘁,就你?知道房子多少钱吗?见过银子什么样儿吗?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小丫崽子,别挡着门口,快走开。” 林墨低下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穿的是今天上午在成衣铺子里新买的一身冬装。 虽然是粗布的,但是干净又合身。 脚上的布棉鞋也是刚买的,上面还绣了花。 怎么看也不像是快要活不下去,自卖自身的人啊。 小厮见林墨没有动,更加地不耐烦,撸了撸袖子,走上前去。 “小丫崽子,不识好歹,听不懂人话还是咋滴,让你滚呢,聋了啊,滚滚滚!” 林墨内心的小人翻了大大的个白眼,开始吐槽:套路,这绝对是恶俗的套路。 女主角总是会在各种场合遇到眼瞎又爱作死的炮灰的挑衅。 只是这一个走神,小厮推搡的手就搭到了林墨的肩膀上。 林墨条件反射地按住他的手,扣住他的食指和中指,往上一掰一扭。 小厮的胳膊一下子就被她扭到了身后,他的身体也跟着这股力道扭转,整个人弓成了一只虾米。 小厮惨叫一声,费力地挥舞着另一只手,挣扎着想甩开林墨的手。 “小丫崽子,赶紧给老子撒开,别自己找不痛快。告诉你,敢得罪老子,老子分分钟要你好看。” 林墨见此,再次用力一掰一扭。 小厮禁不住腿脚一软,单膝跪地,满头大汗,浑身颤抖,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这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从门内匆匆地走了出来。 第24章 牙行 初时,小厮在看到门口有些混乱的情形时,还有些茫然。 他不过就接引了一个客人的功夫,怎么狗哥还跟客人打起来了呢? 而且,还是在大门口打架,这要是叫东家知道了,狗哥没事儿,他的饭碗可就砸了啊! 他心里一急,赶忙走上前来,想要将扭打在一起的两人给拉开。 直至走近,彻底看清场中的情形之后,他才顿住了脚步。 小厮转了转眼珠,拼命压下想要翘起来的嘴角,若无其事地又退回几步,站回到了门口的左侧。 此时,被林墨扣在手底下的小厮,见挣了几下没有挣动,反而被扭得更疼了,便彻底放弃了挣扎。 他垂下头,无声地唾骂了几句,将自己愤恨的眼神藏了起来。 再一抬头,已经换上了另外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嘶...姑奶奶,嘶...是小的...嘶...有眼无珠,得罪...得罪了您。嘶...您大人...有大量,就...嘶...就当我是个屁,放...放了我吧。” 林墨嗤笑一声,将小厮随手一推,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才抬脚走进牙行。 小厮被推倒在地,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脚下发软,一时竟没有站起来。 直到林墨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后,小厮才冲着她的背影重重地“呸”了一声。 他黑着脸,恶狠狠地瞪了门口左侧的另一个小厮一眼,那个小厮立马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 “狗哥,下值后我请您喝酒,您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回。 刚刚真不是我不想上去,您都打不过,我这小身板,更不是那小丫崽子的对手了。” 他一边给自己辩解,一边将一串铜板塞到了狗哥的手里。 狗哥小心眼爱记仇,还心黑手狠,平日里总是跟一些泼皮无赖混在一起,可不能被他记恨上,只能破财消灾了。 被称为狗哥的小厮这才松了神色,冲着他摆了摆手。 小厮看到狗哥收下了钱,也松了一口气,再次冲着狗哥拱手告饶之后,才退回了门边。 狗哥也站了回去,他一边揉着肩膀嘀嘀咕咕,一边阴恻恻地盯着林墨离去的方向,似乎要把他面前的墙盯出一个大洞。 墙那边的林墨并不知道这些,她此时已经穿过院子。 直到林墨踏上通往正堂的台阶上,她才看到几个牙人从大厅里面走出来。 她正准备上前,随意选择一个牙人,就见斜前方冲出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 女子有一张略圆的鹅蛋脸,身材也有些圆润。 她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热情地对林墨打招呼,“小娘子,我姓张,请问您有什么需求?” 林墨礼貌地笑了笑,“张姐姐,我想先租一个小院,长租。” 张牙人听到“先”“长租”等字样,眼睛一亮,看来这是个大客户啊。 又听到林墨叫她姐姐,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更大更深了,热情中又透出了三分真意。 “那你找我就对了,我呀,已经在这里干了十年了,安定郡大大小小的房子,都在我的脑子里记着呢,肯定能给你找到合适的。 你详细地给姐姐说说,你对想要租住的院子,都有些什么要求?” “院子不用太大,够我一个人住就行,最好带着水井。附近最好要有市集,但是不能太吵闹。最重要的是价格要适中,不能太贵。” 女子一拍大腿,“巧了,我手里正好有几套房子,肯定能满足你的要求。小娘子,咱这就去看看吧。” 第一套房子在城北,是一进小院,三间正房,带着一个小花园。 附近是郡里的书院,因此,这四周都是读书人家,比较清静。 只是,租金有些太贵了。 第二套房子也在城北,临街,只有一明一暗两间房,是大户人家的廊下。 这套房子的租金倒是便宜,只是房间的通风和采光不好。 整间屋子只有高处的一扇小扁窗,即使是大白天,室内也很昏暗,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第三套房子在城西,三间正房带个小院,土墙草顶,房子略显破旧。 四周都是做力气活儿的人家,巷子里堆满了杂物,有些脏乱。 第四套房子在城南,两间正房,一明一暗,另有一间厢房。 院子里带着水井,另一侧还有棵大树。 大树很是粗壮,看样子已经生长了很多年。 只是这时节,树叶基本都掉光了,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 院子与市集隔着两条街,并不吵闹,四周的人家也多为市集里的商户和雇工。 环境不错,价格也合适,林墨与牙人一番讨价还价,终于将这个小院给定了下来。 整整一个下午,总共跑了三个城区,看了四套房子。 绕来绕去,林墨的腿儿都溜细了。 她深刻地意识到,她十分迫切地需要一个代步工具。 天天这么腿着,不仅浪费时间,而且效率低下。 她又跟着牙人回到牙行,签完租房合同,交了一年的租金,花了五两银子,拿到了院子的钥匙。 林墨一事不烦二主,让牙人带着自己去买板车和拉车的牲口。 牙人带着她绕过正堂,穿过侧门,走过一段长长的甬道,又穿过一道门,一个露天的大院落就出现在了林墨眼前。 紧接着,各种动物的叫声塞满了她的耳朵,一阵冲天的刺鼻气味儿争先恐后地钻进了她的鼻孔。 她反射性地干呕了一下,赶紧掏出手绢捂住了口鼻。 过了好一会儿,她觉得自己都腌入味儿了,才渐渐地适应了这个刺鼻的味道。 院子很宽阔,一眼望不到头,里面是一排又一排的牲口棚,数量多,种类也十分丰富。 不但有猪、鹿、羊、牛、马、驴、骡子等大大小小的各种常见牲畜,甚至还有孔雀,骆驼,小象,牦牛等不常见的。 牙人先带着林墨转了一圈,林墨真是什么都喜欢,什么都想要。 只是,在知道了这些小可爱的价格之后,犹如给林墨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 直浇得她透心凉,心根本飞扬不起来,直接冻成了冰坨坨,“吧唧”一下,掉到地上,摔成了八瓣儿。 林墨内心土拨鼠尖叫,这些小可爱怎么这么贵! 第25章 小黑驴和赵二狗 大型家畜动辄十几两银子,或者几十两银子,马和骆驼这些大型牲口甚至上百两起步。 林墨不由得暗暗咋舌,这价格都能在好城区买套一进的小宅子了,富余的钱还能吃香喝辣好几年。 虽然她不差钱,空间里有好几箱的银子,但是她得装啊,装着很差钱。 要不然,她恐怕接下来要活不安生了。 她不怕麻烦,只是,也没有必要主动招惹麻烦,苟着才是王道。 她适时地露出了窘迫为难的神色,牙人心领神会,立即领着她折回到了刚刚路过的驴棚处。 这时,林墨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一头一岁多的黑色小母驴。 小黑驴毛发凌乱,耳朵耷拉着,蔫蔫地趴在角落里,显得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只是,耳朵时不时的支棱一下,眼睛也不安分的在眼皮下骨碌碌地转动。 林墨觉得有意思,又用精神力扫描了一下。 她可以确定,小黑驴是健康的,只是在装病,这让她觉得更有意思了。 于是,林墨决定拿下它! 又是一番并不激烈地讨价还价,毕竟是头病驴,卖家也怕砸在自己手里。 最后,只用了五两银子,小黑驴就变成了林墨的财产。 小黑驴似乎并不愿意起身,卖家拽了半天,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它拽了起来。 它踉跄了两下,后腿颤颤巍巍的,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卖家赶紧将缰绳塞到林墨手里,生怕林墨会反悔。 林墨接过了缰绳,轻轻地拽了拽,小黑驴虽然腿打着颤,却依然纹丝不动。 她觉得有些好笑,走到了小黑驴面前,拍了拍小黑驴的大脑门,对它用了点精神力。 小黑驴浑身一僵,立刻就安分了下来。 腿也不抖了,脾气也不倔了,甩着尾巴跟在了林墨的身后,哒哒哒哒地走了。 张牙人笑眯眯地将林墨送到了牙行大门口,目送着她远去。 门口的小厮笑嘻嘻地凑了过来,对着林墨远去的方向努了努嘴。 “胖婶儿,笑得这么开心,看来今儿赚了不少?那小丫崽子还真是个有钱人?” 张牙人闻言白了他一眼,戳了戳他的额头,有些恨铁不成钢。 “二狗,不是婶儿说你,刚刚你小子的老毛病又犯了吧?是不是又瞧不起人了? 唉...你啊,可长点心吧,别看人家小姑娘穿得很一般,今儿可是在咱们这里花了整整十两银子呢。” “啥?就那小丫崽子?”小厮先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接着眼珠子不停地转动。 “你小子,咱们这么多年的邻居了,胖婶儿还能骗你?她可是租了我手里城南的那套院子整整一年呢。 你啊,也老大不小了,赶紧改改身上这些毛病,攒些银钱,娶个媳妇,好好的过日子才是正经。” 小厮闻言只是讪讪地笑,冲着张牙人连连拱手告饶,这才抄着手站回了门边。 张牙人帕子一甩,也不再多说,扭头进了院子。 小厮的视线紧紧地跟随着那抹越来越远的,牵着驴的小小人影,眼睛里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林墨很快就回到了新租下的小院里,把小黑驴拴在树下,就自顾自地忙了起来。 房子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人住了,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她想打水做个彻底地清洁,转悠了一圈之后却发现没有水盆,也没有抹布。 抓瞎的林墨看了看已经昏暗下来的天色,决定摆烂,带着小黑驴在空间里过上一夜。 陷入甜睡的她丝毫不知,白日里在牙行门口与她发生冲突的小厮——狗哥,已经盯上了她。 狗哥原名赵二狗,恰巧也住在城南这一片。 自从他的那个寡妇娘没有熬过去年的那个冬天,这个家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赵二狗下值之后,拿着另一个守门小厮孝敬的铜板,去酒馆打了一小壶米酒,又买了点下酒的小菜,直到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财才作罢。 他拎着酒和小菜,溜溜达达地回到了他的小院。 小院里到处都乱糟糟的,工具、柴火等杂物都随意地堆在院子里,东一块儿,西一堆儿。 他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用脚整理着挡路的杂物。 屋子里也是乱糟糟的一团,用过的碗碟和油纸包,堆满了整个桌子。 还有一些饭菜的汤汁,从油纸包的开口中流淌出来,最后又干涸在桌面上,变成桌面上一块块不同形状的点缀。 他只是扫了一眼,用手将桌子上的垃圾往里推了推,清出来一个角落,直接将今天的酒菜放了上去。 赵二狗拿起酒壶,正要将酒倒入口中时,院门被敲响了。 接着,一个圆润的身影推开门走了进来。 正是白日里接待林墨的那个张牙人。 她右手挎着一个篮子,小心翼翼地绕过院子里的杂物,进了堂屋。 张牙人瞥了一眼杂乱的桌子,见实在没有地方,只好将篮子放在桌子旁边的地上。 接着,她将袖子一挽,手脚利索地开始收拾了起来。 她的手不停,嘴巴也不停。 “狗子啊,听婶儿一句劝,你也老大不小了,别一天天的在外面到处瞎混。 好好地上工,攒两年钱,娶个媳妇,你娘在地底下也能对你放心不是。 你看看你这日子过的,太糙了,这屋子,都乱成啥样了,这家啊,没个女人真的不行。” 说话间,桌子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她拎起脚边的篮子,放在桌子上,从篮子里拿出几个炒菜,摆放在桌子上,最后还有三个杂粮馒头。 她坐了下来,把盘子往狗子面前推了推,“快吃,婶儿现做的,还热乎着呢。” 狗子也不客气,抄起筷子就开始埋头猛吃。 胖婶儿跟他家老娘是老交情了,做了几十年的邻居和朋友,她俩认识的年头,比他的年纪都长。 他娘身体彻底垮掉,卧床不起的时候,胖婶天天都抽空过来,帮着他照顾他老娘。 自打他老娘去世后,胖婶儿也时常过来照应他,还给他介绍了牙行的工作。 胖婶儿是真心对他好,拿他当自家后辈,他也当胖婶儿是正经长辈,非常地尊重。 所以,胖婶儿说啥他都听着,答应着,从不反驳。 第26章 赵二狗的算计 只是,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以及他在外面的那些营生,就不必让胖婶儿知道了。 胖婶儿看他吃得香,欣慰地笑了笑,嘴巴仍在叭叭地不停。 “狗子啊,今儿下午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也别嫌婶儿说话难听。 这个事儿说到底是你自己招来的,是你不对,你可不能去怨恨人家。 做生意,讲究的还是和气生财。 你啊,就是从小到大被你娘给宠坏了,脾气太急,受不得一点委屈。 在外面,你要收敛起自己的性子,和气待人,最好能改一改你这狗脾气,知道了?” 听到胖婶儿开始念叨起了下午发生的事情,他的脸立马就黑了下来。 赵二狗是一个特别注重脸面的人。 可是今天下午,就在牙行大门口,大庭广众之下,他被一个小丫崽子弄得无法反抗。 他觉得他的脸都丢尽了,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胖婶儿也不是外人,他自然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胖婶儿,今天我可是丢了大脸,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胖婶儿听了之后,眼睛一竖,重重地一拍桌子, “你这孩子,这件事本来就是你的错,你咋还有脸生气,还记上仇了。 婶儿把道理都跟你掰开揉碎了,说了这么半天,听不进去是咋滴! 你这是连婶儿的话都不往心里去了,是吗?” 她越说声音越大,二狗毕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她希望他走正道,所以费尽心思地拉扯他。 可是,这些努力似乎都没什么用处,他还是天天在外面瞎混,路也是越走越歪。 赵二狗看见胖婶儿真的生气了,只能先诺诺地答应下来。 胖婶儿自是看出了他的敷衍,只能暗自叹息一声,拎着空篮子,不发一言地离开了。 赵二狗看着胖婶儿落寞的背影,更加地记恨林墨。 “都是那个小丫崽子,要不是她惹事儿,胖婶儿也不会跟我生分,老子,老子一定要你好看。” 说完,拿起桌上的酒壶,将剩余的酒一气儿喝光,一把将酒壶摔了出去。 入夜,他合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白天的一幕幕不停地在他脑海中闪现。 越是想着白天的事情,赵二狗越是压不住心里的火气。 他起身翻箱倒柜地翻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了半两碎银和几十个铜板。 赵二狗将银钱往怀里一揣,快步走出了自己凌乱的小屋。 他在巷子里左拐右转,不多时,就走到了一处地下赌坊。 门外是黑暗静谧,推开门走进去,却是灯火通明,烟雾缭绕,热闹喧嚣。 不知是不是心情影响了赵二狗的赌运,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就把身上所有的银钱给输了个精光。 赵二狗本来就憋着气,又输红了眼,只想不管不顾地大闹一场。 只是刚开了个头,就被赌场的保镖给揍了个鼻青脸肿,提溜着领子扔了出来。 这场遭遇,就像是给赵二狗胸中正在燃烧的熊熊怒火又添上了一把柴,火烧得更加地旺了。 他捂着青紫肿胀的脸颊,龇牙咧嘴地轻轻呼吸,痛得有些发晕的眼前又闪过了林墨的身影。 对,这把火就是她点起来的,也应该由她来灭。 现在,他不但知道小丫崽子家的地址,还知道小丫崽子是个有钱人。 于是,赵二狗打算去她家里弄点钱花花,让那死丫崽子先吃点哑巴亏。 想到那个死丫崽子的力气还挺大,他一个人对付不了,就又折回家带上了珍藏的迷魂香。 半个时辰后,林墨的院门外出现了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赵二狗先是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四下无人之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带着缺口的剔骨尖刀。 他将从刀尖从门缝中递进去,用刀背顶在门栓下方,轻轻往上使力。 门栓往上移动了一点距离之后,似乎是顶到了什么东西,再也动弹不得了。 赵二狗顿时心里就有数了,马上转换了用力方向,左右拨动,一点一点地将门栓拨到了一边。 将门栓拨开之后,他直接推门而入,却没想到用力推了几下,大门竟然只是晃了晃。 他加了力气,又推了推门,这才发现底下还有一道门栓。 他不禁在心中暗骂:“死丫崽子,还挺谨慎。可惜啊,你命不好,遇到了你爷爷我,等我拿到了钱,就送你去投个好胎。” 一路摸着黑,赵二狗很顺利地进入到院内。 他走近内室的窗户旁,捅破窗户纸,点燃迷魂香,扔了进去。 赵二狗在窗下等了一会儿,确认迷魂香已经开始生效,这才不紧不慢地拨开堂屋的门栓,走进内室。 他刚迈进门槛,一床被子就冲着他当头飞来,将他整个人给蒙在了里面。 赵二狗懵了一瞬,刚要扒拉开蒙住自己的被子,便觉得小腿肚子上一紧,接着脚下一滑,整个人便连人带被子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他还没来得及挣扎,雨点般的拳头就隔着被子落了下来,正中他的脑门。 赵二狗的脑袋在拳头下左摇右晃,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世界一阵天旋地转,脑浆子都要被摇晃出来了。 很快,他就没有了反抗的力气,只能蜷缩在被子里,不断地哀嚎。 其实,林墨早在他打算进入院子,拨动门栓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过来。 末世生存的十年期间,为了能够在夜晚及时发现以及躲避随时可能会出现在自己周围的丧尸,她可是练就了一手就地取材,布置简易预警系统的好手艺。 赵二狗这粗糙的撬门手艺,根本就瞒不过她。 于是,赵二狗刚摸进屋门,就迎来了林墨给他的一顿爱的教育。 在她的拳脚相加下,很快,赵二狗就发不出声音了,只有偶尔才有几声有气无力的呜咽声。 林墨揍了个痛快,才将赵二狗从被子里给抖落出来,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晕了过去。 于是,她把赵二狗的双手扭到背后捆了起来,连膝盖和脚踝处也一并捆了个结结实实。 接着,林墨用膝盖顶着他的胸口,开始扇他的耳光。 第27章 赵二狗的恶念 赵二狗被林墨这么按着抽耳光,很快就疼醒了。 他试图挣扎,可是,他只要一挣扎,就会被林墨的膝盖给重重地压回去,根本就起不来。 而且,林墨的膝盖重重地压在他的胸骨上,他有些喘过气来。 林墨撸了撸袖子,“小样儿的,胆儿挺肥啊,偷到老娘头上来了。” 接着又是“啪...啪...啪...啪...”连续不断的耳光声,直到赵二狗的脸肿成了猪头,林墨才放过了他。 “姑奶奶我心善,你挨了我这顿打,就算是为今儿这件事儿付出了代价,这个事儿到这儿就算是了了,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 “滚!” 说完,林墨站起身,又狠狠地踹了他几脚,拽着他的衣领,一路拖着他,直接将他给扔出了院子,扔到了巷子口。 赵二狗在巷子前摔了个狗啃泥,半晌儿没有缓过来。 许久,他才滚到了墙边,靠着墙一点一点的挪动,勉强地坐了起来。 他浑身疼得像是散了架,动一动就疼,疼得他不停地吸气。 只是他的脸也肿得厉害,眼睛被挤得只剩下一条缝,嘴角也破了一个大口子。 赵二狗只要一吸气,就会牵动嘴角的伤口。 他整张脸就不由自主地扭曲,这又会牵动脸上的伤,别提有多难受了。 还好,林墨把他扔出来的时候,将他脚上的绳子给解了开来。 他用肩膀蹭着墙做支点,倒是能勉强站了起来。 赵二狗双手被绑在身后,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地,用了好一会儿功夫,才走回了自家小院。 不提赵二狗如何狼狈,林墨倒是没有受到这位不速之客的影响,一夜好眠。 不得不说,自从没有丧尸之后,她每天晚上都是三秒入睡。 第二日,林墨再次将自己给装扮成郡守府的杂役丫头,早早地出门,开始大肆购置日常生活用品。 在杂货铺买了锅碗瓢盆,镰刀,锄头,水缸,杯碟碗筷,火折子,剪刀,菜刀,案板,油盐酱醋等等一堆杂七杂八的日常用品。 这些零碎东西足足装了一大车,林墨只得又多给了几十个铜板,让老板差人送货上门。 她在成衣铺买了冬衣,被褥,棉鞋,每样都买了好几套。 又买了几匹粗布,几匹棉布,针头线脑,又是一大车,依旧让老板送货上门。 接着,在粮铺买了米,面,豆子,芝麻,杂粮等各种粮食,每种都买了二十斤,既能吃,又能当种子,一举多得。 又顺便在旁边的腌菜铺子,买了十几坛各种腌菜,预备着在冬天慢慢吃。 不知不觉地又是一大车,同样让老板送货上门。 林墨出了粮铺的门,装作漫不经心地样子,往旁边的拐角处看了一眼。 就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的,正飞速把正在往这里张望的脑袋给缩了回去。 林墨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转身往旁边的集市走去。 她还要去买一些家禽和家畜,放在空间里繁育。 这个尾巴,一大早就蹲在了她家的巷子口。 见她出门,直接就跟了上来,一直远远地坠在她的身后。 尾巴似乎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她,遮掩行迹的手段也太过粗浅。 这已经林墨第四次发现他的踪迹了。 林墨无奈撇嘴,看来,郡守府的杂役制服也不好使啊,又让人给盯上了。 跟踪林墨的人,虽然能力稀松,但是特别敬业。 林墨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一口气不带歇地足足跟了她整整一天。 跟踪的人亲眼看到林墨回到小院,仍旧不放心,又在外面盯梢了两炷香的时间。 直到确认她不会再外出之后,才转回到了赵二狗家。 他并不知道的是,他刚一离开,林墨就悄悄地出门,跟在了他的身后。 此时的赵二狗正倚靠在床榻上,目露凶光,表情阴狠。 今天,赵二狗的脸更肿了,身体更痛了,心里的恨也更深了。 他一边哎哟哎哟地不断干嚎,一边咬牙切齿地骂骂咧咧,诅咒着林墨的整个族谱。 赵二狗摸着火辣辣的红肿脸颊,揉着青紫斑驳的胸口,越想越气,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让他红了眼,没了理智。 他打算等夜深的时候,带足人手去找林墨报仇,还能顺便发点小财。 昨日,他就是一时心善,只想图财,不想伤人,才落了这样一个浑身伤痛的下场。 今日,他定要一不做二不休,好好折磨一下那个死丫崽子,再送她上路。 于是,今天一大早,赵二狗就让平日里跟着他一起胡混的一个小弟去跟踪林墨。 算一算,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 人果然是不禁念叨。 赵二狗的这个念头刚刚转完,就看见跟踪林墨的小弟径直推门而入,手中还提着一个油纸包。 他着急忙慌地从床榻上坐起,紧紧地盯着来人,却不慎牵动了身上伤口,龇牙咧嘴了好一阵儿。 小弟先将油纸包放在赵二狗床榻旁边的小几上,拆开,露出里面的白肉。 他忍不住看向赵二狗红肿扭曲的脸,又在他的瞪视下慌忙转移了视线。 他低着头,耸着肩,憋了好一阵儿,脸都憋青了,才将将憋住了笑。 他可不想被狗子哥给记恨上。 “狗子哥,你可真厉害,你是从哪儿发现的一只肥羊,那小丫崽子,是真有钱啊! 她今天足足逛了一天的街,进了好多家铺子,买了好几大车的东西。 付钱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啧啧啧,这下咱们可算是发财了。 不过,她身上的衣服看着似乎有些眼熟,好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 小弟挠了挠头,语气也有些犹豫不定,“狗子哥,咱动了她,不会闯祸吧?” 赵二狗仰着下巴,用眼角看着小弟, “我的眼神儿可毒着呢,放心,那小丫崽子独自一人,能有什么问题,你就等着哥哥今儿晚上带着你去发财吧。” “多谢哥哥照应我,只是狗子哥,你这身体,今天晚上能行么?” 赵二狗脸一黑,这小弟可真是没眼色,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确实浑身疼得厉害,不适合出门。 只是,他已经被滔天的恨意冲昏了头脑。 他现在满脑子只想着亲手将林墨推入地狱,他要复仇。 “不该问的不要问,你让黑老大带上两个身手好的,来我这里一趟,就说有大买卖。” 他拍了一下小弟的后脑勺,让他出门去传话。 第28章 赵二狗的反击 漆黑的夜,万籁俱静,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已经沉沉的睡去。 五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了林墨家的大门口。 他们先左右张望了一下,又侧耳细听了一下院子里的动静。 院子很安静,除了偶尔的虫鸣声,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 站在中间的人,戳了戳他左手边的人,压低声音问道, “二狗子,你不是说她家有头驴么?今天她还买了不少鸡鸭,猪仔和羊羔,怎么会这么安静?你小子是不是骗我?” 赵二狗也有点疑惑,是啊,驴呢?昨天他来的时候,那头驴是在?还是不在来着? 然而,对林墨的恨意最终占据了上风,让他刻意地忽略了这一点。 “嘶...这位大哥,我哪儿敢骗您,我昨儿夜里都来过一次了。嘶...还被这死丫崽子给下狠手给揍了一顿。您瞧,我的脸现在还肿着呢。” “嘁,吹吧,谁知道你这身伤是怎么弄得。一个丫崽子,能有多大本事,看把你给吓的,怂货。”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小石头,扔进了院子里。 只听“啪...啪啪...啪...”几声石头落地的声音之后,院内依然一片安静。 “怕啥,她家里就只有她自己,咱们几个大男人还弄不了个小丫崽子么?进就完了。” 站在队伍的最前方,一直没出声的领头人,撂下这句话后,一马当先地从院墙上翻了进去。 落在后面的四个人,对视了一眼,两两一队,紧跟着翻了进去。 他们刚刚站稳,就看见前面的人影已经推开了堂屋的门,冲了进去。 紧接着,他们只听到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们不由得心中一紧,加快了脚步,两两一队,冲进入了堂屋。 然后,又是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油灯被点燃,堂屋里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只见五个男人横七竖八的倒在了林墨的脚边。 林墨用脚尖踢了踢他们,确认他们确实已经昏迷,这才收回了板砖,拿出今天刚买的麻绳。 她手脚麻利地绑住他们的手脚,又将赵二狗单独提溜了出来,再将剩下的人背靠背地摆好,捆作了一堆,堵住了嘴。 林墨将赵二狗单独绑在了堂屋的柱子上。 绑好之后,再次检查绳索,确认他无法挣脱,这才拿出剪刀,对着眼前人的大腿扎了下去。 刀尖没入大腿,发出沉闷的声音,赵二狗立刻就疼醒了。 赵二狗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差点脱出眼眶,眼角泛起泪花,面皮也忍不住抽搐。 他忍不住地挣扎,只是被绑成了粽子,又被堵住了嘴,只能不停地抽搐着,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林墨拔出剪刀,在赵二狗的衣服上将剪刀上面的血迹擦干净,用刀尖拍了拍他的脸。 “嘿,怎么又是你啊,二狗子,你怎么就记不住教训呢。 本来昨天揍了你一顿,我也出了气,就想着放你一马,没有必要把你往死里弄。 啧啧啧,没想到啊,不过一天的功夫,你就又撞到我手里来了。 既然你又回来了,那就不能怪我对你下狠手了。” 赵二狗面露惊恐,涕泪横流,看林墨的眼神像看着恶魔一般。 他不停地滑动双腿,想往后退去,远离林墨。 只是另外身后的柱子挡住了他,没有后退的空间,只能无助地呜咽。 林墨再次拿剪刀拍了拍他的脸,刀尖沿着他的脸颊慢慢下滑,最终贴到了他的颈动脉上,“好好地回话,明白吗?” 赵二狗拼命地点头,跟不知疲倦地磕头虫似的,眼泪和鼻涕被甩的到处都是,生怕晚一秒,他就没命了。 林墨快速起身,嫌弃的退后了两步。 待赵二狗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之后,这才将堵在他嘴里的布巾拿了出来。 “姑奶奶,我...嘶...饶...饶了我吧,我就是...嘶...一时...一时...鬼迷心窍, 嘶...我只是...只是想...弄点钱财...嘶...真的,姑奶奶,我...嘶...我只是...想...嘶...偷点钱而已...呜呜...” 林墨虽然面带微笑,声音却冰冷,“只是偷钱?那用得到你们五个大男人吗?还都带着刀,嗯?” “真...真的...姑奶奶...我..我就是...看你在...在牙行...又是租房...又...又是买大批东西,一时嫉妒,才...生了歹...歹心。 我...我只是昨天...被...被你揍了...想报...报复你,我...我再...也不敢了,姑奶奶,您...您饶我...一回吧,呜呜...” 林墨并不说话,只是不错眼地盯着他,直到赵二狗被她看得心慌,低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赵二狗虽然恨不得生撕了林墨,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打不过就认栽服软。 女人嘛,都是耳朵软,心也软,说几句好话,什么好东西都能掏给你。 他不相信这个死丫崽子敢把他怎么样,大不了就是再被狠揍一顿,挨着就是了。 至于说杀了他,他觉得不可能,死丫崽子绝对没有这个胆子。 等这事儿过了之后,他一定会让她知道得罪他的下场。 赵二狗虽然掩饰得及时,只是在眼皮底下骨碌碌转动的眼珠,泄露了几分他的想法。 看来,他并没有说实话。 不过,林墨也不在乎,这种人渣留着也是个祸害,那,就没有必要再留着了。 “看来还是不服气啊,还是不肯说实话是吗?” 她拍了拍赵二狗的脸颊,调转剪刀,再次扎了小伙计的大腿一下,接着又是一下,然后再一下... 几刀下去,赵二狗终于承受不住疼痛的折磨。 他双目圆睁,咬牙切齿,那样子恨不得想要从林墨身上咬下几块肉。 他努力地支起身体,上身前倾,面色狰狞地冲着林墨咆哮。 “死丫崽子,这次你弄不死老子,老子早晚弄死你。 不,死太便宜你了,老子要把你卖到烟花柳巷,让你千人骑,万人踏,生不如死。” 林墨捏着他的下巴,粗鲁地把布巾塞了回去。 接着,她加了脚上的力气,狠狠地踹了另一堆儿里领头的人,“嘿,别装死了,我知道你醒了。说实话,懂吗?” 领头人被踹了个结实,只觉得腹部像是被一把大锤重重击中,又好像有只大手紧紧地攥住胃肠,在里面不停地翻搅。 他的身子蜷成了一团,脸色苍白,额头满是冷汗。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哕的一声,吐了出来,接着就是止不住的呛咳声。 看来,装晕是装不下去了。 第29章 赵二狗的末路 领头人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他费力地蛄蛹了几下,睁开眼,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小萝卜头林墨。 “是老子小瞧你这个小丫崽子了,兄弟们今儿认栽。 没想到老子在街面上混了这么多年,却在阴沟里翻了船。 你一个小丫头,无亲无故,又无依无靠的,咱们兄弟们你是得罪不起的。 你要是懂事儿呢,就好声好气地把咱们兄弟们给放了,再给兄弟们递上十两赔罪银子。 我们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计较今日里的事情了。 要不然,得罪了我们兄弟们,以后你就别想过安生日子,咱们兄弟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啧...” 林墨忍不住磨了磨牙,一只手托着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扶着他的后脑,用力一掰。 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起,那人耷拉下了脑袋,软了身体。 林墨如法炮制,迅速扭断了另外四个人的脖子。 林墨满意的点点头,扭脖子的手艺还没有丢掉,依然娴熟无比。 而且,人类的脖子比丧尸的脖子更脆弱,更容易扭断。 她将尸体收进空间,清理好现场,若无其事地接着睡觉去了。 第二日,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阳光透过窗纸的缝隙,洒在了林墨的身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阳光也跟着缓缓地移到了林墨的脸上。 她被这缕阳光唤醒,又觉得有些刺眼,遂将头埋在被子里,遮挡着眼睛。 林墨眯着眼睛醒了会儿神,从床上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又向后跌了回去。 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林墨心想,“真好,又多活了一天,今天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呢。” 新的一天,当然要从吃吃喝喝开始! 半个时辰后,林墨不仅已经吃饱喝足,还打包了很多好吃的饭菜放到了空间里。 此时的她正蹲在菜市场的一个卖鸡蛋的摊位上,数着草筐里的鸡蛋。 远处的街巷突然一阵混乱,人们纷纷往大路的两边分散开来,将大路的中间给让了出来。 只见一人双马,由远及近,从路中间飞驰而过。 马上的人身着驿卒的服装,背着文件袋,扛着边军的旗帜,头发散乱,嘴唇干裂,满身尘土。 他一边纵马奔驰,一边高声喊道:“急报,八百里急报,鲜卑慕容氏不服教化,反叛朝廷。” 路边的人群一时鸦雀无声,接着,爆发出了更激烈的议论声。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左手攥起拳头高举至身前,右手握在腰间的剑柄上,高声疾呼,“犯我汉人者,必诛之。” 话落,周围纷纷响起附和声。 林墨身后的一对老年夫妇,老头对着老太太说道,“老伴儿,快去把我的皮甲找出来,我这就回去磨刀,蛮子只要敢来,我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好好好...”老太太连声应着,两人相携着离开了。 一个中年大婶听到老夫妇的话茬儿,也扔下了手里的青菜,一边转身疾走,一边自言自语地念叨, “对对对,我得赶紧回家,给当家的准备好皮甲,家里的马具也要整理出来。” 鸡蛋摊儿的婆婆拉了拉林墨的衣袖,对着她嘱咐道,“小姑娘,一会儿城里就要戒严了,赶紧回家去吧。” 林墨谢过婆婆,结了账,拎起鸡蛋转身就走。 她刚刚走出巷子,就听到一阵鸣锣声响起,一队衙役出现在了街尾。 领头的衙役一边敲着锣,一边喊道,“郡守大人有令,从即刻起,关闭城门。客商入店,行人归家,街道封闭,无事不得外出。” 林墨见状也不多做停留,她穿街走巷,快速地向家里走去。 一路上,林墨见到街上的人们皆是脚步匆匆,街边的商家也已经开始上门板,关闭店铺。 住户们也纷纷抱起在巷子里疯玩的自家孩子,快步回家,紧闭家门。 人们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这样时不时就封城的场面,行动干脆利落,虽然开了倍速,却不见丝毫慌乱,一切都井然有序。 只一会儿,街面上就只剩下了三三两两还未归家的行人。 林墨回到家中,关好院门,又用粗木将门紧紧地顶住。 然后走入屋内,略作思考,就快速地把这几日新添置的物品都一一收入空间中。 她最后甚至连家具也没有放过,只在外面留下了几样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 时间就在满城人的焦灼中缓慢而坚定地流逝,从来都不会为任何人停顿。 城里渐渐地没有了任何声音,似乎整个城池都沉默了。 半个时辰后,门外响起了一阵又一阵哒哒哒地马蹄声,时远时近,似乎是有马队疾驰而过。 紧接着是一阵整齐的噔噔噔地跑步声,伴随着衣服摩擦地沙沙声,时不时地还传来大声呼喝,车轱辘压过地面的声音,应该是守城的军队在调动布防。 虽然外面一片嘈杂,却能够安抚众人紧绷的神经。 只是,战争近在眼前,没人敢踏实睡下。 只有困到实在撑不住的时候,众人才会轮番合衣休息一会儿。 夜色深沉,半梦半醒之际,远处似乎传来几声凄厉的喊叫声。 漆黑的城池从喊叫声发出的位置开始,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 光点像波浪一样缓缓地蔓延,很快,整个城池都苏醒了过来。 紧接着,慌乱地脚步声,乱糟糟地喊叫声,渐渐地离林墨所在的巷子越来越近。 她赶紧奔出堂屋,将耳朵贴在了院门上,终于听清了外面嘈杂的议论声。 “乡亲们,胡郡守那个狗日的,带着家眷,连夜弃城逃跑了。蛮子已经从城门口打进来了,大家伙儿快点逃命去吧。” “啊?郡守大人跑了?诶呦,那咱们可怎么办哦?怎么办?怎么办?要不咱们也赶紧逃吧?” “呸,什么大人,狗官!这个杀千刀的郡守,早晚不得好死。” “咱们能往哪儿逃?怎么逃?不如跟蛮子拼了!” “对,拼了!青壮们,拿起武器,守好咱们这片街巷,保护好婆娘孩子,让蛮子有来无回!” “对,走!!!” 随着凌乱的脚步声渐渐地远去,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低不可闻,巷子里也恢复了安静。 第30章 城破 只是彻底安静下来以后,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包围挤压着林墨的胸腔。 她的耳边只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最终,响如擂鼓。 林墨在门后呆呆地站了许久,眼睛里闪动着莫名的光芒。 半晌,林墨将手伸向了顶门的粗木。 只是,在碰到粗木的瞬间,她的手像是被烫到一般,又快速缩了回去。 林墨很喜欢这个祥和安宁的地方,她也想走出大门,跟这群普通民众一起上阵杀敌。 不过,她这个萝卜头一般的年岁,是不可能被人看进眼里的,只会被别人当成笑话和累赘。 她攥了攥拳头,磨了磨牙,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她转身回到房间内,利用现有的家具和她在山林里收集的木柴,在门口布置好障碍物,又在室内布置了几处掩体。 叮叮当当地忙活了好半天,林墨终于布置好了一道简易战壕。 她又跑进跑出,换了好几个角度和位置观察,来来回回好几趟,修补增删了几处地方,这才算是彻底完工。 她这才钻进掩体内,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好。 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的。 时间流动的时候发出的滴答声,像是持续不断地匀速下落的水滴,一点一点地敲击着林墨的心。 就在林墨屏息凝神的等待中,远处渐渐传来了厮杀的声音。 她攥紧了右手中的砍刀,左手反手握着一把匕首,横在身前,摆出了战斗的姿势。 外面的厮杀声渐渐地弱了下去,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接着,是不断地破门声和不时响起地妇孺的尖叫声。 一声凄厉的惊叫后,林墨的院门外也传来了砰砰砰的踹门声。 她释放出精神力,看到门外有四个手持弯刀的络腮胡大汉。 他们虎背熊腰,满脸横肉,衣服上还有不规则的喷溅血迹,弯刀上也满是猩红的血液。 血液顺着刀锋汇聚到刀尖,一滴一滴地没入了他们脚下的土地。 他们身后的马背上,已经堆满了抢掠来的金银细软,后面还绑着一串儿年轻的姑娘。 那串儿姑娘们已经被殴打得鼻青脸肿,根本就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院门在几只大脚的不断攻击下,终于不堪重负。 整个门扇直接从门框上脱落了下来,重重地砸到地面上,发出了“哐当”一声巨响。 门扇落地,挤压空气,形成一道气流,扬起了地上厚厚的尘土,扑了络腮胡们一脸。 络腮胡们胡乱呸了几声,呸掉呛进嘴里的尘土,脚踩着大门,骂骂咧咧地走进了院子。 虽然他们嘴臭,但军事素养还在。 此时,他们仍然保持着队形,一人领头,两个在中间策应,一人断后。 四人呈菱形分布,各司其职,不见半点散漫。 他们依次进入堂屋之中,领头的络腮胡看着屋内乱七八糟的摆设,挑了挑眉。 他举起左手,打了个手势,让队友时刻保持警惕,分头搜索。 菱形队形分解为两队,两人往左边走去,两人往右边走去。 林墨躲在掩体后,紧盯着正在向她藏身之处走来的两个人,绷紧身体,将呼吸放缓放轻。 待两人走近至她三步之内,她高高地跃起,右脚在掩体顶部借力,用力一蹬,整个人便腾空而起。 右手的砍刀横向挥出,前方络腮胡的喉咙处立刻出现一道细细的血线,血液喷涌而出。 接着,林墨将左手的匕首全力甩出,匕首直中侧后方络腮胡的喉咙,深入刀柄。 他们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坠入了永远的黑暗中。 两人的身体先后落地,发出“噗通,噗通”的闷响,吸引了在另外一间屋子里搜索的两人。 林墨拔出了插在络腮胡二号喉咙上的匕首,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后背贴着墙埋伏。 另外两个络腮胡听到声音之后,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他们顿时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儿。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打了几个手势,果断放弃正在进行的搜索,回身查看。 他们刚走到门外,一眼就看到了另一侧的房间内,躺在血泊里的两具尸体。 这两人看到战友们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身下是一大滩正在蔓延开来的血水,生死不知。 他们目眦欲裂,快速地冲到了门边。 林墨趁其不备,在转身的同时挥刀劈下,直接砍掉了打头的络腮胡的右手。 接着她原地起跳,曲起右腿,飞起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身体下落时,左手的匕首再次飞出,插入了他的喉咙。 落地站稳后,林墨反手一刀,砍进了她身后络腮胡的大腿,给他划出了深可见骨的一道刀痕。 接着她脚跟一转,一旋身就退到了络腮胡的后方。 被砍中大腿的络腮胡站立不稳,想要转身劈砍林墨,却只踉跄了几步,就要往一旁跌去。 林墨趁机向前一步,踢掉他的武器,然后手起刀落,砍掉了他的头颅。 她迅速地给其他三人补刀,砍掉头颅,确保他们死得透透的,不会再突然诈尸,才开始打扫战场。 林墨熟练地将每具尸体都摸了一遍,将还能够用到的武器、配饰、衣服统统扒走,接着将尸体收入空间。 前几日,她将那五个蠢贼的尸体放入了空间,打算第二天出门找个没人的地方,挖个坑埋掉。 转天醒来,她才发现尸体竟然已经被空间完全分解掉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只是,空间大树似乎对她这个乱扔垃圾的行为有点不满。 她感受到了它传递给她的情绪,有点嫌弃,有点恶心,还有点小委屈。 林墨有些困惑,尝试着与大树沟通,却再也没有得到它的任何反馈。 仿佛她刚才感受到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很快,林墨就将这些不属于自己的情绪甩到了脑后。 她更感兴趣的是空间的消解能力。 这可真是杀人放火,居家必备的好帮手啊。 打扫完屋子里面的战场,收好战利品,她来到了院子外面。 第31章 继续逃难 林墨砍断拴在马鞍上的绳索,又将那串儿姑娘一个一个的解开,让她们抓紧时间逃走。 只是,那些姑娘似乎是吓坏了,完全丧失了求生的本能。 即使没有了绳索的束缚,仍旧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瑟瑟发抖。 林墨见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很想温声劝慰,仔细开导。 只是时间紧迫,下一波敌人随时可能会出现在巷子口,她不能浪费时间。 于是,林墨只能下狠手,照着脸,给了每人一巴掌,试图把她们打醒。 一巴掌不够,那就两巴掌。 终于,姑娘们纷纷清醒了过来,顶着越发红肿的脸颊,惊恐地四散逃去。 林墨将马匹都收了起来,拿出武器,小心翼翼地往巷口走去。 脚下的地面渐渐地出现散落的血迹,越往外走,血迹越多,血腥味也越来越浓重。 走到巷外时,血腥味已经浓重得呛鼻子,几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成一堆儿。 他们都是青壮年男性,每个人的身上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刀伤,甚至有不少人身首异处。 放眼望去,还有更多的尸体散布在外面的大街上。 不远处,有大股的骑兵在不断地巡逻。 主街的小广场上,堆放着他们从各处搜刮出来的财物和人口,有一大队兵丁守卫在那里。 各个巷子里都有不同的小队在进进出出。 不停地有金银细软和一串串儿的女人和孩童被送到那里。 林墨趁着没人发现,赶紧退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她快速修复好在战斗中被破坏的一部分掩体,然后抓紧时间吃饭睡觉。 她要迅速地调整好自己的身体状态,做好迎接下一波战斗的准备。 就这样过了三天,林墨连着杀了六个小队,共二十四个人。 第一天上午、下午各有一队,第二天变成了上午、下午各有两队。 所有小队全部都有来无回,成了她的刀下亡魂。 可能是在这条巷子里消失的小队太多,在第三天,他们竟然两队组成一队。 每一队足有八人,后面不远处还坠着另一支八人队,随时策应前面的八人队。 见此,林墨只能无奈地放弃行动。 第四天,鲜卑的大部队满载着劫掠来的粮食布匹、金银细软和大量的奴隶,撤退了。 又等了两天,林墨才敢从藏身之处出来。 平静祥和的安定郡已经不复存在,整个城池都被这场一边倒的战争给彻底摧毁。 入目是满地的尸体,尸体下四处蔓延的血迹早已经干涸。 有幸存者在尸山血海中不停地穿梭,哑声地呼唤着自己亲人的名字。 大部分街道两边的房屋,几乎没有完好的,到处都是烧灼过的痕迹。 放眼望去,随处可见已经烧光了门窗、房梁和屋顶,只剩下被火焰燎得黑黢黢的土墙。 还有些不够结实的砖石房屋,在被灼烧后,主梁变形滑移,又冲垮了外墙,将房屋彻底变成了土堆。 全木质结构的房屋,更是被烧毁得彻底。 基本上只剩下了一个黑乎乎的框架,绝大部分的配件都被烧成了一堆灰烬。 位置偏僻的房屋,虽然躲过了火焰的灼烧,却也被破坏得不成样子。 大门歪倒在地上,满是污迹和凌乱的脚印。 砖石或者土坯垒成的院墙,也不再完整。 有的是坍塌了一段,有的是在中间破了一个大洞,有的则是直接变回了一堆碎石或者土砖。 窗户上的窗纸已经破碎,上面还有几道被喷溅上的血迹。 窗扇整个掉了下来,只有一个角还顽强地与窗框连在一处。 在西北风的吹动下,晃晃悠悠地拍打着墙面,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屋子的主人坐在坍塌的废墟上,默默地望着前方,只是眼神却没有焦距。 他身边的妇人一边不住地哭泣,一边费力地扒拉着大块的土砖,想要将多年省吃俭用积攒的家当从废墟中抢救出来。 还有妇人衣衫凌乱地瘫坐在街道边,抱着自己孩子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 另有几个妇人陪在身旁,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脊背,一边抹眼泪。一边大骂胡人不做人。 很多青壮、老人和幼儿都在这场大屠杀中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还有很多半大的孩子和年轻姑娘被这些鲜卑蛮子抓走,作为奴隶和两脚羊。 活着的人十不存一。 即使这样,幸存的大部分人也都遭受了鲜卑人的毒打,全身上下都带着淤伤,有的人甚至断了胳膊,断了腿。 凄厉的哭嚎声穿透了城池上方的血色天空,整个城池都陷入了巨大的伤痛之中。 初冬的风,很快就会让人从外到内的冷下来。 在生存面前,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留给悲伤。 幸存的人们,在埋葬了自己的亲人之后,又一起埋葬了没人认领的乡邻的尸体。 接着,他们拿起从废墟中扒拉出来的,仅有的家当,约着幸存的乡邻,互相搀扶着踏上了艰难的求生道路。 林墨也收拾出了一个小包袱,背在身上,默默地坠在队尾,跟着逃难队伍一起往城外走去。 穿过带着刀削斧砍痕迹的城门,逃难队伍离开城池,踏上了通往雍州的官道。 大家在安定郡的界碑前纷纷驻足,不自觉地回头张望。 整个城市已经变得焦黑,残破,再也看不到一点从前的样子。 这曾经是他们一直生活的地方,有的人甚至这一生中都从来没有走出过这座城池。 一股悲凉的情绪渐渐地从胸中升起,冲上脑门,使人眼眶发酸,鼻腔发胀。 渐渐地,人群中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一时间,绝望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哭泣声慢慢变大,最终连成了一片高低起伏的乐章。 小孩子依偎在家里大人的身旁,眼神中满是不安与彷徨。 他们不知道大人为什么哭,只是下意识地攥紧了家里大人那宽厚温暖的手掌,跟着一起哭嚎起来。 似乎只是过去了一会儿,又似乎是过去了许久,哭泣声渐渐地弱了下去。 人们纷纷地用手抹掉眼泪,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曾经的家园,毅然转身,迎着咸蛋黄一样的朝阳向前走去。 第32章 祸不单行 在初冬季节的旷野上赶路,无疑是很受罪的。 刚开始的旅途中,孩子们很快就忘记了忧虑,释放了天性,不断地在队伍里来回穿梭,尖叫打闹。 只是,这种热闹的景象,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咸蛋黄一般的太阳还没有下班,队伍里的所有人就丧失了说话的力气。 借着昏暗的天光,人群在官道附近的林子里寻找着合适的宿营地。 很快,探路的小队就在林子里的一个矮坡附近,找到了一块天然凹进去的避风处。 人们三五成群,与相熟的乡邻们自发地聚集在一处。 一部分人去捡拾周围的柴火,一部分人则开始收拾起宿营地。 不一会儿,营地就燃起了几十堆篝火。 所有人都精疲力竭,他们围着篝火,热了热随身携带的干粮,就着水囊里的冷水,吃了顿简单的晚饭。 一口冷水下肚,从嘴里一直凉到了胃里,又从胃里一直凉到了心里。 人们忍不住地打了个冷战,抖了抖身子,不由自主地又往篝火的方向靠了靠。 直到被篝火熏暖了身子,人们才舒服得喟叹一声。 再扔几块木柴在火堆里,拢了拢衣服,将手抄在袖笼里,互相依靠着,慢慢地睡去。 林墨则趁着大家伙都在忙碌的时候,悄悄地脱离了队伍。 林墨在不远处寻了个她能看见宿营地,但众人却看不见她的角落,进入了空间。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篝火逐渐微弱,最后只留下了星星点点的余烬。 围在篝火旁的人们渐渐地清醒了过来,起身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脚。 待缓过来之后,人们才就着残余的篝火,凑合地啃上几口干粮,勉强地填饱了肚子。 大家这才熄灭了篝火,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在萧瑟的冷风中,沿着官道继续前行。 大人们背着行李,只低着头赶路。 昨天还在路上玩闹的孩子们,今天竟也一声不吭,只是乖巧地跟在家里大人的身边,紧紧地揪着大人的衣角。 整个队伍比昨日更加沉默,气氛也更加低迷了些。 队伍里很多人因为身上有伤,没有药医治,只能硬挺着赶路。 再加上走得匆忙,一路上缺衣少食,风餐露宿,又不间断地走了这么久,很多伤员渐渐地开始体力不支。 于是,队伍越走越慢,也越拉越长。 只不过大半日的功夫,整个队伍从头到尾,足足拉出了一公里的长度。 领头的小队回身看着这稀稀拉拉的长队,心中很是不满。 只是,他们也不好撇下伤员和老弱妇孺单独上路。 于是,他们只能随意在路边一坐,等着落在后面的人赶上来。 过了许久,稀稀拉拉的队伍终于汇合到了一处,却不适合再继续赶路了。 大家都黑着脸,前面的嫌后面的拖后腿,耽误了大家的行程。 后面的嫌前面的太自私,只顾着让大家走快一点,再快一点,根本就不顾及队伍里老弱的身体。 每个人的心中都憋了一口气,谁都不服谁,火气上来,不由得争执了两句。 只是,大家又不敢彻底分开,各走各的路。 众人只能忍下心中的委屈,嘀嘀咕咕地,一边抱怨一边开始寻找今夜的宿营地。 只是,这一次,队伍很明显地分成了几个小团体。 林墨依旧跟前一日一样,远远地坠着,不掉队,却又独立在外。 篝火刚刚点起来,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哒哒哒哒的马蹄声,似乎正朝着他们营地所在的方向走来。 所有人几乎不停地走了整整一天,体力透支,精神疲惫,脑子糊成了一坨浆糊,完全丧失了应有的警惕心。 此时,大家正围坐在篝火旁说着话,准备着晚饭,安抚着哭闹的孩童。 并没有人在意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左不过是另一队过路的人,大家互不打扰就是了。 很快,马队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内。 借着篝火跳动的火光,面对着马队坐在火堆旁的人群里,终于有人看清了马队的装扮。 紧接着,他爆发出了一声尖利扭曲的叫声,“蛮子!大家快跑!跑!” 随着高低不同的尖叫声不断在四处响起,整个营地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有的人在爬起来的时候,太过慌乱,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衣摆,又把自己重新绊倒在地,半天起不来。 有的人在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踢倒了篝火,点燃了衣服,好一阵地扑腾,才将身上的火灭掉。 有的人更是双脚酸软到根本站不起来,手脚并用地爬了几步就没有了力气,只能瘫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众人都跟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转,一时间,营地只有他们惊惶凄厉的哭嚎声。 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保持冷静理智。 他们迅速地起身,抓起手边的行李,头也不回地冲入了昏暗的无边密林之中。 马队则是训练有素,目标明确,就是奔着这片营地来的。 整个马队共有三百骑兵,他们身着两当铠,头戴冲角盔,腰佩环首刀,胯下皆是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 马儿也是清一色的戴着头甲和胸甲,马鞍的一侧则挂着弓箭和箭囊。 铠甲在篝火的照耀下,闪耀着冷肃的光芒。 马队在接近营地的时候,前队横向散开,堵住前面的路。 两侧各分出来一个小队,张开口袋,从两面包抄合围。 很快,这群刚刚从安定郡中的屠杀中逃出生天的民众,又被这三百人的马队给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 马儿的前蹄不时地轻扣着地面,鼻息喷成白雾。 兵士手中的刀锋闪烁着寒光,冰冷肃杀的视线不时地扫视着包围圈里的众人。 包围圈内的众人此时正挤成一团,不知所措。 大家虽止不住地害怕,但仍然将所有的老弱妇孺给团团围住,护在了里面。 身高体壮的成年人均站在最外面,紧紧地攥着他们能找到的任何武器,对马队的兵士怒目而视。 双方正在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包围圈的正北方,由外到内传来一阵轻微地骚动。 第33章 姜大人 马队自动往两边分开,让出可以容纳两个人通过的道路。 只见一个三十多岁、中等个头的壮硕男子,身着黑色鱼鳞甲式样的明光铠,骑在一匹全身穿戴着马铠的高头大马上。 他戴着钵形冲角盔,眉眼细长,细密的络腮长须遮挡了剩余的大半张脸。 躲在暗处的林墨看到这个人的相貌,不由得一愣。 “嘿,熟人啊,这不是前几天跟王老爷做买卖的李老爷么?他怎么会在这里?还穿成这副样子?” 此时,位于两侧马队最前方的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驱马往前迈了一小步,将右手放在左胸口,对着男子躬身行礼,语气非常恭敬。 “姜大人,您看,该如何处置这群两脚羊?” “青壮留下做奴隶,姑娘们都赏下去,十岁以下的孩子带着,剩下的没什么用,都处理了吧。” 姜大人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语气,随意的就好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是,大人。”军官收敛起笑容,直起身体,又重新变得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冷酷。 姜大人夹了夹马腹,马儿嘶鸣一声,甩了甩尾巴,迈着优雅的小碎步,从包围圈中缓缓地退了出去。 包围圈在他的身后缓缓地合拢。 军官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的人群,犹如看着一群可笑的蝼蚁。 他抬起手臂,右手向前下压,立刻有两个小队的兵士出列,执行命令。 包围圈内一时变成了修罗场,惨叫声、哭嚎声不绝于耳。 “他不姓是李么,怎么又姓姜了? 这次出场不但打扮得贵气,与众不同,还能指挥几百人的骑兵,看来这人来头不小啊。 啧啧啧,有点意思。” 林墨看着他们的做派,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眼眸深处有暗芒一闪而过。 一阵忙而不乱的喧闹之后,一片新的营地出现在了这块空地上。 营地的正中间是一座最大的圆形帐篷,另有二十几个略小一些的圆形帐篷错落地分布在四周,拱卫着中间的大帐。 最外面还有一圈木栅栏,将整个营地都圈了进去。 营地四周不但布置了了望哨,还有一队士兵沿着木栅栏,绕着营地巡逻。 此刻,营地中燃起了十几堆篝火,每一堆的篝火上方都架着一只剥了皮的小羊。 火舌不时地向上窜起,舔过鲜嫩的小羊,渐渐地将整个表层都烤得焦黄酥脆。 有兵士时不时地转动着羊肉,将肉厚的地方用随身小刀划开几道口子,血水混合着羊油滴下,发出嗤嗤拉拉的声音。 除了正在巡逻和看守物资的兵士,其余的兵士们都围在篝火旁,大口的吃着喝着,大声的聊着这次的收获。 他们的脸庞在火光映照中,明暗交错,显得兴奋而狰狞。 营地外的一角,在篝火映照不到的方向,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影。 林墨借着夜色的掩护,快走几步,避开火光,来到另一片阴影处,立刻闪进空间。 避开岗哨的视线后,又迅速地出现在外面,快走几步后,再次闪进空间。 如此不断重复,林墨直至快摸到了营地的木栅栏,才停止了前进,再次躲进了空间。 这里有一队小兵正倚靠在辎重车的车架后偷懒。 他们将自己隐藏在车后方的阴影中,林墨直到走到近前才发现,还好她消失得快。 小兵甲拿下挂在腰间的一个酒葫芦,晃了晃,拔下塞子,将葫芦口凑在鼻尖处闻了闻,一股柔和的带着果香味的酒香从葫芦口飘散了出来。 他眼睛一亮,深深地吸了一口酒香,然后才仰起头,轻轻地抿了一小口葫芦里的烈酒。 酒水顺着舌头滑进了喉咙,又流进了肚子里,接着从身体内部涌上来了一股热流,他不自觉地吐出了一口浊气,顿时觉得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 “好酒,确实是好酒,劲儿够大,入口也柔和,汉人还真是会享受啊...” 小兵乙听到他低声嘟囔,往他身边凑了凑,吸了吸鼻子,似乎闻到了一丝香味。 他抄着手,用手肘捅了捅他,视线在他的身周四处乱扫,“什么好酒?” 小兵甲侧了侧身子,挡住了小兵乙的视线,将身侧的酒葫芦往身后藏了藏。 “没什么,我没说什么,你听错了。”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啥玩意那么金贵,还藏着掖着的。还是不是好兄弟了?啥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小兵乙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手绕到他的身后去摸索。 小兵甲左闪右躲,又不敢闹出大的动静,最终还是没有躲过,被小兵乙抢走了酒葫芦。 他们这里的动静虽然小,但是还是吸引了分布在附近的小队里的其余成员。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四周,轻手轻脚地向这边走了过来。 很快,他们就围住了小兵甲。 小兵甲被一群队友虎视眈眈的瞪着,知道大势已去,肯定是保不住他的酒葫芦了,只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先与围在身前的队友们说清楚,这好酒也是他偶然得来的,只有这小小一葫芦。 每个人都可以品尝,但是只能喝一口,想多喝也是没有的,队友们这才放过了他。 小兵乙此时正将葫芦拿在手中,得知里面装的是难得的好酒,眼睛不由得一亮,迫不及待地拔下塞子就是一大口。 接着,他的表情开始变得陶醉了起来。 小兵丙、小兵丁和小兵戊看见小兵乙一脸享受的样子,也急切了起来。 小兵丁劈手一把夺过小兵乙手上的葫芦,也是仰头一大口。 小兵丙和小兵戊慢了一步,却也不甘示弱,同时攥住了小兵丁手中的酒葫芦。 两人互不相让,怒目而视,谁都不想先松手。 小兵甲看着眼前的情景,担心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被上官发现他们在躲懒。 想要上前拉开他们,又怕俩人被牵制,挣动起来保不住他的酒。 一时竟然踌躇不前,原地急出了一身白毛汗。 还好两人心中有数,没有再闹出什么动静,只是沉默地打了一会儿眉眼官司,就分出了先后。 第34章 姜大人的心思 一口酒下肚,大家的身体都暖和了起来,纷纷打开了话匣子。 “这一趟突袭,咱们真是赚大了,不仅不费一兵一卒,就抢到了大批的粮食、布匹、金银珠宝。 还有那么多的女人和奴隶,今年终于能过一个富足的冬天了。” “是啊,汉人的大官可真是胆小鬼,竟然直接弃城逃跑了。要不,咱也捡不到这个便宜!” “还是得感激姜大人,我听说姜大人有特殊的消息渠道。要不,咱也不知道郡里会敞着城门让咱随意进去不是?” “真的?怪不得咱一路这么顺利。姜大人不愧是王上都看重的贵族,不仅作战勇猛,而且还擅长计谋。” “是啊,是啊,这是姜大人把领地迁过来之后,组织第一次突袭。只这一下子,咱们就发大财了。” “跟着姜大人,以后肯定能吃香的喝辣的,也不会缺女人和奴隶。” “对,姜大人还特别大气,不但按军功论赏,奖赏也特别多,咱们以后可是有好日子过了。” “是啊,再过两年,我就能娶个媳妇......” 他们不住地歌颂着姜大人的功绩,你一句他一句的聊得热闹。 根本就没有发现,他们的小队长已经悄悄地站在了他们的背后,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直到小队长在他们身后低低地咳嗽了两声,他们才悚然一惊,瞬间挺直了脊背,止住了话头。 他们也不敢回头张望,一个个都跟鹌鹑似的,低着头缩着肩,迅速地跑回了自己的位置。 小队长瞪着眼睛,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在路过他们的时候,瞪着眼睛,用手指挨个儿地点了点他们的脑门。 等队长走远了,小兵们这才敢抬起头来回飞眼,终于忍不住笑眯了眼,松下了肩膀。 只是不敢再躲懒聊天,兢兢业业地继续值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空间里,偷听了个全乎的林墨的脸上也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她笑得像个偷吃到了鸡的狐狸,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姜大人的新领地?听这意思,好像离这里还挺近的,那得过去瞧瞧啊。 你们不是喜欢抓奴隶,喜欢随随便便地杀人么? 那老娘就去嚯嚯你的老巢,偷光、抢光、烧光,还想过个好冬,哼,老娘让你们过不了这个冬天。” 营地里的这个角落安静了,但是营地中间的热闹却刚刚开始。 此时,在最中间的大帐内,姜大人坐在首位,下方站着刚刚的副官,正在向他做着每日工作报告。 “大人,营地已经安排妥当,目前并无异常。鹰队已经放出,汉人边境守军的动向尽在我们掌握之中。 我们刚刚又得到了184名壮年奴隶,其中有38名年轻女人,另有14个孩子。” 主位上的姜大人皱了皱眉,似乎对奴隶的数量并不满意。 不过,他很快就放下了这件事情。 毕竟,今天这些两脚羊,只是凑巧被他们遇到了,捎带手的事儿。 前几天在冯翊郡劫掠的物资和奴隶人口才是大头。 他点点头,吩咐道:“将这些年轻女人都赏下去,让今天晚上不当值的军官们好好乐呵乐呵,明天可能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副官领命,走到门外,对着他的亲卫招了招手。 他将姜大人的命令细细地传达了下去,让亲卫亲自去执行。 他正要回转,却在门口遇到了姜大人的贴身小厮。 小厮端着一整只烤羊,一坛好酒,几样小菜,正要给姜大人送去。 副官停顿了一下,让小厮先进去。 他又转身对着手下的亲卫吩咐了几句,这才又走回了大帐。 姜大人对着他招招手,“杨方,来,坐过来一起吃。” 杨方并未拒绝,也不客气,大跨步走上前,撩起袍脚,就坐了下来,“哟呵,今儿这羊烤得是真不错。” 小厮见状,赶紧给杨大人拿来一副新碗筷,并满上了一碗酒。 杨方端起酒碗,闻了闻,又浅浅地抿了一口,陶醉地大声道,“好酒!” 接着,他双手端着酒碗,高举至眉毛,手向前平举,头微微低下,“卑职谢大人赏赐。” 姜大人抚掌大笑,也举起酒碗,与杨大人碰了一下。 “哈哈哈哈,你喜欢就好。只是这种好酒不易得,咱们今晚怕是不能喝个尽兴了。” 就着烤全羊,三碗酒下肚,气氛更加热烈了起来。 “大人,您可真是智勇无双。趁着鲜卑反叛,汉人边军的防守出现漏洞之际,趁机突袭冯翊郡。 这次突袭的时机特别好,过程也非常顺利,守城的郡守直接弃城,咱们相当于白捡了一个城池,想想就开心,哈哈哈哈......” “大人,我再敬您一碗。” 姜大人摆了摆手,“汉人过于狡诈,我也是不得不多思多虑。这次侥幸赢了一局,咱们部落的这个冬日就好过了。 其实,我也是憋着一口气。 前一段时间咱们跟汉人交易的那批物资,直到过了边境我才发现,竟然全部都是空箱子。 他们竟然用空箱子,换走了我们几十匹上好的马匹,甚是可恶!” 杨方听到此处,眼睛一瞪,一拍桌子, “那些汉人真不是东西,要不是大人您按住了我,我非杀到雍州去,把他们都大卸八块不可,欺人太甚!” 姜大人拍了拍杨方的肩膀,安抚道,“咱们现在这不抢回来了吗?” “冯翊郡虽然不大,但是也算富庶。 咱们不费吹灰之力,不但挽回了损失,发了一大笔财,还屠了城,给了汉人一个教训。 这也好叫他们知道知道,咱们是不能随意招惹的,这样不是更好么?” “对,大人英明,卑职多有不及,嘿嘿,嘿嘿嘿嘿......” ...... 整整一夜,营地的防御没有丝毫的松懈。 岗哨换了两班值守人员,巡逻队竟然换了四班人员,交叉巡逻,交接班的时间间隔竟也毫无规律可言。 林墨白白地盯了一夜,根本找不到溜进营地,偷走物资的机会。 她只能骂骂咧咧地,继续蛰伏,等待合适的时机。 “唳...唳...” 天色将明未明,随着几声清脆的鹰蹄,整支队伍也逐渐清醒了过来。 第35章 危机 三只神骏的战鹰在营地上空盘旋了几圈,最终落在了中央大帐前面的鹰架上。 驯鹰人立刻走上前去,其中一只最大的鹰扑扇了两下翅膀,滑翔到驯鹰人的肩膀上。 鹰亲昵地蹭了蹭驯鹰人的脸颊,唧唧地叫了两声,又伸出右侧的翅膀往前方一指,再次唧唧地叫了两声。 驯鹰人摸了摸鹰的头顶,奖励给了它一块肉干。 接着,他肩膀一抬,鹰顺势而起,扇了一下翅膀,再次回到了鹰架上。 训鹰人挥了挥手,立刻就有当值的兵士走上前来,给鹰喂水,切鲜肉,殷勤地伺候着。 他则转身走入中央大帐之中。 “禀告大人,鹰队已经回转。汉人的边军已经集结完毕,正分东西两路向我们这个方向合围,再有大约两个时辰就会到达。” 上首的姜大人颔首示意,“杨方,让亲卫队一刻钟内集合完毕,咱们要趁边军尚未合拢之前,迅速冲关。” 命令很快就被传达了下去,队伍开始迅速整装,拔营启程。 只是,辎重区这边却突然骚动了起来。 原来是辎重区已经有了十几辆大车的青壮奴隶和女人,再加上昨天又意外收获了不少奴隶和女人,笼子的空间就有些不够,今天将女人们装车的时候就有些混乱。 两个护卫小队被临时抽调了过去,帮着镇压奴隶队伍。 护卫小队不分青红皂白,只要闹事,就将他们鞭打一顿,再粗暴地塞进笼子里。 林墨趁着这个机会,搭上了队伍末尾的辎重车。 很快,整个骑兵队伍动了起来,逐渐开始加速。 辎重车和奴隶车队是双马拉动,速度竟也丝毫不弱于骑兵队伍。 有斥候模样的人在队伍的一侧来回的跑动传话,“勇士们,把速度提起来,咱们快速冲出去。” “唳...唳...”伴随着高亢的叫声,又有五只战鹰从驯鹰人的肩膀上腾空飞起。 伴随着鹰队的升空,整个队伍也开始加速,呈尖刀状向着边境线奔驰而去。 马蹄轰隆隆地砸在地面上,带起漫天尘土。 很快,骑兵队伍就接近了边境线,这里同时也是两个国家之间的缓冲地带。 这里没有什么植被,也没有什么小动物,更加不会有什么人家。 只有一望无际的荒芜,或近或远地错落散布着几个高度不一的小土坡。 骑兵队伍的速度不减,正要快速通过这片不毛之地时,林墨这里却异变陡生。 突然间,她感到空间一阵晃动。 紧接着她的眼睛一花,头一晕,空间转换,她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辎重车上。 原来,林墨竟是被空间给直接弹了出来。 她心里一紧,尝试着再次进入空间。 却没有想到,林墨虽然能够感受到与空间之间的那抹联系,却根本进不去,仿佛有一道屏障阻挡了她。 事态紧急,林墨也只是慌乱了一瞬,战斗本能便立刻爆发。 林墨就地一滚,翻转身体,单膝着地的同时双手撑地,紧跟着双脚一蹬,整个人弹起,直奔着侧后方马背上的人而去。 在跑到辎重车边缘的时候,林墨细微调整身体姿态,脚下用力一蹬,身体腾空飞起。 她身体后仰,双脚并拢往前蹬出,全身紧绷,在空中旋转了小半圈,侧着身子朝着马上的人踹去。 林墨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马上的人直接被她踹得胸膛凹陷,直直地倒飞了出去。 她顺势借力,再次调整姿势,扭转身体,面对着马头,终于有惊无险地坐在了马背上。 可是,她根本就不会骑马。 只是现在情势危急,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莽上了。 此时的林墨有些后悔,空间里有那么多匹马,她却只是放任它们在圈好的牧场里自由地奔腾。 林墨只能回想着以前看过的电视剧,挺直脊背,尽量在马背上坐稳。 接着,她往左用力一拽缰绳,一夹马腹,打算一鼓作气地冲出去。 直到这时,辎重后面的骑兵队伍才意识到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刚刚林墨突然出现在辎重车上,骑兵们正全身戒备,保持队形,一路疾驰,根本想不到问题会出在检查了好几遍的辎重车上。 所有人都一脸懵逼,搞不懂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之间凭空出现在队伍中的辎重车上。 有的人觉得是自己眼花了,有的人甚至以为是青天白日见鬼了,都在想着回去之后找部落里的大巫请个护身符。 直到林墨杀了人,抢了马,准备掉头跑路,他们才如梦初醒。 最靠近林墨的一个整编骑兵小队,纷纷拔刀,策马靠近林墨,打算直接将她斩于马下。 而林墨这里也陷入了僵局。 她胯下的马儿并没有如她所愿脱离队伍,只是左右摇摆了一会儿,便继续跟着队伍前进。 林墨看着后面的马队已经散开呈口袋状,张着袋口向她围了上来,很快就会把她给装进口袋,困死她。 她心里一急,直接从马鞍旁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干脆利落地扎在了马屁股上。 马儿吃疼,嘶鸣一声,又被林墨生拉硬拽着转向,终于开始发怒。 马儿上身直立,前蹄在空中蹬动几下,喷出几口鼻息,原地转动了半圈,接着前蹄落下,撒开腿儿狂奔了出去。 林墨立刻感受到了非常明显的推背感和颠簸感,她下意识抓紧了缰绳,勒得马儿又开始躁动不安。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松开攥得死死的缰绳,上身前倾,趴在马背上,紧紧地抱住了马脖子。 围堵林墨的口袋骑兵队众人,见她身下的马儿直立发狂,前蹄乱蹬,赶紧勒住了自己身下的坐骑,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地围着她打转。 即使如此,他们身下的马儿也受到了影响,变得有些躁动不安,马蹄在原地踏着凌乱地小碎步。 一时之间,马队显得有些混乱,阵形也露出了一个缺口。 林墨在颠簸中瞅准了机会,操纵着身下的马儿,从这个缺口里飞快地冲了出去。 转眼间,马儿就带着林墨冲出去了几十米。 第36章 逃生 口袋骑兵队迅速地整理好队形,紧跟着追了过去。 他们拿起弓箭,计算好距离,整齐划一的拉弓放箭。 弓弦发出整齐地“嗡”声,几秒钟之后,一片羽箭向她飞了过来,箭头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马儿还在生气,跑得又快又颠簸。 林墨特别害怕一个疏忽就会被马儿甩下去,再被它给踩上几脚,直接变成一滩肉饼。 所以,她趴在马背上一动都不敢动。 林墨只能辛苦维持着这个姿势,努力扭头往后看。 只是,这个姿势导致她的视野受限严重,压根儿看不到后面追兵的情况。 而这时,羽箭已经来到了她的背后。 林墨只觉得有什么擦着脸颊飞了过去,似乎是什么鸟类的羽毛,硬硬的,刮得皮肤有点痒。 她顺着方向看过去,便看到了深深地插在土地上的羽箭。 箭头已经全部没入泥土,尾部的羽毛带动着箭杆还在微微的颤动。 见此,林墨的瞳孔不由得一缩,又用力夹了夹马腹,想让马儿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只是,马儿的速度再快也赶不上羽箭的速度。 “咻咻咻”的破空声不停,又有羽箭擦着林墨的胳膊和腿飞了过去。 突然,林墨感到右侧的肩膀一痛。 作用在肩膀上的力道带着她的上半身往右侧滑了一下,她抱着马脖子的手也松了一瞬间,差点就滑下马背,一头栽到地上。 林墨不由得闷哼出声,冷汗在一瞬间就布满了额头,亮晶晶的一片。 她赶紧夹紧双腿,固定住自己的身体。 林墨紧紧地咬着后槽牙,腰腹用力,将身体摆正放平,迅速收紧手臂,尽量将身体贴紧马背。 直到身后又传来整齐地“嗡”声,林墨才彻底明白过来,原来这是发射羽箭时,弓弦发出的声音。 顿时,她心下一紧,一股巨大的危机感袭上心头。 林墨突然间就觉得有些懊恼,她还是太过于依赖空间了,渐渐地就丧失了应有的警惕心。 来到这个世界的这段时间里,她依仗着空间,屡屡得手,带给了她极大的自信心和满足感。 她甚至开始变得有些自大,开始瞧不起这个世界的土着。 然后,林墨就被这个世界的土着给华丽丽地打脸了。 这次的遭遇,瞬间就将她的自大和自得给打散,而且散得一干二净,毫无踪迹。 外物终究是靠不住的,打铁还需自身硬,谁有都不如自己有,她有些本末倒置了。 而且,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现代人,被智能社会惯得跟个废物似的,吃饭靠外卖,出行靠导航。 即使经过末世的锤炼,她又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勤劳聪慧,生存技能点满的古代土着呢! 这莫名其妙的优越感,真真是害苦了她啊! 古代,不好混啊! 情势紧急,不能多思! 林墨赶紧甩了甩脑袋,把这些纷杂的念头给甩了出去。 要先活下去,才能再说其他的。 她红着眼睛,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林墨狼狈的躲闪着,额头上的汗珠混合着飞扬的尘土,顺着散乱的额发流进了干涩的眼睛里,弄得她的眼睛有些生疼。 林墨不敢放开抓着马儿的手,只能拼命地眨着眼睛,挤出眼泪冲掉杂物。 她尽力保持视野,专心控制着马儿改变方向,蛇形走位,躲避着即将到来的第二波羽箭。 她真的!不想变成刺猬! 弓箭密密麻麻的,不断地在林墨身侧飞过,有的擦到了她的耳朵,有的插到了她的背上,还有的直接落空了,插在了前方的土地上。 林墨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整个人就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没想到她第一次骑马,就开启了狂暴逃窜模式。 她在马背上可是受了大罪了,精神高度紧张,肌肉僵硬紧绷。 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又是“嗡”的一声,林墨不由得心里一紧,她再次扯动缰绳,变换方向。 又一波箭雨在林墨的周围落下,带给了林墨新一轮的伤害,其中一只箭准确地扎在了林墨的左臂上。 她的胳膊一疼又一麻,手上立即没了力气,根本无法在颠簸的马背上保持平衡。 林墨单手死死地抓着马儿的鬃毛,马儿吃疼,嘶鸣一声,步伐更加狂野起来。 正在林墨左支右绌,觉得自己要躲不过去,要么即将变成肉饼,要么即将变为刺猬的时候...... “唳...” 这时,远处的高空中突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鹰啼。 紧接着,骑兵大队里传来了一阵低沉而悠远的号角声,两短一长一短。 正在追击林墨的口袋骑兵小队,在听到号角声之后,没有任何的犹疑,立刻放弃林墨,打马掉头,迅速回转。 很快,他们就并入了骑兵大队,大队重新整合队形,快速向着边关的方向冲去。 而林墨却因为精神高度紧张,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她现在只是依靠着自己的本能,紧紧地趴伏在马背上,跟着马儿一起上下起伏颠簸。 渐渐地,林墨的耳边只剩下了呼呼的风声,在她的耳膜旁不停地鼓噪着。 林墨觉得她的脑袋外面似乎是套上了一个宇航头盔,将她与外界的声音完全隔离开来。 她好像能听到什么,却似乎又什么都没听到。 她身后的马蹄声似乎是消失了,又似乎还在脑海中不停地回响。 林墨有些恍惚,一时不敢确定,脑子给她的反馈是不是真实的。 于是,她慢慢地转动已经变得非常僵硬的脖颈,向她的后方看去。 马蹄落下又抬起,重重地砸向地面,掀起高高的尘土,阻挡了林墨探查的视线。 林墨只能眯着眼睛,透过迷雾般的飞尘观望着后面,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脑海中似乎还在回荡着隆隆的马蹄声,忽远忽近,忽大忽小。 林墨不敢掉以轻心。 她控制着精神力呈扇形向后方延展,再延展,一直延展到她能够控制的最大距离。 直到林墨耗光了所有的精神力,她才能真正的确认,后面早就已经没有了追兵。 直到这时,林墨才真正地放松了下来。 第37章 空间升级 她松开了紧紧抓着的马鬃毛,颤抖着双手,撑着马背,慢慢地支起上半身,稳住自己的姿态,又拍了拍马儿的脖子以示安抚。 林墨觉得整个人都变得僵硬麻木。 于是,她慢慢地舒展了一下身体四肢,顿时由内而外涌上来一股麻痒的酸痛感。 她被这股麻痒一激,不由自主地蛄蛹了一下。 林墨感受着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都特别的酸胀难受,她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唉,这次是彻彻底底地被榨干了。 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 虽然她接管身体后,每天都坚持锻炼,让这具身体的身体素质有了很大的提升。 只是,这具身体的底子太差了,目前还应付不了这么长时间的,持续高强度的体力输出。 当然,提升身体素质也不能一蹴而就,拔苗助长更不可取,只能交给时间,慢慢积累。 此时,马儿也在经历了刚刚的一阵疯狂之后,进入了疲惫期,速度很快就降了下来。 最终,马儿带着林墨翻下了一个小山坡,在一棵干枯焦黑的树干旁停了下来。 林墨趁着马儿情绪稳定,没有找她麻烦,赶紧从马背上出溜了下来。 双脚触地的一瞬间,她觉得脚下像踩了一团厚厚的棉花,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身体左摇右晃。 可是,双腿又仿佛是灌了铅,关节僵直得不能打弯儿。 脑子也昏昏沉沉,只觉得天旋地转,使不上力气。 没想到,她,林墨,竟,然,会,晕!马! !!! 她是什么品种的大冤种! 呕! 林墨咬着牙,轻抚着胸口,压下胃里的翻涌,提起精神,艰难地拖着酸胀的双腿,奋力地向前走。 直到她觉得已经离开了马儿的攻击范围,这才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声地喘着粗气。 刚刚林墨只顾着逃命,不辨方向的横冲直撞。 她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她被马儿带到了什么地方。 直到此刻,心也安了,气也顺了,她才有心情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么一看,她直接傻眼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这是什么鬼地方? 突然,她手腕上的铜钱胎记开始变得灼热。 她的脑海里也随之生出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特感受,似乎她跟空间之间的隔离屏障消失了。 她心神一动,艰难地撑起身体,又龇牙咧嘴的缓了半天,才慢慢地走向还在大树旁边喘着粗气的马儿。 手刚刚触碰到马儿随风飞扬的鬃毛,马儿就立刻消失在了她的手下。 林墨又细细地感应了一下,发现马儿已经出现在了空间圈好的牧场里,正在开心的转圈圈。 接着,她心念一转,整个人就从原地消失,出现在了空间的大树下。 林墨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她...傻眼了! 嗯?这是她的空间?怎么还变样了呢?这咋还重新装修了? 有句mmp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装修前倒是吱一声啊,提前下个通知啥的,真是不讲究,差点害死老娘。 林墨一边感叹着空间的变化,一边在心里逼逼赖赖。 还没有等她从空间巨大的变化中回过神来,一个翠绿色的毛团子突然出现在半空中,冲着她的面门直直地飞了过来。 林墨下意识地把手挡在脸前,一把就将毛团子给抓在了手掌心。 毛团子并不大,有着一个与乒乓球一般大的核心,外面是一层细密柔滑的绒毛。 毛团子在她的手心跳了跳,半长的绒毛随着它的动作轻轻地晃动,荡漾起一层又一层的波纹。 像极了在海浪中随波逐流的海藻,闪动着耀眼的光泽。 林墨忍不住收拢掌心,轻轻地握了握,柔软有弹性,手感还挺好。 毛团子在林墨的掌心中扭了扭,绒毛刮蹭着她掌心的皮肤,让林墨觉得有些麻痒,不由得松开了攥着的手掌。 毛团子终于摆脱了林墨的钳制,在林墨的掌心弹跳了几下,又重新落了回来。 然后,一道如水晶般清脆空灵的少年音从毛团子的身上发了出来。 “嘻嘻,哎呦,好痒啊,别捏了,嘻嘻,痒哦。” 林墨被突然出现的声音给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将手里的毛团子给扔了出去。 夭寿啊! 一个没长嘴巴的毛球竟然会开口说话,这一点!都!不!科!学! 不过,这个声音听着怎么有点耳熟?她是不是以前在哪儿听过这个声音? 毛团子顺着林墨的力道飞了出去,却并没有落到地上,而是在空中拐了个弯儿又飞了回来,悬浮在林墨眼前的不远处。 “你好啊,新主人,很高兴见到你,谢谢你让我彻底清醒了过来。” 毛团子快乐地上下翻飞,绕着她的头顶转圈圈,洒下了星星点点的白色光点。 光点慢慢地下落,就像一场江南春日里的绵绵细雨,轻柔地打在了林墨的身上,很快就没入了她的身体。 随着灵力的滋养,林墨透支的体能开始慢慢地恢复,如丧尸般僵硬的身体也开始变得柔软。 她下意识地舒展了一下身体,却不小心牵动了身体上的伤口,不由得发出了嘶嘶的呼痛声。 身上到处都是箭头擦出的伤痕,有深有浅,总共有十几处。 最深的伤口皮肉外翻,形状狰狞,血渍呼啦,边缘处已经开始发白。 最浅的伤口只是一道略微内凹的血痕。 厚厚的尘土与暗红色的血液混成了深褐色的泥浆,糊满了所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表面。 有的伤口上,甚至还有血液透过厚厚的泥壳,断断续续地往外渗。 胳膊上的箭支更是直接穿透了皮肉,还好并没有伤到骨头和经脉。 林墨撕开衣袖,在上臂的近心端处绑上布条,勒紧。 然后小心翼翼地剪断箭尖和箭尾,快速地将箭杆给抽了出来。 接着,她清洗好伤口,快速地将外伤药粉洒到伤口上。 又将细棉布撕成了布条,将伤口紧紧地包扎了好几圈。 右肩膀已经疼得麻木了,只剩下神经的条件反射还在提醒着她。 林墨反手伸到背后,慢慢摸索着,好不容易才摸到了箭杆的位置。 她握住箭杆一个用力,直接将箭支给拔了出来。 一道细细的血线从伤口处喷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远远地落在了草地上,然后消失不见。 可是,后背上的伤口看不见也摸不着,她也不好上药啊! 第38章 空间的由来1 林墨正在发愁,该如何给后背的伤口清洗上药时,毛团子飞了过来,在她后背的伤口处转了几圈。 林墨只觉得后背的伤口处一片清凉,不但不疼了,甚至觉得还有些微的麻痒。 她蜷了蜷手指,肩膀不停来回耸动,试图用肌肉的摩擦移动来止痒。 好痒,好难受,好想痛快地挠一挠啊! 许久,林墨最终还是忍住了想要用力挠一把的冲动。 她好奇地背过手去,在后背上摸索了好半天,才摸到了伤口。 然后,林墨惊讶地发现,刚刚还在流血的伤口,现在已经结痂了。 她直接伸出手,抓过毛团子,将它怼到了自己胳膊的伤口处,用力摇了摇。 几个光点自毛团子的身上簌簌落下。 接着,林墨胳膊的伤口处同样是一片清凉,并且开始微微地发胀发痒。 她将刚刚包扎好的棉布条重新解开,就看到伤口果然已经结痂了。 她不禁感叹,虽然这个小毛团子长得怪里怪气的,但还是挺有用的。 林墨抓着毛团子又摇了摇, “嘿,别愣着了,咋不知道主动干活呢?我这身上这么多道擦伤,能不能给一起治了啊?” 毛团子把自己摊成了一张绿毛饼,在林墨的手心里哼哼唧唧。 “我累了,干不动了。再说,我还是个宝宝呢,你这么使唤我,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林墨不由得一噎,看着在手心里躺平摆烂的绿毛饼,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 她虽然心理活动很丰富,手上的动作却变得轻柔。 林墨将毛团子从手心里捏起来,轻轻地放在她身旁的草地上。 她又忍不住手痒捏了几下,这才接着处理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 待她将所有的伤口都处理好,又换上了一身新衣服,这才有时间细细地观察升级后的空间。 现在,空间变成了一个椭圆形,以原来的圆形为中心,南北方向各扩大了一部分。 从整体上来看,现在的空间就像是一只眼睛的轮廓,而最初的圆形就是眼睛里的黑色眼珠。 升级后的空间东南角,出现了一处波光粼粼的湖泊,湖泊里的水清可见底。 可惜的是,湖里太干净了,干净的连水草都没有。 小溪蜿蜒,汇入了湖泊里。 林墨恍然,原来,小溪的终点是这里。 那,小溪的起点又在哪里呢? 空间的北边新出现了一条没头没尾的小溪,宽2米左右,流向从东往西,将北边新增的草地分成了两块。 新增的这两块土地,虽然不是特别大,却解了林墨的燃眉之急。 她在安定郡购买的各种各样的小动物们终于不用再因为地方狭小,在一处挨挨挤挤的。 她可以将这里围成一个大大的牧场,将大型的动物们都转移过来。 想到就做,林墨撸起袖子正要开工,就见一个绿毛团子冲她飞了过来。 她这才想起,现在的空间里还多了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东西。 林墨将毛团子放在手心揉了一把,又揉了一把,再揉了一把。 虽然这小家伙的模样长得奇怪,但这手感是真好啊! 毛毛绒绒,软软呼呼的,特别好rua。 她对这丝滑q弹的手感有点上瘾,忍不住地一揉再揉。 毛团子不停地在她的手里扭来扭去,表示抗议,她都不予理会。 直到将毛团子的绒毛给揉成了乱糟糟的一团,让它彻底炸毛了,林墨这才意犹未尽地暂时罢手。 毛团子终于从林墨的魔爪里挣脱出来,只是轻松地弹跳了两下,被林墨揉乱的绒毛就又恢复了顺滑。 林墨看着毛团子柔顺的绒毛,又想起了刚刚的手感,手指不自觉地蜷曲了几下。 啊!可爱!想rua! 她清了清嗓子,将手放在了背后,握紧了拳,然后又松开,重复了十几次,终于是压下了蠢蠢欲动的手。 也许是刚刚的手感太好了,rua的过程太治愈了,她竟然觉得毛团子的样子也可爱了起来,丑萌丑萌的。 于是,她看向毛团子的目光更加柔和,还带着一丝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宠溺,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夹了起来。 “嗨,你是谁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叫我主人?” 毛团子又跳了跳,“主人,主人,我是这个空间的器灵啊,中心的那棵大树就是我的本体哦。” 林墨有些恍然,怪不得她总是有种感觉,空间里的大树能够跟她沟通。 原来这并不是她的错觉,而是大树真的有灵。 她又有些好奇,“那你怎么到现在才出现呢?” “因为灵气不够,我一直在沉睡啊。现在的灵气够了,所以我就醒了啊。” 然后,在毛团子东一句、西一句的讲述中,林墨终于理清楚了这个空间的来历。 原来,毛团子的本体是修真界的一棵聚灵树。 聚灵树、聚灵草和聚灵阵一样,在那个修真世界里,是非常常见且普通的。 它们的主要作用是为修真的宗门聚集更多的灵气,辅助修士们的日常修炼。 幸运的是,它的本体被种在了一个化神期大能的洞府旁。 那位大能天赋绝伦,多才多艺,是个喜欢炼器的剑修。 有一日,他在锻造升级自己的本命法宝时,无意中竟然炼制出了神器。 神器现世,七彩霞光冲天而起,接着,洞府的四周便落下了福泽灵雨。 毛团子的本体披着七彩霞光,沐浴着福泽灵雨,竟是生出了灵智,迈入了修炼的道路。 不幸的是,那个世界对能修炼的植物特别不友好,就在它要升级突破的时候,天劫来了。 大能正在无趣之时,一时起了善心,顺手帮它挡了最重的一道劫雷,救了它一命。 毛团子的命虽然保住了,却已经在劫雷下奄奄一息。 而在天道的刻意阻拦下,它的修为也终生不得寸进。 它承了大能的两次因果。 恰巧那时,大能想要炼制一个空间灵器,作为一方秘境,豢养用作炼器材料的稀有灵植和灵兽。 于是,它就主动选择被大能炼制了进去,做了空间的器灵,帮着大能养花养草养灵兽。 直到,那个修真世界爆发了大战。 第39章 空间的由来2 战争整整持续了上万年,规模越来越大,战况也越来越惨烈。 最终,所有的生灵都被卷了进来。 最后,虚空被撕裂,整个世界都被时空乱流切割成了碎片。 它所在的空间也被时空乱流卷到了虚空中,跌进了未知的世界。 那个世界没有一丝灵气,它只能封印自己,陷入了沉睡。 直到那枚丧尸晶核的出现,才将空间开启。 只是,那枚丧尸晶核的能量只够开启空间,却不足以将它彻底唤醒。 还好,林墨不停地在空间里种植,养殖,这些动植物的生机循环,也可以产生微薄的灵气。 随着这些动植物数量的增加,能够勉强维持住空间的灵气平衡,不再枯竭。 这次,它吸收了玉石和名贵木材、名贵药材里的所有灵气,才能彻底苏醒过来。 以后,只要林墨继续多多地收集这种带着灵气的物品,那它就可以像这次一样,将里面的灵气全部吸收,达到阈值后,就可以升级成为最终形态。 林墨好奇,最终形态?那是个什么霸气冲天的存在? emmm...最终形态是一个更大的圆形空间,而已。 额...行吧,大点儿的圆形空间也挺好,还是不要太难为树了。 只是,她好像忽略了什么,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呢? !!! 她的玉石、名贵的木材和药材!!! 全!部!都!被!它!吸!收!了!!! 林·爱囤货·守财奴·墨突然反应了过来,拔腿就往竹楼跑去。 片刻后,她站在一堆空箱子的面前,欲哭无泪。 箱子里所有的玉石,包括首饰上面镶嵌的玉石,全部都碎成了粉末,堆在箱子底。 名贵的木材和药材,同样也变成了一堆粉末。 这可真是一顿操作猛如虎,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林墨痛苦,林墨哭泣,林墨抓头发,林墨在地上不停地翻滚。 毛团子悬停在她的上方,静静地看着她扭曲发疯。 “这个主人是不是脑子不好?好像是有什么大病的样子。” 半晌,林墨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假装刚刚的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嗯,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还好,毛团子看不上金银,还给她剩下了几箱子金条和银锭子。 否则,她真的会忍不住将它一巴掌呼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的那种。 她眯着眼睛打量着毛团子,声音冷飕飕的,似乎带着细碎的冰碴子。 “这就是你本来的样子么?还能变成别的样子么?” 毛团子刚苏醒,心智还是个小孩子,并没有感受到林墨想刀了它的眼神。 它听到林墨的问话之后,在空中嘚瑟得转了几个圈圈,抖了抖身上的绒毛,满头问号。 “为什么?不可爱吗?我这个样子在修仙界可受漂亮女修们的欢迎了呢。” 看着在半空中飞舞的毛团子,林墨满头黑线,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那个修真世界正经么? 是那个世界的审美有问题呢,还是修真者的脑子有问题呢? 额,不对,她刚刚好像也觉得这玩意儿丑萌丑萌的来着,这不是连自己都给骂进去了么? 林墨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呸了几声,默念了几句童言无忌。 诶?等会儿,女修怎么能够看得到空间里面的器灵? 林墨这么想着,没注意到自己把心里的想法给问了出来。 “笨主人,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懂哦,我当然是可以出去哒。 不过,这些都是需要消耗灵气哒。 如果外面没有灵气的话,我就不能离开你太远,也不能在外面呆太久哦。” 林墨心里一动,“那,这个世界有灵气么?” 毛团子认真地感受了一下,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原来,这是一个有灵气的世界啊! 林墨有些急切,“那这个世界可以修炼么?会有修真的人存在吗?” 毛团子认真的感受了一下外面的气息,肯定地说道, “这个世界虽然有灵气,但是太稀薄了,并不能支持人族的修炼所需。 不过,这个世界那么大,总会有山明水秀,灵气充沛的名山大川的。 而且,想要修真呢,首先要拥有能修炼的灵根,其次要有优越的经脉条件。 主人不需要过于担心,拥有灵根的人本就世间少有,能修炼的灵根就更加稀少了。 当然,还是有不用灵根的修炼法门的,便是以武入道的体修。 不过,即使有内功心法的辅助,单是引气入体,便需要绝佳的天赋,悟性和耐心才能成功。 只依靠这点稀薄的灵力,这个世界的武道高手,最多炼至后天境界的巅峰,便再难寸进。 对了,后天境界顶多也就相当于修真界的炼气三层,很弱的。” 林墨的眼神闪了闪,极少,那就还是有喽。 说不定这个世界里,真的有能够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呢。 说不定哪天,她就能在路上遇到一个呢,想想还有点小兴奋呢。 毛团子飞过来,重重地打在了她的眉心,适时地打断了她的想象,将她不知道跑偏到哪里的脑子给重新拉了回来。 林墨的眼睛亮晶晶的,“那我可以修炼么?” 毛团子“啪”的一下贴在了林墨的脑门上,将一缕灵气打入林墨的眉心并催动着这缕灵气在林墨的经脉里游走了一大圈。 林墨只感到眉心一凉,接着那股舒适的凉意便游过四肢百骸,她只觉得全身都畅快了起来。 就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泡了个温泉,又做了个全套的泰式按摩,身体所有的疼痛和疲惫瞬间如潮水般退去。 “诶?奇怪!真是奇怪!不确定,再看看?” 毛团子重新飞了起来,绕着林墨开始转圈圈,软萌的声音里满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惊讶。 林墨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在没有五官的毛团子身上,看到了堪称精彩纷呈的表情。 见状,林墨的心里咯噔一下,紧紧地抿着唇,有些忐忑,她不会与飞天遁地无缘了吧? 啊! 御剑飞行! 她的梦想,难道还没有开始就要被迫结束了? 第40章 炼神决 毛团子转圈圈转累了,便直接趴在林墨的头顶,不停地滚来滚去。 “主人,主人,你竟然是个难得一见的变异体质诶! 你虽然没有灵根,但是你有一个宽广的灵府,而且灵府里竟然还有个米粒大的,一闪一闪的透明晶体诶。 只是,与其他修士不同的是,你的灵府不在丹田,竟是在神魂的脑域里。 而且你的经脉很通畅,是有修炼的天分的。 还有,还有,因为主人你是变异体质,修炼的速度会比平常的修士慢很多哦。 不过,这方世界的灵气太少,即使有我在,主人也只能修炼到筑基期大圆满,结丹很难,很难,基本是不可能的。” 林墨脸色一黑。 变?异?变什么异,什么变异,她这叫异能晶核好不啦! 毛团子对林墨的不满毫无所觉,它一边滚来滚去,一边继续逼逼叨叨。 “主人,你的神识很强大,却因为修炼不得法门,长时间外放而不自知。 如果你再这样胡乱修炼下去,早晚会因为长时间、高强度的神识消耗,从而导致神识暴动,失去神智,甚至是神识彻底崩溃,死亡。 正好,我这里有一本《炼神诀》,是修炼神识之法,可以完美地解决你胡乱修炼产生的弊病。 诺,给你,接着。” 话落,一个玉简从大树的树干上浮现,直直地冲着林墨飞了过来。 “啪”的一下,玉简正中林墨的脑门,在林墨的脑门留下了一抹红痕,弹到了地上。 林墨揉了揉额头,瞪了一眼毛团子。 这家伙,怎么总喜欢弹人脑门呢。 林墨将玉简捡起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把玩着。 “你竟然还有这种好东西,除了这个,你还有别的宝贝吗?” 毛团子傲娇的变大又缩小,缩小再变大,抖了抖顺滑的绒毛。 “当然,我有一个大大的树洞哒。 里面有前任主人留下的很多功法,还有他炼制好后又不喜欢了便随手丢掉的很多法器哦。” 林墨不由得咂舌,她可真是得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宝贝。 不过她对这些并不会特别的执着,毕竟,这些法器她一样都不能用。 所以,东西再好,对她来说,还不如一块废铁来得有用。 林墨照着毛团子教给她的使用方法,释放出一丝精神力,划掉,应该叫神识了,探入玉简之中。 突然,一篇恢弘大气的文字顺着她的神识,冲进了她的脑海之中,在她的脑海里闪闪发光。 林墨的脑子被冲击得懵了一瞬。 只见那篇金字闪了几下之后,便化作点点金光,消失在她的识海里。 然后,她的脑子里就多出了一段知识。 令林墨惊喜的是,她不仅认识这些文字,能理解其中的内容,并且还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 林墨觉得很神奇,前一刻还是她不认识的文字,后一刻,就好像成了身体的本能。 “主人,这可是修真界的高级功法,快去修炼吧! 要不然,万一你哪天神识突然暴动了,直接变成了真正的傻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看起来像是个傻子。” “那我可谢谢您嘞!”林墨满头黑线,血压飙升。 不过,林墨也庆幸毛团子的出现,驱散了一丝她内心的孤独与不安,让她冷硬的心脏开始心律不齐。 林墨将毛团子从头顶抓下来捏了捏,“对了,你有名字吗?” “当然有啊,我叫木清宁,是前任主人给我起的。当然,主人你也可以重新给我取一个哦。” “木清宁,很好听的名字,那...我以后就叫你毛毛吧。” 林墨笑得像个狐狸,“毛毛,以后请多多指教哦。” 毛团子:...... 看来,这个主人的脑子是真的不好使,它突然对未来感到有点迷茫与忧愁。 它变大又缩小,缩小又变大,飞扬的绒毛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 几个来回之后,它高高地飞了起来,一个加速俯冲,重重地拍在了林墨的脑门上。 “啪!” 清脆!是个好头! 所有的烦恼顿时都消失了! 整个树都神清气爽了! 它又是一棵心境淡然,无欲无为的树了。 此时,林墨正兴致勃勃地盘坐在大树下,开始修习新得来的功法,觉得未来更加的有盼头了。 毛团子跟她说过,越是靠近大树,灵气就越是充足,她修炼的效率也就越高,速度也就越快。 然后,她无辜的脑门就被突袭了。 力道太大,差点将她直接拍了一个仰倒。 林墨四仰八叉地躺倒,看着在上方来回飞舞的毛团子,气得伸胳膊蹬腿儿,跟一只被掀翻的乌龟似的。 她直起身,恶狠狠地瞪了毛团子一眼,张牙舞爪地虚张声势了一番,才重新盘腿坐好,闭目入定。 林墨在树下整整地坐了三天,才算是真正摸到了修炼的法门,总算是迈入了修炼的门槛。 又是五天过去了,她终于能睁开眼睛。 这功法确实好用,林墨不仅觉得自己的头脑更加清明,神识也更加地凝练了。 几天过去,她身上的伤势也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 伤口的结痂开始渐渐地脱落,露出了里面新长出来的粉红色嫩肉。 林墨迫不及待地想出去尝试一下,看看以她现在的神识,可以感应的范围到底有多大。 好在,空间里的八天,只相当于外界的两天。 外面的世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入目仍旧是一片凛冽和荒芜。 林墨放开神识,凝神细细地感受。 片刻之后,她的眼睛里闪过讶异和欢喜。 她现在可以轻松地感应到方圆500米之内的一切,而且收放自如。 以前,她的精神力只能感应方圆20米。 而且感应的时间久了,脑袋就像是要从中间裂开来一样,特别的疼,还伴随着一阵阵的眩晕。 现在,感应的范围扩大了,感应的时间变长了,身体却完全没有任何的不适。 林墨心里美滋滋,开心得转起了圈圈。 直到扬起的尘土糊了她一脸,她才冷静了下来。 林墨仔细地查看了一下附近的地面,到处都是乱糟糟的马蹄印,哪个方向的都有。 看来,是没有办法通过马蹄的印迹来辨认羌胡马队的行进方向了。 而且,她的神识也感应不到附近有大量聚集的人群。 她,彻底地失去了追踪的机会。 第41章 望山跑死马 林墨眯起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远处的地平线,懊恼地跺了跺脚,心里不停地问候姜大人家的十八辈长辈。 她挥舞着拳头,对着黄土漫天的天际线无能狂怒。 哼!姜大人,羌胡的王室贵族,她记住了! 早早晚晚,这一身的箭伤之仇,她一定会向他讨回来的! 林墨发泄完心中的郁闷,才眯着眼睛看向了高高挂在头顶的咸蛋黄一般的太阳。 根据太阳确认好方向,又从空间里放出她的丸子,骑在它的背上,向着东南方向,慢悠悠地出发了。 哦,对了,丸子就是那头会装病的,古灵精怪的黑色小毛驴。 它这段时间一直呆在空间里,吃吃喝喝,似乎变得更加聪慧,更通人性了。 健壮有力的身材,油光水滑的黑色皮毛,明亮水润的大眼睛,长而上翘的眼睫毛,眨啊眨地,一下子就击中了林墨的心巴。 而且,它是一头特别爱吃苹果的小毛驴。 丸子平时很好说话,任劳任怨,但是一旦倔起来,就只有一个苹果才能哄得好。 于是,林墨就用苹果吊着丸子,每天从天不亮就开始赶路,直到天色完全黑透,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才进入空间休息。 一路上,只要驴不累,她就骑着驴赶路。 等驴彻底走累了,苹果也哄不好的时候,她就把驴收进空间,自己继续腿着赶路。 林墨还抽空做了很多杂粮饭团,里面包了煸炒过的野猪肉丝。 饿了就拿出来一个,边走边吃,啥也不耽误。 林墨一直向着东南方向走,一刻都不曾停下。 可是,三天过去了,她的周围仍旧是一片荒芜,什么都没有碰到。 她走到开始怀疑人生,她当时跑了那么远的么? 林墨又闷着头走了两天。 当她翻过一个几十米高的土丘后,终于,一座城池出现了在她的视线里。 林墨七上八下的心,在见到这座城池之后,终于放了下来。 她风一般地冲下山坡,向着那座城池跑去。 只是,望山跑死马。 林墨跑了好一阵儿,那座城池依然远远的矗立在那里。 她们两者之间的距离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林墨的心里又开始打起了鼓,泛起了嘀咕,。 这个城池不会是个假的吧?难道是海市蜃楼?不能吧?不会吧?!不可能吧! 这也太考验她的心态了啊! 林墨有些崩溃,干脆停下不走了。 连续高强度地行走了这么多天,她也有点累了,倒不如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摆正心态,明天再出发。 回到空间里的林墨,依然是三秒入睡。 毛团子:...... 这,哪里有一点情绪崩溃的样子啊? 主人不会只是不想修炼,给自己找了一个偷懒的借口吧? 第二日,林墨悠哉悠哉地侧坐在丸子的背上,晃着双腿,啃着酸甜可口的柿子,慢悠悠地走在荒原上。 今天的天似乎更加得蓝了,点缀其上的几朵云彩,又厚又白又柔软,可真像甜甜的。 阳光透过云朵的缝隙,照耀着干燥的地面,给云朵镶嵌上了一层璀璨金边的同时,也蒸干了地表仅存的所有水分。 果然将心态放平之后,处处都是美景。 秋风似乎也不再凛冽,吹拂过圆滚滚的土丘,轻轻地抚过林墨的脸颊。 荒芜的土丘此刻也显得...... 额...呸呸...呸呸呸......呸! 算了,打扰了。 渐渐地,林墨的耳边传来了轰隆隆的水声。 林墨抬起头四下张望,嘴角还挂着柿子的汁水。 目之所及的地方,只有干硬的黄土。 细听之下,却也能够分辨得出来,水声是从东面不远处的缓坡外传过来的。 林墨驱使着身下的丸子拐了个弯儿,向着东边的缓坡走去。 刚刚走上坡顶,丸子的前蹄将将迈了出去,却不知为何,突然来了一个急刹,又着急忙慌地后退了两步。 站定之后,它歪着脑袋,冲着林墨“咴儿...咴儿...”叫了两声,便再也不肯上前了。 驴背上的林墨跟着它晃了几下,差点晕车,呃...划掉,是晕驴。 她拍了拍丸子的大脑袋,安抚着它。 丸子轻轻地甩着尾巴,尾巴尖儿扫过林墨的小腿,弄得她有些痒痒的。 它耷拉着一只长耳朵,歪着头,眨巴着大眼睛,不住地拱着林墨的手心,委屈地哼哼唧唧。 最终,林墨抵挡不住丸子的卖萌攻势,败下阵来,给丸子塞了半个苹果。 将丸子安抚好之后,林墨滑下驴背,小碎步往前挪,探头看向刚刚被丸子踩过的那处地面。 只见,那里已经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凹坑。 原来,丸子刚刚踩踏的那处,已经是山体的边缘。 这里的土质非常干燥,细密的裂缝布满了山体的表面。 一旦受力,边缘处的地面就会大块大块的碎裂,成为碎石,脱离山体,滚下山涧。 山涧不是很深,大约有十几米,两侧的山势却非常陡峭,基本上是直上直下。 底部是一条大约二、三十米宽的大河,河水浑浊,不知深浅。 大河的水流十分湍急,夹杂着泥沙,一路奔腾着向南方流去。 她顺着河水流淌的方向看去,远处的河面似乎更加宽阔,两侧的河岸也似乎更加平缓。 视线再向旁边一转,哦,原来这条大河就在前面那座城池的东侧经过啊。 看来,城池的附近应该修有码头,可以渡河。 就这样,一人一驴沿着河边慢悠悠地走着,直到第二天的午时,林墨才走到了城门口。 只是,这座城池的北门,早已经破败不堪。 半扇城门已经不知去向,另外半扇城门的门轴也坏了,呈半开状斜斜地支撑在门洞边。 只见城门上方的匾额上,一笔一画地写着三个方方正正的大字:冯翊郡。 穿过漆黑狭长的门洞,城池内部的景象也逐渐呈现在了林墨的眼前。 从黑暗的门洞里踏入灿烂的阳光下,林墨不由得抬手捂住了眼睛。 待适应了强烈的光线后,她才放下手,睁开了眼睛。 等到林墨看清了面前的一切之后,不由得瞳孔一缩,脸一白,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鲜卑马队劫掠和屠戮过的安定郡。 第42章 冯翊郡 只是,城内的景象比当时的安定郡更加寂寥。 从林墨脚下延展出去的土地上,到处都是夹杂着黑褐色斑块的土壤,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儿。 林墨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这熟悉的味道,让她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到处都是丧尸的末世。 城门西侧的一段城墙上,布满了已经干涸的喷溅状血迹,血色如花一般朵朵绽开,宛如一幅抽象的画作,美丽而恐怖。 墙边的地面上,已经被完全浸染成黑色,一层又一层,层层堆叠,如海浪般不断奔涌。 其上还有黑黑白白的蝇虫在不停蠕动。 道路两侧的房屋全部被焚毁殆尽,整个城池几乎成了一片焦土废墟。 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破碎不堪,散落一地的木架残骸,远处的街道上空还弥漫着丝丝缕缕的灰黑色烟雾。 秋风扬起一阵又一阵的烟尘,洋洋洒洒地落在废墟之上,将人们曾经的生活痕迹一点一点地抹掉。 林墨沿着中央的大路,一路慢慢地走过去。 她足足走了一个时辰,穿过了整个城区,一直走到了南城门。 只是,林墨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寻寻觅觅,竟然没有看到一个活人。 甚至,她连一声狗叫,一声鸟鸣都没有听到。 静,实在是太安静了! 从道路两旁的断壁残垣中,林墨能够推测出来,这里曾经也是一个宁静祥和的城池。 然而,这里最终也变成了一座死城。 林墨站在南城门的阴影里,回望着这座已经变成废墟的城池。 恍惚中,这座废墟和她出生并成长的那座城市,在她眼前渐渐重叠了起来。 有断断续续的风,从林墨背后的门洞里吹出来,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股悲凉涌上心头。 林墨甩了甩脑袋,将这股莫名的悲伤给甩了出去。 生存艰难,肚子都还没有填饱,哪里有时间在这里伤春悲秋! 然后,她眼角的余光意外瞥见了一抹人影,自远处的巷子口一闪而过。 她条件反射地转头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林墨正要转回头来,却瞥见那个巷子口又出现了几道鬼鬼祟祟地身影,从巷子里面转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躲藏起来,暗中观察。 只见走在最前面的人,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精致的团花包裹,肩背上还扛了厚厚的一捆被褥。 他七拐八拐,很快就消失在了另外一条巷子里。 另有三个人紧随其后,从巷子里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出来。 有的扛着麻袋,有的背着背篓,有的提着包袱,就没有一个人是空着双手的。 这时,走在最后的那个人,转弯的时候没有看好路,手中的包袱磕到了墙角,趔趄了一下,慢了一步。 他刚刚要转出巷子口,一只青黑干枯的手,突然从巷子里伸了出来,抓住了他的脚踝。 他低头一看,原来是被他们强行借走了全部家当的那个干瘦老头。 老头趴在地上,右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脚踝。 老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侧着身,仰起头,左手费力地向上抓握,似乎想拽住那人的衣摆。 只是,老头的眼神浑浊,出气多进气少,也没有什么力气,左手来来回回地抓了好几次,都抓了个空。 老头喘了好几口粗气,这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求...求求...你们,把...孩子...孩子...给我...留...留下吧。” 好不容易把话说完,老头再也没有了支撑自己的力气,左手一下子垂了下来,重重地摔打在了地面上。 老头试图再次抬起左手,却连蜷起手指都做不到,只有右手还牢牢地抓着身前男子的脚踝。 男子并没有理会老头的哀求,面上还带着一丝嫌恶和不耐烦。 他抬起腿,用力地甩了甩,想挣开老头的手。 只是老头抓得实在是太紧,他挣了几下并没有挣脱开。 男子一下子就恼了,将身上的包袱扔到地上,回身抬脚就往老头的身上踹去。 他一边踹还一边骂骂咧咧,踹一脚就骂一句,几脚下去,便有鲜血从老头的嘴角里缓缓流出。 “老不死的,赶紧给我松开!你松不松!快给老子松开!松不松!松不松!还不松!老子让你不松!让你不松!” 最终,老头瘫软了下去,没了生息。 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松开抓着男人脚踝的手。 男人看老头没了生息,呸了一声,大骂老头不识好歹,死了还要给人添麻烦。 骂够了,才蹲下身子,伸手去掰老头的手指。 老头抓得非常紧,男子掰了几下都没有能够掰动分毫。 直至他下了死力气,这才将老头的手指给一根一根的掰开。 老头的手指都被他掰得变形扭曲,甚至掰折了好几根,男人才终于将自己的脚踝给解救出来。 而他的脚踝因为老人竭尽全力的抓握,已经有了深深的指印。 他揉了揉脚踝,站起身,叉着腰喘了几口粗气,冲着老头啐了一口,道了声晦气。 男子仍觉得气不过,便又抬起脚,冲着老头狠狠地踢了几下才肯罢休。 直到他觉得胸中的这口气散了,这才背起旁边的大包袱,追着前方的队伍而去。 林墨待那男子彻底消失在巷子后,才从暗处走了出来,快步走到老头的身前。 林墨蹲下身,左手三指摁住老头的手腕脉搏,右手双指并起放到老头的口鼻处,毫无反馈。 她又将手指放到老头的颈动脉处,半晌,手指下仍然是一片寂静。 林墨只是皱了皱眉,便起身欲走。 普通人的末世存活守则之一,看戏吃瓜可以,但是不要轻易冒头管闲事,染因果。 她想抬脚,却不知道被什么给勾住了裤脚,脚根本就抬不起来。 林墨低头看去,原来是老头那扭曲变形的手指不知何时穿透了自己的裤脚。 老头那双浑浊但没有焦距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要望进她的心底,向她诉说着,他这辈子最重要的念想。 林墨透过老头那双黑洞洞的瞳仁,仿佛看到了奶奶临终之前看她的眼神,里面有不舍,有欣慰,有疼惜,有期盼...... 林墨心里一酸,一时间热血涌上心头,向老头郑重地承诺,“我会帮你报仇的。” 说完,她站起身,理了理衣摆,又看了一眼老头,便冲着那群人快速掠去,速度快得变成了一道残影。 第43章 林粮 城墙角落的一个简陋窝棚里,三个人正坐在厚厚的稻草堆上,围着中间的火塘。 火塘里的柴火熊熊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上面架着一口大铁锅。 铁锅里的水,正咕噜咕噜的冒着细小而绵密的气泡。 一个人拿着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条,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面前的火堆,好让柴火燃烧得更加充分。 “这锅都要开了,老四咋还没回来,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干点活儿就磨磨唧唧的,就不该让他背着粮食。” 他扭头看向身旁襁褓里的大头娃娃,拿手比划了一下,又隔着襁褓捏了捏娃娃的胳膊腿儿,自顾自地嘟囔。 “啧,这小家伙,还没我的胳膊长,这身上也没几两肉,啧,都不够我们几个人塞牙缝的,顶多也就尝个肉味儿。” 接着,他用手里的木条,戳了戳旁边人的小腿。 “二哥,你去门口看看,老四到底是咋回事儿?他不会是拿着粮食跑了,自己偷吃去了吧。” 老二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缩了缩腿,躲过了接下来持续不断的攻击。 “老三,你给老子消停点,收起你那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思,老四可比你有成算得多,你少在这里挑拨。 你要是实在闲得慌,你就去打点水,把这娃娃洗干净,一会儿好下锅。” 老大这时也抬起头来,冷肃着脸,瞪了老三一眼。 老三看着老大和老二的黑脸,嘴巴张张合合,话在嘴里绕了几圈,又默默地咽了回去。 他不敢再抱怨,只得拎着大头娃娃的双脚,一溜烟儿地出了窝棚。 大头娃娃的脑袋朝下,小人儿随着老三的走动,不停地晃来晃去。 即使是这么不舒服的姿势,从头到尾,大头娃娃仍然是紧闭着双眼,一声不吭。 只有偶尔轻微起伏的胸膛,才能够看出来,他还活着。 只是,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似乎坚持不了太久了。 终于,铁锅里的水开始翻滚,表面鼓起大大小小的气泡,蒸腾出白色的雾气,氤氲了坐在旁边的人的真面目。 水开了很久,随着水汽的蒸腾,锅里的水也越来越少。 只是,不仅老四仍旧没有回来,就连刚刚出去洗肉的老三也没有回来。 老大和老二对视一眼,眼睛里同时闪过一抹狐疑。 老大抓起放在身边的武器,又扔给了老二一把刀,对着老二打了几个手势,两人同时起身,一前一后地向门外走去。 然后,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锅里的水被慢慢烧干,锅底被烧得通红,却再也没有等来那个原本会被扔在里面煮的大头娃娃。 一阵冷风吹过,锅底残存的火星挣扎地跳动了几下之后,渐渐地熄灭了。 此时,林墨已经抱着大头娃娃,回到了那个老头的面前。 “你看,我说到做到,帮你报了仇,这个孩子我会好好养着的,你就放心的去吧。” 说完,她将手盖在了老头的眼睛上,轻轻地抚过,老头的眼睛闭上了。 林墨看了看老头,又看了看手里的大头娃娃,无奈地轻叹一声。 冲动是魔鬼啊! 不过,既然决定要养,那就好好养。 先去他家里搜集一些婴儿的日常用品再说。 林墨顺着老头由于脚步踉跄而留下的明显痕迹,向着巷子尽头的老头家走去。 老头的家里桌翻凳倒,箱子盖、柜子门都大敞着,到处都是一片凌乱,明显是被入户洗劫过。 只是,这里的痕迹有新有旧。 有的地方已经覆着一层厚厚的尘土,有的地方则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地上还有明显的、杂乱的鞋印,一层套着一层。 看起来,旧的一波是前一阵子攻城劫掠的胡人留下来的,新的这波则是刚刚那群小混子留下来的。 只是,这里并没有老人和孩子生活的痕迹。 那么,这么多天,他是怎么带着一个婴儿,在这里活下来的呢? 这时,被她抱在怀里一直很安静的大头娃娃,突然之间浑身抽搐了几下,然后,呼吸更加微弱了起来。 林墨也顾不得继续寻找线索,赶紧将大头娃娃带进了空间。 她先给怀里的大头娃娃喂了几口泉水,还好大头娃娃虽然气息微弱,却还能够本能的吞咽。 接着,林墨又将毛团子给抓了过来,抖落几个光点。 待大头娃娃的脸色不再青白,嘴唇也有了一丝粉色,她才小心翼翼地把大头娃娃放在了竹楼的大床上。 大头娃娃的小手,还紧紧地抓着她的一角衣服。 林墨不敢用力,轻轻扯了几下,见扯不动,也只好一起躺在了床上。 虽然,大头娃娃的呼吸细若游丝,但是他依然在努力,努力地呼吸,努力地活下去。 生命,还真是神奇! 林墨见大头娃娃呼吸越来越顺畅,心跳也越来越规律,似乎是睡熟了,便再次尝试将衣摆抽出来。 只是,她刚将衣角从大头娃娃的手里抽出来,还没来得及起身,才安稳下来的大头娃娃就开始变得躁动不安。 他的双手不断地在空中挥舞,嘴里咿咿呀呀的,似乎是想抓住什么。 小人儿抓空了几次之后,变得有些着急,皱着一张小脸,不住地哼哼唧唧。 林墨害怕他一时着急,再背过气去,只得坐在了大头娃娃的旁边,将衣角给重新塞了回去。 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大头娃娃似乎是感受到了温暖熟悉的气息,小手重新紧紧地抓住林墨的衣角,渐渐安静了下来,终于又睡了过去。 林墨看着全身心依赖着自己的娃娃,内心突然涌上了一股温柔,似乎她跟这个世界又增加了一丝的羁绊。 她轻轻地抚了抚大头娃娃的额头,语气轻柔。 “从今天开始,你的大名就叫林粮,姐姐再给你取个小名,就叫大头吧,贱名儿好养活,你一定会健健康康地长大的。 大头啊,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咱们俩就是一家人了。” 她想了想,轻手轻脚地将自己的外套给脱了下来,盖在了大头娃娃的身上。 林墨看着大头娃娃依然睡得安稳,并没有出现刚刚那种躁动不安的反应,这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这么一折腾,她竟然出了一身的汗。 接着,她将毛毛召唤了过来,嘱咐它看好熟睡的大头娃娃。 自觉安排妥当后,林墨才放心地走出空间,继续探索老头的小院。 第44章 中看不中用的码头 林墨细细地将屋子里的每一处都摸了一遍。 柜子底,箱子底,床底,每一面墙,甚至就连每一块砖都没有放过,却并没有发现有密室或者地窖之类的地方。 她又来到了院子里,沿着院墙绕了一圈。 终于,在院落一角的磨盘下,她发现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这个洞口并不大,将将够一个身材瘦小的成年人进出。 林墨从屋内找到了一个翻倒的灯台,往里面添了点油,点燃了油灯,将油灯举入洞口。 等了好一阵儿,她见油灯一直在正常燃烧,这才将头慢慢地探入洞口。 紧靠着洞口的,是一个小平台,可供一个人蹲坐其上。 平台的尽头是一条细长陡峭的,由黄土夯实而成的台阶,一直通向黑暗的底部。 她顺着台阶走到底,又举着油灯沿墙转了一圈,才摸清了整个空间的样貌。 这里的空间不算大,高度却很高,角落里还有散落的一点粮食。 看样子,这里曾经是一个存放粮食的地窖。 不过,这里的入口修得非常隐蔽,确实是一个暂时躲避灾祸的好地方。 虽然这里到处都是生活的痕迹,却并没有多少可以用的东西。 根据这些痕迹,林墨可以判断出,战乱刚起之时,老头就带着大头娃娃躲了进来。 匆忙间,他也顾不上收拾家当,只来得及拿了些最基本的生活用品。 之后,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老头不听也不看,只一心守在大头娃娃的身边。 即使外面早已经没了动静,他也不敢随随便便地出去,唯恐一不小心再招惹了祸端。 只在要将这段时间产生的生活垃圾清理出去的时候,老头才会出去一趟。 即使是这样,他每次出去时,也是处处小心谨慎,快去快回,一刻也不敢耽误。 只是,老头却没有想到,他们躲过了凶神恶煞的胡人,却最终仍旧没有躲过,城里别有心思的恶人。 林墨见这里也没有什么大头娃娃可用的东西,便干脆利落地走出地窖,离开了小院。 看来,她只能再去别的地方,慢慢地寻找,养一个小孩子所需要的东西了。 林墨不禁抚了抚额头,真是的,这咋就突然心软了呢? 冲动是魔鬼啊! 自己都还没养明白呢,就又给自己捡了一张能吃会哭的小嘴巴。 她前世只是个卑微的单身狗啊!啊啊啊!!! 不过,既然已经决定养了,那就得好好地养,将大头娃娃给养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才行。 看来,这个冯翊郡也没有必要继续待下去了,还是接着赶路吧。 ...... 第三天的早晨,太阳躲懒,没有上班。 林墨站在还泛着薄薄雾气的岸边,望江兴叹。 她自冯翊郡出发,一直向南,整整走了两天之后,便被一条自西向东流淌的大江挡住了去路。 此时,林墨正站在官方码头的栈桥尽头,再往前一步,就是滚滚的江水。 江面宽广,足有上百米,只能隐约看到对岸的模糊轮廓。 靠近岸边,水流和缓的江面上,有几只小渔船零星地散落其上。 有渔民站在甲板上,正在撒网捕鱼。 他们脸庞黝黑,佝偻着身子,光着脚,斗笠下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江面,不敢错过水面下的任何一点动静。 偶有大型的三层楼船自江水中心缓缓地驶过,船头破开江面,形成一股又一股的浪涌。 浪涌一圈圈地向外扩散,渐渐地变为镶着白边的浪花,不停地拍在江岸上,发出规律的哗哗声。 偶有捕鱼的小船,因为躲闪不及时,被大船经过产生的浪涌晃得人仰船翻。 还好,渔船捕鱼的位置离岸边的距离并不算远,落水的人可以顺利地游回岸边。 虽然形容狼狈,但最起码可以保住一条命,只是可惜了好好的一条小渔船。 大船的甲板上,随风摆动的华盖下,或站或坐着一身锦缎,满头珠翠的世家少爷和小姐们。 渔民此时的狼狈和不堪,在他们的眼中,只是枯燥而漫长的旅途中,用来解闷的笑料。 大船渐渐地远去,然而,似乎还能听到随风传来的大笑声。 落水的渔民浑身湿透地坐在堤岸上,喘着粗气,呆呆地看着正缓缓沉没的小船,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 他抬起头,盯着远去的楼船,嘴唇不住地翕动,眼角有晶莹在闪动。 最终,渔民只是用粗糙皲裂的手狠狠地抹了把脸,浑身湿漉漉地蹒跚离去。 他布满风霜的黝黑脸庞上,满是对现在生活的麻木和对未来生活的迷茫。 此时的林墨也是一脸迷茫,因为硕大的码头上,除了她以外,竟然空无一人。 所有的停泊位全都空空如也,一条船也没有。 带着湿气的冷风不断地拍打她的脸颊,只一会儿,林墨的脸就冻得有些麻木了。 她用温热的双手揉搓着脸颊,脸虽然慢慢热了起来,林墨却觉得这股森森冷气只是从脸上转移到了心里,心里拔凉拔凉的。 这时,她的脑子里突兀地冒出了一句不太应景的bgm。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儿,淘不尽,我的悲伤...转头空...空啊,太空了......” 虽然林墨面前的不是长江,但是丝毫不耽误她感物伤怀,内心的小人流下伤心的宽面条泪。 她也是没想到啊,由于外族来势汹汹,安定郡和冯翊郡接二连三地被攻陷,被劫掠,被焚毁,导致整个雍州府人心惶惶,流民四起。 眼看着一波又一波的流民就要涌入江南岸的府城雍州,给州府的治安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于是,为了维护雍州城的稳定,也是为了保护雍州城的安全,州府便下令关闭了整个江北的所有官方码头,停靠在江北码头的所有船只都撤到了江南岸。 直到来年春暖花开,官府才会考虑重开江北岸的这些码头。 林墨在江边观望了半天,也没有寻到合适的渡江的法子,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了码头。 如果实在是找不到方法,她也只能折返,沿河而下,另寻他路。 林墨只希望尽量少走回头路,能够从冯翊郡的东侧,在那条自北向南而流的支流上,找到一段平缓的地方渡河。 这一路走过来,林墨不仅遇到灾荒年,土地大旱,颗粒无收,还碰到了胡人破关入境,到处烧杀抢掠。 河西也确实是没法待了,这可是地狱级难度的生存挑战啊。 第45章 乌篷船 码头的附近有一个小镇,依附着码头而存在,平时也是一个繁华热闹的所在。 只是,因为码头的关闭,小镇也变得萧条了起来。 整条街上基本没有什么行人,主街上的客栈,饭馆,货栈也都门可罗雀。 很多店铺已经支撑不下去,纷纷关门歇业。 林墨抬头看了看天色,走进了镇上唯一一家还在营业中的饭馆。 饭馆里同样是空空荡荡的,都已经到了饭点了,也没见有人来吃饭。 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正站在高高的柜台后面,背靠着墙,手肘放在柜面上,手掌撑在脸侧,歪着头,打着瞌睡。 也真是难为他了,这个姿势,是怎么睡得着的。 林墨走到柜台前,这才发现,嚯,她竟然都没有这个柜台高。 她的脸不由得黑了,一个小饭馆,为啥要搞个这么高的柜台! 林墨直接用中指指节敲了敲柜台的侧壁,“嘿,伙计,醒醒,醒醒,来客人啦!” 伙计的脸从掌心里滑了下来,整个人条件反射得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只是,他突然被惊醒,人还有点迷糊,反应有些迟钝。 伙计努力地睁大迷蒙的双眼,扫了一圈空空荡荡的大堂,并没有发现来了食客。 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失笑地摇了摇头,揉了揉眼睛,小声嘟囔了一句,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算接着睡去。 林墨正等在柜台前,好一会儿,也没见伙计来招呼自己。 她有些纳闷,她刚刚明明听到伙计的声音了啊,这么半天了,怎么还不见人出来? 这么磨蹭,一点做生意的样子都没有,怪不得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林墨等得不耐烦,她双手撑着柜面,原地起跳,将自己架在柜台上,探头向里一看。 嘿,这伙计,心可真大,竟然又换了个姿势呼呼大睡。 林墨直接被气笑了。 她转了转眼珠,贼贼一笑。 林墨跳下柜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头顶。 她一边用手掌将柜面拍得啪啪作响,一边大声地吆喝着,“嘿,醒醒,醒醒,还做不做生意了?” 伙计正在似睡非睡之间,一下子就被林墨的大嗓门给惊得弹了起来。 然后,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个黑色的脑袋搁在柜台上面晃来晃去,柜面上还有一只小手在拍拍打打。 似乎是感应到他看了过来,黑色的脑袋突然抬起来,脸色青白,双眼翻白,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只是,那口小白牙上还沾着鲜红的血渍,正顺着红艳艳的嘴巴往下巴淌去。 “唉呀妈呀,鬼啊!救命啊!” 伙计吓得大叫一声,唰的一下,就抱着头缩回到了柜台里面。 林墨见计谋得逞,嘿嘿一笑,赶紧毁灭证据,倒打一耙。 “嘿,你这伙计,什么眼神儿啊?大白天的,哪里有鬼?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喽,我是人!是人!!! 你到底还想不想做生意啦?” 好一会儿,伙计才摸着胸口,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惨白着一张脸,顺着声音的方向,慢慢地将头从柜台后面探出来。 待看到站在柜台外面远处的林墨后,反射性地往后一缩。 接着,他大着胆子,再次探身出去,瞪圆了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 瞳仁是黑色的,嘴上也没有血迹,脸色红润,哦,对,还有影子,确实是人! 看来,他刚刚是睡迷糊了。 伙计这才捋了捋胸口,缓了脸色。 接着,他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不妥,挠了挠头,讪笑了几声,倒是显得有些憨厚和无措。 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理了理衣衫,换上了一副标准的职业笑脸,对着林墨拱了拱手。 “哎呀妈呀,刚刚可真吓死小的了。 这位小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我睡糊涂了,一惊一乍的,惊扰了客人,还请客人原谅小的。 这位小公子,打尖儿还是住店?上面都是我们的招牌菜,你想吃点什么?” 嗯,没错,林墨这几天都是女扮男装,方便在外行走。 林墨抱臂欣赏了一番伙计的变脸神功,暗自感叹,不愧是迎来送往的,确实有一套。 然后,她从袖口里摸出一个大约二两的银角子,推到了伙计面前。 “打尖儿,你这里的馒头或者饼子,给我包上三十个,肉干也给我包上两斤。 另外,小二哥,我还想再打听点事儿,回答的好了,剩下的银钱就都归你。” 伙计看到银角子,笑得更加真诚了,整张脸都笑成了一朵花。 他拿起放在面前的银角子,放在嘴边,轻轻地咬了一口。 伙计看着上面深深浅浅的牙印子,更加开心了,看林墨的眼神儿就像是在看地主家的傻儿子。 他迅速把银角子揣进怀里,对着林墨谄媚的笑。 “小公子,您问,您问,这附近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您放心,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墨看到伙计在几息之间又变幻出来如此多的表情,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这个伙计是个人才啊,完美地掌握了变脸绝技。 只这么一会儿,就变了十几张脸了。 “这附近有造船厂吗?就是能造摆渡前面那条大河的那种船的船厂。” 伙计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小公子,您身娇体贵,一看就不常在外行走,可能有所不知。 造船厂是有,但是那种能在这白安江上行走的大船,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船厂就能造出来的。 全庆云国,也只有三家船厂能造出那样的船,每一家儿可都离咱这儿远着呢。” “那附近的造船厂能造什么船?” “就是普通的那种,带棚顶的小渔船,您去江边就能看到。 小公子,您别看这渔船小,那也是个精细活儿,一个月也造不出几条的。 小公子,我跟您说啊,咱们这个码头啊,可是方圆......然后......那家伙......巴拉巴拉......” 林墨看伙计确实是有啥说啥,很快就把他知道的所有信息都说了出来。 说得虽然有些夸张,也加了很多语气助词,跟说书似的,但是确实都是真话。 她见伙计竟然还有想拉着她接着絮叨的架势,不由得有点头大。 没想到这家伙,开口了就停不下来,竟然还是个话痨。 反正她也得知了想要知道的信息,索性赶紧结束了这个话题。 “谢谢告知,还要麻烦你给我指个路。” 伙计有些意犹未尽,却也会看人脸色,及时收住了话头。 他麻利地将林墨要的饼子和肉干包好,送她出了店门,痛快得给林墨指了路。 第46章 李平1 伙计倚在饭馆的门口,看着林墨顺着自己指引的方向走去,不由得啧了几声,低声嘟囔了几句。 “也不知道是哪个有钱人家的熊孩子,不知道深浅,都这个时节了,还敢一个人在外面四处瞎溜达。 得亏是遇到了我这样的好心人,要不然......” 伙计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看着林墨越来越小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饭馆,又窝回了柜台后面。 林墨丝毫不知,她只是买个饭,打听个事儿,就荣升为有钱人家的败家子。 她顺着伙计的指引,很快在码头的后面找到了船厂。 费了好大的一番功夫,林墨才成功买下了一条半新不旧的渔船。 这渔船也就七、八米长,只带了一个拱形的、四处透风的草编棚子,却足足花了她五十两银子。 一下子花出去这么多钱,可给林墨心疼坏了。 她捂着胸口,五官皱成了一团,只觉得心肝脾肺肾,哪儿哪儿都疼。 雍州是去不成了,林墨只能沿着眼前这条大江,往下游走去。 ...... 此时,林墨正坐在半山坡的一个背风处,背靠着身后的岩石,啃着冷硬的干饼子。 她看着脚下汹涌奔腾的江水,一脸愁苦。 两天了,整整两天了,咋还没找到那条支流汇入这条大江的河口呢。 这一座座的小山,看着不高,翻起来还挺费劲儿的,真是耽误事儿啊。 “啊!” 一声惊声尖叫,惊起了山上的鸟雀儿,也吓了林墨一跳。 林墨三两口吃完饼子,抬头向上看去,就见一道人影从上面的山坡上滑落。 那人在向下滑了几米之后,被山坡中央突出的一棵小树的树枝勾住了外袍的肩袖,挂在了树枝上。 那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只见他一甩手,就抓住了挂着他的树枝。 他正准备扒住主干,就听到咔嚓一声脆响,原来是手中的树枝承受不住重量,折了。 他整个人也跟着折了的树枝往下一扥,又往下滑了一米。 还好,还好,衣袖还挂在树枝的断茬上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当他倒霉,只听刺啦一声,他的衣袖终于也承受不住,被彻底地撕裂开来。 接着,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翻滚,只剩下一缕布条挂在树枝的断茬上,随风飞扬。 林墨看着那一路向下,不停翻滚滑落的身影,马上就要撞到下面那堆岩石锋利的棱角上。 她的心一抖,身体反应快过了脑子。 林墨迅速跳上了岩石堆,又往上面的缝隙处走了两步,将自己的身体牢牢地卡住。 在那道身影即将从她身边滚过的一瞬间,闪电般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人后背的衣裳,将人给拎在了手中。 林墨拎起他之后,顺着他翻滚的力道向下又向左抡了两圈,卸掉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力。 然后,她下意识的抖了抖那人,又抓紧了一些。 额...... 反应过来的林墨有些尴尬,拎东西拎顺手了,一时之间忘记手里拎着的是个人了。 而被林墨拎在手里的人,在事情发生的一瞬间,他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挂住了他背后的衣服,拦住了他。 然后,他绕着这个挂住他的东西转了两圈之后,人就停了下来。 只是,他似乎被挂在了半空中。 他被转得晕晕乎乎的,还没有回过神来,又感到整个人上上下下地颤动了几下。 接着,他后背的力量突然变大,他被猛地往上一提,衣服领口骤然收紧,有些勒脖子。 他只觉得呼吸有些不畅,下意识地扑腾了几下,接着,他整个人又上下晃悠了起来。 他想到了刚刚树枝折断的场景,脸上不由得一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闭上了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他生怕再扑腾一下,树枝挂不住自己,又摔了下去。 他闭着眼睛等了半天,却并没有等来预想中落地和疼痛,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锋利岩角,不由得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有些庆幸,又有些后怕。 这时,他才发觉,领口收得太紧,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他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只好慢慢伸长下巴,来回转动脖子,缓了缓呼吸,偏头打量着四周。 然后,他就看到,在他的左边不远处,是一道棉袍的刺绣滚边,袍脚下是一双穿着棉鞋的小脚。 他顺着棉袍的滚边,努力地侧头向上看去,却因为脖颈的活动范围太小,很难看清全貌。 于是,他尝试着小幅度挪动身体,努力地向左扭头。 在他的努力下,他终于看清了,原来旁边是一个瘦削,个子不高的人。 林墨见手里拎着的人在不停蛄蛹,要抓不住了,手快过脑子,又下意识地抖搂了两下。 于是,被林墨拎着的人便感受到后背又传来一阵大力,接着,他上下颤动了几下。 不过,林墨下意识的这个举动,也让他彻底弄清楚了自己现在的状况。 !!! 他竟然被一个小个子给拎在了手里! 还是单手! 他不禁瞪大了双眼,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些震惊,又有些兴奋,有些尴尬,还有些羞恼。 毕竟,他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不雅了,有负家中长辈的教导。 但是,他很快就收敛了所有的情绪,重新变得从容了起来。 “这位...呃...少侠?多谢你救我,麻烦你,先将我放下来吧。” 林墨看了看四周的地面,并没有按照他说的话去做。 而是,单手一甩,将他扛在了肩膀上,从岩石堆上跳下。 接着,林墨一路疾行,回到她的临时营地后,才将他给放了下来。 !!! 他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再次受到了暴击。 他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景象就彻底变了。 此时的他大头朝下,肚子被卡在林墨的肩膀上,随着她的动作,一颠一颠的,颠得他有点想吐。 而且,随着一上一下的颠簸,他看着岩石地面离他的脑袋忽远忽近,他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一直提着。 他只能控制着自己,梗起脖子,尽量远离地面。 紧接着,又是一阵头晕目眩之后,他感觉到他的脚踩在了坚实的土地上。 他不由得有些恍惚。 第47章 李平2 待回过神来,他才觉得腿脚软得像是面条,根本使不上力气。 失去了林墨的支撑,他像喝醉了似的趔趄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稳住身体,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他的内心土拨鼠抱头尖叫,完了,完了,这下彻底没有形象了,太失礼了! 好在,他从小便开始学习礼仪规矩,即使内心再崩溃,面上倒也还能稳得住。 只是,到底年纪不大,学艺不精,还是从脸上泄露出来几分慌乱无措。 家中的长辈也说过,学规矩是为了正言行,为了让人在规矩的大框架内,能够随心自在地生活。 想通了之后,他干脆坐在地上,舒缓着自己一团乱麻的心绪。 终于,他觉得气也顺了,头脑也清明了,眼也不花了,麻木的四肢也恢复了行动力。 直到这时,他有心思去细细观察救命恩人的样子。 那是一个鹅蛋脸,猫眼,黑黑瘦瘦,个子不高,年纪不大的小公子。 小公子将头发高高地束在发顶,一身滚着毛边的棉袍,发丝飞扬,显得有些不羁。 而此时,那个小公子也正在挑眉看着他。 只是,那眼神多少有些揶揄。 林墨在少年打量她的时候,也看清了少年的样子。 少年大概12、13岁的样子,白净文弱,一举一动都极有章法。 衣服虽然看不出材质,但是布料柔软光滑,针脚细密,做工考究。 他的眉眼凌厉,绷着脸,没有表情的时候,给人一种冷肃,很不好惹的感觉。 少年的两颊还有未完全褪去的婴儿肥,圆润的脸部线条软化了他的攻击性,给他增添了些许的温和可亲。 他刚刚经历了危险,虽然一开始很是慌乱无措,但是很快就能放松下来,冷静应对。 由此可见,他内心强大,遇事沉稳。 只是他现在腿脚发软,刚刚还摔了一个屁股墩,身上也沾满了泥土和草屑,显得有些狼狈。 少年发现了林墨的打量,想到他现在的样子多少有些失礼,脸颊上不自觉地染上了一抹薄红。 他赶紧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待他觉得脸上的热度稍减,躬身给林墨行了一个大礼,“在下李平,谢过小公子的救命之恩。” 林墨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李公子,你好,我叫林墨。 救命之恩不敢当,我也只是恰巧遇到了而已,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必如此大礼。” 她看着面前那张桃粉色的包子脸,突然升起了一股恶作剧的心思。 于是,她竖起食指,做作地摇了摇,呲着一口小白牙,“你看错了哦,我是女的哦,只是为了在外行走方便,扮作男装而已。” !!! 李平的眼睛不由得瞪得溜圆,他真的是没有想到,救他的竟然是个小娘子。 他暗自咋舌,想不到这世上,竟有力气如此之大的小娘子。 师父说得对,多走走,多看看,才能开阔眼界。 他果然还是见识太少了。 林墨看着李平瞪得圆溜溜的狗狗眼,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实在是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而且,笑起来之后就停不下来了,最后,她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的直叫。 李平也只是怔愣了一下,就明白了林墨是为何发笑。 他有些脸红,没想到,最后还是没有稳住自己,表情管理也彻底地崩了。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他还小,见识少,还需要学习和历练呢。 他看着笑得灿烂的林墨,不由得觉得,这位小娘子还真是洒脱,年纪虽小,却已经有了名士风采。 他突然之间有些羡慕,他是否有一天也能够拥有这样的风采呢。 待林墨笑够了,两人围着火堆分别坐下,李平这才一边处理身上的擦伤,一边细细地说起了自己的情况。 他是赵郡人士,今年13岁,是家中幼子,从小便跟着师父学医。 他的天赋不错,自己也还算是努力,在医道上已经是小有所成。 听闻在夏末秋初之时,东川河与西川河交汇处的河道堤坝溃毁,河水扑了出来,整个河东郡都被洪水冲垮。 洪水导致附近百姓死伤无数,更有不计其数的人失去了家园,流离失所。 老话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他与师父恰好在附近州郡游历。 听到了消息之后,便赶了过来。 洪水退去之后,疫病果然开始迅速蔓延。 他们师徒两人便留了下来,协助当地官府义诊赈灾。 忙活了两个月,终于将疫情控制了下来。 他们见灾情已经得到有效地控制,民众的生活开始步入正轨,便辞别了官府,启程离开了河东郡。 他们沿着白安江北岸,白安江就是现在在他们脚下的这条自西向东流的大江,一路往上游走来。 打算在去雍州的同时,顺便也看看这一路上,途经的各个州郡的情况。 没想到,才走到此处,师父却得了风寒,一下子就病倒了,想来是前一段时间治灾太过劳累的缘故。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随身携带的草药和药丸,也早就在治灾的时候用了个一干二净。 而他师父的病情来势汹汹,身体情况也不适合再继续赶路,所以,他们不得不停留在此处。 幸运的是,他们在山脚下发现了一个可以暂时栖身的小木屋。 小木屋里还有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想来应该是跑山的猎人用作临时休息的住所。 于是,他让车夫留在小木屋里照看着师父。 他则出来,在附近的山上寻找治病所需的草药,给师父煎药。 寻了好久,他才在此处的山坡上,发现了药方里的一味主药。 采摘的时候,只顾着开心,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土石早已松动开裂。 却是没有想到,一时不察,脚下一滑,就滚下了山坡。 听到这里,林墨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她想学习辨认草药很久了。 毕竟,她的空间里还有一堆不知名的“杂草”在占据着宝贵的黑土地。 只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都行走在逃难的路上,根本就找不到学习的时间。 而且听李平话语里的意思,他们还会在这里停留几天。 那她正好可以利用这几天,学习一点草药的基础知识。 第48章 草药小课堂开课啦! 想到此处,林墨对李平说道,“我的身手还不错,可以帮着你采药,不过,我不懂得辨认药材,还得麻烦你教教我。” 李平不知为何,只觉得特别开心,话未经思量就脱口而出,“真的可以吗?小娘子,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林墨不在意地摆摆手,“顺手而为,而且我还要多谢你肯教我。”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会儿,才将话接了下去。 “当然,如果这些是你们师门不能外传的学识,那你就当我刚刚什么都没有说过。” 也许是林墨见过李平在目前的人生中最狼狈不堪的样子,也许是林墨救他的方式太过离谱,给了他不可磨灭的暴击震撼。 李平对林墨的态度透着些许亲切,仪态也不再一板一眼,轻松随意了不少。 此时,李平听到林墨这么说,便知林墨想岔了,他急急地解释。 “不不不,林小娘子,辨认药材而已,并不是什么不传之秘。 只是,采药这活计需要翻山越岭,甚至攀爬悬崖,危险又辛苦,并不适合女子做。” 说到这里,他似乎是想起了刚刚林墨单手就能轻松拎起他的壮举,不由得有些羞赧。 他着急地想要将刚刚的话吞回去,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刚刚是我想左了,林小娘子并不是寻常的普通女子,既然你愿意学,我自然会尽心地教授。” 两人一拍即合。 此时,李平也休整得差不多了。 于是,根据李平的指引,两人向着那株草药所在的坡顶攀爬而去。 李平一边攀爬,一边给林墨介绍周围能用的草药。 林墨听过李平的介绍,又看了下草药生长的位置,再细细地观察了下他手里草药的样子。 林墨觉得,她的脑子可能已经被丧尸给吃掉了。 他手上的这棵草和长在它旁边的那棵草有区别吗? 有什么区别呢? 真的不是一样的吗? 李平一口气教了林墨好几种草药的识别方法,转头就看到林墨一脸茫然。 他突然觉得此时的林墨有些可爱。 李平轻轻一笑,在刚刚讲解过的那一小撮草药中扒拉了一下,随意捡起其中一棵,再次将它的特点一样一样地指了出来。 他语气温和,语速和缓,就像山涧的清泉,在林墨的耳边缓缓流淌而过。 林墨焦躁的心也跟着沉静了下来。 慢慢的,她觉得她又行了。 就这样边走边采边学,他们终于到达了导致李平滚下山坡的罪魁祸首——那株草药的位置。 李平小心翼翼地将草药采下,小心翼翼地裹好,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背篓里。 俩人一路手脚不停,采摘草药,攀爬山坡,终于来到了山间的一处小路上。 李平站定后回身,再次对着林墨行了个大礼。 “林小娘子,多谢帮忙。我需要的药材现下已经全部备齐了,师父还在等着我回去熬药。 情况实在是紧急,今日我不能继续教你辨认草药了,还望小娘子能够体谅。” 接着,李平又指了指在远处山林里,若隐若现的一座小木屋, “我这几天都会在这里落脚,林小娘子若是还有别的需求,尽可来这里找我。” 林墨拱了拱手,算是回了个礼。 “咱们都是朋友了,不需如此多礼。你还有生病的师父要照顾,尽快回去吧。 没有意外的话,咱们明天还是在那处山坡见面吧。” 说罢,林墨便转身走进山林,继续去寻找李平刚刚教过她的那几种草药去了。 她得趁着这些知识还新鲜热乎,赶紧地复习巩固一下。 要不然,待会儿这些知识就要从她的脑袋里飞出去了。 李平看着林墨一头扎入山林,不一会儿就跟个猴儿似的,在山坡上左右腾挪,忙乎个不停。 他无奈地笑了笑,背着背篓转身朝小木屋走去。 李平独自走在蜿蜒的山路上,不由自主地又回想起了下午离奇的经历。 真像是一场梦啊! 想着想着,他的嘴角不由得勾了起来,本还有些阴霾的心情也明朗了许多。 只是,还未等他走近小木屋,一阵持续不断地咳嗽声,就透过屋门的缝隙传了出来。 李平听到这似乎要把肺腑给咳出来的声音,不由得心里一紧。 他忍不住攥紧了背篓的带子,快跑了几十步,用力推开了木屋的门。 由于跑得太急,他手上的力道没有控制好,木门被推开后,碰到侧面的墙壁,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瞬间就惊动了屋内的两个人。 小木屋里的陈设非常简陋,只有一张窄窄的木板床和一个树根做成的木墩。 屋子的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火塘,火烧得正旺。 一个圆脸长须,身着道袍,头发花白,五十来岁的老年人,正靠坐在简陋的木板床上,披着一件厚厚的外衫,抚着胸口不住地咳嗽。 老人已是咳得嘴唇发青,满脸通红,眼角含泪。 一个黑粗高壮的青年,正站在老人的身侧,一手按压穴位,一手给老人拍背顺气。 他按压了好几个穴位,咳嗽不但没有止住,还愈演愈烈,禁不住眉头紧锁,神色忧虑。 听到门板撞击墙壁的声音,两人同时转头看向了门口。 黑粗青年看到撑着门框,喘着粗气的少年,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 他紧紧得盯着李平身后的背篓,眼神火热的仿佛要将背篓给盯个窟窿。 床上的老人被巨大的碰撞声给唬了一大跳,阴差阳错之下,竟然一时止住了咳嗽。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平,微微皱了皱眉头,眼中掠过一丝担忧。 正要张口问询,却又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 李平见状,赶紧放下背篓,紧走了两步,站在老人的身侧,接替了黑粗青年的位置。 只见他两手不停,一只手轻轻的抚着老人的胸口,另一只手上下翻飞,重重地按在老人身上的几处穴位上。 直到李平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薄汗,老人的咳嗽才算是将将止住了。 李平这才端起旁边的水碗,用手背试了试水温之后,喂老人喝了几口温水。 李平抚着老人的脊背,等到老人的呼吸平顺了,就要扶着老人重新躺下去。 老人摆了摆手,止住了李平的动作。 第49章 渡河的转机 李平见状,转身快步走到背篓前,将刚刚采到的草药从背篓里捡出来,准备制药。 老人看着面前一身泥土,衣衫破损,毫无形象和气质可言的关门弟子,眼里闪过了一丝心疼和忧虑。 说到底,这次是他大意了。 治灾时日夜颠倒,忙碌非常,又加上这一路昼夜兼程,旅途劳顿,没有保养好自己的身体。 其实,这次的游历对于李平来说,是一场非常难得的历练。 这孩子既有天赋,也非常努力,既有耐心,也有韧劲儿,是他最看好的弟子。 游历的路上,肯定会遇上各种各样的意外状况,既可以增长他的见识,又可以累积他在外生活的经验。 李平在这一路上的表现,也足以看出他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只是,没想到,这一路上意外频频发生。 而老人作为队伍的主心骨,又在这个紧要关头病倒了,也变成了意外之一。 李平再稳重,也只是个13岁的少年。 这又是他第一次出远门,老人有点担心他的宝贝徒弟会扛不住,影响了医者的道心。 老人压下心中的担忧,眯起眼睛,捋了捋长长的胡子,笑眯眯地看向那个忙碌的身影。 “平儿,你这是摔了?可有受伤?来,为师给你把把脉吧。” 李平的手下不停,“师父,没事的,只是采药时不小心滑了一跤,有些许擦伤而已。” 老人捋胡须的手顿了顿,脸上仍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对着李平招了招手。 “来,还是过来给为师看一下,为师才能放心。” 李平想了一下,干脆将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拍掉手上的泥土,又用巾帕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细细地擦干净,这才将细白的手腕送到了师父的手中。 老人细细地给李平把过了脉,又看过了李平全身上下的伤处。 平儿虽然没有糊弄他,却也没有完全说实话。 他身上的擦伤有大大小小的好几处,最严重的一处在右肩下方的后背处,被擦破了好大一块皮。 虽然不严重,但是面积太大,还丝丝缕缕地往外渗着血珠,显得有些可怕。 老人深深地皱着眉头,忍不住瞪了李平一眼,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李平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赶紧端起水碗,喂师父喝水,打算把这一茬儿给糊弄过去。 老人就着李平的手,很给面子地喝了两口。 李平见状,不禁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师父生气还是那么好哄。 喝了水,这就算是消气了。 他重新捡起手中的活儿,想了想,决定将今天的经历跟师父好好说道说道。 到现在,他依然觉得今天过得非常离奇又有趣。 “师父,你也看过了,我这点小伤,真的不碍事,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当时,我滑下山坡的时候,心里可慌了,还好,被恰巧路过的一个小娘子给救了起来。 那个小娘子啊,可真是不得了,她就那么......然后......” 老人看着面前这个手上不停,嘴也不停,说得眉飞色舞的小徒弟,彻底地放下了提着的心。 他这个宝贝徒弟啊,心宽着呢,看来适应得挺好,甚至还能再加一加担子。 只是,看他这放飞五官的样子,这一趟游历游下来之后,不会把家里教给他的礼仪规矩都给忘到脑后了吧? 嘶...... 老人想到了这里,手上不自觉地用了些力气。 他看着夹在手指间,被无意识揪下来的两根黑色胡须,心疼得咧了咧嘴。 还好,还好,小徒弟的仪态虽然有些不雅,但是游历在外,诸事不便,也不必太过严苛,这样就很好。 只是,这山高林密,人烟稀少的地方,怎么会出现一个落单的小女孩呢? 他的小徒弟不但对小女孩的来历没有丝毫的怀疑,竟还对她如此推崇。 有些天真,还得教啊! 赤子心性固然好,但是也得学会保护自己,遇事多思多想。 善良是需要棱角的,有保护自己的铠甲,也有抗击伤害的爪牙。 想到这里,老人的眼里闪过了一丝精光。 他看着李平将药煎好,手法和过程都没有什么问题,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人招了招手,将李平唤到了身前,细细地询问起了那个小女孩的事情。 最终,老人什么都没有说。 ...... 第二日,李平照旧在那片山坡上寻找常用的药材。 只是,他的心里多了些隐隐的期盼。 老天爷也并没有让他的期盼落空。 不一会儿,猴儿似的林墨就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见到林墨,李平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笑意。 林墨也看见了他,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热情地冲着李平打了个招呼。 今天,她就是冲着他来的。 昨天两人分开之后,林墨才想起,李平曾经说过,他们是从白安江的下游走过来的。 那他们肯定知道怎么渡河,从哪儿渡河啊。 这么重要的事情,她竟然都忘了问,她的脑子果然是被僵尸给吃掉了吧?! 想起来之后,她懊恼地都快要把自己光洁的大脑门儿给拍肿了。 这不,今天一大早,她就跑来这片山坡上采摘草药,等着李平的出现。 “嗨,李公子,又见面了,你今天有时间吗?还能再教教我嘛? 我还想多认识几种药铺常用的草药,这样,以后就能多一个换银钱的营生。” “自然。”李平忙不迭地答应了。 俩人就在半山坡上,一边寻找草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大多数时候,都是林墨在说,李平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附和一下。 林墨心累,她是个社恐啊,最怕的就是找聊天话题,起头聊天。 这家伙,只顾着低头采药,闲话是真的少啊,可真是难为死她了。 算了,她也别想着拐弯抹角地打探了,这得拐到啥时候去。 还是打直球,直接问吧。 于是,林墨把话题直接转到了渡河上。 “李公子,昨天听你说起,你们一行是从白安江下游走过来的,是怎么渡的河? 我看附近河岔纵横,陆路不通,又没有码头渡船可用。” 第50章 结伴同行 “东川河和西川河的交汇处溃堤之后,那里渐渐地形成了一片狭长的小湖泊。 后来堤坝的缺口被堵住,湖泊渐渐地就成为了一大片平缓的河滩,只需要搭个普通的渔船就可以过来。 林小娘子,你是要去河东边的州郡么? 那边原本是一片沃土,但是被洪水浸泡了许久,全部变成了烂泥,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的,异常艰难。 而且,入冬之后,上面又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壳,让人看不清脚下的虚实,便更加难走了。 你是要去河东郡投亲么? 冬季赶路不便,不如,你先随我们去雍州过冬吧。 待来年春天,我跟师父就会回赵郡。 林小娘子,你到时候再跟着我们一起走,一路上也更加安全一些。” 话说完之后,李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刚刚的话有些僭越了。 他跟林墨只是萍水相逢。 说到底,他们对林墨来说,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他不但交浅言深,不让人家投亲不说,还邀请她同行同住。 到底是什么给了他这样的错觉,林墨会答应他的提议,他的脑子不会在昨天被摔坏了吧。 师父说的对,他真的要把家里教的规矩给忘掉了。 再这样放任下去,待明年他回到家中,少不了要被亲爹罚去跪祠堂,抄家规。 只是,到目前为止,这个毛病,好像只有在林墨的面前才会有。 难道是刚刚添的? 他刚要再说几句,找补回来,就在林墨的口中,听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 “雍州过不去了,所有的码头都关闭了,据说到明年春天才会再开。” 他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语气也变得有些急切,还带着一丝惊慌。 “为什么?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林墨也是一怔,北边的边境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了过来。 他们几人刚刚从下游上来,前面几个月又一心在灾区救治病患,不知道这边的事情也是正常。 于是,林墨开始给李平细细地讲述起了,她所知道的,北境最近发生的全部事情。 最后,林墨总结道,“胡人连续劫掠了边境的两个州郡,战争频发,流民聚集,对州府的安全产生了威胁,州府为了安定,就关闭了北岸所有的码头。” 李平听到胡人劫掠屠城,顷刻之间,一座生机勃勃的城池就变成了空寂的死城,建筑尽毁,生灵涂炭。 他不禁泪光闪动,双手紧攥成拳,青筋暴起。 片刻后,他才松了拳头,唉声叹气,神色有些许的落寞。 李平的手心已经被掐出了深深的指甲印,有的还能看到点点的血色,他却浑然不觉。 “既然雍州去不成了,待师父养好病后,我们也要回转河东郡。 林小娘子,你不如再停留两天,我们结伴一起渡河?” 林墨只稍作思考便同意了。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性格温和,耐心细致的草药小老师,能多白嫖几天,她也不想轻易地错过。 于是,他们约好了接下来的这几天,都在这片山坡碰面。 就这样,林墨开启了,每天上午学习辨认新药材,下午自己挖药材,巩固上午所学知识,晚上回空间照顾林粮,顺便种地的日子。 也许是空间里的灵气的滋养效果好,也许是林墨不辞劳苦,一日三餐,尽心尽力的照顾,林粮终于是顽强地挺了过来,不再是当初奄奄一息的模样。 只是,养了这么久,他现在仍然只有一个大头。 身体干瘪,四肢纤细,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几乎就像是只有一层皮肤裹着一副骨架。 而且,毛毛根据骨龄估出了他的年龄,一岁左右。 这么大的娃娃,现在只会翻身,还不能爬行。 看来,他自从出生以来,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严重的营养不良,还需要一点点地细细调养。 不过,林粮的精神倒是好了很多,每天醒着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林粮醒着的时候,会睁着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在半空中飞来飞去的毛毛,不哭也不闹。 偶尔特别开心的时候,会挥舞着四肢,呜呜哇哇的尖叫。 这么忙碌而充实的日子,林墨痛并快乐地过了五天。 五天之后,李平师父的病也终于好了大半,剩下的就是细细地调养了。 于是,他们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回转家乡。 林墨与李平初见之时,只有孤身一人。 此时,也不好拿出太多东西。 她只能拿出一个大背篓,往里面装了些日常用品,装装样子。 她特意将背篓弄得鼓鼓囊囊,面上也盖得严严实实。 这样,她就可以借着背篓的遮掩,从空间里拿东西出来。 反正,也没人知道她的背篓里面,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只是,她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将丸子从空间里给弄出来。 看来,后面的一大段路程,她只能腿着了。 林墨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啧,有同伴固然是热闹了一些,却也多了许多的麻烦和不方便。 等到了约定地点,林墨才发现,李平他们竟然有一辆骡车。 很好,她可以蹭车,不用腿着了,真是棒棒哒。 林墨的心情突然多云转晴。 林墨踩着矮凳上了骡车,与李平的师父见过礼后,坐在了靠近门口的一侧。 虽然,李平的师父看起来只是一个慈眉善目,仙风道骨的小老头,但她总觉得他一点都不简单,是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给她一种不舒服的凝视感。 林墨也说不出为什么,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知。 她可以感知到别人对她的善意或者敌意,甚至会在遇到生命危险之前,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危机感。 这种感知,在末世里救了她很多次,所以,她非常相信自己的感知。 如今,这种感知,似乎是随着她神识的加强而加强了。 于是,林墨便很知趣地坐得离老头远了一些。 此时,她感受到了老头打量的目光,在一瞬间便绷紧了脊背,下意识地进入防卫状态。 林墨抿了抿唇角,转念一想,老娘行得端,做得正,有原则,有底线,一没做坏事,二没打算做坏事。 再说,对面坐着的就是个普通老头,既不是高阶丧尸,又不是心怀鬼胎的高阶异能者,她有啥可紧张的呢。 手拿把掐! 第51章 渡河与凌霄花 于是,林墨马上放松了下来,轻轻地靠在了车厢壁上,端起小几上的茶盏,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温水。 老头看着林墨的小动作,微微一笑,然后便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车厢轻轻一晃,骡车便慢慢地走了起来。 骡车一路踢踏向前,很快就到了李平先前提到的浅滩之处。 林墨跳下骡车,站在河边的堤坝上,双手搭在额前,四处眺望着。 这里的水势平缓,还能隐约看出原来湖泊的边缘。 水位应该是比夏天时下降了不少,露出了重新修整过的堤坝的底部。 沿着堤坝的内侧,有一个用粗木搭起的平台和栈道,组成了一个小小的简易码头。 看做工和木料的新鲜程度,应该是刚刚完工不久。 水面上有不少渔船游弋着,时不时地抛洒一网,打渔的同时还可以顺便揽活儿。 渔船上的人,看到岸边来了人,也不管有鱼没鱼,快速地将渔网收了起来,摇橹转向。 很快,就有两三条渔船向林墨他们一行人迅速靠近。 这几条渔船在靠近岸边时,就渐渐慢了下来。 只是,大家都想多赚一份儿钱,补贴家用,谁都不想先离开。 他们挤在林墨一行人的面前,这个的船身不时碰到那个的船头,那个的船头又不时撞到这个的船尾,不断地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林墨看着在他们面前挤挤挨挨的几艘船,有些牙酸。 这几个渔船抢啥呢,没意义啊,没有一条船可以放得下他们的骡车啊。 就这眼神儿,真的能揽到活儿么? 林墨很快就将在水面上飘着的所有船只都看了个遍,并没有找到合适的船只。 她有些发愁,难道要抛弃小伙伴,自己渡河么? 这...也不是不行。 反正,他们总有分别的一天,那不如趁早分开。 林墨正打算编个理由,独自跑路的时候,就看到了一艘平板货船从河对岸慢悠悠地划了过来。 货船的甲板上还停着一辆豪华的大马车。 得,船来了,也不用浪费脑细胞了,看来还可以再跟小伙伴儿继续同行一段时间。 平板货船很快便穿过了湖面,开始减速,准备靠岸。 甲板上的伙计大声吆喝着,让挡路的小渔船赶紧让出码头上的泊位。 正在争抢客户的小渔船见状,也顾不得什么,匆匆忙忙得开始准备转向躲避。 只是,这几艘船之前挤在一处,转向时又各自为政,有的往这边,有的向那边,毫无章法。 船身不断地互相碰撞,又发出了一阵砰砰砰的响声,几只小船更加地挤成了一团。 平板货船甲板上的伙计见状,不由得开始骂骂咧咧。 渔船上的人急忙拱手赔笑,在平板货船伙计的指挥下开始有序退出。 一阵忙乱过后,小渔船终于让出了泊位。 货船开始抛锚,搭跳板。 小小的简易码头瞬间喧嚣了起来。 终于,一切准备停当。 这时,从船舱中走出了两位年轻的锦衣公子。 一人年岁稍长,大约二十岁左右,长身玉立。 只是身形有些消瘦,面色也有些苍白。 另一人则要年轻个几岁,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年长的青年。 两人的后面还跟着四个挑着行李的男仆。 另外还有两个小厮,已经牵了马出来,将那辆豪华的马车给套好了。 一行人,很快就上了岸,向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错身而过之时,马车内断断续续地飘出来了几句话,飘到了林墨的耳中。 “不知还要几日才能到达安定郡,我都好久都没有吃到像样的餐食了。瞧瞧,这一路走来,我都饿瘦了,脸色也不好了。” “哥,就你这挑剔的舌头,到了安定郡也胖不起来。而且,你是因为晕船,才脸色不好的。” “胡说,我从来不挑食,明明是你不懂,买来的餐食都太难吃......” “唉!哥啊,你这......不是......” 林墨正在路边无聊地抠树皮,听着这兄弟二人之间有些幼稚的对话,心下好奇,便停下了抠树皮的动作,抬头看向马车离去的方向。 她却诧异地发现,在马车的车厢四壁上,均有一个凌霄花的标识。 车厢上挂着的风灯上,还写了个大大的裴字。 林墨定定地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树干。 直到手底下突然传来了“咔”的一声脆响,才将思考中的林墨给彻底惊醒。 林墨低头看看手上的大树皮,眨了眨眼,又看向了旁边的李平。 李平看着林墨望着远去的马车发呆,先是惊讶,又是茫然的神情,心里冒出了些许的疑问。 看样子,林小娘子应该是见过马车上的标识的,只是,并不懂得这标识代表了什么。 李平看着那双湿漉漉的猫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想要一个回答的表情,不由得心头一软。 他走到林墨的身旁,小声地提点着她。 “凌霄花是东海王的标识,马车里的那位公子是河东裴氏本家的少年天才,裴戎。 这位公子十六时,便名满江北,只是不知为何,没有出仕,一直在外游历。 今年刚刚年满二十,年初又尚了公主,这才入朝为官。” 说到这里,李平顿了顿,沉吟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了下去。 “裴家不但是本朝的顶级世家之一,也是鼎力支持东海王的世家之一。按理说,裴戎应该在东海王的封地里任职,只是不知为何,却出现在了此处。” 这一路上,林墨到处都能找到东海王存在的痕迹,她对这个东海王真的是充满了兴趣。 正好,可以从李平这里了解一下。 “东海王是谁?很有名么?” 李平看到林墨竟然对大名鼎鼎的东海王一无所知,心下诧异,面上却不显。 “是的,东海王,顾名思义,封地为东海国,那里非常富庶,是我朝主要的粮米产地。 他曾经做过皇帝的老师,现任丞相,权倾朝野,独揽朝政大权。” 林墨听得迷迷糊糊,还想再多打听一些,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实在是她脑子里的问题太多太杂了。 林墨觉得,盘桓在她脑子里的大部分问题,应该是这个世界里的土着的常识。 问得太多,就会暴露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无知,引起李平对她的怀疑与忌惮。 于是,林墨只能假装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地听懂了,对着李平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第52章 分别 李平看着林墨脸上的神情不停地变幻。 最终,林墨那清澈的眼底仍是一片迷茫和困惑,却还是乖乖点头称是的样子,落入李平的眼里,让他觉得林墨实在是迷糊的可爱。 李平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够拥有如此多变的表情,好可爱,想摸头! 也是,林墨平时应该是隐居在山野里,专心练功,不问俗事。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外出游历吧。 再说,一个女子,不懂朝堂,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林小娘子的师门难道没有提前与她交代朝堂的各方势力么? 难道就任由她这么孤身在外,懵懂无知地四处闯荡么? 万一哪天一不小心得罪了当朝权贵,可如何是好? 不,不对,刚刚看林小娘子的样子,她明明是认出了凌霄花标识的。 看来,林小娘子的师门应该是告诫了她,她只是一时之间,无法将眼前看到的与脑海里已有的联系起来而已。 就这样,李平自顾自地给林墨脑补出了她的身世和成长线,还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逻辑闭环。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不过,这对林墨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此时的林墨,正低着头,定定地看着手心里的一大块树皮,低垂的眼睫遮住了内心的所有情绪和想法。 最终,她扯了扯嘴角,默默地将这件事情记在了心底。 一行人很快就搭上了平板货船,一路顺利地渡过了这片河滩。 只是可怜了林墨花了整整五十两银子的巨资购买的乌篷船,还在空间的小湖里幽幽地飘荡着,并没有派上什么用场。 靠了岸之后,林墨趁着李平他们套骡车的时候,在岸边渔民的手里买了一桶小鱼虾。 她四下看看,见大家都在忙碌,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于是,趁机挑拣了一小半鱼虾,放到了空间的湖里。 今天又是为物种多样性而认真努力的一天呢,她可真是棒棒哒! 上岸后,他们先是沿着小路向东,行走了小半天,然后在官道上转道向北,避开了被夏日洪水淹没过的河东郡。 现在已是初冬时节,虽然洪水早已经褪去,但是田地里还残存着洪水肆虐过的痕迹。 被洪水冲击过的土地上,有一层厚厚的淤泥。 因为天气的原因,淤泥的表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泥壳。 上面还残留着碎木头,碎石,瓦片,间或夹杂着一些小动物的尸体。 受灾的村民们已经在当地官府的帮助下,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家园。 他们用官府下发的赈灾银两,已经简单地修缮好了自己的房屋,购置了基本的生活用品。 村子里的劳动力,有一个算一个,都在田地里忙活着。 他们低着头,弯着腰,把乱七八糟的东西从田地里捡出来,再将表面的泥壳敲碎,深翻土地,为来年的春耕做好准备。 淤泥可是个好东西,能肥地呢。 他们现在多受点累,将土地好好收拾出来,明年,就是个好年景呢。 田垄间还有不少小孩子,也在干着一些简单的,力所能及的活儿。 只是,他们的年龄还太小,没什么耐性,不一会儿便忘记了手上的活儿,互相追逐打闹着,叽叽喳喳地跑走了。 在田地里劳作的大人们,也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在田地里奔跑,笑闹。 笑闹声,欢呼声,伴随着风声,传得越来越远。 骡车踢踢踏踏,一路向前。 他们晓行夜宿,三天后,终于抵达了平阳郡。 林墨看着高高耸立的城墙,城门口还排着几条长长的入城队伍。 她想了想,决定先在平阳郡周边逛一圈儿,查探一下附近的具体情况,再决定是否入城。 于是,林墨在向李平问清楚了附近都有哪些村镇,村镇所在的具体方向,以及与安定郡的距离之后,便向他们一行辞别。 林墨对着几人施了一个礼,也不等他们回复,起身直接跳下了骡车。 李平挽留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林墨就已经消失不见,只余骡车的帘子来回摇摆。 他赶紧大声呼喊着,追出了骡车。 终于,离骡车六十步以外,李平气喘吁吁地拦住了林墨。 “林娘子,我和师父会在此地停留一段时日,待师父休养好身体之后才会离开。 如你有药材需要售卖,或遇到事情需要帮忙,去城里的仁和堂找我便是。 还有,请林小娘子收下此方小印。 如你在城里遇到带着此徽章的店铺,出示此印,所选物品皆可半价购买。” 说完,李平从袖袋里掏出一块长柱型的小印,递给了林墨。 他指着小印上面的徽章,与林墨细细地解释。 说到价格折一半的时候,李平还有些羞窘,耳根也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我在家族中才能不显,这是我能够拿出来的最大诚意了。林小娘子,怠慢了!” 说着,李平躬身给林墨施了一个大礼。 林墨赶紧侧身避开,摆了摆手,口道无妨,拒绝了李平的小印。 李平却执意要给。 两人拉扯了半天,最终,林墨不敌,只能勉为其难地收下。 既然收下了,那她就不客气了。 能省钱,谁会不喜欢呢? 于是,林墨潇洒地摆了摆手,与李平一行人在城门口外数十米的地方分开,向北而去。 李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送着林墨远去。 直到林墨的身影消失在城外的人群中,他才略显落寞地回到了骡车里。 李平刚刚坐进骡车,关上车门,就看到了师父满脸的不赞同。 “平儿啊,这个林墨有古怪,她举手投足之间,处处都是矛盾。 即便与她同行了这些天,我却仍然看不透她。 虽说,她出手救了你,你感恩,报答她也是应有之义。 可你不该将带着家徽的小印赠予她,这着实是有些莽撞了,这份谢礼太重了。” “师父,我并不是一时冲动,我相信林小娘子的品性,也相信我自己的判断,我觉得值得。” 师父看着有些执拗的李平,眼神清澈,目光灼灼,不禁有些头疼。 第53章 平阳郡 师父面上不显,心里却在偷偷地运气。 他暗暗地做了决定,待回到赵郡以后,他要去李平的父亲那儿,好好地告上一状。 谁的孩子就让谁去头疼吧! 李平的父亲可是个老狐狸,而他自问也不差,人老成精,两个人加起来怎么也得有八百个心眼子吧,咋就得了这么个实心眼的娃儿呢? 他愤愤地想,必须得给这小子加功课了,而且要多加几门。 出门在外,有人在面上对他好,他就以为是那个人真的好,马上就不设防了。 这么天真,早晚会被坑进去。 学习!必须要让他好好地学习!一定要给他扭过来! 李平突然感受到后背窜起一股凉意,看了看没有一丝缝隙的车门,有些莫名。 此时的他还沉浸在和林墨离别之后的忧伤之中,还丝毫没有意识到,等他回到家以后,会面临怎样的水深火热。 骡车启动,却并没有汇入正在排队的长长的人群中,而是走向了城门旁边的一个小城门。 小城门是关闭着的,门前却有两个守门的兵卒。 他们看到骡车,立刻冷着脸上前两步,手中的长矛交叉,打算拦下骡车。 骡车停下,车夫接过从车厢内递出来的一方令牌,递给了守门的兵卒。 守门的兵卒看到令牌,黑脸立即转成了笑脸。 只见,其中一人拔出身后的旗子,冲着城楼上方挥动了几下。 几息之后,城门便从里面被慢慢地打开了。 骡车踢踢踏踏,很快就没入了门洞的阴影里,城门在他们的身后又快速地关闭了。 这一切,都被藏在人群中的林墨看在了眼里。 她的眼中不由得闪过了一抹深思。 看来,这个李平的家世也很是不一般。 首先,他了解裴家,准确地叫出了一闪而过的裴戎的名字,且,他对裴戎的生平事迹如数家珍。 很明显,他们认识。 看来,他们两家应该处在同一个级别的社交圈子。 毕竟,这可不是资讯发达的现代,名人的资料遍布网络,查个人是分分钟的事情。 这可是通讯不便的古代,从这个城市走到另外一个城市,都得走一个月的时间。 其次,他非常了解东海王。 虽然李平只对她说了个东海王的大概,但是他谈论东海王时的语气,态度,未尽的言语,还是不经意地泄露出来几分,他对东海王的了解显然更多,更深,更私密。 只是,这些更深层次的内容,没有必要告知她而已。 再次,他们可以直接从平时关闭的小城门直接入城,既不需要排队,也不需要查验身份。 这可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呢。 林墨其实并没有像她刚刚跟李平说的那样,要去城外的镇子。 这只是她随意找的一个理由。 林墨只是想甩掉李平一行人,自己单独进城而已。 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让她发现了这样的一个大惊喜。 现在的她,正混在入城的队伍里,跟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缓缓地向前移动着。 队伍的移动时快时慢,有时,好一会儿也不见往前挪一步。 林墨看着鸭蛋黄般的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了半空中,又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有些心焦。 这么长的队伍,这么慢的移动速度,这得等到啥时候才能进城啊! 林墨抄着手,踮着脚,无聊地左右张望。 这时,她的后方突然传来了几句诧异的惊呼声,还夹杂着几句“什么?”“真的?”“怎么回事?”“快说说呀!” 然后,就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很快,爆发出惊呼的那处人群里便响起了一片嗡嗡地低声交谈。 林墨头顶的八卦雷达瞬间被点亮,看来这是有瓜吃啊,她连忙转身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在她身后,隔着三五个人,是六、七个挎着篮子,包着碎花头巾的中年妇女。 她们此刻正围在一起,聊得热闹。 林墨身后的几个人也有些按捺不住,往后面悄悄地挪了几步,靠了过去。 林墨见状,也悄悄地挪动脚步,跟了上去。 觉得长时间等待太无聊怎么办? 那当然是吃瓜啊! “哎,我说,暮云岭你们都知道吧?” 一位长脸吊角眼的妇女,扫视了围着她的一圈人,语气有些诡异地兴奋。 这一句话说完,她却不再接着往下说了。 她得意洋洋地昂着下巴,用眼角来回地扫视着众人,似乎非常笃定大家伙儿会继续求着她,让她能够接着讲下去。 “王家嫂子,暮云岭又出啥事了?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地给我们说说啊。” 这时,站在她旁边的一个高颧骨眯眯眼接过了话茬儿。 还从身上挎着的篮子里,抓了一把南瓜子,塞到了吊角眼手里,轻轻地推了推她,催促着她往下说。 围在四周的人见状,对视了一眼,也纷纷地开始七嘴八舌地附和着。 “是啊,是啊,王家嫂子的消息向来是灵通的,你赶紧说说,让我们也跟着一起长长见识呗。” “对啊,王家嫂子可是附近这十里八乡的伶俐人,再没有比她能说会道的呢。” “嗯啊,嗯啊......” 王家嫂子听着人们对她的恭维和讨好,脸上得意的神情更盛。 她挺了挺胸脯,享受了一会儿被众人关注的感觉,就不再拿乔,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起来。 “是这么回事儿,我娘家嫂子的姨家的隔壁啊,住着一个十里八乡都有名气的神婆。 前些日子啊,给一个被阴兵抓走了魂魄的半大小子收魂儿...... 那个小子,被带到神婆那里的时候,可惨了,浑身上下脏兮兮的,都没个人样儿了,整日里疯疯癫癫的...... 那孩子啊,也真是,十来岁了,也不知道帮家里干活,就知道天天地这里玩玩,那里耍耍,四处胡混。 这不,他也不知道听说了什么,非要逞强好胜,谁也没告诉,一个人就跑进深山里去了。 哎哟哟,你们说说,一个半大的孩子,咋就胆子这么大呢? 这种熊孩子啊,嘴巴也毒,胆儿也肥,平时纵着,不好好地管教,将来啊,只会给家里招祸。 诶,张家妹子,你说,是不是应该打断他的腿?” 王嫂子说着说着,话音一转,突然间开始点名。 第54章 暮云岭 被点到名的张家妹子是一个圆脸大眼睛的清秀美人,她看着周围一圈众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而她对面的王家嫂子,眼睛里更是闪动着一副看好戏的光芒,不由得内心腹诽。 “好你个王氏,不就是我儿子那天在村里人面前怼了你么,今儿,你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挤兑我,哼,你等着,等回村之后,咱们俩没完。” 张家妹子气得手痒痒,一时恨不得撕了王家嫂子的那张嘴。 她面上却不动声色,挂着得体的微笑,柔声附和道,“是是是,肯定得打断腿,王家嫂子,快接着说啊,后来呢?” 王家嫂子自觉下了张家妹子的脸面,面上更加得意,也没继续阴阳怪气,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后来啊......” ...... 原来,平阳郡东边的山脉叫做五形山,整体为s形,呈南北走向,横跨十几个州郡,绵延八百余里。 五座主峰拔地而起,高耸入云,首尾相连,另有多座小山峰环绕在周围,形成了一片庞大的山脉群。 整个山脉群百岭互连,千峰耸立,万壑沟深。 山里面植被茂盛,地形复杂,有多条河流在山脉中穿行。 由于山脉众多,形成了几条穿越山脉的峡谷。 只是,山高林密,道路蜿蜒曲折,行走甚是艰难。 而且,深山里面多猛兽,很多人也只是听闻,却并没有真正地走过。 又因山势陡峭,还有不少壮丽的瀑布。 据说,深山的谷地里还有很多溪水聚集而形成的小湖泊。 因此,山林深处终日云雾缭绕。 其中,以暮云岭的传说流传得最为广泛。 不过,这也仅仅是因为,那里是居住在附近的人们能够踏足的,这片山林的最深处。 而暮云岭因为沟壑纵横,地势复杂,再加上终日里云雾不散,一旦进去,就非常容易迷失方向。 周围村子里,经年累月的,有不少进去采药或者打猎的人,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于是,渐渐地,暮云岭内有阴兵勾魂的传说就出现了,很快就传遍了周边的村镇。 最终,暮云岭成了周边村镇的禁忌。 王嫂子嘴里的小男孩,小名冬宝,今年十一岁,他们一家居住在大山里的一个小村子。 冬宝家里三代单传,他作为家里的独苗苗,从小就备受宠爱。 因此,他胆子大,脾气急,暴躁易怒,而且自视甚高,唯我独尊,受不得激。 就因为这个狗脾气,他跟村子里的大多数孩子都不太对付。 有一日,在村子里玩耍的时候,他被同村孩子的恶作剧给吓了一跳。 那群孩子们就追在他屁股后面,笑话他胆子小。 他不服气,跟那几个孩子呛呛了几句,被他们一激,脑子一热,就一个人偷偷地跑进了深山,打算去暮云岭证明自己的胆量。 那几个孩子见他一言不合就往深山里跑,拉也拉不住,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们似乎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一时也顾不得玩耍,吓得四散而去,各回各家,皆对此事闭口不言。 待到天完全黑透了,冬宝的父母没有见到冬宝回家,焦急地上门挨家挨户地寻问。 被冬宝父母猩红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这几个孩子的脊背不由得窜上一股冷气。 直到此时,他们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也顾不得害怕,赶紧将下午发生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交代得一干二净。 当然,他们最终也没有逃过被父母混合双打,在床上趴了整整七天的命运。 事情大发了。 冬宝的父母找了村长,村长又叫上了全村的壮劳力,拿着家里的家伙事儿,打着火把,浩浩荡荡地进山了。 一行人边走边做好记号,一路小心谨慎。 终于在两天后,村长一行人找到了昏迷在山沟里的冬宝。 四天后,他们顺着做好的标记,一个人不少地回到了村子。 只是,他们还来不及欣喜,村子里就开始出事了。 首先,冬宝醒了过来,却认不得父母了。 他整日整日地不说话,只是呆呆地坐着,目光直直地盯着远方,没有焦点,也没有神采。 接着,是发现冬宝的那个村民疯了。 他也认不得家人,整日里蹲在墙角,捂着耳朵,惊恐地盯着外面,不停地念叨着,“我不要,我不要去打仗”之类的糊涂话。 村民们不由得想起了阴兵招魂的传说,纷纷地变了脸色。 冬宝的父母更是惶恐。 冬宝是家里的独苗苗,如今却成了这副痴傻的样子,让一家人可如何是好? 此时,村中也流言四起。 大家伙儿都在背地里嚼舌头,说他们家冬宝是个不祥的孩子,招惹了山中的精怪。 村里的另外一户人家,也将家里人的疯癫归咎到了他们一家的身上。 村民们慢慢地开始孤立他们一家人,他们一家在村里的生活也越来越艰难。 他们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一位据说非常灵验的神婆。 得到地址后,他们毫不迟疑,立刻带着冬宝去了神婆家。 神婆对着冬宝,叮呤咣啷的一番操作,又喂冬宝喝下了圣水,竟然真的让冬宝恢复了正常。 只是,经此一事,冬宝再也没有了原来的活泼,变得怯懦,极易受到惊吓。 他整日整日地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见父母,不见外人,甚至不见阳光。 另外一位村民,同样经过神婆这样那样的一番操作,也渐渐地恢复了神智。 只是,由于耽误的时间太长,留下了些许的后遗症,对外界的反应变得迟钝,人变得有些呆呆傻傻。 自此,暮云岭阴兵招魂的传说,更加兴盛,而且版本越来越多,越来越离奇。 林墨转了转眼珠,这不就是中毒的症状么?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毒素,竟会如此厉害。 虽然她对此还有很多疑问,却可以排除山林中那终日不散的雾气。 毕竟,一群人进山,却只有两个人中毒,肯定是两人同时接触了某样东西,才导致了中毒。 林墨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渐渐地忘记了时间,只是下意识地跟着队伍向前挪动。 故事听完了,人也挪到了城门口。 第55章 进城太难,还是进山吧 “户籍文书,官凭路引,拿出来!” 林墨还在回味离奇的故事,就听到一道带着冰碴子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吓得她一个激灵。 林墨回过神儿,及时收回了即将击打到面前人下身关键部位的胳膊肘,又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儿,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她抬起头,看着面前如高塔一般的黑脸兵卒,抿了抿嘴,作出一副怯怯的样子。 “快点!说你呢!户籍文书,官凭路引,拿出来!” 高塔兵卒看着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眼眶通红,身高只到他肋骨下方的小孩子,烦躁地重复了一遍。 这已经是他今天遇到的第372个听不懂人话,又想要进城的人了。 这个破班儿,真是一天都不想上了! “啥?俺是附近村子的,家大人让俺跟着村里人进城买些盐、醋,还要文书?” 林墨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满脸都是清澈的愚蠢。 “没有?那你不能进,下一个。” 高塔兵卒不跟她废话,一把就将她扒拉到了一边。 嘿!!! 林墨生气,但是林墨不敢轻举妄动。 她摸出了一小串铜板,窜到高塔兵卒的身前,挡住别人的视线,将这串钱塞到了兵卒的手中。 “官爷,您给通融通融呗。” 高塔兵卒握着这串钱,突然觉得,这破班儿也不是不能上。 他面无表情地把铜钱收进袖袋,耐着性子多说了两句,只是语速极快,语气仍旧冷冰冰的。 “这是郡守大人刚刚下达的死命令,无论是谁,要做什么,进城必须要有身份证明,任何人不能破例。 你小子赶紧走吧,再在周围晃荡,就把你当胡人的细作给抓起来。” 他不耐烦地挥着手,像轰苍蝇似的,“快走,快走,下一个!” 林墨郁闷了,她没有户籍文书,也没有官凭路引,进不了城。 进不了城,她就没法去官府里办理户籍文书和官凭路引。 办理不了这些文件,她就进不了城。 很好,这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本来,林墨只是想甩掉李平一行人,单独进城。 嘿,这下可好,人倒是甩掉了,城却进不去了。 意外,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生。 林墨站在城门外,怒瞪着眼前将她阻拦在外的高耸城墙,内心的小人咬着手绢,泪流满面。 早知如此,她何必多此一举! 这不是亲手给自己挖了个坑,跳了进去,还顺手把自己给埋上了么。 夭寿啦!她的脑子果然是被丧尸给吃掉了吧! 她竟然干出了如此愚蠢的事情!!! 果然,穿越是不长智商的。 她真的要被自己给蠢哭了。 算了,此处不留姐,姐去找歪脖树,不是,划掉,姐就进山去。 正好,那就去李平之前提到的古井镇去看看吧。 她抬头看了看挂在天空中的咸蛋黄般的太阳,判断了一下大致的方向,顺着官道,朝着东北方向走去。 三日后,丸子迈着小短腿,甩着小尾巴,不紧不慢地走在路上,偶尔还打个响鼻儿,发出欢快的咴儿声。 林墨坐在丸子的背上,晃悠着双腿,悠哉游哉地啃着苹果。 翻过山坡,林墨便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平地上,出现了一座土黄色城墙围着的城池。 这座城池的轮廓并不大,城墙却比林墨之前见到过的城墙更加高大和厚重。 城墙并不是规整的方形,而是大方框上面紧挨着一个小方框,组成了一个“凸”字形。 局部凸出的方形小城,两侧还各凸出了一个半圆形的小耳朵。 正面及两侧耳朵处均设有城门,城门上方设有敌楼,城墙四角设有箭楼。 但是,这并不是真正的入城城门,真正的城门还在后面。 大号城池和小号城池之间的连接处,一共设有两道城墙,一道直墙,一道弧墙。 直墙作为大号城池的一段城墙,一道弧墙,严密地拱卫在直墙的外侧。 这两道城墙上都设有城门,而且,两道城门并不在同一直线上。 最后一道城门,也就是真正的城门,门楼共有三层,飞檐斗拱,高大巍峨。 大号城池的城墙上,除了城墙四角设有箭楼以外,外墙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凸出于墙体外侧的方形墙台,墙台上也同样设有箭楼。 看来,前面这个小号的城池,就是传说中的瓮城了。 后面的大号城墙围着的城池,才是真正的城池。 林墨也只是在上大学的时候,听老师在课堂上讲过,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实物。 如此壮观,可真是令她大开眼界。 林墨站在山坡上,隔着这么远,依旧能够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气。 林墨星星眼,这个城池的防御做得也太好了吧! 她要记下来,划重点,万一,以后用得到呢! 这种防御级别,这座城池应该是一个军事重镇。 只有一道城墙的平阳郡就这么难进了,这座城池进城至少需要穿过三道城门,岂不是更加难进? 可是,在李平的嘴里,古井镇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脚小镇啊。 怎么就变成了眼前这个让她高攀不起的样子? 林墨有些疑惑,她仔细回想着两人临别前的那场对话,却仍旧找不到任何头绪。 她干脆停了下来,不走了。 林墨跳下驴背,拍了拍丸子的大脑袋,带着丸子走到路边,将它拴到一棵树上,让它休息一下,啃点干草。 她丝毫不顾及形象,一屁股就坐在了路边,鬼鬼祟祟地左右张望。 见四下无人,她直接双手一翻,从空间中取出来了一条烤好的鱼,咔咔开吃。 林墨刚把鱼肚子上的肉咬到嘴里,还没来得及往下咽,就看见前方远处的路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往她所在的方向缓缓靠近。 林墨心虚地瞪大了眼睛,她刚刚从空间拿东西的时候,那个黑点不在吧?不在吧?不在吧? 即使是在,他们之间相隔这么远,她刚刚的动作,应该不会被发觉吧? 林墨赶紧咽下嘴里的鱼肉,吞了吞口水,懊恼地拍了拍额头。 夭寿啦! 她这两天怎么总是犯蠢?她的警觉性呢?心咋就这么大呢? 第56章 没有意外的话,就要发生意外了 林墨唾弃并反思了三秒自己浮躁又轻狂的心态,开始回忆并复盘刚刚发生的一切。 她停下观察的时候,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出来了一个黑点呢? 她赶紧放开神识,仔细地观察,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原来,那里是一处起伏的小土坡,土坡不高,却足够遮挡住她的视线。 而那个黑点,就是从土坡后面钻出来的。 她的周围,像那样大大小小的土坡还有不少。 林墨谨慎地用神识挨个儿地扫过一遍,再也没有发现其他人。 她这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放下了提着的心。 林墨暗暗地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小心谨慎,养成用神识勘察周围情况的习惯。 再也不能像这几日这般,浑浑噩噩。 黑点离林墨越来越近,轮廓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原来是一头老黄牛,拉着一个板车,吱吱嘎嘎地走来。 车辕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干净利索的老太太。 车板上满满当当地放着两大摞木制的方屉,方屉的一旁还放着几个大大的木桶,这些都被麻绳牢牢地捆绑在车板上。 林墨就坐在路边,静静地看着牛车从她的面前慢悠悠地走过。 如果没有任何意外的话,就要发生意外了。 丸子突然开始躁动,冲着黄牛的方向咴儿咴儿的叫了两声。 接着,它脑袋一低就冲了过去,直到缰绳被抻得直直的,才顺势一个转身,冲着黄牛尥了蹶子。 林墨被丸子的骚操作给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直接定在了原地。 黄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给弄懵了。 它停顿了一下,才撒开蹄子,猛地往右一个急转弯。 赶车的老太太反应迅速,以不符合年龄的利索身手跳下了牛车。 她紧紧地拽着缰绳,挥舞着手里的小鞭子,控制着黄牛行进的方向。 好一会儿,牛车终于歪歪扭扭地停在了路边。 只是,右侧的车轮却卡在了一个狭长的泥坑里,陷了进去。 绑着木屉和木桶的麻绳也散了开来。 摞着的木屉由于惯性,向侧后方歪倒并散落开来,将旁边的木桶撞得东倒西歪,两个木桶滚下了板车,又咕噜噜地滚下了小山坡。 林墨看着眼前这一团混乱的场面,只觉得眼前一黑,额角青筋直跳。 丸子,可以治愈,也可以致郁。 她直接给了丸子一个大逼斗,没有再理会它,赶忙向牛车跑去。 “婆婆,您没事吧?您站着别动,这些都放着我来!” “诶,娃子啊,我没事儿,没事儿,你别着急,看着点儿路,小心摔了。” 老太太一边给牛顺着背,一边眯着眼睛看着奔跑过来的林墨,笑容更大了些,眼角的褶子也被挤压地更深了,显得更加慈祥。 林墨先将滚远了的木桶给提了回来,归拢一下板车上散乱的木屉和桶。 接着,她走到板车的正后方,双手稍微用力,就将板车给整个提了起来。 她提着板车往左横着挪了两步,避过泥坑,将板车放到了结实的路面上。 林墨将板车放稳后,这才将散落的木屉摞好,木桶归置好,分别用麻绳缠紧,绑得结结实实。 林墨这一系列的操作行云流水,老太太看得都有些合不拢嘴。 这小子,虽然年纪不大,身板也薄,倒是有一把好力气,是个会干活的。 只一会儿,她的牛车就被林墨给拾掇地板板正正的了。 她这干活的利索劲儿,又得到了老太太一阵稀罕。 “哟,没想到,你这个娃娃,年纪不大,力气倒是不小。 干活也麻利,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全都给我归置好了,老太太我今儿可算是开了眼喽。” 林墨摆摆手,脸上升起一抹红晕,“婆婆,这都是我的驴惹出来的祸端,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不怪罪我就好。” 闻言,老太太笑得更灿烂了。 “嗨,这有什么的,庄户人家,干惯了活儿,这点摔摔打打的,真不是个事儿。 娃子啊,你一个人赶路啊,这是要去哪儿啊?” “婆婆,我要去前面的古井镇,我有亲戚住在那里,我是去投亲的。” 老太太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伸手指了指远处那巍峨的城池。 “你要去那边那个城池?古井镇?” 林墨看着老太太的表情变化,心里不由得一咯噔。 坏喽!迷路喽! 看来,前面的那座城池并不是古井镇。 于是,她顶着老太太古怪的目光,摆出最无辜的表情,点了点头。 老太太看着一脸懵懂的林墨,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恍然大悟。 “娃子啊,你以为前面的那个城池是古井镇?” 林墨面上更加茫然,继续连连点头。 老太太顿时笑了开来,“娃子啊,前面的那个城池是常山郡,不是你要去的古井镇,你啊,走过头了。” “啊?” 这下子,林墨是真的懵逼了。 老太太拍了拍牛车,“娃子啊,跟我走吧,我就是回古井镇的,正好捎你一程。” 林墨的眼睛一亮。 这可真是,瞌睡就送来了枕头,得来全不费工夫。 “好啊,那麻烦婆婆了。” “不麻烦,不麻烦,顺路的事儿。” 林墨威胁,划掉,安抚好丸子,将丸子栓到了牛车的后面,她则坐在了另一侧的车辕处。 “娃子啊,你要找的亲戚叫什么名字啊,家里是做什么的?我啊,祖祖辈辈就生活在古井镇,镇上的人,我都熟。” 林墨的头皮一紧,脑筋急转,很快,就编造了一个人出来。 “她是我本家的一个姐姐,姓林,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几年前嫁到了古井镇,夫家是个木匠。” 老太太思考了一下,有些疑惑,“镇子上,倒是有一家木匠,家里的几个儿子倒是都符合你说的大概年纪,但是几个媳妇里好像没有姓林的。” 林墨心里一咯噔,急得出了一头的汗。 她正绞尽脑汁地想词儿,准备接着往下编的时候,就听到了老太太接着说道, “不过,我年纪大了,许是记错了也不一定。到了镇子之后,你亲自过去看看,确认一下为好。” 林墨暗暗地呼出一口气,妈耶,刚刚那段即兴编剧,可难为死她一个工科生了。 “这老太太人还怪好的呢,我都不知道怎么往下编,她倒是帮我圆起来了。” 第57章 古井镇 老太太爱说爱笑,爽朗大方。 很快,林墨就从她的口中将古井镇给了解了个大概。 古井镇因为镇子中央的一口井而命名。 相传,这口井是仙人下凡游历,路过此地时,发现有七彩宝光在闪烁。 仙人循着宝光,在此处找到了一块通灵宝玉的碎片。 这碎片是上古时期,女娲娘娘在补天的时候,不小心散落在了天地间。 这方土地,经过这块碎片千万年的滋养,已经变得钟灵俊秀。 仙人觉得他与此处有缘,便广袖一挥,从地下深处引出了一汪清泉。 从此,这方土地,便完全地变成了一方宝地,也不枉费了通灵宝玉这千万年以来的滋养。 人们感恩仙人,非常珍惜这汪泉水,便寻来上好的石头,围成了一口井。 井台四周的地面上,也都铺满了上好的条石。 而且,人们还在井口的上面支起了一个大大的木亭,防止雨水进入井里。 这便是古井的由来。 井水千年以来,从未枯竭。 而且,井水甘甜,口感醇厚,闻起来似乎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冷香。 镇子上的人们坚信,长期饮用这口井里的泉水,能够让自己健康长寿。 老太太的夫家姓刘,祖辈上也是因为年景不好,举家逃荒,才迁到了这个镇子上。 安定下来后,便开了一个小小的豆腐作坊,用以维持一大家人的生计。 豆腐坊用的就是古井里的井水。 如今,他们已经在这里经营了三辈子,经营的人变了,用的水却一直没有变。 而且,他家依靠着祖传的好手艺,还有甘甜井水的加成,出产的豆腐细嫩鲜甜,没有一丝的豆腥味儿。 作坊的生意红红火火,一直供不应求。 几十年下来,作坊越做越大,现在已经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豆腐坊了。 她今天就是去常山郡,给城里的几家大酒楼送货的。 “婆婆,常山郡怎么有那么多道城墙啊?” “哦,这自然是因为常山郡的位置特别重要。” 说到这里,老太太四处张望了一下,这才凑过头,压低声音,与林墨咬耳朵。 “在这八百里大山里头啊,有一条东西向的,一百多里长的蜿蜒小路,横穿整片山脉。 据说,穿过这片望不到头的山脉,东边就是一望无际的富庶平原了。 常山郡就是守卫这条小路的军事关隘,常年驻扎着大批军队,城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军户,管理非常严格。 还有啊,在那条小路的入口处,还有一道关卡,叫做苇泽关。据说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那种。” “诶?” 林墨的眼睛一亮,还有这种好地方呢,“婆婆,那条小路,我们普通人能走吗?” 老太太闻言,瞪大了眼睛,连连地摆手,速度快的,都快甩成了风火轮。 “娃子啊,这可不兴走啊。 先不说百来里的山道儿,你走不走得了,就光说深山里的野兽吧,也怪吓人的。 据说有熊,有狼,还有老虎,这要是遇到了,你人可就没了。 你要是真想走啊,就去常山郡,找虎威镖局报个名。 他们镖局在每年的四月和九月,都会派出三百人的队伍,运送物资,可以捎带着普通人一起过去。 不过,据说那一路可难走了,走一趟要半个多月不说,还要花老多老多的银钱呢。” 老太太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再嘱咐几句,省得这个娃子不知轻重。 她今天也是一时嘴快,看娃子乖巧可爱,就多说了些。 老太太是真怕自己刚刚多说的那几句话,让这娃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一时冲动,用自己的命去冒险。 她将林墨的手握在掌心,细细地摩挲着。 “娃子啊,深山里很多想不到的危险,你小小年纪,可千万不要胡来啊。” 林墨感受着手上的温度,心里也不禁划过一道暖流,她都好久没有在一个陌生人的身上感受过温暖了。 她拍了拍老太太的手背,让她放心。 “婆婆,你放心吧,我就是好奇问问而已,我可不敢拿我的小身板开玩笑。” 说完,林墨还举了举胳膊,扭了扭身子,展示了一下自己柔弱的小身板。 老太太仔细地看了看林墨的神情,见她确实只是一副好奇,想听故事的样子,才松了一口气。 她拍了拍林墨的手,很是欣慰,“娃子啊,你是个好的,稳重,听劝。” 林墨表示,这话她不好接,只能回了老太太一个灿烂的笑脸。 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古井镇。 老太太还特意绕到了古井那里,非常自豪地给林墨全方位,多角度展示他们镇子上的地标。 额...... 林墨表示,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水井,并没有什么特别。 虽然心里波澜不惊,但是她面上还是很做作地展现出了疑惑,惊讶,震惊,欣喜等种种表情。 调色盘一般的表情,成功逗乐了老太太。 老太太赶着牛车,继续在巷子里穿梭,拐了好几个弯儿之后,才停到了她们家豆腐作坊的后门处。 车刚刚停稳,林墨就赶紧跳下车,把牛车上的木屉和木桶都卸下来。 老太太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林墨来来回回地忙活。 车上的东西很快就卸了个干净。 林墨最后环视了一圈,见没有什么活儿了,才解开了栓在牛车后面的丸子,与老太太告别。 老太太站在门口,往林墨的怀里塞了一个小笸箩,里面躺着两块白嫩嫩的豆腐,与林墨挥手告别。 “娃子啊,找到了亲戚之后,别忘了经常来老婆子这里转转啊。” “好来,婆婆。”林墨欢快地大声回复。 小镇并不大,平时几乎没有什么外来人口。 林墨的出现,自然引起了镇子里面的常住居民的特别关注。 时不时地,就有坐在门口,或是择菜,或是聊天,或是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主动凑到了林墨的面前,热情地打听着她来镇上的目的。 林墨为了维持住来镇上投亲的人设,脸都快笑僵了。 同样的说辞,也翻来覆去地说了很多遍,嗓子都要冒烟了。 她可真是太难了! 林墨顺着热心众人的指引,很快就来到了镇子外围的一户木匠家。 这时,她的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接着,一个小男孩像小炮弹一样,向她冲了过来。 林墨下意识地后撤一步,侧身避让,男孩擦着她的胳膊冲了过去。 没想到的是,身后的丸子也跟着凑热闹,大脑袋顶着她的后背,往前拱了拱。 林墨避开了身前的男孩,却没有避开她身后的丸子突然发动的偷袭。 于是,毫不意外的,她被拱得向前踉跄了两步。 丸子发出了欢快的咴儿咴儿声。 林墨站稳后,用手指戳了戳丸子的脑门,正要教育它,就又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阵哭嚎声。 随后又是一阵“可惜了”“没救了”“白费劲儿”“再试试吧”之类的议论声。 第58章 小猪仔 刚刚跑出去的小男孩,又像风一样卷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老头。 男孩扒拉开好几层看热闹的人群,带着老头走进了院子里。 林墨见状,赶紧跟了上去,一下子就占据了看热闹人群中的c位。 然后,她看着围栏里,一头肚子圆滚滚,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难产大母猪,尴尬得脚趾扣地。 啊!她这该死的好奇心! 她不禁往看热闹的人群里缩了缩。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还是接着看会儿热闹吧。 母猪这时已经彻底脱力,仍是没有一只仔猪产出,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瘫坐在旁边的地上,双眼无神,默默地垂泪。 老太太的身旁还蹲着一个包着蓝头巾的中年妇女,她搀扶着老太太,给她顺着背,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母猪。、 小男孩拽着老头来到围栏里,想说什么又说不出,焦急地直跺脚。 老头倒是不慌不忙。 他对着母猪的肚子用力按压几下,又看了看产道,起身咂了咂嘴道, “陆家小子,咋不早点让木生来叫我,再晚上一炷香,这猪可就真得没救了,我得下重手了!” 老头身后的一个方脸汉子,正不知所措地搓着手走来走去,闻言拼命点头。 “好好好,能救就好,李兽医,麻烦你老了!” 瘫坐在一旁的老太太闻言,眼神也有了焦距,挣扎着就要爬起来。 中年妇女见状,赶紧将她搀了起来,扶着她一起来到了母猪的身侧,目光灼灼地盯着李老头。 李老头不耐烦地挥挥手, “老陆家的,别在这里傻站着,赶紧去灶房给我端一碗菜油过来。 还有你,赶紧去烧热水,准备些软烂的猪食,多放点粮食进去,别舍不得。 都围在这里,影响老头子我干活,去,去,快去。” “哎!” 两人被怼了也不恼,赶紧应了一声,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各自干活去了。 林墨就见李老头从随身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打开塞子,掰开猪的嘴巴,将里面的药给灌了进去。 接着,他将老太太端过来的一碗菜油倒进了母猪的产道里。 然后,李老头双手在猪肚子上左按一下,右推一下,后来甚至用上了脚,一刻不停。 不一会儿,老头的额头上就开始见汗了。 在药力的作用下,母猪又有了力气,嘴里开始哼哼,后腿不时伸直,肚皮也开始收缩。 李老头见状,接着在猪肚子上用力地推来按去。 很快,就有小猪仔开始露头。 自打第一只小猪仔落地后,母猪的生产就变得越来越顺利。 很快,一只接一只的小猪仔接连落地。 最后,母猪足足生出来了十二只小猪仔。 这么多只小猪仔揣在肚子里,难怪母猪会难产。 围观的众人看到十二只小猪仔,发出一片“啊!呀!”的惊呼声。 最后出生的两只小猪仔又瘦又小,分量明显不足。 又加上在母体内待得时间太长,有些缺氧,身体非常虚弱,连主动吃奶的力气都没有。 李老头将这两只小猪仔提溜到母猪身上,看它们连找吃的力气都没有,不由得可惜地咂了咂嘴。 “陆家小子,这两只小猪仔不行了,你们看看咋处理吧,老头子我先回去了。” 李老头说完,也不理会众人,背起木箱,扒拉开人群,头也不回地走了。 围观的众人听到李老头的话,又发出了一片啧啧的可惜声。 他们见陆家人都在忙活着伺候母猪和刚出生的小猪仔,没有其他的热闹可看,便也渐渐地散去。 林墨看着这一排粉嫩的小猪仔,在母猪的肚皮上拱来拱去,心里直痒痒。 她往前凑了两步,“额,这位...大娘,你家的猪仔卖吗?” 忙活着的陆家大娘抬起头来,见是一个脸生的娃子,又探头看了看她的身后。 “你是谁家的娃子?家大人呢?” “我是大人了,我自己能做主。”林墨挺了挺胸脯。 陆家大娘被她人小鬼大的小模样给逗笑了。 “呵呵,你这娃子,别胡闹了,想要买猪仔,回去叫你家大人过来哈。” 林墨郁闷! 她这个单薄的小身板,可真是不中用,谁都不拿她当盘菜。 她赶忙从怀里掏出一块灰扑扑的银角子,递到陆家大娘眼前。 “大娘,你看,我真的能做主。小猪仔卖吗?” 陆家大娘有些不知所措,双手不自觉地在衣摆上蹭了蹭,又紧紧地抓住,回头看着她的儿子。 林墨也顺着陆家大娘的目光,一起看了过去。 方脸汉子顶着两个人的目光,看着林墨手上的银子,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声音有些颤抖。 “卖,当然卖。这位小公子,你想要几只?” “我想要两只,还有,这两只活不成了,这么丁点儿大也没法吃,不如搭给我吧。” 林墨指了指被单独扔在一边的两只小猪仔说道。 别人养不活,她有空间,她可以养得活啊,这可是白捡的。 林墨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盯着两只小猪仔的眼神愈加火热。 方脸汉子脸上的神情不断变幻,最终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今年的年景不好,粮食贵,两只猪仔八百大钱,少了可不行。” 林墨掂了掂手里的银角子,递给了方脸汉子。 “好,说定了,那两只猪仔可得一起搭给我。诺,找钱。” 方脸汉子从屋内拿出一个戥子,仔细地称了称那块银角子。 称好了之后,还将秤杆转给林墨看了看。 林墨哪儿认得这东西,只能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方脸汉子看林墨点头,这才将银子收好,转回屋内,拿出了一小串铜钱,递给了林墨。 “这是找你的五十个大钱,你可要收好了。” 这时,陆家大娘已经帮林墨挑好了小猪仔,放在垫了干草的背篓里。 “娃子啊,这个背篓就送你了,能背得动吗?” “我可以的,大娘,我力气很大的。”话落,林墨单手拎起背篓,转身离去。 陆家大娘看着林墨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这才对着儿子问道, “儿啊,你要的价钱会不会高了?外面的年景真有这么艰难?做人做事,可不能丧了良心啊。” “娘,我没多要,给的绝对是实在价。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河西那边遇到旱灾,大片地区颗粒无收,又有胡人劫掠,人才凋零。 这日子啊,还有得熬呢!” “唉,这世道!儿啊,趁着现在还没下雪,路上好走,你拿着这些钱,再去外面多换点米粮。” 陆大娘一边念叨着要多存粮,一边拾掇着猪圈。 很快,就把林墨抛到了脑后。 第59章 发现山谷 林墨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连人带小猪仔一起进了空间。 她这空间,说先进吧,有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先进。 比如现在,她正背着猪仔,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去牧场的路上。 在空间里,她种植,养殖,收获都得亲力亲为。 意识操控,一键操作,不存在,根本不存在,主打的就是一个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她也问过毛毛,却被毛毛无情地嘲笑了。 原来,都怪自己太菜了,现在的神识还太弱,远远达不到随心而为的程度。 所以,脑力不行,只能体力来凑了。 再说,她通过不断地凝练神识,现在已经能够一次性收取小批量的物品。 行吧,还要什么自行车呢。 林墨的心态稳如老狗,主打的就是一个知足常乐。 反正,她死了,空间还在,不与非人类争一时之长短。 安置好小猪仔,给它们喂水,看着那两只恹恹的猪仔逐渐有了活力,能主动寻找吮吸,林墨才放下心来。 来都来了,林墨顺便给牧场里别的小动物们也重新添好了水和粮。 接着,她又去种植区转了一圈,该收的收,该种的种,该脱壳的脱壳,该晾晒的晾晒。 最后,她去竹楼里看看林粮。 林粮最近的变化很大,脸颊鼓了,皮肤白了,身上也开始长肉了。 他的胳膊腿儿都有劲儿了,就有点躺不住了。 这不,他正在二楼的地板上奋力扑腾着,四处乱爬乱看呢。 他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林墨,啊啊啊啊的兴奋地叫着,向着她快速爬过来,口水流满了下巴,滴到了地板上,形成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林墨看到这么活泼的林粮,也很是自豪,这可是她亲手养活的呢。 她快走两步迎了上去,抱起林粮,给他擦了擦下巴上的口水,看着他牙床上的几颗小米牙,乐了。 “大头啊,你都一岁多了,咋还是只会啊啊啊呢,叫姐姐,姐~姐~姐~姐~” “啊...啊啊...啊...” “姐~姐~姐~姐~” “啊啊...啊...啊啊...嗯唔...”林粮把手指塞到了嘴巴里。 林墨赶紧把他的手指拿了出来,轻轻地捏着他的下巴,看了看他粉嫩的牙床。 “诶,不能吃手指,脏。 啧,小花猫,又流了一下巴口水,是不是长牙,痒痒啊,姐姐一会儿给你烤点锅巴吃,磨磨牙哈。” 林墨与林粮玩了一会儿,直到林粮累了,睡着了,她才下楼。 临走前,又细心地将楼梯口用围栏给挡上,才继续去地里忙碌去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微微亮,林墨便来到了豆腐坊的门口。 她看到刘老太太正在给客人称豆腐,就没有出声打扰,而是站在角落里,等着刘老太太忙完。 客人来了又走,豆腐坊生意果然红火。 刘老太太给最后一个客人称完了豆腐,收了钱,一抬头,就看到了林墨站在了她的面前。 “婆婆,我今天就要离开这里了,来跟你告个别。” 刘老太太的笑容刚刚出现就消失了。 她面带忧色,上前拉住林墨的手,急急地问道, “娃子啊,咋回事儿?咋还又要走哩?是没找到亲戚么?那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林墨看着眼前这个为她忧心的陌生热心人,心里划过一道暖流。 她拉住了刘老太太的手,内心暗暗地道歉,对不起了,婆婆,我的人设不能倒。 “婆婆,我要去山里面的那个小村子,东山村。 昨天我打听到,我本家姐姐可能是嫁到了那里,我过去确认一下。 你不要担心,找不到姐姐的话,我还会再回来的。” “东山村啊,那不远,半天就到。娃子啊,路上可得小心点啊。” 刘老太太说完,拉着林墨就往屋里走。 林墨有些莫名,轻轻地挣了一下,却没有挣开。 她怕收不住力气,再伤着刘老太太,并不敢用力挣扎,只能任由刘老太太拉了进去。 刘老太太将林墨拉进一间小库房之后,才撒开了她。 林墨有些懵逼,她愣在了那里,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就在她原地纠结的时候,刘老太太在库房里翻翻拣拣,很快就拣出了一大包袱的各种吃食。 林墨就见刘老太太麻利地把这些吃食包了起来,二话不说,一股脑地就要塞进林墨的背篓里。 林墨赶紧躲闪,双手摆得像风火轮。 “婆婆,你这是干嘛呢,我不能收,真的不能收。” 刘老太太按住了林墨,“拿着,这些都是自己家里做的,不值几个钱。这一路上不好走,穷家富路,路上饿了吃。” 最终,林墨也没有拉扯过刘老太太,背篓被刘老太太塞得满满当当。 将背篓塞满后,刘老太太并没有给林墨说话的机会,直接推着林墨出了后门。 然后,“砰”的一声,将林墨关在了门外。 林墨站在门外,有些哭笑不得。 她默默地盯着那扇木门,盯了许久,才默默地离开。 ...... 林墨在山里转来转去,转了整整三天。 她没有找到十里八乡有名的暮云岭,却在深山里找到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小山谷。 山谷四面环山,山势陡峭,其中,北边更是一整面高高耸立的光滑崖壁,位置十分隐蔽。 想要进入这个山谷,首先要从西南方向跨过一条小河沟,找到山壁上的一道天然的岩石裂隙。 这道裂隙就像是被刀剑给劈砍过似的,一下子便将整座山给劈成了两部分,岩面均裸露在外。 裂隙上宽下窄,底部大约宽四米左右,顶部宽二十米左右。 裂隙的顶部距离地面约百米高,再往上,就是林木茂盛的缓坡。 穿过长长的裂隙,再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行走上百米,又转过一块巨大的山石,便豁然开朗。 里面是一片开阔的平原,为不规则的椭圆形。 面积很大,可以修建一个足够容纳上千人的大村落。 林墨转了一圈,又挖了个几十公分深的小坑,抓起坑底的一把泥土,捻了捻,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是肥沃的腐殖质土,非常适合种地。 周围的几个小山包,也适合种些果树,养些鸡鸭。 只是,这附近并没有水源。 于是,林墨沿着山谷外的小河,一路往上,直至没有了路。 第60章 规划山谷 这里山峰高峻,山壁陡峭。 林墨被包围在了一片褶皱密布,断层纵横的山壁之间。 她仰头望去,只见不知道从哪里汇聚而来的水流,循着天工琢成的三级“冰阶”断崖折叠而下。 在这片山壁上形成了一道落差大约有二百米高的,如白练一般的瀑布,极为壮观。 一叠直垂,水从巅萁背上一倾而下,注入到大盘石上。 二叠弯曲,飞泻到二级大盘石上。 三叠势如奔马,声若洪钟,飞流而下,直入潭中。 水潭很大,周围还有一片粗壮的竹林。 潭水碧绿幽深,望不到底,这便是小河的源头了。 林墨站在这三叠瀑布的底下,一时之间竟是看呆了。 耳边是轰隆隆的,如雷鸣般的声音,眼前则是水帘如丝,水珠飞溅,轻盈地飘荡在四周的空气中。 在阳光的照耀下,细密的水珠如明珠一般,折射出五彩的光芒,瑰丽夺目。 转过一个角度,在瀑布的另一角,还能看到一道漂亮的彩虹。 只一会儿,林墨就被这细密的水雾给糊了一头一脸。 突然,一阵冷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文艺青年的诗和远方,瞬间就被这一哆嗦给甩了出去。 林墨从这难得一见的美景中回过神来,抹掉脸上的水膜,细细勘察起来。 她沿着小河,一路而下,终于在半山腰处找到了一处适合分流的地方。 这里有一块小小的洼地,她可以在这里给小河开个口子,将水引到洼地,再将洼地的四周围起来,形成一个小水塘。 从水塘的另一侧再开一道口子,顺着山势,挖出一道引水渠,引到山脚处。 再从山脚处挖出一个水塘,小山谷的水源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水渠还要绕着山谷走几圈,方便日常使用和农田的灌溉。 从山谷入口出去的时候,可以改为一段暗渠,正好与这条小河的下游连通。 这样,水渠里一直是流动的活水。 林墨站在半山腰,看着山脚下的山谷小平原,内心蠢蠢欲动,大脑也开始疯狂运转。 她在不知不觉间,就开始做起了老本行,详细地规划起那片土地的各项功能和用途。 很快,一个初步方案就在她的头脑中渐渐地成形。 林墨越想越兴奋,不由得挺直胸膛,左手叉腰,右手在身前划拉了一圈,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地说出了一句特别中二的话。 “看,阳光能够照耀到的地方,都是我的江山,哇咔咔咔。” 林墨叉着腰,抬着下巴,摆出了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傻乐了好一阵,惊起了周围山林里的无数飞鸟。 趁着脑子里的想法还热乎,她赶紧从空间里取出一块白棉布和自制的炭笔,运笔如飞。 很快,脑子里的想法就变成了白棉布上的一张图纸。 秉承着“好图纸都是改出来的”原则,林墨又开始添添减减,涂涂抹抹。 最终,形成了一张让她十分满意的详细规划图。 生活区规划好了,还需要做好基本的防御。 于是,林墨又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在周围的几座山上,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遍。 待勘察好山谷周围的山势之后,又在图纸上修修改改,增加了几处箭塔和了望哨。 她还参考前几天看到的瓮城,在西南方向的入口处设置了两道城门。 她甚至还打算将入口前面的那段裂隙顶部设置成前沿阵地,挖两道战壕,修几个单兵坑,居高临下,用来观察和袭击。 她有深深的火力不足恐惧症,防御,她虽然不专业,却是特别认真的。 这一天,林墨在山林里随意地穿梭,查漏补缺,没想到,竟然让她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 她绕过北面的崖壁,走过一片嶙峋的山石,前方的谷底竟然出现了一条蜿蜒的道路。 这条道路宽三米左右,路面平整,没有一丝杂草,与周围的深山格格不入。 林墨四处看了看,找了一个视野开阔的高处,爬了上去,顺着这条道路仔细地观察。 这条道路整体为东西走向,弯弯曲曲,依着山谷的走势而成。 往东望去,谷道很快就消失在了连绵不断地山脉中。 而向西望去,能够隐隐约约地看到远处似乎有一个依着山势建成的关隘。 林墨甚至能够看到箭楼顶上的一角飞檐,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看来,这就是古井镇刘婆婆口中所说的那条谷道了。 这个山谷偏僻但不偏远,不但离古井镇只有一天的路程,而且从北边翻过崖壁,再走一天,就是这条重要的谷道。 林墨看着手里几经修改,有生活区,有种植区,有养殖区,有军事训练区,防御拉满,易守难攻的谷地规划图,满意地笑了。 嗯,可真是一个理想中的好基地。 等等...... 林墨懊恼地一拍脑门,她怎么又被惯性思维给带到沟里去了。 又忘记了,她已经不在那个丧尸遍地走的世界里了。 这个山谷,若是在那个满是丧尸的世界,确实能够按照她的规划,打造成一个非常完美的基地。 只是,在这个普通的古代世界,想要这样的防御,有些过于费钱,也过于费人了。 她现在还是一个光杆司令,要钱没有,要人也没有,啥啥都没有。 林墨看着手里的图纸,沉默了。 她想到了从前。 繁华喧嚣的钢筋混凝土城市变成了焦土废墟,断壁残垣。 绝大部分的人类都变成了无穷无尽的丧尸,幸存的少数人为了活着,没有了底线,丧失了人性。 她每天都在生死线上挣扎,身边还有随时可能会背刺的同伴,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来。 林墨终究只是一个在繁华盛世中长大的平凡女孩。 她只想要拥有一个桃花源般的地方,地方不用太大,能放下一座小木屋,两亩田地,一猫一狗就足够。 那里没有丧尸,没有变异动物,只有三餐四季,平淡的日子,烟火气的生活。 这曾经是林墨心底的梦想,后来,在末世的无望挣扎中,渐渐地变成了她的执念。 这个执念每每在她茫然无助,心生绝望的时候,总会给她带来希望,在末世支撑着她,即使再艰难,她也要好好地活着。 毕竟,只有好好地活着,才有可能找到梦想中的地方。 如今,她终于找到了。 第61章 入道 这个谷地,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林墨的眼前。 她的梦想,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实现的可能。 只是,这个梦想,在如今这个世界,似乎没有了意义。 直到这时,林墨才真正意识到,世界的运行规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而她的心态出了问题。 这一世,林墨的心态很奇怪。 嘴上说着要好好活下去,要过好这一生。 但是,在她的潜意识里总有一种玩游戏的心态,身边的人更像是npc,而她有一种扮演角色的不羁感。 在意识到这点后,林墨感觉到从灵魂深处,涌上来了一股深深的孤寂。 让她觉得莫名的悲凉,却又有种隐秘的激动和兴奋。 这一刻,她突然想参与到这个世界中来,再也不做一个单纯的旁观者。 林墨突然觉得心神一阵激荡,脑海深处传来“啵”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破掉了。 紧接着,她感觉到身体内有一股气体在横冲直撞,不断撞击着经脉,生疼生疼的。 她的脸色一白,整个人开始扭曲狰狞起来。 她赶紧进入空间,倚靠大树下,紧紧地咬着牙,红着眼,忍受着骨骼和肌肉被打断重组的疼痛。 林墨浑身湿透,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她在浑身剧痛的折磨下,仍旧竭力保持着清醒。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嘴唇也被她无意识地咬破,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滑过下巴,没入衣领。 林墨疼得蜷缩成了一个球,不停地抽搐。 毛团子在竹楼里感受到了空间里的异动,迅速飞到了林墨的身边。 它打量了一下林墨,喃喃自语道,“主人还真是傻人有傻福,竟然靠着顿悟入道了。” 接着,毛团子又绕着林墨飞了两圈,停在了她的头顶,语气有些古怪。 “只是...啧,这个道......不可说,不可说,还是让她自己慢慢体会吧。嘿嘿...嘿嘿...” 正在林墨觉得到了自己能承受的极限,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她感受到空间内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涌入自己的身体,在静脉里缓缓地游走。 这股灵气所到之处,疼痛被安抚,破碎的身体也开始被一点一点的修复。 林墨觉得喉咙有些发痒,一时没忍住,“哇”的一下,吐出了一口黑色的血,里面似乎还掺杂着一些内脏碎片。 这口血吐出来之后,她反而觉得压在胸口的一块大石头被挪开了,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林墨慢慢地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整个人都轻盈了许多,神清气爽。 只是,她对刚刚一口吐出不少内脏碎片还心有余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会是得了什么大病吧?” 林墨听到头顶上方发出一声轻笑,抬头看着上下翻飞的毛团子,一伸手给薅了下来,捏扁揉圆。 “毛毛,快给我看看,我刚刚是怎么了?不会是要死了吧?” 毛团子明明没有五官,但是林墨却好像看到它冲着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鄙夷。 “主人,你在阴差阳错之下顿悟入道啦,刚刚是洗经伐髓,改造身体,这代表你可以开始正式修炼了。 只是,你这个道嘛,嘿嘿...嘿嘿嘿......” 林墨按照毛团子教给她的方法,闭眼感悟了一下,脸也不由得黑了。 “啧,土木狗,没前途,还真是到哪里都摆脱不了007的命运。” 毛团子看着黑脸的林墨,毫不留情地嘲笑,“哈哈,主人,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林墨默默地吐槽,“我可真不愧是种花家的娃儿,种地和基建是刻在骨子里的,我的执念到底是有多深,竟然会从这方面入道。” 毛团子二话不说,将一枚玉简扔到了她的脑门上,发出了“啪”的一声,清脆又响亮。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诺,高级心法,五元诀,既能锻体,又能炼神,内外兼修,赶紧修炼起来。” 林墨揉了揉脑门,瞪了半空中飞舞的毛团子一眼,无奈地撇了撇嘴。 这个小家伙,总喜欢拿玉简砸自己脑门,这都是什么毛病! 她都快被砸成寿星公了! 得,修炼这方面,毛团子懂得多,它说了算。 林墨捡起玉简,分出一缕神识注入进去。 林墨只觉得白光一闪,眼前便出现了一个3d立体透视版的人体模型。 模型人的身上各处都有星光闪烁,林墨定睛一看,原来是穴位指示灯。 另有一排金色的小箭头,沿着特定的方向,一圈又一圈地在经脉里游走。 最后,一串金色的字符凌空出现,随后炸裂成点点金光,飞入了林墨的脑子里。 嚯,这ppt做得好高级啊! 嗯,不错,深入浅出,通俗易懂。 作为一个纯粹的修炼小白,林墨给予了这个ppt很高的评价。 她盘坐在地,按照玉简提供的口诀和示意图,引导着灵气在体内运行。 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林墨的脑子告诉她,很简单,学会了。 但是实际操作起来,瞬间变成了地狱级别的难度。 单单是引气入体,再引导灵气按照规定路线在经脉内运行,她就用了整整三天。 灵气在体内循环游走,从磕磕绊绊再到流畅自然,又用了整整一天。 终于,她控制着灵气在体内循环了几个周天,冲刷拓宽着经脉,最终将在身体内游走的灵气炼化成功,凝聚在灵府之中。 炼化的灵气一点一点地聚集在灵府之中,像雾气一样,渐渐地充满了她的整个灵府。 林墨引导着雾气,按照顺时针旋转起来。 只是,这些雾气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并不听从林墨的指挥。 雾气团聚了散,散了再聚,一收一扩,一扩一收,就像是会呼吸的生命似的。 林墨与雾气团拉扯了很久。 终于,雾气被成功地压缩成一团小小的旋涡,如绿豆粒一般大小,聚而不散,在她的灵府内自动地旋转。 林墨睁开眼睛,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气势大盛,一时之间,竟让人不敢直视。 空间里的小动物们,也感受到了这股摄人的气势,全部挤成一团,瑟瑟发抖。 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那股威压,实在是太吓小动物了! 第62章 三通一平,不存在的 “呼......” 林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收敛了气息,放松了下来。 林墨正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裹着一层厚厚的泥壳,泥壳为黑褐色,已经变得干硬,随着她的动作掉落无数泥渣。 她不由得老脸一红,赶紧站起身,抖搂了两下,泥壳没有变化。 她又使劲地跳了两下,泥壳还是没有变化。 只有表层的泥渣被林墨纷纷地抖落,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林墨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了小溪里,在里面打了个滚,直接将溪水给染成了灰色。 等她再换到小水潭里,彻底地洗干净之后,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林墨现在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五感也变得更加敏锐了。 她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在不远处牧场里撒欢奔跑的马儿尾巴尖飞扬的毛发。 耳边也不时地传来小鸡的咯咯声,小鸭的嘎嘎声,小猪仔的哼哼声,可真是声声入耳。 清晰地就像是它们并没有待在不远处的牧场里,而是围绕在她的身边不停叫唤似的。 她甚至还能听见树叶沙沙的摩擦声,溪水流淌的叮咚声,草茎被踩断的喀嚓声,以及......丸子的咔咔咀嚼声! 真的是......太吵了!!! 林墨赶紧屏蔽掉这些噪音,拿出她的山谷平原规划图纸,细细地琢磨起来。 既然种花家的基因如此强大,她还以此入了道,那基地还是要按照这个规划建起来的。 只是,防御工程的建设略显艰难。 很多东西,比如精铁,玻璃,水泥,白糖,黑火药,都得从零开始。 好在,她还年少,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来。 林墨打算将这里打造成为她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园。 既是她的安全屋,也是她最后的退路。 以后,她无论在外面混成什么样,总会有一个家,在她的身后,一直等着她回来。 这时,丸子嘚儿嘚儿地跑到她身旁,龇着牙,对着她咴儿咴儿的叫了两声。 然后,甩了甩尾巴,转身嘚儿嘚儿地跑走了,只留给她一个扭来晃去,肥美的黑屁股。 嘿!小驴崽子翻天了!竟然敢嘲笑老娘! 林墨在内心幻想了一遍黑驴的一百零八种吃法,愤愤地出了空间。 然后......她就被冬日清晨的冷冽空气给糊了一脸。 很快,她的眉毛上就挂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她调皮地呼出了长长地一口气,看着那气体在一瞬间就变成了白雾,晃晃悠悠地飘散在空中,笑得灿烂。 踏着结满白霜的枯草,她很快就来到了山谷西侧山包的半山腰,她前几天看好的给小河分流的地方。 她拿出锄头,用力地将锄尖插进坚硬的土地里,拖着锄把,先在地上划出一道浅浅的沟,作为基准线。 顺着山势的起伏,将引水渠的外轮廓线画好之后,她又来到了半山腰的那块洼地处。 洼地看着不大,也不算深。 林墨很快便沿着洼地的边缘走完了一圈,用脚测量出了洼地的大概尺寸。 她默默地计算了下,这块洼地的天然储水量可以达到上千立方。 目前来说,足够使用了。 林墨环视了一下四周,等以后村子里的人和耕地多了起来,水不够用的时候,还可以筑起堤坝,将四周的几个凹口给围起来,有非常大的拓展空间。 不过,这都是二期或是三期,甚至是四期工程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先把一期工程给建起来。 想到这里,林墨赶紧将规划图纸拿了出来,细细地标注了起来。 她要将刚刚的想法变成线条,一点一点地,全部落实在图纸上。 林墨看着原本只有简单线条和色块的图纸,在自己的笔下,进一步得到细化和完善,渐渐有了具体的形状,心里竟然涌起了一股诡异的成就感。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给自己良好的职业习惯点赞! 最简单的纸上谈兵工作完成,就进入了复杂的实地操作阶段。 林墨认命地扛起了锄头,沿着自己刚刚标记好的轮廓线,吭哧吭哧地开始刨地。 很快,一条细细长长的小溪轮廓,就蜿蜒地出现在了山坡的侧面。 林墨还在溪流的末端,挖了一个大大的深坑,作为蓄水池。 工具原始而简陋,她也只能先用锄头和铁锹将坑底和侧壁拍实,就算是完工了。 最后,林墨来到了小河边,高高地举起了锄头。 一下又一下,小河边的泥土随着锄头上下翻飞,水也慢慢地往缺口处涌来。 最后一下,锄头插入泥土里,林墨一个用力,一大块湿润的泥土就被翻了起来。 阻挡在小河与引水渠之间的一段土埂被彻底挖开,河水呼啦一下就涌入了引水渠里。 引水渠的地皮被慢慢浸湿,直至饱和。 水流顺着引水渠缓慢地向前推进,好一会儿,才终于流到洼地,开始慢慢地汇聚。 林墨看着比蜗牛快不了多少的水流速度,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来,干旱比她认为得还要严重。 不仅仅是外面连绵大片的田地颗粒无收,连深山老林里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她顺着引水渠缓步下山,顺便检查引水渠的施工质量,遇到不满意的地方,就停下来修整一下。 林墨就这样一边走一边干活,花了足足一个小时才走到了山下。 水源有了,该盖房了。 林墨跑进山林里挑挑拣拣,几拳或几脚下去就能砸断一棵树。 她很快就弄倒了十来棵高大笔直,足有一人合抱那么粗壮的大树。 林墨扛着树梢部分,轻轻松松地来回几趟,就将十棵树都拖下了山,拖到了规划住宅区的中心。 然后......她麻爪了。 她只有斧子,没有锯子,其他的建造工具也严重匮乏。 林墨默默地叹了口气,掏出购物清单,在密密麻麻地条目下,又添加了十几种工具清单。 她只能用斧子粗修一下,将树干的枝枝杈杈砍掉之后,依次堆放好。 胳膊粗及以上的枝杈也一一地修整好。 她打算找一处山脚,先搭建一间地窨子,凑合一个冬天。 第63章 放线,挖槽,开工 林墨毕竟在末世生活了十年,动手能力不错,这个难不倒她。 很快,一个长10米,宽4米,深1.5米的凸字形大坑就挖了出来,还在相应的位置预留好了土炕和灶膛。 接着,林墨将圆木砍成几段需要的长度,将柱子的一端削尖,砸入地下,再将柱子的另一端砍出凸形的插接接口。 主梁和柱子,主梁与主梁之间的连接则是采用简单的榫卯结构。 她用手边仅有的简陋工具,在用作柱子和主梁的木材上劈劈砍砍,在相应的连接位置凿出插接接口。 然后,她将主梁和次梁按照位置摆好,在主梁的相应位置砍出凹形的口子,用来放置及固定次梁。 最后,所有的零件都做好了,就像搭积木一样,竖起柱子,插上主梁,放上次梁。 不一会儿,一个尖顶小木屋的框架很快就出现了。 将所有的柱子和梁都插接好后,再将木楔子楔进插接口的缝隙里,一一进行加固。 加固完了之后,林墨控制好脚上的力气,轻轻地踹了踹柱子。 屋子的框架只是轻轻地晃了晃,就恢复了静止状态。 林墨很满意,技术没丢,框架验收合格。 接着,她在四周砌上石墙,在屋顶搭上细密的枝条和麦秆儿,并抹上了厚厚的一层黄泥。 两天后,一座半地下尖顶小木屋就矗立在了山脚下。 只是,林墨不会做门窗,南面的墙上只有三个黑黝黝的洞口,像一个瞪着双眼,张着大口的丑萌小怪兽。 林墨走进怪兽的嘴里,认真感受了一下。 果然,没有门窗,四面漏风,寒风带着湿气,很快就能将人给冻得透心凉。 缺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购物清单都已经变成了厚厚的一沓,是时候去一趟附近的县城,进货去了。 她是个黑户,平阳郡这种大城池肯定是去不成了,只能看看附近还有没有其他的小城镇可去。 看来,还是要先去古井镇,找豆腐坊的刘婆婆,细细地打听一下才行。 于是,林墨骑上她心爱的小黑驴,行走在永远都不会堵车,划掉,堵驴的山路上。 当咸蛋黄一般的太阳挂在天空的正中央,散发着明亮却并不炙热的光芒的时候,林墨终于来到了古井镇。 “刘婆婆,我来看你啦!” 人还没有到,林墨清脆的声音就传到了豆腐坊里,刘老太太的耳朵里。 “哎,稍等一下,马上就来~~~” 刘老太太正在磨豆浆,她转头冲着门外喊了一声,中气十足。 刘老太太的大儿媳妇听到外面的动静,也从屋内走了出来。 然后,就看到刘老太太冲她挥手,她赶紧跑了过去,接过了老太太手里的葫芦瓢,继续往石磨里倒着豆子。 刘老太太空下手来,将手放在围裙上蹭了蹭,又理了理袖子,顺了顺头发,这才迈着小碎步,去后门给林墨开门。 门一打开,刘老太太就看到了林墨灿烂的笑脸,她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哎哟,是林家娃子啊,好几天没看到你啦,看这样子,找到亲戚啦?” 刘老太太一边说,一边细细打量着林墨。 她看着林墨面色红润,穿着厚实,身后的毛驴也是皮毛黑亮顺滑,就知道林墨最近过得不错。 她一把握住林墨的双手,放在手心里紧紧地攥着,不由分说地便将她拉进了后院。 林墨感到一股温润的暖流顺着她的手,缓缓地流入了她的心里。 于是,她笑得更加灿烂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也出现了两个小梨涡。 “对啊,刘婆婆,我找到姐姐啦,怕你惦记着,特意过来跟你说一声。 几天不见,您的气色更好了,精气神也更足了,人都显得年轻了好几岁诶。” 刘老太太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又轻轻地胡撸了一把她的头顶,笑得合不拢嘴。 “你呀,真是淘气!今天这是吃了蜜蜂屎么,嘴巴这么甜? 找到亲戚就好,找到就好啊,说吧,这个时辰来找我这个老太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哎呀,刘婆婆,你可真是能掐会算。 您这么多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我就想找您打听一下,这附近除了平阳郡,还有其他的郡县么? 这不,刚刚在姐姐那里安顿下来,家里还缺很多平日里用的东西,需要去县城购置。” “有!” 刘婆婆牵着林墨走出门外,给她指了一个方向。 “你从镇子南边出去,顺着官道,往东南方向走个四、五十里地,那里有个小县城,叫杨县。 虽然是个县城,比不得平阳郡繁华,却也是富庶的个好地方。” “婆婆,怎么说?”林墨的好奇心瞬间被点亮。 “那里依山傍水,山上又盛产白陶土,官家便在那里建了一个大型的陶土作坊,平日里十分忙碌。 紧挨着县城的河道上还有货运码头,再往南走百十里水路,就能进入白安江。 因此,县里的大部分人都以烧陶为生,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林墨听到这里,更加惊喜。 白陶土,是一种以高岭石族粘土矿物为主的粘土,主要矿物成分是高岭石。 嘿! 那不就是硅酸盐么,这可是做水泥的重要原材料啊! 这个杨县,必须去,一定得去,坚决不能错过啊! 林墨将手从婆婆的手心里抽了出来,放下身后的背篓,从里面拿出几只被扭断脖子的野鸡和野兔,放到了院子里的桌案上。 “婆婆,看到您身体健康,开开心心,我就放心啦。 这些野味儿,都是家里人这几天去山里打的,不值几个钱,就是带来给您尝个鲜儿。 天不早啦,我还要赶着去买东西,就不多待了啊,我走啦!” 说完,林墨便拎起背篓,牵着丸子,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等刘老太太反应过来,拎着东西追出去的时候,只能看到林墨那即将消失在巷子口的背影。 刘老太太便将还未出口的话咽了下去,盯着空空的巷子口,发了一会儿呆,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接着,她轻笑着摇了摇头,呢喃了一句,“这孩子!算了,来日方长。” 第64章 你的世界,我的世界,本就不一样 古井镇镇外,南边的官道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个骑着黑驴的小小身影。 林墨侧坐在驴背上,懒洋洋地晃着腿,手里还拿着一根黄瓜,咔哧咔哧地嚼着,声音清脆极了。 “这黄瓜,虽然小了点,瘦了点,刺多了点,长得曲里拐弯的,但是胜在味道清新,鲜嫩多汁,不错不错。 就是这皮啊,又厚又涩,啧,呸!呸呸呸......” 林墨将最后一口黄瓜咽下,吐掉不小心一起咬到嘴里的黄瓜把儿,犀利地点评了起来。 她也不记得这黄瓜是什么时候被她给种到空间里的,等到爬了藤,变得枝繁叶茂,她仍然没有认出来。 直到黄瓜藤开始开花结果,挂上了小瓜扭,林墨才将它给认了出来。 也许是品种的问题,她空间里的黄瓜虽然味道不错,但是没有一点卖相。 很多黄瓜都长得弯弯曲曲,细细瘦瘦,奇形怪状。 林墨毕竟是从农业基本都能够实现工业化生产的繁华盛世过来的,对蔬菜和水果有着严格的审美,实在是瞧不上这些。 于是,她挑挑拣拣,把长得顺直的都挑了出来,单独放好。 又把这些歪七扭八,实在是无法直接下口的小黄瓜,都做成了酸咸菜。 现在,林墨已经在黑土地上种下了第二代种子,她打算依靠空间里的稀薄灵气,对植株进行改良迭代。 她希望这样一代一代地迭代下去,最终能够达到,在保有其本身的独特清香味的同时,黄瓜变得肉厚皮薄多汁,形状也能够达到现代的既粗又长且直。 愿望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毛团子在知道林墨的许愿之后,立马呸了她一脸。 “呸!主人你真是长得丑想得美,我只是一棵普通的树,空间也只是普通的种植空间。 你那是愿望嘛,你那是天方夜谭,不如直接做梦来得快。” 林墨表示不服,并将她在现代无聊时刷的那些农业视频共享给毛团子看。 毛团子看后不禁啧啧称奇。 那个世界没有灵气不说,气息甚至称得上是污浊,但是他们人族不依靠修炼,便能上天入地,移山倒海,无所不能。 还有那让人眼花缭乱的,能供应14亿人口的无数种,经过品种改良的农林副渔牧产品。 毛团子不禁感慨,那些研究人员可真是厉害! 这无中生有,有中生新的本领,比起一些修真界的大能也不遑多让! 可惜的是,它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空间里的灵气,只能慢慢滋养动植物,让它们变得强壮一点,多产一点,美味一点,却不能改变它们的基因,培育出新品种。 毛团子见识到了另外一种完全不同,却依然精彩绝伦的世界,突然有些emo。 林墨将毛团子抓在手里好好地揉了一通,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 “你刚刚看到的,那是无数的科学家,好多代人努力的结果,并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够做到的。 毛毛,你的世界和我的世界,这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没有什么可比性。” 接着,她话音一转,“你在我们那个世界,可是非常厉害的存在哦。” 然后,她将前世看过的各种系统、空间爽文小说,一股脑儿地分享给了毛团子。 林墨稳稳地侧坐在驴背上,嘴里不停地吃,脑子不停地想象。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时不时地还嘿嘿地笑两声,只是这声音听上去有些猥琐,还有些诡异。 丸子只是动了动耳朵,无视林墨这时不时发出的魔性笑声,继续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 但是,它刚刚超过去的两个路人就没有那么大的心脏了。 只见他们一个趔趄,顿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身子,摸了摸胳膊,抱紧了自己。 然后,他们用惊恐的目光看着林墨的背影,脚下像生了根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看到林墨走出了上百米,他们才活了过来,就像是重新按下了开始键。 两人不禁面面相觑,这才发现对方眼底的惊恐还没有彻底散去,后背出了密密麻麻地一层汗,已经浸透了贴身的里衣。 粗麻质地的衣料紧紧地粘在身上,黏黏腻腻的,十分不舒服。 年龄较小的那个人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道,“哥,刚刚过去的是人还是鬼,发出的声音这么吓人? 我这一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咱俩的魂儿不会被这小鬼给勾走吧?” 年龄较大的人听到这话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脸上的神色一时竟有些扭曲。 不过,他很快就收敛神情,挺了挺胸膛,站直了身体。 他瞪了一眼身旁的弟弟,“嘁,你瞅瞅你这小胆儿,净自己吓唬自己,大白天的哪里有鬼。 咱还是快些赶路吧,要不今天就赶不上进城了,还得睡在野地里。” 弟弟暗自撇了撇嘴,低声嘟囔,“刚刚你还不是跟我一样,被吓得一动都不敢动,还好意思教训我,哼!” 弟弟说话声音虽然很低,但是两个人离得很近,哥哥听了个一清二楚。 哥哥的脸色不由得一黑,抬起手,呼了弟弟的后脑勺一巴掌,将弟弟打了一个趔趄,往前踉跄了两步才站住。 “嘟囔啥呢,还不快走!再找不到地方做工,赚不到铜板,买不了米粮,咱家里人都过不去这个冬天。” 弟弟听到这话,低下头不再言语,脚尖摩擦着脚下的土地,扬起细细地尘土,盖在他露出鞋子的大脚趾上。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暗哑,“大哥,咱们都出来整整一个月了,也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咱们走了这么多地方,都嫌弃咱俩没手艺,还吃得多,每家做工都不长久。 再这样下去,咱们别说挣够给家里买米粮的银钱,自己也要活不起了。” 哥哥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接着眼睛一瞪,又拍了弟弟的后脑勺一下。 “听说杨县有个大作坊,肯定需要很多人手,咱俩力气大,一定会在那里找到活儿干的。 小弟啊,打起精神来,家里的老老小小可都指望着咱俩呢。” 弟弟此时终于抬起了头,眼睛还有些红红的。 他的脚下是绵延向前的官道,道路的尽头就是一座矗立着高高的土黄色城墙的城池。 弟弟红着眼眶,望着远处的城池,又望了望脚下的路。 他抿了抿干裂起皮的嘴唇,紧了紧背上的包袱,目光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坚定地向前走去。 第65章 进不去的城门 此时的林墨,领先他们兄弟二人一步,早已来到了通往县城的分岔路口上。 林墨低头看看青石界碑上的杨县二字,再抬头看看前方的城门外排着的长长的几列队伍,不禁皱了皱眉头。 怎么个情况? 这个县城的城门口也是这么热闹! 怎么一个两个的,每个城池的城门口都整得跟节假日的高速路口收费站一样呢? 林墨不禁回想起了,前几天在平阳郡的城门口排了很长时间的队,却连城门都没有摸到的,那段让她非常不愉快的经历,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她反手拍了拍丸子的肩颈,示意丸子加快步伐。 丸子收到林墨的指示,脑袋一扬,咴儿咴儿的叫了两声,撒开四只蹄子,嘚儿嘚儿地跑了起来。 很快,林墨就来到了队伍的末尾。 她滑下驴背,轻轻地拽了拽排在她前面的妇人的衣袖。 妇人的右胳膊上挎着一个大竹篮,竹篮顶上盖着一块蓝底子带着小白碎花的麻布,将竹篮里的东西遮了个严严实实。 她正踮着脚,透过人群的缝隙不停地往前方张望,有些焦急地在原地不停地小幅度移动着。 妇人正是烦闷的时候,察觉到有人在拽她的衣服,只觉得一股怒火从胸中燃起。 她瞪起眼睛,叉腰,转身,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看都不看,张嘴就骂了起来。 “是哪个兔崽子这么不长眼,活腻歪了啊,敢摸老娘,占老娘的便宜,小心老娘我剁了你的爪子......” 骂到一半儿,妇人才看清楚,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身高才到她胸口,瘦弱单薄的小娃子。 小娃子的双手抄在袖筒里,面上虽然笑眯眯的,眼神却异常冰冷。 那双漆黑的瞳仁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幽深,隐隐地透出一股嗜血的寒光。 妇人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恶狼盯上的羊羔,那头恶狼随时都会一跃而起,飞扑过来将她给彻底撕碎。 妇人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把剩下的脏话也一起吞了回去。 她只觉得头顶发凉,腿脚酸软,一时竟站立不住,不由得踉跄着后退几步,整个人瑟缩了起来。 林墨见状,满意地勾了勾嘴角,收起了身上刚刚特意散发出来的威压。 她眨了眨眼,又恢复了人畜无害的样子。 “这位姐姐,请问一下,城门口咋排了这么长的队伍?” 妇人抬头觑了林墨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嗫喏地说道, “听说是因为最近胡人反叛,边境不太安稳,要提防胡人的细作,进城的每个人都需要验证身份,这才慢了点。” 说完,她又忍不住抬头看了林墨一眼,立马垂下眼帘,只看着脚下的地面。 虽然妇人能够感觉到,现在林墨身上的气息已经变得柔和无害,但是刚刚那令人窒息的恐惧感受还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她丝毫不敢直视林墨。 林墨得到想要的信息,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妇人偷偷抬眼觑着,直至看到林墨已经走远,才长长地吐出一直憋在胸中的一口浊气。 她只觉得浑身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了地上,篮子也歪倒在身旁,里面满满的山货滚了一地。 妇人却顾不得这些,只是盯着林墨的背影,不停地抚着胸口,一个劲儿地碎碎念。 “妈呀,太可怕了!刚刚可真是吓死老娘了!老娘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这么吓人的眼神儿! 这娃子可真他娘的邪性!不会是大白天撞鬼了吧?” 排在她前面的三角眼男人,见妇人跌坐在地,衣袍散乱,钱袋从衣襟中露出大半,而妇人又是一副惊魂未定,失魂落魄的呆愣模样,他眼珠一转,便起了占便宜的心思。 男人趁着妇人神思不属,无暇东顾的时候,作势帮忙捡拾地上散落的山货,实则向妇人的钱袋摸去。 然而,妇人虽然被林墨给吓得够呛,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机警地注意着自己的四周。 男人一动,她立刻就注意到了。 就在男人鬼鬼祟祟地走过去,手即将要摸到她身上的时候,妇人一跃而起,趁着男人一个不留神,用力将他掀翻在地。 妇人又上前踹了两脚,指着男人的鼻子狠狠地唾骂了起来,似乎要将刚刚的恐惧发泄出来。 “你个遭瘟的,不要脸的,天打雷劈的脏烂玩意儿,老娘的东西你也敢偷,肠穿肚烂的腌臜玩意儿,老娘让你偷,偷......” 妇人似乎觉得仍不解恨,又上前踹了男人两脚,这才满意地退了开去,拢了拢散乱的衣襟,整理好衣袍。 男人看着渐渐围拢过来的,看热闹的人群,恨恨地瞪了妇人一眼,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用袖子掩着面,穿过人群溜走了。 妇人冲着男人灰溜溜的背影,恶狠狠地呸了一声。 一口唾沫呈抛物线从她的嘴里飞了出来,砸在了地面上,溅起星星点点的尘土。 妇人蹲在地上,扶起竹篮,一边捡着地上滚落的山货,一边对着聚拢过来的人群无差别的攻击。 “看啥看,有啥好看的?一群没见识的,没看过老娘们吵架啊? 瞅啥瞅?围在这里,都不想进城了?去去去,都一边去,小心踩了我的山货!” 围观的人群纷纷地冲着妇人翻了个白眼,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 一边缓缓地移动,接着排队,一边对着妇人的方向指指点点,低声地议论着。 不多时,队伍的末尾处便重新恢复了秩序,开始缓慢地向前移动。 林墨站在不远处,看着犹如蚂蚁归巢一般的队伍,高高耸立的城墙,有些忧愁。 进个城咋就这么难呢? 她又一次被拦在了城门外! 看来,她需要尽快将身份文牒给办理出来。 没有一个合法的身份,去哪儿都不方便,动不动就被卡在城门外,真的是太耽误事儿了! 林墨嘴里咬着一根草杆,跨坐在界碑上,双手撑着界碑的顶部,身体稍稍前倾,两只脚前前后后地来回晃动。 她无聊地望着天,看着那个咸蛋黄般的太阳在天空中缓缓地向西边的地平线上移动,内心默默地盘算着。 林墨打算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绕着城墙走一圈儿,找一段坑坑洼洼的,易于攀爬的城墙,偷偷地溜进去。 这时,她听到身后的官道上传来了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第66章 贪心的书吏 林墨转头看过去,就见一辆青色顶篷的两轮马车正在向她的方向快速靠近。 马车的样式非常普通,车架和车檐的风灯上都没有任何的标识,拉车的高头大马却是膘肥体壮。 林墨的眼睛一亮。 嘿,还真是瞌睡就送来了枕头! 这不就是现成的交通工具么,那还等什么,赶紧地蹭车啊! 车夫看着前面的界碑,歪头向马车内说了一句,“老爷,马上就进城了。” 马车里的正位上,坐着一个三十八岁左右,高颧骨尖下巴,一脸刻薄相的瘦削男子。 他背靠在车厢壁上,双手交叠,放置在小腹前,阖着双眸,似乎是睡着了。 男子听到车夫的话之后,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了“嗯”的一声。 车夫紧了紧缰绳,放慢了马车的车速,与林墨擦肩而过。 林墨双手用力一撑,从界碑上跳了下来,三步并做两步,就追上了马车。 她一个滑铲,就钻进了马车的底部,同时伸手扒住车架,利用手臂和腰腹的力量让身体悬空。 然后,两只脚分别顶住车架的两侧,像壁虎一样紧紧地扒住马车的底盘之后,进入了空间。 林墨的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这一切只发生在三五秒之间。 马车上的人并没有感觉到丝毫异样,只有拉车的马儿觉得身后的重量变沉了一瞬。 车辙印变深又变浅,一阵西北风吹过,一切痕迹都消失不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此时,坐在马车主位上的瘦削男人慢悠悠地开口了。 “东升啊,刚刚咱们商量的那件事情,你这几日多点上心,务必检查妥当,千万不能耽误了程县令的大事儿。 只要把这件事儿办漂亮了,咱们的前程就有了。” 马车的侧面坐着一个浓眉大眼,长相周正的男子,二十七岁左右,他听到主位男子的嘱咐,赶紧躬身应是。 只是,他的身材有些圆润,肚腩凸出得有些明显。 在弯腰的时候,就会将肚子上的肥肉挤得更加凸出,颤颤巍巍地晃悠,显得有些滑稽。 “钱主簿,您放心。我的水平怎么样,您是也知道的,谁也甭想从账面上发现一点问题。 再说,这事儿都是做熟了的,不会出岔子的。您这次...是不是过于谨慎了?” 钱主簿掀起眼皮,定定地看着年轻男子。 直到将他盯得坐立难安,眼神闪烁,才重重地哼了一声。 “何旭,这件事可是关系着你的前途,切不可掉以轻心,一旦出了差错,我可保不住你。 轻则没了前途,重则丢了性命。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哼!” 何旭内心不由得暗骂, “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妈的,让老子干着最脏的活儿,却抠抠搜搜的,只给老子分最少的钱。 竟然还想着出了事之后,拿老子去顶罪。 哼!钱荣你给我等着,你屁股底下的位子早晚是老子的。 到时候,老子要把你踩在脚底下,让你心甘情愿地叫爷爷。” 只是,何旭的面上却做出惶恐状,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钱大人,钱兄,是我失言了。您大人大量,莫要与我等这笨嘴拙舌的计较。” 他拍了拍胸脯,身上的肉也跟着颤了颤。 “钱兄,您放心,我唯您马首是瞻,一定会盯紧所有环节,绝不敢耽误钱兄您的大事。 只是,钱兄,嘿嘿,您这次若是高升了,可否带着在下一起走?” 何旭看到钱荣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耐,话锋陡然一转。 “其实,前途不打紧,我只是舍不得钱兄,我能有今天,全靠钱兄慧眼,一路提携。 所以,我希望能够一直待在钱兄您的手底下,为您效犬马之劳。 毕竟,很多事情,钱兄总有不方便的时候,是吧?” 钱荣看着一脸谄媚,好话不停地往外蹦的何旭,内心不由得暗自得意。 “果然是个没胆子的怂货,不情愿又怎样,炸刺又怎样,还不是只要给他稍微摆摆脸色,就能够轻轻松松地拿捏住他。” 钱荣仍旧板着脸,只是表情略微松了松。 “东升啊,我就知道你是个懂得感恩的人。你就放心吧,你毕竟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是不会忘了你的。” 何旭面上喜形于色,对着钱荣拱了拱手,“以后还要仰仗县令大人,多多提携。” 钱荣听到何旭叫他县令,虽然觉得有些逾矩,但是并没有阻止。 他自己也认为,待现任的程县令高升之后,整个县衙只有他的背景最为雄厚,没有人能够与他比肩。 县令这个位置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而且,此时马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这只能算是两人私下的玩笑而已。 何旭称呼他为县令,也只是为了巴结他,不过是提前几日更换了称呼,并不算什么大事。 因此,钱荣只是对着何旭矜持地点了点头,便阖上眼帘,不再出声。 何旭自然是看到了钱荣那洋洋得意,却又拼命压制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表情,便知道县令这个称呼骚到了钱荣的痒处,今天这一页算是彻底翻过去了。 何旭见此,也放松了下来,嘴角在钱荣看不见的地方,勾起了一抹讽刺的弧度。 何旭对钱荣很是鄙夷,觉得他眼皮子太浅,只能看到眼前的那点蝇头小利,根本上不了台面。 真是白瞎了他背后的那棵大树! 他也阖上眼帘,眼珠在眼皮底下咕噜噜地乱转,心里默默吐槽。 “真是个蠢货,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几句好话就哄过去了。 等这件事办完了,老子摸清楚你们的底细,再多说点好话哄哄你,抓住你们的把柄,升官发财还不是轻而易举。” 马车里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车轮压过地面的轱辘声和马蹄踏过地面的哒哒声。 很快,马车在一侧的小城门前停了下来。 何旭撩开车帘,将他的脸露了出来。 守门的兵卒看到马车上是县衙的主簿和书吏,赶紧上前,一边行礼问好,一边挥手示意其他兵卒将城门打开。 “两位大人,请!” 何旭神情淡淡地点了点头,放下了车帘。 车夫扬起鞭子,甩了一个清脆的鞭花,马车开始缓缓地移动,很快就没入了城门甬道的阴影之中。 第67章 再遇姜大人 一刻钟之后,马车缓缓地停在了县衙的侧门外。 何旭先从马车上走下来,掸了掸衣襟和袖口,对着马车内躬身致意,“钱兄,慢走。” 他看着马车消失在巷子口,才转身走入县衙内。 然后,马车一重又一轻,从马车底部闪出一道小小的黑影,接着又消失在空气中。 很快,何旭就从县衙的侧门走了出来。 他先在街口停留了一会儿,四处张望了一下,刚准备右转,似乎想到了什么,脚下一转,突然变换了方向。 何旭有些急切,他并没有注意到,当他转身的时候,他外袍的衣摆蹭到了墙角的一根草杆,草杆顺势勾在了他的衣摆上。 林墨的空间就附着在这根草杆之上,这还是她刚刚从毛毛那里得知的。 当她本身在空间里面的时候,空间会收缩折叠成一个米粒大小的透明球体。 这个球体非常轻,几乎没有什么重量,甚至能附着在空气中的颗粒物上,随风飘荡。 只是,林墨并不想享受这种毫无拘束的自由飞行。 毕竟,她可不想从空间里出来的时候,人在高空,体验一把自由落体,摔成肉泥的感觉。 不过,林墨还是利用空间的这个优势,开发出了更多的新玩法儿。 比如,将空间附着在带钩刺的草杆上,用神识控制空间球体带着草杆小范围地移动,勾住林墨选定的目标。 目前来看,这个方法除了特别费神识以外,还是非常成功的。 这根草杆现在就牢牢地沾在何旭的衣摆上,没有分毫移动。 何旭脚步匆匆,很快便来到了一个二层的茶楼。 还未等何旭走进茶楼,店小二便殷勤地迎了过来,“客官,几个人?大堂还是雅间?” “一个人,雅间,就甘棠厅吧。” 店小二的瞳孔一缩,微微挑了挑眉,表情却丝毫未变,仍旧是一副标准的职业笑脸。 “客官,甘棠厅最近在整修,暂时不能开放,不如去谷雨厅如何?” 何旭点点头,店小二便带着何旭走上二楼,沿着走廊一直走到尽头,推开了一扇雕花木门。 他又将何旭引入内室,再次推开一扇暗门之后,便停住脚步,站在了门外,歪头示意何旭自己进去。 何旭进入暗门,走下一段楼梯,又转过两道走廊,才来到了一个小小的暗室中。 暗室很小,只能勉强摆上一张小方桌和两张矮凳。 方桌将暗室隔成了两个独立的空间,而正对着何旭的那张矮凳上已经坐了一个男人。 男人三十多岁,身板十分壮硕,胸背厚实,肌肉鼓鼓。 他头上戴着圆形毡帽,细密而卷曲的络腮长须遮挡了男子的大半张脸,露出的眉眼细长,闪烁着精光。 空间里的林墨定睛一看,嘿!这不是羌胡的贵族姜大人么? 没想到啊,竟然能在这里遇到这位老熟人。 她可没有忘记,当初这位姜大人手下的三百骑兵护卫队,将她追得浑身是伤,只能狼狈逃命。 这个仇,当时的她只能记到了黑皮小本本上,还没来得及报呢。 没想到,兜兜转转,又让林墨在这里遇到了这位姜大人。 林墨喜滋滋地想着,虽然她现在弱小可怜又无助,无法灭掉他和他的部落,但是却可以偷偷地跟在他的后面,不停地抢夺他的物资,把他薅秃,给他添堵啊! 林墨不禁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一个赞,自信心也开始膨胀,脑子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朝着坐拥金山,美男环绕的方向奔腾而去。 正想到最美的时候,一个绿毛团子快速飞来,“啪”的一声,重重地砸在了林墨的脑门上,瞬间打断了她跑得越来越偏的终极美梦。 林墨嘿嘿地笑了两声,用来掩饰自己的尴尬,重新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外面两个人的身上。 何旭此时已经坐到了矮凳上,面前还摆上了一杯清茶。 只是,他似乎并没有喝茶的心情。 何旭只是不停地转动着茶杯,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他的眼睛似乎在盯着杯子里的茶叶,又似乎没有焦点。 对面的姜大人也并不着急,他悠哉悠哉地翘着脚,时不时地轻啜一口茶水。 看这姿势,姜大人似乎是想学习中原人喝茶时的优雅,只是学了个不伦不类,更加显得别扭与滑稽。 何旭首先败下阵来,“李老板,咱们的交易向来是不见面的,不知,这次你一定要见到我,究竟是所为何事?” 空间里的林墨听到何旭称呼姜大人为李老板,不由得在心里“喔~嚯~”一声。 这个姜大人竟然还披着最开始的马甲呢,看来他所图不小啊! 姜大人轻轻地一笑,“何大人,我听说,你跟钱主簿最近又有了新的生意,不知可否加我一个?” 何旭心里咯噔一下,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手不由自主地颤抖。 杯底不停撞击桌面,发出不规律的碰撞声,犹如何旭现在的心跳。 茶水在茶杯中跳动,最终,洇湿了何旭的袖口。 何旭的面上犹自强装镇定。 “李老板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哪里还有什么新的生意?再...再说,咱们的生意不是做得好好的么?” 见此,姜大人收了笑脸,变得冷肃。 “何大人,听说你想更进一步,我想,你应该不会想,把自己的前途毁在生意这种小事上的。” 何旭猛地抬起头来,神情慌乱,声音有些尖利,“李老板,你想做什么?” 姜大人的嘴角又重新挂上了笑容,“当然是想跟何大人您做生意啊,您升官,咱们一起发财,不好么?” 姜大人顿了顿,幽幽地开口。 他特意压低了声音,低沉的声音,就像地狱里的恶魔,引诱着隐藏在何旭心底的贪婪。 “我虽然是个商人,却在朝中有些人脉,我能帮助大人更快地达成您的所思所想,只要将新生意分我一半,可好?” 何旭的面上有明显的挣扎之色。 他仍旧紧紧地攥着茶杯,杯子里的茶水全部都泼洒在了他的衣襟上,他却浑然不觉。 第68章 姜大人的算计1 何旭思考了许久,似乎下定了决心。 他松开了紧紧攥着的杯子,表情也恢复了冷静,一开口却是直接拒绝了姜大人的提议。 “李老板,你要的太多了,我位卑言轻,胆子也小,实在是无法答应你的要求。 说句不好听的,咱们这些小人物,想要活下去,活得好,就得知足,懂进退。 若是你愿意,咱们还是继续原来的合作,若是不愿,咱们就此散伙儿。” 何旭思考了许久,觉得此事是可行的。 他与李老板合作,虽然风险有点大,但是收益会更大。 他不仅能在仕途上更进一步,还能赚到更多的钱。 有了足够的钱,他就有了腾挪的空间,也有了退路。 他今年才二十七岁,不但聪明能干,而且有眼色,会来事儿,跟领导与同事的关系都处得非常好。 何旭一直盼望着,他可以凭借自己不俗的才干,在官场上有所作为,将那些曾经嘲讽他的人都踩在脚下,衣锦还乡。 却没有想到,只因自己出身平民,毫无人脉和背景,小心奉承了那么多年,纵使有满腹才华,仍是没被大人物放进眼里。 至今,他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书吏。 何旭干着衙门里最多最累的杂活儿,时不时还要受到上官的申斥。 即使工作做得再好,上官也总是能够找到申斥他的理由。 因此,何旭也一直得不到晋升,只能日复一日的在案几后苦熬着日子。 何旭已经受够了这样没有希望的日子,他迫切地想要改变,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现在,升官发财的机会就这样摆在了何旭的面前。 他只要大着胆子搏一搏,与李老板合作,就能得到他一直想要的生活。 只是,何旭却不能让李老板看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要与李老板多拉扯一会儿,谈谈条件,多攥点筹码在手里,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于是,何旭将一切都想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才能够忍着心痛,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李老板的提议。 虽然何旭拒绝了李老板,他的内心却有些忐忑。 何旭与李老板合作那么久,自然知道李老板的脑子向来是一根筋,喜欢直来直去,不会绕弯儿。 就怕他的假意拒绝让李老板当了真,不再与他继续商谈下去。 还好,姜大人并没有让何旭失望,他在何旭的期望中开口了。 “呵,何大人,你未免太看轻自己了,你比你自己想的更有才华。 对我们来说,很难的事情,对你来说,只是动动手指,改改数字而已,没有比你更会做账的人了。” 何旭看着姜大人,并没有说话,桌子底下的手紧紧攥起。 只是,那不停闪烁的眼神,还是泄露了几分何旭那并不平静的内心。 姜大人看着强自镇定,端坐在他面前的何旭,野心就写在了脸上,毫无遮拦。 可笑的是,他还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 姜大人内心冷笑,贪婪好啊! 汉人官员越贪婪,对他们部族就越有利。 姜大人不禁皱了皱眉头,觉得何旭过于狡诈,胃口太大,有些不知轻重。 只是,何旭的那一手账目做得实在漂亮,是他们迫切需要的人才。 而且,新发现的铜矿正好位于杨县的辖区之内。 两下一加,姜大人觉得,他也不是不能暂时忍受何旭的不知足。 只是,希望何旭能够有自知之明,不要做得太过分,否则,就别怪他心黑手狠了。 想到这里,姜大人摸了摸靴筒里的短刀,眼底闪过一丝寒芒,转瞬即逝。 何旭只觉得背后一凉,有些莫名。 姜大人曲起手指,用关节敲了敲桌面,做沉吟状,“不知,何大人的意思是?” 何旭见好就收,“李老板若是能保我升到县令,我便允了生意的三成。” 姜大人紧紧地盯着何旭,将身上的煞气外放。 “何县令,我出钱出人,三年之内我要占八成,三年之后五成。” 何旭看着对面威势大盛,完全变了一个人的李老板,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头顶窜到尾椎,膀胱里满满当当的液体似乎也有控制不住要流出来的趋势。 何旭不禁夹紧双腿,双手攥拳,放在膝盖上,拼命压制住自己发抖的双腿。 何旭低下头,不敢再看面前的姜大人。 他盯着脚下的地面,拳头松开又攥起,攥起再松开,反反复复,直到把长袍都揉成了一团咸菜。 “三年之内五成,三年之后三成,否则免谈。” 姜大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茶杯都被震得弹了起来。 “成交!何大人是个爽快人,您就安心的回去等好消息吧。请!” 何旭抿着嘴点了点头,撑着案几才能勉强站稳。 他整理好皱皱巴巴的长袍,郑重地对着姜大人躬身行礼,这才退出了暗室,又回到了二楼走廊尽头的雅间。 林墨在空间里听完了全程,不由得啧啧称奇。 这个何旭的胆儿挺肥啊! 也够贪,没有底线,啥事儿都敢干! 为了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就敢勾结外族,私采铜矿。 啧啧啧,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林墨的眼睛一转,挠了挠下巴,计上心来。 “贪心好啊,如果价码合适,我的身份文牒就找他给我办了。” 林墨看到何旭起身要走,想了想,还是决定跟着何旭。 先将自己的事情全部办好,再抽时间来找姜大人的麻烦。 于是,林墨用自己的神识,在姜大人的识海中打下了追踪标记。 以后,只要姜大人出现在她周围五百米内,她都能够感应得到姜大人的具体位置。 姜大人突然眉心一痛。 接着,他的脑海深处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似乎是有一根针在他的脑子里不停地扎来扎去。 疼痛来得猝不及防,姜大人没有丝毫心理准备。 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变得一片惨白。 只是,这疼痛来得快,去得更快。 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脑袋爆炸般的疼痛便消失了。 姜大人一只手扶着脑袋,另一只手揉着眉心,又细细地感受了一下,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似乎,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第69章 姜大人的算计2 姜大人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只道是最近事务繁杂,头绪繁多,连日来太过忙碌的缘故。 待安排好这件事,早些回去歇息便可。 想到此处,姜大人从袖袋里拿出一枚玉牌。 玉牌雕刻成了一片叶子的形状,一半是半透明的糯白色,另一半则是清透的阳绿色。 姜大人摸索着手里的玉牌,思索了许久,这才打开暗门走了出去。 外面是一间普通的花厅,位于茶楼的后院一角,位置十分隐蔽。 花厅里的陈设简单,正中放置着一张圆桌,四张圆凳围绕着桌子分四个方向对称放置。 靠墙的一层,摆放着一张软榻,软榻的旁边还摆放着一张竹制的矮凳。 此时,花厅的门窗都紧紧地关着,显得室内有些昏暗。 两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分别侍立在大门的内侧。 姜大人坐到圆桌旁,招手示意站在大门右侧的青年男子。 男子的容貌周正,拥有一种特殊的气质。 他冷着脸的时候,会显得非常有威严,和气笑着的时候,又会叫人很快放下防备,愿意亲近。 男子走到姜大人的侧后方,在距离姜大人一步的位置停下,垂手低头,恭敬地等待姜大人的吩咐。 “余欢,你挑选一个机灵的手下,安排进县衙,待何旭升官之后,接替他的书吏工作,既是配合,也是监督。” “另外,通知耿万,安排一支奴隶队伍,接管铜矿的挖掘工作和运输工作。” “是,大人。”余欢领命后便退回了门边,眼观鼻鼻观心。 姜大人把玩着手里的玉牌,喃喃自语。 “这么长时间了,平阳郡还是没有渗透进去,一点有价值的消息都打探不到。 还好,杨县和永安县已经顺利打开了局面,目前的进展也都很顺利。” “轻车都尉张云景,没想到啊,一个已经致仕的汉人官员,竟然在官场上这么好用。 真是不枉我精心设计了一场戏,将他给装了进来。 我让杨方假装山匪,在路上劫了他,又狠狠地折磨了一番,待他心生绝望之际,我及时出现救了他,他可是对我感激地不得了呢。 哈哈,可惜啊,这么好的计策,却不能宣之于口,只能我自己孤芳自赏。 哈哈,都说汉人狡诈,计多如狐,我看也不过如此,这张云景还不是任由我捏圆搓扁,哈哈......” 姜大人美滋滋地喝着茶,将他能够想到的所有好听话,毫不客气地往自己身上套。 给自己叠满了赞美buff后,姜大人才意犹未尽的放下茶杯,对着另外一个手下招了招手。 此男子面容憨厚,五官平淡,没有任何鲜明特点,将他扔在人堆里,根本就找不出来。 “和风,你拿着这枚玉牌,用合伙做生意的名头,去永安县找轻车都尉张云景。 他手下有一个船队,你要尽快摸清楚这支船队的所有情况,暗暗收买过来,让船队为我们所用。” “是,大人。”和风接过玉牌。 “好了,你们自去办事吧。”姜大人挥了挥手。 两人出门,各自忙碌去了。 林墨并不知道姜大人出了暗室之后,竟然还有这一场戏,她此时早已跟着何旭回到了二楼雅间。 何旭重新落座,点了一杯清茶,四样茶点,悠哉悠哉地品起茶来。 直到茶叶泡没了味儿,茶水没了颜色,茶点也吃得干干净净,何旭才意犹未尽地起身离开。 付钱? 不存在的! 何旭美美地盘算着,这顿茶点就当是他和李老板刚刚谈成的那笔生意的添头了。 不仅是今天这顿得给他免费,只要两人还一起合伙做生意,那么以后的每顿茶点都得给他免费。 何旭倒背着手,迈着四方步,摇头晃脑,不紧不慢地走出了茶楼。 果然,不仅没有人敢拦着他,所有人还要恭恭敬敬地送他出去。 哈哈,他真的要发达了! 何旭越想越开心,不自觉得就挺起了胸膛,凸出的大肚腩也跟着颤了几颤,荡漾出一片肉波。 何旭摇头晃脑,小曲儿也哼了起来。 这时,一股浓郁的酒香传入了他的鼻腔,勾得他肚子里的酒虫蠢蠢欲动。 何旭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双脚似乎被牢牢地钉在了地面上,再也挪不动一步。 他闭着眼睛,歪着头,鼻翼不停地翕动,满脸地陶醉。 何旭实在是受不了这勾人的酒香,他脚下一转,便走进了酒馆。 他看着只有四个写着酒名的竹牌,稀稀落落地挂在柜台后的墙壁上,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语气轻慢,“老刘啊,今天怎么只有这几种酒啊?” 刘掌柜在柜台后面陪着笑脸, “哟,是何大人啊,您看您这话说的,我就只是个给客人打酒的,衙门送过来啥酒我就卖啥酒,我也做不了主啊。” 何旭一时有些尴尬。 他因为过于兴奋,脑子里的画面跟走马灯似地转个不停,竟是一时之间忘记了,酒馆是官府专营。 酒确实是香得勾人,可价格也非常高,他现在的钱包根本承受不起。 他想立即转身就走,又有些抹不开面子,生怕让老刘看了他的笑话。 于是,他装模作样地盯了一会儿酒牌,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一甩袖子,转身,背着手,迈着四方小碎步,一溜烟儿的走了。 柜台后的刘掌柜天天迎来送往,何旭的这一番刻意的做作,自然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只需要稍一思量,便明白了何旭的真正意图。 刘掌柜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 “抠门,穷鬼,喝不起还要装,难怪这么多年,还只是个小小的书吏,没出息,呸!” 何旭离开酒馆之后便开始后悔,今天这么重要,是他未来辉煌人生的起点,应该好好地庆祝一下。 于是,何旭咬咬牙,走进了一家食铺,买了三两炙羊肉。 他现在的身份,吃炙羊肉没毛病。 再过几天,等他发达了,炙羊肉就配不上他的身份了。 到那时,只有更加珍贵的牛肉才能配得上他高贵的身份。 何旭将包着炙羊肉的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又拍了拍,才放心地往家里走去。 空间里的林墨已经被何旭这一系列的骚操作惊得目瞪口呆。 好家伙,他是真会算计啊! 第70章 破财的林墨1 林墨在一处人少的地方,控制着草杆脱离了何旭的外袍。 草杆很快便随风滚进了巷子的深处。 她出了空间,远远地坠在何旭的身后,很快就弄清楚了他的住处。 林墨果断地回到刚刚的酒馆,买了两坛何旭看了半天却舍不得买的河东颐白酒。 一坛三升,总共花了一千六百文。 林墨咋舌,这酒真他爹的贵啊! 怪不得何旭那老抠儿舍不得买呢! 买好了酒,林墨又马不停蹄地来到了食铺,花五两银子买了一只烤鹅。 这价格,直接让她眼前一黑! 这,是个黑店吧! 果然,史书诚不欺她。 在这个时代,只有上流人士才能吃得起烤鹅,何旭这种不入流的小吏,根本配不上。 林墨决定,拼一拼,黑户立即变平民! 她要用这只烤鹅给何旭抬身份,以表示对他的重视,满足他的虚荣心,顺利地拿到身份文牒。 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小鬼难缠! 说不定,县官更贵,更难缠呢! 林墨将两坛酒和烧鹅放进背篓,背着背篓,穿街走巷,很快便敲响了何旭的家门。 此时,何旭正坐在花厅,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炙羊肉。 他最宠爱的小妾像是没骨头一般倚靠在他身上,丰满的某处不时地摩擦着他的后背,柔嫩的小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捏着肩。 桌子上还摆着一盘凉拌黄瓜,一盘炒黄豆,一大碗米酒。 只是,这米酒非常浑浊,颜色也有些暗沉,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酸味慢慢地散发出来。 何旭却并不在意,他捻起一颗黄豆,扔进嘴里,再咂摸一口米酒,心情美丽。 最后一口炙羊肉很快就进了何旭的肚子。 他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眯着眼回味了一下残留在口腔里的肉香。 何旭看着干干净净的白瓷盘,可惜地摇了摇头。 只觉得这羊肉也太不经吃了,还没怎么尝到味儿呢,就没了。 这时,管家走进了花厅,“老爷,门外有个小公子,自称是您老家的族侄,来给您送东西。” 何旭咂摸了一口米酒,夹起了一块黄瓜放进嘴里,吱嘎吱嘎地咀嚼了一会儿,才懒懒地掀起眼皮。 “叫进来吧,让他在书房等候。” 小妾见管家退下,娇嗔地推了推何旭。 “老爷,这不年不节的,老家突然来人,不会是来打秋风的吧? 老爷,你可是答应我的,点翠楼的金簪,还没有给我买呢,老~~爷~~~” 小妾的声音一波三折,甜度爆表。 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还在何旭身上不停地游走,何旭瞬间觉得浑身酥酥麻麻的,像是过电了一般。 何旭感受着身后紧贴着的柔软丰盈,心头火热,一把将小妾搂到怀里,胡乱摸了几把,脑袋在小妾的怀里拱来拱去。 “我的心肝宝贝儿哟,你急什么,一根金簪算什么,过两天就给你送过去。 只要你好好地伺候我,让老爷我能一直这么开心,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小宝贝儿~” 小妾坐在何旭的腿上,身体后仰,后背靠着餐桌,双手扶着身前那个一拱一拱的脑袋,仰着下巴,笑得花枝乱颤。 何旭与小妾胡闹了好一阵,才慢吞吞地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衫,去了书房。 枯坐在书房等待的林墨,现在非常后悔用神识看到了刚刚花厅内发生的所有一切。 辣眼睛,实在是太辣眼睛了!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林墨一直保持十分的谨慎。 现在,她又拥有了神识这个小雷达的辅助,更是如虎添翼。 林墨现在已经可以自如地收放神识,并且能够精准地控制神识的释放范围。 平时,如果是在户外,她只是实时监视着以自己为圆心,半径二百米以内的任何风吹草动。 如果是在户内,她则实时监视着整个建筑。 只是,林墨总是会不经意地看到一些不和谐的场面。 比如刚才,林墨只觉得她的眼睛要瞎了,她要被何旭给恶心坏了。 还好,末世十年将她的心锤炼得非常冷硬,很快,她就调整好了自己。 只是,她对何旭的印象更加地差了。 甚至有一瞬间,林墨觉得自己有点手痒,想要扭断何旭的脖子。 啧,她现在都有点想念末世的丧尸了呢! 林墨正瘫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想着扭断丧尸脖子的一百零八种方法,何旭走了进来。 林墨眼里寒光一闪,瞬间便收敛了起来,开始敬业地扮演傻白甜,小可爱。 何旭刚刚踏入书房,便感到脖子一凉,后背的汗毛刷的一下全部竖了起来。 只是一瞬间,这种冰冷的感觉便消失了。 他摸了摸后脖颈,环顾了一下周围,有些疑惑,怎么突然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 但是,他很快就将这种怪异的感觉给抛到了脑后。 因为,他看到林墨从脚边的背篓里,拿出了两坛酒和一个大大的荷叶包,放在了书桌上。 林墨还未彻底解开荷叶包,只是将最外层的荷叶剥开了一个角,烤鹅那霸道的香味儿便一下子冲了出来,直接勾出了何旭的口水。 林墨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她的手下不停,又拍掉了酒坛上的泥封,揭开封口,浓郁的酒香很快就充满了整个书房。 何旭先被烤鹅给香了一个跟头,接着又被酒香冲了一下,不由得有些迷糊。 本来打算呵斥林墨冒充他亲族的话,也被何旭就着口腔里不停分泌的口水,艰难地咽了下去。 何旭看在美酒和烤鹅的面子上,很轻易地就原谅了林墨对他的欺骗。 何旭认为,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县令了,他得端住,不能丢了面子。 于是,他拼命咽了咽口水,控制着自己的仪态,坐到了书桌后的主位上。 只是,何旭那略显急促的步伐,粘在酒菜上的眼神,上下滚动不停的喉结,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了想吃,很想吃,特别想吃的强烈气息。 林墨并没有让何旭等太久。 她像变戏法一样,又从背篓里拿出来了一个白瓷小酒盅,一个白瓷小碟,一双红木筷子,一一摆放在了何旭面前。 林墨给何旭斟满酒,做了个请的姿势,便退回了她的座位。 何旭端起酒盅,仰头一口闷。 冰凉的酒水在他的舌尖上打了一个转,经过咽喉,又流入了胃里。 这酒口感绵柔,还有一股独特的清香,一口下去,全身都暖了起来。 不愧是名酒,果然好喝! 第71章 破财的林墨2 何旭眯着眼睛,回味着口腔中美酒的甘润,又看向荷叶上的烤鹅。 烤鹅已经被店家斩成了大小均匀的方块,切口整齐,能看到油皮儿焦香酥脆,肉质紧密香嫩,脂肪饱满颤颤。 何旭不由得看直了眼。 他不由得食指大动,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夹起一块,送入口中。 一口咬下去,甚至能听到鹅皮断裂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鹅肉软弹可口,肉里的汁水在口腔中迸发,油香扑鼻。 再仔细一品,还有一股独特的果木清香。 不愧是有钱有身份的人才吃得起的烤鹅! 美味,太美味了! 何旭拿着筷子的手上下翻飞,不一会儿,小半只鹅就进入了他的肚子。 他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摸了摸更加凸出的肚腩,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何旭对林墨如此上道的表现,表示非常满意。 吃好喝美,何旭的脾气似乎也柔和了起来。 他上下打量了林墨几眼,懒洋洋地问道,“小兄弟,你敢冒充我的族侄,胆子不小,可知后果?” “小子久仰何大人的才华,敬佩何大人的人品,苦于一直找不到亲近大人的机会,一时心急,这才失了分寸,还请大人恕罪。” 林墨赶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恭敬地回话。 “哦?我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你莫不是拿些套话搪塞于我?” 何大人又咂摸了一口酒,慢悠悠地开口。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能不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林墨连连拱手,“何大人,您太谦逊了,满州城里谁不知道,您一手算盘打得出神入化。论算账,您可是这个。” 林墨竖起了大拇指,给何旭比了个赞,“您可是县令大人的左膀右臂,衙门里少了谁,都不能少了您啊。 而且,您还心胸宽广,做事大气,只有跟着您做事,才能够让上官看到眼里,记在心里。 又听说您爱才惜才,所以,小子才大着胆子,用这种方法与大人亲近。” 何旭看着林墨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里面盛满了崇拜和仰慕。 这个发现,令何旭更加愉悦。 何旭摆了摆手,“好了,这件事情就过去了,以后,你还可以继续当我的族侄。” “谢大人不罪之恩!” 林墨眼睛一亮,有些羞窘地挠了挠头,“大人,您可真是个大好人,我一定会好好报答大人的恩德。” 林墨默默地在心里接了下一句,“我会一直盯着你,直到看着你倾家荡产,丢了性命。” 何旭抚了抚凸出的肚腩,笑眯眯地问道,“说说吧,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林墨仔细看了看何旭的表情,觉得火候到了。 “大人,小子为了躲避羌胡的骑兵,仓促渡河的时候,不小心将随身的包裹掉到了河里,身份文牒也一起沉入了河底。 小子想重新补办一个,但是又拿不出别的佐证文件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家乡早已被胡人的马蹄踏平,小子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却再也不敢回去了。 大人,您看,这......” 何旭立即从美酒和美食的世界里清醒了过来。 他冷冷地盯着林墨,眼神锋利如刀,似乎是想要将林墨给剖开来,看看她的心肝到底是黑还是红。 林墨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尽力做出一副懵懂又无辜的模样。 何旭审视着林墨,不发一言。 这小子举手投足间,用的虽都是汉家礼仪,但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难道,他是羌胡或者鲜卑那边派来刺探的细作? 想到这里,何旭又觉得自己的怀疑有些可笑。 这么一丁点大的娃子,人还没有锄头高,嘴边的绒毛还在,眼神也愚蠢,又怎么会是细作呢? 他是不是有些过于多疑了? 不过,即使这小子是细作,他也不怕。 那么多掉脑袋的事情他都做了,也不差这一件什么都算不上的小事儿了。 只要能赚钱,这事儿就能办! “可以,十两银子,现在把银子交给我,明日辰时初去县衙外的巷子口等我,我一上值就给你办好。” 林墨假装踌躇了一会儿。 最终,她咬着牙,从怀里摸索了半天,取出一个打着好几个补丁的钱袋。 林墨倒空钱袋,才倒出几个灰扑扑的银角子。 她轻皱着眉头,紧抿着嘴,来来回回地数了好几遍,直到银角子被浸得油润,才不舍地将银角子放到了桌案上。 林墨眼巴巴地盯着那一小堆银角子,难掩心疼,“何大人,那就拜托您了。” 何旭见状,内心非常不屑,“呸,真是个穷鬼!才十两银子,就跟要了命似的,不中用的东西!” 何旭眼神一暗,神色变得不耐烦起来。 林墨察言观色,赶紧告辞离开。 何旭看着桌子上的一小堆碎银子,灰扑扑的,毫无光泽,不屑地撇了撇嘴。 可是,他接下来的行动却与脸上的表情截然相反。 只见他的左手掌心朝上,抵住桌案边缘,右手竖为墙,虚虚地拢住银子堆,快速地往身前一划拉。 这一小堆银子便一个不落的,从桌面上滚到了他的手心里。 何旭掂了掂手里的银子,银子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何旭却觉得,这是他听到过的最动听的声音。 而且,这样美妙动听的声音,在未来,他还会持续不断地听到。 想着想着,他又不由得哼起小曲儿来。 何旭将银子装入钱袋,贴身收好,回后院找最近新得的爱妾小玉温存。 他刚纳到美妾时,温香软玉在怀,一时色令智昏,竟是许诺出去了一根价值三十两银子的金簪。 待激情退去,何旭不由得心生懊恼,一个女人,又怎么比得过三十两银子! 金簪,他是万万舍不得给的。 女子以恭俭良善为美,这个小玉,恃宠而骄,虚荣轻浮,太不知所谓了。 他必须要好好地敲打小玉一番,让她改了身上这些要不得的毛病,只一心一意地伺候本老爷才是。 对,他先随意找个理由,严厉地申斥小玉一番,等她怕了,再随手给点不值钱的小物件安抚一下。 这样,不但能省下来一大笔钱,还能让她知道知道,本老爷的厉害。 嘿嘿...嘿嘿嘿...... 很快,后院的某个房间内,就响起了不和谐的声音。 可惜的是,哼哼唧唧地声音只持续了三五分钟,就没了动静。 不一会儿,第二轮征伐又开始了。 第72章 何旭翻脸 林墨一离开便撤回了笼罩着何宅的神识,并不知道后面还发生了许多的事情。 她自信地认为,何旭贪婪无度,既人对身份文牒明码标价,肯定是做惯了这样的事情。 而且,何旭痛快地收了她的钱,肯定会好好地办事的。 没想到,第二天,林墨就被何旭的所作所为给打了脸。 衙门刚一上班,林墨便来到了大门口外。 两个衙役站在门口充当门神,眼神迷蒙,脸上的表情如梦似幻,也不知道是没有睡醒,还是在回味着什么。 睡眼朦胧中,衙役们看到一个穿着粗布棉袍的小小身影向他们走来。 年纪大一点的衙役懒得动弹,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两声,用下巴示意年轻的衙役去干活。 年轻的衙役刚刚当值不久,不敢反抗这种职场老油条,只能拖着步子,不情不愿地,慢吞吞地向林墨走去。 “去去去,一边玩去!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小子,你敢在衙门口玩闹,老子打得你屁股开花!” 年轻衙役一边挥手驱赶着林墨,一边瞪着眼睛,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唬她,很快就走到了林墨的附近。 林墨赶紧上前一步,拉着这个衙役的袖子,带着衙役转了个方向,在另外一个衙役看不见的角度,从荷包里掏出一小串铜钱,塞到了衙役的手里。 这一小串铜钱足足有五十文,是她昨天特意穿的。 林墨一口气串了不同面值的好几十串,就是为了应付这些守门的小鬼。 年轻衙役捏了捏,顺手将铜钱滑进袖袋里,卸掉了凶恶的表情,重新换上了一张笑脸。 “小公子,衙门重地,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您还是去别处玩去吧,要是不小心冲撞了里面的大人,你可就给家里惹祸了。” 说着,年轻衙役还四处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任何一位大人的身影,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回过头来轻轻地推着林墨,“快走吧,快走吧!” 林墨微微一个错身,躲开了年轻衙役的手。 “差役大哥,我是何书吏的族侄,是他让我今日一早到这里来的,烦请您给小子带个路。” 年轻衙役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那你先在一旁稍作等待,我进去通报一下。” 说完,年轻衙役便一溜烟儿地跑进了衙门,向后堂的办公区域跑去。 年长的衙役懒懒地掀起眼皮,看着依旧站着不动的林墨,打算呵斥年轻衙役两句。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年轻衙役直接越过了他,大步跨过门槛,直往后堂而去。 他的视线在林墨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眼睛珠子滴溜溜地乱转了几圈,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接着,年长衙役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他勾起了嘴角,又恢复了半睡半醒的模样。 很快,年轻衙役便从后堂走了出来,垮着脸,一副死了爹的样子,推搡驱赶林墨。 “滚滚滚,小兔崽子,活腻歪了,敢冒充官眷,赶紧滚,要不然老子就抓你去坐牢!” 年轻衙役本以为只是个简单的通传而已,而且,这也是个巴结上官的好机会。 他刚刚才来到衙门,正打算积极表现,期待给上官留下一个好印象。 只是,他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熊孩子狗胆包天,竟然敢冒充何大人的亲眷,害得他被何大人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结果,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大家确实记住了他,却是以这种最让他丢脸的方式。 他只要想起刚刚在后堂里,那十几个书吏看戏一般的戏谑神情,就想举起拳头,狠狠地揍烂面前这个始作俑者的脸。 林墨早就用神识观察到了这一切,对年轻衙役的翻脸并不意外。 只是,事情既然没办成,那钱肯定得拿回来。 所以,她并没有直接离开。 而是等着这个衙役出来,趁着他驱赶自己的时候,将刚刚给他的钱给顺了回来。 年轻衙役并不知道他袖袋里的钱也没了,他正卯足了劲儿地找机会揍林墨。 只是,他忙活了半天,却根本碰不到林墨的衣角。 林墨并不在意年轻衙役的态度,她将钱拿了回来之后,转身便走。 这一天天的,林墨可忙着呢。 小基地还空荡荡的,她连架子都没有搭起来。 事情千头万绪,没有必要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瞎耽误功夫。 年轻衙役一个恍神,便发现林墨已经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他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气闷得很。 年轻衙役低着头,悻悻地回到大门口,就听到大门另一侧的年长衙役发出了一声轻嗤。 年轻衙役红着眼睛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年长衙役,拳头紧紧地攥着,似乎随时都能冲上来一般。 年长衙役被他这副骇人的模样给唬了一跳,身体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顿时熄灭了立即找他麻烦的心思。 他内心暗道,“嘿,小子,还敢跟我炸翅儿,今天先放你一马,咱们来日方长。” 等年轻衙役过了这股气劲儿,冷静下来,恢复了理智之后,想到刚刚的情景,他不由得暗暗后悔。 他刚刚在气头上,一时没有控制住脾气,竟然给一同当值的队长摆了脸色。 他似乎...好像...也许...刚刚还想揍队长来着? 年轻衙役的脸不由得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最终面如土色。 他的职业生涯,不会就要到头了吧? 对,他刚刚还收了那小兔崽子一串铜板。 等下值了之后,他便去打一壶散酒,再买几样小菜,请队长吃个饭,给他赔罪吧。 青年衙役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他迫不及待地将手伸向袖袋。 “诶?怎么是空的?钱呢?我明明放到这里的啊,怎么没了?” 青年衙役开始着急起来,再也顾不得什么,将全身上下的口袋都仔细地摸索了一遍,什么都没有。 接着,他又去刚刚跟林墨拉扯的地方走了两圈,认真查看着每一寸地面,仍然什么都没有。 最后,他又不死心地将浑身上下摸索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 完了!什么都没了! 第73章 何旭被暴揍 年轻衙役抬起头来,发现年长衙役正阴恻恻地盯着他,似笑非笑。 “你小子,不好好当值,扭来扭去的,一刻也不消停,抓虱子呢?” 年轻衙役心里一咯噔,立即站直了身体,对年长衙役赔笑。 “没有,没有,呵呵,队长,都怪刚刚那个小兔崽子,跟个泥鳅一样,怎么都抓不住。 我这一时着急,气血上头,没压住脾气,对不住,对不住。 我这不寻思请您喝个酒,给您赔个罪,结果摸了半天,啥也没摸到,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队长,我家里有钱,有钱,等下值了,我立马回去取。 队长,咱晚上一起去天香坊喝酒啊?” 青年衙役声音颤抖,似乎组长不答应,他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 年长的衙役仍旧似笑非笑,不为所动。 “咱俩拢共才认识三天,根本不熟,一起喝酒,没这个必要哈。你啊,该干嘛干嘛去吧。” 青年衙役闻言有些绝望,完了,队长是真的生气了。 想必,今年的岁终考核,他应该是最末等了。 难道,他的职业生涯刚刚开始,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就要如此仓促地结束了? 他该怎么办? 年轻衙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是,他却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只能灰溜溜地回去继续站岗。 钱,去哪儿了呢? 自然是被林墨换成了各种各样的物资。 此时的林墨,正在县城的工坊一条街上,对照着购物清单,大肆地买买买。 她首先给自己的半地下独栋大宅买了几组门窗,还顺手买了锤子,挫,钻,凿子等全套的木工工具。 林墨又走了好几家杂货铺,买了一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农具。 基本上将杂货铺里的货物给包圆了。 她仍旧不满足,又找到了县城里最大的铁匠铺,拿出自己精心绘制的图纸,打算定做一整套厨房用具。 甚至还包括一个简易版的铁皮烤箱和一个烧木炭的铜火锅。 可惜铁匠不识字,图纸上的很多图样他从来都没有见过,更没有听说过。 林墨又习惯用比例尺,阿拉伯数字标注尺寸,两人对着图纸,不由得面面相觑。 好在,林墨的图纸画得齐全,平面,立面,剖面图都有。 她连说带比划,磕磕绊绊地沟通了半天,终于成功下了订单。 林墨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连干了两碗凉水,才觉得干痒冒烟儿的喉咙稍微清爽了些。 这个时候的林墨,无比想念工业产能大爆炸的现代。 当咸蛋黄般的太阳缓缓落下地平线时,林墨已经购置齐了购物清单上的大部分物资。 剩下的基本都是定制款,还得等上两天。 这一天,她在县城里东奔西走,一刻不停,腿儿都被遛细了一圈儿。 林墨看了看越发暗淡的天色,觉得是时候去找何旭讨债了。 何旭既然敢收钱不办事,那林墨就让他知道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林墨打算暴揍何旭一顿出出气,给他一点难以忘却的教训,安慰一下她那因为大肆购物而消耗过度的疲惫心灵。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月亮很亮,皎白的月光照在路上,迷迷蒙蒙的,像是罩上了一层纱。 偶有几个行人,顶着冬日里的寒风,抄着手,缩着脖子,佝偻着背,急匆匆地赶路。 渐渐地,道路变得空旷起来,整个县城也安静了下来,只有巷子深处会时不时地传来几声狗叫声。 林墨一路疾行,很快便来到了何宅的外面。 她抬头看了看头顶那雪球般的月亮,嫌弃地“啧”了一声。 月亮似乎也明白,它这是碍了林墨的眼了,一把便抓过了旁边的双层云朵被,将自己给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何宅内,何旭正在花厅内吃着昨日特意留下的半只烤鹅,有一口没一口地咂摸着林墨送的河东颐白酒。 管家静静地侍立在一旁,面上带着明显的愁绪,一张老脸皱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菊花。 他内心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劝一劝何旭。 这时,何旭的酒盅正好空了。 于是,管家拿起酒壶,给何旭重新斟满酒。 “老爷,咱根基浅薄,尚未站稳脚跟,不宜多生是非,今儿这事儿,是您做岔了。” 何旭不以为意,“福伯,你想多了,一个连身份文牒都没有的小崽子,有什么好怕的。他只要敢来衙门闹事,那我就让他有来无回。” 管家接着劝道,“老爷,既然收了钱,答应了给人家办事,就要讲信用。您这样,不是长久之计。” 何旭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 “福伯,我明白,我都明白。我这不是先看准了人,才下手的么?所以啊,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不会有事的。” 管家还想再劝,他实在是不忍心,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少爷走错了路。 只是,何旭却不想再听他的说教。 “好了,福伯,我知道你是一心为我好,但是我已经长大了,能够自己做主了。您老啊,就等着跟我享福吧!” 管家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欲言又止。 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退了下去。 他还是先去给老爷准备醒酒汤吧,要不然,明天该头疼了。 灶房的火光明亮,瓦罐发出咕噜噜的声响,一股微酸的味道渐渐散了开来。 管家站在廊下,看着映照在地面上的斑驳光影,愁绪慢慢地爬上了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林墨见花厅内只剩下了何旭一个人,自角落里显出身形,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何旭此时已经醉眼朦胧,只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身影进入了花厅,却并没有在意。 毕竟,这是自己家的后院,他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然后,何旭似乎听到了“啪”的一声脆响。 他只感到自己的头一歪,半边脸发麻发胀,嘴巴里也冒出了一丝铁锈味儿。 接着,又是“啪”的一声,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歪,直接滚下了座位。 何旭正喝得上头,脑子昏昏沉沉,反应也有些迟钝。 他顺势摆了个大字,瘫倒在地上,整个人迷迷糊糊,还在状况外。 他看见了,星星!金的! 第74章 终于是有身份的人了 好多金子做的星星啊! 何旭刚要抬手去抓,却感到胸口陡然一沉。 胸口好像是被压上了一座山,何旭的呼吸瞬间变得困难了起来。 何旭的耳朵嗡嗡地,头似乎要炸了。 他好像听到有声音从上面传过来,只是声音忽远忽近,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也听不真切。 林墨抽了何旭两巴掌之后,便直接将他踩在了脚底下,脚掌还在他的胸口处重重地捻了捻。 然后,她身体前倾,膝盖弯曲,将身体的重心全部放在了踩着何旭的那只脚上。 何旭的脸色越来越红。 他大张着嘴巴,用力地呼吸,从喉咙里费力地挤出“嗬~嗬~”的声音,手脚也开始不住地挣扎,就像是刚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大鲤鱼。 不一会儿,他的脸色又渐渐开始变得青紫,手脚也似乎没有了力气,挣扎的幅度变得越来越小。 慢慢地,何旭的脸色转成惨白,嘴唇却变得青紫,呼吸变得微弱,眼神也开始空洞起来。 林墨这才将脚拿开,踢了何旭一脚。 何旭感到胸口一松,正要大口呼吸,却又在地上滚了半圈,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趴在地上,不停地咳嗽,眼泪鼻涕齐飞,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就像是一个快要彻底坏掉的破旧风箱。 最终,何旭把今晚刚刚吃进去的烤鹅给一股脑儿地吐了出来。 林墨见状,快速地后退两步, 她嫌恶地用右手捏住了鼻子,捂住了嘴巴,左手还在脸前不住地挥舞,试图将这股冲天的酸臭味儿给卷走。 啧!真没用! 她才刚刚开始呢! 何旭瘫倒在他的那堆呕吐物上,却恍若未觉。 他刚刚只觉得眼前发黑,时间越来越慢,前二十七年的人生片段,如走马灯一般,在他的眼前一一闪过,光怪陆离。 何旭似乎还看到了拿着锁链,却看不清面目的勾魂无常,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 锁链那长长的尾部拖在地上,随着无常的走动,发出了哗啦哗啦的撞击声。 那声音,让他的灵魂瑟瑟发抖。 好一会儿,何旭才缓了过来,浑身酸软,没有了力气。 他努力地用双臂支撑起身体,费了半天劲儿,才将自己给翻转了过来。 何旭由于长时间缺氧,脑子宕机,还在持续懵圈。 他正要四下打量一下,弄清楚现在的状况时,突然觉得肩膀一紧,一股大力袭来,后背紧贴着地面滑行了好几米才停了下来。 然后,胸口又是一沉。 何旭恍惚地看过去,只看到了头顶有一个模糊的背光身影,似乎有点眼熟。 他费力地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又眨了眨,眼前的身影才逐渐清晰了起来。 林墨低下头,拍了拍何旭的脸颊,居高临下地盯着何旭的眼睛。 “嘿!小子,还记得我么?” 何旭盯着林墨看了半天,终于想起了面前的这张脸到底是谁。 然后......他哭了! 只是,他不敢嚎啕大哭,只敢低声抽噎。 他怕林墨一言不合,又让他体验一把濒临死亡的感觉。 那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他以后收了钱一定给人家好好办事,再也不敢做这种黑吃黑的事情了。 何旭打了个哭嗝,“我...嗝...有眼不识...嗝...泰山,您大...嗝...大人有大量,就...嗝...饶我这...嗝...这一回,我再也...嗝...再也不敢了。 明儿一早,我...嗝...我去衙门的...嗝...第一件事,就是将...嗝...身份文牒给您...嗝...办好。 我再拿一百...嗝...一百两银子给您,当是赔罪,您看...嗝...这样可好?” “咋滴?还想着把我骗到衙门里,再罗列些罪名,将我抓进大狱,嗯?” 嘿! 她这暴脾气嘿! 说完,林墨就要加大脚下的力度,让他再次尝尝窒息的滋味。 何旭的心尖儿不由得一抖,眼神闪烁,暗暗地想道,“他怎么会知道我刚刚的想法?这个小崽子怎么这么邪性?” 何旭正在胡思乱想之时,他只觉得胸口又一沉,喘不上气的感觉再次袭来。 他赶忙讨饶,“不敢了,我再不敢了。” 何旭觑着林墨的脸色,语速飞快,生怕她一言不合就再次动手。 “这位...壮士?大侠?大人?公子? 我突然想起来,我书房的匣子里还有一张空白的身份文牒,我现在就给您弄好,很快,很快的。” 林墨冷哼了一声,才将脚挪了开来。 她一把拎起何旭,提溜着他来到了书房,将他扔到了书桌后面的椅子上。 何旭的身体突然悬空,整个人呈z形,只有膝盖以下能勉强着地,不由得更加惊恐。 他深知,以他的体重,平时酒醉,行走不利的时候,都需要两个小厮的全力搀扶。 他缩着脖子,一点也不敢造次。 直到坐在了椅子上,才惊觉自己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黏腻地厉害。 这一路上,他竟然没有看见府里的任何一个家丁,就连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管家也不知所踪。 何旭哆哆嗦嗦地打开桌案一角的木匣,拿出一个打磨得非常光滑的长方形竹牌,以及一套精致的雕刻刀。 他将笔墨纸砚摆好,又将竹牌递给林墨,“公...公子,您看...这些信息您想怎么填?” 林墨接过竹牌一看,嚯! 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 竹牌的右上角是身份文牒四个加粗的大字,大字的左边是大片的空白,用来刻本人的头像。 竹牌的下半部分则是八列详细信息,分别为姓氏,职业,住所,生辰,籍贯,身长,面貌,品性,左下角还有官府的官印。 “我说,你写!” 何旭哆哆嗦嗦地握着毛笔,在纸上写下了林墨的信息,在林墨拿不准的地方,还给出了贴心的专业建议。 林墨看着何旭那止不住哆嗦的手,皱了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 还好,接下来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很快,林墨的身份文牒就新鲜出炉了。 只是,林墨看着那寥寥数笔,十分写意的画像,嘴角抽了抽,有些无语。 这......看得出来是她吗? 也太潦草了吧! 第75章 日常 何旭眼巴巴地瞅着林墨,见她的神色怪异,不停地讨饶。 “公子,您看,您还满意吗?公子,您就看在我诚心悔改的份儿上,饶了我这一次吧。” 林墨面无表情,一掌劈晕了何旭。 然后,她搜刮了何旭的书房,又找到了两张空白的身份文牒,毫不客气地一起拿走。 接着,林墨洗劫了整座何宅,将她认为值钱的东西全部收到了空间里。 林墨看着空间里的收获,满意地拍了拍手,将手上沾染的灰尘拍掉,利落地从墙头翻了出去。 “铛...铛...铛...” 这时,三声空灵洪亮,余音悠长的铜锣声响起,同时还伴随着“平安无事”的高亢呐喊声。 林墨恍然,原来,已经半夜十一点了啊。 没想到,竟然在何书吏家里忙活了这么久。 县城现在实行宵禁政策,这三更半夜的,整个县城都陷入了一片寂静。 只有这两个结伴上班的打更人,兢兢业业地在县城内转圈圈儿。 一阵北风吹过,卷起路边的枯草,枯草打着旋儿地升起,再缓缓地落下,更显得路上空旷萧瑟。 林墨在县城的巷子里不断地穿行,轻松地避过打更人,找到了一处隐蔽的死胡同,进入了空间。 明暗转换,林墨瞬间出现在了大树下。 她整整累了一天,也无心欣赏空间的景色,直接把自己扔在了竹楼的大床上,裹上被子,很快便沉沉地睡去。 然后......天亮了。 迷迷糊糊中,林墨似乎听到耳边传来了一阵咯咯咯咯的笑声。 林墨知道,她是空间的主人。 在空间里,她就是无敌的存在,没有人可以伤害到她。 所以,她对耳边的噪音并不以为意。 只是翻了个身,又拉高了被子,将自己的脑袋给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就在林墨又要睡过去的时候,她感到有一个圆圆的物体,正在她的怀里拱来拱去。 她无奈地睁眼看去,就看到了一个圆圆的后脑勺。 唉......果然是林粮这个臭小子! 林墨虽然在内心吐槽臭小子扰了她的清梦,但是手却一点不慢地从被子里伸了出来,轻轻地抚摸上了那个圆润可爱的后脑勺。 她感受着手底下的如丝绸般顺滑的触感,不由得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看看,她可真是太会养孩子了。 几个月下来,林粮不但长得白白胖胖,跟个年画娃娃似的,就连这头发都变得黑亮柔顺了起来。 由于手感太好,林墨撸得上瘾。 不一会儿,林粮一头柔顺的头发就炸了毛,变得乱糟糟的。 林墨看着手底下这团来回蛄蛹地毛茸茸,不由得笑了起来。 现在的林粮,再也看不出来刚开始那奄奄一息又皮包骨的样子。 林粮正拱得开心,他好久没有在醒来之后看到姐姐了,他好想姐姐那温暖的怀抱啊! 林粮觉得,只要看到姐姐,他就觉得这个世界是安全的。 只要能够待在姐姐的怀抱里,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崽崽。 可是,被子怎么裹得这么紧,他都这么努力了,怎么还是弄不开呢? 林粮正在着急的时候,他突然感受到有个温暖的手掌放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停顿了一下之后,开始在他的头顶上来回地摩挲。 林粮享受地眯起眼睛,还下意识地仰起头,用头顶拱了拱林墨的掌心。 真好,就是这种温柔的感觉,他真的好喜欢啊! 这时,林粮才反应过来,姐姐醒了。 他抬起头,笑成了一朵花,露出了只有几颗小米牙的粉色牙床。 接着,他撑起身体,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就要往林墨的身上扑。 只是,林粮现在的身体稳定性还不是很好。 小脚丫刚刚迈出去,就勾到了被子边儿。 他一个踉跄,左脚绊右脚,扑通一下,一整只就跌在了床上的被子堆里。 林墨作为一个没有良心的姐姐,看着林粮在被子堆里扑腾,翻滚,就是挣扎不出来,笑得嘎嘎的,眼角都泛起了泪花。 林墨看着林粮就快要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茧,难得良心发现,把林粮从被子里给扒拉了出来。 嚯!裹得还真结实。 林墨扒拉了好一会儿,才将林粮给拯救了出来。 这时,林粮的一张小脸已经被憋得通红,嘴角还有一滩晶莹的口水,都流到了下巴上。 啧! 林墨嫌弃地将林粮举得离自己更远了一些。 林粮没心没肺,被姐姐高高地举着,还以为姐姐在跟他玩游戏,笑得更开心了。 双手也不断地四下挥舞,嘴里还不停地“啊...啊啊...啊...”叫着。 林墨将林粮放回了床上,刚要起身,就被林粮抱住了脖子。 她下意识地抱住林粮,往自己的怀里带。 一只手托着他的屁股,另一只手托着他的背,生怕林粮抓不住自己,一下子仰倒过去。 林粮在姐姐的帮助下,很快就稳住了自己,乐呵呵地,给林墨涂了一脸的口水。 林墨对这么粘人的人类幼崽也很无奈,谁让林粮正好戳到了她少得可怜的那点良心上了呢! 幼崽这么萌,这么可爱,林墨能怎么办,只能好好地宠着呗。 林墨一边逗着林粮,教他说话,一边在内心悄悄地呼唤着毛团子。 毛团子并没有现身,它清脆空灵的声音却在林墨的脑海深处响起,语气还有些懒洋洋的。 “主人,有什么事情吗?” 林墨心里一咯噔,“毛毛,你怎么了?不舒服?” “毛你个头啦,我叫清宁,清宁,不要再叫我毛毛啦。” 从毛团子那气急败坏地语气里,林墨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一个在不停地跳脚的绿毛团子,就像是一个会炸毛的弹跳球。 她一时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墨被自己的脑洞逗笑,眉眼弯弯。 “好的,毛毛。没有问题,毛毛。 毛毛,既然你身体健康,精力充沛,那咱们就直接说正事。 你快过来看看,林粮能够修炼么?” 这时,林墨前方突然传来了一声破空声。 只见一个绿毛团子以飞快的速度,“嗖”的一下,直冲林墨的脑门而来。 第76章 以武入道 林墨听到破空声,条件反射地抬手,手掌掌心朝外,手背贴在脑门上。 一下子就将马上就要到达她脑门的毛团子握在掌心里,还顺手揉捏了几下。 毛团子软糯q弹,表面的绒毛轻柔地划过林墨的掌心,酥酥麻麻的,让林墨的心里痒痒的。 毛团子再一次被气得跳脚。 它费力地从林墨的掌心里挣扎出来,好不容易才理顺了自己被揉乱的绒毛。 林墨不由得挑了挑眉,“啧!毛毛啊,你什么时候添了这毛病。 好了好了,别再拾掇了,你现在已经很好看了,赶紧先给大头看看啊。” 毛团子对林墨的话充耳不闻,它又抖了好几下身上的绒毛,确保每一根绒毛都很顺滑。 毛团子终于觉得打理好了自己,这才飞到林粮身前。 然后,它上上下下,围着林粮转了好多圈,直到将林墨给转到头晕眼花,才停了下来。 “主人,不行呢,他既没有灵府也没有灵根,是没有办法修真的。 不过,他在空间内受灵气滋养这么久,比一般人的身体更加强壮,经脉也更加宽广。 他可以体修,以武入道,只是受环境和资质所限,怕是达不到宗师境界。” 毛团子变大又缩小,缩小再变大。 几次之后,它一下子变大,渐渐变成了一个直径大约二十厘米的盘子状。 然后,中间慢慢地出现了一个黑洞。 黑洞由中间开始,慢慢地向外扩大,直到扩大成直径十厘米左右,便不再扩大。 然后,一把银色的剑从洞里飞了出来,斜斜地插到了林墨的脚下。 这把剑的剑柄,外形像一张舒展的荷叶,剑刃就像从叶心中生长出来一般。 剑柄的四周刻画了精美的叶纹图案,剑柄的顶端镶嵌了一颗青金石。 天蓝色的宝石里面点缀着层层金星,就像是浩瀚的夜空里的星河。 剑刃寒光闪烁,脊线高耸,立体感很强。 剑身上同样刻画着着精美的花纹,就像缓缓流淌的溪水。 “诺,玄天剑,给大头用。” 黑洞慢慢合拢,毛团子渐渐地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接着,一抹莹白色的流光闪过,“啪”的一下,贴在了林墨的脑门上。 “这枚玉简里面是天玄剑诀,功法简单,招式凝练,很适合没有灵根的大头修炼。 他身体条件达标,三岁以后就可以开始修炼了,只要他坚持不断突破身体的极限,很快便会小有所成。 而且,武道在修炼的时候,前期需要的灵气很少,外面的灵气完全可以满足修炼的需求。” 林墨看看手里的玉简,再看看斜插在脚边,光华闪耀的宝剑,突然觉得有点牙酸。 “啧!毛毛,你偏心哟,我才是你的主人诶,宝剑和剑诀,为啥没有我的份儿呢?” 毛团子鄙视她,“切,笨蛋主人,都这么久了,你还在练气二层,天天摸鱼,修炼一点儿都不上心。 你现在这个菜鸡等级,给你剑诀你也无法参悟修炼,灵剑催动需要灵气,你根本驱使不了。 筑基之前,你干脆死了这份儿心吧! 主人啊,你要是实在馋得慌,就先那这个天玄剑诀练练手吧。” 林墨对毛团子的劝学一向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林墨自从入道之后,只要进入空间,灵府里的灵气旋涡就会自动开始旋转,将周围的灵气吸收进体内。 然后,灵气就会按照既定的路线在经脉里自动运行。 灵气自动运行九个周天之后,就会被彻底炼化,汇入灵气旋涡之中。 这个过程虽然缓慢,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积累,她灵府内的灵气旋涡已经大了整整的一圈。 林墨很满意这样的速度,但是毛团子却一直嫌弃她懒,只是被动修炼,才进展如此缓慢。 于是,毛团子化身为了絮叨怪,有事儿没事儿的就在林墨的耳边念叨。 让她主动修炼,加快灵气的吸收和炼化速度,尽快提升修炼等级。 林墨不为所动。 林墨生于盛世,长于人口第一大省,为了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从小卷到大。 好不容易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了,什么都还没来得及享受呢,咔嚓,末世来了。 好吧,为了生存,只能接着卷。 卷了十年,多少次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咔嚓,人没了,穿越了。 这个世界,到目前为止,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能够修炼。 所以,她不想再卷了。 只是,剑修诶! 那种一剑挥下去,能够将山劈成两半儿的剑修诶! 嗖嗖嗖,御剑飞行的剑修诶! 她不妨先积极修炼几天,先将修为提高到炼气三层,再好好地哄一哄毛团子,将剑诀和灵剑先忽悠过来再说。 嘿嘿...嘿嘿嘿...... 林墨越想,越觉得此计划可行。 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于是,林墨在毛团子的眼皮子底下,认认真真地修炼了两天。 她看着在灵府中自动旋转的灵气旋涡又变大了一点点,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挑眉看向旁边的毛团子,右手比了个耶,一脸嘚瑟。 “毛毛,才两天哦,我的灵气旋涡又变大了不少。怎么样?我是不是个修炼天才?赶紧的,先给我一把灵剑用用呗。” 毛团子只是静静地漂浮在空中,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一人一球僵持半天,最终林墨先败下阵来。 林墨讪讪,内心吐槽,“这样的毛毛真不可爱,算了算了,这次不行,下次再来。” 林墨很快就安慰好了自己,又叮嘱毛毛照顾好林粮和空间里的动植物,便闪身出了空间。 今天,她在铁匠铺定做的全套厨房用具就全部都做好啦。 今天的天气非常的好,天空湛蓝而明亮,几朵悠闲的白云飘浮在空中。 微风轻拂,吹散了天空中的云朵,使得阳光更加灿烂。 清晨的寒露凝成薄薄的一层白霜,覆盖在坚实的地面上。 在温暖阳光的充足照耀下,白霜很快消融,只散发着淡淡的潮湿气息。 在这个难得的好天气里,很多老人也从家里搬出小板凳,聚集在一处,身旁放着小笸箩,一边晒着太阳聊着天,一边也不耽误手上的缝缝补补。 孩子们奔跑打闹,不时地发出一阵欢笑。 老人们看着笑闹的孩子们,饱经沧桑的脸上也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将皱纹挤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 林墨一路雀跃地来到铁匠铺。 第77章 铁匠铺的意外 还未进门,正在收拾店铺的伙计便看到了她。 伙计还记得这个豪气的大客户,亲自将林墨迎进了门,又带着林墨来到了后堂的一个小房间。 他给林墨倒了一杯茶,又端上了一盘小点心,才退了出去。 很快,铺子掌柜就出现在了门口。 他面上有些许尴尬,从一进门开始,就赔着笑脸,连连拱手赔罪。 “这位小公子,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 您在小店里定做的货品,除了那个铁箱子,其余的都做好了,马上就能取货。 只是,那个铁箱子,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交工了。” 嗯? 只是一个简易版烤箱而已,除了全部都需要用铁制作,别的步骤都平平常常。 对一个成熟的铁匠来说,并没有什么技术难度,能出什么问题呢? 林墨疑惑不解的样子落到了掌柜的眼里,掌柜不由得一拍额头。 都怪他,太着急了,一时没有说清楚前因后果。 于是,他将事情给掰开揉碎了,与林墨细细地说起了其中的缘故。 原来,问题竟然真的是出在了烤箱全部需要用铁制作的这个要求上。 本朝,铁匠铺是可以私营的。 只需要去官府进行备案,办理一张许可证,就能开张营业了。 不过,官府对私人铺子出产的铁器种类和质量也有详细的规定。 私人铺子只能锻造官府许可的铁器种类。 在官府需要的时候,还需要首先干完官府分派的活计,才能做自己的营生。 而且,打造好的铁器上面还需要刻上自己的名字,便于官府监管和追溯物品来源。 但是,铁矿在国家严格管控之中,官府负责铁矿的开采和熔炼。 官府根据辖区内每家铁匠铺的规模和经营种类,以及铁矿的产能,大致估算出一个分配份额,由官府在固定的日子里统一发放。 于是,铁匠铺会在每个月的月初,先去官府交钱,领取提货牌。 再凭借提货牌,到官府指定的地方领取规定数量的粗胚,用作铺子的经营。 当然,这个行业的圈子也就这么大。 一来二去的,大家都熟悉了,铺子之间偶尔的私下拆借也是不可避免的。 只是,这一个月以来,官府的管控更加严格,巡查也更加频繁。 而林墨要的这批货数量大,要求高,时间紧,又临近月底,铺子里的粗胚本就有些捉襟见肘。 于是,掌柜的便按照行业惯例,去找相熟的铺子拆借一番。 没想到,正好撞上了巡察官员。 只好临时找些理由遮掩一番,拆借也就不了了之。 由于原材料的缺口太大,只能暂时搁置铁箱子的制作。 铁匠铺掌柜也没有想到,这件货品在制作的过程中,一波三折,意外频发。 这一系列意外的发生,导致他并没有做到对客户的承诺。 这是一种非常影响商铺信誉的不良行为。 因此,铁匠铺掌柜才如此焦虑不安。 生怕林墨怪罪,大闹起来,那铺子以后的生意就更加不好做了。 这才有了刚刚林墨一过来,就又上茶,又端点心,又赔笑,又赔罪的场面。 林墨见铁匠铺掌柜一副打算破财免灾,息事宁人的模样,沉吟了一会儿。 她手指不自觉地敲着自己膝盖,默默地盘算着。 铁匠铺掌柜并不敢打扰。 只是,他的眼睛会时不时地往林墨这边瞟上一眼。 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他的额头上开始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其实,林墨并不执着于这个简易烤箱,而且,铁匠铺掌柜似乎比她更着急。 正好,她可以利用这一点,试试能不能从铁匠铺这里,拿到一些铁矿石原石,这也是水泥的一种重要原材料呢。 想到这里,林墨的神情一松。 铁匠铺掌柜正在一心一意地观察着林墨,看到她放松下来的神色,心里不由得一紧。 他正襟危坐,挺直了脊背,等待着林墨狮子大开口。 铁匠铺掌柜就怕客人不开口,只要客人肯开口提要求,他总能找到理由应付过去的。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自信的笑容。 林墨将铁匠铺掌柜的表情变化,默默地看在了眼里,她瞬间警惕值拉满。 夭寿啦!救命啊! 她是技术性人才,平时遇到最多的事情就是买个东西,讨价还价一番,她不擅长跟商界老狐狸进行商业谈判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林墨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摆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臭脸。 只是,她将手缩在衣袖内,不停地抠着袖口内侧的刺绣,开始头脑风暴。 突然,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她不自觉地捏了捏,指尖感受到一抹油润与清凉。 林墨突然想起,这是她与李平在平阳郡外分别时,李平为了答谢她,交给她的一方玉石小印,上面还有他们家族的徽章。 当时,她被守门兵士拦在了城门外,并没有机会进城并用到这方小印。 时间一长,她都忘记这方小印了。 林墨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这方小印,灵光一闪,计上心来。 于是,林墨清了清嗓子,皱着眉头,摆出了一副十分为难的表情,准备开始她的表演,划掉,谈判。 “掌柜的,你是个实在人,那我也不瞒你,这个铁箱子是我家公子的最新发明,他肯定是着急想要看到结果的。 可是,你们恰恰将这件公子最想要的东西给漏掉了,我实在无法给我家公子交代。 要不是我家公子恰巧游历到这里,家里的商号和工匠又办不成,我也是不会找到你这里的。” 林墨说到这里,眉头皱得更深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只是,没想到,你们作为这附近最大的铁匠铺子,竟然连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 唉!也是我眼拙,受了你们的诓骗。 等我回去上报给主家,不仅我要受罚,你们的铺子恐怕也别想再开下去喽。” 铁匠铺掌柜听到这里,心里不由得一咯噔。 “这小家伙的口气也太大了吧?难道,他真的是某个大家族的跑腿小厮?” 第78章 想买铁矿石,真的好难 铁匠铺掌柜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林墨,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在中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长得倒是清秀,可是,哪个世家公子的贴身小厮会穿粗布棉袍?身上也没个能证明身份的物件儿,莫不是在诓骗我? 哼!小子,你要是拿不出能够证明自己的身份的证据,敢欺骗于我,老子让你横着出去!” 想罢,铁匠铺掌柜的眼里闪过一丝寒光,脸上重新堆满了职业假笑,只是语气里透露出隐隐地威胁之意。 “客人,恕我眼拙,敢问,您是哪家的仆从,可有身份证明? 我们这虽然是小买卖,却也是官衙下属,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意糊弄欺凌的。” 林墨冷笑一声,“呵!公子良善,平时经常告诫我们,在外行走要低调行事,和气说话,不可仗着身份欺压别人。 却没想到,今天竟被一家小小的铺子给欺到了头上。哼!你可看仔细喽。” 说罢,林墨从袖袋里掏出那方小印,拎着上面的挂绳,递到了铁匠铺掌柜的眼前。 她控制着小印上的族徽在铁匠铺掌柜的眼前停留了三秒。 接着手腕一翻,将小印横放在手背上,将刻字怼在了掌柜的面前。 林墨成功看到铁匠铺掌柜变了脸色之后,才满意地收回了小印,仰头喝干了茶水,起身欲走。 铁匠铺掌柜正盯着林墨,就被突然怼到脸前的东西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头。 有细碎的华光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似乎是一个家族徽章。 他正要仔细去看之时,眼前的小印又换了个方向,赵郡李氏四个篆字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铁匠铺掌柜只觉得有些眼晕,呼吸也有些不顺畅。 他拼命地眨了眨眼,似乎是想确认刚刚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再次看过去,眼前还是那四个均匀齐整,圆润流畅,清晰无比的小字。 嘶! 赵郡李氏,那可是一等一的高门大族。 据传,李家每代都有人在朝中做大官,还曾经出过中书令呢! 家大势大,在附近的几个州郡还有不少产业呢! 铁匠铺掌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背也佝偻了起来,气势一下子就泄了。 眼前的这个小厮能手持家族印信,必然深受他口中的公子信任,是他招惹不起的存在。 啥都别说了,赶紧滑跪请罪吧。 赚钱嘛,不丢人。 铁匠铺掌柜见林墨转身要走,赶忙快步过去,拦住了她。 他笑得谄媚,“那个...小公子,我眼瞎心盲,说话直了些,得罪了贵人,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跟我计较。 我们认赔,认赔,您请坐,快坐,咱们万事好商量,好商量嘛。 您要的那个铁箱子,真的不是我们不给您做,谁不想赚钱呢,是吧? 只是,我们真的是弄不到数量足够的铁来打造,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多缓些日子?” 林墨:...... 这.....脸变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林墨暗自开心,“嗯,这方小印是真的好用,看来我此前的猜测和推断没有错,李平的身份很不一般。 这次借用了他的身份,狐假虎威一番,也算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等下次再见到李平的时候,给他送个空间里的人参感谢一下吧。” 林墨扫了身前的铁匠铺掌柜一眼,点了点头,又慢吞吞地坐了回去。 铁匠铺掌柜松了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能谈就行,能谈就行啊! 他为了这间铺子,可真是操碎了心,晚上回家得吃点好吃的,给自己补补气血。 这一天天的,他过得可真是太刺激了! “小公子,您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别客气。” 林墨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咚咚的声音,像是敲击在了铁匠铺掌柜的心上。 “掌柜的,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不难为你。 这样,你给我家公子弄些铁矿石原石,我们也不让你白忙活,矿石给你三倍的价格。” 铁匠铺掌柜面上一僵,内心一顿mmp输出。 “这还不叫难为?你咋那么大脸呢?我就是一个小小的铺子掌柜,哪儿有那么大的能耐。 呸,个狗仗人势的玩意儿,开口就想要矿石?你咋不直接要我这条老命呢?” 他斟酌着开口, “小公子啊,我们虽然是铁匠铺,但是我们只能从官衙那里购入加工好的粗胚,矿石原石,我们真的无能为力。 要不这样,那个铁箱子,我们再多给你打造一个,当是赔礼。毕竟,那个箱子可需要不少铁呢,您看这样可好?” 林墨还是一副嚣张的嘴脸,“啧,你这可是整个县城里最大的铁匠铺子,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掌柜的,你也别看我年纪小,就想糊弄我,这里面的道道儿我可是一清二楚。 我也不多要,你呢,就把私下里多余的那些,匀一半儿出来给我就行。” 铁匠铺掌柜心里一咯噔,这小子怎么会知道他们暗地里的这些买卖? 甚至连交易数量都摸了个清清楚楚? 他浑身发冷,如坠冰窖,一时竟惶恐地不知如何是好。 铁匠铺掌柜眼神闪烁,身体微微发抖,语气却异常镇定,“这位小公子,您说的这些,我听不懂。” 林墨也不戳破,“掌柜的,你放心,我只是想跟你做成这笔买卖,对你们私下里的事情不感兴趣。 你想,你只要这么来回地倒倒手,就是三倍的价格哦,多好赚的买卖。 我们公子家里呢,也不是没有这些产业,只是,这里实在是偏远,一来一回,多有不便。 要不然,我也不会找你,让你白白得了这些好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铁匠铺掌柜松了拳头,悄悄地吐出一口气,还好,这小子不是个多事的。 虽说这小子的手段不光彩,但是,他也只是想漂漂亮亮地办好主家吩咐下来的事情而已。 至于别的枝节,只要不耽误他的事情,对这小子来说,便是可有可无的。 看来,这生意可以做! 林墨看铁匠铺掌柜的表情有所松动,再接再励。 “行了,掌柜的,你直接给我说个实在话,多长时间,能把矿石给我家公子弄来? 我家公子啊,就喜欢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你放心,只要这件事办好了,赚钱的日子还在后头呢,说不定,掌柜的,你还能再进一步呢。” 林墨说完便紧紧地盯着铁匠铺掌柜,眼神里全是赚大钱的蛊惑。 第79章 制陶工坊 铁匠铺掌柜却避开了林墨那灼灼的眼神儿,兀自垂眸思索起来。 最终,两人达成一致,商定十日之后交货,铁矿石的数量也是越多越好。 林墨也毫不吝啬,给铁匠铺掌柜留了一百两银子的定金,让他用作疏通的费用。 临走前,林墨随口向铁匠铺掌柜打听起制陶工坊的位置所在。 铁匠铺掌柜眼神一亮,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语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差画个详细的指引地图了。 铁匠铺掌柜不光亲自送她出门,甚至还一路送到了主路上,一直目送着林墨出了城门才肯回转。 林墨有些莫名,这怎么有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欢送瘟神的既视感呢? 林墨摇摇头,将这个恐怖的想法给甩了出去。 错觉,一定是错觉! 她这么美丽善良,温柔可爱的小仙女,怎么能是瘟神呢? 不是,一定不是,肯定不是的! 此时,咸蛋黄般的太阳已经高高地悬挂在半空中。 温暖明亮的阳光,温柔地抚摸着大地,将土地中蕴含的最后一丝水分逼散到空气中。 在寒霜的作用下凝结而成的,地表上那层薄薄的硬壳,再次在来来往往的过路人的脚下,逐渐瓦解,变成细密的尘土,飞舞在灿烂的阳光下。 一阵微风拂过,林墨和丸子,一人一驴都变成了灰扑扑的。 入冬这么久了,仍然不见一丝一毫的雨雪。 林墨看着灰扑扑的道路,灰扑扑的山丘,灰扑扑的树干枝杈,灰扑扑的自己,一股淡淡的愁绪,渐渐地涌上心头。 很快,林墨的注意力便被山丘后面袅袅升起的大股黑烟吸引了过去。 这股淡淡的愁绪也跟随着这股黑烟逸散在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墨催促着身下的丸子紧走几步,转过山丘,一个村落般的巨大工坊便出现在了林墨的眼前。 工坊依山而建,沿着山坡的走势,往上是一溜儿馒头状的砖窑,上面耸立着高高的烟囱,黑烟就是从这些烟囱里面冒出来的。 砖窑的旁边是一大间四面通风的长廊形建筑,里面摆满了木架子,木架子上放置着大大小小的,各种造型的陶胚。 还有人用肩膀扛着长木板,上面摆放着晾晒好的陶胚,在附近的几个工坊之间来来回回。 另一边的山坡上,有的人在挖泥,有的人则将挖好泥从山坡上运下来。 装泥的篮子在他们的手里不停地向下传递,形成了一条长长的人流。 山脚下,一条小溪蜿蜒流过,上面还架着一个大大的水车。 水车的旁边有一个大大的亭子状建筑,里面是一排舂车。 一根长长的粗木横跨整个建筑,一头固定在水车的中轴上,另一头则放置在建筑另一头的木桩孔洞之中。 中间每隔一定距离,还有几段y形木桩支撑着。 在粗木的木身上,与舂车对应的位置上,楔着一圈木楔子。 这根粗木类似一根轴承,与舂车形成了一个简单的联动装置。 水车在水流的推动下,吱吱呀呀地转着,带动中轴的粗木旋转,粗木上的木楔随之转动,压在舂杆上又离开。 这个步骤不停地循环,带动着舂锤上上下下。 一条宽阔的人工水渠从小溪里分出,蜿蜒环绕在这个建筑的四周,串联起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泥池。 泥池里有人也有牛,正在不停地踩踏着脚下的泥巴。 从山坡上采下来的泥,最先被工人们肩挑手扛地运到这里,舂成粉状,再淘洗几遍,去除杂质。 林墨看着眼前这一派热火朝天的热闹景象,竟然有种不知道从哪里下手的无措感。 正在她纠结之际,突然听到一阵喧闹声,从右前方不远处的一条岔路深处响了起来。 林墨紧走两步,顺着岔路往里一拐,就看到了高高矮矮的几座气派的青砖大宅,一群人正围在其中最气派的一座大宅的门前。 朱红色的大门紧紧地关着,上面鎏金的铜钉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动着刺眼的光芒。 即使是林墨站在人群的最外面,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清,却也能够感受到这个大宅给围观的人群带来的压迫感。 喧闹声很快就变成了低低的窃窃私语声,大家的脸上都是掩盖不住的兴奋之色。 林墨混在人群里,想收集一些有用的信息。 只是,大家都是三五个熟人凑作一堆,看到有陌生人凑过来,都下意识地转过身去,闭口不言。 林墨在人群中屡屡碰壁,听了半天,只凑巧听到了几句没头没尾,语焉不详的话。 不但没有将事情给弄明白,反而是对现在的状况更加糊涂了。 林墨撇了撇嘴,退出了人群,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的角落,全面放开神识。 神识放开的一瞬间,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一窝蜂地涌入了她的脑海。 鸟叫声,虫鸣声,伐木声,吆喝声,号子声,柴火的噼啪声,踩泥巴的吧唧声,水车转动的吱嘎声,扁担上下起伏的吱呀声...... 所有的声音,都放大了百倍,争先恐后地往林墨的脑子里钻。 妈耶,这个世界真的好吵啊! 林墨皱着眉,揉着额头,用灵力缓缓梳理着被冲击的嗡嗡直响的脑子。 她迅速地将这些杂七杂八的声音给全部屏蔽掉,只保留身前人群的窃窃私语声。 刚刚是她大意了啊! 林墨暗暗地下定决心,最近不能再咸鱼了,神识还是得好好认真修炼啊! 再来这么一次,她的脑袋非炸了不可。 修炼,必须努力修炼! 在神识的加持下,她很快就弄明白了众人究竟在议论什么事情。 原来,制陶工坊最近研制出来一种新的白瓷酒具,线条圆润流畅,纹样简洁大气,光泽如玉,给人以质朴,庄重之感。 不出意外的,这套造型精美的瓷器被平阳郡的一位大人物一眼看中。 于是,那位大人物一口气预定了整整一艘货船,还提前付了不少定金。 这不,工坊为了按时交工,需要扩大生产规模,人手不足,正在招工呢。 招工?! 林墨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第80章 工坊招工啦 她趁着没有人注意,悄悄地退了出去,走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将丸子扔进空间。 接着,她匆匆忙忙地给自己换了身打满补丁的衣服,又画了个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的妆容,这才从角落里转了出来。 林墨跟随着人群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那扇朱红色大门在她的眼前缓缓地打开。 最先出来的是四个穿着公服的衙役,他们松松地站成一排,伸展着双臂,向围拢在门口的人群走来。 “各位乡眷,大家稍微往后站站,将地方给让出来,往后站,对,哎,来,往后站,往后站......” 人群在衙役的指挥下,挤挤攘攘地慢慢后退,时不时地还伴随着有人被不小心踩到脚的痛呼声。 很快,门口便空出了一大块空地。 两个衙役留在原地维持秩序,另外两个衙役则转回了门内。 过了一会儿,有四个衙役两两一组,费力地从门内抬出了两张厚重的长书案。 刚刚转回门内的两个衙役,则是一人搬着一张椅子,跟在几人的后面。 另外,还有两个书吏拿着笔墨和纸张,跟了出来。 很快,一个简易的招聘现场就布置好了。 围拢在周围的人群见状,很自觉地在桌案前排成了两列长长的队伍。 然后,长长的队伍开始向前慢慢地挪动。 只是,有的人开心,有的人失望,有的人伤心,有的人骂娘,人生百态,不过如此。 一个时辰就这样缓缓地走过,在林墨快要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终于轮到了她。 她绕过了前面还在跟衙役不停拉扯的大爷,大跨步站在了桌案前。 每个桌案旁边皆有两个衙役,一直站在两边维持秩序。 其中一个年轻的衙役,正在劝说一个因为年龄太大而被刷了下来,还不甘心地跟他拉扯的大爷离开,一转头就看到站在了桌案前的林墨。 他只觉得林墨的身形有些熟悉,还有些莫名的厌恶,却也没有多想,转回头去继续跟大爷掰扯。 另一位衙役看林墨细胳膊细腿,又瘦又小,年纪不大,还是个孩子,想也没想,直接摆摆手,没好气地回绝了她。 “小屁孩儿,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别在这里捣乱了,赶紧回家吧,啊。” 林墨一听,这怎么行! 她可是站在冷风里吹了整整两个小时,好不容易才轮到她。 这...她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呢,怎么就要赶她走呢? 林墨也明白,她现在这具小身板压根儿就没有什么说服力,她也不想浪费口舌,试图去说服别人。 她呲溜一下钻进桌底,双掌顶住桌板,轻轻松松地便将桌案给高高托举到了头顶上。 “我虽然年纪小,但是我力气大啊,我能干好多活的,我可以的。” 衙役和书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桌案在他们的面前漂浮了起来。 然后桌案的下面传出了一道清脆的童声,将他们唬了一跳。 他们只感觉到心脏在胸腔内不规则地跳动,砰砰作响,肋骨都有些隐隐作痛。 还没等他们缓过神儿来,桌案又平稳地落到了地面上。 砚台上的墨汁在桌案的移动过程中,竟是一滴未撒。 这时,他们的耳边又响起了那个清脆的童声,“怎么样?能录用我么?” 坐在桌案后的书吏首先反应了过来,“可以,可以,出示一下你的身份文牒,做个登记。” 林墨将身份文牒扔在了桌案上,发出了“啪”的一声。 一直在恍神的两个衙役,听到了这清脆的一声,终于回过神来。 他们对视一眼,又诧异地看向林墨,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年轻的衙役摸了摸胸口,那股既熟悉又厌恶的感觉又出现了。 这个声音,这个身影,他明明不应该认识,怎么就会下意识地觉得厌恶呢? 厌恶里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无能的愤怒和一点淡淡的无奈。 年轻的衙役摇摇头,将这股诡异的感觉又压了下去。 他才刚被队长从县衙大堂给发配到了这小小的工坊,还是夹着尾巴,小心做人为好。 另一位衙役则是热切地盯着林墨,就像看着一个宝贝。 作为一个曾经在码头扛过大包,镖局跑过镖的普通人,他一向慕强。 他曾经也是拜过师门的人,学过正经的拳脚功夫。 只是,他师门的功夫很是稀松,他的天赋也很一般,只学会了其中的五成。 好在他身体强壮,脑子灵活,才能在这小小的县城里寻到一个衙役的差事。 他曾听他的师父在醉酒时说过,师父年轻的时候在外面游历,路上遇到高手对决,摘花飞叶即可为剑。 手上虽然无剑,却可以用剑气杀人于无形。 他想到了师父的话,便认定林墨必定是来自一个有内功传承的隐世宗门。 那些个宗门平时隐世而居,不问世事,只隔一段时日便会放弟子下山,入世历练。 弟子要独自在尘世间摸爬滚打,磨炼心智,千锤百炼之后,再回归山门。 而林墨,一定就来自这种隐世宗门,她是下山历练,偶然才来到这里的。 他这样的小人物,能够在有生之年见到这种大人物,这辈子就值了,有了给子孙吹牛的素材。 其余的,他是一点都不敢多想,也不敢多做。 毕竟,不能因为自己的好奇心,丢了这条小命,那可是摘叶飞花就能杀人的存在呢。 如果林墨知道,只这一会儿的功夫,这个衙役就给她脑补了这么一段大戏,一定会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再送给这个衙役一句话,脑补是病,得治。 林墨可能还会摇着衙役大哥的肩膀,大声地质问他, “大哥,你清醒一点,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只是你师父喝醉了,吹牛编故事,糊弄你而已! 你这么敢想,你咋不去写话本小说呢?” 在衙役的天马行空中,书吏已经登记好了林墨的信息,从身旁的篓子里拿出了一个竹制腰牌,和身份文牒一起递给了林墨。 “小子,腰牌拿好,明日卯时,去作坊门口找工头领活。下一个!” 林墨看了一眼手上的腰牌,腰牌做工粗陋,上面只写了两个黑色的大字——杂役。 林墨将腰牌揣进怀里,迅速离开了这里。 此地,以工坊中心,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 她四处走着,看着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常。 明天,她也要成为其中的一员了,就要开始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次打工生涯了。 这么一想,她不仅有点期待,还有点小兴奋呢。 只是,林墨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第81章 悲催打工人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她没想到,她遇到的竟然是这样的打工生涯。 只能说,林墨虽然已经决定主动融入这个古代世界,但是,她的思维还不自觉地停留在原来的现代世界,对古代世界的生存规则知之甚少。 林墨对这个古代世界的所有印象,都还停留在作为旁观者观察世界的角度,而不是真正的参与者的角度。 毕竟,很多规则,不身处其中,是根本就体会不到的。 这不,林墨第一天上工,就被监工的工头给狠狠地教育了。 第二日,卯时 天色将明未明,林墨准时来到了工坊门口。 工坊门口两侧的上方挂着两盏风灯,照亮了门口附近的一小片空地。 暖黄的灯光在北风的吹拂下,摇曳出道道光影。 此时,工坊门口前面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这些人或站或蹲,每个人的衣服上都打满了补丁,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款式和颜色。 绝大部分人的面上虽然都带有菜色,但是身板都还算宽厚结实。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作一堆儿,互相之间泾渭分明,大家并不交谈,只是抄着手闭着眼睛休息。 林墨穿过人群,他们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又闭上了眼睛。 林墨也并没有凑堆儿的想法,她找了一个背风的角落,默默地打量着众人。 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了一道粗哑的声音,像是从被砂纸磨过了喉咙里挤出来似的。 “小兄弟,你也是来这里做工的?” 林墨转过身,就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黝黑少年站在她的身后,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哦嚯!原来是个变声期的小屁孩儿,怪不得是这个调调呢。 林墨往旁边挪了挪脚步,悄悄地离少年远了一些,并没有接话的打算。 她只是想混进工坊,摸清工坊内部的所有细节后,将自己需要的陶土块偷偷地拿走,并不想引起别人对她的不必要的关注。 于是,林墨神情淡淡的,对着他点了点头,便转过了身,用她的后背对着少年。 少年见状,摸了摸鼻子,挠了挠头,也不再言语了。 他有一瞬间的失落。 很快,少年又恢复成了元气满满的状态。 少年盯着林墨的后背,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墨那满是补丁的衣服,眼睛里闪动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 林墨自然也感受到了背后的那抹视线,目光灼灼,似乎要将她的背给洞穿。 不过,林墨却没有在其中感受到什么恶意。 那目光,似乎在看她,又似乎是在透过她看着别人。 不管这少年揣着什么心思,林墨一点儿也不在意。 她现在的武力值,对付这么一个半大小子,也就是一拳头的事情,根本就不费劲儿。 这时,工坊的大门发出了吱吱嘎嘎的一阵声响,这声响就像是清晨的叫醒闹铃,将围在门口的众人从睡梦中叫醒。 大家纷纷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冻得有些麻木的手脚,围拢了上去。 这时,一个穿着皮袍,带着皮帽的管事模样的人,提着灯笼走了出来。 管事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两个眼睛。 他看着门外还在不断推搡着,往前拥挤着的人群,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眼睛一瞪,没好气地大声吆喝。 “挤什么挤,再挤都给老子滚出去!想要干活的,都给老子让开门口,挂好腰牌,在前面的空地上站好,排成四队。” 人群像是在突然之间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在一瞬间静止了。 时间似乎只过了一息,又好像过了许久,人群才开始活了过来。 他们发出嗡嗡地低低议论声,杂乱地移动着脚步,就像是一群无头的苍蝇,互相撞来撞去。 管事看着眼前的一片混乱,更加的不耐烦。 他跺了跺穿着厚实皮靴的脚,缩了缩脖子,紧了紧身上的皮袍,将自己裹得更加暖和一些。 “都给老子赶紧的,一群土鳖,排个队伍都不利索,磨磨叽叽的,浪费老子的时间。 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再他娘的站不好,耽误了老子的事情,就都给老子滚回去,都他娘的别想干了。” 人群寂静了一瞬,然后更加慌乱了。 过了许久,才勉强排成了弯弯曲曲的四列队伍。 此时,管事已经输出了几百字的问候大家祖宗的优美话语。 林墨躲在队伍的阴影里,看着口沫横飞的管事,有些幸灾乐祸。 这管事别的不说,今天早上的西北风应该是喝得饱饱的了。 管事见到队伍已经基本成形,才慢悠悠地走了下来。 他绕着队伍转了一圈,便看到有七八个半大的孩子混在了队伍里,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半大的孩子,都站到最右边的队伍后面去,赶紧的。” 管事的话音一落,七八个半大的孩子立刻从各个队伍里走了出来,重新站到了最右边的队伍里。 林墨也在其中。 很快,队伍又恢复了规整。 管事见此,满意地呼出了一口白气,他吸了吸鼻子,又紧了紧皮袍的毛领,缩了缩脖子。 “我姓王,是你们的管事。从今儿起,你们都听我的指挥。每日卯时上工,酉时下工,中午有两刻钟的休息时间,工坊管大家的午饭。” 王管事清了清嗓子, “你们每日一早来我这里领当日的任务,下工之后,先找各自的工头领对牌,再拿着对牌来门口找我领当日的工钱。 没有对牌,不结工钱,都听明白了吗?” 底下的人群中响起了稀稀拉拉的,不甚整齐的应和声。 王管事也并不在意大家的回应,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 “现如今世道艰难,找个活儿不容易,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努力认真,干活不惜力气。 这里不养闲人,谁要是偷懒耍滑,被工头发现了,一顿鞭子是免不了的,打完了还要被赶出去。 好了,我就说这么多,跟着你们各自的工头走吧。” 王管事挥了挥手,他的身后立刻站出来了四个工头,每个带人领着一个队伍,向今日的工作地点出发。 林墨一边跟着队伍行走,一边在心底默默地计算了一下。 早上5点上班,下午5点下班,中间只有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 啧!这还是冬天,天亮的晚,黑的早,这是天天要摸黑上下班的节奏啊。 这作息时间,真的是接地府啊! 啧!黑心的资本家! 她今天就要代表广大的无产阶级,给这些黑心的资本家一个小小的教训。 第82章 踩泥巴的小女孩 一行人跟随着工头,很快来到了一堆泥坑面前。 站定之后,工头粗略地打量了一下他这队人的人数,开始沿着队伍从前往后行走。 “我姓何,你们叫我何头就行,每个人都给我老老实实地干活,不许耍滑头。要不然,别怪我手上的鞭子可不认人。” 何头一边说着,一边将挂在腰间的鞭子拿在手里挥舞着。 鞭子发出呜呜的破空声,队伍里的很多人听到声音,不由得身子一抖,低下头,更加瑟缩了起来。 林墨站在队尾,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何头。 何头并不高,身高不足1米7,也不壮,顶天了算是个中等身材,长得尖嘴猴腮,跟只大黑耗子似的。 林墨很好奇,是什么给了他斜眼看天,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底气。 难道就仅仅因为他是个小工头? 芝麻大点的权力,就能肆意地将他们踩在脚底下? 啧! 林墨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就作罢了,人际关系以及背后的网络太复杂了,想多了头疼! 没有什么是一拳头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有,那就两拳头。 管他是龙还是虫呢,只要不招惹到她的头上就行。 何头训完了话,耍足了威风,满意地看到大家被他给震慑住了之后,便开始安排起活儿来。 他站在队伍正前方,扫了一眼整个队伍,伸直手臂,开始指指点点。 “你,你们几个,负责打水和运泥。” “你们几个负责第一、二遍淘洗,而且要伺候好牲口,它们可比你们金贵。” “你们几个负责第三遍淘洗。” “你们几个负责把淘洗好的泥运到那边,做成泥砖。” “好,散了吧,各自干活儿去,今儿的活儿要是干不完,就别想领工钱了。” 人群哄的一声,各自散去。 林墨来到她负责的泥池,开心地笑了。 没想到啊,她都这把年纪了,还有机会在泥坑里面玩泥巴。 是的,林墨今天分配到的任务,就是在泥坑里面踩泥,将陶泥给踩细踩匀。 据说,这样能够去除陶土里面的杂质,使陶土中的水分软硬一致,消除气泡。 只是,她开心不过三秒,就笑不出来了。 她发现,所有人都是赤脚踩在了泥水里。 这可是北风呼啸的冬天啊! 卷着裤脚,露着小腿,赤脚踩在冰冷的泥水里整整一天! 这该是一种怎样酸爽的感受啊! 林墨见周围的人已经纷纷开始脱鞋,挽起裤脚,准备下水,她只觉得一阵牙酸,透心凉。 她是谁? 她在哪儿? 她为什么要来做工? 安安静静地做一个劫富的法外狂徒不好么? 何头看到大家纷纷走上各自的工作岗位,开始干活,心下十分满意。 转眼间,便只剩了林墨一个人站在泥坑边上,傻呆呆地杵着,一动不动。 何头见状,心头不由得升起一股怒火,盯着林墨的目光开始变得不善。 这时,在大门口跟林墨搭话的少年,已经手脚麻利地整理好了自己,站到了泥坑里,面对着何头的方向。 他正好看到了何头那恶狠狠的眼神儿,轻轻地拉了拉林墨的衣摆。 “小兄弟,别发呆了,赶紧干活吧,何头盯着你呢。” 林墨并没有动。 少年见状,加大了力气,再次拉了拉林墨的衣摆,语气也带上了一丝急迫。 “小兄弟,嘿,小兄弟,快别发呆了,赶紧动起来啊。” 林墨还是没有动。 少年见林墨还是一动不动,而那边何头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有些着急。 他想接着拽林墨,让她回神,又不敢对林墨用大力气。 少年怕万一一不小心把林墨拽进了泥坑里,不但会废了林墨身上的棉衣,还会让她白白浪费了这一天的工。 世道艰难,大家活着都不容易,能找到个赚钱糊口的工作更加不容易。 少年看林墨的年纪这么小,就一个人出来讨生活,便猜测林墨肯定是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难处。 他想,能搭把手还是搭一把手吧。 于是,少年便打算先从泥坑中爬上来,照看一下这个小兄弟。 只是,他的脚已经深深地陷在了泥坑里,湿泥巴又特别粘脚,将他的脚整个儿紧紧地裹住。 少年艰难地拔着脚,一步一顿,终于走到了泥坑边缘,抬头便看见何头怒气冲冲地向林墨走了过来。 少年看着何头离林墨越来越近,一时着急,乱了方寸。 他现在只有一只脚迈出了泥坑,另一只脚被湿泥巴牢牢地固定在了原地,怎么也拔不出来。 少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何头走到了林墨的身后,伸出了腿。 这时,少年想也没想地往前一扑,打算挡在林墨的背后,只是,他忘记了,他还有一只脚陷在泥坑里,动弹不得。 这边,何头的怒气值已经爆表。 嘿,小兔崽子! 老子刚刚训了话,你就把老子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刚开始上工就准备偷懒了。 嘿,你哥还劝不动你是吧? 不把老子放在眼里是吧,正好,老子今儿就拿你来立威! 他气冲冲地走向林墨,高高抬起了腿,对着林墨的屁股就狠狠地踹了过去。 虽然林墨的脑子还在走神,身体却仍旧下意识地躲避着危险。 她先是一把拎起要歪倒在泥坑里的少年,顺势将他往后一推。 接着身形一转,往旁边挪了一大步,林墨便轻松地躲过了何头即将要踹到她屁股的大脚。 变化只发生在一瞬间,何头根本就来不及收脚,硬生生地来了个原地一字马。 不仅扯到了蛋,而且试图踹林墨屁股的那只脚还深深地陷进了泥坑里。 “嗷!” 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冲上了云霄。 在泥坑中劳作的人们都惊得抬起了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目瞪口呆地看着姿势诡异的何头。 此时,何头的脸已经涨得通红,眼角还泛着泪花。 他现在不敢动,一点也不敢动。 不仅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疼,两腿之间的某个零件更是疼痛难忍。 疼痛让何头下意识地想蜷缩起来。 可是,他只要轻轻地一动,就会牵拉到正在疼痛的零件,使疼痛加剧。 于是,他只能继续保持着这个高难度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什么林墨,什么立威,全部被他抛到了脑后。 难以言喻的疼痛,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第83章 操碎了心的杨树 何头紧紧地咬着后槽牙,抵抗着一波又一波的疼痛来袭,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的从他的额头上滚落。 泥坑里干活的人们,直到这时,才纷纷地反应了过来。 三、四个年纪比较大的踩泥工,熟练地将脚拔了出来,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何头的身边。 他们围着何头团团转,看着已经疼得面目狰狞的何头,想扶又不敢扶,一时竟然僵在了那里。 好一会儿,才有一个人弯下腰,从何头的身后,将胳膊插到他的腋下,试图将何头给架起来。 只是,他刚一试着往上用力,何头就“嗷呜”一声,吓得他立时就不敢动了。 何头紧闭着眼睛,紧紧地咬着后槽牙,忍过这一波疼痛。 何头微微地睁开眼,看着眼前围着他的几个人,嘴唇苍白,哆哆嗦嗦地说道, “轻...轻点,嘶...先帮我把...把后面...嘶...后面这条腿...给转...转过来...嘶...” 这几个人连忙按照何头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腿给转了过来。 接着,他们又慢慢地将何头的另一只脚从泥水里给拔了出来。 何头龇牙咧嘴地轻轻挪动着自己的腿,慢慢地将自己摆成了一副自然弯曲的姿势。 他不禁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将自己给蜷缩起来,仿佛一只被抽走了虾线的大虾。 过了好一阵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疼得麻木了,何头才渐渐地察觉不到两腿之间的疼痛。 他这才舒展身体,抬起头,示意那几个人,将他给慢慢地架起来。 何头没想到的是,只要他的屁股一抬离地面,腿部肌肉开始受力,刚刚伤到的一大片地方就开始疼痛,一抽一抽的,完全使不上力气。 那疼痛,懂得都懂,莫名酸爽。 他咬着牙尝试了好几次,终于还是忍受不住,满头大汗地放弃了。 何头气喘吁吁地摆了摆手,让背后叉着他的人开始卸力,慢慢地将他放回原处。 “你们两个拿块门板过来,将我抬回去,快!” 很快,门板被抬了过来。 几个人围着何头,又兵荒马乱了一阵儿,终于将何头给成功抬上了门板,快速走远了。 直到何头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仍旧留在泥池里,目瞪口呆的众人才活了过来。 少年站在一群人的最前面,张着嘴巴,眼睛似乎要从眼眶中瞪出来。 他全程恍恍惚惚,只觉得事情的走向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有,小兄弟刚刚是怎么弄的来着? 他也没看到林墨有什么动作,只感觉到一股大力扯了他一把。 他顺着那股力道晃了两下,身子就调正了。 神奇,真是太神奇了! 就在少年还沉浸在刚刚那一幕的时候,一阵低低地议论声,从身后不远处,飘进了他和林墨的耳朵。 “刚刚是怎么回事?何头怎么突然成那样了?” “不知道啊,我正低头踩泥呢,没看见啊!” “唉,我也没看见,何头那一声,吓了我一哆嗦,差点没站稳,摔到泥坑里。” “嘁,三娃子,你胆子怎么这么小,这都能吓着。” “屁,你懂个屁,这就不是胆大胆小的事儿......”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我从头到尾都看到了,我来跟你们说啊,刚刚......” “好,好,好,真他娘的活该!呸,天杀的!” “就是,可真解气啊!他天天的对咱们非打即骂,这次终于报应在他自己身上了,呸!真tm活该! ” “死小子,你给我闭嘴!咋啥话都往外秃噜,被何头知道了,倒霉的还是你。” 几个人中年龄最大的那个老头,瞪了两个骂人的年轻人一眼,又伸手在他旁边的那个年轻人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拍西瓜一般的脆响。 林墨在内心默默地点头,嗯,是个好头,这声音,可真脆! 老头偷偷地斜眼看了林墨和少年一眼,对着众人使了个眼色,冲着两人的方向努了努嘴,接着摇了摇头。 几个人立马停止了议论,陆陆续续地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继续干着脚下的活儿。 只有刚刚被拍后脑勺的年轻人,还在老头的身边嘀嘀咕咕,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老头瞪了他一眼,又给了他后脑勺一下,他才安静了下来,摸了摸后脑勺,嘿嘿地笑了两声,老老实实地干活去了。 这时,少年终于将脚从泥水里拔了出来,走到了林墨的身前。 “小兄弟啊,你这上工第一天就得罪了工头,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何头肯定会找你茬的。” 林墨看着他带着忧色的眼睛,对着他微微一笑,嘎嘣脆的开口。 “没关系,我不怕他的。” 少年看着棱角分明的林墨,面上不自觉地也带出了一些忧愁。 “我叫杨树,小兄弟啊,你怎么称呼?” “小兄弟啊,咱俩能遇到也是缘分,你听哥一句劝,咱也别在这种时候硬犟,犟来犟去,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何必呢,是吧?” “咱就是来赚钱的,钱到手里才是真的,其他的都是虚的,对吧?” “我知道你手上有功夫,只是,这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啊,手上功夫再厉害,咱也是个升斗小民,比不了官家的一根小手指头。” “何头虽然也不是啥大官,但是他管着给咱发工钱。就这一点,咱就惹不起人家,对吧?所以啊,该忍咱就忍忍,该奉承咱就奉承奉承,何必脾气这么硬呢?” “看你年纪这么小,是第一次离家干活吧?外面可不像是在家里,你这样以后会吃大亏的。人家动动嘴皮子,随意在背后给咱使点坏,咱就招架不住,唉......” “哥跟你说啊,我刚出来找活儿的时候,也跟你似的,天天在心里憋着一口气,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不痛快,结果到处碰壁,然后......” 林墨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杨树的少年,明明自己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却将他总结出来的处事经验,一股脑儿地,毫无保留地都告诉了她。 而且,杨树说的也确实都是实在话,是站在她的立场上,真心为她着想。 林墨看着杨树在她的面前不停地絮叨,湿漉漉的狗眼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着急得就要转圈圈了,不由得心头一暖。 似乎,很久,很久,没有人像眼前这位少年这样,发自内心地,真正的关心她了。 第84章 社畜的一天 林墨在末世十年,遇到最多的就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打着为她好的旗号,一直说教,试图用亲情和友情绑架她,妄图掌控她的人生的人。 末世里的一些片段,就像是电影一样,在她的脑海里快速地过了一遍。 啧! 她怎么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伤痛呢? 她现在已经不在那个末世了,她的人生已经在这个世界重新开始了。 林墨的目光闪了闪,压下自己起伏的心绪,将脑海里纷杂的片段重新封存在了自己的记忆深处。 她的心又重新变得冷硬,刚刚心尖上产生的那一丝温暖,也很快就消失不见,就像是一场短暂的幻觉。 她摆出职业微笑脸,谢过了杨树,然后在泥池周围转悠了起来。 来都来了,她也要试试踩泥巴的感觉。 林墨很快在泥池附近找到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她将棉鞋脱下放在那里,又挽起裤腿,这才慢悠悠地往泥池走来。 杨树看着林墨的背影,挠了挠头,有些不明所以。 他刚刚明明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已经开始变得松弛,只是,很快便又冷凝了起来。 杨树想不明白,便也不再去想,继续去泥池里踩泥巴去了。 林墨走到泥池边,看着在泥池一边,低着头努力踩泥巴的杨树。 又看了看聚在另一边,边踩泥巴边偷偷观察着他们的几个人。 她想了想,还是向杨树那边走去。 林墨光着脚在冰冷干硬的土地上行走,就这几步,她就已经冻得感觉不到自己的脚了。 她想,还好,现在没感觉了,一会儿就不会觉得冻脚了。 可是,当她把脚伸到泥池中去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刚刚的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她的脚刚刚接触到泥水,一股冰冷透骨的寒气便从她的脚后跟直冲天灵盖,瞬间激得她一个哆嗦。 林墨一时僵在了那里,不知所措。 这和她之前的想象完全不一样啊! 啊啊啊!!! 林墨盯着泥池,这才发现水面上还带着一丝冰碴子。 她想了想,决定向现实低头。 林墨默默地将脚从泥池中拿了出来,甩了甩水,穿上了棉鞋,四处打量着,打算寻找一个不用下水的活儿。 看来看去,她决定混进运泥巴的队伍里。 这个不错,只需要下力气就行,反正她有的是力气。 林墨凑了上去,很快就完美地混入其中。 这时,四个抬着何头去治伤的人回来了。 只是,何头并不在其中。 正在干活的人对何头到底伤成了什么样很是好奇,手脚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紧紧地盯着那几个人,心里像是有猫爪在挠,蠢蠢欲动,又不敢上前问询。 最后,还是那个比较莽的年轻人忍耐不住,率先走了过去。 周围人见状,也都纷纷扔下了手里的活儿,围住了那几个人,七嘴八舌地打听起来。 “何头到底咋样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叫得那么惨,是不是伤得很重,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 “他伤到了那...那处,还那么严重,嘶...是不是做不成男人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被围住的几个人显得很无措,很局促,手脚不知道怎么放才对。 他们只能紧紧地靠在一起,不住地小范围挪动着双脚,手指紧紧地捏着衣摆,嘴唇嗫喏着,可怜兮兮的,像是被审问的犯人。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到了值房,刚把何头放下,就被轰出来了。真的!” “真的,大勇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刚进去就被轰了出来,然后,房门紧接着就被关上了。” “对对对,我还差点被房门给拍到鼻子。” “是,是这样的,赶我们的人可凶了,我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呢。” 众人见问不出什么,有些失望。 林墨见四处只有工人,没有工头,便想找个地方猫着,摸一会儿鱼。 她想要的粘土块就在前方不远处,数量还在不断地增加,还不用她再费心思去找,这是多么完美的日子啊。 要不是环境不允许,她都想大声歌唱一首《好运来》了。 林墨哼着歌,很快便在泥池附近寻找到一个既干净又能遮挡视线的地方。 这个角落背风也偏僻,几乎没有什么人会从这里经过,很适合偷懒摸鱼。 林墨往这个角落里一窝,手往袖筒里一抄,翘起二郎腿,抖着小脚,美滋滋地闭上了眼。 暖烘烘的阳光撒在身上,衣服纤维在阳光的烘烤下慢慢膨胀,发出微小的噼啪声,还有一种淡淡的焦香味儿,令人愉悦。 这,就是太阳的味道吧!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好好享受这难得的宁静,就听到不远处的泥坑那里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呼喝声。 “一群贱皮子,就他娘的知道偷懒,太阳都这么高了,你们才干了这么点活儿? 都给我手脚麻利着点,上午要是干不完这些活儿,中午就他娘的都别想吃饭了。 何头的身体不舒服,需要休养,这几天就由我来接替他,你们称呼我赵头就行。 我这个人脾气急,不像何头那么好说话,你们都给我紧好自己的皮子,勤快着点。” 林墨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得,刚送走了个旧的,立马就来了个新的,无缝衔接。 啧,这语气,一个比一个横。 看来,悠闲的摸鱼时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结束了。 得,还是得老老实实地接着干活去。 林墨假装刚刚从厕所里出来,避着新来的赵头的视线,轻手轻脚地溜到了运泥的队伍里。 她开始学着其他人的做法,挖泥巴,运泥巴,做泥砖。 不一会儿,林墨就变成了一个小泥人。 林墨和小伙伴们手脚麻利,很快就做出了一排排的泥砖。 只是,如果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做好的泥砖总会在不知不觉中,无声无息地消失一部分。 林墨很谨慎,她在每个地方都只是收取一两块泥砖。 而且,她专门挑不起眼的地方下手。 所以,干活的人完全没有发现,他们前脚仔细地将泥砖码放好,后脚泥砖就消失在原地。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在这么多双眼睛下面,林墨也不好做得太过分。 因此,泥砖总体的数量还是在慢慢上涨的。 不过不要紧,这里的所有泥砖,早晚有一天都是属于她的。 第85章 缩水的工钱 林墨在做泥砖,运泥砖,收泥砖的快乐循环中,忙得不亦乐乎,就像一只掉进板栗堆里的小松鼠。 不知不觉间,中午下工的锣声响了起来。 一行人,挑着箩筐,从远处快步走来。 打头的是一个干瘦的小伙子,拎着铜锣,半眯着眼睛,目不斜视。 他的身后跟着好几个黑壮的年轻男子,他们有人担着盖着蓝布的竹筐,有人担着盖着木盖的木桶。 他一路走,一路大声吆喝着,“来来来,吃饭了啊,今天每人三个菜团子,一碗汤,都过来排队,领饭了啊!” 干活的人听到锣声和吆喝声,纷纷地放下手里的活儿,起身在附近的小水渠里涮涮脚,洗洗手。 待他们穿好鞋,整理好衣服之后,才从怀里掏出有缺口的陶碗,呼啦一下子围了过去,挤挤攘攘地排起了队。 嚯! 这可比大学生下课吃饭还积极,还热闹啊! 林墨也装模作样地在怀里摸索了一阵,实际上是空间里找了个破碗,掏了出来,做做样子。 很快,她就领到了三个成年人拳头那么大的,不知道用什么野菜做的菜团子和一碗清可见底,还带着点绿色的汤。 林墨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热汤。 嗯,没错,是刷锅水的味道。 接着,她又小小地咬了一口菜团子,又苦又涩,还有点拉嗓子。 林墨在末世待了十年,早就已经锻炼出了一个钢铁肠胃,什么都能够吃得下去。 无论是过期的面包饼干,鲜嫩多汁的生蘑菇,一咬就爆汁的蚂蚱虫子,还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变异植物,变异动物等,她都尝试着吃过。 可以说,只要是能够入口的,可以补充身体的能量,能够让她活下去的食物,她都敢吃,而且吃得毫不犹豫。 更何况,这菜团子可是正儿八经的粮食。 即使是再难吃,但只要是能吃的粮食,就不能浪费一丝一毫。 这可是在末世十年,被林墨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林墨小口小口的咬着菜团子,用唾液慢慢地润湿,充分地咀嚼,嚼得碎碎的,就着刷锅水一样的热汤慢慢地咽下去。 很快,三个菜团子就进了林墨的肚子。 林墨摸了摸只有六分饱的肚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唉!真的是只管饭,不管饱啊!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一口气直接干掉三个菜团子的饭量,早已吓到了周围的一众工友。 很快,一天的工作就这样结束了,傍晚下工的锣声响了起来。 这比下课铃声还要让林墨开心。 赵头转了一圈,给每个人的工作都挑了一堆毛病,将所有人都骂了个狗血淋头,觉得痛快了,才将结算工钱的对牌给发了下去。 林墨看着手里的对牌,上面写着二十文,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隐约记得听谁说起过,像她这样的杂役,每天的工钱是二十五文来着。 难道是她听错了? 算了,反正她是来卧底的,不是来正儿八经工作的。 很快,她拿着对牌来到了工坊门口,排队准备领工钱。 排队的人群很安静,没有人说话,只是默默地向前移动着。 领到工钱的人,从他们的队伍旁边匆匆走过,脸上也没有什么喜悦的表情,只有憔悴和麻木。 林墨正在疑惑,就轮到了她。 她赶紧将对牌放在桌子上,瞪大了眼睛,期待着。 王管事看了看对牌,将对牌扔到了脚下的竹筐里。 接着,他从桌子上的一大串钱里数出了二十枚铜钱,摆成了小小的两摞,一摞十五枚,一摞五枚。 十五枚的那一摞摆在了林墨面前,五枚的那一摞却摆在了王管事的面前。 两摞铜钱之间的距离,就像是隔了一个银河系。 林墨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她直接伸出双手分别去拿这两摞铜钱。 她还在心里暗暗地吐槽着,“啧,王管事这什么毛病,看来是数学没学好啊,这么一点钱都数不明白。” 王管事看林墨的手直冲着两摞铜钱而来,不由得目光一闪。 他拍掉林墨的手,眉毛一挑,“你小子,真不懂事,第一天来的?” 王管事给了林墨一个白眼,将那一摞五枚铜钱往自己面前又挪了挪。 他指了指铜钱,又指了指自己,斜着眼睛,抬着下巴,倨傲地看着林墨。 “看到了吗,这就是这里的规矩!” 见状,林墨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王管事一眼,将剩余的那一摞十五枚铜钱,划拉到自己手里。 “嘁!下一个!” 王管事自然也看到了林墨黑着脸,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他会在乎吗? 不,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泥腿子的想法。 只要这些人在他手底下讨一天生活,他就能死死地拿捏住他们。 这种臭脾气的泥腿子,他在这里见得多了。 哪个刚来这里做工的人,第一天领工钱的时候,不是这样的表情? 哼! 一群懒货,土包子,泥腿子,就是欠调教。 还敢给他摆脸子! 哼,从明天开始,他就会让这小子知道,得罪了他会有什么下场。 林墨并不知道王管事内心的小九九,此时的她,正哼着歌,前往吃羊杂汤的路上。 她刚一走出工坊大门,就闻到这股霸道的香味了,在她的鼻尖若隐若现,勾得她肚子不停地鸣叫。 林墨中午就没有吃饱,吃好更谈不上了。 她又实打实地干了一下午的体力活儿。 虽然中间背着人偷偷地吃了点零食,但是也架不住体力消耗大,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林墨一边安抚着咕噜噜直叫唤的肚子,一边循着香味找了过去。 她刚刚转过一个街口,便看见了不远处暖黄灯光下随风招展的幌子。 林墨正要向羊杂汤馆奔过去,就听到了在前方一条巷子深处的黑暗里,传来几声低低地闷哼声,时不时地还伴随着几声咚咚地闷响。 林墨站住了脚步,放出了神识。 待看清楚了巷子深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时,她不由得挑了挑眉。 没想到,竟然还是个熟人。 第86章 杨树被围殴 这条巷子是个死胡同,一个少年被七八个跟他同龄的半大男孩给围在了巷子深处的角落里,正在挨揍。 少年双手护着头,蜷缩在角落里,忍受着如雨点般落在身上的拳脚,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而这个正在挨揍的少年,正是今天对林墨释放善意的杨树。 林墨想了想,自从两人见面以来,杨树一直对她很友善,何头踹她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扑向她,试图护着她。 而且,直到目前为止,杨树对她也并无恶意。 林墨是个特别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的人。 于是,她决定过去帮杨树一把。 想定之后,林墨抬脚就向巷子深处走了过去。 她故意放重脚步,弄出声响,提醒着那几个正在打人的半大男孩,有人来了。 不出所料,几个正在打人的少年,听到了从巷子口传来的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打人的动作,转过身,攥着拳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是,当林墨的身形彻底显露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脸上的心虚瞬间换成了不屑,攥着的拳头也松开了,身形也懒散了起来。 这时,被这一伙儿人簇拥在中间,最高最壮的那个人站了出来,一手叉着腰,一手对着林墨指指点点,满脸的嚣张。 “小子,我们哥几个正在这里办事,劝你识相点,闭紧嘴巴,赶紧地离开。要不然,你一会儿再想走,可就不一定能走得了了。” 林墨没有作声,只是默默地往前走了一步,站定。 高壮少年似乎并没有料到林墨不但没有灰溜溜地逃走,而是往前更进了一步。 他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一时有些气愤。 只是,他在这个小镇上混迹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眼前的这个小子,一时竟有些摸不准林墨的底细。 这小子对他的警告丝毫没有畏惧,应该是背后有所依仗。 如果他想要一直在这片街面上混下去,那做人做事就要有所转圜,给自己留好退路。 可不能一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随意得罪他一点都不了解的人。 想到这里,他按下了自己心里的那抹不舒服,再次对着林墨警告道,“小子,再警告你一次,赶紧离开,我们就当从来没见过你。” 林墨仍然没有作声,只是又往前踏了一步。 她默默地想,不能再往前了,再往前就会被喷一脸的唾沫星子。 咦~~~ 不能想,不能想,省得一会儿喝不下羊杂汤了。 这时,站在高壮少年旁边的一个小眼睛胖子忍不住跳了出来,一边撸起袖子,一边冲着林墨叫嚣。 “个不长眼的玩意儿,老大都说放你一马了,你还往前蹭,他娘的,不把我们老大的话放眼里是不是,再往前老子连你一起揍。 呸!什么玩意!” 说完,还冲着林墨晃了晃拳头,以示威胁。 高壮少年也并没有制止他的行为。 这时,缩在墙角的杨树从迷糊中清醒了过来。 他听着耳边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费力地睁开肿胀的眼皮。 杨树的视线从好几条腿之间穿过,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那伙人的对面,正在对峙。 “快,快跑!跑!咳咳...嘶......” 他用尽力气,嘶哑着喊出这句话,却一不小心牵动了脸上的伤。 只是,他的话音还未落地,林墨就动了。 “啊!嗷!砰!哗啦!哎哟!” 伴随着一阵惨叫声,刚刚还一脸嚣张的一伙人,横七竖八地躺在了地上,捂着各自的伤处,不住地哼哼。 高壮少年仰面躺倒在地上,揉着被踹得生疼的胸口,像一条刚刚离开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呼吸,浑身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他有点懵,明明上一秒他还站得好好的,下一秒怎么就这样了呢? 唉,这次果然是踢到铁板了。 他用上了剩余的全部力气,转头面向林墨的方向,不住地拱手讨饶。 只一会儿,他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像一坨软肉瘫平在地上,认命地闭上眼睛,开始装死。 高壮少年在心里不停地默念,希望林墨看在他识时务的份儿上,能够放他一马。 同时,他还暗暗地庆幸,还好那些嘴欠的手下被打得没有力气继续叫嚣,只能哼哼。 要不然,这事儿,一时半会儿的怕是不算完,他们都得彻底地栽在这里。 现在,最起码还有一线生机。 林墨绕过还躺在地上,不停哼唧的几个人行障碍物,来到了杨树的身前。 “嘿,杨树,你感觉怎么样?可以站起来么?” 杨树仍旧保持着防御的姿势,蜷缩在角落里。 他听到林墨的声音后,先是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抱紧了头。 反应过来之后,才觉得不对。 他放下手臂,抬起头,撑起青紫肿胀的眼皮,才看清了站在他面前的人,就是今天早上刚刚认识的小兄弟。 杨树打量了一眼在他身前躺了一地的人,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口水,尝到了一丝铁锈味。 原来,小兄弟手上的功夫竟这么厉害! “咳...没事儿,都是皮外伤,不打紧,不打紧,嘶......” 杨树清了清嗓子,活动了一下手脚,也不知道是拉扯到了什么地方,疼得他龇牙咧嘴,这一做表情,又牵连到了他脸上的其他伤口。 原本杨树的脸上就青一块红一块的,眼睛肿了一只,嘴角也破了一块皮,这一番动作下来,这张脸更加显得扭曲狰狞。 “噗嗤!” 林墨看着这张像调色盘一般精彩的脸,实在是憋不住笑。 杨树本来还有些懊恼,被刚认识的小兄弟发现他被人堵在小巷子里,打得鼻青脸肿,形容狼狈,着实是有些丢份儿。 但是这些许的懊恼和尴尬,很快就消融在了林墨爽朗的笑声里。 杨树揉了揉脸颊,舌头顶了顶腮肉,吐出了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 他缓缓地活动了一下身体,一手扶着墙,一手撑着地,慢慢地站了起来。 稳住身体之后,杨树又将打架的时候,被撕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给整理好,最后还理了理头发。 他拍了拍林墨的肩膀,嘿嘿地笑了。 “谢了,小兄弟,今儿要是没有你,我可能就走不出这条巷子了,大恩不言谢,我请你吃饭吧。” 林墨想了想,欣然同意。 她可还惦记着那喷香的羊杂汤呢,吸溜~~~ 第87章 杨树一家 林墨带着一瘸一拐的杨树走出了巷子,便又看见了从羊杂汤馆里露出的那抹暖黄的灯火。 很快,两人面对面地坐在了饭馆里。 每个人的面前放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羊杂汤,桌子的中间还摆着厚厚的一摞素胡饼。 “小兄弟,使劲儿吃,别跟我客气,今儿你可是救了我的命呢。” 林墨摆了摆手,一脸的八卦。 “杨树哥,恰巧遇上了而已,当不得你这么说。不过,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杨树看着满脸兴奋的林墨,有些无奈,不过,这事儿倒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于是,杨树挑挑拣拣,拣着关键地方给林墨说了说。 原来,这一伙儿青少年都是工坊里大小管事的子侄们。 他们的老子在工坊里拉帮结派,这些小的就在这村镇上里拉帮结派。 这些人,都是家里的庶子,幼子,一天天的正事不做,满镇子瞎溜达。 最近,不知道是谁,又从哪里学到了些什么。 这伙人开始对着工坊附近这些做小买卖的地摊儿收管理费。 只要不给钱,他们就赖在人家摊子前面,撒泼打滚,让人家做不成生意。 摆地摊儿本来就是小本买卖,辛苦一日,也就赚个仨瓜俩枣,勉强让一家人糊口而已。 被他们这伙人这么一顿折腾,生意根本就做不下去。 没办法,他们也只能将摊子给收了,改做其他的营生。 本来,他的奶奶也在工坊附近摆了一个茶水摊子,烧点开水,卖点饭食,能够勉强养活他们两兄妹。 平日里,他一边帮着奶奶看着茶水摊子,一边在工坊打着零工,也能多赚几个铜板。 因此,这日子还算能过得下去。 只是,一年前,奶奶也被这群人给折腾得实在是干不下去,被迫收了摊子。 那一次,他们动手掀了摊子,在争执中,将他的奶奶推搡在地。 奶奶年纪大了,腿脚本就不灵便,一时躲闪不及,扭到了腰,当时就动不了了。 奶奶没了营生,又受了伤,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一时着急,竟然大病了一场。 将养了几个月,身体这好了一些。 只是,奶奶毕竟年纪大了,又操劳了几十年,身体底子本就不好。 这一病,整个人一下子变得虚弱了起来。 他这里的活儿也是有一天没一天,赚的钱根本就填不饱家里人的肚子。 于是,奶奶不顾他的反对,硬撑着身体,接一些浆洗衣服的活儿,赚几个铜板,贴补家用。 家里无端遭了难,他就跟这伙儿人结了仇。 这半年来,两方打得有来有回。 当然,还是他吃亏居多,不过,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不,今天一个不小心,就被他们堵到了角落里,狠狠地揍了一顿。 不过,改天,他一定会再找回来的。 杨树说到这里,咧着嘴,一边嘶哈嘶哈,一边笑得一脸桀骜。 林墨看着眼前这个桀骜的少年,又想起他今儿早上劝她的话,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杨树将这些糟心事儿一吐为快,顿时觉得心里松快了很多,密密实实压在心底的那块石头似乎也被挪开了一道缝隙。 而林墨不仅喝到了好喝的羊汤,还听了一肚子的八卦,特别开心和满足。 两人很快在羊杂汤馆分开,各自回家去了。 杨树紧紧地抱着一大竹筒的羊汤,怀里还揣着用油纸包好的胡饼,鬼鬼祟祟地走在大街上。 一路有惊无险。 杨树推开堂屋的门,将竹筒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奶奶,桃儿,我给你们带好吃的啦!” 这时,一个扎着两根羊角辫,五岁的圆脸小姑娘,从内室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 “哥,什么好吃的?” 杨树又从怀里掏出油纸包,小心地打开,拿出一张胡饼,递给了小姑娘。 小姑娘接过来,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杨树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语气温柔。 “桃儿,慢点吃,不要急,小心噎着,哥还带了羊汤呢。” 小姑娘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红了起来。 她踮着脚,努力地将胡饼往哥哥的口中送,“哥,我刚刚没忍住,你也吃!” 杨树又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将她的头发彻底揉乱。 “桃儿,哥已经吃过了,这就是给你的,快吃吧啊。” 这时,杨奶奶也走到了门口,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托着腰。 “树儿啊,你又买啥了?挣点钱不容易,今年这年景也不好,粮食也比往年贵不少,咱得省着点啊!” 杨桃见哥哥确实不吃,她脚尖一转,举着胡饼,哒哒地跑到了奶奶跟前。 “奶,你吃,可好吃了呢。” 杨奶奶给杨桃顺了顺被揉乱的头发,笑眯了眼。 “我家桃儿可真懂事,你吃吧,奶奶不饿。” 杨树走了过来,扶住了杨奶奶的胳膊。 “奶,你俩都有,还有羊汤呢,来,我扶你过去吃。桃儿,你去拿个大碗过来。” 杨奶奶欣慰地拍了拍孙子扶着自己胳膊的手,侧过头来看向孙子的脸,待看清楚之后,不由得眼睛一眯,嘴角也耷拉了下来。 “你小子,又跟那群孩子找茬打架去了?唉,何必呢,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了,我身体也养好了,你咋还放在心里,出不来呢?” “树儿啊,听奶一句劝,咱孤儿寡母的,该忍就忍,奶啥都不求,就希望你们兄妹俩平平安安的。 等过两年你长大了,娶妻生子,把老杨家的香火给延续下去,奶就安心了,也能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了。” 每次他打架之后,鼻青脸肿地回来,奶奶总是会唠叨他几句,杨树赶紧转移话题。 “奶,这是最后一次了,我放下了,真的!而且,今天我认识了一个很好的小兄弟,他......” 杨树将奶奶扶到了椅子上坐好,将另一个胡饼硬塞到了杨奶奶的手里,又从竹筒中倒出一碗羊汤,摆在了杨奶奶的面前。 “奶,吃点细粮,喝点羊汤,好好补补。你得养好身体,活得长长久久,我跟桃儿还小,离不开您的照看呢。” 第88章 搬砖,接着搬砖 杨奶奶摩挲着手里的胡饼,眼眶有些湿润,不禁在心里念叨了几句。 “大孙子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现在还要照顾我这个老不死的,这两年真是吃了太多苦头了,都是我拖累了他。” “宝根啊,槐花啊,儿啊,儿媳妇啊,你俩在天上一定要保佑你俩的这一对儿女,这辈子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啊!” “奶,你想什么呢,赶紧吃啊,羊汤凉了就腥了,不好喝了。” 杨树的话,唤回了胡思乱想的老太太。 杨奶奶看了看一脸青紫的杨树,又看了看捧着大碗,眼巴巴地盯着她的杨桃,笑了。 她刚刚真是魔怔了,怎么会突然之间就不想活了呢? 杨树和杨桃还小,她一定要硬硬朗朗的,好好地照看着他们。 她还得看着杨树成亲,看着重孙子出生,将杨家的香火给延续下去呢。 杨奶奶端起大碗,咂摸了一口羊汤,再咬一口胡饼,眯起了眼睛。 嗯,好吃!真好吃! 杨桃也喝汤喝得眯起了眼睛,一脸的陶醉。 “哥,羊汤可真好喝啊,香香甜甜的,里面还有肉呢,咱们以后能不能经常吃啊?” 杨奶奶听得一阵心酸。 她已经记不清楚,上次吃细面胡饼,吃羊肉,喝羊汤,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杨树伸出手,揉了揉杨桃的小脑袋,“哥哥以后会努力赚钱,给桃儿买肉吃。” 杨桃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很快,杨桃就摇了摇头。 “肉太贵了,我不想哥哥太辛苦,我吃杂粮饼子就可以。哥哥,我不想你和奶奶生病,我想我们一直在一起。” 杨奶奶和杨树不由得对视一眼,皆是眼眶一热,连声应道,“好好好,我们一直在一起,不分开。” 杨桃甜甜地笑了,如一朵盛开的鲜花。 淡淡的温情,萦绕在这小小的两间草房子里,时不时有欢声笑语从门缝里传出,给这个寒冷冬日的夜晚,也增添了些许温暖。 月亮时而躲进云层中,时而又钻出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亮了。 林墨准时来到了工坊门口。 她还未站定,杨树便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嗖的一下就窜了过来。 还好她反应快,待看清来人是杨树之后,及时将拳头给收了回去。 要不然,杨树就直接躺下了,今儿也不用去上工了。 杨树丝毫不知道,他刚刚已经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圈。 他像一只欢脱的二哈,颠颠儿地来到了林墨的身旁,拉下了裹着脸的布巾,咧着大嘴,露出一口小白牙。 “小兄弟,咱俩今儿还在一起搭伴儿哈。” 杨树脸上的伤,经过一夜的发酵,更加地青紫肿胀,配上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惨不忍睹。 林墨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杨树见到林墨同意了,嘴巴咧得更大了。 林墨看着眼前这一张极度走形的花花绿绿的脸,不由得撇过了头去,肩膀一耸一耸的,偶尔还会发出“噗”的一声。 杨树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赶紧用布巾将脸给重新裹了起来。 确认只露出眼睛之后,又轻轻拍了拍脸颊,他觉得脸上似乎有些发烫。 毫无意外的,他们今天的工作内容依然是踩泥巴。 赵头只是将他们这一队人给带到泥坑处,并没有像何头一样给每个人分配具体的工作,只是冲着他们随意地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他自己则是找了一个能晒到太阳的地方,抄着手,倚着墙,烤着火,远远地看着他们。 林墨见赵头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十分安心地继续运泥砖。 运四块拿一块,运三块拿一块,运两块拿一块,运一块拿...... 林墨像一只忙着储存过冬物资的小松鼠,突然之间掉进了松果堆,在泥砖的堆放区上蹿下跳地忙活着。 如果她有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估计能摇成螺旋桨。 正在她快乐搬运的时候,远远地又走过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 “赵头,赵头?赵头?赵头!” 赵头正被温暖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就听到有人在不停地叫他,还一声更比一声大,实在是聒噪。 他挪了挪身子,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烦躁地睁开眼睛,对着声音的方向呵骂。 “哪个不长眼睛的喊你赵爷呢,你......” 只是,在他转头看清来人是谁时,便将还未出口的骂人的话给硬生生地吞了下去,换成了一张无比灿烂的笑脸。 赵头连忙起身,紧走几步,迎了上去。 “哟,原来是王头啊,刚刚风太大,没听清,您见谅,见谅哈。您来这儿,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小的去办?您只管说,保证没二话儿。” 赵头看着面无表情的王头,殷勤地一旁陪着。 他似乎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又飞快地走了回来,用袖子擦了擦刚刚坐过的矮凳,放到了火堆的面前。 “来来来,王头,您先坐,先坐,烤烤火。这一路过来,冷得很,您辛苦,先烤烤火,暖和暖和。” 此时,他口中的王头,只是扫了一眼火堆和矮凳,仍旧面无表情。 赵头讪讪地笑了笑,面上殷勤,却在心里不停地暗骂。 “呸!什么玩意儿,还真在老子面前摆起谱来了,装什么大瓣蒜。要不是你有个好叔叔,当谁稀罕搭理你呢,你还拽起来了,真以为自己有多大的脸呢,呸!” 只是,内心再怎么不忿,面上依然殷勤,对着王头不住地讨巧卖乖。 王头似乎也觉得拿捏够了,摆了摆手,坐了下来。 赵头赶忙蹲在了一旁,作乖巧状。 王头从袖筒里伸出双手,慢慢地烤着火。 火焰散发出的热度,顺着他的手心向上游走,经过手臂,在心尖转过了一个圈,慢慢地传遍了整个上半身。 身体暖了,心情似乎也好了一点。 王头觉得,他现在可以大度地不去计较刚刚赵头对他的不敬。 毕竟,还是叔叔说的对。 他以后可是要做大事,当大官的人,做人做事要大气,要有格局。 这些升斗小民,弄死他们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没意思,实在是没意思透了! 第89章 更换工作地点 要是以前,就凭赵头刚刚对他的态度,他一定会去跟叔叔告状,让叔叔磋磨他。 这一瞬间,王头觉得他升华了,看赵头的眼光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慈祥。 赵头被这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后背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他不由自主地轻声道,“王......王头?” 王头端起了架子,摆了摆手,“没什么大事,我这次来,就是要几个老实勤快的杂役。我那边打算今天满窑,开窑,缺人手。” 赵头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就是来这里挑走几个杂役。 他看王头刚刚那拿腔拿调的架势,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儿呢。 没想到,就为了这件根本算不上是事儿的事儿,姓王的,就给自己整了这么一出大戏。 他叔叔也真是瞎了眼,拉拔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 哼,早早晚晚,他叔叔肯定会毁在这个四六不懂,只会咋咋呼呼,耀武扬威的侄子手里。 不过,这对他来说,可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儿。 他们若是下去了,他就有上去的机会了。 哼哼,到时候,他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姓王的这一家子,究竟会是个什么下场! 想到这里,赵头脸上的笑显得更真诚了一些。 “嗨!就这点小事儿,哪儿值当您亲自跑一趟,随意找个跑腿的小厮拿着借调对牌,来知会我一声就行了。” 王头立马冷了脸,“我亲自来调人,还要验什么对牌!哼,真是愚钝!怪不得你当差这么久,还只是个最底层的小工头。” 赵头脸上的笑只僵硬了一瞬,很快变得更加小心殷勤。 “诶,您说的对,我一根筋,刚刚没想明白,王头您别跟我计较,我这就挑些手脚麻利的,亲自给您送过去。” 王头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接话,径自起身离去。 赵头抄着手,耸着肩,眯着眼睛站在那里,看着王头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他转过一个弯儿,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赵头这才对着王头远去的方向,恶狠狠地呸了一声,低低地咒骂了几声。 赵头似乎觉得这样,犹自不解气,他拿下挂在腰间的鞭子,大踏步地走到忙碌的人群中。 “你,你,你们三个,还有你,你,你们三个,还有你们两个,都给我出来站好。” 赵头在人群中穿梭,不停地用鞭子扒拉着人群,一会儿就挑选了八个人出来。 其中,只有一个是老把式,其余的都是半大的孩子,林墨和杨树也在其中。 半大的孩子最是容易吓唬,特别畏惧工头手上的那根鞭子。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亦或是不知道什么缘故,鞭子就会毫不留情地落在他们头上,身上。 他们看着赵头气哼哼的,很快便乖巧地站成了一排。 生怕一耽搁,下一秒,鞭子就会落到自己的背上。 赵头看着面前的一群半大泥人,虽然面带怒火,内心却在嗤笑。 “姓王的,有事没事的,只知道占别人便宜,哼,老子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么?嘿嘿,小子,管叫你吃了亏,还说不出来,跟爷爷斗,你还嫩着呢。” 他冲着泥人们大手一挥,“赶紧的,都将自己给洗干净,然后跟我走。” 人群一哄而散。 三五分钟后,泥人们总算收拾出来个大概,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他们快速地重新汇合到一起,老老实实地排成一排,安安静静地缩着脖子,跟在何头身后。 这一路,就像鸭妈妈,带领着一群缩头缩脑的小鸭子。 很快,鸭群,划掉,人群就来到了王头所在的工地。 林墨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一边是一排馒头状的窑炉,炉上的烟囱正在不停地冒着滚滚黑烟。 还有经验丰富的工匠站在炉前,通过观察孔不定时地观察火焰的燃烧,仔细地做好记录,吆喝着让杂役往火膛里添柴。 另一边也是一排同样的馒头窑。 只是,这排馒头窑没有点火,有工匠抱着大大小小的圆形陶匣,进进出出。 馒头窑对面则摆放着几张大大的长条桌案。 桌案的一侧摆放着与工匠手中同样造型的圆形陶匣,另一侧则摆放着大大小小,造型精美的各种白底陶器。 站在桌案旁的杂役,正在将这些造型精美的陶器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装进大小合适的圆形陶匣中。 时不时地,还有人抬着装满陶匣或者装满各式陶器的箩筐,在人群中间小心地穿梭。 嘶! 这可真是一片喧嚣忙乱的热闹景象! 赵头停住脚步,瞪着眼睛,回头警告众人,“都给老子擦亮眼睛,小心避让着,若是不小心撞碎了货品,卖了你们都赔不起。” 众人听了,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更加束手束脚起来。 杨树挪动着小碎步,往林墨的身边靠了靠,林墨则是无语地撇了撇嘴。 啧,什么毛病! 一天天的,就知道大小声,举着鞭子吓唬人,还能不能有点别的招数? 老娘又不是被吓大的! 林墨蜷了蜷手指,又是想念扭断丧尸脖子的一天。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穿过忙碌喧闹的人群,来到了一处亭子外。 亭子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火塘,火塘边上摆了一张方桌,桌边是两张圆凳。 王头正坐在那里喝茶,脸上带着不耐的神色。 王头的对面站着一个大约四十来岁,满脸风霜的方脸汉子。 他正拿着一个蓝皮的本子,指着某一页上的几处数据,向王头汇报着什么。 赵头见状,直接在五步开外停了下来,朝后挥了挥手,示意队伍让开道路。 不知两人说了什么,方脸汉子脸上的神情越来越焦急,而王头脸上的神情则越来越不耐。 终于,王头将手中的茶杯扔了出去。 茶杯打到了方脸汉子的棉衣上,顺着袍脚滚落到了地上,咕噜噜地转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茶水洒了出来,浸湿了方脸汉子的前襟。 王头的脸黑得像锅底,额头青筋直跳,对着方脸汉子咆哮,“滚,给我滚!” 第90章 方师傅的判断 等在外面的赵头,听到了王头这一声嘶吼,一时之间竟然愣在了原地。 然后,他看到了方脸汉子脚步匆匆地从亭子里走了出来,前襟上一片濡湿,还沾着几片舒展的茶叶。 赵头看到王头恶狠狠地盯着这个方脸汉子的背影一直运气,不由得暗自叹息,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他正打算躲一下的时候,就见王头的目光转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浑身一紧,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行礼又赔笑,只盼着,王头能对他少迁怒一些。 “王头,按照您的吩咐,我将您要的人给您带来了,都在远处站着呢。 我挑选了一些心思细腻,谨慎又手脚麻利的,便多花费了些时间,刚刚才到,您见谅,见谅。您看?” 王头此时还在气头上,也没心思去看赵头都带了些什么人,只狠狠地瞪了赵头一眼。 这个老赵,早不来,晩不来,偏偏赶上了他生气失态的时候。 也难怪年纪一大把了,还在原来的那个位置上蹉跎。 他黑着脸,指了指那一排摆满了各式陶器的长条桌案,语气冷硬。 “行了,让他们都去那边装货吧,你交接好了就赶紧回去,这群泥腿子甚是刁钻,惯会偷奸耍滑,没人看着可不行。” 赵头连连应声,脚底抹油,一溜烟儿地跑远了。 王头看着赵头那略显仓惶的背影,脸色阴晴不定。 很好,他记住这老小子了。 一个小小的无名工头,先是早上装作听不见来敷衍我,后又拿借调对牌来顶撞我,现在又撞见了我被一个低贱的工匠驳斥。 丢脸,简直太丢脸了! 该死,他可真该死啊! 王头不禁攥紧了桌上的茶杯,恨恨地想。 “等着,你们都给我等着,等我开了这一窑,有了功劳,升了职位,一定给你们些颜色看看。” 想罢,王头一甩袖子,像一阵风一样卷出了亭子,袍角上下翻飞,带起了一阵尘土。 他来到那一排冒着滚滚黑烟的馒头窑旁边,先将一个三十来岁的黑瘦中年男人招了过来,又让他将刚刚的方脸汉子也叫了过来。 只是,方脸汉子的身后,还远远地坠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长脸青年。 王头磨着后槽牙,“何师傅,你来跟方师傅说说,这个窑,今天,到底,能不能开窑孔降温?” 方脸汉子没等黑瘦男人说话,抢先一步,梗着脖子说道,“不行!不能开!绝对不能开!” 黑瘦的中年男人,也就是何师傅,在两人之间扫视了一圈,看着王头那恨不得吃人的表情,眼睛一转。 “方师傅,为何不能开窑孔?根据时间和过程记录来看,确实是到了可以降温的时间了。” 方师傅非常着急,嘴唇不停地翕动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心里转着很多数据,明明早已根据这些数据分析出了不妥当,却因为嘴笨,脑子慢,不知道该如何准确地描述出来。 一时间,他的鼻尖上就布满了汗珠。 方师傅不住地搓着双手,嘴巴一张一合,好半天才憋出来了一句话。 “王头,何师傅,这几天的天气异常,温度特别低,现在降温,窑里温度下降得太快,会炸窑的。” “不能开,真的不能开啊!” 说着,他冲着身后的长脸青年招了招手。 长脸青年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将手上的一摞蓝皮本子递给了方师傅。 方师傅从中找出一本,翻到其中一页,将上面的数据指给两个人看,接着又翻到另一页,再指给他们看。 就这样,几十页数据很快就被这么翻过去了。 “你们看,这,这,还有这几次,不知为何,窑炉在前期突然快速升温,温度也没有一直保持住。” “而且,窑门彻底封闭的时间有些早,陶胚的状态其实已经不稳定了,如果现在开窑降温,陶胚会开裂的。 到时候,这一窑陶器可就全废了啊!” 王头和何师傅听到这里,两人均是脸色一变。 窑炉里每个时辰的温度变化,当值的工匠都会做详细的记录。 烧窑期间,每个阶段的时间节点,中间过程中出现的各种问题,遇到突发状态的处理措施,以及大师傅根据经验做出的调整,也都会一一地记录在册子里。 方师傅刚刚所指出的,窑炉温度出现问题的那些时辰,似乎正是他们当值的日子。 他们还记得,刚开始烧窑的那天,晚上特别冷,冻得他们实在是受不住。 他们便没有时刻守在窑炉的旁边,而是躲到了远处的值房里,喝酒取暖。 后来,酒是越喝越香,人是越喝越困。 篝火烘烤的人浑身暖洋洋的,两人不知不觉就睡死了过去。 本来,两人对此也并没有当作一回事情,这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上工摸鱼而已。 谁上工不摸鱼呢,那不是傻子么。 只是,令他们两人没有想到的是,方师傅能从这么多微小而又琐碎的数据里,发现了一个可能会存在的巨大隐患。 而且,王头刚刚急于求成,已经联合何师傅,偷偷地将窑孔给打开了。 要是真如方师傅所说,他们这样的操作很有可能会炸了窑炉,那他们可就真是完蛋了。 而且,不光是他们,还有他们的叔伯老子,也一样要吃瓜落。 那,别说升职加薪了,现在的位置都保不住! 想到这里,两人的背上均是出了一层冷汗。 他们的目光游移不定,视线在半空中相撞。 两人都在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慌乱和狠厉。 何师傅看到王头慌乱的反应,反而暂时稳住了心神。 现在他跟王头可是一个绳上的蚂蚱,那想要悄悄地瞒下这件事情,就容易得多了。 何师傅心念电转,很快就有了主意。 何师傅了解王头,他性格急躁,刚愎自用,却又胆小怕事,是个废物。 就怕出事之后,王头一时惊慌,乱了方寸。 上头只需厉声一问,他就会将实情一股脑儿地给秃噜出来,将自己也给牵连进来。 何师傅先假装咳嗽了两声,试图引起王头的注意,找到机会交换眼神。 没想到王头眼神空洞,呆在了那里,对他隐晦的提醒并没有什么反应。 反而是方师傅一脸疑惑地看向了他。 何师傅只好对着方师傅摆了摆手,假借咳嗽,背过身去。 脚下一个不稳,不小心撞到了王头,顺势给了王头一手肘,这才将他给唤回了神儿。 王头转头对何师傅怒目而视。 他趁着赔罪的时候,终于与王头对上了眼神,连上了脑电波。 何师傅看到王头读懂了他的眼神,松了一口气。 很好,稳住了一个,还剩下一个。 第91章 王头与何师傅的算计 何师傅看着对面义正言辞,方正刚硬的方师傅,不由得皱了皱眉。 得赶紧想个理由,先将方师傅给忽悠走,才能再谈其他。 何师傅上前两步,拿过方师傅手里的册子,简单地翻了翻,做出一副“方师傅说得很有道理,我已经被方师傅说服了”的表情,对着方师傅奉承起来。 “果然还是方师傅心细,这么琐碎的事情,理得清清楚楚,说得明明白白的,佩服,佩服。我还有许多不足之处,希望以后方师傅能好好教我。 王头,方师傅是咱们这里经验最丰富的老师傅,技术也是最顶尖的,他的判断肯定不会错的,咱们就听他的吧!” 王头看懂了何师傅递过来的眼色,装模做样地点了点头。 “嗯,那就听两位师傅的吧。方师傅,那你看什么时候开始降温?哪天开窑合适?” 方师傅掐着手指,心算了一会儿,很快就得出了答案,“今日未时开始降温,明日申时正就可开窑。” “好,那方师傅自去歇息两个时辰,到时候还需要你亲自来盯着。何师傅,这两个时辰,就辛苦你在这里盯着,关键时刻,千万不能放松。” 王头咬着牙说出“关键时刻”这四个字,又稍微转动了一下身体,挡住了方师傅的视线,给何师傅做了一个隐晦的手势。 方师傅点头应是,并没有看到王头与何师傅之间的眉眼官司。 何师傅看到王头的手势,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王头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刚刚真的很慌,脑子也乱糟糟的,没个头绪。 还好,还有何师傅在。 他分毫不乱,肯定已经有了脱身的好主意。 那么,他只要听何师傅的就行了。 若是他也没有好主意,窑炉又真的出事了的话,那他就将责任全都推到何师傅身上。 只要他还在现在的位置上,即便何师傅受些委屈,他也能为何师傅求求情,让他少受些苦楚。 只要何师傅对他没有二心,总归以后还会有提携何师傅的机会的。 大不了,再拿些银子安抚一下他。 何师傅纵然不知道王头的心里所,却十分了解他的为人,他此时正紧紧地盯着长脸青年手里的那一摞记录本册。 “方师傅,能否将这些记录本册给我细细地观阅,研究一番?我也想像您那样,能够做到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 方师傅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这有什么的,你拿去就是。” 然后,王头与何师傅,两人一前一后,往不同的方向各自离去了。 方师傅见此,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呼,这一炉陶器总算是能够保住了! 王头也不像其他人背后议论的那般傲慢,难以说话,只要讲事实,摆数据,王头还是很愿意听取意见的,是个谦逊有礼的人。 旁边站着的长脸青年却仍然有些不忿,他对着方师傅不住地抱怨。 “爹,我看他们就是敷衍你,根本就没有将您的话放在心上,说不定还会背着你胡搞的。 再说,他们都那样对您了,你咋还对他们掏心掏肺的,啥都往外说,要是......” 方师傅瞪了儿子一眼,“你小子,瞎咧咧个啥?咱们是手艺人,靠技术吃饭的,受点气有什么,东西做好了才是最要紧的。 原儿啊,听爹一句话,咱就是靠着这门手艺安身立命的,心思一定要正,可不能因为一时赌气,歪了心思,失了准头,坏了自己的名声。” 方原撇了撇嘴,“那也要您提了建议之后,人家听您的,也按您说的做才行啊。 他们一个个的,光在嘴上尊着您这个大师傅,心里压根儿就瞧不上您。 他们也许还会以为这东西简单得很,看看就懂了,有你没你无所谓呢。 说不定,他们还会嫌弃你事多呢。” 方师傅笑了笑,呼噜了一把儿子的脑袋,将他眉毛上方的一块炭灰给抹掉。 “他们怎么想的,我可管不着,我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这份良心,对得起拿在手里的这份工钱就好。 你小子,翅膀硬了是吧,还敢说你老子的不是,少想些有的没的,把手艺学好,学精才是最重要的。 小子,我告诉你,烧窑的门道可多着呢,你这才学到哪儿,给我好好看着。” 方原仍旧不服气,“爹,还不是因为你嘴太笨了,明明你心里啥都明白,可是到了讲给我听的时候,你就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还都是半截儿,我当然听不明白了。” 方师傅又呼噜了一把儿子的脑袋,“臭小子,那还不是因为你太笨了?” 方原捂着脑袋,“我才不笨,是你脑子太快,两句话的中间又舍了太多的东西没说出来。 你不说出来,我咋能听懂呢?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想啥我都能知道。 爹,我跟你说,一件事儿,你得细细地说,翻来覆去地说,掰开揉碎了的那种,知道不,别总是跳来跳去的。 真的,听得可费劲儿了。” 方师傅无奈的笑了笑,“行了,赶紧回去休息,下午还要盯着窑炉降温呢,明天就得开窑了,这些关键的地方,你得不错眼地跟着好好学。” 父子两人说说笑笑地,一路拌着嘴回到了值房,各自合衣休息去了。 另一边,何师傅正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摞记录本册,绕了一大圈,避开众人的视线,快速来到了王头的值房内。 两个人头碰着头,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终于商量出来了一条满意的计策。 王头拿过笔墨,何师傅一阵修修改改,就将刚刚方师傅指出来的,有问题的那几处,一一改了个彻底。 两人很快发现,只是简单的涂改,新旧墨痕差异过于明显,一眼就能看出做过手脚。 他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重新誊抄,还拿来了针线,替换掉了原来的纸张,再重新装订成册。 接着,何师傅拿出时间最近的一本册子,来到正在熊熊燃烧的窑炉旁,指挥着值守杂役将刚刚打开的窑孔重新封闭。 并且,装模做样地在册子上做好记录。 很好,所有的漏洞都已经堵上了。 第92章 开窑 两人重新碰头,又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还相互提醒着,确认并没有什么遗漏,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王头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顺手抄起桌子上的茶杯,一口闷掉了杯子里的冷茶。 冰冷的茶水顺着喉管流进胃里,就像是在肚子里塞进了一坨冰,似乎肚脐眼也在往外冒着寒气,激得他打了一个冷颤。 王头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重新支棱了起来。 “娘的,差一点,差一点就栽了啊,好险。好在有老方那个憨子,将有问题的地方都给指了出来,要不,咱俩都来不及弥补,呵呵......” “老方的技术水平确实没得说,不过他这个人么,啧,一根筋儿,还以为把出现的技术问题给解决了就行,呵,这么大把年纪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所以啊,这些都想不到,看不透,活该他倒霉,这么大的工坊,也不差他这一个没眼力见儿的老黄牛。这事儿,既然被他发现了,那他不背锅谁背锅呢,嘿嘿...嘿嘿嘿......” 何师傅看着一脸得意的王头,嘴角翘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只是,这抹嘲讽很快便消失不见。 王头说着说着,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一直笑,一直笑,笑个不停。 何师傅见此,自然不会败了他的兴致,跟在一旁小心地奉承着。 小小的值房内,一时之间,竟充满了欢声笑语。 笑声冲破了满室的阴谋,挤出了门缝,飘到了林墨的耳中。 林墨动了动耳朵,将这如同公鸭子叫声一般难听的声音给甩了出去。 吃瓜的同时,她的手下也一直没停,速度飞快地往大大小小的圆形陶罐内放置尺寸合适的各种陶器。 重复的机械工作总是很快就能上手,又很快变得索然无味。 时间就在不停地重复中,一分一秒的溜走了。 很快,就到了第二日的申时,开窑的时辰。 王管事,王头,何师傅,方师傅,方原,还有一干工匠都站在了窑炉前。 王管事看向王头,王头和何师傅又看向了方师傅,最后,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汇聚到了方师傅的身上。 方师傅也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他走上前,绕着窑炉转了起来,又通过不同位置的窑孔观察了几次,不时地摸一把窑炉的墙体,最后转了回来,摸了摸封闭的窑门。 然后,他对着王管事点了点头。 “开~~~!窑~~~!” 这时,王管事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大鹅,一瞬间就穿透了众人的耳膜,掀翻了众人的天灵盖。 林墨正放开神识准备吃瓜,就被这一嗓子给震得脑瓜子嗡嗡地响,好半天才恢复过来。 她翻开藏在脑海深处的黑皮笔记本,给王管事重重地记了一笔。 王管事的话音落下后,自他的身后走出了两名工匠,拿着工具,冲着封闭的窑门而去。 很快,窑内的情况便展现在众人面前。 方师傅看着煅烧过后陶匣的样子,心头闪过了一丝不安。 他快步走进了还有些闷热的窑炉内,不顾陶匣还有些烫手,抱起最外面的一个陶匣就奔出了窑炉。 方师傅内心焦急,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将陶匣放到了窑炉前面的空地上。 他蹲在地上,紧紧地盯着陶匣,想开又不敢开,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来来回回几次之后,方师傅又在衣摆上擦了擦汗湿的手心,才颤巍巍地伸向了陶盖。 王管事几人看到方师傅有些激动又有些无措的反应,不明所以,也一起凑到了陶匣的面前,探头看去。 陶盖一打开,里面的情形吓了众人一跳。 陶匣里的陶器,已经看不出原本应该有的模样。 有些部分还能依稀看到原本的模样,只是布满了裂口,釉面也糊成了一团。 有些部分已经完全坍塌融化,又被高温灼烧凝固成奇怪的形状,就像一坨被高温融化又低温冷冻的巧克力。 方师傅看到陶匣里的状况,不由得眼前一黑,身体一晃,跌坐在地上。 看来,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窑是真的炸了! 他脸色苍白,嘴唇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只能颤颤巍巍地举起右手,直直地指着窑炉内的那一摞摞陶匣。 王头和何师傅看到陶匣内的情形,俩人也被吓得不自觉地退后一步。 王头神色仓惶,脚下凌乱,一不小心便结结实实地踩了何师傅一脚,差点将自己绊倒。 何师傅一只脚被牢牢地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又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大力冲撞,身子一倾,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他紧紧地拽住了王头的胳膊,借力一拉,再一甩,却没想到,王头也紧紧地拽着他,不撒手。 惯性之下,俩人抱作一团,又左脚踩右脚的,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才在周围人的搀扶之下站稳了。 两人在人群的外面对视一眼,心有余悸,又暗自庆幸。 还好,他们昨夜已经堵好了所有的漏洞,也做好了补救措施。 王管事看着一脸慌乱的几个人,不由得脸色一黑。 烧窑嘛,五分靠运气,五分天注定,经常会遇到这种陶器彻底被烧坏的情况。 这几个人也都是工坊里的老人了,尤其是方师傅,都多少年的老师傅了,就这么点事儿,还这样大惊小怪的。 真是的,这么稳不住,一点成算都没有! 怪不得这么多年,还只是个没有存在感的普通师傅。 王管事正打算呵斥几句,却没有想到,王头在他身后突然大嚎了一声,不但将他给吓了一跳,也让他忘记了正准备要说的话。 王头拍着大腿,一脸急切,“快,快,你们几个,赶紧地进去,把货都给搬出来,快去,快!” 何师傅在一旁看着王头跳脚,非常想捂脸,这演技也太浮夸,太尴尬了吧! 尴尬得他都要用脚趾头抠出一套有五间正房的青砖大宅了。 只是,他还不得不做出附和的表情,硬着头皮陪着王头将这场戏给演下去。 难,他真的是太难了! 队友没脑子,实在是带不动啊! 第93章 窑炉真的炸了 王管事看着两人异于平常的表现,以及王头时不时地瞟向他的眼神儿,心里虽有疑惑,面上却不显。 他这侄子,平时就喜欢咋咋呼呼的,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事情没少干。 实际上就是个眼高手低,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 要不是自己没儿子,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指望这个从小就与他亲近的侄子给自己养老,他才不会在这种废物货色的身上费功夫呢。 只希望这小子给自己安分点,别又捅出什么大篓子来。 窑门窄小,窑炉闷热,陶匣又烫手,即使是流水线操作,搬运工作仍旧做得比较缓慢。 只是,随着陶匣被陆陆续续的运出,又一一的被打开,站在窑炉前的众人的脸色都变得越来越黑。 北风呼啸,冰冷的风将众人紧紧地包裹,顺着毛孔钻进身体,冷得他们牙齿打颤,一颗心好像都没有了热乎气。 一遍遍北风带走一丝丝温度,他们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棉袍,打了一个激灵。 咸蛋黄般的太阳开始渐渐地西沉,众人的影子被越拉越长,越来越虚,就像大家那颗被高高吊起,忐忑不安的心。 太阳下班了,月亮却并没有接班,天色越来越昏暗,凌厉的晚风裹挟着阵阵落叶,打着璇儿的从人们眼前飞过。 很快,周围插满了熊熊燃烧的火把,重新将窑炉前的这片空地照得雪亮,影子又重新回归到众人的脚下。 松木燃烧时产生的清淡而又冷冽的香气萦绕在人们的鼻尖,却丝毫安抚不了大家那颗焦躁不安的心。 随着越来越多,各种奇形怪状的废品出现在大家的眼前,围着这片空地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阵心悸,看着窑炉的目光也越发得惶然。 终于,最后一摞陶匣被气喘吁吁地杂役小心翼翼地搬了出来,放在只剩一小块角落还空着的地上。 方师傅仍旧不死心,一跃而起,快步走到了这一堆陶匣面前。 只是,他的手伸出来又缩回去,缩回来又伸出去,来来回回几次,却始终不敢打开这些陶匣的盖子。 围观的人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热地盯着地面上的那一堆大大小小的陶匣。 方师傅最终还是伸出了手,将陶匣一个一个地慢慢打开。 随着盖子被一个一个的打开,装在陶匣里面的陶器模样也一个一个的暴露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 无一例外,全是废品。 方师傅越是开到后面,他的手越是抖得厉害,手指僵硬,手臂似乎也没有了知觉,只剩下了机械的动作。 最后一个陶匣,盖子刚被提起来,就从方师傅僵硬的手指间滑落。 盖子斜斜地砸到匣体上,再一歪,滑了下去,砸到地面上,转了几圈之后落地,荡起一阵阵尘土。 毫无意外,还是废品。 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这一炉,全废了! 啊!!! 方师傅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他第一次对自己的技术和经验产生了怀疑。 王管事的脸则是彻底黑了,就像这北风呼啸的漆黑冬夜,又黑又冷。 “方师傅,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出现这么严重的情况?今天,你,你必须得给我个交代。” 方师傅被炸窑这个噩耗给冲击得血气上头。 大脑仿佛变得混沌了,一时之间竟觉得天地之间只剩一片空白,什么都不存在了。 一阵耳鸣而后,周围仿佛有无数的呓语声,在他耳边喋喋不休。 方师傅嗫喏了半天,嘴里只蹦出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字,“这...这...这...唉......” 王管事看着被方原搀扶着,一副失魂落魄神情的方师傅,对他更加不喜了。 屁的大师傅,平时就知道闷头研究手艺,三棍子也打不出个屁来。 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连个话都不会回,有这种下属还真是倒霉。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他给开了。 芳姨娘的娘家哥哥还在家里闲着呢。 芳姨娘在床笫之间都求了自己好几回了,再不给她做脸,一时半会儿可就睡不成美娇娘了。 万一,芳姨娘的肚子争气,一举就能给他生个宝贝儿子出来呢。 王管事内心美滋滋,面上却不耐烦地清了清嗓子,陡然拔高了音量,“方!师!傅?!” 方原搀扶着父亲,见父亲仍然对王管事的问话没有任何反应,着急地跳脚。 方原见王管事像一只恶狼一样,恶狠狠地盯着父亲,似乎想要随时扑上来,从父亲的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 他瑟缩着低下头去,避开了王管事那想要吃人的视线。 扶着父亲手臂的那只手,手指发力,紧紧地掐着父亲的手臂,试图通过疼痛来唤醒父亲。 只是,方原到底舍不得真地弄疼父亲。 所以,他的这点力道,并不足以换回方师傅那神游的思绪。 按说这种场面,本来是没有他这种学徒说话的份儿的。 只是,这毕竟关乎他父亲最引以为傲的精湛手艺,以及父亲最爱惜的清白名声。 于是,他硬着头皮开口,“王,王管事,是,是因为,一开始升温太......” 只是,他刚刚开了个头,就被王头的一顿抢白给打断了。 “闭嘴!你一个学徒,什么都还弄不明白,瞎叭叭什么,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退下! 这都什么时候了,就只想着自己出风头,真是胡闹!” 王头不仅打断了方原的话,还给他扣了顶不懂事,爱出风头的帽子。 王头瞪了一眼方原,一把将他给扒拉开,接替方原搀扶着方师傅。 他一边给方师傅顺着背,一边语气柔和的安抚着方师傅。 “方师傅,您别着急,吸气,哎对,大口吸气,吸气,好点儿没?别着急哈,千万别着急,您回神,回神,我叔刚刚问你话呢。” 王头变脸的速度太快,惊呆了围观的众人。 差点被他扒拉了一个跟头的方原一时之间也懵了。 这跟刚刚那个厉声训斥自己的,是同一个人吗? 一个人还能有这么多种面孔呢? 第94章 方师傅遭了殃 火光温暖明亮,却只照亮了王头的小半张侧脸。 他大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眼神亮得吓人,配着那僵硬提升的苹果肌,斜斜上扬的嘴角,竟有些瘆人。 方原只觉得王头那张不断开合的嘴巴,犹如一个吸魂摄魄的旋涡,似乎要将他爹给吞噬进去。 他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方原直到被身后的工友悄悄提醒,他才惊醒了过来。 王头一向小气记仇,突然变了态度,不会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心思吧? 方原顾不得多想,赶紧上前一步,一屁股将王头给挤了开去。 他一边挤眉弄眼地给父亲使眼色,一边嘴上也不停,“王头,我来,我来就行,别再累着您了。” 只是,方原的眼色注定全都落了空,使给了瞎子看。 两人的推推搡搡终于唤醒了方师傅,他一下子就握紧了方原的手。 因为太过用力,指尖都开始发白,方原被攥得生疼。 他却咬着牙一声不吭,鼻尖和额头顿时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时间在方原的眼里一下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很长...... 在别人的眼里,却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方师傅松了手,终于开口了,声音干涩嘶哑。 “我应该早点注意到的...天气异常,烧窑的时候温度没有控制好...我应该早就注意到的。 可是,这不应该啊...我明明已经提醒过了,怎么会全废了呢?” 方师傅仍旧心绪不平,说的话颠三倒四,毫无逻辑,所有人都听得一头雾水。 王管事眉头一拧,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他却仍旧在这一堆乱麻般的话语里捕捉到了一条粗壮的线头。 “方师傅,你刚刚说,你应该注意到,注意到什么?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你没有注意到?你到底什么没有控制好? 是不是就因为这,才导致了这次事故?” 问题被王管事接二连三的抛了出来,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更加尖锐。 站在一旁的何师傅和王头不由得听得一个哆嗦,互相看了一眼。 王头趁机对着何师傅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何师傅上前解释,抢占先机。 何师傅内心暗骂王头靠不住,但也不得不走上前去。 “王管事,是我跟方师傅从头到尾跟着这个窑。在烧窑的整个过程中,我当值的时候没有发生任何问题,一切顺利。 而且,在跟方师傅交接班的时候,也一直没有听方师傅提到过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我便以为一切顺利。 只是,不知为何,却出了这样严重的事故。不管怎么说,我觉得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是我作为一个大师傅的担当。” 何师傅先发制人,做足了一副遇到无良黑心同事,他也跟着受委屈,但是非常有担当的模样。 王头趁机走上前来,与何师傅一唱一和,同样是一番唱念做打。 “王管事,在我监管期间,二位师父从来没有向我反映过什么异常情况,翻看记录也皆是一切正常。谁知,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还望王管事明察。” 说完之后,王头还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转身背对着方师傅。 端是一副信任方师傅,却被他的谎言蒙蔽,很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方师傅和他的儿子,此时却被他们如此不要脸的言论给彻底惊呆了。 这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当着正主的面儿,就敢肆意造谣,大放厥词! 方师傅伸直手臂,对着王头和何师傅指指点点。 只是,那颤颤巍巍地手指头,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你们!你!们!我昨天早上明明拿着记录本提醒过你们,你们,你们怎能污蔑于我?” 这句话就像是滴入油锅的一滴水,瞬间炸了。 “方师傅,明明是你自己疏忽,却偷偷地瞒了下来,未告知我们。我们也是被你蒙在了鼓里,怎么反倒成了我们的问题?” “再说,我们已经愿意承担份内的责任,方师傅就不必再往我们身上泼脏水了吧?” “方师傅,一时的工作疏忽没什么,只是你这为了推卸责任,就随意攀咬别人,真真是没有品格啊。” 何师傅和王头一人一句,堵住了方师傅的话头,也彻底搅乱了方师傅原本就有些迷蒙的思绪。 方师傅气得愤愤的,脸憋得通红,他捂着胸口,不停地喘着粗气。 他的脑子一片纷乱,各种思绪碎片纷飞旋转,将他的脑子搅和成了一团浆糊。 想反驳的时候,却发现脑子又成了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又从何说起,才能够洗清自己。 此时此刻,他突然痛恨起自己的笨嘴拙舌,遇到事了,竟然连为自己辩驳都办不到。 这时,何师傅的一句话,就像一道亮光,划破了他脑海里的一片纷杂,给他提供了一条清晰的思路。 只是,方师傅没有想到的是,这只是两人将他引到坑里的一个引子。 只要他顺着话头,跟着这个引子跳了下去,他们就能将他彻底地锤死在坑底。 “方师傅,你说这话,可有什么凭据? 我虽然没有你本事大,但也一直脚踏实地,认认真真的工作,不敢出一丝一毫的偏差。 你这么冤枉我,我可受不了这个气,咱俩非得好好地掰扯掰扯。” 方师傅一撸袖子,“掰扯是吧?好,咱俩好好地掰扯掰扯。你不是要证据嘛,拿记录本来,找个大师傅一看就知道了。我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来!” 方原也忍不住了,梗着脖子插话道,“我作证,我爹昨天明明告诉你们了,而且记录本上记得清清楚楚的,你们根本就赖不掉。” 王头“嗤”了一声,一脸嚣张,上手就去推搡方原。 “你们是父子,你自然要向着你爹说话,帮他遮掩,你作证能顶个屁用啊,谁会信你! 起开,别在这里捣乱,起开,起开。” 何师傅见王头有些亢奋,赶紧上前拉住了他。 差不多得了! 别再一会儿情绪上头,将他们两个私底下干的那些事儿都给秃噜出来,那可就真的玩脱了。 第95章 几方对峙1 王头被何师傅连拉带拽地远离了方家父子,来到了一个人少的角落。 何师傅小声地劝着王头,终于让他冷静了下来。 冷静下来的王头回想起自己刚刚的状态,也不由得激起了一身白毛汗。 刚刚他的胸口处似乎燃烧着一团火焰,脑海深处还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嚣着,冲破束缚,打倒眼前这个敢跟他作对的人。 胸口处的那把火越烧越旺,王头也越来越亢奋,眼底也染上了一抹猩红。 脑海中也渐渐地只剩下了那个声音,驱使着他的行动。 还好,何师傅在关键的时候拉住了他。 好险! 差一点,差一点就真的玩脱了啊! 想到这里,王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对着何师傅拱手致谢。 何师傅连连摆手,自称不敢。 王头这次是诚心感谢,因此毫不退让,何师傅见状,只得拱手还礼。 两人相视一笑,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了然。 两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同时偏过头去,从心底开始嫌弃起了对方。 啧! 不得不说,两人还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默契在的。 这时,王管事身旁的小厮将工作记录手册拿了过来,摆在了王管事面前的简易桌案上。 与小厮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黑瘦的老头。 老头大概六十来岁的样子,头发花白,满脸风霜,佝偻着脊背,右脚有些跛,拄着一只雕花木制拐杖。 拐杖把手已经被摩挲地非常光滑油润,在火把的映照下,闪动着温润的光泽。 老头身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棉袍,十分普通,属于丢到人堆里很快就能找不到的那种。 只是,工坊的工头和管事却都对他非常客气。 原来,老头是工坊的最高长官王督陶特意请来坐镇的行业大拿。 老头名为鲁七,制陶五十余年,不但技术过硬,经验丰富,而且眼光毒辣。 他只需看几眼,就能将过程推测出个大概。 鲁七一出现,王头和何师傅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坏了! 他们怎么把这个死老头给忘了! 要是被这老头给发现了,当着众人的面给捅了出来,那可就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了。 这老头因为身体不好,行走不便,平时深居简出,只在工坊里挂了个名,任何事情都不管不问,就像个隐形人一样,也不怪他们没有想起来。 何师傅对着王头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沉住气,不要在众人的面前露出行迹。 反正,他们的首尾都已经处理干净了,他就不信这死老头还能看出什么不妥。 不怕,不怕! 王管事也看到了王头的焦躁不安,他不由得瞪了这个不成器的大侄子一眼。 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白瞎了那么多年的好饭好菜! 王管事挺直了脊背,清了清嗓子,曲起手指敲了敲桌案,语气十分不耐。 “方师傅,记录本册都在这里了,赶紧过来说说吧。” 说完,他马上变了脸,换上了一张标准的笑脸,一副恭谨的语气,对着鲁明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鲁师傅,这么晚了,本不应打扰您休息,只是,事关重大,只能请您老出山。 您看看刚开的这一窑,唉,不知为何,竟是全部废了,无一能用。 这么多年,工坊还从来没有出过这样大的事故。 您经验丰富,慧眼如炬,麻烦您给勘验一下,这,究竟是因何缘故才造成了现今的这般状况? 还有,方师傅指出来的那些数据,到底有没有问题? 如果有,那么这些问题,是不是造成这场事故的根本原因?” 老头,也就是鲁师傅,先摆了摆手,示意王管事等人先在这等候他一会儿。 他拄着拐杖,先在废品堆里慢悠悠地转悠了一圈,又蹲下身来,不时地捡起一个陶匣翻看,又或者拿起一件烧坏了的陶器,敲敲打打。 甚至到最后,还摔碎了几件造型特别怪异的陶器,拿起碎片,对着火把,眯着眼睛细细地瞧了半天。 鲁师傅人老成精,面上仍摆出一副仔细研究的表情,心里却已经将王管事族谱上的所有长辈都亲切问候了一番。 这老小子,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这么明显的缘由,他才不信王管事这个人精看不出来。 哼,这老小子,在跟自己耍滑头。 看来,他既不想出头做这个坏人,又想表现自己的公正,还想将他侄子给摘出来,这才将他这个老头子给抬了出来。 鲁师傅垂着眼,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的余光,环顾了一圈在场众人的神色。 方师傅和他儿子方原皆是一脸的着急和担忧,两人目光炯炯地望着鲁师傅,似乎将他给当成了救命稻草。 何师傅绷紧了脸,抿着嘴唇,表情严肃的很,只是眼神有些飘忽。 王头面露兴奋,却又带着一丝心虚,眼睛总是控制不住地往何师傅那边瞟,意识到之后又赶紧收回。 王管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职业微笑,正等着鲁师傅过去裁决。 鲁师傅将众人各异的表情收入眼底,敛下双眸。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碎陶片,直到被锋利的边缘刺痛了指尖,才惊醒了过来。 呵,有意思! 不过,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是一个土埋半截的老头子,来这里,也只是为了还王督陶的恩情,当一个镇守吉祥物而已。 鲁师傅将手上的碎陶片随意扔到了桌案上,发出了“当啷”一声脆响。 他拍了拍那一摞记录本册,语气温和,“小方啊,别着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师傅听到鲁师傅这带着些许关心的话语,心里一暖,惶恐的心也安定了许多。 他找出那几本册子,翻倒了相关页面,将本册翻转过来,双手递给了鲁师傅。 只是,鲁师傅并没有接。 鲁师傅仍旧笑眯眯的,“小方啊,我年纪大了,眼花了,早就看不清册子上的字了。王管事,还要麻烦你做个中人,念给老头子我听一听。” 王管事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他一把拽过方师傅手里的本册,从头开始,一字一句,慢慢念了起来。 只是,王管事越往下念,方师傅脸上的表情就越困惑。 这,这,这不对啊! 第96章 几方对峙2 方师傅急忙打断了王管事,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嗯?不对,不对,王管事,你念得不对啊,这,这,这怎么和我记得的数据不一样啊,你是不是不小心看错了?” 他越听越糊涂,越听越觉得不对。 难道是刚刚拿错了记录本? 他记得刚刚递给王管事之前,明明已经核对过两遍日期了,没有错啊!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行,他还是要先行确认一下为好,免得真的拿错了本子。 于是,他也顾不上讲究什么礼仪尊卑,劈手一把夺过王管事手里的记录本册,快速翻看了起来。 纸张翻动,发出轻微的哗哗声,慢慢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这,这,这不对啊,这不是我前天看过的原始记录数据,这不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对,改过了,对对,一定是改过了。” 方师傅的眼睛瞪得快要凸出眼眶,手上还下意识地来回胡乱翻着页,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王管事正念得兴起,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王师傅粗暴的打断了,接着,手上就空了。 王管事见方师傅丝毫不顾及他的脸面,不但质疑他的公正性,还直接不管不顾地上手抢夺,真真是没把他给放在眼里。 哼!看我一会儿怎么整治你! 他不由得大声怒斥,重重地一拍桌案。 “方师傅,你做什么!难道你见污蔑不成,还想将证据给毁了?来人,把他手里的册子给我抢出来!” 只是,方师傅根本就顾不上与王管事辩驳,也不关心王管事到底说了什么。 他自己还有满脑子的疑问等着证实呢。 他双手一合,随意地将手里的记录本扔到一旁,立刻抓起另一本。 因为太过用力,方师傅将整本册子都给抓出了褶皱。 方师傅也顾不得将本册抚平,直接开始快速地翻页。 或许是因为悬空拿着本册,翻页太不方便,方师傅右臂一挥,将整摞本册推到桌案的边角。 他将手上的册子放到刚刚推出来的空位上,接着翻页。 遇到叠在一起不好翻开的地方,就沾一点口水在指尖,再去抓取纸张。 一本册子很快就翻完了。 方师傅左手按着册子边缘往前一推,右手一抓,眼前便又换了一本新的册子。 围观的众人看到方师傅略显激动的样子,怕拉扯之间,一个不小心,真的弄坏了记录本册。 一时之间,大家都踌躇在原地,面面相觑,却不敢上前。 方师傅这一番举动可是真真切切地吓坏了方原。 方原语气急促,还带着明显的颤音,他不停地摇晃着方师傅的胳膊。 “爹,你没事吧?爹,你别吓我啊。爹,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是不是他们......” 方师傅颓然地停止了翻动本册的手,眼神空洞,脸色苍白,嘴唇颤抖。 他一把甩开了方原的手,制止了他即将出口的话头。 他知道,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数据已经被篡改了,他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了。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让原儿也牵扯进去。 “方!师!傅!” 这一声称呼是被王管事紧咬着后槽牙,从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王管事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耐心,脸颊也因为愤怒而染上了一抹薄红。 他一只手撑着桌案,一只手抓住其中一本册子,怼到方师傅面前,不停地抖着本册,对方师傅疾言厉色。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要查验数据的是你,说数据不对的还是你。我问你,这些数据到底,有,没,有,问题?” 方师傅一时张嘴结舌,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本册的纸页在方师傅的眼前如花儿一般绽开又合拢,伴随着哗啦哗啦的声音,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墨臭味儿。 这味道有些刺鼻,有些酸涩,有些难以名状,犹如方师傅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的心底一片悲凉。 方师傅没有想到,他只是本着为这一窑炉的陶器负责任的态度,对事不对人,提前对何师傅和王头提出了自己发现的问题。 接着,毫不保留地跟他们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否定了他们几个不合时宜的要求,给出了准确而清晰的判断和指导。 最终,他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突然,一个人名在他的脑海深处炸响。 鲁师傅! 对! 还有鲁师傅! 鲁师傅是个靠得住的人,技术水平更是没得说。 鲁师傅的勘验结论一定能够证明他的清白。 方师傅迅速转头,充满希冀地看向鲁师傅。 王管事看到方师傅的动作,心头暗笑,眼珠一转,也顺势看向了鲁师傅。 “鲁师傅,还要麻烦您老人家给出个结论。” 鲁师傅垂着眼眸,低着头,摩挲着拐杖手柄上的雕花,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既然,你们都说本册上记录的数据没有问题,你们也都是工坊的老人了,经验丰富,比起我来,也毫不逊色,我自然同意你们的判断。 不过,这炉陶器既然毁成了这个模样,那必然是在烧制的过程中有人处置不当,自己偷偷瞒下了。 好了,结论说完了。 至于是谁瞒下的,瞒下了什么,又是怎么瞒下的,就不是我老头子该管的事情了。” 鲁师傅深深看了王管事一眼,“王管事,时候不早了,老头子我身体不好,就先回去休息了。” 说罢,也不管众人的反应,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去了。 “鲁师傅,您慢走,今天辛苦您了。” 王管事目送鲁师傅离去之后,才开始对着方师傅发难。 “方!明!因为你在烧制过程中,对窑炉内出现的问题处置不当,致使一整个窑炉内的所有陶器全部被烧废,无一可用。 你当值时玩忽职守,事后不上报,不补救,反而在出事了之后推诿责任,试图构陷同僚,冤枉好人,你可知罪?” 方师傅还没来得及答话,方原却听不下去了。 方原梗着脖子,不停地跳脚,“你胡说!我爹没有,他明明早就上报了,王头与何师傅都知道。” 他指着几人,“是你们的错!你们冤枉我爹,你们都是一伙儿的,你们才是诬陷!我们不服,不服!” 第97章 父子均被罚 王管事对方原的指责丝毫不在意。 他老神在在地甩了甩衣袖,将手给背在身后,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便决定了父子两人接下来的命运。 “方明与方原父子二人,违反工坊的安全守则,玩忽职守,给工坊造成了巨大的损失,需按惩戒。 来人啊,将这父子俩人给拖下去,方明鞭四十,方原鞭二十,赶出工坊,永不录用。” 王管事的话音刚落,人群的后方便走出了四个穿着衙门公服的差役。 他们两人一组,架着方家父子的胳膊,将人给拖了出去。 方师傅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任由差役架着自己,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只是,偶尔有点点水滴,从他的下巴上滴落,斜斜地砸向地面,很快就没了踪影。 方原则是不停地扑腾,手脚乱舞,像是一只仰壳的王八。 差役一时不察,竟被挣得差点脱手。 方原的嘴巴也没有闲着,一直不停地大声喊冤。 王管事似乎觉得方原有些吵闹,黑了脸,不耐地挥了挥手,像是要轰走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似的。 差役见此,头皮一紧,将方原给死死地钳制住,捂住了嘴,加快了离去的速度。 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很快,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围观的人群同样跟在差役的后面,三三两两的离去。 王管事深深地吸了一口还带着一丝烟火味儿的冷冽空气,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妙。 怎么说呢,就像是酒后微醺,让人有些着迷,有些陶醉,有些留恋,还有些许的回味无穷。 这感觉,可真是让人上瘾啊! 可是,只要他一想到,这件事情是他那个不争气的侄子给弄出来的之后,不由得额角直跳。 王管事见人群散去,快步几步来到侄子的身后,抬脚便往他的屁股上狠狠地踹了一脚,将他踹了一个踉跄。 接着,王管事拎起他的耳朵,咬牙切齿,“臭小子,跟我走!” 说完,他又转头瞅了侄子身边的何师傅一眼,“你也跟着。” 王头因为一只耳朵落在王管事的手里,身体扭曲成了一个怪异的姿势。 他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耳朵,一只手揉着自己的屁股,嘴里还不停地讨饶。 “叔,叔,疼,疼疼疼疼,你轻点,轻点啊!哎哟哎哟,疼,轻点......” “我说了,在工坊,要叫我王管事!” “王管事,王管事,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哎哟,轻点,轻点,疼疼疼......” 声音渐渐地破碎在呼啸的晚风中...... 林墨待那三个人走远,才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她看着方家父子被拖走的方向,眼神闪了闪,转身又没入了漆黑的夜色里。 夜色渐渐深沉,街口饭馆那暖黄的灯光,也照不进幽深的小巷。 一棵铁杆虬枝的石榴树,就扎根在巷尾的一户小小院落内,伴随着萧瑟的北风,摇摆着光秃秃的枝干。 在透出昏黄光芒的窗棂上,投下一片张牙舞爪的斑驳树影。 油灯结出绿豆大的灯花,灯花炸裂,发出细碎的“噼啪”声,灯光也渐渐昏暗了下去。 这一声惊醒了坐在桌案前发呆的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 她的手上还拿着一双用碎布头粘好的千层底,上面的针脚细密,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心思。 妇人起身,用手中的针将灯花挑落,屋内的光线立即明亮了许多。 妇人又坐回原处,拿起鞋底,刚动了两针,突然感到心口一阵发紧,跳得厉害。 她抚着胸口,不住地吞咽着,想要压下那股心慌的感觉。 只是,没有什么用处。 妇人的心更加地慌了。 她手指哆嗦着,将手上的鞋底扔在桌子上的针线笸箩里,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还时不时地向外张望。 这时,她似乎听到了院门外的那条巷子里,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低低的呼喝声。 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似乎就是冲着她们家来的。 妇人赶紧将门栓闩好,拿起一根烧火棍,躲在了门后。 妇人刚刚躲好,她家的院门就被一阵大力拍得啪啪作响。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一跳,心脏在胸腔内横冲直撞,似是要冲出来一般。 大门似乎也开始不堪重负,发出了吱嘎吱嘎的响声。 妇人双手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烧火棍,不停地吞咽着。 她将烧火棍举在胸前,绷紧了身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时,伴随着拍门声,门外传来了一道急切的声音,“方家嫂子,嫂子,快开门,方大哥和你儿子出事了!快开门啊!” 妇人听到熟人的声音,刚要放松身体,就听到了丈夫和儿子出事的消息。 情绪大起大落之下,妇人不由得眼前一黑。 她手上的烧火棍再也拿不住,“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妇人有些眩晕,腿脚也有些发软,只是,她现在不能倒下去。 妇人重重地靠在门上,支撑着身体,紧紧地咬着下唇,很快就尝到了一丝铁锈的味道。 她似乎觉得这点疼痛还不足以让她保持清醒,又狠狠地扭了自己大腿内侧的软肉一把。 妇人随意地抹了一把被疼痛逼出眼角的泪花,踉踉跄跄地走出屋子,打开院门。 妇人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怎么回事,门外的一行人便径直冲了进来。 她被挤得踉跄着退后了几步,直到后腰碰到了院子里的水缸,才堪堪停了下来。 然而,她却根本顾不得被撞得生疼的后腰,只是紧紧地盯着门板上趴着不动的两个人,双脚也下意识地跟着人群向屋里移动。 一行人很快抬着门板来到了堂屋,将门板给放在了中间的空地上。 妇人急切地拨开人群,扑了过去。 妇人跪倒在地上,来来回回地将门板上的两个人给看了个仔细。 两个人脸色青白,嘴唇也毫无血色,紧闭着双目,似乎是昏迷了过去。 他们身上盖着自己的棉衣,只是,棉衣下还透出星星点点的血色。 妇人颤抖着伸出手,抓着棉衣的肩领,将棉衣给轻轻地揭开一个角。 两人背上的伤一下子就暴露在了她的眼前。 第98章 治伤 血液已经染红了棉衣的里衬,两人的背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鞭伤,伤口外翻,面目狰狞。 好在绝大部分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只有几道比较深的伤口偶尔还在往外渗血。 里衣也被鞭子打了个稀烂,破碎的边角与伤口里流出来的血液混合在一起,牢牢地糊在了伤口上。 围观的人群见到这父子两人的惨状,有的面露不忍,悄悄地别过头去,有的则被吓得倒退一步,倒吸了一口冷气。 妇人也是忍受不住,颤抖着双手将棉衣轻轻地盖了回去,跌坐在地上,捂着嘴,无声地啜泣。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从妇人的掌心里挤出来的呜咽声。 领头的中年男人看着隐忍着悲伤的妇人,焦急地挠了挠头,虽有些不忍心,却还是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 “方家嫂子,方家嫂子,你醒醒神儿,总不能让方大哥他们一直躺在地上啊,还是要好好安置,请个大夫来看一看吧?” 中年妇人,也就是方婶子,这才如梦初醒。 她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抹脸,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麻利地安排起来。 “对,对对,梁师傅,多谢你的提醒。 麻烦这几位兄弟先将他们父子两个抬到内室的土炕上,谢谢大家,辛苦大家。 梁师傅,我这里实在是走不开,还要麻烦你再跑一趟,去请吴大夫来给老方他们瞧瞧。” 梁师傅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嗨,多大点儿事,我这就去。嫂子,你可千万要稳住啊,方大哥他们现在可就指望你了。” 话音未落,人就一溜烟儿的跑出了院子。 方婶子又快步走进内室,挪开炕桌,铺好被褥,指挥着几个青壮年,好一番折腾,才将父子两人轻手轻脚地给抬上了土炕。 众人见没什么能帮上手的,便抬着门板,纷纷告辞离去。 方婶子千恩万谢地将他们送出大门口,又快步转回厨房烧水,准备给他们擦拭一下伤口。 第一锅水开始泛起细细密密的小水泡的时候,梁师傅就带着吴大夫进了院子。 刚一跨进院门,梁师傅就大声地呼喊起来,“嫂子,方家嫂子,快出来一下,吴大夫来了。” 方婶子听到喊声,赶紧从灶前站起身来,下意识地在围裙上蹭了蹭手,疾步走出了灶房。 她三步并做两步,一把拽住了吴大夫的衣袖,说话有些颠三倒四,还带上了一丝哭腔。 “吴大夫,您,您来了,您赶紧进去,给看看,看看我当家的,还有我儿子,他们,他们的背,烂了,全烂了,好多血,血......” 梁师傅眼睁睁地看着方婶子拽着吴老大夫的衣袖,像一阵风一样卷进了内室。 而跟在两人后面,给吴大夫提着药箱的药童,只是怔愣了一下,也小跑着跟了过去。 梁师傅站在院子中央,看着几个人对他视若无睹,像风一样从他身旁刮过,有些无措。 他挠着头想了想,似乎接下来也并没有什么事情是还需要他帮忙的了,便在院内招呼了一声,直接转身离开了。 吴大夫须发皆白,腿脚还算利索。 只是年事已高,被方婶子拖拽着跑了这几步,面色迅速涨红,手撑在土炕的炕沿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跟进来的药童,看到吴大夫略显狼狈的样子,不由得狠狠地瞪了方婶子一眼,却也不敢开口说些什么。 方婶子这才意识到刚刚是自己莽撞了。 她有些忐忑,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正要出去给吴大夫倒杯水顺顺气,就被气还没有喘匀的吴大夫给喊住了。 吴大夫看着方家父子两个人背上的伤口,不由得皱了皱眉。 “方家媳妇,你赶紧的,去烧热水,多烧点,兑成温水,再拿块干净的棉布过来,这伤口,这么着可不行,得赶紧处理,咳咳...咳......” “哦,哦哦,马上,马上就好。” 方婶子如梦初醒,仿佛是有了主心骨,麻利地忙活了起来。 一盆一盆的温水被端了进来,很快,一盆一盆的血水又被端了出来。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方家父子俩后背伤口内的杂物终于被清理干净了,周围的腐肉也被剜去,鲜血再次涌了出来。 方家父子被生生地疼醒,脸色又更加苍白了一些,豆大的汗珠布满了额头。 他们用牙齿紧紧地咬着布巾,面目狰狞,脖子爆出一片青筋,不时地从喉咙里挤出“呜呜”的闷哼声。 吴大夫恍若未闻,面无表情,下手依旧稳准狠。 吴大夫不慌不忙地给伤口倒上一层白色的粉末,血很快就止住了。 接着,又敷上一层厚厚的清热解毒的草药,最后用细麻布给一圈圈地包扎了起来。 “好在两个人都只是皮肉伤,看着吓人,并没有伤及筋骨。 不过,老方的伤势有些严重,又失血过多,精气不足,晚上容易引起高热。” 方家媳妇,高热会时有反复,你这两日要警醒着些,随时看顾着。 只要老方能够安全撑过这两三日,清醒过来,以后只要好好休养就行了。” 接着,吴大夫从药箱里拿出了十二付包好的草药,递给了方婶子。 “喏,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早晚各一次。晚上要是高热,就再灌一碗。三天后再来找我换药。 咱们也是多年的街里街坊,你们的日子过得也不容易,药和诊费我也不多要,给八百文的本钱就行。” 方婶子赶紧将药包接过,对着吴大夫千恩万谢。 她从炕角的大木箱子里,拿出一个小陶罐,又从陶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小木盒,从小木盒里数出了八串铜板,递给了吴大夫。 药童背着药箱,扶着吴大夫,慢悠悠地离开了。 方婶子看着被包扎成粽子的父子两人,又看了看空了一大半的钱匣子,深深地叹了口气,熬药去了。 今夜,注定不会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而今晚同样不平静的,还有梁师傅的家里。 梁师傅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坐下歇口气,就被他家媳妇的大嗓门给吓了一跳。 “梁!铁!柱!你咋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又跟胡同口的二癞子去喝酒耍钱了?” 第99章 梁家的盘算 话音未落,一个容长脸,三角眼的中年妇人掀开门帘,从内室走了出来。 她倚着门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梁铁柱的鼻子,气急败坏。 “你还想不想好好过日子了!累死累活一个月,就挣那三瓜俩枣的,养活我跟两个孩子都困难,还三天两头的出去喝酒耍钱,你,你,你......” 她气得抖了抖健硕的身子,肚子上的五花肉也跟着一颤一颤的,一时之间竟卡了壳儿。 梁婶子一时发急,她四处望了望,直接抄起了门后的长杆扫把,直冲梁师傅而去。 梁师傅内心暗道糟糕,这咋突然之间就急眼了呢? 他三步并做两步,一把抓住长杆,将扫把给夺了过来,扬手扔得远远地。 扫把被夺,梁婶子红了眼睛,直接提拳就上。 梁师傅赶紧握住媳妇的双手,急急地解释,“我早就不跟二癞子他们来往了,你得信我。” “今天是方师傅家出事了,他们父子俩被工坊管事给打了,还没了工作,我找了几个人,帮忙将他们抬回家去,又帮着给找了大夫,才回来晚的。” 梁婶子被这个消息惊得忘记了挣扎,她一下子反握住梁师傅的手,审视着梁师傅,“你说的是真的?” 梁师傅拍着胸脯,讨好地笑,“当然是真的!” 梁婶子看进梁师傅的眼睛,只有一片真诚和坦荡,撇了撇嘴,姑且相信了他的说辞。 接着,她就被勾起了强烈又旺盛地的好奇心,满脸的迫不及待。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跟我仔细说说。” “等会儿!”还未等梁师傅开口,她又打断了他。 梁婶子先给梁师傅倒了满满的一大碗水,又将自己的针线笸箩拿了过来。 她拿出缝了大半的里衣,走了两针之后,这才示意梁师傅开口。 梁师傅端起碗,一口气咕噜噜地喝了大半碗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才觉得喉咙里干涩麻痒的感觉终于消退了。 他想了一会儿,才从今日开窑说起,一直到方家父子被打得血肉模糊结束。 说完,梁师傅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啧,老方家这次可遭了大罪了。你明天一早,提上两只老母鸡过去看看,要是有啥需要帮忙的,你就给方家嫂子搭把手。” 梁婶子也跟着咋舌,没想到方家大哥老实了大半辈子,最后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 她的脑海里突然间好似划过一道亮光,衣服也顾不上缝了,一拍大腿,直接拔高嗓门,尖锐得有些刺耳。 “坏了!他们家都成这样了,那咱家柳芽可咋办啊?” “什么咋办?”梁师傅一脸的莫名。 他似乎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之间就拐到了他家的大丫头身上。 梁婶子白了他一眼,“当家的,你莫不是忘了,咱俩家马上就要成儿女亲家了。 方原跟咱家柳芽都已经选好日子,准备定亲过礼了。 这事儿一出,方原以后还能有啥出息,他们一家也甭想再翻身了,这,眼看着就落魄了。 咱家柳芽长得这么好,干活又快又利索,这一嫁过去,不得吃苦受累一辈子啊。” “咋会呢?方师傅技术好,这么多年,他们家肯定攒了不少家底,一时遇到坎儿了,日子会难过一些。 再说,方大哥两口子心实,脾气软,待人也大方,方原那孩子也不错,心地好,踏实能干。 就算银钱一时不凑手,只要肯下力,春芽嫁过去顶多苦几年,日子肯定能慢慢地过起来了。” 梁婶子见梁师傅对这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觉得胸中有一把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过日子,过啥日子!他们一家子都那样了,还能过啥好日子! 先头方嫂子大病一场,断断续续地连续病了两年,早就掏空了他们家家底。 这才刚刚好过一点,父子俩就没了工作又受了伤,治病看伤,肯定又得欠一屁股债。 不行,方家现在就是个火坑,咱得退亲!对,退亲! 当家的,明天你就去方家退亲!” 梁师傅眼睛一瞪,重重一拍桌子,水碗在桌子上跳了跳。 “啥?!退亲?!你敢!你这是将老子的脸皮扒下来往地上踩啊,老子打断你的腿! 再说,哪家不是这样过日子的,你过得,我过得,柳芽就过不得了? 一个小丫崽子,有这样的日子就不错了!还想上天咋滴!” 梁婶子看到梁师傅发火,心里暗暗叫苦。 是她太着急了,一时言语冲动,失了分寸,戳了当家的肺管子。 柳芽可是她拼了半条命才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她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老梁为了那所谓的名声,将她女儿往火坑里推。 再说,她家柳芽长得这么好,明明可以找个更有钱的,以后还能帮衬着家里,帮衬着她弟弟。 只是,打老梁脸的话刚刚已经说出去了,要怎么才能转圜呢? 对,有了! 梁婶子小心地觑着梁师傅的脸色,“那个,当家的,其实,前两天,你们工坊的,一个姓何的管事,他家托了西街的王媒婆,上门来问柳芽来着。” “说,说是他家的小儿子看上咱家的柳芽了,非她不娶......” 她看着老梁对着她怒目而视,拳头攥得咔咔的响,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 梁婶子闭了闭眼,狠狠地吞咽了几下,给自己攒了攒劲儿,这才接着往下说。 “明媒正娶,当家的,他们做了保证,还会给咱六两银子的聘礼。 六两银子呢,当家的,那可是整整六两银子,而且还是工坊管事家的正头娘子。 不是我吹,当家的,咱家柳芽可是这十里八乡的头一份儿。 这是多有面子的一件事儿啊,是吧,当家的?” 梁师傅松了拳头,看来,这败家娘们也不是那么糊涂。 确实,如果将柳芽嫁给何管事的儿子,不但他以后出门更加有面子了,而且他在工坊的位置更稳了。 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 那以后的日子,美得很,美得很啊,嘿嘿...... 只是,当年方师傅曾经救了他的命。 他一面为了报答,一面又看好方家的前途,才主动提出,定下儿女亲家。 在这个紧要关头,为了攀高枝儿,主动提出退婚,好说不好听啊。 第100章 梁家退亲 而且,这事儿要是办坏了,传出些风言风语,他的脸面丢了倒不要紧。 若是再影响到与何管事那边结亲,那他的钱,他的前途,可就都没了! 梁婶子小心翼翼地觑着老梁的神色。 她看老梁听了她的话,既没有对她发火,也没有反驳她。 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思考,就知道他已经动心了。 呵,老娘还拿捏不了你,啧! 她趁热打铁,“当家的,这事儿不用你,我来出面就行。 明天一早,你上工之后,我就去方家,一准办得漂漂亮亮的。” 梁师傅没有说话,只是将碗底的水给喝了个干净。 第二日一早,咸蛋黄般的太阳没有上班。 北风呼啸,却也吹不透灰蒙蒙的天空,吹得街上的行人都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方婶子透过窗户向外看去,这灰蒙蒙的天空就像是她现在的心情。 昨天夜里,父子两个果然都起了高热。 整个人被烧得通红,难受得直哼唧,怎么叫也叫不醒。 她按照吴大夫的医嘱,给他们一人又灌了一碗药下去,夜里一刻也没敢闭眼,不停地轮流给他们擦身降温。 终于,在今儿一早,两人的高热终于退了下来,人也能清醒一会儿。 只是,方师傅毕竟年纪大了,身体恢复得慢一些,身上的温度还稍微有些高,人还有些昏沉。 方婶子看着缸底那只有浅浅一层的小米,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她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的细粮舀了出来,熬成浓浓的米粥。 好不容易趁着方师傅清醒,给他喂进去了小半碗。 正要劝他再喝两口的时候,门口便传来了一阵喧哗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方家嫂子,嫂子,你在家吗?开门啊,快开门啊,我来看你来啦~~~” 方婶子听到声音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她怎么一大早的就来了?” 方师傅顺势将碗推开,声音还有些虚弱,“肯定是老梁将事情都告诉她了,过来看顾一下的。” 方婶子不由得“嗤”了一声,“拉倒吧,就她,看笑话还差不多。 要不是看在柳芽的份儿上,我是真不想搭理她。 你说,老梁这么好的一个人,咋就摊上那么一个媳妇呢,唉,真是可惜了。 还好柳芽是个好的,长得好,脾气好,人也勤快利索,要不然......” 她将碗放在桌子上,自顾自地嘟囔着,也不管方师傅会不会搭话,转身出去开门了。 门刚被打开一道缝,就被一道健硕的身影给挤开了。 接着,方婶子的怀里就被塞进来了一个小篮子,篮子里装了一小袋糙米,十个鸡蛋。 “哟,方家嫂子,你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看这眼底黑的,是不是累着了? 你可得撑住啊,你家这都倒下俩了,要是你也倒下去了,你们家可咋办呢?是不? 我啊,来得可真是正正好。 这一袋子细粮,可是我们一家四口省吃俭用,从嘴里抠出来的。 你拿去,给方家大哥补补,好好补补。” 梁婶子只当是没有看见方婶子的黑脸,亲热地挽着方婶子的胳膊,直接就进了内室。 梁婶子皱眉看着两个趴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的人,撇了撇嘴,一脸的嫌弃。 “方大哥,你说说你,都是干了这么多年的老师傅了,咋还能出了这种事儿呢? 你这一出事,不但毁了自己的名声,还拖累了这一大家子人,唉......” 梁婶子的话,就像是尖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地扎进了方师傅的心里。 方婶子看着方师傅脸上那仅有的一点点血色又迅速消失了,心疼极了。 她对梁婶子更加地不耐烦了。 木着脸将一碗水端到了梁婶子的脸前,故意往前送了送,就差怼到那张脸上去了。 “妹子,这一大早的,辛苦你走这一趟,喝水,喝水。” 赶紧地喝口水,堵住这张嘴吧。 梁婶子将水碗一端,咕咚咕咚两口就喝了个底朝天。 她抹了抹嘴,“方家嫂子,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们好,我这叫话糙理不糙。 你看看,你看看你们家现在,穷得啥也不剩了,这又摊上了这么大的事情。 还有,这两个躺着动不了的病号,也是个无底洞,不知道要填多少银钱进去。 以后就算是休养好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儿,还能不能干重活儿了。 再说,手艺人的名声坏了,想要找个能赚钱的进项就更艰难了。 这柳芽要是跟着你们家,不得吃一辈子的苦,受一辈子的累啊。 我们家柳芽那么好的孩子,进了这样的家门,以后还有活路么? 哎哟,我可怜的大丫头啊,命咋这么苦呢?都是爹娘拖累了你啊!哎哟,我可怜的大丫头啊......” 方师傅两口子对视了一眼,心虚地低下了头。 方原却有些不服气,梗着脖子说道,“婶子,我会对柳芽好的,而且,我年轻,还有一把子力气,咋就不能让柳芽过上好日子呢?” 梁婶子听了这话,立即收起了哭唧唧的表情,换上了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说得轻巧,你倒是先赚一个看看啊!是不是还没睡醒呢,空口白牙,尽会说大话! 原以为你小子是个踏实肯干的性子,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却为人轻浮,油嘴滑舌,只怪我家老梁看走了眼。” “退亲,咱们两家今天必须退亲。” 梁婶子口无遮拦,好一顿埋汰,将方家的所有人都给踩到了泥里。 待她出了憋在胸中多年的一口恶气之后,终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方婶子心里一咯噔。 果然,梁家妹子来者不善。 方家老两口对视一眼,齐齐地叹了一口气。 也罢,结亲,结的是亲,又不是仇。 再这么不知好歹,一味纠缠下去,两家就真的成了仇人了。 想通了之后,方婶子艰难出声,“梁家妹子,是我们家对不起你,对不起柳芽。行,我们退亲。 虽然咱们两家做不出亲家,但是老方和老梁还是好兄弟,咱两家还是好邻居。” 梁婶子面上一喜。 果然还是老实人好欺负,没想到这么快就松口了。 她还有好多招儿没使出来呢。 第101章 谣言满天飞 梁婶子得意地从怀里拿出庚帖和信物,直接扔到了方婶子的怀里。 那急切的样子,好像扔掉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诺,给你。赶紧把我家柳芽的拿给我,咱们两家以后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方婶子看着手里方原的庚帖和信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们一家这是早就商量好了的,今天这一出接着一出,归根结底就是为了退亲的。 罢了,强扭的瓜不甜,是他们老两口拖累了孩子。 很快,梁婶子便拿着柳芽的庚帖和信物,像一只斗胜的公鸡,得意洋洋地走出了方家。 只余下方家三口,在内室或坐或趴,大眼瞪小眼。 屋内渐渐地开始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半晌,方师傅的口中溢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好了,都别瞎想了,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原儿啊,是爹娘拖累了你,你跟柳芽没缘分,等日子过起来了,爹娘再给你寻摸个好的。” “爹,娘,我不怪你们,等我身体好了,我自己会努力赚钱的。” 这时,咸蛋黄般的太阳也撕裂了灰蒙蒙的天空,从缝隙里洒下丝丝缕缕的阳光。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昏暗的屋里,驱散了屋里的黑暗和阴冷。 同时也照进了方家人的心里,驱散了他们心头的恐惧和绝望。 只要人在,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只是,新的磨难似乎来得比想象得更快。 下午,方婶子正在灶房熬药,院门突然之间被敲得啪啪响。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这浑身的力气都冲着他家的门去了。 方婶子快走两步,打开院门,就看到一直交好的钱婶子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前。 钱婶子一只手挎着一个竹篮,另一只手顺着气,额头还有一层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疾走过来的。 钱婶子看见方婶子,赶忙拉着她进了院子,又探头向外四处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把院门关上。 她又将一脸莫名的方婶子拽进了堂屋,人还未坐稳,劈头盖脸就来了一句, “桂花啊,梁家将柳芽许给了工坊何管事的小儿子,你还不知道吧?” 这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将方婶子给雷了个外焦里嫩,定在了原地,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 接着,钱婶子又扔下了一个炸弹, “他家还说,你们两家三个月前就已经退亲了。 只是念着老方救了老梁一命,也是为了你家方原的名声着想,他们才忍着心里的委屈,压下不提的。 他家还说,如今柳芽终于找到了好人家,他们也不需要忍气吞声了,不再为你家方原遮掩了。” 说到这里,钱婶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方家有权利知道真相。 “他家说,说......嗐,他家说,你前一阵子得的其实是痨病。 看着是好全了,但其实没几年好活了,却还想瞒着他们家,让他家的柳芽来冲喜。 被他们看穿了之后,闹了一通,你们不得已,才勉强退了亲。” “桂花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道,你前两年生的那场大病,真的是痨病不成? 不对啊,我记得吴大夫明明说你得的是伤寒啊,只是医得晚了些,病势才显得格外沉重。” 方婶子的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一个趔趄差点跌坐在地。 方婶子赶紧用手撑住桌子,将自己给挪到了椅子上。 她的手紧紧地抓着桌角,指尖发白,手背爆起了一层青筋,她却浑然不觉。 钱婶子看着方婶子一脸茫然无措的表情,也意识到了不对。 她的眼珠转了转,突然间一拍大腿。 “我明白了!好家伙,梁家那个缺德的玩意儿,她这是看你们家出事了,就另攀了高枝。 自己臭不要脸,还倒打一耙,给你家泼脏水,真是好毒的心啊。” 钱婶子把她得到的消息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她攥着方婶子的双手,语气焦急,面有忧虑。 她真是没想到,老梁的媳妇竟然是那样的人。 就为了那么几两银子,把亲闺女给卖了不说,还把他们相交多年,儿女都谈婚论嫁的方家的名声给毁了个彻底。 就是可怜了方家,整个镇子都传遍了,他们对此还一无所知。 现在,家里病的病,伤的伤,不但没有了进项,还被诋毁得没有了名声。 这一大家子以后可怎么活哦! 呸! 老梁那个怂货,就知道缩在那里,看着媳妇作妖,从头到尾吭都不敢吭一声。 不对! 老梁的媳妇虽然平时泼辣刻薄不讲理,逮谁咬谁,但是她在家里还是很听老梁的话的。 闺女换了新郎这么大的事情,梁家媳妇肯定是不敢瞒着老梁,私下做手脚的。 那这事儿,老梁肯定是知道的。 既然老梁知道,却任由他媳妇在外面胡说八道,胡搅蛮缠,还表现出一副唯唯诺诺,管不了媳妇的受气包样子...... 难道......嘶! 想着想着,钱婶子的脊背上突然窜起一股阴冷的寒意,她不由得抖了抖。 钱婶子脸上的表情不停地变幻。 震惊,恍然,不屑,唾弃,惊疑,明悟等情绪不停地交织,最后还有一丝的庆幸。 “桂花啊,还好你们没有跟梁家结成亲家。呸,这种没皮没脸的人家,迟早会遭报应的。 只是,桂花啊,你们得赶紧想想怎么办啊,你家的名声,可全都让他们给糟蹋了啊。” 钱婶子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到内室里传来了“咣啷”一声,似乎是碗盘落地发出的声音。 她快速瞟了内室的麻布门帘一眼,安抚地拍了拍方婶子的手,舌头在嘴里迅速地拐了个弯儿,换了说辞。 “你们一家赶紧商量商量,想个办法吧,我还得回去做饭,洗衣服呢,走了啊!” 接着,钱婶子拎起脚边的篮子,像后面有狗撵着似的,急匆匆地离开了。 方婶子瘫在椅子上,木呆呆地望着门口,眼神没有焦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儿,她才捂住了脸,蜷缩成一团,嚎啕大哭了起来。 第102章 招募杨树 彼时,方原趴在内室的土炕上,正艰难地举着勺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米粥,就听到家里的大门又被拍得啪啪作响。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就是钱婶子在堂屋里叭叭叭叭地一通连续输出。 方原越听越不对,越听越气愤。 他不自觉地攥紧了身下的褥子,胳膊上的肌肉鼓了出来,脖子上的青筋直跳。 最后,方原实在是忍不住了,他一把撑起身体,挣扎着就要下地。 一不留神儿,就将放在炕沿上的粥碗给扫到了地上,“咣啷”一声,倒是将他自己吓了一跳。 方师傅听到动静转头看去,就看到方原撑着上半身,双臂颤抖,手足无措的样子。 被子滑落到腰部,能看到背上的那几道深的伤口已经崩开了,血色星星点点地透了出来。 他眼疾手快,一把将方原给按了回去。 这个动作却也牵扯到了自己背上的伤口,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原儿,冷静,你现在这一身伤,走路都困难,去了又有什么用。要是你有个万一,我跟你娘以后可怎么办?” 方原听到娘在堂屋里嚎啕大哭,觉得心被什么揪住了似的,一抽一抽地疼。 他一下子就泄了气,懊恼地捶了捶枕头,只余满心的愧疚与不甘。 “爹,刚刚是我太冲动了,我知道错了。可是,难道咱们什么都不做,就任由他们这样红口白牙的造谣?我忍不下这口气。” 方师傅将方原松开,拍了拍方原的肩膀,卸了力气,重新趴了回去,语气低沉而冷静。 只是,方师傅脸颊上的那一抹薄红和那双盛满怒火的明亮眼睛,暴露了他那并不平静的内心。 “小子,忍不下也得忍,咱俩现在一身伤,什么都做不了。听我的,先好好养伤,养好身体,再说其他的。 看来,咱们在这个镇子是待不下去了,咱家要早做打算,重新寻一个出路才行。” 接着,方师傅伸长脖子冲着堂屋大声喊道, “原儿他娘,他娘,你赶紧进来看看,原儿这个臭小子他不老实,随意挪动,把伤口都给崩开了,他还连累了我,哎哟,好疼......” 方原忍不住瞪圆了眼睛,目瞪口呆。 没想到他爹竟然是这样的爹! 咋还找他娘告状呢! 小镇上的纷纷扰扰都被工坊厚重的大门给阻隔在了门外,门内的林墨还在重复着前一天的给陶器套盒的工作。 她一边手脚麻利的干活,一边放开神识吃瓜。 只见,林墨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咋舌,时不时地还傻笑几声,引来周围众人越发怪异的眼光。 一个时辰之后,她的身边只剩下了杨树,其余的人都离他们两个人远远地。 他们时不时地打量一下林墨,再凑在一起交头接耳,还对着林墨指指点点。 直到被王头呵斥了,才安分了下来。 只是,他们那四处乱飞的眼神,以及不时抽搐的嘴角,泄露了他们那像是被猫爪子狠狠挠过的,好奇又害怕的心情。 大半天下来,林墨吃了一个完整的瓜,兴奋地就像是瓜田里的猹。 她摸了摸下巴,眼睛一转,一个粗浅的计划就在她的脑海中形成了。 她看了看身边的杨树,计划实施之后,她就带着战利品,回她的小山谷去了。 只是,似乎,这小子,要遭受无妄之灾了呢。 那...... 看在这小子跟了她几天,又一直对她心怀善意的份儿上,不如将他一起拐回去得了。 毕竟,山谷里的活儿那么多,他多少也能算是个劳动力,她不嫌弃。 这么想着,林墨往杨树那边靠了靠,小声地说道,“杨树,你信我不?” 杨树手下不停,下意识地接道,“我当然信你啊。” “那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要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听好了。”林墨顿了顿,深深地看了杨树一眼。 杨树被这一眼看得浑身发毛,仿佛是被一桶冷水从头浇到脚。 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哈出了一口雾气。 杨树将原本毫不在意的态度给收了起来,神情也变得郑重了许多。 林墨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小子还算是听话。 “我得到消息,这两天,工坊里会出大事,很大的事情。到时候,所有管事都会被调查,受到严厉的惩罚。 咱们这些干活的,肯定也少不了一顿鞭子,你要是不想被牵连进去,最好先辞工,出去躲一阵子。 我今天就会辞工,回山里去了,那里还有好几百亩上好的土地,等着我去收拾呢。” 杨树先被林墨散布的小道消息震撼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听到林墨说自己有几百亩地。 杨树顿时将刚听到的消息给抛到了脑后,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林墨几圈,不由得撇了撇嘴。 骗子! 谁家里趁着几百亩地,还会跑出来干这种又苦又累,还赚不到几个大钱的杂活儿? 林墨似乎是看穿了杨树的想法,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额...... 看来,她还是小看了土地对这个世界土着的重要性了。 就这,她还是往少了说的。 本来只是想给杨树一点小小的震撼,看来一不小心用力过猛,适得其反了。 林墨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没有必要骗你,我在逃荒的时候,误入深山,找到了一个隐蔽的无人山谷,于是,我就把整个山谷都给占了。” 杨树内心一动。 是啊,他要啥啥没有,就剩下这一条烂命。 就算是把他骗走,卖给人牙子,也卖不了几个大钱。 小林兄弟确实没有必要骗他。 如果小林兄弟说的是真的,那他不如带着奶奶和妹妹一起去投奔小兄弟,给他种地,也算是一个安稳的去处。 他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身无长物,一直靠着在镇子上打零工维持生计,只能算是勉强饿不死而已。 至少,有了地,就有了粮,心里就不会空的发慌了。 杨树越想眼神儿就越亮,越想就越觉得这是一条好活路。 他拼了! 以后就跟着小林兄弟混了! 第103章 招募方家1 想明白之后,杨树眼神亮晶晶地盯着林墨。 “小林兄弟啊,你能带着我一家一起走不?我去给你种地,我有一把子力气,很能干的。” 林墨揶揄地看着他,“不怕我是个骗子?到时候把你给卖了?” 杨树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挠了挠头,小林兄弟咋会知道他刚刚的想法呢? 不过,只要是个正常人,突然听到一个干苦力的杂役,家里有几百亩地,都会是他这样的想法吧? 嗯,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没毛病。 杨树很快就释然了,他挠了挠头,决定实话实说。 “嗯,刚刚确实是这样想的,不过我很快就想明白了,你没有必要骗我,再说,我也没啥好骗的。” “小林兄弟,我是真的想跟着你,我啥都能干的,我还可以学,对,我多干活少吃饭,只要能带着奶奶和妹妹活下去就行。” “小林兄弟,我们一家子都会努力干活的,这世道,啥也不求,就求个安生日子,怎么样?” “小林兄弟......” “停!”林墨赶紧抬手制止了杨树还未出口的话。 好家伙,杨树围在林墨身边这一通不歇气的碎碎念,让林墨的脑瓜子嗡嗡地响。 “你真的想好了?行,那今天咱们一起辞工,你回家收拾好行李,明天夜里,三更天的时候,我去你家里接你。” 林墨拍了拍杨树的肩膀,与他约定好了离开的具体时间。 很快,就到了下工发钱的时候。 林墨将领钱凭证的对牌和杂役身份的腰牌一起交给了王管事,“王管事,从明天起,我就来不了了。” 王管事数钱的手一顿,重新数出五枚铜钱,随手往桌案上一扔。 铜钱叮叮当当,纷纷滚落在桌案上。 有一枚却太过调皮,从桌案上一跃而下,砸在地面上,发出了“噗”的一声闷响。 王管事将剩余的钱收进口袋,翻了一个白眼,一脸的不耐烦。 “拿着这几个钱,赶紧滚蛋。一天天的,不知道好好干活,就会给别人找麻烦。” 林墨也不作声,默默地将铜板一个一个地捡在手心,攥紧,感受着咯人的硬度,深深地看了王管事一眼。 杨树自然也得到了同样的待遇。 与林墨的云淡风轻不同,杨树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忧愁。 他摩挲着手里的铜板,数了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默默地盘算。 如果将家里所有的银钱都换成粗粮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明年春天野菜长出来的时候。 林墨看出了杨树的忧虑,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跟着我,不会饿着你们的。” 杨树听了林墨的话之后,那颗漂浮在半空中的心,竟然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他暂且放下心中的忧虑,对着林墨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是啊,他还有小林兄弟呢! 再难熬的日子,只要一家人都在一起,劲儿全往一处使,怎么都会熬过去的。 第二日一早,城门刚刚打开不久,林墨就出现在了杨县县城里。 毕竟,她可是要带着她看中的人,他们的家小和全部家当回小山谷,需要足够多的交通工具。 另外,她还需要储备足够多的粮食。 为此,林墨还特意换上了一身好料子的衣服,又好好地装扮了一下。 务必做到让人家打眼一看,就能认出来,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有些地位的小厮。 林墨的行动目标非常明确,进城后直奔城里最大的一家牙行。 很快,她的身后就跟了三辆围着草棚子的骡车。 她先在无人处收了两辆骡车进空间,只赶着一辆骡车不停地穿梭于粮店,布店,杂货店,像一只辛勤的小蜜蜂。 经过林墨一阵辛勤的搬运之后,她的空间里又被塞进了一大堆的粮食,布匹,锅碗瓢盆等必要的生活用品,以及锄头,镰刀,柴刀,麻绳等耕种工具。 摆在明面上的那辆骡车上,也被各种物资给塞得满满当当。 林墨看着再也塞不下的骡车,不自觉地咧开嘴,露出了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猫儿一样的眼睛也弯成了月牙儿,浑身散发着极度愉悦的气息。 果然,她还是原来那个喜欢囤货的美少女。 末世之后,她这个毛病就变得更加严重了。 不过,亲手将一片空荡荡的地方,用各种各样的物资一点点地填满,这种感觉真是太棒啦! 林墨将最后一包物资搬到车棚里,放下草帘,拍掉还残留在手上的,薄薄的一层灰尘。 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林墨感觉到不远处一股打量的视线落到了她的骡车上。 她没有感觉到视线主人的恶意,所以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径自跳上车离开了。 当咸蛋黄般的太阳高高地挂在头顶的时候,林墨已经回到了工坊所在的镇子上。 林墨在镇子外面的无人处,将骡车收进空间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方师傅家。 林墨抬起手,曲起手指,轻轻叩响了方师傅的院门。 “谁啊?来啦!” 林墨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接着,一道沙哑又带着点儿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林墨没有吱声,再叩了大门三下,便站在门外静静地等待。 门闩一阵响动之后,“吱呀”一声,院门打开了一道缝儿。 接着,一个面色憔悴的中年妇人探出头来。 中年妇人面带疲惫,头发有些凌乱,衣衫上满是褶皱,袖口还带着些污渍,似乎是好几天没有好好打理自己了。 一阵萧瑟的北风吹来,她被散乱的头发给糊了满脸。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想要将头发给捋回脑后,却忘了手上还粘满了草木灰。 妇人的手在脸上随意划拉了几下,额头和脸颊上顿时多了好几道黑色的条纹。 她刚要将手放下来,就注意到了手是黑的。 妇人赶紧在围裙上蹭了蹭手,又扯着衣袖擦了擦脸,这才冲着林墨尴尬地笑了笑。 “这位...额,小公子,你是不是迷路了?” 妇人又往林墨的身后张望了一下,“只有你一个人?” 第104章 招募方家2 “这里是工坊的方师傅家,没错吧?我就是来找方师傅的。” 林墨说完,也不等妇人回应,一推门,一低头,一弯腰,便从妇人的胳膊下面钻了进去。 妇人怔愣了一下,她顺着林墨的力道松开了手,后退了两步,呆呆地看着林墨从她身前走过。 妇人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茫然地盯着林墨的后背,下意识地抬脚跟着林墨向屋里走去。 直到林墨迈进了堂屋,脚下仍不停留,直接朝内室走去的时候,她才醒过神来。 妇人三步并做两步,赶在林墨拐进内室之前,一把拉住了林墨。 妇人以前从来没见过林墨,她见一个陌生人,一声不吭地就直接往内室闯,很是不满,话语里便也带出来了一丝火气。 “小公子,你姓甚名谁?到底想要干什么?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往别人家里闯呢?” 林墨稍微动了动,就将衣袖从妇人手中拽了出来,“我是来给你们家指一条活路的。” 林墨此话一出,屋里的三口人全部都惊呆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阵低沉沙哑的声音从门帘后面传了过来。 “公子,咳,咳咳,您请进来说话。原儿他娘,给贵客倒碗水来。” “哎,哎哎。”妇人连连应声,转身去灶房烧水去了。 林墨挑开门帘,一股浓重的药味儿便冲了出来,一股脑儿地往她的鼻腔里钻。 林墨抽了抽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味儿也太冲了! 她敏锐地察觉到,药味儿里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儿,一丝淡淡的腥臭味儿。 看来,这父子俩的伤口恢复得不太好啊! 那正好,如果事情谈妥了,她就再顺手给他们治一下伤。 要不然,以他们父子俩现在这个动一下都费劲儿的样子,今晚肯定走不了,那可就影响到她后面的规划了。 从门口到土炕边,几步路的功夫,林墨的脑子里便转过了好几个想法。 她面色如常地坐在炕沿上,眼神儿在土炕上趴着的两个男人身上扫了一眼,便转开了视线,打量起了屋子。 这是一间普通的土坯房,已经有些年头了,墙上的土坯已经开裂,偶尔有会有灰尘从裂隙处掉落。 屋子里除了靠墙的一排土炕,就只有炕尾有两个摞在一起的木柜,另有一张瘸了脚的桌案,斜斜地靠在墙边。 这间屋子处处透露着简陋和寒酸。 门帘一动,妇人端着一碗水走了进来。 方师傅看着妇人将水放在炕桌上,又坐到了土炕的另一边之后,这才开口说话。 “小公子,我就是方明,这是我媳妇桂花,旁边的是我儿子方原。 我媳妇就是个无知的乡下妇人,粗俗不懂礼数,刚刚冲撞了您,还望您能原谅。” 方师傅顿了顿,打量了一下林墨,见她的脸色并无任何变化,这才小心翼翼地接着说了下去。 “小公子,您刚刚说给我们指一条活路,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望您详细告知,以解答我们一家人的困惑。” 林墨喝了一口水,水温不冷不热地正合适。 她感受着温水在口腔中转了一圈,又滑下喉管,再落入胃袋的温润感,眉头渐渐舒展,不由得舒服地轻叹了一口气。 只是,林墨的这声喟叹,却将屋内其余三人的心给提得高高的。 林墨又喝了一口水,抬眼环顾了一圈三人的神情。 见三人俱是一脸紧张,妇人更是绞得衣摆都变了形,她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我在这附近的深山里,占了一处小山谷,正是用人的时候。 方师傅技术精湛,经验丰富,我想请你去建个工坊,以后就由您全权负责工坊的一切具体事务,您看可好? 不过,我那里虽然环境优美,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土地需要开垦,房子也需要自己建造,条件比较艰苦。 你们一家子过去了之后,肯定会过一段苦日子的。 不过,从今冬到明春的这段时间,我会提供粮食等生活必需品,保证你们吃得饱,穿得暖。 待春天冰雪消融,开土动工之时,便会改为按月给你们发放工钱。 待遇比现在只高不低,如果按照要求做出了我需要的东西,还有不菲的赏钱。 当然,我刚刚说的这些,都可以签订在衙门备案的正规契书上,签佃客契。 情况呢,就是这么个情况。 你们商量一下,我在外面等半个时辰,时辰到了之后,行与不行你们都得给我个准信。” 说罢,林墨便走出了内室,只留一家三口面面相觑。 方原最先反应了过来,“爹,这小子来路不明,那地方咱都不知道在哪里,万一那地方不存在,是这小子诓骗我们的怎么办? 再说,咱们好好的房子不要了,工也不做了,就这样进山了?” 方婶子拧眉,“不能吧?!咱家都穷成这个样子了,家里什么都不剩了,还有什么可骗的?” 方原转了转眼珠,“说不定是工坊里的那几个沆瀣一气的管事派来的,怕咱去县衙找告他们的状,便想把咱骗到偏僻的地方,绑了咱们,运到别处卖掉呢?” 方师傅沉吟了一会儿,“不会的,咱们已经担了责任,他们也扫清了首尾。没有证据的事情,还不值当让他们做到如此地步。 咱们这等升斗小民,根本就不会被这帮高高在上的管事们给拾到眼睛里去。 再说,咱们老的老,残的残,卖了咱们,才能得几个大钱?还不够来回费得这些功夫呢。 若是这小公子说得有五分真,依我看啊,这倒真的是一个活命的机会。” 方婶子眼睛一亮,“当家的,怎么说?” 方师傅:“现如今,外面的世道越发艰难,先是旱灾,波及了好几个州郡,听说颗粒无收。 再是河西那边鲜卑闹得凶,流民越来越多,山里倒是个清静的好地方。 再者,咱们一家的名声已经彻底毁了,若是在镇子上继续待着,不但碍了别人的眼,也找不到什么赚钱的活儿。 原儿被我拖累的,更是连个媳妇都讨不上,唉!” “爹,不是你的错,是梁家见钱眼开,背信弃义!”方原咬牙切齿。 第105章 招募方家3 方师傅叹息一声,“倒不如,咱们一家一起出去,说不定还能给自己搏出一条生路来。 在一个新的地方,没人认识咱们,也不会听到那些难听的闲话。 等日子好过了,就能给原儿娶上一房媳妇,再生个儿子,咱俩就可以给祖宗一个交代了。” 方婶子和方原都觉得方师傅说得有道理,但是对未知的未来又有些迷茫,所以有些拿不定主意。 方婶子还好一些,她本就是从外地逃荒过来的。 一路上吃过很多苦,也受过很多罪,自然是有见识的,很快就稳了下来。 方原就出生在这小镇子,长到现在这么大,从来没有出过镇子,内心仍是有些惶恐不安。 他不自觉地拽着身下的被褥,越拽越紧,将被褥给揉成了一团酱菜。 方婶子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方原的手,一只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顶,抚顺他鬓边的碎发,无声地安抚着他。 方师傅也伸出手来,在被子里摸索了一番,终于是握住了方原的另一只手。 方原的身体从紧紧地绷着到渐渐地柔软了下来,他眼神亮晶晶地看着父母。 “爹,娘,我不怕吃苦,只要咱们一家一直在一起,怎么都行!” 方师傅和方婶子欣慰地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坚定。 方师傅一锤定音,“好,咱们一家在一起,一起去新地方,开始新生活!” “原儿他娘,你去将小公子叫进来吧,我来告知小公子我们一家的决定。” “不用了,我已经知道了。”话音未落,林墨便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今夜三更之后,我会赶着骡车来接你们,你们赶紧将需要带走的东西都打包收拾好,别误了时辰。” 林墨眼睛扫过父子俩背上的伤口,“我先给你们治伤,省得一会儿走不了路,耽误了赶路。” 方婶子一下子便从土炕上跳了起来,“小公子,你还能治伤?” 她眼神发亮,神情激动,双手的手指紧紧地绞在了一起,音调高得有些尖锐,刺得林墨的耳膜有些痒痒的。 只是,这话刚一出口,方婶子便觉得有些不妥,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质疑小公子的能力。 小公子会不会觉得她是在讽刺他,会不会一生气,就不给父子两人治伤了? 他又会不会一怒之下,不带他们离开这个镇子了? 只是,小公子这般年龄,真的有这样大的本事么? 小公子应该不会介意自己刚刚的语气吧? 只一瞬间,方婶子的心头千回百转,万般思绪缠绕在心头,让她有些许的惶然。 方婶子并没有足够的时间用来思考,她收回思绪,赶紧找补。 “小公子,我,我不是要怀疑你,不,不对,我没有,我,我就是惊讶,惊讶,呵呵。 我不会说话,如果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还请小公子不要介意,刚刚是我唐突了。” 林墨只是摆了摆手,“不要紧,这位,嗯,婶子,你先出去吧。我治病的过程,是独门绝技,不能被别人看到。” 方嫂子连连应声,匆匆忙忙地便出去了,就像后面有条狗在撵着她似的。 林墨来到两人的中间,将手放在两人的后脖颈,轻轻一捏,同时将两人给捏晕了过去。 接着,她将毛团子从空间里给召唤了出来。 林墨点了点晕倒在床上的父子两人,抖了抖抓在手里的绿毛团子。 “毛毛,给这两个人背部的伤口上撒点灵气,治好伤口,嗯,不要太过分,结了痂,不影响走动就行,我要这两个人有大用。” 毛团子挣脱林墨的手,绕着土炕上的两人飞了几圈,星星点点的白光从它的身体里飞出,慢慢地没入父子两人的身体内。 “好了,他们现在就可以下地随意走动了,主人,我在外面待久了,会消耗空间的灵气,先回去了哦。” 毛团子在林墨眼前转了一圈,柔软的绒毛划过林墨的鼻尖,又留下了一串清澈透亮的少年音之后,便消失在了林墨的眼前。 林墨只觉得鼻尖发痒,她摸了摸鼻子,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林墨出手如电,方师傅父子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们只觉得自己浑身暖洋洋的,像是泡在了温水里。 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温暖,那种舒爽感几乎穿透了身躯内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 接着,他们觉得后背痒痒的,而且越来越痒。 他们特别想将手伸到后背去抓一抓,好止住背上难忍的瘙痒,却根本就没办法动弹。 很快,瘙痒如潮水一般退去,他们只觉得身体轻松了许多,整个人变得焕然一新。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两人就看到方婶子坐在他们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方师傅父子两人只觉得,刚才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 在梦里,他们的身体彻底恢复了健康,两人又变得能跑能跳,健壮无比。 两人醒来之后还有些茫然,有些分不清刚刚的一切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他们忍不住微微活动了一下身体。 然后,他们惊喜地发现,他们竟然能动了,而且背部的伤口也不痛了。 父子两人皆是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非常有默契,却因为动作太大,吓坏了方婶子。 方婶子匆忙起身搀扶,却看见方师傅坐在床沿,对着她摆了摆手。 方师傅掀开方原的里衣,解开绷带,便看到了他已经结痂的后背。 他不可置信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摸过所有伤口,最后在一道比较浅的伤口上用力按了按。 方师傅看着伤口处的结痂依然结实,没有任何崩开的迹象。 他摁着伤口时,方原也没有喊痛,面色依旧如常,他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看来,刚刚的一切并不是梦。 方婶子不错眼地盯着方师傅的动作,眼神越来越灼热。 她迫不及待地直接上手,将方师傅后背的伤口也一一检查了一番。 待看到恢复情况比方原只好不坏之后,才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整个人瞬间轻松了起来。 方师傅笑呵呵地感叹道,“原儿他娘,这下你可放心了吧!小公子当真是个高人啊,我们能够跟着他,也算是因祸得福,时来运转了。” 方婶子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嘴里连连应是,眼睛里也多出了一丝对未来生活的期盼。 第106章 工坊零元购 林墨走出方师傅的家门,抬头看天时,才发现咸蛋黄般的太阳已经往西移到了半空中。 坏了! 她刚刚在方师傅家待的时间太长了。 接下来的行程非常紧凑,她要赶紧行动起来。 很快,林墨便赶到了工坊王管事家。 她站在后墙外的角落处,看着面前一水儿的青瓦白墙,不由得啧了一声。 既然这一家富裕得毫不掩饰,那她就不客气了。 哼,让你一天天地克扣工人的工钱,早晚给你挂在城门楼子上! 现在,她就小惩大诫,先没收王管事他们的非法所得好了。 林墨瞬间放开神识,细细地搜索,连地底下也没有放过。 很快,她就锁定了王管事家里所有财物的具体位置。 现在正是上工时间,王管事并不在家,前院一个人也没有。 后院的人倒是有不少,光是年轻妖娆的女子就有四、五个,另外,还有十来个丫鬟婆子。 可惜的是,她们居住条件并不是很好,都是两、三个人挤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 林墨见状,不由得挑了挑眉。 没想到,只是工坊里一个小小的王管事,就有这么大的排场。 林墨利落地翻过院墙,先洗劫了前院,一个铜板都没有给王管事留下。 接着,她又悄悄地溜进了后院。 林墨避着人摸进正院,发现管事夫人正挥退了贴身伺候的丫鬟,一个人坐在内室算账。 好时机! 她悄无声息地来到王管事夫人的背后,捏着她的后颈,稍微用力,就将管事夫人给捏晕了过去。 然后,她从容地洗劫了正院库房。 这次,林墨并没有一扫而空。 她用所剩无几的良心,给管事夫人留下了几样东西。 那些东西,她实在是看不上眼。 彼时,王管事夫人正对着账册,专心致志地扒拉着算盘,越算越是欣喜。 翻页的时候,一抬眼便发现,墙边似乎有一道小小的黑影一闪而过。 管事夫人正要转头再看之时,便感觉到脸前突然刮过一道劲风,吹乱了她的鬓发。 接着,管事夫人便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只能模糊地感觉到,她似乎是倒在了身前的桌案上。 然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而此时的林墨,已经将工坊里能够排得上号的,所有管事家里的财物,都给洗劫一空了。 她哼着歌,背着手,晃晃悠悠地走在大街上。 下一个目标,制陶工坊! 夜色黑沉,不见一丝光亮,夜风寒冷,街道上早就空无一人。 林墨穿街过巷,非常顺利地潜入了工坊。 她首先来到泥池那一侧,将已经晾晒好的,以及正在晾晒中的所有陶土块都收入了囊中。 林墨想了想,最终忍痛放过了泥池里面那些,还没有完全处理好的陶土。 这些陶土不但需要分别放置,而且还要经过几道工序的处理,才能用于烧制。 林墨现在既没人也没地儿,她还是等着这些陶土都处理好了之后,勉为其难地再来收一次吧。 接着,她马不停蹄地来到了窑炉旁,将这两天正在装窑,准备烧制的陶器全部给收了起来。 林墨连窑炉旁堆着的柴火也没放过,全部收了起来。 这木头烧起来有一股淡淡的冷香,清冷而悠远,好闻着呢。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不能浪费! 收走,都收走! 然后,林墨从窑炉所在的位置,逆着生产工序往回走。 将一些拉好坯还在晾晒的陶器、晒好后还没有上釉的陶器、调好的釉浆等等半成品统统都收了起来。 林墨一路走,一路收。 还不时地从空间的战利品里,挑出几样管事们的贴身配饰,扔在了不同位置的角落里。 最后,林墨站在采泥的半山腰上,看着下面几乎空了的工坊,眼珠转了转,又有了新的主意。 她找出一身某个管事的外袍,裹在了身上。 林墨比量了一下,找了一个合适的高度,将外袍凑近树上的干枯枝丫,狠狠地一刮。 “刺啦”一声响起,划破了寂静的黑夜。 外袍也如林墨所愿,被树枝勾破了一角。 一缕小小的布条,牢牢地卡在了枯枝的尖头,随风轻轻地晃动。 接着,林墨又拿出了这个管事的鞋子,鞋子太大,一穿就掉,塞满东西也没用。 她只好用手,比量着成年人的步伐大小,在碎布条的附近留下几个清晰的鞋印。 又走远了一些,留下几处深深浅浅的鞋印,足以看出有人在此处停留,徘徊了许久。 林墨还顺手折断了这一路上的几处小枝条,又重重地碾过几处草叶。 林墨如法炮制,分别在几处路线的不同位置,陆陆续续地勾破了另外几个管事的几身衣服,留下了他们的鞋印。 她又将装满物资的骡车从空间里放了出来,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遍,做出了车辙驳杂的现场。 林墨满意地看着她制造的盗窃现场铁证,拍了拍手,将骡车重新收回了空间。 接着,她顺着来路,将自己的痕迹清理干净,又悄悄地将那几件被勾破的衣服一一送还给了原来的主人。 这时,三更天的锣声从远处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林墨对着面前的一片青瓦白墙呲了呲牙,转身缓缓地融入了黑沉的夜色中。 此时,杨树家的堂屋里,地上,桌子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袱。 杨奶奶正坐在其中一个大包袱上,将杨桃儿揽在了怀中。 她半眯着眼睛,微微晃动着身体,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杨桃儿的背。 杨桃儿缩在奶奶怀里睡得正香,打着小呼噜,不时地吧唧一下嘴,似乎是在梦中吃到了什么好吃的。 杨树就跟屁股下面有钉子似的,根本就坐不住。 他一会儿坐,一会儿站,站起来之后还要在屋子里转两圈,时不时地伸长了脖子望向院子外面。 最后,他实在是耐不住了,直接跑到了院子外面,在门前的巷子里来回得踱步,时不时地在巷子口张望。 这时,他听到了三更天的锣声。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107章 两家集合 杨树侧着耳朵,仔细地听了又听,确实已经是三更天了,他并没有听错。 他又踮着脚在巷口左右张望了好一阵,黑暗包裹着他,耳边除了打更的锣声,只有隐隐的虫鸣。 既没有其他的声音,也没有任何人出现,这让他的心更焦了。 三更天了,小林兄弟怎么还没来呢? 不会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吧? 很快,一阵细微而略显沉闷的蹄声,传到了正焦急等待的杨树耳中。 杨树疾走两步,借着大街上星星点点的光亮,果然看到了在不远的十字路口处,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排移动的小黑影。 黑影的旁边,似乎还有一团昏黄的光团,在附近上上下下地晃悠。 杨树往前走了两步,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快速转身退回了巷子内,只探出来一个脑袋。 那排黑影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终于,在悬挂在车架前的风灯的照耀下,他看清了坐在车辕上的林墨。 杨树被兴奋冲昏了头脑,想也没想,直接冲了出去。 林墨正坐在车辕上晃悠着双腿,就看到从前面的巷子里,突然冲出来了一团人形物体。 林墨赶紧伸出长鞭,在杨树撞过来之前,抵住了杨树的肩膀。 啧!小伙子有点冲动啊! 还好拉车的骡子够冷静,够沉稳,是一只见过世面的好骡子。 嗯,一会儿就给它加个大苹果当宵夜! 林墨满意地拍了拍骡子肥美的屁股,又瞪了旁边的杨树一眼。 杨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只知道站在原地嘿嘿地傻笑。 骡车踢踢踏踏,很快就将杨树给落在了身后。 很快,骡车停在了杨树的家门口。 林墨从车辕上一跃而下,“杨树,快点,搬行李。” 杨树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弯着腰扶着膝盖喘了几口,才开始进屋搬东西。 两个人来来回回十几趟,直到将一辆骡车给塞得满满当当之后,才算是将所有的行李都搬完了。 “杨树,你们先上最后一辆车,我还要去接一下方师傅他们。” 杨树眼睛不由得一亮,发出了一声欢呼,好在,他还记得控制好自己的音量。 “方师傅一家也要跟我们一起走?那可真是太好啦! 我早就想跟着方师傅学手艺了,可惜,以前一直没寻到机会。 这次,我一定要跟着方师傅好好学烧陶,争取拜师成功。” 林墨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吐槽。 “亲,你想多了,我找方师傅可不是让他烧制陶器的,而是打算让他来做实验,煅烧水泥的。 你要是真想学,那需要学习的内容可海了去了,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车队重新出发,比来时的速度稍微慢了那么一点。 好在镇子并不算大,两家也隔着不远。 方家一家人此时也已经收拾好了家里需要带走的物什儿,在堂屋里静静地等待着。 他们倒是比杨树稳得住,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方婶子再一次清点了一遍打包好的包袱,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之后,手上便又多了几件小零碎。 破家值万贯,能带走的还是都带走吧。 她努力地将手上的小东西塞进鼓鼓囊囊的包袱深处,细细地压好,以免在路上颠簸出来。 方师傅则是披着一件老旧的棉衣,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动。 他将整个手掌贴在土坯墙上,细细地摩挲着,眼里流露出深深的不舍。 随着他的走动,指尖缓缓地划过有些开裂的墙体,感受着皮肤下粗糙不平的质感。 这可是他一点一点,从无到有,燕子衔泥般,整整花了一个月的心血才盖起来的房子。 他在这间房子里成亲,生子,孩子慢慢长大,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只是,今天还是要离开了。 方原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一会儿抬头看看忙碌着的母亲,一会儿又转头看看伤感着的父亲。 他无奈地嘟了嘟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重新趴了下去。 就在他半梦半醒的时候,院门被有节奏地敲响了。 方原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 等他睁开迷瞪的双眼,就看到母亲已经打开了院门。 而父亲正一只手拽着快要滑下肩膀的棉衣,一只手扶着门框,向门外眺望。 方原撑着桌子,匆忙站了起来,身下的长凳向后滑出,发出了刺耳的噪音。 他的眼睛突然黑了一下,方原赶紧揉了揉脸,又拍打了几下,这才觉得彻底清醒了过来。 很快,林墨和杨树一起走了进来。 双方只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方家在此生活多年,方婶子觉得家里所有的东西都非常有用,因此,行李也是非常之多。 在他们几个来回好几趟,装满了一辆骡车之后,林墨看着仍旧摆了堂屋满地的几个箱子和包袱,有些头疼。 看来,需要悄悄地往空间里塞上一些,腾出点空位来。 林墨揉了揉额角,重新回到第一辆骡车边,假装重新归置,实际是往空间里收了好几个占地儿大的包袱。 接着,她如法炮制,也在第二辆骡车中,勉勉强强地整理出了一些空位。 几个人一起使劲儿,终于把所有的东西都塞了进去。 方婶子搀扶着方师傅,两人在院落里和房间里又转了一圈儿,不时地摸摸这里,拍拍那里,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怀念。 他们走出院子,站在门外,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这么多年的房子,顿时觉得眼眶有些发胀,鼻子也有些发酸。 方师傅安抚地拍了拍方婶子的手,方婶子回握了过去。 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许久,也没有松开。 他们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院子,才关上了大门,上好了锁。 待两人上了骡车之后,方婶子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瞬间落下泪来。 方婶子掩饰般地低下头去。 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一滴一滴,砸到了方师傅的手背上,晕染开一片小小的水渍。 眼泪是冰凉的,方师傅却觉得手背上的那一小片皮肤越来越热,甚至烫到了他的心。 他的手也不自觉地握得更紧了些。 第108章 回小山谷啦 骡车踢踢踏踏,穿街过巷,出了小镇,绕过杨县,缓缓地向西北方向行驶。 终于,在天光大亮的时候,他们来到了古井镇。 林墨看了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却没有什么热度的,咸蛋黄般的太阳,径直将骡车停在了镇子口的古井旁。 骡子们已经拉着沉重的行李,连续走了一个晚上了,得先让它们喝点水,吃点草,才能继续走下去。 唉,这种靠语音操控的生物两轮车就是不如四个轮子的汽油车续航能力强啊! 正好,车上的人也可以趁此机会,下车舒展一下身体,休息一会儿。 在漆黑的夜晚赶路,视线不够清晰,路况也太差,路面上还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坑,着实难走。 车里的两家人跟着骡车颠簸了一晚上,此时已经是腰酸背痛,头昏脑涨。 他们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骡车渐渐慢了下来,最后竟然停了下来。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脑子里都是同样的疑问,这么快就到了? 这时,骡车后面的草帘被掀开,阳光在一瞬间照了进来,刺得他们赶紧闭上了眼睛。 待他们适应了强烈的光线,再睁开眼睛之后,就看到了外面不远处有一个漂亮的亭子,以及亭子里的......一口井。 井边站了很多人在排队挑水,也有人坐在亭子里聊天,还有人说说笑笑地从亭子周围路过。 这...... 不是说那一大片地在山林里么?这么热闹的么? 不是说啥啥都没有么?看着也不像啊? 他们眼底的惊讶还没有散去,林墨清脆的声音便传到了他们的耳中。 “这里是古井镇,走了这么久,大家都累了吧,先下来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从这里往东北走,还得大半天的功夫,咱们才能到地方呢。” 两家人这才纷纷恍然大悟,一个接一个地互相搀扶着下车,坐在古井边的亭子里,喝水、吃饭、休息。 杨桃趴在哥哥杨树的肩头,睁着大眼睛,不吵不闹,只是好奇地四处张望。 当她看到有路过的陌生人向她望过来的时候,便立刻扭头埋到哥哥的肩窝里,一副害羞的模样。 大家看到杨桃乖巧又娇俏的小模样,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一路颠簸的疲惫,背井离乡的不安,似乎也在这一声声的欢声笑语中,渐渐地消失了。 杨桃听到大家的笑声,好奇地从哥哥的肩窝里抬起头来,却发现大家都在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于是,她更加不好意思了。 杨桃的小脸刷得一下变得通红,像极了霜后还挂在枝头上的烟台红富士。 她扭股糖似的扒在了哥哥身上,不肯下来。 杨树摸了摸妹妹柔软的头发,低声安抚了几句,才将她给哄好。 很快,大家吃饱喝足,重新上车,林墨带着车队驶入了茫茫大山之中。 然后......他们面前就没有了路。 !!! 路呢?! 林墨瞪圆了那双漂亮的猫眼,一脸懵逼地看着眼前那布满了干枯灌木的小山包,懊恼地重重拍了好几下脑门。 对啊! 这里本来就没有骡车能够通过的路啊! 林墨每次进出不是腿着,就是骑着丸子。 进出小山谷的那条小路,还是靠她一刀一刀砍出来,以及一脚一脚踩出来的。 她还没来得及将这条路给修整一下,就直接出远门了。 没想到,一直耽搁到现在才回来。 本就简易的小路,长时间没人踩踏行走,早就恢复了原本桀骜的模样。 还好现在是冬天,即使过了这么久,她踩踏出来的那条小径,还是能依稀看出一些模糊的痕迹。 只是骡车宽大,这条小径,有也相当于没有,根本不可能直接将车赶进去。 林墨内心的小人挠头,尖叫,捶地,躺倒打滚。 甚至还写了一篇三百字的小作文,来吐槽自己的智商。 只是,从外表来看,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成竹在胸,很是端得住的样子。 林墨控制着骡车停在山脚处,让大家在原地等待一会儿。 而她,则是一头钻进了山林里。 骡车里的一行人,感受到骡车又停了下来,便好奇地掀开草帘子张望。 原来,骡车停在了一座满是荆棘灌木,根本就没有路的小荒山脚下。 还没有等他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正犹豫着是不是要下车的时候,就听到了林墨让他们在车上等待的叮嘱声。 他们还没来得及回话,就看到林墨三两下便消失在了眼前那一片枯黄的山林里。 见状,他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本就没有彻底安定的心,又高高地悬了起来。 这...... 荒郊野岭的,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到了目的地的样子啊。 方婶子不自觉地攥紧了方师傅的手,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杨奶奶也将杨桃抱得更紧了些。 杨桃缩在奶奶的怀里,小手紧紧地攥着奶奶的衣裳,一双大眼睛不停地眨啊眨。 杨树更是紧张地挺直了脊背,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将裤子给揉成了一团。 紧张不安的气氛渐渐地在车厢内蔓延,时不时地还响起了轻微地吞咽声。 方师傅安抚地拍了拍方婶子,“大家都别紧张,小公子肯定有什么要紧事要办,很快便会回来的,咱们不要自己吓自己。” 方师傅的话给他们带来了些许的心安,大家的呼吸都明显松快了许多。 只是,他们的心情依然非常忐忑。 四周都是空荡而寂静的山林,呼啸的北风不时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一阵哗哗的响动。 咸蛋黄般的太阳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白色面纱,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散发着浅淡的光。 天灰蒙蒙的,北风和着细细的灰尘,透过草棚的缝隙吹了进来,吹透了他们身上的棉衣,也吹冷了他们的心。 在一片寂静之中,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特别的漫长,而他们的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变得越来越焦灼。 突然,从山林的深处传来了一连串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下子就惊醒了陷入情绪沼泽里的所有人。 第109章 回到小山谷啦 马蹄声似乎是踩到了坐在车厢里的成年人的心脏上,心尖儿跟着蹄声的节奏,一阵一阵的发紧。 也唤起了他们刻意埋藏在脑海深处,轻易不敢去回想,却又从来不曾忘记过的,血淋淋的恐怖记忆。 他们不由得双眼失神,身体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挤靠在了一起,如同一群瑟瑟发抖的鹌鹑。 杨奶奶将杨树和杨桃兄妹俩的脑袋按在胸口,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方婶子紧紧地攥着方原的胳膊,倚靠在方师傅的背后。 方师傅甚至握紧了一直放在手边的菜刀。 方原到底年轻,正是好奇心旺盛又冲劲十足的年纪。 他又是在小镇里出生,在小镇里长大,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对马蹄声也并没有什么不美好的记忆。 他此刻好奇极了。 方原一扭身便挣脱了方婶子的手,起身上前,一把撩起草帘子。 接着,就看到林墨牵着一队,足足几十匹油光水滑的高头大马从山林里走了出来。 其余众人跟着看清之后,均是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一下子就软倒在了车厢壁上。 这时,他们才发觉,自己的后背上已经是一片粘腻和冰冷。 方师傅也慢慢地松开了握着菜刀刀把的手。 因为抓握时太过用力,他的手还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手指关节也变得僵直。 方师傅活动着僵硬的手指,看着林墨带着马队慢慢地走近,心里涌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眨眼间,林墨便带着马队来到了跟前。 “前面道路狭窄崎岖,骡车没有办法通过。因此,需得将所有的行李都转移到马儿的身上,咱们跟着马队步行进山。” 林墨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快到中午了,按脚程算的话,还得有半天的路程呢。 咱们得抓紧时间转移行李,要不然夜深之后,也到不了地方。” 众人一听,纷纷起身下车干活。 很快,行李就从骡车上转移到了马队的身上。 还好这两家都穷得家徒四壁,行李的数量虽多,却没有什么粗重的家伙什儿,马儿都承受得住。 而且,全部行李都装完之后,这些马儿还有剩余。 正好,他们可以骑马进山,这样还能更快一些。 林墨拍了拍领头的马儿的大脑袋,假装从棉衣兜里掏出来一个苹果,掰成几块,一块一块地喂给马儿吃。 她一边喂马,一边对着马儿碎碎念, “小白,你要听话,好好带路哦,如果你表现得好,到家之后就还给你苹果吃哦。 诺,苹果就是这种又甜又脆又好吃的水果哦。” 全身黑得发亮,没有一丝杂毛,只有额头上有一抹菱形白点的马儿,眨着布灵布灵的大眼睛,大口大口地咀嚼着苹果,发出清脆的咔嚓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林墨的话。 林墨也不管那么多,反正她说了,就当是马儿已经听懂并理解了她的意思呗。 她将最后一块苹果塞到了自己嘴里,甩掉了手上的汁水,又拍了拍马儿的脑袋,往前一挥手,示意马队出发。 领头的小白打了一个大大响鼻儿,动了起来。 接着,整个马队也跟着缓缓动了起来。 林墨远远地坠在队伍的最后面,先将骡车收进空间之后,才慢慢地赶上并超越了整个队伍,领头前进。 马儿虽然驮着重物,行进的速度却依然比腿着快了很多。 在天色将黑未黑之时,马队便越过了小溪,穿过了山间裂隙,转过了巨石,进入了开阔的山谷。 天光昏暗,虽似在眼前蒙上了一层薄纱,却也足够让人将眼前的风景看个明白。 于是,一行人看着空空荡荡的山谷,沉默了...... 他们只是粗粗地环视了一圈,便对山谷真实的状况了然于胸了。 毕竟,这个山谷实在是太空旷了,到处都是光秃秃的。 这...... 还真的就像是林墨说的那样,除了一大片土地,什么都没有啊。 他们原本以为这只是林墨自谦的说法,没想到的是,她的话真是一点都没有掺水啊。 还好,他们来之前都做好了吃苦受累,从头开始的准备. 面对这样的境况,虽有些失落,倒也不至于太过失望。 他们的情绪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开始好奇地四处走动,仔细打量。 方师傅还特意蹲下身来,抓起一把泥土,先握成团,再细细地捻开。 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一大片土地,满意地连连点头,眼中迸发出别样的光芒。 林墨自然也感受到了他们情绪的快速转变,微微点了点头,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个赞。 “嗯,我的眼光可真好,我可真是太会挑人了!” 林墨任由他们四处走动,并没有催促他们。 她只是站在小白的身边,一边喂小白吃苹果,一边看着他们到处参观。 很快,四散的两家人便聚拢了过来。 林墨一手拎着风灯,一手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地窨子。 在昏暗的天光的映衬下下,地窨子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就像是一个潜伏在黑暗里的狰狞巨兽。 “现在这里只有这一处房子,是前一段时间刚刚建成的,还有些简陋。 虽然这屋子的样子不甚好看,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但是冬暖夏凉,寒冷的冬日里,燃上炭火,当真是暖和极了。 这几天大家先在此处挤一挤,待明天我们选好新的位置,新建两座同样的房子。 先建好房子,将家里人都安顿好之后,咱们再说其他的。” 林墨边走边说,很快就来到了地窨子的前面。 众人看着这座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屋子,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却都默契地没有出声。 林墨从门框顶上的缝隙里摸索出钥匙,打开了锁,慢慢地推开了地窨子的大门。 一股夹杂着尘土,腐朽,阴冷和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扑了众人一头一脸。 这不就是门窗紧闭,通风不良,很多天没有人居住的空房子的味道么? 林墨深深地呼吸,多么令人怀念的气味儿啊! 没错,这就是在外奔波多日的旅人,回到家之后呼吸到的第一缕空气,闻到的第一股味道。 这,就是家的味道!多么令人安心的味道! 噗...咳咳...咳咳咳...... 第110章 山谷日常 林墨挥手在身前随意扇了几下,便领着一行人走进了堂屋。 她将手里的风灯放到了屋子中间的桌案上,指了指左右的两间房间,开始给大家派活儿。 “屋子总共就只有三间,你们一家一间,这几天先挤一下。 青壮劳力跟着我,把行李卸到前面的院子里,老人和孩子负责收拾屋子,做晚饭。 好,就这样,咱们抓紧时间干活,大家都累了一天了,早干完,早休息。” 林墨的话音还未来得及落下,众人便开始按照她的吩咐各自忙碌了起来。 夜色沉沉,风声猎猎,干枯的枝条随风舞动。 清冷的月光从枝条的空隙中撒下来,给远处的山林涂抹上了深深浅浅的黑。 影影绰绰中,山林显得越发的幽深。 似乎有张牙舞爪的未知黑影,要从山林深处挣脱出来。 暖黄的灯光从坐落在山脚下的小木屋的窗户里透了出来,笼罩住了整个小木屋,形成了一道淡淡的光晕。 光晕就像是一道结界,将周围的黑暗给彻底驱散。 漂泊的心,似乎也有了归宿。 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将杨树从沉睡中唤醒。 他睁开眼,看见的便是纯木质的墙体。 视线顺着木纹往上看去,是一条条圆木组成的屋顶,他不由得怔愣了一下。 他这是在哪儿?他家明明是土房,草顶啊! 杨树彻底被惊醒,一骨碌爬了起来,拥着被子,坐在土炕上,环顾着整个房间。 杨桃在他身旁睡得小脸红扑扑的,还打着小呼噜。 身下的土炕传来一阵阵暖意,他摸了摸身上厚实的被子,意识逐渐回笼,昨天的记忆也纷纷涌现了出来。 他恍然大悟般地一拍脑袋,“啪”的一声,十分得清脆响亮。 杨奶奶听到屋里的动静,推开房门,“树儿,醒啦?那就赶快起来,今天还有不少活儿要干呢。” 杨树连连应声,赶紧起身下床。 他推开大门,冷空气透过门缝争先恐后地挤进来,激得他一个激灵。 杨树紧了紧衣服,抄起手,快步走出了屋子。 他四下里望了望,就发现林墨和方师傅正站在左侧不远处嘀嘀咕咕。 林墨还拿着一根树枝,时不时在地上划拉几下。 杨树好奇地凑了过去。 就见前方的山脚下,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户型图,跟林墨现有的房子样式大差不差。 “方师傅,您家也要弄成那样式的么?” 方师傅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林墨趁机给杨树画饼,“冬日里,天气一天一变,马上就要大冷了,地窨子建得快,还暖和。 今年冬天先这样凑合着,等开了春,咱们再建一座砖窑,烧了砖,在前面的平地上盖上一溜儿的砖房。 这几个小山包,我打算以后围起来,用来养鸡鸭,这几处地窨子也正好用得上,不会浪费。” 林墨大手一划拉,就将周围的几个小山包都划拉了进去,有一股“这都是朕打下的江山”的豪气。 “再种上一些果树,不但可以多几种入口的吃食,多余的还可以做成果脯蜜饯,也是一条赚钱的路子。” 林墨觉得,她的小山谷太过原生态,为了留住好不容易忽悠来的人才,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按照她的规划建设和生活,那就得把饼画得又大又圆又香。 这不,她见缝插针,只要找到机会就开始画饼,一遍不够就多画几遍。 最后,林墨的手指了指西边山脚下,一个大坑模样的洼地。 “那边就是水源,春耕开始之前,咱们将引水渠通到田间地头,房前屋后。 这里土地肥沃,只要肯下力气,以后肯定不会再为粮食不够而发愁了。” 方师傅和杨树也渐渐迷失在林墨的忽悠下,被一个接一个的大饼砸得晕头转向。 看着面前那一片光秃秃的土地,眼底迸发出兴奋的光芒。 “你们先在附近选个自己喜欢的地方,将房子轮廓给挖出来,我去去就来。” 林墨却被那个她刚刚指着的,依旧光秃秃的大坑给吸引走了全部的注意力。 她简单地交代了两人几句,就匆匆地向大坑奔了过去。 然后,她站在依旧光秃秃的大坑前,高高地仰着头,目瞪口呆地看着悬挂在上方的冰瀑,心里有一万头羊驼呼啸而过。 冰瀑并不宽,只是稍稍溢出水渠两旁,却层层叠叠,如涨潮时的海浪一般。 林墨顺着冰瀑往上走,直到半山腰处的蓄水池才停下。 蓄水池的表面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只余浅浅的一层活水。 鱼鳞般的冰层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五彩的光芒。 林墨抬起脚,冲着前方的冰面,狠狠地跺了下去。 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啦咔啦的声音响起,冰层以林墨的脚为起点,迅速裂了开来。 很快,冰面上遍布着如蛛网般的裂痕。 碎冰在池水的涟漪中,散开又聚起,聚起再散开,浮浮沉沉。 间或有一丝丝的白雾,从池水中蒸腾而起。 林墨继续往上走去,上游的引水渠同样不出意外地结满了冰。 很快,林墨就来到了小溪边的引流处。 小溪依然波光粼粼,清澈见底,奔腾着流向远方。 引流的岔口处,却早已结满了冰霜。 看来,是她低估了这个地方冬天气温下降的速度,也高估了自己那粗糙的手艺。 引水渠还需要拓宽和加深,底部和侧壁也需要做一下天然的防渗水处理。 林墨突然想到了崖壁后面的那一大片乱石堆,那可是绝佳的天然材料啊。 想到就去做! 林墨简单地清理干净了引水渠里的冰碴,又跟着水流走了一段,确认暂时不会再次上冻之后,便来到了山谷北侧的崖壁下。 她左臂横伸,支于胸前,右肘撑在左手背上,右手虚虚握拳,撑着下巴,对着这面光滑而平整的崖壁,开始走神。 林墨突然间觉得,若是不在上面刻上几个银钩铁画的大字,真是可惜了这个难得的崖面了。 她双眼一亮,合掌大笑。 对,等她练好了剑法,练出了剑气,她一定要将基地的名字给刻在这面崖壁上。 至于基地叫什么名字嘛? 林·起名废·墨的眼珠子转了转,这个重要吗? 这个当然不重要啦! 等她想好再说啦! 不着急,不着急。 第111章 寒冰蛟 林墨甩了甩脑袋,快速略过这让脑筋打结的起名环节,将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要一步一步地做,还是引水的事情要紧。 林墨很快来到了乱石堆,开开心心地捡起了石头。 她一边仔细挑选,一边与空间里的毛团子拉扯。 “毛毛,我需要把这些石头劈成薄薄的石板,做引水渠和蓄水池的侧壁,这工程量可太大了。 你这么善良,肯定是舍不得主人我吃这么多苦,受这么大累的,对不对? 你就随手给我一把剑呗? 再说,我也不需要开山劈地那种,就来个削铁如泥,切石头就像切豆腐那样的普通剑就行。” 毛团子:......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做个人吧! 毛团子心累,但是毛团子不说。 它咋就摊上了这么一个咸鱼的主人呢! 一天天的,不想着好好修炼,就想着从它的树洞里抠宝贝。 唉,自己选的咸鱼主人,它还能怎么办? 只能宠着呗。 毛团子在树洞里扒拉了半天,终于给林墨选定了一件好武器。 它吐出了一个小小的白色光团,落到林墨的手心里,变成了一根玉簪。 “法器?能变形吗?”林墨拿着玉簪,没有见识地惊呼。 玉簪通体是盈润的白玉色,圆锥形,头部分作两条互相交缠的蛇身,蛇口相抵,拱卫着一颗白玉珠,白玉珠上篆刻着如意纹。 蛇头的顶部拱出两个小小的鼓包,眼睛的位置镶嵌着两颗翠绿色的宝石,闪闪发光。 绿色幽深,盯久了,会从背后升起一股阴冷的寒意,仿佛真的是被毒蛇给盯上了一般。 只是,她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仍旧不得要领。 “这到底要怎么用?” 毛团子得意,“它叫寒冰蛟,攻击法器,你握住蛇头输入灵力试试。” 林墨立即按照毛团子说的试了试。 可爱古朴的玉簪瞬间变成了一把三尺左右的冰凌锥,寒光闪闪,气势逼人。 “不错,很厉害!” 林墨随手比划了几下,就看到面前的大石头被削成了薄厚不均的几片。 接着,一道道银白色的光影闪过,周围的温度似乎都跟着降低了好几度。 很快,林墨面前的所有大块石头都被削成了厚厚的薄片,薄片上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白色霜花。 林墨收回灵力,冰凌锥又变成了玉簪的样子。 她轻轻抚摸着冰凉的簪身,输入灵力,收回灵力,再输入,再收回,反反复复,爱不释手。 多么精美绝伦的武器啊! 果然,颜值就是战斗力! 她喜欢,非常喜欢! 林墨将恢复原样的玉簪插到头上,心情美滋滋。 她狗腿地对着毛团子说道,“毛毛大人,这是你小库房里最好的了么?” 毛团子傲娇地叉腰,话语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当然不是,我还有更好的,只是主人你现在太弱了,只能催动这种低等法器。 所以啊,为了能拥有更好,更厉害的武器,主人你还是抓紧修炼吧。” 林墨撇了撇嘴,动了动耳朵,屏蔽掉了毛团子天天挂在嘴上的花样劝学话术。 她画饼,可不轻易吃饼。 林墨带着大堆的石板,重新回到了小溪处。 她特意将小溪处的引水口加宽、加深成了喇叭口的形状,增加入口处的水流量。 林墨又将喇叭口的两侧岸边都贴上条石加固,用以防止夏天涨水的时候,水流湍急,将分流处的堤岸冲垮。 接着,她将整段引水渠重新加深、拓宽,在两侧全部贴上条石。 谷地上的小水潭也同样扩大了面积。 林墨还将水潭的一侧挖成了三步的加宽阶梯状,全部铺上了条石,做成了一个人工浅水区。 在她吭哧吭哧地不停挖掘下,引水渠和蓄水池也终于摆脱了再次被冻瓷实的命运,水流开始缓缓地注入到水潭之中。 水流渐渐洇湿了水潭的泥土,泥土很快吸水饱和,水流开始在潭底慢慢汇聚。 林墨看着水流越聚越多,渐渐漫过潭底,水位逐渐开始升高,不由得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毕竟,水是生命之源,有了持续不断的水资源,生活就有了希望。 在林墨如同鼹鼠一般的忙忙碌碌中,五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光秃秃的小山谷也有了一点点的变化。 不仅在山脚下多出了两个新的地窨子,还多出了一丝淡淡的烟火气。 咸蛋黄般的太阳隐入群山中,天色将晚未晚,山林光影交错,枝干斑驳。 西边的一座地窨子上空,升起了一股袅袅炊烟,柔和了斑驳的光线,给后面的山林披上了一层轻盈的薄纱。 林墨快走两步,来到这座地窨子的门前。 她敲了敲门,很快就听到门后传来了急急地脚步声。 门很快便打开了,首先映入林墨眼帘的便是方婶子明亮的眼睛和灿烂的笑脸。 方婶子这两天的心情极好。 原本,她以为这次背井离乡会很艰难,一路上肯定要吃不少苦头。 即使是顺利到达了目的地,只凭着他们手里仅有的一点银钱,想要安顿下来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毕竟,像他们这样只有一把子力气的贫民,即使努力很多年,也攒不下来盖房子的钱。 更何况,手里没有银钱,即使勉强安顿下来,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还要面临因为粮食短缺而导致饿肚子的问题。 要不怎么说故土难离呢,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呢? 她没想到的是,这一路上,在贵人小公子的照料下,不仅没吃到苦,反而是享了福了。 不但父子两个人身上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还这么快就拥有了一座新房子。 小公子不但给提供了建房子的所有材料,还送来了足够吃好几个月的粮食和短缺的日常用品。 他们不但吃得饱,穿得暖,还住得舒心。 没有混混上门闹事,更没有管事从中盘剥,他们过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她听当家的说,小公子来年还要开砖窑,到时候烧了砖,先给他们盖房,让他们都住上砖瓦房。 哎哟,这可真是...... 这样的好日子,她以前可想都不敢想,这真是托了小公子的福啊! 第112章 方家的感激 世道多艰,小公子这是救了他们一家人的命啊! 而且,她听当家的说,小公子力大无穷,武艺也不错,身上还颇有些不可言说的神秘之处。 他们一家一致认为,小公子就是救苦救难,救他们于水火的小神仙。 精怪?这么善良的小公子怎么可能是山野精怪?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只是,这些奇异之处,小公子不说,他们也就当做不知道,看不见就行。 他们一家以后就死心塌地地跟着小公子,踏踏实实地做事,小公子咋说他们就咋做。 方婶子一开门,就看到了自家的贵人正俏生生地站在门口。 于是,她更加热情了。 方婶子将林墨让进了堂屋,冲着里间喊道,“当家的,贵人小公子来了,赶紧的,快出来。” 紧接着,她拉着林墨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坐在了桌案旁。 “今儿我炖了野鸡汤,这还是托贵人您的福,我们才能有这好东西吃。 您今天啊,别急着走,一定要留下吃个晚饭,我这马上就做好了,很快,很快哈。” 说话间,方师傅已经从里间走了出来。 方婶子见有人陪客,赶忙转身去给林墨倒水。 林墨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婶子您太客气了,称不上贵人,再说,婶子您的岁数也算是我的长辈,叫我小林就行了。” 方婶子正端着刚刚倒好的一杯水,准备递给林墨,闻言手一抖,水从杯子里洒出了大半。 她不自觉地看向方师傅,讪讪一笑,又转回去继续添水。 方师傅刚刚坐下,听到林墨的话之后又赶忙站了起来,满脸的忐忑和不知所措,一个劲儿地连连摆手。 “可不敢,可不敢,可不敢直呼贵人您的名字。 您救了我们一家人的命,又给了我们活命的房和地,是我们一家的贵人,我们可不能失了礼数,做那等不知恩义的小人。” 方婶子将重新倒满了水的杯子放在林墨面前,一起附和着方师傅。 “是啊,是啊,我们能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可都是托了您的福。” 林墨看着他们两口子那坚定的眼神,内心涌出了一股深深的无奈。 她可不想被人天天挂在嘴上,贵人长贵人短的,那多社死啊。 林墨怕她以后只要听到这两个字,就能尴尬地用脚趾抠出一座城池。 只是,他们怎么都不肯直呼她的名字,这到底如何是好呢? 诶?有了! “既然你们都不敢直呼我的名字,那以后就叫我小林村长吧。”林墨一锤定音。 方师傅和方婶子互相对视了一眼,高兴地应了下来。 “桂花,你赶紧去做饭,再多做两个菜,咱们要感谢一下小...小林...村...村长。 村...村长,都这个时候了,不忙着走,我家内子的手艺还行,就在我家凑合着吃一顿。” 方师傅先支使着方婶子赶紧去做饭,又出言留林墨吃饭。 林墨听着方师傅要留她吃饭的话,几乎和方婶子刚刚说得一模一样,不由得会心一笑,直接应了下来。 方师傅见留饭成功,才有心思说其他的。 “村长,您特意前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去做么?您只管说,我肯定能给您办好。” 方师傅有些激动,他望着林墨,眼中是满满的期待与渴望,声音中还带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颤抖。 本来,他无端代替工坊管事背了黑锅,丢了活计不说,前途和名声也被彻底毁了。 若单单只是这样,他也能咬牙忍着,不去计较。 毕竟,世道多艰,做工这么多年,这样的委屈多了去了。 他没想到的是,多年好友竟然趁机落井下石,解除了儿女的婚约,另攀了高枝不说,还到处造谣,抹黑他的儿子。 他们这么不管不顾地一通闹腾,直接断了他们一家在镇子上的活路啊! 而当时的他因为鞭伤严重,根本起不来床,连打上门去,讨个公道都做不到。 后来,他们攀上了高枝,便更加动不得他们了。 一想到这些,他就气得心口疼。 同时,他也想不明白,他一向与人为善,从来都是宁肯自己吃亏,也不与别人结怨,为何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为了这个家,他将这些情绪都收敛起来,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似的。 只是,在夜深人静,无法入睡的时候,这些疑问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他。 日子过成了现在这个模样,真的是他的问题? 难道是他上辈子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这辈子吃苦受罪来还债的么? 就在他要被这些想法吞噬的时候,林墨及时出现并将他从泥潭里解救了出来。 所以,他特别感激林墨。 要不是林墨,这个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 所以,方师傅自从将家里的一切都安顿好了之后,心里就像是长了草似的,一心盼着林墨给他安排活儿。 只是,他一个制陶工匠,别的也不会做。 除了一把子力气,就只有这一身烧陶的技术和多年的经验。 只是,他这烧陶的技术和经验,真的能拿得出手么? 那一炉炸窑的瓷器,真的没有他的错么? 他忐忑不安了好几天,终于是把小公子给盼来了。 这下好了,终于有能用得到他的地方了。 他一定好好干,不让小公子失望。 林墨同样感受到了方师傅的期待与迫切,不由得暗自失笑。 林墨眼带笑意,手指轻点着桌面,“有个热闹,我想要带你们父子两人去看看。 呵,难道你们不想知道陷害你们的工坊管事的下场么?” 听到这话,方师傅猛地站了起来,手紧紧地攥成拳,眼睛不禁有些发直,整个人都有些微微地颤抖。 好半天过去,方师傅的眼神才重新聚焦到了林墨的面上。 他眼神一下子变得灼热,喉头还隐隐有些发紧,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起来。 “小...小公子,你...你说得...可...可是真的?他们...这么快...就...就遭到报应了?” 林墨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语气微冷。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时候到了,他们自然,哼,自然也要为曾经做过的那些恶事付出代价。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明儿一早我就来叫你们,咱们进城,一起瞧热闹去。” 第113章 再进杨县 方师傅看着林墨似勾非勾的嘴角,只觉得从脊背上突然窜起一股寒气,全身的汗毛立即竖了起来。 他不由得搓了搓胳膊,在心里暗暗感叹。 “看来,小公子肯定在背地里做了些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才让那起子小人这么快就遭了报应。 没想到,我们这样不起眼的人家,竟然能够劳动小公子,如此费心劳力地为我们谋算。 小公子,好人啊,真是个难得的大好人啊。 苍天有眼啊,让我们一家遇到了小公子这样的大善人,小神仙。 老天爷啊,您一定要保佑小公子在凡间的这一辈子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以后,小公子就算是杀人,我也会扭过头去,装作什么没有看到。” 林墨并不知道,少言寡语的方师傅竟然对她有这么厚的滤镜,还给她发了一张大大的神仙卡。 她只觉得一股浓浓的善意从方师傅的身上散发出来。 这股善意源源不断,越来越浓厚,甚至浓重到熏得她的眼眶有些发红。 是的,林墨的神识能够侦测到人们对她的善意或者恶意,非常好用。 很快,夜幕降临,各种精心烹制的菜肴被端上了餐桌。 林墨闻着菜香,不由得食指大动。 她真的是好长时间都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正经的饭菜了。 “村长,先喝碗鸡汤,炖了小半天呢。” 方婶子笑盈盈地递过来满满的一大碗鸡汤。 大碗里是两只鸡腿,还有些许的蘑菇。 鸡汤清亮,香味浓郁,上面还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脂。 林墨接过,立刻将嘴凑到碗沿,吸溜了一大口。 鸡汤入口时还有些烫,却异常鲜美,香得林墨恨不得把舌头也一起吞下去。 林墨的眼睛一亮,方婶子的手艺可真不错啊! 很快,林墨的肚子鼓了起来,桌子上只剩下了空空的碗碟。 林墨轻抚着微凸的肚子,满足地将眼睛弯成了月牙,就像一只餍足的猫咪。 等忙过这段时间,她一定要去搜罗几个专业的厨子,好将她满脑子的菜谱,统统做成美味佳肴。 果然,唯有美食不可辜负啊! 没有什么坏心情是一顿美食治愈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直到第二天,林墨赶着骡车,行走在去往杨县的官道上,还在回味着昨晚那顿鸡汤的美味。 方原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出过镇子,此时正掀开一角草帘,兴奋地透过草帘的缝隙不停地往外张望。 哪怕被骡车扬起的尘土糊了满脸,外面也只有光秃秃的黄土地,他仍旧看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地发出怪叫声。 方师傅忍无可忍地拍了方原的后脑勺一巴掌,“臭小子,给我坐好,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 方原撇了撇嘴,揉了揉后脑勺,小声嘟囔了几句,终于是不情不愿地放下了草帘。 接着,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凑到了方师傅的跟前,将声音压得低低的。 “爹,你说奇怪不,这骡车,还有那马队,就好像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似的,也没见林子里有藏东西的地儿啊。” 方原挠了挠头,“再说,这些牲畜都能吃会跑的,一旦折腾出点动静,林子里也藏不住啊。爹,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方师傅横了一眼他这缺心眼的儿子,语重心长地说道, “原儿啊,别想那么多,也别问那么多,有些事情,要做到不看,不听,不说,不问。 你只要懂得,以后不论是啥事,小林村长咋说,咱就咋做。” 方师傅板起了脸,语气也更加严厉了起来。 “记住,你在村子里看到和听到的一切,一点都不能透露出去,明白了么?” 方原看到父亲突然严肃了起来,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一时嘴快,可能会给贵人和村子招惹来麻烦,不由得有些懊恼。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他都被打花了后背了,咋还不长记性呢。 方原沉默了下来,车厢里也恢复了安静。 方师傅看方原的眼珠子乱转,一会儿皱眉困惑,一会儿又恍然大悟,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孩子,终于是成长了啊! “下车!所有人都下车!站在一旁!不许乱动!” 一阵高喝声打破了车厢里的安静,也惊醒了正在思考的方原。 原来,杨县到了。 这次的进城检查比上次更加严格,也更加细致了些。 即使是林墨给这些负责检查的兵士塞了不少铜板,也没有能够阻止他们将骡车给翻了个底朝天。 林墨看着他们粗暴的动作,被翻得乱七八糟的骡车,眼皮直跳。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所有进城的人和车都要经过这样的检查,就连很多豪华的马车也没有例外。 林墨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最后,就连车上的草棚子都被兵士们用佩刀连连戳了几下。 在草棚被戳出好几个大洞之后,林墨一行人终于被放进了城门。 很快,林墨就带着方师傅一家来到了离城门不远的一处空地上。 不过,空地此时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包围了起来。 只见空地的中央立起了一座高台,高台上立着十几根粗大的木桩,每个木桩上都绑着一个人。 被绑在木桩上的人都低垂着头,长而散乱的头发遮挡着面孔,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每个人的身上只穿着单衣,被冻得瑟瑟发抖,里衣也已经破烂不堪,破口处还有已经干涸的红褐色血迹。 方师傅站在密密麻麻的人群外,想挤到前面去却又找不到突破口,只能抻着脖子,踮着脚,努力地往台子上看去。 方师傅紧紧地盯着台子上的人,眼神儿就像x光一样,不住地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和身上来回扫视。 似乎终于是确认了什么,方师傅的眼神突然之间变得恶狠狠的,眼眶发红,似乎是想要冲上去咬下一块肉来。 方原被方师傅的突然变脸给唬了一跳,下意识地抓住了方师傅的胳膊。 “爹,你这是怎么了?爹,你可别吓唬我啊,爹,你到底怎么了?爹!” 还没等方师傅回答,台子上便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锣声,喧嚣的人群也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第114章 工坊管事们的下场 父子二人循着声音转头往前看去,就看到一个穿着衙差公服的人,提着铜锣,站在了高台中央。 每个被捆在木桩上的人的身边,也出现了一个肌肉鼓胀,满脸横肉的大汉。 衙差又敲了三下铜锣,待余声消散之后才开口。 他的声音洪亮,将每个音节都拖得长长的,只是断句的位置有些奇怪。 “制陶工坊,管事勾结,监守自盗,数额巨大,毫不悔改,试图抵赖,何县令,明察秋毫,三日内,侦破此案,将一干人等,抓捕归案,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每人鞭刑五十,连续三天,第一天,时~辰~到~!行~刑~!” 随着衙差的话音落下,他身后的大汉们高高举起自己粗壮的胳膊,将手中的鞭子用力地抡了出去。 一时之间,鞭声,闷哼声,呜咽声,纷纷地响了起来。 鞭子一下又一下的落在犯人们的身上,破开皮肉,血腥味儿渐渐蔓延开来。 五十下鞭刑,很快就结束了。 衙差和行刑的大汉们全都撤了回去,只留下被绑在柱子上,奄奄一息的犯人们。 高台前,前排的围观群众也慢慢地开始躁动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围观的人群从动嘴咒骂上升到了动手打砸。 一时之间,烂菜叶子,小石子,碎土块,以及各种叫不出名称的,稀奇古怪的东西被扔到了高台上。 高台上的犯人们,又多了一丝狼狈和难堪。 而围观的人群,彻底地陷入了诡异的兴奋之中。 他们看完了公开处刑,也不着急离开。 而是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交流着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各种小道消息。 “我跟你们说啊,我表舅家的大侄媳妇的娘家兄弟就在工坊里做工。他说啊,这几个管事一夜之间就将整个工坊给搬空了,卖了老多钱呢。” “真的假的?我咋听说是他们得罪了人,人家报复陷害他们呢?” “嘘!你不要命了!这话可不敢乱说,这可是刚刚上任的何县令判的案子,咋可能会有错。” “是啊是啊,他们这些人在镇子上本来就是一霸,谁敢去招惹他们。” “哎哎哎,听说他们一顿饭就要吃十八个菜呢,鸡鸭猪羊鱼都有。还有还有,他们的大宅子,听说连墙上都贴了金子呢。” “呸,吹牛!三棒子,你就知道满嘴胡咧咧,你知道金子长什么样么,你就吹。” “我有啥不知道的,金子不就是金色的小豆子,还能长成啥样子。二癞子,你一个睁眼瞎,还好意思说我不懂,呸!” “你们别吵了,听我说,听我说,有人看见后山有车辙印,顺着车辙印追了过去。嘿,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啊,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啊!” “车辙印啊,在半路上,就这么,噗,一下子消失了,无影无踪。” “听村子里的老人说啊,当年工坊在修建的时候,挖出了一条这么粗,对,就是这么粗的大蛇,他们趁着大蛇在冬眠,不能动弹,直接把蛇给弄死了。” “老人说,那条大蛇啊,其实是山神,他们啊,这是得罪了山神,山神在惩罚他们。” “哎哟,那个地方是不是离暮云岭挺近的?” “对啊,对啊,听说车辙印离开的方向就是奔着暮云岭去的呢。不过,却在半路上突然消失了,诶,你们说,会不会是......” ...... 空地上到处都是嗡嗡的议论声,就像是被惊扰而发狂的蜂群。 方家父子两个人听得津津有味。 方原更是兴奋的像个花蝴蝶一样,满场乱转,就为了多听一些八卦。 “嘿,兄弟,上面这么些人,都是犯了啥事了?这一个个血渍呼啦的,怪吓人的。” 这时,一个背着背篓,穿着一身补丁衣服的中年汉子,趁着人群松散,从最外面挤了进来。 只是,他东张西望地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到底是咋回事。 于是,中年汉子顺手拽住了他前面的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打听了起来。 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低头看着那只拽着他衣袖的手,粗糙干裂,指节粗大,满是老茧,指甲缝里还有黑泥,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嫌恶的表情。 只是,他很快就将这嫌恶的表情收了起来,换成了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 年轻书生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悄悄地将袖口从汉子的手里扯了出来。 “这位老丈,他们是县衙定了罪的犯人,原是旁边镇子里的工坊管事们。 县令大人让他们在这里行刑示众,一是为了惩罚他们犯下的错误,二是为了警醒众人,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何县令新官上任,明察秋毫,雷厉风行,两日之内就将所有犯人抓捕归案,只用了三日便审结完毕。 成功震慑了罪犯,给朝廷追回了损失,还给百姓一片朗朗青天,堪为官员的表率啊。” 说完,年轻书生还面朝县衙的方向,行了一个大礼。 中年汉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面前的年轻人脑子有些不好使。 这小伙子,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咋连个话都说不明白,这以后还能指望他干个啥。 听听,听听,这么半天,说得这都是个啥啊,叽里咕噜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中年汉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年轻人,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他咂了咂嘴,摇了摇头,便凑到别的人堆里,继续听八卦去了。 年轻书生高高抬着下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中年汉子给了他一个怜悯的眼神。 此时,他正在暗暗自得,“我果然聪慧,今儿,这个地方还真是来对了。” “只要我趁此机会,多多夸赞新任何县令的功绩,只要传开来,就会传到县令的耳朵里,说不定还会得到县令大人的召见。 到时候,我只要好好答对县令大人,既有了好名声,还能得到县令大人的青眼,那我说不定就能得到被大人举荐的机会。” 书生想罢,更是觉得前路一片光明,做官发财指日可待。 他理了理衣衫,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脚步轻快地走向其他地方,继续他的那套给县令歌功颂德的说辞。 只是,他深深沉浸在给自己编织的美梦里,却没有发现,他所过之处,人们像躲避瘟疫一样,离得他远远的。 不过,即使是发现了,年轻书生也并不会在意。 他的前途与普通百姓的喜恶并无任何干系。 第115章 方家父子气顺了 林墨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书生。 他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根本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她跟着看了好半天的乐子,觉得自己中午能多吃上两碗饭。 好半天,人群渐渐地散开,空地又渐渐地恢复了平时的安静。 方家父子两人这才意犹未尽地回到了骡车旁。 方原的脸颊通红,神情亢奋,眼神亮得可怕。 他不断挥舞着拳头,手舞足蹈,像个疯子一样,又哭又笑。 “过瘾,太过瘾了!欺负老实人,丧了良心,坏事做尽,这下遭报应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他们活该,哈哈,活该,哈哈,呜,呜呜,呜呜呜呜......” 方师傅也被勾得红了眼眶,他拍着方原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他。 此时,方师傅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以前的各种经历就像是放电影似的,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出现又消失。 最终,方师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还是没有忍住,鼻头一酸,眼泪迅速地凝聚了起来。 他转过脸,仰起头,努力地憋住,不想让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让外人看了笑话。 只是,越想憋住就越憋不住。 眼泪还是不听话地涌出了眼眶,像喷泉一样,源源不绝。 泪水顺着脸颊,经过耳垂,沿着脖颈,没入了衣领里。 于是,父子两人蹲在一起,抱头痛哭。 好一会儿,哭声才渐渐地停歇了下去。 方家父子两人勾肩搭背的并排蹲在一起,同时用袖口擦了擦眼泪。 方师傅回想起自己刚刚的情绪失控,不禁有些赧然。 他正垂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就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只莹白的小手。 小手的手心里还有一张长方形的油纸,油纸上面放着一小块黑褐色的红糖。 方师傅父子两人诧异地抬起头,皆是鼻头通红,眼神发直,一脸懵逼的模样。 林墨笑盈盈地,又将手往前递了递。 “看我干嘛,这是红糖,赶紧吃了。以后若是觉得日子过得苦,就吃点糖,哭一场,心里就会舒坦多了。” 父子两人呆呆地伸出手,呆呆地捏起林墨手里的糖,又呆呆地放到了嘴里。 直到浓浓地清甜味儿在嘴里散开,两个人这才回过神来。 “小公子,让您见笑了,还真别说,痛痛快快地哭了这一场,我这心里松快多了。小公子,谢谢您,让我看到了他们的下场。” 说完,方师傅又看向了空地那里的高台上,眼底涌动着暗芒,似乎想将这个场面给牢牢地记在心里。 现在,他的想法又变成了,“从此以后,小公子如果想杀人,我就给递刀,如果想埋人,我就给挖坑。” 方原吸溜着鼻涕,直接跪了下来,给林墨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小公子,我以后给您当牛做马,啥都听您吩咐。您说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说抓鸡,我绝不撵猪,您说......” 林墨揉了揉额角直跳的青筋,单手一把将他拎了起来,粗暴地塞进了车厢里。 你可闭嘴吧! 小小年纪,咋就这么多话呢! 林墨这次进城的主要目的是铁矿石交易,这生意见不得光,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于是,她将方师傅父子两人放到了街市口,强塞了二两银子,约好了汇合的地点和时间,便独自驾车离开了。 很快,林墨就来到了铁匠铺所在的巷子。 她远远地就看到,铁匠铺掌柜在铺子门口来回地踱步,时不时地抬头张望,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隔壁杂货铺子的掌柜见到他这副模样,不由得有些好奇。 “这老小子都在这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得有差不多两刻钟了,怎么回事?” “这老小子最近似乎是发了一笔小财,前两天,我好声好气地去问他,他还不耐烦地搪塞我。” “难道...他焦急等待的,就是那个让他发财的贵人?嘶...那我得去问问。” 杂货铺掌柜赶紧凑了过去,旁敲侧击地打探,却被铁匠铺掌柜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林墨见状,眉毛一皱,暗自腹诽,这铁匠铺掌柜也太藏不住事儿了吧? 摆出这副急切的样子,这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问题么? 林墨赶着骡车,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铁匠铺掌柜看到林墨出现,眼睛一亮,快步迎了过来。 他身手矫健地拉住骡车的笼头,正要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便扫到了隔壁的杂货铺老板,正倚在门口盯着他,似乎想要瞧热闹。 铁匠铺老板咽下了原本想说出口的话,舌尖一转,换了话题。 他一边对着林墨挤眼睛,一边大声说道,“你小子怎么现在才来?是不是路上贪玩,才耽搁了时辰? 夫人等你很久了,快点随我来装行李,夫人着急回去呢,都念叨半天了。” 林墨眨了眨眼,配合地接了下去。 “老爷见谅,我一早就从家里出来了,只是城门那处盘查太严了,多耗费了不少时候,这才来得迟了些。” “快走吧,一会儿麻利点,别再误了时辰。” 铁匠铺掌柜见林墨读懂了他的眼神儿,与他一唱一和,不由得悄悄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背过身来挡住隔壁杂货铺掌柜的视线,给林墨赔了个礼,又用眼神示意林墨赶紧进去说话。 林墨微微点了点头,迅速将骡车赶进了后院。 后院门一关,彻底挡住了周围窥探的视线。 隔壁杂货铺掌柜不屑地撇了撇嘴, “一个臭铁匠,不就是娶了个家世好的媳妇么,还老爷呢,也不嫌寒碜得慌,呸,什么东西!” 铁匠铺掌柜刚刚关上院门,便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有些莫名。 他也顾不得骡车没有拴好,直接拉着林墨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暗室。 铁匠铺掌柜倚着门板,也不讲什么礼数,什么待客之道,直接开始对着林墨一阵输出,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 “小公子啊,出大事了!我等了你半天,你可算是来了,差点急死我了。 唉...也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总之,得赶快,抓紧时间,对,抓紧时间,尽快运出去才行。” 第116章 风紧,扯呼 林墨将铁匠铺掌柜给按到椅子上,拍了拍他的肩膀,注入了一道细微的灵力。 铁匠铺掌柜感觉到有一股清凉的气息正沿着全身的经脉游走,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一圈走下来,他的脑子也清明了,心情也没有那么焦躁不安了。 林墨看他终于冷静了下来,才开始问话。 刚刚铁匠铺掌柜一番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让她完全摸不着头脑。 “掌柜的,你先别着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慢点说给我听。” 铁匠铺掌柜深呼吸了几下,压下心底残存的些许慌乱,细细地跟林墨交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平时用来私下拿取铁矿石的那条线路,线上有人被巡查的官员给揪了出来。 也许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也许是有人泄露了消息,也许仅仅只是同行嫉妒,暗地里使坏。 铁匠铺老板到现在都没有个理出个头绪。 这不,他给林墨弄来的铁矿石,就那样大喇喇地堆在库房里,就像堆在了他的心上。 沉甸甸的,让他食不下咽,睡不安稳。 铁匠铺掌柜也不知道那个被抓到的人,认不认识他。 如果认识他,会不会将他给攀咬出来。 库房虽然是暗室,却也不能保证不会被有经验的衙差给搜出来。 若是真的顺藤摸瓜查到了他,再把铁矿石给搜了出来,那他一场牢狱之灾,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 而且,近期的风声这么紧,他也不敢做任何多余的举动,生怕一个不慎,便因为心虚而露了行迹。 这些铁矿石留也不是,运走也不行,可真真是急死他了! 这几天,铁匠铺掌柜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嘴巴上起了一圈大大小小的水泡。 铁匠铺掌柜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林墨给盼来了。 这下子,他终于能将这烫手的山芋给扔出去了,晚上能够睡个安稳觉了。 刚刚也是他太心急了,大惊大喜之下,脑子乱糟糟的,没有考虑清楚。 如今,只要他将铁矿石交出去了,剩下的就与他无关了。 他操心那个做什么,刚刚真是急糊涂了。 正好,他倒要看看,眼前的这个小公子是真的有本事,还是编了一个莫须有的身份来吓唬他。 铁匠铺掌柜想明白了之后,又重新沉稳了起来,跟刚刚的样子判若两人。 林墨眼珠一转,就明白了铁匠铺掌柜态度转变的因由。 她手指轻点着桌面,“掌柜的,你只管按我们之前说好的数量交货,剩下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 接着,林墨释放了一丝威压,将铁匠铺掌柜死死地按在椅子上不能动弹。 林墨看着铁匠铺掌柜脸被憋得通红,出了一头一脸的汗,汗水浸湿了衣领,这才收回了威压。 “切记,管好自己的嘴巴。” 林墨的语气淡淡的,甚至带着一丝软糯,但是铁匠铺掌柜丝毫不敢有任何轻视的想法。 刚刚,他感觉一股巨大的恐怖力量包裹着他,将他死死地按住,不断地挤压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渐渐的,他的眼前甚至开始出现光怪陆离的七彩幻影。 那一瞬间,他以为他要死了。 “是,是,我从来没见过小公子。”铁匠铺老板赶紧连连应声。 生怕稍微晚一会儿,就要再次体验一把刚才那种可怕的感觉。 这个小公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铁匠铺老板收起了所有的小心思,老老实实地带领林墨来到盛放铁矿石的库房。 林墨绕着角落里那一小堆的铁矿石转了一圈,随意地挑出了一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又拿在手里掂了掂,满意地眯了眯眼睛。 成色不错,数量也不少,足够她做实验的了。 林墨将铁匠铺掌柜赶了出去,小手一一地摸过去,铁矿石就消失在了她的手底下。 林墨办完了正事,便直接赶着骡车去约定地点等方家父子。 她突然想到,从自己的基地到古井镇的那段山路上遍布灌木和杂草。 仅仅只要几天,用脚踩出来的那条小路就会隐没在东倒西歪的杂草丛中。 于是,在路过一家药店的时候,林墨便进去买了一些砒霜和朱砂。 她打算将这些拌到泥土里,撒在规划好的路面上,用来除草杀虫。 就在她走出药店,快到骡车旁边的时候,一个头发散乱,看不清面目的孩子,像是被什么追赶似的,踉踉跄跄地冲她跑了过来。 那个孩子大约八九岁,又黑又瘦,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衣服上不仅满是补丁,大小也不合身,露出了一截满是青紫冻疮的胳膊和小腿。 这孩子看着瘦弱,速度却很快,转眼就来到了林墨的身前,速度丝毫不减,眼看着马上就要撞到林墨的身上了。 林墨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她脚下一转,身子轻轻地一侧,便躲了过去。 紧接着,她又快速地后退了两步,瞬间就拉远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黑瘦孩子的眼底快速闪过一丝诧异,身形稍微一顿。 只是,黑瘦孩子并没有时间多思多想。 他速度不减,继续往前左冲右突,一会儿便混入人群,消失在了林墨的眼前。 不过,黑瘦孩子跑出了林墨的视线,却跑不出林墨神识的监控。 只是,黑瘦孩子现在还不知道这一点。 他以为自己已经成功逃脱了,此时正靠在巷子的一角喘着粗气。 “呸,真是晦气!挑了这么久,没想到是个硬茬子,竟然会功夫。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不成,再换一个就是了。” 黑瘦孩子越想越憋屈。 他跑步的速度特别快,而且特别会躲闪。 他发现了自己的这个本领之后,还非常用功地练习过。 但凡是没有防备的路人,被他撞上之后,从来没有人能够躲得过他,更追不上他。 没想到,这次竟然在第一步就失手了。 他一拳捶到了墙壁上,一边不停地甩手嘶哈,一边咬着牙恨恨地道, “不行,我不甘心!这么有钱的孩子,又是独自一个人,平时可不容易遇到。 既然遇到了就不能轻易放过,我再试一次,就一次。” 下定了决心的黑瘦孩子,重新绑好鞋子,走出巷子,向林墨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117章 小贼石头1 很快,林墨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黑瘦孩子的视线内。 黑瘦孩子远远地坠在了林墨的身后,寻找着再次出手的合适时机。 林墨见此,也起了玩心。 反正这次进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就当是陪着这个小孩子玩玩好了。 林墨倒是要看一看,这个孩子一直跟着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正好,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她也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好好地逛过街了。 今天,她一定要好好地逛一逛,从街头逛到街尾。 林墨彻底放飞自我,开始在商业街的各色店铺里不停地来回穿梭。 终于,在她拎着两大摞油纸包,从一家点心店里出来的时候,黑瘦小孩再次行动了起来。 这次,黑瘦小孩从林墨侧后方的视线死角里快速冲了出来,眼看着就要成功撞上林墨。 林墨脚跟一转,轻轻一个旋身,便与黑瘦小孩擦身而过。 同时,她还往侧前方稍稍一探脚。 “啪叽”一声,黑瘦小孩一个前扑,摔了个结结实实。 可能是因为速度太快,黑瘦小孩摔倒之后,又往前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下。 也许是这一跤摔得太瓷实,黑瘦小孩蜷缩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 林墨见状,不由得挑了挑眉。 嚯,没想到效果还挺好! 黑瘦小孩此时也有些懵逼。 他明明看到钱袋就近在眼前,他只要稍微一伸手,就能轻松拿到自己手里的时候,眼前的钱袋一下子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这时,他脚下一滑,似乎是绊到了什么,又或者是踩到了什么,他竟然身体腾空,飞了起来。 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他就躺在了地上。 黑瘦小孩刚想撑起身体,就感到一阵晕眩,身上也有些脱力,他立马就一动也不敢动了,只能眼神空洞地盯着上面那灰蓝色的天空。 天...可真高啊...云...可真白啊...他...要干什么来着? 等黑瘦小孩回过神来,撑着酸痛的身体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就看到不远处的林墨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黑瘦小孩心里一紧,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 他这一跑,倒是打了林墨一个措手不及。 林墨还以为黑瘦小孩会趁此机会碰瓷,讹上她呢。 她都思量好了后续的二三事,正跃跃欲试呢。 林墨这边正兴奋的苍蝇搓手手,就等着黑瘦小孩一头撞上来,好好收拾他一顿呢。 结果呢? 嘿! 这小子竟然默不作声地拔腿跑了,就跟被狗撵得兔子似的,几步就窜没影了。 这一下子,可将林墨给憋坏了。 臭小子,咋不按照她的剧本来呢? 啊呸,她才不是狗!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啧! 不要紧,她的神识还跟着这小子呢。 林墨倒要看看,这黑瘦小孩还会不会再来一次。 她坐在骡车的车辕上,悠哉悠哉地晃着小短腿,转了个方向,继续自己的逛吃行程。 ...... 黑瘦小孩七拐八绕,一口气跑出了很长一段路之后,才敢回头去看。 此时,他已经看不到林墨的身影了。 按说,黑瘦小孩成功摆脱了林墨,便可以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只是,林墨刚刚那个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神,瞬间浮现在了黑瘦小孩的脑海里。 那个眼神实在是有些渗人,黑瘦小孩心头一紧,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他不敢再停歇,抬腿便接着往前跑去。 黑瘦小孩此时不知道的是,林墨早已经调转了方向,远远地坠在了他的身后。 黑瘦小孩直到实在是跑不动了,才喘着粗气,放慢速度,扶着墙,叉着腰,慢慢地走到了一家药店的后巷。 这里,已经有两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瑟缩地挤成一团,蹲在巷子口的背风处等着他。 这两个孩子更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瘦成了一副骨架。 深冬时节,两人身上还穿着不合身的单衣。 单衣上也满是补丁,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衣服里面塞满了干草,被撑得鼓鼓囊囊。 两人脚上穿着的也是打满了补丁的单鞋。 脚大鞋子小,露出好几个脚趾头,其中一个孩子甚至还光着一只脚。 两个孩子的鼻头被冻得通红,还挂着一溜儿大鼻涕。 露在外面的胳膊腿都被冻得青青紫紫,有的地方甚至裂了开来,露出里面红色的肉,裂口边缘还有黄黄白白的脓水。 两个孩子见他们的老大来了,赶紧一抹鼻涕,起身迎了上去。 很快,三个孩子头碰头,肩挨肩地蹲在了一个隐蔽的角落里。 “我今天运气不好,只要到一口糙米饼子,别的啥也没要到。” “我也是,今天啥也没要到,还差点被狗给咬了,鞋子还跑丢了一只。呸,真是晦气,早知道就直接穿草鞋出来了,今儿亏大发了。” “花儿,怎么回事,受伤了没?”黑瘦小孩一惊,赶紧将小花拎了起来,翻来覆去地检查。 花儿仍旧嘻嘻哈哈的,好像那个差点被狗咬到,狼狈地跑丢了一只鞋的人并不是她。 “石头姐,我没事,身上啥伤都没有。嘿嘿,痒,狗没跑过我,痒,别摸那儿,哈哈,我还冲着狗丢了好几块石头呢,嘿嘿,哎哟,太痒了。” 黑瘦小孩,也就是石头,才不管花儿怎么咋呼,仍旧将她全身上下都认真检查了一遍。 她见花儿果真如她所说,人并没有受伤,只跑丢了鞋子,才放开了手。 石头这才将小脸一扳,没好气地重重拍了几下花儿的脊背。 “下次可别这么虎了,知道不?咱们得好好的,不能受伤,也不能生病,才能够照顾底下的弟弟妹妹。” 花儿被拍得龇牙咧嘴的,却也不敢吱声。 只有那鼓起的脸颊和撅起的嘴巴,泄露了花儿对那只狗的不服气。 嗯,等几天,她再长大一点,就会跑得更快了,再也不会像刚刚那样狼狈了。 臭狗,她还会再回去的,总有一天,她会赢的。 石头摸了一把花儿枯黄柔软的头发,又戳了戳她的脸颊,无奈地笑了笑。 接着,她小心翼翼地在怀里掏了掏,从最深处拿出来小半块硬邦邦的糙面饼和六个铜板。 “我今天也没得手,只弄到了这些。” 第118章 三人赊药 花儿和二牛看到石头手里的饼子和铜钱,不由得开心起来。 只是,两人开心不过三秒。 他们看到了石头的手掌心上一片红肿,还擦破了好大的一块皮,上面布满了斑驳的血痕。 “姐,你受伤啦!疼不疼?哎呀,我咋这么笨,出了那么多血,肯定很疼。姐,快伸手给我看看。” “石头姐,你受伤啦!”一直默默地站在旁边的二牛,见状眉头狠狠一皱,忍不住小声惊呼。 石头却是把手一缩,藏在了身后,不让他们再看。 “我没事,就是着急回来,没顾上看路,不小心摔了一跤,不要紧的。” “只是...只是,咱们总共才只有这六个铜板,也不够给小七抓药的啊,这可怎么办才好?” 提到小七,石头的语气有些干涩,花儿和二牛的眼神也瞬间暗淡了下来。 小七已经高热三天了,现在吃不下也喝不下的,整个人都不怎么清醒了。 今天要是再不将药抓回去的话,也不知道小七还能不能挺得过今晚? 一时之间,巷子里的这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弥漫起淡淡的悲伤。 花儿含着一泡眼泪,咬着牙一跺脚,“我们再去找上次那个心善的老大夫,去下跪,去磕头,求他们赊给我们一副药。” 石头和二牛对视一眼,又看着花儿,三个人皆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药店后院的小门外。 小门虚虚地掩着,侧耳细听,里面还有低低的交谈声。 三个人对着那扇门,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 大不了就是被揍一顿,再被赶出来呗。 反正,他们这几个月混迹在市井之间,为了求一口吃的,挨打才是家常便饭。 三两天就挨一顿揍,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反正贱命一条,又皮糙肉厚的,能活下去就行。 今天,如果挨揍能够求到药,救活小七,那么,他们可以再多挨几顿打。 石头紧紧地攥着手心里的六枚铜板,铜板硌着她的伤口,疼痛瞬间让她提起精神。 她伸手推门,手刚刚接触到门板,还没有来得及用力,门就被人从里面一下子拉开了。 接着,门内走出来了一个五大三粗,铁塔般的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穿着一身皮袍,脚上蹬着一双皮靴,手里提着一个竹篓,身后背着一张弓,腰上还挂着一个箭壶,里面放着几支竹箭。 他满脸络腮胡须,浓眉大眼,眼神锋利,身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石头吓得手一缩,三个人赶紧后撤两步,离小门远了一些。 中年汉子目不斜视,直接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三个人面面相觑,刚刚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般,一下子便泄了个一干二净。 土地奶奶诶,刚刚那个人好可怕啊,他的身上似乎有杀气! 好冷! 他们只觉得周围的空气更寒冷了些。 三个人搓了搓胳膊,抖掉身上的寒气,再次鼓起了勇气,径直闯进了后院。 此时,有两个中年男人正在水井旁的桌案前,处理着几只血渍呼啦的动物。 这几只动物长得怪模怪样的,尖尖的嘴巴,长长的尾巴,身体圆滚滚的,全身都覆盖着一层坚硬厚重的鳞片。 两个中年男人听到门口的动静,只是转头张望了一眼,看到只是三个七八岁的孩子,便继续埋头干活。 他们手下动作不停,人也没有挪动半分,仿佛石头他们几个孩子根本就不存在。 随着他们熟练的动作,那怪模怪样的动物,被开膛破肚,扒皮抽筋,渐渐变成了一堆零碎的肉块,院子里的血腥味儿也越来越浓重。 石头三人有些被吓到了,他们不敢去看,也不敢靠近。 一时之间,三个人进退不得,竟然僵在了那里。 很快,从仓房里走出了一名十五、六岁的药童,打破了院子里的寂静。 他手里拎着一个竹篮,竹篮里装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 药童将装工具的篮子放在桌案上,抓起角落里的扫帚,横在了石头三人的面前。 “你们几个乞儿怎么又来了?这个月这是第几次了?你们还要不要点脸了,这是想要赖上我们不成?赶紧出去!出去,出去!” 药童瞪圆了眼睛,手里的扫帚虚虚地往石头三人身上招呼,想要把他们赶出去。 直到扫帚结结实实地扫到了三个人的身上,三个人才醒过神来。 接着,“噗通,噗通”的声音接连响起,三个人熟练地跪了下来。 石头双手捧着六枚铜板,高高地举到了药童的眼前。 “求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吧,我家小七生病了,病得很严重,再不吃药,就熬不下去了。求求您了,就给我们开一副药吧。 一副,一副,只要一副就好,我们也知道是强人所难,但是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家里的弟弟咽气啊。 所以,只能厚着脸皮求求你们,就给我们开一副药吧,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 说完,石头便开始磕头,花儿和二牛见状,也跟着石头开始磕了起来。 一连磕了七八个,直到三个人感觉头晕目眩,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这几个头磕得实在,只一会儿的功夫,他们的额头就高高的红肿了起来。 石头高举着铜板,往前膝行了两步,脸上带着泪痕,满脸恳切。 “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救救我的小七弟弟吧,求求你们了......” 药童先是被他们三个插葱似的接连下跪给唬了一跳,又在听了他们的请求之后,气得眼睛瞪得更大了。 他将扫帚杵在地上,胸膛不停地起伏,一只手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就你们可怜,这个世道,谁不可怜,我们还可怜呢。 如果都像你们似的,哭一哭,求一求,再卖点惨,我们就不收钱的话,那我们这生意还做不做了,啊! 再说,上次你们来求药,我们吴老大夫医者仁心,可怜你们,不但诊金分文未取,更是自己贴补了所有的药钱。 这才过了多久,你们就又来了,还是同样的说辞,同样的手段。 怎么?这是看我们家的大夫心肠好,就打算讹上我们啊?” 第119章 赊药未果,遭遇林墨 石头赶紧摇了摇头,再次往前递了递手里的铜板。 “不,我们不是,我们付钱的,付钱的,可是,我们只有这六个铜板,小七又实在是耽误不得,呜呜......” 药童不为所动,看都没看石头手里的铜钱一眼。 “嘁,说得好听,还不是赊?我们开的是药铺,不是六疾馆,要赚钱吃饭,维持经营。 要是来的人一个个的都像你们一样,看病,抓药都不给钱,那我们还要不要活了? 唉,你也不要怪我心狠,这世道,可怜的人多了,我们真的是赊不起,也不敢赊。 再说,我们又不是没有赊过你们,你们不要再得寸进尺了。 行了,行了,你们也别在这里耗着了,没用,没用,赶紧回去吧。” 药童又拿起了扫帚,虚虚地驱赶着他们。 石头还想再说,抬头却对上了药童那冷冰冰的双眼,不由得将嘴里的话给咽了回去。 是啊,没有钱,谁又能活下去呢?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那种了不得的大人物都会为没有银钱而苦恼,更何况他们这些什么都不是的普通人。 这家药店已经做得够好的了,是他们太过强求了。 只是,不试一试,他们又怎么会甘心呢? 小七,可怎么办呢? 石头三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头也垂了,背也弯了,腰也塌了,浑身散发着丧丧的气息。 他们浑浑噩噩地站起身来,走出了小门,又走出了药店的后巷,直到走到了闹市大街上,三人仍旧没有醒过神来。 这时,“吁...”的一声响起,一辆带着草棚的骡车从他们身侧经过,斜斜地停到了他们三人的面前。 骡车险险地擦肩而过,三人皆被吓了一跳,终于醒过神来。 石头抬起头来,就看到他今天想偷,却三番两次都没有偷成的那个人。 此时正坐在车辕上,晃悠着双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林墨把玩着手里的鞭子,斜着眼睛,语气带着一丝调侃。 “哟,这不是小爷我今儿三番两次遇到的小贼么?还真是巧啊,这么快便又在此处相遇了。” 二牛眼睛一瞪,向前迈出一步,将石头给挡在了身后。 “小公子,你认错人了,我们只是路过这里,并不想找麻烦。” 花儿躲在二牛的身后,只露出大半个脑袋。 同样是瞪着眼睛,鼓着脸颊,气呼呼地盯着林墨。 两个人就像是被激怒的小狼崽子,红着眼睛,似乎想要随时冲上来,咬上林墨一口。 石头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林墨那双黑漆漆的幽深瞳仁,以及那令她心悸的目光。 她心下一横。 石头扒拉开二牛,又把花儿塞到了二牛怀里。 她独自上前两步,“噗通”一下就跪在了林墨的面前。 “小公子,既然您已经认出我来了,我也不敢狡辩。我做错了事情,自然应该受到惩罚,我先在这里给您磕头赔罪。” 话音未落,石头“咚,咚,咚”就连磕了三个响头。 抬起头来时,她原本就红肿的额头,已经青紫一片,隐隐透着血色。 “冤有头债有主,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任凭您处置。 只是,我两个小伙伴毫不知情,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这两个小伙伴离开。” “石头姐!”花儿不由得惊叫出声,挣扎着要从二牛的怀里挣出来。 二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钳制住了不停扑腾的花儿。 花儿半天没有挣扎出来,目眦欲裂。 她不断捶打着死死箍在她腰上的胳膊,小腿也开始不停地扑腾。 “二牛哥,你快放开我!放开我呀!石头姐!” 二牛并没有言语,他只是死死地抱住花儿。 石头转过脸,轻轻地呵斥了花儿一句,“花儿,别闹!” 花儿听到石头的声音,立刻停止了挣扎。 她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石头,形容有些狼狈。 花儿眼眶通红,眼泪横飞,鼻尖上还挂着一个鼻涕泡,瘪着嘴巴,小脸上写满了委屈。 林墨看到小花猫似的花儿,一时没有忍住,哎哟哎哟地笑个不停。 三个人突然间愣在了那里,一脸懵逼地看着林墨。 石头眼珠子一转,悄悄地背过手去,对着花儿和二牛做了几个手势。 石头瞅准了时机,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撒腿就跑,花儿和二牛紧随其后。 三个人三个方向,跟泥鳅似的,在大街上左绕右拐,很快就消失在大街的深处。 笑声暂歇,林墨揉着微微酸胀的脸颊嘟囔道,“不错,有眼色,还挺机灵的。” “只是,噗,哈哈,那几张脸,实在是太好笑了,哈哈......” 很快,花儿和二牛就在一处彻底破败的荒宅面前汇合了。 这座荒宅墙倒屋塌,歪倒的横梁上还有烧灼过的黑色痕迹,碎砖,土块,陶瓦,破碎的窗框,散落一地。 整个荒宅只有两面四、五米长的夹角墙还算完好。 依托着这个夹角墙,有一座用茅草搭建的,做工粗陋的低矮草棚。 草棚在寒风的吹拂下,时不时地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声响,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去。 花儿一阵风似地卷进草棚,很快又卷了出来。 她一屁股坐在了矮墙上,喘着粗气,“二牛哥,石头姐还没有回来,你说,她会不会没有逃掉,又被那个讨厌的有钱人给抓回去?” 二牛此时也有些气喘,他同样担心石头姐的安危。 不过石头姐不在,他就是这里最大的,是他们一群人的主心骨。 他即使心里再着急,也不能表现出来,他必须要稳住,要不然,剩下的人会害怕的。 “不会的,石头姐机灵又跑得快,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二牛掏出怀里的糙米饼子,塞到了花儿手里。 “你先将这些拿进去,熬成糊糊,喂小七吃点。我到巷子外头迎一下石头姐去。” 话音未落,二牛就冲了出去。 花儿看着二牛渐渐远去的背影,咬着嘴唇,有些着急。 只是她此时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能在原地不住地绕圈圈儿。 最后,她咬着牙跺了跺脚,进了草棚。 第120章 病势沉重的小七 草棚围得密实,又没有窗户,即使现在已经接近中午,外面阳光正好,草棚里面也显得有些昏暗。 草棚的空间并不大,里面或坐着,或躺着五个大大小小的孩子,更显得空间逼仄。 靠门的角落里有个简易的土灶,上面坐着一个缺口的陶罐,陶罐里烧着水,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密地气泡。 两个五、六岁的孩子蹲在一旁,一个人烧着火,另一个人看着陶罐。 两个三、四岁的小孩靠坐在角落里的干草堆上,似睡非睡。 他们的旁边则躺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被一床露着棉絮的破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 小男孩额头上敷着一块看不出颜色的布巾,两颊潮红,嘴唇干裂发白,还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这就是石头嘴里,正在发高烧的小七了。 小七的抽搐很快就惊醒了趴在他旁边一个孩子。 他比小七大上几个月,在几个人当中排行第六,没有名字,大家都叫他小六。 只见小六动作麻利地摸了摸小七的额头,然后拿起小七额头上的布巾,扔进旁边的水盆里。 小五在小六有所动作的时候,也醒了过来。 小八向小七那里瞥了一眼,赶紧起身,从灶台上兑了一碗温水,端了过来。 小六小心翼翼地扶起小七的头,让小七靠在他的身上,示意小八喂小七喝水。 只是,小七的病势沉重,已经不清醒了,绝大部分的水都顺着小七的下巴流到了衣服里。 小六也并不慌乱,非常熟练地将小七放平躺好,给小七掖好被角。 这时,小八放下水碗,又拿了一块干净的布子过来,细细地擦干小七下巴上的水渍。 小六见缝插针,将水盆里的布子拧干水分,重新敷到了小七的额头上。 然后,两人又窝回了干草堆上,闭上眼睛挤在一起,似睡非睡。 两个人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配合默契,一看就知道是做惯了的。 就在这时,花儿带着半块糙米饼子,走进了草棚。 光线明暗转换,花儿不由得眯了眯眼。 “花儿姐,你回来啦~~~”灶台旁的两个孩子惊喜地喊道。 花儿将饼子放在灶台上,一个浅浅的石碗里,拿起碗边的一个石杵,一通哐哐哐地猛砸。 很快,饼子便碎成了细沫沫。 花儿将石碗中的细末舀出三勺,铺满粗陶碗的碗底,再倒入小半碗热水,稍微一搅拌,一碗糊糊便做好了。 花儿端着糊糊,快步来到了小七的床前。 小六见状,赶紧将小七给扶了起来。 “小七,醒醒,小七,醒醒,小七,小七......” 小七没有任何反应。 花儿只好先舀出一勺糊糊,将糊糊吹凉,小心翼翼地撬开小七的嘴巴,将糊糊喂了进去。 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终于喂进去一勺。 只是,花儿还没有来得及高兴,糊糊便从小七的嘴角里流了出来,糊满了下巴。 小八赶紧去拿布子来擦。 花儿又试了几次,却再也喂不进去了。 小七,已经不能自己吞咽,气息也越来越微弱了。 围在周围的几个人,看到这样的小七,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石头和二牛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一起回到了草棚。 花儿见到石头,一下子就从地上弹了起来,扑到了石头的身上。 她低低地呜咽着,语气有些惊慌,手指头颤颤巍巍地指着小七的方向。 “石头姐,怎么办?小七...小七他,已经喂不进东西了,呜呜...怎么办啊?小七,呜呜......” 石头面色一白,三步并做两步,来到了小七的身边。 她摸了摸小七滚烫异常的额头,又试了试他的鼻息,无奈地叹了口气。 花儿见状,哭得更加上气不接下气。 即使是这样,花儿也不愿意吵到小七。 她两手交叠在一起,死死地捂着嘴,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很快,花儿就觉得自己呼吸不畅,开始翻白眼了。 石头见状,赶紧走过去,紧紧地抱着花儿,一下又一下地捋着她的背,安抚了好一会儿。 直到她感受到花儿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才将花儿从身上给撕吧了下来。 其余的小萝卜头这才一股脑地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同样都压低了声音。 “大姐,小七他这几天一直在睡,怎么叫都叫不醒,是不是病得很严重?” “大姐,七哥是不是再也醒不了了,我想七哥,我想让他陪我玩,呜哇......” “大姐,大姐,大姐......” 石头看着眼前出气多进气少的小七,脑海里竟然闪现出了林墨的身影。 石头摇了摇脑袋,将林墨的身影给晃了出去。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急疯了,怎么会想到去求那个性格恶劣的小公子呢? 这时,一道有些耳熟的清脆声音在外面响起,“石头,石头......” 现在,石头可以确定,自己真的是疯了,她竟然听到了那个小公子喊她的声音。 而且声音的位置离她很近,似乎就在草棚的外面。 “石头,石头,石头......” 石头又晃了晃脑袋,打算将这个聒噪的声音从脑子里赶出去。 花儿怯生生地拽了拽石头的衣袖,“石头姐,你的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难看,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么?外面有人叫你呢。” 说到这里,花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得脸色一变。 “难道,一直在外面叫你的人,是总跟咱作对的那伙人派来的?他们是来找茬的?” 花儿怒气冲冲,撸起袖子就要出去。 石头终于反应了过来,不是她的幻觉,是真的有人在外面叫她。 她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冲动的花儿。 如果没听错的话,外面的那位就是她今天三番五次遇到的那位看上去就有钱的小公子。 石头没想到,那个小公子竟然找到了这里,还知道了她的名字。 那个小公子,确实有些邪性啊! 石头示意草棚里的一群小萝卜头安静,叮嘱他们老实地待着。 然后,她在花儿和二牛担忧的目光中,独自出了门。 绕过门前的砖石瓦砾,石头就看到林墨躺在倾斜的房梁上。 第121章 峰回路转 林墨手枕在脑后,眯着眼睛,翘着二郎腿,抖着脚。 嘴上还叼着一根干草,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见到石头走了出来,她还挥挥手,打了个招呼,“嗨~~~” 轻佻! 石头站在原地有些踌躇,她摸不准这个小公子到底想要干些什么。 不计较,打算放过她? 不像! 要不然,这个小公子不会三番两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计较,打算弄死她? 也不像! 要不然,刚刚小公子就不会任由他们三个逃跑。 戏耍她? 对,就是这样! 就像是猫抓耗子。 现在,小公子是猫,她就是那只可怜的耗子,怎么逃都逃不出小公子的手心。 石头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渐渐地,变成了绝望。 一瞬间,她的眼神竟有些灰败。 只是,她的身后就是她的家,她想守护的地方,她不能退,也无处可退。 想到了相依为命的小伙伴们,石头的眼底又涌出了熊熊的战意。 林墨摆了摆手,“我不是来找茬的,我是来救小七的命的。” 石头一怔,立刻像炸毛的猫一样,浑身的尖刺都竖了起来。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啧,怎么听不明白话呢?刚刚不是说了么,我是来救小七的命的。” “我是问你,你到底想要什么?你也看到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条贱命。” 林墨高兴地一拍手,“对喽,要得就是你们这一群人的命。” 石头一瞬间怒火上涌,她攥起拳头,往前冲了两步之后,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歪着头,疑惑地望着林墨,眼珠疯狂地转动,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关节。 不会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吧? “这...小公子...难道...不是...这...怎么会?我们......” 林墨似笑非笑,“怎么?终于想明白了?不错,你确实挺机灵的,脑子转得快。” “没错,就是你想得那个意思。我给你们治好小七,你们都跟着我走,统统去山里给我种地干活去。 放心,我那里的活儿,够你们一刻不停地干一辈子的。只要你们忠心于我,我保证,你们所有人都能活到寿终正寝。” “怎么样?跟不跟我走?” 石头的眼睛一亮,她对林墨的话没有丝毫的怀疑。 毕竟,她们这几个小孩子,要啥啥没有。 就算是想要卖给人牙子,人牙子也不会收他们这样的,根本就卖不出去。 这可真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有遇到贵人的一天。 她赶紧跪下,磕头感谢林墨。 林墨撇了撇嘴,没有说什么。 只是内心暗暗腹诽,早早晚晚的,都给你们改了这个动不动就下跪的毛病。 林墨将闲杂人等统统赶出了草棚,在毛团子的帮忙下,很快就将小七的体温降了下来。 小七很快就醒了过来,只是身体非常虚弱,说不了话,也动弹不得。 只是这样,石头他们就已经非常高兴了。 这位小公子给了小七一条命啊! 小萝卜头们围着林墨,眼里闪着崇拜的光芒。 “行,收拾收拾,都跟我走吧,骡车就在外面等着,哦,对了,你们快点,我跟别人约定好的时间快要到了。” 小萝卜头们年纪不大,干活却很利索,很快就收拾好了一切。 当然,这也跟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家当也有关系。 于是,林墨赶着骡车,带着一群要啥没啥的小萝卜头,接上方师傅父子两人,准备回转小山谷。 这一天啊,竟忙活着捡人了,她可真是不容易! 林墨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车厢内东倒西歪的一群小萝卜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得,看来今儿晚上只能在古井镇借住一宿了。 要不,她干脆在古井镇买个小宅子作为中转站? 毕竟,以后这样的事情肯定是少不了的。 她那么大一片山谷呢,怎么着也得要几百口人才能将将够用,这才哪儿到哪儿。 就算把手里的这几个人全都撒进去,也只像是将一滴水洒到了湖里,一点水花也溅不起来。 唉,人口的缺口实在是太大了! 林墨突然之间有些头疼,这么多人,她要上哪儿去弄呢? 林墨正在走神之际,便听到街口传来一阵呵斥,打骂的声音,整个街市瞬间喧闹了起来。 然而,人群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向呵斥声所在的地方聚集而去,反而是在道路两旁排排站,将道路中心给让了出来。 见状,林墨更加好奇了。 她赶紧将骡车赶到路边停好,占据了一个位置极佳的观赏位。 林墨踩在车架上,一只手扒着车厢架,手搭凉棚,踮着脚,饶有兴致地看着远处。 很快,一小队风尘仆仆的兵士出现在了林墨的视野里。 打头的是两个身穿全副铠甲,骑着马的军官。 两人鬓发散乱,面色黝黑,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浑身上下沾满了厚厚的一层尘土。 他们身下的马儿也是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重重地喷着鼻息,肚腹间能看到明显的肋骨痕迹。 两个人的马屁股后面,则跟着两列同样灰头土脸的兵士。 他们将槊刀横在身侧,槊刀首尾相接,形成了一个缓慢移动的松散牢笼。 牢笼里是两列俘虏。 他们被粗麻绳牢牢地绑住了双手,又穿成了一串,绳头就栓在了军官的马鞍上。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基本上没有了人的模样。 甚至,有很多老人和幼童的身上还布满了鞭痕。 这些鞭痕有新有旧,纵横交错,看得让人心头直跳。 他们就像是牵线木偶一般,眼神空洞,神情麻木。 只知道跟着麻绳牵拉的力度,一步一拖地踉跄着前进。 只是,他们却明显都是汉人的容貌。 队伍沿着街道慢慢地行走。 若是俘虏里有人慢了两步,跟不上行走的队伍,立马就会招来一阵呵骂和毒打。 喝骂声,鞭子声,闷哼声,惨叫声,一时之间连成了一片。 在附近围观的人群中,很多胆子小的人见到被鞭打的人的惨状,都默默地转过头去,不忍心再看。 很多父母则是捂住了自家孩子的眼睛,堵住了孩子的耳朵。 第122章 白姜1 因为俘虏都被穿成了一串,挨打的人下意识得剧烈挣扎,躲闪。 一个不小心,就将他前后的人给带倒了一片。 紧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就被这牵拉的力道给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摔,倒是让她空洞的眼里有了一些神采。 她艰难地爬起来,看着周围的兵士,眼里闪过一抹愤恨,一抹茫然,以及一丝坚定。 只是一瞬间,她便收敛起了眼里所有的情绪。 眼神重新变得麻木,行动重新恢复了麻木迟缓。 她好像在突然之间发现了什么,诧异地往路边的一处显眼位置看去。 然后,她曾经的救命恩人,带给她光明和希望的小神仙——林墨,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林墨此时正斜斜地靠在车厢壁上,面色红润,神情放松,饶有兴致地看着这里的热闹。 女孩儿赶紧低下头,将头发弄得更加凌乱,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同时脚下微动,将自己再往人堆里藏了藏。 女孩没有想到,再次见到恩人,自己仍然是这么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这时,林墨手握板砖挥舞的瘦小身影,头顶那只温暖的小手,整理包裹的忙碌身影,如清泉般流淌在她心田的话语等纷杂的记忆,瞬间从她的脑海深处冲了出来。 女孩突然间感到有些羞愧,觉得自己辜负了恩人对她的期待。 所以,她想也没想地就将自己给藏了起来。 虽然,她的生活仍旧过得一塌糊涂,兜兜转转,还是没能逃过,又变成了另一群人的两脚羊。 不过,恩人与她相处的每一个片段,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有好好地记在心里。 从来都不敢忘记! 兵士们呵骂的声音突然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女孩,她不由得一个激灵。 大意了! 女孩再次深深地看了林墨一眼,轻轻地抚了抚藏在腰间暗袋的东西,便赶紧收敛心神,又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恩人,总有一天,我会齐齐整整地站在你面前的! 童儿妹妹,你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姐姐很快就会回去找你的! 女孩儿如行尸走肉一般,随着人群缓缓地往前走,就这样与她的小神仙擦肩而过。 围观人群直到看到队伍的尾巴彻底消失在街口,低低地议论声,才在各处时不时地响了起来。 “这...这看着也不像是胡人的模样啊?不是说胡人都是高鼻深目,浑身长毛么?怎么回事?诶,你知道不?” “真是造孽哦,也不知道这次是哪个村子倒了大霉,被这些当兵的给抓了起来,充当俘虏领功呢。” “嘘,你不要命了,那些兵老爷还没走远呢,这话要是让他们听见了,小心他们把你当成细作,也给你抓进去。” “不能吧?他们的胆子真的有这么大,还敢在城里这么干?” “就是,这要是被查出来了,他们不得被军法处置,人头落地啊?” “屁,他们这些当兵的都是蛇鼠一窝,没有军功,上面也得不了好,这肯定是上官默许他们这么干的。” “可不是,自己本事不行,打不赢鲜卑,又不想丢了官,就只能做些这样蝇营狗苟的事情。” “听说西边战事危急,官家已经在朝堂上发了好几次火了,对边关将领的所作所为很是不满。” “他们总是要拿些功劳出来给官家看的。” “不过要是官家发现他们弄虚作假,到时候追究下来,他们这些小喽啰,肯定是会被上面给......” 说这话的是一个行商模样的人,他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他并没有将话说完,只是对着周围的人挤了挤眼睛,在自己的脖子上比了个横切的手势。 林墨听着听着,眼珠子转了转,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好主意。 她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兵士们围起来的那一堆俘虏,就像是看到了亮闪闪的金子。 只是,这件事情具体要怎么办,她还要好好地打探一下。 当然,如果能够一文钱不用花,就能得到这些人力资源,那自然是最好的。 不过,花钱,而且得花大钱,这才是常态。 大不了,她就再去多找几只肥羊,多薅几次羊毛。 林墨看够了热闹,一边思索着,一边赶着骡车,缓缓地向古井镇驶去。 林墨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就这样与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救下的那个姑娘擦肩而过。 当然,即使现在两人面对面,林墨也不一定能将年轻姑娘认出来。 她早就将这件对她而言的小事给彻底抛在了脑后。 骡车车轮滚滚,林墨带着一车小萝卜头奔向光明的未来。 然而,此时已经被押解到县衙大牢里的那个小女孩,却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天可活,还有没有未来。 她蜷缩在冰冷幽暗的牢房里的一个角落,头埋在膝盖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在乱发的遮掩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她会活下去的,她会尽一切可能的活下去! 她刚刚还看到了她的小神仙! 所以,她一定能够找到机会出去的,一定不会死在这阴暗的牢房里! 年轻女孩名叫白姜,她出生并生活在秦州边境的一个祥和平静的小村庄里。 村子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各种姓氏都有,甚至还有几户高鼻深目的羌人。 根据村里很多老人的说法,他们是在很小的时候,跟着父母家人逃荒到了此处,安顿了下来。 而那些与他们面貌迥异的羌人,则是一支在八年前就归顺了朝廷的小游牧部落。 据说,他们所拥有的一片丰美的草场,牛羊,奴隶,甚至是漂亮女人。 只是,这些财产全部被羌族的另外一支大部落给吞并了,部落里的青壮年男人也被屠杀殆尽。 部落里还活着的大部分人都变成了奴隶,只有他们几十个人四散奔逃了出来。 实在是没有了活路,才在老族长的带领下,翻山越岭,投奔了汉人朝廷。 于是,朝廷为了彰显恩德,将这支部落还剩余的几十个人全部打散,安置在了附近的几个村子里。 他们村子自然也不可避免地被安置进了几户人家。 第123章 白姜2 他们村子虽然是羌汉混居,但是大家都是从四面八方逃难而来的苦命人,倒也能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情分来。 因此,村子里并没有什么排挤外来人的事情发生。 大家的日常相处都很和善,都非常珍惜现在平静安宁的生活。 白姜一家自太爷爷拖家带口逃荒来到这里开始,已经在村子里生活了几十年。 如今,家里一共有八口人,几亩旱田,十几只鸡,两只猪,还有一座五间土房的大院子。 一家子的生活虽然不是很富足,偶尔还会饿肚子。 但是,家人和善,白姜一直活得很快乐。 白姜以为,她以后大概也会像她的母亲那样,在附近的村子里相看一个会过日子的俊后生,生几个娃娃,平平淡淡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只是,这样平静安宁的生活终究还是被连年的天灾给打破了。 最开始是连绵不断的阴雨天,这样的天气持续了整整三个月。 田地里所有的粮食,都被泡在了雨水里,颗粒无收。 接着,便是突如其来的暴雨,下了整整七天。 他们整个村子的村民都躲在半山腰的山洞里,眼睁睁地看着洪水冲垮了村子里的大半房子。 听说,这次洪水还将附近一条大河的河堤给冲垮了,淹了周围的十几个村子。 暴雨终于停了下来,咸蛋黄般的太阳重新出现在天空中。 他们裹着一身泥巴,湿漉漉地站在村口,看着眼前倒塌大半的房屋,远处被洪水淹没的田地,竟然诡异地生出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很快,土地里的泥泞就被炙热的阳光晒干。 这时,他们的手里还有些存粮,山上还有野物能够猎取。 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觉得,只要抓紧时间补种一波,入冬前收获一批,捱过这个冬天,等到明年,生活就会有所起色。 然后,整整两年过去了,天上却再也没有落下过一滴雨。 村子旁边的小溪已经彻底干涸,村里的水井又被挖深了好几米,却仍然只有井底浅浅的一层。 土地渐渐被晒得干裂,起皮,接着,一道道狰狞的裂口出现了。 山上的树木也开始慢慢枯萎,小动物们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田地里稀稀拉拉的麦苗一点一点地干枯,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最后,他们为了活下去,只能再次踏上了逃荒路。 这一年,白姜十三岁。 此时的白姜,对未来虽然有些茫然,但是看着身边的家人们,她的心便又安定了下来。 白姜没有想到,她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逃荒路上虽然艰难,但是一家人相互扶持,村子里的人也互相帮助,这一路上也不是特别难熬。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天灾波及的范围实在是太广了,秦州,雍州的大部分地区都受到了天灾的影响。 他们这么一大队人整整走了半个月,从夏末走到了初秋,仍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这一路上,他们还碰到了好几个同样在逃难的村子。 有的村子还好,即使遇上了也只是打个招呼,互通一下信息,之后便保持着一定的社交距离。 有的村子却是一上来就像土匪似的抢粮,抢水,抢物资。 他们已经被接连打伤了好几个青壮,也损失了不少的财物。 缺水,缺粮,还有老弱病残拖后腿,队伍里的人也开始生出了各种各样的心思。 前路艰险,不知终点。 很快,队伍就离了心,各自分散开来,奔向了不同的方向。 此时,白姜一家的身边只剩下了平时交好的左右邻居。 一共十几口人,妇孺占了大多数,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 不出意外的,意外发生了。 他们很快便被一伙儿饿红了眼的流民给盯上了。 那伙儿流民趁着他们一行人力竭之时,对他们发起了冲击。 白姜他们一行人一直生活在平和、闭塞的小山村里,又多是心软的妇孺。 虽然在逃荒路上被抢劫了几次物资,却仍然没有真正地意识到,连年灾荒的可怕之处。 他们并不清楚,饿红了眼的人们为了一口吃的,为了能够活下去,能够做出多么残忍的事情。 白姜他们仍然心存善念,以防御为主,只是将他们打伤,并没有对他们下死手。 那伙儿流民却不管不顾,怎么狠怎么来。 有的甚至杀红了眼,一上手就是杀招,直奔他们的要害而去。 因此,白姜他们一行人很快便落了下风。 不过片刻功夫,他们一行人就被打倒在地,物资也被抢了个一干二净。 白姜的父亲、大伯、堂哥的脸上均是一片青紫,身上各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刀伤,此时正浑身脱力地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爷爷、大伯母和母亲更是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他们的旁边还横七竖八地蜷缩着几个刚刚袭击他们的流民,正在骂骂咧咧地,挣扎着起身。 白姜被奶奶紧紧地护在身前,只是挨了几下拳脚,倒是伤得不重。 只是,奶奶却被砸破了脑袋,鲜血顺着奶奶的脖颈流到了白姜的头上,身上。 即使已经失去了呼吸,奶奶依然紧紧地抱着白姜,将她密密地护在怀里,一刻也不曾放松。 白姜蜷缩在奶奶仍旧温热的怀抱里,露出大半张脸,瞪圆了眼睛,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的眼神茫然而空洞,并没有焦点。 白姜感受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额头上流了下来,没过眼睫,流到了眼睛里,痧得眼球有些刺痛。 只是,她对此毫无所觉,仍然瞪圆了眼睛,一动不动,就像一尊精致的木偶。 白姜这十三年来所认识的世界,就这样,以如此残酷的方式,在她的面前,瞬间坍塌成一片废墟。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大家还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即使又累又饿又困,家人们对未来的生活依然充满了期待。 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生龙活虎的家人们就都变成了血葫芦倒在了地上。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第124章 白姜3 白姜的手指紧紧地抠着地面,目眦欲裂。 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袋,脑子里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嗡鸣声。 巨大的仇恨瞬间淹没了她的理智,怒火在胸中不断地灼烧翻腾。 白姜一下子就挣脱了奶奶的怀抱,她要为死不瞑目的家人们报仇。 就在白姜要冲出去的时候,山坡上又有一波人向他们冲了过来。 这一波人只有一胖一壮两个人,却更加心狠手辣,一出手便是要人性命的杀招。 他们就像一把利剑,一下子就冲进了已经放松警惕的流民群中间,背靠背地砍杀了起来。 很快,残存的流民力竭不敌,皆死在了这二人凌厉的柴刀刀锋之下。 这二人又将所有的人,包括白姜的家人一一补刀,最后,只留下了白姜一个活口。 从此,白姜被迫成为了兄弟二人的奴隶,泻火用品,以及储备粮。 白姜不堪凌辱,曾经多次想死,却怎么都死不成。 而每次寻死不成后,白姜还会遭到兄弟二人的一顿毒打。 毒打之后又是一通惨无人道,花样百出的蹂躏。 白姜也想过弄死他们,却始终没有找到机会。 一天当中的大部分时间,她都被捆得结结实实。 兄弟二人偶尔也会对白姜好,给她吃肉,给她烧热水洗澡,给她穿新衣服。 以及,那个微胖的大哥,会在她情绪崩溃的时候,温柔地哄她,还会给她吃甜甜的,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糖块。 那个时候,白姜会觉得糖块的甘甜,从她的嘴里一直甜到了她的心里。 然而,这种甜蜜只是转瞬即逝,快得就像是白姜的幻觉。 绝大多数时候,白姜得到的只有冷言冷语,沙包大的拳头,以及床上各种各样的折磨。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白姜渐渐变得麻木,冷漠。 有的时候,她竟然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兄弟两人对她的好。 那个时候的她甚至会觉得,就这样过下去似乎也挺好的。 白姜对自己的脑子里竟然会不受控制地冒出这样的想法,觉得有些可怕。 她将指甲狠狠地掐进自己的手心,让尖锐的疼痛刺激自己保持神志清醒。 白姜不停地在心底默念,“他们杀了我所有的家人,是我的仇人,我的仇人,我的仇人。” 只是,“就这样也挺好的”这个念头时不时地就会从脑子里蹦出来,而且越来越频繁。 一边是倒在血泊里,死不瞑目的至亲家人,一边是兄弟两人那偶尔的温柔,白姜被不断地拉扯着。 有的时候,白姜甚至兴起了“只要加入他们,我就能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了”这样非常荒谬的念头。 白姜按住隐隐发闷的胸口,只觉得脑海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叭”的一下,断了。 白姜想不明白,却也意识到她这样的想法非常危险。 白姜开始自救,却发现自己越来越无能为力。 她活得实在是太痛苦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日复一日的痛苦和煎熬,渐渐地磨灭了白姜反抗的意志。 终于,白姜放弃了挣扎。 任由自己慢慢地沉入了自己心里的那片,点缀着糖块的暗黑沼泽。 就在白姜即将要被沼泽彻底吞噬的时候,林墨出现了。 林墨就像是一道光,强势地劈开并驱散了白姜内心的阴暗。 此时的林墨在白姜眼里闪闪发光,就像庙里供奉的神仙下凡拯救苍生。 不,她比白姜听说过的所有神仙都要厉害。 林墨不但从这两个恶魔手里救下了白姜的性命,还将白姜从黑暗沼泽里拉了出来,给了白姜继续好好地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于是,白姜先将自己吃了个肚儿圆,又好好地洗漱了一番,包袱一卷,带着林墨分给她的粮食和其他物资,独自踏上了逃荒的路途。 白姜并没有东去安定郡,而是沿着来时的路,向西,回秦州。 她想去略阳郡。 白姜记得村子里早就过世的秀才爷爷曾经说过,略阳郡紧挨着白安江。 那里有一个大大的码头,是一个非常繁华的所在。 在她那有限而朴素的认知里,略阳郡既然挨着江,那肯定不会缺水。 不会缺水,那粮食就能丰收,只要粮食丰收,那里的人就能够吃饱,他们先吃饱了,才会有余粮才接济自己。 白姜还记得秀才爷爷提起略阳郡时,他眼里的光芒,有向往,有怀念,还有很多当时的她看不懂的情绪。 于是,当白姜站在村口,思考着她要去往什么地方的时候,秀才爷爷那闪烁着光芒的眼神,就那样一下子从她的脑海里蹦了出来。 这是白姜第一次真正地为自己的人生做选择。 她也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对还是错,这只是她下意识的选择,如此而已。 白姜记得恩人曾经对她说过,遇到事情,犹豫不决的时候,要学会聆听自己内心深处的真正想法。 她这应该算是按照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行动吧?! 对,没错,就是这样! 白姜在心底默默地给自己打气,义无反顾地回身踏上了来时的路。 然而,她也只是在秀才爷爷的故事里才听说了略阳郡,并不知道略阳郡的具体方位。 白姜只能沿着来时的官道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 虽然,林墨的及时出现,让白姜依然保留了自己善良的本心。 然而,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让白姜变得对陌生人的接近有很大的抵触。 不管是主动或者是被动,只要有人靠近到她的身边,白姜就像是个受惊的小兽,绷紧了身体,远远地跳开。 直到离开那人至少三步远,白姜才会觉得浑身上下,像刺猬一样全部竖起的汗毛,又重新服帖了下去。 所以,她这一路上都小心地避着人,见到人就远远地躲起来,也不敢随意找人打听。 很快,她便在官道的第二个岔路口上选错了路径。 接着,白姜再一次选错了路径,越走越偏,直到彻底迷失了方向。 此时,白姜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经迷了路。 第125章 白姜4 她只是觉得这路是越来越难走,路上能遇到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祸害她的那两个人剩余的粮食并不多,即使林墨将大部分的粮食都留给了她,她也很快就吃完了身上携带的所有干粮。 她只能一边走,一边沿路找些能吃的食物果腹,这也让她走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终于,白姜走到了这条官道的尽头,一个已经荒废了很久的村镇。 这个村镇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整个村镇都被烧成了一片白地,只有些许厚重的砖墙还屹立在那里。 杂草从废墟中悄悄地露出头来,渐渐地长成一尺多高,然后干枯,重新倒伏在废墟上。 一年又一年,一茬再一茬。 很快,废墟便被杂草完全覆盖了起来,直到再也看不清村镇原本的样貌。 白姜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死寂的村镇。 直到这时,白姜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是错投了路径。 她一时之间有些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很快,她便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白姜记得恩人曾经对她说过,遇到任何意外状况,都不能慌,要冷静,认真观察,思考解决问题的方法。 既来之,则安之。 对,没错,就是这样! 白姜深吸一口气,开始了独自一人的荒村探险之旅。 村镇确实已经被废弃了许久,白姜在村镇的废墟中细细搜寻了一圈,并没有什么收获。 不过,她却在一个大宅子的废墟深处,找到了一个窄小的暗室。 暗室一侧的砖墙上,在右下方靠近地面的位置,有一个不规则的拱形小洞口。 白姜缩着肩膀,顺着洞口小心翼翼地挤了进去,暗室的样子就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暗室的屋顶已经坍塌损毁,一面墙斜斜地靠在另一面墙上,将暗室的高度挤压到不足1.5米高。 暗室深1.5米左右,宽1米左右,这点空间刚刚能够塞下白姜这具瘦弱的小身板。 深秋季节,夜晚还不是很冷,她还有一床厚实的被子,这几天正好可以临时宿在这里。 白姜刚要退出暗室,转头的时候却发现,暗室的一角有什么光芒一闪而过。 待她仔细看去时,光芒却又消失不见了。 白姜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也没有在意。 然而,她一个转头的功夫,光芒又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这,彻底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白姜矮着身子挪过去,才看清了角落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银质的平安锁片,正卡在几块碎砖的缝隙之中。 锁片四周雕刻着祥云图案,正中则镶嵌着一块透亮的红色石头。 阳光透过断壁残垣的缝隙洒下来,照在红色石头上,折射出璀璨的七彩光芒。 白姜摩挲着这块锁片,心下觉得有些奇怪。 这个锁片太新,也太干净了些,可不像是应该出现在这个废弃许久的村镇里的东西。 可是,她刚刚已经将整个村镇都探查过了,并没有在村镇及其附近发现,近期这里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既然想不明白,白姜便索性不想了。 她将平安锁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放好之后还不放心地拍了拍。 这可是她目前拥有的最值钱的东西了。 白姜很快退出了暗室,环顾着村镇四周绵延的群山。 没有人! 荒山! 野菜和野果! 很多! 想到这里,白姜的眼睛一亮,整个人都支棱了起来。 她这几天要在附近的山上多多地采集野菜和野果,最起码要攒足能够在路上吃半个月的食物,才能再次重新出发。 毕竟,如今已是深秋,错过了时节,再在山上找寻能吃的食物就更加不容易了。 只是,整个州郡连年干旱,即使附近没有人烟,食物又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白姜在附近的山坡上搜索了整整三天,只在零星几处挖到了连背篓底部都没有铺满的野菜。 野果树倒是有几株,只是枝头上已经没有了果子,落在地上的果子基本已经腐烂殆尽。 野鸡、野兔等小动物更是连半点影子都没有看见。 她这三天不但没有攒下一丁点食物,而且还一直饿着肚子。 白姜盯着远处的茫茫大山,眼中的厉芒一闪而过。 既然外围没有什么收获,那就拼一拼,直接进深山。 只是,白姜空有一腔热情,却没有多少野外生存经验,也低估了未知深山里的危险性。 第一天,白姜一无所获,她决定继续深入。 第二天,白姜找到了几株栗子树,在树底下捡到了小半背篓的栗子,她很开心,决定继续深入。 第三天,白姜爬到山顶,看到远远的一处山谷里,似乎有个小村庄,还有炊烟升起。 于是,她转换方向,改道向那处山谷走去。 白姜绕过一片不高的石崖,便发现在崖下的斜坡上,有一大片半黄半绿的藤蔓,有橙红色的圆形果实在其中若隐若现。 白姜踩着脚下的碎石,慢慢地靠了过去,定睛细看,终于看清了圆形果实的真面目。 南瓜! 好多南瓜! 白姜内心一喜,这可是顶顶好的东西。 量大还管饱,解饿又好吃。 白姜的目光来回巡梭,在心里默默的点数,越数眼睛就越亮。 单单只是她脚下的这一小片藤蔓底下,就足足有七八个小南瓜呢! 白姜看着前面斜坡上的这一大片藤蔓,以及掩藏在藤蔓下,星星点点的橙红色,仿佛看到了一片宝藏,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有了这些南瓜,她就可以继续上路了,远处的村庄情况不明,自是也没有必要再去了。 白姜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开心地摘起了南瓜。 也许是乐极生悲,白姜在第三次换地方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碎石。 碎石沿着斜坡咕噜噜地滚了下去,白姜脚下跟着一滑,整个人便直接扑倒在了斜坡上,滑了下去。 白姜心里一慌,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她脚下不停地踢蹬,两手也在身前胡乱地划拉,行为举止完全没有了章法。 在下滑了三五米后,白姜终于是抓到了身边的藤蔓,才慢慢地稳住了下滑的身体。 还好,这个斜坡不算陡峭。 第126章 荒郊野外的小姑娘 只是,这个斜坡上大大小小的碎石也多,尖利的棱角在阳光下反射着寒芒。 这要是直接滚下坡底,免不了会受些皮肉伤。 白姜翻过身来,看着被枯枝败叶遮挡着的天空,胸膛起伏,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惊起了林中的鸟儿。 接着,她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胸膛不停地起起伏伏,笑声也渐渐地变了调,变成了呜咽声。 家人死在她眼前的时候,她没有哭。 被那两个禽兽劫掠,蹂躏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被林墨从那两个禽兽手里救了下来之后,她还是没有哭。 白姜甚至以为,她再也不会哭了。 没想到,今天摔了一跤,却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一通发泄之后,白姜觉得那些紧紧地缠绕在她身上,勒得她喘不过气来的,沉重的枷锁松开了,整个人都变得轻快了起来。 白姜刚刚滑下斜坡的时候,胳膊、前胸和大腿处,都被碎石遍布的地面磨破了皮,划出了细细的伤痕。 直到这时,白姜才感受到身体的整个正面都在丝丝拉拉的疼痛。 直到现在,白姜才有一种真真切切地活着的感觉。 白姜将胳膊横在眼前,遮挡住有些刺眼的光芒,一个人低声地嘀嘀咕咕。 恩人说的对,活着,确实要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啊! 而且,活着,在阳光下活着,可真好啊! 此时此刻,白姜觉得她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她还能一口气再摘二十个南瓜。 !!! 南瓜! 白姜胡乱地擦了擦眼泪,迅速坐起了身。 对啊,斜坡上还有好多熟透的南瓜在等着她呢。 南瓜小可爱们,白姜姐姐来啦! 两个小时后,白姜背着整整一背篓还冒尖儿的南瓜,美滋滋地走在了下山的小路上。 白姜哼着欢乐的小调,满足地掂了掂背篓,完全没有发现,她已经偏离了来时的方向。 咸蛋黄般的太阳渐渐地西沉,寂静的山林里开始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呀~~~!” 一声凄厉粗哑的叫声,从白姜的脑后突然响起。 白姜完全没有防备,被这怪异的叫声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她的身形立即僵住了。 她不敢动,也不敢回头去看,脑子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小时候听村子里的老人们讲过的山精鬼怪的故事。 “呀~~~!” 又是一声凄厉粗哑的叫声响起,只是,这一声更加地尖锐了,刺得人耳膜生疼。 这一声,却惊醒了浑身僵硬,不敢动弹的白姜,她下意识地拔腿便往前跑。 白姜在树林里不停地穿梭,慌不择路之下,不知道踩到了哪里。 她只觉得脚下突然一空,人便直直地摔了下去。 白姜极速下坠,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她双手不住乱挥,在四周不断乱抓,却每次都抓了个空。 只一瞬间,她便感觉到左脚似乎是踩到了坚实的地面,右脚的脚下却什么都没有。 白姜的身体一歪,右侧肩胛骨砸到了一片冷硬,整个人便改变方向,横着往前扑了出去。 在巨大的惯性之下,她去势不减,身体彻底失去了控制。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白姜带着一身的泥土和枯枝败叶,正面摔在了冷硬而坚实的地面上。 白姜整个人被摔得七荤八素,她甩了甩脑袋,想要撑着身体站起来。 这时,她似乎听到了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后纷纷滚落了下来,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有的砸到了白姜周围的地面上,有的则是重重地砸在了她的背上,腿上,直接将她砸回到了地面上。 白姜瞬间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最后,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地面上,又弹了起来,砸到了她的脑袋上。 白姜在一瞬间便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也许是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瞬间,白姜终于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嘶...啊...” 白姜只一动,便觉得左脚脚腕钻心的疼,右肩膀也犹如针扎一般,不由得痛呼出声。 白姜不敢再轻举妄动,她就那样趴在地上,开始小幅度地慢慢活动着,已经冻得有些僵硬的身体。 即使是这样小幅度的活动,有时也会在不经意间拉扯到受伤的地方,疼得她龇牙咧嘴。 终于,身体恢复了柔软,受伤的地方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甚至有轻微的麻痒。 白姜撑着身体,慢慢地坐了起来。 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蹭破了一层皮,伤口上沾满了泥土,还有星星点点的血珠,却已经麻木,感受不到什么疼痛。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左脚,只见整个脚踝一片青紫,已经肿得老高。 白姜忍着疼痛转动几圈脚腕,又使力往下压了压。 还好,能动! 看来骨头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扭了一下,伤得不算重,看上去吓人而已。 白姜直到这时才有心情打量四周。 这一打量,才发现她竟然在慌不择路之下,掉进了一个大大的深坑。 这个大坑直径大约有七八米,深度大约有三四米,内壁几乎直上直下,没有什么可以攀爬的地方。 大坑的地面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圆形孔洞,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大坑底部现在却到处都铺满了或完整,或碎成一块块的南瓜。 白姜低头看了一下挂在自己身上的南瓜块,心下了然。 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后脑勺上的包。 看来,刚刚砸晕她的应该就是现在地面上的某个南瓜了。 得,看来这几天白忙活了! 白姜歇了一阵,觉得身上有了力气,才慢慢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自己的背篓。 她扒拉了一下背篓底部,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还好,家当都在,没有丢。 有了这些,她就能在坑底活下去,直到她从这里爬出去。 白姜先归拢了一下坑底的枯枝败叶,生起了一个小小的火堆。 白姜烤着火,又将被子裹到了自己身上。 好半天过去,她才觉得有些麻木的四肢恢复了知觉,渐渐地暖和了起来。 火焰渐渐地小了下去,她将好几个还算完整的南瓜给丢进了火堆。 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往外爬不是。 第127章 小姑娘召唤了家长 第一次,她往上爬了五步,滑了下来。 第二次,她往上爬了六步,滑了下来。 第三次,她只往上爬了三步,就滑了下来。 ...... 一次又一次地攀爬,一次再一次的失败。 第n次攀爬失败后,白姜的头发散了,指甲撅了,衣服也磨破了,整个人已经彻底没有了力气。 白姜靠坐在侧壁上,抬头望着头顶上那一方坠着星星的,圆圆的天空,眼睛里闪动着莫名的光芒。 她以前不想活的时候,偏偏怎么都死不了。 她现在想通了,想在阳光下好好地活下去了,偏偏却又要被困死在这里,困死在这个寂静的黑夜里。 难道这就是我的一辈子么? 白姜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看着天空正中间那颗璀璨的星星,在心底默默地念叨。 “恩人,对不住,我可能要食言了。活着,确实好难啊,我真的拼尽全力了,却还是做不到。” “恩人,这辈子没机会,下辈子我一定会当牛做马地报答你。希望,下辈子,我能够早点遇到你,恩人。” 白姜觉得自己很冷,很困,很疲惫,眼皮也变得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迷迷糊糊中,她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片柔和的白光,白光的深处,立着一道小小的身影。 只见,那道身影缓缓地往前走了两步,对着白姜微笑,缓缓地向她伸出了手。 白姜很快便认出来那就是她日思夜想的恩人林墨。 白姜激动地看着那只向她伸来的手,迫不及待地要奔过去,紧紧地抓住这只温暖的小手,再也不放开。 白姜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个梦幻般的微笑。 就在白姜脑袋一歪,即将要睡过去的时候,一个小土块从天而降,砸到了她的身上。 白姜迷迷糊糊地,实在是掀不开眼皮。 只以为是她身后坑壁上的土块被她刨松了,脱落了而已。 “姐姐,姐姐~~~” 随着这声娇俏的呼喊声,一连串儿大小不一的土块,接二连三地砸了下来,砸了白姜一头一脸。 白姜也终于掀开了沉重的眼皮,向上望去。 就见大坑的边沿上出现了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的脑袋。 小女孩梳着双丫髻,脸如满月,大大的杏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白姜。 她看到白姜冲着她望过来,高兴地挥了挥手,笑容灿烂。 “姐姐,姐姐,我终于找到你啦~~~” “姐姐,你怎么丢下童儿一个人,自己跑到下面玩去啦~~~” “姐姐,姐姐,我找了你好久呢~~~” 白姜仍旧迷糊的脑子一下子就被这一连串高密度的话语给彻底地砸懵圈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不是要跟恩人走了么? 最重要的是,我什么时候有了一个那么大的妹妹? 小女孩见白姜既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反应,更加地着急了,语速也更加地密集了。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啊?是童儿惹你生气了吗?” “姐姐,你不要生气,童儿马上就下来陪你哟~~” !!! 什么情况?怎么回事? 白姜完全没有搞明白现在的情况,不过她的身体反应快过脑子。 她连忙举起手,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 嗓子像是被什么捏住,声音也变得有些嘶哑而尖锐,在破音的边缘徘徊。 “别!童...童儿...是吧?姐姐没有生你的气,你不要下来,就在上面陪着姐姐就行。” 白姜在这句话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是这样的阴沉,简直就像是传说中那种会吃小孩的山野妖怪。 她生怕吓到小姑娘,赶紧又干巴巴地加了一句,“童儿乖,听姐姐的话,别乱动,好好地待在上面。” 童儿果然乖乖的不再动弹,圆圆的眼睛突然蒙上一层水雾,语气也有些委屈了起来。 “姐姐,童儿乖,童儿会一直乖乖的,你千万不要扔下童儿一个人,童儿不是傻子,童儿不是累赘,呜哇......” 话还没有说完,童儿便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眼泪大颗大颗地从她的眼睛里涌了出来,滴落到坑底,滴到了白姜半仰着的脸颊上。 童儿虽然在哭,却只是低声呜咽,声音被夹在喉咙里,偶尔逸出的声音,很快便消散在空气中。 童儿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只被遗弃的,还没睁眼的小奶猫,可爱而脆弱。 白姜的心头刚刚升起一股违和的怪异感,便被童儿此时可怜巴巴的样子给戳中了,很快便将那一丝怪异感给抛在了脑后。 白姜只觉得心头有些酸酸软软的,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虽然...但是...她也只是个孩子啊! 而且,她还是个已经体力透支,精神透支,在垂死边缘挣扎的孩子啊! 谁来救救她? !!! 大坑顶上现在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可以救她的人么? 她这脑子哟! 白姜想明白了之后,心气一提,整个人也鲜活了几分。 她放轻语气,“童儿最乖巧听话了,只是很多人不懂童儿的好,童儿不需要将这些不懂你的人放在心上。” “童儿,姐姐一不小心掉进了这里,受了伤爬不上去,童儿能不能将你家里大人唤过来,将我从这坑里救出去?” 童儿的眼睛一亮又一暗,“原来姐姐不是生气不理童儿,而是受伤出不来了啊,我这就让爹爹来救你,只是......” 童儿的转了转眼珠,鼓了鼓脸颊,语气有些害怕又有些幸灾乐祸的庆幸。 “只是,姐姐这个样子,肯定是平日里没有好好练功,就算救上来,还是会被爹爹揍的,嘿嘿...到时候,姐姐的屁股要开花...哈哈......” “嘿嘿...总算不是只有童儿一个人挨揍了,真好,嘿嘿......” 童儿傻笑着,从袖袋里摸出一个细细地竹筒,小手握着筒身,左右一拧。 一团火光从竹筒里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炸成一朵小小的烟花。 白姜仍旧如坠云里雾里。 她虽然在童儿的口中得知了很多消息,但是这些消息却团成了一团乱麻,根本找不到线头在哪儿。 童儿放完烟花,又趴回了坑沿,拍了拍胸脯,一脸的骄傲。 “姐姐,放心吧,爹爹看到那朵花花,一会儿就会过来接我们啦~~~” 第128章 采药的小老头 白姜看着童儿清澈的杏眼,一副“我做得很棒,快夸我”的姿态,终于意识到,刚刚时有时无的那股违和感到底是什么。 这个女孩的年纪跟她差不多,可是女孩的说话行事,表情动作却都跟四、五岁的幼童似的。 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隐情不成? 白姜只觉得脑子越来越沉,脖子却越来越软,就快要支撑不住脑袋的重量。 意识模糊间,白姜往前一栽,一头扎到了地上。 然后,她似乎听到了一声短促的尖叫,接着便是“噗通”一声,似乎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只是,这个落在坑底的不是不知名重物,而是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小老头。 此时,他已经站直了身体,正在以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敏捷,大踏步地朝着白姜走了过来。 小老头一边走,还一边嘟嘟囔囔,“怪不得这次出来采药,啥收获都没有不说,右眼皮还一直跳,原来是应在这里了。” “先是交托给邻居照顾的闺女丢了,这好不容易找到闺女了,闺女这又给捡了个不明不白的人。” 只是,他因为对女儿心里有愧,平时总是宠着哄着,根本舍不得对着女儿黑脸。 于是,小老头只能将心里的气都撒到了面前已经昏迷的白姜身上,动作上便多加了几分力气。 只见小老头大踏步走到了白姜身边,蹲下身子直接将白姜的身位从侧趴着给扒拉成了平躺。 接着,小老头一把掀开裹着白姜的被子。 被子带起的风吹开了蒙着白姜脸庞的碎发,一张蜡黄里透着青白的小脸出现在了小老头的眼前。 唉,这个小丫头的年纪,跟她闺女差不多呢。 小老头默默地叹息一声,眼神暗了暗,下手也轻柔了起来。 他细细地摸了摸白姜的脉,又试了试鼻息,再撑开她的眼皮看了看,最后摸上了她的颈侧。 “小丫头,还好你今天遇到了我,要不然,你一会儿可就真的凉了。” 说着,小老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酒葫芦,拔开了瓶塞,一股浓郁的酒香混合着药香,瞬间从葫芦嘴里飘了出来。 小老头轻轻地拍了拍白姜的脸颊,白姜毫无反应。 于是,他直接扶起白姜,捏着她的下巴,撬开她的嘴,迅速给她灌了一口葫芦里的药酒。 “咳...咳咳咳......” 白姜下意识地吞咽下去,立刻就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这咳嗽来得又快又急,她的脸很快变得通红,眼睛也慢慢地睁开了一条缝。 白姜只觉得胸口一阵火烧火燎,她费劲儿地掀开那依然沉重的眼皮。 白姜的眼前出现了一团黑影,与她梦境中的黑影渐渐地重合。 白姜面上一喜,她不敢置信地抬手揉了揉眼睛,想要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黑影在她的眼前渐渐变得清晰,只是,黑影越是清晰,白姜便越是失望。 原来这并不是梦里来接她的恩人,而是一个满面红光,头发花白的陌生小老头。 而且,这个小老头现在就蹲在她的身边,正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她。 太近了! 他离得太近了! 白姜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害怕和无助,整个人迅速蜷缩成一团。 接着,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身体迅速弹起来。 白姜后退几步,直到后背紧紧地贴上了坚实而冰冷的土壁。 她后背挺直,一只手横在胸前,一只手背在身后悄悄摸索着,恶狠狠地瞪着小老头。 此时的白姜就像是一只受了重伤,被逼到死角的小兽。 红着眼,呲着牙,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过来,一口咬断逼迫者的喉咙。 小老头看着白姜慢慢地睁开眼,脸上的表情由惊喜到失望再到惊恐,最后统统化作了深深的防备。 他的眼底划过一道错愕,不过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看来,这个小丫头,也是一个苦命的人。 救了她,也算是帮闺女积攒福报,给自己赎罪了。 想到天真无邪却过于活泼的闺女,小老头只觉得额角的血管突突地跳个不停。 小老头站起身,慢慢地退后两步,果然看到小丫头紧绷的身体有些微的放松。 小老头抬头看着自家闺女那愈发灿烂的笑脸,更加觉得自己刚刚的决定是对的。 他笑呵呵地将酒葫芦重新藏进怀里,“小丫头,你总算是醒啦!” “既然醒了,就赶紧起来活动活动,只有将身体各处都活动开了,才能更好地吸收这药酒里的药性。 得亏你今天遇到了我,要是再晚一会儿,你可就真的要冻僵在这里了。” “咳咳,你刚刚给我喝的是什么?咳...咳咳...”白姜哑着声音问道。 她现在只觉得从嘴巴到肠胃这一条线,全部火辣辣的,肚腹深处好像有一团火在烧。 她觉得整个人都快着了起来。 只这么一会儿,她的额头就冒出了汗。 “药酒啊,活血通络,祛风驱寒,每天喝一口,活到九十九。” 小老头又将怀里的酒葫芦掏了出来,一脸得意地在白姜的面前晃了晃。 “这可是小老儿我的独门秘方,里面添加了十几种难得的珍贵药材,一般人我可不给喝,丫头,你今儿有福了。” 接着,他收起酒葫芦,将脸一板,“别磨磨唧唧的,赶紧起来活动身体,别浪费了我的好药酒。” 白姜:...... 这小老头,看上去有些奇奇怪怪的。 白姜感受着自肚腹内源源不断往外散发着的热量,扶着坑壁站起身来。 在远离小老头的地方,慢慢地活动着略显僵硬的腿脚。 很快,她就感觉到有一股细细的热流沿着身体的经脉,流遍了全身上下。 渐渐地,她的脸颊红了,鼻尖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手指和脚尖也慢慢暖和了起来,僵硬的四肢关节也开始渐渐地恢复了柔软。 白姜翻来覆去地看着重新恢复灵活的双手,心下暗自诧异。 “看来,这小老头还是有些真本事的,刚刚的话并不完全是在吹牛。 只是,他这样有本事的人,怎么会穿得如此简薄,在这个时节,一个人出现在这荒郊野外的深山之中? 不对,这个小老头应该就是童儿口中的爹爹才是。” 白姜撩起眼皮,迅速看了一眼趴在土坑边沿,正笑得灿烂的小姑娘,又扫了一眼小老头,垂眸掩下心中的疑虑。 第129章 古怪父女组合 白姜左手扶着右肩膀,一边活动着肩关节,一边继续一瘸一拐地,转着圈地慢慢溜达。 这时,大坑顶部突然传来了一阵拍手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银铃般清脆而娇俏的女声。 “呀,姐姐终于可以站起来啦,太好啦,爹爹,你果然是最厉害的。” “姐姐,你也是最棒的,我们很快就能一起回家啦~~~” 小老头看了闺女一眼,心下诧异。 童儿五岁那年,因为那件事情受到了巨大的惊吓,高热持续不退,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 等童儿再醒过来之后,她脑海里所有的记忆都消失了,思维也永远地停留在了她五岁的时候,不再长大。 童儿虽然忘记了一切,但是她在潜意识里防备着所有人。 刚醒过来的时候,她甚至不允许任何人的靠近。 只要有人靠近她三步之内,她就像是个受到惊吓的小兽,将自己塞进角落里,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就连他这个亲生父亲,也是付出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艰苦努力,才重新获得了童儿的认可和亲近。 眼前这个排骨样儿的小丫头,怎么就能没有缘由的得到他家宝贝童儿的好感? 哼! 嫉妒! 想到这里,小老头忍不住瞪了白姜一眼。 小老头委屈,但是小老头不说,小老头打算默默地在背后使绊子。 白姜还在坑底转圈圈,活动着僵硬的身体,压根儿不知道小老头已经在心里演了一部大戏了。 小老头站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直到白姜已经行走无碍了,才回到了他刚刚落地的地方,那里垂着一条粗粗的麻绳。 小老头拽了拽麻绳,转过头来对着白姜说道,“小丫头,收拾好你的东西,跟上。” 话音刚落,小老头便双手抓住绳子,双腿借力向上一蹬,就跟一只猴子似的,灵巧又快速地爬出了大坑。 白姜不由得目瞪口呆,傻傻地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弹。 这...... 小老头都这把年纪了,这身手也太好了吧?! 见状,白姜不由得更加地警惕了。 荒山野岭,奇怪的小老头,可爱的小姑娘,多么诡异的组合。 只是,她的内心深处也悄悄地燃起了一丝火热,如果能将这身手学到手就好了。 小老头拉着绳子在上面等了半天,也没感受到绳子末端有重量,他不耐烦地扔下绳子,探头去看。 “嘿,小丫头,你倒是快点啊!一动不动地傻站在那里,寻思啥呢?” 小老头看着白姜浑身是土地站在坑底,一脸尴尬的神情,眼睛一转,懊恼地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一副恍然大悟状。 “小老儿果然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哎哟,小丫头,你是不是不懂怎么往上爬啊。 不要紧,不要紧,你把绳子绑在腰上,绑结实些,小老儿我会拉你上来的。 小老儿我年纪虽是大了点,但是我天天跑山采药,力气还是有一把子的。” 小老头话里话外似乎都是为了白姜着想。 只是,那语气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酸味。 “小丫头啊,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就你这个干巴巴的样子,身上没有二两肉,我肯定能拉你上来的。 快点!天色不早了,等会儿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呢。” 白姜看了看灰蒙蒙的天,也不废话。 她利索地收拾好背篓,将绳子在腰上缠了好几圈。 确定绑牢之后,这才拉了拉绳子,示意上面的小老头。 终于,在老头的连拉带拽之下,白姜终于狼狈地爬出了深坑。 她回头看着脚下的深坑,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她就要埋骨在此了。 想到这里,白姜看着小老头的眼神也柔和了些。 她的运气并没有那么差,不是么? 她的人生也没有那么艰难,不是么? 至少,她又遇到了贵人,再一次绝处逢生了。 林墨和小老头的身影,在这一刻,在白姜的眼中,渐渐地重合了起来。 白姜不由得一晃神,林墨和小老头即将要重合在一起的身影又快速分散了开来。 恩人,你说的对,世道虽乱,却依然会有善良的好心人的。 似乎,她现在就遇到了一个呢。 想到这里,白姜的面色彻底柔和了下来,将剩余的那一点点防备给深深地藏在了心底。 白姜想,她不能寒了好心人的心,当然,如果他们是真正的好心人的话。 但是,如果他有什么其他见不得人的目的,那就不要怪她心黑手狠了。 白姜垂眸,掩下了眼里一闪而过的厉芒。 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小神仙,是你给了我面对黑暗的勇气,谢谢你,希望你诸事顺遂,平安喜乐。” 童儿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小老头的身边,正摇晃着小老头的胳膊,不知说着些什么。 在童儿的撒娇卖萌下,小老头严肃的脸撑不过三秒,便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 然后,童儿蹦蹦跳跳地来到了白姜面前,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姐姐,姐姐,我刚刚跟爹爹求情了,他答应我,回去后不会再罚你了。不过,你以后要努力练功,不能再偷懒了哦~~~” 童儿靠过来抓住白姜胳膊的时候,白姜的身体不自觉地紧绷僵硬起来,下意识地就要甩开她,远远跑走。 只是,童儿懵懂,这样恐怕会伤害到她纯真的心灵。 白姜不忍,绷直了嘴角,压下心里的不适,强迫自己迅速放松下来。 小老头看着两个人的互动,眼神闪了闪。 似乎,他有点明白童儿为什么会对这个小丫头有天然的好感了。 两个人在警惕这个世界的时候,反应几乎一模一样,像同一种小兽。 小老头突然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逗笑了。 小老头的笑声惊醒了白姜。 白姜轻轻地拂开童儿还拉扯着她胳膊的手,走到小老头三步之外,干脆利索地跪了下来,神情郑重地给小老头磕了一个头。 “老人家,敢问尊姓大名?小女白姜,谢谢您和您女儿今天救了我的性命。 要不是你们,我今儿恐怕就活不成了。 你们的大恩大德,小女白姜自会好好地记在心里。” 说到这里,白姜又咚咚咚地连磕了三个响头。 第130章 山村日常1 白姜磕完头之后,怕小老头还嫌不够,赶紧咽了咽口水,祭出了林恩人教给她的画饼大招。 “小女家逢大难,逃难至此,身无长物,自知无力报答。 而且,小女要去秦州略阳郡投奔族中亲眷,怕家中亲眷担忧,亦不能在此地久待。 不如,待小女先找到亲眷,安顿好了之后,备好谢礼,再来拜访和答谢您。” 接着,白姜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老人家,还烦请您先带我去您家里认个路。” 小老头双手背在身后,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白姜,又看了看紧紧地贴在白姜身后的宝贝闺女,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难得闺女这么直白明确地表示她喜欢一个人,自然不能轻易地就放这个小丫头离开。 虽说他救人是为了给闺女积累福报,不指望被救了性命的人当牛做马的报答他。 而且,他混江湖多年,家资颇丰,并不差钱,更加不会指望那三瓜俩枣的劳什子谢礼。 只是,这一下子就被这小丫头给高高地架了起来,弄得他心里有些疙疙瘩瘩的,不太得劲儿。 似乎他要是再说些什么,便成了挟恩图报,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嘿,还好他自小混江湖,做得也都是些暗地里的生意,从来都是不要脸面的。 这个油嘴滑舌的小丫头,必须得扣下来给他干几个月粗活才行。 而且,自从他们父女二人来到村子里隐居之后,闺女也没遇到个合适的玩伴儿,这么多年一直怪孤单的。 正好,闺女非常喜欢这个小丫头,就让这个小丫头给闺女作伴好了。 “白丫头啊,要不是我家童儿发现了你,你就要悄无声息地死在坑底了。 而且,我可是使了大力气,又用上了珍贵的秘制药酒,才把你完完整整地给从鬼门关前面拉了回来,一根手指头也没冻掉。” “白丫头,你是个好孩子,知恩图报,想要当牛做马的来报答我,你有心了。 不过,谁让我是个施恩不忘报,与人为善的好人呢,既然选择了救人,那自然是要救到底。” “小丫头啊,听小老儿一句劝,秦州略阳郡这个地方现在可去不得,叛乱的鲜卑部已经拿下了凉州。 现在越战越勇,战火已经从凉州蔓延到了秦州,略阳郡首当其冲。 兵凶战危,你一个小丫头去了肯定也是凶多吉少。” “我怎么能在花费了大力气救活你之后,又眼睁睁地看着你再次陷入险境? 我看你身上还有不少伤,正需要好好养养。 正好,最近我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你就留下来给我干三、五个月的杂活儿,这恩情就算是还了。” “行了,别跪在这里傻兮兮地发呆了,赶紧起来跟我走吧,路还远着呢。” 小老头倒背着手,悠哉悠哉地走在了前面。 跪在地上的白姜有些傻眼,这个小老头是听不懂话还是咋滴? 她话里表达的意思难道还不够明确么? 她只想用钱财和物资来抵了这小老头对她的救命之恩,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怎么最后变成了这样? 白姜表示非常困惑。 难道...... 这小老头看穿了她这番话只是为了尽快脱身而蒙骗于他? 要不然,怎么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就变成了她要留在老头家里,帮他干活了? 白姜暗暗叹息一声,她现在只有这点心眼儿,刚刚已经全部用上了。 看来,若是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自己的这点心眼儿完全不够用啊。 白姜看了看渐渐昏暗的天色,又看了看身前那个越走越远,摇头晃脑的小老头,胸中燃起一股熊熊的战意。 “小老头,你给我等着!”她咬了咬牙,愤愤地跺了跺脚。 “嘶...哎哟......” 白姜硬气不过三秒,她刚刚跺的是那只扭伤的脚。 她疼得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单脚跳出了直直地一道弯儿。 直到双手抱住了前方的树干,白姜才堪堪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白姜咬着下唇,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将自己从树干上撕下来,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姐姐,姐姐,你不要紧吧?等等童儿,童儿扶着你......” 童儿紧走两步跟上白姜的步伐,稳稳地托着白姜的胳膊,水润的眸子里星光点点,显然是开心极了。 小老头听着身后传来的,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无声地笑了笑,悄悄放慢了自己的步伐。 难得宝贝闺女这般开心,这小丫头还算是有点用处。 那他就不再计较小丫头刚刚那有些粗陋的诓骗行为了。 不过,这个小丫头倒是个机灵的孩子,脑子转得快,就是脾气有点倔。 他正好将小丫头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好好地观察。 如果小丫头的人品靠得住,到时候,自己亲自好好地调教一番,教给她一些可以傍身的本事,就可以将宝贝闺女托付给小丫头了。 唉! 小老头在心底暗自叹息,他到底是老了,最近总是会想些有的没的。 小老头带着白姜七拐八绕,不知道走了多久。 终于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来到了位于山谷里的一个小村子。 对,就是白姜曾经在山顶上看到的那个小村子。 小老头的家就在山脚下,并不在村子里,离着村子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他的家很简单,三间土房,带着一个大大的院子。 院子的一侧摆着一排木架子,木架子上放满了圆形的笸箩,笸箩上晾晒着各种各样的,白姜不认识的枝干,根茎,叶片等。 院子的另一侧则是在地上晾晒着各种各样的植物,有大有小,奇形怪状。 靠近房子的一角,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白姜从来没有见过的工具。 整个院子被各种植物占得满满当当。 只留下了中间一条大概一米宽的小路,直直地通向堂屋门口。 小老头豪迈地一挥手,对着院子画了一个圈。 “看到没,这些就是你以后要干的活了。不会做也不要紧,我知道你有些笨,脑子也不够用,不过,我会非常耐心地教会你的。 白丫头,你能在绝境之中遇到我这样的善心人,可是你莫大的福气,你可要用心地学,努力地干活哦。” 第131章 山村日常2 白姜耳边还充斥着小老头对她的阴阳怪气。 她绝望地看着这满满当当一院子的草根和树皮,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小老头人虽然有些不着调,但是有一样他说得很对,他确实是救活了她。 她现在能够生龙活虎,身上一个零件都不缺地站在这里,全靠他们父女俩。 小老头现在也仅仅是让她帮忙干三、五个月的杂活儿,其他一句没提。 应该也是看在他女儿跟她交好的份儿上,暗中照顾她吧。 毕竟,现在已是深秋,马上就进入寒冬时节了。 她现在缺衣少粮,独自一人在外面流浪的话,是很难活过这个冬天的。 白姜看着娇俏可爱的童儿,以及宠溺地看着童儿的小老头,内心也在不知不觉中柔软了下来。 白姜扫了一圈乱糟糟的院子,将自己的背篓靠墙边放好,卷起了袖子。 “小老头,这些草根树皮要怎么收拾?” 小老头闻言,立刻吹胡子瞪眼外加跳脚, “什么草根树皮,不懂不要瞎说,这都是用处很大的草药。 算了,算了,你个无知小儿,跟你说你也不懂。 你就将这些都按照不同的种类,分别放在不同的篓子里,收入西边的房间里。 明天一早再拿出来,摊开晾晒。” 接下来的时间里,院子里充斥着小老头那暴躁的声音。 “哎,不对,这两堆不是同一种药,分开,赶紧分开......再往南走,靠墙的那一堆才是......” “错了,又错了,这一筐得放在那个北边的那个架子上......北边,北!边!” “轻点,轻点翻,哎呀,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力气咋这么大......” “哎哟哟,我的宝贝药材诶......” ...... 从此,白姜就在小老头家暂时安顿了下来。 就这样,她过上了晒药,切药,磨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对,划掉,日落之后还要学习鉴别药材的日子。 这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不是,划掉,是精彩纷呈。 小老头说了,等拾掇完院子里正在晾晒的这批,后面还要再炮制一批。 到时候,她也得去山里跟着采药才行。 所以,学会辨认各种药材对白姜来说就变得尤为重要。 每一天天刚亮,白姜就被老头叫起来,先扎一个小时的马步,然后拖着酸软无力的双腿去做早饭。 吃完早饭,小老头背着背篓出门,白姜要将需要晾晒的药材搬出库房,摊开晾晒。 忙完这些,基本上就到了中午。 白姜会给童儿做一个肉菜和一个素菜,盯着她一口不剩地吃完。 她自己则是会将早上一直放在灶上温着的剩饭端出来,凑合吃一口。 下午,她将还没有处理的新鲜药材,按照小老头的要求,洗洗切切,摊开晾晒。 忙忙碌碌中,很快就到了做晚饭的时辰。 白姜的晚饭快做好了的时候,就是小老头推开院门到家的时候。 然后,院子角落里堆着的,还带着泥巴的新鲜药材,便又多了一些。 每到这时,白姜总是会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将饭碗重重地放在小老头面前。 “小老头,你这一天天的,吃完早饭就出门,晚饭好了才回来,一天到晚的不着家。你就这么放心我? 就不怕哪天我扔下童儿,卷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头也不回地跑了?” 小老头则是一脸的气定神闲,捋着他那没有几根的花白胡须。 “我可不是相信你,我只是相信我看人的眼光。” “我看你脸型方正,人中正直,是一个心地淳厚,守信有福之人,是不会做一个人偷偷跑掉这种事的。” 童儿总是会在这个时候无脑附和,“对,爹爹说的对,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 她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句,“爹爹,你也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 白姜笑眯了眼,轻柔地摸了摸童儿的发顶。 童儿的头发黑亮,又软又顺滑,摸起来可真舒服呀。 白姜忍不住又多摸了几下。 直到将童儿的发型都揉得散乱了起来,才恋恋不舍的罢手。 童儿也似乎非常喜欢白姜摸她的发顶。 她眯着眼睛,脑袋还会不自觉地往白姜的掌心拱了又拱。 白姜忍不住又揉了几下,“呵,老头,你可真自信!” “那是,我也觉得我自己特别优秀,小丫头,你有我这样博学的人教导你,要惜福哟~~~” 两个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好不热闹。 童儿总是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两人拌嘴吵闹。 还时不时地拍手附和,一会儿夸夸这个,一会儿哄哄那个,一碗水端得很平。 不过,白姜每次都会败在小老头厚脸皮的自吹自擂上,没有一次例外。 小老头仗着自己多活了几十年,是真的不要脸皮啊! 欢乐的晚饭时间之后,就是小老头严厉的教学时间。 一个时辰之后,白姜的脑子里塞满了各种草药知识,晕晕乎乎地回到房间,将自己扔进铺着厚实被褥的小床里,三秒钟不到就熟睡了过去。 就这样,白姜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规律、平淡、充实。 白姜也在这日复一日的简单重复中,渐渐地沉静了下来。 后来,白姜竟然喜欢上了这种忙碌一天之后,在每天晚饭前摸摸童儿毛茸茸的脑袋,与小老头再互怼几句的日子。 虽然白姜每次都被小老头怼得说不出话来,但是她却不以为意,并且越挫越勇。 白姜在与小老头的日常互怼之间,也渐渐地开始对小老头心生亲近。 她和童儿也在一日复一日的相处之中,也越发熟络了起来。 白姜对童儿了解得越多,就越发心疼这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 童儿虽然头脑受损,永远的停留在了五岁,但是她心性直率,单纯可爱,一点也不任性。 要不是上次小老头托付的邻居不靠谱,在背地里偷偷地编排小老头的闲话,一不小心被童儿听了去。 童儿也不会在一时气怒之下,推了嚼舌头的人一把,跑出去寻找小老头,最终出现在了林子里。 白姜曾经背着童儿,私下里询问过小老头,童儿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而让头脑受损,损伤还如此严重。 小老头却只是说童儿是受到了惊吓,高烧不退,记忆全失,醒来就是现在的这个样子。 但是等白姜往下询问事情的具体经过的时候,小老头却支支吾吾,眼神游移,很快便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 第132章 山村日常3 如果此时白姜盯着老头的眼睛,她便会看到,震惊,不敢置信,愤怒,慌乱,惊恐,失而复得等各种各样的情绪从老头的脸上不断地闪过。 然而,白姜却在老头刚刚陷入回忆的时候便识趣地起身离开了,完美地错过了老头精彩纷呈的变脸过程。 白姜只是在小老头的沉默中,隐隐地感觉到,那件事情非常大。 只是,她见识短浅,终究不得要领。 从此,两人默契地不再提及此事。 不过,两人经过此番交谈之后,小老头看着白姜的目光也越发的柔和。 然后,小老头又给白姜加了一个时辰的晚课。 晚课的内容是背诵药方,根据药方配制成药。 白姜拿着手中那本薄薄的,成年人巴掌大小的黑皮册子,一脸懵逼地看着面前严肃的小老头。 不是,家族的秘密传承就这么随便地交到了她这样一个还不算太熟悉的陌生人的手上么? 小老头对她的信任是不是有些过于盲目了? 小老头看着傻里傻气的白姜,没好气地拍了一下白姜的脑袋,终于唤回了白姜那已经发散的,不知道多歪的诡异思绪。 “教导了你这么长时间,知道你是识字的,看看,书里面的字能认全了吧? 若是都认得,那从现在开始就给我好好背,认真背! 背好了之后,便放下书本,去那边将药给配出来,直到练习到闭着眼睛也能配出来为止。” 册子虽然只是薄薄的一本,白姜却觉得这本册子特别地沉。 沉到她要使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将册子给稳稳地托在掌心。 白姜觉得隐在她胸腔中的,那个时时向外冒着寒气的黑色大洞,被小老头给填补起来一角。 白姜轻轻地捧着册子,就像捧着什么绝世珍宝。 她确实是识字的,还跟着村子里爱讲故事,却总是忘记的秀才爷爷认真学了好几年呢。 只是,她打开那个黑色的封面之后仅仅看了一眼,便彻底惊呆了。 合欢散,软筋散,梦蝶散,断肠散,相思散,天仙思凡散,牵机散,情花散,柳叶桃散...... 这一连串的名字后面则是跟着一连串的致幻,致死,剧毒,失去知觉等红色字样。 白姜看着红色加粗的字体,只觉得眼神恍惚,头脑晕眩。 她拿着黑皮册子的手开始不住地颤抖,差点将册子给扔了出去。 白姜觉得她的嘴巴突然变得异常干涩,喉头开始不自觉地吞咽,嗓音也变得低沉暗哑。 她费劲儿的将想说的话,一个字,一个词地从喉咙里给挤出来。 “老...老头,你...你以前...是...到底是...干...干啥的?” 小老头捋着胡须,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这副模样白姜看得是牙痒,手也痒,恨不得直接冲上去给老头的脸上来两拳。 他今天给自己的惊吓,可实在是太大了! 这小老头,年轻的时候应该是干尽了缺德事,现在才会躲在这偏僻的小山村里,离群索居,很少出门与村里人交际。 现在,白姜觉得她找到了小老头家族凋敝的真正原因。 白姜慢慢地抚平由于太过震惊,已经被自己攥得皱巴巴的小册子,心下想到, “如今这样的世道,这本册子里的东西对我这个孤女而言,反而是最好的护身符了。” 白姜虽然强迫自己说服了自己,可是她在每次上晚课的时候,只要看到药方的名字,总是会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 由于每次都要先做心理建设,白姜的学习过程开始变得非常缓慢。 小老头也知道她的心结所在,并没有催促,也没有斥责她。 有的时候,小老头看着将眉间皱成川字,手下却不停的白姜,会不知不觉地走神,想到他的过去。 当年...要不是...他也不会...... 唉! 年轻时野心勃勃,一心渴望荣华富贵,权利欲望,却只落得个繁花散尽,妻死子散,人口凋零的下场。 最终,他选择诈死,远离曾经的一切,护着唯一的小闺女平安长大。 老头转头望向密林深处,像是要透过茂密的山林,看向远方的某处城池。 白姜望着小老头有点驼的背影,感受到了小老头身上那股浓浓的悲伤。 时光匆匆而过。 呼啸的北风吹落了挂在树梢上的最后一片树叶,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干,伴着风声,胡乱地摇摆。 白姜终于在凛冽的西北风中,卸下了心中最后的一丝防备。 她真心实意地给小老头敬了茶,磕了头,尊称小老头一声“师父”。 小老头接过茶,高兴地抿了一口,又从怀中摸出了一本黄皮册子递给了白姜。 “这上面有一些简单易学的武学招式,不算强大,但是对你来说,已经足够自保了。 丫头,以后在路上遇到不平事,切记,在摸透对手底细前,不可冒头逞强,需以自身安全为重。 我这一门里所有的药方,武学功法,现在已经尽数都传给你了,从今往后,不要懈怠,要好好的研习。” “遇到该死的恶人时,一定不要犹豫,下手要快、准、狠。 你太过善良醇厚,即使深处绝境,你也会对伤害你的人保留着一丝善意,我担心你以后会因为你的善良心软而吃大亏。” “切记,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你的善意,要对值得的人释放善意,有的人是天生坏种,怎么都不会变好的。 切记,不要冒进,也不要想着振兴这一门,将这身本领藏好,轻易不要显露于人前,你只要平平安安地过好这一生就行了。” “另外,从今儿起,我也把童儿正式交到你的手上,希望你能够不忘初心,能够护她一生平安。” 然后,小老头对着站在一旁的童儿招了招手,“童儿,过来,给姐姐磕头。” “以后啊,你要乖乖的,姐姐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任何事情都要听姐姐的话,知道吗?” 然而,小老头只是严肃正经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白姜还来不及感动,他便又恢复了嘴损的老顽童本色。 “不过,丑话先说在前面哟,白丫头,乖~~徒~儿,以后你要是在外面闯了大祸,可不要将为师的名头给说出来啊~~~哈哈哈哈......” 奇怪的咬字位置,丝滑上扬的尾音,带着熟悉的阴阳怪气,丝滑地飘进了白姜的耳朵里。 第133章 山村惊变 白姜只觉得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来又下不去,憋闷得很。 感动之情瞬间烟消云散。 她不禁怒目而视,这小老头,好好的人,偏偏长了张嘴。 小老头看着噘着嘴,鼓着脸颊,如同一只小仓鼠似的白姜,心下十分满意。 这么多天了,这小丫头终于不再是初见时的那副战战兢兢,死气沉沉的样子了。 现在总算是能在她的脸上看到各种生动鲜活的表情了。 也不枉他这把年纪了,还表演了一番唱念做打。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家家,就应该活泼可爱到人憎狗嫌才对嘛。 像他的童儿,就很好。 小老头捋着稀疏的胡须,觉得白丫头在调皮捣蛋这方面,还有非常大的进步空间。 ...... 这一日,阳光正好,微风轻拂。 白姜坐在院子里的矮凳上,视线追随着高高地挂在天上,随着微风慢慢移动的白云。 她一边放空大脑,任由思绪上下翻飞,一边手下不停地,熟练研磨着药钵里的草药。 现在,她已经熟练掌握了这一院子各种药材的处理步骤。 虽然,白姜仍然是老头口里的那个学啥啥不会,吃啥啥不剩的笨丫头,也丝毫影响不了她现在的好心情。 白姜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活动着已经有些僵硬的手指。 她转头便看到童儿已经在旁边的躺椅上睡熟了,小嘴微张,打着小呼噜,嘴角还闪耀着些许晶莹。 白姜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滑到童儿腰上的毯子轻轻地盖回到她的肩膀上。 她看着童儿睡得红扑扑的脸颊,手指微微蜷曲,轻轻地捻了几下。 可爱,可爱,实在是太可爱了! 最终,白姜还是放下了蠢蠢欲动的手指,轻手轻脚地坐了回去,继续干活。 她觉得现在这样的日子,真的很好,好想就这样一直过下去。 很快,她脚边的小瓷罐里,磨好的药粉越来越多,逐渐开始冒尖儿。 白姜震平药粉尖尖儿,顺手将被风吹乱的鬓发理到耳后,眯起了眼睛。 这时,小老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白丫头,药酒还缺少几味药材,我这两天要进一趟深山,家里就交给你了啊,你可得给小老儿我看好喽。” 白姜眼珠一转,拉着被吵醒还一脸懵的童儿,像风一般冲进了屋里。 “师父,你就带着我跟童儿妹妹一起进山呗,这些天您教给我的东西,我全部都记下了,你要是还不放心的话,现在就可以考我。” 白姜拍了拍胸脯,“师父,我也会照看好童儿妹妹的,童儿很乖,不会给您闯祸的,就带着我们一起去呗。” 童儿还没睡醒,懵懵懂懂,其实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是,姐姐说什么都是对的。 不懂不要紧,只要跟紧姐姐,什么都跟着姐姐做就行了。 于是,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小老头,连连点头附和着姐姐。 小老头宠溺又无奈地瞪了一眼童儿,转过头,眼神一变,开始上下打量起了白姜。 小老头只在她没有二两肉的身板上停顿了几秒,便一脸嫌弃地“啧”了一声。 白姜毫无自觉,她甚至还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那表情似乎在说,看!我!很厉害的! 只是,三秒之后,这一丝骄傲就在老头嫌弃的啧声之下消失了。 白姜转而肩膀一塌,换上了一副泄气的样子,如同一个高高飞起又被瞬间戳破的气球。 白姜嘟着嘴,小碎步挪到小老头身前,拽着他的袖子摇晃,可怜巴巴地瞪圆了眼睛。 “师父,这是为什么啊?” 这是她最近跟着童儿学的招数,非常好用。 她只要摆出这种表情,小老头很快便会在不知不觉中软和下来。 果然,小老头根本就抵挡不住白姜这双湿漉漉的,小鹿般的眼睛。 小老头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白姜的脑门,表情有些凶狠,目光却藏着自己未曾察觉地温柔和宠溺。 “白丫头,你这几天是不是又偷懒了?是不是没有认真练功? 就你现在这副柔弱的小身板,还想去山里采药?你都走不到那药材生长的地方。 少跟我在这里废话,去去去,干活去。” 白姜毫不在意地揉了揉脑门,背对着小老头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蹦蹦跳跳地出门,继续研磨草药去了。 小老头自然是注意到了白姜的小动作,不由得有些失笑。 这丫头,如今才算是有些女儿家的娇俏了。 没想到,才仅仅过去了一个月,他就在小丫头这里彻底没有了威严。 这丫头,竟然跟童儿学会了怎么撒娇,呵! 不过,这也说明,小丫头已经将他当成了家人,越来越亲近他,也越来越依赖他了。 小老头在门口注视着院子里蹦蹦跳跳地两个身影,眼底全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好一会儿,小老头才发现他刚刚又走神了。 最近这一段日子,他走神的时候似乎是越来越多了。 他失笑地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工作间,凝神静气,准备炮制手下这株难得的药材。 小老头刚要抬手,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院门撞击墙壁的声音。 这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瞬间打散了小老头刚刚提起的一口气。 这小丫头,越来越风风火火了,难道是打算拆家? 一瞬间,小老头都想好了收拾小丫头的一百零八种方法。 很快,慌乱的脚步声响起,屋门被大力推开,门扇撞到了土墙,发出了“嘭”的一声巨响。 然后,白姜慌乱颤抖的声音在小老头的耳边炸响,“师父,村子里好像出事了!” 小老头闻言,迅速起身,拿起屋子角落里的柴刀,塞到了白姜的手里,叮嘱她将院门关好之后,这才冲出了院子。 白姜关好院门,先安抚好有些惊慌的童儿,将她安置在内室的衣柜里。 然后,她看着铺满了整个院子的药材,麻利地撸起了袖子。 就在白姜将药材分类装袋,运到地窖藏起来的时候,小老头已经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村尾。 他将身形隐藏在几块错落的大石头后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村子里的情况。 此时,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第134章 散兵游勇1 撞门声,哭嚎声,打骂声,惨叫声,求饶声,与鸡鸭等家禽的嘎嘎声混杂在一起,打破了山谷里的宁静。 原来,一支不知道从哪个战场上溃败下来的小队兵士,误打误撞之下走进了山林,发现了山谷内的这个偏僻的小村庄。 这支队伍由一支由二十来人的骑兵小队和一支五十来人的步兵小队临时拼装而成,由各自的小队长带领着。 队伍里的所有人都是灰头土脸,两眼发直,嘴唇干裂,铠甲上还残留着黑褐色的,已经干涸的血液。 这支队伍跌跌撞撞地走进山谷,当他们看到山谷里的小村庄之后,眼睛一下子就绿了。 他们就像是看了羊群的饿狼,“嗷”的一声冲下山坡,迫不及待地冲进了村庄。 村庄里的村民们在猝不及防之下倒了大霉。 他们粗暴地踹开每一户的大门,好一通翻找。 将村民家里值钱的物什,储存的粮食,饲养的家禽,统统抢走。 只要有人敢上前阻拦,就会迎来一通拳打脚踢。 只是,这个村庄世世代代避世而居,村民的生活普遍清苦。 很快,兵士们将整个村子来来回回地搜刮了好几遍,几乎将所有人家都搜刮了个干干净净。 即使搜刮得再仔细,就差推倒村民的房子,掘地三尺了,这群兵士也没有找到多少好东西。 他们仅仅搜到了三、四斤细粮,八、九百斤的粗粮,两、三条腊肉,十几只鸡鸭,以及一头牙齿都快要掉光了的瘸腿老黄牛。 总领的骑兵小队队长,脑门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从颅顶斜斜地延伸到右耳处。 伤口很新,刚刚结痂。 血痂拉紧了周围的皮肤,像是一条丑陋而扭曲的蜈蚣,趴在头顶上,衬得小队长那张冷肃的驴脸,更加的阴沉。 此时,他正坐在临时营地的正中央。 旁边坐着的是步兵小队的队长,现在临时充当他的副手。 两个人看着堆在面前的那一小堆比垃圾好不了多少的战利品,脸色都不由自主的黑了起来。 步兵小队的队长有一张微胖的圆脸,他的嘴角自然微翘,左颊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会给人一种未语先笑,很有亲和力的错觉。 此时,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有着深深的青黑,时不时地还会咳嗽几声。 他目光闪烁地盯着战利品出了一会神儿,便将脑袋凑到骑兵小队队长耳边,低声地说了些什么。 只见他说完了之后,骑兵小队队长只是低头略加思索,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他立马笑容灿烂了起来。 他招了招手,对着站在他身侧的一个兵士做了几个手势,兵士就带着几十个人又冲了出去。 骑兵队长见状,不由得调侃道,“钱兄,看来这些事情你们都是做熟了的,倒是我们,显得有些粗手笨脚了。” 步兵队长笑着摆了摆手,左颊上的酒窝越加的明显。 “刘兄取笑了,刘兄你身为骑兵小队首领,装备精良,财大气粗,自然不会将这点小钱看在眼里。 兄弟我也是没办法,谁让我们步兵穷呢,总不能让跟着自己卖命的兄弟寒了心,只能多想一些赚钱的法子。” 步兵队长钱进突然间有些羞赧,脸颊也染上了一抹薄红,他冲着骑兵队长刘耽抱了抱拳,作赔罪状。 “小打小闹而已,实在是上不得台面,让刘兄见笑了,见笑了。我先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等晚上,我再多敬刘兄你三碗酒。” 骑兵队长刘耽只是摆了摆手,笑得豪爽。 “哈哈,钱兄你实在是太客气了,我们骑兵的日子如今也不好过,我还要谢你能够坦言相告,带着我一起发财呢。 待晚上,咱们共饮三晚酒,还望你不吝赐教,教教我这里面的门道,也好让我和手下的这些兄弟们,跟着一起发点小财。” 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很快,村子里所有的人都被凶神恶煞的兵士们推推搡搡的,带到了两个队长的面前。 钱进率先站起了身,他转头冲着刘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边引路,一边细细地讲述着他的生意经。 “刘兄,挑人也是一门学问,什么人值钱,什么人不值钱,值多少钱,这些可都是有说头的。 接下来,见到人之后,详细要求我都会向刘兄和您的副官详细说明,刘兄你可要让他将这些记仔细了。” 钱进说到自己多年经营的生意的时候,神采飞扬,侃侃而谈。 完全没有刚刚那股唯唯诺诺的懦弱木有,语气也没有了初时的恭敬,反而透出一股隐隐的自得与傲慢。 刘耽见状,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给钱进记了一笔。 毕竟,现在前路未明,一片迷茫,刘耽还指望着钱进给小队筹集钱粮呢。 刘耽也不怕钱进蹦跶,一个小小的步兵兵曹而已,只要他想,就能够随时随地,悄无声息地捏死他。 要是钱进识趣,用得顺手,他也不会介意钱进身上的一些令他讨厌的小毛病。 要是他不识趣,哼! 刘耽动了动手指,舔了舔后槽牙,眼底闪过一抹凶光。 他爽快地起身,笑眯眯地跟在钱进身后,来到了已经被兵士们包围起来的村民们面前。 钱进手下的兵士,已经将村民们按照男女老少简单地分好了类。 而刘耽手下的兵士,只是三五成群地站在外面,嘻嘻哈哈地没个正型。 刘耽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在这次大战之前,他作为不差钱的骑兵校尉,也只知道训练和打仗,从来不需要操心钱粮的问题,那都是后勤军需官们的事情。 是以,他们骑兵小队的所有人既没有这样的意识,也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在私下里具体如何操作。 没想到,他们这次刚刚进入前线战场,便溃败得如此快速,如此狼狈。 一路上,他们不得不丢弃了大部分辎重,轻装简行。 在失去了指南车之后,又不小心遗失了军事地图。 于是,他们彻底变成了睁眼瞎。 第135章 散兵游勇2 现在,他们这个小队已经在狼狈奔逃中,彻底迷失在了茫茫山林中。 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寻到大军的驻扎位置。 如果不能够在最后期限内按时归队,他们这个小队就会被当成逃兵,按军法处置。 到时候,不单会丢了性命,身首异处,头颅还会被吊在城门口暴晒三个月,以儆效尤。 只是,刘耽已经先后派出了几批斥候,往四面八方而去,都没有在附近探查到大部队的踪迹。 眼看着离最后期限越来越近,刘耽已是心急如焚。 他是三军之首的骑兵,统领着一个两百人的骑兵小队。 现在的边境线上,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他还有着光明的前途。 刘耽可不想仅仅只是因为迷失了方向,不能按时归队这种荒唐的理由,而只能被迫无奈地选择变成山匪流寇,饥一顿饱一顿的活着。 想到这里,刘耽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拉住了钱进,“钱兄,稍等,待我先问清楚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钱进有些尴尬,他刚刚光想着赚钱发财了,竟然将如此重要的事情给抛到了脑后。 一定是最近几天疲于奔命,吃不好也睡不着,让他失去了原有的谨慎和稳重。 钱进自觉地退后一步,给刘耽让出了主位。 刘耽背着手站定,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面前这群哆哆嗦嗦,挤作一团的村民,释放出一阵冰冷的杀意。 “谁是这里的村长或族尹?烦请站出来回话。” 村民们被这个军官的骇人气势给惊吓到,眼神不由自主地朝着同一个方向飘去。 这时,人群中间传来一阵轻微的躁动。 前面的人不约而同地侧身,让出了一道大约一人宽的缝隙。 一个肩宽背阔,肤色黝黑,五官硬朗的中年汉子从这道缝隙里,缓缓地走了出来,站在了钱进和刘耽的面前。 他微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眼中的神色,肩膀瑟缩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摆,一副害怕畏惧的胆小模样。 “你?是这里的村长?” 刘耽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中年汉子,微微皱起了眉头,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怀疑和一丝被欺骗的恼怒。 这种粗手大脚的汉子,一看就是不识字的山野匹夫,会是村长? 想到这里,刘耽的气势更加冷厉。 他环顾了一圈包围圈里哆哆嗦嗦的村民们,深深地盯着面前这个低着头的中年汉子,话语里仿佛裹挟着冰碴子。 “哼!既如此,你老实回话,若是你敢欺瞒于我,老子要你的项上人头,哼!” 中年汉子的眼底闪过一丝挣扎,身体也跟着抖了一抖。 接着,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隐隐地带着一丝狂热,只是声音仍然有些微的颤抖。 “正...正是...这...这位官爷,您...您有什么吩咐?” “这里是何处?归哪个州郡管辖?” “这...这里是...青石岭,在凉州,秦州和雍州的...三州交界之地,应该...嗯,应该属于秦州管辖...的吧?这个...小人...小人真的是不知。” 中年汉子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重重地喘息了几下,这才抖着嘴唇接着说了下去。 “我们...我们村子在这里避世而居,已经几十年了,对外界知之甚少,还望各位官爷手下留情,饶过我们吧。” 说罢,中年汉子“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脑门重重地磕在了地面上。 后面的村民看到中年汉子的动作,也跟着跪了下来,响起了一片不太整齐的应和声。 “求军爷饶命啊!求军爷饶命啊!饶命啊!军爷饶命啊!” “青石岭?三州的交界处?”刘耽低声呢喃着,在记忆里不停翻找着青石岭大体的方位。 许久过去,一幅模糊的立体地图渐渐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原来,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这个地方么?竟是偏离了大军的驻扎地这么远?难道,真的回不去了吗?真的要落草为寇了吗?” 刘耽不自觉地紧紧握住了拳头,额头青筋直跳,双目微微失神。 他没有注意到,跪在地上的中年汉子,一边涕泪横流地跪地求饶,一边慢慢膝行向他靠近,现在离他仅有一步之遥。 看到这一幕的兵士们也不以为意,这又是一个被吓破了胆儿的窝囊男人而已。 这样的人,他们这一路上见得多了。 中年汉子借着抹眼泪的动作,观察到近在咫尺的刘耽正在走神,根本就没有留意到他的小动作。 好机会! 他猛地从地上暴起,直奔刘耽的面门而去。 只见半空中闪过一道寒光。 接着,一把短刀横在了刘耽的脖子前面,眼看着就要割破他的喉咙。 刘耽也不是吃素的。 他在多年的军旅生涯里,好几次死里逃生,对危险有着一种野兽般的直觉。 他下意识地连连后退几步,侧过身子,险险地避过了锋利的刀锋。 中年汉子见一击不中,手腕一抖一转,锋利的短刀很快就改变了方向。 在刘耽的肩膀处剌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液一下子喷涌了出来。 这,彻底激怒了刘耽。 他迅速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刀,架在身前,抵挡住了中年汉子劈过来的第三刀。 短兵相接,刘耽这时才感受到了中年汉子巨大的力量。 刘耽立即收起了轻慢之心,与中年汉子缠斗了起来。 这边两人打得难解难分,被兵士们围着的村民那边也乱了起来。 不知何时,外圈的村民们皆被悄悄替换成了村里的青壮。 他们趁着中年汉子暴起的时候,也立刻往不同的方向扑了出去。 兵士们一时不察,瞬间便被砍倒了几个。 兵士们一下子慌乱了起来,包围圈很快便被这群反抗的村民们撕成了碎片。 剩余的老弱妇孺则是互相搀扶着,趁势从缺口里冲了出去。 然而,兵士们的慌乱只持续了短短的几分钟。 他们训练有素,很快便重新集结了起来,形成了有效的战斗力。 攻守双方瞬间转换。 第136章 杀良冒功 很快,反抗的青壮们纷纷被兵士们砍倒,无声无息地倒在血泊里。 而那些逃跑的村民们,只是被兵士们追着砍倒了几个,便惧怕的纷纷地蹲在原地,不敢再逃。 于是,大部分村民都被兵士们给抓了回来。 只是,兵士们为了发泄他们心中的愤怒,下手更加狠毒了些。 而这边,刘耽与中年汉子的较量也分出了高下。 中年汉子虽然常年在深山里打猎,也杀过不少凶猛的大型猎物,动作凶猛有余,却章法不足。 当他对上常年正规训练,上过多年战场,杀过很多人,一身血煞之气的刘耽时,很快便落了下风。 最后,他变成了一个血葫芦,腹部血流汩汩,瞪着眼睛,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刘耽呸掉了嘴里的血沫,随意地抹了一下嘴角。 接着,他踩着中年汉子的胸膛,将中年汉子的脑袋给割了下来。 鲜血像喷泉一样,从中年汉子的脖颈处高高地喷出来。 血液不但溅了刘耽一脸,还染红了他的胸甲。 刘耽面色潮红,甚至还带着些许的兴奋。 兵士们更是振臂欢呼,一如每一次在战场取得胜利之后。 村民们看到他们是这样的凶神恶煞,不由得更加惶恐了,哆哆嗦嗦地挤作一团。 有几个胆子小的,似乎是想到他们刚刚已经彻底激怒了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兵匪,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更是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刘耽带着满脸的鲜血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圈满是血腥气的战场,沉声说道, “兄弟们,将反抗者的头颅统统割下来,这将是我们卓越战功的见证。 这一个月来,我们不畏艰难地持续转进,与胡人的一股小部队在此处遭遇。 经过一番艰难地鏖战,付出了十几位兄弟的性命,不畏艰难地消灭了这伙凶残的敌人。 这是我们的功勋,我们要为此感到骄傲!” 兵士们一怔,互相对视一眼,瞬间便明白了队长的意思。 他们的眼睛一亮,看着包围圈里的村民,就如同看到了一条升官进爵的金光大道。 有些心急的兵士,握着手里的佩刀,蠢蠢欲动。 钱进自然也听明白了刘耽的意思。 他赶紧按住蠢蠢欲动的兵士们,急切地走到刘耽身前。 “刘兄,待我先把能卖钱的人头挑出来,剩下其他无用的,再论军功可好?” 刘耽只是略一思量,便同意了钱进的做法。 要是真的不能按时归队,身上总要有些银钱傍身才好。 呸!这些穷鬼! 村子来回搜查了好几遍,地皮都要被翻过来了,却只有这了了的几十个铜板,能顶个屁用! 钱进面露喜色,他怕刘耽一时冲动之下再改变主意,很快便冲入人群之中。 他掰着他们的下巴,不停地挑挑拣拣,很快便给这些幸存的村民分好了类别。 接着,他一挥手,被他单独拎出来放在一边的一小堆人便统统人头落地了。 剩下的,还活着的人则是被五花大绑,又被连成了一串串的。 就在兵士们打扫战场,掩埋尸体的时候,村尾处传来了一阵喧哗。 兵士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重新结成了战斗队形,准备防御。 紧接着,一个传令兵满脸喜色地从远处飞奔而来。 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呼喊,半路上还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大人,喜报,大人,喜报,斥候回来啦,斥候回来啦,他们找到大军的大营啦,找到大军的大营啦...” 传令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刚刚停住,就被一双铁钳般的大手抓住了肩膀。 接着,他的脑袋感到了一阵剧烈地晃动,一口气没有倒腾上来,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惊天动地地咳嗽声后,传令兵在刘耽就要失去耐心的时候,终于再次开口了。 “咳...大人...斥候...咳...找到...呼呼...找到大营了...咳咳...” 一瞬间的寂静过后,兵士们突然爆发出一阵高呼。 刘耽和钱进的肩膀也放松了下来。 太好了! 他们终于找到大军的营地了! 他们还拥有光明的前途和未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村尾的方向,殷殷期盼着。 那里,承载着他们的全部希望。 这时,两人三马的身影渐渐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骑在马上的人风尘仆仆,他们的形容,比起乞丐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马的后面似乎还拴着两个人,正踉踉跄跄地跟着跑。 直到斥候走近了,大家才看清那两个被拴在马屁股后面的两个人,是一个老头和一个女孩儿。 斥候甲翻身下马,快速走到刘耽的面前,单膝着地,拱手行礼。 “回禀校尉大人,我等现已查明,我部大军现驻扎在距离此处二百四十里以外,略阳郡定西县附近的山坳之中。 而且,我等已向将军大人禀明,我们小队目前人员装备伤损严重,恐难按时返回。 将军大人体恤,特意交代我们五日内赶到临时大营即可,这是手令。” 斥候甲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折叠好的动物皮子,皮子上还绑着一块巴掌大的刻字木牌。 他小心翼翼地,双手平托着这两样东西,递到了刘耽面前。 刘耽伸手接过,打开皮子,发现原来这是一份赦免的公文,左下角还盖着安西将军府的公章。 刘耽手指微微颤抖,摩挲着这刺目的鲜红印章,压在他心头多日的担忧在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 他突然觉得,天空是那么的高远,山林是那么的清新,就连村民们那高一声低一声的呻吟似乎也变得悦耳了起来。 “好!你们二人这件事情做得好!” 刘耽摩挲着木牌,高喝一声,矮身将斥候扶起,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勉励。 “你们辛苦了!你们二人的功劳我先记下了,待与大军汇合之后,我再向上官上表陈情,给你们二人请功。” 刘耽话音一转,语气也更加地柔和,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都累坏了吧?你们先下去洗漱休息,待今晚的酒宴上,我再好好地敬二位功臣一碗水酒。” 斥候甲赶紧谢恩,只是谢恩之后却并没有退下,而是朝后挥了挥手。 刘耽好奇地望过去,就看到斥候乙牵着一老一少走了过来。 第137章 小老头和白姜被抓了 这一老一少满身血污,浑身上下都是深深浅浅的刀伤,沾满了泥土和落叶,形容十分狼狈。 “校尉大人,这两人是我们在进山前,路过一个荒村时偶然撞上的。” “我们见他们背着行李,神色惊惶,脚步匆忙,见到我们之后掉头就跑,行迹很是可疑,所以,我们便把他们都抓了起来。” 刘耽此时心情正好,只是随意打量了两人一眼,便没了兴趣。 这左不过是刚刚从村子里跑出去的漏网之鱼。 既然已经抓了,那就让这二人跟其他俘虏作伴好了。 多两个人,还能多赚几两散碎的银钱,不亏。 他摆了摆手,便有兵士将这二人给带到了还活着的村民串串里,将他们重新绑好,拴在了队尾。 这一老一少的组合正是白姜和小老头。 原来,小老头在一群兵士挨家挨户踹门搜刮的时候,就赶紧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 还好他的房子远离村子,建在了山脚下一处不起眼的地方,这群兵士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发现。 看这架势,这伙儿兵士只是路过,阴差阳错地撞见了这个村子,应该不会在这里久留。 待他们拿了钱粮,填饱了肚子,应该不日便会离开了。 他便打算带着童儿和白丫头进深山去躲几天,顺便将那里成熟的药材给采了,等着这群兵匪离开之后,他们三人再回来就是。 小老头打定主意之后,行动倒也是干脆利落。 他迅速回转小院,看到白姜还在不停地往地窖里搬运草药,眼底闪过一抹心疼。 这么多上好的草药,真是可惜了! 不过,大难当前,什么东西都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 小老头当机立断地呵止了白姜,冲进内室,三两下就收拾好了家里的金银细软。 当然,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必备的几样药粉也没有落下。 小老头将成品药粉分成两份,他跟白姜一人一份,分别藏在了衣服内侧各处的暗袋里。 只是,这些药粉都是白姜最近几日学习做的。 药效到底怎么样,他心里也没有数。 也是怪他,这么多年的安逸日子,到底是消磨掉了他的警惕心。 接着,他将包袱扔给白姜,拎起了放在墙角的,装着柴刀,麻绳,小锄头的背篓,牵着童儿就冲出了院子,直往后山奔去。 小老头他们逃跑的时机把握地非常好,并没有惊动在村子搜刮的兵匪,很顺利地就逃进了山林。 只是,他们的运气稍微差了那么一丢丢。 他们刚刚翻过那座山,还没来到那座荒废许久的村镇,就撞到了探路归来的斥候。 三个人当机立断地转身,夺路而逃。 只是,他们三个人的脚程,再快也躲不过斥候身下的快马。 即使这两匹马已经跑了几百里路,是强弩之末。 白姜眼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心里也不由得越来越焦躁。 这时,她突然想到了那个废弃村镇里的暗室。 “师父,山下的废弃村镇,最大的那处宅子里,隐蔽处,有个暗室,咱们分开走,先把童儿藏起来。” 小老头听到暗室,脚步下意识地顿了一下,眼神儿也暗了一下。 只是,他很快将这点给掩饰了过去,白姜并没有发现小老头在那一瞬间的异常。 很快,三个人兵分两路。 小老头也开始发挥出他的战斗力,一个人同时缠住了两个疲乏的斥候。 白姜趁此机会,带着童儿拐上了去往废弃村镇的小路。 很快,白姜便找到了那处暗室,将童儿给塞了进去。 白姜将身上所有的物资,统统地都留给了童儿,叮嘱她好好地藏在这里,尽量不要出声。 三天之后,小老头或她,就会来这里接童儿回家。 如果到了日子没有人来接她,童儿就继续在这里再躲三天。 如果到时候还是没有人来接她,童儿就偷偷地下山回家,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形势异常紧迫,白姜的语气却特别温柔,“童儿乖,一定要记住姐姐刚刚说的话,好吗?” 童儿乖巧地点点头,紧紧地抓着白姜的手,不愿意放开。 白姜摸了摸童儿柔软的发顶,真是舍不得啊! 只是,她惦记着小老头,还要引开斥候的注意力,保证童儿藏身地点的安全和隐蔽。 白姜用力握了握童儿的手,展颜一笑,接着干脆利落地起身,准备离开。 接着,她身形一顿,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将怀里的平安锁掏了出来,塞到了童儿的手中。 童儿看着手里的银锁片,眼睛瞬间瞪得大大的。 “姐姐,原来我的平安锁被你收起来了,怪不得我一直找不到呢。” 白姜恍然大悟,怪不得这锁片这么新,与这个废弃的村镇格格不入。 也怪不得童儿看到这个暗室之后,一点也不惊讶。 原来,这是她常来常往的地方。 这样也好! 至少,童儿一个人待在这里,不至于恐慌。 只是,这个疑惑解开了,更多的疑惑也随之而来,一瞬间淹没了白姜。 然而,此时的白姜却根本没有时间思考这些有的没的。 保护童儿,逃命要紧! 白姜迅速将洞口遮掩好,清理干净两人留下的痕迹,毫不留恋地大踏步远去,奔向了小老头。 然而此时,小老头已经力竭不敌,被斥候们擒住,绑在了马后。 斥候们并没有打算继续去寻找已经远远逃走的另外两人,他们有更加重要的使命。 没想到,白姜却直接撞了上来。 合该白姜倒霉,斥候们来者不拒。 很快,白姜也跟小老头一样,被绑在了马后。 最终,两个人跟村民们拴做了一串儿,被这群兵匪们给牢牢地看押了起来。 夜幕降临,点点篝火开始从营地的各处亮起。 兵士们今天先是在村子里搜刮出了不少钱粮,后又得到了已经找到军队大营的好消息。 他们现如今不仅不缺吃喝,浮躁的心思也被安抚了下来。 于是,酒热耳酣之际,很多兵士们便渐渐地生出了些许不可言说的隐秘心思。 三三两两的兵士们嬉笑着从篝火前离开,从村民堆里挑选了几个合眼的妇人,将她们生拉硬拽到了村子的草房里。 几声高亢而凄厉的尖叫声响起,接着是一阵桌翻凳倒的声音。 很快,女人们的声音便消失了。 第138章 小老头重伤倒下 紧接着,很多草房里便发出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 还留在篝火旁吃吃喝喝的兵士们,听到这令人脸红耳热的声音,不由得嘿嘿调笑了起来。 他们挤眉弄眼,继续推杯换盏。 夜色深沉,酒酣耳热,更多的兵士们开始躁动起来。 刘耽坐在主位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对着下首的钱进问道,“钱兄,需不需要约束一下兵士们?他们这样会不会影响了货物卖时的估价?” 钱进已经有些微醺,眼神不复清明。 听到刘耽的问话之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眯着眼睛,露出了一副回味的表情。 这贱兮兮的表情,再配上那张油腻的胖脸,怎么看都觉得丑陋不堪。 刘耽不由得拧眉,暗道,“轻浮!这家伙的眼皮子也太浅了些,不堪大用。” 钱进还不知道,刘耽已经将他认定为了不可用,不能交的轻浮之人,他还在对自己的赚钱本领沾沾自喜。 他挥舞着手臂,在自己身前划了个圈,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 却因为没有控制好力气,差点将自己从矮凳上给晃下来。 “刘兄,没事的,不用过于忧心。这都是我们已经做熟了的事情,我手下的兵士们都心里有数着呢,他们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 他眯着眼睛,嘿嘿地笑着,“刘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到时候只要将这批两脚羊一卖,钱,绝对是不会少的。” 刘耽看到一副财迷样儿的钱进,嫌弃地皱了皱眉,挪了挪身子,不动声色地远离了钱进。 钱进见状,眼底划过一道暗光。 他眯着眼睛,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接着,钱进假装不胜酒力,闭着眼睛往后一靠。 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滑下了矮凳,软软地瘫倒在了厚厚的地毡上。 只是,在他被扶回自己营帐的时候,钱进的脑子仍然在拼命地转动。 钱进已经从刘耽刚刚那一系列隐蔽的小动作中,敏锐地察觉到他似乎隐隐的有了想要甩开自己的想法。 想跑? 这,绝对不行! 要不是这次战场败退的机缘巧合,他一个小小的步兵兵曹,也不能和一个骑兵校尉捆绑在一起。 难道是刘耽看不上这买卖? 觉得这买卖是小打小闹,赚不了几个钱? 呵,还真是尊贵的骑兵呢。 不对! 白天明明还好好的呢,刘耽也对赚钱表现出了非常感兴趣的样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看来,想要让刘耽彻底上钩,这批两脚羊的利润需得全部让出去了。 对,就这么办! 等他看到大把大把的,白花花的银子,自然会忍不住动心。 到时候,就是刘耽反过头来求着他钱进的时候了。 钱进在兴奋地在床榻上滚了两圈,只觉得有数不清的,白花花的银子在眼前飞舞。 “银子,嘿嘿,成堆的银子,嘿嘿,数不清的银子,嘿嘿嘿嘿......” “一个骑兵校尉,能给的可实在是太多了,呵呵,呵呵呵呵......” 这边的两人心思各异,那边躁动的兵士们已经将魔爪伸向了最后面的白姜。 此时,白姜正在照顾已经陷入深度昏迷,浑身冰冷的小老头,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原来,白日里,小老头带着白姜在山林里躲避的时候,两个人被发现他们的斥候给揍了个鼻青脸肿,遍体鳞伤。 小老头还不慎摔了好几跤,被地上尖利的石头或者断枝刺到了身体。 当时,小老头只觉得左上腹有些隐隐作痛,这疼痛有些奇怪,有些发胀,还有些发痒,他实在是形容不出来。 小老头掀开衣服,却并没有看到皮肤破损的伤口,只在皮下有一个黑紫的小圆点。 他在伤口周围轻轻地按压,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很快,那一丝隐隐的疼痛也消失了。 于是,他也只以为是被揍得狠了,不小心垫到了什么尖利的东西上而已。 很快,小老头便将这点不起眼的小伤给彻底抛到了脑后。 小老头和白姜被绑在了队伍的末尾,他的余光一扫,就在不远处看到了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石。 小老头带着白姜悄悄地靠了过去,坐了下来,将碎石挡在了身后。 只是,碎石锋利的边缘贴着地面,不好施力,他们只能先将碎石从地里给挖出来。 他们用手指一下,一下又一下地刨着坚硬而干燥的地面,石头却仍旧牢牢地嵌在干硬的土地里,分毫未动。 小老头突然之间便觉得有些烦躁。 他忙活了许久,早已经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小老头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心绪翻腾不休。 他很快便察觉到,自己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对头。 于是,小老头再次将手指搭在脉搏上,仔细地探查。 这一摸,小老头才发现自己的脉象宽大而中间有空虚感,重按时中间无而两边有的脉搏,好似手指按葱管的感觉。 摸准了自己的脉象之后,小老头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这种脉象明显就是内脏有出血现象,出血量应该还不小,脉管里血量减少,充盈度不足的状态。 该死! 大意了! 他一开始竟然没有发现! 小老头的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股懊恼。 他,真的是老了啊! 突然,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浑身一阵接着一阵的发冷。 没有时间了! 小老头紧紧地抓着白姜的手,蠕动着苍白的嘴唇,似乎想要交代一些什么。 只是,他此时已经说不出任何话语。 只来得及从贴身的暗袋里摸出一方小印,塞到了白姜的手中。 紧接着,小老头便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 只听到“噗通”一声,小老头的后背便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看守的兵士脚下未动,只是淡漠地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眼神。 白姜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唬了一跳。 她察觉到小老头避着人,偷偷地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小小的,冰冰凉凉,四角圆润的长条石头,捏了捏她的手心。 白姜心领神会,借着小老头身形的遮挡,快速将石头给藏在了身上。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还面色如常的小老头,突然之间满头大汗,血色尽失,闭着眼睛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第139章 白姜的心态崩了 此时的小老头面色苍白,牙关紧咬,满头冷汗,已经人事不知,只有胸膛还有些微弱的起伏。 白姜伸出手摸了摸小老头的额头,一片冰凉。 她又摸了摸小老头脖子,胳膊,小腿,脚板,同样是一片冰凉。 白姜像是被突然抽走了浑身的力气,瘫软在了老头的身旁。 白姜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走马灯似地闪过了父亲,母亲,哥哥等所有的家人们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那些记忆就像是滔天的洪水,瞬间冲毁了她这些日子辛苦砌筑的堤坝,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扑了出来。 白姜只觉得脑子一阵生疼,眼睛也瞬间变得通红,一股巨大的恨意自她的胸中爆发开来,瞬间撕裂了她的神智。 又是这样! 还是这样! 她又一次看到有人为了保护她,倒在了她的面前。 这一刻,她好恨! 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的束手无策。 不如,跟他们拼了这条烂命吧! 既然,你们不让我好好活着,那么,我就拖着你们一起下地狱! 白姜恶狠狠地盯着不远处看守他们的兵士们,眼睛里燃起了浓浓的自毁倾向。 这时,他们前面的几个村民也发现了后面的不对劲儿,纷纷地围拢了过来。 只是,因为他们都被绳索绑缚的缘故,只有离得近的两、三个人才能靠近白姜。 一个中年汉子跪在小老头身旁,用力地掐着他的人中,轻轻拍打着他的脸颊,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唤醒小老头。 一个中年妇人,似乎是中年汉子的媳妇,则是跪在了白姜旁边,托着她绵软的身体,将她虚虚地搂在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中年汉子转头看向中年妇人,眼神悲凉,轻轻地摇了摇头。 中年妇人默默地叹息一声,嗫喏了几下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扶好白姜。 白姜感受到自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左肩一侧被一双干燥的手托扶着。 那双手关节粗大,皮肤粗糙,用的力气也很大,白姜的肩膀有些隐隐作痛。 她只觉得心尖儿一痛,迷蒙的双眼再次聚焦,迷失的神智再次回归。 “不要慌!你只要活着,就注定会遇到各种艰难险阻,不要忧虑,只需要想着如何去解决它,如何去跨越它就好啦!” 林墨清泉般的声音,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白姜的脑海里,瞬间抚平了她的惊惶无措。 是了,师父仍旧昏迷不醒,生死不知,还需要她耐心细致的照料。 她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待白姜睁开眼睛时,她已经彻底恢复了清明。 她慢慢地挣脱开中年妇人的怀抱,慢慢地挪到小老头的旁边,慢慢地整理好小老头全身上下的衣服上的褶皱。 白姜从棉袄内衬上撕下一块布条,轻柔地给小老头擦拭着脸上的冷汗。 只是,夜色越来越深,小老头的呼吸也越来越微弱,脸色也开始透出一丝青白。 白姜擦拭冷汗的手更加得抖了。 她的师父只是生病了而已,没错,只是生病了而已。 虽然师父病得有些重,但是她只要用心地照顾,师父很快就会好的,很快就会好的,很快就会好的。 师父平时最爱干净了,即使是生病,他也要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没事,师父,你别生气,我马上就帮你整理好,马上整理好,整理好。 师父,你看在徒弟这么乖巧听话的份儿上,可要赶紧地醒过来啊。 我还要跟你学习辨认药材,继承您的衣钵呢。 师父...... 小老头的身体越来越凉,白姜的心也越来越慌,她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越来越颤抖的身体了。 就在这时,小老头的身体一阵抽搐,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白姜的眼睛一亮,瞬间又暗了下去。 她赶紧拿起布巾,细细地擦拭起从小老头嘴角溢出来的鲜血。 只是,血越擦越多,涌得也越来越快。 很快,血液就染红了白姜手里的布巾,却仍旧没有停止的趋势。 就在白姜心慌意乱的时候,她感觉到后背传来一股大力。 她一下子就被这股大力推倒在了地上,磨破了掌心。 白姜转头看去,就看到三个几乎一般高壮的兵士们,此时正抱臂站在一旁,隐隐地圈住了她,封住了她的所有退路。 他们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眼睛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白姜敛下眼眸,心下了然,她读懂了那光芒里的含义。 看来,她又要再经历一次曾经在那两个禽兽那里遭遇过的一切。 只是,那又怎么样呢? 只要师父还在,只要她还活着。 白姜攥紧拳头,砂石嵌进了磨破的掌心,泛起了细细密密地疼痛。 白姜转身跪下,冲着围着她的三名兵士连连磕头。 “军爷,求求你们,救救我爷爷吧,求求你们,救救我爷爷,只要能救我爷爷,你们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当牛做马报答你们。” 三个兵士挤眉弄眼,神情亢奋,脸上不约而同地浮起了残忍的笑容。 他们看着红着眼睛的白姜,就像是看到了一只主动将脆弱的脖颈放到绳套里的兔子。 围猎,开始了! 这时,站在中间的一个兵士,狞笑着站了出来,眼神轻蔑,语气轻浮。 “呵,小丫头好大的口气啊,看来,你现在还没有弄明白自己的处境啊。不过不要紧,我们哥仨儿,马上就来教教你,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说罢,他上前两步,钳着白姜的胳膊,将她从小老头的身边拖了开来。 白姜拼命地挣扎,却只能在干硬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拖痕。 接着,他给站在右侧的兵士使了一个眼色。 接到眼色示意的兵士,抽出腰侧的佩刀,走上前去,手起刀落。 小老头的人头便脱离了自己的身体,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停在了动手兵士的脚边。 兵士抓着小老头的发髻,将他的头颅拎了起来,咧着嘴笑得开心,得意地对着其余两人晃了晃。 “我这刀法还不错吧?嘿,军功又加一。” 白姜乍然之间见到小老头身首分离的惨状,一时竟然忘记了挣扎,直接僵在了那里。 第140章 白姜的转变 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兵士们的狞笑声和说话声忽远忽近,似乎是在耳边,又似乎是在天际,好似隔着一层薄膜,白姜听不真切。 这一刻,小老头的尸身以及身下的那一大片猩红刺眼的血泊,与白姜记忆里,家人们的最后一面渐渐地重合了起来。 白姜的眼神迅速灰败了下来,生机也在一瞬间抽离了她的身体。 她...现在...又一次...失去了家人! 又一次...在自己的眼前! 她...又一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又一次...无能为力! 白姜低着头,将双手举到自己眼前,眼珠一动不动地,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盯着,一直盯着...... 难道,即使她再怎么努力,却仍旧改变不了自己孤苦无依的命运么? 不,她不甘心! 白姜眼睛里开始酝酿起风暴,似乎要将面前的所有人都给搅得稀碎。 她不能放弃自己! 她只是还不够强大! 对,恩人曾经说过,如果无力改变现状,那就先保护好自己,保存有生力量。 只有活着,才有可能改变一切! 对,她现在没有办法,以后也会有办法的,总是会找到办法的。 白姜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小老头。 只是,她那不停震颤的眼睫,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脆弱。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变成了一副麻木呆滞的模样。 三个兵士嘻嘻哈哈的调侃声,又开始飘进白姜的耳朵中,钻进她的脑海里,将她的脑仁儿搅得生疼,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兵士们见白姜瘫在地上一动不动,既不出声也不挣扎,一副呆愣的模样,只以为她是被刚刚的场面给吓破了胆儿。 晦气! 女子就是胆小娇弱!经不起一点事儿! 兵士们互相飞了几个眼色,对白姜的呆傻有些不满。 拎着小老头脑袋的兵士耸耸肩膀,一脸“我就是砍了个头而已,是她的胆子太小了,不经吓”的无辜表情。 兵士们撇了撇嘴,觉得白姜此时的模样,扰了他们的兴致。 毕竟,他们特别喜欢虐杀这些所谓的战俘。 他们喜欢看着这些战俘脆弱不堪地倒在他们的刀下,亦或是在他们的脚下哭泣,求饶,呻吟,哀嚎。 每当这个时候,他们便会觉得心跳加速,全身的血液也开始叫嚣奔腾。 战俘们越痛苦,表情越扭曲,叫得越凄惨,他们就越上头,越兴奋。 他们可太喜欢看战俘在他们手下瑟瑟发抖的模样了。 啧! 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可真是碍眼啊! 不过,没关系。 他们有的是手段,足以让这个不识趣的两脚羊,在他们的手下感受极致的痛苦。 到时候,就能看到这张脸上,到底能变幻出来多少种表情了。 嘶! 想想还怪有趣的! 兵士们不自觉地舔了舔牙齿,有些迫不及待地拎起白姜的衣领,拖着她往不远处的一座草房快步走去。 “走吧,兄弟们,赶紧找个地方,今儿晚上咱们哥儿几个好好地爽一把。” “来啦,来啦,你急啥,夜晚还长着呢,你是不是不行?” “滚!你小子才不行呢,今儿晚上咱俩就好好比一比,老子让你心服口服。” “呸!老子怕你啊,比就比,快走,快走,哈哈哈哈......” 三个兵士,就这样嘻嘻哈哈地结伴离去。 自有留守的兵士们过来处理这具无头的尸身。 只有地面上那滩还未干涸的猩红血液,似乎还在诉说着这群兵匪的冷酷与凶残。 然而,白姜很快便被其中一个兵士给丢了出来,重新栓在了人群的最后。 旁边看守的兵士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眼神里满是嘲讽,“啧,你们几个不行啊,还没一炷香的功夫呢,这就完事了?” 那个兵士一边整理着乱糟糟的衣服,一边冲着白姜吐了口唾沫。 他似乎仍是觉得不解气,又上前狠狠地踢了白姜几脚。 白姜被踢得翻滚了好几圈之后,才堪堪停下。 “呸!什么玩意儿!估计是刚刚给吓破胆儿了,跟个死人一样,怎么摆布都没反应,一点都不尽兴,这才哪儿到哪儿,老子换一个再继续。” “你们啊,就好好地值夜,瞪大了狗眼,看着我们爽吧,哈哈...哈哈哈哈......” 说话间,这个兵士已经又挑好了一个姿容还不错的女子,急吼吼地拖着就走。 看守兵士冲着他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呸,一个普通的骑兵而已,披上那张皮,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不知事儿的狗东西!”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随着他嘴巴里呼出的热气,很快便逸散在冬日寒冷的空气中。 被他唾骂的兵士已经大笑着走远,什么都没有听到。 这一片,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白姜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呼吸清浅得几近于无。 突然,白姜轻轻地转了转眼珠,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手指微微颤动,轻轻抚摸着衣角。 那里,曾经有一小包药粉,至于效果,白姜有些想不起来了。 而现在,药粉已经不在那里了。 白姜的嘴角不禁翘起了一抹讽刺的弧度。 那抹微微的弧度很快便消失不见,白姜又变成了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 “咚...咚咚...咚咚...” 沉闷的敲击声响起,瞬间唤回了沉浸在过往回忆中的白姜。 她稍稍地挪动了一下位置,透过人群的缝隙,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只见一个狱卒出现在了牢房阴暗走廊的拐角处,左手拿着饭勺,右手拎着一桶绿到发黑的野菜团子。 他一边走着,一边敲打着桶壁,一边不耐烦地喊着,“开饭了,开饭了,开饭了!” 牢房里的人一拥而上,死死地扒着栏杆,尽量伸长手,拼命地去够木桶里的菜团子。 狱卒见状,更加地不耐烦了,他举起勺子将他们伸出来的手狠狠地打了回去。 牢房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哎哟...哎哟...”的呼痛声。 狱卒不耐烦地敲着牢房的栅栏,“退后,退后,都给老子退后,不听话就没饭吃,都给老子饿着!” 扒在栏杆上的人群纷纷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抱着被打痛的手腕不敢吭声。 很快,栏杆那处便空了出来。 白姜此时不退反进。 第141章 白姜的自救 白姜后背贴着牢房的石墙,小心翼翼地从人群的外围绕过,一步一蹭,终于站到了侧前方的角落里。 她紧紧地盯着饭桶,绷紧身体,蓄势待发。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今天,谁都不能阻止她干饭! 狱卒见到牢房里的犯人们在他的威势之下,缩手缩脚,呐呐不敢言的样子,胸中陡然生出一股快意,刚刚被牢头训斥的不快立刻被冲得烟消云散。 狱卒又敲了敲栏杆,确认犯人们都不敢再随意上前之后,这才打开了牢门下方的一个小窗口。 他将木桶随意一歪,木桶里的野菜团子便咕噜噜地,纷纷从小窗口滚进了牢房里。 白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斜刺里冲出来,迅速抓起五个野菜团子揣在怀里,重新缩回角落里。 她三两口便干掉了一个野菜团子。 野菜团子太干,白姜又吃得太快,噎得她直翻白眼。 可是她的干饭速度丝毫不减,她伸长了脖子,不住地捶打着胸口,拼命地往下吞咽。 呆愣住的犯人们这才如梦初醒,一哄而上,纷纷地加入抢夺饭团的行列。 一番混战之后,三个没有抢到饭团的人恶狠狠地盯上了白姜。 白姜见状,左一口,右一口,很快就将手上还剩下的两个饭团给啃了个坑坑洼洼,涂满了口水。 三个人见状,犹豫了一瞬。 只是,腹内火烧火燎的,时不时抽痛的饥饿感让他们下意识地抛弃了所有的底线。 毕竟,没有什么比活下去还重要。 三个人成包围之势,迅速将白姜围拢在角落里。 白姜此时已经狼吞虎咽地吃了个半饱。 见状,她赶紧将手里的两个野菜团子扔向了不同的方向。 三个人的临时同盟,瞬间被瓦解。 他们对视一眼,迅速转身冲向野菜团子,挥拳相向。 白姜抹了抹嘴巴,继续蜷缩在角落里,右手掩在身后,紧紧地捏着一支木簪。 果然,野菜团子争夺战很快便落下了帷幕。 没有抢到野菜团子的那个人已经鼻青脸肿,不甘心地瞪了另外两人一眼,回身走向了白姜。 他要揍白姜一顿出出气。 白姜眼看着男人瞪着红彤彤的眼睛,攥着拳头向她扑了过来。 她紧了紧手里的木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人,脚下悄悄移动。 就在她准备将木簪狠狠地刺入眼前人的脖子上的时候,牢房的走廊尽头传来了一阵喧哗。 一阵浓郁的脂粉气息在牢房内蔓延开来,紧接着,一道甜腻的声音响了起来。 “哟,李头,这就是你说的好货色?啧,啧啧啧,你最近这眼神儿可真不怎么样,看来,我今儿要白跑这一趟了。” 白姜抬头看去,见说话的是一个浓妆艳抹,穿得花枝招展,年约二十七、八的妇人。 妇人似是觉得牢房里的味道过于难闻,她抽出一方丝帕在脸前挥了挥,轻轻掩住了口鼻。 她挑剔的目光从牢房里所有人的脸上和身上划过,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牢头在旁边赔笑,“花娘,既然来了,就挑些勉强能用的回去,咱们也都好向上面交差不是?” 花娘手腕一转,一甩丝帕,帕子的边角轻轻地扫过牢头的脸颊,带起一阵香风。 “李头,你这可真是难为我了,我醉花楼虽说只是三等,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配得上的。” “要不,这次就算了吧,做买卖也得讲究个你情我愿不是?您受累,给妹妹我说说情,我相信上面是不会怪罪你我的。” 牢头被帕子拂过的脸颊有些痒,这若有若无的痒,很快就蔓延到了心尖上。 紧接着,他的手心里就被塞进了一锭银子,掌心也被柔嫩的指尖轻柔地划过。 于是,他的心更痒了。 牢头摩挲着冰冰凉凉的银子,刚要顺着花娘的话答应下来,何县令那狠厉的眼神便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牢头顿时一个激灵,所有的旖旎心思都在一瞬间散了开去。 他将银子揣入袖袋,神色一正,“花娘,既然来了,便没有空着手走的道理,请吧!” 花娘见李牢头收了银子之后,仍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只能无奈地甩了甩帕子,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两人虽然站得远,说话声音也不大,却也没刻意避着人。 因此,白姜便将两人的眉眼官司都听了去。 白姜觉得花娘就是她现在的救命稻草。 事不宜迟! 童儿妹妹还在外面等着她呢,她要尽快地从牢房里出去才行。 白姜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理了理头发,将整张脸给露了出来。 “漂亮姐姐,你买了我吧,做饭,洗衣,挑水,砍柴,我什么活儿都能做的,我还吃得少,漂亮姐姐,你看看我,看看我!” 白姜双手紧紧地抓着栏杆,将脸转到一个她自认为最好看的角度,泪眼朦胧地看着外面那个衣衫亮丽的妇人。 花娘被冷不防冲出来的白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皱了皱眉。 她用丝帕压了压嘴角,稳了稳自己的心神,这才抬眼向白姜看去。 这一细看之下,花娘不由得嗤笑了出来。 她面前的女孩瘦瘦小小,干瘪的像一颗豆芽菜。 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也油腻成了一绺绺的,凌乱地搭在脸颊上。 女孩的脸上也是黑一道,红一道,青一道,紫一道,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只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在眼泪的加持下,显得格外地清澈透亮。 女孩紧紧抓着栏杆的手由于太过用力,指尖已经变得异常苍白。 女孩似乎浑然不觉,仍旧热切地盯着她,乞求她把她买走。 花娘自小便在花楼,见多识广,自是对各种装可怜的卖弄技巧烂熟于心。 白姜这种粗浅的伎俩,她一眼便看穿了。 只是,她似乎被那双清澈黑亮的眼瞳给吸引了心神,想起了她幼时被父母卖入花楼时的情景。 那个时候,她乞求父母留下她的眼神,大抵也是这样的吧? 花娘的心蓦然地软了一下。 第142章 再次错过 罢了,总归是要买几个人回去才能交差。 那就将这个小丫头给买走吧,就当做是日行一善了。 于是,花娘指了指白姜,“李头,那我就领走这个小丫头吧,如何?” 牢头见花娘装模作样地挑选了半天,只选了一个又瘦又小的干瘪小丫头,有些不满。 他竖起食指,指了指天,“花娘,真的不再多挑几个了?” 他们长久以来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 这次要不是新上任的何县令贪得无厌,硬压着他,他也不会为难花娘,硬是要让她多买几个人走。 花娘冲着李牢头抛了个媚眼,甩了一下帕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牢头顿时被花娘这一笑给迷了眼。 他不由地在心里暗想,算了,都是熟人,以后还是要继续合作的,这次就这样吧,大不了找个由头,帮她圆过去就是了。 李牢头很愉快地便妥协了。 花娘也爽快地交了银钱,收好了身契,带着白姜扬长而去。 此时的白姜还不知道,如果她能够再等一等,等到第二天的夜半时分,她就又能见到自己的救命恩人林墨,并且能够跟着林墨一道回去。 白姜错失了这次难得的机会,只能再次遗憾的与林墨擦肩而过。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花娘走进了醉花楼,成为了这个小小花楼里的一名杂役丫头。 而这边的林墨,此时正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借宿在古井镇的刘婆婆家的豆腐作坊里。 一群小萝卜头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很快便睡得四仰八叉,不省人事了。 刘婆婆的眼神扫过一地横七竖八的小萝卜头,担忧地看向林墨,对着林墨欲言又止。 最终,她咽下了原本想说出口的话,回屋歇息去了。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跟林墨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没有资格对她的选择指手画脚。 既然林墨身边跟着的几个大人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那大概就是能安置好这群可怜的孩子吧? 她能做的也只有明天等林墨离开的时候,多给她塞上几板豆腐。 唉,都怪这该死的世道! 林墨自然是注意到了刘婆婆的异常,只是刘婆婆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她自然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编故事可太累了,编个没有逻辑漏洞的好故事就更难了! 林墨决定摆烂。 看来,最近是不能跟刘婆婆提她打算在古井镇买房子的事情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墨便带着一群小萝卜头以及高高的一摞豆腐回小山谷了。 骡车换马,转移辎重,又经过了大半天的奔波,终于,在黄昏之际,寒酸又简陋的小山谷出现在了一群小萝卜头的面前。 林墨望着来路咬牙切齿,修路! 一!定!要!先修路! 只是,她目前手下只有小猫两三只,根本没什么能用的青壮劳动力。 看来,还是要尽快再去一趟杨县,找刚刚上任的何县令买一些关在牢狱里的青壮。 林墨匆忙安置好一群小萝卜头,招呼方嫂子看顾着她们,便又匆匆地回转杨县。 黄昏的余晖下,林墨的身影越拉越长,直至彻底融入昏暗的夜色中。 ...... 何旭最近几天可谓是春风得意,喜气洋洋。 他不仅如愿从一个小小的书吏一跃,直接升任了县令,又拿捏住了钱主簿,还完全掌握了一条发财的好路子。 果然,只有站得足够高,才会看见更美丽的风景。 以前,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发财。 自己跟在别人的身后,辛辛苦苦跑腿,认认真真做假账,顶多也就拿个零头。 现在,他却成为了这个执棋的人。 夜虽然已经深了,但是何旭仍旧兴奋极了,毫无睡意。 他此时正翘着脚坐在花厅,哼着小曲,喝着小酒,嘎吱嘎吱地嚼着猪耳朵,似乎是正在嚼着某些人的骨头。 然后,何旭就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女阎王——林墨。 何旭一开始还以为是他喝多了,出现了幻觉。 他甩了甩发晕的头,又揉了揉眼睛,林墨果然消失了。 何旭懊恼地拍了拍额头,小声嘟囔着,“果然是喝多了,眼花了,要不然,怎么会才刚刚过上好日子,就想起了那个要人命的女阎王呢。”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这...莫不是生病了?” 这时,一道幽幽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女阎王?你是在说我么?” 何旭顿时一个激灵,身上的汗毛全部都炸了起来,他双腿一软,呲溜一下便滑到了地上。 然后,他便听到背后传来了一声似有似无的轻笑声。 这声轻笑对何旭来说却犹如炸雷一般响在耳边。 何旭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异常僵硬。 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堪堪转过了一个小小的角度。 不过,这个小角度却足以让他看清楚,站在他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是她! 果然是她! 那个曾经差一点就要了他性命的女阎王! 刚刚的那一错眼并不是他的幻觉。 那天的那种几乎窒息的恐慌感瞬间铺天盖地的向何旭袭来。 他的脸色变得青白,激出了一身冷汗,手捂着胸口,费力地大口呼吸。 他恨不得回到一炷香前,亲手掐死那个胡说八道的自己。 哎哟喂! 他竟然当着这个煞星的面,非议她,还叫她女阎王。 莫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日子过得太好了? 大意了啊! 何旭想着想着,不自觉地打了自己两嘴巴子。 这干脆利落的两巴掌下去,一下子就把他给打醒了。 他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对着林墨连连赔礼,笑得一脸讨好。 “姑奶奶,真的是您,刚刚是我喝多了酒,言行无状,冲撞了您,还望您原谅我这一回。” 说罢,何旭抬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林墨的神色。 只是,林墨面无表情,他什么都看不出来,只好提着一颗心,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姑奶奶,不不不,啊呸,瞧我这张嘴,怎么就那么不长记性。 林公子,您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儿要交待小的去办?小的二话不说,一定给您办好。” 林墨饶有兴致地看着何旭的一番变脸,仍是冷着一张脸,不发一言。 第143章 购买劳动力 林墨经过末世十年的锤炼,一般不会笑,除非实在是忍不住。 只是,她紧抿的唇角,背在身后紧紧攥着的拳头,却泄露了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这个何旭,是个逗比吧! 夭寿哦! 等她办完了正事,一定要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好好地笑一场。 为了在何旭面前维持这神秘莫测的高冷人设,林墨都要憋出腹肌来了。 这牺牲可太大了! 林墨用拳头虚掩住嘴巴,清了清嗓子,顺便遮掩一下实在是压不下去的唇角。 然后,她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嗯,何...何县令,咱们都是老熟人了,就不必行这么大的礼,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来,坐,坐~~下~~~” 林墨看何旭还站在那里,扭捏着想要再说些什么,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可不耐烦听他说些没什么用处的车轱辘话。 于是,林墨直接起身,拎着何旭的衣领,一把将他给按到了椅子上。 何旭知趣地闭上了嘴巴,乖巧地只坐实了半个身子。 “何县令,先恭喜你高升了。这...升了官,胆气确实是足了哈,都敢给背着我,给我起这等诨号了。” 林墨冷着脸,似笑非笑,一句话说得阴阳怪气。 何旭听得差点又要从椅子上跌下去。 他盯着林墨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眼睛,只觉得自己被死死卡在了窄窄的山隙之间,胸腔前后被岩石重重地挤压,又要无法呼吸了。 他张了张嘴,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 何旭只能紧紧地抓住椅子的扶手,想要稳住自己不断下滑的身体。 只是,身体能稳住,何旭却稳不住自灵魂深处传来的那一浪接一浪,汹涌澎湃的颤栗感。 最终,他还是没有成功的稳住自己,整个人像软面条一样,“噗通”一声,滑跪在了地上。 林墨见状,觉得已经敲打的足够了,便收回了自己的神识威压。 何旭只觉得身上一轻,周围的压力都消失了。 他的呼吸开始顺畅起来,身上也逐渐有了力气。 他赶紧乖巧地坐回到椅子上,再也不敢生出其他的心思。 林墨微微一笑,“何主簿,怎得又如此客气,你刚刚的言语我并未放在心上,你也不必如此惶恐。” “我相信你的能力,只要你能办好我所要求的事情,我是不会在乎你是怎么在背后议论我的。” 何旭满头冷汗,却顾不上擦,连连摆手,示意不敢。 林墨挑了挑眉,“听说,你们县衙大牢里新来了一批战俘,我想先挑一挑。” 听到这里,何旭终于将一直高高悬着的心放了一半下来。 只要他对这个女阎王,啊呸,姑奶奶有用就好,有用就好啊。 这样,他就能活下来,好好地享受一下有钱花的感觉了。 何旭小心地看了一眼对面的林墨,斟酌着开口。 “姑奶奶,啊,不,不对,林公子,挑人没问题,只是...只是...这人...人...得花大价钱买才行。” 将“买”这个字说出口之后,何旭便像是冲破了什么禁忌一般。 他眼一闭,心一横,越说越顺溜。 “您也知道,我人微言轻,仅能在这买卖里居末位,喝个肉汤而已,做不了上面人的主。 不过,既然姑奶奶您开口了,我直接给您报个底价,只要付了钱,您就可以直接把人提走。” “还望姑奶奶,您能体谅我一个小吏的为难之处!” “啧!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买东西自然是要付钱的,我只是想要优先挑选而已。” 何旭听完,胸膛中那颗备受煎熬的心,终于彻底地放了下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全身已经湿透了,从内到外都透着一股冷意。 何旭赶忙擦拭满头满脸的冷汗,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林墨见状,不满地撇了撇嘴,翻了个优雅的大白眼。 她有这么可怕么? 她只是一个单纯善良的新时代美少女而已,又不是什么吃人的老虎! 林墨突然升起了一些恶趣味的念头。 她“噌”得一下站了起来,将何旭吓得一哆嗦,不由得又冒出了一身冷汗。 “何县令,那咱们,这就~走~~吧~~~” 何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本能地想挣扎一下,却又很快从心地放弃了。 他叫来管家,耳语了一番,让管家先去办事不提。 何旭自己则重新洗漱过,整理好衣衫,亲自带着林墨来到了县衙大牢里。 此时,县衙大牢已经灯火通明,映照着这一片天都红彤彤的。 何管家和李牢头并排站在大牢门口,等待着何旭的到来。 何旭挥挥手,管家迅速退到一边,牢头殷勤地打开牢房大门,在光线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站好。 何旭先是在门口站定,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才回转去请林墨。 何管家则一言不发地跟在两人的身后。 牢房走廊里的火把烧得正旺,光线明明灭灭,斜长的人影投在墙壁上,跟着光线不停地晃动着。 李牢头甫一看到一向不假辞色的何县令亲自在前领路,一副殷勤讨好的模样,不禁被唬了一跳。 他心道,不知道这次来的是什么大人物,他可一定得细心地伺候好了。 说不定,他还能往上升一升。 李牢头刚要往前走两步,冲着林墨献献殷勤,就被何管家给拦了下来。 他讪讪地笑了笑,缩了缩脖子,退后两步,远远地坠在后面。 算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别到时候巴结不成,再一不小心触了这些大人物的霉头,最终倒霉的还是自己。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走廊最深处的那间最大的牢房。 里面的犯人们早已经被牢头喊醒,此时正低着头,缩着肩膀,站成了几排。 林墨一一扫视过去,发现基本上都是老弱病残,根本没有几个青壮,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冲着何旭招了招手,声音低而轻,“这是全部?怎么都是一些老弱?” 何旭的表情有些为难,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他躬身低头,在林墨的耳边低声耳语。 “姑奶奶,您有所不知,青壮大多都被上面用来抵了军功,因此,能活着走到这里的,都是被挑拣剩下的。” 林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世事如此,她也早已在末世里没有了心。 实在没办法,她也只能在这些矬子里面拔高个了。 第144章 发现手艺人 林墨想了想,往前站了一步,朗声道:“你们之中,可有手艺人?都会做些什么活儿?” 牢房里的犯人们迅速抬头看了林墨一眼,又纷纷低下头去,半天都没有动静。 一时之间,牢房里只有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李牢头见状,赶忙上前,叉着腰大声呼喝着,“都哑巴了?贵人问你们话呢,赶紧回答!” 犯人们不禁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动弹。 好一会儿,才有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 “咳,咳咳,老汉,老汉我是个木匠,曾经给不少大户人家打过短工,做过家具,雕过花儿。 敢问这位贵人,不知这能不能算是一门手艺?” 林墨点了点头,童声清脆,掷地有声。“当然算!” “不仅是木匠,铁匠,泥瓦匠,会看天气,会找水,或者是地里的老把式,特别会侍弄庄稼,甚至是做饭特别好吃,在我这里,都可以算是一门手艺。” “还有谁有手艺?都站出来说说吧?” 犯人的队伍里顿时掀起了一阵躁动。 不多时,一个右腿有些瘸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 “贵,贵人,我曾经在官老爷家当过几年厨娘,学了一些精细的菜式,还会做一些小点心,不知,不知这算,或是不算?” “算!” 不知道是中年妇人的厨艺也被林墨算作是手艺,还是林墨干脆利落的回应,触动了牢房里的囚犯们,刚刚还踌躇的犯人们纷纷开口。 一时之间,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地交杂在一起,小小的囚室热闹的像是清晨的菜市场。 林墨根本听不清楚他们谁在说话,又究竟说了什么。 牢头见犯人们一下子乱了起来,生怕冲撞惊吓了贵人,吃了挂落,赶紧大声喝止了他们。 犯人们似乎也意识到了他们刚刚的失态,可能会惹恼贵人,赶紧噤声,生怕失去这次难得的机遇。 是的! 即使是被卖身为奴,前路未明,生死未知,他们仍然觉得这是他们莫大的机遇。 怎么都比不明不白地死在这脏臭的大牢里强! 犯人们小心地觑着林墨的脸色,见林墨的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快,这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犯人们在李牢头的指挥下,按照排队的顺序,从前到后,从右到左的开始介绍起自己来。 恍惚间,林墨以为自己回到了毕业招聘季的大型招聘会上。 只是,她从一个应聘者变成了一个招聘者,如此而已。 很快,犯人们就一一介绍完了自己的所长。 他们抿着干裂的嘴唇,眼神亮晶晶地盯着林墨,双手将衣摆都揉成了烂咸菜。 只是,除了刚刚站出来的木工,厨娘,剩下的人里面除了一个会造小渔船的老头,一个会布置陷阱的老猎人,其他的人都是平平无奇。 于是,林墨率先挑走了这四个手艺人。 她接着又仔细挑选了十几个身子骨结实、眼神清正、不四处乱飞的犯人,有男也有女。 何旭看着林墨来来回回地挑人,剩下的人不但数量越来越少,身子骨更是羸弱不堪。 他面上虽然稳得住,但是心里疼得直抽抽。 这可都是他打算送去挖矿的免费劳动力啊! 这下可好! 好用的、能用的,全都被这位煞神给挑走了。 剩下的全是些不能用的歪瓜裂枣。 得,这次买卖算是彻底地亏大发了。 他不但要悄悄地处理掉这些不能用的烫手山芋,还得另外想办法,才能补足矿山那边的人手亏空。 何旭只觉得脑子一阵一阵的抽痛。 夭寿啦! 他今年肯定是犯了太岁,改天一定要去找个庙拜拜,去去晦气。 明天,他明天就去! 何旭虽然心里难过的很,但他不敢表现出来,他可不想再感受一次这个小煞神的雷霆手段。 他也只能笑呵呵地,恭恭敬敬地送走林墨这个小煞神。 只希望这位姑奶奶这次挑够了人,近期再也不要来烦他了。 只是,林墨接下来的话,打破了何旭的美好想象。 “何县令,合作愉快,我以后会常来的,以后还要烦请何县令多多照顾了。” 何旭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他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了几个字,“不敢称劳烦,公子满意就好,满意就好。” 何管家适时走上前来,将这些人的身契递给了林墨。 林墨接过之后并未细看,只随意地点了点,确认数量无误,便塞到了袖袋里。 她给何旭留下二百两银子,满意地带着二十来个人和他们的身契扬长而去。 何旭看着眼前灰扑扑的银锭子,顿时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小煞神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出手是真大方啊! 他现在觉得,这买卖不但能做,还可以做得更大。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林墨和何旭陆陆续续地又做了两次同样的买卖。 只是,不知是前线战事太过胶着,还是由于天气过于寒冷,大军只能在原地驻扎,无法采取有效的军事行动。 战俘的数量迅速减少。 两次买卖下来,林墨总共也只找到了三十来个合适的人。 现在,她的小山谷里,大大小小也有六、七十口人了,总算是有些人气了。 有了这些足够听话,让干啥就干啥的劳动力,林墨便指挥着众人,将进出山谷的路给开了出来。 接着,又将道路重新平整,压实并拓宽了一番,保证骡车能够顺利进出。 为了隐蔽,林墨还特意在刚入山的那一段大概五百米长的路上,修了几条迷惑人的岔路。 并用灌木,树篱和山石做了遮挡,做成了一个简易的小迷宫。 不仅山谷外有了不小的变化,山谷内也渐渐有了几分世外桃源的样子。 大大小小的十几个地窨子散落在山坡各处,屋顶上那厚厚的茅草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细碎的光芒。 引水渠也被拓宽加深成了一条小小的溪流,水流自山腰奔腾而下,经过中间的小水库,汇入谷内的深水潭中。 水渠从水潭中蜿蜒流出,环绕着大半个山谷,将山谷里的肥沃土地给分隔成了几块大小基本一致的方块。 每个方块里的田地都已经被粗粗地修整了一遍,田垄纵横交错,将大片的田地给分成了小小的方格。 等袅袅的炊烟彻底融入到清晨还未散尽的薄雾之中,大人们纷纷扛着锄头走出家门,去田地里劳作。 孩子们则跟在旁边嬉笑打闹,顺便帮着干些力所能及的杂活。 林墨坐在高高的树杈上,目光柔和地看着那个跟在一堆孩子后面,踉踉跄跄地白嫩小团子林粮,内心一片宁静。 第145章 再入平阳郡 阳光穿过错落的枝丫,洒在林墨的身上,给她的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林墨又看了一眼小山谷,跳下树杈,跳上骡车,直奔平阳郡而去。 年节将至,也是时候去城里探望一下相识的故人了。 正好她在空间里种下的第一批人参,年份比较久的那几株已经长成了黄胖的萝卜样儿,拔一株用来走礼正合适。 话说,胖成这样,真的是人参么? 该不会是人参的亲戚——党参或者三七吧? 嗨,管它呢,就当人参送呗。 反正李平识药,他分得清是药,还是毒,不怕! 林墨手里摩挲着那枚刻着族徽的小印,心里盘算着要如何薅羊毛,又能薅到多少羊毛。 平阳郡的城门口仍旧是严防死守,甚至是检查的更加严格了。 想要入城的人不但要出示户籍文书,还要被兵士们详细检查随身携带的所有物品。 兵士们甚至连进城卖柴火的驴车都不放过。 他们不但对着车上高高摞起的柴火戳来戳去,还要细细地检查过车底才肯放行。 所有种类的车辆无一幸免。 有了正规户籍文书的加持,林墨这次很顺利地进了城。 她借着骡车车厢的掩饰,将装着人参的竹篮从空间里取了出来,然后直奔仁和堂而去。 仁和堂经过了四代人,一百多年的努力经营。 如今,已经是平阳郡里最大的,也是最有名气的一家医馆。 仁和堂的少东家现如今在州郡衙门的太医署内任职,因此,仁和堂与郡县衙门也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 此时,仁和堂的大堂里正人声鼎沸,一片嘈杂吵闹之声。 大堂的空地上满是伤患。 他们的身上满是血污,军服已经破烂不堪,像是碎布条一般,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每个人身上都遍布大小不同,深浅不一的刀伤和箭伤,有的人甚至是缺胳膊少腿。 他们或坐或躺,有的目光呆滞,对外界的刺激毫无反应,有的则抱着自己的伤处,大声哀嚎个不停。 每个伙计手里的托盘上都是满满当当的药品,脚下也像是踩了风火轮一般,不停地在病患之间穿梭。 坐堂的大夫们也是各显神通,看诊,针灸,清创,包扎,开药方,忙得只恨不得自己能够长出八只手。 浓郁的血腥气在大堂内渐渐蔓延,混合着清苦的药香,融合成一股不可言说的怪异味道。 林墨摸了摸鼻子,默默地收回了刚刚迈过门槛的右脚。 看来,是她来得不是时候了。 林墨正要转身离开,就见后堂的门帘掀开了,一个清俊挺拔的少年端着一个大大的药罐走了进来。 少年抬眼看路时,正好撞上了林墨直直看过来的视线。 嘿,巧了! 这个少年正是林墨要找的李平。 于是,林墨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冲着李平挥了挥手。 李平呆愣了一下,也跟着浅笑了起来。 他冲着林墨举了举手里的药罐子,对着大堂的角落努了努嘴,示意她稍稍等他一下。 李平看到林墨明白了他的意思,站到了他刚刚示意的地方,这才放心地端着药罐子,往伤患聚集的地方快速走去。 好一会儿,李平才脚步匆匆地穿过人群,来到了林墨面前。 他的衣衫褶皱,袖口衣摆还有脏污,眼下青黑,脸颊凹陷,眼白上布满了红血丝。 数九寒天,他的嘴唇青白,额头上却满是晶莹的汗水。 汗水不断地顺着颊边滑落,打湿了散落在脸侧的碎发,更显得憔悴。 李平有些羞赧,没想到相隔几个月,再次见到林墨时,他又是这般不修边幅的模样。 只是,这一丝羞赧在满屋伤患的哀嚎呻吟下,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他还有更加要紧的事情要做。 李平略施一礼,语气有些急促,“林小娘子,怠慢了,最近过得可好?许久未见,我自应好好招待你才是。” “只是,这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病患的伤情刻不容缓,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失礼之处,还望林小娘子海涵。” “李公子,年关将至,我来平阳郡买些年节要用的东西,顺路过来探望一下你,既然你忙,我就不多打扰了。” “这是年礼,是山里的土特产,还望你不要嫌弃简薄。” 林墨看李平虽是在与她交谈,却是一副眼神空洞,神思不属的样子,心下了然。 林墨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那时的她,对自己从事的行业,曾经也是发自内心的热爱过。 最终,这份热爱还没来得及绽放,末世就突然降临,粗暴地打断了一切。 想到这里,林墨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林墨直接将手里盖着蓝白花布的小竹篮塞到了李平的怀里,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李平这几日一直在连轴转。 看诊,熬药,查资料,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脑子里不停翻滚的思绪。 他看似在听林墨说话,实际已经不知不觉地走神了。 李平下意识地琢磨起了刚刚用在病人身上,止血消炎的那个新药方子。 药方是否有效,多久起效,药效是否太过刚猛,是否还有改进之处? 李平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林墨给塞了个满怀。 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竹篮。 等他再回过神来,追出去的时候,林墨早已经消失在了热闹的街市上。 李平顺手掀开盖在竹篮上的蓝白花布,便看到里面有一株胖萝卜一样的人参,眼睛顿时瞪得溜圆儿。 他的全部心神瞬间就被这根人参给占据了,新药方子瞬间被抛在了脑后。 李平激动地手一抖,挂在竹篮边的蓝白花布瞬间滑落,坠到了地板上。 他赶紧小心翼翼地捧好竹篮,就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 李平抱着竹篮一路小跑,很快来到了后堂的一间小屋前。 他的师父不眠不休地忙碌了两天一夜,疲惫至极,此时正在里面合衣歇息。 李平的手刚刚触碰到门扉就缩了回去,他在门前徘徊,有些拿不定主意。 师父年纪大了,又劳累了那么久,刚刚才合眼歇下,他实在是不忍心唤醒师父。 可,裴大人身上所中的箭伤和体内的余毒,已经用各种药方治疗了许多天,仍旧毫无起色,也委实是耽搁不起。 如今有了这株宝参,正好可以彻底地解了裴大人身上的余毒。 医者的仁人之心很快就占了上风,李平不再犹豫,果断地推门而入。 第146章 这人参来得正是时候 门扉被轻轻推开,门轴转动,发出“吱嘎”一声轻响,瞬间惊醒了屋内和衣而卧的人。 老头本就心里存着事,只是浅眠,突然间被惊醒,他“腾”得一下坐了起来,一时竟有些恍惚。 老头看到阳光从推开的门缝中洒落,有些刺目,他不由得抬手遮住了眼睛。 隐约间,他只看到一个人影逆着光,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老头顾不上看清楚来人究竟是哪个,他遮着眼睛扬声问道,“可是前面又发生了什么无法处理的事情?” 老头等不及进来的人回话,着急忙慌地掀开被子,打算亲自去大堂看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一道老头无比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师父,莫慌,是好事,大!好!事!” 这声音带着些许兴奋,尾音拉长上扬,虽有些颤抖,却并无任何焦灼,老头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原来,进来的是他的宝贝小徒弟。 !!! 这个浑小子! 老子才刚睡下,他就把老子给嚯嚯醒了。 老头的起床气在一瞬间爆发了开来。 他狠狠地瞪了李平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遇事还如此毛毛躁躁的?等回了家,我会告诉你父亲,给你加课。” 李平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老头心里暗自得意,臭小子,让你没眼色!就合该让你爹好好治治你! 李平无奈地看了一眼使小性子的师父,小心翼翼地将手上的竹篮放在桌案上,语气依旧难掩兴奋。 “师父,是宝参,难得一见的、上了年头的宝参,只是,具体是多少年份的,我看不准。” “师父,您快过来给掌掌眼,这株参到底品相如何?” 老头听到宝参两个字,人瞬间不迷糊了,也顾不上什么世家仪态了,趿拉着鞋子,一蹦一跳地就来到了桌案旁。 他赶忙低头往竹篮里一瞧。 呵,黄胖黄胖的,还真不像是人参! 乍一看,像个大萝卜。 老头刮了犹自激动的李平一眼,上手仔细鉴定了一番。 嗯,虽然长相与普通人参有异,但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野山参,看年份至少有五十年了。 而且,这株人参的品相极好。 表皮细腻光滑,偶有华光闪过,个头硕大,躯干也长成了明显的人形,胳膊腿齐全,参须也非常的完整。 人参上还裹着一层薄薄的泥土,似乎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老头随后在不起眼处掐下了小小的一段参须,放入口中细细地品尝。 嗯,入口是淡淡的清香,带着些许甜味,回味悠长,口齿留香,似乎有一股细细的暖流从口中向四肢百骸游走。 果然是株难得的好参! 裴小子这下可算是有救了! 待老头从发现好参的喜悦中回过神来,才发现如此难得的好参,就被这样随意地放在粗陋的竹篮里。 暴殄天物,真是暴殄天物啊! 老头不由得捶胸顿足,胡子一翘一翘的。 他愤愤地看着李平,犹如看着一个败光了一座金山的败家子儿。 “平儿,这参你是从何得来?只有这么一株么?” 话刚问完,老头便觉得自己着相了。 如此品相的人参,都可以称为祥瑞了,有生之年能够遇到一株,便可称得上是大造化了。 他怎能如此贪心,奢望更多呢? 李平看着抱着人参,激动得直跳脚的师父,突然有些忐忑。 “师父,这株人参是林小娘子,就是前几个月在山里救下了我的那个林墨,刚刚送过来的,说是年礼。 我那时正思考着新药方子改良的事情,无知无觉地接了下来。等我回过神来,再去追的时候,林娘子已经不见了。 我打开包裹之后,才发现是株难得一见的宝参,一时之间脑子里只想到了裴大人的伤情,然后...然后,我一时激动,就直奔师父您这里来了。” “师父,这...我是不是做错了?” 老头捋了捋胡子,瞥了一眼那个粗陋的竹篮,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既然是她亲自送来的,还包装得如此随意,看来,她是想要用这参抵了你送她小印的人情。 既如此,你放心收下便是了。毕竟,你给她的那方小印,也不是个普通的物件儿。 切记,以后不可再做出此等没有深浅的混事儿,切记!” 说到这里,老头不由得又狠狠地瞪了李平一眼。 这让人糟心的实心眼儿徒弟,等他忙过这阵儿,加课,必须给他加课! “可惜啊,也不知道这么好的人参,她到底是从哪里挖出来的?也不知,她的手里还有没有差不多品相的人参?” 老头眯着眼睛,捋了捋胡子,“她,是一个谜啊。” 千头万绪从他的脑海中奔腾而过,也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老头穿好鞋子,整理好衣衫,很快又变回了那个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抱着人参,带着李平,穿过几道回廊,快步往后院角落里的一处静室走去。 还未等两人走近,老头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痛苦而压抑的咳嗽声。 里面的人就好似要将肺给咳出来一样,好一阵儿过去,也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 老头心急地加快了脚步,刚走到门前,咳嗽声就止住了。 他刚一推开门,便被屋内的热气给扑了一脸,脑门上顿时出了一层薄汗。 静室内门窗紧闭,小厅四角的四个炭盆烧得正旺,中间的熏炉中,还有淡淡的青烟在袅袅升起。 老头绕过屏风,走进内室,便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还夹杂着一丝丝的腥臭。 老头的瞳孔不由得一缩。 看来,裴小子的病又有所反复。 一个身形消瘦,眼下青黑,脸颊凹陷的青年,此时正半倚半靠地坐在床头,小口小口地啜着温水。 青年的脸色异常苍白,双颊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双眼水润,眼尾还挂着一丝晶莹,青白的双唇在温水的滋润下,也慢慢地染上了一丝粉色。 青年的一举一动皆有章法,行云流水,一派潇洒飘逸之风。 病弱并没有减损他的风姿,反而添加了一种与众不同的破碎感,令人见之不由得升起一股怜惜之心。 只是,这副破碎感满满的模样今儿注定是给瞎子看了。 第147章 倒霉的酒楼 老头看到床边小几上那本半开的奏折,再看眼前的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裴小子,你又不听话了是不是?你身上的余毒未清,又在路上耽搁多日,已经伤及肺腑,需要卧床好好修养。 你可倒好,都病成这个鬼样子了,还只想着写折子,写折子。 哼! 不听我老头子的医嘱,过于耗损心神,再这样下去,你这折子小心没机会递上去,白写!” 床榻上的青年闻言只是轻笑了一下,敛下眉目,并不接话。 水汽从杯中缓缓升起,模糊了他的面容。 室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旁边伺候的少年见状,赶忙去搬了凳子放在床边,扶着老头坐了下来。 “徐太守,您也知道,我大哥就是这个狗脾气,谁也劝不住,还要劳烦您老不辞辛苦,再给费心调养一番。” 徐老头将他从小看到大,自然深知裴小子的脾性。 他看似洒脱随和,一副万事不上心的模样,实则心有成算,还有些不合时宜的倔强,自己认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裴小子现在初入官场,又身居监察之位,自是有一番建功立业,拳拳报国之心。 现如今这么一副对边关时局放心不下的模样,倒也在情理之中。 徐老头臭着脸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便顺着少年的力道坐了下来,将手指搭在了裴戎单薄的手腕上。 “莫小子,你去将外间的窗户打开三指宽的缝隙,熏香灭掉。 裴小子受了伤又中了毒,体虚气短,受不得屋内有如此浓重的味道,更受不得屋内过于燥热。 明白吗?” 站在旁边的少年,也就是徐老头口里的裴莫,诺诺应声,自去忙碌去了。 裴戎的目光柔和了下来,“有劳徐叔了,还是徐叔心疼我。” 徐老头感受着手下这时有时无,时快时慢的脉搏,不由得掀起眼皮,又瞪了一眼青年。 这不听劝的臭小子! 等裴小子清了身上的余毒,彻底将养好了,老子一定要给他爹写信,让他爹给他加课,加课! 他怎么这么倒霉,交得都是些什么朋友! 这一个、两个的儿子,没一个是让他省心的! “裴小子,这次算你命大,要不是平儿的朋友正好送来了一株宝参,恰巧这宝参能解你身上的毒,要不然...哼! 你下半辈子就只能在床上躺着,做什么事情都只是有心无力,到那时,什么抱负都只能是空谈。 都要成家立业的人了,心里还是一点成算都没有。如此倔强,以后的路,你会走得更加艰难。 做人做事,还是要慢一些,圆融一些,事缓则圆,裴小子,你可明白?” 青年,也就是裴戎,敛下眉目,安静地听着徐叔的絮叨。 徐老头担心裴戎的身体撑不住,着急配药,只是叮嘱了最紧要的几句,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裴戎望着徐老头远去的背影,回想着徐老头刚刚的话,内心不由得升起一丝犹疑,真的是他过于急切了吗? 裴戎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渐渐地将手底下的被子抓起了褶皱。 鲜卑军队步步紧逼,层层压境,前线战事异常焦灼,凉州的苏刺史已经捉襟见肘,无力应对。 虽说,安西将军已经派秦州的胡刺史率秦州驻军入凉州平叛,胡刺史固然勇猛非常,但是大军经过长时间、远距离的奔波,人困马乏,面对装备精良、兵强马壮的鲜卑骑兵,也是败多赢少,并未能扭转凉州的惨淡局面。 他前面的几封请求另行派兵支援的奏折都石沉大海,毫无回应,也不知道是不是半路上出了岔子。 如今已是深冬,将士们缺衣少粮,又屡战屡败,士气尤为低落,几乎一触即溃。 反观鲜卑大军,他们已经劫掠了好几座城池,物资充足,士气高涨,竟隐隐有势如破竹之势。 前方的情势已经如此危急,他又怎么能只躲在后方不闻不问,安心养病? 军情紧急,更何况这关系到两州十三县,几十万平民百姓的生死存亡,一时一刻也耽误不得。 裴戎轻咳了几声,将被他抓皱的被面慢慢抚平。 他将小几上那本还未完成的折子珍而重之地拿了起来,起身去了书案前。 ...... 此时,丝毫不知自己被徐老头给惦记上的林墨,已经来到了喧嚣的街市上。 她就像入了海的鱼儿,在街市里面肆意地畅游。 大城市果然更加繁华,街市上熙熙攘攘,吆喝声不断,实在是热闹的很。 林墨被这热闹的氛围感染,渐渐地迷失在了摆满琳琅满目商品的各类店铺中。 她忍不住又开启了买买买的疯狂购物模式。 购物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直到天色渐晚,街市上的灯笼依次亮起,林墨才意犹未尽的准备收手。 这时,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从旁边的一条巷子里响起。 声音连绵不绝,好一阵儿才停歇下来。 林墨在心里默默地估算了一下,这最起码得有个十万响了。 看来,这家商户挺有钱啊! 不对,鞭炮! 火药! !!! 林墨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转过街角,她便看到了一座气派的三层酒楼。 酒楼的大门前矗立着两排高大的灯笼墙,微风拂过,烛火摇曳,将酒楼照得灯火通明。 就连门上的那道鎏金的牌匾,也在烛火的映照之下,闪耀着足以闪瞎人的光芒。 此时,门前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红纸屑。 有不少孩童弓着腰在那里跑来跑去,时不时地捡走几个还算完整的小鞭炮。 门外的空地上围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乐呵呵地看着捡鞭炮的孩子们。 酒楼的掌柜穿得花团锦簇,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大声地说着什么。 还有三三两两的路人,穿过围观的人群,踩着纸屑走进店里。 很快,一楼大堂的座位就已经坐得半满了。 衣着干净的伙计们不时地穿梭其中,饭菜的香气随着他们的跑动,渐渐地飘散开来。 林墨被香味儿吸引,挤开人群,正要迈步进去,就听到人群后方传来了一阵阵凄厉的哭嚎。 林墨借着酒楼的灯光向后望去,只能看到一队模糊的白色人影。 白影们边走边哭,声音忽高忽低,时而缥缈,时而凄厉,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中间的几个白影似乎还抬着什么东西,一队人直奔酒楼的方向而来。 第148章 事件反转 林墨脑袋里的吃瓜小雷达在这一瞬间狠狠地动了。 她摸了摸鼻子,转了转眼珠,收回了即将迈上台阶的脚,悄悄地退回了人群里。 白影们哭嚎着,顺利地分开人群,来到了酒楼的门前。 林墨这才看清,这一队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皆是披麻戴孝。 有的人穿着一身纯白的孝服,连头上都带着长长的孝帽,真可谓是从头裹到了脚。 有的人则只在上身披了白麻布,腰间系着白腰带。 他们刚刚放在酒楼门前的是一副门板,门板上盖着白布。 从白布下透出的轮廓来看,躺在门板上的应该是一个魁梧的成年人。 在满地红纸屑的映衬之下,这抹白显得尤为刺眼。 走在最后的中年妇人一身重孝,眉头深锁,满面凄苦,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在诉说着她曾经遭遇的苦难。 妇人悲伤过度,她脚步踉跄,身形来回晃动,只能靠着左右两边搀扶着她的妇人,才能勉强站稳身体。 她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目冷峻的青年,以及一个紧紧地抓着妇人衣角,一脸无措、懵懂茫然的小女孩。 中年妇人似乎是被金灿灿的牌匾晃花了眼,她突然挣脱开搀扶她的两人,闷着头便往酒楼里头冲。 门口迎客的伙计见状不好,两人赶紧上前拦住,另有跑堂的伙计去给掌柜的报信。 妇人与酒楼伙计撕扯了半天,最后力竭,只好一屁股坐在了酒楼的台阶上,拍着大腿,边哭边嚎。 “王友德,老吴不在了,我也不活了,你给我滚出来,滚出来,你给我出来,哇啊...你个畜生啊,你出来啊...啊~哈啊......” “你也太缺德了,你啊......” “啊~哈~哈~啊...老天爷啊,剩下我们这些孤儿寡母,让我们以后可怎么活呀?” “当家的,你怎么就这么傻呢,你就这么丢下我们娘仨儿,撒手走了,你冤不冤哪?” “老天爷啊,你睁睁眼吧!” 围观的人群皆是一脸震惊。 这得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才能在人家开业的喜庆日子里闹腾这么一出。 不过,既然牵扯到一条人命,他们不知道具体因由,还是不要随意说话才好。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现场一时间只剩下妇人的哭嚎声。 有的人看着眼前的情形,已经开始默默地跟着抹起了眼泪。 “大兄弟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道压抑着兴奋的男声在林墨的左侧突兀的响起,林墨好奇地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谁啊?这么勇? 原来是一个头戴方巾,身穿锦衣的青年,他将跟着这支队伍来的一个汉子拉了过来,眼神亮晶晶地盯着那个汉子。 “嗨,你别提了。老吴家原先也是开酒楼的,他家的全鱼宴,那可是一绝,在这十里八乡都是很有名的。” “王友德当年从外地逃难过来,就剩下了一口气,晕倒在老吴家酒楼的后门。是老吴掌柜给了他一口饭食,将他给救了回来。” “王友德活过来之后,就打定了主意要报恩,一定要跟着老吴掌柜干,到如今也有个十来年了。” “前些日子,王友德突然从老吴掌柜那里分了出来,还去州郡衙门将老吴掌柜给告了,说是老吴掌柜这十几年来,用的一直是他家的祖传秘方。” “老吴家从他父亲起就开始经营小饭馆,一步一步地,才变成现在的大酒楼,已经足足三十年了,我们这些街里街坊的都看在眼里,一清二楚。” “生意做大了之后,也不是没人打过他家秘方的主意,但是从来没有成功过。” “这次,王友德虽然打了老吴掌柜一个措手不及,老吴掌柜却也没有慌乱,仍旧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汉子眼神冒火,口沫横飞,越讲越愤慨,话音里却夹杂着一丝诡异的兴奋。 “嘿,你们猜怎么着?” “王友德竟然真的拿出了有牙人作保并且在衙门备过案的方子,果然跟老吴掌柜家正在用的方子分毫不差,老吴掌柜呢,却什么证据都没拿出来。” “嘿!你们说怪不怪?老吴掌柜自己藏起来的方子,以及在州郡衙门备案的方子,竟然,全部,都找不到了。” “他找来的人证也在州郡衙门的大堂上纷纷改口,不是毫不知情,就是时间太久,什么都记不得了。” “为了打这场官司,老吴家的钱也花完了,房子也卖了,没想到,不但输了官司,还倒欠了王友德几百两银子,老吴掌柜还白白被打了几十板子。” “这不,老吴掌柜没撑住,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过去了。” 汉子的语调抑扬顿挫,像在茶馆里说书一般,一下子就将戴方巾的青年给带进了剧情里。 随着剧情的发展,他的眉头时而皱起,时而松开,表情也时而愤慨,时而惊讶。 最后,他右手成拳,不停地捶打着左手手心,一副“你们城里人真会玩儿”,“竟然还能这样”的模样。 方巾青年捶胸顿足,终于消化了刚刚那庞大的信息量,还嫌不够过瘾,眼神亮晶晶地盯着汉子。 汉子在这样的眼神里逐渐迷失了自己,他往人堆里扎了扎,手往酒楼的门脸指了指,压低了声音。 “看到没,这个酒楼啊,原来就是老吴家的,这才几天啊,就已经彻底改头换面,重新开业了。” 接着,他将手指竖了起来,指了指黑漆漆的天空。 “王友德啊,这次是找到了通天路喽。” “听说,他的酒楼里不但有老吴家的招牌菜,还有另外几家生意火爆的小饭馆的招牌菜呢。” “老吴掌柜在的时候,总有一个大堂是咱们穷苦老百姓的,每逢四时八节,还会有一样半价的肉菜,让我们和家人偶尔能打个牙祭。” “可惜啊,这么好的酒楼却换成了个这样人品的东家,以后,像咱这样穷苦的老百姓,怕是再也吃不到这样的美味了。” 汉子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不自觉地咂了咂嘴,舔了舔嘴角,一脸回味的样子。 就在此时,围观人群的后方又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第149章 锒铛入狱 只见一队十人,身穿公服的衙役跑了过来,强势地冲散了围观的人群。 围观的人群在看清来人是谁之后,立即如受惊的鸟兽一般散开,跑得远远的。 他们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忍不住探头探脑,再次慢慢围拢过来。 衙役们迅速冲开人群,将仍然在大声哭嚎着自己冤屈的妇人给围了起来。 妇人的哭嚎顿时卡在了嗓子眼里,不上不下,憋出了一连串的打嗝声。 待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一个干瘦的中年人才从早就停在路边的一顶青衣小轿里缓步走了出来。 中年人面色蜡黄,两颊潮红,脚步有些虚浮,眼神没有什么焦点。 站定后,他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冷眼扫了一圈,身形微晃。 中年人突然打了响亮的一声嗝,一阵浓重的酒气霎时从他的嘴里冲了出来。 酸臭味儿扑面而来,差点就将给他汇报的班头给熏一个跟头。 班头赶紧低下头,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半步。 “禀卢县尉,我等已经控制住现场的混乱局面,还请卢县尉示下。” “此等刁民,自己不事生产,却怨天怨地,眼红别人的努力成果,还妄图扰乱公共秩序,损害公共安全,将这一干人等统统压入大牢,以儆效尤。” 卢县尉又冷眼扫视了一圈骚动的围观人群,冷哼一声。 “如若你们当中有人协助他们煽动情绪,制造对立,被本县尉逮到,那就别怪本县尉也让你们尝尝乱嚼舌头的苦头。” 围观的人群闻言,又散得更远了一些。 卢县尉见状,满意地微微颔首,耷拉下眼皮,冲着场内的衙役们随意地挥了挥手。 衙役们二话不说,从腰间拿下随身携带的镣铐,牢牢地锁住闹事的若干人等,粗暴地将人给拖拽走了。 直到衙役们清场后,酒楼掌柜王友德才敢从酒楼大堂里出来。 他见卢县尉还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并没有离去的打算,不禁在心里暗骂一声,真是喂不饱的白眼狼。 王友德重新挂上灿烂的笑脸,快步迎了上去。 “卢县尉,小人不知竟是您亲自带队前来,怠慢了,怠慢了。我已经在三楼望江轩摆了一桌简餐,还望卢县尉能够赏脸,给小人一个面子。” 卢县尉抱着肚子,矜持地点了点头。 于是,王友德面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些。 其实,他的心里却已经忍不住开始骂娘。 这次让卢县尉帮忙驱赶吴家寡妇,他已经舍出去了一百两银子。 他本来是想着,老吴家既然敢用出殡来闹事,那么仅仅用银钱来打发老吴家的话,有了这一回,就有下一回,以后他就再也甩不开这些吸血的蚂蟥了。 他宁可将这些银钱给这群官府公差,还能顺带着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 只是,现如今卢县尉却是一副粘上来就不肯走的架势,也不知道今晚还要再舍出多少银子,才能满足他如饕餮般的胃口。 不过,卢县尉这条线,他总归是如愿搭上了。 这头,两人在酒楼的包厢里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那头,衙役们已经将闹事的若干人等都扔进了大牢。 不过,衙役们在细细地核对过后,又将每家的老弱妇孺给放出去了一个,让他们尽快筹钱赎人。 开价每个人五两银子,限十日内集齐。 如果超过限期,送不来银子,这些人将被送往矿场,做十年苦力。 厚重的牢门打开又关上。 侥幸出来的几个妇人对视一眼,不由得嚎啕大哭。 她们几家跟老吴家街里街坊那么多年,平时关系也不错。 这次也只是可怜老吴家的遭遇,在老吴家人求上门来时,一时不忍帮个忙而已。 没想到,竟给家里招下了如此大祸。 她们一家人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也攒不下五两银子啊。 更何况,她们这次只是在后面搭把手,纯属是无妄之灾。 她们不由得对老吴家心生恼恨。 几个人看了一眼身后那泛着冷光的厚重牢门,相互对视了一眼,一把扯住了老吴媳妇,开始撒泼卖惨起来。 “吴家大嫂,我们当家的,可是为了帮你们家,才落得这个下场,你,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啊。” “哎哟喂,这日子没法过了,当家的好心帮忙,倒是把自己给帮进牢里去了,这可怎么是好啊...啊......” “这两年年景不好,家里都快没米下锅了,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妇道人家,去哪儿淘换这么多银钱诶,这以后的日子,就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过哟~~~” “吴家大嫂啊,我们这可都是为你出头,你千万不能不管我们啊,我们的家眼看着就要散了啊......” “吴家大嫂,你们家遭了难,我们也伤心难过,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出头帮忙是不?嫂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们小门小户,没什么见识,一时心急,口不择言,说错什么你也别怪我们。” “你看,你们家毕竟家大业大的,不定从哪里就能抠出点银钱来呢,是吧,你就行行好,帮帮我们吧!” “吴家大嫂啊,你看......” “吴家大嫂......” ...... 老吴家的媳妇只觉得四周一片嘈杂,耳边嗡嗡的,什么声音都有,却什么都听不清楚。 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阵模糊,胸口处也一拱一拱的,火辣辣的,好像里面着了火,有什么要冲出来似的。 她脖子前伸,喉头一甜,吐了一大口血,接着眼皮一翻,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周围的妇人们只看到眼前突然爆出了一蓬血花,一个个的直接被吓坏了。 她们呼啦啦地集体后退一大步,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一时竟没有人敢上前查看。 她们刚刚是不是逼迫太过,一不小心把人给气死了? 罪过,罪过! 哎哟喂,这可怎么是好? 她们刚刚也是过于心焦,言语间失了分寸,要是再说得委婉一些就好了。 吴家媳妇真要是一口气上不来,嘎过去了,那他们赎人的钱,不是更没凑齐的指望了么? 比起她们这几家,老吴家好歹家大业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这几个妇人又呼啦啦地一下子围了上去。 晃肩膀的晃肩膀,掐人中的掐人中,拍脸颊的拍脸颊,好一番折腾,吴家媳妇终于是悠悠地醒转了过来。 第150章 新的肥羊 吴家媳妇甫一睁眼,就看见了一圈大脑袋,正挤挤挨挨在她的正上方,目带殷切地瞧着她。 她在心里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各位街坊邻居,你们都有心了,今天是我们家连累了你们。 你们放心,我就算是砸锅卖铁,把我们自己个儿都给卖了,也要凑够银钱,把你们的家里人给赎出来。” 吴家媳妇的声音干涩暗哑,就像是吞了沙子一般。 打了个官司,不但家里所有的财产都搭进去了,还欠了几百两银子的外债。 本想闹一闹,让那个缺了大德的王友德给点赔偿。 没想到,倒是把自己和帮忙的人给弄进了大牢。 现如今,她也很绝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只是,她现在还不能倒下,她的儿子和女儿还在牢里等着她呢。 大不了,大不了,他们娘仨一起吊死在王友德的酒楼前! 吴家媳妇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推开了旁边想要搀扶她的手,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那几个妇人就这样看着吴家媳妇越走越远,影子越拉越长,直到整个人都融入到漆黑的夜色里,彻底消失不见。 她们的良心似乎痛了一下。 只是,那丝疼痛来得快,去得更快。 万一,吴家媳妇只打算拿出钱财,悄悄地赎出她自己的一双儿女,对其他人不闻不问呢? 不行,这绝对不行! 她们在这十日里,必须看好吴家媳妇,绝不能让她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溜走。 她们互相搀扶着,远远地坠在了吴家媳妇的身后。 一阵西北风吹过,很快就吹散了她们低低的呢喃声。 谁都没有听见,她们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到底说了些什么。 除了那个静静地坐在屋顶的阴影处,将一切都尽收眼底的林墨。 又一阵风吹过,屋顶上已经空无一人。 只余一只脊兽挺直脊背,昂着头颅,望向黑漆漆的天空。 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最适合薅大户人家的羊毛了。 林墨悄无声息地在屋顶之间跳跃,犹如一只灵活小巧的黑猫。 辗转腾挪间,林墨很快便回到了仍旧灯火通明的酒楼。 卢县尉此时正在与一个马脸青年推杯换盏,王友德掌柜也笑脸盈盈地在末座相陪。 马脸青年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头戴方巾,身着一身丝质的圆领袍,一身温润的书卷气。 只是,他一开口便将身上的温润给毁了个一干二净。 “在下办事疏漏,竟然惊动了卢县尉,这是小小的赔礼,还请您不要嫌弃简薄才是。” 青年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精致的小木匣。 他将木匣放在桌上,轻轻地推到了卢县尉的面前。 卢县尉挑了挑眉,将木盒打开,眼前闪过一道金光,刺得他眯了眯眼。 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一些。 卢县尉用食指轻轻地敲击着木匣,“方讼师客气了,此乃我为官的本份,天色不早,衙门里还有事要忙,先告辞了。” 他举起面前的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将小木匣揣在袖中,起身离开。 王掌柜赶忙起身,从房间的另一侧拎出一个大大的三层食盒。 “有劳卢县尉了,这么晚了,还让您亲自跑了这一趟,这些小食,都是酒楼的特色,您拿回去,忙完了垫补垫补。” 王掌柜将盒盖打开一道缝,待到卢县尉看清里面的物什儿之后,才将盒盖重新关紧。 卢县尉捧着微凸的肚子,更加满意了。 今儿晚上这趟,来得值了。 他拎着食盒,哼着歌,摇摇晃晃地走了。 王掌柜这才虚抹了一把额头,转头对着方讼师讪讪地笑。 方讼师此时也收起了自己在卢县尉面前的笑脸,嘴角向下,耷拉着眼皮,那张马脸显得更长了。 他低垂着眉眼,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让人看不清其中的神色。 王掌柜不由得有些忐忑起来。 他眨了眨眼,重新挂上了露出八颗牙齿的营业式笑容,硬着头皮开口。 “方讼师,多谢你了,今儿这事儿确实是我疏漏了,还请您不要嫌弃我愚笨,指点指点我。” 方讼师并未言语,室内一片安静。 王掌柜正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还能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当啷”一声。 声音尖锐而突兀,顿时吓得王掌柜一个激灵。 他抬头看去,原来是方讼师将酒杯随手砸在了碗碟上。 方讼师这才缓缓开口,“这个酒楼也有我的股份,我自是要尽心尽力,只是,你为了争一时之长短,就在开业之日闹成这样,委实是不妥当。”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明明没怎么用力气,却像是敲在了王掌柜的心上,惊得他心惊肉跳。 “以后遇事再不可如此急躁,经营好酒楼的名声,诸如此等的事情再不可放到明面上,你可懂?” “懂懂懂!” “这次确实是我急躁了,只顾着眼前,没有考虑大局,还望方讼师以后能多教教我。” 王掌柜面上附和,语气诚恳,心里却十分的不以为然。 对付仇家就得干脆果决,斩草除根。 这不,他还借着此事,搭上了卢县尉,可谓是因祸得福,一举多得。 方讼师毕竟是个秀才,文人嘛,读书都读傻了。 遇事就是容易想得太多,做事才会犹犹豫豫,这也不行,那也不可。 怪不得有古语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呢。 不过,他以后还需要仰仗方讼师的文采和口才,只能交好,不能开罪。 “无妨,以后咱们常来常往,时间长了,你自是会学到些许处事方法的。” 方讼师也并不在意王掌柜的态度,他自信自己有足够的手段,能够轻松地拿捏像王掌柜这样的莽夫。 两个人虽然是各怀心思,脑回路却在诡异的方向上达成了一致。 他们双方都对这次谈话非常满意,都觉得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 两个人在友好的氛围中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可让蹲在屋顶的林墨犯了难。 两只肥羊,到底要薅哪一只才好呢? 得,随机挑选一个倒霉鬼好了。 反正这个是今天,那个就是明天,无论哪个,都跑不出她林墨的手掌心。 于是,方讼师很荣幸地成为了今晚的幸运儿! 第151章 偶然发现私炮坊 林墨远远地坠在了方讼师的身后,跟着他来到了他家。 林墨看着眼前青砖黛瓦的大院子,觉得她应该再多收一笔保镖的费用。 怎么说,她也是认真护送了整整一路,这才能够让这位身娇体弱的方讼师安全到家呢。 薅秃他,必须薅秃他! 哈哈,小肥羊们,姐姐来啦!!! 林墨就这样开始了她快乐的捡钱之旅,所到之处,瞬间变得空空荡荡。 这次,她留了个心眼儿,不动箱子,只拿走箱子里的东西。 只一会儿,林墨空间的竹楼大厅就被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堆得无从下脚。 毛团子高兴地在金山上不停地滚来滚去。 很快,除了金银,其余的各类宝石都渐渐地化成了灰烬。 毛团子心虚地弹跳了两下,这层薄薄的灰烬很快便被一阵微风给吹了个一干二净。 林墨哼着歌,开心地回到空间之后,就看到了这副让她心态炸裂的场面。 她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自己的空间,能怎么办,只能自己宠着呗。 好在,这些金银,也足够她用一阵子的了。 时间还早,林墨挥了挥衣袖,又寻着自己早先打在王友德身上的神识标记,来到了他的家里。 一阵翻箱倒柜之后,王友德家也被林墨顺利清空。 薅了两只肥羊,林墨的腰终于又粗了一圈。 接下来,她要好好地逛一逛平阳郡,感受一番大城市的独特风光。 日月轮转,黑夜悄然退去,阳光重新洒满大地。 林墨灰头土脸地站在城里最大的一家杂货铺外的街道上,满脸生无可恋。 两刻钟,整整半小时,林墨愣是连这家店铺的大门都没有挤进去。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古人平日里购物也是这么疯狂的么? 每个人都是空着手进去,身上挂满了大包小包地挤出来。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大大的笑容,就好像铺子里面的东西一文钱不要,随便捡似的。 呵,没想到啊,穿越到了古代,林墨还是只能在门外笑看人山人海! 算了,她这小胳膊小短腿,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进不去铺子又不丢人,要是挤坏了自己这金贵的小身板,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林墨果断转身,悄咪咪地绕到了铺子的后墙,助跑,起跳,扒上墙头。 她倒要看看,这家铺子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生意如此的火爆。 院子里也是热闹非凡,不停地有伙计在前院与库房之间进进出出,看样子是给在前面补货。 林墨刚露出个头,就看到了如此热闹的场面,她赶紧将脑袋给缩了回去,跳下了墙头。 她拍了拍手上的墙灰,四下观望。 嘿,后巷里啥也没有,无处藏身。 于是,林墨随便捡了个干瘪的小树枝,蹲在墙角,假装在玩蚂蚁。 小孩子嘛,这个年纪,玩蚂蚁刚刚好。 然后,林墨放开神识。 四周的所有东西顿时清晰地出现在了林墨的脑海里,犹如3d高清地图。 可惜是黑白像素,线条勾勒版。 林墨一边吐槽,一边观察,完全是将神识给当成了个监控摄像头来用。 林墨左腿换右腿,右腿又换左腿,直到两条腿都蹲麻了,一个屁股墩坐到了地上,她也没有弄清楚里面到底有些什么种类的货物。 这破监控,像素分辨率也太低了! 林墨一边揉着屁股,一边碎碎念。 她还是转回前头的铺面,再去挤一会儿吧,说不定这次运气好,一不小心就挤进去了呢。 林墨刚一转身便遇上了一个刚刚拐进巷子里的板车车队,差点就撞个正着。 她快速闪身,堪堪躲过快要怼到她脸前的骡子脑袋。 领头的车夫只是诧异地看了林墨一眼,很快便与她擦肩而过。 错身的一瞬间,林墨在他们的身上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臭鸡蛋味儿。 诶?臭鸡蛋味儿?难道是硫磺? 林墨的眼睛一亮,顿时停下脚步,将自己缩进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看着车队平稳地停到了商铺的后门。 领头的车夫上前敲了敲门,门很快便打开了半人宽的缝隙,一个伙计从门缝里探出头来。 伙计见是熟人,这才将门完全打开。 很快,一队虎背熊腰的高大壮汉从门内鱼贯而出,开始卸货。 领头的车夫见这些壮汉做起活儿来粗手大脚的,一点都不讲究,不由得眼皮直跳。 他赶忙拦在前面,先将卸这批货需要注意的具体事项给他们讲明白。 “兄弟们,这批货都是金贵东西,一定要小心轻放。 还有,大家看到盒盖上的标记没,有标记的这一面,在搬动的时候必须要一直朝上。” 伙计也跟着重复了一遍,确保每个人都听清楚,也看明白了之后,这才一挥手,示意大家继续干活。 伙计将领头的车夫让到一旁,塞了一角银子过去。 “辛苦你们了,这些给兄弟们喝茶。这都是今儿的第三趟了吧,年关将近,你们家的货是越来越好卖了。” 车夫掂了掂银角子,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模样,“好说,好说,大家一起发财,一起发财。” 两人相视一笑。 车队很快卸货完毕。 两人核对一番,确认数量无误之后,伙计签字画押,车夫拿着底单,冲着伙计拱了拱手,径直带着车队离开了。 一切都非常顺利,除了......远远地坠在车队后面的林墨。 车夫对此一无所知。 他此时坐在车辕上,哼着歌,揉捏着袖袋里的银角子,正在思考一件人生大事。 晚上带着兄弟们去哪家食肆吃喝? 是醉仙楼的八宝鸭?还是玉华楼的木桶羊肉?或者是食为天的五花肉丸子? 难选,实在是太难选了! 对了,昨日里仿佛听谁说起,街市上新开了一家大酒楼,里面不但有很多好吃的菜色,全鱼宴更是一绝。 北方人都不爱吃鱼,觉得土味儿太重,刺又多又密,怎么做都不好吃。 这家酒楼的招牌菜竟然就是鱼,还敢称为一绝。 看来,是一家有真本事的,值得一去。 定下了晚饭吃啥之后,车夫立时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劲儿,将车赶得更快了。 沉浸在美食诱惑中的车夫,就这样无知无觉地,将林墨给一路带到了作坊,给作坊的仓库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第152章 薅羊毛救吴家 林墨一路尾随,非常顺利地发现了鞭炮作坊的具体位置。 而且,她还在探查时发现,这里竟然是一处私炮坊。 嘿嘿,刑,很刑,不过她喜欢。 林·民间正义使者·墨表示,她特别感谢这些非常刑的民间企业家的财大气粗和慷慨捐赠,虽然他们本人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的这项义举。 白日里的作坊安静但忙碌。 原材料的工作间门窗紧闭,光线有些昏暗。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包着口鼻,围着围裙,扎紧袖口,小心翼翼地按照配比称量并混合各种材料粉末。 挥动的胳膊带起一丝微风,卷起了浮尘,落在了他们的发间,也贴在了他们有些汗湿的额头上。 他们却不敢随意拍打,只能任由自己被浮尘给糊成了小灰人。 咸蛋黄般的太阳从东向西慢慢地移动,工作间里的光线也越来越昏暗。 直到什么都看不清了,众人才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工作,鱼贯而出。 很快,这个院子就彻底空了下来。 紧接着,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院子里。 林墨非常谨慎地将自己给包成了一个粽子,只露出了两只明亮的大眼睛。 为此,她还专门在空间竹楼的二层卧室里清出来一个角落,将密封性能好的箱子都找了出来。 林墨很顺利地便将研磨好的各种原材料单独封存好。 接着,她又毫不客气地扫荡了未经处理的原材料仓库以及堆满了钱箱的银库。 林墨这一趟可谓是赚得是盆满钵满。 兜里有钱,还有很多钱,林墨又开启了毫无节制的买买买模式。 她在平阳郡里连续逛了三天,不但购入了大量的粮食和生活用品,还买了很多瓜果菜蔬的种子,以及鸡鸭鹅猪羊等家禽家畜。 于是,刚刚才鼓起来的荷包又彻底扁了下去。 林墨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好几个钱箱,后知后觉地心痛起来,彻底失去了疯狂购物的激情。 她一边念叨着钱不经花,一边在街市上东张西望,给自己的购物清单查漏补缺。 来都来了,买东西就得一次买全乎了。 刚转过街口,林墨就看到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大酒楼。 然后,关于吴家的记忆就从她的脑海里蹦了出来。 林墨摸着下巴,盯着酒楼的牌匾思考人生。 吴家既然能将北方人不爱吃的淡水鱼做出花样儿,还能做成口味一绝,那他的手上肯定是有真本事的。 虽然吴老掌柜去了,吴家的酒楼也倒了,但是吴家小子还在啊。 要是吴家小子传承了家里的祖传手艺,那么,她只要帮着把他们家的麻烦给解决了,这不立即就能收获一个有本事的大厨了么? 那,她以后不就有源源不断的美味,可以大饱口福了么? 林墨兴奋地一挥拳头,对,就这么干! 于是,林墨踏上了去吴家的路。 而此时的吴家,家里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低价变卖,卖不上价的东西也被左邻右舍打着补贴家用的名号给拿走了。 吴家媳妇正坐在土炕上默默垂泪,她的两边各坐着一个中年妇女,有一搭无一搭地安慰着她。 只是,话里话外的,安慰是假,挤兑是真。 刻薄的言语如同刀子一般,一刀又一刀,毫不客气地往吴家媳妇的身上扎。 原来,这些人家就是那天跟着吴家去酒楼讨说法,结果当家的却被抓进大牢里的人家。 她们回来后,生怕吴家媳妇偷着跑了,于是,便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决定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得派人看着吴家媳妇。 吴家媳妇听了这些扎心的话,哭得更厉害了,给她本就焦灼的心更添了一把火。 五天了,整整五天过去了,她跑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吃了无数的闭门羹,却根本没借到几个大钱。 她的娘家甚至根本就没有让她进门,竟然还放出话来,说是家里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她这个女儿。 而且,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总有两个妇人紧紧地跟在她身旁。 她去哪儿,她们也跟着去哪儿,寸步不离,似乎生怕她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吴家媳妇虽然明白她们的苦衷,理解她们的行为,却仍然觉得她们太过不近人情,对她这样步步紧逼,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几天,她的眼眶就没干过。 可是,她把所有认识的人都借了一遍,也堪堪只借来了十两银子。 看来,想要在十日的期限内,将那天帮忙的所有人都救出来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实在不行...... 吴家媳妇借着擦眼泪的遮掩,悄悄地看了看坐在旁边,自顾自聊天的两个妇人,敛下了自己的神色。 她咬着下唇,手紧紧地攥着衣摆,直到尝到了一丝铁锈味儿,才发现自己竟将嘴唇给咬破了。 吴家媳妇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呼”的一下从炕上站了起来,将旁边正在说小话的两个妇人给唬了一跳。 吴家媳妇紧张地捏着衣摆,讪讪地笑了下,“说了这么久,渴了吧?我去给你们倒碗水。” “我突然想起来,老吴在远郊的村子里还有个远房的亲戚,家里有几亩地,只是我们两家平时不怎么联系,一时没有想起来,等喝完水,咱们一起过去。” 吴家媳妇话音未落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出门时还被门槛给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屋内的两个妇人坐得稳稳的,穿蓝衣服的妇人见状不由得嗤笑道,“嘁,你看她那一副慌里慌张的样子,跟逃命似的,好像我们会吃了她一样。” 另一个穿碎花衣服的妇人闻言顿时慌乱地起身,跟着往外走,“逃命?她不会真跑了吧?我出去看看的。” 碎花妇人刚刚起身,就被一把按住肩膀,又给按了回去。 “你放心,她跑不掉的,我早就把院门给上了锁,钥匙在我手里呢。” 两个妇人相视一笑,继续稳稳地坐在土炕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吴家媳妇仍然没有回来。 碎花妇人脾气急,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她时不时地伸着脖子向外张望。 又过了一会儿,吴家媳妇还是没有回来,碎花妇人这下是彻底坐不住了。 她赶紧起身,出去查看。 第153章 吴家的处境 刚走出门口,碎花妇人的后背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她的眼前一黑,脚下不由得踉跄了起来。 而此时正躲在屋外的墙后,手里拿着小臂粗的烧火棍的吴家媳妇,见自己刚刚的全力一击,竟然打偏了,并没有将碎花妇人打晕,心下顿时有些慌乱。 她正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碎花妇人已经尖叫出声,转身扑了过来。 吴家媳妇顿时更加慌乱了。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咬着下唇,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抡圆了棍子,迎上前去。 碎花妇人赶紧闪身躲开。 就这样,一个人躲,一个人追,两个人在院子里追逐了起来。 蓝衣妇人出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乱糟糟的菜鸡互啄局面。 她啐了一口,撸起袖子,加入了战局。 两个人对一个人,吴家媳妇很快就落了下风。 吴家媳妇一个不留神,手上的棍子就被蓝衣妇人劈手夺走,扔得远远的。 她很快被两个人给按在了地上。 碎花妇人不禁啐了一口,恶狠狠地道,“呸,毒妇,我好心好意地来宽慰你,你却想要我的命。” “这么多年,枉我一直当你们一家都是老实人,呸,果然是心里藏着奸,我真是错信了你们。” “让你害人,让你害人,让你害人,嘶......” 碎花妇人许是觉得单单只是骂几句并不能解气,她径直伸出手去,掐了吴家媳妇几把,却一不小心扯到了自己背上的伤。 她心里暗恨,忍不住又上手掐了吴家媳妇几把。 吴家媳妇只是趴在地上呜呜的哭,刚刚的打斗,已经将她好不容易才积攒起来的勇气给泄得一干二净。 “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这么多天了,认识的人都找遍了,家里的东西也都变卖了,根本凑不出多少银钱来。 我,我,我也只想让我的一双儿女活下去而已。” 碎花妇人叉着腰,瞪着眼,气得胸口不停地起伏,指着吴家媳妇的手指都在不停颤抖。 “好啊,你竟然还私藏了银钱,把我们这些被你牵连的人家都抛在了脑后,一心只想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哎哟喂,这真真是丧了良心啊......” “我们这几家本来只是好心帮忙,却受了无妄之灾,现如今,还要被你这丧良心的毒妇,不管不顾地,丢在大牢里面,自生自灭啊,我们的命怎么那么苦啊,哈啊......” 吴家媳妇一咬牙,“大不了,大不了我就吊死在王友德家的酒楼门口,用这条命抵了欠你们几家的人情。 只是,我的一双儿女已经够可怜了,求求你们,放过我的一双儿女吧,求求你们啦......” 碎花妇人有一瞬间的心软,神色也开始纠结了起来。 蓝衣妇人见势不妙,拽了拽碎花妇人的衣袖,上前一步,挡在了碎花妇人的前面。 “抵命?我们这么多家的顶梁柱,都因为你这破事儿给抓进了大牢,是你几句话,这一条贱命能抵得过来的?你想什么美事呢?” “别弄这些有的没的,你还是赶紧想办法筹钱吧,要不是你这把年纪根本卖不上价,你以为你还能好好地待在家里?” 她身后的碎花妇人闻言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这...... 她们是什么时候商量卖人的?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作为当事人的吴家媳妇听了之后,反而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如果将她卖了,就能将大家都赎出来。 那她根本不用假手他人,自己立刻就能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给卖出去。 可惜的是,根本没有牙行肯要她。 她到底去哪儿,要怎么样,才能弄到足够的银钱呢? 吴家媳妇跌坐在地上,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时之间,她只觉得天地虽大,却找不到一处可以安身之所。 碎花妇人和蓝衣妇人见此,面面相觑,心中也涌上一丝悲凉。 难道,他们的家,因为这次的善行,就要这么散了么? 碎花妇人不知道脑补了什么,顿时悲从中来,脚下一软,也跌坐在了地上。 她不断地拍打着地面,一边哭嚎,一边骂骂咧咧。 蓝衣妇人倒是还稳得住。 她看着坐在地上的两个人,一个木呆呆的,一个哭得满脸花,不由得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疼。 蓝衣妇人没好气地拍了拍碎花妇人厚实的肩膀,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附在她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碎花妇人的眼睛一亮,只一瞬间又黯淡了下来,面露迟疑。 “嫂子,这...这不好吧?她家已经够可怜的了,咱们这样...这样...她们一家可就真的活不成了,那...那我们...这不是造孽么?” 蓝衣妇人横了她一眼,眼中厉芒一闪而过。 碎花妇人缩了缩脖子,抿了抿嘴,将剩下的话给吞了回去。 蓝衣妇人正要再说些什么,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便软倒了下去。 碎花妇人随后也无声无息地倒在了蓝衣妇人的身上。 吴家媳妇仍旧木呆呆的,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毫无反应。 林墨上前戳了戳吴家媳妇,又在她的眼前拼命挥手,吴家媳妇仍是那副木呆呆的模样。 林墨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具失去灵魂的人偶,思索着要不要也给她的后颈捏上那么一下。 她想了想,转去灶间,从水缸里舀出一瓢凉水,直直地泼在了吴家媳妇的脸上。 吴家媳妇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 半晌,她的眼珠动了动,眼神也重新有了焦距。 她这才发现蓝衣妇人和碎花妇人倒在了自家院子里。 从两人起伏均匀的胸膛看,像是睡熟了。 只是,她们两人刚刚还精神十足的哭天抢地,怎么突然就睡倒在院子里了呢? 吴家媳妇还没想明白,一片黑影就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下移,便看到了一双滚着毛边的小皮靴。 视线顺着皮靴向上移动,原来是一个身着黑色胡服的俊俏少年郎。 此时,这个少年郎正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猫眼,歪着头,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不知为何,被这双眼睛幽幽地盯着,吴家媳妇只觉得浑身发冷,后背瞬间出了一身白毛汗。 她的喉头不停地上下吞咽,却只觉得更加口干舌燥。 他是谁?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他究竟是人还是鬼? 第154章 稀罕种子 吴家媳妇面露惊恐,双腿不停蹬动,一息之间就后退了好几步。 她猛地回头看了看关得严实的院门,又转回来看了看面前的林墨,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一脸惊恐。 “你...这...这位小公子,你是怎么进来的?你...你想要做什么?我...家里什么都没有,你...什么...什么都找不到的......” 吴家媳妇说话的同时,手也不断地在周围摸索,似乎是想要找个能防身的东西,最终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她只能接着后退,靠在墙角,将自己紧紧地缩成一团。 林墨见状,无语地耸了耸肩。 她刚刚明明表现得很和善,这位大婶怎么是这样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她不禁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这身衣服可是她昨天刚刚买的,花了整整五两银子呢。 大城市的物价,就是离谱! 林墨虽然心里不停地吐槽,面上的笑容却更加和蔼了。 “这位婶子,我途经此处,不经意间在坊市里听到了你家的遭遇,巧了,我家里正缺一个手艺好的厨子,便来此跟你谈个买卖。” “买卖?我家里什么都没有了,掌柜的不在了,儿子、女儿也被关进了大牢,如今,就剩下我一个妇人,还能做什么买卖?又有什么买卖可做?” 吴家媳妇眼中警惕的神色未减,抱膝缩在角落,低声嘟囔。 林墨有些无奈。 她在末世多年,已经习惯了能动手就不逼叨叨的生活。 面对吴家媳妇这种“她一动,她就如惊弓之鸟”的情况,一时之间还真有些麻爪。 “婶子,只要你能答应我提出来的条件,我就能帮你把你的家人从大牢里赎出来,要不,咱们进去详谈?” 说罢也不管吴家媳妇的反应,抬脚就往堂屋走去。 吴家媳妇听到林墨说能将她的儿女从大牢里救出来,顿时将一切都抛到了脑后,人一下子窜了起来,紧紧地跟在林墨身后。 她站在厅堂里,手紧紧地抓着衣摆,脚下不安地来回搓着地面。 人忐忑的像个受惊的兔子,眼神却亮得犹如燃起了一把火,紧紧地盯着坐在上首的林墨。 “小公子,您真的能救出我的儿女?只要您能救出我的儿女,我什么要求都能答应的,您就是让我去死,我也绝对不会眨一下眼睛。” 说着,吴家媳妇就要跪下去给林墨磕头。 “你儿子的厨艺怎么样?他可有家族的传承?” 林墨细长的手指敲了敲桌子,问了一句似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让吴家媳妇怔愣在了原地,跪也不是,不跪吧,这半蹲半站的姿势也怪累人的。 她站直身体,讪讪地扯了扯衣摆。 “我儿今年十八,自小便跟在他父亲身边学厨,算是有些天赋,虽说已经可以出师了,但是当家的曾经说过,他还是有些浮躁,缺些耐性,还要再磨炼一下心性才行。” 吴家媳妇抬眼偷偷地看了林墨一眼,发现林墨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顿了顿,还是咬着牙继续说了下去。 “小公子,我们一家现在身无长物,小子也学艺不精,入不了您的眼,但是我们一家可以签死契,做工抵债,还请您发发善心,买了我们吧。” 林墨的手指再次敲了敲桌子,“你们在此经营多年,有没有跟西域的游商交易过什么稀罕物?比如食材、香料、种子之类?” 吴家媳妇两眼茫然,想了很久,仍没有头绪。 林墨叹了口气,“吴家婶子,不是我心冷,这世道,最不值钱的便是人了,你们这一家孤儿寡母,可抵不上这么多银子。” “不如,你再好好想想,你手头可有什么西域的稀罕物什?” 吴家媳妇闻言,脸上刚刚生出来的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 是啊,这个世道,一个壮年男子也卖不到五两银子啊。 她一脸焦急地在厅堂中来回踱步,仔细回忆着以前的点点滴滴。 吴家媳妇突然顿住身形,双手合掌重重一拍,直奔内室而去。 片刻之后,她托着几个巴掌大的油纸包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将纸包放到了林墨面前。 “小公子,这是当家的几年前从一个胡人游商手里买到的几样种子,只说是什么贵重香料,用来炙肉最是美味。当家的一时心痒,便花大价钱买了下来。” “只是,当家的种了好几年,却什么都没种出来,连个芽儿都没发。当家的大骂游商是骗子,又舍不得扔,就将剩下的种子都塞在了箱底。” “小公子,您看,这...算是稀罕物么?” 吴家媳妇有些惴惴不安,小公子不会以为她是随意糊弄他的吧?会不会恼怒之下把自己给一掌打死? 是的,她终于想明白蓝衣妇人和碎花妇人为何会倒在院子里了。 她也害怕自己拥有同样的下场。 可是,她刚刚说的一切都是大实话,就看小公子会不会相信她的说辞了。 林墨拆开油纸包,里面躺着几十粒黑褐色种子,种子约莫有绿豆大小,表皮已经有些褶皱。 她低头闻了闻,又捻起一颗放在口中咬碎,一股辛辣刺激的味道顿时席卷了整个口腔。 嚯,正宗胡椒味儿! 这可是好东西! 她还记得在原来的世界里,好长一段历史时期内,胡椒是与黄金等价的。 只是,不知道这个时空是不是还遵循着这样的轨迹。 赶明儿她得出去打听打听,市面上这胡椒的价格。 不过,即使胡椒在这里无法等价黄金,单单只是用来调味儿,也是极好的。 林墨顿时对桌子上其他纸包的兴趣大增。 她一个接一个的拆开,却越拆越失望。 因为,她根本就认不出来这些究竟是什么种子啊。 啊!!! 林墨内心的小人揪着头发,满地打滚,无能狂怒。 随着最后一个纸包的拆开,林墨又支棱起来了,她觉得自己又行了。 纸包里的种子为黄褐色,米粒般大小,细细长长的像纺锤,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林墨小心翼翼地捻起几粒,放在眼前细细观看,又放入口中细细品尝,一股带着清凉的麻苦味迅速在齿间蔓延开来。 发达了,发达了! 这竟然真的是孜然诶,烧烤的灵魂! 林墨眼神发亮地盯着这几个油纸包,还真是好人有好报啊。 第155章 拿钱赎人 她小心地将种子重新包好,收进空间。 自己不会种不要紧,这不是还有种啥啥都活的空间在么,完美。 到时候,她就有源源不断地独家调味料,用这些调味料做出各种各样的美食,再将这些美食换成大把大把的银钱...... 哎哟,这日子,美得很,美得很啊! 吸溜...咕噜噜...... 厅堂内,本就尴尬的气氛在林墨肚子持续不断的鸣叫声中,更加雪上加霜。 好在林墨脸皮厚,对这尴尬的气氛毫无所觉,仍旧沉浸在美食的想象里无法自拔,还不时地咂吧一下嘴。 吴家媳妇心里一动,不禁生出一丝期盼。 “小公子,这些...这些种子,真的...真的有用?” 林墨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思绪从海量美食的围绕中抽离出来,看向吴家媳妇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 “确实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种子,这稀罕劲儿倒是能值几个银钱。不过,种子再稀罕,种不出来也是白搭。” 吴家媳妇的心随着林墨的话不断起伏,大起大落,犹如过山车一般。 这些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不知名种子竟然真的能换钱! 吴家媳妇的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她的声音激动地有些颤抖。 “小公子,不知这些种子能换取多少银钱?” 林墨手指敲着桌子,看着忐忑不安的吴家媳妇,沉吟了一会儿。 “你现在还缺多少钱?” 吴家媳妇猛地抬头,有些怔愣地望向林墨,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难道...... 她不敢多想,快速地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报了一个数出来。 “三十两。” 似乎是怕林墨误以为她贪婪,连忙将这笔账细细地道来。 “我手上还有十两银子,足够将自己的一双儿女给赎出来。” “只是,那天去帮忙的邻居一共是六个人,都被我家这事儿给牵连进了大牢,我得将他们一起赎出来。” “要不然,他们的家也就这样散了,我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吴家媳妇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她低下头,紧紧地捏着衣角,不安地动了动脚,有些局促。 林墨掀起眼皮,横了吴家媳妇一眼,似笑非笑。 “哦?那刚刚外面的那场戏是怎么回事?” 吴家媳妇顿时羞红了脸,她的头越来越低,恨不得将脸埋在胸口。 “刚刚被逼急了,一时想岔了。她们其实都是和善人,平日里我们也都相处得很好。 要不是这无妄之灾,让她们家里缺了顶梁柱,她们又气又急,才变成了这副样子。 唉,其实,这也是我该受的,她们也没做下什么太过分的事情。 只是,我,我被她们一激,脑子一热,一时没想明白,就走了歪路。 让小公子看了笑话了,呵呵,呵呵。” 林墨从袖口掏啊掏,好半天才掏出了一个布袋子,扔到了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好,我信你,三十两,不过,你们一家人都要签死契,入奴籍。” 吴家媳妇小鸡啄米般的点头,瞬间泪流满面。 太好了,大家都得救了! “得,拿上银子,咱们现在就走吧。” 林墨率先起身,背着手晃悠了出去。 吴家媳妇将钱袋子紧紧地搂在怀里,快步跟上。 待她在院子里看到依然昏倒在地上的两个妇人,才恍然想起,刚刚竟然将她们给彻底丢在了脑后。 “小公子,这...她们...烦请你先等我一下,我先将她们扶进内室。” 吴家媳妇半蹲在地上,先将躺在上边的碎花妇人拽了起来。 她一手将碎花妇人的胳膊绕过脖颈,搭在自己的另一侧肩膀上,一手扶着碎花妇人的腰,试图带着碎花妇人站起身来。 只是起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林墨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直接一手一个,拎着两人的衣领,很快将她们给拖进了屋内。 吴家媳妇目瞪口呆。 乖乖,这小胳膊小腿的,咋这么大力气呢! 吃啥长大的? 吴家媳妇迈着小碎步,乖巧地跟在林墨身后,难掩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林墨那干瘦的小身板。 在白花花的银钱加持下,受到吴家牵连的所有人都被释放了出来。 只是小鬼难缠,林墨为此还多花了二两开道银子,这才将吴家人的身契办了出来。 林墨将这些卡着手续流程的小鬼都默默地记在了心里的黑皮小本本上。 早晚有一天,他们怎么将银子拿走的,就得怎么给她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林墨甩了甩手里的身契,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正好,今日还来得及考校一下吴家小子的厨艺。 她又掏出二两银子递给吴家媳妇,“吴婶子,这些银钱你拿去买菜,让你家小子将自己所有的本事都亮出来,我晚些时候去你家里品鉴。” 吴家媳妇捧着银子连连应声,牵着一双儿女渐渐走远。 林墨看着那两大一小的身影渐渐模糊,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只是,嘴里那时有时无的厚重调料味儿还在时刻提醒着她,她还有种地的活儿要干呢。 她刚刚进入空间,就见一道绿光,直直地射向她的脑门。 林墨偏头一躲,险险地躲过了绿毛团子的团身攻击。 绿毛团子悬停在林墨的眼前,光滑如绸缎般的绒毛飘飘乎乎,清澈的少年音中还夹杂着一丝酥软,实在是可爱的紧。 “主人呐,你这个年纪怎么能躺平做咸鱼呢,快去搞前几天那种带灵气的石头啊,越多越好,快去,快去搞呀。” 林墨:...... 好好的器灵,长了张嘴。 一开口就要大量的奇珍异宝。 林墨顿时觉得它一点都不可爱了,咋看咋碍眼。 “毛毛啊,你一个修仙界的普通树,知道躺平,咸鱼是什么意思吗?” 毛团子转起了圈,顺滑的绒毛如花朵般盛开,语气得意得很,“我当然知道,因为我已经看过你的所有记忆了啊。” 林墨:!!! 毛团子丝毫不心虚,语气里只有满满的疑惑。 “主人,你们的世界好奇怪啊,你的脑子里怎么有那么多光怪陆离,不知所谓的东西呢? 而且,主人你也好奇怪啊,脑子里黄黄的,咋啥cp都能磕起来呢?” 林墨:嘿,你礼貌吗? 林墨黑脸并一巴掌拍飞了毛团子,表示她想一个人静静。 她一边种地一边运气,器灵是自家的,自家的,自家的...... 啊摔! 林墨扔了锄头,叉起了腰! 第156章 吴家小子的厨艺 哼! 自家的才不能惯着,更要狠狠地教训,让它懂得什么叫看破不说破。 林墨将从吴家那里拿到的所有种子都好好地种下,又浇了一点灵泉水之后,才将毛团子骗了过来。 将它团在手里狠狠地揉吧了足有一刻钟,直揉得毛团子吱哇乱叫。 她神清气爽的出了空间,很快便来到了吴家。 此时的吴家,灶房里开始飘出一阵又一阵的菜香。 灶台旁的几案上摆着几盘已经配好的菜。 吴家媳妇正在切菜,菜刀有节奏地落在案板上,哒哒哒哒,像是演奏着动听的乐章。 吴家小姑娘坐在灶膛前面的矮凳上,认真地盯着灶火,红红的灶火在她的眼睛里不断地跳跃。 吴家的大儿子将一尾活鱼从木盆里捞出,三两下就将鱼开膛破肚,去掉腥线,打上花刀,用秘制酱料腌制起来。 他腌好了鱼,重新回到灶前,打开锅盖,将配菜倒进锅里,挥动锅铲,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 随着锅盖的揭开,一阵更加浓郁的香味儿,伴随着氤氲的水汽飘散了出来。 林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不愧是有家族传承的手艺,值,简直是太值了! 她可真有眼光! 厅堂里的那张方桌上,很快就摆满了四凉四热八道菜,一道热汤和一道主食。 凉菜有凉拌鱼丝、芝麻鱼条、水晶鱼冻、蛋皮鱼卷。 热莱有糟溜鱼片、糖醋鱼卷、清蒸鲤鱼、琵琶鱼丸。 汤菜是一道奶白的砂锅鱼头汤,主食则是一碗清爽的酸汤鱼面。 一阵风卷残云之后,林墨满足地瘫在椅子上,揉着圆鼓鼓的肚子,眉眼弯弯,像极了一只慵懒的猫咪。 她可真是太有眼光了! 这一桌子菜,实在是太好吃了!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吃得最满意的一顿。 林墨咂了咂嘴,觉得味道的层次还是不够丰富,想来是因为调料品种少和烹饪方式单调的缘故。 没关系,这些东西她的脑子里都有,写下来让吴家小子慢慢研究就是了。 也不知是不是神识越来越强大的缘故,林墨以前看过的、学过的、背过的、甚至是一扫而过的,很多她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全部都丝毫不差地留在了她的脑海里。 只要她想要,那段记忆就会自动浮现出来。 这自动检索,快速提炼的功能,可真是太合林墨的心意了。 她的脑子里,有个宝藏啊! 林墨的大手一挥,示意吴家人收拾行李,明儿一早回转山谷。 吴家媳妇带着女儿欢天喜地的自去收拾行李去了。 其实他们也没有多少东西可以收拾。 家里能卖的物什都已经被邻居们给卖了个干净,不能卖的也都给拿了个干净,也就剩下几身衣服,几床半旧的被褥而已。 吴家小子却没有跟着离开,他犹豫了半天,才将藏在棉服内衬里的一张布条撕了下来,递给了林墨。 林墨接过一看,白色的布条已经有些泛黄,边缘有些毛躁。 料子倒是极好的,摸着丝滑柔软,还透着丝丝的凉意。 只是,给她个布条做什么? 林墨举着布条,一脸疑惑地望向吴家小子。 吴家小子指了指布条,“小公子,您换个方向看,这上面绣着我家秘制酱料的配方,现在,这个配方是您的了。” 林墨将手里的布条转了几个方向,又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果然发现了玄机。 嚯,这是谁家大聪明想出来的办法。 竟然用同色的丝线,在布条上绣了一篇字。 看来,这个配方不简单,背后大有来历啊! 林墨的脑子里有上辈子刷过的无数美食视频,对眼前这个配方倒也并不怎么稀罕。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吴家小子二话不说就把家传秘方交给了她。 吴家小子赤子之心,可用。 林墨将布条放在桌面上,往吴家小子的方向推了推。 “你的心意我明白,这个方子是你的家传之物,你好好地保存,练好厨艺,以后有的是机会能让你将你的家族传承发扬光大。” 林墨手指敲着桌子,沉吟了一会儿,“王友德那里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手里的方子就是布条上记载的这个么?” 吴家小子听到王友德的名字,眼里的愤恨瞬间喷涌而出,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脖子上的青筋蹦出了好几条,表情也变得有些扭曲狰狞。 他双目通红,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定,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攥住了衣摆。 好一会儿过去,他才渐渐地缓了下来,声音还有些干涩沙哑。 “王友德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我父亲救了他的性命,当他是朋友,满心赤诚地待他。 却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偷了我家世代相传的秘方,还颠倒黑白,用这等下作的手段构陷我父亲。 害得父亲没了钱财,失了名声,丢了性命,他该死!该死!” 吴家小子激动了起来,抬手胡乱地抹了把脸,将眼里的湿意给逼退。 “只是,他机关算尽,定料不到他费尽千辛万苦得到的只是个残方。哈哈,报应,报应啊!可惜,我人单力薄,不能亲手为父亲报仇,为家族报仇!” “呜呜......父亲......”吴家小子抱着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林墨:...... 好小子,说话说一半,突然就哭上了,这是想要急死个谁! 你倒是先把话说个清楚明白,再一个人躲起来,想怎么哭就怎么哭啊! 一个人高马大的大小伙子,突然在你面前情绪崩溃,抱头痛哭,她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在线等,挺急的......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吴家小子在哭......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吴家小子还在哭...... 一顿饭的时间过去了,吴家小子终于不哭了,只是偶尔还在抽噎。 吴家小子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回想起刚刚那幕涕泪横飞的场景,顿时涨红了脸,恨不得钻到地缝中去。 他悄悄地抬眼看向林墨,生怕自己惹得新东家厌弃,忐忑的视线却直直地撞进了一双澄澈的猫眼。 那双眼睛里似乎藏着一片大海,平和而包容,瞬间抚平了他焦躁不安的心。 吴家小子暗暗地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 刚刚他都说了些什么来着?是不是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说? 吴家小子尴尬地抓了抓头发。 刚刚哭得实在是太痛快了,脑子彻底放空,他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尴尬,在沉默中蔓延...... 第157章 是药材,也是调料 林墨无奈扶额,这吴家小子竟然是个铁憨憨。 她暗暗翻了个白眼。 看在他厨艺天赋颇高的份儿上,她就多费心一些。 到时,给他寻一个浑身都是心眼子的藕人,在外支应着。 林墨细长的手指敲了敲布条,“方子,怎么回事?” 吴家小子一拍脑门,作恍然大悟状。 “哦,对,方子!小公子,我家世代相传的完整秘方共有二十六味调料,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炮制好的药材。 由于常年战乱,朝廷早早地关闭了边境互市,所以调料里缺失了几味西域香料,另外还有两味药材由于产量少,价格及其昂贵。 我们是小本生意,勉强糊口而已,实在是负担不起如此高昂的成本。 好在缺失的这几味香料用量极少,父亲便忍痛舍弃了这几味调料,又重新调整了其余调料的配比。 虽然味道上有所缺失,但是普通的食客是不会在意这些许差别的。 而王友德熟知的方子,就是父亲调整之后的方子,本就是不完整的。 他又是个精于计算之人,定会为了节约成本再改方子的,味道会差得更加明显一些。” 林墨对此不置可否。 王友德既已攀上了高枝,能在闹市开起一家如此大的酒楼,难道会为了这点子微不足道的成本,做砸自己招牌的事情么? 不过,她不如吴家小子了解王友德的性格和为人,也不能武断地下定论。 也许,他就是这么一个短视的人呢? 王友德对林墨来说,只是个无足轻重,无关紧要的人。 她很快就将王友德此人给彻底抛在了脑后。 林墨很快将思绪转到了怎么在山谷基地挖池塘,怎么养鱼上面。 嗯,鱼塘里还可以种上荷花,种得多多的。 夏天赏花,秋天吃藕,中间还有莲蓬、藕带可以当零食,想想就美得很。 对,还有菱角,鸡头米,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寻摸到种子。 “吴华,你回去之后列个单子,明儿一早我带你去药店,将这张方子里能买到的调料一次买齐。 对了,还有鱼苗,你可有相熟的人?要挑靠得住、有实力的人家,我要多买些不同种类的鱼。 你再去跟你的母亲和妹妹说一声,也让她们列个购物单子,明日一并买齐,后天一早我们再出发。” “诶,我这就让母亲给小公子收拾出一个房间来。” 吴家小子的话音还没落下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跑,由于太过匆忙,在门口处还被绊了一个趔趄。 林墨看着吴家小子略显慌乱的背影,不禁摇头失笑。 清冷浅淡的月光洒在大地上,朦朦胧胧的,如同罩上了一层银灰色的轻纱。 东方天际慢慢浮起一片鱼肚白,像一只温柔的大手,轻轻地抚去了那层薄纱。 柔和的晨光洒在油亮的花羽毛上,给昂首站在墙头的那只大公鸡身上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流光。 大公鸡理了理羽毛,抖了抖鸡冠,昂起脖子对着东边的那抹白叫了起来。 “喔~喔~喔~~~......喔~~喔~~~~” 高亢嘹亮的叫声瞬间划破了周围的寂静。 不多时,高高低低的应和声便从或远或近的地方传了过来。 大公鸡骄傲地抖了抖翅膀,昂首阔步地走在墙头上。 咸蛋黄般的太阳似乎只是一瞬间就蹦出了地平线,小院里也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多时,一股淡淡的饭香就从灶房飘了出来,顺着门缝钻进了内室。 土炕上的被团子蛄蛹了一下,又蛄蛹了一下。 接着,一个黑黑的脑袋从被团子里探了出来。 林墨坐在床上,顶着一头鸡窝般的乱发,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 ...... ... ... ...... 开机失败,林墨重新倒回了柔软的被子堆里。 昨儿,她在空间里忙活了足足大半宿。 不但要收获粮食后再重新种下,还要听毛团子不停地在耳朵边念叨。 身累,心更累。 林墨抱着被子躺在床上待机,饭菜的香味儿丝丝缕缕,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鼻孔。 这味道就像是无数只调皮的小手,不停地挠啊挠。 从林墨的胃里一直痒到了她的心里,实在是勾人得很。 林墨最终没有能扛住这个小妖精的勾引,起床、穿衣、洗漱五分钟之内搞定,精神奕奕地闪现在了饭桌前。 桌子上摆着一大海碗正散发着热气,鲜香扑鼻的鱼丸面,以及两碟小菜。 吴家小子局促地搓着手,面上有些泛红。 “小公子,冬日里没什么新鲜菜蔬,这两样小菜还是父亲在时腌制的,您尝尝看,是否能入口?” 林墨先喝了一口汤,羊棒骨熬成的浓白汤,下入拉扯得细细的面,上面撒上一小撮嫩生生的小葱花,汤鲜味美。 她又舀起一颗鱼丸,鱼丸圆滚滚的,表面看上去微微发亮,晶莹剔透。 林墨一口咬下。 鱼丸的外皮柔软而有弹性,咬劲十足,而内里则鲜嫩多汁,入口即化,鲜甜弹牙的口感叫人陶醉。 林墨满足地眯起眼睛,“你们家的菜,做得很好吃,我很喜欢。你也别在这里杵着了,赶紧去吃饭吧,等会儿还要出门呢。” 她唏哩呼噜地,很快就将一大碗面吃了个干干净净,连一滴汤底都没有剩下。 林墨迎着初升的朝阳,心满意足地带着吴家小子出门购物,直奔仁和堂而去。 谁让它是整个平阳郡最大的药铺呢。 最重要的是,她去那里买东西还能打五折呢。 林墨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算盘珠子崩了自己一脸。 骡车刚转进街市,就遇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骡车很快便被人流裹挟了进去,进退不得。 她站在车辕上,探头张望,却发现众人皆扎堆在一家牙行的大门口。 牙行门口被围出了一块小小的空地,不断有牙人和仆役在门口进进出出,正往空地上搬着些什么。 林墨的吃瓜dna狠狠地动了。 她仗着身形瘦小,像一条泥鳅一样,在看热闹的人堆里穿梭,很快就来到了空地的外围。 此时,立着的柱子上正拴着几样家畜。 只是不管是何种家畜,都是一副病恹恹,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有的甚至连站都站不住。 林墨一脸震惊,默默地后退几步,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条棉布巾,围在了口鼻上。 这家牙行有毒吧?! 第158章 杜大夫 林墨脚下一转,正要离开,人群突然开始骚动了起来。 “哎哟,这人怎么被打成这样啊,这也太惨了,怕不是活不成了吧?” 林墨闻言又转了回来,透过人群的缝隙,望了过去。 啊!她这该死的好奇心! 只见两个仆役正将一块门板往空地上放,门板上赫然躺着一个须发花白,满脸褶子的老头。 老头浑身伤痕交错,血迹斑斑,脸色青白,牙关紧闭,已然是一副出气多进气少,随时就会嘎过去的虚弱模样。 围观的人群顿时唏嘘不已,很快就有看热闹的百姓将躺在门板上的老头给认了出来。 他好奇地对着值守在一旁的牙人询问道,“牙人大哥,这可是周太守家的杜大夫?” 牙人未语先笑,态度恭敬却不谄媚,使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这位公子,您可真是慧眼如炬,这正是杜大夫。” “杜大夫可是周夫人从京都带来的陪嫁名医,医术精湛,只因犯了太守的忌讳,这才被主家惩戒后发卖,只需二两银子,您可要买了去?” 问询的人连连摆手,忙不迭地后退一大步,“不了不了,他伤得这样重,眼看着就活不成了,买他纯纯是浪费银钱。” 旁边的人附和道,“是啊,是啊,这人身上都开始发臭了,又是寒冬腊月的,铁定是活不成了,可怜见的......” 问询的人转了转眼珠,又好奇地往前凑了凑,“牙人大哥,可否告知在下,杜大夫究竟是犯了什么大错,才会遭受如此大罪?” 牙人考虑了一下,认为这不过是内宅争风吃醋的手段而已,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没什么不可言说的。 他更想尽快将半死不活的杜大夫卖出去,好歹也能赚上几个银钱,不至于砸在手里。 牙人组织了一下说辞,这才开口道,“这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杜大夫只是时运不济,本就不是他的差错。” “周夫人缠绵病榻多年,全靠杜大夫的精心调理,眼见着就要大好了,没成想,初冬的一场风寒高热,周夫人竟是撒手人寰。 接着,杜大夫便在给周大人最宠爱的贵妾看诊的时候,冲撞并惊吓到了那位贵妾,使其没了腹中胎儿,这才被周大人给下令处置了。” 他虽然压低了声音,却咬字清晰,语速缓慢,让围在他身边的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咝~~~”听故事的人眉眼乱飞,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阵重重地抽气声。 牙人看了一圈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说小话的围观人群,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希望,这半死不活的杜大夫今天能顺利脱手。 他的脑海中刚刚闪过这个愿望,就看到一个穿着普通,身材瘦小,蒙着脸的小孩儿拨开人群,站在了他的面前。 “二两银子是么?这个人我买了。” 周围的人群只安静了一瞬,又嗡嗡地议论开来。 “这...人都这样了,还真有人买啊?光治病就得一大笔银子呢,哎哟,让我看看,谁这么败家?” “人都成那样了,还能活么?这买家想捡漏想疯了吧!” “怪道是城里最大的牙行,真是会做买卖,自从办了这每月一次的捡漏会,可是让咱们这些穷苦人家瞧了不少热闹呢。” “是啊,是啊...我跟你说,上一次啊......” 林墨与牙人对这些议论声充耳不闻,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迅速地办理好了交割手续。 林墨来到杜大夫身边,借着查看的名义,给他的身体里输入一丝灵气,游走一圈,护住了他的心脉。 接着,她又掏出一小吊铜钱,雇了两个壮硕的牙行仆役,让他们抬着杜大夫,直奔仁和堂而去。 林墨的身影才出现在药铺大堂里,角落里的一个不起眼的小伙计便悄悄地离开了。 很快,李平就一路小跑着从后堂迎了出来。 “林小娘子,多日不见,不知你一会儿可还有事要忙?前几日的会面太过匆忙,没来得及与林娘子好好叙话,今日可否拨冗一叙?” 林墨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李平赶忙将林墨领进了一旁的小会客室,并亲自净手泡茶。 李平端坐在案前,摆出茶道大师的风范,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有一股形容不出的飘逸洒脱之姿。 林墨瞬间警惕起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小子表现得这么殷切,一会儿求的肯定是大事!难事!大难事!!! 林墨紧紧地盯着摆在眼前,还散发着袅袅茶香的小茶盅,警惕值直接拉升到满格。 她内心的小人尖叫着捂紧了自己的钱包。 李平只觉得林墨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却并未多想。 他看林墨一口闷了那杯茶,立刻续满,又将茶点往林墨的方向推了推。 “林小娘子,你上次送来的人参虽长相奇特,却药力十足,送来的时间也巧,正好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我们不胜感激。 因此,我想再问一问,你手里可还有差不多的人参?年份差一些也无妨,我们想高价收购一支,以备日后的不时之需。” 呼,原来只是想买支胖人参啊! 她的空间里还种着一小片呢,这玩意儿她不缺,可以卖! 不过人参长得慢,好人参更是难得,她不能直接一口就应下来,必须得拉扯几下。 “那株人参,我也是偶然间在山林里发现的,挖出来之后,看它长成那个样子,我差点就以为是自己认错了呢,呵呵,真的药力十足?不是李公子在安慰我?” 李平轻笑,温声道,“自然,那株人参确实年份长,药力足,是一支难得一见的宝参。因此,我才厚着脸皮问一问林小娘子,可否有幸能再求一支?” 林墨看着李平的笑颜,暗自撇了撇嘴。 小屁孩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卖萌可耻! 可惜啊,老阿姨的心坚硬如铁,撒娇卖萌没有用,钱给够了才行。 林墨又一口闷了一杯茶,“我还记得那处位置,附近应该还有参,只是大小和年份不能确定,我再去看看,如果有合适的,我便挖回来给你。” “好,那等林小娘子将参拿来之后,我们按照人参的品质,市价加三成购入,林娘子可满意?” “好。”林墨点头,她可太满意了。 第159章 春节到! 两人顺利达成人参购买意向之后,茶室内的气氛变得更加轻松愉悦了。 他们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聊起各自身边最近发生的趣事,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李平的声音温柔平和,如春风化雨,悄无声息地滋润着林墨淡漠疏离的心,将聊天的气氛烘托地更加热烈。 林墨也在不知不觉间越说越多,越说越开心。 一壶茶很快就没了味儿,茶点也重新上了四、五次。 林墨聊得开心,又吃饱喝足,这才想起了被她遗忘在外间医治的,伤重昏迷的杜大夫。 “李公子,今日我带来的病人伤势过重,不宜移动,既然过几日我还要送人参过来, 可否让他在医馆先住上几天?” “自然,我会安排好的,林娘子放心便是。” 李平含笑点头,一句话而已,算不得什么。 “好。” 林墨也不与他客气,她还要去买鱼苗,挖鱼塘呢。 日月轮转,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 林墨已经满载着鱼苗,带着吴家三人,颠簸在了回小山谷的路上。 一路疾行,林墨左挪右抬,来回交换着重心,揉着快被颠成八瓣的屁股,龇牙咧嘴。 只恨不得这未尽的路途能短一些,再短一些。 她想念她在末世开的那辆改装越野车,想念那柔软舒适的真皮座椅,想念那无级变速的推背感。 林墨突然觉得有些心浮气躁,手也有些发痒,想拧断丧尸的脖子,敲碎丧尸的脑壳。 她赶紧晃了晃脑袋,想要将脑壳里面注得满满的水都给晃了出来。 来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她现在弄不来四驱越野车,但是可以将马车的减震给改造一下啊。 啊呸,她怎么能想念丧尸那种丑东西呢,辣眼睛! 于是,待林墨回到小山谷,安顿好吴家人之后,就一头扎进了书房。 时间悠然前行,像小溪里的水,不急不缓地,一直在向前流淌着。 一场又一场的寒风吹过,就这样吹来了春节。 这也是林墨来到这个世界后,过得第一个春节。 她刚来的时候一无所有,吃不饱也穿不暖,居无定所,没有来路,也不知该去向何方。 现在,她已经拥有了这么大一片肥沃的土地,以及一个偏远安静的小村庄。 她,林墨,果然是穿越大女主,作者的亲闺女! 于是,林墨将大大小小的村民们都指挥地团团转,打扫卫生,张灯结彩,鸡鸭鱼肉张罗了一大桌子,所有人好好热闹了一场。 小小的山谷里,处处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散落在山谷各处的红灯笼、火把、篝火的火光交相辉映,映红了半边天。 虽有些呛人,却格外令人安心的,浓浓的烟火气在山谷中盘旋,久久不散。 而此时平阳郡仁和堂的后院里,虽然也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却掩不住那一丝冷清与沉闷,与年节的欢快氛围格格不入。 隔扇围出的小小暖阁内,铜盆里的炭火通红,噼啪作响,持续散发着浓浓的暖意。 一个小巧的铜壶正坐在炭火上,水泡翻滚,发出咕噜噜的轻响。 李平与裴莫正端坐在一侧的小榻上相对而弈。 李平修长的手指捻起黑子,轻松落下后,便神色淡然地继续品着香茗。 对面的裴莫则手执白子,在棋盘上绕了好几圈,欲落未落,急得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 裴戎裹着厚实的狐裘,将大半张脸都埋在厚实的毛领里,半躺在另一侧的高背软榻上,有一搭无一搭地翻看着一本游记。 只是,好半晌过去,书页也没有翻动过。 他轻叹一声,细细夹好书签,合上书置于膝盖之上。 裴戎捏了捏鼻梁,透过半开的窗户,将视线转向了屋外廊下挂着的琉璃宫灯上。 宫灯不停旋转,光影斑驳,打在裴戎的身上,将裴戎还有些苍白的脸也染上了一丝瑰丽的颜色。 他眉头紧锁,双目放空,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粗糙的书页,渐渐地沉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玎玲...玎玲...”玉石不断碰撞的声音接连响起,惊醒了裴戎。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拢了拢有些松散的毛领,将自己的大半张脸重新埋进毛绒绒里,抬眼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原来是裴莫技不如人,在不知不觉间就落入了李平的圈套,被围了个正着。 现在李平正在征子,满满当当的棋盘瞬间就空了一个角。 裴莫看着不断被捡入棋盒里的棋子,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他鼓起脸颊,难得有了几分孩子气,将手里的棋子随意扔回棋盒,痛痛快快认输。 裴莫利落地收拾好棋盘上的所有棋子,“不来了,不来了,等我再练两年,定能杀你一个落花流水。” 接着,他用细弱蚊蝇的声音嘟囔道,“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多心眼儿,下个棋而已,竟然用上了计,黑,太黑了......” 李平看了一眼裴戎,两人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相视而笑。 这个裴莫啊,虽然聪明伶俐,耐心细致,办事能力强,却心思纯净,并不适合这尔虞我诈的官场。 因此,他平日里跟在裴戎身边的时候,只能一天到晚的板着个脸,装出一副深沉稳重,高深莫测的样子。 这样,别人就不会看出裴莫的真实想法了。 裴莫也只能在私下里,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能露出几分真性情,也是相当得不容易。 裴戎也任由他笑闹,反正裴莫有分寸,大事上从来不会出岔子。 些许小事,即使出了岔子,裴戎也能兜得住,不打紧。 一阵冷风打着旋从半开的窗缝中吹了进来,卷走了裴莫的未尽话语。 裴莫赶紧起身,将半开的窗户虚虚掩上,重新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了裴戎的手上,却在无意间触碰到了裴戎冰凉的指尖。 他条件反射般攥住裴戎的手,就像是握住了一块不断散发着寒气的冰块儿,顿时心下一急。 “大哥,你身上的余毒未清,还需要好好将养,实在是不易多思多想,而且,今日是除夕!” 裴戎轻轻地抽出了手,拢了拢袖子,不为所动。 第160章 焦虑的裴戎 裴莫见状,心中越发着急,大哥怎么又执拗上了! 别看他家大哥平时总是万事不上心,一副很好说话,怎么都行的模样。 可一旦他认准了心中的道理,执拗起来,那是怎么劝都没用。 他对大哥的这个性子实在是无计可施! 于是,裴莫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了李平,不停挤眉弄眼。 李平悄悄地对着裴莫使了个眼色,走到裴戎身前,给他把了脉,又细细地端详着裴戎的脸色。 他温声劝道,“裴大人,你也莫要心焦,临近年节,朝事纷杂,战事胶着,许是朝堂上一时讨论不出个结果来。今上英明,想必很快就会有决断的。” “再说,此地离京都路途遥远,中间还要路过一段险地,说不得你的折子这时候才刚刚递到太极殿的御案上呢。” “还有什么是比八百里加急的紧急军情更加紧急的朝事呢?” 裴戎呢喃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甫一出口就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中。 裴戎虽仍旧放不下心中的不安与忧虑,却也感激他们的一番关切之意,紧皱的眉头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见状,李平捉狭地打趣道,“现如今,你最紧要的便是好好保养身体,高陆公主可还在京都等着你,盼着你呢。” 裴戎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一个巧笑倩兮的美人面,眉眼不知不觉间柔和起来,嘴角也翘起了一抹弧度。 他连连点头称是,直言刚刚是他着相了,一时竟钻了牛角尖。 李平和裴莫震惊地对视一眼,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裴戎! 如果说刚刚的裴戎是高高在上,仿佛永恒不化的雪山,那么现在的裴戎,身上明显多了丝丝温情,有了人间烟火气。 两个人看着一瞬间冰雪消融,春风拂面的裴戎,莫名觉得有些撑,嗝! 有人狗粮吃到撑,有人则是光试菜就吃到了嗓子眼儿。 林墨将嘴里的最后一口肉干咽下,舔了舔嘴角,打了一个饱嗝,眼神发直,静静的发起了饭呆。 她当时只是一时兴起,抄写了十几道她以前看过的美食短视频里的菜谱。 因为她想吃哪样菜就写下那几样菜的几种不同做法,并没有什么逻辑,因此菜谱的涉猎范围过于广泛,菜系横跨大江南北,既有正餐,也有小食。 吴华拿到之后却如获至宝,带着这些未曾听过的新奇菜式,一头扎进了灶房。 他研究了好几天,锅铲都抡出了火星子,终于在今天成功做出了一大桌色香味俱佳的菜肴。 林墨也终于吃到了熟悉的味道,想哭! 这么多年了,她终于再一次吃到了曾经的盛世繁华! 可惜的是,辣椒,土豆,西红柿等以前常见的菜蔬,目前还远在美洲大陆。 而且,现在的铁锅质量不行,烹饪方法也多有差别,还缺少很多种增香提鲜的调味料。 味道不够厚重,层次也不够鲜明。 这些细微的差别层层叠加,也间接导致了林墨口中美食的味道,与记忆中的味道如此相似,却又不那么相似。 林墨只觉得过去的一切都恍然如梦。 是啊,一切终究是不同了! 她迅速地掏出纸笔,将这昙花一现的灵感给记录下来。 很快,厨房用具、烹调手法改良以及调味料种植提炼的研究报告1.0版就在林墨的手下渐渐成形了。 写完后,她将这份文件收入了一个散发着淡淡香味的长方形扁木盒里。 盒子里已经存放了好几份差不多类型的文件,都是她近期整理出来的各种计划,待办事项等。 林墨看着越来越满的盒子,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即将办理的各类事项千头万绪,实在是琐碎得很。 比起动脑子、搞管理、玩心计,她还是更喜欢直接上手扭脖子。 林墨站在山谷中央,抬头望着高远的天际,感受着针刺皮肤般的寒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从深秋时节来到这个世界,又过了整整一个冬天,这几个月里,竟然连一场雨雪也未曾下过。 这眼看着马上就要开春了,天气仍旧干燥冷冽得很。 刚开年,天气就是如此得不正常。 看来,今年很有可能又会是一个干旱的年份啊! 旱久必蝗,有些措施,她还是要先准备起来才好。 毕竟,有病治病,无病预防嘛。 排好各种杂务的优先级,林墨将购物清单上的东西再次删删改改,终于是确定了下来。 一切妥当之后,她才带着两支萝卜样的人参,匆匆往平阳郡赶去。 这几天光忙着试菜,品评,改良,再试菜了,林墨直接把卖人参给李平这事儿丢在了脑后。 她的末世生存法则里,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唯有美食与肚子上的肥肉不可辜负! 美食当前,其他的一切都给老娘靠边站! 咸蛋黄般的太阳渐渐西沉,余晖炸向整个天际,绽放着深深浅浅的颜色,将天边的浮云镶嵌上一道夺目的金边。 云层的排布极其有规律,宛如细细的鱼鳞一般,随风变幻,由深变浅再由浅变深,深浅交织。 巍峨城楼上的琉璃瓦,在落日的余晖下,不时地闪耀着令人炫目的光芒。 土黄色城墙包围下的巨大城池,在云卷云舒的衬托下,更显得神秘而沧桑。 宛如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在林墨的眼中缓缓地展开。 蹄声踢踏,林墨坐在丸子的背上,一人一驴,渐渐融入到这色彩瑰丽的画卷里。 呼,好险! 林墨踩着低沉浑厚的钟声挤入了城门,拍着胸脯,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要被关在城门外头,夜宿临时棚户区了。 时间正好,卖了参,她还能顺便在李平那里蹭顿晚饭,运气好的话,还能蹭个免费住宿。 毕竟,马上就要春耕了,需要花钱的地方非常多,现在能省一点是一点。 嗯,不愧是她! “走,丸子,姐姐带去吃好吃的。” 林墨拍拍丸子的肥屁股,并指为剑,豪气地向前方随意一指。 “咴儿~~~”丸子昂起头,应和了一声,却没有动。 林墨加了些力气,又拍了拍丸子的肥屁股。 丸子歪着头,转了转耳朵,用力地哼出一个鼻息,终于动了起来。 “诶?错了,错了,这边,不对,往左,往左,诶诶诶......” 第161章 卖人参 仁和堂的小伙计们正在忙活着上门板,就看到了街巷中央有一团黑影,正在向他们这里快速靠近。 搬着门板的小伙计一时失神,手一松,门板从手中向下滑落。 他赶忙紧了紧手,止住了门板下滑的趋势,门板堪堪停在了他的脚面上方。 他暗骂一声晦气,正要黑着脸与其他人吐槽几句,眼前便出现了林墨放大的面孔。 小伙计的话在喉头里滚了几滚,终于被他咽了回去。 靠,还好他反应快,差点就得罪了眼前这位大佛! 借住在后院的贵人可是特意给他们交代了,无论何时见到此人,一定要好好招待,不得有任何怠慢。 他迅速换上了一张谄媚的笑脸,“小公子,您来啦,李公子一直等着您呢,您请跟我来。” 林墨看着小伙计笑得眼尾都挤出了深深的笑纹,听着这甜腻到爆表的夹子音,心中泛起一阵阵的恶寒,全身的汗毛刷的一下就立了起来。 林墨的脸一黑,表情更冷硬了,“给我的驴子喂点好的草料,它喜欢鲜嫩多汁的果子。” 小伙计看着林墨突然黑脸,心里咯噔一下,虽弄不明白究竟是何缘由,却更加殷勤小意了。 无他,他实在是太想进步了! 小伙计不再多话,只微微躬身,脚下不停,低眉顺眼的将林墨引至花厅便静悄悄地退下了。 茶水刚刚端上桌,李平就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飞扬的袍角裹带着一缕冷肃的寒意。 只是这股冷肃很快就消融在了暖意融融的花厅里。 李平一进门就看到了放置在桌上的那个眼熟的竹篮,竹篮上面盖着更为眼熟的蓝白碎花布。 他的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脚步也更快了些。 “林娘子,可是找到了人参?” “然。”林墨笑得像个狐狸,“只是,这两支人参不如上次那支年份足,李公子,你先看看合不合用?” 说着,林墨直接上手揭开了盖在竹篮上面的蓝白碎花布,两支瘦弱的人参就出现在了李平的眼前。 这两支人参,是林墨在空间的参田里挑挑拣拣半天,特意挑得年份浅,长得也一般的。 她在现代是普通家庭出身,在她有限的认知中,想当然的认为,古代的野生人参天生地养,长得大并不稀奇。 只是山高林密,山路艰险,深山里又大多有猛兽出没,人参也只是难以找到而已,有钱有势的人家都能囤上几支。 而且,她零元购的那几家官宦人家的宅邸里也确实有存储人参。 所以,林墨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顺便显摆一下自己的实力,便拿出了个萝卜样儿的人参用来送礼。 结果,一不小心,显摆过头了。 那萝卜样儿的人参竟然得李平如此看重,那她肯定已经招了别人的眼了。 还好,她现在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李平为人端方,也好糊弄,此时亡羊补牢,应该算不得晚。 林墨只想好好地苟着,做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却也不想放弃这既能交好李平,又能顺便赚钱的机会。 没有力量,就会丧失话语权。 她想做咸鱼,是可以安心舒适地躺在温暖的太阳光底下,悠闲地吹着风的这种,可不是砧板上,只能任人宰割的那种咸鱼。 于是,她便精挑细选了这两支普通的人参,打算试探一下李平,看看他对这两支人参的反应。 果然,李平的眼睛先是一亮,接着又一暗,嘴角的弧度也拉低了两个像素点。 林墨暗道,很好,看来他是对这两支人参失望了,也不枉她费的这一番心思。 李平也确实如林墨所料,对这两支人参的品相有些失望。 只是,他转念一想,这两支人参的品相虽然没有第一支那么惊艳,却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参了。 看这人参的新鲜程度,林娘子应是在深山老林里发现了一小片参地。 果然是师父太多疑了,林娘子大气爽直,怎会有不可言说的其他心思呢? 他招手示意立在门边的小伙计,将桌子上的人参送去给师父鉴别,转头请林墨吃饭。 “林娘子,你这个时辰过来,一路劳顿,还未曾用过饭食吧? 我已吩咐下人备下了一桌晚食,咱们先用饭,其他事情等饭后再慢慢谈,如何?” 李平见林墨点头,便再次招手示意侍立在一旁的小厮传菜。 顷刻间,丫鬟、小厮提着食盒鱼贯而入,摆上了丰盛的四菜一汤。 李平抬手示意林墨,“西北边塞之地,冬日苦寒,菜色粗陋,招待不周,还望林娘子包涵,请!” 林墨看着桌上的菜色,有鱼有肉,还有冬日里难得一见的绿叶蔬菜。 她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吐槽,这还叫简薄,啧,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孩子,真是讲究。 林墨可不讲究那么多,风卷残云,筷子都快抡出残影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所有的盘子就都空了,干净得像是舔过一般。 这一顿猛如猪的操作,彻底惊呆了李平。 他端庄的表情一寸一寸的龟裂,最后定格在了眼睛圆睁,嘴巴半开,一脸懵逼的程度。 林墨看到李平一副被雷劈到的样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狼吞虎咽的模样似乎是吓到了面前的这个小男孩。 啧,还是年轻,见得太少了! 不过,没见识没关系,等以后见得多了,就会习惯的。 林墨优雅地掏出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嘴,对着呆滞的李平挑了挑眉,不经意地将杯盖重重地磕在了杯沿上,发出一声叮当脆响。 李平这才如梦初醒,耳尖刷的一下就红透了,脸颊也染上了一抹淡淡的薄红。 他刚刚干了什么? 怎么能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姑娘用饭呢? 实在是太失礼了! 李平羞窘地想捂脸,恨不得立即原地消失。 就在这时,一个小伙计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在李平面前站定。 “李公子,徐大夫请您带着贵人过去,有事相商。” 李平暗暗地呼出一口气,迅速调整好表情。 他又变回了原来那个八风不动的世家公子哥儿。 “林娘子,想必是我师父有话要问,你看?” 林墨抬头、挺胸、背手一气呵成,对着李平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带路。 林墨内心os:老娘我这姿势可太帅气了! 李平内心os:明明是个小孩子,却非要装大人,真可爱! 第162章 药铺里啥都有 徐大夫正端坐在后堂主位,等待着林墨的到来。 他刚刚已经仔细鉴别过了林墨这次送来的人参,并无任何的特别之处。 看来,那支萝卜样人参的出现真的只是偶然。 只是...... 徐大夫仍然放不下自己心中的疑惑,他思来想去,却始终不得要领。 他的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摆放在蓝白碎花布上的人参,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突然间,他的指尖触到了一点湿意,触感有些许的黏腻,又夹杂着沙沙的颗粒感。 徐大夫低头看去,原来是粗糙纹路里残存的泥土,粘到了他的手指上,将他的指甲缝里给染成了黑色。 他下意识地捻了捻指尖,突然,脑海中有一道白光闪过。 徐大夫正要往下细想,门口就响起了小厮的通报声。 徐大夫的思路霎时间被打断,刚刚的灵光一闪,也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抓不住一丝端倪。 李平带着林墨走进厅堂,两人分别在下首落座。 徐大夫笑得慈祥,“小友,你这两支人参虽好,却也常见。不知小友是否还有前几日的那种人参?” 林墨一脸懵懂,歪着脑袋,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童声嘎嘣脆,如爆豆子一般。 “哪种?您是说上次那支又黄又胖的人参么? 我也是去山里打猎的时候,偶然发现的。要不是李公子曾经教我认了两天草药,我就要把它给错过啦。 当时挖出来之后,我也觉得这东西长得甚是奇特,像人参又不像,自带一股好闻的药香。 我见识浅薄,只觉得这是我从未没见过的好东西,因此,我这才将它拿给了李公子。 也是前两天,我才知道那怪模怪样的东西确实是一株人参,这才应了李公子的请求。 于是,我又进山,去那附近仔仔细细地翻找过了,只找到两支这样的,再也没有了。” 徐大夫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他表面笑嘻嘻,内心mmp。 徐大夫在心里暗暗运气。 这小丫头,嘴皮子还挺利索,这一通叭叭,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什么破绽。 算了,不过是一个力气大些的小丫头而已,不值得多费心思。 想定之后,徐大夫就端茶送客了。 林墨则大喇喇地住在了李平提前安排好的客房里,又点了些夜宵,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一夜好梦。 第二天一早,林墨带着购物清单直奔热闹的街市。 自然又是一番疯狂的买买买。 直至暮色四合,林墨才神色倦怠地踏进了仁和堂的大门。 接着,又是一番风卷残云,杯盘狼藉。 李平陪坐在旁边,依然是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 林墨舔了舔后槽牙,这小屁孩的表情有些欠揍啊! “别以为你绷着个脸,我就看不出你眼睛里的震惊和嫌弃,哼,完全没有演技,差评!” 林墨悄悄地观察了一会儿李平的表演,默默地在心里给他打了个叉。 突然,她刷地一下坐直身体,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林墨脑海深处不合时宜地响起一道旁白,嗯,响声清脆,是个好头。 李平看着四仰八叉,毫无形象地瘫在椅背上的林墨,费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让自己显得淡然一些。 只是,在林墨灼灼目光的注视下,他更加地不自在了。 他垂下眼眸,悄悄地打量自己,衣着整齐干净,没问题啊。 接着,他微微侧身挡住林墨的视线,悄悄伸出一只手,抚了抚发髻,又摸了摸脸颊,也没问题啊。 李平心下疑惑,他的身上似乎并无不妥,那林娘子到底在看什么呢? 他还没想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就看到摊成一张饼的林墨,突然支棱了起来。 接着,一张脸就探到了他的面前,与他大眼瞪小眼。 一时之间,两张脸挨得极近,呼吸交织。 李平还能闻到饭菜在口腔内发酵时,散发出的淡淡酸臭味儿。 李平被唬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地往后一缩,后背重重地磕在了厚重的椅背上。 情急之下,他没有控制住方向和力道,被扶手尖儿戳到了两肋之间。 尖锐的疼痛突然袭来,李平的眼角瞬间被逼出来点点泪花儿。 他紧紧攥住拳头,绷紧身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吞下了即将要冲出口的痛呼。 一时间,李平只能听到心脏在耳膜边大声的鼓噪,似乎马上就要从喉咙里冲出来一般。 他不自觉地吞咽了几次,才堪堪压下躁动不安的心脏,缓缓地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林娘子这一惊一乍的,他还真是有点受不住。 他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林墨锐利的双眼。 林墨将双手撑在桌面上拼命往前探,几乎要挂在桌沿儿上的上半身缩了回来,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林墨看着李平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眼中的惊恐还未彻底散去,眼尾闪着点点星光,心中难得升起了一抹淡淡的愧疚。 她刚刚只是灵光一闪,想通了一个关键点,才会突然如此激动。 咳咳,没想到,一不小心吓到孩子了。 林墨乖巧坐好,顺手倒了一杯清茶,将茶盏轻轻地放在了李平的面前。 她就这样低眉敛目,安安静静地坐着,似乎马上就要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其实,她在心里疯狂发弹幕。 这孩子也太不经吓了啊,这么点小事情,竟然用了这么长时间才勉强恢复过来。 以后,还得多历练才行! 林墨见李平终于平静了下来,这才觑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 “抱歉啊,李公子,刚刚是我一时激动,失礼了。你喝水,喝水,多喝一些,压压惊,呵呵,呵呵呵呵......” 林墨看着李平小口小口地啜着茶水,手还有些发抖,暗自撇了撇嘴。 “李公子,仁和堂是城里最大的药铺,药品种类自是齐全,不知其中可有石膏和石灰?” “自然是有的。”李平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这只是两种非常普通的药材,自然是有的。 林墨听了李平肯定的答复之后,差点激动地跳了起来。 果然! 第163章 炼丹?化工! 林墨按捺住心底的雀跃,生怕再次吓到胆儿小的李平。 “我想买一些,只是我需要的数量有些大,不知你能否做主卖与我?” 林墨将右手举至李平的脸前,食指和拇指的指尖并拢,再拉开到约一寸的距离,似乎是觉得太少,便再分开了些,直到约有三寸才停止。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就先要这么多吧,再多的话,药铺也不一定会有这么多的存货。 不愧是她,不但心地善良,还如此为别人着想。 李平见状,不由得一噎。 李平只觉得他跟林娘子接触的时间越长,就越是难以管理好他的面部表情。 林墨总是会时不时地做出各种跳脱不羁的举动,导致他的情绪也跟着起伏不定。 比如现在,他就有种想要把人拎起来丢出去的冲动。 她这是只想买一点点药么?她这是打算开药铺吧! 他无奈地扶额,“林娘子,你单单这样比划,我实在是闹不清你想要多少啊。” “再说,店里的绝大部分存货,前一阵子,都已经用在了前方受伤的兵士们身上,如今店铺也只是勉强经营而已。” 林墨眼里的光芒瞬间熄灭了。 mmp,她的化工之路怎么如此坎坷,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那...李公子,还烦请你告知我,这两样...嗯...药材,从哪里进货?” 李平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这些庶务都是由店铺掌柜打理经营,你且等等,待我将他唤过来问询一下。” “不知,林娘子买那么多的石膏与石灰做什么?这两样药材极易吸附水汽,需密封保存,即便如此,放置时间过长也会因此失了药效。” “自是有别的用处。”林墨随意敷衍了过去。 李平也不好再问,交浅言深,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 只是,他有点好奇,难道是这两样再普通不过的药材还有别的未曾被发现的用途? 还是,林娘子打算用这些材料来炼丹? 李平深深地看了林墨一眼,脑子里快速闪过这两种药材的特性、药效、作用等。 他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有些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即钻到静室里,对这两种药材再做一番深入的研究。 说不定,真的会有新发现呢。 林墨这个始作俑者,却丝毫不知她刚刚那副语焉不详、遮遮掩掩的模样已经彻底带偏了李平。 李平不仅脑洞大开,并且在奇怪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他已经认定石膏和石灰在治病救人上面应是有其他还没有被发现的、神奇的功效,林墨手里肯定握有现成的方子。 只是,这张方子是家族的不传之秘,林墨并不能随意地说出口。 林墨如果知道李平的想法,她一定会大呼冤枉。 什么家族秘方?根本不存在! 这明明是因为李平的脑子里只有医学,恰巧激发了他自己的学习和研究热情而已。 她真的,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要做出水泥而已! 还好林墨对李平的心路历程一无所知,她还能愉快地品茶,吃点心。 要不然,她非要消化不良不可。 这口大锅,她这柔弱的小身板可背不起来。 药铺掌柜此时正坐在柜台前盘点着营收账目,算盘在他灵活的手指下,发出清脆欢快的响声。 只是,掌柜的表情却越发的沉重,眉头也皱了起来。 听到伙计传话说,李公子唤他过去,有事询问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深深叹气。 不知这位小爷,这次又想施舍什么东西出去。 他和他的师父来到这里不足两个月,就已经将他辛辛苦苦、南来北往购买以及储备的药材给舍出去了大半。 而且,很多珍贵的药材都已经被早早用尽了。 虽说是买,银票给的也只多不少,只是如今的世道,商路闭塞,山匪横行,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药材啊! 算了,反正他也只是一家药店的小小掌柜,做不了主。 既然主家特意交代要好好招待贵人,满足贵人的所有要求,那他只要照着主家的吩咐做,将贵人伺候好就是了。 掌柜将账本合上,仔细收进柜子里,理了理衣衫,将褶皱抚平,这才转身向客院走去。 他的脚步沉重而缓慢,浑身都写满了抗拒。 只是,院子太小,路途很短,一会儿就走到了尽头。 掌柜低头又抬头,挂上了标准的职业笑容。 “李公子,前面事忙,来迟了些,不知公子有何事问询?” 李平语气温和,让人如沐春风,掌柜却只觉得这声音冷得让他的心尖发抖。 “这位是林公子,我的朋友,他有些庶务方面的事情想要问询你,所以才在这个时辰唤你过来。还望赵掌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掌柜连声称是,将探寻的目光转向林墨。 “赵掌柜,不知你可否告知我,你们店里的石膏和石灰是从哪里进货的么?我需要采买一些,嗯,数量很大。” 赵掌柜暗暗在心里呼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这位林公子只是询问药材的出处,而不是要掏空他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家底。 “石膏出自荆州江夏郡应城县,此处产出的石膏,色白细腻,药性最为地道。 只是两地相距甚远,来回颇为不便,小店也只能跟着镖局,一年采购一次。 石灰却极为常见,近山处皆有之,取石煅烧即可。 如果林公子想要现成的,杨县外的近山处,有处石灰窑,您想要多少,自去那里购买多少即可。” 赵掌柜心想,他说得应该够明白了吧?! 一个是路途遥远不好采买,他们小店虽然想帮忙,但是人微力薄,有心无力。 另一个则是想买多少就买多少,根本就不需要小店帮忙,自己就能轻易搞定。 林墨自然是听出了赵掌柜的言外之意,她不由得啧了一声。 李平也有些尴尬,他不由得瞪了赵掌柜一眼。 不过,因为裴戎身上的毒和伤,他最近确实用光了很多难得的珍贵药材,也不怪赵掌柜有些小情绪。 赵掌柜则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为了保住店里仅有的库存,他毫无畏惧。 他见贵人没有别的吩咐,随意找了个前面还要盘点的借口,迅速离去,背影还带着一丝急切和仓惶。 林墨终于如愿得到了她想要的信息。 第164章 春耕动员大会 正月初五上柱香,一年四季财源广;正月初五摸元宝,大钱小钱用不了;正月初五请财神,家家户户财源滚;正月初五神进门,五谷丰登福满门。 在林墨看来,过完初五,这就算是过完了年。 目前,山谷百废待兴,啥啥都缺,工作量巨大,是时候让这些村民们正式开始工作了。 他们刚刚来到山谷定居的时候,所有人都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一副营养不良的羸弱模样。 小孩子更甚,骨瘦嶙峋的身体上顶着一个硕大的脑袋,像是筷子头上插了个苹果。 林墨想要的是能够可持续发展的、有归属感的人力资源,并不想要用完就抛弃的、一次性的消耗品。 因此,她不计成本,砸下了那么多的精细粮食、肉类,将他们好吃好喝的养了那么久,平时也只是让他们干一些不怎么费力气的活儿。 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将他们养得面色红润,每个人身上都有了一把子力气。 只是,林墨发觉,她的善心似乎让一些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呢。 没关系,她是一个善良大度的人,会给一时脑子糊涂、犯了错误的人一次改正的机会。 林墨打算先给这些小心思多的人排满活儿,让他们从早上一睁眼开始,就有一堆的重体力活儿在面前等着,让他们忙碌一整天,一刻都不得闲。 这样,他们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动歪脑筋了。 哼,如果他们仍旧不识趣,不知悔改,那...... 她就只能扭断他们的脖子,让他们变成空间的肥料了。 她,林墨,一路摸爬滚打的在末世里走过十年,从来都不是圣母慈善家。 于是,林墨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天,终于制定出来一个关于春耕的各项工作安排的框架文件。 唉,她看着手里的简单文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整整一天,整整一天啊! 浪费了她那么多的脑细胞,挠得头都要秃了,就弄出来个这,真是一坨...... 她,从小到大,做过的最大的官就是课代表,小组长。 大学学的又是工科,毕业后成为工地技术员,以她的管理水平,目前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还要啥自行车啊! 林墨瞬间原地满血复活。 初八一大早,山谷中还弥漫着丝丝缕缕的蒙蒙雾气,阳光透过薄薄的雾气,仿佛给整个山谷都打上了一层柔光滤镜。 村子中央,简陋的小广场上,已经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 相熟的大人们都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聊着身边的趣事。 间或有没心没肺的孩子们穿梭其中,打打闹闹,留下了一连串的嬉笑声。 说是小广场,其实是大家前段时间平整出来并细细压实的一大片空地而已。 这是留待以后晾晒粮食的地方,用来开全体村民大会也很合适。 林墨面对着众人,站在一张宽大的矮桌上,手里拿着一个简易的木质扩音器。 她淡淡地扫视了一圈,人群立即安静了下来,孩子们也不再到处乱跑,都老老实实停住了嬉闹追逐的脚步。 林墨清了清嗓子,将木质扩音器放在脸前,开始长篇大论地输出。 “大家都知道,去年周围的几个州郡大旱,一整年都滴雨未落,田地绝收,大量的流民被迫流离失所,四处逃难。 整个冬日,仍是片雪未落。 如今立春已过,天气依然寒冷,草木凋敝,毫无绿意。 看来,今年必定也是干旱的一年,外面的世道会更加艰难。 不过,我们这个山谷的位置好,土地的肥力足,水源也不缺。 我们只要做足了准备,努力耕种,认真干活,脚下的土地是不会辜负我们辛勤的汗水的。 等到秋日里,粮食堆满仓房,我们就能再安安稳稳的多活一年。 只要今年我们挺过去了,明年就会更加美好,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大家想不想活下去,吃饱穿暖,不再忍饥挨饿,颠沛流离?” “想!当然想了!” 人群里顿时响起了七嘴八舌,乱糟糟的应和声。 有些人还低头偷偷地抹眼睛,似乎是想起了逃难时的艰难。 林墨很满意刚刚她自己画出的那张大饼。 “那,现在,我来说一下大家的工作安排。 今明两天,我将会给每个人做一个人事档案。 额...档案就是记录你们的名字,年龄等基本信息,还有你们各自擅长的事情。 当然,会种地、看天气、做饭、编竹筐这些,也算是擅长的事情。 你们都好好想一想,自己都有什么能拿出手的。 后天开始,所有人都一起劳作。 我会将你们分成几个小队,每个小队会选出一个小队长,带领你们干活,同时也负责监督你们。 每天早上,我会敲锣。 所有人在听到锣声之后起床,一刻钟之后在这里集合。 小队长负责核对自己小队的人数,等人数齐全之后,小队长来找我领当天的工作内容。 每天下午,到了时辰,我也会敲锣,大家就可以收工回家了。 大家每天干的活儿都会有人检查考核的。 希望大家干活认真努力,不要偷懒耍滑,更不要想着逃跑,我可是有你们的红头身契。 逃奴的下场,你们都是知道的。” 说到这里,林墨凌厉的眼神儿扫过人群里的几个不同位置,不意外地看到几个人正悄悄挪动脚步,想要将自己藏起来。 她心里不禁冷哼一声,怂货! 林墨很快就将心思重新转了回来。 “当然,只要大家认真做活,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从后天开始,一直到春耕结束,我会管所有人的一日三餐,让你们吃饱吃好。 以后,但凡是大家合在一起劳作,我都会统一按照这个标准给大家管饭。 春耕结束之后,直到秋收的这段时间里,大家分散开来,各自做活的时候,我会先将房子和粮食赊给你们。 另外,每人每季还有两套衣服,两双鞋子。 秋收之后,我会按照田地的收获,以及大家的辛苦程度,抵扣出你们的借贷,以及需要付出的四成地租之后,多余的粮食都会给你们分发下去。 你们就安心地跟着我好好干,我会让你们住在自己的新房子里,渡过一个温暖的冬天! 大家说,好不好?” 林墨给的信息太密集,话筒又递得太突然,一下子就给大家问懵了。 第165章 所有人都动起来 突如其来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被一声高亢的喊声打破了。 “好!我们都听村长的,我们的命都是你救下来的,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石头,花儿等几个孩子仗着身形小巧,躲在人群中大声呼喊。 大家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大声应和起来。 “对,听村长的。” “就是,村长说的好,对我们也好,跟着她干,准没错。” “对,跟着村长干。”xn “好,先散了吧!”林墨跳下矮桌,对着藏在人群后面的石头打了个隐晦的手势。 人群一边各自散去,一边还在激动地讨论着林墨刚刚的那段发言。 村长刚刚是不是说,她不但管吃管住,还会给衣服和鞋子,年底还会给他们分粮食? 这是真的吗? 真的不是他们在做梦吗? 他们可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从良民被迫变成签了卖身契的奴隶。 世道艰难,生活不易。 奴隶也叫两脚羊,想要活下去,自然更加艰难。 因此,他们只想着能有个地方给他们一口饭吃,能多活一天,他们便多赚一天。 其他的,他们不能想,也不敢想。 没想到,峰回路转,竟让他们遇到这么好的主家。 他们以后的日子终于有盼头了。 人们后知后觉地,变得喜气洋洋了起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儿。 这边,石头等人群渐渐散去,才带着一串儿小萝卜头来到了林墨面前。 林墨挨个儿地摸了摸毛茸茸的小脑袋,笑眯眯地道,“你们也要认真想想,现在能做什么,以后想要做些什么哦?” “姐姐...玩...” 几个三、四岁的小萝卜头,挤挤挨挨在林墨的身边,睁着懵懂的大眼睛,啃着手指头,嘴角流着口水,含混地说着自己都不明白的童言童语。 林粮更是直接抱住了林墨的腿,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脚面上,将鼻涕泡泡全部抹在了林墨的新裤子上。 剩下的几个年纪小的孩子一看,也跟在林粮身后,纷纷地凑上前去,拽衣服,抱大腿,扯袖子...... 一时之间,林墨的身边竟有些混乱。 林墨心塞,只觉得额角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井字。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她眼前的这些孩子并不是她在现代见到的那些,在信息化时代成长起来的鬼灵精孩子。 这里的孩子,三、四岁甚至连说话都说不全,只能一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 算了,就先让这些小萝卜头没心没肺地快乐一年。 等到书院建成,拐到有学识的老师之后,这群小萝卜头,统统给她读书去。 林墨看着这群熊孩子,揉了揉额角,将目光转向了石头。 “过几天,大人们马上就要忙起来了,肯定不得空。你多费点心,跟花儿一起,将这群孩子给带好。平日里就跟在大人们后面,在谷地里玩,千万不要去山里。” “姐姐,这个事儿花儿就能做,交给她就好。我都这么大了,还是跟着大人去春耕吧,我很能干的。” 石头嫌弃地瞥了一眼这群只知道流口水的小萝卜头,对种地跃跃欲试。 她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石头旁边还并肩站着两个岁数差不多的孩子,他们同样一脸的跃跃欲试。 “你们现在还小,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那些活儿又需要下大气力,不适合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现在干这样的活儿,以后会长不高的。” 林墨一番安抚和吓唬,总算是掐断了他们不合时宜的念头。 “要不,这样,我给你们安排一些你们可以做的,轻省的活计,怎么样?” “好诶!” 几个大孩子欢呼雀跃,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一群依旧懵懂的小萝卜头,呼啦啦地跑了个干净。 林墨摇头失笑,自去画表格,登记人事信息,建立人力档案不提。 忙忙碌碌的,两天很快就过去了。 今天,是全村人联合大劳作的第一天。 天刚蒙蒙亮,清脆的锣声便在山谷里响起,人们纷纷从地窨子里走出来,聚集在广场上。 林墨已经早早地等在了广场上。 现在风还有些硬,地温还没上来,并不适合深翻耕地。 于是,林墨先将厨艺好的,讲究卫生的,干活麻利的挑了几个出来,组成了最重要的后勤组,为大家烧水,做饭。 将青壮年分成了两个小组,一组上山砍树,一组建砖窑,做泥砖,准备烧砖建房。 妇人们则单独一组,她们负责清理林墨划定的小山包,在上面盖几间鸡舍,再用渔网将山包给围起来,用来养鸡。 至于孩子们,既然他们主动要求了,林墨便也没让他们闲着,安排他们跟着后勤组,做做烧火、打水、洗碗的杂活儿。 林墨通过这两天的摸排,已经对村民们的具体情况有了非常详细的了解。 她很快就分好组,将任务给分派了下去。 此时,广场的一侧,已经立起了一个四面透风、简陋的大草棚,草棚的正中央已经架起四口土灶,灶上的大锅里正冒着氤氲的热气。 大锅里的汤色奶白,还能看到有大骨头在不断浮沉,一股浓浓的肉香味儿,争先恐后的往大家的鼻子里钻。 热气渐浓,渐渐地模糊了做饭人的身影。 “开饭啦!开饭啦!一人一碗汤,两个饼子,大家按小组,来我这里排队打饭。吃不饱的话,还可以再续。” “记住,吃多少拿多少,不要浪费粮食,不要浪费粮食,不要浪费粮食。” 负责灶台的吴华洒下一把盐,用勺子搅了两圈,敲了敲锅沿儿,大声吆喝道。 人群欢呼一声,一股脑儿地围了上去。 主家那天说的是真的! 而且,一大早的,就有肉汤喝,主家实在是太大气了。 他们能跟着这样的主家,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以后,一定要更加卖力干活才行。 村民们自觉地在灶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打好了饭,他们就端着碗,随意找个角落一蹲,唏哩呼噜地埋头吃了起来。 很多人只吃了个七分饱,就起身干活去了。 他们会从笸箩里拿走一个饼子,从中间掰开,夹上一层小咸菜,揣到兜里,等饿的时候再吃几口。 这样,省出来的时间,就能给主家多干一些活儿啦! 第166章 杜大夫醒了 仅仅只是几天的功夫,静谧祥和的小山谷就已经成了一个乱糟糟的,喧嚣的大工地。 山谷空地的一侧,此时木屑翻飞,尘土飞扬,远处隐隐传来激昂的号子声。 不多时,八个人扛抬着一棵粗大的圆木便出现了山坡处。 空地上已经堆满了不同直径、各种长度的圆木,有些圆木已经变成了木板、木条、木棍等各式各样的原材料。 细碎的小枝条以及一些用不上的边角料,已经堆成了高高的一摞。 与此地相隔不远的小山包的一处断坎上,已经修整出了两座小小的炭窑,以及两座简易的砖窑。 方明方师傅,正指挥着儿子方原,对砖窑做着最后的调整。 水潭旁边也已经搭建起了一个遮阳的大草棚,草棚下是一排又一排的空木架。 草棚的旁边堆起了高高的几堆黄土,旁边是一个大泥坑,几个中年男人挽着裤腿,正在哼哧哼哧地用力踩着泥巴。 汗珠从他们的额头上不停渗出,又顺着脸颊滑落到下巴,一滴一滴混入脚下的泥水之中。 几个中年妇女蹲在一旁,拿起踩好的泥团,像揉面一样再揉炼几次之后,将泥团放入准备好的木制制坯模具里,压实,刮平。 她们的旁边摆放着一排又一排地,已经制好的土砖砖坯。 这些砖坯,很快就会被转移到遮阳草棚里的木架上,慢慢阴干。 方师傅在工地上穿过,看着虽然仍旧衣衫褴褛,但是眼神异常明亮的人们,脸上也不知不觉间染上了笑容。 他看到林墨的身影出现在了另一侧的小山包上。 方师傅脚下一转,直奔林墨而去。 很快,他就在刚刚规划好的养殖基地入口的不远处,找到了林墨。 林墨正拎着一个尖顶的小木屋,到处比划,似乎是打算把小木屋绑到附近一处半人高的枝丫上。 方师傅对林墨的行为有些疑惑不解,却并没有多问的意思。 “小林村长,我这几天在山上转了几圈,附近的几座山皆是多土少石,而且石头大多埋得很深,难以开采,因此,石灰窑怕是建不起来了。 杨县以东的山里有一个大型的采石场,外面山脚下建有一个石灰窑,产量很大。 村长,不如你这几天抽空过去一趟,多采买一些,以后需要用到石灰的地方还多着呢。” 林墨点头应是,又比划了半天,最后终于将手中的小木屋挂到了树上的一截断枝上。 她又沿着规划好的养殖基地转了一圈,觉得只挂了两层渔网的围墙并不够结实。 看来,她还需要再去多买些渔网,多围一层,鸡苗也该去买起来了。 林墨空间里的野鸡倒是一直在不断繁衍,只是基数太少,中间她还吃了不少已经长成的。 因此,直到现在也没有多少只鸡苗可以用。 林墨咂了咂嘴,也不知道这个时节,鸡苗孵化出来了没有。 要不,干脆多收些种蛋,自己人工孵化得了。 人工孵化的话,首先要建孵化室,以目前的技术,可以盘火炕,砌火墙;然后就是收种蛋,挑选种蛋;最后就是时时监控孵化的温度,按时按点翻面。 这些步骤看似简单,实则在孵化过程中,对温度变化的要求非常严苛。 尤其是现在的时代,连个温度计都没有,完全靠手对温度的感应,失败的概率很大。 这些琐碎的事情,需要一个有耐心,细心又好学的人来做。 林墨在脑海里翻了翻人员资料,无奈地叹了口气。 现在一个人都快要掰成两个人来用了,等过几天春耕的时候,一个人说不定得掰成四个人来用,实在是找不到可用的人。 对了,石头聪明伶俐,胆大心细,倒是个可用的人才。 她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孩子王,将一群调皮捣蛋的小萝卜头都管得服服帖帖。 在那群小孩子的心里,石头姐姐非常有威望,他们都愿意听石头姐姐的话。 还有花儿,她一直跟着石头,两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各有所长,配合默契。 这事儿可以交给她们二人去做,她们肯定能做好。 林墨一边脑子不停地思索,一边脚下不停地往山谷外面走,心里很快就有了大概的章程。 只是,这第一批鸡苗,还是需要去平阳郡买的。 也不知道她那天随手救下来的老大夫,醒过来了没? 此时,在平阳郡仁和堂后院的一间小小偏房里,被林墨惦记着的杜大夫,正虚弱地侧坐在床榻上,一勺一勺地喝着有些酸苦的汤药。 杜大夫两颊凹陷,眼下青黑,唇色惨白,整张脸的皮肤苍白到有些透明,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灰败。 他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根本提不起力气。 他整个上半身都缠满了绷带,只要稍微一使劲儿,就会牵扯到身上还未愈合的伤口,接着就是一阵撕扯般的疼痛。 一个小伙计坐在杜大夫的身侧,扶着他的肩膀,支撑着他不断下滑的绵软身体。 另一个小伙计则侧坐在床榻边缘,细致地给他喂药,时不时地用布巾擦掉杜大夫不小心从嘴角溢出来的药渍。 扶着杜大夫的小伙计还在不停地安慰着他,“这位大叔,你刚刚清醒,使不上力气,说不了话都是正常的,你不要着急,好好的养几天就没事了。” 杜大夫费力地咽下嘴里的药,轻轻地点了点头,对自己的伤势心知肚明。 他本来的鞭伤虽然严重,但是也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及肺腑。 如果能够得到及时医治的话,还是很容易便能救下来的。 但是,他没想到老爷那么心狠,那么绝情。 他家小姐的尸骨未寒,他就将小姐陪嫁的一干心腹人等,随意寻了一些错处,打杀的打杀,发卖的发卖。 杜大夫因为身上有伤,便被老爷随意丢给了牙行,任其处置,直接拉去乱葬岗扔了也所谓。 还好,他会医术,值得几两银子,牙人精明贪财,便将他给留了下来。 只是,这么一拖,他的伤势更加严重了。 杜大夫持续高烧不退,在生死线上挣扎了好几天,他几度觉得自己活不下来了。 没想到,峰回路转,他竟然又活过来了。 第167章 命硬的杜大夫 他既然命不该绝,死里逃生,就要履行他作为小姐陪嫁奴仆的职责,必须写封密信给主家。 将小姐生前死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原原本本写出来,告知小姐的娘家,河东薛氏。 小姐的祖家虽非汉人,但是家族自前朝迁移至河东后,已经生活了上百年,繁衍生息,早已成为了当地的豪强。 现如今,薛家不但拥有了自己的家族武装和城垒,还在朝堂的低阶武将队伍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要不是家主觉得武将手握兵权,势力太大容易遭到官家的忌惮和打压,便想学着邻近的柳氏家族,以诗书传家,明艳爽朗的小姐又如何会下嫁给一个籍籍无名的寒门子弟。 家主倒也心疼小姐,千挑万选才选中了十里八乡颇具才气的周家小子。 周家小子倒也争气,被荐入朝堂之后,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短短的时间,就做出了不菲的成绩,入了官家的眼。 再加上小姐家族的扶持,他一路官运亨通,很快便做到了一地郡守,以后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即使是他真的对不住小姐,做了宠妾灭妻的事情,任由后院的其他女人将阴司手段用在小姐的身上,使小姐缠绵病榻数年,最终不甘心的溘然长逝。 想必,小姐的娘家也不会因为此事与他撕破脸,反而会帮着遮掩过去。 说不得还会再送一个庶出女儿过来填房,只为维系好两家的姻亲关系。 杜大夫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既然他已经死过一次,那么,等他将这封密信写好再发出去,也算是全了他跟小姐这一辈子的主仆情谊了。 从此以后,薛家的所有事情就与他再无任何关联了。 以后,他的命就是属于救了他的贵人的了。 杜大夫的思绪千回百转,想了这么多,也仅仅只用了喝一碗药的功夫。 好不容易喝完药,杜大夫还想再问些什么,眼皮却变得不听使唤,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他实在是撑不住,眼睛一闭,脑袋一歪,便坠入了黑甜乡。 伙计慢慢将他放平,给他盖好被子,又仔细地掖了掖被角,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等出了门,转过两道连廊,两人才头对头,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真没想到,那位大叔的命可真硬,那么重的伤,人都发臭了,竟然还给救了回来。” “呸呸呸,什么命硬,明明是咱们东家的医术精湛,又不吝惜药材,多少好东西砸下去,才能让他起死回生的。” 先说话的那个伙计懊恼地拍了拍嘴,又四下里看了看,发现附近除了他们两个,并没有其他人之后,才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他拱手行礼,满脸赔笑,“对对,哥哥,是我不会说话,刚刚一时口快,说错了话,谢谢你刚刚给我周全。一会儿,我请哥哥喝酒,还望哥哥赏个脸。” 另一个伙计赶紧扶起他,“见外了不是,咱们都是一起进来的,又是做同样的活计,自然应当互相照顾,互相帮扶。 不过,你说得也没错,平常人伤成那样,肯定是活不成了,这老头确实也是命硬。听说他是从大家族里出来的大夫,也许是有什么保养身体的秘方也不一定。 只是,这样的话却不好随意说出口,你以后要警醒着些。现在这样的世道,找个这样好的活计不容易,不要因为这些小事,惹恼了东家,丢了活计。” 两人相视一笑,勾肩搭背地往大堂走去。 只是,那笑容里多少带着一些心照不宣的猥琐。 直到两个小伙计都进了大堂,一道人影才从廊后拐角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人影双眼放空,似乎一直在盯着小伙计消失的方向,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这道人影正是李平的师父,徐大夫。 他将盯着前方的目光收了回来,又回身看了一眼杜大夫的病房方向,面露思索。 徐大夫自然还记得当时杜大夫刚刚被送过来时的脉象,确实是有些蹊跷。 他明明已经病入膏肓,脉象时有时无,都快要摸不到了。 可是,一旦他的身体颓败到一定程度,他的心脉内又会爆发出一股生机,在他的身体内缓缓流动,滋养修复着他破败不堪的身体。 当时,他始终没有想明白那丝古怪的生机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确认这股生机对杜大夫的身体有大好处,就将这件事情给放下了。 今天,这两个小伙计的无心之语倒是点醒了他,给他提供了一条新的思路。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有些懊恼,自己还真的是老了啊! 若是在十年前,他遇到这种奇特的,他完全不了解的东西,他肯定会一头扎进去,不研究个清楚明白,绝不罢休。 可如今...... 他完全是万事不过心,日子也是得过且过。 他甚至都没有想起,这杜大夫的脉象如此奇特,是一个多么难得的,给小徒弟李平增长见识的好机会。 徐大夫的心头瞬间爆发出一阵火热。 他的眼神晶亮,仿佛是干枯的老树又发了新芽。 那股生机到底是什么? 真的是像小伙计说的那样,只是一个家族秘方么? 可是,他又觉得这股生机似乎并不是药力的缘故,更像是武学宗师修炼出来的,体内涌动的那一股真气。 嗯,等明天复诊的时候,他要亲自去好好问上一问,探探这个杜大夫的底。 到时候,究竟是家族秘方的功效,还是被人输入了真气,护住了心脉,就能够明白个七七八八了。 走廊很快就恢复了空旷和寂静,仿佛这里从来就没有人来过。 日升月落,医馆告别了黑夜里的宁静,渐渐地开始喧嚣了起来。 后院的一间小小偏房里,已经有五、六位大夫站在了杜大夫的床前。 他们皆以徐大夫为首,李平则背着药箱,静静地侍立在一侧。 几位医馆的坐堂大夫先上前,轮流给杜大夫把了脉,又细细地查看了他的伤势,所有人的脸上都不自觉地流露出讶异的表情。 这...... 第168章 热闹的杨县 几位大夫相互对视一眼,齐齐地将目光放在了徐大夫正在诊脉的手指上,眼里闪烁着一股莫名的光芒。 徐大夫的面上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却好奇的像是有猫爪子一直在抓挠一般。 这...这身体的恢复速度也太快了些吧?! 他捋着胡子的手不自觉地顿了一下,下巴突然传来一阵疼痛。 他垂眼看去,原来是一不小心,扯掉了两根胡子。 徐大夫不由得一阵心疼,他可怜的胡子诶! 本来就已经很稀疏了,现下,每一根胡子都变得更加珍贵了。 “这位...杜大夫是吧?你现在的恢复情况很好,只要这两个月小心将养着,以后便能跟正常人无异了。” 杜大夫经过一夜的甜睡,也恢复了一些体力,他微微撑起身体,对徐大夫点头致谢。 “多谢...多谢...这位神医。我知道...我的...伤势沉重,若是...没有...没有神医...援手,想必...我早就...早就......” 许是许久没有说过话的缘故,杜大夫的话说得断断续续,嗓音还有些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了声带,有些刺耳。 徐大夫听着话音,心思一转,“也是你运气好,有了奇遇,才能如此快的好起来,倒不单单是因为我的医术。” “奇遇?”杜大夫不明所以。 “你平日里是否经常服用养身药物,调理身体?这药有些霸道,经年累月地积在身体里,发不出来,本是弊大于利的。” 徐大夫突然话音一转,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只是,你这次重伤,这份霸道劲儿被顺势激发出来,反而激活了你身体的自救能力,给了你一线生机。” 杜大夫听了之后却更加懵逼了。 什么玩意儿?霸道的补药?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徐大夫看到杜大夫的表情,顿时心下明了。 果然,他的猜测没错,并没有什么保养身体的家族秘方。 杜大夫看着徐大夫的脸色越来越严肃,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大。 这副表情,他可熟悉了,毕竟他也是个大夫。 以往的时候,他若是摆出这副表情,就代表着他面前的病人明显是有事儿啊,还是不得了的大事儿。 现在,身份颠倒,他变成了这个倒霉的病人。 “神...神医,我身上...是不是...还有...还有什么...不妥?我...我平时...平时...不...不吃药啊?” 可怜杜大夫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这么多天,昨天晚上好不容易清醒了些,却说不出话,一碗药灌下去没多久,他就又昏睡了过去。 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他的命是林墨救下的,只以为他的命是眼前的大夫给救下来的。 眼前的这位大夫,气质出尘,仙风道骨。 既然能够将重伤垂死的他,从阴曹地府的门口给拉回来,那肯定医术非常精湛,尊称一声神医也不为过。 而这位神医,刚刚好像是说他的身体有问题,有大问题! 既然好不容易活过来了,他可不想这么快就再死一次。 于是,杜大夫看到徐大夫这副医学界通用的模板表情,心态立刻爆炸。 他联系上下文,瞬间联想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于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被他说得战战兢兢,磕磕绊绊。 殊不知,徐大夫就是要搞他的心态。 只有这样,杜大夫才会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徐大夫才能得到他想要的真实答案。 “你刚醒,脑子可能还有些不清醒,你再好好想想,往日里,你真的是从来不吃补药的么?” “真...真的?!”杜大夫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竟然真的犹豫了一会儿。 徐大夫低沉温和的嗓音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很顺利地便将杜大夫带进了他自己过往的记忆里。 杜大夫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里,努力地回想着过往的一切,任何细枝末节都没有放过。 半晌,他终于从自己的记忆里挣脱了出来,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虽说我是小姐的陪嫁大夫,但是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平日里有点头疼脑热的都来找我,我也不能推脱。 因此,一天到晚,我从来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有的时候,我连吃饭都是凑合着有一口没一口的,更遑论吃补药了。 再说,补药用到的药材贵重,也不是我一个低贱的奴才能用的,这不合规矩。 不过,我快要不行的时候,似乎感到肩膀被什么人给拍了一下。 接着,就感到身体一阵清凉...呃...咳咳咳......” 杜大夫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并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而是用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敷衍了过去。 只是,这些也足以让徐大夫将他得到的所有碎片信息给串联成一条清晰的脉络。 林墨! 徐大夫的脑海里一下子就蹦出来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 他小心翼翼地捻了捻胡须,掩下了眼里一闪而过的异色。 “啊~~嘁!!” 此时,林墨才刚刚走进杨县的城门,突然觉得背后一凉。 紧接着,她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差点从丸子的背上跌下去。 她揉了揉鼻子,有些莫名,这是谁在惦记她呢?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乱糟糟的主街给吸引走了所有的目光。 只见各式各样的人群从主街两边,不同的巷子里走了出来,汇入到主街的人流中,一起往前移动着。 有的人挑着柴火担子,有的人背着竹篓,有的人挎着装满菜蔬的篮子,有的人抱着孩子,有的人甚至腋下夹着正在打补丁的衣服。 他们无一例外,皆是脚步匆匆,脸上洋溢着吃瓜的兴奋和激动。 不管是否相识,只要有人开口,邻近的人都能凑上去,搭上一两句话茬。 很快,主街上便充满了嗡嗡的议论声,热闹地犹如被狠狠捅了一下的马蜂窝。 嘿!看这架势,看来是有大热闹啊! 林墨被人流裹挟着一起往前移动,也不由得被他们激动兴奋的心情感染,变得有些亢奋了起来。 县城很小,主街很短。 不一会儿,林墨便跟着人群,来到了热闹的源头——县衙门口。 县衙?! 第169章 快乐吃瓜1 林墨远远地站在外面,看着紧闭的朱红色县衙大门,一脸懵圈。 她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却惊讶地发现,将县衙门口围成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们,全都目光灼灼地盯着紧闭的大门。 什么情况?! 这么多人,一大早的,风风火火地跑到这里来,就为了看这脱漆的县衙大门? 这都是什么奇葩爱好?! 林墨不懂,并表示大为震撼。 好在,人们嗡嗡的议论声还在继续。 林墨为了更好的吃瓜,只好放开了自己的五感。 下一刻,苍蝇般的嗡嗡声顿时变成了狮吼声,从四面八方,疯狂涌入林墨的耳朵。 林墨的耳膜顿时不堪重负,瞬间爆发出一阵尖锐的耳鸣,声音似真似幻了起来。 林墨的脑子也在一瞬间被塞入了海量的信息,不禁有些晕眩。 林墨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打算缓缓神儿。 “嘎嘎嘎......” 然而,一阵夸张的笑声从识海里传了出来,刺激的林墨的太阳穴跳得更加厉害了。 “主人啊,你也太菜了吧,修炼了这么久,竟然还不能自如地收放五感,竟被生生的震晕了,啧啧啧......” “平时不好好练功,只顾着吃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该不会脑子也被你给一起吃掉了吧?嘎嘎嘎......” 林墨:...... 林墨无言以对,自从吴家小子来了之后,她确实是沉迷美食不可自拔。 只是,毛毛这个小家伙,不知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哪儿,学会了这样的笑声,跟鸭子叫一样,真是难听死了。 她只好一边轻轻地揉着耳朵,缓解着耳鸣的难受,一边跟空间里,不停嘲笑她的毛团子掐架。 “你一棵修真界的树,根本就不懂美食,可怜的叻~~~ 美食啊,不仅仅是一种味觉的享受,更是一种心灵的治愈。 美食,带着温暖的力量,能够拂去内心的尘埃。” “来来来,让我跟你仔细地说一说哈...... 一口热腾腾的鸡汤,顺滑地滚过舌尖,滑过喉头,落入胃袋,可以使人忘记一天的劳累与疲惫。 一块香甜可口的榛果巧克力,坚果酥脆,巧克力软糯,可以给人带来无限的甜蜜和幸福。 而一碗撒着翠色小葱花的牛肉面,汤底醇厚,面条劲道,吸溜一口,吃进肚中,能够让人感受到温暖和满足。” 林墨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弯成了月牙,咂了咂嘴,满脸的回味。 “嘁,说来说去,还是个吃货呗,有了好吃的,就啥都忘在了脑后......” 毛团子依然不服气地嘟嘟囔囔。 他可太难了,主人竟然是个如此懒散的咸鱼,总是有不重样的偷懒理由。 林墨对毛团子的日常催促一向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只要毛团子一念叨,她就嗯嗯嗯的应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谁都不能让她再卷起来,除非是她自己想卷。 林墨与毛团子一阵插科打诨,耳朵终于恢复了过来。 周围细密的讨论声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只是,林墨却越听越糊涂。 刚开始,人们的讨论还停留在正常人类的范围。 到后来,什么山野精怪,地狱恶鬼都被他们编排了出来。 “哇...哇呜...”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突然从人群深处传来。 人们还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接二连三的孩童哭嚎声又响了起来,以那处为中心,渐渐往周围蔓延开来。 看,故事编得太离谱,把孩子都给吓哭了吧! 林墨将所有的碎片信息整理一番,提取出关键信息,总算是大抵弄清楚了事情的大概脉络。 原来是醉花楼的老板花娘,在年前买进了不少漂亮的女子,打算在年节期间举办一次花魁大赛。 这本是一件既得名声又赚钱的事情,然而,让花娘没想到的是,她引狼入室,买到的人里面有一个竟是山匪的内应。 内应不但在花魁初选亮相的那天,药倒了店里所有的人,还将所有客人都洗劫一空,大摇大摆离去。 更可气的是,这群匪徒还绑走了她楼里最漂亮的几个女子。 好在花娘也是有背景、有靠山的人,她苏醒过来后,便立即来县衙报了官。 何县令和钱主簿接到花娘的报案后,立即展开了全县大搜捕。 只是,此时距离匪徒洗劫花楼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抓到匪徒的希望已然渺茫。 可是,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的是,这帮匪徒竟然没有藏进山中。 而是穿着华丽的衣衫,大喇喇地在县城里典当了偷盗的财宝,换成了大笔的银钱,用来购买物资。 理所当然的,绝大部分匪徒就这样轻易地落网了。 人赃俱获,加上当铺掌柜的指认,事实俱在,根本无可辩驳,何县令觉得可以结案了。 这群匪徒却咬死了不承认洗劫花楼的事情,只说这些钱财和珠宝,是他们从城外的一处废弃窑厂里捡到的。 何县令气得大喊刁民,一怒之下对他们动了大刑。 却没想到,严刑拷打之下,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原来,前一阵子,偷盗制陶工坊的事情也是他们这一伙儿人做下的。 很好,前任的积案也在他的手里,告破了。 何县令不禁喜形于色,这可都是自他上任以来,实打实的政绩啊。 这一伙儿穷凶极恶的山匪,必须公开判决,将他们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至于跑掉的那个内应,以及那几个不知去向的逃奴,不算什么大事,画几张画像,将通缉令发下去就好。 于是,县衙门口便有了今天这场热闹。 林墨:喵喵喵??? 这何县令和钱主簿可真是人才啊! 在林墨的感叹声中,县衙的朱漆大门终于吱吱嘎嘎地打开了。 两名衙役从门内走出,将门口的拒马挪到了一边。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挤挤挨挨,如海浪一般往前涌动,最终被仪门外的朱漆围栏给拦住了脚步。 接着,一队衙役手持水火棍从吏舍内鱼贯而出,神色肃穆,在大堂内站成了整齐的两排。 刚刚还在大声嚎哭的孩童,在这样肃穆的氛围下,也渐渐收了声,只余低低的抽噎声。 灿烂的阳光照进大堂,将正堂上方悬挂的“明镜高悬”牌匾照耀得熠熠生辉。 林墨却觉得这牌匾亮得有些刺眼。 第170章 快乐吃瓜2 县衙二堂内 何县令,钱主簿,刑名师爷各坐一边,正在悠闲的品茶。 “恭喜何兄,今日过后,何兄的声望必将会更上一层楼,未来可期,以后,小弟还要仰仗何兄的多多提携。” “哈哈哈哈,钱兄过奖了,大家都有功,都有功,哈哈,咱们只要守住本心,为官清正,为民做主,自会有一番造化。” “大人所言即是,我等谢大人提点。”钱荣和刑名师爷二人赶紧起身行礼。 何旭盯着钱荣低垂的头和弯曲的脊背,眼中闪过一抹快意。 他仰头将茶盏中的茶水一口饮干,起身整理好衣衫,正了正管帽,对着二人微微一笑,“走吧,该升堂了。” “威~~~武~~~~~~” 伴随着水火棍有节奏的、清脆的敲击声,皂吏们低沉肃穆的声音在大堂内响起。 余音未落,何县令就出现在大堂之上,公案之后。 钱主簿则落后两步,盯着何旭的背影,神色莫名。 他很快将这异色收敛起来,垂手站在公案的一侧。 何县令坐在公案后的座椅上,冷冷地扫视了安静围观的人群一眼,轻嗤一声。 他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他满意地看到,围观的人群不自觉地跟着这声脆响缩了缩脖子。 “升~~~堂~~~~~~” “威~~~武~~~~~~” “带~~人~~犯~~~~” “带~~人~~犯~~~~” 六个带着镣铐的囚犯被狱卒带了上来,排成一排,跪在大堂之上。 他们皆浑身是伤,蓬头垢面,目光呆滞。 有一个人走路还一瘸一拐的,一看就是受过大刑的。 “王二狗,王大牛,张三胖,李大壮,金小虫,石柱子,你们六人在醉花楼偷盗大量财物,劫掠大族子弟,私藏逃奴,如此种种,人证、物证俱在,尔等可认罪?嗯~~~?” 何县令语调低沉,拖长的尾音犹如冰碴子一般,刺得底下跪着的几个囚犯一阵瑟缩。 囚犯们低垂着头,并不言语,乱发遮住了他们的眉眼,令何旭看不清他们的神情。 一时之间,堂下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何县令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他刚拿起令签,准备让衙役们动刑之时,就听到隔壁传来几声清嗓子的咳嗽声。 何县令转头望去,就看到师爷正在对他使眼色。 他悄悄地深吸一口气,轻轻将惊堂木放下,理了理衣袖,正襟危坐。 冷静,冷静! 现在不是他任性妄为的时候。 这次公开升堂,他策划了那么久,一定要将自己清正严明的形象立住! “尔等罪证确凿,辩无可辩,如今尔等缄默不语,难道是不想认罪?想想你们的父母,家人,亲族,嗯~~~?” “没...没有,草民...知...知罪,知!罪!” 认罪的话一旦说出口,就好像抽走了他们的所有精气神,几个人瞬间萎靡了下去。 “好!尔等既已认罪,根据尔等的罪行,偷盗数额巨大,着判尔等脊杖四十,流三千里,即刻行刑!” 说罢,钱县令从签筒里取出了一根黑签,随手扔到了他们的眼前。 随着令签的落地,他们的命运也落定了。 衙役们两人一组,将他们架到了堂前院中的刑凳上,开始行刑。 一时之间,院子里只有沉闷的棍棒入肉声,间或夹杂着闷哼的呼痛声。 围观人群顿时发出一阵抽气声。 有的人面露不忍,有的人眼藏愤恨,有的人无动于衷,有的人大声叫好。 林墨只觉得无趣,她转身挤开人群,向外走去。 只是,她刚走没两步,就在身后一堆锦衣公子哥儿的嘴里听到了另外的消息。 “啧啧啧,花魁大赛那天,花娘那里有一个小美人。 那小模样,面如芙蓉,腰如细柳,姿态婀娜,嘿嘿...... 可惜啊,让这帮贼匪一闹腾,那小美人趁机跟着跑了,要不然,嘿嘿嘿嘿......” 其他几个青年也跟着笑得猥琐,本就普通的眉眼更显油腻。 蓝衣公子眼带揶揄,“李公子,那你那天岂不是被这帮贼人给......” 李公子摆了摆手,“非也,非也。” “因我颇有些才名,又与花娘相熟,这次花娘请我前来,为的是给花魁们写些诗词,多多宣扬一下她们。 因此,那日我看过所有花魁之后,便回到客栈奋笔疾书,幸而错过了此等大祸事,也算是运气。 只是,可怜了花娘的醉花楼,遭了这无妄之灾。” 蓝衣公子挤眉弄眼,“李公子,我知你多情风流,想不到,你竟是连花娘也怜惜上了,难道你与她......” 李公子听了也不恼,他嘿嘿一笑,“像花娘这种风姿不减的小妇人,自有一番特别的韵味。 如果说豆蔻少女是青果子,清甜中带着一点涩,那花娘就是多汁味美,熟透了的水蜜桃,真真是妙不可言。” “今日正好有时间,吴兄,各位兄台,咱们一起去醉花楼小酌几杯,宽慰一下花娘。” 几位公子就这样嬉笑着,旁若无人地走远了。 林墨冲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转身向石灰窑的方向走去。 而被几位公子惦记着的花娘,此时正坐在醉花楼的大堂里,眼神凶狠地盯着面前站成一排的手下,脸色黑如锅底。 白姜!这个小贱蹄子! 枉她一时心软买下她,还一直好吃好喝地养着她,粗活累活一概不给她沾手,只让她做一些浆洗洒扫的活计。 后来,她看白姜虽然胆小柔弱,但是聪明伶俐,还把她带在身边,着重培养。 没想到,白姜不是柔弱的小羊羔,是一头恶狼。 她不但迷晕了所有人,卷走了金银细软,还放走了好几个她千难万难才搜罗到的美女。 她撒出去这么多人,找了这么多天,还是没有找到白姜这个小贱蹄子的踪迹。 看来,是再也找不到了。 该死!白姜可真该死啊! 呵,她花娘一辈子打雁,到头来,竟是被雁给啄了眼。 花娘恨恨地将手里的帕子给扯了个稀烂。 花娘眉眼一厉,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冷声道,“黑子,那几个抓回来的逃奴,统统关进小黑屋,用上药,好好的调教一番。” 一个一直立在花娘身后,面目模糊,毫无存在感的中年汉子听到花娘的吩咐后,躬身应是,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站在花娘面前的一排精壮汉子,不由得瑟缩了一下,然后站得更加笔挺了。 花娘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喧闹。 “花娘,花娘,赶紧整治一桌上好的酒菜,来陪这几位公子喝几杯。” 花娘只得甩给手下一记眼刀,让他们赶紧退下,人还未转身,甜腻的笑容就挂在了脸上。 第171章 敏锐的徐大夫1 醉花楼里暖香醉人,令人沉迷其中,不愿离去,巴不得能永远沉溺在美人膝上。 而山坳里依旧冷冽的山风,则让林墨时刻保持清醒,恨不得能走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林墨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呼出一口白气。 她这进城又出城,穿山又过岭,从上午走到了下午,才能隐隐看见石灰窑上空的滚滚黑烟。 可算是找到了! 林墨手指成剑,用力往前一挥,中二地大声喊道:“丸子,冲!” 蹄声踢踏,节奏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虽然林墨找石灰窑的路上经历了很多波折,但是找到之后,整个交易过程,却是异常顺利。 很快,她的空间里就有了满满六大车的石灰。 她还趁着天黑风高,悄悄摸去了采石场,收集了一大堆的石灰石。 如今,林墨已经骑着丸子,吃着柿子,溜达在去平阳郡的官道上。 林墨看着周围这熟悉到有些无趣的景色,暗暗吐槽,她这几天简直就是开启了特种兵购物模式啊! 这几条路,这几座城,这个小三角,都快被她给盘出包浆了。 一路无事,林墨很快便来到了仁和堂。 她从特意来迎她的小伙计口里得知,杜大夫已经清醒了过来,而且这几天身体休养的不错,简直就是一天一个样儿。 杜大夫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可以承受坐着马车的短途出行了。 太好了,她终于能将杜大夫给拐带回小山谷了。 马上就要开始春耕了,劳动强度会很大,林墨还指望着杜大夫给干活的人有病的治病,没病的调理身体呢。 杜大夫醒过来的时机,正合林墨的心意。 她正要往杜大夫的病房里去,伙计却脚下一拐,将她引领向另外的方向。 林墨疑惑地看了一眼,发现这是去往李平屋子的方向,脚下只是迟疑一瞬,便抬脚跟了过去。 来都来了,跟主人家打声招呼,也是应有之义。 伙计将林墨领到门口,通报了守门小厮一声,示意她在门口稍候,便立即躬身告退了。 啧,规矩还挺大! 她上次来的时候,李平不是还挺随意的么。 怎么几天不见,就变得这么讲究了呢? 什么毛病? 林墨不屑地撇撇嘴。 好在,守门的小厮并没有让林墨久等,他很快就回转,将林墨引领了进去。 林墨转过屏风,却并没有看到李平。 厅堂里,只有李平的师父——徐大夫一个人,他老神在在地坐在上位,面露慈爱地看着林墨。 林墨看到老狐狸的表情,心里立即有数了。 得,这老狐狸肯定是有事要找她! 她在心里快速盘算了下,到底是在哪里,又是什么时候,在老狐狸面前露出了破绽。 只是,林墨将她最近在老头面前做过的事情快速过了一遍,仍旧没有任何头绪。 她想不通,便不再多想,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大不了,她就直接耍赖,一问三不知呗。 徐大夫,作为一个出身世家大族,德高望重的大夫,肯定有偶像包袱,难道还会为难她一个爱哭闹,会发疯的小孩子么? 林墨随意地点了点头,算是跟徐大夫打了招呼,然后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徐大夫的下首。 徐大夫对林墨的敷衍一点都不在意,仍旧笑眯眯的,如同看着自家一个跳脱的晚辈,眼睛里的慈爱都要溢出来了。 林墨心里的警惕值顿时直接拉满,她似乎都能听见脑子里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林小友,你送过来的那位重伤病患,如今身子已是大好了,你今日过来,是来领他回去的,可对?” 林墨本着不说不错,少说少错的原则,只点了点头,表示确认。 徐大夫不置可否,“只是,我在给他诊治的过程中,发现他身上有些奇怪之处,他的经脉里涌动着一股生机,细微又绵绵不绝,数次救他于垂危之时。 身为医者,遇到未解的疑难,总是按捺不住,想要弄个清楚,想个明白,呵呵。 不知,小友可否将他来医馆之前的事情,为老夫详细地叙述一下? 就当是给老夫讲个故事,满足一下老夫的好奇心,可否?” 林墨自无不可。 编故事呗,她会。 至于编得精不精彩,逻辑顺不顺,那,她可不能保证。 毕竟,她的脑子早在末世的时候,就已经被丧尸给吃掉了。 于是,林墨呷了一口茶水,清了清嗓子,开启了绘声绘色,精彩纷呈,令人神魂颠倒的说书模式。 然后,她成功地看到徐大夫渐渐变了脸色。 林墨看着徐大夫抽搐得越来越明显的嘴角,心里偷笑。 她见好就收,并没有折磨徐大夫太久。 可是,徐大夫并没有从林墨来来回回的车轱辘话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故事嘛,讲得倒是绘声绘色。 徐大夫看着坐在下首,一脸无辜,毫不设防,任他打量的林墨,眼里闪过莫名的光芒。 他深深地看了林墨一眼。 这个小家伙,在这里跟他装傻充愣,小嘴叭叭的,看似啥都往外秃噜,实际上,说了跟没说一样。 看来,他是无法从她的嘴里问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了。 徐大夫表情有些僵硬地送走了林墨。 林墨直到离开徐大夫的视线之后,才缩肩塌背,一溜烟儿地跑进了杜大夫的病房。 动作之大,速度之快,将房间里正在喝药的杜大夫和伺候他喝药的一个陌生姑娘给唬了一跳。 杜大夫见进来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赶紧将嘴里含着的那口药咽下,刚刚他被吓得差点呛到自己。 “小公子,你怎么如此匆忙,可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墨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摆了摆手,“没有,这不要春耕了么,既然你的身体大好了,那咱们赶紧走吧,还有不少活儿等着做呢。” 杜大夫听了之后,将碗里剩余的药一饮而尽,随意抹了抹嘴巴。 “童儿,这位是林公子,收拾一下,咱们一会儿便跟着他走。” 这时,林墨才注意到躲在杜大夫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正眨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偷偷观察她的姑娘。 这个姑娘大概十三、四岁的模样,包子脸,十分可爱,笑起来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 只是,她的行动略显笨拙,眼神也过于清澈懵懂。 第172章 敏锐的徐大夫2 杜大夫看到林墨眼中的疑惑,主动道,“这是我前一阵子,去秦州的深山里给小姐找药的时候,意外捡到的一个可怜孩子。 那时,她一个人,躲在一个已经烧成一片白地的村镇里,守着一个大大的坟包,呜呜地哭个不停。 她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脑子也可能出了点问题,以前的大部分事情,她都记不起来了。 好在,她还记得她的名字。 我一时不忍,便将她给带了回来,现在,她就算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了。 小公子,她虽然懵懂,但是乖巧懂事,不会给您惹麻烦的。” 林墨点了点头,也快手快脚地帮着收拾起来。 杜大夫见状,想要起身帮忙,却被林墨用一只手轻松按了回去。 杜大夫差不多算是光着身子来的,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只在这些日子里添置了几样必备的日常用品。 在林墨的加速帮忙下,很快就收拾好了所有的行李。 林墨将行李背在身后,一手搀起杜大夫,一手牵起童儿,干脆利索地出门。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杜大夫已经倚靠在堆了好几层棉被的骡车中,走在了出城的路上。 足见林墨跑得究竟有多快,就像被狼撵的兔子似的。 这时,徐大夫还保持着端坐的姿势,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手里的茶盏,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 他的眉眼隐藏在热茶的氤氲水汽之中,让人看不清其中的神色。 “吱呀...” 门轴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也惊醒了正在思考的人。 李平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盏燕窝。 “师父,你这两天胃口不好,午饭时也没吃多少东西,我让后厨熬了一碗雪燕,多少喝些,暖暖胃吧。” “是平儿啊,我没事,你先将东西放下吧。对,你过来坐,过来坐,将你与林墨的相识经过,再与我细细地说一遍,不要漏过一丝一毫。” 李平有些莫名,他不是早就与师父说过了么? 当时,师父虽对林墨的突然出现有防备,却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怎么最近,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断提起林墨呢? 难道是师父又在林墨身上发现了什么不妥? 不过,既然师父想要再了解一番,那他就再说一次,也好让师父安心。 于是,李平回想了一下,再次仔仔细细地说起了他与林墨的相识过程。 这次,徐大夫听得特别认真,还时不时打断李平那平直的叙述,问询一些细节。 直将李平问得口干舌燥,头脑昏沉。 李平只觉得比起父亲考校他六艺功课的时候,还要耗费脑力。 李平有些茫然,“师父,怎么了?有何不妥?” 徐大夫捋了捋日渐稀疏的胡须,“那位杜大夫的脉象,有古怪,当时,为师让你去把脉的时候,你应该也感受到了。” “然,师父可是为了这件事,近两日才如此茶饭不思,神思不属?” 徐大夫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是也不是,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最近遇到的稀奇事情,都与林墨这个人有所关联。” 徐大夫看李平仍然是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轻轻叹出一口气。 “也不怪你不明白,我这一辈子,也只在二十年前,在宫中任职的时候,有幸见到过一个与杜大夫有相似情形的人。 那人的经脉里也有一股气劲,一直按照某种规律,在身体的各处循环流动。 只是,那个人是禁卫首领郎中令,出自传承千年的武林世家,武学造诣已至化境。 说是天下第一高手,也不为过。 可这个杜大夫,只是从一个没什么底蕴的小家族里出来的家奴而已。 百年前,这个家族甚至连汉人都不是,说到底,他们也只是尚未开化的蛮子而已。 看来,这古怪,就是应在林墨这个女子的身上。 她力大无比,身手极好,身怀巨宝,说不定就是隐世的某个武林世家里的人。 只是,不知为何,这样有底蕴的家族,竟会任由她一个小孩子,单独在外行走。” 李平暗自窃喜。 他很早之前就推测林墨是隐世家族的人,现在师父也肯定了他的推测,他有些激动,又有些兴奋。 徐大夫看到李平那压不住上翘的嘴角,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平儿,她究竟是敌是友,还未可知,你日后要谨慎行事,小心,再小心。” “师父,就算林墨是隐世世家的人,可我观她平时的表现,也只是一个不谙世俗规矩礼法,行为跳脱的女孩儿而已。” 李平有些不服气,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眼儿呢? “再说,她送来的宝参,可是救了裴大人的命,要不是她,裴大人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徐大夫的脸色立即严肃了起来,“我要与你说的便是这个,咱们的位置微妙,平日里接触的都是官场众人,经不起一点闪失。 而且,难保有什么针对大人物的阴谋诡计,是从我们这里切入的。 咱们医者,要时时刻刻谨小慎微,该闭嘴时要闭嘴,该捂耳朵时要捂耳朵,切记,切记。 你啊,有这份赤子之心是好事,心思纯净,于医道大有裨益。 但是,你的这份赤诚之心,会蒙蔽的双眼,使你太轻信于人,看不清人性的丑陋与险恶。 这样下去,你会吃大亏的。” 李平赶紧起身,躬身应是,谢过师父的教导。 只是,他的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觉得师父对林墨的疑心过于重了。 他也是世家出身,从小被父亲带在身边耳濡目染,听父亲说了很多做事的道理。 而且,他也看过不少讲谋略,讲名臣,讲佞臣的书籍。 他对自己有信心,他肯定能分清善恶,辨别好坏。 他坚信,林墨有一颗侠义之心,并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小人。 如果林墨知道李平对她的评价,肯定会给他点一百个赞,夸赞他有眼光。 可惜,林墨并不知道。 她此时,正坐在骡车的车辕上,跟杜大夫和童儿吹嘘自己的小山谷呢。 在她舌灿莲花下,小山谷成了避世的桃花源,还真将两人的兴趣给勾了起来。 第173章 山谷现状 即使一路越走越荒凉,两人的这份兴趣也没有丝毫消减。 只是,这份新奇终于在到达目的地之后,戛然而止。 两人刚一掀起车帘,就被飞扬的尘土迷了眼,糊了脸。 童儿一时不察,还被扬尘给呛了一口,正蹲在一边不住地咳嗽,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一个到处都堆满了石头和木料,人来人往,尘土飞扬的大工地。 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视线所及之处,只有各式各样的材料山,根本看不到路的方向,无处下脚。 林墨却对现在的工程进度表示非常满意。 她只离开了五天,牲口棚就已经基本建造完成了,只剩下院子还没有围好。 看来,明天她就可以找个机会,将空间里的骡马弄一部分出来,放在牲口棚里。 对了,不知道空间里的牧草能不能在外面种。 如果可以,正好种在牲畜养殖区及其后面的小山包上。 牲口棚里还要盖上一个大仓房,秋季便可以将牧草收割晒干,做成草卷,储存起来。 林墨先将越飘越远的思绪给按了下来,带着杜大夫和童儿七拐八绕,身形灵活地穿梭在各种材料堆之间。 很快,林墨就带着两人来到了规划住宅区的中央地带。 她举着小手,随意在身前一划拉,“这里,以后就是你们居住的地方了。 前面是药铺,后面是住宅,铺子里会有占一整面墙的,大大的药柜,这里,还会有一个大大的院子,用来晒药。 杜大夫,您可还有其他的想法?如果有,你尽管提,我肯定尽我最大的能力来满足你。” 杜大夫也毫不客气,“行,我一会儿画个简单的堪舆图,把详细要求都罗列在上面,到时候,就麻烦小娘子...额...主子费心了。” 杜大夫在称呼上顿了顿,犹豫了一瞬。 林墨摆了摆手,往干活的人那里努了努嘴。 “呵呵,看样子,你已经看出我是女子了,你以后跟他们一样,称呼我村长就行。这些村民的身体健康,以后就麻烦杜大夫照应了。” “走,我带你们去看看,你们暂时居住的地方。” 林墨脚下一转,就要往地窨子区走去,这时,石头从前面跑了过来。 “村长,吴婶子他们将山上都清理好了,还按照你的意思,在山上挖了几条排水沟,又在山脚处挖了两个大坑,一深一浅,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行,那我先去那边看看。石头,这是杜大夫,这是童儿,你带着他们,去三号地窨子那里安置。” 林墨对着石头叮嘱一番,又转向了杜大夫,“这是石头,是我们这里的孩子王,你们安置的时候发现短了什么,缺了什么,都告诉她就好,她会给你们补齐的。” 林墨拍了拍石头的肩膀,转身向鸡鸭养殖场走去,背后很快便传来了石头叽叽喳喳的声音。 他们几人很快就聊了起来,气氛也轻松了许多,林墨突然就起了偷听的心思。 她明明也是一枚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漂亮小萝莉啊,大家见到她怎么都这么拘谨,甚至偶尔还会有些畏惧呢。 林墨摸了摸肉乎乎的脸颊,表示她不懂! 脑海深处突然传来毛团子的吐槽,“威压!这是威压!你现在修为低微,自然收敛不住自身的威压,造成了气息外泄,才会影响到周围的人,笨蛋主人!” 林墨:...... 天天被一个器灵吐槽,她这个主人,似乎...... 不过,没关系,咸鱼无所畏惧,哈哈! 说,大声说,随便说,她要是被说得情绪有波动,就算她输。 林墨走过空荡荡的耕种区,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她戳了戳毛团子,“毛毛,我记得你说过,这个世界也是有灵气的,只是非常稀薄而已。 那你能不能劈个枝丫,种在外面,给小山谷聚集一下灵气啊? 这样,我种的粮食,养的家禽和家畜,不就能更高产一些,口感也会更好一些? 小山谷里有了灵气,不就可以种上空间里的牧草了吗? 这样,猪羊,骡马也能长得更好,身体更强壮,干活更快更好! 哎呀呀,我可真是个天才! 毛毛,怎么样? 你可是修仙界里,唯一一个能修炼的灵植,这点小事,肯定没问题的吧?” 毛毛:...... 没想到,他家这个笨蛋主人,虽然在修炼方面表现得过于咸鱼了些,但是脑子还是挺好使的呢。 瞧瞧,种地的时候,这小脑瓜,转得多快! 毛毛故意不搭话,一个闪烁,直接隐没在了本体之中。 嘿! 林墨这小倔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她今儿还就非要说服毛团子,让它给她掰一枝种上不可! 林墨转到一堆建材后面,隐藏好身形,下一秒,整个人就出现在了空间之中,大树之下。 大树轻轻晃动枝丫,树叶摩擦,沙沙的响,白色的光点慢慢洒落。 林墨将手放在玉石般的树干上,开始......给大树挠痒痒。 大树摇晃地更加明显了,光点上下飞舞,犹如闪耀的流萤。 好一会儿,毛团子终于从本体中浮现了出来。 它悬浮在林墨的脑袋顶上,一跳一跳的。 “主人,你只要在十日内突破至练气三层,我就按你所想,给你一个足以覆盖住小山谷的枝丫。 只是,外面的灵气过于稀薄,你还需要在枝丫下面埋些含有灵气的宝石才行。” 毛团子说完,咻的一下,又钻进本体去了。 无论林墨如何召唤,毛团子直接装死,既不说话,也不现身。 于是,林墨自力更生,挑选了一个形状漂亮的树杈,比划半天,试图掰下来。 只是,无论她怎么努力,不管是徒手,还是用普通武器,甚至是用上了法器,劈劈砍砍好半天,都没能在大树的身上留下一个印子。 林墨:...... 你可真狗啊,一棵树咋就有这么多心眼儿呢? 这不科学啊! 算了,她一个穿越的,又莫名修真的人,还谈什么科学!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反正,即使无法在外面种树,粮食也能长,鸡鸭鱼也能活,大不了产量低点,死亡率高点呗。 她还是出去看看她的养殖基地去吧! 外面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她去指导呢! 第174章 春耕种田忙1 正月十二,天空乌云绵绵,微风拂面,带着一丝微微的暖意。 林墨带着一个头发花白,腿脚不甚便利的老头来到了耕种区的边缘。 时间并没有饶过老头,在他脸上刻画出浓墨重彩一笔,额头上那深深的沟壑说不尽他悲苦的一生。 老头颤巍巍地蹲下身子,颤巍巍地抓了一把脚下的泥土,颤巍巍地放在鼻尖嗅了嗅,又狠狠地攥了一把。 老头颤巍巍地抬起另一只手,颤巍巍地捻起一小撮泥土,放在指尖细细捻动。 老头的这几个动作,看得林墨的心也颤巍巍的。 她按照老头的指挥,来来回回地跑了好几个地方,挖了几个浅坑,将坑底的泥土都铲到了老头的面前。 老头许是蹲累了,想要换个姿势,却一个不小心,直接坐在了地上。 林墨唬了一跳,想要去搀扶。 老头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就着这姿势扭了扭身子,直接坐在了地头上。 片刻之后,老头脸上的沟壑都舒展开了,望向前方土地的目光逐渐热烈起来。 “小林村长啊,这地好啊,太好了,老汉我都十来年没见过肥力这么足的地了,算得上是优质的上田了。 这上田若是种麦,不缺水的话,秋日里一亩地大概会有两石半到三石的收获,小心伺候着,说不定还能多收获些。 收获之后,将新粮兑换成陈粮或粗粮,大家就都能过上一个能吃饱的好年景了,好地,真是好地啊!” “多少?!”林墨的声音尖锐得有些失真,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林墨在心里换算了一下,上田,种小麦,亩产三百斤,这也能算高产?! 还能高产到把这个种了一辈子地的老把式给激动成这样?! 林墨惊疑不定地打量了一下老头的表情,没有丝毫作伪的迹象。 她又转过头去,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片土地。 夭寿啦! 她那个年代,小麦的亩产随随便便就能上千斤,高产的麦种,亩产甚至能达到一千六百斤。 老头对林墨的惊叫声不以为意。 他只认为这是林墨在听到土地肥沃,产量很高太过高兴,下意识的自然反应而已。 却根本想不到,林墨是因为觉得田地的产量太低,古今对比过于惨烈,觉得不可置信才失声惊叫。 于是,夜深人静之际,空间里便收获了一枚认真修炼的林墨。 “嘎嘎嘎...”毛团子在林墨的头顶来回盘旋,嚣张大笑,只是声音太难听了。 林墨跳起来也够不着毛团子,只能暂时忍下。 就这样,白天林墨在外面指挥大家春耕,晚上在空间里刻苦练功。 终于在毛团子规定期限的最后一天,成功进阶至炼气三层。 果然,ddl就是生产力。 林墨拿着手里那根半人高的,翠绿的,如玉石一般的枝杈,忍不住“嘎嘎嘎”的傻笑了起来。 她这十天过得可真是太难了! 好在,她终于拿到了能让粮食增产的辅助器了。 林墨轻抚着光滑温润的树杈,感觉到一股蓬勃的生命力在枝干中流淌。 她抱着枝杈,迫不及待地出了空间,一阵风般地卷到了耕种区。 此时,耕种区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这十天中,耕种区的全部土地,在大量骡马的加持下,全部被深翻了一遍。 整片土地黑黝黝的,上面还有不少鸡崽子在地里啄着东西。 林墨看着圆滚滚的,像个肉球一般的小鸡仔,非常开心。 这些鸡可算吃到好东西了,不用担心虫卵被埋在土里鸡就发现不了,一只只的都忙着用爪子在那里刨。 不仅鸡吃好了,虫卵少了,土地也被刨得更加松软了。 林墨开心地给自己点了个赞,她可真厉害。 这立体养殖的方式都能被她想到,可真是难为她这个偏科的工科生了。 只是,她在脑海中搜索了半天,也没有曲辕犁构造拆解的资料。 唉,看来,她即将成为唯一一个穿越回古代,却造不出曲辕犁的现代人了,给各位穿越同行们丢人了。 不过,质量不够,数量来凑。 这个时代的犁也能用,只是没有那么好用而已。 至于效率低下的问题,她可以多多的摇人啊,划掉,摇牲畜啊! 她可是有大批优质骡马的人! 看看,她这人海,啊,不是,划掉,牲海战术多好使! 这才用了十天时间,这么大的一片地,就这么几十个人,不是照样全部犁出来了么! 林墨走在田埂上,在心里默默计算着将树枝种在什么地方。 她在田地里来回转悠了好几圈,沾了满脚的泥巴,突然停下脚步,懊恼地一拍脑门。 她真是修炼炼傻了! 她是打算将灵力笼罩住整个小山谷,而不是只有耕种区啊,那她还在这片光秃秃的土地上晃悠个啥! 林墨抱着树杈,又一溜烟儿爬上一个小山包。 她拿出自己的规划图,对照着小山谷的实际地形,来来回回比划了好半天,终于确定好了聚灵树树杈的栽种位置。 正好位于她规划好的公共区域内。 只是,这地方如今还是一片正在施工的工地,堆满了各种建筑材料,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林墨只能遗憾的先将手里的树杈收了起来。 不知怎的,她的心里突然变得有些空落落的。 林墨的双脚似乎有自己的意识,等她将放空的心神给收回来的时候,林墨才诧异地发现,她又蹲在了田埂边,手里还抱着一只毛绒绒的小鸡仔。 小鸡仔的绒毛已经全部褪掉了,新长出的羽毛硬得有些扎手。 小鸡仔似乎有些不耐烦,肉翅时不时煽动着,小小的尖嘴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在林墨的掌心,瘙痒中还带着微微的疼痛。 林墨点了点小鸡仔的脑袋,手一扬,将小鸡仔给抛了出去。 小鸡仔扑棱了几下羽毛稀疏的翅膀,一头扎在了松软的泥地里,踉跄了好一会儿,滚了一身泥巴,才将将站稳。 林墨看着狼狈的小鸡仔,没有丝毫良心地大笑了起来。 小鸡仔屁股对着林墨,晃晃悠悠地跑远了。 林墨杠铃一般的笑声很快便引来了正在田间巡视的老头。 第175章 春耕种田忙2 老头姓刘,他种了几十年地,有丰富的实践经验,还会看天气,曾经当过田庄的小管事。 只是,他过于直率,不懂变通,经常与另一个小管事因为琐事而争执。 刘老头对事不对人,目的是解决问题,而那管事却心眼小,多疑又记仇,只以为是刘老头处处与他作对。 那管事与主家沾亲带故,他终于找到机会报复,成功栽赃刘老头偷盗。 那管事在知会主家之后,又上报了官府。 于是,刘老头挨了几十板子,沦为了大狱里的犯人,最后被林墨捡了回来。 春耕刚开始的时候,林墨便是叫他来鉴定这片土地的品质。 刘老头看到这么好的土地,整个人兴奋不已。 自那天以后,他便整日整日地待在田地里,来来回回地转悠,不到天黑不肯离开。 刘老头虽然年迈,干不了什么农活,但是他一辈子的经验摆在那里,中间还解决了几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倒是让春耕进行得更顺利了一些。 林墨确认自己真的是捡到了个宝,就将刘老头正式任命为耕种区的管事,总领种地的各种相关事宜。 自此以后,刘老头更是跟长到了地里似的。 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刘老头觉得他的身体都硬朗了许多。 他今天巡视田地,笑容满面地看着埋头努力吃虫子的小鸡仔,又在心里默默地算了算日子,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林墨又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地头,省得他专门再去找一趟。 小林村长人小鬼大,又经常无故消失。 他这腿脚又不灵便,可是不好找叻。 刘老头想到此,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小林村长,咱们的地犁得快,还有不少时日才能播种,不如再下一遍肥,把地沤上两天,再犁一遍地。” 既然大家愿意主动多干活,林墨当然不会阻拦,她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整个小山谷都被一股独特的味道笼罩着。 这时,林墨正站在养鸡场外面,那个比较浅的大坑旁,微微皱着眉头。 大坑里几乎堆满了腐烂的树叶和潮湿发霉的柴火,一堆小孩子围在大坑边,正按照林墨的吩咐,往上面抛洒着泥土。 “村长,你让我们抓那么多地龙,都扔进这坑里养着,是要做什么?” 石头一边指挥着孩子们干活,一边好奇地问道。 “蚯蚓,哦,地龙可是好东西,既可以用来沤肥,又可以用来喂鸡。” “鸡还要专门喂食?直接把鸡赶出去就行了啊,它们自己就会找东西吃,连沙子都能吃。”石头随口回道。 “那不行,我家的鸡,一定要比别人家的鸡壮实,你看,它们在地里吃了几天的虫子,是不是长得更快,也更大?” 石头看了看在田里滚动的黄色毛球们,虽然不太懂地龙和养鸡之间的联系,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鸡多吃像虫子、蚯蚓、鱼、虾、河螺这样的东西,就会长得快,下蛋也多,还不会出现软壳蛋。” “哦,我明白了,村长您可真厉害,懂得真多,我也不知道行不行,但我觉得您说得就是对的。 到时候,我们就有很多的鸡蛋了,可以卖鸡蛋,鸡不下蛋了还能卖鸡,捡来的东西都不用花钱,无本买卖啊!” 石头觉得自己想通了。 林墨却是一阵头疼,只觉得前路茫茫。 算了,孩子还小,现在开始培养还来得及。 看来,公共区域的书院要先建起来。 读书,要从娃娃抓起! 她拍了拍石头的肩膀,“石头,抓地龙、喂鸡、还有打牧草、喂骡马这些琐碎的事情,就交给你们这些孩子负责了哦。 不过,要是进山的话,你们这些孩子不能单独去,至少要找三五个大人带着你们。” “好!我一定带好他们!” 石头瞬间站直了身体,抬头挺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墨。 春风一遍又一遍,温柔地拂过山林,山林渐渐染上了深深浅浅的绿。 咸蛋黄般的太阳躲到了西边山下,只留漫天的红霞在那里随风变幻。 下工的锣声响起,在田地里忙碌了一天的人们纷纷直起身来,收拾收拾准备回家。 红霞映照在他们汗湿的侧脸上,将他们的笑容衬得更加灿烂。 大家披星戴月地忙碌了这么多天,终于将所有的田地都种上了粮食。 在林墨的要求下,大部分土地都种上了春小麦,小部分种了黄豆、高粱、小米、绿豆、花生等杂粮。 她还命人专门开辟了一块菜地,种上了各种各样的蔬菜。 林墨站在砖窑前面的空地边缘,望着脚下那一大片如豆腐块般,横平竖直的大片耕地,心里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自豪感。 原来,从无到有,一点一滴,如燕子衔泥一般的积累过程,是这么爽的啊! 林墨只觉得一阵神清气爽,身体里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被打破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泡热水澡,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温暖。 那种舒爽感几乎穿透了身躯内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 这种力量像是舒筋通络一般的,不断梳理着她的灵魂,壮大着她的灵府。 林墨只感觉飘飘欲仙,灵魂仿佛受到了洗涤,变得焕然一新。 她的衣衫无风自动,整个人显得有些缥缈。 方师傅本来正打算上前,告知林墨开窑时间已到,却不由自主地被林墨身周的罡风给逼退了两步。 方师傅惊疑不定地看着被砂石割出了许多细小破口的衣袖,布满红痕的双手,又看了看身处怪风中心,毫无所觉的林墨,心里波涛翻涌。 好在,这股夹杂着沙石的怪风来得快也去得快。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剩下了地上以林墨为中心,呈圆圈规律分布的细碎砂石,在提醒着方师傅,刚刚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他的幻觉。 林墨睁开眼睛,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她感觉自己这一个月来连日忙碌,精神上积攒的疲惫已经消散的一干二净,甚至觉得自己精力十足,还能再连轴转上一个月。 林墨赶紧甩了甩脑子,将这个恐怖的想法给甩了出去。 呸,她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咸鱼,怎么能有这种主动翻身的想法。 太可怕了! 退!退!退! 第176章 战火升级1 林墨又细细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灵府内自动旋转的灵气团又大了一丢丢,经脉似乎也变得更宽,更加坚韧了。 她有些诧异,“毛毛,我刚刚是不是升级了?肯定是,你快帮我看看,我现在是多少级了?” 毛团子忍不住捂脸叹息。 这个咸鱼主人,真是让他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嗯,悟性很高,思维跳脱,就是太懒。 平时不努力修炼,进阶缓慢,他怎么催,主人都无动于衷。 就在他觉得树生艰难的时候,嘿,主人立马就来个顿悟,境界刷刷的涨。 毛团子的心里好像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落似的,身子也好像是墽盘上的蚂蚁,一霎也站不住脚。 于是,毛毛选择无言以对。 “毛毛?毛毛...毛毛,毛毛...毛~~毛~~~...毛↗毛↘......” 然后,毛毛就被迫体验了一把被林墨用各种奇怪的音调,花式喊名字的折磨与摧残。 算了,自己选的主人,他还能怎么办? 他也很绝望啊,只能继续宠着呗。 “是的呢,主人!你刚刚一下子就升到了炼气五层呢,真是棒棒哒!” 明明是清脆空灵的少年音,林墨却从中听出了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 林墨一下子就从中提取到了有用的关键信息。 至于其他的,她动了动耳朵,直接让那些话语随风而去。 炼气五层! 林墨挑了挑眉,今天是第一窑砖,烧制好开窑的日子。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然后,林墨就感受到了一阵探究的视线。 她转头望过去,就看到方师傅站在五步开外,一言难尽地打量着她。 林墨并不知道她刚刚的进阶引发了一场小小的意外事故,见方师傅一副踌躇不前的模样,还以为是砖窑出了问题。 她三步并作两步,唰的一下,就从方师傅的身旁闪了过去。 然后,林墨就看到几个青壮已经打开了窑口,正在往外搬着红砖。 林墨拿起一块红砖,翻来覆去的看。 红砖有些粗糙,表面凹凸不平,局部还有些裂纹,颜色也很不均匀,上面遍布着大块黑色的斑驳痕迹。 她双手稍稍用力,红砖就被掰成了大小不一的两半。 而林墨抓握的地方,更是添了几个深深的指印,边角碎裂成渣,从她的指缝中纷纷掉落。 林墨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成了! 虽然质量一般,但是用来盖平房,完全够用了。 林墨向砖窑内扫了一眼,默默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两座窑红砖的出产数量。 这一窑,最多能产出两万块能用的好砖。 唉,产能严重不足啊! 她只能先将这第一批红砖,用在新砖窑,以及公共建筑的建设上。 至于村民们的新房子,只能往后推一推了,等下一批砖。 等新砖窑投产,能够烧出质量更好的红砖或是青砖之后,才能再建造对温度有更高要求的水泥窑。 要不然,水泥窑很有可能会在煅烧过程中炸掉。 看来,即使凑齐了原材料,这一时半会儿的,烧出水泥这件事儿也是无法提上日程了。 怪她太心急了! 工业化哪里是那么好搞的! 目前,还是先集中所有村民的力量,把村子的基础建设给搞好,认认真真的把地给种好,一步一步,慢慢来。 时间还长,不能着急! 想定之后,林墨立即着手修改,重新制定了接下来的建设规划,带领着村民们投入到了热火朝天的建设中。 如果说山谷中的火热是意气风发,充满希望的,那凉州战场上的火热则是赤地千里,令人绝望的。 虽说早已春回大地,但是凉州大地各处依然是战火纷飞,满地疮痍。 很多村镇被劫掠一空,又被烧成了一片废墟,只剩下了断壁残垣。 偶有老鼠在里面钻进钻出,留下一串串黏腻而又杂乱的脚印。 如果此时有人在这里,顺着老鼠的踪迹看过去,就会发现有残肢和碎布从废墟下面露了出来。 残肢已经发黑膨胀,不断渗出黑色粘稠的体液,覆盖住地表上已经凝固的血迹。 残肢的面上覆着满满一层蠕动着的白色蛆虫,还有苍蝇在上空盘旋飞舞。 这样的场景在各个村镇里比比皆是。 不需靠近,便是铺天盖地,兜头袭来的,令人窒息的腥臭味儿。 只是,这里已经再也没有了活人。 没有人耕种的土地一片荒芜,由于连年干旱,地面大片大片的皲裂,沟壑纵横,如蜘蛛网一般密密麻麻。 没有城墙保护的城镇的状况如此惨烈,然而,有城墙保护的城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许多城池的城门大开,门扇歪倒在地上,上面布满了脚印和尘土,鎏金的门钉散落在四处,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墙体坑坑洼洼的,还有烧灼过的痕迹,黑一道白一道的。 城池里几乎是十室九空,安静的如同一座鬼城。 在这些被攻陷的城池中,尤以凉州州府所在的武威郡,损失最为惨重。 整个凉州州府的上空,似乎都笼罩在浓重的血腥气中。 城池外的大片空地上,已经挖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里面铺满了一层又一层,密密匝匝的尸体。 整个地皮都被铲薄了一层,却仍然无法彻底清除那厚重的血迹。 城墙塌了很长的一段,大片土石滚落,堆成了一座小山坡。 透过土石之间的缝隙,还能隐隐约约看到兵士们染血的衣角。 城墙顶部的海墁上,也被喷溅上了大片大片的血迹,旗帜缺角少边,散落在各处。 一切迹象都表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异常惨烈的战斗。 城里的建筑大部分被破坏殆尽,刺史府更是几乎被夷为了平地。 大街上,视线所及之处,到处都是喷溅的血迹,以及集中堆放在一处的尸体。 府衙大堂外的空地上,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有朝廷军队的,也有鲜卑将士的。 无论哪一方的队伍,每个人的伤口皆在正面,每个人都是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至死不退。 而被亲兵们团团护在正中间的凉州刺史苏越,身中十几刀,早已没了生息,却还维持着死前的攻击姿势。 第177章 战火升级2 只见苏刺史怒目圆睁,两脚稳稳地钉在原地,上半身略往前倾,手中的大刀往前劈砍,刀锋避过甲胄,准确地落在鲜卑将领的脖子上。 而他对面的鲜卑将领,也稳稳地站在那里,手握长刀,刀身整个插入了苏越的胸腹,刀尖从苏越的背后穿出。 两个人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钉在了刺史府大堂的空地上。 周围是一圈又一圈,手下部将的尸体。 大量的血液从两人身上的伤口中流出来,与其他人的血液汇在一起,漫过刺史府的地面,漫出大门台阶,流向大街,又慢慢干涸。 负责收尸的一队人,正站在刺史府的大门外面面相觑。 即使他们最近见多了各种各样的死状,也被眼前这一幕给吓了一跳,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寒。 他们左看看,右看看,互相推搡,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最后,所有的视线都落到了队正的头上。 队正见几个下属都低着头,不敢抬眼看他,不禁在心里暗骂, “这群瘪犊子,到了事儿上,全都指望不上,往自己兜里揣钱的时候倒是一个比一个快!” 他心一横,正要抬脚,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中气十足的吼声。 “一个、两个的不去干活,都傻站在门口干啥呢,都给老子滚开,滚!” 接着,队正只觉得自背后传来了一股大力,一下就将他给扒拉了开去。 他顺势踉跄两下,利索地将府衙大门口给让了出来。 待他站定,才发现将他扒拉开的是他们这一支军队的首领,拓跋大将军。 他的几个下属,早已经跪成了一团,正忍不住瑟瑟发抖。 他赶紧跑到队伍的前方,单膝跪地,“参见大将军!” 大将军对他们视若无睹,直接越过他们,有些急切地迈入了刺史府的大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啊,苏越,你终于还是败在了我的手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来人啊,将苏刺史的尸身给老子挂在城门楼上,让那些吃人喝血的汉人老爷们看看,欺压、奴役我们部落的下场。” “副将,传我军令,大军就地休整,准备东进秦州!” 苏刺史,最终以怒瞪着双眼,注视着东边的不甘心模样,被悬挂在了城门楼上。 凉州,陷落了! 这个重要的紧急军事情报,在苏刺史不甘的注视下,越过高山,越过河流,越过关隘,很快就到达了秦州刺史胡非的手上。 胡刺史紧抿着唇角,神色肃穆,一目十行。 他用力合上手上的军情奏报,指尖微微发抖,锐利的目光透过重重叠叠的建筑,望向那不知名的远方。 半晌,他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自前朝起,几百年来,许多外族部落依附朝廷,自北方陆续迁来凉州安置。 凉州逐渐变成各族杂居,汉族人口日渐稀少。 外族善游牧,不会耕种,民风彪悍,不服管教。 因此,小规模的冲突和叛乱时有发生,尤以冬日为甚。 最严重的时候,也会有县令、刺史因躲避不及,被叛乱部落劫持、斩杀的事情发生。 只是,他们的叛乱起得快,散得也快,通常是抢了物资便走,毫不留恋。 不过,那都是前朝的旧事了。 自新朝开启以来,朝廷对这些内迁外族,安抚了上百年,同化了上百年,也削弱了上百年。 现在,很多部落首领甚至都在幻想着,能够成为朝廷册封的正式官员。 就在今年盛夏,朝廷还册封鲜卑部落首领为归义王,并对他大加恩赏。 却没想到,仅仅过去了几个月,正要入冬之时,鲜卑部落就再一次叛乱。 最近几年,由于陇西地区连年干旱,生活艰难,数十万民众处于饥饿之中。 这些内迁的外族又太过贪婪,从来不记朝廷的恩德。 只要是他们想要的东西从朝廷那里得不到,便会像孩童耍赖一般,陈兵边境,动武威胁。 每年秋冬交替的时候,他们总会用骑兵来袭扰几次边境重镇,多是为了在漫长的冬季多囤些粮食,盐茶而已。 因此,叛乱刚起之时,凉州刺史苏越认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劫掠行为。 这次,苏刺史轻敌了。 第一次正面遭遇,苏刺史就被鲜卑的主力骑兵部队给杀了个措手不及,致使元气大伤,节节败退。 不得已之下,苏刺史只得传信给秦州刺史胡非,让他即刻派兵增援。 两人联手,虽然着实吃了一番苦头,到底是将这场叛乱迅速平定了下来。 却没想到,这只是鲜卑部落的计策。 他们依仗着自己骑兵部队灵活机动,又联合了几个不安分的羌胡部落,趁着凉州和秦州多处兵力空虚,像一把尖刀一样刺入腹地。 很快就将汉人薄弱的防线给撕开了一道口子,劫掠了秦州、雍州和凉州三地交界处的多个州郡。 秦州刺史胡非,一下子就陷入了腹背受敌,后院起火的窘况。 他只能在凉州刺史苏越的配合牵制下,边战边退,一边向身在京都,都督雍凉诸军事的扶风王送信求援,一边退守秦州。 胡刺史命令手下副将率领大部队扼守秦州,亲率一部分精兵屯驻在凉州、秦州和雍州交界处的清平河,在此险要之地布防。 经过几个月的苦战,胡刺史终于是扫清了秦州境内的零星叛乱,将鲜卑部落牢牢地挡在了秦州境外,成功阻止了战火继续向内蔓延。 好不容易等到战事平息,他才从清平河撤回到了州府府城。 秦州刺史胡非却没想到,他才刚回来没多久,还没将屁股底下的椅子坐热,就接到了凉州刺史苏越战死的消息。 胡刺史突然面色一沉,冷厉的目光扫向站在一旁的斥候首领。 “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援军的任何消息? 战事刚刚陷入焦灼之时,我就给王爷送去了求援信函,按理说,过了这些时日,援军合该早就到了才是。 如今,秦州的战事都快要结束了,援军怎么还没到?总不能是在半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说完,胡刺史眼睛一眯,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吓得站在堂下的斥候首领,身体条件反射般地重重一抖。 胡非深深看了一眼斥候首领,“究竟出了何事?给我从实招来!” 第178章 裴戎的心思 斥候首领“噗通”一声,利索地滑跪在了地上。 “大人,王爷确实曾经派刘旋将军带兵来驰援,只是,只是......”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给老子实话实说!!!” 斥候首领心一横,“只是,听说刘将军在出发不久之后,便就地扎营,止步不前,后来,在得知大人您战败的军情之后,竟是带兵直接退了回去。” 话既然已经开了头,就会越来越顺遂,斥候首领的语速也变快了不少。 “刘将军说,大人您骁勇善战,威震关西,既然您都打不过鲜卑人,他就更打不过了,何必千里迢迢地来,只是白白送命而已。 他还说,假使您能把这一帮鲜卑人给消灭了,他就更加没有必要冒着风险来援助您和苏刺史了。 自此,就再也没有其他援军,也没有自京都发来的任何军令了。 当时,大人您正在清平河那里与鲜卑部族战得正酣。 卑职为了稳固军心,便自作主张,将内中详情给按了下来,只递上了未见援军的情报,还请大人责罚。” 秦州刺史胡非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又下不来。 刘旋,这tmd是什么逻辑鬼才! 老子一定要狠狠参他一本。 还有...... 胡非冷眼扫过在堂下跪得老老实实的斥候首领,眼中的杀气一闪而过。 这个斥候,留不得了! 虽说斥候并没有延误军情的及时传递,但是,他自作主张,自以为是,隐瞒情报细节,破坏情报的完整性,扭曲客观事实,影响了胡非对整个战场形势的判断。 无论斥候真正想的是什么,是不是真如他所说一般,都不重要了。 斥候没有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他逾矩了! 如果胡非这次容下了他,恐怕下次,斥候就敢给他胡非传递假情报。 他胡非的手下,容不得这种不知所谓的人! 他,该死! 胡非冷声道:“来人,薛斥候违反军纪,罪无可赦,将他拖下去,杖一百。” 薛斥候的脸色迅速灰败了下去,完了! 一百军棍打下去,他哪里还有性命在! 斥候想开口求情,又不敢。 胡刺史本就脾气火爆,不好相与,素日里就不讲情面,更何况,如今他还在气头上。 他浑身瘫软,犹如死狗一般被拖下去行刑去了。 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斥候还在想,他当时为什么要瞒下那些话? 刘将军的那些言语,即使被前线将士们知道了,难堪的也是他和胡刺史,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明明是为了胡刺史的名声着想,最终换来的却是丢了自己的性命! 他到底是何苦呢?! 斥侯带着懊恼与不甘,彻底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只是,刘将军那些不着调的话语,终究还是捂不住,如旋风一般,迅速刮过了整个大营。 真真假假的流言给浴血奋战的前线将士们的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寒心的种子。 而秦州刺史胡非对这一切却毫无所觉。 他现在正坐在刺史府的后堂书房,手里拿着一纸公文,对裴戎怒目而视。 “裴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戎对胡非的冷眼似乎毫无所觉。 他端起面前散发着袅袅茶香的茶盏,轻轻撇去飘在上面的浮沫,慢慢啜饮一口。 热水滚过舌尖,茶香清新悠远,他不禁感叹一句,“好茶!” 裴戎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端的是一派悠然自得,尽显世家风范。 “胡大人,公文既已下达,还请尽快指派诸曹从事执行。” 裴戎这一番闲适的姿态,让胡非更加恼怒,又是一个糟心的二代! 他扬了扬手里的公文,语气也有些不耐烦。 “此事我自有决断,裴大人,这是我刺史府的庶务,你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我身为监察,自应履行监督察查的职责,这等民生大事,事关三州上百万民众,胡刺史竟只当是小小庶务么?” 裴戎也不恼,只是话锋一转, “难道胡大人还没有吃够腹背受敌,左支右绌的苦头么? 黎民百姓的要求很低,只要饿不死,有活下去的希望,他们就会牢牢的守护着这片土地。” 胡非不为所动。 他只以为裴戎是一个只会说大话,喜欢品评时事,议论朝政,耽于享乐的世家二代。 不过是娶了高陆公主,便依仗着家世的庇佑,出来镀个金,走个过场,混一个能说得出口的身份而已。 这样的人,能懂什么!又会做什么! 话说得漂亮,真要是上了战场,见了血,怕不是跑得比兔子还快吧?! 哦,对了,抢功劳的时候,跑得更是比兔子快! 哼! 胡非看裴戎越发不顺眼。 啥都不懂的糟心玩意儿,就知道逼叨叨,逼叨叨,这也要管,那也要说。 最可气的是,这人的身份摆在那儿,还不能得罪死了,真是烦死他了。 这些二代们,自恃身份,目下无尘,更是对他们自身的能力没有一点数! 竟然说教说到他的头上来了! 他的名声和地位,可是自己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 这个就知道在京都风花雪月,奢靡无度的二代,凭什么站在他的头上,对他指指点点的。 想到这里,胡刺史的语气更加不耐。 “哼!此事不劳裴大人费心,我驻守关西多年,鲜卑人什么德行,我一清二楚,哪年他们不闹上这么一两次。 如今春日正浓,等牧场早晚的霜露尽数散去,他们很快就会退回去的。” 裴戎不置可否,斜睨了胡非一眼。 “胡大人,你威震关西,自是比我看得明白,莫要为了与我斗气而逞一时意气,想岔了,走错了路。” 裴戎的这一眼,差点让胡非直接炸毛。 只是,情绪上头之后,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他深深看了一眼依然闲适自在的裴戎,便敛下眉目,兀自沉思了起来。 半晌,他抬头定定地看着裴戎,开口应道,“好!就依裴大人所言!” “目前州府各处战事四起,军务繁多,庶务庞杂,刺史府上上下下,已是自顾不暇,无法抽调出更多的人手。 此事既然是裴大人在年前上奏的,想必裴大人已有了应对之法,那便有劳裴大人多多操劳了!” 裴戎面上仍旧一片云淡风轻,无可无不可地应下。 直到他走到无人之处,才松开了一直遮掩在广袖下,紧紧攥着的拳头。 裴戎的掌心已经一片湿润,还有几个已经青紫的月牙状伤痕。 他彻底松了一直提着的那口气。 这下,他总算是能为那些流离失所的三州百姓做一些实事了。 第179章 裴戎如愿 裴戎看着手里那张薄薄的,盖着刺史府大印的授权文书,轻轻笑了。 他这一笑,整个人绽放出夺目的光华,令周围的所有事物在一瞬间都黯然失色。 裴戎也明白,胡非将减免赋税,开放官仓,允许灾民借粮,安抚百姓这些事情一股脑儿的全部交给他,也没有指派相应的官员配合他, 既是恼怒他在背后暗戳戳参了他一本,也是看不起他,才这么敷衍他,打发他,想看他的笑话。 不过,他并不在意。 只要他能做事,做的事情对黎民百姓来说是好的,那就行了。 裴戎的背影都透着一股轻松与欢快。 他快步回到官署,坐在书桌前,摊开笔墨,着手写起告示来。 裴莫站在一旁,一边磨墨,一边看着告示上的内容渐渐成形。 他越看越惊讶,在不知不觉间就停下了磨墨的动作。 “大哥,你这么做是不是冒进了些?要不,还是先给老爷写封家信,知会老爷一声。 若是其中有什么不妥之处,被对家抓了把柄,老爷也好在朝堂上帮着大哥周旋一番。” “不必,王爷和刺史大人都将此事交给了我,让我全权处理,无需上报。我身为裴氏子弟,又何惧之有!” 裴戎轻笑一声,带着些许的嘲讽意味,手下却不停,继续在宣纸上笔走游龙。 “再说,你可别忘了,我这官职是如何得来的?这趟出行的目的又是为何?我可是高陆公主亲选的如意郎君呢,呵呵。 所以,即使有些许瑕疵,朝堂上的那群老狐狸也会假装没有看到的。 或许,还会帮忙遮掩也说不定,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得罪今上最宠爱的小公主呢?” 裴莫心里一慌,手下一抖,墨条也歪出了砚台,划出一道刺眼的墨痕。 “大...大哥,你...莫要多想,徐太守不是说了么,你这次受伤,伤到了根本,身体虚弱,需要好好保养,不宜大悲大喜,多忧多思。” 裴戎抬眼扫了一下一片狼藉的砚台,手下没有任何的停顿。 “小莫,是你的心不静,我这样的身份,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既然这次是今上为了给女儿做脸面,让我来边境历练,蹭些战功,回朝堂之后才好升官加爵。 那自然是要好好利用一番,为黎民百姓多办一些实事才好。” 话落,裴戎也落下了最后一个字。 他将笔搁下,又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裴戎等待着墨迹晾干,“小莫,多誊抄几份,给各县乡送去,让他们尽快张贴,并告知全州百姓。” 裴莫从恍惚中回过神,他一把按住了裴戎打算挪走镇纸的手。 “大哥,你这告示里面,开仓,借粮,挖井,修渠,无论是哪一条,都要耗费府衙大量的银钱和米粮。 如今正是战时,前线战事焦灼,正是消耗钱粮的时候,还是先和胡刺史商量一下吧。 这里,毕竟不是京都,胡刺史又经营多年。” 裴戎沉思了一会儿,“你说得有理,胡刺史在此地多年,对民生更为了解,定然比我们走马观花打听到的消息准确,有些问题确实需要问他一问。” 裴莫一噎,有些无语。 他暗暗腹诽,“我是那个意思么?啊?!我是怕你太嚣张,一不注意就得罪了地头蛇啊! 裴氏的名头再响,也镇不住这些常年驻守边境的武将啊!” 裴戎看着裴莫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幻,五彩斑斓,有些想笑。 呵,没想到,他竟然会用五彩斑斓来形容一个人的表情。 裴戎一时没有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声一起,裴莫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原来刚刚是他家大哥在拿他逗闷子。 短暂的羞恼过后,自裴莫内心涌上来的便是一股浓浓的欣喜。 真好,大哥终于不再郁郁难眠,又变回了京都城中那个眉目疏朗,肆意飞扬的锦衣少年。 两个人相视而笑,有淡淡的温情在房间内静静流淌。 这边两人岁月静好,对未来充满斗志,而刺史府的后堂书房里,却弥漫着浓重的,化不开的低气压。 胡刺史黑着脸,看着跪在堂下的密探,沉默不语。 该死的鲜卑部落,这次怎么不按照往年的套路来了呢?! 刚刚他还在裴戎的面前,拍着胸脯保证,鲜卑部落很快就会退兵,正好可以休养生息。 毕竟,他们就凭着手里的两万骑兵,根本占领不了那么大的一个凉州。 而且,他们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根本就不懂得如何管理地方。 以前,他们每次都是在边境线上来去如风,抢了就走,怎么这次就不一样了呢? 怎么会是正在重整骑兵部队,想要再次卷土重来呢? 胡刺史冰冷的目光扫过堂下的密探,“你的消息从何处探听得来?确认属实?” 堂下的密探只觉得一股危险的感觉从上首袭来,激得后颈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不禁打了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 “属下不敢欺瞒大人,消息自是属实。鲜卑叛乱军队斩杀了苏刺史,攻陷了凉州,士气大振。 因此,拓跋将军在凉州州府的大门口便高声宣布了此项军令,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凉州。” 胡非怒火中烧,一挥手直接扫掉了桌子上摆着的一套精美茶具。 茶具在冷硬的地砖上滚了几滚,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什么将军!一个不知好歹,不服教化的贼子而已。只是偶然的战场得意,就兴奋地忘了自己的身份。他竟然还妄想染指关西,可恶!可恨!” 茶具碎裂,茶水洇湿了地面,顺着地砖的缝隙,缓缓流向密探的膝下。 密探忍受着膝下的湿冷,“是,拓跋小贼不过是一介宵小之辈,不足为惧,某一天,大人您定会亲自将其斩于马下。” 胡刺史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你可有打探到他们的行进路线?” “并未,卑职本想再仔细查探一番,打听清楚部署之后,再来回报大人。 只是,他们有一支二百人的轻骑兵小队突然从营地消失。 卑职只得先盯着这支骑兵的行军痕迹,偷偷追了上去。 才发现,他们竟然是往三州交界处的清平河去的,然后,就彻底没了踪迹。” “你连日奔波,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胡刺史目光沉沉地盯着密探退下的方向,久久不语。 第180章 消失的铁骑 既然是精锐骑兵小队,为何密探都回来了,各处关隘却仍旧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拓跋树发这个老小子这次到底想要做什么? 胡非干脆起身走出书房,穿过院落,走到对面的厢房中。 这排厢房,内部所有的墙体和隔断都被拆除了,只留下了一个空旷的大厅。 大厅的中间摆了一个巨大的桌案,足足占了整个房间的三分之二。 桌案上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沙盘,沙盘上赫然是三个州郡及其周围的地形模型。 沙盘模型做得十分精细,山川河流无所不包,不但有微型的城池,矿产的分布,甚至还有机械装置模拟水流循环流动。 沙盘左侧的墙面上,悬挂着一幅大型的军事地图。 沙盘右侧,靠墙摆放着一排又一排的书架,书架上放满了各种书籍,有地理,有游记,有地方志,有军事计谋,甚至还有志怪传说。 正对着沙盘的窗下,放置着几张桌案。 正有人坐在那里,一边翻阅着手边的书籍,一边奋笔疾书。 房间里的人忙碌而静谧,偶有低低的私语声。 阳光透过窗棂,照耀在厅堂中央的沙盘上,河水粼粼,闪动着夺人心魄的光芒。 胡非的到来,就像是给屋里忙碌的人们先按下了暂停键,紧接着,又按下了加速键。 胡非背着双手,站在沙盘前,看着代表拓跋树发的小人,以及代表着他的军队行军方向的箭头,神色不明。 这时,从书架后方转出来一个戴着半边面具的中年男子。 男子走路的速度很慢,左边的手臂也有些僵硬地紧贴在身侧,一动不动。 中年男子走到秦州刺史胡非的身侧,“大人,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有一支二百人的精锐骑兵小队不知去向,密探探到这支骑兵的目的地是清平河方向。 但是,这么多天过去了,所有的隘口都没有传来与之相关的军情消息。 也就是说,防线上的所有将士都没有见到这支骑兵,真是奇哉怪也。” “大人,兵力部署,向来都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们刚刚才打退了他们的一波强攻,他们应该没有能力再对我们发起一次大规模的冲击了。 小规模的袭扰,自然是难免的。我们已经应对多年,自有一番章程,大人不必过于忧心。” 面具男子看了看沙盘的态势,又捋了捋各地传来的最新军情消息,温声安抚着胡非。 胡非从沙盘上拿起代表着拓跋树发的小人偶,轻轻地摩挲着,眼神悠远,似有焦距,又似没有。 “我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安。长风啊,你们风组立即全体出动,沿着地图上标识出来的所有路线,前出一百里,细细探查,一定要寻找到这支骑兵的踪迹。” “是,大人。” 面具男子也深知此事重大,得令之后,立即起身去做部署。 秦州刺史胡非站在地图前,对着一支不知道在哪里的骑兵小队焦头烂额。 而山谷里的林墨正蹲在田间地头,面对着刚刚冒出头的、一排排整齐的菜苗,同样焦头烂额。 无他,这些菜苗,仅有的几个叶片的边缘都被啃食得坑坑洼洼,叶片的中间点缀着大大小小的圆洞,背面则是趴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色小虫子。 林墨无措地挠着头,抓散的鬓发都被轻风给呼到了她的小脸上,头发也被她一不小心给薅掉了好几根。 林墨眼睛瞪得溜圆儿,可怜巴巴地望向在田间不停转悠的刘老头,以及跟在他身后的老头老太太团队。 希望这些种了一辈子地的、有丰富经验的老农民,能够帮她解决病虫害的问题。 她一个在现代化城市里出生长大的娃儿,反正是毫无头绪的。 林墨一边看着这些老头老太太在田间地头穿梭,一边跟空间里的毛团子吐槽,“毛毛啊,你不是说你的空间能改良植物属性,提高植物品质么?” “你看看这密密麻麻的虫子,到底提高在哪儿了?啊?!” 毛毛在空间中上下飞舞,划出一道又一道优美的翠色弧线。 半晌之后,才传来它有些慵懒,又有些无奈的脆甜声音。 “主人诶,你就说,我这灵植空间里种出来的任何一种瓜果蔬菜,好不好吃吧?!” 林墨回想了一下,不自觉地舔了舔嘴角,确实非常好吃。 菜有菜味,水果有水果味,该脆的脆,该甜的甜,自有一股大自然的清新。 她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这品质要是没有大幅度的提高,能这么好吃么?既然好吃,招虫子喜欢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主人诶,你好好想想,用你那杏仁大小的脑仁儿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说完,它还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为林墨的智商担忧。 林墨:...... 我信你个鬼! 但是,这话细细想来,似乎又有那么点子道理。 植物的品质确实是改良了,只是改良方向与她想要的改良方向截然相反。 林墨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反驳。 于是,她干脆利落地退出了群聊,主打一个从心。 在毛团子那里无功而返,她也并不气馁。 林墨想着,她以前还是很喜欢央妈的农业频道的。 只要广播站更新,她为了一句饱饱好,也是必追的。 刷了这么多科普小视频,万一就有定向改良种子,或者防治病虫害的内容呢? 她又仔仔细细地翻看了一遍自己以前的记忆库,却仍旧一无所获。 林墨不由得开始吐槽自己,这一天天的,手机不离手,啥视频都得刷两下。 结果,嘿! 有用的、能用上的,根本就没几个,大部分都是垃圾,真是气人! 磕cp,磕什么cp! cp能教你怎么给菜地杀虫么?! 她当年填报大学志愿的时候,怎么就没报个农学专业呢? 于是,林墨更加目光灼灼地盯着还在菜地里穿梭的豪华老人智囊团。 他们细细查看了一遍所有的田地,最后聚在了田垄边,围成了一个圈,相互交流了起来。 虽然偶有大声争执,但是他们那冷肃的眉目伴随着大声的讨论,渐渐舒展开来。 林墨高高悬起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看来问题不大,能治! 第181章 大变样的山谷 能治就好啊! 不多时,他们终于讨论出了一个统一的结果,一圈人便各自散去,自去忙活别的事情去了。 只有领头的刘老头,颤巍巍地跨过一道又一道田坎,向林墨走来。 “小林村长啊,我们一堆老人都细细看过了,只有这片菘菜上长了蚜虫,并不打紧。 菘菜再长大一点,本就需要间苗。 现在只需要将虫蛀的特别严重的菘菜拔除,其余不太严重的,将大蒜捣烂后泡水,匀匀地淋洒在叶面上,便可以将这些蚜虫驱除。 以后,只要隔一段时日,再淋洒一些大蒜水,菘菜就不会再被虫蛀了。” 刘老头平时虽然木讷,但是一旦遇到他擅长的农事,口条便利落了起来。 从菘菜的选种到完全长成,将种植期间的所有关窍,事无巨细,掰开揉碎了,给林墨细细说了一遍。 林墨越听越懵,眼睛开始转起了蚊香圈圈。 刘老头说得口干舌燥。 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才突然意识到,刚刚自己的话太多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整张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人也忐忑了起来。 刘老头懊恼地拍了几下自己的嘴巴,话也说不利索了。 “村...村长啊,我这一...一唠叨起来,就...就没个完,我现在就...就去配药去。” 说完,也不看林墨的反应,一溜烟儿地走远了。 那步伐矫健的,一点也不像是一个腿脚不利落的人。 林墨不禁摇头失笑。 果然老话说的对,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这群老人只用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把令她焦虑头秃的病虫害问题,轻轻松松解决了。 果然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才行! 她真的是捡到宝了呢! 林墨环视了一下吵吵嚷嚷的工地,又拿出她的山谷规划图,在空闲的地方挑挑拣拣,最终在三期规划的幼儿园旁边圈出了一块地。 她打算在这里建一个养老院。 林墨要让这些宝藏一般的孤寡老人,都老有所养。 只是,她现在还很弱小,力有不逮, 只好先让手底下的这几十口人能够吃饱穿暖,再图其他。 林墨珍惜地收起规划图,仰望着远处天空中丝丝缕缕,飘飘荡荡的白云。 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一如林墨那起伏不定的心情。 于是,晚些时候,林墨便在一桌子蒜香味儿浓重的菜肴中,见到了一大盆嫩生生的蒜蓉清炒时蔬。 林墨看着叶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孔洞,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不过,她的筷子还是很诚实地径直伸向了那盘青菜。 一筷子下去,盘子里的菜就少了一个角。 嗯,不愧是刚出生不久的蔬菜宝宝,确实鲜嫩! 只需要轻轻咀嚼几下,蔬菜便如黄油一般,融化在了嘴巴里,只留下一股清甜的味道。 虽然不如空间里种植出来的美味,却也比这个世界上同类蔬菜的味道要好一些。 普通人只要能活着,能吃饱穿暖就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他们不会在乎口味的。 世族大家就不同了,他们有钱有闲,追求的就是格调,自己有,而别人没有。 只要满足了他们的心理需求,他们是不会在乎一盘青菜到底是十两银子,还是一百两银子的。 这些时令蔬菜味道鲜美,不知,能不能通过包装、运作以及宣传,将普通蔬菜卖出黄金蔬菜的价格? 林墨揉了揉额角,这一瞬间,她只觉得脑子里一片虚无,甚至还轻微卡顿了一下。 她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几个月了,从深秋到初春,可是,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仍是流于粗浅的表面。 直到现在,林墨对这个世界的阶级架构,民俗世情皆是两眼一抹黑,摸不到其中的关窍。 林墨觉得,她现在是一只在玻璃罐里飞舞的苍蝇,前途一片光明,但是找不到出路。 有什么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很快又被遮掩在了脑海深处的浓雾之中,悠远而缥缈,摸不着也抓不住。 林墨有些麻爪。 到底,怎样才能快速了解这个世界的基本运行逻辑呢?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有些懊恼。 果然,即便是穿越了,有了金手指,也长不了智商。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林墨的身上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饥寒交迫之下,只怪她一时被迷花了眼,这一路上只顾着收集粮食物资和金银细软,书籍却是一本没拿。 林墨脑中的思绪不断地翻滚,到最后,只余下一声无奈的叹息。 等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面前的几个盘子已经空了,盘底的油星也被石头几个孩子用糙面馒头细细擦了个干净。 她环视了一圈叽叽喳喳,吃得满嘴油花的几个孩子,瞬间歇了在饭桌上思考未来的心思,抡起筷子,加入了抢菜的行列。 一名合格的吃货,绝对不能在饭桌上认输! ...... 金色的晨光穿过茂密的枝叶照进林子里,驱散了山林间薄薄的一层雾气。 鸟雀在枝头上鸣唱,凉风在树木间穿梭,溪水在渠底淙淙流淌。 巴掌长的小鱼在池塘里缓缓游动着,偶尔跃起,甩甩尾巴,洒下星星点点的金光。 蔬菜已经长大,舒展着青青白白的叶子,随着轻风慢慢摇摆。 粮田区也是绿油油的一片,仿佛给黑色的土地铺上了一层翠绿的地毯。 一道四四方方的厚实围墙,将规划好的整个住宅区给严密包裹了起来。 砖房、木屋、石屋、吊脚楼,各式各样的房子围绕着正中间的一处占地极广的红砖大瓦房,星罗棋布地散落在各处。 围墙约三米高,下宽上窄,顶部宽八十公分左右,可容一人行走,外侧有1.5米高的木制栅栏,四角还做了简易的平台和箭塔。 围墙由土砖砌成,外面用厚厚的灰泥抹平,在阳光的照耀下,隐隐能看出波浪状的起伏痕迹。 此时,正值早饭时分,墙内各处升起袅袅炊烟。 不时有孩童的尖叫声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响起,惊起附近林中的一片鸟雀。 林墨看着已经初具规模的山村,深吸了一口林间清晨的气息,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两个月,整整两个月啊! 第182章 聚灵树 这两个月来,村子里的所有壮劳力日日赶工,老弱妇孺从旁协助,一刻也不得闲。 只要是能跑能动的人,林墨全部给用上了。 现如今,这片荒芜的山谷终于是有个村落的样子了,不再是简陋到透风又漏雨的难民营了。 林墨叉腰欣赏了一会儿,这才握着一截浅绿色的枝杈,向位于正中间的红砖大瓦房走去。 枝杈呈y字形,大概两米高,只在顶端有几片稀稀落落的叶子。 枝干坚硬光滑,有种玉石般莹润的质感,细看之下,似乎有淡淡的光华在上面流转。 林墨低着头嘀嘀咕咕,在红砖大瓦房前面的空地上不停地转来转去,留下了一连串儿凌乱的小脚印。 “这里?还是这里?......不是?那...是这里?” “这里也不行?那...这里呢?” “......还不是?” “这里也不行,那里也不行,那到底哪里行?毛毛,是不是你不行?” “一个树坑的位置而已,这么半天了,我的鞋底都磨薄了一层,你咋还没掐算出来?” 毛团子:...... 主人,你小小年纪,是真的狗啊,做个人吧! 毛团子暗自撇撇嘴,默默地将装着灵石、阵盘、阵法玉简等各种宝贝的乾坤袋收回了树洞。 它想了想,又不甘心地塞巴塞巴,将这些宝贝给藏进了树洞的最深处,一堆无用垃圾法器的最底部。 接着,毛团子抖了抖自己顺滑的绒毛,弹跳了两下。 “主人,站住!你先往左两步,再往前三步,哎,大了,再往后退退,往左稍稍,停,往前挪半只脚,诶,对对对,就是这里,站住别动哈!” 林墨举着树杈,乖巧地站在毛团子指出来的地方,以自己为圆心,画了一个大圈。 此时此刻,可怜的林墨还丝毫不知,因为她的一时嘴贱,让她日后在毛团子手底下经历了多少本不该有的水深火热。 毕竟,她一向有两张面孔。 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总是一副清冷范儿,板着一张脸,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一旦跟人熟悉起来,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仿若脱缰的二哈,疯癫又欢脱,总是不自觉就嘴贱几句。 于是,林墨经常会出现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得罪人而不自知的时候。 好在,能跟她长久做朋友的人,都是熟悉她这个德行的。 大部分时候,损友互怼,反而成为了一项增进友谊的娱乐活动。 到了末世,这项技能更是被她发扬光大。 不管陌生人还是朋友,只要遇到她看不惯的事情,林墨总是会忍不住要嘴两句。 林墨也知道自己嘴太快,脑子根本追不上,太容易得罪人。 末世又人心险恶,没有任何底线,她也只能在自己的内心小剧场里表演一番。 十年末世,她早就已经在沉默中变态了。 如今,她终于不再孤单,幸运地拥有了毛毛——这个和她命运相连,休戚与共的伙伴。 林墨很自然的在它面前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这次,她也同样跟以前的无数次一样,一时嘴快,说话不过脑子,根本没有意识到任何问题。 没想到,毛团子竟然是个小气记仇又没有嘴的。 受了委屈,有了不满竟然不直接说出来,只会默默地记小本本,暗戳戳地遛着她玩儿。 在毛团子的碎碎念中,圆圈终于变成了一个两米深的大坑。 林墨站在坑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放出神识,趁着没人注意,将一箱子玉石全部倒了下去。 然后,她快速将树杈往玉石堆里一戳,跳出了大坑。 树杈就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似的,从底部开始探出细密的白色根须,根须越来越多,越来越长,越来越粗壮,渐渐的将那堆玉石完全包裹住。 紧接着,整个树杈散发出一道淡淡的白色光晕,迅速向外扩散。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整个山谷笼罩了起来,像是给山谷盖上了一层几近于无形的穹顶。 穹顶闪了闪,很快就消散在了空气中。 与此同时,坑底的玉石也全部化为了一堆齑粉。 林墨脸上的笑容也在同一瞬间消失了。 “毛毛,怎么回事?这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不会是你没电待机了吧?” 毛团子:...... 毛团子有些抓狂,现在他面前的这只脱线的二哈究竟是谁?! 我的主人明明是冷静的、稳重的、强大的、聪明的!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的,怎么变成了这副辣眼睛的模样? 心累!!! 还好,他在修仙界漫长的生命历程里,也带过不少孩子,什么种族、什么性格的都有。 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族而已,拿捏! “主人啊,还不是因为你太穷,只有这么点玉石,玉石里又只有那么一点点灵气,连给我塞牙缝都不够!” “可是,我为了心爱的主人,还是耗费了所有的灵气,努力给整个山谷撑起了灵气罩呢。 虽然因为灵气不足,只有短短的三秒钟,不过,却也能够让这些普通的植物好好成长一个月呢! 主人,我会努力修炼,快快长大,炼化这个世界的灵气,帮主人种多多的粮食和蔬菜。 只是,这个世界的灵气实在是太稀薄了,只靠我自己修炼,会很慢很慢的。 我又特别想帮主人种地,不知道主人愿不愿意多帮我收集一些带灵气的东西?” 毛团子空灵清脆的少年音在林墨的耳边响起,软软糯糯的,带着一丝撒娇的味道。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林墨只觉得耳廓一阵发痒,一直痒到了她的心里,不知不觉就答应了毛毛的要求。 等她的脑子反应过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承诺的话早就已经说出口,一切都已经晚了。 林墨动了动喉头,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美丽优雅的不过审词汇,蜷了蜷手指,不自在地摸了摸发烫的耳垂。 林墨心想,算了,毛团子还是个孩子,孩子想要,还为此用上撒娇大法了,那必须得满足啊。 左不过是多找几个有钱人家零元购,费不了多少事儿。 出尔反尔的家长,不是好家长。 两个都想给对方当长辈的人\/器灵,在这一刻达成了诡异的和谐统一。 第183章 鸡蛋的n种吃法 林墨很快就将树坑给填了回去。 高大的树杈瞬间只剩下了带着几片叶子的顶端,看着有些潦草。 林墨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惹得毛团子在空间里跳脚。 好半天,林墨终于笑够了,抬手擦掉眼角的晶莹。 一抬头,就看到了远处向她挥手的石头。 石头的左臂弯上挎着一个小小的竹篮,她将竹篮圈在身前,右手虚虚环住,小心翼翼护在身前。 她一边走一边向林墨挥手,乐得见牙不见眼。 林墨被那一口大白牙晃得眯了眯眼睛,眉梢眼角也跟着染上了一丝笑意。 石头走得不紧不慢,不过百十来米的距离,硬生生的让她给走成了万里长征。 等她来到林墨面前的时候,足足过了三五分钟。 紧接着,竹篮上的盖布被掀开,整个竹篮刷的一下,就怼在了林墨的面前。 “村长,快看,快看,小鸡开始下蛋了!” 竹篮的底部铺着一层厚厚的干草,上面躺着十几个小小的白皮鸡蛋,有的鸡蛋上还沾着淡粉色的血丝。 林墨拿起一个放在手心,鸡蛋还是温热的,看来是刚下不久,个头也不大,比正常的鸡蛋小了好几圈。 太好了,终于能看到回头钱了! 只是,这鸡蛋的个头也太小了吧?能卖得上价钱么? 唉,她现在拢共也就这么百八十只鸡,一天能下多少蛋? 估计自己村子里都不够吃,还想着卖,她真是想太多了! 林墨一时欢喜,一时惆怅,一时忧虑,很快,欢喜占据了绝对上风。 石头将林墨的纠结看在眼里,暗自思量了一下,“村长,小鸡才刚刚开始生蛋,过几天,蛋就会变得大一些。” 她掰着手指头,“我们现在有五只小公鸡,六十六只小母鸡,一天至少能收获五十个蛋,等过些日子,它们能孵蛋了,我们就会有更多的鸡,更多的蛋啦。” 林墨将手中的蛋放回篮子,拍了拍石头的肩膀,“最近辛苦你们了!” 石头的眼睛立马亮了一个度,“不累,养鸡一点都不累,现在我们吃得饱,穿得暖,有的是力气,还能干更多的活儿呢。” “好,那先把蛋放到厨房,咱们再一起去养鸡场看看,争取早日把鸡场做大做强!” 心里有盼头,脚下的路就显得格外短,林墨很快就来到了养鸡场所在的小山包。 她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拐了个弯儿,去看了看当初设计的粪便发酵池。 还没等林墨走近,她便闻到了随风飘来的,振奋人心的醇厚味道。 池子现在已经扩大到了五个,前面三个用来将粪便一步一步地发酵为有机肥,最后两个则是专门用来养蚯蚓的。 池子的周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枯枝腐叶在池边整齐地堆成了高高的几堆,静静等待着被按比例投入到池中发酵的命运。 七八个小孩子正站在池子边,拿下腰间的小鱼篓,将他们挖到的蚯蚓给倒进去,有的还顺手丢进去几枝带着新鲜树叶的枝条。 他们看到林墨,立即绷直身体,板正地沿着池边站成了一排。 许是紧张,许是胆小,他们用蚊蝇般的声音问了好,腼腆地笑了笑,又三三两两地匆匆跑开了。 林墨不禁摇头失笑。 没想到,她这未语先笑的柔和面相,有一天,也能威严到可止小儿夜啼。 肥料发酵得不错,只是味道大了点。 看来,需要限制高度,中间用粗大的枝杈架起来,多分几层,保持良好的通风才行。 林墨被这醇厚的味道驱赶着,疾步走进了养鸡场。 刚一进去,就被四处不时响起的“咯哒,咯咯哒,咯哒...”的声音给包围了。 看来,又有小鸡下蛋了! 林墨眼睛一亮,赚钱有望了! 她拎着垫着厚厚干草的小篮子,兴奋地穿梭在稀疏的林木间,在各个鸡窝里不停摸索。 不一会儿,篮子里就多了十几个热乎新鲜的小鸡蛋。 林墨的脑海里,迅速出现了长长一串儿以鸡蛋为主料的菜谱。 最终,鸡蛋糕、煎饼果子、鸡蛋灌饼从一众菜谱中脱颖而出。 林墨记得,在她一路逃难,经过的几个城池中,都没有见到相似种类的吃食。 那么,她便能占到一个“先”和“鲜”字。 再说,这可是她那个时代的经典地摊美食,大街小巷随处可见,覆盖面积之广,受众之多,足以证明其受欢迎的程度。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几种美食,用料简单,做法简单,好吃还不贵。 诶?不对,真的那么简单么? 林墨挠头,她似乎又犯了经验主义错误,这个时代,还真是短缺许多她那个时代随处可见的日常食物。 主料倒是不缺了,配料却是一个没有! 鸡蛋糕,没有白糖,可以用麦芽糖代替,多试几次,说不定能行。 至于煎饼果子和鸡蛋灌饼,即使只是经典款,也没有油条,没有辣椒,没有生菜,更是没有可用来炸制的大量食用油。 可以说,除了鸡蛋和麦粉,啥啥都缺! 至于做这些食物所需的大型烤炉,摊煎饼的鏊子,用做移动摊位的平板推车,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 更悲催的是,她手下还没有擅长这些方面的技术人才,只能去外面买买买。 林墨捂着干瘪的荷包,欲哭无泪。 鸡开始下蛋了,不但见不到回头钱,还得继续海量投入啊! 林墨一咬牙一跺脚,决定去平阳郡认真地考察一下市场,做个详实的对比调研,顺便看看有没有可以薅的肥羊。 她还就不信了,就凭她脑子里那么多超前的知识,还找不到一个快速赚钱的正经买卖! 林墨扫了一眼身上明显短了一大截,已经露出一截手腕和脚踝的补丁衣服,默默下定了决心。 对!她还有个铁皮小烤箱呢! 正好,可以先试做一批鸡蛋糕,一起带去平阳郡,看看是否有销路。 对,就这么办! 林墨拎着装满鸡蛋的竹篮,脚下一转,风风火火地往公共大食堂走去。 三天后,她留给吴华一张土面包窑的结构图纸和制作教程,带着满满一筐还冒着热气的鸡蛋糕,骑上丸子,直奔平阳郡而去。 第184章 市场调研 天刚蒙蒙亮,平阳郡的一个偏僻角落里,早市里已经挤满了摆摊售卖的人。 林墨一身新衣,两手空空,在各个摊位之间游走。 这是一个自发形成的集市,并没有设置管理的亭楼。 集市上售卖的也多是周围村镇自己产出的各种农副产品和手工制品,卖吃食的摊子并不多。 仅有的几个吃食摊子,售卖的也只有简单的素汤饼,粟米粥,馒头之类的简易饭食,不见一点荤腥。 虽是自发的集市,售卖物品的价格却也不低。 去年秋末还三文钱一个的鸡蛋,今年春末竟然涨到了五文钱一个,个头也比平常小了一圈。 蔬菜、粟米、大豆等的价格也上涨了三成到五成不等,就连柴火都从五文钱一捆涨到了八文钱。 如果不用银钱交易,以物易物,倒是可以便宜不少。 林墨摸完底后,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的心突然有些慌慌的,没来由得升起了一股“时间不多了”的紧迫感。 似乎,她的前方不是集市的泥土地,而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只差一步,她就会跌下去。 林墨似乎还能闻到从深渊下方翻起来的潮湿腐朽的空气。 物资匮乏恐惧症晚期症状立马上线,强势挤走了她所剩不多的理智! 于是,林墨打着给仁和堂购买物资的名义,将集市上的粮食、布匹、禽蛋类采购一空。 很快,她便带领着一队送货的人来到了仁和堂的后巷。 结了账,挥退了众人,林墨才将所有的物资都收入空间。 林墨想着,既然来都来了,不如进去看望一下李平吧。 正好让他品评一下她这新鲜出炉的鸡蛋糕,是否有售卖前景? 如果有,那目标客户是哪个阶层,又该如何定价? 他一个吃过见过的世家公子,用来做客户群体的定位和画像,最是恰当不过了。 只是,林墨今天注定要失望了。 药铺的小伙计告诉林墨,李平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离开,不知是继续四处游历还是回转家乡了。 不过,李平倒是给她留下了一个包裹。 林墨接过伙计恭恭敬敬递过来的包裹,随手打开,待看清内容之后,内心颇为复杂,表情都扭曲了一瞬。 李平竟然给她留下了一本草药图鉴! 图文并茂! 插图还是彩色的! 可是,她竟然不认得里面的字! !!! 没想到,辛辛苦苦读了十六年书,一朝穿越,竟然变成了文盲! 还是一个绝望的文盲! 林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天,给天道这个二狗子比了个中指! 好在插图画得细致精确,栩栩如生,用的是工笔技法,不是简练放纵的写意流派,否则,她真的会抓狂,想去扭断几个脖子冷静冷静! 只是,林墨对照着这本图鉴,在空间里检查过她的药田之后,真的抓狂了! 她种在这里的绝大部分植物,真的,真的,真的只是植物而已! 并不是她以为的药材! 于是,林墨恼羞成怒,蹲在药田里,开启了拔拔拔的狂暴模式。 很快,药田的一角,便堆出了一座小草山。 林墨看着这高高的一堆杂草,心疼得滴血,又有些庆幸。 还好这些植物都没有毒,要不然,以她刚穿来时的无知无畏,走到哪里吃到哪里的作风,早早就嗝屁了。 好在,人参是真的! 没有全军覆没! 这些杂草也得留着,等回去之后让吴华看看,说不定还能捡出几样能吃的野菜。 即使全部都不能吃,那也可以扔到发酵池子里沤肥,不浪费,不浪费,不浪费。 可是,还是好气哦,完全没有安慰到自己! 林墨成功地把自己给气成了一个蛤蟆。 别说只是气成蛤蟆,哪怕是真的变成了蛤蟆,市场调研该做也得做。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林墨改头换面,又出现在了平阳郡最大的一个正规集市中。 这个集市不但有亭楼管理,店铺、摊贩还都按照各自经营的商品类目划分区域,横排纵列,整齐划一,中间相连的过道也宽敞干净,煞是规整。 恍惚间,林墨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后世的五星级综合菜市场呢。 这里的所有商品都明码标价,只是,价格也跟这里的档次很相称。 相同的物品,品质只是略好一点,竟又比之昨日的集市高出二到三成。 夭寿啦! 明明可以抢,它却非要塞你手里一把韭菜! 只是,抱怨和吐槽再多,该买的还是得买。 不但要买,还要多多地买。 于是,林墨又开启了撒钱购物的模式,当然,依旧是打着仁和堂的旗号。 集市大就是好,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 林墨竟然在集市深处发现了骆驼,一旁还堆满了骆驼喜欢吃的几种新鲜草料,里面竟然掺杂着不少盐生草和仙人掌。 嘿,这可是好东西啊! 盐生草生长在盐碱地里,富含盐碱,正好用来烧灰取碱。 仙人掌嘛,肉厚水分足,不但可以当果汁喝,当菜吃,还可以种在房前屋后,做防御之用。 如果幸运的话,说不定还能收获营养丰富,酸甜可口的仙人掌果。 拿下,必须拿下! 可惜的是,无论林墨怎么舌灿莲花,怎么歪缠,摊主都不买账。 草料不单卖,必须买骆驼,才会赠送草料。 林墨:...... 最终,林墨还是买下了一只有着萌萌哒卡姿兰大眼睛和浓密长睫毛的幼年骆驼。 自从买了骆驼之后,林墨就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彻底放飞了自我。 她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来来回回地穿梭在集市中。 将之前看中的,觉得太贵而舍不得买的,很多华而不实的装饰品,统统收入了囊中。 昨天憋在胸中的那股闷气,也在毫不节制的自我满足中,渐渐烟消云散。 林墨可太快乐了! 她现在是一只快乐的蛤蟆了! 打住!干嘛总是跟蛤蟆过不去! 嘿!她今儿还真就跟蛤蟆过不去了嘿! 林墨的身形顿住,又后退两步,看着包裹在渔网里的大木盆里的一堆蛤蟆,沉默了! 这个时候,大家就懂得如何吃蛤蟆了? 古人也是很敢于尝试的嘛! 第185章 精贵的草果 摊主看着林墨全身上下虽然不显,但衣服的用料考究,针脚细密,做工精细,想必是个大家子。 他心道,“不枉费我枯坐了一上午,总算来了大买卖,还是有钱人家识货!” 他将林墨的犹豫看在眼里,心里一急,主动热情地招呼着,“小公子,这石蛙来自西南十万大山里的山泉水塘,别看长得吓人,味道却十分嫩滑鲜美。 据传,京都的文人雅士们,但凡有宴席,皆要呈上一盘精心烹制的石蛙菜肴,以此来追求别人无从拥有的新鲜体验。 小公子,不如称上一些,体验一番?” “这倒是新鲜,只是,这物以前从未吃过,要如何烹制才鲜美?”林墨面露犹豫,语带纠结地问道。 其实,林墨可太懂怎么吃蛙了,清炖、红烧、石锅、蒜香、爆炒等做法在她的记忆库里应有尽有。 只是,其中的很多口味都因为调味料不齐全,不能发挥出十分的美味。 正好,她可以通过面前的这个热情推销的摊贩,收集到一些信息。 说不定,真就能发现她以前忽略的细节呢。 摊贩的眼睛一亮,“小公子,这石蛙的肉质鲜嫩多汁,做法无需繁复,简简单单的水煮或煸炒都可。还有,吃蛙万不可剥皮,口感最妙的就是这蛙皮了。” 他看林墨还在犹豫,更是隐隐露出一丝害怕退缩之意,咬了咬牙,从条案底下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油纸包。 摊贩小心翼翼地捧着油纸包,就跟捧着什么宝贝似的,脸上还流露出了一丝心疼与不舍。 只是,他已经在这里摆了好几天的摊儿,无论他怎么卖力招呼,一个驻足停留的客人都没有,有的更是远远绕开,根本不敢靠近。 手上的蛙是死了一批又一批,这最后一批,也已经失掉了活力,眼看着就要活不成了。 再不抓紧找个冤大头卖出去,他可就要彻底赔个底儿掉。 摊贩想到走商前借贷的二十两银子,还在不停地向上翻滚着利钱,眼里最后的一丝不舍也消失了。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包,原来是七八个椭圆形、灰棕色、遍布纵沟和棱线的果子。 “小公子,这是与石蛙一道得来的草果子,是西南那边独有的精贵香料,能去除肉腥,提鲜增香。 据当地人说,这也是一味药材,能治疗脘腹胀满,反胃呕吐,食积疟疾等病症。 不过,小人没有试过入药,不知真假,用作炖肉,确实是极为鲜美。” 说到这里,摊贩的脸上适时露出了一副如梦似幻的回味表情。 林墨看着沾在他门牙牙缝上的韭菜叶子,嫌恶地扭过了脸,给他的拙劣演技打了个差评。 不就是草果么,又不是林大大在虎门销毁的那个,至于露出这副磕爽到的表情么! 啧!辣眼睛! 不过,草果倒真是个难得的好东西! 这一路上,她似乎还真没有见到过这味香料。 拿下,必须拿下! 林墨面上更是犹豫不定,“这...从未听说过,更是从未见过,你不会是看我年纪小,随手拿些不知名的野果,哄骗于我吧!” 她警惕地上下打量着摊贩,一边说着,还一边往后退去,似乎想要拔腿便跑。 摊贩面上不由得带出了一丝急色,他连连摆手道,“小公子,您等等,等等,亭楼就在前方,市尉不时巡视,我哪敢哄骗于你。 用这草果子做出的食物确实味美,我特意备下了几样做好的肉食,你可以随意品尝,不要银钱。” 说罢,他便从身后的小泥炉上端下来一口黑色大肚砂锅。 砂锅里白汤翻滚,一股肉香味随风散开,有草果子浮在上面,随着汤水的翻涌上下起伏。 林墨被香味勾动,不由自主地耸动了几下鼻子,神情也跟着柔和了下来。 摊贩见状,开心极了。 他手脚麻利地盛出一碗汤,假装不经意地在林墨鼻子底下晃悠了两圈,才放到林墨的面前。 “小公子,碗底还有一只蛙腿,您尝尝,我在这里经营了好几年,从来都是诚心实意,从不骗人。” 美食都送到嘴边了,林墨自是不会放过。 她三两口就将一碗汤给吃了个干净。 林墨豪气地抹了抹嘴,将小碗怼到摊贩脸前,“再来一碗!” 摊贩不由得皱了皱眉,心里暗暗道,“难道是自己看走了眼?他不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这个吃相,可不是世家子该有的啊。” 心里虽有犹疑,手上却不敢怠慢,摊贩赶紧又舀了一碗带蛙腿的汤,递给林墨。 林墨又是两口就干掉了一碗汤。 她放下碗,终于说出了摊贩一直盼望着的话,“这蛙和这草果,我都要了,说个价钱吧!” 这话犹如一道霹雳,瞬间将摊贩头顶积聚的乌云给层层劈开,带来了丝丝缕缕的灿烂阳光。 他只觉得自己的头脑都清明了几分。 “小公子,这石蛙和这果子,可都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玩意,这价格,嘿嘿,自是,嘿嘿,自是要贵一些的,不知......” 林墨不耐烦地小手一挥,嘴角一撇,斜着眼睛,下巴高抬,活脱脱一副“小爷人傻钱多”的纨绔小少爷形象。 “少废话,只说多少钱就是。” “十两金!” 摊贩似乎是有些局促,身体微微颤抖,来回不停地搓着手,嘴里却毫不犹豫地吐出一个天文数字。 “多少?!”林墨原地弹跳,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 “十两金!”摊贩咬咬牙,重复道。 林墨只觉得心里面有一万头羊驼飞驰而过。 她内心有一万句的密集mmp弹幕,紧跟在羊驼队身后飘过。 原来,一个人震惊到极致,真的是心里纵使有千言万语,现实里却会失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是香料么? 不,这明明是一座金山啊! 前提是这个摊贩说的是真话,没有当她是冤大头! 林墨眯起眼睛,释放出一丝威压,直冲摊贩而去。 摊贩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兜头而下,脊背被压弯,心脏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揪住,挤压。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升起,顺着脊椎,直冲脑门而去。 他满头大汗,两眼无神,嘴唇苍白,双腿发软,不停地抖动,马上就要瘫倒在地上。 他现在只想臣服! 第186章 美味石蛙,呵! 这股压力来得快,去得也快。 摊贩在神智模糊中,似乎听到一个缥缈不定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呢喃。 只是,他怎么都听不清。 待他稍微清醒过来之后,一下就撞进了林墨那双似笑非笑的,漆黑如深渊的眼瞳中。 他不由打了一个激灵。 这才发现,整个人已经浑身湿透,犹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小...小公子,您...您是个识货的,我说的...都...都是真的,并...并没有...虚要...价...价钱......” 摊贩只觉得自己的灵魂越来越轻,似乎要被林墨眼瞳中的旋涡吸进去,绞个粉身碎骨。 他闭了闭眼,心下一横,咽下了嘴里的铁锈味儿,“十两金,真不能少!” 林墨眨巴了几下眼睛,眼瞳瞬间变回了浅褐色琉璃样的猫儿眼。 “嗯,本公子信你,只是,我多问一句,如若折成银子或钱币,能让个价么?” 摊贩一时怔住了,这是什么新型的砍价方式?! 他的脑筋急速转动,“这...小公子,不瞒您说,我刚刚报的就是底价了,如若折成银钱,不但要给官府补缴损耗费,还要交一定比例的税钱。” “小公子,一两金官价兑换六两银,但是扣除损耗和税钱,您能拿到手的只有五两多一点而已,亏,太亏了。” 林墨面上稳如老狗,内心的小人只觉得自己被滚滚的天雷给劈了个外焦里嫩。 小人面带茫然,呼出一口带着余温的灰烬,不知今夕是何夕。 什么??? 一两金竟然只能兑六两银!!! 夭寿啦! 她还一直以为是所有的兑换比例都是一比十呢。 金子在这里这么不值钱的么? 不是稀有贵金属么? 呸!竟然还不如做调味料的草果子值钱! 诶?等等...... 胡椒......草果......黄金......硬通货......贵族......方士......入药...... 那岂不是说,这几种调味料比金子还好使! 林墨脑子转得飞快,思维跳跃,一瞬间就冒出了很多想法。 只是,不知道这些想法最终能有几个是真正可以执行,落到实处的。 先记下来,以后遇到合适的机会,再慢慢尝试。 林墨抿着唇,皱着眉,沉浸在头脑风暴中无法自拔,手指还时不时地在衣服上胡乱划拉几下。 只是,这副表情在摊贩看来,如同天塌了一般。 他想起了刚刚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嗫喏着嘴唇,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又看了一眼快要翻肚皮的石蛙,“九两金或者五十两银子,真的不能再少了。” 林墨犹自沉浸在深度思考中,没有回应。 摊贩的脸又白了三分,“八两金或四十五两银子,小公子,这是最低价了,就这,我不但赚不到钱,还把来回的路费都给搭进去了!” 林墨回过神,才发现只这么一会儿,价格就跳水了。 她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个摊贩还是个要钱不要命的。 他刚刚在她的威压威慑下,都死咬住口没降价,这会儿不知为何,倒是开始连连降价了。 林墨的眼底快速闪过一丝厉芒,呵! 她快速从怀中摸出一块小金饼,扔到了摊贩怀里,收起草果子,拎起木盆,转身便走。 摊贩看着金饼上的牙印,喜笑颜开。 有了钱,就可以去赌坊潇洒一把,说不定,还能赚回借贷的金额也说不准。 也不知道这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傻孩子,可真是好骗! 摊贩还在美滋滋地畅想着在赌坊大杀四方的快活日子,丝毫不知他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 他麻利地收拾好摊位,不顾咸蛋黄的太阳还挂在正当空,揣着金饼直奔南城赌坊而去。 而遭遇威压翻车事故的林墨,已经回到空间,一边种地,一边复盘自省。 毛团子在她的头顶飞舞盘旋,时不时贴贴林墨的脸颊。 白色的光点快速没入林墨的身体中,抚慰着她全身的经脉。 很快,林墨完全舒展开来,如鲜花盛开。 刚刚,她差一点就要当街扭断那个摊贩的脖子。 还好,她最后克制住了。 她也该多长些脑子了! 林墨种完地后,一反常态地没有继续出去逛街购物,而是在树下认真修炼起来。 毛团子化作一道流光没入本体,枝叶婆娑,洒下点点星光。 等林墨从入定中睁开眼,外面已经到了深夜。 夜色漆黑浓稠,既不见月亮的光芒,也没有星星的闪烁,只有角落里偶尔的虫鸣。 这样的夜色,最适合杀人劫财了。 林墨舒展开僵硬的胳膊腿,换上夜行服,在一片漆黑中疾行。 很快,她就摸到了白日里坑骗了她一把的摊贩家。 摊贩家已是一片狼藉。 桌倒凳翻,衣服和被褥丢了一地,上面还有杂乱的脚印,处处混乱不堪。 摊贩则是鼻青脸肿地跌坐在被褥之间,一边胡乱擦着流进眼睛里的鲜血,一边不停嘴地骂骂咧咧。 “呸!王老六个鸟人,竟然跟北城的张大毛是一家子,老子一进去就被他给盯上了。 贼匹夫是真狠啊,老子这骰子都还没上手呢,就拿着欠条来收债了,一枚大钱都没给我留,全都给老子搜走了。 呸,等着瞧,等老子哪天翻身的,有你王老六好看!” 摊贩也不收拾,直接就地一躺,将被子往身上一裹,就要睡去。 林墨皱了皱眉,她的金饼子竟然已经易主了! 不过没关系,金饼子终究会在今天回到她的钱袋里。 她正要翻进屋,与这个烂赌鬼了结白日里的恩怨之时,摊贩家的门被拍响了。 门外是一个皮肤黝黑粗糙的老汉,佝偻着背,拖着一张细密的渔网,网里满是来回蹦跶的青蛙。 “三娃子,开门,快开门,你要的蛤蟆捕来了。” 摊贩迷迷糊糊中被吵醒,正要开骂,就听到了蛤蟆俩字,人一下子就精神了。 “嘿嘿,只要有蛤蟆,老子就能再赚到钱,嘿嘿,有钱人可真蠢,竟然真的相信吃蛤蟆是京都的风尚,哈哈。 他们也真是眼瞎心盲,对假货无脑吹捧,对真正的好东西却嗤之以鼻,可惜了我千里迢迢带回来的这两袋草果子了。” 摊贩先将一网蛤蟆接过来,又走回里屋,在土炕的灶膛里摸索许久,才抠出十枚大钱,递给了老汉。 只推说最近生意冷淡,剩余的钱月底结账。 老汉唉声叹气地离开,本就佝偻的背,更加弯曲了。 第187章 赌坊见闻 在墙后听了全程的林墨,只觉得头顶天雷滚滚。 这摊贩还真是个营销人才! 可惜,这人是个烂赌鬼,即使他此前有种种优点,只这一条,就彻底不能用了! 既如此,此人也不必再留了! 林墨干脆利落地扭断了摊贩的脖子,将他扔到空间里做了肥料。 自然,她还顺便收获了两大袋的草果。 接着,林墨直奔城南赌坊而去。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酒肆、青楼楚馆、赌坊等娱乐场所所在的街市是最好寻找的。 悬挂在檐下的一串串红灯笼,划破漆黑的天幕,将整个街市照得亮如白昼,吸引着无数崇尚自由、率性独立的男男女女。 丝竹声声,暗香浮动,不时有笑闹声在街头巷尾回荡,整个街市在夜晚才鲜活生动起来。 林墨则有独属于自己的开心方式——寻宝。 得益于自己的土木工程专业,林墨很快就将赌坊的内外结构给摸了个一清二楚,连地窖都没有放过。 很快,整个赌坊就以一幅清晰的三维立体图的方式呈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在将所有小人都放进图中之后,林墨很快就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后院有一座二层小楼的守卫十分严密。 不仅每个方向都站着两个守卫,门口处还单独多设了两人,将整个大门口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另外还有两小队各四人,每间隔两刻钟,就会从一旁的值房里出来,绕着小楼交叉巡逻一圈。 那座小楼里,每层还有四个壮汉背靠墙角,面对面的各据一方。 小楼的地窖里,是满满当当的木箱和陶罐。 林墨盯着钱窖两眼放光,只是,面对如此严密的防守,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她犹如一只绕着捕鼠夹上香味浓郁的奶酪不停转圈圈的老鼠,心痒难耐,却不敢伸出试探的小爪爪。 林墨按下焦躁的心,重新收拾一番,装扮成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赌坊。 刚一进去,她就被带着潮湿水汽,还夹杂着浓重汗臭味儿的闷热空气,给熏了个仰倒。 林墨皱着眉头,举起袖子在眼前扇了几下,掩住口鼻之后,才有心思打量起赌场的样子。 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古代人还真会玩儿,竟然有这么多种博戏项目呢! 林墨的眼前是一个宽广的大厅,十六根粗壮的圆木支撑着上方的整个抬梁式构架,结合外面的飞檐斗拱,显得气派非凡。 只是,整个大厅充斥着骰子的滚动声、箭矢撞击陶壶的叮当声、人们的交谈声、兴奋的吆喝声、绝望的低吼声。 越往里走,声音越喧嚣,气味也越浓重。 除了投壶、掷骰子、弹棋、双陆、围棋,竟然还有斗鸡和斗鹅! 林墨看着村霸大鹅压低脑袋,扑棱着双翅冲锋的姿态,不由得背后一凉。 怪不得屋里的气味儿令人如此上头! 赌坊来者不拒,林墨一个半大的孩子,在各个区域穿梭,竟也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这里聚集了不少身着锦衣华服的纨绔和士绅,甚至还有不少贵族旁支子弟和小官小吏。 他们毫不遮掩自己的身份,甚至以自己擅长博戏为荣。 他们的眼中只有玩乐,经常一局就豪掷万钱,甚至是抵押奴仆、车马、田地,对身外之物毫不在乎。 有连输几十局,输急眼的人,竟然还会让贴身奴仆连夜叫来擅长此类博戏的朋友找回面子。 即使三更半夜,更深露重,朋友竟然也欣然赴约,还真的大杀四方,给朋友兜住了脸面。 脸面有了,赢回来的钱就没那么重要了。 那人大手一挥,旁边围观叫好的人便都得了一把赏钱。 林墨看得啧啧称奇,只感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 林墨在观察评估了所有项目之后,决定先从投壶开始自己的赚钱之路。 总归要先探探这家赌场的底。 于是,在林墨投壶、骰子、弹棋区域大杀四方,成功让庄家黑脸的时候,她的名字终于传到了赌坊大管事的耳朵里。 一刻钟后,林墨坐在一间装修豪华的vip房间内,翘着二郎腿,抖着脚,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吃着点心。 一会儿嫌茶叶不是春日新芽,一会儿嫌弃点心粗糙,不如京都的细腻可口。 端的是一副欠揍的二世祖模样。 赌坊管事王老六刚一进门,看到的就是林墨这副没有骨头的懒散模样。 他只是挑了挑眉,便端起一张笑脸,坐在了林墨的对面。 王老六拿起正在泥炉上咕噜噜冒泡的小茶壶,给林墨斟了一盏茶,又往她身前推了推,笑容亲切温和。 “小公子,今日玩得可还尽兴?小人见公子今晚大杀四方,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就赢走了千两银,真是神乎其技,风采斐然啊。 不知公子可有带随从仆役?这里鱼龙混杂,夜深露重,公子又带着银箱,不如我们派一队人送小公子归家?” 林墨懒懒地掀起眼皮,扫了王老六一眼,将盘子里的最后两块点心一口气塞入口中。 一时间,房间中只有水泡翻滚的咕噜声,木炭的噼啪声。 林墨咽下最后一口点心,茶水蒸腾而起的雾气氤氲了她的眉目,藏在茶杯后的声音也有些缥缈。 “不必了,将银钱给我备好送来这里即可。” 王老六也不多言,拱手行礼后,便带着所有手下快速离开。 须臾,便有两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小厮抬着银箱进来。 他们眉目低垂,不看也不言,将银箱放下后转身就走,还顺带着把大门重新关好。 林墨身形未动,只看着悄悄隐匿在暗处,却在她神识的监控下,无所遁形的监视人员,冷哼一声。 她只将钱箱里的银子收走,像只猫儿一样,轻盈地从窗户翻到屋顶,踩着屋脊消失在夜色中。 门外监视的人就这样枯等了半个时辰,等他们觉得不对,推门而入的时候,林墨早已没了影踪。 王老六得到消息后,只低垂着眉眼,把玩着手里的铜核桃,呢喃了一句,“有意思。” 第二天,林墨又从赌坊带走了一箱银子。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依旧如此。 第188章 试探赌坊 银月如钩,一如林墨那绽放的笑颜。 这些天,无论王老六如何布置监视跟踪人手,林墨总是能甩掉尾巴,安然离开,再于第二日晚上准时出现在他的赌坊里。 得!这明显是林墨早已发现有人跟踪,绕圈子,逗着他玩呢! 他这边探不到林墨的底,摸不清她的虚实,只好找人画了林墨的画像,递到州府衙门的户曹询问,却只得到了一句语焉不详的半截话儿。 得,这是个小祖宗! 他惹不起! 只是,他的赌场也经不起每日里如此大额的亏损。 既然不能让林墨悄无声息地消失,收回亏损的银钱,那就只能好声好气的将这个小祖宗给哄走。 于是,在第七天的夜里,林墨刚走进赌坊门口,就被一个小厮拦住了去路。 小厮将林墨带到上次的那个vip包间,王老六已经坐在里面等候了。 林墨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从王老六身前径直走过,连一个眼神儿都没给他。 王老六也不恼。 他明白,这位神出鬼没的小公子没有直接将手指头戳在他的脸上,就已经是给他留了面子了。 王老六依然表现得温和亲切,礼数十足。 他早就给林墨准备好了最好的茶,最好的点心,以及赔罪的银子。 “小公子,您坐,快请坐,尝尝今儿的茶。” 王老六不忘殷勤地将点心碟子也往前推了推。 林墨扫了一眼精致的四样点心,内心感慨,“嚯,竟然有牛肉脯,这是下了血本了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倒要看看,这老贼有什么新鲜花样儿,哼。” 若是要她同时对付赌场里的一队人高马大的保镖打手,林墨还会掂量掂量。 如今,房间里只有她和王老六两人,她胆气十足的很。 林墨一手手肘撑着小几,手掌托着腮,歪着脑袋,用眼角玩味儿地盯着王老六。 一手拖过牛肉脯的碟子,拈起一片,也不吃,只在手指间来回把玩。 王老六只见那片薄薄的肉脯轻松地在林墨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之间翻滚,又从小指翻回食指,令人眼花缭乱。 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无厘头的感慨,“这双灵活的手,不能在他这里坐庄,真是可惜了。” 同时,他也暗自庆幸,他做生意时一直秉持和气生财,即使技不如人,也不会为了争一时之气,一上来就喊打喊杀。 至于暗地里的各种小动作,只要没有被苦主抓住把柄,那就是不存在。 王老六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墨,指了指房间角落里的一堆箱子。 “小人前几日因担心小公子的安全,擅自做主派了护卫,远远地护在小公子身后。 没想到,护卫办事不利,反而惊动了小公子,使小公子受到了惊吓,还误会了我们赌坊的本意。 呵呵,小人好心办了坏事,差点酿成大错,还请小公子原谅一二。 小公子不仅没有计较小人的冒失,还来照顾小人的生意,是胸怀宽广,能成就大事之人。 这是我们赌坊给与公子的抚慰之资,白银一万两,还请小公子笑纳。 只是,我们经营不易,还请小公子您高抬贵手,收收神通,给我们赌坊留点体面。” 林墨似笑非笑,这老小子,到现在还在这里试探她。 赌坊难道是没有大箱子了? 这一万两,装了足足二十个小箱子。 看来,他还是非常想知道她到底住在哪里,又究竟是什么身份。 呵! “不必,你的护卫不顶用,并未惊吓到我,反而,因为这些所谓的误会,我这几日过得多姿多彩,多了许多未曾尝过的趣味儿。 至于赔礼,你们赌坊很有诚意,心意我领了,不过,我只拿走每日必会赢走的两千两,多出来的,你唤人抬回去吧。” 王老六还要再劝,话到嘴边,却被林墨一个凌厉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得,有人看不上这点小钱,他又何必不要脸面的费力去劝呢? 他正好可以趁此机会,私下里藏起来两箱银子。 有了这笔钱,他就可以自己爹娘和几个弟弟赎身,不用再给柳地主当佃客。 说是佃客,其实就是他柳地主的私人奴隶,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赎身后剩下的银子,就给家里盖几间屋子,围一个院子,再置办上十几亩上好的田地。 有房有地又有钱,家中的几个幼弟就都能娶上贤惠柔顺的好媳妇,父母也不用这么大年纪,还要起早贪黑地下地耕种了。 这中间还有许多的关节,需要上下打点。 要不,多藏两箱? 反正这位小公子具体拿了多少,全凭自己一张嘴如何给主家去汇报。 他还得谢谢这位小公子的高洁呢!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竟相安无事。 林墨有些遗憾,她虽然拿到了银子,却被南城赌坊给拉进了不受欢迎的客人的黑名单,再也不能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去了。 她这几天其实是试探赌坊钱窖小楼的守卫,顺手赢些银子。 没想到,银子赢得太顺手,主线任务还没来得及完成,便被赌坊给踢了出来。 不过,这几天,她也不是毫无收获。 她为了凑近小楼,在玩博戏的时候拼命喝水,频繁地跑厕所。 在如厕的时间段里,她不是装作迷路,就是躲在暗处,往守卫头上扔石头,要不就掀了屋顶的瓦片,弄出一连串的响动...... 不管她怎么整,搞出多大的动静,固定岗哨的守卫只是扭头左右看看,就继续站在原地,根本就不挪位置。 查看异常动静,都是巡逻小队的活儿,而且,他们的反应速度非常之快。 不到五分钟,整个小队就集结完毕,半小时之内,就能排查完所有出现异常状况的地方。 所有人的反应,堪称整齐划一,训练有方。 林墨看得啧啧称奇,直觉赌坊背后真正的主人大有来头。 她都想要拥有这样一支如臂指使的小队了。 眼馋!非常眼馋! 只是,对她这个想要拥有赌坊整个钱窖的人来说,想要突破这支站在她对立面的小队,就有难度了。 难度还很高! 林墨转了转眼珠,脑子里瞬间冒出了一个损招。 第189章 火烧赌坊 初夏的午后,咸蛋黄般的太阳高悬在当空,开始逐渐显现出它的威力。 鱼儿沉入池底,鸟儿隐入稀疏的枝叶中,猫儿没了踪影,路边的黄狗也吐着舌头,恹恹地躺在阴凉里,不再动弹。 百味楼的后厨却自有一番热闹景象。 四个大灶火力全开,大厨的锅铲上下飞舞,恨不得要抡出火星子来。 一筐筐新鲜的食材抬进来,又化成了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大菜,如流水一般端出去。 半个时辰之后,随着最后一道三鲜鱼丸汤的出锅,后厨才渐渐恢复了安静。 此时,几个大厨的后背已经湿透了,胳膊也有些微微发抖。 他们各自的小徒弟殷勤地围了上去。 有的拿着毛巾,有的端着温水,有的捏肩捶背,好不殷勤。 几个大厨相视一笑,心安理得的躺在内间的小塌上,闭目享受起来。 外间的大厨房,只剩下了几个收拾杂物,洗刷锅灶的小杂役。 这时,一道小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 几个正在干活的杂役,连看都没多看她一眼。 这个略显鬼鬼祟祟的人正是林墨。 她一身杂役的服饰,手上拿着一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抹布,左擦擦,右抹抹,脚下轻移,很快就来到了一口还未熄火的大灶前面。 正在附近收拾,顺便看火的一个杂役,这才转头诧异地盯了她一眼。 他见林墨只在灶台前停顿了几息,就径直离开了,便也没有往心里去。 他上前扫了一眼,在灶膛里添了根木柴,便转头继续忙活自己手里的活去了。 作为酒楼里最低等的杂役,他每天要干的活儿又多又琐碎又磨人。 经常是腰酸背痛地忙活一整天下来,却被管事呵斥只知道偷奸耍滑,啥也没干。 他心里委屈,下意识地就想辩驳,只是在看向自己整理妥当的灶间时,辩解的话却卡在了喉咙口。 是啊,就算是他今天已经擦了七八遍灶台,扫了四五遍地,整理了三次橱柜,刷了整整三大盆的碗碟,又有谁看见,能够给他做证呢? 现在,呈现在管事面前的,就是还带着油渍的灶台,乱七八糟浸泡在盆里的脏碗,地面的一角还堆着一撮枯黄的菜叶子。 管事见杂役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更是气愤,正要再开口训斥,就听到东家幽幽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张管事,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让你赶紧把饭食送去城南么?赶紧的,别在这里磨磨蹭蹭的,要是耽误了我赚钱的大事,我要你好看!” 张管事闻言,后背一紧,下意识站直了些,因为发腮而异常饱满的脸颊肉,也跟着微微颤动了几下。 很快,大灶上还在散发着浓香的热汤,就被盛入了陶罐里,带好盖子,放置在了早已停在门外的骡车上。 为了保温,每个陶罐的下面还放置了一个小炭炉,端的是一个体贴周到。 张管事跟车慢行,鼻间满是这越发勾人的香气。 这香气似乎与往常闻惯的有些不同,再仔细闻去,又没有什么不同。 他揉了揉空空的肚子,低低啐了一声。 陶罐一路非常顺利地运进了城南赌坊中,又一路非常顺利地到了钱窖巡逻小队的餐桌上。 队正打开陶罐,浓香扑鼻而来,引得他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往里看去,就见白的鱼柳,青的菜丝,黄的菌菇,红的萝卜,在清亮的汤里沉浮。 “嚯!今天竟然是百味楼的招牌——五彩鱼蓉汤,香,真香,不愧是镇店之宝,这香味真是绝了!” 刚刚还或躺或坐,正在休息的小队成员们,呼啦啦一下子围了上来。 很快,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就被这群人唏哩呼噜地吃了个干净,这一道鲜美的五彩鱼蓉汤自然是得到了最多的赞赏。 此时,空间里的林墨,看到这里,嘴角翘起了一点微不可察的弧度。 接下来,就是静静等待了。 食物在人体内被逐步分解、消化、吸收,药物也一样,甚至更快。 于是,巡逻队在修整完毕,准备上值的时候,药物的效果开始显现出来。 整个小队只觉得肠搅肚翻,就像是有一双大手在里面紧紧捏攥翻搅,疼得他们一瞬间弯了腰,像极了一只只被抽掉虾线的红壳虾。 紧接着,他们只觉得菊花一松,有什么东西就要从身体里喷射出去。 他们弯着腰,白着脸,一手提着裤腰,一手捂着后丘,小碎步快速往茅房挪动。 一时之间,鸡飞狗跳,值房和茅房顿时乱作一团。 林墨靠坐在竹楼外,轻轻抚摸着缠绕着竹楼,大片盛放的喇叭花,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 喇叭花种子,十分好用! 紧接着,小楼里也传来一阵桌倒凳翻的骚动。 这异常现象很快就被仆役上报给了王老六。 于是,王老六将赌坊后巷里的预备队调了出来,来替换这些身体出了问题,不能正常上值的巡逻和值守人员。 可惜的是,在王老六雷厉风行的决策之下,这场小小的骚乱只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平息了。 林墨歪了歪嘴角,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关节。 该她上场了! 她闪身出空间,在院子的阴影里闪转腾挪。 “啪...嘭啪...啪...嘭...啪...” 陶罐碎裂的轻响,在各处接连不断地响起,伴随着清脆的响声,一股股细小的火焰开始燃起。 火焰借着风势,沿着柱脚、帷幕、窗棂等物迅速向上攀升,快速四散开来。 只是,这股风邪气得很,只在赌坊的院内形成了一股看不见的风卷,火势竟没有波及四邻一丝一毫。 赌坊很快就乱了起来。 赌客们无心再争长短,论输赢,一个个如无头苍蝇一般,被惊得慌不择路,四下乱窜。 有看中自己身家性命的,自然也就有舍命不舍财的。 几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不顾越来越大的火光,越来越浓的烟雾,趁着大家都在四散逃命,将赌桌上散乱的银钱拼命往自己怀里搂,能搂多少搂多少。 好在,赌坊的保镖打手及时赶到,将他们手拎肩扛,一个一个地都扔了出去。 很快,偌大的赌厅就剩下了几只被绑住腿脚,扑腾着翅膀,嘎嘎乱叫的大鹅。 第190章 洗劫钱窖 赌坊的乱象很快就惊动了相邻的商家和坊市的管理者。 坊市里的所有商家及其奴仆几乎全部都投入到了这场声势浩大的赌坊灭火行动中。 火势刚起,乱象初现,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林墨像一个灵活的黑皮猴子,抱着小楼的柱子,刷刷几下就爬上了屋顶。 刚刚掀开作为屋顶气窗的瓦片,林墨就被一股浓烈的异味儿给熏得眯了眼,整张脸皱成了一个核桃。 她捏着鼻子,扭着身子,抻着脖子,不情不愿地探头去看,整个人都别扭极了。 除了强行往前探去的头,其余的身体部位都在拼命叫嚣着想要逃离。 林墨只斜着眼往里扫了一眼,就嫌恶地移开了眼。 这......她好像,可能,大概,一不小心,药放多得了些! 咦惹!!! 自己的锅自己背! 林墨封闭五感,从发间抽出寒冰蛟,翻进了屋子。 她借着渐渐升起的烟雾,掩藏着自己的行迹,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二层那四个已经脚软虚脱的守卫。 一层也是如法炮制,四个守卫同样无声无息倒了下去。 很快,她就来到了钱窖的门前,被一扇厚重的铁门挡住了去路。 林墨四处摸索,三分钟之后,她仍是没有找到开门的机关。 时间宝贵,力大砖飞,她直接暴力拆门。 只见她手持寒冰蛟,沿着门缝重重划了一圈,再重重往前一推。 几百斤重的玄铁门板轰然倒地,砸起一片尘土,震得地面都轻晃了几下。 门板还带倒了放置在两侧架子高处的几个银箱。 银箱碎裂,银子四散落地,砸在铁门上,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声音。 都是好东西! 收走!统统收走! 林墨连墙角的耗子洞也没有放过。 几分钟后,林墨看着连门都没有的,空空荡荡的钱窖,露出了餍足的笑容。 她拍了拍身上的烟尘,开始为自己的行动收尾。 林墨先仔仔细细扫除了自己留下的所有痕迹,然后混在来救火的仆役里,悄咪咪地来了一个水漫钱窖小楼。 林墨看看满脸黑灰、满身泥水的自己,又看看焦黑冒烟、满地泥泞的赌坊,得意地露出一口闪光的小白牙。 这笑容一闪而逝。 站在废墟上,正捶胸跺脚、大声哭嚎的王老六似有所感,待他转过头来,却只看到了一个矮壮的提桶小厮远去的背影。 原来是群芳院的杂役。 他又扫了一眼周围三三两两还未散去的人,这才发现,这些人都是相熟的街坊四邻家下的奴仆和杂役。 看来,待此处事了之后,还要去百味楼摆个宴席,单独感谢一下街坊四邻的仗义援手。 王老六盯着眼前被大火舔舐过,又被水泼过,摇摇欲坠的小楼,眼中一片阴霾。 他眼神冷厉如刀,刮了护卫小队的首领石林几眼,抬起下巴,点了点小楼的方向。 石林背后一凉,只觉得自己马上要大难临头。 他顾不得小楼里还有未完全熄灭的暗火,顶着未散的烟雾,径直冲了进去。 只一会儿的功夫,石林就神色崩溃的冲了出来。 他手脚并用,狼狈地在废墟中连滚带爬,很快就将自己折腾成了一个泥人。 “王大管事,没了,什么都没了,我们完了,完了啊!” 他一边往外爬,一边大声哭嚎,浑然不顾院子里还站满了不相干的人。 王老六的眼瞳中又弥漫出几分焦灼和愤怒。 他三两步上前,一把揪住石林的衣领,粗暴地将他拖了出来,甩到了一旁的水洼中。 石林在猝不及防之下,整张脸直接埋在了小小的水洼之中,一不留意便将几口泥水给呛进了喉管。 他不住地咳嗽,时不时还干呕几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鼻涕与眼泪齐飞。 王老六先是嫌恶地后退两步,接着又上前两步,一脚踹在了石林的屁股上,将他踹了个四脚朝天。 王老六漆黑如锅底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内,燃烧着怒火的双眸恶狠狠地瞪着他,石林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他一骨碌爬了起来,就这么一身泥水的乖乖跟在王老六的身后,走进了还算完好的一个小厅。 石林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王老六的面前,脸色苍白,神情惊惶。 他一手指着钱窖的方向,“都...都没了,大管事,什么都没了,一点都没剩下啊,呜呜...咱们,咱们可怎么向主家交代啊?呜呜...全完了,完了啊......” 王老六如遭霹雳,顿时愣在了当场,眼睛里浮现出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脸色通红,声音高亢而尖锐,几乎要破音。 “你说什么?” “钱窖啊,都没了,没了,所有的钱都没了,没了......” 王老六一拍桌子,一脚踢开挡路的石林,径直往钱窖走去。 一盏茶后,他站在空空如也的钱窖门口,目光呆滞,脚步踉跄。 他眼前一黑又一黑,只觉得自己的心也犹如这钱窖一般,空无,死寂。 胸中似乎也被撕裂成一个黑黢黢的大洞,呼呼地往外漏着风,风里还裹着细碎的冰碴子,吹得人又冷又疼。 王老六紧紧地胸口,轻缓地呼吸,似乎只要稍一用力,那颗脆弱的心脏就会从胸腔中的大洞里掉出来似的。 好一会儿,他才哆嗦着青白的嘴唇,找回了自己游离的灵魂。 王老六阴云密布的眼瞳中,渐渐掀起了一场风暴。 他脖颈的青筋暴起,重重地磨着后槽牙,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似乎想要嚼碎这些小贼全身的骨头。 王老六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地窖中回荡,回声与脚步声互相叠和,更显得银库空荡。 刚刚从洞口探出头的老鼠,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又迅速缩了回去。 银库不算很大,王老六很快就走完了一圈。 好在,他并非一无所获。 很明显,护卫队员的身体异常,突如其来的蹊跷大火,都是为了盗取他们赌坊的银库而采取的行动。 目的嘛,当然就是制造混乱,他们好趁势而入,浑水摸鱼。 只是,王老六实在是想不明白,究竟是一支多么庞大的队伍,才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银库里的所有银钱运走。 即使是主家那支训练有素的骑兵队伍,也无法悄无声息地做到这一点吧? 王老六只觉得脑子更乱了! 第191章 报官,立案调查 一时,王老六觉得,这是一队武艺高强的江湖大盗干的。 一时,他又觉得,即使是艺高人胆大,也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把满满当当的银库给搬空,连门都没有给他留下。 一时,他觉得,许是不知道何时得罪了道上的什么人物,这是那位人物实施的打击报复。 一时,他又觉得,既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为何他不在恼怒的当下就掀桌,直接打脸报仇。 而是犹如一只躲在暗处的毒蛇,只是伺机暴起,咬上一口就退走。 一时,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的梦境,等天亮了,梦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恍惚中,林墨那神出鬼没的形象,突兀地出现在了王老六的脑海中。 王老六嗤笑一声,晃了晃脑袋,自己都觉得荒诞。 一个只到他胸口的半大孩子,即使身法再诡异灵活,也断断做不到如此地步! 如果,这个孩子只是被这伙高人派来探路的,动手的另有其人呢? 呵! 说不通! 怎么都说不通! 他可真是魔怔了! 那么多的银钱,到底是如何被运走的呢? 还有,护卫队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老六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定睛看去,才发现是银库里的那只胖老鼠,刚刚踩着他的脚背,一下子窜了出去,背影竟带着一丝仓惶。 他心下一凛,也不敢在银库里多待,当即退了出来。 待他重新站在院子中央,二层小楼似乎是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来回重重摇晃了几下,便拦腰折断,倒地不起。 王老六看着眼前的废墟,脸色变了几变,嘴唇更加苍白了。 张账房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面色担忧,眼底却波澜不惊,甚至隐藏着一丝幸灾乐祸。 “王管事,谁可知,旦夕之间,赌坊竟出了如此大事,还要趁早上报主家知晓才好。 唉,劫数啊,劫数,你我这次福祸难料啊,不知,王管事的心里可有应对的章程? 我等粗笨,只会跟数字打交道,遇事竟没了主意,委实有心无力。 只好一切事务都有劳王管事做主示下,我等皆听从您的指派。 望咱们几人同心协力,一起共渡难关。” “是,我等任听王管事调遣。”李账房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张账房的身侧,此时出声应和道。 王老六的脸色一黑。 哼!滑头!白眼狼! 看来,平日里流水一样的银子都白白送进了他们的兜里。 这遇到事儿了,这俩人倒是一个比一个缩得快。 王老六很是无奈。 他虽然是赌坊的大管事,但是,这俩账房都是主家老爷亲自派来的,本就负有监察密报之责。 无论赌坊出了任何事情,只要不是账上的问题,便与他们毫无关系。 他也只能好声好气得哄着,顺着。 好在这两人知情识趣,做事有分寸,懂得眉眼高低,从不会触碰他的底线。 大家心照不宣,一直合作愉快。 只是这次...... 想把自己摘出去? 呵呵,这恐怕不行! 他的银子是那么好拿的么? 他要是没个好,那就谁也别想好过! 要死,大家一起死! 王老六的心中戾气丛生。 “大管事,百味楼后厨的张管事送来了丰盛的早食,您都已经忙活几个时辰了,不如先歇息片刻,用些饭食。” 百味楼!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王老六脑子里的一片混沌。 “小山,衙差什么时候到?百味楼送来的早食数量有多少?可够招待衙差?” “王老六!你!你竟然没有先上报主家,就自作主张报了官!” 张账房像是一只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子,发出了尖锐难听的爆鸣声。 王老六冷哼一声,“哼!我是大管事,自有先行决断之权,张账房,你越界了!如果你有不满,自可单独上报主家,我等着!” 说完,王老六一甩袖子,扭头大踏步离去。 张账房没想到王老六突然翻脸,一时之间竟愣在了原地,脸色一会红一会白一会黑,不停变幻。 他阴恻恻地盯着王老六的背影,胸口起伏不定。 李账房见状,本要上前的脚步微微一顿,不动声色地转了方向。 不一会儿,一只苍鹰从赌坊后巷的一处屋舍内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盘旋几圈后,直奔西北方向而去。 王老六根本没有心思去管这两位账房背地里的小动作。 他此时正站在乱糟糟的大厅外,等候着即将到来的衙差。 百味楼的张管事两股战战地陪站在王老六身后,整个身子几乎弯折成了九十度,头恨不得缩回到肚子里去。 百味楼里好几个大管事,怎么就单单是他,撞上了如此骇人的事情! 倒霉! 太倒霉了! 他钻营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当上这个管事,还没享受几天底下人的奉承和孝敬呢。 不会就要在今天,栽在这个意外事件里了吧? 对,这必须是个意外,也只能是个意外! 张管事轻轻吐出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滑落到鬓角和下巴上的冷汗,将腰背微微挺直了些。 然后,他就看到一顶青布小轿自街角转了过来,后面还跟着长长的两队衙差,足足有二十个捕快。 接着,他身前的王老六也动了。 张管事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多想,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轿帘掀起,一个干瘦的中年人从轿中走了出来。 见到来人,王老六的脸僵了一瞬,很快便被他用苦涩的笑容掩盖了过去。 “哎哟,卢县尉,各位差爷,小人可把你们给盼来了,大人啊,你们可要给我这小小的赌坊做主啊。” 王老六借着哭诉,上前一把握住卢县尉的手,塞了一块金饼子过去。 卢县尉手腕只轻轻一转,金饼子就消失在他的掌心中。 “大人不辞劳苦,顶着朝露前来查案,定然来不及用早食吧?我这里叫了百味楼的几个招牌菜,大人先简单吃点,简单吃点。” 一群人呼啦啦地径直穿过一片狼藉的大厅,没有多看一眼。 冰冷的金子安抚了提前上值的焦躁心情,热气腾腾的汤菜滋养了空空的肠胃。 吃饱喝足之后,卢县尉的脸上终于带出来一点笑模样。 第192章 现场勘查 卢县尉抱着微微凸起的肚子,下巴上的痣一抖一抖,“说说吧,究竟发生了何事?” 王老六便将昨夜发生的所有事情,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细细道来。 末了,他还将自己的猜测和对百味楼的怀疑也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张管事听完,只觉得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扯着卢县尉的袍角,背着王老六,对卢县尉悄悄使眼色。 卢县尉耷拉着眼皮,不动声色,只轻轻地抬了抬脚,便将袍角从张管事的手中拽了出来。 他嗤笑一声,“王管事,你这说得也未免太过离奇了些,小说话本看多了吧。” 王老六只拧了拧眉,并未多说什么。 卢县尉见好就收,总要给赌坊的东家一个面子。 他抬了抬下巴,二十个捕快立即四散开去,寻找可能存在的线索。 于是,摇摇欲坠的赌坊,又一次遭了殃。 捕快们在如同二哈拆家一般的粗暴搜检中,还真找到了一点遗漏的线索——小半个带着油脂的陶罐底,油脂里还粘附着一层厚厚的黑色灰烬。 捕快首领于东在灰烬里扒拉了一下,又意外发现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边缘焦糊的白色棉布。 于东捻了捻灰烬,又凑近闻了闻,没错,是麻油的味道! 果然是有人故意纵火! 他将证物拿给卢县尉看过,并汇报了搜查过程中的所有发现,才将证物小心放入木匣中,妥善保存起来。 一行人带着大包小包的所谓证物,又呼啦啦地离去了。 王老六眯着眼睛,盯着那顶忽忽悠悠的青布小轿,眼神晦暗不明。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一群不知所措的仆役,顿时怒气上涌。 “一个个的都傻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这里收拾喽,都收拾干净,快点!” 仆役们缩了缩脖子,顿时四散忙碌起来。 王老六的眼前很快就清净下来。 他折回花厅,思考着该如何给主家上报此次事件。 王老六只觉得这次事件着实诡异,看似线头纷乱繁杂,抽到一半,却发现处处都是死结,根本找不到头绪。 一时之间,他只觉得焦头烂额,命不远矣。 而作为引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林墨,此时正在城东最大的牲畜交易市场里,认真地挑选着小牛犊。 她并不知道别人在买牛的时候,对牛做了多少检查,哪种检查,才能挑选到聪明又健壮的牛犊。 林墨的挑选标准则要简单粗暴的多。 她首先挑选眼睛有神,干净漂亮,四肢修长的小牛犊。 最好是能拥有一双布灵布灵的卡姿兰大眼睛,大大的双眼皮,长长的睫毛。 待相中了外表之后,林墨再将一丝细微的灵力打入小牛犊的身体中,游走一圈便可知晓其身体的所有状况。 她很快就锁定了一公一母两头小牛犊。 在卖家的眼中,林墨只是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瞧瞧,摸摸这头牛犊的耳朵,又拍拍那头牛犊的脑门,漫无目的地游荡。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林墨就选定了两头小牛犊。 卖家起先不以为意,后来惊讶地发现,林墨挑中的这两头竟然属于他这里最好的一批。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仔细地看了林墨几眼。 嗯,眼神清澈,表情得意,分明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钱多人傻的富家小公子。 大概,只是运气好一点吧? 卖家脸上堆满笑容,“小公子,不再多挑一挑了?我这里的好牛犊还多着呢。” 林墨双手环胸,倨傲地抬起下巴,“啧,不挑了,不挑了,眼睛疼,你这里,也就这两头长得还算漂亮,能入得了小爷的眼,剩下的都太丑了,小爷我看不上,看不上。” “小公子,诚惠,白银五十两,包办所有文书手续。” 听到价格,林墨耷拉下眼角眉梢,下巴抬得更高了,恨不得拿鼻孔看人。 “啧,掌柜的,你到底会不会做生意?咋这么没眼色?谁出门逛街会在身上带一包重死人的银子?给小爷我换成金子。” 卖家脸上的笑更真诚了些,“小公子若是用金子,那只需八两金即可。” 似乎是林墨脸上的困惑表现得太明显,卖家接着道, “小公子可能有所不知,金子稀罕又贵重,是远行千里的游商的最爱之物。 虽然官家那边一两金只能兑六两银,但是,私下里大家相互勾兑,还是能多换上一些的。 因而,用金结算,自是会便宜些。” 他一个清白的生意人,可不敢得罪这么一个能随意拿出金子的大客户,还得上赶着讨好一些呢。 林墨面上还稳得住,心里的小人已然抓狂。 她竟然又被那个卖青蛙的摊贩给欺骗了一次! 让他死得那么干脆,真是便宜他了! 林墨内心土拨鼠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诶?不对! 她怎么就能确定,眼前这个卖家告诉她的信息就一定是真实准确的呢? 看来,还是要多方打听一下才是。 林墨暗自磨了磨牙,她本来只想扮演一只小肥羊,为的是名正言顺地大肆买买买。 没想到,她还真成了一只被宰的小肥羊! 得,好歹也算是她的一个新人设吧! 林·冤大头·女团队长·墨表示:她要雪藏这个没眼色还傻乎乎的新生代团员——林肥羊! 直到林墨牵着两头小牛犊走出了集市,她还沉浸在“自己竟然真的成为了别人眼中的小肥羊”的悲伤中无法自拔。 于是,她决定再去劫个银窖,换换心情,走出悲伤。 她恍惚记得,卖蛙的摊贩曾经念叨过,城北赌坊和城南赌坊其实是一家。 那正好,一事不烦二主,目标就是城北赌坊了! “......每一锭银子,都向我飞过来,全部是最好的相遇~~~” 林墨哼着歌,骑上心爱的小毛驴,哒哒哒哒,向着城北缓步走去。 咸蛋黄般的太阳的余晖轻柔地洒在林墨的身上,犹如给她披上了一层浅金色的轻纱,美丽而宁静。 林墨的身影越拉越长,又越来越小,渐渐融入到越来越暗淡的天色中。 三天后,城北赌坊意外失火,银窖被搬空,与城南赌坊如出一辙,全城哗然。 第193章 旱情加重 而后,一只苍鹰从城北赌坊腾空而起,直往西北方向而去。 很快,在大家的口口相传之下,本就离奇的案件变得更加神秘莫测,甚至直奔神鬼灵异,天道轮回而去。 越来越离谱的传言导致整个平阳郡的商家都惊慌失措,尤其是每日流水颇多,存有巨额现银的诸多行当。 他们不仅加强了自家银库的守卫,又雇佣了镖局的镖师四处巡逻,还一起设宴宴请了郡守府主管此类民事案件的法曹李大人和主簿赵大人,以求得到庇护。 李大人和赵大人自是对这些懂礼数的商家温言安抚,以慰其心。 众商家只觉得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只是生活还得继续,既然他们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能用的办法都用了,剩下的,就看老天爷的良心了。 不过,这胆大包天的贼人一日没有落网,商家们那颗一直悬着的心就一日无法安定。 每日里精神都高度紧张,生意自是无法尽心经营。 一时间,整个平阳郡都笼罩在一股淡淡的恐慌氛围之中,萧索了许多。 而制造这恐慌氛围的罪魁祸首——林墨,此时正骑着丸子,一手小黄瓜,一手简装书,溜达在回山谷的小路上。 五分钟后,林墨手一松,摊开的书本“啪”的一声,结结实实地盖在了她的脸上。 书本下的声音有些朦胧,“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唉,这一页连蒙带猜,顶多也就能认识四分之一。 就这,书肆掌柜还说是幼童启蒙书,感情我上了这么多年学,归来仍是个文盲,绝望,太绝望了!” “咴儿~咴儿~”林墨的话音刚落,丸子就应景地附和上了。 嘿!这小驴崽子,又嘲笑老娘! 林墨咬牙切齿地轻拍丸子那肥美的屁股,却换来了驴尾巴的来回抽打。 林墨拍,丸子就抽,林墨抓,丸子就躲,一人一驴就这样玩闹了起来。 林墨懒洋洋地靠在驴背上,只觉得内心一片安宁。 是因为自己终于在这个世界给自己建造了一个家吗? 想到家,林墨便想到了生机勃勃的小山谷,以及,从各个宅院中透出的温暖灯光,照耀着她回家的路。 她想,是的,有了土地,她就有了根。 她再也不是那个到处流浪,四处漂泊的小可怜了。 林墨的心里突然涌出了一股豪气。 四周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大风卷着厚厚的尘土,很快就将林墨和她的小黑驴彻底笼罩了起来。 等这阵妖风散去,哪里还有林墨和小黑驴的影子。 林墨盘腿坐在空间的大树下,正在闭目调息,稳定境界。 毛团子绕着她转圈圈,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 “主人啊,你这小脑袋瓜子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呢?怎么突然间又突破了?啧啧啧......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待林墨睁开眼睛,毛团子才又上前唠唠叨叨。 “主人啊,你念头通达,晋级时突破屏障没有阻碍,这是好事。 只是,你晋级的速度过快,灵府内的灵气不足,根基不稳,现在只是一个花架子而已。 还有哦,越是往上走,需要的灵气就越多,你这次就只弄了些无用的金银,根本无法补充灵气的消耗。 主人,你要加油了哦!” 林墨:...... 要不要跟个催命鬼一样,一天天的张口闭口就是要带灵气的玉石珍宝。 她上哪儿去淘换那么些宝贝去。 要不,她去挖个坟? 林墨赶紧摇了摇头,将这个荒谬的想法给甩了出去。 何必呢,外面有那么多活人呢! 待林墨再次从空间中出来时,咸蛋黄般的太阳正高悬在头顶,散发着灼人的热度。 林墨瞬间被扑面而来的热浪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整个人都抖了三抖,全身的毛孔一下子就张开了。 她几乎是立刻就开始想念温湿适宜,如同空调房一般舒适的空间了。 林墨以手当扇,在脸颊两旁用力扇风,才堪堪压住蒸腾而起的燥意。 她心下疑惑,这才刚刚进入五月吧?怎么就如此炎热? 林墨以手遮眼,透过指间的缝隙看向高空中的太阳,只觉得光线亮白得有些刺眼。 这......似乎热得有些不太寻常! 林墨眯起了眼,透过面前扭曲变形的空气,眺望着远处的大片田地。 晒得黝黑的佃农们,正顶着炙热的阳光,在田垄里忙碌着。 豆大的汗珠从他们的额头上不断冒出,又滴落在脚下的土地上,只来得及发出微不可闻的噗声,便瞬间消散无踪。 即使在他们一趟又一趟地不断浇灌下,地里半大的禾苗也一天一天的萎靡了下去。 脚下的土地,也渐渐织起了细密的渔网状裂纹。 汗珠迷了眼,咸了嘴,冷了心。 他们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刻上了深深的忧虑。 这份忧虑,也传染给了林墨。 林墨也没了轻松游逛,欣赏四周风景的心情,立即驴不停蹄地回到了小山谷。 直到亲眼见到依旧是绿毯铺地,溪水叮咚,生机勃勃的小山谷,她才放下了大半悬着的心。 林墨自水潭边起,顺着引水渠向上走去,路过半山腰的蓄水池,直到小河边才停了下来。 她从空间里拿出一根笔直细长的木棍,木棍的四面都刻有长短不一,间距不同的刻度。 林墨找到自己此前安置好的几个水位观测点,将木棍放进去重新测量,一一记录,最后取加权平均值。 果然,水位比去年秋末冬初的时候下降了不少。 林墨又想到,去年整个冬天就没有落雪,自开春以来,也是滴雨未落,甚至连阴天都未曾有过,不由得拧紧了眉。 她顺着小河往上游走去,一路上还时不时地观测一下裸.露在小河河道中的大块岩石上的水蚀线。 越是往上游走,林墨的心就越是禁不住往下沉。 这旱情,似乎有些严重啊! 直到她来到了小河源头——那片瀑布所在的山壁,她那颗忽忽悠悠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咚”的一声,直直坠到了底。 原本如一条白练般厚重而壮观的瀑布,像是被人撕扯成了好几条碎布条,飘飘忽忽地挂在山壁上,单薄又萧索。 瀑布下的潭水也不再幽深,颜色清浅,已经能隐约看到谭底那些崎岖嶙峋的怪石。 林墨不禁面色大变。 第194章 查看水源 林墨仰着头,定定地望着那崎岖纵横的山壁,以及歪歪斜斜挂在山壁上的几条细流,一抹愁绪浮上心头。 一个人只喝水不吃饭至少能坚持活七天,不吃不喝顶多活三天。 再说,村民们平日的生活也需要大量用水。 更何况,她还有上百亩的种植区需要灌溉,还有家禽,牲畜的饮用水等等。 形势严峻啊! 这该死的鬼天气! 林墨又将目光转向了瀑布周围。 山势高峻,褶皱纵横,山石嶙峋,却也不是不能找条小路攀登上去。 那就上去看看! 林墨围绕着瀑布转悠了一大圈,终于在远离瀑布的另一侧,找到了一处坡度和缓的密林。 她手持寒冰蛟,一路暴力劈砍,硬生生地顺着山势辟出了一条小路,很快就登上了瀑布的顶端。 这里是一个浅浅的不规则椭圆状小湖,半侧山势平缓,已近峰顶,半侧山势依旧高耸,巨石堆砌,错落嶙峋。 有许多道涓涓细流,自巨石褶皱之间的缝隙中流出,在山涧处汇成小溪,再缓缓流入小湖中。 小湖的水位明显下降,瀑布的一侧已经露出了几块高高低低的石头。 林墨恍然大悟,怪不得一整条瀑布跟撕烂的碎布条似的,变成了薄薄的好几绺儿。 她对着高耸的山壁直挠头,这种水源,她也无法进行人工干预,只能保持原状,听天由命了。 林墨站在山势平缓的一侧四处张望,正北方向似乎有一抹亮光闪过,晃花了她的眼睛。 她定睛看去,原来,那是藏在密林深处的一处小湖泊,随着微风荡漾的湖面,反射着钻石般细碎的光芒。 林墨举起右手手指,放在自己眼前,粗粗地计算了一下,就颓丧地放下手指。 得,这距离,望山跑死马,指望不上。 诶?山脚下似乎有一条小道若隐若现。 林墨顺着小路往东边看去,那边是自己的小山谷的方向。 再顺着小路往西边看去,尽头有一段高耸的土黄色城墙若隐若现。 林墨的视角被山壁阻拦,只能窥见巍峨冷峻的一角。 箭楼高耸,飞檐入云,气势如虹。 若是看久了,便能感觉到似乎有一股兵戈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林墨一拍脑袋,那座城池一定就是刘婆婆曾经说过的常山郡了。 那,她脚下的这条小路,一定就是那条横穿八百里山脉,直通东部大平原的交通要道了。 这下子全串起来了。 原来,这瀑布所在的山头已经离常山郡如此之近了。 林墨逐渐在脑子里勾勒出了一幅简略的地形图。 为了自身的安全起见,她还是离这个戒备森严的军事重地远一点的好。 林墨带着对未来的忧虑而来,又带着更深的忧虑离去。 回到山谷,她就一头扎进了书房里,连美味的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直到月朗星稀,林墨才拿着一张满是勾画和标注的草图,如梦游一般,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厅堂里的烛火明亮,桌上摆着一大碗还在散发着热气的五彩鱼蓉汤和一小碗晶莹的白米饭。 香气袅袅,直往林墨的鼻孔里钻,勾得她顿时腹鸣如鼓。 林墨瞬间便觉得饥饿难耐起来。 她哪里还有刚刚无精打采的样子,一个饿虎扑食,直奔餐桌而去。 不到五分钟,饭菜就被她给消灭一空,碗盘犹如被舔过的一般,铮明瓦亮。 林墨咂吧一下嘴,回味着依旧留存在口腔舌尖的鲜美,不禁感慨了一句。 “不愧是家族秘制配方,果然好吃!可惜啊,大多数菜品都被那无耻小人给偷盗了去,如今,倒是成了人家酒楼的特色招牌菜。 李鬼招摇过市,李逵反而人人喊打,呵!” 林墨突然一拍脑门,“糟糕!我竟然把卖鸡蛋糕这事儿给忘了!” 林墨好一阵懊恼。 都怪她在赌坊里赚银子赚得太开心了,有了银子又只顾着在集市上买买买,竟然完全忘记了要考察市场,推销鸡蛋糕这回事儿。 那一批临走前特意赶制出来的鸡蛋糕,如今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她空间竹楼的储物格里呢。 她这次古代市场大摸底行动,彻底失败。 林墨又看了一眼在空间牧场里四处溜达的骆驼,在小溪里蹦跶的青蛙,种在地里的草果和仙人掌,又觉得似乎也没有那么失败。 她懒洋洋地摊在那里,双目无神地盯着跳动的烛火,发了好一会儿饭呆,还时不时地嘿嘿傻笑。 林墨突然直起身来,拽过那张草图,指尖顺着线条来回滑动,最后停在一处轻点几下。 烛火暗了又亮,亮了又暗,燃了许久。 直到天边出现了一抹鱼肚白,林墨书房里的烛火跳了几跳,渐渐暗淡下去,直到彻底熄灭。 半个时辰之后,天光大亮,林墨的房门才重新打开。 她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拿着通宵画完的图纸,神情亢奋,沿着水渠在山谷里上蹿下跳。 “诶?怎么是这个地方低一点呢?那边反而要高一点呢?低一点,低一点好啊!那就是这儿了!” 林墨拿着一根笔直的树枝,在刚刚勘察好的低洼处画了一个圈,打算在这里多挖出一个池塘。 这个洼地的位置也好,在山谷的东南角,与种植区相邻,夹在两个小山包之间,费不了多少人工。 林墨左右张望,果然看到了在田间地头转悠的刘老头,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年纪差不多的老头老太太。 “刘爷爷,刘爷爷,这里这里,麻烦你过来一下呗,刘爷爷......” 林墨一边蹦跶,一边不停地挥舞双手,清脆嘹亮的童声回荡在整个山谷里,惊飞了枝头的鸟雀。 “哎,来喽~~~”刘老头眯着眼睛,笑得灿烂。 其余几个老头老太太也纷纷跟着刘老头一起走了过来。 “小林村长,有啥事?你说出来,老头子立马安排人给你办好喽。” 刘老头声音洪亮,面色红润,整个人神采飞扬,与刚买来时候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整个人年轻了十岁不止。 跟在他身后的老头老太太们纷纷附和,“对,小林村长,你只管说,我们保证给你办得利利索索的,不让你多操心。” 林墨原本还有些焦灼的心,就在他们这三言两语之中,被安抚了下来。 第195章 水泥窑终于成了 三天之后,那片洼地已经变成了一个葫芦状的大池塘。 不过因为是刚刚开始蓄水,整个池塘还有些泥泞与浑浊。 林墨站在池塘边的小山坡上,美滋滋地啃着小黄瓜,低头看着细细的水流打着旋儿,卷起底下的泥沙,慢慢流入池塘中。 泥沙在水流中浮浮沉沉,最终停留在池塘的深处。 她又抬头向远处看去,就看到一群老头老太太正在住宅区里四处走动,寻找合适的打井位置。 没想到啊,刘老头竟然还会寻找地下水水源,定位水井的位置! 林墨非常开心,她真的是捡到宝了! 到时候,住宅区里挖上一个水井,供村民们日常生活用水。 种植区再挖上两个水井,加上三个大池塘,环绕在四周的引水渠,庄稼的灌溉和家畜的生活用水应该就足够了。 林墨看着高悬在天空中的,散发着威力的咸蛋黄般的太阳,恨不得将它一口吞掉。 也许是她的怨念太过强大,山谷中突兀地刮起了一阵大风。 风势猛烈,发出呜呜的声响,吹得树枝左摇右摆,刮得人东倒西歪,飞沙走石,直让人睁不开眼睛。 大片大片的浮云随风而来,将咸蛋黄般的太阳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天色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大风刚起的时候,在田地里劳作的人们,抬头看着在头顶聚集的大片浮云,只欣喜了一瞬间,便被吹了个灰头土脸。 他们赶紧收好工具,裹紧衣服,蒙住头脸,快步往家里走去。 山谷很快变得空空荡荡起来。 低低的议论声,透过门窗的缝隙,伴着呜咽的风声,在山谷间飘荡。 “奶奶,你看这天,云都这么厚了,今儿应该能下下雨来吧?”杨树站在半开的窗后,眼神灼灼地盯着空中翻滚的云层。 杨奶奶正盘腿坐在炕上叠着衣服,闻言顺着窗户的缝隙向外望去。 杨树赶忙将窗户开得更大一些,大风卷着尘土,以不可抵挡的势头冲入屋中,一下子便吹翻了炕桌上的针线笸箩。 杨奶奶刚叠好的衣服也被吹了个乱七八糟。 杨树见闯了祸,想要说话又害怕吃一嘴土,只好僵着个脸,先将窗户关得死死的,再帮着奶奶收拾被风吹乱的屋子。 杨奶奶拍了拍杨树的手,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与哀伤。 “唉,我看难啊,这风啊,干燥的很,没有一丝水汽。树儿啊,看来,今年又是一个大旱年。 好在,小林村长早早就挖好了池塘,引好了水渠,咱们的日子还算好过。 若是再这样滴雨不落,外面的日子恐怕就更加难过了,也许,很快就又要乱起来了。” 杨树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杨奶奶轻叹一声,两人皆是沉默不语,屋里的气氛渐渐开始凝固起来。 “轰隆隆...轰隆隆......” 云层越堆越厚,越来越低,接连不断的雷声开始响起,声音沉闷,犹如响在耳边。 天开始变得黑沉沉的,风也变得更加狂暴了,尖啸着卷起沙石,拍打得门窗来回摇摆,噼噼啪啪响个不停。 杨树“噌”的一下起身,扒着门缝向外望去,丝毫不怕迷了眼睛。 他兴奋极了,“奶奶,打雷了,打雷了,马上就会下雨了!” 杨奶奶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便拿着早已叠好的衣服,去内室看顾杨桃去了。 杨桃倒是心大,许是漫山遍野地跑累了,此时正睡得呼呼的,小肚皮上下起伏,跟个白嫩的小猪仔一般,丝毫不受外面雷声的影响。 杨奶奶只觉得现在的生活,就是顶顶好的生活了。 杨树的期盼终究是落了空。 雷声响了小半个时辰后,天空开始放亮,厚厚的云层渐渐被大风吹散,丝丝缕缕的阳光刺穿淡薄的云层,纵横交错,渐渐白得晃眼。 最后一片浮云也随着轻风缓缓飘走,露出了宝石蓝般澄澈的天空和那颗如咸蛋黄一般的太阳。 白晃晃的阳光再次开始散发自己的炽热,炙烤着干涸的大地。 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抬头望天,只叹可惜。 林墨呸掉嘴里的沙尘,看着灰扑扑的,犹如在地上打过好几个滚的自己,下定决心,她要给住宅区的道路做好硬化。 看来,她又要去悬崖另一侧的乱石滩上捡石头了。 瀑布附近也行,那里的石头也多。 林墨正在计算着需要修几条路,又要采多少石头,就听到有人呼喊着她的名字。 她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看到一个灰扑扑的小土人快速向她接近。 林墨定睛瞧了半天,才发现这个小土人原来就是方原。 他的脸上黑一道灰一道黄一道,鬓发也有些散乱,只能看清亮晶晶的眼睛和一口不太整齐的大白牙。 “小林村长,成了,成了,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水泥,今天终于成了,你快跟我去看看吧!” !!! 林墨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击到大脑宕机了三秒。 艾玛! 大好事啊! 那不得赶紧去看看啊! 她二话不说,直接拽着方原的胳膊,风风火火地向作坊跑去。 方原不防备之下,被林墨拽着转了半圈,脚下踉跄,还不等他回过神来,就觉得整个人似乎要飞起来了。 他一脸懵逼,只觉得自己的胳膊被一只铁钳给钳住了,想挣脱又挣脱不开,只好紧倒腾着双腿,跌跌撞撞地跟上林墨的脚步。 林墨感觉到手上的异样,注意到了方原的狼狈,无奈地撇了撇嘴,稍微放慢了自己的速度。 好在作坊虽然偏僻,距离却并不算远,两个人很快就到了。 方原叉着腰,红着眼,喘着粗气,对身旁连表情都丝毫未变的林墨看了一眼又一眼,开始怀疑自己。 他现在竟然连一个小孩子都跑不过! 难道是守在窑炉旁边的时间太久,总不活动的缘故? 林墨就在方原的自我怀疑中,看到了她惦记了许久的水泥。 许是用窑炉烧制的关系,水泥团的形状不规则,大部分甚至都没有成团,仍然是粉末状。 不过,这颜色和形态倒都是对的。 其余的,就得交给各种实验来判断了。 第196章 人力缺口大 方师傅同样灰扑扑的。 他站在灰白色的水泥堆旁边,脸颊通红,双手不停地来回搓动,眼睛亮晶晶的。 “小林村长,你赶紧看看,这个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个水泥?” 林墨的眼睛也同样亮晶晶的,她撸起袖子,又拿出一块厚实的棉布,折叠后蒙住口鼻。 “方师傅,麻烦你们拿个孔径最小的筛子,再提一桶水,拿几块木板来,还有锤子,钉子......” 几个人不停地来回穿梭,被林墨指挥地团团转,很快就将她需要的所有工具和材料都准备了个齐全。 破碎,过筛,混合少许石膏,加水搅拌,装入木模中,表面抹平,再盖上一层草帘,浇水养护。 剩下的,就交给时间。 林墨亲自守在这一排尺寸不太标准的试块面前,记录着实验数据。 流动性合格,初凝时间合格,终凝时间合格,24小时后基本固化,四天后完全凝固...... 一周后,林墨握着锤子,看着水泥试块上的一溜儿圆形白印,满意地笑了,强度合格。 只是,没有专业的仪器,她也不好判断水泥的强度等级,只好按照最低强度标准来使用了。 方师傅父子两人看着林墨蹲在那里敲敲打打,灰白的砖块上竟然只留下几个白印,惊得目瞪口呆。 乖乖,这个叫水泥的东西,拌上水再凝固之后,竟然变得比石头还硬啊! 他不敢置信地接过林墨手里的锤子,亲自上手,对着水泥砖狠狠地锤了几下。 水泥砖上又多了几个圆形白印。 方师傅不禁一阵狂喜! 他拿着砖块翻来覆去的看,不停地摩挲着,目光灼热而深邃,像是看着什么绝世大美人。 林墨掂着手上的水泥砖,圆溜溜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 这尺寸,用来拍人脑袋也挺合适的。 她得多弄几块,常备! 林墨双手用力,水泥砖终究是承受不住,碎裂开来,自她指间簌簌而下。 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啊! 方师傅单单依靠着她口述给他的操作步骤,砌了几个用来烧陶的馒头窑,竟然真的就把水泥给烧成了。 方师傅对温度和时间的把控真的是太精准了! 真是不能小看了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土着。 他们不缺聪明才智,也不缺奇思妙想,更不缺智谋诡计。 她目光灼灼地打量着方师傅父子两人,“方师傅,这个最终的配方除了你们父子二人,还有别人知道么?” 方师傅顿时神色一凛,“没有,关键地方的操作都是我亲自带着原儿做的,没让别人知道。” 林墨点了点头,“行,配方要严格保密,知情人就控制在我们三个人之间,不得外传,枕边人也不行。 另外,你将所有的流程都一一写下来,咱们讨论一下,将其拆分成细碎的流水线,准备进行大规模生产。” 方师傅连连点头应是,神情也变得严肃。 林墨看着风格粗犷的简易作坊,暗自摇了摇头。 水泥既然做出来了,以后还要大量生产,那与之在同一条产业链上的相关作坊都必须要改建和扩建。 当初,她规划了一处工业区,将炭窑,砖窑,水泥窑都建在了这一片儿。 如今,倒是显得有些拥挤了。 不过不要紧,她还可以往外扩张,山林里的空闲土地多的是。 她先将整个工业区都拉上一道高高的围墙,将这个山坳连同周围的几个小山包都给严密地围起来。 再在山包顶上盖几个了望塔,形成交叉火力覆盖,派一个小队直接驻扎在里面,三班轮流守卫。 护卫队! 她需要一个专业的护卫队! 她到现在都还没有组建起来一个专业的护卫队! 是她不想么? 不! 是她的村子里根本就没有多少青壮,平日里干活的人手都不够! 再过一个两个月,这上百亩地的粮食就要开始收获了,她需要更多的劳动力! 看来,还是要多买些青壮回来才是。 一时间,林墨只觉得她的这个小山村是一只四处漏水的破船。 她不停地四处堵漏,手忙脚乱团团转,只恨不得再生出三个脑袋,八只手来。 林墨只觉得自己的肩膀一沉,眼前一黑。 这时,她的脑子里突兀地冒出一句话:不会带团队,你就只能自己干到死! 她内心的小人咬着小手绢哭唧唧,做作地接道,臣妾做不到啊! 脑子里的吐槽大戏很快就唱完了,林墨焦躁的情绪也缓和了下来。 事情虽然千头万绪,让人焦头烂额,但是只要拆分成一个又一个的小目标,很快就会达成的。 一张工程施工进度计划表的事儿! 而且,她的小山村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管理架构,目前运行的也还算顺畅。 以后,随着村子的扩张,再一起细分扩展就是了。 呼! 林墨重重地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肩膀同时一轻。 刚刚大喜之后又大燥,情绪波动太大,竟然一时乱了阵脚。 多思无益,还是踏实做事的好。 林墨又一头扎进了书房,书房的烛火跳动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她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双眼无神,塌着肩膀,深一脚浅一脚地出现在了方师傅的面前。 方师傅被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给唬了一跳,刚要上前关切一番,就被林墨给截住了话头。 “方师傅啊,咱这一窑就只能烧出这么多水泥吗?如果将产量翻上一番,需要增加几个窑口?” 方师傅:...... 方师傅抿紧了唇,“小林村长,我跟原儿只有两个人,照看不了那么多窑炉啊,如今的产量,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而且,有几样原材料都是官府专营的,咱们私下里这么.....不会被发现吧?” 林墨:...... 得,昨儿夜里白忙活了! 原材料难搞,人员紧缺,产能严重不足,又暂时无法提升。 没事,早晚用得到,大不了就调整一下顺序,将一期工程后移成三期! 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人,缺人,还是tmd缺人! 于是,林墨草草地将工业区的范围给划了出来,交代方师傅修建围墙后,就马不停蹄地再次出门了。 第197章 汉人多人才 微风习习,带着一丝凉意,吹走了白日里的闷热,却带不走人们心底的那份焦灼。 抬头去看,只有点点的星光,在漆黑的天幕上闪烁。 池塘早已干涸,聒噪的青蛙也没了踪影。 只有知了迫不及待地爬上树梢,持续不断地发出尖锐而响亮的鸣叫,直叫得人心里更加烦闷。 这高亢而嘹亮的叫声,伴着软绵的丝竹之声,听在何旭何县令的耳朵里,却是另有一番风味。 他竟是又胖了些,原本还算周正的五官,被肥肉挤在了一起,曾经的大眼睛也变成了肿眼泡,脖子仿佛快要消失一般。 此时,何旭正半眯着眼睛靠坐在软榻上,似睡似醒,一脸的惬意和享受。 他的面前是四名衣着清凉,姿容美艳,身姿轻盈,舞姿曼妙的少女,正随着乐曲翩翩起舞。 身后则端坐着两个同样衣着清凉的豆蔻少女。 一人手持一造型精美的短颈大肚白瓷酒壶,斟酒布菜,另一人则拿着一柄九华扇,摇动生风。 一曲终了,舞乐稍歇。 端坐在何旭对面的李牧举起酒杯,“何大人,有劳了,我再敬您一杯。” 何旭举杯示意,志得意满,“李老板,合作愉快。” 两人同时干掉杯中酒水,相视一笑,很快便各自散去。 如果林墨在这里,她一眼就能认出李牧是她在逃难路上巧遇过几次的熟人,还是曾经差点把她射成刺猬的那种,有深仇大恨的熟人。 他本是羌胡的一个小贵族,本名姜丹木,在外行走时化名李牧,身份是一名行商,游走在边境的几个州郡,专门做一些走私的买卖。 此次,他来这里,主要是为了查察和处理平阳郡里,城北和城南两座赌坊银库被盗的事情。 正好途经杨县,便与何旭一起吃顿饭,联络一下彼此之间的感情。 毕竟,两人之间还有一个铜矿要在私下里合作开采呢。 这何旭也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竟然把铜矿所在的暮云岭,做成了一处有阴兵招魂的大凶之地。 不但编写离奇的鬼怪故事派人传颂,还假扮阴兵日夜游荡,惊吓上山的百姓,后来甚至直接以阴兵招魂的名义,掳了附近村镇的青壮去挖矿。 哈哈,汉人的聪明人可真多! 呵,聪明人确实是多! 要不,他赌坊里的那么多银子怎么会不翼而飞,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线索呢? 姜丹木刚刚上翘起来的嘴角又耷拉了下去,脸色也开始变得难看。 伴随着重物倒地的声音,一阵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跟着响起,大门被一脚踹开,片刻后又自动关上。 整个院子陷入了一片寂静,就连一直聒噪个不停的知了似乎也睡着了。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 何旭的时间也在同一时刻凝滞了。 他看着俏生生站在他面前,一脸笑模样的林墨,如遭雷劈。 何旭一下子就惊出了一身冷汗,醉意消散了大半。 他软倒在椅子上,抚着胸口,“哎哟喂,姑奶奶诶,你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吓了我这一大跳。 您这么晚过来找我,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要吩咐在下去做么?” 哎哟喂,这大好的日子,怎么又遇到了这活阎王,可真是晦气。 先放低姿态,说些好听的话,将这小祖宗给稳住再说。 林墨似笑非笑,“何大人如今春风得意,家里布置得更加雅致了。 这一身的脂粉香气,日子过得真是潇洒风流啊,我啊,可是在你这里等了你很久了。” 何旭嘴上连连讨饶,心底却有些不以为然。 他如今已经坐稳了一县的县令之位,手握实权,刚刚又与李老板把酒言欢,银钱孝敬也不会缺。 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无权无势,谁的脸色都要看,谁的臭脚都要捧,每天只能端着一张笑脸的小小书吏了。 他才刚刚过上呼风唤雨的好日子,自然是特别的惜命。 林墨力大无穷,又总是神出鬼没,他根本找不到林墨家在何处。 他也不敢派人去跟踪调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林墨发现,偷鸡不成蚀把米,惹怒了这个活阎王。 哪天夜半时分被林墨潜入家中,悄无声息地抹了他的脖子。 要不然,他早就罗织好多项罪名,让捕快们将林墨给抓入大牢,大刑伺候,好好磋磨她一番,好出一出自己被她打骂羞辱的恶气。 可惜,如今还要伏低做小一番。 林墨虽然不了解何旭内心的真实想法,却能明显感觉到他态度的变化。 何旭对她提出来的买人要求敷衍了很多,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堆有的没的,车轱辘话来回说,一句实在话都没有。 不过,他这段话的核心意思,林墨倒是听出来了。 总结起来就是,要人没有,爱咋咋地。 呵,何旭这是飘了啊! 林墨蜷了蜷手指,手痒,好想找个丧尸脖子拧一下! 林墨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她已经开始思考,如果杨县少了这么一个贪财好色,为祸一方百姓的县令,会怎么样? 若是换上一个新县令,是会变得更好,还是会变得更差? 如何才能做到,让他的死亡看上去像是一件意外? ...... 正在高谈阔论的何旭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寒,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自尾椎骨升起,直冲脑门而来。 他瞬间清醒了过来,仅剩的那一丝酒意也彻底消散。 他刚刚究竟干了什么!干了什么!干了什么!!! 何旭的内心发出尖锐爆鸣。 喝酒误事啊! 几杯酒下肚,他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这张破嘴。 竟然直接当着这位小祖宗的面,就这么一股脑儿的把心里话给秃噜出来了。 完了,完了,他完了! 吾命休矣!休矣! 正在何旭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林墨都已经想好用什么方法,把他埋在哪里了。 何旭迎着林墨那淡漠疏离的眼神,“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向前膝行两步,想要抱住林墨的腿,终究还是不敢,只好跪直了说话。 “姑奶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刚刚喝多了,都是胡言乱语,对,胡言乱语,不作数,不作数的,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第198章 劳动力紧缺 何旭瞪大双眼,一拍脑门,脸颊上的肥肉也跟着颤动了几下。 “对,姑奶奶,您刚才说要买人,您要买多少人?都有什么具体要求? 您只管说,我一定按照您的要求,利利索索地全部给您办好。” 林墨:...... 你这认怂,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川剧变脸都多有不及。 啧啧啧,这何旭果然是个人才! 林墨将自己的要求详细讲了一遍,紧跟着补充了一句,“不用特意去搜罗,现有的人里,有符合要求的就行,嗯,差不多的也行。” 何旭顿时苦了一张脸,仿佛喝下了一斤黄连。 “哎哟,姑奶奶诶,现如今,咱们周围的几个州郡,最缺的便是身强力壮,能干活的男丁。 前方的边境战事不断,后勤运输,修整工事,开渠挖河,这哪一样,不是需要大量男丁的活儿? 这几个月,我为了完成太守大人派发下来的任务,把所有能征调的人都征调了,大牢里干净得连个耗子都没有了。 即使如此,仍是没有征调到足够数量的徭役人头,实在是捉襟见肘,捉襟见肘啊。” 林墨轻轻皱了皱眉头,也不言语,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动着手里的茶杯,似乎是对何旭的回答很不满意。 何旭的一颗心七上八下,整个人仿佛在大雪天里泡够了温泉之后又跳进了冰水湖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这个活阎王只是发呆,也不说话,还怪吓人的。 他并不敢出声打断林墨的思绪,只好缩了缩脖子,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一时间,窗外树梢上那此起彼伏的蝉鸣,更显得聒噪。 杯子从林墨的指间滑出,倾倒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何旭一个激灵,双手置于膝盖上,将背挺得更直了一些。 林墨斜睨了他一眼,从袖袋中掏出一块小金饼,语气淡淡的,“那就有劳何大人费心了,我一个月后再来领人。” 何旭只顾着胡乱点头,等他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林墨已经消失不见了。 只有桌案上的那块金饼子,还在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随着林墨的离开,她身上持续散发出的,那股凛冽的杀气也在慢慢消散。 何旭搓了搓自己炸毛的胳膊,终于感受到了夏日夜晚的炎热。 他不禁长出一口气,他的这条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紧接着,他嗷呜一声,一个箭步飞扑上前,将那块金饼子给抱在了怀里,表情荡漾,五官都被肥肉挤做了一堆。 活阎王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出手很大方啊! 这买卖,做得! 何旭有了金子,很快就将刚刚的死亡阴影给抛在脑后,心情愈加灿烂。 林墨这边则正好相反。 她本以为何旭说的那些话,只是因为他升官了,人飘了,打算跟她做切割了,才随便扯了个理由,推脱敷衍她而已。 没想到,她这一路走来,见到的,听到的,竟跟何旭说的大差不差。 散落在杨县周边的好几个村落里,只剩下了老弱妇孺在田地里忙活。 甚至有的个别村落里,就连强壮一点的青年女子,也被官差给强行带走,去服徭役。 越走,林墨的眉头就皱得越深。 空中没有一丝云,也没有一点风,咸蛋黄般的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 田地里,高低不齐的庄稼被晒得叶片卷曲,有气无力地耷拉着沉重的脑袋。 土地被烤得直冒烟,已经织满了细密如蛛网般的深深裂纹。 村边的小溪只在河道中间还有浅浅的几寸,人们要走出去好远,才能打到水来浇灌庄稼。 然而,满满的一桶水倒下去,转眼就没有了踪影,只余下一个深色的水印。 人们只好一趟又一趟的打水,灌溉,一刻也不敢停。 只盼望着,在他们的努力下,能够抢下尽量多的庄稼,收获足以熬过这个冬天的粮食。 稀疏的草丛中,与草叶一样黄绿色的蚂蚱,还在不知疲倦地四处蹦跶,发出微弱而嘈杂的鸣叫声。 哟呵,这些高蛋白的小可爱,还不少呢! 林墨想起了一道非常具有家乡特色的传统菜肴——炸蚂蚱。 做法也十分简单,只需要将蚂蚱洗净,高温油炸,出锅后洒上一些盐,翻拌均匀就可以了。 外壳酥脆咸香,内里软嫩,有的一口咬下去,还会爆籽,回味十足,林墨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她要不要抓一些放进空间里养着呢? 这一次,双手还是快过了脑子,决心还没有下,她已经掐住了好几只蚂蚱了。 抓都抓了,那就养着呗! 于是,林墨在草丛中好一通蹦跶,才勉强抓到了够做一盘菜的蚂蚱数量。 在对美食的憧憬中,林墨顶着一头干草屑,一脚踏进了制陶工坊所在的村镇。 原来,这座小小的村镇也是有名字,简单直白,就叫作陶镇。 她以前还一直以为,那面刻着陶字的大匾额是个指路的广告牌呢。 嘿嘿,是她鲁莽了! 进入陶镇,就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里仍旧是一片繁荣兴旺。 窑炉上空黑烟滚滚,挖泥区,练泥区,拉坯区,晒坯区......每个区都有不少工人在埋头干活。 紧挨着工坊的小型货运码头上,也是热闹非常。 搬运工人们皆是两人一组,小心翼翼地扛抬着贴好封条的木箱,在仓库和货船之间来回穿梭,将一艘又一艘的空船装满。 豆大的汗珠接连不断地顺着他们晒得黝黑的脖颈、肩膀滑落,洇湿了后背的衣衫,又在太阳的烘烤下,很快变干。 湿了干,干了又湿,后背的衣衫上很快就冒出了盐花,犹如一波又一波的浪花。 即使渴得唇角开裂,头晕眼花,他们也不敢停下脚步,找个阴凉处去歇上一歇。 只要慢上两步,旁边监工的鞭子就会准确地落在他们的背上,腿上。 在工坊、码头、仓库这些地方做工的大部分工人,都是正当年的强壮劳动力。 而且,几乎全部都是男人。 似乎,在前面村落里消失的所有男丁,都集中出现在了这里似的。 只是,偌大的一个村镇,竟是找不出一个闲人。 第199章 林小肥羊上线 林墨在村镇里转悠了一大圈,想要找几个人打听一下工坊的最新情况。 只是,无论是做小买卖的,还是做工的普通百姓,都对林墨这张有些陌生的面孔心怀戒备。 只要她提起工坊的话头,他们不是连连摇头,闭口不言,就是眼神闪烁,顾左右而言他。 林墨上蹿下跳地忙活了好一会儿,还是对工坊内部的最新情况一无所知,更别提挖它的墙脚了。 此时,她正坐在羊汤馆的大堂里,两眼无神,胳膊肘杵在桌子上,双手托着脑袋,唉声叹气。 直到汤鲜味美的羊汤摆在了她的眼前,林墨才又重新恢复了些许活力。 待一个胡饼,两碗羊汤下肚之后,她又觉得自己行了,彻底支棱起来了。 在外面打听不到,大不了就再打入内部呗,多大点事儿。 不过,做工是不可能去做工的,再也不能了。 于是,林墨找了个无人的角落,进入空间,换衣、化妆一阵折腾。 等再从空间里出来的时候,她又变成了满身富贵,两眼清澈的林·小肥羊·墨。 林墨迈着八字方步,高高地抬着下巴,摆出一副倨傲的模样,手上还把玩着,额,两个大青枣。 她穿街过巷,一路招摇,大摇大摆地来到了位于工坊正门旁边的接待处。 林墨懒懒地掀起眼皮,扫了一眼门上的牌匾,又扫了一眼室内的布置,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听说,你们这里能烧制出精美细腻的白瓷酒具?可当真么?” 林墨白嫩的手指划过几案,看着指肚上的灰尘,捻了捻手指,嫌弃地撇了撇嘴,又斜了一眼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一个身着短衫,小厮打扮的青年。 “就这么一个荒僻的无名之地,简陋的连间像样的房舍都没有,竟能烧制出细白瓷,莫不是在吹牛唬人吧?” 短衫小厮恭敬地小碎步上前,“这位客人,我们作坊虽说看着不显眼,但是烧制出的白瓷造型精巧,莹润细腻,手感宛如羊脂白玉一般。 我们作坊经营多年,自是注重诚信与口碑,因而,特意在一旁的花厅内专门设置了白瓷的展示区。 客人,待您亲自品鉴、赏玩过后,一切自会明了,请移步,跟我来。” 小厮领着林墨绕过一道屏风,从一侧的小门中走出,顺着连廊左拐右绕,跨过一道月亮门,来到了一个大大的厅堂之中。 厅堂挑高,四面满窗,窗下摆着几套木制桌椅。 窗扇半开,光线充足明亮,又不会太过强烈而伤人眼睛。 几排博古架呈回字形立在厅堂正中,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陶器。 正中间的那面架子上,便是作坊主推的白瓷系列器皿。 小厮领着林墨一一参观过去,期间还搭配着舌灿莲花的介绍。 最后,小厮取下几样白瓷酒具,置于托盘之上,放在了光线最好的一处桌案之上,请林墨赏鉴。 细腻的白瓷在阳光下闪烁着玻璃般温润透明的光泽,远看之下,还带有淡淡的青色。 林墨不由得挑了挑眉,嘿,这烧制技术确实是不错哈! 如今,她倒是真的对这白瓷升起了一丝兴趣。 她不由坐了下来,细细观瞧。 只是,这白瓷却经不住多加细看。 严格来说,这只能算是内外满釉的陶器,还算不上瓷器,根本不能与她以前所在的工业现代化时代的瓷器相比。 不过,比起她在这个时代见过和用过的各种粗陶大碗来说,这个就显得精致极了。 小厮见林墨真的沉下心来仔细端详,有时惊喜,有时蹙眉,有时讶异,脸上的表情丰富极了,便觉得这是个真心想买的客人。 于是,他趁热打铁,又去架子上拿了几款不同样式的香熏炉,在林墨面前一一展示,详细介绍。 如今,城里有身份的人都在学着京都那边的名人雅士,制香、焚香、抚琴、清谈,自然需要有庄重、大气、不失雅致又与众不同的香薰炉来彰显身份。 作坊的白瓷,正好能够满足他们的这种心理需求。 这位小公子,从穿戴上就能看出来,有钱,特别有钱! 如果小公子能够买上一些回去,那他便能得到主家的赏赐,怎么着也有十几文赏钱吧。 到时候,他就可以去王屠户那里,买两根羊腿骨,回去炖汤喝。 家中的媳妇怀孕就要生产了,还做饭洗衣,里外忙活,爹和娘本来就腿脚不好,还要起早贪黑地来回走十几里路,打水浇地。 自开春以来,便一直不停歇地忙,所有人都累得够呛,正好可以补养一下身体。 想罢,小厮推销的更加热情了。 好在,他是个懂分寸,有眼色,会讲故事的人。 林墨不仅没有不耐烦,反而听得津津有味,还顺带着套出了有关工坊的一些不甚紧要的信息。 林墨又说服了小厮,由他引领着她,细细地参观了每一个制作环节。 最后,她拎着几套酒具,几个熏炉,带着她收集到的一肚子信息,满意地离去。 小厮笑嘻嘻地将林墨送出门去,站在门口看着林墨远去的背影,抚摸着揣在怀里的一小串铜钱,心中也很满意。 林墨转过街角,见四下无人,便将一筐子瓷器随意往空间里一扔,一溜烟儿的跑远了。 这家工坊原本是由本地一家富商出资经营,杨县官府衙门派专人驻场监管,自然算是官营。 上次失窃案发生后,王督陶便下了大力气进行整顿,几乎将从上到下的所有管事都换了个遍。 本地富商花了大价钱,才把自己从官司里给摘了出来,却是在大牢里吃了苦,受了罪,坏了身体,再也无心经营此工坊了。 王督陶不知从何处请来了一位背景深厚,财大气粗的大人物入股工坊,工坊才变成了如今的这个样子。 于是,林墨立马心虚地溜了。 直到她出了陶镇的地界,才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暗暗唾弃了一下自己刚刚的从心行为。 她心虚什么?又跑什么啊? 呸!出息! 第200章 没人可拐 莫说那案子早就结了,与她毫无关系。 就算是怀疑到她身上了,那又怎么样呢? 她现在可不是当初刚刚过来时,那个借尸还魂,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懂的落魄黑户了! 自是不必再一苟到底了! 嘿嘿,嘿嘿嘿嘿! 嘿,她嘿个屁啊嘿! 走了这么久,接连路过两个劳动力聚集的地方,一个人都招到不说,还买了一堆华而不实的白瓷,现在竟然还站在陶镇外傻乐。 码头外的小河上,一溜扁长的平板货船船队,满载着一箱又一箱的陶器,张着帆,顺流而下。 船队劈开平静的河面,漾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浪,不断地拍击着河岸,卷起细密的泡沫。 阳光洒在波纹细碎的河面上,像是给水面铺上了一层薄薄的、被揉皱了的、闪闪发亮的金箔。 林墨眯起眼睛,盯着河道尽头处,那水天一色的天际线,骑着丸子,跟了上去。 明媚的阳光,照耀在林墨的后背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两日后的清晨,林墨终于来到了河口处的永安渡码头。 码头背靠着繁华热闹的永安县城,前方是依旧水流涛涛的白安江,东西两侧皆有平整宽阔的官道。 水路上,不时有大型货船从白安江上驶入,在码头上停泊,将自远方装载而来的各种货物一一卸下。 陆路上,有人挑着担,有人推着独轮车,有人赶着骡车,各式各样的车队来来往往,将从大船上卸下来的货物运往别处。 码头外,官道边,立着大大小小的草棚,各色幌子迎风招展,叫卖声不绝于耳。 人群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林墨只打眼一看,便打消了在这里招揽青壮年村民的念头。 她那个幽深荒僻的无名小山谷,比起眼前这座交通枢纽一般的繁华县城来,那简直就是个渣渣。 在这里做工的人,得有多瞎,才会吃下她画的大饼。 比不起,比不起,打扰了。 林墨果断地扭头就走。 只是,这一路走来,她竟然连一个适合招揽的青壮年都没有遇到。 一个都没有! 来都来了,咋也不能空手回去啊。 只是,有家有业,有工作又没挫折的人,根本不会接受她的招揽。 毕竟,她的小山谷即使在自己的眼里是个无价之宝,然而,在世俗大众的眼里,也确实只是个将将能吃上饭的渣渣地方。 林墨深深地看了一眼永安县城,便将眼神转向了西边。 看来,要沿着来时的逃难路,再回去看看了。 只是,她的时间不多了。 林墨在开春时,种下的是春小麦,加上干旱缺水的影响,最晚八月中旬便可以成熟收获了。 如今已是六月中,满打满算,她在河西最多可以待上一个月。 为了节省时间,林墨并没有选择骑在丸子的背上,一边慢悠悠地溜达着赏景,一边仔细观察着沿途的所有风物。 而是选择一路策马扬鞭,换马不换人,日夜兼程,在官道上飞驰。 仅仅用了三天,林墨便渡过了河,来到了冯翊郡的城门下。 怕马儿太招眼,她又换回了小黑驴。 丸子刚一出来,便拿大脑门不停地拱着林墨的腰背,“咴儿~咴儿~”的叫了两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林墨毫无防备地被丸子拱着往前走了两步,左脚踩右脚,差点来了个平地摔。 她嫌弃地将丸子的大脑袋一把推开,往它的嘴里塞了一根小黄瓜钮子。 她的一世英名,刚刚差点毁在了丸子的铁头功上。 冯翊郡那原本破败的城门已经修复,只是城墙上的坑洼还在,焦黑的痕迹仍旧四处可见。 城门两侧分列着两队身着全套铠甲,手持长刀的兵士。 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那是在战场上见过血,拼过命,从尸山血海里蹚出来之后,才能拥有的凛冽煞气。 在他们的震慑之下,等待进城的人们,全部乖巧地如同鹌鹑一般,排好直直的长队,缩着脖子,轻手轻脚,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生怕自己的动静太大,惊醒了他们,直接抽出刀给他们一下子。 城门口的盘查格外严格,好在林墨是从河东的内陆过来的,并没有受到过多的刁难。 城内,几条主街两侧的房屋都是全新的,散发着淡淡的木质清香,已经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是一片烧得只剩下了残骸的废墟。 只有隔着几条街巷,在新建筑的后面,若隐若现的、大片焦黑的土地,以及上面堆叠着的、杂乱的砖石瓦砾,还在默默诉说着曾经的灾难。 各式各样、崭新的招牌在灼热的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光芒。 林墨只觉得被晃得眼睛疼。 铺子是不少,货品也还算齐全,只是,来逛街购买的人并没有多少。 因此,整个城池显得有些萧索。 林墨在城里逛了一大圈,竟然连一个乞丐都没有发现。 这座城池,实在是太干净了! 林墨又去了一趟牙行,牙行里卖猪,卖羊,卖牛,卖狗,卖房,卖地,什么都卖,就是不卖人。 她兴高采烈地进去,灰头土脸地出来,一点收获都没有。 唉,人呢? 人都到哪里去了? 林墨不解,非常不解,特别不解。 于是,她只能出城,沿着官道,继续往西北方向走去。 只是,林墨越是往西行,便越是讶异。 在这片不大的平原上,曾经荒废的村庄,重新变得有生气,曾经干涸龟裂的土地,已经被郁郁葱葱的禾苗覆盖。 大大小小的水车,细细密密的水渠,散落四处的水井,环绕着这一大片浓郁的绿色田野。 林墨好奇地跳下驴背,凑近细瞧。 这一片种得也是小麦。 禾苗的茎秆粗壮,叶片肥厚,已经开始抽穗,看着竟不比她小山谷里的小麦长得差。 林墨又上手捏了捏,空空瘪瘪的,看来麦粒还没有开始灌浆。 而且,这里并不缺水,这片小麦的产量应该不错。 林墨看着眼前这一片生机勃勃的庄稼,心下感慨,“不知是哪位大才,在短短的几个月里,便将一片荒地给成了沃土。” 第1章 穿越 【本文架空,架很空,非常空,请在此处寄存大脑!】 深秋,午后的乱葬岗,更显萧瑟。 落叶随着秋风,打着旋儿从一处崭新的土堆上方滚过。 突然,一只干枯青白的手从土堆中伸了出来。 旁边正在啄食的乌鸦被吓得后退一小步,“哑——”的大叫一声,张开翅膀,一挫身,直直地飞走了。 土坑逐渐塌陷成一个大洞,一个挂满了泥土的小人儿从洞中坐了起来。 “呼...呸...呸呸......” 小人儿张嘴吐掉嘴里的土渣,又抬手扒拉掉粘在脸上的泥土,这才恢复了视线。 接着,她双手撑着土坑边缘,快速地把自己的整个身体拔了出来。 翻出土坑之后,林墨迅速地调整身体姿态。 她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呈半蹲状,双手握拳,交错举在身前,呈警戒姿势。 林墨慢慢地转动着身体,谨慎地观察着周遭的环境。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秋风吹起干黄树叶的簌簌声,偶尔伴着一声乌鸦的嘶哑叫声。 没有人,也没有丧尸。 林墨这才稍稍放松了绷直的脊背。 身体的虚弱感一下子涌了上来,双腿再也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她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了地上。 “呼......”长出一口气之后,她才有时间打理狼狈的自己。 然后,林墨瞳孔地震,紧紧地盯着自己干枯瘦小的手爪子,一时愣住了。 这...不是她的身体! 这具身体,大概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干瘪瘦小,浑身上下找不到二两肉,却顶着个大脑袋,像是长期吃不饱饭,营养不良的样子。 身上也只有一层单薄的粗布衣服,斜襟样式,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没有鞋子,脚底有厚茧...... !!!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林墨一脸懵逼地盯着自己身前的两只爪子,低头看看衣服,又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脑子直接宕机了。 陌生的身体,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穿着,陌生的一切...... “难道,我这是穿越了?”林墨一边揪着头发,一边嘟嘟囔囔。 “别人的穿越都能接收原主的记忆,我的咋啥啥都没有,脑子里一片空白,快点把记忆传给我啊......” 说完,她还晃了晃脑袋,又使劲儿拍了拍额头,似乎是想把记忆给拍出来。 却因为动作太大,差点把自己一巴掌给拍倒。 “嘶......” 林墨匆忙用手撑着地,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揉了揉发红的额头。 她虽然没有接收到原身的记忆,却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上一世的最后一刻。 她们八人异能小队接了基地的a级任务,去指定地点搜寻物资。 不料,小队在清扫一栋废弃建筑的时候,意外遭遇了一只七阶丧尸王。 丧尸王被惊动之后,召集了在附近游荡的所有丧尸,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她们。 小队为了突围奋力拼杀,力战四天三夜,却最终因力竭而不敌。 林墨看着相处多年的队友们,一个接一个地在她面前倒下,眼睛血红,一丝厉芒自眼底闪过。 她不再去管再一次围上来的丧尸军团,只紧紧地盯着被围在中间的丧尸王,精神系异能瞬间尽数而出,如海啸一般压向丧尸王。 在一片血色中,她模糊地看到了丧尸王的脑袋像西瓜一般炸开,红的白的,星星点点地溅了一地。 然后,一道白光闪过...... “呜呜...我的晶核呢,我那么大一个丧尸王的晶核,废了老娘九牛二虎之力,异能都用尽了,没了,全没了...呜呜......” “诶,不对,我应该是异能用尽之后自爆了,唉,也不知道我碎成啥样了,还好带走了丧尸王,一命换一命,倒也不算吃亏。” “呜呜...末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攒的家当都用不成了...也不知道会便宜了谁...呜呜...嗝...额...” 想她林墨,也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家庭温馨,童年快乐,生活幸福。 她一路顺利的大学毕业,并且很快就找到一份薪资不错,自己满意的工作。 正打算大展拳脚,学以致用,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没想到,刚刚来到公司的工地上实习,末世猝不及防地来了。 是的,没错,林墨是一个悲催的土木人。 只要工地在开工,她就不放假,007,全年无休。 于是,职业前景的大饼被摔得稀碎,摆在面前最迫切的问题变成了怎么才能活下去。 林墨是幸运的,她很快便觉醒了异能,又因为工地在郊区,人烟稀少,得到了锻炼成长的机会。 林墨又是不幸的,待她一路厮杀、千辛万苦的回到家,却发现爸妈都已经变成了丧尸,只剩下了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她就这样一个人在末世挣扎着活了整整十年...... “咕噜噜噜......” 一阵巨大的肠鸣声打断了林墨的伤感,她揉了揉肚子,饿啊,真饿啊,饿的胃都疼抽抽了。 情绪被打断,她也伤心不下去了。 既来之,则安之,管它这是在哪儿呢,先把肚子填饱活下去再说。 最起码,这个世界没有丧尸,没有变异植物,是个正常的世界。 毕竟她现在就在乱葬岗,自己的坟头边上坐着呢。 林墨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东瞅瞅,西望望,打算先给自己找点吃的。 “对了,不知道异能还在不在?”林墨感受了一下身体,什么都没感受到。 她又走向了旁边的一棵小树,一拳上去,只听“咔嚓”一声,胳膊粗的树干断了。 还好,虽然异能没了,但是力量还在。 然后,不出意外的,手肿了。 林墨咧着嘴甩了甩手,却发现右手的手腕内侧有一个圆形方孔的褐色印记,特别像是奶奶去世前留给她的那枚铜钱。 她把那枚铜钱编上红线,做成了手串,一直戴在手腕上,从来不离身,这是她对家人最后的念想了。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揉搓起那个印记。 手指接触到印记的一刹那,林墨整个人消失在原地,随即,她就出现在了一棵大树下。 大树树冠如伞,枝叶茂盛,叶子上泛起莹莹的白色光点,树干正中镶嵌着一枚鸡蛋大的晶莹剔透的绿色晶石。 林墨顿时被这颗晶石吸引了视线。 “嘿,这是...那个丧尸王的晶核?难道是铜钱吸收了晶核,开启了这个空间?” “看来我还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没有白死,晶核还是拿到了,还多了个空间,嘿嘿,嘿嘿,赚了,赚了,赚麻了...嘿嘿...嘿嘿...” 玉石般的树干上,模糊地映出了林墨那张略显猥琐的小脸。 欢喜够了,林墨才认真地四下打量起这个空间来。 第2章 空间 空间以大树为中心,是一个不太规则的圆形。 边界由厚重的白色雾气组成,摸上去凉凉的,像是一层水膜,特别有弹性,一摁一个坑,却无法穿透。 不断有白色光点从树上慢慢升起,又慢慢散落在整个空间,给空间带来了一丝朦胧和梦幻。 光点落到林墨身上,很快就没入身体消失不见。 她立刻就感觉到身体的沉重感和僵硬感在缓慢地消失,整个人变得自如轻盈了起来。 大树西侧约十米处,有一个白色玉石砌成的石台。 石台高约1.2米,直径约5米,里面有一汪泉眼,泉水汩汩,涌出的水从石台西边的缺口处流向西侧一个小水池中。 水池很小,高约0.8米,直径约2米,同样为白色玉石砌成,泉水经水池北边的缺口处,又流入北侧的大水潭里。 水潭直径约10米,深约2到3米,潭水清澈,可以清楚地看到铺满潭底的白色鹅卵石。 另有一条宽约2米,深约1.5米的小溪自空间西北方向蜿蜒而来,经过水潭北侧,又绕过大树半圈,流向空间东南侧,不知最终流向哪里。 小溪将空间一分为二,两侧有三座2米宽的青石板小桥相连。 小溪的东侧全部是肥沃的黑土地,由小桥延伸出去的青石板路分隔为四大块,可惜上面光秃秃的,啥都没有。 小溪西侧则是细密柔软的草地,点缀着各种不知名的小野花。 大树以南的空地正中央,矗立着一座小小的,有着厚厚茅草顶的二层吊脚竹楼。 看到吊脚楼,林墨的眼睛不禁一亮。 她迫不及待地三步并做两步地走了过去。 小楼的一层有三间房,分别是客厅、厨房及卫生间。 楼梯下的空间是储物间,被分隔成了大大小小不同的格子。 客厅和储物间空空荡荡,厨房里只有个灶台,好在配了锅。 卫生间里却只有个深深的蹲坑,黑洞洞的,一眼看不到底。 二层则是书房和主卧的大套间,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虽然简陋,而且啥啥都缺,但是林墨很满意,她也算是有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家了。 林墨心念一动,人便从空间里又回到了乱葬岗。 乱葬岗仍旧是一片静谧,只是,林墨却不再惶恐,不再无措,拥有了继续向前的力量。 现在,她是一只有壳的蜗牛了! 林墨又闭上眼睛,细细地感受了一番。 原来,空间和她的精神海是一体的,精神力能够探索到空间的每一个地方,不需要身体进入空间,可以凭精神力直接取用。 空间的时间流速比现实速度快,大概在4:1,但是人进出空间不会对现实寿命产生影响。 林墨睁开眼睛,握了握拳头,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芒,她一定会在这里好好的活下去的。 出发,美好的未来! ...... 一个小时后,站在小山包顶上的林墨沉默了。 她的脚下,是大片裸露的土壤,草木萧疏,偶有几丛矮小的灌木,还有着些许的绿意。 由于长时间暴露在外,地表的土壤已经被风化的十分松散,落脚便能激起厚厚的尘土。 稍远的山坡上,有一片枯干零落的树林。 枝干斑驳,树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高处残存的些许树叶也干枯卷曲。 山脚下的田地干涸龟裂,干枯的庄稼乱糟糟地倒伏其上。 林墨踮脚远眺,在目光所及之处,发现了一个小村子。 村子大概有十几户人家,都是草顶土墙的房子,却都破败不堪。 看天色,现在应该是晚饭时间。 林墨却看不到房子上空有炊烟升起,村路上也看不到有人行走,似乎是被废弃了。 “唉,果然即使有金手指,大女主开局也是地狱模式啊,小说诚不欺我也!” “唉,可是大女主我饿啊!咋就看不到一丁点能吃的东西呢,啊!” “啊啊啊......” 林墨望着渐渐沉入地平线,咸蛋黄一般的太阳,抹了一把嘴角。 她看了一眼远处的小山村,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新身体,挑了一下眉,无奈地啧了一声,果断决定留在山顶过夜。 林墨趁着现在还有光亮,在周围迅速搜寻了一圈。 除了枯树和枯草,她倒是发现了几个胳膊粗细的圆形洞穴,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小动物的家园。 秉承着在末世养成的“什么都不能放过”的好习惯,林墨掰了一根趁手的树枝,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对着其中一个洞口吭哧吭哧地挖了起来。 不一会儿,洞穴就被开了大大的天窗,整个洞穴的结构都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果不其然,空的。 剩余的几个洞也被她一一如法炮制,却仍旧一无所获。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林墨担心在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夜晚会有未知的危险。 于是,她果断放弃寻找,径直走到附近的一棵大树后,利用粗壮的枝干遮挡住身形,闪身进了空间。 空间里依然亮如白昼,温暖如春,空气清新,如梦似幻。 林墨走到大树下,轻轻地抚摸着玉石般光滑的树皮,轻声说了句:“以后我们一辈子相依相伴,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话音落下,大树的枝叶跟着抖了抖,似乎是在回应林墨。 林墨扔掉手上的树枝,欢快地跳到小溪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末世里,水资源非常宝贵,她每天的用水量只够维持最基本的生存所需,洗澡,根本不可能。 现在,林墨有了用不完的干净水源,别提多开心了。 收拾好之后,林墨又跑去泉眼那里,将自己给灌了个水饱。 泉水清甜,喝到肚子里之后,整个人变得暖洋洋的,似乎还有丝丝缕缕的力量游走在四肢百骸。 林墨再次欣赏了一下她的新家,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扁扁的肚皮,躺在硬床板上,三秒入睡。 空间里一片静谧,只有大树无风自动,轻轻地摇摆。 不知道睡了多久,林墨睁开眼,摸了摸瘪瘪的肚皮,走出竹楼,又给自己灌了个水饱,才闪身出空间。 外面的天还没有亮,四下一片漆黑。 林墨赶紧又进入空间,眼前瞬间明暗交换。 她皱着眉头,如果无法在空间里观察到外面的具体情况,就这样贸然的进出空间,既不方便,也不安全。 于是,林墨开始尝试在空间里使用精神力。 第3章 荒废的村庄 林墨的精神力很快就感受到了一层薄薄的壁垒,柔软又坚韧。 她将精神力凝成针,尝试着穿透这层壁垒,直到她满头大汗,嘴唇苍白也没有成功。 林墨并没有气馁,淡定地抹掉滑落到眼睛里的汗珠,继续新的尝试。 好在换了新的思路,重新摸索了几次之后,林墨终于成功的将精神力融入了壁垒的一角。 这一角渐渐泛起涟漪,推开了白雾。 待白雾散去,此处便成为了一面小小的显示屏,实时显示着外面的情形。 林墨将视线转了个方向,显示屏上的画面动了又似乎没动。 天太黑了,只能看到几道模糊的影子在上面一晃而过。 “耶!成功了!我可真是个冰雪聪明又无敌可爱的美少女呢。”林墨毫不吝啬地夸奖自己。 天色未明,外面没法子探索,空间里光秃秃的,没东西可探索。 林墨一下子觉得有些无聊。 她索性用这段时间来熟悉一下新的身体,让灵魂与身体尽快地融合。 现在,这具身体的关节还有些僵硬,肢体动作也不协调,走起路来像鸭子。 她还要锻炼这具身体的力量和反应能力,以免遇到事情身体的反应速度跟不上脑子的速度。 于是,大树下,一个小小的身影,一摇一扭的,艰难着驯化着自己的四肢。 终于,林墨左脚绊右脚,把自己撂倒在了草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啃泥。 她翻了个身,躺在草地上,直勾勾地瞪着穹顶,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这具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想要达到自己前世的反应能力,且有得练呢。 外面的天也渐渐地开始亮了。 于是,林墨简单地收拾一下,再次将自己灌了个水饱,闪身出了空间。 她刚出空间,一阵带着寒意的秋风便迎面吹来,将只穿单衣的她一下子给吹了个透心凉。 林墨跺了跺脚,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地面扬起细密的尘土,伴着轻风,结结实实地糊了她一脸。 林墨紧了紧身上单薄的粗布衣服,抱着胳膊,缩着肩,快速朝着远方的村子走去。 咸蛋黄一样的太阳从地平线上探出头,蹦出来后又慢慢走到半空中,林墨终于抵达了村子。 走近了,村子的样貌更加清晰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村子很小,站在村口的界碑前,就能将整个村子一眼望到底。 村子里的很多房子已经彻底破败,有的没了房顶,有的塌了院墙,门和窗户的位置只剩下黑黢黢的洞口。 更有甚者,房倒屋塌,只余还算完整的房梁,斜斜地插在一堆土石废墟中。 村子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看样子被荒废很久了。 尽管如此,林墨还是决定从村口开始,一家一家仔细搜索过去。 这是她在末世多年养成的警觉和谨慎,已经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 林墨小心翼翼地绕过倒塌的院墙,悄无声息地走进村口的第一家。 这户人家只有两间屋,屋内很凌乱,能带走的东西应该都已经被屋主人带走了。 不能带走的,笨重的桌椅等大件家具已经被劈开,凌乱地堆放在墙角,屋子中央还残留着木柴燃烧过后的灰烬。 看样子,后来至少还有一波人在这里停留并搜索过。 她毫不犹豫地把剩下的,还没来得及用的木柴收入空间。 灶房紧挨着屋子,是个简陋的草棚,里面空空如也,连灶台也只剩一个黑乎乎的大洞。 经过一番地毯式搜索,林墨终于在灶台角落的地面上,发现了几个大大的脚印,脚印的纹路里,有十几粒干瘪的糙米。 林墨的眼睛一亮,如获至宝。 她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将镶嵌在土里的那点糙米,一粒一粒地抠了出来,用精神力种在了空间的黑土地上。 然后,林墨双手合十,非常虔诚地将东西方漫天神佛都求了一个遍,祈祷这十几粒种子能够顺利发芽。 她足足祈祷了三分钟,才睁开眼睛,将手上残余的灰土拍掉,一步一挪地出了灶房。 一路上,林墨的双眼像雷达一样,将所有的角落扫了一遍又一遍。 短短的几步路,硬是让她走出了生离死别的感觉。 可惜的是,直到她走出了灶房,也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林墨又绕着院子转了一圈,在墙边发现了一根扁担,收进空间。 她再次仔仔细细地搜索了每个角角落落,确认没有遗漏,才快步走向下一家。 林墨将整个村子搜完,又收获了底部破洞的柳编篮子一个,豁口的陶碗两只,残破的瓦罐一个,仅剩底的水缸两个,完好的水缸一个。 几粒黄豆,几十粒小米,被砸坏的锁头若干,烂成絮状的被子一条。 锄头一个,石磨一个,石碾子一个,她还在村子的枯井里找到了一捆井绳和一只水桶。 将整个村子搜索完,林墨的体力也基本耗尽了。 她看了看天色,选了一户还算完好的屋子,又在其中挑选了一个隐蔽的角落,用作暂时修整。 这个位置不但可以隐藏自己,还不耽误观察外面。 林墨将自己藏好后,先回空间再把自己灌了个水饱,顺便暖和一下冷得有点麻木的身体。 她在空间里面一直待到觉得自己又行了之后,便快速出了空间,拿着刚刚收集到的锄头,直奔村外的田地。 田地龟裂,庄稼枯死,一片荒芜。 林墨眼神犀利地在整片田地里快速地巡梭,终于找到了十几个田鼠洞。 她精神一震,拎起锄头就朝最近的一个洞疾跑而去。 刨田鼠洞就像是开盲盒,有的空空如也,有的虽然有粮,但是粮食都比较干瘪,好在储量丰富。 经过几个小时的辛勤劳作,再次耗尽了所有体力,林墨终于收获了一缸底的豆子、花生、糙米等各色杂粮。 林墨拖着沉重的身体,强撑着回到临时修整地,便立即进入空间,在大树的树冠下摊成了一张饼。 虽然,林墨已经累到连抬抬手指头都费劲儿的地步,但是,她的小脸上却挂着满足又荡漾的笑容。 终是找到了些许的粮食,也不枉她吭哧吭哧地撅着屁股,在地里刨了一整天。 第4章 荒村惊魂夜 “咕噜噜噜......” 安静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了巨大的肠鸣声。 林墨抽了抽嘴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原地蛄蛹了好半天,才从草地上爬了起来。 她拖着不听使唤的身体,如行尸走肉一般,迈进了竹楼大厅。 林墨异常仔细地把每一粒稍显饱满的种子都挑了出来,打算等会儿种到黑土地里。 再将剩余的一小把粮食放到瓦罐里,淘洗干净,准备煮个粥。 结果,灶台里竟然没有火!没有火!没有火!!! 夭寿啦! 她这怕不是拿错了剧本!!! 她只是想要吃点热乎的东西,填饱干瘪的肚子,怎么就这么难? 林·985大学优秀毕业生·末世丧尸王克星·墨,绝不认输。 不就是个钻木取火嘛,她可以的! 三分钟,五分钟,十五分钟...... 半小时后,星星之火终于出现并渐渐地开始燃烧了起来。 一个小时后,林墨终于喝上了清可见底的杂粮粥。 她赶紧撤掉柴火,把火苗用灰烬盖住,以保留火种。 为了保险,她还把其中一部分余烬装到了瓦罐里,盖上罐口,仅留一个小洞通风。 接着,林墨马不停蹄地将刚刚挑拣出来的粮种给种了下去。 她躺在硬床板上,拍了拍微凸的肚皮,心满意足地睡去。 又多活了一天,真好。 ...... 骄阳似火,炙烤着干涸的大地,热浪滚滚,扭曲了四周的空气。 几道扭曲的模糊身影,出现在通往村口的小路尽头。 原来,是两个壮汉,一人推着一辆独轮车,一人牵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小孩,正往村子里走来。 一人方脸大眼,脸上有条刀疤,薄唇轻抿,显得有些狰狞。 他身后别着柴刀,推着独轮车,大踏步地走在前面。 另一人圆脸小眼,微胖,嘴角自然上翘,显得亲切随和。 他身后别着斧头,一手拿着柴刀,一手牵着人,小碎步跟在后面。 俩人皆是皮肤黝黑,肩膀宽阔,身材高大,头发油腻,面容邋遢,衣服上面还有片状的暗色痕迹。 此时,林墨正在村后的田地里巡查是否还有漏网的田鼠洞,错落的屋舍正好挡住了她的身影。 两个壮汉没有发现林墨,林墨却及时发现了他们。 她躲在阴影里观察了一会儿,俯身在地上捡了几大块砖石收进空间,悄悄地跟了上去。 两人在村子里转了一圈之后,选了村里最好的一户人家住了进去。 圆脸汉子重新绑好小孩,方脸汉子则从独轮车上卸下铁锅和粮食,拾柴做饭。 林墨趁着他们在前院忙活的时候,轻巧的从后墙翻了进去,辗转腾挪,几步就来到了后窗角落。 然后,她直接进了空间,用精神力开辟的水镜继续观察。 方脸汉子看着被绑在角落的小孩,撇了撇嘴,对着圆脸汉子抱怨。 “老大,咱们的粮食也不多了,这两天走了几十里路,也没再遇见个逃荒队伍。 抢不到粮食,接连路过的三个村子也都是空的,还要多养这一张嘴。 咱不如把她杀了吧,也好添个肉食。” 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孩听到这话后,惊恐地瞪大眼睛,泪水糊了一脸,拼命地摇着头。 她的嘴里塞着布,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两脚急速地在地上蹬动,想要远离这两个恶魔。 奈何,背后两面都是墙,一切都是徒劳的。 圆脸汉子见状嗤笑了一声。 他转过头,眯着眼,一副笑弥勒的样子对着方脸汉子劝道,“现在这情形,弄个能泻火的女人不容易,再留她两天,用废了之后也不耽误吃不是。” 方脸汉子嘿嘿地笑了两声,挠了挠头,便不再言语。 “铁头,村子前的地里,有新鲜的挖土痕迹,这两天村里应该有人。 只是不知道是已经离开了,还是要看见咱俩躲了。” 圆脸汉子皱着眉思索道,“你我二人今天晚上要小心,不要着了别人的道。” “老大,我看你就是过于小心了,咱俩刚刚搜过整个村子,啥也没有。 而且,凭着咱俩这把力气,这狠劲儿,几十个流民都不放在眼里,怕个球啊!”方脸汉子不以为意。 “行走江湖,还是小心为要。 这世道越乱,咱俩才能活得越痛快,还得好好享受呢,可得珍惜自己这条命。 一会儿吃完饭,你再去巡一遍村子。” 圆脸汉子的心头缠绕着一丝不安,他总有一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后背直发凉。 “好来,老大,我都听你的。” 吃饱喝足之后,方脸汉子去村子里巡视,圆脸汉子则提着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小孩进了内室。 不一会儿,内室里便传来了不堪入耳的声音。 方脸汉子只一会儿的功夫便去而复返,也一脸急切地走进了内室。 空间里,林墨既惊且怒,“垃圾!败类!猪狗不如!竟然对十来岁的小女孩做出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 她牙关紧咬,脸颊鼓起,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已经深深掐进肉里,却浑然不觉。 这里,虽不是丧尸末世,却仍旧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 林墨在霎那间就下定了决心,这两个畜生都不如的玩意儿,根本就不配活着! 她要像杀丧尸那样,拧断他们的脖子,砸碎他们的脑袋。 只是,现在并不是杀人的好时机。 林墨只能暂时按下在暴走边缘的自己,在空间里静静地等待。 这一等,就等到了漆黑的深夜。 篝火噼啪作响,将厅堂照亮,两个汉子随意地躺在火堆旁,呼噜声此起彼伏。 橙红的火光跳跃,明明灭灭间,墙上突然多出了一道站立的小小黑影。 黑影高高地举起手臂,抡起手上的板砖,毫不犹豫地朝着两颗脑袋砸了过去。 “噗...噗...”两声闷响之后,影子扔掉手上的板砖,站直了身体。 响声惊动了角落里昏昏沉沉的小女孩,她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是看到一道瘦小的身影,正逆着光向她走过来。 小女孩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恢复了麻木呆滞。 一声轻轻地叹息,从小女孩的头顶响起。 第5章 分账 一道温柔的声音自小女孩的头顶传来,“别怕,他们不能再伤害你了,你现在已经安全了。” 身影在小女孩面前停下来,热乎乎的小手搭在了小女孩的发顶,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手搭上头顶的一瞬间,小女孩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头,身体也蜷成了小小的一团,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头顶的手似乎顿了顿,接着,动作虽然坚定,力道却更加轻柔。 “没事了,没事了,伤害你的人已经不在了,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女孩感受着头顶传来的温暖,温暖从头顶渐渐地传入四肢百骸,麻木的心似乎又恢复了跳动,眼里也有了神采。 她忍不住往上顶了顶,又蹭了蹭,这才真切地意识到,原来,她刚刚真的不是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女孩眨了眨眼,泪水突然从眼眶中涌出,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 林墨感受着手心里被发丝拂过的麻痒,看着面前女孩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心里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林墨见女孩不再抗拒自己,迅速上前,解开了女孩身上的绳子。 将绳子收好之后,林墨转身就去摸尸。 她现在一穷二白,绝对不能放过任何一点可能用得上的东西。 不一会儿,林墨就从二人身上搜出来了不少东西。 她竟然还在圆脸汉子的身上搜到了一个打着补丁的钱袋,里面有几块灰扑扑的碎银子和几十个铜板。 最后,她还不嫌脏地把两人的衣服也给扒了下来。 两个白条条的人,躺在厅堂里实在是辣眼睛。 林墨只好先将人拖出去,避开小女孩的视线之后,再将人给收到空间里,等有空的时候,往深山老林里一丢就行。 接着,她把搜出来的火石、梳子、银钱、水囊、武器和独轮车上的物资逐一清点了一番,然后分成了两份。 林墨转头,对着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小女孩说道, “独轮车你需要吗?你需要的话就归你。这俩人的衣服就不给你分了,都归我。 你看看还需要什么?我还可以挪给你点。” 女孩只是呆愣愣地摇了摇头。 过了好半晌,她才又蹦出一句,“恩人,我什么不要,你全部都拿走就是。” “那可不行,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粮食和物资都是必需的。 这些物资还不知道能用几天,你知道离这里最近的城池是哪儿吗?怎么走?需要走几天?” 林墨喜滋滋地盘点着资产,果然抢劫坏人可以让善人快速致富。 “......” 小女孩还想推辞,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林墨的一连串问题给堵了回来。 “我活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走出过我们村子,不懂这些。 只是,只是听那两...咳...嗯...说过,只要沿着村子前面的官道一直往东走,就能走到安定郡。” “那你知道这里是哪个国家吗?是哪一年?你们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村子?这天气一直是这样的吗?”林墨小嘴叭叭的,持续快速输出。 “这里是庆云国,我听村子里的秀才公说过,前几年刚刚换了一个新的皇帝,今年是...嗯...建平四年。 从去年夏天开始,村子里就开始旱了,但是地里还有收成,能将就活过冬天。 没想到,今年从开年到如今,一滴雨都没有下。 村子周围的池塘和小溪也都干了,庄稼直接枯死在了地里,一点粮食都没收上来,家家户户都揭不开锅了。 官府里的大人不仅不开常平仓放粮救灾,竟然还派公人来知会村里,要征收比去年还多三成的粮和税,听说,听说是要用做大军的粮草,去打北边的胡人。 嗯...听说还要征兵,每家每户至少要出一个青壮。 再待在村子里,大家只有死路一条,族长无法,只好带着整个村子的族人,一起逃荒去豫州。” 女孩虽然不明白恩人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事无巨细地一一回答。 “庆云国?这是一个九年制义务教育的课本上没有的国家,难道是平行世界? 看来没有办法参考原来世界里的历史时间线了,只能自己慢慢摸索了。” 林墨垂眸想了想,又问道:“既然你们是整个村子一起逃荒的,那怎么走散了呢?” “开始的时候,我们是一直在一起的。 只是我们在路上断断续续地又遇到了好几个同样逃荒的村子。 有的村子和善,还能一起走一段,有的村子遇上了就直接上来抢水,抢粮食,一路走过来,我们村子的人就都被冲散了。 我们十几个老弱落在了后面,然后...然后...就遇到了这两个劫道的。” 女孩说着说着,似乎是勾起了伤心的回忆,又忍不住开始落泪。 “别想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往前看,能活着就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情了。 先休息一会儿吧,天马上就要亮了。” 林墨垂下眼帘,挡住眼里一闪而过的晦涩和落寞。 “嗯,那个...嗯...嗯...恩人,我能跟着你吗?我很能干的,洗衣、做饭、砍柴、种地我都会做。” 女孩咬着唇角,手指揪着衣角,把衣摆绞成了麻花。 虽然林墨很明显比她还要小上几岁,整个人也是瘦瘦小小的一只,但是她却觉得这是她这辈子遇到的最高大、最值得信任的人。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带着人不合适。” 林墨抬起头,眼神定定地望着小女孩,传递着让女孩活下去的力量。 “人活在世上,很多事情总是要一个人去面对的,你要自己立起来。 其实你已经很勇敢了,你看你遇到这么多事情,都走过来了,还怕什么呢?以后不一定比现在更难。 你只是需要相信自己,你可以做到的。” “恩人,我...我懂了,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恩人,谢谢你。” 说完,女孩又在内心默默的加了一句, “恩人救了我,那我的命就是恩人的。恩人让我好好活着,那我就必须活下去,只有恩人才能拿走我的命。” 那抹逆着火光的小小身影,从此深深地刻在了这个女孩的心上,温暖着她,陪伴着她度过了余生所有艰难的岁月。 第二天清晨,女孩站在村口,迎着初升的朝阳,目送着那道小小的身影渐渐地远去。 直到那道身影渐渐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才转身往另外的方向离去。 这时的女孩不会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会以那样的方式再次见到这个她心心念念的人。 第6章 探索山林 林墨从村子离开后,沿着官道,往安定郡的方向走了三天,途中又经过了两个不大的荒废村庄。 她不但每间屋子都进去搜刮了一番,就连田地里的田鼠洞也一个都没落下,又收获了一缸底的粮食和几样得用的日常用品。 只是,村子里的状况令她有些心惊。 她在村里发现了好几具老人的残缺尸体。 尸身的四肢缺失,断口处露出森森白骨,边缘处明显有利器切割的痕迹。 她还在一个灶台旁的地上发现了几根剔得非常干净的大棒骨,看长度很像是人的腿骨。 饶是林墨经历了十年末世,也不由得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墨感到了深深的不安与忧虑,这个没有丧尸的古代世界,似乎并不比丧尸横行的末世安全多少。 她这怕不是开到了地狱模式吧。 ...... 两日后的清晨,山林里...... 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灌木丛里行走,左手拿着柴刀,边走边砍掉前方碍事的灌木。 右手拿着一根粗树枝削成的长矛,不时拍打着四周的草丛,以防有蛇虫突然窜出来。 背上还绑着个小草篓,草篓里还有几支细树枝做成的箭支。 林墨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就听到前方草丛里有咕咕咕咕的叫声,像是鸡叫。 她连忙压低身子,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就看到草丛里一只野鸡蹲在那里,羽毛为褐色,体型不大,应该是只母鸡。 林墨将手上的武器收进空间,纵身飞扑了过去,抱住了受到惊吓想要飞走的野鸡。 她从旁边扯了几根草藤,缠住野鸡的两只脚,放到了空间里的竹楼旁。 心想,今天运气真不错,刚刚越过第一座山的山棱线,就抓到了一只活物。 林墨抬手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重新拿好武器,一边哼着歌,一边继续往林子深处走去。 她现在看着这连绵不断的一片群山,就如同望着一座巨大的物资宝库。 越是往里走,人类的痕迹便越少,植被也逐渐茂密了起来。 林墨继续往前探索。 两个小时后,一小片柿子树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片柿子树一共有十几棵,橘黄色的柿子挂满了光秃秃的枝丫,像一只只小灯笼,照亮了林墨的心。 “嗷!发财了,发财了~~~”林墨张开双臂,欢快地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不算粗壮的树干。 四个小时后,所有的柿子树上就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干。 林墨甚至还从中挑选了两棵较为粗壮的柿子树,移栽到了空间的黑土地里。 接着,她又在竹楼旁边的草地上,用这几天捡来的小树枝做成围栏,圈出了一小块地,用枯草编了个简陋的草窝,把野鸡放了进去。 林墨整理着今天的收获,心里美滋滋的。 她决定趁现在天还不算太冷,在山里多待几天,储存一些越冬的物资。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墨就做好了一天的干粮,继续探索大山。 今天的运气依旧不错,她才走了半小时左右,就发现了两棵核桃树。 核桃树不大,结的果子也不多,便不摘了,直接连树一起挪到空间里去。 两个小时之后,林墨又发现了一片板栗林。 板栗树四周的地面上,早就铺满了厚厚一层掉落的板栗,壳已经爆开。 林墨整整花了三个小时,才把所有的板栗都收走。 她简单地吃了点干粮,恢复了一下体力,又挖了两棵板栗苗。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就不是很顺利了。 在用石子接连弄死三只野鸡,两只野兔后,林墨仍然没有掌握好打晕小动物并活捉的力度。 重了,脑壳容易碎,轻了,它们只是趔趄一下,就跑走了。 徒手抓吧,她根本跑不过。 终于,在黄昏来临的时候,总算是成功捉到了两只活兔子,两只活鸡。 第三天,依然是天刚蒙蒙亮,继续向里探索。 这几天,她已经连续翻越了三四个山头,不知不觉地走进了深山腹地。 林墨穿过一片灌木丛,转过一块巨大的山石,眼前出现了一片草木茂密的山谷,谷内的东北角还有个水潭。 水潭因干旱水位下降,只剩下浅浅的一层。 潭边湿润的泥土已被踩踏的泥泞不堪,潭水也因此变得有些浑浊。 有几只梅花鹿正在低头喝水,还有几只正慢悠悠地咀嚼着草根,短短的尾巴一甩一甩,一派轻松悠闲。 林墨见状,悄悄地退回到山石后,爬到山坡上,将自己掩藏好。 她取出长矛,正打算给离她最近的一只来个痛快时,就见头鹿突然抬起头,警觉地朝山谷深处望去。 只见头鹿的耳朵动了动,接着便发出了一声尖锐悠长的口哨声。 整个鹿群接收到信号后,迅速抬头转身跑走,一溜烟儿地消失在了林墨的眼前。 林墨还没来得及可惜,就听见一阵轰隆隆的巨大响动,伴随着树枝折断的噼啪声,快速地向她接近。 紧接着,两只成年野猪从灌木丛中慌不择路地冲了出来。 野猪体型巨大,脊背隆起,弯弯的獠牙闪着寒光。 只是,两只野猪的身上都带着伤痕,有几道伤口甚至深可见骨,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灌木丛一阵抖动,两只狼一跃而出,一只一口就咬在了一头野猪的后腿上,另一只用肩背从侧面冲撞,将另一只野猪撞翻。 紧接着,又有五只狼冲出来,将野猪团团围住,压低身子,喉咙发出低低的嘶吼,伺机发动攻击。 只一会儿,野猪就在群狼的合力攻击下,又添了几道伤口。 野猪彻底发狂,也不再试图逃跑,而是红着眼睛,喘着粗气,微微低头,速度极快地冲着狼群冲了过去。 两只野猪瞬间与狼群搅在一处,骨肉相撞,砰砰声不断,血液伴随着泥点四下飞溅。 双方都红了眼,皮毛染满血污,渐渐的野猪体力不支,轰然倒地。 狼群也没讨了好,有三只被野猪獠牙挑破肚皮,一只被踩踏的胸骨塌陷,奄奄一息。 林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又抬头看了看战场态势,半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又往石头后面缩了缩,尽量把自己藏得严实点。 至少,她还能等狼群撤走了之后打扫战场,捡漏儿,也是赚到了。 终于挨到狼群远去,趁着血腥味还没有引来其他的大型食肉动物,林墨迅速地滑下山坡。 收起地上的四只狼和一只野猪的尸体,快速地远离了这片区域之后,才进入空间。 第7章 是草还是药? 空间在林墨这几天的不懈努力下,已经不是最初时光秃秃的模样。 水潭对面的一片土地是粮食种植区,分门别类地种了好几种粮食作物,有高粱、花生、小米、大豆,甚至有几株小麦和水稻。 所有的种子都已经发了芽,抽了条,黑土地上一片绿绒绒。 旁边的一块地,种上了她顺手在山上挖来的野菜、野葱、小根蒜。 紧挨着的另一块地,则是种着几棵花椒树。 石板桥分隔的另一片区域,种的则都是大树。 现在,那里已经种了两棵柿子树、两棵核桃树、两棵板栗树、两棵苹果树、两棵核桃树。 挨着竹楼,有两块用简易栅栏围起来的草地。 一个里面有一只公鸡,三只母鸡,另一个里面有三只兔子,只是林墨分不出兔子的公母,只能随缘。 托空间的福,林墨种地只需要种植和浇水,植物就能在空间里存活生长。 养殖动物则只需要给动物喂食,它们的排泄物空间可以自行消解。 大树散发的光点是灵气,有了灵气的滋养,空间里的动植物不但不会生病,还能慢慢地优化改良。 随着动植物的数量和种类增多,林墨还感受到了大树传递给她的愉悦心情。 原来,动植物越多,空间的生机就越足。 如果能形成完整的生态循环系统,那就可以生生不息,自成一方小世界。 哇哦!还是个成长型的空间呢! 等等,消解...... 林墨转了转眼珠,她似乎是忘记了什么? 她又环视了一圈空间,空气清新,绿草如茵,鸡飞兔跳,一切如常。 那她,究竟忘记了什么呢? 林墨挠挠头,很快将这点困惑给抛到了脑后。 前景虽然光明,脚下的路途却是晦暗不明,还是先做好眼下的事情要紧。 毕竟,还有一大堆农活儿在前面等着她呢! 旁边的草地上,还堆满了没有处理的,鲜血淋淋的动物尸体呢! 林墨闻着淡淡的血腥味儿,不禁皱了皱眉。 她赶紧洗漱一番,匆忙吃过晚饭,就开始收拾起这堆成小山般的收获。 林墨先将麻绳劈成细绳,把晾在树下的柿子都串成串儿,挂到二楼的房间内,慢慢阴干。 再烧一大锅开水,兑出一盆温水,把鸡放进去泡一会儿,再把鸡在开水里烫一遍,褪毛后再取出内脏,抹上盐,挂在客厅的房梁上风干。 又把兔子和狼剥掉皮毛,去掉内脏,抹上盐,同样挂在客厅风干。 然后,慢慢地将皮毛内侧附着的油脂及碎肉刮干净,再放到水池里清洗掉表面附着的污渍,摊平晾晒在草地上。 然后......林墨看着野猪的庞大身躯,沉默了...... 末世前,她吃的猪肉,都是一块块切好的,摆在柜台里,想吃哪块买哪块。 末世后,更是简单粗暴,咔咔几下,变异动物就被剁成几块了。 而且,经过祛毒处理后的变异动物价格奇高,像她这种普通的异能者,根本就吃不起。 这可是四百来斤的整只猪,要一点点地精细拆解,可真是难为死战斗系的林墨了。 莽吧...这可是个肉山呢...... 林墨擦擦嘴角留下的口水,攥紧了手里的菜刀,面目狰狞地走向了这座肉山。 然后......剁头、扒皮、清理内脏,将肉分成一块一块的。 肥肉单独切出来,都熬成油,捞出油渣放到碗里。 最后,林墨单独留出一块三斤左右的瘦肉,打算这两天吃掉,好好地补一补自己这依旧脆弱的小身板。 剩下的肉直接焯水,再用小火煸成肉干,同样挂在了客厅里。 内脏只留下猪肚和猪心,猪肺和大肠不好清理,只能埋掉了。 等林墨彻底收拾好了所有物资,她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似乎感知不到外界,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脚下软绵绵的,仿佛一踮脚就能飞起来。却又觉得昏昏沉沉,浑身酸痛,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咚! 她直挺挺地倒在了大树下。 然后......天亮了。 清晨的山林,一丝薄薄的轻雾萦绕其中,空气湿润,带着一丝草木的清香。 林墨低头看着脚边的几株植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又眨了眨眼,接着低头看着脚下,脑子还有些混沌。 “这看着咋这么眼熟?叶子是椭圆的,中间的茎秆上顶着一撮小红果,难道这是传说中的人参?” 林墨蹲在地上,对着脚边的一棵草嘀嘀咕咕。 “今天又是抓瞎的一天,我跟这些药材真的是不熟啊。 唉...果然人生就是一个挑战接着一个挑战啊,金子就在眼前也看不到,捡不起来,怪谁?还不是自己懂得太少...” “触不可及,又何必在意...只要我不在意,就没有什么能难倒我...”嘴里念叨着,手下却一直不停。 很快就刨出了一棵,林墨仔细一看,果然是人参。 只是她的手法过于粗糙,挖人参像是拔萝卜,很多细小的根须都被她给薅断了。 林墨也不在意,把这一片的人参都当萝卜挖走后,周围的泥土也不放过。 她直接将这一片的泥土铲走了厚厚的一层,打算慢慢筛出参须,炖汤的时候放一根,肯定美得很。 这几棵意外闯入她眼帘的人参,彻底打开了她的思路。 这是在缺衣少食的古代,人们普遍面黄肌瘦,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要一刻不停地劳作,一场风寒就能要了人的性命。 虽然她有空间灵气加持,不会生病,但是有病治病,无病预防嘛。 药材,尤其是珍稀的好药材,绝对是这个世界的硬通货。 好不容易才来到大山深处,她不能只顾着囤食物,也得多找点草药种起来,还得尽量找点稀罕的药材。 人参就很好,主要是她现在也知道人参长啥样了。 毕竟,她也不能总是窝在深山老林里当个野人,还是要好好地逛逛这个世界的。 至于不认识草药长啥样这个事儿,这是个事儿么? emmm...好像还真的是个事儿诶。 不过没关系啦,看到眼熟的就挖,只要觉得像是草药的,统统都挖走种起来。 等以后到了县城或者州府,再去医馆找懂行的人看看,总之来都来了,既然入了宝山,那绝对是不能空着手出去的。 第8章 遇见山民 自从对草药上了心,林墨看啥都像是草药,不停地挖挖挖,扔扔扔,偶尔还要掐一点儿放到嘴里尝尝。 她就像一只仓鼠,不停地挖挖挖,种种种,囤囤囤...... 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吧,她收获了车前草、蒲公英、金银花、枸杞,以及类似丹参、柴胡、天麻、黄芪、当归、黄连的植物。 还有些不知名的,或开花、或结果、或有大块茎的植物,种满了足足一大片区域的黑土地。 林墨越挖越上头,单单只看着被她种得满满当当的土地,心中便会升起一股酸酸胀胀的满足感。 看来,她是彻底激活了自己身上种花家的种地基因了。 可惜的是,她不能把所有的土地都种满,必须留下足够的区域种植大量的粮食。 她现在非常,非常,非常的缺粮食。 收集来的粮食本就不多,这几天更是吃了不少。 种下的第一批粮食数量稀少,还在生长期。 这些粮食即便成熟收获了,也得留做种子,继续扩大种植面积,根本吃不到嘴里去。 她也还没有到喝西北风就能活的境界,看着缸里一天比一天少的粮食,心里也是很慌的,所以必须多多地种植粮食作物。 她用精神力快速地盘点了一下空间里的黑土地。 果树底下的地儿还空着的,倒是可以将这一部分土地分出来,还能多种几种草药。 于是,林墨想起了以前看过的小说和影视剧里,稀少又名贵的药材有很多都是长在悬崖峭壁上。 来都来了,要不,就去有乱石崖壁的地方看看? 当然,她也不敢去直上直下的那种悬崖,怕一不小心摔下来,真把小命给作没了。 好不容易重来一世,她可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很快,林墨想起了前两天路过的一个小峡谷。 峡谷两侧怪石嶙峋,狭长却不陡峭,倒是可以过去碰碰运气。 “噗嘟...噗嘟...咔咔...噗嘟...噗嘟...噗嘟...噗嘟...咔...咔嚓...噗嘟...” 林墨正在凹凸的石壁上,爬上爬下地细细搜寻之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从上面滚了下来。 “嘶...嗯哈...啊...嘶...哎哟...”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传来一阵低低的呻吟声。 林墨初听到声音时,还以为是头顶上的山石滑落,不禁浑身一僵,迅速抬起头,紧紧地盯着自己的正上方。 接着,她紧紧地扒着面前的石壁,还往石壁上使劲儿贴了贴,一动也不敢动。 又细细地听了一会儿,直到再也听不到声音了,身体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还好,应该只是有个人掉下来了,而不是坡顶的山石塌方滑落。 她不禁拍拍胸口安抚自己,刚刚真是吓死她了。 !!! 有人掉下来了!!! 她赶紧爬下石坡,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 走近之后,林墨看到,一个大概十三、四岁的男孩,半坐在地上,一只腿伸直,一只腿曲起。 男孩上半身略微前倾,一只手在一侧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慢慢的捏着曲起的腿,从大腿根一直捏到脚脖子。 在男孩正打算换腿、换手,把另一只腿同样也检查一遍时,林墨行走时踩断枯枝的动静惊动了他。 只见他迅速转头的同时,左手已经抓起了地上的弓,瞬间将弓摆正并搭箭瞄准,一气呵成。 三秒钟之后,箭尖已经瞄准了林墨的面门。 林墨见状,迅速躲避到一块山石的后面。 内心却不由得赞叹,这家伙的反应速度可真快,射箭的姿势看样子也是专业的。 林墨动作太快,又将自己藏得严实,男孩只觉得有什么黑影在眼前闪过,接着就消失了。 他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弓,弓弦紧绷,箭尖指着林墨刚刚出现的地方,小范围地移动搜寻着。 林墨躲在山石后,不敢贸然探头。 两方僵持,林墨率先打破了四周几近凝固的空气。 “嗨~~~我在附近采药,听到动静,过来看看,我没有恶意的,我要出来啦!” 清脆的童声瞬间响彻山谷,男孩不禁怔愣了一下。 然后,他就看到前方的山石后,慢慢地伸出了一条小细腿,接着,是一条细细的胳膊。 小胳膊挥了挥,接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了。 男孩见出来的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略松弓弦,箭尖指向不变,只朝下挪了三寸。 “小孩儿,你是哪个村儿的?怎么一个人跑到这深山里来了?” 林墨挑了挑眉,内心疯狂吐槽:你才是小屁孩,老娘今年已经35岁了,是现代社会的中流砥柱。 面上仍做乖巧状:“我是从西边的村子逃荒过来的,来山里找点东西吃,迷路了,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了...” “外面又受灾了?你一个小孩儿自己逃荒?你家里人呢?村里人呢?”男孩不由得再次拉紧了弓弦。 “又?”林墨转了转眼珠,将疑惑按在心底,继续不动声色地编造自己的人生简历,语气可怜兮兮的。 “村里人在附近的山脚下遇到了土匪,全都被害了,我误打误撞地跑进了山里,一直跑,一直跑,才活了下来。 等我醒过神儿来的时候,我就在这附近了。” “原来是这样,难道外面的世道又要乱了?附近出现了山匪?”男孩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美好的过去,紧皱着眉头,小声嘀咕。 他抬起头来,定定地盯着林墨,提着一口气,语气有些冷硬,“你们村子的队伍是被什么人害的?” 林墨暗暗地清了清嗓子,眼睛湿漉漉的,手指搅着衣摆,声音也有些颤抖。 “我也不知道,他们跟我们一样,也穿得破破烂烂,面黄肌瘦的,大概也是逃荒的吧。 今年太旱了,水干了,地也裂了,庄稼也都枯死了,我们村子就开始逃荒。 在路上遇上了十来个人,他们也说是附近村子出来逃荒的。 只是,他们在半路上突然发难,抢走了我们所有的粮食和水,还杀了我们好多人,太可怕了,呜呜......” 林墨假装哭泣,但是眼泪一直流不出来,她只能低着头捂住脸,掩饰着自己。 她有点尴尬,感觉能用脚趾抠出一座魔仙堡。 男孩却没想那么多,他信以为真,彻底卸下了对林墨的防备。 第9章 山村 男孩看着小女孩在自己面前哭得可怜,有些手足无措,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林墨,只能干巴巴地随口说了两句。 “额...小孩你快别哭了,你一个人在深山里很危险的,要不你跟我去我们村子吧。” 林墨内心一喜,默默地给自己那还有些拙劣的演技点了一个赞。 果然,还是小孩子好骗! 她胡乱抹了一把脸,悄悄地将眼角搓红,抬起头,眼神亮晶晶地盯着男孩。 “真的可以吗?你真的不会嫌弃我吗?小哥哥,你们村子今年不旱吗?不用逃荒吗?” “我们村子在大山里,只有一条山路通向外面,我们一般一到两个月才出去一次,换点盐巴,布料之类的生活必需品。 村里基本家家都是猎户,平日里靠着打猎就能活得不错。 家里人口多的,只要勤快点,再在房前屋后种些粮食和菜蔬,那就是顶好的日子了。 对了,我们村里还有口山泉,无论什么样的天,水就从来没有少过。 怎么样?我们村子好吧?” 男孩骄傲地介绍着自己的村子,不需要林墨开口,就把村子的底细给秃噜得一干二净。 这时,男孩已经检查完了自己的腿,骨头没事,皮肉伤而已。 伤口长却不深,只是看着有些吓人,正常行走也没什么问题。 他抓紧时间包好了伤口,他要带着这个小女孩尽快的离开这里,这个季节的深山峡谷可不安全。 “小孩,你在山里呆了几天?”也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在深山里转悠了多久,不知道她是胆大,还是无知。 “三天,我找到了一棵果树,我会爬树,吃果子,在树上睡觉。但是总看不到人,我害怕,就跑出来了。” “你真走运,这地方可不安全,天不早了,咱们赶紧走,不然就喂狼了。” 林墨:...... 林墨在男孩身后看不见的地方,撇了撇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一路无话,两人闷头赶路。 当咸蛋黄一样的太阳缓缓地往西边群山的后面躲去时,一座小村庄终于出现在了林墨的眼前。 这是一块被群山环抱着的小谷地,呈狭长的橄榄状。 十几间屋子在谷地里错落的分布着,围绕着一池狭长的池塘而建。 屋舍周围的山坡上有一层一层的梯田,大部分梯田里都绿意满满。 半山腰有一处山泉,泉水汩汩,形成了一方小水潭。 自水潭处引出一条水渠,顺着山势蜿蜒而下,绕梯田一圈后,又从屋后绕出,汇入中间的大池塘中。 此时正是晚饭时分,炊烟自家家户户的灶房中袅袅升起,汇入晚间山林树梢蒸腾而起的薄雾中,烟火气也晕染上了一丝朦胧。 男孩的脚步也变得有些急切,虽然身上有伤,一瘸一拐的,速度却是不慢,不一会儿就带着林墨走到了村子西边的一个院子前。 院子不大,由半人高的篱笆疏疏的围了一圈。 院子左侧种了一棵苹果树,右侧是几块菜地,种了白菜、萝卜等几样这个季节的时令菜。 院内有三间土房,半新不旧,屋顶的茅草细密厚实,墙边靠放着几样农具。 菜园的角落还有一间单独的草房,应该是厕所。 整个院子里的东西虽然多,但是并不显得拥挤杂乱,全部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 只要搭眼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家很会过日子的人家。 “娘,小花,我回来啦...”男孩一边推开篱笆门,一边朝着屋里呼喊。 “大哥,你飞(回)...来啦...” 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头顶着两个小揪揪,说话还有些口齿不清,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到了男孩的怀里。 男孩趔趄了一下,才稳住了身形。 这一下恰好把身后的林墨挡了个严严实实。 “春生啊,咋这个时候才回来,去山里下个套子下了这么久,多大个人了,赶紧收拾收拾,洗手吃饭。” 说话间,屋里走出来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手上还端着一个小小的木盆。 妇人中等身材,长相英气,皮肤略显黑黄,头发挽在脑后,衣服半新不旧,带着几块大大小小的补丁,却是干净合身。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木盆里的水往菜园子里洒,直到浇完了整个菜园子,她才有空抬头看向男孩。 院子里的男孩头发凌乱,衣服也乱糟糟的,被划破了好多道口子,边缘还有暗色的血渍。 身上好几处缠着白色布条,偶有血色渗出。 待妇人看清男孩的样子,她眼睛一瞪,将木盆放下,双手在衣摆上蹭了两下,紧走两步,一下子揪住了男孩的耳朵。 “王...春...生...你爹临出门的时候,跟你说啥来着?啊?!” “你说说你,啊?! 你爹趁着这几天天好,还没那么冷,出山卖皮子换过冬的东西。 他临走前是不是特意嘱咐了,不让你一个人去深山里,不让你一个人去深山里! 你呢?你是咋做的?啊?! 你可倒好,你爹一走你就撒欢了,还弄了这一身伤,等你爹回来,看不揍死你的。” “哎,娘...娘...娘...这事儿咱们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哈,我带了个客人来咱家,她帮了我呢。” 男孩顺着耳朵上拉扯的力道,歪着头,弓着身,一只手扒拉着,试图拯救落在亲娘手里的耳朵。 他一边疼的龇牙咧嘴,一边又满脸堆笑的向亲娘讨饶,面目显得有些扭曲,又有些滑稽。 林墨往旁边挪了挪,从男孩身后现出身形,与妇人打了个招呼。 妇人这才放下揪男孩耳朵的手,在衣服下摆处擦了擦。 她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又重重地在男孩背上拍了一巴掌,才转身招呼起了林墨。 “哎哟,小娘子,你叫啥名啊?真是谢谢你啊,帮了我家小子,这一路上饿了吧,快进屋里来吃口东西。” “婶子好,我叫林墨,我只是在山里碰巧遇到了...嗯...春生哥,顺路送他回来而已,当不得什么的。” 几句话的功夫,妇人就半拉半拽地把林墨带进了堂屋。 林墨看到饭桌上摆着一盘清炒萝卜丝,一盘白菜炒肉,肉只有薄薄的几片,一盆黑色的杂粮馍馍。 妇人觉得菜色有点单薄,脚下顿住,就要转身往厨房走,打算去加菜,被林墨眼疾手快的拉住。 两人拉扯了一阵,林墨还是没有拗过妇人。 不一会儿,餐桌上就多了一道炒野鸡蛋,金黄色的蛋饼,厚厚地铺满了整个盘子。 几人边吃边聊,这顿饭直接吃到了掌灯时分。 饭吃完了,林墨也基本摸清了山村的情况。 第10章 夜半归家人 原来,从村子里出山只有一条小路。 小路环山而建,崎岖难行,中间还要翻越好几个山包,走五到七天,才能走到山脚下的镇子。 镇子不大,离安定郡却很近,只有两天的路程,所以还算繁华,平时常用的生活用品都能从镇子上买到。 于是,她打算在这里休整一下,和村民换点蔬菜种子,再跟着男孩学习一下皮毛的鞣制。 等到把空间里积攒的皮毛都处理好之后,她再沿着小路出山,去镇子上补给一些日常用品之后,再去安定郡。 想定之后,林墨把与春生说过的故事又给妇人说了一遍,还补充完善了一些以前没想到的细节,说族里有亲戚在州府做工,打算去投奔。 妇人听了之后有些唏嘘,可怜林墨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无依无靠,孤苦伶仃,这一路上不知要受多少罪,吃多少苦。 妇人红着眼眶握着林墨的手拍了拍,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喃喃着,“这世道,女娃儿活着艰难啊...唉...这世道...难啊......” 一时又想到林墨口中所描述的,外面似乎是乱了起来,更加担心出门在外的自家男人。 一时竟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地就要起身往屋外张望。 这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什么都看不到。 漆黑的夜色似乎能吞噬一切,只有远处的山里偶尔会传来几声动物的叫声。 妇人正忍不住地胡思乱想,突然,一阵急切而不规则的脚步声自远而近地响起,堂屋的门“砰”的一声,被人一下子撞了开来。 一个高壮黝黑的男人脚步踉跄地冲了进来,然后反手迅速地把门关上。 “孩儿他娘,外面出事儿了......” 男人后背抵着木门,喘息有些粗重,下意识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喘匀了气之后,男人才顾得上打量屋内。 这一看之下,他不禁有些怔愣。 只见他媳妇正站在屋子中间,呆呆地望着自己,一脸茫然。 儿子右手拿着柴刀横在胸前,左手把自己母亲护在身后,旁边还有个陌生的小女孩儿举着条凳盯着自己。 屋里的人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这......是不是我刚刚吓着你们了?”男人挠挠头,有些不自在。 话音落下,仿佛被暂停的人才纷纷动了起来。 春生转身坐回凳子上,拿起削了一半的木箭,继续加工。 林墨把条凳放好摆正,坐下接着看春生削木箭。 妇人则快步上前,先帮男人把身后的那卷皮子卸下来,然后扒拉着男人,前前后后的仔细打量。 确认男人并没有受伤,只是头发有些散乱,眼圈发红,嘴唇干裂,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才转身走到桌前,拎起水壶倒了一碗水,放在桌子上,推到了男人手边。 男人跟着妇人走到桌前坐下,端起面前的碗,咕咚咕咚几口就把一碗水喝了个干净。 妇人见状,赶紧又给添上了一碗水。 男人又一口气喝了半碗,这才抹了抹嘴巴,长出一口气,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当家的,皮子咋还背回来了?你这着急忙慌的,到底是出啥事了?” 妇人心慌慌的,声音有点发抖。 男人并没有回答妇人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旁边的林墨。 妇人顺着男人的视线看过去,立马会意,然后三言两语地向男人交代了林墨的身世来历。 林墨是逃荒的,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被坏人追赶,逃进了林子,没曾想在林子里迷了路,被儿子遇到就带回了村里,过两天要去州郡投奔族里的亲戚。 林墨配合地点了点头,还在恰当的时候流露出一抹脆弱,红了眼圈。 她内心窃喜,觉得自己真是个小机灵鬼。 看,这小故事编得多好! 她这孤苦伶仃,艰难逃荒的小萝卜头人设这不就算是立住了嘛。 春生看他爹不说话,忍不住了,“爹,到底咋了?林墨妹妹说外面受灾了,还有山匪,你是碰到山匪了吗?” 说到山匪时,春生丝毫不见害怕,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啥?山匪?”妇人忍不住惊呼一声,又赶紧捂住嘴巴,身子不禁有些发抖。 她瞪了春生一眼,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点了点他的额头,压低声音, “你这个熊孩子,咋就不知道害怕,那可是山匪啊!山匪! 山匪那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你不想活了啊,还想往上凑,熊孩子......” 说完,又不解恨地拍了春生两下,这才作罢。 男人安抚地拍了拍妇人,又喝了口水,这才慢慢说起了一路上遇到的事情。 他赶了五天山路,风尘仆仆地来到了镇外,却发现城墙外聚集着大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群。 这些人或坐或躺,分成了好几伙儿,各自占着一片区域,相互之间泾渭分明。 每每遇到有马车出城或者进城,青壮多的几个队伍就一拥而上的围上去乞讨。 经常是马车上的人还没怎么样,他们却为了能抢到马车前面的位置而打了起来。 他们若是在城门附近聚集的时间太长,守门的兵士们就会拿着武器出来,把他们驱散。 他看着城门附近这乱糟糟的场面,心里有点发怵,想着尽快进镇子里去,换好东西尽快离开。 小心地绕开流民聚集的地方,走到城门口后却被告知,进城费从两个铜板涨到了一两银子。 而且只收现银,不能拿皮子顶账。 以前塞点铜板就变得很好说话的守门兵士们,这次却任由他磨破了嘴皮子,好说歹说,怎么也不肯通融。 他正在为难的时候,就看到又一群流民向城门口围过来,兵士们见状立即出去驱赶。 他怕一会儿城门口乱起来,会有流民趁机抢走他的皮子,这可是关系着他们一家人接下来整个冬天的吃穿用度。 于是,他赶紧退了出来,走到远离流民的林子里,打算观望一会儿,再另做打算。 然后,他就看到了令他惊恐难忘的一幕。 第11章 流民乱 这次的这群流民并没有被兵士们驱散,他们冒着被打伤的风险,只是稍微往后退了退,就再次慢慢地围了上去。 紧接着,另外几群流民见状,也一同围了上去。 兵士们见流民不但不散,反而越聚越多,也发了狠,打倒了最前排的几个。 流民群也只是顿了顿,把受伤的抬出去后,依旧慢慢地往前合围。 兵士们也被推搡得红了眼,兵头带着几个手下,拔刀冲上去,直接砍了几个脑袋。 手起刀落,血液喷薄而出,染红了周围人的衣服。 脑袋咕噜噜地滚落在地上,圆睁着的双眼似乎还在诉说着自己的茫然。 人群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巨大的骚乱。 他们开始推搡守门兵士,像潮水一样向城门推进,几个兵士很快就被淹没在层层的人潮中,就像水滴进入大海,很快就消失不见。 人浪毫不停留地直扑城门而去。 然后,镇子里来不及反应的商铺,都遭到了这群人的哄抢。 等人潮退去,镇子的商铺里只剩下东倒西歪的货架。 只有门口随风摆动的幌子和地上零星散落着的一点物品,能看出这个铺子原来售卖的是什么货物。 粮店门口还能偶尔见到单独的老人或小孩在捡拾着散落在砖缝里的粮食。 时不时的有人从街道拐角的暗处冲出来,抢夺背着物资的人,双方很快就扭打在一起。 镇上的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人心惶惶。 男人被眼前的场面吓到了,也不敢再多待,立即转身往山里跑。 路上也不敢多作歇息,一直憋着一口气,每天只睡三个时辰,其余的时间都用来赶路,只用了三天就回到了家里。 男人一脸凝重地讲完他在镇上的见闻,又环视了一圈众人脸上的表情,垂眸陷入了思考,屋内一下就陷入了寂静。 “噼...啪...啪...” 光线晃动了几下,忽然暗了下来,灯芯爆裂的声音把所有人从各自的思绪里唤醒。 林墨侧着身,放在桌上的右手食指轻轻地敲击了几下桌面。 她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盯着男人。 “大叔,你看到的那些抢了别人东西的人,他们是在镇上住下了,还是出镇子跑掉了?你觉得他们会进山吗?” 男人想了想,非常肯定地道:“他们肯定不敢在镇子里长待,这里挨着边境,有驻军沿着官道定期巡逻。 他们要是被驻军遇到了就会被抓去服劳役,敢反抗的话会被就地格杀。” “叔,今年外面大旱,颗粒无收,很多村子都活不下去,出去逃荒。 现在又快入冬了,他们抢到了物资,应该会找个安全的地方过冬。” 林墨顿了顿,接着道:“如果他们顺着山路摸过来,咱这个村子就不会安稳了。” 男人听后,“噌”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突然站定。 “事关重大,我得去把这件事儿告诉族长,咱们村子得尽快封村,越快越好。” 说罢,男人就打开门,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留下一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 林墨却对男人口中提到的封村很是好奇。 细细地问过妇人才知道,原来是在出村的这条山路上,在第一个山口处,有一段狭长的一线天。 此处呈葫芦形,葫芦口子处极窄,只能勉强通过两个人。 当年村里为了躲避战乱,特意在葫芦口子处放置了大石块,并做了简单的机关。 一旦遇到紧急情况,就可以启动机关,用大石块将葫芦口子给堵住,保护村子免受战火的荼毒。 林墨不禁眼睛一亮,这个村子可真是个避世的好地方。 眼看着冬天就要来了,她突然有了在这个村子里过冬的冲动。 只是再一细想,又觉得大为不妥。 她的空间是她现在最大的依仗,也是最大的秘密,她今天只背了一个背篓做掩饰。 如果在村子里住的这段时间,源源不断地拿出来其他的东西,肯定会引来其他人的怀疑。 她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在众人面前暴露这个秘密。 虽说她对这个村子不了解,但是根据前世看社会新闻的经验,这种民风淳朴的村子,又是同族,都会特别团结。 一旦被他们发现任何破绽,激起他们的贪婪之心,肯定会沦为他们的阶下囚。 毕竟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哪个时代都是如此。 她赶紧从背篓里翻出来肉干、草药、柿子、板栗等吃食,想跟妇人换一些蔬菜种子。 妇人此时也正在盘点家里的存货,如果村子封了,就没法再跟外面买卖交换,时间越久,日子肯定会越来越不好过。 妇人看着屋子角落里,男人没有换出去的皮子,默默地叹了口气,又看了看林墨拿来交换的食物,挑挑拣拣半天,每样种子只舍得拿出来十几粒交换。 林墨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越发地庆幸起自己出村的选择。 不一会儿,原本宁静的山村,突然间嘈杂起来。 林墨背起背篓,走出院门,就看见一道细长的蜿蜒的火龙在黑暗中,缓慢地向村外移动。 跟随着队伍移动的男人,在路过家门口时,叮嘱了站在门口观望的妇人几句后,才重新跟上了队伍。 林墨见状,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 随着身后传来轰隆隆的,一阵沉闷的声响,落下的巨石彻底阻断了林墨与山村之间本就薄弱的联系。 她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巨石,毫不犹豫地踏入夜色中。 局势混乱,冬季将至,形势紧迫,她必须利用好寒冬前的每一天。 白天,林墨以山路为中心,走之字形,在两侧山坡之间来回穿插,收集粮食作物、山货和药材。 前半夜集中精力赶路,后半夜才会进入空间休息几个小时。 这一日夜里,林墨正在四处搜寻适合用作休息的大树,就听到远处有嘈杂而热闹的声音。 声音来自右前方,似乎是有人在起哄,有人在附和。 她躲在树后,透过树木间的空隙看去,却只能看到一片隐隐约约的火光。 第12章 流寇 林墨放缓呼吸,小心翼翼地前行,直到百米开外才停下。 她四下看了看,爬上了身前的一棵大树,把自己绑在高高的枝杈上,确认不会掉下去后,才探头向下方看去。 毕竟吃瓜也要注意人身安全,要不然,自己就变成那个四分五裂的瓜了。 她可不想吃瓜吃到自己身上,所以安全措施做得特别到位。 这是一处背风的山坳,三大堆篝火正在熊熊燃烧。 大约四、五十个壮年男人围在篝火旁,正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时不时地爆发出一阵呼喝声。 篝火映照着他们红彤彤的脸颊,瞳仁中有火光在不断跳跃,双眸亮得惊人。 隐藏在黑暗中的嘴角,勾起了残忍的弧度。 十七、八辆独轮车呈半圆形停放在人群外围,还有十几个女人被绑缚成一串,蜷缩在车架旁的阴影里。 人群中有人在低声呜咽,却只能唤来看守的骂骂咧咧和拳打脚踢。 很快,呜咽声便停止了,车架旁的阴影变得更加浓重。 此时,一个三十来岁,穿着士兵皮甲服饰,铁塔一样的汉子端着酒碗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兄弟们,咱们这样喝酒,吃~肉,爽不爽~~~?” “爽!!!” “这么快活,自在,不缺女人的日子,大家想不想一直过下去~~~?” “想!!!” 一个士兵服色的二十多岁男子站了起来,满脸愤慨。 “当兵打仗,本就是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好不容易拿了饷银,还要孝敬上官。 没有银子孝敬上去,上官就时不时地找茬,抽俺们鞭子,俺们的背上早就没有一块好皮了。 这憋气的日子,老子早他娘的过够了,还是现在这样的日子爽快,喝!!!” 说完,下巴一仰,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坐了下来。 一个衣服摞满补丁的黑脸络腮胡汉子紧接着站起来,躬身抱拳,脸上挤着谄媚的笑。 他似乎不擅长做这个表情,配着这张粗犷严肃的脸,莫名显得有些狰狞。 “魏兵曹,从今往后,我们村的这些人都跟着你干,你说往东,俺们绝不往西。 今年遇上天灾,本就颗粒无收,衙门还要俺们交税,交不上就得去边境服苦役。 家里一点粮食都没有,饭都吃不上了,人都要饿死了,里正还天天上门逼着俺们交税。” 说到这儿,黑脸汉子抹了抹眼睛,拍着大腿,“这贼老天,不给人活路啊,我那老娘,为了给小孙子省口吃的,活活的把自己给饿死了啊,呜呜......” 黑脸汉子的悲伤瞬间感染了他周围的同村人,一时嚎啕之声四起,间或夹杂着几声咒骂。 铁塔汉子等大家发泄地差不多了,这才敲了敲手中的盘子。 在大家看过来的时候,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 他举起酒碗,“这世道,不让我们活,我们偏要好好地活,活出个人样来!来,喝!!!” “吼~~吼~~吼~~~~” “等天亮了,我们先在附近探探,看看有没有能落脚的村子。 到时候,咱们将村子给占下来,将家眷都安顿好之后,咱们就下山伸张正义,劫富济贫,好好地过个肥年。” “吼~~吼~~吼~~~~” 树杈上的林墨撇撇嘴,这呼喝声可真像丧尸围城。 看来,这是一群由逃兵和流民组成的流寇。 林墨看他们将营地布置得颇有章法,攻守兼备,暗暗感叹,不愧是曾经当过兵的,还挺有组织规划能力的。 这支队伍不好惹啊! 于是,林墨调整了一下姿势,直接睡了。 那,不然呢? 她只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八岁小女孩,武力值低,没有装备,下去就是白给。 末世十年,她不知经历了多少人心的险恶,心肠早已经变得冷硬。 拎不清状况,脑子一热的善良,不是善良,而是愚蠢,会要了她的性命。 她,只想要好好地活下去。 ...... 三天后,镇子主街。 当咸蛋黄一样的太阳挂在西边的半空中,并开始慢慢往下沉的时候...... 一个穿着单薄的小乞丐蔫头耷脑地站在十字路口的角落里,追逐着这点并不温暖的阳光。 小乞丐将手抄在袖口里,时不时地跺一跺脚,原地绕着圈,不停地走动着。 她浑身脏兮兮的,乱七八糟的头发挡住了她的面容,让人看不清楚她的神情。 林墨透过油腻的头发扫了一眼四周,内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镇子确实并不大,只有几条街巷纵横交错。 商铺都集中在主街上,主街只有几百米长,一眼就能望到头。 林墨已经在镇子里转了整整一天,摸清了每一条巷子和每一户人家。 然后,她的心立刻就凉了半截。 无他,因为这个镇子过于萧瑟了一些。 住户的门扉紧闭,商铺的门板也关得严严实实,街道上偶尔有行人走过,却是低头缩肩,步履匆匆。 只在街角不显眼的角落里,蜷缩着和林墨一样打扮的老人和孩童。 主街的地面上,四处还能看到大片不规则的深褐色痕迹。 太阳渐渐消失在地平线,晚风卷着黄土吹过林墨的脸颊,她不禁打了一个激灵。 她又跺了跺脚,借着天边残留的光线,快步地向镇子一角的一栋破房子走去。 上午收她保护费的小乞丐告诉她,这个镇子上的所有小乞丐都聚集在那里,他们占据着镇子上一大半的地盘。 其他人没有经过他们的允许,不能在他们的地盘上乞讨,一旦被发现,会被他们毫不留情地驱逐出去。 感谢这具小身板,林墨早上只付出了巴掌大的一块杂粮饼子,就被允许加入他们的地盘,还得到了在他们大本营里过夜的资格。 正好,她可以找今天收她保护费的那个小男孩,再详细地打听打听镇上的情况。 房子的位置很偏僻,屋顶破了一个大洞,房梁也塌了一半,院子里杂草丛生。 她绕过倾倒的栅栏门,刚刚踏进杂草丛生的院子,旁边的草丛中就蹦出了一个人。 他两手举着木矛,削尖的那头正对着她,差点戳到她的脑门。 他大声喊道:“什么人?” 第13章 小镇乞丐 紧接着,呼啦啦的一下子,从房子里出来了七八个大孩子。 有的拿着同样的木矛,有的拿着砖块,竟然还有一个人拿着菜刀,都齐刷刷地瞪着眼睛盯着她。 林墨假装无措地站在原地,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我找小喜子,是他介绍我来这儿的。” “喜子,你出来一下。”拿菜刀的人转头向屋内喊了一声。 “哎,来啦......东哥,啥事?您吩咐。” 两边正大眼瞪小眼地对峙,一道欢快的童声响起,一个瘦小的身影拨开人墙挤了出来,站到了拿菜刀的大男孩旁边。 他迅速地扫视了一圈,就看到了站在对面的林墨。 他先冲着林墨点点头,然后侧身踮起脚,附在东哥的耳朵边上说了几句。 东哥听后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只一摆手,身边的人就都各自散去了。 “这位小兄弟,就让小喜子带着你吧。” 被称为东哥的男孩冲着林墨拱了拱手,趁着转身的时候挡住了林墨的视线,对小喜子使了个眼色,又做了个手势。 小喜子转了转眼珠,垂下了眼帘。 他们自以为做得非常隐蔽,却没想到被林墨的精神力给“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也是林墨最近才发现的,她的精神力正在缓慢地增长。 意识到这点后,她特别高兴,最近就一直在训练自己的精神力。 现在她的精神力已经能覆盖她周围10米范围内,虽然还没有攻击效果,但是作为探测雷达,观察预警还是很好用的。 她自然是看到了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小动作,也看到了东哥眼里闪过的那一丝狠色,感受到了他们对自己的恶意,这让她有点疑惑。 她都已经把自己弄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小乞丐了,还有什么能让人惦记的呢? 只是一瞬间,她的脑子就已经转过了好几个念头,面上却不动声色。 小喜子走了过来,与她勾肩搭背,抬着下巴,胸脯拍得震天响。 “小兄弟,我带你看看俺们这些人打下的家业,加入俺们,吃得饱,穿得暖,绝对亏待不了你。” 林墨不由地抽了抽嘴角,内心的小人已经笑到开始捶地,这小喜子可真是个人才。 在小喜子的带领和介绍下,林墨逛了一圈之后发现,这个院落看着破败,内里却别有洞天。 塌了的房梁和落下的砖石,将屋子自然的分隔成了两个空间。 外侧的小空间,房顶有洞,梁倒墙塌,可以用来迷惑外人。 等爬过凹凸不平的砖石堆,挤进砖石堆与屋顶之间的空隙后,内侧有一个洞口。 穿过洞口,是一个比较大的房间,还有半扇窗户用来通风,特别适合半大的孩子们日常起居。 洞口开在了大房间西墙的北侧,一进门,左手边靠墙摆了一排架子,放着很多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 右手边是一个大水缸,水缸里有半缸清水。 水缸的南面是灶台,灶上的一个大瓦罐里,正在熬着糊糊。 里面不知道被放进去了多少种东西,糊糊颜色黑中带绿,看着就让人没了胃口。 房间的中间摆着一张长桌,桌上放着一摞粗瓷大碗,几张条凳摆在桌子周围。 一排大通铺则占满了整个东墙,上面铺着乱糟糟的一层稻草,有几床满是补丁的被子摞在通铺的一角,有黑色的絮状物从几处破损的地方露了出来。 林墨打量了一圈房间的布置之后,又暗暗点了点人数。 这个房间里一共有十七个半大的孩子,都是男孩儿,年龄都在10~15岁之间,但是小喜子口中的东哥并不在这些人里面。 这里没有一个10岁以下的小孩子,小喜子却热情地邀请她加入,这让她觉得有些怪怪的。 她的脑海里不禁闪过,刚刚在院门口时,小喜子和东哥的眉眼官司,她越发地确定这伙儿人有问题。 她正打算坐下,好好地套套小喜子的话,这时,从外面跑进来一个传话的小伙子。 “喜子哥,东哥让你带人去鬼宅那边。” “好~来~~~” 小喜子脆生生地应了下来,转过身子面对着林墨时,将嘻嘻哈哈的表情一收,肃着一张脸, “走吧,兄弟,老大现在要见你,我带你去见他。” 小喜子按着林墨的肩膀,微微低头,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表情严肃认真, “见了老大,你可要好好表现,若是表现得好了,得到了老大的认可,才算是真正加入俺们了。” 小喜子说完,又拍了两下林墨的肩膀,才将她放开。 “哦?刚刚的那个东哥,难道不是你们的老大吗?”林墨感受着肩膀上的力度,突然有了一丝兴趣。 “东哥只是负责这个院子,我们还有很多别的院子呢。”喜子挺了挺胸,一脸骄傲。 林墨表现得很是诧异,还有点崇拜和向往,让暗中观察着她的小喜子更加得意。 她不禁恍然,怪不得能占据大半个镇子,看样子这伙儿丐帮的规模确实不小。 同时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乞讨还被他们整出了自豪感和使命感,真是槽多无口。 不多时,林墨就被带到了位于镇子主街的一个大宅子后面的小巷子里。 这个巷子为东西走向,很深,是个死胡同。 胡同的北侧是这个宅子的外墙,中间有个门,是这个宅子的后门。 林墨此时站在胡同的尽头,看着矗立在面前的白墙黛瓦的宅子,一时有些恍惚。 这是一个大货栈,位于主街中心的十字路口的西南角,纵深很大,前面只有两间门脸,后面是一排一排的仓库,都是清一色的青砖瓦房。 看建筑风格,应该是全国连锁店,镇上的这个门店主要负责大量收购本地的山珍和皮货。 货栈的西侧是主路,东侧是一家杂货铺,杂货铺的东侧则是一家小饭馆,还有几家零零散散的小铺子。 这一排房子都是前面是铺子,中间一个小院子,后面带着几间房的结构。 白天的时候,她还来探查过这家货栈。 只是,她探查的结果是,这家货栈的库房是空的,牲口棚也是空的,哪儿哪儿都是空的。 只是,即使是空房子,那也不是这群小乞丐能接触到的,那...小喜子带她来这儿,是要干嘛呢? 第14章 鬼宅遇险 林墨保持着警惕,暗暗衡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武力值。 以她现在的身手,对付七、八个像小喜子这样半大的孩子,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她刚到镇上,什么都没做,这群小乞丐就莫名其妙地盯上了她,现在,他们还下大力气给她设了个套。 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但是,既然她已经确定这群人有问题,那就必须摸清楚他们的真实意图,才能保障自己的安全。 然后,她看到小喜子走到巷子尽头的角落处,扒拉了几下,墙上就露出了一个不大的狗洞。 “......”她不禁仰头望天,忍不住再次翻了个白眼,有点无语。 好家伙,怪不得他们只收半大孩子呢,年龄再大一点,长得再快一些,还真是享受不了这狗洞。 小喜子弯下腰正要往里钻,林墨及时伸出手,一把将他给拽住。 “喜子哥,这到底是要去哪儿啊?这大宅子,是咱们能进的地方吗?” 小喜子顺着林墨拉扯的力道站直身子,活动了一下胳膊,将衣服从她手里抽出来,理了理,然后凑到了林墨的耳边,压低了声音。 “听东哥说,这宅子闹鬼,陆陆续续的换了几户人家,都出事了,后来就慢慢荒废了。 现在是我们占着这里,老大说了,只要是打算入伙的,都得先来这里练练胆量。 兄弟,咱俩投缘,我看你顺眼,就多嘴跟你说两句,这里面其实啥都没有,不用害怕。” 说完,看也不看林墨,直接就钻了进去。 林墨用精神力扫了扫墙的后面,确认没有埋伏,她也跟着钻了进去。 这是一个一进的小宅子,正房三间,带着一个小花园,她现在就站在花园的一角。 花园里杂草丛生,假山坍塌,山石散落在园子各处。 宅子的白墙皮已经大片的剥落,露出里面的青砖。 屋顶上的瓦片缝隙里,也长出了一簇簇的杂草,迎风招摇。 这宅子虽然处处都表现出很久没人打理的样子,却不像是荒废多年的废宅。 待她走进屋内,这种感觉更为强烈。 室内的一切都保持得很好,家具和门窗都完好无损,墙体厚重,屋顶密实。 屋内虽有积灰,却只有薄薄的一层,屋角上方也很干净,一个蜘蛛网都没有。 屋子干净,整洁,有残留的生活痕迹,应该是有人定期来这里维护或者小住。 只是,他们只维护屋舍的内部,却任由外面的花园荒废,外墙皮被风雨侵蚀,营造出一副荒宅的样子来。 这些小乞丐根本没有这样的心机和能力,更没有维护房子的钱财,他们也没有必要这么做。 这样看来,他们应该真的认为这只是个闹鬼的荒宅。 林墨觉得事情似乎开始变得有意思起来。 她正垂眸思索,就听到身后传来关门落闩的声音。 林墨微微转头,余光瞥见小喜子将门闩好后,背靠着大门,冷着脸负手而立。 她若无其事地转回头,抬眼看向前方。 只见屋子中间坐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长脸细眼,面皮白净,身板单薄,略显斯文。 他的左右两侧各站着两个人,依次排开,东哥就在其中,站在青年的右手边。 屋子的东西两侧,三步开外,也各站着两个人,隐隐地把林墨包围在了屋子中央。 “小子,你到底是谁?潜入我们白虎帮有什么目的?你最好从实招来,免的受皮肉之苦。” 青年一开口,就破坏了他白净斯文的形象。 林墨腹诽,嚯,白虎帮,老娘还青龙呢。 面上却显得有些惶恐,眼睛瞪大,小碎步后退两步,连连摇头摆手。 “我只是逃荒,逃到这里的,没有什么目的,没有目的。” “哼,还装!小小年纪,满嘴谎话!逃荒,哼,谁家逃荒会留下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子! 咱白虎帮是讲理的,今天就让你做个明白鬼,这个杂粮饼子可是你交上来的那个?” 东哥从怀里拿出一块饼子,举到了林墨面前。 她搭眼一看,嘿,这不是她早上交给小喜子的入伙费么? 没想到,整整一天了,保存得还挺好,一个角儿都没少。 只是,这就是个普通的杂粮饼子,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才被他们怀疑了? 她确实想不明白,疑惑的表情真真的,茫然地点了点头。 “既然是逃荒的,又怎么能吃得起这么好的粮食呢? 小子,你就别装了,老老实实地说出来,你是不是城北黑虎帮派来打探的? 你也看到了,这里这么多人,你是跑不掉的,你再不说实话,可就别想囫囵着走出去了。 说不说!!!” 白脸青年话落,一瞪眼睛,重重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 然后,白脸青年的面容扭曲了一瞬 只见他蜷起手指,悄悄地将手收回到了袖子里,背到身后。 嘶!这劲儿怪大的,林墨都替他觉得手疼。 林墨这才恍然,原来在她眼中拉嗓子,难以下咽的杂粮饼子,在他们的眼中竟然是不可多得的好粮食。 她对粮食精贵程度的认知,还停留在她前世那个物资极大丰富的时代,与现在相差了几千年。 这倒是给林墨提了个醒儿。 毕竟,她在能自保之前,还要苟很久,这些细节还需要多多注意。 “我真的只是一个逃难的,并不是什么黑虎帮的,你可别冤枉我。”林墨绝不背莫名其妙的锅。 “哼,臭小子嘴还挺硬,来人,将他给我拿下,堵上嘴,用刑。 小子,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早早晚晚的,你得求着我让你开口说话。” 青年一挥手,所有人都围上前去,准备将林墨拿下。 林墨也绷紧了身体,认真观察着他们,一场打斗一触即发。 这时,隔壁的屋子里突然传来了“咔嚓...咔嚓...”一阵机械零件运转的声音,接着是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一队人正向这里走来。 林墨趁着他们愣神的功夫,几个闪身便跳出了包围圈,快速向另一侧房间跑去。 冲进内室后,林墨直奔最远的角落,立即进入空间,张开精神力触角,“看”着堂屋那边的动静。 只见那边冲出了十几个膀大腰圆的黑衣人,个个手上拿着刀,凶神恶煞。 第15章 不一般的商队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将以白脸青年为首的乞丐们给围了个严严实实。 黑衣人只是举着刀喝骂吓唬了几句,这群刚刚还对着林墨凶神恶煞的乞丐们,就纷纷瘫在了地上,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黑衣人将他们堵上嘴,捆上手脚,串成了一串儿。 很快,乱糟糟的堂屋就安静了下来。 其中一个持刀的黑衣青年从队伍里走了出来,走进了来时的房间。 “王管家,已经将这几个小崽子全都抓住了,您看要怎么处理?” “全部灭口,谁让他们倒霉,正好撞见了呢。” 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他的语气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狠毒。 在他看来,杀人就像碾死一只虫子一样容易。 “大勇啊,处理完了这些小崽子,你们也抓紧时间休息。 最近不太平,此地不宜久留,待这批货物装好车后,我们要尽早离开此地。” “是。”青年抱拳退下,执行命令去了。 王管家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所有人都已经离开,这才将大门重新闩好。 他转身走回房间,在西墙边的博古架前站定,按压了两下摆在架子中间的青铜羊头的右眼,只听“咯嗒”一声,羊头向上弹起。 他握着两只羊角,将羊头顺时针转了一圈,又逆时针转了半圈,又是“咯嗒”一声,一阵机械运转声紧接着在墙后响起。 博古架及其后的墙壁,以中轴为圆心,开始缓慢转动,慢慢变成了一个高2.5米,宽1.5米的暗门。 门彻底打开后,王管家侧身入内,暗门在王管家的身后又缓缓地关上。 林墨眼睛一亮,内心雀跃,赶紧现身跟了上去。 看来,她竟是在误打误撞之下,发现了一只肥羊。 要不然,谁家做正经生意的会修这种打眼一看就不正经的密道。 他们做的肯定是那种写在刑法里的生意,只是不知道适配的是哪一种,多少年刑期。 门后是一个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小小的密室。 密室内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白胖男人,一身绫罗绸缎紧紧地裹在身上,有一种暴发户的美感。 此时,白胖男人正低垂着眼帘,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 桌上放置着一白瓷茶盏,袅袅的香气自茶盏中徐徐升起,渐渐的扩散在整个内室。 直到茶香散去,茶水变凉,也没有吸引到椅子上的人。 直到暗门转动的声音响起,椅子上的人才活了过来。 王管家在三步开外站定,躬身:“老爷,只是几个小毛贼,已经吩咐曹勇处理了。” “嗯,胡郡守派来传信的人到了吗?” “并未。” 王管家犹豫了一下,“老爷,郡守大人此次态度冷淡了很多,文书也迟迟不给,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哼!” “世道越发得不太平,他的胃口也越发得大了,张嘴就要七成利,又借口不太平,迟迟不让我们的商队通关,这是在拿捏我们王家呢!” “嘶...老爷,郡守大人也太狠了些,难道是本家那边...”管家也是一副心疼的模样。 “不会。”王老爷摆了摆手,“应该只是边境的局势有变化,他趁机坐地起价而已。” “只是,我们卖给鲜卑和羌胡的盐、糖、茶和铁器,以及换回来的牛羊和皮毛,最安全、最省时的路线,就是从胡郡守治下的边境县城经过。 而且出入边关必须有通关文牒才行,看来,咱们这次也只能由着他拿捏了,唉!” “哼!要不是安定郡西靠鲜卑,东邻羌胡,我们会找上他?他也就是占个地利而已,却这么快就忘了本分。 如此的嚣张,真是欺人太甚!” 王老爷愤恨地拍了拍桌子,使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几下,溅出的茶水洇湿了一角桌面。 只是,这批货物因为通关文牒的原因已经在此地搁置了许久,再耽搁下去恐会误事,他也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 “箭在弦上,暂且让他嚣张这一回。 等这趟走完,我会回雍州,向主家详细汇报此事,我们王家可不会任由他拿捏。” “郡守又如何,到时候,吃了我的都得给我再吐出来。” 王老爷的语气恶狠狠地,眼眶发红,像是想要咬下他刚刚提到的胡郡守身上的一块肉。 他端起杯子,灌下一口已经冷掉的茶水,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还好西边的朝那县已经交货,与鲜卑的交易顺利完成。 没想到,却在眼皮底下的县城里被卡住了,这次我会亲自去东边的西川县,与羌胡接洽。” “你立即派人给胡郡守送帖子,后日咱们途径安定郡,我亲自登门拜访。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王老爷的眼中闪过一抹冷厉。 “另外,将密室里的这批盐、糖、茶都分散装到草料车上,做好伪装,我们尽快启程,赶往西川县。” 王老爷的指尖不停地敲击着桌子,嗓音冰冷低沉,“要快!切记!” “是,老爷。”王管家领命离开,自去干活。 夜色渐重,只有屋檐下的风灯散发着温暖的光。 搬运货物的人们已经休息,只留下两队共十人,交叉巡逻。 只见一道黑影,避开巡逻队,在风灯的阴影里快速穿梭,最终消失在一辆马车的下方。 风灯晃了晃,灯影摇曳,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翌日,一队由三十辆大车组成的草料运输队在小镇通往安定郡的官道上疾行。 林墨躲在空间里,一边收着第一茬花生和黄豆,一边观察着马车里的王老爷。 昨日里,她趁着夜黑风高,先躲在了马车的车架上,再进入空间。 将空间依附在马车上,这样,空间就可以跟着马车一起走动了。 这是她的第一次尝试,毫无意外,获得了成功。 果然,小说里的设定总有一个是真的,也不枉费她在上课摸鱼的时候看了那么多小说。 只是,林墨望着手上颗粒饱满的黄豆和花生,不禁有些疑惑。 这两种农作物,生长周期这么短的么? 即使是算上空间的时间加速,似乎也比正常的生长周期短了一些。 这,真的能吃吗? 她不会成为第一个被空间变异农作物毒死的空间主人吧? 第16章 空间怪事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就有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在林墨的脑海深处响起,“当然不会啦!” 林墨心下一惊,手上一松,刚刚收获的花生纷纷砸落到了她的脚面上。 她却无心去管,迅速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躲进竹楼。 林墨背靠厅堂角落,身体紧绷,整个人呈防御姿态,散发精神力,四下观察。 然而,经过一番掘地三尺地仔细搜索,她并没有任何发现。 空间还是那个老样子,无人也无风,只有中心的那棵大树的树叶在沙沙作响。 林墨先是大声呼喊,没人应,又在心里默默念叨,还是没人应。 那道软乎乎的可爱声音,再也没有出现,似乎刚刚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而已。 林墨赶紧晃了晃脑袋,将这不合时宜的想法给晃了出去。 她将刚刚掉落在地上的花生归拢好,心大地继续下地干农活。 不过这次收获,却让她发现了储物格的新功能。 储物格不但时间静止,可以一直保鲜,如果每个格子只放置同样的物品,在数量上还可以无限累加。 发现这一点之后,林墨可太开心了。 她这两天正愁这批即将属于她的货物太多太杂,没有足够的地方放呢。 虽然货物现在还在王老爷的手里,但是,王老爷只是货物的保管者。 最终,所有的货物都会是她的。 她站在储物间外,叉着腰,仰着下巴,张狂大笑了好一会儿。 “嗝...额...” 林墨的笑被自己的打嗝声打断,中二反派气质顿时消失,她又变回了那个为了一口吃的,任劳任怨收庄稼的农民。 稳住!别浪! 先解决自己粮食极度短缺的问题! ...... 车队经过一天的疾行,终于在天刚刚擦黑的时候,抵达了安定郡,却被守门兵士给拦在了城门外。 管家见状,从车队中快步走出,给守门兵士塞了一角银子,很顺利的便得知了详细的原因。 他回到马车旁,在车窗旁边站定,躬身回禀, “老爷,因安定郡外流民持续聚集,几日前,郡守已经下令关闭城门,不许进也不许出。 只在每日寅时打开南角门,供菜蔬进城和夜香出城。 而且,进出城门者,不但需有郡守亲自颁发的特别令牌,还需将自己的画像呈上备案,用于城门守卫查验。 老爷,没有特别令牌和备案画像,守门兵士也不敢通融,否则按通敌罪论处。 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王老爷略一思索,从怀中取出一块墨色的圆形玉佩。 玉佩上雕刻着两株相互缠绕凌霄花,一半花开满枝头,一半却只余枯枝,甚是怪异。 他盯着玉佩,用大拇指摩挲了几下后,便将玉佩又放回了贴身内袋。 接着,王老爷又拿出了一块墨色金属令牌。 令牌为巴掌大的细长条,上宽下窄,宽的上侧中间突出一个尖角,上面刻着复杂的暗金色的纹路。 这是州府出具的通关文牒,是此次临行前,主家给他以防万一的。 他还记得当时主家将这个文牒交给他时,再三叮嘱他,不到情势紧急的时候,不得使用此文牒。 王老爷转了转扳指,下定了决心,“看来,已经到了不得不用的时候了。” 他撩起车窗帘子的一角,将令牌递给管家,“你拿着此枚令牌,再去城门处问询,看可否进城?” 管家看到令牌之后,双瞳一缩,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他内心一叹,老爷,似乎还是冒进了些。 眼下的情况,虽是有些棘手,但又何至于用到此枚令牌呢?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双手恭敬接过令牌,收进袖袋中,又往城门处走去。 接着,城门处喧嚣了一会儿,管家很快就折返回来,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老爷,守门卫士竟然不认此令牌。 我欲再说,他们就怀疑我是细作,想要将我拿下,还是塞了许多银子才将我放了。” 管家擦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双手将令牌举起,重新递还给老爷。 王老爷面无表情地接过令牌,闭目靠在马车壁上,一边用手摩挲着令牌,一边细细思索。 胡郡守突然转变态度,又紧闭城门,并制定了这一连串严格的防卫政策。 奇怪的是,这次守城的兵士们执行起命令来,也是毫不含糊。 虽然,这些政策不会专门为了对付他这样一个小人物而制定,但是搂草打兔子,捎带手就能给他点颜色看看,让自己陷入麻烦之中。 而照胡郡守这番做法看来,最近的局势应该确实是起了变化,并不只是他在虚张声势。 看来,边关真的要乱起来了! 想到这里,王老爷握着令牌的手一紧,唰的一下睁开眼睛,冷声道, “王福,全速赶往西川县,待交易完成后,再转回安定郡,面见胡郡守即可。” “是,老爷。” 不一会儿,车队就在夜色中缓缓启动,开始向着东北方向行进。 ...... 两日后,西川县车马店 王老爷将管家叫入密室,拿出那枚雕花怪异的圆形玉佩,将其拆分为两个半圆,仔细地对着管家吩咐。 “现如今情况不明,我们需要小心谨慎,现在启用备用交易方案。 这一趟,事关重大,你必须亲自盯着,而且得给我盯紧了,万万不可松懈。 王福,你可明白?” “老爷,小的明白。” “你拿着此信物,去高记杂货铺与高管事接头。 与他言明,边境不安全,这次交易不出关,就在县内进行。 然后,你带着通关文牒,跟着送信的伙计一起出关,将羌胡的商队伪装成做苦役的军户队伍带进边境。 将他们带来县城后,让其凭此信物来店里交易。 高管事是军户,主管着马场和草场的杂役安排,你与他言明商队需要伪装,他自会帮你处理妥当。 当然,也不会让他白白跟着忙碌,多允给他一些好处就是。 通关文牒你必须时刻不离身,通关时须亲力亲为,万不可交予他人。 附耳过来,我将接头暗号告知于你。” 交代完所有细节,王老爷又细细地想了一圈,觉得并没有什么疏漏。 他挥了挥手,打发管家去高记杂货铺接头去了。 王老爷松了第一口气。 然而,躲在空间里的林墨在偷听完了他的全程安排后,却提起了第一口气。 第17章 两只肥羊的相聚 两边的物资她都想要,只是这个下手抢夺的时机却是不好掌握。 双方在物资交易期间,不仅点货、装货的时候双方人马聚集在一处,外围的安保力量也会变成两方的人马。 这是整个交易过程中人数最多的时候,这肯定不是合适的下手时机。 若是现在动手,只能吃掉王老爷一家的货物,若是等交易完了再动手,还是只能吃掉王老爷一家的货物。 明明有两只肥羊摆在面前,却只能薅秃其中的一只羊。 忧愁!实在是忧愁! 可能是她贪心了,只是,她实在是太缺乏物资了。 自从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世界,借尸还魂,身无长物不说,还遇到了灾荒年,地里啥啥都没有,十里八村也是十室九空。 好不容易有个金手指,虽然金手指是个成长型的空间,潜力巨大。 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能解决温饱的基础生存物资还是得靠自己一点一滴地慢慢收集。 漫长的冬季就要来临,她仍然缺衣少食,这让她始终缺乏安全感。 好不容易遇到两只肥羊,真是哪只羊都舍不得放弃。 别说放弃一只,哪怕只是少薅了一点,她都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硬生生地剜掉了一大块肉,特别得疼。 于是,她决定再观望一下,就让王老爷再帮她多保管几天她的货物。 王管家对有人已经惦记上他家的货物,并且单方面宣布据为己有的行径,毫不知情。 他现在已经来到了高记杂货铺的门前。 王管家整理了一下右边领口处别着的孔雀翎羽,走进杂货铺,用特殊的步伐,在铺子里走了一圈。 然后,他在一个瓷瓶前停下,问柜台后的掌柜,“这瓶子上的纹饰是山猫吗?” 掌柜抬头看了他一眼,回道,“不,这是花狸。” 王管事挑眉,“山猫比花狸更加小巧可爱。” 掌柜接话,“花狸比山猫更加聪明伶俐。” 两人对视一眼,掌柜对着王管事点点头,“原来是贵客到了,请后堂叙话。” 掌柜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嘱咐擦货架的伙计看着铺子,打开通往后院的门,请王管事进后院详谈。 两人在后院堂屋落座后,掌柜给王管事倒了一杯茶,寒暄道,“敢问这位大人怎么称呼?鄙人姓高,您叫我高掌柜即可。” “不敢称大人,我只是为主家办事,您直接喊我王管事就行。” 王管事摆了摆手,从怀里拿出那半个玉佩,放在桌子上,轻轻地往高掌柜那边推了推。 高掌柜拿起玉佩,放在灯前,细细地看过,又将玉佩翻转,再细细地看了一遍。 细细查验几遍,确认无误后,这才将玉佩还给了王管事,“不知王管事有何安排?我自当全力配合。” “我们打算......然后......再......到时候......” 烛火跳跃,将两道拉长的人影映照在窗纸上,缓缓地摇摆。 半晌,人影剧烈晃动了几下,分开之后各自消失。 屋门打开,两道人影,逆着光从房中走了出来。 两人快步走出后门,登上一直等候在那里的马车,分头离去。 时间就在王管事在边关各处的劳累奔波中,以及林墨在空间大树下的修炼中,缓慢而坚定地流逝。 转眼间,一个星期就这样过去了。 这期间,林墨除了修炼,也没闲着。 她已经将库房的防守情况,守卫共有几组,每组有多少人,何时换班,都摸得清清楚楚。 今日,她终于找寻到了制造混乱,浑水摸鱼的时机。 于是,她趁着夜深人静,守夜的护卫精神松懈之际,将五辆车里的货物收进了空间。 这样的数量,既可以让王家就没有足够的货物交付,也不会让他们双方彻底地翻脸。 他们扯皮、协商都需要时间,只要将他们拖在这里一天,她就可以趁着夜色继续收货。 到时候,她再故意做出点痕迹,让他们发现不对劲,再次重新清点货物数量。 待他们双方都发现己方的货物数量减少,肯定会互相猜忌,最好能够大打出手,那她真正的机会就来了。 盼望着,盼望着,羌胡商队在林墨的盼望中,终于到了。 足足四十辆大车,林墨看得眉开眼笑。 因为商队扮作了军户杂役,直到夕阳西下,车队才来到店外。 打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他个头只是中等,身板却十分壮硕,胸背厚实,肌肉鼓鼓,厚实的外袍也遮挡不住肌肉的轮廓。 他头上戴着圆形毡帽,细密而卷曲的络腮长须遮挡了男子的大半张脸,露出的眉眼细长,闪烁着精光。 他示意护卫首领指挥着车队,自己则带着随从大踏步向门口走去,对着在门口迎他的王老爷拱了拱手。 “王老爷,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李老爷,好久不见,托您的福,我一切安好。请!咱们进屋详谈。” 王老爷同样拱了拱手,扬起一个标准的商业笑脸,侧身让开门口,做了个请进的姿势。 李老爷甩臂大踏步的走进堂屋,大马金刀的落座。 不等王管家上茶,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王老爷,这次为何突然改变交易方式?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老爷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李老爷莫急,莫急。您远道而来,一路风尘,先喝杯茶润润喉,咱们再说其他。” 李老爷脸上闪过一丝烦躁,上半身往椅背上重重一靠,放松四肢,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 嘴上却不饶人,给了王老爷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确实是该歇一歇,这一路风餐露宿,要不是王老爷,我也享不到这个福气。” 王老爷被怼,面上有些讪讪,只是这事儿确实是他理亏,也不好与李老爷生气。 只得僵着脸,挂着比哭还难看上几分的笑意,连连拱手,伏低做小。 若不是与李老爷合作多年,一直交往愉快,这次交易就彻底黄了。 到时候,他不但会损失一大笔银子的进项,还会动摇他在本家那边刚稳定不久的地位。 想到有可能的损失,王老爷一阵胸闷气短,忍不住又在心里给胡郡守记了一笔小账。 正在气闷之时,王管家捧着茶盘出现在门口,适时地给他解了围。 第18章 肥羊之间的争斗 王老爷将胸中的那口浊气悄悄吐出,缓了缓脸色,重新将全部心神聚焦在李老爷的身上。 管家将茶杯轻手轻脚地放下,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安顿羌胡商队去了。 王老爷趁机调整好心情,举起茶杯,冲着李老爷示意, “李老爷,请喝茶。这茶叶也在此次贸易的货品之内,您正好品鉴一下。” 李老爷见此,也收起了散漫的架势,接下了王老爷的示好。 他重新坐正,理了理衣袍,学着王老爷刚刚的样子,也敷衍地举杯示意了一下。 李老爷揭开杯盖,看也不看,也不管冷热,直接将杯子怼到嘴边“吨~吨~吨~”,只几口就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同样是几口喝尽,这才用袖子抹了一把嘴,满足得叹了一声好茶。 王老爷用杯盖轻轻拂开茶叶,闻了闻茶香,再小啜一口茶水。 眼角的余光看见李老爷宛如牛饮的架势,额角青筋直跳,内心鄙夷,“哼!粗鲁!蛮夷,果然上不得台面。” 茶水喝完,李老爷耷拉着眼睛,语气轻佻,令人牙痒。 “王老爷,这次为何突然改变交易方式?可否给我透个实话? 你也知道,百年恩怨,你们汉人的地界儿,对我们部族可是一点都不友善。 咱们合作多年,我把你当成我的好朋友,这才在接到消息之后,甘愿冒着莫大的风险,带着货物到这儿来。 你呢,却在这里跟我遮遮掩掩,让我很是失望,如此,我要回去想一想我们后续的交易了。” 王老爷似乎对李老爷的阴阳怪气毫无所觉。 他低头敛眉,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沉吟了一会儿,“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说与你听也无妨。” “雍州秋粮歉收,有刁民趁机闹事,郡守大人自然要先安抚治下百姓。 公务繁杂,人手不足,自然是顾不上我等商贾,文书批复也就迟了一些,这才耽误了几日功夫。” 李老爷撩起眼皮,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王老爷的表情,并不认可他给出的理由。 不过,他也没有再抓着不放,而是顺着王老爷的话茬,接着说了下去。 “整整迟了十日,十日啊,你可知耽误了这么多天,货物的粮草消耗实在是太大了,这部分王老爷可得补偿给我。” “粮草虽消耗了不少,可也都变成了它们身上的肉,你不会亏的。李老爷一向大气,这次何必如此计较?”王老爷不为所动。 “这些可都是难得的好马,品相好,可以用做战马,自然养的精细,怎么能将它们和普通的家畜相比。 难道,王老板你舍得杀来吃肉?” 王老爷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李老爷一路辛苦奔波,本就有些烦躁,见此也没了耐心,直接亮了底牌。 “既然王老爷眼光高,看不上这些马的好处,那我也不强求。好马到哪里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宝贝,大不了我再带回去。 只是下次,你若是再想要这样品质的好马,那可就再也没有了。” 王老爷没想到李老爷突然间釜底抽薪,一时竟有些愣住了。 马匹,可是这次交易的重中之重,本家早有交代,这是万万不能出差错的。 他突然生出了一丝委屈,讨价还价,不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得有来有往,一点一点地谈啊。 他也只是想抻一抻,好能砍下点银钱。 这李老爷咋还不按套路出牌呢,谈都不谈,一上来就掀桌了可还行。 蛮夷!讨人厌的蛮夷! 王老爷毕竟也是做了多年生意的人,虽被李老爷打了个措手不及,却很快就想通了。 罢了,直来直往的也好,省下了来回拉扯的功夫,他也可以省点心。 “李老爷说笑了,千里迢迢的带过来了,怎么好再带回去。咱们可是多年的情分了,我自然不能看着李老爷吃亏。” 王老爷顿了顿,“这样吧,下次交易的时候,我多给你两辆车的盐茶可好?” “呵,王老爷,用你们汉人的话说,你这是给我画大饼啊。 咱们几个月才交易一次,时间也不固定,下次交易还不一定是什么时候呢,必须这次一起结清。” “李老爷,咱们每次交易的货物数量都是固定的,即使我备有损耗,这些备用物资的数量也是不足的。” 王老爷借口没有现货,并不搭李老爷的茬。 只是,李老爷铁了心的要难为他。 “盐茶不够,其他的货物呢?所有的备用货物凑一堆儿,足够了吧?实在凑不齐,我也可以在此处等你两三天,让你筹措物资。” 李老板撇了撇嘴角,斜着眼睛,抬起下巴,用鼻音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继续输出。 “我可是非常相信你的能力,对你来说,这都是小事。王老爷,咱们这次交易能否达成,可就全看你的诚意了。” 王老爷又黑了脸,只得讪笑两声,并不接话。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只余暗流涌动。 只是,两人的心情却截然不同。 这时,王管事步入屋内,打破了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李老爷,老爷,饭菜已摆好,请移步花厅用饭。” 王老爷迫不及待地率先起身,“李老爷,先用饭,饭后咱们再谈。而且事不宜迟,让伙计们先点货吧。” 李老板活动了一下手脚,理了理衣袖,这才不慌不忙地起身,大踏步地走出去吩咐伙计们点货。 见状,王老爷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个蛮夷这次如此难缠。 他紧跟在李老板身后出门,对守在门厅的自家伙计使了个眼色。 见伙计跟在李老板伙计的身后而去,才几步追上李老板,与他并肩,一同前往花厅用饭。 只是,饭还没有吃完,就有一个伙计神色慌张地闯进了花厅。 天气很冷,伙计却脸颊坨红,额头亮晶晶的,细看之下,竟是一头的白毛汗。 王老爷见自家伙计一脸仓惶,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顿时有些坐不住。 他有些不满自己的急切,又有些嗔怪伙计的冒失,让他接二连三的,在李老爷面前失了颜面。 王老爷清了清嗓子,板着脸呵斥了伙计一句,语气不紧不慢,“没规矩,何事如此?” 第19章 快乐零元购1 伙计早已经乱了心神,根本没有心思配合王老爷的表演,老爷的话音未落,他的话就一股脑儿地倾泻而出。 “老爷,我们的货物不知何时少了五大车,皆为盐糖茶。” “什么?!”王老爷再也顾不得立稳重的人设,一下子就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李老板也一脸惊讶,他看向王老板,语气有些幸灾乐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老板,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烦请你先去客房稍作歇息,稍后我去客房找你。” “王福~~~,带李老板去客房歇息。” 王老板没有接话茬,只对着李老板拱了拱手,一甩袖子,干脆利落地转身出门,跟着引路的伙计迅速走远。 很快,王老爷就来到了出事的车架旁。 隐藏在草堆里的箱子都已经被抬下了车,整齐的摆放在地面上。 箱盖已经打开,里面空无一物。 王老爷看着堆了一地的空箱子,只觉得呼吸一滞。 仿佛谁在他的耳边用力地敲了一声大鼓,整个脑袋都是嗡嗡作响,发胀发痛。 周遭似乎有低低的说话声,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就像有一层膜将他和周遭给隔离开来,他听不真切。 他突然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晃了两下。 身后的伙计见状,立刻上前扶住了他。 他借着伙计的力道支撑住自己,扶着额头,晃了晃脑袋,觉得好了些,这才站直了身体。 “小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老爷的声音有些尖利,还带着一丝颤抖,他却毫无所觉。 刚刚报信的伙计,也就是小五,从怀里掏出这些箱子的所有封条,双手平举,躬身递给王老爷。 “回老爷,刚刚点货的时候才发现这些箱子已经空了。奇怪的是,这些箱子不仅外面的伪装完好,封条也是完好的。 小的已经问过车夫,这一路上,他没有遇到陌生人,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也没有感受到车的重量有任何变化。 随行善后的护卫也证实,这一路的车辙印深度也没有任何变化。 那么,问题应该就出在我们停留在这里的这几天。 只是,在咱们到来之前,店里其他的客人都已经被劝走了,店里店外都是我们的人。 我也问了早晚值守的护卫,这几日,他们并没有看到形迹可疑的陌生人。” 王老爷看着手中完好的封条,额头青筋暴起,眼睛微凸,双颊鼓胀,怒气让他的面目显得有些扭曲。 “哼,肯定是值守护卫懒散懈怠,被人钻了空子,竟然拒不认错,还撒谎遮掩。 小五,先赏他们每个人十鞭子醒醒神儿,待此处事了了,回府之后再另行赏罚。 大勇,你身为护卫统领,御下不严,念在这次事情紧急,暂且不罚你。 若是再出事,一起领罚,你是首领,惩罚翻倍。 院内多点风灯,每班再增加一队巡逻人手,让他们都警醒着点。” “是,老爷。”侍立在侧的青年护卫首领赶紧俯首应是。 与此同时,李老爷正坐在桌子旁,核对着这次交易的货物清单。 他将刚刚从谈判得来的额外货物,添加在单子上。 看着长长的清单,想到即将得到的大笔收入,他不由得哼起了家乡的小调。 这时,他的贴身小厮走了进来,在他身边站定,低声耳语。 “老爷,都打探清楚了,汉人果然是狡诈。王老爷之所以改变交易地点,是因为他跟郡守大人闹翻了。 而且,附近的所有州郡都遇到了旱灾,大片庄稼颗粒无收,附近村镇的人都出去逃荒了。” 听到这里,李老爷的眼里闪过一丝兴味,他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他敲着桌面,沉吟了一会儿,“哦?有意思!你们分散出去,仔细地打听一下这几个州郡的具体情况。” 他作为部族里的王室贵族,是知道王上一直有举族内迁的想法的。 如果这次灾荒持续蔓延,汉人的官员又无力应对,等到这些州郡彻底乱了起来,他们部族的机会就来了。 他又拿起物资清单,细细地看过一遍,心里感叹,汉人的好东西可真是数不胜数,怪不得王上一直惦记着中原。 看来,还要多发展几条这样的贸易线路。 这样,不但能得到这些汉人朝廷严格管制的物资,还能得到很多重要的各种情报。 这些汉人的胆儿可真肥,为了赚钱,百无禁忌,连夷三族的事儿都敢做。 不过,这对他们一族来说,却是一件大好事。 正好可以利用汉人的贪婪,用足以令人心动的巨大利益,将他们都拉拢过来,与他们部族深深地捆绑在一起。 到时候,哼,这片土地早晚都会被踏在他们的铁蹄之下。 “王老爷,念在你还有些用处的份儿上,这次,就先留着你的这条小命。 至于你能活多久,那就看你经营的本事了。呵呵~~” 此刻,李老爷的脸在烛光映照下,明暗交织,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 夜渐渐地深了,喧嚣了一天的院子也渐渐地安静下来。 屋内的灯光已经熄灭,屋外仍然灯火通明。 不时,有巡逻的队伍举着火把走过。 半夜三点,人困马乏之际,王老爷的马车下,突然出现了一小团黑影。 黑影的速度极快,在货车下方的阴影里不停地穿梭。 “嗯?” 走在最后的一个护卫停了下来,看了看成排的货车,又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你有没有看见东边有一道影子?” “什么影子?”前面的人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最后面的护卫指了指两排货车中间的走道,“那边,我刚刚看到一道影子闪过去了。” “没有啊,你真的看清了?”前面的人彻底清醒了,他顺着队友手指的位置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队伍最后面的嘈杂惊动了队长,队长一抬手,整个小队都停了下来。 等他们听了队友的汇报后,都不由得一个激灵。 后背那依然疼痛不止的鞭伤,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在他们没有察觉的时候,有一伙儿窃贼,盯上了这批货物。 “你们俩,过去看看。”小队长指着队伍最后的两个人示意。 第20章 快乐零元购2 两人对视一眼,打了个手势,分别从两边包抄过去,很快就走到了那辆货车旁。 小队长则带着小队里其余的人,分散在后方,盯着四处的动静。 只是,他们上上下下将所有地方都检查了一遍,甚至还扒拉了一下车上的草垛,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检查车底的人站起身,“什么都没有啊,你是不是太困了,精神恍惚了。” 另外一个人挠挠头,有点疑惑,“也许吧?不应该啊,我没觉得困乏啊。”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回到了队伍里,继续巡逻。 空间中的林墨,却紧张地出了一身汗。 前面收物资收得太顺利,她有点得意忘形了,一不小心就露出了行迹。 她盘坐在空间的大树下,闭目冥想,让自己慢慢沉静下来。 然后,林墨开始头脑风暴,复盘她在刚刚的行动中,暴露出来的问题,规划接下来的行动路线。 确保自己能够隐匿行迹,她才继续在货车下方快速的穿梭。 终于,林墨成功地收完了所有的物资。 本来她还想收几匹马,可惜马群实在太警觉了。 只要她一靠近马棚,就会引发马群的骚动,马群的骚动很快就能引来巡逻的护卫。 她尝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只能遗憾地放弃了。 这次的收获很大,她想了想,继续潜伏回了王老爷的马车车厢下方。 一夜无事发生,护卫们紧绷的脊背也放松了下来。 第二日,交易成功的双方无知无觉地赶着空车奔向了各自的目的地。 王老爷嘱咐护卫首领曹勇带着货物先行返回雍州,他则带着管家折返安定郡,面见胡郡守。 王老爷由于心中焦虑,他一路上马不停蹄,紧赶慢赶,终于在夜幕降临之前赶到了安定郡。 安定郡外的流民已经被驱散,只余三三两两的老弱还固执地不肯离开,在城门的不远处徘徊。 马车顺利的驶入城门,穿过街巷,半个时辰后,就来到了郡守府的侧门。 管家给门房递了帖子,塞了一角碎银子,转身安静地站在马车旁。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角门走出来了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 他左右打量了一下,待发现停在不远处的马车后,才扬起笑脸,快步走到马车旁。 “原来是王老爷,我家老爷公务繁忙,现在还在衙门议事,故不能亲自来迎,怠慢了老爷,还请海涵。” 王老爷这才撩起车帘,抬了抬下巴,“胡管家,辛苦你了。” 胡管家对王老爷的态度恍若未觉,单手一撑,轻巧地坐到车辕上,亲自将马车赶入府中。 路上,马车突然沉了一瞬,车后似乎有个黑影晃了晃,只是定睛再次看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华灯初上,郡守府的后宅一片繁忙,水榭暖阁张灯结彩,喧闹非常。 原来,今日是郡守公子纳妾的好日子。 一个头顶两个包包,面庞白净的跑腿小丫头,端着托盘,穿梭在厨房和水榭之间的石板路上。 只是,走着走着,她就消失在了假山的后面。 这个小丫头就是成功混进郡守府的林墨。 她在府中找了一套小丫头的衣服,给自己装扮上,趁着府中忙乱,完美的混入其中。 只是,她限于跑腿丫头的身份,只能在后院打转。 好在后院的女人多,她们库房里的好东西也多。 只是,她们的院子里都有看门的婆子和守门的丫鬟,她这身份根本就够不着房门。 看来常规方法是用不上了,只能等夜深人静的时候,用点非常规的方法了。 确认了行动目标,林墨打算趁着现在有时间,多去厨房走几趟,蹭点吃食填饱肚子,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爬墙。 她将空托盘放在身前,正在路上走着,就看见前面的主院里,走出来一个穿着精致的秀气姑娘。 这个姑娘四下张望了一下,看到了远处的林墨,眼睛一亮,冲她招了招手。 林墨快步走到这个姑娘的身前,“姐姐,您有什么吩咐?” “夫人要沐浴,你赶紧地去趟灶房,让她们把洗澡水给夫人送来。”说完,还给她手上塞了一把果子。 林墨心里一喜,真是想瞌睡就送来了枕头,这不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进主院了嘛。 她赶紧应下,一溜烟儿地向厨房跑去。 那个姑娘站在院门口,看着那个雀跃的小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甬道高墙下的阴影里,只觉得有些好笑,不禁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哪个院子里的杂役丫头,看她刚刚的急切表现,想来也是个有上进心的。 若不是今天是大公子的好日子,夫人派了院子里不少丫头和小厮去水榭帮忙,也不会短了人手,要找个外面的杂役丫头来跑腿。 只是正院又哪里是这么好进的,这个小丫头只怕是要白殷勤一场了。 林墨并不知道,她的雀跃被那个姑娘看在眼里,只以为她是因为能巴结上正院而开心。 如果她知道了,她肯定会吐槽那个姑娘想得可真美,她只是看中了正院库房里的宝贝而已。 这时的她已经开开心心地来到了厨房,完成了传话的任务后,便乖巧地站在角落,等待着洗澡水烧好。 她看着大铁锅里的水,慢慢蒸腾出雾气,开始咕噜噜的冒泡,心里也美滋滋的冒着泡泡。 这可是她打开财富之门的钥匙呢。 ...... 主院的浴房里,水汽氤氲,小丫头们抬着水桶来来去去,谁都没有发现她们中间少了一个人。 这个消失的人自然就是伪装成杂役丫头的林墨。 她进入正院后,就迅速地脱离了送水的队伍,一路都小心地避着人,很快就来到了一号库房后窗的窗下。 林墨利索地扒开窗栓,撑着窗台跳进室内,再把窗户轻轻地关好。 这一套动作干脆利落,行云流水,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就见一排一排的大箱子,整整齐齐地摆了满满一地。 林墨嗖的一下就朝着离她最近的箱子窜了过去。 她直接上手,一把就拽掉箱子上的锁头,打开箱盖,然后...... 她就被白花花的银子晃花了眼睛。 一锭锭灰白色的元宝,圆圆胖胖,可可爱爱,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箱子里。 在清冷月光的映照下,反射着令人心动的璀璨光芒。 第21章 书房探秘1 “吸溜......” 林墨直勾勾地盯着那白白胖胖的银锭子,眼睛根本就挪不开,嘴巴快要咧到了耳根,无声地傻笑。 终于,她忍不住摸了上去。 粗糙的指腹轻柔地划过一排排的银锭子,冰冰凉凉的,手感可真好啊。 摸够了,也笑够了,林墨这才揉了揉酸胀的脸颊,擦了擦嘴角处的些许晶莹,毫不犹豫地连箱子一起收入了空间。 她接着打开旁边的箱子,是一箱的名贵布料。在影影绰绰的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华。 她毫不客气地直接收了。 下一个箱子,依然是华贵的布料,收了。 又一个箱子,是上好的皮毛,毛色鲜亮,入手顺滑,收了。 再一个箱子,里面装着大大小小的木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各种各样的金玉首饰。 包括整套的头面、镯子、戒指、手串,以及零零碎碎的小首饰。 还有各种宝石裸石、珍珠、珊瑚等等,也装了满满当当的几盒子。 这些她都毫不客气的全部收了。 又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大大小小的玉石、珊瑚摆件,收了。 再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各种玉佩、扇坠等装饰,收了。 然后,她又走向了下一个箱子......再一个......再一个......统统收了。 开箱子开到最后,她已经从欣喜若狂到面无表情了。 她甚至觉得,刚进入库房的自己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现在,她也算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林墨将所有的箱子都收完,又转入了二号库房。 这个库房不大,密密地摆满了架子,架子上放着大大小小的盒子。 她打开看了一下,是炮制好的各种名贵药材和很多不知名的药丸,药膏。 林墨想了想,只将炮制好的药材给收了。 药膏和药丸没有说明书,也没有标上药名,她可不敢收。 话可以乱说,药坚决不能乱吃。 林墨用力地晃了晃头,把自己因为乱吃东西而倒地不起、口吐白沫的不靠谱画面从脑袋里晃掉,走向了下一个库房。 三号库房则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家具,以及屏风、香炉之类的大型摆件。 家具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显然是被遗忘了很久。 林墨一点也不嫌弃,她的竹楼可空旷着呢。 她仔仔细细地挑了一整套顺眼的家具,放在了竹楼的各个房间里。 看着填得满满当当的房间,她满意地呼出一口气,可算是有个家的样子了。 对了,屋前的草地上也可以摆上一套,树下也可以摆一套。 门前观景,树下喝茶,这生活,美滋滋。 林墨像只掉进米缸里的老鼠,开心极了。 她很快就搬空了正院的库房,接着抹去了自己的痕迹,悄悄地溜出了正院,直奔前院而去。 在精神力的帮助下,只一会儿,她就站在了前院的库房里。 前院的库房里,现银有三大箱,金子一小箱,古董玩件八大箱,统统都被林墨收入了空间。 清空了前后院的库房后,林墨避开巡夜的家丁,打算趁夜溜出郡守府。 林墨刚走过前院书房的院门,正要走出路口,就看见从前方的路口上,拐出来了影影绰绰的两道身影。 后方的身影微躬,恭敬地奉承着前面的那道笔直的身影,直奔她的方向走来。 她迅速将脑袋缩了回来,进入空间。 林墨在水镜里看着那两道身影从她前面的甬道上走过,向前院书房所在的院落走去。 “诶?熟人啊,这不是好心的王老爷么?” 林墨出了空间,看了看王老爷过来的方向,又看了看书房的方向,眼睛闪了闪,决定去书房后窗听个墙角。 好心的王老爷不但让她搭便车,还给她提供了特别丰富的物资,让她一下子从赤贫跨越到小康。 这次,好心的王老爷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呢? 白天里笑容满面的管家,此刻换了一张脸,他耷拉着眼角,神态倨傲,对着谄媚的王老爷不假辞色。 他将王老爷带到书房门口后,打起门帘,向王老爷做了个请的姿势。 王老爷讪笑着点点头,大踏步迈步进了书房。 管家并没有跟着进门,他将门轻轻地关上,放下门帘,转身站定,守在了书房门口。 书房内,胡郡守坐在主位,王老爷恭敬地坐在下首末位。 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屁股只沾了一半的椅子,脊背挺直,神情却带着一丝谄媚。 胡郡守并未将他的种种作态放在眼里,仿佛面前的人压根儿就不存在一般。 他眯着眼睛,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口。 稍歇之后,又呷了一口,吹了吹漂浮着的茶叶,再呷了一口。 时间在胡郡守的沉默中,仿佛被拉得细长而粘稠,压得王老爷的脊背慢慢地弯了下去,表情也开始变得僵硬。 突然,上首传来一声清脆的“当~啷~”声。 王老爷被突兀的声音惊了一下,身子不由得一抖。 他条件反射地抬头看过去,原来是胡郡守突然间松了杯盖,杯盖落下砸到茶杯之后发出的声音。 这时,胡郡守才掀起眼皮,懒懒地看了王老爷一眼。 “王全福,你考虑得如何了?没有我的庇护,你这生意,想要继续做下去,恐怕......” 王老爷藏在袖内的双手倏地攥紧,紧紧地抓住了袖口的内衬,将袖口抓出了深深的褶皱。 他脑子飞速地转动,谨慎地措辞,略带忐忑地回复道, “胡大人,现在的世道乱,生意不好做,各处都需要打点。您...您要的数目实在是太大了,能不能通融一下?” “哼,在安定郡这个地界儿,你打点了我,还需要打点谁?” “王全福,既然你这么没诚意,那就没什么可谈的了。胡安,送客。” 王老爷:...... 王老爷还来不及辩解,就被胡安不由分说得给搓了出来。 他站在院子里,迟迟不肯离去,急得连连跺脚,不停地来回踱步。 半晌,王老爷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22章 书房探秘2 只是,他刚要往书房迈步,守在门口的胡安就一个闪身挡在了门口。 胡安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两眼一瞪,下巴微抬,拦住了王老爷的去路。 王老爷因为走得急,差点撞到胡安身上。 他摸了摸有些酸楚的鼻子,抬头便看到胡安这副狗仗人势的嚣张嘴脸。 王老爷想要发脾气,又想到来时想要达成的目的,只得忍了下来,讪讪地退了回去。 接着,胡安一摆手,一个引路的小厮便从旁边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胡安冷声吩咐:“小全,务必把送王老爷送回客房,王老爷,请!” 王老爷见状,也不好再纠缠,只能无奈离去。 胡安盯着王老爷远去,这才回转,“老爷,王老板回去了。” “嗯,再晾他一晚,火候就到了。你盯着点,咱们走之前,再狠狠地坑他一笔。” “老爷英明。”胡安的马屁立即到位。 “嗯,咱们经营多年,打点许久,费劲心思才攀上东海王。 幸得王爷爱护,要将我调往他的封地,那可是东边富庶之地,岂是这西北荒僻边陲可比的。” “王爷高义。”胡安冲着京城的方向拱拱手,附和着。 “只是,在离开之前,咱们在此地的买卖都需要将首尾处理干净,这事儿你全权负责。” “老爷放心,小的保准给您办的妥妥的。” 胡郡守满意地点点头,冲着胡安招招手,示意胡安附耳过去。 两个人将头凑在一处嘀嘀咕咕,胡郡守满脸的兴奋,双手不时地在面前挥舞,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胡安则不时地点头附和。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书房的灯光才熄灭。 接着,一队灯笼开始缓缓地向外移动。 直至灯笼全部消失在了二门内,甬道上又恢复了黑暗,林墨才从后窗摸进了书房。 她先用精神力将书房由内而外地扫描了一下,果然在书桌内发现了一个暗格,暗格里有一个书籍样式的东西。 林墨的眼睛一亮,立刻就断定,这是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 毕竟,哪个好人家会把普通的书籍给放在暗格里藏起来呢。 林墨在书桌上摸索了半天,却没有发现可以按动的纹饰图样。 她又将桌上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起来,也没有发现固定在桌上的物品。 能试过的都试过之后,仍是没有丝毫的发现。 林墨站在桌前,有点麻爪,想要放弃又不甘心。 恼怒之下,她执拗的脾气也上来了,非要弄到这东西不可。 于是,林墨一咬牙一跺脚,将精神力触角伸出,慢慢地缠住暗格里的书本。 缠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用精神力将整本书都缠满,林墨才尝试着将之收进空间。 她咬着后槽牙,额头上的青筋凸起,瞬间就出了一脑门的汗,终于,她成功了。 只是,这也太耗费精神力了。 林墨抚着胸口,压下心悸的感觉,顾不得额角的神经还在突突地跳,立刻把书本拿到手上翻了起来。 这应该是一本账本,账本很厚,记录的内容却很简单。 上面只记着日期、人名和银两,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一目十行,账本很快就被她翻完了。 看完之后,林墨有点郁闷,把柄再好,她也不会用啊。 为了取到这账本,浪费了她这么多精神力,没想到,却是个鸡肋。 留着没啥用,扔了又舍不得,算了,还是好好地放到竹楼书房里吧。 不过,账本里倒是出现了很多次胡郡守口中的东海王。 而且东海王名字后面跟着的数额巨大,这倒是引起了林墨的兴趣。 看来,这个东海王不仅权势滔天,而且非常贪财,胃口还不小。 只是,这跟眼下的事情无关,眼下最要紧的自然是郡守府零元购。 黑夜笼罩的郡守府,成为了林墨的购物天堂。 天刚蒙蒙亮,郡守府的下人院已经热闹了起来。 做杂役的丫头和小厮纷纷走出院子,往府里的各个方向走去。 角门已经打开,菜蔬车、柴火车等正排成一溜儿地停在门外,杂役们不断地进进出出,忙活个不停。 借着清晨的忙乱,林墨很轻易地就混出了郡守府。 秋末冬初的清晨,已经开始变得寒冷,冷硬的风像砂纸擦过脸庞,时间一长,脸上的皮肤被刮得生疼。 林墨拢了拢衣领,缩了缩脖子,抬脚走进了安定郡的大街,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 安定郡是州郡的府城所在之地,靠近边关,城池不算太大,却依旧是一片繁华的景象。 林墨顶着风,一路低头疾走,很快就来到了城东的市集区。 她站在覆着一层白霜的夯土路上,脚下是坚实的土地,两边是林立的店铺。 各色幌子迎风招展,耳边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她看着眼前的人间烟火,深深地呼吸,不断地呵出一团团白色的雾气。 她感受到清冷的空气灌入肺部,终于有了活着的真实感,仿佛之前的苦难经历只是一场幻觉。 甩甩头,将伤春悲秋的情绪赶走,她开心地一头扎了进去。 此时的天色还略显昏暗,却已经有早起的商家开始忙碌。 包子铺的蒸笼就放在街边,笼屉摞得高高的,有白色的蒸汽争先恐后地从笼屉的缝隙中挤出来,慢慢地逸散到空中。 香味也跟着水蒸气飘了出来,直勾得人内心痒痒,不自觉得开始分泌口水。 小伙计一边将笼屉里蒸好的包子,倒入身前桌案上的大笸箩里,一边大声吆喝,招揽着生意。 “馒头,刚出锅的热馒头,有素,有肉,快来买啊,热馒头~~” 啊,原来这里把包子叫馒头啊,林墨表示学到了。 相邻的汤饼摊儿上,灶火正旺,锅里的开水正咕噜噜的冒着大大的气泡。 大师傅一只手托着和好的面,另一只手往锅里撕着面片,面片撕得很薄,薄得可以透光,只在开水里一滚便熟了。 大师傅拿着大勺在锅里搅动几圈,将熟透的面片盛入放着小菜的粗陶大碗,再舀入一勺用大骨头熬制的高汤,香气立刻就被激发了出来。 冬日里来上一碗热乎乎的汤饼,那可真是从内到外的舒坦。 第23章 舌尖上的安定郡 汤饼对面的摊子上,案板上的大块面团,在一位大娘的手中不停地变幻,再被揪成一个一个的小团子,小团子又被灵巧的手擀成了巴掌大的饼胚。 只见大娘拿着一个圆形的物件,上面有细密的针状物,在饼胚上戳了一圈,饼胚的正面就有了漂亮的孔状花纹。 大娘的手边还放着一个包裹着布的圆筒形物件,大概二十厘米厚,上表面带着弧度,这是用来当做托着饼的底座的。 大娘往面前的馕坑中撒上盐水,接着拿起擀好的饼胚,蘸上芝麻后,将其放在底座上。手握着底座,迅速地将饼胚贴到了坑壁内,一会儿就贴满了整个馕坑。 三五分钟后,热乎乎的馕就出坑了。 哦,大娘称之为胡饼。 胡饼摊儿的旁边是做羊肉汤的。 一个锅内炖着羊骨,奶白色的汤不停地上下翻滚着,另一个锅内则炖煮着大块的肉。 很多人买了胡饼之后,都会买一碗羊汤一起吃。 有钱的,来一碗肉多的汤,没钱的,也会要一碗大骨汤。 奶白的浓汤,翠绿的葱花,表面飘着厚厚的一层羊油,也是冬日里一道难得的美味。 还有肉饼摊儿,面条摊儿,麦饭摊儿,蒸饼摊儿,粥摊儿...... 林墨的视线所到之处,全部都是好吃的,鼻尖萦绕着的,也都是各种食物的香味。 这些刺激的她口水不断的分泌,肠胃也开始应景的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无数的选择扑面而来,林墨难得的懵了一瞬间。 随后她就愉快地决定,她要将这条街从头吃到尾,能吃多少吃多少。 小孩子才要做选择,成年人就是全部都要。 毕竟,她只是一个在末世十年里,再也没见到过这种繁华景象,这么多好吃的可怜虫。 十分钟后,林墨已经坐在汤饼摊儿的条凳上,左手拿着成人拳头大的肉包,眼巴巴的盯着大师傅。 直到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饼摆在了她面前的桌案上,她才将目光从大师傅的手上挪回到面前的汤饼上。 她看着飘着翠绿葱花的汤饼,吞了吞口水,深深地吸了口食物散发的香气。 一口肉包接着一口汤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很快,碗就空了,肚子也鼓了,她摸了摸微微凸起的肚皮,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这么多天了,终于吃到了一顿美味又热乎的饱饭。 她眯着眼睛,嘴角微微翘起,一副餍足的神情。 肚子虽然饱了,但是眼睛并没有饱。 于是,她又打包了两个胡饼,两个肉饼。 然后,她开始满城溜达,开始在脑海中勾勒出城池的地图。 这是她在末世养成的习惯,每到一个新地方,都要先探查好地形,做好撤退计划,尽量杜绝意外的发生。 从东街走到西街,又从南街走到北街,她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喜欢,渐渐地起了在安定郡定居过冬的想法。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压不下去了,一直不停地在她的脑海里打着转儿。 心底似乎有个小人在蹦跳着呐喊“留下来,留下来,留下来”,一直诱惑着她做出决定。 终于,她没有抵制住这烟火人间的诱惑,决定留在这里。 既然打算长住,那首先需要有一个合适的住处。 她还记得刚刚走过的那条街上,有一家很大的牙行。 正好可以去那里看看,能不能租到合适的房子。 转过身,刚走了没两步,鼻尖就闻到了一丝饭香,肚子也跟着咕噜噜的响了起来。 顺着香味传来的方向看去,原来她站在了一家饭馆的门口。 望着人声鼎沸的饭馆,揉了揉肚子,又抬头看了看天。 太阳高高的挂在头顶,散发着明亮却没有多少温暖的光芒。 原来,不知不觉间,时间就来到了中午,怪不得又饿了呢。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经历过末世的人,最受不得饿肚子了! 她脚下一转,就走进了旁边的饭馆。 半个时辰后,她终于站到了牙行的门口。 门口只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厮,半阖着眼皮,背倚着右侧的门框,歪歪扭扭地站着。 看到林墨,他掀开眼皮,漫不经心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后,就阖上了眼皮。 林墨也不在意,抬脚就往门内走。 小厮见状,一下子就窜到了她的面前,伸开胳膊拦住了她。 一边伸手推搡着,往外轰她,一边嘴里还不干不净的。 “走走走,小丫崽子,想卖身去别的地方,就你这样成色的,我们这儿不收。” 林墨闪身避开他推搡的手,后退一步,“我是来租房子的,不卖身。” 小厮并没有拿她的话当真,还要伸手推搡她。 “嘁,就你?知道房子多少钱吗?见过银子什么样儿吗?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小丫崽子,别挡着门口,快走开。” 林墨低下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穿的是今天上午在成衣铺子里新买的一身冬装。 虽然是粗布的,但是干净又合身。 脚上的布棉鞋也是刚买的,上面还绣了花。 怎么看也不像是快要活不下去,自卖自身的人啊。 小厮见林墨没有动,更加地不耐烦,撸了撸袖子,走上前去。 “小丫崽子,不识好歹,听不懂人话还是咋滴,让你滚呢,聋了啊,滚滚滚!” 林墨内心的小人翻了大大的个白眼,开始吐槽:套路,这绝对是恶俗的套路。 女主角总是会在各种场合遇到眼瞎又爱作死的炮灰的挑衅。 只是这一个走神,小厮推搡的手就搭到了林墨的肩膀上。 林墨条件反射地按住他的手,扣住他的食指和中指,往上一掰一扭。 小厮的胳膊一下子就被她扭到了身后,他的身体也跟着这股力道扭转,整个人弓成了一只虾米。 小厮惨叫一声,费力地挥舞着另一只手,挣扎着想甩开林墨的手。 “小丫崽子,赶紧给老子撒开,别自己找不痛快。告诉你,敢得罪老子,老子分分钟要你好看。” 林墨见此,再次用力一掰一扭。 小厮禁不住腿脚一软,单膝跪地,满头大汗,浑身颤抖,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这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从门内匆匆地走了出来。 第24章 牙行 初时,小厮在看到门口有些混乱的情形时,还有些茫然。 他不过就接引了一个客人的功夫,怎么狗哥还跟客人打起来了呢? 而且,还是在大门口打架,这要是叫东家知道了,狗哥没事儿,他的饭碗可就砸了啊! 他心里一急,赶忙走上前来,想要将扭打在一起的两人给拉开。 直至走近,彻底看清场中的情形之后,他才顿住了脚步。 小厮转了转眼珠,拼命压下想要翘起来的嘴角,若无其事地又退回几步,站回到了门口的左侧。 此时,被林墨扣在手底下的小厮,见挣了几下没有挣动,反而被扭得更疼了,便彻底放弃了挣扎。 他垂下头,无声地唾骂了几句,将自己愤恨的眼神藏了起来。 再一抬头,已经换上了另外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嘶...姑奶奶,嘶...是小的...嘶...有眼无珠,得罪...得罪了您。嘶...您大人...有大量,就...嘶...就当我是个屁,放...放了我吧。” 林墨嗤笑一声,将小厮随手一推,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才抬脚走进牙行。 小厮被推倒在地,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脚下发软,一时竟没有站起来。 直到林墨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后,小厮才冲着她的背影重重地“呸”了一声。 他黑着脸,恶狠狠地瞪了门口左侧的另一个小厮一眼,那个小厮立马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 “狗哥,下值后我请您喝酒,您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回。 刚刚真不是我不想上去,您都打不过,我这小身板,更不是那小丫崽子的对手了。” 他一边给自己辩解,一边将一串铜板塞到了狗哥的手里。 狗哥小心眼爱记仇,还心黑手狠,平日里总是跟一些泼皮无赖混在一起,可不能被他记恨上,只能破财消灾了。 被称为狗哥的小厮这才松了神色,冲着他摆了摆手。 小厮看到狗哥收下了钱,也松了一口气,再次冲着狗哥拱手告饶之后,才退回了门边。 狗哥也站了回去,他一边揉着肩膀嘀嘀咕咕,一边阴恻恻地盯着林墨离去的方向,似乎要把他面前的墙盯出一个大洞。 墙那边的林墨并不知道这些,她此时已经穿过院子。 直到林墨踏上通往正堂的台阶上,她才看到几个牙人从大厅里面走出来。 她正准备上前,随意选择一个牙人,就见斜前方冲出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 女子有一张略圆的鹅蛋脸,身材也有些圆润。 她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热情地对林墨打招呼,“小娘子,我姓张,请问您有什么需求?” 林墨礼貌地笑了笑,“张姐姐,我想先租一个小院,长租。” 张牙人听到“先”“长租”等字样,眼睛一亮,看来这是个大客户啊。 又听到林墨叫她姐姐,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更大更深了,热情中又透出了三分真意。 “那你找我就对了,我呀,已经在这里干了十年了,安定郡大大小小的房子,都在我的脑子里记着呢,肯定能给你找到合适的。 你详细地给姐姐说说,你对想要租住的院子,都有些什么要求?” “院子不用太大,够我一个人住就行,最好带着水井。附近最好要有市集,但是不能太吵闹。最重要的是价格要适中,不能太贵。” 女子一拍大腿,“巧了,我手里正好有几套房子,肯定能满足你的要求。小娘子,咱这就去看看吧。” 第一套房子在城北,是一进小院,三间正房,带着一个小花园。 附近是郡里的书院,因此,这四周都是读书人家,比较清静。 只是,租金有些太贵了。 第二套房子也在城北,临街,只有一明一暗两间房,是大户人家的廊下。 这套房子的租金倒是便宜,只是房间的通风和采光不好。 整间屋子只有高处的一扇小扁窗,即使是大白天,室内也很昏暗,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第三套房子在城西,三间正房带个小院,土墙草顶,房子略显破旧。 四周都是做力气活儿的人家,巷子里堆满了杂物,有些脏乱。 第四套房子在城南,两间正房,一明一暗,另有一间厢房。 院子里带着水井,另一侧还有棵大树。 大树很是粗壮,看样子已经生长了很多年。 只是这时节,树叶基本都掉光了,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 院子与市集隔着两条街,并不吵闹,四周的人家也多为市集里的商户和雇工。 环境不错,价格也合适,林墨与牙人一番讨价还价,终于将这个小院给定了下来。 整整一个下午,总共跑了三个城区,看了四套房子。 绕来绕去,林墨的腿儿都溜细了。 她深刻地意识到,她十分迫切地需要一个代步工具。 天天这么腿着,不仅浪费时间,而且效率低下。 她又跟着牙人回到牙行,签完租房合同,交了一年的租金,花了五两银子,拿到了院子的钥匙。 林墨一事不烦二主,让牙人带着自己去买板车和拉车的牲口。 牙人带着她绕过正堂,穿过侧门,走过一段长长的甬道,又穿过一道门,一个露天的大院落就出现在了林墨眼前。 紧接着,各种动物的叫声塞满了她的耳朵,一阵冲天的刺鼻气味儿争先恐后地钻进了她的鼻孔。 她反射性地干呕了一下,赶紧掏出手绢捂住了口鼻。 过了好一会儿,她觉得自己都腌入味儿了,才渐渐地适应了这个刺鼻的味道。 院子很宽阔,一眼望不到头,里面是一排又一排的牲口棚,数量多,种类也十分丰富。 不但有猪、鹿、羊、牛、马、驴、骡子等大大小小的各种常见牲畜,甚至还有孔雀,骆驼,小象,牦牛等不常见的。 牙人先带着林墨转了一圈,林墨真是什么都喜欢,什么都想要。 只是,在知道了这些小可爱的价格之后,犹如给林墨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 直浇得她透心凉,心根本飞扬不起来,直接冻成了冰坨坨,“吧唧”一下,掉到地上,摔成了八瓣儿。 林墨内心土拨鼠尖叫,这些小可爱怎么这么贵! 第25章 小黑驴和赵二狗 大型家畜动辄十几两银子,或者几十两银子,马和骆驼这些大型牲口甚至上百两起步。 林墨不由得暗暗咋舌,这价格都能在好城区买套一进的小宅子了,富余的钱还能吃香喝辣好几年。 虽然她不差钱,空间里有好几箱的银子,但是她得装啊,装着很差钱。 要不然,她恐怕接下来要活不安生了。 她不怕麻烦,只是,也没有必要主动招惹麻烦,苟着才是王道。 她适时地露出了窘迫为难的神色,牙人心领神会,立即领着她折回到了刚刚路过的驴棚处。 这时,林墨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一头一岁多的黑色小母驴。 小黑驴毛发凌乱,耳朵耷拉着,蔫蔫地趴在角落里,显得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只是,耳朵时不时的支棱一下,眼睛也不安分的在眼皮下骨碌碌地转动。 林墨觉得有意思,又用精神力扫描了一下。 她可以确定,小黑驴是健康的,只是在装病,这让她觉得更有意思了。 于是,林墨决定拿下它! 又是一番并不激烈地讨价还价,毕竟是头病驴,卖家也怕砸在自己手里。 最后,只用了五两银子,小黑驴就变成了林墨的财产。 小黑驴似乎并不愿意起身,卖家拽了半天,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它拽了起来。 它踉跄了两下,后腿颤颤巍巍的,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卖家赶紧将缰绳塞到林墨手里,生怕林墨会反悔。 林墨接过了缰绳,轻轻地拽了拽,小黑驴虽然腿打着颤,却依然纹丝不动。 她觉得有些好笑,走到了小黑驴面前,拍了拍小黑驴的大脑门,对它用了点精神力。 小黑驴浑身一僵,立刻就安分了下来。 腿也不抖了,脾气也不倔了,甩着尾巴跟在了林墨的身后,哒哒哒哒地走了。 张牙人笑眯眯地将林墨送到了牙行大门口,目送着她远去。 门口的小厮笑嘻嘻地凑了过来,对着林墨远去的方向努了努嘴。 “胖婶儿,笑得这么开心,看来今儿赚了不少?那小丫崽子还真是个有钱人?” 张牙人闻言白了他一眼,戳了戳他的额头,有些恨铁不成钢。 “二狗,不是婶儿说你,刚刚你小子的老毛病又犯了吧?是不是又瞧不起人了? 唉...你啊,可长点心吧,别看人家小姑娘穿得很一般,今儿可是在咱们这里花了整整十两银子呢。” “啥?就那小丫崽子?”小厮先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接着眼珠子不停地转动。 “你小子,咱们这么多年的邻居了,胖婶儿还能骗你?她可是租了我手里城南的那套院子整整一年呢。 你啊,也老大不小了,赶紧改改身上这些毛病,攒些银钱,娶个媳妇,好好的过日子才是正经。” 小厮闻言只是讪讪地笑,冲着张牙人连连拱手告饶,这才抄着手站回了门边。 张牙人帕子一甩,也不再多说,扭头进了院子。 小厮的视线紧紧地跟随着那抹越来越远的,牵着驴的小小人影,眼睛里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林墨很快就回到了新租下的小院里,把小黑驴拴在树下,就自顾自地忙了起来。 房子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人住了,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她想打水做个彻底地清洁,转悠了一圈之后却发现没有水盆,也没有抹布。 抓瞎的林墨看了看已经昏暗下来的天色,决定摆烂,带着小黑驴在空间里过上一夜。 陷入甜睡的她丝毫不知,白日里在牙行门口与她发生冲突的小厮——狗哥,已经盯上了她。 狗哥原名赵二狗,恰巧也住在城南这一片。 自从他的那个寡妇娘没有熬过去年的那个冬天,这个家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赵二狗下值之后,拿着另一个守门小厮孝敬的铜板,去酒馆打了一小壶米酒,又买了点下酒的小菜,直到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财才作罢。 他拎着酒和小菜,溜溜达达地回到了他的小院。 小院里到处都乱糟糟的,工具、柴火等杂物都随意地堆在院子里,东一块儿,西一堆儿。 他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用脚整理着挡路的杂物。 屋子里也是乱糟糟的一团,用过的碗碟和油纸包,堆满了整个桌子。 还有一些饭菜的汤汁,从油纸包的开口中流淌出来,最后又干涸在桌面上,变成桌面上一块块不同形状的点缀。 他只是扫了一眼,用手将桌子上的垃圾往里推了推,清出来一个角落,直接将今天的酒菜放了上去。 赵二狗拿起酒壶,正要将酒倒入口中时,院门被敲响了。 接着,一个圆润的身影推开门走了进来。 正是白日里接待林墨的那个张牙人。 她右手挎着一个篮子,小心翼翼地绕过院子里的杂物,进了堂屋。 张牙人瞥了一眼杂乱的桌子,见实在没有地方,只好将篮子放在桌子旁边的地上。 接着,她将袖子一挽,手脚利索地开始收拾了起来。 她的手不停,嘴巴也不停。 “狗子啊,听婶儿一句劝,你也老大不小了,别一天天的在外面到处瞎混。 好好地上工,攒两年钱,娶个媳妇,你娘在地底下也能对你放心不是。 你看看你这日子过的,太糙了,这屋子,都乱成啥样了,这家啊,没个女人真的不行。” 说话间,桌子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她拎起脚边的篮子,放在桌子上,从篮子里拿出几个炒菜,摆放在桌子上,最后还有三个杂粮馒头。 她坐了下来,把盘子往狗子面前推了推,“快吃,婶儿现做的,还热乎着呢。” 狗子也不客气,抄起筷子就开始埋头猛吃。 胖婶儿跟他家老娘是老交情了,做了几十年的邻居和朋友,她俩认识的年头,比他的年纪都长。 他娘身体彻底垮掉,卧床不起的时候,胖婶天天都抽空过来,帮着他照顾他老娘。 自打他老娘去世后,胖婶儿也时常过来照应他,还给他介绍了牙行的工作。 胖婶儿是真心对他好,拿他当自家后辈,他也当胖婶儿是正经长辈,非常地尊重。 所以,胖婶儿说啥他都听着,答应着,从不反驳。 第26章 赵二狗的算计 只是,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以及他在外面的那些营生,就不必让胖婶儿知道了。 胖婶儿看他吃得香,欣慰地笑了笑,嘴巴仍在叭叭地不停。 “狗子啊,今儿下午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也别嫌婶儿说话难听。 这个事儿说到底是你自己招来的,是你不对,你可不能去怨恨人家。 做生意,讲究的还是和气生财。 你啊,就是从小到大被你娘给宠坏了,脾气太急,受不得一点委屈。 在外面,你要收敛起自己的性子,和气待人,最好能改一改你这狗脾气,知道了?” 听到胖婶儿开始念叨起了下午发生的事情,他的脸立马就黑了下来。 赵二狗是一个特别注重脸面的人。 可是今天下午,就在牙行大门口,大庭广众之下,他被一个小丫崽子弄得无法反抗。 他觉得他的脸都丢尽了,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胖婶儿也不是外人,他自然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胖婶儿,今天我可是丢了大脸,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胖婶儿听了之后,眼睛一竖,重重地一拍桌子, “你这孩子,这件事本来就是你的错,你咋还有脸生气,还记上仇了。 婶儿把道理都跟你掰开揉碎了,说了这么半天,听不进去是咋滴! 你这是连婶儿的话都不往心里去了,是吗?” 她越说声音越大,二狗毕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她希望他走正道,所以费尽心思地拉扯他。 可是,这些努力似乎都没什么用处,他还是天天在外面瞎混,路也是越走越歪。 赵二狗看见胖婶儿真的生气了,只能先诺诺地答应下来。 胖婶儿自是看出了他的敷衍,只能暗自叹息一声,拎着空篮子,不发一言地离开了。 赵二狗看着胖婶儿落寞的背影,更加地记恨林墨。 “都是那个小丫崽子,要不是她惹事儿,胖婶儿也不会跟我生分,老子,老子一定要你好看。” 说完,拿起桌上的酒壶,将剩余的酒一气儿喝光,一把将酒壶摔了出去。 入夜,他合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白天的一幕幕不停地在他脑海中闪现。 越是想着白天的事情,赵二狗越是压不住心里的火气。 他起身翻箱倒柜地翻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了半两碎银和几十个铜板。 赵二狗将银钱往怀里一揣,快步走出了自己凌乱的小屋。 他在巷子里左拐右转,不多时,就走到了一处地下赌坊。 门外是黑暗静谧,推开门走进去,却是灯火通明,烟雾缭绕,热闹喧嚣。 不知是不是心情影响了赵二狗的赌运,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就把身上所有的银钱给输了个精光。 赵二狗本来就憋着气,又输红了眼,只想不管不顾地大闹一场。 只是刚开了个头,就被赌场的保镖给揍了个鼻青脸肿,提溜着领子扔了出来。 这场遭遇,就像是给赵二狗胸中正在燃烧的熊熊怒火又添上了一把柴,火烧得更加地旺了。 他捂着青紫肿胀的脸颊,龇牙咧嘴地轻轻呼吸,痛得有些发晕的眼前又闪过了林墨的身影。 对,这把火就是她点起来的,也应该由她来灭。 现在,他不但知道小丫崽子家的地址,还知道小丫崽子是个有钱人。 于是,赵二狗打算去她家里弄点钱花花,让那死丫崽子先吃点哑巴亏。 想到那个死丫崽子的力气还挺大,他一个人对付不了,就又折回家带上了珍藏的迷魂香。 半个时辰后,林墨的院门外出现了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赵二狗先是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四下无人之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带着缺口的剔骨尖刀。 他将从刀尖从门缝中递进去,用刀背顶在门栓下方,轻轻往上使力。 门栓往上移动了一点距离之后,似乎是顶到了什么东西,再也动弹不得了。 赵二狗顿时心里就有数了,马上转换了用力方向,左右拨动,一点一点地将门栓拨到了一边。 将门栓拨开之后,他直接推门而入,却没想到用力推了几下,大门竟然只是晃了晃。 他加了力气,又推了推门,这才发现底下还有一道门栓。 他不禁在心中暗骂:“死丫崽子,还挺谨慎。可惜啊,你命不好,遇到了你爷爷我,等我拿到了钱,就送你去投个好胎。” 一路摸着黑,赵二狗很顺利地进入到院内。 他走近内室的窗户旁,捅破窗户纸,点燃迷魂香,扔了进去。 赵二狗在窗下等了一会儿,确认迷魂香已经开始生效,这才不紧不慢地拨开堂屋的门栓,走进内室。 他刚迈进门槛,一床被子就冲着他当头飞来,将他整个人给蒙在了里面。 赵二狗懵了一瞬,刚要扒拉开蒙住自己的被子,便觉得小腿肚子上一紧,接着脚下一滑,整个人便连人带被子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他还没来得及挣扎,雨点般的拳头就隔着被子落了下来,正中他的脑门。 赵二狗的脑袋在拳头下左摇右晃,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世界一阵天旋地转,脑浆子都要被摇晃出来了。 很快,他就没有了反抗的力气,只能蜷缩在被子里,不断地哀嚎。 其实,林墨早在他打算进入院子,拨动门栓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过来。 末世生存的十年期间,为了能够在夜晚及时发现以及躲避随时可能会出现在自己周围的丧尸,她可是练就了一手就地取材,布置简易预警系统的好手艺。 赵二狗这粗糙的撬门手艺,根本就瞒不过她。 于是,赵二狗刚摸进屋门,就迎来了林墨给他的一顿爱的教育。 在她的拳脚相加下,很快,赵二狗就发不出声音了,只有偶尔才有几声有气无力的呜咽声。 林墨揍了个痛快,才将赵二狗从被子里给抖落出来,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晕了过去。 于是,她把赵二狗的双手扭到背后捆了起来,连膝盖和脚踝处也一并捆了个结结实实。 接着,林墨用膝盖顶着他的胸口,开始扇他的耳光。 第27章 赵二狗的恶念 赵二狗被林墨这么按着抽耳光,很快就疼醒了。 他试图挣扎,可是,他只要一挣扎,就会被林墨的膝盖给重重地压回去,根本就起不来。 而且,林墨的膝盖重重地压在他的胸骨上,他有些喘过气来。 林墨撸了撸袖子,“小样儿的,胆儿挺肥啊,偷到老娘头上来了。” 接着又是“啪...啪...啪...啪...”连续不断的耳光声,直到赵二狗的脸肿成了猪头,林墨才放过了他。 “姑奶奶我心善,你挨了我这顿打,就算是为今儿这件事儿付出了代价,这个事儿到这儿就算是了了,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 “滚!” 说完,林墨站起身,又狠狠地踹了他几脚,拽着他的衣领,一路拖着他,直接将他给扔出了院子,扔到了巷子口。 赵二狗在巷子前摔了个狗啃泥,半晌儿没有缓过来。 许久,他才滚到了墙边,靠着墙一点一点的挪动,勉强地坐了起来。 他浑身疼得像是散了架,动一动就疼,疼得他不停地吸气。 只是他的脸也肿得厉害,眼睛被挤得只剩下一条缝,嘴角也破了一个大口子。 赵二狗只要一吸气,就会牵动嘴角的伤口。 他整张脸就不由自主地扭曲,这又会牵动脸上的伤,别提有多难受了。 还好,林墨把他扔出来的时候,将他脚上的绳子给解了开来。 他用肩膀蹭着墙做支点,倒是能勉强站了起来。 赵二狗双手被绑在身后,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地,用了好一会儿功夫,才走回了自家小院。 不提赵二狗如何狼狈,林墨倒是没有受到这位不速之客的影响,一夜好眠。 不得不说,自从没有丧尸之后,她每天晚上都是三秒入睡。 第二日,林墨再次将自己给装扮成郡守府的杂役丫头,早早地出门,开始大肆购置日常生活用品。 在杂货铺买了锅碗瓢盆,镰刀,锄头,水缸,杯碟碗筷,火折子,剪刀,菜刀,案板,油盐酱醋等等一堆杂七杂八的日常用品。 这些零碎东西足足装了一大车,林墨只得又多给了几十个铜板,让老板差人送货上门。 她在成衣铺买了冬衣,被褥,棉鞋,每样都买了好几套。 又买了几匹粗布,几匹棉布,针头线脑,又是一大车,依旧让老板送货上门。 接着,在粮铺买了米,面,豆子,芝麻,杂粮等各种粮食,每种都买了二十斤,既能吃,又能当种子,一举多得。 又顺便在旁边的腌菜铺子,买了十几坛各种腌菜,预备着在冬天慢慢吃。 不知不觉地又是一大车,同样让老板送货上门。 林墨出了粮铺的门,装作漫不经心地样子,往旁边的拐角处看了一眼。 就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的,正飞速把正在往这里张望的脑袋给缩了回去。 林墨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转身往旁边的集市走去。 她还要去买一些家禽和家畜,放在空间里繁育。 这个尾巴,一大早就蹲在了她家的巷子口。 见她出门,直接就跟了上来,一直远远地坠在她的身后。 尾巴似乎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她,遮掩行迹的手段也太过粗浅。 这已经林墨第四次发现他的踪迹了。 林墨无奈撇嘴,看来,郡守府的杂役制服也不好使啊,又让人给盯上了。 跟踪林墨的人,虽然能力稀松,但是特别敬业。 林墨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一口气不带歇地足足跟了她整整一天。 跟踪的人亲眼看到林墨回到小院,仍旧不放心,又在外面盯梢了两炷香的时间。 直到确认她不会再外出之后,才转回到了赵二狗家。 他并不知道的是,他刚一离开,林墨就悄悄地出门,跟在了他的身后。 此时的赵二狗正倚靠在床榻上,目露凶光,表情阴狠。 今天,赵二狗的脸更肿了,身体更痛了,心里的恨也更深了。 他一边哎哟哎哟地不断干嚎,一边咬牙切齿地骂骂咧咧,诅咒着林墨的整个族谱。 赵二狗摸着火辣辣的红肿脸颊,揉着青紫斑驳的胸口,越想越气,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让他红了眼,没了理智。 他打算等夜深的时候,带足人手去找林墨报仇,还能顺便发点小财。 昨日,他就是一时心善,只想图财,不想伤人,才落了这样一个浑身伤痛的下场。 今日,他定要一不做二不休,好好折磨一下那个死丫崽子,再送她上路。 于是,今天一大早,赵二狗就让平日里跟着他一起胡混的一个小弟去跟踪林墨。 算一算,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 人果然是不禁念叨。 赵二狗的这个念头刚刚转完,就看见跟踪林墨的小弟径直推门而入,手中还提着一个油纸包。 他着急忙慌地从床榻上坐起,紧紧地盯着来人,却不慎牵动了身上伤口,龇牙咧嘴了好一阵儿。 小弟先将油纸包放在赵二狗床榻旁边的小几上,拆开,露出里面的白肉。 他忍不住看向赵二狗红肿扭曲的脸,又在他的瞪视下慌忙转移了视线。 他低着头,耸着肩,憋了好一阵儿,脸都憋青了,才将将憋住了笑。 他可不想被狗子哥给记恨上。 “狗子哥,你可真厉害,你是从哪儿发现的一只肥羊,那小丫崽子,是真有钱啊! 她今天足足逛了一天的街,进了好多家铺子,买了好几大车的东西。 付钱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啧啧啧,这下咱们可算是发财了。 不过,她身上的衣服看着似乎有些眼熟,好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 小弟挠了挠头,语气也有些犹豫不定,“狗子哥,咱动了她,不会闯祸吧?” 赵二狗仰着下巴,用眼角看着小弟, “我的眼神儿可毒着呢,放心,那小丫崽子独自一人,能有什么问题,你就等着哥哥今儿晚上带着你去发财吧。” “多谢哥哥照应我,只是狗子哥,你这身体,今天晚上能行么?” 赵二狗脸一黑,这小弟可真是没眼色,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确实浑身疼得厉害,不适合出门。 只是,他已经被滔天的恨意冲昏了头脑。 他现在满脑子只想着亲手将林墨推入地狱,他要复仇。 “不该问的不要问,你让黑老大带上两个身手好的,来我这里一趟,就说有大买卖。” 他拍了一下小弟的后脑勺,让他出门去传话。 第28章 赵二狗的反击 漆黑的夜,万籁俱静,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已经沉沉的睡去。 五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了林墨家的大门口。 他们先左右张望了一下,又侧耳细听了一下院子里的动静。 院子很安静,除了偶尔的虫鸣声,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 站在中间的人,戳了戳他左手边的人,压低声音问道, “二狗子,你不是说她家有头驴么?今天她还买了不少鸡鸭,猪仔和羊羔,怎么会这么安静?你小子是不是骗我?” 赵二狗也有点疑惑,是啊,驴呢?昨天他来的时候,那头驴是在?还是不在来着? 然而,对林墨的恨意最终占据了上风,让他刻意地忽略了这一点。 “嘶...这位大哥,我哪儿敢骗您,我昨儿夜里都来过一次了。嘶...还被这死丫崽子给下狠手给揍了一顿。您瞧,我的脸现在还肿着呢。” “嘁,吹吧,谁知道你这身伤是怎么弄得。一个丫崽子,能有多大本事,看把你给吓的,怂货。”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小石头,扔进了院子里。 只听“啪...啪啪...啪...”几声石头落地的声音之后,院内依然一片安静。 “怕啥,她家里就只有她自己,咱们几个大男人还弄不了个小丫崽子么?进就完了。” 站在队伍的最前方,一直没出声的领头人,撂下这句话后,一马当先地从院墙上翻了进去。 落在后面的四个人,对视了一眼,两两一队,紧跟着翻了进去。 他们刚刚站稳,就看见前面的人影已经推开了堂屋的门,冲了进去。 紧接着,他们只听到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们不由得心中一紧,加快了脚步,两两一队,冲进入了堂屋。 然后,又是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油灯被点燃,堂屋里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只见五个男人横七竖八的倒在了林墨的脚边。 林墨用脚尖踢了踢他们,确认他们确实已经昏迷,这才收回了板砖,拿出今天刚买的麻绳。 她手脚麻利地绑住他们的手脚,又将赵二狗单独提溜了出来,再将剩下的人背靠背地摆好,捆作了一堆,堵住了嘴。 林墨将赵二狗单独绑在了堂屋的柱子上。 绑好之后,再次检查绳索,确认他无法挣脱,这才拿出剪刀,对着眼前人的大腿扎了下去。 刀尖没入大腿,发出沉闷的声音,赵二狗立刻就疼醒了。 赵二狗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差点脱出眼眶,眼角泛起泪花,面皮也忍不住抽搐。 他忍不住地挣扎,只是被绑成了粽子,又被堵住了嘴,只能不停地抽搐着,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林墨拔出剪刀,在赵二狗的衣服上将剪刀上面的血迹擦干净,用刀尖拍了拍他的脸。 “嘿,怎么又是你啊,二狗子,你怎么就记不住教训呢。 本来昨天揍了你一顿,我也出了气,就想着放你一马,没有必要把你往死里弄。 啧啧啧,没想到啊,不过一天的功夫,你就又撞到我手里来了。 既然你又回来了,那就不能怪我对你下狠手了。” 赵二狗面露惊恐,涕泪横流,看林墨的眼神像看着恶魔一般。 他不停地滑动双腿,想往后退去,远离林墨。 只是另外身后的柱子挡住了他,没有后退的空间,只能无助地呜咽。 林墨再次拿剪刀拍了拍他的脸,刀尖沿着他的脸颊慢慢下滑,最终贴到了他的颈动脉上,“好好地回话,明白吗?” 赵二狗拼命地点头,跟不知疲倦地磕头虫似的,眼泪和鼻涕被甩的到处都是,生怕晚一秒,他就没命了。 林墨快速起身,嫌弃的退后了两步。 待赵二狗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之后,这才将堵在他嘴里的布巾拿了出来。 “姑奶奶,我...嘶...饶...饶了我吧,我就是...嘶...一时...一时...鬼迷心窍, 嘶...我只是...只是想...弄点钱财...嘶...真的,姑奶奶,我...嘶...我只是...想...嘶...偷点钱而已...呜呜...” 林墨虽然面带微笑,声音却冰冷,“只是偷钱?那用得到你们五个大男人吗?还都带着刀,嗯?” “真...真的...姑奶奶...我..我就是...看你在...在牙行...又是租房...又...又是买大批东西,一时嫉妒,才...生了歹...歹心。 我...我只是昨天...被...被你揍了...想报...报复你,我...我再...也不敢了,姑奶奶,您...您饶我...一回吧,呜呜...” 林墨并不说话,只是不错眼地盯着他,直到赵二狗被她看得心慌,低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赵二狗虽然恨不得生撕了林墨,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打不过就认栽服软。 女人嘛,都是耳朵软,心也软,说几句好话,什么好东西都能掏给你。 他不相信这个死丫崽子敢把他怎么样,大不了就是再被狠揍一顿,挨着就是了。 至于说杀了他,他觉得不可能,死丫崽子绝对没有这个胆子。 等这事儿过了之后,他一定会让她知道得罪他的下场。 赵二狗虽然掩饰得及时,只是在眼皮底下骨碌碌转动的眼珠,泄露了几分他的想法。 看来,他并没有说实话。 不过,林墨也不在乎,这种人渣留着也是个祸害,那,就没有必要再留着了。 “看来还是不服气啊,还是不肯说实话是吗?” 她拍了拍赵二狗的脸颊,调转剪刀,再次扎了小伙计的大腿一下,接着又是一下,然后再一下... 几刀下去,赵二狗终于承受不住疼痛的折磨。 他双目圆睁,咬牙切齿,那样子恨不得想要从林墨身上咬下几块肉。 他努力地支起身体,上身前倾,面色狰狞地冲着林墨咆哮。 “死丫崽子,这次你弄不死老子,老子早晚弄死你。 不,死太便宜你了,老子要把你卖到烟花柳巷,让你千人骑,万人踏,生不如死。” 林墨捏着他的下巴,粗鲁地把布巾塞了回去。 接着,她加了脚上的力气,狠狠地踹了另一堆儿里领头的人,“嘿,别装死了,我知道你醒了。说实话,懂吗?” 领头人被踹了个结实,只觉得腹部像是被一把大锤重重击中,又好像有只大手紧紧地攥住胃肠,在里面不停地翻搅。 他的身子蜷成了一团,脸色苍白,额头满是冷汗。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哕的一声,吐了出来,接着就是止不住的呛咳声。 看来,装晕是装不下去了。 第29章 赵二狗的末路 领头人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他费力地蛄蛹了几下,睁开眼,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小萝卜头林墨。 “是老子小瞧你这个小丫崽子了,兄弟们今儿认栽。 没想到老子在街面上混了这么多年,却在阴沟里翻了船。 你一个小丫头,无亲无故,又无依无靠的,咱们兄弟们你是得罪不起的。 你要是懂事儿呢,就好声好气地把咱们兄弟们给放了,再给兄弟们递上十两赔罪银子。 我们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计较今日里的事情了。 要不然,得罪了我们兄弟们,以后你就别想过安生日子,咱们兄弟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啧...” 林墨忍不住磨了磨牙,一只手托着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扶着他的后脑,用力一掰。 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起,那人耷拉下了脑袋,软了身体。 林墨如法炮制,迅速扭断了另外四个人的脖子。 林墨满意的点点头,扭脖子的手艺还没有丢掉,依然娴熟无比。 而且,人类的脖子比丧尸的脖子更脆弱,更容易扭断。 她将尸体收进空间,清理好现场,若无其事地接着睡觉去了。 第二日,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阳光透过窗纸的缝隙,洒在了林墨的身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阳光也跟着缓缓地移到了林墨的脸上。 她被这缕阳光唤醒,又觉得有些刺眼,遂将头埋在被子里,遮挡着眼睛。 林墨眯着眼睛醒了会儿神,从床上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又向后跌了回去。 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林墨心想,“真好,又多活了一天,今天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呢。” 新的一天,当然要从吃吃喝喝开始! 半个时辰后,林墨不仅已经吃饱喝足,还打包了很多好吃的饭菜放到了空间里。 此时的她正蹲在菜市场的一个卖鸡蛋的摊位上,数着草筐里的鸡蛋。 远处的街巷突然一阵混乱,人们纷纷往大路的两边分散开来,将大路的中间给让了出来。 只见一人双马,由远及近,从路中间飞驰而过。 马上的人身着驿卒的服装,背着文件袋,扛着边军的旗帜,头发散乱,嘴唇干裂,满身尘土。 他一边纵马奔驰,一边高声喊道:“急报,八百里急报,鲜卑慕容氏不服教化,反叛朝廷。” 路边的人群一时鸦雀无声,接着,爆发出了更激烈的议论声。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左手攥起拳头高举至身前,右手握在腰间的剑柄上,高声疾呼,“犯我汉人者,必诛之。” 话落,周围纷纷响起附和声。 林墨身后的一对老年夫妇,老头对着老太太说道,“老伴儿,快去把我的皮甲找出来,我这就回去磨刀,蛮子只要敢来,我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好好好...”老太太连声应着,两人相携着离开了。 一个中年大婶听到老夫妇的话茬儿,也扔下了手里的青菜,一边转身疾走,一边自言自语地念叨, “对对对,我得赶紧回家,给当家的准备好皮甲,家里的马具也要整理出来。” 鸡蛋摊儿的婆婆拉了拉林墨的衣袖,对着她嘱咐道,“小姑娘,一会儿城里就要戒严了,赶紧回家去吧。” 林墨谢过婆婆,结了账,拎起鸡蛋转身就走。 她刚刚走出巷子,就听到一阵鸣锣声响起,一队衙役出现在了街尾。 领头的衙役一边敲着锣,一边喊道,“郡守大人有令,从即刻起,关闭城门。客商入店,行人归家,街道封闭,无事不得外出。” 林墨见状也不多做停留,她穿街走巷,快速地向家里走去。 一路上,林墨见到街上的人们皆是脚步匆匆,街边的商家也已经开始上门板,关闭店铺。 住户们也纷纷抱起在巷子里疯玩的自家孩子,快步回家,紧闭家门。 人们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这样时不时就封城的场面,行动干脆利落,虽然开了倍速,却不见丝毫慌乱,一切都井然有序。 只一会儿,街面上就只剩下了三三两两还未归家的行人。 林墨回到家中,关好院门,又用粗木将门紧紧地顶住。 然后走入屋内,略作思考,就快速地把这几日新添置的物品都一一收入空间中。 她最后甚至连家具也没有放过,只在外面留下了几样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 时间就在满城人的焦灼中缓慢而坚定地流逝,从来都不会为任何人停顿。 城里渐渐地没有了任何声音,似乎整个城池都沉默了。 半个时辰后,门外响起了一阵又一阵哒哒哒地马蹄声,时远时近,似乎是有马队疾驰而过。 紧接着是一阵整齐的噔噔噔地跑步声,伴随着衣服摩擦地沙沙声,时不时地还传来大声呼喝,车轱辘压过地面的声音,应该是守城的军队在调动布防。 虽然外面一片嘈杂,却能够安抚众人紧绷的神经。 只是,战争近在眼前,没人敢踏实睡下。 只有困到实在撑不住的时候,众人才会轮番合衣休息一会儿。 夜色深沉,半梦半醒之际,远处似乎传来几声凄厉的喊叫声。 漆黑的城池从喊叫声发出的位置开始,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 光点像波浪一样缓缓地蔓延,很快,整个城池都苏醒了过来。 紧接着,慌乱地脚步声,乱糟糟地喊叫声,渐渐地离林墨所在的巷子越来越近。 她赶紧奔出堂屋,将耳朵贴在了院门上,终于听清了外面嘈杂的议论声。 “乡亲们,胡郡守那个狗日的,带着家眷,连夜弃城逃跑了。蛮子已经从城门口打进来了,大家伙儿快点逃命去吧。” “啊?郡守大人跑了?诶呦,那咱们可怎么办哦?怎么办?怎么办?要不咱们也赶紧逃吧?” “呸,什么大人,狗官!这个杀千刀的郡守,早晚不得好死。” “咱们能往哪儿逃?怎么逃?不如跟蛮子拼了!” “对,拼了!青壮们,拿起武器,守好咱们这片街巷,保护好婆娘孩子,让蛮子有来无回!” “对,走!!!” 随着凌乱的脚步声渐渐地远去,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低不可闻,巷子里也恢复了安静。 第30章 城破 只是彻底安静下来以后,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包围挤压着林墨的胸腔。 她的耳边只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最终,响如擂鼓。 林墨在门后呆呆地站了许久,眼睛里闪动着莫名的光芒。 半晌,林墨将手伸向了顶门的粗木。 只是,在碰到粗木的瞬间,她的手像是被烫到一般,又快速缩了回去。 林墨很喜欢这个祥和安宁的地方,她也想走出大门,跟这群普通民众一起上阵杀敌。 不过,她这个萝卜头一般的年岁,是不可能被人看进眼里的,只会被别人当成笑话和累赘。 她攥了攥拳头,磨了磨牙,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她转身回到房间内,利用现有的家具和她在山林里收集的木柴,在门口布置好障碍物,又在室内布置了几处掩体。 叮叮当当地忙活了好半天,林墨终于布置好了一道简易战壕。 她又跑进跑出,换了好几个角度和位置观察,来来回回好几趟,修补增删了几处地方,这才算是彻底完工。 她这才钻进掩体内,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好。 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的。 时间流动的时候发出的滴答声,像是持续不断地匀速下落的水滴,一点一点地敲击着林墨的心。 就在林墨屏息凝神的等待中,远处渐渐传来了厮杀的声音。 她攥紧了右手中的砍刀,左手反手握着一把匕首,横在身前,摆出了战斗的姿势。 外面的厮杀声渐渐地弱了下去,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接着,是不断地破门声和不时响起地妇孺的尖叫声。 一声凄厉的惊叫后,林墨的院门外也传来了砰砰砰的踹门声。 她释放出精神力,看到门外有四个手持弯刀的络腮胡大汉。 他们虎背熊腰,满脸横肉,衣服上还有不规则的喷溅血迹,弯刀上也满是猩红的血液。 血液顺着刀锋汇聚到刀尖,一滴一滴地没入了他们脚下的土地。 他们身后的马背上,已经堆满了抢掠来的金银细软,后面还绑着一串儿年轻的姑娘。 那串儿姑娘们已经被殴打得鼻青脸肿,根本就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院门在几只大脚的不断攻击下,终于不堪重负。 整个门扇直接从门框上脱落了下来,重重地砸到地面上,发出了“哐当”一声巨响。 门扇落地,挤压空气,形成一道气流,扬起了地上厚厚的尘土,扑了络腮胡们一脸。 络腮胡们胡乱呸了几声,呸掉呛进嘴里的尘土,脚踩着大门,骂骂咧咧地走进了院子。 虽然他们嘴臭,但军事素养还在。 此时,他们仍然保持着队形,一人领头,两个在中间策应,一人断后。 四人呈菱形分布,各司其职,不见半点散漫。 他们依次进入堂屋之中,领头的络腮胡看着屋内乱七八糟的摆设,挑了挑眉。 他举起左手,打了个手势,让队友时刻保持警惕,分头搜索。 菱形队形分解为两队,两人往左边走去,两人往右边走去。 林墨躲在掩体后,紧盯着正在向她藏身之处走来的两个人,绷紧身体,将呼吸放缓放轻。 待两人走近至她三步之内,她高高地跃起,右脚在掩体顶部借力,用力一蹬,整个人便腾空而起。 右手的砍刀横向挥出,前方络腮胡的喉咙处立刻出现一道细细的血线,血液喷涌而出。 接着,林墨将左手的匕首全力甩出,匕首直中侧后方络腮胡的喉咙,深入刀柄。 他们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坠入了永远的黑暗中。 两人的身体先后落地,发出“噗通,噗通”的闷响,吸引了在另外一间屋子里搜索的两人。 林墨拔出了插在络腮胡二号喉咙上的匕首,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后背贴着墙埋伏。 另外两个络腮胡听到声音之后,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他们顿时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儿。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打了几个手势,果断放弃正在进行的搜索,回身查看。 他们刚走到门外,一眼就看到了另一侧的房间内,躺在血泊里的两具尸体。 这两人看到战友们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身下是一大滩正在蔓延开来的血水,生死不知。 他们目眦欲裂,快速地冲到了门边。 林墨趁其不备,在转身的同时挥刀劈下,直接砍掉了打头的络腮胡的右手。 接着她原地起跳,曲起右腿,飞起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身体下落时,左手的匕首再次飞出,插入了他的喉咙。 落地站稳后,林墨反手一刀,砍进了她身后络腮胡的大腿,给他划出了深可见骨的一道刀痕。 接着她脚跟一转,一旋身就退到了络腮胡的后方。 被砍中大腿的络腮胡站立不稳,想要转身劈砍林墨,却只踉跄了几步,就要往一旁跌去。 林墨趁机向前一步,踢掉他的武器,然后手起刀落,砍掉了他的头颅。 她迅速地给其他三人补刀,砍掉头颅,确保他们死得透透的,不会再突然诈尸,才开始打扫战场。 林墨熟练地将每具尸体都摸了一遍,将还能够用到的武器、配饰、衣服统统扒走,接着将尸体收入空间。 前几日,她将那五个蠢贼的尸体放入了空间,打算第二天出门找个没人的地方,挖个坑埋掉。 转天醒来,她才发现尸体竟然已经被空间完全分解掉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只是,空间大树似乎对她这个乱扔垃圾的行为有点不满。 她感受到了它传递给她的情绪,有点嫌弃,有点恶心,还有点小委屈。 林墨有些困惑,尝试着与大树沟通,却再也没有得到它的任何反馈。 仿佛她刚才感受到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很快,林墨就将这些不属于自己的情绪甩到了脑后。 她更感兴趣的是空间的消解能力。 这可真是杀人放火,居家必备的好帮手啊。 打扫完屋子里面的战场,收好战利品,她来到了院子外面。 第31章 继续逃难 林墨砍断拴在马鞍上的绳索,又将那串儿姑娘一个一个的解开,让她们抓紧时间逃走。 只是,那些姑娘似乎是吓坏了,完全丧失了求生的本能。 即使没有了绳索的束缚,仍旧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瑟瑟发抖。 林墨见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很想温声劝慰,仔细开导。 只是时间紧迫,下一波敌人随时可能会出现在巷子口,她不能浪费时间。 于是,林墨只能下狠手,照着脸,给了每人一巴掌,试图把她们打醒。 一巴掌不够,那就两巴掌。 终于,姑娘们纷纷清醒了过来,顶着越发红肿的脸颊,惊恐地四散逃去。 林墨将马匹都收了起来,拿出武器,小心翼翼地往巷口走去。 脚下的地面渐渐地出现散落的血迹,越往外走,血迹越多,血腥味也越来越浓重。 走到巷外时,血腥味已经浓重得呛鼻子,几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成一堆儿。 他们都是青壮年男性,每个人的身上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刀伤,甚至有不少人身首异处。 放眼望去,还有更多的尸体散布在外面的大街上。 不远处,有大股的骑兵在不断地巡逻。 主街的小广场上,堆放着他们从各处搜刮出来的财物和人口,有一大队兵丁守卫在那里。 各个巷子里都有不同的小队在进进出出。 不停地有金银细软和一串串儿的女人和孩童被送到那里。 林墨趁着没人发现,赶紧退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她快速修复好在战斗中被破坏的一部分掩体,然后抓紧时间吃饭睡觉。 她要迅速地调整好自己的身体状态,做好迎接下一波战斗的准备。 就这样过了三天,林墨连着杀了六个小队,共二十四个人。 第一天上午、下午各有一队,第二天变成了上午、下午各有两队。 所有小队全部都有来无回,成了她的刀下亡魂。 可能是在这条巷子里消失的小队太多,在第三天,他们竟然两队组成一队。 每一队足有八人,后面不远处还坠着另一支八人队,随时策应前面的八人队。 见此,林墨只能无奈地放弃行动。 第四天,鲜卑的大部队满载着劫掠来的粮食布匹、金银细软和大量的奴隶,撤退了。 又等了两天,林墨才敢从藏身之处出来。 平静祥和的安定郡已经不复存在,整个城池都被这场一边倒的战争给彻底摧毁。 入目是满地的尸体,尸体下四处蔓延的血迹早已经干涸。 有幸存者在尸山血海中不停地穿梭,哑声地呼唤着自己亲人的名字。 大部分街道两边的房屋,几乎没有完好的,到处都是烧灼过的痕迹。 放眼望去,随处可见已经烧光了门窗、房梁和屋顶,只剩下被火焰燎得黑黢黢的土墙。 还有些不够结实的砖石房屋,在被灼烧后,主梁变形滑移,又冲垮了外墙,将房屋彻底变成了土堆。 全木质结构的房屋,更是被烧毁得彻底。 基本上只剩下了一个黑乎乎的框架,绝大部分的配件都被烧成了一堆灰烬。 位置偏僻的房屋,虽然躲过了火焰的灼烧,却也被破坏得不成样子。 大门歪倒在地上,满是污迹和凌乱的脚印。 砖石或者土坯垒成的院墙,也不再完整。 有的是坍塌了一段,有的是在中间破了一个大洞,有的则是直接变回了一堆碎石或者土砖。 窗户上的窗纸已经破碎,上面还有几道被喷溅上的血迹。 窗扇整个掉了下来,只有一个角还顽强地与窗框连在一处。 在西北风的吹动下,晃晃悠悠地拍打着墙面,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屋子的主人坐在坍塌的废墟上,默默地望着前方,只是眼神却没有焦距。 他身边的妇人一边不住地哭泣,一边费力地扒拉着大块的土砖,想要将多年省吃俭用积攒的家当从废墟中抢救出来。 还有妇人衣衫凌乱地瘫坐在街道边,抱着自己孩子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 另有几个妇人陪在身旁,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脊背,一边抹眼泪。一边大骂胡人不做人。 很多青壮、老人和幼儿都在这场大屠杀中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还有很多半大的孩子和年轻姑娘被这些鲜卑蛮子抓走,作为奴隶和两脚羊。 活着的人十不存一。 即使这样,幸存的大部分人也都遭受了鲜卑人的毒打,全身上下都带着淤伤,有的人甚至断了胳膊,断了腿。 凄厉的哭嚎声穿透了城池上方的血色天空,整个城池都陷入了巨大的伤痛之中。 初冬的风,很快就会让人从外到内的冷下来。 在生存面前,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留给悲伤。 幸存的人们,在埋葬了自己的亲人之后,又一起埋葬了没人认领的乡邻的尸体。 接着,他们拿起从废墟中扒拉出来的,仅有的家当,约着幸存的乡邻,互相搀扶着踏上了艰难的求生道路。 林墨也收拾出了一个小包袱,背在身上,默默地坠在队尾,跟着逃难队伍一起往城外走去。 穿过带着刀削斧砍痕迹的城门,逃难队伍离开城池,踏上了通往雍州的官道。 大家在安定郡的界碑前纷纷驻足,不自觉地回头张望。 整个城市已经变得焦黑,残破,再也看不到一点从前的样子。 这曾经是他们一直生活的地方,有的人甚至这一生中都从来没有走出过这座城池。 一股悲凉的情绪渐渐地从胸中升起,冲上脑门,使人眼眶发酸,鼻腔发胀。 渐渐地,人群中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一时间,绝望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哭泣声慢慢变大,最终连成了一片高低起伏的乐章。 小孩子依偎在家里大人的身旁,眼神中满是不安与彷徨。 他们不知道大人为什么哭,只是下意识地攥紧了家里大人那宽厚温暖的手掌,跟着一起哭嚎起来。 似乎只是过去了一会儿,又似乎是过去了许久,哭泣声渐渐地弱了下去。 人们纷纷地用手抹掉眼泪,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曾经的家园,毅然转身,迎着咸蛋黄一样的朝阳向前走去。 第32章 祸不单行 在初冬季节的旷野上赶路,无疑是很受罪的。 刚开始的旅途中,孩子们很快就忘记了忧虑,释放了天性,不断地在队伍里来回穿梭,尖叫打闹。 只是,这种热闹的景象,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咸蛋黄一般的太阳还没有下班,队伍里的所有人就丧失了说话的力气。 借着昏暗的天光,人群在官道附近的林子里寻找着合适的宿营地。 很快,探路的小队就在林子里的一个矮坡附近,找到了一块天然凹进去的避风处。 人们三五成群,与相熟的乡邻们自发地聚集在一处。 一部分人去捡拾周围的柴火,一部分人则开始收拾起宿营地。 不一会儿,营地就燃起了几十堆篝火。 所有人都精疲力竭,他们围着篝火,热了热随身携带的干粮,就着水囊里的冷水,吃了顿简单的晚饭。 一口冷水下肚,从嘴里一直凉到了胃里,又从胃里一直凉到了心里。 人们忍不住地打了个冷战,抖了抖身子,不由自主地又往篝火的方向靠了靠。 直到被篝火熏暖了身子,人们才舒服得喟叹一声。 再扔几块木柴在火堆里,拢了拢衣服,将手抄在袖笼里,互相依靠着,慢慢地睡去。 林墨则趁着大家伙都在忙碌的时候,悄悄地脱离了队伍。 林墨在不远处寻了个她能看见宿营地,但众人却看不见她的角落,进入了空间。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篝火逐渐微弱,最后只留下了星星点点的余烬。 围在篝火旁的人们渐渐地清醒了过来,起身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脚。 待缓过来之后,人们才就着残余的篝火,凑合地啃上几口干粮,勉强地填饱了肚子。 大家这才熄灭了篝火,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在萧瑟的冷风中,沿着官道继续前行。 大人们背着行李,只低着头赶路。 昨天还在路上玩闹的孩子们,今天竟也一声不吭,只是乖巧地跟在家里大人的身边,紧紧地揪着大人的衣角。 整个队伍比昨日更加沉默,气氛也更加低迷了些。 队伍里很多人因为身上有伤,没有药医治,只能硬挺着赶路。 再加上走得匆忙,一路上缺衣少食,风餐露宿,又不间断地走了这么久,很多伤员渐渐地开始体力不支。 于是,队伍越走越慢,也越拉越长。 只不过大半日的功夫,整个队伍从头到尾,足足拉出了一公里的长度。 领头的小队回身看着这稀稀拉拉的长队,心中很是不满。 只是,他们也不好撇下伤员和老弱妇孺单独上路。 于是,他们只能随意在路边一坐,等着落在后面的人赶上来。 过了许久,稀稀拉拉的队伍终于汇合到了一处,却不适合再继续赶路了。 大家都黑着脸,前面的嫌后面的拖后腿,耽误了大家的行程。 后面的嫌前面的太自私,只顾着让大家走快一点,再快一点,根本就不顾及队伍里老弱的身体。 每个人的心中都憋了一口气,谁都不服谁,火气上来,不由得争执了两句。 只是,大家又不敢彻底分开,各走各的路。 众人只能忍下心中的委屈,嘀嘀咕咕地,一边抱怨一边开始寻找今夜的宿营地。 只是,这一次,队伍很明显地分成了几个小团体。 林墨依旧跟前一日一样,远远地坠着,不掉队,却又独立在外。 篝火刚刚点起来,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哒哒哒哒的马蹄声,似乎正朝着他们营地所在的方向走来。 所有人几乎不停地走了整整一天,体力透支,精神疲惫,脑子糊成了一坨浆糊,完全丧失了应有的警惕心。 此时,大家正围坐在篝火旁说着话,准备着晚饭,安抚着哭闹的孩童。 并没有人在意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左不过是另一队过路的人,大家互不打扰就是了。 很快,马队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内。 借着篝火跳动的火光,面对着马队坐在火堆旁的人群里,终于有人看清了马队的装扮。 紧接着,他爆发出了一声尖利扭曲的叫声,“蛮子!大家快跑!跑!” 随着高低不同的尖叫声不断在四处响起,整个营地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有的人在爬起来的时候,太过慌乱,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衣摆,又把自己重新绊倒在地,半天起不来。 有的人在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踢倒了篝火,点燃了衣服,好一阵地扑腾,才将身上的火灭掉。 有的人更是双脚酸软到根本站不起来,手脚并用地爬了几步就没有了力气,只能瘫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众人都跟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转,一时间,营地只有他们惊惶凄厉的哭嚎声。 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保持冷静理智。 他们迅速地起身,抓起手边的行李,头也不回地冲入了昏暗的无边密林之中。 马队则是训练有素,目标明确,就是奔着这片营地来的。 整个马队共有三百骑兵,他们身着两当铠,头戴冲角盔,腰佩环首刀,胯下皆是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 马儿也是清一色的戴着头甲和胸甲,马鞍的一侧则挂着弓箭和箭囊。 铠甲在篝火的照耀下,闪耀着冷肃的光芒。 马队在接近营地的时候,前队横向散开,堵住前面的路。 两侧各分出来一个小队,张开口袋,从两面包抄合围。 很快,这群刚刚从安定郡中的屠杀中逃出生天的民众,又被这三百人的马队给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 马儿的前蹄不时地轻扣着地面,鼻息喷成白雾。 兵士手中的刀锋闪烁着寒光,冰冷肃杀的视线不时地扫视着包围圈里的众人。 包围圈内的众人此时正挤成一团,不知所措。 大家虽止不住地害怕,但仍然将所有的老弱妇孺给团团围住,护在了里面。 身高体壮的成年人均站在最外面,紧紧地攥着他们能找到的任何武器,对马队的兵士怒目而视。 双方正在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包围圈的正北方,由外到内传来一阵轻微地骚动。 第33章 姜大人 马队自动往两边分开,让出可以容纳两个人通过的道路。 只见一个三十多岁、中等个头的壮硕男子,身着黑色鱼鳞甲式样的明光铠,骑在一匹全身穿戴着马铠的高头大马上。 他戴着钵形冲角盔,眉眼细长,细密的络腮长须遮挡了剩余的大半张脸。 躲在暗处的林墨看到这个人的相貌,不由得一愣。 “嘿,熟人啊,这不是前几天跟王老爷做买卖的李老爷么?他怎么会在这里?还穿成这副样子?” 此时,位于两侧马队最前方的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驱马往前迈了一小步,将右手放在左胸口,对着男子躬身行礼,语气非常恭敬。 “姜大人,您看,该如何处置这群两脚羊?” “青壮留下做奴隶,姑娘们都赏下去,十岁以下的孩子带着,剩下的没什么用,都处理了吧。” 姜大人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语气,随意的就好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是,大人。”军官收敛起笑容,直起身体,又重新变得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冷酷。 姜大人夹了夹马腹,马儿嘶鸣一声,甩了甩尾巴,迈着优雅的小碎步,从包围圈中缓缓地退了出去。 包围圈在他的身后缓缓地合拢。 军官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的人群,犹如看着一群可笑的蝼蚁。 他抬起手臂,右手向前下压,立刻有两个小队的兵士出列,执行命令。 包围圈内一时变成了修罗场,惨叫声、哭嚎声不绝于耳。 “他不姓是李么,怎么又姓姜了? 这次出场不但打扮得贵气,与众不同,还能指挥几百人的骑兵,看来这人来头不小啊。 啧啧啧,有点意思。” 林墨看着他们的做派,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眼眸深处有暗芒一闪而过。 一阵忙而不乱的喧闹之后,一片新的营地出现在了这块空地上。 营地的正中间是一座最大的圆形帐篷,另有二十几个略小一些的圆形帐篷错落地分布在四周,拱卫着中间的大帐。 最外面还有一圈木栅栏,将整个营地都圈了进去。 营地四周不但布置了了望哨,还有一队士兵沿着木栅栏,绕着营地巡逻。 此刻,营地中燃起了十几堆篝火,每一堆的篝火上方都架着一只剥了皮的小羊。 火舌不时地向上窜起,舔过鲜嫩的小羊,渐渐地将整个表层都烤得焦黄酥脆。 有兵士时不时地转动着羊肉,将肉厚的地方用随身小刀划开几道口子,血水混合着羊油滴下,发出嗤嗤拉拉的声音。 除了正在巡逻和看守物资的兵士,其余的兵士们都围在篝火旁,大口的吃着喝着,大声的聊着这次的收获。 他们的脸庞在火光映照中,明暗交错,显得兴奋而狰狞。 营地外的一角,在篝火映照不到的方向,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影。 林墨借着夜色的掩护,快走几步,避开火光,来到另一片阴影处,立刻闪进空间。 避开岗哨的视线后,又迅速地出现在外面,快走几步后,再次闪进空间。 如此不断重复,林墨直至快摸到了营地的木栅栏,才停止了前进,再次躲进了空间。 这里有一队小兵正倚靠在辎重车的车架后偷懒。 他们将自己隐藏在车后方的阴影中,林墨直到走到近前才发现,还好她消失得快。 小兵甲拿下挂在腰间的一个酒葫芦,晃了晃,拔下塞子,将葫芦口凑在鼻尖处闻了闻,一股柔和的带着果香味的酒香从葫芦口飘散了出来。 他眼睛一亮,深深地吸了一口酒香,然后才仰起头,轻轻地抿了一小口葫芦里的烈酒。 酒水顺着舌头滑进了喉咙,又流进了肚子里,接着从身体内部涌上来了一股热流,他不自觉地吐出了一口浊气,顿时觉得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 “好酒,确实是好酒,劲儿够大,入口也柔和,汉人还真是会享受啊...” 小兵乙听到他低声嘟囔,往他身边凑了凑,吸了吸鼻子,似乎闻到了一丝香味。 他抄着手,用手肘捅了捅他,视线在他的身周四处乱扫,“什么好酒?” 小兵甲侧了侧身子,挡住了小兵乙的视线,将身侧的酒葫芦往身后藏了藏。 “没什么,我没说什么,你听错了。”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啥玩意那么金贵,还藏着掖着的。还是不是好兄弟了?啥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小兵乙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手绕到他的身后去摸索。 小兵甲左闪右躲,又不敢闹出大的动静,最终还是没有躲过,被小兵乙抢走了酒葫芦。 他们这里的动静虽然小,但是还是吸引了分布在附近的小队里的其余成员。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四周,轻手轻脚地向这边走了过来。 很快,他们就围住了小兵甲。 小兵甲被一群队友虎视眈眈的瞪着,知道大势已去,肯定是保不住他的酒葫芦了,只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先与围在身前的队友们说清楚,这好酒也是他偶然得来的,只有这小小一葫芦。 每个人都可以品尝,但是只能喝一口,想多喝也是没有的,队友们这才放过了他。 小兵乙此时正将葫芦拿在手中,得知里面装的是难得的好酒,眼睛不由得一亮,迫不及待地拔下塞子就是一大口。 接着,他的表情开始变得陶醉了起来。 小兵丙、小兵丁和小兵戊看见小兵乙一脸享受的样子,也急切了起来。 小兵丁劈手一把夺过小兵乙手上的葫芦,也是仰头一大口。 小兵丙和小兵戊慢了一步,却也不甘示弱,同时攥住了小兵丁手中的酒葫芦。 两人互不相让,怒目而视,谁都不想先松手。 小兵甲看着眼前的情景,担心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被上官发现他们在躲懒。 想要上前拉开他们,又怕俩人被牵制,挣动起来保不住他的酒。 一时竟然踌躇不前,原地急出了一身白毛汗。 还好两人心中有数,没有再闹出什么动静,只是沉默地打了一会儿眉眼官司,就分出了先后。 第34章 姜大人的心思 一口酒下肚,大家的身体都暖和了起来,纷纷打开了话匣子。 “这一趟突袭,咱们真是赚大了,不仅不费一兵一卒,就抢到了大批的粮食、布匹、金银珠宝。 还有那么多的女人和奴隶,今年终于能过一个富足的冬天了。” “是啊,汉人的大官可真是胆小鬼,竟然直接弃城逃跑了。要不,咱也捡不到这个便宜!” “还是得感激姜大人,我听说姜大人有特殊的消息渠道。要不,咱也不知道郡里会敞着城门让咱随意进去不是?” “真的?怪不得咱一路这么顺利。姜大人不愧是王上都看重的贵族,不仅作战勇猛,而且还擅长计谋。” “是啊,是啊,这是姜大人把领地迁过来之后,组织第一次突袭。只这一下子,咱们就发大财了。” “跟着姜大人,以后肯定能吃香的喝辣的,也不会缺女人和奴隶。” “对,姜大人还特别大气,不但按军功论赏,奖赏也特别多,咱们以后可是有好日子过了。” “是啊,再过两年,我就能娶个媳妇......” 他们不住地歌颂着姜大人的功绩,你一句他一句的聊得热闹。 根本就没有发现,他们的小队长已经悄悄地站在了他们的背后,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直到小队长在他们身后低低地咳嗽了两声,他们才悚然一惊,瞬间挺直了脊背,止住了话头。 他们也不敢回头张望,一个个都跟鹌鹑似的,低着头缩着肩,迅速地跑回了自己的位置。 小队长瞪着眼睛,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在路过他们的时候,瞪着眼睛,用手指挨个儿地点了点他们的脑门。 等队长走远了,小兵们这才敢抬起头来回飞眼,终于忍不住笑眯了眼,松下了肩膀。 只是不敢再躲懒聊天,兢兢业业地继续值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空间里,偷听了个全乎的林墨的脸上也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她笑得像个偷吃到了鸡的狐狸,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姜大人的新领地?听这意思,好像离这里还挺近的,那得过去瞧瞧啊。 你们不是喜欢抓奴隶,喜欢随随便便地杀人么? 那老娘就去嚯嚯你的老巢,偷光、抢光、烧光,还想过个好冬,哼,老娘让你们过不了这个冬天。” 营地里的这个角落安静了,但是营地中间的热闹却刚刚开始。 此时,在最中间的大帐内,姜大人坐在首位,下方站着刚刚的副官,正在向他做着每日工作报告。 “大人,营地已经安排妥当,目前并无异常。鹰队已经放出,汉人边境守军的动向尽在我们掌握之中。 我们刚刚又得到了184名壮年奴隶,其中有38名年轻女人,另有14个孩子。” 主位上的姜大人皱了皱眉,似乎对奴隶的数量并不满意。 不过,他很快就放下了这件事情。 毕竟,今天这些两脚羊,只是凑巧被他们遇到了,捎带手的事儿。 前几天在冯翊郡劫掠的物资和奴隶人口才是大头。 他点点头,吩咐道:“将这些年轻女人都赏下去,让今天晚上不当值的军官们好好乐呵乐呵,明天可能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副官领命,走到门外,对着他的亲卫招了招手。 他将姜大人的命令细细地传达了下去,让亲卫亲自去执行。 他正要回转,却在门口遇到了姜大人的贴身小厮。 小厮端着一整只烤羊,一坛好酒,几样小菜,正要给姜大人送去。 副官停顿了一下,让小厮先进去。 他又转身对着手下的亲卫吩咐了几句,这才又走回了大帐。 姜大人对着他招招手,“杨方,来,坐过来一起吃。” 杨方并未拒绝,也不客气,大跨步走上前,撩起袍脚,就坐了下来,“哟呵,今儿这羊烤得是真不错。” 小厮见状,赶紧给杨大人拿来一副新碗筷,并满上了一碗酒。 杨方端起酒碗,闻了闻,又浅浅地抿了一口,陶醉地大声道,“好酒!” 接着,他双手端着酒碗,高举至眉毛,手向前平举,头微微低下,“卑职谢大人赏赐。” 姜大人抚掌大笑,也举起酒碗,与杨大人碰了一下。 “哈哈哈哈,你喜欢就好。只是这种好酒不易得,咱们今晚怕是不能喝个尽兴了。” 就着烤全羊,三碗酒下肚,气氛更加热烈了起来。 “大人,您可真是智勇无双。趁着鲜卑反叛,汉人边军的防守出现漏洞之际,趁机突袭冯翊郡。 这次突袭的时机特别好,过程也非常顺利,守城的郡守直接弃城,咱们相当于白捡了一个城池,想想就开心,哈哈哈哈......” “大人,我再敬您一碗。” 姜大人摆了摆手,“汉人过于狡诈,我也是不得不多思多虑。这次侥幸赢了一局,咱们部落的这个冬日就好过了。 其实,我也是憋着一口气。 前一段时间咱们跟汉人交易的那批物资,直到过了边境我才发现,竟然全部都是空箱子。 他们竟然用空箱子,换走了我们几十匹上好的马匹,甚是可恶!” 杨方听到此处,眼睛一瞪,一拍桌子, “那些汉人真不是东西,要不是大人您按住了我,我非杀到雍州去,把他们都大卸八块不可,欺人太甚!” 姜大人拍了拍杨方的肩膀,安抚道,“咱们现在这不抢回来了吗?” “冯翊郡虽然不大,但是也算富庶。 咱们不费吹灰之力,不但挽回了损失,发了一大笔财,还屠了城,给了汉人一个教训。 这也好叫他们知道知道,咱们是不能随意招惹的,这样不是更好么?” “对,大人英明,卑职多有不及,嘿嘿,嘿嘿嘿嘿......” ...... 整整一夜,营地的防御没有丝毫的松懈。 岗哨换了两班值守人员,巡逻队竟然换了四班人员,交叉巡逻,交接班的时间间隔竟也毫无规律可言。 林墨白白地盯了一夜,根本找不到溜进营地,偷走物资的机会。 她只能骂骂咧咧地,继续蛰伏,等待合适的时机。 “唳...唳...” 天色将明未明,随着几声清脆的鹰蹄,整支队伍也逐渐清醒了过来。 第35章 危机 三只神骏的战鹰在营地上空盘旋了几圈,最终落在了中央大帐前面的鹰架上。 驯鹰人立刻走上前去,其中一只最大的鹰扑扇了两下翅膀,滑翔到驯鹰人的肩膀上。 鹰亲昵地蹭了蹭驯鹰人的脸颊,唧唧地叫了两声,又伸出右侧的翅膀往前方一指,再次唧唧地叫了两声。 驯鹰人摸了摸鹰的头顶,奖励给了它一块肉干。 接着,他肩膀一抬,鹰顺势而起,扇了一下翅膀,再次回到了鹰架上。 训鹰人挥了挥手,立刻就有当值的兵士走上前来,给鹰喂水,切鲜肉,殷勤地伺候着。 他则转身走入中央大帐之中。 “禀告大人,鹰队已经回转。汉人的边军已经集结完毕,正分东西两路向我们这个方向合围,再有大约两个时辰就会到达。” 上首的姜大人颔首示意,“杨方,让亲卫队一刻钟内集合完毕,咱们要趁边军尚未合拢之前,迅速冲关。” 命令很快就被传达了下去,队伍开始迅速整装,拔营启程。 只是,辎重区这边却突然骚动了起来。 原来是辎重区已经有了十几辆大车的青壮奴隶和女人,再加上昨天又意外收获了不少奴隶和女人,笼子的空间就有些不够,今天将女人们装车的时候就有些混乱。 两个护卫小队被临时抽调了过去,帮着镇压奴隶队伍。 护卫小队不分青红皂白,只要闹事,就将他们鞭打一顿,再粗暴地塞进笼子里。 林墨趁着这个机会,搭上了队伍末尾的辎重车。 很快,整个骑兵队伍动了起来,逐渐开始加速。 辎重车和奴隶车队是双马拉动,速度竟也丝毫不弱于骑兵队伍。 有斥候模样的人在队伍的一侧来回的跑动传话,“勇士们,把速度提起来,咱们快速冲出去。” “唳...唳...”伴随着高亢的叫声,又有五只战鹰从驯鹰人的肩膀上腾空飞起。 伴随着鹰队的升空,整个队伍也开始加速,呈尖刀状向着边境线奔驰而去。 马蹄轰隆隆地砸在地面上,带起漫天尘土。 很快,骑兵队伍就接近了边境线,这里同时也是两个国家之间的缓冲地带。 这里没有什么植被,也没有什么小动物,更加不会有什么人家。 只有一望无际的荒芜,或近或远地错落散布着几个高度不一的小土坡。 骑兵队伍的速度不减,正要快速通过这片不毛之地时,林墨这里却异变陡生。 突然间,她感到空间一阵晃动。 紧接着她的眼睛一花,头一晕,空间转换,她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辎重车上。 原来,林墨竟是被空间给直接弹了出来。 她心里一紧,尝试着再次进入空间。 却没有想到,林墨虽然能够感受到与空间之间的那抹联系,却根本进不去,仿佛有一道屏障阻挡了她。 事态紧急,林墨也只是慌乱了一瞬,战斗本能便立刻爆发。 林墨就地一滚,翻转身体,单膝着地的同时双手撑地,紧跟着双脚一蹬,整个人弹起,直奔着侧后方马背上的人而去。 在跑到辎重车边缘的时候,林墨细微调整身体姿态,脚下用力一蹬,身体腾空飞起。 她身体后仰,双脚并拢往前蹬出,全身紧绷,在空中旋转了小半圈,侧着身子朝着马上的人踹去。 林墨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马上的人直接被她踹得胸膛凹陷,直直地倒飞了出去。 她顺势借力,再次调整姿势,扭转身体,面对着马头,终于有惊无险地坐在了马背上。 可是,她根本就不会骑马。 只是现在情势危急,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莽上了。 此时的林墨有些后悔,空间里有那么多匹马,她却只是放任它们在圈好的牧场里自由地奔腾。 林墨只能回想着以前看过的电视剧,挺直脊背,尽量在马背上坐稳。 接着,她往左用力一拽缰绳,一夹马腹,打算一鼓作气地冲出去。 直到这时,辎重后面的骑兵队伍才意识到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刚刚林墨突然出现在辎重车上,骑兵们正全身戒备,保持队形,一路疾驰,根本想不到问题会出在检查了好几遍的辎重车上。 所有人都一脸懵逼,搞不懂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之间凭空出现在队伍中的辎重车上。 有的人觉得是自己眼花了,有的人甚至以为是青天白日见鬼了,都在想着回去之后找部落里的大巫请个护身符。 直到林墨杀了人,抢了马,准备掉头跑路,他们才如梦初醒。 最靠近林墨的一个整编骑兵小队,纷纷拔刀,策马靠近林墨,打算直接将她斩于马下。 而林墨这里也陷入了僵局。 她胯下的马儿并没有如她所愿脱离队伍,只是左右摇摆了一会儿,便继续跟着队伍前进。 林墨看着后面的马队已经散开呈口袋状,张着袋口向她围了上来,很快就会把她给装进口袋,困死她。 她心里一急,直接从马鞍旁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干脆利落地扎在了马屁股上。 马儿吃疼,嘶鸣一声,又被林墨生拉硬拽着转向,终于开始发怒。 马儿上身直立,前蹄在空中蹬动几下,喷出几口鼻息,原地转动了半圈,接着前蹄落下,撒开腿儿狂奔了出去。 林墨立刻感受到了非常明显的推背感和颠簸感,她下意识抓紧了缰绳,勒得马儿又开始躁动不安。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松开攥得死死的缰绳,上身前倾,趴在马背上,紧紧地抱住了马脖子。 围堵林墨的口袋骑兵队众人,见她身下的马儿直立发狂,前蹄乱蹬,赶紧勒住了自己身下的坐骑,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地围着她打转。 即使如此,他们身下的马儿也受到了影响,变得有些躁动不安,马蹄在原地踏着凌乱地小碎步。 一时之间,马队显得有些混乱,阵形也露出了一个缺口。 林墨在颠簸中瞅准了机会,操纵着身下的马儿,从这个缺口里飞快地冲了出去。 转眼间,马儿就带着林墨冲出去了几十米。 第36章 逃生 口袋骑兵队迅速地整理好队形,紧跟着追了过去。 他们拿起弓箭,计算好距离,整齐划一的拉弓放箭。 弓弦发出整齐地“嗡”声,几秒钟之后,一片羽箭向她飞了过来,箭头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马儿还在生气,跑得又快又颠簸。 林墨特别害怕一个疏忽就会被马儿甩下去,再被它给踩上几脚,直接变成一滩肉饼。 所以,她趴在马背上一动都不敢动。 林墨只能辛苦维持着这个姿势,努力扭头往后看。 只是,这个姿势导致她的视野受限严重,压根儿看不到后面追兵的情况。 而这时,羽箭已经来到了她的背后。 林墨只觉得有什么擦着脸颊飞了过去,似乎是什么鸟类的羽毛,硬硬的,刮得皮肤有点痒。 她顺着方向看过去,便看到了深深地插在土地上的羽箭。 箭头已经全部没入泥土,尾部的羽毛带动着箭杆还在微微的颤动。 见此,林墨的瞳孔不由得一缩,又用力夹了夹马腹,想让马儿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只是,马儿的速度再快也赶不上羽箭的速度。 “咻咻咻”的破空声不停,又有羽箭擦着林墨的胳膊和腿飞了过去。 突然,林墨感到右侧的肩膀一痛。 作用在肩膀上的力道带着她的上半身往右侧滑了一下,她抱着马脖子的手也松了一瞬间,差点就滑下马背,一头栽到地上。 林墨不由得闷哼出声,冷汗在一瞬间就布满了额头,亮晶晶的一片。 她赶紧夹紧双腿,固定住自己的身体。 林墨紧紧地咬着后槽牙,腰腹用力,将身体摆正放平,迅速收紧手臂,尽量将身体贴紧马背。 直到身后又传来整齐地“嗡”声,林墨才彻底明白过来,原来这是发射羽箭时,弓弦发出的声音。 顿时,她心下一紧,一股巨大的危机感袭上心头。 林墨突然间就觉得有些懊恼,她还是太过于依赖空间了,渐渐地就丧失了应有的警惕心。 来到这个世界的这段时间里,她依仗着空间,屡屡得手,带给了她极大的自信心和满足感。 她甚至开始变得有些自大,开始瞧不起这个世界的土着。 然后,林墨就被这个世界的土着给华丽丽地打脸了。 这次的遭遇,瞬间就将她的自大和自得给打散,而且散得一干二净,毫无踪迹。 外物终究是靠不住的,打铁还需自身硬,谁有都不如自己有,她有些本末倒置了。 而且,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现代人,被智能社会惯得跟个废物似的,吃饭靠外卖,出行靠导航。 即使经过末世的锤炼,她又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勤劳聪慧,生存技能点满的古代土着呢! 这莫名其妙的优越感,真真是害苦了她啊! 古代,不好混啊! 情势紧急,不能多思! 林墨赶紧甩了甩脑袋,把这些纷杂的念头给甩了出去。 要先活下去,才能再说其他的。 她红着眼睛,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林墨狼狈的躲闪着,额头上的汗珠混合着飞扬的尘土,顺着散乱的额发流进了干涩的眼睛里,弄得她的眼睛有些生疼。 林墨不敢放开抓着马儿的手,只能拼命地眨着眼睛,挤出眼泪冲掉杂物。 她尽力保持视野,专心控制着马儿改变方向,蛇形走位,躲避着即将到来的第二波羽箭。 她真的!不想变成刺猬! 弓箭密密麻麻的,不断地在林墨身侧飞过,有的擦到了她的耳朵,有的插到了她的背上,还有的直接落空了,插在了前方的土地上。 林墨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整个人就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没想到她第一次骑马,就开启了狂暴逃窜模式。 她在马背上可是受了大罪了,精神高度紧张,肌肉僵硬紧绷。 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又是“嗡”的一声,林墨不由得心里一紧,她再次扯动缰绳,变换方向。 又一波箭雨在林墨的周围落下,带给了林墨新一轮的伤害,其中一只箭准确地扎在了林墨的左臂上。 她的胳膊一疼又一麻,手上立即没了力气,根本无法在颠簸的马背上保持平衡。 林墨单手死死地抓着马儿的鬃毛,马儿吃疼,嘶鸣一声,步伐更加狂野起来。 正在林墨左支右绌,觉得自己要躲不过去,要么即将变成肉饼,要么即将变为刺猬的时候...... “唳...” 这时,远处的高空中突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鹰啼。 紧接着,骑兵大队里传来了一阵低沉而悠远的号角声,两短一长一短。 正在追击林墨的口袋骑兵小队,在听到号角声之后,没有任何的犹疑,立刻放弃林墨,打马掉头,迅速回转。 很快,他们就并入了骑兵大队,大队重新整合队形,快速向着边关的方向冲去。 而林墨却因为精神高度紧张,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她现在只是依靠着自己的本能,紧紧地趴伏在马背上,跟着马儿一起上下起伏颠簸。 渐渐地,林墨的耳边只剩下了呼呼的风声,在她的耳膜旁不停地鼓噪着。 林墨觉得她的脑袋外面似乎是套上了一个宇航头盔,将她与外界的声音完全隔离开来。 她好像能听到什么,却似乎又什么都没听到。 她身后的马蹄声似乎是消失了,又似乎还在脑海中不停地回响。 林墨有些恍惚,一时不敢确定,脑子给她的反馈是不是真实的。 于是,她慢慢地转动已经变得非常僵硬的脖颈,向她的后方看去。 马蹄落下又抬起,重重地砸向地面,掀起高高的尘土,阻挡了林墨探查的视线。 林墨只能眯着眼睛,透过迷雾般的飞尘观望着后面,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脑海中似乎还在回荡着隆隆的马蹄声,忽远忽近,忽大忽小。 林墨不敢掉以轻心。 她控制着精神力呈扇形向后方延展,再延展,一直延展到她能够控制的最大距离。 直到林墨耗光了所有的精神力,她才能真正的确认,后面早就已经没有了追兵。 直到这时,林墨才真正地放松了下来。 第37章 空间升级 她松开了紧紧抓着的马鬃毛,颤抖着双手,撑着马背,慢慢地支起上半身,稳住自己的姿态,又拍了拍马儿的脖子以示安抚。 林墨觉得整个人都变得僵硬麻木。 于是,她慢慢地舒展了一下身体四肢,顿时由内而外涌上来一股麻痒的酸痛感。 她被这股麻痒一激,不由自主地蛄蛹了一下。 林墨感受着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都特别的酸胀难受,她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唉,这次是彻彻底底地被榨干了。 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 虽然她接管身体后,每天都坚持锻炼,让这具身体的身体素质有了很大的提升。 只是,这具身体的底子太差了,目前还应付不了这么长时间的,持续高强度的体力输出。 当然,提升身体素质也不能一蹴而就,拔苗助长更不可取,只能交给时间,慢慢积累。 此时,马儿也在经历了刚刚的一阵疯狂之后,进入了疲惫期,速度很快就降了下来。 最终,马儿带着林墨翻下了一个小山坡,在一棵干枯焦黑的树干旁停了下来。 林墨趁着马儿情绪稳定,没有找她麻烦,赶紧从马背上出溜了下来。 双脚触地的一瞬间,她觉得脚下像踩了一团厚厚的棉花,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身体左摇右晃。 可是,双腿又仿佛是灌了铅,关节僵直得不能打弯儿。 脑子也昏昏沉沉,只觉得天旋地转,使不上力气。 没想到,她,林墨,竟,然,会,晕!马! !!! 她是什么品种的大冤种! 呕! 林墨咬着牙,轻抚着胸口,压下胃里的翻涌,提起精神,艰难地拖着酸胀的双腿,奋力地向前走。 直到她觉得已经离开了马儿的攻击范围,这才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声地喘着粗气。 刚刚林墨只顾着逃命,不辨方向的横冲直撞。 她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她被马儿带到了什么地方。 直到此刻,心也安了,气也顺了,她才有心情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么一看,她直接傻眼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这是什么鬼地方? 突然,她手腕上的铜钱胎记开始变得灼热。 她的脑海里也随之生出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特感受,似乎她跟空间之间的隔离屏障消失了。 她心神一动,艰难地撑起身体,又龇牙咧嘴的缓了半天,才慢慢地走向还在大树旁边喘着粗气的马儿。 手刚刚触碰到马儿随风飞扬的鬃毛,马儿就立刻消失在了她的手下。 林墨又细细地感应了一下,发现马儿已经出现在了空间圈好的牧场里,正在开心的转圈圈。 接着,她心念一转,整个人就从原地消失,出现在了空间的大树下。 林墨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她...傻眼了! 嗯?这是她的空间?怎么还变样了呢?这咋还重新装修了? 有句mmp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装修前倒是吱一声啊,提前下个通知啥的,真是不讲究,差点害死老娘。 林墨一边感叹着空间的变化,一边在心里逼逼赖赖。 还没有等她从空间巨大的变化中回过神来,一个翠绿色的毛团子突然出现在半空中,冲着她的面门直直地飞了过来。 林墨下意识地把手挡在脸前,一把就将毛团子给抓在了手掌心。 毛团子并不大,有着一个与乒乓球一般大的核心,外面是一层细密柔滑的绒毛。 毛团子在她的手心跳了跳,半长的绒毛随着它的动作轻轻地晃动,荡漾起一层又一层的波纹。 像极了在海浪中随波逐流的海藻,闪动着耀眼的光泽。 林墨忍不住收拢掌心,轻轻地握了握,柔软有弹性,手感还挺好。 毛团子在林墨的掌心中扭了扭,绒毛刮蹭着她掌心的皮肤,让林墨觉得有些麻痒,不由得松开了攥着的手掌。 毛团子终于摆脱了林墨的钳制,在林墨的掌心弹跳了几下,又重新落了回来。 然后,一道如水晶般清脆空灵的少年音从毛团子的身上发了出来。 “嘻嘻,哎呦,好痒啊,别捏了,嘻嘻,痒哦。” 林墨被突然出现的声音给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将手里的毛团子给扔了出去。 夭寿啊! 一个没长嘴巴的毛球竟然会开口说话,这一点!都!不!科!学! 不过,这个声音听着怎么有点耳熟?她是不是以前在哪儿听过这个声音? 毛团子顺着林墨的力道飞了出去,却并没有落到地上,而是在空中拐了个弯儿又飞了回来,悬浮在林墨眼前的不远处。 “你好啊,新主人,很高兴见到你,谢谢你让我彻底清醒了过来。” 毛团子快乐地上下翻飞,绕着她的头顶转圈圈,洒下了星星点点的白色光点。 光点慢慢地下落,就像一场江南春日里的绵绵细雨,轻柔地打在了林墨的身上,很快就没入了她的身体。 随着灵力的滋养,林墨透支的体能开始慢慢地恢复,如丧尸般僵硬的身体也开始变得柔软。 她下意识地舒展了一下身体,却不小心牵动了身体上的伤口,不由得发出了嘶嘶的呼痛声。 身上到处都是箭头擦出的伤痕,有深有浅,总共有十几处。 最深的伤口皮肉外翻,形状狰狞,血渍呼啦,边缘处已经开始发白。 最浅的伤口只是一道略微内凹的血痕。 厚厚的尘土与暗红色的血液混成了深褐色的泥浆,糊满了所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表面。 有的伤口上,甚至还有血液透过厚厚的泥壳,断断续续地往外渗。 胳膊上的箭支更是直接穿透了皮肉,还好并没有伤到骨头和经脉。 林墨撕开衣袖,在上臂的近心端处绑上布条,勒紧。 然后小心翼翼地剪断箭尖和箭尾,快速地将箭杆给抽了出来。 接着,她清洗好伤口,快速地将外伤药粉洒到伤口上。 又将细棉布撕成了布条,将伤口紧紧地包扎了好几圈。 右肩膀已经疼得麻木了,只剩下神经的条件反射还在提醒着她。 林墨反手伸到背后,慢慢摸索着,好不容易才摸到了箭杆的位置。 她握住箭杆一个用力,直接将箭支给拔了出来。 一道细细的血线从伤口处喷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远远地落在了草地上,然后消失不见。 可是,后背上的伤口看不见也摸不着,她也不好上药啊! 第38章 空间的由来1 林墨正在发愁,该如何给后背的伤口清洗上药时,毛团子飞了过来,在她后背的伤口处转了几圈。 林墨只觉得后背的伤口处一片清凉,不但不疼了,甚至觉得还有些微的麻痒。 她蜷了蜷手指,肩膀不停来回耸动,试图用肌肉的摩擦移动来止痒。 好痒,好难受,好想痛快地挠一挠啊! 许久,林墨最终还是忍住了想要用力挠一把的冲动。 她好奇地背过手去,在后背上摸索了好半天,才摸到了伤口。 然后,林墨惊讶地发现,刚刚还在流血的伤口,现在已经结痂了。 她直接伸出手,抓过毛团子,将它怼到了自己胳膊的伤口处,用力摇了摇。 几个光点自毛团子的身上簌簌落下。 接着,林墨胳膊的伤口处同样是一片清凉,并且开始微微地发胀发痒。 她将刚刚包扎好的棉布条重新解开,就看到伤口果然已经结痂了。 她不禁感叹,虽然这个小毛团子长得怪里怪气的,但还是挺有用的。 林墨抓着毛团子又摇了摇, “嘿,别愣着了,咋不知道主动干活呢?我这身上这么多道擦伤,能不能给一起治了啊?” 毛团子把自己摊成了一张绿毛饼,在林墨的手心里哼哼唧唧。 “我累了,干不动了。再说,我还是个宝宝呢,你这么使唤我,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林墨不由得一噎,看着在手心里躺平摆烂的绿毛饼,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 她虽然心理活动很丰富,手上的动作却变得轻柔。 林墨将毛团子从手心里捏起来,轻轻地放在她身旁的草地上。 她又忍不住手痒捏了几下,这才接着处理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 待她将所有的伤口都处理好,又换上了一身新衣服,这才有时间细细地观察升级后的空间。 现在,空间变成了一个椭圆形,以原来的圆形为中心,南北方向各扩大了一部分。 从整体上来看,现在的空间就像是一只眼睛的轮廓,而最初的圆形就是眼睛里的黑色眼珠。 升级后的空间东南角,出现了一处波光粼粼的湖泊,湖泊里的水清可见底。 可惜的是,湖里太干净了,干净的连水草都没有。 小溪蜿蜒,汇入了湖泊里。 林墨恍然,原来,小溪的终点是这里。 那,小溪的起点又在哪里呢? 空间的北边新出现了一条没头没尾的小溪,宽2米左右,流向从东往西,将北边新增的草地分成了两块。 新增的这两块土地,虽然不是特别大,却解了林墨的燃眉之急。 她在安定郡购买的各种各样的小动物们终于不用再因为地方狭小,在一处挨挨挤挤的。 她可以将这里围成一个大大的牧场,将大型的动物们都转移过来。 想到就做,林墨撸起袖子正要开工,就见一个绿毛团子冲她飞了过来。 她这才想起,现在的空间里还多了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东西。 林墨将毛团子放在手心揉了一把,又揉了一把,再揉了一把。 虽然这小家伙的模样长得奇怪,但这手感是真好啊! 毛毛绒绒,软软呼呼的,特别好rua。 她对这丝滑q弹的手感有点上瘾,忍不住地一揉再揉。 毛团子不停地在她的手里扭来扭去,表示抗议,她都不予理会。 直到将毛团子的绒毛给揉成了乱糟糟的一团,让它彻底炸毛了,林墨这才意犹未尽地暂时罢手。 毛团子终于从林墨的魔爪里挣脱出来,只是轻松地弹跳了两下,被林墨揉乱的绒毛就又恢复了顺滑。 林墨看着毛团子柔顺的绒毛,又想起了刚刚的手感,手指不自觉地蜷曲了几下。 啊!可爱!想rua! 她清了清嗓子,将手放在了背后,握紧了拳,然后又松开,重复了十几次,终于是压下了蠢蠢欲动的手。 也许是刚刚的手感太好了,rua的过程太治愈了,她竟然觉得毛团子的样子也可爱了起来,丑萌丑萌的。 于是,她看向毛团子的目光更加柔和,还带着一丝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宠溺,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夹了起来。 “嗨,你是谁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叫我主人?” 毛团子又跳了跳,“主人,主人,我是这个空间的器灵啊,中心的那棵大树就是我的本体哦。” 林墨有些恍然,怪不得她总是有种感觉,空间里的大树能够跟她沟通。 原来这并不是她的错觉,而是大树真的有灵。 她又有些好奇,“那你怎么到现在才出现呢?” “因为灵气不够,我一直在沉睡啊。现在的灵气够了,所以我就醒了啊。” 然后,在毛团子东一句、西一句的讲述中,林墨终于理清楚了这个空间的来历。 原来,毛团子的本体是修真界的一棵聚灵树。 聚灵树、聚灵草和聚灵阵一样,在那个修真世界里,是非常常见且普通的。 它们的主要作用是为修真的宗门聚集更多的灵气,辅助修士们的日常修炼。 幸运的是,它的本体被种在了一个化神期大能的洞府旁。 那位大能天赋绝伦,多才多艺,是个喜欢炼器的剑修。 有一日,他在锻造升级自己的本命法宝时,无意中竟然炼制出了神器。 神器现世,七彩霞光冲天而起,接着,洞府的四周便落下了福泽灵雨。 毛团子的本体披着七彩霞光,沐浴着福泽灵雨,竟是生出了灵智,迈入了修炼的道路。 不幸的是,那个世界对能修炼的植物特别不友好,就在它要升级突破的时候,天劫来了。 大能正在无趣之时,一时起了善心,顺手帮它挡了最重的一道劫雷,救了它一命。 毛团子的命虽然保住了,却已经在劫雷下奄奄一息。 而在天道的刻意阻拦下,它的修为也终生不得寸进。 它承了大能的两次因果。 恰巧那时,大能想要炼制一个空间灵器,作为一方秘境,豢养用作炼器材料的稀有灵植和灵兽。 于是,它就主动选择被大能炼制了进去,做了空间的器灵,帮着大能养花养草养灵兽。 直到,那个修真世界爆发了大战。 第39章 空间的由来2 战争整整持续了上万年,规模越来越大,战况也越来越惨烈。 最终,所有的生灵都被卷了进来。 最后,虚空被撕裂,整个世界都被时空乱流切割成了碎片。 它所在的空间也被时空乱流卷到了虚空中,跌进了未知的世界。 那个世界没有一丝灵气,它只能封印自己,陷入了沉睡。 直到那枚丧尸晶核的出现,才将空间开启。 只是,那枚丧尸晶核的能量只够开启空间,却不足以将它彻底唤醒。 还好,林墨不停地在空间里种植,养殖,这些动植物的生机循环,也可以产生微薄的灵气。 随着这些动植物数量的增加,能够勉强维持住空间的灵气平衡,不再枯竭。 这次,它吸收了玉石和名贵木材、名贵药材里的所有灵气,才能彻底苏醒过来。 以后,只要林墨继续多多地收集这种带着灵气的物品,那它就可以像这次一样,将里面的灵气全部吸收,达到阈值后,就可以升级成为最终形态。 林墨好奇,最终形态?那是个什么霸气冲天的存在? emmm...最终形态是一个更大的圆形空间,而已。 额...行吧,大点儿的圆形空间也挺好,还是不要太难为树了。 只是,她好像忽略了什么,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呢? !!! 她的玉石、名贵的木材和药材!!! 全!部!都!被!它!吸!收!了!!! 林·爱囤货·守财奴·墨突然反应了过来,拔腿就往竹楼跑去。 片刻后,她站在一堆空箱子的面前,欲哭无泪。 箱子里所有的玉石,包括首饰上面镶嵌的玉石,全部都碎成了粉末,堆在箱子底。 名贵的木材和药材,同样也变成了一堆粉末。 这可真是一顿操作猛如虎,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林墨痛苦,林墨哭泣,林墨抓头发,林墨在地上不停地翻滚。 毛团子悬停在她的上方,静静地看着她扭曲发疯。 “这个主人是不是脑子不好?好像是有什么大病的样子。” 半晌,林墨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假装刚刚的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嗯,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还好,毛团子看不上金银,还给她剩下了几箱子金条和银锭子。 否则,她真的会忍不住将它一巴掌呼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的那种。 她眯着眼睛打量着毛团子,声音冷飕飕的,似乎带着细碎的冰碴子。 “这就是你本来的样子么?还能变成别的样子么?” 毛团子刚苏醒,心智还是个小孩子,并没有感受到林墨想刀了它的眼神。 它听到林墨的问话之后,在空中嘚瑟得转了几个圈圈,抖了抖身上的绒毛,满头问号。 “为什么?不可爱吗?我这个样子在修仙界可受漂亮女修们的欢迎了呢。” 看着在半空中飞舞的毛团子,林墨满头黑线,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那个修真世界正经么? 是那个世界的审美有问题呢,还是修真者的脑子有问题呢? 额,不对,她刚刚好像也觉得这玩意儿丑萌丑萌的来着,这不是连自己都给骂进去了么? 林墨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呸了几声,默念了几句童言无忌。 诶?等会儿,女修怎么能够看得到空间里面的器灵? 林墨这么想着,没注意到自己把心里的想法给问了出来。 “笨主人,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懂哦,我当然是可以出去哒。 不过,这些都是需要消耗灵气哒。 如果外面没有灵气的话,我就不能离开你太远,也不能在外面呆太久哦。” 林墨心里一动,“那,这个世界有灵气么?” 毛团子认真地感受了一下,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原来,这是一个有灵气的世界啊! 林墨有些急切,“那这个世界可以修炼么?会有修真的人存在吗?” 毛团子认真的感受了一下外面的气息,肯定地说道, “这个世界虽然有灵气,但是太稀薄了,并不能支持人族的修炼所需。 不过,这个世界那么大,总会有山明水秀,灵气充沛的名山大川的。 而且,想要修真呢,首先要拥有能修炼的灵根,其次要有优越的经脉条件。 主人不需要过于担心,拥有灵根的人本就世间少有,能修炼的灵根就更加稀少了。 当然,还是有不用灵根的修炼法门的,便是以武入道的体修。 不过,即使有内功心法的辅助,单是引气入体,便需要绝佳的天赋,悟性和耐心才能成功。 只依靠这点稀薄的灵力,这个世界的武道高手,最多炼至后天境界的巅峰,便再难寸进。 对了,后天境界顶多也就相当于修真界的炼气三层,很弱的。” 林墨的眼神闪了闪,极少,那就还是有喽。 说不定这个世界里,真的有能够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呢。 说不定哪天,她就能在路上遇到一个呢,想想还有点小兴奋呢。 毛团子飞过来,重重地打在了她的眉心,适时地打断了她的想象,将她不知道跑偏到哪里的脑子给重新拉了回来。 林墨的眼睛亮晶晶的,“那我可以修炼么?” 毛团子“啪”的一下贴在了林墨的脑门上,将一缕灵气打入林墨的眉心并催动着这缕灵气在林墨的经脉里游走了一大圈。 林墨只感到眉心一凉,接着那股舒适的凉意便游过四肢百骸,她只觉得全身都畅快了起来。 就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泡了个温泉,又做了个全套的泰式按摩,身体所有的疼痛和疲惫瞬间如潮水般退去。 “诶?奇怪!真是奇怪!不确定,再看看?” 毛团子重新飞了起来,绕着林墨开始转圈圈,软萌的声音里满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惊讶。 林墨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在没有五官的毛团子身上,看到了堪称精彩纷呈的表情。 见状,林墨的心里咯噔一下,紧紧地抿着唇,有些忐忑,她不会与飞天遁地无缘了吧? 啊! 御剑飞行! 她的梦想,难道还没有开始就要被迫结束了? 第40章 炼神决 毛团子转圈圈转累了,便直接趴在林墨的头顶,不停地滚来滚去。 “主人,主人,你竟然是个难得一见的变异体质诶! 你虽然没有灵根,但是你有一个宽广的灵府,而且灵府里竟然还有个米粒大的,一闪一闪的透明晶体诶。 只是,与其他修士不同的是,你的灵府不在丹田,竟是在神魂的脑域里。 而且你的经脉很通畅,是有修炼的天分的。 还有,还有,因为主人你是变异体质,修炼的速度会比平常的修士慢很多哦。 不过,这方世界的灵气太少,即使有我在,主人也只能修炼到筑基期大圆满,结丹很难,很难,基本是不可能的。” 林墨脸色一黑。 变?异?变什么异,什么变异,她这叫异能晶核好不啦! 毛团子对林墨的不满毫无所觉,它一边滚来滚去,一边继续逼逼叨叨。 “主人,你的神识很强大,却因为修炼不得法门,长时间外放而不自知。 如果你再这样胡乱修炼下去,早晚会因为长时间、高强度的神识消耗,从而导致神识暴动,失去神智,甚至是神识彻底崩溃,死亡。 正好,我这里有一本《炼神诀》,是修炼神识之法,可以完美地解决你胡乱修炼产生的弊病。 诺,给你,接着。” 话落,一个玉简从大树的树干上浮现,直直地冲着林墨飞了过来。 “啪”的一下,玉简正中林墨的脑门,在林墨的脑门留下了一抹红痕,弹到了地上。 林墨揉了揉额头,瞪了一眼毛团子。 这家伙,怎么总喜欢弹人脑门呢。 林墨将玉简捡起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把玩着。 “你竟然还有这种好东西,除了这个,你还有别的宝贝吗?” 毛团子傲娇的变大又缩小,缩小再变大,抖了抖顺滑的绒毛。 “当然,我有一个大大的树洞哒。 里面有前任主人留下的很多功法,还有他炼制好后又不喜欢了便随手丢掉的很多法器哦。” 林墨不由得咂舌,她可真是得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宝贝。 不过她对这些并不会特别的执着,毕竟,这些法器她一样都不能用。 所以,东西再好,对她来说,还不如一块废铁来得有用。 林墨照着毛团子教给她的使用方法,释放出一丝精神力,划掉,应该叫神识了,探入玉简之中。 突然,一篇恢弘大气的文字顺着她的神识,冲进了她的脑海之中,在她的脑海里闪闪发光。 林墨的脑子被冲击得懵了一瞬。 只见那篇金字闪了几下之后,便化作点点金光,消失在她的识海里。 然后,她的脑子里就多出了一段知识。 令林墨惊喜的是,她不仅认识这些文字,能理解其中的内容,并且还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 林墨觉得很神奇,前一刻还是她不认识的文字,后一刻,就好像成了身体的本能。 “主人,这可是修真界的高级功法,快去修炼吧! 要不然,万一你哪天神识突然暴动了,直接变成了真正的傻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看起来像是个傻子。” “那我可谢谢您嘞!”林墨满头黑线,血压飙升。 不过,林墨也庆幸毛团子的出现,驱散了一丝她内心的孤独与不安,让她冷硬的心脏开始心律不齐。 林墨将毛团子从头顶抓下来捏了捏,“对了,你有名字吗?” “当然有啊,我叫木清宁,是前任主人给我起的。当然,主人你也可以重新给我取一个哦。” “木清宁,很好听的名字,那...我以后就叫你毛毛吧。” 林墨笑得像个狐狸,“毛毛,以后请多多指教哦。” 毛团子:...... 看来,这个主人的脑子是真的不好使,它突然对未来感到有点迷茫与忧愁。 它变大又缩小,缩小又变大,飞扬的绒毛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 几个来回之后,它高高地飞了起来,一个加速俯冲,重重地拍在了林墨的脑门上。 “啪!” 清脆!是个好头! 所有的烦恼顿时都消失了! 整个树都神清气爽了! 它又是一棵心境淡然,无欲无为的树了。 此时,林墨正兴致勃勃地盘坐在大树下,开始修习新得来的功法,觉得未来更加的有盼头了。 毛团子跟她说过,越是靠近大树,灵气就越是充足,她修炼的效率也就越高,速度也就越快。 然后,她无辜的脑门就被突袭了。 力道太大,差点将她直接拍了一个仰倒。 林墨四仰八叉地躺倒,看着在上方来回飞舞的毛团子,气得伸胳膊蹬腿儿,跟一只被掀翻的乌龟似的。 她直起身,恶狠狠地瞪了毛团子一眼,张牙舞爪地虚张声势了一番,才重新盘腿坐好,闭目入定。 林墨在树下整整地坐了三天,才算是真正摸到了修炼的法门,总算是迈入了修炼的门槛。 又是五天过去了,她终于能睁开眼睛。 这功法确实好用,林墨不仅觉得自己的头脑更加清明,神识也更加地凝练了。 几天过去,她身上的伤势也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 伤口的结痂开始渐渐地脱落,露出了里面新长出来的粉红色嫩肉。 林墨迫不及待地想出去尝试一下,看看以她现在的神识,可以感应的范围到底有多大。 好在,空间里的八天,只相当于外界的两天。 外面的世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入目仍旧是一片凛冽和荒芜。 林墨放开神识,凝神细细地感受。 片刻之后,她的眼睛里闪过讶异和欢喜。 她现在可以轻松地感应到方圆500米之内的一切,而且收放自如。 以前,她的精神力只能感应方圆20米。 而且感应的时间久了,脑袋就像是要从中间裂开来一样,特别的疼,还伴随着一阵阵的眩晕。 现在,感应的范围扩大了,感应的时间变长了,身体却完全没有任何的不适。 林墨心里美滋滋,开心得转起了圈圈。 直到扬起的尘土糊了她一脸,她才冷静了下来。 林墨仔细地查看了一下附近的地面,到处都是乱糟糟的马蹄印,哪个方向的都有。 看来,是没有办法通过马蹄的印迹来辨认羌胡马队的行进方向了。 而且,她的神识也感应不到附近有大量聚集的人群。 她,彻底地失去了追踪的机会。 第41章 望山跑死马 林墨眯起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远处的地平线,懊恼地跺了跺脚,心里不停地问候姜大人家的十八辈长辈。 她挥舞着拳头,对着黄土漫天的天际线无能狂怒。 哼!姜大人,羌胡的王室贵族,她记住了! 早早晚晚,这一身的箭伤之仇,她一定会向他讨回来的! 林墨发泄完心中的郁闷,才眯着眼睛看向了高高挂在头顶的咸蛋黄一般的太阳。 根据太阳确认好方向,又从空间里放出她的丸子,骑在它的背上,向着东南方向,慢悠悠地出发了。 哦,对了,丸子就是那头会装病的,古灵精怪的黑色小毛驴。 它这段时间一直呆在空间里,吃吃喝喝,似乎变得更加聪慧,更通人性了。 健壮有力的身材,油光水滑的黑色皮毛,明亮水润的大眼睛,长而上翘的眼睫毛,眨啊眨地,一下子就击中了林墨的心巴。 而且,它是一头特别爱吃苹果的小毛驴。 丸子平时很好说话,任劳任怨,但是一旦倔起来,就只有一个苹果才能哄得好。 于是,林墨就用苹果吊着丸子,每天从天不亮就开始赶路,直到天色完全黑透,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才进入空间休息。 一路上,只要驴不累,她就骑着驴赶路。 等驴彻底走累了,苹果也哄不好的时候,她就把驴收进空间,自己继续腿着赶路。 林墨还抽空做了很多杂粮饭团,里面包了煸炒过的野猪肉丝。 饿了就拿出来一个,边走边吃,啥也不耽误。 林墨一直向着东南方向走,一刻都不曾停下。 可是,三天过去了,她的周围仍旧是一片荒芜,什么都没有碰到。 她走到开始怀疑人生,她当时跑了那么远的么? 林墨又闷着头走了两天。 当她翻过一个几十米高的土丘后,终于,一座城池出现了在她的视线里。 林墨七上八下的心,在见到这座城池之后,终于放了下来。 她风一般地冲下山坡,向着那座城池跑去。 只是,望山跑死马。 林墨跑了好一阵儿,那座城池依然远远的矗立在那里。 她们两者之间的距离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林墨的心里又开始打起了鼓,泛起了嘀咕,。 这个城池不会是个假的吧?难道是海市蜃楼?不能吧?不会吧?!不可能吧! 这也太考验她的心态了啊! 林墨有些崩溃,干脆停下不走了。 连续高强度地行走了这么多天,她也有点累了,倒不如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摆正心态,明天再出发。 回到空间里的林墨,依然是三秒入睡。 毛团子:...... 这,哪里有一点情绪崩溃的样子啊? 主人不会只是不想修炼,给自己找了一个偷懒的借口吧? 第二日,林墨悠哉悠哉地侧坐在丸子的背上,晃着双腿,啃着酸甜可口的柿子,慢悠悠地走在荒原上。 今天的天似乎更加得蓝了,点缀其上的几朵云彩,又厚又白又柔软,可真像甜甜的。 阳光透过云朵的缝隙,照耀着干燥的地面,给云朵镶嵌上了一层璀璨金边的同时,也蒸干了地表仅存的所有水分。 果然将心态放平之后,处处都是美景。 秋风似乎也不再凛冽,吹拂过圆滚滚的土丘,轻轻地抚过林墨的脸颊。 荒芜的土丘此刻也显得...... 额...呸呸...呸呸呸......呸! 算了,打扰了。 渐渐地,林墨的耳边传来了轰隆隆的水声。 林墨抬起头四下张望,嘴角还挂着柿子的汁水。 目之所及的地方,只有干硬的黄土。 细听之下,却也能够分辨得出来,水声是从东面不远处的缓坡外传过来的。 林墨驱使着身下的丸子拐了个弯儿,向着东边的缓坡走去。 刚刚走上坡顶,丸子的前蹄将将迈了出去,却不知为何,突然来了一个急刹,又着急忙慌地后退了两步。 站定之后,它歪着脑袋,冲着林墨“咴儿...咴儿...”叫了两声,便再也不肯上前了。 驴背上的林墨跟着它晃了几下,差点晕车,呃...划掉,是晕驴。 她拍了拍丸子的大脑袋,安抚着它。 丸子轻轻地甩着尾巴,尾巴尖儿扫过林墨的小腿,弄得她有些痒痒的。 它耷拉着一只长耳朵,歪着头,眨巴着大眼睛,不住地拱着林墨的手心,委屈地哼哼唧唧。 最终,林墨抵挡不住丸子的卖萌攻势,败下阵来,给丸子塞了半个苹果。 将丸子安抚好之后,林墨滑下驴背,小碎步往前挪,探头看向刚刚被丸子踩过的那处地面。 只见,那里已经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凹坑。 原来,丸子刚刚踩踏的那处,已经是山体的边缘。 这里的土质非常干燥,细密的裂缝布满了山体的表面。 一旦受力,边缘处的地面就会大块大块的碎裂,成为碎石,脱离山体,滚下山涧。 山涧不是很深,大约有十几米,两侧的山势却非常陡峭,基本上是直上直下。 底部是一条大约二、三十米宽的大河,河水浑浊,不知深浅。 大河的水流十分湍急,夹杂着泥沙,一路奔腾着向南方流去。 她顺着河水流淌的方向看去,远处的河面似乎更加宽阔,两侧的河岸也似乎更加平缓。 视线再向旁边一转,哦,原来这条大河就在前面那座城池的东侧经过啊。 看来,城池的附近应该修有码头,可以渡河。 就这样,一人一驴沿着河边慢悠悠地走着,直到第二天的午时,林墨才走到了城门口。 只是,这座城池的北门,早已经破败不堪。 半扇城门已经不知去向,另外半扇城门的门轴也坏了,呈半开状斜斜地支撑在门洞边。 只见城门上方的匾额上,一笔一画地写着三个方方正正的大字:冯翊郡。 穿过漆黑狭长的门洞,城池内部的景象也逐渐呈现在了林墨的眼前。 从黑暗的门洞里踏入灿烂的阳光下,林墨不由得抬手捂住了眼睛。 待适应了强烈的光线后,她才放下手,睁开了眼睛。 等到林墨看清了面前的一切之后,不由得瞳孔一缩,脸一白,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鲜卑马队劫掠和屠戮过的安定郡。 第42章 冯翊郡 只是,城内的景象比当时的安定郡更加寂寥。 从林墨脚下延展出去的土地上,到处都是夹杂着黑褐色斑块的土壤,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儿。 林墨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这熟悉的味道,让她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到处都是丧尸的末世。 城门西侧的一段城墙上,布满了已经干涸的喷溅状血迹,血色如花一般朵朵绽开,宛如一幅抽象的画作,美丽而恐怖。 墙边的地面上,已经被完全浸染成黑色,一层又一层,层层堆叠,如海浪般不断奔涌。 其上还有黑黑白白的蝇虫在不停蠕动。 道路两侧的房屋全部被焚毁殆尽,整个城池几乎成了一片焦土废墟。 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破碎不堪,散落一地的木架残骸,远处的街道上空还弥漫着丝丝缕缕的灰黑色烟雾。 秋风扬起一阵又一阵的烟尘,洋洋洒洒地落在废墟之上,将人们曾经的生活痕迹一点一点地抹掉。 林墨沿着中央的大路,一路慢慢地走过去。 她足足走了一个时辰,穿过了整个城区,一直走到了南城门。 只是,林墨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寻寻觅觅,竟然没有看到一个活人。 甚至,她连一声狗叫,一声鸟鸣都没有听到。 静,实在是太安静了! 从道路两旁的断壁残垣中,林墨能够推测出来,这里曾经也是一个宁静祥和的城池。 然而,这里最终也变成了一座死城。 林墨站在南城门的阴影里,回望着这座已经变成废墟的城池。 恍惚中,这座废墟和她出生并成长的那座城市,在她眼前渐渐重叠了起来。 有断断续续的风,从林墨背后的门洞里吹出来,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股悲凉涌上心头。 林墨甩了甩脑袋,将这股莫名的悲伤给甩了出去。 生存艰难,肚子都还没有填饱,哪里有时间在这里伤春悲秋! 然后,她眼角的余光意外瞥见了一抹人影,自远处的巷子口一闪而过。 她条件反射地转头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林墨正要转回头来,却瞥见那个巷子口又出现了几道鬼鬼祟祟地身影,从巷子里面转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躲藏起来,暗中观察。 只见走在最前面的人,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精致的团花包裹,肩背上还扛了厚厚的一捆被褥。 他七拐八拐,很快就消失在了另外一条巷子里。 另有三个人紧随其后,从巷子里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出来。 有的扛着麻袋,有的背着背篓,有的提着包袱,就没有一个人是空着双手的。 这时,走在最后的那个人,转弯的时候没有看好路,手中的包袱磕到了墙角,趔趄了一下,慢了一步。 他刚刚要转出巷子口,一只青黑干枯的手,突然从巷子里伸了出来,抓住了他的脚踝。 他低头一看,原来是被他们强行借走了全部家当的那个干瘦老头。 老头趴在地上,右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脚踝。 老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侧着身,仰起头,左手费力地向上抓握,似乎想拽住那人的衣摆。 只是,老头的眼神浑浊,出气多进气少,也没有什么力气,左手来来回回地抓了好几次,都抓了个空。 老头喘了好几口粗气,这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求...求求...你们,把...孩子...孩子...给我...留...留下吧。” 好不容易把话说完,老头再也没有了支撑自己的力气,左手一下子垂了下来,重重地摔打在了地面上。 老头试图再次抬起左手,却连蜷起手指都做不到,只有右手还牢牢地抓着身前男子的脚踝。 男子并没有理会老头的哀求,面上还带着一丝嫌恶和不耐烦。 他抬起腿,用力地甩了甩,想挣开老头的手。 只是老头抓得实在是太紧,他挣了几下并没有挣脱开。 男子一下子就恼了,将身上的包袱扔到地上,回身抬脚就往老头的身上踹去。 他一边踹还一边骂骂咧咧,踹一脚就骂一句,几脚下去,便有鲜血从老头的嘴角里缓缓流出。 “老不死的,赶紧给我松开!你松不松!快给老子松开!松不松!松不松!还不松!老子让你不松!让你不松!” 最终,老头瘫软了下去,没了生息。 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松开抓着男人脚踝的手。 男人看老头没了生息,呸了一声,大骂老头不识好歹,死了还要给人添麻烦。 骂够了,才蹲下身子,伸手去掰老头的手指。 老头抓得非常紧,男子掰了几下都没有能够掰动分毫。 直至他下了死力气,这才将老头的手指给一根一根的掰开。 老头的手指都被他掰得变形扭曲,甚至掰折了好几根,男人才终于将自己的脚踝给解救出来。 而他的脚踝因为老人竭尽全力的抓握,已经有了深深的指印。 他揉了揉脚踝,站起身,叉着腰喘了几口粗气,冲着老头啐了一口,道了声晦气。 男子仍觉得气不过,便又抬起脚,冲着老头狠狠地踢了几下才肯罢休。 直到他觉得胸中的这口气散了,这才背起旁边的大包袱,追着前方的队伍而去。 林墨待那男子彻底消失在巷子后,才从暗处走了出来,快步走到老头的身前。 林墨蹲下身,左手三指摁住老头的手腕脉搏,右手双指并起放到老头的口鼻处,毫无反馈。 她又将手指放到老头的颈动脉处,半晌,手指下仍然是一片寂静。 林墨只是皱了皱眉,便起身欲走。 普通人的末世存活守则之一,看戏吃瓜可以,但是不要轻易冒头管闲事,染因果。 她想抬脚,却不知道被什么给勾住了裤脚,脚根本就抬不起来。 林墨低头看去,原来是老头那扭曲变形的手指不知何时穿透了自己的裤脚。 老头那双浑浊但没有焦距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要望进她的心底,向她诉说着,他这辈子最重要的念想。 林墨透过老头那双黑洞洞的瞳仁,仿佛看到了奶奶临终之前看她的眼神,里面有不舍,有欣慰,有疼惜,有期盼...... 林墨心里一酸,一时间热血涌上心头,向老头郑重地承诺,“我会帮你报仇的。” 说完,她站起身,理了理衣摆,又看了一眼老头,便冲着那群人快速掠去,速度快得变成了一道残影。 第43章 林粮 城墙角落的一个简陋窝棚里,三个人正坐在厚厚的稻草堆上,围着中间的火塘。 火塘里的柴火熊熊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上面架着一口大铁锅。 铁锅里的水,正咕噜咕噜的冒着细小而绵密的气泡。 一个人拿着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条,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面前的火堆,好让柴火燃烧得更加充分。 “这锅都要开了,老四咋还没回来,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干点活儿就磨磨唧唧的,就不该让他背着粮食。” 他扭头看向身旁襁褓里的大头娃娃,拿手比划了一下,又隔着襁褓捏了捏娃娃的胳膊腿儿,自顾自地嘟囔。 “啧,这小家伙,还没我的胳膊长,这身上也没几两肉,啧,都不够我们几个人塞牙缝的,顶多也就尝个肉味儿。” 接着,他用手里的木条,戳了戳旁边人的小腿。 “二哥,你去门口看看,老四到底是咋回事儿?他不会是拿着粮食跑了,自己偷吃去了吧。” 老二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缩了缩腿,躲过了接下来持续不断的攻击。 “老三,你给老子消停点,收起你那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思,老四可比你有成算得多,你少在这里挑拨。 你要是实在闲得慌,你就去打点水,把这娃娃洗干净,一会儿好下锅。” 老大这时也抬起头来,冷肃着脸,瞪了老三一眼。 老三看着老大和老二的黑脸,嘴巴张张合合,话在嘴里绕了几圈,又默默地咽了回去。 他不敢再抱怨,只得拎着大头娃娃的双脚,一溜烟儿地出了窝棚。 大头娃娃的脑袋朝下,小人儿随着老三的走动,不停地晃来晃去。 即使是这么不舒服的姿势,从头到尾,大头娃娃仍然是紧闭着双眼,一声不吭。 只有偶尔轻微起伏的胸膛,才能够看出来,他还活着。 只是,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似乎坚持不了太久了。 终于,铁锅里的水开始翻滚,表面鼓起大大小小的气泡,蒸腾出白色的雾气,氤氲了坐在旁边的人的真面目。 水开了很久,随着水汽的蒸腾,锅里的水也越来越少。 只是,不仅老四仍旧没有回来,就连刚刚出去洗肉的老三也没有回来。 老大和老二对视一眼,眼睛里同时闪过一抹狐疑。 老大抓起放在身边的武器,又扔给了老二一把刀,对着老二打了几个手势,两人同时起身,一前一后地向门外走去。 然后,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锅里的水被慢慢烧干,锅底被烧得通红,却再也没有等来那个原本会被扔在里面煮的大头娃娃。 一阵冷风吹过,锅底残存的火星挣扎地跳动了几下之后,渐渐地熄灭了。 此时,林墨已经抱着大头娃娃,回到了那个老头的面前。 “你看,我说到做到,帮你报了仇,这个孩子我会好好养着的,你就放心的去吧。” 说完,她将手盖在了老头的眼睛上,轻轻地抚过,老头的眼睛闭上了。 林墨看了看老头,又看了看手里的大头娃娃,无奈地轻叹一声。 冲动是魔鬼啊! 不过,既然决定要养,那就好好养。 先去他家里搜集一些婴儿的日常用品再说。 林墨顺着老头由于脚步踉跄而留下的明显痕迹,向着巷子尽头的老头家走去。 老头的家里桌翻凳倒,箱子盖、柜子门都大敞着,到处都是一片凌乱,明显是被入户洗劫过。 只是,这里的痕迹有新有旧。 有的地方已经覆着一层厚厚的尘土,有的地方则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地上还有明显的、杂乱的鞋印,一层套着一层。 看起来,旧的一波是前一阵子攻城劫掠的胡人留下来的,新的这波则是刚刚那群小混子留下来的。 只是,这里并没有老人和孩子生活的痕迹。 那么,这么多天,他是怎么带着一个婴儿,在这里活下来的呢? 这时,被她抱在怀里一直很安静的大头娃娃,突然之间浑身抽搐了几下,然后,呼吸更加微弱了起来。 林墨也顾不得继续寻找线索,赶紧将大头娃娃带进了空间。 她先给怀里的大头娃娃喂了几口泉水,还好大头娃娃虽然气息微弱,却还能够本能的吞咽。 接着,林墨又将毛团子给抓了过来,抖落几个光点。 待大头娃娃的脸色不再青白,嘴唇也有了一丝粉色,她才小心翼翼地把大头娃娃放在了竹楼的大床上。 大头娃娃的小手,还紧紧地抓着她的一角衣服。 林墨不敢用力,轻轻扯了几下,见扯不动,也只好一起躺在了床上。 虽然,大头娃娃的呼吸细若游丝,但是他依然在努力,努力地呼吸,努力地活下去。 生命,还真是神奇! 林墨见大头娃娃呼吸越来越顺畅,心跳也越来越规律,似乎是睡熟了,便再次尝试将衣摆抽出来。 只是,她刚将衣角从大头娃娃的手里抽出来,还没来得及起身,才安稳下来的大头娃娃就开始变得躁动不安。 他的双手不断地在空中挥舞,嘴里咿咿呀呀的,似乎是想抓住什么。 小人儿抓空了几次之后,变得有些着急,皱着一张小脸,不住地哼哼唧唧。 林墨害怕他一时着急,再背过气去,只得坐在了大头娃娃的旁边,将衣角给重新塞了回去。 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大头娃娃似乎是感受到了温暖熟悉的气息,小手重新紧紧地抓住林墨的衣角,渐渐安静了下来,终于又睡了过去。 林墨看着全身心依赖着自己的娃娃,内心突然涌上了一股温柔,似乎她跟这个世界又增加了一丝的羁绊。 她轻轻地抚了抚大头娃娃的额头,语气轻柔。 “从今天开始,你的大名就叫林粮,姐姐再给你取个小名,就叫大头吧,贱名儿好养活,你一定会健健康康地长大的。 大头啊,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咱们俩就是一家人了。” 她想了想,轻手轻脚地将自己的外套给脱了下来,盖在了大头娃娃的身上。 林墨看着大头娃娃依然睡得安稳,并没有出现刚刚那种躁动不安的反应,这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这么一折腾,她竟然出了一身的汗。 接着,她将毛毛召唤了过来,嘱咐它看好熟睡的大头娃娃。 自觉安排妥当后,林墨才放心地走出空间,继续探索老头的小院。 第44章 中看不中用的码头 林墨细细地将屋子里的每一处都摸了一遍。 柜子底,箱子底,床底,每一面墙,甚至就连每一块砖都没有放过,却并没有发现有密室或者地窖之类的地方。 她又来到了院子里,沿着院墙绕了一圈。 终于,在院落一角的磨盘下,她发现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这个洞口并不大,将将够一个身材瘦小的成年人进出。 林墨从屋内找到了一个翻倒的灯台,往里面添了点油,点燃了油灯,将油灯举入洞口。 等了好一阵儿,她见油灯一直在正常燃烧,这才将头慢慢地探入洞口。 紧靠着洞口的,是一个小平台,可供一个人蹲坐其上。 平台的尽头是一条细长陡峭的,由黄土夯实而成的台阶,一直通向黑暗的底部。 她顺着台阶走到底,又举着油灯沿墙转了一圈,才摸清了整个空间的样貌。 这里的空间不算大,高度却很高,角落里还有散落的一点粮食。 看样子,这里曾经是一个存放粮食的地窖。 不过,这里的入口修得非常隐蔽,确实是一个暂时躲避灾祸的好地方。 虽然这里到处都是生活的痕迹,却并没有多少可以用的东西。 根据这些痕迹,林墨可以判断出,战乱刚起之时,老头就带着大头娃娃躲了进来。 匆忙间,他也顾不上收拾家当,只来得及拿了些最基本的生活用品。 之后,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老头不听也不看,只一心守在大头娃娃的身边。 即使外面早已经没了动静,他也不敢随随便便地出去,唯恐一不小心再招惹了祸端。 只在要将这段时间产生的生活垃圾清理出去的时候,老头才会出去一趟。 即使是这样,他每次出去时,也是处处小心谨慎,快去快回,一刻也不敢耽误。 只是,老头却没有想到,他们躲过了凶神恶煞的胡人,却最终仍旧没有躲过,城里别有心思的恶人。 林墨见这里也没有什么大头娃娃可用的东西,便干脆利落地走出地窖,离开了小院。 看来,她只能再去别的地方,慢慢地寻找,养一个小孩子所需要的东西了。 林墨不禁抚了抚额头,真是的,这咋就突然心软了呢? 冲动是魔鬼啊! 自己都还没养明白呢,就又给自己捡了一张能吃会哭的小嘴巴。 她前世只是个卑微的单身狗啊!啊啊啊!!! 不过,既然已经决定养了,那就得好好地养,将大头娃娃给养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才行。 看来,这个冯翊郡也没有必要继续待下去了,还是接着赶路吧。 ...... 第三天的早晨,太阳躲懒,没有上班。 林墨站在还泛着薄薄雾气的岸边,望江兴叹。 她自冯翊郡出发,一直向南,整整走了两天之后,便被一条自西向东流淌的大江挡住了去路。 此时,林墨正站在官方码头的栈桥尽头,再往前一步,就是滚滚的江水。 江面宽广,足有上百米,只能隐约看到对岸的模糊轮廓。 靠近岸边,水流和缓的江面上,有几只小渔船零星地散落其上。 有渔民站在甲板上,正在撒网捕鱼。 他们脸庞黝黑,佝偻着身子,光着脚,斗笠下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江面,不敢错过水面下的任何一点动静。 偶有大型的三层楼船自江水中心缓缓地驶过,船头破开江面,形成一股又一股的浪涌。 浪涌一圈圈地向外扩散,渐渐地变为镶着白边的浪花,不停地拍在江岸上,发出规律的哗哗声。 偶有捕鱼的小船,因为躲闪不及时,被大船经过产生的浪涌晃得人仰船翻。 还好,渔船捕鱼的位置离岸边的距离并不算远,落水的人可以顺利地游回岸边。 虽然形容狼狈,但最起码可以保住一条命,只是可惜了好好的一条小渔船。 大船的甲板上,随风摆动的华盖下,或站或坐着一身锦缎,满头珠翠的世家少爷和小姐们。 渔民此时的狼狈和不堪,在他们的眼中,只是枯燥而漫长的旅途中,用来解闷的笑料。 大船渐渐地远去,然而,似乎还能听到随风传来的大笑声。 落水的渔民浑身湿透地坐在堤岸上,喘着粗气,呆呆地看着正缓缓沉没的小船,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 他抬起头,盯着远去的楼船,嘴唇不住地翕动,眼角有晶莹在闪动。 最终,渔民只是用粗糙皲裂的手狠狠地抹了把脸,浑身湿漉漉地蹒跚离去。 他布满风霜的黝黑脸庞上,满是对现在生活的麻木和对未来生活的迷茫。 此时的林墨也是一脸迷茫,因为硕大的码头上,除了她以外,竟然空无一人。 所有的停泊位全都空空如也,一条船也没有。 带着湿气的冷风不断地拍打她的脸颊,只一会儿,林墨的脸就冻得有些麻木了。 她用温热的双手揉搓着脸颊,脸虽然慢慢热了起来,林墨却觉得这股森森冷气只是从脸上转移到了心里,心里拔凉拔凉的。 这时,她的脑子里突兀地冒出了一句不太应景的bgm。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儿,淘不尽,我的悲伤...转头空...空啊,太空了......” 虽然林墨面前的不是长江,但是丝毫不耽误她感物伤怀,内心的小人流下伤心的宽面条泪。 她也是没想到啊,由于外族来势汹汹,安定郡和冯翊郡接二连三地被攻陷,被劫掠,被焚毁,导致整个雍州府人心惶惶,流民四起。 眼看着一波又一波的流民就要涌入江南岸的府城雍州,给州府的治安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于是,为了维护雍州城的稳定,也是为了保护雍州城的安全,州府便下令关闭了整个江北的所有官方码头,停靠在江北码头的所有船只都撤到了江南岸。 直到来年春暖花开,官府才会考虑重开江北岸的这些码头。 林墨在江边观望了半天,也没有寻到合适的渡江的法子,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了码头。 如果实在是找不到方法,她也只能折返,沿河而下,另寻他路。 林墨只希望尽量少走回头路,能够从冯翊郡的东侧,在那条自北向南而流的支流上,找到一段平缓的地方渡河。 这一路走过来,林墨不仅遇到灾荒年,土地大旱,颗粒无收,还碰到了胡人破关入境,到处烧杀抢掠。 河西也确实是没法待了,这可是地狱级难度的生存挑战啊。 第45章 乌篷船 码头的附近有一个小镇,依附着码头而存在,平时也是一个繁华热闹的所在。 只是,因为码头的关闭,小镇也变得萧条了起来。 整条街上基本没有什么行人,主街上的客栈,饭馆,货栈也都门可罗雀。 很多店铺已经支撑不下去,纷纷关门歇业。 林墨抬头看了看天色,走进了镇上唯一一家还在营业中的饭馆。 饭馆里同样是空空荡荡的,都已经到了饭点了,也没见有人来吃饭。 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正站在高高的柜台后面,背靠着墙,手肘放在柜面上,手掌撑在脸侧,歪着头,打着瞌睡。 也真是难为他了,这个姿势,是怎么睡得着的。 林墨走到柜台前,这才发现,嚯,她竟然都没有这个柜台高。 她的脸不由得黑了,一个小饭馆,为啥要搞个这么高的柜台! 林墨直接用中指指节敲了敲柜台的侧壁,“嘿,伙计,醒醒,醒醒,来客人啦!” 伙计的脸从掌心里滑了下来,整个人条件反射得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只是,他突然被惊醒,人还有点迷糊,反应有些迟钝。 伙计努力地睁大迷蒙的双眼,扫了一圈空空荡荡的大堂,并没有发现来了食客。 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失笑地摇了摇头,揉了揉眼睛,小声嘟囔了一句,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算接着睡去。 林墨正等在柜台前,好一会儿,也没见伙计来招呼自己。 她有些纳闷,她刚刚明明听到伙计的声音了啊,这么半天了,怎么还不见人出来? 这么磨蹭,一点做生意的样子都没有,怪不得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林墨等得不耐烦,她双手撑着柜面,原地起跳,将自己架在柜台上,探头向里一看。 嘿,这伙计,心可真大,竟然又换了个姿势呼呼大睡。 林墨直接被气笑了。 她转了转眼珠,贼贼一笑。 林墨跳下柜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头顶。 她一边用手掌将柜面拍得啪啪作响,一边大声地吆喝着,“嘿,醒醒,醒醒,还做不做生意了?” 伙计正在似睡非睡之间,一下子就被林墨的大嗓门给惊得弹了起来。 然后,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个黑色的脑袋搁在柜台上面晃来晃去,柜面上还有一只小手在拍拍打打。 似乎是感应到他看了过来,黑色的脑袋突然抬起来,脸色青白,双眼翻白,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只是,那口小白牙上还沾着鲜红的血渍,正顺着红艳艳的嘴巴往下巴淌去。 “唉呀妈呀,鬼啊!救命啊!” 伙计吓得大叫一声,唰的一下,就抱着头缩回到了柜台里面。 林墨见计谋得逞,嘿嘿一笑,赶紧毁灭证据,倒打一耙。 “嘿,你这伙计,什么眼神儿啊?大白天的,哪里有鬼?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喽,我是人!是人!!! 你到底还想不想做生意啦?” 好一会儿,伙计才摸着胸口,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惨白着一张脸,顺着声音的方向,慢慢地将头从柜台后面探出来。 待看到站在柜台外面远处的林墨后,反射性地往后一缩。 接着,他大着胆子,再次探身出去,瞪圆了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 瞳仁是黑色的,嘴上也没有血迹,脸色红润,哦,对,还有影子,确实是人! 看来,他刚刚是睡迷糊了。 伙计这才捋了捋胸口,缓了脸色。 接着,他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不妥,挠了挠头,讪笑了几声,倒是显得有些憨厚和无措。 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理了理衣衫,换上了一副标准的职业笑脸,对着林墨拱了拱手。 “哎呀妈呀,刚刚可真吓死小的了。 这位小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我睡糊涂了,一惊一乍的,惊扰了客人,还请客人原谅小的。 这位小公子,打尖儿还是住店?上面都是我们的招牌菜,你想吃点什么?” 嗯,没错,林墨这几天都是女扮男装,方便在外行走。 林墨抱臂欣赏了一番伙计的变脸神功,暗自感叹,不愧是迎来送往的,确实有一套。 然后,她从袖口里摸出一个大约二两的银角子,推到了伙计面前。 “打尖儿,你这里的馒头或者饼子,给我包上三十个,肉干也给我包上两斤。 另外,小二哥,我还想再打听点事儿,回答的好了,剩下的银钱就都归你。” 伙计看到银角子,笑得更加真诚了,整张脸都笑成了一朵花。 他拿起放在面前的银角子,放在嘴边,轻轻地咬了一口。 伙计看着上面深深浅浅的牙印子,更加开心了,看林墨的眼神儿就像是在看地主家的傻儿子。 他迅速把银角子揣进怀里,对着林墨谄媚的笑。 “小公子,您问,您问,这附近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您放心,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墨看到伙计在几息之间又变幻出来如此多的表情,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这个伙计是个人才啊,完美地掌握了变脸绝技。 只这么一会儿,就变了十几张脸了。 “这附近有造船厂吗?就是能造摆渡前面那条大河的那种船的船厂。” 伙计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小公子,您身娇体贵,一看就不常在外行走,可能有所不知。 造船厂是有,但是那种能在这白安江上行走的大船,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船厂就能造出来的。 全庆云国,也只有三家船厂能造出那样的船,每一家儿可都离咱这儿远着呢。” “那附近的造船厂能造什么船?” “就是普通的那种,带棚顶的小渔船,您去江边就能看到。 小公子,您别看这渔船小,那也是个精细活儿,一个月也造不出几条的。 小公子,我跟您说啊,咱们这个码头啊,可是方圆......然后......那家伙......巴拉巴拉......” 林墨看伙计确实是有啥说啥,很快就把他知道的所有信息都说了出来。 说得虽然有些夸张,也加了很多语气助词,跟说书似的,但是确实都是真话。 她见伙计竟然还有想拉着她接着絮叨的架势,不由得有点头大。 没想到这家伙,开口了就停不下来,竟然还是个话痨。 反正她也得知了想要知道的信息,索性赶紧结束了这个话题。 “谢谢告知,还要麻烦你给我指个路。” 伙计有些意犹未尽,却也会看人脸色,及时收住了话头。 他麻利地将林墨要的饼子和肉干包好,送她出了店门,痛快得给林墨指了路。 第46章 李平1 伙计倚在饭馆的门口,看着林墨顺着自己指引的方向走去,不由得啧了几声,低声嘟囔了几句。 “也不知道是哪个有钱人家的熊孩子,不知道深浅,都这个时节了,还敢一个人在外面四处瞎溜达。 得亏是遇到了我这样的好心人,要不然......” 伙计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看着林墨越来越小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饭馆,又窝回了柜台后面。 林墨丝毫不知,她只是买个饭,打听个事儿,就荣升为有钱人家的败家子。 她顺着伙计的指引,很快在码头的后面找到了船厂。 费了好大的一番功夫,林墨才成功买下了一条半新不旧的渔船。 这渔船也就七、八米长,只带了一个拱形的、四处透风的草编棚子,却足足花了她五十两银子。 一下子花出去这么多钱,可给林墨心疼坏了。 她捂着胸口,五官皱成了一团,只觉得心肝脾肺肾,哪儿哪儿都疼。 雍州是去不成了,林墨只能沿着眼前这条大江,往下游走去。 ...... 此时,林墨正坐在半山坡的一个背风处,背靠着身后的岩石,啃着冷硬的干饼子。 她看着脚下汹涌奔腾的江水,一脸愁苦。 两天了,整整两天了,咋还没找到那条支流汇入这条大江的河口呢。 这一座座的小山,看着不高,翻起来还挺费劲儿的,真是耽误事儿啊。 “啊!” 一声惊声尖叫,惊起了山上的鸟雀儿,也吓了林墨一跳。 林墨三两口吃完饼子,抬头向上看去,就见一道人影从上面的山坡上滑落。 那人在向下滑了几米之后,被山坡中央突出的一棵小树的树枝勾住了外袍的肩袖,挂在了树枝上。 那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只见他一甩手,就抓住了挂着他的树枝。 他正准备扒住主干,就听到咔嚓一声脆响,原来是手中的树枝承受不住重量,折了。 他整个人也跟着折了的树枝往下一扥,又往下滑了一米。 还好,还好,衣袖还挂在树枝的断茬上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当他倒霉,只听刺啦一声,他的衣袖终于也承受不住,被彻底地撕裂开来。 接着,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翻滚,只剩下一缕布条挂在树枝的断茬上,随风飞扬。 林墨看着那一路向下,不停翻滚滑落的身影,马上就要撞到下面那堆岩石锋利的棱角上。 她的心一抖,身体反应快过了脑子。 林墨迅速跳上了岩石堆,又往上面的缝隙处走了两步,将自己的身体牢牢地卡住。 在那道身影即将从她身边滚过的一瞬间,闪电般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人后背的衣裳,将人给拎在了手中。 林墨拎起他之后,顺着他翻滚的力道向下又向左抡了两圈,卸掉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力。 然后,她下意识的抖了抖那人,又抓紧了一些。 额...... 反应过来的林墨有些尴尬,拎东西拎顺手了,一时之间忘记手里拎着的是个人了。 而被林墨拎在手里的人,在事情发生的一瞬间,他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挂住了他背后的衣服,拦住了他。 然后,他绕着这个挂住他的东西转了两圈之后,人就停了下来。 只是,他似乎被挂在了半空中。 他被转得晕晕乎乎的,还没有回过神来,又感到整个人上上下下地颤动了几下。 接着,他后背的力量突然变大,他被猛地往上一提,衣服领口骤然收紧,有些勒脖子。 他只觉得呼吸有些不畅,下意识地扑腾了几下,接着,他整个人又上下晃悠了起来。 他想到了刚刚树枝折断的场景,脸上不由得一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闭上了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他生怕再扑腾一下,树枝挂不住自己,又摔了下去。 他闭着眼睛等了半天,却并没有等来预想中落地和疼痛,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锋利岩角,不由得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有些庆幸,又有些后怕。 这时,他才发觉,领口收得太紧,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他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只好慢慢伸长下巴,来回转动脖子,缓了缓呼吸,偏头打量着四周。 然后,他就看到,在他的左边不远处,是一道棉袍的刺绣滚边,袍脚下是一双穿着棉鞋的小脚。 他顺着棉袍的滚边,努力地侧头向上看去,却因为脖颈的活动范围太小,很难看清全貌。 于是,他尝试着小幅度挪动身体,努力地向左扭头。 在他的努力下,他终于看清了,原来旁边是一个瘦削,个子不高的人。 林墨见手里拎着的人在不停蛄蛹,要抓不住了,手快过脑子,又下意识地抖搂了两下。 于是,被林墨拎着的人便感受到后背又传来一阵大力,接着,他上下颤动了几下。 不过,林墨下意识的这个举动,也让他彻底弄清楚了自己现在的状况。 !!! 他竟然被一个小个子给拎在了手里! 还是单手! 他不禁瞪大了双眼,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些震惊,又有些兴奋,有些尴尬,还有些羞恼。 毕竟,他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不雅了,有负家中长辈的教导。 但是,他很快就收敛了所有的情绪,重新变得从容了起来。 “这位...呃...少侠?多谢你救我,麻烦你,先将我放下来吧。” 林墨看了看四周的地面,并没有按照他说的话去做。 而是,单手一甩,将他扛在了肩膀上,从岩石堆上跳下。 接着,林墨一路疾行,回到她的临时营地后,才将他给放了下来。 !!! 他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再次受到了暴击。 他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景象就彻底变了。 此时的他大头朝下,肚子被卡在林墨的肩膀上,随着她的动作,一颠一颠的,颠得他有点想吐。 而且,随着一上一下的颠簸,他看着岩石地面离他的脑袋忽远忽近,他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一直提着。 他只能控制着自己,梗起脖子,尽量远离地面。 紧接着,又是一阵头晕目眩之后,他感觉到他的脚踩在了坚实的土地上。 他不由得有些恍惚。 第47章 李平2 待回过神来,他才觉得腿脚软得像是面条,根本使不上力气。 失去了林墨的支撑,他像喝醉了似的趔趄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稳住身体,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他的内心土拨鼠抱头尖叫,完了,完了,这下彻底没有形象了,太失礼了! 好在,他从小便开始学习礼仪规矩,即使内心再崩溃,面上倒也还能稳得住。 只是,到底年纪不大,学艺不精,还是从脸上泄露出来几分慌乱无措。 家中的长辈也说过,学规矩是为了正言行,为了让人在规矩的大框架内,能够随心自在地生活。 想通了之后,他干脆坐在地上,舒缓着自己一团乱麻的心绪。 终于,他觉得气也顺了,头脑也清明了,眼也不花了,麻木的四肢也恢复了行动力。 直到这时,他有心思去细细观察救命恩人的样子。 那是一个鹅蛋脸,猫眼,黑黑瘦瘦,个子不高,年纪不大的小公子。 小公子将头发高高地束在发顶,一身滚着毛边的棉袍,发丝飞扬,显得有些不羁。 而此时,那个小公子也正在挑眉看着他。 只是,那眼神多少有些揶揄。 林墨在少年打量她的时候,也看清了少年的样子。 少年大概12、13岁的样子,白净文弱,一举一动都极有章法。 衣服虽然看不出材质,但是布料柔软光滑,针脚细密,做工考究。 他的眉眼凌厉,绷着脸,没有表情的时候,给人一种冷肃,很不好惹的感觉。 少年的两颊还有未完全褪去的婴儿肥,圆润的脸部线条软化了他的攻击性,给他增添了些许的温和可亲。 他刚刚经历了危险,虽然一开始很是慌乱无措,但是很快就能放松下来,冷静应对。 由此可见,他内心强大,遇事沉稳。 只是他现在腿脚发软,刚刚还摔了一个屁股墩,身上也沾满了泥土和草屑,显得有些狼狈。 少年发现了林墨的打量,想到他现在的样子多少有些失礼,脸颊上不自觉地染上了一抹薄红。 他赶紧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待他觉得脸上的热度稍减,躬身给林墨行了一个大礼,“在下李平,谢过小公子的救命之恩。” 林墨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李公子,你好,我叫林墨。 救命之恩不敢当,我也只是恰巧遇到了而已,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必如此大礼。” 她看着面前那张桃粉色的包子脸,突然升起了一股恶作剧的心思。 于是,她竖起食指,做作地摇了摇,呲着一口小白牙,“你看错了哦,我是女的哦,只是为了在外行走方便,扮作男装而已。” !!! 李平的眼睛不由得瞪得溜圆,他真的是没有想到,救他的竟然是个小娘子。 他暗自咋舌,想不到这世上,竟有力气如此之大的小娘子。 师父说得对,多走走,多看看,才能开阔眼界。 他果然还是见识太少了。 林墨看着李平瞪得圆溜溜的狗狗眼,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实在是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而且,笑起来之后就停不下来了,最后,她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的直叫。 李平也只是怔愣了一下,就明白了林墨是为何发笑。 他有些脸红,没想到,最后还是没有稳住自己,表情管理也彻底地崩了。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他还小,见识少,还需要学习和历练呢。 他看着笑得灿烂的林墨,不由得觉得,这位小娘子还真是洒脱,年纪虽小,却已经有了名士风采。 他突然之间有些羡慕,他是否有一天也能够拥有这样的风采呢。 待林墨笑够了,两人围着火堆分别坐下,李平这才一边处理身上的擦伤,一边细细地说起了自己的情况。 他是赵郡人士,今年13岁,是家中幼子,从小便跟着师父学医。 他的天赋不错,自己也还算是努力,在医道上已经是小有所成。 听闻在夏末秋初之时,东川河与西川河交汇处的河道堤坝溃毁,河水扑了出来,整个河东郡都被洪水冲垮。 洪水导致附近百姓死伤无数,更有不计其数的人失去了家园,流离失所。 老话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他与师父恰好在附近州郡游历。 听到了消息之后,便赶了过来。 洪水退去之后,疫病果然开始迅速蔓延。 他们师徒两人便留了下来,协助当地官府义诊赈灾。 忙活了两个月,终于将疫情控制了下来。 他们见灾情已经得到有效地控制,民众的生活开始步入正轨,便辞别了官府,启程离开了河东郡。 他们沿着白安江北岸,白安江就是现在在他们脚下的这条自西向东流的大江,一路往上游走来。 打算在去雍州的同时,顺便也看看这一路上,途经的各个州郡的情况。 没想到,才走到此处,师父却得了风寒,一下子就病倒了,想来是前一段时间治灾太过劳累的缘故。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随身携带的草药和药丸,也早就在治灾的时候用了个一干二净。 而他师父的病情来势汹汹,身体情况也不适合再继续赶路,所以,他们不得不停留在此处。 幸运的是,他们在山脚下发现了一个可以暂时栖身的小木屋。 小木屋里还有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想来应该是跑山的猎人用作临时休息的住所。 于是,他让车夫留在小木屋里照看着师父。 他则出来,在附近的山上寻找治病所需的草药,给师父煎药。 寻了好久,他才在此处的山坡上,发现了药方里的一味主药。 采摘的时候,只顾着开心,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土石早已松动开裂。 却是没有想到,一时不察,脚下一滑,就滚下了山坡。 听到这里,林墨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她想学习辨认草药很久了。 毕竟,她的空间里还有一堆不知名的“杂草”在占据着宝贵的黑土地。 只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都行走在逃难的路上,根本就找不到学习的时间。 而且听李平话语里的意思,他们还会在这里停留几天。 那她正好可以利用这几天,学习一点草药的基础知识。 第48章 草药小课堂开课啦! 想到此处,林墨对李平说道,“我的身手还不错,可以帮着你采药,不过,我不懂得辨认药材,还得麻烦你教教我。” 李平不知为何,只觉得特别开心,话未经思量就脱口而出,“真的可以吗?小娘子,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林墨不在意地摆摆手,“顺手而为,而且我还要多谢你肯教我。”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会儿,才将话接了下去。 “当然,如果这些是你们师门不能外传的学识,那你就当我刚刚什么都没有说过。” 也许是林墨见过李平在目前的人生中最狼狈不堪的样子,也许是林墨救他的方式太过离谱,给了他不可磨灭的暴击震撼。 李平对林墨的态度透着些许亲切,仪态也不再一板一眼,轻松随意了不少。 此时,李平听到林墨这么说,便知林墨想岔了,他急急地解释。 “不不不,林小娘子,辨认药材而已,并不是什么不传之秘。 只是,采药这活计需要翻山越岭,甚至攀爬悬崖,危险又辛苦,并不适合女子做。” 说到这里,他似乎是想起了刚刚林墨单手就能轻松拎起他的壮举,不由得有些羞赧。 他着急地想要将刚刚的话吞回去,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刚刚是我想左了,林小娘子并不是寻常的普通女子,既然你愿意学,我自然会尽心地教授。” 两人一拍即合。 此时,李平也休整得差不多了。 于是,根据李平的指引,两人向着那株草药所在的坡顶攀爬而去。 李平一边攀爬,一边给林墨介绍周围能用的草药。 林墨听过李平的介绍,又看了下草药生长的位置,再细细地观察了下他手里草药的样子。 林墨觉得,她的脑子可能已经被丧尸给吃掉了。 他手上的这棵草和长在它旁边的那棵草有区别吗? 有什么区别呢? 真的不是一样的吗? 李平一口气教了林墨好几种草药的识别方法,转头就看到林墨一脸茫然。 他突然觉得此时的林墨有些可爱。 李平轻轻一笑,在刚刚讲解过的那一小撮草药中扒拉了一下,随意捡起其中一棵,再次将它的特点一样一样地指了出来。 他语气温和,语速和缓,就像山涧的清泉,在林墨的耳边缓缓流淌而过。 林墨焦躁的心也跟着沉静了下来。 慢慢的,她觉得她又行了。 就这样边走边采边学,他们终于到达了导致李平滚下山坡的罪魁祸首——那株草药的位置。 李平小心翼翼地将草药采下,小心翼翼地裹好,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背篓里。 俩人一路手脚不停,采摘草药,攀爬山坡,终于来到了山间的一处小路上。 李平站定后回身,再次对着林墨行了个大礼。 “林小娘子,多谢帮忙。我需要的药材现下已经全部备齐了,师父还在等着我回去熬药。 情况实在是紧急,今日我不能继续教你辨认草药了,还望小娘子能够体谅。” 接着,李平又指了指在远处山林里,若隐若现的一座小木屋, “我这几天都会在这里落脚,林小娘子若是还有别的需求,尽可来这里找我。” 林墨拱了拱手,算是回了个礼。 “咱们都是朋友了,不需如此多礼。你还有生病的师父要照顾,尽快回去吧。 没有意外的话,咱们明天还是在那处山坡见面吧。” 说罢,林墨便转身走进山林,继续去寻找李平刚刚教过她的那几种草药去了。 她得趁着这些知识还新鲜热乎,赶紧地复习巩固一下。 要不然,待会儿这些知识就要从她的脑袋里飞出去了。 李平看着林墨一头扎入山林,不一会儿就跟个猴儿似的,在山坡上左右腾挪,忙乎个不停。 他无奈地笑了笑,背着背篓转身朝小木屋走去。 李平独自走在蜿蜒的山路上,不由自主地又回想起了下午离奇的经历。 真像是一场梦啊! 想着想着,他的嘴角不由得勾了起来,本还有些阴霾的心情也明朗了许多。 只是,还未等他走近小木屋,一阵持续不断地咳嗽声,就透过屋门的缝隙传了出来。 李平听到这似乎要把肺腑给咳出来的声音,不由得心里一紧。 他忍不住攥紧了背篓的带子,快跑了几十步,用力推开了木屋的门。 由于跑得太急,他手上的力道没有控制好,木门被推开后,碰到侧面的墙壁,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瞬间就惊动了屋内的两个人。 小木屋里的陈设非常简陋,只有一张窄窄的木板床和一个树根做成的木墩。 屋子的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火塘,火烧得正旺。 一个圆脸长须,身着道袍,头发花白,五十来岁的老年人,正靠坐在简陋的木板床上,披着一件厚厚的外衫,抚着胸口不住地咳嗽。 老人已是咳得嘴唇发青,满脸通红,眼角含泪。 一个黑粗高壮的青年,正站在老人的身侧,一手按压穴位,一手给老人拍背顺气。 他按压了好几个穴位,咳嗽不但没有止住,还愈演愈烈,禁不住眉头紧锁,神色忧虑。 听到门板撞击墙壁的声音,两人同时转头看向了门口。 黑粗青年看到撑着门框,喘着粗气的少年,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 他紧紧得盯着李平身后的背篓,眼神火热的仿佛要将背篓给盯个窟窿。 床上的老人被巨大的碰撞声给唬了一大跳,阴差阳错之下,竟然一时止住了咳嗽。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平,微微皱了皱眉头,眼中掠过一丝担忧。 正要张口问询,却又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 李平见状,赶紧放下背篓,紧走了两步,站在老人的身侧,接替了黑粗青年的位置。 只见他两手不停,一只手轻轻的抚着老人的胸口,另一只手上下翻飞,重重地按在老人身上的几处穴位上。 直到李平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薄汗,老人的咳嗽才算是将将止住了。 李平这才端起旁边的水碗,用手背试了试水温之后,喂老人喝了几口温水。 李平抚着老人的脊背,等到老人的呼吸平顺了,就要扶着老人重新躺下去。 老人摆了摆手,止住了李平的动作。 第49章 渡河的转机 李平见状,转身快步走到背篓前,将刚刚采到的草药从背篓里捡出来,准备制药。 老人看着面前一身泥土,衣衫破损,毫无形象和气质可言的关门弟子,眼里闪过了一丝心疼和忧虑。 说到底,这次是他大意了。 治灾时日夜颠倒,忙碌非常,又加上这一路昼夜兼程,旅途劳顿,没有保养好自己的身体。 其实,这次的游历对于李平来说,是一场非常难得的历练。 这孩子既有天赋,也非常努力,既有耐心,也有韧劲儿,是他最看好的弟子。 游历的路上,肯定会遇上各种各样的意外状况,既可以增长他的见识,又可以累积他在外生活的经验。 李平在这一路上的表现,也足以看出他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只是,没想到,这一路上意外频频发生。 而老人作为队伍的主心骨,又在这个紧要关头病倒了,也变成了意外之一。 李平再稳重,也只是个13岁的少年。 这又是他第一次出远门,老人有点担心他的宝贝徒弟会扛不住,影响了医者的道心。 老人压下心中的担忧,眯起眼睛,捋了捋长长的胡子,笑眯眯地看向那个忙碌的身影。 “平儿,你这是摔了?可有受伤?来,为师给你把把脉吧。” 李平的手下不停,“师父,没事的,只是采药时不小心滑了一跤,有些许擦伤而已。” 老人捋胡须的手顿了顿,脸上仍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对着李平招了招手。 “来,还是过来给为师看一下,为师才能放心。” 李平想了一下,干脆将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拍掉手上的泥土,又用巾帕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细细地擦干净,这才将细白的手腕送到了师父的手中。 老人细细地给李平把过了脉,又看过了李平全身上下的伤处。 平儿虽然没有糊弄他,却也没有完全说实话。 他身上的擦伤有大大小小的好几处,最严重的一处在右肩下方的后背处,被擦破了好大一块皮。 虽然不严重,但是面积太大,还丝丝缕缕地往外渗着血珠,显得有些可怕。 老人深深地皱着眉头,忍不住瞪了李平一眼,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李平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赶紧端起水碗,喂师父喝水,打算把这一茬儿给糊弄过去。 老人就着李平的手,很给面子地喝了两口。 李平见状,不禁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师父生气还是那么好哄。 喝了水,这就算是消气了。 他重新捡起手中的活儿,想了想,决定将今天的经历跟师父好好说道说道。 到现在,他依然觉得今天过得非常离奇又有趣。 “师父,你也看过了,我这点小伤,真的不碍事,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当时,我滑下山坡的时候,心里可慌了,还好,被恰巧路过的一个小娘子给救了起来。 那个小娘子啊,可真是不得了,她就那么......然后......” 老人看着面前这个手上不停,嘴也不停,说得眉飞色舞的小徒弟,彻底地放下了提着的心。 他这个宝贝徒弟啊,心宽着呢,看来适应得挺好,甚至还能再加一加担子。 只是,看他这放飞五官的样子,这一趟游历游下来之后,不会把家里教给他的礼仪规矩都给忘到脑后了吧? 嘶...... 老人想到了这里,手上不自觉地用了些力气。 他看着夹在手指间,被无意识揪下来的两根黑色胡须,心疼得咧了咧嘴。 还好,还好,小徒弟的仪态虽然有些不雅,但是游历在外,诸事不便,也不必太过严苛,这样就很好。 只是,这山高林密,人烟稀少的地方,怎么会出现一个落单的小女孩呢? 他的小徒弟不但对小女孩的来历没有丝毫的怀疑,竟还对她如此推崇。 有些天真,还得教啊! 赤子心性固然好,但是也得学会保护自己,遇事多思多想。 善良是需要棱角的,有保护自己的铠甲,也有抗击伤害的爪牙。 想到这里,老人的眼里闪过了一丝精光。 他看着李平将药煎好,手法和过程都没有什么问题,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人招了招手,将李平唤到了身前,细细地询问起了那个小女孩的事情。 最终,老人什么都没有说。 ...... 第二日,李平照旧在那片山坡上寻找常用的药材。 只是,他的心里多了些隐隐的期盼。 老天爷也并没有让他的期盼落空。 不一会儿,猴儿似的林墨就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见到林墨,李平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笑意。 林墨也看见了他,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热情地冲着李平打了个招呼。 今天,她就是冲着他来的。 昨天两人分开之后,林墨才想起,李平曾经说过,他们是从白安江的下游走过来的。 那他们肯定知道怎么渡河,从哪儿渡河啊。 这么重要的事情,她竟然都忘了问,她的脑子果然是被僵尸给吃掉了吧?! 想起来之后,她懊恼地都快要把自己光洁的大脑门儿给拍肿了。 这不,今天一大早,她就跑来这片山坡上采摘草药,等着李平的出现。 “嗨,李公子,又见面了,你今天有时间吗?还能再教教我嘛? 我还想多认识几种药铺常用的草药,这样,以后就能多一个换银钱的营生。” “自然。”李平忙不迭地答应了。 俩人就在半山坡上,一边寻找草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大多数时候,都是林墨在说,李平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附和一下。 林墨心累,她是个社恐啊,最怕的就是找聊天话题,起头聊天。 这家伙,只顾着低头采药,闲话是真的少啊,可真是难为死她了。 算了,她也别想着拐弯抹角地打探了,这得拐到啥时候去。 还是打直球,直接问吧。 于是,林墨把话题直接转到了渡河上。 “李公子,昨天听你说起,你们一行是从白安江下游走过来的,是怎么渡的河? 我看附近河岔纵横,陆路不通,又没有码头渡船可用。” 第50章 结伴同行 “东川河和西川河的交汇处溃堤之后,那里渐渐地形成了一片狭长的小湖泊。 后来堤坝的缺口被堵住,湖泊渐渐地就成为了一大片平缓的河滩,只需要搭个普通的渔船就可以过来。 林小娘子,你是要去河东边的州郡么? 那边原本是一片沃土,但是被洪水浸泡了许久,全部变成了烂泥,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的,异常艰难。 而且,入冬之后,上面又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壳,让人看不清脚下的虚实,便更加难走了。 你是要去河东郡投亲么? 冬季赶路不便,不如,你先随我们去雍州过冬吧。 待来年春天,我跟师父就会回赵郡。 林小娘子,你到时候再跟着我们一起走,一路上也更加安全一些。” 话说完之后,李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刚刚的话有些僭越了。 他跟林墨只是萍水相逢。 说到底,他们对林墨来说,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他不但交浅言深,不让人家投亲不说,还邀请她同行同住。 到底是什么给了他这样的错觉,林墨会答应他的提议,他的脑子不会在昨天被摔坏了吧。 师父说的对,他真的要把家里教的规矩给忘掉了。 再这样放任下去,待明年他回到家中,少不了要被亲爹罚去跪祠堂,抄家规。 只是,到目前为止,这个毛病,好像只有在林墨的面前才会有。 难道是刚刚添的? 他刚要再说几句,找补回来,就在林墨的口中,听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 “雍州过不去了,所有的码头都关闭了,据说到明年春天才会再开。” 他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语气也变得有些急切,还带着一丝惊慌。 “为什么?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林墨也是一怔,北边的边境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了过来。 他们几人刚刚从下游上来,前面几个月又一心在灾区救治病患,不知道这边的事情也是正常。 于是,林墨开始给李平细细地讲述起了,她所知道的,北境最近发生的全部事情。 最后,林墨总结道,“胡人连续劫掠了边境的两个州郡,战争频发,流民聚集,对州府的安全产生了威胁,州府为了安定,就关闭了北岸所有的码头。” 李平听到胡人劫掠屠城,顷刻之间,一座生机勃勃的城池就变成了空寂的死城,建筑尽毁,生灵涂炭。 他不禁泪光闪动,双手紧攥成拳,青筋暴起。 片刻后,他才松了拳头,唉声叹气,神色有些许的落寞。 李平的手心已经被掐出了深深的指甲印,有的还能看到点点的血色,他却浑然不觉。 “既然雍州去不成了,待师父养好病后,我们也要回转河东郡。 林小娘子,你不如再停留两天,我们结伴一起渡河?” 林墨只稍作思考便同意了。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性格温和,耐心细致的草药小老师,能多白嫖几天,她也不想轻易地错过。 于是,他们约好了接下来的这几天,都在这片山坡碰面。 就这样,林墨开启了,每天上午学习辨认新药材,下午自己挖药材,巩固上午所学知识,晚上回空间照顾林粮,顺便种地的日子。 也许是空间里的灵气的滋养效果好,也许是林墨不辞劳苦,一日三餐,尽心尽力的照顾,林粮终于是顽强地挺了过来,不再是当初奄奄一息的模样。 只是,养了这么久,他现在仍然只有一个大头。 身体干瘪,四肢纤细,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几乎就像是只有一层皮肤裹着一副骨架。 而且,毛毛根据骨龄估出了他的年龄,一岁左右。 这么大的娃娃,现在只会翻身,还不能爬行。 看来,他自从出生以来,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严重的营养不良,还需要一点点地细细调养。 不过,林粮的精神倒是好了很多,每天醒着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林粮醒着的时候,会睁着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在半空中飞来飞去的毛毛,不哭也不闹。 偶尔特别开心的时候,会挥舞着四肢,呜呜哇哇的尖叫。 这么忙碌而充实的日子,林墨痛并快乐地过了五天。 五天之后,李平师父的病也终于好了大半,剩下的就是细细地调养了。 于是,他们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回转家乡。 林墨与李平初见之时,只有孤身一人。 此时,也不好拿出太多东西。 她只能拿出一个大背篓,往里面装了些日常用品,装装样子。 她特意将背篓弄得鼓鼓囊囊,面上也盖得严严实实。 这样,她就可以借着背篓的遮掩,从空间里拿东西出来。 反正,也没人知道她的背篓里面,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只是,她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将丸子从空间里给弄出来。 看来,后面的一大段路程,她只能腿着了。 林墨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啧,有同伴固然是热闹了一些,却也多了许多的麻烦和不方便。 等到了约定地点,林墨才发现,李平他们竟然有一辆骡车。 很好,她可以蹭车,不用腿着了,真是棒棒哒。 林墨的心情突然多云转晴。 林墨踩着矮凳上了骡车,与李平的师父见过礼后,坐在了靠近门口的一侧。 虽然,李平的师父看起来只是一个慈眉善目,仙风道骨的小老头,但她总觉得他一点都不简单,是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给她一种不舒服的凝视感。 林墨也说不出为什么,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知。 她可以感知到别人对她的善意或者敌意,甚至会在遇到生命危险之前,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危机感。 这种感知,在末世里救了她很多次,所以,她非常相信自己的感知。 如今,这种感知,似乎是随着她神识的加强而加强了。 于是,林墨便很知趣地坐得离老头远了一些。 此时,她感受到了老头打量的目光,在一瞬间便绷紧了脊背,下意识地进入防卫状态。 林墨抿了抿唇角,转念一想,老娘行得端,做得正,有原则,有底线,一没做坏事,二没打算做坏事。 再说,对面坐着的就是个普通老头,既不是高阶丧尸,又不是心怀鬼胎的高阶异能者,她有啥可紧张的呢。 手拿把掐! 第51章 渡河与凌霄花 于是,林墨马上放松了下来,轻轻地靠在了车厢壁上,端起小几上的茶盏,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温水。 老头看着林墨的小动作,微微一笑,然后便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车厢轻轻一晃,骡车便慢慢地走了起来。 骡车一路踢踏向前,很快就到了李平先前提到的浅滩之处。 林墨跳下骡车,站在河边的堤坝上,双手搭在额前,四处眺望着。 这里的水势平缓,还能隐约看出原来湖泊的边缘。 水位应该是比夏天时下降了不少,露出了重新修整过的堤坝的底部。 沿着堤坝的内侧,有一个用粗木搭起的平台和栈道,组成了一个小小的简易码头。 看做工和木料的新鲜程度,应该是刚刚完工不久。 水面上有不少渔船游弋着,时不时地抛洒一网,打渔的同时还可以顺便揽活儿。 渔船上的人,看到岸边来了人,也不管有鱼没鱼,快速地将渔网收了起来,摇橹转向。 很快,就有两三条渔船向林墨他们一行人迅速靠近。 这几条渔船在靠近岸边时,就渐渐慢了下来。 只是,大家都想多赚一份儿钱,补贴家用,谁都不想先离开。 他们挤在林墨一行人的面前,这个的船身不时碰到那个的船头,那个的船头又不时撞到这个的船尾,不断地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林墨看着在他们面前挤挤挨挨的几艘船,有些牙酸。 这几个渔船抢啥呢,没意义啊,没有一条船可以放得下他们的骡车啊。 就这眼神儿,真的能揽到活儿么? 林墨很快就将在水面上飘着的所有船只都看了个遍,并没有找到合适的船只。 她有些发愁,难道要抛弃小伙伴,自己渡河么? 这...也不是不行。 反正,他们总有分别的一天,那不如趁早分开。 林墨正打算编个理由,独自跑路的时候,就看到了一艘平板货船从河对岸慢悠悠地划了过来。 货船的甲板上还停着一辆豪华的大马车。 得,船来了,也不用浪费脑细胞了,看来还可以再跟小伙伴儿继续同行一段时间。 平板货船很快便穿过了湖面,开始减速,准备靠岸。 甲板上的伙计大声吆喝着,让挡路的小渔船赶紧让出码头上的泊位。 正在争抢客户的小渔船见状,也顾不得什么,匆匆忙忙得开始准备转向躲避。 只是,这几艘船之前挤在一处,转向时又各自为政,有的往这边,有的向那边,毫无章法。 船身不断地互相碰撞,又发出了一阵砰砰砰的响声,几只小船更加地挤成了一团。 平板货船甲板上的伙计见状,不由得开始骂骂咧咧。 渔船上的人急忙拱手赔笑,在平板货船伙计的指挥下开始有序退出。 一阵忙乱过后,小渔船终于让出了泊位。 货船开始抛锚,搭跳板。 小小的简易码头瞬间喧嚣了起来。 终于,一切准备停当。 这时,从船舱中走出了两位年轻的锦衣公子。 一人年岁稍长,大约二十岁左右,长身玉立。 只是身形有些消瘦,面色也有些苍白。 另一人则要年轻个几岁,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年长的青年。 两人的后面还跟着四个挑着行李的男仆。 另外还有两个小厮,已经牵了马出来,将那辆豪华的马车给套好了。 一行人,很快就上了岸,向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错身而过之时,马车内断断续续地飘出来了几句话,飘到了林墨的耳中。 “不知还要几日才能到达安定郡,我都好久都没有吃到像样的餐食了。瞧瞧,这一路走来,我都饿瘦了,脸色也不好了。” “哥,就你这挑剔的舌头,到了安定郡也胖不起来。而且,你是因为晕船,才脸色不好的。” “胡说,我从来不挑食,明明是你不懂,买来的餐食都太难吃......” “唉!哥啊,你这......不是......” 林墨正在路边无聊地抠树皮,听着这兄弟二人之间有些幼稚的对话,心下好奇,便停下了抠树皮的动作,抬头看向马车离去的方向。 她却诧异地发现,在马车的车厢四壁上,均有一个凌霄花的标识。 车厢上挂着的风灯上,还写了个大大的裴字。 林墨定定地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树干。 直到手底下突然传来了“咔”的一声脆响,才将思考中的林墨给彻底惊醒。 林墨低头看看手上的大树皮,眨了眨眼,又看向了旁边的李平。 李平看着林墨望着远去的马车发呆,先是惊讶,又是茫然的神情,心里冒出了些许的疑问。 看样子,林小娘子应该是见过马车上的标识的,只是,并不懂得这标识代表了什么。 李平看着那双湿漉漉的猫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想要一个回答的表情,不由得心头一软。 他走到林墨的身旁,小声地提点着她。 “凌霄花是东海王的标识,马车里的那位公子是河东裴氏本家的少年天才,裴戎。 这位公子十六时,便名满江北,只是不知为何,没有出仕,一直在外游历。 今年刚刚年满二十,年初又尚了公主,这才入朝为官。” 说到这里,李平顿了顿,沉吟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了下去。 “裴家不但是本朝的顶级世家之一,也是鼎力支持东海王的世家之一。按理说,裴戎应该在东海王的封地里任职,只是不知为何,却出现在了此处。” 这一路上,林墨到处都能找到东海王存在的痕迹,她对这个东海王真的是充满了兴趣。 正好,可以从李平这里了解一下。 “东海王是谁?很有名么?” 李平看到林墨竟然对大名鼎鼎的东海王一无所知,心下诧异,面上却不显。 “是的,东海王,顾名思义,封地为东海国,那里非常富庶,是我朝主要的粮米产地。 他曾经做过皇帝的老师,现任丞相,权倾朝野,独揽朝政大权。” 林墨听得迷迷糊糊,还想再多打听一些,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实在是她脑子里的问题太多太杂了。 林墨觉得,盘桓在她脑子里的大部分问题,应该是这个世界里的土着的常识。 问得太多,就会暴露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无知,引起李平对她的怀疑与忌惮。 于是,林墨只能假装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地听懂了,对着李平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第52章 分别 李平看着林墨脸上的神情不停地变幻。 最终,林墨那清澈的眼底仍是一片迷茫和困惑,却还是乖乖点头称是的样子,落入李平的眼里,让他觉得林墨实在是迷糊的可爱。 李平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够拥有如此多变的表情,好可爱,想摸头! 也是,林墨平时应该是隐居在山野里,专心练功,不问俗事。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外出游历吧。 再说,一个女子,不懂朝堂,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林小娘子的师门难道没有提前与她交代朝堂的各方势力么? 难道就任由她这么孤身在外,懵懂无知地四处闯荡么? 万一哪天一不小心得罪了当朝权贵,可如何是好? 不,不对,刚刚看林小娘子的样子,她明明是认出了凌霄花标识的。 看来,林小娘子的师门应该是告诫了她,她只是一时之间,无法将眼前看到的与脑海里已有的联系起来而已。 就这样,李平自顾自地给林墨脑补出了她的身世和成长线,还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逻辑闭环。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不过,这对林墨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此时的林墨,正低着头,定定地看着手心里的一大块树皮,低垂的眼睫遮住了内心的所有情绪和想法。 最终,她扯了扯嘴角,默默地将这件事情记在了心底。 一行人很快就搭上了平板货船,一路顺利地渡过了这片河滩。 只是可怜了林墨花了整整五十两银子的巨资购买的乌篷船,还在空间的小湖里幽幽地飘荡着,并没有派上什么用场。 靠了岸之后,林墨趁着李平他们套骡车的时候,在岸边渔民的手里买了一桶小鱼虾。 她四下看看,见大家都在忙碌,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于是,趁机挑拣了一小半鱼虾,放到了空间的湖里。 今天又是为物种多样性而认真努力的一天呢,她可真是棒棒哒! 上岸后,他们先是沿着小路向东,行走了小半天,然后在官道上转道向北,避开了被夏日洪水淹没过的河东郡。 现在已是初冬时节,虽然洪水早已经褪去,但是田地里还残存着洪水肆虐过的痕迹。 被洪水冲击过的土地上,有一层厚厚的淤泥。 因为天气的原因,淤泥的表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泥壳。 上面还残留着碎木头,碎石,瓦片,间或夹杂着一些小动物的尸体。 受灾的村民们已经在当地官府的帮助下,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家园。 他们用官府下发的赈灾银两,已经简单地修缮好了自己的房屋,购置了基本的生活用品。 村子里的劳动力,有一个算一个,都在田地里忙活着。 他们低着头,弯着腰,把乱七八糟的东西从田地里捡出来,再将表面的泥壳敲碎,深翻土地,为来年的春耕做好准备。 淤泥可是个好东西,能肥地呢。 他们现在多受点累,将土地好好收拾出来,明年,就是个好年景呢。 田垄间还有不少小孩子,也在干着一些简单的,力所能及的活儿。 只是,他们的年龄还太小,没什么耐性,不一会儿便忘记了手上的活儿,互相追逐打闹着,叽叽喳喳地跑走了。 在田地里劳作的大人们,也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在田地里奔跑,笑闹。 笑闹声,欢呼声,伴随着风声,传得越来越远。 骡车踢踢踏踏,一路向前。 他们晓行夜宿,三天后,终于抵达了平阳郡。 林墨看着高高耸立的城墙,城门口还排着几条长长的入城队伍。 她想了想,决定先在平阳郡周边逛一圈儿,查探一下附近的具体情况,再决定是否入城。 于是,林墨在向李平问清楚了附近都有哪些村镇,村镇所在的具体方向,以及与安定郡的距离之后,便向他们一行辞别。 林墨对着几人施了一个礼,也不等他们回复,起身直接跳下了骡车。 李平挽留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林墨就已经消失不见,只余骡车的帘子来回摇摆。 他赶紧大声呼喊着,追出了骡车。 终于,离骡车六十步以外,李平气喘吁吁地拦住了林墨。 “林娘子,我和师父会在此地停留一段时日,待师父休养好身体之后才会离开。 如你有药材需要售卖,或遇到事情需要帮忙,去城里的仁和堂找我便是。 还有,请林小娘子收下此方小印。 如你在城里遇到带着此徽章的店铺,出示此印,所选物品皆可半价购买。” 说完,李平从袖袋里掏出一块长柱型的小印,递给了林墨。 他指着小印上面的徽章,与林墨细细地解释。 说到价格折一半的时候,李平还有些羞窘,耳根也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我在家族中才能不显,这是我能够拿出来的最大诚意了。林小娘子,怠慢了!” 说着,李平躬身给林墨施了一个大礼。 林墨赶紧侧身避开,摆了摆手,口道无妨,拒绝了李平的小印。 李平却执意要给。 两人拉扯了半天,最终,林墨不敌,只能勉为其难地收下。 既然收下了,那她就不客气了。 能省钱,谁会不喜欢呢? 于是,林墨潇洒地摆了摆手,与李平一行人在城门口外数十米的地方分开,向北而去。 李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送着林墨远去。 直到林墨的身影消失在城外的人群中,他才略显落寞地回到了骡车里。 李平刚刚坐进骡车,关上车门,就看到了师父满脸的不赞同。 “平儿啊,这个林墨有古怪,她举手投足之间,处处都是矛盾。 即便与她同行了这些天,我却仍然看不透她。 虽说,她出手救了你,你感恩,报答她也是应有之义。 可你不该将带着家徽的小印赠予她,这着实是有些莽撞了,这份谢礼太重了。” “师父,我并不是一时冲动,我相信林小娘子的品性,也相信我自己的判断,我觉得值得。” 师父看着有些执拗的李平,眼神清澈,目光灼灼,不禁有些头疼。 第53章 平阳郡 师父面上不显,心里却在偷偷地运气。 他暗暗地做了决定,待回到赵郡以后,他要去李平的父亲那儿,好好地告上一状。 谁的孩子就让谁去头疼吧! 李平的父亲可是个老狐狸,而他自问也不差,人老成精,两个人加起来怎么也得有八百个心眼子吧,咋就得了这么个实心眼的娃儿呢? 他愤愤地想,必须得给这小子加功课了,而且要多加几门。 出门在外,有人在面上对他好,他就以为是那个人真的好,马上就不设防了。 这么天真,早晚会被坑进去。 学习!必须要让他好好地学习!一定要给他扭过来! 李平突然感受到后背窜起一股凉意,看了看没有一丝缝隙的车门,有些莫名。 此时的他还沉浸在和林墨离别之后的忧伤之中,还丝毫没有意识到,等他回到家以后,会面临怎样的水深火热。 骡车启动,却并没有汇入正在排队的长长的人群中,而是走向了城门旁边的一个小城门。 小城门是关闭着的,门前却有两个守门的兵卒。 他们看到骡车,立刻冷着脸上前两步,手中的长矛交叉,打算拦下骡车。 骡车停下,车夫接过从车厢内递出来的一方令牌,递给了守门的兵卒。 守门的兵卒看到令牌,黑脸立即转成了笑脸。 只见,其中一人拔出身后的旗子,冲着城楼上方挥动了几下。 几息之后,城门便从里面被慢慢地打开了。 骡车踢踢踏踏,很快就没入了门洞的阴影里,城门在他们的身后又快速地关闭了。 这一切,都被藏在人群中的林墨看在了眼里。 她的眼中不由得闪过了一抹深思。 看来,这个李平的家世也很是不一般。 首先,他了解裴家,准确地叫出了一闪而过的裴戎的名字,且,他对裴戎的生平事迹如数家珍。 很明显,他们认识。 看来,他们两家应该处在同一个级别的社交圈子。 毕竟,这可不是资讯发达的现代,名人的资料遍布网络,查个人是分分钟的事情。 这可是通讯不便的古代,从这个城市走到另外一个城市,都得走一个月的时间。 其次,他非常了解东海王。 虽然李平只对她说了个东海王的大概,但是他谈论东海王时的语气,态度,未尽的言语,还是不经意地泄露出来几分,他对东海王的了解显然更多,更深,更私密。 只是,这些更深层次的内容,没有必要告知她而已。 再次,他们可以直接从平时关闭的小城门直接入城,既不需要排队,也不需要查验身份。 这可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呢。 林墨其实并没有像她刚刚跟李平说的那样,要去城外的镇子。 这只是她随意找的一个理由。 林墨只是想甩掉李平一行人,自己单独进城而已。 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让她发现了这样的一个大惊喜。 现在的她,正混在入城的队伍里,跟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缓缓地向前移动着。 队伍的移动时快时慢,有时,好一会儿也不见往前挪一步。 林墨看着鸭蛋黄般的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了半空中,又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有些心焦。 这么长的队伍,这么慢的移动速度,这得等到啥时候才能进城啊! 林墨抄着手,踮着脚,无聊地左右张望。 这时,她的后方突然传来了几句诧异的惊呼声,还夹杂着几句“什么?”“真的?”“怎么回事?”“快说说呀!” 然后,就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很快,爆发出惊呼的那处人群里便响起了一片嗡嗡地低声交谈。 林墨头顶的八卦雷达瞬间被点亮,看来这是有瓜吃啊,她连忙转身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在她身后,隔着三五个人,是六、七个挎着篮子,包着碎花头巾的中年妇女。 她们此刻正围在一起,聊得热闹。 林墨身后的几个人也有些按捺不住,往后面悄悄地挪了几步,靠了过去。 林墨见状,也悄悄地挪动脚步,跟了上去。 觉得长时间等待太无聊怎么办? 那当然是吃瓜啊! “哎,我说,暮云岭你们都知道吧?” 一位长脸吊角眼的妇女,扫视了围着她的一圈人,语气有些诡异地兴奋。 这一句话说完,她却不再接着往下说了。 她得意洋洋地昂着下巴,用眼角来回地扫视着众人,似乎非常笃定大家伙儿会继续求着她,让她能够接着讲下去。 “王家嫂子,暮云岭又出啥事了?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地给我们说说啊。” 这时,站在她旁边的一个高颧骨眯眯眼接过了话茬儿。 还从身上挎着的篮子里,抓了一把南瓜子,塞到了吊角眼手里,轻轻地推了推她,催促着她往下说。 围在四周的人见状,对视了一眼,也纷纷地开始七嘴八舌地附和着。 “是啊,是啊,王家嫂子的消息向来是灵通的,你赶紧说说,让我们也跟着一起长长见识呗。” “对啊,王家嫂子可是附近这十里八乡的伶俐人,再没有比她能说会道的呢。” “嗯啊,嗯啊......” 王家嫂子听着人们对她的恭维和讨好,脸上得意的神情更盛。 她挺了挺胸脯,享受了一会儿被众人关注的感觉,就不再拿乔,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起来。 “是这么回事儿,我娘家嫂子的姨家的隔壁啊,住着一个十里八乡都有名气的神婆。 前些日子啊,给一个被阴兵抓走了魂魄的半大小子收魂儿...... 那个小子,被带到神婆那里的时候,可惨了,浑身上下脏兮兮的,都没个人样儿了,整日里疯疯癫癫的...... 那孩子啊,也真是,十来岁了,也不知道帮家里干活,就知道天天地这里玩玩,那里耍耍,四处胡混。 这不,他也不知道听说了什么,非要逞强好胜,谁也没告诉,一个人就跑进深山里去了。 哎哟哟,你们说说,一个半大的孩子,咋就胆子这么大呢? 这种熊孩子啊,嘴巴也毒,胆儿也肥,平时纵着,不好好地管教,将来啊,只会给家里招祸。 诶,张家妹子,你说,是不是应该打断他的腿?” 王嫂子说着说着,话音一转,突然间开始点名。 第54章 暮云岭 被点到名的张家妹子是一个圆脸大眼睛的清秀美人,她看着周围一圈众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而她对面的王家嫂子,眼睛里更是闪动着一副看好戏的光芒,不由得内心腹诽。 “好你个王氏,不就是我儿子那天在村里人面前怼了你么,今儿,你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挤兑我,哼,你等着,等回村之后,咱们俩没完。” 张家妹子气得手痒痒,一时恨不得撕了王家嫂子的那张嘴。 她面上却不动声色,挂着得体的微笑,柔声附和道,“是是是,肯定得打断腿,王家嫂子,快接着说啊,后来呢?” 王家嫂子自觉下了张家妹子的脸面,面上更加得意,也没继续阴阳怪气,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后来啊......” ...... 原来,平阳郡东边的山脉叫做五形山,整体为s形,呈南北走向,横跨十几个州郡,绵延八百余里。 五座主峰拔地而起,高耸入云,首尾相连,另有多座小山峰环绕在周围,形成了一片庞大的山脉群。 整个山脉群百岭互连,千峰耸立,万壑沟深。 山里面植被茂盛,地形复杂,有多条河流在山脉中穿行。 由于山脉众多,形成了几条穿越山脉的峡谷。 只是,山高林密,道路蜿蜒曲折,行走甚是艰难。 而且,深山里面多猛兽,很多人也只是听闻,却并没有真正地走过。 又因山势陡峭,还有不少壮丽的瀑布。 据说,深山的谷地里还有很多溪水聚集而形成的小湖泊。 因此,山林深处终日云雾缭绕。 其中,以暮云岭的传说流传得最为广泛。 不过,这也仅仅是因为,那里是居住在附近的人们能够踏足的,这片山林的最深处。 而暮云岭因为沟壑纵横,地势复杂,再加上终日里云雾不散,一旦进去,就非常容易迷失方向。 周围村子里,经年累月的,有不少进去采药或者打猎的人,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于是,渐渐地,暮云岭内有阴兵勾魂的传说就出现了,很快就传遍了周边的村镇。 最终,暮云岭成了周边村镇的禁忌。 王嫂子嘴里的小男孩,小名冬宝,今年十一岁,他们一家居住在大山里的一个小村子。 冬宝家里三代单传,他作为家里的独苗苗,从小就备受宠爱。 因此,他胆子大,脾气急,暴躁易怒,而且自视甚高,唯我独尊,受不得激。 就因为这个狗脾气,他跟村子里的大多数孩子都不太对付。 有一日,在村子里玩耍的时候,他被同村孩子的恶作剧给吓了一跳。 那群孩子们就追在他屁股后面,笑话他胆子小。 他不服气,跟那几个孩子呛呛了几句,被他们一激,脑子一热,就一个人偷偷地跑进了深山,打算去暮云岭证明自己的胆量。 那几个孩子见他一言不合就往深山里跑,拉也拉不住,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们似乎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一时也顾不得玩耍,吓得四散而去,各回各家,皆对此事闭口不言。 待到天完全黑透了,冬宝的父母没有见到冬宝回家,焦急地上门挨家挨户地寻问。 被冬宝父母猩红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这几个孩子的脊背不由得窜上一股冷气。 直到此时,他们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也顾不得害怕,赶紧将下午发生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交代得一干二净。 当然,他们最终也没有逃过被父母混合双打,在床上趴了整整七天的命运。 事情大发了。 冬宝的父母找了村长,村长又叫上了全村的壮劳力,拿着家里的家伙事儿,打着火把,浩浩荡荡地进山了。 一行人边走边做好记号,一路小心谨慎。 终于在两天后,村长一行人找到了昏迷在山沟里的冬宝。 四天后,他们顺着做好的标记,一个人不少地回到了村子。 只是,他们还来不及欣喜,村子里就开始出事了。 首先,冬宝醒了过来,却认不得父母了。 他整日整日地不说话,只是呆呆地坐着,目光直直地盯着远方,没有焦点,也没有神采。 接着,是发现冬宝的那个村民疯了。 他也认不得家人,整日里蹲在墙角,捂着耳朵,惊恐地盯着外面,不停地念叨着,“我不要,我不要去打仗”之类的糊涂话。 村民们不由得想起了阴兵招魂的传说,纷纷地变了脸色。 冬宝的父母更是惶恐。 冬宝是家里的独苗苗,如今却成了这副痴傻的样子,让一家人可如何是好? 此时,村中也流言四起。 大家伙儿都在背地里嚼舌头,说他们家冬宝是个不祥的孩子,招惹了山中的精怪。 村里的另外一户人家,也将家里人的疯癫归咎到了他们一家的身上。 村民们慢慢地开始孤立他们一家人,他们一家在村里的生活也越来越艰难。 他们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一位据说非常灵验的神婆。 得到地址后,他们毫不迟疑,立刻带着冬宝去了神婆家。 神婆对着冬宝,叮呤咣啷的一番操作,又喂冬宝喝下了圣水,竟然真的让冬宝恢复了正常。 只是,经此一事,冬宝再也没有了原来的活泼,变得怯懦,极易受到惊吓。 他整日整日地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见父母,不见外人,甚至不见阳光。 另外一位村民,同样经过神婆这样那样的一番操作,也渐渐地恢复了神智。 只是,由于耽误的时间太长,留下了些许的后遗症,对外界的反应变得迟钝,人变得有些呆呆傻傻。 自此,暮云岭阴兵招魂的传说,更加兴盛,而且版本越来越多,越来越离奇。 林墨转了转眼珠,这不就是中毒的症状么?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毒素,竟会如此厉害。 虽然她对此还有很多疑问,却可以排除山林中那终日不散的雾气。 毕竟,一群人进山,却只有两个人中毒,肯定是两人同时接触了某样东西,才导致了中毒。 林墨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渐渐地忘记了时间,只是下意识地跟着队伍向前挪动。 故事听完了,人也挪到了城门口。 第55章 进城太难,还是进山吧 “户籍文书,官凭路引,拿出来!” 林墨还在回味离奇的故事,就听到一道带着冰碴子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吓得她一个激灵。 林墨回过神儿,及时收回了即将击打到面前人下身关键部位的胳膊肘,又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儿,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她抬起头,看着面前如高塔一般的黑脸兵卒,抿了抿嘴,作出一副怯怯的样子。 “快点!说你呢!户籍文书,官凭路引,拿出来!” 高塔兵卒看着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眼眶通红,身高只到他肋骨下方的小孩子,烦躁地重复了一遍。 这已经是他今天遇到的第372个听不懂人话,又想要进城的人了。 这个破班儿,真是一天都不想上了! “啥?俺是附近村子的,家大人让俺跟着村里人进城买些盐、醋,还要文书?” 林墨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满脸都是清澈的愚蠢。 “没有?那你不能进,下一个。” 高塔兵卒不跟她废话,一把就将她扒拉到了一边。 嘿!!! 林墨生气,但是林墨不敢轻举妄动。 她摸出了一小串铜板,窜到高塔兵卒的身前,挡住别人的视线,将这串钱塞到了兵卒的手中。 “官爷,您给通融通融呗。” 高塔兵卒握着这串钱,突然觉得,这破班儿也不是不能上。 他面无表情地把铜钱收进袖袋,耐着性子多说了两句,只是语速极快,语气仍旧冷冰冰的。 “这是郡守大人刚刚下达的死命令,无论是谁,要做什么,进城必须要有身份证明,任何人不能破例。 你小子赶紧走吧,再在周围晃荡,就把你当胡人的细作给抓起来。” 他不耐烦地挥着手,像轰苍蝇似的,“快走,快走,下一个!” 林墨郁闷了,她没有户籍文书,也没有官凭路引,进不了城。 进不了城,她就没法去官府里办理户籍文书和官凭路引。 办理不了这些文件,她就进不了城。 很好,这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本来,林墨只是想甩掉李平一行人,单独进城。 嘿,这下可好,人倒是甩掉了,城却进不去了。 意外,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生。 林墨站在城门外,怒瞪着眼前将她阻拦在外的高耸城墙,内心的小人咬着手绢,泪流满面。 早知如此,她何必多此一举! 这不是亲手给自己挖了个坑,跳了进去,还顺手把自己给埋上了么。 夭寿啦!她的脑子果然是被丧尸给吃掉了吧! 她竟然干出了如此愚蠢的事情!!! 果然,穿越是不长智商的。 她真的要被自己给蠢哭了。 算了,此处不留姐,姐去找歪脖树,不是,划掉,姐就进山去。 正好,那就去李平之前提到的古井镇去看看吧。 她抬头看了看挂在天空中的咸蛋黄般的太阳,判断了一下大致的方向,顺着官道,朝着东北方向走去。 三日后,丸子迈着小短腿,甩着小尾巴,不紧不慢地走在路上,偶尔还打个响鼻儿,发出欢快的咴儿声。 林墨坐在丸子的背上,晃悠着双腿,悠哉游哉地啃着苹果。 翻过山坡,林墨便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平地上,出现了一座土黄色城墙围着的城池。 这座城池的轮廓并不大,城墙却比林墨之前见到过的城墙更加高大和厚重。 城墙并不是规整的方形,而是大方框上面紧挨着一个小方框,组成了一个“凸”字形。 局部凸出的方形小城,两侧还各凸出了一个半圆形的小耳朵。 正面及两侧耳朵处均设有城门,城门上方设有敌楼,城墙四角设有箭楼。 但是,这并不是真正的入城城门,真正的城门还在后面。 大号城池和小号城池之间的连接处,一共设有两道城墙,一道直墙,一道弧墙。 直墙作为大号城池的一段城墙,一道弧墙,严密地拱卫在直墙的外侧。 这两道城墙上都设有城门,而且,两道城门并不在同一直线上。 最后一道城门,也就是真正的城门,门楼共有三层,飞檐斗拱,高大巍峨。 大号城池的城墙上,除了城墙四角设有箭楼以外,外墙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凸出于墙体外侧的方形墙台,墙台上也同样设有箭楼。 看来,前面这个小号的城池,就是传说中的瓮城了。 后面的大号城墙围着的城池,才是真正的城池。 林墨也只是在上大学的时候,听老师在课堂上讲过,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实物。 如此壮观,可真是令她大开眼界。 林墨站在山坡上,隔着这么远,依旧能够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气。 林墨星星眼,这个城池的防御做得也太好了吧! 她要记下来,划重点,万一,以后用得到呢! 这种防御级别,这座城池应该是一个军事重镇。 只有一道城墙的平阳郡就这么难进了,这座城池进城至少需要穿过三道城门,岂不是更加难进? 可是,在李平的嘴里,古井镇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脚小镇啊。 怎么就变成了眼前这个让她高攀不起的样子? 林墨有些疑惑,她仔细回想着两人临别前的那场对话,却仍旧找不到任何头绪。 她干脆停了下来,不走了。 林墨跳下驴背,拍了拍丸子的大脑袋,带着丸子走到路边,将它拴到一棵树上,让它休息一下,啃点干草。 她丝毫不顾及形象,一屁股就坐在了路边,鬼鬼祟祟地左右张望。 见四下无人,她直接双手一翻,从空间中取出来了一条烤好的鱼,咔咔开吃。 林墨刚把鱼肚子上的肉咬到嘴里,还没来得及往下咽,就看见前方远处的路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往她所在的方向缓缓靠近。 林墨心虚地瞪大了眼睛,她刚刚从空间拿东西的时候,那个黑点不在吧?不在吧?不在吧? 即使是在,他们之间相隔这么远,她刚刚的动作,应该不会被发觉吧? 林墨赶紧咽下嘴里的鱼肉,吞了吞口水,懊恼地拍了拍额头。 夭寿啦! 她这两天怎么总是犯蠢?她的警觉性呢?心咋就这么大呢? 第56章 没有意外的话,就要发生意外了 林墨唾弃并反思了三秒自己浮躁又轻狂的心态,开始回忆并复盘刚刚发生的一切。 她停下观察的时候,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出来了一个黑点呢? 她赶紧放开神识,仔细地观察,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原来,那里是一处起伏的小土坡,土坡不高,却足够遮挡住她的视线。 而那个黑点,就是从土坡后面钻出来的。 她的周围,像那样大大小小的土坡还有不少。 林墨谨慎地用神识挨个儿地扫过一遍,再也没有发现其他人。 她这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放下了提着的心。 林墨暗暗地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小心谨慎,养成用神识勘察周围情况的习惯。 再也不能像这几日这般,浑浑噩噩。 黑点离林墨越来越近,轮廓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原来是一头老黄牛,拉着一个板车,吱吱嘎嘎地走来。 车辕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干净利索的老太太。 车板上满满当当地放着两大摞木制的方屉,方屉的一旁还放着几个大大的木桶,这些都被麻绳牢牢地捆绑在车板上。 林墨就坐在路边,静静地看着牛车从她的面前慢悠悠地走过。 如果没有任何意外的话,就要发生意外了。 丸子突然开始躁动,冲着黄牛的方向咴儿咴儿的叫了两声。 接着,它脑袋一低就冲了过去,直到缰绳被抻得直直的,才顺势一个转身,冲着黄牛尥了蹶子。 林墨被丸子的骚操作给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直接定在了原地。 黄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给弄懵了。 它停顿了一下,才撒开蹄子,猛地往右一个急转弯。 赶车的老太太反应迅速,以不符合年龄的利索身手跳下了牛车。 她紧紧地拽着缰绳,挥舞着手里的小鞭子,控制着黄牛行进的方向。 好一会儿,牛车终于歪歪扭扭地停在了路边。 只是,右侧的车轮却卡在了一个狭长的泥坑里,陷了进去。 绑着木屉和木桶的麻绳也散了开来。 摞着的木屉由于惯性,向侧后方歪倒并散落开来,将旁边的木桶撞得东倒西歪,两个木桶滚下了板车,又咕噜噜地滚下了小山坡。 林墨看着眼前这一团混乱的场面,只觉得眼前一黑,额角青筋直跳。 丸子,可以治愈,也可以致郁。 她直接给了丸子一个大逼斗,没有再理会它,赶忙向牛车跑去。 “婆婆,您没事吧?您站着别动,这些都放着我来!” “诶,娃子啊,我没事儿,没事儿,你别着急,看着点儿路,小心摔了。” 老太太一边给牛顺着背,一边眯着眼睛看着奔跑过来的林墨,笑容更大了些,眼角的褶子也被挤压地更深了,显得更加慈祥。 林墨先将滚远了的木桶给提了回来,归拢一下板车上散乱的木屉和桶。 接着,她走到板车的正后方,双手稍微用力,就将板车给整个提了起来。 她提着板车往左横着挪了两步,避过泥坑,将板车放到了结实的路面上。 林墨将板车放稳后,这才将散落的木屉摞好,木桶归置好,分别用麻绳缠紧,绑得结结实实。 林墨这一系列的操作行云流水,老太太看得都有些合不拢嘴。 这小子,虽然年纪不大,身板也薄,倒是有一把好力气,是个会干活的。 只一会儿,她的牛车就被林墨给拾掇地板板正正的了。 她这干活的利索劲儿,又得到了老太太一阵稀罕。 “哟,没想到,你这个娃娃,年纪不大,力气倒是不小。 干活也麻利,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全都给我归置好了,老太太我今儿可算是开了眼喽。” 林墨摆摆手,脸上升起一抹红晕,“婆婆,这都是我的驴惹出来的祸端,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不怪罪我就好。” 闻言,老太太笑得更灿烂了。 “嗨,这有什么的,庄户人家,干惯了活儿,这点摔摔打打的,真不是个事儿。 娃子啊,你一个人赶路啊,这是要去哪儿啊?” “婆婆,我要去前面的古井镇,我有亲戚住在那里,我是去投亲的。” 老太太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伸手指了指远处那巍峨的城池。 “你要去那边那个城池?古井镇?” 林墨看着老太太的表情变化,心里不由得一咯噔。 坏喽!迷路喽! 看来,前面的那座城池并不是古井镇。 于是,她顶着老太太古怪的目光,摆出最无辜的表情,点了点头。 老太太看着一脸懵懂的林墨,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恍然大悟。 “娃子啊,你以为前面的那个城池是古井镇?” 林墨面上更加茫然,继续连连点头。 老太太顿时笑了开来,“娃子啊,前面的那个城池是常山郡,不是你要去的古井镇,你啊,走过头了。” “啊?” 这下子,林墨是真的懵逼了。 老太太拍了拍牛车,“娃子啊,跟我走吧,我就是回古井镇的,正好捎你一程。” 林墨的眼睛一亮。 这可真是,瞌睡就送来了枕头,得来全不费工夫。 “好啊,那麻烦婆婆了。” “不麻烦,不麻烦,顺路的事儿。” 林墨威胁,划掉,安抚好丸子,将丸子栓到了牛车的后面,她则坐在了另一侧的车辕处。 “娃子啊,你要找的亲戚叫什么名字啊,家里是做什么的?我啊,祖祖辈辈就生活在古井镇,镇上的人,我都熟。” 林墨的头皮一紧,脑筋急转,很快,就编造了一个人出来。 “她是我本家的一个姐姐,姓林,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几年前嫁到了古井镇,夫家是个木匠。” 老太太思考了一下,有些疑惑,“镇子上,倒是有一家木匠,家里的几个儿子倒是都符合你说的大概年纪,但是几个媳妇里好像没有姓林的。” 林墨心里一咯噔,急得出了一头的汗。 她正绞尽脑汁地想词儿,准备接着往下编的时候,就听到了老太太接着说道, “不过,我年纪大了,许是记错了也不一定。到了镇子之后,你亲自过去看看,确认一下为好。” 林墨暗暗地呼出一口气,妈耶,刚刚那段即兴编剧,可难为死她一个工科生了。 “这老太太人还怪好的呢,我都不知道怎么往下编,她倒是帮我圆起来了。” 第57章 古井镇 老太太爱说爱笑,爽朗大方。 很快,林墨就从她的口中将古井镇给了解了个大概。 古井镇因为镇子中央的一口井而命名。 相传,这口井是仙人下凡游历,路过此地时,发现有七彩宝光在闪烁。 仙人循着宝光,在此处找到了一块通灵宝玉的碎片。 这碎片是上古时期,女娲娘娘在补天的时候,不小心散落在了天地间。 这方土地,经过这块碎片千万年的滋养,已经变得钟灵俊秀。 仙人觉得他与此处有缘,便广袖一挥,从地下深处引出了一汪清泉。 从此,这方土地,便完全地变成了一方宝地,也不枉费了通灵宝玉这千万年以来的滋养。 人们感恩仙人,非常珍惜这汪泉水,便寻来上好的石头,围成了一口井。 井台四周的地面上,也都铺满了上好的条石。 而且,人们还在井口的上面支起了一个大大的木亭,防止雨水进入井里。 这便是古井的由来。 井水千年以来,从未枯竭。 而且,井水甘甜,口感醇厚,闻起来似乎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冷香。 镇子上的人们坚信,长期饮用这口井里的泉水,能够让自己健康长寿。 老太太的夫家姓刘,祖辈上也是因为年景不好,举家逃荒,才迁到了这个镇子上。 安定下来后,便开了一个小小的豆腐作坊,用以维持一大家人的生计。 豆腐坊用的就是古井里的井水。 如今,他们已经在这里经营了三辈子,经营的人变了,用的水却一直没有变。 而且,他家依靠着祖传的好手艺,还有甘甜井水的加成,出产的豆腐细嫩鲜甜,没有一丝的豆腥味儿。 作坊的生意红红火火,一直供不应求。 几十年下来,作坊越做越大,现在已经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豆腐坊了。 她今天就是去常山郡,给城里的几家大酒楼送货的。 “婆婆,常山郡怎么有那么多道城墙啊?” “哦,这自然是因为常山郡的位置特别重要。” 说到这里,老太太四处张望了一下,这才凑过头,压低声音,与林墨咬耳朵。 “在这八百里大山里头啊,有一条东西向的,一百多里长的蜿蜒小路,横穿整片山脉。 据说,穿过这片望不到头的山脉,东边就是一望无际的富庶平原了。 常山郡就是守卫这条小路的军事关隘,常年驻扎着大批军队,城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军户,管理非常严格。 还有啊,在那条小路的入口处,还有一道关卡,叫做苇泽关。据说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那种。” “诶?” 林墨的眼睛一亮,还有这种好地方呢,“婆婆,那条小路,我们普通人能走吗?” 老太太闻言,瞪大了眼睛,连连地摆手,速度快的,都快甩成了风火轮。 “娃子啊,这可不兴走啊。 先不说百来里的山道儿,你走不走得了,就光说深山里的野兽吧,也怪吓人的。 据说有熊,有狼,还有老虎,这要是遇到了,你人可就没了。 你要是真想走啊,就去常山郡,找虎威镖局报个名。 他们镖局在每年的四月和九月,都会派出三百人的队伍,运送物资,可以捎带着普通人一起过去。 不过,据说那一路可难走了,走一趟要半个多月不说,还要花老多老多的银钱呢。” 老太太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再嘱咐几句,省得这个娃子不知轻重。 她今天也是一时嘴快,看娃子乖巧可爱,就多说了些。 老太太是真怕自己刚刚多说的那几句话,让这娃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一时冲动,用自己的命去冒险。 她将林墨的手握在掌心,细细地摩挲着。 “娃子啊,深山里很多想不到的危险,你小小年纪,可千万不要胡来啊。” 林墨感受着手上的温度,心里也不禁划过一道暖流,她都好久没有在一个陌生人的身上感受过温暖了。 她拍了拍老太太的手背,让她放心。 “婆婆,你放心吧,我就是好奇问问而已,我可不敢拿我的小身板开玩笑。” 说完,林墨还举了举胳膊,扭了扭身子,展示了一下自己柔弱的小身板。 老太太仔细地看了看林墨的神情,见她确实只是一副好奇,想听故事的样子,才松了一口气。 她拍了拍林墨的手,很是欣慰,“娃子啊,你是个好的,稳重,听劝。” 林墨表示,这话她不好接,只能回了老太太一个灿烂的笑脸。 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古井镇。 老太太还特意绕到了古井那里,非常自豪地给林墨全方位,多角度展示他们镇子上的地标。 额...... 林墨表示,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水井,并没有什么特别。 虽然心里波澜不惊,但是她面上还是很做作地展现出了疑惑,惊讶,震惊,欣喜等种种表情。 调色盘一般的表情,成功逗乐了老太太。 老太太赶着牛车,继续在巷子里穿梭,拐了好几个弯儿之后,才停到了她们家豆腐作坊的后门处。 车刚刚停稳,林墨就赶紧跳下车,把牛车上的木屉和木桶都卸下来。 老太太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林墨来来回回地忙活。 车上的东西很快就卸了个干净。 林墨最后环视了一圈,见没有什么活儿了,才解开了栓在牛车后面的丸子,与老太太告别。 老太太站在门口,往林墨的怀里塞了一个小笸箩,里面躺着两块白嫩嫩的豆腐,与林墨挥手告别。 “娃子啊,找到了亲戚之后,别忘了经常来老婆子这里转转啊。” “好来,婆婆。”林墨欢快地大声回复。 小镇并不大,平时几乎没有什么外来人口。 林墨的出现,自然引起了镇子里面的常住居民的特别关注。 时不时地,就有坐在门口,或是择菜,或是聊天,或是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主动凑到了林墨的面前,热情地打听着她来镇上的目的。 林墨为了维持住来镇上投亲的人设,脸都快笑僵了。 同样的说辞,也翻来覆去地说了很多遍,嗓子都要冒烟了。 她可真是太难了! 林墨顺着热心众人的指引,很快就来到了镇子外围的一户木匠家。 这时,她的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接着,一个小男孩像小炮弹一样,向她冲了过来。 林墨下意识地后撤一步,侧身避让,男孩擦着她的胳膊冲了过去。 没想到的是,身后的丸子也跟着凑热闹,大脑袋顶着她的后背,往前拱了拱。 林墨避开了身前的男孩,却没有避开她身后的丸子突然发动的偷袭。 于是,毫不意外的,她被拱得向前踉跄了两步。 丸子发出了欢快的咴儿咴儿声。 林墨站稳后,用手指戳了戳丸子的脑门,正要教育它,就又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阵哭嚎声。 随后又是一阵“可惜了”“没救了”“白费劲儿”“再试试吧”之类的议论声。 第58章 小猪仔 刚刚跑出去的小男孩,又像风一样卷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老头。 男孩扒拉开好几层看热闹的人群,带着老头走进了院子里。 林墨见状,赶紧跟了上去,一下子就占据了看热闹人群中的c位。 然后,她看着围栏里,一头肚子圆滚滚,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难产大母猪,尴尬得脚趾扣地。 啊!她这该死的好奇心! 她不禁往看热闹的人群里缩了缩。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还是接着看会儿热闹吧。 母猪这时已经彻底脱力,仍是没有一只仔猪产出,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瘫坐在旁边的地上,双眼无神,默默地垂泪。 老太太的身旁还蹲着一个包着蓝头巾的中年妇女,她搀扶着老太太,给她顺着背,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母猪。、 小男孩拽着老头来到围栏里,想说什么又说不出,焦急地直跺脚。 老头倒是不慌不忙。 他对着母猪的肚子用力按压几下,又看了看产道,起身咂了咂嘴道, “陆家小子,咋不早点让木生来叫我,再晚上一炷香,这猪可就真得没救了,我得下重手了!” 老头身后的一个方脸汉子,正不知所措地搓着手走来走去,闻言拼命点头。 “好好好,能救就好,李兽医,麻烦你老了!” 瘫坐在一旁的老太太闻言,眼神也有了焦距,挣扎着就要爬起来。 中年妇女见状,赶紧将她搀了起来,扶着她一起来到了母猪的身侧,目光灼灼地盯着李老头。 李老头不耐烦地挥挥手, “老陆家的,别在这里傻站着,赶紧去灶房给我端一碗菜油过来。 还有你,赶紧去烧热水,准备些软烂的猪食,多放点粮食进去,别舍不得。 都围在这里,影响老头子我干活,去,去,快去。” “哎!” 两人被怼了也不恼,赶紧应了一声,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各自干活去了。 林墨就见李老头从随身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打开塞子,掰开猪的嘴巴,将里面的药给灌了进去。 接着,他将老太太端过来的一碗菜油倒进了母猪的产道里。 然后,李老头双手在猪肚子上左按一下,右推一下,后来甚至用上了脚,一刻不停。 不一会儿,老头的额头上就开始见汗了。 在药力的作用下,母猪又有了力气,嘴里开始哼哼,后腿不时伸直,肚皮也开始收缩。 李老头见状,接着在猪肚子上用力地推来按去。 很快,就有小猪仔开始露头。 自打第一只小猪仔落地后,母猪的生产就变得越来越顺利。 很快,一只接一只的小猪仔接连落地。 最后,母猪足足生出来了十二只小猪仔。 这么多只小猪仔揣在肚子里,难怪母猪会难产。 围观的众人看到十二只小猪仔,发出一片“啊!呀!”的惊呼声。 最后出生的两只小猪仔又瘦又小,分量明显不足。 又加上在母体内待得时间太长,有些缺氧,身体非常虚弱,连主动吃奶的力气都没有。 李老头将这两只小猪仔提溜到母猪身上,看它们连找吃的力气都没有,不由得可惜地咂了咂嘴。 “陆家小子,这两只小猪仔不行了,你们看看咋处理吧,老头子我先回去了。” 李老头说完,也不理会众人,背起木箱,扒拉开人群,头也不回地走了。 围观的众人听到李老头的话,又发出了一片啧啧的可惜声。 他们见陆家人都在忙活着伺候母猪和刚出生的小猪仔,没有其他的热闹可看,便也渐渐地散去。 林墨看着这一排粉嫩的小猪仔,在母猪的肚皮上拱来拱去,心里直痒痒。 她往前凑了两步,“额,这位...大娘,你家的猪仔卖吗?” 忙活着的陆家大娘抬起头来,见是一个脸生的娃子,又探头看了看她的身后。 “你是谁家的娃子?家大人呢?” “我是大人了,我自己能做主。”林墨挺了挺胸脯。 陆家大娘被她人小鬼大的小模样给逗笑了。 “呵呵,你这娃子,别胡闹了,想要买猪仔,回去叫你家大人过来哈。” 林墨郁闷! 她这个单薄的小身板,可真是不中用,谁都不拿她当盘菜。 她赶忙从怀里掏出一块灰扑扑的银角子,递到陆家大娘眼前。 “大娘,你看,我真的能做主。小猪仔卖吗?” 陆家大娘有些不知所措,双手不自觉地在衣摆上蹭了蹭,又紧紧地抓住,回头看着她的儿子。 林墨也顺着陆家大娘的目光,一起看了过去。 方脸汉子顶着两个人的目光,看着林墨手上的银子,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声音有些颤抖。 “卖,当然卖。这位小公子,你想要几只?” “我想要两只,还有,这两只活不成了,这么丁点儿大也没法吃,不如搭给我吧。” 林墨指了指被单独扔在一边的两只小猪仔说道。 别人养不活,她有空间,她可以养得活啊,这可是白捡的。 林墨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盯着两只小猪仔的眼神愈加火热。 方脸汉子脸上的神情不断变幻,最终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今年的年景不好,粮食贵,两只猪仔八百大钱,少了可不行。” 林墨掂了掂手里的银角子,递给了方脸汉子。 “好,说定了,那两只猪仔可得一起搭给我。诺,找钱。” 方脸汉子从屋内拿出一个戥子,仔细地称了称那块银角子。 称好了之后,还将秤杆转给林墨看了看。 林墨哪儿认得这东西,只能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方脸汉子看林墨点头,这才将银子收好,转回屋内,拿出了一小串铜钱,递给了林墨。 “这是找你的五十个大钱,你可要收好了。” 这时,陆家大娘已经帮林墨挑好了小猪仔,放在垫了干草的背篓里。 “娃子啊,这个背篓就送你了,能背得动吗?” “我可以的,大娘,我力气很大的。”话落,林墨单手拎起背篓,转身离去。 陆家大娘看着林墨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这才对着儿子问道, “儿啊,你要的价钱会不会高了?外面的年景真有这么艰难?做人做事,可不能丧了良心啊。” “娘,我没多要,给的绝对是实在价。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河西那边遇到旱灾,大片地区颗粒无收,又有胡人劫掠,人才凋零。 这日子啊,还有得熬呢!” “唉,这世道!儿啊,趁着现在还没下雪,路上好走,你拿着这些钱,再去外面多换点米粮。” 陆大娘一边念叨着要多存粮,一边拾掇着猪圈。 很快,就把林墨抛到了脑后。 第59章 发现山谷 林墨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连人带小猪仔一起进了空间。 她这空间,说先进吧,有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先进。 比如现在,她正背着猪仔,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去牧场的路上。 在空间里,她种植,养殖,收获都得亲力亲为。 意识操控,一键操作,不存在,根本不存在,主打的就是一个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她也问过毛毛,却被毛毛无情地嘲笑了。 原来,都怪自己太菜了,现在的神识还太弱,远远达不到随心而为的程度。 所以,脑力不行,只能体力来凑了。 再说,她通过不断地凝练神识,现在已经能够一次性收取小批量的物品。 行吧,还要什么自行车呢。 林墨的心态稳如老狗,主打的就是一个知足常乐。 反正,她死了,空间还在,不与非人类争一时之长短。 安置好小猪仔,给它们喂水,看着那两只恹恹的猪仔逐渐有了活力,能主动寻找吮吸,林墨才放下心来。 来都来了,林墨顺便给牧场里别的小动物们也重新添好了水和粮。 接着,她又去种植区转了一圈,该收的收,该种的种,该脱壳的脱壳,该晾晒的晾晒。 最后,她去竹楼里看看林粮。 林粮最近的变化很大,脸颊鼓了,皮肤白了,身上也开始长肉了。 他的胳膊腿儿都有劲儿了,就有点躺不住了。 这不,他正在二楼的地板上奋力扑腾着,四处乱爬乱看呢。 他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林墨,啊啊啊啊的兴奋地叫着,向着她快速爬过来,口水流满了下巴,滴到了地板上,形成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林墨看到这么活泼的林粮,也很是自豪,这可是她亲手养活的呢。 她快走两步迎了上去,抱起林粮,给他擦了擦下巴上的口水,看着他牙床上的几颗小米牙,乐了。 “大头啊,你都一岁多了,咋还是只会啊啊啊呢,叫姐姐,姐~姐~姐~姐~” “啊...啊啊...啊...” “姐~姐~姐~姐~” “啊啊...啊...啊啊...嗯唔...”林粮把手指塞到了嘴巴里。 林墨赶紧把他的手指拿了出来,轻轻地捏着他的下巴,看了看他粉嫩的牙床。 “诶,不能吃手指,脏。 啧,小花猫,又流了一下巴口水,是不是长牙,痒痒啊,姐姐一会儿给你烤点锅巴吃,磨磨牙哈。” 林墨与林粮玩了一会儿,直到林粮累了,睡着了,她才下楼。 临走前,又细心地将楼梯口用围栏给挡上,才继续去地里忙碌去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微微亮,林墨便来到了豆腐坊的门口。 她看到刘老太太正在给客人称豆腐,就没有出声打扰,而是站在角落里,等着刘老太太忙完。 客人来了又走,豆腐坊生意果然红火。 刘老太太给最后一个客人称完了豆腐,收了钱,一抬头,就看到了林墨站在了她的面前。 “婆婆,我今天就要离开这里了,来跟你告个别。” 刘老太太的笑容刚刚出现就消失了。 她面带忧色,上前拉住林墨的手,急急地问道, “娃子啊,咋回事儿?咋还又要走哩?是没找到亲戚么?那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林墨看着眼前这个为她忧心的陌生热心人,心里划过一道暖流。 她拉住了刘老太太的手,内心暗暗地道歉,对不起了,婆婆,我的人设不能倒。 “婆婆,我要去山里面的那个小村子,东山村。 昨天我打听到,我本家姐姐可能是嫁到了那里,我过去确认一下。 你不要担心,找不到姐姐的话,我还会再回来的。” “东山村啊,那不远,半天就到。娃子啊,路上可得小心点啊。” 刘老太太说完,拉着林墨就往屋里走。 林墨有些莫名,轻轻地挣了一下,却没有挣开。 她怕收不住力气,再伤着刘老太太,并不敢用力挣扎,只能任由刘老太太拉了进去。 刘老太太将林墨拉进一间小库房之后,才撒开了她。 林墨有些懵逼,她愣在了那里,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就在她原地纠结的时候,刘老太太在库房里翻翻拣拣,很快就拣出了一大包袱的各种吃食。 林墨就见刘老太太麻利地把这些吃食包了起来,二话不说,一股脑地就要塞进林墨的背篓里。 林墨赶紧躲闪,双手摆得像风火轮。 “婆婆,你这是干嘛呢,我不能收,真的不能收。” 刘老太太按住了林墨,“拿着,这些都是自己家里做的,不值几个钱。这一路上不好走,穷家富路,路上饿了吃。” 最终,林墨也没有拉扯过刘老太太,背篓被刘老太太塞得满满当当。 将背篓塞满后,刘老太太并没有给林墨说话的机会,直接推着林墨出了后门。 然后,“砰”的一声,将林墨关在了门外。 林墨站在门外,有些哭笑不得。 她默默地盯着那扇木门,盯了许久,才默默地离开。 ...... 林墨在山里转来转去,转了整整三天。 她没有找到十里八乡有名的暮云岭,却在深山里找到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小山谷。 山谷四面环山,山势陡峭,其中,北边更是一整面高高耸立的光滑崖壁,位置十分隐蔽。 想要进入这个山谷,首先要从西南方向跨过一条小河沟,找到山壁上的一道天然的岩石裂隙。 这道裂隙就像是被刀剑给劈砍过似的,一下子便将整座山给劈成了两部分,岩面均裸露在外。 裂隙上宽下窄,底部大约宽四米左右,顶部宽二十米左右。 裂隙的顶部距离地面约百米高,再往上,就是林木茂盛的缓坡。 穿过长长的裂隙,再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行走上百米,又转过一块巨大的山石,便豁然开朗。 里面是一片开阔的平原,为不规则的椭圆形。 面积很大,可以修建一个足够容纳上千人的大村落。 林墨转了一圈,又挖了个几十公分深的小坑,抓起坑底的一把泥土,捻了捻,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是肥沃的腐殖质土,非常适合种地。 周围的几个小山包,也适合种些果树,养些鸡鸭。 只是,这附近并没有水源。 于是,林墨沿着山谷外的小河,一路往上,直至没有了路。 第60章 规划山谷 这里山峰高峻,山壁陡峭。 林墨被包围在了一片褶皱密布,断层纵横的山壁之间。 她仰头望去,只见不知道从哪里汇聚而来的水流,循着天工琢成的三级“冰阶”断崖折叠而下。 在这片山壁上形成了一道落差大约有二百米高的,如白练一般的瀑布,极为壮观。 一叠直垂,水从巅萁背上一倾而下,注入到大盘石上。 二叠弯曲,飞泻到二级大盘石上。 三叠势如奔马,声若洪钟,飞流而下,直入潭中。 水潭很大,周围还有一片粗壮的竹林。 潭水碧绿幽深,望不到底,这便是小河的源头了。 林墨站在这三叠瀑布的底下,一时之间竟是看呆了。 耳边是轰隆隆的,如雷鸣般的声音,眼前则是水帘如丝,水珠飞溅,轻盈地飘荡在四周的空气中。 在阳光的照耀下,细密的水珠如明珠一般,折射出五彩的光芒,瑰丽夺目。 转过一个角度,在瀑布的另一角,还能看到一道漂亮的彩虹。 只一会儿,林墨就被这细密的水雾给糊了一头一脸。 突然,一阵冷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文艺青年的诗和远方,瞬间就被这一哆嗦给甩了出去。 林墨从这难得一见的美景中回过神来,抹掉脸上的水膜,细细勘察起来。 她沿着小河,一路而下,终于在半山腰处找到了一处适合分流的地方。 这里有一块小小的洼地,她可以在这里给小河开个口子,将水引到洼地,再将洼地的四周围起来,形成一个小水塘。 从水塘的另一侧再开一道口子,顺着山势,挖出一道引水渠,引到山脚处。 再从山脚处挖出一个水塘,小山谷的水源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水渠还要绕着山谷走几圈,方便日常使用和农田的灌溉。 从山谷入口出去的时候,可以改为一段暗渠,正好与这条小河的下游连通。 这样,水渠里一直是流动的活水。 林墨站在半山腰,看着山脚下的山谷小平原,内心蠢蠢欲动,大脑也开始疯狂运转。 她在不知不觉间,就开始做起了老本行,详细地规划起那片土地的各项功能和用途。 很快,一个初步方案就在她的头脑中渐渐地成形。 林墨越想越兴奋,不由得挺直胸膛,左手叉腰,右手在身前划拉了一圈,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地说出了一句特别中二的话。 “看,阳光能够照耀到的地方,都是我的江山,哇咔咔咔。” 林墨叉着腰,抬着下巴,摆出了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傻乐了好一阵,惊起了周围山林里的无数飞鸟。 趁着脑子里的想法还热乎,她赶紧从空间里取出一块白棉布和自制的炭笔,运笔如飞。 很快,脑子里的想法就变成了白棉布上的一张图纸。 秉承着“好图纸都是改出来的”原则,林墨又开始添添减减,涂涂抹抹。 最终,形成了一张让她十分满意的详细规划图。 生活区规划好了,还需要做好基本的防御。 于是,林墨又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在周围的几座山上,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遍。 待勘察好山谷周围的山势之后,又在图纸上修修改改,增加了几处箭塔和了望哨。 她还参考前几天看到的瓮城,在西南方向的入口处设置了两道城门。 她甚至还打算将入口前面的那段裂隙顶部设置成前沿阵地,挖两道战壕,修几个单兵坑,居高临下,用来观察和袭击。 她有深深的火力不足恐惧症,防御,她虽然不专业,却是特别认真的。 这一天,林墨在山林里随意地穿梭,查漏补缺,没想到,竟然让她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 她绕过北面的崖壁,走过一片嶙峋的山石,前方的谷底竟然出现了一条蜿蜒的道路。 这条道路宽三米左右,路面平整,没有一丝杂草,与周围的深山格格不入。 林墨四处看了看,找了一个视野开阔的高处,爬了上去,顺着这条道路仔细地观察。 这条道路整体为东西走向,弯弯曲曲,依着山谷的走势而成。 往东望去,谷道很快就消失在了连绵不断地山脉中。 而向西望去,能够隐隐约约地看到远处似乎有一个依着山势建成的关隘。 林墨甚至能够看到箭楼顶上的一角飞檐,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看来,这就是古井镇刘婆婆口中所说的那条谷道了。 这个山谷偏僻但不偏远,不但离古井镇只有一天的路程,而且从北边翻过崖壁,再走一天,就是这条重要的谷道。 林墨看着手里几经修改,有生活区,有种植区,有养殖区,有军事训练区,防御拉满,易守难攻的谷地规划图,满意地笑了。 嗯,可真是一个理想中的好基地。 等等...... 林墨懊恼地一拍脑门,她怎么又被惯性思维给带到沟里去了。 又忘记了,她已经不在那个丧尸遍地走的世界里了。 这个山谷,若是在那个满是丧尸的世界,确实能够按照她的规划,打造成一个非常完美的基地。 只是,在这个普通的古代世界,想要这样的防御,有些过于费钱,也过于费人了。 她现在还是一个光杆司令,要钱没有,要人也没有,啥啥都没有。 林墨看着手里的图纸,沉默了。 她想到了从前。 繁华喧嚣的钢筋混凝土城市变成了焦土废墟,断壁残垣。 绝大部分的人类都变成了无穷无尽的丧尸,幸存的少数人为了活着,没有了底线,丧失了人性。 她每天都在生死线上挣扎,身边还有随时可能会背刺的同伴,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来。 林墨终究只是一个在繁华盛世中长大的平凡女孩。 她只想要拥有一个桃花源般的地方,地方不用太大,能放下一座小木屋,两亩田地,一猫一狗就足够。 那里没有丧尸,没有变异动物,只有三餐四季,平淡的日子,烟火气的生活。 这曾经是林墨心底的梦想,后来,在末世的无望挣扎中,渐渐地变成了她的执念。 这个执念每每在她茫然无助,心生绝望的时候,总会给她带来希望,在末世支撑着她,即使再艰难,她也要好好地活着。 毕竟,只有好好地活着,才有可能找到梦想中的地方。 如今,她终于找到了。 第61章 入道 这个谷地,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林墨的眼前。 她的梦想,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实现的可能。 只是,这个梦想,在如今这个世界,似乎没有了意义。 直到这时,林墨才真正意识到,世界的运行规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而她的心态出了问题。 这一世,林墨的心态很奇怪。 嘴上说着要好好活下去,要过好这一生。 但是,在她的潜意识里总有一种玩游戏的心态,身边的人更像是npc,而她有一种扮演角色的不羁感。 在意识到这点后,林墨感觉到从灵魂深处,涌上来了一股深深的孤寂。 让她觉得莫名的悲凉,却又有种隐秘的激动和兴奋。 这一刻,她突然想参与到这个世界中来,再也不做一个单纯的旁观者。 林墨突然觉得心神一阵激荡,脑海深处传来“啵”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破掉了。 紧接着,她感觉到身体内有一股气体在横冲直撞,不断撞击着经脉,生疼生疼的。 她的脸色一白,整个人开始扭曲狰狞起来。 她赶紧进入空间,倚靠大树下,紧紧地咬着牙,红着眼,忍受着骨骼和肌肉被打断重组的疼痛。 林墨浑身湿透,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她在浑身剧痛的折磨下,仍旧竭力保持着清醒。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嘴唇也被她无意识地咬破,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滑过下巴,没入衣领。 林墨疼得蜷缩成了一个球,不停地抽搐。 毛团子在竹楼里感受到了空间里的异动,迅速飞到了林墨的身边。 它打量了一下林墨,喃喃自语道,“主人还真是傻人有傻福,竟然靠着顿悟入道了。” 接着,毛团子又绕着林墨飞了两圈,停在了她的头顶,语气有些古怪。 “只是...啧,这个道......不可说,不可说,还是让她自己慢慢体会吧。嘿嘿...嘿嘿...” 正在林墨觉得到了自己能承受的极限,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她感受到空间内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涌入自己的身体,在静脉里缓缓地游走。 这股灵气所到之处,疼痛被安抚,破碎的身体也开始被一点一点的修复。 林墨觉得喉咙有些发痒,一时没忍住,“哇”的一下,吐出了一口黑色的血,里面似乎还掺杂着一些内脏碎片。 这口血吐出来之后,她反而觉得压在胸口的一块大石头被挪开了,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林墨慢慢地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整个人都轻盈了许多,神清气爽。 只是,她对刚刚一口吐出不少内脏碎片还心有余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会是得了什么大病吧?” 林墨听到头顶上方发出一声轻笑,抬头看着上下翻飞的毛团子,一伸手给薅了下来,捏扁揉圆。 “毛毛,快给我看看,我刚刚是怎么了?不会是要死了吧?” 毛团子明明没有五官,但是林墨却好像看到它冲着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鄙夷。 “主人,你在阴差阳错之下顿悟入道啦,刚刚是洗经伐髓,改造身体,这代表你可以开始正式修炼了。 只是,你这个道嘛,嘿嘿...嘿嘿嘿......” 林墨按照毛团子教给她的方法,闭眼感悟了一下,脸也不由得黑了。 “啧,土木狗,没前途,还真是到哪里都摆脱不了007的命运。” 毛团子看着黑脸的林墨,毫不留情地嘲笑,“哈哈,主人,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林墨默默地吐槽,“我可真不愧是种花家的娃儿,种地和基建是刻在骨子里的,我的执念到底是有多深,竟然会从这方面入道。” 毛团子二话不说,将一枚玉简扔到了她的脑门上,发出了“啪”的一声,清脆又响亮。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诺,高级心法,五元诀,既能锻体,又能炼神,内外兼修,赶紧修炼起来。” 林墨揉了揉脑门,瞪了半空中飞舞的毛团子一眼,无奈地撇了撇嘴。 这个小家伙,总喜欢拿玉简砸自己脑门,这都是什么毛病! 她都快被砸成寿星公了! 得,修炼这方面,毛团子懂得多,它说了算。 林墨捡起玉简,分出一缕神识注入进去。 林墨只觉得白光一闪,眼前便出现了一个3d立体透视版的人体模型。 模型人的身上各处都有星光闪烁,林墨定睛一看,原来是穴位指示灯。 另有一排金色的小箭头,沿着特定的方向,一圈又一圈地在经脉里游走。 最后,一串金色的字符凌空出现,随后炸裂成点点金光,飞入了林墨的脑子里。 嚯,这ppt做得好高级啊! 嗯,不错,深入浅出,通俗易懂。 作为一个纯粹的修炼小白,林墨给予了这个ppt很高的评价。 她盘坐在地,按照玉简提供的口诀和示意图,引导着灵气在体内运行。 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林墨的脑子告诉她,很简单,学会了。 但是实际操作起来,瞬间变成了地狱级别的难度。 单单是引气入体,再引导灵气按照规定路线在经脉内运行,她就用了整整三天。 灵气在体内循环游走,从磕磕绊绊再到流畅自然,又用了整整一天。 终于,她控制着灵气在体内循环了几个周天,冲刷拓宽着经脉,最终将在身体内游走的灵气炼化成功,凝聚在灵府之中。 炼化的灵气一点一点地聚集在灵府之中,像雾气一样,渐渐地充满了她的整个灵府。 林墨引导着雾气,按照顺时针旋转起来。 只是,这些雾气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并不听从林墨的指挥。 雾气团聚了散,散了再聚,一收一扩,一扩一收,就像是会呼吸的生命似的。 林墨与雾气团拉扯了很久。 终于,雾气被成功地压缩成一团小小的旋涡,如绿豆粒一般大小,聚而不散,在她的灵府内自动地旋转。 林墨睁开眼睛,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气势大盛,一时之间,竟让人不敢直视。 空间里的小动物们,也感受到了这股摄人的气势,全部挤成一团,瑟瑟发抖。 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那股威压,实在是太吓小动物了! 第62章 三通一平,不存在的 “呼......” 林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收敛了气息,放松了下来。 林墨正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裹着一层厚厚的泥壳,泥壳为黑褐色,已经变得干硬,随着她的动作掉落无数泥渣。 她不由得老脸一红,赶紧站起身,抖搂了两下,泥壳没有变化。 她又使劲地跳了两下,泥壳还是没有变化。 只有表层的泥渣被林墨纷纷地抖落,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林墨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了小溪里,在里面打了个滚,直接将溪水给染成了灰色。 等她再换到小水潭里,彻底地洗干净之后,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林墨现在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五感也变得更加敏锐了。 她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在不远处牧场里撒欢奔跑的马儿尾巴尖飞扬的毛发。 耳边也不时地传来小鸡的咯咯声,小鸭的嘎嘎声,小猪仔的哼哼声,可真是声声入耳。 清晰地就像是它们并没有待在不远处的牧场里,而是围绕在她的身边不停叫唤似的。 她甚至还能听见树叶沙沙的摩擦声,溪水流淌的叮咚声,草茎被踩断的喀嚓声,以及......丸子的咔咔咀嚼声! 真的是......太吵了!!! 林墨赶紧屏蔽掉这些噪音,拿出她的山谷平原规划图纸,细细地琢磨起来。 既然种花家的基因如此强大,她还以此入了道,那基地还是要按照这个规划建起来的。 只是,防御工程的建设略显艰难。 很多东西,比如精铁,玻璃,水泥,白糖,黑火药,都得从零开始。 好在,她还年少,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来。 林墨打算将这里打造成为她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园。 既是她的安全屋,也是她最后的退路。 以后,她无论在外面混成什么样,总会有一个家,在她的身后,一直等着她回来。 这时,丸子嘚儿嘚儿地跑到她身旁,龇着牙,对着她咴儿咴儿的叫了两声。 然后,甩了甩尾巴,转身嘚儿嘚儿地跑走了,只留给她一个扭来晃去,肥美的黑屁股。 嘿!小驴崽子翻天了!竟然敢嘲笑老娘! 林墨在内心幻想了一遍黑驴的一百零八种吃法,愤愤地出了空间。 然后......她就被冬日清晨的冷冽空气给糊了一脸。 很快,她的眉毛上就挂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她调皮地呼出了长长地一口气,看着那气体在一瞬间就变成了白雾,晃晃悠悠地飘散在空中,笑得灿烂。 踏着结满白霜的枯草,她很快就来到了山谷西侧山包的半山腰,她前几天看好的给小河分流的地方。 她拿出锄头,用力地将锄尖插进坚硬的土地里,拖着锄把,先在地上划出一道浅浅的沟,作为基准线。 顺着山势的起伏,将引水渠的外轮廓线画好之后,她又来到了半山腰的那块洼地处。 洼地看着不大,也不算深。 林墨很快便沿着洼地的边缘走完了一圈,用脚测量出了洼地的大概尺寸。 她默默地计算了下,这块洼地的天然储水量可以达到上千立方。 目前来说,足够使用了。 林墨环视了一下四周,等以后村子里的人和耕地多了起来,水不够用的时候,还可以筑起堤坝,将四周的几个凹口给围起来,有非常大的拓展空间。 不过,这都是二期或是三期,甚至是四期工程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先把一期工程给建起来。 想到这里,林墨赶紧将规划图纸拿了出来,细细地标注了起来。 她要将刚刚的想法变成线条,一点一点地,全部落实在图纸上。 林墨看着原本只有简单线条和色块的图纸,在自己的笔下,进一步得到细化和完善,渐渐有了具体的形状,心里竟然涌起了一股诡异的成就感。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给自己良好的职业习惯点赞! 最简单的纸上谈兵工作完成,就进入了复杂的实地操作阶段。 林墨认命地扛起了锄头,沿着自己刚刚标记好的轮廓线,吭哧吭哧地开始刨地。 很快,一条细细长长的小溪轮廓,就蜿蜒地出现在了山坡的侧面。 林墨还在溪流的末端,挖了一个大大的深坑,作为蓄水池。 工具原始而简陋,她也只能先用锄头和铁锹将坑底和侧壁拍实,就算是完工了。 最后,林墨来到了小河边,高高地举起了锄头。 一下又一下,小河边的泥土随着锄头上下翻飞,水也慢慢地往缺口处涌来。 最后一下,锄头插入泥土里,林墨一个用力,一大块湿润的泥土就被翻了起来。 阻挡在小河与引水渠之间的一段土埂被彻底挖开,河水呼啦一下就涌入了引水渠里。 引水渠的地皮被慢慢浸湿,直至饱和。 水流顺着引水渠缓慢地向前推进,好一会儿,才终于流到洼地,开始慢慢地汇聚。 林墨看着比蜗牛快不了多少的水流速度,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来,干旱比她认为得还要严重。 不仅仅是外面连绵大片的田地颗粒无收,连深山老林里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她顺着引水渠缓步下山,顺便检查引水渠的施工质量,遇到不满意的地方,就停下来修整一下。 林墨就这样一边走一边干活,花了足足一个小时才走到了山下。 水源有了,该盖房了。 林墨跑进山林里挑挑拣拣,几拳或几脚下去就能砸断一棵树。 她很快就弄倒了十来棵高大笔直,足有一人合抱那么粗壮的大树。 林墨扛着树梢部分,轻轻松松地来回几趟,就将十棵树都拖下了山,拖到了规划住宅区的中心。 然后......她麻爪了。 她只有斧子,没有锯子,其他的建造工具也严重匮乏。 林墨默默地叹了口气,掏出购物清单,在密密麻麻地条目下,又添加了十几种工具清单。 她只能用斧子粗修一下,将树干的枝枝杈杈砍掉之后,依次堆放好。 胳膊粗及以上的枝杈也一一地修整好。 她打算找一处山脚,先搭建一间地窨子,凑合一个冬天。 第63章 放线,挖槽,开工 林墨毕竟在末世生活了十年,动手能力不错,这个难不倒她。 很快,一个长10米,宽4米,深1.5米的凸字形大坑就挖了出来,还在相应的位置预留好了土炕和灶膛。 接着,林墨将圆木砍成几段需要的长度,将柱子的一端削尖,砸入地下,再将柱子的另一端砍出凸形的插接接口。 主梁和柱子,主梁与主梁之间的连接则是采用简单的榫卯结构。 她用手边仅有的简陋工具,在用作柱子和主梁的木材上劈劈砍砍,在相应的连接位置凿出插接接口。 然后,她将主梁和次梁按照位置摆好,在主梁的相应位置砍出凹形的口子,用来放置及固定次梁。 最后,所有的零件都做好了,就像搭积木一样,竖起柱子,插上主梁,放上次梁。 不一会儿,一个尖顶小木屋的框架很快就出现了。 将所有的柱子和梁都插接好后,再将木楔子楔进插接口的缝隙里,一一进行加固。 加固完了之后,林墨控制好脚上的力气,轻轻地踹了踹柱子。 屋子的框架只是轻轻地晃了晃,就恢复了静止状态。 林墨很满意,技术没丢,框架验收合格。 接着,她在四周砌上石墙,在屋顶搭上细密的枝条和麦秆儿,并抹上了厚厚的一层黄泥。 两天后,一座半地下尖顶小木屋就矗立在了山脚下。 只是,林墨不会做门窗,南面的墙上只有三个黑黝黝的洞口,像一个瞪着双眼,张着大口的丑萌小怪兽。 林墨走进怪兽的嘴里,认真感受了一下。 果然,没有门窗,四面漏风,寒风带着湿气,很快就能将人给冻得透心凉。 缺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购物清单都已经变成了厚厚的一沓,是时候去一趟附近的县城,进货去了。 她是个黑户,平阳郡这种大城池肯定是去不成了,只能看看附近还有没有其他的小城镇可去。 看来,还是要先去古井镇,找豆腐坊的刘婆婆,细细地打听一下才行。 于是,林墨骑上她心爱的小黑驴,行走在永远都不会堵车,划掉,堵驴的山路上。 当咸蛋黄一般的太阳挂在天空的正中央,散发着明亮却并不炙热的光芒的时候,林墨终于来到了古井镇。 “刘婆婆,我来看你啦!” 人还没有到,林墨清脆的声音就传到了豆腐坊里,刘老太太的耳朵里。 “哎,稍等一下,马上就来~~~” 刘老太太正在磨豆浆,她转头冲着门外喊了一声,中气十足。 刘老太太的大儿媳妇听到外面的动静,也从屋内走了出来。 然后,就看到刘老太太冲她挥手,她赶紧跑了过去,接过了老太太手里的葫芦瓢,继续往石磨里倒着豆子。 刘老太太空下手来,将手放在围裙上蹭了蹭,又理了理袖子,顺了顺头发,这才迈着小碎步,去后门给林墨开门。 门一打开,刘老太太就看到了林墨灿烂的笑脸,她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哎哟,是林家娃子啊,好几天没看到你啦,看这样子,找到亲戚啦?” 刘老太太一边说,一边细细打量着林墨。 她看着林墨面色红润,穿着厚实,身后的毛驴也是皮毛黑亮顺滑,就知道林墨最近过得不错。 她一把握住林墨的双手,放在手心里紧紧地攥着,不由分说地便将她拉进了后院。 林墨感到一股温润的暖流顺着她的手,缓缓地流入了她的心里。 于是,她笑得更加灿烂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也出现了两个小梨涡。 “对啊,刘婆婆,我找到姐姐啦,怕你惦记着,特意过来跟你说一声。 几天不见,您的气色更好了,精气神也更足了,人都显得年轻了好几岁诶。” 刘老太太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又轻轻地胡撸了一把她的头顶,笑得合不拢嘴。 “你呀,真是淘气!今天这是吃了蜜蜂屎么,嘴巴这么甜? 找到亲戚就好,找到就好啊,说吧,这个时辰来找我这个老太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哎呀,刘婆婆,你可真是能掐会算。 您这么多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我就想找您打听一下,这附近除了平阳郡,还有其他的郡县么? 这不,刚刚在姐姐那里安顿下来,家里还缺很多平日里用的东西,需要去县城购置。” “有!” 刘婆婆牵着林墨走出门外,给她指了一个方向。 “你从镇子南边出去,顺着官道,往东南方向走个四、五十里地,那里有个小县城,叫杨县。 虽然是个县城,比不得平阳郡繁华,却也是富庶的个好地方。” “婆婆,怎么说?”林墨的好奇心瞬间被点亮。 “那里依山傍水,山上又盛产白陶土,官家便在那里建了一个大型的陶土作坊,平日里十分忙碌。 紧挨着县城的河道上还有货运码头,再往南走百十里水路,就能进入白安江。 因此,县里的大部分人都以烧陶为生,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林墨听到这里,更加惊喜。 白陶土,是一种以高岭石族粘土矿物为主的粘土,主要矿物成分是高岭石。 嘿! 那不就是硅酸盐么,这可是做水泥的重要原材料啊! 这个杨县,必须去,一定得去,坚决不能错过啊! 林墨将手从婆婆的手心里抽了出来,放下身后的背篓,从里面拿出几只被扭断脖子的野鸡和野兔,放到了院子里的桌案上。 “婆婆,看到您身体健康,开开心心,我就放心啦。 这些野味儿,都是家里人这几天去山里打的,不值几个钱,就是带来给您尝个鲜儿。 天不早啦,我还要赶着去买东西,就不多待了啊,我走啦!” 说完,林墨便拎起背篓,牵着丸子,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等刘老太太反应过来,拎着东西追出去的时候,只能看到林墨那即将消失在巷子口的背影。 刘老太太便将还未出口的话咽了下去,盯着空空的巷子口,发了一会儿呆,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接着,她轻笑着摇了摇头,呢喃了一句,“这孩子!算了,来日方长。” 第64章 你的世界,我的世界,本就不一样 古井镇镇外,南边的官道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个骑着黑驴的小小身影。 林墨侧坐在驴背上,懒洋洋地晃着腿,手里还拿着一根黄瓜,咔哧咔哧地嚼着,声音清脆极了。 “这黄瓜,虽然小了点,瘦了点,刺多了点,长得曲里拐弯的,但是胜在味道清新,鲜嫩多汁,不错不错。 就是这皮啊,又厚又涩,啧,呸!呸呸呸......” 林墨将最后一口黄瓜咽下,吐掉不小心一起咬到嘴里的黄瓜把儿,犀利地点评了起来。 她也不记得这黄瓜是什么时候被她给种到空间里的,等到爬了藤,变得枝繁叶茂,她仍然没有认出来。 直到黄瓜藤开始开花结果,挂上了小瓜扭,林墨才将它给认了出来。 也许是品种的问题,她空间里的黄瓜虽然味道不错,但是没有一点卖相。 很多黄瓜都长得弯弯曲曲,细细瘦瘦,奇形怪状。 林墨毕竟是从农业基本都能够实现工业化生产的繁华盛世过来的,对蔬菜和水果有着严格的审美,实在是瞧不上这些。 于是,她挑挑拣拣,把长得顺直的都挑了出来,单独放好。 又把这些歪七扭八,实在是无法直接下口的小黄瓜,都做成了酸咸菜。 现在,林墨已经在黑土地上种下了第二代种子,她打算依靠空间里的稀薄灵气,对植株进行改良迭代。 她希望这样一代一代地迭代下去,最终能够达到,在保有其本身的独特清香味的同时,黄瓜变得肉厚皮薄多汁,形状也能够达到现代的既粗又长且直。 愿望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毛团子在知道林墨的许愿之后,立马呸了她一脸。 “呸!主人你真是长得丑想得美,我只是一棵普通的树,空间也只是普通的种植空间。 你那是愿望嘛,你那是天方夜谭,不如直接做梦来得快。” 林墨表示不服,并将她在现代无聊时刷的那些农业视频共享给毛团子看。 毛团子看后不禁啧啧称奇。 那个世界没有灵气不说,气息甚至称得上是污浊,但是他们人族不依靠修炼,便能上天入地,移山倒海,无所不能。 还有那让人眼花缭乱的,能供应14亿人口的无数种,经过品种改良的农林副渔牧产品。 毛团子不禁感慨,那些研究人员可真是厉害! 这无中生有,有中生新的本领,比起一些修真界的大能也不遑多让! 可惜的是,它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空间里的灵气,只能慢慢滋养动植物,让它们变得强壮一点,多产一点,美味一点,却不能改变它们的基因,培育出新品种。 毛团子见识到了另外一种完全不同,却依然精彩绝伦的世界,突然有些emo。 林墨将毛团子抓在手里好好地揉了一通,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 “你刚刚看到的,那是无数的科学家,好多代人努力的结果,并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够做到的。 毛毛,你的世界和我的世界,这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没有什么可比性。” 接着,她话音一转,“你在我们那个世界,可是非常厉害的存在哦。” 然后,她将前世看过的各种系统、空间爽文小说,一股脑儿地分享给了毛团子。 林墨稳稳地侧坐在驴背上,嘴里不停地吃,脑子不停地想象。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时不时地还嘿嘿地笑两声,只是这声音听上去有些猥琐,还有些诡异。 丸子只是动了动耳朵,无视林墨这时不时发出的魔性笑声,继续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 但是,它刚刚超过去的两个路人就没有那么大的心脏了。 只见他们一个趔趄,顿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身子,摸了摸胳膊,抱紧了自己。 然后,他们用惊恐的目光看着林墨的背影,脚下像生了根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看到林墨走出了上百米,他们才活了过来,就像是重新按下了开始键。 两人不禁面面相觑,这才发现对方眼底的惊恐还没有彻底散去,后背出了密密麻麻地一层汗,已经浸透了贴身的里衣。 粗麻质地的衣料紧紧地粘在身上,黏黏腻腻的,十分不舒服。 年龄较小的那个人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道,“哥,刚刚过去的是人还是鬼,发出的声音这么吓人? 我这一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咱俩的魂儿不会被这小鬼给勾走吧?” 年龄较大的人听到这话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脸上的神色一时竟有些扭曲。 不过,他很快就收敛神情,挺了挺胸膛,站直了身体。 他瞪了一眼身旁的弟弟,“嘁,你瞅瞅你这小胆儿,净自己吓唬自己,大白天的哪里有鬼。 咱还是快些赶路吧,要不今天就赶不上进城了,还得睡在野地里。” 弟弟暗自撇了撇嘴,低声嘟囔,“刚刚你还不是跟我一样,被吓得一动都不敢动,还好意思教训我,哼!” 弟弟说话声音虽然很低,但是两个人离得很近,哥哥听了个一清二楚。 哥哥的脸色不由得一黑,抬起手,呼了弟弟的后脑勺一巴掌,将弟弟打了一个趔趄,往前踉跄了两步才站住。 “嘟囔啥呢,还不快走!再找不到地方做工,赚不到铜板,买不了米粮,咱家里人都过不去这个冬天。” 弟弟听到这话,低下头不再言语,脚尖摩擦着脚下的土地,扬起细细地尘土,盖在他露出鞋子的大脚趾上。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暗哑,“大哥,咱们都出来整整一个月了,也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咱们走了这么多地方,都嫌弃咱俩没手艺,还吃得多,每家做工都不长久。 再这样下去,咱们别说挣够给家里买米粮的银钱,自己也要活不起了。” 哥哥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接着眼睛一瞪,又拍了弟弟的后脑勺一下。 “听说杨县有个大作坊,肯定需要很多人手,咱俩力气大,一定会在那里找到活儿干的。 小弟啊,打起精神来,家里的老老小小可都指望着咱俩呢。” 弟弟此时终于抬起了头,眼睛还有些红红的。 他的脚下是绵延向前的官道,道路的尽头就是一座矗立着高高的土黄色城墙的城池。 弟弟红着眼眶,望着远处的城池,又望了望脚下的路。 他抿了抿干裂起皮的嘴唇,紧了紧背上的包袱,目光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坚定地向前走去。 第65章 进不去的城门 此时的林墨,领先他们兄弟二人一步,早已来到了通往县城的分岔路口上。 林墨低头看看青石界碑上的杨县二字,再抬头看看前方的城门外排着的长长的几列队伍,不禁皱了皱眉头。 怎么个情况? 这个县城的城门口也是这么热闹! 怎么一个两个的,每个城池的城门口都整得跟节假日的高速路口收费站一样呢? 林墨不禁回想起了,前几天在平阳郡的城门口排了很长时间的队,却连城门都没有摸到的,那段让她非常不愉快的经历,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她反手拍了拍丸子的肩颈,示意丸子加快步伐。 丸子收到林墨的指示,脑袋一扬,咴儿咴儿的叫了两声,撒开四只蹄子,嘚儿嘚儿地跑了起来。 很快,林墨就来到了队伍的末尾。 她滑下驴背,轻轻地拽了拽排在她前面的妇人的衣袖。 妇人的右胳膊上挎着一个大竹篮,竹篮顶上盖着一块蓝底子带着小白碎花的麻布,将竹篮里的东西遮了个严严实实。 她正踮着脚,透过人群的缝隙不停地往前方张望,有些焦急地在原地不停地小幅度移动着。 妇人正是烦闷的时候,察觉到有人在拽她的衣服,只觉得一股怒火从胸中燃起。 她瞪起眼睛,叉腰,转身,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看都不看,张嘴就骂了起来。 “是哪个兔崽子这么不长眼,活腻歪了啊,敢摸老娘,占老娘的便宜,小心老娘我剁了你的爪子......” 骂到一半儿,妇人才看清楚,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身高才到她胸口,瘦弱单薄的小娃子。 小娃子的双手抄在袖筒里,面上虽然笑眯眯的,眼神却异常冰冷。 那双漆黑的瞳仁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幽深,隐隐地透出一股嗜血的寒光。 妇人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恶狼盯上的羊羔,那头恶狼随时都会一跃而起,飞扑过来将她给彻底撕碎。 妇人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把剩下的脏话也一起吞了回去。 她只觉得头顶发凉,腿脚酸软,一时竟站立不住,不由得踉跄着后退几步,整个人瑟缩了起来。 林墨见状,满意地勾了勾嘴角,收起了身上刚刚特意散发出来的威压。 她眨了眨眼,又恢复了人畜无害的样子。 “这位姐姐,请问一下,城门口咋排了这么长的队伍?” 妇人抬头觑了林墨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嗫喏地说道, “听说是因为最近胡人反叛,边境不太安稳,要提防胡人的细作,进城的每个人都需要验证身份,这才慢了点。” 说完,她又忍不住抬头看了林墨一眼,立马垂下眼帘,只看着脚下的地面。 虽然妇人能够感觉到,现在林墨身上的气息已经变得柔和无害,但是刚刚那令人窒息的恐惧感受还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她丝毫不敢直视林墨。 林墨得到想要的信息,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妇人偷偷抬眼觑着,直至看到林墨已经走远,才长长地吐出一直憋在胸中的一口浊气。 她只觉得浑身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了地上,篮子也歪倒在身旁,里面满满的山货滚了一地。 妇人却顾不得这些,只是盯着林墨的背影,不停地抚着胸口,一个劲儿地碎碎念。 “妈呀,太可怕了!刚刚可真是吓死老娘了!老娘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这么吓人的眼神儿! 这娃子可真他娘的邪性!不会是大白天撞鬼了吧?” 排在她前面的三角眼男人,见妇人跌坐在地,衣袍散乱,钱袋从衣襟中露出大半,而妇人又是一副惊魂未定,失魂落魄的呆愣模样,他眼珠一转,便起了占便宜的心思。 男人趁着妇人神思不属,无暇东顾的时候,作势帮忙捡拾地上散落的山货,实则向妇人的钱袋摸去。 然而,妇人虽然被林墨给吓得够呛,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机警地注意着自己的四周。 男人一动,她立刻就注意到了。 就在男人鬼鬼祟祟地走过去,手即将要摸到她身上的时候,妇人一跃而起,趁着男人一个不留神,用力将他掀翻在地。 妇人又上前踹了两脚,指着男人的鼻子狠狠地唾骂了起来,似乎要将刚刚的恐惧发泄出来。 “你个遭瘟的,不要脸的,天打雷劈的脏烂玩意儿,老娘的东西你也敢偷,肠穿肚烂的腌臜玩意儿,老娘让你偷,偷......” 妇人似乎觉得仍不解恨,又上前踹了男人两脚,这才满意地退了开去,拢了拢散乱的衣襟,整理好衣袍。 男人看着渐渐围拢过来的,看热闹的人群,恨恨地瞪了妇人一眼,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用袖子掩着面,穿过人群溜走了。 妇人冲着男人灰溜溜的背影,恶狠狠地呸了一声。 一口唾沫呈抛物线从她的嘴里飞了出来,砸在了地面上,溅起星星点点的尘土。 妇人蹲在地上,扶起竹篮,一边捡着地上滚落的山货,一边对着聚拢过来的人群无差别的攻击。 “看啥看,有啥好看的?一群没见识的,没看过老娘们吵架啊? 瞅啥瞅?围在这里,都不想进城了?去去去,都一边去,小心踩了我的山货!” 围观的人群纷纷地冲着妇人翻了个白眼,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 一边缓缓地移动,接着排队,一边对着妇人的方向指指点点,低声地议论着。 不多时,队伍的末尾处便重新恢复了秩序,开始缓慢地向前移动。 林墨站在不远处,看着犹如蚂蚁归巢一般的队伍,高高耸立的城墙,有些忧愁。 进个城咋就这么难呢? 她又一次被拦在了城门外! 看来,她需要尽快将身份文牒给办理出来。 没有一个合法的身份,去哪儿都不方便,动不动就被卡在城门外,真的是太耽误事儿了! 林墨嘴里咬着一根草杆,跨坐在界碑上,双手撑着界碑的顶部,身体稍稍前倾,两只脚前前后后地来回晃动。 她无聊地望着天,看着那个咸蛋黄般的太阳在天空中缓缓地向西边的地平线上移动,内心默默地盘算着。 林墨打算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绕着城墙走一圈儿,找一段坑坑洼洼的,易于攀爬的城墙,偷偷地溜进去。 这时,她听到身后的官道上传来了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第66章 贪心的书吏 林墨转头看过去,就见一辆青色顶篷的两轮马车正在向她的方向快速靠近。 马车的样式非常普通,车架和车檐的风灯上都没有任何的标识,拉车的高头大马却是膘肥体壮。 林墨的眼睛一亮。 嘿,还真是瞌睡就送来了枕头! 这不就是现成的交通工具么,那还等什么,赶紧地蹭车啊! 车夫看着前面的界碑,歪头向马车内说了一句,“老爷,马上就进城了。” 马车里的正位上,坐着一个三十八岁左右,高颧骨尖下巴,一脸刻薄相的瘦削男子。 他背靠在车厢壁上,双手交叠,放置在小腹前,阖着双眸,似乎是睡着了。 男子听到车夫的话之后,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了“嗯”的一声。 车夫紧了紧缰绳,放慢了马车的车速,与林墨擦肩而过。 林墨双手用力一撑,从界碑上跳了下来,三步并做两步,就追上了马车。 她一个滑铲,就钻进了马车的底部,同时伸手扒住车架,利用手臂和腰腹的力量让身体悬空。 然后,两只脚分别顶住车架的两侧,像壁虎一样紧紧地扒住马车的底盘之后,进入了空间。 林墨的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这一切只发生在三五秒之间。 马车上的人并没有感觉到丝毫异样,只有拉车的马儿觉得身后的重量变沉了一瞬。 车辙印变深又变浅,一阵西北风吹过,一切痕迹都消失不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此时,坐在马车主位上的瘦削男人慢悠悠地开口了。 “东升啊,刚刚咱们商量的那件事情,你这几日多点上心,务必检查妥当,千万不能耽误了程县令的大事儿。 只要把这件事儿办漂亮了,咱们的前程就有了。” 马车的侧面坐着一个浓眉大眼,长相周正的男子,二十七岁左右,他听到主位男子的嘱咐,赶紧躬身应是。 只是,他的身材有些圆润,肚腩凸出得有些明显。 在弯腰的时候,就会将肚子上的肥肉挤得更加凸出,颤颤巍巍地晃悠,显得有些滑稽。 “钱主簿,您放心。我的水平怎么样,您是也知道的,谁也甭想从账面上发现一点问题。 再说,这事儿都是做熟了的,不会出岔子的。您这次...是不是过于谨慎了?” 钱主簿掀起眼皮,定定地看着年轻男子。 直到将他盯得坐立难安,眼神闪烁,才重重地哼了一声。 “何旭,这件事可是关系着你的前途,切不可掉以轻心,一旦出了差错,我可保不住你。 轻则没了前途,重则丢了性命。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哼!” 何旭内心不由得暗骂, “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妈的,让老子干着最脏的活儿,却抠抠搜搜的,只给老子分最少的钱。 竟然还想着出了事之后,拿老子去顶罪。 哼!钱荣你给我等着,你屁股底下的位子早晚是老子的。 到时候,老子要把你踩在脚底下,让你心甘情愿地叫爷爷。” 只是,何旭的面上却做出惶恐状,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钱大人,钱兄,是我失言了。您大人大量,莫要与我等这笨嘴拙舌的计较。” 他拍了拍胸脯,身上的肉也跟着颤了颤。 “钱兄,您放心,我唯您马首是瞻,一定会盯紧所有环节,绝不敢耽误钱兄您的大事。 只是,钱兄,嘿嘿,您这次若是高升了,可否带着在下一起走?” 何旭看到钱荣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耐,话锋陡然一转。 “其实,前途不打紧,我只是舍不得钱兄,我能有今天,全靠钱兄慧眼,一路提携。 所以,我希望能够一直待在钱兄您的手底下,为您效犬马之劳。 毕竟,很多事情,钱兄总有不方便的时候,是吧?” 钱荣看着一脸谄媚,好话不停地往外蹦的何旭,内心不由得暗自得意。 “果然是个没胆子的怂货,不情愿又怎样,炸刺又怎样,还不是只要给他稍微摆摆脸色,就能够轻轻松松地拿捏住他。” 钱荣仍旧板着脸,只是表情略微松了松。 “东升啊,我就知道你是个懂得感恩的人。你就放心吧,你毕竟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是不会忘了你的。” 何旭面上喜形于色,对着钱荣拱了拱手,“以后还要仰仗县令大人,多多提携。” 钱荣听到何旭叫他县令,虽然觉得有些逾矩,但是并没有阻止。 他自己也认为,待现任的程县令高升之后,整个县衙只有他的背景最为雄厚,没有人能够与他比肩。 县令这个位置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而且,此时马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这只能算是两人私下的玩笑而已。 何旭称呼他为县令,也只是为了巴结他,不过是提前几日更换了称呼,并不算什么大事。 因此,钱荣只是对着何旭矜持地点了点头,便阖上眼帘,不再出声。 何旭自然是看到了钱荣那洋洋得意,却又拼命压制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表情,便知道县令这个称呼骚到了钱荣的痒处,今天这一页算是彻底翻过去了。 何旭见此,也放松了下来,嘴角在钱荣看不见的地方,勾起了一抹讽刺的弧度。 何旭对钱荣很是鄙夷,觉得他眼皮子太浅,只能看到眼前的那点蝇头小利,根本上不了台面。 真是白瞎了他背后的那棵大树! 他也阖上眼帘,眼珠在眼皮底下咕噜噜地乱转,心里默默吐槽。 “真是个蠢货,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几句好话就哄过去了。 等这件事办完了,老子摸清楚你们的底细,再多说点好话哄哄你,抓住你们的把柄,升官发财还不是轻而易举。” 马车里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车轮压过地面的轱辘声和马蹄踏过地面的哒哒声。 很快,马车在一侧的小城门前停了下来。 何旭撩开车帘,将他的脸露了出来。 守门的兵卒看到马车上是县衙的主簿和书吏,赶紧上前,一边行礼问好,一边挥手示意其他兵卒将城门打开。 “两位大人,请!” 何旭神情淡淡地点了点头,放下了车帘。 车夫扬起鞭子,甩了一个清脆的鞭花,马车开始缓缓地移动,很快就没入了城门甬道的阴影之中。 第67章 再遇姜大人 一刻钟之后,马车缓缓地停在了县衙的侧门外。 何旭先从马车上走下来,掸了掸衣襟和袖口,对着马车内躬身致意,“钱兄,慢走。” 他看着马车消失在巷子口,才转身走入县衙内。 然后,马车一重又一轻,从马车底部闪出一道小小的黑影,接着又消失在空气中。 很快,何旭就从县衙的侧门走了出来。 他先在街口停留了一会儿,四处张望了一下,刚准备右转,似乎想到了什么,脚下一转,突然变换了方向。 何旭有些急切,他并没有注意到,当他转身的时候,他外袍的衣摆蹭到了墙角的一根草杆,草杆顺势勾在了他的衣摆上。 林墨的空间就附着在这根草杆之上,这还是她刚刚从毛毛那里得知的。 当她本身在空间里面的时候,空间会收缩折叠成一个米粒大小的透明球体。 这个球体非常轻,几乎没有什么重量,甚至能附着在空气中的颗粒物上,随风飘荡。 只是,林墨并不想享受这种毫无拘束的自由飞行。 毕竟,她可不想从空间里出来的时候,人在高空,体验一把自由落体,摔成肉泥的感觉。 不过,林墨还是利用空间的这个优势,开发出了更多的新玩法儿。 比如,将空间附着在带钩刺的草杆上,用神识控制空间球体带着草杆小范围地移动,勾住林墨选定的目标。 目前来看,这个方法除了特别费神识以外,还是非常成功的。 这根草杆现在就牢牢地沾在何旭的衣摆上,没有分毫移动。 何旭脚步匆匆,很快便来到了一个二层的茶楼。 还未等何旭走进茶楼,店小二便殷勤地迎了过来,“客官,几个人?大堂还是雅间?” “一个人,雅间,就甘棠厅吧。” 店小二的瞳孔一缩,微微挑了挑眉,表情却丝毫未变,仍旧是一副标准的职业笑脸。 “客官,甘棠厅最近在整修,暂时不能开放,不如去谷雨厅如何?” 何旭点点头,店小二便带着何旭走上二楼,沿着走廊一直走到尽头,推开了一扇雕花木门。 他又将何旭引入内室,再次推开一扇暗门之后,便停住脚步,站在了门外,歪头示意何旭自己进去。 何旭进入暗门,走下一段楼梯,又转过两道走廊,才来到了一个小小的暗室中。 暗室很小,只能勉强摆上一张小方桌和两张矮凳。 方桌将暗室隔成了两个独立的空间,而正对着何旭的那张矮凳上已经坐了一个男人。 男人三十多岁,身板十分壮硕,胸背厚实,肌肉鼓鼓。 他头上戴着圆形毡帽,细密而卷曲的络腮长须遮挡了男子的大半张脸,露出的眉眼细长,闪烁着精光。 空间里的林墨定睛一看,嘿!这不是羌胡的贵族姜大人么? 没想到啊,竟然能在这里遇到这位老熟人。 她可没有忘记,当初这位姜大人手下的三百骑兵护卫队,将她追得浑身是伤,只能狼狈逃命。 这个仇,当时的她只能记到了黑皮小本本上,还没来得及报呢。 没想到,兜兜转转,又让林墨在这里遇到了这位姜大人。 林墨喜滋滋地想着,虽然她现在弱小可怜又无助,无法灭掉他和他的部落,但是却可以偷偷地跟在他的后面,不停地抢夺他的物资,把他薅秃,给他添堵啊! 林墨不禁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一个赞,自信心也开始膨胀,脑子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朝着坐拥金山,美男环绕的方向奔腾而去。 正想到最美的时候,一个绿毛团子快速飞来,“啪”的一声,重重地砸在了林墨的脑门上,瞬间打断了她跑得越来越偏的终极美梦。 林墨嘿嘿地笑了两声,用来掩饰自己的尴尬,重新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外面两个人的身上。 何旭此时已经坐到了矮凳上,面前还摆上了一杯清茶。 只是,他似乎并没有喝茶的心情。 何旭只是不停地转动着茶杯,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他的眼睛似乎在盯着杯子里的茶叶,又似乎没有焦点。 对面的姜大人也并不着急,他悠哉悠哉地翘着脚,时不时地轻啜一口茶水。 看这姿势,姜大人似乎是想学习中原人喝茶时的优雅,只是学了个不伦不类,更加显得别扭与滑稽。 何旭首先败下阵来,“李老板,咱们的交易向来是不见面的,不知,这次你一定要见到我,究竟是所为何事?” 空间里的林墨听到何旭称呼姜大人为李老板,不由得在心里“喔~嚯~”一声。 这个姜大人竟然还披着最开始的马甲呢,看来他所图不小啊! 姜大人轻轻地一笑,“何大人,我听说,你跟钱主簿最近又有了新的生意,不知可否加我一个?” 何旭心里咯噔一下,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手不由自主地颤抖。 杯底不停撞击桌面,发出不规律的碰撞声,犹如何旭现在的心跳。 茶水在茶杯中跳动,最终,洇湿了何旭的袖口。 何旭的面上犹自强装镇定。 “李老板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哪里还有什么新的生意?再...再说,咱们的生意不是做得好好的么?” 见此,姜大人收了笑脸,变得冷肃。 “何大人,听说你想更进一步,我想,你应该不会想,把自己的前途毁在生意这种小事上的。” 何旭猛地抬起头来,神情慌乱,声音有些尖利,“李老板,你想做什么?” 姜大人的嘴角又重新挂上了笑容,“当然是想跟何大人您做生意啊,您升官,咱们一起发财,不好么?” 姜大人顿了顿,幽幽地开口。 他特意压低了声音,低沉的声音,就像地狱里的恶魔,引诱着隐藏在何旭心底的贪婪。 “我虽然是个商人,却在朝中有些人脉,我能帮助大人更快地达成您的所思所想,只要将新生意分我一半,可好?” 何旭的面上有明显的挣扎之色。 他仍旧紧紧地攥着茶杯,杯子里的茶水全部都泼洒在了他的衣襟上,他却浑然不觉。 第68章 姜大人的算计1 何旭思考了许久,似乎下定了决心。 他松开了紧紧攥着的杯子,表情也恢复了冷静,一开口却是直接拒绝了姜大人的提议。 “李老板,你要的太多了,我位卑言轻,胆子也小,实在是无法答应你的要求。 说句不好听的,咱们这些小人物,想要活下去,活得好,就得知足,懂进退。 若是你愿意,咱们还是继续原来的合作,若是不愿,咱们就此散伙儿。” 何旭思考了许久,觉得此事是可行的。 他与李老板合作,虽然风险有点大,但是收益会更大。 他不仅能在仕途上更进一步,还能赚到更多的钱。 有了足够的钱,他就有了腾挪的空间,也有了退路。 他今年才二十七岁,不但聪明能干,而且有眼色,会来事儿,跟领导与同事的关系都处得非常好。 何旭一直盼望着,他可以凭借自己不俗的才干,在官场上有所作为,将那些曾经嘲讽他的人都踩在脚下,衣锦还乡。 却没有想到,只因自己出身平民,毫无人脉和背景,小心奉承了那么多年,纵使有满腹才华,仍是没被大人物放进眼里。 至今,他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书吏。 何旭干着衙门里最多最累的杂活儿,时不时还要受到上官的申斥。 即使工作做得再好,上官也总是能够找到申斥他的理由。 因此,何旭也一直得不到晋升,只能日复一日的在案几后苦熬着日子。 何旭已经受够了这样没有希望的日子,他迫切地想要改变,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现在,升官发财的机会就这样摆在了何旭的面前。 他只要大着胆子搏一搏,与李老板合作,就能得到他一直想要的生活。 只是,何旭却不能让李老板看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要与李老板多拉扯一会儿,谈谈条件,多攥点筹码在手里,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于是,何旭将一切都想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才能够忍着心痛,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李老板的提议。 虽然何旭拒绝了李老板,他的内心却有些忐忑。 何旭与李老板合作那么久,自然知道李老板的脑子向来是一根筋,喜欢直来直去,不会绕弯儿。 就怕他的假意拒绝让李老板当了真,不再与他继续商谈下去。 还好,姜大人并没有让何旭失望,他在何旭的期望中开口了。 “呵,何大人,你未免太看轻自己了,你比你自己想的更有才华。 对我们来说,很难的事情,对你来说,只是动动手指,改改数字而已,没有比你更会做账的人了。” 何旭看着姜大人,并没有说话,桌子底下的手紧紧攥起。 只是,那不停闪烁的眼神,还是泄露了几分何旭那并不平静的内心。 姜大人看着强自镇定,端坐在他面前的何旭,野心就写在了脸上,毫无遮拦。 可笑的是,他还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 姜大人内心冷笑,贪婪好啊! 汉人官员越贪婪,对他们部族就越有利。 姜大人不禁皱了皱眉头,觉得何旭过于狡诈,胃口太大,有些不知轻重。 只是,何旭的那一手账目做得实在漂亮,是他们迫切需要的人才。 而且,新发现的铜矿正好位于杨县的辖区之内。 两下一加,姜大人觉得,他也不是不能暂时忍受何旭的不知足。 只是,希望何旭能够有自知之明,不要做得太过分,否则,就别怪他心黑手狠了。 想到这里,姜大人摸了摸靴筒里的短刀,眼底闪过一丝寒芒,转瞬即逝。 何旭只觉得背后一凉,有些莫名。 姜大人曲起手指,用关节敲了敲桌面,做沉吟状,“不知,何大人的意思是?” 何旭见好就收,“李老板若是能保我升到县令,我便允了生意的三成。” 姜大人紧紧地盯着何旭,将身上的煞气外放。 “何县令,我出钱出人,三年之内我要占八成,三年之后五成。” 何旭看着对面威势大盛,完全变了一个人的李老板,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头顶窜到尾椎,膀胱里满满当当的液体似乎也有控制不住要流出来的趋势。 何旭不禁夹紧双腿,双手攥拳,放在膝盖上,拼命压制住自己发抖的双腿。 何旭低下头,不敢再看面前的姜大人。 他盯着脚下的地面,拳头松开又攥起,攥起再松开,反反复复,直到把长袍都揉成了一团咸菜。 “三年之内五成,三年之后三成,否则免谈。” 姜大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茶杯都被震得弹了起来。 “成交!何大人是个爽快人,您就安心的回去等好消息吧。请!” 何旭抿着嘴点了点头,撑着案几才能勉强站稳。 他整理好皱皱巴巴的长袍,郑重地对着姜大人躬身行礼,这才退出了暗室,又回到了二楼走廊尽头的雅间。 林墨在空间里听完了全程,不由得啧啧称奇。 这个何旭的胆儿挺肥啊! 也够贪,没有底线,啥事儿都敢干! 为了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就敢勾结外族,私采铜矿。 啧啧啧,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林墨的眼睛一转,挠了挠下巴,计上心来。 “贪心好啊,如果价码合适,我的身份文牒就找他给我办了。” 林墨看到何旭起身要走,想了想,还是决定跟着何旭。 先将自己的事情全部办好,再抽时间来找姜大人的麻烦。 于是,林墨用自己的神识,在姜大人的识海中打下了追踪标记。 以后,只要姜大人出现在她周围五百米内,她都能够感应得到姜大人的具体位置。 姜大人突然眉心一痛。 接着,他的脑海深处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似乎是有一根针在他的脑子里不停地扎来扎去。 疼痛来得猝不及防,姜大人没有丝毫心理准备。 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变得一片惨白。 只是,这疼痛来得快,去得更快。 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脑袋爆炸般的疼痛便消失了。 姜大人一只手扶着脑袋,另一只手揉着眉心,又细细地感受了一下,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似乎,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第69章 姜大人的算计2 姜大人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只道是最近事务繁杂,头绪繁多,连日来太过忙碌的缘故。 待安排好这件事,早些回去歇息便可。 想到此处,姜大人从袖袋里拿出一枚玉牌。 玉牌雕刻成了一片叶子的形状,一半是半透明的糯白色,另一半则是清透的阳绿色。 姜大人摸索着手里的玉牌,思索了许久,这才打开暗门走了出去。 外面是一间普通的花厅,位于茶楼的后院一角,位置十分隐蔽。 花厅里的陈设简单,正中放置着一张圆桌,四张圆凳围绕着桌子分四个方向对称放置。 靠墙的一层,摆放着一张软榻,软榻的旁边还摆放着一张竹制的矮凳。 此时,花厅的门窗都紧紧地关着,显得室内有些昏暗。 两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分别侍立在大门的内侧。 姜大人坐到圆桌旁,招手示意站在大门右侧的青年男子。 男子的容貌周正,拥有一种特殊的气质。 他冷着脸的时候,会显得非常有威严,和气笑着的时候,又会叫人很快放下防备,愿意亲近。 男子走到姜大人的侧后方,在距离姜大人一步的位置停下,垂手低头,恭敬地等待姜大人的吩咐。 “余欢,你挑选一个机灵的手下,安排进县衙,待何旭升官之后,接替他的书吏工作,既是配合,也是监督。” “另外,通知耿万,安排一支奴隶队伍,接管铜矿的挖掘工作和运输工作。” “是,大人。”余欢领命后便退回了门边,眼观鼻鼻观心。 姜大人把玩着手里的玉牌,喃喃自语。 “这么长时间了,平阳郡还是没有渗透进去,一点有价值的消息都打探不到。 还好,杨县和永安县已经顺利打开了局面,目前的进展也都很顺利。” “轻车都尉张云景,没想到啊,一个已经致仕的汉人官员,竟然在官场上这么好用。 真是不枉我精心设计了一场戏,将他给装了进来。 我让杨方假装山匪,在路上劫了他,又狠狠地折磨了一番,待他心生绝望之际,我及时出现救了他,他可是对我感激地不得了呢。 哈哈,可惜啊,这么好的计策,却不能宣之于口,只能我自己孤芳自赏。 哈哈,都说汉人狡诈,计多如狐,我看也不过如此,这张云景还不是任由我捏圆搓扁,哈哈......” 姜大人美滋滋地喝着茶,将他能够想到的所有好听话,毫不客气地往自己身上套。 给自己叠满了赞美buff后,姜大人才意犹未尽的放下茶杯,对着另外一个手下招了招手。 此男子面容憨厚,五官平淡,没有任何鲜明特点,将他扔在人堆里,根本就找不出来。 “和风,你拿着这枚玉牌,用合伙做生意的名头,去永安县找轻车都尉张云景。 他手下有一个船队,你要尽快摸清楚这支船队的所有情况,暗暗收买过来,让船队为我们所用。” “是,大人。”和风接过玉牌。 “好了,你们自去办事吧。”姜大人挥了挥手。 两人出门,各自忙碌去了。 林墨并不知道姜大人出了暗室之后,竟然还有这一场戏,她此时早已跟着何旭回到了二楼雅间。 何旭重新落座,点了一杯清茶,四样茶点,悠哉悠哉地品起茶来。 直到茶叶泡没了味儿,茶水没了颜色,茶点也吃得干干净净,何旭才意犹未尽地起身离开。 付钱? 不存在的! 何旭美美地盘算着,这顿茶点就当是他和李老板刚刚谈成的那笔生意的添头了。 不仅是今天这顿得给他免费,只要两人还一起合伙做生意,那么以后的每顿茶点都得给他免费。 何旭倒背着手,迈着四方步,摇头晃脑,不紧不慢地走出了茶楼。 果然,不仅没有人敢拦着他,所有人还要恭恭敬敬地送他出去。 哈哈,他真的要发达了! 何旭越想越开心,不自觉得就挺起了胸膛,凸出的大肚腩也跟着颤了几颤,荡漾出一片肉波。 何旭摇头晃脑,小曲儿也哼了起来。 这时,一股浓郁的酒香传入了他的鼻腔,勾得他肚子里的酒虫蠢蠢欲动。 何旭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双脚似乎被牢牢地钉在了地面上,再也挪不动一步。 他闭着眼睛,歪着头,鼻翼不停地翕动,满脸地陶醉。 何旭实在是受不了这勾人的酒香,他脚下一转,便走进了酒馆。 他看着只有四个写着酒名的竹牌,稀稀落落地挂在柜台后的墙壁上,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语气轻慢,“老刘啊,今天怎么只有这几种酒啊?” 刘掌柜在柜台后面陪着笑脸, “哟,是何大人啊,您看您这话说的,我就只是个给客人打酒的,衙门送过来啥酒我就卖啥酒,我也做不了主啊。” 何旭一时有些尴尬。 他因为过于兴奋,脑子里的画面跟走马灯似地转个不停,竟是一时之间忘记了,酒馆是官府专营。 酒确实是香得勾人,可价格也非常高,他现在的钱包根本承受不起。 他想立即转身就走,又有些抹不开面子,生怕让老刘看了他的笑话。 于是,他装模作样地盯了一会儿酒牌,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一甩袖子,转身,背着手,迈着四方小碎步,一溜烟儿的走了。 柜台后的刘掌柜天天迎来送往,何旭的这一番刻意的做作,自然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只需要稍一思量,便明白了何旭的真正意图。 刘掌柜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 “抠门,穷鬼,喝不起还要装,难怪这么多年,还只是个小小的书吏,没出息,呸!” 何旭离开酒馆之后便开始后悔,今天这么重要,是他未来辉煌人生的起点,应该好好地庆祝一下。 于是,何旭咬咬牙,走进了一家食铺,买了三两炙羊肉。 他现在的身份,吃炙羊肉没毛病。 再过几天,等他发达了,炙羊肉就配不上他的身份了。 到那时,只有更加珍贵的牛肉才能配得上他高贵的身份。 何旭将包着炙羊肉的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又拍了拍,才放心地往家里走去。 空间里的林墨已经被何旭这一系列的骚操作惊得目瞪口呆。 好家伙,他是真会算计啊! 第70章 破财的林墨1 林墨在一处人少的地方,控制着草杆脱离了何旭的外袍。 草杆很快便随风滚进了巷子的深处。 她出了空间,远远地坠在何旭的身后,很快就弄清楚了他的住处。 林墨果断地回到刚刚的酒馆,买了两坛何旭看了半天却舍不得买的河东颐白酒。 一坛三升,总共花了一千六百文。 林墨咋舌,这酒真他爹的贵啊! 怪不得何旭那老抠儿舍不得买呢! 买好了酒,林墨又马不停蹄地来到了食铺,花五两银子买了一只烤鹅。 这价格,直接让她眼前一黑! 这,是个黑店吧! 果然,史书诚不欺她。 在这个时代,只有上流人士才能吃得起烤鹅,何旭这种不入流的小吏,根本配不上。 林墨决定,拼一拼,黑户立即变平民! 她要用这只烤鹅给何旭抬身份,以表示对他的重视,满足他的虚荣心,顺利地拿到身份文牒。 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小鬼难缠! 说不定,县官更贵,更难缠呢! 林墨将两坛酒和烧鹅放进背篓,背着背篓,穿街走巷,很快便敲响了何旭的家门。 此时,何旭正坐在花厅,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炙羊肉。 他最宠爱的小妾像是没骨头一般倚靠在他身上,丰满的某处不时地摩擦着他的后背,柔嫩的小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捏着肩。 桌子上还摆着一盘凉拌黄瓜,一盘炒黄豆,一大碗米酒。 只是,这米酒非常浑浊,颜色也有些暗沉,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酸味慢慢地散发出来。 何旭却并不在意,他捻起一颗黄豆,扔进嘴里,再咂摸一口米酒,心情美丽。 最后一口炙羊肉很快就进了何旭的肚子。 他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眯着眼回味了一下残留在口腔里的肉香。 何旭看着干干净净的白瓷盘,可惜地摇了摇头。 只觉得这羊肉也太不经吃了,还没怎么尝到味儿呢,就没了。 这时,管家走进了花厅,“老爷,门外有个小公子,自称是您老家的族侄,来给您送东西。” 何旭咂摸了一口米酒,夹起了一块黄瓜放进嘴里,吱嘎吱嘎地咀嚼了一会儿,才懒懒地掀起眼皮。 “叫进来吧,让他在书房等候。” 小妾见管家退下,娇嗔地推了推何旭。 “老爷,这不年不节的,老家突然来人,不会是来打秋风的吧? 老爷,你可是答应我的,点翠楼的金簪,还没有给我买呢,老~~爷~~~” 小妾的声音一波三折,甜度爆表。 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还在何旭身上不停地游走,何旭瞬间觉得浑身酥酥麻麻的,像是过电了一般。 何旭感受着身后紧贴着的柔软丰盈,心头火热,一把将小妾搂到怀里,胡乱摸了几把,脑袋在小妾的怀里拱来拱去。 “我的心肝宝贝儿哟,你急什么,一根金簪算什么,过两天就给你送过去。 只要你好好地伺候我,让老爷我能一直这么开心,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小宝贝儿~” 小妾坐在何旭的腿上,身体后仰,后背靠着餐桌,双手扶着身前那个一拱一拱的脑袋,仰着下巴,笑得花枝乱颤。 何旭与小妾胡闹了好一阵,才慢吞吞地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衫,去了书房。 枯坐在书房等待的林墨,现在非常后悔用神识看到了刚刚花厅内发生的所有一切。 辣眼睛,实在是太辣眼睛了!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林墨一直保持十分的谨慎。 现在,她又拥有了神识这个小雷达的辅助,更是如虎添翼。 林墨现在已经可以自如地收放神识,并且能够精准地控制神识的释放范围。 平时,如果是在户外,她只是实时监视着以自己为圆心,半径二百米以内的任何风吹草动。 如果是在户内,她则实时监视着整个建筑。 只是,林墨总是会不经意地看到一些不和谐的场面。 比如刚才,林墨只觉得她的眼睛要瞎了,她要被何旭给恶心坏了。 还好,末世十年将她的心锤炼得非常冷硬,很快,她就调整好了自己。 只是,她对何旭的印象更加地差了。 甚至有一瞬间,林墨觉得自己有点手痒,想要扭断何旭的脖子。 啧,她现在都有点想念末世的丧尸了呢! 林墨正瘫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想着扭断丧尸脖子的一百零八种方法,何旭走了进来。 林墨眼里寒光一闪,瞬间便收敛了起来,开始敬业地扮演傻白甜,小可爱。 何旭刚刚踏入书房,便感到脖子一凉,后背的汗毛刷的一下全部竖了起来。 只是一瞬间,这种冰冷的感觉便消失了。 他摸了摸后脖颈,环顾了一下周围,有些疑惑,怎么突然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 但是,他很快就将这种怪异的感觉给抛到了脑后。 因为,他看到林墨从脚边的背篓里,拿出了两坛酒和一个大大的荷叶包,放在了书桌上。 林墨还未彻底解开荷叶包,只是将最外层的荷叶剥开了一个角,烤鹅那霸道的香味儿便一下子冲了出来,直接勾出了何旭的口水。 林墨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她的手下不停,又拍掉了酒坛上的泥封,揭开封口,浓郁的酒香很快就充满了整个书房。 何旭先被烤鹅给香了一个跟头,接着又被酒香冲了一下,不由得有些迷糊。 本来打算呵斥林墨冒充他亲族的话,也被何旭就着口腔里不停分泌的口水,艰难地咽了下去。 何旭看在美酒和烤鹅的面子上,很轻易地就原谅了林墨对他的欺骗。 何旭认为,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县令了,他得端住,不能丢了面子。 于是,他拼命咽了咽口水,控制着自己的仪态,坐到了书桌后的主位上。 只是,何旭那略显急促的步伐,粘在酒菜上的眼神,上下滚动不停的喉结,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了想吃,很想吃,特别想吃的强烈气息。 林墨并没有让何旭等太久。 她像变戏法一样,又从背篓里拿出来了一个白瓷小酒盅,一个白瓷小碟,一双红木筷子,一一摆放在了何旭面前。 林墨给何旭斟满酒,做了个请的姿势,便退回了她的座位。 何旭端起酒盅,仰头一口闷。 冰凉的酒水在他的舌尖上打了一个转,经过咽喉,又流入了胃里。 这酒口感绵柔,还有一股独特的清香,一口下去,全身都暖了起来。 不愧是名酒,果然好喝! 第71章 破财的林墨2 何旭眯着眼睛,回味着口腔中美酒的甘润,又看向荷叶上的烤鹅。 烤鹅已经被店家斩成了大小均匀的方块,切口整齐,能看到油皮儿焦香酥脆,肉质紧密香嫩,脂肪饱满颤颤。 何旭不由得看直了眼。 他不由得食指大动,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夹起一块,送入口中。 一口咬下去,甚至能听到鹅皮断裂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鹅肉软弹可口,肉里的汁水在口腔中迸发,油香扑鼻。 再仔细一品,还有一股独特的果木清香。 不愧是有钱有身份的人才吃得起的烤鹅! 美味,太美味了! 何旭拿着筷子的手上下翻飞,不一会儿,小半只鹅就进入了他的肚子。 他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摸了摸更加凸出的肚腩,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何旭对林墨如此上道的表现,表示非常满意。 吃好喝美,何旭的脾气似乎也柔和了起来。 他上下打量了林墨几眼,懒洋洋地问道,“小兄弟,你敢冒充我的族侄,胆子不小,可知后果?” “小子久仰何大人的才华,敬佩何大人的人品,苦于一直找不到亲近大人的机会,一时心急,这才失了分寸,还请大人恕罪。” 林墨赶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恭敬地回话。 “哦?我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你莫不是拿些套话搪塞于我?” 何大人又咂摸了一口酒,慢悠悠地开口。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能不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林墨连连拱手,“何大人,您太谦逊了,满州城里谁不知道,您一手算盘打得出神入化。论算账,您可是这个。” 林墨竖起了大拇指,给何旭比了个赞,“您可是县令大人的左膀右臂,衙门里少了谁,都不能少了您啊。 而且,您还心胸宽广,做事大气,只有跟着您做事,才能够让上官看到眼里,记在心里。 又听说您爱才惜才,所以,小子才大着胆子,用这种方法与大人亲近。” 何旭看着林墨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里面盛满了崇拜和仰慕。 这个发现,令何旭更加愉悦。 何旭摆了摆手,“好了,这件事情就过去了,以后,你还可以继续当我的族侄。” “谢大人不罪之恩!” 林墨眼睛一亮,有些羞窘地挠了挠头,“大人,您可真是个大好人,我一定会好好报答大人的恩德。” 林墨默默地在心里接了下一句,“我会一直盯着你,直到看着你倾家荡产,丢了性命。” 何旭抚了抚凸出的肚腩,笑眯眯地问道,“说说吧,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林墨仔细看了看何旭的表情,觉得火候到了。 “大人,小子为了躲避羌胡的骑兵,仓促渡河的时候,不小心将随身的包裹掉到了河里,身份文牒也一起沉入了河底。 小子想重新补办一个,但是又拿不出别的佐证文件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家乡早已被胡人的马蹄踏平,小子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却再也不敢回去了。 大人,您看,这......” 何旭立即从美酒和美食的世界里清醒了过来。 他冷冷地盯着林墨,眼神锋利如刀,似乎是想要将林墨给剖开来,看看她的心肝到底是黑还是红。 林墨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尽力做出一副懵懂又无辜的模样。 何旭审视着林墨,不发一言。 这小子举手投足间,用的虽都是汉家礼仪,但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难道,他是羌胡或者鲜卑那边派来刺探的细作? 想到这里,何旭又觉得自己的怀疑有些可笑。 这么一丁点大的娃子,人还没有锄头高,嘴边的绒毛还在,眼神也愚蠢,又怎么会是细作呢? 他是不是有些过于多疑了? 不过,即使这小子是细作,他也不怕。 那么多掉脑袋的事情他都做了,也不差这一件什么都算不上的小事儿了。 只要能赚钱,这事儿就能办! “可以,十两银子,现在把银子交给我,明日辰时初去县衙外的巷子口等我,我一上值就给你办好。” 林墨假装踌躇了一会儿。 最终,她咬着牙,从怀里摸索了半天,取出一个打着好几个补丁的钱袋。 林墨倒空钱袋,才倒出几个灰扑扑的银角子。 她轻皱着眉头,紧抿着嘴,来来回回地数了好几遍,直到银角子被浸得油润,才不舍地将银角子放到了桌案上。 林墨眼巴巴地盯着那一小堆银角子,难掩心疼,“何大人,那就拜托您了。” 何旭见状,内心非常不屑,“呸,真是个穷鬼!才十两银子,就跟要了命似的,不中用的东西!” 何旭眼神一暗,神色变得不耐烦起来。 林墨察言观色,赶紧告辞离开。 何旭看着桌子上的一小堆碎银子,灰扑扑的,毫无光泽,不屑地撇了撇嘴。 可是,他接下来的行动却与脸上的表情截然相反。 只见他的左手掌心朝上,抵住桌案边缘,右手竖为墙,虚虚地拢住银子堆,快速地往身前一划拉。 这一小堆银子便一个不落的,从桌面上滚到了他的手心里。 何旭掂了掂手里的银子,银子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何旭却觉得,这是他听到过的最动听的声音。 而且,这样美妙动听的声音,在未来,他还会持续不断地听到。 想着想着,他又不由得哼起小曲儿来。 何旭将银子装入钱袋,贴身收好,回后院找最近新得的爱妾小玉温存。 他刚纳到美妾时,温香软玉在怀,一时色令智昏,竟是许诺出去了一根价值三十两银子的金簪。 待激情退去,何旭不由得心生懊恼,一个女人,又怎么比得过三十两银子! 金簪,他是万万舍不得给的。 女子以恭俭良善为美,这个小玉,恃宠而骄,虚荣轻浮,太不知所谓了。 他必须要好好地敲打小玉一番,让她改了身上这些要不得的毛病,只一心一意地伺候本老爷才是。 对,他先随意找个理由,严厉地申斥小玉一番,等她怕了,再随手给点不值钱的小物件安抚一下。 这样,不但能省下来一大笔钱,还能让她知道知道,本老爷的厉害。 嘿嘿...嘿嘿嘿...... 很快,后院的某个房间内,就响起了不和谐的声音。 可惜的是,哼哼唧唧地声音只持续了三五分钟,就没了动静。 不一会儿,第二轮征伐又开始了。 第72章 何旭翻脸 林墨一离开便撤回了笼罩着何宅的神识,并不知道后面还发生了许多的事情。 她自信地认为,何旭贪婪无度,既人对身份文牒明码标价,肯定是做惯了这样的事情。 而且,何旭痛快地收了她的钱,肯定会好好地办事的。 没想到,第二天,林墨就被何旭的所作所为给打了脸。 衙门刚一上班,林墨便来到了大门口外。 两个衙役站在门口充当门神,眼神迷蒙,脸上的表情如梦似幻,也不知道是没有睡醒,还是在回味着什么。 睡眼朦胧中,衙役们看到一个穿着粗布棉袍的小小身影向他们走来。 年纪大一点的衙役懒得动弹,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两声,用下巴示意年轻的衙役去干活。 年轻的衙役刚刚当值不久,不敢反抗这种职场老油条,只能拖着步子,不情不愿地,慢吞吞地向林墨走去。 “去去去,一边玩去!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小子,你敢在衙门口玩闹,老子打得你屁股开花!” 年轻衙役一边挥手驱赶着林墨,一边瞪着眼睛,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唬她,很快就走到了林墨的附近。 林墨赶紧上前一步,拉着这个衙役的袖子,带着衙役转了个方向,在另外一个衙役看不见的角度,从荷包里掏出一小串铜钱,塞到了衙役的手里。 这一小串铜钱足足有五十文,是她昨天特意穿的。 林墨一口气串了不同面值的好几十串,就是为了应付这些守门的小鬼。 年轻衙役捏了捏,顺手将铜钱滑进袖袋里,卸掉了凶恶的表情,重新换上了一张笑脸。 “小公子,衙门重地,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您还是去别处玩去吧,要是不小心冲撞了里面的大人,你可就给家里惹祸了。” 说着,年轻衙役还四处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任何一位大人的身影,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回过头来轻轻地推着林墨,“快走吧,快走吧!” 林墨微微一个错身,躲开了年轻衙役的手。 “差役大哥,我是何书吏的族侄,是他让我今日一早到这里来的,烦请您给小子带个路。” 年轻衙役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那你先在一旁稍作等待,我进去通报一下。” 说完,年轻衙役便一溜烟儿地跑进了衙门,向后堂的办公区域跑去。 年长的衙役懒懒地掀起眼皮,看着依旧站着不动的林墨,打算呵斥年轻衙役两句。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年轻衙役直接越过了他,大步跨过门槛,直往后堂而去。 他的视线在林墨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眼睛珠子滴溜溜地乱转了几圈,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接着,年长衙役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他勾起了嘴角,又恢复了半睡半醒的模样。 很快,年轻衙役便从后堂走了出来,垮着脸,一副死了爹的样子,推搡驱赶林墨。 “滚滚滚,小兔崽子,活腻歪了,敢冒充官眷,赶紧滚,要不然老子就抓你去坐牢!” 年轻衙役本以为只是个简单的通传而已,而且,这也是个巴结上官的好机会。 他刚刚才来到衙门,正打算积极表现,期待给上官留下一个好印象。 只是,他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熊孩子狗胆包天,竟然敢冒充何大人的亲眷,害得他被何大人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结果,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大家确实记住了他,却是以这种最让他丢脸的方式。 他只要想起刚刚在后堂里,那十几个书吏看戏一般的戏谑神情,就想举起拳头,狠狠地揍烂面前这个始作俑者的脸。 林墨早就用神识观察到了这一切,对年轻衙役的翻脸并不意外。 只是,事情既然没办成,那钱肯定得拿回来。 所以,她并没有直接离开。 而是等着这个衙役出来,趁着他驱赶自己的时候,将刚刚给他的钱给顺了回来。 年轻衙役并不知道他袖袋里的钱也没了,他正卯足了劲儿地找机会揍林墨。 只是,他忙活了半天,却根本碰不到林墨的衣角。 林墨并不在意年轻衙役的态度,她将钱拿了回来之后,转身便走。 这一天天的,林墨可忙着呢。 小基地还空荡荡的,她连架子都没有搭起来。 事情千头万绪,没有必要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瞎耽误功夫。 年轻衙役一个恍神,便发现林墨已经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他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气闷得很。 年轻衙役低着头,悻悻地回到大门口,就听到大门另一侧的年长衙役发出了一声轻嗤。 年轻衙役红着眼睛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年长衙役,拳头紧紧地攥着,似乎随时都能冲上来一般。 年长衙役被他这副骇人的模样给唬了一跳,身体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顿时熄灭了立即找他麻烦的心思。 他内心暗道,“嘿,小子,还敢跟我炸翅儿,今天先放你一马,咱们来日方长。” 等年轻衙役过了这股气劲儿,冷静下来,恢复了理智之后,想到刚刚的情景,他不由得暗暗后悔。 他刚刚在气头上,一时没有控制住脾气,竟然给一同当值的队长摆了脸色。 他似乎...好像...也许...刚刚还想揍队长来着? 年轻衙役的脸不由得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最终面如土色。 他的职业生涯,不会就要到头了吧? 对,他刚刚还收了那小兔崽子一串铜板。 等下值了之后,他便去打一壶散酒,再买几样小菜,请队长吃个饭,给他赔罪吧。 青年衙役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他迫不及待地将手伸向袖袋。 “诶?怎么是空的?钱呢?我明明放到这里的啊,怎么没了?” 青年衙役开始着急起来,再也顾不得什么,将全身上下的口袋都仔细地摸索了一遍,什么都没有。 接着,他又去刚刚跟林墨拉扯的地方走了两圈,认真查看着每一寸地面,仍然什么都没有。 最后,他又不死心地将浑身上下摸索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 完了!什么都没了! 第73章 何旭被暴揍 年轻衙役抬起头来,发现年长衙役正阴恻恻地盯着他,似笑非笑。 “你小子,不好好当值,扭来扭去的,一刻也不消停,抓虱子呢?” 年轻衙役心里一咯噔,立即站直了身体,对年长衙役赔笑。 “没有,没有,呵呵,队长,都怪刚刚那个小兔崽子,跟个泥鳅一样,怎么都抓不住。 我这一时着急,气血上头,没压住脾气,对不住,对不住。 我这不寻思请您喝个酒,给您赔个罪,结果摸了半天,啥也没摸到,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队长,我家里有钱,有钱,等下值了,我立马回去取。 队长,咱晚上一起去天香坊喝酒啊?” 青年衙役声音颤抖,似乎组长不答应,他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 年长的衙役仍旧似笑非笑,不为所动。 “咱俩拢共才认识三天,根本不熟,一起喝酒,没这个必要哈。你啊,该干嘛干嘛去吧。” 青年衙役闻言有些绝望,完了,队长是真的生气了。 想必,今年的岁终考核,他应该是最末等了。 难道,他的职业生涯刚刚开始,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就要如此仓促地结束了? 他该怎么办? 年轻衙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是,他却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只能灰溜溜地回去继续站岗。 钱,去哪儿了呢? 自然是被林墨换成了各种各样的物资。 此时的林墨,正在县城的工坊一条街上,对照着购物清单,大肆地买买买。 她首先给自己的半地下独栋大宅买了几组门窗,还顺手买了锤子,挫,钻,凿子等全套的木工工具。 林墨又走了好几家杂货铺,买了一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农具。 基本上将杂货铺里的货物给包圆了。 她仍旧不满足,又找到了县城里最大的铁匠铺,拿出自己精心绘制的图纸,打算定做一整套厨房用具。 甚至还包括一个简易版的铁皮烤箱和一个烧木炭的铜火锅。 可惜铁匠不识字,图纸上的很多图样他从来都没有见过,更没有听说过。 林墨又习惯用比例尺,阿拉伯数字标注尺寸,两人对着图纸,不由得面面相觑。 好在,林墨的图纸画得齐全,平面,立面,剖面图都有。 她连说带比划,磕磕绊绊地沟通了半天,终于成功下了订单。 林墨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连干了两碗凉水,才觉得干痒冒烟儿的喉咙稍微清爽了些。 这个时候的林墨,无比想念工业产能大爆炸的现代。 当咸蛋黄般的太阳缓缓落下地平线时,林墨已经购置齐了购物清单上的大部分物资。 剩下的基本都是定制款,还得等上两天。 这一天,她在县城里东奔西走,一刻不停,腿儿都被遛细了一圈儿。 林墨看了看越发暗淡的天色,觉得是时候去找何旭讨债了。 何旭既然敢收钱不办事,那林墨就让他知道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林墨打算暴揍何旭一顿出出气,给他一点难以忘却的教训,安慰一下她那因为大肆购物而消耗过度的疲惫心灵。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月亮很亮,皎白的月光照在路上,迷迷蒙蒙的,像是罩上了一层纱。 偶有几个行人,顶着冬日里的寒风,抄着手,缩着脖子,佝偻着背,急匆匆地赶路。 渐渐地,道路变得空旷起来,整个县城也安静了下来,只有巷子深处会时不时地传来几声狗叫声。 林墨一路疾行,很快便来到了何宅的外面。 她抬头看了看头顶那雪球般的月亮,嫌弃地“啧”了一声。 月亮似乎也明白,它这是碍了林墨的眼了,一把便抓过了旁边的双层云朵被,将自己给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何宅内,何旭正在花厅内吃着昨日特意留下的半只烤鹅,有一口没一口地咂摸着林墨送的河东颐白酒。 管家静静地侍立在一旁,面上带着明显的愁绪,一张老脸皱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菊花。 他内心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劝一劝何旭。 这时,何旭的酒盅正好空了。 于是,管家拿起酒壶,给何旭重新斟满酒。 “老爷,咱根基浅薄,尚未站稳脚跟,不宜多生是非,今儿这事儿,是您做岔了。” 何旭不以为意,“福伯,你想多了,一个连身份文牒都没有的小崽子,有什么好怕的。他只要敢来衙门闹事,那我就让他有来无回。” 管家接着劝道,“老爷,既然收了钱,答应了给人家办事,就要讲信用。您这样,不是长久之计。” 何旭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 “福伯,我明白,我都明白。我这不是先看准了人,才下手的么?所以啊,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不会有事的。” 管家还想再劝,他实在是不忍心,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少爷走错了路。 只是,何旭却不想再听他的说教。 “好了,福伯,我知道你是一心为我好,但是我已经长大了,能够自己做主了。您老啊,就等着跟我享福吧!” 管家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欲言又止。 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退了下去。 他还是先去给老爷准备醒酒汤吧,要不然,明天该头疼了。 灶房的火光明亮,瓦罐发出咕噜噜的声响,一股微酸的味道渐渐散了开来。 管家站在廊下,看着映照在地面上的斑驳光影,愁绪慢慢地爬上了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林墨见花厅内只剩下了何旭一个人,自角落里显出身形,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何旭此时已经醉眼朦胧,只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身影进入了花厅,却并没有在意。 毕竟,这是自己家的后院,他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然后,何旭似乎听到了“啪”的一声脆响。 他只感到自己的头一歪,半边脸发麻发胀,嘴巴里也冒出了一丝铁锈味儿。 接着,又是“啪”的一声,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歪,直接滚下了座位。 何旭正喝得上头,脑子昏昏沉沉,反应也有些迟钝。 他顺势摆了个大字,瘫倒在地上,整个人迷迷糊糊,还在状况外。 他看见了,星星!金的! 第74章 终于是有身份的人了 好多金子做的星星啊! 何旭刚要抬手去抓,却感到胸口陡然一沉。 胸口好像是被压上了一座山,何旭的呼吸瞬间变得困难了起来。 何旭的耳朵嗡嗡地,头似乎要炸了。 他好像听到有声音从上面传过来,只是声音忽远忽近,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也听不真切。 林墨抽了何旭两巴掌之后,便直接将他踩在了脚底下,脚掌还在他的胸口处重重地捻了捻。 然后,她身体前倾,膝盖弯曲,将身体的重心全部放在了踩着何旭的那只脚上。 何旭的脸色越来越红。 他大张着嘴巴,用力地呼吸,从喉咙里费力地挤出“嗬~嗬~”的声音,手脚也开始不住地挣扎,就像是刚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大鲤鱼。 不一会儿,他的脸色又渐渐开始变得青紫,手脚也似乎没有了力气,挣扎的幅度变得越来越小。 慢慢地,何旭的脸色转成惨白,嘴唇却变得青紫,呼吸变得微弱,眼神也开始空洞起来。 林墨这才将脚拿开,踢了何旭一脚。 何旭感到胸口一松,正要大口呼吸,却又在地上滚了半圈,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趴在地上,不停地咳嗽,眼泪鼻涕齐飞,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就像是一个快要彻底坏掉的破旧风箱。 最终,何旭把今晚刚刚吃进去的烤鹅给一股脑儿地吐了出来。 林墨见状,快速地后退两步, 她嫌恶地用右手捏住了鼻子,捂住了嘴巴,左手还在脸前不住地挥舞,试图将这股冲天的酸臭味儿给卷走。 啧!真没用! 她才刚刚开始呢! 何旭瘫倒在他的那堆呕吐物上,却恍若未觉。 他刚刚只觉得眼前发黑,时间越来越慢,前二十七年的人生片段,如走马灯一般,在他的眼前一一闪过,光怪陆离。 何旭似乎还看到了拿着锁链,却看不清面目的勾魂无常,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 锁链那长长的尾部拖在地上,随着无常的走动,发出了哗啦哗啦的撞击声。 那声音,让他的灵魂瑟瑟发抖。 好一会儿,何旭才缓了过来,浑身酸软,没有了力气。 他努力地用双臂支撑起身体,费了半天劲儿,才将自己给翻转了过来。 何旭由于长时间缺氧,脑子宕机,还在持续懵圈。 他正要四下打量一下,弄清楚现在的状况时,突然觉得肩膀一紧,一股大力袭来,后背紧贴着地面滑行了好几米才停了下来。 然后,胸口又是一沉。 何旭恍惚地看过去,只看到了头顶有一个模糊的背光身影,似乎有点眼熟。 他费力地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又眨了眨,眼前的身影才逐渐清晰了起来。 林墨低下头,拍了拍何旭的脸颊,居高临下地盯着何旭的眼睛。 “嘿!小子,还记得我么?” 何旭盯着林墨看了半天,终于想起了面前的这张脸到底是谁。 然后......他哭了! 只是,他不敢嚎啕大哭,只敢低声抽噎。 他怕林墨一言不合,又让他体验一把濒临死亡的感觉。 那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他以后收了钱一定给人家好好办事,再也不敢做这种黑吃黑的事情了。 何旭打了个哭嗝,“我...嗝...有眼不识...嗝...泰山,您大...嗝...大人有大量,就...嗝...饶我这...嗝...这一回,我再也...嗝...再也不敢了。 明儿一早,我...嗝...我去衙门的...嗝...第一件事,就是将...嗝...身份文牒给您...嗝...办好。 我再拿一百...嗝...一百两银子给您,当是赔罪,您看...嗝...这样可好?” “咋滴?还想着把我骗到衙门里,再罗列些罪名,将我抓进大狱,嗯?” 嘿! 她这暴脾气嘿! 说完,林墨就要加大脚下的力度,让他再次尝尝窒息的滋味。 何旭的心尖儿不由得一抖,眼神闪烁,暗暗地想道,“他怎么会知道我刚刚的想法?这个小崽子怎么这么邪性?” 何旭正在胡思乱想之时,他只觉得胸口又一沉,喘不上气的感觉再次袭来。 他赶忙讨饶,“不敢了,我再不敢了。” 何旭觑着林墨的脸色,语速飞快,生怕她一言不合就再次动手。 “这位...壮士?大侠?大人?公子? 我突然想起来,我书房的匣子里还有一张空白的身份文牒,我现在就给您弄好,很快,很快的。” 林墨冷哼了一声,才将脚挪了开来。 她一把拎起何旭,提溜着他来到了书房,将他扔到了书桌后面的椅子上。 何旭的身体突然悬空,整个人呈z形,只有膝盖以下能勉强着地,不由得更加惊恐。 他深知,以他的体重,平时酒醉,行走不利的时候,都需要两个小厮的全力搀扶。 他缩着脖子,一点也不敢造次。 直到坐在了椅子上,才惊觉自己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黏腻地厉害。 这一路上,他竟然没有看见府里的任何一个家丁,就连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管家也不知所踪。 何旭哆哆嗦嗦地打开桌案一角的木匣,拿出一个打磨得非常光滑的长方形竹牌,以及一套精致的雕刻刀。 他将笔墨纸砚摆好,又将竹牌递给林墨,“公...公子,您看...这些信息您想怎么填?” 林墨接过竹牌一看,嚯! 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 竹牌的右上角是身份文牒四个加粗的大字,大字的左边是大片的空白,用来刻本人的头像。 竹牌的下半部分则是八列详细信息,分别为姓氏,职业,住所,生辰,籍贯,身长,面貌,品性,左下角还有官府的官印。 “我说,你写!” 何旭哆哆嗦嗦地握着毛笔,在纸上写下了林墨的信息,在林墨拿不准的地方,还给出了贴心的专业建议。 林墨看着何旭那止不住哆嗦的手,皱了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 还好,接下来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很快,林墨的身份文牒就新鲜出炉了。 只是,林墨看着那寥寥数笔,十分写意的画像,嘴角抽了抽,有些无语。 这......看得出来是她吗? 也太潦草了吧! 第75章 日常 何旭眼巴巴地瞅着林墨,见她的神色怪异,不停地讨饶。 “公子,您看,您还满意吗?公子,您就看在我诚心悔改的份儿上,饶了我这一次吧。” 林墨面无表情,一掌劈晕了何旭。 然后,她搜刮了何旭的书房,又找到了两张空白的身份文牒,毫不客气地一起拿走。 接着,林墨洗劫了整座何宅,将她认为值钱的东西全部收到了空间里。 林墨看着空间里的收获,满意地拍了拍手,将手上沾染的灰尘拍掉,利落地从墙头翻了出去。 “铛...铛...铛...” 这时,三声空灵洪亮,余音悠长的铜锣声响起,同时还伴随着“平安无事”的高亢呐喊声。 林墨恍然,原来,已经半夜十一点了啊。 没想到,竟然在何书吏家里忙活了这么久。 县城现在实行宵禁政策,这三更半夜的,整个县城都陷入了一片寂静。 只有这两个结伴上班的打更人,兢兢业业地在县城内转圈圈儿。 一阵北风吹过,卷起路边的枯草,枯草打着旋儿地升起,再缓缓地落下,更显得路上空旷萧瑟。 林墨在县城的巷子里不断地穿行,轻松地避过打更人,找到了一处隐蔽的死胡同,进入了空间。 明暗转换,林墨瞬间出现在了大树下。 她整整累了一天,也无心欣赏空间的景色,直接把自己扔在了竹楼的大床上,裹上被子,很快便沉沉地睡去。 然后......天亮了。 迷迷糊糊中,林墨似乎听到耳边传来了一阵咯咯咯咯的笑声。 林墨知道,她是空间的主人。 在空间里,她就是无敌的存在,没有人可以伤害到她。 所以,她对耳边的噪音并不以为意。 只是翻了个身,又拉高了被子,将自己的脑袋给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就在林墨又要睡过去的时候,她感到有一个圆圆的物体,正在她的怀里拱来拱去。 她无奈地睁眼看去,就看到了一个圆圆的后脑勺。 唉......果然是林粮这个臭小子! 林墨虽然在内心吐槽臭小子扰了她的清梦,但是手却一点不慢地从被子里伸了出来,轻轻地抚摸上了那个圆润可爱的后脑勺。 她感受着手底下的如丝绸般顺滑的触感,不由得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看看,她可真是太会养孩子了。 几个月下来,林粮不但长得白白胖胖,跟个年画娃娃似的,就连这头发都变得黑亮柔顺了起来。 由于手感太好,林墨撸得上瘾。 不一会儿,林粮一头柔顺的头发就炸了毛,变得乱糟糟的。 林墨看着手底下这团来回蛄蛹地毛茸茸,不由得笑了起来。 现在的林粮,再也看不出来刚开始那奄奄一息又皮包骨的样子。 林粮正拱得开心,他好久没有在醒来之后看到姐姐了,他好想姐姐那温暖的怀抱啊! 林粮觉得,只要看到姐姐,他就觉得这个世界是安全的。 只要能够待在姐姐的怀抱里,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崽崽。 可是,被子怎么裹得这么紧,他都这么努力了,怎么还是弄不开呢? 林粮正在着急的时候,他突然感受到有个温暖的手掌放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停顿了一下之后,开始在他的头顶上来回地摩挲。 林粮享受地眯起眼睛,还下意识地仰起头,用头顶拱了拱林墨的掌心。 真好,就是这种温柔的感觉,他真的好喜欢啊! 这时,林粮才反应过来,姐姐醒了。 他抬起头,笑成了一朵花,露出了只有几颗小米牙的粉色牙床。 接着,他撑起身体,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就要往林墨的身上扑。 只是,林粮现在的身体稳定性还不是很好。 小脚丫刚刚迈出去,就勾到了被子边儿。 他一个踉跄,左脚绊右脚,扑通一下,一整只就跌在了床上的被子堆里。 林墨作为一个没有良心的姐姐,看着林粮在被子堆里扑腾,翻滚,就是挣扎不出来,笑得嘎嘎的,眼角都泛起了泪花。 林墨看着林粮就快要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茧,难得良心发现,把林粮从被子里给扒拉了出来。 嚯!裹得还真结实。 林墨扒拉了好一会儿,才将林粮给拯救了出来。 这时,林粮的一张小脸已经被憋得通红,嘴角还有一滩晶莹的口水,都流到了下巴上。 啧! 林墨嫌弃地将林粮举得离自己更远了一些。 林粮没心没肺,被姐姐高高地举着,还以为姐姐在跟他玩游戏,笑得更开心了。 双手也不断地四下挥舞,嘴里还不停地“啊...啊啊...啊...”叫着。 林墨将林粮放回了床上,刚要起身,就被林粮抱住了脖子。 她下意识地抱住林粮,往自己的怀里带。 一只手托着他的屁股,另一只手托着他的背,生怕林粮抓不住自己,一下子仰倒过去。 林粮在姐姐的帮助下,很快就稳住了自己,乐呵呵地,给林墨涂了一脸的口水。 林墨对这么粘人的人类幼崽也很无奈,谁让林粮正好戳到了她少得可怜的那点良心上了呢! 幼崽这么萌,这么可爱,林墨能怎么办,只能好好地宠着呗。 林墨一边逗着林粮,教他说话,一边在内心悄悄地呼唤着毛团子。 毛团子并没有现身,它清脆空灵的声音却在林墨的脑海深处响起,语气还有些懒洋洋的。 “主人,有什么事情吗?” 林墨心里一咯噔,“毛毛,你怎么了?不舒服?” “毛你个头啦,我叫清宁,清宁,不要再叫我毛毛啦。” 从毛团子那气急败坏地语气里,林墨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一个在不停地跳脚的绿毛团子,就像是一个会炸毛的弹跳球。 她一时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墨被自己的脑洞逗笑,眉眼弯弯。 “好的,毛毛。没有问题,毛毛。 毛毛,既然你身体健康,精力充沛,那咱们就直接说正事。 你快过来看看,林粮能够修炼么?” 这时,林墨前方突然传来了一声破空声。 只见一个绿毛团子以飞快的速度,“嗖”的一下,直冲林墨的脑门而来。 第76章 以武入道 林墨听到破空声,条件反射地抬手,手掌掌心朝外,手背贴在脑门上。 一下子就将马上就要到达她脑门的毛团子握在掌心里,还顺手揉捏了几下。 毛团子软糯q弹,表面的绒毛轻柔地划过林墨的掌心,酥酥麻麻的,让林墨的心里痒痒的。 毛团子再一次被气得跳脚。 它费力地从林墨的掌心里挣扎出来,好不容易才理顺了自己被揉乱的绒毛。 林墨不由得挑了挑眉,“啧!毛毛啊,你什么时候添了这毛病。 好了好了,别再拾掇了,你现在已经很好看了,赶紧先给大头看看啊。” 毛团子对林墨的话充耳不闻,它又抖了好几下身上的绒毛,确保每一根绒毛都很顺滑。 毛团子终于觉得打理好了自己,这才飞到林粮身前。 然后,它上上下下,围着林粮转了好多圈,直到将林墨给转到头晕眼花,才停了下来。 “主人,不行呢,他既没有灵府也没有灵根,是没有办法修真的。 不过,他在空间内受灵气滋养这么久,比一般人的身体更加强壮,经脉也更加宽广。 他可以体修,以武入道,只是受环境和资质所限,怕是达不到宗师境界。” 毛团子变大又缩小,缩小再变大。 几次之后,它一下子变大,渐渐变成了一个直径大约二十厘米的盘子状。 然后,中间慢慢地出现了一个黑洞。 黑洞由中间开始,慢慢地向外扩大,直到扩大成直径十厘米左右,便不再扩大。 然后,一把银色的剑从洞里飞了出来,斜斜地插到了林墨的脚下。 这把剑的剑柄,外形像一张舒展的荷叶,剑刃就像从叶心中生长出来一般。 剑柄的四周刻画了精美的叶纹图案,剑柄的顶端镶嵌了一颗青金石。 天蓝色的宝石里面点缀着层层金星,就像是浩瀚的夜空里的星河。 剑刃寒光闪烁,脊线高耸,立体感很强。 剑身上同样刻画着着精美的花纹,就像缓缓流淌的溪水。 “诺,玄天剑,给大头用。” 黑洞慢慢合拢,毛团子渐渐地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接着,一抹莹白色的流光闪过,“啪”的一下,贴在了林墨的脑门上。 “这枚玉简里面是天玄剑诀,功法简单,招式凝练,很适合没有灵根的大头修炼。 他身体条件达标,三岁以后就可以开始修炼了,只要他坚持不断突破身体的极限,很快便会小有所成。 而且,武道在修炼的时候,前期需要的灵气很少,外面的灵气完全可以满足修炼的需求。” 林墨看看手里的玉简,再看看斜插在脚边,光华闪耀的宝剑,突然觉得有点牙酸。 “啧!毛毛,你偏心哟,我才是你的主人诶,宝剑和剑诀,为啥没有我的份儿呢?” 毛团子鄙视她,“切,笨蛋主人,都这么久了,你还在练气二层,天天摸鱼,修炼一点儿都不上心。 你现在这个菜鸡等级,给你剑诀你也无法参悟修炼,灵剑催动需要灵气,你根本驱使不了。 筑基之前,你干脆死了这份儿心吧! 主人啊,你要是实在馋得慌,就先那这个天玄剑诀练练手吧。” 林墨对毛团子的劝学一向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林墨自从入道之后,只要进入空间,灵府里的灵气旋涡就会自动开始旋转,将周围的灵气吸收进体内。 然后,灵气就会按照既定的路线在经脉里自动运行。 灵气自动运行九个周天之后,就会被彻底炼化,汇入灵气旋涡之中。 这个过程虽然缓慢,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积累,她灵府内的灵气旋涡已经大了整整的一圈。 林墨很满意这样的速度,但是毛团子却一直嫌弃她懒,只是被动修炼,才进展如此缓慢。 于是,毛团子化身为了絮叨怪,有事儿没事儿的就在林墨的耳边念叨。 让她主动修炼,加快灵气的吸收和炼化速度,尽快提升修炼等级。 林墨不为所动。 林墨生于盛世,长于人口第一大省,为了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从小卷到大。 好不容易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了,什么都还没来得及享受呢,咔嚓,末世来了。 好吧,为了生存,只能接着卷。 卷了十年,多少次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咔嚓,人没了,穿越了。 这个世界,到目前为止,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能够修炼。 所以,她不想再卷了。 只是,剑修诶! 那种一剑挥下去,能够将山劈成两半儿的剑修诶! 嗖嗖嗖,御剑飞行的剑修诶! 她不妨先积极修炼几天,先将修为提高到炼气三层,再好好地哄一哄毛团子,将剑诀和灵剑先忽悠过来再说。 嘿嘿...嘿嘿嘿...... 林墨越想,越觉得此计划可行。 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于是,林墨在毛团子的眼皮子底下,认认真真地修炼了两天。 她看着在灵府中自动旋转的灵气旋涡又变大了一点点,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挑眉看向旁边的毛团子,右手比了个耶,一脸嘚瑟。 “毛毛,才两天哦,我的灵气旋涡又变大了不少。怎么样?我是不是个修炼天才?赶紧的,先给我一把灵剑用用呗。” 毛团子只是静静地漂浮在空中,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一人一球僵持半天,最终林墨先败下阵来。 林墨讪讪,内心吐槽,“这样的毛毛真不可爱,算了算了,这次不行,下次再来。” 林墨很快就安慰好了自己,又叮嘱毛毛照顾好林粮和空间里的动植物,便闪身出了空间。 今天,她在铁匠铺定做的全套厨房用具就全部都做好啦。 今天的天气非常的好,天空湛蓝而明亮,几朵悠闲的白云飘浮在空中。 微风轻拂,吹散了天空中的云朵,使得阳光更加灿烂。 清晨的寒露凝成薄薄的一层白霜,覆盖在坚实的地面上。 在温暖阳光的充足照耀下,白霜很快消融,只散发着淡淡的潮湿气息。 在这个难得的好天气里,很多老人也从家里搬出小板凳,聚集在一处,身旁放着小笸箩,一边晒着太阳聊着天,一边也不耽误手上的缝缝补补。 孩子们奔跑打闹,不时地发出一阵欢笑。 老人们看着笑闹的孩子们,饱经沧桑的脸上也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将皱纹挤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 林墨一路雀跃地来到铁匠铺。 第77章 铁匠铺的意外 还未进门,正在收拾店铺的伙计便看到了她。 伙计还记得这个豪气的大客户,亲自将林墨迎进了门,又带着林墨来到了后堂的一个小房间。 他给林墨倒了一杯茶,又端上了一盘小点心,才退了出去。 很快,铺子掌柜就出现在了门口。 他面上有些许尴尬,从一进门开始,就赔着笑脸,连连拱手赔罪。 “这位小公子,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 您在小店里定做的货品,除了那个铁箱子,其余的都做好了,马上就能取货。 只是,那个铁箱子,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交工了。” 嗯? 只是一个简易版烤箱而已,除了全部都需要用铁制作,别的步骤都平平常常。 对一个成熟的铁匠来说,并没有什么技术难度,能出什么问题呢? 林墨疑惑不解的样子落到了掌柜的眼里,掌柜不由得一拍额头。 都怪他,太着急了,一时没有说清楚前因后果。 于是,他将事情给掰开揉碎了,与林墨细细地说起了其中的缘故。 原来,问题竟然真的是出在了烤箱全部需要用铁制作的这个要求上。 本朝,铁匠铺是可以私营的。 只需要去官府进行备案,办理一张许可证,就能开张营业了。 不过,官府对私人铺子出产的铁器种类和质量也有详细的规定。 私人铺子只能锻造官府许可的铁器种类。 在官府需要的时候,还需要首先干完官府分派的活计,才能做自己的营生。 而且,打造好的铁器上面还需要刻上自己的名字,便于官府监管和追溯物品来源。 但是,铁矿在国家严格管控之中,官府负责铁矿的开采和熔炼。 官府根据辖区内每家铁匠铺的规模和经营种类,以及铁矿的产能,大致估算出一个分配份额,由官府在固定的日子里统一发放。 于是,铁匠铺会在每个月的月初,先去官府交钱,领取提货牌。 再凭借提货牌,到官府指定的地方领取规定数量的粗胚,用作铺子的经营。 当然,这个行业的圈子也就这么大。 一来二去的,大家都熟悉了,铺子之间偶尔的私下拆借也是不可避免的。 只是,这一个月以来,官府的管控更加严格,巡查也更加频繁。 而林墨要的这批货数量大,要求高,时间紧,又临近月底,铺子里的粗胚本就有些捉襟见肘。 于是,掌柜的便按照行业惯例,去找相熟的铺子拆借一番。 没想到,正好撞上了巡察官员。 只好临时找些理由遮掩一番,拆借也就不了了之。 由于原材料的缺口太大,只能暂时搁置铁箱子的制作。 铁匠铺掌柜也没有想到,这件货品在制作的过程中,一波三折,意外频发。 这一系列意外的发生,导致他并没有做到对客户的承诺。 这是一种非常影响商铺信誉的不良行为。 因此,铁匠铺掌柜才如此焦虑不安。 生怕林墨怪罪,大闹起来,那铺子以后的生意就更加不好做了。 这才有了刚刚林墨一过来,就又上茶,又端点心,又赔笑,又赔罪的场面。 林墨见铁匠铺掌柜一副打算破财免灾,息事宁人的模样,沉吟了一会儿。 她手指不自觉地敲着自己膝盖,默默地盘算着。 铁匠铺掌柜并不敢打扰。 只是,他的眼睛会时不时地往林墨这边瞟上一眼。 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他的额头上开始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其实,林墨并不执着于这个简易烤箱,而且,铁匠铺掌柜似乎比她更着急。 正好,她可以利用这一点,试试能不能从铁匠铺这里,拿到一些铁矿石原石,这也是水泥的一种重要原材料呢。 想到这里,林墨的神情一松。 铁匠铺掌柜正在一心一意地观察着林墨,看到她放松下来的神色,心里不由得一紧。 他正襟危坐,挺直了脊背,等待着林墨狮子大开口。 铁匠铺掌柜就怕客人不开口,只要客人肯开口提要求,他总能找到理由应付过去的。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自信的笑容。 林墨将铁匠铺掌柜的表情变化,默默地看在了眼里,她瞬间警惕值拉满。 夭寿啦!救命啊! 她是技术性人才,平时遇到最多的事情就是买个东西,讨价还价一番,她不擅长跟商界老狐狸进行商业谈判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林墨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摆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臭脸。 只是,她将手缩在衣袖内,不停地抠着袖口内侧的刺绣,开始头脑风暴。 突然,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她不自觉地捏了捏,指尖感受到一抹油润与清凉。 林墨突然想起,这是她与李平在平阳郡外分别时,李平为了答谢她,交给她的一方玉石小印,上面还有他们家族的徽章。 当时,她被守门兵士拦在了城门外,并没有机会进城并用到这方小印。 时间一长,她都忘记这方小印了。 林墨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这方小印,灵光一闪,计上心来。 于是,林墨清了清嗓子,皱着眉头,摆出了一副十分为难的表情,准备开始她的表演,划掉,谈判。 “掌柜的,你是个实在人,那我也不瞒你,这个铁箱子是我家公子的最新发明,他肯定是着急想要看到结果的。 可是,你们恰恰将这件公子最想要的东西给漏掉了,我实在无法给我家公子交代。 要不是我家公子恰巧游历到这里,家里的商号和工匠又办不成,我也是不会找到你这里的。” 林墨说到这里,眉头皱得更深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只是,没想到,你们作为这附近最大的铁匠铺子,竟然连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 唉!也是我眼拙,受了你们的诓骗。 等我回去上报给主家,不仅我要受罚,你们的铺子恐怕也别想再开下去喽。” 铁匠铺掌柜听到这里,心里不由得一咯噔。 “这小家伙的口气也太大了吧?难道,他真的是某个大家族的跑腿小厮?” 第78章 想买铁矿石,真的好难 铁匠铺掌柜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林墨,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在中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长得倒是清秀,可是,哪个世家公子的贴身小厮会穿粗布棉袍?身上也没个能证明身份的物件儿,莫不是在诓骗我? 哼!小子,你要是拿不出能够证明自己的身份的证据,敢欺骗于我,老子让你横着出去!” 想罢,铁匠铺掌柜的眼里闪过一丝寒光,脸上重新堆满了职业假笑,只是语气里透露出隐隐地威胁之意。 “客人,恕我眼拙,敢问,您是哪家的仆从,可有身份证明? 我们这虽然是小买卖,却也是官衙下属,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意糊弄欺凌的。” 林墨冷笑一声,“呵!公子良善,平时经常告诫我们,在外行走要低调行事,和气说话,不可仗着身份欺压别人。 却没想到,今天竟被一家小小的铺子给欺到了头上。哼!你可看仔细喽。” 说罢,林墨从袖袋里掏出那方小印,拎着上面的挂绳,递到了铁匠铺掌柜的眼前。 她控制着小印上的族徽在铁匠铺掌柜的眼前停留了三秒。 接着手腕一翻,将小印横放在手背上,将刻字怼在了掌柜的面前。 林墨成功看到铁匠铺掌柜变了脸色之后,才满意地收回了小印,仰头喝干了茶水,起身欲走。 铁匠铺掌柜正盯着林墨,就被突然怼到脸前的东西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头。 有细碎的华光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似乎是一个家族徽章。 他正要仔细去看之时,眼前的小印又换了个方向,赵郡李氏四个篆字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铁匠铺掌柜只觉得有些眼晕,呼吸也有些不顺畅。 他拼命地眨了眨眼,似乎是想确认刚刚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再次看过去,眼前还是那四个均匀齐整,圆润流畅,清晰无比的小字。 嘶! 赵郡李氏,那可是一等一的高门大族。 据传,李家每代都有人在朝中做大官,还曾经出过中书令呢! 家大势大,在附近的几个州郡还有不少产业呢! 铁匠铺掌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背也佝偻了起来,气势一下子就泄了。 眼前的这个小厮能手持家族印信,必然深受他口中的公子信任,是他招惹不起的存在。 啥都别说了,赶紧滑跪请罪吧。 赚钱嘛,不丢人。 铁匠铺掌柜见林墨转身要走,赶忙快步过去,拦住了她。 他笑得谄媚,“那个...小公子,我眼瞎心盲,说话直了些,得罪了贵人,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跟我计较。 我们认赔,认赔,您请坐,快坐,咱们万事好商量,好商量嘛。 您要的那个铁箱子,真的不是我们不给您做,谁不想赚钱呢,是吧? 只是,我们真的是弄不到数量足够的铁来打造,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多缓些日子?” 林墨:...... 这.....脸变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林墨暗自开心,“嗯,这方小印是真的好用,看来我此前的猜测和推断没有错,李平的身份很不一般。 这次借用了他的身份,狐假虎威一番,也算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等下次再见到李平的时候,给他送个空间里的人参感谢一下吧。” 林墨扫了身前的铁匠铺掌柜一眼,点了点头,又慢吞吞地坐了回去。 铁匠铺掌柜松了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能谈就行,能谈就行啊! 他为了这间铺子,可真是操碎了心,晚上回家得吃点好吃的,给自己补补气血。 这一天天的,他过得可真是太刺激了! “小公子,您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别客气。” 林墨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咚咚的声音,像是敲击在了铁匠铺掌柜的心上。 “掌柜的,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不难为你。 这样,你给我家公子弄些铁矿石原石,我们也不让你白忙活,矿石给你三倍的价格。” 铁匠铺掌柜面上一僵,内心一顿mmp输出。 “这还不叫难为?你咋那么大脸呢?我就是一个小小的铺子掌柜,哪儿有那么大的能耐。 呸,个狗仗人势的玩意儿,开口就想要矿石?你咋不直接要我这条老命呢?” 他斟酌着开口, “小公子啊,我们虽然是铁匠铺,但是我们只能从官衙那里购入加工好的粗胚,矿石原石,我们真的无能为力。 要不这样,那个铁箱子,我们再多给你打造一个,当是赔礼。毕竟,那个箱子可需要不少铁呢,您看这样可好?” 林墨还是一副嚣张的嘴脸,“啧,你这可是整个县城里最大的铁匠铺子,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掌柜的,你也别看我年纪小,就想糊弄我,这里面的道道儿我可是一清二楚。 我也不多要,你呢,就把私下里多余的那些,匀一半儿出来给我就行。” 铁匠铺掌柜心里一咯噔,这小子怎么会知道他们暗地里的这些买卖? 甚至连交易数量都摸了个清清楚楚? 他浑身发冷,如坠冰窖,一时竟惶恐地不知如何是好。 铁匠铺掌柜眼神闪烁,身体微微发抖,语气却异常镇定,“这位小公子,您说的这些,我听不懂。” 林墨也不戳破,“掌柜的,你放心,我只是想跟你做成这笔买卖,对你们私下里的事情不感兴趣。 你想,你只要这么来回地倒倒手,就是三倍的价格哦,多好赚的买卖。 我们公子家里呢,也不是没有这些产业,只是,这里实在是偏远,一来一回,多有不便。 要不然,我也不会找你,让你白白得了这些好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铁匠铺掌柜松了拳头,悄悄地吐出一口气,还好,这小子不是个多事的。 虽说这小子的手段不光彩,但是,他也只是想漂漂亮亮地办好主家吩咐下来的事情而已。 至于别的枝节,只要不耽误他的事情,对这小子来说,便是可有可无的。 看来,这生意可以做! 林墨看铁匠铺掌柜的表情有所松动,再接再励。 “行了,掌柜的,你直接给我说个实在话,多长时间,能把矿石给我家公子弄来? 我家公子啊,就喜欢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你放心,只要这件事办好了,赚钱的日子还在后头呢,说不定,掌柜的,你还能再进一步呢。” 林墨说完便紧紧地盯着铁匠铺掌柜,眼神里全是赚大钱的蛊惑。 第79章 制陶工坊 铁匠铺掌柜却避开了林墨那灼灼的眼神儿,兀自垂眸思索起来。 最终,两人达成一致,商定十日之后交货,铁矿石的数量也是越多越好。 林墨也毫不吝啬,给铁匠铺掌柜留了一百两银子的定金,让他用作疏通的费用。 临走前,林墨随口向铁匠铺掌柜打听起制陶工坊的位置所在。 铁匠铺掌柜眼神一亮,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语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差画个详细的指引地图了。 铁匠铺掌柜不光亲自送她出门,甚至还一路送到了主路上,一直目送着林墨出了城门才肯回转。 林墨有些莫名,这怎么有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欢送瘟神的既视感呢? 林墨摇摇头,将这个恐怖的想法给甩了出去。 错觉,一定是错觉! 她这么美丽善良,温柔可爱的小仙女,怎么能是瘟神呢? 不是,一定不是,肯定不是的! 此时,咸蛋黄般的太阳已经高高地悬挂在半空中。 温暖明亮的阳光,温柔地抚摸着大地,将土地中蕴含的最后一丝水分逼散到空气中。 在寒霜的作用下凝结而成的,地表上那层薄薄的硬壳,再次在来来往往的过路人的脚下,逐渐瓦解,变成细密的尘土,飞舞在灿烂的阳光下。 一阵微风拂过,林墨和丸子,一人一驴都变成了灰扑扑的。 入冬这么久了,仍然不见一丝一毫的雨雪。 林墨看着灰扑扑的道路,灰扑扑的山丘,灰扑扑的树干枝杈,灰扑扑的自己,一股淡淡的愁绪,渐渐地涌上心头。 很快,林墨的注意力便被山丘后面袅袅升起的大股黑烟吸引了过去。 这股淡淡的愁绪也跟随着这股黑烟逸散在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墨催促着身下的丸子紧走几步,转过山丘,一个村落般的巨大工坊便出现在了林墨的眼前。 工坊依山而建,沿着山坡的走势,往上是一溜儿馒头状的砖窑,上面耸立着高高的烟囱,黑烟就是从这些烟囱里面冒出来的。 砖窑的旁边是一大间四面通风的长廊形建筑,里面摆满了木架子,木架子上放置着大大小小的,各种造型的陶胚。 还有人用肩膀扛着长木板,上面摆放着晾晒好的陶胚,在附近的几个工坊之间来来回回。 另一边的山坡上,有的人在挖泥,有的人则将挖好泥从山坡上运下来。 装泥的篮子在他们的手里不停地向下传递,形成了一条长长的人流。 山脚下,一条小溪蜿蜒流过,上面还架着一个大大的水车。 水车的旁边有一个大大的亭子状建筑,里面是一排舂车。 一根长长的粗木横跨整个建筑,一头固定在水车的中轴上,另一头则放置在建筑另一头的木桩孔洞之中。 中间每隔一定距离,还有几段y形木桩支撑着。 在粗木的木身上,与舂车对应的位置上,楔着一圈木楔子。 这根粗木类似一根轴承,与舂车形成了一个简单的联动装置。 水车在水流的推动下,吱吱呀呀地转着,带动中轴的粗木旋转,粗木上的木楔随之转动,压在舂杆上又离开。 这个步骤不停地循环,带动着舂锤上上下下。 一条宽阔的人工水渠从小溪里分出,蜿蜒环绕在这个建筑的四周,串联起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泥池。 泥池里有人也有牛,正在不停地踩踏着脚下的泥巴。 从山坡上采下来的泥,最先被工人们肩挑手扛地运到这里,舂成粉状,再淘洗几遍,去除杂质。 林墨看着眼前这一派热火朝天的热闹景象,竟然有种不知道从哪里下手的无措感。 正在她纠结之际,突然听到一阵喧闹声,从右前方不远处的一条岔路深处响了起来。 林墨紧走两步,顺着岔路往里一拐,就看到了高高矮矮的几座气派的青砖大宅,一群人正围在其中最气派的一座大宅的门前。 朱红色的大门紧紧地关着,上面鎏金的铜钉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动着刺眼的光芒。 即使是林墨站在人群的最外面,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清,却也能够感受到这个大宅给围观的人群带来的压迫感。 喧闹声很快就变成了低低的窃窃私语声,大家的脸上都是掩盖不住的兴奋之色。 林墨混在人群里,想收集一些有用的信息。 只是,大家都是三五个熟人凑作一堆,看到有陌生人凑过来,都下意识地转过身去,闭口不言。 林墨在人群中屡屡碰壁,听了半天,只凑巧听到了几句没头没尾,语焉不详的话。 不但没有将事情给弄明白,反而是对现在的状况更加糊涂了。 林墨撇了撇嘴,退出了人群,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的角落,全面放开神识。 神识放开的一瞬间,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一窝蜂地涌入了她的脑海。 鸟叫声,虫鸣声,伐木声,吆喝声,号子声,柴火的噼啪声,踩泥巴的吧唧声,水车转动的吱嘎声,扁担上下起伏的吱呀声...... 所有的声音,都放大了百倍,争先恐后地往林墨的脑子里钻。 妈耶,这个世界真的好吵啊! 林墨皱着眉,揉着额头,用灵力缓缓梳理着被冲击的嗡嗡直响的脑子。 她迅速地将这些杂七杂八的声音给全部屏蔽掉,只保留身前人群的窃窃私语声。 刚刚是她大意了啊! 林墨暗暗地下定决心,最近不能再咸鱼了,神识还是得好好认真修炼啊! 再来这么一次,她的脑袋非炸了不可。 修炼,必须努力修炼! 在神识的加持下,她很快就弄明白了众人究竟在议论什么事情。 原来,制陶工坊最近研制出来一种新的白瓷酒具,线条圆润流畅,纹样简洁大气,光泽如玉,给人以质朴,庄重之感。 不出意外的,这套造型精美的瓷器被平阳郡的一位大人物一眼看中。 于是,那位大人物一口气预定了整整一艘货船,还提前付了不少定金。 这不,工坊为了按时交工,需要扩大生产规模,人手不足,正在招工呢。 招工?! 林墨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第80章 工坊招工啦 她趁着没有人注意,悄悄地退了出去,走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将丸子扔进空间。 接着,她匆匆忙忙地给自己换了身打满补丁的衣服,又画了个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的妆容,这才从角落里转了出来。 林墨跟随着人群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那扇朱红色大门在她的眼前缓缓地打开。 最先出来的是四个穿着公服的衙役,他们松松地站成一排,伸展着双臂,向围拢在门口的人群走来。 “各位乡眷,大家稍微往后站站,将地方给让出来,往后站,对,哎,来,往后站,往后站......” 人群在衙役的指挥下,挤挤攘攘地慢慢后退,时不时地还伴随着有人被不小心踩到脚的痛呼声。 很快,门口便空出了一大块空地。 两个衙役留在原地维持秩序,另外两个衙役则转回了门内。 过了一会儿,有四个衙役两两一组,费力地从门内抬出了两张厚重的长书案。 刚刚转回门内的两个衙役,则是一人搬着一张椅子,跟在几人的后面。 另外,还有两个书吏拿着笔墨和纸张,跟了出来。 很快,一个简易的招聘现场就布置好了。 围拢在周围的人群见状,很自觉地在桌案前排成了两列长长的队伍。 然后,长长的队伍开始向前慢慢地挪动。 只是,有的人开心,有的人失望,有的人伤心,有的人骂娘,人生百态,不过如此。 一个时辰就这样缓缓地走过,在林墨快要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终于轮到了她。 她绕过了前面还在跟衙役不停拉扯的大爷,大跨步站在了桌案前。 每个桌案旁边皆有两个衙役,一直站在两边维持秩序。 其中一个年轻的衙役,正在劝说一个因为年龄太大而被刷了下来,还不甘心地跟他拉扯的大爷离开,一转头就看到站在了桌案前的林墨。 他只觉得林墨的身形有些熟悉,还有些莫名的厌恶,却也没有多想,转回头去继续跟大爷掰扯。 另一位衙役看林墨细胳膊细腿,又瘦又小,年纪不大,还是个孩子,想也没想,直接摆摆手,没好气地回绝了她。 “小屁孩儿,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别在这里捣乱了,赶紧回家吧,啊。” 林墨一听,这怎么行! 她可是站在冷风里吹了整整两个小时,好不容易才轮到她。 这...她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呢,怎么就要赶她走呢? 林墨也明白,她现在这具小身板压根儿就没有什么说服力,她也不想浪费口舌,试图去说服别人。 她呲溜一下钻进桌底,双掌顶住桌板,轻轻松松地便将桌案给高高托举到了头顶上。 “我虽然年纪小,但是我力气大啊,我能干好多活的,我可以的。” 衙役和书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桌案在他们的面前漂浮了起来。 然后桌案的下面传出了一道清脆的童声,将他们唬了一跳。 他们只感觉到心脏在胸腔内不规则地跳动,砰砰作响,肋骨都有些隐隐作痛。 还没等他们缓过神儿来,桌案又平稳地落到了地面上。 砚台上的墨汁在桌案的移动过程中,竟是一滴未撒。 这时,他们的耳边又响起了那个清脆的童声,“怎么样?能录用我么?” 坐在桌案后的书吏首先反应了过来,“可以,可以,出示一下你的身份文牒,做个登记。” 林墨将身份文牒扔在了桌案上,发出了“啪”的一声。 一直在恍神的两个衙役,听到了这清脆的一声,终于回过神来。 他们对视一眼,又诧异地看向林墨,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年轻的衙役摸了摸胸口,那股既熟悉又厌恶的感觉又出现了。 这个声音,这个身影,他明明不应该认识,怎么就会下意识地觉得厌恶呢? 厌恶里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无能的愤怒和一点淡淡的无奈。 年轻的衙役摇摇头,将这股诡异的感觉又压了下去。 他才刚被队长从县衙大堂给发配到了这小小的工坊,还是夹着尾巴,小心做人为好。 另一位衙役则是热切地盯着林墨,就像看着一个宝贝。 作为一个曾经在码头扛过大包,镖局跑过镖的普通人,他一向慕强。 他曾经也是拜过师门的人,学过正经的拳脚功夫。 只是,他师门的功夫很是稀松,他的天赋也很一般,只学会了其中的五成。 好在他身体强壮,脑子灵活,才能在这小小的县城里寻到一个衙役的差事。 他曾听他的师父在醉酒时说过,师父年轻的时候在外面游历,路上遇到高手对决,摘花飞叶即可为剑。 手上虽然无剑,却可以用剑气杀人于无形。 他想到了师父的话,便认定林墨必定是来自一个有内功传承的隐世宗门。 那些个宗门平时隐世而居,不问世事,只隔一段时日便会放弟子下山,入世历练。 弟子要独自在尘世间摸爬滚打,磨炼心智,千锤百炼之后,再回归山门。 而林墨,一定就来自这种隐世宗门,她是下山历练,偶然才来到这里的。 他这样的小人物,能够在有生之年见到这种大人物,这辈子就值了,有了给子孙吹牛的素材。 其余的,他是一点都不敢多想,也不敢多做。 毕竟,不能因为自己的好奇心,丢了这条小命,那可是摘叶飞花就能杀人的存在呢。 如果林墨知道,只这一会儿的功夫,这个衙役就给她脑补了这么一段大戏,一定会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再送给这个衙役一句话,脑补是病,得治。 林墨可能还会摇着衙役大哥的肩膀,大声地质问他, “大哥,你清醒一点,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只是你师父喝醉了,吹牛编故事,糊弄你而已! 你这么敢想,你咋不去写话本小说呢?” 在衙役的天马行空中,书吏已经登记好了林墨的信息,从身旁的篓子里拿出了一个竹制腰牌,和身份文牒一起递给了林墨。 “小子,腰牌拿好,明日卯时,去作坊门口找工头领活。下一个!” 林墨看了一眼手上的腰牌,腰牌做工粗陋,上面只写了两个黑色的大字——杂役。 林墨将腰牌揣进怀里,迅速离开了这里。 此地,以工坊中心,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 她四处走着,看着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常。 明天,她也要成为其中的一员了,就要开始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次打工生涯了。 这么一想,她不仅有点期待,还有点小兴奋呢。 只是,林墨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第81章 悲催打工人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她没想到,她遇到的竟然是这样的打工生涯。 只能说,林墨虽然已经决定主动融入这个古代世界,但是,她的思维还不自觉地停留在原来的现代世界,对古代世界的生存规则知之甚少。 林墨对这个古代世界的所有印象,都还停留在作为旁观者观察世界的角度,而不是真正的参与者的角度。 毕竟,很多规则,不身处其中,是根本就体会不到的。 这不,林墨第一天上工,就被监工的工头给狠狠地教育了。 第二日,卯时 天色将明未明,林墨准时来到了工坊门口。 工坊门口两侧的上方挂着两盏风灯,照亮了门口附近的一小片空地。 暖黄的灯光在北风的吹拂下,摇曳出道道光影。 此时,工坊门口前面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这些人或站或蹲,每个人的衣服上都打满了补丁,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款式和颜色。 绝大部分人的面上虽然都带有菜色,但是身板都还算宽厚结实。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作一堆儿,互相之间泾渭分明,大家并不交谈,只是抄着手闭着眼睛休息。 林墨穿过人群,他们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又闭上了眼睛。 林墨也并没有凑堆儿的想法,她找了一个背风的角落,默默地打量着众人。 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了一道粗哑的声音,像是从被砂纸磨过了喉咙里挤出来似的。 “小兄弟,你也是来这里做工的?” 林墨转过身,就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黝黑少年站在她的身后,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哦嚯!原来是个变声期的小屁孩儿,怪不得是这个调调呢。 林墨往旁边挪了挪脚步,悄悄地离少年远了一些,并没有接话的打算。 她只是想混进工坊,摸清工坊内部的所有细节后,将自己需要的陶土块偷偷地拿走,并不想引起别人对她的不必要的关注。 于是,林墨神情淡淡的,对着他点了点头,便转过了身,用她的后背对着少年。 少年见状,摸了摸鼻子,挠了挠头,也不再言语了。 他有一瞬间的失落。 很快,少年又恢复成了元气满满的状态。 少年盯着林墨的后背,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墨那满是补丁的衣服,眼睛里闪动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 林墨自然也感受到了背后的那抹视线,目光灼灼,似乎要将她的背给洞穿。 不过,林墨却没有在其中感受到什么恶意。 那目光,似乎在看她,又似乎是在透过她看着别人。 不管这少年揣着什么心思,林墨一点儿也不在意。 她现在的武力值,对付这么一个半大小子,也就是一拳头的事情,根本就不费劲儿。 这时,工坊的大门发出了吱吱嘎嘎的一阵声响,这声响就像是清晨的叫醒闹铃,将围在门口的众人从睡梦中叫醒。 大家纷纷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冻得有些麻木的手脚,围拢了上去。 这时,一个穿着皮袍,带着皮帽的管事模样的人,提着灯笼走了出来。 管事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两个眼睛。 他看着门外还在不断推搡着,往前拥挤着的人群,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眼睛一瞪,没好气地大声吆喝。 “挤什么挤,再挤都给老子滚出去!想要干活的,都给老子让开门口,挂好腰牌,在前面的空地上站好,排成四队。” 人群像是在突然之间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在一瞬间静止了。 时间似乎只过了一息,又好像过了许久,人群才开始活了过来。 他们发出嗡嗡地低低议论声,杂乱地移动着脚步,就像是一群无头的苍蝇,互相撞来撞去。 管事看着眼前的一片混乱,更加的不耐烦。 他跺了跺穿着厚实皮靴的脚,缩了缩脖子,紧了紧身上的皮袍,将自己裹得更加暖和一些。 “都给老子赶紧的,一群土鳖,排个队伍都不利索,磨磨叽叽的,浪费老子的时间。 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再他娘的站不好,耽误了老子的事情,就都给老子滚回去,都他娘的别想干了。” 人群寂静了一瞬,然后更加慌乱了。 过了许久,才勉强排成了弯弯曲曲的四列队伍。 此时,管事已经输出了几百字的问候大家祖宗的优美话语。 林墨躲在队伍的阴影里,看着口沫横飞的管事,有些幸灾乐祸。 这管事别的不说,今天早上的西北风应该是喝得饱饱的了。 管事见到队伍已经基本成形,才慢悠悠地走了下来。 他绕着队伍转了一圈,便看到有七八个半大的孩子混在了队伍里,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半大的孩子,都站到最右边的队伍后面去,赶紧的。” 管事的话音一落,七八个半大的孩子立刻从各个队伍里走了出来,重新站到了最右边的队伍里。 林墨也在其中。 很快,队伍又恢复了规整。 管事见此,满意地呼出了一口白气,他吸了吸鼻子,又紧了紧皮袍的毛领,缩了缩脖子。 “我姓王,是你们的管事。从今儿起,你们都听我的指挥。每日卯时上工,酉时下工,中午有两刻钟的休息时间,工坊管大家的午饭。” 王管事清了清嗓子, “你们每日一早来我这里领当日的任务,下工之后,先找各自的工头领对牌,再拿着对牌来门口找我领当日的工钱。 没有对牌,不结工钱,都听明白了吗?” 底下的人群中响起了稀稀拉拉的,不甚整齐的应和声。 王管事也并不在意大家的回应,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 “现如今世道艰难,找个活儿不容易,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努力认真,干活不惜力气。 这里不养闲人,谁要是偷懒耍滑,被工头发现了,一顿鞭子是免不了的,打完了还要被赶出去。 好了,我就说这么多,跟着你们各自的工头走吧。” 王管事挥了挥手,他的身后立刻站出来了四个工头,每个带人领着一个队伍,向今日的工作地点出发。 林墨一边跟着队伍行走,一边在心底默默地计算了一下。 早上5点上班,下午5点下班,中间只有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 啧!这还是冬天,天亮的晚,黑的早,这是天天要摸黑上下班的节奏啊。 这作息时间,真的是接地府啊! 啧!黑心的资本家! 她今天就要代表广大的无产阶级,给这些黑心的资本家一个小小的教训。 第82章 踩泥巴的小女孩 一行人跟随着工头,很快来到了一堆泥坑面前。 站定之后,工头粗略地打量了一下他这队人的人数,开始沿着队伍从前往后行走。 “我姓何,你们叫我何头就行,每个人都给我老老实实地干活,不许耍滑头。要不然,别怪我手上的鞭子可不认人。” 何头一边说着,一边将挂在腰间的鞭子拿在手里挥舞着。 鞭子发出呜呜的破空声,队伍里的很多人听到声音,不由得身子一抖,低下头,更加瑟缩了起来。 林墨站在队尾,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何头。 何头并不高,身高不足1米7,也不壮,顶天了算是个中等身材,长得尖嘴猴腮,跟只大黑耗子似的。 林墨很好奇,是什么给了他斜眼看天,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底气。 难道就仅仅因为他是个小工头? 芝麻大点的权力,就能肆意地将他们踩在脚底下? 啧! 林墨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就作罢了,人际关系以及背后的网络太复杂了,想多了头疼! 没有什么是一拳头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有,那就两拳头。 管他是龙还是虫呢,只要不招惹到她的头上就行。 何头训完了话,耍足了威风,满意地看到大家被他给震慑住了之后,便开始安排起活儿来。 他站在队伍正前方,扫了一眼整个队伍,伸直手臂,开始指指点点。 “你,你们几个,负责打水和运泥。” “你们几个负责第一、二遍淘洗,而且要伺候好牲口,它们可比你们金贵。” “你们几个负责第三遍淘洗。” “你们几个负责把淘洗好的泥运到那边,做成泥砖。” “好,散了吧,各自干活儿去,今儿的活儿要是干不完,就别想领工钱了。” 人群哄的一声,各自散去。 林墨来到她负责的泥池,开心地笑了。 没想到啊,她都这把年纪了,还有机会在泥坑里面玩泥巴。 是的,林墨今天分配到的任务,就是在泥坑里面踩泥,将陶泥给踩细踩匀。 据说,这样能够去除陶土里面的杂质,使陶土中的水分软硬一致,消除气泡。 只是,她开心不过三秒,就笑不出来了。 她发现,所有人都是赤脚踩在了泥水里。 这可是北风呼啸的冬天啊! 卷着裤脚,露着小腿,赤脚踩在冰冷的泥水里整整一天! 这该是一种怎样酸爽的感受啊! 林墨见周围的人已经纷纷开始脱鞋,挽起裤脚,准备下水,她只觉得一阵牙酸,透心凉。 她是谁? 她在哪儿? 她为什么要来做工? 安安静静地做一个劫富的法外狂徒不好么? 何头看到大家纷纷走上各自的工作岗位,开始干活,心下十分满意。 转眼间,便只剩了林墨一个人站在泥坑边上,傻呆呆地杵着,一动不动。 何头见状,心头不由得升起一股怒火,盯着林墨的目光开始变得不善。 这时,在大门口跟林墨搭话的少年,已经手脚麻利地整理好了自己,站到了泥坑里,面对着何头的方向。 他正好看到了何头那恶狠狠的眼神儿,轻轻地拉了拉林墨的衣摆。 “小兄弟,别发呆了,赶紧干活吧,何头盯着你呢。” 林墨并没有动。 少年见状,加大了力气,再次拉了拉林墨的衣摆,语气也带上了一丝急迫。 “小兄弟,嘿,小兄弟,快别发呆了,赶紧动起来啊。” 林墨还是没有动。 少年见林墨还是一动不动,而那边何头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有些着急。 他想接着拽林墨,让她回神,又不敢对林墨用大力气。 少年怕万一一不小心把林墨拽进了泥坑里,不但会废了林墨身上的棉衣,还会让她白白浪费了这一天的工。 世道艰难,大家活着都不容易,能找到个赚钱糊口的工作更加不容易。 少年看林墨的年纪这么小,就一个人出来讨生活,便猜测林墨肯定是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难处。 他想,能搭把手还是搭一把手吧。 于是,少年便打算先从泥坑中爬上来,照看一下这个小兄弟。 只是,他的脚已经深深地陷在了泥坑里,湿泥巴又特别粘脚,将他的脚整个儿紧紧地裹住。 少年艰难地拔着脚,一步一顿,终于走到了泥坑边缘,抬头便看见何头怒气冲冲地向林墨走了过来。 少年看着何头离林墨越来越近,一时着急,乱了方寸。 他现在只有一只脚迈出了泥坑,另一只脚被湿泥巴牢牢地固定在了原地,怎么也拔不出来。 少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何头走到了林墨的身后,伸出了腿。 这时,少年想也没想地往前一扑,打算挡在林墨的背后,只是,他忘记了,他还有一只脚陷在泥坑里,动弹不得。 这边,何头的怒气值已经爆表。 嘿,小兔崽子! 老子刚刚训了话,你就把老子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刚开始上工就准备偷懒了。 嘿,你哥还劝不动你是吧? 不把老子放在眼里是吧,正好,老子今儿就拿你来立威! 他气冲冲地走向林墨,高高抬起了腿,对着林墨的屁股就狠狠地踹了过去。 虽然林墨的脑子还在走神,身体却仍旧下意识地躲避着危险。 她先是一把拎起要歪倒在泥坑里的少年,顺势将他往后一推。 接着身形一转,往旁边挪了一大步,林墨便轻松地躲过了何头即将要踹到她屁股的大脚。 变化只发生在一瞬间,何头根本就来不及收脚,硬生生地来了个原地一字马。 不仅扯到了蛋,而且试图踹林墨屁股的那只脚还深深地陷进了泥坑里。 “嗷!” 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冲上了云霄。 在泥坑中劳作的人们都惊得抬起了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目瞪口呆地看着姿势诡异的何头。 此时,何头的脸已经涨得通红,眼角还泛着泪花。 他现在不敢动,一点也不敢动。 不仅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疼,两腿之间的某个零件更是疼痛难忍。 疼痛让何头下意识地想蜷缩起来。 可是,他只要轻轻地一动,就会牵拉到正在疼痛的零件,使疼痛加剧。 于是,他只能继续保持着这个高难度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什么林墨,什么立威,全部被他抛到了脑后。 难以言喻的疼痛,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第83章 操碎了心的杨树 何头紧紧地咬着后槽牙,抵抗着一波又一波的疼痛来袭,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的从他的额头上滚落。 泥坑里干活的人们,直到这时,才纷纷地反应了过来。 三、四个年纪比较大的踩泥工,熟练地将脚拔了出来,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何头的身边。 他们围着何头团团转,看着已经疼得面目狰狞的何头,想扶又不敢扶,一时竟然僵在了那里。 好一会儿,才有一个人弯下腰,从何头的身后,将胳膊插到他的腋下,试图将何头给架起来。 只是,他刚一试着往上用力,何头就“嗷呜”一声,吓得他立时就不敢动了。 何头紧闭着眼睛,紧紧地咬着后槽牙,忍过这一波疼痛。 何头微微地睁开眼,看着眼前围着他的几个人,嘴唇苍白,哆哆嗦嗦地说道, “轻...轻点,嘶...先帮我把...把后面...嘶...后面这条腿...给转...转过来...嘶...” 这几个人连忙按照何头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腿给转了过来。 接着,他们又慢慢地将何头的另一只脚从泥水里给拔了出来。 何头龇牙咧嘴地轻轻挪动着自己的腿,慢慢地将自己摆成了一副自然弯曲的姿势。 他不禁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将自己给蜷缩起来,仿佛一只被抽走了虾线的大虾。 过了好一阵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疼得麻木了,何头才渐渐地察觉不到两腿之间的疼痛。 他这才舒展身体,抬起头,示意那几个人,将他给慢慢地架起来。 何头没想到的是,只要他的屁股一抬离地面,腿部肌肉开始受力,刚刚伤到的一大片地方就开始疼痛,一抽一抽的,完全使不上力气。 那疼痛,懂得都懂,莫名酸爽。 他咬着牙尝试了好几次,终于还是忍受不住,满头大汗地放弃了。 何头气喘吁吁地摆了摆手,让背后叉着他的人开始卸力,慢慢地将他放回原处。 “你们两个拿块门板过来,将我抬回去,快!” 很快,门板被抬了过来。 几个人围着何头,又兵荒马乱了一阵儿,终于将何头给成功抬上了门板,快速走远了。 直到何头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仍旧留在泥池里,目瞪口呆的众人才活了过来。 少年站在一群人的最前面,张着嘴巴,眼睛似乎要从眼眶中瞪出来。 他全程恍恍惚惚,只觉得事情的走向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有,小兄弟刚刚是怎么弄的来着? 他也没看到林墨有什么动作,只感觉到一股大力扯了他一把。 他顺着那股力道晃了两下,身子就调正了。 神奇,真是太神奇了! 就在少年还沉浸在刚刚那一幕的时候,一阵低低地议论声,从身后不远处,飘进了他和林墨的耳朵。 “刚刚是怎么回事?何头怎么突然成那样了?” “不知道啊,我正低头踩泥呢,没看见啊!” “唉,我也没看见,何头那一声,吓了我一哆嗦,差点没站稳,摔到泥坑里。” “嘁,三娃子,你胆子怎么这么小,这都能吓着。” “屁,你懂个屁,这就不是胆大胆小的事儿......”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我从头到尾都看到了,我来跟你们说啊,刚刚......” “好,好,好,真他娘的活该!呸,天杀的!” “就是,可真解气啊!他天天的对咱们非打即骂,这次终于报应在他自己身上了,呸!真tm活该! ” “死小子,你给我闭嘴!咋啥话都往外秃噜,被何头知道了,倒霉的还是你。” 几个人中年龄最大的那个老头,瞪了两个骂人的年轻人一眼,又伸手在他旁边的那个年轻人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拍西瓜一般的脆响。 林墨在内心默默地点头,嗯,是个好头,这声音,可真脆! 老头偷偷地斜眼看了林墨和少年一眼,对着众人使了个眼色,冲着两人的方向努了努嘴,接着摇了摇头。 几个人立马停止了议论,陆陆续续地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继续干着脚下的活儿。 只有刚刚被拍后脑勺的年轻人,还在老头的身边嘀嘀咕咕,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老头瞪了他一眼,又给了他后脑勺一下,他才安静了下来,摸了摸后脑勺,嘿嘿地笑了两声,老老实实地干活去了。 这时,少年终于将脚从泥水里拔了出来,走到了林墨的身前。 “小兄弟啊,你这上工第一天就得罪了工头,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何头肯定会找你茬的。” 林墨看着他带着忧色的眼睛,对着他微微一笑,嘎嘣脆的开口。 “没关系,我不怕他的。” 少年看着棱角分明的林墨,面上不自觉地也带出了一些忧愁。 “我叫杨树,小兄弟啊,你怎么称呼?” “小兄弟啊,咱俩能遇到也是缘分,你听哥一句劝,咱也别在这种时候硬犟,犟来犟去,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何必呢,是吧?” “咱就是来赚钱的,钱到手里才是真的,其他的都是虚的,对吧?” “我知道你手上有功夫,只是,这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啊,手上功夫再厉害,咱也是个升斗小民,比不了官家的一根小手指头。” “何头虽然也不是啥大官,但是他管着给咱发工钱。就这一点,咱就惹不起人家,对吧?所以啊,该忍咱就忍忍,该奉承咱就奉承奉承,何必脾气这么硬呢?” “看你年纪这么小,是第一次离家干活吧?外面可不像是在家里,你这样以后会吃大亏的。人家动动嘴皮子,随意在背后给咱使点坏,咱就招架不住,唉......” “哥跟你说啊,我刚出来找活儿的时候,也跟你似的,天天在心里憋着一口气,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不痛快,结果到处碰壁,然后......” 林墨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杨树的少年,明明自己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却将他总结出来的处事经验,一股脑儿地,毫无保留地都告诉了她。 而且,杨树说的也确实都是实在话,是站在她的立场上,真心为她着想。 林墨看着杨树在她的面前不停地絮叨,湿漉漉的狗眼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着急得就要转圈圈了,不由得心头一暖。 似乎,很久,很久,没有人像眼前这位少年这样,发自内心地,真正的关心她了。 第84章 社畜的一天 林墨在末世十年,遇到最多的就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打着为她好的旗号,一直说教,试图用亲情和友情绑架她,妄图掌控她的人生的人。 末世里的一些片段,就像是电影一样,在她的脑海里快速地过了一遍。 啧! 她怎么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伤痛呢? 她现在已经不在那个末世了,她的人生已经在这个世界重新开始了。 林墨的目光闪了闪,压下自己起伏的心绪,将脑海里纷杂的片段重新封存在了自己的记忆深处。 她的心又重新变得冷硬,刚刚心尖上产生的那一丝温暖,也很快就消失不见,就像是一场短暂的幻觉。 她摆出职业微笑脸,谢过了杨树,然后在泥池周围转悠了起来。 来都来了,她也要试试踩泥巴的感觉。 林墨很快在泥池附近找到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她将棉鞋脱下放在那里,又挽起裤腿,这才慢悠悠地往泥池走来。 杨树看着林墨的背影,挠了挠头,有些不明所以。 他刚刚明明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已经开始变得松弛,只是,很快便又冷凝了起来。 杨树想不明白,便也不再去想,继续去泥池里踩泥巴去了。 林墨走到泥池边,看着在泥池一边,低着头努力踩泥巴的杨树。 又看了看聚在另一边,边踩泥巴边偷偷观察着他们的几个人。 她想了想,还是向杨树那边走去。 林墨光着脚在冰冷干硬的土地上行走,就这几步,她就已经冻得感觉不到自己的脚了。 她想,还好,现在没感觉了,一会儿就不会觉得冻脚了。 可是,当她把脚伸到泥池中去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刚刚的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她的脚刚刚接触到泥水,一股冰冷透骨的寒气便从她的脚后跟直冲天灵盖,瞬间激得她一个哆嗦。 林墨一时僵在了那里,不知所措。 这和她之前的想象完全不一样啊! 啊啊啊!!! 林墨盯着泥池,这才发现水面上还带着一丝冰碴子。 她想了想,决定向现实低头。 林墨默默地将脚从泥池中拿了出来,甩了甩水,穿上了棉鞋,四处打量着,打算寻找一个不用下水的活儿。 看来看去,她决定混进运泥巴的队伍里。 这个不错,只需要下力气就行,反正她有的是力气。 林墨凑了上去,很快就完美地混入其中。 这时,四个抬着何头去治伤的人回来了。 只是,何头并不在其中。 正在干活的人对何头到底伤成了什么样很是好奇,手脚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紧紧地盯着那几个人,心里像是有猫爪在挠,蠢蠢欲动,又不敢上前问询。 最后,还是那个比较莽的年轻人忍耐不住,率先走了过去。 周围人见状,也都纷纷扔下了手里的活儿,围住了那几个人,七嘴八舌地打听起来。 “何头到底咋样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叫得那么惨,是不是伤得很重,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 “他伤到了那...那处,还那么严重,嘶...是不是做不成男人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被围住的几个人显得很无措,很局促,手脚不知道怎么放才对。 他们只能紧紧地靠在一起,不住地小范围挪动着双脚,手指紧紧地捏着衣摆,嘴唇嗫喏着,可怜兮兮的,像是被审问的犯人。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到了值房,刚把何头放下,就被轰出来了。真的!” “真的,大勇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刚进去就被轰了出来,然后,房门紧接着就被关上了。” “对对对,我还差点被房门给拍到鼻子。” “是,是这样的,赶我们的人可凶了,我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呢。” 众人见问不出什么,有些失望。 林墨见四处只有工人,没有工头,便想找个地方猫着,摸一会儿鱼。 她想要的粘土块就在前方不远处,数量还在不断地增加,还不用她再费心思去找,这是多么完美的日子啊。 要不是环境不允许,她都想大声歌唱一首《好运来》了。 林墨哼着歌,很快便在泥池附近寻找到一个既干净又能遮挡视线的地方。 这个角落背风也偏僻,几乎没有什么人会从这里经过,很适合偷懒摸鱼。 林墨往这个角落里一窝,手往袖筒里一抄,翘起二郎腿,抖着小脚,美滋滋地闭上了眼。 暖烘烘的阳光撒在身上,衣服纤维在阳光的烘烤下慢慢膨胀,发出微小的噼啪声,还有一种淡淡的焦香味儿,令人愉悦。 这,就是太阳的味道吧!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好好享受这难得的宁静,就听到不远处的泥坑那里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呼喝声。 “一群贱皮子,就他娘的知道偷懒,太阳都这么高了,你们才干了这么点活儿? 都给我手脚麻利着点,上午要是干不完这些活儿,中午就他娘的都别想吃饭了。 何头的身体不舒服,需要休养,这几天就由我来接替他,你们称呼我赵头就行。 我这个人脾气急,不像何头那么好说话,你们都给我紧好自己的皮子,勤快着点。” 林墨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得,刚送走了个旧的,立马就来了个新的,无缝衔接。 啧,这语气,一个比一个横。 看来,悠闲的摸鱼时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结束了。 得,还是得老老实实地接着干活去。 林墨假装刚刚从厕所里出来,避着新来的赵头的视线,轻手轻脚地溜到了运泥的队伍里。 她开始学着其他人的做法,挖泥巴,运泥巴,做泥砖。 不一会儿,林墨就变成了一个小泥人。 林墨和小伙伴们手脚麻利,很快就做出了一排排的泥砖。 只是,如果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做好的泥砖总会在不知不觉中,无声无息地消失一部分。 林墨很谨慎,她在每个地方都只是收取一两块泥砖。 而且,她专门挑不起眼的地方下手。 所以,干活的人完全没有发现,他们前脚仔细地将泥砖码放好,后脚泥砖就消失在原地。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在这么多双眼睛下面,林墨也不好做得太过分。 因此,泥砖总体的数量还是在慢慢上涨的。 不过不要紧,这里的所有泥砖,早晚有一天都是属于她的。 第85章 缩水的工钱 林墨在做泥砖,运泥砖,收泥砖的快乐循环中,忙得不亦乐乎,就像一只掉进板栗堆里的小松鼠。 不知不觉间,中午下工的锣声响了起来。 一行人,挑着箩筐,从远处快步走来。 打头的是一个干瘦的小伙子,拎着铜锣,半眯着眼睛,目不斜视。 他的身后跟着好几个黑壮的年轻男子,他们有人担着盖着蓝布的竹筐,有人担着盖着木盖的木桶。 他一路走,一路大声吆喝着,“来来来,吃饭了啊,今天每人三个菜团子,一碗汤,都过来排队,领饭了啊!” 干活的人听到锣声和吆喝声,纷纷地放下手里的活儿,起身在附近的小水渠里涮涮脚,洗洗手。 待他们穿好鞋,整理好衣服之后,才从怀里掏出有缺口的陶碗,呼啦一下子围了过去,挤挤攘攘地排起了队。 嚯! 这可比大学生下课吃饭还积极,还热闹啊! 林墨也装模作样地在怀里摸索了一阵,实际上是空间里找了个破碗,掏了出来,做做样子。 很快,她就领到了三个成年人拳头那么大的,不知道用什么野菜做的菜团子和一碗清可见底,还带着点绿色的汤。 林墨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热汤。 嗯,没错,是刷锅水的味道。 接着,她又小小地咬了一口菜团子,又苦又涩,还有点拉嗓子。 林墨在末世待了十年,早就已经锻炼出了一个钢铁肠胃,什么都能够吃得下去。 无论是过期的面包饼干,鲜嫩多汁的生蘑菇,一咬就爆汁的蚂蚱虫子,还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变异植物,变异动物等,她都尝试着吃过。 可以说,只要是能够入口的,可以补充身体的能量,能够让她活下去的食物,她都敢吃,而且吃得毫不犹豫。 更何况,这菜团子可是正儿八经的粮食。 即使是再难吃,但只要是能吃的粮食,就不能浪费一丝一毫。 这可是在末世十年,被林墨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林墨小口小口的咬着菜团子,用唾液慢慢地润湿,充分地咀嚼,嚼得碎碎的,就着刷锅水一样的热汤慢慢地咽下去。 很快,三个菜团子就进了林墨的肚子。 林墨摸了摸只有六分饱的肚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唉!真的是只管饭,不管饱啊!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一口气直接干掉三个菜团子的饭量,早已吓到了周围的一众工友。 很快,一天的工作就这样结束了,傍晚下工的锣声响了起来。 这比下课铃声还要让林墨开心。 赵头转了一圈,给每个人的工作都挑了一堆毛病,将所有人都骂了个狗血淋头,觉得痛快了,才将结算工钱的对牌给发了下去。 林墨看着手里的对牌,上面写着二十文,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隐约记得听谁说起过,像她这样的杂役,每天的工钱是二十五文来着。 难道是她听错了? 算了,反正她是来卧底的,不是来正儿八经工作的。 很快,她拿着对牌来到了工坊门口,排队准备领工钱。 排队的人群很安静,没有人说话,只是默默地向前移动着。 领到工钱的人,从他们的队伍旁边匆匆走过,脸上也没有什么喜悦的表情,只有憔悴和麻木。 林墨正在疑惑,就轮到了她。 她赶紧将对牌放在桌子上,瞪大了眼睛,期待着。 王管事看了看对牌,将对牌扔到了脚下的竹筐里。 接着,他从桌子上的一大串钱里数出了二十枚铜钱,摆成了小小的两摞,一摞十五枚,一摞五枚。 十五枚的那一摞摆在了林墨面前,五枚的那一摞却摆在了王管事的面前。 两摞铜钱之间的距离,就像是隔了一个银河系。 林墨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她直接伸出双手分别去拿这两摞铜钱。 她还在心里暗暗地吐槽着,“啧,王管事这什么毛病,看来是数学没学好啊,这么一点钱都数不明白。” 王管事看林墨的手直冲着两摞铜钱而来,不由得目光一闪。 他拍掉林墨的手,眉毛一挑,“你小子,真不懂事,第一天来的?” 王管事给了林墨一个白眼,将那一摞五枚铜钱往自己面前又挪了挪。 他指了指铜钱,又指了指自己,斜着眼睛,抬着下巴,倨傲地看着林墨。 “看到了吗,这就是这里的规矩!” 见状,林墨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王管事一眼,将剩余的那一摞十五枚铜钱,划拉到自己手里。 “嘁!下一个!” 王管事自然也看到了林墨黑着脸,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他会在乎吗? 不,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泥腿子的想法。 只要这些人在他手底下讨一天生活,他就能死死地拿捏住他们。 这种臭脾气的泥腿子,他在这里见得多了。 哪个刚来这里做工的人,第一天领工钱的时候,不是这样的表情? 哼! 一群懒货,土包子,泥腿子,就是欠调教。 还敢给他摆脸子! 哼,从明天开始,他就会让这小子知道,得罪了他会有什么下场。 林墨并不知道王管事内心的小九九,此时的她,正哼着歌,前往吃羊杂汤的路上。 她刚一走出工坊大门,就闻到这股霸道的香味了,在她的鼻尖若隐若现,勾得她肚子不停地鸣叫。 林墨中午就没有吃饱,吃好更谈不上了。 她又实打实地干了一下午的体力活儿。 虽然中间背着人偷偷地吃了点零食,但是也架不住体力消耗大,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林墨一边安抚着咕噜噜直叫唤的肚子,一边循着香味找了过去。 她刚刚转过一个街口,便看见了不远处暖黄灯光下随风招展的幌子。 林墨正要向羊杂汤馆奔过去,就听到了在前方一条巷子深处的黑暗里,传来几声低低地闷哼声,时不时地还伴随着几声咚咚地闷响。 林墨站住了脚步,放出了神识。 待看清楚了巷子深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时,她不由得挑了挑眉。 没想到,竟然还是个熟人。 第86章 杨树被围殴 这条巷子是个死胡同,一个少年被七八个跟他同龄的半大男孩给围在了巷子深处的角落里,正在挨揍。 少年双手护着头,蜷缩在角落里,忍受着如雨点般落在身上的拳脚,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而这个正在挨揍的少年,正是今天对林墨释放善意的杨树。 林墨想了想,自从两人见面以来,杨树一直对她很友善,何头踹她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扑向她,试图护着她。 而且,直到目前为止,杨树对她也并无恶意。 林墨是个特别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的人。 于是,她决定过去帮杨树一把。 想定之后,林墨抬脚就向巷子深处走了过去。 她故意放重脚步,弄出声响,提醒着那几个正在打人的半大男孩,有人来了。 不出所料,几个正在打人的少年,听到了从巷子口传来的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打人的动作,转过身,攥着拳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是,当林墨的身形彻底显露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脸上的心虚瞬间换成了不屑,攥着的拳头也松开了,身形也懒散了起来。 这时,被这一伙儿人簇拥在中间,最高最壮的那个人站了出来,一手叉着腰,一手对着林墨指指点点,满脸的嚣张。 “小子,我们哥几个正在这里办事,劝你识相点,闭紧嘴巴,赶紧地离开。要不然,你一会儿再想走,可就不一定能走得了了。” 林墨没有作声,只是默默地往前走了一步,站定。 高壮少年似乎并没有料到林墨不但没有灰溜溜地逃走,而是往前更进了一步。 他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一时有些气愤。 只是,他在这个小镇上混迹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眼前的这个小子,一时竟有些摸不准林墨的底细。 这小子对他的警告丝毫没有畏惧,应该是背后有所依仗。 如果他想要一直在这片街面上混下去,那做人做事就要有所转圜,给自己留好退路。 可不能一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随意得罪他一点都不了解的人。 想到这里,他按下了自己心里的那抹不舒服,再次对着林墨警告道,“小子,再警告你一次,赶紧离开,我们就当从来没见过你。” 林墨仍然没有作声,只是又往前踏了一步。 她默默地想,不能再往前了,再往前就会被喷一脸的唾沫星子。 咦~~~ 不能想,不能想,省得一会儿喝不下羊杂汤了。 这时,站在高壮少年旁边的一个小眼睛胖子忍不住跳了出来,一边撸起袖子,一边冲着林墨叫嚣。 “个不长眼的玩意儿,老大都说放你一马了,你还往前蹭,他娘的,不把我们老大的话放眼里是不是,再往前老子连你一起揍。 呸!什么玩意!” 说完,还冲着林墨晃了晃拳头,以示威胁。 高壮少年也并没有制止他的行为。 这时,缩在墙角的杨树从迷糊中清醒了过来。 他听着耳边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费力地睁开肿胀的眼皮。 杨树的视线从好几条腿之间穿过,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那伙人的对面,正在对峙。 “快,快跑!跑!咳咳...嘶......” 他用尽力气,嘶哑着喊出这句话,却一不小心牵动了脸上的伤。 只是,他的话音还未落地,林墨就动了。 “啊!嗷!砰!哗啦!哎哟!” 伴随着一阵惨叫声,刚刚还一脸嚣张的一伙人,横七竖八地躺在了地上,捂着各自的伤处,不住地哼哼。 高壮少年仰面躺倒在地上,揉着被踹得生疼的胸口,像一条刚刚离开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呼吸,浑身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他有点懵,明明上一秒他还站得好好的,下一秒怎么就这样了呢? 唉,这次果然是踢到铁板了。 他用上了剩余的全部力气,转头面向林墨的方向,不住地拱手讨饶。 只一会儿,他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像一坨软肉瘫平在地上,认命地闭上眼睛,开始装死。 高壮少年在心里不停地默念,希望林墨看在他识时务的份儿上,能够放他一马。 同时,他还暗暗地庆幸,还好那些嘴欠的手下被打得没有力气继续叫嚣,只能哼哼。 要不然,这事儿,一时半会儿的怕是不算完,他们都得彻底地栽在这里。 现在,最起码还有一线生机。 林墨绕过还躺在地上,不停哼唧的几个人行障碍物,来到了杨树的身前。 “嘿,杨树,你感觉怎么样?可以站起来么?” 杨树仍旧保持着防御的姿势,蜷缩在角落里。 他听到林墨的声音后,先是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抱紧了头。 反应过来之后,才觉得不对。 他放下手臂,抬起头,撑起青紫肿胀的眼皮,才看清了站在他面前的人,就是今天早上刚刚认识的小兄弟。 杨树打量了一眼在他身前躺了一地的人,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口水,尝到了一丝铁锈味。 原来,小兄弟手上的功夫竟这么厉害! “咳...没事儿,都是皮外伤,不打紧,不打紧,嘶......” 杨树清了清嗓子,活动了一下手脚,也不知道是拉扯到了什么地方,疼得他龇牙咧嘴,这一做表情,又牵连到了他脸上的其他伤口。 原本杨树的脸上就青一块红一块的,眼睛肿了一只,嘴角也破了一块皮,这一番动作下来,这张脸更加显得扭曲狰狞。 “噗嗤!” 林墨看着这张像调色盘一般精彩的脸,实在是憋不住笑。 杨树本来还有些懊恼,被刚认识的小兄弟发现他被人堵在小巷子里,打得鼻青脸肿,形容狼狈,着实是有些丢份儿。 但是这些许的懊恼和尴尬,很快就消融在了林墨爽朗的笑声里。 杨树揉了揉脸颊,舌头顶了顶腮肉,吐出了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 他缓缓地活动了一下身体,一手扶着墙,一手撑着地,慢慢地站了起来。 稳住身体之后,杨树又将打架的时候,被撕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给整理好,最后还理了理头发。 他拍了拍林墨的肩膀,嘿嘿地笑了。 “谢了,小兄弟,今儿要是没有你,我可能就走不出这条巷子了,大恩不言谢,我请你吃饭吧。” 林墨想了想,欣然同意。 她可还惦记着那喷香的羊杂汤呢,吸溜~~~ 第87章 杨树一家 林墨带着一瘸一拐的杨树走出了巷子,便又看见了从羊杂汤馆里露出的那抹暖黄的灯火。 很快,两人面对面地坐在了饭馆里。 每个人的面前放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羊杂汤,桌子的中间还摆着厚厚的一摞素胡饼。 “小兄弟,使劲儿吃,别跟我客气,今儿你可是救了我的命呢。” 林墨摆了摆手,一脸的八卦。 “杨树哥,恰巧遇上了而已,当不得你这么说。不过,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杨树看着满脸兴奋的林墨,有些无奈,不过,这事儿倒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于是,杨树挑挑拣拣,拣着关键地方给林墨说了说。 原来,这一伙儿青少年都是工坊里大小管事的子侄们。 他们的老子在工坊里拉帮结派,这些小的就在这村镇上里拉帮结派。 这些人,都是家里的庶子,幼子,一天天的正事不做,满镇子瞎溜达。 最近,不知道是谁,又从哪里学到了些什么。 这伙人开始对着工坊附近这些做小买卖的地摊儿收管理费。 只要不给钱,他们就赖在人家摊子前面,撒泼打滚,让人家做不成生意。 摆地摊儿本来就是小本买卖,辛苦一日,也就赚个仨瓜俩枣,勉强让一家人糊口而已。 被他们这伙人这么一顿折腾,生意根本就做不下去。 没办法,他们也只能将摊子给收了,改做其他的营生。 本来,他的奶奶也在工坊附近摆了一个茶水摊子,烧点开水,卖点饭食,能够勉强养活他们两兄妹。 平日里,他一边帮着奶奶看着茶水摊子,一边在工坊打着零工,也能多赚几个铜板。 因此,这日子还算能过得下去。 只是,一年前,奶奶也被这群人给折腾得实在是干不下去,被迫收了摊子。 那一次,他们动手掀了摊子,在争执中,将他的奶奶推搡在地。 奶奶年纪大了,腿脚本就不灵便,一时躲闪不及,扭到了腰,当时就动不了了。 奶奶没了营生,又受了伤,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一时着急,竟然大病了一场。 将养了几个月,身体这好了一些。 只是,奶奶毕竟年纪大了,又操劳了几十年,身体底子本就不好。 这一病,整个人一下子变得虚弱了起来。 他这里的活儿也是有一天没一天,赚的钱根本就填不饱家里人的肚子。 于是,奶奶不顾他的反对,硬撑着身体,接一些浆洗衣服的活儿,赚几个铜板,贴补家用。 家里无端遭了难,他就跟这伙儿人结了仇。 这半年来,两方打得有来有回。 当然,还是他吃亏居多,不过,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不,今天一个不小心,就被他们堵到了角落里,狠狠地揍了一顿。 不过,改天,他一定会再找回来的。 杨树说到这里,咧着嘴,一边嘶哈嘶哈,一边笑得一脸桀骜。 林墨看着眼前这个桀骜的少年,又想起他今儿早上劝她的话,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杨树将这些糟心事儿一吐为快,顿时觉得心里松快了很多,密密实实压在心底的那块石头似乎也被挪开了一道缝隙。 而林墨不仅喝到了好喝的羊汤,还听了一肚子的八卦,特别开心和满足。 两人很快在羊杂汤馆分开,各自回家去了。 杨树紧紧地抱着一大竹筒的羊汤,怀里还揣着用油纸包好的胡饼,鬼鬼祟祟地走在大街上。 一路有惊无险。 杨树推开堂屋的门,将竹筒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奶奶,桃儿,我给你们带好吃的啦!” 这时,一个扎着两根羊角辫,五岁的圆脸小姑娘,从内室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 “哥,什么好吃的?” 杨树又从怀里掏出油纸包,小心地打开,拿出一张胡饼,递给了小姑娘。 小姑娘接过来,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杨树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语气温柔。 “桃儿,慢点吃,不要急,小心噎着,哥还带了羊汤呢。” 小姑娘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红了起来。 她踮着脚,努力地将胡饼往哥哥的口中送,“哥,我刚刚没忍住,你也吃!” 杨树又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将她的头发彻底揉乱。 “桃儿,哥已经吃过了,这就是给你的,快吃吧啊。” 这时,杨奶奶也走到了门口,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托着腰。 “树儿啊,你又买啥了?挣点钱不容易,今年这年景也不好,粮食也比往年贵不少,咱得省着点啊!” 杨桃见哥哥确实不吃,她脚尖一转,举着胡饼,哒哒地跑到了奶奶跟前。 “奶,你吃,可好吃了呢。” 杨奶奶给杨桃顺了顺被揉乱的头发,笑眯了眼。 “我家桃儿可真懂事,你吃吧,奶奶不饿。” 杨树走了过来,扶住了杨奶奶的胳膊。 “奶,你俩都有,还有羊汤呢,来,我扶你过去吃。桃儿,你去拿个大碗过来。” 杨奶奶欣慰地拍了拍孙子扶着自己胳膊的手,侧过头来看向孙子的脸,待看清楚之后,不由得眼睛一眯,嘴角也耷拉了下来。 “你小子,又跟那群孩子找茬打架去了?唉,何必呢,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了,我身体也养好了,你咋还放在心里,出不来呢?” “树儿啊,听奶一句劝,咱孤儿寡母的,该忍就忍,奶啥都不求,就希望你们兄妹俩平平安安的。 等过两年你长大了,娶妻生子,把老杨家的香火给延续下去,奶就安心了,也能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了。” 每次他打架之后,鼻青脸肿地回来,奶奶总是会唠叨他几句,杨树赶紧转移话题。 “奶,这是最后一次了,我放下了,真的!而且,今天我认识了一个很好的小兄弟,他......” 杨树将奶奶扶到了椅子上坐好,将另一个胡饼硬塞到了杨奶奶的手里,又从竹筒中倒出一碗羊汤,摆在了杨奶奶的面前。 “奶,吃点细粮,喝点羊汤,好好补补。你得养好身体,活得长长久久,我跟桃儿还小,离不开您的照看呢。” 第88章 搬砖,接着搬砖 杨奶奶摩挲着手里的胡饼,眼眶有些湿润,不禁在心里念叨了几句。 “大孙子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现在还要照顾我这个老不死的,这两年真是吃了太多苦头了,都是我拖累了他。” “宝根啊,槐花啊,儿啊,儿媳妇啊,你俩在天上一定要保佑你俩的这一对儿女,这辈子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啊!” “奶,你想什么呢,赶紧吃啊,羊汤凉了就腥了,不好喝了。” 杨树的话,唤回了胡思乱想的老太太。 杨奶奶看了看一脸青紫的杨树,又看了看捧着大碗,眼巴巴地盯着她的杨桃,笑了。 她刚刚真是魔怔了,怎么会突然之间就不想活了呢? 杨树和杨桃还小,她一定要硬硬朗朗的,好好地照看着他们。 她还得看着杨树成亲,看着重孙子出生,将杨家的香火给延续下去呢。 杨奶奶端起大碗,咂摸了一口羊汤,再咬一口胡饼,眯起了眼睛。 嗯,好吃!真好吃! 杨桃也喝汤喝得眯起了眼睛,一脸的陶醉。 “哥,羊汤可真好喝啊,香香甜甜的,里面还有肉呢,咱们以后能不能经常吃啊?” 杨奶奶听得一阵心酸。 她已经记不清楚,上次吃细面胡饼,吃羊肉,喝羊汤,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杨树伸出手,揉了揉杨桃的小脑袋,“哥哥以后会努力赚钱,给桃儿买肉吃。” 杨桃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很快,杨桃就摇了摇头。 “肉太贵了,我不想哥哥太辛苦,我吃杂粮饼子就可以。哥哥,我不想你和奶奶生病,我想我们一直在一起。” 杨奶奶和杨树不由得对视一眼,皆是眼眶一热,连声应道,“好好好,我们一直在一起,不分开。” 杨桃甜甜地笑了,如一朵盛开的鲜花。 淡淡的温情,萦绕在这小小的两间草房子里,时不时有欢声笑语从门缝里传出,给这个寒冷冬日的夜晚,也增添了些许温暖。 月亮时而躲进云层中,时而又钻出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亮了。 林墨准时来到了工坊门口。 她还未站定,杨树便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嗖的一下就窜了过来。 还好她反应快,待看清来人是杨树之后,及时将拳头给收了回去。 要不然,杨树就直接躺下了,今儿也不用去上工了。 杨树丝毫不知道,他刚刚已经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圈。 他像一只欢脱的二哈,颠颠儿地来到了林墨的身旁,拉下了裹着脸的布巾,咧着大嘴,露出一口小白牙。 “小兄弟,咱俩今儿还在一起搭伴儿哈。” 杨树脸上的伤,经过一夜的发酵,更加地青紫肿胀,配上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惨不忍睹。 林墨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杨树见到林墨同意了,嘴巴咧得更大了。 林墨看着眼前这一张极度走形的花花绿绿的脸,不由得撇过了头去,肩膀一耸一耸的,偶尔还会发出“噗”的一声。 杨树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赶紧用布巾将脸给重新裹了起来。 确认只露出眼睛之后,又轻轻拍了拍脸颊,他觉得脸上似乎有些发烫。 毫无意外的,他们今天的工作内容依然是踩泥巴。 赵头只是将他们这一队人给带到泥坑处,并没有像何头一样给每个人分配具体的工作,只是冲着他们随意地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他自己则是找了一个能晒到太阳的地方,抄着手,倚着墙,烤着火,远远地看着他们。 林墨见赵头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十分安心地继续运泥砖。 运四块拿一块,运三块拿一块,运两块拿一块,运一块拿...... 林墨像一只忙着储存过冬物资的小松鼠,突然之间掉进了松果堆,在泥砖的堆放区上蹿下跳地忙活着。 如果她有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估计能摇成螺旋桨。 正在她快乐搬运的时候,远远地又走过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 “赵头,赵头?赵头?赵头!” 赵头正被温暖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就听到有人在不停地叫他,还一声更比一声大,实在是聒噪。 他挪了挪身子,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烦躁地睁开眼睛,对着声音的方向呵骂。 “哪个不长眼睛的喊你赵爷呢,你......” 只是,在他转头看清来人是谁时,便将还未出口的骂人的话给硬生生地吞了下去,换成了一张无比灿烂的笑脸。 赵头连忙起身,紧走几步,迎了上去。 “哟,原来是王头啊,刚刚风太大,没听清,您见谅,见谅哈。您来这儿,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小的去办?您只管说,保证没二话儿。” 赵头看着面无表情的王头,殷勤地一旁陪着。 他似乎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又飞快地走了回来,用袖子擦了擦刚刚坐过的矮凳,放到了火堆的面前。 “来来来,王头,您先坐,先坐,烤烤火。这一路过来,冷得很,您辛苦,先烤烤火,暖和暖和。” 此时,他口中的王头,只是扫了一眼火堆和矮凳,仍旧面无表情。 赵头讪讪地笑了笑,面上殷勤,却在心里不停地暗骂。 “呸!什么玩意儿,还真在老子面前摆起谱来了,装什么大瓣蒜。要不是你有个好叔叔,当谁稀罕搭理你呢,你还拽起来了,真以为自己有多大的脸呢,呸!” 只是,内心再怎么不忿,面上依然殷勤,对着王头不住地讨巧卖乖。 王头似乎也觉得拿捏够了,摆了摆手,坐了下来。 赵头赶忙蹲在了一旁,作乖巧状。 王头从袖筒里伸出双手,慢慢地烤着火。 火焰散发出的热度,顺着他的手心向上游走,经过手臂,在心尖转过了一个圈,慢慢地传遍了整个上半身。 身体暖了,心情似乎也好了一点。 王头觉得,他现在可以大度地不去计较刚刚赵头对他的不敬。 毕竟,还是叔叔说的对。 他以后可是要做大事,当大官的人,做人做事要大气,要有格局。 这些升斗小民,弄死他们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没意思,实在是没意思透了! 第89章 更换工作地点 要是以前,就凭赵头刚刚对他的态度,他一定会去跟叔叔告状,让叔叔磋磨他。 这一瞬间,王头觉得他升华了,看赵头的眼光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慈祥。 赵头被这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后背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他不由自主地轻声道,“王......王头?” 王头端起了架子,摆了摆手,“没什么大事,我这次来,就是要几个老实勤快的杂役。我那边打算今天满窑,开窑,缺人手。” 赵头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就是来这里挑走几个杂役。 他看王头刚刚那拿腔拿调的架势,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儿呢。 没想到,就为了这件根本算不上是事儿的事儿,姓王的,就给自己整了这么一出大戏。 他叔叔也真是瞎了眼,拉拔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 哼,早早晚晚,他叔叔肯定会毁在这个四六不懂,只会咋咋呼呼,耀武扬威的侄子手里。 不过,这对他来说,可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儿。 他们若是下去了,他就有上去的机会了。 哼哼,到时候,他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姓王的这一家子,究竟会是个什么下场! 想到这里,赵头脸上的笑显得更真诚了一些。 “嗨!就这点小事儿,哪儿值当您亲自跑一趟,随意找个跑腿的小厮拿着借调对牌,来知会我一声就行了。” 王头立马冷了脸,“我亲自来调人,还要验什么对牌!哼,真是愚钝!怪不得你当差这么久,还只是个最底层的小工头。” 赵头脸上的笑只僵硬了一瞬,很快变得更加小心殷勤。 “诶,您说的对,我一根筋,刚刚没想明白,王头您别跟我计较,我这就挑些手脚麻利的,亲自给您送过去。” 王头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接话,径自起身离去。 赵头抄着手,耸着肩,眯着眼睛站在那里,看着王头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他转过一个弯儿,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赵头这才对着王头远去的方向,恶狠狠地呸了一声,低低地咒骂了几声。 赵头似乎觉得这样,犹自不解气,他拿下挂在腰间的鞭子,大踏步地走到忙碌的人群中。 “你,你,你们三个,还有你,你,你们三个,还有你们两个,都给我出来站好。” 赵头在人群中穿梭,不停地用鞭子扒拉着人群,一会儿就挑选了八个人出来。 其中,只有一个是老把式,其余的都是半大的孩子,林墨和杨树也在其中。 半大的孩子最是容易吓唬,特别畏惧工头手上的那根鞭子。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亦或是不知道什么缘故,鞭子就会毫不留情地落在他们头上,身上。 他们看着赵头气哼哼的,很快便乖巧地站成了一排。 生怕一耽搁,下一秒,鞭子就会落到自己的背上。 赵头看着面前的一群半大泥人,虽然面带怒火,内心却在嗤笑。 “姓王的,有事没事的,只知道占别人便宜,哼,老子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么?嘿嘿,小子,管叫你吃了亏,还说不出来,跟爷爷斗,你还嫩着呢。” 他冲着泥人们大手一挥,“赶紧的,都将自己给洗干净,然后跟我走。” 人群一哄而散。 三五分钟后,泥人们总算收拾出来个大概,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他们快速地重新汇合到一起,老老实实地排成一排,安安静静地缩着脖子,跟在何头身后。 这一路,就像鸭妈妈,带领着一群缩头缩脑的小鸭子。 很快,鸭群,划掉,人群就来到了王头所在的工地。 林墨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一边是一排馒头状的窑炉,炉上的烟囱正在不停地冒着滚滚黑烟。 还有经验丰富的工匠站在炉前,通过观察孔不定时地观察火焰的燃烧,仔细地做好记录,吆喝着让杂役往火膛里添柴。 另一边也是一排同样的馒头窑。 只是,这排馒头窑没有点火,有工匠抱着大大小小的圆形陶匣,进进出出。 馒头窑对面则摆放着几张大大的长条桌案。 桌案的一侧摆放着与工匠手中同样造型的圆形陶匣,另一侧则摆放着大大小小,造型精美的各种白底陶器。 站在桌案旁的杂役,正在将这些造型精美的陶器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装进大小合适的圆形陶匣中。 时不时地,还有人抬着装满陶匣或者装满各式陶器的箩筐,在人群中间小心地穿梭。 嘶! 这可真是一片喧嚣忙乱的热闹景象! 赵头停住脚步,瞪着眼睛,回头警告众人,“都给老子擦亮眼睛,小心避让着,若是不小心撞碎了货品,卖了你们都赔不起。” 众人听了,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更加束手束脚起来。 杨树挪动着小碎步,往林墨的身边靠了靠,林墨则是无语地撇了撇嘴。 啧,什么毛病! 一天天的,就知道大小声,举着鞭子吓唬人,还能不能有点别的招数? 老娘又不是被吓大的! 林墨蜷了蜷手指,又是想念扭断丧尸脖子的一天。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穿过忙碌喧闹的人群,来到了一处亭子外。 亭子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火塘,火塘边上摆了一张方桌,桌边是两张圆凳。 王头正坐在那里喝茶,脸上带着不耐的神色。 王头的对面站着一个大约四十来岁,满脸风霜的方脸汉子。 他正拿着一个蓝皮的本子,指着某一页上的几处数据,向王头汇报着什么。 赵头见状,直接在五步开外停了下来,朝后挥了挥手,示意队伍让开道路。 不知两人说了什么,方脸汉子脸上的神情越来越焦急,而王头脸上的神情则越来越不耐。 终于,王头将手中的茶杯扔了出去。 茶杯打到了方脸汉子的棉衣上,顺着袍脚滚落到了地上,咕噜噜地转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茶水洒了出来,浸湿了方脸汉子的前襟。 王头的脸黑得像锅底,额头青筋直跳,对着方脸汉子咆哮,“滚,给我滚!” 第90章 方师傅的判断 等在外面的赵头,听到了王头这一声嘶吼,一时之间竟然愣在了原地。 然后,他看到了方脸汉子脚步匆匆地从亭子里走了出来,前襟上一片濡湿,还沾着几片舒展的茶叶。 赵头看到王头恶狠狠地盯着这个方脸汉子的背影一直运气,不由得暗自叹息,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他正打算躲一下的时候,就见王头的目光转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浑身一紧,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行礼又赔笑,只盼着,王头能对他少迁怒一些。 “王头,按照您的吩咐,我将您要的人给您带来了,都在远处站着呢。 我挑选了一些心思细腻,谨慎又手脚麻利的,便多花费了些时间,刚刚才到,您见谅,见谅。您看?” 王头此时还在气头上,也没心思去看赵头都带了些什么人,只狠狠地瞪了赵头一眼。 这个老赵,早不来,晩不来,偏偏赶上了他生气失态的时候。 也难怪年纪一大把了,还在原来的那个位置上蹉跎。 他黑着脸,指了指那一排摆满了各式陶器的长条桌案,语气冷硬。 “行了,让他们都去那边装货吧,你交接好了就赶紧回去,这群泥腿子甚是刁钻,惯会偷奸耍滑,没人看着可不行。” 赵头连连应声,脚底抹油,一溜烟儿地跑远了。 王头看着赵头那略显仓惶的背影,脸色阴晴不定。 很好,他记住这老小子了。 一个小小的无名工头,先是早上装作听不见来敷衍我,后又拿借调对牌来顶撞我,现在又撞见了我被一个低贱的工匠驳斥。 丢脸,简直太丢脸了! 该死,他可真该死啊! 王头不禁攥紧了桌上的茶杯,恨恨地想。 “等着,你们都给我等着,等我开了这一窑,有了功劳,升了职位,一定给你们些颜色看看。” 想罢,王头一甩袖子,像一阵风一样卷出了亭子,袍角上下翻飞,带起了一阵尘土。 他来到那一排冒着滚滚黑烟的馒头窑旁边,先将一个三十来岁的黑瘦中年男人招了过来,又让他将刚刚的方脸汉子也叫了过来。 只是,方脸汉子的身后,还远远地坠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长脸青年。 王头磨着后槽牙,“何师傅,你来跟方师傅说说,这个窑,今天,到底,能不能开窑孔降温?” 方脸汉子没等黑瘦男人说话,抢先一步,梗着脖子说道,“不行!不能开!绝对不能开!” 黑瘦的中年男人,也就是何师傅,在两人之间扫视了一圈,看着王头那恨不得吃人的表情,眼睛一转。 “方师傅,为何不能开窑孔?根据时间和过程记录来看,确实是到了可以降温的时间了。” 方师傅非常着急,嘴唇不停地翕动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心里转着很多数据,明明早已根据这些数据分析出了不妥当,却因为嘴笨,脑子慢,不知道该如何准确地描述出来。 一时间,他的鼻尖上就布满了汗珠。 方师傅不住地搓着双手,嘴巴一张一合,好半天才憋出来了一句话。 “王头,何师傅,这几天的天气异常,温度特别低,现在降温,窑里温度下降得太快,会炸窑的。” “不能开,真的不能开啊!” 说着,他冲着身后的长脸青年招了招手。 长脸青年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将手上的一摞蓝皮本子递给了方师傅。 方师傅从中找出一本,翻到其中一页,将上面的数据指给两个人看,接着又翻到另一页,再指给他们看。 就这样,几十页数据很快就被这么翻过去了。 “你们看,这,这,还有这几次,不知为何,窑炉在前期突然快速升温,温度也没有一直保持住。” “而且,窑门彻底封闭的时间有些早,陶胚的状态其实已经不稳定了,如果现在开窑降温,陶胚会开裂的。 到时候,这一窑陶器可就全废了啊!” 王头和何师傅听到这里,两人均是脸色一变。 窑炉里每个时辰的温度变化,当值的工匠都会做详细的记录。 烧窑期间,每个阶段的时间节点,中间过程中出现的各种问题,遇到突发状态的处理措施,以及大师傅根据经验做出的调整,也都会一一地记录在册子里。 方师傅刚刚所指出的,窑炉温度出现问题的那些时辰,似乎正是他们当值的日子。 他们还记得,刚开始烧窑的那天,晚上特别冷,冻得他们实在是受不住。 他们便没有时刻守在窑炉的旁边,而是躲到了远处的值房里,喝酒取暖。 后来,酒是越喝越香,人是越喝越困。 篝火烘烤的人浑身暖洋洋的,两人不知不觉就睡死了过去。 本来,两人对此也并没有当作一回事情,这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上工摸鱼而已。 谁上工不摸鱼呢,那不是傻子么。 只是,令他们两人没有想到的是,方师傅能从这么多微小而又琐碎的数据里,发现了一个可能会存在的巨大隐患。 而且,王头刚刚急于求成,已经联合何师傅,偷偷地将窑孔给打开了。 要是真如方师傅所说,他们这样的操作很有可能会炸了窑炉,那他们可就真是完蛋了。 而且,不光是他们,还有他们的叔伯老子,也一样要吃瓜落。 那,别说升职加薪了,现在的位置都保不住! 想到这里,两人的背上均是出了一层冷汗。 他们的目光游移不定,视线在半空中相撞。 两人都在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慌乱和狠厉。 何师傅看到王头慌乱的反应,反而暂时稳住了心神。 现在他跟王头可是一个绳上的蚂蚱,那想要悄悄地瞒下这件事情,就容易得多了。 何师傅心念电转,很快就有了主意。 何师傅了解王头,他性格急躁,刚愎自用,却又胆小怕事,是个废物。 就怕出事之后,王头一时惊慌,乱了方寸。 上头只需厉声一问,他就会将实情一股脑儿地给秃噜出来,将自己也给牵连进来。 何师傅先假装咳嗽了两声,试图引起王头的注意,找到机会交换眼神。 没想到王头眼神空洞,呆在了那里,对他隐晦的提醒并没有什么反应。 反而是方师傅一脸疑惑地看向了他。 何师傅只好对着方师傅摆了摆手,假借咳嗽,背过身去。 脚下一个不稳,不小心撞到了王头,顺势给了王头一手肘,这才将他给唤回了神儿。 王头转头对何师傅怒目而视。 他趁着赔罪的时候,终于与王头对上了眼神,连上了脑电波。 何师傅看到王头读懂了他的眼神,松了一口气。 很好,稳住了一个,还剩下一个。 第91章 王头与何师傅的算计 何师傅看着对面义正言辞,方正刚硬的方师傅,不由得皱了皱眉。 得赶紧想个理由,先将方师傅给忽悠走,才能再谈其他。 何师傅上前两步,拿过方师傅手里的册子,简单地翻了翻,做出一副“方师傅说得很有道理,我已经被方师傅说服了”的表情,对着方师傅奉承起来。 “果然还是方师傅心细,这么琐碎的事情,理得清清楚楚,说得明明白白的,佩服,佩服。我还有许多不足之处,希望以后方师傅能好好教我。 王头,方师傅是咱们这里经验最丰富的老师傅,技术也是最顶尖的,他的判断肯定不会错的,咱们就听他的吧!” 王头看懂了何师傅递过来的眼色,装模做样地点了点头。 “嗯,那就听两位师傅的吧。方师傅,那你看什么时候开始降温?哪天开窑合适?” 方师傅掐着手指,心算了一会儿,很快就得出了答案,“今日未时开始降温,明日申时正就可开窑。” “好,那方师傅自去歇息两个时辰,到时候还需要你亲自来盯着。何师傅,这两个时辰,就辛苦你在这里盯着,关键时刻,千万不能放松。” 王头咬着牙说出“关键时刻”这四个字,又稍微转动了一下身体,挡住了方师傅的视线,给何师傅做了一个隐晦的手势。 方师傅点头应是,并没有看到王头与何师傅之间的眉眼官司。 何师傅看到王头的手势,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王头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刚刚真的很慌,脑子也乱糟糟的,没个头绪。 还好,还有何师傅在。 他分毫不乱,肯定已经有了脱身的好主意。 那么,他只要听何师傅的就行了。 若是他也没有好主意,窑炉又真的出事了的话,那他就将责任全都推到何师傅身上。 只要他还在现在的位置上,即便何师傅受些委屈,他也能为何师傅求求情,让他少受些苦楚。 只要何师傅对他没有二心,总归以后还会有提携何师傅的机会的。 大不了,再拿些银子安抚一下他。 何师傅纵然不知道王头的心里所,却十分了解他的为人,他此时正紧紧地盯着长脸青年手里的那一摞记录本册。 “方师傅,能否将这些记录本册给我细细地观阅,研究一番?我也想像您那样,能够做到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 方师傅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这有什么的,你拿去就是。” 然后,王头与何师傅,两人一前一后,往不同的方向各自离去了。 方师傅见此,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呼,这一炉陶器总算是能够保住了! 王头也不像其他人背后议论的那般傲慢,难以说话,只要讲事实,摆数据,王头还是很愿意听取意见的,是个谦逊有礼的人。 旁边站着的长脸青年却仍然有些不忿,他对着方师傅不住地抱怨。 “爹,我看他们就是敷衍你,根本就没有将您的话放在心上,说不定还会背着你胡搞的。 再说,他们都那样对您了,你咋还对他们掏心掏肺的,啥都往外说,要是......” 方师傅瞪了儿子一眼,“你小子,瞎咧咧个啥?咱们是手艺人,靠技术吃饭的,受点气有什么,东西做好了才是最要紧的。 原儿啊,听爹一句话,咱就是靠着这门手艺安身立命的,心思一定要正,可不能因为一时赌气,歪了心思,失了准头,坏了自己的名声。” 方原撇了撇嘴,“那也要您提了建议之后,人家听您的,也按您说的做才行啊。 他们一个个的,光在嘴上尊着您这个大师傅,心里压根儿就瞧不上您。 他们也许还会以为这东西简单得很,看看就懂了,有你没你无所谓呢。 说不定,他们还会嫌弃你事多呢。” 方师傅笑了笑,呼噜了一把儿子的脑袋,将他眉毛上方的一块炭灰给抹掉。 “他们怎么想的,我可管不着,我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这份良心,对得起拿在手里的这份工钱就好。 你小子,翅膀硬了是吧,还敢说你老子的不是,少想些有的没的,把手艺学好,学精才是最重要的。 小子,我告诉你,烧窑的门道可多着呢,你这才学到哪儿,给我好好看着。” 方原仍旧不服气,“爹,还不是因为你嘴太笨了,明明你心里啥都明白,可是到了讲给我听的时候,你就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还都是半截儿,我当然听不明白了。” 方师傅又呼噜了一把儿子的脑袋,“臭小子,那还不是因为你太笨了?” 方原捂着脑袋,“我才不笨,是你脑子太快,两句话的中间又舍了太多的东西没说出来。 你不说出来,我咋能听懂呢?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想啥我都能知道。 爹,我跟你说,一件事儿,你得细细地说,翻来覆去地说,掰开揉碎了的那种,知道不,别总是跳来跳去的。 真的,听得可费劲儿了。” 方师傅无奈的笑了笑,“行了,赶紧回去休息,下午还要盯着窑炉降温呢,明天就得开窑了,这些关键的地方,你得不错眼地跟着好好学。” 父子两人说说笑笑地,一路拌着嘴回到了值房,各自合衣休息去了。 另一边,何师傅正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摞记录本册,绕了一大圈,避开众人的视线,快速来到了王头的值房内。 两个人头碰着头,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终于商量出来了一条满意的计策。 王头拿过笔墨,何师傅一阵修修改改,就将刚刚方师傅指出来的,有问题的那几处,一一改了个彻底。 两人很快发现,只是简单的涂改,新旧墨痕差异过于明显,一眼就能看出做过手脚。 他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重新誊抄,还拿来了针线,替换掉了原来的纸张,再重新装订成册。 接着,何师傅拿出时间最近的一本册子,来到正在熊熊燃烧的窑炉旁,指挥着值守杂役将刚刚打开的窑孔重新封闭。 并且,装模做样地在册子上做好记录。 很好,所有的漏洞都已经堵上了。 第92章 开窑 两人重新碰头,又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还相互提醒着,确认并没有什么遗漏,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王头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顺手抄起桌子上的茶杯,一口闷掉了杯子里的冷茶。 冰冷的茶水顺着喉管流进胃里,就像是在肚子里塞进了一坨冰,似乎肚脐眼也在往外冒着寒气,激得他打了一个冷颤。 王头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重新支棱了起来。 “娘的,差一点,差一点就栽了啊,好险。好在有老方那个憨子,将有问题的地方都给指了出来,要不,咱俩都来不及弥补,呵呵......” “老方的技术水平确实没得说,不过他这个人么,啧,一根筋儿,还以为把出现的技术问题给解决了就行,呵,这么大把年纪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所以啊,这些都想不到,看不透,活该他倒霉,这么大的工坊,也不差他这一个没眼力见儿的老黄牛。这事儿,既然被他发现了,那他不背锅谁背锅呢,嘿嘿...嘿嘿嘿......” 何师傅看着一脸得意的王头,嘴角翘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只是,这抹嘲讽很快便消失不见。 王头说着说着,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一直笑,一直笑,笑个不停。 何师傅见此,自然不会败了他的兴致,跟在一旁小心地奉承着。 小小的值房内,一时之间,竟充满了欢声笑语。 笑声冲破了满室的阴谋,挤出了门缝,飘到了林墨的耳中。 林墨动了动耳朵,将这如同公鸭子叫声一般难听的声音给甩了出去。 吃瓜的同时,她的手下也一直没停,速度飞快地往大大小小的圆形陶罐内放置尺寸合适的各种陶器。 重复的机械工作总是很快就能上手,又很快变得索然无味。 时间就在不停地重复中,一分一秒的溜走了。 很快,就到了第二日的申时,开窑的时辰。 王管事,王头,何师傅,方师傅,方原,还有一干工匠都站在了窑炉前。 王管事看向王头,王头和何师傅又看向了方师傅,最后,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汇聚到了方师傅的身上。 方师傅也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他走上前,绕着窑炉转了起来,又通过不同位置的窑孔观察了几次,不时地摸一把窑炉的墙体,最后转了回来,摸了摸封闭的窑门。 然后,他对着王管事点了点头。 “开~~~!窑~~~!” 这时,王管事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大鹅,一瞬间就穿透了众人的耳膜,掀翻了众人的天灵盖。 林墨正放开神识准备吃瓜,就被这一嗓子给震得脑瓜子嗡嗡地响,好半天才恢复过来。 她翻开藏在脑海深处的黑皮笔记本,给王管事重重地记了一笔。 王管事的话音落下后,自他的身后走出了两名工匠,拿着工具,冲着封闭的窑门而去。 很快,窑内的情况便展现在众人面前。 方师傅看着煅烧过后陶匣的样子,心头闪过了一丝不安。 他快步走进了还有些闷热的窑炉内,不顾陶匣还有些烫手,抱起最外面的一个陶匣就奔出了窑炉。 方师傅内心焦急,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将陶匣放到了窑炉前面的空地上。 他蹲在地上,紧紧地盯着陶匣,想开又不敢开,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来来回回几次之后,方师傅又在衣摆上擦了擦汗湿的手心,才颤巍巍地伸向了陶盖。 王管事几人看到方师傅有些激动又有些无措的反应,不明所以,也一起凑到了陶匣的面前,探头看去。 陶盖一打开,里面的情形吓了众人一跳。 陶匣里的陶器,已经看不出原本应该有的模样。 有些部分还能依稀看到原本的模样,只是布满了裂口,釉面也糊成了一团。 有些部分已经完全坍塌融化,又被高温灼烧凝固成奇怪的形状,就像一坨被高温融化又低温冷冻的巧克力。 方师傅看到陶匣里的状况,不由得眼前一黑,身体一晃,跌坐在地上。 看来,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窑是真的炸了! 他脸色苍白,嘴唇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只能颤颤巍巍地举起右手,直直地指着窑炉内的那一摞摞陶匣。 王头和何师傅看到陶匣内的情形,俩人也被吓得不自觉地退后一步。 王头神色仓惶,脚下凌乱,一不小心便结结实实地踩了何师傅一脚,差点将自己绊倒。 何师傅一只脚被牢牢地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又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大力冲撞,身子一倾,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他紧紧地拽住了王头的胳膊,借力一拉,再一甩,却没想到,王头也紧紧地拽着他,不撒手。 惯性之下,俩人抱作一团,又左脚踩右脚的,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才在周围人的搀扶之下站稳了。 两人在人群的外面对视一眼,心有余悸,又暗自庆幸。 还好,他们昨夜已经堵好了所有的漏洞,也做好了补救措施。 王管事看着一脸慌乱的几个人,不由得脸色一黑。 烧窑嘛,五分靠运气,五分天注定,经常会遇到这种陶器彻底被烧坏的情况。 这几个人也都是工坊里的老人了,尤其是方师傅,都多少年的老师傅了,就这么点事儿,还这样大惊小怪的。 真是的,这么稳不住,一点成算都没有! 怪不得这么多年,还只是个没有存在感的普通师傅。 王管事正打算呵斥几句,却没有想到,王头在他身后突然大嚎了一声,不但将他给吓了一跳,也让他忘记了正准备要说的话。 王头拍着大腿,一脸急切,“快,快,你们几个,赶紧地进去,把货都给搬出来,快去,快!” 何师傅在一旁看着王头跳脚,非常想捂脸,这演技也太浮夸,太尴尬了吧! 尴尬得他都要用脚趾头抠出一套有五间正房的青砖大宅了。 只是,他还不得不做出附和的表情,硬着头皮陪着王头将这场戏给演下去。 难,他真的是太难了! 队友没脑子,实在是带不动啊! 第93章 窑炉真的炸了 王管事看着两人异于平常的表现,以及王头时不时地瞟向他的眼神儿,心里虽有疑惑,面上却不显。 他这侄子,平时就喜欢咋咋呼呼的,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事情没少干。 实际上就是个眼高手低,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 要不是自己没儿子,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指望这个从小就与他亲近的侄子给自己养老,他才不会在这种废物货色的身上费功夫呢。 只希望这小子给自己安分点,别又捅出什么大篓子来。 窑门窄小,窑炉闷热,陶匣又烫手,即使是流水线操作,搬运工作仍旧做得比较缓慢。 只是,随着陶匣被陆陆续续的运出,又一一的被打开,站在窑炉前的众人的脸色都变得越来越黑。 北风呼啸,冰冷的风将众人紧紧地包裹,顺着毛孔钻进身体,冷得他们牙齿打颤,一颗心好像都没有了热乎气。 一遍遍北风带走一丝丝温度,他们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棉袍,打了一个激灵。 咸蛋黄般的太阳开始渐渐地西沉,众人的影子被越拉越长,越来越虚,就像大家那颗被高高吊起,忐忑不安的心。 太阳下班了,月亮却并没有接班,天色越来越昏暗,凌厉的晚风裹挟着阵阵落叶,打着璇儿的从人们眼前飞过。 很快,周围插满了熊熊燃烧的火把,重新将窑炉前的这片空地照得雪亮,影子又重新回归到众人的脚下。 松木燃烧时产生的清淡而又冷冽的香气萦绕在人们的鼻尖,却丝毫安抚不了大家那颗焦躁不安的心。 随着越来越多,各种奇形怪状的废品出现在大家的眼前,围着这片空地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阵心悸,看着窑炉的目光也越发得惶然。 终于,最后一摞陶匣被气喘吁吁地杂役小心翼翼地搬了出来,放在只剩一小块角落还空着的地上。 方师傅仍旧不死心,一跃而起,快步走到了这一堆陶匣面前。 只是,他的手伸出来又缩回去,缩回来又伸出去,来来回回几次,却始终不敢打开这些陶匣的盖子。 围观的人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热地盯着地面上的那一堆大大小小的陶匣。 方师傅最终还是伸出了手,将陶匣一个一个地慢慢打开。 随着盖子被一个一个的打开,装在陶匣里面的陶器模样也一个一个的暴露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 无一例外,全是废品。 方师傅越是开到后面,他的手越是抖得厉害,手指僵硬,手臂似乎也没有了知觉,只剩下了机械的动作。 最后一个陶匣,盖子刚被提起来,就从方师傅僵硬的手指间滑落。 盖子斜斜地砸到匣体上,再一歪,滑了下去,砸到地面上,转了几圈之后落地,荡起一阵阵尘土。 毫无意外,还是废品。 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这一炉,全废了! 啊!!! 方师傅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他第一次对自己的技术和经验产生了怀疑。 王管事的脸则是彻底黑了,就像这北风呼啸的漆黑冬夜,又黑又冷。 “方师傅,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出现这么严重的情况?今天,你,你必须得给我个交代。” 方师傅被炸窑这个噩耗给冲击得血气上头。 大脑仿佛变得混沌了,一时之间竟觉得天地之间只剩一片空白,什么都不存在了。 一阵耳鸣而后,周围仿佛有无数的呓语声,在他耳边喋喋不休。 方师傅嗫喏了半天,嘴里只蹦出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字,“这...这...这...唉......” 王管事看着被方原搀扶着,一副失魂落魄神情的方师傅,对他更加不喜了。 屁的大师傅,平时就知道闷头研究手艺,三棍子也打不出个屁来。 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连个话都不会回,有这种下属还真是倒霉。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他给开了。 芳姨娘的娘家哥哥还在家里闲着呢。 芳姨娘在床笫之间都求了自己好几回了,再不给她做脸,一时半会儿可就睡不成美娇娘了。 万一,芳姨娘的肚子争气,一举就能给他生个宝贝儿子出来呢。 王管事内心美滋滋,面上却不耐烦地清了清嗓子,陡然拔高了音量,“方!师!傅?!” 方原搀扶着父亲,见父亲仍然对王管事的问话没有任何反应,着急地跳脚。 方原见王管事像一只恶狼一样,恶狠狠地盯着父亲,似乎想要随时扑上来,从父亲的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 他瑟缩着低下头去,避开了王管事那想要吃人的视线。 扶着父亲手臂的那只手,手指发力,紧紧地掐着父亲的手臂,试图通过疼痛来唤醒父亲。 只是,方原到底舍不得真地弄疼父亲。 所以,他的这点力道,并不足以换回方师傅那神游的思绪。 按说这种场面,本来是没有他这种学徒说话的份儿的。 只是,这毕竟关乎他父亲最引以为傲的精湛手艺,以及父亲最爱惜的清白名声。 于是,他硬着头皮开口,“王,王管事,是,是因为,一开始升温太......” 只是,他刚刚开了个头,就被王头的一顿抢白给打断了。 “闭嘴!你一个学徒,什么都还弄不明白,瞎叭叭什么,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退下! 这都什么时候了,就只想着自己出风头,真是胡闹!” 王头不仅打断了方原的话,还给他扣了顶不懂事,爱出风头的帽子。 王头瞪了一眼方原,一把将他给扒拉开,接替方原搀扶着方师傅。 他一边给方师傅顺着背,一边语气柔和的安抚着方师傅。 “方师傅,您别着急,吸气,哎对,大口吸气,吸气,好点儿没?别着急哈,千万别着急,您回神,回神,我叔刚刚问你话呢。” 王头变脸的速度太快,惊呆了围观的众人。 差点被他扒拉了一个跟头的方原一时之间也懵了。 这跟刚刚那个厉声训斥自己的,是同一个人吗? 一个人还能有这么多种面孔呢? 第94章 方师傅遭了殃 火光温暖明亮,却只照亮了王头的小半张侧脸。 他大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眼神亮得吓人,配着那僵硬提升的苹果肌,斜斜上扬的嘴角,竟有些瘆人。 方原只觉得王头那张不断开合的嘴巴,犹如一个吸魂摄魄的旋涡,似乎要将他爹给吞噬进去。 他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方原直到被身后的工友悄悄提醒,他才惊醒了过来。 王头一向小气记仇,突然变了态度,不会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心思吧? 方原顾不得多想,赶紧上前一步,一屁股将王头给挤了开去。 他一边挤眉弄眼地给父亲使眼色,一边嘴上也不停,“王头,我来,我来就行,别再累着您了。” 只是,方原的眼色注定全都落了空,使给了瞎子看。 两人的推推搡搡终于唤醒了方师傅,他一下子就握紧了方原的手。 因为太过用力,指尖都开始发白,方原被攥得生疼。 他却咬着牙一声不吭,鼻尖和额头顿时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时间在方原的眼里一下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很长...... 在别人的眼里,却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方师傅松了手,终于开口了,声音干涩嘶哑。 “我应该早点注意到的...天气异常,烧窑的时候温度没有控制好...我应该早就注意到的。 可是,这不应该啊...我明明已经提醒过了,怎么会全废了呢?” 方师傅仍旧心绪不平,说的话颠三倒四,毫无逻辑,所有人都听得一头雾水。 王管事眉头一拧,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他却仍旧在这一堆乱麻般的话语里捕捉到了一条粗壮的线头。 “方师傅,你刚刚说,你应该注意到,注意到什么?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你没有注意到?你到底什么没有控制好? 是不是就因为这,才导致了这次事故?” 问题被王管事接二连三的抛了出来,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更加尖锐。 站在一旁的何师傅和王头不由得听得一个哆嗦,互相看了一眼。 王头趁机对着何师傅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何师傅上前解释,抢占先机。 何师傅内心暗骂王头靠不住,但也不得不走上前去。 “王管事,是我跟方师傅从头到尾跟着这个窑。在烧窑的整个过程中,我当值的时候没有发生任何问题,一切顺利。 而且,在跟方师傅交接班的时候,也一直没有听方师傅提到过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我便以为一切顺利。 只是,不知为何,却出了这样严重的事故。不管怎么说,我觉得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是我作为一个大师傅的担当。” 何师傅先发制人,做足了一副遇到无良黑心同事,他也跟着受委屈,但是非常有担当的模样。 王头趁机走上前来,与何师傅一唱一和,同样是一番唱念做打。 “王管事,在我监管期间,二位师父从来没有向我反映过什么异常情况,翻看记录也皆是一切正常。谁知,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还望王管事明察。” 说完之后,王头还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转身背对着方师傅。 端是一副信任方师傅,却被他的谎言蒙蔽,很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方师傅和他的儿子,此时却被他们如此不要脸的言论给彻底惊呆了。 这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当着正主的面儿,就敢肆意造谣,大放厥词! 方师傅伸直手臂,对着王头和何师傅指指点点。 只是,那颤颤巍巍地手指头,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你们!你!们!我昨天早上明明拿着记录本提醒过你们,你们,你们怎能污蔑于我?” 这句话就像是滴入油锅的一滴水,瞬间炸了。 “方师傅,明明是你自己疏忽,却偷偷地瞒了下来,未告知我们。我们也是被你蒙在了鼓里,怎么反倒成了我们的问题?” “再说,我们已经愿意承担份内的责任,方师傅就不必再往我们身上泼脏水了吧?” “方师傅,一时的工作疏忽没什么,只是你这为了推卸责任,就随意攀咬别人,真真是没有品格啊。” 何师傅和王头一人一句,堵住了方师傅的话头,也彻底搅乱了方师傅原本就有些迷蒙的思绪。 方师傅气得愤愤的,脸憋得通红,他捂着胸口,不停地喘着粗气。 他的脑子一片纷乱,各种思绪碎片纷飞旋转,将他的脑子搅和成了一团浆糊。 想反驳的时候,却发现脑子又成了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又从何说起,才能够洗清自己。 此时此刻,他突然痛恨起自己的笨嘴拙舌,遇到事了,竟然连为自己辩驳都办不到。 这时,何师傅的一句话,就像一道亮光,划破了他脑海里的一片纷杂,给他提供了一条清晰的思路。 只是,方师傅没有想到的是,这只是两人将他引到坑里的一个引子。 只要他顺着话头,跟着这个引子跳了下去,他们就能将他彻底地锤死在坑底。 “方师傅,你说这话,可有什么凭据? 我虽然没有你本事大,但也一直脚踏实地,认认真真的工作,不敢出一丝一毫的偏差。 你这么冤枉我,我可受不了这个气,咱俩非得好好地掰扯掰扯。” 方师傅一撸袖子,“掰扯是吧?好,咱俩好好地掰扯掰扯。你不是要证据嘛,拿记录本来,找个大师傅一看就知道了。我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来!” 方原也忍不住了,梗着脖子插话道,“我作证,我爹昨天明明告诉你们了,而且记录本上记得清清楚楚的,你们根本就赖不掉。” 王头“嗤”了一声,一脸嚣张,上手就去推搡方原。 “你们是父子,你自然要向着你爹说话,帮他遮掩,你作证能顶个屁用啊,谁会信你! 起开,别在这里捣乱,起开,起开。” 何师傅见王头有些亢奋,赶紧上前拉住了他。 差不多得了! 别再一会儿情绪上头,将他们两个私底下干的那些事儿都给秃噜出来,那可就真的玩脱了。 第95章 几方对峙1 王头被何师傅连拉带拽地远离了方家父子,来到了一个人少的角落。 何师傅小声地劝着王头,终于让他冷静了下来。 冷静下来的王头回想起自己刚刚的状态,也不由得激起了一身白毛汗。 刚刚他的胸口处似乎燃烧着一团火焰,脑海深处还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嚣着,冲破束缚,打倒眼前这个敢跟他作对的人。 胸口处的那把火越烧越旺,王头也越来越亢奋,眼底也染上了一抹猩红。 脑海中也渐渐地只剩下了那个声音,驱使着他的行动。 还好,何师傅在关键的时候拉住了他。 好险! 差一点,差一点就真的玩脱了啊! 想到这里,王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对着何师傅拱手致谢。 何师傅连连摆手,自称不敢。 王头这次是诚心感谢,因此毫不退让,何师傅见状,只得拱手还礼。 两人相视一笑,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了然。 两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同时偏过头去,从心底开始嫌弃起了对方。 啧! 不得不说,两人还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默契在的。 这时,王管事身旁的小厮将工作记录手册拿了过来,摆在了王管事面前的简易桌案上。 与小厮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黑瘦的老头。 老头大概六十来岁的样子,头发花白,满脸风霜,佝偻着脊背,右脚有些跛,拄着一只雕花木制拐杖。 拐杖把手已经被摩挲地非常光滑油润,在火把的映照下,闪动着温润的光泽。 老头身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棉袍,十分普通,属于丢到人堆里很快就能找不到的那种。 只是,工坊的工头和管事却都对他非常客气。 原来,老头是工坊的最高长官王督陶特意请来坐镇的行业大拿。 老头名为鲁七,制陶五十余年,不但技术过硬,经验丰富,而且眼光毒辣。 他只需看几眼,就能将过程推测出个大概。 鲁七一出现,王头和何师傅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坏了! 他们怎么把这个死老头给忘了! 要是被这老头给发现了,当着众人的面给捅了出来,那可就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了。 这老头因为身体不好,行走不便,平时深居简出,只在工坊里挂了个名,任何事情都不管不问,就像个隐形人一样,也不怪他们没有想起来。 何师傅对着王头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沉住气,不要在众人的面前露出行迹。 反正,他们的首尾都已经处理干净了,他就不信这死老头还能看出什么不妥。 不怕,不怕! 王管事也看到了王头的焦躁不安,他不由得瞪了这个不成器的大侄子一眼。 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白瞎了那么多年的好饭好菜! 王管事挺直了脊背,清了清嗓子,曲起手指敲了敲桌案,语气十分不耐。 “方师傅,记录本册都在这里了,赶紧过来说说吧。” 说完,他马上变了脸,换上了一张标准的笑脸,一副恭谨的语气,对着鲁明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鲁师傅,这么晚了,本不应打扰您休息,只是,事关重大,只能请您老出山。 您看看刚开的这一窑,唉,不知为何,竟是全部废了,无一能用。 这么多年,工坊还从来没有出过这样大的事故。 您经验丰富,慧眼如炬,麻烦您给勘验一下,这,究竟是因何缘故才造成了现今的这般状况? 还有,方师傅指出来的那些数据,到底有没有问题? 如果有,那么这些问题,是不是造成这场事故的根本原因?” 老头,也就是鲁师傅,先摆了摆手,示意王管事等人先在这等候他一会儿。 他拄着拐杖,先在废品堆里慢悠悠地转悠了一圈,又蹲下身来,不时地捡起一个陶匣翻看,又或者拿起一件烧坏了的陶器,敲敲打打。 甚至到最后,还摔碎了几件造型特别怪异的陶器,拿起碎片,对着火把,眯着眼睛细细地瞧了半天。 鲁师傅人老成精,面上仍摆出一副仔细研究的表情,心里却已经将王管事族谱上的所有长辈都亲切问候了一番。 这老小子,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这么明显的缘由,他才不信王管事这个人精看不出来。 哼,这老小子,在跟自己耍滑头。 看来,他既不想出头做这个坏人,又想表现自己的公正,还想将他侄子给摘出来,这才将他这个老头子给抬了出来。 鲁师傅垂着眼,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的余光,环顾了一圈在场众人的神色。 方师傅和他儿子方原皆是一脸的着急和担忧,两人目光炯炯地望着鲁师傅,似乎将他给当成了救命稻草。 何师傅绷紧了脸,抿着嘴唇,表情严肃的很,只是眼神有些飘忽。 王头面露兴奋,却又带着一丝心虚,眼睛总是控制不住地往何师傅那边瞟,意识到之后又赶紧收回。 王管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职业微笑,正等着鲁师傅过去裁决。 鲁师傅将众人各异的表情收入眼底,敛下双眸。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碎陶片,直到被锋利的边缘刺痛了指尖,才惊醒了过来。 呵,有意思! 不过,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是一个土埋半截的老头子,来这里,也只是为了还王督陶的恩情,当一个镇守吉祥物而已。 鲁师傅将手上的碎陶片随意扔到了桌案上,发出了“当啷”一声脆响。 他拍了拍那一摞记录本册,语气温和,“小方啊,别着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师傅听到鲁师傅这带着些许关心的话语,心里一暖,惶恐的心也安定了许多。 他找出那几本册子,翻倒了相关页面,将本册翻转过来,双手递给了鲁师傅。 只是,鲁师傅并没有接。 鲁师傅仍旧笑眯眯的,“小方啊,我年纪大了,眼花了,早就看不清册子上的字了。王管事,还要麻烦你做个中人,念给老头子我听一听。” 王管事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他一把拽过方师傅手里的本册,从头开始,一字一句,慢慢念了起来。 只是,王管事越往下念,方师傅脸上的表情就越困惑。 这,这,这不对啊! 第96章 几方对峙2 方师傅急忙打断了王管事,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嗯?不对,不对,王管事,你念得不对啊,这,这,这怎么和我记得的数据不一样啊,你是不是不小心看错了?” 他越听越糊涂,越听越觉得不对。 难道是刚刚拿错了记录本? 他记得刚刚递给王管事之前,明明已经核对过两遍日期了,没有错啊!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行,他还是要先行确认一下为好,免得真的拿错了本子。 于是,他也顾不上讲究什么礼仪尊卑,劈手一把夺过王管事手里的记录本册,快速翻看了起来。 纸张翻动,发出轻微的哗哗声,慢慢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这,这,这不对啊,这不是我前天看过的原始记录数据,这不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对,改过了,对对,一定是改过了。” 方师傅的眼睛瞪得快要凸出眼眶,手上还下意识地来回胡乱翻着页,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王管事正念得兴起,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王师傅粗暴的打断了,接着,手上就空了。 王管事见方师傅丝毫不顾及他的脸面,不但质疑他的公正性,还直接不管不顾地上手抢夺,真真是没把他给放在眼里。 哼!看我一会儿怎么整治你! 他不由得大声怒斥,重重地一拍桌案。 “方师傅,你做什么!难道你见污蔑不成,还想将证据给毁了?来人,把他手里的册子给我抢出来!” 只是,方师傅根本就顾不上与王管事辩驳,也不关心王管事到底说了什么。 他自己还有满脑子的疑问等着证实呢。 他双手一合,随意地将手里的记录本扔到一旁,立刻抓起另一本。 因为太过用力,方师傅将整本册子都给抓出了褶皱。 方师傅也顾不得将本册抚平,直接开始快速地翻页。 或许是因为悬空拿着本册,翻页太不方便,方师傅右臂一挥,将整摞本册推到桌案的边角。 他将手上的册子放到刚刚推出来的空位上,接着翻页。 遇到叠在一起不好翻开的地方,就沾一点口水在指尖,再去抓取纸张。 一本册子很快就翻完了。 方师傅左手按着册子边缘往前一推,右手一抓,眼前便又换了一本新的册子。 围观的众人看到方师傅略显激动的样子,怕拉扯之间,一个不小心,真的弄坏了记录本册。 一时之间,大家都踌躇在原地,面面相觑,却不敢上前。 方师傅这一番举动可是真真切切地吓坏了方原。 方原语气急促,还带着明显的颤音,他不停地摇晃着方师傅的胳膊。 “爹,你没事吧?爹,你别吓我啊。爹,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是不是他们......” 方师傅颓然地停止了翻动本册的手,眼神空洞,脸色苍白,嘴唇颤抖。 他一把甩开了方原的手,制止了他即将出口的话头。 他知道,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数据已经被篡改了,他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了。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让原儿也牵扯进去。 “方!师!傅!” 这一声称呼是被王管事紧咬着后槽牙,从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王管事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耐心,脸颊也因为愤怒而染上了一抹薄红。 他一只手撑着桌案,一只手抓住其中一本册子,怼到方师傅面前,不停地抖着本册,对方师傅疾言厉色。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要查验数据的是你,说数据不对的还是你。我问你,这些数据到底,有,没,有,问题?” 方师傅一时张嘴结舌,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本册的纸页在方师傅的眼前如花儿一般绽开又合拢,伴随着哗啦哗啦的声音,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墨臭味儿。 这味道有些刺鼻,有些酸涩,有些难以名状,犹如方师傅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的心底一片悲凉。 方师傅没有想到,他只是本着为这一窑炉的陶器负责任的态度,对事不对人,提前对何师傅和王头提出了自己发现的问题。 接着,毫不保留地跟他们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否定了他们几个不合时宜的要求,给出了准确而清晰的判断和指导。 最终,他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突然,一个人名在他的脑海深处炸响。 鲁师傅! 对! 还有鲁师傅! 鲁师傅是个靠得住的人,技术水平更是没得说。 鲁师傅的勘验结论一定能够证明他的清白。 方师傅迅速转头,充满希冀地看向鲁师傅。 王管事看到方师傅的动作,心头暗笑,眼珠一转,也顺势看向了鲁师傅。 “鲁师傅,还要麻烦您老人家给出个结论。” 鲁师傅垂着眼眸,低着头,摩挲着拐杖手柄上的雕花,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既然,你们都说本册上记录的数据没有问题,你们也都是工坊的老人了,经验丰富,比起我来,也毫不逊色,我自然同意你们的判断。 不过,这炉陶器既然毁成了这个模样,那必然是在烧制的过程中有人处置不当,自己偷偷瞒下了。 好了,结论说完了。 至于是谁瞒下的,瞒下了什么,又是怎么瞒下的,就不是我老头子该管的事情了。” 鲁师傅深深看了王管事一眼,“王管事,时候不早了,老头子我身体不好,就先回去休息了。” 说罢,也不管众人的反应,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去了。 “鲁师傅,您慢走,今天辛苦您了。” 王管事目送鲁师傅离去之后,才开始对着方师傅发难。 “方!明!因为你在烧制过程中,对窑炉内出现的问题处置不当,致使一整个窑炉内的所有陶器全部被烧废,无一可用。 你当值时玩忽职守,事后不上报,不补救,反而在出事了之后推诿责任,试图构陷同僚,冤枉好人,你可知罪?” 方师傅还没来得及答话,方原却听不下去了。 方原梗着脖子,不停地跳脚,“你胡说!我爹没有,他明明早就上报了,王头与何师傅都知道。” 他指着几人,“是你们的错!你们冤枉我爹,你们都是一伙儿的,你们才是诬陷!我们不服,不服!” 第97章 父子均被罚 王管事对方原的指责丝毫不在意。 他老神在在地甩了甩衣袖,将手给背在身后,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便决定了父子两人接下来的命运。 “方明与方原父子二人,违反工坊的安全守则,玩忽职守,给工坊造成了巨大的损失,需按惩戒。 来人啊,将这父子俩人给拖下去,方明鞭四十,方原鞭二十,赶出工坊,永不录用。” 王管事的话音刚落,人群的后方便走出了四个穿着衙门公服的差役。 他们两人一组,架着方家父子的胳膊,将人给拖了出去。 方师傅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任由差役架着自己,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只是,偶尔有点点水滴,从他的下巴上滴落,斜斜地砸向地面,很快就没了踪影。 方原则是不停地扑腾,手脚乱舞,像是一只仰壳的王八。 差役一时不察,竟被挣得差点脱手。 方原的嘴巴也没有闲着,一直不停地大声喊冤。 王管事似乎觉得方原有些吵闹,黑了脸,不耐地挥了挥手,像是要轰走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似的。 差役见此,头皮一紧,将方原给死死地钳制住,捂住了嘴,加快了离去的速度。 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很快,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围观的人群同样跟在差役的后面,三三两两的离去。 王管事深深地吸了一口还带着一丝烟火味儿的冷冽空气,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妙。 怎么说呢,就像是酒后微醺,让人有些着迷,有些陶醉,有些留恋,还有些许的回味无穷。 这感觉,可真是让人上瘾啊! 可是,只要他一想到,这件事情是他那个不争气的侄子给弄出来的之后,不由得额角直跳。 王管事见人群散去,快步几步来到侄子的身后,抬脚便往他的屁股上狠狠地踹了一脚,将他踹了一个踉跄。 接着,王管事拎起他的耳朵,咬牙切齿,“臭小子,跟我走!” 说完,他又转头瞅了侄子身边的何师傅一眼,“你也跟着。” 王头因为一只耳朵落在王管事的手里,身体扭曲成了一个怪异的姿势。 他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耳朵,一只手揉着自己的屁股,嘴里还不停地讨饶。 “叔,叔,疼,疼疼疼疼,你轻点,轻点啊!哎哟哎哟,疼,轻点......” “我说了,在工坊,要叫我王管事!” “王管事,王管事,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哎哟,轻点,轻点,疼疼疼......” 声音渐渐地破碎在呼啸的晚风中...... 林墨待那三个人走远,才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她看着方家父子被拖走的方向,眼神闪了闪,转身又没入了漆黑的夜色里。 夜色渐渐深沉,街口饭馆那暖黄的灯光,也照不进幽深的小巷。 一棵铁杆虬枝的石榴树,就扎根在巷尾的一户小小院落内,伴随着萧瑟的北风,摇摆着光秃秃的枝干。 在透出昏黄光芒的窗棂上,投下一片张牙舞爪的斑驳树影。 油灯结出绿豆大的灯花,灯花炸裂,发出细碎的“噼啪”声,灯光也渐渐昏暗了下去。 这一声惊醒了坐在桌案前发呆的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 她的手上还拿着一双用碎布头粘好的千层底,上面的针脚细密,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心思。 妇人起身,用手中的针将灯花挑落,屋内的光线立即明亮了许多。 妇人又坐回原处,拿起鞋底,刚动了两针,突然感到心口一阵发紧,跳得厉害。 她抚着胸口,不住地吞咽着,想要压下那股心慌的感觉。 只是,没有什么用处。 妇人的心更加地慌了。 她手指哆嗦着,将手上的鞋底扔在桌子上的针线笸箩里,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还时不时地向外张望。 这时,她似乎听到了院门外的那条巷子里,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低低的呼喝声。 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似乎就是冲着她们家来的。 妇人赶紧将门栓闩好,拿起一根烧火棍,躲在了门后。 妇人刚刚躲好,她家的院门就被一阵大力拍得啪啪作响。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一跳,心脏在胸腔内横冲直撞,似是要冲出来一般。 大门似乎也开始不堪重负,发出了吱嘎吱嘎的响声。 妇人双手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烧火棍,不停地吞咽着。 她将烧火棍举在胸前,绷紧了身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时,伴随着拍门声,门外传来了一道急切的声音,“方家嫂子,嫂子,快开门,方大哥和你儿子出事了!快开门啊!” 妇人听到熟人的声音,刚要放松身体,就听到了丈夫和儿子出事的消息。 情绪大起大落之下,妇人不由得眼前一黑。 她手上的烧火棍再也拿不住,“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妇人有些眩晕,腿脚也有些发软,只是,她现在不能倒下去。 妇人重重地靠在门上,支撑着身体,紧紧地咬着下唇,很快就尝到了一丝铁锈的味道。 她似乎觉得这点疼痛还不足以让她保持清醒,又狠狠地扭了自己大腿内侧的软肉一把。 妇人随意地抹了一把被疼痛逼出眼角的泪花,踉踉跄跄地走出屋子,打开院门。 妇人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怎么回事,门外的一行人便径直冲了进来。 她被挤得踉跄着退后了几步,直到后腰碰到了院子里的水缸,才堪堪停了下来。 然而,她却根本顾不得被撞得生疼的后腰,只是紧紧地盯着门板上趴着不动的两个人,双脚也下意识地跟着人群向屋里移动。 一行人很快抬着门板来到了堂屋,将门板给放在了中间的空地上。 妇人急切地拨开人群,扑了过去。 妇人跪倒在地上,来来回回地将门板上的两个人给看了个仔细。 两个人脸色青白,嘴唇也毫无血色,紧闭着双目,似乎是昏迷了过去。 他们身上盖着自己的棉衣,只是,棉衣下还透出星星点点的血色。 妇人颤抖着伸出手,抓着棉衣的肩领,将棉衣给轻轻地揭开一个角。 两人背上的伤一下子就暴露在了她的眼前。 第98章 治伤 血液已经染红了棉衣的里衬,两人的背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鞭伤,伤口外翻,面目狰狞。 好在绝大部分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只有几道比较深的伤口偶尔还在往外渗血。 里衣也被鞭子打了个稀烂,破碎的边角与伤口里流出来的血液混合在一起,牢牢地糊在了伤口上。 围观的人群见到这父子两人的惨状,有的面露不忍,悄悄地别过头去,有的则被吓得倒退一步,倒吸了一口冷气。 妇人也是忍受不住,颤抖着双手将棉衣轻轻地盖了回去,跌坐在地上,捂着嘴,无声地啜泣。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从妇人的掌心里挤出来的呜咽声。 领头的中年男人看着隐忍着悲伤的妇人,焦急地挠了挠头,虽有些不忍心,却还是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 “方家嫂子,方家嫂子,你醒醒神儿,总不能让方大哥他们一直躺在地上啊,还是要好好安置,请个大夫来看一看吧?” 中年妇人,也就是方婶子,这才如梦初醒。 她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抹脸,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麻利地安排起来。 “对,对对,梁师傅,多谢你的提醒。 麻烦这几位兄弟先将他们父子两个抬到内室的土炕上,谢谢大家,辛苦大家。 梁师傅,我这里实在是走不开,还要麻烦你再跑一趟,去请吴大夫来给老方他们瞧瞧。” 梁师傅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嗨,多大点儿事,我这就去。嫂子,你可千万要稳住啊,方大哥他们现在可就指望你了。” 话音未落,人就一溜烟儿的跑出了院子。 方婶子又快步走进内室,挪开炕桌,铺好被褥,指挥着几个青壮年,好一番折腾,才将父子两人轻手轻脚地给抬上了土炕。 众人见没什么能帮上手的,便抬着门板,纷纷告辞离去。 方婶子千恩万谢地将他们送出大门口,又快步转回厨房烧水,准备给他们擦拭一下伤口。 第一锅水开始泛起细细密密的小水泡的时候,梁师傅就带着吴大夫进了院子。 刚一跨进院门,梁师傅就大声地呼喊起来,“嫂子,方家嫂子,快出来一下,吴大夫来了。” 方婶子听到喊声,赶紧从灶前站起身来,下意识地在围裙上蹭了蹭手,疾步走出了灶房。 她三步并做两步,一把拽住了吴大夫的衣袖,说话有些颠三倒四,还带上了一丝哭腔。 “吴大夫,您,您来了,您赶紧进去,给看看,看看我当家的,还有我儿子,他们,他们的背,烂了,全烂了,好多血,血......” 梁师傅眼睁睁地看着方婶子拽着吴老大夫的衣袖,像一阵风一样卷进了内室。 而跟在两人后面,给吴大夫提着药箱的药童,只是怔愣了一下,也小跑着跟了过去。 梁师傅站在院子中央,看着几个人对他视若无睹,像风一样从他身旁刮过,有些无措。 他挠着头想了想,似乎接下来也并没有什么事情是还需要他帮忙的了,便在院内招呼了一声,直接转身离开了。 吴大夫须发皆白,腿脚还算利索。 只是年事已高,被方婶子拖拽着跑了这几步,面色迅速涨红,手撑在土炕的炕沿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跟进来的药童,看到吴大夫略显狼狈的样子,不由得狠狠地瞪了方婶子一眼,却也不敢开口说些什么。 方婶子这才意识到刚刚是自己莽撞了。 她有些忐忑,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正要出去给吴大夫倒杯水顺顺气,就被气还没有喘匀的吴大夫给喊住了。 吴大夫看着方家父子两个人背上的伤口,不由得皱了皱眉。 “方家媳妇,你赶紧的,去烧热水,多烧点,兑成温水,再拿块干净的棉布过来,这伤口,这么着可不行,得赶紧处理,咳咳...咳......” “哦,哦哦,马上,马上就好。” 方婶子如梦初醒,仿佛是有了主心骨,麻利地忙活了起来。 一盆一盆的温水被端了进来,很快,一盆一盆的血水又被端了出来。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方家父子俩后背伤口内的杂物终于被清理干净了,周围的腐肉也被剜去,鲜血再次涌了出来。 方家父子被生生地疼醒,脸色又更加苍白了一些,豆大的汗珠布满了额头。 他们用牙齿紧紧地咬着布巾,面目狰狞,脖子爆出一片青筋,不时地从喉咙里挤出“呜呜”的闷哼声。 吴大夫恍若未闻,面无表情,下手依旧稳准狠。 吴大夫不慌不忙地给伤口倒上一层白色的粉末,血很快就止住了。 接着,又敷上一层厚厚的清热解毒的草药,最后用细麻布给一圈圈地包扎了起来。 “好在两个人都只是皮肉伤,看着吓人,并没有伤及筋骨。 不过,老方的伤势有些严重,又失血过多,精气不足,晚上容易引起高热。” 方家媳妇,高热会时有反复,你这两日要警醒着些,随时看顾着。 只要老方能够安全撑过这两三日,清醒过来,以后只要好好休养就行了。” 接着,吴大夫从药箱里拿出了十二付包好的草药,递给了方婶子。 “喏,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早晚各一次。晚上要是高热,就再灌一碗。三天后再来找我换药。 咱们也是多年的街里街坊,你们的日子过得也不容易,药和诊费我也不多要,给八百文的本钱就行。” 方婶子赶紧将药包接过,对着吴大夫千恩万谢。 她从炕角的大木箱子里,拿出一个小陶罐,又从陶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小木盒,从小木盒里数出了八串铜板,递给了吴大夫。 药童背着药箱,扶着吴大夫,慢悠悠地离开了。 方婶子看着被包扎成粽子的父子两人,又看了看空了一大半的钱匣子,深深地叹了口气,熬药去了。 今夜,注定不会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而今晚同样不平静的,还有梁师傅的家里。 梁师傅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坐下歇口气,就被他家媳妇的大嗓门给吓了一跳。 “梁!铁!柱!你咋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又跟胡同口的二癞子去喝酒耍钱了?” 第99章 梁家的盘算 话音未落,一个容长脸,三角眼的中年妇人掀开门帘,从内室走了出来。 她倚着门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梁铁柱的鼻子,气急败坏。 “你还想不想好好过日子了!累死累活一个月,就挣那三瓜俩枣的,养活我跟两个孩子都困难,还三天两头的出去喝酒耍钱,你,你,你......” 她气得抖了抖健硕的身子,肚子上的五花肉也跟着一颤一颤的,一时之间竟卡了壳儿。 梁婶子一时发急,她四处望了望,直接抄起了门后的长杆扫把,直冲梁师傅而去。 梁师傅内心暗道糟糕,这咋突然之间就急眼了呢? 他三步并做两步,一把抓住长杆,将扫把给夺了过来,扬手扔得远远地。 扫把被夺,梁婶子红了眼睛,直接提拳就上。 梁师傅赶紧握住媳妇的双手,急急地解释,“我早就不跟二癞子他们来往了,你得信我。” “今天是方师傅家出事了,他们父子俩被工坊管事给打了,还没了工作,我找了几个人,帮忙将他们抬回家去,又帮着给找了大夫,才回来晚的。” 梁婶子被这个消息惊得忘记了挣扎,她一下子反握住梁师傅的手,审视着梁师傅,“你说的是真的?” 梁师傅拍着胸脯,讨好地笑,“当然是真的!” 梁婶子看进梁师傅的眼睛,只有一片真诚和坦荡,撇了撇嘴,姑且相信了他的说辞。 接着,她就被勾起了强烈又旺盛地的好奇心,满脸的迫不及待。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跟我仔细说说。” “等会儿!”还未等梁师傅开口,她又打断了他。 梁婶子先给梁师傅倒了满满的一大碗水,又将自己的针线笸箩拿了过来。 她拿出缝了大半的里衣,走了两针之后,这才示意梁师傅开口。 梁师傅端起碗,一口气咕噜噜地喝了大半碗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才觉得喉咙里干涩麻痒的感觉终于消退了。 他想了一会儿,才从今日开窑说起,一直到方家父子被打得血肉模糊结束。 说完,梁师傅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啧,老方家这次可遭了大罪了。你明天一早,提上两只老母鸡过去看看,要是有啥需要帮忙的,你就给方家嫂子搭把手。” 梁婶子也跟着咋舌,没想到方家大哥老实了大半辈子,最后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 她的脑海里突然间好似划过一道亮光,衣服也顾不上缝了,一拍大腿,直接拔高嗓门,尖锐得有些刺耳。 “坏了!他们家都成这样了,那咱家柳芽可咋办啊?” “什么咋办?”梁师傅一脸的莫名。 他似乎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之间就拐到了他家的大丫头身上。 梁婶子白了他一眼,“当家的,你莫不是忘了,咱俩家马上就要成儿女亲家了。 方原跟咱家柳芽都已经选好日子,准备定亲过礼了。 这事儿一出,方原以后还能有啥出息,他们一家也甭想再翻身了,这,眼看着就落魄了。 咱家柳芽长得这么好,干活又快又利索,这一嫁过去,不得吃苦受累一辈子啊。” “咋会呢?方师傅技术好,这么多年,他们家肯定攒了不少家底,一时遇到坎儿了,日子会难过一些。 再说,方大哥两口子心实,脾气软,待人也大方,方原那孩子也不错,心地好,踏实能干。 就算银钱一时不凑手,只要肯下力,春芽嫁过去顶多苦几年,日子肯定能慢慢地过起来了。” 梁婶子见梁师傅对这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觉得胸中有一把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过日子,过啥日子!他们一家子都那样了,还能过啥好日子! 先头方嫂子大病一场,断断续续地连续病了两年,早就掏空了他们家家底。 这才刚刚好过一点,父子俩就没了工作又受了伤,治病看伤,肯定又得欠一屁股债。 不行,方家现在就是个火坑,咱得退亲!对,退亲! 当家的,明天你就去方家退亲!” 梁师傅眼睛一瞪,重重一拍桌子,水碗在桌子上跳了跳。 “啥?!退亲?!你敢!你这是将老子的脸皮扒下来往地上踩啊,老子打断你的腿! 再说,哪家不是这样过日子的,你过得,我过得,柳芽就过不得了? 一个小丫崽子,有这样的日子就不错了!还想上天咋滴!” 梁婶子看到梁师傅发火,心里暗暗叫苦。 是她太着急了,一时言语冲动,失了分寸,戳了当家的肺管子。 柳芽可是她拼了半条命才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她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老梁为了那所谓的名声,将她女儿往火坑里推。 再说,她家柳芽长得这么好,明明可以找个更有钱的,以后还能帮衬着家里,帮衬着她弟弟。 只是,打老梁脸的话刚刚已经说出去了,要怎么才能转圜呢? 对,有了! 梁婶子小心地觑着梁师傅的脸色,“那个,当家的,其实,前两天,你们工坊的,一个姓何的管事,他家托了西街的王媒婆,上门来问柳芽来着。” “说,说是他家的小儿子看上咱家的柳芽了,非她不娶......” 她看着老梁对着她怒目而视,拳头攥得咔咔的响,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 梁婶子闭了闭眼,狠狠地吞咽了几下,给自己攒了攒劲儿,这才接着往下说。 “明媒正娶,当家的,他们做了保证,还会给咱六两银子的聘礼。 六两银子呢,当家的,那可是整整六两银子,而且还是工坊管事家的正头娘子。 不是我吹,当家的,咱家柳芽可是这十里八乡的头一份儿。 这是多有面子的一件事儿啊,是吧,当家的?” 梁师傅松了拳头,看来,这败家娘们也不是那么糊涂。 确实,如果将柳芽嫁给何管事的儿子,不但他以后出门更加有面子了,而且他在工坊的位置更稳了。 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 那以后的日子,美得很,美得很啊,嘿嘿...... 只是,当年方师傅曾经救了他的命。 他一面为了报答,一面又看好方家的前途,才主动提出,定下儿女亲家。 在这个紧要关头,为了攀高枝儿,主动提出退婚,好说不好听啊。 第100章 梁家退亲 而且,这事儿要是办坏了,传出些风言风语,他的脸面丢了倒不要紧。 若是再影响到与何管事那边结亲,那他的钱,他的前途,可就都没了! 梁婶子小心翼翼地觑着老梁的神色。 她看老梁听了她的话,既没有对她发火,也没有反驳她。 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思考,就知道他已经动心了。 呵,老娘还拿捏不了你,啧! 她趁热打铁,“当家的,这事儿不用你,我来出面就行。 明天一早,你上工之后,我就去方家,一准办得漂漂亮亮的。” 梁师傅没有说话,只是将碗底的水给喝了个干净。 第二日一早,咸蛋黄般的太阳没有上班。 北风呼啸,却也吹不透灰蒙蒙的天空,吹得街上的行人都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方婶子透过窗户向外看去,这灰蒙蒙的天空就像是她现在的心情。 昨天夜里,父子两个果然都起了高热。 整个人被烧得通红,难受得直哼唧,怎么叫也叫不醒。 她按照吴大夫的医嘱,给他们一人又灌了一碗药下去,夜里一刻也没敢闭眼,不停地轮流给他们擦身降温。 终于,在今儿一早,两人的高热终于退了下来,人也能清醒一会儿。 只是,方师傅毕竟年纪大了,身体恢复得慢一些,身上的温度还稍微有些高,人还有些昏沉。 方婶子看着缸底那只有浅浅一层的小米,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她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的细粮舀了出来,熬成浓浓的米粥。 好不容易趁着方师傅清醒,给他喂进去了小半碗。 正要劝他再喝两口的时候,门口便传来了一阵喧哗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方家嫂子,嫂子,你在家吗?开门啊,快开门啊,我来看你来啦~~~” 方婶子听到声音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她怎么一大早的就来了?” 方师傅顺势将碗推开,声音还有些虚弱,“肯定是老梁将事情都告诉她了,过来看顾一下的。” 方婶子不由得“嗤”了一声,“拉倒吧,就她,看笑话还差不多。 要不是看在柳芽的份儿上,我是真不想搭理她。 你说,老梁这么好的一个人,咋就摊上那么一个媳妇呢,唉,真是可惜了。 还好柳芽是个好的,长得好,脾气好,人也勤快利索,要不然......” 她将碗放在桌子上,自顾自地嘟囔着,也不管方师傅会不会搭话,转身出去开门了。 门刚被打开一道缝,就被一道健硕的身影给挤开了。 接着,方婶子的怀里就被塞进来了一个小篮子,篮子里装了一小袋糙米,十个鸡蛋。 “哟,方家嫂子,你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看这眼底黑的,是不是累着了? 你可得撑住啊,你家这都倒下俩了,要是你也倒下去了,你们家可咋办呢?是不? 我啊,来得可真是正正好。 这一袋子细粮,可是我们一家四口省吃俭用,从嘴里抠出来的。 你拿去,给方家大哥补补,好好补补。” 梁婶子只当是没有看见方婶子的黑脸,亲热地挽着方婶子的胳膊,直接就进了内室。 梁婶子皱眉看着两个趴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的人,撇了撇嘴,一脸的嫌弃。 “方大哥,你说说你,都是干了这么多年的老师傅了,咋还能出了这种事儿呢? 你这一出事,不但毁了自己的名声,还拖累了这一大家子人,唉......” 梁婶子的话,就像是尖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地扎进了方师傅的心里。 方婶子看着方师傅脸上那仅有的一点点血色又迅速消失了,心疼极了。 她对梁婶子更加地不耐烦了。 木着脸将一碗水端到了梁婶子的脸前,故意往前送了送,就差怼到那张脸上去了。 “妹子,这一大早的,辛苦你走这一趟,喝水,喝水。” 赶紧地喝口水,堵住这张嘴吧。 梁婶子将水碗一端,咕咚咕咚两口就喝了个底朝天。 她抹了抹嘴,“方家嫂子,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们好,我这叫话糙理不糙。 你看看,你看看你们家现在,穷得啥也不剩了,这又摊上了这么大的事情。 还有,这两个躺着动不了的病号,也是个无底洞,不知道要填多少银钱进去。 以后就算是休养好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儿,还能不能干重活儿了。 再说,手艺人的名声坏了,想要找个能赚钱的进项就更艰难了。 这柳芽要是跟着你们家,不得吃一辈子的苦,受一辈子的累啊。 我们家柳芽那么好的孩子,进了这样的家门,以后还有活路么? 哎哟,我可怜的大丫头啊,命咋这么苦呢?都是爹娘拖累了你啊!哎哟,我可怜的大丫头啊......” 方师傅两口子对视了一眼,心虚地低下了头。 方原却有些不服气,梗着脖子说道,“婶子,我会对柳芽好的,而且,我年轻,还有一把子力气,咋就不能让柳芽过上好日子呢?” 梁婶子听了这话,立即收起了哭唧唧的表情,换上了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说得轻巧,你倒是先赚一个看看啊!是不是还没睡醒呢,空口白牙,尽会说大话! 原以为你小子是个踏实肯干的性子,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却为人轻浮,油嘴滑舌,只怪我家老梁看走了眼。” “退亲,咱们两家今天必须退亲。” 梁婶子口无遮拦,好一顿埋汰,将方家的所有人都给踩到了泥里。 待她出了憋在胸中多年的一口恶气之后,终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方婶子心里一咯噔。 果然,梁家妹子来者不善。 方家老两口对视一眼,齐齐地叹了一口气。 也罢,结亲,结的是亲,又不是仇。 再这么不知好歹,一味纠缠下去,两家就真的成了仇人了。 想通了之后,方婶子艰难出声,“梁家妹子,是我们家对不起你,对不起柳芽。行,我们退亲。 虽然咱们两家做不出亲家,但是老方和老梁还是好兄弟,咱两家还是好邻居。” 梁婶子面上一喜。 果然还是老实人好欺负,没想到这么快就松口了。 她还有好多招儿没使出来呢。 第101章 谣言满天飞 梁婶子得意地从怀里拿出庚帖和信物,直接扔到了方婶子的怀里。 那急切的样子,好像扔掉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诺,给你。赶紧把我家柳芽的拿给我,咱们两家以后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方婶子看着手里方原的庚帖和信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们一家这是早就商量好了的,今天这一出接着一出,归根结底就是为了退亲的。 罢了,强扭的瓜不甜,是他们老两口拖累了孩子。 很快,梁婶子便拿着柳芽的庚帖和信物,像一只斗胜的公鸡,得意洋洋地走出了方家。 只余下方家三口,在内室或坐或趴,大眼瞪小眼。 屋内渐渐地开始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半晌,方师傅的口中溢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好了,都别瞎想了,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原儿啊,是爹娘拖累了你,你跟柳芽没缘分,等日子过起来了,爹娘再给你寻摸个好的。” “爹,娘,我不怪你们,等我身体好了,我自己会努力赚钱的。” 这时,咸蛋黄般的太阳也撕裂了灰蒙蒙的天空,从缝隙里洒下丝丝缕缕的阳光。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昏暗的屋里,驱散了屋里的黑暗和阴冷。 同时也照进了方家人的心里,驱散了他们心头的恐惧和绝望。 只要人在,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只是,新的磨难似乎来得比想象得更快。 下午,方婶子正在灶房熬药,院门突然之间被敲得啪啪响。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这浑身的力气都冲着他家的门去了。 方婶子快走两步,打开院门,就看到一直交好的钱婶子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前。 钱婶子一只手挎着一个竹篮,另一只手顺着气,额头还有一层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疾走过来的。 钱婶子看见方婶子,赶忙拉着她进了院子,又探头向外四处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把院门关上。 她又将一脸莫名的方婶子拽进了堂屋,人还未坐稳,劈头盖脸就来了一句, “桂花啊,梁家将柳芽许给了工坊何管事的小儿子,你还不知道吧?” 这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将方婶子给雷了个外焦里嫩,定在了原地,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 接着,钱婶子又扔下了一个炸弹, “他家还说,你们两家三个月前就已经退亲了。 只是念着老方救了老梁一命,也是为了你家方原的名声着想,他们才忍着心里的委屈,压下不提的。 他家还说,如今柳芽终于找到了好人家,他们也不需要忍气吞声了,不再为你家方原遮掩了。” 说到这里,钱婶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方家有权利知道真相。 “他家说,说......嗐,他家说,你前一阵子得的其实是痨病。 看着是好全了,但其实没几年好活了,却还想瞒着他们家,让他家的柳芽来冲喜。 被他们看穿了之后,闹了一通,你们不得已,才勉强退了亲。” “桂花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道,你前两年生的那场大病,真的是痨病不成? 不对啊,我记得吴大夫明明说你得的是伤寒啊,只是医得晚了些,病势才显得格外沉重。” 方婶子的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一个趔趄差点跌坐在地。 方婶子赶紧用手撑住桌子,将自己给挪到了椅子上。 她的手紧紧地抓着桌角,指尖发白,手背爆起了一层青筋,她却浑然不觉。 钱婶子看着方婶子一脸茫然无措的表情,也意识到了不对。 她的眼珠转了转,突然间一拍大腿。 “我明白了!好家伙,梁家那个缺德的玩意儿,她这是看你们家出事了,就另攀了高枝。 自己臭不要脸,还倒打一耙,给你家泼脏水,真是好毒的心啊。” 钱婶子把她得到的消息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她攥着方婶子的双手,语气焦急,面有忧虑。 她真是没想到,老梁的媳妇竟然是那样的人。 就为了那么几两银子,把亲闺女给卖了不说,还把他们相交多年,儿女都谈婚论嫁的方家的名声给毁了个彻底。 就是可怜了方家,整个镇子都传遍了,他们对此还一无所知。 现在,家里病的病,伤的伤,不但没有了进项,还被诋毁得没有了名声。 这一大家子以后可怎么活哦! 呸! 老梁那个怂货,就知道缩在那里,看着媳妇作妖,从头到尾吭都不敢吭一声。 不对! 老梁的媳妇虽然平时泼辣刻薄不讲理,逮谁咬谁,但是她在家里还是很听老梁的话的。 闺女换了新郎这么大的事情,梁家媳妇肯定是不敢瞒着老梁,私下做手脚的。 那这事儿,老梁肯定是知道的。 既然老梁知道,却任由他媳妇在外面胡说八道,胡搅蛮缠,还表现出一副唯唯诺诺,管不了媳妇的受气包样子...... 难道......嘶! 想着想着,钱婶子的脊背上突然窜起一股阴冷的寒意,她不由得抖了抖。 钱婶子脸上的表情不停地变幻。 震惊,恍然,不屑,唾弃,惊疑,明悟等情绪不停地交织,最后还有一丝的庆幸。 “桂花啊,还好你们没有跟梁家结成亲家。呸,这种没皮没脸的人家,迟早会遭报应的。 只是,桂花啊,你们得赶紧想想怎么办啊,你家的名声,可全都让他们给糟蹋了啊。” 钱婶子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到内室里传来了“咣啷”一声,似乎是碗盘落地发出的声音。 她快速瞟了内室的麻布门帘一眼,安抚地拍了拍方婶子的手,舌头在嘴里迅速地拐了个弯儿,换了说辞。 “你们一家赶紧商量商量,想个办法吧,我还得回去做饭,洗衣服呢,走了啊!” 接着,钱婶子拎起脚边的篮子,像后面有狗撵着似的,急匆匆地离开了。 方婶子瘫在椅子上,木呆呆地望着门口,眼神没有焦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儿,她才捂住了脸,蜷缩成一团,嚎啕大哭了起来。 第102章 招募杨树 彼时,方原趴在内室的土炕上,正艰难地举着勺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米粥,就听到家里的大门又被拍得啪啪作响。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就是钱婶子在堂屋里叭叭叭叭地一通连续输出。 方原越听越不对,越听越气愤。 他不自觉地攥紧了身下的褥子,胳膊上的肌肉鼓了出来,脖子上的青筋直跳。 最后,方原实在是忍不住了,他一把撑起身体,挣扎着就要下地。 一不留神儿,就将放在炕沿上的粥碗给扫到了地上,“咣啷”一声,倒是将他自己吓了一跳。 方师傅听到动静转头看去,就看到方原撑着上半身,双臂颤抖,手足无措的样子。 被子滑落到腰部,能看到背上的那几道深的伤口已经崩开了,血色星星点点地透了出来。 他眼疾手快,一把将方原给按了回去。 这个动作却也牵扯到了自己背上的伤口,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原儿,冷静,你现在这一身伤,走路都困难,去了又有什么用。要是你有个万一,我跟你娘以后可怎么办?” 方原听到娘在堂屋里嚎啕大哭,觉得心被什么揪住了似的,一抽一抽地疼。 他一下子就泄了气,懊恼地捶了捶枕头,只余满心的愧疚与不甘。 “爹,刚刚是我太冲动了,我知道错了。可是,难道咱们什么都不做,就任由他们这样红口白牙的造谣?我忍不下这口气。” 方师傅将方原松开,拍了拍方原的肩膀,卸了力气,重新趴了回去,语气低沉而冷静。 只是,方师傅脸颊上的那一抹薄红和那双盛满怒火的明亮眼睛,暴露了他那并不平静的内心。 “小子,忍不下也得忍,咱俩现在一身伤,什么都做不了。听我的,先好好养伤,养好身体,再说其他的。 看来,咱们在这个镇子是待不下去了,咱家要早做打算,重新寻一个出路才行。” 接着,方师傅伸长脖子冲着堂屋大声喊道, “原儿他娘,他娘,你赶紧进来看看,原儿这个臭小子他不老实,随意挪动,把伤口都给崩开了,他还连累了我,哎哟,好疼......” 方原忍不住瞪圆了眼睛,目瞪口呆。 没想到他爹竟然是这样的爹! 咋还找他娘告状呢! 小镇上的纷纷扰扰都被工坊厚重的大门给阻隔在了门外,门内的林墨还在重复着前一天的给陶器套盒的工作。 她一边手脚麻利的干活,一边放开神识吃瓜。 只见,林墨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咋舌,时不时地还傻笑几声,引来周围众人越发怪异的眼光。 一个时辰之后,她的身边只剩下了杨树,其余的人都离他们两个人远远地。 他们时不时地打量一下林墨,再凑在一起交头接耳,还对着林墨指指点点。 直到被王头呵斥了,才安分了下来。 只是,他们那四处乱飞的眼神,以及不时抽搐的嘴角,泄露了他们那像是被猫爪子狠狠挠过的,好奇又害怕的心情。 大半天下来,林墨吃了一个完整的瓜,兴奋地就像是瓜田里的猹。 她摸了摸下巴,眼睛一转,一个粗浅的计划就在她的脑海中形成了。 她看了看身边的杨树,计划实施之后,她就带着战利品,回她的小山谷去了。 只是,似乎,这小子,要遭受无妄之灾了呢。 那...... 看在这小子跟了她几天,又一直对她心怀善意的份儿上,不如将他一起拐回去得了。 毕竟,山谷里的活儿那么多,他多少也能算是个劳动力,她不嫌弃。 这么想着,林墨往杨树那边靠了靠,小声地说道,“杨树,你信我不?” 杨树手下不停,下意识地接道,“我当然信你啊。” “那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要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听好了。”林墨顿了顿,深深地看了杨树一眼。 杨树被这一眼看得浑身发毛,仿佛是被一桶冷水从头浇到脚。 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哈出了一口雾气。 杨树将原本毫不在意的态度给收了起来,神情也变得郑重了许多。 林墨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小子还算是听话。 “我得到消息,这两天,工坊里会出大事,很大的事情。到时候,所有管事都会被调查,受到严厉的惩罚。 咱们这些干活的,肯定也少不了一顿鞭子,你要是不想被牵连进去,最好先辞工,出去躲一阵子。 我今天就会辞工,回山里去了,那里还有好几百亩上好的土地,等着我去收拾呢。” 杨树先被林墨散布的小道消息震撼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听到林墨说自己有几百亩地。 杨树顿时将刚听到的消息给抛到了脑后,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林墨几圈,不由得撇了撇嘴。 骗子! 谁家里趁着几百亩地,还会跑出来干这种又苦又累,还赚不到几个大钱的杂活儿? 林墨似乎是看穿了杨树的想法,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额...... 看来,她还是小看了土地对这个世界土着的重要性了。 就这,她还是往少了说的。 本来只是想给杨树一点小小的震撼,看来一不小心用力过猛,适得其反了。 林墨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没有必要骗你,我在逃荒的时候,误入深山,找到了一个隐蔽的无人山谷,于是,我就把整个山谷都给占了。” 杨树内心一动。 是啊,他要啥啥没有,就剩下这一条烂命。 就算是把他骗走,卖给人牙子,也卖不了几个大钱。 小林兄弟确实没有必要骗他。 如果小林兄弟说的是真的,那他不如带着奶奶和妹妹一起去投奔小兄弟,给他种地,也算是一个安稳的去处。 他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身无长物,一直靠着在镇子上打零工维持生计,只能算是勉强饿不死而已。 至少,有了地,就有了粮,心里就不会空的发慌了。 杨树越想眼神儿就越亮,越想就越觉得这是一条好活路。 他拼了! 以后就跟着小林兄弟混了! 第103章 招募方家1 想明白之后,杨树眼神亮晶晶地盯着林墨。 “小林兄弟啊,你能带着我一家一起走不?我去给你种地,我有一把子力气,很能干的。” 林墨揶揄地看着他,“不怕我是个骗子?到时候把你给卖了?” 杨树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挠了挠头,小林兄弟咋会知道他刚刚的想法呢? 不过,只要是个正常人,突然听到一个干苦力的杂役,家里有几百亩地,都会是他这样的想法吧? 嗯,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没毛病。 杨树很快就释然了,他挠了挠头,决定实话实说。 “嗯,刚刚确实是这样想的,不过我很快就想明白了,你没有必要骗我,再说,我也没啥好骗的。” “小林兄弟,我是真的想跟着你,我啥都能干的,我还可以学,对,我多干活少吃饭,只要能带着奶奶和妹妹活下去就行。” “小林兄弟,我们一家子都会努力干活的,这世道,啥也不求,就求个安生日子,怎么样?” “小林兄弟......” “停!”林墨赶紧抬手制止了杨树还未出口的话。 好家伙,杨树围在林墨身边这一通不歇气的碎碎念,让林墨的脑瓜子嗡嗡地响。 “你真的想好了?行,那今天咱们一起辞工,你回家收拾好行李,明天夜里,三更天的时候,我去你家里接你。” 林墨拍了拍杨树的肩膀,与他约定好了离开的具体时间。 很快,就到了下工发钱的时候。 林墨将领钱凭证的对牌和杂役身份的腰牌一起交给了王管事,“王管事,从明天起,我就来不了了。” 王管事数钱的手一顿,重新数出五枚铜钱,随手往桌案上一扔。 铜钱叮叮当当,纷纷滚落在桌案上。 有一枚却太过调皮,从桌案上一跃而下,砸在地面上,发出了“噗”的一声闷响。 王管事将剩余的钱收进口袋,翻了一个白眼,一脸的不耐烦。 “拿着这几个钱,赶紧滚蛋。一天天的,不知道好好干活,就会给别人找麻烦。” 林墨也不作声,默默地将铜板一个一个地捡在手心,攥紧,感受着咯人的硬度,深深地看了王管事一眼。 杨树自然也得到了同样的待遇。 与林墨的云淡风轻不同,杨树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忧愁。 他摩挲着手里的铜板,数了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默默地盘算。 如果将家里所有的银钱都换成粗粮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明年春天野菜长出来的时候。 林墨看出了杨树的忧虑,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跟着我,不会饿着你们的。” 杨树听了林墨的话之后,那颗漂浮在半空中的心,竟然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他暂且放下心中的忧虑,对着林墨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是啊,他还有小林兄弟呢! 再难熬的日子,只要一家人都在一起,劲儿全往一处使,怎么都会熬过去的。 第二日一早,城门刚刚打开不久,林墨就出现在了杨县县城里。 毕竟,她可是要带着她看中的人,他们的家小和全部家当回小山谷,需要足够多的交通工具。 另外,她还需要储备足够多的粮食。 为此,林墨还特意换上了一身好料子的衣服,又好好地装扮了一下。 务必做到让人家打眼一看,就能认出来,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有些地位的小厮。 林墨的行动目标非常明确,进城后直奔城里最大的一家牙行。 很快,她的身后就跟了三辆围着草棚子的骡车。 她先在无人处收了两辆骡车进空间,只赶着一辆骡车不停地穿梭于粮店,布店,杂货店,像一只辛勤的小蜜蜂。 经过林墨一阵辛勤的搬运之后,她的空间里又被塞进了一大堆的粮食,布匹,锅碗瓢盆等必要的生活用品,以及锄头,镰刀,柴刀,麻绳等耕种工具。 摆在明面上的那辆骡车上,也被各种物资给塞得满满当当。 林墨看着再也塞不下的骡车,不自觉地咧开嘴,露出了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猫儿一样的眼睛也弯成了月牙儿,浑身散发着极度愉悦的气息。 果然,她还是原来那个喜欢囤货的美少女。 末世之后,她这个毛病就变得更加严重了。 不过,亲手将一片空荡荡的地方,用各种各样的物资一点点地填满,这种感觉真是太棒啦! 林墨将最后一包物资搬到车棚里,放下草帘,拍掉还残留在手上的,薄薄的一层灰尘。 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林墨感觉到不远处一股打量的视线落到了她的骡车上。 她没有感觉到视线主人的恶意,所以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径自跳上车离开了。 当咸蛋黄般的太阳高高地挂在头顶的时候,林墨已经回到了工坊所在的镇子上。 林墨在镇子外面的无人处,将骡车收进空间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方师傅家。 林墨抬起手,曲起手指,轻轻叩响了方师傅的院门。 “谁啊?来啦!” 林墨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接着,一道沙哑又带着点儿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林墨没有吱声,再叩了大门三下,便站在门外静静地等待。 门闩一阵响动之后,“吱呀”一声,院门打开了一道缝儿。 接着,一个面色憔悴的中年妇人探出头来。 中年妇人面带疲惫,头发有些凌乱,衣衫上满是褶皱,袖口还带着些污渍,似乎是好几天没有好好打理自己了。 一阵萧瑟的北风吹来,她被散乱的头发给糊了满脸。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想要将头发给捋回脑后,却忘了手上还粘满了草木灰。 妇人的手在脸上随意划拉了几下,额头和脸颊上顿时多了好几道黑色的条纹。 她刚要将手放下来,就注意到了手是黑的。 妇人赶紧在围裙上蹭了蹭手,又扯着衣袖擦了擦脸,这才冲着林墨尴尬地笑了笑。 “这位...额,小公子,你是不是迷路了?” 妇人又往林墨的身后张望了一下,“只有你一个人?” 第104章 招募方家2 “这里是工坊的方师傅家,没错吧?我就是来找方师傅的。” 林墨说完,也不等妇人回应,一推门,一低头,一弯腰,便从妇人的胳膊下面钻了进去。 妇人怔愣了一下,她顺着林墨的力道松开了手,后退了两步,呆呆地看着林墨从她身前走过。 妇人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茫然地盯着林墨的后背,下意识地抬脚跟着林墨向屋里走去。 直到林墨迈进了堂屋,脚下仍不停留,直接朝内室走去的时候,她才醒过神来。 妇人三步并做两步,赶在林墨拐进内室之前,一把拉住了林墨。 妇人以前从来没见过林墨,她见一个陌生人,一声不吭地就直接往内室闯,很是不满,话语里便也带出来了一丝火气。 “小公子,你姓甚名谁?到底想要干什么?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往别人家里闯呢?” 林墨稍微动了动,就将衣袖从妇人手中拽了出来,“我是来给你们家指一条活路的。” 林墨此话一出,屋里的三口人全部都惊呆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阵低沉沙哑的声音从门帘后面传了过来。 “公子,咳,咳咳,您请进来说话。原儿他娘,给贵客倒碗水来。” “哎,哎哎。”妇人连连应声,转身去灶房烧水去了。 林墨挑开门帘,一股浓重的药味儿便冲了出来,一股脑儿地往她的鼻腔里钻。 林墨抽了抽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味儿也太冲了! 她敏锐地察觉到,药味儿里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儿,一丝淡淡的腥臭味儿。 看来,这父子俩的伤口恢复得不太好啊! 那正好,如果事情谈妥了,她就再顺手给他们治一下伤。 要不然,以他们父子俩现在这个动一下都费劲儿的样子,今晚肯定走不了,那可就影响到她后面的规划了。 从门口到土炕边,几步路的功夫,林墨的脑子里便转过了好几个想法。 她面色如常地坐在炕沿上,眼神儿在土炕上趴着的两个男人身上扫了一眼,便转开了视线,打量起了屋子。 这是一间普通的土坯房,已经有些年头了,墙上的土坯已经开裂,偶尔有会有灰尘从裂隙处掉落。 屋子里除了靠墙的一排土炕,就只有炕尾有两个摞在一起的木柜,另有一张瘸了脚的桌案,斜斜地靠在墙边。 这间屋子处处透露着简陋和寒酸。 门帘一动,妇人端着一碗水走了进来。 方师傅看着妇人将水放在炕桌上,又坐到了土炕的另一边之后,这才开口说话。 “小公子,我就是方明,这是我媳妇桂花,旁边的是我儿子方原。 我媳妇就是个无知的乡下妇人,粗俗不懂礼数,刚刚冲撞了您,还望您能原谅。” 方师傅顿了顿,打量了一下林墨,见她的脸色并无任何变化,这才小心翼翼地接着说了下去。 “小公子,您刚刚说给我们指一条活路,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望您详细告知,以解答我们一家人的困惑。” 林墨喝了一口水,水温不冷不热地正合适。 她感受着温水在口腔中转了一圈,又滑下喉管,再落入胃袋的温润感,眉头渐渐舒展,不由得舒服地轻叹了一口气。 只是,林墨的这声喟叹,却将屋内其余三人的心给提得高高的。 林墨又喝了一口水,抬眼环顾了一圈三人的神情。 见三人俱是一脸紧张,妇人更是绞得衣摆都变了形,她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我在这附近的深山里,占了一处小山谷,正是用人的时候。 方师傅技术精湛,经验丰富,我想请你去建个工坊,以后就由您全权负责工坊的一切具体事务,您看可好? 不过,我那里虽然环境优美,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土地需要开垦,房子也需要自己建造,条件比较艰苦。 你们一家子过去了之后,肯定会过一段苦日子的。 不过,从今冬到明春的这段时间,我会提供粮食等生活必需品,保证你们吃得饱,穿得暖。 待春天冰雪消融,开土动工之时,便会改为按月给你们发放工钱。 待遇比现在只高不低,如果按照要求做出了我需要的东西,还有不菲的赏钱。 当然,我刚刚说的这些,都可以签订在衙门备案的正规契书上,签佃客契。 情况呢,就是这么个情况。 你们商量一下,我在外面等半个时辰,时辰到了之后,行与不行你们都得给我个准信。” 说罢,林墨便走出了内室,只留一家三口面面相觑。 方原最先反应了过来,“爹,这小子来路不明,那地方咱都不知道在哪里,万一那地方不存在,是这小子诓骗我们的怎么办? 再说,咱们好好的房子不要了,工也不做了,就这样进山了?” 方婶子拧眉,“不能吧?!咱家都穷成这个样子了,家里什么都不剩了,还有什么可骗的?” 方原转了转眼珠,“说不定是工坊里的那几个沆瀣一气的管事派来的,怕咱去县衙找告他们的状,便想把咱骗到偏僻的地方,绑了咱们,运到别处卖掉呢?” 方师傅沉吟了一会儿,“不会的,咱们已经担了责任,他们也扫清了首尾。没有证据的事情,还不值当让他们做到如此地步。 咱们这等升斗小民,根本就不会被这帮高高在上的管事们给拾到眼睛里去。 再说,咱们老的老,残的残,卖了咱们,才能得几个大钱?还不够来回费得这些功夫呢。 若是这小公子说得有五分真,依我看啊,这倒真的是一个活命的机会。” 方婶子眼睛一亮,“当家的,怎么说?” 方师傅:“现如今,外面的世道越发艰难,先是旱灾,波及了好几个州郡,听说颗粒无收。 再是河西那边鲜卑闹得凶,流民越来越多,山里倒是个清静的好地方。 再者,咱们一家的名声已经彻底毁了,若是在镇子上继续待着,不但碍了别人的眼,也找不到什么赚钱的活儿。 原儿被我拖累的,更是连个媳妇都讨不上,唉!” “爹,不是你的错,是梁家见钱眼开,背信弃义!”方原咬牙切齿。 第105章 招募方家3 方师傅叹息一声,“倒不如,咱们一家一起出去,说不定还能给自己搏出一条生路来。 在一个新的地方,没人认识咱们,也不会听到那些难听的闲话。 等日子好过了,就能给原儿娶上一房媳妇,再生个儿子,咱俩就可以给祖宗一个交代了。” 方婶子和方原都觉得方师傅说得有道理,但是对未知的未来又有些迷茫,所以有些拿不定主意。 方婶子还好一些,她本就是从外地逃荒过来的。 一路上吃过很多苦,也受过很多罪,自然是有见识的,很快就稳了下来。 方原就出生在这小镇子,长到现在这么大,从来没有出过镇子,内心仍是有些惶恐不安。 他不自觉地拽着身下的被褥,越拽越紧,将被褥给揉成了一团酱菜。 方婶子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方原的手,一只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顶,抚顺他鬓边的碎发,无声地安抚着他。 方师傅也伸出手来,在被子里摸索了一番,终于是握住了方原的另一只手。 方原的身体从紧紧地绷着到渐渐地柔软了下来,他眼神亮晶晶地看着父母。 “爹,娘,我不怕吃苦,只要咱们一家一直在一起,怎么都行!” 方师傅和方婶子欣慰地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坚定。 方师傅一锤定音,“好,咱们一家在一起,一起去新地方,开始新生活!” “原儿他娘,你去将小公子叫进来吧,我来告知小公子我们一家的决定。” “不用了,我已经知道了。”话音未落,林墨便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今夜三更之后,我会赶着骡车来接你们,你们赶紧将需要带走的东西都打包收拾好,别误了时辰。” 林墨眼睛扫过父子俩背上的伤口,“我先给你们治伤,省得一会儿走不了路,耽误了赶路。” 方婶子一下子便从土炕上跳了起来,“小公子,你还能治伤?” 她眼神发亮,神情激动,双手的手指紧紧地绞在了一起,音调高得有些尖锐,刺得林墨的耳膜有些痒痒的。 只是,这话刚一出口,方婶子便觉得有些不妥,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质疑小公子的能力。 小公子会不会觉得她是在讽刺他,会不会一生气,就不给父子两人治伤了? 他又会不会一怒之下,不带他们离开这个镇子了? 只是,小公子这般年龄,真的有这样大的本事么? 小公子应该不会介意自己刚刚的语气吧? 只一瞬间,方婶子的心头千回百转,万般思绪缠绕在心头,让她有些许的惶然。 方婶子并没有足够的时间用来思考,她收回思绪,赶紧找补。 “小公子,我,我不是要怀疑你,不,不对,我没有,我,我就是惊讶,惊讶,呵呵。 我不会说话,如果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还请小公子不要介意,刚刚是我唐突了。” 林墨只是摆了摆手,“不要紧,这位,嗯,婶子,你先出去吧。我治病的过程,是独门绝技,不能被别人看到。” 方嫂子连连应声,匆匆忙忙地便出去了,就像后面有条狗在撵着她似的。 林墨来到两人的中间,将手放在两人的后脖颈,轻轻一捏,同时将两人给捏晕了过去。 接着,她将毛团子从空间里给召唤了出来。 林墨点了点晕倒在床上的父子两人,抖了抖抓在手里的绿毛团子。 “毛毛,给这两个人背部的伤口上撒点灵气,治好伤口,嗯,不要太过分,结了痂,不影响走动就行,我要这两个人有大用。” 毛团子挣脱林墨的手,绕着土炕上的两人飞了几圈,星星点点的白光从它的身体里飞出,慢慢地没入父子两人的身体内。 “好了,他们现在就可以下地随意走动了,主人,我在外面待久了,会消耗空间的灵气,先回去了哦。” 毛团子在林墨眼前转了一圈,柔软的绒毛划过林墨的鼻尖,又留下了一串清澈透亮的少年音之后,便消失在了林墨的眼前。 林墨只觉得鼻尖发痒,她摸了摸鼻子,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林墨出手如电,方师傅父子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们只觉得自己浑身暖洋洋的,像是泡在了温水里。 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温暖,那种舒爽感几乎穿透了身躯内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 接着,他们觉得后背痒痒的,而且越来越痒。 他们特别想将手伸到后背去抓一抓,好止住背上难忍的瘙痒,却根本就没办法动弹。 很快,瘙痒如潮水一般退去,他们只觉得身体轻松了许多,整个人变得焕然一新。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两人就看到方婶子坐在他们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方师傅父子两人只觉得,刚才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 在梦里,他们的身体彻底恢复了健康,两人又变得能跑能跳,健壮无比。 两人醒来之后还有些茫然,有些分不清刚刚的一切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他们忍不住微微活动了一下身体。 然后,他们惊喜地发现,他们竟然能动了,而且背部的伤口也不痛了。 父子两人皆是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非常有默契,却因为动作太大,吓坏了方婶子。 方婶子匆忙起身搀扶,却看见方师傅坐在床沿,对着她摆了摆手。 方师傅掀开方原的里衣,解开绷带,便看到了他已经结痂的后背。 他不可置信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摸过所有伤口,最后在一道比较浅的伤口上用力按了按。 方师傅看着伤口处的结痂依然结实,没有任何崩开的迹象。 他摁着伤口时,方原也没有喊痛,面色依旧如常,他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看来,刚刚的一切并不是梦。 方婶子不错眼地盯着方师傅的动作,眼神越来越灼热。 她迫不及待地直接上手,将方师傅后背的伤口也一一检查了一番。 待看到恢复情况比方原只好不坏之后,才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整个人瞬间轻松了起来。 方师傅笑呵呵地感叹道,“原儿他娘,这下你可放心了吧!小公子当真是个高人啊,我们能够跟着他,也算是因祸得福,时来运转了。” 方婶子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嘴里连连应是,眼睛里也多出了一丝对未来生活的期盼。 第106章 工坊零元购 林墨走出方师傅的家门,抬头看天时,才发现咸蛋黄般的太阳已经往西移到了半空中。 坏了! 她刚刚在方师傅家待的时间太长了。 接下来的行程非常紧凑,她要赶紧行动起来。 很快,林墨便赶到了工坊王管事家。 她站在后墙外的角落处,看着面前一水儿的青瓦白墙,不由得啧了一声。 既然这一家富裕得毫不掩饰,那她就不客气了。 哼,让你一天天地克扣工人的工钱,早晚给你挂在城门楼子上! 现在,她就小惩大诫,先没收王管事他们的非法所得好了。 林墨瞬间放开神识,细细地搜索,连地底下也没有放过。 很快,她就锁定了王管事家里所有财物的具体位置。 现在正是上工时间,王管事并不在家,前院一个人也没有。 后院的人倒是有不少,光是年轻妖娆的女子就有四、五个,另外,还有十来个丫鬟婆子。 可惜的是,她们居住条件并不是很好,都是两、三个人挤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 林墨见状,不由得挑了挑眉。 没想到,只是工坊里一个小小的王管事,就有这么大的排场。 林墨利落地翻过院墙,先洗劫了前院,一个铜板都没有给王管事留下。 接着,她又悄悄地溜进了后院。 林墨避着人摸进正院,发现管事夫人正挥退了贴身伺候的丫鬟,一个人坐在内室算账。 好时机! 她悄无声息地来到王管事夫人的背后,捏着她的后颈,稍微用力,就将管事夫人给捏晕了过去。 然后,她从容地洗劫了正院库房。 这次,林墨并没有一扫而空。 她用所剩无几的良心,给管事夫人留下了几样东西。 那些东西,她实在是看不上眼。 彼时,王管事夫人正对着账册,专心致志地扒拉着算盘,越算越是欣喜。 翻页的时候,一抬眼便发现,墙边似乎有一道小小的黑影一闪而过。 管事夫人正要转头再看之时,便感觉到脸前突然刮过一道劲风,吹乱了她的鬓发。 接着,管事夫人便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只能模糊地感觉到,她似乎是倒在了身前的桌案上。 然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而此时的林墨,已经将工坊里能够排得上号的,所有管事家里的财物,都给洗劫一空了。 她哼着歌,背着手,晃晃悠悠地走在大街上。 下一个目标,制陶工坊! 夜色黑沉,不见一丝光亮,夜风寒冷,街道上早就空无一人。 林墨穿街过巷,非常顺利地潜入了工坊。 她首先来到泥池那一侧,将已经晾晒好的,以及正在晾晒中的所有陶土块都收入了囊中。 林墨想了想,最终忍痛放过了泥池里面那些,还没有完全处理好的陶土。 这些陶土不但需要分别放置,而且还要经过几道工序的处理,才能用于烧制。 林墨现在既没人也没地儿,她还是等着这些陶土都处理好了之后,勉为其难地再来收一次吧。 接着,她马不停蹄地来到了窑炉旁,将这两天正在装窑,准备烧制的陶器全部给收了起来。 林墨连窑炉旁堆着的柴火也没放过,全部收了起来。 这木头烧起来有一股淡淡的冷香,清冷而悠远,好闻着呢。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不能浪费! 收走,都收走! 然后,林墨从窑炉所在的位置,逆着生产工序往回走。 将一些拉好坯还在晾晒的陶器、晒好后还没有上釉的陶器、调好的釉浆等等半成品统统都收了起来。 林墨一路走,一路收。 还不时地从空间的战利品里,挑出几样管事们的贴身配饰,扔在了不同位置的角落里。 最后,林墨站在采泥的半山腰上,看着下面几乎空了的工坊,眼珠转了转,又有了新的主意。 她找出一身某个管事的外袍,裹在了身上。 林墨比量了一下,找了一个合适的高度,将外袍凑近树上的干枯枝丫,狠狠地一刮。 “刺啦”一声响起,划破了寂静的黑夜。 外袍也如林墨所愿,被树枝勾破了一角。 一缕小小的布条,牢牢地卡在了枯枝的尖头,随风轻轻地晃动。 接着,林墨又拿出了这个管事的鞋子,鞋子太大,一穿就掉,塞满东西也没用。 她只好用手,比量着成年人的步伐大小,在碎布条的附近留下几个清晰的鞋印。 又走远了一些,留下几处深深浅浅的鞋印,足以看出有人在此处停留,徘徊了许久。 林墨还顺手折断了这一路上的几处小枝条,又重重地碾过几处草叶。 林墨如法炮制,分别在几处路线的不同位置,陆陆续续地勾破了另外几个管事的几身衣服,留下了他们的鞋印。 她又将装满物资的骡车从空间里放了出来,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遍,做出了车辙驳杂的现场。 林墨满意地看着她制造的盗窃现场铁证,拍了拍手,将骡车重新收回了空间。 接着,她顺着来路,将自己的痕迹清理干净,又悄悄地将那几件被勾破的衣服一一送还给了原来的主人。 这时,三更天的锣声从远处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林墨对着面前的一片青瓦白墙呲了呲牙,转身缓缓地融入了黑沉的夜色中。 此时,杨树家的堂屋里,地上,桌子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袱。 杨奶奶正坐在其中一个大包袱上,将杨桃儿揽在了怀中。 她半眯着眼睛,微微晃动着身体,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杨桃儿的背。 杨桃儿缩在奶奶怀里睡得正香,打着小呼噜,不时地吧唧一下嘴,似乎是在梦中吃到了什么好吃的。 杨树就跟屁股下面有钉子似的,根本就坐不住。 他一会儿坐,一会儿站,站起来之后还要在屋子里转两圈,时不时地伸长了脖子望向院子外面。 最后,他实在是耐不住了,直接跑到了院子外面,在门前的巷子里来回得踱步,时不时地在巷子口张望。 这时,他听到了三更天的锣声。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107章 两家集合 杨树侧着耳朵,仔细地听了又听,确实已经是三更天了,他并没有听错。 他又踮着脚在巷口左右张望了好一阵,黑暗包裹着他,耳边除了打更的锣声,只有隐隐的虫鸣。 既没有其他的声音,也没有任何人出现,这让他的心更焦了。 三更天了,小林兄弟怎么还没来呢? 不会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吧? 很快,一阵细微而略显沉闷的蹄声,传到了正焦急等待的杨树耳中。 杨树疾走两步,借着大街上星星点点的光亮,果然看到了在不远的十字路口处,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排移动的小黑影。 黑影的旁边,似乎还有一团昏黄的光团,在附近上上下下地晃悠。 杨树往前走了两步,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快速转身退回了巷子内,只探出来一个脑袋。 那排黑影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终于,在悬挂在车架前的风灯的照耀下,他看清了坐在车辕上的林墨。 杨树被兴奋冲昏了头脑,想也没想,直接冲了出去。 林墨正坐在车辕上晃悠着双腿,就看到从前面的巷子里,突然冲出来了一团人形物体。 林墨赶紧伸出长鞭,在杨树撞过来之前,抵住了杨树的肩膀。 啧!小伙子有点冲动啊! 还好拉车的骡子够冷静,够沉稳,是一只见过世面的好骡子。 嗯,一会儿就给它加个大苹果当宵夜! 林墨满意地拍了拍骡子肥美的屁股,又瞪了旁边的杨树一眼。 杨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只知道站在原地嘿嘿地傻笑。 骡车踢踢踏踏,很快就将杨树给落在了身后。 很快,骡车停在了杨树的家门口。 林墨从车辕上一跃而下,“杨树,快点,搬行李。” 杨树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弯着腰扶着膝盖喘了几口,才开始进屋搬东西。 两个人来来回回十几趟,直到将一辆骡车给塞得满满当当之后,才算是将所有的行李都搬完了。 “杨树,你们先上最后一辆车,我还要去接一下方师傅他们。” 杨树眼睛不由得一亮,发出了一声欢呼,好在,他还记得控制好自己的音量。 “方师傅一家也要跟我们一起走?那可真是太好啦! 我早就想跟着方师傅学手艺了,可惜,以前一直没寻到机会。 这次,我一定要跟着方师傅好好学烧陶,争取拜师成功。” 林墨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吐槽。 “亲,你想多了,我找方师傅可不是让他烧制陶器的,而是打算让他来做实验,煅烧水泥的。 你要是真想学,那需要学习的内容可海了去了,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车队重新出发,比来时的速度稍微慢了那么一点。 好在镇子并不算大,两家也隔着不远。 方家一家人此时也已经收拾好了家里需要带走的物什儿,在堂屋里静静地等待着。 他们倒是比杨树稳得住,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方婶子再一次清点了一遍打包好的包袱,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之后,手上便又多了几件小零碎。 破家值万贯,能带走的还是都带走吧。 她努力地将手上的小东西塞进鼓鼓囊囊的包袱深处,细细地压好,以免在路上颠簸出来。 方师傅则是披着一件老旧的棉衣,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动。 他将整个手掌贴在土坯墙上,细细地摩挲着,眼里流露出深深的不舍。 随着他的走动,指尖缓缓地划过有些开裂的墙体,感受着皮肤下粗糙不平的质感。 这可是他一点一点,从无到有,燕子衔泥般,整整花了一个月的心血才盖起来的房子。 他在这间房子里成亲,生子,孩子慢慢长大,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只是,今天还是要离开了。 方原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一会儿抬头看看忙碌着的母亲,一会儿又转头看看伤感着的父亲。 他无奈地嘟了嘟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重新趴了下去。 就在他半梦半醒的时候,院门被有节奏地敲响了。 方原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 等他睁开迷瞪的双眼,就看到母亲已经打开了院门。 而父亲正一只手拽着快要滑下肩膀的棉衣,一只手扶着门框,向门外眺望。 方原撑着桌子,匆忙站了起来,身下的长凳向后滑出,发出了刺耳的噪音。 他的眼睛突然黑了一下,方原赶紧揉了揉脸,又拍打了几下,这才觉得彻底清醒了过来。 很快,林墨和杨树一起走了进来。 双方只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方家在此生活多年,方婶子觉得家里所有的东西都非常有用,因此,行李也是非常之多。 在他们几个来回好几趟,装满了一辆骡车之后,林墨看着仍旧摆了堂屋满地的几个箱子和包袱,有些头疼。 看来,需要悄悄地往空间里塞上一些,腾出点空位来。 林墨揉了揉额角,重新回到第一辆骡车边,假装重新归置,实际是往空间里收了好几个占地儿大的包袱。 接着,她如法炮制,也在第二辆骡车中,勉勉强强地整理出了一些空位。 几个人一起使劲儿,终于把所有的东西都塞了进去。 方婶子搀扶着方师傅,两人在院落里和房间里又转了一圈儿,不时地摸摸这里,拍拍那里,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怀念。 他们走出院子,站在门外,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这么多年的房子,顿时觉得眼眶有些发胀,鼻子也有些发酸。 方师傅安抚地拍了拍方婶子的手,方婶子回握了过去。 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许久,也没有松开。 他们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院子,才关上了大门,上好了锁。 待两人上了骡车之后,方婶子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瞬间落下泪来。 方婶子掩饰般地低下头去。 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一滴一滴,砸到了方师傅的手背上,晕染开一片小小的水渍。 眼泪是冰凉的,方师傅却觉得手背上的那一小片皮肤越来越热,甚至烫到了他的心。 他的手也不自觉地握得更紧了些。 第108章 回小山谷啦 骡车踢踢踏踏,穿街过巷,出了小镇,绕过杨县,缓缓地向西北方向行驶。 终于,在天光大亮的时候,他们来到了古井镇。 林墨看了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却没有什么热度的,咸蛋黄般的太阳,径直将骡车停在了镇子口的古井旁。 骡子们已经拉着沉重的行李,连续走了一个晚上了,得先让它们喝点水,吃点草,才能继续走下去。 唉,这种靠语音操控的生物两轮车就是不如四个轮子的汽油车续航能力强啊! 正好,车上的人也可以趁此机会,下车舒展一下身体,休息一会儿。 在漆黑的夜晚赶路,视线不够清晰,路况也太差,路面上还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坑,着实难走。 车里的两家人跟着骡车颠簸了一晚上,此时已经是腰酸背痛,头昏脑涨。 他们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骡车渐渐慢了下来,最后竟然停了下来。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脑子里都是同样的疑问,这么快就到了? 这时,骡车后面的草帘被掀开,阳光在一瞬间照了进来,刺得他们赶紧闭上了眼睛。 待他们适应了强烈的光线,再睁开眼睛之后,就看到了外面不远处有一个漂亮的亭子,以及亭子里的......一口井。 井边站了很多人在排队挑水,也有人坐在亭子里聊天,还有人说说笑笑地从亭子周围路过。 这...... 不是说那一大片地在山林里么?这么热闹的么? 不是说啥啥都没有么?看着也不像啊? 他们眼底的惊讶还没有散去,林墨清脆的声音便传到了他们的耳中。 “这里是古井镇,走了这么久,大家都累了吧,先下来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从这里往东北走,还得大半天的功夫,咱们才能到地方呢。” 两家人这才纷纷恍然大悟,一个接一个地互相搀扶着下车,坐在古井边的亭子里,喝水、吃饭、休息。 杨桃趴在哥哥杨树的肩头,睁着大眼睛,不吵不闹,只是好奇地四处张望。 当她看到有路过的陌生人向她望过来的时候,便立刻扭头埋到哥哥的肩窝里,一副害羞的模样。 大家看到杨桃乖巧又娇俏的小模样,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一路颠簸的疲惫,背井离乡的不安,似乎也在这一声声的欢声笑语中,渐渐地消失了。 杨桃听到大家的笑声,好奇地从哥哥的肩窝里抬起头来,却发现大家都在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于是,她更加不好意思了。 杨桃的小脸刷得一下变得通红,像极了霜后还挂在枝头上的烟台红富士。 她扭股糖似的扒在了哥哥身上,不肯下来。 杨树摸了摸妹妹柔软的头发,低声安抚了几句,才将她给哄好。 很快,大家吃饱喝足,重新上车,林墨带着车队驶入了茫茫大山之中。 然后......他们面前就没有了路。 !!! 路呢?! 林墨瞪圆了那双漂亮的猫眼,一脸懵逼地看着眼前那布满了干枯灌木的小山包,懊恼地重重拍了好几下脑门。 对啊! 这里本来就没有骡车能够通过的路啊! 林墨每次进出不是腿着,就是骑着丸子。 进出小山谷的那条小路,还是靠她一刀一刀砍出来,以及一脚一脚踩出来的。 她还没来得及将这条路给修整一下,就直接出远门了。 没想到,一直耽搁到现在才回来。 本就简易的小路,长时间没人踩踏行走,早就恢复了原本桀骜的模样。 还好现在是冬天,即使过了这么久,她踩踏出来的那条小径,还是能依稀看出一些模糊的痕迹。 只是骡车宽大,这条小径,有也相当于没有,根本不可能直接将车赶进去。 林墨内心的小人挠头,尖叫,捶地,躺倒打滚。 甚至还写了一篇三百字的小作文,来吐槽自己的智商。 只是,从外表来看,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成竹在胸,很是端得住的样子。 林墨控制着骡车停在山脚处,让大家在原地等待一会儿。 而她,则是一头钻进了山林里。 骡车里的一行人,感受到骡车又停了下来,便好奇地掀开草帘子张望。 原来,骡车停在了一座满是荆棘灌木,根本就没有路的小荒山脚下。 还没有等他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正犹豫着是不是要下车的时候,就听到了林墨让他们在车上等待的叮嘱声。 他们还没来得及回话,就看到林墨三两下便消失在了眼前那一片枯黄的山林里。 见状,他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本就没有彻底安定的心,又高高地悬了起来。 这...... 荒郊野岭的,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到了目的地的样子啊。 方婶子不自觉地攥紧了方师傅的手,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杨奶奶也将杨桃抱得更紧了些。 杨桃缩在奶奶的怀里,小手紧紧地攥着奶奶的衣裳,一双大眼睛不停地眨啊眨。 杨树更是紧张地挺直了脊背,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将裤子给揉成了一团。 紧张不安的气氛渐渐地在车厢内蔓延,时不时地还响起了轻微地吞咽声。 方师傅安抚地拍了拍方婶子,“大家都别紧张,小公子肯定有什么要紧事要办,很快便会回来的,咱们不要自己吓自己。” 方师傅的话给他们带来了些许的心安,大家的呼吸都明显松快了许多。 只是,他们的心情依然非常忐忑。 四周都是空荡而寂静的山林,呼啸的北风不时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一阵哗哗的响动。 咸蛋黄般的太阳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白色面纱,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散发着浅淡的光。 天灰蒙蒙的,北风和着细细的灰尘,透过草棚的缝隙吹了进来,吹透了他们身上的棉衣,也吹冷了他们的心。 在一片寂静之中,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特别的漫长,而他们的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变得越来越焦灼。 突然,从山林的深处传来了一连串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下子就惊醒了陷入情绪沼泽里的所有人。 第109章 回到小山谷啦 马蹄声似乎是踩到了坐在车厢里的成年人的心脏上,心尖儿跟着蹄声的节奏,一阵一阵的发紧。 也唤起了他们刻意埋藏在脑海深处,轻易不敢去回想,却又从来不曾忘记过的,血淋淋的恐怖记忆。 他们不由得双眼失神,身体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挤靠在了一起,如同一群瑟瑟发抖的鹌鹑。 杨奶奶将杨树和杨桃兄妹俩的脑袋按在胸口,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方婶子紧紧地攥着方原的胳膊,倚靠在方师傅的背后。 方师傅甚至握紧了一直放在手边的菜刀。 方原到底年轻,正是好奇心旺盛又冲劲十足的年纪。 他又是在小镇里出生,在小镇里长大,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对马蹄声也并没有什么不美好的记忆。 他此刻好奇极了。 方原一扭身便挣脱了方婶子的手,起身上前,一把撩起草帘子。 接着,就看到林墨牵着一队,足足几十匹油光水滑的高头大马从山林里走了出来。 其余众人跟着看清之后,均是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一下子就软倒在了车厢壁上。 这时,他们才发觉,自己的后背上已经是一片粘腻和冰冷。 方师傅也慢慢地松开了握着菜刀刀把的手。 因为抓握时太过用力,他的手还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手指关节也变得僵直。 方师傅活动着僵硬的手指,看着林墨带着马队慢慢地走近,心里涌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眨眼间,林墨便带着马队来到了跟前。 “前面道路狭窄崎岖,骡车没有办法通过。因此,需得将所有的行李都转移到马儿的身上,咱们跟着马队步行进山。” 林墨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快到中午了,按脚程算的话,还得有半天的路程呢。 咱们得抓紧时间转移行李,要不然夜深之后,也到不了地方。” 众人一听,纷纷起身下车干活。 很快,行李就从骡车上转移到了马队的身上。 还好这两家都穷得家徒四壁,行李的数量虽多,却没有什么粗重的家伙什儿,马儿都承受得住。 而且,全部行李都装完之后,这些马儿还有剩余。 正好,他们可以骑马进山,这样还能更快一些。 林墨拍了拍领头的马儿的大脑袋,假装从棉衣兜里掏出来一个苹果,掰成几块,一块一块地喂给马儿吃。 她一边喂马,一边对着马儿碎碎念, “小白,你要听话,好好带路哦,如果你表现得好,到家之后就还给你苹果吃哦。 诺,苹果就是这种又甜又脆又好吃的水果哦。” 全身黑得发亮,没有一丝杂毛,只有额头上有一抹菱形白点的马儿,眨着布灵布灵的大眼睛,大口大口地咀嚼着苹果,发出清脆的咔嚓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林墨的话。 林墨也不管那么多,反正她说了,就当是马儿已经听懂并理解了她的意思呗。 她将最后一块苹果塞到了自己嘴里,甩掉了手上的汁水,又拍了拍马儿的脑袋,往前一挥手,示意马队出发。 领头的小白打了一个大大响鼻儿,动了起来。 接着,整个马队也跟着缓缓动了起来。 林墨远远地坠在队伍的最后面,先将骡车收进空间之后,才慢慢地赶上并超越了整个队伍,领头前进。 马儿虽然驮着重物,行进的速度却依然比腿着快了很多。 在天色将黑未黑之时,马队便越过了小溪,穿过了山间裂隙,转过了巨石,进入了开阔的山谷。 天光昏暗,虽似在眼前蒙上了一层薄纱,却也足够让人将眼前的风景看个明白。 于是,一行人看着空空荡荡的山谷,沉默了...... 他们只是粗粗地环视了一圈,便对山谷真实的状况了然于胸了。 毕竟,这个山谷实在是太空旷了,到处都是光秃秃的。 这...... 还真的就像是林墨说的那样,除了一大片土地,什么都没有啊。 他们原本以为这只是林墨自谦的说法,没想到的是,她的话真是一点都没有掺水啊。 还好,他们来之前都做好了吃苦受累,从头开始的准备. 面对这样的境况,虽有些失落,倒也不至于太过失望。 他们的情绪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开始好奇地四处走动,仔细打量。 方师傅还特意蹲下身来,抓起一把泥土,先握成团,再细细地捻开。 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一大片土地,满意地连连点头,眼中迸发出别样的光芒。 林墨自然也感受到了他们情绪的快速转变,微微点了点头,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个赞。 “嗯,我的眼光可真好,我可真是太会挑人了!” 林墨任由他们四处走动,并没有催促他们。 她只是站在小白的身边,一边喂小白吃苹果,一边看着他们到处参观。 很快,四散的两家人便聚拢了过来。 林墨一手拎着风灯,一手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地窨子。 在昏暗的天光的映衬下下,地窨子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就像是一个潜伏在黑暗里的狰狞巨兽。 “现在这里只有这一处房子,是前一段时间刚刚建成的,还有些简陋。 虽然这屋子的样子不甚好看,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但是冬暖夏凉,寒冷的冬日里,燃上炭火,当真是暖和极了。 这几天大家先在此处挤一挤,待明天我们选好新的位置,新建两座同样的房子。 先建好房子,将家里人都安顿好之后,咱们再说其他的。” 林墨边走边说,很快就来到了地窨子的前面。 众人看着这座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屋子,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却都默契地没有出声。 林墨从门框顶上的缝隙里摸索出钥匙,打开了锁,慢慢地推开了地窨子的大门。 一股夹杂着尘土,腐朽,阴冷和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扑了众人一头一脸。 这不就是门窗紧闭,通风不良,很多天没有人居住的空房子的味道么? 林墨深深地呼吸,多么令人怀念的气味儿啊! 没错,这就是在外奔波多日的旅人,回到家之后呼吸到的第一缕空气,闻到的第一股味道。 这,就是家的味道!多么令人安心的味道! 噗...咳咳...咳咳咳...... 第110章 山谷日常 林墨挥手在身前随意扇了几下,便领着一行人走进了堂屋。 她将手里的风灯放到了屋子中间的桌案上,指了指左右的两间房间,开始给大家派活儿。 “屋子总共就只有三间,你们一家一间,这几天先挤一下。 青壮劳力跟着我,把行李卸到前面的院子里,老人和孩子负责收拾屋子,做晚饭。 好,就这样,咱们抓紧时间干活,大家都累了一天了,早干完,早休息。” 林墨的话音还未来得及落下,众人便开始按照她的吩咐各自忙碌了起来。 夜色沉沉,风声猎猎,干枯的枝条随风舞动。 清冷的月光从枝条的空隙中撒下来,给远处的山林涂抹上了深深浅浅的黑。 影影绰绰中,山林显得越发的幽深。 似乎有张牙舞爪的未知黑影,要从山林深处挣脱出来。 暖黄的灯光从坐落在山脚下的小木屋的窗户里透了出来,笼罩住了整个小木屋,形成了一道淡淡的光晕。 光晕就像是一道结界,将周围的黑暗给彻底驱散。 漂泊的心,似乎也有了归宿。 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将杨树从沉睡中唤醒。 他睁开眼,看见的便是纯木质的墙体。 视线顺着木纹往上看去,是一条条圆木组成的屋顶,他不由得怔愣了一下。 他这是在哪儿?他家明明是土房,草顶啊! 杨树彻底被惊醒,一骨碌爬了起来,拥着被子,坐在土炕上,环顾着整个房间。 杨桃在他身旁睡得小脸红扑扑的,还打着小呼噜。 身下的土炕传来一阵阵暖意,他摸了摸身上厚实的被子,意识逐渐回笼,昨天的记忆也纷纷涌现了出来。 他恍然大悟般地一拍脑袋,“啪”的一声,十分得清脆响亮。 杨奶奶听到屋里的动静,推开房门,“树儿,醒啦?那就赶快起来,今天还有不少活儿要干呢。” 杨树连连应声,赶紧起身下床。 他推开大门,冷空气透过门缝争先恐后地挤进来,激得他一个激灵。 杨树紧了紧衣服,抄起手,快步走出了屋子。 他四下里望了望,就发现林墨和方师傅正站在左侧不远处嘀嘀咕咕。 林墨还拿着一根树枝,时不时在地上划拉几下。 杨树好奇地凑了过去。 就见前方的山脚下,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户型图,跟林墨现有的房子样式大差不差。 “方师傅,您家也要弄成那样式的么?” 方师傅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林墨趁机给杨树画饼,“冬日里,天气一天一变,马上就要大冷了,地窨子建得快,还暖和。 今年冬天先这样凑合着,等开了春,咱们再建一座砖窑,烧了砖,在前面的平地上盖上一溜儿的砖房。 这几个小山包,我打算以后围起来,用来养鸡鸭,这几处地窨子也正好用得上,不会浪费。” 林墨大手一划拉,就将周围的几个小山包都划拉了进去,有一股“这都是朕打下的江山”的豪气。 “再种上一些果树,不但可以多几种入口的吃食,多余的还可以做成果脯蜜饯,也是一条赚钱的路子。” 林墨觉得,她的小山谷太过原生态,为了留住好不容易忽悠来的人才,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按照她的规划建设和生活,那就得把饼画得又大又圆又香。 这不,她见缝插针,只要找到机会就开始画饼,一遍不够就多画几遍。 最后,林墨的手指了指西边山脚下,一个大坑模样的洼地。 “那边就是水源,春耕开始之前,咱们将引水渠通到田间地头,房前屋后。 这里土地肥沃,只要肯下力气,以后肯定不会再为粮食不够而发愁了。” 方师傅和杨树也渐渐迷失在林墨的忽悠下,被一个接一个的大饼砸得晕头转向。 看着面前那一片光秃秃的土地,眼底迸发出兴奋的光芒。 “你们先在附近选个自己喜欢的地方,将房子轮廓给挖出来,我去去就来。” 林墨却被那个她刚刚指着的,依旧光秃秃的大坑给吸引走了全部的注意力。 她简单地交代了两人几句,就匆匆地向大坑奔了过去。 然后,她站在依旧光秃秃的大坑前,高高地仰着头,目瞪口呆地看着悬挂在上方的冰瀑,心里有一万头羊驼呼啸而过。 冰瀑并不宽,只是稍稍溢出水渠两旁,却层层叠叠,如涨潮时的海浪一般。 林墨顺着冰瀑往上走,直到半山腰处的蓄水池才停下。 蓄水池的表面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只余浅浅的一层活水。 鱼鳞般的冰层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五彩的光芒。 林墨抬起脚,冲着前方的冰面,狠狠地跺了下去。 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啦咔啦的声音响起,冰层以林墨的脚为起点,迅速裂了开来。 很快,冰面上遍布着如蛛网般的裂痕。 碎冰在池水的涟漪中,散开又聚起,聚起再散开,浮浮沉沉。 间或有一丝丝的白雾,从池水中蒸腾而起。 林墨继续往上走去,上游的引水渠同样不出意外地结满了冰。 很快,林墨就来到了小溪边的引流处。 小溪依然波光粼粼,清澈见底,奔腾着流向远方。 引流的岔口处,却早已结满了冰霜。 看来,是她低估了这个地方冬天气温下降的速度,也高估了自己那粗糙的手艺。 引水渠还需要拓宽和加深,底部和侧壁也需要做一下天然的防渗水处理。 林墨突然想到了崖壁后面的那一大片乱石堆,那可是绝佳的天然材料啊。 想到就去做! 林墨简单地清理干净了引水渠里的冰碴,又跟着水流走了一段,确认暂时不会再次上冻之后,便来到了山谷北侧的崖壁下。 她左臂横伸,支于胸前,右肘撑在左手背上,右手虚虚握拳,撑着下巴,对着这面光滑而平整的崖壁,开始走神。 林墨突然间觉得,若是不在上面刻上几个银钩铁画的大字,真是可惜了这个难得的崖面了。 她双眼一亮,合掌大笑。 对,等她练好了剑法,练出了剑气,她一定要将基地的名字给刻在这面崖壁上。 至于基地叫什么名字嘛? 林·起名废·墨的眼珠子转了转,这个重要吗? 这个当然不重要啦! 等她想好再说啦! 不着急,不着急。 第111章 寒冰蛟 林墨甩了甩脑袋,快速略过这让脑筋打结的起名环节,将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要一步一步地做,还是引水的事情要紧。 林墨很快来到了乱石堆,开开心心地捡起了石头。 她一边仔细挑选,一边与空间里的毛团子拉扯。 “毛毛,我需要把这些石头劈成薄薄的石板,做引水渠和蓄水池的侧壁,这工程量可太大了。 你这么善良,肯定是舍不得主人我吃这么多苦,受这么大累的,对不对? 你就随手给我一把剑呗? 再说,我也不需要开山劈地那种,就来个削铁如泥,切石头就像切豆腐那样的普通剑就行。” 毛团子:......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做个人吧! 毛团子心累,但是毛团子不说。 它咋就摊上了这么一个咸鱼的主人呢! 一天天的,不想着好好修炼,就想着从它的树洞里抠宝贝。 唉,自己选的咸鱼主人,它还能怎么办? 只能宠着呗。 毛团子在树洞里扒拉了半天,终于给林墨选定了一件好武器。 它吐出了一个小小的白色光团,落到林墨的手心里,变成了一根玉簪。 “法器?能变形吗?”林墨拿着玉簪,没有见识地惊呼。 玉簪通体是盈润的白玉色,圆锥形,头部分作两条互相交缠的蛇身,蛇口相抵,拱卫着一颗白玉珠,白玉珠上篆刻着如意纹。 蛇头的顶部拱出两个小小的鼓包,眼睛的位置镶嵌着两颗翠绿色的宝石,闪闪发光。 绿色幽深,盯久了,会从背后升起一股阴冷的寒意,仿佛真的是被毒蛇给盯上了一般。 只是,她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仍旧不得要领。 “这到底要怎么用?” 毛团子得意,“它叫寒冰蛟,攻击法器,你握住蛇头输入灵力试试。” 林墨立即按照毛团子说的试了试。 可爱古朴的玉簪瞬间变成了一把三尺左右的冰凌锥,寒光闪闪,气势逼人。 “不错,很厉害!” 林墨随手比划了几下,就看到面前的大石头被削成了薄厚不均的几片。 接着,一道道银白色的光影闪过,周围的温度似乎都跟着降低了好几度。 很快,林墨面前的所有大块石头都被削成了厚厚的薄片,薄片上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白色霜花。 林墨收回灵力,冰凌锥又变成了玉簪的样子。 她轻轻抚摸着冰凉的簪身,输入灵力,收回灵力,再输入,再收回,反反复复,爱不释手。 多么精美绝伦的武器啊! 果然,颜值就是战斗力! 她喜欢,非常喜欢! 林墨将恢复原样的玉簪插到头上,心情美滋滋。 她狗腿地对着毛团子说道,“毛毛大人,这是你小库房里最好的了么?” 毛团子傲娇地叉腰,话语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当然不是,我还有更好的,只是主人你现在太弱了,只能催动这种低等法器。 所以啊,为了能拥有更好,更厉害的武器,主人你还是抓紧修炼吧。” 林墨撇了撇嘴,动了动耳朵,屏蔽掉了毛团子天天挂在嘴上的花样劝学话术。 她画饼,可不轻易吃饼。 林墨带着大堆的石板,重新回到了小溪处。 她特意将小溪处的引水口加宽、加深成了喇叭口的形状,增加入口处的水流量。 林墨又将喇叭口的两侧岸边都贴上条石加固,用以防止夏天涨水的时候,水流湍急,将分流处的堤岸冲垮。 接着,她将整段引水渠重新加深、拓宽,在两侧全部贴上条石。 谷地上的小水潭也同样扩大了面积。 林墨还将水潭的一侧挖成了三步的加宽阶梯状,全部铺上了条石,做成了一个人工浅水区。 在她吭哧吭哧地不停挖掘下,引水渠和蓄水池也终于摆脱了再次被冻瓷实的命运,水流开始缓缓地注入到水潭之中。 水流渐渐洇湿了水潭的泥土,泥土很快吸水饱和,水流开始在潭底慢慢汇聚。 林墨看着水流越聚越多,渐渐漫过潭底,水位逐渐开始升高,不由得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毕竟,水是生命之源,有了持续不断的水资源,生活就有了希望。 在林墨如同鼹鼠一般的忙忙碌碌中,五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光秃秃的小山谷也有了一点点的变化。 不仅在山脚下多出了两个新的地窨子,还多出了一丝淡淡的烟火气。 咸蛋黄般的太阳隐入群山中,天色将晚未晚,山林光影交错,枝干斑驳。 西边的一座地窨子上空,升起了一股袅袅炊烟,柔和了斑驳的光线,给后面的山林披上了一层轻盈的薄纱。 林墨快走两步,来到这座地窨子的门前。 她敲了敲门,很快就听到门后传来了急急地脚步声。 门很快便打开了,首先映入林墨眼帘的便是方婶子明亮的眼睛和灿烂的笑脸。 方婶子这两天的心情极好。 原本,她以为这次背井离乡会很艰难,一路上肯定要吃不少苦头。 即使是顺利到达了目的地,只凭着他们手里仅有的一点银钱,想要安顿下来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毕竟,像他们这样只有一把子力气的贫民,即使努力很多年,也攒不下来盖房子的钱。 更何况,手里没有银钱,即使勉强安顿下来,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还要面临因为粮食短缺而导致饿肚子的问题。 要不怎么说故土难离呢,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呢? 她没想到的是,这一路上,在贵人小公子的照料下,不仅没吃到苦,反而是享了福了。 不但父子两个人身上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还这么快就拥有了一座新房子。 小公子不但给提供了建房子的所有材料,还送来了足够吃好几个月的粮食和短缺的日常用品。 他们不但吃得饱,穿得暖,还住得舒心。 没有混混上门闹事,更没有管事从中盘剥,他们过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她听当家的说,小公子来年还要开砖窑,到时候烧了砖,先给他们盖房,让他们都住上砖瓦房。 哎哟,这可真是...... 这样的好日子,她以前可想都不敢想,这真是托了小公子的福啊! 第112章 方家的感激 世道多艰,小公子这是救了他们一家人的命啊! 而且,她听当家的说,小公子力大无穷,武艺也不错,身上还颇有些不可言说的神秘之处。 他们一家一致认为,小公子就是救苦救难,救他们于水火的小神仙。 精怪?这么善良的小公子怎么可能是山野精怪?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只是,这些奇异之处,小公子不说,他们也就当做不知道,看不见就行。 他们一家以后就死心塌地地跟着小公子,踏踏实实地做事,小公子咋说他们就咋做。 方婶子一开门,就看到了自家的贵人正俏生生地站在门口。 于是,她更加热情了。 方婶子将林墨让进了堂屋,冲着里间喊道,“当家的,贵人小公子来了,赶紧的,快出来。” 紧接着,她拉着林墨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坐在了桌案旁。 “今儿我炖了野鸡汤,这还是托贵人您的福,我们才能有这好东西吃。 您今天啊,别急着走,一定要留下吃个晚饭,我这马上就做好了,很快,很快哈。” 说话间,方师傅已经从里间走了出来。 方婶子见有人陪客,赶忙转身去给林墨倒水。 林墨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婶子您太客气了,称不上贵人,再说,婶子您的岁数也算是我的长辈,叫我小林就行了。” 方婶子正端着刚刚倒好的一杯水,准备递给林墨,闻言手一抖,水从杯子里洒出了大半。 她不自觉地看向方师傅,讪讪一笑,又转回去继续添水。 方师傅刚刚坐下,听到林墨的话之后又赶忙站了起来,满脸的忐忑和不知所措,一个劲儿地连连摆手。 “可不敢,可不敢,可不敢直呼贵人您的名字。 您救了我们一家人的命,又给了我们活命的房和地,是我们一家的贵人,我们可不能失了礼数,做那等不知恩义的小人。” 方婶子将重新倒满了水的杯子放在林墨面前,一起附和着方师傅。 “是啊,是啊,我们能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可都是托了您的福。” 林墨看着他们两口子那坚定的眼神,内心涌出了一股深深的无奈。 她可不想被人天天挂在嘴上,贵人长贵人短的,那多社死啊。 林墨怕她以后只要听到这两个字,就能尴尬地用脚趾抠出一座城池。 只是,他们怎么都不肯直呼她的名字,这到底如何是好呢? 诶?有了! “既然你们都不敢直呼我的名字,那以后就叫我小林村长吧。”林墨一锤定音。 方师傅和方婶子互相对视了一眼,高兴地应了下来。 “桂花,你赶紧去做饭,再多做两个菜,咱们要感谢一下小...小林...村...村长。 村...村长,都这个时候了,不忙着走,我家内子的手艺还行,就在我家凑合着吃一顿。” 方师傅先支使着方婶子赶紧去做饭,又出言留林墨吃饭。 林墨听着方师傅要留她吃饭的话,几乎和方婶子刚刚说得一模一样,不由得会心一笑,直接应了下来。 方师傅见留饭成功,才有心思说其他的。 “村长,您特意前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去做么?您只管说,我肯定能给您办好。” 方师傅有些激动,他望着林墨,眼中是满满的期待与渴望,声音中还带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颤抖。 本来,他无端代替工坊管事背了黑锅,丢了活计不说,前途和名声也被彻底毁了。 若单单只是这样,他也能咬牙忍着,不去计较。 毕竟,世道多艰,做工这么多年,这样的委屈多了去了。 他没想到的是,多年好友竟然趁机落井下石,解除了儿女的婚约,另攀了高枝不说,还到处造谣,抹黑他的儿子。 他们这么不管不顾地一通闹腾,直接断了他们一家在镇子上的活路啊! 而当时的他因为鞭伤严重,根本起不来床,连打上门去,讨个公道都做不到。 后来,他们攀上了高枝,便更加动不得他们了。 一想到这些,他就气得心口疼。 同时,他也想不明白,他一向与人为善,从来都是宁肯自己吃亏,也不与别人结怨,为何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为了这个家,他将这些情绪都收敛起来,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似的。 只是,在夜深人静,无法入睡的时候,这些疑问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他。 日子过成了现在这个模样,真的是他的问题? 难道是他上辈子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这辈子吃苦受罪来还债的么? 就在他要被这些想法吞噬的时候,林墨及时出现并将他从泥潭里解救了出来。 所以,他特别感激林墨。 要不是林墨,这个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 所以,方师傅自从将家里的一切都安顿好了之后,心里就像是长了草似的,一心盼着林墨给他安排活儿。 只是,他一个制陶工匠,别的也不会做。 除了一把子力气,就只有这一身烧陶的技术和多年的经验。 只是,他这烧陶的技术和经验,真的能拿得出手么? 那一炉炸窑的瓷器,真的没有他的错么? 他忐忑不安了好几天,终于是把小公子给盼来了。 这下好了,终于有能用得到他的地方了。 他一定好好干,不让小公子失望。 林墨同样感受到了方师傅的期待与迫切,不由得暗自失笑。 林墨眼带笑意,手指轻点着桌面,“有个热闹,我想要带你们父子两人去看看。 呵,难道你们不想知道陷害你们的工坊管事的下场么?” 听到这话,方师傅猛地站了起来,手紧紧地攥成拳,眼睛不禁有些发直,整个人都有些微微地颤抖。 好半天过去,方师傅的眼神才重新聚焦到了林墨的面上。 他眼神一下子变得灼热,喉头还隐隐有些发紧,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起来。 “小...小公子,你...你说得...可...可是真的?他们...这么快...就...就遭到报应了?” 林墨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语气微冷。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时候到了,他们自然,哼,自然也要为曾经做过的那些恶事付出代价。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明儿一早我就来叫你们,咱们进城,一起瞧热闹去。” 第113章 再进杨县 方师傅看着林墨似勾非勾的嘴角,只觉得从脊背上突然窜起一股寒气,全身的汗毛立即竖了起来。 他不由得搓了搓胳膊,在心里暗暗感叹。 “看来,小公子肯定在背地里做了些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才让那起子小人这么快就遭了报应。 没想到,我们这样不起眼的人家,竟然能够劳动小公子,如此费心劳力地为我们谋算。 小公子,好人啊,真是个难得的大好人啊。 苍天有眼啊,让我们一家遇到了小公子这样的大善人,小神仙。 老天爷啊,您一定要保佑小公子在凡间的这一辈子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以后,小公子就算是杀人,我也会扭过头去,装作什么没有看到。” 林墨并不知道,少言寡语的方师傅竟然对她有这么厚的滤镜,还给她发了一张大大的神仙卡。 她只觉得一股浓浓的善意从方师傅的身上散发出来。 这股善意源源不断,越来越浓厚,甚至浓重到熏得她的眼眶有些发红。 是的,林墨的神识能够侦测到人们对她的善意或者恶意,非常好用。 很快,夜幕降临,各种精心烹制的菜肴被端上了餐桌。 林墨闻着菜香,不由得食指大动。 她真的是好长时间都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正经的饭菜了。 “村长,先喝碗鸡汤,炖了小半天呢。” 方婶子笑盈盈地递过来满满的一大碗鸡汤。 大碗里是两只鸡腿,还有些许的蘑菇。 鸡汤清亮,香味浓郁,上面还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脂。 林墨接过,立刻将嘴凑到碗沿,吸溜了一大口。 鸡汤入口时还有些烫,却异常鲜美,香得林墨恨不得把舌头也一起吞下去。 林墨的眼睛一亮,方婶子的手艺可真不错啊! 很快,林墨的肚子鼓了起来,桌子上只剩下了空空的碗碟。 林墨轻抚着微凸的肚子,满足地将眼睛弯成了月牙,就像一只餍足的猫咪。 等忙过这段时间,她一定要去搜罗几个专业的厨子,好将她满脑子的菜谱,统统做成美味佳肴。 果然,唯有美食不可辜负啊! 没有什么坏心情是一顿美食治愈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直到第二天,林墨赶着骡车,行走在去往杨县的官道上,还在回味着昨晚那顿鸡汤的美味。 方原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出过镇子,此时正掀开一角草帘,兴奋地透过草帘的缝隙不停地往外张望。 哪怕被骡车扬起的尘土糊了满脸,外面也只有光秃秃的黄土地,他仍旧看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地发出怪叫声。 方师傅忍无可忍地拍了方原的后脑勺一巴掌,“臭小子,给我坐好,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 方原撇了撇嘴,揉了揉后脑勺,小声嘟囔了几句,终于是不情不愿地放下了草帘。 接着,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凑到了方师傅的跟前,将声音压得低低的。 “爹,你说奇怪不,这骡车,还有那马队,就好像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似的,也没见林子里有藏东西的地儿啊。” 方原挠了挠头,“再说,这些牲畜都能吃会跑的,一旦折腾出点动静,林子里也藏不住啊。爹,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方师傅横了一眼他这缺心眼的儿子,语重心长地说道, “原儿啊,别想那么多,也别问那么多,有些事情,要做到不看,不听,不说,不问。 你只要懂得,以后不论是啥事,小林村长咋说,咱就咋做。” 方师傅板起了脸,语气也更加严厉了起来。 “记住,你在村子里看到和听到的一切,一点都不能透露出去,明白了么?” 方原看到父亲突然严肃了起来,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一时嘴快,可能会给贵人和村子招惹来麻烦,不由得有些懊恼。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他都被打花了后背了,咋还不长记性呢。 方原沉默了下来,车厢里也恢复了安静。 方师傅看方原的眼珠子乱转,一会儿皱眉困惑,一会儿又恍然大悟,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孩子,终于是成长了啊! “下车!所有人都下车!站在一旁!不许乱动!” 一阵高喝声打破了车厢里的安静,也惊醒了正在思考的方原。 原来,杨县到了。 这次的进城检查比上次更加严格,也更加细致了些。 即使是林墨给这些负责检查的兵士塞了不少铜板,也没有能够阻止他们将骡车给翻了个底朝天。 林墨看着他们粗暴的动作,被翻得乱七八糟的骡车,眼皮直跳。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所有进城的人和车都要经过这样的检查,就连很多豪华的马车也没有例外。 林墨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最后,就连车上的草棚子都被兵士们用佩刀连连戳了几下。 在草棚被戳出好几个大洞之后,林墨一行人终于被放进了城门。 很快,林墨就带着方师傅一家来到了离城门不远的一处空地上。 不过,空地此时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包围了起来。 只见空地的中央立起了一座高台,高台上立着十几根粗大的木桩,每个木桩上都绑着一个人。 被绑在木桩上的人都低垂着头,长而散乱的头发遮挡着面孔,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每个人的身上只穿着单衣,被冻得瑟瑟发抖,里衣也已经破烂不堪,破口处还有已经干涸的红褐色血迹。 方师傅站在密密麻麻的人群外,想挤到前面去却又找不到突破口,只能抻着脖子,踮着脚,努力地往台子上看去。 方师傅紧紧地盯着台子上的人,眼神儿就像x光一样,不住地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和身上来回扫视。 似乎终于是确认了什么,方师傅的眼神突然之间变得恶狠狠的,眼眶发红,似乎是想要冲上去咬下一块肉来。 方原被方师傅的突然变脸给唬了一跳,下意识地抓住了方师傅的胳膊。 “爹,你这是怎么了?爹,你可别吓唬我啊,爹,你到底怎么了?爹!” 还没等方师傅回答,台子上便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锣声,喧嚣的人群也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第114章 工坊管事们的下场 父子二人循着声音转头往前看去,就看到一个穿着衙差公服的人,提着铜锣,站在了高台中央。 每个被捆在木桩上的人的身边,也出现了一个肌肉鼓胀,满脸横肉的大汉。 衙差又敲了三下铜锣,待余声消散之后才开口。 他的声音洪亮,将每个音节都拖得长长的,只是断句的位置有些奇怪。 “制陶工坊,管事勾结,监守自盗,数额巨大,毫不悔改,试图抵赖,何县令,明察秋毫,三日内,侦破此案,将一干人等,抓捕归案,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每人鞭刑五十,连续三天,第一天,时~辰~到~!行~刑~!” 随着衙差的话音落下,他身后的大汉们高高举起自己粗壮的胳膊,将手中的鞭子用力地抡了出去。 一时之间,鞭声,闷哼声,呜咽声,纷纷地响了起来。 鞭子一下又一下的落在犯人们的身上,破开皮肉,血腥味儿渐渐蔓延开来。 五十下鞭刑,很快就结束了。 衙差和行刑的大汉们全都撤了回去,只留下被绑在柱子上,奄奄一息的犯人们。 高台前,前排的围观群众也慢慢地开始躁动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围观的人群从动嘴咒骂上升到了动手打砸。 一时之间,烂菜叶子,小石子,碎土块,以及各种叫不出名称的,稀奇古怪的东西被扔到了高台上。 高台上的犯人们,又多了一丝狼狈和难堪。 而围观的人群,彻底地陷入了诡异的兴奋之中。 他们看完了公开处刑,也不着急离开。 而是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交流着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各种小道消息。 “我跟你们说啊,我表舅家的大侄媳妇的娘家兄弟就在工坊里做工。他说啊,这几个管事一夜之间就将整个工坊给搬空了,卖了老多钱呢。” “真的假的?我咋听说是他们得罪了人,人家报复陷害他们呢?” “嘘!你不要命了!这话可不敢乱说,这可是刚刚上任的何县令判的案子,咋可能会有错。” “是啊是啊,他们这些人在镇子上本来就是一霸,谁敢去招惹他们。” “哎哎哎,听说他们一顿饭就要吃十八个菜呢,鸡鸭猪羊鱼都有。还有还有,他们的大宅子,听说连墙上都贴了金子呢。” “呸,吹牛!三棒子,你就知道满嘴胡咧咧,你知道金子长什么样么,你就吹。” “我有啥不知道的,金子不就是金色的小豆子,还能长成啥样子。二癞子,你一个睁眼瞎,还好意思说我不懂,呸!” “你们别吵了,听我说,听我说,有人看见后山有车辙印,顺着车辙印追了过去。嘿,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啊,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啊!” “车辙印啊,在半路上,就这么,噗,一下子消失了,无影无踪。” “听村子里的老人说啊,当年工坊在修建的时候,挖出了一条这么粗,对,就是这么粗的大蛇,他们趁着大蛇在冬眠,不能动弹,直接把蛇给弄死了。” “老人说,那条大蛇啊,其实是山神,他们啊,这是得罪了山神,山神在惩罚他们。” “哎哟,那个地方是不是离暮云岭挺近的?” “对啊,对啊,听说车辙印离开的方向就是奔着暮云岭去的呢。不过,却在半路上突然消失了,诶,你们说,会不会是......” ...... 空地上到处都是嗡嗡的议论声,就像是被惊扰而发狂的蜂群。 方家父子两个人听得津津有味。 方原更是兴奋的像个花蝴蝶一样,满场乱转,就为了多听一些八卦。 “嘿,兄弟,上面这么些人,都是犯了啥事了?这一个个血渍呼啦的,怪吓人的。” 这时,一个背着背篓,穿着一身补丁衣服的中年汉子,趁着人群松散,从最外面挤了进来。 只是,他东张西望地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到底是咋回事。 于是,中年汉子顺手拽住了他前面的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打听了起来。 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低头看着那只拽着他衣袖的手,粗糙干裂,指节粗大,满是老茧,指甲缝里还有黑泥,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嫌恶的表情。 只是,他很快就将这嫌恶的表情收了起来,换成了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 年轻书生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悄悄地将袖口从汉子的手里扯了出来。 “这位老丈,他们是县衙定了罪的犯人,原是旁边镇子里的工坊管事们。 县令大人让他们在这里行刑示众,一是为了惩罚他们犯下的错误,二是为了警醒众人,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何县令新官上任,明察秋毫,雷厉风行,两日之内就将所有犯人抓捕归案,只用了三日便审结完毕。 成功震慑了罪犯,给朝廷追回了损失,还给百姓一片朗朗青天,堪为官员的表率啊。” 说完,年轻书生还面朝县衙的方向,行了一个大礼。 中年汉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面前的年轻人脑子有些不好使。 这小伙子,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咋连个话都说不明白,这以后还能指望他干个啥。 听听,听听,这么半天,说得这都是个啥啊,叽里咕噜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中年汉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年轻人,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他咂了咂嘴,摇了摇头,便凑到别的人堆里,继续听八卦去了。 年轻书生高高抬着下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中年汉子给了他一个怜悯的眼神。 此时,他正在暗暗自得,“我果然聪慧,今儿,这个地方还真是来对了。” “只要我趁此机会,多多夸赞新任何县令的功绩,只要传开来,就会传到县令的耳朵里,说不定还会得到县令大人的召见。 到时候,我只要好好答对县令大人,既有了好名声,还能得到县令大人的青眼,那我说不定就能得到被大人举荐的机会。” 书生想罢,更是觉得前路一片光明,做官发财指日可待。 他理了理衣衫,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脚步轻快地走向其他地方,继续他的那套给县令歌功颂德的说辞。 只是,他深深沉浸在给自己编织的美梦里,却没有发现,他所过之处,人们像躲避瘟疫一样,离得他远远的。 不过,即使是发现了,年轻书生也并不会在意。 他的前途与普通百姓的喜恶并无任何干系。 第115章 方家父子气顺了 林墨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书生。 他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根本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她跟着看了好半天的乐子,觉得自己中午能多吃上两碗饭。 好半天,人群渐渐地散开,空地又渐渐地恢复了平时的安静。 方家父子两人这才意犹未尽地回到了骡车旁。 方原的脸颊通红,神情亢奋,眼神亮得可怕。 他不断挥舞着拳头,手舞足蹈,像个疯子一样,又哭又笑。 “过瘾,太过瘾了!欺负老实人,丧了良心,坏事做尽,这下遭报应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他们活该,哈哈,活该,哈哈,呜,呜呜,呜呜呜呜......” 方师傅也被勾得红了眼眶,他拍着方原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他。 此时,方师傅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以前的各种经历就像是放电影似的,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出现又消失。 最终,方师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还是没有忍住,鼻头一酸,眼泪迅速地凝聚了起来。 他转过脸,仰起头,努力地憋住,不想让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让外人看了笑话。 只是,越想憋住就越憋不住。 眼泪还是不听话地涌出了眼眶,像喷泉一样,源源不绝。 泪水顺着脸颊,经过耳垂,沿着脖颈,没入了衣领里。 于是,父子两人蹲在一起,抱头痛哭。 好一会儿,哭声才渐渐地停歇了下去。 方家父子两人勾肩搭背的并排蹲在一起,同时用袖口擦了擦眼泪。 方师傅回想起自己刚刚的情绪失控,不禁有些赧然。 他正垂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就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只莹白的小手。 小手的手心里还有一张长方形的油纸,油纸上面放着一小块黑褐色的红糖。 方师傅父子两人诧异地抬起头,皆是鼻头通红,眼神发直,一脸懵逼的模样。 林墨笑盈盈地,又将手往前递了递。 “看我干嘛,这是红糖,赶紧吃了。以后若是觉得日子过得苦,就吃点糖,哭一场,心里就会舒坦多了。” 父子两人呆呆地伸出手,呆呆地捏起林墨手里的糖,又呆呆地放到了嘴里。 直到浓浓地清甜味儿在嘴里散开,两个人这才回过神来。 “小公子,让您见笑了,还真别说,痛痛快快地哭了这一场,我这心里松快多了。小公子,谢谢您,让我看到了他们的下场。” 说完,方师傅又看向了空地那里的高台上,眼底涌动着暗芒,似乎想将这个场面给牢牢地记在心里。 现在,他的想法又变成了,“从此以后,小公子如果想杀人,我就给递刀,如果想埋人,我就给挖坑。” 方原吸溜着鼻涕,直接跪了下来,给林墨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小公子,我以后给您当牛做马,啥都听您吩咐。您说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说抓鸡,我绝不撵猪,您说......” 林墨揉了揉额角直跳的青筋,单手一把将他拎了起来,粗暴地塞进了车厢里。 你可闭嘴吧! 小小年纪,咋就这么多话呢! 林墨这次进城的主要目的是铁矿石交易,这生意见不得光,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于是,她将方师傅父子两人放到了街市口,强塞了二两银子,约好了汇合的地点和时间,便独自驾车离开了。 很快,林墨就来到了铁匠铺所在的巷子。 她远远地就看到,铁匠铺掌柜在铺子门口来回地踱步,时不时地抬头张望,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隔壁杂货铺子的掌柜见到他这副模样,不由得有些好奇。 “这老小子都在这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得有差不多两刻钟了,怎么回事?” “这老小子最近似乎是发了一笔小财,前两天,我好声好气地去问他,他还不耐烦地搪塞我。” “难道...他焦急等待的,就是那个让他发财的贵人?嘶...那我得去问问。” 杂货铺掌柜赶紧凑了过去,旁敲侧击地打探,却被铁匠铺掌柜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林墨见状,眉毛一皱,暗自腹诽,这铁匠铺掌柜也太藏不住事儿了吧? 摆出这副急切的样子,这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问题么? 林墨赶着骡车,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铁匠铺掌柜看到林墨出现,眼睛一亮,快步迎了过来。 他身手矫健地拉住骡车的笼头,正要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便扫到了隔壁的杂货铺老板,正倚在门口盯着他,似乎想要瞧热闹。 铁匠铺老板咽下了原本想说出口的话,舌尖一转,换了话题。 他一边对着林墨挤眼睛,一边大声说道,“你小子怎么现在才来?是不是路上贪玩,才耽搁了时辰? 夫人等你很久了,快点随我来装行李,夫人着急回去呢,都念叨半天了。” 林墨眨了眨眼,配合地接了下去。 “老爷见谅,我一早就从家里出来了,只是城门那处盘查太严了,多耗费了不少时候,这才来得迟了些。” “快走吧,一会儿麻利点,别再误了时辰。” 铁匠铺掌柜见林墨读懂了他的眼神儿,与他一唱一和,不由得悄悄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背过身来挡住隔壁杂货铺掌柜的视线,给林墨赔了个礼,又用眼神示意林墨赶紧进去说话。 林墨微微点了点头,迅速将骡车赶进了后院。 后院门一关,彻底挡住了周围窥探的视线。 隔壁杂货铺掌柜不屑地撇了撇嘴, “一个臭铁匠,不就是娶了个家世好的媳妇么,还老爷呢,也不嫌寒碜得慌,呸,什么东西!” 铁匠铺掌柜刚刚关上院门,便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有些莫名。 他也顾不得骡车没有拴好,直接拉着林墨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暗室。 铁匠铺掌柜倚着门板,也不讲什么礼数,什么待客之道,直接开始对着林墨一阵输出,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 “小公子啊,出大事了!我等了你半天,你可算是来了,差点急死我了。 唉...也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总之,得赶快,抓紧时间,对,抓紧时间,尽快运出去才行。” 第116章 风紧,扯呼 林墨将铁匠铺掌柜给按到椅子上,拍了拍他的肩膀,注入了一道细微的灵力。 铁匠铺掌柜感觉到有一股清凉的气息正沿着全身的经脉游走,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一圈走下来,他的脑子也清明了,心情也没有那么焦躁不安了。 林墨看他终于冷静了下来,才开始问话。 刚刚铁匠铺掌柜一番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让她完全摸不着头脑。 “掌柜的,你先别着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慢点说给我听。” 铁匠铺掌柜深呼吸了几下,压下心底残存的些许慌乱,细细地跟林墨交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平时用来私下拿取铁矿石的那条线路,线上有人被巡查的官员给揪了出来。 也许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也许是有人泄露了消息,也许仅仅只是同行嫉妒,暗地里使坏。 铁匠铺老板到现在都没有个理出个头绪。 这不,他给林墨弄来的铁矿石,就那样大喇喇地堆在库房里,就像堆在了他的心上。 沉甸甸的,让他食不下咽,睡不安稳。 铁匠铺掌柜也不知道那个被抓到的人,认不认识他。 如果认识他,会不会将他给攀咬出来。 库房虽然是暗室,却也不能保证不会被有经验的衙差给搜出来。 若是真的顺藤摸瓜查到了他,再把铁矿石给搜了出来,那他一场牢狱之灾,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 而且,近期的风声这么紧,他也不敢做任何多余的举动,生怕一个不慎,便因为心虚而露了行迹。 这些铁矿石留也不是,运走也不行,可真真是急死他了! 这几天,铁匠铺掌柜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嘴巴上起了一圈大大小小的水泡。 铁匠铺掌柜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林墨给盼来了。 这下子,他终于能将这烫手的山芋给扔出去了,晚上能够睡个安稳觉了。 刚刚也是他太心急了,大惊大喜之下,脑子乱糟糟的,没有考虑清楚。 如今,只要他将铁矿石交出去了,剩下的就与他无关了。 他操心那个做什么,刚刚真是急糊涂了。 正好,他倒要看看,眼前的这个小公子是真的有本事,还是编了一个莫须有的身份来吓唬他。 铁匠铺掌柜想明白了之后,又重新沉稳了起来,跟刚刚的样子判若两人。 林墨眼珠一转,就明白了铁匠铺掌柜态度转变的因由。 她手指轻点着桌面,“掌柜的,你只管按我们之前说好的数量交货,剩下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 接着,林墨释放了一丝威压,将铁匠铺掌柜死死地按在椅子上不能动弹。 林墨看着铁匠铺掌柜脸被憋得通红,出了一头一脸的汗,汗水浸湿了衣领,这才收回了威压。 “切记,管好自己的嘴巴。” 林墨的语气淡淡的,甚至带着一丝软糯,但是铁匠铺掌柜丝毫不敢有任何轻视的想法。 刚刚,他感觉一股巨大的恐怖力量包裹着他,将他死死地按住,不断地挤压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渐渐的,他的眼前甚至开始出现光怪陆离的七彩幻影。 那一瞬间,他以为他要死了。 “是,是,我从来没见过小公子。”铁匠铺老板赶紧连连应声。 生怕稍微晚一会儿,就要再次体验一把刚才那种可怕的感觉。 这个小公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铁匠铺老板收起了所有的小心思,老老实实地带领林墨来到盛放铁矿石的库房。 林墨绕着角落里那一小堆的铁矿石转了一圈,随意地挑出了一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又拿在手里掂了掂,满意地眯了眯眼睛。 成色不错,数量也不少,足够她做实验的了。 林墨将铁匠铺掌柜赶了出去,小手一一地摸过去,铁矿石就消失在了她的手底下。 林墨办完了正事,便直接赶着骡车去约定地点等方家父子。 她突然想到,从自己的基地到古井镇的那段山路上遍布灌木和杂草。 仅仅只要几天,用脚踩出来的那条小路就会隐没在东倒西歪的杂草丛中。 于是,在路过一家药店的时候,林墨便进去买了一些砒霜和朱砂。 她打算将这些拌到泥土里,撒在规划好的路面上,用来除草杀虫。 就在她走出药店,快到骡车旁边的时候,一个头发散乱,看不清面目的孩子,像是被什么追赶似的,踉踉跄跄地冲她跑了过来。 那个孩子大约八九岁,又黑又瘦,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衣服上不仅满是补丁,大小也不合身,露出了一截满是青紫冻疮的胳膊和小腿。 这孩子看着瘦弱,速度却很快,转眼就来到了林墨的身前,速度丝毫不减,眼看着马上就要撞到林墨的身上了。 林墨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她脚下一转,身子轻轻地一侧,便躲了过去。 紧接着,她又快速地后退了两步,瞬间就拉远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黑瘦孩子的眼底快速闪过一丝诧异,身形稍微一顿。 只是,黑瘦孩子并没有时间多思多想。 他速度不减,继续往前左冲右突,一会儿便混入人群,消失在了林墨的眼前。 不过,黑瘦孩子跑出了林墨的视线,却跑不出林墨神识的监控。 只是,黑瘦孩子现在还不知道这一点。 他以为自己已经成功逃脱了,此时正靠在巷子的一角喘着粗气。 “呸,真是晦气!挑了这么久,没想到是个硬茬子,竟然会功夫。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不成,再换一个就是了。” 黑瘦孩子越想越憋屈。 他跑步的速度特别快,而且特别会躲闪。 他发现了自己的这个本领之后,还非常用功地练习过。 但凡是没有防备的路人,被他撞上之后,从来没有人能够躲得过他,更追不上他。 没想到,这次竟然在第一步就失手了。 他一拳捶到了墙壁上,一边不停地甩手嘶哈,一边咬着牙恨恨地道, “不行,我不甘心!这么有钱的孩子,又是独自一个人,平时可不容易遇到。 既然遇到了就不能轻易放过,我再试一次,就一次。” 下定了决心的黑瘦孩子,重新绑好鞋子,走出巷子,向林墨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117章 小贼石头1 很快,林墨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黑瘦孩子的视线内。 黑瘦孩子远远地坠在了林墨的身后,寻找着再次出手的合适时机。 林墨见此,也起了玩心。 反正这次进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就当是陪着这个小孩子玩玩好了。 林墨倒是要看一看,这个孩子一直跟着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正好,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她也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好好地逛过街了。 今天,她一定要好好地逛一逛,从街头逛到街尾。 林墨彻底放飞自我,开始在商业街的各色店铺里不停地来回穿梭。 终于,在她拎着两大摞油纸包,从一家点心店里出来的时候,黑瘦小孩再次行动了起来。 这次,黑瘦小孩从林墨侧后方的视线死角里快速冲了出来,眼看着就要成功撞上林墨。 林墨脚跟一转,轻轻一个旋身,便与黑瘦小孩擦身而过。 同时,她还往侧前方稍稍一探脚。 “啪叽”一声,黑瘦小孩一个前扑,摔了个结结实实。 可能是因为速度太快,黑瘦小孩摔倒之后,又往前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下。 也许是这一跤摔得太瓷实,黑瘦小孩蜷缩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 林墨见状,不由得挑了挑眉。 嚯,没想到效果还挺好! 黑瘦小孩此时也有些懵逼。 他明明看到钱袋就近在眼前,他只要稍微一伸手,就能轻松拿到自己手里的时候,眼前的钱袋一下子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这时,他脚下一滑,似乎是绊到了什么,又或者是踩到了什么,他竟然身体腾空,飞了起来。 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他就躺在了地上。 黑瘦小孩刚想撑起身体,就感到一阵晕眩,身上也有些脱力,他立马就一动也不敢动了,只能眼神空洞地盯着上面那灰蓝色的天空。 天...可真高啊...云...可真白啊...他...要干什么来着? 等黑瘦小孩回过神来,撑着酸痛的身体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就看到不远处的林墨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黑瘦小孩心里一紧,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 他这一跑,倒是打了林墨一个措手不及。 林墨还以为黑瘦小孩会趁此机会碰瓷,讹上她呢。 她都思量好了后续的二三事,正跃跃欲试呢。 林墨这边正兴奋的苍蝇搓手手,就等着黑瘦小孩一头撞上来,好好收拾他一顿呢。 结果呢? 嘿! 这小子竟然默不作声地拔腿跑了,就跟被狗撵得兔子似的,几步就窜没影了。 这一下子,可将林墨给憋坏了。 臭小子,咋不按照她的剧本来呢? 啊呸,她才不是狗!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啧! 不要紧,她的神识还跟着这小子呢。 林墨倒要看看,这黑瘦小孩还会不会再来一次。 她坐在骡车的车辕上,悠哉悠哉地晃着小短腿,转了个方向,继续自己的逛吃行程。 ...... 黑瘦小孩七拐八绕,一口气跑出了很长一段路之后,才敢回头去看。 此时,他已经看不到林墨的身影了。 按说,黑瘦小孩成功摆脱了林墨,便可以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只是,林墨刚刚那个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神,瞬间浮现在了黑瘦小孩的脑海里。 那个眼神实在是有些渗人,黑瘦小孩心头一紧,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他不敢再停歇,抬腿便接着往前跑去。 黑瘦小孩此时不知道的是,林墨早已经调转了方向,远远地坠在了他的身后。 黑瘦小孩直到实在是跑不动了,才喘着粗气,放慢速度,扶着墙,叉着腰,慢慢地走到了一家药店的后巷。 这里,已经有两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瑟缩地挤成一团,蹲在巷子口的背风处等着他。 这两个孩子更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瘦成了一副骨架。 深冬时节,两人身上还穿着不合身的单衣。 单衣上也满是补丁,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衣服里面塞满了干草,被撑得鼓鼓囊囊。 两人脚上穿着的也是打满了补丁的单鞋。 脚大鞋子小,露出好几个脚趾头,其中一个孩子甚至还光着一只脚。 两个孩子的鼻头被冻得通红,还挂着一溜儿大鼻涕。 露在外面的胳膊腿都被冻得青青紫紫,有的地方甚至裂了开来,露出里面红色的肉,裂口边缘还有黄黄白白的脓水。 两个孩子见他们的老大来了,赶紧一抹鼻涕,起身迎了上去。 很快,三个孩子头碰头,肩挨肩地蹲在了一个隐蔽的角落里。 “我今天运气不好,只要到一口糙米饼子,别的啥也没要到。” “我也是,今天啥也没要到,还差点被狗给咬了,鞋子还跑丢了一只。呸,真是晦气,早知道就直接穿草鞋出来了,今儿亏大发了。” “花儿,怎么回事,受伤了没?”黑瘦小孩一惊,赶紧将小花拎了起来,翻来覆去地检查。 花儿仍旧嘻嘻哈哈的,好像那个差点被狗咬到,狼狈地跑丢了一只鞋的人并不是她。 “石头姐,我没事,身上啥伤都没有。嘿嘿,痒,狗没跑过我,痒,别摸那儿,哈哈,我还冲着狗丢了好几块石头呢,嘿嘿,哎哟,太痒了。” 黑瘦小孩,也就是石头,才不管花儿怎么咋呼,仍旧将她全身上下都认真检查了一遍。 她见花儿果真如她所说,人并没有受伤,只跑丢了鞋子,才放开了手。 石头这才将小脸一扳,没好气地重重拍了几下花儿的脊背。 “下次可别这么虎了,知道不?咱们得好好的,不能受伤,也不能生病,才能够照顾底下的弟弟妹妹。” 花儿被拍得龇牙咧嘴的,却也不敢吱声。 只有那鼓起的脸颊和撅起的嘴巴,泄露了花儿对那只狗的不服气。 嗯,等几天,她再长大一点,就会跑得更快了,再也不会像刚刚那样狼狈了。 臭狗,她还会再回去的,总有一天,她会赢的。 石头摸了一把花儿枯黄柔软的头发,又戳了戳她的脸颊,无奈地笑了笑。 接着,她小心翼翼地在怀里掏了掏,从最深处拿出来小半块硬邦邦的糙面饼和六个铜板。 “我今天也没得手,只弄到了这些。” 第118章 三人赊药 花儿和二牛看到石头手里的饼子和铜钱,不由得开心起来。 只是,两人开心不过三秒。 他们看到了石头的手掌心上一片红肿,还擦破了好大的一块皮,上面布满了斑驳的血痕。 “姐,你受伤啦!疼不疼?哎呀,我咋这么笨,出了那么多血,肯定很疼。姐,快伸手给我看看。” “石头姐,你受伤啦!”一直默默地站在旁边的二牛,见状眉头狠狠一皱,忍不住小声惊呼。 石头却是把手一缩,藏在了身后,不让他们再看。 “我没事,就是着急回来,没顾上看路,不小心摔了一跤,不要紧的。” “只是...只是,咱们总共才只有这六个铜板,也不够给小七抓药的啊,这可怎么办才好?” 提到小七,石头的语气有些干涩,花儿和二牛的眼神也瞬间暗淡了下来。 小七已经高热三天了,现在吃不下也喝不下的,整个人都不怎么清醒了。 今天要是再不将药抓回去的话,也不知道小七还能不能挺得过今晚? 一时之间,巷子里的这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弥漫起淡淡的悲伤。 花儿含着一泡眼泪,咬着牙一跺脚,“我们再去找上次那个心善的老大夫,去下跪,去磕头,求他们赊给我们一副药。” 石头和二牛对视一眼,又看着花儿,三个人皆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药店后院的小门外。 小门虚虚地掩着,侧耳细听,里面还有低低的交谈声。 三个人对着那扇门,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 大不了就是被揍一顿,再被赶出来呗。 反正,他们这几个月混迹在市井之间,为了求一口吃的,挨打才是家常便饭。 三两天就挨一顿揍,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反正贱命一条,又皮糙肉厚的,能活下去就行。 今天,如果挨揍能够求到药,救活小七,那么,他们可以再多挨几顿打。 石头紧紧地攥着手心里的六枚铜板,铜板硌着她的伤口,疼痛瞬间让她提起精神。 她伸手推门,手刚刚接触到门板,还没有来得及用力,门就被人从里面一下子拉开了。 接着,门内走出来了一个五大三粗,铁塔般的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穿着一身皮袍,脚上蹬着一双皮靴,手里提着一个竹篓,身后背着一张弓,腰上还挂着一个箭壶,里面放着几支竹箭。 他满脸络腮胡须,浓眉大眼,眼神锋利,身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石头吓得手一缩,三个人赶紧后撤两步,离小门远了一些。 中年汉子目不斜视,直接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三个人面面相觑,刚刚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般,一下子便泄了个一干二净。 土地奶奶诶,刚刚那个人好可怕啊,他的身上似乎有杀气! 好冷! 他们只觉得周围的空气更寒冷了些。 三个人搓了搓胳膊,抖掉身上的寒气,再次鼓起了勇气,径直闯进了后院。 此时,有两个中年男人正在水井旁的桌案前,处理着几只血渍呼啦的动物。 这几只动物长得怪模怪样的,尖尖的嘴巴,长长的尾巴,身体圆滚滚的,全身都覆盖着一层坚硬厚重的鳞片。 两个中年男人听到门口的动静,只是转头张望了一眼,看到只是三个七八岁的孩子,便继续埋头干活。 他们手下动作不停,人也没有挪动半分,仿佛石头他们几个孩子根本就不存在。 随着他们熟练的动作,那怪模怪样的动物,被开膛破肚,扒皮抽筋,渐渐变成了一堆零碎的肉块,院子里的血腥味儿也越来越浓重。 石头三人有些被吓到了,他们不敢去看,也不敢靠近。 一时之间,三个人进退不得,竟然僵在了那里。 很快,从仓房里走出了一名十五、六岁的药童,打破了院子里的寂静。 他手里拎着一个竹篮,竹篮里装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 药童将装工具的篮子放在桌案上,抓起角落里的扫帚,横在了石头三人的面前。 “你们几个乞儿怎么又来了?这个月这是第几次了?你们还要不要点脸了,这是想要赖上我们不成?赶紧出去!出去,出去!” 药童瞪圆了眼睛,手里的扫帚虚虚地往石头三人身上招呼,想要把他们赶出去。 直到扫帚结结实实地扫到了三个人的身上,三个人才醒过神来。 接着,“噗通,噗通”的声音接连响起,三个人熟练地跪了下来。 石头双手捧着六枚铜板,高高地举到了药童的眼前。 “求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吧,我家小七生病了,病得很严重,再不吃药,就熬不下去了。求求您了,就给我们开一副药吧。 一副,一副,只要一副就好,我们也知道是强人所难,但是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家里的弟弟咽气啊。 所以,只能厚着脸皮求求你们,就给我们开一副药吧,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 说完,石头便开始磕头,花儿和二牛见状,也跟着石头开始磕了起来。 一连磕了七八个,直到三个人感觉头晕目眩,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这几个头磕得实在,只一会儿的功夫,他们的额头就高高的红肿了起来。 石头高举着铜板,往前膝行了两步,脸上带着泪痕,满脸恳切。 “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救救我的小七弟弟吧,求求你们了......” 药童先是被他们三个插葱似的接连下跪给唬了一跳,又在听了他们的请求之后,气得眼睛瞪得更大了。 他将扫帚杵在地上,胸膛不停地起伏,一只手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就你们可怜,这个世道,谁不可怜,我们还可怜呢。 如果都像你们似的,哭一哭,求一求,再卖点惨,我们就不收钱的话,那我们这生意还做不做了,啊! 再说,上次你们来求药,我们吴老大夫医者仁心,可怜你们,不但诊金分文未取,更是自己贴补了所有的药钱。 这才过了多久,你们就又来了,还是同样的说辞,同样的手段。 怎么?这是看我们家的大夫心肠好,就打算讹上我们啊?” 第119章 赊药未果,遭遇林墨 石头赶紧摇了摇头,再次往前递了递手里的铜板。 “不,我们不是,我们付钱的,付钱的,可是,我们只有这六个铜板,小七又实在是耽误不得,呜呜......” 药童不为所动,看都没看石头手里的铜钱一眼。 “嘁,说得好听,还不是赊?我们开的是药铺,不是六疾馆,要赚钱吃饭,维持经营。 要是来的人一个个的都像你们一样,看病,抓药都不给钱,那我们还要不要活了? 唉,你也不要怪我心狠,这世道,可怜的人多了,我们真的是赊不起,也不敢赊。 再说,我们又不是没有赊过你们,你们不要再得寸进尺了。 行了,行了,你们也别在这里耗着了,没用,没用,赶紧回去吧。” 药童又拿起了扫帚,虚虚地驱赶着他们。 石头还想再说,抬头却对上了药童那冷冰冰的双眼,不由得将嘴里的话给咽了回去。 是啊,没有钱,谁又能活下去呢?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那种了不得的大人物都会为没有银钱而苦恼,更何况他们这些什么都不是的普通人。 这家药店已经做得够好的了,是他们太过强求了。 只是,不试一试,他们又怎么会甘心呢? 小七,可怎么办呢? 石头三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头也垂了,背也弯了,腰也塌了,浑身散发着丧丧的气息。 他们浑浑噩噩地站起身来,走出了小门,又走出了药店的后巷,直到走到了闹市大街上,三人仍旧没有醒过神来。 这时,“吁...”的一声响起,一辆带着草棚的骡车从他们身侧经过,斜斜地停到了他们三人的面前。 骡车险险地擦肩而过,三人皆被吓了一跳,终于醒过神来。 石头抬起头来,就看到他今天想偷,却三番两次都没有偷成的那个人。 此时正坐在车辕上,晃悠着双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林墨把玩着手里的鞭子,斜着眼睛,语气带着一丝调侃。 “哟,这不是小爷我今儿三番两次遇到的小贼么?还真是巧啊,这么快便又在此处相遇了。” 二牛眼睛一瞪,向前迈出一步,将石头给挡在了身后。 “小公子,你认错人了,我们只是路过这里,并不想找麻烦。” 花儿躲在二牛的身后,只露出大半个脑袋。 同样是瞪着眼睛,鼓着脸颊,气呼呼地盯着林墨。 两个人就像是被激怒的小狼崽子,红着眼睛,似乎想要随时冲上来,咬上林墨一口。 石头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林墨那双黑漆漆的幽深瞳仁,以及那令她心悸的目光。 她心下一横。 石头扒拉开二牛,又把花儿塞到了二牛怀里。 她独自上前两步,“噗通”一下就跪在了林墨的面前。 “小公子,既然您已经认出我来了,我也不敢狡辩。我做错了事情,自然应该受到惩罚,我先在这里给您磕头赔罪。” 话音未落,石头“咚,咚,咚”就连磕了三个响头。 抬起头来时,她原本就红肿的额头,已经青紫一片,隐隐透着血色。 “冤有头债有主,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任凭您处置。 只是,我两个小伙伴毫不知情,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这两个小伙伴离开。” “石头姐!”花儿不由得惊叫出声,挣扎着要从二牛的怀里挣出来。 二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钳制住了不停扑腾的花儿。 花儿半天没有挣扎出来,目眦欲裂。 她不断捶打着死死箍在她腰上的胳膊,小腿也开始不停地扑腾。 “二牛哥,你快放开我!放开我呀!石头姐!” 二牛并没有言语,他只是死死地抱住花儿。 石头转过脸,轻轻地呵斥了花儿一句,“花儿,别闹!” 花儿听到石头的声音,立刻停止了挣扎。 她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石头,形容有些狼狈。 花儿眼眶通红,眼泪横飞,鼻尖上还挂着一个鼻涕泡,瘪着嘴巴,小脸上写满了委屈。 林墨看到小花猫似的花儿,一时没有忍住,哎哟哎哟地笑个不停。 三个人突然间愣在了那里,一脸懵逼地看着林墨。 石头眼珠子一转,悄悄地背过手去,对着花儿和二牛做了几个手势。 石头瞅准了时机,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撒腿就跑,花儿和二牛紧随其后。 三个人三个方向,跟泥鳅似的,在大街上左绕右拐,很快就消失在大街的深处。 笑声暂歇,林墨揉着微微酸胀的脸颊嘟囔道,“不错,有眼色,还挺机灵的。” “只是,噗,哈哈,那几张脸,实在是太好笑了,哈哈......” 很快,花儿和二牛就在一处彻底破败的荒宅面前汇合了。 这座荒宅墙倒屋塌,歪倒的横梁上还有烧灼过的黑色痕迹,碎砖,土块,陶瓦,破碎的窗框,散落一地。 整个荒宅只有两面四、五米长的夹角墙还算完好。 依托着这个夹角墙,有一座用茅草搭建的,做工粗陋的低矮草棚。 草棚在寒风的吹拂下,时不时地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声响,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去。 花儿一阵风似地卷进草棚,很快又卷了出来。 她一屁股坐在了矮墙上,喘着粗气,“二牛哥,石头姐还没有回来,你说,她会不会没有逃掉,又被那个讨厌的有钱人给抓回去?” 二牛此时也有些气喘,他同样担心石头姐的安危。 不过石头姐不在,他就是这里最大的,是他们一群人的主心骨。 他即使心里再着急,也不能表现出来,他必须要稳住,要不然,剩下的人会害怕的。 “不会的,石头姐机灵又跑得快,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二牛掏出怀里的糙米饼子,塞到了花儿手里。 “你先将这些拿进去,熬成糊糊,喂小七吃点。我到巷子外头迎一下石头姐去。” 话音未落,二牛就冲了出去。 花儿看着二牛渐渐远去的背影,咬着嘴唇,有些着急。 只是她此时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能在原地不住地绕圈圈儿。 最后,她咬着牙跺了跺脚,进了草棚。 第120章 病势沉重的小七 草棚围得密实,又没有窗户,即使现在已经接近中午,外面阳光正好,草棚里面也显得有些昏暗。 草棚的空间并不大,里面或坐着,或躺着五个大大小小的孩子,更显得空间逼仄。 靠门的角落里有个简易的土灶,上面坐着一个缺口的陶罐,陶罐里烧着水,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密地气泡。 两个五、六岁的孩子蹲在一旁,一个人烧着火,另一个人看着陶罐。 两个三、四岁的小孩靠坐在角落里的干草堆上,似睡非睡。 他们的旁边则躺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被一床露着棉絮的破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 小男孩额头上敷着一块看不出颜色的布巾,两颊潮红,嘴唇干裂发白,还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这就是石头嘴里,正在发高烧的小七了。 小七的抽搐很快就惊醒了趴在他旁边一个孩子。 他比小七大上几个月,在几个人当中排行第六,没有名字,大家都叫他小六。 只见小六动作麻利地摸了摸小七的额头,然后拿起小七额头上的布巾,扔进旁边的水盆里。 小五在小六有所动作的时候,也醒了过来。 小八向小七那里瞥了一眼,赶紧起身,从灶台上兑了一碗温水,端了过来。 小六小心翼翼地扶起小七的头,让小七靠在他的身上,示意小八喂小七喝水。 只是,小七的病势沉重,已经不清醒了,绝大部分的水都顺着小七的下巴流到了衣服里。 小六也并不慌乱,非常熟练地将小七放平躺好,给小七掖好被角。 这时,小八放下水碗,又拿了一块干净的布子过来,细细地擦干小七下巴上的水渍。 小六见缝插针,将水盆里的布子拧干水分,重新敷到了小七的额头上。 然后,两人又窝回了干草堆上,闭上眼睛挤在一起,似睡非睡。 两个人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配合默契,一看就知道是做惯了的。 就在这时,花儿带着半块糙米饼子,走进了草棚。 光线明暗转换,花儿不由得眯了眯眼。 “花儿姐,你回来啦~~~”灶台旁的两个孩子惊喜地喊道。 花儿将饼子放在灶台上,一个浅浅的石碗里,拿起碗边的一个石杵,一通哐哐哐地猛砸。 很快,饼子便碎成了细沫沫。 花儿将石碗中的细末舀出三勺,铺满粗陶碗的碗底,再倒入小半碗热水,稍微一搅拌,一碗糊糊便做好了。 花儿端着糊糊,快步来到了小七的床前。 小六见状,赶紧将小七给扶了起来。 “小七,醒醒,小七,醒醒,小七,小七......” 小七没有任何反应。 花儿只好先舀出一勺糊糊,将糊糊吹凉,小心翼翼地撬开小七的嘴巴,将糊糊喂了进去。 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终于喂进去一勺。 只是,花儿还没有来得及高兴,糊糊便从小七的嘴角里流了出来,糊满了下巴。 小八赶紧去拿布子来擦。 花儿又试了几次,却再也喂不进去了。 小七,已经不能自己吞咽,气息也越来越微弱了。 围在周围的几个人,看到这样的小七,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石头和二牛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一起回到了草棚。 花儿见到石头,一下子就从地上弹了起来,扑到了石头的身上。 她低低地呜咽着,语气有些惊慌,手指头颤颤巍巍地指着小七的方向。 “石头姐,怎么办?小七...小七他,已经喂不进东西了,呜呜...怎么办啊?小七,呜呜......” 石头面色一白,三步并做两步,来到了小七的身边。 她摸了摸小七滚烫异常的额头,又试了试他的鼻息,无奈地叹了口气。 花儿见状,哭得更加上气不接下气。 即使是这样,花儿也不愿意吵到小七。 她两手交叠在一起,死死地捂着嘴,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很快,花儿就觉得自己呼吸不畅,开始翻白眼了。 石头见状,赶紧走过去,紧紧地抱着花儿,一下又一下地捋着她的背,安抚了好一会儿。 直到她感受到花儿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才将花儿从身上给撕吧了下来。 其余的小萝卜头这才一股脑地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同样都压低了声音。 “大姐,小七他这几天一直在睡,怎么叫都叫不醒,是不是病得很严重?” “大姐,七哥是不是再也醒不了了,我想七哥,我想让他陪我玩,呜哇......” “大姐,大姐,大姐......” 石头看着眼前出气多进气少的小七,脑海里竟然闪现出了林墨的身影。 石头摇了摇脑袋,将林墨的身影给晃了出去。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急疯了,怎么会想到去求那个性格恶劣的小公子呢? 这时,一道有些耳熟的清脆声音在外面响起,“石头,石头......” 现在,石头可以确定,自己真的是疯了,她竟然听到了那个小公子喊她的声音。 而且声音的位置离她很近,似乎就在草棚的外面。 “石头,石头,石头......” 石头又晃了晃脑袋,打算将这个聒噪的声音从脑子里赶出去。 花儿怯生生地拽了拽石头的衣袖,“石头姐,你的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难看,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么?外面有人叫你呢。” 说到这里,花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得脸色一变。 “难道,一直在外面叫你的人,是总跟咱作对的那伙人派来的?他们是来找茬的?” 花儿怒气冲冲,撸起袖子就要出去。 石头终于反应了过来,不是她的幻觉,是真的有人在外面叫她。 她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冲动的花儿。 如果没听错的话,外面的那位就是她今天三番五次遇到的那位看上去就有钱的小公子。 石头没想到,那个小公子竟然找到了这里,还知道了她的名字。 那个小公子,确实有些邪性啊! 石头示意草棚里的一群小萝卜头安静,叮嘱他们老实地待着。 然后,她在花儿和二牛担忧的目光中,独自出了门。 绕过门前的砖石瓦砾,石头就看到林墨躺在倾斜的房梁上。 第121章 峰回路转 林墨手枕在脑后,眯着眼睛,翘着二郎腿,抖着脚。 嘴上还叼着一根干草,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见到石头走了出来,她还挥挥手,打了个招呼,“嗨~~~” 轻佻! 石头站在原地有些踌躇,她摸不准这个小公子到底想要干些什么。 不计较,打算放过她? 不像! 要不然,这个小公子不会三番两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计较,打算弄死她? 也不像! 要不然,刚刚小公子就不会任由他们三个逃跑。 戏耍她? 对,就是这样! 就像是猫抓耗子。 现在,小公子是猫,她就是那只可怜的耗子,怎么逃都逃不出小公子的手心。 石头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渐渐地,变成了绝望。 一瞬间,她的眼神竟有些灰败。 只是,她的身后就是她的家,她想守护的地方,她不能退,也无处可退。 想到了相依为命的小伙伴们,石头的眼底又涌出了熊熊的战意。 林墨摆了摆手,“我不是来找茬的,我是来救小七的命的。” 石头一怔,立刻像炸毛的猫一样,浑身的尖刺都竖了起来。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啧,怎么听不明白话呢?刚刚不是说了么,我是来救小七的命的。” “我是问你,你到底想要什么?你也看到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条贱命。” 林墨高兴地一拍手,“对喽,要得就是你们这一群人的命。” 石头一瞬间怒火上涌,她攥起拳头,往前冲了两步之后,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歪着头,疑惑地望着林墨,眼珠疯狂地转动,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关节。 不会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吧? “这...小公子...难道...不是...这...怎么会?我们......” 林墨似笑非笑,“怎么?终于想明白了?不错,你确实挺机灵的,脑子转得快。” “没错,就是你想得那个意思。我给你们治好小七,你们都跟着我走,统统去山里给我种地干活去。 放心,我那里的活儿,够你们一刻不停地干一辈子的。只要你们忠心于我,我保证,你们所有人都能活到寿终正寝。” “怎么样?跟不跟我走?” 石头的眼睛一亮,她对林墨的话没有丝毫的怀疑。 毕竟,她们这几个小孩子,要啥啥没有。 就算是想要卖给人牙子,人牙子也不会收他们这样的,根本就卖不出去。 这可真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有遇到贵人的一天。 她赶紧跪下,磕头感谢林墨。 林墨撇了撇嘴,没有说什么。 只是内心暗暗腹诽,早早晚晚的,都给你们改了这个动不动就下跪的毛病。 林墨将闲杂人等统统赶出了草棚,在毛团子的帮忙下,很快就将小七的体温降了下来。 小七很快就醒了过来,只是身体非常虚弱,说不了话,也动弹不得。 只是这样,石头他们就已经非常高兴了。 这位小公子给了小七一条命啊! 小萝卜头们围着林墨,眼里闪着崇拜的光芒。 “行,收拾收拾,都跟我走吧,骡车就在外面等着,哦,对了,你们快点,我跟别人约定好的时间快要到了。” 小萝卜头们年纪不大,干活却很利索,很快就收拾好了一切。 当然,这也跟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家当也有关系。 于是,林墨赶着骡车,带着一群要啥没啥的小萝卜头,接上方师傅父子两人,准备回转小山谷。 这一天啊,竟忙活着捡人了,她可真是不容易! 林墨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车厢内东倒西歪的一群小萝卜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得,看来今儿晚上只能在古井镇借住一宿了。 要不,她干脆在古井镇买个小宅子作为中转站? 毕竟,以后这样的事情肯定是少不了的。 她那么大一片山谷呢,怎么着也得要几百口人才能将将够用,这才哪儿到哪儿。 就算把手里的这几个人全都撒进去,也只像是将一滴水洒到了湖里,一点水花也溅不起来。 唉,人口的缺口实在是太大了! 林墨突然之间有些头疼,这么多人,她要上哪儿去弄呢? 林墨正在走神之际,便听到街口传来一阵呵斥,打骂的声音,整个街市瞬间喧闹了起来。 然而,人群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向呵斥声所在的地方聚集而去,反而是在道路两旁排排站,将道路中心给让了出来。 见状,林墨更加好奇了。 她赶紧将骡车赶到路边停好,占据了一个位置极佳的观赏位。 林墨踩在车架上,一只手扒着车厢架,手搭凉棚,踮着脚,饶有兴致地看着远处。 很快,一小队风尘仆仆的兵士出现在了林墨的视野里。 打头的是两个身穿全副铠甲,骑着马的军官。 两人鬓发散乱,面色黝黑,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浑身上下沾满了厚厚的一层尘土。 他们身下的马儿也是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重重地喷着鼻息,肚腹间能看到明显的肋骨痕迹。 两个人的马屁股后面,则跟着两列同样灰头土脸的兵士。 他们将槊刀横在身侧,槊刀首尾相接,形成了一个缓慢移动的松散牢笼。 牢笼里是两列俘虏。 他们被粗麻绳牢牢地绑住了双手,又穿成了一串,绳头就栓在了军官的马鞍上。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基本上没有了人的模样。 甚至,有很多老人和幼童的身上还布满了鞭痕。 这些鞭痕有新有旧,纵横交错,看得让人心头直跳。 他们就像是牵线木偶一般,眼神空洞,神情麻木。 只知道跟着麻绳牵拉的力度,一步一拖地踉跄着前进。 只是,他们却明显都是汉人的容貌。 队伍沿着街道慢慢地行走。 若是俘虏里有人慢了两步,跟不上行走的队伍,立马就会招来一阵呵骂和毒打。 喝骂声,鞭子声,闷哼声,惨叫声,一时之间连成了一片。 在附近围观的人群中,很多胆子小的人见到被鞭打的人的惨状,都默默地转过头去,不忍心再看。 很多父母则是捂住了自家孩子的眼睛,堵住了孩子的耳朵。 第122章 白姜1 因为俘虏都被穿成了一串,挨打的人下意识得剧烈挣扎,躲闪。 一个不小心,就将他前后的人给带倒了一片。 紧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就被这牵拉的力道给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摔,倒是让她空洞的眼里有了一些神采。 她艰难地爬起来,看着周围的兵士,眼里闪过一抹愤恨,一抹茫然,以及一丝坚定。 只是一瞬间,她便收敛起了眼里所有的情绪。 眼神重新变得麻木,行动重新恢复了麻木迟缓。 她好像在突然之间发现了什么,诧异地往路边的一处显眼位置看去。 然后,她曾经的救命恩人,带给她光明和希望的小神仙——林墨,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林墨此时正斜斜地靠在车厢壁上,面色红润,神情放松,饶有兴致地看着这里的热闹。 女孩儿赶紧低下头,将头发弄得更加凌乱,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同时脚下微动,将自己再往人堆里藏了藏。 女孩没有想到,再次见到恩人,自己仍然是这么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这时,林墨手握板砖挥舞的瘦小身影,头顶那只温暖的小手,整理包裹的忙碌身影,如清泉般流淌在她心田的话语等纷杂的记忆,瞬间从她的脑海深处冲了出来。 女孩突然间感到有些羞愧,觉得自己辜负了恩人对她的期待。 所以,她想也没想地就将自己给藏了起来。 虽然,她的生活仍旧过得一塌糊涂,兜兜转转,还是没能逃过,又变成了另一群人的两脚羊。 不过,恩人与她相处的每一个片段,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有好好地记在心里。 从来都不敢忘记! 兵士们呵骂的声音突然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女孩,她不由得一个激灵。 大意了! 女孩再次深深地看了林墨一眼,轻轻地抚了抚藏在腰间暗袋的东西,便赶紧收敛心神,又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恩人,总有一天,我会齐齐整整地站在你面前的! 童儿妹妹,你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姐姐很快就会回去找你的! 女孩儿如行尸走肉一般,随着人群缓缓地往前走,就这样与她的小神仙擦肩而过。 围观人群直到看到队伍的尾巴彻底消失在街口,低低地议论声,才在各处时不时地响了起来。 “这...这看着也不像是胡人的模样啊?不是说胡人都是高鼻深目,浑身长毛么?怎么回事?诶,你知道不?” “真是造孽哦,也不知道这次是哪个村子倒了大霉,被这些当兵的给抓了起来,充当俘虏领功呢。” “嘘,你不要命了,那些兵老爷还没走远呢,这话要是让他们听见了,小心他们把你当成细作,也给你抓进去。” “不能吧?他们的胆子真的有这么大,还敢在城里这么干?” “就是,这要是被查出来了,他们不得被军法处置,人头落地啊?” “屁,他们这些当兵的都是蛇鼠一窝,没有军功,上面也得不了好,这肯定是上官默许他们这么干的。” “可不是,自己本事不行,打不赢鲜卑,又不想丢了官,就只能做些这样蝇营狗苟的事情。” “听说西边战事危急,官家已经在朝堂上发了好几次火了,对边关将领的所作所为很是不满。” “他们总是要拿些功劳出来给官家看的。” “不过要是官家发现他们弄虚作假,到时候追究下来,他们这些小喽啰,肯定是会被上面给......” 说这话的是一个行商模样的人,他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他并没有将话说完,只是对着周围的人挤了挤眼睛,在自己的脖子上比了个横切的手势。 林墨听着听着,眼珠子转了转,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好主意。 她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兵士们围起来的那一堆俘虏,就像是看到了亮闪闪的金子。 只是,这件事情具体要怎么办,她还要好好地打探一下。 当然,如果能够一文钱不用花,就能得到这些人力资源,那自然是最好的。 不过,花钱,而且得花大钱,这才是常态。 大不了,她就再去多找几只肥羊,多薅几次羊毛。 林墨看够了热闹,一边思索着,一边赶着骡车,缓缓地向古井镇驶去。 林墨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就这样与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救下的那个姑娘擦肩而过。 当然,即使现在两人面对面,林墨也不一定能将年轻姑娘认出来。 她早就将这件对她而言的小事给彻底抛在了脑后。 骡车车轮滚滚,林墨带着一车小萝卜头奔向光明的未来。 然而,此时已经被押解到县衙大牢里的那个小女孩,却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天可活,还有没有未来。 她蜷缩在冰冷幽暗的牢房里的一个角落,头埋在膝盖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在乱发的遮掩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她会活下去的,她会尽一切可能的活下去! 她刚刚还看到了她的小神仙! 所以,她一定能够找到机会出去的,一定不会死在这阴暗的牢房里! 年轻女孩名叫白姜,她出生并生活在秦州边境的一个祥和平静的小村庄里。 村子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各种姓氏都有,甚至还有几户高鼻深目的羌人。 根据村里很多老人的说法,他们是在很小的时候,跟着父母家人逃荒到了此处,安顿了下来。 而那些与他们面貌迥异的羌人,则是一支在八年前就归顺了朝廷的小游牧部落。 据说,他们所拥有的一片丰美的草场,牛羊,奴隶,甚至是漂亮女人。 只是,这些财产全部被羌族的另外一支大部落给吞并了,部落里的青壮年男人也被屠杀殆尽。 部落里还活着的大部分人都变成了奴隶,只有他们几十个人四散奔逃了出来。 实在是没有了活路,才在老族长的带领下,翻山越岭,投奔了汉人朝廷。 于是,朝廷为了彰显恩德,将这支部落还剩余的几十个人全部打散,安置在了附近的几个村子里。 他们村子自然也不可避免地被安置进了几户人家。 第123章 白姜2 他们村子虽然是羌汉混居,但是大家都是从四面八方逃难而来的苦命人,倒也能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情分来。 因此,村子里并没有什么排挤外来人的事情发生。 大家的日常相处都很和善,都非常珍惜现在平静安宁的生活。 白姜一家自太爷爷拖家带口逃荒来到这里开始,已经在村子里生活了几十年。 如今,家里一共有八口人,几亩旱田,十几只鸡,两只猪,还有一座五间土房的大院子。 一家子的生活虽然不是很富足,偶尔还会饿肚子。 但是,家人和善,白姜一直活得很快乐。 白姜以为,她以后大概也会像她的母亲那样,在附近的村子里相看一个会过日子的俊后生,生几个娃娃,平平淡淡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只是,这样平静安宁的生活终究还是被连年的天灾给打破了。 最开始是连绵不断的阴雨天,这样的天气持续了整整三个月。 田地里所有的粮食,都被泡在了雨水里,颗粒无收。 接着,便是突如其来的暴雨,下了整整七天。 他们整个村子的村民都躲在半山腰的山洞里,眼睁睁地看着洪水冲垮了村子里的大半房子。 听说,这次洪水还将附近一条大河的河堤给冲垮了,淹了周围的十几个村子。 暴雨终于停了下来,咸蛋黄般的太阳重新出现在天空中。 他们裹着一身泥巴,湿漉漉地站在村口,看着眼前倒塌大半的房屋,远处被洪水淹没的田地,竟然诡异地生出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很快,土地里的泥泞就被炙热的阳光晒干。 这时,他们的手里还有些存粮,山上还有野物能够猎取。 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觉得,只要抓紧时间补种一波,入冬前收获一批,捱过这个冬天,等到明年,生活就会有所起色。 然后,整整两年过去了,天上却再也没有落下过一滴雨。 村子旁边的小溪已经彻底干涸,村里的水井又被挖深了好几米,却仍然只有井底浅浅的一层。 土地渐渐被晒得干裂,起皮,接着,一道道狰狞的裂口出现了。 山上的树木也开始慢慢枯萎,小动物们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田地里稀稀拉拉的麦苗一点一点地干枯,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最后,他们为了活下去,只能再次踏上了逃荒路。 这一年,白姜十三岁。 此时的白姜,对未来虽然有些茫然,但是看着身边的家人们,她的心便又安定了下来。 白姜没有想到,她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逃荒路上虽然艰难,但是一家人相互扶持,村子里的人也互相帮助,这一路上也不是特别难熬。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天灾波及的范围实在是太广了,秦州,雍州的大部分地区都受到了天灾的影响。 他们这么一大队人整整走了半个月,从夏末走到了初秋,仍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这一路上,他们还碰到了好几个同样在逃难的村子。 有的村子还好,即使遇上了也只是打个招呼,互通一下信息,之后便保持着一定的社交距离。 有的村子却是一上来就像土匪似的抢粮,抢水,抢物资。 他们已经被接连打伤了好几个青壮,也损失了不少的财物。 缺水,缺粮,还有老弱病残拖后腿,队伍里的人也开始生出了各种各样的心思。 前路艰险,不知终点。 很快,队伍就离了心,各自分散开来,奔向了不同的方向。 此时,白姜一家的身边只剩下了平时交好的左右邻居。 一共十几口人,妇孺占了大多数,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 不出意外的,意外发生了。 他们很快便被一伙儿饿红了眼的流民给盯上了。 那伙儿流民趁着他们一行人力竭之时,对他们发起了冲击。 白姜他们一行人一直生活在平和、闭塞的小山村里,又多是心软的妇孺。 虽然在逃荒路上被抢劫了几次物资,却仍然没有真正地意识到,连年灾荒的可怕之处。 他们并不清楚,饿红了眼的人们为了一口吃的,为了能够活下去,能够做出多么残忍的事情。 白姜他们仍然心存善念,以防御为主,只是将他们打伤,并没有对他们下死手。 那伙儿流民却不管不顾,怎么狠怎么来。 有的甚至杀红了眼,一上手就是杀招,直奔他们的要害而去。 因此,白姜他们一行人很快便落了下风。 不过片刻功夫,他们一行人就被打倒在地,物资也被抢了个一干二净。 白姜的父亲、大伯、堂哥的脸上均是一片青紫,身上各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刀伤,此时正浑身脱力地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爷爷、大伯母和母亲更是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他们的旁边还横七竖八地蜷缩着几个刚刚袭击他们的流民,正在骂骂咧咧地,挣扎着起身。 白姜被奶奶紧紧地护在身前,只是挨了几下拳脚,倒是伤得不重。 只是,奶奶却被砸破了脑袋,鲜血顺着奶奶的脖颈流到了白姜的头上,身上。 即使已经失去了呼吸,奶奶依然紧紧地抱着白姜,将她密密地护在怀里,一刻也不曾放松。 白姜蜷缩在奶奶仍旧温热的怀抱里,露出大半张脸,瞪圆了眼睛,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的眼神茫然而空洞,并没有焦点。 白姜感受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额头上流了下来,没过眼睫,流到了眼睛里,痧得眼球有些刺痛。 只是,她对此毫无所觉,仍然瞪圆了眼睛,一动不动,就像一尊精致的木偶。 白姜这十三年来所认识的世界,就这样,以如此残酷的方式,在她的面前,瞬间坍塌成一片废墟。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大家还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即使又累又饿又困,家人们对未来的生活依然充满了期待。 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生龙活虎的家人们就都变成了血葫芦倒在了地上。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第124章 白姜3 白姜的手指紧紧地抠着地面,目眦欲裂。 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袋,脑子里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嗡鸣声。 巨大的仇恨瞬间淹没了她的理智,怒火在胸中不断地灼烧翻腾。 白姜一下子就挣脱了奶奶的怀抱,她要为死不瞑目的家人们报仇。 就在白姜要冲出去的时候,山坡上又有一波人向他们冲了过来。 这一波人只有一胖一壮两个人,却更加心狠手辣,一出手便是要人性命的杀招。 他们就像一把利剑,一下子就冲进了已经放松警惕的流民群中间,背靠背地砍杀了起来。 很快,残存的流民力竭不敌,皆死在了这二人凌厉的柴刀刀锋之下。 这二人又将所有的人,包括白姜的家人一一补刀,最后,只留下了白姜一个活口。 从此,白姜被迫成为了兄弟二人的奴隶,泻火用品,以及储备粮。 白姜不堪凌辱,曾经多次想死,却怎么都死不成。 而每次寻死不成后,白姜还会遭到兄弟二人的一顿毒打。 毒打之后又是一通惨无人道,花样百出的蹂躏。 白姜也想过弄死他们,却始终没有找到机会。 一天当中的大部分时间,她都被捆得结结实实。 兄弟二人偶尔也会对白姜好,给她吃肉,给她烧热水洗澡,给她穿新衣服。 以及,那个微胖的大哥,会在她情绪崩溃的时候,温柔地哄她,还会给她吃甜甜的,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糖块。 那个时候,白姜会觉得糖块的甘甜,从她的嘴里一直甜到了她的心里。 然而,这种甜蜜只是转瞬即逝,快得就像是白姜的幻觉。 绝大多数时候,白姜得到的只有冷言冷语,沙包大的拳头,以及床上各种各样的折磨。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白姜渐渐变得麻木,冷漠。 有的时候,她竟然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兄弟两人对她的好。 那个时候的她甚至会觉得,就这样过下去似乎也挺好的。 白姜对自己的脑子里竟然会不受控制地冒出这样的想法,觉得有些可怕。 她将指甲狠狠地掐进自己的手心,让尖锐的疼痛刺激自己保持神志清醒。 白姜不停地在心底默念,“他们杀了我所有的家人,是我的仇人,我的仇人,我的仇人。” 只是,“就这样也挺好的”这个念头时不时地就会从脑子里蹦出来,而且越来越频繁。 一边是倒在血泊里,死不瞑目的至亲家人,一边是兄弟两人那偶尔的温柔,白姜被不断地拉扯着。 有的时候,白姜甚至兴起了“只要加入他们,我就能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了”这样非常荒谬的念头。 白姜按住隐隐发闷的胸口,只觉得脑海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叭”的一下,断了。 白姜想不明白,却也意识到她这样的想法非常危险。 白姜开始自救,却发现自己越来越无能为力。 她活得实在是太痛苦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日复一日的痛苦和煎熬,渐渐地磨灭了白姜反抗的意志。 终于,白姜放弃了挣扎。 任由自己慢慢地沉入了自己心里的那片,点缀着糖块的暗黑沼泽。 就在白姜即将要被沼泽彻底吞噬的时候,林墨出现了。 林墨就像是一道光,强势地劈开并驱散了白姜内心的阴暗。 此时的林墨在白姜眼里闪闪发光,就像庙里供奉的神仙下凡拯救苍生。 不,她比白姜听说过的所有神仙都要厉害。 林墨不但从这两个恶魔手里救下了白姜的性命,还将白姜从黑暗沼泽里拉了出来,给了白姜继续好好地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于是,白姜先将自己吃了个肚儿圆,又好好地洗漱了一番,包袱一卷,带着林墨分给她的粮食和其他物资,独自踏上了逃荒的路途。 白姜并没有东去安定郡,而是沿着来时的路,向西,回秦州。 她想去略阳郡。 白姜记得村子里早就过世的秀才爷爷曾经说过,略阳郡紧挨着白安江。 那里有一个大大的码头,是一个非常繁华的所在。 在她那有限而朴素的认知里,略阳郡既然挨着江,那肯定不会缺水。 不会缺水,那粮食就能丰收,只要粮食丰收,那里的人就能够吃饱,他们先吃饱了,才会有余粮才接济自己。 白姜还记得秀才爷爷提起略阳郡时,他眼里的光芒,有向往,有怀念,还有很多当时的她看不懂的情绪。 于是,当白姜站在村口,思考着她要去往什么地方的时候,秀才爷爷那闪烁着光芒的眼神,就那样一下子从她的脑海里蹦了出来。 这是白姜第一次真正地为自己的人生做选择。 她也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对还是错,这只是她下意识的选择,如此而已。 白姜记得恩人曾经对她说过,遇到事情,犹豫不决的时候,要学会聆听自己内心深处的真正想法。 她这应该算是按照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行动吧?! 对,没错,就是这样! 白姜在心底默默地给自己打气,义无反顾地回身踏上了来时的路。 然而,她也只是在秀才爷爷的故事里才听说了略阳郡,并不知道略阳郡的具体方位。 白姜只能沿着来时的官道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 虽然,林墨的及时出现,让白姜依然保留了自己善良的本心。 然而,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让白姜变得对陌生人的接近有很大的抵触。 不管是主动或者是被动,只要有人靠近到她的身边,白姜就像是个受惊的小兽,绷紧了身体,远远地跳开。 直到离开那人至少三步远,白姜才会觉得浑身上下,像刺猬一样全部竖起的汗毛,又重新服帖了下去。 所以,她这一路上都小心地避着人,见到人就远远地躲起来,也不敢随意找人打听。 很快,她便在官道的第二个岔路口上选错了路径。 接着,白姜再一次选错了路径,越走越偏,直到彻底迷失了方向。 此时,白姜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经迷了路。 第125章 白姜4 她只是觉得这路是越来越难走,路上能遇到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祸害她的那两个人剩余的粮食并不多,即使林墨将大部分的粮食都留给了她,她也很快就吃完了身上携带的所有干粮。 她只能一边走,一边沿路找些能吃的食物果腹,这也让她走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终于,白姜走到了这条官道的尽头,一个已经荒废了很久的村镇。 这个村镇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整个村镇都被烧成了一片白地,只有些许厚重的砖墙还屹立在那里。 杂草从废墟中悄悄地露出头来,渐渐地长成一尺多高,然后干枯,重新倒伏在废墟上。 一年又一年,一茬再一茬。 很快,废墟便被杂草完全覆盖了起来,直到再也看不清村镇原本的样貌。 白姜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死寂的村镇。 直到这时,白姜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是错投了路径。 她一时之间有些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很快,她便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白姜记得恩人曾经对她说过,遇到任何意外状况,都不能慌,要冷静,认真观察,思考解决问题的方法。 既来之,则安之。 对,没错,就是这样! 白姜深吸一口气,开始了独自一人的荒村探险之旅。 村镇确实已经被废弃了许久,白姜在村镇的废墟中细细搜寻了一圈,并没有什么收获。 不过,她却在一个大宅子的废墟深处,找到了一个窄小的暗室。 暗室一侧的砖墙上,在右下方靠近地面的位置,有一个不规则的拱形小洞口。 白姜缩着肩膀,顺着洞口小心翼翼地挤了进去,暗室的样子就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暗室的屋顶已经坍塌损毁,一面墙斜斜地靠在另一面墙上,将暗室的高度挤压到不足1.5米高。 暗室深1.5米左右,宽1米左右,这点空间刚刚能够塞下白姜这具瘦弱的小身板。 深秋季节,夜晚还不是很冷,她还有一床厚实的被子,这几天正好可以临时宿在这里。 白姜刚要退出暗室,转头的时候却发现,暗室的一角有什么光芒一闪而过。 待她仔细看去时,光芒却又消失不见了。 白姜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也没有在意。 然而,她一个转头的功夫,光芒又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这,彻底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白姜矮着身子挪过去,才看清了角落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银质的平安锁片,正卡在几块碎砖的缝隙之中。 锁片四周雕刻着祥云图案,正中则镶嵌着一块透亮的红色石头。 阳光透过断壁残垣的缝隙洒下来,照在红色石头上,折射出璀璨的七彩光芒。 白姜摩挲着这块锁片,心下觉得有些奇怪。 这个锁片太新,也太干净了些,可不像是应该出现在这个废弃许久的村镇里的东西。 可是,她刚刚已经将整个村镇都探查过了,并没有在村镇及其附近发现,近期这里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既然想不明白,白姜便索性不想了。 她将平安锁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放好之后还不放心地拍了拍。 这可是她目前拥有的最值钱的东西了。 白姜很快退出了暗室,环顾着村镇四周绵延的群山。 没有人! 荒山! 野菜和野果! 很多! 想到这里,白姜的眼睛一亮,整个人都支棱了起来。 她这几天要在附近的山上多多地采集野菜和野果,最起码要攒足能够在路上吃半个月的食物,才能再次重新出发。 毕竟,如今已是深秋,错过了时节,再在山上找寻能吃的食物就更加不容易了。 只是,整个州郡连年干旱,即使附近没有人烟,食物又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白姜在附近的山坡上搜索了整整三天,只在零星几处挖到了连背篓底部都没有铺满的野菜。 野果树倒是有几株,只是枝头上已经没有了果子,落在地上的果子基本已经腐烂殆尽。 野鸡、野兔等小动物更是连半点影子都没有看见。 她这三天不但没有攒下一丁点食物,而且还一直饿着肚子。 白姜盯着远处的茫茫大山,眼中的厉芒一闪而过。 既然外围没有什么收获,那就拼一拼,直接进深山。 只是,白姜空有一腔热情,却没有多少野外生存经验,也低估了未知深山里的危险性。 第一天,白姜一无所获,她决定继续深入。 第二天,白姜找到了几株栗子树,在树底下捡到了小半背篓的栗子,她很开心,决定继续深入。 第三天,白姜爬到山顶,看到远远的一处山谷里,似乎有个小村庄,还有炊烟升起。 于是,她转换方向,改道向那处山谷走去。 白姜绕过一片不高的石崖,便发现在崖下的斜坡上,有一大片半黄半绿的藤蔓,有橙红色的圆形果实在其中若隐若现。 白姜踩着脚下的碎石,慢慢地靠了过去,定睛细看,终于看清了圆形果实的真面目。 南瓜! 好多南瓜! 白姜内心一喜,这可是顶顶好的东西。 量大还管饱,解饿又好吃。 白姜的目光来回巡梭,在心里默默的点数,越数眼睛就越亮。 单单只是她脚下的这一小片藤蔓底下,就足足有七八个小南瓜呢! 白姜看着前面斜坡上的这一大片藤蔓,以及掩藏在藤蔓下,星星点点的橙红色,仿佛看到了一片宝藏,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有了这些南瓜,她就可以继续上路了,远处的村庄情况不明,自是也没有必要再去了。 白姜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开心地摘起了南瓜。 也许是乐极生悲,白姜在第三次换地方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碎石。 碎石沿着斜坡咕噜噜地滚了下去,白姜脚下跟着一滑,整个人便直接扑倒在了斜坡上,滑了下去。 白姜心里一慌,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她脚下不停地踢蹬,两手也在身前胡乱地划拉,行为举止完全没有了章法。 在下滑了三五米后,白姜终于是抓到了身边的藤蔓,才慢慢地稳住了下滑的身体。 还好,这个斜坡不算陡峭。 第126章 荒郊野外的小姑娘 只是,这个斜坡上大大小小的碎石也多,尖利的棱角在阳光下反射着寒芒。 这要是直接滚下坡底,免不了会受些皮肉伤。 白姜翻过身来,看着被枯枝败叶遮挡着的天空,胸膛起伏,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惊起了林中的鸟儿。 接着,她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胸膛不停地起起伏伏,笑声也渐渐地变了调,变成了呜咽声。 家人死在她眼前的时候,她没有哭。 被那两个禽兽劫掠,蹂躏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被林墨从那两个禽兽手里救了下来之后,她还是没有哭。 白姜甚至以为,她再也不会哭了。 没想到,今天摔了一跤,却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一通发泄之后,白姜觉得那些紧紧地缠绕在她身上,勒得她喘不过气来的,沉重的枷锁松开了,整个人都变得轻快了起来。 白姜刚刚滑下斜坡的时候,胳膊、前胸和大腿处,都被碎石遍布的地面磨破了皮,划出了细细的伤痕。 直到这时,白姜才感受到身体的整个正面都在丝丝拉拉的疼痛。 直到现在,白姜才有一种真真切切地活着的感觉。 白姜将胳膊横在眼前,遮挡住有些刺眼的光芒,一个人低声地嘀嘀咕咕。 恩人说的对,活着,确实要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啊! 而且,活着,在阳光下活着,可真好啊! 此时此刻,白姜觉得她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她还能一口气再摘二十个南瓜。 !!! 南瓜! 白姜胡乱地擦了擦眼泪,迅速坐起了身。 对啊,斜坡上还有好多熟透的南瓜在等着她呢。 南瓜小可爱们,白姜姐姐来啦! 两个小时后,白姜背着整整一背篓还冒尖儿的南瓜,美滋滋地走在了下山的小路上。 白姜哼着欢乐的小调,满足地掂了掂背篓,完全没有发现,她已经偏离了来时的方向。 咸蛋黄般的太阳渐渐地西沉,寂静的山林里开始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呀~~~!” 一声凄厉粗哑的叫声,从白姜的脑后突然响起。 白姜完全没有防备,被这怪异的叫声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她的身形立即僵住了。 她不敢动,也不敢回头去看,脑子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小时候听村子里的老人们讲过的山精鬼怪的故事。 “呀~~~!” 又是一声凄厉粗哑的叫声响起,只是,这一声更加地尖锐了,刺得人耳膜生疼。 这一声,却惊醒了浑身僵硬,不敢动弹的白姜,她下意识地拔腿便往前跑。 白姜在树林里不停地穿梭,慌不择路之下,不知道踩到了哪里。 她只觉得脚下突然一空,人便直直地摔了下去。 白姜极速下坠,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她双手不住乱挥,在四周不断乱抓,却每次都抓了个空。 只一瞬间,她便感觉到左脚似乎是踩到了坚实的地面,右脚的脚下却什么都没有。 白姜的身体一歪,右侧肩胛骨砸到了一片冷硬,整个人便改变方向,横着往前扑了出去。 在巨大的惯性之下,她去势不减,身体彻底失去了控制。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白姜带着一身的泥土和枯枝败叶,正面摔在了冷硬而坚实的地面上。 白姜整个人被摔得七荤八素,她甩了甩脑袋,想要撑着身体站起来。 这时,她似乎听到了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后纷纷滚落了下来,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有的砸到了白姜周围的地面上,有的则是重重地砸在了她的背上,腿上,直接将她砸回到了地面上。 白姜瞬间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最后,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地面上,又弹了起来,砸到了她的脑袋上。 白姜在一瞬间便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也许是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瞬间,白姜终于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嘶...啊...” 白姜只一动,便觉得左脚脚腕钻心的疼,右肩膀也犹如针扎一般,不由得痛呼出声。 白姜不敢再轻举妄动,她就那样趴在地上,开始小幅度地慢慢活动着,已经冻得有些僵硬的身体。 即使是这样小幅度的活动,有时也会在不经意间拉扯到受伤的地方,疼得她龇牙咧嘴。 终于,身体恢复了柔软,受伤的地方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甚至有轻微的麻痒。 白姜撑着身体,慢慢地坐了起来。 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蹭破了一层皮,伤口上沾满了泥土,还有星星点点的血珠,却已经麻木,感受不到什么疼痛。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左脚,只见整个脚踝一片青紫,已经肿得老高。 白姜忍着疼痛转动几圈脚腕,又使力往下压了压。 还好,能动! 看来骨头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扭了一下,伤得不算重,看上去吓人而已。 白姜直到这时才有心情打量四周。 这一打量,才发现她竟然在慌不择路之下,掉进了一个大大的深坑。 这个大坑直径大约有七八米,深度大约有三四米,内壁几乎直上直下,没有什么可以攀爬的地方。 大坑的地面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圆形孔洞,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大坑底部现在却到处都铺满了或完整,或碎成一块块的南瓜。 白姜低头看了一下挂在自己身上的南瓜块,心下了然。 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后脑勺上的包。 看来,刚刚砸晕她的应该就是现在地面上的某个南瓜了。 得,看来这几天白忙活了! 白姜歇了一阵,觉得身上有了力气,才慢慢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自己的背篓。 她扒拉了一下背篓底部,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还好,家当都在,没有丢。 有了这些,她就能在坑底活下去,直到她从这里爬出去。 白姜先归拢了一下坑底的枯枝败叶,生起了一个小小的火堆。 白姜烤着火,又将被子裹到了自己身上。 好半天过去,她才觉得有些麻木的四肢恢复了知觉,渐渐地暖和了起来。 火焰渐渐地小了下去,她将好几个还算完整的南瓜给丢进了火堆。 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往外爬不是。 第127章 小姑娘召唤了家长 第一次,她往上爬了五步,滑了下来。 第二次,她往上爬了六步,滑了下来。 第三次,她只往上爬了三步,就滑了下来。 ...... 一次又一次地攀爬,一次再一次的失败。 第n次攀爬失败后,白姜的头发散了,指甲撅了,衣服也磨破了,整个人已经彻底没有了力气。 白姜靠坐在侧壁上,抬头望着头顶上那一方坠着星星的,圆圆的天空,眼睛里闪动着莫名的光芒。 她以前不想活的时候,偏偏怎么都死不了。 她现在想通了,想在阳光下好好地活下去了,偏偏却又要被困死在这里,困死在这个寂静的黑夜里。 难道这就是我的一辈子么? 白姜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看着天空正中间那颗璀璨的星星,在心底默默地念叨。 “恩人,对不住,我可能要食言了。活着,确实好难啊,我真的拼尽全力了,却还是做不到。” “恩人,这辈子没机会,下辈子我一定会当牛做马地报答你。希望,下辈子,我能够早点遇到你,恩人。” 白姜觉得自己很冷,很困,很疲惫,眼皮也变得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迷迷糊糊中,她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片柔和的白光,白光的深处,立着一道小小的身影。 只见,那道身影缓缓地往前走了两步,对着白姜微笑,缓缓地向她伸出了手。 白姜很快便认出来那就是她日思夜想的恩人林墨。 白姜激动地看着那只向她伸来的手,迫不及待地要奔过去,紧紧地抓住这只温暖的小手,再也不放开。 白姜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个梦幻般的微笑。 就在白姜脑袋一歪,即将要睡过去的时候,一个小土块从天而降,砸到了她的身上。 白姜迷迷糊糊地,实在是掀不开眼皮。 只以为是她身后坑壁上的土块被她刨松了,脱落了而已。 “姐姐,姐姐~~~” 随着这声娇俏的呼喊声,一连串儿大小不一的土块,接二连三地砸了下来,砸了白姜一头一脸。 白姜也终于掀开了沉重的眼皮,向上望去。 就见大坑的边沿上出现了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的脑袋。 小女孩梳着双丫髻,脸如满月,大大的杏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白姜。 她看到白姜冲着她望过来,高兴地挥了挥手,笑容灿烂。 “姐姐,姐姐,我终于找到你啦~~~” “姐姐,你怎么丢下童儿一个人,自己跑到下面玩去啦~~~” “姐姐,姐姐,我找了你好久呢~~~” 白姜仍旧迷糊的脑子一下子就被这一连串高密度的话语给彻底地砸懵圈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不是要跟恩人走了么? 最重要的是,我什么时候有了一个那么大的妹妹? 小女孩见白姜既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反应,更加地着急了,语速也更加地密集了。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啊?是童儿惹你生气了吗?” “姐姐,你不要生气,童儿马上就下来陪你哟~~” !!! 什么情况?怎么回事? 白姜完全没有搞明白现在的情况,不过她的身体反应快过脑子。 她连忙举起手,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 嗓子像是被什么捏住,声音也变得有些嘶哑而尖锐,在破音的边缘徘徊。 “别!童...童儿...是吧?姐姐没有生你的气,你不要下来,就在上面陪着姐姐就行。” 白姜在这句话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是这样的阴沉,简直就像是传说中那种会吃小孩的山野妖怪。 她生怕吓到小姑娘,赶紧又干巴巴地加了一句,“童儿乖,听姐姐的话,别乱动,好好地待在上面。” 童儿果然乖乖的不再动弹,圆圆的眼睛突然蒙上一层水雾,语气也有些委屈了起来。 “姐姐,童儿乖,童儿会一直乖乖的,你千万不要扔下童儿一个人,童儿不是傻子,童儿不是累赘,呜哇......” 话还没有说完,童儿便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眼泪大颗大颗地从她的眼睛里涌了出来,滴落到坑底,滴到了白姜半仰着的脸颊上。 童儿虽然在哭,却只是低声呜咽,声音被夹在喉咙里,偶尔逸出的声音,很快便消散在空气中。 童儿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只被遗弃的,还没睁眼的小奶猫,可爱而脆弱。 白姜的心头刚刚升起一股违和的怪异感,便被童儿此时可怜巴巴的样子给戳中了,很快便将那一丝怪异感给抛在了脑后。 白姜只觉得心头有些酸酸软软的,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虽然...但是...她也只是个孩子啊! 而且,她还是个已经体力透支,精神透支,在垂死边缘挣扎的孩子啊! 谁来救救她? !!! 大坑顶上现在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可以救她的人么? 她这脑子哟! 白姜想明白了之后,心气一提,整个人也鲜活了几分。 她放轻语气,“童儿最乖巧听话了,只是很多人不懂童儿的好,童儿不需要将这些不懂你的人放在心上。” “童儿,姐姐一不小心掉进了这里,受了伤爬不上去,童儿能不能将你家里大人唤过来,将我从这坑里救出去?” 童儿的眼睛一亮又一暗,“原来姐姐不是生气不理童儿,而是受伤出不来了啊,我这就让爹爹来救你,只是......” 童儿的转了转眼珠,鼓了鼓脸颊,语气有些害怕又有些幸灾乐祸的庆幸。 “只是,姐姐这个样子,肯定是平日里没有好好练功,就算救上来,还是会被爹爹揍的,嘿嘿...到时候,姐姐的屁股要开花...哈哈......” “嘿嘿...总算不是只有童儿一个人挨揍了,真好,嘿嘿......” 童儿傻笑着,从袖袋里摸出一个细细地竹筒,小手握着筒身,左右一拧。 一团火光从竹筒里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炸成一朵小小的烟花。 白姜仍旧如坠云里雾里。 她虽然在童儿的口中得知了很多消息,但是这些消息却团成了一团乱麻,根本找不到线头在哪儿。 童儿放完烟花,又趴回了坑沿,拍了拍胸脯,一脸的骄傲。 “姐姐,放心吧,爹爹看到那朵花花,一会儿就会过来接我们啦~~~” 第128章 采药的小老头 白姜看着童儿清澈的杏眼,一副“我做得很棒,快夸我”的姿态,终于意识到,刚刚时有时无的那股违和感到底是什么。 这个女孩的年纪跟她差不多,可是女孩的说话行事,表情动作却都跟四、五岁的幼童似的。 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隐情不成? 白姜只觉得脑子越来越沉,脖子却越来越软,就快要支撑不住脑袋的重量。 意识模糊间,白姜往前一栽,一头扎到了地上。 然后,她似乎听到了一声短促的尖叫,接着便是“噗通”一声,似乎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只是,这个落在坑底的不是不知名重物,而是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小老头。 此时,他已经站直了身体,正在以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敏捷,大踏步地朝着白姜走了过来。 小老头一边走,还一边嘟嘟囔囔,“怪不得这次出来采药,啥收获都没有不说,右眼皮还一直跳,原来是应在这里了。” “先是交托给邻居照顾的闺女丢了,这好不容易找到闺女了,闺女这又给捡了个不明不白的人。” 只是,他因为对女儿心里有愧,平时总是宠着哄着,根本舍不得对着女儿黑脸。 于是,小老头只能将心里的气都撒到了面前已经昏迷的白姜身上,动作上便多加了几分力气。 只见小老头大踏步走到了白姜身边,蹲下身子直接将白姜的身位从侧趴着给扒拉成了平躺。 接着,小老头一把掀开裹着白姜的被子。 被子带起的风吹开了蒙着白姜脸庞的碎发,一张蜡黄里透着青白的小脸出现在了小老头的眼前。 唉,这个小丫头的年纪,跟她闺女差不多呢。 小老头默默地叹息一声,眼神暗了暗,下手也轻柔了起来。 他细细地摸了摸白姜的脉,又试了试鼻息,再撑开她的眼皮看了看,最后摸上了她的颈侧。 “小丫头,还好你今天遇到了我,要不然,你一会儿可就真的凉了。” 说着,小老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酒葫芦,拔开了瓶塞,一股浓郁的酒香混合着药香,瞬间从葫芦嘴里飘了出来。 小老头轻轻地拍了拍白姜的脸颊,白姜毫无反应。 于是,他直接扶起白姜,捏着她的下巴,撬开她的嘴,迅速给她灌了一口葫芦里的药酒。 “咳...咳咳咳......” 白姜下意识地吞咽下去,立刻就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这咳嗽来得又快又急,她的脸很快变得通红,眼睛也慢慢地睁开了一条缝。 白姜只觉得胸口一阵火烧火燎,她费劲儿地掀开那依然沉重的眼皮。 白姜的眼前出现了一团黑影,与她梦境中的黑影渐渐地重合。 白姜面上一喜,她不敢置信地抬手揉了揉眼睛,想要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黑影在她的眼前渐渐变得清晰,只是,黑影越是清晰,白姜便越是失望。 原来这并不是梦里来接她的恩人,而是一个满面红光,头发花白的陌生小老头。 而且,这个小老头现在就蹲在她的身边,正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她。 太近了! 他离得太近了! 白姜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害怕和无助,整个人迅速蜷缩成一团。 接着,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身体迅速弹起来。 白姜后退几步,直到后背紧紧地贴上了坚实而冰冷的土壁。 她后背挺直,一只手横在胸前,一只手背在身后悄悄摸索着,恶狠狠地瞪着小老头。 此时的白姜就像是一只受了重伤,被逼到死角的小兽。 红着眼,呲着牙,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过来,一口咬断逼迫者的喉咙。 小老头看着白姜慢慢地睁开眼,脸上的表情由惊喜到失望再到惊恐,最后统统化作了深深的防备。 他的眼底划过一道错愕,不过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看来,这个小丫头,也是一个苦命的人。 救了她,也算是帮闺女积攒福报,给自己赎罪了。 想到天真无邪却过于活泼的闺女,小老头只觉得额角的血管突突地跳个不停。 小老头站起身,慢慢地退后两步,果然看到小丫头紧绷的身体有些微的放松。 小老头抬头看着自家闺女那愈发灿烂的笑脸,更加觉得自己刚刚的决定是对的。 他笑呵呵地将酒葫芦重新藏进怀里,“小丫头,你总算是醒啦!” “既然醒了,就赶紧起来活动活动,只有将身体各处都活动开了,才能更好地吸收这药酒里的药性。 得亏你今天遇到了我,要是再晚一会儿,你可就真的要冻僵在这里了。” “咳咳,你刚刚给我喝的是什么?咳...咳咳...”白姜哑着声音问道。 她现在只觉得从嘴巴到肠胃这一条线,全部火辣辣的,肚腹深处好像有一团火在烧。 她觉得整个人都快着了起来。 只这么一会儿,她的额头就冒出了汗。 “药酒啊,活血通络,祛风驱寒,每天喝一口,活到九十九。” 小老头又将怀里的酒葫芦掏了出来,一脸得意地在白姜的面前晃了晃。 “这可是小老儿我的独门秘方,里面添加了十几种难得的珍贵药材,一般人我可不给喝,丫头,你今儿有福了。” 接着,他收起酒葫芦,将脸一板,“别磨磨唧唧的,赶紧起来活动身体,别浪费了我的好药酒。” 白姜:...... 这小老头,看上去有些奇奇怪怪的。 白姜感受着自肚腹内源源不断往外散发着的热量,扶着坑壁站起身来。 在远离小老头的地方,慢慢地活动着略显僵硬的腿脚。 很快,她就感觉到有一股细细的热流沿着身体的经脉,流遍了全身上下。 渐渐地,她的脸颊红了,鼻尖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手指和脚尖也慢慢暖和了起来,僵硬的四肢关节也开始渐渐地恢复了柔软。 白姜翻来覆去地看着重新恢复灵活的双手,心下暗自诧异。 “看来,这小老头还是有些真本事的,刚刚的话并不完全是在吹牛。 只是,他这样有本事的人,怎么会穿得如此简薄,在这个时节,一个人出现在这荒郊野外的深山之中? 不对,这个小老头应该就是童儿口中的爹爹才是。” 白姜撩起眼皮,迅速看了一眼趴在土坑边沿,正笑得灿烂的小姑娘,又扫了一眼小老头,垂眸掩下心中的疑虑。 第129章 古怪父女组合 白姜左手扶着右肩膀,一边活动着肩关节,一边继续一瘸一拐地,转着圈地慢慢溜达。 这时,大坑顶部突然传来了一阵拍手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银铃般清脆而娇俏的女声。 “呀,姐姐终于可以站起来啦,太好啦,爹爹,你果然是最厉害的。” “姐姐,你也是最棒的,我们很快就能一起回家啦~~~” 小老头看了闺女一眼,心下诧异。 童儿五岁那年,因为那件事情受到了巨大的惊吓,高热持续不退,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 等童儿再醒过来之后,她脑海里所有的记忆都消失了,思维也永远地停留在了她五岁的时候,不再长大。 童儿虽然忘记了一切,但是她在潜意识里防备着所有人。 刚醒过来的时候,她甚至不允许任何人的靠近。 只要有人靠近她三步之内,她就像是个受到惊吓的小兽,将自己塞进角落里,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就连他这个亲生父亲,也是付出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艰苦努力,才重新获得了童儿的认可和亲近。 眼前这个排骨样儿的小丫头,怎么就能没有缘由的得到他家宝贝童儿的好感? 哼! 嫉妒! 想到这里,小老头忍不住瞪了白姜一眼。 小老头委屈,但是小老头不说,小老头打算默默地在背后使绊子。 白姜还在坑底转圈圈,活动着僵硬的身体,压根儿不知道小老头已经在心里演了一部大戏了。 小老头站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直到白姜已经行走无碍了,才回到了他刚刚落地的地方,那里垂着一条粗粗的麻绳。 小老头拽了拽麻绳,转过头来对着白姜说道,“小丫头,收拾好你的东西,跟上。” 话音刚落,小老头便双手抓住绳子,双腿借力向上一蹬,就跟一只猴子似的,灵巧又快速地爬出了大坑。 白姜不由得目瞪口呆,傻傻地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弹。 这...... 小老头都这把年纪了,这身手也太好了吧?! 见状,白姜不由得更加地警惕了。 荒山野岭,奇怪的小老头,可爱的小姑娘,多么诡异的组合。 只是,她的内心深处也悄悄地燃起了一丝火热,如果能将这身手学到手就好了。 小老头拉着绳子在上面等了半天,也没感受到绳子末端有重量,他不耐烦地扔下绳子,探头去看。 “嘿,小丫头,你倒是快点啊!一动不动地傻站在那里,寻思啥呢?” 小老头看着白姜浑身是土地站在坑底,一脸尴尬的神情,眼睛一转,懊恼地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一副恍然大悟状。 “小老儿果然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哎哟,小丫头,你是不是不懂怎么往上爬啊。 不要紧,不要紧,你把绳子绑在腰上,绑结实些,小老儿我会拉你上来的。 小老儿我年纪虽是大了点,但是我天天跑山采药,力气还是有一把子的。” 小老头话里话外似乎都是为了白姜着想。 只是,那语气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酸味。 “小丫头啊,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就你这个干巴巴的样子,身上没有二两肉,我肯定能拉你上来的。 快点!天色不早了,等会儿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呢。” 白姜看了看灰蒙蒙的天,也不废话。 她利索地收拾好背篓,将绳子在腰上缠了好几圈。 确定绑牢之后,这才拉了拉绳子,示意上面的小老头。 终于,在老头的连拉带拽之下,白姜终于狼狈地爬出了深坑。 她回头看着脚下的深坑,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她就要埋骨在此了。 想到这里,白姜看着小老头的眼神也柔和了些。 她的运气并没有那么差,不是么? 她的人生也没有那么艰难,不是么? 至少,她又遇到了贵人,再一次绝处逢生了。 林墨和小老头的身影,在这一刻,在白姜的眼中,渐渐地重合了起来。 白姜不由得一晃神,林墨和小老头即将要重合在一起的身影又快速分散了开来。 恩人,你说的对,世道虽乱,却依然会有善良的好心人的。 似乎,她现在就遇到了一个呢。 想到这里,白姜的面色彻底柔和了下来,将剩余的那一点点防备给深深地藏在了心底。 白姜想,她不能寒了好心人的心,当然,如果他们是真正的好心人的话。 但是,如果他有什么其他见不得人的目的,那就不要怪她心黑手狠了。 白姜垂眸,掩下了眼里一闪而过的厉芒。 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小神仙,是你给了我面对黑暗的勇气,谢谢你,希望你诸事顺遂,平安喜乐。” 童儿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小老头的身边,正摇晃着小老头的胳膊,不知说着些什么。 在童儿的撒娇卖萌下,小老头严肃的脸撑不过三秒,便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 然后,童儿蹦蹦跳跳地来到了白姜面前,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姐姐,姐姐,我刚刚跟爹爹求情了,他答应我,回去后不会再罚你了。不过,你以后要努力练功,不能再偷懒了哦~~~” 童儿靠过来抓住白姜胳膊的时候,白姜的身体不自觉地紧绷僵硬起来,下意识地就要甩开她,远远跑走。 只是,童儿懵懂,这样恐怕会伤害到她纯真的心灵。 白姜不忍,绷直了嘴角,压下心里的不适,强迫自己迅速放松下来。 小老头看着两个人的互动,眼神闪了闪。 似乎,他有点明白童儿为什么会对这个小丫头有天然的好感了。 两个人在警惕这个世界的时候,反应几乎一模一样,像同一种小兽。 小老头突然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逗笑了。 小老头的笑声惊醒了白姜。 白姜轻轻地拂开童儿还拉扯着她胳膊的手,走到小老头三步之外,干脆利索地跪了下来,神情郑重地给小老头磕了一个头。 “老人家,敢问尊姓大名?小女白姜,谢谢您和您女儿今天救了我的性命。 要不是你们,我今儿恐怕就活不成了。 你们的大恩大德,小女白姜自会好好地记在心里。” 说到这里,白姜又咚咚咚地连磕了三个响头。 第130章 山村日常1 白姜磕完头之后,怕小老头还嫌不够,赶紧咽了咽口水,祭出了林恩人教给她的画饼大招。 “小女家逢大难,逃难至此,身无长物,自知无力报答。 而且,小女要去秦州略阳郡投奔族中亲眷,怕家中亲眷担忧,亦不能在此地久待。 不如,待小女先找到亲眷,安顿好了之后,备好谢礼,再来拜访和答谢您。” 接着,白姜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老人家,还烦请您先带我去您家里认个路。” 小老头双手背在身后,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白姜,又看了看紧紧地贴在白姜身后的宝贝闺女,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难得闺女这么直白明确地表示她喜欢一个人,自然不能轻易地就放这个小丫头离开。 虽说他救人是为了给闺女积累福报,不指望被救了性命的人当牛做马的报答他。 而且,他混江湖多年,家资颇丰,并不差钱,更加不会指望那三瓜俩枣的劳什子谢礼。 只是,这一下子就被这小丫头给高高地架了起来,弄得他心里有些疙疙瘩瘩的,不太得劲儿。 似乎他要是再说些什么,便成了挟恩图报,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嘿,还好他自小混江湖,做得也都是些暗地里的生意,从来都是不要脸面的。 这个油嘴滑舌的小丫头,必须得扣下来给他干几个月粗活才行。 而且,自从他们父女二人来到村子里隐居之后,闺女也没遇到个合适的玩伴儿,这么多年一直怪孤单的。 正好,闺女非常喜欢这个小丫头,就让这个小丫头给闺女作伴好了。 “白丫头啊,要不是我家童儿发现了你,你就要悄无声息地死在坑底了。 而且,我可是使了大力气,又用上了珍贵的秘制药酒,才把你完完整整地给从鬼门关前面拉了回来,一根手指头也没冻掉。” “白丫头,你是个好孩子,知恩图报,想要当牛做马的来报答我,你有心了。 不过,谁让我是个施恩不忘报,与人为善的好人呢,既然选择了救人,那自然是要救到底。” “小丫头啊,听小老儿一句劝,秦州略阳郡这个地方现在可去不得,叛乱的鲜卑部已经拿下了凉州。 现在越战越勇,战火已经从凉州蔓延到了秦州,略阳郡首当其冲。 兵凶战危,你一个小丫头去了肯定也是凶多吉少。” “我怎么能在花费了大力气救活你之后,又眼睁睁地看着你再次陷入险境? 我看你身上还有不少伤,正需要好好养养。 正好,最近我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你就留下来给我干三、五个月的杂活儿,这恩情就算是还了。” “行了,别跪在这里傻兮兮地发呆了,赶紧起来跟我走吧,路还远着呢。” 小老头倒背着手,悠哉悠哉地走在了前面。 跪在地上的白姜有些傻眼,这个小老头是听不懂话还是咋滴? 她话里表达的意思难道还不够明确么? 她只想用钱财和物资来抵了这小老头对她的救命之恩,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怎么最后变成了这样? 白姜表示非常困惑。 难道...... 这小老头看穿了她这番话只是为了尽快脱身而蒙骗于他? 要不然,怎么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就变成了她要留在老头家里,帮他干活了? 白姜暗暗叹息一声,她现在只有这点心眼儿,刚刚已经全部用上了。 看来,若是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自己的这点心眼儿完全不够用啊。 白姜看了看渐渐昏暗的天色,又看了看身前那个越走越远,摇头晃脑的小老头,胸中燃起一股熊熊的战意。 “小老头,你给我等着!”她咬了咬牙,愤愤地跺了跺脚。 “嘶...哎哟......” 白姜硬气不过三秒,她刚刚跺的是那只扭伤的脚。 她疼得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单脚跳出了直直地一道弯儿。 直到双手抱住了前方的树干,白姜才堪堪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白姜咬着下唇,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将自己从树干上撕下来,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姐姐,姐姐,你不要紧吧?等等童儿,童儿扶着你......” 童儿紧走两步跟上白姜的步伐,稳稳地托着白姜的胳膊,水润的眸子里星光点点,显然是开心极了。 小老头听着身后传来的,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无声地笑了笑,悄悄放慢了自己的步伐。 难得宝贝闺女这般开心,这小丫头还算是有点用处。 那他就不再计较小丫头刚刚那有些粗陋的诓骗行为了。 不过,这个小丫头倒是个机灵的孩子,脑子转得快,就是脾气有点倔。 他正好将小丫头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好好地观察。 如果小丫头的人品靠得住,到时候,自己亲自好好地调教一番,教给她一些可以傍身的本事,就可以将宝贝闺女托付给小丫头了。 唉! 小老头在心底暗自叹息,他到底是老了,最近总是会想些有的没的。 小老头带着白姜七拐八绕,不知道走了多久。 终于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来到了位于山谷里的一个小村子。 对,就是白姜曾经在山顶上看到的那个小村子。 小老头的家就在山脚下,并不在村子里,离着村子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他的家很简单,三间土房,带着一个大大的院子。 院子的一侧摆着一排木架子,木架子上放满了圆形的笸箩,笸箩上晾晒着各种各样的,白姜不认识的枝干,根茎,叶片等。 院子的另一侧则是在地上晾晒着各种各样的植物,有大有小,奇形怪状。 靠近房子的一角,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白姜从来没有见过的工具。 整个院子被各种植物占得满满当当。 只留下了中间一条大概一米宽的小路,直直地通向堂屋门口。 小老头豪迈地一挥手,对着院子画了一个圈。 “看到没,这些就是你以后要干的活了。不会做也不要紧,我知道你有些笨,脑子也不够用,不过,我会非常耐心地教会你的。 白丫头,你能在绝境之中遇到我这样的善心人,可是你莫大的福气,你可要用心地学,努力地干活哦。” 第131章 山村日常2 白姜耳边还充斥着小老头对她的阴阳怪气。 她绝望地看着这满满当当一院子的草根和树皮,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小老头人虽然有些不着调,但是有一样他说得很对,他确实是救活了她。 她现在能够生龙活虎,身上一个零件都不缺地站在这里,全靠他们父女俩。 小老头现在也仅仅是让她帮忙干三、五个月的杂活儿,其他一句没提。 应该也是看在他女儿跟她交好的份儿上,暗中照顾她吧。 毕竟,现在已是深秋,马上就进入寒冬时节了。 她现在缺衣少粮,独自一人在外面流浪的话,是很难活过这个冬天的。 白姜看着娇俏可爱的童儿,以及宠溺地看着童儿的小老头,内心也在不知不觉中柔软了下来。 白姜扫了一圈乱糟糟的院子,将自己的背篓靠墙边放好,卷起了袖子。 “小老头,这些草根树皮要怎么收拾?” 小老头闻言,立刻吹胡子瞪眼外加跳脚, “什么草根树皮,不懂不要瞎说,这都是用处很大的草药。 算了,算了,你个无知小儿,跟你说你也不懂。 你就将这些都按照不同的种类,分别放在不同的篓子里,收入西边的房间里。 明天一早再拿出来,摊开晾晒。” 接下来的时间里,院子里充斥着小老头那暴躁的声音。 “哎,不对,这两堆不是同一种药,分开,赶紧分开......再往南走,靠墙的那一堆才是......” “错了,又错了,这一筐得放在那个北边的那个架子上......北边,北!边!” “轻点,轻点翻,哎呀,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力气咋这么大......” “哎哟哟,我的宝贝药材诶......” ...... 从此,白姜就在小老头家暂时安顿了下来。 就这样,她过上了晒药,切药,磨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对,划掉,日落之后还要学习鉴别药材的日子。 这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不是,划掉,是精彩纷呈。 小老头说了,等拾掇完院子里正在晾晒的这批,后面还要再炮制一批。 到时候,她也得去山里跟着采药才行。 所以,学会辨认各种药材对白姜来说就变得尤为重要。 每一天天刚亮,白姜就被老头叫起来,先扎一个小时的马步,然后拖着酸软无力的双腿去做早饭。 吃完早饭,小老头背着背篓出门,白姜要将需要晾晒的药材搬出库房,摊开晾晒。 忙完这些,基本上就到了中午。 白姜会给童儿做一个肉菜和一个素菜,盯着她一口不剩地吃完。 她自己则是会将早上一直放在灶上温着的剩饭端出来,凑合吃一口。 下午,她将还没有处理的新鲜药材,按照小老头的要求,洗洗切切,摊开晾晒。 忙忙碌碌中,很快就到了做晚饭的时辰。 白姜的晚饭快做好了的时候,就是小老头推开院门到家的时候。 然后,院子角落里堆着的,还带着泥巴的新鲜药材,便又多了一些。 每到这时,白姜总是会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将饭碗重重地放在小老头面前。 “小老头,你这一天天的,吃完早饭就出门,晚饭好了才回来,一天到晚的不着家。你就这么放心我? 就不怕哪天我扔下童儿,卷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头也不回地跑了?” 小老头则是一脸的气定神闲,捋着他那没有几根的花白胡须。 “我可不是相信你,我只是相信我看人的眼光。” “我看你脸型方正,人中正直,是一个心地淳厚,守信有福之人,是不会做一个人偷偷跑掉这种事的。” 童儿总是会在这个时候无脑附和,“对,爹爹说的对,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 她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句,“爹爹,你也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 白姜笑眯了眼,轻柔地摸了摸童儿的发顶。 童儿的头发黑亮,又软又顺滑,摸起来可真舒服呀。 白姜忍不住又多摸了几下。 直到将童儿的发型都揉得散乱了起来,才恋恋不舍的罢手。 童儿也似乎非常喜欢白姜摸她的发顶。 她眯着眼睛,脑袋还会不自觉地往白姜的掌心拱了又拱。 白姜忍不住又揉了几下,“呵,老头,你可真自信!” “那是,我也觉得我自己特别优秀,小丫头,你有我这样博学的人教导你,要惜福哟~~~” 两个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好不热闹。 童儿总是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两人拌嘴吵闹。 还时不时地拍手附和,一会儿夸夸这个,一会儿哄哄那个,一碗水端得很平。 不过,白姜每次都会败在小老头厚脸皮的自吹自擂上,没有一次例外。 小老头仗着自己多活了几十年,是真的不要脸皮啊! 欢乐的晚饭时间之后,就是小老头严厉的教学时间。 一个时辰之后,白姜的脑子里塞满了各种草药知识,晕晕乎乎地回到房间,将自己扔进铺着厚实被褥的小床里,三秒钟不到就熟睡了过去。 就这样,白姜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规律、平淡、充实。 白姜也在这日复一日的简单重复中,渐渐地沉静了下来。 后来,白姜竟然喜欢上了这种忙碌一天之后,在每天晚饭前摸摸童儿毛茸茸的脑袋,与小老头再互怼几句的日子。 虽然白姜每次都被小老头怼得说不出话来,但是她却不以为意,并且越挫越勇。 白姜在与小老头的日常互怼之间,也渐渐地开始对小老头心生亲近。 她和童儿也在一日复一日的相处之中,也越发熟络了起来。 白姜对童儿了解得越多,就越发心疼这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 童儿虽然头脑受损,永远的停留在了五岁,但是她心性直率,单纯可爱,一点也不任性。 要不是上次小老头托付的邻居不靠谱,在背地里偷偷地编排小老头的闲话,一不小心被童儿听了去。 童儿也不会在一时气怒之下,推了嚼舌头的人一把,跑出去寻找小老头,最终出现在了林子里。 白姜曾经背着童儿,私下里询问过小老头,童儿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而让头脑受损,损伤还如此严重。 小老头却只是说童儿是受到了惊吓,高烧不退,记忆全失,醒来就是现在的这个样子。 但是等白姜往下询问事情的具体经过的时候,小老头却支支吾吾,眼神游移,很快便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 第132章 山村日常3 如果此时白姜盯着老头的眼睛,她便会看到,震惊,不敢置信,愤怒,慌乱,惊恐,失而复得等各种各样的情绪从老头的脸上不断地闪过。 然而,白姜却在老头刚刚陷入回忆的时候便识趣地起身离开了,完美地错过了老头精彩纷呈的变脸过程。 白姜只是在小老头的沉默中,隐隐地感觉到,那件事情非常大。 只是,她见识短浅,终究不得要领。 从此,两人默契地不再提及此事。 不过,两人经过此番交谈之后,小老头看着白姜的目光也越发的柔和。 然后,小老头又给白姜加了一个时辰的晚课。 晚课的内容是背诵药方,根据药方配制成药。 白姜拿着手中那本薄薄的,成年人巴掌大小的黑皮册子,一脸懵逼地看着面前严肃的小老头。 不是,家族的秘密传承就这么随便地交到了她这样一个还不算太熟悉的陌生人的手上么? 小老头对她的信任是不是有些过于盲目了? 小老头看着傻里傻气的白姜,没好气地拍了一下白姜的脑袋,终于唤回了白姜那已经发散的,不知道多歪的诡异思绪。 “教导了你这么长时间,知道你是识字的,看看,书里面的字能认全了吧? 若是都认得,那从现在开始就给我好好背,认真背! 背好了之后,便放下书本,去那边将药给配出来,直到练习到闭着眼睛也能配出来为止。” 册子虽然只是薄薄的一本,白姜却觉得这本册子特别地沉。 沉到她要使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将册子给稳稳地托在掌心。 白姜觉得隐在她胸腔中的,那个时时向外冒着寒气的黑色大洞,被小老头给填补起来一角。 白姜轻轻地捧着册子,就像捧着什么绝世珍宝。 她确实是识字的,还跟着村子里爱讲故事,却总是忘记的秀才爷爷认真学了好几年呢。 只是,她打开那个黑色的封面之后仅仅看了一眼,便彻底惊呆了。 合欢散,软筋散,梦蝶散,断肠散,相思散,天仙思凡散,牵机散,情花散,柳叶桃散...... 这一连串的名字后面则是跟着一连串的致幻,致死,剧毒,失去知觉等红色字样。 白姜看着红色加粗的字体,只觉得眼神恍惚,头脑晕眩。 她拿着黑皮册子的手开始不住地颤抖,差点将册子给扔了出去。 白姜觉得她的嘴巴突然变得异常干涩,喉头开始不自觉地吞咽,嗓音也变得低沉暗哑。 她费劲儿的将想说的话,一个字,一个词地从喉咙里给挤出来。 “老...老头,你...你以前...是...到底是...干...干啥的?” 小老头捋着胡须,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这副模样白姜看得是牙痒,手也痒,恨不得直接冲上去给老头的脸上来两拳。 他今天给自己的惊吓,可实在是太大了! 这小老头,年轻的时候应该是干尽了缺德事,现在才会躲在这偏僻的小山村里,离群索居,很少出门与村里人交际。 现在,白姜觉得她找到了小老头家族凋敝的真正原因。 白姜慢慢地抚平由于太过震惊,已经被自己攥得皱巴巴的小册子,心下想到, “如今这样的世道,这本册子里的东西对我这个孤女而言,反而是最好的护身符了。” 白姜虽然强迫自己说服了自己,可是她在每次上晚课的时候,只要看到药方的名字,总是会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 由于每次都要先做心理建设,白姜的学习过程开始变得非常缓慢。 小老头也知道她的心结所在,并没有催促,也没有斥责她。 有的时候,小老头看着将眉间皱成川字,手下却不停的白姜,会不知不觉地走神,想到他的过去。 当年...要不是...他也不会...... 唉! 年轻时野心勃勃,一心渴望荣华富贵,权利欲望,却只落得个繁花散尽,妻死子散,人口凋零的下场。 最终,他选择诈死,远离曾经的一切,护着唯一的小闺女平安长大。 老头转头望向密林深处,像是要透过茂密的山林,看向远方的某处城池。 白姜望着小老头有点驼的背影,感受到了小老头身上那股浓浓的悲伤。 时光匆匆而过。 呼啸的北风吹落了挂在树梢上的最后一片树叶,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干,伴着风声,胡乱地摇摆。 白姜终于在凛冽的西北风中,卸下了心中最后的一丝防备。 她真心实意地给小老头敬了茶,磕了头,尊称小老头一声“师父”。 小老头接过茶,高兴地抿了一口,又从怀中摸出了一本黄皮册子递给了白姜。 “这上面有一些简单易学的武学招式,不算强大,但是对你来说,已经足够自保了。 丫头,以后在路上遇到不平事,切记,在摸透对手底细前,不可冒头逞强,需以自身安全为重。 我这一门里所有的药方,武学功法,现在已经尽数都传给你了,从今往后,不要懈怠,要好好的研习。” “遇到该死的恶人时,一定不要犹豫,下手要快、准、狠。 你太过善良醇厚,即使深处绝境,你也会对伤害你的人保留着一丝善意,我担心你以后会因为你的善良心软而吃大亏。” “切记,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你的善意,要对值得的人释放善意,有的人是天生坏种,怎么都不会变好的。 切记,不要冒进,也不要想着振兴这一门,将这身本领藏好,轻易不要显露于人前,你只要平平安安地过好这一生就行了。” “另外,从今儿起,我也把童儿正式交到你的手上,希望你能够不忘初心,能够护她一生平安。” 然后,小老头对着站在一旁的童儿招了招手,“童儿,过来,给姐姐磕头。” “以后啊,你要乖乖的,姐姐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任何事情都要听姐姐的话,知道吗?” 然而,小老头只是严肃正经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白姜还来不及感动,他便又恢复了嘴损的老顽童本色。 “不过,丑话先说在前面哟,白丫头,乖~~徒~儿,以后你要是在外面闯了大祸,可不要将为师的名头给说出来啊~~~哈哈哈哈......” 奇怪的咬字位置,丝滑上扬的尾音,带着熟悉的阴阳怪气,丝滑地飘进了白姜的耳朵里。 第133章 山村惊变 白姜只觉得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来又下不去,憋闷得很。 感动之情瞬间烟消云散。 她不禁怒目而视,这小老头,好好的人,偏偏长了张嘴。 小老头看着噘着嘴,鼓着脸颊,如同一只小仓鼠似的白姜,心下十分满意。 这么多天了,这小丫头终于不再是初见时的那副战战兢兢,死气沉沉的样子了。 现在总算是能在她的脸上看到各种生动鲜活的表情了。 也不枉他这把年纪了,还表演了一番唱念做打。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家家,就应该活泼可爱到人憎狗嫌才对嘛。 像他的童儿,就很好。 小老头捋着稀疏的胡须,觉得白丫头在调皮捣蛋这方面,还有非常大的进步空间。 ...... 这一日,阳光正好,微风轻拂。 白姜坐在院子里的矮凳上,视线追随着高高地挂在天上,随着微风慢慢移动的白云。 她一边放空大脑,任由思绪上下翻飞,一边手下不停地,熟练研磨着药钵里的草药。 现在,她已经熟练掌握了这一院子各种药材的处理步骤。 虽然,白姜仍然是老头口里的那个学啥啥不会,吃啥啥不剩的笨丫头,也丝毫影响不了她现在的好心情。 白姜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活动着已经有些僵硬的手指。 她转头便看到童儿已经在旁边的躺椅上睡熟了,小嘴微张,打着小呼噜,嘴角还闪耀着些许晶莹。 白姜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滑到童儿腰上的毯子轻轻地盖回到她的肩膀上。 她看着童儿睡得红扑扑的脸颊,手指微微蜷曲,轻轻地捻了几下。 可爱,可爱,实在是太可爱了! 最终,白姜还是放下了蠢蠢欲动的手指,轻手轻脚地坐了回去,继续干活。 她觉得现在这样的日子,真的很好,好想就这样一直过下去。 很快,她脚边的小瓷罐里,磨好的药粉越来越多,逐渐开始冒尖儿。 白姜震平药粉尖尖儿,顺手将被风吹乱的鬓发理到耳后,眯起了眼睛。 这时,小老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白丫头,药酒还缺少几味药材,我这两天要进一趟深山,家里就交给你了啊,你可得给小老儿我看好喽。” 白姜眼珠一转,拉着被吵醒还一脸懵的童儿,像风一般冲进了屋里。 “师父,你就带着我跟童儿妹妹一起进山呗,这些天您教给我的东西,我全部都记下了,你要是还不放心的话,现在就可以考我。” 白姜拍了拍胸脯,“师父,我也会照看好童儿妹妹的,童儿很乖,不会给您闯祸的,就带着我们一起去呗。” 童儿还没睡醒,懵懵懂懂,其实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是,姐姐说什么都是对的。 不懂不要紧,只要跟紧姐姐,什么都跟着姐姐做就行了。 于是,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小老头,连连点头附和着姐姐。 小老头宠溺又无奈地瞪了一眼童儿,转过头,眼神一变,开始上下打量起了白姜。 小老头只在她没有二两肉的身板上停顿了几秒,便一脸嫌弃地“啧”了一声。 白姜毫无自觉,她甚至还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那表情似乎在说,看!我!很厉害的! 只是,三秒之后,这一丝骄傲就在老头嫌弃的啧声之下消失了。 白姜转而肩膀一塌,换上了一副泄气的样子,如同一个高高飞起又被瞬间戳破的气球。 白姜嘟着嘴,小碎步挪到小老头身前,拽着他的袖子摇晃,可怜巴巴地瞪圆了眼睛。 “师父,这是为什么啊?” 这是她最近跟着童儿学的招数,非常好用。 她只要摆出这种表情,小老头很快便会在不知不觉中软和下来。 果然,小老头根本就抵挡不住白姜这双湿漉漉的,小鹿般的眼睛。 小老头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白姜的脑门,表情有些凶狠,目光却藏着自己未曾察觉地温柔和宠溺。 “白丫头,你这几天是不是又偷懒了?是不是没有认真练功? 就你现在这副柔弱的小身板,还想去山里采药?你都走不到那药材生长的地方。 少跟我在这里废话,去去去,干活去。” 白姜毫不在意地揉了揉脑门,背对着小老头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蹦蹦跳跳地出门,继续研磨草药去了。 小老头自然是注意到了白姜的小动作,不由得有些失笑。 这丫头,如今才算是有些女儿家的娇俏了。 没想到,才仅仅过去了一个月,他就在小丫头这里彻底没有了威严。 这丫头,竟然跟童儿学会了怎么撒娇,呵! 不过,这也说明,小丫头已经将他当成了家人,越来越亲近他,也越来越依赖他了。 小老头在门口注视着院子里蹦蹦跳跳地两个身影,眼底全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好一会儿,小老头才发现他刚刚又走神了。 最近这一段日子,他走神的时候似乎是越来越多了。 他失笑地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工作间,凝神静气,准备炮制手下这株难得的药材。 小老头刚要抬手,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院门撞击墙壁的声音。 这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瞬间打散了小老头刚刚提起的一口气。 这小丫头,越来越风风火火了,难道是打算拆家? 一瞬间,小老头都想好了收拾小丫头的一百零八种方法。 很快,慌乱的脚步声响起,屋门被大力推开,门扇撞到了土墙,发出了“嘭”的一声巨响。 然后,白姜慌乱颤抖的声音在小老头的耳边炸响,“师父,村子里好像出事了!” 小老头闻言,迅速起身,拿起屋子角落里的柴刀,塞到了白姜的手里,叮嘱她将院门关好之后,这才冲出了院子。 白姜关好院门,先安抚好有些惊慌的童儿,将她安置在内室的衣柜里。 然后,她看着铺满了整个院子的药材,麻利地撸起了袖子。 就在白姜将药材分类装袋,运到地窖藏起来的时候,小老头已经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村尾。 他将身形隐藏在几块错落的大石头后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村子里的情况。 此时,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第134章 散兵游勇1 撞门声,哭嚎声,打骂声,惨叫声,求饶声,与鸡鸭等家禽的嘎嘎声混杂在一起,打破了山谷里的宁静。 原来,一支不知道从哪个战场上溃败下来的小队兵士,误打误撞之下走进了山林,发现了山谷内的这个偏僻的小村庄。 这支队伍由一支由二十来人的骑兵小队和一支五十来人的步兵小队临时拼装而成,由各自的小队长带领着。 队伍里的所有人都是灰头土脸,两眼发直,嘴唇干裂,铠甲上还残留着黑褐色的,已经干涸的血液。 这支队伍跌跌撞撞地走进山谷,当他们看到山谷里的小村庄之后,眼睛一下子就绿了。 他们就像是看了羊群的饿狼,“嗷”的一声冲下山坡,迫不及待地冲进了村庄。 村庄里的村民们在猝不及防之下倒了大霉。 他们粗暴地踹开每一户的大门,好一通翻找。 将村民家里值钱的物什,储存的粮食,饲养的家禽,统统抢走。 只要有人敢上前阻拦,就会迎来一通拳打脚踢。 只是,这个村庄世世代代避世而居,村民的生活普遍清苦。 很快,兵士们将整个村子来来回回地搜刮了好几遍,几乎将所有人家都搜刮了个干干净净。 即使搜刮得再仔细,就差推倒村民的房子,掘地三尺了,这群兵士也没有找到多少好东西。 他们仅仅搜到了三、四斤细粮,八、九百斤的粗粮,两、三条腊肉,十几只鸡鸭,以及一头牙齿都快要掉光了的瘸腿老黄牛。 总领的骑兵小队队长,脑门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从颅顶斜斜地延伸到右耳处。 伤口很新,刚刚结痂。 血痂拉紧了周围的皮肤,像是一条丑陋而扭曲的蜈蚣,趴在头顶上,衬得小队长那张冷肃的驴脸,更加的阴沉。 此时,他正坐在临时营地的正中央。 旁边坐着的是步兵小队的队长,现在临时充当他的副手。 两个人看着堆在面前的那一小堆比垃圾好不了多少的战利品,脸色都不由自主的黑了起来。 步兵小队的队长有一张微胖的圆脸,他的嘴角自然微翘,左颊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会给人一种未语先笑,很有亲和力的错觉。 此时,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有着深深的青黑,时不时地还会咳嗽几声。 他目光闪烁地盯着战利品出了一会神儿,便将脑袋凑到骑兵小队队长耳边,低声地说了些什么。 只见他说完了之后,骑兵小队队长只是低头略加思索,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他立马笑容灿烂了起来。 他招了招手,对着站在他身侧的一个兵士做了几个手势,兵士就带着几十个人又冲了出去。 骑兵队长见状,不由得调侃道,“钱兄,看来这些事情你们都是做熟了的,倒是我们,显得有些粗手笨脚了。” 步兵队长笑着摆了摆手,左颊上的酒窝越加的明显。 “刘兄取笑了,刘兄你身为骑兵小队首领,装备精良,财大气粗,自然不会将这点小钱看在眼里。 兄弟我也是没办法,谁让我们步兵穷呢,总不能让跟着自己卖命的兄弟寒了心,只能多想一些赚钱的法子。” 步兵队长钱进突然间有些羞赧,脸颊也染上了一抹薄红,他冲着骑兵队长刘耽抱了抱拳,作赔罪状。 “小打小闹而已,实在是上不得台面,让刘兄见笑了,见笑了。我先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等晚上,我再多敬刘兄你三碗酒。” 骑兵队长刘耽只是摆了摆手,笑得豪爽。 “哈哈,钱兄你实在是太客气了,我们骑兵的日子如今也不好过,我还要谢你能够坦言相告,带着我一起发财呢。 待晚上,咱们共饮三晚酒,还望你不吝赐教,教教我这里面的门道,也好让我和手下的这些兄弟们,跟着一起发点小财。” 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很快,村子里所有的人都被凶神恶煞的兵士们推推搡搡的,带到了两个队长的面前。 钱进率先站起了身,他转头冲着刘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边引路,一边细细地讲述着他的生意经。 “刘兄,挑人也是一门学问,什么人值钱,什么人不值钱,值多少钱,这些可都是有说头的。 接下来,见到人之后,详细要求我都会向刘兄和您的副官详细说明,刘兄你可要让他将这些记仔细了。” 钱进说到自己多年经营的生意的时候,神采飞扬,侃侃而谈。 完全没有刚刚那股唯唯诺诺的懦弱木有,语气也没有了初时的恭敬,反而透出一股隐隐的自得与傲慢。 刘耽见状,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给钱进记了一笔。 毕竟,现在前路未明,一片迷茫,刘耽还指望着钱进给小队筹集钱粮呢。 刘耽也不怕钱进蹦跶,一个小小的步兵兵曹而已,只要他想,就能够随时随地,悄无声息地捏死他。 要是钱进识趣,用得顺手,他也不会介意钱进身上的一些令他讨厌的小毛病。 要是他不识趣,哼! 刘耽动了动手指,舔了舔后槽牙,眼底闪过一抹凶光。 他爽快地起身,笑眯眯地跟在钱进身后,来到了已经被兵士们包围起来的村民们面前。 钱进手下的兵士,已经将村民们按照男女老少简单地分好了类。 而刘耽手下的兵士,只是三五成群地站在外面,嘻嘻哈哈地没个正型。 刘耽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在这次大战之前,他作为不差钱的骑兵校尉,也只知道训练和打仗,从来不需要操心钱粮的问题,那都是后勤军需官们的事情。 是以,他们骑兵小队的所有人既没有这样的意识,也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在私下里具体如何操作。 没想到,他们这次刚刚进入前线战场,便溃败得如此快速,如此狼狈。 一路上,他们不得不丢弃了大部分辎重,轻装简行。 在失去了指南车之后,又不小心遗失了军事地图。 于是,他们彻底变成了睁眼瞎。 第135章 散兵游勇2 现在,他们这个小队已经在狼狈奔逃中,彻底迷失在了茫茫山林中。 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寻到大军的驻扎位置。 如果不能够在最后期限内按时归队,他们这个小队就会被当成逃兵,按军法处置。 到时候,不单会丢了性命,身首异处,头颅还会被吊在城门口暴晒三个月,以儆效尤。 只是,刘耽已经先后派出了几批斥候,往四面八方而去,都没有在附近探查到大部队的踪迹。 眼看着离最后期限越来越近,刘耽已是心急如焚。 他是三军之首的骑兵,统领着一个两百人的骑兵小队。 现在的边境线上,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他还有着光明的前途。 刘耽可不想仅仅只是因为迷失了方向,不能按时归队这种荒唐的理由,而只能被迫无奈地选择变成山匪流寇,饥一顿饱一顿的活着。 想到这里,刘耽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拉住了钱进,“钱兄,稍等,待我先问清楚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钱进有些尴尬,他刚刚光想着赚钱发财了,竟然将如此重要的事情给抛到了脑后。 一定是最近几天疲于奔命,吃不好也睡不着,让他失去了原有的谨慎和稳重。 钱进自觉地退后一步,给刘耽让出了主位。 刘耽背着手站定,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面前这群哆哆嗦嗦,挤作一团的村民,释放出一阵冰冷的杀意。 “谁是这里的村长或族尹?烦请站出来回话。” 村民们被这个军官的骇人气势给惊吓到,眼神不由自主地朝着同一个方向飘去。 这时,人群中间传来一阵轻微的躁动。 前面的人不约而同地侧身,让出了一道大约一人宽的缝隙。 一个肩宽背阔,肤色黝黑,五官硬朗的中年汉子从这道缝隙里,缓缓地走了出来,站在了钱进和刘耽的面前。 他微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眼中的神色,肩膀瑟缩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摆,一副害怕畏惧的胆小模样。 “你?是这里的村长?” 刘耽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中年汉子,微微皱起了眉头,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怀疑和一丝被欺骗的恼怒。 这种粗手大脚的汉子,一看就是不识字的山野匹夫,会是村长? 想到这里,刘耽的气势更加冷厉。 他环顾了一圈包围圈里哆哆嗦嗦的村民们,深深地盯着面前这个低着头的中年汉子,话语里仿佛裹挟着冰碴子。 “哼!既如此,你老实回话,若是你敢欺瞒于我,老子要你的项上人头,哼!” 中年汉子的眼底闪过一丝挣扎,身体也跟着抖了一抖。 接着,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隐隐地带着一丝狂热,只是声音仍然有些微的颤抖。 “正...正是...这...这位官爷,您...您有什么吩咐?” “这里是何处?归哪个州郡管辖?” “这...这里是...青石岭,在凉州,秦州和雍州的...三州交界之地,应该...嗯,应该属于秦州管辖...的吧?这个...小人...小人真的是不知。” 中年汉子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重重地喘息了几下,这才抖着嘴唇接着说了下去。 “我们...我们村子在这里避世而居,已经几十年了,对外界知之甚少,还望各位官爷手下留情,饶过我们吧。” 说罢,中年汉子“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脑门重重地磕在了地面上。 后面的村民看到中年汉子的动作,也跟着跪了下来,响起了一片不太整齐的应和声。 “求军爷饶命啊!求军爷饶命啊!饶命啊!军爷饶命啊!” “青石岭?三州的交界处?”刘耽低声呢喃着,在记忆里不停翻找着青石岭大体的方位。 许久过去,一幅模糊的立体地图渐渐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原来,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这个地方么?竟是偏离了大军的驻扎地这么远?难道,真的回不去了吗?真的要落草为寇了吗?” 刘耽不自觉地紧紧握住了拳头,额头青筋直跳,双目微微失神。 他没有注意到,跪在地上的中年汉子,一边涕泪横流地跪地求饶,一边慢慢膝行向他靠近,现在离他仅有一步之遥。 看到这一幕的兵士们也不以为意,这又是一个被吓破了胆儿的窝囊男人而已。 这样的人,他们这一路上见得多了。 中年汉子借着抹眼泪的动作,观察到近在咫尺的刘耽正在走神,根本就没有留意到他的小动作。 好机会! 他猛地从地上暴起,直奔刘耽的面门而去。 只见半空中闪过一道寒光。 接着,一把短刀横在了刘耽的脖子前面,眼看着就要割破他的喉咙。 刘耽也不是吃素的。 他在多年的军旅生涯里,好几次死里逃生,对危险有着一种野兽般的直觉。 他下意识地连连后退几步,侧过身子,险险地避过了锋利的刀锋。 中年汉子见一击不中,手腕一抖一转,锋利的短刀很快就改变了方向。 在刘耽的肩膀处剌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液一下子喷涌了出来。 这,彻底激怒了刘耽。 他迅速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刀,架在身前,抵挡住了中年汉子劈过来的第三刀。 短兵相接,刘耽这时才感受到了中年汉子巨大的力量。 刘耽立即收起了轻慢之心,与中年汉子缠斗了起来。 这边两人打得难解难分,被兵士们围着的村民那边也乱了起来。 不知何时,外圈的村民们皆被悄悄替换成了村里的青壮。 他们趁着中年汉子暴起的时候,也立刻往不同的方向扑了出去。 兵士们一时不察,瞬间便被砍倒了几个。 兵士们一下子慌乱了起来,包围圈很快便被这群反抗的村民们撕成了碎片。 剩余的老弱妇孺则是互相搀扶着,趁势从缺口里冲了出去。 然而,兵士们的慌乱只持续了短短的几分钟。 他们训练有素,很快便重新集结了起来,形成了有效的战斗力。 攻守双方瞬间转换。 第136章 杀良冒功 很快,反抗的青壮们纷纷被兵士们砍倒,无声无息地倒在血泊里。 而那些逃跑的村民们,只是被兵士们追着砍倒了几个,便惧怕的纷纷地蹲在原地,不敢再逃。 于是,大部分村民都被兵士们给抓了回来。 只是,兵士们为了发泄他们心中的愤怒,下手更加狠毒了些。 而这边,刘耽与中年汉子的较量也分出了高下。 中年汉子虽然常年在深山里打猎,也杀过不少凶猛的大型猎物,动作凶猛有余,却章法不足。 当他对上常年正规训练,上过多年战场,杀过很多人,一身血煞之气的刘耽时,很快便落了下风。 最后,他变成了一个血葫芦,腹部血流汩汩,瞪着眼睛,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刘耽呸掉了嘴里的血沫,随意地抹了一下嘴角。 接着,他踩着中年汉子的胸膛,将中年汉子的脑袋给割了下来。 鲜血像喷泉一样,从中年汉子的脖颈处高高地喷出来。 血液不但溅了刘耽一脸,还染红了他的胸甲。 刘耽面色潮红,甚至还带着些许的兴奋。 兵士们更是振臂欢呼,一如每一次在战场取得胜利之后。 村民们看到他们是这样的凶神恶煞,不由得更加惶恐了,哆哆嗦嗦地挤作一团。 有几个胆子小的,似乎是想到他们刚刚已经彻底激怒了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兵匪,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更是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刘耽带着满脸的鲜血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圈满是血腥气的战场,沉声说道, “兄弟们,将反抗者的头颅统统割下来,这将是我们卓越战功的见证。 这一个月来,我们不畏艰难地持续转进,与胡人的一股小部队在此处遭遇。 经过一番艰难地鏖战,付出了十几位兄弟的性命,不畏艰难地消灭了这伙凶残的敌人。 这是我们的功勋,我们要为此感到骄傲!” 兵士们一怔,互相对视一眼,瞬间便明白了队长的意思。 他们的眼睛一亮,看着包围圈里的村民,就如同看到了一条升官进爵的金光大道。 有些心急的兵士,握着手里的佩刀,蠢蠢欲动。 钱进自然也听明白了刘耽的意思。 他赶紧按住蠢蠢欲动的兵士们,急切地走到刘耽身前。 “刘兄,待我先把能卖钱的人头挑出来,剩下其他无用的,再论军功可好?” 刘耽只是略一思量,便同意了钱进的做法。 要是真的不能按时归队,身上总要有些银钱傍身才好。 呸!这些穷鬼! 村子来回搜查了好几遍,地皮都要被翻过来了,却只有这了了的几十个铜板,能顶个屁用! 钱进面露喜色,他怕刘耽一时冲动之下再改变主意,很快便冲入人群之中。 他掰着他们的下巴,不停地挑挑拣拣,很快便给这些幸存的村民分好了类别。 接着,他一挥手,被他单独拎出来放在一边的一小堆人便统统人头落地了。 剩下的,还活着的人则是被五花大绑,又被连成了一串串的。 就在兵士们打扫战场,掩埋尸体的时候,村尾处传来了一阵喧哗。 兵士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重新结成了战斗队形,准备防御。 紧接着,一个传令兵满脸喜色地从远处飞奔而来。 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呼喊,半路上还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大人,喜报,大人,喜报,斥候回来啦,斥候回来啦,他们找到大军的大营啦,找到大军的大营啦...” 传令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刚刚停住,就被一双铁钳般的大手抓住了肩膀。 接着,他的脑袋感到了一阵剧烈地晃动,一口气没有倒腾上来,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惊天动地地咳嗽声后,传令兵在刘耽就要失去耐心的时候,终于再次开口了。 “咳...大人...斥候...咳...找到...呼呼...找到大营了...咳咳...” 一瞬间的寂静过后,兵士们突然爆发出一阵高呼。 刘耽和钱进的肩膀也放松了下来。 太好了! 他们终于找到大军的营地了! 他们还拥有光明的前途和未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村尾的方向,殷殷期盼着。 那里,承载着他们的全部希望。 这时,两人三马的身影渐渐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骑在马上的人风尘仆仆,他们的形容,比起乞丐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马的后面似乎还拴着两个人,正踉踉跄跄地跟着跑。 直到斥候走近了,大家才看清那两个被拴在马屁股后面的两个人,是一个老头和一个女孩儿。 斥候甲翻身下马,快速走到刘耽的面前,单膝着地,拱手行礼。 “回禀校尉大人,我等现已查明,我部大军现驻扎在距离此处二百四十里以外,略阳郡定西县附近的山坳之中。 而且,我等已向将军大人禀明,我们小队目前人员装备伤损严重,恐难按时返回。 将军大人体恤,特意交代我们五日内赶到临时大营即可,这是手令。” 斥候甲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折叠好的动物皮子,皮子上还绑着一块巴掌大的刻字木牌。 他小心翼翼地,双手平托着这两样东西,递到了刘耽面前。 刘耽伸手接过,打开皮子,发现原来这是一份赦免的公文,左下角还盖着安西将军府的公章。 刘耽手指微微颤抖,摩挲着这刺目的鲜红印章,压在他心头多日的担忧在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 他突然觉得,天空是那么的高远,山林是那么的清新,就连村民们那高一声低一声的呻吟似乎也变得悦耳了起来。 “好!你们二人这件事情做得好!” 刘耽摩挲着木牌,高喝一声,矮身将斥候扶起,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勉励。 “你们辛苦了!你们二人的功劳我先记下了,待与大军汇合之后,我再向上官上表陈情,给你们二人请功。” 刘耽话音一转,语气也更加地柔和,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都累坏了吧?你们先下去洗漱休息,待今晚的酒宴上,我再好好地敬二位功臣一碗水酒。” 斥候甲赶紧谢恩,只是谢恩之后却并没有退下,而是朝后挥了挥手。 刘耽好奇地望过去,就看到斥候乙牵着一老一少走了过来。 第137章 小老头和白姜被抓了 这一老一少满身血污,浑身上下都是深深浅浅的刀伤,沾满了泥土和落叶,形容十分狼狈。 “校尉大人,这两人是我们在进山前,路过一个荒村时偶然撞上的。” “我们见他们背着行李,神色惊惶,脚步匆忙,见到我们之后掉头就跑,行迹很是可疑,所以,我们便把他们都抓了起来。” 刘耽此时心情正好,只是随意打量了两人一眼,便没了兴趣。 这左不过是刚刚从村子里跑出去的漏网之鱼。 既然已经抓了,那就让这二人跟其他俘虏作伴好了。 多两个人,还能多赚几两散碎的银钱,不亏。 他摆了摆手,便有兵士将这二人给带到了还活着的村民串串里,将他们重新绑好,拴在了队尾。 这一老一少的组合正是白姜和小老头。 原来,小老头在一群兵士挨家挨户踹门搜刮的时候,就赶紧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 还好他的房子远离村子,建在了山脚下一处不起眼的地方,这群兵士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发现。 看这架势,这伙儿兵士只是路过,阴差阳错地撞见了这个村子,应该不会在这里久留。 待他们拿了钱粮,填饱了肚子,应该不日便会离开了。 他便打算带着童儿和白丫头进深山去躲几天,顺便将那里成熟的药材给采了,等着这群兵匪离开之后,他们三人再回来就是。 小老头打定主意之后,行动倒也是干脆利落。 他迅速回转小院,看到白姜还在不停地往地窖里搬运草药,眼底闪过一抹心疼。 这么多上好的草药,真是可惜了! 不过,大难当前,什么东西都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 小老头当机立断地呵止了白姜,冲进内室,三两下就收拾好了家里的金银细软。 当然,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必备的几样药粉也没有落下。 小老头将成品药粉分成两份,他跟白姜一人一份,分别藏在了衣服内侧各处的暗袋里。 只是,这些药粉都是白姜最近几日学习做的。 药效到底怎么样,他心里也没有数。 也是怪他,这么多年的安逸日子,到底是消磨掉了他的警惕心。 接着,他将包袱扔给白姜,拎起了放在墙角的,装着柴刀,麻绳,小锄头的背篓,牵着童儿就冲出了院子,直往后山奔去。 小老头他们逃跑的时机把握地非常好,并没有惊动在村子搜刮的兵匪,很顺利地就逃进了山林。 只是,他们的运气稍微差了那么一丢丢。 他们刚刚翻过那座山,还没来到那座荒废许久的村镇,就撞到了探路归来的斥候。 三个人当机立断地转身,夺路而逃。 只是,他们三个人的脚程,再快也躲不过斥候身下的快马。 即使这两匹马已经跑了几百里路,是强弩之末。 白姜眼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心里也不由得越来越焦躁。 这时,她突然想到了那个废弃村镇里的暗室。 “师父,山下的废弃村镇,最大的那处宅子里,隐蔽处,有个暗室,咱们分开走,先把童儿藏起来。” 小老头听到暗室,脚步下意识地顿了一下,眼神儿也暗了一下。 只是,他很快将这点给掩饰了过去,白姜并没有发现小老头在那一瞬间的异常。 很快,三个人兵分两路。 小老头也开始发挥出他的战斗力,一个人同时缠住了两个疲乏的斥候。 白姜趁此机会,带着童儿拐上了去往废弃村镇的小路。 很快,白姜便找到了那处暗室,将童儿给塞了进去。 白姜将身上所有的物资,统统地都留给了童儿,叮嘱她好好地藏在这里,尽量不要出声。 三天之后,小老头或她,就会来这里接童儿回家。 如果到了日子没有人来接她,童儿就继续在这里再躲三天。 如果到时候还是没有人来接她,童儿就偷偷地下山回家,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形势异常紧迫,白姜的语气却特别温柔,“童儿乖,一定要记住姐姐刚刚说的话,好吗?” 童儿乖巧地点点头,紧紧地抓着白姜的手,不愿意放开。 白姜摸了摸童儿柔软的发顶,真是舍不得啊! 只是,她惦记着小老头,还要引开斥候的注意力,保证童儿藏身地点的安全和隐蔽。 白姜用力握了握童儿的手,展颜一笑,接着干脆利落地起身,准备离开。 接着,她身形一顿,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将怀里的平安锁掏了出来,塞到了童儿的手中。 童儿看着手里的银锁片,眼睛瞬间瞪得大大的。 “姐姐,原来我的平安锁被你收起来了,怪不得我一直找不到呢。” 白姜恍然大悟,怪不得这锁片这么新,与这个废弃的村镇格格不入。 也怪不得童儿看到这个暗室之后,一点也不惊讶。 原来,这是她常来常往的地方。 这样也好! 至少,童儿一个人待在这里,不至于恐慌。 只是,这个疑惑解开了,更多的疑惑也随之而来,一瞬间淹没了白姜。 然而,此时的白姜却根本没有时间思考这些有的没的。 保护童儿,逃命要紧! 白姜迅速将洞口遮掩好,清理干净两人留下的痕迹,毫不留恋地大踏步远去,奔向了小老头。 然而此时,小老头已经力竭不敌,被斥候们擒住,绑在了马后。 斥候们并没有打算继续去寻找已经远远逃走的另外两人,他们有更加重要的使命。 没想到,白姜却直接撞了上来。 合该白姜倒霉,斥候们来者不拒。 很快,白姜也跟小老头一样,被绑在了马后。 最终,两个人跟村民们拴做了一串儿,被这群兵匪们给牢牢地看押了起来。 夜幕降临,点点篝火开始从营地的各处亮起。 兵士们今天先是在村子里搜刮出了不少钱粮,后又得到了已经找到军队大营的好消息。 他们现如今不仅不缺吃喝,浮躁的心思也被安抚了下来。 于是,酒热耳酣之际,很多兵士们便渐渐地生出了些许不可言说的隐秘心思。 三三两两的兵士们嬉笑着从篝火前离开,从村民堆里挑选了几个合眼的妇人,将她们生拉硬拽到了村子的草房里。 几声高亢而凄厉的尖叫声响起,接着是一阵桌翻凳倒的声音。 很快,女人们的声音便消失了。 第138章 小老头重伤倒下 紧接着,很多草房里便发出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 还留在篝火旁吃吃喝喝的兵士们,听到这令人脸红耳热的声音,不由得嘿嘿调笑了起来。 他们挤眉弄眼,继续推杯换盏。 夜色深沉,酒酣耳热,更多的兵士们开始躁动起来。 刘耽坐在主位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对着下首的钱进问道,“钱兄,需不需要约束一下兵士们?他们这样会不会影响了货物卖时的估价?” 钱进已经有些微醺,眼神不复清明。 听到刘耽的问话之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眯着眼睛,露出了一副回味的表情。 这贱兮兮的表情,再配上那张油腻的胖脸,怎么看都觉得丑陋不堪。 刘耽不由得拧眉,暗道,“轻浮!这家伙的眼皮子也太浅了些,不堪大用。” 钱进还不知道,刘耽已经将他认定为了不可用,不能交的轻浮之人,他还在对自己的赚钱本领沾沾自喜。 他挥舞着手臂,在自己身前划了个圈,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 却因为没有控制好力气,差点将自己从矮凳上给晃下来。 “刘兄,没事的,不用过于忧心。这都是我们已经做熟了的事情,我手下的兵士们都心里有数着呢,他们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 他眯着眼睛,嘿嘿地笑着,“刘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到时候只要将这批两脚羊一卖,钱,绝对是不会少的。” 刘耽看到一副财迷样儿的钱进,嫌弃地皱了皱眉,挪了挪身子,不动声色地远离了钱进。 钱进见状,眼底划过一道暗光。 他眯着眼睛,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接着,钱进假装不胜酒力,闭着眼睛往后一靠。 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滑下了矮凳,软软地瘫倒在了厚厚的地毡上。 只是,在他被扶回自己营帐的时候,钱进的脑子仍然在拼命地转动。 钱进已经从刘耽刚刚那一系列隐蔽的小动作中,敏锐地察觉到他似乎隐隐的有了想要甩开自己的想法。 想跑? 这,绝对不行! 要不是这次战场败退的机缘巧合,他一个小小的步兵兵曹,也不能和一个骑兵校尉捆绑在一起。 难道是刘耽看不上这买卖? 觉得这买卖是小打小闹,赚不了几个钱? 呵,还真是尊贵的骑兵呢。 不对! 白天明明还好好的呢,刘耽也对赚钱表现出了非常感兴趣的样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看来,想要让刘耽彻底上钩,这批两脚羊的利润需得全部让出去了。 对,就这么办! 等他看到大把大把的,白花花的银子,自然会忍不住动心。 到时候,就是刘耽反过头来求着他钱进的时候了。 钱进在兴奋地在床榻上滚了两圈,只觉得有数不清的,白花花的银子在眼前飞舞。 “银子,嘿嘿,成堆的银子,嘿嘿,数不清的银子,嘿嘿嘿嘿......” “一个骑兵校尉,能给的可实在是太多了,呵呵,呵呵呵呵......” 这边的两人心思各异,那边躁动的兵士们已经将魔爪伸向了最后面的白姜。 此时,白姜正在照顾已经陷入深度昏迷,浑身冰冷的小老头,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原来,白日里,小老头带着白姜在山林里躲避的时候,两个人被发现他们的斥候给揍了个鼻青脸肿,遍体鳞伤。 小老头还不慎摔了好几跤,被地上尖利的石头或者断枝刺到了身体。 当时,小老头只觉得左上腹有些隐隐作痛,这疼痛有些奇怪,有些发胀,还有些发痒,他实在是形容不出来。 小老头掀开衣服,却并没有看到皮肤破损的伤口,只在皮下有一个黑紫的小圆点。 他在伤口周围轻轻地按压,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很快,那一丝隐隐的疼痛也消失了。 于是,他也只以为是被揍得狠了,不小心垫到了什么尖利的东西上而已。 很快,小老头便将这点不起眼的小伤给彻底抛到了脑后。 小老头和白姜被绑在了队伍的末尾,他的余光一扫,就在不远处看到了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石。 小老头带着白姜悄悄地靠了过去,坐了下来,将碎石挡在了身后。 只是,碎石锋利的边缘贴着地面,不好施力,他们只能先将碎石从地里给挖出来。 他们用手指一下,一下又一下地刨着坚硬而干燥的地面,石头却仍旧牢牢地嵌在干硬的土地里,分毫未动。 小老头突然之间便觉得有些烦躁。 他忙活了许久,早已经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小老头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心绪翻腾不休。 他很快便察觉到,自己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对头。 于是,小老头再次将手指搭在脉搏上,仔细地探查。 这一摸,小老头才发现自己的脉象宽大而中间有空虚感,重按时中间无而两边有的脉搏,好似手指按葱管的感觉。 摸准了自己的脉象之后,小老头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这种脉象明显就是内脏有出血现象,出血量应该还不小,脉管里血量减少,充盈度不足的状态。 该死! 大意了! 他一开始竟然没有发现! 小老头的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股懊恼。 他,真的是老了啊! 突然,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浑身一阵接着一阵的发冷。 没有时间了! 小老头紧紧地抓着白姜的手,蠕动着苍白的嘴唇,似乎想要交代一些什么。 只是,他此时已经说不出任何话语。 只来得及从贴身的暗袋里摸出一方小印,塞到了白姜的手中。 紧接着,小老头便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 只听到“噗通”一声,小老头的后背便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看守的兵士脚下未动,只是淡漠地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眼神。 白姜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唬了一跳。 她察觉到小老头避着人,偷偷地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小小的,冰冰凉凉,四角圆润的长条石头,捏了捏她的手心。 白姜心领神会,借着小老头身形的遮挡,快速将石头给藏在了身上。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还面色如常的小老头,突然之间满头大汗,血色尽失,闭着眼睛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第139章 白姜的心态崩了 此时的小老头面色苍白,牙关紧咬,满头冷汗,已经人事不知,只有胸膛还有些微弱的起伏。 白姜伸出手摸了摸小老头的额头,一片冰凉。 她又摸了摸小老头脖子,胳膊,小腿,脚板,同样是一片冰凉。 白姜像是被突然抽走了浑身的力气,瘫软在了老头的身旁。 白姜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走马灯似地闪过了父亲,母亲,哥哥等所有的家人们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那些记忆就像是滔天的洪水,瞬间冲毁了她这些日子辛苦砌筑的堤坝,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扑了出来。 白姜只觉得脑子一阵生疼,眼睛也瞬间变得通红,一股巨大的恨意自她的胸中爆发开来,瞬间撕裂了她的神智。 又是这样! 还是这样! 她又一次看到有人为了保护她,倒在了她的面前。 这一刻,她好恨! 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的束手无策。 不如,跟他们拼了这条烂命吧! 既然,你们不让我好好活着,那么,我就拖着你们一起下地狱! 白姜恶狠狠地盯着不远处看守他们的兵士们,眼睛里燃起了浓浓的自毁倾向。 这时,他们前面的几个村民也发现了后面的不对劲儿,纷纷地围拢了过来。 只是,因为他们都被绳索绑缚的缘故,只有离得近的两、三个人才能靠近白姜。 一个中年汉子跪在小老头身旁,用力地掐着他的人中,轻轻拍打着他的脸颊,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唤醒小老头。 一个中年妇人,似乎是中年汉子的媳妇,则是跪在了白姜旁边,托着她绵软的身体,将她虚虚地搂在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中年汉子转头看向中年妇人,眼神悲凉,轻轻地摇了摇头。 中年妇人默默地叹息一声,嗫喏了几下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扶好白姜。 白姜感受到自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左肩一侧被一双干燥的手托扶着。 那双手关节粗大,皮肤粗糙,用的力气也很大,白姜的肩膀有些隐隐作痛。 她只觉得心尖儿一痛,迷蒙的双眼再次聚焦,迷失的神智再次回归。 “不要慌!你只要活着,就注定会遇到各种艰难险阻,不要忧虑,只需要想着如何去解决它,如何去跨越它就好啦!” 林墨清泉般的声音,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白姜的脑海里,瞬间抚平了她的惊惶无措。 是了,师父仍旧昏迷不醒,生死不知,还需要她耐心细致的照料。 她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待白姜睁开眼睛时,她已经彻底恢复了清明。 她慢慢地挣脱开中年妇人的怀抱,慢慢地挪到小老头的旁边,慢慢地整理好小老头全身上下的衣服上的褶皱。 白姜从棉袄内衬上撕下一块布条,轻柔地给小老头擦拭着脸上的冷汗。 只是,夜色越来越深,小老头的呼吸也越来越微弱,脸色也开始透出一丝青白。 白姜擦拭冷汗的手更加得抖了。 她的师父只是生病了而已,没错,只是生病了而已。 虽然师父病得有些重,但是她只要用心地照顾,师父很快就会好的,很快就会好的,很快就会好的。 师父平时最爱干净了,即使是生病,他也要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没事,师父,你别生气,我马上就帮你整理好,马上整理好,整理好。 师父,你看在徒弟这么乖巧听话的份儿上,可要赶紧地醒过来啊。 我还要跟你学习辨认药材,继承您的衣钵呢。 师父...... 小老头的身体越来越凉,白姜的心也越来越慌,她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越来越颤抖的身体了。 就在这时,小老头的身体一阵抽搐,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白姜的眼睛一亮,瞬间又暗了下去。 她赶紧拿起布巾,细细地擦拭起从小老头嘴角溢出来的鲜血。 只是,血越擦越多,涌得也越来越快。 很快,血液就染红了白姜手里的布巾,却仍旧没有停止的趋势。 就在白姜心慌意乱的时候,她感觉到后背传来一股大力。 她一下子就被这股大力推倒在了地上,磨破了掌心。 白姜转头看去,就看到三个几乎一般高壮的兵士们,此时正抱臂站在一旁,隐隐地圈住了她,封住了她的所有退路。 他们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眼睛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白姜敛下眼眸,心下了然,她读懂了那光芒里的含义。 看来,她又要再经历一次曾经在那两个禽兽那里遭遇过的一切。 只是,那又怎么样呢? 只要师父还在,只要她还活着。 白姜攥紧拳头,砂石嵌进了磨破的掌心,泛起了细细密密地疼痛。 白姜转身跪下,冲着围着她的三名兵士连连磕头。 “军爷,求求你们,救救我爷爷吧,求求你们,救救我爷爷,只要能救我爷爷,你们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当牛做马报答你们。” 三个兵士挤眉弄眼,神情亢奋,脸上不约而同地浮起了残忍的笑容。 他们看着红着眼睛的白姜,就像是看到了一只主动将脆弱的脖颈放到绳套里的兔子。 围猎,开始了! 这时,站在中间的一个兵士,狞笑着站了出来,眼神轻蔑,语气轻浮。 “呵,小丫头好大的口气啊,看来,你现在还没有弄明白自己的处境啊。不过不要紧,我们哥仨儿,马上就来教教你,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说罢,他上前两步,钳着白姜的胳膊,将她从小老头的身边拖了开来。 白姜拼命地挣扎,却只能在干硬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拖痕。 接着,他给站在右侧的兵士使了一个眼色。 接到眼色示意的兵士,抽出腰侧的佩刀,走上前去,手起刀落。 小老头的人头便脱离了自己的身体,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停在了动手兵士的脚边。 兵士抓着小老头的发髻,将他的头颅拎了起来,咧着嘴笑得开心,得意地对着其余两人晃了晃。 “我这刀法还不错吧?嘿,军功又加一。” 白姜乍然之间见到小老头身首分离的惨状,一时竟然忘记了挣扎,直接僵在了那里。 第140章 白姜的转变 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兵士们的狞笑声和说话声忽远忽近,似乎是在耳边,又似乎是在天际,好似隔着一层薄膜,白姜听不真切。 这一刻,小老头的尸身以及身下的那一大片猩红刺眼的血泊,与白姜记忆里,家人们的最后一面渐渐地重合了起来。 白姜的眼神迅速灰败了下来,生机也在一瞬间抽离了她的身体。 她...现在...又一次...失去了家人! 又一次...在自己的眼前! 她...又一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又一次...无能为力! 白姜低着头,将双手举到自己眼前,眼珠一动不动地,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盯着,一直盯着...... 难道,即使她再怎么努力,却仍旧改变不了自己孤苦无依的命运么? 不,她不甘心! 白姜眼睛里开始酝酿起风暴,似乎要将面前的所有人都给搅得稀碎。 她不能放弃自己! 她只是还不够强大! 对,恩人曾经说过,如果无力改变现状,那就先保护好自己,保存有生力量。 只有活着,才有可能改变一切! 对,她现在没有办法,以后也会有办法的,总是会找到办法的。 白姜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小老头。 只是,她那不停震颤的眼睫,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脆弱。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变成了一副麻木呆滞的模样。 三个兵士嘻嘻哈哈的调侃声,又开始飘进白姜的耳朵中,钻进她的脑海里,将她的脑仁儿搅得生疼,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兵士们见白姜瘫在地上一动不动,既不出声也不挣扎,一副呆愣的模样,只以为她是被刚刚的场面给吓破了胆儿。 晦气! 女子就是胆小娇弱!经不起一点事儿! 兵士们互相飞了几个眼色,对白姜的呆傻有些不满。 拎着小老头脑袋的兵士耸耸肩膀,一脸“我就是砍了个头而已,是她的胆子太小了,不经吓”的无辜表情。 兵士们撇了撇嘴,觉得白姜此时的模样,扰了他们的兴致。 毕竟,他们特别喜欢虐杀这些所谓的战俘。 他们喜欢看着这些战俘脆弱不堪地倒在他们的刀下,亦或是在他们的脚下哭泣,求饶,呻吟,哀嚎。 每当这个时候,他们便会觉得心跳加速,全身的血液也开始叫嚣奔腾。 战俘们越痛苦,表情越扭曲,叫得越凄惨,他们就越上头,越兴奋。 他们可太喜欢看战俘在他们手下瑟瑟发抖的模样了。 啧! 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可真是碍眼啊! 不过,没关系。 他们有的是手段,足以让这个不识趣的两脚羊,在他们的手下感受极致的痛苦。 到时候,就能看到这张脸上,到底能变幻出来多少种表情了。 嘶! 想想还怪有趣的! 兵士们不自觉地舔了舔牙齿,有些迫不及待地拎起白姜的衣领,拖着她往不远处的一座草房快步走去。 “走吧,兄弟们,赶紧找个地方,今儿晚上咱们哥儿几个好好地爽一把。” “来啦,来啦,你急啥,夜晚还长着呢,你是不是不行?” “滚!你小子才不行呢,今儿晚上咱俩就好好比一比,老子让你心服口服。” “呸!老子怕你啊,比就比,快走,快走,哈哈哈哈......” 三个兵士,就这样嘻嘻哈哈地结伴离去。 自有留守的兵士们过来处理这具无头的尸身。 只有地面上那滩还未干涸的猩红血液,似乎还在诉说着这群兵匪的冷酷与凶残。 然而,白姜很快便被其中一个兵士给丢了出来,重新栓在了人群的最后。 旁边看守的兵士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眼神里满是嘲讽,“啧,你们几个不行啊,还没一炷香的功夫呢,这就完事了?” 那个兵士一边整理着乱糟糟的衣服,一边冲着白姜吐了口唾沫。 他似乎仍是觉得不解气,又上前狠狠地踢了白姜几脚。 白姜被踢得翻滚了好几圈之后,才堪堪停下。 “呸!什么玩意儿!估计是刚刚给吓破胆儿了,跟个死人一样,怎么摆布都没反应,一点都不尽兴,这才哪儿到哪儿,老子换一个再继续。” “你们啊,就好好地值夜,瞪大了狗眼,看着我们爽吧,哈哈...哈哈哈哈......” 说话间,这个兵士已经又挑好了一个姿容还不错的女子,急吼吼地拖着就走。 看守兵士冲着他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呸,一个普通的骑兵而已,披上那张皮,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不知事儿的狗东西!”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随着他嘴巴里呼出的热气,很快便逸散在冬日寒冷的空气中。 被他唾骂的兵士已经大笑着走远,什么都没有听到。 这一片,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白姜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呼吸清浅得几近于无。 突然,白姜轻轻地转了转眼珠,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手指微微颤动,轻轻抚摸着衣角。 那里,曾经有一小包药粉,至于效果,白姜有些想不起来了。 而现在,药粉已经不在那里了。 白姜的嘴角不禁翘起了一抹讽刺的弧度。 那抹微微的弧度很快便消失不见,白姜又变成了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 “咚...咚咚...咚咚...” 沉闷的敲击声响起,瞬间唤回了沉浸在过往回忆中的白姜。 她稍稍地挪动了一下位置,透过人群的缝隙,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只见一个狱卒出现在了牢房阴暗走廊的拐角处,左手拿着饭勺,右手拎着一桶绿到发黑的野菜团子。 他一边走着,一边敲打着桶壁,一边不耐烦地喊着,“开饭了,开饭了,开饭了!” 牢房里的人一拥而上,死死地扒着栏杆,尽量伸长手,拼命地去够木桶里的菜团子。 狱卒见状,更加地不耐烦了,他举起勺子将他们伸出来的手狠狠地打了回去。 牢房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哎哟...哎哟...”的呼痛声。 狱卒不耐烦地敲着牢房的栅栏,“退后,退后,都给老子退后,不听话就没饭吃,都给老子饿着!” 扒在栏杆上的人群纷纷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抱着被打痛的手腕不敢吭声。 很快,栏杆那处便空了出来。 白姜此时不退反进。 第141章 白姜的自救 白姜后背贴着牢房的石墙,小心翼翼地从人群的外围绕过,一步一蹭,终于站到了侧前方的角落里。 她紧紧地盯着饭桶,绷紧身体,蓄势待发。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今天,谁都不能阻止她干饭! 狱卒见到牢房里的犯人们在他的威势之下,缩手缩脚,呐呐不敢言的样子,胸中陡然生出一股快意,刚刚被牢头训斥的不快立刻被冲得烟消云散。 狱卒又敲了敲栏杆,确认犯人们都不敢再随意上前之后,这才打开了牢门下方的一个小窗口。 他将木桶随意一歪,木桶里的野菜团子便咕噜噜地,纷纷从小窗口滚进了牢房里。 白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斜刺里冲出来,迅速抓起五个野菜团子揣在怀里,重新缩回角落里。 她三两口便干掉了一个野菜团子。 野菜团子太干,白姜又吃得太快,噎得她直翻白眼。 可是她的干饭速度丝毫不减,她伸长了脖子,不住地捶打着胸口,拼命地往下吞咽。 呆愣住的犯人们这才如梦初醒,一哄而上,纷纷地加入抢夺饭团的行列。 一番混战之后,三个没有抢到饭团的人恶狠狠地盯上了白姜。 白姜见状,左一口,右一口,很快就将手上还剩下的两个饭团给啃了个坑坑洼洼,涂满了口水。 三个人见状,犹豫了一瞬。 只是,腹内火烧火燎的,时不时抽痛的饥饿感让他们下意识地抛弃了所有的底线。 毕竟,没有什么比活下去还重要。 三个人成包围之势,迅速将白姜围拢在角落里。 白姜此时已经狼吞虎咽地吃了个半饱。 见状,她赶紧将手里的两个野菜团子扔向了不同的方向。 三个人的临时同盟,瞬间被瓦解。 他们对视一眼,迅速转身冲向野菜团子,挥拳相向。 白姜抹了抹嘴巴,继续蜷缩在角落里,右手掩在身后,紧紧地捏着一支木簪。 果然,野菜团子争夺战很快便落下了帷幕。 没有抢到野菜团子的那个人已经鼻青脸肿,不甘心地瞪了另外两人一眼,回身走向了白姜。 他要揍白姜一顿出出气。 白姜眼看着男人瞪着红彤彤的眼睛,攥着拳头向她扑了过来。 她紧了紧手里的木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人,脚下悄悄移动。 就在她准备将木簪狠狠地刺入眼前人的脖子上的时候,牢房的走廊尽头传来了一阵喧哗。 一阵浓郁的脂粉气息在牢房内蔓延开来,紧接着,一道甜腻的声音响了起来。 “哟,李头,这就是你说的好货色?啧,啧啧啧,你最近这眼神儿可真不怎么样,看来,我今儿要白跑这一趟了。” 白姜抬头看去,见说话的是一个浓妆艳抹,穿得花枝招展,年约二十七、八的妇人。 妇人似是觉得牢房里的味道过于难闻,她抽出一方丝帕在脸前挥了挥,轻轻掩住了口鼻。 她挑剔的目光从牢房里所有人的脸上和身上划过,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牢头在旁边赔笑,“花娘,既然来了,就挑些勉强能用的回去,咱们也都好向上面交差不是?” 花娘手腕一转,一甩丝帕,帕子的边角轻轻地扫过牢头的脸颊,带起一阵香风。 “李头,你这可真是难为我了,我醉花楼虽说只是三等,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配得上的。” “要不,这次就算了吧,做买卖也得讲究个你情我愿不是?您受累,给妹妹我说说情,我相信上面是不会怪罪你我的。” 牢头被帕子拂过的脸颊有些痒,这若有若无的痒,很快就蔓延到了心尖上。 紧接着,他的手心里就被塞进了一锭银子,掌心也被柔嫩的指尖轻柔地划过。 于是,他的心更痒了。 牢头摩挲着冰冰凉凉的银子,刚要顺着花娘的话答应下来,何县令那狠厉的眼神便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牢头顿时一个激灵,所有的旖旎心思都在一瞬间散了开去。 他将银子揣入袖袋,神色一正,“花娘,既然来了,便没有空着手走的道理,请吧!” 花娘见李牢头收了银子之后,仍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只能无奈地甩了甩帕子,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两人虽然站得远,说话声音也不大,却也没刻意避着人。 因此,白姜便将两人的眉眼官司都听了去。 白姜觉得花娘就是她现在的救命稻草。 事不宜迟! 童儿妹妹还在外面等着她呢,她要尽快地从牢房里出去才行。 白姜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理了理头发,将整张脸给露了出来。 “漂亮姐姐,你买了我吧,做饭,洗衣,挑水,砍柴,我什么活儿都能做的,我还吃得少,漂亮姐姐,你看看我,看看我!” 白姜双手紧紧地抓着栏杆,将脸转到一个她自认为最好看的角度,泪眼朦胧地看着外面那个衣衫亮丽的妇人。 花娘被冷不防冲出来的白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皱了皱眉。 她用丝帕压了压嘴角,稳了稳自己的心神,这才抬眼向白姜看去。 这一细看之下,花娘不由得嗤笑了出来。 她面前的女孩瘦瘦小小,干瘪的像一颗豆芽菜。 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也油腻成了一绺绺的,凌乱地搭在脸颊上。 女孩的脸上也是黑一道,红一道,青一道,紫一道,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只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在眼泪的加持下,显得格外地清澈透亮。 女孩紧紧抓着栏杆的手由于太过用力,指尖已经变得异常苍白。 女孩似乎浑然不觉,仍旧热切地盯着她,乞求她把她买走。 花娘自小便在花楼,见多识广,自是对各种装可怜的卖弄技巧烂熟于心。 白姜这种粗浅的伎俩,她一眼便看穿了。 只是,她似乎被那双清澈黑亮的眼瞳给吸引了心神,想起了她幼时被父母卖入花楼时的情景。 那个时候,她乞求父母留下她的眼神,大抵也是这样的吧? 花娘的心蓦然地软了一下。 第142章 再次错过 罢了,总归是要买几个人回去才能交差。 那就将这个小丫头给买走吧,就当做是日行一善了。 于是,花娘指了指白姜,“李头,那我就领走这个小丫头吧,如何?” 牢头见花娘装模作样地挑选了半天,只选了一个又瘦又小的干瘪小丫头,有些不满。 他竖起食指,指了指天,“花娘,真的不再多挑几个了?” 他们长久以来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 这次要不是新上任的何县令贪得无厌,硬压着他,他也不会为难花娘,硬是要让她多买几个人走。 花娘冲着李牢头抛了个媚眼,甩了一下帕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牢头顿时被花娘这一笑给迷了眼。 他不由地在心里暗想,算了,都是熟人,以后还是要继续合作的,这次就这样吧,大不了找个由头,帮她圆过去就是了。 李牢头很愉快地便妥协了。 花娘也爽快地交了银钱,收好了身契,带着白姜扬长而去。 此时的白姜还不知道,如果她能够再等一等,等到第二天的夜半时分,她就又能见到自己的救命恩人林墨,并且能够跟着林墨一道回去。 白姜错失了这次难得的机会,只能再次遗憾的与林墨擦肩而过。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花娘走进了醉花楼,成为了这个小小花楼里的一名杂役丫头。 而这边的林墨,此时正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借宿在古井镇的刘婆婆家的豆腐作坊里。 一群小萝卜头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很快便睡得四仰八叉,不省人事了。 刘婆婆的眼神扫过一地横七竖八的小萝卜头,担忧地看向林墨,对着林墨欲言又止。 最终,她咽下了原本想说出口的话,回屋歇息去了。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跟林墨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没有资格对她的选择指手画脚。 既然林墨身边跟着的几个大人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那大概就是能安置好这群可怜的孩子吧? 她能做的也只有明天等林墨离开的时候,多给她塞上几板豆腐。 唉,都怪这该死的世道! 林墨自然是注意到了刘婆婆的异常,只是刘婆婆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她自然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编故事可太累了,编个没有逻辑漏洞的好故事就更难了! 林墨决定摆烂。 看来,最近是不能跟刘婆婆提她打算在古井镇买房子的事情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墨便带着一群小萝卜头以及高高的一摞豆腐回小山谷了。 骡车换马,转移辎重,又经过了大半天的奔波,终于,在黄昏之际,寒酸又简陋的小山谷出现在了一群小萝卜头的面前。 林墨望着来路咬牙切齿,修路! 一!定!要!先修路! 只是,她目前手下只有小猫两三只,根本没什么能用的青壮劳动力。 看来,还是要尽快再去一趟杨县,找刚刚上任的何县令买一些关在牢狱里的青壮。 林墨匆忙安置好一群小萝卜头,招呼方嫂子看顾着她们,便又匆匆地回转杨县。 黄昏的余晖下,林墨的身影越拉越长,直至彻底融入昏暗的夜色中。 ...... 何旭最近几天可谓是春风得意,喜气洋洋。 他不仅如愿从一个小小的书吏一跃,直接升任了县令,又拿捏住了钱主簿,还完全掌握了一条发财的好路子。 果然,只有站得足够高,才会看见更美丽的风景。 以前,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发财。 自己跟在别人的身后,辛辛苦苦跑腿,认认真真做假账,顶多也就拿个零头。 现在,他却成为了这个执棋的人。 夜虽然已经深了,但是何旭仍旧兴奋极了,毫无睡意。 他此时正翘着脚坐在花厅,哼着小曲,喝着小酒,嘎吱嘎吱地嚼着猪耳朵,似乎是正在嚼着某些人的骨头。 然后,何旭就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女阎王——林墨。 何旭一开始还以为是他喝多了,出现了幻觉。 他甩了甩发晕的头,又揉了揉眼睛,林墨果然消失了。 何旭懊恼地拍了拍额头,小声嘟囔着,“果然是喝多了,眼花了,要不然,怎么会才刚刚过上好日子,就想起了那个要人命的女阎王呢。”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这...莫不是生病了?” 这时,一道幽幽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女阎王?你是在说我么?” 何旭顿时一个激灵,身上的汗毛全部都炸了起来,他双腿一软,呲溜一下便滑到了地上。 然后,他便听到背后传来了一声似有似无的轻笑声。 这声轻笑对何旭来说却犹如炸雷一般响在耳边。 何旭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异常僵硬。 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堪堪转过了一个小小的角度。 不过,这个小角度却足以让他看清楚,站在他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是她! 果然是她! 那个曾经差一点就要了他性命的女阎王! 刚刚的那一错眼并不是他的幻觉。 那天的那种几乎窒息的恐慌感瞬间铺天盖地的向何旭袭来。 他的脸色变得青白,激出了一身冷汗,手捂着胸口,费力地大口呼吸。 他恨不得回到一炷香前,亲手掐死那个胡说八道的自己。 哎哟喂! 他竟然当着这个煞星的面,非议她,还叫她女阎王。 莫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日子过得太好了? 大意了啊! 何旭想着想着,不自觉地打了自己两嘴巴子。 这干脆利落的两巴掌下去,一下子就把他给打醒了。 他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对着林墨连连赔礼,笑得一脸讨好。 “姑奶奶,真的是您,刚刚是我喝多了酒,言行无状,冲撞了您,还望您原谅我这一回。” 说罢,何旭抬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林墨的神色。 只是,林墨面无表情,他什么都看不出来,只好提着一颗心,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姑奶奶,不不不,啊呸,瞧我这张嘴,怎么就那么不长记性。 林公子,您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儿要交待小的去办?小的二话不说,一定给您办好。” 林墨饶有兴致地看着何旭的一番变脸,仍是冷着一张脸,不发一言。 第143章 购买劳动力 林墨经过末世十年的锤炼,一般不会笑,除非实在是忍不住。 只是,她紧抿的唇角,背在身后紧紧攥着的拳头,却泄露了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这个何旭,是个逗比吧! 夭寿哦! 等她办完了正事,一定要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好好地笑一场。 为了在何旭面前维持这神秘莫测的高冷人设,林墨都要憋出腹肌来了。 这牺牲可太大了! 林墨用拳头虚掩住嘴巴,清了清嗓子,顺便遮掩一下实在是压不下去的唇角。 然后,她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嗯,何...何县令,咱们都是老熟人了,就不必行这么大的礼,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来,坐,坐~~下~~~” 林墨看何旭还站在那里,扭捏着想要再说些什么,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可不耐烦听他说些没什么用处的车轱辘话。 于是,林墨直接起身,拎着何旭的衣领,一把将他给按到了椅子上。 何旭知趣地闭上了嘴巴,乖巧地只坐实了半个身子。 “何县令,先恭喜你高升了。这...升了官,胆气确实是足了哈,都敢给背着我,给我起这等诨号了。” 林墨冷着脸,似笑非笑,一句话说得阴阳怪气。 何旭听得差点又要从椅子上跌下去。 他盯着林墨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眼睛,只觉得自己被死死卡在了窄窄的山隙之间,胸腔前后被岩石重重地挤压,又要无法呼吸了。 他张了张嘴,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 何旭只能紧紧地抓住椅子的扶手,想要稳住自己不断下滑的身体。 只是,身体能稳住,何旭却稳不住自灵魂深处传来的那一浪接一浪,汹涌澎湃的颤栗感。 最终,他还是没有成功的稳住自己,整个人像软面条一样,“噗通”一声,滑跪在了地上。 林墨见状,觉得已经敲打的足够了,便收回了自己的神识威压。 何旭只觉得身上一轻,周围的压力都消失了。 他的呼吸开始顺畅起来,身上也逐渐有了力气。 他赶紧乖巧地坐回到椅子上,再也不敢生出其他的心思。 林墨微微一笑,“何主簿,怎得又如此客气,你刚刚的言语我并未放在心上,你也不必如此惶恐。” “我相信你的能力,只要你能办好我所要求的事情,我是不会在乎你是怎么在背后议论我的。” 何旭满头冷汗,却顾不上擦,连连摆手,示意不敢。 林墨挑了挑眉,“听说,你们县衙大牢里新来了一批战俘,我想先挑一挑。” 听到这里,何旭终于将一直高高悬着的心放了一半下来。 只要他对这个女阎王,啊呸,姑奶奶有用就好,有用就好啊。 这样,他就能活下来,好好地享受一下有钱花的感觉了。 何旭小心地看了一眼对面的林墨,斟酌着开口。 “姑奶奶,啊,不,不对,林公子,挑人没问题,只是...只是...这人...人...得花大价钱买才行。” 将“买”这个字说出口之后,何旭便像是冲破了什么禁忌一般。 他眼一闭,心一横,越说越顺溜。 “您也知道,我人微言轻,仅能在这买卖里居末位,喝个肉汤而已,做不了上面人的主。 不过,既然姑奶奶您开口了,我直接给您报个底价,只要付了钱,您就可以直接把人提走。” “还望姑奶奶,您能体谅我一个小吏的为难之处!” “啧!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买东西自然是要付钱的,我只是想要优先挑选而已。” 何旭听完,胸膛中那颗备受煎熬的心,终于彻底地放了下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全身已经湿透了,从内到外都透着一股冷意。 何旭赶忙擦拭满头满脸的冷汗,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林墨见状,不满地撇了撇嘴,翻了个优雅的大白眼。 她有这么可怕么? 她只是一个单纯善良的新时代美少女而已,又不是什么吃人的老虎! 林墨突然升起了一些恶趣味的念头。 她“噌”得一下站了起来,将何旭吓得一哆嗦,不由得又冒出了一身冷汗。 “何县令,那咱们,这就~走~~吧~~~” 何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本能地想挣扎一下,却又很快从心地放弃了。 他叫来管家,耳语了一番,让管家先去办事不提。 何旭自己则重新洗漱过,整理好衣衫,亲自带着林墨来到了县衙大牢里。 此时,县衙大牢已经灯火通明,映照着这一片天都红彤彤的。 何管家和李牢头并排站在大牢门口,等待着何旭的到来。 何旭挥挥手,管家迅速退到一边,牢头殷勤地打开牢房大门,在光线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站好。 何旭先是在门口站定,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才回转去请林墨。 何管家则一言不发地跟在两人的身后。 牢房走廊里的火把烧得正旺,光线明明灭灭,斜长的人影投在墙壁上,跟着光线不停地晃动着。 李牢头甫一看到一向不假辞色的何县令亲自在前领路,一副殷勤讨好的模样,不禁被唬了一跳。 他心道,不知道这次来的是什么大人物,他可一定得细心地伺候好了。 说不定,他还能往上升一升。 李牢头刚要往前走两步,冲着林墨献献殷勤,就被何管家给拦了下来。 他讪讪地笑了笑,缩了缩脖子,退后两步,远远地坠在后面。 算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别到时候巴结不成,再一不小心触了这些大人物的霉头,最终倒霉的还是自己。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走廊最深处的那间最大的牢房。 里面的犯人们早已经被牢头喊醒,此时正低着头,缩着肩膀,站成了几排。 林墨一一扫视过去,发现基本上都是老弱病残,根本没有几个青壮,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冲着何旭招了招手,声音低而轻,“这是全部?怎么都是一些老弱?” 何旭的表情有些为难,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他躬身低头,在林墨的耳边低声耳语。 “姑奶奶,您有所不知,青壮大多都被上面用来抵了军功,因此,能活着走到这里的,都是被挑拣剩下的。” 林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世事如此,她也早已在末世里没有了心。 实在没办法,她也只能在这些矬子里面拔高个了。 第144章 发现手艺人 林墨想了想,往前站了一步,朗声道:“你们之中,可有手艺人?都会做些什么活儿?” 牢房里的犯人们迅速抬头看了林墨一眼,又纷纷低下头去,半天都没有动静。 一时之间,牢房里只有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李牢头见状,赶忙上前,叉着腰大声呼喝着,“都哑巴了?贵人问你们话呢,赶紧回答!” 犯人们不禁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动弹。 好一会儿,才有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 “咳,咳咳,老汉,老汉我是个木匠,曾经给不少大户人家打过短工,做过家具,雕过花儿。 敢问这位贵人,不知这能不能算是一门手艺?” 林墨点了点头,童声清脆,掷地有声。“当然算!” “不仅是木匠,铁匠,泥瓦匠,会看天气,会找水,或者是地里的老把式,特别会侍弄庄稼,甚至是做饭特别好吃,在我这里,都可以算是一门手艺。” “还有谁有手艺?都站出来说说吧?” 犯人的队伍里顿时掀起了一阵躁动。 不多时,一个右腿有些瘸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 “贵,贵人,我曾经在官老爷家当过几年厨娘,学了一些精细的菜式,还会做一些小点心,不知,不知这算,或是不算?” “算!” 不知道是中年妇人的厨艺也被林墨算作是手艺,还是林墨干脆利落的回应,触动了牢房里的囚犯们,刚刚还踌躇的犯人们纷纷开口。 一时之间,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地交杂在一起,小小的囚室热闹的像是清晨的菜市场。 林墨根本听不清楚他们谁在说话,又究竟说了什么。 牢头见犯人们一下子乱了起来,生怕冲撞惊吓了贵人,吃了挂落,赶紧大声喝止了他们。 犯人们似乎也意识到了他们刚刚的失态,可能会惹恼贵人,赶紧噤声,生怕失去这次难得的机遇。 是的! 即使是被卖身为奴,前路未明,生死未知,他们仍然觉得这是他们莫大的机遇。 怎么都比不明不白地死在这脏臭的大牢里强! 犯人们小心地觑着林墨的脸色,见林墨的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快,这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犯人们在李牢头的指挥下,按照排队的顺序,从前到后,从右到左的开始介绍起自己来。 恍惚间,林墨以为自己回到了毕业招聘季的大型招聘会上。 只是,她从一个应聘者变成了一个招聘者,如此而已。 很快,犯人们就一一介绍完了自己的所长。 他们抿着干裂的嘴唇,眼神亮晶晶地盯着林墨,双手将衣摆都揉成了烂咸菜。 只是,除了刚刚站出来的木工,厨娘,剩下的人里面除了一个会造小渔船的老头,一个会布置陷阱的老猎人,其他的人都是平平无奇。 于是,林墨率先挑走了这四个手艺人。 她接着又仔细挑选了十几个身子骨结实、眼神清正、不四处乱飞的犯人,有男也有女。 何旭看着林墨来来回回地挑人,剩下的人不但数量越来越少,身子骨更是羸弱不堪。 他面上虽然稳得住,但是心里疼得直抽抽。 这可都是他打算送去挖矿的免费劳动力啊! 这下可好! 好用的、能用的,全都被这位煞神给挑走了。 剩下的全是些不能用的歪瓜裂枣。 得,这次买卖算是彻底地亏大发了。 他不但要悄悄地处理掉这些不能用的烫手山芋,还得另外想办法,才能补足矿山那边的人手亏空。 何旭只觉得脑子一阵一阵的抽痛。 夭寿啦! 他今年肯定是犯了太岁,改天一定要去找个庙拜拜,去去晦气。 明天,他明天就去! 何旭虽然心里难过的很,但他不敢表现出来,他可不想再感受一次这个小煞神的雷霆手段。 他也只能笑呵呵地,恭恭敬敬地送走林墨这个小煞神。 只希望这位姑奶奶这次挑够了人,近期再也不要来烦他了。 只是,林墨接下来的话,打破了何旭的美好想象。 “何县令,合作愉快,我以后会常来的,以后还要烦请何县令多多照顾了。” 何旭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他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了几个字,“不敢称劳烦,公子满意就好,满意就好。” 何管家适时走上前来,将这些人的身契递给了林墨。 林墨接过之后并未细看,只随意地点了点,确认数量无误,便塞到了袖袋里。 她给何旭留下二百两银子,满意地带着二十来个人和他们的身契扬长而去。 何旭看着眼前灰扑扑的银锭子,顿时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小煞神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出手是真大方啊! 他现在觉得,这买卖不但能做,还可以做得更大。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林墨和何旭陆陆续续地又做了两次同样的买卖。 只是,不知是前线战事太过胶着,还是由于天气过于寒冷,大军只能在原地驻扎,无法采取有效的军事行动。 战俘的数量迅速减少。 两次买卖下来,林墨总共也只找到了三十来个合适的人。 现在,她的小山谷里,大大小小也有六、七十口人了,总算是有些人气了。 有了这些足够听话,让干啥就干啥的劳动力,林墨便指挥着众人,将进出山谷的路给开了出来。 接着,又将道路重新平整,压实并拓宽了一番,保证骡车能够顺利进出。 为了隐蔽,林墨还特意在刚入山的那一段大概五百米长的路上,修了几条迷惑人的岔路。 并用灌木,树篱和山石做了遮挡,做成了一个简易的小迷宫。 不仅山谷外有了不小的变化,山谷内也渐渐有了几分世外桃源的样子。 大大小小的十几个地窨子散落在山坡各处,屋顶上那厚厚的茅草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细碎的光芒。 引水渠也被拓宽加深成了一条小小的溪流,水流自山腰奔腾而下,经过中间的小水库,汇入谷内的深水潭中。 水渠从水潭中蜿蜒流出,环绕着大半个山谷,将山谷里的肥沃土地给分隔成了几块大小基本一致的方块。 每个方块里的田地都已经被粗粗地修整了一遍,田垄纵横交错,将大片的田地给分成了小小的方格。 等袅袅的炊烟彻底融入到清晨还未散尽的薄雾之中,大人们纷纷扛着锄头走出家门,去田地里劳作。 孩子们则跟在旁边嬉笑打闹,顺便帮着干些力所能及的杂活。 林墨坐在高高的树杈上,目光柔和地看着那个跟在一堆孩子后面,踉踉跄跄地白嫩小团子林粮,内心一片宁静。 第145章 再入平阳郡 阳光穿过错落的枝丫,洒在林墨的身上,给她的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林墨又看了一眼小山谷,跳下树杈,跳上骡车,直奔平阳郡而去。 年节将至,也是时候去城里探望一下相识的故人了。 正好她在空间里种下的第一批人参,年份比较久的那几株已经长成了黄胖的萝卜样儿,拔一株用来走礼正合适。 话说,胖成这样,真的是人参么? 该不会是人参的亲戚——党参或者三七吧? 嗨,管它呢,就当人参送呗。 反正李平识药,他分得清是药,还是毒,不怕! 林墨手里摩挲着那枚刻着族徽的小印,心里盘算着要如何薅羊毛,又能薅到多少羊毛。 平阳郡的城门口仍旧是严防死守,甚至是检查的更加严格了。 想要入城的人不但要出示户籍文书,还要被兵士们详细检查随身携带的所有物品。 兵士们甚至连进城卖柴火的驴车都不放过。 他们不但对着车上高高摞起的柴火戳来戳去,还要细细地检查过车底才肯放行。 所有种类的车辆无一幸免。 有了正规户籍文书的加持,林墨这次很顺利地进了城。 她借着骡车车厢的掩饰,将装着人参的竹篮从空间里取了出来,然后直奔仁和堂而去。 仁和堂经过了四代人,一百多年的努力经营。 如今,已经是平阳郡里最大的,也是最有名气的一家医馆。 仁和堂的少东家现如今在州郡衙门的太医署内任职,因此,仁和堂与郡县衙门也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 此时,仁和堂的大堂里正人声鼎沸,一片嘈杂吵闹之声。 大堂的空地上满是伤患。 他们的身上满是血污,军服已经破烂不堪,像是碎布条一般,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每个人身上都遍布大小不同,深浅不一的刀伤和箭伤,有的人甚至是缺胳膊少腿。 他们或坐或躺,有的目光呆滞,对外界的刺激毫无反应,有的则抱着自己的伤处,大声哀嚎个不停。 每个伙计手里的托盘上都是满满当当的药品,脚下也像是踩了风火轮一般,不停地在病患之间穿梭。 坐堂的大夫们也是各显神通,看诊,针灸,清创,包扎,开药方,忙得只恨不得自己能够长出八只手。 浓郁的血腥气在大堂内渐渐蔓延,混合着清苦的药香,融合成一股不可言说的怪异味道。 林墨摸了摸鼻子,默默地收回了刚刚迈过门槛的右脚。 看来,是她来得不是时候了。 林墨正要转身离开,就见后堂的门帘掀开了,一个清俊挺拔的少年端着一个大大的药罐走了进来。 少年抬眼看路时,正好撞上了林墨直直看过来的视线。 嘿,巧了! 这个少年正是林墨要找的李平。 于是,林墨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冲着李平挥了挥手。 李平呆愣了一下,也跟着浅笑了起来。 他冲着林墨举了举手里的药罐子,对着大堂的角落努了努嘴,示意她稍稍等他一下。 李平看到林墨明白了他的意思,站到了他刚刚示意的地方,这才放心地端着药罐子,往伤患聚集的地方快速走去。 好一会儿,李平才脚步匆匆地穿过人群,来到了林墨面前。 他的衣衫褶皱,袖口衣摆还有脏污,眼下青黑,脸颊凹陷,眼白上布满了红血丝。 数九寒天,他的嘴唇青白,额头上却满是晶莹的汗水。 汗水不断地顺着颊边滑落,打湿了散落在脸侧的碎发,更显得憔悴。 李平有些羞赧,没想到相隔几个月,再次见到林墨时,他又是这般不修边幅的模样。 只是,这一丝羞赧在满屋伤患的哀嚎呻吟下,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他还有更加要紧的事情要做。 李平略施一礼,语气有些急促,“林小娘子,怠慢了,最近过得可好?许久未见,我自应好好招待你才是。” “只是,这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病患的伤情刻不容缓,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失礼之处,还望林小娘子海涵。” “李公子,年关将至,我来平阳郡买些年节要用的东西,顺路过来探望一下你,既然你忙,我就不多打扰了。” “这是年礼,是山里的土特产,还望你不要嫌弃简薄。” 林墨看李平虽是在与她交谈,却是一副眼神空洞,神思不属的样子,心下了然。 林墨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那时的她,对自己从事的行业,曾经也是发自内心的热爱过。 最终,这份热爱还没来得及绽放,末世就突然降临,粗暴地打断了一切。 想到这里,林墨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林墨直接将手里盖着蓝白花布的小竹篮塞到了李平的怀里,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李平这几日一直在连轴转。 看诊,熬药,查资料,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脑子里不停翻滚的思绪。 他看似在听林墨说话,实际已经不知不觉地走神了。 李平下意识地琢磨起了刚刚用在病人身上,止血消炎的那个新药方子。 药方是否有效,多久起效,药效是否太过刚猛,是否还有改进之处? 李平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林墨给塞了个满怀。 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竹篮。 等他再回过神来,追出去的时候,林墨早已经消失在了热闹的街市上。 李平顺手掀开盖在竹篮上的蓝白花布,便看到里面有一株胖萝卜一样的人参,眼睛顿时瞪得溜圆儿。 他的全部心神瞬间就被这根人参给占据了,新药方子瞬间被抛在了脑后。 李平激动地手一抖,挂在竹篮边的蓝白花布瞬间滑落,坠到了地板上。 他赶紧小心翼翼地捧好竹篮,就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 李平抱着竹篮一路小跑,很快来到了后堂的一间小屋前。 他的师父不眠不休地忙碌了两天一夜,疲惫至极,此时正在里面合衣歇息。 李平的手刚刚触碰到门扉就缩了回去,他在门前徘徊,有些拿不定主意。 师父年纪大了,又劳累了那么久,刚刚才合眼歇下,他实在是不忍心唤醒师父。 可,裴大人身上所中的箭伤和体内的余毒,已经用各种药方治疗了许多天,仍旧毫无起色,也委实是耽搁不起。 如今有了这株宝参,正好可以彻底地解了裴大人身上的余毒。 医者的仁人之心很快就占了上风,李平不再犹豫,果断地推门而入。 第146章 这人参来得正是时候 门扉被轻轻推开,门轴转动,发出“吱嘎”一声轻响,瞬间惊醒了屋内和衣而卧的人。 老头本就心里存着事,只是浅眠,突然间被惊醒,他“腾”得一下坐了起来,一时竟有些恍惚。 老头看到阳光从推开的门缝中洒落,有些刺目,他不由得抬手遮住了眼睛。 隐约间,他只看到一个人影逆着光,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老头顾不上看清楚来人究竟是哪个,他遮着眼睛扬声问道,“可是前面又发生了什么无法处理的事情?” 老头等不及进来的人回话,着急忙慌地掀开被子,打算亲自去大堂看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一道老头无比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师父,莫慌,是好事,大!好!事!” 这声音带着些许兴奋,尾音拉长上扬,虽有些颤抖,却并无任何焦灼,老头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原来,进来的是他的宝贝小徒弟。 !!! 这个浑小子! 老子才刚睡下,他就把老子给嚯嚯醒了。 老头的起床气在一瞬间爆发了开来。 他狠狠地瞪了李平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遇事还如此毛毛躁躁的?等回了家,我会告诉你父亲,给你加课。” 李平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老头心里暗自得意,臭小子,让你没眼色!就合该让你爹好好治治你! 李平无奈地看了一眼使小性子的师父,小心翼翼地将手上的竹篮放在桌案上,语气依旧难掩兴奋。 “师父,是宝参,难得一见的、上了年头的宝参,只是,具体是多少年份的,我看不准。” “师父,您快过来给掌掌眼,这株参到底品相如何?” 老头听到宝参两个字,人瞬间不迷糊了,也顾不上什么世家仪态了,趿拉着鞋子,一蹦一跳地就来到了桌案旁。 他赶忙低头往竹篮里一瞧。 呵,黄胖黄胖的,还真不像是人参! 乍一看,像个大萝卜。 老头刮了犹自激动的李平一眼,上手仔细鉴定了一番。 嗯,虽然长相与普通人参有异,但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野山参,看年份至少有五十年了。 而且,这株人参的品相极好。 表皮细腻光滑,偶有华光闪过,个头硕大,躯干也长成了明显的人形,胳膊腿齐全,参须也非常的完整。 人参上还裹着一层薄薄的泥土,似乎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老头随后在不起眼处掐下了小小的一段参须,放入口中细细地品尝。 嗯,入口是淡淡的清香,带着些许甜味,回味悠长,口齿留香,似乎有一股细细的暖流从口中向四肢百骸游走。 果然是株难得的好参! 裴小子这下可算是有救了! 待老头从发现好参的喜悦中回过神来,才发现如此难得的好参,就被这样随意地放在粗陋的竹篮里。 暴殄天物,真是暴殄天物啊! 老头不由得捶胸顿足,胡子一翘一翘的。 他愤愤地看着李平,犹如看着一个败光了一座金山的败家子儿。 “平儿,这参你是从何得来?只有这么一株么?” 话刚问完,老头便觉得自己着相了。 如此品相的人参,都可以称为祥瑞了,有生之年能够遇到一株,便可称得上是大造化了。 他怎能如此贪心,奢望更多呢? 李平看着抱着人参,激动得直跳脚的师父,突然有些忐忑。 “师父,这株人参是林小娘子,就是前几个月在山里救下了我的那个林墨,刚刚送过来的,说是年礼。 我那时正思考着新药方子改良的事情,无知无觉地接了下来。等我回过神来,再去追的时候,林娘子已经不见了。 我打开包裹之后,才发现是株难得一见的宝参,一时之间脑子里只想到了裴大人的伤情,然后...然后,我一时激动,就直奔师父您这里来了。” “师父,这...我是不是做错了?” 老头捋了捋胡子,瞥了一眼那个粗陋的竹篮,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既然是她亲自送来的,还包装得如此随意,看来,她是想要用这参抵了你送她小印的人情。 既如此,你放心收下便是了。毕竟,你给她的那方小印,也不是个普通的物件儿。 切记,以后不可再做出此等没有深浅的混事儿,切记!” 说到这里,老头不由得又狠狠地瞪了李平一眼。 这让人糟心的实心眼儿徒弟,等他忙过这阵儿,加课,必须给他加课! “可惜啊,也不知道这么好的人参,她到底是从哪里挖出来的?也不知,她的手里还有没有差不多品相的人参?” 老头眯着眼睛,捋了捋胡子,“她,是一个谜啊。” 千头万绪从他的脑海中奔腾而过,也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老头穿好鞋子,整理好衣衫,很快又变回了那个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抱着人参,带着李平,穿过几道回廊,快步往后院角落里的一处静室走去。 还未等两人走近,老头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痛苦而压抑的咳嗽声。 里面的人就好似要将肺给咳出来一样,好一阵儿过去,也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 老头心急地加快了脚步,刚走到门前,咳嗽声就止住了。 他刚一推开门,便被屋内的热气给扑了一脸,脑门上顿时出了一层薄汗。 静室内门窗紧闭,小厅四角的四个炭盆烧得正旺,中间的熏炉中,还有淡淡的青烟在袅袅升起。 老头绕过屏风,走进内室,便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还夹杂着一丝丝的腥臭。 老头的瞳孔不由得一缩。 看来,裴小子的病又有所反复。 一个身形消瘦,眼下青黑,脸颊凹陷的青年,此时正半倚半靠地坐在床头,小口小口地啜着温水。 青年的脸色异常苍白,双颊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双眼水润,眼尾还挂着一丝晶莹,青白的双唇在温水的滋润下,也慢慢地染上了一丝粉色。 青年的一举一动皆有章法,行云流水,一派潇洒飘逸之风。 病弱并没有减损他的风姿,反而添加了一种与众不同的破碎感,令人见之不由得升起一股怜惜之心。 只是,这副破碎感满满的模样今儿注定是给瞎子看了。 第147章 倒霉的酒楼 老头看到床边小几上那本半开的奏折,再看眼前的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裴小子,你又不听话了是不是?你身上的余毒未清,又在路上耽搁多日,已经伤及肺腑,需要卧床好好修养。 你可倒好,都病成这个鬼样子了,还只想着写折子,写折子。 哼! 不听我老头子的医嘱,过于耗损心神,再这样下去,你这折子小心没机会递上去,白写!” 床榻上的青年闻言只是轻笑了一下,敛下眉目,并不接话。 水汽从杯中缓缓升起,模糊了他的面容。 室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旁边伺候的少年见状,赶忙去搬了凳子放在床边,扶着老头坐了下来。 “徐太守,您也知道,我大哥就是这个狗脾气,谁也劝不住,还要劳烦您老不辞辛苦,再给费心调养一番。” 徐老头将他从小看到大,自然深知裴小子的脾性。 他看似洒脱随和,一副万事不上心的模样,实则心有成算,还有些不合时宜的倔强,自己认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裴小子现在初入官场,又身居监察之位,自是有一番建功立业,拳拳报国之心。 现如今这么一副对边关时局放心不下的模样,倒也在情理之中。 徐老头臭着脸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便顺着少年的力道坐了下来,将手指搭在了裴戎单薄的手腕上。 “莫小子,你去将外间的窗户打开三指宽的缝隙,熏香灭掉。 裴小子受了伤又中了毒,体虚气短,受不得屋内有如此浓重的味道,更受不得屋内过于燥热。 明白吗?” 站在旁边的少年,也就是徐老头口里的裴莫,诺诺应声,自去忙碌去了。 裴戎的目光柔和了下来,“有劳徐叔了,还是徐叔心疼我。” 徐老头感受着手下这时有时无,时快时慢的脉搏,不由得掀起眼皮,又瞪了一眼青年。 这不听劝的臭小子! 等裴小子清了身上的余毒,彻底将养好了,老子一定要给他爹写信,让他爹给他加课,加课! 他怎么这么倒霉,交得都是些什么朋友! 这一个、两个的儿子,没一个是让他省心的! “裴小子,这次算你命大,要不是平儿的朋友正好送来了一株宝参,恰巧这宝参能解你身上的毒,要不然...哼! 你下半辈子就只能在床上躺着,做什么事情都只是有心无力,到那时,什么抱负都只能是空谈。 都要成家立业的人了,心里还是一点成算都没有。如此倔强,以后的路,你会走得更加艰难。 做人做事,还是要慢一些,圆融一些,事缓则圆,裴小子,你可明白?” 青年,也就是裴戎,敛下眉目,安静地听着徐叔的絮叨。 徐老头担心裴戎的身体撑不住,着急配药,只是叮嘱了最紧要的几句,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裴戎望着徐老头远去的背影,回想着徐老头刚刚的话,内心不由得升起一丝犹疑,真的是他过于急切了吗? 裴戎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渐渐地将手底下的被子抓起了褶皱。 鲜卑军队步步紧逼,层层压境,前线战事异常焦灼,凉州的苏刺史已经捉襟见肘,无力应对。 虽说,安西将军已经派秦州的胡刺史率秦州驻军入凉州平叛,胡刺史固然勇猛非常,但是大军经过长时间、远距离的奔波,人困马乏,面对装备精良、兵强马壮的鲜卑骑兵,也是败多赢少,并未能扭转凉州的惨淡局面。 他前面的几封请求另行派兵支援的奏折都石沉大海,毫无回应,也不知道是不是半路上出了岔子。 如今已是深冬,将士们缺衣少粮,又屡战屡败,士气尤为低落,几乎一触即溃。 反观鲜卑大军,他们已经劫掠了好几座城池,物资充足,士气高涨,竟隐隐有势如破竹之势。 前方的情势已经如此危急,他又怎么能只躲在后方不闻不问,安心养病? 军情紧急,更何况这关系到两州十三县,几十万平民百姓的生死存亡,一时一刻也耽误不得。 裴戎轻咳了几声,将被他抓皱的被面慢慢抚平。 他将小几上那本还未完成的折子珍而重之地拿了起来,起身去了书案前。 ...... 此时,丝毫不知自己被徐老头给惦记上的林墨,已经来到了喧嚣的街市上。 她就像入了海的鱼儿,在街市里面肆意地畅游。 大城市果然更加繁华,街市上熙熙攘攘,吆喝声不断,实在是热闹的很。 林墨被这热闹的氛围感染,渐渐地迷失在了摆满琳琅满目商品的各类店铺中。 她忍不住又开启了买买买的疯狂购物模式。 购物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直到天色渐晚,街市上的灯笼依次亮起,林墨才意犹未尽的准备收手。 这时,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从旁边的一条巷子里响起。 声音连绵不绝,好一阵儿才停歇下来。 林墨在心里默默地估算了一下,这最起码得有个十万响了。 看来,这家商户挺有钱啊! 不对,鞭炮! 火药! !!! 林墨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转过街角,她便看到了一座气派的三层酒楼。 酒楼的大门前矗立着两排高大的灯笼墙,微风拂过,烛火摇曳,将酒楼照得灯火通明。 就连门上的那道鎏金的牌匾,也在烛火的映照之下,闪耀着足以闪瞎人的光芒。 此时,门前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红纸屑。 有不少孩童弓着腰在那里跑来跑去,时不时地捡走几个还算完整的小鞭炮。 门外的空地上围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乐呵呵地看着捡鞭炮的孩子们。 酒楼的掌柜穿得花团锦簇,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大声地说着什么。 还有三三两两的路人,穿过围观的人群,踩着纸屑走进店里。 很快,一楼大堂的座位就已经坐得半满了。 衣着干净的伙计们不时地穿梭其中,饭菜的香气随着他们的跑动,渐渐地飘散开来。 林墨被香味儿吸引,挤开人群,正要迈步进去,就听到人群后方传来了一阵阵凄厉的哭嚎。 林墨借着酒楼的灯光向后望去,只能看到一队模糊的白色人影。 白影们边走边哭,声音忽高忽低,时而缥缈,时而凄厉,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中间的几个白影似乎还抬着什么东西,一队人直奔酒楼的方向而来。 第148章 事件反转 林墨脑袋里的吃瓜小雷达在这一瞬间狠狠地动了。 她摸了摸鼻子,转了转眼珠,收回了即将迈上台阶的脚,悄悄地退回了人群里。 白影们哭嚎着,顺利地分开人群,来到了酒楼的门前。 林墨这才看清,这一队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皆是披麻戴孝。 有的人穿着一身纯白的孝服,连头上都带着长长的孝帽,真可谓是从头裹到了脚。 有的人则只在上身披了白麻布,腰间系着白腰带。 他们刚刚放在酒楼门前的是一副门板,门板上盖着白布。 从白布下透出的轮廓来看,躺在门板上的应该是一个魁梧的成年人。 在满地红纸屑的映衬之下,这抹白显得尤为刺眼。 走在最后的中年妇人一身重孝,眉头深锁,满面凄苦,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在诉说着她曾经遭遇的苦难。 妇人悲伤过度,她脚步踉跄,身形来回晃动,只能靠着左右两边搀扶着她的妇人,才能勉强站稳身体。 她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目冷峻的青年,以及一个紧紧地抓着妇人衣角,一脸无措、懵懂茫然的小女孩。 中年妇人似乎是被金灿灿的牌匾晃花了眼,她突然挣脱开搀扶她的两人,闷着头便往酒楼里头冲。 门口迎客的伙计见状不好,两人赶紧上前拦住,另有跑堂的伙计去给掌柜的报信。 妇人与酒楼伙计撕扯了半天,最后力竭,只好一屁股坐在了酒楼的台阶上,拍着大腿,边哭边嚎。 “王友德,老吴不在了,我也不活了,你给我滚出来,滚出来,你给我出来,哇啊...你个畜生啊,你出来啊...啊~哈啊......” “你也太缺德了,你啊......” “啊~哈~哈~啊...老天爷啊,剩下我们这些孤儿寡母,让我们以后可怎么活呀?” “当家的,你怎么就这么傻呢,你就这么丢下我们娘仨儿,撒手走了,你冤不冤哪?” “老天爷啊,你睁睁眼吧!” 围观的人群皆是一脸震惊。 这得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才能在人家开业的喜庆日子里闹腾这么一出。 不过,既然牵扯到一条人命,他们不知道具体因由,还是不要随意说话才好。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现场一时间只剩下妇人的哭嚎声。 有的人看着眼前的情形,已经开始默默地跟着抹起了眼泪。 “大兄弟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道压抑着兴奋的男声在林墨的左侧突兀的响起,林墨好奇地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谁啊?这么勇? 原来是一个头戴方巾,身穿锦衣的青年,他将跟着这支队伍来的一个汉子拉了过来,眼神亮晶晶地盯着那个汉子。 “嗨,你别提了。老吴家原先也是开酒楼的,他家的全鱼宴,那可是一绝,在这十里八乡都是很有名的。” “王友德当年从外地逃难过来,就剩下了一口气,晕倒在老吴家酒楼的后门。是老吴掌柜给了他一口饭食,将他给救了回来。” “王友德活过来之后,就打定了主意要报恩,一定要跟着老吴掌柜干,到如今也有个十来年了。” “前些日子,王友德突然从老吴掌柜那里分了出来,还去州郡衙门将老吴掌柜给告了,说是老吴掌柜这十几年来,用的一直是他家的祖传秘方。” “老吴家从他父亲起就开始经营小饭馆,一步一步地,才变成现在的大酒楼,已经足足三十年了,我们这些街里街坊的都看在眼里,一清二楚。” “生意做大了之后,也不是没人打过他家秘方的主意,但是从来没有成功过。” “这次,王友德虽然打了老吴掌柜一个措手不及,老吴掌柜却也没有慌乱,仍旧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汉子眼神冒火,口沫横飞,越讲越愤慨,话音里却夹杂着一丝诡异的兴奋。 “嘿,你们猜怎么着?” “王友德竟然真的拿出了有牙人作保并且在衙门备过案的方子,果然跟老吴掌柜家正在用的方子分毫不差,老吴掌柜呢,却什么证据都没拿出来。” “嘿!你们说怪不怪?老吴掌柜自己藏起来的方子,以及在州郡衙门备案的方子,竟然,全部,都找不到了。” “他找来的人证也在州郡衙门的大堂上纷纷改口,不是毫不知情,就是时间太久,什么都记不得了。” “为了打这场官司,老吴家的钱也花完了,房子也卖了,没想到,不但输了官司,还倒欠了王友德几百两银子,老吴掌柜还白白被打了几十板子。” “这不,老吴掌柜没撑住,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过去了。” 汉子的语调抑扬顿挫,像在茶馆里说书一般,一下子就将戴方巾的青年给带进了剧情里。 随着剧情的发展,他的眉头时而皱起,时而松开,表情也时而愤慨,时而惊讶。 最后,他右手成拳,不停地捶打着左手手心,一副“你们城里人真会玩儿”,“竟然还能这样”的模样。 方巾青年捶胸顿足,终于消化了刚刚那庞大的信息量,还嫌不够过瘾,眼神亮晶晶地盯着汉子。 汉子在这样的眼神里逐渐迷失了自己,他往人堆里扎了扎,手往酒楼的门脸指了指,压低了声音。 “看到没,这个酒楼啊,原来就是老吴家的,这才几天啊,就已经彻底改头换面,重新开业了。” 接着,他将手指竖了起来,指了指黑漆漆的天空。 “王友德啊,这次是找到了通天路喽。” “听说,他的酒楼里不但有老吴家的招牌菜,还有另外几家生意火爆的小饭馆的招牌菜呢。” “老吴掌柜在的时候,总有一个大堂是咱们穷苦老百姓的,每逢四时八节,还会有一样半价的肉菜,让我们和家人偶尔能打个牙祭。” “可惜啊,这么好的酒楼却换成了个这样人品的东家,以后,像咱这样穷苦的老百姓,怕是再也吃不到这样的美味了。” 汉子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不自觉地咂了咂嘴,舔了舔嘴角,一脸回味的样子。 就在此时,围观人群的后方又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第149章 锒铛入狱 只见一队十人,身穿公服的衙役跑了过来,强势地冲散了围观的人群。 围观的人群在看清来人是谁之后,立即如受惊的鸟兽一般散开,跑得远远的。 他们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忍不住探头探脑,再次慢慢围拢过来。 衙役们迅速冲开人群,将仍然在大声哭嚎着自己冤屈的妇人给围了起来。 妇人的哭嚎顿时卡在了嗓子眼里,不上不下,憋出了一连串的打嗝声。 待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一个干瘦的中年人才从早就停在路边的一顶青衣小轿里缓步走了出来。 中年人面色蜡黄,两颊潮红,脚步有些虚浮,眼神没有什么焦点。 站定后,他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冷眼扫了一圈,身形微晃。 中年人突然打了响亮的一声嗝,一阵浓重的酒气霎时从他的嘴里冲了出来。 酸臭味儿扑面而来,差点就将给他汇报的班头给熏一个跟头。 班头赶紧低下头,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半步。 “禀卢县尉,我等已经控制住现场的混乱局面,还请卢县尉示下。” “此等刁民,自己不事生产,却怨天怨地,眼红别人的努力成果,还妄图扰乱公共秩序,损害公共安全,将这一干人等统统压入大牢,以儆效尤。” 卢县尉又冷眼扫视了一圈骚动的围观人群,冷哼一声。 “如若你们当中有人协助他们煽动情绪,制造对立,被本县尉逮到,那就别怪本县尉也让你们尝尝乱嚼舌头的苦头。” 围观的人群闻言,又散得更远了一些。 卢县尉见状,满意地微微颔首,耷拉下眼皮,冲着场内的衙役们随意地挥了挥手。 衙役们二话不说,从腰间拿下随身携带的镣铐,牢牢地锁住闹事的若干人等,粗暴地将人给拖拽走了。 直到衙役们清场后,酒楼掌柜王友德才敢从酒楼大堂里出来。 他见卢县尉还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并没有离去的打算,不禁在心里暗骂一声,真是喂不饱的白眼狼。 王友德重新挂上灿烂的笑脸,快步迎了上去。 “卢县尉,小人不知竟是您亲自带队前来,怠慢了,怠慢了。我已经在三楼望江轩摆了一桌简餐,还望卢县尉能够赏脸,给小人一个面子。” 卢县尉抱着肚子,矜持地点了点头。 于是,王友德面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些。 其实,他的心里却已经忍不住开始骂娘。 这次让卢县尉帮忙驱赶吴家寡妇,他已经舍出去了一百两银子。 他本来是想着,老吴家既然敢用出殡来闹事,那么仅仅用银钱来打发老吴家的话,有了这一回,就有下一回,以后他就再也甩不开这些吸血的蚂蟥了。 他宁可将这些银钱给这群官府公差,还能顺带着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 只是,现如今卢县尉却是一副粘上来就不肯走的架势,也不知道今晚还要再舍出多少银子,才能满足他如饕餮般的胃口。 不过,卢县尉这条线,他总归是如愿搭上了。 这头,两人在酒楼的包厢里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那头,衙役们已经将闹事的若干人等都扔进了大牢。 不过,衙役们在细细地核对过后,又将每家的老弱妇孺给放出去了一个,让他们尽快筹钱赎人。 开价每个人五两银子,限十日内集齐。 如果超过限期,送不来银子,这些人将被送往矿场,做十年苦力。 厚重的牢门打开又关上。 侥幸出来的几个妇人对视一眼,不由得嚎啕大哭。 她们几家跟老吴家街里街坊那么多年,平时关系也不错。 这次也只是可怜老吴家的遭遇,在老吴家人求上门来时,一时不忍帮个忙而已。 没想到,竟给家里招下了如此大祸。 她们一家人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也攒不下五两银子啊。 更何况,她们这次只是在后面搭把手,纯属是无妄之灾。 她们不由得对老吴家心生恼恨。 几个人看了一眼身后那泛着冷光的厚重牢门,相互对视了一眼,一把扯住了老吴媳妇,开始撒泼卖惨起来。 “吴家大嫂,我们当家的,可是为了帮你们家,才落得这个下场,你,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啊。” “哎哟喂,这日子没法过了,当家的好心帮忙,倒是把自己给帮进牢里去了,这可怎么是好啊...啊......” “这两年年景不好,家里都快没米下锅了,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妇道人家,去哪儿淘换这么多银钱诶,这以后的日子,就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过哟~~~” “吴家大嫂啊,我们这可都是为你出头,你千万不能不管我们啊,我们的家眼看着就要散了啊......” “吴家大嫂,你们家遭了难,我们也伤心难过,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出头帮忙是不?嫂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们小门小户,没什么见识,一时心急,口不择言,说错什么你也别怪我们。” “你看,你们家毕竟家大业大的,不定从哪里就能抠出点银钱来呢,是吧,你就行行好,帮帮我们吧!” “吴家大嫂啊,你看......” “吴家大嫂......” ...... 老吴家的媳妇只觉得四周一片嘈杂,耳边嗡嗡的,什么声音都有,却什么都听不清楚。 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阵模糊,胸口处也一拱一拱的,火辣辣的,好像里面着了火,有什么要冲出来似的。 她脖子前伸,喉头一甜,吐了一大口血,接着眼皮一翻,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周围的妇人们只看到眼前突然爆出了一蓬血花,一个个的直接被吓坏了。 她们呼啦啦地集体后退一大步,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一时竟没有人敢上前查看。 她们刚刚是不是逼迫太过,一不小心把人给气死了? 罪过,罪过! 哎哟喂,这可怎么是好? 她们刚刚也是过于心焦,言语间失了分寸,要是再说得委婉一些就好了。 吴家媳妇真要是一口气上不来,嘎过去了,那他们赎人的钱,不是更没凑齐的指望了么? 比起她们这几家,老吴家好歹家大业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这几个妇人又呼啦啦地一下子围了上去。 晃肩膀的晃肩膀,掐人中的掐人中,拍脸颊的拍脸颊,好一番折腾,吴家媳妇终于是悠悠地醒转了过来。 第150章 新的肥羊 吴家媳妇甫一睁眼,就看见了一圈大脑袋,正挤挤挨挨在她的正上方,目带殷切地瞧着她。 她在心里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各位街坊邻居,你们都有心了,今天是我们家连累了你们。 你们放心,我就算是砸锅卖铁,把我们自己个儿都给卖了,也要凑够银钱,把你们的家里人给赎出来。” 吴家媳妇的声音干涩暗哑,就像是吞了沙子一般。 打了个官司,不但家里所有的财产都搭进去了,还欠了几百两银子的外债。 本想闹一闹,让那个缺了大德的王友德给点赔偿。 没想到,倒是把自己和帮忙的人给弄进了大牢。 现如今,她也很绝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只是,她现在还不能倒下,她的儿子和女儿还在牢里等着她呢。 大不了,大不了,他们娘仨一起吊死在王友德的酒楼前! 吴家媳妇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推开了旁边想要搀扶她的手,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那几个妇人就这样看着吴家媳妇越走越远,影子越拉越长,直到整个人都融入到漆黑的夜色里,彻底消失不见。 她们的良心似乎痛了一下。 只是,那丝疼痛来得快,去得更快。 万一,吴家媳妇只打算拿出钱财,悄悄地赎出她自己的一双儿女,对其他人不闻不问呢? 不行,这绝对不行! 她们在这十日里,必须看好吴家媳妇,绝不能让她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溜走。 她们互相搀扶着,远远地坠在了吴家媳妇的身后。 一阵西北风吹过,很快就吹散了她们低低的呢喃声。 谁都没有听见,她们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到底说了些什么。 除了那个静静地坐在屋顶的阴影处,将一切都尽收眼底的林墨。 又一阵风吹过,屋顶上已经空无一人。 只余一只脊兽挺直脊背,昂着头颅,望向黑漆漆的天空。 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最适合薅大户人家的羊毛了。 林墨悄无声息地在屋顶之间跳跃,犹如一只灵活小巧的黑猫。 辗转腾挪间,林墨很快便回到了仍旧灯火通明的酒楼。 卢县尉此时正在与一个马脸青年推杯换盏,王友德掌柜也笑脸盈盈地在末座相陪。 马脸青年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头戴方巾,身着一身丝质的圆领袍,一身温润的书卷气。 只是,他一开口便将身上的温润给毁了个一干二净。 “在下办事疏漏,竟然惊动了卢县尉,这是小小的赔礼,还请您不要嫌弃简薄才是。” 青年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精致的小木匣。 他将木匣放在桌上,轻轻地推到了卢县尉的面前。 卢县尉挑了挑眉,将木盒打开,眼前闪过一道金光,刺得他眯了眯眼。 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一些。 卢县尉用食指轻轻地敲击着木匣,“方讼师客气了,此乃我为官的本份,天色不早,衙门里还有事要忙,先告辞了。” 他举起面前的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将小木匣揣在袖中,起身离开。 王掌柜赶忙起身,从房间的另一侧拎出一个大大的三层食盒。 “有劳卢县尉了,这么晚了,还让您亲自跑了这一趟,这些小食,都是酒楼的特色,您拿回去,忙完了垫补垫补。” 王掌柜将盒盖打开一道缝,待到卢县尉看清里面的物什儿之后,才将盒盖重新关紧。 卢县尉捧着微凸的肚子,更加满意了。 今儿晚上这趟,来得值了。 他拎着食盒,哼着歌,摇摇晃晃地走了。 王掌柜这才虚抹了一把额头,转头对着方讼师讪讪地笑。 方讼师此时也收起了自己在卢县尉面前的笑脸,嘴角向下,耷拉着眼皮,那张马脸显得更长了。 他低垂着眉眼,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让人看不清其中的神色。 王掌柜不由得有些忐忑起来。 他眨了眨眼,重新挂上了露出八颗牙齿的营业式笑容,硬着头皮开口。 “方讼师,多谢你了,今儿这事儿确实是我疏漏了,还请您不要嫌弃我愚笨,指点指点我。” 方讼师并未言语,室内一片安静。 王掌柜正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还能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当啷”一声。 声音尖锐而突兀,顿时吓得王掌柜一个激灵。 他抬头看去,原来是方讼师将酒杯随手砸在了碗碟上。 方讼师这才缓缓开口,“这个酒楼也有我的股份,我自是要尽心尽力,只是,你为了争一时之长短,就在开业之日闹成这样,委实是不妥当。”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明明没怎么用力气,却像是敲在了王掌柜的心上,惊得他心惊肉跳。 “以后遇事再不可如此急躁,经营好酒楼的名声,诸如此等的事情再不可放到明面上,你可懂?” “懂懂懂!” “这次确实是我急躁了,只顾着眼前,没有考虑大局,还望方讼师以后能多教教我。” 王掌柜面上附和,语气诚恳,心里却十分的不以为然。 对付仇家就得干脆果决,斩草除根。 这不,他还借着此事,搭上了卢县尉,可谓是因祸得福,一举多得。 方讼师毕竟是个秀才,文人嘛,读书都读傻了。 遇事就是容易想得太多,做事才会犹犹豫豫,这也不行,那也不可。 怪不得有古语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呢。 不过,他以后还需要仰仗方讼师的文采和口才,只能交好,不能开罪。 “无妨,以后咱们常来常往,时间长了,你自是会学到些许处事方法的。” 方讼师也并不在意王掌柜的态度,他自信自己有足够的手段,能够轻松地拿捏像王掌柜这样的莽夫。 两个人虽然是各怀心思,脑回路却在诡异的方向上达成了一致。 他们双方都对这次谈话非常满意,都觉得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 两个人在友好的氛围中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可让蹲在屋顶的林墨犯了难。 两只肥羊,到底要薅哪一只才好呢? 得,随机挑选一个倒霉鬼好了。 反正这个是今天,那个就是明天,无论哪个,都跑不出她林墨的手掌心。 于是,方讼师很荣幸地成为了今晚的幸运儿! 第151章 偶然发现私炮坊 林墨远远地坠在了方讼师的身后,跟着他来到了他家。 林墨看着眼前青砖黛瓦的大院子,觉得她应该再多收一笔保镖的费用。 怎么说,她也是认真护送了整整一路,这才能够让这位身娇体弱的方讼师安全到家呢。 薅秃他,必须薅秃他! 哈哈,小肥羊们,姐姐来啦!!! 林墨就这样开始了她快乐的捡钱之旅,所到之处,瞬间变得空空荡荡。 这次,她留了个心眼儿,不动箱子,只拿走箱子里的东西。 只一会儿,林墨空间的竹楼大厅就被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堆得无从下脚。 毛团子高兴地在金山上不停地滚来滚去。 很快,除了金银,其余的各类宝石都渐渐地化成了灰烬。 毛团子心虚地弹跳了两下,这层薄薄的灰烬很快便被一阵微风给吹了个一干二净。 林墨哼着歌,开心地回到空间之后,就看到了这副让她心态炸裂的场面。 她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自己的空间,能怎么办,只能自己宠着呗。 好在,这些金银,也足够她用一阵子的了。 时间还早,林墨挥了挥衣袖,又寻着自己早先打在王友德身上的神识标记,来到了他的家里。 一阵翻箱倒柜之后,王友德家也被林墨顺利清空。 薅了两只肥羊,林墨的腰终于又粗了一圈。 接下来,她要好好地逛一逛平阳郡,感受一番大城市的独特风光。 日月轮转,黑夜悄然退去,阳光重新洒满大地。 林墨灰头土脸地站在城里最大的一家杂货铺外的街道上,满脸生无可恋。 两刻钟,整整半小时,林墨愣是连这家店铺的大门都没有挤进去。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古人平日里购物也是这么疯狂的么? 每个人都是空着手进去,身上挂满了大包小包地挤出来。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大大的笑容,就好像铺子里面的东西一文钱不要,随便捡似的。 呵,没想到啊,穿越到了古代,林墨还是只能在门外笑看人山人海! 算了,她这小胳膊小短腿,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进不去铺子又不丢人,要是挤坏了自己这金贵的小身板,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林墨果断转身,悄咪咪地绕到了铺子的后墙,助跑,起跳,扒上墙头。 她倒要看看,这家铺子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生意如此的火爆。 院子里也是热闹非凡,不停地有伙计在前院与库房之间进进出出,看样子是给在前面补货。 林墨刚露出个头,就看到了如此热闹的场面,她赶紧将脑袋给缩了回去,跳下了墙头。 她拍了拍手上的墙灰,四下观望。 嘿,后巷里啥也没有,无处藏身。 于是,林墨随便捡了个干瘪的小树枝,蹲在墙角,假装在玩蚂蚁。 小孩子嘛,这个年纪,玩蚂蚁刚刚好。 然后,林墨放开神识。 四周的所有东西顿时清晰地出现在了林墨的脑海里,犹如3d高清地图。 可惜是黑白像素,线条勾勒版。 林墨一边吐槽,一边观察,完全是将神识给当成了个监控摄像头来用。 林墨左腿换右腿,右腿又换左腿,直到两条腿都蹲麻了,一个屁股墩坐到了地上,她也没有弄清楚里面到底有些什么种类的货物。 这破监控,像素分辨率也太低了! 林墨一边揉着屁股,一边碎碎念。 她还是转回前头的铺面,再去挤一会儿吧,说不定这次运气好,一不小心就挤进去了呢。 林墨刚一转身便遇上了一个刚刚拐进巷子里的板车车队,差点就撞个正着。 她快速闪身,堪堪躲过快要怼到她脸前的骡子脑袋。 领头的车夫只是诧异地看了林墨一眼,很快便与她擦肩而过。 错身的一瞬间,林墨在他们的身上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臭鸡蛋味儿。 诶?臭鸡蛋味儿?难道是硫磺? 林墨的眼睛一亮,顿时停下脚步,将自己缩进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看着车队平稳地停到了商铺的后门。 领头的车夫上前敲了敲门,门很快便打开了半人宽的缝隙,一个伙计从门缝里探出头来。 伙计见是熟人,这才将门完全打开。 很快,一队虎背熊腰的高大壮汉从门内鱼贯而出,开始卸货。 领头的车夫见这些壮汉做起活儿来粗手大脚的,一点都不讲究,不由得眼皮直跳。 他赶忙拦在前面,先将卸这批货需要注意的具体事项给他们讲明白。 “兄弟们,这批货都是金贵东西,一定要小心轻放。 还有,大家看到盒盖上的标记没,有标记的这一面,在搬动的时候必须要一直朝上。” 伙计也跟着重复了一遍,确保每个人都听清楚,也看明白了之后,这才一挥手,示意大家继续干活。 伙计将领头的车夫让到一旁,塞了一角银子过去。 “辛苦你们了,这些给兄弟们喝茶。这都是今儿的第三趟了吧,年关将近,你们家的货是越来越好卖了。” 车夫掂了掂银角子,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模样,“好说,好说,大家一起发财,一起发财。” 两人相视一笑。 车队很快卸货完毕。 两人核对一番,确认数量无误之后,伙计签字画押,车夫拿着底单,冲着伙计拱了拱手,径直带着车队离开了。 一切都非常顺利,除了......远远地坠在车队后面的林墨。 车夫对此一无所知。 他此时坐在车辕上,哼着歌,揉捏着袖袋里的银角子,正在思考一件人生大事。 晚上带着兄弟们去哪家食肆吃喝? 是醉仙楼的八宝鸭?还是玉华楼的木桶羊肉?或者是食为天的五花肉丸子? 难选,实在是太难选了! 对了,昨日里仿佛听谁说起,街市上新开了一家大酒楼,里面不但有很多好吃的菜色,全鱼宴更是一绝。 北方人都不爱吃鱼,觉得土味儿太重,刺又多又密,怎么做都不好吃。 这家酒楼的招牌菜竟然就是鱼,还敢称为一绝。 看来,是一家有真本事的,值得一去。 定下了晚饭吃啥之后,车夫立时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劲儿,将车赶得更快了。 沉浸在美食诱惑中的车夫,就这样无知无觉地,将林墨给一路带到了作坊,给作坊的仓库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第152章 薅羊毛救吴家 林墨一路尾随,非常顺利地发现了鞭炮作坊的具体位置。 而且,她还在探查时发现,这里竟然是一处私炮坊。 嘿嘿,刑,很刑,不过她喜欢。 林·民间正义使者·墨表示,她特别感谢这些非常刑的民间企业家的财大气粗和慷慨捐赠,虽然他们本人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的这项义举。 白日里的作坊安静但忙碌。 原材料的工作间门窗紧闭,光线有些昏暗。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包着口鼻,围着围裙,扎紧袖口,小心翼翼地按照配比称量并混合各种材料粉末。 挥动的胳膊带起一丝微风,卷起了浮尘,落在了他们的发间,也贴在了他们有些汗湿的额头上。 他们却不敢随意拍打,只能任由自己被浮尘给糊成了小灰人。 咸蛋黄般的太阳从东向西慢慢地移动,工作间里的光线也越来越昏暗。 直到什么都看不清了,众人才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工作,鱼贯而出。 很快,这个院子就彻底空了下来。 紧接着,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院子里。 林墨非常谨慎地将自己给包成了一个粽子,只露出了两只明亮的大眼睛。 为此,她还专门在空间竹楼的二层卧室里清出来一个角落,将密封性能好的箱子都找了出来。 林墨很顺利地便将研磨好的各种原材料单独封存好。 接着,她又毫不客气地扫荡了未经处理的原材料仓库以及堆满了钱箱的银库。 林墨这一趟可谓是赚得是盆满钵满。 兜里有钱,还有很多钱,林墨又开启了毫无节制的买买买模式。 她在平阳郡里连续逛了三天,不但购入了大量的粮食和生活用品,还买了很多瓜果菜蔬的种子,以及鸡鸭鹅猪羊等家禽家畜。 于是,刚刚才鼓起来的荷包又彻底扁了下去。 林墨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好几个钱箱,后知后觉地心痛起来,彻底失去了疯狂购物的激情。 她一边念叨着钱不经花,一边在街市上东张西望,给自己的购物清单查漏补缺。 来都来了,买东西就得一次买全乎了。 刚转过街口,林墨就看到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大酒楼。 然后,关于吴家的记忆就从她的脑海里蹦了出来。 林墨摸着下巴,盯着酒楼的牌匾思考人生。 吴家既然能将北方人不爱吃的淡水鱼做出花样儿,还能做成口味一绝,那他的手上肯定是有真本事的。 虽然吴老掌柜去了,吴家的酒楼也倒了,但是吴家小子还在啊。 要是吴家小子传承了家里的祖传手艺,那么,她只要帮着把他们家的麻烦给解决了,这不立即就能收获一个有本事的大厨了么? 那,她以后不就有源源不断的美味,可以大饱口福了么? 林墨兴奋地一挥拳头,对,就这么干! 于是,林墨踏上了去吴家的路。 而此时的吴家,家里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低价变卖,卖不上价的东西也被左邻右舍打着补贴家用的名号给拿走了。 吴家媳妇正坐在土炕上默默垂泪,她的两边各坐着一个中年妇女,有一搭无一搭地安慰着她。 只是,话里话外的,安慰是假,挤兑是真。 刻薄的言语如同刀子一般,一刀又一刀,毫不客气地往吴家媳妇的身上扎。 原来,这些人家就是那天跟着吴家去酒楼讨说法,结果当家的却被抓进大牢里的人家。 她们回来后,生怕吴家媳妇偷着跑了,于是,便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决定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得派人看着吴家媳妇。 吴家媳妇听了这些扎心的话,哭得更厉害了,给她本就焦灼的心更添了一把火。 五天了,整整五天过去了,她跑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吃了无数的闭门羹,却根本没借到几个大钱。 她的娘家甚至根本就没有让她进门,竟然还放出话来,说是家里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她这个女儿。 而且,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总有两个妇人紧紧地跟在她身旁。 她去哪儿,她们也跟着去哪儿,寸步不离,似乎生怕她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吴家媳妇虽然明白她们的苦衷,理解她们的行为,却仍然觉得她们太过不近人情,对她这样步步紧逼,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几天,她的眼眶就没干过。 可是,她把所有认识的人都借了一遍,也堪堪只借来了十两银子。 看来,想要在十日的期限内,将那天帮忙的所有人都救出来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实在不行...... 吴家媳妇借着擦眼泪的遮掩,悄悄地看了看坐在旁边,自顾自聊天的两个妇人,敛下了自己的神色。 她咬着下唇,手紧紧地攥着衣摆,直到尝到了一丝铁锈味儿,才发现自己竟将嘴唇给咬破了。 吴家媳妇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呼”的一下从炕上站了起来,将旁边正在说小话的两个妇人给唬了一跳。 吴家媳妇紧张地捏着衣摆,讪讪地笑了下,“说了这么久,渴了吧?我去给你们倒碗水。” “我突然想起来,老吴在远郊的村子里还有个远房的亲戚,家里有几亩地,只是我们两家平时不怎么联系,一时没有想起来,等喝完水,咱们一起过去。” 吴家媳妇话音未落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出门时还被门槛给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屋内的两个妇人坐得稳稳的,穿蓝衣服的妇人见状不由得嗤笑道,“嘁,你看她那一副慌里慌张的样子,跟逃命似的,好像我们会吃了她一样。” 另一个穿碎花衣服的妇人闻言顿时慌乱地起身,跟着往外走,“逃命?她不会真跑了吧?我出去看看的。” 碎花妇人刚刚起身,就被一把按住肩膀,又给按了回去。 “你放心,她跑不掉的,我早就把院门给上了锁,钥匙在我手里呢。” 两个妇人相视一笑,继续稳稳地坐在土炕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吴家媳妇仍然没有回来。 碎花妇人脾气急,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她时不时地伸着脖子向外张望。 又过了一会儿,吴家媳妇还是没有回来,碎花妇人这下是彻底坐不住了。 她赶紧起身,出去查看。 第153章 吴家的处境 刚走出门口,碎花妇人的后背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她的眼前一黑,脚下不由得踉跄了起来。 而此时正躲在屋外的墙后,手里拿着小臂粗的烧火棍的吴家媳妇,见自己刚刚的全力一击,竟然打偏了,并没有将碎花妇人打晕,心下顿时有些慌乱。 她正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碎花妇人已经尖叫出声,转身扑了过来。 吴家媳妇顿时更加慌乱了。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咬着下唇,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抡圆了棍子,迎上前去。 碎花妇人赶紧闪身躲开。 就这样,一个人躲,一个人追,两个人在院子里追逐了起来。 蓝衣妇人出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乱糟糟的菜鸡互啄局面。 她啐了一口,撸起袖子,加入了战局。 两个人对一个人,吴家媳妇很快就落了下风。 吴家媳妇一个不留神,手上的棍子就被蓝衣妇人劈手夺走,扔得远远的。 她很快被两个人给按在了地上。 碎花妇人不禁啐了一口,恶狠狠地道,“呸,毒妇,我好心好意地来宽慰你,你却想要我的命。” “这么多年,枉我一直当你们一家都是老实人,呸,果然是心里藏着奸,我真是错信了你们。” “让你害人,让你害人,让你害人,嘶......” 碎花妇人许是觉得单单只是骂几句并不能解气,她径直伸出手去,掐了吴家媳妇几把,却一不小心扯到了自己背上的伤。 她心里暗恨,忍不住又上手掐了吴家媳妇几把。 吴家媳妇只是趴在地上呜呜的哭,刚刚的打斗,已经将她好不容易才积攒起来的勇气给泄得一干二净。 “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这么多天了,认识的人都找遍了,家里的东西也都变卖了,根本凑不出多少银钱来。 我,我,我也只想让我的一双儿女活下去而已。” 碎花妇人叉着腰,瞪着眼,气得胸口不停地起伏,指着吴家媳妇的手指都在不停颤抖。 “好啊,你竟然还私藏了银钱,把我们这些被你牵连的人家都抛在了脑后,一心只想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哎哟喂,这真真是丧了良心啊......” “我们这几家本来只是好心帮忙,却受了无妄之灾,现如今,还要被你这丧良心的毒妇,不管不顾地,丢在大牢里面,自生自灭啊,我们的命怎么那么苦啊,哈啊......” 吴家媳妇一咬牙,“大不了,大不了我就吊死在王友德家的酒楼门口,用这条命抵了欠你们几家的人情。 只是,我的一双儿女已经够可怜了,求求你们,放过我的一双儿女吧,求求你们啦......” 碎花妇人有一瞬间的心软,神色也开始纠结了起来。 蓝衣妇人见势不妙,拽了拽碎花妇人的衣袖,上前一步,挡在了碎花妇人的前面。 “抵命?我们这么多家的顶梁柱,都因为你这破事儿给抓进了大牢,是你几句话,这一条贱命能抵得过来的?你想什么美事呢?” “别弄这些有的没的,你还是赶紧想办法筹钱吧,要不是你这把年纪根本卖不上价,你以为你还能好好地待在家里?” 她身后的碎花妇人闻言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这...... 她们是什么时候商量卖人的?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作为当事人的吴家媳妇听了之后,反而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如果将她卖了,就能将大家都赎出来。 那她根本不用假手他人,自己立刻就能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给卖出去。 可惜的是,根本没有牙行肯要她。 她到底去哪儿,要怎么样,才能弄到足够的银钱呢? 吴家媳妇跌坐在地上,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时之间,她只觉得天地虽大,却找不到一处可以安身之所。 碎花妇人和蓝衣妇人见此,面面相觑,心中也涌上一丝悲凉。 难道,他们的家,因为这次的善行,就要这么散了么? 碎花妇人不知道脑补了什么,顿时悲从中来,脚下一软,也跌坐在了地上。 她不断地拍打着地面,一边哭嚎,一边骂骂咧咧。 蓝衣妇人倒是还稳得住。 她看着坐在地上的两个人,一个木呆呆的,一个哭得满脸花,不由得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疼。 蓝衣妇人没好气地拍了拍碎花妇人厚实的肩膀,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附在她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碎花妇人的眼睛一亮,只一瞬间又黯淡了下来,面露迟疑。 “嫂子,这...这不好吧?她家已经够可怜的了,咱们这样...这样...她们一家可就真的活不成了,那...那我们...这不是造孽么?” 蓝衣妇人横了她一眼,眼中厉芒一闪而过。 碎花妇人缩了缩脖子,抿了抿嘴,将剩下的话给吞了回去。 蓝衣妇人正要再说些什么,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便软倒了下去。 碎花妇人随后也无声无息地倒在了蓝衣妇人的身上。 吴家媳妇仍旧木呆呆的,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毫无反应。 林墨上前戳了戳吴家媳妇,又在她的眼前拼命挥手,吴家媳妇仍是那副木呆呆的模样。 林墨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具失去灵魂的人偶,思索着要不要也给她的后颈捏上那么一下。 她想了想,转去灶间,从水缸里舀出一瓢凉水,直直地泼在了吴家媳妇的脸上。 吴家媳妇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 半晌,她的眼珠动了动,眼神也重新有了焦距。 她这才发现蓝衣妇人和碎花妇人倒在了自家院子里。 从两人起伏均匀的胸膛看,像是睡熟了。 只是,她们两人刚刚还精神十足的哭天抢地,怎么突然就睡倒在院子里了呢? 吴家媳妇还没想明白,一片黑影就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下移,便看到了一双滚着毛边的小皮靴。 视线顺着皮靴向上移动,原来是一个身着黑色胡服的俊俏少年郎。 此时,这个少年郎正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猫眼,歪着头,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不知为何,被这双眼睛幽幽地盯着,吴家媳妇只觉得浑身发冷,后背瞬间出了一身白毛汗。 她的喉头不停地上下吞咽,却只觉得更加口干舌燥。 他是谁?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他究竟是人还是鬼? 第154章 稀罕种子 吴家媳妇面露惊恐,双腿不停蹬动,一息之间就后退了好几步。 她猛地回头看了看关得严实的院门,又转回来看了看面前的林墨,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一脸惊恐。 “你...这...这位小公子,你是怎么进来的?你...你想要做什么?我...家里什么都没有,你...什么...什么都找不到的......” 吴家媳妇说话的同时,手也不断地在周围摸索,似乎是想要找个能防身的东西,最终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她只能接着后退,靠在墙角,将自己紧紧地缩成一团。 林墨见状,无语地耸了耸肩。 她刚刚明明表现得很和善,这位大婶怎么是这样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她不禁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这身衣服可是她昨天刚刚买的,花了整整五两银子呢。 大城市的物价,就是离谱! 林墨虽然心里不停地吐槽,面上的笑容却更加和蔼了。 “这位婶子,我途经此处,不经意间在坊市里听到了你家的遭遇,巧了,我家里正缺一个手艺好的厨子,便来此跟你谈个买卖。” “买卖?我家里什么都没有了,掌柜的不在了,儿子、女儿也被关进了大牢,如今,就剩下我一个妇人,还能做什么买卖?又有什么买卖可做?” 吴家媳妇眼中警惕的神色未减,抱膝缩在角落,低声嘟囔。 林墨有些无奈。 她在末世多年,已经习惯了能动手就不逼叨叨的生活。 面对吴家媳妇这种“她一动,她就如惊弓之鸟”的情况,一时之间还真有些麻爪。 “婶子,只要你能答应我提出来的条件,我就能帮你把你的家人从大牢里赎出来,要不,咱们进去详谈?” 说罢也不管吴家媳妇的反应,抬脚就往堂屋走去。 吴家媳妇听到林墨说能将她的儿女从大牢里救出来,顿时将一切都抛到了脑后,人一下子窜了起来,紧紧地跟在林墨身后。 她站在厅堂里,手紧紧地抓着衣摆,脚下不安地来回搓着地面。 人忐忑的像个受惊的兔子,眼神却亮得犹如燃起了一把火,紧紧地盯着坐在上首的林墨。 “小公子,您真的能救出我的儿女?只要您能救出我的儿女,我什么要求都能答应的,您就是让我去死,我也绝对不会眨一下眼睛。” 说着,吴家媳妇就要跪下去给林墨磕头。 “你儿子的厨艺怎么样?他可有家族的传承?” 林墨细长的手指敲了敲桌子,问了一句似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让吴家媳妇怔愣在了原地,跪也不是,不跪吧,这半蹲半站的姿势也怪累人的。 她站直身体,讪讪地扯了扯衣摆。 “我儿今年十八,自小便跟在他父亲身边学厨,算是有些天赋,虽说已经可以出师了,但是当家的曾经说过,他还是有些浮躁,缺些耐性,还要再磨炼一下心性才行。” 吴家媳妇抬眼偷偷地看了林墨一眼,发现林墨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顿了顿,还是咬着牙继续说了下去。 “小公子,我们一家现在身无长物,小子也学艺不精,入不了您的眼,但是我们一家可以签死契,做工抵债,还请您发发善心,买了我们吧。” 林墨的手指再次敲了敲桌子,“你们在此经营多年,有没有跟西域的游商交易过什么稀罕物?比如食材、香料、种子之类?” 吴家媳妇两眼茫然,想了很久,仍没有头绪。 林墨叹了口气,“吴家婶子,不是我心冷,这世道,最不值钱的便是人了,你们这一家孤儿寡母,可抵不上这么多银子。” “不如,你再好好想想,你手头可有什么西域的稀罕物什?” 吴家媳妇闻言,脸上刚刚生出来的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 是啊,这个世道,一个壮年男子也卖不到五两银子啊。 她一脸焦急地在厅堂中来回踱步,仔细回忆着以前的点点滴滴。 吴家媳妇突然顿住身形,双手合掌重重一拍,直奔内室而去。 片刻之后,她托着几个巴掌大的油纸包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将纸包放到了林墨面前。 “小公子,这是当家的几年前从一个胡人游商手里买到的几样种子,只说是什么贵重香料,用来炙肉最是美味。当家的一时心痒,便花大价钱买了下来。” “只是,当家的种了好几年,却什么都没种出来,连个芽儿都没发。当家的大骂游商是骗子,又舍不得扔,就将剩下的种子都塞在了箱底。” “小公子,您看,这...算是稀罕物么?” 吴家媳妇有些惴惴不安,小公子不会以为她是随意糊弄他的吧?会不会恼怒之下把自己给一掌打死? 是的,她终于想明白蓝衣妇人和碎花妇人为何会倒在院子里了。 她也害怕自己拥有同样的下场。 可是,她刚刚说的一切都是大实话,就看小公子会不会相信她的说辞了。 林墨拆开油纸包,里面躺着几十粒黑褐色种子,种子约莫有绿豆大小,表皮已经有些褶皱。 她低头闻了闻,又捻起一颗放在口中咬碎,一股辛辣刺激的味道顿时席卷了整个口腔。 嚯,正宗胡椒味儿! 这可是好东西! 她还记得在原来的世界里,好长一段历史时期内,胡椒是与黄金等价的。 只是,不知道这个时空是不是还遵循着这样的轨迹。 赶明儿她得出去打听打听,市面上这胡椒的价格。 不过,即使胡椒在这里无法等价黄金,单单只是用来调味儿,也是极好的。 林墨顿时对桌子上其他纸包的兴趣大增。 她一个接一个的拆开,却越拆越失望。 因为,她根本就认不出来这些究竟是什么种子啊。 啊!!! 林墨内心的小人揪着头发,满地打滚,无能狂怒。 随着最后一个纸包的拆开,林墨又支棱起来了,她觉得自己又行了。 纸包里的种子为黄褐色,米粒般大小,细细长长的像纺锤,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林墨小心翼翼地捻起几粒,放在眼前细细观看,又放入口中细细品尝,一股带着清凉的麻苦味迅速在齿间蔓延开来。 发达了,发达了! 这竟然真的是孜然诶,烧烤的灵魂! 林墨眼神发亮地盯着这几个油纸包,还真是好人有好报啊。 第155章 拿钱赎人 她小心地将种子重新包好,收进空间。 自己不会种不要紧,这不是还有种啥啥都活的空间在么,完美。 到时候,她就有源源不断地独家调味料,用这些调味料做出各种各样的美食,再将这些美食换成大把大把的银钱...... 哎哟,这日子,美得很,美得很啊! 吸溜...咕噜噜...... 厅堂内,本就尴尬的气氛在林墨肚子持续不断的鸣叫声中,更加雪上加霜。 好在林墨脸皮厚,对这尴尬的气氛毫无所觉,仍旧沉浸在美食的想象里无法自拔,还不时地咂吧一下嘴。 吴家媳妇心里一动,不禁生出一丝期盼。 “小公子,这些...这些种子,真的...真的有用?” 林墨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思绪从海量美食的围绕中抽离出来,看向吴家媳妇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 “确实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种子,这稀罕劲儿倒是能值几个银钱。不过,种子再稀罕,种不出来也是白搭。” 吴家媳妇的心随着林墨的话不断起伏,大起大落,犹如过山车一般。 这些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不知名种子竟然真的能换钱! 吴家媳妇的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她的声音激动地有些颤抖。 “小公子,不知这些种子能换取多少银钱?” 林墨手指敲着桌子,看着忐忑不安的吴家媳妇,沉吟了一会儿。 “你现在还缺多少钱?” 吴家媳妇猛地抬头,有些怔愣地望向林墨,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难道...... 她不敢多想,快速地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报了一个数出来。 “三十两。” 似乎是怕林墨误以为她贪婪,连忙将这笔账细细地道来。 “我手上还有十两银子,足够将自己的一双儿女给赎出来。” “只是,那天去帮忙的邻居一共是六个人,都被我家这事儿给牵连进了大牢,我得将他们一起赎出来。” “要不然,他们的家也就这样散了,我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吴家媳妇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她低下头,紧紧地捏着衣角,不安地动了动脚,有些局促。 林墨掀起眼皮,横了吴家媳妇一眼,似笑非笑。 “哦?那刚刚外面的那场戏是怎么回事?” 吴家媳妇顿时羞红了脸,她的头越来越低,恨不得将脸埋在胸口。 “刚刚被逼急了,一时想岔了。她们其实都是和善人,平日里我们也都相处得很好。 要不是这无妄之灾,让她们家里缺了顶梁柱,她们又气又急,才变成了这副样子。 唉,其实,这也是我该受的,她们也没做下什么太过分的事情。 只是,我,我被她们一激,脑子一热,一时没想明白,就走了歪路。 让小公子看了笑话了,呵呵,呵呵。” 林墨从袖口掏啊掏,好半天才掏出了一个布袋子,扔到了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好,我信你,三十两,不过,你们一家人都要签死契,入奴籍。” 吴家媳妇小鸡啄米般的点头,瞬间泪流满面。 太好了,大家都得救了! “得,拿上银子,咱们现在就走吧。” 林墨率先起身,背着手晃悠了出去。 吴家媳妇将钱袋子紧紧地搂在怀里,快步跟上。 待她在院子里看到依然昏倒在地上的两个妇人,才恍然想起,刚刚竟然将她们给彻底丢在了脑后。 “小公子,这...她们...烦请你先等我一下,我先将她们扶进内室。” 吴家媳妇半蹲在地上,先将躺在上边的碎花妇人拽了起来。 她一手将碎花妇人的胳膊绕过脖颈,搭在自己的另一侧肩膀上,一手扶着碎花妇人的腰,试图带着碎花妇人站起身来。 只是起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林墨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直接一手一个,拎着两人的衣领,很快将她们给拖进了屋内。 吴家媳妇目瞪口呆。 乖乖,这小胳膊小腿的,咋这么大力气呢! 吃啥长大的? 吴家媳妇迈着小碎步,乖巧地跟在林墨身后,难掩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林墨那干瘦的小身板。 在白花花的银钱加持下,受到吴家牵连的所有人都被释放了出来。 只是小鬼难缠,林墨为此还多花了二两开道银子,这才将吴家人的身契办了出来。 林墨将这些卡着手续流程的小鬼都默默地记在了心里的黑皮小本本上。 早晚有一天,他们怎么将银子拿走的,就得怎么给她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林墨甩了甩手里的身契,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正好,今日还来得及考校一下吴家小子的厨艺。 她又掏出二两银子递给吴家媳妇,“吴婶子,这些银钱你拿去买菜,让你家小子将自己所有的本事都亮出来,我晚些时候去你家里品鉴。” 吴家媳妇捧着银子连连应声,牵着一双儿女渐渐走远。 林墨看着那两大一小的身影渐渐模糊,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只是,嘴里那时有时无的厚重调料味儿还在时刻提醒着她,她还有种地的活儿要干呢。 她刚刚进入空间,就见一道绿光,直直地射向她的脑门。 林墨偏头一躲,险险地躲过了绿毛团子的团身攻击。 绿毛团子悬停在林墨的眼前,光滑如绸缎般的绒毛飘飘乎乎,清澈的少年音中还夹杂着一丝酥软,实在是可爱的紧。 “主人呐,你这个年纪怎么能躺平做咸鱼呢,快去搞前几天那种带灵气的石头啊,越多越好,快去,快去搞呀。” 林墨:...... 好好的器灵,长了张嘴。 一开口就要大量的奇珍异宝。 林墨顿时觉得它一点都不可爱了,咋看咋碍眼。 “毛毛啊,你一个修仙界的普通树,知道躺平,咸鱼是什么意思吗?” 毛团子转起了圈,顺滑的绒毛如花朵般盛开,语气得意得很,“我当然知道,因为我已经看过你的所有记忆了啊。” 林墨:!!! 毛团子丝毫不心虚,语气里只有满满的疑惑。 “主人,你们的世界好奇怪啊,你的脑子里怎么有那么多光怪陆离,不知所谓的东西呢? 而且,主人你也好奇怪啊,脑子里黄黄的,咋啥cp都能磕起来呢?” 林墨:嘿,你礼貌吗? 林墨黑脸并一巴掌拍飞了毛团子,表示她想一个人静静。 她一边种地一边运气,器灵是自家的,自家的,自家的...... 啊摔! 林墨扔了锄头,叉起了腰! 第156章 吴家小子的厨艺 哼! 自家的才不能惯着,更要狠狠地教训,让它懂得什么叫看破不说破。 林墨将从吴家那里拿到的所有种子都好好地种下,又浇了一点灵泉水之后,才将毛团子骗了过来。 将它团在手里狠狠地揉吧了足有一刻钟,直揉得毛团子吱哇乱叫。 她神清气爽的出了空间,很快便来到了吴家。 此时的吴家,灶房里开始飘出一阵又一阵的菜香。 灶台旁的几案上摆着几盘已经配好的菜。 吴家媳妇正在切菜,菜刀有节奏地落在案板上,哒哒哒哒,像是演奏着动听的乐章。 吴家小姑娘坐在灶膛前面的矮凳上,认真地盯着灶火,红红的灶火在她的眼睛里不断地跳跃。 吴家的大儿子将一尾活鱼从木盆里捞出,三两下就将鱼开膛破肚,去掉腥线,打上花刀,用秘制酱料腌制起来。 他腌好了鱼,重新回到灶前,打开锅盖,将配菜倒进锅里,挥动锅铲,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 随着锅盖的揭开,一阵更加浓郁的香味儿,伴随着氤氲的水汽飘散了出来。 林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不愧是有家族传承的手艺,值,简直是太值了! 她可真有眼光! 厅堂里的那张方桌上,很快就摆满了四凉四热八道菜,一道热汤和一道主食。 凉菜有凉拌鱼丝、芝麻鱼条、水晶鱼冻、蛋皮鱼卷。 热莱有糟溜鱼片、糖醋鱼卷、清蒸鲤鱼、琵琶鱼丸。 汤菜是一道奶白的砂锅鱼头汤,主食则是一碗清爽的酸汤鱼面。 一阵风卷残云之后,林墨满足地瘫在椅子上,揉着圆鼓鼓的肚子,眉眼弯弯,像极了一只慵懒的猫咪。 她可真是太有眼光了! 这一桌子菜,实在是太好吃了!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吃得最满意的一顿。 林墨咂了咂嘴,觉得味道的层次还是不够丰富,想来是因为调料品种少和烹饪方式单调的缘故。 没关系,这些东西她的脑子里都有,写下来让吴家小子慢慢研究就是了。 也不知是不是神识越来越强大的缘故,林墨以前看过的、学过的、背过的、甚至是一扫而过的,很多她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全部都丝毫不差地留在了她的脑海里。 只要她想要,那段记忆就会自动浮现出来。 这自动检索,快速提炼的功能,可真是太合林墨的心意了。 她的脑子里,有个宝藏啊! 林墨的大手一挥,示意吴家人收拾行李,明儿一早回转山谷。 吴家媳妇带着女儿欢天喜地的自去收拾行李去了。 其实他们也没有多少东西可以收拾。 家里能卖的物什都已经被邻居们给卖了个干净,不能卖的也都给拿了个干净,也就剩下几身衣服,几床半旧的被褥而已。 吴家小子却没有跟着离开,他犹豫了半天,才将藏在棉服内衬里的一张布条撕了下来,递给了林墨。 林墨接过一看,白色的布条已经有些泛黄,边缘有些毛躁。 料子倒是极好的,摸着丝滑柔软,还透着丝丝的凉意。 只是,给她个布条做什么? 林墨举着布条,一脸疑惑地望向吴家小子。 吴家小子指了指布条,“小公子,您换个方向看,这上面绣着我家秘制酱料的配方,现在,这个配方是您的了。” 林墨将手里的布条转了几个方向,又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果然发现了玄机。 嚯,这是谁家大聪明想出来的办法。 竟然用同色的丝线,在布条上绣了一篇字。 看来,这个配方不简单,背后大有来历啊! 林墨的脑子里有上辈子刷过的无数美食视频,对眼前这个配方倒也并不怎么稀罕。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吴家小子二话不说就把家传秘方交给了她。 吴家小子赤子之心,可用。 林墨将布条放在桌面上,往吴家小子的方向推了推。 “你的心意我明白,这个方子是你的家传之物,你好好地保存,练好厨艺,以后有的是机会能让你将你的家族传承发扬光大。” 林墨手指敲着桌子,沉吟了一会儿,“王友德那里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手里的方子就是布条上记载的这个么?” 吴家小子听到王友德的名字,眼里的愤恨瞬间喷涌而出,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脖子上的青筋蹦出了好几条,表情也变得有些扭曲狰狞。 他双目通红,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定,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攥住了衣摆。 好一会儿过去,他才渐渐地缓了下来,声音还有些干涩沙哑。 “王友德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我父亲救了他的性命,当他是朋友,满心赤诚地待他。 却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偷了我家世代相传的秘方,还颠倒黑白,用这等下作的手段构陷我父亲。 害得父亲没了钱财,失了名声,丢了性命,他该死!该死!” 吴家小子激动了起来,抬手胡乱地抹了把脸,将眼里的湿意给逼退。 “只是,他机关算尽,定料不到他费尽千辛万苦得到的只是个残方。哈哈,报应,报应啊!可惜,我人单力薄,不能亲手为父亲报仇,为家族报仇!” “呜呜......父亲......”吴家小子抱着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林墨:...... 好小子,说话说一半,突然就哭上了,这是想要急死个谁! 你倒是先把话说个清楚明白,再一个人躲起来,想怎么哭就怎么哭啊! 一个人高马大的大小伙子,突然在你面前情绪崩溃,抱头痛哭,她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在线等,挺急的......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吴家小子在哭......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吴家小子还在哭...... 一顿饭的时间过去了,吴家小子终于不哭了,只是偶尔还在抽噎。 吴家小子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回想起刚刚那幕涕泪横飞的场景,顿时涨红了脸,恨不得钻到地缝中去。 他悄悄地抬眼看向林墨,生怕自己惹得新东家厌弃,忐忑的视线却直直地撞进了一双澄澈的猫眼。 那双眼睛里似乎藏着一片大海,平和而包容,瞬间抚平了他焦躁不安的心。 吴家小子暗暗地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 刚刚他都说了些什么来着?是不是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说? 吴家小子尴尬地抓了抓头发。 刚刚哭得实在是太痛快了,脑子彻底放空,他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尴尬,在沉默中蔓延...... 第157章 是药材,也是调料 林墨无奈扶额,这吴家小子竟然是个铁憨憨。 她暗暗翻了个白眼。 看在他厨艺天赋颇高的份儿上,她就多费心一些。 到时,给他寻一个浑身都是心眼子的藕人,在外支应着。 林墨细长的手指敲了敲布条,“方子,怎么回事?” 吴家小子一拍脑门,作恍然大悟状。 “哦,对,方子!小公子,我家世代相传的完整秘方共有二十六味调料,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炮制好的药材。 由于常年战乱,朝廷早早地关闭了边境互市,所以调料里缺失了几味西域香料,另外还有两味药材由于产量少,价格及其昂贵。 我们是小本生意,勉强糊口而已,实在是负担不起如此高昂的成本。 好在缺失的这几味香料用量极少,父亲便忍痛舍弃了这几味调料,又重新调整了其余调料的配比。 虽然味道上有所缺失,但是普通的食客是不会在意这些许差别的。 而王友德熟知的方子,就是父亲调整之后的方子,本就是不完整的。 他又是个精于计算之人,定会为了节约成本再改方子的,味道会差得更加明显一些。” 林墨对此不置可否。 王友德既已攀上了高枝,能在闹市开起一家如此大的酒楼,难道会为了这点子微不足道的成本,做砸自己招牌的事情么? 不过,她不如吴家小子了解王友德的性格和为人,也不能武断地下定论。 也许,他就是这么一个短视的人呢? 王友德对林墨来说,只是个无足轻重,无关紧要的人。 她很快就将王友德此人给彻底抛在了脑后。 林墨很快将思绪转到了怎么在山谷基地挖池塘,怎么养鱼上面。 嗯,鱼塘里还可以种上荷花,种得多多的。 夏天赏花,秋天吃藕,中间还有莲蓬、藕带可以当零食,想想就美得很。 对,还有菱角,鸡头米,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寻摸到种子。 “吴华,你回去之后列个单子,明儿一早我带你去药店,将这张方子里能买到的调料一次买齐。 对了,还有鱼苗,你可有相熟的人?要挑靠得住、有实力的人家,我要多买些不同种类的鱼。 你再去跟你的母亲和妹妹说一声,也让她们列个购物单子,明日一并买齐,后天一早我们再出发。” “诶,我这就让母亲给小公子收拾出一个房间来。” 吴家小子的话音还没落下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跑,由于太过匆忙,在门口处还被绊了一个趔趄。 林墨看着吴家小子略显慌乱的背影,不禁摇头失笑。 清冷浅淡的月光洒在大地上,朦朦胧胧的,如同罩上了一层银灰色的轻纱。 东方天际慢慢浮起一片鱼肚白,像一只温柔的大手,轻轻地抚去了那层薄纱。 柔和的晨光洒在油亮的花羽毛上,给昂首站在墙头的那只大公鸡身上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流光。 大公鸡理了理羽毛,抖了抖鸡冠,昂起脖子对着东边的那抹白叫了起来。 “喔~喔~喔~~~......喔~~喔~~~~” 高亢嘹亮的叫声瞬间划破了周围的寂静。 不多时,高高低低的应和声便从或远或近的地方传了过来。 大公鸡骄傲地抖了抖翅膀,昂首阔步地走在墙头上。 咸蛋黄般的太阳似乎只是一瞬间就蹦出了地平线,小院里也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多时,一股淡淡的饭香就从灶房飘了出来,顺着门缝钻进了内室。 土炕上的被团子蛄蛹了一下,又蛄蛹了一下。 接着,一个黑黑的脑袋从被团子里探了出来。 林墨坐在床上,顶着一头鸡窝般的乱发,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 ...... ... ... ...... 开机失败,林墨重新倒回了柔软的被子堆里。 昨儿,她在空间里忙活了足足大半宿。 不但要收获粮食后再重新种下,还要听毛团子不停地在耳朵边念叨。 身累,心更累。 林墨抱着被子躺在床上待机,饭菜的香味儿丝丝缕缕,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鼻孔。 这味道就像是无数只调皮的小手,不停地挠啊挠。 从林墨的胃里一直痒到了她的心里,实在是勾人得很。 林墨最终没有能扛住这个小妖精的勾引,起床、穿衣、洗漱五分钟之内搞定,精神奕奕地闪现在了饭桌前。 桌子上摆着一大海碗正散发着热气,鲜香扑鼻的鱼丸面,以及两碟小菜。 吴家小子局促地搓着手,面上有些泛红。 “小公子,冬日里没什么新鲜菜蔬,这两样小菜还是父亲在时腌制的,您尝尝看,是否能入口?” 林墨先喝了一口汤,羊棒骨熬成的浓白汤,下入拉扯得细细的面,上面撒上一小撮嫩生生的小葱花,汤鲜味美。 她又舀起一颗鱼丸,鱼丸圆滚滚的,表面看上去微微发亮,晶莹剔透。 林墨一口咬下。 鱼丸的外皮柔软而有弹性,咬劲十足,而内里则鲜嫩多汁,入口即化,鲜甜弹牙的口感叫人陶醉。 林墨满足地眯起眼睛,“你们家的菜,做得很好吃,我很喜欢。你也别在这里杵着了,赶紧去吃饭吧,等会儿还要出门呢。” 她唏哩呼噜地,很快就将一大碗面吃了个干干净净,连一滴汤底都没有剩下。 林墨迎着初升的朝阳,心满意足地带着吴家小子出门购物,直奔仁和堂而去。 谁让它是整个平阳郡最大的药铺呢。 最重要的是,她去那里买东西还能打五折呢。 林墨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算盘珠子崩了自己一脸。 骡车刚转进街市,就遇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骡车很快便被人流裹挟了进去,进退不得。 她站在车辕上,探头张望,却发现众人皆扎堆在一家牙行的大门口。 牙行门口被围出了一块小小的空地,不断有牙人和仆役在门口进进出出,正往空地上搬着些什么。 林墨的吃瓜dna狠狠地动了。 她仗着身形瘦小,像一条泥鳅一样,在看热闹的人堆里穿梭,很快就来到了空地的外围。 此时,立着的柱子上正拴着几样家畜。 只是不管是何种家畜,都是一副病恹恹,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有的甚至连站都站不住。 林墨一脸震惊,默默地后退几步,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条棉布巾,围在了口鼻上。 这家牙行有毒吧?! 第158章 杜大夫 林墨脚下一转,正要离开,人群突然开始骚动了起来。 “哎哟,这人怎么被打成这样啊,这也太惨了,怕不是活不成了吧?” 林墨闻言又转了回来,透过人群的缝隙,望了过去。 啊!她这该死的好奇心! 只见两个仆役正将一块门板往空地上放,门板上赫然躺着一个须发花白,满脸褶子的老头。 老头浑身伤痕交错,血迹斑斑,脸色青白,牙关紧闭,已然是一副出气多进气少,随时就会嘎过去的虚弱模样。 围观的人群顿时唏嘘不已,很快就有看热闹的百姓将躺在门板上的老头给认了出来。 他好奇地对着值守在一旁的牙人询问道,“牙人大哥,这可是周太守家的杜大夫?” 牙人未语先笑,态度恭敬却不谄媚,使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这位公子,您可真是慧眼如炬,这正是杜大夫。” “杜大夫可是周夫人从京都带来的陪嫁名医,医术精湛,只因犯了太守的忌讳,这才被主家惩戒后发卖,只需二两银子,您可要买了去?” 问询的人连连摆手,忙不迭地后退一大步,“不了不了,他伤得这样重,眼看着就活不成了,买他纯纯是浪费银钱。” 旁边的人附和道,“是啊,是啊,这人身上都开始发臭了,又是寒冬腊月的,铁定是活不成了,可怜见的......” 问询的人转了转眼珠,又好奇地往前凑了凑,“牙人大哥,可否告知在下,杜大夫究竟是犯了什么大错,才会遭受如此大罪?” 牙人考虑了一下,认为这不过是内宅争风吃醋的手段而已,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没什么不可言说的。 他更想尽快将半死不活的杜大夫卖出去,好歹也能赚上几个银钱,不至于砸在手里。 牙人组织了一下说辞,这才开口道,“这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杜大夫只是时运不济,本就不是他的差错。” “周夫人缠绵病榻多年,全靠杜大夫的精心调理,眼见着就要大好了,没成想,初冬的一场风寒高热,周夫人竟是撒手人寰。 接着,杜大夫便在给周大人最宠爱的贵妾看诊的时候,冲撞并惊吓到了那位贵妾,使其没了腹中胎儿,这才被周大人给下令处置了。” 他虽然压低了声音,却咬字清晰,语速缓慢,让围在他身边的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咝~~~”听故事的人眉眼乱飞,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阵重重地抽气声。 牙人看了一圈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说小话的围观人群,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希望,这半死不活的杜大夫今天能顺利脱手。 他的脑海中刚刚闪过这个愿望,就看到一个穿着普通,身材瘦小,蒙着脸的小孩儿拨开人群,站在了他的面前。 “二两银子是么?这个人我买了。” 周围的人群只安静了一瞬,又嗡嗡地议论开来。 “这...人都这样了,还真有人买啊?光治病就得一大笔银子呢,哎哟,让我看看,谁这么败家?” “人都成那样了,还能活么?这买家想捡漏想疯了吧!” “怪道是城里最大的牙行,真是会做买卖,自从办了这每月一次的捡漏会,可是让咱们这些穷苦人家瞧了不少热闹呢。” “是啊,是啊...我跟你说,上一次啊......” 林墨与牙人对这些议论声充耳不闻,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迅速地办理好了交割手续。 林墨来到杜大夫身边,借着查看的名义,给他的身体里输入一丝灵气,游走一圈,护住了他的心脉。 接着,她又掏出一小吊铜钱,雇了两个壮硕的牙行仆役,让他们抬着杜大夫,直奔仁和堂而去。 林墨的身影才出现在药铺大堂里,角落里的一个不起眼的小伙计便悄悄地离开了。 很快,李平就一路小跑着从后堂迎了出来。 “林小娘子,多日不见,不知你一会儿可还有事要忙?前几日的会面太过匆忙,没来得及与林娘子好好叙话,今日可否拨冗一叙?” 林墨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李平赶忙将林墨领进了一旁的小会客室,并亲自净手泡茶。 李平端坐在案前,摆出茶道大师的风范,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有一股形容不出的飘逸洒脱之姿。 林墨瞬间警惕起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小子表现得这么殷切,一会儿求的肯定是大事!难事!大难事!!! 林墨紧紧地盯着摆在眼前,还散发着袅袅茶香的小茶盅,警惕值直接拉升到满格。 她内心的小人尖叫着捂紧了自己的钱包。 李平只觉得林墨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却并未多想。 他看林墨一口闷了那杯茶,立刻续满,又将茶点往林墨的方向推了推。 “林小娘子,你上次送来的人参虽长相奇特,却药力十足,送来的时间也巧,正好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我们不胜感激。 因此,我想再问一问,你手里可还有差不多的人参?年份差一些也无妨,我们想高价收购一支,以备日后的不时之需。” 呼,原来只是想买支胖人参啊! 她的空间里还种着一小片呢,这玩意儿她不缺,可以卖! 不过人参长得慢,好人参更是难得,她不能直接一口就应下来,必须得拉扯几下。 “那株人参,我也是偶然间在山林里发现的,挖出来之后,看它长成那个样子,我差点就以为是自己认错了呢,呵呵,真的药力十足?不是李公子在安慰我?” 李平轻笑,温声道,“自然,那株人参确实年份长,药力足,是一支难得一见的宝参。因此,我才厚着脸皮问一问林小娘子,可否有幸能再求一支?” 林墨看着李平的笑颜,暗自撇了撇嘴。 小屁孩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卖萌可耻! 可惜啊,老阿姨的心坚硬如铁,撒娇卖萌没有用,钱给够了才行。 林墨又一口闷了一杯茶,“我还记得那处位置,附近应该还有参,只是大小和年份不能确定,我再去看看,如果有合适的,我便挖回来给你。” “好,那等林小娘子将参拿来之后,我们按照人参的品质,市价加三成购入,林娘子可满意?” “好。”林墨点头,她可太满意了。 第159章 春节到! 两人顺利达成人参购买意向之后,茶室内的气氛变得更加轻松愉悦了。 他们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聊起各自身边最近发生的趣事,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李平的声音温柔平和,如春风化雨,悄无声息地滋润着林墨淡漠疏离的心,将聊天的气氛烘托地更加热烈。 林墨也在不知不觉间越说越多,越说越开心。 一壶茶很快就没了味儿,茶点也重新上了四、五次。 林墨聊得开心,又吃饱喝足,这才想起了被她遗忘在外间医治的,伤重昏迷的杜大夫。 “李公子,今日我带来的病人伤势过重,不宜移动,既然过几日我还要送人参过来, 可否让他在医馆先住上几天?” “自然,我会安排好的,林娘子放心便是。” 李平含笑点头,一句话而已,算不得什么。 “好。” 林墨也不与他客气,她还要去买鱼苗,挖鱼塘呢。 日月轮转,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 林墨已经满载着鱼苗,带着吴家三人,颠簸在了回小山谷的路上。 一路疾行,林墨左挪右抬,来回交换着重心,揉着快被颠成八瓣的屁股,龇牙咧嘴。 只恨不得这未尽的路途能短一些,再短一些。 她想念她在末世开的那辆改装越野车,想念那柔软舒适的真皮座椅,想念那无级变速的推背感。 林墨突然觉得有些心浮气躁,手也有些发痒,想拧断丧尸的脖子,敲碎丧尸的脑壳。 她赶紧晃了晃脑袋,想要将脑壳里面注得满满的水都给晃了出来。 来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她现在弄不来四驱越野车,但是可以将马车的减震给改造一下啊。 啊呸,她怎么能想念丧尸那种丑东西呢,辣眼睛! 于是,待林墨回到小山谷,安顿好吴家人之后,就一头扎进了书房。 时间悠然前行,像小溪里的水,不急不缓地,一直在向前流淌着。 一场又一场的寒风吹过,就这样吹来了春节。 这也是林墨来到这个世界后,过得第一个春节。 她刚来的时候一无所有,吃不饱也穿不暖,居无定所,没有来路,也不知该去向何方。 现在,她已经拥有了这么大一片肥沃的土地,以及一个偏远安静的小村庄。 她,林墨,果然是穿越大女主,作者的亲闺女! 于是,林墨将大大小小的村民们都指挥地团团转,打扫卫生,张灯结彩,鸡鸭鱼肉张罗了一大桌子,所有人好好热闹了一场。 小小的山谷里,处处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散落在山谷各处的红灯笼、火把、篝火的火光交相辉映,映红了半边天。 虽有些呛人,却格外令人安心的,浓浓的烟火气在山谷中盘旋,久久不散。 而此时平阳郡仁和堂的后院里,虽然也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却掩不住那一丝冷清与沉闷,与年节的欢快氛围格格不入。 隔扇围出的小小暖阁内,铜盆里的炭火通红,噼啪作响,持续散发着浓浓的暖意。 一个小巧的铜壶正坐在炭火上,水泡翻滚,发出咕噜噜的轻响。 李平与裴莫正端坐在一侧的小榻上相对而弈。 李平修长的手指捻起黑子,轻松落下后,便神色淡然地继续品着香茗。 对面的裴莫则手执白子,在棋盘上绕了好几圈,欲落未落,急得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 裴戎裹着厚实的狐裘,将大半张脸都埋在厚实的毛领里,半躺在另一侧的高背软榻上,有一搭无一搭地翻看着一本游记。 只是,好半晌过去,书页也没有翻动过。 他轻叹一声,细细夹好书签,合上书置于膝盖之上。 裴戎捏了捏鼻梁,透过半开的窗户,将视线转向了屋外廊下挂着的琉璃宫灯上。 宫灯不停旋转,光影斑驳,打在裴戎的身上,将裴戎还有些苍白的脸也染上了一丝瑰丽的颜色。 他眉头紧锁,双目放空,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粗糙的书页,渐渐地沉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玎玲...玎玲...”玉石不断碰撞的声音接连响起,惊醒了裴戎。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拢了拢有些松散的毛领,将自己的大半张脸重新埋进毛绒绒里,抬眼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原来是裴莫技不如人,在不知不觉间就落入了李平的圈套,被围了个正着。 现在李平正在征子,满满当当的棋盘瞬间就空了一个角。 裴莫看着不断被捡入棋盒里的棋子,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他鼓起脸颊,难得有了几分孩子气,将手里的棋子随意扔回棋盒,痛痛快快认输。 裴莫利落地收拾好棋盘上的所有棋子,“不来了,不来了,等我再练两年,定能杀你一个落花流水。” 接着,他用细弱蚊蝇的声音嘟囔道,“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多心眼儿,下个棋而已,竟然用上了计,黑,太黑了......” 李平看了一眼裴戎,两人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相视而笑。 这个裴莫啊,虽然聪明伶俐,耐心细致,办事能力强,却心思纯净,并不适合这尔虞我诈的官场。 因此,他平日里跟在裴戎身边的时候,只能一天到晚的板着个脸,装出一副深沉稳重,高深莫测的样子。 这样,别人就不会看出裴莫的真实想法了。 裴莫也只能在私下里,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能露出几分真性情,也是相当得不容易。 裴戎也任由他笑闹,反正裴莫有分寸,大事上从来不会出岔子。 些许小事,即使出了岔子,裴戎也能兜得住,不打紧。 一阵冷风打着旋从半开的窗缝中吹了进来,卷走了裴莫的未尽话语。 裴莫赶紧起身,将半开的窗户虚虚掩上,重新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了裴戎的手上,却在无意间触碰到了裴戎冰凉的指尖。 他条件反射般攥住裴戎的手,就像是握住了一块不断散发着寒气的冰块儿,顿时心下一急。 “大哥,你身上的余毒未清,还需要好好将养,实在是不易多思多想,而且,今日是除夕!” 裴戎轻轻地抽出了手,拢了拢袖子,不为所动。 第160章 焦虑的裴戎 裴莫见状,心中越发着急,大哥怎么又执拗上了! 别看他家大哥平时总是万事不上心,一副很好说话,怎么都行的模样。 可一旦他认准了心中的道理,执拗起来,那是怎么劝都没用。 他对大哥的这个性子实在是无计可施! 于是,裴莫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了李平,不停挤眉弄眼。 李平悄悄地对着裴莫使了个眼色,走到裴戎身前,给他把了脉,又细细地端详着裴戎的脸色。 他温声劝道,“裴大人,你也莫要心焦,临近年节,朝事纷杂,战事胶着,许是朝堂上一时讨论不出个结果来。今上英明,想必很快就会有决断的。” “再说,此地离京都路途遥远,中间还要路过一段险地,说不得你的折子这时候才刚刚递到太极殿的御案上呢。” “还有什么是比八百里加急的紧急军情更加紧急的朝事呢?” 裴戎呢喃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甫一出口就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中。 裴戎虽仍旧放不下心中的不安与忧虑,却也感激他们的一番关切之意,紧皱的眉头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见状,李平捉狭地打趣道,“现如今,你最紧要的便是好好保养身体,高陆公主可还在京都等着你,盼着你呢。” 裴戎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一个巧笑倩兮的美人面,眉眼不知不觉间柔和起来,嘴角也翘起了一抹弧度。 他连连点头称是,直言刚刚是他着相了,一时竟钻了牛角尖。 李平和裴莫震惊地对视一眼,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裴戎! 如果说刚刚的裴戎是高高在上,仿佛永恒不化的雪山,那么现在的裴戎,身上明显多了丝丝温情,有了人间烟火气。 两个人看着一瞬间冰雪消融,春风拂面的裴戎,莫名觉得有些撑,嗝! 有人狗粮吃到撑,有人则是光试菜就吃到了嗓子眼儿。 林墨将嘴里的最后一口肉干咽下,舔了舔嘴角,打了一个饱嗝,眼神发直,静静的发起了饭呆。 她当时只是一时兴起,抄写了十几道她以前看过的美食短视频里的菜谱。 因为她想吃哪样菜就写下那几样菜的几种不同做法,并没有什么逻辑,因此菜谱的涉猎范围过于广泛,菜系横跨大江南北,既有正餐,也有小食。 吴华拿到之后却如获至宝,带着这些未曾听过的新奇菜式,一头扎进了灶房。 他研究了好几天,锅铲都抡出了火星子,终于在今天成功做出了一大桌色香味俱佳的菜肴。 林墨也终于吃到了熟悉的味道,想哭! 这么多年了,她终于再一次吃到了曾经的盛世繁华! 可惜的是,辣椒,土豆,西红柿等以前常见的菜蔬,目前还远在美洲大陆。 而且,现在的铁锅质量不行,烹饪方法也多有差别,还缺少很多种增香提鲜的调味料。 味道不够厚重,层次也不够鲜明。 这些细微的差别层层叠加,也间接导致了林墨口中美食的味道,与记忆中的味道如此相似,却又不那么相似。 林墨只觉得过去的一切都恍然如梦。 是啊,一切终究是不同了! 她迅速地掏出纸笔,将这昙花一现的灵感给记录下来。 很快,厨房用具、烹调手法改良以及调味料种植提炼的研究报告1.0版就在林墨的手下渐渐成形了。 写完后,她将这份文件收入了一个散发着淡淡香味的长方形扁木盒里。 盒子里已经存放了好几份差不多类型的文件,都是她近期整理出来的各种计划,待办事项等。 林墨看着越来越满的盒子,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即将办理的各类事项千头万绪,实在是琐碎得很。 比起动脑子、搞管理、玩心计,她还是更喜欢直接上手扭脖子。 林墨站在山谷中央,抬头望着高远的天际,感受着针刺皮肤般的寒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从深秋时节来到这个世界,又过了整整一个冬天,这几个月里,竟然连一场雨雪也未曾下过。 这眼看着马上就要开春了,天气仍旧干燥冷冽得很。 刚开年,天气就是如此得不正常。 看来,今年很有可能又会是一个干旱的年份啊! 旱久必蝗,有些措施,她还是要先准备起来才好。 毕竟,有病治病,无病预防嘛。 排好各种杂务的优先级,林墨将购物清单上的东西再次删删改改,终于是确定了下来。 一切妥当之后,她才带着两支萝卜样的人参,匆匆往平阳郡赶去。 这几天光忙着试菜,品评,改良,再试菜了,林墨直接把卖人参给李平这事儿丢在了脑后。 她的末世生存法则里,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唯有美食与肚子上的肥肉不可辜负! 美食当前,其他的一切都给老娘靠边站! 咸蛋黄般的太阳渐渐西沉,余晖炸向整个天际,绽放着深深浅浅的颜色,将天边的浮云镶嵌上一道夺目的金边。 云层的排布极其有规律,宛如细细的鱼鳞一般,随风变幻,由深变浅再由浅变深,深浅交织。 巍峨城楼上的琉璃瓦,在落日的余晖下,不时地闪耀着令人炫目的光芒。 土黄色城墙包围下的巨大城池,在云卷云舒的衬托下,更显得神秘而沧桑。 宛如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在林墨的眼中缓缓地展开。 蹄声踢踏,林墨坐在丸子的背上,一人一驴,渐渐融入到这色彩瑰丽的画卷里。 呼,好险! 林墨踩着低沉浑厚的钟声挤入了城门,拍着胸脯,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要被关在城门外头,夜宿临时棚户区了。 时间正好,卖了参,她还能顺便在李平那里蹭顿晚饭,运气好的话,还能蹭个免费住宿。 毕竟,马上就要春耕了,需要花钱的地方非常多,现在能省一点是一点。 嗯,不愧是她! “走,丸子,姐姐带去吃好吃的。” 林墨拍拍丸子的肥屁股,并指为剑,豪气地向前方随意一指。 “咴儿~~~”丸子昂起头,应和了一声,却没有动。 林墨加了些力气,又拍了拍丸子的肥屁股。 丸子歪着头,转了转耳朵,用力地哼出一个鼻息,终于动了起来。 “诶?错了,错了,这边,不对,往左,往左,诶诶诶......” 第161章 卖人参 仁和堂的小伙计们正在忙活着上门板,就看到了街巷中央有一团黑影,正在向他们这里快速靠近。 搬着门板的小伙计一时失神,手一松,门板从手中向下滑落。 他赶忙紧了紧手,止住了门板下滑的趋势,门板堪堪停在了他的脚面上方。 他暗骂一声晦气,正要黑着脸与其他人吐槽几句,眼前便出现了林墨放大的面孔。 小伙计的话在喉头里滚了几滚,终于被他咽了回去。 靠,还好他反应快,差点就得罪了眼前这位大佛! 借住在后院的贵人可是特意给他们交代了,无论何时见到此人,一定要好好招待,不得有任何怠慢。 他迅速换上了一张谄媚的笑脸,“小公子,您来啦,李公子一直等着您呢,您请跟我来。” 林墨看着小伙计笑得眼尾都挤出了深深的笑纹,听着这甜腻到爆表的夹子音,心中泛起一阵阵的恶寒,全身的汗毛刷的一下就立了起来。 林墨的脸一黑,表情更冷硬了,“给我的驴子喂点好的草料,它喜欢鲜嫩多汁的果子。” 小伙计看着林墨突然黑脸,心里咯噔一下,虽弄不明白究竟是何缘由,却更加殷勤小意了。 无他,他实在是太想进步了! 小伙计不再多话,只微微躬身,脚下不停,低眉顺眼的将林墨引至花厅便静悄悄地退下了。 茶水刚刚端上桌,李平就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飞扬的袍角裹带着一缕冷肃的寒意。 只是这股冷肃很快就消融在了暖意融融的花厅里。 李平一进门就看到了放置在桌上的那个眼熟的竹篮,竹篮上面盖着更为眼熟的蓝白碎花布。 他的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脚步也更快了些。 “林娘子,可是找到了人参?” “然。”林墨笑得像个狐狸,“只是,这两支人参不如上次那支年份足,李公子,你先看看合不合用?” 说着,林墨直接上手揭开了盖在竹篮上面的蓝白碎花布,两支瘦弱的人参就出现在了李平的眼前。 这两支人参,是林墨在空间的参田里挑挑拣拣半天,特意挑得年份浅,长得也一般的。 她在现代是普通家庭出身,在她有限的认知中,想当然的认为,古代的野生人参天生地养,长得大并不稀奇。 只是山高林密,山路艰险,深山里又大多有猛兽出没,人参也只是难以找到而已,有钱有势的人家都能囤上几支。 而且,她零元购的那几家官宦人家的宅邸里也确实有存储人参。 所以,林墨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顺便显摆一下自己的实力,便拿出了个萝卜样儿的人参用来送礼。 结果,一不小心,显摆过头了。 那萝卜样儿的人参竟然得李平如此看重,那她肯定已经招了别人的眼了。 还好,她现在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李平为人端方,也好糊弄,此时亡羊补牢,应该算不得晚。 林墨只想好好地苟着,做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却也不想放弃这既能交好李平,又能顺便赚钱的机会。 没有力量,就会丧失话语权。 她想做咸鱼,是可以安心舒适地躺在温暖的太阳光底下,悠闲地吹着风的这种,可不是砧板上,只能任人宰割的那种咸鱼。 于是,她便精挑细选了这两支普通的人参,打算试探一下李平,看看他对这两支人参的反应。 果然,李平的眼睛先是一亮,接着又一暗,嘴角的弧度也拉低了两个像素点。 林墨暗道,很好,看来他是对这两支人参失望了,也不枉她费的这一番心思。 李平也确实如林墨所料,对这两支人参的品相有些失望。 只是,他转念一想,这两支人参的品相虽然没有第一支那么惊艳,却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参了。 看这人参的新鲜程度,林娘子应是在深山老林里发现了一小片参地。 果然是师父太多疑了,林娘子大气爽直,怎会有不可言说的其他心思呢? 他招手示意立在门边的小伙计,将桌子上的人参送去给师父鉴别,转头请林墨吃饭。 “林娘子,你这个时辰过来,一路劳顿,还未曾用过饭食吧? 我已吩咐下人备下了一桌晚食,咱们先用饭,其他事情等饭后再慢慢谈,如何?” 李平见林墨点头,便再次招手示意侍立在一旁的小厮传菜。 顷刻间,丫鬟、小厮提着食盒鱼贯而入,摆上了丰盛的四菜一汤。 李平抬手示意林墨,“西北边塞之地,冬日苦寒,菜色粗陋,招待不周,还望林娘子包涵,请!” 林墨看着桌上的菜色,有鱼有肉,还有冬日里难得一见的绿叶蔬菜。 她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吐槽,这还叫简薄,啧,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孩子,真是讲究。 林墨可不讲究那么多,风卷残云,筷子都快抡出残影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所有的盘子就都空了,干净得像是舔过一般。 这一顿猛如猪的操作,彻底惊呆了李平。 他端庄的表情一寸一寸的龟裂,最后定格在了眼睛圆睁,嘴巴半开,一脸懵逼的程度。 林墨看到李平一副被雷劈到的样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狼吞虎咽的模样似乎是吓到了面前的这个小男孩。 啧,还是年轻,见得太少了! 不过,没见识没关系,等以后见得多了,就会习惯的。 林墨优雅地掏出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嘴,对着呆滞的李平挑了挑眉,不经意地将杯盖重重地磕在了杯沿上,发出一声叮当脆响。 李平这才如梦初醒,耳尖刷的一下就红透了,脸颊也染上了一抹淡淡的薄红。 他刚刚干了什么? 怎么能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姑娘用饭呢? 实在是太失礼了! 李平羞窘地想捂脸,恨不得立即原地消失。 就在这时,一个小伙计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在李平面前站定。 “李公子,徐大夫请您带着贵人过去,有事相商。” 李平暗暗地呼出一口气,迅速调整好表情。 他又变回了原来那个八风不动的世家公子哥儿。 “林娘子,想必是我师父有话要问,你看?” 林墨抬头、挺胸、背手一气呵成,对着李平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带路。 林墨内心os:老娘我这姿势可太帅气了! 李平内心os:明明是个小孩子,却非要装大人,真可爱! 第162章 药铺里啥都有 徐大夫正端坐在后堂主位,等待着林墨的到来。 他刚刚已经仔细鉴别过了林墨这次送来的人参,并无任何的特别之处。 看来,那支萝卜样人参的出现真的只是偶然。 只是...... 徐大夫仍然放不下自己心中的疑惑,他思来想去,却始终不得要领。 他的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摆放在蓝白碎花布上的人参,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突然间,他的指尖触到了一点湿意,触感有些许的黏腻,又夹杂着沙沙的颗粒感。 徐大夫低头看去,原来是粗糙纹路里残存的泥土,粘到了他的手指上,将他的指甲缝里给染成了黑色。 他下意识地捻了捻指尖,突然,脑海中有一道白光闪过。 徐大夫正要往下细想,门口就响起了小厮的通报声。 徐大夫的思路霎时间被打断,刚刚的灵光一闪,也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抓不住一丝端倪。 李平带着林墨走进厅堂,两人分别在下首落座。 徐大夫笑得慈祥,“小友,你这两支人参虽好,却也常见。不知小友是否还有前几日的那种人参?” 林墨一脸懵懂,歪着脑袋,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童声嘎嘣脆,如爆豆子一般。 “哪种?您是说上次那支又黄又胖的人参么? 我也是去山里打猎的时候,偶然发现的。要不是李公子曾经教我认了两天草药,我就要把它给错过啦。 当时挖出来之后,我也觉得这东西长得甚是奇特,像人参又不像,自带一股好闻的药香。 我见识浅薄,只觉得这是我从未没见过的好东西,因此,我这才将它拿给了李公子。 也是前两天,我才知道那怪模怪样的东西确实是一株人参,这才应了李公子的请求。 于是,我又进山,去那附近仔仔细细地翻找过了,只找到两支这样的,再也没有了。” 徐大夫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他表面笑嘻嘻,内心mmp。 徐大夫在心里暗暗运气。 这小丫头,嘴皮子还挺利索,这一通叭叭,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什么破绽。 算了,不过是一个力气大些的小丫头而已,不值得多费心思。 想定之后,徐大夫就端茶送客了。 林墨则大喇喇地住在了李平提前安排好的客房里,又点了些夜宵,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一夜好梦。 第二天一早,林墨带着购物清单直奔热闹的街市。 自然又是一番疯狂的买买买。 直至暮色四合,林墨才神色倦怠地踏进了仁和堂的大门。 接着,又是一番风卷残云,杯盘狼藉。 李平陪坐在旁边,依然是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 林墨舔了舔后槽牙,这小屁孩的表情有些欠揍啊! “别以为你绷着个脸,我就看不出你眼睛里的震惊和嫌弃,哼,完全没有演技,差评!” 林墨悄悄地观察了一会儿李平的表演,默默地在心里给他打了个叉。 突然,她刷地一下坐直身体,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林墨脑海深处不合时宜地响起一道旁白,嗯,响声清脆,是个好头。 李平看着四仰八叉,毫无形象地瘫在椅背上的林墨,费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让自己显得淡然一些。 只是,在林墨灼灼目光的注视下,他更加地不自在了。 他垂下眼眸,悄悄地打量自己,衣着整齐干净,没问题啊。 接着,他微微侧身挡住林墨的视线,悄悄伸出一只手,抚了抚发髻,又摸了摸脸颊,也没问题啊。 李平心下疑惑,他的身上似乎并无不妥,那林娘子到底在看什么呢? 他还没想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就看到摊成一张饼的林墨,突然支棱了起来。 接着,一张脸就探到了他的面前,与他大眼瞪小眼。 一时之间,两张脸挨得极近,呼吸交织。 李平还能闻到饭菜在口腔内发酵时,散发出的淡淡酸臭味儿。 李平被唬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地往后一缩,后背重重地磕在了厚重的椅背上。 情急之下,他没有控制住方向和力道,被扶手尖儿戳到了两肋之间。 尖锐的疼痛突然袭来,李平的眼角瞬间被逼出来点点泪花儿。 他紧紧攥住拳头,绷紧身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吞下了即将要冲出口的痛呼。 一时间,李平只能听到心脏在耳膜边大声的鼓噪,似乎马上就要从喉咙里冲出来一般。 他不自觉地吞咽了几次,才堪堪压下躁动不安的心脏,缓缓地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林娘子这一惊一乍的,他还真是有点受不住。 他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林墨锐利的双眼。 林墨将双手撑在桌面上拼命往前探,几乎要挂在桌沿儿上的上半身缩了回来,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林墨看着李平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眼中的惊恐还未彻底散去,眼尾闪着点点星光,心中难得升起了一抹淡淡的愧疚。 她刚刚只是灵光一闪,想通了一个关键点,才会突然如此激动。 咳咳,没想到,一不小心吓到孩子了。 林墨乖巧坐好,顺手倒了一杯清茶,将茶盏轻轻地放在了李平的面前。 她就这样低眉敛目,安安静静地坐着,似乎马上就要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其实,她在心里疯狂发弹幕。 这孩子也太不经吓了啊,这么点小事情,竟然用了这么长时间才勉强恢复过来。 以后,还得多历练才行! 林墨见李平终于平静了下来,这才觑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 “抱歉啊,李公子,刚刚是我一时激动,失礼了。你喝水,喝水,多喝一些,压压惊,呵呵,呵呵呵呵......” 林墨看着李平小口小口地啜着茶水,手还有些发抖,暗自撇了撇嘴。 “李公子,仁和堂是城里最大的药铺,药品种类自是齐全,不知其中可有石膏和石灰?” “自然是有的。”李平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这只是两种非常普通的药材,自然是有的。 林墨听了李平肯定的答复之后,差点激动地跳了起来。 果然! 第163章 炼丹?化工! 林墨按捺住心底的雀跃,生怕再次吓到胆儿小的李平。 “我想买一些,只是我需要的数量有些大,不知你能否做主卖与我?” 林墨将右手举至李平的脸前,食指和拇指的指尖并拢,再拉开到约一寸的距离,似乎是觉得太少,便再分开了些,直到约有三寸才停止。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就先要这么多吧,再多的话,药铺也不一定会有这么多的存货。 不愧是她,不但心地善良,还如此为别人着想。 李平见状,不由得一噎。 李平只觉得他跟林娘子接触的时间越长,就越是难以管理好他的面部表情。 林墨总是会时不时地做出各种跳脱不羁的举动,导致他的情绪也跟着起伏不定。 比如现在,他就有种想要把人拎起来丢出去的冲动。 她这是只想买一点点药么?她这是打算开药铺吧! 他无奈地扶额,“林娘子,你单单这样比划,我实在是闹不清你想要多少啊。” “再说,店里的绝大部分存货,前一阵子,都已经用在了前方受伤的兵士们身上,如今店铺也只是勉强经营而已。” 林墨眼里的光芒瞬间熄灭了。 mmp,她的化工之路怎么如此坎坷,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那...李公子,还烦请你告知我,这两样...嗯...药材,从哪里进货?” 李平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这些庶务都是由店铺掌柜打理经营,你且等等,待我将他唤过来问询一下。” “不知,林娘子买那么多的石膏与石灰做什么?这两样药材极易吸附水汽,需密封保存,即便如此,放置时间过长也会因此失了药效。” “自是有别的用处。”林墨随意敷衍了过去。 李平也不好再问,交浅言深,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 只是,他有点好奇,难道是这两样再普通不过的药材还有别的未曾被发现的用途? 还是,林娘子打算用这些材料来炼丹? 李平深深地看了林墨一眼,脑子里快速闪过这两种药材的特性、药效、作用等。 他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有些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即钻到静室里,对这两种药材再做一番深入的研究。 说不定,真的会有新发现呢。 林墨这个始作俑者,却丝毫不知她刚刚那副语焉不详、遮遮掩掩的模样已经彻底带偏了李平。 李平不仅脑洞大开,并且在奇怪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他已经认定石膏和石灰在治病救人上面应是有其他还没有被发现的、神奇的功效,林墨手里肯定握有现成的方子。 只是,这张方子是家族的不传之秘,林墨并不能随意地说出口。 林墨如果知道李平的想法,她一定会大呼冤枉。 什么家族秘方?根本不存在! 这明明是因为李平的脑子里只有医学,恰巧激发了他自己的学习和研究热情而已。 她真的,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要做出水泥而已! 还好林墨对李平的心路历程一无所知,她还能愉快地品茶,吃点心。 要不然,她非要消化不良不可。 这口大锅,她这柔弱的小身板可背不起来。 药铺掌柜此时正坐在柜台前盘点着营收账目,算盘在他灵活的手指下,发出清脆欢快的响声。 只是,掌柜的表情却越发的沉重,眉头也皱了起来。 听到伙计传话说,李公子唤他过去,有事询问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深深叹气。 不知这位小爷,这次又想施舍什么东西出去。 他和他的师父来到这里不足两个月,就已经将他辛辛苦苦、南来北往购买以及储备的药材给舍出去了大半。 而且,很多珍贵的药材都已经被早早用尽了。 虽说是买,银票给的也只多不少,只是如今的世道,商路闭塞,山匪横行,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药材啊! 算了,反正他也只是一家药店的小小掌柜,做不了主。 既然主家特意交代要好好招待贵人,满足贵人的所有要求,那他只要照着主家的吩咐做,将贵人伺候好就是了。 掌柜将账本合上,仔细收进柜子里,理了理衣衫,将褶皱抚平,这才转身向客院走去。 他的脚步沉重而缓慢,浑身都写满了抗拒。 只是,院子太小,路途很短,一会儿就走到了尽头。 掌柜低头又抬头,挂上了标准的职业笑容。 “李公子,前面事忙,来迟了些,不知公子有何事问询?” 李平语气温和,让人如沐春风,掌柜却只觉得这声音冷得让他的心尖发抖。 “这位是林公子,我的朋友,他有些庶务方面的事情想要问询你,所以才在这个时辰唤你过来。还望赵掌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掌柜连声称是,将探寻的目光转向林墨。 “赵掌柜,不知你可否告知我,你们店里的石膏和石灰是从哪里进货的么?我需要采买一些,嗯,数量很大。” 赵掌柜暗暗在心里呼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这位林公子只是询问药材的出处,而不是要掏空他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家底。 “石膏出自荆州江夏郡应城县,此处产出的石膏,色白细腻,药性最为地道。 只是两地相距甚远,来回颇为不便,小店也只能跟着镖局,一年采购一次。 石灰却极为常见,近山处皆有之,取石煅烧即可。 如果林公子想要现成的,杨县外的近山处,有处石灰窑,您想要多少,自去那里购买多少即可。” 赵掌柜心想,他说得应该够明白了吧?! 一个是路途遥远不好采买,他们小店虽然想帮忙,但是人微力薄,有心无力。 另一个则是想买多少就买多少,根本就不需要小店帮忙,自己就能轻易搞定。 林墨自然是听出了赵掌柜的言外之意,她不由得啧了一声。 李平也有些尴尬,他不由得瞪了赵掌柜一眼。 不过,因为裴戎身上的毒和伤,他最近确实用光了很多难得的珍贵药材,也不怪赵掌柜有些小情绪。 赵掌柜则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为了保住店里仅有的库存,他毫无畏惧。 他见贵人没有别的吩咐,随意找了个前面还要盘点的借口,迅速离去,背影还带着一丝急切和仓惶。 林墨终于如愿得到了她想要的信息。 第164章 春耕动员大会 正月初五上柱香,一年四季财源广;正月初五摸元宝,大钱小钱用不了;正月初五请财神,家家户户财源滚;正月初五神进门,五谷丰登福满门。 在林墨看来,过完初五,这就算是过完了年。 目前,山谷百废待兴,啥啥都缺,工作量巨大,是时候让这些村民们正式开始工作了。 他们刚刚来到山谷定居的时候,所有人都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一副营养不良的羸弱模样。 小孩子更甚,骨瘦嶙峋的身体上顶着一个硕大的脑袋,像是筷子头上插了个苹果。 林墨想要的是能够可持续发展的、有归属感的人力资源,并不想要用完就抛弃的、一次性的消耗品。 因此,她不计成本,砸下了那么多的精细粮食、肉类,将他们好吃好喝的养了那么久,平时也只是让他们干一些不怎么费力气的活儿。 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将他们养得面色红润,每个人身上都有了一把子力气。 只是,林墨发觉,她的善心似乎让一些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呢。 没关系,她是一个善良大度的人,会给一时脑子糊涂、犯了错误的人一次改正的机会。 林墨打算先给这些小心思多的人排满活儿,让他们从早上一睁眼开始,就有一堆的重体力活儿在面前等着,让他们忙碌一整天,一刻都不得闲。 这样,他们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动歪脑筋了。 哼,如果他们仍旧不识趣,不知悔改,那...... 她就只能扭断他们的脖子,让他们变成空间的肥料了。 她,林墨,一路摸爬滚打的在末世里走过十年,从来都不是圣母慈善家。 于是,林墨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天,终于制定出来一个关于春耕的各项工作安排的框架文件。 唉,她看着手里的简单文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整整一天,整整一天啊! 浪费了她那么多的脑细胞,挠得头都要秃了,就弄出来个这,真是一坨...... 她,从小到大,做过的最大的官就是课代表,小组长。 大学学的又是工科,毕业后成为工地技术员,以她的管理水平,目前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还要啥自行车啊! 林墨瞬间原地满血复活。 初八一大早,山谷中还弥漫着丝丝缕缕的蒙蒙雾气,阳光透过薄薄的雾气,仿佛给整个山谷都打上了一层柔光滤镜。 村子中央,简陋的小广场上,已经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 相熟的大人们都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聊着身边的趣事。 间或有没心没肺的孩子们穿梭其中,打打闹闹,留下了一连串的嬉笑声。 说是小广场,其实是大家前段时间平整出来并细细压实的一大片空地而已。 这是留待以后晾晒粮食的地方,用来开全体村民大会也很合适。 林墨面对着众人,站在一张宽大的矮桌上,手里拿着一个简易的木质扩音器。 她淡淡地扫视了一圈,人群立即安静了下来,孩子们也不再到处乱跑,都老老实实停住了嬉闹追逐的脚步。 林墨清了清嗓子,将木质扩音器放在脸前,开始长篇大论地输出。 “大家都知道,去年周围的几个州郡大旱,一整年都滴雨未落,田地绝收,大量的流民被迫流离失所,四处逃难。 整个冬日,仍是片雪未落。 如今立春已过,天气依然寒冷,草木凋敝,毫无绿意。 看来,今年必定也是干旱的一年,外面的世道会更加艰难。 不过,我们这个山谷的位置好,土地的肥力足,水源也不缺。 我们只要做足了准备,努力耕种,认真干活,脚下的土地是不会辜负我们辛勤的汗水的。 等到秋日里,粮食堆满仓房,我们就能再安安稳稳的多活一年。 只要今年我们挺过去了,明年就会更加美好,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大家想不想活下去,吃饱穿暖,不再忍饥挨饿,颠沛流离?” “想!当然想了!” 人群里顿时响起了七嘴八舌,乱糟糟的应和声。 有些人还低头偷偷地抹眼睛,似乎是想起了逃难时的艰难。 林墨很满意刚刚她自己画出的那张大饼。 “那,现在,我来说一下大家的工作安排。 今明两天,我将会给每个人做一个人事档案。 额...档案就是记录你们的名字,年龄等基本信息,还有你们各自擅长的事情。 当然,会种地、看天气、做饭、编竹筐这些,也算是擅长的事情。 你们都好好想一想,自己都有什么能拿出手的。 后天开始,所有人都一起劳作。 我会将你们分成几个小队,每个小队会选出一个小队长,带领你们干活,同时也负责监督你们。 每天早上,我会敲锣。 所有人在听到锣声之后起床,一刻钟之后在这里集合。 小队长负责核对自己小队的人数,等人数齐全之后,小队长来找我领当天的工作内容。 每天下午,到了时辰,我也会敲锣,大家就可以收工回家了。 大家每天干的活儿都会有人检查考核的。 希望大家干活认真努力,不要偷懒耍滑,更不要想着逃跑,我可是有你们的红头身契。 逃奴的下场,你们都是知道的。” 说到这里,林墨凌厉的眼神儿扫过人群里的几个不同位置,不意外地看到几个人正悄悄挪动脚步,想要将自己藏起来。 她心里不禁冷哼一声,怂货! 林墨很快就将心思重新转了回来。 “当然,只要大家认真做活,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从后天开始,一直到春耕结束,我会管所有人的一日三餐,让你们吃饱吃好。 以后,但凡是大家合在一起劳作,我都会统一按照这个标准给大家管饭。 春耕结束之后,直到秋收的这段时间里,大家分散开来,各自做活的时候,我会先将房子和粮食赊给你们。 另外,每人每季还有两套衣服,两双鞋子。 秋收之后,我会按照田地的收获,以及大家的辛苦程度,抵扣出你们的借贷,以及需要付出的四成地租之后,多余的粮食都会给你们分发下去。 你们就安心地跟着我好好干,我会让你们住在自己的新房子里,渡过一个温暖的冬天! 大家说,好不好?” 林墨给的信息太密集,话筒又递得太突然,一下子就给大家问懵了。 第165章 所有人都动起来 突如其来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被一声高亢的喊声打破了。 “好!我们都听村长的,我们的命都是你救下来的,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石头,花儿等几个孩子仗着身形小巧,躲在人群中大声呼喊。 大家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大声应和起来。 “对,听村长的。” “就是,村长说的好,对我们也好,跟着她干,准没错。” “对,跟着村长干。”xn “好,先散了吧!”林墨跳下矮桌,对着藏在人群后面的石头打了个隐晦的手势。 人群一边各自散去,一边还在激动地讨论着林墨刚刚的那段发言。 村长刚刚是不是说,她不但管吃管住,还会给衣服和鞋子,年底还会给他们分粮食? 这是真的吗? 真的不是他们在做梦吗? 他们可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从良民被迫变成签了卖身契的奴隶。 世道艰难,生活不易。 奴隶也叫两脚羊,想要活下去,自然更加艰难。 因此,他们只想着能有个地方给他们一口饭吃,能多活一天,他们便多赚一天。 其他的,他们不能想,也不敢想。 没想到,峰回路转,竟让他们遇到这么好的主家。 他们以后的日子终于有盼头了。 人们后知后觉地,变得喜气洋洋了起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儿。 这边,石头等人群渐渐散去,才带着一串儿小萝卜头来到了林墨面前。 林墨挨个儿地摸了摸毛茸茸的小脑袋,笑眯眯地道,“你们也要认真想想,现在能做什么,以后想要做些什么哦?” “姐姐...玩...” 几个三、四岁的小萝卜头,挤挤挨挨在林墨的身边,睁着懵懂的大眼睛,啃着手指头,嘴角流着口水,含混地说着自己都不明白的童言童语。 林粮更是直接抱住了林墨的腿,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脚面上,将鼻涕泡泡全部抹在了林墨的新裤子上。 剩下的几个年纪小的孩子一看,也跟在林粮身后,纷纷地凑上前去,拽衣服,抱大腿,扯袖子...... 一时之间,林墨的身边竟有些混乱。 林墨心塞,只觉得额角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井字。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她眼前的这些孩子并不是她在现代见到的那些,在信息化时代成长起来的鬼灵精孩子。 这里的孩子,三、四岁甚至连说话都说不全,只能一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 算了,就先让这些小萝卜头没心没肺地快乐一年。 等到书院建成,拐到有学识的老师之后,这群小萝卜头,统统给她读书去。 林墨看着这群熊孩子,揉了揉额角,将目光转向了石头。 “过几天,大人们马上就要忙起来了,肯定不得空。你多费点心,跟花儿一起,将这群孩子给带好。平日里就跟在大人们后面,在谷地里玩,千万不要去山里。” “姐姐,这个事儿花儿就能做,交给她就好。我都这么大了,还是跟着大人去春耕吧,我很能干的。” 石头嫌弃地瞥了一眼这群只知道流口水的小萝卜头,对种地跃跃欲试。 她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石头旁边还并肩站着两个岁数差不多的孩子,他们同样一脸的跃跃欲试。 “你们现在还小,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那些活儿又需要下大气力,不适合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现在干这样的活儿,以后会长不高的。” 林墨一番安抚和吓唬,总算是掐断了他们不合时宜的念头。 “要不,这样,我给你们安排一些你们可以做的,轻省的活计,怎么样?” “好诶!” 几个大孩子欢呼雀跃,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一群依旧懵懂的小萝卜头,呼啦啦地跑了个干净。 林墨摇头失笑,自去画表格,登记人事信息,建立人力档案不提。 忙忙碌碌的,两天很快就过去了。 今天,是全村人联合大劳作的第一天。 天刚蒙蒙亮,清脆的锣声便在山谷里响起,人们纷纷从地窨子里走出来,聚集在广场上。 林墨已经早早地等在了广场上。 现在风还有些硬,地温还没上来,并不适合深翻耕地。 于是,林墨先将厨艺好的,讲究卫生的,干活麻利的挑了几个出来,组成了最重要的后勤组,为大家烧水,做饭。 将青壮年分成了两个小组,一组上山砍树,一组建砖窑,做泥砖,准备烧砖建房。 妇人们则单独一组,她们负责清理林墨划定的小山包,在上面盖几间鸡舍,再用渔网将山包给围起来,用来养鸡。 至于孩子们,既然他们主动要求了,林墨便也没让他们闲着,安排他们跟着后勤组,做做烧火、打水、洗碗的杂活儿。 林墨通过这两天的摸排,已经对村民们的具体情况有了非常详细的了解。 她很快就分好组,将任务给分派了下去。 此时,广场的一侧,已经立起了一个四面透风、简陋的大草棚,草棚的正中央已经架起四口土灶,灶上的大锅里正冒着氤氲的热气。 大锅里的汤色奶白,还能看到有大骨头在不断浮沉,一股浓浓的肉香味儿,争先恐后的往大家的鼻子里钻。 热气渐浓,渐渐地模糊了做饭人的身影。 “开饭啦!开饭啦!一人一碗汤,两个饼子,大家按小组,来我这里排队打饭。吃不饱的话,还可以再续。” “记住,吃多少拿多少,不要浪费粮食,不要浪费粮食,不要浪费粮食。” 负责灶台的吴华洒下一把盐,用勺子搅了两圈,敲了敲锅沿儿,大声吆喝道。 人群欢呼一声,一股脑儿地围了上去。 主家那天说的是真的! 而且,一大早的,就有肉汤喝,主家实在是太大气了。 他们能跟着这样的主家,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以后,一定要更加卖力干活才行。 村民们自觉地在灶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打好了饭,他们就端着碗,随意找个角落一蹲,唏哩呼噜地埋头吃了起来。 很多人只吃了个七分饱,就起身干活去了。 他们会从笸箩里拿走一个饼子,从中间掰开,夹上一层小咸菜,揣到兜里,等饿的时候再吃几口。 这样,省出来的时间,就能给主家多干一些活儿啦! 第166章 杜大夫醒了 仅仅只是几天的功夫,静谧祥和的小山谷就已经成了一个乱糟糟的,喧嚣的大工地。 山谷空地的一侧,此时木屑翻飞,尘土飞扬,远处隐隐传来激昂的号子声。 不多时,八个人扛抬着一棵粗大的圆木便出现了山坡处。 空地上已经堆满了不同直径、各种长度的圆木,有些圆木已经变成了木板、木条、木棍等各式各样的原材料。 细碎的小枝条以及一些用不上的边角料,已经堆成了高高的一摞。 与此地相隔不远的小山包的一处断坎上,已经修整出了两座小小的炭窑,以及两座简易的砖窑。 方明方师傅,正指挥着儿子方原,对砖窑做着最后的调整。 水潭旁边也已经搭建起了一个遮阳的大草棚,草棚下是一排又一排的空木架。 草棚的旁边堆起了高高的几堆黄土,旁边是一个大泥坑,几个中年男人挽着裤腿,正在哼哧哼哧地用力踩着泥巴。 汗珠从他们的额头上不停渗出,又顺着脸颊滑落到下巴,一滴一滴混入脚下的泥水之中。 几个中年妇女蹲在一旁,拿起踩好的泥团,像揉面一样再揉炼几次之后,将泥团放入准备好的木制制坯模具里,压实,刮平。 她们的旁边摆放着一排又一排地,已经制好的土砖砖坯。 这些砖坯,很快就会被转移到遮阳草棚里的木架上,慢慢阴干。 方师傅在工地上穿过,看着虽然仍旧衣衫褴褛,但是眼神异常明亮的人们,脸上也不知不觉间染上了笑容。 他看到林墨的身影出现在了另一侧的小山包上。 方师傅脚下一转,直奔林墨而去。 很快,他就在刚刚规划好的养殖基地入口的不远处,找到了林墨。 林墨正拎着一个尖顶的小木屋,到处比划,似乎是打算把小木屋绑到附近一处半人高的枝丫上。 方师傅对林墨的行为有些疑惑不解,却并没有多问的意思。 “小林村长,我这几天在山上转了几圈,附近的几座山皆是多土少石,而且石头大多埋得很深,难以开采,因此,石灰窑怕是建不起来了。 杨县以东的山里有一个大型的采石场,外面山脚下建有一个石灰窑,产量很大。 村长,不如你这几天抽空过去一趟,多采买一些,以后需要用到石灰的地方还多着呢。” 林墨点头应是,又比划了半天,最后终于将手中的小木屋挂到了树上的一截断枝上。 她又沿着规划好的养殖基地转了一圈,觉得只挂了两层渔网的围墙并不够结实。 看来,她还需要再去多买些渔网,多围一层,鸡苗也该去买起来了。 林墨空间里的野鸡倒是一直在不断繁衍,只是基数太少,中间她还吃了不少已经长成的。 因此,直到现在也没有多少只鸡苗可以用。 林墨咂了咂嘴,也不知道这个时节,鸡苗孵化出来了没有。 要不,干脆多收些种蛋,自己人工孵化得了。 人工孵化的话,首先要建孵化室,以目前的技术,可以盘火炕,砌火墙;然后就是收种蛋,挑选种蛋;最后就是时时监控孵化的温度,按时按点翻面。 这些步骤看似简单,实则在孵化过程中,对温度变化的要求非常严苛。 尤其是现在的时代,连个温度计都没有,完全靠手对温度的感应,失败的概率很大。 这些琐碎的事情,需要一个有耐心,细心又好学的人来做。 林墨在脑海里翻了翻人员资料,无奈地叹了口气。 现在一个人都快要掰成两个人来用了,等过几天春耕的时候,一个人说不定得掰成四个人来用,实在是找不到可用的人。 对了,石头聪明伶俐,胆大心细,倒是个可用的人才。 她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孩子王,将一群调皮捣蛋的小萝卜头都管得服服帖帖。 在那群小孩子的心里,石头姐姐非常有威望,他们都愿意听石头姐姐的话。 还有花儿,她一直跟着石头,两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各有所长,配合默契。 这事儿可以交给她们二人去做,她们肯定能做好。 林墨一边脑子不停地思索,一边脚下不停地往山谷外面走,心里很快就有了大概的章程。 只是,这第一批鸡苗,还是需要去平阳郡买的。 也不知道她那天随手救下来的老大夫,醒过来了没? 此时,在平阳郡仁和堂后院的一间小小偏房里,被林墨惦记着的杜大夫,正虚弱地侧坐在床榻上,一勺一勺地喝着有些酸苦的汤药。 杜大夫两颊凹陷,眼下青黑,唇色惨白,整张脸的皮肤苍白到有些透明,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灰败。 他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根本提不起力气。 他整个上半身都缠满了绷带,只要稍微一使劲儿,就会牵扯到身上还未愈合的伤口,接着就是一阵撕扯般的疼痛。 一个小伙计坐在杜大夫的身侧,扶着他的肩膀,支撑着他不断下滑的绵软身体。 另一个小伙计则侧坐在床榻边缘,细致地给他喂药,时不时地用布巾擦掉杜大夫不小心从嘴角溢出来的药渍。 扶着杜大夫的小伙计还在不停地安慰着他,“这位大叔,你刚刚清醒,使不上力气,说不了话都是正常的,你不要着急,好好的养几天就没事了。” 杜大夫费力地咽下嘴里的药,轻轻地点了点头,对自己的伤势心知肚明。 他本来的鞭伤虽然严重,但是也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及肺腑。 如果能够得到及时医治的话,还是很容易便能救下来的。 但是,他没想到老爷那么心狠,那么绝情。 他家小姐的尸骨未寒,他就将小姐陪嫁的一干心腹人等,随意寻了一些错处,打杀的打杀,发卖的发卖。 杜大夫因为身上有伤,便被老爷随意丢给了牙行,任其处置,直接拉去乱葬岗扔了也所谓。 还好,他会医术,值得几两银子,牙人精明贪财,便将他给留了下来。 只是,这么一拖,他的伤势更加严重了。 杜大夫持续高烧不退,在生死线上挣扎了好几天,他几度觉得自己活不下来了。 没想到,峰回路转,他竟然又活过来了。 第167章 命硬的杜大夫 他既然命不该绝,死里逃生,就要履行他作为小姐陪嫁奴仆的职责,必须写封密信给主家。 将小姐生前死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原原本本写出来,告知小姐的娘家,河东薛氏。 小姐的祖家虽非汉人,但是家族自前朝迁移至河东后,已经生活了上百年,繁衍生息,早已成为了当地的豪强。 现如今,薛家不但拥有了自己的家族武装和城垒,还在朝堂的低阶武将队伍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要不是家主觉得武将手握兵权,势力太大容易遭到官家的忌惮和打压,便想学着邻近的柳氏家族,以诗书传家,明艳爽朗的小姐又如何会下嫁给一个籍籍无名的寒门子弟。 家主倒也心疼小姐,千挑万选才选中了十里八乡颇具才气的周家小子。 周家小子倒也争气,被荐入朝堂之后,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短短的时间,就做出了不菲的成绩,入了官家的眼。 再加上小姐家族的扶持,他一路官运亨通,很快便做到了一地郡守,以后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即使是他真的对不住小姐,做了宠妾灭妻的事情,任由后院的其他女人将阴司手段用在小姐的身上,使小姐缠绵病榻数年,最终不甘心的溘然长逝。 想必,小姐的娘家也不会因为此事与他撕破脸,反而会帮着遮掩过去。 说不得还会再送一个庶出女儿过来填房,只为维系好两家的姻亲关系。 杜大夫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既然他已经死过一次,那么,等他将这封密信写好再发出去,也算是全了他跟小姐这一辈子的主仆情谊了。 从此以后,薛家的所有事情就与他再无任何关联了。 以后,他的命就是属于救了他的贵人的了。 杜大夫的思绪千回百转,想了这么多,也仅仅只用了喝一碗药的功夫。 好不容易喝完药,杜大夫还想再问些什么,眼皮却变得不听使唤,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他实在是撑不住,眼睛一闭,脑袋一歪,便坠入了黑甜乡。 伙计慢慢将他放平,给他盖好被子,又仔细地掖了掖被角,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等出了门,转过两道连廊,两人才头对头,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真没想到,那位大叔的命可真硬,那么重的伤,人都发臭了,竟然还给救了回来。” “呸呸呸,什么命硬,明明是咱们东家的医术精湛,又不吝惜药材,多少好东西砸下去,才能让他起死回生的。” 先说话的那个伙计懊恼地拍了拍嘴,又四下里看了看,发现附近除了他们两个,并没有其他人之后,才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他拱手行礼,满脸赔笑,“对对,哥哥,是我不会说话,刚刚一时口快,说错了话,谢谢你刚刚给我周全。一会儿,我请哥哥喝酒,还望哥哥赏个脸。” 另一个伙计赶紧扶起他,“见外了不是,咱们都是一起进来的,又是做同样的活计,自然应当互相照顾,互相帮扶。 不过,你说得也没错,平常人伤成那样,肯定是活不成了,这老头确实也是命硬。听说他是从大家族里出来的大夫,也许是有什么保养身体的秘方也不一定。 只是,这样的话却不好随意说出口,你以后要警醒着些。现在这样的世道,找个这样好的活计不容易,不要因为这些小事,惹恼了东家,丢了活计。” 两人相视一笑,勾肩搭背地往大堂走去。 只是,那笑容里多少带着一些心照不宣的猥琐。 直到两个小伙计都进了大堂,一道人影才从廊后拐角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人影双眼放空,似乎一直在盯着小伙计消失的方向,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这道人影正是李平的师父,徐大夫。 他将盯着前方的目光收了回来,又回身看了一眼杜大夫的病房方向,面露思索。 徐大夫自然还记得当时杜大夫刚刚被送过来时的脉象,确实是有些蹊跷。 他明明已经病入膏肓,脉象时有时无,都快要摸不到了。 可是,一旦他的身体颓败到一定程度,他的心脉内又会爆发出一股生机,在他的身体内缓缓流动,滋养修复着他破败不堪的身体。 当时,他始终没有想明白那丝古怪的生机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确认这股生机对杜大夫的身体有大好处,就将这件事情给放下了。 今天,这两个小伙计的无心之语倒是点醒了他,给他提供了一条新的思路。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有些懊恼,自己还真的是老了啊! 若是在十年前,他遇到这种奇特的,他完全不了解的东西,他肯定会一头扎进去,不研究个清楚明白,绝不罢休。 可如今...... 他完全是万事不过心,日子也是得过且过。 他甚至都没有想起,这杜大夫的脉象如此奇特,是一个多么难得的,给小徒弟李平增长见识的好机会。 徐大夫的心头瞬间爆发出一阵火热。 他的眼神晶亮,仿佛是干枯的老树又发了新芽。 那股生机到底是什么? 真的是像小伙计说的那样,只是一个家族秘方么? 可是,他又觉得这股生机似乎并不是药力的缘故,更像是武学宗师修炼出来的,体内涌动的那一股真气。 嗯,等明天复诊的时候,他要亲自去好好问上一问,探探这个杜大夫的底。 到时候,究竟是家族秘方的功效,还是被人输入了真气,护住了心脉,就能够明白个七七八八了。 走廊很快就恢复了空旷和寂静,仿佛这里从来就没有人来过。 日升月落,医馆告别了黑夜里的宁静,渐渐地开始喧嚣了起来。 后院的一间小小偏房里,已经有五、六位大夫站在了杜大夫的床前。 他们皆以徐大夫为首,李平则背着药箱,静静地侍立在一侧。 几位医馆的坐堂大夫先上前,轮流给杜大夫把了脉,又细细地查看了他的伤势,所有人的脸上都不自觉地流露出讶异的表情。 这...... 第168章 热闹的杨县 几位大夫相互对视一眼,齐齐地将目光放在了徐大夫正在诊脉的手指上,眼里闪烁着一股莫名的光芒。 徐大夫的面上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却好奇的像是有猫爪子一直在抓挠一般。 这...这身体的恢复速度也太快了些吧?! 他捋着胡子的手不自觉地顿了一下,下巴突然传来一阵疼痛。 他垂眼看去,原来是一不小心,扯掉了两根胡子。 徐大夫不由得一阵心疼,他可怜的胡子诶! 本来就已经很稀疏了,现下,每一根胡子都变得更加珍贵了。 “这位...杜大夫是吧?你现在的恢复情况很好,只要这两个月小心将养着,以后便能跟正常人无异了。” 杜大夫经过一夜的甜睡,也恢复了一些体力,他微微撑起身体,对徐大夫点头致谢。 “多谢...多谢...这位神医。我知道...我的...伤势沉重,若是...没有...没有神医...援手,想必...我早就...早就......” 许是许久没有说过话的缘故,杜大夫的话说得断断续续,嗓音还有些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了声带,有些刺耳。 徐大夫听着话音,心思一转,“也是你运气好,有了奇遇,才能如此快的好起来,倒不单单是因为我的医术。” “奇遇?”杜大夫不明所以。 “你平日里是否经常服用养身药物,调理身体?这药有些霸道,经年累月地积在身体里,发不出来,本是弊大于利的。” 徐大夫突然话音一转,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只是,你这次重伤,这份霸道劲儿被顺势激发出来,反而激活了你身体的自救能力,给了你一线生机。” 杜大夫听了之后却更加懵逼了。 什么玩意儿?霸道的补药?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徐大夫看到杜大夫的表情,顿时心下明了。 果然,他的猜测没错,并没有什么保养身体的家族秘方。 杜大夫看着徐大夫的脸色越来越严肃,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大。 这副表情,他可熟悉了,毕竟他也是个大夫。 以往的时候,他若是摆出这副表情,就代表着他面前的病人明显是有事儿啊,还是不得了的大事儿。 现在,身份颠倒,他变成了这个倒霉的病人。 “神...神医,我身上...是不是...还有...还有什么...不妥?我...我平时...平时...不...不吃药啊?” 可怜杜大夫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这么多天,昨天晚上好不容易清醒了些,却说不出话,一碗药灌下去没多久,他就又昏睡了过去。 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他的命是林墨救下的,只以为他的命是眼前的大夫给救下来的。 眼前的这位大夫,气质出尘,仙风道骨。 既然能够将重伤垂死的他,从阴曹地府的门口给拉回来,那肯定医术非常精湛,尊称一声神医也不为过。 而这位神医,刚刚好像是说他的身体有问题,有大问题! 既然好不容易活过来了,他可不想这么快就再死一次。 于是,杜大夫看到徐大夫这副医学界通用的模板表情,心态立刻爆炸。 他联系上下文,瞬间联想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于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被他说得战战兢兢,磕磕绊绊。 殊不知,徐大夫就是要搞他的心态。 只有这样,杜大夫才会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徐大夫才能得到他想要的真实答案。 “你刚醒,脑子可能还有些不清醒,你再好好想想,往日里,你真的是从来不吃补药的么?” “真...真的?!”杜大夫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竟然真的犹豫了一会儿。 徐大夫低沉温和的嗓音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很顺利地便将杜大夫带进了他自己过往的记忆里。 杜大夫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里,努力地回想着过往的一切,任何细枝末节都没有放过。 半晌,他终于从自己的记忆里挣脱了出来,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虽说我是小姐的陪嫁大夫,但是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平日里有点头疼脑热的都来找我,我也不能推脱。 因此,一天到晚,我从来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有的时候,我连吃饭都是凑合着有一口没一口的,更遑论吃补药了。 再说,补药用到的药材贵重,也不是我一个低贱的奴才能用的,这不合规矩。 不过,我快要不行的时候,似乎感到肩膀被什么人给拍了一下。 接着,就感到身体一阵清凉...呃...咳咳咳......” 杜大夫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并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而是用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敷衍了过去。 只是,这些也足以让徐大夫将他得到的所有碎片信息给串联成一条清晰的脉络。 林墨! 徐大夫的脑海里一下子就蹦出来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 他小心翼翼地捻了捻胡须,掩下了眼里一闪而过的异色。 “啊~~嘁!!” 此时,林墨才刚刚走进杨县的城门,突然觉得背后一凉。 紧接着,她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差点从丸子的背上跌下去。 她揉了揉鼻子,有些莫名,这是谁在惦记她呢?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乱糟糟的主街给吸引走了所有的目光。 只见各式各样的人群从主街两边,不同的巷子里走了出来,汇入到主街的人流中,一起往前移动着。 有的人挑着柴火担子,有的人背着竹篓,有的人挎着装满菜蔬的篮子,有的人抱着孩子,有的人甚至腋下夹着正在打补丁的衣服。 他们无一例外,皆是脚步匆匆,脸上洋溢着吃瓜的兴奋和激动。 不管是否相识,只要有人开口,邻近的人都能凑上去,搭上一两句话茬。 很快,主街上便充满了嗡嗡的议论声,热闹地犹如被狠狠捅了一下的马蜂窝。 嘿!看这架势,看来是有大热闹啊! 林墨被人流裹挟着一起往前移动,也不由得被他们激动兴奋的心情感染,变得有些亢奋了起来。 县城很小,主街很短。 不一会儿,林墨便跟着人群,来到了热闹的源头——县衙门口。 县衙?! 第169章 快乐吃瓜1 林墨远远地站在外面,看着紧闭的朱红色县衙大门,一脸懵圈。 她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却惊讶地发现,将县衙门口围成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们,全都目光灼灼地盯着紧闭的大门。 什么情况?! 这么多人,一大早的,风风火火地跑到这里来,就为了看这脱漆的县衙大门? 这都是什么奇葩爱好?! 林墨不懂,并表示大为震撼。 好在,人们嗡嗡的议论声还在继续。 林墨为了更好的吃瓜,只好放开了自己的五感。 下一刻,苍蝇般的嗡嗡声顿时变成了狮吼声,从四面八方,疯狂涌入林墨的耳朵。 林墨的耳膜顿时不堪重负,瞬间爆发出一阵尖锐的耳鸣,声音似真似幻了起来。 林墨的脑子也在一瞬间被塞入了海量的信息,不禁有些晕眩。 林墨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打算缓缓神儿。 “嘎嘎嘎......” 然而,一阵夸张的笑声从识海里传了出来,刺激的林墨的太阳穴跳得更加厉害了。 “主人啊,你也太菜了吧,修炼了这么久,竟然还不能自如地收放五感,竟被生生的震晕了,啧啧啧......” “平时不好好练功,只顾着吃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该不会脑子也被你给一起吃掉了吧?嘎嘎嘎......” 林墨:...... 林墨无言以对,自从吴家小子来了之后,她确实是沉迷美食不可自拔。 只是,毛毛这个小家伙,不知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哪儿,学会了这样的笑声,跟鸭子叫一样,真是难听死了。 她只好一边轻轻地揉着耳朵,缓解着耳鸣的难受,一边跟空间里,不停嘲笑她的毛团子掐架。 “你一棵修真界的树,根本就不懂美食,可怜的叻~~~ 美食啊,不仅仅是一种味觉的享受,更是一种心灵的治愈。 美食,带着温暖的力量,能够拂去内心的尘埃。” “来来来,让我跟你仔细地说一说哈...... 一口热腾腾的鸡汤,顺滑地滚过舌尖,滑过喉头,落入胃袋,可以使人忘记一天的劳累与疲惫。 一块香甜可口的榛果巧克力,坚果酥脆,巧克力软糯,可以给人带来无限的甜蜜和幸福。 而一碗撒着翠色小葱花的牛肉面,汤底醇厚,面条劲道,吸溜一口,吃进肚中,能够让人感受到温暖和满足。” 林墨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弯成了月牙,咂了咂嘴,满脸的回味。 “嘁,说来说去,还是个吃货呗,有了好吃的,就啥都忘在了脑后......” 毛团子依然不服气地嘟嘟囔囔。 他可太难了,主人竟然是个如此懒散的咸鱼,总是有不重样的偷懒理由。 林墨对毛团子的日常催促一向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只要毛团子一念叨,她就嗯嗯嗯的应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谁都不能让她再卷起来,除非是她自己想卷。 林墨与毛团子一阵插科打诨,耳朵终于恢复了过来。 周围细密的讨论声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只是,林墨却越听越糊涂。 刚开始,人们的讨论还停留在正常人类的范围。 到后来,什么山野精怪,地狱恶鬼都被他们编排了出来。 “哇...哇呜...”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突然从人群深处传来。 人们还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接二连三的孩童哭嚎声又响了起来,以那处为中心,渐渐往周围蔓延开来。 看,故事编得太离谱,把孩子都给吓哭了吧! 林墨将所有的碎片信息整理一番,提取出关键信息,总算是大抵弄清楚了事情的大概脉络。 原来是醉花楼的老板花娘,在年前买进了不少漂亮的女子,打算在年节期间举办一次花魁大赛。 这本是一件既得名声又赚钱的事情,然而,让花娘没想到的是,她引狼入室,买到的人里面有一个竟是山匪的内应。 内应不但在花魁初选亮相的那天,药倒了店里所有的人,还将所有客人都洗劫一空,大摇大摆离去。 更可气的是,这群匪徒还绑走了她楼里最漂亮的几个女子。 好在花娘也是有背景、有靠山的人,她苏醒过来后,便立即来县衙报了官。 何县令和钱主簿接到花娘的报案后,立即展开了全县大搜捕。 只是,此时距离匪徒洗劫花楼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抓到匪徒的希望已然渺茫。 可是,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的是,这帮匪徒竟然没有藏进山中。 而是穿着华丽的衣衫,大喇喇地在县城里典当了偷盗的财宝,换成了大笔的银钱,用来购买物资。 理所当然的,绝大部分匪徒就这样轻易地落网了。 人赃俱获,加上当铺掌柜的指认,事实俱在,根本无可辩驳,何县令觉得可以结案了。 这群匪徒却咬死了不承认洗劫花楼的事情,只说这些钱财和珠宝,是他们从城外的一处废弃窑厂里捡到的。 何县令气得大喊刁民,一怒之下对他们动了大刑。 却没想到,严刑拷打之下,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原来,前一阵子,偷盗制陶工坊的事情也是他们这一伙儿人做下的。 很好,前任的积案也在他的手里,告破了。 何县令不禁喜形于色,这可都是自他上任以来,实打实的政绩啊。 这一伙儿穷凶极恶的山匪,必须公开判决,将他们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至于跑掉的那个内应,以及那几个不知去向的逃奴,不算什么大事,画几张画像,将通缉令发下去就好。 于是,县衙门口便有了今天这场热闹。 林墨:喵喵喵??? 这何县令和钱主簿可真是人才啊! 在林墨的感叹声中,县衙的朱漆大门终于吱吱嘎嘎地打开了。 两名衙役从门内走出,将门口的拒马挪到了一边。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挤挤挨挨,如海浪一般往前涌动,最终被仪门外的朱漆围栏给拦住了脚步。 接着,一队衙役手持水火棍从吏舍内鱼贯而出,神色肃穆,在大堂内站成了整齐的两排。 刚刚还在大声嚎哭的孩童,在这样肃穆的氛围下,也渐渐收了声,只余低低的抽噎声。 灿烂的阳光照进大堂,将正堂上方悬挂的“明镜高悬”牌匾照耀得熠熠生辉。 林墨却觉得这牌匾亮得有些刺眼。 第170章 快乐吃瓜2 县衙二堂内 何县令,钱主簿,刑名师爷各坐一边,正在悠闲的品茶。 “恭喜何兄,今日过后,何兄的声望必将会更上一层楼,未来可期,以后,小弟还要仰仗何兄的多多提携。” “哈哈哈哈,钱兄过奖了,大家都有功,都有功,哈哈,咱们只要守住本心,为官清正,为民做主,自会有一番造化。” “大人所言即是,我等谢大人提点。”钱荣和刑名师爷二人赶紧起身行礼。 何旭盯着钱荣低垂的头和弯曲的脊背,眼中闪过一抹快意。 他仰头将茶盏中的茶水一口饮干,起身整理好衣衫,正了正管帽,对着二人微微一笑,“走吧,该升堂了。” “威~~~武~~~~~~” 伴随着水火棍有节奏的、清脆的敲击声,皂吏们低沉肃穆的声音在大堂内响起。 余音未落,何县令就出现在大堂之上,公案之后。 钱主簿则落后两步,盯着何旭的背影,神色莫名。 他很快将这异色收敛起来,垂手站在公案的一侧。 何县令坐在公案后的座椅上,冷冷地扫视了安静围观的人群一眼,轻嗤一声。 他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他满意地看到,围观的人群不自觉地跟着这声脆响缩了缩脖子。 “升~~~堂~~~~~~” “威~~~武~~~~~~” “带~~人~~犯~~~~” “带~~人~~犯~~~~” 六个带着镣铐的囚犯被狱卒带了上来,排成一排,跪在大堂之上。 他们皆浑身是伤,蓬头垢面,目光呆滞。 有一个人走路还一瘸一拐的,一看就是受过大刑的。 “王二狗,王大牛,张三胖,李大壮,金小虫,石柱子,你们六人在醉花楼偷盗大量财物,劫掠大族子弟,私藏逃奴,如此种种,人证、物证俱在,尔等可认罪?嗯~~~?” 何县令语调低沉,拖长的尾音犹如冰碴子一般,刺得底下跪着的几个囚犯一阵瑟缩。 囚犯们低垂着头,并不言语,乱发遮住了他们的眉眼,令何旭看不清他们的神情。 一时之间,堂下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何县令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他刚拿起令签,准备让衙役们动刑之时,就听到隔壁传来几声清嗓子的咳嗽声。 何县令转头望去,就看到师爷正在对他使眼色。 他悄悄地深吸一口气,轻轻将惊堂木放下,理了理衣袖,正襟危坐。 冷静,冷静! 现在不是他任性妄为的时候。 这次公开升堂,他策划了那么久,一定要将自己清正严明的形象立住! “尔等罪证确凿,辩无可辩,如今尔等缄默不语,难道是不想认罪?想想你们的父母,家人,亲族,嗯~~~?” “没...没有,草民...知...知罪,知!罪!” 认罪的话一旦说出口,就好像抽走了他们的所有精气神,几个人瞬间萎靡了下去。 “好!尔等既已认罪,根据尔等的罪行,偷盗数额巨大,着判尔等脊杖四十,流三千里,即刻行刑!” 说罢,钱县令从签筒里取出了一根黑签,随手扔到了他们的眼前。 随着令签的落地,他们的命运也落定了。 衙役们两人一组,将他们架到了堂前院中的刑凳上,开始行刑。 一时之间,院子里只有沉闷的棍棒入肉声,间或夹杂着闷哼的呼痛声。 围观人群顿时发出一阵抽气声。 有的人面露不忍,有的人眼藏愤恨,有的人无动于衷,有的人大声叫好。 林墨只觉得无趣,她转身挤开人群,向外走去。 只是,她刚走没两步,就在身后一堆锦衣公子哥儿的嘴里听到了另外的消息。 “啧啧啧,花魁大赛那天,花娘那里有一个小美人。 那小模样,面如芙蓉,腰如细柳,姿态婀娜,嘿嘿...... 可惜啊,让这帮贼匪一闹腾,那小美人趁机跟着跑了,要不然,嘿嘿嘿嘿......” 其他几个青年也跟着笑得猥琐,本就普通的眉眼更显油腻。 蓝衣公子眼带揶揄,“李公子,那你那天岂不是被这帮贼人给......” 李公子摆了摆手,“非也,非也。” “因我颇有些才名,又与花娘相熟,这次花娘请我前来,为的是给花魁们写些诗词,多多宣扬一下她们。 因此,那日我看过所有花魁之后,便回到客栈奋笔疾书,幸而错过了此等大祸事,也算是运气。 只是,可怜了花娘的醉花楼,遭了这无妄之灾。” 蓝衣公子挤眉弄眼,“李公子,我知你多情风流,想不到,你竟是连花娘也怜惜上了,难道你与她......” 李公子听了也不恼,他嘿嘿一笑,“像花娘这种风姿不减的小妇人,自有一番特别的韵味。 如果说豆蔻少女是青果子,清甜中带着一点涩,那花娘就是多汁味美,熟透了的水蜜桃,真真是妙不可言。” “今日正好有时间,吴兄,各位兄台,咱们一起去醉花楼小酌几杯,宽慰一下花娘。” 几位公子就这样嬉笑着,旁若无人地走远了。 林墨冲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转身向石灰窑的方向走去。 而被几位公子惦记着的花娘,此时正坐在醉花楼的大堂里,眼神凶狠地盯着面前站成一排的手下,脸色黑如锅底。 白姜!这个小贱蹄子! 枉她一时心软买下她,还一直好吃好喝地养着她,粗活累活一概不给她沾手,只让她做一些浆洗洒扫的活计。 后来,她看白姜虽然胆小柔弱,但是聪明伶俐,还把她带在身边,着重培养。 没想到,白姜不是柔弱的小羊羔,是一头恶狼。 她不但迷晕了所有人,卷走了金银细软,还放走了好几个她千难万难才搜罗到的美女。 她撒出去这么多人,找了这么多天,还是没有找到白姜这个小贱蹄子的踪迹。 看来,是再也找不到了。 该死!白姜可真该死啊! 呵,她花娘一辈子打雁,到头来,竟是被雁给啄了眼。 花娘恨恨地将手里的帕子给扯了个稀烂。 花娘眉眼一厉,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冷声道,“黑子,那几个抓回来的逃奴,统统关进小黑屋,用上药,好好的调教一番。” 一个一直立在花娘身后,面目模糊,毫无存在感的中年汉子听到花娘的吩咐后,躬身应是,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站在花娘面前的一排精壮汉子,不由得瑟缩了一下,然后站得更加笔挺了。 花娘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喧闹。 “花娘,花娘,赶紧整治一桌上好的酒菜,来陪这几位公子喝几杯。” 花娘只得甩给手下一记眼刀,让他们赶紧退下,人还未转身,甜腻的笑容就挂在了脸上。 第171章 敏锐的徐大夫1 醉花楼里暖香醉人,令人沉迷其中,不愿离去,巴不得能永远沉溺在美人膝上。 而山坳里依旧冷冽的山风,则让林墨时刻保持清醒,恨不得能走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林墨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呼出一口白气。 她这进城又出城,穿山又过岭,从上午走到了下午,才能隐隐看见石灰窑上空的滚滚黑烟。 可算是找到了! 林墨手指成剑,用力往前一挥,中二地大声喊道:“丸子,冲!” 蹄声踢踏,节奏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虽然林墨找石灰窑的路上经历了很多波折,但是找到之后,整个交易过程,却是异常顺利。 很快,她的空间里就有了满满六大车的石灰。 她还趁着天黑风高,悄悄摸去了采石场,收集了一大堆的石灰石。 如今,林墨已经骑着丸子,吃着柿子,溜达在去平阳郡的官道上。 林墨看着周围这熟悉到有些无趣的景色,暗暗吐槽,她这几天简直就是开启了特种兵购物模式啊! 这几条路,这几座城,这个小三角,都快被她给盘出包浆了。 一路无事,林墨很快便来到了仁和堂。 她从特意来迎她的小伙计口里得知,杜大夫已经清醒了过来,而且这几天身体休养的不错,简直就是一天一个样儿。 杜大夫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可以承受坐着马车的短途出行了。 太好了,她终于能将杜大夫给拐带回小山谷了。 马上就要开始春耕了,劳动强度会很大,林墨还指望着杜大夫给干活的人有病的治病,没病的调理身体呢。 杜大夫醒过来的时机,正合林墨的心意。 她正要往杜大夫的病房里去,伙计却脚下一拐,将她引领向另外的方向。 林墨疑惑地看了一眼,发现这是去往李平屋子的方向,脚下只是迟疑一瞬,便抬脚跟了过去。 来都来了,跟主人家打声招呼,也是应有之义。 伙计将林墨领到门口,通报了守门小厮一声,示意她在门口稍候,便立即躬身告退了。 啧,规矩还挺大! 她上次来的时候,李平不是还挺随意的么。 怎么几天不见,就变得这么讲究了呢? 什么毛病? 林墨不屑地撇撇嘴。 好在,守门的小厮并没有让林墨久等,他很快就回转,将林墨引领了进去。 林墨转过屏风,却并没有看到李平。 厅堂里,只有李平的师父——徐大夫一个人,他老神在在地坐在上位,面露慈爱地看着林墨。 林墨看到老狐狸的表情,心里立即有数了。 得,这老狐狸肯定是有事要找她! 她在心里快速盘算了下,到底是在哪里,又是什么时候,在老狐狸面前露出了破绽。 只是,林墨将她最近在老头面前做过的事情快速过了一遍,仍旧没有任何头绪。 她想不通,便不再多想,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大不了,她就直接耍赖,一问三不知呗。 徐大夫,作为一个出身世家大族,德高望重的大夫,肯定有偶像包袱,难道还会为难她一个爱哭闹,会发疯的小孩子么? 林墨随意地点了点头,算是跟徐大夫打了招呼,然后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徐大夫的下首。 徐大夫对林墨的敷衍一点都不在意,仍旧笑眯眯的,如同看着自家一个跳脱的晚辈,眼睛里的慈爱都要溢出来了。 林墨心里的警惕值顿时直接拉满,她似乎都能听见脑子里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林小友,你送过来的那位重伤病患,如今身子已是大好了,你今日过来,是来领他回去的,可对?” 林墨本着不说不错,少说少错的原则,只点了点头,表示确认。 徐大夫不置可否,“只是,我在给他诊治的过程中,发现他身上有些奇怪之处,他的经脉里涌动着一股生机,细微又绵绵不绝,数次救他于垂危之时。 身为医者,遇到未解的疑难,总是按捺不住,想要弄个清楚,想个明白,呵呵。 不知,小友可否将他来医馆之前的事情,为老夫详细地叙述一下? 就当是给老夫讲个故事,满足一下老夫的好奇心,可否?” 林墨自无不可。 编故事呗,她会。 至于编得精不精彩,逻辑顺不顺,那,她可不能保证。 毕竟,她的脑子早在末世的时候,就已经被丧尸给吃掉了。 于是,林墨呷了一口茶水,清了清嗓子,开启了绘声绘色,精彩纷呈,令人神魂颠倒的说书模式。 然后,她成功地看到徐大夫渐渐变了脸色。 林墨看着徐大夫抽搐得越来越明显的嘴角,心里偷笑。 她见好就收,并没有折磨徐大夫太久。 可是,徐大夫并没有从林墨来来回回的车轱辘话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故事嘛,讲得倒是绘声绘色。 徐大夫看着坐在下首,一脸无辜,毫不设防,任他打量的林墨,眼里闪过莫名的光芒。 他深深地看了林墨一眼。 这个小家伙,在这里跟他装傻充愣,小嘴叭叭的,看似啥都往外秃噜,实际上,说了跟没说一样。 看来,他是无法从她的嘴里问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了。 徐大夫表情有些僵硬地送走了林墨。 林墨直到离开徐大夫的视线之后,才缩肩塌背,一溜烟儿地跑进了杜大夫的病房。 动作之大,速度之快,将房间里正在喝药的杜大夫和伺候他喝药的一个陌生姑娘给唬了一跳。 杜大夫见进来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赶紧将嘴里含着的那口药咽下,刚刚他被吓得差点呛到自己。 “小公子,你怎么如此匆忙,可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墨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摆了摆手,“没有,这不要春耕了么,既然你的身体大好了,那咱们赶紧走吧,还有不少活儿等着做呢。” 杜大夫听了之后,将碗里剩余的药一饮而尽,随意抹了抹嘴巴。 “童儿,这位是林公子,收拾一下,咱们一会儿便跟着他走。” 这时,林墨才注意到躲在杜大夫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正眨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偷偷观察她的姑娘。 这个姑娘大概十三、四岁的模样,包子脸,十分可爱,笑起来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 只是,她的行动略显笨拙,眼神也过于清澈懵懂。 第172章 敏锐的徐大夫2 杜大夫看到林墨眼中的疑惑,主动道,“这是我前一阵子,去秦州的深山里给小姐找药的时候,意外捡到的一个可怜孩子。 那时,她一个人,躲在一个已经烧成一片白地的村镇里,守着一个大大的坟包,呜呜地哭个不停。 她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脑子也可能出了点问题,以前的大部分事情,她都记不起来了。 好在,她还记得她的名字。 我一时不忍,便将她给带了回来,现在,她就算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了。 小公子,她虽然懵懂,但是乖巧懂事,不会给您惹麻烦的。” 林墨点了点头,也快手快脚地帮着收拾起来。 杜大夫见状,想要起身帮忙,却被林墨用一只手轻松按了回去。 杜大夫差不多算是光着身子来的,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只在这些日子里添置了几样必备的日常用品。 在林墨的加速帮忙下,很快就收拾好了所有的行李。 林墨将行李背在身后,一手搀起杜大夫,一手牵起童儿,干脆利索地出门。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杜大夫已经倚靠在堆了好几层棉被的骡车中,走在了出城的路上。 足见林墨跑得究竟有多快,就像被狼撵的兔子似的。 这时,徐大夫还保持着端坐的姿势,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手里的茶盏,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 他的眉眼隐藏在热茶的氤氲水汽之中,让人看不清其中的神色。 “吱呀...” 门轴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也惊醒了正在思考的人。 李平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盏燕窝。 “师父,你这两天胃口不好,午饭时也没吃多少东西,我让后厨熬了一碗雪燕,多少喝些,暖暖胃吧。” “是平儿啊,我没事,你先将东西放下吧。对,你过来坐,过来坐,将你与林墨的相识经过,再与我细细地说一遍,不要漏过一丝一毫。” 李平有些莫名,他不是早就与师父说过了么? 当时,师父虽对林墨的突然出现有防备,却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怎么最近,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断提起林墨呢? 难道是师父又在林墨身上发现了什么不妥? 不过,既然师父想要再了解一番,那他就再说一次,也好让师父安心。 于是,李平回想了一下,再次仔仔细细地说起了他与林墨的相识过程。 这次,徐大夫听得特别认真,还时不时打断李平那平直的叙述,问询一些细节。 直将李平问得口干舌燥,头脑昏沉。 李平只觉得比起父亲考校他六艺功课的时候,还要耗费脑力。 李平有些茫然,“师父,怎么了?有何不妥?” 徐大夫捋了捋日渐稀疏的胡须,“那位杜大夫的脉象,有古怪,当时,为师让你去把脉的时候,你应该也感受到了。” “然,师父可是为了这件事,近两日才如此茶饭不思,神思不属?” 徐大夫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是也不是,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最近遇到的稀奇事情,都与林墨这个人有所关联。” 徐大夫看李平仍然是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轻轻叹出一口气。 “也不怪你不明白,我这一辈子,也只在二十年前,在宫中任职的时候,有幸见到过一个与杜大夫有相似情形的人。 那人的经脉里也有一股气劲,一直按照某种规律,在身体的各处循环流动。 只是,那个人是禁卫首领郎中令,出自传承千年的武林世家,武学造诣已至化境。 说是天下第一高手,也不为过。 可这个杜大夫,只是从一个没什么底蕴的小家族里出来的家奴而已。 百年前,这个家族甚至连汉人都不是,说到底,他们也只是尚未开化的蛮子而已。 看来,这古怪,就是应在林墨这个女子的身上。 她力大无比,身手极好,身怀巨宝,说不定就是隐世的某个武林世家里的人。 只是,不知为何,这样有底蕴的家族,竟会任由她一个小孩子,单独在外行走。” 李平暗自窃喜。 他很早之前就推测林墨是隐世家族的人,现在师父也肯定了他的推测,他有些激动,又有些兴奋。 徐大夫看到李平那压不住上翘的嘴角,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平儿,她究竟是敌是友,还未可知,你日后要谨慎行事,小心,再小心。” “师父,就算林墨是隐世世家的人,可我观她平时的表现,也只是一个不谙世俗规矩礼法,行为跳脱的女孩儿而已。” 李平有些不服气,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眼儿呢? “再说,她送来的宝参,可是救了裴大人的命,要不是她,裴大人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徐大夫的脸色立即严肃了起来,“我要与你说的便是这个,咱们的位置微妙,平日里接触的都是官场众人,经不起一点闪失。 而且,难保有什么针对大人物的阴谋诡计,是从我们这里切入的。 咱们医者,要时时刻刻谨小慎微,该闭嘴时要闭嘴,该捂耳朵时要捂耳朵,切记,切记。 你啊,有这份赤子之心是好事,心思纯净,于医道大有裨益。 但是,你的这份赤诚之心,会蒙蔽的双眼,使你太轻信于人,看不清人性的丑陋与险恶。 这样下去,你会吃大亏的。” 李平赶紧起身,躬身应是,谢过师父的教导。 只是,他的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觉得师父对林墨的疑心过于重了。 他也是世家出身,从小被父亲带在身边耳濡目染,听父亲说了很多做事的道理。 而且,他也看过不少讲谋略,讲名臣,讲佞臣的书籍。 他对自己有信心,他肯定能分清善恶,辨别好坏。 他坚信,林墨有一颗侠义之心,并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小人。 如果林墨知道李平对她的评价,肯定会给他点一百个赞,夸赞他有眼光。 可惜,林墨并不知道。 她此时,正坐在骡车的车辕上,跟杜大夫和童儿吹嘘自己的小山谷呢。 在她舌灿莲花下,小山谷成了避世的桃花源,还真将两人的兴趣给勾了起来。 第173章 山谷现状 即使一路越走越荒凉,两人的这份兴趣也没有丝毫消减。 只是,这份新奇终于在到达目的地之后,戛然而止。 两人刚一掀起车帘,就被飞扬的尘土迷了眼,糊了脸。 童儿一时不察,还被扬尘给呛了一口,正蹲在一边不住地咳嗽,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一个到处都堆满了石头和木料,人来人往,尘土飞扬的大工地。 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视线所及之处,只有各式各样的材料山,根本看不到路的方向,无处下脚。 林墨却对现在的工程进度表示非常满意。 她只离开了五天,牲口棚就已经基本建造完成了,只剩下院子还没有围好。 看来,明天她就可以找个机会,将空间里的骡马弄一部分出来,放在牲口棚里。 对了,不知道空间里的牧草能不能在外面种。 如果可以,正好种在牲畜养殖区及其后面的小山包上。 牲口棚里还要盖上一个大仓房,秋季便可以将牧草收割晒干,做成草卷,储存起来。 林墨先将越飘越远的思绪给按了下来,带着杜大夫和童儿七拐八绕,身形灵活地穿梭在各种材料堆之间。 很快,林墨就带着两人来到了规划住宅区的中央地带。 她举着小手,随意在身前一划拉,“这里,以后就是你们居住的地方了。 前面是药铺,后面是住宅,铺子里会有占一整面墙的,大大的药柜,这里,还会有一个大大的院子,用来晒药。 杜大夫,您可还有其他的想法?如果有,你尽管提,我肯定尽我最大的能力来满足你。” 杜大夫也毫不客气,“行,我一会儿画个简单的堪舆图,把详细要求都罗列在上面,到时候,就麻烦小娘子...额...主子费心了。” 杜大夫在称呼上顿了顿,犹豫了一瞬。 林墨摆了摆手,往干活的人那里努了努嘴。 “呵呵,看样子,你已经看出我是女子了,你以后跟他们一样,称呼我村长就行。这些村民的身体健康,以后就麻烦杜大夫照应了。” “走,我带你们去看看,你们暂时居住的地方。” 林墨脚下一转,就要往地窨子区走去,这时,石头从前面跑了过来。 “村长,吴婶子他们将山上都清理好了,还按照你的意思,在山上挖了几条排水沟,又在山脚处挖了两个大坑,一深一浅,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行,那我先去那边看看。石头,这是杜大夫,这是童儿,你带着他们,去三号地窨子那里安置。” 林墨对着石头叮嘱一番,又转向了杜大夫,“这是石头,是我们这里的孩子王,你们安置的时候发现短了什么,缺了什么,都告诉她就好,她会给你们补齐的。” 林墨拍了拍石头的肩膀,转身向鸡鸭养殖场走去,背后很快便传来了石头叽叽喳喳的声音。 他们几人很快就聊了起来,气氛也轻松了许多,林墨突然就起了偷听的心思。 她明明也是一枚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漂亮小萝莉啊,大家见到她怎么都这么拘谨,甚至偶尔还会有些畏惧呢。 林墨摸了摸肉乎乎的脸颊,表示她不懂! 脑海深处突然传来毛团子的吐槽,“威压!这是威压!你现在修为低微,自然收敛不住自身的威压,造成了气息外泄,才会影响到周围的人,笨蛋主人!” 林墨:...... 天天被一个器灵吐槽,她这个主人,似乎...... 不过,没关系,咸鱼无所畏惧,哈哈! 说,大声说,随便说,她要是被说得情绪有波动,就算她输。 林墨走过空荡荡的耕种区,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她戳了戳毛团子,“毛毛,我记得你说过,这个世界也是有灵气的,只是非常稀薄而已。 那你能不能劈个枝丫,种在外面,给小山谷聚集一下灵气啊? 这样,我种的粮食,养的家禽和家畜,不就能更高产一些,口感也会更好一些? 小山谷里有了灵气,不就可以种上空间里的牧草了吗? 这样,猪羊,骡马也能长得更好,身体更强壮,干活更快更好! 哎呀呀,我可真是个天才! 毛毛,怎么样? 你可是修仙界里,唯一一个能修炼的灵植,这点小事,肯定没问题的吧?” 毛毛:...... 没想到,他家这个笨蛋主人,虽然在修炼方面表现得过于咸鱼了些,但是脑子还是挺好使的呢。 瞧瞧,种地的时候,这小脑瓜,转得多快! 毛毛故意不搭话,一个闪烁,直接隐没在了本体之中。 嘿! 林墨这小倔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她今儿还就非要说服毛团子,让它给她掰一枝种上不可! 林墨转到一堆建材后面,隐藏好身形,下一秒,整个人就出现在了空间之中,大树之下。 大树轻轻晃动枝丫,树叶摩擦,沙沙的响,白色的光点慢慢洒落。 林墨将手放在玉石般的树干上,开始......给大树挠痒痒。 大树摇晃地更加明显了,光点上下飞舞,犹如闪耀的流萤。 好一会儿,毛团子终于从本体中浮现了出来。 它悬浮在林墨的脑袋顶上,一跳一跳的。 “主人,你只要在十日内突破至练气三层,我就按你所想,给你一个足以覆盖住小山谷的枝丫。 只是,外面的灵气过于稀薄,你还需要在枝丫下面埋些含有灵气的宝石才行。” 毛团子说完,咻的一下,又钻进本体去了。 无论林墨如何召唤,毛团子直接装死,既不说话,也不现身。 于是,林墨自力更生,挑选了一个形状漂亮的树杈,比划半天,试图掰下来。 只是,无论她怎么努力,不管是徒手,还是用普通武器,甚至是用上了法器,劈劈砍砍好半天,都没能在大树的身上留下一个印子。 林墨:...... 你可真狗啊,一棵树咋就有这么多心眼儿呢? 这不科学啊! 算了,她一个穿越的,又莫名修真的人,还谈什么科学!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反正,即使无法在外面种树,粮食也能长,鸡鸭鱼也能活,大不了产量低点,死亡率高点呗。 她还是出去看看她的养殖基地去吧! 外面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她去指导呢! 第174章 春耕种田忙1 正月十二,天空乌云绵绵,微风拂面,带着一丝微微的暖意。 林墨带着一个头发花白,腿脚不甚便利的老头来到了耕种区的边缘。 时间并没有饶过老头,在他脸上刻画出浓墨重彩一笔,额头上那深深的沟壑说不尽他悲苦的一生。 老头颤巍巍地蹲下身子,颤巍巍地抓了一把脚下的泥土,颤巍巍地放在鼻尖嗅了嗅,又狠狠地攥了一把。 老头颤巍巍地抬起另一只手,颤巍巍地捻起一小撮泥土,放在指尖细细捻动。 老头的这几个动作,看得林墨的心也颤巍巍的。 她按照老头的指挥,来来回回地跑了好几个地方,挖了几个浅坑,将坑底的泥土都铲到了老头的面前。 老头许是蹲累了,想要换个姿势,却一个不小心,直接坐在了地上。 林墨唬了一跳,想要去搀扶。 老头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就着这姿势扭了扭身子,直接坐在了地头上。 片刻之后,老头脸上的沟壑都舒展开了,望向前方土地的目光逐渐热烈起来。 “小林村长啊,这地好啊,太好了,老汉我都十来年没见过肥力这么足的地了,算得上是优质的上田了。 这上田若是种麦,不缺水的话,秋日里一亩地大概会有两石半到三石的收获,小心伺候着,说不定还能多收获些。 收获之后,将新粮兑换成陈粮或粗粮,大家就都能过上一个能吃饱的好年景了,好地,真是好地啊!” “多少?!”林墨的声音尖锐得有些失真,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林墨在心里换算了一下,上田,种小麦,亩产三百斤,这也能算高产?! 还能高产到把这个种了一辈子地的老把式给激动成这样?! 林墨惊疑不定地打量了一下老头的表情,没有丝毫作伪的迹象。 她又转过头去,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片土地。 夭寿啦! 她那个年代,小麦的亩产随随便便就能上千斤,高产的麦种,亩产甚至能达到一千六百斤。 老头对林墨的惊叫声不以为意。 他只认为这是林墨在听到土地肥沃,产量很高太过高兴,下意识的自然反应而已。 却根本想不到,林墨是因为觉得田地的产量太低,古今对比过于惨烈,觉得不可置信才失声惊叫。 于是,夜深人静之际,空间里便收获了一枚认真修炼的林墨。 “嘎嘎嘎...”毛团子在林墨的头顶来回盘旋,嚣张大笑,只是声音太难听了。 林墨跳起来也够不着毛团子,只能暂时忍下。 就这样,白天林墨在外面指挥大家春耕,晚上在空间里刻苦练功。 终于在毛团子规定期限的最后一天,成功进阶至炼气三层。 果然,ddl就是生产力。 林墨拿着手里那根半人高的,翠绿的,如玉石一般的枝杈,忍不住“嘎嘎嘎”的傻笑了起来。 她这十天过得可真是太难了! 好在,她终于拿到了能让粮食增产的辅助器了。 林墨轻抚着光滑温润的树杈,感觉到一股蓬勃的生命力在枝干中流淌。 她抱着枝杈,迫不及待地出了空间,一阵风般地卷到了耕种区。 此时,耕种区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这十天中,耕种区的全部土地,在大量骡马的加持下,全部被深翻了一遍。 整片土地黑黝黝的,上面还有不少鸡崽子在地里啄着东西。 林墨看着圆滚滚的,像个肉球一般的小鸡仔,非常开心。 这些鸡可算吃到好东西了,不用担心虫卵被埋在土里鸡就发现不了,一只只的都忙着用爪子在那里刨。 不仅鸡吃好了,虫卵少了,土地也被刨得更加松软了。 林墨开心地给自己点了个赞,她可真厉害。 这立体养殖的方式都能被她想到,可真是难为她这个偏科的工科生了。 只是,她在脑海中搜索了半天,也没有曲辕犁构造拆解的资料。 唉,看来,她即将成为唯一一个穿越回古代,却造不出曲辕犁的现代人了,给各位穿越同行们丢人了。 不过,质量不够,数量来凑。 这个时代的犁也能用,只是没有那么好用而已。 至于效率低下的问题,她可以多多的摇人啊,划掉,摇牲畜啊! 她可是有大批优质骡马的人! 看看,她这人海,啊,不是,划掉,牲海战术多好使! 这才用了十天时间,这么大的一片地,就这么几十个人,不是照样全部犁出来了么! 林墨走在田埂上,在心里默默计算着将树枝种在什么地方。 她在田地里来回转悠了好几圈,沾了满脚的泥巴,突然停下脚步,懊恼地一拍脑门。 她真是修炼炼傻了! 她是打算将灵力笼罩住整个小山谷,而不是只有耕种区啊,那她还在这片光秃秃的土地上晃悠个啥! 林墨抱着树杈,又一溜烟儿爬上一个小山包。 她拿出自己的规划图,对照着小山谷的实际地形,来来回回比划了好半天,终于确定好了聚灵树树杈的栽种位置。 正好位于她规划好的公共区域内。 只是,这地方如今还是一片正在施工的工地,堆满了各种建筑材料,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林墨只能遗憾的先将手里的树杈收了起来。 不知怎的,她的心里突然变得有些空落落的。 林墨的双脚似乎有自己的意识,等她将放空的心神给收回来的时候,林墨才诧异地发现,她又蹲在了田埂边,手里还抱着一只毛绒绒的小鸡仔。 小鸡仔的绒毛已经全部褪掉了,新长出的羽毛硬得有些扎手。 小鸡仔似乎有些不耐烦,肉翅时不时煽动着,小小的尖嘴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在林墨的掌心,瘙痒中还带着微微的疼痛。 林墨点了点小鸡仔的脑袋,手一扬,将小鸡仔给抛了出去。 小鸡仔扑棱了几下羽毛稀疏的翅膀,一头扎在了松软的泥地里,踉跄了好一会儿,滚了一身泥巴,才将将站稳。 林墨看着狼狈的小鸡仔,没有丝毫良心地大笑了起来。 小鸡仔屁股对着林墨,晃晃悠悠地跑远了。 林墨杠铃一般的笑声很快便引来了正在田间巡视的老头。 第175章 春耕种田忙2 老头姓刘,他种了几十年地,有丰富的实践经验,还会看天气,曾经当过田庄的小管事。 只是,他过于直率,不懂变通,经常与另一个小管事因为琐事而争执。 刘老头对事不对人,目的是解决问题,而那管事却心眼小,多疑又记仇,只以为是刘老头处处与他作对。 那管事与主家沾亲带故,他终于找到机会报复,成功栽赃刘老头偷盗。 那管事在知会主家之后,又上报了官府。 于是,刘老头挨了几十板子,沦为了大狱里的犯人,最后被林墨捡了回来。 春耕刚开始的时候,林墨便是叫他来鉴定这片土地的品质。 刘老头看到这么好的土地,整个人兴奋不已。 自那天以后,他便整日整日地待在田地里,来来回回地转悠,不到天黑不肯离开。 刘老头虽然年迈,干不了什么农活,但是他一辈子的经验摆在那里,中间还解决了几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倒是让春耕进行得更顺利了一些。 林墨确认自己真的是捡到了个宝,就将刘老头正式任命为耕种区的管事,总领种地的各种相关事宜。 自此以后,刘老头更是跟长到了地里似的。 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刘老头觉得他的身体都硬朗了许多。 他今天巡视田地,笑容满面地看着埋头努力吃虫子的小鸡仔,又在心里默默地算了算日子,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林墨又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地头,省得他专门再去找一趟。 小林村长人小鬼大,又经常无故消失。 他这腿脚又不灵便,可是不好找叻。 刘老头想到此,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小林村长,咱们的地犁得快,还有不少时日才能播种,不如再下一遍肥,把地沤上两天,再犁一遍地。” 既然大家愿意主动多干活,林墨当然不会阻拦,她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整个小山谷都被一股独特的味道笼罩着。 这时,林墨正站在养鸡场外面,那个比较浅的大坑旁,微微皱着眉头。 大坑里几乎堆满了腐烂的树叶和潮湿发霉的柴火,一堆小孩子围在大坑边,正按照林墨的吩咐,往上面抛洒着泥土。 “村长,你让我们抓那么多地龙,都扔进这坑里养着,是要做什么?” 石头一边指挥着孩子们干活,一边好奇地问道。 “蚯蚓,哦,地龙可是好东西,既可以用来沤肥,又可以用来喂鸡。” “鸡还要专门喂食?直接把鸡赶出去就行了啊,它们自己就会找东西吃,连沙子都能吃。”石头随口回道。 “那不行,我家的鸡,一定要比别人家的鸡壮实,你看,它们在地里吃了几天的虫子,是不是长得更快,也更大?” 石头看了看在田里滚动的黄色毛球们,虽然不太懂地龙和养鸡之间的联系,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鸡多吃像虫子、蚯蚓、鱼、虾、河螺这样的东西,就会长得快,下蛋也多,还不会出现软壳蛋。” “哦,我明白了,村长您可真厉害,懂得真多,我也不知道行不行,但我觉得您说得就是对的。 到时候,我们就有很多的鸡蛋了,可以卖鸡蛋,鸡不下蛋了还能卖鸡,捡来的东西都不用花钱,无本买卖啊!” 石头觉得自己想通了。 林墨却是一阵头疼,只觉得前路茫茫。 算了,孩子还小,现在开始培养还来得及。 看来,公共区域的书院要先建起来。 读书,要从娃娃抓起! 她拍了拍石头的肩膀,“石头,抓地龙、喂鸡、还有打牧草、喂骡马这些琐碎的事情,就交给你们这些孩子负责了哦。 不过,要是进山的话,你们这些孩子不能单独去,至少要找三五个大人带着你们。” “好!我一定带好他们!” 石头瞬间站直了身体,抬头挺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墨。 春风一遍又一遍,温柔地拂过山林,山林渐渐染上了深深浅浅的绿。 咸蛋黄般的太阳躲到了西边山下,只留漫天的红霞在那里随风变幻。 下工的锣声响起,在田地里忙碌了一天的人们纷纷直起身来,收拾收拾准备回家。 红霞映照在他们汗湿的侧脸上,将他们的笑容衬得更加灿烂。 大家披星戴月地忙碌了这么多天,终于将所有的田地都种上了粮食。 在林墨的要求下,大部分土地都种上了春小麦,小部分种了黄豆、高粱、小米、绿豆、花生等杂粮。 她还命人专门开辟了一块菜地,种上了各种各样的蔬菜。 林墨站在砖窑前面的空地边缘,望着脚下那一大片如豆腐块般,横平竖直的大片耕地,心里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自豪感。 原来,从无到有,一点一滴,如燕子衔泥一般的积累过程,是这么爽的啊! 林墨只觉得一阵神清气爽,身体里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被打破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泡热水澡,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温暖。 那种舒爽感几乎穿透了身躯内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 这种力量像是舒筋通络一般的,不断梳理着她的灵魂,壮大着她的灵府。 林墨只感觉飘飘欲仙,灵魂仿佛受到了洗涤,变得焕然一新。 她的衣衫无风自动,整个人显得有些缥缈。 方师傅本来正打算上前,告知林墨开窑时间已到,却不由自主地被林墨身周的罡风给逼退了两步。 方师傅惊疑不定地看着被砂石割出了许多细小破口的衣袖,布满红痕的双手,又看了看身处怪风中心,毫无所觉的林墨,心里波涛翻涌。 好在,这股夹杂着沙石的怪风来得快也去得快。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剩下了地上以林墨为中心,呈圆圈规律分布的细碎砂石,在提醒着方师傅,刚刚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他的幻觉。 林墨睁开眼睛,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她感觉自己这一个月来连日忙碌,精神上积攒的疲惫已经消散的一干二净,甚至觉得自己精力十足,还能再连轴转上一个月。 林墨赶紧甩了甩脑子,将这个恐怖的想法给甩了出去。 呸,她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咸鱼,怎么能有这种主动翻身的想法。 太可怕了! 退!退!退! 第176章 战火升级1 林墨又细细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灵府内自动旋转的灵气团又大了一丢丢,经脉似乎也变得更宽,更加坚韧了。 她有些诧异,“毛毛,我刚刚是不是升级了?肯定是,你快帮我看看,我现在是多少级了?” 毛团子忍不住捂脸叹息。 这个咸鱼主人,真是让他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嗯,悟性很高,思维跳脱,就是太懒。 平时不努力修炼,进阶缓慢,他怎么催,主人都无动于衷。 就在他觉得树生艰难的时候,嘿,主人立马就来个顿悟,境界刷刷的涨。 毛团子的心里好像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落似的,身子也好像是墽盘上的蚂蚁,一霎也站不住脚。 于是,毛毛选择无言以对。 “毛毛?毛毛...毛毛,毛毛...毛~~毛~~~...毛↗毛↘......” 然后,毛毛就被迫体验了一把被林墨用各种奇怪的音调,花式喊名字的折磨与摧残。 算了,自己选的主人,他还能怎么办? 他也很绝望啊,只能继续宠着呗。 “是的呢,主人!你刚刚一下子就升到了炼气五层呢,真是棒棒哒!” 明明是清脆空灵的少年音,林墨却从中听出了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 林墨一下子就从中提取到了有用的关键信息。 至于其他的,她动了动耳朵,直接让那些话语随风而去。 炼气五层! 林墨挑了挑眉,今天是第一窑砖,烧制好开窑的日子。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然后,林墨就感受到了一阵探究的视线。 她转头望过去,就看到方师傅站在五步开外,一言难尽地打量着她。 林墨并不知道她刚刚的进阶引发了一场小小的意外事故,见方师傅一副踌躇不前的模样,还以为是砖窑出了问题。 她三步并作两步,唰的一下,就从方师傅的身旁闪了过去。 然后,林墨就看到几个青壮已经打开了窑口,正在往外搬着红砖。 林墨拿起一块红砖,翻来覆去的看。 红砖有些粗糙,表面凹凸不平,局部还有些裂纹,颜色也很不均匀,上面遍布着大块黑色的斑驳痕迹。 她双手稍稍用力,红砖就被掰成了大小不一的两半。 而林墨抓握的地方,更是添了几个深深的指印,边角碎裂成渣,从她的指缝中纷纷掉落。 林墨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成了! 虽然质量一般,但是用来盖平房,完全够用了。 林墨向砖窑内扫了一眼,默默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两座窑红砖的出产数量。 这一窑,最多能产出两万块能用的好砖。 唉,产能严重不足啊! 她只能先将这第一批红砖,用在新砖窑,以及公共建筑的建设上。 至于村民们的新房子,只能往后推一推了,等下一批砖。 等新砖窑投产,能够烧出质量更好的红砖或是青砖之后,才能再建造对温度有更高要求的水泥窑。 要不然,水泥窑很有可能会在煅烧过程中炸掉。 看来,即使凑齐了原材料,这一时半会儿的,烧出水泥这件事儿也是无法提上日程了。 怪她太心急了! 工业化哪里是那么好搞的! 目前,还是先集中所有村民的力量,把村子的基础建设给搞好,认认真真的把地给种好,一步一步,慢慢来。 时间还长,不能着急! 想定之后,林墨立即着手修改,重新制定了接下来的建设规划,带领着村民们投入到了热火朝天的建设中。 如果说山谷中的火热是意气风发,充满希望的,那凉州战场上的火热则是赤地千里,令人绝望的。 虽说早已春回大地,但是凉州大地各处依然是战火纷飞,满地疮痍。 很多村镇被劫掠一空,又被烧成了一片废墟,只剩下了断壁残垣。 偶有老鼠在里面钻进钻出,留下一串串黏腻而又杂乱的脚印。 如果此时有人在这里,顺着老鼠的踪迹看过去,就会发现有残肢和碎布从废墟下面露了出来。 残肢已经发黑膨胀,不断渗出黑色粘稠的体液,覆盖住地表上已经凝固的血迹。 残肢的面上覆着满满一层蠕动着的白色蛆虫,还有苍蝇在上空盘旋飞舞。 这样的场景在各个村镇里比比皆是。 不需靠近,便是铺天盖地,兜头袭来的,令人窒息的腥臭味儿。 只是,这里已经再也没有了活人。 没有人耕种的土地一片荒芜,由于连年干旱,地面大片大片的皲裂,沟壑纵横,如蜘蛛网一般密密麻麻。 没有城墙保护的城镇的状况如此惨烈,然而,有城墙保护的城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许多城池的城门大开,门扇歪倒在地上,上面布满了脚印和尘土,鎏金的门钉散落在四处,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墙体坑坑洼洼的,还有烧灼过的痕迹,黑一道白一道的。 城池里几乎是十室九空,安静的如同一座鬼城。 在这些被攻陷的城池中,尤以凉州州府所在的武威郡,损失最为惨重。 整个凉州州府的上空,似乎都笼罩在浓重的血腥气中。 城池外的大片空地上,已经挖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里面铺满了一层又一层,密密匝匝的尸体。 整个地皮都被铲薄了一层,却仍然无法彻底清除那厚重的血迹。 城墙塌了很长的一段,大片土石滚落,堆成了一座小山坡。 透过土石之间的缝隙,还能隐隐约约看到兵士们染血的衣角。 城墙顶部的海墁上,也被喷溅上了大片大片的血迹,旗帜缺角少边,散落在各处。 一切迹象都表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异常惨烈的战斗。 城里的建筑大部分被破坏殆尽,刺史府更是几乎被夷为了平地。 大街上,视线所及之处,到处都是喷溅的血迹,以及集中堆放在一处的尸体。 府衙大堂外的空地上,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有朝廷军队的,也有鲜卑将士的。 无论哪一方的队伍,每个人的伤口皆在正面,每个人都是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至死不退。 而被亲兵们团团护在正中间的凉州刺史苏越,身中十几刀,早已没了生息,却还维持着死前的攻击姿势。 第177章 战火升级2 只见苏刺史怒目圆睁,两脚稳稳地钉在原地,上半身略往前倾,手中的大刀往前劈砍,刀锋避过甲胄,准确地落在鲜卑将领的脖子上。 而他对面的鲜卑将领,也稳稳地站在那里,手握长刀,刀身整个插入了苏越的胸腹,刀尖从苏越的背后穿出。 两个人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钉在了刺史府大堂的空地上。 周围是一圈又一圈,手下部将的尸体。 大量的血液从两人身上的伤口中流出来,与其他人的血液汇在一起,漫过刺史府的地面,漫出大门台阶,流向大街,又慢慢干涸。 负责收尸的一队人,正站在刺史府的大门外面面相觑。 即使他们最近见多了各种各样的死状,也被眼前这一幕给吓了一跳,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寒。 他们左看看,右看看,互相推搡,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最后,所有的视线都落到了队正的头上。 队正见几个下属都低着头,不敢抬眼看他,不禁在心里暗骂, “这群瘪犊子,到了事儿上,全都指望不上,往自己兜里揣钱的时候倒是一个比一个快!” 他心一横,正要抬脚,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中气十足的吼声。 “一个、两个的不去干活,都傻站在门口干啥呢,都给老子滚开,滚!” 接着,队正只觉得自背后传来了一股大力,一下就将他给扒拉了开去。 他顺势踉跄两下,利索地将府衙大门口给让了出来。 待他站定,才发现将他扒拉开的是他们这一支军队的首领,拓跋大将军。 他的几个下属,早已经跪成了一团,正忍不住瑟瑟发抖。 他赶紧跑到队伍的前方,单膝跪地,“参见大将军!” 大将军对他们视若无睹,直接越过他们,有些急切地迈入了刺史府的大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啊,苏越,你终于还是败在了我的手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来人啊,将苏刺史的尸身给老子挂在城门楼上,让那些吃人喝血的汉人老爷们看看,欺压、奴役我们部落的下场。” “副将,传我军令,大军就地休整,准备东进秦州!” 苏刺史,最终以怒瞪着双眼,注视着东边的不甘心模样,被悬挂在了城门楼上。 凉州,陷落了! 这个重要的紧急军事情报,在苏刺史不甘的注视下,越过高山,越过河流,越过关隘,很快就到达了秦州刺史胡非的手上。 胡刺史紧抿着唇角,神色肃穆,一目十行。 他用力合上手上的军情奏报,指尖微微发抖,锐利的目光透过重重叠叠的建筑,望向那不知名的远方。 半晌,他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自前朝起,几百年来,许多外族部落依附朝廷,自北方陆续迁来凉州安置。 凉州逐渐变成各族杂居,汉族人口日渐稀少。 外族善游牧,不会耕种,民风彪悍,不服管教。 因此,小规模的冲突和叛乱时有发生,尤以冬日为甚。 最严重的时候,也会有县令、刺史因躲避不及,被叛乱部落劫持、斩杀的事情发生。 只是,他们的叛乱起得快,散得也快,通常是抢了物资便走,毫不留恋。 不过,那都是前朝的旧事了。 自新朝开启以来,朝廷对这些内迁外族,安抚了上百年,同化了上百年,也削弱了上百年。 现在,很多部落首领甚至都在幻想着,能够成为朝廷册封的正式官员。 就在今年盛夏,朝廷还册封鲜卑部落首领为归义王,并对他大加恩赏。 却没想到,仅仅过去了几个月,正要入冬之时,鲜卑部落就再一次叛乱。 最近几年,由于陇西地区连年干旱,生活艰难,数十万民众处于饥饿之中。 这些内迁的外族又太过贪婪,从来不记朝廷的恩德。 只要是他们想要的东西从朝廷那里得不到,便会像孩童耍赖一般,陈兵边境,动武威胁。 每年秋冬交替的时候,他们总会用骑兵来袭扰几次边境重镇,多是为了在漫长的冬季多囤些粮食,盐茶而已。 因此,叛乱刚起之时,凉州刺史苏越认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劫掠行为。 这次,苏刺史轻敌了。 第一次正面遭遇,苏刺史就被鲜卑的主力骑兵部队给杀了个措手不及,致使元气大伤,节节败退。 不得已之下,苏刺史只得传信给秦州刺史胡非,让他即刻派兵增援。 两人联手,虽然着实吃了一番苦头,到底是将这场叛乱迅速平定了下来。 却没想到,这只是鲜卑部落的计策。 他们依仗着自己骑兵部队灵活机动,又联合了几个不安分的羌胡部落,趁着凉州和秦州多处兵力空虚,像一把尖刀一样刺入腹地。 很快就将汉人薄弱的防线给撕开了一道口子,劫掠了秦州、雍州和凉州三地交界处的多个州郡。 秦州刺史胡非,一下子就陷入了腹背受敌,后院起火的窘况。 他只能在凉州刺史苏越的配合牵制下,边战边退,一边向身在京都,都督雍凉诸军事的扶风王送信求援,一边退守秦州。 胡刺史命令手下副将率领大部队扼守秦州,亲率一部分精兵屯驻在凉州、秦州和雍州交界处的清平河,在此险要之地布防。 经过几个月的苦战,胡刺史终于是扫清了秦州境内的零星叛乱,将鲜卑部落牢牢地挡在了秦州境外,成功阻止了战火继续向内蔓延。 好不容易等到战事平息,他才从清平河撤回到了州府府城。 秦州刺史胡非却没想到,他才刚回来没多久,还没将屁股底下的椅子坐热,就接到了凉州刺史苏越战死的消息。 胡刺史突然面色一沉,冷厉的目光扫向站在一旁的斥候首领。 “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援军的任何消息? 战事刚刚陷入焦灼之时,我就给王爷送去了求援信函,按理说,过了这些时日,援军合该早就到了才是。 如今,秦州的战事都快要结束了,援军怎么还没到?总不能是在半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说完,胡刺史眼睛一眯,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吓得站在堂下的斥候首领,身体条件反射般地重重一抖。 胡非深深看了一眼斥候首领,“究竟出了何事?给我从实招来!” 第178章 裴戎的心思 斥候首领“噗通”一声,利索地滑跪在了地上。 “大人,王爷确实曾经派刘旋将军带兵来驰援,只是,只是......”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给老子实话实说!!!” 斥候首领心一横,“只是,听说刘将军在出发不久之后,便就地扎营,止步不前,后来,在得知大人您战败的军情之后,竟是带兵直接退了回去。” 话既然已经开了头,就会越来越顺遂,斥候首领的语速也变快了不少。 “刘将军说,大人您骁勇善战,威震关西,既然您都打不过鲜卑人,他就更打不过了,何必千里迢迢地来,只是白白送命而已。 他还说,假使您能把这一帮鲜卑人给消灭了,他就更加没有必要冒着风险来援助您和苏刺史了。 自此,就再也没有其他援军,也没有自京都发来的任何军令了。 当时,大人您正在清平河那里与鲜卑部族战得正酣。 卑职为了稳固军心,便自作主张,将内中详情给按了下来,只递上了未见援军的情报,还请大人责罚。” 秦州刺史胡非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又下不来。 刘旋,这tmd是什么逻辑鬼才! 老子一定要狠狠参他一本。 还有...... 胡非冷眼扫过在堂下跪得老老实实的斥候首领,眼中的杀气一闪而过。 这个斥候,留不得了! 虽说斥候并没有延误军情的及时传递,但是,他自作主张,自以为是,隐瞒情报细节,破坏情报的完整性,扭曲客观事实,影响了胡非对整个战场形势的判断。 无论斥候真正想的是什么,是不是真如他所说一般,都不重要了。 斥候没有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他逾矩了! 如果胡非这次容下了他,恐怕下次,斥候就敢给他胡非传递假情报。 他胡非的手下,容不得这种不知所谓的人! 他,该死! 胡非冷声道:“来人,薛斥候违反军纪,罪无可赦,将他拖下去,杖一百。” 薛斥候的脸色迅速灰败了下去,完了! 一百军棍打下去,他哪里还有性命在! 斥候想开口求情,又不敢。 胡刺史本就脾气火爆,不好相与,素日里就不讲情面,更何况,如今他还在气头上。 他浑身瘫软,犹如死狗一般被拖下去行刑去了。 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斥候还在想,他当时为什么要瞒下那些话? 刘将军的那些言语,即使被前线将士们知道了,难堪的也是他和胡刺史,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明明是为了胡刺史的名声着想,最终换来的却是丢了自己的性命! 他到底是何苦呢?! 斥侯带着懊恼与不甘,彻底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只是,刘将军那些不着调的话语,终究还是捂不住,如旋风一般,迅速刮过了整个大营。 真真假假的流言给浴血奋战的前线将士们的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寒心的种子。 而秦州刺史胡非对这一切却毫无所觉。 他现在正坐在刺史府的后堂书房,手里拿着一纸公文,对裴戎怒目而视。 “裴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戎对胡非的冷眼似乎毫无所觉。 他端起面前散发着袅袅茶香的茶盏,轻轻撇去飘在上面的浮沫,慢慢啜饮一口。 热水滚过舌尖,茶香清新悠远,他不禁感叹一句,“好茶!” 裴戎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端的是一派悠然自得,尽显世家风范。 “胡大人,公文既已下达,还请尽快指派诸曹从事执行。” 裴戎这一番闲适的姿态,让胡非更加恼怒,又是一个糟心的二代! 他扬了扬手里的公文,语气也有些不耐烦。 “此事我自有决断,裴大人,这是我刺史府的庶务,你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我身为监察,自应履行监督察查的职责,这等民生大事,事关三州上百万民众,胡刺史竟只当是小小庶务么?” 裴戎也不恼,只是话锋一转, “难道胡大人还没有吃够腹背受敌,左支右绌的苦头么? 黎民百姓的要求很低,只要饿不死,有活下去的希望,他们就会牢牢的守护着这片土地。” 胡非不为所动。 他只以为裴戎是一个只会说大话,喜欢品评时事,议论朝政,耽于享乐的世家二代。 不过是娶了高陆公主,便依仗着家世的庇佑,出来镀个金,走个过场,混一个能说得出口的身份而已。 这样的人,能懂什么!又会做什么! 话说得漂亮,真要是上了战场,见了血,怕不是跑得比兔子还快吧?! 哦,对了,抢功劳的时候,跑得更是比兔子快! 哼! 胡非看裴戎越发不顺眼。 啥都不懂的糟心玩意儿,就知道逼叨叨,逼叨叨,这也要管,那也要说。 最可气的是,这人的身份摆在那儿,还不能得罪死了,真是烦死他了。 这些二代们,自恃身份,目下无尘,更是对他们自身的能力没有一点数! 竟然说教说到他的头上来了! 他的名声和地位,可是自己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 这个就知道在京都风花雪月,奢靡无度的二代,凭什么站在他的头上,对他指指点点的。 想到这里,胡刺史的语气更加不耐。 “哼!此事不劳裴大人费心,我驻守关西多年,鲜卑人什么德行,我一清二楚,哪年他们不闹上这么一两次。 如今春日正浓,等牧场早晚的霜露尽数散去,他们很快就会退回去的。” 裴戎不置可否,斜睨了胡非一眼。 “胡大人,你威震关西,自是比我看得明白,莫要为了与我斗气而逞一时意气,想岔了,走错了路。” 裴戎的这一眼,差点让胡非直接炸毛。 只是,情绪上头之后,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他深深看了一眼依然闲适自在的裴戎,便敛下眉目,兀自沉思了起来。 半晌,他抬头定定地看着裴戎,开口应道,“好!就依裴大人所言!” “目前州府各处战事四起,军务繁多,庶务庞杂,刺史府上上下下,已是自顾不暇,无法抽调出更多的人手。 此事既然是裴大人在年前上奏的,想必裴大人已有了应对之法,那便有劳裴大人多多操劳了!” 裴戎面上仍旧一片云淡风轻,无可无不可地应下。 直到他走到无人之处,才松开了一直遮掩在广袖下,紧紧攥着的拳头。 裴戎的掌心已经一片湿润,还有几个已经青紫的月牙状伤痕。 他彻底松了一直提着的那口气。 这下,他总算是能为那些流离失所的三州百姓做一些实事了。 第179章 裴戎如愿 裴戎看着手里那张薄薄的,盖着刺史府大印的授权文书,轻轻笑了。 他这一笑,整个人绽放出夺目的光华,令周围的所有事物在一瞬间都黯然失色。 裴戎也明白,胡非将减免赋税,开放官仓,允许灾民借粮,安抚百姓这些事情一股脑儿的全部交给他,也没有指派相应的官员配合他, 既是恼怒他在背后暗戳戳参了他一本,也是看不起他,才这么敷衍他,打发他,想看他的笑话。 不过,他并不在意。 只要他能做事,做的事情对黎民百姓来说是好的,那就行了。 裴戎的背影都透着一股轻松与欢快。 他快步回到官署,坐在书桌前,摊开笔墨,着手写起告示来。 裴莫站在一旁,一边磨墨,一边看着告示上的内容渐渐成形。 他越看越惊讶,在不知不觉间就停下了磨墨的动作。 “大哥,你这么做是不是冒进了些?要不,还是先给老爷写封家信,知会老爷一声。 若是其中有什么不妥之处,被对家抓了把柄,老爷也好在朝堂上帮着大哥周旋一番。” “不必,王爷和刺史大人都将此事交给了我,让我全权处理,无需上报。我身为裴氏子弟,又何惧之有!” 裴戎轻笑一声,带着些许的嘲讽意味,手下却不停,继续在宣纸上笔走游龙。 “再说,你可别忘了,我这官职是如何得来的?这趟出行的目的又是为何?我可是高陆公主亲选的如意郎君呢,呵呵。 所以,即使有些许瑕疵,朝堂上的那群老狐狸也会假装没有看到的。 或许,还会帮忙遮掩也说不定,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得罪今上最宠爱的小公主呢?” 裴莫心里一慌,手下一抖,墨条也歪出了砚台,划出一道刺眼的墨痕。 “大...大哥,你...莫要多想,徐太守不是说了么,你这次受伤,伤到了根本,身体虚弱,需要好好保养,不宜大悲大喜,多忧多思。” 裴戎抬眼扫了一下一片狼藉的砚台,手下没有任何的停顿。 “小莫,是你的心不静,我这样的身份,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既然这次是今上为了给女儿做脸面,让我来边境历练,蹭些战功,回朝堂之后才好升官加爵。 那自然是要好好利用一番,为黎民百姓多办一些实事才好。” 话落,裴戎也落下了最后一个字。 他将笔搁下,又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裴戎等待着墨迹晾干,“小莫,多誊抄几份,给各县乡送去,让他们尽快张贴,并告知全州百姓。” 裴莫从恍惚中回过神,他一把按住了裴戎打算挪走镇纸的手。 “大哥,你这告示里面,开仓,借粮,挖井,修渠,无论是哪一条,都要耗费府衙大量的银钱和米粮。 如今正是战时,前线战事焦灼,正是消耗钱粮的时候,还是先和胡刺史商量一下吧。 这里,毕竟不是京都,胡刺史又经营多年。” 裴戎沉思了一会儿,“你说得有理,胡刺史在此地多年,对民生更为了解,定然比我们走马观花打听到的消息准确,有些问题确实需要问他一问。” 裴莫一噎,有些无语。 他暗暗腹诽,“我是那个意思么?啊?!我是怕你太嚣张,一不注意就得罪了地头蛇啊! 裴氏的名头再响,也镇不住这些常年驻守边境的武将啊!” 裴戎看着裴莫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幻,五彩斑斓,有些想笑。 呵,没想到,他竟然会用五彩斑斓来形容一个人的表情。 裴戎一时没有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声一起,裴莫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原来刚刚是他家大哥在拿他逗闷子。 短暂的羞恼过后,自裴莫内心涌上来的便是一股浓浓的欣喜。 真好,大哥终于不再郁郁难眠,又变回了京都城中那个眉目疏朗,肆意飞扬的锦衣少年。 两个人相视而笑,有淡淡的温情在房间内静静流淌。 这边两人岁月静好,对未来充满斗志,而刺史府的后堂书房里,却弥漫着浓重的,化不开的低气压。 胡刺史黑着脸,看着跪在堂下的密探,沉默不语。 该死的鲜卑部落,这次怎么不按照往年的套路来了呢?! 刚刚他还在裴戎的面前,拍着胸脯保证,鲜卑部落很快就会退兵,正好可以休养生息。 毕竟,他们就凭着手里的两万骑兵,根本占领不了那么大的一个凉州。 而且,他们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根本就不懂得如何管理地方。 以前,他们每次都是在边境线上来去如风,抢了就走,怎么这次就不一样了呢? 怎么会是正在重整骑兵部队,想要再次卷土重来呢? 胡刺史冰冷的目光扫过堂下的密探,“你的消息从何处探听得来?确认属实?” 堂下的密探只觉得一股危险的感觉从上首袭来,激得后颈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不禁打了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 “属下不敢欺瞒大人,消息自是属实。鲜卑叛乱军队斩杀了苏刺史,攻陷了凉州,士气大振。 因此,拓跋将军在凉州州府的大门口便高声宣布了此项军令,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凉州。” 胡非怒火中烧,一挥手直接扫掉了桌子上摆着的一套精美茶具。 茶具在冷硬的地砖上滚了几滚,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什么将军!一个不知好歹,不服教化的贼子而已。只是偶然的战场得意,就兴奋地忘了自己的身份。他竟然还妄想染指关西,可恶!可恨!” 茶具碎裂,茶水洇湿了地面,顺着地砖的缝隙,缓缓流向密探的膝下。 密探忍受着膝下的湿冷,“是,拓跋小贼不过是一介宵小之辈,不足为惧,某一天,大人您定会亲自将其斩于马下。” 胡刺史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你可有打探到他们的行进路线?” “并未,卑职本想再仔细查探一番,打听清楚部署之后,再来回报大人。 只是,他们有一支二百人的轻骑兵小队突然从营地消失。 卑职只得先盯着这支骑兵的行军痕迹,偷偷追了上去。 才发现,他们竟然是往三州交界处的清平河去的,然后,就彻底没了踪迹。” “你连日奔波,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胡刺史目光沉沉地盯着密探退下的方向,久久不语。 第180章 消失的铁骑 既然是精锐骑兵小队,为何密探都回来了,各处关隘却仍旧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拓跋树发这个老小子这次到底想要做什么? 胡非干脆起身走出书房,穿过院落,走到对面的厢房中。 这排厢房,内部所有的墙体和隔断都被拆除了,只留下了一个空旷的大厅。 大厅的中间摆了一个巨大的桌案,足足占了整个房间的三分之二。 桌案上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沙盘,沙盘上赫然是三个州郡及其周围的地形模型。 沙盘模型做得十分精细,山川河流无所不包,不但有微型的城池,矿产的分布,甚至还有机械装置模拟水流循环流动。 沙盘左侧的墙面上,悬挂着一幅大型的军事地图。 沙盘右侧,靠墙摆放着一排又一排的书架,书架上放满了各种书籍,有地理,有游记,有地方志,有军事计谋,甚至还有志怪传说。 正对着沙盘的窗下,放置着几张桌案。 正有人坐在那里,一边翻阅着手边的书籍,一边奋笔疾书。 房间里的人忙碌而静谧,偶有低低的私语声。 阳光透过窗棂,照耀在厅堂中央的沙盘上,河水粼粼,闪动着夺人心魄的光芒。 胡非的到来,就像是给屋里忙碌的人们先按下了暂停键,紧接着,又按下了加速键。 胡非背着双手,站在沙盘前,看着代表拓跋树发的小人,以及代表着他的军队行军方向的箭头,神色不明。 这时,从书架后方转出来一个戴着半边面具的中年男子。 男子走路的速度很慢,左边的手臂也有些僵硬地紧贴在身侧,一动不动。 中年男子走到秦州刺史胡非的身侧,“大人,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有一支二百人的精锐骑兵小队不知去向,密探探到这支骑兵的目的地是清平河方向。 但是,这么多天过去了,所有的隘口都没有传来与之相关的军情消息。 也就是说,防线上的所有将士都没有见到这支骑兵,真是奇哉怪也。” “大人,兵力部署,向来都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们刚刚才打退了他们的一波强攻,他们应该没有能力再对我们发起一次大规模的冲击了。 小规模的袭扰,自然是难免的。我们已经应对多年,自有一番章程,大人不必过于忧心。” 面具男子看了看沙盘的态势,又捋了捋各地传来的最新军情消息,温声安抚着胡非。 胡非从沙盘上拿起代表着拓跋树发的小人偶,轻轻地摩挲着,眼神悠远,似有焦距,又似没有。 “我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安。长风啊,你们风组立即全体出动,沿着地图上标识出来的所有路线,前出一百里,细细探查,一定要寻找到这支骑兵的踪迹。” “是,大人。” 面具男子也深知此事重大,得令之后,立即起身去做部署。 秦州刺史胡非站在地图前,对着一支不知道在哪里的骑兵小队焦头烂额。 而山谷里的林墨正蹲在田间地头,面对着刚刚冒出头的、一排排整齐的菜苗,同样焦头烂额。 无他,这些菜苗,仅有的几个叶片的边缘都被啃食得坑坑洼洼,叶片的中间点缀着大大小小的圆洞,背面则是趴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色小虫子。 林墨无措地挠着头,抓散的鬓发都被轻风给呼到了她的小脸上,头发也被她一不小心给薅掉了好几根。 林墨眼睛瞪得溜圆儿,可怜巴巴地望向在田间不停转悠的刘老头,以及跟在他身后的老头老太太团队。 希望这些种了一辈子地的、有丰富经验的老农民,能够帮她解决病虫害的问题。 她一个在现代化城市里出生长大的娃儿,反正是毫无头绪的。 林墨一边看着这些老头老太太在田间地头穿梭,一边跟空间里的毛团子吐槽,“毛毛啊,你不是说你的空间能改良植物属性,提高植物品质么?” “你看看这密密麻麻的虫子,到底提高在哪儿了?啊?!” 毛毛在空间中上下飞舞,划出一道又一道优美的翠色弧线。 半晌之后,才传来它有些慵懒,又有些无奈的脆甜声音。 “主人诶,你就说,我这灵植空间里种出来的任何一种瓜果蔬菜,好不好吃吧?!” 林墨回想了一下,不自觉地舔了舔嘴角,确实非常好吃。 菜有菜味,水果有水果味,该脆的脆,该甜的甜,自有一股大自然的清新。 她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这品质要是没有大幅度的提高,能这么好吃么?既然好吃,招虫子喜欢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主人诶,你好好想想,用你那杏仁大小的脑仁儿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说完,它还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为林墨的智商担忧。 林墨:...... 我信你个鬼! 但是,这话细细想来,似乎又有那么点子道理。 植物的品质确实是改良了,只是改良方向与她想要的改良方向截然相反。 林墨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反驳。 于是,她干脆利落地退出了群聊,主打一个从心。 在毛团子那里无功而返,她也并不气馁。 林墨想着,她以前还是很喜欢央妈的农业频道的。 只要广播站更新,她为了一句饱饱好,也是必追的。 刷了这么多科普小视频,万一就有定向改良种子,或者防治病虫害的内容呢? 她又仔仔细细地翻看了一遍自己以前的记忆库,却仍旧一无所获。 林墨不由得开始吐槽自己,这一天天的,手机不离手,啥视频都得刷两下。 结果,嘿! 有用的、能用上的,根本就没几个,大部分都是垃圾,真是气人! 磕cp,磕什么cp! cp能教你怎么给菜地杀虫么?! 她当年填报大学志愿的时候,怎么就没报个农学专业呢? 于是,林墨更加目光灼灼地盯着还在菜地里穿梭的豪华老人智囊团。 他们细细查看了一遍所有的田地,最后聚在了田垄边,围成了一个圈,相互交流了起来。 虽然偶有大声争执,但是他们那冷肃的眉目伴随着大声的讨论,渐渐舒展开来。 林墨高高悬起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看来问题不大,能治! 第181章 大变样的山谷 能治就好啊! 不多时,他们终于讨论出了一个统一的结果,一圈人便各自散去,自去忙活别的事情去了。 只有领头的刘老头,颤巍巍地跨过一道又一道田坎,向林墨走来。 “小林村长啊,我们一堆老人都细细看过了,只有这片菘菜上长了蚜虫,并不打紧。 菘菜再长大一点,本就需要间苗。 现在只需要将虫蛀的特别严重的菘菜拔除,其余不太严重的,将大蒜捣烂后泡水,匀匀地淋洒在叶面上,便可以将这些蚜虫驱除。 以后,只要隔一段时日,再淋洒一些大蒜水,菘菜就不会再被虫蛀了。” 刘老头平时虽然木讷,但是一旦遇到他擅长的农事,口条便利落了起来。 从菘菜的选种到完全长成,将种植期间的所有关窍,事无巨细,掰开揉碎了,给林墨细细说了一遍。 林墨越听越懵,眼睛开始转起了蚊香圈圈。 刘老头说得口干舌燥。 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才突然意识到,刚刚自己的话太多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整张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人也忐忑了起来。 刘老头懊恼地拍了几下自己的嘴巴,话也说不利索了。 “村...村长啊,我这一...一唠叨起来,就...就没个完,我现在就...就去配药去。” 说完,也不看林墨的反应,一溜烟儿地走远了。 那步伐矫健的,一点也不像是一个腿脚不利落的人。 林墨不禁摇头失笑。 果然老话说的对,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这群老人只用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把令她焦虑头秃的病虫害问题,轻轻松松解决了。 果然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才行! 她真的是捡到宝了呢! 林墨环视了一下吵吵嚷嚷的工地,又拿出她的山谷规划图,在空闲的地方挑挑拣拣,最终在三期规划的幼儿园旁边圈出了一块地。 她打算在这里建一个养老院。 林墨要让这些宝藏一般的孤寡老人,都老有所养。 只是,她现在还很弱小,力有不逮, 只好先让手底下的这几十口人能够吃饱穿暖,再图其他。 林墨珍惜地收起规划图,仰望着远处天空中丝丝缕缕,飘飘荡荡的白云。 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一如林墨那起伏不定的心情。 于是,晚些时候,林墨便在一桌子蒜香味儿浓重的菜肴中,见到了一大盆嫩生生的蒜蓉清炒时蔬。 林墨看着叶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孔洞,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不过,她的筷子还是很诚实地径直伸向了那盘青菜。 一筷子下去,盘子里的菜就少了一个角。 嗯,不愧是刚出生不久的蔬菜宝宝,确实鲜嫩! 只需要轻轻咀嚼几下,蔬菜便如黄油一般,融化在了嘴巴里,只留下一股清甜的味道。 虽然不如空间里种植出来的美味,却也比这个世界上同类蔬菜的味道要好一些。 普通人只要能活着,能吃饱穿暖就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他们不会在乎口味的。 世族大家就不同了,他们有钱有闲,追求的就是格调,自己有,而别人没有。 只要满足了他们的心理需求,他们是不会在乎一盘青菜到底是十两银子,还是一百两银子的。 这些时令蔬菜味道鲜美,不知,能不能通过包装、运作以及宣传,将普通蔬菜卖出黄金蔬菜的价格? 林墨揉了揉额角,这一瞬间,她只觉得脑子里一片虚无,甚至还轻微卡顿了一下。 她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几个月了,从深秋到初春,可是,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仍是流于粗浅的表面。 直到现在,林墨对这个世界的阶级架构,民俗世情皆是两眼一抹黑,摸不到其中的关窍。 林墨觉得,她现在是一只在玻璃罐里飞舞的苍蝇,前途一片光明,但是找不到出路。 有什么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很快又被遮掩在了脑海深处的浓雾之中,悠远而缥缈,摸不着也抓不住。 林墨有些麻爪。 到底,怎样才能快速了解这个世界的基本运行逻辑呢?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有些懊恼。 果然,即便是穿越了,有了金手指,也长不了智商。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林墨的身上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饥寒交迫之下,只怪她一时被迷花了眼,这一路上只顾着收集粮食物资和金银细软,书籍却是一本没拿。 林墨脑中的思绪不断地翻滚,到最后,只余下一声无奈的叹息。 等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面前的几个盘子已经空了,盘底的油星也被石头几个孩子用糙面馒头细细擦了个干净。 她环视了一圈叽叽喳喳,吃得满嘴油花的几个孩子,瞬间歇了在饭桌上思考未来的心思,抡起筷子,加入了抢菜的行列。 一名合格的吃货,绝对不能在饭桌上认输! ...... 金色的晨光穿过茂密的枝叶照进林子里,驱散了山林间薄薄的一层雾气。 鸟雀在枝头上鸣唱,凉风在树木间穿梭,溪水在渠底淙淙流淌。 巴掌长的小鱼在池塘里缓缓游动着,偶尔跃起,甩甩尾巴,洒下星星点点的金光。 蔬菜已经长大,舒展着青青白白的叶子,随着轻风慢慢摇摆。 粮田区也是绿油油的一片,仿佛给黑色的土地铺上了一层翠绿的地毯。 一道四四方方的厚实围墙,将规划好的整个住宅区给严密包裹了起来。 砖房、木屋、石屋、吊脚楼,各式各样的房子围绕着正中间的一处占地极广的红砖大瓦房,星罗棋布地散落在各处。 围墙约三米高,下宽上窄,顶部宽八十公分左右,可容一人行走,外侧有1.5米高的木制栅栏,四角还做了简易的平台和箭塔。 围墙由土砖砌成,外面用厚厚的灰泥抹平,在阳光的照耀下,隐隐能看出波浪状的起伏痕迹。 此时,正值早饭时分,墙内各处升起袅袅炊烟。 不时有孩童的尖叫声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响起,惊起附近林中的一片鸟雀。 林墨看着已经初具规模的山村,深吸了一口林间清晨的气息,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两个月,整整两个月啊! 第182章 聚灵树 这两个月来,村子里的所有壮劳力日日赶工,老弱妇孺从旁协助,一刻也不得闲。 只要是能跑能动的人,林墨全部给用上了。 现如今,这片荒芜的山谷终于是有个村落的样子了,不再是简陋到透风又漏雨的难民营了。 林墨叉腰欣赏了一会儿,这才握着一截浅绿色的枝杈,向位于正中间的红砖大瓦房走去。 枝杈呈y字形,大概两米高,只在顶端有几片稀稀落落的叶子。 枝干坚硬光滑,有种玉石般莹润的质感,细看之下,似乎有淡淡的光华在上面流转。 林墨低着头嘀嘀咕咕,在红砖大瓦房前面的空地上不停地转来转去,留下了一连串儿凌乱的小脚印。 “这里?还是这里?......不是?那...是这里?” “这里也不行?那...这里呢?” “......还不是?” “这里也不行,那里也不行,那到底哪里行?毛毛,是不是你不行?” “一个树坑的位置而已,这么半天了,我的鞋底都磨薄了一层,你咋还没掐算出来?” 毛团子:...... 主人,你小小年纪,是真的狗啊,做个人吧! 毛团子暗自撇撇嘴,默默地将装着灵石、阵盘、阵法玉简等各种宝贝的乾坤袋收回了树洞。 它想了想,又不甘心地塞巴塞巴,将这些宝贝给藏进了树洞的最深处,一堆无用垃圾法器的最底部。 接着,毛团子抖了抖自己顺滑的绒毛,弹跳了两下。 “主人,站住!你先往左两步,再往前三步,哎,大了,再往后退退,往左稍稍,停,往前挪半只脚,诶,对对对,就是这里,站住别动哈!” 林墨举着树杈,乖巧地站在毛团子指出来的地方,以自己为圆心,画了一个大圈。 此时此刻,可怜的林墨还丝毫不知,因为她的一时嘴贱,让她日后在毛团子手底下经历了多少本不该有的水深火热。 毕竟,她一向有两张面孔。 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总是一副清冷范儿,板着一张脸,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一旦跟人熟悉起来,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仿若脱缰的二哈,疯癫又欢脱,总是不自觉就嘴贱几句。 于是,林墨经常会出现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得罪人而不自知的时候。 好在,能跟她长久做朋友的人,都是熟悉她这个德行的。 大部分时候,损友互怼,反而成为了一项增进友谊的娱乐活动。 到了末世,这项技能更是被她发扬光大。 不管陌生人还是朋友,只要遇到她看不惯的事情,林墨总是会忍不住要嘴两句。 林墨也知道自己嘴太快,脑子根本追不上,太容易得罪人。 末世又人心险恶,没有任何底线,她也只能在自己的内心小剧场里表演一番。 十年末世,她早就已经在沉默中变态了。 如今,她终于不再孤单,幸运地拥有了毛毛——这个和她命运相连,休戚与共的伙伴。 林墨很自然的在它面前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这次,她也同样跟以前的无数次一样,一时嘴快,说话不过脑子,根本没有意识到任何问题。 没想到,毛团子竟然是个小气记仇又没有嘴的。 受了委屈,有了不满竟然不直接说出来,只会默默地记小本本,暗戳戳地遛着她玩儿。 在毛团子的碎碎念中,圆圈终于变成了一个两米深的大坑。 林墨站在坑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放出神识,趁着没人注意,将一箱子玉石全部倒了下去。 然后,她快速将树杈往玉石堆里一戳,跳出了大坑。 树杈就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似的,从底部开始探出细密的白色根须,根须越来越多,越来越长,越来越粗壮,渐渐的将那堆玉石完全包裹住。 紧接着,整个树杈散发出一道淡淡的白色光晕,迅速向外扩散。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整个山谷笼罩了起来,像是给山谷盖上了一层几近于无形的穹顶。 穹顶闪了闪,很快就消散在了空气中。 与此同时,坑底的玉石也全部化为了一堆齑粉。 林墨脸上的笑容也在同一瞬间消失了。 “毛毛,怎么回事?这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不会是你没电待机了吧?” 毛团子:...... 毛团子有些抓狂,现在他面前的这只脱线的二哈究竟是谁?! 我的主人明明是冷静的、稳重的、强大的、聪明的!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的,怎么变成了这副辣眼睛的模样? 心累!!! 还好,他在修仙界漫长的生命历程里,也带过不少孩子,什么种族、什么性格的都有。 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族而已,拿捏! “主人啊,还不是因为你太穷,只有这么点玉石,玉石里又只有那么一点点灵气,连给我塞牙缝都不够!” “可是,我为了心爱的主人,还是耗费了所有的灵气,努力给整个山谷撑起了灵气罩呢。 虽然因为灵气不足,只有短短的三秒钟,不过,却也能够让这些普通的植物好好成长一个月呢! 主人,我会努力修炼,快快长大,炼化这个世界的灵气,帮主人种多多的粮食和蔬菜。 只是,这个世界的灵气实在是太稀薄了,只靠我自己修炼,会很慢很慢的。 我又特别想帮主人种地,不知道主人愿不愿意多帮我收集一些带灵气的东西?” 毛团子空灵清脆的少年音在林墨的耳边响起,软软糯糯的,带着一丝撒娇的味道。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林墨只觉得耳廓一阵发痒,一直痒到了她的心里,不知不觉就答应了毛毛的要求。 等她的脑子反应过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承诺的话早就已经说出口,一切都已经晚了。 林墨动了动喉头,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美丽优雅的不过审词汇,蜷了蜷手指,不自在地摸了摸发烫的耳垂。 林墨心想,算了,毛团子还是个孩子,孩子想要,还为此用上撒娇大法了,那必须得满足啊。 左不过是多找几个有钱人家零元购,费不了多少事儿。 出尔反尔的家长,不是好家长。 两个都想给对方当长辈的人\/器灵,在这一刻达成了诡异的和谐统一。 第183章 鸡蛋的n种吃法 林墨很快就将树坑给填了回去。 高大的树杈瞬间只剩下了带着几片叶子的顶端,看着有些潦草。 林墨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惹得毛团子在空间里跳脚。 好半天,林墨终于笑够了,抬手擦掉眼角的晶莹。 一抬头,就看到了远处向她挥手的石头。 石头的左臂弯上挎着一个小小的竹篮,她将竹篮圈在身前,右手虚虚环住,小心翼翼护在身前。 她一边走一边向林墨挥手,乐得见牙不见眼。 林墨被那一口大白牙晃得眯了眯眼睛,眉梢眼角也跟着染上了一丝笑意。 石头走得不紧不慢,不过百十来米的距离,硬生生的让她给走成了万里长征。 等她来到林墨面前的时候,足足过了三五分钟。 紧接着,竹篮上的盖布被掀开,整个竹篮刷的一下,就怼在了林墨的面前。 “村长,快看,快看,小鸡开始下蛋了!” 竹篮的底部铺着一层厚厚的干草,上面躺着十几个小小的白皮鸡蛋,有的鸡蛋上还沾着淡粉色的血丝。 林墨拿起一个放在手心,鸡蛋还是温热的,看来是刚下不久,个头也不大,比正常的鸡蛋小了好几圈。 太好了,终于能看到回头钱了! 只是,这鸡蛋的个头也太小了吧?能卖得上价钱么? 唉,她现在拢共也就这么百八十只鸡,一天能下多少蛋? 估计自己村子里都不够吃,还想着卖,她真是想太多了! 林墨一时欢喜,一时惆怅,一时忧虑,很快,欢喜占据了绝对上风。 石头将林墨的纠结看在眼里,暗自思量了一下,“村长,小鸡才刚刚开始生蛋,过几天,蛋就会变得大一些。” 她掰着手指头,“我们现在有五只小公鸡,六十六只小母鸡,一天至少能收获五十个蛋,等过些日子,它们能孵蛋了,我们就会有更多的鸡,更多的蛋啦。” 林墨将手中的蛋放回篮子,拍了拍石头的肩膀,“最近辛苦你们了!” 石头的眼睛立马亮了一个度,“不累,养鸡一点都不累,现在我们吃得饱,穿得暖,有的是力气,还能干更多的活儿呢。” “好,那先把蛋放到厨房,咱们再一起去养鸡场看看,争取早日把鸡场做大做强!” 心里有盼头,脚下的路就显得格外短,林墨很快就来到了养鸡场所在的小山包。 她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拐了个弯儿,去看了看当初设计的粪便发酵池。 还没等林墨走近,她便闻到了随风飘来的,振奋人心的醇厚味道。 池子现在已经扩大到了五个,前面三个用来将粪便一步一步地发酵为有机肥,最后两个则是专门用来养蚯蚓的。 池子的周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枯枝腐叶在池边整齐地堆成了高高的几堆,静静等待着被按比例投入到池中发酵的命运。 七八个小孩子正站在池子边,拿下腰间的小鱼篓,将他们挖到的蚯蚓给倒进去,有的还顺手丢进去几枝带着新鲜树叶的枝条。 他们看到林墨,立即绷直身体,板正地沿着池边站成了一排。 许是紧张,许是胆小,他们用蚊蝇般的声音问了好,腼腆地笑了笑,又三三两两地匆匆跑开了。 林墨不禁摇头失笑。 没想到,她这未语先笑的柔和面相,有一天,也能威严到可止小儿夜啼。 肥料发酵得不错,只是味道大了点。 看来,需要限制高度,中间用粗大的枝杈架起来,多分几层,保持良好的通风才行。 林墨被这醇厚的味道驱赶着,疾步走进了养鸡场。 刚一进去,就被四处不时响起的“咯哒,咯咯哒,咯哒...”的声音给包围了。 看来,又有小鸡下蛋了! 林墨眼睛一亮,赚钱有望了! 她拎着垫着厚厚干草的小篮子,兴奋地穿梭在稀疏的林木间,在各个鸡窝里不停摸索。 不一会儿,篮子里就多了十几个热乎新鲜的小鸡蛋。 林墨的脑海里,迅速出现了长长一串儿以鸡蛋为主料的菜谱。 最终,鸡蛋糕、煎饼果子、鸡蛋灌饼从一众菜谱中脱颖而出。 林墨记得,在她一路逃难,经过的几个城池中,都没有见到相似种类的吃食。 那么,她便能占到一个“先”和“鲜”字。 再说,这可是她那个时代的经典地摊美食,大街小巷随处可见,覆盖面积之广,受众之多,足以证明其受欢迎的程度。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几种美食,用料简单,做法简单,好吃还不贵。 诶?不对,真的那么简单么? 林墨挠头,她似乎又犯了经验主义错误,这个时代,还真是短缺许多她那个时代随处可见的日常食物。 主料倒是不缺了,配料却是一个没有! 鸡蛋糕,没有白糖,可以用麦芽糖代替,多试几次,说不定能行。 至于煎饼果子和鸡蛋灌饼,即使只是经典款,也没有油条,没有辣椒,没有生菜,更是没有可用来炸制的大量食用油。 可以说,除了鸡蛋和麦粉,啥啥都缺! 至于做这些食物所需的大型烤炉,摊煎饼的鏊子,用做移动摊位的平板推车,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 更悲催的是,她手下还没有擅长这些方面的技术人才,只能去外面买买买。 林墨捂着干瘪的荷包,欲哭无泪。 鸡开始下蛋了,不但见不到回头钱,还得继续海量投入啊! 林墨一咬牙一跺脚,决定去平阳郡认真地考察一下市场,做个详实的对比调研,顺便看看有没有可以薅的肥羊。 她还就不信了,就凭她脑子里那么多超前的知识,还找不到一个快速赚钱的正经买卖! 林墨扫了一眼身上明显短了一大截,已经露出一截手腕和脚踝的补丁衣服,默默下定了决心。 对!她还有个铁皮小烤箱呢! 正好,可以先试做一批鸡蛋糕,一起带去平阳郡,看看是否有销路。 对,就这么办! 林墨拎着装满鸡蛋的竹篮,脚下一转,风风火火地往公共大食堂走去。 三天后,她留给吴华一张土面包窑的结构图纸和制作教程,带着满满一筐还冒着热气的鸡蛋糕,骑上丸子,直奔平阳郡而去。 第184章 市场调研 天刚蒙蒙亮,平阳郡的一个偏僻角落里,早市里已经挤满了摆摊售卖的人。 林墨一身新衣,两手空空,在各个摊位之间游走。 这是一个自发形成的集市,并没有设置管理的亭楼。 集市上售卖的也多是周围村镇自己产出的各种农副产品和手工制品,卖吃食的摊子并不多。 仅有的几个吃食摊子,售卖的也只有简单的素汤饼,粟米粥,馒头之类的简易饭食,不见一点荤腥。 虽是自发的集市,售卖物品的价格却也不低。 去年秋末还三文钱一个的鸡蛋,今年春末竟然涨到了五文钱一个,个头也比平常小了一圈。 蔬菜、粟米、大豆等的价格也上涨了三成到五成不等,就连柴火都从五文钱一捆涨到了八文钱。 如果不用银钱交易,以物易物,倒是可以便宜不少。 林墨摸完底后,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的心突然有些慌慌的,没来由得升起了一股“时间不多了”的紧迫感。 似乎,她的前方不是集市的泥土地,而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只差一步,她就会跌下去。 林墨似乎还能闻到从深渊下方翻起来的潮湿腐朽的空气。 物资匮乏恐惧症晚期症状立马上线,强势挤走了她所剩不多的理智! 于是,林墨打着给仁和堂购买物资的名义,将集市上的粮食、布匹、禽蛋类采购一空。 很快,她便带领着一队送货的人来到了仁和堂的后巷。 结了账,挥退了众人,林墨才将所有的物资都收入空间。 林墨想着,既然来都来了,不如进去看望一下李平吧。 正好让他品评一下她这新鲜出炉的鸡蛋糕,是否有售卖前景? 如果有,那目标客户是哪个阶层,又该如何定价? 他一个吃过见过的世家公子,用来做客户群体的定位和画像,最是恰当不过了。 只是,林墨今天注定要失望了。 药铺的小伙计告诉林墨,李平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离开,不知是继续四处游历还是回转家乡了。 不过,李平倒是给她留下了一个包裹。 林墨接过伙计恭恭敬敬递过来的包裹,随手打开,待看清内容之后,内心颇为复杂,表情都扭曲了一瞬。 李平竟然给她留下了一本草药图鉴! 图文并茂! 插图还是彩色的! 可是,她竟然不认得里面的字! !!! 没想到,辛辛苦苦读了十六年书,一朝穿越,竟然变成了文盲! 还是一个绝望的文盲! 林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天,给天道这个二狗子比了个中指! 好在插图画得细致精确,栩栩如生,用的是工笔技法,不是简练放纵的写意流派,否则,她真的会抓狂,想去扭断几个脖子冷静冷静! 只是,林墨对照着这本图鉴,在空间里检查过她的药田之后,真的抓狂了! 她种在这里的绝大部分植物,真的,真的,真的只是植物而已! 并不是她以为的药材! 于是,林墨恼羞成怒,蹲在药田里,开启了拔拔拔的狂暴模式。 很快,药田的一角,便堆出了一座小草山。 林墨看着这高高的一堆杂草,心疼得滴血,又有些庆幸。 还好这些植物都没有毒,要不然,以她刚穿来时的无知无畏,走到哪里吃到哪里的作风,早早就嗝屁了。 好在,人参是真的! 没有全军覆没! 这些杂草也得留着,等回去之后让吴华看看,说不定还能捡出几样能吃的野菜。 即使全部都不能吃,那也可以扔到发酵池子里沤肥,不浪费,不浪费,不浪费。 可是,还是好气哦,完全没有安慰到自己! 林墨成功地把自己给气成了一个蛤蟆。 别说只是气成蛤蟆,哪怕是真的变成了蛤蟆,市场调研该做也得做。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林墨改头换面,又出现在了平阳郡最大的一个正规集市中。 这个集市不但有亭楼管理,店铺、摊贩还都按照各自经营的商品类目划分区域,横排纵列,整齐划一,中间相连的过道也宽敞干净,煞是规整。 恍惚间,林墨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后世的五星级综合菜市场呢。 这里的所有商品都明码标价,只是,价格也跟这里的档次很相称。 相同的物品,品质只是略好一点,竟又比之昨日的集市高出二到三成。 夭寿啦! 明明可以抢,它却非要塞你手里一把韭菜! 只是,抱怨和吐槽再多,该买的还是得买。 不但要买,还要多多地买。 于是,林墨又开启了撒钱购物的模式,当然,依旧是打着仁和堂的旗号。 集市大就是好,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 林墨竟然在集市深处发现了骆驼,一旁还堆满了骆驼喜欢吃的几种新鲜草料,里面竟然掺杂着不少盐生草和仙人掌。 嘿,这可是好东西啊! 盐生草生长在盐碱地里,富含盐碱,正好用来烧灰取碱。 仙人掌嘛,肉厚水分足,不但可以当果汁喝,当菜吃,还可以种在房前屋后,做防御之用。 如果幸运的话,说不定还能收获营养丰富,酸甜可口的仙人掌果。 拿下,必须拿下! 可惜的是,无论林墨怎么舌灿莲花,怎么歪缠,摊主都不买账。 草料不单卖,必须买骆驼,才会赠送草料。 林墨:...... 最终,林墨还是买下了一只有着萌萌哒卡姿兰大眼睛和浓密长睫毛的幼年骆驼。 自从买了骆驼之后,林墨就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彻底放飞了自我。 她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来来回回地穿梭在集市中。 将之前看中的,觉得太贵而舍不得买的,很多华而不实的装饰品,统统收入了囊中。 昨天憋在胸中的那股闷气,也在毫不节制的自我满足中,渐渐烟消云散。 林墨可太快乐了! 她现在是一只快乐的蛤蟆了! 打住!干嘛总是跟蛤蟆过不去! 嘿!她今儿还真就跟蛤蟆过不去了嘿! 林墨的身形顿住,又后退两步,看着包裹在渔网里的大木盆里的一堆蛤蟆,沉默了! 这个时候,大家就懂得如何吃蛤蟆了? 古人也是很敢于尝试的嘛! 第185章 精贵的草果 摊主看着林墨全身上下虽然不显,但衣服的用料考究,针脚细密,做工精细,想必是个大家子。 他心道,“不枉费我枯坐了一上午,总算来了大买卖,还是有钱人家识货!” 他将林墨的犹豫看在眼里,心里一急,主动热情地招呼着,“小公子,这石蛙来自西南十万大山里的山泉水塘,别看长得吓人,味道却十分嫩滑鲜美。 据传,京都的文人雅士们,但凡有宴席,皆要呈上一盘精心烹制的石蛙菜肴,以此来追求别人无从拥有的新鲜体验。 小公子,不如称上一些,体验一番?” “这倒是新鲜,只是,这物以前从未吃过,要如何烹制才鲜美?”林墨面露犹豫,语带纠结地问道。 其实,林墨可太懂怎么吃蛙了,清炖、红烧、石锅、蒜香、爆炒等做法在她的记忆库里应有尽有。 只是,其中的很多口味都因为调味料不齐全,不能发挥出十分的美味。 正好,她可以通过面前的这个热情推销的摊贩,收集到一些信息。 说不定,真就能发现她以前忽略的细节呢。 摊贩的眼睛一亮,“小公子,这石蛙的肉质鲜嫩多汁,做法无需繁复,简简单单的水煮或煸炒都可。还有,吃蛙万不可剥皮,口感最妙的就是这蛙皮了。” 他看林墨还在犹豫,更是隐隐露出一丝害怕退缩之意,咬了咬牙,从条案底下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油纸包。 摊贩小心翼翼地捧着油纸包,就跟捧着什么宝贝似的,脸上还流露出了一丝心疼与不舍。 只是,他已经在这里摆了好几天的摊儿,无论他怎么卖力招呼,一个驻足停留的客人都没有,有的更是远远绕开,根本不敢靠近。 手上的蛙是死了一批又一批,这最后一批,也已经失掉了活力,眼看着就要活不成了。 再不抓紧找个冤大头卖出去,他可就要彻底赔个底儿掉。 摊贩想到走商前借贷的二十两银子,还在不停地向上翻滚着利钱,眼里最后的一丝不舍也消失了。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包,原来是七八个椭圆形、灰棕色、遍布纵沟和棱线的果子。 “小公子,这是与石蛙一道得来的草果子,是西南那边独有的精贵香料,能去除肉腥,提鲜增香。 据当地人说,这也是一味药材,能治疗脘腹胀满,反胃呕吐,食积疟疾等病症。 不过,小人没有试过入药,不知真假,用作炖肉,确实是极为鲜美。” 说到这里,摊贩的脸上适时露出了一副如梦似幻的回味表情。 林墨看着沾在他门牙牙缝上的韭菜叶子,嫌恶地扭过了脸,给他的拙劣演技打了个差评。 不就是草果么,又不是林大大在虎门销毁的那个,至于露出这副磕爽到的表情么! 啧!辣眼睛! 不过,草果倒真是个难得的好东西! 这一路上,她似乎还真没有见到过这味香料。 拿下,必须拿下! 林墨面上更是犹豫不定,“这...从未听说过,更是从未见过,你不会是看我年纪小,随手拿些不知名的野果,哄骗于我吧!” 她警惕地上下打量着摊贩,一边说着,还一边往后退去,似乎想要拔腿便跑。 摊贩面上不由得带出了一丝急色,他连连摆手道,“小公子,您等等,等等,亭楼就在前方,市尉不时巡视,我哪敢哄骗于你。 用这草果子做出的食物确实味美,我特意备下了几样做好的肉食,你可以随意品尝,不要银钱。” 说罢,他便从身后的小泥炉上端下来一口黑色大肚砂锅。 砂锅里白汤翻滚,一股肉香味随风散开,有草果子浮在上面,随着汤水的翻涌上下起伏。 林墨被香味勾动,不由自主地耸动了几下鼻子,神情也跟着柔和了下来。 摊贩见状,开心极了。 他手脚麻利地盛出一碗汤,假装不经意地在林墨鼻子底下晃悠了两圈,才放到林墨的面前。 “小公子,碗底还有一只蛙腿,您尝尝,我在这里经营了好几年,从来都是诚心实意,从不骗人。” 美食都送到嘴边了,林墨自是不会放过。 她三两口就将一碗汤给吃了个干净。 林墨豪气地抹了抹嘴,将小碗怼到摊贩脸前,“再来一碗!” 摊贩不由得皱了皱眉,心里暗暗道,“难道是自己看走了眼?他不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这个吃相,可不是世家子该有的啊。” 心里虽有犹疑,手上却不敢怠慢,摊贩赶紧又舀了一碗带蛙腿的汤,递给林墨。 林墨又是两口就干掉了一碗汤。 她放下碗,终于说出了摊贩一直盼望着的话,“这蛙和这草果,我都要了,说个价钱吧!” 这话犹如一道霹雳,瞬间将摊贩头顶积聚的乌云给层层劈开,带来了丝丝缕缕的灿烂阳光。 他只觉得自己的头脑都清明了几分。 “小公子,这石蛙和这果子,可都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玩意,这价格,嘿嘿,自是,嘿嘿,自是要贵一些的,不知......” 林墨不耐烦地小手一挥,嘴角一撇,斜着眼睛,下巴高抬,活脱脱一副“小爷人傻钱多”的纨绔小少爷形象。 “少废话,只说多少钱就是。” “十两金!” 摊贩似乎是有些局促,身体微微颤抖,来回不停地搓着手,嘴里却毫不犹豫地吐出一个天文数字。 “多少?!”林墨原地弹跳,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 “十两金!”摊贩咬咬牙,重复道。 林墨只觉得心里面有一万头羊驼飞驰而过。 她内心有一万句的密集mmp弹幕,紧跟在羊驼队身后飘过。 原来,一个人震惊到极致,真的是心里纵使有千言万语,现实里却会失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是香料么? 不,这明明是一座金山啊! 前提是这个摊贩说的是真话,没有当她是冤大头! 林墨眯起眼睛,释放出一丝威压,直冲摊贩而去。 摊贩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兜头而下,脊背被压弯,心脏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揪住,挤压。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升起,顺着脊椎,直冲脑门而去。 他满头大汗,两眼无神,嘴唇苍白,双腿发软,不停地抖动,马上就要瘫倒在地上。 他现在只想臣服! 第186章 美味石蛙,呵! 这股压力来得快,去得也快。 摊贩在神智模糊中,似乎听到一个缥缈不定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呢喃。 只是,他怎么都听不清。 待他稍微清醒过来之后,一下就撞进了林墨那双似笑非笑的,漆黑如深渊的眼瞳中。 他不由打了一个激灵。 这才发现,整个人已经浑身湿透,犹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小...小公子,您...您是个识货的,我说的...都...都是真的,并...并没有...虚要...价...价钱......” 摊贩只觉得自己的灵魂越来越轻,似乎要被林墨眼瞳中的旋涡吸进去,绞个粉身碎骨。 他闭了闭眼,心下一横,咽下了嘴里的铁锈味儿,“十两金,真不能少!” 林墨眨巴了几下眼睛,眼瞳瞬间变回了浅褐色琉璃样的猫儿眼。 “嗯,本公子信你,只是,我多问一句,如若折成银子或钱币,能让个价么?” 摊贩一时怔住了,这是什么新型的砍价方式?! 他的脑筋急速转动,“这...小公子,不瞒您说,我刚刚报的就是底价了,如若折成银钱,不但要给官府补缴损耗费,还要交一定比例的税钱。” “小公子,一两金官价兑换六两银,但是扣除损耗和税钱,您能拿到手的只有五两多一点而已,亏,太亏了。” 林墨面上稳如老狗,内心的小人只觉得自己被滚滚的天雷给劈了个外焦里嫩。 小人面带茫然,呼出一口带着余温的灰烬,不知今夕是何夕。 什么??? 一两金竟然只能兑六两银!!! 夭寿啦! 她还一直以为是所有的兑换比例都是一比十呢。 金子在这里这么不值钱的么? 不是稀有贵金属么? 呸!竟然还不如做调味料的草果子值钱! 诶?等等...... 胡椒......草果......黄金......硬通货......贵族......方士......入药...... 那岂不是说,这几种调味料比金子还好使! 林墨脑子转得飞快,思维跳跃,一瞬间就冒出了很多想法。 只是,不知道这些想法最终能有几个是真正可以执行,落到实处的。 先记下来,以后遇到合适的机会,再慢慢尝试。 林墨抿着唇,皱着眉,沉浸在头脑风暴中无法自拔,手指还时不时地在衣服上胡乱划拉几下。 只是,这副表情在摊贩看来,如同天塌了一般。 他想起了刚刚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嗫喏着嘴唇,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又看了一眼快要翻肚皮的石蛙,“九两金或者五十两银子,真的不能再少了。” 林墨犹自沉浸在深度思考中,没有回应。 摊贩的脸又白了三分,“八两金或四十五两银子,小公子,这是最低价了,就这,我不但赚不到钱,还把来回的路费都给搭进去了!” 林墨回过神,才发现只这么一会儿,价格就跳水了。 她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个摊贩还是个要钱不要命的。 他刚刚在她的威压威慑下,都死咬住口没降价,这会儿不知为何,倒是开始连连降价了。 林墨的眼底快速闪过一丝厉芒,呵! 她快速从怀中摸出一块小金饼,扔到了摊贩怀里,收起草果子,拎起木盆,转身便走。 摊贩看着金饼上的牙印,喜笑颜开。 有了钱,就可以去赌坊潇洒一把,说不定,还能赚回借贷的金额也说不准。 也不知道这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傻孩子,可真是好骗! 摊贩还在美滋滋地畅想着在赌坊大杀四方的快活日子,丝毫不知他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 他麻利地收拾好摊位,不顾咸蛋黄的太阳还挂在正当空,揣着金饼直奔南城赌坊而去。 而遭遇威压翻车事故的林墨,已经回到空间,一边种地,一边复盘自省。 毛团子在她的头顶飞舞盘旋,时不时贴贴林墨的脸颊。 白色的光点快速没入林墨的身体中,抚慰着她全身的经脉。 很快,林墨完全舒展开来,如鲜花盛开。 刚刚,她差一点就要当街扭断那个摊贩的脖子。 还好,她最后克制住了。 她也该多长些脑子了! 林墨种完地后,一反常态地没有继续出去逛街购物,而是在树下认真修炼起来。 毛团子化作一道流光没入本体,枝叶婆娑,洒下点点星光。 等林墨从入定中睁开眼,外面已经到了深夜。 夜色漆黑浓稠,既不见月亮的光芒,也没有星星的闪烁,只有角落里偶尔的虫鸣。 这样的夜色,最适合杀人劫财了。 林墨舒展开僵硬的胳膊腿,换上夜行服,在一片漆黑中疾行。 很快,她就摸到了白日里坑骗了她一把的摊贩家。 摊贩家已是一片狼藉。 桌倒凳翻,衣服和被褥丢了一地,上面还有杂乱的脚印,处处混乱不堪。 摊贩则是鼻青脸肿地跌坐在被褥之间,一边胡乱擦着流进眼睛里的鲜血,一边不停嘴地骂骂咧咧。 “呸!王老六个鸟人,竟然跟北城的张大毛是一家子,老子一进去就被他给盯上了。 贼匹夫是真狠啊,老子这骰子都还没上手呢,就拿着欠条来收债了,一枚大钱都没给我留,全都给老子搜走了。 呸,等着瞧,等老子哪天翻身的,有你王老六好看!” 摊贩也不收拾,直接就地一躺,将被子往身上一裹,就要睡去。 林墨皱了皱眉,她的金饼子竟然已经易主了! 不过没关系,金饼子终究会在今天回到她的钱袋里。 她正要翻进屋,与这个烂赌鬼了结白日里的恩怨之时,摊贩家的门被拍响了。 门外是一个皮肤黝黑粗糙的老汉,佝偻着背,拖着一张细密的渔网,网里满是来回蹦跶的青蛙。 “三娃子,开门,快开门,你要的蛤蟆捕来了。” 摊贩迷迷糊糊中被吵醒,正要开骂,就听到了蛤蟆俩字,人一下子就精神了。 “嘿嘿,只要有蛤蟆,老子就能再赚到钱,嘿嘿,有钱人可真蠢,竟然真的相信吃蛤蟆是京都的风尚,哈哈。 他们也真是眼瞎心盲,对假货无脑吹捧,对真正的好东西却嗤之以鼻,可惜了我千里迢迢带回来的这两袋草果子了。” 摊贩先将一网蛤蟆接过来,又走回里屋,在土炕的灶膛里摸索许久,才抠出十枚大钱,递给了老汉。 只推说最近生意冷淡,剩余的钱月底结账。 老汉唉声叹气地离开,本就佝偻的背,更加弯曲了。 第187章 赌坊见闻 在墙后听了全程的林墨,只觉得头顶天雷滚滚。 这摊贩还真是个营销人才! 可惜,这人是个烂赌鬼,即使他此前有种种优点,只这一条,就彻底不能用了! 既如此,此人也不必再留了! 林墨干脆利落地扭断了摊贩的脖子,将他扔到空间里做了肥料。 自然,她还顺便收获了两大袋的草果。 接着,林墨直奔城南赌坊而去。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酒肆、青楼楚馆、赌坊等娱乐场所所在的街市是最好寻找的。 悬挂在檐下的一串串红灯笼,划破漆黑的天幕,将整个街市照得亮如白昼,吸引着无数崇尚自由、率性独立的男男女女。 丝竹声声,暗香浮动,不时有笑闹声在街头巷尾回荡,整个街市在夜晚才鲜活生动起来。 林墨则有独属于自己的开心方式——寻宝。 得益于自己的土木工程专业,林墨很快就将赌坊的内外结构给摸了个一清二楚,连地窖都没有放过。 很快,整个赌坊就以一幅清晰的三维立体图的方式呈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在将所有小人都放进图中之后,林墨很快就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后院有一座二层小楼的守卫十分严密。 不仅每个方向都站着两个守卫,门口处还单独多设了两人,将整个大门口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另外还有两小队各四人,每间隔两刻钟,就会从一旁的值房里出来,绕着小楼交叉巡逻一圈。 那座小楼里,每层还有四个壮汉背靠墙角,面对面的各据一方。 小楼的地窖里,是满满当当的木箱和陶罐。 林墨盯着钱窖两眼放光,只是,面对如此严密的防守,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她犹如一只绕着捕鼠夹上香味浓郁的奶酪不停转圈圈的老鼠,心痒难耐,却不敢伸出试探的小爪爪。 林墨按下焦躁的心,重新收拾一番,装扮成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赌坊。 刚一进去,她就被带着潮湿水汽,还夹杂着浓重汗臭味儿的闷热空气,给熏了个仰倒。 林墨皱着眉头,举起袖子在眼前扇了几下,掩住口鼻之后,才有心思打量起赌场的样子。 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古代人还真会玩儿,竟然有这么多种博戏项目呢! 林墨的眼前是一个宽广的大厅,十六根粗壮的圆木支撑着上方的整个抬梁式构架,结合外面的飞檐斗拱,显得气派非凡。 只是,整个大厅充斥着骰子的滚动声、箭矢撞击陶壶的叮当声、人们的交谈声、兴奋的吆喝声、绝望的低吼声。 越往里走,声音越喧嚣,气味也越浓重。 除了投壶、掷骰子、弹棋、双陆、围棋,竟然还有斗鸡和斗鹅! 林墨看着村霸大鹅压低脑袋,扑棱着双翅冲锋的姿态,不由得背后一凉。 怪不得屋里的气味儿令人如此上头! 赌坊来者不拒,林墨一个半大的孩子,在各个区域穿梭,竟也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这里聚集了不少身着锦衣华服的纨绔和士绅,甚至还有不少贵族旁支子弟和小官小吏。 他们毫不遮掩自己的身份,甚至以自己擅长博戏为荣。 他们的眼中只有玩乐,经常一局就豪掷万钱,甚至是抵押奴仆、车马、田地,对身外之物毫不在乎。 有连输几十局,输急眼的人,竟然还会让贴身奴仆连夜叫来擅长此类博戏的朋友找回面子。 即使三更半夜,更深露重,朋友竟然也欣然赴约,还真的大杀四方,给朋友兜住了脸面。 脸面有了,赢回来的钱就没那么重要了。 那人大手一挥,旁边围观叫好的人便都得了一把赏钱。 林墨看得啧啧称奇,只感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 林墨在观察评估了所有项目之后,决定先从投壶开始自己的赚钱之路。 总归要先探探这家赌场的底。 于是,在林墨投壶、骰子、弹棋区域大杀四方,成功让庄家黑脸的时候,她的名字终于传到了赌坊大管事的耳朵里。 一刻钟后,林墨坐在一间装修豪华的vip房间内,翘着二郎腿,抖着脚,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吃着点心。 一会儿嫌茶叶不是春日新芽,一会儿嫌弃点心粗糙,不如京都的细腻可口。 端的是一副欠揍的二世祖模样。 赌坊管事王老六刚一进门,看到的就是林墨这副没有骨头的懒散模样。 他只是挑了挑眉,便端起一张笑脸,坐在了林墨的对面。 王老六拿起正在泥炉上咕噜噜冒泡的小茶壶,给林墨斟了一盏茶,又往她身前推了推,笑容亲切温和。 “小公子,今日玩得可还尽兴?小人见公子今晚大杀四方,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就赢走了千两银,真是神乎其技,风采斐然啊。 不知公子可有带随从仆役?这里鱼龙混杂,夜深露重,公子又带着银箱,不如我们派一队人送小公子归家?” 林墨懒懒地掀起眼皮,扫了王老六一眼,将盘子里的最后两块点心一口气塞入口中。 一时间,房间中只有水泡翻滚的咕噜声,木炭的噼啪声。 林墨咽下最后一口点心,茶水蒸腾而起的雾气氤氲了她的眉目,藏在茶杯后的声音也有些缥缈。 “不必了,将银钱给我备好送来这里即可。” 王老六也不多言,拱手行礼后,便带着所有手下快速离开。 须臾,便有两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小厮抬着银箱进来。 他们眉目低垂,不看也不言,将银箱放下后转身就走,还顺带着把大门重新关好。 林墨身形未动,只看着悄悄隐匿在暗处,却在她神识的监控下,无所遁形的监视人员,冷哼一声。 她只将钱箱里的银子收走,像只猫儿一样,轻盈地从窗户翻到屋顶,踩着屋脊消失在夜色中。 门外监视的人就这样枯等了半个时辰,等他们觉得不对,推门而入的时候,林墨早已没了影踪。 王老六得到消息后,只低垂着眉眼,把玩着手里的铜核桃,呢喃了一句,“有意思。” 第二天,林墨又从赌坊带走了一箱银子。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依旧如此。 第188章 试探赌坊 银月如钩,一如林墨那绽放的笑颜。 这些天,无论王老六如何布置监视跟踪人手,林墨总是能甩掉尾巴,安然离开,再于第二日晚上准时出现在他的赌坊里。 得!这明显是林墨早已发现有人跟踪,绕圈子,逗着他玩呢! 他这边探不到林墨的底,摸不清她的虚实,只好找人画了林墨的画像,递到州府衙门的户曹询问,却只得到了一句语焉不详的半截话儿。 得,这是个小祖宗! 他惹不起! 只是,他的赌场也经不起每日里如此大额的亏损。 既然不能让林墨悄无声息地消失,收回亏损的银钱,那就只能好声好气的将这个小祖宗给哄走。 于是,在第七天的夜里,林墨刚走进赌坊门口,就被一个小厮拦住了去路。 小厮将林墨带到上次的那个vip包间,王老六已经坐在里面等候了。 林墨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从王老六身前径直走过,连一个眼神儿都没给他。 王老六也不恼。 他明白,这位神出鬼没的小公子没有直接将手指头戳在他的脸上,就已经是给他留了面子了。 王老六依然表现得温和亲切,礼数十足。 他早就给林墨准备好了最好的茶,最好的点心,以及赔罪的银子。 “小公子,您坐,快请坐,尝尝今儿的茶。” 王老六不忘殷勤地将点心碟子也往前推了推。 林墨扫了一眼精致的四样点心,内心感慨,“嚯,竟然有牛肉脯,这是下了血本了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倒要看看,这老贼有什么新鲜花样儿,哼。” 若是要她同时对付赌场里的一队人高马大的保镖打手,林墨还会掂量掂量。 如今,房间里只有她和王老六两人,她胆气十足的很。 林墨一手手肘撑着小几,手掌托着腮,歪着脑袋,用眼角玩味儿地盯着王老六。 一手拖过牛肉脯的碟子,拈起一片,也不吃,只在手指间来回把玩。 王老六只见那片薄薄的肉脯轻松地在林墨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之间翻滚,又从小指翻回食指,令人眼花缭乱。 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无厘头的感慨,“这双灵活的手,不能在他这里坐庄,真是可惜了。” 同时,他也暗自庆幸,他做生意时一直秉持和气生财,即使技不如人,也不会为了争一时之气,一上来就喊打喊杀。 至于暗地里的各种小动作,只要没有被苦主抓住把柄,那就是不存在。 王老六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墨,指了指房间角落里的一堆箱子。 “小人前几日因担心小公子的安全,擅自做主派了护卫,远远地护在小公子身后。 没想到,护卫办事不利,反而惊动了小公子,使小公子受到了惊吓,还误会了我们赌坊的本意。 呵呵,小人好心办了坏事,差点酿成大错,还请小公子原谅一二。 小公子不仅没有计较小人的冒失,还来照顾小人的生意,是胸怀宽广,能成就大事之人。 这是我们赌坊给与公子的抚慰之资,白银一万两,还请小公子笑纳。 只是,我们经营不易,还请小公子您高抬贵手,收收神通,给我们赌坊留点体面。” 林墨似笑非笑,这老小子,到现在还在这里试探她。 赌坊难道是没有大箱子了? 这一万两,装了足足二十个小箱子。 看来,他还是非常想知道她到底住在哪里,又究竟是什么身份。 呵! “不必,你的护卫不顶用,并未惊吓到我,反而,因为这些所谓的误会,我这几日过得多姿多彩,多了许多未曾尝过的趣味儿。 至于赔礼,你们赌坊很有诚意,心意我领了,不过,我只拿走每日必会赢走的两千两,多出来的,你唤人抬回去吧。” 王老六还要再劝,话到嘴边,却被林墨一个凌厉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得,有人看不上这点小钱,他又何必不要脸面的费力去劝呢? 他正好可以趁此机会,私下里藏起来两箱银子。 有了这笔钱,他就可以自己爹娘和几个弟弟赎身,不用再给柳地主当佃客。 说是佃客,其实就是他柳地主的私人奴隶,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赎身后剩下的银子,就给家里盖几间屋子,围一个院子,再置办上十几亩上好的田地。 有房有地又有钱,家中的几个幼弟就都能娶上贤惠柔顺的好媳妇,父母也不用这么大年纪,还要起早贪黑地下地耕种了。 这中间还有许多的关节,需要上下打点。 要不,多藏两箱? 反正这位小公子具体拿了多少,全凭自己一张嘴如何给主家去汇报。 他还得谢谢这位小公子的高洁呢!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竟相安无事。 林墨有些遗憾,她虽然拿到了银子,却被南城赌坊给拉进了不受欢迎的客人的黑名单,再也不能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去了。 她这几天其实是试探赌坊钱窖小楼的守卫,顺手赢些银子。 没想到,银子赢得太顺手,主线任务还没来得及完成,便被赌坊给踢了出来。 不过,这几天,她也不是毫无收获。 她为了凑近小楼,在玩博戏的时候拼命喝水,频繁地跑厕所。 在如厕的时间段里,她不是装作迷路,就是躲在暗处,往守卫头上扔石头,要不就掀了屋顶的瓦片,弄出一连串的响动...... 不管她怎么整,搞出多大的动静,固定岗哨的守卫只是扭头左右看看,就继续站在原地,根本就不挪位置。 查看异常动静,都是巡逻小队的活儿,而且,他们的反应速度非常之快。 不到五分钟,整个小队就集结完毕,半小时之内,就能排查完所有出现异常状况的地方。 所有人的反应,堪称整齐划一,训练有方。 林墨看得啧啧称奇,直觉赌坊背后真正的主人大有来头。 她都想要拥有这样一支如臂指使的小队了。 眼馋!非常眼馋! 只是,对她这个想要拥有赌坊整个钱窖的人来说,想要突破这支站在她对立面的小队,就有难度了。 难度还很高! 林墨转了转眼珠,脑子里瞬间冒出了一个损招。 第189章 火烧赌坊 初夏的午后,咸蛋黄般的太阳高悬在当空,开始逐渐显现出它的威力。 鱼儿沉入池底,鸟儿隐入稀疏的枝叶中,猫儿没了踪影,路边的黄狗也吐着舌头,恹恹地躺在阴凉里,不再动弹。 百味楼的后厨却自有一番热闹景象。 四个大灶火力全开,大厨的锅铲上下飞舞,恨不得要抡出火星子来。 一筐筐新鲜的食材抬进来,又化成了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大菜,如流水一般端出去。 半个时辰之后,随着最后一道三鲜鱼丸汤的出锅,后厨才渐渐恢复了安静。 此时,几个大厨的后背已经湿透了,胳膊也有些微微发抖。 他们各自的小徒弟殷勤地围了上去。 有的拿着毛巾,有的端着温水,有的捏肩捶背,好不殷勤。 几个大厨相视一笑,心安理得的躺在内间的小塌上,闭目享受起来。 外间的大厨房,只剩下了几个收拾杂物,洗刷锅灶的小杂役。 这时,一道小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 几个正在干活的杂役,连看都没多看她一眼。 这个略显鬼鬼祟祟的人正是林墨。 她一身杂役的服饰,手上拿着一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抹布,左擦擦,右抹抹,脚下轻移,很快就来到了一口还未熄火的大灶前面。 正在附近收拾,顺便看火的一个杂役,这才转头诧异地盯了她一眼。 他见林墨只在灶台前停顿了几息,就径直离开了,便也没有往心里去。 他上前扫了一眼,在灶膛里添了根木柴,便转头继续忙活自己手里的活去了。 作为酒楼里最低等的杂役,他每天要干的活儿又多又琐碎又磨人。 经常是腰酸背痛地忙活一整天下来,却被管事呵斥只知道偷奸耍滑,啥也没干。 他心里委屈,下意识地就想辩驳,只是在看向自己整理妥当的灶间时,辩解的话却卡在了喉咙口。 是啊,就算是他今天已经擦了七八遍灶台,扫了四五遍地,整理了三次橱柜,刷了整整三大盆的碗碟,又有谁看见,能够给他做证呢? 现在,呈现在管事面前的,就是还带着油渍的灶台,乱七八糟浸泡在盆里的脏碗,地面的一角还堆着一撮枯黄的菜叶子。 管事见杂役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更是气愤,正要再开口训斥,就听到东家幽幽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张管事,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让你赶紧把饭食送去城南么?赶紧的,别在这里磨磨蹭蹭的,要是耽误了我赚钱的大事,我要你好看!” 张管事闻言,后背一紧,下意识站直了些,因为发腮而异常饱满的脸颊肉,也跟着微微颤动了几下。 很快,大灶上还在散发着浓香的热汤,就被盛入了陶罐里,带好盖子,放置在了早已停在门外的骡车上。 为了保温,每个陶罐的下面还放置了一个小炭炉,端的是一个体贴周到。 张管事跟车慢行,鼻间满是这越发勾人的香气。 这香气似乎与往常闻惯的有些不同,再仔细闻去,又没有什么不同。 他揉了揉空空的肚子,低低啐了一声。 陶罐一路非常顺利地运进了城南赌坊中,又一路非常顺利地到了钱窖巡逻小队的餐桌上。 队正打开陶罐,浓香扑鼻而来,引得他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往里看去,就见白的鱼柳,青的菜丝,黄的菌菇,红的萝卜,在清亮的汤里沉浮。 “嚯!今天竟然是百味楼的招牌——五彩鱼蓉汤,香,真香,不愧是镇店之宝,这香味真是绝了!” 刚刚还或躺或坐,正在休息的小队成员们,呼啦啦一下子围了上来。 很快,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就被这群人唏哩呼噜地吃了个干净,这一道鲜美的五彩鱼蓉汤自然是得到了最多的赞赏。 此时,空间里的林墨,看到这里,嘴角翘起了一点微不可察的弧度。 接下来,就是静静等待了。 食物在人体内被逐步分解、消化、吸收,药物也一样,甚至更快。 于是,巡逻队在修整完毕,准备上值的时候,药物的效果开始显现出来。 整个小队只觉得肠搅肚翻,就像是有一双大手在里面紧紧捏攥翻搅,疼得他们一瞬间弯了腰,像极了一只只被抽掉虾线的红壳虾。 紧接着,他们只觉得菊花一松,有什么东西就要从身体里喷射出去。 他们弯着腰,白着脸,一手提着裤腰,一手捂着后丘,小碎步快速往茅房挪动。 一时之间,鸡飞狗跳,值房和茅房顿时乱作一团。 林墨靠坐在竹楼外,轻轻抚摸着缠绕着竹楼,大片盛放的喇叭花,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 喇叭花种子,十分好用! 紧接着,小楼里也传来一阵桌倒凳翻的骚动。 这异常现象很快就被仆役上报给了王老六。 于是,王老六将赌坊后巷里的预备队调了出来,来替换这些身体出了问题,不能正常上值的巡逻和值守人员。 可惜的是,在王老六雷厉风行的决策之下,这场小小的骚乱只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平息了。 林墨歪了歪嘴角,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关节。 该她上场了! 她闪身出空间,在院子的阴影里闪转腾挪。 “啪...嘭啪...啪...嘭...啪...” 陶罐碎裂的轻响,在各处接连不断地响起,伴随着清脆的响声,一股股细小的火焰开始燃起。 火焰借着风势,沿着柱脚、帷幕、窗棂等物迅速向上攀升,快速四散开来。 只是,这股风邪气得很,只在赌坊的院内形成了一股看不见的风卷,火势竟没有波及四邻一丝一毫。 赌坊很快就乱了起来。 赌客们无心再争长短,论输赢,一个个如无头苍蝇一般,被惊得慌不择路,四下乱窜。 有看中自己身家性命的,自然也就有舍命不舍财的。 几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不顾越来越大的火光,越来越浓的烟雾,趁着大家都在四散逃命,将赌桌上散乱的银钱拼命往自己怀里搂,能搂多少搂多少。 好在,赌坊的保镖打手及时赶到,将他们手拎肩扛,一个一个地都扔了出去。 很快,偌大的赌厅就剩下了几只被绑住腿脚,扑腾着翅膀,嘎嘎乱叫的大鹅。 第190章 洗劫钱窖 赌坊的乱象很快就惊动了相邻的商家和坊市的管理者。 坊市里的所有商家及其奴仆几乎全部都投入到了这场声势浩大的赌坊灭火行动中。 火势刚起,乱象初现,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林墨像一个灵活的黑皮猴子,抱着小楼的柱子,刷刷几下就爬上了屋顶。 刚刚掀开作为屋顶气窗的瓦片,林墨就被一股浓烈的异味儿给熏得眯了眼,整张脸皱成了一个核桃。 她捏着鼻子,扭着身子,抻着脖子,不情不愿地探头去看,整个人都别扭极了。 除了强行往前探去的头,其余的身体部位都在拼命叫嚣着想要逃离。 林墨只斜着眼往里扫了一眼,就嫌恶地移开了眼。 这......她好像,可能,大概,一不小心,药放多得了些! 咦惹!!! 自己的锅自己背! 林墨封闭五感,从发间抽出寒冰蛟,翻进了屋子。 她借着渐渐升起的烟雾,掩藏着自己的行迹,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二层那四个已经脚软虚脱的守卫。 一层也是如法炮制,四个守卫同样无声无息倒了下去。 很快,她就来到了钱窖的门前,被一扇厚重的铁门挡住了去路。 林墨四处摸索,三分钟之后,她仍是没有找到开门的机关。 时间宝贵,力大砖飞,她直接暴力拆门。 只见她手持寒冰蛟,沿着门缝重重划了一圈,再重重往前一推。 几百斤重的玄铁门板轰然倒地,砸起一片尘土,震得地面都轻晃了几下。 门板还带倒了放置在两侧架子高处的几个银箱。 银箱碎裂,银子四散落地,砸在铁门上,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声音。 都是好东西! 收走!统统收走! 林墨连墙角的耗子洞也没有放过。 几分钟后,林墨看着连门都没有的,空空荡荡的钱窖,露出了餍足的笑容。 她拍了拍身上的烟尘,开始为自己的行动收尾。 林墨先仔仔细细扫除了自己留下的所有痕迹,然后混在来救火的仆役里,悄咪咪地来了一个水漫钱窖小楼。 林墨看看满脸黑灰、满身泥水的自己,又看看焦黑冒烟、满地泥泞的赌坊,得意地露出一口闪光的小白牙。 这笑容一闪而逝。 站在废墟上,正捶胸跺脚、大声哭嚎的王老六似有所感,待他转过头来,却只看到了一个矮壮的提桶小厮远去的背影。 原来是群芳院的杂役。 他又扫了一眼周围三三两两还未散去的人,这才发现,这些人都是相熟的街坊四邻家下的奴仆和杂役。 看来,待此处事了之后,还要去百味楼摆个宴席,单独感谢一下街坊四邻的仗义援手。 王老六盯着眼前被大火舔舐过,又被水泼过,摇摇欲坠的小楼,眼中一片阴霾。 他眼神冷厉如刀,刮了护卫小队的首领石林几眼,抬起下巴,点了点小楼的方向。 石林背后一凉,只觉得自己马上要大难临头。 他顾不得小楼里还有未完全熄灭的暗火,顶着未散的烟雾,径直冲了进去。 只一会儿的功夫,石林就神色崩溃的冲了出来。 他手脚并用,狼狈地在废墟中连滚带爬,很快就将自己折腾成了一个泥人。 “王大管事,没了,什么都没了,我们完了,完了啊!” 他一边往外爬,一边大声哭嚎,浑然不顾院子里还站满了不相干的人。 王老六的眼瞳中又弥漫出几分焦灼和愤怒。 他三两步上前,一把揪住石林的衣领,粗暴地将他拖了出来,甩到了一旁的水洼中。 石林在猝不及防之下,整张脸直接埋在了小小的水洼之中,一不留意便将几口泥水给呛进了喉管。 他不住地咳嗽,时不时还干呕几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鼻涕与眼泪齐飞。 王老六先是嫌恶地后退两步,接着又上前两步,一脚踹在了石林的屁股上,将他踹了个四脚朝天。 王老六漆黑如锅底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内,燃烧着怒火的双眸恶狠狠地瞪着他,石林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他一骨碌爬了起来,就这么一身泥水的乖乖跟在王老六的身后,走进了还算完好的一个小厅。 石林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王老六的面前,脸色苍白,神情惊惶。 他一手指着钱窖的方向,“都...都没了,大管事,什么都没了,一点都没剩下啊,呜呜...咱们,咱们可怎么向主家交代啊?呜呜...全完了,完了啊......” 王老六如遭霹雳,顿时愣在了当场,眼睛里浮现出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脸色通红,声音高亢而尖锐,几乎要破音。 “你说什么?” “钱窖啊,都没了,没了,所有的钱都没了,没了......” 王老六一拍桌子,一脚踢开挡路的石林,径直往钱窖走去。 一盏茶后,他站在空空如也的钱窖门口,目光呆滞,脚步踉跄。 他眼前一黑又一黑,只觉得自己的心也犹如这钱窖一般,空无,死寂。 胸中似乎也被撕裂成一个黑黢黢的大洞,呼呼地往外漏着风,风里还裹着细碎的冰碴子,吹得人又冷又疼。 王老六紧紧地胸口,轻缓地呼吸,似乎只要稍一用力,那颗脆弱的心脏就会从胸腔中的大洞里掉出来似的。 好一会儿,他才哆嗦着青白的嘴唇,找回了自己游离的灵魂。 王老六阴云密布的眼瞳中,渐渐掀起了一场风暴。 他脖颈的青筋暴起,重重地磨着后槽牙,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似乎想要嚼碎这些小贼全身的骨头。 王老六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地窖中回荡,回声与脚步声互相叠和,更显得银库空荡。 刚刚从洞口探出头的老鼠,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又迅速缩了回去。 银库不算很大,王老六很快就走完了一圈。 好在,他并非一无所获。 很明显,护卫队员的身体异常,突如其来的蹊跷大火,都是为了盗取他们赌坊的银库而采取的行动。 目的嘛,当然就是制造混乱,他们好趁势而入,浑水摸鱼。 只是,王老六实在是想不明白,究竟是一支多么庞大的队伍,才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银库里的所有银钱运走。 即使是主家那支训练有素的骑兵队伍,也无法悄无声息地做到这一点吧? 王老六只觉得脑子更乱了! 第191章 报官,立案调查 一时,王老六觉得,这是一队武艺高强的江湖大盗干的。 一时,他又觉得,即使是艺高人胆大,也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把满满当当的银库给搬空,连门都没有给他留下。 一时,他觉得,许是不知道何时得罪了道上的什么人物,这是那位人物实施的打击报复。 一时,他又觉得,既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为何他不在恼怒的当下就掀桌,直接打脸报仇。 而是犹如一只躲在暗处的毒蛇,只是伺机暴起,咬上一口就退走。 一时,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的梦境,等天亮了,梦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恍惚中,林墨那神出鬼没的形象,突兀地出现在了王老六的脑海中。 王老六嗤笑一声,晃了晃脑袋,自己都觉得荒诞。 一个只到他胸口的半大孩子,即使身法再诡异灵活,也断断做不到如此地步! 如果,这个孩子只是被这伙高人派来探路的,动手的另有其人呢? 呵! 说不通! 怎么都说不通! 他可真是魔怔了! 那么多的银钱,到底是如何被运走的呢? 还有,护卫队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老六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定睛看去,才发现是银库里的那只胖老鼠,刚刚踩着他的脚背,一下子窜了出去,背影竟带着一丝仓惶。 他心下一凛,也不敢在银库里多待,当即退了出来。 待他重新站在院子中央,二层小楼似乎是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来回重重摇晃了几下,便拦腰折断,倒地不起。 王老六看着眼前的废墟,脸色变了几变,嘴唇更加苍白了。 张账房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面色担忧,眼底却波澜不惊,甚至隐藏着一丝幸灾乐祸。 “王管事,谁可知,旦夕之间,赌坊竟出了如此大事,还要趁早上报主家知晓才好。 唉,劫数啊,劫数,你我这次福祸难料啊,不知,王管事的心里可有应对的章程? 我等粗笨,只会跟数字打交道,遇事竟没了主意,委实有心无力。 只好一切事务都有劳王管事做主示下,我等皆听从您的指派。 望咱们几人同心协力,一起共渡难关。” “是,我等任听王管事调遣。”李账房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张账房的身侧,此时出声应和道。 王老六的脸色一黑。 哼!滑头!白眼狼! 看来,平日里流水一样的银子都白白送进了他们的兜里。 这遇到事儿了,这俩人倒是一个比一个缩得快。 王老六很是无奈。 他虽然是赌坊的大管事,但是,这俩账房都是主家老爷亲自派来的,本就负有监察密报之责。 无论赌坊出了任何事情,只要不是账上的问题,便与他们毫无关系。 他也只能好声好气得哄着,顺着。 好在这两人知情识趣,做事有分寸,懂得眉眼高低,从不会触碰他的底线。 大家心照不宣,一直合作愉快。 只是这次...... 想把自己摘出去? 呵呵,这恐怕不行! 他的银子是那么好拿的么? 他要是没个好,那就谁也别想好过! 要死,大家一起死! 王老六的心中戾气丛生。 “大管事,百味楼后厨的张管事送来了丰盛的早食,您都已经忙活几个时辰了,不如先歇息片刻,用些饭食。” 百味楼!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王老六脑子里的一片混沌。 “小山,衙差什么时候到?百味楼送来的早食数量有多少?可够招待衙差?” “王老六!你!你竟然没有先上报主家,就自作主张报了官!” 张账房像是一只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子,发出了尖锐难听的爆鸣声。 王老六冷哼一声,“哼!我是大管事,自有先行决断之权,张账房,你越界了!如果你有不满,自可单独上报主家,我等着!” 说完,王老六一甩袖子,扭头大踏步离去。 张账房没想到王老六突然翻脸,一时之间竟愣在了原地,脸色一会红一会白一会黑,不停变幻。 他阴恻恻地盯着王老六的背影,胸口起伏不定。 李账房见状,本要上前的脚步微微一顿,不动声色地转了方向。 不一会儿,一只苍鹰从赌坊后巷的一处屋舍内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盘旋几圈后,直奔西北方向而去。 王老六根本没有心思去管这两位账房背地里的小动作。 他此时正站在乱糟糟的大厅外,等候着即将到来的衙差。 百味楼的张管事两股战战地陪站在王老六身后,整个身子几乎弯折成了九十度,头恨不得缩回到肚子里去。 百味楼里好几个大管事,怎么就单单是他,撞上了如此骇人的事情! 倒霉! 太倒霉了! 他钻营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当上这个管事,还没享受几天底下人的奉承和孝敬呢。 不会就要在今天,栽在这个意外事件里了吧? 对,这必须是个意外,也只能是个意外! 张管事轻轻吐出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滑落到鬓角和下巴上的冷汗,将腰背微微挺直了些。 然后,他就看到一顶青布小轿自街角转了过来,后面还跟着长长的两队衙差,足足有二十个捕快。 接着,他身前的王老六也动了。 张管事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多想,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轿帘掀起,一个干瘦的中年人从轿中走了出来。 见到来人,王老六的脸僵了一瞬,很快便被他用苦涩的笑容掩盖了过去。 “哎哟,卢县尉,各位差爷,小人可把你们给盼来了,大人啊,你们可要给我这小小的赌坊做主啊。” 王老六借着哭诉,上前一把握住卢县尉的手,塞了一块金饼子过去。 卢县尉手腕只轻轻一转,金饼子就消失在他的掌心中。 “大人不辞劳苦,顶着朝露前来查案,定然来不及用早食吧?我这里叫了百味楼的几个招牌菜,大人先简单吃点,简单吃点。” 一群人呼啦啦地径直穿过一片狼藉的大厅,没有多看一眼。 冰冷的金子安抚了提前上值的焦躁心情,热气腾腾的汤菜滋养了空空的肠胃。 吃饱喝足之后,卢县尉的脸上终于带出来一点笑模样。 第192章 现场勘查 卢县尉抱着微微凸起的肚子,下巴上的痣一抖一抖,“说说吧,究竟发生了何事?” 王老六便将昨夜发生的所有事情,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细细道来。 末了,他还将自己的猜测和对百味楼的怀疑也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张管事听完,只觉得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扯着卢县尉的袍角,背着王老六,对卢县尉悄悄使眼色。 卢县尉耷拉着眼皮,不动声色,只轻轻地抬了抬脚,便将袍角从张管事的手中拽了出来。 他嗤笑一声,“王管事,你这说得也未免太过离奇了些,小说话本看多了吧。” 王老六只拧了拧眉,并未多说什么。 卢县尉见好就收,总要给赌坊的东家一个面子。 他抬了抬下巴,二十个捕快立即四散开去,寻找可能存在的线索。 于是,摇摇欲坠的赌坊,又一次遭了殃。 捕快们在如同二哈拆家一般的粗暴搜检中,还真找到了一点遗漏的线索——小半个带着油脂的陶罐底,油脂里还粘附着一层厚厚的黑色灰烬。 捕快首领于东在灰烬里扒拉了一下,又意外发现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边缘焦糊的白色棉布。 于东捻了捻灰烬,又凑近闻了闻,没错,是麻油的味道! 果然是有人故意纵火! 他将证物拿给卢县尉看过,并汇报了搜查过程中的所有发现,才将证物小心放入木匣中,妥善保存起来。 一行人带着大包小包的所谓证物,又呼啦啦地离去了。 王老六眯着眼睛,盯着那顶忽忽悠悠的青布小轿,眼神晦暗不明。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一群不知所措的仆役,顿时怒气上涌。 “一个个的都傻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这里收拾喽,都收拾干净,快点!” 仆役们缩了缩脖子,顿时四散忙碌起来。 王老六的眼前很快就清净下来。 他折回花厅,思考着该如何给主家上报此次事件。 王老六只觉得这次事件着实诡异,看似线头纷乱繁杂,抽到一半,却发现处处都是死结,根本找不到头绪。 一时之间,他只觉得焦头烂额,命不远矣。 而作为引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林墨,此时正在城东最大的牲畜交易市场里,认真地挑选着小牛犊。 她并不知道别人在买牛的时候,对牛做了多少检查,哪种检查,才能挑选到聪明又健壮的牛犊。 林墨的挑选标准则要简单粗暴的多。 她首先挑选眼睛有神,干净漂亮,四肢修长的小牛犊。 最好是能拥有一双布灵布灵的卡姿兰大眼睛,大大的双眼皮,长长的睫毛。 待相中了外表之后,林墨再将一丝细微的灵力打入小牛犊的身体中,游走一圈便可知晓其身体的所有状况。 她很快就锁定了一公一母两头小牛犊。 在卖家的眼中,林墨只是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瞧瞧,摸摸这头牛犊的耳朵,又拍拍那头牛犊的脑门,漫无目的地游荡。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林墨就选定了两头小牛犊。 卖家起先不以为意,后来惊讶地发现,林墨挑中的这两头竟然属于他这里最好的一批。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仔细地看了林墨几眼。 嗯,眼神清澈,表情得意,分明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钱多人傻的富家小公子。 大概,只是运气好一点吧? 卖家脸上堆满笑容,“小公子,不再多挑一挑了?我这里的好牛犊还多着呢。” 林墨双手环胸,倨傲地抬起下巴,“啧,不挑了,不挑了,眼睛疼,你这里,也就这两头长得还算漂亮,能入得了小爷的眼,剩下的都太丑了,小爷我看不上,看不上。” “小公子,诚惠,白银五十两,包办所有文书手续。” 听到价格,林墨耷拉下眼角眉梢,下巴抬得更高了,恨不得拿鼻孔看人。 “啧,掌柜的,你到底会不会做生意?咋这么没眼色?谁出门逛街会在身上带一包重死人的银子?给小爷我换成金子。” 卖家脸上的笑更真诚了些,“小公子若是用金子,那只需八两金即可。” 似乎是林墨脸上的困惑表现得太明显,卖家接着道, “小公子可能有所不知,金子稀罕又贵重,是远行千里的游商的最爱之物。 虽然官家那边一两金只能兑六两银,但是,私下里大家相互勾兑,还是能多换上一些的。 因而,用金结算,自是会便宜些。” 他一个清白的生意人,可不敢得罪这么一个能随意拿出金子的大客户,还得上赶着讨好一些呢。 林墨面上还稳得住,心里的小人已然抓狂。 她竟然又被那个卖青蛙的摊贩给欺骗了一次! 让他死得那么干脆,真是便宜他了! 林墨内心土拨鼠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诶?不对! 她怎么就能确定,眼前这个卖家告诉她的信息就一定是真实准确的呢? 看来,还是要多方打听一下才是。 林墨暗自磨了磨牙,她本来只想扮演一只小肥羊,为的是名正言顺地大肆买买买。 没想到,她还真成了一只被宰的小肥羊! 得,好歹也算是她的一个新人设吧! 林·冤大头·女团队长·墨表示:她要雪藏这个没眼色还傻乎乎的新生代团员——林肥羊! 直到林墨牵着两头小牛犊走出了集市,她还沉浸在“自己竟然真的成为了别人眼中的小肥羊”的悲伤中无法自拔。 于是,她决定再去劫个银窖,换换心情,走出悲伤。 她恍惚记得,卖蛙的摊贩曾经念叨过,城北赌坊和城南赌坊其实是一家。 那正好,一事不烦二主,目标就是城北赌坊了! “......每一锭银子,都向我飞过来,全部是最好的相遇~~~” 林墨哼着歌,骑上心爱的小毛驴,哒哒哒哒,向着城北缓步走去。 咸蛋黄般的太阳的余晖轻柔地洒在林墨的身上,犹如给她披上了一层浅金色的轻纱,美丽而宁静。 林墨的身影越拉越长,又越来越小,渐渐融入到越来越暗淡的天色中。 三天后,城北赌坊意外失火,银窖被搬空,与城南赌坊如出一辙,全城哗然。 第193章 旱情加重 而后,一只苍鹰从城北赌坊腾空而起,直往西北方向而去。 很快,在大家的口口相传之下,本就离奇的案件变得更加神秘莫测,甚至直奔神鬼灵异,天道轮回而去。 越来越离谱的传言导致整个平阳郡的商家都惊慌失措,尤其是每日流水颇多,存有巨额现银的诸多行当。 他们不仅加强了自家银库的守卫,又雇佣了镖局的镖师四处巡逻,还一起设宴宴请了郡守府主管此类民事案件的法曹李大人和主簿赵大人,以求得到庇护。 李大人和赵大人自是对这些懂礼数的商家温言安抚,以慰其心。 众商家只觉得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只是生活还得继续,既然他们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能用的办法都用了,剩下的,就看老天爷的良心了。 不过,这胆大包天的贼人一日没有落网,商家们那颗一直悬着的心就一日无法安定。 每日里精神都高度紧张,生意自是无法尽心经营。 一时间,整个平阳郡都笼罩在一股淡淡的恐慌氛围之中,萧索了许多。 而制造这恐慌氛围的罪魁祸首——林墨,此时正骑着丸子,一手小黄瓜,一手简装书,溜达在回山谷的小路上。 五分钟后,林墨手一松,摊开的书本“啪”的一声,结结实实地盖在了她的脸上。 书本下的声音有些朦胧,“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唉,这一页连蒙带猜,顶多也就能认识四分之一。 就这,书肆掌柜还说是幼童启蒙书,感情我上了这么多年学,归来仍是个文盲,绝望,太绝望了!” “咴儿~咴儿~”林墨的话音刚落,丸子就应景地附和上了。 嘿!这小驴崽子,又嘲笑老娘! 林墨咬牙切齿地轻拍丸子那肥美的屁股,却换来了驴尾巴的来回抽打。 林墨拍,丸子就抽,林墨抓,丸子就躲,一人一驴就这样玩闹了起来。 林墨懒洋洋地靠在驴背上,只觉得内心一片安宁。 是因为自己终于在这个世界给自己建造了一个家吗? 想到家,林墨便想到了生机勃勃的小山谷,以及,从各个宅院中透出的温暖灯光,照耀着她回家的路。 她想,是的,有了土地,她就有了根。 她再也不是那个到处流浪,四处漂泊的小可怜了。 林墨的心里突然涌出了一股豪气。 四周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大风卷着厚厚的尘土,很快就将林墨和她的小黑驴彻底笼罩了起来。 等这阵妖风散去,哪里还有林墨和小黑驴的影子。 林墨盘腿坐在空间的大树下,正在闭目调息,稳定境界。 毛团子绕着她转圈圈,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 “主人啊,你这小脑袋瓜子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呢?怎么突然间又突破了?啧啧啧......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待林墨睁开眼睛,毛团子才又上前唠唠叨叨。 “主人啊,你念头通达,晋级时突破屏障没有阻碍,这是好事。 只是,你晋级的速度过快,灵府内的灵气不足,根基不稳,现在只是一个花架子而已。 还有哦,越是往上走,需要的灵气就越多,你这次就只弄了些无用的金银,根本无法补充灵气的消耗。 主人,你要加油了哦!” 林墨:...... 要不要跟个催命鬼一样,一天天的张口闭口就是要带灵气的玉石珍宝。 她上哪儿去淘换那么些宝贝去。 要不,她去挖个坟? 林墨赶紧摇了摇头,将这个荒谬的想法给甩了出去。 何必呢,外面有那么多活人呢! 待林墨再次从空间中出来时,咸蛋黄般的太阳正高悬在头顶,散发着灼人的热度。 林墨瞬间被扑面而来的热浪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整个人都抖了三抖,全身的毛孔一下子就张开了。 她几乎是立刻就开始想念温湿适宜,如同空调房一般舒适的空间了。 林墨以手当扇,在脸颊两旁用力扇风,才堪堪压住蒸腾而起的燥意。 她心下疑惑,这才刚刚进入五月吧?怎么就如此炎热? 林墨以手遮眼,透过指间的缝隙看向高空中的太阳,只觉得光线亮白得有些刺眼。 这......似乎热得有些不太寻常! 林墨眯起了眼,透过面前扭曲变形的空气,眺望着远处的大片田地。 晒得黝黑的佃农们,正顶着炙热的阳光,在田垄里忙碌着。 豆大的汗珠从他们的额头上不断冒出,又滴落在脚下的土地上,只来得及发出微不可闻的噗声,便瞬间消散无踪。 即使在他们一趟又一趟地不断浇灌下,地里半大的禾苗也一天一天的萎靡了下去。 脚下的土地,也渐渐织起了细密的渔网状裂纹。 汗珠迷了眼,咸了嘴,冷了心。 他们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刻上了深深的忧虑。 这份忧虑,也传染给了林墨。 林墨也没了轻松游逛,欣赏四周风景的心情,立即驴不停蹄地回到了小山谷。 直到亲眼见到依旧是绿毯铺地,溪水叮咚,生机勃勃的小山谷,她才放下了大半悬着的心。 林墨自水潭边起,顺着引水渠向上走去,路过半山腰的蓄水池,直到小河边才停了下来。 她从空间里拿出一根笔直细长的木棍,木棍的四面都刻有长短不一,间距不同的刻度。 林墨找到自己此前安置好的几个水位观测点,将木棍放进去重新测量,一一记录,最后取加权平均值。 果然,水位比去年秋末冬初的时候下降了不少。 林墨又想到,去年整个冬天就没有落雪,自开春以来,也是滴雨未落,甚至连阴天都未曾有过,不由得拧紧了眉。 她顺着小河往上游走去,一路上还时不时地观测一下裸.露在小河河道中的大块岩石上的水蚀线。 越是往上游走,林墨的心就越是禁不住往下沉。 这旱情,似乎有些严重啊! 直到她来到了小河源头——那片瀑布所在的山壁,她那颗忽忽悠悠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咚”的一声,直直坠到了底。 原本如一条白练般厚重而壮观的瀑布,像是被人撕扯成了好几条碎布条,飘飘忽忽地挂在山壁上,单薄又萧索。 瀑布下的潭水也不再幽深,颜色清浅,已经能隐约看到谭底那些崎岖嶙峋的怪石。 林墨不禁面色大变。 第194章 查看水源 林墨仰着头,定定地望着那崎岖纵横的山壁,以及歪歪斜斜挂在山壁上的几条细流,一抹愁绪浮上心头。 一个人只喝水不吃饭至少能坚持活七天,不吃不喝顶多活三天。 再说,村民们平日的生活也需要大量用水。 更何况,她还有上百亩的种植区需要灌溉,还有家禽,牲畜的饮用水等等。 形势严峻啊! 这该死的鬼天气! 林墨又将目光转向了瀑布周围。 山势高峻,褶皱纵横,山石嶙峋,却也不是不能找条小路攀登上去。 那就上去看看! 林墨围绕着瀑布转悠了一大圈,终于在远离瀑布的另一侧,找到了一处坡度和缓的密林。 她手持寒冰蛟,一路暴力劈砍,硬生生地顺着山势辟出了一条小路,很快就登上了瀑布的顶端。 这里是一个浅浅的不规则椭圆状小湖,半侧山势平缓,已近峰顶,半侧山势依旧高耸,巨石堆砌,错落嶙峋。 有许多道涓涓细流,自巨石褶皱之间的缝隙中流出,在山涧处汇成小溪,再缓缓流入小湖中。 小湖的水位明显下降,瀑布的一侧已经露出了几块高高低低的石头。 林墨恍然大悟,怪不得一整条瀑布跟撕烂的碎布条似的,变成了薄薄的好几绺儿。 她对着高耸的山壁直挠头,这种水源,她也无法进行人工干预,只能保持原状,听天由命了。 林墨站在山势平缓的一侧四处张望,正北方向似乎有一抹亮光闪过,晃花了她的眼睛。 她定睛看去,原来,那是藏在密林深处的一处小湖泊,随着微风荡漾的湖面,反射着钻石般细碎的光芒。 林墨举起右手手指,放在自己眼前,粗粗地计算了一下,就颓丧地放下手指。 得,这距离,望山跑死马,指望不上。 诶?山脚下似乎有一条小道若隐若现。 林墨顺着小路往东边看去,那边是自己的小山谷的方向。 再顺着小路往西边看去,尽头有一段高耸的土黄色城墙若隐若现。 林墨的视角被山壁阻拦,只能窥见巍峨冷峻的一角。 箭楼高耸,飞檐入云,气势如虹。 若是看久了,便能感觉到似乎有一股兵戈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林墨一拍脑袋,那座城池一定就是刘婆婆曾经说过的常山郡了。 那,她脚下的这条小路,一定就是那条横穿八百里山脉,直通东部大平原的交通要道了。 这下子全串起来了。 原来,这瀑布所在的山头已经离常山郡如此之近了。 林墨逐渐在脑子里勾勒出了一幅简略的地形图。 为了自身的安全起见,她还是离这个戒备森严的军事重地远一点的好。 林墨带着对未来的忧虑而来,又带着更深的忧虑离去。 回到山谷,她就一头扎进了书房里,连美味的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直到月朗星稀,林墨才拿着一张满是勾画和标注的草图,如梦游一般,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厅堂里的烛火明亮,桌上摆着一大碗还在散发着热气的五彩鱼蓉汤和一小碗晶莹的白米饭。 香气袅袅,直往林墨的鼻孔里钻,勾得她顿时腹鸣如鼓。 林墨瞬间便觉得饥饿难耐起来。 她哪里还有刚刚无精打采的样子,一个饿虎扑食,直奔餐桌而去。 不到五分钟,饭菜就被她给消灭一空,碗盘犹如被舔过的一般,铮明瓦亮。 林墨咂吧一下嘴,回味着依旧留存在口腔舌尖的鲜美,不禁感慨了一句。 “不愧是家族秘制配方,果然好吃!可惜啊,大多数菜品都被那无耻小人给偷盗了去,如今,倒是成了人家酒楼的特色招牌菜。 李鬼招摇过市,李逵反而人人喊打,呵!” 林墨突然一拍脑门,“糟糕!我竟然把卖鸡蛋糕这事儿给忘了!” 林墨好一阵懊恼。 都怪她在赌坊里赚银子赚得太开心了,有了银子又只顾着在集市上买买买,竟然完全忘记了要考察市场,推销鸡蛋糕这回事儿。 那一批临走前特意赶制出来的鸡蛋糕,如今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她空间竹楼的储物格里呢。 她这次古代市场大摸底行动,彻底失败。 林墨又看了一眼在空间牧场里四处溜达的骆驼,在小溪里蹦跶的青蛙,种在地里的草果和仙人掌,又觉得似乎也没有那么失败。 她懒洋洋地摊在那里,双目无神地盯着跳动的烛火,发了好一会儿饭呆,还时不时地嘿嘿傻笑。 林墨突然直起身来,拽过那张草图,指尖顺着线条来回滑动,最后停在一处轻点几下。 烛火暗了又亮,亮了又暗,燃了许久。 直到天边出现了一抹鱼肚白,林墨书房里的烛火跳了几跳,渐渐暗淡下去,直到彻底熄灭。 半个时辰之后,天光大亮,林墨的房门才重新打开。 她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拿着通宵画完的图纸,神情亢奋,沿着水渠在山谷里上蹿下跳。 “诶?怎么是这个地方低一点呢?那边反而要高一点呢?低一点,低一点好啊!那就是这儿了!” 林墨拿着一根笔直的树枝,在刚刚勘察好的低洼处画了一个圈,打算在这里多挖出一个池塘。 这个洼地的位置也好,在山谷的东南角,与种植区相邻,夹在两个小山包之间,费不了多少人工。 林墨左右张望,果然看到了在田间地头转悠的刘老头,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年纪差不多的老头老太太。 “刘爷爷,刘爷爷,这里这里,麻烦你过来一下呗,刘爷爷......” 林墨一边蹦跶,一边不停地挥舞双手,清脆嘹亮的童声回荡在整个山谷里,惊飞了枝头的鸟雀。 “哎,来喽~~~”刘老头眯着眼睛,笑得灿烂。 其余几个老头老太太也纷纷跟着刘老头一起走了过来。 “小林村长,有啥事?你说出来,老头子立马安排人给你办好喽。” 刘老头声音洪亮,面色红润,整个人神采飞扬,与刚买来时候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整个人年轻了十岁不止。 跟在他身后的老头老太太们纷纷附和,“对,小林村长,你只管说,我们保证给你办得利利索索的,不让你多操心。” 林墨原本还有些焦灼的心,就在他们这三言两语之中,被安抚了下来。 第195章 水泥窑终于成了 三天之后,那片洼地已经变成了一个葫芦状的大池塘。 不过因为是刚刚开始蓄水,整个池塘还有些泥泞与浑浊。 林墨站在池塘边的小山坡上,美滋滋地啃着小黄瓜,低头看着细细的水流打着旋儿,卷起底下的泥沙,慢慢流入池塘中。 泥沙在水流中浮浮沉沉,最终停留在池塘的深处。 她又抬头向远处看去,就看到一群老头老太太正在住宅区里四处走动,寻找合适的打井位置。 没想到啊,刘老头竟然还会寻找地下水水源,定位水井的位置! 林墨非常开心,她真的是捡到宝了! 到时候,住宅区里挖上一个水井,供村民们日常生活用水。 种植区再挖上两个水井,加上三个大池塘,环绕在四周的引水渠,庄稼的灌溉和家畜的生活用水应该就足够了。 林墨看着高悬在天空中的,散发着威力的咸蛋黄般的太阳,恨不得将它一口吞掉。 也许是她的怨念太过强大,山谷中突兀地刮起了一阵大风。 风势猛烈,发出呜呜的声响,吹得树枝左摇右摆,刮得人东倒西歪,飞沙走石,直让人睁不开眼睛。 大片大片的浮云随风而来,将咸蛋黄般的太阳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天色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大风刚起的时候,在田地里劳作的人们,抬头看着在头顶聚集的大片浮云,只欣喜了一瞬间,便被吹了个灰头土脸。 他们赶紧收好工具,裹紧衣服,蒙住头脸,快步往家里走去。 山谷很快变得空空荡荡起来。 低低的议论声,透过门窗的缝隙,伴着呜咽的风声,在山谷间飘荡。 “奶奶,你看这天,云都这么厚了,今儿应该能下下雨来吧?”杨树站在半开的窗后,眼神灼灼地盯着空中翻滚的云层。 杨奶奶正盘腿坐在炕上叠着衣服,闻言顺着窗户的缝隙向外望去。 杨树赶忙将窗户开得更大一些,大风卷着尘土,以不可抵挡的势头冲入屋中,一下子便吹翻了炕桌上的针线笸箩。 杨奶奶刚叠好的衣服也被吹了个乱七八糟。 杨树见闯了祸,想要说话又害怕吃一嘴土,只好僵着个脸,先将窗户关得死死的,再帮着奶奶收拾被风吹乱的屋子。 杨奶奶拍了拍杨树的手,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与哀伤。 “唉,我看难啊,这风啊,干燥的很,没有一丝水汽。树儿啊,看来,今年又是一个大旱年。 好在,小林村长早早就挖好了池塘,引好了水渠,咱们的日子还算好过。 若是再这样滴雨不落,外面的日子恐怕就更加难过了,也许,很快就又要乱起来了。” 杨树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杨奶奶轻叹一声,两人皆是沉默不语,屋里的气氛渐渐开始凝固起来。 “轰隆隆...轰隆隆......” 云层越堆越厚,越来越低,接连不断的雷声开始响起,声音沉闷,犹如响在耳边。 天开始变得黑沉沉的,风也变得更加狂暴了,尖啸着卷起沙石,拍打得门窗来回摇摆,噼噼啪啪响个不停。 杨树“噌”的一下起身,扒着门缝向外望去,丝毫不怕迷了眼睛。 他兴奋极了,“奶奶,打雷了,打雷了,马上就会下雨了!” 杨奶奶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便拿着早已叠好的衣服,去内室看顾杨桃去了。 杨桃倒是心大,许是漫山遍野地跑累了,此时正睡得呼呼的,小肚皮上下起伏,跟个白嫩的小猪仔一般,丝毫不受外面雷声的影响。 杨奶奶只觉得现在的生活,就是顶顶好的生活了。 杨树的期盼终究是落了空。 雷声响了小半个时辰后,天空开始放亮,厚厚的云层渐渐被大风吹散,丝丝缕缕的阳光刺穿淡薄的云层,纵横交错,渐渐白得晃眼。 最后一片浮云也随着轻风缓缓飘走,露出了宝石蓝般澄澈的天空和那颗如咸蛋黄一般的太阳。 白晃晃的阳光再次开始散发自己的炽热,炙烤着干涸的大地。 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抬头望天,只叹可惜。 林墨呸掉嘴里的沙尘,看着灰扑扑的,犹如在地上打过好几个滚的自己,下定决心,她要给住宅区的道路做好硬化。 看来,她又要去悬崖另一侧的乱石滩上捡石头了。 瀑布附近也行,那里的石头也多。 林墨正在计算着需要修几条路,又要采多少石头,就听到有人呼喊着她的名字。 她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看到一个灰扑扑的小土人快速向她接近。 林墨定睛瞧了半天,才发现这个小土人原来就是方原。 他的脸上黑一道灰一道黄一道,鬓发也有些散乱,只能看清亮晶晶的眼睛和一口不太整齐的大白牙。 “小林村长,成了,成了,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水泥,今天终于成了,你快跟我去看看吧!” !!! 林墨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击到大脑宕机了三秒。 艾玛! 大好事啊! 那不得赶紧去看看啊! 她二话不说,直接拽着方原的胳膊,风风火火地向作坊跑去。 方原不防备之下,被林墨拽着转了半圈,脚下踉跄,还不等他回过神来,就觉得整个人似乎要飞起来了。 他一脸懵逼,只觉得自己的胳膊被一只铁钳给钳住了,想挣脱又挣脱不开,只好紧倒腾着双腿,跌跌撞撞地跟上林墨的脚步。 林墨感觉到手上的异样,注意到了方原的狼狈,无奈地撇了撇嘴,稍微放慢了自己的速度。 好在作坊虽然偏僻,距离却并不算远,两个人很快就到了。 方原叉着腰,红着眼,喘着粗气,对身旁连表情都丝毫未变的林墨看了一眼又一眼,开始怀疑自己。 他现在竟然连一个小孩子都跑不过! 难道是守在窑炉旁边的时间太久,总不活动的缘故? 林墨就在方原的自我怀疑中,看到了她惦记了许久的水泥。 许是用窑炉烧制的关系,水泥团的形状不规则,大部分甚至都没有成团,仍然是粉末状。 不过,这颜色和形态倒都是对的。 其余的,就得交给各种实验来判断了。 第196章 人力缺口大 方师傅同样灰扑扑的。 他站在灰白色的水泥堆旁边,脸颊通红,双手不停地来回搓动,眼睛亮晶晶的。 “小林村长,你赶紧看看,这个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个水泥?” 林墨的眼睛也同样亮晶晶的,她撸起袖子,又拿出一块厚实的棉布,折叠后蒙住口鼻。 “方师傅,麻烦你们拿个孔径最小的筛子,再提一桶水,拿几块木板来,还有锤子,钉子......” 几个人不停地来回穿梭,被林墨指挥地团团转,很快就将她需要的所有工具和材料都准备了个齐全。 破碎,过筛,混合少许石膏,加水搅拌,装入木模中,表面抹平,再盖上一层草帘,浇水养护。 剩下的,就交给时间。 林墨亲自守在这一排尺寸不太标准的试块面前,记录着实验数据。 流动性合格,初凝时间合格,终凝时间合格,24小时后基本固化,四天后完全凝固...... 一周后,林墨握着锤子,看着水泥试块上的一溜儿圆形白印,满意地笑了,强度合格。 只是,没有专业的仪器,她也不好判断水泥的强度等级,只好按照最低强度标准来使用了。 方师傅父子两人看着林墨蹲在那里敲敲打打,灰白的砖块上竟然只留下几个白印,惊得目瞪口呆。 乖乖,这个叫水泥的东西,拌上水再凝固之后,竟然变得比石头还硬啊! 他不敢置信地接过林墨手里的锤子,亲自上手,对着水泥砖狠狠地锤了几下。 水泥砖上又多了几个圆形白印。 方师傅不禁一阵狂喜! 他拿着砖块翻来覆去的看,不停地摩挲着,目光灼热而深邃,像是看着什么绝世大美人。 林墨掂着手上的水泥砖,圆溜溜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 这尺寸,用来拍人脑袋也挺合适的。 她得多弄几块,常备! 林墨双手用力,水泥砖终究是承受不住,碎裂开来,自她指间簌簌而下。 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啊! 方师傅单单依靠着她口述给他的操作步骤,砌了几个用来烧陶的馒头窑,竟然真的就把水泥给烧成了。 方师傅对温度和时间的把控真的是太精准了! 真是不能小看了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土着。 他们不缺聪明才智,也不缺奇思妙想,更不缺智谋诡计。 她目光灼灼地打量着方师傅父子两人,“方师傅,这个最终的配方除了你们父子二人,还有别人知道么?” 方师傅顿时神色一凛,“没有,关键地方的操作都是我亲自带着原儿做的,没让别人知道。” 林墨点了点头,“行,配方要严格保密,知情人就控制在我们三个人之间,不得外传,枕边人也不行。 另外,你将所有的流程都一一写下来,咱们讨论一下,将其拆分成细碎的流水线,准备进行大规模生产。” 方师傅连连点头应是,神情也变得严肃。 林墨看着风格粗犷的简易作坊,暗自摇了摇头。 水泥既然做出来了,以后还要大量生产,那与之在同一条产业链上的相关作坊都必须要改建和扩建。 当初,她规划了一处工业区,将炭窑,砖窑,水泥窑都建在了这一片儿。 如今,倒是显得有些拥挤了。 不过不要紧,她还可以往外扩张,山林里的空闲土地多的是。 她先将整个工业区都拉上一道高高的围墙,将这个山坳连同周围的几个小山包都给严密地围起来。 再在山包顶上盖几个了望塔,形成交叉火力覆盖,派一个小队直接驻扎在里面,三班轮流守卫。 护卫队! 她需要一个专业的护卫队! 她到现在都还没有组建起来一个专业的护卫队! 是她不想么? 不! 是她的村子里根本就没有多少青壮,平日里干活的人手都不够! 再过一个两个月,这上百亩地的粮食就要开始收获了,她需要更多的劳动力! 看来,还是要多买些青壮回来才是。 一时间,林墨只觉得她的这个小山村是一只四处漏水的破船。 她不停地四处堵漏,手忙脚乱团团转,只恨不得再生出三个脑袋,八只手来。 林墨只觉得自己的肩膀一沉,眼前一黑。 这时,她的脑子里突兀地冒出一句话:不会带团队,你就只能自己干到死! 她内心的小人咬着小手绢哭唧唧,做作地接道,臣妾做不到啊! 脑子里的吐槽大戏很快就唱完了,林墨焦躁的情绪也缓和了下来。 事情虽然千头万绪,让人焦头烂额,但是只要拆分成一个又一个的小目标,很快就会达成的。 一张工程施工进度计划表的事儿! 而且,她的小山村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管理架构,目前运行的也还算顺畅。 以后,随着村子的扩张,再一起细分扩展就是了。 呼! 林墨重重地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肩膀同时一轻。 刚刚大喜之后又大燥,情绪波动太大,竟然一时乱了阵脚。 多思无益,还是踏实做事的好。 林墨又一头扎进了书房,书房的烛火跳动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她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双眼无神,塌着肩膀,深一脚浅一脚地出现在了方师傅的面前。 方师傅被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给唬了一跳,刚要上前关切一番,就被林墨给截住了话头。 “方师傅啊,咱这一窑就只能烧出这么多水泥吗?如果将产量翻上一番,需要增加几个窑口?” 方师傅:...... 方师傅抿紧了唇,“小林村长,我跟原儿只有两个人,照看不了那么多窑炉啊,如今的产量,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而且,有几样原材料都是官府专营的,咱们私下里这么.....不会被发现吧?” 林墨:...... 得,昨儿夜里白忙活了! 原材料难搞,人员紧缺,产能严重不足,又暂时无法提升。 没事,早晚用得到,大不了就调整一下顺序,将一期工程后移成三期! 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人,缺人,还是tmd缺人! 于是,林墨草草地将工业区的范围给划了出来,交代方师傅修建围墙后,就马不停蹄地再次出门了。 第197章 汉人多人才 微风习习,带着一丝凉意,吹走了白日里的闷热,却带不走人们心底的那份焦灼。 抬头去看,只有点点的星光,在漆黑的天幕上闪烁。 池塘早已干涸,聒噪的青蛙也没了踪影。 只有知了迫不及待地爬上树梢,持续不断地发出尖锐而响亮的鸣叫,直叫得人心里更加烦闷。 这高亢而嘹亮的叫声,伴着软绵的丝竹之声,听在何旭何县令的耳朵里,却是另有一番风味。 他竟是又胖了些,原本还算周正的五官,被肥肉挤在了一起,曾经的大眼睛也变成了肿眼泡,脖子仿佛快要消失一般。 此时,何旭正半眯着眼睛靠坐在软榻上,似睡似醒,一脸的惬意和享受。 他的面前是四名衣着清凉,姿容美艳,身姿轻盈,舞姿曼妙的少女,正随着乐曲翩翩起舞。 身后则端坐着两个同样衣着清凉的豆蔻少女。 一人手持一造型精美的短颈大肚白瓷酒壶,斟酒布菜,另一人则拿着一柄九华扇,摇动生风。 一曲终了,舞乐稍歇。 端坐在何旭对面的李牧举起酒杯,“何大人,有劳了,我再敬您一杯。” 何旭举杯示意,志得意满,“李老板,合作愉快。” 两人同时干掉杯中酒水,相视一笑,很快便各自散去。 如果林墨在这里,她一眼就能认出李牧是她在逃难路上巧遇过几次的熟人,还是曾经差点把她射成刺猬的那种,有深仇大恨的熟人。 他本是羌胡的一个小贵族,本名姜丹木,在外行走时化名李牧,身份是一名行商,游走在边境的几个州郡,专门做一些走私的买卖。 此次,他来这里,主要是为了查察和处理平阳郡里,城北和城南两座赌坊银库被盗的事情。 正好途经杨县,便与何旭一起吃顿饭,联络一下彼此之间的感情。 毕竟,两人之间还有一个铜矿要在私下里合作开采呢。 这何旭也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竟然把铜矿所在的暮云岭,做成了一处有阴兵招魂的大凶之地。 不但编写离奇的鬼怪故事派人传颂,还假扮阴兵日夜游荡,惊吓上山的百姓,后来甚至直接以阴兵招魂的名义,掳了附近村镇的青壮去挖矿。 哈哈,汉人的聪明人可真多! 呵,聪明人确实是多! 要不,他赌坊里的那么多银子怎么会不翼而飞,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线索呢? 姜丹木刚刚上翘起来的嘴角又耷拉了下去,脸色也开始变得难看。 伴随着重物倒地的声音,一阵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跟着响起,大门被一脚踹开,片刻后又自动关上。 整个院子陷入了一片寂静,就连一直聒噪个不停的知了似乎也睡着了。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 何旭的时间也在同一时刻凝滞了。 他看着俏生生站在他面前,一脸笑模样的林墨,如遭雷劈。 何旭一下子就惊出了一身冷汗,醉意消散了大半。 他软倒在椅子上,抚着胸口,“哎哟喂,姑奶奶诶,你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吓了我这一大跳。 您这么晚过来找我,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要吩咐在下去做么?” 哎哟喂,这大好的日子,怎么又遇到了这活阎王,可真是晦气。 先放低姿态,说些好听的话,将这小祖宗给稳住再说。 林墨似笑非笑,“何大人如今春风得意,家里布置得更加雅致了。 这一身的脂粉香气,日子过得真是潇洒风流啊,我啊,可是在你这里等了你很久了。” 何旭嘴上连连讨饶,心底却有些不以为然。 他如今已经坐稳了一县的县令之位,手握实权,刚刚又与李老板把酒言欢,银钱孝敬也不会缺。 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无权无势,谁的脸色都要看,谁的臭脚都要捧,每天只能端着一张笑脸的小小书吏了。 他才刚刚过上呼风唤雨的好日子,自然是特别的惜命。 林墨力大无穷,又总是神出鬼没,他根本找不到林墨家在何处。 他也不敢派人去跟踪调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林墨发现,偷鸡不成蚀把米,惹怒了这个活阎王。 哪天夜半时分被林墨潜入家中,悄无声息地抹了他的脖子。 要不然,他早就罗织好多项罪名,让捕快们将林墨给抓入大牢,大刑伺候,好好磋磨她一番,好出一出自己被她打骂羞辱的恶气。 可惜,如今还要伏低做小一番。 林墨虽然不了解何旭内心的真实想法,却能明显感觉到他态度的变化。 何旭对她提出来的买人要求敷衍了很多,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堆有的没的,车轱辘话来回说,一句实在话都没有。 不过,他这段话的核心意思,林墨倒是听出来了。 总结起来就是,要人没有,爱咋咋地。 呵,何旭这是飘了啊! 林墨蜷了蜷手指,手痒,好想找个丧尸脖子拧一下! 林墨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她已经开始思考,如果杨县少了这么一个贪财好色,为祸一方百姓的县令,会怎么样? 若是换上一个新县令,是会变得更好,还是会变得更差? 如何才能做到,让他的死亡看上去像是一件意外? ...... 正在高谈阔论的何旭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寒,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自尾椎骨升起,直冲脑门而来。 他瞬间清醒了过来,仅剩的那一丝酒意也彻底消散。 他刚刚究竟干了什么!干了什么!干了什么!!! 何旭的内心发出尖锐爆鸣。 喝酒误事啊! 几杯酒下肚,他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这张破嘴。 竟然直接当着这位小祖宗的面,就这么一股脑儿的把心里话给秃噜出来了。 完了,完了,他完了! 吾命休矣!休矣! 正在何旭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林墨都已经想好用什么方法,把他埋在哪里了。 何旭迎着林墨那淡漠疏离的眼神,“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向前膝行两步,想要抱住林墨的腿,终究还是不敢,只好跪直了说话。 “姑奶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刚刚喝多了,都是胡言乱语,对,胡言乱语,不作数,不作数的,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第198章 劳动力紧缺 何旭瞪大双眼,一拍脑门,脸颊上的肥肉也跟着颤动了几下。 “对,姑奶奶,您刚才说要买人,您要买多少人?都有什么具体要求? 您只管说,我一定按照您的要求,利利索索地全部给您办好。” 林墨:...... 你这认怂,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川剧变脸都多有不及。 啧啧啧,这何旭果然是个人才! 林墨将自己的要求详细讲了一遍,紧跟着补充了一句,“不用特意去搜罗,现有的人里,有符合要求的就行,嗯,差不多的也行。” 何旭顿时苦了一张脸,仿佛喝下了一斤黄连。 “哎哟,姑奶奶诶,现如今,咱们周围的几个州郡,最缺的便是身强力壮,能干活的男丁。 前方的边境战事不断,后勤运输,修整工事,开渠挖河,这哪一样,不是需要大量男丁的活儿? 这几个月,我为了完成太守大人派发下来的任务,把所有能征调的人都征调了,大牢里干净得连个耗子都没有了。 即使如此,仍是没有征调到足够数量的徭役人头,实在是捉襟见肘,捉襟见肘啊。” 林墨轻轻皱了皱眉头,也不言语,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动着手里的茶杯,似乎是对何旭的回答很不满意。 何旭的一颗心七上八下,整个人仿佛在大雪天里泡够了温泉之后又跳进了冰水湖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这个活阎王只是发呆,也不说话,还怪吓人的。 他并不敢出声打断林墨的思绪,只好缩了缩脖子,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一时间,窗外树梢上那此起彼伏的蝉鸣,更显得聒噪。 杯子从林墨的指间滑出,倾倒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何旭一个激灵,双手置于膝盖上,将背挺得更直了一些。 林墨斜睨了他一眼,从袖袋中掏出一块小金饼,语气淡淡的,“那就有劳何大人费心了,我一个月后再来领人。” 何旭只顾着胡乱点头,等他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林墨已经消失不见了。 只有桌案上的那块金饼子,还在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随着林墨的离开,她身上持续散发出的,那股凛冽的杀气也在慢慢消散。 何旭搓了搓自己炸毛的胳膊,终于感受到了夏日夜晚的炎热。 他不禁长出一口气,他的这条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紧接着,他嗷呜一声,一个箭步飞扑上前,将那块金饼子给抱在了怀里,表情荡漾,五官都被肥肉挤做了一堆。 活阎王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出手很大方啊! 这买卖,做得! 何旭有了金子,很快就将刚刚的死亡阴影给抛在脑后,心情愈加灿烂。 林墨这边则正好相反。 她本以为何旭说的那些话,只是因为他升官了,人飘了,打算跟她做切割了,才随便扯了个理由,推脱敷衍她而已。 没想到,她这一路走来,见到的,听到的,竟跟何旭说的大差不差。 散落在杨县周边的好几个村落里,只剩下了老弱妇孺在田地里忙活。 甚至有的个别村落里,就连强壮一点的青年女子,也被官差给强行带走,去服徭役。 越走,林墨的眉头就皱得越深。 空中没有一丝云,也没有一点风,咸蛋黄般的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 田地里,高低不齐的庄稼被晒得叶片卷曲,有气无力地耷拉着沉重的脑袋。 土地被烤得直冒烟,已经织满了细密如蛛网般的深深裂纹。 村边的小溪只在河道中间还有浅浅的几寸,人们要走出去好远,才能打到水来浇灌庄稼。 然而,满满的一桶水倒下去,转眼就没有了踪影,只余下一个深色的水印。 人们只好一趟又一趟的打水,灌溉,一刻也不敢停。 只盼望着,在他们的努力下,能够抢下尽量多的庄稼,收获足以熬过这个冬天的粮食。 稀疏的草丛中,与草叶一样黄绿色的蚂蚱,还在不知疲倦地四处蹦跶,发出微弱而嘈杂的鸣叫声。 哟呵,这些高蛋白的小可爱,还不少呢! 林墨想起了一道非常具有家乡特色的传统菜肴——炸蚂蚱。 做法也十分简单,只需要将蚂蚱洗净,高温油炸,出锅后洒上一些盐,翻拌均匀就可以了。 外壳酥脆咸香,内里软嫩,有的一口咬下去,还会爆籽,回味十足,林墨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她要不要抓一些放进空间里养着呢? 这一次,双手还是快过了脑子,决心还没有下,她已经掐住了好几只蚂蚱了。 抓都抓了,那就养着呗! 于是,林墨在草丛中好一通蹦跶,才勉强抓到了够做一盘菜的蚂蚱数量。 在对美食的憧憬中,林墨顶着一头干草屑,一脚踏进了制陶工坊所在的村镇。 原来,这座小小的村镇也是有名字,简单直白,就叫作陶镇。 她以前还一直以为,那面刻着陶字的大匾额是个指路的广告牌呢。 嘿嘿,是她鲁莽了! 进入陶镇,就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里仍旧是一片繁荣兴旺。 窑炉上空黑烟滚滚,挖泥区,练泥区,拉坯区,晒坯区......每个区都有不少工人在埋头干活。 紧挨着工坊的小型货运码头上,也是热闹非常。 搬运工人们皆是两人一组,小心翼翼地扛抬着贴好封条的木箱,在仓库和货船之间来回穿梭,将一艘又一艘的空船装满。 豆大的汗珠接连不断地顺着他们晒得黝黑的脖颈、肩膀滑落,洇湿了后背的衣衫,又在太阳的烘烤下,很快变干。 湿了干,干了又湿,后背的衣衫上很快就冒出了盐花,犹如一波又一波的浪花。 即使渴得唇角开裂,头晕眼花,他们也不敢停下脚步,找个阴凉处去歇上一歇。 只要慢上两步,旁边监工的鞭子就会准确地落在他们的背上,腿上。 在工坊、码头、仓库这些地方做工的大部分工人,都是正当年的强壮劳动力。 而且,几乎全部都是男人。 似乎,在前面村落里消失的所有男丁,都集中出现在了这里似的。 只是,偌大的一个村镇,竟是找不出一个闲人。 第199章 林小肥羊上线 林墨在村镇里转悠了一大圈,想要找几个人打听一下工坊的最新情况。 只是,无论是做小买卖的,还是做工的普通百姓,都对林墨这张有些陌生的面孔心怀戒备。 只要她提起工坊的话头,他们不是连连摇头,闭口不言,就是眼神闪烁,顾左右而言他。 林墨上蹿下跳地忙活了好一会儿,还是对工坊内部的最新情况一无所知,更别提挖它的墙脚了。 此时,她正坐在羊汤馆的大堂里,两眼无神,胳膊肘杵在桌子上,双手托着脑袋,唉声叹气。 直到汤鲜味美的羊汤摆在了她的眼前,林墨才又重新恢复了些许活力。 待一个胡饼,两碗羊汤下肚之后,她又觉得自己行了,彻底支棱起来了。 在外面打听不到,大不了就再打入内部呗,多大点事儿。 不过,做工是不可能去做工的,再也不能了。 于是,林墨找了个无人的角落,进入空间,换衣、化妆一阵折腾。 等再从空间里出来的时候,她又变成了满身富贵,两眼清澈的林·小肥羊·墨。 林墨迈着八字方步,高高地抬着下巴,摆出一副倨傲的模样,手上还把玩着,额,两个大青枣。 她穿街过巷,一路招摇,大摇大摆地来到了位于工坊正门旁边的接待处。 林墨懒懒地掀起眼皮,扫了一眼门上的牌匾,又扫了一眼室内的布置,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听说,你们这里能烧制出精美细腻的白瓷酒具?可当真么?” 林墨白嫩的手指划过几案,看着指肚上的灰尘,捻了捻手指,嫌弃地撇了撇嘴,又斜了一眼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一个身着短衫,小厮打扮的青年。 “就这么一个荒僻的无名之地,简陋的连间像样的房舍都没有,竟能烧制出细白瓷,莫不是在吹牛唬人吧?” 短衫小厮恭敬地小碎步上前,“这位客人,我们作坊虽说看着不显眼,但是烧制出的白瓷造型精巧,莹润细腻,手感宛如羊脂白玉一般。 我们作坊经营多年,自是注重诚信与口碑,因而,特意在一旁的花厅内专门设置了白瓷的展示区。 客人,待您亲自品鉴、赏玩过后,一切自会明了,请移步,跟我来。” 小厮领着林墨绕过一道屏风,从一侧的小门中走出,顺着连廊左拐右绕,跨过一道月亮门,来到了一个大大的厅堂之中。 厅堂挑高,四面满窗,窗下摆着几套木制桌椅。 窗扇半开,光线充足明亮,又不会太过强烈而伤人眼睛。 几排博古架呈回字形立在厅堂正中,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陶器。 正中间的那面架子上,便是作坊主推的白瓷系列器皿。 小厮领着林墨一一参观过去,期间还搭配着舌灿莲花的介绍。 最后,小厮取下几样白瓷酒具,置于托盘之上,放在了光线最好的一处桌案之上,请林墨赏鉴。 细腻的白瓷在阳光下闪烁着玻璃般温润透明的光泽,远看之下,还带有淡淡的青色。 林墨不由得挑了挑眉,嘿,这烧制技术确实是不错哈! 如今,她倒是真的对这白瓷升起了一丝兴趣。 她不由坐了下来,细细观瞧。 只是,这白瓷却经不住多加细看。 严格来说,这只能算是内外满釉的陶器,还算不上瓷器,根本不能与她以前所在的工业现代化时代的瓷器相比。 不过,比起她在这个时代见过和用过的各种粗陶大碗来说,这个就显得精致极了。 小厮见林墨真的沉下心来仔细端详,有时惊喜,有时蹙眉,有时讶异,脸上的表情丰富极了,便觉得这是个真心想买的客人。 于是,他趁热打铁,又去架子上拿了几款不同样式的香熏炉,在林墨面前一一展示,详细介绍。 如今,城里有身份的人都在学着京都那边的名人雅士,制香、焚香、抚琴、清谈,自然需要有庄重、大气、不失雅致又与众不同的香薰炉来彰显身份。 作坊的白瓷,正好能够满足他们的这种心理需求。 这位小公子,从穿戴上就能看出来,有钱,特别有钱! 如果小公子能够买上一些回去,那他便能得到主家的赏赐,怎么着也有十几文赏钱吧。 到时候,他就可以去王屠户那里,买两根羊腿骨,回去炖汤喝。 家中的媳妇怀孕就要生产了,还做饭洗衣,里外忙活,爹和娘本来就腿脚不好,还要起早贪黑地来回走十几里路,打水浇地。 自开春以来,便一直不停歇地忙,所有人都累得够呛,正好可以补养一下身体。 想罢,小厮推销的更加热情了。 好在,他是个懂分寸,有眼色,会讲故事的人。 林墨不仅没有不耐烦,反而听得津津有味,还顺带着套出了有关工坊的一些不甚紧要的信息。 林墨又说服了小厮,由他引领着她,细细地参观了每一个制作环节。 最后,她拎着几套酒具,几个熏炉,带着她收集到的一肚子信息,满意地离去。 小厮笑嘻嘻地将林墨送出门去,站在门口看着林墨远去的背影,抚摸着揣在怀里的一小串铜钱,心中也很满意。 林墨转过街角,见四下无人,便将一筐子瓷器随意往空间里一扔,一溜烟儿的跑远了。 这家工坊原本是由本地一家富商出资经营,杨县官府衙门派专人驻场监管,自然算是官营。 上次失窃案发生后,王督陶便下了大力气进行整顿,几乎将从上到下的所有管事都换了个遍。 本地富商花了大价钱,才把自己从官司里给摘了出来,却是在大牢里吃了苦,受了罪,坏了身体,再也无心经营此工坊了。 王督陶不知从何处请来了一位背景深厚,财大气粗的大人物入股工坊,工坊才变成了如今的这个样子。 于是,林墨立马心虚地溜了。 直到她出了陶镇的地界,才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暗暗唾弃了一下自己刚刚的从心行为。 她心虚什么?又跑什么啊? 呸!出息! 第200章 没人可拐 莫说那案子早就结了,与她毫无关系。 就算是怀疑到她身上了,那又怎么样呢? 她现在可不是当初刚刚过来时,那个借尸还魂,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懂的落魄黑户了! 自是不必再一苟到底了! 嘿嘿,嘿嘿嘿嘿! 嘿,她嘿个屁啊嘿! 走了这么久,接连路过两个劳动力聚集的地方,一个人都招到不说,还买了一堆华而不实的白瓷,现在竟然还站在陶镇外傻乐。 码头外的小河上,一溜扁长的平板货船船队,满载着一箱又一箱的陶器,张着帆,顺流而下。 船队劈开平静的河面,漾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浪,不断地拍击着河岸,卷起细密的泡沫。 阳光洒在波纹细碎的河面上,像是给水面铺上了一层薄薄的、被揉皱了的、闪闪发亮的金箔。 林墨眯起眼睛,盯着河道尽头处,那水天一色的天际线,骑着丸子,跟了上去。 明媚的阳光,照耀在林墨的后背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两日后的清晨,林墨终于来到了河口处的永安渡码头。 码头背靠着繁华热闹的永安县城,前方是依旧水流涛涛的白安江,东西两侧皆有平整宽阔的官道。 水路上,不时有大型货船从白安江上驶入,在码头上停泊,将自远方装载而来的各种货物一一卸下。 陆路上,有人挑着担,有人推着独轮车,有人赶着骡车,各式各样的车队来来往往,将从大船上卸下来的货物运往别处。 码头外,官道边,立着大大小小的草棚,各色幌子迎风招展,叫卖声不绝于耳。 人群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林墨只打眼一看,便打消了在这里招揽青壮年村民的念头。 她那个幽深荒僻的无名小山谷,比起眼前这座交通枢纽一般的繁华县城来,那简直就是个渣渣。 在这里做工的人,得有多瞎,才会吃下她画的大饼。 比不起,比不起,打扰了。 林墨果断地扭头就走。 只是,这一路走来,她竟然连一个适合招揽的青壮年都没有遇到。 一个都没有! 来都来了,咋也不能空手回去啊。 只是,有家有业,有工作又没挫折的人,根本不会接受她的招揽。 毕竟,她的小山谷即使在自己的眼里是个无价之宝,然而,在世俗大众的眼里,也确实只是个将将能吃上饭的渣渣地方。 林墨深深地看了一眼永安县城,便将眼神转向了西边。 看来,要沿着来时的逃难路,再回去看看了。 只是,她的时间不多了。 林墨在开春时,种下的是春小麦,加上干旱缺水的影响,最晚八月中旬便可以成熟收获了。 如今已是六月中,满打满算,她在河西最多可以待上一个月。 为了节省时间,林墨并没有选择骑在丸子的背上,一边慢悠悠地溜达着赏景,一边仔细观察着沿途的所有风物。 而是选择一路策马扬鞭,换马不换人,日夜兼程,在官道上飞驰。 仅仅用了三天,林墨便渡过了河,来到了冯翊郡的城门下。 怕马儿太招眼,她又换回了小黑驴。 丸子刚一出来,便拿大脑门不停地拱着林墨的腰背,“咴儿~咴儿~”的叫了两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林墨毫无防备地被丸子拱着往前走了两步,左脚踩右脚,差点来了个平地摔。 她嫌弃地将丸子的大脑袋一把推开,往它的嘴里塞了一根小黄瓜钮子。 她的一世英名,刚刚差点毁在了丸子的铁头功上。 冯翊郡那原本破败的城门已经修复,只是城墙上的坑洼还在,焦黑的痕迹仍旧四处可见。 城门两侧分列着两队身着全套铠甲,手持长刀的兵士。 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那是在战场上见过血,拼过命,从尸山血海里蹚出来之后,才能拥有的凛冽煞气。 在他们的震慑之下,等待进城的人们,全部乖巧地如同鹌鹑一般,排好直直的长队,缩着脖子,轻手轻脚,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生怕自己的动静太大,惊醒了他们,直接抽出刀给他们一下子。 城门口的盘查格外严格,好在林墨是从河东的内陆过来的,并没有受到过多的刁难。 城内,几条主街两侧的房屋都是全新的,散发着淡淡的木质清香,已经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是一片烧得只剩下了残骸的废墟。 只有隔着几条街巷,在新建筑的后面,若隐若现的、大片焦黑的土地,以及上面堆叠着的、杂乱的砖石瓦砾,还在默默诉说着曾经的灾难。 各式各样、崭新的招牌在灼热的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光芒。 林墨只觉得被晃得眼睛疼。 铺子是不少,货品也还算齐全,只是,来逛街购买的人并没有多少。 因此,整个城池显得有些萧索。 林墨在城里逛了一大圈,竟然连一个乞丐都没有发现。 这座城池,实在是太干净了! 林墨又去了一趟牙行,牙行里卖猪,卖羊,卖牛,卖狗,卖房,卖地,什么都卖,就是不卖人。 她兴高采烈地进去,灰头土脸地出来,一点收获都没有。 唉,人呢? 人都到哪里去了? 林墨不解,非常不解,特别不解。 于是,她只能出城,沿着官道,继续往西北方向走去。 只是,林墨越是往西行,便越是讶异。 在这片不大的平原上,曾经荒废的村庄,重新变得有生气,曾经干涸龟裂的土地,已经被郁郁葱葱的禾苗覆盖。 大大小小的水车,细细密密的水渠,散落四处的水井,环绕着这一大片浓郁的绿色田野。 林墨好奇地跳下驴背,凑近细瞧。 这一片种得也是小麦。 禾苗的茎秆粗壮,叶片肥厚,已经开始抽穗,看着竟不比她小山谷里的小麦长得差。 林墨又上手捏了捏,空空瘪瘪的,看来麦粒还没有开始灌浆。 而且,这里并不缺水,这片小麦的产量应该不错。 林墨看着眼前这一片生机勃勃的庄稼,心下感慨,“不知是哪位大才,在短短的几个月里,便将一片荒地给成了沃土。” 第1章 穿越 【本文架空,架很空,非常空,请在此处寄存大脑!】 深秋,午后的乱葬岗,更显萧瑟。 落叶随着秋风,打着旋儿从一处崭新的土堆上方滚过。 突然,一只干枯青白的手从土堆中伸了出来。 旁边正在啄食的乌鸦被吓得后退一小步,“哑——”的大叫一声,张开翅膀,一挫身,直直地飞走了。 土坑逐渐塌陷成一个大洞,一个挂满了泥土的小人儿从洞中坐了起来。 “呼...呸...呸呸......” 小人儿张嘴吐掉嘴里的土渣,又抬手扒拉掉粘在脸上的泥土,这才恢复了视线。 接着,她双手撑着土坑边缘,快速地把自己的整个身体拔了出来。 翻出土坑之后,林墨迅速地调整身体姿态。 她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呈半蹲状,双手握拳,交错举在身前,呈警戒姿势。 林墨慢慢地转动着身体,谨慎地观察着周遭的环境。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秋风吹起干黄树叶的簌簌声,偶尔伴着一声乌鸦的嘶哑叫声。 没有人,也没有丧尸。 林墨这才稍稍放松了绷直的脊背。 身体的虚弱感一下子涌了上来,双腿再也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她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了地上。 “呼......”长出一口气之后,她才有时间打理狼狈的自己。 然后,林墨瞳孔地震,紧紧地盯着自己干枯瘦小的手爪子,一时愣住了。 这...不是她的身体! 这具身体,大概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干瘪瘦小,浑身上下找不到二两肉,却顶着个大脑袋,像是长期吃不饱饭,营养不良的样子。 身上也只有一层单薄的粗布衣服,斜襟样式,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没有鞋子,脚底有厚茧...... !!!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林墨一脸懵逼地盯着自己身前的两只爪子,低头看看衣服,又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脑子直接宕机了。 陌生的身体,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穿着,陌生的一切...... “难道,我这是穿越了?”林墨一边揪着头发,一边嘟嘟囔囔。 “别人的穿越都能接收原主的记忆,我的咋啥啥都没有,脑子里一片空白,快点把记忆传给我啊......” 说完,她还晃了晃脑袋,又使劲儿拍了拍额头,似乎是想把记忆给拍出来。 却因为动作太大,差点把自己一巴掌给拍倒。 “嘶......” 林墨匆忙用手撑着地,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揉了揉发红的额头。 她虽然没有接收到原身的记忆,却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上一世的最后一刻。 她们八人异能小队接了基地的a级任务,去指定地点搜寻物资。 不料,小队在清扫一栋废弃建筑的时候,意外遭遇了一只七阶丧尸王。 丧尸王被惊动之后,召集了在附近游荡的所有丧尸,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她们。 小队为了突围奋力拼杀,力战四天三夜,却最终因力竭而不敌。 林墨看着相处多年的队友们,一个接一个地在她面前倒下,眼睛血红,一丝厉芒自眼底闪过。 她不再去管再一次围上来的丧尸军团,只紧紧地盯着被围在中间的丧尸王,精神系异能瞬间尽数而出,如海啸一般压向丧尸王。 在一片血色中,她模糊地看到了丧尸王的脑袋像西瓜一般炸开,红的白的,星星点点地溅了一地。 然后,一道白光闪过...... “呜呜...我的晶核呢,我那么大一个丧尸王的晶核,废了老娘九牛二虎之力,异能都用尽了,没了,全没了...呜呜......” “诶,不对,我应该是异能用尽之后自爆了,唉,也不知道我碎成啥样了,还好带走了丧尸王,一命换一命,倒也不算吃亏。” “呜呜...末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攒的家当都用不成了...也不知道会便宜了谁...呜呜...嗝...额...” 想她林墨,也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家庭温馨,童年快乐,生活幸福。 她一路顺利的大学毕业,并且很快就找到一份薪资不错,自己满意的工作。 正打算大展拳脚,学以致用,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没想到,刚刚来到公司的工地上实习,末世猝不及防地来了。 是的,没错,林墨是一个悲催的土木人。 只要工地在开工,她就不放假,007,全年无休。 于是,职业前景的大饼被摔得稀碎,摆在面前最迫切的问题变成了怎么才能活下去。 林墨是幸运的,她很快便觉醒了异能,又因为工地在郊区,人烟稀少,得到了锻炼成长的机会。 林墨又是不幸的,待她一路厮杀、千辛万苦的回到家,却发现爸妈都已经变成了丧尸,只剩下了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她就这样一个人在末世挣扎着活了整整十年...... “咕噜噜噜......” 一阵巨大的肠鸣声打断了林墨的伤感,她揉了揉肚子,饿啊,真饿啊,饿的胃都疼抽抽了。 情绪被打断,她也伤心不下去了。 既来之,则安之,管它这是在哪儿呢,先把肚子填饱活下去再说。 最起码,这个世界没有丧尸,没有变异植物,是个正常的世界。 毕竟她现在就在乱葬岗,自己的坟头边上坐着呢。 林墨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东瞅瞅,西望望,打算先给自己找点吃的。 “对了,不知道异能还在不在?”林墨感受了一下身体,什么都没感受到。 她又走向了旁边的一棵小树,一拳上去,只听“咔嚓”一声,胳膊粗的树干断了。 还好,虽然异能没了,但是力量还在。 然后,不出意外的,手肿了。 林墨咧着嘴甩了甩手,却发现右手的手腕内侧有一个圆形方孔的褐色印记,特别像是奶奶去世前留给她的那枚铜钱。 她把那枚铜钱编上红线,做成了手串,一直戴在手腕上,从来不离身,这是她对家人最后的念想了。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揉搓起那个印记。 手指接触到印记的一刹那,林墨整个人消失在原地,随即,她就出现在了一棵大树下。 大树树冠如伞,枝叶茂盛,叶子上泛起莹莹的白色光点,树干正中镶嵌着一枚鸡蛋大的晶莹剔透的绿色晶石。 林墨顿时被这颗晶石吸引了视线。 “嘿,这是...那个丧尸王的晶核?难道是铜钱吸收了晶核,开启了这个空间?” “看来我还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没有白死,晶核还是拿到了,还多了个空间,嘿嘿,嘿嘿,赚了,赚了,赚麻了...嘿嘿...嘿嘿...” 玉石般的树干上,模糊地映出了林墨那张略显猥琐的小脸。 欢喜够了,林墨才认真地四下打量起这个空间来。 第2章 空间 空间以大树为中心,是一个不太规则的圆形。 边界由厚重的白色雾气组成,摸上去凉凉的,像是一层水膜,特别有弹性,一摁一个坑,却无法穿透。 不断有白色光点从树上慢慢升起,又慢慢散落在整个空间,给空间带来了一丝朦胧和梦幻。 光点落到林墨身上,很快就没入身体消失不见。 她立刻就感觉到身体的沉重感和僵硬感在缓慢地消失,整个人变得自如轻盈了起来。 大树西侧约十米处,有一个白色玉石砌成的石台。 石台高约1.2米,直径约5米,里面有一汪泉眼,泉水汩汩,涌出的水从石台西边的缺口处流向西侧一个小水池中。 水池很小,高约0.8米,直径约2米,同样为白色玉石砌成,泉水经水池北边的缺口处,又流入北侧的大水潭里。 水潭直径约10米,深约2到3米,潭水清澈,可以清楚地看到铺满潭底的白色鹅卵石。 另有一条宽约2米,深约1.5米的小溪自空间西北方向蜿蜒而来,经过水潭北侧,又绕过大树半圈,流向空间东南侧,不知最终流向哪里。 小溪将空间一分为二,两侧有三座2米宽的青石板小桥相连。 小溪的东侧全部是肥沃的黑土地,由小桥延伸出去的青石板路分隔为四大块,可惜上面光秃秃的,啥都没有。 小溪西侧则是细密柔软的草地,点缀着各种不知名的小野花。 大树以南的空地正中央,矗立着一座小小的,有着厚厚茅草顶的二层吊脚竹楼。 看到吊脚楼,林墨的眼睛不禁一亮。 她迫不及待地三步并做两步地走了过去。 小楼的一层有三间房,分别是客厅、厨房及卫生间。 楼梯下的空间是储物间,被分隔成了大大小小不同的格子。 客厅和储物间空空荡荡,厨房里只有个灶台,好在配了锅。 卫生间里却只有个深深的蹲坑,黑洞洞的,一眼看不到底。 二层则是书房和主卧的大套间,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虽然简陋,而且啥啥都缺,但是林墨很满意,她也算是有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家了。 林墨心念一动,人便从空间里又回到了乱葬岗。 乱葬岗仍旧是一片静谧,只是,林墨却不再惶恐,不再无措,拥有了继续向前的力量。 现在,她是一只有壳的蜗牛了! 林墨又闭上眼睛,细细地感受了一番。 原来,空间和她的精神海是一体的,精神力能够探索到空间的每一个地方,不需要身体进入空间,可以凭精神力直接取用。 空间的时间流速比现实速度快,大概在4:1,但是人进出空间不会对现实寿命产生影响。 林墨睁开眼睛,握了握拳头,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芒,她一定会在这里好好的活下去的。 出发,美好的未来! ...... 一个小时后,站在小山包顶上的林墨沉默了。 她的脚下,是大片裸露的土壤,草木萧疏,偶有几丛矮小的灌木,还有着些许的绿意。 由于长时间暴露在外,地表的土壤已经被风化的十分松散,落脚便能激起厚厚的尘土。 稍远的山坡上,有一片枯干零落的树林。 枝干斑驳,树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高处残存的些许树叶也干枯卷曲。 山脚下的田地干涸龟裂,干枯的庄稼乱糟糟地倒伏其上。 林墨踮脚远眺,在目光所及之处,发现了一个小村子。 村子大概有十几户人家,都是草顶土墙的房子,却都破败不堪。 看天色,现在应该是晚饭时间。 林墨却看不到房子上空有炊烟升起,村路上也看不到有人行走,似乎是被废弃了。 “唉,果然即使有金手指,大女主开局也是地狱模式啊,小说诚不欺我也!” “唉,可是大女主我饿啊!咋就看不到一丁点能吃的东西呢,啊!” “啊啊啊......” 林墨望着渐渐沉入地平线,咸蛋黄一般的太阳,抹了一把嘴角。 她看了一眼远处的小山村,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新身体,挑了一下眉,无奈地啧了一声,果断决定留在山顶过夜。 林墨趁着现在还有光亮,在周围迅速搜寻了一圈。 除了枯树和枯草,她倒是发现了几个胳膊粗细的圆形洞穴,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小动物的家园。 秉承着在末世养成的“什么都不能放过”的好习惯,林墨掰了一根趁手的树枝,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对着其中一个洞口吭哧吭哧地挖了起来。 不一会儿,洞穴就被开了大大的天窗,整个洞穴的结构都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果不其然,空的。 剩余的几个洞也被她一一如法炮制,却仍旧一无所获。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林墨担心在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夜晚会有未知的危险。 于是,她果断放弃寻找,径直走到附近的一棵大树后,利用粗壮的枝干遮挡住身形,闪身进了空间。 空间里依然亮如白昼,温暖如春,空气清新,如梦似幻。 林墨走到大树下,轻轻地抚摸着玉石般光滑的树皮,轻声说了句:“以后我们一辈子相依相伴,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话音落下,大树的枝叶跟着抖了抖,似乎是在回应林墨。 林墨扔掉手上的树枝,欢快地跳到小溪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末世里,水资源非常宝贵,她每天的用水量只够维持最基本的生存所需,洗澡,根本不可能。 现在,林墨有了用不完的干净水源,别提多开心了。 收拾好之后,林墨又跑去泉眼那里,将自己给灌了个水饱。 泉水清甜,喝到肚子里之后,整个人变得暖洋洋的,似乎还有丝丝缕缕的力量游走在四肢百骸。 林墨再次欣赏了一下她的新家,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扁扁的肚皮,躺在硬床板上,三秒入睡。 空间里一片静谧,只有大树无风自动,轻轻地摇摆。 不知道睡了多久,林墨睁开眼,摸了摸瘪瘪的肚皮,走出竹楼,又给自己灌了个水饱,才闪身出空间。 外面的天还没有亮,四下一片漆黑。 林墨赶紧又进入空间,眼前瞬间明暗交换。 她皱着眉头,如果无法在空间里观察到外面的具体情况,就这样贸然的进出空间,既不方便,也不安全。 于是,林墨开始尝试在空间里使用精神力。 第3章 荒废的村庄 林墨的精神力很快就感受到了一层薄薄的壁垒,柔软又坚韧。 她将精神力凝成针,尝试着穿透这层壁垒,直到她满头大汗,嘴唇苍白也没有成功。 林墨并没有气馁,淡定地抹掉滑落到眼睛里的汗珠,继续新的尝试。 好在换了新的思路,重新摸索了几次之后,林墨终于成功的将精神力融入了壁垒的一角。 这一角渐渐泛起涟漪,推开了白雾。 待白雾散去,此处便成为了一面小小的显示屏,实时显示着外面的情形。 林墨将视线转了个方向,显示屏上的画面动了又似乎没动。 天太黑了,只能看到几道模糊的影子在上面一晃而过。 “耶!成功了!我可真是个冰雪聪明又无敌可爱的美少女呢。”林墨毫不吝啬地夸奖自己。 天色未明,外面没法子探索,空间里光秃秃的,没东西可探索。 林墨一下子觉得有些无聊。 她索性用这段时间来熟悉一下新的身体,让灵魂与身体尽快地融合。 现在,这具身体的关节还有些僵硬,肢体动作也不协调,走起路来像鸭子。 她还要锻炼这具身体的力量和反应能力,以免遇到事情身体的反应速度跟不上脑子的速度。 于是,大树下,一个小小的身影,一摇一扭的,艰难着驯化着自己的四肢。 终于,林墨左脚绊右脚,把自己撂倒在了草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啃泥。 她翻了个身,躺在草地上,直勾勾地瞪着穹顶,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这具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想要达到自己前世的反应能力,且有得练呢。 外面的天也渐渐地开始亮了。 于是,林墨简单地收拾一下,再次将自己灌了个水饱,闪身出了空间。 她刚出空间,一阵带着寒意的秋风便迎面吹来,将只穿单衣的她一下子给吹了个透心凉。 林墨跺了跺脚,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地面扬起细密的尘土,伴着轻风,结结实实地糊了她一脸。 林墨紧了紧身上单薄的粗布衣服,抱着胳膊,缩着肩,快速朝着远方的村子走去。 咸蛋黄一样的太阳从地平线上探出头,蹦出来后又慢慢走到半空中,林墨终于抵达了村子。 走近了,村子的样貌更加清晰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村子很小,站在村口的界碑前,就能将整个村子一眼望到底。 村子里的很多房子已经彻底破败,有的没了房顶,有的塌了院墙,门和窗户的位置只剩下黑黢黢的洞口。 更有甚者,房倒屋塌,只余还算完整的房梁,斜斜地插在一堆土石废墟中。 村子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看样子被荒废很久了。 尽管如此,林墨还是决定从村口开始,一家一家仔细搜索过去。 这是她在末世多年养成的警觉和谨慎,已经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 林墨小心翼翼地绕过倒塌的院墙,悄无声息地走进村口的第一家。 这户人家只有两间屋,屋内很凌乱,能带走的东西应该都已经被屋主人带走了。 不能带走的,笨重的桌椅等大件家具已经被劈开,凌乱地堆放在墙角,屋子中央还残留着木柴燃烧过后的灰烬。 看样子,后来至少还有一波人在这里停留并搜索过。 她毫不犹豫地把剩下的,还没来得及用的木柴收入空间。 灶房紧挨着屋子,是个简陋的草棚,里面空空如也,连灶台也只剩一个黑乎乎的大洞。 经过一番地毯式搜索,林墨终于在灶台角落的地面上,发现了几个大大的脚印,脚印的纹路里,有十几粒干瘪的糙米。 林墨的眼睛一亮,如获至宝。 她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将镶嵌在土里的那点糙米,一粒一粒地抠了出来,用精神力种在了空间的黑土地上。 然后,林墨双手合十,非常虔诚地将东西方漫天神佛都求了一个遍,祈祷这十几粒种子能够顺利发芽。 她足足祈祷了三分钟,才睁开眼睛,将手上残余的灰土拍掉,一步一挪地出了灶房。 一路上,林墨的双眼像雷达一样,将所有的角落扫了一遍又一遍。 短短的几步路,硬是让她走出了生离死别的感觉。 可惜的是,直到她走出了灶房,也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林墨又绕着院子转了一圈,在墙边发现了一根扁担,收进空间。 她再次仔仔细细地搜索了每个角角落落,确认没有遗漏,才快步走向下一家。 林墨将整个村子搜完,又收获了底部破洞的柳编篮子一个,豁口的陶碗两只,残破的瓦罐一个,仅剩底的水缸两个,完好的水缸一个。 几粒黄豆,几十粒小米,被砸坏的锁头若干,烂成絮状的被子一条。 锄头一个,石磨一个,石碾子一个,她还在村子的枯井里找到了一捆井绳和一只水桶。 将整个村子搜索完,林墨的体力也基本耗尽了。 她看了看天色,选了一户还算完好的屋子,又在其中挑选了一个隐蔽的角落,用作暂时修整。 这个位置不但可以隐藏自己,还不耽误观察外面。 林墨将自己藏好后,先回空间再把自己灌了个水饱,顺便暖和一下冷得有点麻木的身体。 她在空间里面一直待到觉得自己又行了之后,便快速出了空间,拿着刚刚收集到的锄头,直奔村外的田地。 田地龟裂,庄稼枯死,一片荒芜。 林墨眼神犀利地在整片田地里快速地巡梭,终于找到了十几个田鼠洞。 她精神一震,拎起锄头就朝最近的一个洞疾跑而去。 刨田鼠洞就像是开盲盒,有的空空如也,有的虽然有粮,但是粮食都比较干瘪,好在储量丰富。 经过几个小时的辛勤劳作,再次耗尽了所有体力,林墨终于收获了一缸底的豆子、花生、糙米等各色杂粮。 林墨拖着沉重的身体,强撑着回到临时修整地,便立即进入空间,在大树的树冠下摊成了一张饼。 虽然,林墨已经累到连抬抬手指头都费劲儿的地步,但是,她的小脸上却挂着满足又荡漾的笑容。 终是找到了些许的粮食,也不枉她吭哧吭哧地撅着屁股,在地里刨了一整天。 第4章 荒村惊魂夜 “咕噜噜噜......” 安静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了巨大的肠鸣声。 林墨抽了抽嘴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原地蛄蛹了好半天,才从草地上爬了起来。 她拖着不听使唤的身体,如行尸走肉一般,迈进了竹楼大厅。 林墨异常仔细地把每一粒稍显饱满的种子都挑了出来,打算等会儿种到黑土地里。 再将剩余的一小把粮食放到瓦罐里,淘洗干净,准备煮个粥。 结果,灶台里竟然没有火!没有火!没有火!!! 夭寿啦! 她这怕不是拿错了剧本!!! 她只是想要吃点热乎的东西,填饱干瘪的肚子,怎么就这么难? 林·985大学优秀毕业生·末世丧尸王克星·墨,绝不认输。 不就是个钻木取火嘛,她可以的! 三分钟,五分钟,十五分钟...... 半小时后,星星之火终于出现并渐渐地开始燃烧了起来。 一个小时后,林墨终于喝上了清可见底的杂粮粥。 她赶紧撤掉柴火,把火苗用灰烬盖住,以保留火种。 为了保险,她还把其中一部分余烬装到了瓦罐里,盖上罐口,仅留一个小洞通风。 接着,林墨马不停蹄地将刚刚挑拣出来的粮种给种了下去。 她躺在硬床板上,拍了拍微凸的肚皮,心满意足地睡去。 又多活了一天,真好。 ...... 骄阳似火,炙烤着干涸的大地,热浪滚滚,扭曲了四周的空气。 几道扭曲的模糊身影,出现在通往村口的小路尽头。 原来,是两个壮汉,一人推着一辆独轮车,一人牵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小孩,正往村子里走来。 一人方脸大眼,脸上有条刀疤,薄唇轻抿,显得有些狰狞。 他身后别着柴刀,推着独轮车,大踏步地走在前面。 另一人圆脸小眼,微胖,嘴角自然上翘,显得亲切随和。 他身后别着斧头,一手拿着柴刀,一手牵着人,小碎步跟在后面。 俩人皆是皮肤黝黑,肩膀宽阔,身材高大,头发油腻,面容邋遢,衣服上面还有片状的暗色痕迹。 此时,林墨正在村后的田地里巡查是否还有漏网的田鼠洞,错落的屋舍正好挡住了她的身影。 两个壮汉没有发现林墨,林墨却及时发现了他们。 她躲在阴影里观察了一会儿,俯身在地上捡了几大块砖石收进空间,悄悄地跟了上去。 两人在村子里转了一圈之后,选了村里最好的一户人家住了进去。 圆脸汉子重新绑好小孩,方脸汉子则从独轮车上卸下铁锅和粮食,拾柴做饭。 林墨趁着他们在前院忙活的时候,轻巧的从后墙翻了进去,辗转腾挪,几步就来到了后窗角落。 然后,她直接进了空间,用精神力开辟的水镜继续观察。 方脸汉子看着被绑在角落的小孩,撇了撇嘴,对着圆脸汉子抱怨。 “老大,咱们的粮食也不多了,这两天走了几十里路,也没再遇见个逃荒队伍。 抢不到粮食,接连路过的三个村子也都是空的,还要多养这一张嘴。 咱不如把她杀了吧,也好添个肉食。” 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孩听到这话后,惊恐地瞪大眼睛,泪水糊了一脸,拼命地摇着头。 她的嘴里塞着布,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两脚急速地在地上蹬动,想要远离这两个恶魔。 奈何,背后两面都是墙,一切都是徒劳的。 圆脸汉子见状嗤笑了一声。 他转过头,眯着眼,一副笑弥勒的样子对着方脸汉子劝道,“现在这情形,弄个能泻火的女人不容易,再留她两天,用废了之后也不耽误吃不是。” 方脸汉子嘿嘿地笑了两声,挠了挠头,便不再言语。 “铁头,村子前的地里,有新鲜的挖土痕迹,这两天村里应该有人。 只是不知道是已经离开了,还是要看见咱俩躲了。” 圆脸汉子皱着眉思索道,“你我二人今天晚上要小心,不要着了别人的道。” “老大,我看你就是过于小心了,咱俩刚刚搜过整个村子,啥也没有。 而且,凭着咱俩这把力气,这狠劲儿,几十个流民都不放在眼里,怕个球啊!”方脸汉子不以为意。 “行走江湖,还是小心为要。 这世道越乱,咱俩才能活得越痛快,还得好好享受呢,可得珍惜自己这条命。 一会儿吃完饭,你再去巡一遍村子。” 圆脸汉子的心头缠绕着一丝不安,他总有一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后背直发凉。 “好来,老大,我都听你的。” 吃饱喝足之后,方脸汉子去村子里巡视,圆脸汉子则提着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小孩进了内室。 不一会儿,内室里便传来了不堪入耳的声音。 方脸汉子只一会儿的功夫便去而复返,也一脸急切地走进了内室。 空间里,林墨既惊且怒,“垃圾!败类!猪狗不如!竟然对十来岁的小女孩做出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 她牙关紧咬,脸颊鼓起,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已经深深掐进肉里,却浑然不觉。 这里,虽不是丧尸末世,却仍旧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 林墨在霎那间就下定了决心,这两个畜生都不如的玩意儿,根本就不配活着! 她要像杀丧尸那样,拧断他们的脖子,砸碎他们的脑袋。 只是,现在并不是杀人的好时机。 林墨只能暂时按下在暴走边缘的自己,在空间里静静地等待。 这一等,就等到了漆黑的深夜。 篝火噼啪作响,将厅堂照亮,两个汉子随意地躺在火堆旁,呼噜声此起彼伏。 橙红的火光跳跃,明明灭灭间,墙上突然多出了一道站立的小小黑影。 黑影高高地举起手臂,抡起手上的板砖,毫不犹豫地朝着两颗脑袋砸了过去。 “噗...噗...”两声闷响之后,影子扔掉手上的板砖,站直了身体。 响声惊动了角落里昏昏沉沉的小女孩,她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是看到一道瘦小的身影,正逆着光向她走过来。 小女孩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恢复了麻木呆滞。 一声轻轻地叹息,从小女孩的头顶响起。 第5章 分账 一道温柔的声音自小女孩的头顶传来,“别怕,他们不能再伤害你了,你现在已经安全了。” 身影在小女孩面前停下来,热乎乎的小手搭在了小女孩的发顶,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手搭上头顶的一瞬间,小女孩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头,身体也蜷成了小小的一团,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头顶的手似乎顿了顿,接着,动作虽然坚定,力道却更加轻柔。 “没事了,没事了,伤害你的人已经不在了,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女孩感受着头顶传来的温暖,温暖从头顶渐渐地传入四肢百骸,麻木的心似乎又恢复了跳动,眼里也有了神采。 她忍不住往上顶了顶,又蹭了蹭,这才真切地意识到,原来,她刚刚真的不是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女孩眨了眨眼,泪水突然从眼眶中涌出,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 林墨感受着手心里被发丝拂过的麻痒,看着面前女孩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心里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林墨见女孩不再抗拒自己,迅速上前,解开了女孩身上的绳子。 将绳子收好之后,林墨转身就去摸尸。 她现在一穷二白,绝对不能放过任何一点可能用得上的东西。 不一会儿,林墨就从二人身上搜出来了不少东西。 她竟然还在圆脸汉子的身上搜到了一个打着补丁的钱袋,里面有几块灰扑扑的碎银子和几十个铜板。 最后,她还不嫌脏地把两人的衣服也给扒了下来。 两个白条条的人,躺在厅堂里实在是辣眼睛。 林墨只好先将人拖出去,避开小女孩的视线之后,再将人给收到空间里,等有空的时候,往深山老林里一丢就行。 接着,她把搜出来的火石、梳子、银钱、水囊、武器和独轮车上的物资逐一清点了一番,然后分成了两份。 林墨转头,对着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小女孩说道, “独轮车你需要吗?你需要的话就归你。这俩人的衣服就不给你分了,都归我。 你看看还需要什么?我还可以挪给你点。” 女孩只是呆愣愣地摇了摇头。 过了好半晌,她才又蹦出一句,“恩人,我什么不要,你全部都拿走就是。” “那可不行,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粮食和物资都是必需的。 这些物资还不知道能用几天,你知道离这里最近的城池是哪儿吗?怎么走?需要走几天?” 林墨喜滋滋地盘点着资产,果然抢劫坏人可以让善人快速致富。 “......” 小女孩还想推辞,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林墨的一连串问题给堵了回来。 “我活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走出过我们村子,不懂这些。 只是,只是听那两...咳...嗯...说过,只要沿着村子前面的官道一直往东走,就能走到安定郡。” “那你知道这里是哪个国家吗?是哪一年?你们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村子?这天气一直是这样的吗?”林墨小嘴叭叭的,持续快速输出。 “这里是庆云国,我听村子里的秀才公说过,前几年刚刚换了一个新的皇帝,今年是...嗯...建平四年。 从去年夏天开始,村子里就开始旱了,但是地里还有收成,能将就活过冬天。 没想到,今年从开年到如今,一滴雨都没有下。 村子周围的池塘和小溪也都干了,庄稼直接枯死在了地里,一点粮食都没收上来,家家户户都揭不开锅了。 官府里的大人不仅不开常平仓放粮救灾,竟然还派公人来知会村里,要征收比去年还多三成的粮和税,听说,听说是要用做大军的粮草,去打北边的胡人。 嗯...听说还要征兵,每家每户至少要出一个青壮。 再待在村子里,大家只有死路一条,族长无法,只好带着整个村子的族人,一起逃荒去豫州。” 女孩虽然不明白恩人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事无巨细地一一回答。 “庆云国?这是一个九年制义务教育的课本上没有的国家,难道是平行世界? 看来没有办法参考原来世界里的历史时间线了,只能自己慢慢摸索了。” 林墨垂眸想了想,又问道:“既然你们是整个村子一起逃荒的,那怎么走散了呢?” “开始的时候,我们是一直在一起的。 只是我们在路上断断续续地又遇到了好几个同样逃荒的村子。 有的村子和善,还能一起走一段,有的村子遇上了就直接上来抢水,抢粮食,一路走过来,我们村子的人就都被冲散了。 我们十几个老弱落在了后面,然后...然后...就遇到了这两个劫道的。” 女孩说着说着,似乎是勾起了伤心的回忆,又忍不住开始落泪。 “别想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往前看,能活着就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情了。 先休息一会儿吧,天马上就要亮了。” 林墨垂下眼帘,挡住眼里一闪而过的晦涩和落寞。 “嗯,那个...嗯...嗯...恩人,我能跟着你吗?我很能干的,洗衣、做饭、砍柴、种地我都会做。” 女孩咬着唇角,手指揪着衣角,把衣摆绞成了麻花。 虽然林墨很明显比她还要小上几岁,整个人也是瘦瘦小小的一只,但是她却觉得这是她这辈子遇到的最高大、最值得信任的人。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带着人不合适。” 林墨抬起头,眼神定定地望着小女孩,传递着让女孩活下去的力量。 “人活在世上,很多事情总是要一个人去面对的,你要自己立起来。 其实你已经很勇敢了,你看你遇到这么多事情,都走过来了,还怕什么呢?以后不一定比现在更难。 你只是需要相信自己,你可以做到的。” “恩人,我...我懂了,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恩人,谢谢你。” 说完,女孩又在内心默默的加了一句, “恩人救了我,那我的命就是恩人的。恩人让我好好活着,那我就必须活下去,只有恩人才能拿走我的命。” 那抹逆着火光的小小身影,从此深深地刻在了这个女孩的心上,温暖着她,陪伴着她度过了余生所有艰难的岁月。 第二天清晨,女孩站在村口,迎着初升的朝阳,目送着那道小小的身影渐渐地远去。 直到那道身影渐渐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才转身往另外的方向离去。 这时的女孩不会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会以那样的方式再次见到这个她心心念念的人。 第6章 探索山林 林墨从村子离开后,沿着官道,往安定郡的方向走了三天,途中又经过了两个不大的荒废村庄。 她不但每间屋子都进去搜刮了一番,就连田地里的田鼠洞也一个都没落下,又收获了一缸底的粮食和几样得用的日常用品。 只是,村子里的状况令她有些心惊。 她在村里发现了好几具老人的残缺尸体。 尸身的四肢缺失,断口处露出森森白骨,边缘处明显有利器切割的痕迹。 她还在一个灶台旁的地上发现了几根剔得非常干净的大棒骨,看长度很像是人的腿骨。 饶是林墨经历了十年末世,也不由得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墨感到了深深的不安与忧虑,这个没有丧尸的古代世界,似乎并不比丧尸横行的末世安全多少。 她这怕不是开到了地狱模式吧。 ...... 两日后的清晨,山林里...... 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灌木丛里行走,左手拿着柴刀,边走边砍掉前方碍事的灌木。 右手拿着一根粗树枝削成的长矛,不时拍打着四周的草丛,以防有蛇虫突然窜出来。 背上还绑着个小草篓,草篓里还有几支细树枝做成的箭支。 林墨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就听到前方草丛里有咕咕咕咕的叫声,像是鸡叫。 她连忙压低身子,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就看到草丛里一只野鸡蹲在那里,羽毛为褐色,体型不大,应该是只母鸡。 林墨将手上的武器收进空间,纵身飞扑了过去,抱住了受到惊吓想要飞走的野鸡。 她从旁边扯了几根草藤,缠住野鸡的两只脚,放到了空间里的竹楼旁。 心想,今天运气真不错,刚刚越过第一座山的山棱线,就抓到了一只活物。 林墨抬手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重新拿好武器,一边哼着歌,一边继续往林子深处走去。 她现在看着这连绵不断的一片群山,就如同望着一座巨大的物资宝库。 越是往里走,人类的痕迹便越少,植被也逐渐茂密了起来。 林墨继续往前探索。 两个小时后,一小片柿子树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片柿子树一共有十几棵,橘黄色的柿子挂满了光秃秃的枝丫,像一只只小灯笼,照亮了林墨的心。 “嗷!发财了,发财了~~~”林墨张开双臂,欢快地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不算粗壮的树干。 四个小时后,所有的柿子树上就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干。 林墨甚至还从中挑选了两棵较为粗壮的柿子树,移栽到了空间的黑土地里。 接着,她又在竹楼旁边的草地上,用这几天捡来的小树枝做成围栏,圈出了一小块地,用枯草编了个简陋的草窝,把野鸡放了进去。 林墨整理着今天的收获,心里美滋滋的。 她决定趁现在天还不算太冷,在山里多待几天,储存一些越冬的物资。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墨就做好了一天的干粮,继续探索大山。 今天的运气依旧不错,她才走了半小时左右,就发现了两棵核桃树。 核桃树不大,结的果子也不多,便不摘了,直接连树一起挪到空间里去。 两个小时之后,林墨又发现了一片板栗林。 板栗树四周的地面上,早就铺满了厚厚一层掉落的板栗,壳已经爆开。 林墨整整花了三个小时,才把所有的板栗都收走。 她简单地吃了点干粮,恢复了一下体力,又挖了两棵板栗苗。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就不是很顺利了。 在用石子接连弄死三只野鸡,两只野兔后,林墨仍然没有掌握好打晕小动物并活捉的力度。 重了,脑壳容易碎,轻了,它们只是趔趄一下,就跑走了。 徒手抓吧,她根本跑不过。 终于,在黄昏来临的时候,总算是成功捉到了两只活兔子,两只活鸡。 第三天,依然是天刚蒙蒙亮,继续向里探索。 这几天,她已经连续翻越了三四个山头,不知不觉地走进了深山腹地。 林墨穿过一片灌木丛,转过一块巨大的山石,眼前出现了一片草木茂密的山谷,谷内的东北角还有个水潭。 水潭因干旱水位下降,只剩下浅浅的一层。 潭边湿润的泥土已被踩踏的泥泞不堪,潭水也因此变得有些浑浊。 有几只梅花鹿正在低头喝水,还有几只正慢悠悠地咀嚼着草根,短短的尾巴一甩一甩,一派轻松悠闲。 林墨见状,悄悄地退回到山石后,爬到山坡上,将自己掩藏好。 她取出长矛,正打算给离她最近的一只来个痛快时,就见头鹿突然抬起头,警觉地朝山谷深处望去。 只见头鹿的耳朵动了动,接着便发出了一声尖锐悠长的口哨声。 整个鹿群接收到信号后,迅速抬头转身跑走,一溜烟儿地消失在了林墨的眼前。 林墨还没来得及可惜,就听见一阵轰隆隆的巨大响动,伴随着树枝折断的噼啪声,快速地向她接近。 紧接着,两只成年野猪从灌木丛中慌不择路地冲了出来。 野猪体型巨大,脊背隆起,弯弯的獠牙闪着寒光。 只是,两只野猪的身上都带着伤痕,有几道伤口甚至深可见骨,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灌木丛一阵抖动,两只狼一跃而出,一只一口就咬在了一头野猪的后腿上,另一只用肩背从侧面冲撞,将另一只野猪撞翻。 紧接着,又有五只狼冲出来,将野猪团团围住,压低身子,喉咙发出低低的嘶吼,伺机发动攻击。 只一会儿,野猪就在群狼的合力攻击下,又添了几道伤口。 野猪彻底发狂,也不再试图逃跑,而是红着眼睛,喘着粗气,微微低头,速度极快地冲着狼群冲了过去。 两只野猪瞬间与狼群搅在一处,骨肉相撞,砰砰声不断,血液伴随着泥点四下飞溅。 双方都红了眼,皮毛染满血污,渐渐的野猪体力不支,轰然倒地。 狼群也没讨了好,有三只被野猪獠牙挑破肚皮,一只被踩踏的胸骨塌陷,奄奄一息。 林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又抬头看了看战场态势,半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又往石头后面缩了缩,尽量把自己藏得严实点。 至少,她还能等狼群撤走了之后打扫战场,捡漏儿,也是赚到了。 终于挨到狼群远去,趁着血腥味还没有引来其他的大型食肉动物,林墨迅速地滑下山坡。 收起地上的四只狼和一只野猪的尸体,快速地远离了这片区域之后,才进入空间。 第7章 是草还是药? 空间在林墨这几天的不懈努力下,已经不是最初时光秃秃的模样。 水潭对面的一片土地是粮食种植区,分门别类地种了好几种粮食作物,有高粱、花生、小米、大豆,甚至有几株小麦和水稻。 所有的种子都已经发了芽,抽了条,黑土地上一片绿绒绒。 旁边的一块地,种上了她顺手在山上挖来的野菜、野葱、小根蒜。 紧挨着的另一块地,则是种着几棵花椒树。 石板桥分隔的另一片区域,种的则都是大树。 现在,那里已经种了两棵柿子树、两棵核桃树、两棵板栗树、两棵苹果树、两棵核桃树。 挨着竹楼,有两块用简易栅栏围起来的草地。 一个里面有一只公鸡,三只母鸡,另一个里面有三只兔子,只是林墨分不出兔子的公母,只能随缘。 托空间的福,林墨种地只需要种植和浇水,植物就能在空间里存活生长。 养殖动物则只需要给动物喂食,它们的排泄物空间可以自行消解。 大树散发的光点是灵气,有了灵气的滋养,空间里的动植物不但不会生病,还能慢慢地优化改良。 随着动植物的数量和种类增多,林墨还感受到了大树传递给她的愉悦心情。 原来,动植物越多,空间的生机就越足。 如果能形成完整的生态循环系统,那就可以生生不息,自成一方小世界。 哇哦!还是个成长型的空间呢! 等等,消解...... 林墨转了转眼珠,她似乎是忘记了什么? 她又环视了一圈空间,空气清新,绿草如茵,鸡飞兔跳,一切如常。 那她,究竟忘记了什么呢? 林墨挠挠头,很快将这点困惑给抛到了脑后。 前景虽然光明,脚下的路途却是晦暗不明,还是先做好眼下的事情要紧。 毕竟,还有一大堆农活儿在前面等着她呢! 旁边的草地上,还堆满了没有处理的,鲜血淋淋的动物尸体呢! 林墨闻着淡淡的血腥味儿,不禁皱了皱眉。 她赶紧洗漱一番,匆忙吃过晚饭,就开始收拾起这堆成小山般的收获。 林墨先将麻绳劈成细绳,把晾在树下的柿子都串成串儿,挂到二楼的房间内,慢慢阴干。 再烧一大锅开水,兑出一盆温水,把鸡放进去泡一会儿,再把鸡在开水里烫一遍,褪毛后再取出内脏,抹上盐,挂在客厅的房梁上风干。 又把兔子和狼剥掉皮毛,去掉内脏,抹上盐,同样挂在客厅风干。 然后,慢慢地将皮毛内侧附着的油脂及碎肉刮干净,再放到水池里清洗掉表面附着的污渍,摊平晾晒在草地上。 然后......林墨看着野猪的庞大身躯,沉默了...... 末世前,她吃的猪肉,都是一块块切好的,摆在柜台里,想吃哪块买哪块。 末世后,更是简单粗暴,咔咔几下,变异动物就被剁成几块了。 而且,经过祛毒处理后的变异动物价格奇高,像她这种普通的异能者,根本就吃不起。 这可是四百来斤的整只猪,要一点点地精细拆解,可真是难为死战斗系的林墨了。 莽吧...这可是个肉山呢...... 林墨擦擦嘴角留下的口水,攥紧了手里的菜刀,面目狰狞地走向了这座肉山。 然后......剁头、扒皮、清理内脏,将肉分成一块一块的。 肥肉单独切出来,都熬成油,捞出油渣放到碗里。 最后,林墨单独留出一块三斤左右的瘦肉,打算这两天吃掉,好好地补一补自己这依旧脆弱的小身板。 剩下的肉直接焯水,再用小火煸成肉干,同样挂在了客厅里。 内脏只留下猪肚和猪心,猪肺和大肠不好清理,只能埋掉了。 等林墨彻底收拾好了所有物资,她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似乎感知不到外界,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脚下软绵绵的,仿佛一踮脚就能飞起来。却又觉得昏昏沉沉,浑身酸痛,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咚! 她直挺挺地倒在了大树下。 然后......天亮了。 清晨的山林,一丝薄薄的轻雾萦绕其中,空气湿润,带着一丝草木的清香。 林墨低头看着脚边的几株植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又眨了眨眼,接着低头看着脚下,脑子还有些混沌。 “这看着咋这么眼熟?叶子是椭圆的,中间的茎秆上顶着一撮小红果,难道这是传说中的人参?” 林墨蹲在地上,对着脚边的一棵草嘀嘀咕咕。 “今天又是抓瞎的一天,我跟这些药材真的是不熟啊。 唉...果然人生就是一个挑战接着一个挑战啊,金子就在眼前也看不到,捡不起来,怪谁?还不是自己懂得太少...” “触不可及,又何必在意...只要我不在意,就没有什么能难倒我...”嘴里念叨着,手下却一直不停。 很快就刨出了一棵,林墨仔细一看,果然是人参。 只是她的手法过于粗糙,挖人参像是拔萝卜,很多细小的根须都被她给薅断了。 林墨也不在意,把这一片的人参都当萝卜挖走后,周围的泥土也不放过。 她直接将这一片的泥土铲走了厚厚的一层,打算慢慢筛出参须,炖汤的时候放一根,肯定美得很。 这几棵意外闯入她眼帘的人参,彻底打开了她的思路。 这是在缺衣少食的古代,人们普遍面黄肌瘦,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要一刻不停地劳作,一场风寒就能要了人的性命。 虽然她有空间灵气加持,不会生病,但是有病治病,无病预防嘛。 药材,尤其是珍稀的好药材,绝对是这个世界的硬通货。 好不容易才来到大山深处,她不能只顾着囤食物,也得多找点草药种起来,还得尽量找点稀罕的药材。 人参就很好,主要是她现在也知道人参长啥样了。 毕竟,她也不能总是窝在深山老林里当个野人,还是要好好地逛逛这个世界的。 至于不认识草药长啥样这个事儿,这是个事儿么? emmm...好像还真的是个事儿诶。 不过没关系啦,看到眼熟的就挖,只要觉得像是草药的,统统都挖走种起来。 等以后到了县城或者州府,再去医馆找懂行的人看看,总之来都来了,既然入了宝山,那绝对是不能空着手出去的。 第8章 遇见山民 自从对草药上了心,林墨看啥都像是草药,不停地挖挖挖,扔扔扔,偶尔还要掐一点儿放到嘴里尝尝。 她就像一只仓鼠,不停地挖挖挖,种种种,囤囤囤...... 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吧,她收获了车前草、蒲公英、金银花、枸杞,以及类似丹参、柴胡、天麻、黄芪、当归、黄连的植物。 还有些不知名的,或开花、或结果、或有大块茎的植物,种满了足足一大片区域的黑土地。 林墨越挖越上头,单单只看着被她种得满满当当的土地,心中便会升起一股酸酸胀胀的满足感。 看来,她是彻底激活了自己身上种花家的种地基因了。 可惜的是,她不能把所有的土地都种满,必须留下足够的区域种植大量的粮食。 她现在非常,非常,非常的缺粮食。 收集来的粮食本就不多,这几天更是吃了不少。 种下的第一批粮食数量稀少,还在生长期。 这些粮食即便成熟收获了,也得留做种子,继续扩大种植面积,根本吃不到嘴里去。 她也还没有到喝西北风就能活的境界,看着缸里一天比一天少的粮食,心里也是很慌的,所以必须多多地种植粮食作物。 她用精神力快速地盘点了一下空间里的黑土地。 果树底下的地儿还空着的,倒是可以将这一部分土地分出来,还能多种几种草药。 于是,林墨想起了以前看过的小说和影视剧里,稀少又名贵的药材有很多都是长在悬崖峭壁上。 来都来了,要不,就去有乱石崖壁的地方看看? 当然,她也不敢去直上直下的那种悬崖,怕一不小心摔下来,真把小命给作没了。 好不容易重来一世,她可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很快,林墨想起了前两天路过的一个小峡谷。 峡谷两侧怪石嶙峋,狭长却不陡峭,倒是可以过去碰碰运气。 “噗嘟...噗嘟...咔咔...噗嘟...噗嘟...噗嘟...噗嘟...咔...咔嚓...噗嘟...” 林墨正在凹凸的石壁上,爬上爬下地细细搜寻之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从上面滚了下来。 “嘶...嗯哈...啊...嘶...哎哟...”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传来一阵低低的呻吟声。 林墨初听到声音时,还以为是头顶上的山石滑落,不禁浑身一僵,迅速抬起头,紧紧地盯着自己的正上方。 接着,她紧紧地扒着面前的石壁,还往石壁上使劲儿贴了贴,一动也不敢动。 又细细地听了一会儿,直到再也听不到声音了,身体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还好,应该只是有个人掉下来了,而不是坡顶的山石塌方滑落。 她不禁拍拍胸口安抚自己,刚刚真是吓死她了。 !!! 有人掉下来了!!! 她赶紧爬下石坡,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 走近之后,林墨看到,一个大概十三、四岁的男孩,半坐在地上,一只腿伸直,一只腿曲起。 男孩上半身略微前倾,一只手在一侧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慢慢的捏着曲起的腿,从大腿根一直捏到脚脖子。 在男孩正打算换腿、换手,把另一只腿同样也检查一遍时,林墨行走时踩断枯枝的动静惊动了他。 只见他迅速转头的同时,左手已经抓起了地上的弓,瞬间将弓摆正并搭箭瞄准,一气呵成。 三秒钟之后,箭尖已经瞄准了林墨的面门。 林墨见状,迅速躲避到一块山石的后面。 内心却不由得赞叹,这家伙的反应速度可真快,射箭的姿势看样子也是专业的。 林墨动作太快,又将自己藏得严实,男孩只觉得有什么黑影在眼前闪过,接着就消失了。 他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弓,弓弦紧绷,箭尖指着林墨刚刚出现的地方,小范围地移动搜寻着。 林墨躲在山石后,不敢贸然探头。 两方僵持,林墨率先打破了四周几近凝固的空气。 “嗨~~~我在附近采药,听到动静,过来看看,我没有恶意的,我要出来啦!” 清脆的童声瞬间响彻山谷,男孩不禁怔愣了一下。 然后,他就看到前方的山石后,慢慢地伸出了一条小细腿,接着,是一条细细的胳膊。 小胳膊挥了挥,接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了。 男孩见出来的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略松弓弦,箭尖指向不变,只朝下挪了三寸。 “小孩儿,你是哪个村儿的?怎么一个人跑到这深山里来了?” 林墨挑了挑眉,内心疯狂吐槽:你才是小屁孩,老娘今年已经35岁了,是现代社会的中流砥柱。 面上仍做乖巧状:“我是从西边的村子逃荒过来的,来山里找点东西吃,迷路了,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了...” “外面又受灾了?你一个小孩儿自己逃荒?你家里人呢?村里人呢?”男孩不由得再次拉紧了弓弦。 “又?”林墨转了转眼珠,将疑惑按在心底,继续不动声色地编造自己的人生简历,语气可怜兮兮的。 “村里人在附近的山脚下遇到了土匪,全都被害了,我误打误撞地跑进了山里,一直跑,一直跑,才活了下来。 等我醒过神儿来的时候,我就在这附近了。” “原来是这样,难道外面的世道又要乱了?附近出现了山匪?”男孩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美好的过去,紧皱着眉头,小声嘀咕。 他抬起头来,定定地盯着林墨,提着一口气,语气有些冷硬,“你们村子的队伍是被什么人害的?” 林墨暗暗地清了清嗓子,眼睛湿漉漉的,手指搅着衣摆,声音也有些颤抖。 “我也不知道,他们跟我们一样,也穿得破破烂烂,面黄肌瘦的,大概也是逃荒的吧。 今年太旱了,水干了,地也裂了,庄稼也都枯死了,我们村子就开始逃荒。 在路上遇上了十来个人,他们也说是附近村子出来逃荒的。 只是,他们在半路上突然发难,抢走了我们所有的粮食和水,还杀了我们好多人,太可怕了,呜呜......” 林墨假装哭泣,但是眼泪一直流不出来,她只能低着头捂住脸,掩饰着自己。 她有点尴尬,感觉能用脚趾抠出一座魔仙堡。 男孩却没想那么多,他信以为真,彻底卸下了对林墨的防备。 第9章 山村 男孩看着小女孩在自己面前哭得可怜,有些手足无措,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林墨,只能干巴巴地随口说了两句。 “额...小孩你快别哭了,你一个人在深山里很危险的,要不你跟我去我们村子吧。” 林墨内心一喜,默默地给自己那还有些拙劣的演技点了一个赞。 果然,还是小孩子好骗! 她胡乱抹了一把脸,悄悄地将眼角搓红,抬起头,眼神亮晶晶地盯着男孩。 “真的可以吗?你真的不会嫌弃我吗?小哥哥,你们村子今年不旱吗?不用逃荒吗?” “我们村子在大山里,只有一条山路通向外面,我们一般一到两个月才出去一次,换点盐巴,布料之类的生活必需品。 村里基本家家都是猎户,平日里靠着打猎就能活得不错。 家里人口多的,只要勤快点,再在房前屋后种些粮食和菜蔬,那就是顶好的日子了。 对了,我们村里还有口山泉,无论什么样的天,水就从来没有少过。 怎么样?我们村子好吧?” 男孩骄傲地介绍着自己的村子,不需要林墨开口,就把村子的底细给秃噜得一干二净。 这时,男孩已经检查完了自己的腿,骨头没事,皮肉伤而已。 伤口长却不深,只是看着有些吓人,正常行走也没什么问题。 他抓紧时间包好了伤口,他要带着这个小女孩尽快的离开这里,这个季节的深山峡谷可不安全。 “小孩,你在山里呆了几天?”也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在深山里转悠了多久,不知道她是胆大,还是无知。 “三天,我找到了一棵果树,我会爬树,吃果子,在树上睡觉。但是总看不到人,我害怕,就跑出来了。” “你真走运,这地方可不安全,天不早了,咱们赶紧走,不然就喂狼了。” 林墨:...... 林墨在男孩身后看不见的地方,撇了撇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一路无话,两人闷头赶路。 当咸蛋黄一样的太阳缓缓地往西边群山的后面躲去时,一座小村庄终于出现在了林墨的眼前。 这是一块被群山环抱着的小谷地,呈狭长的橄榄状。 十几间屋子在谷地里错落的分布着,围绕着一池狭长的池塘而建。 屋舍周围的山坡上有一层一层的梯田,大部分梯田里都绿意满满。 半山腰有一处山泉,泉水汩汩,形成了一方小水潭。 自水潭处引出一条水渠,顺着山势蜿蜒而下,绕梯田一圈后,又从屋后绕出,汇入中间的大池塘中。 此时正是晚饭时分,炊烟自家家户户的灶房中袅袅升起,汇入晚间山林树梢蒸腾而起的薄雾中,烟火气也晕染上了一丝朦胧。 男孩的脚步也变得有些急切,虽然身上有伤,一瘸一拐的,速度却是不慢,不一会儿就带着林墨走到了村子西边的一个院子前。 院子不大,由半人高的篱笆疏疏的围了一圈。 院子左侧种了一棵苹果树,右侧是几块菜地,种了白菜、萝卜等几样这个季节的时令菜。 院内有三间土房,半新不旧,屋顶的茅草细密厚实,墙边靠放着几样农具。 菜园的角落还有一间单独的草房,应该是厕所。 整个院子里的东西虽然多,但是并不显得拥挤杂乱,全部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 只要搭眼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家很会过日子的人家。 “娘,小花,我回来啦...”男孩一边推开篱笆门,一边朝着屋里呼喊。 “大哥,你飞(回)...来啦...” 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头顶着两个小揪揪,说话还有些口齿不清,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到了男孩的怀里。 男孩趔趄了一下,才稳住了身形。 这一下恰好把身后的林墨挡了个严严实实。 “春生啊,咋这个时候才回来,去山里下个套子下了这么久,多大个人了,赶紧收拾收拾,洗手吃饭。” 说话间,屋里走出来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手上还端着一个小小的木盆。 妇人中等身材,长相英气,皮肤略显黑黄,头发挽在脑后,衣服半新不旧,带着几块大大小小的补丁,却是干净合身。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木盆里的水往菜园子里洒,直到浇完了整个菜园子,她才有空抬头看向男孩。 院子里的男孩头发凌乱,衣服也乱糟糟的,被划破了好多道口子,边缘还有暗色的血渍。 身上好几处缠着白色布条,偶有血色渗出。 待妇人看清男孩的样子,她眼睛一瞪,将木盆放下,双手在衣摆上蹭了两下,紧走两步,一下子揪住了男孩的耳朵。 “王...春...生...你爹临出门的时候,跟你说啥来着?啊?!” “你说说你,啊?! 你爹趁着这几天天好,还没那么冷,出山卖皮子换过冬的东西。 他临走前是不是特意嘱咐了,不让你一个人去深山里,不让你一个人去深山里! 你呢?你是咋做的?啊?! 你可倒好,你爹一走你就撒欢了,还弄了这一身伤,等你爹回来,看不揍死你的。” “哎,娘...娘...娘...这事儿咱们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哈,我带了个客人来咱家,她帮了我呢。” 男孩顺着耳朵上拉扯的力道,歪着头,弓着身,一只手扒拉着,试图拯救落在亲娘手里的耳朵。 他一边疼的龇牙咧嘴,一边又满脸堆笑的向亲娘讨饶,面目显得有些扭曲,又有些滑稽。 林墨往旁边挪了挪,从男孩身后现出身形,与妇人打了个招呼。 妇人这才放下揪男孩耳朵的手,在衣服下摆处擦了擦。 她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又重重地在男孩背上拍了一巴掌,才转身招呼起了林墨。 “哎哟,小娘子,你叫啥名啊?真是谢谢你啊,帮了我家小子,这一路上饿了吧,快进屋里来吃口东西。” “婶子好,我叫林墨,我只是在山里碰巧遇到了...嗯...春生哥,顺路送他回来而已,当不得什么的。” 几句话的功夫,妇人就半拉半拽地把林墨带进了堂屋。 林墨看到饭桌上摆着一盘清炒萝卜丝,一盘白菜炒肉,肉只有薄薄的几片,一盆黑色的杂粮馍馍。 妇人觉得菜色有点单薄,脚下顿住,就要转身往厨房走,打算去加菜,被林墨眼疾手快的拉住。 两人拉扯了一阵,林墨还是没有拗过妇人。 不一会儿,餐桌上就多了一道炒野鸡蛋,金黄色的蛋饼,厚厚地铺满了整个盘子。 几人边吃边聊,这顿饭直接吃到了掌灯时分。 饭吃完了,林墨也基本摸清了山村的情况。 第10章 夜半归家人 原来,从村子里出山只有一条小路。 小路环山而建,崎岖难行,中间还要翻越好几个山包,走五到七天,才能走到山脚下的镇子。 镇子不大,离安定郡却很近,只有两天的路程,所以还算繁华,平时常用的生活用品都能从镇子上买到。 于是,她打算在这里休整一下,和村民换点蔬菜种子,再跟着男孩学习一下皮毛的鞣制。 等到把空间里积攒的皮毛都处理好之后,她再沿着小路出山,去镇子上补给一些日常用品之后,再去安定郡。 想定之后,林墨把与春生说过的故事又给妇人说了一遍,还补充完善了一些以前没想到的细节,说族里有亲戚在州府做工,打算去投奔。 妇人听了之后有些唏嘘,可怜林墨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无依无靠,孤苦伶仃,这一路上不知要受多少罪,吃多少苦。 妇人红着眼眶握着林墨的手拍了拍,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喃喃着,“这世道,女娃儿活着艰难啊...唉...这世道...难啊......” 一时又想到林墨口中所描述的,外面似乎是乱了起来,更加担心出门在外的自家男人。 一时竟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地就要起身往屋外张望。 这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什么都看不到。 漆黑的夜色似乎能吞噬一切,只有远处的山里偶尔会传来几声动物的叫声。 妇人正忍不住地胡思乱想,突然,一阵急切而不规则的脚步声自远而近地响起,堂屋的门“砰”的一声,被人一下子撞了开来。 一个高壮黝黑的男人脚步踉跄地冲了进来,然后反手迅速地把门关上。 “孩儿他娘,外面出事儿了......” 男人后背抵着木门,喘息有些粗重,下意识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喘匀了气之后,男人才顾得上打量屋内。 这一看之下,他不禁有些怔愣。 只见他媳妇正站在屋子中间,呆呆地望着自己,一脸茫然。 儿子右手拿着柴刀横在胸前,左手把自己母亲护在身后,旁边还有个陌生的小女孩儿举着条凳盯着自己。 屋里的人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这......是不是我刚刚吓着你们了?”男人挠挠头,有些不自在。 话音落下,仿佛被暂停的人才纷纷动了起来。 春生转身坐回凳子上,拿起削了一半的木箭,继续加工。 林墨把条凳放好摆正,坐下接着看春生削木箭。 妇人则快步上前,先帮男人把身后的那卷皮子卸下来,然后扒拉着男人,前前后后的仔细打量。 确认男人并没有受伤,只是头发有些散乱,眼圈发红,嘴唇干裂,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才转身走到桌前,拎起水壶倒了一碗水,放在桌子上,推到了男人手边。 男人跟着妇人走到桌前坐下,端起面前的碗,咕咚咕咚几口就把一碗水喝了个干净。 妇人见状,赶紧又给添上了一碗水。 男人又一口气喝了半碗,这才抹了抹嘴巴,长出一口气,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当家的,皮子咋还背回来了?你这着急忙慌的,到底是出啥事了?” 妇人心慌慌的,声音有点发抖。 男人并没有回答妇人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旁边的林墨。 妇人顺着男人的视线看过去,立马会意,然后三言两语地向男人交代了林墨的身世来历。 林墨是逃荒的,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被坏人追赶,逃进了林子,没曾想在林子里迷了路,被儿子遇到就带回了村里,过两天要去州郡投奔族里的亲戚。 林墨配合地点了点头,还在恰当的时候流露出一抹脆弱,红了眼圈。 她内心窃喜,觉得自己真是个小机灵鬼。 看,这小故事编得多好! 她这孤苦伶仃,艰难逃荒的小萝卜头人设这不就算是立住了嘛。 春生看他爹不说话,忍不住了,“爹,到底咋了?林墨妹妹说外面受灾了,还有山匪,你是碰到山匪了吗?” 说到山匪时,春生丝毫不见害怕,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啥?山匪?”妇人忍不住惊呼一声,又赶紧捂住嘴巴,身子不禁有些发抖。 她瞪了春生一眼,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点了点他的额头,压低声音, “你这个熊孩子,咋就不知道害怕,那可是山匪啊!山匪! 山匪那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你不想活了啊,还想往上凑,熊孩子......” 说完,又不解恨地拍了春生两下,这才作罢。 男人安抚地拍了拍妇人,又喝了口水,这才慢慢说起了一路上遇到的事情。 他赶了五天山路,风尘仆仆地来到了镇外,却发现城墙外聚集着大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群。 这些人或坐或躺,分成了好几伙儿,各自占着一片区域,相互之间泾渭分明。 每每遇到有马车出城或者进城,青壮多的几个队伍就一拥而上的围上去乞讨。 经常是马车上的人还没怎么样,他们却为了能抢到马车前面的位置而打了起来。 他们若是在城门附近聚集的时间太长,守门的兵士们就会拿着武器出来,把他们驱散。 他看着城门附近这乱糟糟的场面,心里有点发怵,想着尽快进镇子里去,换好东西尽快离开。 小心地绕开流民聚集的地方,走到城门口后却被告知,进城费从两个铜板涨到了一两银子。 而且只收现银,不能拿皮子顶账。 以前塞点铜板就变得很好说话的守门兵士们,这次却任由他磨破了嘴皮子,好说歹说,怎么也不肯通融。 他正在为难的时候,就看到又一群流民向城门口围过来,兵士们见状立即出去驱赶。 他怕一会儿城门口乱起来,会有流民趁机抢走他的皮子,这可是关系着他们一家人接下来整个冬天的吃穿用度。 于是,他赶紧退了出来,走到远离流民的林子里,打算观望一会儿,再另做打算。 然后,他就看到了令他惊恐难忘的一幕。 第11章 流民乱 这次的这群流民并没有被兵士们驱散,他们冒着被打伤的风险,只是稍微往后退了退,就再次慢慢地围了上去。 紧接着,另外几群流民见状,也一同围了上去。 兵士们见流民不但不散,反而越聚越多,也发了狠,打倒了最前排的几个。 流民群也只是顿了顿,把受伤的抬出去后,依旧慢慢地往前合围。 兵士们也被推搡得红了眼,兵头带着几个手下,拔刀冲上去,直接砍了几个脑袋。 手起刀落,血液喷薄而出,染红了周围人的衣服。 脑袋咕噜噜地滚落在地上,圆睁着的双眼似乎还在诉说着自己的茫然。 人群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巨大的骚乱。 他们开始推搡守门兵士,像潮水一样向城门推进,几个兵士很快就被淹没在层层的人潮中,就像水滴进入大海,很快就消失不见。 人浪毫不停留地直扑城门而去。 然后,镇子里来不及反应的商铺,都遭到了这群人的哄抢。 等人潮退去,镇子的商铺里只剩下东倒西歪的货架。 只有门口随风摆动的幌子和地上零星散落着的一点物品,能看出这个铺子原来售卖的是什么货物。 粮店门口还能偶尔见到单独的老人或小孩在捡拾着散落在砖缝里的粮食。 时不时的有人从街道拐角的暗处冲出来,抢夺背着物资的人,双方很快就扭打在一起。 镇上的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人心惶惶。 男人被眼前的场面吓到了,也不敢再多待,立即转身往山里跑。 路上也不敢多作歇息,一直憋着一口气,每天只睡三个时辰,其余的时间都用来赶路,只用了三天就回到了家里。 男人一脸凝重地讲完他在镇上的见闻,又环视了一圈众人脸上的表情,垂眸陷入了思考,屋内一下就陷入了寂静。 “噼...啪...啪...” 光线晃动了几下,忽然暗了下来,灯芯爆裂的声音把所有人从各自的思绪里唤醒。 林墨侧着身,放在桌上的右手食指轻轻地敲击了几下桌面。 她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盯着男人。 “大叔,你看到的那些抢了别人东西的人,他们是在镇上住下了,还是出镇子跑掉了?你觉得他们会进山吗?” 男人想了想,非常肯定地道:“他们肯定不敢在镇子里长待,这里挨着边境,有驻军沿着官道定期巡逻。 他们要是被驻军遇到了就会被抓去服劳役,敢反抗的话会被就地格杀。” “叔,今年外面大旱,颗粒无收,很多村子都活不下去,出去逃荒。 现在又快入冬了,他们抢到了物资,应该会找个安全的地方过冬。” 林墨顿了顿,接着道:“如果他们顺着山路摸过来,咱这个村子就不会安稳了。” 男人听后,“噌”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突然站定。 “事关重大,我得去把这件事儿告诉族长,咱们村子得尽快封村,越快越好。” 说罢,男人就打开门,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留下一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 林墨却对男人口中提到的封村很是好奇。 细细地问过妇人才知道,原来是在出村的这条山路上,在第一个山口处,有一段狭长的一线天。 此处呈葫芦形,葫芦口子处极窄,只能勉强通过两个人。 当年村里为了躲避战乱,特意在葫芦口子处放置了大石块,并做了简单的机关。 一旦遇到紧急情况,就可以启动机关,用大石块将葫芦口子给堵住,保护村子免受战火的荼毒。 林墨不禁眼睛一亮,这个村子可真是个避世的好地方。 眼看着冬天就要来了,她突然有了在这个村子里过冬的冲动。 只是再一细想,又觉得大为不妥。 她的空间是她现在最大的依仗,也是最大的秘密,她今天只背了一个背篓做掩饰。 如果在村子里住的这段时间,源源不断地拿出来其他的东西,肯定会引来其他人的怀疑。 她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在众人面前暴露这个秘密。 虽说她对这个村子不了解,但是根据前世看社会新闻的经验,这种民风淳朴的村子,又是同族,都会特别团结。 一旦被他们发现任何破绽,激起他们的贪婪之心,肯定会沦为他们的阶下囚。 毕竟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哪个时代都是如此。 她赶紧从背篓里翻出来肉干、草药、柿子、板栗等吃食,想跟妇人换一些蔬菜种子。 妇人此时也正在盘点家里的存货,如果村子封了,就没法再跟外面买卖交换,时间越久,日子肯定会越来越不好过。 妇人看着屋子角落里,男人没有换出去的皮子,默默地叹了口气,又看了看林墨拿来交换的食物,挑挑拣拣半天,每样种子只舍得拿出来十几粒交换。 林墨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越发地庆幸起自己出村的选择。 不一会儿,原本宁静的山村,突然间嘈杂起来。 林墨背起背篓,走出院门,就看见一道细长的蜿蜒的火龙在黑暗中,缓慢地向村外移动。 跟随着队伍移动的男人,在路过家门口时,叮嘱了站在门口观望的妇人几句后,才重新跟上了队伍。 林墨见状,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 随着身后传来轰隆隆的,一阵沉闷的声响,落下的巨石彻底阻断了林墨与山村之间本就薄弱的联系。 她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巨石,毫不犹豫地踏入夜色中。 局势混乱,冬季将至,形势紧迫,她必须利用好寒冬前的每一天。 白天,林墨以山路为中心,走之字形,在两侧山坡之间来回穿插,收集粮食作物、山货和药材。 前半夜集中精力赶路,后半夜才会进入空间休息几个小时。 这一日夜里,林墨正在四处搜寻适合用作休息的大树,就听到远处有嘈杂而热闹的声音。 声音来自右前方,似乎是有人在起哄,有人在附和。 她躲在树后,透过树木间的空隙看去,却只能看到一片隐隐约约的火光。 第12章 流寇 林墨放缓呼吸,小心翼翼地前行,直到百米开外才停下。 她四下看了看,爬上了身前的一棵大树,把自己绑在高高的枝杈上,确认不会掉下去后,才探头向下方看去。 毕竟吃瓜也要注意人身安全,要不然,自己就变成那个四分五裂的瓜了。 她可不想吃瓜吃到自己身上,所以安全措施做得特别到位。 这是一处背风的山坳,三大堆篝火正在熊熊燃烧。 大约四、五十个壮年男人围在篝火旁,正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时不时地爆发出一阵呼喝声。 篝火映照着他们红彤彤的脸颊,瞳仁中有火光在不断跳跃,双眸亮得惊人。 隐藏在黑暗中的嘴角,勾起了残忍的弧度。 十七、八辆独轮车呈半圆形停放在人群外围,还有十几个女人被绑缚成一串,蜷缩在车架旁的阴影里。 人群中有人在低声呜咽,却只能唤来看守的骂骂咧咧和拳打脚踢。 很快,呜咽声便停止了,车架旁的阴影变得更加浓重。 此时,一个三十来岁,穿着士兵皮甲服饰,铁塔一样的汉子端着酒碗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兄弟们,咱们这样喝酒,吃~肉,爽不爽~~~?” “爽!!!” “这么快活,自在,不缺女人的日子,大家想不想一直过下去~~~?” “想!!!” 一个士兵服色的二十多岁男子站了起来,满脸愤慨。 “当兵打仗,本就是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好不容易拿了饷银,还要孝敬上官。 没有银子孝敬上去,上官就时不时地找茬,抽俺们鞭子,俺们的背上早就没有一块好皮了。 这憋气的日子,老子早他娘的过够了,还是现在这样的日子爽快,喝!!!” 说完,下巴一仰,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坐了下来。 一个衣服摞满补丁的黑脸络腮胡汉子紧接着站起来,躬身抱拳,脸上挤着谄媚的笑。 他似乎不擅长做这个表情,配着这张粗犷严肃的脸,莫名显得有些狰狞。 “魏兵曹,从今往后,我们村的这些人都跟着你干,你说往东,俺们绝不往西。 今年遇上天灾,本就颗粒无收,衙门还要俺们交税,交不上就得去边境服苦役。 家里一点粮食都没有,饭都吃不上了,人都要饿死了,里正还天天上门逼着俺们交税。” 说到这儿,黑脸汉子抹了抹眼睛,拍着大腿,“这贼老天,不给人活路啊,我那老娘,为了给小孙子省口吃的,活活的把自己给饿死了啊,呜呜......” 黑脸汉子的悲伤瞬间感染了他周围的同村人,一时嚎啕之声四起,间或夹杂着几声咒骂。 铁塔汉子等大家发泄地差不多了,这才敲了敲手中的盘子。 在大家看过来的时候,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 他举起酒碗,“这世道,不让我们活,我们偏要好好地活,活出个人样来!来,喝!!!” “吼~~吼~~吼~~~~” “等天亮了,我们先在附近探探,看看有没有能落脚的村子。 到时候,咱们将村子给占下来,将家眷都安顿好之后,咱们就下山伸张正义,劫富济贫,好好地过个肥年。” “吼~~吼~~吼~~~~” 树杈上的林墨撇撇嘴,这呼喝声可真像丧尸围城。 看来,这是一群由逃兵和流民组成的流寇。 林墨看他们将营地布置得颇有章法,攻守兼备,暗暗感叹,不愧是曾经当过兵的,还挺有组织规划能力的。 这支队伍不好惹啊! 于是,林墨调整了一下姿势,直接睡了。 那,不然呢? 她只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八岁小女孩,武力值低,没有装备,下去就是白给。 末世十年,她不知经历了多少人心的险恶,心肠早已经变得冷硬。 拎不清状况,脑子一热的善良,不是善良,而是愚蠢,会要了她的性命。 她,只想要好好地活下去。 ...... 三天后,镇子主街。 当咸蛋黄一样的太阳挂在西边的半空中,并开始慢慢往下沉的时候...... 一个穿着单薄的小乞丐蔫头耷脑地站在十字路口的角落里,追逐着这点并不温暖的阳光。 小乞丐将手抄在袖口里,时不时地跺一跺脚,原地绕着圈,不停地走动着。 她浑身脏兮兮的,乱七八糟的头发挡住了她的面容,让人看不清楚她的神情。 林墨透过油腻的头发扫了一眼四周,内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镇子确实并不大,只有几条街巷纵横交错。 商铺都集中在主街上,主街只有几百米长,一眼就能望到头。 林墨已经在镇子里转了整整一天,摸清了每一条巷子和每一户人家。 然后,她的心立刻就凉了半截。 无他,因为这个镇子过于萧瑟了一些。 住户的门扉紧闭,商铺的门板也关得严严实实,街道上偶尔有行人走过,却是低头缩肩,步履匆匆。 只在街角不显眼的角落里,蜷缩着和林墨一样打扮的老人和孩童。 主街的地面上,四处还能看到大片不规则的深褐色痕迹。 太阳渐渐消失在地平线,晚风卷着黄土吹过林墨的脸颊,她不禁打了一个激灵。 她又跺了跺脚,借着天边残留的光线,快步地向镇子一角的一栋破房子走去。 上午收她保护费的小乞丐告诉她,这个镇子上的所有小乞丐都聚集在那里,他们占据着镇子上一大半的地盘。 其他人没有经过他们的允许,不能在他们的地盘上乞讨,一旦被发现,会被他们毫不留情地驱逐出去。 感谢这具小身板,林墨早上只付出了巴掌大的一块杂粮饼子,就被允许加入他们的地盘,还得到了在他们大本营里过夜的资格。 正好,她可以找今天收她保护费的那个小男孩,再详细地打听打听镇上的情况。 房子的位置很偏僻,屋顶破了一个大洞,房梁也塌了一半,院子里杂草丛生。 她绕过倾倒的栅栏门,刚刚踏进杂草丛生的院子,旁边的草丛中就蹦出了一个人。 他两手举着木矛,削尖的那头正对着她,差点戳到她的脑门。 他大声喊道:“什么人?” 第13章 小镇乞丐 紧接着,呼啦啦的一下子,从房子里出来了七八个大孩子。 有的拿着同样的木矛,有的拿着砖块,竟然还有一个人拿着菜刀,都齐刷刷地瞪着眼睛盯着她。 林墨假装无措地站在原地,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我找小喜子,是他介绍我来这儿的。” “喜子,你出来一下。”拿菜刀的人转头向屋内喊了一声。 “哎,来啦......东哥,啥事?您吩咐。” 两边正大眼瞪小眼地对峙,一道欢快的童声响起,一个瘦小的身影拨开人墙挤了出来,站到了拿菜刀的大男孩旁边。 他迅速地扫视了一圈,就看到了站在对面的林墨。 他先冲着林墨点点头,然后侧身踮起脚,附在东哥的耳朵边上说了几句。 东哥听后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只一摆手,身边的人就都各自散去了。 “这位小兄弟,就让小喜子带着你吧。” 被称为东哥的男孩冲着林墨拱了拱手,趁着转身的时候挡住了林墨的视线,对小喜子使了个眼色,又做了个手势。 小喜子转了转眼珠,垂下了眼帘。 他们自以为做得非常隐蔽,却没想到被林墨的精神力给“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也是林墨最近才发现的,她的精神力正在缓慢地增长。 意识到这点后,她特别高兴,最近就一直在训练自己的精神力。 现在她的精神力已经能覆盖她周围10米范围内,虽然还没有攻击效果,但是作为探测雷达,观察预警还是很好用的。 她自然是看到了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小动作,也看到了东哥眼里闪过的那一丝狠色,感受到了他们对自己的恶意,这让她有点疑惑。 她都已经把自己弄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小乞丐了,还有什么能让人惦记的呢? 只是一瞬间,她的脑子就已经转过了好几个念头,面上却不动声色。 小喜子走了过来,与她勾肩搭背,抬着下巴,胸脯拍得震天响。 “小兄弟,我带你看看俺们这些人打下的家业,加入俺们,吃得饱,穿得暖,绝对亏待不了你。” 林墨不由地抽了抽嘴角,内心的小人已经笑到开始捶地,这小喜子可真是个人才。 在小喜子的带领和介绍下,林墨逛了一圈之后发现,这个院落看着破败,内里却别有洞天。 塌了的房梁和落下的砖石,将屋子自然的分隔成了两个空间。 外侧的小空间,房顶有洞,梁倒墙塌,可以用来迷惑外人。 等爬过凹凸不平的砖石堆,挤进砖石堆与屋顶之间的空隙后,内侧有一个洞口。 穿过洞口,是一个比较大的房间,还有半扇窗户用来通风,特别适合半大的孩子们日常起居。 洞口开在了大房间西墙的北侧,一进门,左手边靠墙摆了一排架子,放着很多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 右手边是一个大水缸,水缸里有半缸清水。 水缸的南面是灶台,灶上的一个大瓦罐里,正在熬着糊糊。 里面不知道被放进去了多少种东西,糊糊颜色黑中带绿,看着就让人没了胃口。 房间的中间摆着一张长桌,桌上放着一摞粗瓷大碗,几张条凳摆在桌子周围。 一排大通铺则占满了整个东墙,上面铺着乱糟糟的一层稻草,有几床满是补丁的被子摞在通铺的一角,有黑色的絮状物从几处破损的地方露了出来。 林墨打量了一圈房间的布置之后,又暗暗点了点人数。 这个房间里一共有十七个半大的孩子,都是男孩儿,年龄都在10~15岁之间,但是小喜子口中的东哥并不在这些人里面。 这里没有一个10岁以下的小孩子,小喜子却热情地邀请她加入,这让她觉得有些怪怪的。 她的脑海里不禁闪过,刚刚在院门口时,小喜子和东哥的眉眼官司,她越发地确定这伙儿人有问题。 她正打算坐下,好好地套套小喜子的话,这时,从外面跑进来一个传话的小伙子。 “喜子哥,东哥让你带人去鬼宅那边。” “好~来~~~” 小喜子脆生生地应了下来,转过身子面对着林墨时,将嘻嘻哈哈的表情一收,肃着一张脸, “走吧,兄弟,老大现在要见你,我带你去见他。” 小喜子按着林墨的肩膀,微微低头,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表情严肃认真, “见了老大,你可要好好表现,若是表现得好了,得到了老大的认可,才算是真正加入俺们了。” 小喜子说完,又拍了两下林墨的肩膀,才将她放开。 “哦?刚刚的那个东哥,难道不是你们的老大吗?”林墨感受着肩膀上的力度,突然有了一丝兴趣。 “东哥只是负责这个院子,我们还有很多别的院子呢。”喜子挺了挺胸,一脸骄傲。 林墨表现得很是诧异,还有点崇拜和向往,让暗中观察着她的小喜子更加得意。 她不禁恍然,怪不得能占据大半个镇子,看样子这伙儿丐帮的规模确实不小。 同时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乞讨还被他们整出了自豪感和使命感,真是槽多无口。 不多时,林墨就被带到了位于镇子主街的一个大宅子后面的小巷子里。 这个巷子为东西走向,很深,是个死胡同。 胡同的北侧是这个宅子的外墙,中间有个门,是这个宅子的后门。 林墨此时站在胡同的尽头,看着矗立在面前的白墙黛瓦的宅子,一时有些恍惚。 这是一个大货栈,位于主街中心的十字路口的西南角,纵深很大,前面只有两间门脸,后面是一排一排的仓库,都是清一色的青砖瓦房。 看建筑风格,应该是全国连锁店,镇上的这个门店主要负责大量收购本地的山珍和皮货。 货栈的西侧是主路,东侧是一家杂货铺,杂货铺的东侧则是一家小饭馆,还有几家零零散散的小铺子。 这一排房子都是前面是铺子,中间一个小院子,后面带着几间房的结构。 白天的时候,她还来探查过这家货栈。 只是,她探查的结果是,这家货栈的库房是空的,牲口棚也是空的,哪儿哪儿都是空的。 只是,即使是空房子,那也不是这群小乞丐能接触到的,那...小喜子带她来这儿,是要干嘛呢? 第14章 鬼宅遇险 林墨保持着警惕,暗暗衡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武力值。 以她现在的身手,对付七、八个像小喜子这样半大的孩子,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她刚到镇上,什么都没做,这群小乞丐就莫名其妙地盯上了她,现在,他们还下大力气给她设了个套。 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但是,既然她已经确定这群人有问题,那就必须摸清楚他们的真实意图,才能保障自己的安全。 然后,她看到小喜子走到巷子尽头的角落处,扒拉了几下,墙上就露出了一个不大的狗洞。 “......”她不禁仰头望天,忍不住再次翻了个白眼,有点无语。 好家伙,怪不得他们只收半大孩子呢,年龄再大一点,长得再快一些,还真是享受不了这狗洞。 小喜子弯下腰正要往里钻,林墨及时伸出手,一把将他给拽住。 “喜子哥,这到底是要去哪儿啊?这大宅子,是咱们能进的地方吗?” 小喜子顺着林墨拉扯的力道站直身子,活动了一下胳膊,将衣服从她手里抽出来,理了理,然后凑到了林墨的耳边,压低了声音。 “听东哥说,这宅子闹鬼,陆陆续续的换了几户人家,都出事了,后来就慢慢荒废了。 现在是我们占着这里,老大说了,只要是打算入伙的,都得先来这里练练胆量。 兄弟,咱俩投缘,我看你顺眼,就多嘴跟你说两句,这里面其实啥都没有,不用害怕。” 说完,看也不看林墨,直接就钻了进去。 林墨用精神力扫了扫墙的后面,确认没有埋伏,她也跟着钻了进去。 这是一个一进的小宅子,正房三间,带着一个小花园,她现在就站在花园的一角。 花园里杂草丛生,假山坍塌,山石散落在园子各处。 宅子的白墙皮已经大片的剥落,露出里面的青砖。 屋顶上的瓦片缝隙里,也长出了一簇簇的杂草,迎风招摇。 这宅子虽然处处都表现出很久没人打理的样子,却不像是荒废多年的废宅。 待她走进屋内,这种感觉更为强烈。 室内的一切都保持得很好,家具和门窗都完好无损,墙体厚重,屋顶密实。 屋内虽有积灰,却只有薄薄的一层,屋角上方也很干净,一个蜘蛛网都没有。 屋子干净,整洁,有残留的生活痕迹,应该是有人定期来这里维护或者小住。 只是,他们只维护屋舍的内部,却任由外面的花园荒废,外墙皮被风雨侵蚀,营造出一副荒宅的样子来。 这些小乞丐根本没有这样的心机和能力,更没有维护房子的钱财,他们也没有必要这么做。 这样看来,他们应该真的认为这只是个闹鬼的荒宅。 林墨觉得事情似乎开始变得有意思起来。 她正垂眸思索,就听到身后传来关门落闩的声音。 林墨微微转头,余光瞥见小喜子将门闩好后,背靠着大门,冷着脸负手而立。 她若无其事地转回头,抬眼看向前方。 只见屋子中间坐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长脸细眼,面皮白净,身板单薄,略显斯文。 他的左右两侧各站着两个人,依次排开,东哥就在其中,站在青年的右手边。 屋子的东西两侧,三步开外,也各站着两个人,隐隐地把林墨包围在了屋子中央。 “小子,你到底是谁?潜入我们白虎帮有什么目的?你最好从实招来,免的受皮肉之苦。” 青年一开口,就破坏了他白净斯文的形象。 林墨腹诽,嚯,白虎帮,老娘还青龙呢。 面上却显得有些惶恐,眼睛瞪大,小碎步后退两步,连连摇头摆手。 “我只是逃荒,逃到这里的,没有什么目的,没有目的。” “哼,还装!小小年纪,满嘴谎话!逃荒,哼,谁家逃荒会留下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子! 咱白虎帮是讲理的,今天就让你做个明白鬼,这个杂粮饼子可是你交上来的那个?” 东哥从怀里拿出一块饼子,举到了林墨面前。 她搭眼一看,嘿,这不是她早上交给小喜子的入伙费么? 没想到,整整一天了,保存得还挺好,一个角儿都没少。 只是,这就是个普通的杂粮饼子,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才被他们怀疑了? 她确实想不明白,疑惑的表情真真的,茫然地点了点头。 “既然是逃荒的,又怎么能吃得起这么好的粮食呢? 小子,你就别装了,老老实实地说出来,你是不是城北黑虎帮派来打探的? 你也看到了,这里这么多人,你是跑不掉的,你再不说实话,可就别想囫囵着走出去了。 说不说!!!” 白脸青年话落,一瞪眼睛,重重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 然后,白脸青年的面容扭曲了一瞬 只见他蜷起手指,悄悄地将手收回到了袖子里,背到身后。 嘶!这劲儿怪大的,林墨都替他觉得手疼。 林墨这才恍然,原来在她眼中拉嗓子,难以下咽的杂粮饼子,在他们的眼中竟然是不可多得的好粮食。 她对粮食精贵程度的认知,还停留在她前世那个物资极大丰富的时代,与现在相差了几千年。 这倒是给林墨提了个醒儿。 毕竟,她在能自保之前,还要苟很久,这些细节还需要多多注意。 “我真的只是一个逃难的,并不是什么黑虎帮的,你可别冤枉我。”林墨绝不背莫名其妙的锅。 “哼,臭小子嘴还挺硬,来人,将他给我拿下,堵上嘴,用刑。 小子,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早早晚晚的,你得求着我让你开口说话。” 青年一挥手,所有人都围上前去,准备将林墨拿下。 林墨也绷紧了身体,认真观察着他们,一场打斗一触即发。 这时,隔壁的屋子里突然传来了“咔嚓...咔嚓...”一阵机械零件运转的声音,接着是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一队人正向这里走来。 林墨趁着他们愣神的功夫,几个闪身便跳出了包围圈,快速向另一侧房间跑去。 冲进内室后,林墨直奔最远的角落,立即进入空间,张开精神力触角,“看”着堂屋那边的动静。 只见那边冲出了十几个膀大腰圆的黑衣人,个个手上拿着刀,凶神恶煞。 第15章 不一般的商队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将以白脸青年为首的乞丐们给围了个严严实实。 黑衣人只是举着刀喝骂吓唬了几句,这群刚刚还对着林墨凶神恶煞的乞丐们,就纷纷瘫在了地上,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黑衣人将他们堵上嘴,捆上手脚,串成了一串儿。 很快,乱糟糟的堂屋就安静了下来。 其中一个持刀的黑衣青年从队伍里走了出来,走进了来时的房间。 “王管家,已经将这几个小崽子全都抓住了,您看要怎么处理?” “全部灭口,谁让他们倒霉,正好撞见了呢。” 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他的语气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狠毒。 在他看来,杀人就像碾死一只虫子一样容易。 “大勇啊,处理完了这些小崽子,你们也抓紧时间休息。 最近不太平,此地不宜久留,待这批货物装好车后,我们要尽早离开此地。” “是。”青年抱拳退下,执行命令去了。 王管家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所有人都已经离开,这才将大门重新闩好。 他转身走回房间,在西墙边的博古架前站定,按压了两下摆在架子中间的青铜羊头的右眼,只听“咯嗒”一声,羊头向上弹起。 他握着两只羊角,将羊头顺时针转了一圈,又逆时针转了半圈,又是“咯嗒”一声,一阵机械运转声紧接着在墙后响起。 博古架及其后的墙壁,以中轴为圆心,开始缓慢转动,慢慢变成了一个高2.5米,宽1.5米的暗门。 门彻底打开后,王管家侧身入内,暗门在王管家的身后又缓缓地关上。 林墨眼睛一亮,内心雀跃,赶紧现身跟了上去。 看来,她竟是在误打误撞之下,发现了一只肥羊。 要不然,谁家做正经生意的会修这种打眼一看就不正经的密道。 他们做的肯定是那种写在刑法里的生意,只是不知道适配的是哪一种,多少年刑期。 门后是一个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小小的密室。 密室内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白胖男人,一身绫罗绸缎紧紧地裹在身上,有一种暴发户的美感。 此时,白胖男人正低垂着眼帘,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 桌上放置着一白瓷茶盏,袅袅的香气自茶盏中徐徐升起,渐渐的扩散在整个内室。 直到茶香散去,茶水变凉,也没有吸引到椅子上的人。 直到暗门转动的声音响起,椅子上的人才活了过来。 王管家在三步开外站定,躬身:“老爷,只是几个小毛贼,已经吩咐曹勇处理了。” “嗯,胡郡守派来传信的人到了吗?” “并未。” 王管家犹豫了一下,“老爷,郡守大人此次态度冷淡了很多,文书也迟迟不给,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哼!” “世道越发得不太平,他的胃口也越发得大了,张嘴就要七成利,又借口不太平,迟迟不让我们的商队通关,这是在拿捏我们王家呢!” “嘶...老爷,郡守大人也太狠了些,难道是本家那边...”管家也是一副心疼的模样。 “不会。”王老爷摆了摆手,“应该只是边境的局势有变化,他趁机坐地起价而已。” “只是,我们卖给鲜卑和羌胡的盐、糖、茶和铁器,以及换回来的牛羊和皮毛,最安全、最省时的路线,就是从胡郡守治下的边境县城经过。 而且出入边关必须有通关文牒才行,看来,咱们这次也只能由着他拿捏了,唉!” “哼!要不是安定郡西靠鲜卑,东邻羌胡,我们会找上他?他也就是占个地利而已,却这么快就忘了本分。 如此的嚣张,真是欺人太甚!” 王老爷愤恨地拍了拍桌子,使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几下,溅出的茶水洇湿了一角桌面。 只是,这批货物因为通关文牒的原因已经在此地搁置了许久,再耽搁下去恐会误事,他也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 “箭在弦上,暂且让他嚣张这一回。 等这趟走完,我会回雍州,向主家详细汇报此事,我们王家可不会任由他拿捏。” “郡守又如何,到时候,吃了我的都得给我再吐出来。” 王老爷的语气恶狠狠地,眼眶发红,像是想要咬下他刚刚提到的胡郡守身上的一块肉。 他端起杯子,灌下一口已经冷掉的茶水,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还好西边的朝那县已经交货,与鲜卑的交易顺利完成。 没想到,却在眼皮底下的县城里被卡住了,这次我会亲自去东边的西川县,与羌胡接洽。” “你立即派人给胡郡守送帖子,后日咱们途径安定郡,我亲自登门拜访。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王老爷的眼中闪过一抹冷厉。 “另外,将密室里的这批盐、糖、茶都分散装到草料车上,做好伪装,我们尽快启程,赶往西川县。” 王老爷的指尖不停地敲击着桌子,嗓音冰冷低沉,“要快!切记!” “是,老爷。”王管家领命离开,自去干活。 夜色渐重,只有屋檐下的风灯散发着温暖的光。 搬运货物的人们已经休息,只留下两队共十人,交叉巡逻。 只见一道黑影,避开巡逻队,在风灯的阴影里快速穿梭,最终消失在一辆马车的下方。 风灯晃了晃,灯影摇曳,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翌日,一队由三十辆大车组成的草料运输队在小镇通往安定郡的官道上疾行。 林墨躲在空间里,一边收着第一茬花生和黄豆,一边观察着马车里的王老爷。 昨日里,她趁着夜黑风高,先躲在了马车的车架上,再进入空间。 将空间依附在马车上,这样,空间就可以跟着马车一起走动了。 这是她的第一次尝试,毫无意外,获得了成功。 果然,小说里的设定总有一个是真的,也不枉费她在上课摸鱼的时候看了那么多小说。 只是,林墨望着手上颗粒饱满的黄豆和花生,不禁有些疑惑。 这两种农作物,生长周期这么短的么? 即使是算上空间的时间加速,似乎也比正常的生长周期短了一些。 这,真的能吃吗? 她不会成为第一个被空间变异农作物毒死的空间主人吧? 第16章 空间怪事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就有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在林墨的脑海深处响起,“当然不会啦!” 林墨心下一惊,手上一松,刚刚收获的花生纷纷砸落到了她的脚面上。 她却无心去管,迅速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躲进竹楼。 林墨背靠厅堂角落,身体紧绷,整个人呈防御姿态,散发精神力,四下观察。 然而,经过一番掘地三尺地仔细搜索,她并没有任何发现。 空间还是那个老样子,无人也无风,只有中心的那棵大树的树叶在沙沙作响。 林墨先是大声呼喊,没人应,又在心里默默念叨,还是没人应。 那道软乎乎的可爱声音,再也没有出现,似乎刚刚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而已。 林墨赶紧晃了晃脑袋,将这不合时宜的想法给晃了出去。 她将刚刚掉落在地上的花生归拢好,心大地继续下地干农活。 不过这次收获,却让她发现了储物格的新功能。 储物格不但时间静止,可以一直保鲜,如果每个格子只放置同样的物品,在数量上还可以无限累加。 发现这一点之后,林墨可太开心了。 她这两天正愁这批即将属于她的货物太多太杂,没有足够的地方放呢。 虽然货物现在还在王老爷的手里,但是,王老爷只是货物的保管者。 最终,所有的货物都会是她的。 她站在储物间外,叉着腰,仰着下巴,张狂大笑了好一会儿。 “嗝...额...” 林墨的笑被自己的打嗝声打断,中二反派气质顿时消失,她又变回了那个为了一口吃的,任劳任怨收庄稼的农民。 稳住!别浪! 先解决自己粮食极度短缺的问题! ...... 车队经过一天的疾行,终于在天刚刚擦黑的时候,抵达了安定郡,却被守门兵士给拦在了城门外。 管家见状,从车队中快步走出,给守门兵士塞了一角银子,很顺利的便得知了详细的原因。 他回到马车旁,在车窗旁边站定,躬身回禀, “老爷,因安定郡外流民持续聚集,几日前,郡守已经下令关闭城门,不许进也不许出。 只在每日寅时打开南角门,供菜蔬进城和夜香出城。 而且,进出城门者,不但需有郡守亲自颁发的特别令牌,还需将自己的画像呈上备案,用于城门守卫查验。 老爷,没有特别令牌和备案画像,守门兵士也不敢通融,否则按通敌罪论处。 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王老爷略一思索,从怀中取出一块墨色的圆形玉佩。 玉佩上雕刻着两株相互缠绕凌霄花,一半花开满枝头,一半却只余枯枝,甚是怪异。 他盯着玉佩,用大拇指摩挲了几下后,便将玉佩又放回了贴身内袋。 接着,王老爷又拿出了一块墨色金属令牌。 令牌为巴掌大的细长条,上宽下窄,宽的上侧中间突出一个尖角,上面刻着复杂的暗金色的纹路。 这是州府出具的通关文牒,是此次临行前,主家给他以防万一的。 他还记得当时主家将这个文牒交给他时,再三叮嘱他,不到情势紧急的时候,不得使用此文牒。 王老爷转了转扳指,下定了决心,“看来,已经到了不得不用的时候了。” 他撩起车窗帘子的一角,将令牌递给管家,“你拿着此枚令牌,再去城门处问询,看可否进城?” 管家看到令牌之后,双瞳一缩,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他内心一叹,老爷,似乎还是冒进了些。 眼下的情况,虽是有些棘手,但又何至于用到此枚令牌呢?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双手恭敬接过令牌,收进袖袋中,又往城门处走去。 接着,城门处喧嚣了一会儿,管家很快就折返回来,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老爷,守门卫士竟然不认此令牌。 我欲再说,他们就怀疑我是细作,想要将我拿下,还是塞了许多银子才将我放了。” 管家擦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双手将令牌举起,重新递还给老爷。 王老爷面无表情地接过令牌,闭目靠在马车壁上,一边用手摩挲着令牌,一边细细思索。 胡郡守突然转变态度,又紧闭城门,并制定了这一连串严格的防卫政策。 奇怪的是,这次守城的兵士们执行起命令来,也是毫不含糊。 虽然,这些政策不会专门为了对付他这样一个小人物而制定,但是搂草打兔子,捎带手就能给他点颜色看看,让自己陷入麻烦之中。 而照胡郡守这番做法看来,最近的局势应该确实是起了变化,并不只是他在虚张声势。 看来,边关真的要乱起来了! 想到这里,王老爷握着令牌的手一紧,唰的一下睁开眼睛,冷声道, “王福,全速赶往西川县,待交易完成后,再转回安定郡,面见胡郡守即可。” “是,老爷。” 不一会儿,车队就在夜色中缓缓启动,开始向着东北方向行进。 ...... 两日后,西川县车马店 王老爷将管家叫入密室,拿出那枚雕花怪异的圆形玉佩,将其拆分为两个半圆,仔细地对着管家吩咐。 “现如今情况不明,我们需要小心谨慎,现在启用备用交易方案。 这一趟,事关重大,你必须亲自盯着,而且得给我盯紧了,万万不可松懈。 王福,你可明白?” “老爷,小的明白。” “你拿着此信物,去高记杂货铺与高管事接头。 与他言明,边境不安全,这次交易不出关,就在县内进行。 然后,你带着通关文牒,跟着送信的伙计一起出关,将羌胡的商队伪装成做苦役的军户队伍带进边境。 将他们带来县城后,让其凭此信物来店里交易。 高管事是军户,主管着马场和草场的杂役安排,你与他言明商队需要伪装,他自会帮你处理妥当。 当然,也不会让他白白跟着忙碌,多允给他一些好处就是。 通关文牒你必须时刻不离身,通关时须亲力亲为,万不可交予他人。 附耳过来,我将接头暗号告知于你。” 交代完所有细节,王老爷又细细地想了一圈,觉得并没有什么疏漏。 他挥了挥手,打发管家去高记杂货铺接头去了。 王老爷松了第一口气。 然而,躲在空间里的林墨在偷听完了他的全程安排后,却提起了第一口气。 第17章 两只肥羊的相聚 两边的物资她都想要,只是这个下手抢夺的时机却是不好掌握。 双方在物资交易期间,不仅点货、装货的时候双方人马聚集在一处,外围的安保力量也会变成两方的人马。 这是整个交易过程中人数最多的时候,这肯定不是合适的下手时机。 若是现在动手,只能吃掉王老爷一家的货物,若是等交易完了再动手,还是只能吃掉王老爷一家的货物。 明明有两只肥羊摆在面前,却只能薅秃其中的一只羊。 忧愁!实在是忧愁! 可能是她贪心了,只是,她实在是太缺乏物资了。 自从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世界,借尸还魂,身无长物不说,还遇到了灾荒年,地里啥啥都没有,十里八村也是十室九空。 好不容易有个金手指,虽然金手指是个成长型的空间,潜力巨大。 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能解决温饱的基础生存物资还是得靠自己一点一滴地慢慢收集。 漫长的冬季就要来临,她仍然缺衣少食,这让她始终缺乏安全感。 好不容易遇到两只肥羊,真是哪只羊都舍不得放弃。 别说放弃一只,哪怕只是少薅了一点,她都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硬生生地剜掉了一大块肉,特别得疼。 于是,她决定再观望一下,就让王老爷再帮她多保管几天她的货物。 王管家对有人已经惦记上他家的货物,并且单方面宣布据为己有的行径,毫不知情。 他现在已经来到了高记杂货铺的门前。 王管家整理了一下右边领口处别着的孔雀翎羽,走进杂货铺,用特殊的步伐,在铺子里走了一圈。 然后,他在一个瓷瓶前停下,问柜台后的掌柜,“这瓶子上的纹饰是山猫吗?” 掌柜抬头看了他一眼,回道,“不,这是花狸。” 王管事挑眉,“山猫比花狸更加小巧可爱。” 掌柜接话,“花狸比山猫更加聪明伶俐。” 两人对视一眼,掌柜对着王管事点点头,“原来是贵客到了,请后堂叙话。” 掌柜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嘱咐擦货架的伙计看着铺子,打开通往后院的门,请王管事进后院详谈。 两人在后院堂屋落座后,掌柜给王管事倒了一杯茶,寒暄道,“敢问这位大人怎么称呼?鄙人姓高,您叫我高掌柜即可。” “不敢称大人,我只是为主家办事,您直接喊我王管事就行。” 王管事摆了摆手,从怀里拿出那半个玉佩,放在桌子上,轻轻地往高掌柜那边推了推。 高掌柜拿起玉佩,放在灯前,细细地看过,又将玉佩翻转,再细细地看了一遍。 细细查验几遍,确认无误后,这才将玉佩还给了王管事,“不知王管事有何安排?我自当全力配合。” “我们打算......然后......再......到时候......” 烛火跳跃,将两道拉长的人影映照在窗纸上,缓缓地摇摆。 半晌,人影剧烈晃动了几下,分开之后各自消失。 屋门打开,两道人影,逆着光从房中走了出来。 两人快步走出后门,登上一直等候在那里的马车,分头离去。 时间就在王管事在边关各处的劳累奔波中,以及林墨在空间大树下的修炼中,缓慢而坚定地流逝。 转眼间,一个星期就这样过去了。 这期间,林墨除了修炼,也没闲着。 她已经将库房的防守情况,守卫共有几组,每组有多少人,何时换班,都摸得清清楚楚。 今日,她终于找寻到了制造混乱,浑水摸鱼的时机。 于是,她趁着夜深人静,守夜的护卫精神松懈之际,将五辆车里的货物收进了空间。 这样的数量,既可以让王家就没有足够的货物交付,也不会让他们双方彻底地翻脸。 他们扯皮、协商都需要时间,只要将他们拖在这里一天,她就可以趁着夜色继续收货。 到时候,她再故意做出点痕迹,让他们发现不对劲,再次重新清点货物数量。 待他们双方都发现己方的货物数量减少,肯定会互相猜忌,最好能够大打出手,那她真正的机会就来了。 盼望着,盼望着,羌胡商队在林墨的盼望中,终于到了。 足足四十辆大车,林墨看得眉开眼笑。 因为商队扮作了军户杂役,直到夕阳西下,车队才来到店外。 打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他个头只是中等,身板却十分壮硕,胸背厚实,肌肉鼓鼓,厚实的外袍也遮挡不住肌肉的轮廓。 他头上戴着圆形毡帽,细密而卷曲的络腮长须遮挡了男子的大半张脸,露出的眉眼细长,闪烁着精光。 他示意护卫首领指挥着车队,自己则带着随从大踏步向门口走去,对着在门口迎他的王老爷拱了拱手。 “王老爷,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李老爷,好久不见,托您的福,我一切安好。请!咱们进屋详谈。” 王老爷同样拱了拱手,扬起一个标准的商业笑脸,侧身让开门口,做了个请进的姿势。 李老爷甩臂大踏步的走进堂屋,大马金刀的落座。 不等王管家上茶,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王老爷,这次为何突然改变交易方式?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老爷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李老爷莫急,莫急。您远道而来,一路风尘,先喝杯茶润润喉,咱们再说其他。” 李老爷脸上闪过一丝烦躁,上半身往椅背上重重一靠,放松四肢,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 嘴上却不饶人,给了王老爷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确实是该歇一歇,这一路风餐露宿,要不是王老爷,我也享不到这个福气。” 王老爷被怼,面上有些讪讪,只是这事儿确实是他理亏,也不好与李老爷生气。 只得僵着脸,挂着比哭还难看上几分的笑意,连连拱手,伏低做小。 若不是与李老爷合作多年,一直交往愉快,这次交易就彻底黄了。 到时候,他不但会损失一大笔银子的进项,还会动摇他在本家那边刚稳定不久的地位。 想到有可能的损失,王老爷一阵胸闷气短,忍不住又在心里给胡郡守记了一笔小账。 正在气闷之时,王管家捧着茶盘出现在门口,适时地给他解了围。 第18章 肥羊之间的争斗 王老爷将胸中的那口浊气悄悄吐出,缓了缓脸色,重新将全部心神聚焦在李老爷的身上。 管家将茶杯轻手轻脚地放下,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安顿羌胡商队去了。 王老爷趁机调整好心情,举起茶杯,冲着李老爷示意, “李老爷,请喝茶。这茶叶也在此次贸易的货品之内,您正好品鉴一下。” 李老爷见此,也收起了散漫的架势,接下了王老爷的示好。 他重新坐正,理了理衣袍,学着王老爷刚刚的样子,也敷衍地举杯示意了一下。 李老爷揭开杯盖,看也不看,也不管冷热,直接将杯子怼到嘴边“吨~吨~吨~”,只几口就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同样是几口喝尽,这才用袖子抹了一把嘴,满足得叹了一声好茶。 王老爷用杯盖轻轻拂开茶叶,闻了闻茶香,再小啜一口茶水。 眼角的余光看见李老爷宛如牛饮的架势,额角青筋直跳,内心鄙夷,“哼!粗鲁!蛮夷,果然上不得台面。” 茶水喝完,李老爷耷拉着眼睛,语气轻佻,令人牙痒。 “王老爷,这次为何突然改变交易方式?可否给我透个实话? 你也知道,百年恩怨,你们汉人的地界儿,对我们部族可是一点都不友善。 咱们合作多年,我把你当成我的好朋友,这才在接到消息之后,甘愿冒着莫大的风险,带着货物到这儿来。 你呢,却在这里跟我遮遮掩掩,让我很是失望,如此,我要回去想一想我们后续的交易了。” 王老爷似乎对李老爷的阴阳怪气毫无所觉。 他低头敛眉,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沉吟了一会儿,“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说与你听也无妨。” “雍州秋粮歉收,有刁民趁机闹事,郡守大人自然要先安抚治下百姓。 公务繁杂,人手不足,自然是顾不上我等商贾,文书批复也就迟了一些,这才耽误了几日功夫。” 李老爷撩起眼皮,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王老爷的表情,并不认可他给出的理由。 不过,他也没有再抓着不放,而是顺着王老爷的话茬,接着说了下去。 “整整迟了十日,十日啊,你可知耽误了这么多天,货物的粮草消耗实在是太大了,这部分王老爷可得补偿给我。” “粮草虽消耗了不少,可也都变成了它们身上的肉,你不会亏的。李老爷一向大气,这次何必如此计较?”王老爷不为所动。 “这些可都是难得的好马,品相好,可以用做战马,自然养的精细,怎么能将它们和普通的家畜相比。 难道,王老板你舍得杀来吃肉?” 王老爷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李老爷一路辛苦奔波,本就有些烦躁,见此也没了耐心,直接亮了底牌。 “既然王老爷眼光高,看不上这些马的好处,那我也不强求。好马到哪里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宝贝,大不了我再带回去。 只是下次,你若是再想要这样品质的好马,那可就再也没有了。” 王老爷没想到李老爷突然间釜底抽薪,一时竟有些愣住了。 马匹,可是这次交易的重中之重,本家早有交代,这是万万不能出差错的。 他突然生出了一丝委屈,讨价还价,不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得有来有往,一点一点地谈啊。 他也只是想抻一抻,好能砍下点银钱。 这李老爷咋还不按套路出牌呢,谈都不谈,一上来就掀桌了可还行。 蛮夷!讨人厌的蛮夷! 王老爷毕竟也是做了多年生意的人,虽被李老爷打了个措手不及,却很快就想通了。 罢了,直来直往的也好,省下了来回拉扯的功夫,他也可以省点心。 “李老爷说笑了,千里迢迢的带过来了,怎么好再带回去。咱们可是多年的情分了,我自然不能看着李老爷吃亏。” 王老爷顿了顿,“这样吧,下次交易的时候,我多给你两辆车的盐茶可好?” “呵,王老爷,用你们汉人的话说,你这是给我画大饼啊。 咱们几个月才交易一次,时间也不固定,下次交易还不一定是什么时候呢,必须这次一起结清。” “李老爷,咱们每次交易的货物数量都是固定的,即使我备有损耗,这些备用物资的数量也是不足的。” 王老爷借口没有现货,并不搭李老爷的茬。 只是,李老爷铁了心的要难为他。 “盐茶不够,其他的货物呢?所有的备用货物凑一堆儿,足够了吧?实在凑不齐,我也可以在此处等你两三天,让你筹措物资。” 李老板撇了撇嘴角,斜着眼睛,抬起下巴,用鼻音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继续输出。 “我可是非常相信你的能力,对你来说,这都是小事。王老爷,咱们这次交易能否达成,可就全看你的诚意了。” 王老爷又黑了脸,只得讪笑两声,并不接话。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只余暗流涌动。 只是,两人的心情却截然不同。 这时,王管事步入屋内,打破了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李老爷,老爷,饭菜已摆好,请移步花厅用饭。” 王老爷迫不及待地率先起身,“李老爷,先用饭,饭后咱们再谈。而且事不宜迟,让伙计们先点货吧。” 李老板活动了一下手脚,理了理衣袖,这才不慌不忙地起身,大踏步地走出去吩咐伙计们点货。 见状,王老爷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个蛮夷这次如此难缠。 他紧跟在李老板身后出门,对守在门厅的自家伙计使了个眼色。 见伙计跟在李老板伙计的身后而去,才几步追上李老板,与他并肩,一同前往花厅用饭。 只是,饭还没有吃完,就有一个伙计神色慌张地闯进了花厅。 天气很冷,伙计却脸颊坨红,额头亮晶晶的,细看之下,竟是一头的白毛汗。 王老爷见自家伙计一脸仓惶,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顿时有些坐不住。 他有些不满自己的急切,又有些嗔怪伙计的冒失,让他接二连三的,在李老爷面前失了颜面。 王老爷清了清嗓子,板着脸呵斥了伙计一句,语气不紧不慢,“没规矩,何事如此?” 第19章 快乐零元购1 伙计早已经乱了心神,根本没有心思配合王老爷的表演,老爷的话音未落,他的话就一股脑儿地倾泻而出。 “老爷,我们的货物不知何时少了五大车,皆为盐糖茶。” “什么?!”王老爷再也顾不得立稳重的人设,一下子就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李老板也一脸惊讶,他看向王老板,语气有些幸灾乐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老板,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烦请你先去客房稍作歇息,稍后我去客房找你。” “王福~~~,带李老板去客房歇息。” 王老板没有接话茬,只对着李老板拱了拱手,一甩袖子,干脆利落地转身出门,跟着引路的伙计迅速走远。 很快,王老爷就来到了出事的车架旁。 隐藏在草堆里的箱子都已经被抬下了车,整齐的摆放在地面上。 箱盖已经打开,里面空无一物。 王老爷看着堆了一地的空箱子,只觉得呼吸一滞。 仿佛谁在他的耳边用力地敲了一声大鼓,整个脑袋都是嗡嗡作响,发胀发痛。 周遭似乎有低低的说话声,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就像有一层膜将他和周遭给隔离开来,他听不真切。 他突然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晃了两下。 身后的伙计见状,立刻上前扶住了他。 他借着伙计的力道支撑住自己,扶着额头,晃了晃脑袋,觉得好了些,这才站直了身体。 “小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老爷的声音有些尖利,还带着一丝颤抖,他却毫无所觉。 刚刚报信的伙计,也就是小五,从怀里掏出这些箱子的所有封条,双手平举,躬身递给王老爷。 “回老爷,刚刚点货的时候才发现这些箱子已经空了。奇怪的是,这些箱子不仅外面的伪装完好,封条也是完好的。 小的已经问过车夫,这一路上,他没有遇到陌生人,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也没有感受到车的重量有任何变化。 随行善后的护卫也证实,这一路的车辙印深度也没有任何变化。 那么,问题应该就出在我们停留在这里的这几天。 只是,在咱们到来之前,店里其他的客人都已经被劝走了,店里店外都是我们的人。 我也问了早晚值守的护卫,这几日,他们并没有看到形迹可疑的陌生人。” 王老爷看着手中完好的封条,额头青筋暴起,眼睛微凸,双颊鼓胀,怒气让他的面目显得有些扭曲。 “哼,肯定是值守护卫懒散懈怠,被人钻了空子,竟然拒不认错,还撒谎遮掩。 小五,先赏他们每个人十鞭子醒醒神儿,待此处事了了,回府之后再另行赏罚。 大勇,你身为护卫统领,御下不严,念在这次事情紧急,暂且不罚你。 若是再出事,一起领罚,你是首领,惩罚翻倍。 院内多点风灯,每班再增加一队巡逻人手,让他们都警醒着点。” “是,老爷。”侍立在侧的青年护卫首领赶紧俯首应是。 与此同时,李老爷正坐在桌子旁,核对着这次交易的货物清单。 他将刚刚从谈判得来的额外货物,添加在单子上。 看着长长的清单,想到即将得到的大笔收入,他不由得哼起了家乡的小调。 这时,他的贴身小厮走了进来,在他身边站定,低声耳语。 “老爷,都打探清楚了,汉人果然是狡诈。王老爷之所以改变交易地点,是因为他跟郡守大人闹翻了。 而且,附近的所有州郡都遇到了旱灾,大片庄稼颗粒无收,附近村镇的人都出去逃荒了。” 听到这里,李老爷的眼里闪过一丝兴味,他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他敲着桌面,沉吟了一会儿,“哦?有意思!你们分散出去,仔细地打听一下这几个州郡的具体情况。” 他作为部族里的王室贵族,是知道王上一直有举族内迁的想法的。 如果这次灾荒持续蔓延,汉人的官员又无力应对,等到这些州郡彻底乱了起来,他们部族的机会就来了。 他又拿起物资清单,细细地看过一遍,心里感叹,汉人的好东西可真是数不胜数,怪不得王上一直惦记着中原。 看来,还要多发展几条这样的贸易线路。 这样,不但能得到这些汉人朝廷严格管制的物资,还能得到很多重要的各种情报。 这些汉人的胆儿可真肥,为了赚钱,百无禁忌,连夷三族的事儿都敢做。 不过,这对他们一族来说,却是一件大好事。 正好可以利用汉人的贪婪,用足以令人心动的巨大利益,将他们都拉拢过来,与他们部族深深地捆绑在一起。 到时候,哼,这片土地早晚都会被踏在他们的铁蹄之下。 “王老爷,念在你还有些用处的份儿上,这次,就先留着你的这条小命。 至于你能活多久,那就看你经营的本事了。呵呵~~” 此刻,李老爷的脸在烛光映照下,明暗交织,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 夜渐渐地深了,喧嚣了一天的院子也渐渐地安静下来。 屋内的灯光已经熄灭,屋外仍然灯火通明。 不时,有巡逻的队伍举着火把走过。 半夜三点,人困马乏之际,王老爷的马车下,突然出现了一小团黑影。 黑影的速度极快,在货车下方的阴影里不停地穿梭。 “嗯?” 走在最后的一个护卫停了下来,看了看成排的货车,又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你有没有看见东边有一道影子?” “什么影子?”前面的人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最后面的护卫指了指两排货车中间的走道,“那边,我刚刚看到一道影子闪过去了。” “没有啊,你真的看清了?”前面的人彻底清醒了,他顺着队友手指的位置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队伍最后面的嘈杂惊动了队长,队长一抬手,整个小队都停了下来。 等他们听了队友的汇报后,都不由得一个激灵。 后背那依然疼痛不止的鞭伤,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在他们没有察觉的时候,有一伙儿窃贼,盯上了这批货物。 “你们俩,过去看看。”小队长指着队伍最后的两个人示意。 第20章 快乐零元购2 两人对视一眼,打了个手势,分别从两边包抄过去,很快就走到了那辆货车旁。 小队长则带着小队里其余的人,分散在后方,盯着四处的动静。 只是,他们上上下下将所有地方都检查了一遍,甚至还扒拉了一下车上的草垛,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检查车底的人站起身,“什么都没有啊,你是不是太困了,精神恍惚了。” 另外一个人挠挠头,有点疑惑,“也许吧?不应该啊,我没觉得困乏啊。”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回到了队伍里,继续巡逻。 空间中的林墨,却紧张地出了一身汗。 前面收物资收得太顺利,她有点得意忘形了,一不小心就露出了行迹。 她盘坐在空间的大树下,闭目冥想,让自己慢慢沉静下来。 然后,林墨开始头脑风暴,复盘她在刚刚的行动中,暴露出来的问题,规划接下来的行动路线。 确保自己能够隐匿行迹,她才继续在货车下方快速的穿梭。 终于,林墨成功地收完了所有的物资。 本来她还想收几匹马,可惜马群实在太警觉了。 只要她一靠近马棚,就会引发马群的骚动,马群的骚动很快就能引来巡逻的护卫。 她尝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只能遗憾地放弃了。 这次的收获很大,她想了想,继续潜伏回了王老爷的马车车厢下方。 一夜无事发生,护卫们紧绷的脊背也放松了下来。 第二日,交易成功的双方无知无觉地赶着空车奔向了各自的目的地。 王老爷嘱咐护卫首领曹勇带着货物先行返回雍州,他则带着管家折返安定郡,面见胡郡守。 王老爷由于心中焦虑,他一路上马不停蹄,紧赶慢赶,终于在夜幕降临之前赶到了安定郡。 安定郡外的流民已经被驱散,只余三三两两的老弱还固执地不肯离开,在城门的不远处徘徊。 马车顺利的驶入城门,穿过街巷,半个时辰后,就来到了郡守府的侧门。 管家给门房递了帖子,塞了一角碎银子,转身安静地站在马车旁。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角门走出来了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 他左右打量了一下,待发现停在不远处的马车后,才扬起笑脸,快步走到马车旁。 “原来是王老爷,我家老爷公务繁忙,现在还在衙门议事,故不能亲自来迎,怠慢了老爷,还请海涵。” 王老爷这才撩起车帘,抬了抬下巴,“胡管家,辛苦你了。” 胡管家对王老爷的态度恍若未觉,单手一撑,轻巧地坐到车辕上,亲自将马车赶入府中。 路上,马车突然沉了一瞬,车后似乎有个黑影晃了晃,只是定睛再次看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华灯初上,郡守府的后宅一片繁忙,水榭暖阁张灯结彩,喧闹非常。 原来,今日是郡守公子纳妾的好日子。 一个头顶两个包包,面庞白净的跑腿小丫头,端着托盘,穿梭在厨房和水榭之间的石板路上。 只是,走着走着,她就消失在了假山的后面。 这个小丫头就是成功混进郡守府的林墨。 她在府中找了一套小丫头的衣服,给自己装扮上,趁着府中忙乱,完美的混入其中。 只是,她限于跑腿丫头的身份,只能在后院打转。 好在后院的女人多,她们库房里的好东西也多。 只是,她们的院子里都有看门的婆子和守门的丫鬟,她这身份根本就够不着房门。 看来常规方法是用不上了,只能等夜深人静的时候,用点非常规的方法了。 确认了行动目标,林墨打算趁着现在有时间,多去厨房走几趟,蹭点吃食填饱肚子,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爬墙。 她将空托盘放在身前,正在路上走着,就看见前面的主院里,走出来一个穿着精致的秀气姑娘。 这个姑娘四下张望了一下,看到了远处的林墨,眼睛一亮,冲她招了招手。 林墨快步走到这个姑娘的身前,“姐姐,您有什么吩咐?” “夫人要沐浴,你赶紧地去趟灶房,让她们把洗澡水给夫人送来。”说完,还给她手上塞了一把果子。 林墨心里一喜,真是想瞌睡就送来了枕头,这不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进主院了嘛。 她赶紧应下,一溜烟儿地向厨房跑去。 那个姑娘站在院门口,看着那个雀跃的小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甬道高墙下的阴影里,只觉得有些好笑,不禁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哪个院子里的杂役丫头,看她刚刚的急切表现,想来也是个有上进心的。 若不是今天是大公子的好日子,夫人派了院子里不少丫头和小厮去水榭帮忙,也不会短了人手,要找个外面的杂役丫头来跑腿。 只是正院又哪里是这么好进的,这个小丫头只怕是要白殷勤一场了。 林墨并不知道,她的雀跃被那个姑娘看在眼里,只以为她是因为能巴结上正院而开心。 如果她知道了,她肯定会吐槽那个姑娘想得可真美,她只是看中了正院库房里的宝贝而已。 这时的她已经开开心心地来到了厨房,完成了传话的任务后,便乖巧地站在角落,等待着洗澡水烧好。 她看着大铁锅里的水,慢慢蒸腾出雾气,开始咕噜噜的冒泡,心里也美滋滋的冒着泡泡。 这可是她打开财富之门的钥匙呢。 ...... 主院的浴房里,水汽氤氲,小丫头们抬着水桶来来去去,谁都没有发现她们中间少了一个人。 这个消失的人自然就是伪装成杂役丫头的林墨。 她进入正院后,就迅速地脱离了送水的队伍,一路都小心地避着人,很快就来到了一号库房后窗的窗下。 林墨利索地扒开窗栓,撑着窗台跳进室内,再把窗户轻轻地关好。 这一套动作干脆利落,行云流水,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就见一排一排的大箱子,整整齐齐地摆了满满一地。 林墨嗖的一下就朝着离她最近的箱子窜了过去。 她直接上手,一把就拽掉箱子上的锁头,打开箱盖,然后...... 她就被白花花的银子晃花了眼睛。 一锭锭灰白色的元宝,圆圆胖胖,可可爱爱,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箱子里。 在清冷月光的映照下,反射着令人心动的璀璨光芒。 第21章 书房探秘1 “吸溜......” 林墨直勾勾地盯着那白白胖胖的银锭子,眼睛根本就挪不开,嘴巴快要咧到了耳根,无声地傻笑。 终于,她忍不住摸了上去。 粗糙的指腹轻柔地划过一排排的银锭子,冰冰凉凉的,手感可真好啊。 摸够了,也笑够了,林墨这才揉了揉酸胀的脸颊,擦了擦嘴角处的些许晶莹,毫不犹豫地连箱子一起收入了空间。 她接着打开旁边的箱子,是一箱的名贵布料。在影影绰绰的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华。 她毫不客气地直接收了。 下一个箱子,依然是华贵的布料,收了。 又一个箱子,是上好的皮毛,毛色鲜亮,入手顺滑,收了。 再一个箱子,里面装着大大小小的木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各种各样的金玉首饰。 包括整套的头面、镯子、戒指、手串,以及零零碎碎的小首饰。 还有各种宝石裸石、珍珠、珊瑚等等,也装了满满当当的几盒子。 这些她都毫不客气的全部收了。 又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大大小小的玉石、珊瑚摆件,收了。 再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各种玉佩、扇坠等装饰,收了。 然后,她又走向了下一个箱子......再一个......再一个......统统收了。 开箱子开到最后,她已经从欣喜若狂到面无表情了。 她甚至觉得,刚进入库房的自己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现在,她也算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林墨将所有的箱子都收完,又转入了二号库房。 这个库房不大,密密地摆满了架子,架子上放着大大小小的盒子。 她打开看了一下,是炮制好的各种名贵药材和很多不知名的药丸,药膏。 林墨想了想,只将炮制好的药材给收了。 药膏和药丸没有说明书,也没有标上药名,她可不敢收。 话可以乱说,药坚决不能乱吃。 林墨用力地晃了晃头,把自己因为乱吃东西而倒地不起、口吐白沫的不靠谱画面从脑袋里晃掉,走向了下一个库房。 三号库房则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家具,以及屏风、香炉之类的大型摆件。 家具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显然是被遗忘了很久。 林墨一点也不嫌弃,她的竹楼可空旷着呢。 她仔仔细细地挑了一整套顺眼的家具,放在了竹楼的各个房间里。 看着填得满满当当的房间,她满意地呼出一口气,可算是有个家的样子了。 对了,屋前的草地上也可以摆上一套,树下也可以摆一套。 门前观景,树下喝茶,这生活,美滋滋。 林墨像只掉进米缸里的老鼠,开心极了。 她很快就搬空了正院的库房,接着抹去了自己的痕迹,悄悄地溜出了正院,直奔前院而去。 在精神力的帮助下,只一会儿,她就站在了前院的库房里。 前院的库房里,现银有三大箱,金子一小箱,古董玩件八大箱,统统都被林墨收入了空间。 清空了前后院的库房后,林墨避开巡夜的家丁,打算趁夜溜出郡守府。 林墨刚走过前院书房的院门,正要走出路口,就看见从前方的路口上,拐出来了影影绰绰的两道身影。 后方的身影微躬,恭敬地奉承着前面的那道笔直的身影,直奔她的方向走来。 她迅速将脑袋缩了回来,进入空间。 林墨在水镜里看着那两道身影从她前面的甬道上走过,向前院书房所在的院落走去。 “诶?熟人啊,这不是好心的王老爷么?” 林墨出了空间,看了看王老爷过来的方向,又看了看书房的方向,眼睛闪了闪,决定去书房后窗听个墙角。 好心的王老爷不但让她搭便车,还给她提供了特别丰富的物资,让她一下子从赤贫跨越到小康。 这次,好心的王老爷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呢? 白天里笑容满面的管家,此刻换了一张脸,他耷拉着眼角,神态倨傲,对着谄媚的王老爷不假辞色。 他将王老爷带到书房门口后,打起门帘,向王老爷做了个请的姿势。 王老爷讪笑着点点头,大踏步迈步进了书房。 管家并没有跟着进门,他将门轻轻地关上,放下门帘,转身站定,守在了书房门口。 书房内,胡郡守坐在主位,王老爷恭敬地坐在下首末位。 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屁股只沾了一半的椅子,脊背挺直,神情却带着一丝谄媚。 胡郡守并未将他的种种作态放在眼里,仿佛面前的人压根儿就不存在一般。 他眯着眼睛,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口。 稍歇之后,又呷了一口,吹了吹漂浮着的茶叶,再呷了一口。 时间在胡郡守的沉默中,仿佛被拉得细长而粘稠,压得王老爷的脊背慢慢地弯了下去,表情也开始变得僵硬。 突然,上首传来一声清脆的“当~啷~”声。 王老爷被突兀的声音惊了一下,身子不由得一抖。 他条件反射地抬头看过去,原来是胡郡守突然间松了杯盖,杯盖落下砸到茶杯之后发出的声音。 这时,胡郡守才掀起眼皮,懒懒地看了王老爷一眼。 “王全福,你考虑得如何了?没有我的庇护,你这生意,想要继续做下去,恐怕......” 王老爷藏在袖内的双手倏地攥紧,紧紧地抓住了袖口的内衬,将袖口抓出了深深的褶皱。 他脑子飞速地转动,谨慎地措辞,略带忐忑地回复道, “胡大人,现在的世道乱,生意不好做,各处都需要打点。您...您要的数目实在是太大了,能不能通融一下?” “哼,在安定郡这个地界儿,你打点了我,还需要打点谁?” “王全福,既然你这么没诚意,那就没什么可谈的了。胡安,送客。” 王老爷:...... 王老爷还来不及辩解,就被胡安不由分说得给搓了出来。 他站在院子里,迟迟不肯离去,急得连连跺脚,不停地来回踱步。 半晌,王老爷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22章 书房探秘2 只是,他刚要往书房迈步,守在门口的胡安就一个闪身挡在了门口。 胡安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两眼一瞪,下巴微抬,拦住了王老爷的去路。 王老爷因为走得急,差点撞到胡安身上。 他摸了摸有些酸楚的鼻子,抬头便看到胡安这副狗仗人势的嚣张嘴脸。 王老爷想要发脾气,又想到来时想要达成的目的,只得忍了下来,讪讪地退了回去。 接着,胡安一摆手,一个引路的小厮便从旁边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胡安冷声吩咐:“小全,务必把送王老爷送回客房,王老爷,请!” 王老爷见状,也不好再纠缠,只能无奈离去。 胡安盯着王老爷远去,这才回转,“老爷,王老板回去了。” “嗯,再晾他一晚,火候就到了。你盯着点,咱们走之前,再狠狠地坑他一笔。” “老爷英明。”胡安的马屁立即到位。 “嗯,咱们经营多年,打点许久,费劲心思才攀上东海王。 幸得王爷爱护,要将我调往他的封地,那可是东边富庶之地,岂是这西北荒僻边陲可比的。” “王爷高义。”胡安冲着京城的方向拱拱手,附和着。 “只是,在离开之前,咱们在此地的买卖都需要将首尾处理干净,这事儿你全权负责。” “老爷放心,小的保准给您办的妥妥的。” 胡郡守满意地点点头,冲着胡安招招手,示意胡安附耳过去。 两个人将头凑在一处嘀嘀咕咕,胡郡守满脸的兴奋,双手不时地在面前挥舞,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胡安则不时地点头附和。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书房的灯光才熄灭。 接着,一队灯笼开始缓缓地向外移动。 直至灯笼全部消失在了二门内,甬道上又恢复了黑暗,林墨才从后窗摸进了书房。 她先用精神力将书房由内而外地扫描了一下,果然在书桌内发现了一个暗格,暗格里有一个书籍样式的东西。 林墨的眼睛一亮,立刻就断定,这是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 毕竟,哪个好人家会把普通的书籍给放在暗格里藏起来呢。 林墨在书桌上摸索了半天,却没有发现可以按动的纹饰图样。 她又将桌上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起来,也没有发现固定在桌上的物品。 能试过的都试过之后,仍是没有丝毫的发现。 林墨站在桌前,有点麻爪,想要放弃又不甘心。 恼怒之下,她执拗的脾气也上来了,非要弄到这东西不可。 于是,林墨一咬牙一跺脚,将精神力触角伸出,慢慢地缠住暗格里的书本。 缠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用精神力将整本书都缠满,林墨才尝试着将之收进空间。 她咬着后槽牙,额头上的青筋凸起,瞬间就出了一脑门的汗,终于,她成功了。 只是,这也太耗费精神力了。 林墨抚着胸口,压下心悸的感觉,顾不得额角的神经还在突突地跳,立刻把书本拿到手上翻了起来。 这应该是一本账本,账本很厚,记录的内容却很简单。 上面只记着日期、人名和银两,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一目十行,账本很快就被她翻完了。 看完之后,林墨有点郁闷,把柄再好,她也不会用啊。 为了取到这账本,浪费了她这么多精神力,没想到,却是个鸡肋。 留着没啥用,扔了又舍不得,算了,还是好好地放到竹楼书房里吧。 不过,账本里倒是出现了很多次胡郡守口中的东海王。 而且东海王名字后面跟着的数额巨大,这倒是引起了林墨的兴趣。 看来,这个东海王不仅权势滔天,而且非常贪财,胃口还不小。 只是,这跟眼下的事情无关,眼下最要紧的自然是郡守府零元购。 黑夜笼罩的郡守府,成为了林墨的购物天堂。 天刚蒙蒙亮,郡守府的下人院已经热闹了起来。 做杂役的丫头和小厮纷纷走出院子,往府里的各个方向走去。 角门已经打开,菜蔬车、柴火车等正排成一溜儿地停在门外,杂役们不断地进进出出,忙活个不停。 借着清晨的忙乱,林墨很轻易地就混出了郡守府。 秋末冬初的清晨,已经开始变得寒冷,冷硬的风像砂纸擦过脸庞,时间一长,脸上的皮肤被刮得生疼。 林墨拢了拢衣领,缩了缩脖子,抬脚走进了安定郡的大街,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 安定郡是州郡的府城所在之地,靠近边关,城池不算太大,却依旧是一片繁华的景象。 林墨顶着风,一路低头疾走,很快就来到了城东的市集区。 她站在覆着一层白霜的夯土路上,脚下是坚实的土地,两边是林立的店铺。 各色幌子迎风招展,耳边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她看着眼前的人间烟火,深深地呼吸,不断地呵出一团团白色的雾气。 她感受到清冷的空气灌入肺部,终于有了活着的真实感,仿佛之前的苦难经历只是一场幻觉。 甩甩头,将伤春悲秋的情绪赶走,她开心地一头扎了进去。 此时的天色还略显昏暗,却已经有早起的商家开始忙碌。 包子铺的蒸笼就放在街边,笼屉摞得高高的,有白色的蒸汽争先恐后地从笼屉的缝隙中挤出来,慢慢地逸散到空中。 香味也跟着水蒸气飘了出来,直勾得人内心痒痒,不自觉得开始分泌口水。 小伙计一边将笼屉里蒸好的包子,倒入身前桌案上的大笸箩里,一边大声吆喝,招揽着生意。 “馒头,刚出锅的热馒头,有素,有肉,快来买啊,热馒头~~” 啊,原来这里把包子叫馒头啊,林墨表示学到了。 相邻的汤饼摊儿上,灶火正旺,锅里的开水正咕噜噜的冒着大大的气泡。 大师傅一只手托着和好的面,另一只手往锅里撕着面片,面片撕得很薄,薄得可以透光,只在开水里一滚便熟了。 大师傅拿着大勺在锅里搅动几圈,将熟透的面片盛入放着小菜的粗陶大碗,再舀入一勺用大骨头熬制的高汤,香气立刻就被激发了出来。 冬日里来上一碗热乎乎的汤饼,那可真是从内到外的舒坦。 第23章 舌尖上的安定郡 汤饼对面的摊子上,案板上的大块面团,在一位大娘的手中不停地变幻,再被揪成一个一个的小团子,小团子又被灵巧的手擀成了巴掌大的饼胚。 只见大娘拿着一个圆形的物件,上面有细密的针状物,在饼胚上戳了一圈,饼胚的正面就有了漂亮的孔状花纹。 大娘的手边还放着一个包裹着布的圆筒形物件,大概二十厘米厚,上表面带着弧度,这是用来当做托着饼的底座的。 大娘往面前的馕坑中撒上盐水,接着拿起擀好的饼胚,蘸上芝麻后,将其放在底座上。手握着底座,迅速地将饼胚贴到了坑壁内,一会儿就贴满了整个馕坑。 三五分钟后,热乎乎的馕就出坑了。 哦,大娘称之为胡饼。 胡饼摊儿的旁边是做羊肉汤的。 一个锅内炖着羊骨,奶白色的汤不停地上下翻滚着,另一个锅内则炖煮着大块的肉。 很多人买了胡饼之后,都会买一碗羊汤一起吃。 有钱的,来一碗肉多的汤,没钱的,也会要一碗大骨汤。 奶白的浓汤,翠绿的葱花,表面飘着厚厚的一层羊油,也是冬日里一道难得的美味。 还有肉饼摊儿,面条摊儿,麦饭摊儿,蒸饼摊儿,粥摊儿...... 林墨的视线所到之处,全部都是好吃的,鼻尖萦绕着的,也都是各种食物的香味。 这些刺激的她口水不断的分泌,肠胃也开始应景的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无数的选择扑面而来,林墨难得的懵了一瞬间。 随后她就愉快地决定,她要将这条街从头吃到尾,能吃多少吃多少。 小孩子才要做选择,成年人就是全部都要。 毕竟,她只是一个在末世十年里,再也没见到过这种繁华景象,这么多好吃的可怜虫。 十分钟后,林墨已经坐在汤饼摊儿的条凳上,左手拿着成人拳头大的肉包,眼巴巴的盯着大师傅。 直到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饼摆在了她面前的桌案上,她才将目光从大师傅的手上挪回到面前的汤饼上。 她看着飘着翠绿葱花的汤饼,吞了吞口水,深深地吸了口食物散发的香气。 一口肉包接着一口汤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很快,碗就空了,肚子也鼓了,她摸了摸微微凸起的肚皮,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这么多天了,终于吃到了一顿美味又热乎的饱饭。 她眯着眼睛,嘴角微微翘起,一副餍足的神情。 肚子虽然饱了,但是眼睛并没有饱。 于是,她又打包了两个胡饼,两个肉饼。 然后,她开始满城溜达,开始在脑海中勾勒出城池的地图。 这是她在末世养成的习惯,每到一个新地方,都要先探查好地形,做好撤退计划,尽量杜绝意外的发生。 从东街走到西街,又从南街走到北街,她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喜欢,渐渐地起了在安定郡定居过冬的想法。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压不下去了,一直不停地在她的脑海里打着转儿。 心底似乎有个小人在蹦跳着呐喊“留下来,留下来,留下来”,一直诱惑着她做出决定。 终于,她没有抵制住这烟火人间的诱惑,决定留在这里。 既然打算长住,那首先需要有一个合适的住处。 她还记得刚刚走过的那条街上,有一家很大的牙行。 正好可以去那里看看,能不能租到合适的房子。 转过身,刚走了没两步,鼻尖就闻到了一丝饭香,肚子也跟着咕噜噜的响了起来。 顺着香味传来的方向看去,原来她站在了一家饭馆的门口。 望着人声鼎沸的饭馆,揉了揉肚子,又抬头看了看天。 太阳高高的挂在头顶,散发着明亮却没有多少温暖的光芒。 原来,不知不觉间,时间就来到了中午,怪不得又饿了呢。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经历过末世的人,最受不得饿肚子了! 她脚下一转,就走进了旁边的饭馆。 半个时辰后,她终于站到了牙行的门口。 门口只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厮,半阖着眼皮,背倚着右侧的门框,歪歪扭扭地站着。 看到林墨,他掀开眼皮,漫不经心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后,就阖上了眼皮。 林墨也不在意,抬脚就往门内走。 小厮见状,一下子就窜到了她的面前,伸开胳膊拦住了她。 一边伸手推搡着,往外轰她,一边嘴里还不干不净的。 “走走走,小丫崽子,想卖身去别的地方,就你这样成色的,我们这儿不收。” 林墨闪身避开他推搡的手,后退一步,“我是来租房子的,不卖身。” 小厮并没有拿她的话当真,还要伸手推搡她。 “嘁,就你?知道房子多少钱吗?见过银子什么样儿吗?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小丫崽子,别挡着门口,快走开。” 林墨低下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穿的是今天上午在成衣铺子里新买的一身冬装。 虽然是粗布的,但是干净又合身。 脚上的布棉鞋也是刚买的,上面还绣了花。 怎么看也不像是快要活不下去,自卖自身的人啊。 小厮见林墨没有动,更加地不耐烦,撸了撸袖子,走上前去。 “小丫崽子,不识好歹,听不懂人话还是咋滴,让你滚呢,聋了啊,滚滚滚!” 林墨内心的小人翻了大大的个白眼,开始吐槽:套路,这绝对是恶俗的套路。 女主角总是会在各种场合遇到眼瞎又爱作死的炮灰的挑衅。 只是这一个走神,小厮推搡的手就搭到了林墨的肩膀上。 林墨条件反射地按住他的手,扣住他的食指和中指,往上一掰一扭。 小厮的胳膊一下子就被她扭到了身后,他的身体也跟着这股力道扭转,整个人弓成了一只虾米。 小厮惨叫一声,费力地挥舞着另一只手,挣扎着想甩开林墨的手。 “小丫崽子,赶紧给老子撒开,别自己找不痛快。告诉你,敢得罪老子,老子分分钟要你好看。” 林墨见此,再次用力一掰一扭。 小厮禁不住腿脚一软,单膝跪地,满头大汗,浑身颤抖,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这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从门内匆匆地走了出来。 第24章 牙行 初时,小厮在看到门口有些混乱的情形时,还有些茫然。 他不过就接引了一个客人的功夫,怎么狗哥还跟客人打起来了呢? 而且,还是在大门口打架,这要是叫东家知道了,狗哥没事儿,他的饭碗可就砸了啊! 他心里一急,赶忙走上前来,想要将扭打在一起的两人给拉开。 直至走近,彻底看清场中的情形之后,他才顿住了脚步。 小厮转了转眼珠,拼命压下想要翘起来的嘴角,若无其事地又退回几步,站回到了门口的左侧。 此时,被林墨扣在手底下的小厮,见挣了几下没有挣动,反而被扭得更疼了,便彻底放弃了挣扎。 他垂下头,无声地唾骂了几句,将自己愤恨的眼神藏了起来。 再一抬头,已经换上了另外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嘶...姑奶奶,嘶...是小的...嘶...有眼无珠,得罪...得罪了您。嘶...您大人...有大量,就...嘶...就当我是个屁,放...放了我吧。” 林墨嗤笑一声,将小厮随手一推,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才抬脚走进牙行。 小厮被推倒在地,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脚下发软,一时竟没有站起来。 直到林墨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后,小厮才冲着她的背影重重地“呸”了一声。 他黑着脸,恶狠狠地瞪了门口左侧的另一个小厮一眼,那个小厮立马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 “狗哥,下值后我请您喝酒,您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回。 刚刚真不是我不想上去,您都打不过,我这小身板,更不是那小丫崽子的对手了。” 他一边给自己辩解,一边将一串铜板塞到了狗哥的手里。 狗哥小心眼爱记仇,还心黑手狠,平日里总是跟一些泼皮无赖混在一起,可不能被他记恨上,只能破财消灾了。 被称为狗哥的小厮这才松了神色,冲着他摆了摆手。 小厮看到狗哥收下了钱,也松了一口气,再次冲着狗哥拱手告饶之后,才退回了门边。 狗哥也站了回去,他一边揉着肩膀嘀嘀咕咕,一边阴恻恻地盯着林墨离去的方向,似乎要把他面前的墙盯出一个大洞。 墙那边的林墨并不知道这些,她此时已经穿过院子。 直到林墨踏上通往正堂的台阶上,她才看到几个牙人从大厅里面走出来。 她正准备上前,随意选择一个牙人,就见斜前方冲出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 女子有一张略圆的鹅蛋脸,身材也有些圆润。 她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热情地对林墨打招呼,“小娘子,我姓张,请问您有什么需求?” 林墨礼貌地笑了笑,“张姐姐,我想先租一个小院,长租。” 张牙人听到“先”“长租”等字样,眼睛一亮,看来这是个大客户啊。 又听到林墨叫她姐姐,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更大更深了,热情中又透出了三分真意。 “那你找我就对了,我呀,已经在这里干了十年了,安定郡大大小小的房子,都在我的脑子里记着呢,肯定能给你找到合适的。 你详细地给姐姐说说,你对想要租住的院子,都有些什么要求?” “院子不用太大,够我一个人住就行,最好带着水井。附近最好要有市集,但是不能太吵闹。最重要的是价格要适中,不能太贵。” 女子一拍大腿,“巧了,我手里正好有几套房子,肯定能满足你的要求。小娘子,咱这就去看看吧。” 第一套房子在城北,是一进小院,三间正房,带着一个小花园。 附近是郡里的书院,因此,这四周都是读书人家,比较清静。 只是,租金有些太贵了。 第二套房子也在城北,临街,只有一明一暗两间房,是大户人家的廊下。 这套房子的租金倒是便宜,只是房间的通风和采光不好。 整间屋子只有高处的一扇小扁窗,即使是大白天,室内也很昏暗,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第三套房子在城西,三间正房带个小院,土墙草顶,房子略显破旧。 四周都是做力气活儿的人家,巷子里堆满了杂物,有些脏乱。 第四套房子在城南,两间正房,一明一暗,另有一间厢房。 院子里带着水井,另一侧还有棵大树。 大树很是粗壮,看样子已经生长了很多年。 只是这时节,树叶基本都掉光了,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 院子与市集隔着两条街,并不吵闹,四周的人家也多为市集里的商户和雇工。 环境不错,价格也合适,林墨与牙人一番讨价还价,终于将这个小院给定了下来。 整整一个下午,总共跑了三个城区,看了四套房子。 绕来绕去,林墨的腿儿都溜细了。 她深刻地意识到,她十分迫切地需要一个代步工具。 天天这么腿着,不仅浪费时间,而且效率低下。 她又跟着牙人回到牙行,签完租房合同,交了一年的租金,花了五两银子,拿到了院子的钥匙。 林墨一事不烦二主,让牙人带着自己去买板车和拉车的牲口。 牙人带着她绕过正堂,穿过侧门,走过一段长长的甬道,又穿过一道门,一个露天的大院落就出现在了林墨眼前。 紧接着,各种动物的叫声塞满了她的耳朵,一阵冲天的刺鼻气味儿争先恐后地钻进了她的鼻孔。 她反射性地干呕了一下,赶紧掏出手绢捂住了口鼻。 过了好一会儿,她觉得自己都腌入味儿了,才渐渐地适应了这个刺鼻的味道。 院子很宽阔,一眼望不到头,里面是一排又一排的牲口棚,数量多,种类也十分丰富。 不但有猪、鹿、羊、牛、马、驴、骡子等大大小小的各种常见牲畜,甚至还有孔雀,骆驼,小象,牦牛等不常见的。 牙人先带着林墨转了一圈,林墨真是什么都喜欢,什么都想要。 只是,在知道了这些小可爱的价格之后,犹如给林墨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 直浇得她透心凉,心根本飞扬不起来,直接冻成了冰坨坨,“吧唧”一下,掉到地上,摔成了八瓣儿。 林墨内心土拨鼠尖叫,这些小可爱怎么这么贵! 第25章 小黑驴和赵二狗 大型家畜动辄十几两银子,或者几十两银子,马和骆驼这些大型牲口甚至上百两起步。 林墨不由得暗暗咋舌,这价格都能在好城区买套一进的小宅子了,富余的钱还能吃香喝辣好几年。 虽然她不差钱,空间里有好几箱的银子,但是她得装啊,装着很差钱。 要不然,她恐怕接下来要活不安生了。 她不怕麻烦,只是,也没有必要主动招惹麻烦,苟着才是王道。 她适时地露出了窘迫为难的神色,牙人心领神会,立即领着她折回到了刚刚路过的驴棚处。 这时,林墨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一头一岁多的黑色小母驴。 小黑驴毛发凌乱,耳朵耷拉着,蔫蔫地趴在角落里,显得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只是,耳朵时不时的支棱一下,眼睛也不安分的在眼皮下骨碌碌地转动。 林墨觉得有意思,又用精神力扫描了一下。 她可以确定,小黑驴是健康的,只是在装病,这让她觉得更有意思了。 于是,林墨决定拿下它! 又是一番并不激烈地讨价还价,毕竟是头病驴,卖家也怕砸在自己手里。 最后,只用了五两银子,小黑驴就变成了林墨的财产。 小黑驴似乎并不愿意起身,卖家拽了半天,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它拽了起来。 它踉跄了两下,后腿颤颤巍巍的,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卖家赶紧将缰绳塞到林墨手里,生怕林墨会反悔。 林墨接过了缰绳,轻轻地拽了拽,小黑驴虽然腿打着颤,却依然纹丝不动。 她觉得有些好笑,走到了小黑驴面前,拍了拍小黑驴的大脑门,对它用了点精神力。 小黑驴浑身一僵,立刻就安分了下来。 腿也不抖了,脾气也不倔了,甩着尾巴跟在了林墨的身后,哒哒哒哒地走了。 张牙人笑眯眯地将林墨送到了牙行大门口,目送着她远去。 门口的小厮笑嘻嘻地凑了过来,对着林墨远去的方向努了努嘴。 “胖婶儿,笑得这么开心,看来今儿赚了不少?那小丫崽子还真是个有钱人?” 张牙人闻言白了他一眼,戳了戳他的额头,有些恨铁不成钢。 “二狗,不是婶儿说你,刚刚你小子的老毛病又犯了吧?是不是又瞧不起人了? 唉...你啊,可长点心吧,别看人家小姑娘穿得很一般,今儿可是在咱们这里花了整整十两银子呢。” “啥?就那小丫崽子?”小厮先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接着眼珠子不停地转动。 “你小子,咱们这么多年的邻居了,胖婶儿还能骗你?她可是租了我手里城南的那套院子整整一年呢。 你啊,也老大不小了,赶紧改改身上这些毛病,攒些银钱,娶个媳妇,好好的过日子才是正经。” 小厮闻言只是讪讪地笑,冲着张牙人连连拱手告饶,这才抄着手站回了门边。 张牙人帕子一甩,也不再多说,扭头进了院子。 小厮的视线紧紧地跟随着那抹越来越远的,牵着驴的小小人影,眼睛里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林墨很快就回到了新租下的小院里,把小黑驴拴在树下,就自顾自地忙了起来。 房子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人住了,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她想打水做个彻底地清洁,转悠了一圈之后却发现没有水盆,也没有抹布。 抓瞎的林墨看了看已经昏暗下来的天色,决定摆烂,带着小黑驴在空间里过上一夜。 陷入甜睡的她丝毫不知,白日里在牙行门口与她发生冲突的小厮——狗哥,已经盯上了她。 狗哥原名赵二狗,恰巧也住在城南这一片。 自从他的那个寡妇娘没有熬过去年的那个冬天,这个家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赵二狗下值之后,拿着另一个守门小厮孝敬的铜板,去酒馆打了一小壶米酒,又买了点下酒的小菜,直到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财才作罢。 他拎着酒和小菜,溜溜达达地回到了他的小院。 小院里到处都乱糟糟的,工具、柴火等杂物都随意地堆在院子里,东一块儿,西一堆儿。 他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用脚整理着挡路的杂物。 屋子里也是乱糟糟的一团,用过的碗碟和油纸包,堆满了整个桌子。 还有一些饭菜的汤汁,从油纸包的开口中流淌出来,最后又干涸在桌面上,变成桌面上一块块不同形状的点缀。 他只是扫了一眼,用手将桌子上的垃圾往里推了推,清出来一个角落,直接将今天的酒菜放了上去。 赵二狗拿起酒壶,正要将酒倒入口中时,院门被敲响了。 接着,一个圆润的身影推开门走了进来。 正是白日里接待林墨的那个张牙人。 她右手挎着一个篮子,小心翼翼地绕过院子里的杂物,进了堂屋。 张牙人瞥了一眼杂乱的桌子,见实在没有地方,只好将篮子放在桌子旁边的地上。 接着,她将袖子一挽,手脚利索地开始收拾了起来。 她的手不停,嘴巴也不停。 “狗子啊,听婶儿一句劝,你也老大不小了,别一天天的在外面到处瞎混。 好好地上工,攒两年钱,娶个媳妇,你娘在地底下也能对你放心不是。 你看看你这日子过的,太糙了,这屋子,都乱成啥样了,这家啊,没个女人真的不行。” 说话间,桌子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她拎起脚边的篮子,放在桌子上,从篮子里拿出几个炒菜,摆放在桌子上,最后还有三个杂粮馒头。 她坐了下来,把盘子往狗子面前推了推,“快吃,婶儿现做的,还热乎着呢。” 狗子也不客气,抄起筷子就开始埋头猛吃。 胖婶儿跟他家老娘是老交情了,做了几十年的邻居和朋友,她俩认识的年头,比他的年纪都长。 他娘身体彻底垮掉,卧床不起的时候,胖婶天天都抽空过来,帮着他照顾他老娘。 自打他老娘去世后,胖婶儿也时常过来照应他,还给他介绍了牙行的工作。 胖婶儿是真心对他好,拿他当自家后辈,他也当胖婶儿是正经长辈,非常地尊重。 所以,胖婶儿说啥他都听着,答应着,从不反驳。 第26章 赵二狗的算计 只是,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以及他在外面的那些营生,就不必让胖婶儿知道了。 胖婶儿看他吃得香,欣慰地笑了笑,嘴巴仍在叭叭地不停。 “狗子啊,今儿下午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也别嫌婶儿说话难听。 这个事儿说到底是你自己招来的,是你不对,你可不能去怨恨人家。 做生意,讲究的还是和气生财。 你啊,就是从小到大被你娘给宠坏了,脾气太急,受不得一点委屈。 在外面,你要收敛起自己的性子,和气待人,最好能改一改你这狗脾气,知道了?” 听到胖婶儿开始念叨起了下午发生的事情,他的脸立马就黑了下来。 赵二狗是一个特别注重脸面的人。 可是今天下午,就在牙行大门口,大庭广众之下,他被一个小丫崽子弄得无法反抗。 他觉得他的脸都丢尽了,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胖婶儿也不是外人,他自然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胖婶儿,今天我可是丢了大脸,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胖婶儿听了之后,眼睛一竖,重重地一拍桌子, “你这孩子,这件事本来就是你的错,你咋还有脸生气,还记上仇了。 婶儿把道理都跟你掰开揉碎了,说了这么半天,听不进去是咋滴! 你这是连婶儿的话都不往心里去了,是吗?” 她越说声音越大,二狗毕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她希望他走正道,所以费尽心思地拉扯他。 可是,这些努力似乎都没什么用处,他还是天天在外面瞎混,路也是越走越歪。 赵二狗看见胖婶儿真的生气了,只能先诺诺地答应下来。 胖婶儿自是看出了他的敷衍,只能暗自叹息一声,拎着空篮子,不发一言地离开了。 赵二狗看着胖婶儿落寞的背影,更加地记恨林墨。 “都是那个小丫崽子,要不是她惹事儿,胖婶儿也不会跟我生分,老子,老子一定要你好看。” 说完,拿起桌上的酒壶,将剩余的酒一气儿喝光,一把将酒壶摔了出去。 入夜,他合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白天的一幕幕不停地在他脑海中闪现。 越是想着白天的事情,赵二狗越是压不住心里的火气。 他起身翻箱倒柜地翻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了半两碎银和几十个铜板。 赵二狗将银钱往怀里一揣,快步走出了自己凌乱的小屋。 他在巷子里左拐右转,不多时,就走到了一处地下赌坊。 门外是黑暗静谧,推开门走进去,却是灯火通明,烟雾缭绕,热闹喧嚣。 不知是不是心情影响了赵二狗的赌运,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就把身上所有的银钱给输了个精光。 赵二狗本来就憋着气,又输红了眼,只想不管不顾地大闹一场。 只是刚开了个头,就被赌场的保镖给揍了个鼻青脸肿,提溜着领子扔了出来。 这场遭遇,就像是给赵二狗胸中正在燃烧的熊熊怒火又添上了一把柴,火烧得更加地旺了。 他捂着青紫肿胀的脸颊,龇牙咧嘴地轻轻呼吸,痛得有些发晕的眼前又闪过了林墨的身影。 对,这把火就是她点起来的,也应该由她来灭。 现在,他不但知道小丫崽子家的地址,还知道小丫崽子是个有钱人。 于是,赵二狗打算去她家里弄点钱花花,让那死丫崽子先吃点哑巴亏。 想到那个死丫崽子的力气还挺大,他一个人对付不了,就又折回家带上了珍藏的迷魂香。 半个时辰后,林墨的院门外出现了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赵二狗先是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四下无人之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带着缺口的剔骨尖刀。 他将从刀尖从门缝中递进去,用刀背顶在门栓下方,轻轻往上使力。 门栓往上移动了一点距离之后,似乎是顶到了什么东西,再也动弹不得了。 赵二狗顿时心里就有数了,马上转换了用力方向,左右拨动,一点一点地将门栓拨到了一边。 将门栓拨开之后,他直接推门而入,却没想到用力推了几下,大门竟然只是晃了晃。 他加了力气,又推了推门,这才发现底下还有一道门栓。 他不禁在心中暗骂:“死丫崽子,还挺谨慎。可惜啊,你命不好,遇到了你爷爷我,等我拿到了钱,就送你去投个好胎。” 一路摸着黑,赵二狗很顺利地进入到院内。 他走近内室的窗户旁,捅破窗户纸,点燃迷魂香,扔了进去。 赵二狗在窗下等了一会儿,确认迷魂香已经开始生效,这才不紧不慢地拨开堂屋的门栓,走进内室。 他刚迈进门槛,一床被子就冲着他当头飞来,将他整个人给蒙在了里面。 赵二狗懵了一瞬,刚要扒拉开蒙住自己的被子,便觉得小腿肚子上一紧,接着脚下一滑,整个人便连人带被子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他还没来得及挣扎,雨点般的拳头就隔着被子落了下来,正中他的脑门。 赵二狗的脑袋在拳头下左摇右晃,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世界一阵天旋地转,脑浆子都要被摇晃出来了。 很快,他就没有了反抗的力气,只能蜷缩在被子里,不断地哀嚎。 其实,林墨早在他打算进入院子,拨动门栓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过来。 末世生存的十年期间,为了能够在夜晚及时发现以及躲避随时可能会出现在自己周围的丧尸,她可是练就了一手就地取材,布置简易预警系统的好手艺。 赵二狗这粗糙的撬门手艺,根本就瞒不过她。 于是,赵二狗刚摸进屋门,就迎来了林墨给他的一顿爱的教育。 在她的拳脚相加下,很快,赵二狗就发不出声音了,只有偶尔才有几声有气无力的呜咽声。 林墨揍了个痛快,才将赵二狗从被子里给抖落出来,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晕了过去。 于是,她把赵二狗的双手扭到背后捆了起来,连膝盖和脚踝处也一并捆了个结结实实。 接着,林墨用膝盖顶着他的胸口,开始扇他的耳光。 第27章 赵二狗的恶念 赵二狗被林墨这么按着抽耳光,很快就疼醒了。 他试图挣扎,可是,他只要一挣扎,就会被林墨的膝盖给重重地压回去,根本就起不来。 而且,林墨的膝盖重重地压在他的胸骨上,他有些喘过气来。 林墨撸了撸袖子,“小样儿的,胆儿挺肥啊,偷到老娘头上来了。” 接着又是“啪...啪...啪...啪...”连续不断的耳光声,直到赵二狗的脸肿成了猪头,林墨才放过了他。 “姑奶奶我心善,你挨了我这顿打,就算是为今儿这件事儿付出了代价,这个事儿到这儿就算是了了,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 “滚!” 说完,林墨站起身,又狠狠地踹了他几脚,拽着他的衣领,一路拖着他,直接将他给扔出了院子,扔到了巷子口。 赵二狗在巷子前摔了个狗啃泥,半晌儿没有缓过来。 许久,他才滚到了墙边,靠着墙一点一点的挪动,勉强地坐了起来。 他浑身疼得像是散了架,动一动就疼,疼得他不停地吸气。 只是他的脸也肿得厉害,眼睛被挤得只剩下一条缝,嘴角也破了一个大口子。 赵二狗只要一吸气,就会牵动嘴角的伤口。 他整张脸就不由自主地扭曲,这又会牵动脸上的伤,别提有多难受了。 还好,林墨把他扔出来的时候,将他脚上的绳子给解了开来。 他用肩膀蹭着墙做支点,倒是能勉强站了起来。 赵二狗双手被绑在身后,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地,用了好一会儿功夫,才走回了自家小院。 不提赵二狗如何狼狈,林墨倒是没有受到这位不速之客的影响,一夜好眠。 不得不说,自从没有丧尸之后,她每天晚上都是三秒入睡。 第二日,林墨再次将自己给装扮成郡守府的杂役丫头,早早地出门,开始大肆购置日常生活用品。 在杂货铺买了锅碗瓢盆,镰刀,锄头,水缸,杯碟碗筷,火折子,剪刀,菜刀,案板,油盐酱醋等等一堆杂七杂八的日常用品。 这些零碎东西足足装了一大车,林墨只得又多给了几十个铜板,让老板差人送货上门。 她在成衣铺买了冬衣,被褥,棉鞋,每样都买了好几套。 又买了几匹粗布,几匹棉布,针头线脑,又是一大车,依旧让老板送货上门。 接着,在粮铺买了米,面,豆子,芝麻,杂粮等各种粮食,每种都买了二十斤,既能吃,又能当种子,一举多得。 又顺便在旁边的腌菜铺子,买了十几坛各种腌菜,预备着在冬天慢慢吃。 不知不觉地又是一大车,同样让老板送货上门。 林墨出了粮铺的门,装作漫不经心地样子,往旁边的拐角处看了一眼。 就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的,正飞速把正在往这里张望的脑袋给缩了回去。 林墨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转身往旁边的集市走去。 她还要去买一些家禽和家畜,放在空间里繁育。 这个尾巴,一大早就蹲在了她家的巷子口。 见她出门,直接就跟了上来,一直远远地坠在她的身后。 尾巴似乎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她,遮掩行迹的手段也太过粗浅。 这已经林墨第四次发现他的踪迹了。 林墨无奈撇嘴,看来,郡守府的杂役制服也不好使啊,又让人给盯上了。 跟踪林墨的人,虽然能力稀松,但是特别敬业。 林墨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一口气不带歇地足足跟了她整整一天。 跟踪的人亲眼看到林墨回到小院,仍旧不放心,又在外面盯梢了两炷香的时间。 直到确认她不会再外出之后,才转回到了赵二狗家。 他并不知道的是,他刚一离开,林墨就悄悄地出门,跟在了他的身后。 此时的赵二狗正倚靠在床榻上,目露凶光,表情阴狠。 今天,赵二狗的脸更肿了,身体更痛了,心里的恨也更深了。 他一边哎哟哎哟地不断干嚎,一边咬牙切齿地骂骂咧咧,诅咒着林墨的整个族谱。 赵二狗摸着火辣辣的红肿脸颊,揉着青紫斑驳的胸口,越想越气,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让他红了眼,没了理智。 他打算等夜深的时候,带足人手去找林墨报仇,还能顺便发点小财。 昨日,他就是一时心善,只想图财,不想伤人,才落了这样一个浑身伤痛的下场。 今日,他定要一不做二不休,好好折磨一下那个死丫崽子,再送她上路。 于是,今天一大早,赵二狗就让平日里跟着他一起胡混的一个小弟去跟踪林墨。 算一算,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 人果然是不禁念叨。 赵二狗的这个念头刚刚转完,就看见跟踪林墨的小弟径直推门而入,手中还提着一个油纸包。 他着急忙慌地从床榻上坐起,紧紧地盯着来人,却不慎牵动了身上伤口,龇牙咧嘴了好一阵儿。 小弟先将油纸包放在赵二狗床榻旁边的小几上,拆开,露出里面的白肉。 他忍不住看向赵二狗红肿扭曲的脸,又在他的瞪视下慌忙转移了视线。 他低着头,耸着肩,憋了好一阵儿,脸都憋青了,才将将憋住了笑。 他可不想被狗子哥给记恨上。 “狗子哥,你可真厉害,你是从哪儿发现的一只肥羊,那小丫崽子,是真有钱啊! 她今天足足逛了一天的街,进了好多家铺子,买了好几大车的东西。 付钱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啧啧啧,这下咱们可算是发财了。 不过,她身上的衣服看着似乎有些眼熟,好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 小弟挠了挠头,语气也有些犹豫不定,“狗子哥,咱动了她,不会闯祸吧?” 赵二狗仰着下巴,用眼角看着小弟, “我的眼神儿可毒着呢,放心,那小丫崽子独自一人,能有什么问题,你就等着哥哥今儿晚上带着你去发财吧。” “多谢哥哥照应我,只是狗子哥,你这身体,今天晚上能行么?” 赵二狗脸一黑,这小弟可真是没眼色,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确实浑身疼得厉害,不适合出门。 只是,他已经被滔天的恨意冲昏了头脑。 他现在满脑子只想着亲手将林墨推入地狱,他要复仇。 “不该问的不要问,你让黑老大带上两个身手好的,来我这里一趟,就说有大买卖。” 他拍了一下小弟的后脑勺,让他出门去传话。 第28章 赵二狗的反击 漆黑的夜,万籁俱静,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已经沉沉的睡去。 五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了林墨家的大门口。 他们先左右张望了一下,又侧耳细听了一下院子里的动静。 院子很安静,除了偶尔的虫鸣声,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 站在中间的人,戳了戳他左手边的人,压低声音问道, “二狗子,你不是说她家有头驴么?今天她还买了不少鸡鸭,猪仔和羊羔,怎么会这么安静?你小子是不是骗我?” 赵二狗也有点疑惑,是啊,驴呢?昨天他来的时候,那头驴是在?还是不在来着? 然而,对林墨的恨意最终占据了上风,让他刻意地忽略了这一点。 “嘶...这位大哥,我哪儿敢骗您,我昨儿夜里都来过一次了。嘶...还被这死丫崽子给下狠手给揍了一顿。您瞧,我的脸现在还肿着呢。” “嘁,吹吧,谁知道你这身伤是怎么弄得。一个丫崽子,能有多大本事,看把你给吓的,怂货。”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小石头,扔进了院子里。 只听“啪...啪啪...啪...”几声石头落地的声音之后,院内依然一片安静。 “怕啥,她家里就只有她自己,咱们几个大男人还弄不了个小丫崽子么?进就完了。” 站在队伍的最前方,一直没出声的领头人,撂下这句话后,一马当先地从院墙上翻了进去。 落在后面的四个人,对视了一眼,两两一队,紧跟着翻了进去。 他们刚刚站稳,就看见前面的人影已经推开了堂屋的门,冲了进去。 紧接着,他们只听到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们不由得心中一紧,加快了脚步,两两一队,冲进入了堂屋。 然后,又是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油灯被点燃,堂屋里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只见五个男人横七竖八的倒在了林墨的脚边。 林墨用脚尖踢了踢他们,确认他们确实已经昏迷,这才收回了板砖,拿出今天刚买的麻绳。 她手脚麻利地绑住他们的手脚,又将赵二狗单独提溜了出来,再将剩下的人背靠背地摆好,捆作了一堆,堵住了嘴。 林墨将赵二狗单独绑在了堂屋的柱子上。 绑好之后,再次检查绳索,确认他无法挣脱,这才拿出剪刀,对着眼前人的大腿扎了下去。 刀尖没入大腿,发出沉闷的声音,赵二狗立刻就疼醒了。 赵二狗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差点脱出眼眶,眼角泛起泪花,面皮也忍不住抽搐。 他忍不住地挣扎,只是被绑成了粽子,又被堵住了嘴,只能不停地抽搐着,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林墨拔出剪刀,在赵二狗的衣服上将剪刀上面的血迹擦干净,用刀尖拍了拍他的脸。 “嘿,怎么又是你啊,二狗子,你怎么就记不住教训呢。 本来昨天揍了你一顿,我也出了气,就想着放你一马,没有必要把你往死里弄。 啧啧啧,没想到啊,不过一天的功夫,你就又撞到我手里来了。 既然你又回来了,那就不能怪我对你下狠手了。” 赵二狗面露惊恐,涕泪横流,看林墨的眼神像看着恶魔一般。 他不停地滑动双腿,想往后退去,远离林墨。 只是另外身后的柱子挡住了他,没有后退的空间,只能无助地呜咽。 林墨再次拿剪刀拍了拍他的脸,刀尖沿着他的脸颊慢慢下滑,最终贴到了他的颈动脉上,“好好地回话,明白吗?” 赵二狗拼命地点头,跟不知疲倦地磕头虫似的,眼泪和鼻涕被甩的到处都是,生怕晚一秒,他就没命了。 林墨快速起身,嫌弃的退后了两步。 待赵二狗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之后,这才将堵在他嘴里的布巾拿了出来。 “姑奶奶,我...嘶...饶...饶了我吧,我就是...嘶...一时...一时...鬼迷心窍, 嘶...我只是...只是想...弄点钱财...嘶...真的,姑奶奶,我...嘶...我只是...想...嘶...偷点钱而已...呜呜...” 林墨虽然面带微笑,声音却冰冷,“只是偷钱?那用得到你们五个大男人吗?还都带着刀,嗯?” “真...真的...姑奶奶...我..我就是...看你在...在牙行...又是租房...又...又是买大批东西,一时嫉妒,才...生了歹...歹心。 我...我只是昨天...被...被你揍了...想报...报复你,我...我再...也不敢了,姑奶奶,您...您饶我...一回吧,呜呜...” 林墨并不说话,只是不错眼地盯着他,直到赵二狗被她看得心慌,低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赵二狗虽然恨不得生撕了林墨,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打不过就认栽服软。 女人嘛,都是耳朵软,心也软,说几句好话,什么好东西都能掏给你。 他不相信这个死丫崽子敢把他怎么样,大不了就是再被狠揍一顿,挨着就是了。 至于说杀了他,他觉得不可能,死丫崽子绝对没有这个胆子。 等这事儿过了之后,他一定会让她知道得罪他的下场。 赵二狗虽然掩饰得及时,只是在眼皮底下骨碌碌转动的眼珠,泄露了几分他的想法。 看来,他并没有说实话。 不过,林墨也不在乎,这种人渣留着也是个祸害,那,就没有必要再留着了。 “看来还是不服气啊,还是不肯说实话是吗?” 她拍了拍赵二狗的脸颊,调转剪刀,再次扎了小伙计的大腿一下,接着又是一下,然后再一下... 几刀下去,赵二狗终于承受不住疼痛的折磨。 他双目圆睁,咬牙切齿,那样子恨不得想要从林墨身上咬下几块肉。 他努力地支起身体,上身前倾,面色狰狞地冲着林墨咆哮。 “死丫崽子,这次你弄不死老子,老子早晚弄死你。 不,死太便宜你了,老子要把你卖到烟花柳巷,让你千人骑,万人踏,生不如死。” 林墨捏着他的下巴,粗鲁地把布巾塞了回去。 接着,她加了脚上的力气,狠狠地踹了另一堆儿里领头的人,“嘿,别装死了,我知道你醒了。说实话,懂吗?” 领头人被踹了个结实,只觉得腹部像是被一把大锤重重击中,又好像有只大手紧紧地攥住胃肠,在里面不停地翻搅。 他的身子蜷成了一团,脸色苍白,额头满是冷汗。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哕的一声,吐了出来,接着就是止不住的呛咳声。 看来,装晕是装不下去了。 第29章 赵二狗的末路 领头人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他费力地蛄蛹了几下,睁开眼,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小萝卜头林墨。 “是老子小瞧你这个小丫崽子了,兄弟们今儿认栽。 没想到老子在街面上混了这么多年,却在阴沟里翻了船。 你一个小丫头,无亲无故,又无依无靠的,咱们兄弟们你是得罪不起的。 你要是懂事儿呢,就好声好气地把咱们兄弟们给放了,再给兄弟们递上十两赔罪银子。 我们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计较今日里的事情了。 要不然,得罪了我们兄弟们,以后你就别想过安生日子,咱们兄弟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啧...” 林墨忍不住磨了磨牙,一只手托着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扶着他的后脑,用力一掰。 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起,那人耷拉下了脑袋,软了身体。 林墨如法炮制,迅速扭断了另外四个人的脖子。 林墨满意的点点头,扭脖子的手艺还没有丢掉,依然娴熟无比。 而且,人类的脖子比丧尸的脖子更脆弱,更容易扭断。 她将尸体收进空间,清理好现场,若无其事地接着睡觉去了。 第二日,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阳光透过窗纸的缝隙,洒在了林墨的身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阳光也跟着缓缓地移到了林墨的脸上。 她被这缕阳光唤醒,又觉得有些刺眼,遂将头埋在被子里,遮挡着眼睛。 林墨眯着眼睛醒了会儿神,从床上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又向后跌了回去。 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林墨心想,“真好,又多活了一天,今天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呢。” 新的一天,当然要从吃吃喝喝开始! 半个时辰后,林墨不仅已经吃饱喝足,还打包了很多好吃的饭菜放到了空间里。 此时的她正蹲在菜市场的一个卖鸡蛋的摊位上,数着草筐里的鸡蛋。 远处的街巷突然一阵混乱,人们纷纷往大路的两边分散开来,将大路的中间给让了出来。 只见一人双马,由远及近,从路中间飞驰而过。 马上的人身着驿卒的服装,背着文件袋,扛着边军的旗帜,头发散乱,嘴唇干裂,满身尘土。 他一边纵马奔驰,一边高声喊道:“急报,八百里急报,鲜卑慕容氏不服教化,反叛朝廷。” 路边的人群一时鸦雀无声,接着,爆发出了更激烈的议论声。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左手攥起拳头高举至身前,右手握在腰间的剑柄上,高声疾呼,“犯我汉人者,必诛之。” 话落,周围纷纷响起附和声。 林墨身后的一对老年夫妇,老头对着老太太说道,“老伴儿,快去把我的皮甲找出来,我这就回去磨刀,蛮子只要敢来,我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好好好...”老太太连声应着,两人相携着离开了。 一个中年大婶听到老夫妇的话茬儿,也扔下了手里的青菜,一边转身疾走,一边自言自语地念叨, “对对对,我得赶紧回家,给当家的准备好皮甲,家里的马具也要整理出来。” 鸡蛋摊儿的婆婆拉了拉林墨的衣袖,对着她嘱咐道,“小姑娘,一会儿城里就要戒严了,赶紧回家去吧。” 林墨谢过婆婆,结了账,拎起鸡蛋转身就走。 她刚刚走出巷子,就听到一阵鸣锣声响起,一队衙役出现在了街尾。 领头的衙役一边敲着锣,一边喊道,“郡守大人有令,从即刻起,关闭城门。客商入店,行人归家,街道封闭,无事不得外出。” 林墨见状也不多做停留,她穿街走巷,快速地向家里走去。 一路上,林墨见到街上的人们皆是脚步匆匆,街边的商家也已经开始上门板,关闭店铺。 住户们也纷纷抱起在巷子里疯玩的自家孩子,快步回家,紧闭家门。 人们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这样时不时就封城的场面,行动干脆利落,虽然开了倍速,却不见丝毫慌乱,一切都井然有序。 只一会儿,街面上就只剩下了三三两两还未归家的行人。 林墨回到家中,关好院门,又用粗木将门紧紧地顶住。 然后走入屋内,略作思考,就快速地把这几日新添置的物品都一一收入空间中。 她最后甚至连家具也没有放过,只在外面留下了几样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 时间就在满城人的焦灼中缓慢而坚定地流逝,从来都不会为任何人停顿。 城里渐渐地没有了任何声音,似乎整个城池都沉默了。 半个时辰后,门外响起了一阵又一阵哒哒哒地马蹄声,时远时近,似乎是有马队疾驰而过。 紧接着是一阵整齐的噔噔噔地跑步声,伴随着衣服摩擦地沙沙声,时不时地还传来大声呼喝,车轱辘压过地面的声音,应该是守城的军队在调动布防。 虽然外面一片嘈杂,却能够安抚众人紧绷的神经。 只是,战争近在眼前,没人敢踏实睡下。 只有困到实在撑不住的时候,众人才会轮番合衣休息一会儿。 夜色深沉,半梦半醒之际,远处似乎传来几声凄厉的喊叫声。 漆黑的城池从喊叫声发出的位置开始,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 光点像波浪一样缓缓地蔓延,很快,整个城池都苏醒了过来。 紧接着,慌乱地脚步声,乱糟糟地喊叫声,渐渐地离林墨所在的巷子越来越近。 她赶紧奔出堂屋,将耳朵贴在了院门上,终于听清了外面嘈杂的议论声。 “乡亲们,胡郡守那个狗日的,带着家眷,连夜弃城逃跑了。蛮子已经从城门口打进来了,大家伙儿快点逃命去吧。” “啊?郡守大人跑了?诶呦,那咱们可怎么办哦?怎么办?怎么办?要不咱们也赶紧逃吧?” “呸,什么大人,狗官!这个杀千刀的郡守,早晚不得好死。” “咱们能往哪儿逃?怎么逃?不如跟蛮子拼了!” “对,拼了!青壮们,拿起武器,守好咱们这片街巷,保护好婆娘孩子,让蛮子有来无回!” “对,走!!!” 随着凌乱的脚步声渐渐地远去,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低不可闻,巷子里也恢复了安静。 第30章 城破 只是彻底安静下来以后,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包围挤压着林墨的胸腔。 她的耳边只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最终,响如擂鼓。 林墨在门后呆呆地站了许久,眼睛里闪动着莫名的光芒。 半晌,林墨将手伸向了顶门的粗木。 只是,在碰到粗木的瞬间,她的手像是被烫到一般,又快速缩了回去。 林墨很喜欢这个祥和安宁的地方,她也想走出大门,跟这群普通民众一起上阵杀敌。 不过,她这个萝卜头一般的年岁,是不可能被人看进眼里的,只会被别人当成笑话和累赘。 她攥了攥拳头,磨了磨牙,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她转身回到房间内,利用现有的家具和她在山林里收集的木柴,在门口布置好障碍物,又在室内布置了几处掩体。 叮叮当当地忙活了好半天,林墨终于布置好了一道简易战壕。 她又跑进跑出,换了好几个角度和位置观察,来来回回好几趟,修补增删了几处地方,这才算是彻底完工。 她这才钻进掩体内,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好。 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的。 时间流动的时候发出的滴答声,像是持续不断地匀速下落的水滴,一点一点地敲击着林墨的心。 就在林墨屏息凝神的等待中,远处渐渐传来了厮杀的声音。 她攥紧了右手中的砍刀,左手反手握着一把匕首,横在身前,摆出了战斗的姿势。 外面的厮杀声渐渐地弱了下去,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接着,是不断地破门声和不时响起地妇孺的尖叫声。 一声凄厉的惊叫后,林墨的院门外也传来了砰砰砰的踹门声。 她释放出精神力,看到门外有四个手持弯刀的络腮胡大汉。 他们虎背熊腰,满脸横肉,衣服上还有不规则的喷溅血迹,弯刀上也满是猩红的血液。 血液顺着刀锋汇聚到刀尖,一滴一滴地没入了他们脚下的土地。 他们身后的马背上,已经堆满了抢掠来的金银细软,后面还绑着一串儿年轻的姑娘。 那串儿姑娘们已经被殴打得鼻青脸肿,根本就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院门在几只大脚的不断攻击下,终于不堪重负。 整个门扇直接从门框上脱落了下来,重重地砸到地面上,发出了“哐当”一声巨响。 门扇落地,挤压空气,形成一道气流,扬起了地上厚厚的尘土,扑了络腮胡们一脸。 络腮胡们胡乱呸了几声,呸掉呛进嘴里的尘土,脚踩着大门,骂骂咧咧地走进了院子。 虽然他们嘴臭,但军事素养还在。 此时,他们仍然保持着队形,一人领头,两个在中间策应,一人断后。 四人呈菱形分布,各司其职,不见半点散漫。 他们依次进入堂屋之中,领头的络腮胡看着屋内乱七八糟的摆设,挑了挑眉。 他举起左手,打了个手势,让队友时刻保持警惕,分头搜索。 菱形队形分解为两队,两人往左边走去,两人往右边走去。 林墨躲在掩体后,紧盯着正在向她藏身之处走来的两个人,绷紧身体,将呼吸放缓放轻。 待两人走近至她三步之内,她高高地跃起,右脚在掩体顶部借力,用力一蹬,整个人便腾空而起。 右手的砍刀横向挥出,前方络腮胡的喉咙处立刻出现一道细细的血线,血液喷涌而出。 接着,林墨将左手的匕首全力甩出,匕首直中侧后方络腮胡的喉咙,深入刀柄。 他们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坠入了永远的黑暗中。 两人的身体先后落地,发出“噗通,噗通”的闷响,吸引了在另外一间屋子里搜索的两人。 林墨拔出了插在络腮胡二号喉咙上的匕首,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后背贴着墙埋伏。 另外两个络腮胡听到声音之后,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他们顿时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儿。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打了几个手势,果断放弃正在进行的搜索,回身查看。 他们刚走到门外,一眼就看到了另一侧的房间内,躺在血泊里的两具尸体。 这两人看到战友们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身下是一大滩正在蔓延开来的血水,生死不知。 他们目眦欲裂,快速地冲到了门边。 林墨趁其不备,在转身的同时挥刀劈下,直接砍掉了打头的络腮胡的右手。 接着她原地起跳,曲起右腿,飞起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身体下落时,左手的匕首再次飞出,插入了他的喉咙。 落地站稳后,林墨反手一刀,砍进了她身后络腮胡的大腿,给他划出了深可见骨的一道刀痕。 接着她脚跟一转,一旋身就退到了络腮胡的后方。 被砍中大腿的络腮胡站立不稳,想要转身劈砍林墨,却只踉跄了几步,就要往一旁跌去。 林墨趁机向前一步,踢掉他的武器,然后手起刀落,砍掉了他的头颅。 她迅速地给其他三人补刀,砍掉头颅,确保他们死得透透的,不会再突然诈尸,才开始打扫战场。 林墨熟练地将每具尸体都摸了一遍,将还能够用到的武器、配饰、衣服统统扒走,接着将尸体收入空间。 前几日,她将那五个蠢贼的尸体放入了空间,打算第二天出门找个没人的地方,挖个坑埋掉。 转天醒来,她才发现尸体竟然已经被空间完全分解掉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只是,空间大树似乎对她这个乱扔垃圾的行为有点不满。 她感受到了它传递给她的情绪,有点嫌弃,有点恶心,还有点小委屈。 林墨有些困惑,尝试着与大树沟通,却再也没有得到它的任何反馈。 仿佛她刚才感受到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很快,林墨就将这些不属于自己的情绪甩到了脑后。 她更感兴趣的是空间的消解能力。 这可真是杀人放火,居家必备的好帮手啊。 打扫完屋子里面的战场,收好战利品,她来到了院子外面。 第31章 继续逃难 林墨砍断拴在马鞍上的绳索,又将那串儿姑娘一个一个的解开,让她们抓紧时间逃走。 只是,那些姑娘似乎是吓坏了,完全丧失了求生的本能。 即使没有了绳索的束缚,仍旧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瑟瑟发抖。 林墨见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很想温声劝慰,仔细开导。 只是时间紧迫,下一波敌人随时可能会出现在巷子口,她不能浪费时间。 于是,林墨只能下狠手,照着脸,给了每人一巴掌,试图把她们打醒。 一巴掌不够,那就两巴掌。 终于,姑娘们纷纷清醒了过来,顶着越发红肿的脸颊,惊恐地四散逃去。 林墨将马匹都收了起来,拿出武器,小心翼翼地往巷口走去。 脚下的地面渐渐地出现散落的血迹,越往外走,血迹越多,血腥味也越来越浓重。 走到巷外时,血腥味已经浓重得呛鼻子,几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成一堆儿。 他们都是青壮年男性,每个人的身上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刀伤,甚至有不少人身首异处。 放眼望去,还有更多的尸体散布在外面的大街上。 不远处,有大股的骑兵在不断地巡逻。 主街的小广场上,堆放着他们从各处搜刮出来的财物和人口,有一大队兵丁守卫在那里。 各个巷子里都有不同的小队在进进出出。 不停地有金银细软和一串串儿的女人和孩童被送到那里。 林墨趁着没人发现,赶紧退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她快速修复好在战斗中被破坏的一部分掩体,然后抓紧时间吃饭睡觉。 她要迅速地调整好自己的身体状态,做好迎接下一波战斗的准备。 就这样过了三天,林墨连着杀了六个小队,共二十四个人。 第一天上午、下午各有一队,第二天变成了上午、下午各有两队。 所有小队全部都有来无回,成了她的刀下亡魂。 可能是在这条巷子里消失的小队太多,在第三天,他们竟然两队组成一队。 每一队足有八人,后面不远处还坠着另一支八人队,随时策应前面的八人队。 见此,林墨只能无奈地放弃行动。 第四天,鲜卑的大部队满载着劫掠来的粮食布匹、金银细软和大量的奴隶,撤退了。 又等了两天,林墨才敢从藏身之处出来。 平静祥和的安定郡已经不复存在,整个城池都被这场一边倒的战争给彻底摧毁。 入目是满地的尸体,尸体下四处蔓延的血迹早已经干涸。 有幸存者在尸山血海中不停地穿梭,哑声地呼唤着自己亲人的名字。 大部分街道两边的房屋,几乎没有完好的,到处都是烧灼过的痕迹。 放眼望去,随处可见已经烧光了门窗、房梁和屋顶,只剩下被火焰燎得黑黢黢的土墙。 还有些不够结实的砖石房屋,在被灼烧后,主梁变形滑移,又冲垮了外墙,将房屋彻底变成了土堆。 全木质结构的房屋,更是被烧毁得彻底。 基本上只剩下了一个黑乎乎的框架,绝大部分的配件都被烧成了一堆灰烬。 位置偏僻的房屋,虽然躲过了火焰的灼烧,却也被破坏得不成样子。 大门歪倒在地上,满是污迹和凌乱的脚印。 砖石或者土坯垒成的院墙,也不再完整。 有的是坍塌了一段,有的是在中间破了一个大洞,有的则是直接变回了一堆碎石或者土砖。 窗户上的窗纸已经破碎,上面还有几道被喷溅上的血迹。 窗扇整个掉了下来,只有一个角还顽强地与窗框连在一处。 在西北风的吹动下,晃晃悠悠地拍打着墙面,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屋子的主人坐在坍塌的废墟上,默默地望着前方,只是眼神却没有焦距。 他身边的妇人一边不住地哭泣,一边费力地扒拉着大块的土砖,想要将多年省吃俭用积攒的家当从废墟中抢救出来。 还有妇人衣衫凌乱地瘫坐在街道边,抱着自己孩子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 另有几个妇人陪在身旁,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脊背,一边抹眼泪。一边大骂胡人不做人。 很多青壮、老人和幼儿都在这场大屠杀中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还有很多半大的孩子和年轻姑娘被这些鲜卑蛮子抓走,作为奴隶和两脚羊。 活着的人十不存一。 即使这样,幸存的大部分人也都遭受了鲜卑人的毒打,全身上下都带着淤伤,有的人甚至断了胳膊,断了腿。 凄厉的哭嚎声穿透了城池上方的血色天空,整个城池都陷入了巨大的伤痛之中。 初冬的风,很快就会让人从外到内的冷下来。 在生存面前,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留给悲伤。 幸存的人们,在埋葬了自己的亲人之后,又一起埋葬了没人认领的乡邻的尸体。 接着,他们拿起从废墟中扒拉出来的,仅有的家当,约着幸存的乡邻,互相搀扶着踏上了艰难的求生道路。 林墨也收拾出了一个小包袱,背在身上,默默地坠在队尾,跟着逃难队伍一起往城外走去。 穿过带着刀削斧砍痕迹的城门,逃难队伍离开城池,踏上了通往雍州的官道。 大家在安定郡的界碑前纷纷驻足,不自觉地回头张望。 整个城市已经变得焦黑,残破,再也看不到一点从前的样子。 这曾经是他们一直生活的地方,有的人甚至这一生中都从来没有走出过这座城池。 一股悲凉的情绪渐渐地从胸中升起,冲上脑门,使人眼眶发酸,鼻腔发胀。 渐渐地,人群中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一时间,绝望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哭泣声慢慢变大,最终连成了一片高低起伏的乐章。 小孩子依偎在家里大人的身旁,眼神中满是不安与彷徨。 他们不知道大人为什么哭,只是下意识地攥紧了家里大人那宽厚温暖的手掌,跟着一起哭嚎起来。 似乎只是过去了一会儿,又似乎是过去了许久,哭泣声渐渐地弱了下去。 人们纷纷地用手抹掉眼泪,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曾经的家园,毅然转身,迎着咸蛋黄一样的朝阳向前走去。 第32章 祸不单行 在初冬季节的旷野上赶路,无疑是很受罪的。 刚开始的旅途中,孩子们很快就忘记了忧虑,释放了天性,不断地在队伍里来回穿梭,尖叫打闹。 只是,这种热闹的景象,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咸蛋黄一般的太阳还没有下班,队伍里的所有人就丧失了说话的力气。 借着昏暗的天光,人群在官道附近的林子里寻找着合适的宿营地。 很快,探路的小队就在林子里的一个矮坡附近,找到了一块天然凹进去的避风处。 人们三五成群,与相熟的乡邻们自发地聚集在一处。 一部分人去捡拾周围的柴火,一部分人则开始收拾起宿营地。 不一会儿,营地就燃起了几十堆篝火。 所有人都精疲力竭,他们围着篝火,热了热随身携带的干粮,就着水囊里的冷水,吃了顿简单的晚饭。 一口冷水下肚,从嘴里一直凉到了胃里,又从胃里一直凉到了心里。 人们忍不住地打了个冷战,抖了抖身子,不由自主地又往篝火的方向靠了靠。 直到被篝火熏暖了身子,人们才舒服得喟叹一声。 再扔几块木柴在火堆里,拢了拢衣服,将手抄在袖笼里,互相依靠着,慢慢地睡去。 林墨则趁着大家伙都在忙碌的时候,悄悄地脱离了队伍。 林墨在不远处寻了个她能看见宿营地,但众人却看不见她的角落,进入了空间。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篝火逐渐微弱,最后只留下了星星点点的余烬。 围在篝火旁的人们渐渐地清醒了过来,起身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脚。 待缓过来之后,人们才就着残余的篝火,凑合地啃上几口干粮,勉强地填饱了肚子。 大家这才熄灭了篝火,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在萧瑟的冷风中,沿着官道继续前行。 大人们背着行李,只低着头赶路。 昨天还在路上玩闹的孩子们,今天竟也一声不吭,只是乖巧地跟在家里大人的身边,紧紧地揪着大人的衣角。 整个队伍比昨日更加沉默,气氛也更加低迷了些。 队伍里很多人因为身上有伤,没有药医治,只能硬挺着赶路。 再加上走得匆忙,一路上缺衣少食,风餐露宿,又不间断地走了这么久,很多伤员渐渐地开始体力不支。 于是,队伍越走越慢,也越拉越长。 只不过大半日的功夫,整个队伍从头到尾,足足拉出了一公里的长度。 领头的小队回身看着这稀稀拉拉的长队,心中很是不满。 只是,他们也不好撇下伤员和老弱妇孺单独上路。 于是,他们只能随意在路边一坐,等着落在后面的人赶上来。 过了许久,稀稀拉拉的队伍终于汇合到了一处,却不适合再继续赶路了。 大家都黑着脸,前面的嫌后面的拖后腿,耽误了大家的行程。 后面的嫌前面的太自私,只顾着让大家走快一点,再快一点,根本就不顾及队伍里老弱的身体。 每个人的心中都憋了一口气,谁都不服谁,火气上来,不由得争执了两句。 只是,大家又不敢彻底分开,各走各的路。 众人只能忍下心中的委屈,嘀嘀咕咕地,一边抱怨一边开始寻找今夜的宿营地。 只是,这一次,队伍很明显地分成了几个小团体。 林墨依旧跟前一日一样,远远地坠着,不掉队,却又独立在外。 篝火刚刚点起来,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哒哒哒哒的马蹄声,似乎正朝着他们营地所在的方向走来。 所有人几乎不停地走了整整一天,体力透支,精神疲惫,脑子糊成了一坨浆糊,完全丧失了应有的警惕心。 此时,大家正围坐在篝火旁说着话,准备着晚饭,安抚着哭闹的孩童。 并没有人在意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左不过是另一队过路的人,大家互不打扰就是了。 很快,马队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内。 借着篝火跳动的火光,面对着马队坐在火堆旁的人群里,终于有人看清了马队的装扮。 紧接着,他爆发出了一声尖利扭曲的叫声,“蛮子!大家快跑!跑!” 随着高低不同的尖叫声不断在四处响起,整个营地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有的人在爬起来的时候,太过慌乱,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衣摆,又把自己重新绊倒在地,半天起不来。 有的人在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踢倒了篝火,点燃了衣服,好一阵地扑腾,才将身上的火灭掉。 有的人更是双脚酸软到根本站不起来,手脚并用地爬了几步就没有了力气,只能瘫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众人都跟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转,一时间,营地只有他们惊惶凄厉的哭嚎声。 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保持冷静理智。 他们迅速地起身,抓起手边的行李,头也不回地冲入了昏暗的无边密林之中。 马队则是训练有素,目标明确,就是奔着这片营地来的。 整个马队共有三百骑兵,他们身着两当铠,头戴冲角盔,腰佩环首刀,胯下皆是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 马儿也是清一色的戴着头甲和胸甲,马鞍的一侧则挂着弓箭和箭囊。 铠甲在篝火的照耀下,闪耀着冷肃的光芒。 马队在接近营地的时候,前队横向散开,堵住前面的路。 两侧各分出来一个小队,张开口袋,从两面包抄合围。 很快,这群刚刚从安定郡中的屠杀中逃出生天的民众,又被这三百人的马队给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 马儿的前蹄不时地轻扣着地面,鼻息喷成白雾。 兵士手中的刀锋闪烁着寒光,冰冷肃杀的视线不时地扫视着包围圈里的众人。 包围圈内的众人此时正挤成一团,不知所措。 大家虽止不住地害怕,但仍然将所有的老弱妇孺给团团围住,护在了里面。 身高体壮的成年人均站在最外面,紧紧地攥着他们能找到的任何武器,对马队的兵士怒目而视。 双方正在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包围圈的正北方,由外到内传来一阵轻微地骚动。 第33章 姜大人 马队自动往两边分开,让出可以容纳两个人通过的道路。 只见一个三十多岁、中等个头的壮硕男子,身着黑色鱼鳞甲式样的明光铠,骑在一匹全身穿戴着马铠的高头大马上。 他戴着钵形冲角盔,眉眼细长,细密的络腮长须遮挡了剩余的大半张脸。 躲在暗处的林墨看到这个人的相貌,不由得一愣。 “嘿,熟人啊,这不是前几天跟王老爷做买卖的李老爷么?他怎么会在这里?还穿成这副样子?” 此时,位于两侧马队最前方的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驱马往前迈了一小步,将右手放在左胸口,对着男子躬身行礼,语气非常恭敬。 “姜大人,您看,该如何处置这群两脚羊?” “青壮留下做奴隶,姑娘们都赏下去,十岁以下的孩子带着,剩下的没什么用,都处理了吧。” 姜大人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语气,随意的就好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是,大人。”军官收敛起笑容,直起身体,又重新变得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冷酷。 姜大人夹了夹马腹,马儿嘶鸣一声,甩了甩尾巴,迈着优雅的小碎步,从包围圈中缓缓地退了出去。 包围圈在他的身后缓缓地合拢。 军官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的人群,犹如看着一群可笑的蝼蚁。 他抬起手臂,右手向前下压,立刻有两个小队的兵士出列,执行命令。 包围圈内一时变成了修罗场,惨叫声、哭嚎声不绝于耳。 “他不姓是李么,怎么又姓姜了? 这次出场不但打扮得贵气,与众不同,还能指挥几百人的骑兵,看来这人来头不小啊。 啧啧啧,有点意思。” 林墨看着他们的做派,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眼眸深处有暗芒一闪而过。 一阵忙而不乱的喧闹之后,一片新的营地出现在了这块空地上。 营地的正中间是一座最大的圆形帐篷,另有二十几个略小一些的圆形帐篷错落地分布在四周,拱卫着中间的大帐。 最外面还有一圈木栅栏,将整个营地都圈了进去。 营地四周不但布置了了望哨,还有一队士兵沿着木栅栏,绕着营地巡逻。 此刻,营地中燃起了十几堆篝火,每一堆的篝火上方都架着一只剥了皮的小羊。 火舌不时地向上窜起,舔过鲜嫩的小羊,渐渐地将整个表层都烤得焦黄酥脆。 有兵士时不时地转动着羊肉,将肉厚的地方用随身小刀划开几道口子,血水混合着羊油滴下,发出嗤嗤拉拉的声音。 除了正在巡逻和看守物资的兵士,其余的兵士们都围在篝火旁,大口的吃着喝着,大声的聊着这次的收获。 他们的脸庞在火光映照中,明暗交错,显得兴奋而狰狞。 营地外的一角,在篝火映照不到的方向,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影。 林墨借着夜色的掩护,快走几步,避开火光,来到另一片阴影处,立刻闪进空间。 避开岗哨的视线后,又迅速地出现在外面,快走几步后,再次闪进空间。 如此不断重复,林墨直至快摸到了营地的木栅栏,才停止了前进,再次躲进了空间。 这里有一队小兵正倚靠在辎重车的车架后偷懒。 他们将自己隐藏在车后方的阴影中,林墨直到走到近前才发现,还好她消失得快。 小兵甲拿下挂在腰间的一个酒葫芦,晃了晃,拔下塞子,将葫芦口凑在鼻尖处闻了闻,一股柔和的带着果香味的酒香从葫芦口飘散了出来。 他眼睛一亮,深深地吸了一口酒香,然后才仰起头,轻轻地抿了一小口葫芦里的烈酒。 酒水顺着舌头滑进了喉咙,又流进了肚子里,接着从身体内部涌上来了一股热流,他不自觉地吐出了一口浊气,顿时觉得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 “好酒,确实是好酒,劲儿够大,入口也柔和,汉人还真是会享受啊...” 小兵乙听到他低声嘟囔,往他身边凑了凑,吸了吸鼻子,似乎闻到了一丝香味。 他抄着手,用手肘捅了捅他,视线在他的身周四处乱扫,“什么好酒?” 小兵甲侧了侧身子,挡住了小兵乙的视线,将身侧的酒葫芦往身后藏了藏。 “没什么,我没说什么,你听错了。”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啥玩意那么金贵,还藏着掖着的。还是不是好兄弟了?啥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小兵乙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手绕到他的身后去摸索。 小兵甲左闪右躲,又不敢闹出大的动静,最终还是没有躲过,被小兵乙抢走了酒葫芦。 他们这里的动静虽然小,但是还是吸引了分布在附近的小队里的其余成员。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四周,轻手轻脚地向这边走了过来。 很快,他们就围住了小兵甲。 小兵甲被一群队友虎视眈眈的瞪着,知道大势已去,肯定是保不住他的酒葫芦了,只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先与围在身前的队友们说清楚,这好酒也是他偶然得来的,只有这小小一葫芦。 每个人都可以品尝,但是只能喝一口,想多喝也是没有的,队友们这才放过了他。 小兵乙此时正将葫芦拿在手中,得知里面装的是难得的好酒,眼睛不由得一亮,迫不及待地拔下塞子就是一大口。 接着,他的表情开始变得陶醉了起来。 小兵丙、小兵丁和小兵戊看见小兵乙一脸享受的样子,也急切了起来。 小兵丁劈手一把夺过小兵乙手上的葫芦,也是仰头一大口。 小兵丙和小兵戊慢了一步,却也不甘示弱,同时攥住了小兵丁手中的酒葫芦。 两人互不相让,怒目而视,谁都不想先松手。 小兵甲看着眼前的情景,担心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被上官发现他们在躲懒。 想要上前拉开他们,又怕俩人被牵制,挣动起来保不住他的酒。 一时竟然踌躇不前,原地急出了一身白毛汗。 还好两人心中有数,没有再闹出什么动静,只是沉默地打了一会儿眉眼官司,就分出了先后。 第34章 姜大人的心思 一口酒下肚,大家的身体都暖和了起来,纷纷打开了话匣子。 “这一趟突袭,咱们真是赚大了,不仅不费一兵一卒,就抢到了大批的粮食、布匹、金银珠宝。 还有那么多的女人和奴隶,今年终于能过一个富足的冬天了。” “是啊,汉人的大官可真是胆小鬼,竟然直接弃城逃跑了。要不,咱也捡不到这个便宜!” “还是得感激姜大人,我听说姜大人有特殊的消息渠道。要不,咱也不知道郡里会敞着城门让咱随意进去不是?” “真的?怪不得咱一路这么顺利。姜大人不愧是王上都看重的贵族,不仅作战勇猛,而且还擅长计谋。” “是啊,是啊,这是姜大人把领地迁过来之后,组织第一次突袭。只这一下子,咱们就发大财了。” “跟着姜大人,以后肯定能吃香的喝辣的,也不会缺女人和奴隶。” “对,姜大人还特别大气,不但按军功论赏,奖赏也特别多,咱们以后可是有好日子过了。” “是啊,再过两年,我就能娶个媳妇......” 他们不住地歌颂着姜大人的功绩,你一句他一句的聊得热闹。 根本就没有发现,他们的小队长已经悄悄地站在了他们的背后,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直到小队长在他们身后低低地咳嗽了两声,他们才悚然一惊,瞬间挺直了脊背,止住了话头。 他们也不敢回头张望,一个个都跟鹌鹑似的,低着头缩着肩,迅速地跑回了自己的位置。 小队长瞪着眼睛,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在路过他们的时候,瞪着眼睛,用手指挨个儿地点了点他们的脑门。 等队长走远了,小兵们这才敢抬起头来回飞眼,终于忍不住笑眯了眼,松下了肩膀。 只是不敢再躲懒聊天,兢兢业业地继续值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空间里,偷听了个全乎的林墨的脸上也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她笑得像个偷吃到了鸡的狐狸,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姜大人的新领地?听这意思,好像离这里还挺近的,那得过去瞧瞧啊。 你们不是喜欢抓奴隶,喜欢随随便便地杀人么? 那老娘就去嚯嚯你的老巢,偷光、抢光、烧光,还想过个好冬,哼,老娘让你们过不了这个冬天。” 营地里的这个角落安静了,但是营地中间的热闹却刚刚开始。 此时,在最中间的大帐内,姜大人坐在首位,下方站着刚刚的副官,正在向他做着每日工作报告。 “大人,营地已经安排妥当,目前并无异常。鹰队已经放出,汉人边境守军的动向尽在我们掌握之中。 我们刚刚又得到了184名壮年奴隶,其中有38名年轻女人,另有14个孩子。” 主位上的姜大人皱了皱眉,似乎对奴隶的数量并不满意。 不过,他很快就放下了这件事情。 毕竟,今天这些两脚羊,只是凑巧被他们遇到了,捎带手的事儿。 前几天在冯翊郡劫掠的物资和奴隶人口才是大头。 他点点头,吩咐道:“将这些年轻女人都赏下去,让今天晚上不当值的军官们好好乐呵乐呵,明天可能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副官领命,走到门外,对着他的亲卫招了招手。 他将姜大人的命令细细地传达了下去,让亲卫亲自去执行。 他正要回转,却在门口遇到了姜大人的贴身小厮。 小厮端着一整只烤羊,一坛好酒,几样小菜,正要给姜大人送去。 副官停顿了一下,让小厮先进去。 他又转身对着手下的亲卫吩咐了几句,这才又走回了大帐。 姜大人对着他招招手,“杨方,来,坐过来一起吃。” 杨方并未拒绝,也不客气,大跨步走上前,撩起袍脚,就坐了下来,“哟呵,今儿这羊烤得是真不错。” 小厮见状,赶紧给杨大人拿来一副新碗筷,并满上了一碗酒。 杨方端起酒碗,闻了闻,又浅浅地抿了一口,陶醉地大声道,“好酒!” 接着,他双手端着酒碗,高举至眉毛,手向前平举,头微微低下,“卑职谢大人赏赐。” 姜大人抚掌大笑,也举起酒碗,与杨大人碰了一下。 “哈哈哈哈,你喜欢就好。只是这种好酒不易得,咱们今晚怕是不能喝个尽兴了。” 就着烤全羊,三碗酒下肚,气氛更加热烈了起来。 “大人,您可真是智勇无双。趁着鲜卑反叛,汉人边军的防守出现漏洞之际,趁机突袭冯翊郡。 这次突袭的时机特别好,过程也非常顺利,守城的郡守直接弃城,咱们相当于白捡了一个城池,想想就开心,哈哈哈哈......” “大人,我再敬您一碗。” 姜大人摆了摆手,“汉人过于狡诈,我也是不得不多思多虑。这次侥幸赢了一局,咱们部落的这个冬日就好过了。 其实,我也是憋着一口气。 前一段时间咱们跟汉人交易的那批物资,直到过了边境我才发现,竟然全部都是空箱子。 他们竟然用空箱子,换走了我们几十匹上好的马匹,甚是可恶!” 杨方听到此处,眼睛一瞪,一拍桌子, “那些汉人真不是东西,要不是大人您按住了我,我非杀到雍州去,把他们都大卸八块不可,欺人太甚!” 姜大人拍了拍杨方的肩膀,安抚道,“咱们现在这不抢回来了吗?” “冯翊郡虽然不大,但是也算富庶。 咱们不费吹灰之力,不但挽回了损失,发了一大笔财,还屠了城,给了汉人一个教训。 这也好叫他们知道知道,咱们是不能随意招惹的,这样不是更好么?” “对,大人英明,卑职多有不及,嘿嘿,嘿嘿嘿嘿......” ...... 整整一夜,营地的防御没有丝毫的松懈。 岗哨换了两班值守人员,巡逻队竟然换了四班人员,交叉巡逻,交接班的时间间隔竟也毫无规律可言。 林墨白白地盯了一夜,根本找不到溜进营地,偷走物资的机会。 她只能骂骂咧咧地,继续蛰伏,等待合适的时机。 “唳...唳...” 天色将明未明,随着几声清脆的鹰蹄,整支队伍也逐渐清醒了过来。 第35章 危机 三只神骏的战鹰在营地上空盘旋了几圈,最终落在了中央大帐前面的鹰架上。 驯鹰人立刻走上前去,其中一只最大的鹰扑扇了两下翅膀,滑翔到驯鹰人的肩膀上。 鹰亲昵地蹭了蹭驯鹰人的脸颊,唧唧地叫了两声,又伸出右侧的翅膀往前方一指,再次唧唧地叫了两声。 驯鹰人摸了摸鹰的头顶,奖励给了它一块肉干。 接着,他肩膀一抬,鹰顺势而起,扇了一下翅膀,再次回到了鹰架上。 训鹰人挥了挥手,立刻就有当值的兵士走上前来,给鹰喂水,切鲜肉,殷勤地伺候着。 他则转身走入中央大帐之中。 “禀告大人,鹰队已经回转。汉人的边军已经集结完毕,正分东西两路向我们这个方向合围,再有大约两个时辰就会到达。” 上首的姜大人颔首示意,“杨方,让亲卫队一刻钟内集合完毕,咱们要趁边军尚未合拢之前,迅速冲关。” 命令很快就被传达了下去,队伍开始迅速整装,拔营启程。 只是,辎重区这边却突然骚动了起来。 原来是辎重区已经有了十几辆大车的青壮奴隶和女人,再加上昨天又意外收获了不少奴隶和女人,笼子的空间就有些不够,今天将女人们装车的时候就有些混乱。 两个护卫小队被临时抽调了过去,帮着镇压奴隶队伍。 护卫小队不分青红皂白,只要闹事,就将他们鞭打一顿,再粗暴地塞进笼子里。 林墨趁着这个机会,搭上了队伍末尾的辎重车。 很快,整个骑兵队伍动了起来,逐渐开始加速。 辎重车和奴隶车队是双马拉动,速度竟也丝毫不弱于骑兵队伍。 有斥候模样的人在队伍的一侧来回的跑动传话,“勇士们,把速度提起来,咱们快速冲出去。” “唳...唳...”伴随着高亢的叫声,又有五只战鹰从驯鹰人的肩膀上腾空飞起。 伴随着鹰队的升空,整个队伍也开始加速,呈尖刀状向着边境线奔驰而去。 马蹄轰隆隆地砸在地面上,带起漫天尘土。 很快,骑兵队伍就接近了边境线,这里同时也是两个国家之间的缓冲地带。 这里没有什么植被,也没有什么小动物,更加不会有什么人家。 只有一望无际的荒芜,或近或远地错落散布着几个高度不一的小土坡。 骑兵队伍的速度不减,正要快速通过这片不毛之地时,林墨这里却异变陡生。 突然间,她感到空间一阵晃动。 紧接着她的眼睛一花,头一晕,空间转换,她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辎重车上。 原来,林墨竟是被空间给直接弹了出来。 她心里一紧,尝试着再次进入空间。 却没有想到,林墨虽然能够感受到与空间之间的那抹联系,却根本进不去,仿佛有一道屏障阻挡了她。 事态紧急,林墨也只是慌乱了一瞬,战斗本能便立刻爆发。 林墨就地一滚,翻转身体,单膝着地的同时双手撑地,紧跟着双脚一蹬,整个人弹起,直奔着侧后方马背上的人而去。 在跑到辎重车边缘的时候,林墨细微调整身体姿态,脚下用力一蹬,身体腾空飞起。 她身体后仰,双脚并拢往前蹬出,全身紧绷,在空中旋转了小半圈,侧着身子朝着马上的人踹去。 林墨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马上的人直接被她踹得胸膛凹陷,直直地倒飞了出去。 她顺势借力,再次调整姿势,扭转身体,面对着马头,终于有惊无险地坐在了马背上。 可是,她根本就不会骑马。 只是现在情势危急,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莽上了。 此时的林墨有些后悔,空间里有那么多匹马,她却只是放任它们在圈好的牧场里自由地奔腾。 林墨只能回想着以前看过的电视剧,挺直脊背,尽量在马背上坐稳。 接着,她往左用力一拽缰绳,一夹马腹,打算一鼓作气地冲出去。 直到这时,辎重后面的骑兵队伍才意识到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刚刚林墨突然出现在辎重车上,骑兵们正全身戒备,保持队形,一路疾驰,根本想不到问题会出在检查了好几遍的辎重车上。 所有人都一脸懵逼,搞不懂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之间凭空出现在队伍中的辎重车上。 有的人觉得是自己眼花了,有的人甚至以为是青天白日见鬼了,都在想着回去之后找部落里的大巫请个护身符。 直到林墨杀了人,抢了马,准备掉头跑路,他们才如梦初醒。 最靠近林墨的一个整编骑兵小队,纷纷拔刀,策马靠近林墨,打算直接将她斩于马下。 而林墨这里也陷入了僵局。 她胯下的马儿并没有如她所愿脱离队伍,只是左右摇摆了一会儿,便继续跟着队伍前进。 林墨看着后面的马队已经散开呈口袋状,张着袋口向她围了上来,很快就会把她给装进口袋,困死她。 她心里一急,直接从马鞍旁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干脆利落地扎在了马屁股上。 马儿吃疼,嘶鸣一声,又被林墨生拉硬拽着转向,终于开始发怒。 马儿上身直立,前蹄在空中蹬动几下,喷出几口鼻息,原地转动了半圈,接着前蹄落下,撒开腿儿狂奔了出去。 林墨立刻感受到了非常明显的推背感和颠簸感,她下意识抓紧了缰绳,勒得马儿又开始躁动不安。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松开攥得死死的缰绳,上身前倾,趴在马背上,紧紧地抱住了马脖子。 围堵林墨的口袋骑兵队众人,见她身下的马儿直立发狂,前蹄乱蹬,赶紧勒住了自己身下的坐骑,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地围着她打转。 即使如此,他们身下的马儿也受到了影响,变得有些躁动不安,马蹄在原地踏着凌乱地小碎步。 一时之间,马队显得有些混乱,阵形也露出了一个缺口。 林墨在颠簸中瞅准了机会,操纵着身下的马儿,从这个缺口里飞快地冲了出去。 转眼间,马儿就带着林墨冲出去了几十米。 第36章 逃生 口袋骑兵队迅速地整理好队形,紧跟着追了过去。 他们拿起弓箭,计算好距离,整齐划一的拉弓放箭。 弓弦发出整齐地“嗡”声,几秒钟之后,一片羽箭向她飞了过来,箭头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马儿还在生气,跑得又快又颠簸。 林墨特别害怕一个疏忽就会被马儿甩下去,再被它给踩上几脚,直接变成一滩肉饼。 所以,她趴在马背上一动都不敢动。 林墨只能辛苦维持着这个姿势,努力扭头往后看。 只是,这个姿势导致她的视野受限严重,压根儿看不到后面追兵的情况。 而这时,羽箭已经来到了她的背后。 林墨只觉得有什么擦着脸颊飞了过去,似乎是什么鸟类的羽毛,硬硬的,刮得皮肤有点痒。 她顺着方向看过去,便看到了深深地插在土地上的羽箭。 箭头已经全部没入泥土,尾部的羽毛带动着箭杆还在微微的颤动。 见此,林墨的瞳孔不由得一缩,又用力夹了夹马腹,想让马儿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只是,马儿的速度再快也赶不上羽箭的速度。 “咻咻咻”的破空声不停,又有羽箭擦着林墨的胳膊和腿飞了过去。 突然,林墨感到右侧的肩膀一痛。 作用在肩膀上的力道带着她的上半身往右侧滑了一下,她抱着马脖子的手也松了一瞬间,差点就滑下马背,一头栽到地上。 林墨不由得闷哼出声,冷汗在一瞬间就布满了额头,亮晶晶的一片。 她赶紧夹紧双腿,固定住自己的身体。 林墨紧紧地咬着后槽牙,腰腹用力,将身体摆正放平,迅速收紧手臂,尽量将身体贴紧马背。 直到身后又传来整齐地“嗡”声,林墨才彻底明白过来,原来这是发射羽箭时,弓弦发出的声音。 顿时,她心下一紧,一股巨大的危机感袭上心头。 林墨突然间就觉得有些懊恼,她还是太过于依赖空间了,渐渐地就丧失了应有的警惕心。 来到这个世界的这段时间里,她依仗着空间,屡屡得手,带给了她极大的自信心和满足感。 她甚至开始变得有些自大,开始瞧不起这个世界的土着。 然后,林墨就被这个世界的土着给华丽丽地打脸了。 这次的遭遇,瞬间就将她的自大和自得给打散,而且散得一干二净,毫无踪迹。 外物终究是靠不住的,打铁还需自身硬,谁有都不如自己有,她有些本末倒置了。 而且,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现代人,被智能社会惯得跟个废物似的,吃饭靠外卖,出行靠导航。 即使经过末世的锤炼,她又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勤劳聪慧,生存技能点满的古代土着呢! 这莫名其妙的优越感,真真是害苦了她啊! 古代,不好混啊! 情势紧急,不能多思! 林墨赶紧甩了甩脑袋,把这些纷杂的念头给甩了出去。 要先活下去,才能再说其他的。 她红着眼睛,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林墨狼狈的躲闪着,额头上的汗珠混合着飞扬的尘土,顺着散乱的额发流进了干涩的眼睛里,弄得她的眼睛有些生疼。 林墨不敢放开抓着马儿的手,只能拼命地眨着眼睛,挤出眼泪冲掉杂物。 她尽力保持视野,专心控制着马儿改变方向,蛇形走位,躲避着即将到来的第二波羽箭。 她真的!不想变成刺猬! 弓箭密密麻麻的,不断地在林墨身侧飞过,有的擦到了她的耳朵,有的插到了她的背上,还有的直接落空了,插在了前方的土地上。 林墨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整个人就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没想到她第一次骑马,就开启了狂暴逃窜模式。 她在马背上可是受了大罪了,精神高度紧张,肌肉僵硬紧绷。 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又是“嗡”的一声,林墨不由得心里一紧,她再次扯动缰绳,变换方向。 又一波箭雨在林墨的周围落下,带给了林墨新一轮的伤害,其中一只箭准确地扎在了林墨的左臂上。 她的胳膊一疼又一麻,手上立即没了力气,根本无法在颠簸的马背上保持平衡。 林墨单手死死地抓着马儿的鬃毛,马儿吃疼,嘶鸣一声,步伐更加狂野起来。 正在林墨左支右绌,觉得自己要躲不过去,要么即将变成肉饼,要么即将变为刺猬的时候...... “唳...” 这时,远处的高空中突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鹰啼。 紧接着,骑兵大队里传来了一阵低沉而悠远的号角声,两短一长一短。 正在追击林墨的口袋骑兵小队,在听到号角声之后,没有任何的犹疑,立刻放弃林墨,打马掉头,迅速回转。 很快,他们就并入了骑兵大队,大队重新整合队形,快速向着边关的方向冲去。 而林墨却因为精神高度紧张,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她现在只是依靠着自己的本能,紧紧地趴伏在马背上,跟着马儿一起上下起伏颠簸。 渐渐地,林墨的耳边只剩下了呼呼的风声,在她的耳膜旁不停地鼓噪着。 林墨觉得她的脑袋外面似乎是套上了一个宇航头盔,将她与外界的声音完全隔离开来。 她好像能听到什么,却似乎又什么都没听到。 她身后的马蹄声似乎是消失了,又似乎还在脑海中不停地回响。 林墨有些恍惚,一时不敢确定,脑子给她的反馈是不是真实的。 于是,她慢慢地转动已经变得非常僵硬的脖颈,向她的后方看去。 马蹄落下又抬起,重重地砸向地面,掀起高高的尘土,阻挡了林墨探查的视线。 林墨只能眯着眼睛,透过迷雾般的飞尘观望着后面,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脑海中似乎还在回荡着隆隆的马蹄声,忽远忽近,忽大忽小。 林墨不敢掉以轻心。 她控制着精神力呈扇形向后方延展,再延展,一直延展到她能够控制的最大距离。 直到林墨耗光了所有的精神力,她才能真正的确认,后面早就已经没有了追兵。 直到这时,林墨才真正地放松了下来。 第37章 空间升级 她松开了紧紧抓着的马鬃毛,颤抖着双手,撑着马背,慢慢地支起上半身,稳住自己的姿态,又拍了拍马儿的脖子以示安抚。 林墨觉得整个人都变得僵硬麻木。 于是,她慢慢地舒展了一下身体四肢,顿时由内而外涌上来一股麻痒的酸痛感。 她被这股麻痒一激,不由自主地蛄蛹了一下。 林墨感受着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都特别的酸胀难受,她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唉,这次是彻彻底底地被榨干了。 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 虽然她接管身体后,每天都坚持锻炼,让这具身体的身体素质有了很大的提升。 只是,这具身体的底子太差了,目前还应付不了这么长时间的,持续高强度的体力输出。 当然,提升身体素质也不能一蹴而就,拔苗助长更不可取,只能交给时间,慢慢积累。 此时,马儿也在经历了刚刚的一阵疯狂之后,进入了疲惫期,速度很快就降了下来。 最终,马儿带着林墨翻下了一个小山坡,在一棵干枯焦黑的树干旁停了下来。 林墨趁着马儿情绪稳定,没有找她麻烦,赶紧从马背上出溜了下来。 双脚触地的一瞬间,她觉得脚下像踩了一团厚厚的棉花,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身体左摇右晃。 可是,双腿又仿佛是灌了铅,关节僵直得不能打弯儿。 脑子也昏昏沉沉,只觉得天旋地转,使不上力气。 没想到,她,林墨,竟,然,会,晕!马! !!! 她是什么品种的大冤种! 呕! 林墨咬着牙,轻抚着胸口,压下胃里的翻涌,提起精神,艰难地拖着酸胀的双腿,奋力地向前走。 直到她觉得已经离开了马儿的攻击范围,这才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声地喘着粗气。 刚刚林墨只顾着逃命,不辨方向的横冲直撞。 她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她被马儿带到了什么地方。 直到此刻,心也安了,气也顺了,她才有心情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么一看,她直接傻眼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这是什么鬼地方? 突然,她手腕上的铜钱胎记开始变得灼热。 她的脑海里也随之生出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特感受,似乎她跟空间之间的隔离屏障消失了。 她心神一动,艰难地撑起身体,又龇牙咧嘴的缓了半天,才慢慢地走向还在大树旁边喘着粗气的马儿。 手刚刚触碰到马儿随风飞扬的鬃毛,马儿就立刻消失在了她的手下。 林墨又细细地感应了一下,发现马儿已经出现在了空间圈好的牧场里,正在开心的转圈圈。 接着,她心念一转,整个人就从原地消失,出现在了空间的大树下。 林墨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她...傻眼了! 嗯?这是她的空间?怎么还变样了呢?这咋还重新装修了? 有句mmp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装修前倒是吱一声啊,提前下个通知啥的,真是不讲究,差点害死老娘。 林墨一边感叹着空间的变化,一边在心里逼逼赖赖。 还没有等她从空间巨大的变化中回过神来,一个翠绿色的毛团子突然出现在半空中,冲着她的面门直直地飞了过来。 林墨下意识地把手挡在脸前,一把就将毛团子给抓在了手掌心。 毛团子并不大,有着一个与乒乓球一般大的核心,外面是一层细密柔滑的绒毛。 毛团子在她的手心跳了跳,半长的绒毛随着它的动作轻轻地晃动,荡漾起一层又一层的波纹。 像极了在海浪中随波逐流的海藻,闪动着耀眼的光泽。 林墨忍不住收拢掌心,轻轻地握了握,柔软有弹性,手感还挺好。 毛团子在林墨的掌心中扭了扭,绒毛刮蹭着她掌心的皮肤,让林墨觉得有些麻痒,不由得松开了攥着的手掌。 毛团子终于摆脱了林墨的钳制,在林墨的掌心弹跳了几下,又重新落了回来。 然后,一道如水晶般清脆空灵的少年音从毛团子的身上发了出来。 “嘻嘻,哎呦,好痒啊,别捏了,嘻嘻,痒哦。” 林墨被突然出现的声音给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将手里的毛团子给扔了出去。 夭寿啊! 一个没长嘴巴的毛球竟然会开口说话,这一点!都!不!科!学! 不过,这个声音听着怎么有点耳熟?她是不是以前在哪儿听过这个声音? 毛团子顺着林墨的力道飞了出去,却并没有落到地上,而是在空中拐了个弯儿又飞了回来,悬浮在林墨眼前的不远处。 “你好啊,新主人,很高兴见到你,谢谢你让我彻底清醒了过来。” 毛团子快乐地上下翻飞,绕着她的头顶转圈圈,洒下了星星点点的白色光点。 光点慢慢地下落,就像一场江南春日里的绵绵细雨,轻柔地打在了林墨的身上,很快就没入了她的身体。 随着灵力的滋养,林墨透支的体能开始慢慢地恢复,如丧尸般僵硬的身体也开始变得柔软。 她下意识地舒展了一下身体,却不小心牵动了身体上的伤口,不由得发出了嘶嘶的呼痛声。 身上到处都是箭头擦出的伤痕,有深有浅,总共有十几处。 最深的伤口皮肉外翻,形状狰狞,血渍呼啦,边缘处已经开始发白。 最浅的伤口只是一道略微内凹的血痕。 厚厚的尘土与暗红色的血液混成了深褐色的泥浆,糊满了所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表面。 有的伤口上,甚至还有血液透过厚厚的泥壳,断断续续地往外渗。 胳膊上的箭支更是直接穿透了皮肉,还好并没有伤到骨头和经脉。 林墨撕开衣袖,在上臂的近心端处绑上布条,勒紧。 然后小心翼翼地剪断箭尖和箭尾,快速地将箭杆给抽了出来。 接着,她清洗好伤口,快速地将外伤药粉洒到伤口上。 又将细棉布撕成了布条,将伤口紧紧地包扎了好几圈。 右肩膀已经疼得麻木了,只剩下神经的条件反射还在提醒着她。 林墨反手伸到背后,慢慢摸索着,好不容易才摸到了箭杆的位置。 她握住箭杆一个用力,直接将箭支给拔了出来。 一道细细的血线从伤口处喷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远远地落在了草地上,然后消失不见。 可是,后背上的伤口看不见也摸不着,她也不好上药啊! 第38章 空间的由来1 林墨正在发愁,该如何给后背的伤口清洗上药时,毛团子飞了过来,在她后背的伤口处转了几圈。 林墨只觉得后背的伤口处一片清凉,不但不疼了,甚至觉得还有些微的麻痒。 她蜷了蜷手指,肩膀不停来回耸动,试图用肌肉的摩擦移动来止痒。 好痒,好难受,好想痛快地挠一挠啊! 许久,林墨最终还是忍住了想要用力挠一把的冲动。 她好奇地背过手去,在后背上摸索了好半天,才摸到了伤口。 然后,林墨惊讶地发现,刚刚还在流血的伤口,现在已经结痂了。 她直接伸出手,抓过毛团子,将它怼到了自己胳膊的伤口处,用力摇了摇。 几个光点自毛团子的身上簌簌落下。 接着,林墨胳膊的伤口处同样是一片清凉,并且开始微微地发胀发痒。 她将刚刚包扎好的棉布条重新解开,就看到伤口果然已经结痂了。 她不禁感叹,虽然这个小毛团子长得怪里怪气的,但还是挺有用的。 林墨抓着毛团子又摇了摇, “嘿,别愣着了,咋不知道主动干活呢?我这身上这么多道擦伤,能不能给一起治了啊?” 毛团子把自己摊成了一张绿毛饼,在林墨的手心里哼哼唧唧。 “我累了,干不动了。再说,我还是个宝宝呢,你这么使唤我,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林墨不由得一噎,看着在手心里躺平摆烂的绿毛饼,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 她虽然心理活动很丰富,手上的动作却变得轻柔。 林墨将毛团子从手心里捏起来,轻轻地放在她身旁的草地上。 她又忍不住手痒捏了几下,这才接着处理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 待她将所有的伤口都处理好,又换上了一身新衣服,这才有时间细细地观察升级后的空间。 现在,空间变成了一个椭圆形,以原来的圆形为中心,南北方向各扩大了一部分。 从整体上来看,现在的空间就像是一只眼睛的轮廓,而最初的圆形就是眼睛里的黑色眼珠。 升级后的空间东南角,出现了一处波光粼粼的湖泊,湖泊里的水清可见底。 可惜的是,湖里太干净了,干净的连水草都没有。 小溪蜿蜒,汇入了湖泊里。 林墨恍然,原来,小溪的终点是这里。 那,小溪的起点又在哪里呢? 空间的北边新出现了一条没头没尾的小溪,宽2米左右,流向从东往西,将北边新增的草地分成了两块。 新增的这两块土地,虽然不是特别大,却解了林墨的燃眉之急。 她在安定郡购买的各种各样的小动物们终于不用再因为地方狭小,在一处挨挨挤挤的。 她可以将这里围成一个大大的牧场,将大型的动物们都转移过来。 想到就做,林墨撸起袖子正要开工,就见一个绿毛团子冲她飞了过来。 她这才想起,现在的空间里还多了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东西。 林墨将毛团子放在手心揉了一把,又揉了一把,再揉了一把。 虽然这小家伙的模样长得奇怪,但这手感是真好啊! 毛毛绒绒,软软呼呼的,特别好rua。 她对这丝滑q弹的手感有点上瘾,忍不住地一揉再揉。 毛团子不停地在她的手里扭来扭去,表示抗议,她都不予理会。 直到将毛团子的绒毛给揉成了乱糟糟的一团,让它彻底炸毛了,林墨这才意犹未尽地暂时罢手。 毛团子终于从林墨的魔爪里挣脱出来,只是轻松地弹跳了两下,被林墨揉乱的绒毛就又恢复了顺滑。 林墨看着毛团子柔顺的绒毛,又想起了刚刚的手感,手指不自觉地蜷曲了几下。 啊!可爱!想rua! 她清了清嗓子,将手放在了背后,握紧了拳,然后又松开,重复了十几次,终于是压下了蠢蠢欲动的手。 也许是刚刚的手感太好了,rua的过程太治愈了,她竟然觉得毛团子的样子也可爱了起来,丑萌丑萌的。 于是,她看向毛团子的目光更加柔和,还带着一丝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宠溺,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夹了起来。 “嗨,你是谁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叫我主人?” 毛团子又跳了跳,“主人,主人,我是这个空间的器灵啊,中心的那棵大树就是我的本体哦。” 林墨有些恍然,怪不得她总是有种感觉,空间里的大树能够跟她沟通。 原来这并不是她的错觉,而是大树真的有灵。 她又有些好奇,“那你怎么到现在才出现呢?” “因为灵气不够,我一直在沉睡啊。现在的灵气够了,所以我就醒了啊。” 然后,在毛团子东一句、西一句的讲述中,林墨终于理清楚了这个空间的来历。 原来,毛团子的本体是修真界的一棵聚灵树。 聚灵树、聚灵草和聚灵阵一样,在那个修真世界里,是非常常见且普通的。 它们的主要作用是为修真的宗门聚集更多的灵气,辅助修士们的日常修炼。 幸运的是,它的本体被种在了一个化神期大能的洞府旁。 那位大能天赋绝伦,多才多艺,是个喜欢炼器的剑修。 有一日,他在锻造升级自己的本命法宝时,无意中竟然炼制出了神器。 神器现世,七彩霞光冲天而起,接着,洞府的四周便落下了福泽灵雨。 毛团子的本体披着七彩霞光,沐浴着福泽灵雨,竟是生出了灵智,迈入了修炼的道路。 不幸的是,那个世界对能修炼的植物特别不友好,就在它要升级突破的时候,天劫来了。 大能正在无趣之时,一时起了善心,顺手帮它挡了最重的一道劫雷,救了它一命。 毛团子的命虽然保住了,却已经在劫雷下奄奄一息。 而在天道的刻意阻拦下,它的修为也终生不得寸进。 它承了大能的两次因果。 恰巧那时,大能想要炼制一个空间灵器,作为一方秘境,豢养用作炼器材料的稀有灵植和灵兽。 于是,它就主动选择被大能炼制了进去,做了空间的器灵,帮着大能养花养草养灵兽。 直到,那个修真世界爆发了大战。 第39章 空间的由来2 战争整整持续了上万年,规模越来越大,战况也越来越惨烈。 最终,所有的生灵都被卷了进来。 最后,虚空被撕裂,整个世界都被时空乱流切割成了碎片。 它所在的空间也被时空乱流卷到了虚空中,跌进了未知的世界。 那个世界没有一丝灵气,它只能封印自己,陷入了沉睡。 直到那枚丧尸晶核的出现,才将空间开启。 只是,那枚丧尸晶核的能量只够开启空间,却不足以将它彻底唤醒。 还好,林墨不停地在空间里种植,养殖,这些动植物的生机循环,也可以产生微薄的灵气。 随着这些动植物数量的增加,能够勉强维持住空间的灵气平衡,不再枯竭。 这次,它吸收了玉石和名贵木材、名贵药材里的所有灵气,才能彻底苏醒过来。 以后,只要林墨继续多多地收集这种带着灵气的物品,那它就可以像这次一样,将里面的灵气全部吸收,达到阈值后,就可以升级成为最终形态。 林墨好奇,最终形态?那是个什么霸气冲天的存在? emmm...最终形态是一个更大的圆形空间,而已。 额...行吧,大点儿的圆形空间也挺好,还是不要太难为树了。 只是,她好像忽略了什么,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呢? !!! 她的玉石、名贵的木材和药材!!! 全!部!都!被!它!吸!收!了!!! 林·爱囤货·守财奴·墨突然反应了过来,拔腿就往竹楼跑去。 片刻后,她站在一堆空箱子的面前,欲哭无泪。 箱子里所有的玉石,包括首饰上面镶嵌的玉石,全部都碎成了粉末,堆在箱子底。 名贵的木材和药材,同样也变成了一堆粉末。 这可真是一顿操作猛如虎,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林墨痛苦,林墨哭泣,林墨抓头发,林墨在地上不停地翻滚。 毛团子悬停在她的上方,静静地看着她扭曲发疯。 “这个主人是不是脑子不好?好像是有什么大病的样子。” 半晌,林墨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假装刚刚的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嗯,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还好,毛团子看不上金银,还给她剩下了几箱子金条和银锭子。 否则,她真的会忍不住将它一巴掌呼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的那种。 她眯着眼睛打量着毛团子,声音冷飕飕的,似乎带着细碎的冰碴子。 “这就是你本来的样子么?还能变成别的样子么?” 毛团子刚苏醒,心智还是个小孩子,并没有感受到林墨想刀了它的眼神。 它听到林墨的问话之后,在空中嘚瑟得转了几个圈圈,抖了抖身上的绒毛,满头问号。 “为什么?不可爱吗?我这个样子在修仙界可受漂亮女修们的欢迎了呢。” 看着在半空中飞舞的毛团子,林墨满头黑线,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那个修真世界正经么? 是那个世界的审美有问题呢,还是修真者的脑子有问题呢? 额,不对,她刚刚好像也觉得这玩意儿丑萌丑萌的来着,这不是连自己都给骂进去了么? 林墨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呸了几声,默念了几句童言无忌。 诶?等会儿,女修怎么能够看得到空间里面的器灵? 林墨这么想着,没注意到自己把心里的想法给问了出来。 “笨主人,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懂哦,我当然是可以出去哒。 不过,这些都是需要消耗灵气哒。 如果外面没有灵气的话,我就不能离开你太远,也不能在外面呆太久哦。” 林墨心里一动,“那,这个世界有灵气么?” 毛团子认真地感受了一下,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原来,这是一个有灵气的世界啊! 林墨有些急切,“那这个世界可以修炼么?会有修真的人存在吗?” 毛团子认真的感受了一下外面的气息,肯定地说道, “这个世界虽然有灵气,但是太稀薄了,并不能支持人族的修炼所需。 不过,这个世界那么大,总会有山明水秀,灵气充沛的名山大川的。 而且,想要修真呢,首先要拥有能修炼的灵根,其次要有优越的经脉条件。 主人不需要过于担心,拥有灵根的人本就世间少有,能修炼的灵根就更加稀少了。 当然,还是有不用灵根的修炼法门的,便是以武入道的体修。 不过,即使有内功心法的辅助,单是引气入体,便需要绝佳的天赋,悟性和耐心才能成功。 只依靠这点稀薄的灵力,这个世界的武道高手,最多炼至后天境界的巅峰,便再难寸进。 对了,后天境界顶多也就相当于修真界的炼气三层,很弱的。” 林墨的眼神闪了闪,极少,那就还是有喽。 说不定这个世界里,真的有能够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呢。 说不定哪天,她就能在路上遇到一个呢,想想还有点小兴奋呢。 毛团子飞过来,重重地打在了她的眉心,适时地打断了她的想象,将她不知道跑偏到哪里的脑子给重新拉了回来。 林墨的眼睛亮晶晶的,“那我可以修炼么?” 毛团子“啪”的一下贴在了林墨的脑门上,将一缕灵气打入林墨的眉心并催动着这缕灵气在林墨的经脉里游走了一大圈。 林墨只感到眉心一凉,接着那股舒适的凉意便游过四肢百骸,她只觉得全身都畅快了起来。 就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泡了个温泉,又做了个全套的泰式按摩,身体所有的疼痛和疲惫瞬间如潮水般退去。 “诶?奇怪!真是奇怪!不确定,再看看?” 毛团子重新飞了起来,绕着林墨开始转圈圈,软萌的声音里满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惊讶。 林墨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在没有五官的毛团子身上,看到了堪称精彩纷呈的表情。 见状,林墨的心里咯噔一下,紧紧地抿着唇,有些忐忑,她不会与飞天遁地无缘了吧? 啊! 御剑飞行! 她的梦想,难道还没有开始就要被迫结束了? 第40章 炼神决 毛团子转圈圈转累了,便直接趴在林墨的头顶,不停地滚来滚去。 “主人,主人,你竟然是个难得一见的变异体质诶! 你虽然没有灵根,但是你有一个宽广的灵府,而且灵府里竟然还有个米粒大的,一闪一闪的透明晶体诶。 只是,与其他修士不同的是,你的灵府不在丹田,竟是在神魂的脑域里。 而且你的经脉很通畅,是有修炼的天分的。 还有,还有,因为主人你是变异体质,修炼的速度会比平常的修士慢很多哦。 不过,这方世界的灵气太少,即使有我在,主人也只能修炼到筑基期大圆满,结丹很难,很难,基本是不可能的。” 林墨脸色一黑。 变?异?变什么异,什么变异,她这叫异能晶核好不啦! 毛团子对林墨的不满毫无所觉,它一边滚来滚去,一边继续逼逼叨叨。 “主人,你的神识很强大,却因为修炼不得法门,长时间外放而不自知。 如果你再这样胡乱修炼下去,早晚会因为长时间、高强度的神识消耗,从而导致神识暴动,失去神智,甚至是神识彻底崩溃,死亡。 正好,我这里有一本《炼神诀》,是修炼神识之法,可以完美地解决你胡乱修炼产生的弊病。 诺,给你,接着。” 话落,一个玉简从大树的树干上浮现,直直地冲着林墨飞了过来。 “啪”的一下,玉简正中林墨的脑门,在林墨的脑门留下了一抹红痕,弹到了地上。 林墨揉了揉额头,瞪了一眼毛团子。 这家伙,怎么总喜欢弹人脑门呢。 林墨将玉简捡起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把玩着。 “你竟然还有这种好东西,除了这个,你还有别的宝贝吗?” 毛团子傲娇的变大又缩小,缩小再变大,抖了抖顺滑的绒毛。 “当然,我有一个大大的树洞哒。 里面有前任主人留下的很多功法,还有他炼制好后又不喜欢了便随手丢掉的很多法器哦。” 林墨不由得咂舌,她可真是得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宝贝。 不过她对这些并不会特别的执着,毕竟,这些法器她一样都不能用。 所以,东西再好,对她来说,还不如一块废铁来得有用。 林墨照着毛团子教给她的使用方法,释放出一丝精神力,划掉,应该叫神识了,探入玉简之中。 突然,一篇恢弘大气的文字顺着她的神识,冲进了她的脑海之中,在她的脑海里闪闪发光。 林墨的脑子被冲击得懵了一瞬。 只见那篇金字闪了几下之后,便化作点点金光,消失在她的识海里。 然后,她的脑子里就多出了一段知识。 令林墨惊喜的是,她不仅认识这些文字,能理解其中的内容,并且还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 林墨觉得很神奇,前一刻还是她不认识的文字,后一刻,就好像成了身体的本能。 “主人,这可是修真界的高级功法,快去修炼吧! 要不然,万一你哪天神识突然暴动了,直接变成了真正的傻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看起来像是个傻子。” “那我可谢谢您嘞!”林墨满头黑线,血压飙升。 不过,林墨也庆幸毛团子的出现,驱散了一丝她内心的孤独与不安,让她冷硬的心脏开始心律不齐。 林墨将毛团子从头顶抓下来捏了捏,“对了,你有名字吗?” “当然有啊,我叫木清宁,是前任主人给我起的。当然,主人你也可以重新给我取一个哦。” “木清宁,很好听的名字,那...我以后就叫你毛毛吧。” 林墨笑得像个狐狸,“毛毛,以后请多多指教哦。” 毛团子:...... 看来,这个主人的脑子是真的不好使,它突然对未来感到有点迷茫与忧愁。 它变大又缩小,缩小又变大,飞扬的绒毛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 几个来回之后,它高高地飞了起来,一个加速俯冲,重重地拍在了林墨的脑门上。 “啪!” 清脆!是个好头! 所有的烦恼顿时都消失了! 整个树都神清气爽了! 它又是一棵心境淡然,无欲无为的树了。 此时,林墨正兴致勃勃地盘坐在大树下,开始修习新得来的功法,觉得未来更加的有盼头了。 毛团子跟她说过,越是靠近大树,灵气就越是充足,她修炼的效率也就越高,速度也就越快。 然后,她无辜的脑门就被突袭了。 力道太大,差点将她直接拍了一个仰倒。 林墨四仰八叉地躺倒,看着在上方来回飞舞的毛团子,气得伸胳膊蹬腿儿,跟一只被掀翻的乌龟似的。 她直起身,恶狠狠地瞪了毛团子一眼,张牙舞爪地虚张声势了一番,才重新盘腿坐好,闭目入定。 林墨在树下整整地坐了三天,才算是真正摸到了修炼的法门,总算是迈入了修炼的门槛。 又是五天过去了,她终于能睁开眼睛。 这功法确实好用,林墨不仅觉得自己的头脑更加清明,神识也更加地凝练了。 几天过去,她身上的伤势也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 伤口的结痂开始渐渐地脱落,露出了里面新长出来的粉红色嫩肉。 林墨迫不及待地想出去尝试一下,看看以她现在的神识,可以感应的范围到底有多大。 好在,空间里的八天,只相当于外界的两天。 外面的世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入目仍旧是一片凛冽和荒芜。 林墨放开神识,凝神细细地感受。 片刻之后,她的眼睛里闪过讶异和欢喜。 她现在可以轻松地感应到方圆500米之内的一切,而且收放自如。 以前,她的精神力只能感应方圆20米。 而且感应的时间久了,脑袋就像是要从中间裂开来一样,特别的疼,还伴随着一阵阵的眩晕。 现在,感应的范围扩大了,感应的时间变长了,身体却完全没有任何的不适。 林墨心里美滋滋,开心得转起了圈圈。 直到扬起的尘土糊了她一脸,她才冷静了下来。 林墨仔细地查看了一下附近的地面,到处都是乱糟糟的马蹄印,哪个方向的都有。 看来,是没有办法通过马蹄的印迹来辨认羌胡马队的行进方向了。 而且,她的神识也感应不到附近有大量聚集的人群。 她,彻底地失去了追踪的机会。 第41章 望山跑死马 林墨眯起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远处的地平线,懊恼地跺了跺脚,心里不停地问候姜大人家的十八辈长辈。 她挥舞着拳头,对着黄土漫天的天际线无能狂怒。 哼!姜大人,羌胡的王室贵族,她记住了! 早早晚晚,这一身的箭伤之仇,她一定会向他讨回来的! 林墨发泄完心中的郁闷,才眯着眼睛看向了高高挂在头顶的咸蛋黄一般的太阳。 根据太阳确认好方向,又从空间里放出她的丸子,骑在它的背上,向着东南方向,慢悠悠地出发了。 哦,对了,丸子就是那头会装病的,古灵精怪的黑色小毛驴。 它这段时间一直呆在空间里,吃吃喝喝,似乎变得更加聪慧,更通人性了。 健壮有力的身材,油光水滑的黑色皮毛,明亮水润的大眼睛,长而上翘的眼睫毛,眨啊眨地,一下子就击中了林墨的心巴。 而且,它是一头特别爱吃苹果的小毛驴。 丸子平时很好说话,任劳任怨,但是一旦倔起来,就只有一个苹果才能哄得好。 于是,林墨就用苹果吊着丸子,每天从天不亮就开始赶路,直到天色完全黑透,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才进入空间休息。 一路上,只要驴不累,她就骑着驴赶路。 等驴彻底走累了,苹果也哄不好的时候,她就把驴收进空间,自己继续腿着赶路。 林墨还抽空做了很多杂粮饭团,里面包了煸炒过的野猪肉丝。 饿了就拿出来一个,边走边吃,啥也不耽误。 林墨一直向着东南方向走,一刻都不曾停下。 可是,三天过去了,她的周围仍旧是一片荒芜,什么都没有碰到。 她走到开始怀疑人生,她当时跑了那么远的么? 林墨又闷着头走了两天。 当她翻过一个几十米高的土丘后,终于,一座城池出现了在她的视线里。 林墨七上八下的心,在见到这座城池之后,终于放了下来。 她风一般地冲下山坡,向着那座城池跑去。 只是,望山跑死马。 林墨跑了好一阵儿,那座城池依然远远的矗立在那里。 她们两者之间的距离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林墨的心里又开始打起了鼓,泛起了嘀咕,。 这个城池不会是个假的吧?难道是海市蜃楼?不能吧?不会吧?!不可能吧! 这也太考验她的心态了啊! 林墨有些崩溃,干脆停下不走了。 连续高强度地行走了这么多天,她也有点累了,倒不如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摆正心态,明天再出发。 回到空间里的林墨,依然是三秒入睡。 毛团子:...... 这,哪里有一点情绪崩溃的样子啊? 主人不会只是不想修炼,给自己找了一个偷懒的借口吧? 第二日,林墨悠哉悠哉地侧坐在丸子的背上,晃着双腿,啃着酸甜可口的柿子,慢悠悠地走在荒原上。 今天的天似乎更加得蓝了,点缀其上的几朵云彩,又厚又白又柔软,可真像甜甜的。 阳光透过云朵的缝隙,照耀着干燥的地面,给云朵镶嵌上了一层璀璨金边的同时,也蒸干了地表仅存的所有水分。 果然将心态放平之后,处处都是美景。 秋风似乎也不再凛冽,吹拂过圆滚滚的土丘,轻轻地抚过林墨的脸颊。 荒芜的土丘此刻也显得...... 额...呸呸...呸呸呸......呸! 算了,打扰了。 渐渐地,林墨的耳边传来了轰隆隆的水声。 林墨抬起头四下张望,嘴角还挂着柿子的汁水。 目之所及的地方,只有干硬的黄土。 细听之下,却也能够分辨得出来,水声是从东面不远处的缓坡外传过来的。 林墨驱使着身下的丸子拐了个弯儿,向着东边的缓坡走去。 刚刚走上坡顶,丸子的前蹄将将迈了出去,却不知为何,突然来了一个急刹,又着急忙慌地后退了两步。 站定之后,它歪着脑袋,冲着林墨“咴儿...咴儿...”叫了两声,便再也不肯上前了。 驴背上的林墨跟着它晃了几下,差点晕车,呃...划掉,是晕驴。 她拍了拍丸子的大脑袋,安抚着它。 丸子轻轻地甩着尾巴,尾巴尖儿扫过林墨的小腿,弄得她有些痒痒的。 它耷拉着一只长耳朵,歪着头,眨巴着大眼睛,不住地拱着林墨的手心,委屈地哼哼唧唧。 最终,林墨抵挡不住丸子的卖萌攻势,败下阵来,给丸子塞了半个苹果。 将丸子安抚好之后,林墨滑下驴背,小碎步往前挪,探头看向刚刚被丸子踩过的那处地面。 只见,那里已经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凹坑。 原来,丸子刚刚踩踏的那处,已经是山体的边缘。 这里的土质非常干燥,细密的裂缝布满了山体的表面。 一旦受力,边缘处的地面就会大块大块的碎裂,成为碎石,脱离山体,滚下山涧。 山涧不是很深,大约有十几米,两侧的山势却非常陡峭,基本上是直上直下。 底部是一条大约二、三十米宽的大河,河水浑浊,不知深浅。 大河的水流十分湍急,夹杂着泥沙,一路奔腾着向南方流去。 她顺着河水流淌的方向看去,远处的河面似乎更加宽阔,两侧的河岸也似乎更加平缓。 视线再向旁边一转,哦,原来这条大河就在前面那座城池的东侧经过啊。 看来,城池的附近应该修有码头,可以渡河。 就这样,一人一驴沿着河边慢悠悠地走着,直到第二天的午时,林墨才走到了城门口。 只是,这座城池的北门,早已经破败不堪。 半扇城门已经不知去向,另外半扇城门的门轴也坏了,呈半开状斜斜地支撑在门洞边。 只见城门上方的匾额上,一笔一画地写着三个方方正正的大字:冯翊郡。 穿过漆黑狭长的门洞,城池内部的景象也逐渐呈现在了林墨的眼前。 从黑暗的门洞里踏入灿烂的阳光下,林墨不由得抬手捂住了眼睛。 待适应了强烈的光线后,她才放下手,睁开了眼睛。 等到林墨看清了面前的一切之后,不由得瞳孔一缩,脸一白,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鲜卑马队劫掠和屠戮过的安定郡。 第42章 冯翊郡 只是,城内的景象比当时的安定郡更加寂寥。 从林墨脚下延展出去的土地上,到处都是夹杂着黑褐色斑块的土壤,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儿。 林墨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这熟悉的味道,让她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到处都是丧尸的末世。 城门西侧的一段城墙上,布满了已经干涸的喷溅状血迹,血色如花一般朵朵绽开,宛如一幅抽象的画作,美丽而恐怖。 墙边的地面上,已经被完全浸染成黑色,一层又一层,层层堆叠,如海浪般不断奔涌。 其上还有黑黑白白的蝇虫在不停蠕动。 道路两侧的房屋全部被焚毁殆尽,整个城池几乎成了一片焦土废墟。 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破碎不堪,散落一地的木架残骸,远处的街道上空还弥漫着丝丝缕缕的灰黑色烟雾。 秋风扬起一阵又一阵的烟尘,洋洋洒洒地落在废墟之上,将人们曾经的生活痕迹一点一点地抹掉。 林墨沿着中央的大路,一路慢慢地走过去。 她足足走了一个时辰,穿过了整个城区,一直走到了南城门。 只是,林墨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寻寻觅觅,竟然没有看到一个活人。 甚至,她连一声狗叫,一声鸟鸣都没有听到。 静,实在是太安静了! 从道路两旁的断壁残垣中,林墨能够推测出来,这里曾经也是一个宁静祥和的城池。 然而,这里最终也变成了一座死城。 林墨站在南城门的阴影里,回望着这座已经变成废墟的城池。 恍惚中,这座废墟和她出生并成长的那座城市,在她眼前渐渐重叠了起来。 有断断续续的风,从林墨背后的门洞里吹出来,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股悲凉涌上心头。 林墨甩了甩脑袋,将这股莫名的悲伤给甩了出去。 生存艰难,肚子都还没有填饱,哪里有时间在这里伤春悲秋! 然后,她眼角的余光意外瞥见了一抹人影,自远处的巷子口一闪而过。 她条件反射地转头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林墨正要转回头来,却瞥见那个巷子口又出现了几道鬼鬼祟祟地身影,从巷子里面转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躲藏起来,暗中观察。 只见走在最前面的人,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精致的团花包裹,肩背上还扛了厚厚的一捆被褥。 他七拐八拐,很快就消失在了另外一条巷子里。 另有三个人紧随其后,从巷子里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出来。 有的扛着麻袋,有的背着背篓,有的提着包袱,就没有一个人是空着双手的。 这时,走在最后的那个人,转弯的时候没有看好路,手中的包袱磕到了墙角,趔趄了一下,慢了一步。 他刚刚要转出巷子口,一只青黑干枯的手,突然从巷子里伸了出来,抓住了他的脚踝。 他低头一看,原来是被他们强行借走了全部家当的那个干瘦老头。 老头趴在地上,右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脚踝。 老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侧着身,仰起头,左手费力地向上抓握,似乎想拽住那人的衣摆。 只是,老头的眼神浑浊,出气多进气少,也没有什么力气,左手来来回回地抓了好几次,都抓了个空。 老头喘了好几口粗气,这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求...求求...你们,把...孩子...孩子...给我...留...留下吧。” 好不容易把话说完,老头再也没有了支撑自己的力气,左手一下子垂了下来,重重地摔打在了地面上。 老头试图再次抬起左手,却连蜷起手指都做不到,只有右手还牢牢地抓着身前男子的脚踝。 男子并没有理会老头的哀求,面上还带着一丝嫌恶和不耐烦。 他抬起腿,用力地甩了甩,想挣开老头的手。 只是老头抓得实在是太紧,他挣了几下并没有挣脱开。 男子一下子就恼了,将身上的包袱扔到地上,回身抬脚就往老头的身上踹去。 他一边踹还一边骂骂咧咧,踹一脚就骂一句,几脚下去,便有鲜血从老头的嘴角里缓缓流出。 “老不死的,赶紧给我松开!你松不松!快给老子松开!松不松!松不松!还不松!老子让你不松!让你不松!” 最终,老头瘫软了下去,没了生息。 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松开抓着男人脚踝的手。 男人看老头没了生息,呸了一声,大骂老头不识好歹,死了还要给人添麻烦。 骂够了,才蹲下身子,伸手去掰老头的手指。 老头抓得非常紧,男子掰了几下都没有能够掰动分毫。 直至他下了死力气,这才将老头的手指给一根一根的掰开。 老头的手指都被他掰得变形扭曲,甚至掰折了好几根,男人才终于将自己的脚踝给解救出来。 而他的脚踝因为老人竭尽全力的抓握,已经有了深深的指印。 他揉了揉脚踝,站起身,叉着腰喘了几口粗气,冲着老头啐了一口,道了声晦气。 男子仍觉得气不过,便又抬起脚,冲着老头狠狠地踢了几下才肯罢休。 直到他觉得胸中的这口气散了,这才背起旁边的大包袱,追着前方的队伍而去。 林墨待那男子彻底消失在巷子后,才从暗处走了出来,快步走到老头的身前。 林墨蹲下身,左手三指摁住老头的手腕脉搏,右手双指并起放到老头的口鼻处,毫无反馈。 她又将手指放到老头的颈动脉处,半晌,手指下仍然是一片寂静。 林墨只是皱了皱眉,便起身欲走。 普通人的末世存活守则之一,看戏吃瓜可以,但是不要轻易冒头管闲事,染因果。 她想抬脚,却不知道被什么给勾住了裤脚,脚根本就抬不起来。 林墨低头看去,原来是老头那扭曲变形的手指不知何时穿透了自己的裤脚。 老头那双浑浊但没有焦距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要望进她的心底,向她诉说着,他这辈子最重要的念想。 林墨透过老头那双黑洞洞的瞳仁,仿佛看到了奶奶临终之前看她的眼神,里面有不舍,有欣慰,有疼惜,有期盼...... 林墨心里一酸,一时间热血涌上心头,向老头郑重地承诺,“我会帮你报仇的。” 说完,她站起身,理了理衣摆,又看了一眼老头,便冲着那群人快速掠去,速度快得变成了一道残影。 第43章 林粮 城墙角落的一个简陋窝棚里,三个人正坐在厚厚的稻草堆上,围着中间的火塘。 火塘里的柴火熊熊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上面架着一口大铁锅。 铁锅里的水,正咕噜咕噜的冒着细小而绵密的气泡。 一个人拿着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条,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面前的火堆,好让柴火燃烧得更加充分。 “这锅都要开了,老四咋还没回来,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干点活儿就磨磨唧唧的,就不该让他背着粮食。” 他扭头看向身旁襁褓里的大头娃娃,拿手比划了一下,又隔着襁褓捏了捏娃娃的胳膊腿儿,自顾自地嘟囔。 “啧,这小家伙,还没我的胳膊长,这身上也没几两肉,啧,都不够我们几个人塞牙缝的,顶多也就尝个肉味儿。” 接着,他用手里的木条,戳了戳旁边人的小腿。 “二哥,你去门口看看,老四到底是咋回事儿?他不会是拿着粮食跑了,自己偷吃去了吧。” 老二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缩了缩腿,躲过了接下来持续不断的攻击。 “老三,你给老子消停点,收起你那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思,老四可比你有成算得多,你少在这里挑拨。 你要是实在闲得慌,你就去打点水,把这娃娃洗干净,一会儿好下锅。” 老大这时也抬起头来,冷肃着脸,瞪了老三一眼。 老三看着老大和老二的黑脸,嘴巴张张合合,话在嘴里绕了几圈,又默默地咽了回去。 他不敢再抱怨,只得拎着大头娃娃的双脚,一溜烟儿地出了窝棚。 大头娃娃的脑袋朝下,小人儿随着老三的走动,不停地晃来晃去。 即使是这么不舒服的姿势,从头到尾,大头娃娃仍然是紧闭着双眼,一声不吭。 只有偶尔轻微起伏的胸膛,才能够看出来,他还活着。 只是,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似乎坚持不了太久了。 终于,铁锅里的水开始翻滚,表面鼓起大大小小的气泡,蒸腾出白色的雾气,氤氲了坐在旁边的人的真面目。 水开了很久,随着水汽的蒸腾,锅里的水也越来越少。 只是,不仅老四仍旧没有回来,就连刚刚出去洗肉的老三也没有回来。 老大和老二对视一眼,眼睛里同时闪过一抹狐疑。 老大抓起放在身边的武器,又扔给了老二一把刀,对着老二打了几个手势,两人同时起身,一前一后地向门外走去。 然后,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锅里的水被慢慢烧干,锅底被烧得通红,却再也没有等来那个原本会被扔在里面煮的大头娃娃。 一阵冷风吹过,锅底残存的火星挣扎地跳动了几下之后,渐渐地熄灭了。 此时,林墨已经抱着大头娃娃,回到了那个老头的面前。 “你看,我说到做到,帮你报了仇,这个孩子我会好好养着的,你就放心的去吧。” 说完,她将手盖在了老头的眼睛上,轻轻地抚过,老头的眼睛闭上了。 林墨看了看老头,又看了看手里的大头娃娃,无奈地轻叹一声。 冲动是魔鬼啊! 不过,既然决定要养,那就好好养。 先去他家里搜集一些婴儿的日常用品再说。 林墨顺着老头由于脚步踉跄而留下的明显痕迹,向着巷子尽头的老头家走去。 老头的家里桌翻凳倒,箱子盖、柜子门都大敞着,到处都是一片凌乱,明显是被入户洗劫过。 只是,这里的痕迹有新有旧。 有的地方已经覆着一层厚厚的尘土,有的地方则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地上还有明显的、杂乱的鞋印,一层套着一层。 看起来,旧的一波是前一阵子攻城劫掠的胡人留下来的,新的这波则是刚刚那群小混子留下来的。 只是,这里并没有老人和孩子生活的痕迹。 那么,这么多天,他是怎么带着一个婴儿,在这里活下来的呢? 这时,被她抱在怀里一直很安静的大头娃娃,突然之间浑身抽搐了几下,然后,呼吸更加微弱了起来。 林墨也顾不得继续寻找线索,赶紧将大头娃娃带进了空间。 她先给怀里的大头娃娃喂了几口泉水,还好大头娃娃虽然气息微弱,却还能够本能的吞咽。 接着,林墨又将毛团子给抓了过来,抖落几个光点。 待大头娃娃的脸色不再青白,嘴唇也有了一丝粉色,她才小心翼翼地把大头娃娃放在了竹楼的大床上。 大头娃娃的小手,还紧紧地抓着她的一角衣服。 林墨不敢用力,轻轻扯了几下,见扯不动,也只好一起躺在了床上。 虽然,大头娃娃的呼吸细若游丝,但是他依然在努力,努力地呼吸,努力地活下去。 生命,还真是神奇! 林墨见大头娃娃呼吸越来越顺畅,心跳也越来越规律,似乎是睡熟了,便再次尝试将衣摆抽出来。 只是,她刚将衣角从大头娃娃的手里抽出来,还没来得及起身,才安稳下来的大头娃娃就开始变得躁动不安。 他的双手不断地在空中挥舞,嘴里咿咿呀呀的,似乎是想抓住什么。 小人儿抓空了几次之后,变得有些着急,皱着一张小脸,不住地哼哼唧唧。 林墨害怕他一时着急,再背过气去,只得坐在了大头娃娃的旁边,将衣角给重新塞了回去。 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大头娃娃似乎是感受到了温暖熟悉的气息,小手重新紧紧地抓住林墨的衣角,渐渐安静了下来,终于又睡了过去。 林墨看着全身心依赖着自己的娃娃,内心突然涌上了一股温柔,似乎她跟这个世界又增加了一丝的羁绊。 她轻轻地抚了抚大头娃娃的额头,语气轻柔。 “从今天开始,你的大名就叫林粮,姐姐再给你取个小名,就叫大头吧,贱名儿好养活,你一定会健健康康地长大的。 大头啊,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咱们俩就是一家人了。” 她想了想,轻手轻脚地将自己的外套给脱了下来,盖在了大头娃娃的身上。 林墨看着大头娃娃依然睡得安稳,并没有出现刚刚那种躁动不安的反应,这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这么一折腾,她竟然出了一身的汗。 接着,她将毛毛召唤了过来,嘱咐它看好熟睡的大头娃娃。 自觉安排妥当后,林墨才放心地走出空间,继续探索老头的小院。 第44章 中看不中用的码头 林墨细细地将屋子里的每一处都摸了一遍。 柜子底,箱子底,床底,每一面墙,甚至就连每一块砖都没有放过,却并没有发现有密室或者地窖之类的地方。 她又来到了院子里,沿着院墙绕了一圈。 终于,在院落一角的磨盘下,她发现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这个洞口并不大,将将够一个身材瘦小的成年人进出。 林墨从屋内找到了一个翻倒的灯台,往里面添了点油,点燃了油灯,将油灯举入洞口。 等了好一阵儿,她见油灯一直在正常燃烧,这才将头慢慢地探入洞口。 紧靠着洞口的,是一个小平台,可供一个人蹲坐其上。 平台的尽头是一条细长陡峭的,由黄土夯实而成的台阶,一直通向黑暗的底部。 她顺着台阶走到底,又举着油灯沿墙转了一圈,才摸清了整个空间的样貌。 这里的空间不算大,高度却很高,角落里还有散落的一点粮食。 看样子,这里曾经是一个存放粮食的地窖。 不过,这里的入口修得非常隐蔽,确实是一个暂时躲避灾祸的好地方。 虽然这里到处都是生活的痕迹,却并没有多少可以用的东西。 根据这些痕迹,林墨可以判断出,战乱刚起之时,老头就带着大头娃娃躲了进来。 匆忙间,他也顾不上收拾家当,只来得及拿了些最基本的生活用品。 之后,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老头不听也不看,只一心守在大头娃娃的身边。 即使外面早已经没了动静,他也不敢随随便便地出去,唯恐一不小心再招惹了祸端。 只在要将这段时间产生的生活垃圾清理出去的时候,老头才会出去一趟。 即使是这样,他每次出去时,也是处处小心谨慎,快去快回,一刻也不敢耽误。 只是,老头却没有想到,他们躲过了凶神恶煞的胡人,却最终仍旧没有躲过,城里别有心思的恶人。 林墨见这里也没有什么大头娃娃可用的东西,便干脆利落地走出地窖,离开了小院。 看来,她只能再去别的地方,慢慢地寻找,养一个小孩子所需要的东西了。 林墨不禁抚了抚额头,真是的,这咋就突然心软了呢? 冲动是魔鬼啊! 自己都还没养明白呢,就又给自己捡了一张能吃会哭的小嘴巴。 她前世只是个卑微的单身狗啊!啊啊啊!!! 不过,既然已经决定养了,那就得好好地养,将大头娃娃给养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才行。 看来,这个冯翊郡也没有必要继续待下去了,还是接着赶路吧。 ...... 第三天的早晨,太阳躲懒,没有上班。 林墨站在还泛着薄薄雾气的岸边,望江兴叹。 她自冯翊郡出发,一直向南,整整走了两天之后,便被一条自西向东流淌的大江挡住了去路。 此时,林墨正站在官方码头的栈桥尽头,再往前一步,就是滚滚的江水。 江面宽广,足有上百米,只能隐约看到对岸的模糊轮廓。 靠近岸边,水流和缓的江面上,有几只小渔船零星地散落其上。 有渔民站在甲板上,正在撒网捕鱼。 他们脸庞黝黑,佝偻着身子,光着脚,斗笠下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江面,不敢错过水面下的任何一点动静。 偶有大型的三层楼船自江水中心缓缓地驶过,船头破开江面,形成一股又一股的浪涌。 浪涌一圈圈地向外扩散,渐渐地变为镶着白边的浪花,不停地拍在江岸上,发出规律的哗哗声。 偶有捕鱼的小船,因为躲闪不及时,被大船经过产生的浪涌晃得人仰船翻。 还好,渔船捕鱼的位置离岸边的距离并不算远,落水的人可以顺利地游回岸边。 虽然形容狼狈,但最起码可以保住一条命,只是可惜了好好的一条小渔船。 大船的甲板上,随风摆动的华盖下,或站或坐着一身锦缎,满头珠翠的世家少爷和小姐们。 渔民此时的狼狈和不堪,在他们的眼中,只是枯燥而漫长的旅途中,用来解闷的笑料。 大船渐渐地远去,然而,似乎还能听到随风传来的大笑声。 落水的渔民浑身湿透地坐在堤岸上,喘着粗气,呆呆地看着正缓缓沉没的小船,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 他抬起头,盯着远去的楼船,嘴唇不住地翕动,眼角有晶莹在闪动。 最终,渔民只是用粗糙皲裂的手狠狠地抹了把脸,浑身湿漉漉地蹒跚离去。 他布满风霜的黝黑脸庞上,满是对现在生活的麻木和对未来生活的迷茫。 此时的林墨也是一脸迷茫,因为硕大的码头上,除了她以外,竟然空无一人。 所有的停泊位全都空空如也,一条船也没有。 带着湿气的冷风不断地拍打她的脸颊,只一会儿,林墨的脸就冻得有些麻木了。 她用温热的双手揉搓着脸颊,脸虽然慢慢热了起来,林墨却觉得这股森森冷气只是从脸上转移到了心里,心里拔凉拔凉的。 这时,她的脑子里突兀地冒出了一句不太应景的bgm。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儿,淘不尽,我的悲伤...转头空...空啊,太空了......” 虽然林墨面前的不是长江,但是丝毫不耽误她感物伤怀,内心的小人流下伤心的宽面条泪。 她也是没想到啊,由于外族来势汹汹,安定郡和冯翊郡接二连三地被攻陷,被劫掠,被焚毁,导致整个雍州府人心惶惶,流民四起。 眼看着一波又一波的流民就要涌入江南岸的府城雍州,给州府的治安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于是,为了维护雍州城的稳定,也是为了保护雍州城的安全,州府便下令关闭了整个江北的所有官方码头,停靠在江北码头的所有船只都撤到了江南岸。 直到来年春暖花开,官府才会考虑重开江北岸的这些码头。 林墨在江边观望了半天,也没有寻到合适的渡江的法子,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了码头。 如果实在是找不到方法,她也只能折返,沿河而下,另寻他路。 林墨只希望尽量少走回头路,能够从冯翊郡的东侧,在那条自北向南而流的支流上,找到一段平缓的地方渡河。 这一路走过来,林墨不仅遇到灾荒年,土地大旱,颗粒无收,还碰到了胡人破关入境,到处烧杀抢掠。 河西也确实是没法待了,这可是地狱级难度的生存挑战啊。 第45章 乌篷船 码头的附近有一个小镇,依附着码头而存在,平时也是一个繁华热闹的所在。 只是,因为码头的关闭,小镇也变得萧条了起来。 整条街上基本没有什么行人,主街上的客栈,饭馆,货栈也都门可罗雀。 很多店铺已经支撑不下去,纷纷关门歇业。 林墨抬头看了看天色,走进了镇上唯一一家还在营业中的饭馆。 饭馆里同样是空空荡荡的,都已经到了饭点了,也没见有人来吃饭。 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正站在高高的柜台后面,背靠着墙,手肘放在柜面上,手掌撑在脸侧,歪着头,打着瞌睡。 也真是难为他了,这个姿势,是怎么睡得着的。 林墨走到柜台前,这才发现,嚯,她竟然都没有这个柜台高。 她的脸不由得黑了,一个小饭馆,为啥要搞个这么高的柜台! 林墨直接用中指指节敲了敲柜台的侧壁,“嘿,伙计,醒醒,醒醒,来客人啦!” 伙计的脸从掌心里滑了下来,整个人条件反射得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只是,他突然被惊醒,人还有点迷糊,反应有些迟钝。 伙计努力地睁大迷蒙的双眼,扫了一圈空空荡荡的大堂,并没有发现来了食客。 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失笑地摇了摇头,揉了揉眼睛,小声嘟囔了一句,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算接着睡去。 林墨正等在柜台前,好一会儿,也没见伙计来招呼自己。 她有些纳闷,她刚刚明明听到伙计的声音了啊,这么半天了,怎么还不见人出来? 这么磨蹭,一点做生意的样子都没有,怪不得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林墨等得不耐烦,她双手撑着柜面,原地起跳,将自己架在柜台上,探头向里一看。 嘿,这伙计,心可真大,竟然又换了个姿势呼呼大睡。 林墨直接被气笑了。 她转了转眼珠,贼贼一笑。 林墨跳下柜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头顶。 她一边用手掌将柜面拍得啪啪作响,一边大声地吆喝着,“嘿,醒醒,醒醒,还做不做生意了?” 伙计正在似睡非睡之间,一下子就被林墨的大嗓门给惊得弹了起来。 然后,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个黑色的脑袋搁在柜台上面晃来晃去,柜面上还有一只小手在拍拍打打。 似乎是感应到他看了过来,黑色的脑袋突然抬起来,脸色青白,双眼翻白,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只是,那口小白牙上还沾着鲜红的血渍,正顺着红艳艳的嘴巴往下巴淌去。 “唉呀妈呀,鬼啊!救命啊!” 伙计吓得大叫一声,唰的一下,就抱着头缩回到了柜台里面。 林墨见计谋得逞,嘿嘿一笑,赶紧毁灭证据,倒打一耙。 “嘿,你这伙计,什么眼神儿啊?大白天的,哪里有鬼?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喽,我是人!是人!!! 你到底还想不想做生意啦?” 好一会儿,伙计才摸着胸口,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惨白着一张脸,顺着声音的方向,慢慢地将头从柜台后面探出来。 待看到站在柜台外面远处的林墨后,反射性地往后一缩。 接着,他大着胆子,再次探身出去,瞪圆了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 瞳仁是黑色的,嘴上也没有血迹,脸色红润,哦,对,还有影子,确实是人! 看来,他刚刚是睡迷糊了。 伙计这才捋了捋胸口,缓了脸色。 接着,他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不妥,挠了挠头,讪笑了几声,倒是显得有些憨厚和无措。 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理了理衣衫,换上了一副标准的职业笑脸,对着林墨拱了拱手。 “哎呀妈呀,刚刚可真吓死小的了。 这位小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我睡糊涂了,一惊一乍的,惊扰了客人,还请客人原谅小的。 这位小公子,打尖儿还是住店?上面都是我们的招牌菜,你想吃点什么?” 嗯,没错,林墨这几天都是女扮男装,方便在外行走。 林墨抱臂欣赏了一番伙计的变脸神功,暗自感叹,不愧是迎来送往的,确实有一套。 然后,她从袖口里摸出一个大约二两的银角子,推到了伙计面前。 “打尖儿,你这里的馒头或者饼子,给我包上三十个,肉干也给我包上两斤。 另外,小二哥,我还想再打听点事儿,回答的好了,剩下的银钱就都归你。” 伙计看到银角子,笑得更加真诚了,整张脸都笑成了一朵花。 他拿起放在面前的银角子,放在嘴边,轻轻地咬了一口。 伙计看着上面深深浅浅的牙印子,更加开心了,看林墨的眼神儿就像是在看地主家的傻儿子。 他迅速把银角子揣进怀里,对着林墨谄媚的笑。 “小公子,您问,您问,这附近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您放心,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墨看到伙计在几息之间又变幻出来如此多的表情,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这个伙计是个人才啊,完美地掌握了变脸绝技。 只这么一会儿,就变了十几张脸了。 “这附近有造船厂吗?就是能造摆渡前面那条大河的那种船的船厂。” 伙计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小公子,您身娇体贵,一看就不常在外行走,可能有所不知。 造船厂是有,但是那种能在这白安江上行走的大船,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船厂就能造出来的。 全庆云国,也只有三家船厂能造出那样的船,每一家儿可都离咱这儿远着呢。” “那附近的造船厂能造什么船?” “就是普通的那种,带棚顶的小渔船,您去江边就能看到。 小公子,您别看这渔船小,那也是个精细活儿,一个月也造不出几条的。 小公子,我跟您说啊,咱们这个码头啊,可是方圆......然后......那家伙......巴拉巴拉......” 林墨看伙计确实是有啥说啥,很快就把他知道的所有信息都说了出来。 说得虽然有些夸张,也加了很多语气助词,跟说书似的,但是确实都是真话。 她见伙计竟然还有想拉着她接着絮叨的架势,不由得有点头大。 没想到这家伙,开口了就停不下来,竟然还是个话痨。 反正她也得知了想要知道的信息,索性赶紧结束了这个话题。 “谢谢告知,还要麻烦你给我指个路。” 伙计有些意犹未尽,却也会看人脸色,及时收住了话头。 他麻利地将林墨要的饼子和肉干包好,送她出了店门,痛快得给林墨指了路。 第46章 李平1 伙计倚在饭馆的门口,看着林墨顺着自己指引的方向走去,不由得啧了几声,低声嘟囔了几句。 “也不知道是哪个有钱人家的熊孩子,不知道深浅,都这个时节了,还敢一个人在外面四处瞎溜达。 得亏是遇到了我这样的好心人,要不然......” 伙计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看着林墨越来越小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饭馆,又窝回了柜台后面。 林墨丝毫不知,她只是买个饭,打听个事儿,就荣升为有钱人家的败家子。 她顺着伙计的指引,很快在码头的后面找到了船厂。 费了好大的一番功夫,林墨才成功买下了一条半新不旧的渔船。 这渔船也就七、八米长,只带了一个拱形的、四处透风的草编棚子,却足足花了她五十两银子。 一下子花出去这么多钱,可给林墨心疼坏了。 她捂着胸口,五官皱成了一团,只觉得心肝脾肺肾,哪儿哪儿都疼。 雍州是去不成了,林墨只能沿着眼前这条大江,往下游走去。 ...... 此时,林墨正坐在半山坡的一个背风处,背靠着身后的岩石,啃着冷硬的干饼子。 她看着脚下汹涌奔腾的江水,一脸愁苦。 两天了,整整两天了,咋还没找到那条支流汇入这条大江的河口呢。 这一座座的小山,看着不高,翻起来还挺费劲儿的,真是耽误事儿啊。 “啊!” 一声惊声尖叫,惊起了山上的鸟雀儿,也吓了林墨一跳。 林墨三两口吃完饼子,抬头向上看去,就见一道人影从上面的山坡上滑落。 那人在向下滑了几米之后,被山坡中央突出的一棵小树的树枝勾住了外袍的肩袖,挂在了树枝上。 那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只见他一甩手,就抓住了挂着他的树枝。 他正准备扒住主干,就听到咔嚓一声脆响,原来是手中的树枝承受不住重量,折了。 他整个人也跟着折了的树枝往下一扥,又往下滑了一米。 还好,还好,衣袖还挂在树枝的断茬上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当他倒霉,只听刺啦一声,他的衣袖终于也承受不住,被彻底地撕裂开来。 接着,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翻滚,只剩下一缕布条挂在树枝的断茬上,随风飞扬。 林墨看着那一路向下,不停翻滚滑落的身影,马上就要撞到下面那堆岩石锋利的棱角上。 她的心一抖,身体反应快过了脑子。 林墨迅速跳上了岩石堆,又往上面的缝隙处走了两步,将自己的身体牢牢地卡住。 在那道身影即将从她身边滚过的一瞬间,闪电般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人后背的衣裳,将人给拎在了手中。 林墨拎起他之后,顺着他翻滚的力道向下又向左抡了两圈,卸掉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力。 然后,她下意识的抖了抖那人,又抓紧了一些。 额...... 反应过来的林墨有些尴尬,拎东西拎顺手了,一时之间忘记手里拎着的是个人了。 而被林墨拎在手里的人,在事情发生的一瞬间,他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挂住了他背后的衣服,拦住了他。 然后,他绕着这个挂住他的东西转了两圈之后,人就停了下来。 只是,他似乎被挂在了半空中。 他被转得晕晕乎乎的,还没有回过神来,又感到整个人上上下下地颤动了几下。 接着,他后背的力量突然变大,他被猛地往上一提,衣服领口骤然收紧,有些勒脖子。 他只觉得呼吸有些不畅,下意识地扑腾了几下,接着,他整个人又上下晃悠了起来。 他想到了刚刚树枝折断的场景,脸上不由得一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闭上了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他生怕再扑腾一下,树枝挂不住自己,又摔了下去。 他闭着眼睛等了半天,却并没有等来预想中落地和疼痛,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锋利岩角,不由得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有些庆幸,又有些后怕。 这时,他才发觉,领口收得太紧,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他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只好慢慢伸长下巴,来回转动脖子,缓了缓呼吸,偏头打量着四周。 然后,他就看到,在他的左边不远处,是一道棉袍的刺绣滚边,袍脚下是一双穿着棉鞋的小脚。 他顺着棉袍的滚边,努力地侧头向上看去,却因为脖颈的活动范围太小,很难看清全貌。 于是,他尝试着小幅度挪动身体,努力地向左扭头。 在他的努力下,他终于看清了,原来旁边是一个瘦削,个子不高的人。 林墨见手里拎着的人在不停蛄蛹,要抓不住了,手快过脑子,又下意识地抖搂了两下。 于是,被林墨拎着的人便感受到后背又传来一阵大力,接着,他上下颤动了几下。 不过,林墨下意识的这个举动,也让他彻底弄清楚了自己现在的状况。 !!! 他竟然被一个小个子给拎在了手里! 还是单手! 他不禁瞪大了双眼,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些震惊,又有些兴奋,有些尴尬,还有些羞恼。 毕竟,他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不雅了,有负家中长辈的教导。 但是,他很快就收敛了所有的情绪,重新变得从容了起来。 “这位...呃...少侠?多谢你救我,麻烦你,先将我放下来吧。” 林墨看了看四周的地面,并没有按照他说的话去做。 而是,单手一甩,将他扛在了肩膀上,从岩石堆上跳下。 接着,林墨一路疾行,回到她的临时营地后,才将他给放了下来。 !!! 他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再次受到了暴击。 他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景象就彻底变了。 此时的他大头朝下,肚子被卡在林墨的肩膀上,随着她的动作,一颠一颠的,颠得他有点想吐。 而且,随着一上一下的颠簸,他看着岩石地面离他的脑袋忽远忽近,他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一直提着。 他只能控制着自己,梗起脖子,尽量远离地面。 紧接着,又是一阵头晕目眩之后,他感觉到他的脚踩在了坚实的土地上。 他不由得有些恍惚。 第47章 李平2 待回过神来,他才觉得腿脚软得像是面条,根本使不上力气。 失去了林墨的支撑,他像喝醉了似的趔趄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稳住身体,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他的内心土拨鼠抱头尖叫,完了,完了,这下彻底没有形象了,太失礼了! 好在,他从小便开始学习礼仪规矩,即使内心再崩溃,面上倒也还能稳得住。 只是,到底年纪不大,学艺不精,还是从脸上泄露出来几分慌乱无措。 家中的长辈也说过,学规矩是为了正言行,为了让人在规矩的大框架内,能够随心自在地生活。 想通了之后,他干脆坐在地上,舒缓着自己一团乱麻的心绪。 终于,他觉得气也顺了,头脑也清明了,眼也不花了,麻木的四肢也恢复了行动力。 直到这时,他有心思去细细观察救命恩人的样子。 那是一个鹅蛋脸,猫眼,黑黑瘦瘦,个子不高,年纪不大的小公子。 小公子将头发高高地束在发顶,一身滚着毛边的棉袍,发丝飞扬,显得有些不羁。 而此时,那个小公子也正在挑眉看着他。 只是,那眼神多少有些揶揄。 林墨在少年打量她的时候,也看清了少年的样子。 少年大概12、13岁的样子,白净文弱,一举一动都极有章法。 衣服虽然看不出材质,但是布料柔软光滑,针脚细密,做工考究。 他的眉眼凌厉,绷着脸,没有表情的时候,给人一种冷肃,很不好惹的感觉。 少年的两颊还有未完全褪去的婴儿肥,圆润的脸部线条软化了他的攻击性,给他增添了些许的温和可亲。 他刚刚经历了危险,虽然一开始很是慌乱无措,但是很快就能放松下来,冷静应对。 由此可见,他内心强大,遇事沉稳。 只是他现在腿脚发软,刚刚还摔了一个屁股墩,身上也沾满了泥土和草屑,显得有些狼狈。 少年发现了林墨的打量,想到他现在的样子多少有些失礼,脸颊上不自觉地染上了一抹薄红。 他赶紧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待他觉得脸上的热度稍减,躬身给林墨行了一个大礼,“在下李平,谢过小公子的救命之恩。” 林墨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李公子,你好,我叫林墨。 救命之恩不敢当,我也只是恰巧遇到了而已,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必如此大礼。” 她看着面前那张桃粉色的包子脸,突然升起了一股恶作剧的心思。 于是,她竖起食指,做作地摇了摇,呲着一口小白牙,“你看错了哦,我是女的哦,只是为了在外行走方便,扮作男装而已。” !!! 李平的眼睛不由得瞪得溜圆,他真的是没有想到,救他的竟然是个小娘子。 他暗自咋舌,想不到这世上,竟有力气如此之大的小娘子。 师父说得对,多走走,多看看,才能开阔眼界。 他果然还是见识太少了。 林墨看着李平瞪得圆溜溜的狗狗眼,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实在是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而且,笑起来之后就停不下来了,最后,她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的直叫。 李平也只是怔愣了一下,就明白了林墨是为何发笑。 他有些脸红,没想到,最后还是没有稳住自己,表情管理也彻底地崩了。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他还小,见识少,还需要学习和历练呢。 他看着笑得灿烂的林墨,不由得觉得,这位小娘子还真是洒脱,年纪虽小,却已经有了名士风采。 他突然之间有些羡慕,他是否有一天也能够拥有这样的风采呢。 待林墨笑够了,两人围着火堆分别坐下,李平这才一边处理身上的擦伤,一边细细地说起了自己的情况。 他是赵郡人士,今年13岁,是家中幼子,从小便跟着师父学医。 他的天赋不错,自己也还算是努力,在医道上已经是小有所成。 听闻在夏末秋初之时,东川河与西川河交汇处的河道堤坝溃毁,河水扑了出来,整个河东郡都被洪水冲垮。 洪水导致附近百姓死伤无数,更有不计其数的人失去了家园,流离失所。 老话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他与师父恰好在附近州郡游历。 听到了消息之后,便赶了过来。 洪水退去之后,疫病果然开始迅速蔓延。 他们师徒两人便留了下来,协助当地官府义诊赈灾。 忙活了两个月,终于将疫情控制了下来。 他们见灾情已经得到有效地控制,民众的生活开始步入正轨,便辞别了官府,启程离开了河东郡。 他们沿着白安江北岸,白安江就是现在在他们脚下的这条自西向东流的大江,一路往上游走来。 打算在去雍州的同时,顺便也看看这一路上,途经的各个州郡的情况。 没想到,才走到此处,师父却得了风寒,一下子就病倒了,想来是前一段时间治灾太过劳累的缘故。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随身携带的草药和药丸,也早就在治灾的时候用了个一干二净。 而他师父的病情来势汹汹,身体情况也不适合再继续赶路,所以,他们不得不停留在此处。 幸运的是,他们在山脚下发现了一个可以暂时栖身的小木屋。 小木屋里还有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想来应该是跑山的猎人用作临时休息的住所。 于是,他让车夫留在小木屋里照看着师父。 他则出来,在附近的山上寻找治病所需的草药,给师父煎药。 寻了好久,他才在此处的山坡上,发现了药方里的一味主药。 采摘的时候,只顾着开心,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土石早已松动开裂。 却是没有想到,一时不察,脚下一滑,就滚下了山坡。 听到这里,林墨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她想学习辨认草药很久了。 毕竟,她的空间里还有一堆不知名的“杂草”在占据着宝贵的黑土地。 只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都行走在逃难的路上,根本就找不到学习的时间。 而且听李平话语里的意思,他们还会在这里停留几天。 那她正好可以利用这几天,学习一点草药的基础知识。 第48章 草药小课堂开课啦! 想到此处,林墨对李平说道,“我的身手还不错,可以帮着你采药,不过,我不懂得辨认药材,还得麻烦你教教我。” 李平不知为何,只觉得特别开心,话未经思量就脱口而出,“真的可以吗?小娘子,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林墨不在意地摆摆手,“顺手而为,而且我还要多谢你肯教我。”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会儿,才将话接了下去。 “当然,如果这些是你们师门不能外传的学识,那你就当我刚刚什么都没有说过。” 也许是林墨见过李平在目前的人生中最狼狈不堪的样子,也许是林墨救他的方式太过离谱,给了他不可磨灭的暴击震撼。 李平对林墨的态度透着些许亲切,仪态也不再一板一眼,轻松随意了不少。 此时,李平听到林墨这么说,便知林墨想岔了,他急急地解释。 “不不不,林小娘子,辨认药材而已,并不是什么不传之秘。 只是,采药这活计需要翻山越岭,甚至攀爬悬崖,危险又辛苦,并不适合女子做。” 说到这里,他似乎是想起了刚刚林墨单手就能轻松拎起他的壮举,不由得有些羞赧。 他着急地想要将刚刚的话吞回去,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刚刚是我想左了,林小娘子并不是寻常的普通女子,既然你愿意学,我自然会尽心地教授。” 两人一拍即合。 此时,李平也休整得差不多了。 于是,根据李平的指引,两人向着那株草药所在的坡顶攀爬而去。 李平一边攀爬,一边给林墨介绍周围能用的草药。 林墨听过李平的介绍,又看了下草药生长的位置,再细细地观察了下他手里草药的样子。 林墨觉得,她的脑子可能已经被丧尸给吃掉了。 他手上的这棵草和长在它旁边的那棵草有区别吗? 有什么区别呢? 真的不是一样的吗? 李平一口气教了林墨好几种草药的识别方法,转头就看到林墨一脸茫然。 他突然觉得此时的林墨有些可爱。 李平轻轻一笑,在刚刚讲解过的那一小撮草药中扒拉了一下,随意捡起其中一棵,再次将它的特点一样一样地指了出来。 他语气温和,语速和缓,就像山涧的清泉,在林墨的耳边缓缓流淌而过。 林墨焦躁的心也跟着沉静了下来。 慢慢的,她觉得她又行了。 就这样边走边采边学,他们终于到达了导致李平滚下山坡的罪魁祸首——那株草药的位置。 李平小心翼翼地将草药采下,小心翼翼地裹好,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背篓里。 俩人一路手脚不停,采摘草药,攀爬山坡,终于来到了山间的一处小路上。 李平站定后回身,再次对着林墨行了个大礼。 “林小娘子,多谢帮忙。我需要的药材现下已经全部备齐了,师父还在等着我回去熬药。 情况实在是紧急,今日我不能继续教你辨认草药了,还望小娘子能够体谅。” 接着,李平又指了指在远处山林里,若隐若现的一座小木屋, “我这几天都会在这里落脚,林小娘子若是还有别的需求,尽可来这里找我。” 林墨拱了拱手,算是回了个礼。 “咱们都是朋友了,不需如此多礼。你还有生病的师父要照顾,尽快回去吧。 没有意外的话,咱们明天还是在那处山坡见面吧。” 说罢,林墨便转身走进山林,继续去寻找李平刚刚教过她的那几种草药去了。 她得趁着这些知识还新鲜热乎,赶紧地复习巩固一下。 要不然,待会儿这些知识就要从她的脑袋里飞出去了。 李平看着林墨一头扎入山林,不一会儿就跟个猴儿似的,在山坡上左右腾挪,忙乎个不停。 他无奈地笑了笑,背着背篓转身朝小木屋走去。 李平独自走在蜿蜒的山路上,不由自主地又回想起了下午离奇的经历。 真像是一场梦啊! 想着想着,他的嘴角不由得勾了起来,本还有些阴霾的心情也明朗了许多。 只是,还未等他走近小木屋,一阵持续不断地咳嗽声,就透过屋门的缝隙传了出来。 李平听到这似乎要把肺腑给咳出来的声音,不由得心里一紧。 他忍不住攥紧了背篓的带子,快跑了几十步,用力推开了木屋的门。 由于跑得太急,他手上的力道没有控制好,木门被推开后,碰到侧面的墙壁,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瞬间就惊动了屋内的两个人。 小木屋里的陈设非常简陋,只有一张窄窄的木板床和一个树根做成的木墩。 屋子的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火塘,火烧得正旺。 一个圆脸长须,身着道袍,头发花白,五十来岁的老年人,正靠坐在简陋的木板床上,披着一件厚厚的外衫,抚着胸口不住地咳嗽。 老人已是咳得嘴唇发青,满脸通红,眼角含泪。 一个黑粗高壮的青年,正站在老人的身侧,一手按压穴位,一手给老人拍背顺气。 他按压了好几个穴位,咳嗽不但没有止住,还愈演愈烈,禁不住眉头紧锁,神色忧虑。 听到门板撞击墙壁的声音,两人同时转头看向了门口。 黑粗青年看到撑着门框,喘着粗气的少年,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 他紧紧得盯着李平身后的背篓,眼神火热的仿佛要将背篓给盯个窟窿。 床上的老人被巨大的碰撞声给唬了一大跳,阴差阳错之下,竟然一时止住了咳嗽。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平,微微皱了皱眉头,眼中掠过一丝担忧。 正要张口问询,却又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 李平见状,赶紧放下背篓,紧走了两步,站在老人的身侧,接替了黑粗青年的位置。 只见他两手不停,一只手轻轻的抚着老人的胸口,另一只手上下翻飞,重重地按在老人身上的几处穴位上。 直到李平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薄汗,老人的咳嗽才算是将将止住了。 李平这才端起旁边的水碗,用手背试了试水温之后,喂老人喝了几口温水。 李平抚着老人的脊背,等到老人的呼吸平顺了,就要扶着老人重新躺下去。 老人摆了摆手,止住了李平的动作。 第49章 渡河的转机 李平见状,转身快步走到背篓前,将刚刚采到的草药从背篓里捡出来,准备制药。 老人看着面前一身泥土,衣衫破损,毫无形象和气质可言的关门弟子,眼里闪过了一丝心疼和忧虑。 说到底,这次是他大意了。 治灾时日夜颠倒,忙碌非常,又加上这一路昼夜兼程,旅途劳顿,没有保养好自己的身体。 其实,这次的游历对于李平来说,是一场非常难得的历练。 这孩子既有天赋,也非常努力,既有耐心,也有韧劲儿,是他最看好的弟子。 游历的路上,肯定会遇上各种各样的意外状况,既可以增长他的见识,又可以累积他在外生活的经验。 李平在这一路上的表现,也足以看出他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只是,没想到,这一路上意外频频发生。 而老人作为队伍的主心骨,又在这个紧要关头病倒了,也变成了意外之一。 李平再稳重,也只是个13岁的少年。 这又是他第一次出远门,老人有点担心他的宝贝徒弟会扛不住,影响了医者的道心。 老人压下心中的担忧,眯起眼睛,捋了捋长长的胡子,笑眯眯地看向那个忙碌的身影。 “平儿,你这是摔了?可有受伤?来,为师给你把把脉吧。” 李平的手下不停,“师父,没事的,只是采药时不小心滑了一跤,有些许擦伤而已。” 老人捋胡须的手顿了顿,脸上仍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对着李平招了招手。 “来,还是过来给为师看一下,为师才能放心。” 李平想了一下,干脆将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拍掉手上的泥土,又用巾帕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细细地擦干净,这才将细白的手腕送到了师父的手中。 老人细细地给李平把过了脉,又看过了李平全身上下的伤处。 平儿虽然没有糊弄他,却也没有完全说实话。 他身上的擦伤有大大小小的好几处,最严重的一处在右肩下方的后背处,被擦破了好大一块皮。 虽然不严重,但是面积太大,还丝丝缕缕地往外渗着血珠,显得有些可怕。 老人深深地皱着眉头,忍不住瞪了李平一眼,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李平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赶紧端起水碗,喂师父喝水,打算把这一茬儿给糊弄过去。 老人就着李平的手,很给面子地喝了两口。 李平见状,不禁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师父生气还是那么好哄。 喝了水,这就算是消气了。 他重新捡起手中的活儿,想了想,决定将今天的经历跟师父好好说道说道。 到现在,他依然觉得今天过得非常离奇又有趣。 “师父,你也看过了,我这点小伤,真的不碍事,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当时,我滑下山坡的时候,心里可慌了,还好,被恰巧路过的一个小娘子给救了起来。 那个小娘子啊,可真是不得了,她就那么......然后......” 老人看着面前这个手上不停,嘴也不停,说得眉飞色舞的小徒弟,彻底地放下了提着的心。 他这个宝贝徒弟啊,心宽着呢,看来适应得挺好,甚至还能再加一加担子。 只是,看他这放飞五官的样子,这一趟游历游下来之后,不会把家里教给他的礼仪规矩都给忘到脑后了吧? 嘶...... 老人想到了这里,手上不自觉地用了些力气。 他看着夹在手指间,被无意识揪下来的两根黑色胡须,心疼得咧了咧嘴。 还好,还好,小徒弟的仪态虽然有些不雅,但是游历在外,诸事不便,也不必太过严苛,这样就很好。 只是,这山高林密,人烟稀少的地方,怎么会出现一个落单的小女孩呢? 他的小徒弟不但对小女孩的来历没有丝毫的怀疑,竟还对她如此推崇。 有些天真,还得教啊! 赤子心性固然好,但是也得学会保护自己,遇事多思多想。 善良是需要棱角的,有保护自己的铠甲,也有抗击伤害的爪牙。 想到这里,老人的眼里闪过了一丝精光。 他看着李平将药煎好,手法和过程都没有什么问题,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人招了招手,将李平唤到了身前,细细地询问起了那个小女孩的事情。 最终,老人什么都没有说。 ...... 第二日,李平照旧在那片山坡上寻找常用的药材。 只是,他的心里多了些隐隐的期盼。 老天爷也并没有让他的期盼落空。 不一会儿,猴儿似的林墨就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见到林墨,李平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笑意。 林墨也看见了他,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热情地冲着李平打了个招呼。 今天,她就是冲着他来的。 昨天两人分开之后,林墨才想起,李平曾经说过,他们是从白安江的下游走过来的。 那他们肯定知道怎么渡河,从哪儿渡河啊。 这么重要的事情,她竟然都忘了问,她的脑子果然是被僵尸给吃掉了吧?! 想起来之后,她懊恼地都快要把自己光洁的大脑门儿给拍肿了。 这不,今天一大早,她就跑来这片山坡上采摘草药,等着李平的出现。 “嗨,李公子,又见面了,你今天有时间吗?还能再教教我嘛? 我还想多认识几种药铺常用的草药,这样,以后就能多一个换银钱的营生。” “自然。”李平忙不迭地答应了。 俩人就在半山坡上,一边寻找草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大多数时候,都是林墨在说,李平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附和一下。 林墨心累,她是个社恐啊,最怕的就是找聊天话题,起头聊天。 这家伙,只顾着低头采药,闲话是真的少啊,可真是难为死她了。 算了,她也别想着拐弯抹角地打探了,这得拐到啥时候去。 还是打直球,直接问吧。 于是,林墨把话题直接转到了渡河上。 “李公子,昨天听你说起,你们一行是从白安江下游走过来的,是怎么渡的河? 我看附近河岔纵横,陆路不通,又没有码头渡船可用。” 第50章 结伴同行 “东川河和西川河的交汇处溃堤之后,那里渐渐地形成了一片狭长的小湖泊。 后来堤坝的缺口被堵住,湖泊渐渐地就成为了一大片平缓的河滩,只需要搭个普通的渔船就可以过来。 林小娘子,你是要去河东边的州郡么? 那边原本是一片沃土,但是被洪水浸泡了许久,全部变成了烂泥,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的,异常艰难。 而且,入冬之后,上面又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壳,让人看不清脚下的虚实,便更加难走了。 你是要去河东郡投亲么? 冬季赶路不便,不如,你先随我们去雍州过冬吧。 待来年春天,我跟师父就会回赵郡。 林小娘子,你到时候再跟着我们一起走,一路上也更加安全一些。” 话说完之后,李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刚刚的话有些僭越了。 他跟林墨只是萍水相逢。 说到底,他们对林墨来说,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他不但交浅言深,不让人家投亲不说,还邀请她同行同住。 到底是什么给了他这样的错觉,林墨会答应他的提议,他的脑子不会在昨天被摔坏了吧。 师父说的对,他真的要把家里教的规矩给忘掉了。 再这样放任下去,待明年他回到家中,少不了要被亲爹罚去跪祠堂,抄家规。 只是,到目前为止,这个毛病,好像只有在林墨的面前才会有。 难道是刚刚添的? 他刚要再说几句,找补回来,就在林墨的口中,听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 “雍州过不去了,所有的码头都关闭了,据说到明年春天才会再开。” 他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语气也变得有些急切,还带着一丝惊慌。 “为什么?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林墨也是一怔,北边的边境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了过来。 他们几人刚刚从下游上来,前面几个月又一心在灾区救治病患,不知道这边的事情也是正常。 于是,林墨开始给李平细细地讲述起了,她所知道的,北境最近发生的全部事情。 最后,林墨总结道,“胡人连续劫掠了边境的两个州郡,战争频发,流民聚集,对州府的安全产生了威胁,州府为了安定,就关闭了北岸所有的码头。” 李平听到胡人劫掠屠城,顷刻之间,一座生机勃勃的城池就变成了空寂的死城,建筑尽毁,生灵涂炭。 他不禁泪光闪动,双手紧攥成拳,青筋暴起。 片刻后,他才松了拳头,唉声叹气,神色有些许的落寞。 李平的手心已经被掐出了深深的指甲印,有的还能看到点点的血色,他却浑然不觉。 “既然雍州去不成了,待师父养好病后,我们也要回转河东郡。 林小娘子,你不如再停留两天,我们结伴一起渡河?” 林墨只稍作思考便同意了。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性格温和,耐心细致的草药小老师,能多白嫖几天,她也不想轻易地错过。 于是,他们约好了接下来的这几天,都在这片山坡碰面。 就这样,林墨开启了,每天上午学习辨认新药材,下午自己挖药材,巩固上午所学知识,晚上回空间照顾林粮,顺便种地的日子。 也许是空间里的灵气的滋养效果好,也许是林墨不辞劳苦,一日三餐,尽心尽力的照顾,林粮终于是顽强地挺了过来,不再是当初奄奄一息的模样。 只是,养了这么久,他现在仍然只有一个大头。 身体干瘪,四肢纤细,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几乎就像是只有一层皮肤裹着一副骨架。 而且,毛毛根据骨龄估出了他的年龄,一岁左右。 这么大的娃娃,现在只会翻身,还不能爬行。 看来,他自从出生以来,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严重的营养不良,还需要一点点地细细调养。 不过,林粮的精神倒是好了很多,每天醒着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林粮醒着的时候,会睁着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在半空中飞来飞去的毛毛,不哭也不闹。 偶尔特别开心的时候,会挥舞着四肢,呜呜哇哇的尖叫。 这么忙碌而充实的日子,林墨痛并快乐地过了五天。 五天之后,李平师父的病也终于好了大半,剩下的就是细细地调养了。 于是,他们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回转家乡。 林墨与李平初见之时,只有孤身一人。 此时,也不好拿出太多东西。 她只能拿出一个大背篓,往里面装了些日常用品,装装样子。 她特意将背篓弄得鼓鼓囊囊,面上也盖得严严实实。 这样,她就可以借着背篓的遮掩,从空间里拿东西出来。 反正,也没人知道她的背篓里面,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只是,她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将丸子从空间里给弄出来。 看来,后面的一大段路程,她只能腿着了。 林墨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啧,有同伴固然是热闹了一些,却也多了许多的麻烦和不方便。 等到了约定地点,林墨才发现,李平他们竟然有一辆骡车。 很好,她可以蹭车,不用腿着了,真是棒棒哒。 林墨的心情突然多云转晴。 林墨踩着矮凳上了骡车,与李平的师父见过礼后,坐在了靠近门口的一侧。 虽然,李平的师父看起来只是一个慈眉善目,仙风道骨的小老头,但她总觉得他一点都不简单,是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给她一种不舒服的凝视感。 林墨也说不出为什么,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知。 她可以感知到别人对她的善意或者敌意,甚至会在遇到生命危险之前,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危机感。 这种感知,在末世里救了她很多次,所以,她非常相信自己的感知。 如今,这种感知,似乎是随着她神识的加强而加强了。 于是,林墨便很知趣地坐得离老头远了一些。 此时,她感受到了老头打量的目光,在一瞬间便绷紧了脊背,下意识地进入防卫状态。 林墨抿了抿唇角,转念一想,老娘行得端,做得正,有原则,有底线,一没做坏事,二没打算做坏事。 再说,对面坐着的就是个普通老头,既不是高阶丧尸,又不是心怀鬼胎的高阶异能者,她有啥可紧张的呢。 手拿把掐! 第51章 渡河与凌霄花 于是,林墨马上放松了下来,轻轻地靠在了车厢壁上,端起小几上的茶盏,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温水。 老头看着林墨的小动作,微微一笑,然后便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车厢轻轻一晃,骡车便慢慢地走了起来。 骡车一路踢踏向前,很快就到了李平先前提到的浅滩之处。 林墨跳下骡车,站在河边的堤坝上,双手搭在额前,四处眺望着。 这里的水势平缓,还能隐约看出原来湖泊的边缘。 水位应该是比夏天时下降了不少,露出了重新修整过的堤坝的底部。 沿着堤坝的内侧,有一个用粗木搭起的平台和栈道,组成了一个小小的简易码头。 看做工和木料的新鲜程度,应该是刚刚完工不久。 水面上有不少渔船游弋着,时不时地抛洒一网,打渔的同时还可以顺便揽活儿。 渔船上的人,看到岸边来了人,也不管有鱼没鱼,快速地将渔网收了起来,摇橹转向。 很快,就有两三条渔船向林墨他们一行人迅速靠近。 这几条渔船在靠近岸边时,就渐渐慢了下来。 只是,大家都想多赚一份儿钱,补贴家用,谁都不想先离开。 他们挤在林墨一行人的面前,这个的船身不时碰到那个的船头,那个的船头又不时撞到这个的船尾,不断地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林墨看着在他们面前挤挤挨挨的几艘船,有些牙酸。 这几个渔船抢啥呢,没意义啊,没有一条船可以放得下他们的骡车啊。 就这眼神儿,真的能揽到活儿么? 林墨很快就将在水面上飘着的所有船只都看了个遍,并没有找到合适的船只。 她有些发愁,难道要抛弃小伙伴,自己渡河么? 这...也不是不行。 反正,他们总有分别的一天,那不如趁早分开。 林墨正打算编个理由,独自跑路的时候,就看到了一艘平板货船从河对岸慢悠悠地划了过来。 货船的甲板上还停着一辆豪华的大马车。 得,船来了,也不用浪费脑细胞了,看来还可以再跟小伙伴儿继续同行一段时间。 平板货船很快便穿过了湖面,开始减速,准备靠岸。 甲板上的伙计大声吆喝着,让挡路的小渔船赶紧让出码头上的泊位。 正在争抢客户的小渔船见状,也顾不得什么,匆匆忙忙得开始准备转向躲避。 只是,这几艘船之前挤在一处,转向时又各自为政,有的往这边,有的向那边,毫无章法。 船身不断地互相碰撞,又发出了一阵砰砰砰的响声,几只小船更加地挤成了一团。 平板货船甲板上的伙计见状,不由得开始骂骂咧咧。 渔船上的人急忙拱手赔笑,在平板货船伙计的指挥下开始有序退出。 一阵忙乱过后,小渔船终于让出了泊位。 货船开始抛锚,搭跳板。 小小的简易码头瞬间喧嚣了起来。 终于,一切准备停当。 这时,从船舱中走出了两位年轻的锦衣公子。 一人年岁稍长,大约二十岁左右,长身玉立。 只是身形有些消瘦,面色也有些苍白。 另一人则要年轻个几岁,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年长的青年。 两人的后面还跟着四个挑着行李的男仆。 另外还有两个小厮,已经牵了马出来,将那辆豪华的马车给套好了。 一行人,很快就上了岸,向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错身而过之时,马车内断断续续地飘出来了几句话,飘到了林墨的耳中。 “不知还要几日才能到达安定郡,我都好久都没有吃到像样的餐食了。瞧瞧,这一路走来,我都饿瘦了,脸色也不好了。” “哥,就你这挑剔的舌头,到了安定郡也胖不起来。而且,你是因为晕船,才脸色不好的。” “胡说,我从来不挑食,明明是你不懂,买来的餐食都太难吃......” “唉!哥啊,你这......不是......” 林墨正在路边无聊地抠树皮,听着这兄弟二人之间有些幼稚的对话,心下好奇,便停下了抠树皮的动作,抬头看向马车离去的方向。 她却诧异地发现,在马车的车厢四壁上,均有一个凌霄花的标识。 车厢上挂着的风灯上,还写了个大大的裴字。 林墨定定地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树干。 直到手底下突然传来了“咔”的一声脆响,才将思考中的林墨给彻底惊醒。 林墨低头看看手上的大树皮,眨了眨眼,又看向了旁边的李平。 李平看着林墨望着远去的马车发呆,先是惊讶,又是茫然的神情,心里冒出了些许的疑问。 看样子,林小娘子应该是见过马车上的标识的,只是,并不懂得这标识代表了什么。 李平看着那双湿漉漉的猫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想要一个回答的表情,不由得心头一软。 他走到林墨的身旁,小声地提点着她。 “凌霄花是东海王的标识,马车里的那位公子是河东裴氏本家的少年天才,裴戎。 这位公子十六时,便名满江北,只是不知为何,没有出仕,一直在外游历。 今年刚刚年满二十,年初又尚了公主,这才入朝为官。” 说到这里,李平顿了顿,沉吟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了下去。 “裴家不但是本朝的顶级世家之一,也是鼎力支持东海王的世家之一。按理说,裴戎应该在东海王的封地里任职,只是不知为何,却出现在了此处。” 这一路上,林墨到处都能找到东海王存在的痕迹,她对这个东海王真的是充满了兴趣。 正好,可以从李平这里了解一下。 “东海王是谁?很有名么?” 李平看到林墨竟然对大名鼎鼎的东海王一无所知,心下诧异,面上却不显。 “是的,东海王,顾名思义,封地为东海国,那里非常富庶,是我朝主要的粮米产地。 他曾经做过皇帝的老师,现任丞相,权倾朝野,独揽朝政大权。” 林墨听得迷迷糊糊,还想再多打听一些,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实在是她脑子里的问题太多太杂了。 林墨觉得,盘桓在她脑子里的大部分问题,应该是这个世界里的土着的常识。 问得太多,就会暴露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无知,引起李平对她的怀疑与忌惮。 于是,林墨只能假装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地听懂了,对着李平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第52章 分别 李平看着林墨脸上的神情不停地变幻。 最终,林墨那清澈的眼底仍是一片迷茫和困惑,却还是乖乖点头称是的样子,落入李平的眼里,让他觉得林墨实在是迷糊的可爱。 李平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够拥有如此多变的表情,好可爱,想摸头! 也是,林墨平时应该是隐居在山野里,专心练功,不问俗事。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外出游历吧。 再说,一个女子,不懂朝堂,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林小娘子的师门难道没有提前与她交代朝堂的各方势力么? 难道就任由她这么孤身在外,懵懂无知地四处闯荡么? 万一哪天一不小心得罪了当朝权贵,可如何是好? 不,不对,刚刚看林小娘子的样子,她明明是认出了凌霄花标识的。 看来,林小娘子的师门应该是告诫了她,她只是一时之间,无法将眼前看到的与脑海里已有的联系起来而已。 就这样,李平自顾自地给林墨脑补出了她的身世和成长线,还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逻辑闭环。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不过,这对林墨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此时的林墨,正低着头,定定地看着手心里的一大块树皮,低垂的眼睫遮住了内心的所有情绪和想法。 最终,她扯了扯嘴角,默默地将这件事情记在了心底。 一行人很快就搭上了平板货船,一路顺利地渡过了这片河滩。 只是可怜了林墨花了整整五十两银子的巨资购买的乌篷船,还在空间的小湖里幽幽地飘荡着,并没有派上什么用场。 靠了岸之后,林墨趁着李平他们套骡车的时候,在岸边渔民的手里买了一桶小鱼虾。 她四下看看,见大家都在忙碌,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于是,趁机挑拣了一小半鱼虾,放到了空间的湖里。 今天又是为物种多样性而认真努力的一天呢,她可真是棒棒哒! 上岸后,他们先是沿着小路向东,行走了小半天,然后在官道上转道向北,避开了被夏日洪水淹没过的河东郡。 现在已是初冬时节,虽然洪水早已经褪去,但是田地里还残存着洪水肆虐过的痕迹。 被洪水冲击过的土地上,有一层厚厚的淤泥。 因为天气的原因,淤泥的表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泥壳。 上面还残留着碎木头,碎石,瓦片,间或夹杂着一些小动物的尸体。 受灾的村民们已经在当地官府的帮助下,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家园。 他们用官府下发的赈灾银两,已经简单地修缮好了自己的房屋,购置了基本的生活用品。 村子里的劳动力,有一个算一个,都在田地里忙活着。 他们低着头,弯着腰,把乱七八糟的东西从田地里捡出来,再将表面的泥壳敲碎,深翻土地,为来年的春耕做好准备。 淤泥可是个好东西,能肥地呢。 他们现在多受点累,将土地好好收拾出来,明年,就是个好年景呢。 田垄间还有不少小孩子,也在干着一些简单的,力所能及的活儿。 只是,他们的年龄还太小,没什么耐性,不一会儿便忘记了手上的活儿,互相追逐打闹着,叽叽喳喳地跑走了。 在田地里劳作的大人们,也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在田地里奔跑,笑闹。 笑闹声,欢呼声,伴随着风声,传得越来越远。 骡车踢踢踏踏,一路向前。 他们晓行夜宿,三天后,终于抵达了平阳郡。 林墨看着高高耸立的城墙,城门口还排着几条长长的入城队伍。 她想了想,决定先在平阳郡周边逛一圈儿,查探一下附近的具体情况,再决定是否入城。 于是,林墨在向李平问清楚了附近都有哪些村镇,村镇所在的具体方向,以及与安定郡的距离之后,便向他们一行辞别。 林墨对着几人施了一个礼,也不等他们回复,起身直接跳下了骡车。 李平挽留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林墨就已经消失不见,只余骡车的帘子来回摇摆。 他赶紧大声呼喊着,追出了骡车。 终于,离骡车六十步以外,李平气喘吁吁地拦住了林墨。 “林娘子,我和师父会在此地停留一段时日,待师父休养好身体之后才会离开。 如你有药材需要售卖,或遇到事情需要帮忙,去城里的仁和堂找我便是。 还有,请林小娘子收下此方小印。 如你在城里遇到带着此徽章的店铺,出示此印,所选物品皆可半价购买。” 说完,李平从袖袋里掏出一块长柱型的小印,递给了林墨。 他指着小印上面的徽章,与林墨细细地解释。 说到价格折一半的时候,李平还有些羞窘,耳根也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我在家族中才能不显,这是我能够拿出来的最大诚意了。林小娘子,怠慢了!” 说着,李平躬身给林墨施了一个大礼。 林墨赶紧侧身避开,摆了摆手,口道无妨,拒绝了李平的小印。 李平却执意要给。 两人拉扯了半天,最终,林墨不敌,只能勉为其难地收下。 既然收下了,那她就不客气了。 能省钱,谁会不喜欢呢? 于是,林墨潇洒地摆了摆手,与李平一行人在城门口外数十米的地方分开,向北而去。 李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送着林墨远去。 直到林墨的身影消失在城外的人群中,他才略显落寞地回到了骡车里。 李平刚刚坐进骡车,关上车门,就看到了师父满脸的不赞同。 “平儿啊,这个林墨有古怪,她举手投足之间,处处都是矛盾。 即便与她同行了这些天,我却仍然看不透她。 虽说,她出手救了你,你感恩,报答她也是应有之义。 可你不该将带着家徽的小印赠予她,这着实是有些莽撞了,这份谢礼太重了。” “师父,我并不是一时冲动,我相信林小娘子的品性,也相信我自己的判断,我觉得值得。” 师父看着有些执拗的李平,眼神清澈,目光灼灼,不禁有些头疼。 第53章 平阳郡 师父面上不显,心里却在偷偷地运气。 他暗暗地做了决定,待回到赵郡以后,他要去李平的父亲那儿,好好地告上一状。 谁的孩子就让谁去头疼吧! 李平的父亲可是个老狐狸,而他自问也不差,人老成精,两个人加起来怎么也得有八百个心眼子吧,咋就得了这么个实心眼的娃儿呢? 他愤愤地想,必须得给这小子加功课了,而且要多加几门。 出门在外,有人在面上对他好,他就以为是那个人真的好,马上就不设防了。 这么天真,早晚会被坑进去。 学习!必须要让他好好地学习!一定要给他扭过来! 李平突然感受到后背窜起一股凉意,看了看没有一丝缝隙的车门,有些莫名。 此时的他还沉浸在和林墨离别之后的忧伤之中,还丝毫没有意识到,等他回到家以后,会面临怎样的水深火热。 骡车启动,却并没有汇入正在排队的长长的人群中,而是走向了城门旁边的一个小城门。 小城门是关闭着的,门前却有两个守门的兵卒。 他们看到骡车,立刻冷着脸上前两步,手中的长矛交叉,打算拦下骡车。 骡车停下,车夫接过从车厢内递出来的一方令牌,递给了守门的兵卒。 守门的兵卒看到令牌,黑脸立即转成了笑脸。 只见,其中一人拔出身后的旗子,冲着城楼上方挥动了几下。 几息之后,城门便从里面被慢慢地打开了。 骡车踢踢踏踏,很快就没入了门洞的阴影里,城门在他们的身后又快速地关闭了。 这一切,都被藏在人群中的林墨看在了眼里。 她的眼中不由得闪过了一抹深思。 看来,这个李平的家世也很是不一般。 首先,他了解裴家,准确地叫出了一闪而过的裴戎的名字,且,他对裴戎的生平事迹如数家珍。 很明显,他们认识。 看来,他们两家应该处在同一个级别的社交圈子。 毕竟,这可不是资讯发达的现代,名人的资料遍布网络,查个人是分分钟的事情。 这可是通讯不便的古代,从这个城市走到另外一个城市,都得走一个月的时间。 其次,他非常了解东海王。 虽然李平只对她说了个东海王的大概,但是他谈论东海王时的语气,态度,未尽的言语,还是不经意地泄露出来几分,他对东海王的了解显然更多,更深,更私密。 只是,这些更深层次的内容,没有必要告知她而已。 再次,他们可以直接从平时关闭的小城门直接入城,既不需要排队,也不需要查验身份。 这可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呢。 林墨其实并没有像她刚刚跟李平说的那样,要去城外的镇子。 这只是她随意找的一个理由。 林墨只是想甩掉李平一行人,自己单独进城而已。 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让她发现了这样的一个大惊喜。 现在的她,正混在入城的队伍里,跟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缓缓地向前移动着。 队伍的移动时快时慢,有时,好一会儿也不见往前挪一步。 林墨看着鸭蛋黄般的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了半空中,又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有些心焦。 这么长的队伍,这么慢的移动速度,这得等到啥时候才能进城啊! 林墨抄着手,踮着脚,无聊地左右张望。 这时,她的后方突然传来了几句诧异的惊呼声,还夹杂着几句“什么?”“真的?”“怎么回事?”“快说说呀!” 然后,就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很快,爆发出惊呼的那处人群里便响起了一片嗡嗡地低声交谈。 林墨头顶的八卦雷达瞬间被点亮,看来这是有瓜吃啊,她连忙转身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在她身后,隔着三五个人,是六、七个挎着篮子,包着碎花头巾的中年妇女。 她们此刻正围在一起,聊得热闹。 林墨身后的几个人也有些按捺不住,往后面悄悄地挪了几步,靠了过去。 林墨见状,也悄悄地挪动脚步,跟了上去。 觉得长时间等待太无聊怎么办? 那当然是吃瓜啊! “哎,我说,暮云岭你们都知道吧?” 一位长脸吊角眼的妇女,扫视了围着她的一圈人,语气有些诡异地兴奋。 这一句话说完,她却不再接着往下说了。 她得意洋洋地昂着下巴,用眼角来回地扫视着众人,似乎非常笃定大家伙儿会继续求着她,让她能够接着讲下去。 “王家嫂子,暮云岭又出啥事了?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地给我们说说啊。” 这时,站在她旁边的一个高颧骨眯眯眼接过了话茬儿。 还从身上挎着的篮子里,抓了一把南瓜子,塞到了吊角眼手里,轻轻地推了推她,催促着她往下说。 围在四周的人见状,对视了一眼,也纷纷地开始七嘴八舌地附和着。 “是啊,是啊,王家嫂子的消息向来是灵通的,你赶紧说说,让我们也跟着一起长长见识呗。” “对啊,王家嫂子可是附近这十里八乡的伶俐人,再没有比她能说会道的呢。” “嗯啊,嗯啊......” 王家嫂子听着人们对她的恭维和讨好,脸上得意的神情更盛。 她挺了挺胸脯,享受了一会儿被众人关注的感觉,就不再拿乔,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起来。 “是这么回事儿,我娘家嫂子的姨家的隔壁啊,住着一个十里八乡都有名气的神婆。 前些日子啊,给一个被阴兵抓走了魂魄的半大小子收魂儿...... 那个小子,被带到神婆那里的时候,可惨了,浑身上下脏兮兮的,都没个人样儿了,整日里疯疯癫癫的...... 那孩子啊,也真是,十来岁了,也不知道帮家里干活,就知道天天地这里玩玩,那里耍耍,四处胡混。 这不,他也不知道听说了什么,非要逞强好胜,谁也没告诉,一个人就跑进深山里去了。 哎哟哟,你们说说,一个半大的孩子,咋就胆子这么大呢? 这种熊孩子啊,嘴巴也毒,胆儿也肥,平时纵着,不好好地管教,将来啊,只会给家里招祸。 诶,张家妹子,你说,是不是应该打断他的腿?” 王嫂子说着说着,话音一转,突然间开始点名。 第54章 暮云岭 被点到名的张家妹子是一个圆脸大眼睛的清秀美人,她看着周围一圈众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而她对面的王家嫂子,眼睛里更是闪动着一副看好戏的光芒,不由得内心腹诽。 “好你个王氏,不就是我儿子那天在村里人面前怼了你么,今儿,你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挤兑我,哼,你等着,等回村之后,咱们俩没完。” 张家妹子气得手痒痒,一时恨不得撕了王家嫂子的那张嘴。 她面上却不动声色,挂着得体的微笑,柔声附和道,“是是是,肯定得打断腿,王家嫂子,快接着说啊,后来呢?” 王家嫂子自觉下了张家妹子的脸面,面上更加得意,也没继续阴阳怪气,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后来啊......” ...... 原来,平阳郡东边的山脉叫做五形山,整体为s形,呈南北走向,横跨十几个州郡,绵延八百余里。 五座主峰拔地而起,高耸入云,首尾相连,另有多座小山峰环绕在周围,形成了一片庞大的山脉群。 整个山脉群百岭互连,千峰耸立,万壑沟深。 山里面植被茂盛,地形复杂,有多条河流在山脉中穿行。 由于山脉众多,形成了几条穿越山脉的峡谷。 只是,山高林密,道路蜿蜒曲折,行走甚是艰难。 而且,深山里面多猛兽,很多人也只是听闻,却并没有真正地走过。 又因山势陡峭,还有不少壮丽的瀑布。 据说,深山的谷地里还有很多溪水聚集而形成的小湖泊。 因此,山林深处终日云雾缭绕。 其中,以暮云岭的传说流传得最为广泛。 不过,这也仅仅是因为,那里是居住在附近的人们能够踏足的,这片山林的最深处。 而暮云岭因为沟壑纵横,地势复杂,再加上终日里云雾不散,一旦进去,就非常容易迷失方向。 周围村子里,经年累月的,有不少进去采药或者打猎的人,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于是,渐渐地,暮云岭内有阴兵勾魂的传说就出现了,很快就传遍了周边的村镇。 最终,暮云岭成了周边村镇的禁忌。 王嫂子嘴里的小男孩,小名冬宝,今年十一岁,他们一家居住在大山里的一个小村子。 冬宝家里三代单传,他作为家里的独苗苗,从小就备受宠爱。 因此,他胆子大,脾气急,暴躁易怒,而且自视甚高,唯我独尊,受不得激。 就因为这个狗脾气,他跟村子里的大多数孩子都不太对付。 有一日,在村子里玩耍的时候,他被同村孩子的恶作剧给吓了一跳。 那群孩子们就追在他屁股后面,笑话他胆子小。 他不服气,跟那几个孩子呛呛了几句,被他们一激,脑子一热,就一个人偷偷地跑进了深山,打算去暮云岭证明自己的胆量。 那几个孩子见他一言不合就往深山里跑,拉也拉不住,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们似乎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一时也顾不得玩耍,吓得四散而去,各回各家,皆对此事闭口不言。 待到天完全黑透了,冬宝的父母没有见到冬宝回家,焦急地上门挨家挨户地寻问。 被冬宝父母猩红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这几个孩子的脊背不由得窜上一股冷气。 直到此时,他们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也顾不得害怕,赶紧将下午发生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交代得一干二净。 当然,他们最终也没有逃过被父母混合双打,在床上趴了整整七天的命运。 事情大发了。 冬宝的父母找了村长,村长又叫上了全村的壮劳力,拿着家里的家伙事儿,打着火把,浩浩荡荡地进山了。 一行人边走边做好记号,一路小心谨慎。 终于在两天后,村长一行人找到了昏迷在山沟里的冬宝。 四天后,他们顺着做好的标记,一个人不少地回到了村子。 只是,他们还来不及欣喜,村子里就开始出事了。 首先,冬宝醒了过来,却认不得父母了。 他整日整日地不说话,只是呆呆地坐着,目光直直地盯着远方,没有焦点,也没有神采。 接着,是发现冬宝的那个村民疯了。 他也认不得家人,整日里蹲在墙角,捂着耳朵,惊恐地盯着外面,不停地念叨着,“我不要,我不要去打仗”之类的糊涂话。 村民们不由得想起了阴兵招魂的传说,纷纷地变了脸色。 冬宝的父母更是惶恐。 冬宝是家里的独苗苗,如今却成了这副痴傻的样子,让一家人可如何是好? 此时,村中也流言四起。 大家伙儿都在背地里嚼舌头,说他们家冬宝是个不祥的孩子,招惹了山中的精怪。 村里的另外一户人家,也将家里人的疯癫归咎到了他们一家的身上。 村民们慢慢地开始孤立他们一家人,他们一家在村里的生活也越来越艰难。 他们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一位据说非常灵验的神婆。 得到地址后,他们毫不迟疑,立刻带着冬宝去了神婆家。 神婆对着冬宝,叮呤咣啷的一番操作,又喂冬宝喝下了圣水,竟然真的让冬宝恢复了正常。 只是,经此一事,冬宝再也没有了原来的活泼,变得怯懦,极易受到惊吓。 他整日整日地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见父母,不见外人,甚至不见阳光。 另外一位村民,同样经过神婆这样那样的一番操作,也渐渐地恢复了神智。 只是,由于耽误的时间太长,留下了些许的后遗症,对外界的反应变得迟钝,人变得有些呆呆傻傻。 自此,暮云岭阴兵招魂的传说,更加兴盛,而且版本越来越多,越来越离奇。 林墨转了转眼珠,这不就是中毒的症状么?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毒素,竟会如此厉害。 虽然她对此还有很多疑问,却可以排除山林中那终日不散的雾气。 毕竟,一群人进山,却只有两个人中毒,肯定是两人同时接触了某样东西,才导致了中毒。 林墨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渐渐地忘记了时间,只是下意识地跟着队伍向前挪动。 故事听完了,人也挪到了城门口。 第55章 进城太难,还是进山吧 “户籍文书,官凭路引,拿出来!” 林墨还在回味离奇的故事,就听到一道带着冰碴子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吓得她一个激灵。 林墨回过神儿,及时收回了即将击打到面前人下身关键部位的胳膊肘,又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儿,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她抬起头,看着面前如高塔一般的黑脸兵卒,抿了抿嘴,作出一副怯怯的样子。 “快点!说你呢!户籍文书,官凭路引,拿出来!” 高塔兵卒看着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眼眶通红,身高只到他肋骨下方的小孩子,烦躁地重复了一遍。 这已经是他今天遇到的第372个听不懂人话,又想要进城的人了。 这个破班儿,真是一天都不想上了! “啥?俺是附近村子的,家大人让俺跟着村里人进城买些盐、醋,还要文书?” 林墨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满脸都是清澈的愚蠢。 “没有?那你不能进,下一个。” 高塔兵卒不跟她废话,一把就将她扒拉到了一边。 嘿!!! 林墨生气,但是林墨不敢轻举妄动。 她摸出了一小串铜板,窜到高塔兵卒的身前,挡住别人的视线,将这串钱塞到了兵卒的手中。 “官爷,您给通融通融呗。” 高塔兵卒握着这串钱,突然觉得,这破班儿也不是不能上。 他面无表情地把铜钱收进袖袋,耐着性子多说了两句,只是语速极快,语气仍旧冷冰冰的。 “这是郡守大人刚刚下达的死命令,无论是谁,要做什么,进城必须要有身份证明,任何人不能破例。 你小子赶紧走吧,再在周围晃荡,就把你当胡人的细作给抓起来。” 他不耐烦地挥着手,像轰苍蝇似的,“快走,快走,下一个!” 林墨郁闷了,她没有户籍文书,也没有官凭路引,进不了城。 进不了城,她就没法去官府里办理户籍文书和官凭路引。 办理不了这些文件,她就进不了城。 很好,这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本来,林墨只是想甩掉李平一行人,单独进城。 嘿,这下可好,人倒是甩掉了,城却进不去了。 意外,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生。 林墨站在城门外,怒瞪着眼前将她阻拦在外的高耸城墙,内心的小人咬着手绢,泪流满面。 早知如此,她何必多此一举! 这不是亲手给自己挖了个坑,跳了进去,还顺手把自己给埋上了么。 夭寿啦!她的脑子果然是被丧尸给吃掉了吧! 她竟然干出了如此愚蠢的事情!!! 果然,穿越是不长智商的。 她真的要被自己给蠢哭了。 算了,此处不留姐,姐去找歪脖树,不是,划掉,姐就进山去。 正好,那就去李平之前提到的古井镇去看看吧。 她抬头看了看挂在天空中的咸蛋黄般的太阳,判断了一下大致的方向,顺着官道,朝着东北方向走去。 三日后,丸子迈着小短腿,甩着小尾巴,不紧不慢地走在路上,偶尔还打个响鼻儿,发出欢快的咴儿声。 林墨坐在丸子的背上,晃悠着双腿,悠哉游哉地啃着苹果。 翻过山坡,林墨便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平地上,出现了一座土黄色城墙围着的城池。 这座城池的轮廓并不大,城墙却比林墨之前见到过的城墙更加高大和厚重。 城墙并不是规整的方形,而是大方框上面紧挨着一个小方框,组成了一个“凸”字形。 局部凸出的方形小城,两侧还各凸出了一个半圆形的小耳朵。 正面及两侧耳朵处均设有城门,城门上方设有敌楼,城墙四角设有箭楼。 但是,这并不是真正的入城城门,真正的城门还在后面。 大号城池和小号城池之间的连接处,一共设有两道城墙,一道直墙,一道弧墙。 直墙作为大号城池的一段城墙,一道弧墙,严密地拱卫在直墙的外侧。 这两道城墙上都设有城门,而且,两道城门并不在同一直线上。 最后一道城门,也就是真正的城门,门楼共有三层,飞檐斗拱,高大巍峨。 大号城池的城墙上,除了城墙四角设有箭楼以外,外墙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凸出于墙体外侧的方形墙台,墙台上也同样设有箭楼。 看来,前面这个小号的城池,就是传说中的瓮城了。 后面的大号城墙围着的城池,才是真正的城池。 林墨也只是在上大学的时候,听老师在课堂上讲过,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实物。 如此壮观,可真是令她大开眼界。 林墨站在山坡上,隔着这么远,依旧能够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气。 林墨星星眼,这个城池的防御做得也太好了吧! 她要记下来,划重点,万一,以后用得到呢! 这种防御级别,这座城池应该是一个军事重镇。 只有一道城墙的平阳郡就这么难进了,这座城池进城至少需要穿过三道城门,岂不是更加难进? 可是,在李平的嘴里,古井镇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脚小镇啊。 怎么就变成了眼前这个让她高攀不起的样子? 林墨有些疑惑,她仔细回想着两人临别前的那场对话,却仍旧找不到任何头绪。 她干脆停了下来,不走了。 林墨跳下驴背,拍了拍丸子的大脑袋,带着丸子走到路边,将它拴到一棵树上,让它休息一下,啃点干草。 她丝毫不顾及形象,一屁股就坐在了路边,鬼鬼祟祟地左右张望。 见四下无人,她直接双手一翻,从空间中取出来了一条烤好的鱼,咔咔开吃。 林墨刚把鱼肚子上的肉咬到嘴里,还没来得及往下咽,就看见前方远处的路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往她所在的方向缓缓靠近。 林墨心虚地瞪大了眼睛,她刚刚从空间拿东西的时候,那个黑点不在吧?不在吧?不在吧? 即使是在,他们之间相隔这么远,她刚刚的动作,应该不会被发觉吧? 林墨赶紧咽下嘴里的鱼肉,吞了吞口水,懊恼地拍了拍额头。 夭寿啦! 她这两天怎么总是犯蠢?她的警觉性呢?心咋就这么大呢? 第56章 没有意外的话,就要发生意外了 林墨唾弃并反思了三秒自己浮躁又轻狂的心态,开始回忆并复盘刚刚发生的一切。 她停下观察的时候,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出来了一个黑点呢? 她赶紧放开神识,仔细地观察,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原来,那里是一处起伏的小土坡,土坡不高,却足够遮挡住她的视线。 而那个黑点,就是从土坡后面钻出来的。 她的周围,像那样大大小小的土坡还有不少。 林墨谨慎地用神识挨个儿地扫过一遍,再也没有发现其他人。 她这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放下了提着的心。 林墨暗暗地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小心谨慎,养成用神识勘察周围情况的习惯。 再也不能像这几日这般,浑浑噩噩。 黑点离林墨越来越近,轮廓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原来是一头老黄牛,拉着一个板车,吱吱嘎嘎地走来。 车辕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干净利索的老太太。 车板上满满当当地放着两大摞木制的方屉,方屉的一旁还放着几个大大的木桶,这些都被麻绳牢牢地捆绑在车板上。 林墨就坐在路边,静静地看着牛车从她的面前慢悠悠地走过。 如果没有任何意外的话,就要发生意外了。 丸子突然开始躁动,冲着黄牛的方向咴儿咴儿的叫了两声。 接着,它脑袋一低就冲了过去,直到缰绳被抻得直直的,才顺势一个转身,冲着黄牛尥了蹶子。 林墨被丸子的骚操作给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直接定在了原地。 黄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给弄懵了。 它停顿了一下,才撒开蹄子,猛地往右一个急转弯。 赶车的老太太反应迅速,以不符合年龄的利索身手跳下了牛车。 她紧紧地拽着缰绳,挥舞着手里的小鞭子,控制着黄牛行进的方向。 好一会儿,牛车终于歪歪扭扭地停在了路边。 只是,右侧的车轮却卡在了一个狭长的泥坑里,陷了进去。 绑着木屉和木桶的麻绳也散了开来。 摞着的木屉由于惯性,向侧后方歪倒并散落开来,将旁边的木桶撞得东倒西歪,两个木桶滚下了板车,又咕噜噜地滚下了小山坡。 林墨看着眼前这一团混乱的场面,只觉得眼前一黑,额角青筋直跳。 丸子,可以治愈,也可以致郁。 她直接给了丸子一个大逼斗,没有再理会它,赶忙向牛车跑去。 “婆婆,您没事吧?您站着别动,这些都放着我来!” “诶,娃子啊,我没事儿,没事儿,你别着急,看着点儿路,小心摔了。” 老太太一边给牛顺着背,一边眯着眼睛看着奔跑过来的林墨,笑容更大了些,眼角的褶子也被挤压地更深了,显得更加慈祥。 林墨先将滚远了的木桶给提了回来,归拢一下板车上散乱的木屉和桶。 接着,她走到板车的正后方,双手稍微用力,就将板车给整个提了起来。 她提着板车往左横着挪了两步,避过泥坑,将板车放到了结实的路面上。 林墨将板车放稳后,这才将散落的木屉摞好,木桶归置好,分别用麻绳缠紧,绑得结结实实。 林墨这一系列的操作行云流水,老太太看得都有些合不拢嘴。 这小子,虽然年纪不大,身板也薄,倒是有一把好力气,是个会干活的。 只一会儿,她的牛车就被林墨给拾掇地板板正正的了。 她这干活的利索劲儿,又得到了老太太一阵稀罕。 “哟,没想到,你这个娃娃,年纪不大,力气倒是不小。 干活也麻利,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全都给我归置好了,老太太我今儿可算是开了眼喽。” 林墨摆摆手,脸上升起一抹红晕,“婆婆,这都是我的驴惹出来的祸端,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不怪罪我就好。” 闻言,老太太笑得更灿烂了。 “嗨,这有什么的,庄户人家,干惯了活儿,这点摔摔打打的,真不是个事儿。 娃子啊,你一个人赶路啊,这是要去哪儿啊?” “婆婆,我要去前面的古井镇,我有亲戚住在那里,我是去投亲的。” 老太太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伸手指了指远处那巍峨的城池。 “你要去那边那个城池?古井镇?” 林墨看着老太太的表情变化,心里不由得一咯噔。 坏喽!迷路喽! 看来,前面的那座城池并不是古井镇。 于是,她顶着老太太古怪的目光,摆出最无辜的表情,点了点头。 老太太看着一脸懵懂的林墨,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恍然大悟。 “娃子啊,你以为前面的那个城池是古井镇?” 林墨面上更加茫然,继续连连点头。 老太太顿时笑了开来,“娃子啊,前面的那个城池是常山郡,不是你要去的古井镇,你啊,走过头了。” “啊?” 这下子,林墨是真的懵逼了。 老太太拍了拍牛车,“娃子啊,跟我走吧,我就是回古井镇的,正好捎你一程。” 林墨的眼睛一亮。 这可真是,瞌睡就送来了枕头,得来全不费工夫。 “好啊,那麻烦婆婆了。” “不麻烦,不麻烦,顺路的事儿。” 林墨威胁,划掉,安抚好丸子,将丸子栓到了牛车的后面,她则坐在了另一侧的车辕处。 “娃子啊,你要找的亲戚叫什么名字啊,家里是做什么的?我啊,祖祖辈辈就生活在古井镇,镇上的人,我都熟。” 林墨的头皮一紧,脑筋急转,很快,就编造了一个人出来。 “她是我本家的一个姐姐,姓林,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几年前嫁到了古井镇,夫家是个木匠。” 老太太思考了一下,有些疑惑,“镇子上,倒是有一家木匠,家里的几个儿子倒是都符合你说的大概年纪,但是几个媳妇里好像没有姓林的。” 林墨心里一咯噔,急得出了一头的汗。 她正绞尽脑汁地想词儿,准备接着往下编的时候,就听到了老太太接着说道, “不过,我年纪大了,许是记错了也不一定。到了镇子之后,你亲自过去看看,确认一下为好。” 林墨暗暗地呼出一口气,妈耶,刚刚那段即兴编剧,可难为死她一个工科生了。 “这老太太人还怪好的呢,我都不知道怎么往下编,她倒是帮我圆起来了。” 第57章 古井镇 老太太爱说爱笑,爽朗大方。 很快,林墨就从她的口中将古井镇给了解了个大概。 古井镇因为镇子中央的一口井而命名。 相传,这口井是仙人下凡游历,路过此地时,发现有七彩宝光在闪烁。 仙人循着宝光,在此处找到了一块通灵宝玉的碎片。 这碎片是上古时期,女娲娘娘在补天的时候,不小心散落在了天地间。 这方土地,经过这块碎片千万年的滋养,已经变得钟灵俊秀。 仙人觉得他与此处有缘,便广袖一挥,从地下深处引出了一汪清泉。 从此,这方土地,便完全地变成了一方宝地,也不枉费了通灵宝玉这千万年以来的滋养。 人们感恩仙人,非常珍惜这汪泉水,便寻来上好的石头,围成了一口井。 井台四周的地面上,也都铺满了上好的条石。 而且,人们还在井口的上面支起了一个大大的木亭,防止雨水进入井里。 这便是古井的由来。 井水千年以来,从未枯竭。 而且,井水甘甜,口感醇厚,闻起来似乎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冷香。 镇子上的人们坚信,长期饮用这口井里的泉水,能够让自己健康长寿。 老太太的夫家姓刘,祖辈上也是因为年景不好,举家逃荒,才迁到了这个镇子上。 安定下来后,便开了一个小小的豆腐作坊,用以维持一大家人的生计。 豆腐坊用的就是古井里的井水。 如今,他们已经在这里经营了三辈子,经营的人变了,用的水却一直没有变。 而且,他家依靠着祖传的好手艺,还有甘甜井水的加成,出产的豆腐细嫩鲜甜,没有一丝的豆腥味儿。 作坊的生意红红火火,一直供不应求。 几十年下来,作坊越做越大,现在已经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豆腐坊了。 她今天就是去常山郡,给城里的几家大酒楼送货的。 “婆婆,常山郡怎么有那么多道城墙啊?” “哦,这自然是因为常山郡的位置特别重要。” 说到这里,老太太四处张望了一下,这才凑过头,压低声音,与林墨咬耳朵。 “在这八百里大山里头啊,有一条东西向的,一百多里长的蜿蜒小路,横穿整片山脉。 据说,穿过这片望不到头的山脉,东边就是一望无际的富庶平原了。 常山郡就是守卫这条小路的军事关隘,常年驻扎着大批军队,城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军户,管理非常严格。 还有啊,在那条小路的入口处,还有一道关卡,叫做苇泽关。据说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那种。” “诶?” 林墨的眼睛一亮,还有这种好地方呢,“婆婆,那条小路,我们普通人能走吗?” 老太太闻言,瞪大了眼睛,连连地摆手,速度快的,都快甩成了风火轮。 “娃子啊,这可不兴走啊。 先不说百来里的山道儿,你走不走得了,就光说深山里的野兽吧,也怪吓人的。 据说有熊,有狼,还有老虎,这要是遇到了,你人可就没了。 你要是真想走啊,就去常山郡,找虎威镖局报个名。 他们镖局在每年的四月和九月,都会派出三百人的队伍,运送物资,可以捎带着普通人一起过去。 不过,据说那一路可难走了,走一趟要半个多月不说,还要花老多老多的银钱呢。” 老太太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再嘱咐几句,省得这个娃子不知轻重。 她今天也是一时嘴快,看娃子乖巧可爱,就多说了些。 老太太是真怕自己刚刚多说的那几句话,让这娃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一时冲动,用自己的命去冒险。 她将林墨的手握在掌心,细细地摩挲着。 “娃子啊,深山里很多想不到的危险,你小小年纪,可千万不要胡来啊。” 林墨感受着手上的温度,心里也不禁划过一道暖流,她都好久没有在一个陌生人的身上感受过温暖了。 她拍了拍老太太的手背,让她放心。 “婆婆,你放心吧,我就是好奇问问而已,我可不敢拿我的小身板开玩笑。” 说完,林墨还举了举胳膊,扭了扭身子,展示了一下自己柔弱的小身板。 老太太仔细地看了看林墨的神情,见她确实只是一副好奇,想听故事的样子,才松了一口气。 她拍了拍林墨的手,很是欣慰,“娃子啊,你是个好的,稳重,听劝。” 林墨表示,这话她不好接,只能回了老太太一个灿烂的笑脸。 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古井镇。 老太太还特意绕到了古井那里,非常自豪地给林墨全方位,多角度展示他们镇子上的地标。 额...... 林墨表示,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水井,并没有什么特别。 虽然心里波澜不惊,但是她面上还是很做作地展现出了疑惑,惊讶,震惊,欣喜等种种表情。 调色盘一般的表情,成功逗乐了老太太。 老太太赶着牛车,继续在巷子里穿梭,拐了好几个弯儿之后,才停到了她们家豆腐作坊的后门处。 车刚刚停稳,林墨就赶紧跳下车,把牛车上的木屉和木桶都卸下来。 老太太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林墨来来回回地忙活。 车上的东西很快就卸了个干净。 林墨最后环视了一圈,见没有什么活儿了,才解开了栓在牛车后面的丸子,与老太太告别。 老太太站在门口,往林墨的怀里塞了一个小笸箩,里面躺着两块白嫩嫩的豆腐,与林墨挥手告别。 “娃子啊,找到了亲戚之后,别忘了经常来老婆子这里转转啊。” “好来,婆婆。”林墨欢快地大声回复。 小镇并不大,平时几乎没有什么外来人口。 林墨的出现,自然引起了镇子里面的常住居民的特别关注。 时不时地,就有坐在门口,或是择菜,或是聊天,或是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主动凑到了林墨的面前,热情地打听着她来镇上的目的。 林墨为了维持住来镇上投亲的人设,脸都快笑僵了。 同样的说辞,也翻来覆去地说了很多遍,嗓子都要冒烟了。 她可真是太难了! 林墨顺着热心众人的指引,很快就来到了镇子外围的一户木匠家。 这时,她的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接着,一个小男孩像小炮弹一样,向她冲了过来。 林墨下意识地后撤一步,侧身避让,男孩擦着她的胳膊冲了过去。 没想到的是,身后的丸子也跟着凑热闹,大脑袋顶着她的后背,往前拱了拱。 林墨避开了身前的男孩,却没有避开她身后的丸子突然发动的偷袭。 于是,毫不意外的,她被拱得向前踉跄了两步。 丸子发出了欢快的咴儿咴儿声。 林墨站稳后,用手指戳了戳丸子的脑门,正要教育它,就又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阵哭嚎声。 随后又是一阵“可惜了”“没救了”“白费劲儿”“再试试吧”之类的议论声。 第58章 小猪仔 刚刚跑出去的小男孩,又像风一样卷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老头。 男孩扒拉开好几层看热闹的人群,带着老头走进了院子里。 林墨见状,赶紧跟了上去,一下子就占据了看热闹人群中的c位。 然后,她看着围栏里,一头肚子圆滚滚,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难产大母猪,尴尬得脚趾扣地。 啊!她这该死的好奇心! 她不禁往看热闹的人群里缩了缩。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还是接着看会儿热闹吧。 母猪这时已经彻底脱力,仍是没有一只仔猪产出,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瘫坐在旁边的地上,双眼无神,默默地垂泪。 老太太的身旁还蹲着一个包着蓝头巾的中年妇女,她搀扶着老太太,给她顺着背,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母猪。、 小男孩拽着老头来到围栏里,想说什么又说不出,焦急地直跺脚。 老头倒是不慌不忙。 他对着母猪的肚子用力按压几下,又看了看产道,起身咂了咂嘴道, “陆家小子,咋不早点让木生来叫我,再晚上一炷香,这猪可就真得没救了,我得下重手了!” 老头身后的一个方脸汉子,正不知所措地搓着手走来走去,闻言拼命点头。 “好好好,能救就好,李兽医,麻烦你老了!” 瘫坐在一旁的老太太闻言,眼神也有了焦距,挣扎着就要爬起来。 中年妇女见状,赶紧将她搀了起来,扶着她一起来到了母猪的身侧,目光灼灼地盯着李老头。 李老头不耐烦地挥挥手, “老陆家的,别在这里傻站着,赶紧去灶房给我端一碗菜油过来。 还有你,赶紧去烧热水,准备些软烂的猪食,多放点粮食进去,别舍不得。 都围在这里,影响老头子我干活,去,去,快去。” “哎!” 两人被怼了也不恼,赶紧应了一声,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各自干活去了。 林墨就见李老头从随身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打开塞子,掰开猪的嘴巴,将里面的药给灌了进去。 接着,他将老太太端过来的一碗菜油倒进了母猪的产道里。 然后,李老头双手在猪肚子上左按一下,右推一下,后来甚至用上了脚,一刻不停。 不一会儿,老头的额头上就开始见汗了。 在药力的作用下,母猪又有了力气,嘴里开始哼哼,后腿不时伸直,肚皮也开始收缩。 李老头见状,接着在猪肚子上用力地推来按去。 很快,就有小猪仔开始露头。 自打第一只小猪仔落地后,母猪的生产就变得越来越顺利。 很快,一只接一只的小猪仔接连落地。 最后,母猪足足生出来了十二只小猪仔。 这么多只小猪仔揣在肚子里,难怪母猪会难产。 围观的众人看到十二只小猪仔,发出一片“啊!呀!”的惊呼声。 最后出生的两只小猪仔又瘦又小,分量明显不足。 又加上在母体内待得时间太长,有些缺氧,身体非常虚弱,连主动吃奶的力气都没有。 李老头将这两只小猪仔提溜到母猪身上,看它们连找吃的力气都没有,不由得可惜地咂了咂嘴。 “陆家小子,这两只小猪仔不行了,你们看看咋处理吧,老头子我先回去了。” 李老头说完,也不理会众人,背起木箱,扒拉开人群,头也不回地走了。 围观的众人听到李老头的话,又发出了一片啧啧的可惜声。 他们见陆家人都在忙活着伺候母猪和刚出生的小猪仔,没有其他的热闹可看,便也渐渐地散去。 林墨看着这一排粉嫩的小猪仔,在母猪的肚皮上拱来拱去,心里直痒痒。 她往前凑了两步,“额,这位...大娘,你家的猪仔卖吗?” 忙活着的陆家大娘抬起头来,见是一个脸生的娃子,又探头看了看她的身后。 “你是谁家的娃子?家大人呢?” “我是大人了,我自己能做主。”林墨挺了挺胸脯。 陆家大娘被她人小鬼大的小模样给逗笑了。 “呵呵,你这娃子,别胡闹了,想要买猪仔,回去叫你家大人过来哈。” 林墨郁闷! 她这个单薄的小身板,可真是不中用,谁都不拿她当盘菜。 她赶忙从怀里掏出一块灰扑扑的银角子,递到陆家大娘眼前。 “大娘,你看,我真的能做主。小猪仔卖吗?” 陆家大娘有些不知所措,双手不自觉地在衣摆上蹭了蹭,又紧紧地抓住,回头看着她的儿子。 林墨也顺着陆家大娘的目光,一起看了过去。 方脸汉子顶着两个人的目光,看着林墨手上的银子,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声音有些颤抖。 “卖,当然卖。这位小公子,你想要几只?” “我想要两只,还有,这两只活不成了,这么丁点儿大也没法吃,不如搭给我吧。” 林墨指了指被单独扔在一边的两只小猪仔说道。 别人养不活,她有空间,她可以养得活啊,这可是白捡的。 林墨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盯着两只小猪仔的眼神愈加火热。 方脸汉子脸上的神情不断变幻,最终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今年的年景不好,粮食贵,两只猪仔八百大钱,少了可不行。” 林墨掂了掂手里的银角子,递给了方脸汉子。 “好,说定了,那两只猪仔可得一起搭给我。诺,找钱。” 方脸汉子从屋内拿出一个戥子,仔细地称了称那块银角子。 称好了之后,还将秤杆转给林墨看了看。 林墨哪儿认得这东西,只能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方脸汉子看林墨点头,这才将银子收好,转回屋内,拿出了一小串铜钱,递给了林墨。 “这是找你的五十个大钱,你可要收好了。” 这时,陆家大娘已经帮林墨挑好了小猪仔,放在垫了干草的背篓里。 “娃子啊,这个背篓就送你了,能背得动吗?” “我可以的,大娘,我力气很大的。”话落,林墨单手拎起背篓,转身离去。 陆家大娘看着林墨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这才对着儿子问道, “儿啊,你要的价钱会不会高了?外面的年景真有这么艰难?做人做事,可不能丧了良心啊。” “娘,我没多要,给的绝对是实在价。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河西那边遇到旱灾,大片地区颗粒无收,又有胡人劫掠,人才凋零。 这日子啊,还有得熬呢!” “唉,这世道!儿啊,趁着现在还没下雪,路上好走,你拿着这些钱,再去外面多换点米粮。” 陆大娘一边念叨着要多存粮,一边拾掇着猪圈。 很快,就把林墨抛到了脑后。 第59章 发现山谷 林墨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连人带小猪仔一起进了空间。 她这空间,说先进吧,有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先进。 比如现在,她正背着猪仔,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去牧场的路上。 在空间里,她种植,养殖,收获都得亲力亲为。 意识操控,一键操作,不存在,根本不存在,主打的就是一个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她也问过毛毛,却被毛毛无情地嘲笑了。 原来,都怪自己太菜了,现在的神识还太弱,远远达不到随心而为的程度。 所以,脑力不行,只能体力来凑了。 再说,她通过不断地凝练神识,现在已经能够一次性收取小批量的物品。 行吧,还要什么自行车呢。 林墨的心态稳如老狗,主打的就是一个知足常乐。 反正,她死了,空间还在,不与非人类争一时之长短。 安置好小猪仔,给它们喂水,看着那两只恹恹的猪仔逐渐有了活力,能主动寻找吮吸,林墨才放下心来。 来都来了,林墨顺便给牧场里别的小动物们也重新添好了水和粮。 接着,她又去种植区转了一圈,该收的收,该种的种,该脱壳的脱壳,该晾晒的晾晒。 最后,她去竹楼里看看林粮。 林粮最近的变化很大,脸颊鼓了,皮肤白了,身上也开始长肉了。 他的胳膊腿儿都有劲儿了,就有点躺不住了。 这不,他正在二楼的地板上奋力扑腾着,四处乱爬乱看呢。 他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林墨,啊啊啊啊的兴奋地叫着,向着她快速爬过来,口水流满了下巴,滴到了地板上,形成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林墨看到这么活泼的林粮,也很是自豪,这可是她亲手养活的呢。 她快走两步迎了上去,抱起林粮,给他擦了擦下巴上的口水,看着他牙床上的几颗小米牙,乐了。 “大头啊,你都一岁多了,咋还是只会啊啊啊呢,叫姐姐,姐~姐~姐~姐~” “啊...啊啊...啊...” “姐~姐~姐~姐~” “啊啊...啊...啊啊...嗯唔...”林粮把手指塞到了嘴巴里。 林墨赶紧把他的手指拿了出来,轻轻地捏着他的下巴,看了看他粉嫩的牙床。 “诶,不能吃手指,脏。 啧,小花猫,又流了一下巴口水,是不是长牙,痒痒啊,姐姐一会儿给你烤点锅巴吃,磨磨牙哈。” 林墨与林粮玩了一会儿,直到林粮累了,睡着了,她才下楼。 临走前,又细心地将楼梯口用围栏给挡上,才继续去地里忙碌去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微微亮,林墨便来到了豆腐坊的门口。 她看到刘老太太正在给客人称豆腐,就没有出声打扰,而是站在角落里,等着刘老太太忙完。 客人来了又走,豆腐坊生意果然红火。 刘老太太给最后一个客人称完了豆腐,收了钱,一抬头,就看到了林墨站在了她的面前。 “婆婆,我今天就要离开这里了,来跟你告个别。” 刘老太太的笑容刚刚出现就消失了。 她面带忧色,上前拉住林墨的手,急急地问道, “娃子啊,咋回事儿?咋还又要走哩?是没找到亲戚么?那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林墨看着眼前这个为她忧心的陌生热心人,心里划过一道暖流。 她拉住了刘老太太的手,内心暗暗地道歉,对不起了,婆婆,我的人设不能倒。 “婆婆,我要去山里面的那个小村子,东山村。 昨天我打听到,我本家姐姐可能是嫁到了那里,我过去确认一下。 你不要担心,找不到姐姐的话,我还会再回来的。” “东山村啊,那不远,半天就到。娃子啊,路上可得小心点啊。” 刘老太太说完,拉着林墨就往屋里走。 林墨有些莫名,轻轻地挣了一下,却没有挣开。 她怕收不住力气,再伤着刘老太太,并不敢用力挣扎,只能任由刘老太太拉了进去。 刘老太太将林墨拉进一间小库房之后,才撒开了她。 林墨有些懵逼,她愣在了那里,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就在她原地纠结的时候,刘老太太在库房里翻翻拣拣,很快就拣出了一大包袱的各种吃食。 林墨就见刘老太太麻利地把这些吃食包了起来,二话不说,一股脑地就要塞进林墨的背篓里。 林墨赶紧躲闪,双手摆得像风火轮。 “婆婆,你这是干嘛呢,我不能收,真的不能收。” 刘老太太按住了林墨,“拿着,这些都是自己家里做的,不值几个钱。这一路上不好走,穷家富路,路上饿了吃。” 最终,林墨也没有拉扯过刘老太太,背篓被刘老太太塞得满满当当。 将背篓塞满后,刘老太太并没有给林墨说话的机会,直接推着林墨出了后门。 然后,“砰”的一声,将林墨关在了门外。 林墨站在门外,有些哭笑不得。 她默默地盯着那扇木门,盯了许久,才默默地离开。 ...... 林墨在山里转来转去,转了整整三天。 她没有找到十里八乡有名的暮云岭,却在深山里找到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小山谷。 山谷四面环山,山势陡峭,其中,北边更是一整面高高耸立的光滑崖壁,位置十分隐蔽。 想要进入这个山谷,首先要从西南方向跨过一条小河沟,找到山壁上的一道天然的岩石裂隙。 这道裂隙就像是被刀剑给劈砍过似的,一下子便将整座山给劈成了两部分,岩面均裸露在外。 裂隙上宽下窄,底部大约宽四米左右,顶部宽二十米左右。 裂隙的顶部距离地面约百米高,再往上,就是林木茂盛的缓坡。 穿过长长的裂隙,再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行走上百米,又转过一块巨大的山石,便豁然开朗。 里面是一片开阔的平原,为不规则的椭圆形。 面积很大,可以修建一个足够容纳上千人的大村落。 林墨转了一圈,又挖了个几十公分深的小坑,抓起坑底的一把泥土,捻了捻,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是肥沃的腐殖质土,非常适合种地。 周围的几个小山包,也适合种些果树,养些鸡鸭。 只是,这附近并没有水源。 于是,林墨沿着山谷外的小河,一路往上,直至没有了路。 第60章 规划山谷 这里山峰高峻,山壁陡峭。 林墨被包围在了一片褶皱密布,断层纵横的山壁之间。 她仰头望去,只见不知道从哪里汇聚而来的水流,循着天工琢成的三级“冰阶”断崖折叠而下。 在这片山壁上形成了一道落差大约有二百米高的,如白练一般的瀑布,极为壮观。 一叠直垂,水从巅萁背上一倾而下,注入到大盘石上。 二叠弯曲,飞泻到二级大盘石上。 三叠势如奔马,声若洪钟,飞流而下,直入潭中。 水潭很大,周围还有一片粗壮的竹林。 潭水碧绿幽深,望不到底,这便是小河的源头了。 林墨站在这三叠瀑布的底下,一时之间竟是看呆了。 耳边是轰隆隆的,如雷鸣般的声音,眼前则是水帘如丝,水珠飞溅,轻盈地飘荡在四周的空气中。 在阳光的照耀下,细密的水珠如明珠一般,折射出五彩的光芒,瑰丽夺目。 转过一个角度,在瀑布的另一角,还能看到一道漂亮的彩虹。 只一会儿,林墨就被这细密的水雾给糊了一头一脸。 突然,一阵冷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文艺青年的诗和远方,瞬间就被这一哆嗦给甩了出去。 林墨从这难得一见的美景中回过神来,抹掉脸上的水膜,细细勘察起来。 她沿着小河,一路而下,终于在半山腰处找到了一处适合分流的地方。 这里有一块小小的洼地,她可以在这里给小河开个口子,将水引到洼地,再将洼地的四周围起来,形成一个小水塘。 从水塘的另一侧再开一道口子,顺着山势,挖出一道引水渠,引到山脚处。 再从山脚处挖出一个水塘,小山谷的水源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水渠还要绕着山谷走几圈,方便日常使用和农田的灌溉。 从山谷入口出去的时候,可以改为一段暗渠,正好与这条小河的下游连通。 这样,水渠里一直是流动的活水。 林墨站在半山腰,看着山脚下的山谷小平原,内心蠢蠢欲动,大脑也开始疯狂运转。 她在不知不觉间,就开始做起了老本行,详细地规划起那片土地的各项功能和用途。 很快,一个初步方案就在她的头脑中渐渐地成形。 林墨越想越兴奋,不由得挺直胸膛,左手叉腰,右手在身前划拉了一圈,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地说出了一句特别中二的话。 “看,阳光能够照耀到的地方,都是我的江山,哇咔咔咔。” 林墨叉着腰,抬着下巴,摆出了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傻乐了好一阵,惊起了周围山林里的无数飞鸟。 趁着脑子里的想法还热乎,她赶紧从空间里取出一块白棉布和自制的炭笔,运笔如飞。 很快,脑子里的想法就变成了白棉布上的一张图纸。 秉承着“好图纸都是改出来的”原则,林墨又开始添添减减,涂涂抹抹。 最终,形成了一张让她十分满意的详细规划图。 生活区规划好了,还需要做好基本的防御。 于是,林墨又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在周围的几座山上,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遍。 待勘察好山谷周围的山势之后,又在图纸上修修改改,增加了几处箭塔和了望哨。 她还参考前几天看到的瓮城,在西南方向的入口处设置了两道城门。 她甚至还打算将入口前面的那段裂隙顶部设置成前沿阵地,挖两道战壕,修几个单兵坑,居高临下,用来观察和袭击。 她有深深的火力不足恐惧症,防御,她虽然不专业,却是特别认真的。 这一天,林墨在山林里随意地穿梭,查漏补缺,没想到,竟然让她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 她绕过北面的崖壁,走过一片嶙峋的山石,前方的谷底竟然出现了一条蜿蜒的道路。 这条道路宽三米左右,路面平整,没有一丝杂草,与周围的深山格格不入。 林墨四处看了看,找了一个视野开阔的高处,爬了上去,顺着这条道路仔细地观察。 这条道路整体为东西走向,弯弯曲曲,依着山谷的走势而成。 往东望去,谷道很快就消失在了连绵不断地山脉中。 而向西望去,能够隐隐约约地看到远处似乎有一个依着山势建成的关隘。 林墨甚至能够看到箭楼顶上的一角飞檐,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看来,这就是古井镇刘婆婆口中所说的那条谷道了。 这个山谷偏僻但不偏远,不但离古井镇只有一天的路程,而且从北边翻过崖壁,再走一天,就是这条重要的谷道。 林墨看着手里几经修改,有生活区,有种植区,有养殖区,有军事训练区,防御拉满,易守难攻的谷地规划图,满意地笑了。 嗯,可真是一个理想中的好基地。 等等...... 林墨懊恼地一拍脑门,她怎么又被惯性思维给带到沟里去了。 又忘记了,她已经不在那个丧尸遍地走的世界里了。 这个山谷,若是在那个满是丧尸的世界,确实能够按照她的规划,打造成一个非常完美的基地。 只是,在这个普通的古代世界,想要这样的防御,有些过于费钱,也过于费人了。 她现在还是一个光杆司令,要钱没有,要人也没有,啥啥都没有。 林墨看着手里的图纸,沉默了。 她想到了从前。 繁华喧嚣的钢筋混凝土城市变成了焦土废墟,断壁残垣。 绝大部分的人类都变成了无穷无尽的丧尸,幸存的少数人为了活着,没有了底线,丧失了人性。 她每天都在生死线上挣扎,身边还有随时可能会背刺的同伴,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来。 林墨终究只是一个在繁华盛世中长大的平凡女孩。 她只想要拥有一个桃花源般的地方,地方不用太大,能放下一座小木屋,两亩田地,一猫一狗就足够。 那里没有丧尸,没有变异动物,只有三餐四季,平淡的日子,烟火气的生活。 这曾经是林墨心底的梦想,后来,在末世的无望挣扎中,渐渐地变成了她的执念。 这个执念每每在她茫然无助,心生绝望的时候,总会给她带来希望,在末世支撑着她,即使再艰难,她也要好好地活着。 毕竟,只有好好地活着,才有可能找到梦想中的地方。 如今,她终于找到了。 第61章 入道 这个谷地,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林墨的眼前。 她的梦想,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实现的可能。 只是,这个梦想,在如今这个世界,似乎没有了意义。 直到这时,林墨才真正意识到,世界的运行规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而她的心态出了问题。 这一世,林墨的心态很奇怪。 嘴上说着要好好活下去,要过好这一生。 但是,在她的潜意识里总有一种玩游戏的心态,身边的人更像是npc,而她有一种扮演角色的不羁感。 在意识到这点后,林墨感觉到从灵魂深处,涌上来了一股深深的孤寂。 让她觉得莫名的悲凉,却又有种隐秘的激动和兴奋。 这一刻,她突然想参与到这个世界中来,再也不做一个单纯的旁观者。 林墨突然觉得心神一阵激荡,脑海深处传来“啵”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破掉了。 紧接着,她感觉到身体内有一股气体在横冲直撞,不断撞击着经脉,生疼生疼的。 她的脸色一白,整个人开始扭曲狰狞起来。 她赶紧进入空间,倚靠大树下,紧紧地咬着牙,红着眼,忍受着骨骼和肌肉被打断重组的疼痛。 林墨浑身湿透,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她在浑身剧痛的折磨下,仍旧竭力保持着清醒。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嘴唇也被她无意识地咬破,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滑过下巴,没入衣领。 林墨疼得蜷缩成了一个球,不停地抽搐。 毛团子在竹楼里感受到了空间里的异动,迅速飞到了林墨的身边。 它打量了一下林墨,喃喃自语道,“主人还真是傻人有傻福,竟然靠着顿悟入道了。” 接着,毛团子又绕着林墨飞了两圈,停在了她的头顶,语气有些古怪。 “只是...啧,这个道......不可说,不可说,还是让她自己慢慢体会吧。嘿嘿...嘿嘿...” 正在林墨觉得到了自己能承受的极限,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她感受到空间内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涌入自己的身体,在静脉里缓缓地游走。 这股灵气所到之处,疼痛被安抚,破碎的身体也开始被一点一点的修复。 林墨觉得喉咙有些发痒,一时没忍住,“哇”的一下,吐出了一口黑色的血,里面似乎还掺杂着一些内脏碎片。 这口血吐出来之后,她反而觉得压在胸口的一块大石头被挪开了,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林墨慢慢地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整个人都轻盈了许多,神清气爽。 只是,她对刚刚一口吐出不少内脏碎片还心有余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会是得了什么大病吧?” 林墨听到头顶上方发出一声轻笑,抬头看着上下翻飞的毛团子,一伸手给薅了下来,捏扁揉圆。 “毛毛,快给我看看,我刚刚是怎么了?不会是要死了吧?” 毛团子明明没有五官,但是林墨却好像看到它冲着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鄙夷。 “主人,你在阴差阳错之下顿悟入道啦,刚刚是洗经伐髓,改造身体,这代表你可以开始正式修炼了。 只是,你这个道嘛,嘿嘿...嘿嘿嘿......” 林墨按照毛团子教给她的方法,闭眼感悟了一下,脸也不由得黑了。 “啧,土木狗,没前途,还真是到哪里都摆脱不了007的命运。” 毛团子看着黑脸的林墨,毫不留情地嘲笑,“哈哈,主人,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林墨默默地吐槽,“我可真不愧是种花家的娃儿,种地和基建是刻在骨子里的,我的执念到底是有多深,竟然会从这方面入道。” 毛团子二话不说,将一枚玉简扔到了她的脑门上,发出了“啪”的一声,清脆又响亮。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诺,高级心法,五元诀,既能锻体,又能炼神,内外兼修,赶紧修炼起来。” 林墨揉了揉脑门,瞪了半空中飞舞的毛团子一眼,无奈地撇了撇嘴。 这个小家伙,总喜欢拿玉简砸自己脑门,这都是什么毛病! 她都快被砸成寿星公了! 得,修炼这方面,毛团子懂得多,它说了算。 林墨捡起玉简,分出一缕神识注入进去。 林墨只觉得白光一闪,眼前便出现了一个3d立体透视版的人体模型。 模型人的身上各处都有星光闪烁,林墨定睛一看,原来是穴位指示灯。 另有一排金色的小箭头,沿着特定的方向,一圈又一圈地在经脉里游走。 最后,一串金色的字符凌空出现,随后炸裂成点点金光,飞入了林墨的脑子里。 嚯,这ppt做得好高级啊! 嗯,不错,深入浅出,通俗易懂。 作为一个纯粹的修炼小白,林墨给予了这个ppt很高的评价。 她盘坐在地,按照玉简提供的口诀和示意图,引导着灵气在体内运行。 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林墨的脑子告诉她,很简单,学会了。 但是实际操作起来,瞬间变成了地狱级别的难度。 单单是引气入体,再引导灵气按照规定路线在经脉内运行,她就用了整整三天。 灵气在体内循环游走,从磕磕绊绊再到流畅自然,又用了整整一天。 终于,她控制着灵气在体内循环了几个周天,冲刷拓宽着经脉,最终将在身体内游走的灵气炼化成功,凝聚在灵府之中。 炼化的灵气一点一点地聚集在灵府之中,像雾气一样,渐渐地充满了她的整个灵府。 林墨引导着雾气,按照顺时针旋转起来。 只是,这些雾气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并不听从林墨的指挥。 雾气团聚了散,散了再聚,一收一扩,一扩一收,就像是会呼吸的生命似的。 林墨与雾气团拉扯了很久。 终于,雾气被成功地压缩成一团小小的旋涡,如绿豆粒一般大小,聚而不散,在她的灵府内自动地旋转。 林墨睁开眼睛,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气势大盛,一时之间,竟让人不敢直视。 空间里的小动物们,也感受到了这股摄人的气势,全部挤成一团,瑟瑟发抖。 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那股威压,实在是太吓小动物了! 第62章 三通一平,不存在的 “呼......” 林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收敛了气息,放松了下来。 林墨正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裹着一层厚厚的泥壳,泥壳为黑褐色,已经变得干硬,随着她的动作掉落无数泥渣。 她不由得老脸一红,赶紧站起身,抖搂了两下,泥壳没有变化。 她又使劲地跳了两下,泥壳还是没有变化。 只有表层的泥渣被林墨纷纷地抖落,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林墨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了小溪里,在里面打了个滚,直接将溪水给染成了灰色。 等她再换到小水潭里,彻底地洗干净之后,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林墨现在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五感也变得更加敏锐了。 她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在不远处牧场里撒欢奔跑的马儿尾巴尖飞扬的毛发。 耳边也不时地传来小鸡的咯咯声,小鸭的嘎嘎声,小猪仔的哼哼声,可真是声声入耳。 清晰地就像是它们并没有待在不远处的牧场里,而是围绕在她的身边不停叫唤似的。 她甚至还能听见树叶沙沙的摩擦声,溪水流淌的叮咚声,草茎被踩断的喀嚓声,以及......丸子的咔咔咀嚼声! 真的是......太吵了!!! 林墨赶紧屏蔽掉这些噪音,拿出她的山谷平原规划图纸,细细地琢磨起来。 既然种花家的基因如此强大,她还以此入了道,那基地还是要按照这个规划建起来的。 只是,防御工程的建设略显艰难。 很多东西,比如精铁,玻璃,水泥,白糖,黑火药,都得从零开始。 好在,她还年少,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来。 林墨打算将这里打造成为她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园。 既是她的安全屋,也是她最后的退路。 以后,她无论在外面混成什么样,总会有一个家,在她的身后,一直等着她回来。 这时,丸子嘚儿嘚儿地跑到她身旁,龇着牙,对着她咴儿咴儿的叫了两声。 然后,甩了甩尾巴,转身嘚儿嘚儿地跑走了,只留给她一个扭来晃去,肥美的黑屁股。 嘿!小驴崽子翻天了!竟然敢嘲笑老娘! 林墨在内心幻想了一遍黑驴的一百零八种吃法,愤愤地出了空间。 然后......她就被冬日清晨的冷冽空气给糊了一脸。 很快,她的眉毛上就挂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她调皮地呼出了长长地一口气,看着那气体在一瞬间就变成了白雾,晃晃悠悠地飘散在空中,笑得灿烂。 踏着结满白霜的枯草,她很快就来到了山谷西侧山包的半山腰,她前几天看好的给小河分流的地方。 她拿出锄头,用力地将锄尖插进坚硬的土地里,拖着锄把,先在地上划出一道浅浅的沟,作为基准线。 顺着山势的起伏,将引水渠的外轮廓线画好之后,她又来到了半山腰的那块洼地处。 洼地看着不大,也不算深。 林墨很快便沿着洼地的边缘走完了一圈,用脚测量出了洼地的大概尺寸。 她默默地计算了下,这块洼地的天然储水量可以达到上千立方。 目前来说,足够使用了。 林墨环视了一下四周,等以后村子里的人和耕地多了起来,水不够用的时候,还可以筑起堤坝,将四周的几个凹口给围起来,有非常大的拓展空间。 不过,这都是二期或是三期,甚至是四期工程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先把一期工程给建起来。 想到这里,林墨赶紧将规划图纸拿了出来,细细地标注了起来。 她要将刚刚的想法变成线条,一点一点地,全部落实在图纸上。 林墨看着原本只有简单线条和色块的图纸,在自己的笔下,进一步得到细化和完善,渐渐有了具体的形状,心里竟然涌起了一股诡异的成就感。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给自己良好的职业习惯点赞! 最简单的纸上谈兵工作完成,就进入了复杂的实地操作阶段。 林墨认命地扛起了锄头,沿着自己刚刚标记好的轮廓线,吭哧吭哧地开始刨地。 很快,一条细细长长的小溪轮廓,就蜿蜒地出现在了山坡的侧面。 林墨还在溪流的末端,挖了一个大大的深坑,作为蓄水池。 工具原始而简陋,她也只能先用锄头和铁锹将坑底和侧壁拍实,就算是完工了。 最后,林墨来到了小河边,高高地举起了锄头。 一下又一下,小河边的泥土随着锄头上下翻飞,水也慢慢地往缺口处涌来。 最后一下,锄头插入泥土里,林墨一个用力,一大块湿润的泥土就被翻了起来。 阻挡在小河与引水渠之间的一段土埂被彻底挖开,河水呼啦一下就涌入了引水渠里。 引水渠的地皮被慢慢浸湿,直至饱和。 水流顺着引水渠缓慢地向前推进,好一会儿,才终于流到洼地,开始慢慢地汇聚。 林墨看着比蜗牛快不了多少的水流速度,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来,干旱比她认为得还要严重。 不仅仅是外面连绵大片的田地颗粒无收,连深山老林里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她顺着引水渠缓步下山,顺便检查引水渠的施工质量,遇到不满意的地方,就停下来修整一下。 林墨就这样一边走一边干活,花了足足一个小时才走到了山下。 水源有了,该盖房了。 林墨跑进山林里挑挑拣拣,几拳或几脚下去就能砸断一棵树。 她很快就弄倒了十来棵高大笔直,足有一人合抱那么粗壮的大树。 林墨扛着树梢部分,轻轻松松地来回几趟,就将十棵树都拖下了山,拖到了规划住宅区的中心。 然后......她麻爪了。 她只有斧子,没有锯子,其他的建造工具也严重匮乏。 林墨默默地叹了口气,掏出购物清单,在密密麻麻地条目下,又添加了十几种工具清单。 她只能用斧子粗修一下,将树干的枝枝杈杈砍掉之后,依次堆放好。 胳膊粗及以上的枝杈也一一地修整好。 她打算找一处山脚,先搭建一间地窨子,凑合一个冬天。 第63章 放线,挖槽,开工 林墨毕竟在末世生活了十年,动手能力不错,这个难不倒她。 很快,一个长10米,宽4米,深1.5米的凸字形大坑就挖了出来,还在相应的位置预留好了土炕和灶膛。 接着,林墨将圆木砍成几段需要的长度,将柱子的一端削尖,砸入地下,再将柱子的另一端砍出凸形的插接接口。 主梁和柱子,主梁与主梁之间的连接则是采用简单的榫卯结构。 她用手边仅有的简陋工具,在用作柱子和主梁的木材上劈劈砍砍,在相应的连接位置凿出插接接口。 然后,她将主梁和次梁按照位置摆好,在主梁的相应位置砍出凹形的口子,用来放置及固定次梁。 最后,所有的零件都做好了,就像搭积木一样,竖起柱子,插上主梁,放上次梁。 不一会儿,一个尖顶小木屋的框架很快就出现了。 将所有的柱子和梁都插接好后,再将木楔子楔进插接口的缝隙里,一一进行加固。 加固完了之后,林墨控制好脚上的力气,轻轻地踹了踹柱子。 屋子的框架只是轻轻地晃了晃,就恢复了静止状态。 林墨很满意,技术没丢,框架验收合格。 接着,她在四周砌上石墙,在屋顶搭上细密的枝条和麦秆儿,并抹上了厚厚的一层黄泥。 两天后,一座半地下尖顶小木屋就矗立在了山脚下。 只是,林墨不会做门窗,南面的墙上只有三个黑黝黝的洞口,像一个瞪着双眼,张着大口的丑萌小怪兽。 林墨走进怪兽的嘴里,认真感受了一下。 果然,没有门窗,四面漏风,寒风带着湿气,很快就能将人给冻得透心凉。 缺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购物清单都已经变成了厚厚的一沓,是时候去一趟附近的县城,进货去了。 她是个黑户,平阳郡这种大城池肯定是去不成了,只能看看附近还有没有其他的小城镇可去。 看来,还是要先去古井镇,找豆腐坊的刘婆婆,细细地打听一下才行。 于是,林墨骑上她心爱的小黑驴,行走在永远都不会堵车,划掉,堵驴的山路上。 当咸蛋黄一般的太阳挂在天空的正中央,散发着明亮却并不炙热的光芒的时候,林墨终于来到了古井镇。 “刘婆婆,我来看你啦!” 人还没有到,林墨清脆的声音就传到了豆腐坊里,刘老太太的耳朵里。 “哎,稍等一下,马上就来~~~” 刘老太太正在磨豆浆,她转头冲着门外喊了一声,中气十足。 刘老太太的大儿媳妇听到外面的动静,也从屋内走了出来。 然后,就看到刘老太太冲她挥手,她赶紧跑了过去,接过了老太太手里的葫芦瓢,继续往石磨里倒着豆子。 刘老太太空下手来,将手放在围裙上蹭了蹭,又理了理袖子,顺了顺头发,这才迈着小碎步,去后门给林墨开门。 门一打开,刘老太太就看到了林墨灿烂的笑脸,她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哎哟,是林家娃子啊,好几天没看到你啦,看这样子,找到亲戚啦?” 刘老太太一边说,一边细细打量着林墨。 她看着林墨面色红润,穿着厚实,身后的毛驴也是皮毛黑亮顺滑,就知道林墨最近过得不错。 她一把握住林墨的双手,放在手心里紧紧地攥着,不由分说地便将她拉进了后院。 林墨感到一股温润的暖流顺着她的手,缓缓地流入了她的心里。 于是,她笑得更加灿烂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也出现了两个小梨涡。 “对啊,刘婆婆,我找到姐姐啦,怕你惦记着,特意过来跟你说一声。 几天不见,您的气色更好了,精气神也更足了,人都显得年轻了好几岁诶。” 刘老太太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又轻轻地胡撸了一把她的头顶,笑得合不拢嘴。 “你呀,真是淘气!今天这是吃了蜜蜂屎么,嘴巴这么甜? 找到亲戚就好,找到就好啊,说吧,这个时辰来找我这个老太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哎呀,刘婆婆,你可真是能掐会算。 您这么多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我就想找您打听一下,这附近除了平阳郡,还有其他的郡县么? 这不,刚刚在姐姐那里安顿下来,家里还缺很多平日里用的东西,需要去县城购置。” “有!” 刘婆婆牵着林墨走出门外,给她指了一个方向。 “你从镇子南边出去,顺着官道,往东南方向走个四、五十里地,那里有个小县城,叫杨县。 虽然是个县城,比不得平阳郡繁华,却也是富庶的个好地方。” “婆婆,怎么说?”林墨的好奇心瞬间被点亮。 “那里依山傍水,山上又盛产白陶土,官家便在那里建了一个大型的陶土作坊,平日里十分忙碌。 紧挨着县城的河道上还有货运码头,再往南走百十里水路,就能进入白安江。 因此,县里的大部分人都以烧陶为生,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林墨听到这里,更加惊喜。 白陶土,是一种以高岭石族粘土矿物为主的粘土,主要矿物成分是高岭石。 嘿! 那不就是硅酸盐么,这可是做水泥的重要原材料啊! 这个杨县,必须去,一定得去,坚决不能错过啊! 林墨将手从婆婆的手心里抽了出来,放下身后的背篓,从里面拿出几只被扭断脖子的野鸡和野兔,放到了院子里的桌案上。 “婆婆,看到您身体健康,开开心心,我就放心啦。 这些野味儿,都是家里人这几天去山里打的,不值几个钱,就是带来给您尝个鲜儿。 天不早啦,我还要赶着去买东西,就不多待了啊,我走啦!” 说完,林墨便拎起背篓,牵着丸子,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等刘老太太反应过来,拎着东西追出去的时候,只能看到林墨那即将消失在巷子口的背影。 刘老太太便将还未出口的话咽了下去,盯着空空的巷子口,发了一会儿呆,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接着,她轻笑着摇了摇头,呢喃了一句,“这孩子!算了,来日方长。” 第64章 你的世界,我的世界,本就不一样 古井镇镇外,南边的官道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个骑着黑驴的小小身影。 林墨侧坐在驴背上,懒洋洋地晃着腿,手里还拿着一根黄瓜,咔哧咔哧地嚼着,声音清脆极了。 “这黄瓜,虽然小了点,瘦了点,刺多了点,长得曲里拐弯的,但是胜在味道清新,鲜嫩多汁,不错不错。 就是这皮啊,又厚又涩,啧,呸!呸呸呸......” 林墨将最后一口黄瓜咽下,吐掉不小心一起咬到嘴里的黄瓜把儿,犀利地点评了起来。 她也不记得这黄瓜是什么时候被她给种到空间里的,等到爬了藤,变得枝繁叶茂,她仍然没有认出来。 直到黄瓜藤开始开花结果,挂上了小瓜扭,林墨才将它给认了出来。 也许是品种的问题,她空间里的黄瓜虽然味道不错,但是没有一点卖相。 很多黄瓜都长得弯弯曲曲,细细瘦瘦,奇形怪状。 林墨毕竟是从农业基本都能够实现工业化生产的繁华盛世过来的,对蔬菜和水果有着严格的审美,实在是瞧不上这些。 于是,她挑挑拣拣,把长得顺直的都挑了出来,单独放好。 又把这些歪七扭八,实在是无法直接下口的小黄瓜,都做成了酸咸菜。 现在,林墨已经在黑土地上种下了第二代种子,她打算依靠空间里的稀薄灵气,对植株进行改良迭代。 她希望这样一代一代地迭代下去,最终能够达到,在保有其本身的独特清香味的同时,黄瓜变得肉厚皮薄多汁,形状也能够达到现代的既粗又长且直。 愿望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毛团子在知道林墨的许愿之后,立马呸了她一脸。 “呸!主人你真是长得丑想得美,我只是一棵普通的树,空间也只是普通的种植空间。 你那是愿望嘛,你那是天方夜谭,不如直接做梦来得快。” 林墨表示不服,并将她在现代无聊时刷的那些农业视频共享给毛团子看。 毛团子看后不禁啧啧称奇。 那个世界没有灵气不说,气息甚至称得上是污浊,但是他们人族不依靠修炼,便能上天入地,移山倒海,无所不能。 还有那让人眼花缭乱的,能供应14亿人口的无数种,经过品种改良的农林副渔牧产品。 毛团子不禁感慨,那些研究人员可真是厉害! 这无中生有,有中生新的本领,比起一些修真界的大能也不遑多让! 可惜的是,它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空间里的灵气,只能慢慢滋养动植物,让它们变得强壮一点,多产一点,美味一点,却不能改变它们的基因,培育出新品种。 毛团子见识到了另外一种完全不同,却依然精彩绝伦的世界,突然有些emo。 林墨将毛团子抓在手里好好地揉了一通,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 “你刚刚看到的,那是无数的科学家,好多代人努力的结果,并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够做到的。 毛毛,你的世界和我的世界,这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没有什么可比性。” 接着,她话音一转,“你在我们那个世界,可是非常厉害的存在哦。” 然后,她将前世看过的各种系统、空间爽文小说,一股脑儿地分享给了毛团子。 林墨稳稳地侧坐在驴背上,嘴里不停地吃,脑子不停地想象。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时不时地还嘿嘿地笑两声,只是这声音听上去有些猥琐,还有些诡异。 丸子只是动了动耳朵,无视林墨这时不时发出的魔性笑声,继续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 但是,它刚刚超过去的两个路人就没有那么大的心脏了。 只见他们一个趔趄,顿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身子,摸了摸胳膊,抱紧了自己。 然后,他们用惊恐的目光看着林墨的背影,脚下像生了根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看到林墨走出了上百米,他们才活了过来,就像是重新按下了开始键。 两人不禁面面相觑,这才发现对方眼底的惊恐还没有彻底散去,后背出了密密麻麻地一层汗,已经浸透了贴身的里衣。 粗麻质地的衣料紧紧地粘在身上,黏黏腻腻的,十分不舒服。 年龄较小的那个人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道,“哥,刚刚过去的是人还是鬼,发出的声音这么吓人? 我这一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咱俩的魂儿不会被这小鬼给勾走吧?” 年龄较大的人听到这话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脸上的神色一时竟有些扭曲。 不过,他很快就收敛神情,挺了挺胸膛,站直了身体。 他瞪了一眼身旁的弟弟,“嘁,你瞅瞅你这小胆儿,净自己吓唬自己,大白天的哪里有鬼。 咱还是快些赶路吧,要不今天就赶不上进城了,还得睡在野地里。” 弟弟暗自撇了撇嘴,低声嘟囔,“刚刚你还不是跟我一样,被吓得一动都不敢动,还好意思教训我,哼!” 弟弟说话声音虽然很低,但是两个人离得很近,哥哥听了个一清二楚。 哥哥的脸色不由得一黑,抬起手,呼了弟弟的后脑勺一巴掌,将弟弟打了一个趔趄,往前踉跄了两步才站住。 “嘟囔啥呢,还不快走!再找不到地方做工,赚不到铜板,买不了米粮,咱家里人都过不去这个冬天。” 弟弟听到这话,低下头不再言语,脚尖摩擦着脚下的土地,扬起细细地尘土,盖在他露出鞋子的大脚趾上。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暗哑,“大哥,咱们都出来整整一个月了,也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咱们走了这么多地方,都嫌弃咱俩没手艺,还吃得多,每家做工都不长久。 再这样下去,咱们别说挣够给家里买米粮的银钱,自己也要活不起了。” 哥哥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接着眼睛一瞪,又拍了弟弟的后脑勺一下。 “听说杨县有个大作坊,肯定需要很多人手,咱俩力气大,一定会在那里找到活儿干的。 小弟啊,打起精神来,家里的老老小小可都指望着咱俩呢。” 弟弟此时终于抬起了头,眼睛还有些红红的。 他的脚下是绵延向前的官道,道路的尽头就是一座矗立着高高的土黄色城墙的城池。 弟弟红着眼眶,望着远处的城池,又望了望脚下的路。 他抿了抿干裂起皮的嘴唇,紧了紧背上的包袱,目光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坚定地向前走去。 第65章 进不去的城门 此时的林墨,领先他们兄弟二人一步,早已来到了通往县城的分岔路口上。 林墨低头看看青石界碑上的杨县二字,再抬头看看前方的城门外排着的长长的几列队伍,不禁皱了皱眉头。 怎么个情况? 这个县城的城门口也是这么热闹! 怎么一个两个的,每个城池的城门口都整得跟节假日的高速路口收费站一样呢? 林墨不禁回想起了,前几天在平阳郡的城门口排了很长时间的队,却连城门都没有摸到的,那段让她非常不愉快的经历,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她反手拍了拍丸子的肩颈,示意丸子加快步伐。 丸子收到林墨的指示,脑袋一扬,咴儿咴儿的叫了两声,撒开四只蹄子,嘚儿嘚儿地跑了起来。 很快,林墨就来到了队伍的末尾。 她滑下驴背,轻轻地拽了拽排在她前面的妇人的衣袖。 妇人的右胳膊上挎着一个大竹篮,竹篮顶上盖着一块蓝底子带着小白碎花的麻布,将竹篮里的东西遮了个严严实实。 她正踮着脚,透过人群的缝隙不停地往前方张望,有些焦急地在原地不停地小幅度移动着。 妇人正是烦闷的时候,察觉到有人在拽她的衣服,只觉得一股怒火从胸中燃起。 她瞪起眼睛,叉腰,转身,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看都不看,张嘴就骂了起来。 “是哪个兔崽子这么不长眼,活腻歪了啊,敢摸老娘,占老娘的便宜,小心老娘我剁了你的爪子......” 骂到一半儿,妇人才看清楚,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身高才到她胸口,瘦弱单薄的小娃子。 小娃子的双手抄在袖筒里,面上虽然笑眯眯的,眼神却异常冰冷。 那双漆黑的瞳仁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幽深,隐隐地透出一股嗜血的寒光。 妇人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恶狼盯上的羊羔,那头恶狼随时都会一跃而起,飞扑过来将她给彻底撕碎。 妇人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把剩下的脏话也一起吞了回去。 她只觉得头顶发凉,腿脚酸软,一时竟站立不住,不由得踉跄着后退几步,整个人瑟缩了起来。 林墨见状,满意地勾了勾嘴角,收起了身上刚刚特意散发出来的威压。 她眨了眨眼,又恢复了人畜无害的样子。 “这位姐姐,请问一下,城门口咋排了这么长的队伍?” 妇人抬头觑了林墨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嗫喏地说道, “听说是因为最近胡人反叛,边境不太安稳,要提防胡人的细作,进城的每个人都需要验证身份,这才慢了点。” 说完,她又忍不住抬头看了林墨一眼,立马垂下眼帘,只看着脚下的地面。 虽然妇人能够感觉到,现在林墨身上的气息已经变得柔和无害,但是刚刚那令人窒息的恐惧感受还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她丝毫不敢直视林墨。 林墨得到想要的信息,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妇人偷偷抬眼觑着,直至看到林墨已经走远,才长长地吐出一直憋在胸中的一口浊气。 她只觉得浑身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了地上,篮子也歪倒在身旁,里面满满的山货滚了一地。 妇人却顾不得这些,只是盯着林墨的背影,不停地抚着胸口,一个劲儿地碎碎念。 “妈呀,太可怕了!刚刚可真是吓死老娘了!老娘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这么吓人的眼神儿! 这娃子可真他娘的邪性!不会是大白天撞鬼了吧?” 排在她前面的三角眼男人,见妇人跌坐在地,衣袍散乱,钱袋从衣襟中露出大半,而妇人又是一副惊魂未定,失魂落魄的呆愣模样,他眼珠一转,便起了占便宜的心思。 男人趁着妇人神思不属,无暇东顾的时候,作势帮忙捡拾地上散落的山货,实则向妇人的钱袋摸去。 然而,妇人虽然被林墨给吓得够呛,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机警地注意着自己的四周。 男人一动,她立刻就注意到了。 就在男人鬼鬼祟祟地走过去,手即将要摸到她身上的时候,妇人一跃而起,趁着男人一个不留神,用力将他掀翻在地。 妇人又上前踹了两脚,指着男人的鼻子狠狠地唾骂了起来,似乎要将刚刚的恐惧发泄出来。 “你个遭瘟的,不要脸的,天打雷劈的脏烂玩意儿,老娘的东西你也敢偷,肠穿肚烂的腌臜玩意儿,老娘让你偷,偷......” 妇人似乎觉得仍不解恨,又上前踹了男人两脚,这才满意地退了开去,拢了拢散乱的衣襟,整理好衣袍。 男人看着渐渐围拢过来的,看热闹的人群,恨恨地瞪了妇人一眼,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用袖子掩着面,穿过人群溜走了。 妇人冲着男人灰溜溜的背影,恶狠狠地呸了一声。 一口唾沫呈抛物线从她的嘴里飞了出来,砸在了地面上,溅起星星点点的尘土。 妇人蹲在地上,扶起竹篮,一边捡着地上滚落的山货,一边对着聚拢过来的人群无差别的攻击。 “看啥看,有啥好看的?一群没见识的,没看过老娘们吵架啊? 瞅啥瞅?围在这里,都不想进城了?去去去,都一边去,小心踩了我的山货!” 围观的人群纷纷地冲着妇人翻了个白眼,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 一边缓缓地移动,接着排队,一边对着妇人的方向指指点点,低声地议论着。 不多时,队伍的末尾处便重新恢复了秩序,开始缓慢地向前移动。 林墨站在不远处,看着犹如蚂蚁归巢一般的队伍,高高耸立的城墙,有些忧愁。 进个城咋就这么难呢? 她又一次被拦在了城门外! 看来,她需要尽快将身份文牒给办理出来。 没有一个合法的身份,去哪儿都不方便,动不动就被卡在城门外,真的是太耽误事儿了! 林墨嘴里咬着一根草杆,跨坐在界碑上,双手撑着界碑的顶部,身体稍稍前倾,两只脚前前后后地来回晃动。 她无聊地望着天,看着那个咸蛋黄般的太阳在天空中缓缓地向西边的地平线上移动,内心默默地盘算着。 林墨打算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绕着城墙走一圈儿,找一段坑坑洼洼的,易于攀爬的城墙,偷偷地溜进去。 这时,她听到身后的官道上传来了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第66章 贪心的书吏 林墨转头看过去,就见一辆青色顶篷的两轮马车正在向她的方向快速靠近。 马车的样式非常普通,车架和车檐的风灯上都没有任何的标识,拉车的高头大马却是膘肥体壮。 林墨的眼睛一亮。 嘿,还真是瞌睡就送来了枕头! 这不就是现成的交通工具么,那还等什么,赶紧地蹭车啊! 车夫看着前面的界碑,歪头向马车内说了一句,“老爷,马上就进城了。” 马车里的正位上,坐着一个三十八岁左右,高颧骨尖下巴,一脸刻薄相的瘦削男子。 他背靠在车厢壁上,双手交叠,放置在小腹前,阖着双眸,似乎是睡着了。 男子听到车夫的话之后,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了“嗯”的一声。 车夫紧了紧缰绳,放慢了马车的车速,与林墨擦肩而过。 林墨双手用力一撑,从界碑上跳了下来,三步并做两步,就追上了马车。 她一个滑铲,就钻进了马车的底部,同时伸手扒住车架,利用手臂和腰腹的力量让身体悬空。 然后,两只脚分别顶住车架的两侧,像壁虎一样紧紧地扒住马车的底盘之后,进入了空间。 林墨的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这一切只发生在三五秒之间。 马车上的人并没有感觉到丝毫异样,只有拉车的马儿觉得身后的重量变沉了一瞬。 车辙印变深又变浅,一阵西北风吹过,一切痕迹都消失不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此时,坐在马车主位上的瘦削男人慢悠悠地开口了。 “东升啊,刚刚咱们商量的那件事情,你这几日多点上心,务必检查妥当,千万不能耽误了程县令的大事儿。 只要把这件事儿办漂亮了,咱们的前程就有了。” 马车的侧面坐着一个浓眉大眼,长相周正的男子,二十七岁左右,他听到主位男子的嘱咐,赶紧躬身应是。 只是,他的身材有些圆润,肚腩凸出得有些明显。 在弯腰的时候,就会将肚子上的肥肉挤得更加凸出,颤颤巍巍地晃悠,显得有些滑稽。 “钱主簿,您放心。我的水平怎么样,您是也知道的,谁也甭想从账面上发现一点问题。 再说,这事儿都是做熟了的,不会出岔子的。您这次...是不是过于谨慎了?” 钱主簿掀起眼皮,定定地看着年轻男子。 直到将他盯得坐立难安,眼神闪烁,才重重地哼了一声。 “何旭,这件事可是关系着你的前途,切不可掉以轻心,一旦出了差错,我可保不住你。 轻则没了前途,重则丢了性命。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哼!” 何旭内心不由得暗骂, “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妈的,让老子干着最脏的活儿,却抠抠搜搜的,只给老子分最少的钱。 竟然还想着出了事之后,拿老子去顶罪。 哼!钱荣你给我等着,你屁股底下的位子早晚是老子的。 到时候,老子要把你踩在脚底下,让你心甘情愿地叫爷爷。” 只是,何旭的面上却做出惶恐状,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钱大人,钱兄,是我失言了。您大人大量,莫要与我等这笨嘴拙舌的计较。” 他拍了拍胸脯,身上的肉也跟着颤了颤。 “钱兄,您放心,我唯您马首是瞻,一定会盯紧所有环节,绝不敢耽误钱兄您的大事。 只是,钱兄,嘿嘿,您这次若是高升了,可否带着在下一起走?” 何旭看到钱荣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耐,话锋陡然一转。 “其实,前途不打紧,我只是舍不得钱兄,我能有今天,全靠钱兄慧眼,一路提携。 所以,我希望能够一直待在钱兄您的手底下,为您效犬马之劳。 毕竟,很多事情,钱兄总有不方便的时候,是吧?” 钱荣看着一脸谄媚,好话不停地往外蹦的何旭,内心不由得暗自得意。 “果然是个没胆子的怂货,不情愿又怎样,炸刺又怎样,还不是只要给他稍微摆摆脸色,就能够轻轻松松地拿捏住他。” 钱荣仍旧板着脸,只是表情略微松了松。 “东升啊,我就知道你是个懂得感恩的人。你就放心吧,你毕竟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是不会忘了你的。” 何旭面上喜形于色,对着钱荣拱了拱手,“以后还要仰仗县令大人,多多提携。” 钱荣听到何旭叫他县令,虽然觉得有些逾矩,但是并没有阻止。 他自己也认为,待现任的程县令高升之后,整个县衙只有他的背景最为雄厚,没有人能够与他比肩。 县令这个位置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而且,此时马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这只能算是两人私下的玩笑而已。 何旭称呼他为县令,也只是为了巴结他,不过是提前几日更换了称呼,并不算什么大事。 因此,钱荣只是对着何旭矜持地点了点头,便阖上眼帘,不再出声。 何旭自然是看到了钱荣那洋洋得意,却又拼命压制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表情,便知道县令这个称呼骚到了钱荣的痒处,今天这一页算是彻底翻过去了。 何旭见此,也放松了下来,嘴角在钱荣看不见的地方,勾起了一抹讽刺的弧度。 何旭对钱荣很是鄙夷,觉得他眼皮子太浅,只能看到眼前的那点蝇头小利,根本上不了台面。 真是白瞎了他背后的那棵大树! 他也阖上眼帘,眼珠在眼皮底下咕噜噜地乱转,心里默默吐槽。 “真是个蠢货,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几句好话就哄过去了。 等这件事办完了,老子摸清楚你们的底细,再多说点好话哄哄你,抓住你们的把柄,升官发财还不是轻而易举。” 马车里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车轮压过地面的轱辘声和马蹄踏过地面的哒哒声。 很快,马车在一侧的小城门前停了下来。 何旭撩开车帘,将他的脸露了出来。 守门的兵卒看到马车上是县衙的主簿和书吏,赶紧上前,一边行礼问好,一边挥手示意其他兵卒将城门打开。 “两位大人,请!” 何旭神情淡淡地点了点头,放下了车帘。 车夫扬起鞭子,甩了一个清脆的鞭花,马车开始缓缓地移动,很快就没入了城门甬道的阴影之中。 第67章 再遇姜大人 一刻钟之后,马车缓缓地停在了县衙的侧门外。 何旭先从马车上走下来,掸了掸衣襟和袖口,对着马车内躬身致意,“钱兄,慢走。” 他看着马车消失在巷子口,才转身走入县衙内。 然后,马车一重又一轻,从马车底部闪出一道小小的黑影,接着又消失在空气中。 很快,何旭就从县衙的侧门走了出来。 他先在街口停留了一会儿,四处张望了一下,刚准备右转,似乎想到了什么,脚下一转,突然变换了方向。 何旭有些急切,他并没有注意到,当他转身的时候,他外袍的衣摆蹭到了墙角的一根草杆,草杆顺势勾在了他的衣摆上。 林墨的空间就附着在这根草杆之上,这还是她刚刚从毛毛那里得知的。 当她本身在空间里面的时候,空间会收缩折叠成一个米粒大小的透明球体。 这个球体非常轻,几乎没有什么重量,甚至能附着在空气中的颗粒物上,随风飘荡。 只是,林墨并不想享受这种毫无拘束的自由飞行。 毕竟,她可不想从空间里出来的时候,人在高空,体验一把自由落体,摔成肉泥的感觉。 不过,林墨还是利用空间的这个优势,开发出了更多的新玩法儿。 比如,将空间附着在带钩刺的草杆上,用神识控制空间球体带着草杆小范围地移动,勾住林墨选定的目标。 目前来看,这个方法除了特别费神识以外,还是非常成功的。 这根草杆现在就牢牢地沾在何旭的衣摆上,没有分毫移动。 何旭脚步匆匆,很快便来到了一个二层的茶楼。 还未等何旭走进茶楼,店小二便殷勤地迎了过来,“客官,几个人?大堂还是雅间?” “一个人,雅间,就甘棠厅吧。” 店小二的瞳孔一缩,微微挑了挑眉,表情却丝毫未变,仍旧是一副标准的职业笑脸。 “客官,甘棠厅最近在整修,暂时不能开放,不如去谷雨厅如何?” 何旭点点头,店小二便带着何旭走上二楼,沿着走廊一直走到尽头,推开了一扇雕花木门。 他又将何旭引入内室,再次推开一扇暗门之后,便停住脚步,站在了门外,歪头示意何旭自己进去。 何旭进入暗门,走下一段楼梯,又转过两道走廊,才来到了一个小小的暗室中。 暗室很小,只能勉强摆上一张小方桌和两张矮凳。 方桌将暗室隔成了两个独立的空间,而正对着何旭的那张矮凳上已经坐了一个男人。 男人三十多岁,身板十分壮硕,胸背厚实,肌肉鼓鼓。 他头上戴着圆形毡帽,细密而卷曲的络腮长须遮挡了男子的大半张脸,露出的眉眼细长,闪烁着精光。 空间里的林墨定睛一看,嘿!这不是羌胡的贵族姜大人么? 没想到啊,竟然能在这里遇到这位老熟人。 她可没有忘记,当初这位姜大人手下的三百骑兵护卫队,将她追得浑身是伤,只能狼狈逃命。 这个仇,当时的她只能记到了黑皮小本本上,还没来得及报呢。 没想到,兜兜转转,又让林墨在这里遇到了这位姜大人。 林墨喜滋滋地想着,虽然她现在弱小可怜又无助,无法灭掉他和他的部落,但是却可以偷偷地跟在他的后面,不停地抢夺他的物资,把他薅秃,给他添堵啊! 林墨不禁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一个赞,自信心也开始膨胀,脑子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朝着坐拥金山,美男环绕的方向奔腾而去。 正想到最美的时候,一个绿毛团子快速飞来,“啪”的一声,重重地砸在了林墨的脑门上,瞬间打断了她跑得越来越偏的终极美梦。 林墨嘿嘿地笑了两声,用来掩饰自己的尴尬,重新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外面两个人的身上。 何旭此时已经坐到了矮凳上,面前还摆上了一杯清茶。 只是,他似乎并没有喝茶的心情。 何旭只是不停地转动着茶杯,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他的眼睛似乎在盯着杯子里的茶叶,又似乎没有焦点。 对面的姜大人也并不着急,他悠哉悠哉地翘着脚,时不时地轻啜一口茶水。 看这姿势,姜大人似乎是想学习中原人喝茶时的优雅,只是学了个不伦不类,更加显得别扭与滑稽。 何旭首先败下阵来,“李老板,咱们的交易向来是不见面的,不知,这次你一定要见到我,究竟是所为何事?” 空间里的林墨听到何旭称呼姜大人为李老板,不由得在心里“喔~嚯~”一声。 这个姜大人竟然还披着最开始的马甲呢,看来他所图不小啊! 姜大人轻轻地一笑,“何大人,我听说,你跟钱主簿最近又有了新的生意,不知可否加我一个?” 何旭心里咯噔一下,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手不由自主地颤抖。 杯底不停撞击桌面,发出不规律的碰撞声,犹如何旭现在的心跳。 茶水在茶杯中跳动,最终,洇湿了何旭的袖口。 何旭的面上犹自强装镇定。 “李老板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哪里还有什么新的生意?再...再说,咱们的生意不是做得好好的么?” 见此,姜大人收了笑脸,变得冷肃。 “何大人,听说你想更进一步,我想,你应该不会想,把自己的前途毁在生意这种小事上的。” 何旭猛地抬起头来,神情慌乱,声音有些尖利,“李老板,你想做什么?” 姜大人的嘴角又重新挂上了笑容,“当然是想跟何大人您做生意啊,您升官,咱们一起发财,不好么?” 姜大人顿了顿,幽幽地开口。 他特意压低了声音,低沉的声音,就像地狱里的恶魔,引诱着隐藏在何旭心底的贪婪。 “我虽然是个商人,却在朝中有些人脉,我能帮助大人更快地达成您的所思所想,只要将新生意分我一半,可好?” 何旭的面上有明显的挣扎之色。 他仍旧紧紧地攥着茶杯,杯子里的茶水全部都泼洒在了他的衣襟上,他却浑然不觉。 第68章 姜大人的算计1 何旭思考了许久,似乎下定了决心。 他松开了紧紧攥着的杯子,表情也恢复了冷静,一开口却是直接拒绝了姜大人的提议。 “李老板,你要的太多了,我位卑言轻,胆子也小,实在是无法答应你的要求。 说句不好听的,咱们这些小人物,想要活下去,活得好,就得知足,懂进退。 若是你愿意,咱们还是继续原来的合作,若是不愿,咱们就此散伙儿。” 何旭思考了许久,觉得此事是可行的。 他与李老板合作,虽然风险有点大,但是收益会更大。 他不仅能在仕途上更进一步,还能赚到更多的钱。 有了足够的钱,他就有了腾挪的空间,也有了退路。 他今年才二十七岁,不但聪明能干,而且有眼色,会来事儿,跟领导与同事的关系都处得非常好。 何旭一直盼望着,他可以凭借自己不俗的才干,在官场上有所作为,将那些曾经嘲讽他的人都踩在脚下,衣锦还乡。 却没有想到,只因自己出身平民,毫无人脉和背景,小心奉承了那么多年,纵使有满腹才华,仍是没被大人物放进眼里。 至今,他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书吏。 何旭干着衙门里最多最累的杂活儿,时不时还要受到上官的申斥。 即使工作做得再好,上官也总是能够找到申斥他的理由。 因此,何旭也一直得不到晋升,只能日复一日的在案几后苦熬着日子。 何旭已经受够了这样没有希望的日子,他迫切地想要改变,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现在,升官发财的机会就这样摆在了何旭的面前。 他只要大着胆子搏一搏,与李老板合作,就能得到他一直想要的生活。 只是,何旭却不能让李老板看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要与李老板多拉扯一会儿,谈谈条件,多攥点筹码在手里,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于是,何旭将一切都想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才能够忍着心痛,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李老板的提议。 虽然何旭拒绝了李老板,他的内心却有些忐忑。 何旭与李老板合作那么久,自然知道李老板的脑子向来是一根筋,喜欢直来直去,不会绕弯儿。 就怕他的假意拒绝让李老板当了真,不再与他继续商谈下去。 还好,姜大人并没有让何旭失望,他在何旭的期望中开口了。 “呵,何大人,你未免太看轻自己了,你比你自己想的更有才华。 对我们来说,很难的事情,对你来说,只是动动手指,改改数字而已,没有比你更会做账的人了。” 何旭看着姜大人,并没有说话,桌子底下的手紧紧攥起。 只是,那不停闪烁的眼神,还是泄露了几分何旭那并不平静的内心。 姜大人看着强自镇定,端坐在他面前的何旭,野心就写在了脸上,毫无遮拦。 可笑的是,他还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 姜大人内心冷笑,贪婪好啊! 汉人官员越贪婪,对他们部族就越有利。 姜大人不禁皱了皱眉头,觉得何旭过于狡诈,胃口太大,有些不知轻重。 只是,何旭的那一手账目做得实在漂亮,是他们迫切需要的人才。 而且,新发现的铜矿正好位于杨县的辖区之内。 两下一加,姜大人觉得,他也不是不能暂时忍受何旭的不知足。 只是,希望何旭能够有自知之明,不要做得太过分,否则,就别怪他心黑手狠了。 想到这里,姜大人摸了摸靴筒里的短刀,眼底闪过一丝寒芒,转瞬即逝。 何旭只觉得背后一凉,有些莫名。 姜大人曲起手指,用关节敲了敲桌面,做沉吟状,“不知,何大人的意思是?” 何旭见好就收,“李老板若是能保我升到县令,我便允了生意的三成。” 姜大人紧紧地盯着何旭,将身上的煞气外放。 “何县令,我出钱出人,三年之内我要占八成,三年之后五成。” 何旭看着对面威势大盛,完全变了一个人的李老板,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头顶窜到尾椎,膀胱里满满当当的液体似乎也有控制不住要流出来的趋势。 何旭不禁夹紧双腿,双手攥拳,放在膝盖上,拼命压制住自己发抖的双腿。 何旭低下头,不敢再看面前的姜大人。 他盯着脚下的地面,拳头松开又攥起,攥起再松开,反反复复,直到把长袍都揉成了一团咸菜。 “三年之内五成,三年之后三成,否则免谈。” 姜大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茶杯都被震得弹了起来。 “成交!何大人是个爽快人,您就安心的回去等好消息吧。请!” 何旭抿着嘴点了点头,撑着案几才能勉强站稳。 他整理好皱皱巴巴的长袍,郑重地对着姜大人躬身行礼,这才退出了暗室,又回到了二楼走廊尽头的雅间。 林墨在空间里听完了全程,不由得啧啧称奇。 这个何旭的胆儿挺肥啊! 也够贪,没有底线,啥事儿都敢干! 为了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就敢勾结外族,私采铜矿。 啧啧啧,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林墨的眼睛一转,挠了挠下巴,计上心来。 “贪心好啊,如果价码合适,我的身份文牒就找他给我办了。” 林墨看到何旭起身要走,想了想,还是决定跟着何旭。 先将自己的事情全部办好,再抽时间来找姜大人的麻烦。 于是,林墨用自己的神识,在姜大人的识海中打下了追踪标记。 以后,只要姜大人出现在她周围五百米内,她都能够感应得到姜大人的具体位置。 姜大人突然眉心一痛。 接着,他的脑海深处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似乎是有一根针在他的脑子里不停地扎来扎去。 疼痛来得猝不及防,姜大人没有丝毫心理准备。 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变得一片惨白。 只是,这疼痛来得快,去得更快。 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脑袋爆炸般的疼痛便消失了。 姜大人一只手扶着脑袋,另一只手揉着眉心,又细细地感受了一下,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似乎,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第69章 姜大人的算计2 姜大人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只道是最近事务繁杂,头绪繁多,连日来太过忙碌的缘故。 待安排好这件事,早些回去歇息便可。 想到此处,姜大人从袖袋里拿出一枚玉牌。 玉牌雕刻成了一片叶子的形状,一半是半透明的糯白色,另一半则是清透的阳绿色。 姜大人摸索着手里的玉牌,思索了许久,这才打开暗门走了出去。 外面是一间普通的花厅,位于茶楼的后院一角,位置十分隐蔽。 花厅里的陈设简单,正中放置着一张圆桌,四张圆凳围绕着桌子分四个方向对称放置。 靠墙的一层,摆放着一张软榻,软榻的旁边还摆放着一张竹制的矮凳。 此时,花厅的门窗都紧紧地关着,显得室内有些昏暗。 两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分别侍立在大门的内侧。 姜大人坐到圆桌旁,招手示意站在大门右侧的青年男子。 男子的容貌周正,拥有一种特殊的气质。 他冷着脸的时候,会显得非常有威严,和气笑着的时候,又会叫人很快放下防备,愿意亲近。 男子走到姜大人的侧后方,在距离姜大人一步的位置停下,垂手低头,恭敬地等待姜大人的吩咐。 “余欢,你挑选一个机灵的手下,安排进县衙,待何旭升官之后,接替他的书吏工作,既是配合,也是监督。” “另外,通知耿万,安排一支奴隶队伍,接管铜矿的挖掘工作和运输工作。” “是,大人。”余欢领命后便退回了门边,眼观鼻鼻观心。 姜大人把玩着手里的玉牌,喃喃自语。 “这么长时间了,平阳郡还是没有渗透进去,一点有价值的消息都打探不到。 还好,杨县和永安县已经顺利打开了局面,目前的进展也都很顺利。” “轻车都尉张云景,没想到啊,一个已经致仕的汉人官员,竟然在官场上这么好用。 真是不枉我精心设计了一场戏,将他给装了进来。 我让杨方假装山匪,在路上劫了他,又狠狠地折磨了一番,待他心生绝望之际,我及时出现救了他,他可是对我感激地不得了呢。 哈哈,可惜啊,这么好的计策,却不能宣之于口,只能我自己孤芳自赏。 哈哈,都说汉人狡诈,计多如狐,我看也不过如此,这张云景还不是任由我捏圆搓扁,哈哈......” 姜大人美滋滋地喝着茶,将他能够想到的所有好听话,毫不客气地往自己身上套。 给自己叠满了赞美buff后,姜大人才意犹未尽的放下茶杯,对着另外一个手下招了招手。 此男子面容憨厚,五官平淡,没有任何鲜明特点,将他扔在人堆里,根本就找不出来。 “和风,你拿着这枚玉牌,用合伙做生意的名头,去永安县找轻车都尉张云景。 他手下有一个船队,你要尽快摸清楚这支船队的所有情况,暗暗收买过来,让船队为我们所用。” “是,大人。”和风接过玉牌。 “好了,你们自去办事吧。”姜大人挥了挥手。 两人出门,各自忙碌去了。 林墨并不知道姜大人出了暗室之后,竟然还有这一场戏,她此时早已跟着何旭回到了二楼雅间。 何旭重新落座,点了一杯清茶,四样茶点,悠哉悠哉地品起茶来。 直到茶叶泡没了味儿,茶水没了颜色,茶点也吃得干干净净,何旭才意犹未尽地起身离开。 付钱? 不存在的! 何旭美美地盘算着,这顿茶点就当是他和李老板刚刚谈成的那笔生意的添头了。 不仅是今天这顿得给他免费,只要两人还一起合伙做生意,那么以后的每顿茶点都得给他免费。 何旭倒背着手,迈着四方步,摇头晃脑,不紧不慢地走出了茶楼。 果然,不仅没有人敢拦着他,所有人还要恭恭敬敬地送他出去。 哈哈,他真的要发达了! 何旭越想越开心,不自觉得就挺起了胸膛,凸出的大肚腩也跟着颤了几颤,荡漾出一片肉波。 何旭摇头晃脑,小曲儿也哼了起来。 这时,一股浓郁的酒香传入了他的鼻腔,勾得他肚子里的酒虫蠢蠢欲动。 何旭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双脚似乎被牢牢地钉在了地面上,再也挪不动一步。 他闭着眼睛,歪着头,鼻翼不停地翕动,满脸地陶醉。 何旭实在是受不了这勾人的酒香,他脚下一转,便走进了酒馆。 他看着只有四个写着酒名的竹牌,稀稀落落地挂在柜台后的墙壁上,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语气轻慢,“老刘啊,今天怎么只有这几种酒啊?” 刘掌柜在柜台后面陪着笑脸, “哟,是何大人啊,您看您这话说的,我就只是个给客人打酒的,衙门送过来啥酒我就卖啥酒,我也做不了主啊。” 何旭一时有些尴尬。 他因为过于兴奋,脑子里的画面跟走马灯似地转个不停,竟是一时之间忘记了,酒馆是官府专营。 酒确实是香得勾人,可价格也非常高,他现在的钱包根本承受不起。 他想立即转身就走,又有些抹不开面子,生怕让老刘看了他的笑话。 于是,他装模作样地盯了一会儿酒牌,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一甩袖子,转身,背着手,迈着四方小碎步,一溜烟儿的走了。 柜台后的刘掌柜天天迎来送往,何旭的这一番刻意的做作,自然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只需要稍一思量,便明白了何旭的真正意图。 刘掌柜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 “抠门,穷鬼,喝不起还要装,难怪这么多年,还只是个小小的书吏,没出息,呸!” 何旭离开酒馆之后便开始后悔,今天这么重要,是他未来辉煌人生的起点,应该好好地庆祝一下。 于是,何旭咬咬牙,走进了一家食铺,买了三两炙羊肉。 他现在的身份,吃炙羊肉没毛病。 再过几天,等他发达了,炙羊肉就配不上他的身份了。 到那时,只有更加珍贵的牛肉才能配得上他高贵的身份。 何旭将包着炙羊肉的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又拍了拍,才放心地往家里走去。 空间里的林墨已经被何旭这一系列的骚操作惊得目瞪口呆。 好家伙,他是真会算计啊! 第70章 破财的林墨1 林墨在一处人少的地方,控制着草杆脱离了何旭的外袍。 草杆很快便随风滚进了巷子的深处。 她出了空间,远远地坠在何旭的身后,很快就弄清楚了他的住处。 林墨果断地回到刚刚的酒馆,买了两坛何旭看了半天却舍不得买的河东颐白酒。 一坛三升,总共花了一千六百文。 林墨咋舌,这酒真他爹的贵啊! 怪不得何旭那老抠儿舍不得买呢! 买好了酒,林墨又马不停蹄地来到了食铺,花五两银子买了一只烤鹅。 这价格,直接让她眼前一黑! 这,是个黑店吧! 果然,史书诚不欺她。 在这个时代,只有上流人士才能吃得起烤鹅,何旭这种不入流的小吏,根本配不上。 林墨决定,拼一拼,黑户立即变平民! 她要用这只烤鹅给何旭抬身份,以表示对他的重视,满足他的虚荣心,顺利地拿到身份文牒。 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小鬼难缠! 说不定,县官更贵,更难缠呢! 林墨将两坛酒和烧鹅放进背篓,背着背篓,穿街走巷,很快便敲响了何旭的家门。 此时,何旭正坐在花厅,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炙羊肉。 他最宠爱的小妾像是没骨头一般倚靠在他身上,丰满的某处不时地摩擦着他的后背,柔嫩的小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捏着肩。 桌子上还摆着一盘凉拌黄瓜,一盘炒黄豆,一大碗米酒。 只是,这米酒非常浑浊,颜色也有些暗沉,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酸味慢慢地散发出来。 何旭却并不在意,他捻起一颗黄豆,扔进嘴里,再咂摸一口米酒,心情美丽。 最后一口炙羊肉很快就进了何旭的肚子。 他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眯着眼回味了一下残留在口腔里的肉香。 何旭看着干干净净的白瓷盘,可惜地摇了摇头。 只觉得这羊肉也太不经吃了,还没怎么尝到味儿呢,就没了。 这时,管家走进了花厅,“老爷,门外有个小公子,自称是您老家的族侄,来给您送东西。” 何旭咂摸了一口米酒,夹起了一块黄瓜放进嘴里,吱嘎吱嘎地咀嚼了一会儿,才懒懒地掀起眼皮。 “叫进来吧,让他在书房等候。” 小妾见管家退下,娇嗔地推了推何旭。 “老爷,这不年不节的,老家突然来人,不会是来打秋风的吧? 老爷,你可是答应我的,点翠楼的金簪,还没有给我买呢,老~~爷~~~” 小妾的声音一波三折,甜度爆表。 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还在何旭身上不停地游走,何旭瞬间觉得浑身酥酥麻麻的,像是过电了一般。 何旭感受着身后紧贴着的柔软丰盈,心头火热,一把将小妾搂到怀里,胡乱摸了几把,脑袋在小妾的怀里拱来拱去。 “我的心肝宝贝儿哟,你急什么,一根金簪算什么,过两天就给你送过去。 只要你好好地伺候我,让老爷我能一直这么开心,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小宝贝儿~” 小妾坐在何旭的腿上,身体后仰,后背靠着餐桌,双手扶着身前那个一拱一拱的脑袋,仰着下巴,笑得花枝乱颤。 何旭与小妾胡闹了好一阵,才慢吞吞地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衫,去了书房。 枯坐在书房等待的林墨,现在非常后悔用神识看到了刚刚花厅内发生的所有一切。 辣眼睛,实在是太辣眼睛了!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林墨一直保持十分的谨慎。 现在,她又拥有了神识这个小雷达的辅助,更是如虎添翼。 林墨现在已经可以自如地收放神识,并且能够精准地控制神识的释放范围。 平时,如果是在户外,她只是实时监视着以自己为圆心,半径二百米以内的任何风吹草动。 如果是在户内,她则实时监视着整个建筑。 只是,林墨总是会不经意地看到一些不和谐的场面。 比如刚才,林墨只觉得她的眼睛要瞎了,她要被何旭给恶心坏了。 还好,末世十年将她的心锤炼得非常冷硬,很快,她就调整好了自己。 只是,她对何旭的印象更加地差了。 甚至有一瞬间,林墨觉得自己有点手痒,想要扭断何旭的脖子。 啧,她现在都有点想念末世的丧尸了呢! 林墨正瘫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想着扭断丧尸脖子的一百零八种方法,何旭走了进来。 林墨眼里寒光一闪,瞬间便收敛了起来,开始敬业地扮演傻白甜,小可爱。 何旭刚刚踏入书房,便感到脖子一凉,后背的汗毛刷的一下全部竖了起来。 只是一瞬间,这种冰冷的感觉便消失了。 他摸了摸后脖颈,环顾了一下周围,有些疑惑,怎么突然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 但是,他很快就将这种怪异的感觉给抛到了脑后。 因为,他看到林墨从脚边的背篓里,拿出了两坛酒和一个大大的荷叶包,放在了书桌上。 林墨还未彻底解开荷叶包,只是将最外层的荷叶剥开了一个角,烤鹅那霸道的香味儿便一下子冲了出来,直接勾出了何旭的口水。 林墨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她的手下不停,又拍掉了酒坛上的泥封,揭开封口,浓郁的酒香很快就充满了整个书房。 何旭先被烤鹅给香了一个跟头,接着又被酒香冲了一下,不由得有些迷糊。 本来打算呵斥林墨冒充他亲族的话,也被何旭就着口腔里不停分泌的口水,艰难地咽了下去。 何旭看在美酒和烤鹅的面子上,很轻易地就原谅了林墨对他的欺骗。 何旭认为,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县令了,他得端住,不能丢了面子。 于是,他拼命咽了咽口水,控制着自己的仪态,坐到了书桌后的主位上。 只是,何旭那略显急促的步伐,粘在酒菜上的眼神,上下滚动不停的喉结,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了想吃,很想吃,特别想吃的强烈气息。 林墨并没有让何旭等太久。 她像变戏法一样,又从背篓里拿出来了一个白瓷小酒盅,一个白瓷小碟,一双红木筷子,一一摆放在了何旭面前。 林墨给何旭斟满酒,做了个请的姿势,便退回了她的座位。 何旭端起酒盅,仰头一口闷。 冰凉的酒水在他的舌尖上打了一个转,经过咽喉,又流入了胃里。 这酒口感绵柔,还有一股独特的清香,一口下去,全身都暖了起来。 不愧是名酒,果然好喝! 第71章 破财的林墨2 何旭眯着眼睛,回味着口腔中美酒的甘润,又看向荷叶上的烤鹅。 烤鹅已经被店家斩成了大小均匀的方块,切口整齐,能看到油皮儿焦香酥脆,肉质紧密香嫩,脂肪饱满颤颤。 何旭不由得看直了眼。 他不由得食指大动,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夹起一块,送入口中。 一口咬下去,甚至能听到鹅皮断裂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鹅肉软弹可口,肉里的汁水在口腔中迸发,油香扑鼻。 再仔细一品,还有一股独特的果木清香。 不愧是有钱有身份的人才吃得起的烤鹅! 美味,太美味了! 何旭拿着筷子的手上下翻飞,不一会儿,小半只鹅就进入了他的肚子。 他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摸了摸更加凸出的肚腩,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何旭对林墨如此上道的表现,表示非常满意。 吃好喝美,何旭的脾气似乎也柔和了起来。 他上下打量了林墨几眼,懒洋洋地问道,“小兄弟,你敢冒充我的族侄,胆子不小,可知后果?” “小子久仰何大人的才华,敬佩何大人的人品,苦于一直找不到亲近大人的机会,一时心急,这才失了分寸,还请大人恕罪。” 林墨赶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恭敬地回话。 “哦?我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你莫不是拿些套话搪塞于我?” 何大人又咂摸了一口酒,慢悠悠地开口。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能不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林墨连连拱手,“何大人,您太谦逊了,满州城里谁不知道,您一手算盘打得出神入化。论算账,您可是这个。” 林墨竖起了大拇指,给何旭比了个赞,“您可是县令大人的左膀右臂,衙门里少了谁,都不能少了您啊。 而且,您还心胸宽广,做事大气,只有跟着您做事,才能够让上官看到眼里,记在心里。 又听说您爱才惜才,所以,小子才大着胆子,用这种方法与大人亲近。” 何旭看着林墨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里面盛满了崇拜和仰慕。 这个发现,令何旭更加愉悦。 何旭摆了摆手,“好了,这件事情就过去了,以后,你还可以继续当我的族侄。” “谢大人不罪之恩!” 林墨眼睛一亮,有些羞窘地挠了挠头,“大人,您可真是个大好人,我一定会好好报答大人的恩德。” 林墨默默地在心里接了下一句,“我会一直盯着你,直到看着你倾家荡产,丢了性命。” 何旭抚了抚凸出的肚腩,笑眯眯地问道,“说说吧,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林墨仔细看了看何旭的表情,觉得火候到了。 “大人,小子为了躲避羌胡的骑兵,仓促渡河的时候,不小心将随身的包裹掉到了河里,身份文牒也一起沉入了河底。 小子想重新补办一个,但是又拿不出别的佐证文件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家乡早已被胡人的马蹄踏平,小子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却再也不敢回去了。 大人,您看,这......” 何旭立即从美酒和美食的世界里清醒了过来。 他冷冷地盯着林墨,眼神锋利如刀,似乎是想要将林墨给剖开来,看看她的心肝到底是黑还是红。 林墨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尽力做出一副懵懂又无辜的模样。 何旭审视着林墨,不发一言。 这小子举手投足间,用的虽都是汉家礼仪,但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难道,他是羌胡或者鲜卑那边派来刺探的细作? 想到这里,何旭又觉得自己的怀疑有些可笑。 这么一丁点大的娃子,人还没有锄头高,嘴边的绒毛还在,眼神也愚蠢,又怎么会是细作呢? 他是不是有些过于多疑了? 不过,即使这小子是细作,他也不怕。 那么多掉脑袋的事情他都做了,也不差这一件什么都算不上的小事儿了。 只要能赚钱,这事儿就能办! “可以,十两银子,现在把银子交给我,明日辰时初去县衙外的巷子口等我,我一上值就给你办好。” 林墨假装踌躇了一会儿。 最终,她咬着牙,从怀里摸索了半天,取出一个打着好几个补丁的钱袋。 林墨倒空钱袋,才倒出几个灰扑扑的银角子。 她轻皱着眉头,紧抿着嘴,来来回回地数了好几遍,直到银角子被浸得油润,才不舍地将银角子放到了桌案上。 林墨眼巴巴地盯着那一小堆银角子,难掩心疼,“何大人,那就拜托您了。” 何旭见状,内心非常不屑,“呸,真是个穷鬼!才十两银子,就跟要了命似的,不中用的东西!” 何旭眼神一暗,神色变得不耐烦起来。 林墨察言观色,赶紧告辞离开。 何旭看着桌子上的一小堆碎银子,灰扑扑的,毫无光泽,不屑地撇了撇嘴。 可是,他接下来的行动却与脸上的表情截然相反。 只见他的左手掌心朝上,抵住桌案边缘,右手竖为墙,虚虚地拢住银子堆,快速地往身前一划拉。 这一小堆银子便一个不落的,从桌面上滚到了他的手心里。 何旭掂了掂手里的银子,银子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何旭却觉得,这是他听到过的最动听的声音。 而且,这样美妙动听的声音,在未来,他还会持续不断地听到。 想着想着,他又不由得哼起小曲儿来。 何旭将银子装入钱袋,贴身收好,回后院找最近新得的爱妾小玉温存。 他刚纳到美妾时,温香软玉在怀,一时色令智昏,竟是许诺出去了一根价值三十两银子的金簪。 待激情退去,何旭不由得心生懊恼,一个女人,又怎么比得过三十两银子! 金簪,他是万万舍不得给的。 女子以恭俭良善为美,这个小玉,恃宠而骄,虚荣轻浮,太不知所谓了。 他必须要好好地敲打小玉一番,让她改了身上这些要不得的毛病,只一心一意地伺候本老爷才是。 对,他先随意找个理由,严厉地申斥小玉一番,等她怕了,再随手给点不值钱的小物件安抚一下。 这样,不但能省下来一大笔钱,还能让她知道知道,本老爷的厉害。 嘿嘿...嘿嘿嘿...... 很快,后院的某个房间内,就响起了不和谐的声音。 可惜的是,哼哼唧唧地声音只持续了三五分钟,就没了动静。 不一会儿,第二轮征伐又开始了。 第72章 何旭翻脸 林墨一离开便撤回了笼罩着何宅的神识,并不知道后面还发生了许多的事情。 她自信地认为,何旭贪婪无度,既人对身份文牒明码标价,肯定是做惯了这样的事情。 而且,何旭痛快地收了她的钱,肯定会好好地办事的。 没想到,第二天,林墨就被何旭的所作所为给打了脸。 衙门刚一上班,林墨便来到了大门口外。 两个衙役站在门口充当门神,眼神迷蒙,脸上的表情如梦似幻,也不知道是没有睡醒,还是在回味着什么。 睡眼朦胧中,衙役们看到一个穿着粗布棉袍的小小身影向他们走来。 年纪大一点的衙役懒得动弹,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两声,用下巴示意年轻的衙役去干活。 年轻的衙役刚刚当值不久,不敢反抗这种职场老油条,只能拖着步子,不情不愿地,慢吞吞地向林墨走去。 “去去去,一边玩去!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小子,你敢在衙门口玩闹,老子打得你屁股开花!” 年轻衙役一边挥手驱赶着林墨,一边瞪着眼睛,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唬她,很快就走到了林墨的附近。 林墨赶紧上前一步,拉着这个衙役的袖子,带着衙役转了个方向,在另外一个衙役看不见的角度,从荷包里掏出一小串铜钱,塞到了衙役的手里。 这一小串铜钱足足有五十文,是她昨天特意穿的。 林墨一口气串了不同面值的好几十串,就是为了应付这些守门的小鬼。 年轻衙役捏了捏,顺手将铜钱滑进袖袋里,卸掉了凶恶的表情,重新换上了一张笑脸。 “小公子,衙门重地,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您还是去别处玩去吧,要是不小心冲撞了里面的大人,你可就给家里惹祸了。” 说着,年轻衙役还四处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任何一位大人的身影,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回过头来轻轻地推着林墨,“快走吧,快走吧!” 林墨微微一个错身,躲开了年轻衙役的手。 “差役大哥,我是何书吏的族侄,是他让我今日一早到这里来的,烦请您给小子带个路。” 年轻衙役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那你先在一旁稍作等待,我进去通报一下。” 说完,年轻衙役便一溜烟儿地跑进了衙门,向后堂的办公区域跑去。 年长的衙役懒懒地掀起眼皮,看着依旧站着不动的林墨,打算呵斥年轻衙役两句。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年轻衙役直接越过了他,大步跨过门槛,直往后堂而去。 他的视线在林墨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眼睛珠子滴溜溜地乱转了几圈,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接着,年长衙役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他勾起了嘴角,又恢复了半睡半醒的模样。 很快,年轻衙役便从后堂走了出来,垮着脸,一副死了爹的样子,推搡驱赶林墨。 “滚滚滚,小兔崽子,活腻歪了,敢冒充官眷,赶紧滚,要不然老子就抓你去坐牢!” 年轻衙役本以为只是个简单的通传而已,而且,这也是个巴结上官的好机会。 他刚刚才来到衙门,正打算积极表现,期待给上官留下一个好印象。 只是,他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熊孩子狗胆包天,竟然敢冒充何大人的亲眷,害得他被何大人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结果,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大家确实记住了他,却是以这种最让他丢脸的方式。 他只要想起刚刚在后堂里,那十几个书吏看戏一般的戏谑神情,就想举起拳头,狠狠地揍烂面前这个始作俑者的脸。 林墨早就用神识观察到了这一切,对年轻衙役的翻脸并不意外。 只是,事情既然没办成,那钱肯定得拿回来。 所以,她并没有直接离开。 而是等着这个衙役出来,趁着他驱赶自己的时候,将刚刚给他的钱给顺了回来。 年轻衙役并不知道他袖袋里的钱也没了,他正卯足了劲儿地找机会揍林墨。 只是,他忙活了半天,却根本碰不到林墨的衣角。 林墨并不在意年轻衙役的态度,她将钱拿了回来之后,转身便走。 这一天天的,林墨可忙着呢。 小基地还空荡荡的,她连架子都没有搭起来。 事情千头万绪,没有必要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瞎耽误功夫。 年轻衙役一个恍神,便发现林墨已经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他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气闷得很。 年轻衙役低着头,悻悻地回到大门口,就听到大门另一侧的年长衙役发出了一声轻嗤。 年轻衙役红着眼睛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年长衙役,拳头紧紧地攥着,似乎随时都能冲上来一般。 年长衙役被他这副骇人的模样给唬了一跳,身体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顿时熄灭了立即找他麻烦的心思。 他内心暗道,“嘿,小子,还敢跟我炸翅儿,今天先放你一马,咱们来日方长。” 等年轻衙役过了这股气劲儿,冷静下来,恢复了理智之后,想到刚刚的情景,他不由得暗暗后悔。 他刚刚在气头上,一时没有控制住脾气,竟然给一同当值的队长摆了脸色。 他似乎...好像...也许...刚刚还想揍队长来着? 年轻衙役的脸不由得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最终面如土色。 他的职业生涯,不会就要到头了吧? 对,他刚刚还收了那小兔崽子一串铜板。 等下值了之后,他便去打一壶散酒,再买几样小菜,请队长吃个饭,给他赔罪吧。 青年衙役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他迫不及待地将手伸向袖袋。 “诶?怎么是空的?钱呢?我明明放到这里的啊,怎么没了?” 青年衙役开始着急起来,再也顾不得什么,将全身上下的口袋都仔细地摸索了一遍,什么都没有。 接着,他又去刚刚跟林墨拉扯的地方走了两圈,认真查看着每一寸地面,仍然什么都没有。 最后,他又不死心地将浑身上下摸索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 完了!什么都没了! 第73章 何旭被暴揍 年轻衙役抬起头来,发现年长衙役正阴恻恻地盯着他,似笑非笑。 “你小子,不好好当值,扭来扭去的,一刻也不消停,抓虱子呢?” 年轻衙役心里一咯噔,立即站直了身体,对年长衙役赔笑。 “没有,没有,呵呵,队长,都怪刚刚那个小兔崽子,跟个泥鳅一样,怎么都抓不住。 我这一时着急,气血上头,没压住脾气,对不住,对不住。 我这不寻思请您喝个酒,给您赔个罪,结果摸了半天,啥也没摸到,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队长,我家里有钱,有钱,等下值了,我立马回去取。 队长,咱晚上一起去天香坊喝酒啊?” 青年衙役声音颤抖,似乎组长不答应,他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 年长的衙役仍旧似笑非笑,不为所动。 “咱俩拢共才认识三天,根本不熟,一起喝酒,没这个必要哈。你啊,该干嘛干嘛去吧。” 青年衙役闻言有些绝望,完了,队长是真的生气了。 想必,今年的岁终考核,他应该是最末等了。 难道,他的职业生涯刚刚开始,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就要如此仓促地结束了? 他该怎么办? 年轻衙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是,他却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只能灰溜溜地回去继续站岗。 钱,去哪儿了呢? 自然是被林墨换成了各种各样的物资。 此时的林墨,正在县城的工坊一条街上,对照着购物清单,大肆地买买买。 她首先给自己的半地下独栋大宅买了几组门窗,还顺手买了锤子,挫,钻,凿子等全套的木工工具。 林墨又走了好几家杂货铺,买了一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农具。 基本上将杂货铺里的货物给包圆了。 她仍旧不满足,又找到了县城里最大的铁匠铺,拿出自己精心绘制的图纸,打算定做一整套厨房用具。 甚至还包括一个简易版的铁皮烤箱和一个烧木炭的铜火锅。 可惜铁匠不识字,图纸上的很多图样他从来都没有见过,更没有听说过。 林墨又习惯用比例尺,阿拉伯数字标注尺寸,两人对着图纸,不由得面面相觑。 好在,林墨的图纸画得齐全,平面,立面,剖面图都有。 她连说带比划,磕磕绊绊地沟通了半天,终于成功下了订单。 林墨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连干了两碗凉水,才觉得干痒冒烟儿的喉咙稍微清爽了些。 这个时候的林墨,无比想念工业产能大爆炸的现代。 当咸蛋黄般的太阳缓缓落下地平线时,林墨已经购置齐了购物清单上的大部分物资。 剩下的基本都是定制款,还得等上两天。 这一天,她在县城里东奔西走,一刻不停,腿儿都被遛细了一圈儿。 林墨看了看越发暗淡的天色,觉得是时候去找何旭讨债了。 何旭既然敢收钱不办事,那林墨就让他知道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林墨打算暴揍何旭一顿出出气,给他一点难以忘却的教训,安慰一下她那因为大肆购物而消耗过度的疲惫心灵。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月亮很亮,皎白的月光照在路上,迷迷蒙蒙的,像是罩上了一层纱。 偶有几个行人,顶着冬日里的寒风,抄着手,缩着脖子,佝偻着背,急匆匆地赶路。 渐渐地,道路变得空旷起来,整个县城也安静了下来,只有巷子深处会时不时地传来几声狗叫声。 林墨一路疾行,很快便来到了何宅的外面。 她抬头看了看头顶那雪球般的月亮,嫌弃地“啧”了一声。 月亮似乎也明白,它这是碍了林墨的眼了,一把便抓过了旁边的双层云朵被,将自己给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何宅内,何旭正在花厅内吃着昨日特意留下的半只烤鹅,有一口没一口地咂摸着林墨送的河东颐白酒。 管家静静地侍立在一旁,面上带着明显的愁绪,一张老脸皱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菊花。 他内心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劝一劝何旭。 这时,何旭的酒盅正好空了。 于是,管家拿起酒壶,给何旭重新斟满酒。 “老爷,咱根基浅薄,尚未站稳脚跟,不宜多生是非,今儿这事儿,是您做岔了。” 何旭不以为意,“福伯,你想多了,一个连身份文牒都没有的小崽子,有什么好怕的。他只要敢来衙门闹事,那我就让他有来无回。” 管家接着劝道,“老爷,既然收了钱,答应了给人家办事,就要讲信用。您这样,不是长久之计。” 何旭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 “福伯,我明白,我都明白。我这不是先看准了人,才下手的么?所以啊,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不会有事的。” 管家还想再劝,他实在是不忍心,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少爷走错了路。 只是,何旭却不想再听他的说教。 “好了,福伯,我知道你是一心为我好,但是我已经长大了,能够自己做主了。您老啊,就等着跟我享福吧!” 管家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欲言又止。 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退了下去。 他还是先去给老爷准备醒酒汤吧,要不然,明天该头疼了。 灶房的火光明亮,瓦罐发出咕噜噜的声响,一股微酸的味道渐渐散了开来。 管家站在廊下,看着映照在地面上的斑驳光影,愁绪慢慢地爬上了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林墨见花厅内只剩下了何旭一个人,自角落里显出身形,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何旭此时已经醉眼朦胧,只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身影进入了花厅,却并没有在意。 毕竟,这是自己家的后院,他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然后,何旭似乎听到了“啪”的一声脆响。 他只感到自己的头一歪,半边脸发麻发胀,嘴巴里也冒出了一丝铁锈味儿。 接着,又是“啪”的一声,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歪,直接滚下了座位。 何旭正喝得上头,脑子昏昏沉沉,反应也有些迟钝。 他顺势摆了个大字,瘫倒在地上,整个人迷迷糊糊,还在状况外。 他看见了,星星!金的! 第74章 终于是有身份的人了 好多金子做的星星啊! 何旭刚要抬手去抓,却感到胸口陡然一沉。 胸口好像是被压上了一座山,何旭的呼吸瞬间变得困难了起来。 何旭的耳朵嗡嗡地,头似乎要炸了。 他好像听到有声音从上面传过来,只是声音忽远忽近,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也听不真切。 林墨抽了何旭两巴掌之后,便直接将他踩在了脚底下,脚掌还在他的胸口处重重地捻了捻。 然后,她身体前倾,膝盖弯曲,将身体的重心全部放在了踩着何旭的那只脚上。 何旭的脸色越来越红。 他大张着嘴巴,用力地呼吸,从喉咙里费力地挤出“嗬~嗬~”的声音,手脚也开始不住地挣扎,就像是刚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大鲤鱼。 不一会儿,他的脸色又渐渐开始变得青紫,手脚也似乎没有了力气,挣扎的幅度变得越来越小。 慢慢地,何旭的脸色转成惨白,嘴唇却变得青紫,呼吸变得微弱,眼神也开始空洞起来。 林墨这才将脚拿开,踢了何旭一脚。 何旭感到胸口一松,正要大口呼吸,却又在地上滚了半圈,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趴在地上,不停地咳嗽,眼泪鼻涕齐飞,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就像是一个快要彻底坏掉的破旧风箱。 最终,何旭把今晚刚刚吃进去的烤鹅给一股脑儿地吐了出来。 林墨见状,快速地后退两步, 她嫌恶地用右手捏住了鼻子,捂住了嘴巴,左手还在脸前不住地挥舞,试图将这股冲天的酸臭味儿给卷走。 啧!真没用! 她才刚刚开始呢! 何旭瘫倒在他的那堆呕吐物上,却恍若未觉。 他刚刚只觉得眼前发黑,时间越来越慢,前二十七年的人生片段,如走马灯一般,在他的眼前一一闪过,光怪陆离。 何旭似乎还看到了拿着锁链,却看不清面目的勾魂无常,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 锁链那长长的尾部拖在地上,随着无常的走动,发出了哗啦哗啦的撞击声。 那声音,让他的灵魂瑟瑟发抖。 好一会儿,何旭才缓了过来,浑身酸软,没有了力气。 他努力地用双臂支撑起身体,费了半天劲儿,才将自己给翻转了过来。 何旭由于长时间缺氧,脑子宕机,还在持续懵圈。 他正要四下打量一下,弄清楚现在的状况时,突然觉得肩膀一紧,一股大力袭来,后背紧贴着地面滑行了好几米才停了下来。 然后,胸口又是一沉。 何旭恍惚地看过去,只看到了头顶有一个模糊的背光身影,似乎有点眼熟。 他费力地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又眨了眨,眼前的身影才逐渐清晰了起来。 林墨低下头,拍了拍何旭的脸颊,居高临下地盯着何旭的眼睛。 “嘿!小子,还记得我么?” 何旭盯着林墨看了半天,终于想起了面前的这张脸到底是谁。 然后......他哭了! 只是,他不敢嚎啕大哭,只敢低声抽噎。 他怕林墨一言不合,又让他体验一把濒临死亡的感觉。 那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他以后收了钱一定给人家好好办事,再也不敢做这种黑吃黑的事情了。 何旭打了个哭嗝,“我...嗝...有眼不识...嗝...泰山,您大...嗝...大人有大量,就...嗝...饶我这...嗝...这一回,我再也...嗝...再也不敢了。 明儿一早,我...嗝...我去衙门的...嗝...第一件事,就是将...嗝...身份文牒给您...嗝...办好。 我再拿一百...嗝...一百两银子给您,当是赔罪,您看...嗝...这样可好?” “咋滴?还想着把我骗到衙门里,再罗列些罪名,将我抓进大狱,嗯?” 嘿! 她这暴脾气嘿! 说完,林墨就要加大脚下的力度,让他再次尝尝窒息的滋味。 何旭的心尖儿不由得一抖,眼神闪烁,暗暗地想道,“他怎么会知道我刚刚的想法?这个小崽子怎么这么邪性?” 何旭正在胡思乱想之时,他只觉得胸口又一沉,喘不上气的感觉再次袭来。 他赶忙讨饶,“不敢了,我再不敢了。” 何旭觑着林墨的脸色,语速飞快,生怕她一言不合就再次动手。 “这位...壮士?大侠?大人?公子? 我突然想起来,我书房的匣子里还有一张空白的身份文牒,我现在就给您弄好,很快,很快的。” 林墨冷哼了一声,才将脚挪了开来。 她一把拎起何旭,提溜着他来到了书房,将他扔到了书桌后面的椅子上。 何旭的身体突然悬空,整个人呈z形,只有膝盖以下能勉强着地,不由得更加惊恐。 他深知,以他的体重,平时酒醉,行走不利的时候,都需要两个小厮的全力搀扶。 他缩着脖子,一点也不敢造次。 直到坐在了椅子上,才惊觉自己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黏腻地厉害。 这一路上,他竟然没有看见府里的任何一个家丁,就连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管家也不知所踪。 何旭哆哆嗦嗦地打开桌案一角的木匣,拿出一个打磨得非常光滑的长方形竹牌,以及一套精致的雕刻刀。 他将笔墨纸砚摆好,又将竹牌递给林墨,“公...公子,您看...这些信息您想怎么填?” 林墨接过竹牌一看,嚯! 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 竹牌的右上角是身份文牒四个加粗的大字,大字的左边是大片的空白,用来刻本人的头像。 竹牌的下半部分则是八列详细信息,分别为姓氏,职业,住所,生辰,籍贯,身长,面貌,品性,左下角还有官府的官印。 “我说,你写!” 何旭哆哆嗦嗦地握着毛笔,在纸上写下了林墨的信息,在林墨拿不准的地方,还给出了贴心的专业建议。 林墨看着何旭那止不住哆嗦的手,皱了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 还好,接下来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很快,林墨的身份文牒就新鲜出炉了。 只是,林墨看着那寥寥数笔,十分写意的画像,嘴角抽了抽,有些无语。 这......看得出来是她吗? 也太潦草了吧! 第75章 日常 何旭眼巴巴地瞅着林墨,见她的神色怪异,不停地讨饶。 “公子,您看,您还满意吗?公子,您就看在我诚心悔改的份儿上,饶了我这一次吧。” 林墨面无表情,一掌劈晕了何旭。 然后,她搜刮了何旭的书房,又找到了两张空白的身份文牒,毫不客气地一起拿走。 接着,林墨洗劫了整座何宅,将她认为值钱的东西全部收到了空间里。 林墨看着空间里的收获,满意地拍了拍手,将手上沾染的灰尘拍掉,利落地从墙头翻了出去。 “铛...铛...铛...” 这时,三声空灵洪亮,余音悠长的铜锣声响起,同时还伴随着“平安无事”的高亢呐喊声。 林墨恍然,原来,已经半夜十一点了啊。 没想到,竟然在何书吏家里忙活了这么久。 县城现在实行宵禁政策,这三更半夜的,整个县城都陷入了一片寂静。 只有这两个结伴上班的打更人,兢兢业业地在县城内转圈圈儿。 一阵北风吹过,卷起路边的枯草,枯草打着旋儿地升起,再缓缓地落下,更显得路上空旷萧瑟。 林墨在县城的巷子里不断地穿行,轻松地避过打更人,找到了一处隐蔽的死胡同,进入了空间。 明暗转换,林墨瞬间出现在了大树下。 她整整累了一天,也无心欣赏空间的景色,直接把自己扔在了竹楼的大床上,裹上被子,很快便沉沉地睡去。 然后......天亮了。 迷迷糊糊中,林墨似乎听到耳边传来了一阵咯咯咯咯的笑声。 林墨知道,她是空间的主人。 在空间里,她就是无敌的存在,没有人可以伤害到她。 所以,她对耳边的噪音并不以为意。 只是翻了个身,又拉高了被子,将自己的脑袋给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就在林墨又要睡过去的时候,她感到有一个圆圆的物体,正在她的怀里拱来拱去。 她无奈地睁眼看去,就看到了一个圆圆的后脑勺。 唉......果然是林粮这个臭小子! 林墨虽然在内心吐槽臭小子扰了她的清梦,但是手却一点不慢地从被子里伸了出来,轻轻地抚摸上了那个圆润可爱的后脑勺。 她感受着手底下的如丝绸般顺滑的触感,不由得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看看,她可真是太会养孩子了。 几个月下来,林粮不但长得白白胖胖,跟个年画娃娃似的,就连这头发都变得黑亮柔顺了起来。 由于手感太好,林墨撸得上瘾。 不一会儿,林粮一头柔顺的头发就炸了毛,变得乱糟糟的。 林墨看着手底下这团来回蛄蛹地毛茸茸,不由得笑了起来。 现在的林粮,再也看不出来刚开始那奄奄一息又皮包骨的样子。 林粮正拱得开心,他好久没有在醒来之后看到姐姐了,他好想姐姐那温暖的怀抱啊! 林粮觉得,只要看到姐姐,他就觉得这个世界是安全的。 只要能够待在姐姐的怀抱里,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崽崽。 可是,被子怎么裹得这么紧,他都这么努力了,怎么还是弄不开呢? 林粮正在着急的时候,他突然感受到有个温暖的手掌放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停顿了一下之后,开始在他的头顶上来回地摩挲。 林粮享受地眯起眼睛,还下意识地仰起头,用头顶拱了拱林墨的掌心。 真好,就是这种温柔的感觉,他真的好喜欢啊! 这时,林粮才反应过来,姐姐醒了。 他抬起头,笑成了一朵花,露出了只有几颗小米牙的粉色牙床。 接着,他撑起身体,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就要往林墨的身上扑。 只是,林粮现在的身体稳定性还不是很好。 小脚丫刚刚迈出去,就勾到了被子边儿。 他一个踉跄,左脚绊右脚,扑通一下,一整只就跌在了床上的被子堆里。 林墨作为一个没有良心的姐姐,看着林粮在被子堆里扑腾,翻滚,就是挣扎不出来,笑得嘎嘎的,眼角都泛起了泪花。 林墨看着林粮就快要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茧,难得良心发现,把林粮从被子里给扒拉了出来。 嚯!裹得还真结实。 林墨扒拉了好一会儿,才将林粮给拯救了出来。 这时,林粮的一张小脸已经被憋得通红,嘴角还有一滩晶莹的口水,都流到了下巴上。 啧! 林墨嫌弃地将林粮举得离自己更远了一些。 林粮没心没肺,被姐姐高高地举着,还以为姐姐在跟他玩游戏,笑得更开心了。 双手也不断地四下挥舞,嘴里还不停地“啊...啊啊...啊...”叫着。 林墨将林粮放回了床上,刚要起身,就被林粮抱住了脖子。 她下意识地抱住林粮,往自己的怀里带。 一只手托着他的屁股,另一只手托着他的背,生怕林粮抓不住自己,一下子仰倒过去。 林粮在姐姐的帮助下,很快就稳住了自己,乐呵呵地,给林墨涂了一脸的口水。 林墨对这么粘人的人类幼崽也很无奈,谁让林粮正好戳到了她少得可怜的那点良心上了呢! 幼崽这么萌,这么可爱,林墨能怎么办,只能好好地宠着呗。 林墨一边逗着林粮,教他说话,一边在内心悄悄地呼唤着毛团子。 毛团子并没有现身,它清脆空灵的声音却在林墨的脑海深处响起,语气还有些懒洋洋的。 “主人,有什么事情吗?” 林墨心里一咯噔,“毛毛,你怎么了?不舒服?” “毛你个头啦,我叫清宁,清宁,不要再叫我毛毛啦。” 从毛团子那气急败坏地语气里,林墨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一个在不停地跳脚的绿毛团子,就像是一个会炸毛的弹跳球。 她一时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墨被自己的脑洞逗笑,眉眼弯弯。 “好的,毛毛。没有问题,毛毛。 毛毛,既然你身体健康,精力充沛,那咱们就直接说正事。 你快过来看看,林粮能够修炼么?” 这时,林墨前方突然传来了一声破空声。 只见一个绿毛团子以飞快的速度,“嗖”的一下,直冲林墨的脑门而来。 第76章 以武入道 林墨听到破空声,条件反射地抬手,手掌掌心朝外,手背贴在脑门上。 一下子就将马上就要到达她脑门的毛团子握在掌心里,还顺手揉捏了几下。 毛团子软糯q弹,表面的绒毛轻柔地划过林墨的掌心,酥酥麻麻的,让林墨的心里痒痒的。 毛团子再一次被气得跳脚。 它费力地从林墨的掌心里挣扎出来,好不容易才理顺了自己被揉乱的绒毛。 林墨不由得挑了挑眉,“啧!毛毛啊,你什么时候添了这毛病。 好了好了,别再拾掇了,你现在已经很好看了,赶紧先给大头看看啊。” 毛团子对林墨的话充耳不闻,它又抖了好几下身上的绒毛,确保每一根绒毛都很顺滑。 毛团子终于觉得打理好了自己,这才飞到林粮身前。 然后,它上上下下,围着林粮转了好多圈,直到将林墨给转到头晕眼花,才停了下来。 “主人,不行呢,他既没有灵府也没有灵根,是没有办法修真的。 不过,他在空间内受灵气滋养这么久,比一般人的身体更加强壮,经脉也更加宽广。 他可以体修,以武入道,只是受环境和资质所限,怕是达不到宗师境界。” 毛团子变大又缩小,缩小再变大。 几次之后,它一下子变大,渐渐变成了一个直径大约二十厘米的盘子状。 然后,中间慢慢地出现了一个黑洞。 黑洞由中间开始,慢慢地向外扩大,直到扩大成直径十厘米左右,便不再扩大。 然后,一把银色的剑从洞里飞了出来,斜斜地插到了林墨的脚下。 这把剑的剑柄,外形像一张舒展的荷叶,剑刃就像从叶心中生长出来一般。 剑柄的四周刻画了精美的叶纹图案,剑柄的顶端镶嵌了一颗青金石。 天蓝色的宝石里面点缀着层层金星,就像是浩瀚的夜空里的星河。 剑刃寒光闪烁,脊线高耸,立体感很强。 剑身上同样刻画着着精美的花纹,就像缓缓流淌的溪水。 “诺,玄天剑,给大头用。” 黑洞慢慢合拢,毛团子渐渐地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接着,一抹莹白色的流光闪过,“啪”的一下,贴在了林墨的脑门上。 “这枚玉简里面是天玄剑诀,功法简单,招式凝练,很适合没有灵根的大头修炼。 他身体条件达标,三岁以后就可以开始修炼了,只要他坚持不断突破身体的极限,很快便会小有所成。 而且,武道在修炼的时候,前期需要的灵气很少,外面的灵气完全可以满足修炼的需求。” 林墨看看手里的玉简,再看看斜插在脚边,光华闪耀的宝剑,突然觉得有点牙酸。 “啧!毛毛,你偏心哟,我才是你的主人诶,宝剑和剑诀,为啥没有我的份儿呢?” 毛团子鄙视她,“切,笨蛋主人,都这么久了,你还在练气二层,天天摸鱼,修炼一点儿都不上心。 你现在这个菜鸡等级,给你剑诀你也无法参悟修炼,灵剑催动需要灵气,你根本驱使不了。 筑基之前,你干脆死了这份儿心吧! 主人啊,你要是实在馋得慌,就先那这个天玄剑诀练练手吧。” 林墨对毛团子的劝学一向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林墨自从入道之后,只要进入空间,灵府里的灵气旋涡就会自动开始旋转,将周围的灵气吸收进体内。 然后,灵气就会按照既定的路线在经脉里自动运行。 灵气自动运行九个周天之后,就会被彻底炼化,汇入灵气旋涡之中。 这个过程虽然缓慢,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积累,她灵府内的灵气旋涡已经大了整整的一圈。 林墨很满意这样的速度,但是毛团子却一直嫌弃她懒,只是被动修炼,才进展如此缓慢。 于是,毛团子化身为了絮叨怪,有事儿没事儿的就在林墨的耳边念叨。 让她主动修炼,加快灵气的吸收和炼化速度,尽快提升修炼等级。 林墨不为所动。 林墨生于盛世,长于人口第一大省,为了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从小卷到大。 好不容易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了,什么都还没来得及享受呢,咔嚓,末世来了。 好吧,为了生存,只能接着卷。 卷了十年,多少次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咔嚓,人没了,穿越了。 这个世界,到目前为止,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能够修炼。 所以,她不想再卷了。 只是,剑修诶! 那种一剑挥下去,能够将山劈成两半儿的剑修诶! 嗖嗖嗖,御剑飞行的剑修诶! 她不妨先积极修炼几天,先将修为提高到炼气三层,再好好地哄一哄毛团子,将剑诀和灵剑先忽悠过来再说。 嘿嘿...嘿嘿嘿...... 林墨越想,越觉得此计划可行。 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于是,林墨在毛团子的眼皮子底下,认认真真地修炼了两天。 她看着在灵府中自动旋转的灵气旋涡又变大了一点点,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挑眉看向旁边的毛团子,右手比了个耶,一脸嘚瑟。 “毛毛,才两天哦,我的灵气旋涡又变大了不少。怎么样?我是不是个修炼天才?赶紧的,先给我一把灵剑用用呗。” 毛团子只是静静地漂浮在空中,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一人一球僵持半天,最终林墨先败下阵来。 林墨讪讪,内心吐槽,“这样的毛毛真不可爱,算了算了,这次不行,下次再来。” 林墨很快就安慰好了自己,又叮嘱毛毛照顾好林粮和空间里的动植物,便闪身出了空间。 今天,她在铁匠铺定做的全套厨房用具就全部都做好啦。 今天的天气非常的好,天空湛蓝而明亮,几朵悠闲的白云飘浮在空中。 微风轻拂,吹散了天空中的云朵,使得阳光更加灿烂。 清晨的寒露凝成薄薄的一层白霜,覆盖在坚实的地面上。 在温暖阳光的充足照耀下,白霜很快消融,只散发着淡淡的潮湿气息。 在这个难得的好天气里,很多老人也从家里搬出小板凳,聚集在一处,身旁放着小笸箩,一边晒着太阳聊着天,一边也不耽误手上的缝缝补补。 孩子们奔跑打闹,不时地发出一阵欢笑。 老人们看着笑闹的孩子们,饱经沧桑的脸上也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将皱纹挤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 林墨一路雀跃地来到铁匠铺。 第77章 铁匠铺的意外 还未进门,正在收拾店铺的伙计便看到了她。 伙计还记得这个豪气的大客户,亲自将林墨迎进了门,又带着林墨来到了后堂的一个小房间。 他给林墨倒了一杯茶,又端上了一盘小点心,才退了出去。 很快,铺子掌柜就出现在了门口。 他面上有些许尴尬,从一进门开始,就赔着笑脸,连连拱手赔罪。 “这位小公子,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 您在小店里定做的货品,除了那个铁箱子,其余的都做好了,马上就能取货。 只是,那个铁箱子,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交工了。” 嗯? 只是一个简易版烤箱而已,除了全部都需要用铁制作,别的步骤都平平常常。 对一个成熟的铁匠来说,并没有什么技术难度,能出什么问题呢? 林墨疑惑不解的样子落到了掌柜的眼里,掌柜不由得一拍额头。 都怪他,太着急了,一时没有说清楚前因后果。 于是,他将事情给掰开揉碎了,与林墨细细地说起了其中的缘故。 原来,问题竟然真的是出在了烤箱全部需要用铁制作的这个要求上。 本朝,铁匠铺是可以私营的。 只需要去官府进行备案,办理一张许可证,就能开张营业了。 不过,官府对私人铺子出产的铁器种类和质量也有详细的规定。 私人铺子只能锻造官府许可的铁器种类。 在官府需要的时候,还需要首先干完官府分派的活计,才能做自己的营生。 而且,打造好的铁器上面还需要刻上自己的名字,便于官府监管和追溯物品来源。 但是,铁矿在国家严格管控之中,官府负责铁矿的开采和熔炼。 官府根据辖区内每家铁匠铺的规模和经营种类,以及铁矿的产能,大致估算出一个分配份额,由官府在固定的日子里统一发放。 于是,铁匠铺会在每个月的月初,先去官府交钱,领取提货牌。 再凭借提货牌,到官府指定的地方领取规定数量的粗胚,用作铺子的经营。 当然,这个行业的圈子也就这么大。 一来二去的,大家都熟悉了,铺子之间偶尔的私下拆借也是不可避免的。 只是,这一个月以来,官府的管控更加严格,巡查也更加频繁。 而林墨要的这批货数量大,要求高,时间紧,又临近月底,铺子里的粗胚本就有些捉襟见肘。 于是,掌柜的便按照行业惯例,去找相熟的铺子拆借一番。 没想到,正好撞上了巡察官员。 只好临时找些理由遮掩一番,拆借也就不了了之。 由于原材料的缺口太大,只能暂时搁置铁箱子的制作。 铁匠铺掌柜也没有想到,这件货品在制作的过程中,一波三折,意外频发。 这一系列意外的发生,导致他并没有做到对客户的承诺。 这是一种非常影响商铺信誉的不良行为。 因此,铁匠铺掌柜才如此焦虑不安。 生怕林墨怪罪,大闹起来,那铺子以后的生意就更加不好做了。 这才有了刚刚林墨一过来,就又上茶,又端点心,又赔笑,又赔罪的场面。 林墨见铁匠铺掌柜一副打算破财免灾,息事宁人的模样,沉吟了一会儿。 她手指不自觉地敲着自己膝盖,默默地盘算着。 铁匠铺掌柜并不敢打扰。 只是,他的眼睛会时不时地往林墨这边瞟上一眼。 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他的额头上开始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其实,林墨并不执着于这个简易烤箱,而且,铁匠铺掌柜似乎比她更着急。 正好,她可以利用这一点,试试能不能从铁匠铺这里,拿到一些铁矿石原石,这也是水泥的一种重要原材料呢。 想到这里,林墨的神情一松。 铁匠铺掌柜正在一心一意地观察着林墨,看到她放松下来的神色,心里不由得一紧。 他正襟危坐,挺直了脊背,等待着林墨狮子大开口。 铁匠铺掌柜就怕客人不开口,只要客人肯开口提要求,他总能找到理由应付过去的。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自信的笑容。 林墨将铁匠铺掌柜的表情变化,默默地看在了眼里,她瞬间警惕值拉满。 夭寿啦!救命啊! 她是技术性人才,平时遇到最多的事情就是买个东西,讨价还价一番,她不擅长跟商界老狐狸进行商业谈判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林墨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摆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臭脸。 只是,她将手缩在衣袖内,不停地抠着袖口内侧的刺绣,开始头脑风暴。 突然,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她不自觉地捏了捏,指尖感受到一抹油润与清凉。 林墨突然想起,这是她与李平在平阳郡外分别时,李平为了答谢她,交给她的一方玉石小印,上面还有他们家族的徽章。 当时,她被守门兵士拦在了城门外,并没有机会进城并用到这方小印。 时间一长,她都忘记这方小印了。 林墨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这方小印,灵光一闪,计上心来。 于是,林墨清了清嗓子,皱着眉头,摆出了一副十分为难的表情,准备开始她的表演,划掉,谈判。 “掌柜的,你是个实在人,那我也不瞒你,这个铁箱子是我家公子的最新发明,他肯定是着急想要看到结果的。 可是,你们恰恰将这件公子最想要的东西给漏掉了,我实在无法给我家公子交代。 要不是我家公子恰巧游历到这里,家里的商号和工匠又办不成,我也是不会找到你这里的。” 林墨说到这里,眉头皱得更深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只是,没想到,你们作为这附近最大的铁匠铺子,竟然连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 唉!也是我眼拙,受了你们的诓骗。 等我回去上报给主家,不仅我要受罚,你们的铺子恐怕也别想再开下去喽。” 铁匠铺掌柜听到这里,心里不由得一咯噔。 “这小家伙的口气也太大了吧?难道,他真的是某个大家族的跑腿小厮?” 第78章 想买铁矿石,真的好难 铁匠铺掌柜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林墨,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在中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长得倒是清秀,可是,哪个世家公子的贴身小厮会穿粗布棉袍?身上也没个能证明身份的物件儿,莫不是在诓骗我? 哼!小子,你要是拿不出能够证明自己的身份的证据,敢欺骗于我,老子让你横着出去!” 想罢,铁匠铺掌柜的眼里闪过一丝寒光,脸上重新堆满了职业假笑,只是语气里透露出隐隐地威胁之意。 “客人,恕我眼拙,敢问,您是哪家的仆从,可有身份证明? 我们这虽然是小买卖,却也是官衙下属,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意糊弄欺凌的。” 林墨冷笑一声,“呵!公子良善,平时经常告诫我们,在外行走要低调行事,和气说话,不可仗着身份欺压别人。 却没想到,今天竟被一家小小的铺子给欺到了头上。哼!你可看仔细喽。” 说罢,林墨从袖袋里掏出那方小印,拎着上面的挂绳,递到了铁匠铺掌柜的眼前。 她控制着小印上的族徽在铁匠铺掌柜的眼前停留了三秒。 接着手腕一翻,将小印横放在手背上,将刻字怼在了掌柜的面前。 林墨成功看到铁匠铺掌柜变了脸色之后,才满意地收回了小印,仰头喝干了茶水,起身欲走。 铁匠铺掌柜正盯着林墨,就被突然怼到脸前的东西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头。 有细碎的华光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似乎是一个家族徽章。 他正要仔细去看之时,眼前的小印又换了个方向,赵郡李氏四个篆字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铁匠铺掌柜只觉得有些眼晕,呼吸也有些不顺畅。 他拼命地眨了眨眼,似乎是想确认刚刚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再次看过去,眼前还是那四个均匀齐整,圆润流畅,清晰无比的小字。 嘶! 赵郡李氏,那可是一等一的高门大族。 据传,李家每代都有人在朝中做大官,还曾经出过中书令呢! 家大势大,在附近的几个州郡还有不少产业呢! 铁匠铺掌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背也佝偻了起来,气势一下子就泄了。 眼前的这个小厮能手持家族印信,必然深受他口中的公子信任,是他招惹不起的存在。 啥都别说了,赶紧滑跪请罪吧。 赚钱嘛,不丢人。 铁匠铺掌柜见林墨转身要走,赶忙快步过去,拦住了她。 他笑得谄媚,“那个...小公子,我眼瞎心盲,说话直了些,得罪了贵人,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跟我计较。 我们认赔,认赔,您请坐,快坐,咱们万事好商量,好商量嘛。 您要的那个铁箱子,真的不是我们不给您做,谁不想赚钱呢,是吧? 只是,我们真的是弄不到数量足够的铁来打造,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多缓些日子?” 林墨:...... 这.....脸变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林墨暗自开心,“嗯,这方小印是真的好用,看来我此前的猜测和推断没有错,李平的身份很不一般。 这次借用了他的身份,狐假虎威一番,也算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等下次再见到李平的时候,给他送个空间里的人参感谢一下吧。” 林墨扫了身前的铁匠铺掌柜一眼,点了点头,又慢吞吞地坐了回去。 铁匠铺掌柜松了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能谈就行,能谈就行啊! 他为了这间铺子,可真是操碎了心,晚上回家得吃点好吃的,给自己补补气血。 这一天天的,他过得可真是太刺激了! “小公子,您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别客气。” 林墨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咚咚的声音,像是敲击在了铁匠铺掌柜的心上。 “掌柜的,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不难为你。 这样,你给我家公子弄些铁矿石原石,我们也不让你白忙活,矿石给你三倍的价格。” 铁匠铺掌柜面上一僵,内心一顿mmp输出。 “这还不叫难为?你咋那么大脸呢?我就是一个小小的铺子掌柜,哪儿有那么大的能耐。 呸,个狗仗人势的玩意儿,开口就想要矿石?你咋不直接要我这条老命呢?” 他斟酌着开口, “小公子啊,我们虽然是铁匠铺,但是我们只能从官衙那里购入加工好的粗胚,矿石原石,我们真的无能为力。 要不这样,那个铁箱子,我们再多给你打造一个,当是赔礼。毕竟,那个箱子可需要不少铁呢,您看这样可好?” 林墨还是一副嚣张的嘴脸,“啧,你这可是整个县城里最大的铁匠铺子,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掌柜的,你也别看我年纪小,就想糊弄我,这里面的道道儿我可是一清二楚。 我也不多要,你呢,就把私下里多余的那些,匀一半儿出来给我就行。” 铁匠铺掌柜心里一咯噔,这小子怎么会知道他们暗地里的这些买卖? 甚至连交易数量都摸了个清清楚楚? 他浑身发冷,如坠冰窖,一时竟惶恐地不知如何是好。 铁匠铺掌柜眼神闪烁,身体微微发抖,语气却异常镇定,“这位小公子,您说的这些,我听不懂。” 林墨也不戳破,“掌柜的,你放心,我只是想跟你做成这笔买卖,对你们私下里的事情不感兴趣。 你想,你只要这么来回地倒倒手,就是三倍的价格哦,多好赚的买卖。 我们公子家里呢,也不是没有这些产业,只是,这里实在是偏远,一来一回,多有不便。 要不然,我也不会找你,让你白白得了这些好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铁匠铺掌柜松了拳头,悄悄地吐出一口气,还好,这小子不是个多事的。 虽说这小子的手段不光彩,但是,他也只是想漂漂亮亮地办好主家吩咐下来的事情而已。 至于别的枝节,只要不耽误他的事情,对这小子来说,便是可有可无的。 看来,这生意可以做! 林墨看铁匠铺掌柜的表情有所松动,再接再励。 “行了,掌柜的,你直接给我说个实在话,多长时间,能把矿石给我家公子弄来? 我家公子啊,就喜欢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你放心,只要这件事办好了,赚钱的日子还在后头呢,说不定,掌柜的,你还能再进一步呢。” 林墨说完便紧紧地盯着铁匠铺掌柜,眼神里全是赚大钱的蛊惑。 第79章 制陶工坊 铁匠铺掌柜却避开了林墨那灼灼的眼神儿,兀自垂眸思索起来。 最终,两人达成一致,商定十日之后交货,铁矿石的数量也是越多越好。 林墨也毫不吝啬,给铁匠铺掌柜留了一百两银子的定金,让他用作疏通的费用。 临走前,林墨随口向铁匠铺掌柜打听起制陶工坊的位置所在。 铁匠铺掌柜眼神一亮,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语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差画个详细的指引地图了。 铁匠铺掌柜不光亲自送她出门,甚至还一路送到了主路上,一直目送着林墨出了城门才肯回转。 林墨有些莫名,这怎么有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欢送瘟神的既视感呢? 林墨摇摇头,将这个恐怖的想法给甩了出去。 错觉,一定是错觉! 她这么美丽善良,温柔可爱的小仙女,怎么能是瘟神呢? 不是,一定不是,肯定不是的! 此时,咸蛋黄般的太阳已经高高地悬挂在半空中。 温暖明亮的阳光,温柔地抚摸着大地,将土地中蕴含的最后一丝水分逼散到空气中。 在寒霜的作用下凝结而成的,地表上那层薄薄的硬壳,再次在来来往往的过路人的脚下,逐渐瓦解,变成细密的尘土,飞舞在灿烂的阳光下。 一阵微风拂过,林墨和丸子,一人一驴都变成了灰扑扑的。 入冬这么久了,仍然不见一丝一毫的雨雪。 林墨看着灰扑扑的道路,灰扑扑的山丘,灰扑扑的树干枝杈,灰扑扑的自己,一股淡淡的愁绪,渐渐地涌上心头。 很快,林墨的注意力便被山丘后面袅袅升起的大股黑烟吸引了过去。 这股淡淡的愁绪也跟随着这股黑烟逸散在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墨催促着身下的丸子紧走几步,转过山丘,一个村落般的巨大工坊便出现在了林墨的眼前。 工坊依山而建,沿着山坡的走势,往上是一溜儿馒头状的砖窑,上面耸立着高高的烟囱,黑烟就是从这些烟囱里面冒出来的。 砖窑的旁边是一大间四面通风的长廊形建筑,里面摆满了木架子,木架子上放置着大大小小的,各种造型的陶胚。 还有人用肩膀扛着长木板,上面摆放着晾晒好的陶胚,在附近的几个工坊之间来来回回。 另一边的山坡上,有的人在挖泥,有的人则将挖好泥从山坡上运下来。 装泥的篮子在他们的手里不停地向下传递,形成了一条长长的人流。 山脚下,一条小溪蜿蜒流过,上面还架着一个大大的水车。 水车的旁边有一个大大的亭子状建筑,里面是一排舂车。 一根长长的粗木横跨整个建筑,一头固定在水车的中轴上,另一头则放置在建筑另一头的木桩孔洞之中。 中间每隔一定距离,还有几段y形木桩支撑着。 在粗木的木身上,与舂车对应的位置上,楔着一圈木楔子。 这根粗木类似一根轴承,与舂车形成了一个简单的联动装置。 水车在水流的推动下,吱吱呀呀地转着,带动中轴的粗木旋转,粗木上的木楔随之转动,压在舂杆上又离开。 这个步骤不停地循环,带动着舂锤上上下下。 一条宽阔的人工水渠从小溪里分出,蜿蜒环绕在这个建筑的四周,串联起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泥池。 泥池里有人也有牛,正在不停地踩踏着脚下的泥巴。 从山坡上采下来的泥,最先被工人们肩挑手扛地运到这里,舂成粉状,再淘洗几遍,去除杂质。 林墨看着眼前这一派热火朝天的热闹景象,竟然有种不知道从哪里下手的无措感。 正在她纠结之际,突然听到一阵喧闹声,从右前方不远处的一条岔路深处响了起来。 林墨紧走两步,顺着岔路往里一拐,就看到了高高矮矮的几座气派的青砖大宅,一群人正围在其中最气派的一座大宅的门前。 朱红色的大门紧紧地关着,上面鎏金的铜钉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动着刺眼的光芒。 即使是林墨站在人群的最外面,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清,却也能够感受到这个大宅给围观的人群带来的压迫感。 喧闹声很快就变成了低低的窃窃私语声,大家的脸上都是掩盖不住的兴奋之色。 林墨混在人群里,想收集一些有用的信息。 只是,大家都是三五个熟人凑作一堆,看到有陌生人凑过来,都下意识地转过身去,闭口不言。 林墨在人群中屡屡碰壁,听了半天,只凑巧听到了几句没头没尾,语焉不详的话。 不但没有将事情给弄明白,反而是对现在的状况更加糊涂了。 林墨撇了撇嘴,退出了人群,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的角落,全面放开神识。 神识放开的一瞬间,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一窝蜂地涌入了她的脑海。 鸟叫声,虫鸣声,伐木声,吆喝声,号子声,柴火的噼啪声,踩泥巴的吧唧声,水车转动的吱嘎声,扁担上下起伏的吱呀声...... 所有的声音,都放大了百倍,争先恐后地往林墨的脑子里钻。 妈耶,这个世界真的好吵啊! 林墨皱着眉,揉着额头,用灵力缓缓梳理着被冲击的嗡嗡直响的脑子。 她迅速地将这些杂七杂八的声音给全部屏蔽掉,只保留身前人群的窃窃私语声。 刚刚是她大意了啊! 林墨暗暗地下定决心,最近不能再咸鱼了,神识还是得好好认真修炼啊! 再来这么一次,她的脑袋非炸了不可。 修炼,必须努力修炼! 在神识的加持下,她很快就弄明白了众人究竟在议论什么事情。 原来,制陶工坊最近研制出来一种新的白瓷酒具,线条圆润流畅,纹样简洁大气,光泽如玉,给人以质朴,庄重之感。 不出意外的,这套造型精美的瓷器被平阳郡的一位大人物一眼看中。 于是,那位大人物一口气预定了整整一艘货船,还提前付了不少定金。 这不,工坊为了按时交工,需要扩大生产规模,人手不足,正在招工呢。 招工?! 林墨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第80章 工坊招工啦 她趁着没有人注意,悄悄地退了出去,走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将丸子扔进空间。 接着,她匆匆忙忙地给自己换了身打满补丁的衣服,又画了个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的妆容,这才从角落里转了出来。 林墨跟随着人群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那扇朱红色大门在她的眼前缓缓地打开。 最先出来的是四个穿着公服的衙役,他们松松地站成一排,伸展着双臂,向围拢在门口的人群走来。 “各位乡眷,大家稍微往后站站,将地方给让出来,往后站,对,哎,来,往后站,往后站......” 人群在衙役的指挥下,挤挤攘攘地慢慢后退,时不时地还伴随着有人被不小心踩到脚的痛呼声。 很快,门口便空出了一大块空地。 两个衙役留在原地维持秩序,另外两个衙役则转回了门内。 过了一会儿,有四个衙役两两一组,费力地从门内抬出了两张厚重的长书案。 刚刚转回门内的两个衙役,则是一人搬着一张椅子,跟在几人的后面。 另外,还有两个书吏拿着笔墨和纸张,跟了出来。 很快,一个简易的招聘现场就布置好了。 围拢在周围的人群见状,很自觉地在桌案前排成了两列长长的队伍。 然后,长长的队伍开始向前慢慢地挪动。 只是,有的人开心,有的人失望,有的人伤心,有的人骂娘,人生百态,不过如此。 一个时辰就这样缓缓地走过,在林墨快要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终于轮到了她。 她绕过了前面还在跟衙役不停拉扯的大爷,大跨步站在了桌案前。 每个桌案旁边皆有两个衙役,一直站在两边维持秩序。 其中一个年轻的衙役,正在劝说一个因为年龄太大而被刷了下来,还不甘心地跟他拉扯的大爷离开,一转头就看到站在了桌案前的林墨。 他只觉得林墨的身形有些熟悉,还有些莫名的厌恶,却也没有多想,转回头去继续跟大爷掰扯。 另一位衙役看林墨细胳膊细腿,又瘦又小,年纪不大,还是个孩子,想也没想,直接摆摆手,没好气地回绝了她。 “小屁孩儿,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别在这里捣乱了,赶紧回家吧,啊。” 林墨一听,这怎么行! 她可是站在冷风里吹了整整两个小时,好不容易才轮到她。 这...她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呢,怎么就要赶她走呢? 林墨也明白,她现在这具小身板压根儿就没有什么说服力,她也不想浪费口舌,试图去说服别人。 她呲溜一下钻进桌底,双掌顶住桌板,轻轻松松地便将桌案给高高托举到了头顶上。 “我虽然年纪小,但是我力气大啊,我能干好多活的,我可以的。” 衙役和书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桌案在他们的面前漂浮了起来。 然后桌案的下面传出了一道清脆的童声,将他们唬了一跳。 他们只感觉到心脏在胸腔内不规则地跳动,砰砰作响,肋骨都有些隐隐作痛。 还没等他们缓过神儿来,桌案又平稳地落到了地面上。 砚台上的墨汁在桌案的移动过程中,竟是一滴未撒。 这时,他们的耳边又响起了那个清脆的童声,“怎么样?能录用我么?” 坐在桌案后的书吏首先反应了过来,“可以,可以,出示一下你的身份文牒,做个登记。” 林墨将身份文牒扔在了桌案上,发出了“啪”的一声。 一直在恍神的两个衙役,听到了这清脆的一声,终于回过神来。 他们对视一眼,又诧异地看向林墨,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年轻的衙役摸了摸胸口,那股既熟悉又厌恶的感觉又出现了。 这个声音,这个身影,他明明不应该认识,怎么就会下意识地觉得厌恶呢? 厌恶里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无能的愤怒和一点淡淡的无奈。 年轻的衙役摇摇头,将这股诡异的感觉又压了下去。 他才刚被队长从县衙大堂给发配到了这小小的工坊,还是夹着尾巴,小心做人为好。 另一位衙役则是热切地盯着林墨,就像看着一个宝贝。 作为一个曾经在码头扛过大包,镖局跑过镖的普通人,他一向慕强。 他曾经也是拜过师门的人,学过正经的拳脚功夫。 只是,他师门的功夫很是稀松,他的天赋也很一般,只学会了其中的五成。 好在他身体强壮,脑子灵活,才能在这小小的县城里寻到一个衙役的差事。 他曾听他的师父在醉酒时说过,师父年轻的时候在外面游历,路上遇到高手对决,摘花飞叶即可为剑。 手上虽然无剑,却可以用剑气杀人于无形。 他想到了师父的话,便认定林墨必定是来自一个有内功传承的隐世宗门。 那些个宗门平时隐世而居,不问世事,只隔一段时日便会放弟子下山,入世历练。 弟子要独自在尘世间摸爬滚打,磨炼心智,千锤百炼之后,再回归山门。 而林墨,一定就来自这种隐世宗门,她是下山历练,偶然才来到这里的。 他这样的小人物,能够在有生之年见到这种大人物,这辈子就值了,有了给子孙吹牛的素材。 其余的,他是一点都不敢多想,也不敢多做。 毕竟,不能因为自己的好奇心,丢了这条小命,那可是摘叶飞花就能杀人的存在呢。 如果林墨知道,只这一会儿的功夫,这个衙役就给她脑补了这么一段大戏,一定会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再送给这个衙役一句话,脑补是病,得治。 林墨可能还会摇着衙役大哥的肩膀,大声地质问他, “大哥,你清醒一点,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只是你师父喝醉了,吹牛编故事,糊弄你而已! 你这么敢想,你咋不去写话本小说呢?” 在衙役的天马行空中,书吏已经登记好了林墨的信息,从身旁的篓子里拿出了一个竹制腰牌,和身份文牒一起递给了林墨。 “小子,腰牌拿好,明日卯时,去作坊门口找工头领活。下一个!” 林墨看了一眼手上的腰牌,腰牌做工粗陋,上面只写了两个黑色的大字——杂役。 林墨将腰牌揣进怀里,迅速离开了这里。 此地,以工坊中心,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 她四处走着,看着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常。 明天,她也要成为其中的一员了,就要开始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次打工生涯了。 这么一想,她不仅有点期待,还有点小兴奋呢。 只是,林墨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第81章 悲催打工人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她没想到,她遇到的竟然是这样的打工生涯。 只能说,林墨虽然已经决定主动融入这个古代世界,但是,她的思维还不自觉地停留在原来的现代世界,对古代世界的生存规则知之甚少。 林墨对这个古代世界的所有印象,都还停留在作为旁观者观察世界的角度,而不是真正的参与者的角度。 毕竟,很多规则,不身处其中,是根本就体会不到的。 这不,林墨第一天上工,就被监工的工头给狠狠地教育了。 第二日,卯时 天色将明未明,林墨准时来到了工坊门口。 工坊门口两侧的上方挂着两盏风灯,照亮了门口附近的一小片空地。 暖黄的灯光在北风的吹拂下,摇曳出道道光影。 此时,工坊门口前面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这些人或站或蹲,每个人的衣服上都打满了补丁,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款式和颜色。 绝大部分人的面上虽然都带有菜色,但是身板都还算宽厚结实。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作一堆儿,互相之间泾渭分明,大家并不交谈,只是抄着手闭着眼睛休息。 林墨穿过人群,他们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又闭上了眼睛。 林墨也并没有凑堆儿的想法,她找了一个背风的角落,默默地打量着众人。 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了一道粗哑的声音,像是从被砂纸磨过了喉咙里挤出来似的。 “小兄弟,你也是来这里做工的?” 林墨转过身,就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黝黑少年站在她的身后,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哦嚯!原来是个变声期的小屁孩儿,怪不得是这个调调呢。 林墨往旁边挪了挪脚步,悄悄地离少年远了一些,并没有接话的打算。 她只是想混进工坊,摸清工坊内部的所有细节后,将自己需要的陶土块偷偷地拿走,并不想引起别人对她的不必要的关注。 于是,林墨神情淡淡的,对着他点了点头,便转过了身,用她的后背对着少年。 少年见状,摸了摸鼻子,挠了挠头,也不再言语了。 他有一瞬间的失落。 很快,少年又恢复成了元气满满的状态。 少年盯着林墨的后背,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墨那满是补丁的衣服,眼睛里闪动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 林墨自然也感受到了背后的那抹视线,目光灼灼,似乎要将她的背给洞穿。 不过,林墨却没有在其中感受到什么恶意。 那目光,似乎在看她,又似乎是在透过她看着别人。 不管这少年揣着什么心思,林墨一点儿也不在意。 她现在的武力值,对付这么一个半大小子,也就是一拳头的事情,根本就不费劲儿。 这时,工坊的大门发出了吱吱嘎嘎的一阵声响,这声响就像是清晨的叫醒闹铃,将围在门口的众人从睡梦中叫醒。 大家纷纷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冻得有些麻木的手脚,围拢了上去。 这时,一个穿着皮袍,带着皮帽的管事模样的人,提着灯笼走了出来。 管事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两个眼睛。 他看着门外还在不断推搡着,往前拥挤着的人群,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眼睛一瞪,没好气地大声吆喝。 “挤什么挤,再挤都给老子滚出去!想要干活的,都给老子让开门口,挂好腰牌,在前面的空地上站好,排成四队。” 人群像是在突然之间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在一瞬间静止了。 时间似乎只过了一息,又好像过了许久,人群才开始活了过来。 他们发出嗡嗡地低低议论声,杂乱地移动着脚步,就像是一群无头的苍蝇,互相撞来撞去。 管事看着眼前的一片混乱,更加的不耐烦。 他跺了跺穿着厚实皮靴的脚,缩了缩脖子,紧了紧身上的皮袍,将自己裹得更加暖和一些。 “都给老子赶紧的,一群土鳖,排个队伍都不利索,磨磨叽叽的,浪费老子的时间。 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再他娘的站不好,耽误了老子的事情,就都给老子滚回去,都他娘的别想干了。” 人群寂静了一瞬,然后更加慌乱了。 过了许久,才勉强排成了弯弯曲曲的四列队伍。 此时,管事已经输出了几百字的问候大家祖宗的优美话语。 林墨躲在队伍的阴影里,看着口沫横飞的管事,有些幸灾乐祸。 这管事别的不说,今天早上的西北风应该是喝得饱饱的了。 管事见到队伍已经基本成形,才慢悠悠地走了下来。 他绕着队伍转了一圈,便看到有七八个半大的孩子混在了队伍里,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半大的孩子,都站到最右边的队伍后面去,赶紧的。” 管事的话音一落,七八个半大的孩子立刻从各个队伍里走了出来,重新站到了最右边的队伍里。 林墨也在其中。 很快,队伍又恢复了规整。 管事见此,满意地呼出了一口白气,他吸了吸鼻子,又紧了紧皮袍的毛领,缩了缩脖子。 “我姓王,是你们的管事。从今儿起,你们都听我的指挥。每日卯时上工,酉时下工,中午有两刻钟的休息时间,工坊管大家的午饭。” 王管事清了清嗓子, “你们每日一早来我这里领当日的任务,下工之后,先找各自的工头领对牌,再拿着对牌来门口找我领当日的工钱。 没有对牌,不结工钱,都听明白了吗?” 底下的人群中响起了稀稀拉拉的,不甚整齐的应和声。 王管事也并不在意大家的回应,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 “现如今世道艰难,找个活儿不容易,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努力认真,干活不惜力气。 这里不养闲人,谁要是偷懒耍滑,被工头发现了,一顿鞭子是免不了的,打完了还要被赶出去。 好了,我就说这么多,跟着你们各自的工头走吧。” 王管事挥了挥手,他的身后立刻站出来了四个工头,每个带人领着一个队伍,向今日的工作地点出发。 林墨一边跟着队伍行走,一边在心底默默地计算了一下。 早上5点上班,下午5点下班,中间只有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 啧!这还是冬天,天亮的晚,黑的早,这是天天要摸黑上下班的节奏啊。 这作息时间,真的是接地府啊! 啧!黑心的资本家! 她今天就要代表广大的无产阶级,给这些黑心的资本家一个小小的教训。 第82章 踩泥巴的小女孩 一行人跟随着工头,很快来到了一堆泥坑面前。 站定之后,工头粗略地打量了一下他这队人的人数,开始沿着队伍从前往后行走。 “我姓何,你们叫我何头就行,每个人都给我老老实实地干活,不许耍滑头。要不然,别怪我手上的鞭子可不认人。” 何头一边说着,一边将挂在腰间的鞭子拿在手里挥舞着。 鞭子发出呜呜的破空声,队伍里的很多人听到声音,不由得身子一抖,低下头,更加瑟缩了起来。 林墨站在队尾,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何头。 何头并不高,身高不足1米7,也不壮,顶天了算是个中等身材,长得尖嘴猴腮,跟只大黑耗子似的。 林墨很好奇,是什么给了他斜眼看天,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底气。 难道就仅仅因为他是个小工头? 芝麻大点的权力,就能肆意地将他们踩在脚底下? 啧! 林墨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就作罢了,人际关系以及背后的网络太复杂了,想多了头疼! 没有什么是一拳头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有,那就两拳头。 管他是龙还是虫呢,只要不招惹到她的头上就行。 何头训完了话,耍足了威风,满意地看到大家被他给震慑住了之后,便开始安排起活儿来。 他站在队伍正前方,扫了一眼整个队伍,伸直手臂,开始指指点点。 “你,你们几个,负责打水和运泥。” “你们几个负责第一、二遍淘洗,而且要伺候好牲口,它们可比你们金贵。” “你们几个负责第三遍淘洗。” “你们几个负责把淘洗好的泥运到那边,做成泥砖。” “好,散了吧,各自干活儿去,今儿的活儿要是干不完,就别想领工钱了。” 人群哄的一声,各自散去。 林墨来到她负责的泥池,开心地笑了。 没想到啊,她都这把年纪了,还有机会在泥坑里面玩泥巴。 是的,林墨今天分配到的任务,就是在泥坑里面踩泥,将陶泥给踩细踩匀。 据说,这样能够去除陶土里面的杂质,使陶土中的水分软硬一致,消除气泡。 只是,她开心不过三秒,就笑不出来了。 她发现,所有人都是赤脚踩在了泥水里。 这可是北风呼啸的冬天啊! 卷着裤脚,露着小腿,赤脚踩在冰冷的泥水里整整一天! 这该是一种怎样酸爽的感受啊! 林墨见周围的人已经纷纷开始脱鞋,挽起裤脚,准备下水,她只觉得一阵牙酸,透心凉。 她是谁? 她在哪儿? 她为什么要来做工? 安安静静地做一个劫富的法外狂徒不好么? 何头看到大家纷纷走上各自的工作岗位,开始干活,心下十分满意。 转眼间,便只剩了林墨一个人站在泥坑边上,傻呆呆地杵着,一动不动。 何头见状,心头不由得升起一股怒火,盯着林墨的目光开始变得不善。 这时,在大门口跟林墨搭话的少年,已经手脚麻利地整理好了自己,站到了泥坑里,面对着何头的方向。 他正好看到了何头那恶狠狠的眼神儿,轻轻地拉了拉林墨的衣摆。 “小兄弟,别发呆了,赶紧干活吧,何头盯着你呢。” 林墨并没有动。 少年见状,加大了力气,再次拉了拉林墨的衣摆,语气也带上了一丝急迫。 “小兄弟,嘿,小兄弟,快别发呆了,赶紧动起来啊。” 林墨还是没有动。 少年见林墨还是一动不动,而那边何头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有些着急。 他想接着拽林墨,让她回神,又不敢对林墨用大力气。 少年怕万一一不小心把林墨拽进了泥坑里,不但会废了林墨身上的棉衣,还会让她白白浪费了这一天的工。 世道艰难,大家活着都不容易,能找到个赚钱糊口的工作更加不容易。 少年看林墨的年纪这么小,就一个人出来讨生活,便猜测林墨肯定是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难处。 他想,能搭把手还是搭一把手吧。 于是,少年便打算先从泥坑中爬上来,照看一下这个小兄弟。 只是,他的脚已经深深地陷在了泥坑里,湿泥巴又特别粘脚,将他的脚整个儿紧紧地裹住。 少年艰难地拔着脚,一步一顿,终于走到了泥坑边缘,抬头便看见何头怒气冲冲地向林墨走了过来。 少年看着何头离林墨越来越近,一时着急,乱了方寸。 他现在只有一只脚迈出了泥坑,另一只脚被湿泥巴牢牢地固定在了原地,怎么也拔不出来。 少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何头走到了林墨的身后,伸出了腿。 这时,少年想也没想地往前一扑,打算挡在林墨的背后,只是,他忘记了,他还有一只脚陷在泥坑里,动弹不得。 这边,何头的怒气值已经爆表。 嘿,小兔崽子! 老子刚刚训了话,你就把老子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刚开始上工就准备偷懒了。 嘿,你哥还劝不动你是吧? 不把老子放在眼里是吧,正好,老子今儿就拿你来立威! 他气冲冲地走向林墨,高高抬起了腿,对着林墨的屁股就狠狠地踹了过去。 虽然林墨的脑子还在走神,身体却仍旧下意识地躲避着危险。 她先是一把拎起要歪倒在泥坑里的少年,顺势将他往后一推。 接着身形一转,往旁边挪了一大步,林墨便轻松地躲过了何头即将要踹到她屁股的大脚。 变化只发生在一瞬间,何头根本就来不及收脚,硬生生地来了个原地一字马。 不仅扯到了蛋,而且试图踹林墨屁股的那只脚还深深地陷进了泥坑里。 “嗷!” 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冲上了云霄。 在泥坑中劳作的人们都惊得抬起了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目瞪口呆地看着姿势诡异的何头。 此时,何头的脸已经涨得通红,眼角还泛着泪花。 他现在不敢动,一点也不敢动。 不仅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疼,两腿之间的某个零件更是疼痛难忍。 疼痛让何头下意识地想蜷缩起来。 可是,他只要轻轻地一动,就会牵拉到正在疼痛的零件,使疼痛加剧。 于是,他只能继续保持着这个高难度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什么林墨,什么立威,全部被他抛到了脑后。 难以言喻的疼痛,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第83章 操碎了心的杨树 何头紧紧地咬着后槽牙,抵抗着一波又一波的疼痛来袭,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的从他的额头上滚落。 泥坑里干活的人们,直到这时,才纷纷地反应了过来。 三、四个年纪比较大的踩泥工,熟练地将脚拔了出来,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何头的身边。 他们围着何头团团转,看着已经疼得面目狰狞的何头,想扶又不敢扶,一时竟然僵在了那里。 好一会儿,才有一个人弯下腰,从何头的身后,将胳膊插到他的腋下,试图将何头给架起来。 只是,他刚一试着往上用力,何头就“嗷呜”一声,吓得他立时就不敢动了。 何头紧闭着眼睛,紧紧地咬着后槽牙,忍过这一波疼痛。 何头微微地睁开眼,看着眼前围着他的几个人,嘴唇苍白,哆哆嗦嗦地说道, “轻...轻点,嘶...先帮我把...把后面...嘶...后面这条腿...给转...转过来...嘶...” 这几个人连忙按照何头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腿给转了过来。 接着,他们又慢慢地将何头的另一只脚从泥水里给拔了出来。 何头龇牙咧嘴地轻轻挪动着自己的腿,慢慢地将自己摆成了一副自然弯曲的姿势。 他不禁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将自己给蜷缩起来,仿佛一只被抽走了虾线的大虾。 过了好一阵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疼得麻木了,何头才渐渐地察觉不到两腿之间的疼痛。 他这才舒展身体,抬起头,示意那几个人,将他给慢慢地架起来。 何头没想到的是,只要他的屁股一抬离地面,腿部肌肉开始受力,刚刚伤到的一大片地方就开始疼痛,一抽一抽的,完全使不上力气。 那疼痛,懂得都懂,莫名酸爽。 他咬着牙尝试了好几次,终于还是忍受不住,满头大汗地放弃了。 何头气喘吁吁地摆了摆手,让背后叉着他的人开始卸力,慢慢地将他放回原处。 “你们两个拿块门板过来,将我抬回去,快!” 很快,门板被抬了过来。 几个人围着何头,又兵荒马乱了一阵儿,终于将何头给成功抬上了门板,快速走远了。 直到何头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仍旧留在泥池里,目瞪口呆的众人才活了过来。 少年站在一群人的最前面,张着嘴巴,眼睛似乎要从眼眶中瞪出来。 他全程恍恍惚惚,只觉得事情的走向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有,小兄弟刚刚是怎么弄的来着? 他也没看到林墨有什么动作,只感觉到一股大力扯了他一把。 他顺着那股力道晃了两下,身子就调正了。 神奇,真是太神奇了! 就在少年还沉浸在刚刚那一幕的时候,一阵低低地议论声,从身后不远处,飘进了他和林墨的耳朵。 “刚刚是怎么回事?何头怎么突然成那样了?” “不知道啊,我正低头踩泥呢,没看见啊!” “唉,我也没看见,何头那一声,吓了我一哆嗦,差点没站稳,摔到泥坑里。” “嘁,三娃子,你胆子怎么这么小,这都能吓着。” “屁,你懂个屁,这就不是胆大胆小的事儿......”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我从头到尾都看到了,我来跟你们说啊,刚刚......” “好,好,好,真他娘的活该!呸,天杀的!” “就是,可真解气啊!他天天的对咱们非打即骂,这次终于报应在他自己身上了,呸!真tm活该! ” “死小子,你给我闭嘴!咋啥话都往外秃噜,被何头知道了,倒霉的还是你。” 几个人中年龄最大的那个老头,瞪了两个骂人的年轻人一眼,又伸手在他旁边的那个年轻人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拍西瓜一般的脆响。 林墨在内心默默地点头,嗯,是个好头,这声音,可真脆! 老头偷偷地斜眼看了林墨和少年一眼,对着众人使了个眼色,冲着两人的方向努了努嘴,接着摇了摇头。 几个人立马停止了议论,陆陆续续地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继续干着脚下的活儿。 只有刚刚被拍后脑勺的年轻人,还在老头的身边嘀嘀咕咕,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老头瞪了他一眼,又给了他后脑勺一下,他才安静了下来,摸了摸后脑勺,嘿嘿地笑了两声,老老实实地干活去了。 这时,少年终于将脚从泥水里拔了出来,走到了林墨的身前。 “小兄弟啊,你这上工第一天就得罪了工头,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何头肯定会找你茬的。” 林墨看着他带着忧色的眼睛,对着他微微一笑,嘎嘣脆的开口。 “没关系,我不怕他的。” 少年看着棱角分明的林墨,面上不自觉地也带出了一些忧愁。 “我叫杨树,小兄弟啊,你怎么称呼?” “小兄弟啊,咱俩能遇到也是缘分,你听哥一句劝,咱也别在这种时候硬犟,犟来犟去,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何必呢,是吧?” “咱就是来赚钱的,钱到手里才是真的,其他的都是虚的,对吧?” “我知道你手上有功夫,只是,这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啊,手上功夫再厉害,咱也是个升斗小民,比不了官家的一根小手指头。” “何头虽然也不是啥大官,但是他管着给咱发工钱。就这一点,咱就惹不起人家,对吧?所以啊,该忍咱就忍忍,该奉承咱就奉承奉承,何必脾气这么硬呢?” “看你年纪这么小,是第一次离家干活吧?外面可不像是在家里,你这样以后会吃大亏的。人家动动嘴皮子,随意在背后给咱使点坏,咱就招架不住,唉......” “哥跟你说啊,我刚出来找活儿的时候,也跟你似的,天天在心里憋着一口气,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不痛快,结果到处碰壁,然后......” 林墨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杨树的少年,明明自己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却将他总结出来的处事经验,一股脑儿地,毫无保留地都告诉了她。 而且,杨树说的也确实都是实在话,是站在她的立场上,真心为她着想。 林墨看着杨树在她的面前不停地絮叨,湿漉漉的狗眼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着急得就要转圈圈了,不由得心头一暖。 似乎,很久,很久,没有人像眼前这位少年这样,发自内心地,真正的关心她了。 第84章 社畜的一天 林墨在末世十年,遇到最多的就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打着为她好的旗号,一直说教,试图用亲情和友情绑架她,妄图掌控她的人生的人。 末世里的一些片段,就像是电影一样,在她的脑海里快速地过了一遍。 啧! 她怎么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伤痛呢? 她现在已经不在那个末世了,她的人生已经在这个世界重新开始了。 林墨的目光闪了闪,压下自己起伏的心绪,将脑海里纷杂的片段重新封存在了自己的记忆深处。 她的心又重新变得冷硬,刚刚心尖上产生的那一丝温暖,也很快就消失不见,就像是一场短暂的幻觉。 她摆出职业微笑脸,谢过了杨树,然后在泥池周围转悠了起来。 来都来了,她也要试试踩泥巴的感觉。 林墨很快在泥池附近找到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她将棉鞋脱下放在那里,又挽起裤腿,这才慢悠悠地往泥池走来。 杨树看着林墨的背影,挠了挠头,有些不明所以。 他刚刚明明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已经开始变得松弛,只是,很快便又冷凝了起来。 杨树想不明白,便也不再去想,继续去泥池里踩泥巴去了。 林墨走到泥池边,看着在泥池一边,低着头努力踩泥巴的杨树。 又看了看聚在另一边,边踩泥巴边偷偷观察着他们的几个人。 她想了想,还是向杨树那边走去。 林墨光着脚在冰冷干硬的土地上行走,就这几步,她就已经冻得感觉不到自己的脚了。 她想,还好,现在没感觉了,一会儿就不会觉得冻脚了。 可是,当她把脚伸到泥池中去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刚刚的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她的脚刚刚接触到泥水,一股冰冷透骨的寒气便从她的脚后跟直冲天灵盖,瞬间激得她一个哆嗦。 林墨一时僵在了那里,不知所措。 这和她之前的想象完全不一样啊! 啊啊啊!!! 林墨盯着泥池,这才发现水面上还带着一丝冰碴子。 她想了想,决定向现实低头。 林墨默默地将脚从泥池中拿了出来,甩了甩水,穿上了棉鞋,四处打量着,打算寻找一个不用下水的活儿。 看来看去,她决定混进运泥巴的队伍里。 这个不错,只需要下力气就行,反正她有的是力气。 林墨凑了上去,很快就完美地混入其中。 这时,四个抬着何头去治伤的人回来了。 只是,何头并不在其中。 正在干活的人对何头到底伤成了什么样很是好奇,手脚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紧紧地盯着那几个人,心里像是有猫爪在挠,蠢蠢欲动,又不敢上前问询。 最后,还是那个比较莽的年轻人忍耐不住,率先走了过去。 周围人见状,也都纷纷扔下了手里的活儿,围住了那几个人,七嘴八舌地打听起来。 “何头到底咋样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叫得那么惨,是不是伤得很重,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 “他伤到了那...那处,还那么严重,嘶...是不是做不成男人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被围住的几个人显得很无措,很局促,手脚不知道怎么放才对。 他们只能紧紧地靠在一起,不住地小范围挪动着双脚,手指紧紧地捏着衣摆,嘴唇嗫喏着,可怜兮兮的,像是被审问的犯人。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到了值房,刚把何头放下,就被轰出来了。真的!” “真的,大勇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刚进去就被轰了出来,然后,房门紧接着就被关上了。” “对对对,我还差点被房门给拍到鼻子。” “是,是这样的,赶我们的人可凶了,我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呢。” 众人见问不出什么,有些失望。 林墨见四处只有工人,没有工头,便想找个地方猫着,摸一会儿鱼。 她想要的粘土块就在前方不远处,数量还在不断地增加,还不用她再费心思去找,这是多么完美的日子啊。 要不是环境不允许,她都想大声歌唱一首《好运来》了。 林墨哼着歌,很快便在泥池附近寻找到一个既干净又能遮挡视线的地方。 这个角落背风也偏僻,几乎没有什么人会从这里经过,很适合偷懒摸鱼。 林墨往这个角落里一窝,手往袖筒里一抄,翘起二郎腿,抖着小脚,美滋滋地闭上了眼。 暖烘烘的阳光撒在身上,衣服纤维在阳光的烘烤下慢慢膨胀,发出微小的噼啪声,还有一种淡淡的焦香味儿,令人愉悦。 这,就是太阳的味道吧!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好好享受这难得的宁静,就听到不远处的泥坑那里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呼喝声。 “一群贱皮子,就他娘的知道偷懒,太阳都这么高了,你们才干了这么点活儿? 都给我手脚麻利着点,上午要是干不完这些活儿,中午就他娘的都别想吃饭了。 何头的身体不舒服,需要休养,这几天就由我来接替他,你们称呼我赵头就行。 我这个人脾气急,不像何头那么好说话,你们都给我紧好自己的皮子,勤快着点。” 林墨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得,刚送走了个旧的,立马就来了个新的,无缝衔接。 啧,这语气,一个比一个横。 看来,悠闲的摸鱼时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结束了。 得,还是得老老实实地接着干活去。 林墨假装刚刚从厕所里出来,避着新来的赵头的视线,轻手轻脚地溜到了运泥的队伍里。 她开始学着其他人的做法,挖泥巴,运泥巴,做泥砖。 不一会儿,林墨就变成了一个小泥人。 林墨和小伙伴们手脚麻利,很快就做出了一排排的泥砖。 只是,如果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做好的泥砖总会在不知不觉中,无声无息地消失一部分。 林墨很谨慎,她在每个地方都只是收取一两块泥砖。 而且,她专门挑不起眼的地方下手。 所以,干活的人完全没有发现,他们前脚仔细地将泥砖码放好,后脚泥砖就消失在原地。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在这么多双眼睛下面,林墨也不好做得太过分。 因此,泥砖总体的数量还是在慢慢上涨的。 不过不要紧,这里的所有泥砖,早晚有一天都是属于她的。 第85章 缩水的工钱 林墨在做泥砖,运泥砖,收泥砖的快乐循环中,忙得不亦乐乎,就像一只掉进板栗堆里的小松鼠。 不知不觉间,中午下工的锣声响了起来。 一行人,挑着箩筐,从远处快步走来。 打头的是一个干瘦的小伙子,拎着铜锣,半眯着眼睛,目不斜视。 他的身后跟着好几个黑壮的年轻男子,他们有人担着盖着蓝布的竹筐,有人担着盖着木盖的木桶。 他一路走,一路大声吆喝着,“来来来,吃饭了啊,今天每人三个菜团子,一碗汤,都过来排队,领饭了啊!” 干活的人听到锣声和吆喝声,纷纷地放下手里的活儿,起身在附近的小水渠里涮涮脚,洗洗手。 待他们穿好鞋,整理好衣服之后,才从怀里掏出有缺口的陶碗,呼啦一下子围了过去,挤挤攘攘地排起了队。 嚯! 这可比大学生下课吃饭还积极,还热闹啊! 林墨也装模作样地在怀里摸索了一阵,实际上是空间里找了个破碗,掏了出来,做做样子。 很快,她就领到了三个成年人拳头那么大的,不知道用什么野菜做的菜团子和一碗清可见底,还带着点绿色的汤。 林墨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热汤。 嗯,没错,是刷锅水的味道。 接着,她又小小地咬了一口菜团子,又苦又涩,还有点拉嗓子。 林墨在末世待了十年,早就已经锻炼出了一个钢铁肠胃,什么都能够吃得下去。 无论是过期的面包饼干,鲜嫩多汁的生蘑菇,一咬就爆汁的蚂蚱虫子,还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变异植物,变异动物等,她都尝试着吃过。 可以说,只要是能够入口的,可以补充身体的能量,能够让她活下去的食物,她都敢吃,而且吃得毫不犹豫。 更何况,这菜团子可是正儿八经的粮食。 即使是再难吃,但只要是能吃的粮食,就不能浪费一丝一毫。 这可是在末世十年,被林墨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林墨小口小口的咬着菜团子,用唾液慢慢地润湿,充分地咀嚼,嚼得碎碎的,就着刷锅水一样的热汤慢慢地咽下去。 很快,三个菜团子就进了林墨的肚子。 林墨摸了摸只有六分饱的肚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唉!真的是只管饭,不管饱啊!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一口气直接干掉三个菜团子的饭量,早已吓到了周围的一众工友。 很快,一天的工作就这样结束了,傍晚下工的锣声响了起来。 这比下课铃声还要让林墨开心。 赵头转了一圈,给每个人的工作都挑了一堆毛病,将所有人都骂了个狗血淋头,觉得痛快了,才将结算工钱的对牌给发了下去。 林墨看着手里的对牌,上面写着二十文,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隐约记得听谁说起过,像她这样的杂役,每天的工钱是二十五文来着。 难道是她听错了? 算了,反正她是来卧底的,不是来正儿八经工作的。 很快,她拿着对牌来到了工坊门口,排队准备领工钱。 排队的人群很安静,没有人说话,只是默默地向前移动着。 领到工钱的人,从他们的队伍旁边匆匆走过,脸上也没有什么喜悦的表情,只有憔悴和麻木。 林墨正在疑惑,就轮到了她。 她赶紧将对牌放在桌子上,瞪大了眼睛,期待着。 王管事看了看对牌,将对牌扔到了脚下的竹筐里。 接着,他从桌子上的一大串钱里数出了二十枚铜钱,摆成了小小的两摞,一摞十五枚,一摞五枚。 十五枚的那一摞摆在了林墨面前,五枚的那一摞却摆在了王管事的面前。 两摞铜钱之间的距离,就像是隔了一个银河系。 林墨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她直接伸出双手分别去拿这两摞铜钱。 她还在心里暗暗地吐槽着,“啧,王管事这什么毛病,看来是数学没学好啊,这么一点钱都数不明白。” 王管事看林墨的手直冲着两摞铜钱而来,不由得目光一闪。 他拍掉林墨的手,眉毛一挑,“你小子,真不懂事,第一天来的?” 王管事给了林墨一个白眼,将那一摞五枚铜钱往自己面前又挪了挪。 他指了指铜钱,又指了指自己,斜着眼睛,抬着下巴,倨傲地看着林墨。 “看到了吗,这就是这里的规矩!” 见状,林墨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王管事一眼,将剩余的那一摞十五枚铜钱,划拉到自己手里。 “嘁!下一个!” 王管事自然也看到了林墨黑着脸,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他会在乎吗? 不,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泥腿子的想法。 只要这些人在他手底下讨一天生活,他就能死死地拿捏住他们。 这种臭脾气的泥腿子,他在这里见得多了。 哪个刚来这里做工的人,第一天领工钱的时候,不是这样的表情? 哼! 一群懒货,土包子,泥腿子,就是欠调教。 还敢给他摆脸子! 哼,从明天开始,他就会让这小子知道,得罪了他会有什么下场。 林墨并不知道王管事内心的小九九,此时的她,正哼着歌,前往吃羊杂汤的路上。 她刚一走出工坊大门,就闻到这股霸道的香味了,在她的鼻尖若隐若现,勾得她肚子不停地鸣叫。 林墨中午就没有吃饱,吃好更谈不上了。 她又实打实地干了一下午的体力活儿。 虽然中间背着人偷偷地吃了点零食,但是也架不住体力消耗大,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林墨一边安抚着咕噜噜直叫唤的肚子,一边循着香味找了过去。 她刚刚转过一个街口,便看见了不远处暖黄灯光下随风招展的幌子。 林墨正要向羊杂汤馆奔过去,就听到了在前方一条巷子深处的黑暗里,传来几声低低地闷哼声,时不时地还伴随着几声咚咚地闷响。 林墨站住了脚步,放出了神识。 待看清楚了巷子深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时,她不由得挑了挑眉。 没想到,竟然还是个熟人。 第86章 杨树被围殴 这条巷子是个死胡同,一个少年被七八个跟他同龄的半大男孩给围在了巷子深处的角落里,正在挨揍。 少年双手护着头,蜷缩在角落里,忍受着如雨点般落在身上的拳脚,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而这个正在挨揍的少年,正是今天对林墨释放善意的杨树。 林墨想了想,自从两人见面以来,杨树一直对她很友善,何头踹她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扑向她,试图护着她。 而且,直到目前为止,杨树对她也并无恶意。 林墨是个特别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的人。 于是,她决定过去帮杨树一把。 想定之后,林墨抬脚就向巷子深处走了过去。 她故意放重脚步,弄出声响,提醒着那几个正在打人的半大男孩,有人来了。 不出所料,几个正在打人的少年,听到了从巷子口传来的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打人的动作,转过身,攥着拳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是,当林墨的身形彻底显露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脸上的心虚瞬间换成了不屑,攥着的拳头也松开了,身形也懒散了起来。 这时,被这一伙儿人簇拥在中间,最高最壮的那个人站了出来,一手叉着腰,一手对着林墨指指点点,满脸的嚣张。 “小子,我们哥几个正在这里办事,劝你识相点,闭紧嘴巴,赶紧地离开。要不然,你一会儿再想走,可就不一定能走得了了。” 林墨没有作声,只是默默地往前走了一步,站定。 高壮少年似乎并没有料到林墨不但没有灰溜溜地逃走,而是往前更进了一步。 他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一时有些气愤。 只是,他在这个小镇上混迹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眼前的这个小子,一时竟有些摸不准林墨的底细。 这小子对他的警告丝毫没有畏惧,应该是背后有所依仗。 如果他想要一直在这片街面上混下去,那做人做事就要有所转圜,给自己留好退路。 可不能一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随意得罪他一点都不了解的人。 想到这里,他按下了自己心里的那抹不舒服,再次对着林墨警告道,“小子,再警告你一次,赶紧离开,我们就当从来没见过你。” 林墨仍然没有作声,只是又往前踏了一步。 她默默地想,不能再往前了,再往前就会被喷一脸的唾沫星子。 咦~~~ 不能想,不能想,省得一会儿喝不下羊杂汤了。 这时,站在高壮少年旁边的一个小眼睛胖子忍不住跳了出来,一边撸起袖子,一边冲着林墨叫嚣。 “个不长眼的玩意儿,老大都说放你一马了,你还往前蹭,他娘的,不把我们老大的话放眼里是不是,再往前老子连你一起揍。 呸!什么玩意!” 说完,还冲着林墨晃了晃拳头,以示威胁。 高壮少年也并没有制止他的行为。 这时,缩在墙角的杨树从迷糊中清醒了过来。 他听着耳边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费力地睁开肿胀的眼皮。 杨树的视线从好几条腿之间穿过,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那伙人的对面,正在对峙。 “快,快跑!跑!咳咳...嘶......” 他用尽力气,嘶哑着喊出这句话,却一不小心牵动了脸上的伤。 只是,他的话音还未落地,林墨就动了。 “啊!嗷!砰!哗啦!哎哟!” 伴随着一阵惨叫声,刚刚还一脸嚣张的一伙人,横七竖八地躺在了地上,捂着各自的伤处,不住地哼哼。 高壮少年仰面躺倒在地上,揉着被踹得生疼的胸口,像一条刚刚离开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呼吸,浑身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他有点懵,明明上一秒他还站得好好的,下一秒怎么就这样了呢? 唉,这次果然是踢到铁板了。 他用上了剩余的全部力气,转头面向林墨的方向,不住地拱手讨饶。 只一会儿,他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像一坨软肉瘫平在地上,认命地闭上眼睛,开始装死。 高壮少年在心里不停地默念,希望林墨看在他识时务的份儿上,能够放他一马。 同时,他还暗暗地庆幸,还好那些嘴欠的手下被打得没有力气继续叫嚣,只能哼哼。 要不然,这事儿,一时半会儿的怕是不算完,他们都得彻底地栽在这里。 现在,最起码还有一线生机。 林墨绕过还躺在地上,不停哼唧的几个人行障碍物,来到了杨树的身前。 “嘿,杨树,你感觉怎么样?可以站起来么?” 杨树仍旧保持着防御的姿势,蜷缩在角落里。 他听到林墨的声音后,先是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抱紧了头。 反应过来之后,才觉得不对。 他放下手臂,抬起头,撑起青紫肿胀的眼皮,才看清了站在他面前的人,就是今天早上刚刚认识的小兄弟。 杨树打量了一眼在他身前躺了一地的人,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口水,尝到了一丝铁锈味。 原来,小兄弟手上的功夫竟这么厉害! “咳...没事儿,都是皮外伤,不打紧,不打紧,嘶......” 杨树清了清嗓子,活动了一下手脚,也不知道是拉扯到了什么地方,疼得他龇牙咧嘴,这一做表情,又牵连到了他脸上的其他伤口。 原本杨树的脸上就青一块红一块的,眼睛肿了一只,嘴角也破了一块皮,这一番动作下来,这张脸更加显得扭曲狰狞。 “噗嗤!” 林墨看着这张像调色盘一般精彩的脸,实在是憋不住笑。 杨树本来还有些懊恼,被刚认识的小兄弟发现他被人堵在小巷子里,打得鼻青脸肿,形容狼狈,着实是有些丢份儿。 但是这些许的懊恼和尴尬,很快就消融在了林墨爽朗的笑声里。 杨树揉了揉脸颊,舌头顶了顶腮肉,吐出了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 他缓缓地活动了一下身体,一手扶着墙,一手撑着地,慢慢地站了起来。 稳住身体之后,杨树又将打架的时候,被撕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给整理好,最后还理了理头发。 他拍了拍林墨的肩膀,嘿嘿地笑了。 “谢了,小兄弟,今儿要是没有你,我可能就走不出这条巷子了,大恩不言谢,我请你吃饭吧。” 林墨想了想,欣然同意。 她可还惦记着那喷香的羊杂汤呢,吸溜~~~ 第87章 杨树一家 林墨带着一瘸一拐的杨树走出了巷子,便又看见了从羊杂汤馆里露出的那抹暖黄的灯火。 很快,两人面对面地坐在了饭馆里。 每个人的面前放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羊杂汤,桌子的中间还摆着厚厚的一摞素胡饼。 “小兄弟,使劲儿吃,别跟我客气,今儿你可是救了我的命呢。” 林墨摆了摆手,一脸的八卦。 “杨树哥,恰巧遇上了而已,当不得你这么说。不过,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杨树看着满脸兴奋的林墨,有些无奈,不过,这事儿倒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于是,杨树挑挑拣拣,拣着关键地方给林墨说了说。 原来,这一伙儿青少年都是工坊里大小管事的子侄们。 他们的老子在工坊里拉帮结派,这些小的就在这村镇上里拉帮结派。 这些人,都是家里的庶子,幼子,一天天的正事不做,满镇子瞎溜达。 最近,不知道是谁,又从哪里学到了些什么。 这伙人开始对着工坊附近这些做小买卖的地摊儿收管理费。 只要不给钱,他们就赖在人家摊子前面,撒泼打滚,让人家做不成生意。 摆地摊儿本来就是小本买卖,辛苦一日,也就赚个仨瓜俩枣,勉强让一家人糊口而已。 被他们这伙人这么一顿折腾,生意根本就做不下去。 没办法,他们也只能将摊子给收了,改做其他的营生。 本来,他的奶奶也在工坊附近摆了一个茶水摊子,烧点开水,卖点饭食,能够勉强养活他们两兄妹。 平日里,他一边帮着奶奶看着茶水摊子,一边在工坊打着零工,也能多赚几个铜板。 因此,这日子还算能过得下去。 只是,一年前,奶奶也被这群人给折腾得实在是干不下去,被迫收了摊子。 那一次,他们动手掀了摊子,在争执中,将他的奶奶推搡在地。 奶奶年纪大了,腿脚本就不灵便,一时躲闪不及,扭到了腰,当时就动不了了。 奶奶没了营生,又受了伤,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一时着急,竟然大病了一场。 将养了几个月,身体这好了一些。 只是,奶奶毕竟年纪大了,又操劳了几十年,身体底子本就不好。 这一病,整个人一下子变得虚弱了起来。 他这里的活儿也是有一天没一天,赚的钱根本就填不饱家里人的肚子。 于是,奶奶不顾他的反对,硬撑着身体,接一些浆洗衣服的活儿,赚几个铜板,贴补家用。 家里无端遭了难,他就跟这伙儿人结了仇。 这半年来,两方打得有来有回。 当然,还是他吃亏居多,不过,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不,今天一个不小心,就被他们堵到了角落里,狠狠地揍了一顿。 不过,改天,他一定会再找回来的。 杨树说到这里,咧着嘴,一边嘶哈嘶哈,一边笑得一脸桀骜。 林墨看着眼前这个桀骜的少年,又想起他今儿早上劝她的话,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杨树将这些糟心事儿一吐为快,顿时觉得心里松快了很多,密密实实压在心底的那块石头似乎也被挪开了一道缝隙。 而林墨不仅喝到了好喝的羊汤,还听了一肚子的八卦,特别开心和满足。 两人很快在羊杂汤馆分开,各自回家去了。 杨树紧紧地抱着一大竹筒的羊汤,怀里还揣着用油纸包好的胡饼,鬼鬼祟祟地走在大街上。 一路有惊无险。 杨树推开堂屋的门,将竹筒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奶奶,桃儿,我给你们带好吃的啦!” 这时,一个扎着两根羊角辫,五岁的圆脸小姑娘,从内室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 “哥,什么好吃的?” 杨树又从怀里掏出油纸包,小心地打开,拿出一张胡饼,递给了小姑娘。 小姑娘接过来,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杨树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语气温柔。 “桃儿,慢点吃,不要急,小心噎着,哥还带了羊汤呢。” 小姑娘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红了起来。 她踮着脚,努力地将胡饼往哥哥的口中送,“哥,我刚刚没忍住,你也吃!” 杨树又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将她的头发彻底揉乱。 “桃儿,哥已经吃过了,这就是给你的,快吃吧啊。” 这时,杨奶奶也走到了门口,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托着腰。 “树儿啊,你又买啥了?挣点钱不容易,今年这年景也不好,粮食也比往年贵不少,咱得省着点啊!” 杨桃见哥哥确实不吃,她脚尖一转,举着胡饼,哒哒地跑到了奶奶跟前。 “奶,你吃,可好吃了呢。” 杨奶奶给杨桃顺了顺被揉乱的头发,笑眯了眼。 “我家桃儿可真懂事,你吃吧,奶奶不饿。” 杨树走了过来,扶住了杨奶奶的胳膊。 “奶,你俩都有,还有羊汤呢,来,我扶你过去吃。桃儿,你去拿个大碗过来。” 杨奶奶欣慰地拍了拍孙子扶着自己胳膊的手,侧过头来看向孙子的脸,待看清楚之后,不由得眼睛一眯,嘴角也耷拉了下来。 “你小子,又跟那群孩子找茬打架去了?唉,何必呢,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了,我身体也养好了,你咋还放在心里,出不来呢?” “树儿啊,听奶一句劝,咱孤儿寡母的,该忍就忍,奶啥都不求,就希望你们兄妹俩平平安安的。 等过两年你长大了,娶妻生子,把老杨家的香火给延续下去,奶就安心了,也能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了。” 每次他打架之后,鼻青脸肿地回来,奶奶总是会唠叨他几句,杨树赶紧转移话题。 “奶,这是最后一次了,我放下了,真的!而且,今天我认识了一个很好的小兄弟,他......” 杨树将奶奶扶到了椅子上坐好,将另一个胡饼硬塞到了杨奶奶的手里,又从竹筒中倒出一碗羊汤,摆在了杨奶奶的面前。 “奶,吃点细粮,喝点羊汤,好好补补。你得养好身体,活得长长久久,我跟桃儿还小,离不开您的照看呢。” 第88章 搬砖,接着搬砖 杨奶奶摩挲着手里的胡饼,眼眶有些湿润,不禁在心里念叨了几句。 “大孙子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现在还要照顾我这个老不死的,这两年真是吃了太多苦头了,都是我拖累了他。” “宝根啊,槐花啊,儿啊,儿媳妇啊,你俩在天上一定要保佑你俩的这一对儿女,这辈子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啊!” “奶,你想什么呢,赶紧吃啊,羊汤凉了就腥了,不好喝了。” 杨树的话,唤回了胡思乱想的老太太。 杨奶奶看了看一脸青紫的杨树,又看了看捧着大碗,眼巴巴地盯着她的杨桃,笑了。 她刚刚真是魔怔了,怎么会突然之间就不想活了呢? 杨树和杨桃还小,她一定要硬硬朗朗的,好好地照看着他们。 她还得看着杨树成亲,看着重孙子出生,将杨家的香火给延续下去呢。 杨奶奶端起大碗,咂摸了一口羊汤,再咬一口胡饼,眯起了眼睛。 嗯,好吃!真好吃! 杨桃也喝汤喝得眯起了眼睛,一脸的陶醉。 “哥,羊汤可真好喝啊,香香甜甜的,里面还有肉呢,咱们以后能不能经常吃啊?” 杨奶奶听得一阵心酸。 她已经记不清楚,上次吃细面胡饼,吃羊肉,喝羊汤,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杨树伸出手,揉了揉杨桃的小脑袋,“哥哥以后会努力赚钱,给桃儿买肉吃。” 杨桃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很快,杨桃就摇了摇头。 “肉太贵了,我不想哥哥太辛苦,我吃杂粮饼子就可以。哥哥,我不想你和奶奶生病,我想我们一直在一起。” 杨奶奶和杨树不由得对视一眼,皆是眼眶一热,连声应道,“好好好,我们一直在一起,不分开。” 杨桃甜甜地笑了,如一朵盛开的鲜花。 淡淡的温情,萦绕在这小小的两间草房子里,时不时有欢声笑语从门缝里传出,给这个寒冷冬日的夜晚,也增添了些许温暖。 月亮时而躲进云层中,时而又钻出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亮了。 林墨准时来到了工坊门口。 她还未站定,杨树便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嗖的一下就窜了过来。 还好她反应快,待看清来人是杨树之后,及时将拳头给收了回去。 要不然,杨树就直接躺下了,今儿也不用去上工了。 杨树丝毫不知道,他刚刚已经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圈。 他像一只欢脱的二哈,颠颠儿地来到了林墨的身旁,拉下了裹着脸的布巾,咧着大嘴,露出一口小白牙。 “小兄弟,咱俩今儿还在一起搭伴儿哈。” 杨树脸上的伤,经过一夜的发酵,更加地青紫肿胀,配上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惨不忍睹。 林墨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杨树见到林墨同意了,嘴巴咧得更大了。 林墨看着眼前这一张极度走形的花花绿绿的脸,不由得撇过了头去,肩膀一耸一耸的,偶尔还会发出“噗”的一声。 杨树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赶紧用布巾将脸给重新裹了起来。 确认只露出眼睛之后,又轻轻拍了拍脸颊,他觉得脸上似乎有些发烫。 毫无意外的,他们今天的工作内容依然是踩泥巴。 赵头只是将他们这一队人给带到泥坑处,并没有像何头一样给每个人分配具体的工作,只是冲着他们随意地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他自己则是找了一个能晒到太阳的地方,抄着手,倚着墙,烤着火,远远地看着他们。 林墨见赵头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十分安心地继续运泥砖。 运四块拿一块,运三块拿一块,运两块拿一块,运一块拿...... 林墨像一只忙着储存过冬物资的小松鼠,突然之间掉进了松果堆,在泥砖的堆放区上蹿下跳地忙活着。 如果她有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估计能摇成螺旋桨。 正在她快乐搬运的时候,远远地又走过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 “赵头,赵头?赵头?赵头!” 赵头正被温暖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就听到有人在不停地叫他,还一声更比一声大,实在是聒噪。 他挪了挪身子,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烦躁地睁开眼睛,对着声音的方向呵骂。 “哪个不长眼睛的喊你赵爷呢,你......” 只是,在他转头看清来人是谁时,便将还未出口的骂人的话给硬生生地吞了下去,换成了一张无比灿烂的笑脸。 赵头连忙起身,紧走几步,迎了上去。 “哟,原来是王头啊,刚刚风太大,没听清,您见谅,见谅哈。您来这儿,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小的去办?您只管说,保证没二话儿。” 赵头看着面无表情的王头,殷勤地一旁陪着。 他似乎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又飞快地走了回来,用袖子擦了擦刚刚坐过的矮凳,放到了火堆的面前。 “来来来,王头,您先坐,先坐,烤烤火。这一路过来,冷得很,您辛苦,先烤烤火,暖和暖和。” 此时,他口中的王头,只是扫了一眼火堆和矮凳,仍旧面无表情。 赵头讪讪地笑了笑,面上殷勤,却在心里不停地暗骂。 “呸!什么玩意儿,还真在老子面前摆起谱来了,装什么大瓣蒜。要不是你有个好叔叔,当谁稀罕搭理你呢,你还拽起来了,真以为自己有多大的脸呢,呸!” 只是,内心再怎么不忿,面上依然殷勤,对着王头不住地讨巧卖乖。 王头似乎也觉得拿捏够了,摆了摆手,坐了下来。 赵头赶忙蹲在了一旁,作乖巧状。 王头从袖筒里伸出双手,慢慢地烤着火。 火焰散发出的热度,顺着他的手心向上游走,经过手臂,在心尖转过了一个圈,慢慢地传遍了整个上半身。 身体暖了,心情似乎也好了一点。 王头觉得,他现在可以大度地不去计较刚刚赵头对他的不敬。 毕竟,还是叔叔说的对。 他以后可是要做大事,当大官的人,做人做事要大气,要有格局。 这些升斗小民,弄死他们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没意思,实在是没意思透了! 第89章 更换工作地点 要是以前,就凭赵头刚刚对他的态度,他一定会去跟叔叔告状,让叔叔磋磨他。 这一瞬间,王头觉得他升华了,看赵头的眼光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慈祥。 赵头被这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后背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他不由自主地轻声道,“王......王头?” 王头端起了架子,摆了摆手,“没什么大事,我这次来,就是要几个老实勤快的杂役。我那边打算今天满窑,开窑,缺人手。” 赵头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就是来这里挑走几个杂役。 他看王头刚刚那拿腔拿调的架势,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儿呢。 没想到,就为了这件根本算不上是事儿的事儿,姓王的,就给自己整了这么一出大戏。 他叔叔也真是瞎了眼,拉拔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 哼,早早晚晚,他叔叔肯定会毁在这个四六不懂,只会咋咋呼呼,耀武扬威的侄子手里。 不过,这对他来说,可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儿。 他们若是下去了,他就有上去的机会了。 哼哼,到时候,他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姓王的这一家子,究竟会是个什么下场! 想到这里,赵头脸上的笑显得更真诚了一些。 “嗨!就这点小事儿,哪儿值当您亲自跑一趟,随意找个跑腿的小厮拿着借调对牌,来知会我一声就行了。” 王头立马冷了脸,“我亲自来调人,还要验什么对牌!哼,真是愚钝!怪不得你当差这么久,还只是个最底层的小工头。” 赵头脸上的笑只僵硬了一瞬,很快变得更加小心殷勤。 “诶,您说的对,我一根筋,刚刚没想明白,王头您别跟我计较,我这就挑些手脚麻利的,亲自给您送过去。” 王头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接话,径自起身离去。 赵头抄着手,耸着肩,眯着眼睛站在那里,看着王头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他转过一个弯儿,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赵头这才对着王头远去的方向,恶狠狠地呸了一声,低低地咒骂了几声。 赵头似乎觉得这样,犹自不解气,他拿下挂在腰间的鞭子,大踏步地走到忙碌的人群中。 “你,你,你们三个,还有你,你,你们三个,还有你们两个,都给我出来站好。” 赵头在人群中穿梭,不停地用鞭子扒拉着人群,一会儿就挑选了八个人出来。 其中,只有一个是老把式,其余的都是半大的孩子,林墨和杨树也在其中。 半大的孩子最是容易吓唬,特别畏惧工头手上的那根鞭子。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亦或是不知道什么缘故,鞭子就会毫不留情地落在他们头上,身上。 他们看着赵头气哼哼的,很快便乖巧地站成了一排。 生怕一耽搁,下一秒,鞭子就会落到自己的背上。 赵头看着面前的一群半大泥人,虽然面带怒火,内心却在嗤笑。 “姓王的,有事没事的,只知道占别人便宜,哼,老子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么?嘿嘿,小子,管叫你吃了亏,还说不出来,跟爷爷斗,你还嫩着呢。” 他冲着泥人们大手一挥,“赶紧的,都将自己给洗干净,然后跟我走。” 人群一哄而散。 三五分钟后,泥人们总算收拾出来个大概,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他们快速地重新汇合到一起,老老实实地排成一排,安安静静地缩着脖子,跟在何头身后。 这一路,就像鸭妈妈,带领着一群缩头缩脑的小鸭子。 很快,鸭群,划掉,人群就来到了王头所在的工地。 林墨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一边是一排馒头状的窑炉,炉上的烟囱正在不停地冒着滚滚黑烟。 还有经验丰富的工匠站在炉前,通过观察孔不定时地观察火焰的燃烧,仔细地做好记录,吆喝着让杂役往火膛里添柴。 另一边也是一排同样的馒头窑。 只是,这排馒头窑没有点火,有工匠抱着大大小小的圆形陶匣,进进出出。 馒头窑对面则摆放着几张大大的长条桌案。 桌案的一侧摆放着与工匠手中同样造型的圆形陶匣,另一侧则摆放着大大小小,造型精美的各种白底陶器。 站在桌案旁的杂役,正在将这些造型精美的陶器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装进大小合适的圆形陶匣中。 时不时地,还有人抬着装满陶匣或者装满各式陶器的箩筐,在人群中间小心地穿梭。 嘶! 这可真是一片喧嚣忙乱的热闹景象! 赵头停住脚步,瞪着眼睛,回头警告众人,“都给老子擦亮眼睛,小心避让着,若是不小心撞碎了货品,卖了你们都赔不起。” 众人听了,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更加束手束脚起来。 杨树挪动着小碎步,往林墨的身边靠了靠,林墨则是无语地撇了撇嘴。 啧,什么毛病! 一天天的,就知道大小声,举着鞭子吓唬人,还能不能有点别的招数? 老娘又不是被吓大的! 林墨蜷了蜷手指,又是想念扭断丧尸脖子的一天。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穿过忙碌喧闹的人群,来到了一处亭子外。 亭子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火塘,火塘边上摆了一张方桌,桌边是两张圆凳。 王头正坐在那里喝茶,脸上带着不耐的神色。 王头的对面站着一个大约四十来岁,满脸风霜的方脸汉子。 他正拿着一个蓝皮的本子,指着某一页上的几处数据,向王头汇报着什么。 赵头见状,直接在五步开外停了下来,朝后挥了挥手,示意队伍让开道路。 不知两人说了什么,方脸汉子脸上的神情越来越焦急,而王头脸上的神情则越来越不耐。 终于,王头将手中的茶杯扔了出去。 茶杯打到了方脸汉子的棉衣上,顺着袍脚滚落到了地上,咕噜噜地转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茶水洒了出来,浸湿了方脸汉子的前襟。 王头的脸黑得像锅底,额头青筋直跳,对着方脸汉子咆哮,“滚,给我滚!” 第90章 方师傅的判断 等在外面的赵头,听到了王头这一声嘶吼,一时之间竟然愣在了原地。 然后,他看到了方脸汉子脚步匆匆地从亭子里走了出来,前襟上一片濡湿,还沾着几片舒展的茶叶。 赵头看到王头恶狠狠地盯着这个方脸汉子的背影一直运气,不由得暗自叹息,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他正打算躲一下的时候,就见王头的目光转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浑身一紧,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行礼又赔笑,只盼着,王头能对他少迁怒一些。 “王头,按照您的吩咐,我将您要的人给您带来了,都在远处站着呢。 我挑选了一些心思细腻,谨慎又手脚麻利的,便多花费了些时间,刚刚才到,您见谅,见谅。您看?” 王头此时还在气头上,也没心思去看赵头都带了些什么人,只狠狠地瞪了赵头一眼。 这个老赵,早不来,晩不来,偏偏赶上了他生气失态的时候。 也难怪年纪一大把了,还在原来的那个位置上蹉跎。 他黑着脸,指了指那一排摆满了各式陶器的长条桌案,语气冷硬。 “行了,让他们都去那边装货吧,你交接好了就赶紧回去,这群泥腿子甚是刁钻,惯会偷奸耍滑,没人看着可不行。” 赵头连连应声,脚底抹油,一溜烟儿地跑远了。 王头看着赵头那略显仓惶的背影,脸色阴晴不定。 很好,他记住这老小子了。 一个小小的无名工头,先是早上装作听不见来敷衍我,后又拿借调对牌来顶撞我,现在又撞见了我被一个低贱的工匠驳斥。 丢脸,简直太丢脸了! 该死,他可真该死啊! 王头不禁攥紧了桌上的茶杯,恨恨地想。 “等着,你们都给我等着,等我开了这一窑,有了功劳,升了职位,一定给你们些颜色看看。” 想罢,王头一甩袖子,像一阵风一样卷出了亭子,袍角上下翻飞,带起了一阵尘土。 他来到那一排冒着滚滚黑烟的馒头窑旁边,先将一个三十来岁的黑瘦中年男人招了过来,又让他将刚刚的方脸汉子也叫了过来。 只是,方脸汉子的身后,还远远地坠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长脸青年。 王头磨着后槽牙,“何师傅,你来跟方师傅说说,这个窑,今天,到底,能不能开窑孔降温?” 方脸汉子没等黑瘦男人说话,抢先一步,梗着脖子说道,“不行!不能开!绝对不能开!” 黑瘦的中年男人,也就是何师傅,在两人之间扫视了一圈,看着王头那恨不得吃人的表情,眼睛一转。 “方师傅,为何不能开窑孔?根据时间和过程记录来看,确实是到了可以降温的时间了。” 方师傅非常着急,嘴唇不停地翕动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心里转着很多数据,明明早已根据这些数据分析出了不妥当,却因为嘴笨,脑子慢,不知道该如何准确地描述出来。 一时间,他的鼻尖上就布满了汗珠。 方师傅不住地搓着双手,嘴巴一张一合,好半天才憋出来了一句话。 “王头,何师傅,这几天的天气异常,温度特别低,现在降温,窑里温度下降得太快,会炸窑的。” “不能开,真的不能开啊!” 说着,他冲着身后的长脸青年招了招手。 长脸青年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将手上的一摞蓝皮本子递给了方师傅。 方师傅从中找出一本,翻到其中一页,将上面的数据指给两个人看,接着又翻到另一页,再指给他们看。 就这样,几十页数据很快就被这么翻过去了。 “你们看,这,这,还有这几次,不知为何,窑炉在前期突然快速升温,温度也没有一直保持住。” “而且,窑门彻底封闭的时间有些早,陶胚的状态其实已经不稳定了,如果现在开窑降温,陶胚会开裂的。 到时候,这一窑陶器可就全废了啊!” 王头和何师傅听到这里,两人均是脸色一变。 窑炉里每个时辰的温度变化,当值的工匠都会做详细的记录。 烧窑期间,每个阶段的时间节点,中间过程中出现的各种问题,遇到突发状态的处理措施,以及大师傅根据经验做出的调整,也都会一一地记录在册子里。 方师傅刚刚所指出的,窑炉温度出现问题的那些时辰,似乎正是他们当值的日子。 他们还记得,刚开始烧窑的那天,晚上特别冷,冻得他们实在是受不住。 他们便没有时刻守在窑炉的旁边,而是躲到了远处的值房里,喝酒取暖。 后来,酒是越喝越香,人是越喝越困。 篝火烘烤的人浑身暖洋洋的,两人不知不觉就睡死了过去。 本来,两人对此也并没有当作一回事情,这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上工摸鱼而已。 谁上工不摸鱼呢,那不是傻子么。 只是,令他们两人没有想到的是,方师傅能从这么多微小而又琐碎的数据里,发现了一个可能会存在的巨大隐患。 而且,王头刚刚急于求成,已经联合何师傅,偷偷地将窑孔给打开了。 要是真如方师傅所说,他们这样的操作很有可能会炸了窑炉,那他们可就真是完蛋了。 而且,不光是他们,还有他们的叔伯老子,也一样要吃瓜落。 那,别说升职加薪了,现在的位置都保不住! 想到这里,两人的背上均是出了一层冷汗。 他们的目光游移不定,视线在半空中相撞。 两人都在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慌乱和狠厉。 何师傅看到王头慌乱的反应,反而暂时稳住了心神。 现在他跟王头可是一个绳上的蚂蚱,那想要悄悄地瞒下这件事情,就容易得多了。 何师傅心念电转,很快就有了主意。 何师傅了解王头,他性格急躁,刚愎自用,却又胆小怕事,是个废物。 就怕出事之后,王头一时惊慌,乱了方寸。 上头只需厉声一问,他就会将实情一股脑儿地给秃噜出来,将自己也给牵连进来。 何师傅先假装咳嗽了两声,试图引起王头的注意,找到机会交换眼神。 没想到王头眼神空洞,呆在了那里,对他隐晦的提醒并没有什么反应。 反而是方师傅一脸疑惑地看向了他。 何师傅只好对着方师傅摆了摆手,假借咳嗽,背过身去。 脚下一个不稳,不小心撞到了王头,顺势给了王头一手肘,这才将他给唤回了神儿。 王头转头对何师傅怒目而视。 他趁着赔罪的时候,终于与王头对上了眼神,连上了脑电波。 何师傅看到王头读懂了他的眼神,松了一口气。 很好,稳住了一个,还剩下一个。 第91章 王头与何师傅的算计 何师傅看着对面义正言辞,方正刚硬的方师傅,不由得皱了皱眉。 得赶紧想个理由,先将方师傅给忽悠走,才能再谈其他。 何师傅上前两步,拿过方师傅手里的册子,简单地翻了翻,做出一副“方师傅说得很有道理,我已经被方师傅说服了”的表情,对着方师傅奉承起来。 “果然还是方师傅心细,这么琐碎的事情,理得清清楚楚,说得明明白白的,佩服,佩服。我还有许多不足之处,希望以后方师傅能好好教我。 王头,方师傅是咱们这里经验最丰富的老师傅,技术也是最顶尖的,他的判断肯定不会错的,咱们就听他的吧!” 王头看懂了何师傅递过来的眼色,装模做样地点了点头。 “嗯,那就听两位师傅的吧。方师傅,那你看什么时候开始降温?哪天开窑合适?” 方师傅掐着手指,心算了一会儿,很快就得出了答案,“今日未时开始降温,明日申时正就可开窑。” “好,那方师傅自去歇息两个时辰,到时候还需要你亲自来盯着。何师傅,这两个时辰,就辛苦你在这里盯着,关键时刻,千万不能放松。” 王头咬着牙说出“关键时刻”这四个字,又稍微转动了一下身体,挡住了方师傅的视线,给何师傅做了一个隐晦的手势。 方师傅点头应是,并没有看到王头与何师傅之间的眉眼官司。 何师傅看到王头的手势,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王头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刚刚真的很慌,脑子也乱糟糟的,没个头绪。 还好,还有何师傅在。 他分毫不乱,肯定已经有了脱身的好主意。 那么,他只要听何师傅的就行了。 若是他也没有好主意,窑炉又真的出事了的话,那他就将责任全都推到何师傅身上。 只要他还在现在的位置上,即便何师傅受些委屈,他也能为何师傅求求情,让他少受些苦楚。 只要何师傅对他没有二心,总归以后还会有提携何师傅的机会的。 大不了,再拿些银子安抚一下他。 何师傅纵然不知道王头的心里所,却十分了解他的为人,他此时正紧紧地盯着长脸青年手里的那一摞记录本册。 “方师傅,能否将这些记录本册给我细细地观阅,研究一番?我也想像您那样,能够做到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 方师傅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这有什么的,你拿去就是。” 然后,王头与何师傅,两人一前一后,往不同的方向各自离去了。 方师傅见此,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呼,这一炉陶器总算是能够保住了! 王头也不像其他人背后议论的那般傲慢,难以说话,只要讲事实,摆数据,王头还是很愿意听取意见的,是个谦逊有礼的人。 旁边站着的长脸青年却仍然有些不忿,他对着方师傅不住地抱怨。 “爹,我看他们就是敷衍你,根本就没有将您的话放在心上,说不定还会背着你胡搞的。 再说,他们都那样对您了,你咋还对他们掏心掏肺的,啥都往外说,要是......” 方师傅瞪了儿子一眼,“你小子,瞎咧咧个啥?咱们是手艺人,靠技术吃饭的,受点气有什么,东西做好了才是最要紧的。 原儿啊,听爹一句话,咱就是靠着这门手艺安身立命的,心思一定要正,可不能因为一时赌气,歪了心思,失了准头,坏了自己的名声。” 方原撇了撇嘴,“那也要您提了建议之后,人家听您的,也按您说的做才行啊。 他们一个个的,光在嘴上尊着您这个大师傅,心里压根儿就瞧不上您。 他们也许还会以为这东西简单得很,看看就懂了,有你没你无所谓呢。 说不定,他们还会嫌弃你事多呢。” 方师傅笑了笑,呼噜了一把儿子的脑袋,将他眉毛上方的一块炭灰给抹掉。 “他们怎么想的,我可管不着,我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这份良心,对得起拿在手里的这份工钱就好。 你小子,翅膀硬了是吧,还敢说你老子的不是,少想些有的没的,把手艺学好,学精才是最重要的。 小子,我告诉你,烧窑的门道可多着呢,你这才学到哪儿,给我好好看着。” 方原仍旧不服气,“爹,还不是因为你嘴太笨了,明明你心里啥都明白,可是到了讲给我听的时候,你就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还都是半截儿,我当然听不明白了。” 方师傅又呼噜了一把儿子的脑袋,“臭小子,那还不是因为你太笨了?” 方原捂着脑袋,“我才不笨,是你脑子太快,两句话的中间又舍了太多的东西没说出来。 你不说出来,我咋能听懂呢?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想啥我都能知道。 爹,我跟你说,一件事儿,你得细细地说,翻来覆去地说,掰开揉碎了的那种,知道不,别总是跳来跳去的。 真的,听得可费劲儿了。” 方师傅无奈的笑了笑,“行了,赶紧回去休息,下午还要盯着窑炉降温呢,明天就得开窑了,这些关键的地方,你得不错眼地跟着好好学。” 父子两人说说笑笑地,一路拌着嘴回到了值房,各自合衣休息去了。 另一边,何师傅正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摞记录本册,绕了一大圈,避开众人的视线,快速来到了王头的值房内。 两个人头碰着头,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终于商量出来了一条满意的计策。 王头拿过笔墨,何师傅一阵修修改改,就将刚刚方师傅指出来的,有问题的那几处,一一改了个彻底。 两人很快发现,只是简单的涂改,新旧墨痕差异过于明显,一眼就能看出做过手脚。 他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重新誊抄,还拿来了针线,替换掉了原来的纸张,再重新装订成册。 接着,何师傅拿出时间最近的一本册子,来到正在熊熊燃烧的窑炉旁,指挥着值守杂役将刚刚打开的窑孔重新封闭。 并且,装模做样地在册子上做好记录。 很好,所有的漏洞都已经堵上了。 第92章 开窑 两人重新碰头,又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还相互提醒着,确认并没有什么遗漏,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王头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顺手抄起桌子上的茶杯,一口闷掉了杯子里的冷茶。 冰冷的茶水顺着喉管流进胃里,就像是在肚子里塞进了一坨冰,似乎肚脐眼也在往外冒着寒气,激得他打了一个冷颤。 王头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重新支棱了起来。 “娘的,差一点,差一点就栽了啊,好险。好在有老方那个憨子,将有问题的地方都给指了出来,要不,咱俩都来不及弥补,呵呵......” “老方的技术水平确实没得说,不过他这个人么,啧,一根筋儿,还以为把出现的技术问题给解决了就行,呵,这么大把年纪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所以啊,这些都想不到,看不透,活该他倒霉,这么大的工坊,也不差他这一个没眼力见儿的老黄牛。这事儿,既然被他发现了,那他不背锅谁背锅呢,嘿嘿...嘿嘿嘿......” 何师傅看着一脸得意的王头,嘴角翘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只是,这抹嘲讽很快便消失不见。 王头说着说着,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一直笑,一直笑,笑个不停。 何师傅见此,自然不会败了他的兴致,跟在一旁小心地奉承着。 小小的值房内,一时之间,竟充满了欢声笑语。 笑声冲破了满室的阴谋,挤出了门缝,飘到了林墨的耳中。 林墨动了动耳朵,将这如同公鸭子叫声一般难听的声音给甩了出去。 吃瓜的同时,她的手下也一直没停,速度飞快地往大大小小的圆形陶罐内放置尺寸合适的各种陶器。 重复的机械工作总是很快就能上手,又很快变得索然无味。 时间就在不停地重复中,一分一秒的溜走了。 很快,就到了第二日的申时,开窑的时辰。 王管事,王头,何师傅,方师傅,方原,还有一干工匠都站在了窑炉前。 王管事看向王头,王头和何师傅又看向了方师傅,最后,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汇聚到了方师傅的身上。 方师傅也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他走上前,绕着窑炉转了起来,又通过不同位置的窑孔观察了几次,不时地摸一把窑炉的墙体,最后转了回来,摸了摸封闭的窑门。 然后,他对着王管事点了点头。 “开~~~!窑~~~!” 这时,王管事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大鹅,一瞬间就穿透了众人的耳膜,掀翻了众人的天灵盖。 林墨正放开神识准备吃瓜,就被这一嗓子给震得脑瓜子嗡嗡地响,好半天才恢复过来。 她翻开藏在脑海深处的黑皮笔记本,给王管事重重地记了一笔。 王管事的话音落下后,自他的身后走出了两名工匠,拿着工具,冲着封闭的窑门而去。 很快,窑内的情况便展现在众人面前。 方师傅看着煅烧过后陶匣的样子,心头闪过了一丝不安。 他快步走进了还有些闷热的窑炉内,不顾陶匣还有些烫手,抱起最外面的一个陶匣就奔出了窑炉。 方师傅内心焦急,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将陶匣放到了窑炉前面的空地上。 他蹲在地上,紧紧地盯着陶匣,想开又不敢开,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来来回回几次之后,方师傅又在衣摆上擦了擦汗湿的手心,才颤巍巍地伸向了陶盖。 王管事几人看到方师傅有些激动又有些无措的反应,不明所以,也一起凑到了陶匣的面前,探头看去。 陶盖一打开,里面的情形吓了众人一跳。 陶匣里的陶器,已经看不出原本应该有的模样。 有些部分还能依稀看到原本的模样,只是布满了裂口,釉面也糊成了一团。 有些部分已经完全坍塌融化,又被高温灼烧凝固成奇怪的形状,就像一坨被高温融化又低温冷冻的巧克力。 方师傅看到陶匣里的状况,不由得眼前一黑,身体一晃,跌坐在地上。 看来,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窑是真的炸了! 他脸色苍白,嘴唇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只能颤颤巍巍地举起右手,直直地指着窑炉内的那一摞摞陶匣。 王头和何师傅看到陶匣内的情形,俩人也被吓得不自觉地退后一步。 王头神色仓惶,脚下凌乱,一不小心便结结实实地踩了何师傅一脚,差点将自己绊倒。 何师傅一只脚被牢牢地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又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大力冲撞,身子一倾,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他紧紧地拽住了王头的胳膊,借力一拉,再一甩,却没想到,王头也紧紧地拽着他,不撒手。 惯性之下,俩人抱作一团,又左脚踩右脚的,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才在周围人的搀扶之下站稳了。 两人在人群的外面对视一眼,心有余悸,又暗自庆幸。 还好,他们昨夜已经堵好了所有的漏洞,也做好了补救措施。 王管事看着一脸慌乱的几个人,不由得脸色一黑。 烧窑嘛,五分靠运气,五分天注定,经常会遇到这种陶器彻底被烧坏的情况。 这几个人也都是工坊里的老人了,尤其是方师傅,都多少年的老师傅了,就这么点事儿,还这样大惊小怪的。 真是的,这么稳不住,一点成算都没有! 怪不得这么多年,还只是个没有存在感的普通师傅。 王管事正打算呵斥几句,却没有想到,王头在他身后突然大嚎了一声,不但将他给吓了一跳,也让他忘记了正准备要说的话。 王头拍着大腿,一脸急切,“快,快,你们几个,赶紧地进去,把货都给搬出来,快去,快!” 何师傅在一旁看着王头跳脚,非常想捂脸,这演技也太浮夸,太尴尬了吧! 尴尬得他都要用脚趾头抠出一套有五间正房的青砖大宅了。 只是,他还不得不做出附和的表情,硬着头皮陪着王头将这场戏给演下去。 难,他真的是太难了! 队友没脑子,实在是带不动啊! 第93章 窑炉真的炸了 王管事看着两人异于平常的表现,以及王头时不时地瞟向他的眼神儿,心里虽有疑惑,面上却不显。 他这侄子,平时就喜欢咋咋呼呼的,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事情没少干。 实际上就是个眼高手低,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 要不是自己没儿子,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指望这个从小就与他亲近的侄子给自己养老,他才不会在这种废物货色的身上费功夫呢。 只希望这小子给自己安分点,别又捅出什么大篓子来。 窑门窄小,窑炉闷热,陶匣又烫手,即使是流水线操作,搬运工作仍旧做得比较缓慢。 只是,随着陶匣被陆陆续续的运出,又一一的被打开,站在窑炉前的众人的脸色都变得越来越黑。 北风呼啸,冰冷的风将众人紧紧地包裹,顺着毛孔钻进身体,冷得他们牙齿打颤,一颗心好像都没有了热乎气。 一遍遍北风带走一丝丝温度,他们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棉袍,打了一个激灵。 咸蛋黄般的太阳开始渐渐地西沉,众人的影子被越拉越长,越来越虚,就像大家那颗被高高吊起,忐忑不安的心。 太阳下班了,月亮却并没有接班,天色越来越昏暗,凌厉的晚风裹挟着阵阵落叶,打着璇儿的从人们眼前飞过。 很快,周围插满了熊熊燃烧的火把,重新将窑炉前的这片空地照得雪亮,影子又重新回归到众人的脚下。 松木燃烧时产生的清淡而又冷冽的香气萦绕在人们的鼻尖,却丝毫安抚不了大家那颗焦躁不安的心。 随着越来越多,各种奇形怪状的废品出现在大家的眼前,围着这片空地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阵心悸,看着窑炉的目光也越发得惶然。 终于,最后一摞陶匣被气喘吁吁地杂役小心翼翼地搬了出来,放在只剩一小块角落还空着的地上。 方师傅仍旧不死心,一跃而起,快步走到了这一堆陶匣面前。 只是,他的手伸出来又缩回去,缩回来又伸出去,来来回回几次,却始终不敢打开这些陶匣的盖子。 围观的人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热地盯着地面上的那一堆大大小小的陶匣。 方师傅最终还是伸出了手,将陶匣一个一个地慢慢打开。 随着盖子被一个一个的打开,装在陶匣里面的陶器模样也一个一个的暴露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 无一例外,全是废品。 方师傅越是开到后面,他的手越是抖得厉害,手指僵硬,手臂似乎也没有了知觉,只剩下了机械的动作。 最后一个陶匣,盖子刚被提起来,就从方师傅僵硬的手指间滑落。 盖子斜斜地砸到匣体上,再一歪,滑了下去,砸到地面上,转了几圈之后落地,荡起一阵阵尘土。 毫无意外,还是废品。 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这一炉,全废了! 啊!!! 方师傅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他第一次对自己的技术和经验产生了怀疑。 王管事的脸则是彻底黑了,就像这北风呼啸的漆黑冬夜,又黑又冷。 “方师傅,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出现这么严重的情况?今天,你,你必须得给我个交代。” 方师傅被炸窑这个噩耗给冲击得血气上头。 大脑仿佛变得混沌了,一时之间竟觉得天地之间只剩一片空白,什么都不存在了。 一阵耳鸣而后,周围仿佛有无数的呓语声,在他耳边喋喋不休。 方师傅嗫喏了半天,嘴里只蹦出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字,“这...这...这...唉......” 王管事看着被方原搀扶着,一副失魂落魄神情的方师傅,对他更加不喜了。 屁的大师傅,平时就知道闷头研究手艺,三棍子也打不出个屁来。 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连个话都不会回,有这种下属还真是倒霉。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他给开了。 芳姨娘的娘家哥哥还在家里闲着呢。 芳姨娘在床笫之间都求了自己好几回了,再不给她做脸,一时半会儿可就睡不成美娇娘了。 万一,芳姨娘的肚子争气,一举就能给他生个宝贝儿子出来呢。 王管事内心美滋滋,面上却不耐烦地清了清嗓子,陡然拔高了音量,“方!师!傅?!” 方原搀扶着父亲,见父亲仍然对王管事的问话没有任何反应,着急地跳脚。 方原见王管事像一只恶狼一样,恶狠狠地盯着父亲,似乎想要随时扑上来,从父亲的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 他瑟缩着低下头去,避开了王管事那想要吃人的视线。 扶着父亲手臂的那只手,手指发力,紧紧地掐着父亲的手臂,试图通过疼痛来唤醒父亲。 只是,方原到底舍不得真地弄疼父亲。 所以,他的这点力道,并不足以换回方师傅那神游的思绪。 按说这种场面,本来是没有他这种学徒说话的份儿的。 只是,这毕竟关乎他父亲最引以为傲的精湛手艺,以及父亲最爱惜的清白名声。 于是,他硬着头皮开口,“王,王管事,是,是因为,一开始升温太......” 只是,他刚刚开了个头,就被王头的一顿抢白给打断了。 “闭嘴!你一个学徒,什么都还弄不明白,瞎叭叭什么,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退下! 这都什么时候了,就只想着自己出风头,真是胡闹!” 王头不仅打断了方原的话,还给他扣了顶不懂事,爱出风头的帽子。 王头瞪了一眼方原,一把将他给扒拉开,接替方原搀扶着方师傅。 他一边给方师傅顺着背,一边语气柔和的安抚着方师傅。 “方师傅,您别着急,吸气,哎对,大口吸气,吸气,好点儿没?别着急哈,千万别着急,您回神,回神,我叔刚刚问你话呢。” 王头变脸的速度太快,惊呆了围观的众人。 差点被他扒拉了一个跟头的方原一时之间也懵了。 这跟刚刚那个厉声训斥自己的,是同一个人吗? 一个人还能有这么多种面孔呢? 第94章 方师傅遭了殃 火光温暖明亮,却只照亮了王头的小半张侧脸。 他大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眼神亮得吓人,配着那僵硬提升的苹果肌,斜斜上扬的嘴角,竟有些瘆人。 方原只觉得王头那张不断开合的嘴巴,犹如一个吸魂摄魄的旋涡,似乎要将他爹给吞噬进去。 他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方原直到被身后的工友悄悄提醒,他才惊醒了过来。 王头一向小气记仇,突然变了态度,不会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心思吧? 方原顾不得多想,赶紧上前一步,一屁股将王头给挤了开去。 他一边挤眉弄眼地给父亲使眼色,一边嘴上也不停,“王头,我来,我来就行,别再累着您了。” 只是,方原的眼色注定全都落了空,使给了瞎子看。 两人的推推搡搡终于唤醒了方师傅,他一下子就握紧了方原的手。 因为太过用力,指尖都开始发白,方原被攥得生疼。 他却咬着牙一声不吭,鼻尖和额头顿时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时间在方原的眼里一下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很长...... 在别人的眼里,却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方师傅松了手,终于开口了,声音干涩嘶哑。 “我应该早点注意到的...天气异常,烧窑的时候温度没有控制好...我应该早就注意到的。 可是,这不应该啊...我明明已经提醒过了,怎么会全废了呢?” 方师傅仍旧心绪不平,说的话颠三倒四,毫无逻辑,所有人都听得一头雾水。 王管事眉头一拧,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他却仍旧在这一堆乱麻般的话语里捕捉到了一条粗壮的线头。 “方师傅,你刚刚说,你应该注意到,注意到什么?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你没有注意到?你到底什么没有控制好? 是不是就因为这,才导致了这次事故?” 问题被王管事接二连三的抛了出来,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更加尖锐。 站在一旁的何师傅和王头不由得听得一个哆嗦,互相看了一眼。 王头趁机对着何师傅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何师傅上前解释,抢占先机。 何师傅内心暗骂王头靠不住,但也不得不走上前去。 “王管事,是我跟方师傅从头到尾跟着这个窑。在烧窑的整个过程中,我当值的时候没有发生任何问题,一切顺利。 而且,在跟方师傅交接班的时候,也一直没有听方师傅提到过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我便以为一切顺利。 只是,不知为何,却出了这样严重的事故。不管怎么说,我觉得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是我作为一个大师傅的担当。” 何师傅先发制人,做足了一副遇到无良黑心同事,他也跟着受委屈,但是非常有担当的模样。 王头趁机走上前来,与何师傅一唱一和,同样是一番唱念做打。 “王管事,在我监管期间,二位师父从来没有向我反映过什么异常情况,翻看记录也皆是一切正常。谁知,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还望王管事明察。” 说完之后,王头还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转身背对着方师傅。 端是一副信任方师傅,却被他的谎言蒙蔽,很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方师傅和他的儿子,此时却被他们如此不要脸的言论给彻底惊呆了。 这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当着正主的面儿,就敢肆意造谣,大放厥词! 方师傅伸直手臂,对着王头和何师傅指指点点。 只是,那颤颤巍巍地手指头,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你们!你!们!我昨天早上明明拿着记录本提醒过你们,你们,你们怎能污蔑于我?” 这句话就像是滴入油锅的一滴水,瞬间炸了。 “方师傅,明明是你自己疏忽,却偷偷地瞒了下来,未告知我们。我们也是被你蒙在了鼓里,怎么反倒成了我们的问题?” “再说,我们已经愿意承担份内的责任,方师傅就不必再往我们身上泼脏水了吧?” “方师傅,一时的工作疏忽没什么,只是你这为了推卸责任,就随意攀咬别人,真真是没有品格啊。” 何师傅和王头一人一句,堵住了方师傅的话头,也彻底搅乱了方师傅原本就有些迷蒙的思绪。 方师傅气得愤愤的,脸憋得通红,他捂着胸口,不停地喘着粗气。 他的脑子一片纷乱,各种思绪碎片纷飞旋转,将他的脑子搅和成了一团浆糊。 想反驳的时候,却发现脑子又成了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又从何说起,才能够洗清自己。 此时此刻,他突然痛恨起自己的笨嘴拙舌,遇到事了,竟然连为自己辩驳都办不到。 这时,何师傅的一句话,就像一道亮光,划破了他脑海里的一片纷杂,给他提供了一条清晰的思路。 只是,方师傅没有想到的是,这只是两人将他引到坑里的一个引子。 只要他顺着话头,跟着这个引子跳了下去,他们就能将他彻底地锤死在坑底。 “方师傅,你说这话,可有什么凭据? 我虽然没有你本事大,但也一直脚踏实地,认认真真的工作,不敢出一丝一毫的偏差。 你这么冤枉我,我可受不了这个气,咱俩非得好好地掰扯掰扯。” 方师傅一撸袖子,“掰扯是吧?好,咱俩好好地掰扯掰扯。你不是要证据嘛,拿记录本来,找个大师傅一看就知道了。我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来!” 方原也忍不住了,梗着脖子插话道,“我作证,我爹昨天明明告诉你们了,而且记录本上记得清清楚楚的,你们根本就赖不掉。” 王头“嗤”了一声,一脸嚣张,上手就去推搡方原。 “你们是父子,你自然要向着你爹说话,帮他遮掩,你作证能顶个屁用啊,谁会信你! 起开,别在这里捣乱,起开,起开。” 何师傅见王头有些亢奋,赶紧上前拉住了他。 差不多得了! 别再一会儿情绪上头,将他们两个私底下干的那些事儿都给秃噜出来,那可就真的玩脱了。 第95章 几方对峙1 王头被何师傅连拉带拽地远离了方家父子,来到了一个人少的角落。 何师傅小声地劝着王头,终于让他冷静了下来。 冷静下来的王头回想起自己刚刚的状态,也不由得激起了一身白毛汗。 刚刚他的胸口处似乎燃烧着一团火焰,脑海深处还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嚣着,冲破束缚,打倒眼前这个敢跟他作对的人。 胸口处的那把火越烧越旺,王头也越来越亢奋,眼底也染上了一抹猩红。 脑海中也渐渐地只剩下了那个声音,驱使着他的行动。 还好,何师傅在关键的时候拉住了他。 好险! 差一点,差一点就真的玩脱了啊! 想到这里,王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对着何师傅拱手致谢。 何师傅连连摆手,自称不敢。 王头这次是诚心感谢,因此毫不退让,何师傅见状,只得拱手还礼。 两人相视一笑,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了然。 两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同时偏过头去,从心底开始嫌弃起了对方。 啧! 不得不说,两人还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默契在的。 这时,王管事身旁的小厮将工作记录手册拿了过来,摆在了王管事面前的简易桌案上。 与小厮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黑瘦的老头。 老头大概六十来岁的样子,头发花白,满脸风霜,佝偻着脊背,右脚有些跛,拄着一只雕花木制拐杖。 拐杖把手已经被摩挲地非常光滑油润,在火把的映照下,闪动着温润的光泽。 老头身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棉袍,十分普通,属于丢到人堆里很快就能找不到的那种。 只是,工坊的工头和管事却都对他非常客气。 原来,老头是工坊的最高长官王督陶特意请来坐镇的行业大拿。 老头名为鲁七,制陶五十余年,不但技术过硬,经验丰富,而且眼光毒辣。 他只需看几眼,就能将过程推测出个大概。 鲁七一出现,王头和何师傅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坏了! 他们怎么把这个死老头给忘了! 要是被这老头给发现了,当着众人的面给捅了出来,那可就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了。 这老头因为身体不好,行走不便,平时深居简出,只在工坊里挂了个名,任何事情都不管不问,就像个隐形人一样,也不怪他们没有想起来。 何师傅对着王头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沉住气,不要在众人的面前露出行迹。 反正,他们的首尾都已经处理干净了,他就不信这死老头还能看出什么不妥。 不怕,不怕! 王管事也看到了王头的焦躁不安,他不由得瞪了这个不成器的大侄子一眼。 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白瞎了那么多年的好饭好菜! 王管事挺直了脊背,清了清嗓子,曲起手指敲了敲桌案,语气十分不耐。 “方师傅,记录本册都在这里了,赶紧过来说说吧。” 说完,他马上变了脸,换上了一张标准的笑脸,一副恭谨的语气,对着鲁明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鲁师傅,这么晚了,本不应打扰您休息,只是,事关重大,只能请您老出山。 您看看刚开的这一窑,唉,不知为何,竟是全部废了,无一能用。 这么多年,工坊还从来没有出过这样大的事故。 您经验丰富,慧眼如炬,麻烦您给勘验一下,这,究竟是因何缘故才造成了现今的这般状况? 还有,方师傅指出来的那些数据,到底有没有问题? 如果有,那么这些问题,是不是造成这场事故的根本原因?” 老头,也就是鲁师傅,先摆了摆手,示意王管事等人先在这等候他一会儿。 他拄着拐杖,先在废品堆里慢悠悠地转悠了一圈,又蹲下身来,不时地捡起一个陶匣翻看,又或者拿起一件烧坏了的陶器,敲敲打打。 甚至到最后,还摔碎了几件造型特别怪异的陶器,拿起碎片,对着火把,眯着眼睛细细地瞧了半天。 鲁师傅人老成精,面上仍摆出一副仔细研究的表情,心里却已经将王管事族谱上的所有长辈都亲切问候了一番。 这老小子,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这么明显的缘由,他才不信王管事这个人精看不出来。 哼,这老小子,在跟自己耍滑头。 看来,他既不想出头做这个坏人,又想表现自己的公正,还想将他侄子给摘出来,这才将他这个老头子给抬了出来。 鲁师傅垂着眼,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的余光,环顾了一圈在场众人的神色。 方师傅和他儿子方原皆是一脸的着急和担忧,两人目光炯炯地望着鲁师傅,似乎将他给当成了救命稻草。 何师傅绷紧了脸,抿着嘴唇,表情严肃的很,只是眼神有些飘忽。 王头面露兴奋,却又带着一丝心虚,眼睛总是控制不住地往何师傅那边瞟,意识到之后又赶紧收回。 王管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职业微笑,正等着鲁师傅过去裁决。 鲁师傅将众人各异的表情收入眼底,敛下双眸。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碎陶片,直到被锋利的边缘刺痛了指尖,才惊醒了过来。 呵,有意思! 不过,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是一个土埋半截的老头子,来这里,也只是为了还王督陶的恩情,当一个镇守吉祥物而已。 鲁师傅将手上的碎陶片随意扔到了桌案上,发出了“当啷”一声脆响。 他拍了拍那一摞记录本册,语气温和,“小方啊,别着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师傅听到鲁师傅这带着些许关心的话语,心里一暖,惶恐的心也安定了许多。 他找出那几本册子,翻倒了相关页面,将本册翻转过来,双手递给了鲁师傅。 只是,鲁师傅并没有接。 鲁师傅仍旧笑眯眯的,“小方啊,我年纪大了,眼花了,早就看不清册子上的字了。王管事,还要麻烦你做个中人,念给老头子我听一听。” 王管事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他一把拽过方师傅手里的本册,从头开始,一字一句,慢慢念了起来。 只是,王管事越往下念,方师傅脸上的表情就越困惑。 这,这,这不对啊! 第96章 几方对峙2 方师傅急忙打断了王管事,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嗯?不对,不对,王管事,你念得不对啊,这,这,这怎么和我记得的数据不一样啊,你是不是不小心看错了?” 他越听越糊涂,越听越觉得不对。 难道是刚刚拿错了记录本? 他记得刚刚递给王管事之前,明明已经核对过两遍日期了,没有错啊!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行,他还是要先行确认一下为好,免得真的拿错了本子。 于是,他也顾不上讲究什么礼仪尊卑,劈手一把夺过王管事手里的记录本册,快速翻看了起来。 纸张翻动,发出轻微的哗哗声,慢慢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这,这,这不对啊,这不是我前天看过的原始记录数据,这不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对,改过了,对对,一定是改过了。” 方师傅的眼睛瞪得快要凸出眼眶,手上还下意识地来回胡乱翻着页,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王管事正念得兴起,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王师傅粗暴的打断了,接着,手上就空了。 王管事见方师傅丝毫不顾及他的脸面,不但质疑他的公正性,还直接不管不顾地上手抢夺,真真是没把他给放在眼里。 哼!看我一会儿怎么整治你! 他不由得大声怒斥,重重地一拍桌案。 “方师傅,你做什么!难道你见污蔑不成,还想将证据给毁了?来人,把他手里的册子给我抢出来!” 只是,方师傅根本就顾不上与王管事辩驳,也不关心王管事到底说了什么。 他自己还有满脑子的疑问等着证实呢。 他双手一合,随意地将手里的记录本扔到一旁,立刻抓起另一本。 因为太过用力,方师傅将整本册子都给抓出了褶皱。 方师傅也顾不得将本册抚平,直接开始快速地翻页。 或许是因为悬空拿着本册,翻页太不方便,方师傅右臂一挥,将整摞本册推到桌案的边角。 他将手上的册子放到刚刚推出来的空位上,接着翻页。 遇到叠在一起不好翻开的地方,就沾一点口水在指尖,再去抓取纸张。 一本册子很快就翻完了。 方师傅左手按着册子边缘往前一推,右手一抓,眼前便又换了一本新的册子。 围观的众人看到方师傅略显激动的样子,怕拉扯之间,一个不小心,真的弄坏了记录本册。 一时之间,大家都踌躇在原地,面面相觑,却不敢上前。 方师傅这一番举动可是真真切切地吓坏了方原。 方原语气急促,还带着明显的颤音,他不停地摇晃着方师傅的胳膊。 “爹,你没事吧?爹,你别吓我啊。爹,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是不是他们......” 方师傅颓然地停止了翻动本册的手,眼神空洞,脸色苍白,嘴唇颤抖。 他一把甩开了方原的手,制止了他即将出口的话头。 他知道,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数据已经被篡改了,他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了。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让原儿也牵扯进去。 “方!师!傅!” 这一声称呼是被王管事紧咬着后槽牙,从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王管事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耐心,脸颊也因为愤怒而染上了一抹薄红。 他一只手撑着桌案,一只手抓住其中一本册子,怼到方师傅面前,不停地抖着本册,对方师傅疾言厉色。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要查验数据的是你,说数据不对的还是你。我问你,这些数据到底,有,没,有,问题?” 方师傅一时张嘴结舌,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本册的纸页在方师傅的眼前如花儿一般绽开又合拢,伴随着哗啦哗啦的声音,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墨臭味儿。 这味道有些刺鼻,有些酸涩,有些难以名状,犹如方师傅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的心底一片悲凉。 方师傅没有想到,他只是本着为这一窑炉的陶器负责任的态度,对事不对人,提前对何师傅和王头提出了自己发现的问题。 接着,毫不保留地跟他们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否定了他们几个不合时宜的要求,给出了准确而清晰的判断和指导。 最终,他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突然,一个人名在他的脑海深处炸响。 鲁师傅! 对! 还有鲁师傅! 鲁师傅是个靠得住的人,技术水平更是没得说。 鲁师傅的勘验结论一定能够证明他的清白。 方师傅迅速转头,充满希冀地看向鲁师傅。 王管事看到方师傅的动作,心头暗笑,眼珠一转,也顺势看向了鲁师傅。 “鲁师傅,还要麻烦您老人家给出个结论。” 鲁师傅垂着眼眸,低着头,摩挲着拐杖手柄上的雕花,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既然,你们都说本册上记录的数据没有问题,你们也都是工坊的老人了,经验丰富,比起我来,也毫不逊色,我自然同意你们的判断。 不过,这炉陶器既然毁成了这个模样,那必然是在烧制的过程中有人处置不当,自己偷偷瞒下了。 好了,结论说完了。 至于是谁瞒下的,瞒下了什么,又是怎么瞒下的,就不是我老头子该管的事情了。” 鲁师傅深深看了王管事一眼,“王管事,时候不早了,老头子我身体不好,就先回去休息了。” 说罢,也不管众人的反应,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去了。 “鲁师傅,您慢走,今天辛苦您了。” 王管事目送鲁师傅离去之后,才开始对着方师傅发难。 “方!明!因为你在烧制过程中,对窑炉内出现的问题处置不当,致使一整个窑炉内的所有陶器全部被烧废,无一可用。 你当值时玩忽职守,事后不上报,不补救,反而在出事了之后推诿责任,试图构陷同僚,冤枉好人,你可知罪?” 方师傅还没来得及答话,方原却听不下去了。 方原梗着脖子,不停地跳脚,“你胡说!我爹没有,他明明早就上报了,王头与何师傅都知道。” 他指着几人,“是你们的错!你们冤枉我爹,你们都是一伙儿的,你们才是诬陷!我们不服,不服!” 第97章 父子均被罚 王管事对方原的指责丝毫不在意。 他老神在在地甩了甩衣袖,将手给背在身后,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便决定了父子两人接下来的命运。 “方明与方原父子二人,违反工坊的安全守则,玩忽职守,给工坊造成了巨大的损失,需按惩戒。 来人啊,将这父子俩人给拖下去,方明鞭四十,方原鞭二十,赶出工坊,永不录用。” 王管事的话音刚落,人群的后方便走出了四个穿着衙门公服的差役。 他们两人一组,架着方家父子的胳膊,将人给拖了出去。 方师傅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任由差役架着自己,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只是,偶尔有点点水滴,从他的下巴上滴落,斜斜地砸向地面,很快就没了踪影。 方原则是不停地扑腾,手脚乱舞,像是一只仰壳的王八。 差役一时不察,竟被挣得差点脱手。 方原的嘴巴也没有闲着,一直不停地大声喊冤。 王管事似乎觉得方原有些吵闹,黑了脸,不耐地挥了挥手,像是要轰走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似的。 差役见此,头皮一紧,将方原给死死地钳制住,捂住了嘴,加快了离去的速度。 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很快,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围观的人群同样跟在差役的后面,三三两两的离去。 王管事深深地吸了一口还带着一丝烟火味儿的冷冽空气,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妙。 怎么说呢,就像是酒后微醺,让人有些着迷,有些陶醉,有些留恋,还有些许的回味无穷。 这感觉,可真是让人上瘾啊! 可是,只要他一想到,这件事情是他那个不争气的侄子给弄出来的之后,不由得额角直跳。 王管事见人群散去,快步几步来到侄子的身后,抬脚便往他的屁股上狠狠地踹了一脚,将他踹了一个踉跄。 接着,王管事拎起他的耳朵,咬牙切齿,“臭小子,跟我走!” 说完,他又转头瞅了侄子身边的何师傅一眼,“你也跟着。” 王头因为一只耳朵落在王管事的手里,身体扭曲成了一个怪异的姿势。 他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耳朵,一只手揉着自己的屁股,嘴里还不停地讨饶。 “叔,叔,疼,疼疼疼疼,你轻点,轻点啊!哎哟哎哟,疼,轻点......” “我说了,在工坊,要叫我王管事!” “王管事,王管事,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哎哟,轻点,轻点,疼疼疼......” 声音渐渐地破碎在呼啸的晚风中...... 林墨待那三个人走远,才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她看着方家父子被拖走的方向,眼神闪了闪,转身又没入了漆黑的夜色里。 夜色渐渐深沉,街口饭馆那暖黄的灯光,也照不进幽深的小巷。 一棵铁杆虬枝的石榴树,就扎根在巷尾的一户小小院落内,伴随着萧瑟的北风,摇摆着光秃秃的枝干。 在透出昏黄光芒的窗棂上,投下一片张牙舞爪的斑驳树影。 油灯结出绿豆大的灯花,灯花炸裂,发出细碎的“噼啪”声,灯光也渐渐昏暗了下去。 这一声惊醒了坐在桌案前发呆的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 她的手上还拿着一双用碎布头粘好的千层底,上面的针脚细密,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心思。 妇人起身,用手中的针将灯花挑落,屋内的光线立即明亮了许多。 妇人又坐回原处,拿起鞋底,刚动了两针,突然感到心口一阵发紧,跳得厉害。 她抚着胸口,不住地吞咽着,想要压下那股心慌的感觉。 只是,没有什么用处。 妇人的心更加地慌了。 她手指哆嗦着,将手上的鞋底扔在桌子上的针线笸箩里,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还时不时地向外张望。 这时,她似乎听到了院门外的那条巷子里,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低低的呼喝声。 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似乎就是冲着她们家来的。 妇人赶紧将门栓闩好,拿起一根烧火棍,躲在了门后。 妇人刚刚躲好,她家的院门就被一阵大力拍得啪啪作响。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一跳,心脏在胸腔内横冲直撞,似是要冲出来一般。 大门似乎也开始不堪重负,发出了吱嘎吱嘎的响声。 妇人双手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烧火棍,不停地吞咽着。 她将烧火棍举在胸前,绷紧了身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时,伴随着拍门声,门外传来了一道急切的声音,“方家嫂子,嫂子,快开门,方大哥和你儿子出事了!快开门啊!” 妇人听到熟人的声音,刚要放松身体,就听到了丈夫和儿子出事的消息。 情绪大起大落之下,妇人不由得眼前一黑。 她手上的烧火棍再也拿不住,“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妇人有些眩晕,腿脚也有些发软,只是,她现在不能倒下去。 妇人重重地靠在门上,支撑着身体,紧紧地咬着下唇,很快就尝到了一丝铁锈的味道。 她似乎觉得这点疼痛还不足以让她保持清醒,又狠狠地扭了自己大腿内侧的软肉一把。 妇人随意地抹了一把被疼痛逼出眼角的泪花,踉踉跄跄地走出屋子,打开院门。 妇人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怎么回事,门外的一行人便径直冲了进来。 她被挤得踉跄着退后了几步,直到后腰碰到了院子里的水缸,才堪堪停了下来。 然而,她却根本顾不得被撞得生疼的后腰,只是紧紧地盯着门板上趴着不动的两个人,双脚也下意识地跟着人群向屋里移动。 一行人很快抬着门板来到了堂屋,将门板给放在了中间的空地上。 妇人急切地拨开人群,扑了过去。 妇人跪倒在地上,来来回回地将门板上的两个人给看了个仔细。 两个人脸色青白,嘴唇也毫无血色,紧闭着双目,似乎是昏迷了过去。 他们身上盖着自己的棉衣,只是,棉衣下还透出星星点点的血色。 妇人颤抖着伸出手,抓着棉衣的肩领,将棉衣给轻轻地揭开一个角。 两人背上的伤一下子就暴露在了她的眼前。 第98章 治伤 血液已经染红了棉衣的里衬,两人的背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鞭伤,伤口外翻,面目狰狞。 好在绝大部分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只有几道比较深的伤口偶尔还在往外渗血。 里衣也被鞭子打了个稀烂,破碎的边角与伤口里流出来的血液混合在一起,牢牢地糊在了伤口上。 围观的人群见到这父子两人的惨状,有的面露不忍,悄悄地别过头去,有的则被吓得倒退一步,倒吸了一口冷气。 妇人也是忍受不住,颤抖着双手将棉衣轻轻地盖了回去,跌坐在地上,捂着嘴,无声地啜泣。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从妇人的掌心里挤出来的呜咽声。 领头的中年男人看着隐忍着悲伤的妇人,焦急地挠了挠头,虽有些不忍心,却还是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 “方家嫂子,方家嫂子,你醒醒神儿,总不能让方大哥他们一直躺在地上啊,还是要好好安置,请个大夫来看一看吧?” 中年妇人,也就是方婶子,这才如梦初醒。 她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抹脸,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麻利地安排起来。 “对,对对,梁师傅,多谢你的提醒。 麻烦这几位兄弟先将他们父子两个抬到内室的土炕上,谢谢大家,辛苦大家。 梁师傅,我这里实在是走不开,还要麻烦你再跑一趟,去请吴大夫来给老方他们瞧瞧。” 梁师傅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嗨,多大点儿事,我这就去。嫂子,你可千万要稳住啊,方大哥他们现在可就指望你了。” 话音未落,人就一溜烟儿的跑出了院子。 方婶子又快步走进内室,挪开炕桌,铺好被褥,指挥着几个青壮年,好一番折腾,才将父子两人轻手轻脚地给抬上了土炕。 众人见没什么能帮上手的,便抬着门板,纷纷告辞离去。 方婶子千恩万谢地将他们送出大门口,又快步转回厨房烧水,准备给他们擦拭一下伤口。 第一锅水开始泛起细细密密的小水泡的时候,梁师傅就带着吴大夫进了院子。 刚一跨进院门,梁师傅就大声地呼喊起来,“嫂子,方家嫂子,快出来一下,吴大夫来了。” 方婶子听到喊声,赶紧从灶前站起身来,下意识地在围裙上蹭了蹭手,疾步走出了灶房。 她三步并做两步,一把拽住了吴大夫的衣袖,说话有些颠三倒四,还带上了一丝哭腔。 “吴大夫,您,您来了,您赶紧进去,给看看,看看我当家的,还有我儿子,他们,他们的背,烂了,全烂了,好多血,血......” 梁师傅眼睁睁地看着方婶子拽着吴老大夫的衣袖,像一阵风一样卷进了内室。 而跟在两人后面,给吴大夫提着药箱的药童,只是怔愣了一下,也小跑着跟了过去。 梁师傅站在院子中央,看着几个人对他视若无睹,像风一样从他身旁刮过,有些无措。 他挠着头想了想,似乎接下来也并没有什么事情是还需要他帮忙的了,便在院内招呼了一声,直接转身离开了。 吴大夫须发皆白,腿脚还算利索。 只是年事已高,被方婶子拖拽着跑了这几步,面色迅速涨红,手撑在土炕的炕沿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跟进来的药童,看到吴大夫略显狼狈的样子,不由得狠狠地瞪了方婶子一眼,却也不敢开口说些什么。 方婶子这才意识到刚刚是自己莽撞了。 她有些忐忑,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正要出去给吴大夫倒杯水顺顺气,就被气还没有喘匀的吴大夫给喊住了。 吴大夫看着方家父子两个人背上的伤口,不由得皱了皱眉。 “方家媳妇,你赶紧的,去烧热水,多烧点,兑成温水,再拿块干净的棉布过来,这伤口,这么着可不行,得赶紧处理,咳咳...咳......” “哦,哦哦,马上,马上就好。” 方婶子如梦初醒,仿佛是有了主心骨,麻利地忙活了起来。 一盆一盆的温水被端了进来,很快,一盆一盆的血水又被端了出来。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方家父子俩后背伤口内的杂物终于被清理干净了,周围的腐肉也被剜去,鲜血再次涌了出来。 方家父子被生生地疼醒,脸色又更加苍白了一些,豆大的汗珠布满了额头。 他们用牙齿紧紧地咬着布巾,面目狰狞,脖子爆出一片青筋,不时地从喉咙里挤出“呜呜”的闷哼声。 吴大夫恍若未闻,面无表情,下手依旧稳准狠。 吴大夫不慌不忙地给伤口倒上一层白色的粉末,血很快就止住了。 接着,又敷上一层厚厚的清热解毒的草药,最后用细麻布给一圈圈地包扎了起来。 “好在两个人都只是皮肉伤,看着吓人,并没有伤及筋骨。 不过,老方的伤势有些严重,又失血过多,精气不足,晚上容易引起高热。” 方家媳妇,高热会时有反复,你这两日要警醒着些,随时看顾着。 只要老方能够安全撑过这两三日,清醒过来,以后只要好好休养就行了。” 接着,吴大夫从药箱里拿出了十二付包好的草药,递给了方婶子。 “喏,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早晚各一次。晚上要是高热,就再灌一碗。三天后再来找我换药。 咱们也是多年的街里街坊,你们的日子过得也不容易,药和诊费我也不多要,给八百文的本钱就行。” 方婶子赶紧将药包接过,对着吴大夫千恩万谢。 她从炕角的大木箱子里,拿出一个小陶罐,又从陶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小木盒,从小木盒里数出了八串铜板,递给了吴大夫。 药童背着药箱,扶着吴大夫,慢悠悠地离开了。 方婶子看着被包扎成粽子的父子两人,又看了看空了一大半的钱匣子,深深地叹了口气,熬药去了。 今夜,注定不会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而今晚同样不平静的,还有梁师傅的家里。 梁师傅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坐下歇口气,就被他家媳妇的大嗓门给吓了一跳。 “梁!铁!柱!你咋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又跟胡同口的二癞子去喝酒耍钱了?” 第99章 梁家的盘算 话音未落,一个容长脸,三角眼的中年妇人掀开门帘,从内室走了出来。 她倚着门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梁铁柱的鼻子,气急败坏。 “你还想不想好好过日子了!累死累活一个月,就挣那三瓜俩枣的,养活我跟两个孩子都困难,还三天两头的出去喝酒耍钱,你,你,你......” 她气得抖了抖健硕的身子,肚子上的五花肉也跟着一颤一颤的,一时之间竟卡了壳儿。 梁婶子一时发急,她四处望了望,直接抄起了门后的长杆扫把,直冲梁师傅而去。 梁师傅内心暗道糟糕,这咋突然之间就急眼了呢? 他三步并做两步,一把抓住长杆,将扫把给夺了过来,扬手扔得远远地。 扫把被夺,梁婶子红了眼睛,直接提拳就上。 梁师傅赶紧握住媳妇的双手,急急地解释,“我早就不跟二癞子他们来往了,你得信我。” “今天是方师傅家出事了,他们父子俩被工坊管事给打了,还没了工作,我找了几个人,帮忙将他们抬回家去,又帮着给找了大夫,才回来晚的。” 梁婶子被这个消息惊得忘记了挣扎,她一下子反握住梁师傅的手,审视着梁师傅,“你说的是真的?” 梁师傅拍着胸脯,讨好地笑,“当然是真的!” 梁婶子看进梁师傅的眼睛,只有一片真诚和坦荡,撇了撇嘴,姑且相信了他的说辞。 接着,她就被勾起了强烈又旺盛地的好奇心,满脸的迫不及待。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跟我仔细说说。” “等会儿!”还未等梁师傅开口,她又打断了他。 梁婶子先给梁师傅倒了满满的一大碗水,又将自己的针线笸箩拿了过来。 她拿出缝了大半的里衣,走了两针之后,这才示意梁师傅开口。 梁师傅端起碗,一口气咕噜噜地喝了大半碗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才觉得喉咙里干涩麻痒的感觉终于消退了。 他想了一会儿,才从今日开窑说起,一直到方家父子被打得血肉模糊结束。 说完,梁师傅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啧,老方家这次可遭了大罪了。你明天一早,提上两只老母鸡过去看看,要是有啥需要帮忙的,你就给方家嫂子搭把手。” 梁婶子也跟着咋舌,没想到方家大哥老实了大半辈子,最后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 她的脑海里突然间好似划过一道亮光,衣服也顾不上缝了,一拍大腿,直接拔高嗓门,尖锐得有些刺耳。 “坏了!他们家都成这样了,那咱家柳芽可咋办啊?” “什么咋办?”梁师傅一脸的莫名。 他似乎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之间就拐到了他家的大丫头身上。 梁婶子白了他一眼,“当家的,你莫不是忘了,咱俩家马上就要成儿女亲家了。 方原跟咱家柳芽都已经选好日子,准备定亲过礼了。 这事儿一出,方原以后还能有啥出息,他们一家也甭想再翻身了,这,眼看着就落魄了。 咱家柳芽长得这么好,干活又快又利索,这一嫁过去,不得吃苦受累一辈子啊。” “咋会呢?方师傅技术好,这么多年,他们家肯定攒了不少家底,一时遇到坎儿了,日子会难过一些。 再说,方大哥两口子心实,脾气软,待人也大方,方原那孩子也不错,心地好,踏实能干。 就算银钱一时不凑手,只要肯下力,春芽嫁过去顶多苦几年,日子肯定能慢慢地过起来了。” 梁婶子见梁师傅对这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觉得胸中有一把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过日子,过啥日子!他们一家子都那样了,还能过啥好日子! 先头方嫂子大病一场,断断续续地连续病了两年,早就掏空了他们家家底。 这才刚刚好过一点,父子俩就没了工作又受了伤,治病看伤,肯定又得欠一屁股债。 不行,方家现在就是个火坑,咱得退亲!对,退亲! 当家的,明天你就去方家退亲!” 梁师傅眼睛一瞪,重重一拍桌子,水碗在桌子上跳了跳。 “啥?!退亲?!你敢!你这是将老子的脸皮扒下来往地上踩啊,老子打断你的腿! 再说,哪家不是这样过日子的,你过得,我过得,柳芽就过不得了? 一个小丫崽子,有这样的日子就不错了!还想上天咋滴!” 梁婶子看到梁师傅发火,心里暗暗叫苦。 是她太着急了,一时言语冲动,失了分寸,戳了当家的肺管子。 柳芽可是她拼了半条命才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她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老梁为了那所谓的名声,将她女儿往火坑里推。 再说,她家柳芽长得这么好,明明可以找个更有钱的,以后还能帮衬着家里,帮衬着她弟弟。 只是,打老梁脸的话刚刚已经说出去了,要怎么才能转圜呢? 对,有了! 梁婶子小心地觑着梁师傅的脸色,“那个,当家的,其实,前两天,你们工坊的,一个姓何的管事,他家托了西街的王媒婆,上门来问柳芽来着。” “说,说是他家的小儿子看上咱家的柳芽了,非她不娶......” 她看着老梁对着她怒目而视,拳头攥得咔咔的响,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 梁婶子闭了闭眼,狠狠地吞咽了几下,给自己攒了攒劲儿,这才接着往下说。 “明媒正娶,当家的,他们做了保证,还会给咱六两银子的聘礼。 六两银子呢,当家的,那可是整整六两银子,而且还是工坊管事家的正头娘子。 不是我吹,当家的,咱家柳芽可是这十里八乡的头一份儿。 这是多有面子的一件事儿啊,是吧,当家的?” 梁师傅松了拳头,看来,这败家娘们也不是那么糊涂。 确实,如果将柳芽嫁给何管事的儿子,不但他以后出门更加有面子了,而且他在工坊的位置更稳了。 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 那以后的日子,美得很,美得很啊,嘿嘿...... 只是,当年方师傅曾经救了他的命。 他一面为了报答,一面又看好方家的前途,才主动提出,定下儿女亲家。 在这个紧要关头,为了攀高枝儿,主动提出退婚,好说不好听啊。 第100章 梁家退亲 而且,这事儿要是办坏了,传出些风言风语,他的脸面丢了倒不要紧。 若是再影响到与何管事那边结亲,那他的钱,他的前途,可就都没了! 梁婶子小心翼翼地觑着老梁的神色。 她看老梁听了她的话,既没有对她发火,也没有反驳她。 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思考,就知道他已经动心了。 呵,老娘还拿捏不了你,啧! 她趁热打铁,“当家的,这事儿不用你,我来出面就行。 明天一早,你上工之后,我就去方家,一准办得漂漂亮亮的。” 梁师傅没有说话,只是将碗底的水给喝了个干净。 第二日一早,咸蛋黄般的太阳没有上班。 北风呼啸,却也吹不透灰蒙蒙的天空,吹得街上的行人都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方婶子透过窗户向外看去,这灰蒙蒙的天空就像是她现在的心情。 昨天夜里,父子两个果然都起了高热。 整个人被烧得通红,难受得直哼唧,怎么叫也叫不醒。 她按照吴大夫的医嘱,给他们一人又灌了一碗药下去,夜里一刻也没敢闭眼,不停地轮流给他们擦身降温。 终于,在今儿一早,两人的高热终于退了下来,人也能清醒一会儿。 只是,方师傅毕竟年纪大了,身体恢复得慢一些,身上的温度还稍微有些高,人还有些昏沉。 方婶子看着缸底那只有浅浅一层的小米,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她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的细粮舀了出来,熬成浓浓的米粥。 好不容易趁着方师傅清醒,给他喂进去了小半碗。 正要劝他再喝两口的时候,门口便传来了一阵喧哗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方家嫂子,嫂子,你在家吗?开门啊,快开门啊,我来看你来啦~~~” 方婶子听到声音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她怎么一大早的就来了?” 方师傅顺势将碗推开,声音还有些虚弱,“肯定是老梁将事情都告诉她了,过来看顾一下的。” 方婶子不由得“嗤”了一声,“拉倒吧,就她,看笑话还差不多。 要不是看在柳芽的份儿上,我是真不想搭理她。 你说,老梁这么好的一个人,咋就摊上那么一个媳妇呢,唉,真是可惜了。 还好柳芽是个好的,长得好,脾气好,人也勤快利索,要不然......” 她将碗放在桌子上,自顾自地嘟囔着,也不管方师傅会不会搭话,转身出去开门了。 门刚被打开一道缝,就被一道健硕的身影给挤开了。 接着,方婶子的怀里就被塞进来了一个小篮子,篮子里装了一小袋糙米,十个鸡蛋。 “哟,方家嫂子,你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看这眼底黑的,是不是累着了? 你可得撑住啊,你家这都倒下俩了,要是你也倒下去了,你们家可咋办呢?是不? 我啊,来得可真是正正好。 这一袋子细粮,可是我们一家四口省吃俭用,从嘴里抠出来的。 你拿去,给方家大哥补补,好好补补。” 梁婶子只当是没有看见方婶子的黑脸,亲热地挽着方婶子的胳膊,直接就进了内室。 梁婶子皱眉看着两个趴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的人,撇了撇嘴,一脸的嫌弃。 “方大哥,你说说你,都是干了这么多年的老师傅了,咋还能出了这种事儿呢? 你这一出事,不但毁了自己的名声,还拖累了这一大家子人,唉......” 梁婶子的话,就像是尖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地扎进了方师傅的心里。 方婶子看着方师傅脸上那仅有的一点点血色又迅速消失了,心疼极了。 她对梁婶子更加地不耐烦了。 木着脸将一碗水端到了梁婶子的脸前,故意往前送了送,就差怼到那张脸上去了。 “妹子,这一大早的,辛苦你走这一趟,喝水,喝水。” 赶紧地喝口水,堵住这张嘴吧。 梁婶子将水碗一端,咕咚咕咚两口就喝了个底朝天。 她抹了抹嘴,“方家嫂子,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们好,我这叫话糙理不糙。 你看看,你看看你们家现在,穷得啥也不剩了,这又摊上了这么大的事情。 还有,这两个躺着动不了的病号,也是个无底洞,不知道要填多少银钱进去。 以后就算是休养好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儿,还能不能干重活儿了。 再说,手艺人的名声坏了,想要找个能赚钱的进项就更艰难了。 这柳芽要是跟着你们家,不得吃一辈子的苦,受一辈子的累啊。 我们家柳芽那么好的孩子,进了这样的家门,以后还有活路么? 哎哟,我可怜的大丫头啊,命咋这么苦呢?都是爹娘拖累了你啊!哎哟,我可怜的大丫头啊......” 方师傅两口子对视了一眼,心虚地低下了头。 方原却有些不服气,梗着脖子说道,“婶子,我会对柳芽好的,而且,我年轻,还有一把子力气,咋就不能让柳芽过上好日子呢?” 梁婶子听了这话,立即收起了哭唧唧的表情,换上了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说得轻巧,你倒是先赚一个看看啊!是不是还没睡醒呢,空口白牙,尽会说大话! 原以为你小子是个踏实肯干的性子,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却为人轻浮,油嘴滑舌,只怪我家老梁看走了眼。” “退亲,咱们两家今天必须退亲。” 梁婶子口无遮拦,好一顿埋汰,将方家的所有人都给踩到了泥里。 待她出了憋在胸中多年的一口恶气之后,终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方婶子心里一咯噔。 果然,梁家妹子来者不善。 方家老两口对视一眼,齐齐地叹了一口气。 也罢,结亲,结的是亲,又不是仇。 再这么不知好歹,一味纠缠下去,两家就真的成了仇人了。 想通了之后,方婶子艰难出声,“梁家妹子,是我们家对不起你,对不起柳芽。行,我们退亲。 虽然咱们两家做不出亲家,但是老方和老梁还是好兄弟,咱两家还是好邻居。” 梁婶子面上一喜。 果然还是老实人好欺负,没想到这么快就松口了。 她还有好多招儿没使出来呢。 第101章 谣言满天飞 梁婶子得意地从怀里拿出庚帖和信物,直接扔到了方婶子的怀里。 那急切的样子,好像扔掉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诺,给你。赶紧把我家柳芽的拿给我,咱们两家以后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方婶子看着手里方原的庚帖和信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们一家这是早就商量好了的,今天这一出接着一出,归根结底就是为了退亲的。 罢了,强扭的瓜不甜,是他们老两口拖累了孩子。 很快,梁婶子便拿着柳芽的庚帖和信物,像一只斗胜的公鸡,得意洋洋地走出了方家。 只余下方家三口,在内室或坐或趴,大眼瞪小眼。 屋内渐渐地开始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半晌,方师傅的口中溢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好了,都别瞎想了,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原儿啊,是爹娘拖累了你,你跟柳芽没缘分,等日子过起来了,爹娘再给你寻摸个好的。” “爹,娘,我不怪你们,等我身体好了,我自己会努力赚钱的。” 这时,咸蛋黄般的太阳也撕裂了灰蒙蒙的天空,从缝隙里洒下丝丝缕缕的阳光。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昏暗的屋里,驱散了屋里的黑暗和阴冷。 同时也照进了方家人的心里,驱散了他们心头的恐惧和绝望。 只要人在,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只是,新的磨难似乎来得比想象得更快。 下午,方婶子正在灶房熬药,院门突然之间被敲得啪啪响。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这浑身的力气都冲着他家的门去了。 方婶子快走两步,打开院门,就看到一直交好的钱婶子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前。 钱婶子一只手挎着一个竹篮,另一只手顺着气,额头还有一层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疾走过来的。 钱婶子看见方婶子,赶忙拉着她进了院子,又探头向外四处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把院门关上。 她又将一脸莫名的方婶子拽进了堂屋,人还未坐稳,劈头盖脸就来了一句, “桂花啊,梁家将柳芽许给了工坊何管事的小儿子,你还不知道吧?” 这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将方婶子给雷了个外焦里嫩,定在了原地,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 接着,钱婶子又扔下了一个炸弹, “他家还说,你们两家三个月前就已经退亲了。 只是念着老方救了老梁一命,也是为了你家方原的名声着想,他们才忍着心里的委屈,压下不提的。 他家还说,如今柳芽终于找到了好人家,他们也不需要忍气吞声了,不再为你家方原遮掩了。” 说到这里,钱婶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方家有权利知道真相。 “他家说,说......嗐,他家说,你前一阵子得的其实是痨病。 看着是好全了,但其实没几年好活了,却还想瞒着他们家,让他家的柳芽来冲喜。 被他们看穿了之后,闹了一通,你们不得已,才勉强退了亲。” “桂花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道,你前两年生的那场大病,真的是痨病不成? 不对啊,我记得吴大夫明明说你得的是伤寒啊,只是医得晚了些,病势才显得格外沉重。” 方婶子的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一个趔趄差点跌坐在地。 方婶子赶紧用手撑住桌子,将自己给挪到了椅子上。 她的手紧紧地抓着桌角,指尖发白,手背爆起了一层青筋,她却浑然不觉。 钱婶子看着方婶子一脸茫然无措的表情,也意识到了不对。 她的眼珠转了转,突然间一拍大腿。 “我明白了!好家伙,梁家那个缺德的玩意儿,她这是看你们家出事了,就另攀了高枝。 自己臭不要脸,还倒打一耙,给你家泼脏水,真是好毒的心啊。” 钱婶子把她得到的消息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她攥着方婶子的双手,语气焦急,面有忧虑。 她真是没想到,老梁的媳妇竟然是那样的人。 就为了那么几两银子,把亲闺女给卖了不说,还把他们相交多年,儿女都谈婚论嫁的方家的名声给毁了个彻底。 就是可怜了方家,整个镇子都传遍了,他们对此还一无所知。 现在,家里病的病,伤的伤,不但没有了进项,还被诋毁得没有了名声。 这一大家子以后可怎么活哦! 呸! 老梁那个怂货,就知道缩在那里,看着媳妇作妖,从头到尾吭都不敢吭一声。 不对! 老梁的媳妇虽然平时泼辣刻薄不讲理,逮谁咬谁,但是她在家里还是很听老梁的话的。 闺女换了新郎这么大的事情,梁家媳妇肯定是不敢瞒着老梁,私下做手脚的。 那这事儿,老梁肯定是知道的。 既然老梁知道,却任由他媳妇在外面胡说八道,胡搅蛮缠,还表现出一副唯唯诺诺,管不了媳妇的受气包样子...... 难道......嘶! 想着想着,钱婶子的脊背上突然窜起一股阴冷的寒意,她不由得抖了抖。 钱婶子脸上的表情不停地变幻。 震惊,恍然,不屑,唾弃,惊疑,明悟等情绪不停地交织,最后还有一丝的庆幸。 “桂花啊,还好你们没有跟梁家结成亲家。呸,这种没皮没脸的人家,迟早会遭报应的。 只是,桂花啊,你们得赶紧想想怎么办啊,你家的名声,可全都让他们给糟蹋了啊。” 钱婶子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到内室里传来了“咣啷”一声,似乎是碗盘落地发出的声音。 她快速瞟了内室的麻布门帘一眼,安抚地拍了拍方婶子的手,舌头在嘴里迅速地拐了个弯儿,换了说辞。 “你们一家赶紧商量商量,想个办法吧,我还得回去做饭,洗衣服呢,走了啊!” 接着,钱婶子拎起脚边的篮子,像后面有狗撵着似的,急匆匆地离开了。 方婶子瘫在椅子上,木呆呆地望着门口,眼神没有焦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儿,她才捂住了脸,蜷缩成一团,嚎啕大哭了起来。 第102章 招募杨树 彼时,方原趴在内室的土炕上,正艰难地举着勺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米粥,就听到家里的大门又被拍得啪啪作响。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就是钱婶子在堂屋里叭叭叭叭地一通连续输出。 方原越听越不对,越听越气愤。 他不自觉地攥紧了身下的褥子,胳膊上的肌肉鼓了出来,脖子上的青筋直跳。 最后,方原实在是忍不住了,他一把撑起身体,挣扎着就要下地。 一不留神儿,就将放在炕沿上的粥碗给扫到了地上,“咣啷”一声,倒是将他自己吓了一跳。 方师傅听到动静转头看去,就看到方原撑着上半身,双臂颤抖,手足无措的样子。 被子滑落到腰部,能看到背上的那几道深的伤口已经崩开了,血色星星点点地透了出来。 他眼疾手快,一把将方原给按了回去。 这个动作却也牵扯到了自己背上的伤口,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原儿,冷静,你现在这一身伤,走路都困难,去了又有什么用。要是你有个万一,我跟你娘以后可怎么办?” 方原听到娘在堂屋里嚎啕大哭,觉得心被什么揪住了似的,一抽一抽地疼。 他一下子就泄了气,懊恼地捶了捶枕头,只余满心的愧疚与不甘。 “爹,刚刚是我太冲动了,我知道错了。可是,难道咱们什么都不做,就任由他们这样红口白牙的造谣?我忍不下这口气。” 方师傅将方原松开,拍了拍方原的肩膀,卸了力气,重新趴了回去,语气低沉而冷静。 只是,方师傅脸颊上的那一抹薄红和那双盛满怒火的明亮眼睛,暴露了他那并不平静的内心。 “小子,忍不下也得忍,咱俩现在一身伤,什么都做不了。听我的,先好好养伤,养好身体,再说其他的。 看来,咱们在这个镇子是待不下去了,咱家要早做打算,重新寻一个出路才行。” 接着,方师傅伸长脖子冲着堂屋大声喊道, “原儿他娘,他娘,你赶紧进来看看,原儿这个臭小子他不老实,随意挪动,把伤口都给崩开了,他还连累了我,哎哟,好疼......” 方原忍不住瞪圆了眼睛,目瞪口呆。 没想到他爹竟然是这样的爹! 咋还找他娘告状呢! 小镇上的纷纷扰扰都被工坊厚重的大门给阻隔在了门外,门内的林墨还在重复着前一天的给陶器套盒的工作。 她一边手脚麻利的干活,一边放开神识吃瓜。 只见,林墨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咋舌,时不时地还傻笑几声,引来周围众人越发怪异的眼光。 一个时辰之后,她的身边只剩下了杨树,其余的人都离他们两个人远远地。 他们时不时地打量一下林墨,再凑在一起交头接耳,还对着林墨指指点点。 直到被王头呵斥了,才安分了下来。 只是,他们那四处乱飞的眼神,以及不时抽搐的嘴角,泄露了他们那像是被猫爪子狠狠挠过的,好奇又害怕的心情。 大半天下来,林墨吃了一个完整的瓜,兴奋地就像是瓜田里的猹。 她摸了摸下巴,眼睛一转,一个粗浅的计划就在她的脑海中形成了。 她看了看身边的杨树,计划实施之后,她就带着战利品,回她的小山谷去了。 只是,似乎,这小子,要遭受无妄之灾了呢。 那...... 看在这小子跟了她几天,又一直对她心怀善意的份儿上,不如将他一起拐回去得了。 毕竟,山谷里的活儿那么多,他多少也能算是个劳动力,她不嫌弃。 这么想着,林墨往杨树那边靠了靠,小声地说道,“杨树,你信我不?” 杨树手下不停,下意识地接道,“我当然信你啊。” “那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要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听好了。”林墨顿了顿,深深地看了杨树一眼。 杨树被这一眼看得浑身发毛,仿佛是被一桶冷水从头浇到脚。 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哈出了一口雾气。 杨树将原本毫不在意的态度给收了起来,神情也变得郑重了许多。 林墨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小子还算是听话。 “我得到消息,这两天,工坊里会出大事,很大的事情。到时候,所有管事都会被调查,受到严厉的惩罚。 咱们这些干活的,肯定也少不了一顿鞭子,你要是不想被牵连进去,最好先辞工,出去躲一阵子。 我今天就会辞工,回山里去了,那里还有好几百亩上好的土地,等着我去收拾呢。” 杨树先被林墨散布的小道消息震撼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听到林墨说自己有几百亩地。 杨树顿时将刚听到的消息给抛到了脑后,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林墨几圈,不由得撇了撇嘴。 骗子! 谁家里趁着几百亩地,还会跑出来干这种又苦又累,还赚不到几个大钱的杂活儿? 林墨似乎是看穿了杨树的想法,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额...... 看来,她还是小看了土地对这个世界土着的重要性了。 就这,她还是往少了说的。 本来只是想给杨树一点小小的震撼,看来一不小心用力过猛,适得其反了。 林墨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没有必要骗你,我在逃荒的时候,误入深山,找到了一个隐蔽的无人山谷,于是,我就把整个山谷都给占了。” 杨树内心一动。 是啊,他要啥啥没有,就剩下这一条烂命。 就算是把他骗走,卖给人牙子,也卖不了几个大钱。 小林兄弟确实没有必要骗他。 如果小林兄弟说的是真的,那他不如带着奶奶和妹妹一起去投奔小兄弟,给他种地,也算是一个安稳的去处。 他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身无长物,一直靠着在镇子上打零工维持生计,只能算是勉强饿不死而已。 至少,有了地,就有了粮,心里就不会空的发慌了。 杨树越想眼神儿就越亮,越想就越觉得这是一条好活路。 他拼了! 以后就跟着小林兄弟混了! 第103章 招募方家1 想明白之后,杨树眼神亮晶晶地盯着林墨。 “小林兄弟啊,你能带着我一家一起走不?我去给你种地,我有一把子力气,很能干的。” 林墨揶揄地看着他,“不怕我是个骗子?到时候把你给卖了?” 杨树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挠了挠头,小林兄弟咋会知道他刚刚的想法呢? 不过,只要是个正常人,突然听到一个干苦力的杂役,家里有几百亩地,都会是他这样的想法吧? 嗯,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没毛病。 杨树很快就释然了,他挠了挠头,决定实话实说。 “嗯,刚刚确实是这样想的,不过我很快就想明白了,你没有必要骗我,再说,我也没啥好骗的。” “小林兄弟,我是真的想跟着你,我啥都能干的,我还可以学,对,我多干活少吃饭,只要能带着奶奶和妹妹活下去就行。” “小林兄弟,我们一家子都会努力干活的,这世道,啥也不求,就求个安生日子,怎么样?” “小林兄弟......” “停!”林墨赶紧抬手制止了杨树还未出口的话。 好家伙,杨树围在林墨身边这一通不歇气的碎碎念,让林墨的脑瓜子嗡嗡地响。 “你真的想好了?行,那今天咱们一起辞工,你回家收拾好行李,明天夜里,三更天的时候,我去你家里接你。” 林墨拍了拍杨树的肩膀,与他约定好了离开的具体时间。 很快,就到了下工发钱的时候。 林墨将领钱凭证的对牌和杂役身份的腰牌一起交给了王管事,“王管事,从明天起,我就来不了了。” 王管事数钱的手一顿,重新数出五枚铜钱,随手往桌案上一扔。 铜钱叮叮当当,纷纷滚落在桌案上。 有一枚却太过调皮,从桌案上一跃而下,砸在地面上,发出了“噗”的一声闷响。 王管事将剩余的钱收进口袋,翻了一个白眼,一脸的不耐烦。 “拿着这几个钱,赶紧滚蛋。一天天的,不知道好好干活,就会给别人找麻烦。” 林墨也不作声,默默地将铜板一个一个地捡在手心,攥紧,感受着咯人的硬度,深深地看了王管事一眼。 杨树自然也得到了同样的待遇。 与林墨的云淡风轻不同,杨树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忧愁。 他摩挲着手里的铜板,数了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默默地盘算。 如果将家里所有的银钱都换成粗粮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明年春天野菜长出来的时候。 林墨看出了杨树的忧虑,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跟着我,不会饿着你们的。” 杨树听了林墨的话之后,那颗漂浮在半空中的心,竟然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他暂且放下心中的忧虑,对着林墨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是啊,他还有小林兄弟呢! 再难熬的日子,只要一家人都在一起,劲儿全往一处使,怎么都会熬过去的。 第二日一早,城门刚刚打开不久,林墨就出现在了杨县县城里。 毕竟,她可是要带着她看中的人,他们的家小和全部家当回小山谷,需要足够多的交通工具。 另外,她还需要储备足够多的粮食。 为此,林墨还特意换上了一身好料子的衣服,又好好地装扮了一下。 务必做到让人家打眼一看,就能认出来,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有些地位的小厮。 林墨的行动目标非常明确,进城后直奔城里最大的一家牙行。 很快,她的身后就跟了三辆围着草棚子的骡车。 她先在无人处收了两辆骡车进空间,只赶着一辆骡车不停地穿梭于粮店,布店,杂货店,像一只辛勤的小蜜蜂。 经过林墨一阵辛勤的搬运之后,她的空间里又被塞进了一大堆的粮食,布匹,锅碗瓢盆等必要的生活用品,以及锄头,镰刀,柴刀,麻绳等耕种工具。 摆在明面上的那辆骡车上,也被各种物资给塞得满满当当。 林墨看着再也塞不下的骡车,不自觉地咧开嘴,露出了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猫儿一样的眼睛也弯成了月牙儿,浑身散发着极度愉悦的气息。 果然,她还是原来那个喜欢囤货的美少女。 末世之后,她这个毛病就变得更加严重了。 不过,亲手将一片空荡荡的地方,用各种各样的物资一点点地填满,这种感觉真是太棒啦! 林墨将最后一包物资搬到车棚里,放下草帘,拍掉还残留在手上的,薄薄的一层灰尘。 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林墨感觉到不远处一股打量的视线落到了她的骡车上。 她没有感觉到视线主人的恶意,所以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径自跳上车离开了。 当咸蛋黄般的太阳高高地挂在头顶的时候,林墨已经回到了工坊所在的镇子上。 林墨在镇子外面的无人处,将骡车收进空间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方师傅家。 林墨抬起手,曲起手指,轻轻叩响了方师傅的院门。 “谁啊?来啦!” 林墨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接着,一道沙哑又带着点儿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林墨没有吱声,再叩了大门三下,便站在门外静静地等待。 门闩一阵响动之后,“吱呀”一声,院门打开了一道缝儿。 接着,一个面色憔悴的中年妇人探出头来。 中年妇人面带疲惫,头发有些凌乱,衣衫上满是褶皱,袖口还带着些污渍,似乎是好几天没有好好打理自己了。 一阵萧瑟的北风吹来,她被散乱的头发给糊了满脸。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想要将头发给捋回脑后,却忘了手上还粘满了草木灰。 妇人的手在脸上随意划拉了几下,额头和脸颊上顿时多了好几道黑色的条纹。 她刚要将手放下来,就注意到了手是黑的。 妇人赶紧在围裙上蹭了蹭手,又扯着衣袖擦了擦脸,这才冲着林墨尴尬地笑了笑。 “这位...额,小公子,你是不是迷路了?” 妇人又往林墨的身后张望了一下,“只有你一个人?” 第104章 招募方家2 “这里是工坊的方师傅家,没错吧?我就是来找方师傅的。” 林墨说完,也不等妇人回应,一推门,一低头,一弯腰,便从妇人的胳膊下面钻了进去。 妇人怔愣了一下,她顺着林墨的力道松开了手,后退了两步,呆呆地看着林墨从她身前走过。 妇人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茫然地盯着林墨的后背,下意识地抬脚跟着林墨向屋里走去。 直到林墨迈进了堂屋,脚下仍不停留,直接朝内室走去的时候,她才醒过神来。 妇人三步并做两步,赶在林墨拐进内室之前,一把拉住了林墨。 妇人以前从来没见过林墨,她见一个陌生人,一声不吭地就直接往内室闯,很是不满,话语里便也带出来了一丝火气。 “小公子,你姓甚名谁?到底想要干什么?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往别人家里闯呢?” 林墨稍微动了动,就将衣袖从妇人手中拽了出来,“我是来给你们家指一条活路的。” 林墨此话一出,屋里的三口人全部都惊呆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阵低沉沙哑的声音从门帘后面传了过来。 “公子,咳,咳咳,您请进来说话。原儿他娘,给贵客倒碗水来。” “哎,哎哎。”妇人连连应声,转身去灶房烧水去了。 林墨挑开门帘,一股浓重的药味儿便冲了出来,一股脑儿地往她的鼻腔里钻。 林墨抽了抽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味儿也太冲了! 她敏锐地察觉到,药味儿里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儿,一丝淡淡的腥臭味儿。 看来,这父子俩的伤口恢复得不太好啊! 那正好,如果事情谈妥了,她就再顺手给他们治一下伤。 要不然,以他们父子俩现在这个动一下都费劲儿的样子,今晚肯定走不了,那可就影响到她后面的规划了。 从门口到土炕边,几步路的功夫,林墨的脑子里便转过了好几个想法。 她面色如常地坐在炕沿上,眼神儿在土炕上趴着的两个男人身上扫了一眼,便转开了视线,打量起了屋子。 这是一间普通的土坯房,已经有些年头了,墙上的土坯已经开裂,偶尔有会有灰尘从裂隙处掉落。 屋子里除了靠墙的一排土炕,就只有炕尾有两个摞在一起的木柜,另有一张瘸了脚的桌案,斜斜地靠在墙边。 这间屋子处处透露着简陋和寒酸。 门帘一动,妇人端着一碗水走了进来。 方师傅看着妇人将水放在炕桌上,又坐到了土炕的另一边之后,这才开口说话。 “小公子,我就是方明,这是我媳妇桂花,旁边的是我儿子方原。 我媳妇就是个无知的乡下妇人,粗俗不懂礼数,刚刚冲撞了您,还望您能原谅。” 方师傅顿了顿,打量了一下林墨,见她的脸色并无任何变化,这才小心翼翼地接着说了下去。 “小公子,您刚刚说给我们指一条活路,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望您详细告知,以解答我们一家人的困惑。” 林墨喝了一口水,水温不冷不热地正合适。 她感受着温水在口腔中转了一圈,又滑下喉管,再落入胃袋的温润感,眉头渐渐舒展,不由得舒服地轻叹了一口气。 只是,林墨的这声喟叹,却将屋内其余三人的心给提得高高的。 林墨又喝了一口水,抬眼环顾了一圈三人的神情。 见三人俱是一脸紧张,妇人更是绞得衣摆都变了形,她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我在这附近的深山里,占了一处小山谷,正是用人的时候。 方师傅技术精湛,经验丰富,我想请你去建个工坊,以后就由您全权负责工坊的一切具体事务,您看可好? 不过,我那里虽然环境优美,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土地需要开垦,房子也需要自己建造,条件比较艰苦。 你们一家子过去了之后,肯定会过一段苦日子的。 不过,从今冬到明春的这段时间,我会提供粮食等生活必需品,保证你们吃得饱,穿得暖。 待春天冰雪消融,开土动工之时,便会改为按月给你们发放工钱。 待遇比现在只高不低,如果按照要求做出了我需要的东西,还有不菲的赏钱。 当然,我刚刚说的这些,都可以签订在衙门备案的正规契书上,签佃客契。 情况呢,就是这么个情况。 你们商量一下,我在外面等半个时辰,时辰到了之后,行与不行你们都得给我个准信。” 说罢,林墨便走出了内室,只留一家三口面面相觑。 方原最先反应了过来,“爹,这小子来路不明,那地方咱都不知道在哪里,万一那地方不存在,是这小子诓骗我们的怎么办? 再说,咱们好好的房子不要了,工也不做了,就这样进山了?” 方婶子拧眉,“不能吧?!咱家都穷成这个样子了,家里什么都不剩了,还有什么可骗的?” 方原转了转眼珠,“说不定是工坊里的那几个沆瀣一气的管事派来的,怕咱去县衙找告他们的状,便想把咱骗到偏僻的地方,绑了咱们,运到别处卖掉呢?” 方师傅沉吟了一会儿,“不会的,咱们已经担了责任,他们也扫清了首尾。没有证据的事情,还不值当让他们做到如此地步。 咱们这等升斗小民,根本就不会被这帮高高在上的管事们给拾到眼睛里去。 再说,咱们老的老,残的残,卖了咱们,才能得几个大钱?还不够来回费得这些功夫呢。 若是这小公子说得有五分真,依我看啊,这倒真的是一个活命的机会。” 方婶子眼睛一亮,“当家的,怎么说?” 方师傅:“现如今,外面的世道越发艰难,先是旱灾,波及了好几个州郡,听说颗粒无收。 再是河西那边鲜卑闹得凶,流民越来越多,山里倒是个清静的好地方。 再者,咱们一家的名声已经彻底毁了,若是在镇子上继续待着,不但碍了别人的眼,也找不到什么赚钱的活儿。 原儿被我拖累的,更是连个媳妇都讨不上,唉!” “爹,不是你的错,是梁家见钱眼开,背信弃义!”方原咬牙切齿。 第105章 招募方家3 方师傅叹息一声,“倒不如,咱们一家一起出去,说不定还能给自己搏出一条生路来。 在一个新的地方,没人认识咱们,也不会听到那些难听的闲话。 等日子好过了,就能给原儿娶上一房媳妇,再生个儿子,咱俩就可以给祖宗一个交代了。” 方婶子和方原都觉得方师傅说得有道理,但是对未知的未来又有些迷茫,所以有些拿不定主意。 方婶子还好一些,她本就是从外地逃荒过来的。 一路上吃过很多苦,也受过很多罪,自然是有见识的,很快就稳了下来。 方原就出生在这小镇子,长到现在这么大,从来没有出过镇子,内心仍是有些惶恐不安。 他不自觉地拽着身下的被褥,越拽越紧,将被褥给揉成了一团酱菜。 方婶子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方原的手,一只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顶,抚顺他鬓边的碎发,无声地安抚着他。 方师傅也伸出手来,在被子里摸索了一番,终于是握住了方原的另一只手。 方原的身体从紧紧地绷着到渐渐地柔软了下来,他眼神亮晶晶地看着父母。 “爹,娘,我不怕吃苦,只要咱们一家一直在一起,怎么都行!” 方师傅和方婶子欣慰地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坚定。 方师傅一锤定音,“好,咱们一家在一起,一起去新地方,开始新生活!” “原儿他娘,你去将小公子叫进来吧,我来告知小公子我们一家的决定。” “不用了,我已经知道了。”话音未落,林墨便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今夜三更之后,我会赶着骡车来接你们,你们赶紧将需要带走的东西都打包收拾好,别误了时辰。” 林墨眼睛扫过父子俩背上的伤口,“我先给你们治伤,省得一会儿走不了路,耽误了赶路。” 方婶子一下子便从土炕上跳了起来,“小公子,你还能治伤?” 她眼神发亮,神情激动,双手的手指紧紧地绞在了一起,音调高得有些尖锐,刺得林墨的耳膜有些痒痒的。 只是,这话刚一出口,方婶子便觉得有些不妥,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质疑小公子的能力。 小公子会不会觉得她是在讽刺他,会不会一生气,就不给父子两人治伤了? 他又会不会一怒之下,不带他们离开这个镇子了? 只是,小公子这般年龄,真的有这样大的本事么? 小公子应该不会介意自己刚刚的语气吧? 只一瞬间,方婶子的心头千回百转,万般思绪缠绕在心头,让她有些许的惶然。 方婶子并没有足够的时间用来思考,她收回思绪,赶紧找补。 “小公子,我,我不是要怀疑你,不,不对,我没有,我,我就是惊讶,惊讶,呵呵。 我不会说话,如果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还请小公子不要介意,刚刚是我唐突了。” 林墨只是摆了摆手,“不要紧,这位,嗯,婶子,你先出去吧。我治病的过程,是独门绝技,不能被别人看到。” 方嫂子连连应声,匆匆忙忙地便出去了,就像后面有条狗在撵着她似的。 林墨来到两人的中间,将手放在两人的后脖颈,轻轻一捏,同时将两人给捏晕了过去。 接着,她将毛团子从空间里给召唤了出来。 林墨点了点晕倒在床上的父子两人,抖了抖抓在手里的绿毛团子。 “毛毛,给这两个人背部的伤口上撒点灵气,治好伤口,嗯,不要太过分,结了痂,不影响走动就行,我要这两个人有大用。” 毛团子挣脱林墨的手,绕着土炕上的两人飞了几圈,星星点点的白光从它的身体里飞出,慢慢地没入父子两人的身体内。 “好了,他们现在就可以下地随意走动了,主人,我在外面待久了,会消耗空间的灵气,先回去了哦。” 毛团子在林墨眼前转了一圈,柔软的绒毛划过林墨的鼻尖,又留下了一串清澈透亮的少年音之后,便消失在了林墨的眼前。 林墨只觉得鼻尖发痒,她摸了摸鼻子,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林墨出手如电,方师傅父子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们只觉得自己浑身暖洋洋的,像是泡在了温水里。 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温暖,那种舒爽感几乎穿透了身躯内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 接着,他们觉得后背痒痒的,而且越来越痒。 他们特别想将手伸到后背去抓一抓,好止住背上难忍的瘙痒,却根本就没办法动弹。 很快,瘙痒如潮水一般退去,他们只觉得身体轻松了许多,整个人变得焕然一新。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两人就看到方婶子坐在他们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方师傅父子两人只觉得,刚才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 在梦里,他们的身体彻底恢复了健康,两人又变得能跑能跳,健壮无比。 两人醒来之后还有些茫然,有些分不清刚刚的一切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他们忍不住微微活动了一下身体。 然后,他们惊喜地发现,他们竟然能动了,而且背部的伤口也不痛了。 父子两人皆是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非常有默契,却因为动作太大,吓坏了方婶子。 方婶子匆忙起身搀扶,却看见方师傅坐在床沿,对着她摆了摆手。 方师傅掀开方原的里衣,解开绷带,便看到了他已经结痂的后背。 他不可置信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摸过所有伤口,最后在一道比较浅的伤口上用力按了按。 方师傅看着伤口处的结痂依然结实,没有任何崩开的迹象。 他摁着伤口时,方原也没有喊痛,面色依旧如常,他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看来,刚刚的一切并不是梦。 方婶子不错眼地盯着方师傅的动作,眼神越来越灼热。 她迫不及待地直接上手,将方师傅后背的伤口也一一检查了一番。 待看到恢复情况比方原只好不坏之后,才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整个人瞬间轻松了起来。 方师傅笑呵呵地感叹道,“原儿他娘,这下你可放心了吧!小公子当真是个高人啊,我们能够跟着他,也算是因祸得福,时来运转了。” 方婶子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嘴里连连应是,眼睛里也多出了一丝对未来生活的期盼。 第106章 工坊零元购 林墨走出方师傅的家门,抬头看天时,才发现咸蛋黄般的太阳已经往西移到了半空中。 坏了! 她刚刚在方师傅家待的时间太长了。 接下来的行程非常紧凑,她要赶紧行动起来。 很快,林墨便赶到了工坊王管事家。 她站在后墙外的角落处,看着面前一水儿的青瓦白墙,不由得啧了一声。 既然这一家富裕得毫不掩饰,那她就不客气了。 哼,让你一天天地克扣工人的工钱,早晚给你挂在城门楼子上! 现在,她就小惩大诫,先没收王管事他们的非法所得好了。 林墨瞬间放开神识,细细地搜索,连地底下也没有放过。 很快,她就锁定了王管事家里所有财物的具体位置。 现在正是上工时间,王管事并不在家,前院一个人也没有。 后院的人倒是有不少,光是年轻妖娆的女子就有四、五个,另外,还有十来个丫鬟婆子。 可惜的是,她们居住条件并不是很好,都是两、三个人挤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 林墨见状,不由得挑了挑眉。 没想到,只是工坊里一个小小的王管事,就有这么大的排场。 林墨利落地翻过院墙,先洗劫了前院,一个铜板都没有给王管事留下。 接着,她又悄悄地溜进了后院。 林墨避着人摸进正院,发现管事夫人正挥退了贴身伺候的丫鬟,一个人坐在内室算账。 好时机! 她悄无声息地来到王管事夫人的背后,捏着她的后颈,稍微用力,就将管事夫人给捏晕了过去。 然后,她从容地洗劫了正院库房。 这次,林墨并没有一扫而空。 她用所剩无几的良心,给管事夫人留下了几样东西。 那些东西,她实在是看不上眼。 彼时,王管事夫人正对着账册,专心致志地扒拉着算盘,越算越是欣喜。 翻页的时候,一抬眼便发现,墙边似乎有一道小小的黑影一闪而过。 管事夫人正要转头再看之时,便感觉到脸前突然刮过一道劲风,吹乱了她的鬓发。 接着,管事夫人便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只能模糊地感觉到,她似乎是倒在了身前的桌案上。 然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而此时的林墨,已经将工坊里能够排得上号的,所有管事家里的财物,都给洗劫一空了。 她哼着歌,背着手,晃晃悠悠地走在大街上。 下一个目标,制陶工坊! 夜色黑沉,不见一丝光亮,夜风寒冷,街道上早就空无一人。 林墨穿街过巷,非常顺利地潜入了工坊。 她首先来到泥池那一侧,将已经晾晒好的,以及正在晾晒中的所有陶土块都收入了囊中。 林墨想了想,最终忍痛放过了泥池里面那些,还没有完全处理好的陶土。 这些陶土不但需要分别放置,而且还要经过几道工序的处理,才能用于烧制。 林墨现在既没人也没地儿,她还是等着这些陶土都处理好了之后,勉为其难地再来收一次吧。 接着,她马不停蹄地来到了窑炉旁,将这两天正在装窑,准备烧制的陶器全部给收了起来。 林墨连窑炉旁堆着的柴火也没放过,全部收了起来。 这木头烧起来有一股淡淡的冷香,清冷而悠远,好闻着呢。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不能浪费! 收走,都收走! 然后,林墨从窑炉所在的位置,逆着生产工序往回走。 将一些拉好坯还在晾晒的陶器、晒好后还没有上釉的陶器、调好的釉浆等等半成品统统都收了起来。 林墨一路走,一路收。 还不时地从空间的战利品里,挑出几样管事们的贴身配饰,扔在了不同位置的角落里。 最后,林墨站在采泥的半山腰上,看着下面几乎空了的工坊,眼珠转了转,又有了新的主意。 她找出一身某个管事的外袍,裹在了身上。 林墨比量了一下,找了一个合适的高度,将外袍凑近树上的干枯枝丫,狠狠地一刮。 “刺啦”一声响起,划破了寂静的黑夜。 外袍也如林墨所愿,被树枝勾破了一角。 一缕小小的布条,牢牢地卡在了枯枝的尖头,随风轻轻地晃动。 接着,林墨又拿出了这个管事的鞋子,鞋子太大,一穿就掉,塞满东西也没用。 她只好用手,比量着成年人的步伐大小,在碎布条的附近留下几个清晰的鞋印。 又走远了一些,留下几处深深浅浅的鞋印,足以看出有人在此处停留,徘徊了许久。 林墨还顺手折断了这一路上的几处小枝条,又重重地碾过几处草叶。 林墨如法炮制,分别在几处路线的不同位置,陆陆续续地勾破了另外几个管事的几身衣服,留下了他们的鞋印。 她又将装满物资的骡车从空间里放了出来,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遍,做出了车辙驳杂的现场。 林墨满意地看着她制造的盗窃现场铁证,拍了拍手,将骡车重新收回了空间。 接着,她顺着来路,将自己的痕迹清理干净,又悄悄地将那几件被勾破的衣服一一送还给了原来的主人。 这时,三更天的锣声从远处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林墨对着面前的一片青瓦白墙呲了呲牙,转身缓缓地融入了黑沉的夜色中。 此时,杨树家的堂屋里,地上,桌子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袱。 杨奶奶正坐在其中一个大包袱上,将杨桃儿揽在了怀中。 她半眯着眼睛,微微晃动着身体,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杨桃儿的背。 杨桃儿缩在奶奶怀里睡得正香,打着小呼噜,不时地吧唧一下嘴,似乎是在梦中吃到了什么好吃的。 杨树就跟屁股下面有钉子似的,根本就坐不住。 他一会儿坐,一会儿站,站起来之后还要在屋子里转两圈,时不时地伸长了脖子望向院子外面。 最后,他实在是耐不住了,直接跑到了院子外面,在门前的巷子里来回得踱步,时不时地在巷子口张望。 这时,他听到了三更天的锣声。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107章 两家集合 杨树侧着耳朵,仔细地听了又听,确实已经是三更天了,他并没有听错。 他又踮着脚在巷口左右张望了好一阵,黑暗包裹着他,耳边除了打更的锣声,只有隐隐的虫鸣。 既没有其他的声音,也没有任何人出现,这让他的心更焦了。 三更天了,小林兄弟怎么还没来呢? 不会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吧? 很快,一阵细微而略显沉闷的蹄声,传到了正焦急等待的杨树耳中。 杨树疾走两步,借着大街上星星点点的光亮,果然看到了在不远的十字路口处,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排移动的小黑影。 黑影的旁边,似乎还有一团昏黄的光团,在附近上上下下地晃悠。 杨树往前走了两步,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快速转身退回了巷子内,只探出来一个脑袋。 那排黑影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终于,在悬挂在车架前的风灯的照耀下,他看清了坐在车辕上的林墨。 杨树被兴奋冲昏了头脑,想也没想,直接冲了出去。 林墨正坐在车辕上晃悠着双腿,就看到从前面的巷子里,突然冲出来了一团人形物体。 林墨赶紧伸出长鞭,在杨树撞过来之前,抵住了杨树的肩膀。 啧!小伙子有点冲动啊! 还好拉车的骡子够冷静,够沉稳,是一只见过世面的好骡子。 嗯,一会儿就给它加个大苹果当宵夜! 林墨满意地拍了拍骡子肥美的屁股,又瞪了旁边的杨树一眼。 杨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只知道站在原地嘿嘿地傻笑。 骡车踢踢踏踏,很快就将杨树给落在了身后。 很快,骡车停在了杨树的家门口。 林墨从车辕上一跃而下,“杨树,快点,搬行李。” 杨树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弯着腰扶着膝盖喘了几口,才开始进屋搬东西。 两个人来来回回十几趟,直到将一辆骡车给塞得满满当当之后,才算是将所有的行李都搬完了。 “杨树,你们先上最后一辆车,我还要去接一下方师傅他们。” 杨树眼睛不由得一亮,发出了一声欢呼,好在,他还记得控制好自己的音量。 “方师傅一家也要跟我们一起走?那可真是太好啦! 我早就想跟着方师傅学手艺了,可惜,以前一直没寻到机会。 这次,我一定要跟着方师傅好好学烧陶,争取拜师成功。” 林墨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吐槽。 “亲,你想多了,我找方师傅可不是让他烧制陶器的,而是打算让他来做实验,煅烧水泥的。 你要是真想学,那需要学习的内容可海了去了,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车队重新出发,比来时的速度稍微慢了那么一点。 好在镇子并不算大,两家也隔着不远。 方家一家人此时也已经收拾好了家里需要带走的物什儿,在堂屋里静静地等待着。 他们倒是比杨树稳得住,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方婶子再一次清点了一遍打包好的包袱,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之后,手上便又多了几件小零碎。 破家值万贯,能带走的还是都带走吧。 她努力地将手上的小东西塞进鼓鼓囊囊的包袱深处,细细地压好,以免在路上颠簸出来。 方师傅则是披着一件老旧的棉衣,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动。 他将整个手掌贴在土坯墙上,细细地摩挲着,眼里流露出深深的不舍。 随着他的走动,指尖缓缓地划过有些开裂的墙体,感受着皮肤下粗糙不平的质感。 这可是他一点一点,从无到有,燕子衔泥般,整整花了一个月的心血才盖起来的房子。 他在这间房子里成亲,生子,孩子慢慢长大,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只是,今天还是要离开了。 方原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一会儿抬头看看忙碌着的母亲,一会儿又转头看看伤感着的父亲。 他无奈地嘟了嘟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重新趴了下去。 就在他半梦半醒的时候,院门被有节奏地敲响了。 方原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 等他睁开迷瞪的双眼,就看到母亲已经打开了院门。 而父亲正一只手拽着快要滑下肩膀的棉衣,一只手扶着门框,向门外眺望。 方原撑着桌子,匆忙站了起来,身下的长凳向后滑出,发出了刺耳的噪音。 他的眼睛突然黑了一下,方原赶紧揉了揉脸,又拍打了几下,这才觉得彻底清醒了过来。 很快,林墨和杨树一起走了进来。 双方只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方家在此生活多年,方婶子觉得家里所有的东西都非常有用,因此,行李也是非常之多。 在他们几个来回好几趟,装满了一辆骡车之后,林墨看着仍旧摆了堂屋满地的几个箱子和包袱,有些头疼。 看来,需要悄悄地往空间里塞上一些,腾出点空位来。 林墨揉了揉额角,重新回到第一辆骡车边,假装重新归置,实际是往空间里收了好几个占地儿大的包袱。 接着,她如法炮制,也在第二辆骡车中,勉勉强强地整理出了一些空位。 几个人一起使劲儿,终于把所有的东西都塞了进去。 方婶子搀扶着方师傅,两人在院落里和房间里又转了一圈儿,不时地摸摸这里,拍拍那里,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怀念。 他们走出院子,站在门外,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这么多年的房子,顿时觉得眼眶有些发胀,鼻子也有些发酸。 方师傅安抚地拍了拍方婶子的手,方婶子回握了过去。 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许久,也没有松开。 他们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院子,才关上了大门,上好了锁。 待两人上了骡车之后,方婶子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瞬间落下泪来。 方婶子掩饰般地低下头去。 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一滴一滴,砸到了方师傅的手背上,晕染开一片小小的水渍。 眼泪是冰凉的,方师傅却觉得手背上的那一小片皮肤越来越热,甚至烫到了他的心。 他的手也不自觉地握得更紧了些。 第108章 回小山谷啦 骡车踢踢踏踏,穿街过巷,出了小镇,绕过杨县,缓缓地向西北方向行驶。 终于,在天光大亮的时候,他们来到了古井镇。 林墨看了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却没有什么热度的,咸蛋黄般的太阳,径直将骡车停在了镇子口的古井旁。 骡子们已经拉着沉重的行李,连续走了一个晚上了,得先让它们喝点水,吃点草,才能继续走下去。 唉,这种靠语音操控的生物两轮车就是不如四个轮子的汽油车续航能力强啊! 正好,车上的人也可以趁此机会,下车舒展一下身体,休息一会儿。 在漆黑的夜晚赶路,视线不够清晰,路况也太差,路面上还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坑,着实难走。 车里的两家人跟着骡车颠簸了一晚上,此时已经是腰酸背痛,头昏脑涨。 他们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骡车渐渐慢了下来,最后竟然停了下来。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脑子里都是同样的疑问,这么快就到了? 这时,骡车后面的草帘被掀开,阳光在一瞬间照了进来,刺得他们赶紧闭上了眼睛。 待他们适应了强烈的光线,再睁开眼睛之后,就看到了外面不远处有一个漂亮的亭子,以及亭子里的......一口井。 井边站了很多人在排队挑水,也有人坐在亭子里聊天,还有人说说笑笑地从亭子周围路过。 这...... 不是说那一大片地在山林里么?这么热闹的么? 不是说啥啥都没有么?看着也不像啊? 他们眼底的惊讶还没有散去,林墨清脆的声音便传到了他们的耳中。 “这里是古井镇,走了这么久,大家都累了吧,先下来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从这里往东北走,还得大半天的功夫,咱们才能到地方呢。” 两家人这才纷纷恍然大悟,一个接一个地互相搀扶着下车,坐在古井边的亭子里,喝水、吃饭、休息。 杨桃趴在哥哥杨树的肩头,睁着大眼睛,不吵不闹,只是好奇地四处张望。 当她看到有路过的陌生人向她望过来的时候,便立刻扭头埋到哥哥的肩窝里,一副害羞的模样。 大家看到杨桃乖巧又娇俏的小模样,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一路颠簸的疲惫,背井离乡的不安,似乎也在这一声声的欢声笑语中,渐渐地消失了。 杨桃听到大家的笑声,好奇地从哥哥的肩窝里抬起头来,却发现大家都在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于是,她更加不好意思了。 杨桃的小脸刷得一下变得通红,像极了霜后还挂在枝头上的烟台红富士。 她扭股糖似的扒在了哥哥身上,不肯下来。 杨树摸了摸妹妹柔软的头发,低声安抚了几句,才将她给哄好。 很快,大家吃饱喝足,重新上车,林墨带着车队驶入了茫茫大山之中。 然后......他们面前就没有了路。 !!! 路呢?! 林墨瞪圆了那双漂亮的猫眼,一脸懵逼地看着眼前那布满了干枯灌木的小山包,懊恼地重重拍了好几下脑门。 对啊! 这里本来就没有骡车能够通过的路啊! 林墨每次进出不是腿着,就是骑着丸子。 进出小山谷的那条小路,还是靠她一刀一刀砍出来,以及一脚一脚踩出来的。 她还没来得及将这条路给修整一下,就直接出远门了。 没想到,一直耽搁到现在才回来。 本就简易的小路,长时间没人踩踏行走,早就恢复了原本桀骜的模样。 还好现在是冬天,即使过了这么久,她踩踏出来的那条小径,还是能依稀看出一些模糊的痕迹。 只是骡车宽大,这条小径,有也相当于没有,根本不可能直接将车赶进去。 林墨内心的小人挠头,尖叫,捶地,躺倒打滚。 甚至还写了一篇三百字的小作文,来吐槽自己的智商。 只是,从外表来看,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成竹在胸,很是端得住的样子。 林墨控制着骡车停在山脚处,让大家在原地等待一会儿。 而她,则是一头钻进了山林里。 骡车里的一行人,感受到骡车又停了下来,便好奇地掀开草帘子张望。 原来,骡车停在了一座满是荆棘灌木,根本就没有路的小荒山脚下。 还没有等他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正犹豫着是不是要下车的时候,就听到了林墨让他们在车上等待的叮嘱声。 他们还没来得及回话,就看到林墨三两下便消失在了眼前那一片枯黄的山林里。 见状,他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本就没有彻底安定的心,又高高地悬了起来。 这...... 荒郊野岭的,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到了目的地的样子啊。 方婶子不自觉地攥紧了方师傅的手,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杨奶奶也将杨桃抱得更紧了些。 杨桃缩在奶奶的怀里,小手紧紧地攥着奶奶的衣裳,一双大眼睛不停地眨啊眨。 杨树更是紧张地挺直了脊背,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将裤子给揉成了一团。 紧张不安的气氛渐渐地在车厢内蔓延,时不时地还响起了轻微地吞咽声。 方师傅安抚地拍了拍方婶子,“大家都别紧张,小公子肯定有什么要紧事要办,很快便会回来的,咱们不要自己吓自己。” 方师傅的话给他们带来了些许的心安,大家的呼吸都明显松快了许多。 只是,他们的心情依然非常忐忑。 四周都是空荡而寂静的山林,呼啸的北风不时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一阵哗哗的响动。 咸蛋黄般的太阳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白色面纱,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散发着浅淡的光。 天灰蒙蒙的,北风和着细细的灰尘,透过草棚的缝隙吹了进来,吹透了他们身上的棉衣,也吹冷了他们的心。 在一片寂静之中,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特别的漫长,而他们的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变得越来越焦灼。 突然,从山林的深处传来了一连串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下子就惊醒了陷入情绪沼泽里的所有人。 第109章 回到小山谷啦 马蹄声似乎是踩到了坐在车厢里的成年人的心脏上,心尖儿跟着蹄声的节奏,一阵一阵的发紧。 也唤起了他们刻意埋藏在脑海深处,轻易不敢去回想,却又从来不曾忘记过的,血淋淋的恐怖记忆。 他们不由得双眼失神,身体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挤靠在了一起,如同一群瑟瑟发抖的鹌鹑。 杨奶奶将杨树和杨桃兄妹俩的脑袋按在胸口,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方婶子紧紧地攥着方原的胳膊,倚靠在方师傅的背后。 方师傅甚至握紧了一直放在手边的菜刀。 方原到底年轻,正是好奇心旺盛又冲劲十足的年纪。 他又是在小镇里出生,在小镇里长大,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对马蹄声也并没有什么不美好的记忆。 他此刻好奇极了。 方原一扭身便挣脱了方婶子的手,起身上前,一把撩起草帘子。 接着,就看到林墨牵着一队,足足几十匹油光水滑的高头大马从山林里走了出来。 其余众人跟着看清之后,均是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一下子就软倒在了车厢壁上。 这时,他们才发觉,自己的后背上已经是一片粘腻和冰冷。 方师傅也慢慢地松开了握着菜刀刀把的手。 因为抓握时太过用力,他的手还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手指关节也变得僵直。 方师傅活动着僵硬的手指,看着林墨带着马队慢慢地走近,心里涌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眨眼间,林墨便带着马队来到了跟前。 “前面道路狭窄崎岖,骡车没有办法通过。因此,需得将所有的行李都转移到马儿的身上,咱们跟着马队步行进山。” 林墨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快到中午了,按脚程算的话,还得有半天的路程呢。 咱们得抓紧时间转移行李,要不然夜深之后,也到不了地方。” 众人一听,纷纷起身下车干活。 很快,行李就从骡车上转移到了马队的身上。 还好这两家都穷得家徒四壁,行李的数量虽多,却没有什么粗重的家伙什儿,马儿都承受得住。 而且,全部行李都装完之后,这些马儿还有剩余。 正好,他们可以骑马进山,这样还能更快一些。 林墨拍了拍领头的马儿的大脑袋,假装从棉衣兜里掏出来一个苹果,掰成几块,一块一块地喂给马儿吃。 她一边喂马,一边对着马儿碎碎念, “小白,你要听话,好好带路哦,如果你表现得好,到家之后就还给你苹果吃哦。 诺,苹果就是这种又甜又脆又好吃的水果哦。” 全身黑得发亮,没有一丝杂毛,只有额头上有一抹菱形白点的马儿,眨着布灵布灵的大眼睛,大口大口地咀嚼着苹果,发出清脆的咔嚓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林墨的话。 林墨也不管那么多,反正她说了,就当是马儿已经听懂并理解了她的意思呗。 她将最后一块苹果塞到了自己嘴里,甩掉了手上的汁水,又拍了拍马儿的脑袋,往前一挥手,示意马队出发。 领头的小白打了一个大大响鼻儿,动了起来。 接着,整个马队也跟着缓缓动了起来。 林墨远远地坠在队伍的最后面,先将骡车收进空间之后,才慢慢地赶上并超越了整个队伍,领头前进。 马儿虽然驮着重物,行进的速度却依然比腿着快了很多。 在天色将黑未黑之时,马队便越过了小溪,穿过了山间裂隙,转过了巨石,进入了开阔的山谷。 天光昏暗,虽似在眼前蒙上了一层薄纱,却也足够让人将眼前的风景看个明白。 于是,一行人看着空空荡荡的山谷,沉默了...... 他们只是粗粗地环视了一圈,便对山谷真实的状况了然于胸了。 毕竟,这个山谷实在是太空旷了,到处都是光秃秃的。 这...... 还真的就像是林墨说的那样,除了一大片土地,什么都没有啊。 他们原本以为这只是林墨自谦的说法,没想到的是,她的话真是一点都没有掺水啊。 还好,他们来之前都做好了吃苦受累,从头开始的准备. 面对这样的境况,虽有些失落,倒也不至于太过失望。 他们的情绪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开始好奇地四处走动,仔细打量。 方师傅还特意蹲下身来,抓起一把泥土,先握成团,再细细地捻开。 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一大片土地,满意地连连点头,眼中迸发出别样的光芒。 林墨自然也感受到了他们情绪的快速转变,微微点了点头,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个赞。 “嗯,我的眼光可真好,我可真是太会挑人了!” 林墨任由他们四处走动,并没有催促他们。 她只是站在小白的身边,一边喂小白吃苹果,一边看着他们到处参观。 很快,四散的两家人便聚拢了过来。 林墨一手拎着风灯,一手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地窨子。 在昏暗的天光的映衬下下,地窨子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就像是一个潜伏在黑暗里的狰狞巨兽。 “现在这里只有这一处房子,是前一段时间刚刚建成的,还有些简陋。 虽然这屋子的样子不甚好看,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但是冬暖夏凉,寒冷的冬日里,燃上炭火,当真是暖和极了。 这几天大家先在此处挤一挤,待明天我们选好新的位置,新建两座同样的房子。 先建好房子,将家里人都安顿好之后,咱们再说其他的。” 林墨边走边说,很快就来到了地窨子的前面。 众人看着这座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屋子,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却都默契地没有出声。 林墨从门框顶上的缝隙里摸索出钥匙,打开了锁,慢慢地推开了地窨子的大门。 一股夹杂着尘土,腐朽,阴冷和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扑了众人一头一脸。 这不就是门窗紧闭,通风不良,很多天没有人居住的空房子的味道么? 林墨深深地呼吸,多么令人怀念的气味儿啊! 没错,这就是在外奔波多日的旅人,回到家之后呼吸到的第一缕空气,闻到的第一股味道。 这,就是家的味道!多么令人安心的味道! 噗...咳咳...咳咳咳...... 第110章 山谷日常 林墨挥手在身前随意扇了几下,便领着一行人走进了堂屋。 她将手里的风灯放到了屋子中间的桌案上,指了指左右的两间房间,开始给大家派活儿。 “屋子总共就只有三间,你们一家一间,这几天先挤一下。 青壮劳力跟着我,把行李卸到前面的院子里,老人和孩子负责收拾屋子,做晚饭。 好,就这样,咱们抓紧时间干活,大家都累了一天了,早干完,早休息。” 林墨的话音还未来得及落下,众人便开始按照她的吩咐各自忙碌了起来。 夜色沉沉,风声猎猎,干枯的枝条随风舞动。 清冷的月光从枝条的空隙中撒下来,给远处的山林涂抹上了深深浅浅的黑。 影影绰绰中,山林显得越发的幽深。 似乎有张牙舞爪的未知黑影,要从山林深处挣脱出来。 暖黄的灯光从坐落在山脚下的小木屋的窗户里透了出来,笼罩住了整个小木屋,形成了一道淡淡的光晕。 光晕就像是一道结界,将周围的黑暗给彻底驱散。 漂泊的心,似乎也有了归宿。 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将杨树从沉睡中唤醒。 他睁开眼,看见的便是纯木质的墙体。 视线顺着木纹往上看去,是一条条圆木组成的屋顶,他不由得怔愣了一下。 他这是在哪儿?他家明明是土房,草顶啊! 杨树彻底被惊醒,一骨碌爬了起来,拥着被子,坐在土炕上,环顾着整个房间。 杨桃在他身旁睡得小脸红扑扑的,还打着小呼噜。 身下的土炕传来一阵阵暖意,他摸了摸身上厚实的被子,意识逐渐回笼,昨天的记忆也纷纷涌现了出来。 他恍然大悟般地一拍脑袋,“啪”的一声,十分得清脆响亮。 杨奶奶听到屋里的动静,推开房门,“树儿,醒啦?那就赶快起来,今天还有不少活儿要干呢。” 杨树连连应声,赶紧起身下床。 他推开大门,冷空气透过门缝争先恐后地挤进来,激得他一个激灵。 杨树紧了紧衣服,抄起手,快步走出了屋子。 他四下里望了望,就发现林墨和方师傅正站在左侧不远处嘀嘀咕咕。 林墨还拿着一根树枝,时不时在地上划拉几下。 杨树好奇地凑了过去。 就见前方的山脚下,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户型图,跟林墨现有的房子样式大差不差。 “方师傅,您家也要弄成那样式的么?” 方师傅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林墨趁机给杨树画饼,“冬日里,天气一天一变,马上就要大冷了,地窨子建得快,还暖和。 今年冬天先这样凑合着,等开了春,咱们再建一座砖窑,烧了砖,在前面的平地上盖上一溜儿的砖房。 这几个小山包,我打算以后围起来,用来养鸡鸭,这几处地窨子也正好用得上,不会浪费。” 林墨大手一划拉,就将周围的几个小山包都划拉了进去,有一股“这都是朕打下的江山”的豪气。 “再种上一些果树,不但可以多几种入口的吃食,多余的还可以做成果脯蜜饯,也是一条赚钱的路子。” 林墨觉得,她的小山谷太过原生态,为了留住好不容易忽悠来的人才,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按照她的规划建设和生活,那就得把饼画得又大又圆又香。 这不,她见缝插针,只要找到机会就开始画饼,一遍不够就多画几遍。 最后,林墨的手指了指西边山脚下,一个大坑模样的洼地。 “那边就是水源,春耕开始之前,咱们将引水渠通到田间地头,房前屋后。 这里土地肥沃,只要肯下力气,以后肯定不会再为粮食不够而发愁了。” 方师傅和杨树也渐渐迷失在林墨的忽悠下,被一个接一个的大饼砸得晕头转向。 看着面前那一片光秃秃的土地,眼底迸发出兴奋的光芒。 “你们先在附近选个自己喜欢的地方,将房子轮廓给挖出来,我去去就来。” 林墨却被那个她刚刚指着的,依旧光秃秃的大坑给吸引走了全部的注意力。 她简单地交代了两人几句,就匆匆地向大坑奔了过去。 然后,她站在依旧光秃秃的大坑前,高高地仰着头,目瞪口呆地看着悬挂在上方的冰瀑,心里有一万头羊驼呼啸而过。 冰瀑并不宽,只是稍稍溢出水渠两旁,却层层叠叠,如涨潮时的海浪一般。 林墨顺着冰瀑往上走,直到半山腰处的蓄水池才停下。 蓄水池的表面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只余浅浅的一层活水。 鱼鳞般的冰层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五彩的光芒。 林墨抬起脚,冲着前方的冰面,狠狠地跺了下去。 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啦咔啦的声音响起,冰层以林墨的脚为起点,迅速裂了开来。 很快,冰面上遍布着如蛛网般的裂痕。 碎冰在池水的涟漪中,散开又聚起,聚起再散开,浮浮沉沉。 间或有一丝丝的白雾,从池水中蒸腾而起。 林墨继续往上走去,上游的引水渠同样不出意外地结满了冰。 很快,林墨就来到了小溪边的引流处。 小溪依然波光粼粼,清澈见底,奔腾着流向远方。 引流的岔口处,却早已结满了冰霜。 看来,是她低估了这个地方冬天气温下降的速度,也高估了自己那粗糙的手艺。 引水渠还需要拓宽和加深,底部和侧壁也需要做一下天然的防渗水处理。 林墨突然想到了崖壁后面的那一大片乱石堆,那可是绝佳的天然材料啊。 想到就去做! 林墨简单地清理干净了引水渠里的冰碴,又跟着水流走了一段,确认暂时不会再次上冻之后,便来到了山谷北侧的崖壁下。 她左臂横伸,支于胸前,右肘撑在左手背上,右手虚虚握拳,撑着下巴,对着这面光滑而平整的崖壁,开始走神。 林墨突然间觉得,若是不在上面刻上几个银钩铁画的大字,真是可惜了这个难得的崖面了。 她双眼一亮,合掌大笑。 对,等她练好了剑法,练出了剑气,她一定要将基地的名字给刻在这面崖壁上。 至于基地叫什么名字嘛? 林·起名废·墨的眼珠子转了转,这个重要吗? 这个当然不重要啦! 等她想好再说啦! 不着急,不着急。 第111章 寒冰蛟 林墨甩了甩脑袋,快速略过这让脑筋打结的起名环节,将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要一步一步地做,还是引水的事情要紧。 林墨很快来到了乱石堆,开开心心地捡起了石头。 她一边仔细挑选,一边与空间里的毛团子拉扯。 “毛毛,我需要把这些石头劈成薄薄的石板,做引水渠和蓄水池的侧壁,这工程量可太大了。 你这么善良,肯定是舍不得主人我吃这么多苦,受这么大累的,对不对? 你就随手给我一把剑呗? 再说,我也不需要开山劈地那种,就来个削铁如泥,切石头就像切豆腐那样的普通剑就行。” 毛团子:......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做个人吧! 毛团子心累,但是毛团子不说。 它咋就摊上了这么一个咸鱼的主人呢! 一天天的,不想着好好修炼,就想着从它的树洞里抠宝贝。 唉,自己选的咸鱼主人,它还能怎么办? 只能宠着呗。 毛团子在树洞里扒拉了半天,终于给林墨选定了一件好武器。 它吐出了一个小小的白色光团,落到林墨的手心里,变成了一根玉簪。 “法器?能变形吗?”林墨拿着玉簪,没有见识地惊呼。 玉簪通体是盈润的白玉色,圆锥形,头部分作两条互相交缠的蛇身,蛇口相抵,拱卫着一颗白玉珠,白玉珠上篆刻着如意纹。 蛇头的顶部拱出两个小小的鼓包,眼睛的位置镶嵌着两颗翠绿色的宝石,闪闪发光。 绿色幽深,盯久了,会从背后升起一股阴冷的寒意,仿佛真的是被毒蛇给盯上了一般。 只是,她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仍旧不得要领。 “这到底要怎么用?” 毛团子得意,“它叫寒冰蛟,攻击法器,你握住蛇头输入灵力试试。” 林墨立即按照毛团子说的试了试。 可爱古朴的玉簪瞬间变成了一把三尺左右的冰凌锥,寒光闪闪,气势逼人。 “不错,很厉害!” 林墨随手比划了几下,就看到面前的大石头被削成了薄厚不均的几片。 接着,一道道银白色的光影闪过,周围的温度似乎都跟着降低了好几度。 很快,林墨面前的所有大块石头都被削成了厚厚的薄片,薄片上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白色霜花。 林墨收回灵力,冰凌锥又变成了玉簪的样子。 她轻轻抚摸着冰凉的簪身,输入灵力,收回灵力,再输入,再收回,反反复复,爱不释手。 多么精美绝伦的武器啊! 果然,颜值就是战斗力! 她喜欢,非常喜欢! 林墨将恢复原样的玉簪插到头上,心情美滋滋。 她狗腿地对着毛团子说道,“毛毛大人,这是你小库房里最好的了么?” 毛团子傲娇地叉腰,话语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当然不是,我还有更好的,只是主人你现在太弱了,只能催动这种低等法器。 所以啊,为了能拥有更好,更厉害的武器,主人你还是抓紧修炼吧。” 林墨撇了撇嘴,动了动耳朵,屏蔽掉了毛团子天天挂在嘴上的花样劝学话术。 她画饼,可不轻易吃饼。 林墨带着大堆的石板,重新回到了小溪处。 她特意将小溪处的引水口加宽、加深成了喇叭口的形状,增加入口处的水流量。 林墨又将喇叭口的两侧岸边都贴上条石加固,用以防止夏天涨水的时候,水流湍急,将分流处的堤岸冲垮。 接着,她将整段引水渠重新加深、拓宽,在两侧全部贴上条石。 谷地上的小水潭也同样扩大了面积。 林墨还将水潭的一侧挖成了三步的加宽阶梯状,全部铺上了条石,做成了一个人工浅水区。 在她吭哧吭哧地不停挖掘下,引水渠和蓄水池也终于摆脱了再次被冻瓷实的命运,水流开始缓缓地注入到水潭之中。 水流渐渐洇湿了水潭的泥土,泥土很快吸水饱和,水流开始在潭底慢慢汇聚。 林墨看着水流越聚越多,渐渐漫过潭底,水位逐渐开始升高,不由得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毕竟,水是生命之源,有了持续不断的水资源,生活就有了希望。 在林墨如同鼹鼠一般的忙忙碌碌中,五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光秃秃的小山谷也有了一点点的变化。 不仅在山脚下多出了两个新的地窨子,还多出了一丝淡淡的烟火气。 咸蛋黄般的太阳隐入群山中,天色将晚未晚,山林光影交错,枝干斑驳。 西边的一座地窨子上空,升起了一股袅袅炊烟,柔和了斑驳的光线,给后面的山林披上了一层轻盈的薄纱。 林墨快走两步,来到这座地窨子的门前。 她敲了敲门,很快就听到门后传来了急急地脚步声。 门很快便打开了,首先映入林墨眼帘的便是方婶子明亮的眼睛和灿烂的笑脸。 方婶子这两天的心情极好。 原本,她以为这次背井离乡会很艰难,一路上肯定要吃不少苦头。 即使是顺利到达了目的地,只凭着他们手里仅有的一点银钱,想要安顿下来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毕竟,像他们这样只有一把子力气的贫民,即使努力很多年,也攒不下来盖房子的钱。 更何况,手里没有银钱,即使勉强安顿下来,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还要面临因为粮食短缺而导致饿肚子的问题。 要不怎么说故土难离呢,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呢? 她没想到的是,这一路上,在贵人小公子的照料下,不仅没吃到苦,反而是享了福了。 不但父子两个人身上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还这么快就拥有了一座新房子。 小公子不但给提供了建房子的所有材料,还送来了足够吃好几个月的粮食和短缺的日常用品。 他们不但吃得饱,穿得暖,还住得舒心。 没有混混上门闹事,更没有管事从中盘剥,他们过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她听当家的说,小公子来年还要开砖窑,到时候烧了砖,先给他们盖房,让他们都住上砖瓦房。 哎哟,这可真是...... 这样的好日子,她以前可想都不敢想,这真是托了小公子的福啊! 第112章 方家的感激 世道多艰,小公子这是救了他们一家人的命啊! 而且,她听当家的说,小公子力大无穷,武艺也不错,身上还颇有些不可言说的神秘之处。 他们一家一致认为,小公子就是救苦救难,救他们于水火的小神仙。 精怪?这么善良的小公子怎么可能是山野精怪?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只是,这些奇异之处,小公子不说,他们也就当做不知道,看不见就行。 他们一家以后就死心塌地地跟着小公子,踏踏实实地做事,小公子咋说他们就咋做。 方婶子一开门,就看到了自家的贵人正俏生生地站在门口。 于是,她更加热情了。 方婶子将林墨让进了堂屋,冲着里间喊道,“当家的,贵人小公子来了,赶紧的,快出来。” 紧接着,她拉着林墨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坐在了桌案旁。 “今儿我炖了野鸡汤,这还是托贵人您的福,我们才能有这好东西吃。 您今天啊,别急着走,一定要留下吃个晚饭,我这马上就做好了,很快,很快哈。” 说话间,方师傅已经从里间走了出来。 方婶子见有人陪客,赶忙转身去给林墨倒水。 林墨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婶子您太客气了,称不上贵人,再说,婶子您的岁数也算是我的长辈,叫我小林就行了。” 方婶子正端着刚刚倒好的一杯水,准备递给林墨,闻言手一抖,水从杯子里洒出了大半。 她不自觉地看向方师傅,讪讪一笑,又转回去继续添水。 方师傅刚刚坐下,听到林墨的话之后又赶忙站了起来,满脸的忐忑和不知所措,一个劲儿地连连摆手。 “可不敢,可不敢,可不敢直呼贵人您的名字。 您救了我们一家人的命,又给了我们活命的房和地,是我们一家的贵人,我们可不能失了礼数,做那等不知恩义的小人。” 方婶子将重新倒满了水的杯子放在林墨面前,一起附和着方师傅。 “是啊,是啊,我们能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可都是托了您的福。” 林墨看着他们两口子那坚定的眼神,内心涌出了一股深深的无奈。 她可不想被人天天挂在嘴上,贵人长贵人短的,那多社死啊。 林墨怕她以后只要听到这两个字,就能尴尬地用脚趾抠出一座城池。 只是,他们怎么都不肯直呼她的名字,这到底如何是好呢? 诶?有了! “既然你们都不敢直呼我的名字,那以后就叫我小林村长吧。”林墨一锤定音。 方师傅和方婶子互相对视了一眼,高兴地应了下来。 “桂花,你赶紧去做饭,再多做两个菜,咱们要感谢一下小...小林...村...村长。 村...村长,都这个时候了,不忙着走,我家内子的手艺还行,就在我家凑合着吃一顿。” 方师傅先支使着方婶子赶紧去做饭,又出言留林墨吃饭。 林墨听着方师傅要留她吃饭的话,几乎和方婶子刚刚说得一模一样,不由得会心一笑,直接应了下来。 方师傅见留饭成功,才有心思说其他的。 “村长,您特意前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去做么?您只管说,我肯定能给您办好。” 方师傅有些激动,他望着林墨,眼中是满满的期待与渴望,声音中还带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颤抖。 本来,他无端代替工坊管事背了黑锅,丢了活计不说,前途和名声也被彻底毁了。 若单单只是这样,他也能咬牙忍着,不去计较。 毕竟,世道多艰,做工这么多年,这样的委屈多了去了。 他没想到的是,多年好友竟然趁机落井下石,解除了儿女的婚约,另攀了高枝不说,还到处造谣,抹黑他的儿子。 他们这么不管不顾地一通闹腾,直接断了他们一家在镇子上的活路啊! 而当时的他因为鞭伤严重,根本起不来床,连打上门去,讨个公道都做不到。 后来,他们攀上了高枝,便更加动不得他们了。 一想到这些,他就气得心口疼。 同时,他也想不明白,他一向与人为善,从来都是宁肯自己吃亏,也不与别人结怨,为何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为了这个家,他将这些情绪都收敛起来,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似的。 只是,在夜深人静,无法入睡的时候,这些疑问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他。 日子过成了现在这个模样,真的是他的问题? 难道是他上辈子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这辈子吃苦受罪来还债的么? 就在他要被这些想法吞噬的时候,林墨及时出现并将他从泥潭里解救了出来。 所以,他特别感激林墨。 要不是林墨,这个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 所以,方师傅自从将家里的一切都安顿好了之后,心里就像是长了草似的,一心盼着林墨给他安排活儿。 只是,他一个制陶工匠,别的也不会做。 除了一把子力气,就只有这一身烧陶的技术和多年的经验。 只是,他这烧陶的技术和经验,真的能拿得出手么? 那一炉炸窑的瓷器,真的没有他的错么? 他忐忑不安了好几天,终于是把小公子给盼来了。 这下好了,终于有能用得到他的地方了。 他一定好好干,不让小公子失望。 林墨同样感受到了方师傅的期待与迫切,不由得暗自失笑。 林墨眼带笑意,手指轻点着桌面,“有个热闹,我想要带你们父子两人去看看。 呵,难道你们不想知道陷害你们的工坊管事的下场么?” 听到这话,方师傅猛地站了起来,手紧紧地攥成拳,眼睛不禁有些发直,整个人都有些微微地颤抖。 好半天过去,方师傅的眼神才重新聚焦到了林墨的面上。 他眼神一下子变得灼热,喉头还隐隐有些发紧,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起来。 “小...小公子,你...你说得...可...可是真的?他们...这么快...就...就遭到报应了?” 林墨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语气微冷。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时候到了,他们自然,哼,自然也要为曾经做过的那些恶事付出代价。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明儿一早我就来叫你们,咱们进城,一起瞧热闹去。” 第113章 再进杨县 方师傅看着林墨似勾非勾的嘴角,只觉得从脊背上突然窜起一股寒气,全身的汗毛立即竖了起来。 他不由得搓了搓胳膊,在心里暗暗感叹。 “看来,小公子肯定在背地里做了些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才让那起子小人这么快就遭了报应。 没想到,我们这样不起眼的人家,竟然能够劳动小公子,如此费心劳力地为我们谋算。 小公子,好人啊,真是个难得的大好人啊。 苍天有眼啊,让我们一家遇到了小公子这样的大善人,小神仙。 老天爷啊,您一定要保佑小公子在凡间的这一辈子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以后,小公子就算是杀人,我也会扭过头去,装作什么没有看到。” 林墨并不知道,少言寡语的方师傅竟然对她有这么厚的滤镜,还给她发了一张大大的神仙卡。 她只觉得一股浓浓的善意从方师傅的身上散发出来。 这股善意源源不断,越来越浓厚,甚至浓重到熏得她的眼眶有些发红。 是的,林墨的神识能够侦测到人们对她的善意或者恶意,非常好用。 很快,夜幕降临,各种精心烹制的菜肴被端上了餐桌。 林墨闻着菜香,不由得食指大动。 她真的是好长时间都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正经的饭菜了。 “村长,先喝碗鸡汤,炖了小半天呢。” 方婶子笑盈盈地递过来满满的一大碗鸡汤。 大碗里是两只鸡腿,还有些许的蘑菇。 鸡汤清亮,香味浓郁,上面还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脂。 林墨接过,立刻将嘴凑到碗沿,吸溜了一大口。 鸡汤入口时还有些烫,却异常鲜美,香得林墨恨不得把舌头也一起吞下去。 林墨的眼睛一亮,方婶子的手艺可真不错啊! 很快,林墨的肚子鼓了起来,桌子上只剩下了空空的碗碟。 林墨轻抚着微凸的肚子,满足地将眼睛弯成了月牙,就像一只餍足的猫咪。 等忙过这段时间,她一定要去搜罗几个专业的厨子,好将她满脑子的菜谱,统统做成美味佳肴。 果然,唯有美食不可辜负啊! 没有什么坏心情是一顿美食治愈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直到第二天,林墨赶着骡车,行走在去往杨县的官道上,还在回味着昨晚那顿鸡汤的美味。 方原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出过镇子,此时正掀开一角草帘,兴奋地透过草帘的缝隙不停地往外张望。 哪怕被骡车扬起的尘土糊了满脸,外面也只有光秃秃的黄土地,他仍旧看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地发出怪叫声。 方师傅忍无可忍地拍了方原的后脑勺一巴掌,“臭小子,给我坐好,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 方原撇了撇嘴,揉了揉后脑勺,小声嘟囔了几句,终于是不情不愿地放下了草帘。 接着,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凑到了方师傅的跟前,将声音压得低低的。 “爹,你说奇怪不,这骡车,还有那马队,就好像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似的,也没见林子里有藏东西的地儿啊。” 方原挠了挠头,“再说,这些牲畜都能吃会跑的,一旦折腾出点动静,林子里也藏不住啊。爹,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方师傅横了一眼他这缺心眼的儿子,语重心长地说道, “原儿啊,别想那么多,也别问那么多,有些事情,要做到不看,不听,不说,不问。 你只要懂得,以后不论是啥事,小林村长咋说,咱就咋做。” 方师傅板起了脸,语气也更加严厉了起来。 “记住,你在村子里看到和听到的一切,一点都不能透露出去,明白了么?” 方原看到父亲突然严肃了起来,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一时嘴快,可能会给贵人和村子招惹来麻烦,不由得有些懊恼。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他都被打花了后背了,咋还不长记性呢。 方原沉默了下来,车厢里也恢复了安静。 方师傅看方原的眼珠子乱转,一会儿皱眉困惑,一会儿又恍然大悟,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孩子,终于是成长了啊! “下车!所有人都下车!站在一旁!不许乱动!” 一阵高喝声打破了车厢里的安静,也惊醒了正在思考的方原。 原来,杨县到了。 这次的进城检查比上次更加严格,也更加细致了些。 即使是林墨给这些负责检查的兵士塞了不少铜板,也没有能够阻止他们将骡车给翻了个底朝天。 林墨看着他们粗暴的动作,被翻得乱七八糟的骡车,眼皮直跳。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所有进城的人和车都要经过这样的检查,就连很多豪华的马车也没有例外。 林墨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最后,就连车上的草棚子都被兵士们用佩刀连连戳了几下。 在草棚被戳出好几个大洞之后,林墨一行人终于被放进了城门。 很快,林墨就带着方师傅一家来到了离城门不远的一处空地上。 不过,空地此时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包围了起来。 只见空地的中央立起了一座高台,高台上立着十几根粗大的木桩,每个木桩上都绑着一个人。 被绑在木桩上的人都低垂着头,长而散乱的头发遮挡着面孔,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每个人的身上只穿着单衣,被冻得瑟瑟发抖,里衣也已经破烂不堪,破口处还有已经干涸的红褐色血迹。 方师傅站在密密麻麻的人群外,想挤到前面去却又找不到突破口,只能抻着脖子,踮着脚,努力地往台子上看去。 方师傅紧紧地盯着台子上的人,眼神儿就像x光一样,不住地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和身上来回扫视。 似乎终于是确认了什么,方师傅的眼神突然之间变得恶狠狠的,眼眶发红,似乎是想要冲上去咬下一块肉来。 方原被方师傅的突然变脸给唬了一跳,下意识地抓住了方师傅的胳膊。 “爹,你这是怎么了?爹,你可别吓唬我啊,爹,你到底怎么了?爹!” 还没等方师傅回答,台子上便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锣声,喧嚣的人群也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第114章 工坊管事们的下场 父子二人循着声音转头往前看去,就看到一个穿着衙差公服的人,提着铜锣,站在了高台中央。 每个被捆在木桩上的人的身边,也出现了一个肌肉鼓胀,满脸横肉的大汉。 衙差又敲了三下铜锣,待余声消散之后才开口。 他的声音洪亮,将每个音节都拖得长长的,只是断句的位置有些奇怪。 “制陶工坊,管事勾结,监守自盗,数额巨大,毫不悔改,试图抵赖,何县令,明察秋毫,三日内,侦破此案,将一干人等,抓捕归案,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每人鞭刑五十,连续三天,第一天,时~辰~到~!行~刑~!” 随着衙差的话音落下,他身后的大汉们高高举起自己粗壮的胳膊,将手中的鞭子用力地抡了出去。 一时之间,鞭声,闷哼声,呜咽声,纷纷地响了起来。 鞭子一下又一下的落在犯人们的身上,破开皮肉,血腥味儿渐渐蔓延开来。 五十下鞭刑,很快就结束了。 衙差和行刑的大汉们全都撤了回去,只留下被绑在柱子上,奄奄一息的犯人们。 高台前,前排的围观群众也慢慢地开始躁动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围观的人群从动嘴咒骂上升到了动手打砸。 一时之间,烂菜叶子,小石子,碎土块,以及各种叫不出名称的,稀奇古怪的东西被扔到了高台上。 高台上的犯人们,又多了一丝狼狈和难堪。 而围观的人群,彻底地陷入了诡异的兴奋之中。 他们看完了公开处刑,也不着急离开。 而是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交流着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各种小道消息。 “我跟你们说啊,我表舅家的大侄媳妇的娘家兄弟就在工坊里做工。他说啊,这几个管事一夜之间就将整个工坊给搬空了,卖了老多钱呢。” “真的假的?我咋听说是他们得罪了人,人家报复陷害他们呢?” “嘘!你不要命了!这话可不敢乱说,这可是刚刚上任的何县令判的案子,咋可能会有错。” “是啊是啊,他们这些人在镇子上本来就是一霸,谁敢去招惹他们。” “哎哎哎,听说他们一顿饭就要吃十八个菜呢,鸡鸭猪羊鱼都有。还有还有,他们的大宅子,听说连墙上都贴了金子呢。” “呸,吹牛!三棒子,你就知道满嘴胡咧咧,你知道金子长什么样么,你就吹。” “我有啥不知道的,金子不就是金色的小豆子,还能长成啥样子。二癞子,你一个睁眼瞎,还好意思说我不懂,呸!” “你们别吵了,听我说,听我说,有人看见后山有车辙印,顺着车辙印追了过去。嘿,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啊,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啊!” “车辙印啊,在半路上,就这么,噗,一下子消失了,无影无踪。” “听村子里的老人说啊,当年工坊在修建的时候,挖出了一条这么粗,对,就是这么粗的大蛇,他们趁着大蛇在冬眠,不能动弹,直接把蛇给弄死了。” “老人说,那条大蛇啊,其实是山神,他们啊,这是得罪了山神,山神在惩罚他们。” “哎哟,那个地方是不是离暮云岭挺近的?” “对啊,对啊,听说车辙印离开的方向就是奔着暮云岭去的呢。不过,却在半路上突然消失了,诶,你们说,会不会是......” ...... 空地上到处都是嗡嗡的议论声,就像是被惊扰而发狂的蜂群。 方家父子两个人听得津津有味。 方原更是兴奋的像个花蝴蝶一样,满场乱转,就为了多听一些八卦。 “嘿,兄弟,上面这么些人,都是犯了啥事了?这一个个血渍呼啦的,怪吓人的。” 这时,一个背着背篓,穿着一身补丁衣服的中年汉子,趁着人群松散,从最外面挤了进来。 只是,他东张西望地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到底是咋回事。 于是,中年汉子顺手拽住了他前面的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打听了起来。 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低头看着那只拽着他衣袖的手,粗糙干裂,指节粗大,满是老茧,指甲缝里还有黑泥,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嫌恶的表情。 只是,他很快就将这嫌恶的表情收了起来,换成了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 年轻书生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悄悄地将袖口从汉子的手里扯了出来。 “这位老丈,他们是县衙定了罪的犯人,原是旁边镇子里的工坊管事们。 县令大人让他们在这里行刑示众,一是为了惩罚他们犯下的错误,二是为了警醒众人,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何县令新官上任,明察秋毫,雷厉风行,两日之内就将所有犯人抓捕归案,只用了三日便审结完毕。 成功震慑了罪犯,给朝廷追回了损失,还给百姓一片朗朗青天,堪为官员的表率啊。” 说完,年轻书生还面朝县衙的方向,行了一个大礼。 中年汉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面前的年轻人脑子有些不好使。 这小伙子,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咋连个话都说不明白,这以后还能指望他干个啥。 听听,听听,这么半天,说得这都是个啥啊,叽里咕噜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中年汉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年轻人,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他咂了咂嘴,摇了摇头,便凑到别的人堆里,继续听八卦去了。 年轻书生高高抬着下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中年汉子给了他一个怜悯的眼神。 此时,他正在暗暗自得,“我果然聪慧,今儿,这个地方还真是来对了。” “只要我趁此机会,多多夸赞新任何县令的功绩,只要传开来,就会传到县令的耳朵里,说不定还会得到县令大人的召见。 到时候,我只要好好答对县令大人,既有了好名声,还能得到县令大人的青眼,那我说不定就能得到被大人举荐的机会。” 书生想罢,更是觉得前路一片光明,做官发财指日可待。 他理了理衣衫,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脚步轻快地走向其他地方,继续他的那套给县令歌功颂德的说辞。 只是,他深深沉浸在给自己编织的美梦里,却没有发现,他所过之处,人们像躲避瘟疫一样,离得他远远的。 不过,即使是发现了,年轻书生也并不会在意。 他的前途与普通百姓的喜恶并无任何干系。 第115章 方家父子气顺了 林墨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书生。 他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根本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她跟着看了好半天的乐子,觉得自己中午能多吃上两碗饭。 好半天,人群渐渐地散开,空地又渐渐地恢复了平时的安静。 方家父子两人这才意犹未尽地回到了骡车旁。 方原的脸颊通红,神情亢奋,眼神亮得可怕。 他不断挥舞着拳头,手舞足蹈,像个疯子一样,又哭又笑。 “过瘾,太过瘾了!欺负老实人,丧了良心,坏事做尽,这下遭报应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他们活该,哈哈,活该,哈哈,呜,呜呜,呜呜呜呜......” 方师傅也被勾得红了眼眶,他拍着方原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他。 此时,方师傅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以前的各种经历就像是放电影似的,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出现又消失。 最终,方师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还是没有忍住,鼻头一酸,眼泪迅速地凝聚了起来。 他转过脸,仰起头,努力地憋住,不想让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让外人看了笑话。 只是,越想憋住就越憋不住。 眼泪还是不听话地涌出了眼眶,像喷泉一样,源源不绝。 泪水顺着脸颊,经过耳垂,沿着脖颈,没入了衣领里。 于是,父子两人蹲在一起,抱头痛哭。 好一会儿,哭声才渐渐地停歇了下去。 方家父子两人勾肩搭背的并排蹲在一起,同时用袖口擦了擦眼泪。 方师傅回想起自己刚刚的情绪失控,不禁有些赧然。 他正垂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就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只莹白的小手。 小手的手心里还有一张长方形的油纸,油纸上面放着一小块黑褐色的红糖。 方师傅父子两人诧异地抬起头,皆是鼻头通红,眼神发直,一脸懵逼的模样。 林墨笑盈盈地,又将手往前递了递。 “看我干嘛,这是红糖,赶紧吃了。以后若是觉得日子过得苦,就吃点糖,哭一场,心里就会舒坦多了。” 父子两人呆呆地伸出手,呆呆地捏起林墨手里的糖,又呆呆地放到了嘴里。 直到浓浓地清甜味儿在嘴里散开,两个人这才回过神来。 “小公子,让您见笑了,还真别说,痛痛快快地哭了这一场,我这心里松快多了。小公子,谢谢您,让我看到了他们的下场。” 说完,方师傅又看向了空地那里的高台上,眼底涌动着暗芒,似乎想将这个场面给牢牢地记在心里。 现在,他的想法又变成了,“从此以后,小公子如果想杀人,我就给递刀,如果想埋人,我就给挖坑。” 方原吸溜着鼻涕,直接跪了下来,给林墨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小公子,我以后给您当牛做马,啥都听您吩咐。您说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说抓鸡,我绝不撵猪,您说......” 林墨揉了揉额角直跳的青筋,单手一把将他拎了起来,粗暴地塞进了车厢里。 你可闭嘴吧! 小小年纪,咋就这么多话呢! 林墨这次进城的主要目的是铁矿石交易,这生意见不得光,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于是,她将方师傅父子两人放到了街市口,强塞了二两银子,约好了汇合的地点和时间,便独自驾车离开了。 很快,林墨就来到了铁匠铺所在的巷子。 她远远地就看到,铁匠铺掌柜在铺子门口来回地踱步,时不时地抬头张望,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隔壁杂货铺子的掌柜见到他这副模样,不由得有些好奇。 “这老小子都在这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得有差不多两刻钟了,怎么回事?” “这老小子最近似乎是发了一笔小财,前两天,我好声好气地去问他,他还不耐烦地搪塞我。” “难道...他焦急等待的,就是那个让他发财的贵人?嘶...那我得去问问。” 杂货铺掌柜赶紧凑了过去,旁敲侧击地打探,却被铁匠铺掌柜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林墨见状,眉毛一皱,暗自腹诽,这铁匠铺掌柜也太藏不住事儿了吧? 摆出这副急切的样子,这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问题么? 林墨赶着骡车,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铁匠铺掌柜看到林墨出现,眼睛一亮,快步迎了过来。 他身手矫健地拉住骡车的笼头,正要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便扫到了隔壁的杂货铺老板,正倚在门口盯着他,似乎想要瞧热闹。 铁匠铺老板咽下了原本想说出口的话,舌尖一转,换了话题。 他一边对着林墨挤眼睛,一边大声说道,“你小子怎么现在才来?是不是路上贪玩,才耽搁了时辰? 夫人等你很久了,快点随我来装行李,夫人着急回去呢,都念叨半天了。” 林墨眨了眨眼,配合地接了下去。 “老爷见谅,我一早就从家里出来了,只是城门那处盘查太严了,多耗费了不少时候,这才来得迟了些。” “快走吧,一会儿麻利点,别再误了时辰。” 铁匠铺掌柜见林墨读懂了他的眼神儿,与他一唱一和,不由得悄悄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背过身来挡住隔壁杂货铺掌柜的视线,给林墨赔了个礼,又用眼神示意林墨赶紧进去说话。 林墨微微点了点头,迅速将骡车赶进了后院。 后院门一关,彻底挡住了周围窥探的视线。 隔壁杂货铺掌柜不屑地撇了撇嘴, “一个臭铁匠,不就是娶了个家世好的媳妇么,还老爷呢,也不嫌寒碜得慌,呸,什么东西!” 铁匠铺掌柜刚刚关上院门,便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有些莫名。 他也顾不得骡车没有拴好,直接拉着林墨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暗室。 铁匠铺掌柜倚着门板,也不讲什么礼数,什么待客之道,直接开始对着林墨一阵输出,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 “小公子啊,出大事了!我等了你半天,你可算是来了,差点急死我了。 唉...也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总之,得赶快,抓紧时间,对,抓紧时间,尽快运出去才行。” 第116章 风紧,扯呼 林墨将铁匠铺掌柜给按到椅子上,拍了拍他的肩膀,注入了一道细微的灵力。 铁匠铺掌柜感觉到有一股清凉的气息正沿着全身的经脉游走,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一圈走下来,他的脑子也清明了,心情也没有那么焦躁不安了。 林墨看他终于冷静了下来,才开始问话。 刚刚铁匠铺掌柜一番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让她完全摸不着头脑。 “掌柜的,你先别着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慢点说给我听。” 铁匠铺掌柜深呼吸了几下,压下心底残存的些许慌乱,细细地跟林墨交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平时用来私下拿取铁矿石的那条线路,线上有人被巡查的官员给揪了出来。 也许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也许是有人泄露了消息,也许仅仅只是同行嫉妒,暗地里使坏。 铁匠铺老板到现在都没有个理出个头绪。 这不,他给林墨弄来的铁矿石,就那样大喇喇地堆在库房里,就像堆在了他的心上。 沉甸甸的,让他食不下咽,睡不安稳。 铁匠铺掌柜也不知道那个被抓到的人,认不认识他。 如果认识他,会不会将他给攀咬出来。 库房虽然是暗室,却也不能保证不会被有经验的衙差给搜出来。 若是真的顺藤摸瓜查到了他,再把铁矿石给搜了出来,那他一场牢狱之灾,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 而且,近期的风声这么紧,他也不敢做任何多余的举动,生怕一个不慎,便因为心虚而露了行迹。 这些铁矿石留也不是,运走也不行,可真真是急死他了! 这几天,铁匠铺掌柜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嘴巴上起了一圈大大小小的水泡。 铁匠铺掌柜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林墨给盼来了。 这下子,他终于能将这烫手的山芋给扔出去了,晚上能够睡个安稳觉了。 刚刚也是他太心急了,大惊大喜之下,脑子乱糟糟的,没有考虑清楚。 如今,只要他将铁矿石交出去了,剩下的就与他无关了。 他操心那个做什么,刚刚真是急糊涂了。 正好,他倒要看看,眼前的这个小公子是真的有本事,还是编了一个莫须有的身份来吓唬他。 铁匠铺掌柜想明白了之后,又重新沉稳了起来,跟刚刚的样子判若两人。 林墨眼珠一转,就明白了铁匠铺掌柜态度转变的因由。 她手指轻点着桌面,“掌柜的,你只管按我们之前说好的数量交货,剩下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 接着,林墨释放了一丝威压,将铁匠铺掌柜死死地按在椅子上不能动弹。 林墨看着铁匠铺掌柜脸被憋得通红,出了一头一脸的汗,汗水浸湿了衣领,这才收回了威压。 “切记,管好自己的嘴巴。” 林墨的语气淡淡的,甚至带着一丝软糯,但是铁匠铺掌柜丝毫不敢有任何轻视的想法。 刚刚,他感觉一股巨大的恐怖力量包裹着他,将他死死地按住,不断地挤压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渐渐的,他的眼前甚至开始出现光怪陆离的七彩幻影。 那一瞬间,他以为他要死了。 “是,是,我从来没见过小公子。”铁匠铺老板赶紧连连应声。 生怕稍微晚一会儿,就要再次体验一把刚才那种可怕的感觉。 这个小公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铁匠铺老板收起了所有的小心思,老老实实地带领林墨来到盛放铁矿石的库房。 林墨绕着角落里那一小堆的铁矿石转了一圈,随意地挑出了一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又拿在手里掂了掂,满意地眯了眯眼睛。 成色不错,数量也不少,足够她做实验的了。 林墨将铁匠铺掌柜赶了出去,小手一一地摸过去,铁矿石就消失在了她的手底下。 林墨办完了正事,便直接赶着骡车去约定地点等方家父子。 她突然想到,从自己的基地到古井镇的那段山路上遍布灌木和杂草。 仅仅只要几天,用脚踩出来的那条小路就会隐没在东倒西歪的杂草丛中。 于是,在路过一家药店的时候,林墨便进去买了一些砒霜和朱砂。 她打算将这些拌到泥土里,撒在规划好的路面上,用来除草杀虫。 就在她走出药店,快到骡车旁边的时候,一个头发散乱,看不清面目的孩子,像是被什么追赶似的,踉踉跄跄地冲她跑了过来。 那个孩子大约八九岁,又黑又瘦,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衣服上不仅满是补丁,大小也不合身,露出了一截满是青紫冻疮的胳膊和小腿。 这孩子看着瘦弱,速度却很快,转眼就来到了林墨的身前,速度丝毫不减,眼看着马上就要撞到林墨的身上了。 林墨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她脚下一转,身子轻轻地一侧,便躲了过去。 紧接着,她又快速地后退了两步,瞬间就拉远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黑瘦孩子的眼底快速闪过一丝诧异,身形稍微一顿。 只是,黑瘦孩子并没有时间多思多想。 他速度不减,继续往前左冲右突,一会儿便混入人群,消失在了林墨的眼前。 不过,黑瘦孩子跑出了林墨的视线,却跑不出林墨神识的监控。 只是,黑瘦孩子现在还不知道这一点。 他以为自己已经成功逃脱了,此时正靠在巷子的一角喘着粗气。 “呸,真是晦气!挑了这么久,没想到是个硬茬子,竟然会功夫。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不成,再换一个就是了。” 黑瘦孩子越想越憋屈。 他跑步的速度特别快,而且特别会躲闪。 他发现了自己的这个本领之后,还非常用功地练习过。 但凡是没有防备的路人,被他撞上之后,从来没有人能够躲得过他,更追不上他。 没想到,这次竟然在第一步就失手了。 他一拳捶到了墙壁上,一边不停地甩手嘶哈,一边咬着牙恨恨地道, “不行,我不甘心!这么有钱的孩子,又是独自一个人,平时可不容易遇到。 既然遇到了就不能轻易放过,我再试一次,就一次。” 下定了决心的黑瘦孩子,重新绑好鞋子,走出巷子,向林墨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117章 小贼石头1 很快,林墨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黑瘦孩子的视线内。 黑瘦孩子远远地坠在了林墨的身后,寻找着再次出手的合适时机。 林墨见此,也起了玩心。 反正这次进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就当是陪着这个小孩子玩玩好了。 林墨倒是要看一看,这个孩子一直跟着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正好,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她也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好好地逛过街了。 今天,她一定要好好地逛一逛,从街头逛到街尾。 林墨彻底放飞自我,开始在商业街的各色店铺里不停地来回穿梭。 终于,在她拎着两大摞油纸包,从一家点心店里出来的时候,黑瘦小孩再次行动了起来。 这次,黑瘦小孩从林墨侧后方的视线死角里快速冲了出来,眼看着就要成功撞上林墨。 林墨脚跟一转,轻轻一个旋身,便与黑瘦小孩擦身而过。 同时,她还往侧前方稍稍一探脚。 “啪叽”一声,黑瘦小孩一个前扑,摔了个结结实实。 可能是因为速度太快,黑瘦小孩摔倒之后,又往前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下。 也许是这一跤摔得太瓷实,黑瘦小孩蜷缩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 林墨见状,不由得挑了挑眉。 嚯,没想到效果还挺好! 黑瘦小孩此时也有些懵逼。 他明明看到钱袋就近在眼前,他只要稍微一伸手,就能轻松拿到自己手里的时候,眼前的钱袋一下子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这时,他脚下一滑,似乎是绊到了什么,又或者是踩到了什么,他竟然身体腾空,飞了起来。 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他就躺在了地上。 黑瘦小孩刚想撑起身体,就感到一阵晕眩,身上也有些脱力,他立马就一动也不敢动了,只能眼神空洞地盯着上面那灰蓝色的天空。 天...可真高啊...云...可真白啊...他...要干什么来着? 等黑瘦小孩回过神来,撑着酸痛的身体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就看到不远处的林墨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黑瘦小孩心里一紧,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 他这一跑,倒是打了林墨一个措手不及。 林墨还以为黑瘦小孩会趁此机会碰瓷,讹上她呢。 她都思量好了后续的二三事,正跃跃欲试呢。 林墨这边正兴奋的苍蝇搓手手,就等着黑瘦小孩一头撞上来,好好收拾他一顿呢。 结果呢? 嘿! 这小子竟然默不作声地拔腿跑了,就跟被狗撵得兔子似的,几步就窜没影了。 这一下子,可将林墨给憋坏了。 臭小子,咋不按照她的剧本来呢? 啊呸,她才不是狗!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啧! 不要紧,她的神识还跟着这小子呢。 林墨倒要看看,这黑瘦小孩还会不会再来一次。 她坐在骡车的车辕上,悠哉悠哉地晃着小短腿,转了个方向,继续自己的逛吃行程。 ...... 黑瘦小孩七拐八绕,一口气跑出了很长一段路之后,才敢回头去看。 此时,他已经看不到林墨的身影了。 按说,黑瘦小孩成功摆脱了林墨,便可以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只是,林墨刚刚那个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神,瞬间浮现在了黑瘦小孩的脑海里。 那个眼神实在是有些渗人,黑瘦小孩心头一紧,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他不敢再停歇,抬腿便接着往前跑去。 黑瘦小孩此时不知道的是,林墨早已经调转了方向,远远地坠在了他的身后。 黑瘦小孩直到实在是跑不动了,才喘着粗气,放慢速度,扶着墙,叉着腰,慢慢地走到了一家药店的后巷。 这里,已经有两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瑟缩地挤成一团,蹲在巷子口的背风处等着他。 这两个孩子更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瘦成了一副骨架。 深冬时节,两人身上还穿着不合身的单衣。 单衣上也满是补丁,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衣服里面塞满了干草,被撑得鼓鼓囊囊。 两人脚上穿着的也是打满了补丁的单鞋。 脚大鞋子小,露出好几个脚趾头,其中一个孩子甚至还光着一只脚。 两个孩子的鼻头被冻得通红,还挂着一溜儿大鼻涕。 露在外面的胳膊腿都被冻得青青紫紫,有的地方甚至裂了开来,露出里面红色的肉,裂口边缘还有黄黄白白的脓水。 两个孩子见他们的老大来了,赶紧一抹鼻涕,起身迎了上去。 很快,三个孩子头碰头,肩挨肩地蹲在了一个隐蔽的角落里。 “我今天运气不好,只要到一口糙米饼子,别的啥也没要到。” “我也是,今天啥也没要到,还差点被狗给咬了,鞋子还跑丢了一只。呸,真是晦气,早知道就直接穿草鞋出来了,今儿亏大发了。” “花儿,怎么回事,受伤了没?”黑瘦小孩一惊,赶紧将小花拎了起来,翻来覆去地检查。 花儿仍旧嘻嘻哈哈的,好像那个差点被狗咬到,狼狈地跑丢了一只鞋的人并不是她。 “石头姐,我没事,身上啥伤都没有。嘿嘿,痒,狗没跑过我,痒,别摸那儿,哈哈,我还冲着狗丢了好几块石头呢,嘿嘿,哎哟,太痒了。” 黑瘦小孩,也就是石头,才不管花儿怎么咋呼,仍旧将她全身上下都认真检查了一遍。 她见花儿果真如她所说,人并没有受伤,只跑丢了鞋子,才放开了手。 石头这才将小脸一扳,没好气地重重拍了几下花儿的脊背。 “下次可别这么虎了,知道不?咱们得好好的,不能受伤,也不能生病,才能够照顾底下的弟弟妹妹。” 花儿被拍得龇牙咧嘴的,却也不敢吱声。 只有那鼓起的脸颊和撅起的嘴巴,泄露了花儿对那只狗的不服气。 嗯,等几天,她再长大一点,就会跑得更快了,再也不会像刚刚那样狼狈了。 臭狗,她还会再回去的,总有一天,她会赢的。 石头摸了一把花儿枯黄柔软的头发,又戳了戳她的脸颊,无奈地笑了笑。 接着,她小心翼翼地在怀里掏了掏,从最深处拿出来小半块硬邦邦的糙面饼和六个铜板。 “我今天也没得手,只弄到了这些。” 第118章 三人赊药 花儿和二牛看到石头手里的饼子和铜钱,不由得开心起来。 只是,两人开心不过三秒。 他们看到了石头的手掌心上一片红肿,还擦破了好大的一块皮,上面布满了斑驳的血痕。 “姐,你受伤啦!疼不疼?哎呀,我咋这么笨,出了那么多血,肯定很疼。姐,快伸手给我看看。” “石头姐,你受伤啦!”一直默默地站在旁边的二牛,见状眉头狠狠一皱,忍不住小声惊呼。 石头却是把手一缩,藏在了身后,不让他们再看。 “我没事,就是着急回来,没顾上看路,不小心摔了一跤,不要紧的。” “只是...只是,咱们总共才只有这六个铜板,也不够给小七抓药的啊,这可怎么办才好?” 提到小七,石头的语气有些干涩,花儿和二牛的眼神也瞬间暗淡了下来。 小七已经高热三天了,现在吃不下也喝不下的,整个人都不怎么清醒了。 今天要是再不将药抓回去的话,也不知道小七还能不能挺得过今晚? 一时之间,巷子里的这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弥漫起淡淡的悲伤。 花儿含着一泡眼泪,咬着牙一跺脚,“我们再去找上次那个心善的老大夫,去下跪,去磕头,求他们赊给我们一副药。” 石头和二牛对视一眼,又看着花儿,三个人皆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药店后院的小门外。 小门虚虚地掩着,侧耳细听,里面还有低低的交谈声。 三个人对着那扇门,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 大不了就是被揍一顿,再被赶出来呗。 反正,他们这几个月混迹在市井之间,为了求一口吃的,挨打才是家常便饭。 三两天就挨一顿揍,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反正贱命一条,又皮糙肉厚的,能活下去就行。 今天,如果挨揍能够求到药,救活小七,那么,他们可以再多挨几顿打。 石头紧紧地攥着手心里的六枚铜板,铜板硌着她的伤口,疼痛瞬间让她提起精神。 她伸手推门,手刚刚接触到门板,还没有来得及用力,门就被人从里面一下子拉开了。 接着,门内走出来了一个五大三粗,铁塔般的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穿着一身皮袍,脚上蹬着一双皮靴,手里提着一个竹篓,身后背着一张弓,腰上还挂着一个箭壶,里面放着几支竹箭。 他满脸络腮胡须,浓眉大眼,眼神锋利,身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石头吓得手一缩,三个人赶紧后撤两步,离小门远了一些。 中年汉子目不斜视,直接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三个人面面相觑,刚刚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般,一下子便泄了个一干二净。 土地奶奶诶,刚刚那个人好可怕啊,他的身上似乎有杀气! 好冷! 他们只觉得周围的空气更寒冷了些。 三个人搓了搓胳膊,抖掉身上的寒气,再次鼓起了勇气,径直闯进了后院。 此时,有两个中年男人正在水井旁的桌案前,处理着几只血渍呼啦的动物。 这几只动物长得怪模怪样的,尖尖的嘴巴,长长的尾巴,身体圆滚滚的,全身都覆盖着一层坚硬厚重的鳞片。 两个中年男人听到门口的动静,只是转头张望了一眼,看到只是三个七八岁的孩子,便继续埋头干活。 他们手下动作不停,人也没有挪动半分,仿佛石头他们几个孩子根本就不存在。 随着他们熟练的动作,那怪模怪样的动物,被开膛破肚,扒皮抽筋,渐渐变成了一堆零碎的肉块,院子里的血腥味儿也越来越浓重。 石头三人有些被吓到了,他们不敢去看,也不敢靠近。 一时之间,三个人进退不得,竟然僵在了那里。 很快,从仓房里走出了一名十五、六岁的药童,打破了院子里的寂静。 他手里拎着一个竹篮,竹篮里装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 药童将装工具的篮子放在桌案上,抓起角落里的扫帚,横在了石头三人的面前。 “你们几个乞儿怎么又来了?这个月这是第几次了?你们还要不要点脸了,这是想要赖上我们不成?赶紧出去!出去,出去!” 药童瞪圆了眼睛,手里的扫帚虚虚地往石头三人身上招呼,想要把他们赶出去。 直到扫帚结结实实地扫到了三个人的身上,三个人才醒过神来。 接着,“噗通,噗通”的声音接连响起,三个人熟练地跪了下来。 石头双手捧着六枚铜板,高高地举到了药童的眼前。 “求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吧,我家小七生病了,病得很严重,再不吃药,就熬不下去了。求求您了,就给我们开一副药吧。 一副,一副,只要一副就好,我们也知道是强人所难,但是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家里的弟弟咽气啊。 所以,只能厚着脸皮求求你们,就给我们开一副药吧,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 说完,石头便开始磕头,花儿和二牛见状,也跟着石头开始磕了起来。 一连磕了七八个,直到三个人感觉头晕目眩,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这几个头磕得实在,只一会儿的功夫,他们的额头就高高的红肿了起来。 石头高举着铜板,往前膝行了两步,脸上带着泪痕,满脸恳切。 “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救救我的小七弟弟吧,求求你们了......” 药童先是被他们三个插葱似的接连下跪给唬了一跳,又在听了他们的请求之后,气得眼睛瞪得更大了。 他将扫帚杵在地上,胸膛不停地起伏,一只手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就你们可怜,这个世道,谁不可怜,我们还可怜呢。 如果都像你们似的,哭一哭,求一求,再卖点惨,我们就不收钱的话,那我们这生意还做不做了,啊! 再说,上次你们来求药,我们吴老大夫医者仁心,可怜你们,不但诊金分文未取,更是自己贴补了所有的药钱。 这才过了多久,你们就又来了,还是同样的说辞,同样的手段。 怎么?这是看我们家的大夫心肠好,就打算讹上我们啊?” 第119章 赊药未果,遭遇林墨 石头赶紧摇了摇头,再次往前递了递手里的铜板。 “不,我们不是,我们付钱的,付钱的,可是,我们只有这六个铜板,小七又实在是耽误不得,呜呜......” 药童不为所动,看都没看石头手里的铜钱一眼。 “嘁,说得好听,还不是赊?我们开的是药铺,不是六疾馆,要赚钱吃饭,维持经营。 要是来的人一个个的都像你们一样,看病,抓药都不给钱,那我们还要不要活了? 唉,你也不要怪我心狠,这世道,可怜的人多了,我们真的是赊不起,也不敢赊。 再说,我们又不是没有赊过你们,你们不要再得寸进尺了。 行了,行了,你们也别在这里耗着了,没用,没用,赶紧回去吧。” 药童又拿起了扫帚,虚虚地驱赶着他们。 石头还想再说,抬头却对上了药童那冷冰冰的双眼,不由得将嘴里的话给咽了回去。 是啊,没有钱,谁又能活下去呢?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那种了不得的大人物都会为没有银钱而苦恼,更何况他们这些什么都不是的普通人。 这家药店已经做得够好的了,是他们太过强求了。 只是,不试一试,他们又怎么会甘心呢? 小七,可怎么办呢? 石头三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头也垂了,背也弯了,腰也塌了,浑身散发着丧丧的气息。 他们浑浑噩噩地站起身来,走出了小门,又走出了药店的后巷,直到走到了闹市大街上,三人仍旧没有醒过神来。 这时,“吁...”的一声响起,一辆带着草棚的骡车从他们身侧经过,斜斜地停到了他们三人的面前。 骡车险险地擦肩而过,三人皆被吓了一跳,终于醒过神来。 石头抬起头来,就看到他今天想偷,却三番两次都没有偷成的那个人。 此时正坐在车辕上,晃悠着双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林墨把玩着手里的鞭子,斜着眼睛,语气带着一丝调侃。 “哟,这不是小爷我今儿三番两次遇到的小贼么?还真是巧啊,这么快便又在此处相遇了。” 二牛眼睛一瞪,向前迈出一步,将石头给挡在了身后。 “小公子,你认错人了,我们只是路过这里,并不想找麻烦。” 花儿躲在二牛的身后,只露出大半个脑袋。 同样是瞪着眼睛,鼓着脸颊,气呼呼地盯着林墨。 两个人就像是被激怒的小狼崽子,红着眼睛,似乎想要随时冲上来,咬上林墨一口。 石头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林墨那双黑漆漆的幽深瞳仁,以及那令她心悸的目光。 她心下一横。 石头扒拉开二牛,又把花儿塞到了二牛怀里。 她独自上前两步,“噗通”一下就跪在了林墨的面前。 “小公子,既然您已经认出我来了,我也不敢狡辩。我做错了事情,自然应该受到惩罚,我先在这里给您磕头赔罪。” 话音未落,石头“咚,咚,咚”就连磕了三个响头。 抬起头来时,她原本就红肿的额头,已经青紫一片,隐隐透着血色。 “冤有头债有主,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任凭您处置。 只是,我两个小伙伴毫不知情,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这两个小伙伴离开。” “石头姐!”花儿不由得惊叫出声,挣扎着要从二牛的怀里挣出来。 二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钳制住了不停扑腾的花儿。 花儿半天没有挣扎出来,目眦欲裂。 她不断捶打着死死箍在她腰上的胳膊,小腿也开始不停地扑腾。 “二牛哥,你快放开我!放开我呀!石头姐!” 二牛并没有言语,他只是死死地抱住花儿。 石头转过脸,轻轻地呵斥了花儿一句,“花儿,别闹!” 花儿听到石头的声音,立刻停止了挣扎。 她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石头,形容有些狼狈。 花儿眼眶通红,眼泪横飞,鼻尖上还挂着一个鼻涕泡,瘪着嘴巴,小脸上写满了委屈。 林墨看到小花猫似的花儿,一时没有忍住,哎哟哎哟地笑个不停。 三个人突然间愣在了那里,一脸懵逼地看着林墨。 石头眼珠子一转,悄悄地背过手去,对着花儿和二牛做了几个手势。 石头瞅准了时机,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撒腿就跑,花儿和二牛紧随其后。 三个人三个方向,跟泥鳅似的,在大街上左绕右拐,很快就消失在大街的深处。 笑声暂歇,林墨揉着微微酸胀的脸颊嘟囔道,“不错,有眼色,还挺机灵的。” “只是,噗,哈哈,那几张脸,实在是太好笑了,哈哈......” 很快,花儿和二牛就在一处彻底破败的荒宅面前汇合了。 这座荒宅墙倒屋塌,歪倒的横梁上还有烧灼过的黑色痕迹,碎砖,土块,陶瓦,破碎的窗框,散落一地。 整个荒宅只有两面四、五米长的夹角墙还算完好。 依托着这个夹角墙,有一座用茅草搭建的,做工粗陋的低矮草棚。 草棚在寒风的吹拂下,时不时地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声响,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去。 花儿一阵风似地卷进草棚,很快又卷了出来。 她一屁股坐在了矮墙上,喘着粗气,“二牛哥,石头姐还没有回来,你说,她会不会没有逃掉,又被那个讨厌的有钱人给抓回去?” 二牛此时也有些气喘,他同样担心石头姐的安危。 不过石头姐不在,他就是这里最大的,是他们一群人的主心骨。 他即使心里再着急,也不能表现出来,他必须要稳住,要不然,剩下的人会害怕的。 “不会的,石头姐机灵又跑得快,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二牛掏出怀里的糙米饼子,塞到了花儿手里。 “你先将这些拿进去,熬成糊糊,喂小七吃点。我到巷子外头迎一下石头姐去。” 话音未落,二牛就冲了出去。 花儿看着二牛渐渐远去的背影,咬着嘴唇,有些着急。 只是她此时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能在原地不住地绕圈圈儿。 最后,她咬着牙跺了跺脚,进了草棚。 第120章 病势沉重的小七 草棚围得密实,又没有窗户,即使现在已经接近中午,外面阳光正好,草棚里面也显得有些昏暗。 草棚的空间并不大,里面或坐着,或躺着五个大大小小的孩子,更显得空间逼仄。 靠门的角落里有个简易的土灶,上面坐着一个缺口的陶罐,陶罐里烧着水,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密地气泡。 两个五、六岁的孩子蹲在一旁,一个人烧着火,另一个人看着陶罐。 两个三、四岁的小孩靠坐在角落里的干草堆上,似睡非睡。 他们的旁边则躺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被一床露着棉絮的破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 小男孩额头上敷着一块看不出颜色的布巾,两颊潮红,嘴唇干裂发白,还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这就是石头嘴里,正在发高烧的小七了。 小七的抽搐很快就惊醒了趴在他旁边一个孩子。 他比小七大上几个月,在几个人当中排行第六,没有名字,大家都叫他小六。 只见小六动作麻利地摸了摸小七的额头,然后拿起小七额头上的布巾,扔进旁边的水盆里。 小五在小六有所动作的时候,也醒了过来。 小八向小七那里瞥了一眼,赶紧起身,从灶台上兑了一碗温水,端了过来。 小六小心翼翼地扶起小七的头,让小七靠在他的身上,示意小八喂小七喝水。 只是,小七的病势沉重,已经不清醒了,绝大部分的水都顺着小七的下巴流到了衣服里。 小六也并不慌乱,非常熟练地将小七放平躺好,给小七掖好被角。 这时,小八放下水碗,又拿了一块干净的布子过来,细细地擦干小七下巴上的水渍。 小六见缝插针,将水盆里的布子拧干水分,重新敷到了小七的额头上。 然后,两人又窝回了干草堆上,闭上眼睛挤在一起,似睡非睡。 两个人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配合默契,一看就知道是做惯了的。 就在这时,花儿带着半块糙米饼子,走进了草棚。 光线明暗转换,花儿不由得眯了眯眼。 “花儿姐,你回来啦~~~”灶台旁的两个孩子惊喜地喊道。 花儿将饼子放在灶台上,一个浅浅的石碗里,拿起碗边的一个石杵,一通哐哐哐地猛砸。 很快,饼子便碎成了细沫沫。 花儿将石碗中的细末舀出三勺,铺满粗陶碗的碗底,再倒入小半碗热水,稍微一搅拌,一碗糊糊便做好了。 花儿端着糊糊,快步来到了小七的床前。 小六见状,赶紧将小七给扶了起来。 “小七,醒醒,小七,醒醒,小七,小七......” 小七没有任何反应。 花儿只好先舀出一勺糊糊,将糊糊吹凉,小心翼翼地撬开小七的嘴巴,将糊糊喂了进去。 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终于喂进去一勺。 只是,花儿还没有来得及高兴,糊糊便从小七的嘴角里流了出来,糊满了下巴。 小八赶紧去拿布子来擦。 花儿又试了几次,却再也喂不进去了。 小七,已经不能自己吞咽,气息也越来越微弱了。 围在周围的几个人,看到这样的小七,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石头和二牛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一起回到了草棚。 花儿见到石头,一下子就从地上弹了起来,扑到了石头的身上。 她低低地呜咽着,语气有些惊慌,手指头颤颤巍巍地指着小七的方向。 “石头姐,怎么办?小七...小七他,已经喂不进东西了,呜呜...怎么办啊?小七,呜呜......” 石头面色一白,三步并做两步,来到了小七的身边。 她摸了摸小七滚烫异常的额头,又试了试他的鼻息,无奈地叹了口气。 花儿见状,哭得更加上气不接下气。 即使是这样,花儿也不愿意吵到小七。 她两手交叠在一起,死死地捂着嘴,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很快,花儿就觉得自己呼吸不畅,开始翻白眼了。 石头见状,赶紧走过去,紧紧地抱着花儿,一下又一下地捋着她的背,安抚了好一会儿。 直到她感受到花儿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才将花儿从身上给撕吧了下来。 其余的小萝卜头这才一股脑地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同样都压低了声音。 “大姐,小七他这几天一直在睡,怎么叫都叫不醒,是不是病得很严重?” “大姐,七哥是不是再也醒不了了,我想七哥,我想让他陪我玩,呜哇......” “大姐,大姐,大姐......” 石头看着眼前出气多进气少的小七,脑海里竟然闪现出了林墨的身影。 石头摇了摇脑袋,将林墨的身影给晃了出去。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急疯了,怎么会想到去求那个性格恶劣的小公子呢? 这时,一道有些耳熟的清脆声音在外面响起,“石头,石头......” 现在,石头可以确定,自己真的是疯了,她竟然听到了那个小公子喊她的声音。 而且声音的位置离她很近,似乎就在草棚的外面。 “石头,石头,石头......” 石头又晃了晃脑袋,打算将这个聒噪的声音从脑子里赶出去。 花儿怯生生地拽了拽石头的衣袖,“石头姐,你的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难看,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么?外面有人叫你呢。” 说到这里,花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得脸色一变。 “难道,一直在外面叫你的人,是总跟咱作对的那伙人派来的?他们是来找茬的?” 花儿怒气冲冲,撸起袖子就要出去。 石头终于反应了过来,不是她的幻觉,是真的有人在外面叫她。 她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冲动的花儿。 如果没听错的话,外面的那位就是她今天三番五次遇到的那位看上去就有钱的小公子。 石头没想到,那个小公子竟然找到了这里,还知道了她的名字。 那个小公子,确实有些邪性啊! 石头示意草棚里的一群小萝卜头安静,叮嘱他们老实地待着。 然后,她在花儿和二牛担忧的目光中,独自出了门。 绕过门前的砖石瓦砾,石头就看到林墨躺在倾斜的房梁上。 第121章 峰回路转 林墨手枕在脑后,眯着眼睛,翘着二郎腿,抖着脚。 嘴上还叼着一根干草,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见到石头走了出来,她还挥挥手,打了个招呼,“嗨~~~” 轻佻! 石头站在原地有些踌躇,她摸不准这个小公子到底想要干些什么。 不计较,打算放过她? 不像! 要不然,这个小公子不会三番两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计较,打算弄死她? 也不像! 要不然,刚刚小公子就不会任由他们三个逃跑。 戏耍她? 对,就是这样! 就像是猫抓耗子。 现在,小公子是猫,她就是那只可怜的耗子,怎么逃都逃不出小公子的手心。 石头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渐渐地,变成了绝望。 一瞬间,她的眼神竟有些灰败。 只是,她的身后就是她的家,她想守护的地方,她不能退,也无处可退。 想到了相依为命的小伙伴们,石头的眼底又涌出了熊熊的战意。 林墨摆了摆手,“我不是来找茬的,我是来救小七的命的。” 石头一怔,立刻像炸毛的猫一样,浑身的尖刺都竖了起来。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啧,怎么听不明白话呢?刚刚不是说了么,我是来救小七的命的。” “我是问你,你到底想要什么?你也看到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条贱命。” 林墨高兴地一拍手,“对喽,要得就是你们这一群人的命。” 石头一瞬间怒火上涌,她攥起拳头,往前冲了两步之后,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歪着头,疑惑地望着林墨,眼珠疯狂地转动,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关节。 不会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吧? “这...小公子...难道...不是...这...怎么会?我们......” 林墨似笑非笑,“怎么?终于想明白了?不错,你确实挺机灵的,脑子转得快。” “没错,就是你想得那个意思。我给你们治好小七,你们都跟着我走,统统去山里给我种地干活去。 放心,我那里的活儿,够你们一刻不停地干一辈子的。只要你们忠心于我,我保证,你们所有人都能活到寿终正寝。” “怎么样?跟不跟我走?” 石头的眼睛一亮,她对林墨的话没有丝毫的怀疑。 毕竟,她们这几个小孩子,要啥啥没有。 就算是想要卖给人牙子,人牙子也不会收他们这样的,根本就卖不出去。 这可真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有遇到贵人的一天。 她赶紧跪下,磕头感谢林墨。 林墨撇了撇嘴,没有说什么。 只是内心暗暗腹诽,早早晚晚的,都给你们改了这个动不动就下跪的毛病。 林墨将闲杂人等统统赶出了草棚,在毛团子的帮忙下,很快就将小七的体温降了下来。 小七很快就醒了过来,只是身体非常虚弱,说不了话,也动弹不得。 只是这样,石头他们就已经非常高兴了。 这位小公子给了小七一条命啊! 小萝卜头们围着林墨,眼里闪着崇拜的光芒。 “行,收拾收拾,都跟我走吧,骡车就在外面等着,哦,对了,你们快点,我跟别人约定好的时间快要到了。” 小萝卜头们年纪不大,干活却很利索,很快就收拾好了一切。 当然,这也跟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家当也有关系。 于是,林墨赶着骡车,带着一群要啥没啥的小萝卜头,接上方师傅父子两人,准备回转小山谷。 这一天啊,竟忙活着捡人了,她可真是不容易! 林墨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车厢内东倒西歪的一群小萝卜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得,看来今儿晚上只能在古井镇借住一宿了。 要不,她干脆在古井镇买个小宅子作为中转站? 毕竟,以后这样的事情肯定是少不了的。 她那么大一片山谷呢,怎么着也得要几百口人才能将将够用,这才哪儿到哪儿。 就算把手里的这几个人全都撒进去,也只像是将一滴水洒到了湖里,一点水花也溅不起来。 唉,人口的缺口实在是太大了! 林墨突然之间有些头疼,这么多人,她要上哪儿去弄呢? 林墨正在走神之际,便听到街口传来一阵呵斥,打骂的声音,整个街市瞬间喧闹了起来。 然而,人群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向呵斥声所在的地方聚集而去,反而是在道路两旁排排站,将道路中心给让了出来。 见状,林墨更加好奇了。 她赶紧将骡车赶到路边停好,占据了一个位置极佳的观赏位。 林墨踩在车架上,一只手扒着车厢架,手搭凉棚,踮着脚,饶有兴致地看着远处。 很快,一小队风尘仆仆的兵士出现在了林墨的视野里。 打头的是两个身穿全副铠甲,骑着马的军官。 两人鬓发散乱,面色黝黑,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浑身上下沾满了厚厚的一层尘土。 他们身下的马儿也是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重重地喷着鼻息,肚腹间能看到明显的肋骨痕迹。 两个人的马屁股后面,则跟着两列同样灰头土脸的兵士。 他们将槊刀横在身侧,槊刀首尾相接,形成了一个缓慢移动的松散牢笼。 牢笼里是两列俘虏。 他们被粗麻绳牢牢地绑住了双手,又穿成了一串,绳头就栓在了军官的马鞍上。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基本上没有了人的模样。 甚至,有很多老人和幼童的身上还布满了鞭痕。 这些鞭痕有新有旧,纵横交错,看得让人心头直跳。 他们就像是牵线木偶一般,眼神空洞,神情麻木。 只知道跟着麻绳牵拉的力度,一步一拖地踉跄着前进。 只是,他们却明显都是汉人的容貌。 队伍沿着街道慢慢地行走。 若是俘虏里有人慢了两步,跟不上行走的队伍,立马就会招来一阵呵骂和毒打。 喝骂声,鞭子声,闷哼声,惨叫声,一时之间连成了一片。 在附近围观的人群中,很多胆子小的人见到被鞭打的人的惨状,都默默地转过头去,不忍心再看。 很多父母则是捂住了自家孩子的眼睛,堵住了孩子的耳朵。 第122章 白姜1 因为俘虏都被穿成了一串,挨打的人下意识得剧烈挣扎,躲闪。 一个不小心,就将他前后的人给带倒了一片。 紧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就被这牵拉的力道给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摔,倒是让她空洞的眼里有了一些神采。 她艰难地爬起来,看着周围的兵士,眼里闪过一抹愤恨,一抹茫然,以及一丝坚定。 只是一瞬间,她便收敛起了眼里所有的情绪。 眼神重新变得麻木,行动重新恢复了麻木迟缓。 她好像在突然之间发现了什么,诧异地往路边的一处显眼位置看去。 然后,她曾经的救命恩人,带给她光明和希望的小神仙——林墨,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林墨此时正斜斜地靠在车厢壁上,面色红润,神情放松,饶有兴致地看着这里的热闹。 女孩儿赶紧低下头,将头发弄得更加凌乱,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同时脚下微动,将自己再往人堆里藏了藏。 女孩没有想到,再次见到恩人,自己仍然是这么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这时,林墨手握板砖挥舞的瘦小身影,头顶那只温暖的小手,整理包裹的忙碌身影,如清泉般流淌在她心田的话语等纷杂的记忆,瞬间从她的脑海深处冲了出来。 女孩突然间感到有些羞愧,觉得自己辜负了恩人对她的期待。 所以,她想也没想地就将自己给藏了起来。 虽然,她的生活仍旧过得一塌糊涂,兜兜转转,还是没能逃过,又变成了另一群人的两脚羊。 不过,恩人与她相处的每一个片段,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有好好地记在心里。 从来都不敢忘记! 兵士们呵骂的声音突然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女孩,她不由得一个激灵。 大意了! 女孩再次深深地看了林墨一眼,轻轻地抚了抚藏在腰间暗袋的东西,便赶紧收敛心神,又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恩人,总有一天,我会齐齐整整地站在你面前的! 童儿妹妹,你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姐姐很快就会回去找你的! 女孩儿如行尸走肉一般,随着人群缓缓地往前走,就这样与她的小神仙擦肩而过。 围观人群直到看到队伍的尾巴彻底消失在街口,低低地议论声,才在各处时不时地响了起来。 “这...这看着也不像是胡人的模样啊?不是说胡人都是高鼻深目,浑身长毛么?怎么回事?诶,你知道不?” “真是造孽哦,也不知道这次是哪个村子倒了大霉,被这些当兵的给抓了起来,充当俘虏领功呢。” “嘘,你不要命了,那些兵老爷还没走远呢,这话要是让他们听见了,小心他们把你当成细作,也给你抓进去。” “不能吧?他们的胆子真的有这么大,还敢在城里这么干?” “就是,这要是被查出来了,他们不得被军法处置,人头落地啊?” “屁,他们这些当兵的都是蛇鼠一窝,没有军功,上面也得不了好,这肯定是上官默许他们这么干的。” “可不是,自己本事不行,打不赢鲜卑,又不想丢了官,就只能做些这样蝇营狗苟的事情。” “听说西边战事危急,官家已经在朝堂上发了好几次火了,对边关将领的所作所为很是不满。” “他们总是要拿些功劳出来给官家看的。” “不过要是官家发现他们弄虚作假,到时候追究下来,他们这些小喽啰,肯定是会被上面给......” 说这话的是一个行商模样的人,他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他并没有将话说完,只是对着周围的人挤了挤眼睛,在自己的脖子上比了个横切的手势。 林墨听着听着,眼珠子转了转,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好主意。 她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兵士们围起来的那一堆俘虏,就像是看到了亮闪闪的金子。 只是,这件事情具体要怎么办,她还要好好地打探一下。 当然,如果能够一文钱不用花,就能得到这些人力资源,那自然是最好的。 不过,花钱,而且得花大钱,这才是常态。 大不了,她就再去多找几只肥羊,多薅几次羊毛。 林墨看够了热闹,一边思索着,一边赶着骡车,缓缓地向古井镇驶去。 林墨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就这样与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救下的那个姑娘擦肩而过。 当然,即使现在两人面对面,林墨也不一定能将年轻姑娘认出来。 她早就将这件对她而言的小事给彻底抛在了脑后。 骡车车轮滚滚,林墨带着一车小萝卜头奔向光明的未来。 然而,此时已经被押解到县衙大牢里的那个小女孩,却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天可活,还有没有未来。 她蜷缩在冰冷幽暗的牢房里的一个角落,头埋在膝盖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在乱发的遮掩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她会活下去的,她会尽一切可能的活下去! 她刚刚还看到了她的小神仙! 所以,她一定能够找到机会出去的,一定不会死在这阴暗的牢房里! 年轻女孩名叫白姜,她出生并生活在秦州边境的一个祥和平静的小村庄里。 村子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各种姓氏都有,甚至还有几户高鼻深目的羌人。 根据村里很多老人的说法,他们是在很小的时候,跟着父母家人逃荒到了此处,安顿了下来。 而那些与他们面貌迥异的羌人,则是一支在八年前就归顺了朝廷的小游牧部落。 据说,他们所拥有的一片丰美的草场,牛羊,奴隶,甚至是漂亮女人。 只是,这些财产全部被羌族的另外一支大部落给吞并了,部落里的青壮年男人也被屠杀殆尽。 部落里还活着的大部分人都变成了奴隶,只有他们几十个人四散奔逃了出来。 实在是没有了活路,才在老族长的带领下,翻山越岭,投奔了汉人朝廷。 于是,朝廷为了彰显恩德,将这支部落还剩余的几十个人全部打散,安置在了附近的几个村子里。 他们村子自然也不可避免地被安置进了几户人家。 第123章 白姜2 他们村子虽然是羌汉混居,但是大家都是从四面八方逃难而来的苦命人,倒也能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情分来。 因此,村子里并没有什么排挤外来人的事情发生。 大家的日常相处都很和善,都非常珍惜现在平静安宁的生活。 白姜一家自太爷爷拖家带口逃荒来到这里开始,已经在村子里生活了几十年。 如今,家里一共有八口人,几亩旱田,十几只鸡,两只猪,还有一座五间土房的大院子。 一家子的生活虽然不是很富足,偶尔还会饿肚子。 但是,家人和善,白姜一直活得很快乐。 白姜以为,她以后大概也会像她的母亲那样,在附近的村子里相看一个会过日子的俊后生,生几个娃娃,平平淡淡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只是,这样平静安宁的生活终究还是被连年的天灾给打破了。 最开始是连绵不断的阴雨天,这样的天气持续了整整三个月。 田地里所有的粮食,都被泡在了雨水里,颗粒无收。 接着,便是突如其来的暴雨,下了整整七天。 他们整个村子的村民都躲在半山腰的山洞里,眼睁睁地看着洪水冲垮了村子里的大半房子。 听说,这次洪水还将附近一条大河的河堤给冲垮了,淹了周围的十几个村子。 暴雨终于停了下来,咸蛋黄般的太阳重新出现在天空中。 他们裹着一身泥巴,湿漉漉地站在村口,看着眼前倒塌大半的房屋,远处被洪水淹没的田地,竟然诡异地生出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很快,土地里的泥泞就被炙热的阳光晒干。 这时,他们的手里还有些存粮,山上还有野物能够猎取。 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觉得,只要抓紧时间补种一波,入冬前收获一批,捱过这个冬天,等到明年,生活就会有所起色。 然后,整整两年过去了,天上却再也没有落下过一滴雨。 村子旁边的小溪已经彻底干涸,村里的水井又被挖深了好几米,却仍然只有井底浅浅的一层。 土地渐渐被晒得干裂,起皮,接着,一道道狰狞的裂口出现了。 山上的树木也开始慢慢枯萎,小动物们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田地里稀稀拉拉的麦苗一点一点地干枯,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最后,他们为了活下去,只能再次踏上了逃荒路。 这一年,白姜十三岁。 此时的白姜,对未来虽然有些茫然,但是看着身边的家人们,她的心便又安定了下来。 白姜没有想到,她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逃荒路上虽然艰难,但是一家人相互扶持,村子里的人也互相帮助,这一路上也不是特别难熬。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天灾波及的范围实在是太广了,秦州,雍州的大部分地区都受到了天灾的影响。 他们这么一大队人整整走了半个月,从夏末走到了初秋,仍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这一路上,他们还碰到了好几个同样在逃难的村子。 有的村子还好,即使遇上了也只是打个招呼,互通一下信息,之后便保持着一定的社交距离。 有的村子却是一上来就像土匪似的抢粮,抢水,抢物资。 他们已经被接连打伤了好几个青壮,也损失了不少的财物。 缺水,缺粮,还有老弱病残拖后腿,队伍里的人也开始生出了各种各样的心思。 前路艰险,不知终点。 很快,队伍就离了心,各自分散开来,奔向了不同的方向。 此时,白姜一家的身边只剩下了平时交好的左右邻居。 一共十几口人,妇孺占了大多数,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 不出意外的,意外发生了。 他们很快便被一伙儿饿红了眼的流民给盯上了。 那伙儿流民趁着他们一行人力竭之时,对他们发起了冲击。 白姜他们一行人一直生活在平和、闭塞的小山村里,又多是心软的妇孺。 虽然在逃荒路上被抢劫了几次物资,却仍然没有真正地意识到,连年灾荒的可怕之处。 他们并不清楚,饿红了眼的人们为了一口吃的,为了能够活下去,能够做出多么残忍的事情。 白姜他们仍然心存善念,以防御为主,只是将他们打伤,并没有对他们下死手。 那伙儿流民却不管不顾,怎么狠怎么来。 有的甚至杀红了眼,一上手就是杀招,直奔他们的要害而去。 因此,白姜他们一行人很快便落了下风。 不过片刻功夫,他们一行人就被打倒在地,物资也被抢了个一干二净。 白姜的父亲、大伯、堂哥的脸上均是一片青紫,身上各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刀伤,此时正浑身脱力地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爷爷、大伯母和母亲更是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他们的旁边还横七竖八地蜷缩着几个刚刚袭击他们的流民,正在骂骂咧咧地,挣扎着起身。 白姜被奶奶紧紧地护在身前,只是挨了几下拳脚,倒是伤得不重。 只是,奶奶却被砸破了脑袋,鲜血顺着奶奶的脖颈流到了白姜的头上,身上。 即使已经失去了呼吸,奶奶依然紧紧地抱着白姜,将她密密地护在怀里,一刻也不曾放松。 白姜蜷缩在奶奶仍旧温热的怀抱里,露出大半张脸,瞪圆了眼睛,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的眼神茫然而空洞,并没有焦点。 白姜感受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额头上流了下来,没过眼睫,流到了眼睛里,痧得眼球有些刺痛。 只是,她对此毫无所觉,仍然瞪圆了眼睛,一动不动,就像一尊精致的木偶。 白姜这十三年来所认识的世界,就这样,以如此残酷的方式,在她的面前,瞬间坍塌成一片废墟。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大家还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即使又累又饿又困,家人们对未来的生活依然充满了期待。 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生龙活虎的家人们就都变成了血葫芦倒在了地上。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第124章 白姜3 白姜的手指紧紧地抠着地面,目眦欲裂。 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袋,脑子里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嗡鸣声。 巨大的仇恨瞬间淹没了她的理智,怒火在胸中不断地灼烧翻腾。 白姜一下子就挣脱了奶奶的怀抱,她要为死不瞑目的家人们报仇。 就在白姜要冲出去的时候,山坡上又有一波人向他们冲了过来。 这一波人只有一胖一壮两个人,却更加心狠手辣,一出手便是要人性命的杀招。 他们就像一把利剑,一下子就冲进了已经放松警惕的流民群中间,背靠背地砍杀了起来。 很快,残存的流民力竭不敌,皆死在了这二人凌厉的柴刀刀锋之下。 这二人又将所有的人,包括白姜的家人一一补刀,最后,只留下了白姜一个活口。 从此,白姜被迫成为了兄弟二人的奴隶,泻火用品,以及储备粮。 白姜不堪凌辱,曾经多次想死,却怎么都死不成。 而每次寻死不成后,白姜还会遭到兄弟二人的一顿毒打。 毒打之后又是一通惨无人道,花样百出的蹂躏。 白姜也想过弄死他们,却始终没有找到机会。 一天当中的大部分时间,她都被捆得结结实实。 兄弟二人偶尔也会对白姜好,给她吃肉,给她烧热水洗澡,给她穿新衣服。 以及,那个微胖的大哥,会在她情绪崩溃的时候,温柔地哄她,还会给她吃甜甜的,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糖块。 那个时候,白姜会觉得糖块的甘甜,从她的嘴里一直甜到了她的心里。 然而,这种甜蜜只是转瞬即逝,快得就像是白姜的幻觉。 绝大多数时候,白姜得到的只有冷言冷语,沙包大的拳头,以及床上各种各样的折磨。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白姜渐渐变得麻木,冷漠。 有的时候,她竟然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兄弟两人对她的好。 那个时候的她甚至会觉得,就这样过下去似乎也挺好的。 白姜对自己的脑子里竟然会不受控制地冒出这样的想法,觉得有些可怕。 她将指甲狠狠地掐进自己的手心,让尖锐的疼痛刺激自己保持神志清醒。 白姜不停地在心底默念,“他们杀了我所有的家人,是我的仇人,我的仇人,我的仇人。” 只是,“就这样也挺好的”这个念头时不时地就会从脑子里蹦出来,而且越来越频繁。 一边是倒在血泊里,死不瞑目的至亲家人,一边是兄弟两人那偶尔的温柔,白姜被不断地拉扯着。 有的时候,白姜甚至兴起了“只要加入他们,我就能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了”这样非常荒谬的念头。 白姜按住隐隐发闷的胸口,只觉得脑海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叭”的一下,断了。 白姜想不明白,却也意识到她这样的想法非常危险。 白姜开始自救,却发现自己越来越无能为力。 她活得实在是太痛苦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日复一日的痛苦和煎熬,渐渐地磨灭了白姜反抗的意志。 终于,白姜放弃了挣扎。 任由自己慢慢地沉入了自己心里的那片,点缀着糖块的暗黑沼泽。 就在白姜即将要被沼泽彻底吞噬的时候,林墨出现了。 林墨就像是一道光,强势地劈开并驱散了白姜内心的阴暗。 此时的林墨在白姜眼里闪闪发光,就像庙里供奉的神仙下凡拯救苍生。 不,她比白姜听说过的所有神仙都要厉害。 林墨不但从这两个恶魔手里救下了白姜的性命,还将白姜从黑暗沼泽里拉了出来,给了白姜继续好好地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于是,白姜先将自己吃了个肚儿圆,又好好地洗漱了一番,包袱一卷,带着林墨分给她的粮食和其他物资,独自踏上了逃荒的路途。 白姜并没有东去安定郡,而是沿着来时的路,向西,回秦州。 她想去略阳郡。 白姜记得村子里早就过世的秀才爷爷曾经说过,略阳郡紧挨着白安江。 那里有一个大大的码头,是一个非常繁华的所在。 在她那有限而朴素的认知里,略阳郡既然挨着江,那肯定不会缺水。 不会缺水,那粮食就能丰收,只要粮食丰收,那里的人就能够吃饱,他们先吃饱了,才会有余粮才接济自己。 白姜还记得秀才爷爷提起略阳郡时,他眼里的光芒,有向往,有怀念,还有很多当时的她看不懂的情绪。 于是,当白姜站在村口,思考着她要去往什么地方的时候,秀才爷爷那闪烁着光芒的眼神,就那样一下子从她的脑海里蹦了出来。 这是白姜第一次真正地为自己的人生做选择。 她也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对还是错,这只是她下意识的选择,如此而已。 白姜记得恩人曾经对她说过,遇到事情,犹豫不决的时候,要学会聆听自己内心深处的真正想法。 她这应该算是按照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行动吧?! 对,没错,就是这样! 白姜在心底默默地给自己打气,义无反顾地回身踏上了来时的路。 然而,她也只是在秀才爷爷的故事里才听说了略阳郡,并不知道略阳郡的具体方位。 白姜只能沿着来时的官道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 虽然,林墨的及时出现,让白姜依然保留了自己善良的本心。 然而,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让白姜变得对陌生人的接近有很大的抵触。 不管是主动或者是被动,只要有人靠近到她的身边,白姜就像是个受惊的小兽,绷紧了身体,远远地跳开。 直到离开那人至少三步远,白姜才会觉得浑身上下,像刺猬一样全部竖起的汗毛,又重新服帖了下去。 所以,她这一路上都小心地避着人,见到人就远远地躲起来,也不敢随意找人打听。 很快,她便在官道的第二个岔路口上选错了路径。 接着,白姜再一次选错了路径,越走越偏,直到彻底迷失了方向。 此时,白姜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经迷了路。 第125章 白姜4 她只是觉得这路是越来越难走,路上能遇到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祸害她的那两个人剩余的粮食并不多,即使林墨将大部分的粮食都留给了她,她也很快就吃完了身上携带的所有干粮。 她只能一边走,一边沿路找些能吃的食物果腹,这也让她走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终于,白姜走到了这条官道的尽头,一个已经荒废了很久的村镇。 这个村镇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整个村镇都被烧成了一片白地,只有些许厚重的砖墙还屹立在那里。 杂草从废墟中悄悄地露出头来,渐渐地长成一尺多高,然后干枯,重新倒伏在废墟上。 一年又一年,一茬再一茬。 很快,废墟便被杂草完全覆盖了起来,直到再也看不清村镇原本的样貌。 白姜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死寂的村镇。 直到这时,白姜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是错投了路径。 她一时之间有些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很快,她便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白姜记得恩人曾经对她说过,遇到任何意外状况,都不能慌,要冷静,认真观察,思考解决问题的方法。 既来之,则安之。 对,没错,就是这样! 白姜深吸一口气,开始了独自一人的荒村探险之旅。 村镇确实已经被废弃了许久,白姜在村镇的废墟中细细搜寻了一圈,并没有什么收获。 不过,她却在一个大宅子的废墟深处,找到了一个窄小的暗室。 暗室一侧的砖墙上,在右下方靠近地面的位置,有一个不规则的拱形小洞口。 白姜缩着肩膀,顺着洞口小心翼翼地挤了进去,暗室的样子就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暗室的屋顶已经坍塌损毁,一面墙斜斜地靠在另一面墙上,将暗室的高度挤压到不足1.5米高。 暗室深1.5米左右,宽1米左右,这点空间刚刚能够塞下白姜这具瘦弱的小身板。 深秋季节,夜晚还不是很冷,她还有一床厚实的被子,这几天正好可以临时宿在这里。 白姜刚要退出暗室,转头的时候却发现,暗室的一角有什么光芒一闪而过。 待她仔细看去时,光芒却又消失不见了。 白姜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也没有在意。 然而,她一个转头的功夫,光芒又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这,彻底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白姜矮着身子挪过去,才看清了角落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银质的平安锁片,正卡在几块碎砖的缝隙之中。 锁片四周雕刻着祥云图案,正中则镶嵌着一块透亮的红色石头。 阳光透过断壁残垣的缝隙洒下来,照在红色石头上,折射出璀璨的七彩光芒。 白姜摩挲着这块锁片,心下觉得有些奇怪。 这个锁片太新,也太干净了些,可不像是应该出现在这个废弃许久的村镇里的东西。 可是,她刚刚已经将整个村镇都探查过了,并没有在村镇及其附近发现,近期这里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既然想不明白,白姜便索性不想了。 她将平安锁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放好之后还不放心地拍了拍。 这可是她目前拥有的最值钱的东西了。 白姜很快退出了暗室,环顾着村镇四周绵延的群山。 没有人! 荒山! 野菜和野果! 很多! 想到这里,白姜的眼睛一亮,整个人都支棱了起来。 她这几天要在附近的山上多多地采集野菜和野果,最起码要攒足能够在路上吃半个月的食物,才能再次重新出发。 毕竟,如今已是深秋,错过了时节,再在山上找寻能吃的食物就更加不容易了。 只是,整个州郡连年干旱,即使附近没有人烟,食物又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白姜在附近的山坡上搜索了整整三天,只在零星几处挖到了连背篓底部都没有铺满的野菜。 野果树倒是有几株,只是枝头上已经没有了果子,落在地上的果子基本已经腐烂殆尽。 野鸡、野兔等小动物更是连半点影子都没有看见。 她这三天不但没有攒下一丁点食物,而且还一直饿着肚子。 白姜盯着远处的茫茫大山,眼中的厉芒一闪而过。 既然外围没有什么收获,那就拼一拼,直接进深山。 只是,白姜空有一腔热情,却没有多少野外生存经验,也低估了未知深山里的危险性。 第一天,白姜一无所获,她决定继续深入。 第二天,白姜找到了几株栗子树,在树底下捡到了小半背篓的栗子,她很开心,决定继续深入。 第三天,白姜爬到山顶,看到远远的一处山谷里,似乎有个小村庄,还有炊烟升起。 于是,她转换方向,改道向那处山谷走去。 白姜绕过一片不高的石崖,便发现在崖下的斜坡上,有一大片半黄半绿的藤蔓,有橙红色的圆形果实在其中若隐若现。 白姜踩着脚下的碎石,慢慢地靠了过去,定睛细看,终于看清了圆形果实的真面目。 南瓜! 好多南瓜! 白姜内心一喜,这可是顶顶好的东西。 量大还管饱,解饿又好吃。 白姜的目光来回巡梭,在心里默默的点数,越数眼睛就越亮。 单单只是她脚下的这一小片藤蔓底下,就足足有七八个小南瓜呢! 白姜看着前面斜坡上的这一大片藤蔓,以及掩藏在藤蔓下,星星点点的橙红色,仿佛看到了一片宝藏,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有了这些南瓜,她就可以继续上路了,远处的村庄情况不明,自是也没有必要再去了。 白姜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开心地摘起了南瓜。 也许是乐极生悲,白姜在第三次换地方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碎石。 碎石沿着斜坡咕噜噜地滚了下去,白姜脚下跟着一滑,整个人便直接扑倒在了斜坡上,滑了下去。 白姜心里一慌,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她脚下不停地踢蹬,两手也在身前胡乱地划拉,行为举止完全没有了章法。 在下滑了三五米后,白姜终于是抓到了身边的藤蔓,才慢慢地稳住了下滑的身体。 还好,这个斜坡不算陡峭。 第126章 荒郊野外的小姑娘 只是,这个斜坡上大大小小的碎石也多,尖利的棱角在阳光下反射着寒芒。 这要是直接滚下坡底,免不了会受些皮肉伤。 白姜翻过身来,看着被枯枝败叶遮挡着的天空,胸膛起伏,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惊起了林中的鸟儿。 接着,她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胸膛不停地起起伏伏,笑声也渐渐地变了调,变成了呜咽声。 家人死在她眼前的时候,她没有哭。 被那两个禽兽劫掠,蹂躏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被林墨从那两个禽兽手里救了下来之后,她还是没有哭。 白姜甚至以为,她再也不会哭了。 没想到,今天摔了一跤,却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一通发泄之后,白姜觉得那些紧紧地缠绕在她身上,勒得她喘不过气来的,沉重的枷锁松开了,整个人都变得轻快了起来。 白姜刚刚滑下斜坡的时候,胳膊、前胸和大腿处,都被碎石遍布的地面磨破了皮,划出了细细的伤痕。 直到这时,白姜才感受到身体的整个正面都在丝丝拉拉的疼痛。 直到现在,白姜才有一种真真切切地活着的感觉。 白姜将胳膊横在眼前,遮挡住有些刺眼的光芒,一个人低声地嘀嘀咕咕。 恩人说的对,活着,确实要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啊! 而且,活着,在阳光下活着,可真好啊! 此时此刻,白姜觉得她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她还能一口气再摘二十个南瓜。 !!! 南瓜! 白姜胡乱地擦了擦眼泪,迅速坐起了身。 对啊,斜坡上还有好多熟透的南瓜在等着她呢。 南瓜小可爱们,白姜姐姐来啦! 两个小时后,白姜背着整整一背篓还冒尖儿的南瓜,美滋滋地走在了下山的小路上。 白姜哼着欢乐的小调,满足地掂了掂背篓,完全没有发现,她已经偏离了来时的方向。 咸蛋黄般的太阳渐渐地西沉,寂静的山林里开始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呀~~~!” 一声凄厉粗哑的叫声,从白姜的脑后突然响起。 白姜完全没有防备,被这怪异的叫声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她的身形立即僵住了。 她不敢动,也不敢回头去看,脑子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小时候听村子里的老人们讲过的山精鬼怪的故事。 “呀~~~!” 又是一声凄厉粗哑的叫声响起,只是,这一声更加地尖锐了,刺得人耳膜生疼。 这一声,却惊醒了浑身僵硬,不敢动弹的白姜,她下意识地拔腿便往前跑。 白姜在树林里不停地穿梭,慌不择路之下,不知道踩到了哪里。 她只觉得脚下突然一空,人便直直地摔了下去。 白姜极速下坠,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她双手不住乱挥,在四周不断乱抓,却每次都抓了个空。 只一瞬间,她便感觉到左脚似乎是踩到了坚实的地面,右脚的脚下却什么都没有。 白姜的身体一歪,右侧肩胛骨砸到了一片冷硬,整个人便改变方向,横着往前扑了出去。 在巨大的惯性之下,她去势不减,身体彻底失去了控制。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白姜带着一身的泥土和枯枝败叶,正面摔在了冷硬而坚实的地面上。 白姜整个人被摔得七荤八素,她甩了甩脑袋,想要撑着身体站起来。 这时,她似乎听到了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后纷纷滚落了下来,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有的砸到了白姜周围的地面上,有的则是重重地砸在了她的背上,腿上,直接将她砸回到了地面上。 白姜瞬间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最后,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地面上,又弹了起来,砸到了她的脑袋上。 白姜在一瞬间便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也许是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瞬间,白姜终于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嘶...啊...” 白姜只一动,便觉得左脚脚腕钻心的疼,右肩膀也犹如针扎一般,不由得痛呼出声。 白姜不敢再轻举妄动,她就那样趴在地上,开始小幅度地慢慢活动着,已经冻得有些僵硬的身体。 即使是这样小幅度的活动,有时也会在不经意间拉扯到受伤的地方,疼得她龇牙咧嘴。 终于,身体恢复了柔软,受伤的地方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甚至有轻微的麻痒。 白姜撑着身体,慢慢地坐了起来。 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蹭破了一层皮,伤口上沾满了泥土,还有星星点点的血珠,却已经麻木,感受不到什么疼痛。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左脚,只见整个脚踝一片青紫,已经肿得老高。 白姜忍着疼痛转动几圈脚腕,又使力往下压了压。 还好,能动! 看来骨头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扭了一下,伤得不算重,看上去吓人而已。 白姜直到这时才有心情打量四周。 这一打量,才发现她竟然在慌不择路之下,掉进了一个大大的深坑。 这个大坑直径大约有七八米,深度大约有三四米,内壁几乎直上直下,没有什么可以攀爬的地方。 大坑的地面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圆形孔洞,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大坑底部现在却到处都铺满了或完整,或碎成一块块的南瓜。 白姜低头看了一下挂在自己身上的南瓜块,心下了然。 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后脑勺上的包。 看来,刚刚砸晕她的应该就是现在地面上的某个南瓜了。 得,看来这几天白忙活了! 白姜歇了一阵,觉得身上有了力气,才慢慢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自己的背篓。 她扒拉了一下背篓底部,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还好,家当都在,没有丢。 有了这些,她就能在坑底活下去,直到她从这里爬出去。 白姜先归拢了一下坑底的枯枝败叶,生起了一个小小的火堆。 白姜烤着火,又将被子裹到了自己身上。 好半天过去,她才觉得有些麻木的四肢恢复了知觉,渐渐地暖和了起来。 火焰渐渐地小了下去,她将好几个还算完整的南瓜给丢进了火堆。 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往外爬不是。 第127章 小姑娘召唤了家长 第一次,她往上爬了五步,滑了下来。 第二次,她往上爬了六步,滑了下来。 第三次,她只往上爬了三步,就滑了下来。 ...... 一次又一次地攀爬,一次再一次的失败。 第n次攀爬失败后,白姜的头发散了,指甲撅了,衣服也磨破了,整个人已经彻底没有了力气。 白姜靠坐在侧壁上,抬头望着头顶上那一方坠着星星的,圆圆的天空,眼睛里闪动着莫名的光芒。 她以前不想活的时候,偏偏怎么都死不了。 她现在想通了,想在阳光下好好地活下去了,偏偏却又要被困死在这里,困死在这个寂静的黑夜里。 难道这就是我的一辈子么? 白姜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看着天空正中间那颗璀璨的星星,在心底默默地念叨。 “恩人,对不住,我可能要食言了。活着,确实好难啊,我真的拼尽全力了,却还是做不到。” “恩人,这辈子没机会,下辈子我一定会当牛做马地报答你。希望,下辈子,我能够早点遇到你,恩人。” 白姜觉得自己很冷,很困,很疲惫,眼皮也变得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迷迷糊糊中,她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片柔和的白光,白光的深处,立着一道小小的身影。 只见,那道身影缓缓地往前走了两步,对着白姜微笑,缓缓地向她伸出了手。 白姜很快便认出来那就是她日思夜想的恩人林墨。 白姜激动地看着那只向她伸来的手,迫不及待地要奔过去,紧紧地抓住这只温暖的小手,再也不放开。 白姜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个梦幻般的微笑。 就在白姜脑袋一歪,即将要睡过去的时候,一个小土块从天而降,砸到了她的身上。 白姜迷迷糊糊地,实在是掀不开眼皮。 只以为是她身后坑壁上的土块被她刨松了,脱落了而已。 “姐姐,姐姐~~~” 随着这声娇俏的呼喊声,一连串儿大小不一的土块,接二连三地砸了下来,砸了白姜一头一脸。 白姜也终于掀开了沉重的眼皮,向上望去。 就见大坑的边沿上出现了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的脑袋。 小女孩梳着双丫髻,脸如满月,大大的杏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白姜。 她看到白姜冲着她望过来,高兴地挥了挥手,笑容灿烂。 “姐姐,姐姐,我终于找到你啦~~~” “姐姐,你怎么丢下童儿一个人,自己跑到下面玩去啦~~~” “姐姐,姐姐,我找了你好久呢~~~” 白姜仍旧迷糊的脑子一下子就被这一连串高密度的话语给彻底地砸懵圈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不是要跟恩人走了么? 最重要的是,我什么时候有了一个那么大的妹妹? 小女孩见白姜既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反应,更加地着急了,语速也更加地密集了。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啊?是童儿惹你生气了吗?” “姐姐,你不要生气,童儿马上就下来陪你哟~~” !!! 什么情况?怎么回事? 白姜完全没有搞明白现在的情况,不过她的身体反应快过脑子。 她连忙举起手,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 嗓子像是被什么捏住,声音也变得有些嘶哑而尖锐,在破音的边缘徘徊。 “别!童...童儿...是吧?姐姐没有生你的气,你不要下来,就在上面陪着姐姐就行。” 白姜在这句话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是这样的阴沉,简直就像是传说中那种会吃小孩的山野妖怪。 她生怕吓到小姑娘,赶紧又干巴巴地加了一句,“童儿乖,听姐姐的话,别乱动,好好地待在上面。” 童儿果然乖乖的不再动弹,圆圆的眼睛突然蒙上一层水雾,语气也有些委屈了起来。 “姐姐,童儿乖,童儿会一直乖乖的,你千万不要扔下童儿一个人,童儿不是傻子,童儿不是累赘,呜哇......” 话还没有说完,童儿便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眼泪大颗大颗地从她的眼睛里涌了出来,滴落到坑底,滴到了白姜半仰着的脸颊上。 童儿虽然在哭,却只是低声呜咽,声音被夹在喉咙里,偶尔逸出的声音,很快便消散在空气中。 童儿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只被遗弃的,还没睁眼的小奶猫,可爱而脆弱。 白姜的心头刚刚升起一股违和的怪异感,便被童儿此时可怜巴巴的样子给戳中了,很快便将那一丝怪异感给抛在了脑后。 白姜只觉得心头有些酸酸软软的,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虽然...但是...她也只是个孩子啊! 而且,她还是个已经体力透支,精神透支,在垂死边缘挣扎的孩子啊! 谁来救救她? !!! 大坑顶上现在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可以救她的人么? 她这脑子哟! 白姜想明白了之后,心气一提,整个人也鲜活了几分。 她放轻语气,“童儿最乖巧听话了,只是很多人不懂童儿的好,童儿不需要将这些不懂你的人放在心上。” “童儿,姐姐一不小心掉进了这里,受了伤爬不上去,童儿能不能将你家里大人唤过来,将我从这坑里救出去?” 童儿的眼睛一亮又一暗,“原来姐姐不是生气不理童儿,而是受伤出不来了啊,我这就让爹爹来救你,只是......” 童儿的转了转眼珠,鼓了鼓脸颊,语气有些害怕又有些幸灾乐祸的庆幸。 “只是,姐姐这个样子,肯定是平日里没有好好练功,就算救上来,还是会被爹爹揍的,嘿嘿...到时候,姐姐的屁股要开花...哈哈......” “嘿嘿...总算不是只有童儿一个人挨揍了,真好,嘿嘿......” 童儿傻笑着,从袖袋里摸出一个细细地竹筒,小手握着筒身,左右一拧。 一团火光从竹筒里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炸成一朵小小的烟花。 白姜仍旧如坠云里雾里。 她虽然在童儿的口中得知了很多消息,但是这些消息却团成了一团乱麻,根本找不到线头在哪儿。 童儿放完烟花,又趴回了坑沿,拍了拍胸脯,一脸的骄傲。 “姐姐,放心吧,爹爹看到那朵花花,一会儿就会过来接我们啦~~~” 第128章 采药的小老头 白姜看着童儿清澈的杏眼,一副“我做得很棒,快夸我”的姿态,终于意识到,刚刚时有时无的那股违和感到底是什么。 这个女孩的年纪跟她差不多,可是女孩的说话行事,表情动作却都跟四、五岁的幼童似的。 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隐情不成? 白姜只觉得脑子越来越沉,脖子却越来越软,就快要支撑不住脑袋的重量。 意识模糊间,白姜往前一栽,一头扎到了地上。 然后,她似乎听到了一声短促的尖叫,接着便是“噗通”一声,似乎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只是,这个落在坑底的不是不知名重物,而是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小老头。 此时,他已经站直了身体,正在以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敏捷,大踏步地朝着白姜走了过来。 小老头一边走,还一边嘟嘟囔囔,“怪不得这次出来采药,啥收获都没有不说,右眼皮还一直跳,原来是应在这里了。” “先是交托给邻居照顾的闺女丢了,这好不容易找到闺女了,闺女这又给捡了个不明不白的人。” 只是,他因为对女儿心里有愧,平时总是宠着哄着,根本舍不得对着女儿黑脸。 于是,小老头只能将心里的气都撒到了面前已经昏迷的白姜身上,动作上便多加了几分力气。 只见小老头大踏步走到了白姜身边,蹲下身子直接将白姜的身位从侧趴着给扒拉成了平躺。 接着,小老头一把掀开裹着白姜的被子。 被子带起的风吹开了蒙着白姜脸庞的碎发,一张蜡黄里透着青白的小脸出现在了小老头的眼前。 唉,这个小丫头的年纪,跟她闺女差不多呢。 小老头默默地叹息一声,眼神暗了暗,下手也轻柔了起来。 他细细地摸了摸白姜的脉,又试了试鼻息,再撑开她的眼皮看了看,最后摸上了她的颈侧。 “小丫头,还好你今天遇到了我,要不然,你一会儿可就真的凉了。” 说着,小老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酒葫芦,拔开了瓶塞,一股浓郁的酒香混合着药香,瞬间从葫芦嘴里飘了出来。 小老头轻轻地拍了拍白姜的脸颊,白姜毫无反应。 于是,他直接扶起白姜,捏着她的下巴,撬开她的嘴,迅速给她灌了一口葫芦里的药酒。 “咳...咳咳咳......” 白姜下意识地吞咽下去,立刻就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这咳嗽来得又快又急,她的脸很快变得通红,眼睛也慢慢地睁开了一条缝。 白姜只觉得胸口一阵火烧火燎,她费劲儿地掀开那依然沉重的眼皮。 白姜的眼前出现了一团黑影,与她梦境中的黑影渐渐地重合。 白姜面上一喜,她不敢置信地抬手揉了揉眼睛,想要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黑影在她的眼前渐渐变得清晰,只是,黑影越是清晰,白姜便越是失望。 原来这并不是梦里来接她的恩人,而是一个满面红光,头发花白的陌生小老头。 而且,这个小老头现在就蹲在她的身边,正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她。 太近了! 他离得太近了! 白姜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害怕和无助,整个人迅速蜷缩成一团。 接着,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身体迅速弹起来。 白姜后退几步,直到后背紧紧地贴上了坚实而冰冷的土壁。 她后背挺直,一只手横在胸前,一只手背在身后悄悄摸索着,恶狠狠地瞪着小老头。 此时的白姜就像是一只受了重伤,被逼到死角的小兽。 红着眼,呲着牙,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过来,一口咬断逼迫者的喉咙。 小老头看着白姜慢慢地睁开眼,脸上的表情由惊喜到失望再到惊恐,最后统统化作了深深的防备。 他的眼底划过一道错愕,不过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看来,这个小丫头,也是一个苦命的人。 救了她,也算是帮闺女积攒福报,给自己赎罪了。 想到天真无邪却过于活泼的闺女,小老头只觉得额角的血管突突地跳个不停。 小老头站起身,慢慢地退后两步,果然看到小丫头紧绷的身体有些微的放松。 小老头抬头看着自家闺女那愈发灿烂的笑脸,更加觉得自己刚刚的决定是对的。 他笑呵呵地将酒葫芦重新藏进怀里,“小丫头,你总算是醒啦!” “既然醒了,就赶紧起来活动活动,只有将身体各处都活动开了,才能更好地吸收这药酒里的药性。 得亏你今天遇到了我,要是再晚一会儿,你可就真的要冻僵在这里了。” “咳咳,你刚刚给我喝的是什么?咳...咳咳...”白姜哑着声音问道。 她现在只觉得从嘴巴到肠胃这一条线,全部火辣辣的,肚腹深处好像有一团火在烧。 她觉得整个人都快着了起来。 只这么一会儿,她的额头就冒出了汗。 “药酒啊,活血通络,祛风驱寒,每天喝一口,活到九十九。” 小老头又将怀里的酒葫芦掏了出来,一脸得意地在白姜的面前晃了晃。 “这可是小老儿我的独门秘方,里面添加了十几种难得的珍贵药材,一般人我可不给喝,丫头,你今儿有福了。” 接着,他收起酒葫芦,将脸一板,“别磨磨唧唧的,赶紧起来活动身体,别浪费了我的好药酒。” 白姜:...... 这小老头,看上去有些奇奇怪怪的。 白姜感受着自肚腹内源源不断往外散发着的热量,扶着坑壁站起身来。 在远离小老头的地方,慢慢地活动着略显僵硬的腿脚。 很快,她就感觉到有一股细细的热流沿着身体的经脉,流遍了全身上下。 渐渐地,她的脸颊红了,鼻尖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手指和脚尖也慢慢暖和了起来,僵硬的四肢关节也开始渐渐地恢复了柔软。 白姜翻来覆去地看着重新恢复灵活的双手,心下暗自诧异。 “看来,这小老头还是有些真本事的,刚刚的话并不完全是在吹牛。 只是,他这样有本事的人,怎么会穿得如此简薄,在这个时节,一个人出现在这荒郊野外的深山之中? 不对,这个小老头应该就是童儿口中的爹爹才是。” 白姜撩起眼皮,迅速看了一眼趴在土坑边沿,正笑得灿烂的小姑娘,又扫了一眼小老头,垂眸掩下心中的疑虑。 第129章 古怪父女组合 白姜左手扶着右肩膀,一边活动着肩关节,一边继续一瘸一拐地,转着圈地慢慢溜达。 这时,大坑顶部突然传来了一阵拍手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银铃般清脆而娇俏的女声。 “呀,姐姐终于可以站起来啦,太好啦,爹爹,你果然是最厉害的。” “姐姐,你也是最棒的,我们很快就能一起回家啦~~~” 小老头看了闺女一眼,心下诧异。 童儿五岁那年,因为那件事情受到了巨大的惊吓,高热持续不退,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 等童儿再醒过来之后,她脑海里所有的记忆都消失了,思维也永远地停留在了她五岁的时候,不再长大。 童儿虽然忘记了一切,但是她在潜意识里防备着所有人。 刚醒过来的时候,她甚至不允许任何人的靠近。 只要有人靠近她三步之内,她就像是个受到惊吓的小兽,将自己塞进角落里,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就连他这个亲生父亲,也是付出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艰苦努力,才重新获得了童儿的认可和亲近。 眼前这个排骨样儿的小丫头,怎么就能没有缘由的得到他家宝贝童儿的好感? 哼! 嫉妒! 想到这里,小老头忍不住瞪了白姜一眼。 小老头委屈,但是小老头不说,小老头打算默默地在背后使绊子。 白姜还在坑底转圈圈,活动着僵硬的身体,压根儿不知道小老头已经在心里演了一部大戏了。 小老头站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直到白姜已经行走无碍了,才回到了他刚刚落地的地方,那里垂着一条粗粗的麻绳。 小老头拽了拽麻绳,转过头来对着白姜说道,“小丫头,收拾好你的东西,跟上。” 话音刚落,小老头便双手抓住绳子,双腿借力向上一蹬,就跟一只猴子似的,灵巧又快速地爬出了大坑。 白姜不由得目瞪口呆,傻傻地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弹。 这...... 小老头都这把年纪了,这身手也太好了吧?! 见状,白姜不由得更加地警惕了。 荒山野岭,奇怪的小老头,可爱的小姑娘,多么诡异的组合。 只是,她的内心深处也悄悄地燃起了一丝火热,如果能将这身手学到手就好了。 小老头拉着绳子在上面等了半天,也没感受到绳子末端有重量,他不耐烦地扔下绳子,探头去看。 “嘿,小丫头,你倒是快点啊!一动不动地傻站在那里,寻思啥呢?” 小老头看着白姜浑身是土地站在坑底,一脸尴尬的神情,眼睛一转,懊恼地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一副恍然大悟状。 “小老儿果然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哎哟,小丫头,你是不是不懂怎么往上爬啊。 不要紧,不要紧,你把绳子绑在腰上,绑结实些,小老儿我会拉你上来的。 小老儿我年纪虽是大了点,但是我天天跑山采药,力气还是有一把子的。” 小老头话里话外似乎都是为了白姜着想。 只是,那语气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酸味。 “小丫头啊,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就你这个干巴巴的样子,身上没有二两肉,我肯定能拉你上来的。 快点!天色不早了,等会儿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呢。” 白姜看了看灰蒙蒙的天,也不废话。 她利索地收拾好背篓,将绳子在腰上缠了好几圈。 确定绑牢之后,这才拉了拉绳子,示意上面的小老头。 终于,在老头的连拉带拽之下,白姜终于狼狈地爬出了深坑。 她回头看着脚下的深坑,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她就要埋骨在此了。 想到这里,白姜看着小老头的眼神也柔和了些。 她的运气并没有那么差,不是么? 她的人生也没有那么艰难,不是么? 至少,她又遇到了贵人,再一次绝处逢生了。 林墨和小老头的身影,在这一刻,在白姜的眼中,渐渐地重合了起来。 白姜不由得一晃神,林墨和小老头即将要重合在一起的身影又快速分散了开来。 恩人,你说的对,世道虽乱,却依然会有善良的好心人的。 似乎,她现在就遇到了一个呢。 想到这里,白姜的面色彻底柔和了下来,将剩余的那一点点防备给深深地藏在了心底。 白姜想,她不能寒了好心人的心,当然,如果他们是真正的好心人的话。 但是,如果他有什么其他见不得人的目的,那就不要怪她心黑手狠了。 白姜垂眸,掩下了眼里一闪而过的厉芒。 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小神仙,是你给了我面对黑暗的勇气,谢谢你,希望你诸事顺遂,平安喜乐。” 童儿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小老头的身边,正摇晃着小老头的胳膊,不知说着些什么。 在童儿的撒娇卖萌下,小老头严肃的脸撑不过三秒,便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 然后,童儿蹦蹦跳跳地来到了白姜面前,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姐姐,姐姐,我刚刚跟爹爹求情了,他答应我,回去后不会再罚你了。不过,你以后要努力练功,不能再偷懒了哦~~~” 童儿靠过来抓住白姜胳膊的时候,白姜的身体不自觉地紧绷僵硬起来,下意识地就要甩开她,远远跑走。 只是,童儿懵懂,这样恐怕会伤害到她纯真的心灵。 白姜不忍,绷直了嘴角,压下心里的不适,强迫自己迅速放松下来。 小老头看着两个人的互动,眼神闪了闪。 似乎,他有点明白童儿为什么会对这个小丫头有天然的好感了。 两个人在警惕这个世界的时候,反应几乎一模一样,像同一种小兽。 小老头突然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逗笑了。 小老头的笑声惊醒了白姜。 白姜轻轻地拂开童儿还拉扯着她胳膊的手,走到小老头三步之外,干脆利索地跪了下来,神情郑重地给小老头磕了一个头。 “老人家,敢问尊姓大名?小女白姜,谢谢您和您女儿今天救了我的性命。 要不是你们,我今儿恐怕就活不成了。 你们的大恩大德,小女白姜自会好好地记在心里。” 说到这里,白姜又咚咚咚地连磕了三个响头。 第130章 山村日常1 白姜磕完头之后,怕小老头还嫌不够,赶紧咽了咽口水,祭出了林恩人教给她的画饼大招。 “小女家逢大难,逃难至此,身无长物,自知无力报答。 而且,小女要去秦州略阳郡投奔族中亲眷,怕家中亲眷担忧,亦不能在此地久待。 不如,待小女先找到亲眷,安顿好了之后,备好谢礼,再来拜访和答谢您。” 接着,白姜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老人家,还烦请您先带我去您家里认个路。” 小老头双手背在身后,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白姜,又看了看紧紧地贴在白姜身后的宝贝闺女,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难得闺女这么直白明确地表示她喜欢一个人,自然不能轻易地就放这个小丫头离开。 虽说他救人是为了给闺女积累福报,不指望被救了性命的人当牛做马的报答他。 而且,他混江湖多年,家资颇丰,并不差钱,更加不会指望那三瓜俩枣的劳什子谢礼。 只是,这一下子就被这小丫头给高高地架了起来,弄得他心里有些疙疙瘩瘩的,不太得劲儿。 似乎他要是再说些什么,便成了挟恩图报,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嘿,还好他自小混江湖,做得也都是些暗地里的生意,从来都是不要脸面的。 这个油嘴滑舌的小丫头,必须得扣下来给他干几个月粗活才行。 而且,自从他们父女二人来到村子里隐居之后,闺女也没遇到个合适的玩伴儿,这么多年一直怪孤单的。 正好,闺女非常喜欢这个小丫头,就让这个小丫头给闺女作伴好了。 “白丫头啊,要不是我家童儿发现了你,你就要悄无声息地死在坑底了。 而且,我可是使了大力气,又用上了珍贵的秘制药酒,才把你完完整整地给从鬼门关前面拉了回来,一根手指头也没冻掉。” “白丫头,你是个好孩子,知恩图报,想要当牛做马的来报答我,你有心了。 不过,谁让我是个施恩不忘报,与人为善的好人呢,既然选择了救人,那自然是要救到底。” “小丫头啊,听小老儿一句劝,秦州略阳郡这个地方现在可去不得,叛乱的鲜卑部已经拿下了凉州。 现在越战越勇,战火已经从凉州蔓延到了秦州,略阳郡首当其冲。 兵凶战危,你一个小丫头去了肯定也是凶多吉少。” “我怎么能在花费了大力气救活你之后,又眼睁睁地看着你再次陷入险境? 我看你身上还有不少伤,正需要好好养养。 正好,最近我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你就留下来给我干三、五个月的杂活儿,这恩情就算是还了。” “行了,别跪在这里傻兮兮地发呆了,赶紧起来跟我走吧,路还远着呢。” 小老头倒背着手,悠哉悠哉地走在了前面。 跪在地上的白姜有些傻眼,这个小老头是听不懂话还是咋滴? 她话里表达的意思难道还不够明确么? 她只想用钱财和物资来抵了这小老头对她的救命之恩,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怎么最后变成了这样? 白姜表示非常困惑。 难道...... 这小老头看穿了她这番话只是为了尽快脱身而蒙骗于他? 要不然,怎么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就变成了她要留在老头家里,帮他干活了? 白姜暗暗叹息一声,她现在只有这点心眼儿,刚刚已经全部用上了。 看来,若是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自己的这点心眼儿完全不够用啊。 白姜看了看渐渐昏暗的天色,又看了看身前那个越走越远,摇头晃脑的小老头,胸中燃起一股熊熊的战意。 “小老头,你给我等着!”她咬了咬牙,愤愤地跺了跺脚。 “嘶...哎哟......” 白姜硬气不过三秒,她刚刚跺的是那只扭伤的脚。 她疼得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单脚跳出了直直地一道弯儿。 直到双手抱住了前方的树干,白姜才堪堪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白姜咬着下唇,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将自己从树干上撕下来,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姐姐,姐姐,你不要紧吧?等等童儿,童儿扶着你......” 童儿紧走两步跟上白姜的步伐,稳稳地托着白姜的胳膊,水润的眸子里星光点点,显然是开心极了。 小老头听着身后传来的,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无声地笑了笑,悄悄放慢了自己的步伐。 难得宝贝闺女这般开心,这小丫头还算是有点用处。 那他就不再计较小丫头刚刚那有些粗陋的诓骗行为了。 不过,这个小丫头倒是个机灵的孩子,脑子转得快,就是脾气有点倔。 他正好将小丫头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好好地观察。 如果小丫头的人品靠得住,到时候,自己亲自好好地调教一番,教给她一些可以傍身的本事,就可以将宝贝闺女托付给小丫头了。 唉! 小老头在心底暗自叹息,他到底是老了,最近总是会想些有的没的。 小老头带着白姜七拐八绕,不知道走了多久。 终于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来到了位于山谷里的一个小村子。 对,就是白姜曾经在山顶上看到的那个小村子。 小老头的家就在山脚下,并不在村子里,离着村子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他的家很简单,三间土房,带着一个大大的院子。 院子的一侧摆着一排木架子,木架子上放满了圆形的笸箩,笸箩上晾晒着各种各样的,白姜不认识的枝干,根茎,叶片等。 院子的另一侧则是在地上晾晒着各种各样的植物,有大有小,奇形怪状。 靠近房子的一角,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白姜从来没有见过的工具。 整个院子被各种植物占得满满当当。 只留下了中间一条大概一米宽的小路,直直地通向堂屋门口。 小老头豪迈地一挥手,对着院子画了一个圈。 “看到没,这些就是你以后要干的活了。不会做也不要紧,我知道你有些笨,脑子也不够用,不过,我会非常耐心地教会你的。 白丫头,你能在绝境之中遇到我这样的善心人,可是你莫大的福气,你可要用心地学,努力地干活哦。” 第131章 山村日常2 白姜耳边还充斥着小老头对她的阴阳怪气。 她绝望地看着这满满当当一院子的草根和树皮,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小老头人虽然有些不着调,但是有一样他说得很对,他确实是救活了她。 她现在能够生龙活虎,身上一个零件都不缺地站在这里,全靠他们父女俩。 小老头现在也仅仅是让她帮忙干三、五个月的杂活儿,其他一句没提。 应该也是看在他女儿跟她交好的份儿上,暗中照顾她吧。 毕竟,现在已是深秋,马上就进入寒冬时节了。 她现在缺衣少粮,独自一人在外面流浪的话,是很难活过这个冬天的。 白姜看着娇俏可爱的童儿,以及宠溺地看着童儿的小老头,内心也在不知不觉中柔软了下来。 白姜扫了一圈乱糟糟的院子,将自己的背篓靠墙边放好,卷起了袖子。 “小老头,这些草根树皮要怎么收拾?” 小老头闻言,立刻吹胡子瞪眼外加跳脚, “什么草根树皮,不懂不要瞎说,这都是用处很大的草药。 算了,算了,你个无知小儿,跟你说你也不懂。 你就将这些都按照不同的种类,分别放在不同的篓子里,收入西边的房间里。 明天一早再拿出来,摊开晾晒。” 接下来的时间里,院子里充斥着小老头那暴躁的声音。 “哎,不对,这两堆不是同一种药,分开,赶紧分开......再往南走,靠墙的那一堆才是......” “错了,又错了,这一筐得放在那个北边的那个架子上......北边,北!边!” “轻点,轻点翻,哎呀,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力气咋这么大......” “哎哟哟,我的宝贝药材诶......” ...... 从此,白姜就在小老头家暂时安顿了下来。 就这样,她过上了晒药,切药,磨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对,划掉,日落之后还要学习鉴别药材的日子。 这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不是,划掉,是精彩纷呈。 小老头说了,等拾掇完院子里正在晾晒的这批,后面还要再炮制一批。 到时候,她也得去山里跟着采药才行。 所以,学会辨认各种药材对白姜来说就变得尤为重要。 每一天天刚亮,白姜就被老头叫起来,先扎一个小时的马步,然后拖着酸软无力的双腿去做早饭。 吃完早饭,小老头背着背篓出门,白姜要将需要晾晒的药材搬出库房,摊开晾晒。 忙完这些,基本上就到了中午。 白姜会给童儿做一个肉菜和一个素菜,盯着她一口不剩地吃完。 她自己则是会将早上一直放在灶上温着的剩饭端出来,凑合吃一口。 下午,她将还没有处理的新鲜药材,按照小老头的要求,洗洗切切,摊开晾晒。 忙忙碌碌中,很快就到了做晚饭的时辰。 白姜的晚饭快做好了的时候,就是小老头推开院门到家的时候。 然后,院子角落里堆着的,还带着泥巴的新鲜药材,便又多了一些。 每到这时,白姜总是会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将饭碗重重地放在小老头面前。 “小老头,你这一天天的,吃完早饭就出门,晚饭好了才回来,一天到晚的不着家。你就这么放心我? 就不怕哪天我扔下童儿,卷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头也不回地跑了?” 小老头则是一脸的气定神闲,捋着他那没有几根的花白胡须。 “我可不是相信你,我只是相信我看人的眼光。” “我看你脸型方正,人中正直,是一个心地淳厚,守信有福之人,是不会做一个人偷偷跑掉这种事的。” 童儿总是会在这个时候无脑附和,“对,爹爹说的对,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 她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句,“爹爹,你也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 白姜笑眯了眼,轻柔地摸了摸童儿的发顶。 童儿的头发黑亮,又软又顺滑,摸起来可真舒服呀。 白姜忍不住又多摸了几下。 直到将童儿的发型都揉得散乱了起来,才恋恋不舍的罢手。 童儿也似乎非常喜欢白姜摸她的发顶。 她眯着眼睛,脑袋还会不自觉地往白姜的掌心拱了又拱。 白姜忍不住又揉了几下,“呵,老头,你可真自信!” “那是,我也觉得我自己特别优秀,小丫头,你有我这样博学的人教导你,要惜福哟~~~” 两个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好不热闹。 童儿总是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两人拌嘴吵闹。 还时不时地拍手附和,一会儿夸夸这个,一会儿哄哄那个,一碗水端得很平。 不过,白姜每次都会败在小老头厚脸皮的自吹自擂上,没有一次例外。 小老头仗着自己多活了几十年,是真的不要脸皮啊! 欢乐的晚饭时间之后,就是小老头严厉的教学时间。 一个时辰之后,白姜的脑子里塞满了各种草药知识,晕晕乎乎地回到房间,将自己扔进铺着厚实被褥的小床里,三秒钟不到就熟睡了过去。 就这样,白姜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规律、平淡、充实。 白姜也在这日复一日的简单重复中,渐渐地沉静了下来。 后来,白姜竟然喜欢上了这种忙碌一天之后,在每天晚饭前摸摸童儿毛茸茸的脑袋,与小老头再互怼几句的日子。 虽然白姜每次都被小老头怼得说不出话来,但是她却不以为意,并且越挫越勇。 白姜在与小老头的日常互怼之间,也渐渐地开始对小老头心生亲近。 她和童儿也在一日复一日的相处之中,也越发熟络了起来。 白姜对童儿了解得越多,就越发心疼这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 童儿虽然头脑受损,永远的停留在了五岁,但是她心性直率,单纯可爱,一点也不任性。 要不是上次小老头托付的邻居不靠谱,在背地里偷偷地编排小老头的闲话,一不小心被童儿听了去。 童儿也不会在一时气怒之下,推了嚼舌头的人一把,跑出去寻找小老头,最终出现在了林子里。 白姜曾经背着童儿,私下里询问过小老头,童儿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而让头脑受损,损伤还如此严重。 小老头却只是说童儿是受到了惊吓,高烧不退,记忆全失,醒来就是现在的这个样子。 但是等白姜往下询问事情的具体经过的时候,小老头却支支吾吾,眼神游移,很快便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 第132章 山村日常3 如果此时白姜盯着老头的眼睛,她便会看到,震惊,不敢置信,愤怒,慌乱,惊恐,失而复得等各种各样的情绪从老头的脸上不断地闪过。 然而,白姜却在老头刚刚陷入回忆的时候便识趣地起身离开了,完美地错过了老头精彩纷呈的变脸过程。 白姜只是在小老头的沉默中,隐隐地感觉到,那件事情非常大。 只是,她见识短浅,终究不得要领。 从此,两人默契地不再提及此事。 不过,两人经过此番交谈之后,小老头看着白姜的目光也越发的柔和。 然后,小老头又给白姜加了一个时辰的晚课。 晚课的内容是背诵药方,根据药方配制成药。 白姜拿着手中那本薄薄的,成年人巴掌大小的黑皮册子,一脸懵逼地看着面前严肃的小老头。 不是,家族的秘密传承就这么随便地交到了她这样一个还不算太熟悉的陌生人的手上么? 小老头对她的信任是不是有些过于盲目了? 小老头看着傻里傻气的白姜,没好气地拍了一下白姜的脑袋,终于唤回了白姜那已经发散的,不知道多歪的诡异思绪。 “教导了你这么长时间,知道你是识字的,看看,书里面的字能认全了吧? 若是都认得,那从现在开始就给我好好背,认真背! 背好了之后,便放下书本,去那边将药给配出来,直到练习到闭着眼睛也能配出来为止。” 册子虽然只是薄薄的一本,白姜却觉得这本册子特别地沉。 沉到她要使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将册子给稳稳地托在掌心。 白姜觉得隐在她胸腔中的,那个时时向外冒着寒气的黑色大洞,被小老头给填补起来一角。 白姜轻轻地捧着册子,就像捧着什么绝世珍宝。 她确实是识字的,还跟着村子里爱讲故事,却总是忘记的秀才爷爷认真学了好几年呢。 只是,她打开那个黑色的封面之后仅仅看了一眼,便彻底惊呆了。 合欢散,软筋散,梦蝶散,断肠散,相思散,天仙思凡散,牵机散,情花散,柳叶桃散...... 这一连串的名字后面则是跟着一连串的致幻,致死,剧毒,失去知觉等红色字样。 白姜看着红色加粗的字体,只觉得眼神恍惚,头脑晕眩。 她拿着黑皮册子的手开始不住地颤抖,差点将册子给扔了出去。 白姜觉得她的嘴巴突然变得异常干涩,喉头开始不自觉地吞咽,嗓音也变得低沉暗哑。 她费劲儿的将想说的话,一个字,一个词地从喉咙里给挤出来。 “老...老头,你...你以前...是...到底是...干...干啥的?” 小老头捋着胡须,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这副模样白姜看得是牙痒,手也痒,恨不得直接冲上去给老头的脸上来两拳。 他今天给自己的惊吓,可实在是太大了! 这小老头,年轻的时候应该是干尽了缺德事,现在才会躲在这偏僻的小山村里,离群索居,很少出门与村里人交际。 现在,白姜觉得她找到了小老头家族凋敝的真正原因。 白姜慢慢地抚平由于太过震惊,已经被自己攥得皱巴巴的小册子,心下想到, “如今这样的世道,这本册子里的东西对我这个孤女而言,反而是最好的护身符了。” 白姜虽然强迫自己说服了自己,可是她在每次上晚课的时候,只要看到药方的名字,总是会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 由于每次都要先做心理建设,白姜的学习过程开始变得非常缓慢。 小老头也知道她的心结所在,并没有催促,也没有斥责她。 有的时候,小老头看着将眉间皱成川字,手下却不停的白姜,会不知不觉地走神,想到他的过去。 当年...要不是...他也不会...... 唉! 年轻时野心勃勃,一心渴望荣华富贵,权利欲望,却只落得个繁花散尽,妻死子散,人口凋零的下场。 最终,他选择诈死,远离曾经的一切,护着唯一的小闺女平安长大。 老头转头望向密林深处,像是要透过茂密的山林,看向远方的某处城池。 白姜望着小老头有点驼的背影,感受到了小老头身上那股浓浓的悲伤。 时光匆匆而过。 呼啸的北风吹落了挂在树梢上的最后一片树叶,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干,伴着风声,胡乱地摇摆。 白姜终于在凛冽的西北风中,卸下了心中最后的一丝防备。 她真心实意地给小老头敬了茶,磕了头,尊称小老头一声“师父”。 小老头接过茶,高兴地抿了一口,又从怀中摸出了一本黄皮册子递给了白姜。 “这上面有一些简单易学的武学招式,不算强大,但是对你来说,已经足够自保了。 丫头,以后在路上遇到不平事,切记,在摸透对手底细前,不可冒头逞强,需以自身安全为重。 我这一门里所有的药方,武学功法,现在已经尽数都传给你了,从今往后,不要懈怠,要好好的研习。” “遇到该死的恶人时,一定不要犹豫,下手要快、准、狠。 你太过善良醇厚,即使深处绝境,你也会对伤害你的人保留着一丝善意,我担心你以后会因为你的善良心软而吃大亏。” “切记,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你的善意,要对值得的人释放善意,有的人是天生坏种,怎么都不会变好的。 切记,不要冒进,也不要想着振兴这一门,将这身本领藏好,轻易不要显露于人前,你只要平平安安地过好这一生就行了。” “另外,从今儿起,我也把童儿正式交到你的手上,希望你能够不忘初心,能够护她一生平安。” 然后,小老头对着站在一旁的童儿招了招手,“童儿,过来,给姐姐磕头。” “以后啊,你要乖乖的,姐姐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任何事情都要听姐姐的话,知道吗?” 然而,小老头只是严肃正经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白姜还来不及感动,他便又恢复了嘴损的老顽童本色。 “不过,丑话先说在前面哟,白丫头,乖~~徒~儿,以后你要是在外面闯了大祸,可不要将为师的名头给说出来啊~~~哈哈哈哈......” 奇怪的咬字位置,丝滑上扬的尾音,带着熟悉的阴阳怪气,丝滑地飘进了白姜的耳朵里。 第133章 山村惊变 白姜只觉得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来又下不去,憋闷得很。 感动之情瞬间烟消云散。 她不禁怒目而视,这小老头,好好的人,偏偏长了张嘴。 小老头看着噘着嘴,鼓着脸颊,如同一只小仓鼠似的白姜,心下十分满意。 这么多天了,这小丫头终于不再是初见时的那副战战兢兢,死气沉沉的样子了。 现在总算是能在她的脸上看到各种生动鲜活的表情了。 也不枉他这把年纪了,还表演了一番唱念做打。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家家,就应该活泼可爱到人憎狗嫌才对嘛。 像他的童儿,就很好。 小老头捋着稀疏的胡须,觉得白丫头在调皮捣蛋这方面,还有非常大的进步空间。 ...... 这一日,阳光正好,微风轻拂。 白姜坐在院子里的矮凳上,视线追随着高高地挂在天上,随着微风慢慢移动的白云。 她一边放空大脑,任由思绪上下翻飞,一边手下不停地,熟练研磨着药钵里的草药。 现在,她已经熟练掌握了这一院子各种药材的处理步骤。 虽然,白姜仍然是老头口里的那个学啥啥不会,吃啥啥不剩的笨丫头,也丝毫影响不了她现在的好心情。 白姜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活动着已经有些僵硬的手指。 她转头便看到童儿已经在旁边的躺椅上睡熟了,小嘴微张,打着小呼噜,嘴角还闪耀着些许晶莹。 白姜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滑到童儿腰上的毯子轻轻地盖回到她的肩膀上。 她看着童儿睡得红扑扑的脸颊,手指微微蜷曲,轻轻地捻了几下。 可爱,可爱,实在是太可爱了! 最终,白姜还是放下了蠢蠢欲动的手指,轻手轻脚地坐了回去,继续干活。 她觉得现在这样的日子,真的很好,好想就这样一直过下去。 很快,她脚边的小瓷罐里,磨好的药粉越来越多,逐渐开始冒尖儿。 白姜震平药粉尖尖儿,顺手将被风吹乱的鬓发理到耳后,眯起了眼睛。 这时,小老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白丫头,药酒还缺少几味药材,我这两天要进一趟深山,家里就交给你了啊,你可得给小老儿我看好喽。” 白姜眼珠一转,拉着被吵醒还一脸懵的童儿,像风一般冲进了屋里。 “师父,你就带着我跟童儿妹妹一起进山呗,这些天您教给我的东西,我全部都记下了,你要是还不放心的话,现在就可以考我。” 白姜拍了拍胸脯,“师父,我也会照看好童儿妹妹的,童儿很乖,不会给您闯祸的,就带着我们一起去呗。” 童儿还没睡醒,懵懵懂懂,其实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是,姐姐说什么都是对的。 不懂不要紧,只要跟紧姐姐,什么都跟着姐姐做就行了。 于是,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小老头,连连点头附和着姐姐。 小老头宠溺又无奈地瞪了一眼童儿,转过头,眼神一变,开始上下打量起了白姜。 小老头只在她没有二两肉的身板上停顿了几秒,便一脸嫌弃地“啧”了一声。 白姜毫无自觉,她甚至还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那表情似乎在说,看!我!很厉害的! 只是,三秒之后,这一丝骄傲就在老头嫌弃的啧声之下消失了。 白姜转而肩膀一塌,换上了一副泄气的样子,如同一个高高飞起又被瞬间戳破的气球。 白姜嘟着嘴,小碎步挪到小老头身前,拽着他的袖子摇晃,可怜巴巴地瞪圆了眼睛。 “师父,这是为什么啊?” 这是她最近跟着童儿学的招数,非常好用。 她只要摆出这种表情,小老头很快便会在不知不觉中软和下来。 果然,小老头根本就抵挡不住白姜这双湿漉漉的,小鹿般的眼睛。 小老头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白姜的脑门,表情有些凶狠,目光却藏着自己未曾察觉地温柔和宠溺。 “白丫头,你这几天是不是又偷懒了?是不是没有认真练功? 就你现在这副柔弱的小身板,还想去山里采药?你都走不到那药材生长的地方。 少跟我在这里废话,去去去,干活去。” 白姜毫不在意地揉了揉脑门,背对着小老头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蹦蹦跳跳地出门,继续研磨草药去了。 小老头自然是注意到了白姜的小动作,不由得有些失笑。 这丫头,如今才算是有些女儿家的娇俏了。 没想到,才仅仅过去了一个月,他就在小丫头这里彻底没有了威严。 这丫头,竟然跟童儿学会了怎么撒娇,呵! 不过,这也说明,小丫头已经将他当成了家人,越来越亲近他,也越来越依赖他了。 小老头在门口注视着院子里蹦蹦跳跳地两个身影,眼底全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好一会儿,小老头才发现他刚刚又走神了。 最近这一段日子,他走神的时候似乎是越来越多了。 他失笑地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工作间,凝神静气,准备炮制手下这株难得的药材。 小老头刚要抬手,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院门撞击墙壁的声音。 这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瞬间打散了小老头刚刚提起的一口气。 这小丫头,越来越风风火火了,难道是打算拆家? 一瞬间,小老头都想好了收拾小丫头的一百零八种方法。 很快,慌乱的脚步声响起,屋门被大力推开,门扇撞到了土墙,发出了“嘭”的一声巨响。 然后,白姜慌乱颤抖的声音在小老头的耳边炸响,“师父,村子里好像出事了!” 小老头闻言,迅速起身,拿起屋子角落里的柴刀,塞到了白姜的手里,叮嘱她将院门关好之后,这才冲出了院子。 白姜关好院门,先安抚好有些惊慌的童儿,将她安置在内室的衣柜里。 然后,她看着铺满了整个院子的药材,麻利地撸起了袖子。 就在白姜将药材分类装袋,运到地窖藏起来的时候,小老头已经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村尾。 他将身形隐藏在几块错落的大石头后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村子里的情况。 此时,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第134章 散兵游勇1 撞门声,哭嚎声,打骂声,惨叫声,求饶声,与鸡鸭等家禽的嘎嘎声混杂在一起,打破了山谷里的宁静。 原来,一支不知道从哪个战场上溃败下来的小队兵士,误打误撞之下走进了山林,发现了山谷内的这个偏僻的小村庄。 这支队伍由一支由二十来人的骑兵小队和一支五十来人的步兵小队临时拼装而成,由各自的小队长带领着。 队伍里的所有人都是灰头土脸,两眼发直,嘴唇干裂,铠甲上还残留着黑褐色的,已经干涸的血液。 这支队伍跌跌撞撞地走进山谷,当他们看到山谷里的小村庄之后,眼睛一下子就绿了。 他们就像是看了羊群的饿狼,“嗷”的一声冲下山坡,迫不及待地冲进了村庄。 村庄里的村民们在猝不及防之下倒了大霉。 他们粗暴地踹开每一户的大门,好一通翻找。 将村民家里值钱的物什,储存的粮食,饲养的家禽,统统抢走。 只要有人敢上前阻拦,就会迎来一通拳打脚踢。 只是,这个村庄世世代代避世而居,村民的生活普遍清苦。 很快,兵士们将整个村子来来回回地搜刮了好几遍,几乎将所有人家都搜刮了个干干净净。 即使搜刮得再仔细,就差推倒村民的房子,掘地三尺了,这群兵士也没有找到多少好东西。 他们仅仅搜到了三、四斤细粮,八、九百斤的粗粮,两、三条腊肉,十几只鸡鸭,以及一头牙齿都快要掉光了的瘸腿老黄牛。 总领的骑兵小队队长,脑门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从颅顶斜斜地延伸到右耳处。 伤口很新,刚刚结痂。 血痂拉紧了周围的皮肤,像是一条丑陋而扭曲的蜈蚣,趴在头顶上,衬得小队长那张冷肃的驴脸,更加的阴沉。 此时,他正坐在临时营地的正中央。 旁边坐着的是步兵小队的队长,现在临时充当他的副手。 两个人看着堆在面前的那一小堆比垃圾好不了多少的战利品,脸色都不由自主的黑了起来。 步兵小队的队长有一张微胖的圆脸,他的嘴角自然微翘,左颊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会给人一种未语先笑,很有亲和力的错觉。 此时,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有着深深的青黑,时不时地还会咳嗽几声。 他目光闪烁地盯着战利品出了一会神儿,便将脑袋凑到骑兵小队队长耳边,低声地说了些什么。 只见他说完了之后,骑兵小队队长只是低头略加思索,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他立马笑容灿烂了起来。 他招了招手,对着站在他身侧的一个兵士做了几个手势,兵士就带着几十个人又冲了出去。 骑兵队长见状,不由得调侃道,“钱兄,看来这些事情你们都是做熟了的,倒是我们,显得有些粗手笨脚了。” 步兵队长笑着摆了摆手,左颊上的酒窝越加的明显。 “刘兄取笑了,刘兄你身为骑兵小队首领,装备精良,财大气粗,自然不会将这点小钱看在眼里。 兄弟我也是没办法,谁让我们步兵穷呢,总不能让跟着自己卖命的兄弟寒了心,只能多想一些赚钱的法子。” 步兵队长钱进突然间有些羞赧,脸颊也染上了一抹薄红,他冲着骑兵队长刘耽抱了抱拳,作赔罪状。 “小打小闹而已,实在是上不得台面,让刘兄见笑了,见笑了。我先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等晚上,我再多敬刘兄你三碗酒。” 骑兵队长刘耽只是摆了摆手,笑得豪爽。 “哈哈,钱兄你实在是太客气了,我们骑兵的日子如今也不好过,我还要谢你能够坦言相告,带着我一起发财呢。 待晚上,咱们共饮三晚酒,还望你不吝赐教,教教我这里面的门道,也好让我和手下的这些兄弟们,跟着一起发点小财。” 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很快,村子里所有的人都被凶神恶煞的兵士们推推搡搡的,带到了两个队长的面前。 钱进率先站起了身,他转头冲着刘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边引路,一边细细地讲述着他的生意经。 “刘兄,挑人也是一门学问,什么人值钱,什么人不值钱,值多少钱,这些可都是有说头的。 接下来,见到人之后,详细要求我都会向刘兄和您的副官详细说明,刘兄你可要让他将这些记仔细了。” 钱进说到自己多年经营的生意的时候,神采飞扬,侃侃而谈。 完全没有刚刚那股唯唯诺诺的懦弱木有,语气也没有了初时的恭敬,反而透出一股隐隐的自得与傲慢。 刘耽见状,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给钱进记了一笔。 毕竟,现在前路未明,一片迷茫,刘耽还指望着钱进给小队筹集钱粮呢。 刘耽也不怕钱进蹦跶,一个小小的步兵兵曹而已,只要他想,就能够随时随地,悄无声息地捏死他。 要是钱进识趣,用得顺手,他也不会介意钱进身上的一些令他讨厌的小毛病。 要是他不识趣,哼! 刘耽动了动手指,舔了舔后槽牙,眼底闪过一抹凶光。 他爽快地起身,笑眯眯地跟在钱进身后,来到了已经被兵士们包围起来的村民们面前。 钱进手下的兵士,已经将村民们按照男女老少简单地分好了类。 而刘耽手下的兵士,只是三五成群地站在外面,嘻嘻哈哈地没个正型。 刘耽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在这次大战之前,他作为不差钱的骑兵校尉,也只知道训练和打仗,从来不需要操心钱粮的问题,那都是后勤军需官们的事情。 是以,他们骑兵小队的所有人既没有这样的意识,也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在私下里具体如何操作。 没想到,他们这次刚刚进入前线战场,便溃败得如此快速,如此狼狈。 一路上,他们不得不丢弃了大部分辎重,轻装简行。 在失去了指南车之后,又不小心遗失了军事地图。 于是,他们彻底变成了睁眼瞎。 第135章 散兵游勇2 现在,他们这个小队已经在狼狈奔逃中,彻底迷失在了茫茫山林中。 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寻到大军的驻扎位置。 如果不能够在最后期限内按时归队,他们这个小队就会被当成逃兵,按军法处置。 到时候,不单会丢了性命,身首异处,头颅还会被吊在城门口暴晒三个月,以儆效尤。 只是,刘耽已经先后派出了几批斥候,往四面八方而去,都没有在附近探查到大部队的踪迹。 眼看着离最后期限越来越近,刘耽已是心急如焚。 他是三军之首的骑兵,统领着一个两百人的骑兵小队。 现在的边境线上,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他还有着光明的前途。 刘耽可不想仅仅只是因为迷失了方向,不能按时归队这种荒唐的理由,而只能被迫无奈地选择变成山匪流寇,饥一顿饱一顿的活着。 想到这里,刘耽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拉住了钱进,“钱兄,稍等,待我先问清楚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钱进有些尴尬,他刚刚光想着赚钱发财了,竟然将如此重要的事情给抛到了脑后。 一定是最近几天疲于奔命,吃不好也睡不着,让他失去了原有的谨慎和稳重。 钱进自觉地退后一步,给刘耽让出了主位。 刘耽背着手站定,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面前这群哆哆嗦嗦,挤作一团的村民,释放出一阵冰冷的杀意。 “谁是这里的村长或族尹?烦请站出来回话。” 村民们被这个军官的骇人气势给惊吓到,眼神不由自主地朝着同一个方向飘去。 这时,人群中间传来一阵轻微的躁动。 前面的人不约而同地侧身,让出了一道大约一人宽的缝隙。 一个肩宽背阔,肤色黝黑,五官硬朗的中年汉子从这道缝隙里,缓缓地走了出来,站在了钱进和刘耽的面前。 他微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眼中的神色,肩膀瑟缩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摆,一副害怕畏惧的胆小模样。 “你?是这里的村长?” 刘耽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中年汉子,微微皱起了眉头,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怀疑和一丝被欺骗的恼怒。 这种粗手大脚的汉子,一看就是不识字的山野匹夫,会是村长? 想到这里,刘耽的气势更加冷厉。 他环顾了一圈包围圈里哆哆嗦嗦的村民们,深深地盯着面前这个低着头的中年汉子,话语里仿佛裹挟着冰碴子。 “哼!既如此,你老实回话,若是你敢欺瞒于我,老子要你的项上人头,哼!” 中年汉子的眼底闪过一丝挣扎,身体也跟着抖了一抖。 接着,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隐隐地带着一丝狂热,只是声音仍然有些微的颤抖。 “正...正是...这...这位官爷,您...您有什么吩咐?” “这里是何处?归哪个州郡管辖?” “这...这里是...青石岭,在凉州,秦州和雍州的...三州交界之地,应该...嗯,应该属于秦州管辖...的吧?这个...小人...小人真的是不知。” 中年汉子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重重地喘息了几下,这才抖着嘴唇接着说了下去。 “我们...我们村子在这里避世而居,已经几十年了,对外界知之甚少,还望各位官爷手下留情,饶过我们吧。” 说罢,中年汉子“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脑门重重地磕在了地面上。 后面的村民看到中年汉子的动作,也跟着跪了下来,响起了一片不太整齐的应和声。 “求军爷饶命啊!求军爷饶命啊!饶命啊!军爷饶命啊!” “青石岭?三州的交界处?”刘耽低声呢喃着,在记忆里不停翻找着青石岭大体的方位。 许久过去,一幅模糊的立体地图渐渐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原来,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这个地方么?竟是偏离了大军的驻扎地这么远?难道,真的回不去了吗?真的要落草为寇了吗?” 刘耽不自觉地紧紧握住了拳头,额头青筋直跳,双目微微失神。 他没有注意到,跪在地上的中年汉子,一边涕泪横流地跪地求饶,一边慢慢膝行向他靠近,现在离他仅有一步之遥。 看到这一幕的兵士们也不以为意,这又是一个被吓破了胆儿的窝囊男人而已。 这样的人,他们这一路上见得多了。 中年汉子借着抹眼泪的动作,观察到近在咫尺的刘耽正在走神,根本就没有留意到他的小动作。 好机会! 他猛地从地上暴起,直奔刘耽的面门而去。 只见半空中闪过一道寒光。 接着,一把短刀横在了刘耽的脖子前面,眼看着就要割破他的喉咙。 刘耽也不是吃素的。 他在多年的军旅生涯里,好几次死里逃生,对危险有着一种野兽般的直觉。 他下意识地连连后退几步,侧过身子,险险地避过了锋利的刀锋。 中年汉子见一击不中,手腕一抖一转,锋利的短刀很快就改变了方向。 在刘耽的肩膀处剌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液一下子喷涌了出来。 这,彻底激怒了刘耽。 他迅速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刀,架在身前,抵挡住了中年汉子劈过来的第三刀。 短兵相接,刘耽这时才感受到了中年汉子巨大的力量。 刘耽立即收起了轻慢之心,与中年汉子缠斗了起来。 这边两人打得难解难分,被兵士们围着的村民那边也乱了起来。 不知何时,外圈的村民们皆被悄悄替换成了村里的青壮。 他们趁着中年汉子暴起的时候,也立刻往不同的方向扑了出去。 兵士们一时不察,瞬间便被砍倒了几个。 兵士们一下子慌乱了起来,包围圈很快便被这群反抗的村民们撕成了碎片。 剩余的老弱妇孺则是互相搀扶着,趁势从缺口里冲了出去。 然而,兵士们的慌乱只持续了短短的几分钟。 他们训练有素,很快便重新集结了起来,形成了有效的战斗力。 攻守双方瞬间转换。 第136章 杀良冒功 很快,反抗的青壮们纷纷被兵士们砍倒,无声无息地倒在血泊里。 而那些逃跑的村民们,只是被兵士们追着砍倒了几个,便惧怕的纷纷地蹲在原地,不敢再逃。 于是,大部分村民都被兵士们给抓了回来。 只是,兵士们为了发泄他们心中的愤怒,下手更加狠毒了些。 而这边,刘耽与中年汉子的较量也分出了高下。 中年汉子虽然常年在深山里打猎,也杀过不少凶猛的大型猎物,动作凶猛有余,却章法不足。 当他对上常年正规训练,上过多年战场,杀过很多人,一身血煞之气的刘耽时,很快便落了下风。 最后,他变成了一个血葫芦,腹部血流汩汩,瞪着眼睛,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刘耽呸掉了嘴里的血沫,随意地抹了一下嘴角。 接着,他踩着中年汉子的胸膛,将中年汉子的脑袋给割了下来。 鲜血像喷泉一样,从中年汉子的脖颈处高高地喷出来。 血液不但溅了刘耽一脸,还染红了他的胸甲。 刘耽面色潮红,甚至还带着些许的兴奋。 兵士们更是振臂欢呼,一如每一次在战场取得胜利之后。 村民们看到他们是这样的凶神恶煞,不由得更加惶恐了,哆哆嗦嗦地挤作一团。 有几个胆子小的,似乎是想到他们刚刚已经彻底激怒了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兵匪,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更是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刘耽带着满脸的鲜血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圈满是血腥气的战场,沉声说道, “兄弟们,将反抗者的头颅统统割下来,这将是我们卓越战功的见证。 这一个月来,我们不畏艰难地持续转进,与胡人的一股小部队在此处遭遇。 经过一番艰难地鏖战,付出了十几位兄弟的性命,不畏艰难地消灭了这伙凶残的敌人。 这是我们的功勋,我们要为此感到骄傲!” 兵士们一怔,互相对视一眼,瞬间便明白了队长的意思。 他们的眼睛一亮,看着包围圈里的村民,就如同看到了一条升官进爵的金光大道。 有些心急的兵士,握着手里的佩刀,蠢蠢欲动。 钱进自然也听明白了刘耽的意思。 他赶紧按住蠢蠢欲动的兵士们,急切地走到刘耽身前。 “刘兄,待我先把能卖钱的人头挑出来,剩下其他无用的,再论军功可好?” 刘耽只是略一思量,便同意了钱进的做法。 要是真的不能按时归队,身上总要有些银钱傍身才好。 呸!这些穷鬼! 村子来回搜查了好几遍,地皮都要被翻过来了,却只有这了了的几十个铜板,能顶个屁用! 钱进面露喜色,他怕刘耽一时冲动之下再改变主意,很快便冲入人群之中。 他掰着他们的下巴,不停地挑挑拣拣,很快便给这些幸存的村民分好了类别。 接着,他一挥手,被他单独拎出来放在一边的一小堆人便统统人头落地了。 剩下的,还活着的人则是被五花大绑,又被连成了一串串的。 就在兵士们打扫战场,掩埋尸体的时候,村尾处传来了一阵喧哗。 兵士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重新结成了战斗队形,准备防御。 紧接着,一个传令兵满脸喜色地从远处飞奔而来。 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呼喊,半路上还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大人,喜报,大人,喜报,斥候回来啦,斥候回来啦,他们找到大军的大营啦,找到大军的大营啦...” 传令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刚刚停住,就被一双铁钳般的大手抓住了肩膀。 接着,他的脑袋感到了一阵剧烈地晃动,一口气没有倒腾上来,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惊天动地地咳嗽声后,传令兵在刘耽就要失去耐心的时候,终于再次开口了。 “咳...大人...斥候...咳...找到...呼呼...找到大营了...咳咳...” 一瞬间的寂静过后,兵士们突然爆发出一阵高呼。 刘耽和钱进的肩膀也放松了下来。 太好了! 他们终于找到大军的营地了! 他们还拥有光明的前途和未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村尾的方向,殷殷期盼着。 那里,承载着他们的全部希望。 这时,两人三马的身影渐渐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骑在马上的人风尘仆仆,他们的形容,比起乞丐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马的后面似乎还拴着两个人,正踉踉跄跄地跟着跑。 直到斥候走近了,大家才看清那两个被拴在马屁股后面的两个人,是一个老头和一个女孩儿。 斥候甲翻身下马,快速走到刘耽的面前,单膝着地,拱手行礼。 “回禀校尉大人,我等现已查明,我部大军现驻扎在距离此处二百四十里以外,略阳郡定西县附近的山坳之中。 而且,我等已向将军大人禀明,我们小队目前人员装备伤损严重,恐难按时返回。 将军大人体恤,特意交代我们五日内赶到临时大营即可,这是手令。” 斥候甲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折叠好的动物皮子,皮子上还绑着一块巴掌大的刻字木牌。 他小心翼翼地,双手平托着这两样东西,递到了刘耽面前。 刘耽伸手接过,打开皮子,发现原来这是一份赦免的公文,左下角还盖着安西将军府的公章。 刘耽手指微微颤抖,摩挲着这刺目的鲜红印章,压在他心头多日的担忧在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 他突然觉得,天空是那么的高远,山林是那么的清新,就连村民们那高一声低一声的呻吟似乎也变得悦耳了起来。 “好!你们二人这件事情做得好!” 刘耽摩挲着木牌,高喝一声,矮身将斥候扶起,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勉励。 “你们辛苦了!你们二人的功劳我先记下了,待与大军汇合之后,我再向上官上表陈情,给你们二人请功。” 刘耽话音一转,语气也更加地柔和,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都累坏了吧?你们先下去洗漱休息,待今晚的酒宴上,我再好好地敬二位功臣一碗水酒。” 斥候甲赶紧谢恩,只是谢恩之后却并没有退下,而是朝后挥了挥手。 刘耽好奇地望过去,就看到斥候乙牵着一老一少走了过来。 第137章 小老头和白姜被抓了 这一老一少满身血污,浑身上下都是深深浅浅的刀伤,沾满了泥土和落叶,形容十分狼狈。 “校尉大人,这两人是我们在进山前,路过一个荒村时偶然撞上的。” “我们见他们背着行李,神色惊惶,脚步匆忙,见到我们之后掉头就跑,行迹很是可疑,所以,我们便把他们都抓了起来。” 刘耽此时心情正好,只是随意打量了两人一眼,便没了兴趣。 这左不过是刚刚从村子里跑出去的漏网之鱼。 既然已经抓了,那就让这二人跟其他俘虏作伴好了。 多两个人,还能多赚几两散碎的银钱,不亏。 他摆了摆手,便有兵士将这二人给带到了还活着的村民串串里,将他们重新绑好,拴在了队尾。 这一老一少的组合正是白姜和小老头。 原来,小老头在一群兵士挨家挨户踹门搜刮的时候,就赶紧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 还好他的房子远离村子,建在了山脚下一处不起眼的地方,这群兵士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发现。 看这架势,这伙儿兵士只是路过,阴差阳错地撞见了这个村子,应该不会在这里久留。 待他们拿了钱粮,填饱了肚子,应该不日便会离开了。 他便打算带着童儿和白丫头进深山去躲几天,顺便将那里成熟的药材给采了,等着这群兵匪离开之后,他们三人再回来就是。 小老头打定主意之后,行动倒也是干脆利落。 他迅速回转小院,看到白姜还在不停地往地窖里搬运草药,眼底闪过一抹心疼。 这么多上好的草药,真是可惜了! 不过,大难当前,什么东西都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 小老头当机立断地呵止了白姜,冲进内室,三两下就收拾好了家里的金银细软。 当然,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必备的几样药粉也没有落下。 小老头将成品药粉分成两份,他跟白姜一人一份,分别藏在了衣服内侧各处的暗袋里。 只是,这些药粉都是白姜最近几日学习做的。 药效到底怎么样,他心里也没有数。 也是怪他,这么多年的安逸日子,到底是消磨掉了他的警惕心。 接着,他将包袱扔给白姜,拎起了放在墙角的,装着柴刀,麻绳,小锄头的背篓,牵着童儿就冲出了院子,直往后山奔去。 小老头他们逃跑的时机把握地非常好,并没有惊动在村子搜刮的兵匪,很顺利地就逃进了山林。 只是,他们的运气稍微差了那么一丢丢。 他们刚刚翻过那座山,还没来到那座荒废许久的村镇,就撞到了探路归来的斥候。 三个人当机立断地转身,夺路而逃。 只是,他们三个人的脚程,再快也躲不过斥候身下的快马。 即使这两匹马已经跑了几百里路,是强弩之末。 白姜眼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心里也不由得越来越焦躁。 这时,她突然想到了那个废弃村镇里的暗室。 “师父,山下的废弃村镇,最大的那处宅子里,隐蔽处,有个暗室,咱们分开走,先把童儿藏起来。” 小老头听到暗室,脚步下意识地顿了一下,眼神儿也暗了一下。 只是,他很快将这点给掩饰了过去,白姜并没有发现小老头在那一瞬间的异常。 很快,三个人兵分两路。 小老头也开始发挥出他的战斗力,一个人同时缠住了两个疲乏的斥候。 白姜趁此机会,带着童儿拐上了去往废弃村镇的小路。 很快,白姜便找到了那处暗室,将童儿给塞了进去。 白姜将身上所有的物资,统统地都留给了童儿,叮嘱她好好地藏在这里,尽量不要出声。 三天之后,小老头或她,就会来这里接童儿回家。 如果到了日子没有人来接她,童儿就继续在这里再躲三天。 如果到时候还是没有人来接她,童儿就偷偷地下山回家,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形势异常紧迫,白姜的语气却特别温柔,“童儿乖,一定要记住姐姐刚刚说的话,好吗?” 童儿乖巧地点点头,紧紧地抓着白姜的手,不愿意放开。 白姜摸了摸童儿柔软的发顶,真是舍不得啊! 只是,她惦记着小老头,还要引开斥候的注意力,保证童儿藏身地点的安全和隐蔽。 白姜用力握了握童儿的手,展颜一笑,接着干脆利落地起身,准备离开。 接着,她身形一顿,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将怀里的平安锁掏了出来,塞到了童儿的手中。 童儿看着手里的银锁片,眼睛瞬间瞪得大大的。 “姐姐,原来我的平安锁被你收起来了,怪不得我一直找不到呢。” 白姜恍然大悟,怪不得这锁片这么新,与这个废弃的村镇格格不入。 也怪不得童儿看到这个暗室之后,一点也不惊讶。 原来,这是她常来常往的地方。 这样也好! 至少,童儿一个人待在这里,不至于恐慌。 只是,这个疑惑解开了,更多的疑惑也随之而来,一瞬间淹没了白姜。 然而,此时的白姜却根本没有时间思考这些有的没的。 保护童儿,逃命要紧! 白姜迅速将洞口遮掩好,清理干净两人留下的痕迹,毫不留恋地大踏步远去,奔向了小老头。 然而此时,小老头已经力竭不敌,被斥候们擒住,绑在了马后。 斥候们并没有打算继续去寻找已经远远逃走的另外两人,他们有更加重要的使命。 没想到,白姜却直接撞了上来。 合该白姜倒霉,斥候们来者不拒。 很快,白姜也跟小老头一样,被绑在了马后。 最终,两个人跟村民们拴做了一串儿,被这群兵匪们给牢牢地看押了起来。 夜幕降临,点点篝火开始从营地的各处亮起。 兵士们今天先是在村子里搜刮出了不少钱粮,后又得到了已经找到军队大营的好消息。 他们现如今不仅不缺吃喝,浮躁的心思也被安抚了下来。 于是,酒热耳酣之际,很多兵士们便渐渐地生出了些许不可言说的隐秘心思。 三三两两的兵士们嬉笑着从篝火前离开,从村民堆里挑选了几个合眼的妇人,将她们生拉硬拽到了村子的草房里。 几声高亢而凄厉的尖叫声响起,接着是一阵桌翻凳倒的声音。 很快,女人们的声音便消失了。 第138章 小老头重伤倒下 紧接着,很多草房里便发出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 还留在篝火旁吃吃喝喝的兵士们,听到这令人脸红耳热的声音,不由得嘿嘿调笑了起来。 他们挤眉弄眼,继续推杯换盏。 夜色深沉,酒酣耳热,更多的兵士们开始躁动起来。 刘耽坐在主位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对着下首的钱进问道,“钱兄,需不需要约束一下兵士们?他们这样会不会影响了货物卖时的估价?” 钱进已经有些微醺,眼神不复清明。 听到刘耽的问话之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眯着眼睛,露出了一副回味的表情。 这贱兮兮的表情,再配上那张油腻的胖脸,怎么看都觉得丑陋不堪。 刘耽不由得拧眉,暗道,“轻浮!这家伙的眼皮子也太浅了些,不堪大用。” 钱进还不知道,刘耽已经将他认定为了不可用,不能交的轻浮之人,他还在对自己的赚钱本领沾沾自喜。 他挥舞着手臂,在自己身前划了个圈,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 却因为没有控制好力气,差点将自己从矮凳上给晃下来。 “刘兄,没事的,不用过于忧心。这都是我们已经做熟了的事情,我手下的兵士们都心里有数着呢,他们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 他眯着眼睛,嘿嘿地笑着,“刘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到时候只要将这批两脚羊一卖,钱,绝对是不会少的。” 刘耽看到一副财迷样儿的钱进,嫌弃地皱了皱眉,挪了挪身子,不动声色地远离了钱进。 钱进见状,眼底划过一道暗光。 他眯着眼睛,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接着,钱进假装不胜酒力,闭着眼睛往后一靠。 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滑下了矮凳,软软地瘫倒在了厚厚的地毡上。 只是,在他被扶回自己营帐的时候,钱进的脑子仍然在拼命地转动。 钱进已经从刘耽刚刚那一系列隐蔽的小动作中,敏锐地察觉到他似乎隐隐的有了想要甩开自己的想法。 想跑? 这,绝对不行! 要不是这次战场败退的机缘巧合,他一个小小的步兵兵曹,也不能和一个骑兵校尉捆绑在一起。 难道是刘耽看不上这买卖? 觉得这买卖是小打小闹,赚不了几个钱? 呵,还真是尊贵的骑兵呢。 不对! 白天明明还好好的呢,刘耽也对赚钱表现出了非常感兴趣的样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看来,想要让刘耽彻底上钩,这批两脚羊的利润需得全部让出去了。 对,就这么办! 等他看到大把大把的,白花花的银子,自然会忍不住动心。 到时候,就是刘耽反过头来求着他钱进的时候了。 钱进在兴奋地在床榻上滚了两圈,只觉得有数不清的,白花花的银子在眼前飞舞。 “银子,嘿嘿,成堆的银子,嘿嘿,数不清的银子,嘿嘿嘿嘿......” “一个骑兵校尉,能给的可实在是太多了,呵呵,呵呵呵呵......” 这边的两人心思各异,那边躁动的兵士们已经将魔爪伸向了最后面的白姜。 此时,白姜正在照顾已经陷入深度昏迷,浑身冰冷的小老头,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原来,白日里,小老头带着白姜在山林里躲避的时候,两个人被发现他们的斥候给揍了个鼻青脸肿,遍体鳞伤。 小老头还不慎摔了好几跤,被地上尖利的石头或者断枝刺到了身体。 当时,小老头只觉得左上腹有些隐隐作痛,这疼痛有些奇怪,有些发胀,还有些发痒,他实在是形容不出来。 小老头掀开衣服,却并没有看到皮肤破损的伤口,只在皮下有一个黑紫的小圆点。 他在伤口周围轻轻地按压,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很快,那一丝隐隐的疼痛也消失了。 于是,他也只以为是被揍得狠了,不小心垫到了什么尖利的东西上而已。 很快,小老头便将这点不起眼的小伤给彻底抛到了脑后。 小老头和白姜被绑在了队伍的末尾,他的余光一扫,就在不远处看到了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石。 小老头带着白姜悄悄地靠了过去,坐了下来,将碎石挡在了身后。 只是,碎石锋利的边缘贴着地面,不好施力,他们只能先将碎石从地里给挖出来。 他们用手指一下,一下又一下地刨着坚硬而干燥的地面,石头却仍旧牢牢地嵌在干硬的土地里,分毫未动。 小老头突然之间便觉得有些烦躁。 他忙活了许久,早已经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小老头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心绪翻腾不休。 他很快便察觉到,自己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对头。 于是,小老头再次将手指搭在脉搏上,仔细地探查。 这一摸,小老头才发现自己的脉象宽大而中间有空虚感,重按时中间无而两边有的脉搏,好似手指按葱管的感觉。 摸准了自己的脉象之后,小老头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这种脉象明显就是内脏有出血现象,出血量应该还不小,脉管里血量减少,充盈度不足的状态。 该死! 大意了! 他一开始竟然没有发现! 小老头的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股懊恼。 他,真的是老了啊! 突然,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浑身一阵接着一阵的发冷。 没有时间了! 小老头紧紧地抓着白姜的手,蠕动着苍白的嘴唇,似乎想要交代一些什么。 只是,他此时已经说不出任何话语。 只来得及从贴身的暗袋里摸出一方小印,塞到了白姜的手中。 紧接着,小老头便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 只听到“噗通”一声,小老头的后背便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看守的兵士脚下未动,只是淡漠地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眼神。 白姜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唬了一跳。 她察觉到小老头避着人,偷偷地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小小的,冰冰凉凉,四角圆润的长条石头,捏了捏她的手心。 白姜心领神会,借着小老头身形的遮挡,快速将石头给藏在了身上。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还面色如常的小老头,突然之间满头大汗,血色尽失,闭着眼睛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第139章 白姜的心态崩了 此时的小老头面色苍白,牙关紧咬,满头冷汗,已经人事不知,只有胸膛还有些微弱的起伏。 白姜伸出手摸了摸小老头的额头,一片冰凉。 她又摸了摸小老头脖子,胳膊,小腿,脚板,同样是一片冰凉。 白姜像是被突然抽走了浑身的力气,瘫软在了老头的身旁。 白姜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走马灯似地闪过了父亲,母亲,哥哥等所有的家人们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那些记忆就像是滔天的洪水,瞬间冲毁了她这些日子辛苦砌筑的堤坝,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扑了出来。 白姜只觉得脑子一阵生疼,眼睛也瞬间变得通红,一股巨大的恨意自她的胸中爆发开来,瞬间撕裂了她的神智。 又是这样! 还是这样! 她又一次看到有人为了保护她,倒在了她的面前。 这一刻,她好恨! 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的束手无策。 不如,跟他们拼了这条烂命吧! 既然,你们不让我好好活着,那么,我就拖着你们一起下地狱! 白姜恶狠狠地盯着不远处看守他们的兵士们,眼睛里燃起了浓浓的自毁倾向。 这时,他们前面的几个村民也发现了后面的不对劲儿,纷纷地围拢了过来。 只是,因为他们都被绳索绑缚的缘故,只有离得近的两、三个人才能靠近白姜。 一个中年汉子跪在小老头身旁,用力地掐着他的人中,轻轻拍打着他的脸颊,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唤醒小老头。 一个中年妇人,似乎是中年汉子的媳妇,则是跪在了白姜旁边,托着她绵软的身体,将她虚虚地搂在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中年汉子转头看向中年妇人,眼神悲凉,轻轻地摇了摇头。 中年妇人默默地叹息一声,嗫喏了几下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扶好白姜。 白姜感受到自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左肩一侧被一双干燥的手托扶着。 那双手关节粗大,皮肤粗糙,用的力气也很大,白姜的肩膀有些隐隐作痛。 她只觉得心尖儿一痛,迷蒙的双眼再次聚焦,迷失的神智再次回归。 “不要慌!你只要活着,就注定会遇到各种艰难险阻,不要忧虑,只需要想着如何去解决它,如何去跨越它就好啦!” 林墨清泉般的声音,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白姜的脑海里,瞬间抚平了她的惊惶无措。 是了,师父仍旧昏迷不醒,生死不知,还需要她耐心细致的照料。 她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待白姜睁开眼睛时,她已经彻底恢复了清明。 她慢慢地挣脱开中年妇人的怀抱,慢慢地挪到小老头的旁边,慢慢地整理好小老头全身上下的衣服上的褶皱。 白姜从棉袄内衬上撕下一块布条,轻柔地给小老头擦拭着脸上的冷汗。 只是,夜色越来越深,小老头的呼吸也越来越微弱,脸色也开始透出一丝青白。 白姜擦拭冷汗的手更加得抖了。 她的师父只是生病了而已,没错,只是生病了而已。 虽然师父病得有些重,但是她只要用心地照顾,师父很快就会好的,很快就会好的,很快就会好的。 师父平时最爱干净了,即使是生病,他也要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没事,师父,你别生气,我马上就帮你整理好,马上整理好,整理好。 师父,你看在徒弟这么乖巧听话的份儿上,可要赶紧地醒过来啊。 我还要跟你学习辨认药材,继承您的衣钵呢。 师父...... 小老头的身体越来越凉,白姜的心也越来越慌,她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越来越颤抖的身体了。 就在这时,小老头的身体一阵抽搐,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白姜的眼睛一亮,瞬间又暗了下去。 她赶紧拿起布巾,细细地擦拭起从小老头嘴角溢出来的鲜血。 只是,血越擦越多,涌得也越来越快。 很快,血液就染红了白姜手里的布巾,却仍旧没有停止的趋势。 就在白姜心慌意乱的时候,她感觉到后背传来一股大力。 她一下子就被这股大力推倒在了地上,磨破了掌心。 白姜转头看去,就看到三个几乎一般高壮的兵士们,此时正抱臂站在一旁,隐隐地圈住了她,封住了她的所有退路。 他们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眼睛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白姜敛下眼眸,心下了然,她读懂了那光芒里的含义。 看来,她又要再经历一次曾经在那两个禽兽那里遭遇过的一切。 只是,那又怎么样呢? 只要师父还在,只要她还活着。 白姜攥紧拳头,砂石嵌进了磨破的掌心,泛起了细细密密地疼痛。 白姜转身跪下,冲着围着她的三名兵士连连磕头。 “军爷,求求你们,救救我爷爷吧,求求你们,救救我爷爷,只要能救我爷爷,你们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当牛做马报答你们。” 三个兵士挤眉弄眼,神情亢奋,脸上不约而同地浮起了残忍的笑容。 他们看着红着眼睛的白姜,就像是看到了一只主动将脆弱的脖颈放到绳套里的兔子。 围猎,开始了! 这时,站在中间的一个兵士,狞笑着站了出来,眼神轻蔑,语气轻浮。 “呵,小丫头好大的口气啊,看来,你现在还没有弄明白自己的处境啊。不过不要紧,我们哥仨儿,马上就来教教你,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说罢,他上前两步,钳着白姜的胳膊,将她从小老头的身边拖了开来。 白姜拼命地挣扎,却只能在干硬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拖痕。 接着,他给站在右侧的兵士使了一个眼色。 接到眼色示意的兵士,抽出腰侧的佩刀,走上前去,手起刀落。 小老头的人头便脱离了自己的身体,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停在了动手兵士的脚边。 兵士抓着小老头的发髻,将他的头颅拎了起来,咧着嘴笑得开心,得意地对着其余两人晃了晃。 “我这刀法还不错吧?嘿,军功又加一。” 白姜乍然之间见到小老头身首分离的惨状,一时竟然忘记了挣扎,直接僵在了那里。 第140章 白姜的转变 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兵士们的狞笑声和说话声忽远忽近,似乎是在耳边,又似乎是在天际,好似隔着一层薄膜,白姜听不真切。 这一刻,小老头的尸身以及身下的那一大片猩红刺眼的血泊,与白姜记忆里,家人们的最后一面渐渐地重合了起来。 白姜的眼神迅速灰败了下来,生机也在一瞬间抽离了她的身体。 她...现在...又一次...失去了家人! 又一次...在自己的眼前! 她...又一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又一次...无能为力! 白姜低着头,将双手举到自己眼前,眼珠一动不动地,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盯着,一直盯着...... 难道,即使她再怎么努力,却仍旧改变不了自己孤苦无依的命运么? 不,她不甘心! 白姜眼睛里开始酝酿起风暴,似乎要将面前的所有人都给搅得稀碎。 她不能放弃自己! 她只是还不够强大! 对,恩人曾经说过,如果无力改变现状,那就先保护好自己,保存有生力量。 只有活着,才有可能改变一切! 对,她现在没有办法,以后也会有办法的,总是会找到办法的。 白姜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小老头。 只是,她那不停震颤的眼睫,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脆弱。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变成了一副麻木呆滞的模样。 三个兵士嘻嘻哈哈的调侃声,又开始飘进白姜的耳朵中,钻进她的脑海里,将她的脑仁儿搅得生疼,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兵士们见白姜瘫在地上一动不动,既不出声也不挣扎,一副呆愣的模样,只以为她是被刚刚的场面给吓破了胆儿。 晦气! 女子就是胆小娇弱!经不起一点事儿! 兵士们互相飞了几个眼色,对白姜的呆傻有些不满。 拎着小老头脑袋的兵士耸耸肩膀,一脸“我就是砍了个头而已,是她的胆子太小了,不经吓”的无辜表情。 兵士们撇了撇嘴,觉得白姜此时的模样,扰了他们的兴致。 毕竟,他们特别喜欢虐杀这些所谓的战俘。 他们喜欢看着这些战俘脆弱不堪地倒在他们的刀下,亦或是在他们的脚下哭泣,求饶,呻吟,哀嚎。 每当这个时候,他们便会觉得心跳加速,全身的血液也开始叫嚣奔腾。 战俘们越痛苦,表情越扭曲,叫得越凄惨,他们就越上头,越兴奋。 他们可太喜欢看战俘在他们手下瑟瑟发抖的模样了。 啧! 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可真是碍眼啊! 不过,没关系。 他们有的是手段,足以让这个不识趣的两脚羊,在他们的手下感受极致的痛苦。 到时候,就能看到这张脸上,到底能变幻出来多少种表情了。 嘶! 想想还怪有趣的! 兵士们不自觉地舔了舔牙齿,有些迫不及待地拎起白姜的衣领,拖着她往不远处的一座草房快步走去。 “走吧,兄弟们,赶紧找个地方,今儿晚上咱们哥儿几个好好地爽一把。” “来啦,来啦,你急啥,夜晚还长着呢,你是不是不行?” “滚!你小子才不行呢,今儿晚上咱俩就好好比一比,老子让你心服口服。” “呸!老子怕你啊,比就比,快走,快走,哈哈哈哈......” 三个兵士,就这样嘻嘻哈哈地结伴离去。 自有留守的兵士们过来处理这具无头的尸身。 只有地面上那滩还未干涸的猩红血液,似乎还在诉说着这群兵匪的冷酷与凶残。 然而,白姜很快便被其中一个兵士给丢了出来,重新栓在了人群的最后。 旁边看守的兵士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眼神里满是嘲讽,“啧,你们几个不行啊,还没一炷香的功夫呢,这就完事了?” 那个兵士一边整理着乱糟糟的衣服,一边冲着白姜吐了口唾沫。 他似乎仍是觉得不解气,又上前狠狠地踢了白姜几脚。 白姜被踢得翻滚了好几圈之后,才堪堪停下。 “呸!什么玩意儿!估计是刚刚给吓破胆儿了,跟个死人一样,怎么摆布都没反应,一点都不尽兴,这才哪儿到哪儿,老子换一个再继续。” “你们啊,就好好地值夜,瞪大了狗眼,看着我们爽吧,哈哈...哈哈哈哈......” 说话间,这个兵士已经又挑好了一个姿容还不错的女子,急吼吼地拖着就走。 看守兵士冲着他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呸,一个普通的骑兵而已,披上那张皮,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不知事儿的狗东西!”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随着他嘴巴里呼出的热气,很快便逸散在冬日寒冷的空气中。 被他唾骂的兵士已经大笑着走远,什么都没有听到。 这一片,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白姜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呼吸清浅得几近于无。 突然,白姜轻轻地转了转眼珠,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手指微微颤动,轻轻抚摸着衣角。 那里,曾经有一小包药粉,至于效果,白姜有些想不起来了。 而现在,药粉已经不在那里了。 白姜的嘴角不禁翘起了一抹讽刺的弧度。 那抹微微的弧度很快便消失不见,白姜又变成了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 “咚...咚咚...咚咚...” 沉闷的敲击声响起,瞬间唤回了沉浸在过往回忆中的白姜。 她稍稍地挪动了一下位置,透过人群的缝隙,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只见一个狱卒出现在了牢房阴暗走廊的拐角处,左手拿着饭勺,右手拎着一桶绿到发黑的野菜团子。 他一边走着,一边敲打着桶壁,一边不耐烦地喊着,“开饭了,开饭了,开饭了!” 牢房里的人一拥而上,死死地扒着栏杆,尽量伸长手,拼命地去够木桶里的菜团子。 狱卒见状,更加地不耐烦了,他举起勺子将他们伸出来的手狠狠地打了回去。 牢房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哎哟...哎哟...”的呼痛声。 狱卒不耐烦地敲着牢房的栅栏,“退后,退后,都给老子退后,不听话就没饭吃,都给老子饿着!” 扒在栏杆上的人群纷纷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抱着被打痛的手腕不敢吭声。 很快,栏杆那处便空了出来。 白姜此时不退反进。 第141章 白姜的自救 白姜后背贴着牢房的石墙,小心翼翼地从人群的外围绕过,一步一蹭,终于站到了侧前方的角落里。 她紧紧地盯着饭桶,绷紧身体,蓄势待发。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今天,谁都不能阻止她干饭! 狱卒见到牢房里的犯人们在他的威势之下,缩手缩脚,呐呐不敢言的样子,胸中陡然生出一股快意,刚刚被牢头训斥的不快立刻被冲得烟消云散。 狱卒又敲了敲栏杆,确认犯人们都不敢再随意上前之后,这才打开了牢门下方的一个小窗口。 他将木桶随意一歪,木桶里的野菜团子便咕噜噜地,纷纷从小窗口滚进了牢房里。 白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斜刺里冲出来,迅速抓起五个野菜团子揣在怀里,重新缩回角落里。 她三两口便干掉了一个野菜团子。 野菜团子太干,白姜又吃得太快,噎得她直翻白眼。 可是她的干饭速度丝毫不减,她伸长了脖子,不住地捶打着胸口,拼命地往下吞咽。 呆愣住的犯人们这才如梦初醒,一哄而上,纷纷地加入抢夺饭团的行列。 一番混战之后,三个没有抢到饭团的人恶狠狠地盯上了白姜。 白姜见状,左一口,右一口,很快就将手上还剩下的两个饭团给啃了个坑坑洼洼,涂满了口水。 三个人见状,犹豫了一瞬。 只是,腹内火烧火燎的,时不时抽痛的饥饿感让他们下意识地抛弃了所有的底线。 毕竟,没有什么比活下去还重要。 三个人成包围之势,迅速将白姜围拢在角落里。 白姜此时已经狼吞虎咽地吃了个半饱。 见状,她赶紧将手里的两个野菜团子扔向了不同的方向。 三个人的临时同盟,瞬间被瓦解。 他们对视一眼,迅速转身冲向野菜团子,挥拳相向。 白姜抹了抹嘴巴,继续蜷缩在角落里,右手掩在身后,紧紧地捏着一支木簪。 果然,野菜团子争夺战很快便落下了帷幕。 没有抢到野菜团子的那个人已经鼻青脸肿,不甘心地瞪了另外两人一眼,回身走向了白姜。 他要揍白姜一顿出出气。 白姜眼看着男人瞪着红彤彤的眼睛,攥着拳头向她扑了过来。 她紧了紧手里的木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人,脚下悄悄移动。 就在她准备将木簪狠狠地刺入眼前人的脖子上的时候,牢房的走廊尽头传来了一阵喧哗。 一阵浓郁的脂粉气息在牢房内蔓延开来,紧接着,一道甜腻的声音响了起来。 “哟,李头,这就是你说的好货色?啧,啧啧啧,你最近这眼神儿可真不怎么样,看来,我今儿要白跑这一趟了。” 白姜抬头看去,见说话的是一个浓妆艳抹,穿得花枝招展,年约二十七、八的妇人。 妇人似是觉得牢房里的味道过于难闻,她抽出一方丝帕在脸前挥了挥,轻轻掩住了口鼻。 她挑剔的目光从牢房里所有人的脸上和身上划过,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牢头在旁边赔笑,“花娘,既然来了,就挑些勉强能用的回去,咱们也都好向上面交差不是?” 花娘手腕一转,一甩丝帕,帕子的边角轻轻地扫过牢头的脸颊,带起一阵香风。 “李头,你这可真是难为我了,我醉花楼虽说只是三等,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配得上的。” “要不,这次就算了吧,做买卖也得讲究个你情我愿不是?您受累,给妹妹我说说情,我相信上面是不会怪罪你我的。” 牢头被帕子拂过的脸颊有些痒,这若有若无的痒,很快就蔓延到了心尖上。 紧接着,他的手心里就被塞进了一锭银子,掌心也被柔嫩的指尖轻柔地划过。 于是,他的心更痒了。 牢头摩挲着冰冰凉凉的银子,刚要顺着花娘的话答应下来,何县令那狠厉的眼神便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牢头顿时一个激灵,所有的旖旎心思都在一瞬间散了开去。 他将银子揣入袖袋,神色一正,“花娘,既然来了,便没有空着手走的道理,请吧!” 花娘见李牢头收了银子之后,仍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只能无奈地甩了甩帕子,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两人虽然站得远,说话声音也不大,却也没刻意避着人。 因此,白姜便将两人的眉眼官司都听了去。 白姜觉得花娘就是她现在的救命稻草。 事不宜迟! 童儿妹妹还在外面等着她呢,她要尽快地从牢房里出去才行。 白姜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理了理头发,将整张脸给露了出来。 “漂亮姐姐,你买了我吧,做饭,洗衣,挑水,砍柴,我什么活儿都能做的,我还吃得少,漂亮姐姐,你看看我,看看我!” 白姜双手紧紧地抓着栏杆,将脸转到一个她自认为最好看的角度,泪眼朦胧地看着外面那个衣衫亮丽的妇人。 花娘被冷不防冲出来的白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皱了皱眉。 她用丝帕压了压嘴角,稳了稳自己的心神,这才抬眼向白姜看去。 这一细看之下,花娘不由得嗤笑了出来。 她面前的女孩瘦瘦小小,干瘪的像一颗豆芽菜。 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也油腻成了一绺绺的,凌乱地搭在脸颊上。 女孩的脸上也是黑一道,红一道,青一道,紫一道,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只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在眼泪的加持下,显得格外地清澈透亮。 女孩紧紧抓着栏杆的手由于太过用力,指尖已经变得异常苍白。 女孩似乎浑然不觉,仍旧热切地盯着她,乞求她把她买走。 花娘自小便在花楼,见多识广,自是对各种装可怜的卖弄技巧烂熟于心。 白姜这种粗浅的伎俩,她一眼便看穿了。 只是,她似乎被那双清澈黑亮的眼瞳给吸引了心神,想起了她幼时被父母卖入花楼时的情景。 那个时候,她乞求父母留下她的眼神,大抵也是这样的吧? 花娘的心蓦然地软了一下。 第142章 再次错过 罢了,总归是要买几个人回去才能交差。 那就将这个小丫头给买走吧,就当做是日行一善了。 于是,花娘指了指白姜,“李头,那我就领走这个小丫头吧,如何?” 牢头见花娘装模作样地挑选了半天,只选了一个又瘦又小的干瘪小丫头,有些不满。 他竖起食指,指了指天,“花娘,真的不再多挑几个了?” 他们长久以来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 这次要不是新上任的何县令贪得无厌,硬压着他,他也不会为难花娘,硬是要让她多买几个人走。 花娘冲着李牢头抛了个媚眼,甩了一下帕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牢头顿时被花娘这一笑给迷了眼。 他不由地在心里暗想,算了,都是熟人,以后还是要继续合作的,这次就这样吧,大不了找个由头,帮她圆过去就是了。 李牢头很愉快地便妥协了。 花娘也爽快地交了银钱,收好了身契,带着白姜扬长而去。 此时的白姜还不知道,如果她能够再等一等,等到第二天的夜半时分,她就又能见到自己的救命恩人林墨,并且能够跟着林墨一道回去。 白姜错失了这次难得的机会,只能再次遗憾的与林墨擦肩而过。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花娘走进了醉花楼,成为了这个小小花楼里的一名杂役丫头。 而这边的林墨,此时正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借宿在古井镇的刘婆婆家的豆腐作坊里。 一群小萝卜头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很快便睡得四仰八叉,不省人事了。 刘婆婆的眼神扫过一地横七竖八的小萝卜头,担忧地看向林墨,对着林墨欲言又止。 最终,她咽下了原本想说出口的话,回屋歇息去了。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跟林墨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没有资格对她的选择指手画脚。 既然林墨身边跟着的几个大人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那大概就是能安置好这群可怜的孩子吧? 她能做的也只有明天等林墨离开的时候,多给她塞上几板豆腐。 唉,都怪这该死的世道! 林墨自然是注意到了刘婆婆的异常,只是刘婆婆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她自然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编故事可太累了,编个没有逻辑漏洞的好故事就更难了! 林墨决定摆烂。 看来,最近是不能跟刘婆婆提她打算在古井镇买房子的事情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墨便带着一群小萝卜头以及高高的一摞豆腐回小山谷了。 骡车换马,转移辎重,又经过了大半天的奔波,终于,在黄昏之际,寒酸又简陋的小山谷出现在了一群小萝卜头的面前。 林墨望着来路咬牙切齿,修路! 一!定!要!先修路! 只是,她目前手下只有小猫两三只,根本没什么能用的青壮劳动力。 看来,还是要尽快再去一趟杨县,找刚刚上任的何县令买一些关在牢狱里的青壮。 林墨匆忙安置好一群小萝卜头,招呼方嫂子看顾着她们,便又匆匆地回转杨县。 黄昏的余晖下,林墨的身影越拉越长,直至彻底融入昏暗的夜色中。 ...... 何旭最近几天可谓是春风得意,喜气洋洋。 他不仅如愿从一个小小的书吏一跃,直接升任了县令,又拿捏住了钱主簿,还完全掌握了一条发财的好路子。 果然,只有站得足够高,才会看见更美丽的风景。 以前,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发财。 自己跟在别人的身后,辛辛苦苦跑腿,认认真真做假账,顶多也就拿个零头。 现在,他却成为了这个执棋的人。 夜虽然已经深了,但是何旭仍旧兴奋极了,毫无睡意。 他此时正翘着脚坐在花厅,哼着小曲,喝着小酒,嘎吱嘎吱地嚼着猪耳朵,似乎是正在嚼着某些人的骨头。 然后,何旭就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女阎王——林墨。 何旭一开始还以为是他喝多了,出现了幻觉。 他甩了甩发晕的头,又揉了揉眼睛,林墨果然消失了。 何旭懊恼地拍了拍额头,小声嘟囔着,“果然是喝多了,眼花了,要不然,怎么会才刚刚过上好日子,就想起了那个要人命的女阎王呢。”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这...莫不是生病了?” 这时,一道幽幽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女阎王?你是在说我么?” 何旭顿时一个激灵,身上的汗毛全部都炸了起来,他双腿一软,呲溜一下便滑到了地上。 然后,他便听到背后传来了一声似有似无的轻笑声。 这声轻笑对何旭来说却犹如炸雷一般响在耳边。 何旭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异常僵硬。 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堪堪转过了一个小小的角度。 不过,这个小角度却足以让他看清楚,站在他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是她! 果然是她! 那个曾经差一点就要了他性命的女阎王! 刚刚的那一错眼并不是他的幻觉。 那天的那种几乎窒息的恐慌感瞬间铺天盖地的向何旭袭来。 他的脸色变得青白,激出了一身冷汗,手捂着胸口,费力地大口呼吸。 他恨不得回到一炷香前,亲手掐死那个胡说八道的自己。 哎哟喂! 他竟然当着这个煞星的面,非议她,还叫她女阎王。 莫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日子过得太好了? 大意了啊! 何旭想着想着,不自觉地打了自己两嘴巴子。 这干脆利落的两巴掌下去,一下子就把他给打醒了。 他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对着林墨连连赔礼,笑得一脸讨好。 “姑奶奶,真的是您,刚刚是我喝多了酒,言行无状,冲撞了您,还望您原谅我这一回。” 说罢,何旭抬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林墨的神色。 只是,林墨面无表情,他什么都看不出来,只好提着一颗心,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姑奶奶,不不不,啊呸,瞧我这张嘴,怎么就那么不长记性。 林公子,您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儿要交待小的去办?小的二话不说,一定给您办好。” 林墨饶有兴致地看着何旭的一番变脸,仍是冷着一张脸,不发一言。 第143章 购买劳动力 林墨经过末世十年的锤炼,一般不会笑,除非实在是忍不住。 只是,她紧抿的唇角,背在身后紧紧攥着的拳头,却泄露了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这个何旭,是个逗比吧! 夭寿哦! 等她办完了正事,一定要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好好地笑一场。 为了在何旭面前维持这神秘莫测的高冷人设,林墨都要憋出腹肌来了。 这牺牲可太大了! 林墨用拳头虚掩住嘴巴,清了清嗓子,顺便遮掩一下实在是压不下去的唇角。 然后,她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嗯,何...何县令,咱们都是老熟人了,就不必行这么大的礼,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来,坐,坐~~下~~~” 林墨看何旭还站在那里,扭捏着想要再说些什么,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可不耐烦听他说些没什么用处的车轱辘话。 于是,林墨直接起身,拎着何旭的衣领,一把将他给按到了椅子上。 何旭知趣地闭上了嘴巴,乖巧地只坐实了半个身子。 “何县令,先恭喜你高升了。这...升了官,胆气确实是足了哈,都敢给背着我,给我起这等诨号了。” 林墨冷着脸,似笑非笑,一句话说得阴阳怪气。 何旭听得差点又要从椅子上跌下去。 他盯着林墨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眼睛,只觉得自己被死死卡在了窄窄的山隙之间,胸腔前后被岩石重重地挤压,又要无法呼吸了。 他张了张嘴,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 何旭只能紧紧地抓住椅子的扶手,想要稳住自己不断下滑的身体。 只是,身体能稳住,何旭却稳不住自灵魂深处传来的那一浪接一浪,汹涌澎湃的颤栗感。 最终,他还是没有成功的稳住自己,整个人像软面条一样,“噗通”一声,滑跪在了地上。 林墨见状,觉得已经敲打的足够了,便收回了自己的神识威压。 何旭只觉得身上一轻,周围的压力都消失了。 他的呼吸开始顺畅起来,身上也逐渐有了力气。 他赶紧乖巧地坐回到椅子上,再也不敢生出其他的心思。 林墨微微一笑,“何主簿,怎得又如此客气,你刚刚的言语我并未放在心上,你也不必如此惶恐。” “我相信你的能力,只要你能办好我所要求的事情,我是不会在乎你是怎么在背后议论我的。” 何旭满头冷汗,却顾不上擦,连连摆手,示意不敢。 林墨挑了挑眉,“听说,你们县衙大牢里新来了一批战俘,我想先挑一挑。” 听到这里,何旭终于将一直高高悬着的心放了一半下来。 只要他对这个女阎王,啊呸,姑奶奶有用就好,有用就好啊。 这样,他就能活下来,好好地享受一下有钱花的感觉了。 何旭小心地看了一眼对面的林墨,斟酌着开口。 “姑奶奶,啊,不,不对,林公子,挑人没问题,只是...只是...这人...人...得花大价钱买才行。” 将“买”这个字说出口之后,何旭便像是冲破了什么禁忌一般。 他眼一闭,心一横,越说越顺溜。 “您也知道,我人微言轻,仅能在这买卖里居末位,喝个肉汤而已,做不了上面人的主。 不过,既然姑奶奶您开口了,我直接给您报个底价,只要付了钱,您就可以直接把人提走。” “还望姑奶奶,您能体谅我一个小吏的为难之处!” “啧!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买东西自然是要付钱的,我只是想要优先挑选而已。” 何旭听完,胸膛中那颗备受煎熬的心,终于彻底地放了下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全身已经湿透了,从内到外都透着一股冷意。 何旭赶忙擦拭满头满脸的冷汗,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林墨见状,不满地撇了撇嘴,翻了个优雅的大白眼。 她有这么可怕么? 她只是一个单纯善良的新时代美少女而已,又不是什么吃人的老虎! 林墨突然升起了一些恶趣味的念头。 她“噌”得一下站了起来,将何旭吓得一哆嗦,不由得又冒出了一身冷汗。 “何县令,那咱们,这就~走~~吧~~~” 何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本能地想挣扎一下,却又很快从心地放弃了。 他叫来管家,耳语了一番,让管家先去办事不提。 何旭自己则重新洗漱过,整理好衣衫,亲自带着林墨来到了县衙大牢里。 此时,县衙大牢已经灯火通明,映照着这一片天都红彤彤的。 何管家和李牢头并排站在大牢门口,等待着何旭的到来。 何旭挥挥手,管家迅速退到一边,牢头殷勤地打开牢房大门,在光线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站好。 何旭先是在门口站定,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才回转去请林墨。 何管家则一言不发地跟在两人的身后。 牢房走廊里的火把烧得正旺,光线明明灭灭,斜长的人影投在墙壁上,跟着光线不停地晃动着。 李牢头甫一看到一向不假辞色的何县令亲自在前领路,一副殷勤讨好的模样,不禁被唬了一跳。 他心道,不知道这次来的是什么大人物,他可一定得细心地伺候好了。 说不定,他还能往上升一升。 李牢头刚要往前走两步,冲着林墨献献殷勤,就被何管家给拦了下来。 他讪讪地笑了笑,缩了缩脖子,退后两步,远远地坠在后面。 算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别到时候巴结不成,再一不小心触了这些大人物的霉头,最终倒霉的还是自己。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走廊最深处的那间最大的牢房。 里面的犯人们早已经被牢头喊醒,此时正低着头,缩着肩膀,站成了几排。 林墨一一扫视过去,发现基本上都是老弱病残,根本没有几个青壮,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冲着何旭招了招手,声音低而轻,“这是全部?怎么都是一些老弱?” 何旭的表情有些为难,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他躬身低头,在林墨的耳边低声耳语。 “姑奶奶,您有所不知,青壮大多都被上面用来抵了军功,因此,能活着走到这里的,都是被挑拣剩下的。” 林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世事如此,她也早已在末世里没有了心。 实在没办法,她也只能在这些矬子里面拔高个了。 第144章 发现手艺人 林墨想了想,往前站了一步,朗声道:“你们之中,可有手艺人?都会做些什么活儿?” 牢房里的犯人们迅速抬头看了林墨一眼,又纷纷低下头去,半天都没有动静。 一时之间,牢房里只有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李牢头见状,赶忙上前,叉着腰大声呼喝着,“都哑巴了?贵人问你们话呢,赶紧回答!” 犯人们不禁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动弹。 好一会儿,才有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 “咳,咳咳,老汉,老汉我是个木匠,曾经给不少大户人家打过短工,做过家具,雕过花儿。 敢问这位贵人,不知这能不能算是一门手艺?” 林墨点了点头,童声清脆,掷地有声。“当然算!” “不仅是木匠,铁匠,泥瓦匠,会看天气,会找水,或者是地里的老把式,特别会侍弄庄稼,甚至是做饭特别好吃,在我这里,都可以算是一门手艺。” “还有谁有手艺?都站出来说说吧?” 犯人的队伍里顿时掀起了一阵躁动。 不多时,一个右腿有些瘸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 “贵,贵人,我曾经在官老爷家当过几年厨娘,学了一些精细的菜式,还会做一些小点心,不知,不知这算,或是不算?” “算!” 不知道是中年妇人的厨艺也被林墨算作是手艺,还是林墨干脆利落的回应,触动了牢房里的囚犯们,刚刚还踌躇的犯人们纷纷开口。 一时之间,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地交杂在一起,小小的囚室热闹的像是清晨的菜市场。 林墨根本听不清楚他们谁在说话,又究竟说了什么。 牢头见犯人们一下子乱了起来,生怕冲撞惊吓了贵人,吃了挂落,赶紧大声喝止了他们。 犯人们似乎也意识到了他们刚刚的失态,可能会惹恼贵人,赶紧噤声,生怕失去这次难得的机遇。 是的! 即使是被卖身为奴,前路未明,生死未知,他们仍然觉得这是他们莫大的机遇。 怎么都比不明不白地死在这脏臭的大牢里强! 犯人们小心地觑着林墨的脸色,见林墨的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快,这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犯人们在李牢头的指挥下,按照排队的顺序,从前到后,从右到左的开始介绍起自己来。 恍惚间,林墨以为自己回到了毕业招聘季的大型招聘会上。 只是,她从一个应聘者变成了一个招聘者,如此而已。 很快,犯人们就一一介绍完了自己的所长。 他们抿着干裂的嘴唇,眼神亮晶晶地盯着林墨,双手将衣摆都揉成了烂咸菜。 只是,除了刚刚站出来的木工,厨娘,剩下的人里面除了一个会造小渔船的老头,一个会布置陷阱的老猎人,其他的人都是平平无奇。 于是,林墨率先挑走了这四个手艺人。 她接着又仔细挑选了十几个身子骨结实、眼神清正、不四处乱飞的犯人,有男也有女。 何旭看着林墨来来回回地挑人,剩下的人不但数量越来越少,身子骨更是羸弱不堪。 他面上虽然稳得住,但是心里疼得直抽抽。 这可都是他打算送去挖矿的免费劳动力啊! 这下可好! 好用的、能用的,全都被这位煞神给挑走了。 剩下的全是些不能用的歪瓜裂枣。 得,这次买卖算是彻底地亏大发了。 他不但要悄悄地处理掉这些不能用的烫手山芋,还得另外想办法,才能补足矿山那边的人手亏空。 何旭只觉得脑子一阵一阵的抽痛。 夭寿啦! 他今年肯定是犯了太岁,改天一定要去找个庙拜拜,去去晦气。 明天,他明天就去! 何旭虽然心里难过的很,但他不敢表现出来,他可不想再感受一次这个小煞神的雷霆手段。 他也只能笑呵呵地,恭恭敬敬地送走林墨这个小煞神。 只希望这位姑奶奶这次挑够了人,近期再也不要来烦他了。 只是,林墨接下来的话,打破了何旭的美好想象。 “何县令,合作愉快,我以后会常来的,以后还要烦请何县令多多照顾了。” 何旭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他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了几个字,“不敢称劳烦,公子满意就好,满意就好。” 何管家适时走上前来,将这些人的身契递给了林墨。 林墨接过之后并未细看,只随意地点了点,确认数量无误,便塞到了袖袋里。 她给何旭留下二百两银子,满意地带着二十来个人和他们的身契扬长而去。 何旭看着眼前灰扑扑的银锭子,顿时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小煞神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出手是真大方啊! 他现在觉得,这买卖不但能做,还可以做得更大。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林墨和何旭陆陆续续地又做了两次同样的买卖。 只是,不知是前线战事太过胶着,还是由于天气过于寒冷,大军只能在原地驻扎,无法采取有效的军事行动。 战俘的数量迅速减少。 两次买卖下来,林墨总共也只找到了三十来个合适的人。 现在,她的小山谷里,大大小小也有六、七十口人了,总算是有些人气了。 有了这些足够听话,让干啥就干啥的劳动力,林墨便指挥着众人,将进出山谷的路给开了出来。 接着,又将道路重新平整,压实并拓宽了一番,保证骡车能够顺利进出。 为了隐蔽,林墨还特意在刚入山的那一段大概五百米长的路上,修了几条迷惑人的岔路。 并用灌木,树篱和山石做了遮挡,做成了一个简易的小迷宫。 不仅山谷外有了不小的变化,山谷内也渐渐有了几分世外桃源的样子。 大大小小的十几个地窨子散落在山坡各处,屋顶上那厚厚的茅草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细碎的光芒。 引水渠也被拓宽加深成了一条小小的溪流,水流自山腰奔腾而下,经过中间的小水库,汇入谷内的深水潭中。 水渠从水潭中蜿蜒流出,环绕着大半个山谷,将山谷里的肥沃土地给分隔成了几块大小基本一致的方块。 每个方块里的田地都已经被粗粗地修整了一遍,田垄纵横交错,将大片的田地给分成了小小的方格。 等袅袅的炊烟彻底融入到清晨还未散尽的薄雾之中,大人们纷纷扛着锄头走出家门,去田地里劳作。 孩子们则跟在旁边嬉笑打闹,顺便帮着干些力所能及的杂活。 林墨坐在高高的树杈上,目光柔和地看着那个跟在一堆孩子后面,踉踉跄跄地白嫩小团子林粮,内心一片宁静。 第145章 再入平阳郡 阳光穿过错落的枝丫,洒在林墨的身上,给她的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林墨又看了一眼小山谷,跳下树杈,跳上骡车,直奔平阳郡而去。 年节将至,也是时候去城里探望一下相识的故人了。 正好她在空间里种下的第一批人参,年份比较久的那几株已经长成了黄胖的萝卜样儿,拔一株用来走礼正合适。 话说,胖成这样,真的是人参么? 该不会是人参的亲戚——党参或者三七吧? 嗨,管它呢,就当人参送呗。 反正李平识药,他分得清是药,还是毒,不怕! 林墨手里摩挲着那枚刻着族徽的小印,心里盘算着要如何薅羊毛,又能薅到多少羊毛。 平阳郡的城门口仍旧是严防死守,甚至是检查的更加严格了。 想要入城的人不但要出示户籍文书,还要被兵士们详细检查随身携带的所有物品。 兵士们甚至连进城卖柴火的驴车都不放过。 他们不但对着车上高高摞起的柴火戳来戳去,还要细细地检查过车底才肯放行。 所有种类的车辆无一幸免。 有了正规户籍文书的加持,林墨这次很顺利地进了城。 她借着骡车车厢的掩饰,将装着人参的竹篮从空间里取了出来,然后直奔仁和堂而去。 仁和堂经过了四代人,一百多年的努力经营。 如今,已经是平阳郡里最大的,也是最有名气的一家医馆。 仁和堂的少东家现如今在州郡衙门的太医署内任职,因此,仁和堂与郡县衙门也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 此时,仁和堂的大堂里正人声鼎沸,一片嘈杂吵闹之声。 大堂的空地上满是伤患。 他们的身上满是血污,军服已经破烂不堪,像是碎布条一般,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每个人身上都遍布大小不同,深浅不一的刀伤和箭伤,有的人甚至是缺胳膊少腿。 他们或坐或躺,有的目光呆滞,对外界的刺激毫无反应,有的则抱着自己的伤处,大声哀嚎个不停。 每个伙计手里的托盘上都是满满当当的药品,脚下也像是踩了风火轮一般,不停地在病患之间穿梭。 坐堂的大夫们也是各显神通,看诊,针灸,清创,包扎,开药方,忙得只恨不得自己能够长出八只手。 浓郁的血腥气在大堂内渐渐蔓延,混合着清苦的药香,融合成一股不可言说的怪异味道。 林墨摸了摸鼻子,默默地收回了刚刚迈过门槛的右脚。 看来,是她来得不是时候了。 林墨正要转身离开,就见后堂的门帘掀开了,一个清俊挺拔的少年端着一个大大的药罐走了进来。 少年抬眼看路时,正好撞上了林墨直直看过来的视线。 嘿,巧了! 这个少年正是林墨要找的李平。 于是,林墨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冲着李平挥了挥手。 李平呆愣了一下,也跟着浅笑了起来。 他冲着林墨举了举手里的药罐子,对着大堂的角落努了努嘴,示意她稍稍等他一下。 李平看到林墨明白了他的意思,站到了他刚刚示意的地方,这才放心地端着药罐子,往伤患聚集的地方快速走去。 好一会儿,李平才脚步匆匆地穿过人群,来到了林墨面前。 他的衣衫褶皱,袖口衣摆还有脏污,眼下青黑,脸颊凹陷,眼白上布满了红血丝。 数九寒天,他的嘴唇青白,额头上却满是晶莹的汗水。 汗水不断地顺着颊边滑落,打湿了散落在脸侧的碎发,更显得憔悴。 李平有些羞赧,没想到相隔几个月,再次见到林墨时,他又是这般不修边幅的模样。 只是,这一丝羞赧在满屋伤患的哀嚎呻吟下,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他还有更加要紧的事情要做。 李平略施一礼,语气有些急促,“林小娘子,怠慢了,最近过得可好?许久未见,我自应好好招待你才是。” “只是,这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病患的伤情刻不容缓,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失礼之处,还望林小娘子海涵。” “李公子,年关将至,我来平阳郡买些年节要用的东西,顺路过来探望一下你,既然你忙,我就不多打扰了。” “这是年礼,是山里的土特产,还望你不要嫌弃简薄。” 林墨看李平虽是在与她交谈,却是一副眼神空洞,神思不属的样子,心下了然。 林墨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那时的她,对自己从事的行业,曾经也是发自内心的热爱过。 最终,这份热爱还没来得及绽放,末世就突然降临,粗暴地打断了一切。 想到这里,林墨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林墨直接将手里盖着蓝白花布的小竹篮塞到了李平的怀里,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李平这几日一直在连轴转。 看诊,熬药,查资料,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脑子里不停翻滚的思绪。 他看似在听林墨说话,实际已经不知不觉地走神了。 李平下意识地琢磨起了刚刚用在病人身上,止血消炎的那个新药方子。 药方是否有效,多久起效,药效是否太过刚猛,是否还有改进之处? 李平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林墨给塞了个满怀。 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竹篮。 等他再回过神来,追出去的时候,林墨早已经消失在了热闹的街市上。 李平顺手掀开盖在竹篮上的蓝白花布,便看到里面有一株胖萝卜一样的人参,眼睛顿时瞪得溜圆儿。 他的全部心神瞬间就被这根人参给占据了,新药方子瞬间被抛在了脑后。 李平激动地手一抖,挂在竹篮边的蓝白花布瞬间滑落,坠到了地板上。 他赶紧小心翼翼地捧好竹篮,就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 李平抱着竹篮一路小跑,很快来到了后堂的一间小屋前。 他的师父不眠不休地忙碌了两天一夜,疲惫至极,此时正在里面合衣歇息。 李平的手刚刚触碰到门扉就缩了回去,他在门前徘徊,有些拿不定主意。 师父年纪大了,又劳累了那么久,刚刚才合眼歇下,他实在是不忍心唤醒师父。 可,裴大人身上所中的箭伤和体内的余毒,已经用各种药方治疗了许多天,仍旧毫无起色,也委实是耽搁不起。 如今有了这株宝参,正好可以彻底地解了裴大人身上的余毒。 医者的仁人之心很快就占了上风,李平不再犹豫,果断地推门而入。 第146章 这人参来得正是时候 门扉被轻轻推开,门轴转动,发出“吱嘎”一声轻响,瞬间惊醒了屋内和衣而卧的人。 老头本就心里存着事,只是浅眠,突然间被惊醒,他“腾”得一下坐了起来,一时竟有些恍惚。 老头看到阳光从推开的门缝中洒落,有些刺目,他不由得抬手遮住了眼睛。 隐约间,他只看到一个人影逆着光,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老头顾不上看清楚来人究竟是哪个,他遮着眼睛扬声问道,“可是前面又发生了什么无法处理的事情?” 老头等不及进来的人回话,着急忙慌地掀开被子,打算亲自去大堂看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一道老头无比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师父,莫慌,是好事,大!好!事!” 这声音带着些许兴奋,尾音拉长上扬,虽有些颤抖,却并无任何焦灼,老头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原来,进来的是他的宝贝小徒弟。 !!! 这个浑小子! 老子才刚睡下,他就把老子给嚯嚯醒了。 老头的起床气在一瞬间爆发了开来。 他狠狠地瞪了李平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遇事还如此毛毛躁躁的?等回了家,我会告诉你父亲,给你加课。” 李平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老头心里暗自得意,臭小子,让你没眼色!就合该让你爹好好治治你! 李平无奈地看了一眼使小性子的师父,小心翼翼地将手上的竹篮放在桌案上,语气依旧难掩兴奋。 “师父,是宝参,难得一见的、上了年头的宝参,只是,具体是多少年份的,我看不准。” “师父,您快过来给掌掌眼,这株参到底品相如何?” 老头听到宝参两个字,人瞬间不迷糊了,也顾不上什么世家仪态了,趿拉着鞋子,一蹦一跳地就来到了桌案旁。 他赶忙低头往竹篮里一瞧。 呵,黄胖黄胖的,还真不像是人参! 乍一看,像个大萝卜。 老头刮了犹自激动的李平一眼,上手仔细鉴定了一番。 嗯,虽然长相与普通人参有异,但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野山参,看年份至少有五十年了。 而且,这株人参的品相极好。 表皮细腻光滑,偶有华光闪过,个头硕大,躯干也长成了明显的人形,胳膊腿齐全,参须也非常的完整。 人参上还裹着一层薄薄的泥土,似乎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老头随后在不起眼处掐下了小小的一段参须,放入口中细细地品尝。 嗯,入口是淡淡的清香,带着些许甜味,回味悠长,口齿留香,似乎有一股细细的暖流从口中向四肢百骸游走。 果然是株难得的好参! 裴小子这下可算是有救了! 待老头从发现好参的喜悦中回过神来,才发现如此难得的好参,就被这样随意地放在粗陋的竹篮里。 暴殄天物,真是暴殄天物啊! 老头不由得捶胸顿足,胡子一翘一翘的。 他愤愤地看着李平,犹如看着一个败光了一座金山的败家子儿。 “平儿,这参你是从何得来?只有这么一株么?” 话刚问完,老头便觉得自己着相了。 如此品相的人参,都可以称为祥瑞了,有生之年能够遇到一株,便可称得上是大造化了。 他怎能如此贪心,奢望更多呢? 李平看着抱着人参,激动得直跳脚的师父,突然有些忐忑。 “师父,这株人参是林小娘子,就是前几个月在山里救下了我的那个林墨,刚刚送过来的,说是年礼。 我那时正思考着新药方子改良的事情,无知无觉地接了下来。等我回过神来,再去追的时候,林娘子已经不见了。 我打开包裹之后,才发现是株难得一见的宝参,一时之间脑子里只想到了裴大人的伤情,然后...然后,我一时激动,就直奔师父您这里来了。” “师父,这...我是不是做错了?” 老头捋了捋胡子,瞥了一眼那个粗陋的竹篮,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既然是她亲自送来的,还包装得如此随意,看来,她是想要用这参抵了你送她小印的人情。 既如此,你放心收下便是了。毕竟,你给她的那方小印,也不是个普通的物件儿。 切记,以后不可再做出此等没有深浅的混事儿,切记!” 说到这里,老头不由得又狠狠地瞪了李平一眼。 这让人糟心的实心眼儿徒弟,等他忙过这阵儿,加课,必须给他加课! “可惜啊,也不知道这么好的人参,她到底是从哪里挖出来的?也不知,她的手里还有没有差不多品相的人参?” 老头眯着眼睛,捋了捋胡子,“她,是一个谜啊。” 千头万绪从他的脑海中奔腾而过,也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老头穿好鞋子,整理好衣衫,很快又变回了那个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抱着人参,带着李平,穿过几道回廊,快步往后院角落里的一处静室走去。 还未等两人走近,老头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痛苦而压抑的咳嗽声。 里面的人就好似要将肺给咳出来一样,好一阵儿过去,也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 老头心急地加快了脚步,刚走到门前,咳嗽声就止住了。 他刚一推开门,便被屋内的热气给扑了一脸,脑门上顿时出了一层薄汗。 静室内门窗紧闭,小厅四角的四个炭盆烧得正旺,中间的熏炉中,还有淡淡的青烟在袅袅升起。 老头绕过屏风,走进内室,便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还夹杂着一丝丝的腥臭。 老头的瞳孔不由得一缩。 看来,裴小子的病又有所反复。 一个身形消瘦,眼下青黑,脸颊凹陷的青年,此时正半倚半靠地坐在床头,小口小口地啜着温水。 青年的脸色异常苍白,双颊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双眼水润,眼尾还挂着一丝晶莹,青白的双唇在温水的滋润下,也慢慢地染上了一丝粉色。 青年的一举一动皆有章法,行云流水,一派潇洒飘逸之风。 病弱并没有减损他的风姿,反而添加了一种与众不同的破碎感,令人见之不由得升起一股怜惜之心。 只是,这副破碎感满满的模样今儿注定是给瞎子看了。 第147章 倒霉的酒楼 老头看到床边小几上那本半开的奏折,再看眼前的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裴小子,你又不听话了是不是?你身上的余毒未清,又在路上耽搁多日,已经伤及肺腑,需要卧床好好修养。 你可倒好,都病成这个鬼样子了,还只想着写折子,写折子。 哼! 不听我老头子的医嘱,过于耗损心神,再这样下去,你这折子小心没机会递上去,白写!” 床榻上的青年闻言只是轻笑了一下,敛下眉目,并不接话。 水汽从杯中缓缓升起,模糊了他的面容。 室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旁边伺候的少年见状,赶忙去搬了凳子放在床边,扶着老头坐了下来。 “徐太守,您也知道,我大哥就是这个狗脾气,谁也劝不住,还要劳烦您老不辞辛苦,再给费心调养一番。” 徐老头将他从小看到大,自然深知裴小子的脾性。 他看似洒脱随和,一副万事不上心的模样,实则心有成算,还有些不合时宜的倔强,自己认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裴小子现在初入官场,又身居监察之位,自是有一番建功立业,拳拳报国之心。 现如今这么一副对边关时局放心不下的模样,倒也在情理之中。 徐老头臭着脸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便顺着少年的力道坐了下来,将手指搭在了裴戎单薄的手腕上。 “莫小子,你去将外间的窗户打开三指宽的缝隙,熏香灭掉。 裴小子受了伤又中了毒,体虚气短,受不得屋内有如此浓重的味道,更受不得屋内过于燥热。 明白吗?” 站在旁边的少年,也就是徐老头口里的裴莫,诺诺应声,自去忙碌去了。 裴戎的目光柔和了下来,“有劳徐叔了,还是徐叔心疼我。” 徐老头感受着手下这时有时无,时快时慢的脉搏,不由得掀起眼皮,又瞪了一眼青年。 这不听劝的臭小子! 等裴小子清了身上的余毒,彻底将养好了,老子一定要给他爹写信,让他爹给他加课,加课! 他怎么这么倒霉,交得都是些什么朋友! 这一个、两个的儿子,没一个是让他省心的! “裴小子,这次算你命大,要不是平儿的朋友正好送来了一株宝参,恰巧这宝参能解你身上的毒,要不然...哼! 你下半辈子就只能在床上躺着,做什么事情都只是有心无力,到那时,什么抱负都只能是空谈。 都要成家立业的人了,心里还是一点成算都没有。如此倔强,以后的路,你会走得更加艰难。 做人做事,还是要慢一些,圆融一些,事缓则圆,裴小子,你可明白?” 青年,也就是裴戎,敛下眉目,安静地听着徐叔的絮叨。 徐老头担心裴戎的身体撑不住,着急配药,只是叮嘱了最紧要的几句,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裴戎望着徐老头远去的背影,回想着徐老头刚刚的话,内心不由得升起一丝犹疑,真的是他过于急切了吗? 裴戎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渐渐地将手底下的被子抓起了褶皱。 鲜卑军队步步紧逼,层层压境,前线战事异常焦灼,凉州的苏刺史已经捉襟见肘,无力应对。 虽说,安西将军已经派秦州的胡刺史率秦州驻军入凉州平叛,胡刺史固然勇猛非常,但是大军经过长时间、远距离的奔波,人困马乏,面对装备精良、兵强马壮的鲜卑骑兵,也是败多赢少,并未能扭转凉州的惨淡局面。 他前面的几封请求另行派兵支援的奏折都石沉大海,毫无回应,也不知道是不是半路上出了岔子。 如今已是深冬,将士们缺衣少粮,又屡战屡败,士气尤为低落,几乎一触即溃。 反观鲜卑大军,他们已经劫掠了好几座城池,物资充足,士气高涨,竟隐隐有势如破竹之势。 前方的情势已经如此危急,他又怎么能只躲在后方不闻不问,安心养病? 军情紧急,更何况这关系到两州十三县,几十万平民百姓的生死存亡,一时一刻也耽误不得。 裴戎轻咳了几声,将被他抓皱的被面慢慢抚平。 他将小几上那本还未完成的折子珍而重之地拿了起来,起身去了书案前。 ...... 此时,丝毫不知自己被徐老头给惦记上的林墨,已经来到了喧嚣的街市上。 她就像入了海的鱼儿,在街市里面肆意地畅游。 大城市果然更加繁华,街市上熙熙攘攘,吆喝声不断,实在是热闹的很。 林墨被这热闹的氛围感染,渐渐地迷失在了摆满琳琅满目商品的各类店铺中。 她忍不住又开启了买买买的疯狂购物模式。 购物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直到天色渐晚,街市上的灯笼依次亮起,林墨才意犹未尽的准备收手。 这时,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从旁边的一条巷子里响起。 声音连绵不绝,好一阵儿才停歇下来。 林墨在心里默默地估算了一下,这最起码得有个十万响了。 看来,这家商户挺有钱啊! 不对,鞭炮! 火药! !!! 林墨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转过街角,她便看到了一座气派的三层酒楼。 酒楼的大门前矗立着两排高大的灯笼墙,微风拂过,烛火摇曳,将酒楼照得灯火通明。 就连门上的那道鎏金的牌匾,也在烛火的映照之下,闪耀着足以闪瞎人的光芒。 此时,门前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红纸屑。 有不少孩童弓着腰在那里跑来跑去,时不时地捡走几个还算完整的小鞭炮。 门外的空地上围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乐呵呵地看着捡鞭炮的孩子们。 酒楼的掌柜穿得花团锦簇,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大声地说着什么。 还有三三两两的路人,穿过围观的人群,踩着纸屑走进店里。 很快,一楼大堂的座位就已经坐得半满了。 衣着干净的伙计们不时地穿梭其中,饭菜的香气随着他们的跑动,渐渐地飘散开来。 林墨被香味儿吸引,挤开人群,正要迈步进去,就听到人群后方传来了一阵阵凄厉的哭嚎。 林墨借着酒楼的灯光向后望去,只能看到一队模糊的白色人影。 白影们边走边哭,声音忽高忽低,时而缥缈,时而凄厉,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中间的几个白影似乎还抬着什么东西,一队人直奔酒楼的方向而来。 第148章 事件反转 林墨脑袋里的吃瓜小雷达在这一瞬间狠狠地动了。 她摸了摸鼻子,转了转眼珠,收回了即将迈上台阶的脚,悄悄地退回了人群里。 白影们哭嚎着,顺利地分开人群,来到了酒楼的门前。 林墨这才看清,这一队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皆是披麻戴孝。 有的人穿着一身纯白的孝服,连头上都带着长长的孝帽,真可谓是从头裹到了脚。 有的人则只在上身披了白麻布,腰间系着白腰带。 他们刚刚放在酒楼门前的是一副门板,门板上盖着白布。 从白布下透出的轮廓来看,躺在门板上的应该是一个魁梧的成年人。 在满地红纸屑的映衬之下,这抹白显得尤为刺眼。 走在最后的中年妇人一身重孝,眉头深锁,满面凄苦,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在诉说着她曾经遭遇的苦难。 妇人悲伤过度,她脚步踉跄,身形来回晃动,只能靠着左右两边搀扶着她的妇人,才能勉强站稳身体。 她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目冷峻的青年,以及一个紧紧地抓着妇人衣角,一脸无措、懵懂茫然的小女孩。 中年妇人似乎是被金灿灿的牌匾晃花了眼,她突然挣脱开搀扶她的两人,闷着头便往酒楼里头冲。 门口迎客的伙计见状不好,两人赶紧上前拦住,另有跑堂的伙计去给掌柜的报信。 妇人与酒楼伙计撕扯了半天,最后力竭,只好一屁股坐在了酒楼的台阶上,拍着大腿,边哭边嚎。 “王友德,老吴不在了,我也不活了,你给我滚出来,滚出来,你给我出来,哇啊...你个畜生啊,你出来啊...啊~哈啊......” “你也太缺德了,你啊......” “啊~哈~哈~啊...老天爷啊,剩下我们这些孤儿寡母,让我们以后可怎么活呀?” “当家的,你怎么就这么傻呢,你就这么丢下我们娘仨儿,撒手走了,你冤不冤哪?” “老天爷啊,你睁睁眼吧!” 围观的人群皆是一脸震惊。 这得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才能在人家开业的喜庆日子里闹腾这么一出。 不过,既然牵扯到一条人命,他们不知道具体因由,还是不要随意说话才好。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现场一时间只剩下妇人的哭嚎声。 有的人看着眼前的情形,已经开始默默地跟着抹起了眼泪。 “大兄弟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道压抑着兴奋的男声在林墨的左侧突兀的响起,林墨好奇地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谁啊?这么勇? 原来是一个头戴方巾,身穿锦衣的青年,他将跟着这支队伍来的一个汉子拉了过来,眼神亮晶晶地盯着那个汉子。 “嗨,你别提了。老吴家原先也是开酒楼的,他家的全鱼宴,那可是一绝,在这十里八乡都是很有名的。” “王友德当年从外地逃难过来,就剩下了一口气,晕倒在老吴家酒楼的后门。是老吴掌柜给了他一口饭食,将他给救了回来。” “王友德活过来之后,就打定了主意要报恩,一定要跟着老吴掌柜干,到如今也有个十来年了。” “前些日子,王友德突然从老吴掌柜那里分了出来,还去州郡衙门将老吴掌柜给告了,说是老吴掌柜这十几年来,用的一直是他家的祖传秘方。” “老吴家从他父亲起就开始经营小饭馆,一步一步地,才变成现在的大酒楼,已经足足三十年了,我们这些街里街坊的都看在眼里,一清二楚。” “生意做大了之后,也不是没人打过他家秘方的主意,但是从来没有成功过。” “这次,王友德虽然打了老吴掌柜一个措手不及,老吴掌柜却也没有慌乱,仍旧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汉子眼神冒火,口沫横飞,越讲越愤慨,话音里却夹杂着一丝诡异的兴奋。 “嘿,你们猜怎么着?” “王友德竟然真的拿出了有牙人作保并且在衙门备过案的方子,果然跟老吴掌柜家正在用的方子分毫不差,老吴掌柜呢,却什么证据都没拿出来。” “嘿!你们说怪不怪?老吴掌柜自己藏起来的方子,以及在州郡衙门备案的方子,竟然,全部,都找不到了。” “他找来的人证也在州郡衙门的大堂上纷纷改口,不是毫不知情,就是时间太久,什么都记不得了。” “为了打这场官司,老吴家的钱也花完了,房子也卖了,没想到,不但输了官司,还倒欠了王友德几百两银子,老吴掌柜还白白被打了几十板子。” “这不,老吴掌柜没撑住,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过去了。” 汉子的语调抑扬顿挫,像在茶馆里说书一般,一下子就将戴方巾的青年给带进了剧情里。 随着剧情的发展,他的眉头时而皱起,时而松开,表情也时而愤慨,时而惊讶。 最后,他右手成拳,不停地捶打着左手手心,一副“你们城里人真会玩儿”,“竟然还能这样”的模样。 方巾青年捶胸顿足,终于消化了刚刚那庞大的信息量,还嫌不够过瘾,眼神亮晶晶地盯着汉子。 汉子在这样的眼神里逐渐迷失了自己,他往人堆里扎了扎,手往酒楼的门脸指了指,压低了声音。 “看到没,这个酒楼啊,原来就是老吴家的,这才几天啊,就已经彻底改头换面,重新开业了。” 接着,他将手指竖了起来,指了指黑漆漆的天空。 “王友德啊,这次是找到了通天路喽。” “听说,他的酒楼里不但有老吴家的招牌菜,还有另外几家生意火爆的小饭馆的招牌菜呢。” “老吴掌柜在的时候,总有一个大堂是咱们穷苦老百姓的,每逢四时八节,还会有一样半价的肉菜,让我们和家人偶尔能打个牙祭。” “可惜啊,这么好的酒楼却换成了个这样人品的东家,以后,像咱这样穷苦的老百姓,怕是再也吃不到这样的美味了。” 汉子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不自觉地咂了咂嘴,舔了舔嘴角,一脸回味的样子。 就在此时,围观人群的后方又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第149章 锒铛入狱 只见一队十人,身穿公服的衙役跑了过来,强势地冲散了围观的人群。 围观的人群在看清来人是谁之后,立即如受惊的鸟兽一般散开,跑得远远的。 他们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忍不住探头探脑,再次慢慢围拢过来。 衙役们迅速冲开人群,将仍然在大声哭嚎着自己冤屈的妇人给围了起来。 妇人的哭嚎顿时卡在了嗓子眼里,不上不下,憋出了一连串的打嗝声。 待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一个干瘦的中年人才从早就停在路边的一顶青衣小轿里缓步走了出来。 中年人面色蜡黄,两颊潮红,脚步有些虚浮,眼神没有什么焦点。 站定后,他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冷眼扫了一圈,身形微晃。 中年人突然打了响亮的一声嗝,一阵浓重的酒气霎时从他的嘴里冲了出来。 酸臭味儿扑面而来,差点就将给他汇报的班头给熏一个跟头。 班头赶紧低下头,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半步。 “禀卢县尉,我等已经控制住现场的混乱局面,还请卢县尉示下。” “此等刁民,自己不事生产,却怨天怨地,眼红别人的努力成果,还妄图扰乱公共秩序,损害公共安全,将这一干人等统统压入大牢,以儆效尤。” 卢县尉又冷眼扫视了一圈骚动的围观人群,冷哼一声。 “如若你们当中有人协助他们煽动情绪,制造对立,被本县尉逮到,那就别怪本县尉也让你们尝尝乱嚼舌头的苦头。” 围观的人群闻言,又散得更远了一些。 卢县尉见状,满意地微微颔首,耷拉下眼皮,冲着场内的衙役们随意地挥了挥手。 衙役们二话不说,从腰间拿下随身携带的镣铐,牢牢地锁住闹事的若干人等,粗暴地将人给拖拽走了。 直到衙役们清场后,酒楼掌柜王友德才敢从酒楼大堂里出来。 他见卢县尉还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并没有离去的打算,不禁在心里暗骂一声,真是喂不饱的白眼狼。 王友德重新挂上灿烂的笑脸,快步迎了上去。 “卢县尉,小人不知竟是您亲自带队前来,怠慢了,怠慢了。我已经在三楼望江轩摆了一桌简餐,还望卢县尉能够赏脸,给小人一个面子。” 卢县尉抱着肚子,矜持地点了点头。 于是,王友德面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些。 其实,他的心里却已经忍不住开始骂娘。 这次让卢县尉帮忙驱赶吴家寡妇,他已经舍出去了一百两银子。 他本来是想着,老吴家既然敢用出殡来闹事,那么仅仅用银钱来打发老吴家的话,有了这一回,就有下一回,以后他就再也甩不开这些吸血的蚂蟥了。 他宁可将这些银钱给这群官府公差,还能顺带着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 只是,现如今卢县尉却是一副粘上来就不肯走的架势,也不知道今晚还要再舍出多少银子,才能满足他如饕餮般的胃口。 不过,卢县尉这条线,他总归是如愿搭上了。 这头,两人在酒楼的包厢里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那头,衙役们已经将闹事的若干人等都扔进了大牢。 不过,衙役们在细细地核对过后,又将每家的老弱妇孺给放出去了一个,让他们尽快筹钱赎人。 开价每个人五两银子,限十日内集齐。 如果超过限期,送不来银子,这些人将被送往矿场,做十年苦力。 厚重的牢门打开又关上。 侥幸出来的几个妇人对视一眼,不由得嚎啕大哭。 她们几家跟老吴家街里街坊那么多年,平时关系也不错。 这次也只是可怜老吴家的遭遇,在老吴家人求上门来时,一时不忍帮个忙而已。 没想到,竟给家里招下了如此大祸。 她们一家人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也攒不下五两银子啊。 更何况,她们这次只是在后面搭把手,纯属是无妄之灾。 她们不由得对老吴家心生恼恨。 几个人看了一眼身后那泛着冷光的厚重牢门,相互对视了一眼,一把扯住了老吴媳妇,开始撒泼卖惨起来。 “吴家大嫂,我们当家的,可是为了帮你们家,才落得这个下场,你,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啊。” “哎哟喂,这日子没法过了,当家的好心帮忙,倒是把自己给帮进牢里去了,这可怎么是好啊...啊......” “这两年年景不好,家里都快没米下锅了,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妇道人家,去哪儿淘换这么多银钱诶,这以后的日子,就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过哟~~~” “吴家大嫂啊,我们这可都是为你出头,你千万不能不管我们啊,我们的家眼看着就要散了啊......” “吴家大嫂,你们家遭了难,我们也伤心难过,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出头帮忙是不?嫂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们小门小户,没什么见识,一时心急,口不择言,说错什么你也别怪我们。” “你看,你们家毕竟家大业大的,不定从哪里就能抠出点银钱来呢,是吧,你就行行好,帮帮我们吧!” “吴家大嫂啊,你看......” “吴家大嫂......” ...... 老吴家的媳妇只觉得四周一片嘈杂,耳边嗡嗡的,什么声音都有,却什么都听不清楚。 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阵模糊,胸口处也一拱一拱的,火辣辣的,好像里面着了火,有什么要冲出来似的。 她脖子前伸,喉头一甜,吐了一大口血,接着眼皮一翻,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周围的妇人们只看到眼前突然爆出了一蓬血花,一个个的直接被吓坏了。 她们呼啦啦地集体后退一大步,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一时竟没有人敢上前查看。 她们刚刚是不是逼迫太过,一不小心把人给气死了? 罪过,罪过! 哎哟喂,这可怎么是好? 她们刚刚也是过于心焦,言语间失了分寸,要是再说得委婉一些就好了。 吴家媳妇真要是一口气上不来,嘎过去了,那他们赎人的钱,不是更没凑齐的指望了么? 比起她们这几家,老吴家好歹家大业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这几个妇人又呼啦啦地一下子围了上去。 晃肩膀的晃肩膀,掐人中的掐人中,拍脸颊的拍脸颊,好一番折腾,吴家媳妇终于是悠悠地醒转了过来。 第150章 新的肥羊 吴家媳妇甫一睁眼,就看见了一圈大脑袋,正挤挤挨挨在她的正上方,目带殷切地瞧着她。 她在心里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各位街坊邻居,你们都有心了,今天是我们家连累了你们。 你们放心,我就算是砸锅卖铁,把我们自己个儿都给卖了,也要凑够银钱,把你们的家里人给赎出来。” 吴家媳妇的声音干涩暗哑,就像是吞了沙子一般。 打了个官司,不但家里所有的财产都搭进去了,还欠了几百两银子的外债。 本想闹一闹,让那个缺了大德的王友德给点赔偿。 没想到,倒是把自己和帮忙的人给弄进了大牢。 现如今,她也很绝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只是,她现在还不能倒下,她的儿子和女儿还在牢里等着她呢。 大不了,大不了,他们娘仨一起吊死在王友德的酒楼前! 吴家媳妇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推开了旁边想要搀扶她的手,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那几个妇人就这样看着吴家媳妇越走越远,影子越拉越长,直到整个人都融入到漆黑的夜色里,彻底消失不见。 她们的良心似乎痛了一下。 只是,那丝疼痛来得快,去得更快。 万一,吴家媳妇只打算拿出钱财,悄悄地赎出她自己的一双儿女,对其他人不闻不问呢? 不行,这绝对不行! 她们在这十日里,必须看好吴家媳妇,绝不能让她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溜走。 她们互相搀扶着,远远地坠在了吴家媳妇的身后。 一阵西北风吹过,很快就吹散了她们低低的呢喃声。 谁都没有听见,她们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到底说了些什么。 除了那个静静地坐在屋顶的阴影处,将一切都尽收眼底的林墨。 又一阵风吹过,屋顶上已经空无一人。 只余一只脊兽挺直脊背,昂着头颅,望向黑漆漆的天空。 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最适合薅大户人家的羊毛了。 林墨悄无声息地在屋顶之间跳跃,犹如一只灵活小巧的黑猫。 辗转腾挪间,林墨很快便回到了仍旧灯火通明的酒楼。 卢县尉此时正在与一个马脸青年推杯换盏,王友德掌柜也笑脸盈盈地在末座相陪。 马脸青年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头戴方巾,身着一身丝质的圆领袍,一身温润的书卷气。 只是,他一开口便将身上的温润给毁了个一干二净。 “在下办事疏漏,竟然惊动了卢县尉,这是小小的赔礼,还请您不要嫌弃简薄才是。” 青年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精致的小木匣。 他将木匣放在桌上,轻轻地推到了卢县尉的面前。 卢县尉挑了挑眉,将木盒打开,眼前闪过一道金光,刺得他眯了眯眼。 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一些。 卢县尉用食指轻轻地敲击着木匣,“方讼师客气了,此乃我为官的本份,天色不早,衙门里还有事要忙,先告辞了。” 他举起面前的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将小木匣揣在袖中,起身离开。 王掌柜赶忙起身,从房间的另一侧拎出一个大大的三层食盒。 “有劳卢县尉了,这么晚了,还让您亲自跑了这一趟,这些小食,都是酒楼的特色,您拿回去,忙完了垫补垫补。” 王掌柜将盒盖打开一道缝,待到卢县尉看清里面的物什儿之后,才将盒盖重新关紧。 卢县尉捧着微凸的肚子,更加满意了。 今儿晚上这趟,来得值了。 他拎着食盒,哼着歌,摇摇晃晃地走了。 王掌柜这才虚抹了一把额头,转头对着方讼师讪讪地笑。 方讼师此时也收起了自己在卢县尉面前的笑脸,嘴角向下,耷拉着眼皮,那张马脸显得更长了。 他低垂着眉眼,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让人看不清其中的神色。 王掌柜不由得有些忐忑起来。 他眨了眨眼,重新挂上了露出八颗牙齿的营业式笑容,硬着头皮开口。 “方讼师,多谢你了,今儿这事儿确实是我疏漏了,还请您不要嫌弃我愚笨,指点指点我。” 方讼师并未言语,室内一片安静。 王掌柜正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还能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当啷”一声。 声音尖锐而突兀,顿时吓得王掌柜一个激灵。 他抬头看去,原来是方讼师将酒杯随手砸在了碗碟上。 方讼师这才缓缓开口,“这个酒楼也有我的股份,我自是要尽心尽力,只是,你为了争一时之长短,就在开业之日闹成这样,委实是不妥当。”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明明没怎么用力气,却像是敲在了王掌柜的心上,惊得他心惊肉跳。 “以后遇事再不可如此急躁,经营好酒楼的名声,诸如此等的事情再不可放到明面上,你可懂?” “懂懂懂!” “这次确实是我急躁了,只顾着眼前,没有考虑大局,还望方讼师以后能多教教我。” 王掌柜面上附和,语气诚恳,心里却十分的不以为然。 对付仇家就得干脆果决,斩草除根。 这不,他还借着此事,搭上了卢县尉,可谓是因祸得福,一举多得。 方讼师毕竟是个秀才,文人嘛,读书都读傻了。 遇事就是容易想得太多,做事才会犹犹豫豫,这也不行,那也不可。 怪不得有古语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呢。 不过,他以后还需要仰仗方讼师的文采和口才,只能交好,不能开罪。 “无妨,以后咱们常来常往,时间长了,你自是会学到些许处事方法的。” 方讼师也并不在意王掌柜的态度,他自信自己有足够的手段,能够轻松地拿捏像王掌柜这样的莽夫。 两个人虽然是各怀心思,脑回路却在诡异的方向上达成了一致。 他们双方都对这次谈话非常满意,都觉得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 两个人在友好的氛围中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可让蹲在屋顶的林墨犯了难。 两只肥羊,到底要薅哪一只才好呢? 得,随机挑选一个倒霉鬼好了。 反正这个是今天,那个就是明天,无论哪个,都跑不出她林墨的手掌心。 于是,方讼师很荣幸地成为了今晚的幸运儿! 第151章 偶然发现私炮坊 林墨远远地坠在了方讼师的身后,跟着他来到了他家。 林墨看着眼前青砖黛瓦的大院子,觉得她应该再多收一笔保镖的费用。 怎么说,她也是认真护送了整整一路,这才能够让这位身娇体弱的方讼师安全到家呢。 薅秃他,必须薅秃他! 哈哈,小肥羊们,姐姐来啦!!! 林墨就这样开始了她快乐的捡钱之旅,所到之处,瞬间变得空空荡荡。 这次,她留了个心眼儿,不动箱子,只拿走箱子里的东西。 只一会儿,林墨空间的竹楼大厅就被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堆得无从下脚。 毛团子高兴地在金山上不停地滚来滚去。 很快,除了金银,其余的各类宝石都渐渐地化成了灰烬。 毛团子心虚地弹跳了两下,这层薄薄的灰烬很快便被一阵微风给吹了个一干二净。 林墨哼着歌,开心地回到空间之后,就看到了这副让她心态炸裂的场面。 她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自己的空间,能怎么办,只能自己宠着呗。 好在,这些金银,也足够她用一阵子的了。 时间还早,林墨挥了挥衣袖,又寻着自己早先打在王友德身上的神识标记,来到了他的家里。 一阵翻箱倒柜之后,王友德家也被林墨顺利清空。 薅了两只肥羊,林墨的腰终于又粗了一圈。 接下来,她要好好地逛一逛平阳郡,感受一番大城市的独特风光。 日月轮转,黑夜悄然退去,阳光重新洒满大地。 林墨灰头土脸地站在城里最大的一家杂货铺外的街道上,满脸生无可恋。 两刻钟,整整半小时,林墨愣是连这家店铺的大门都没有挤进去。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古人平日里购物也是这么疯狂的么? 每个人都是空着手进去,身上挂满了大包小包地挤出来。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大大的笑容,就好像铺子里面的东西一文钱不要,随便捡似的。 呵,没想到啊,穿越到了古代,林墨还是只能在门外笑看人山人海! 算了,她这小胳膊小短腿,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进不去铺子又不丢人,要是挤坏了自己这金贵的小身板,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林墨果断转身,悄咪咪地绕到了铺子的后墙,助跑,起跳,扒上墙头。 她倒要看看,这家铺子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生意如此的火爆。 院子里也是热闹非凡,不停地有伙计在前院与库房之间进进出出,看样子是给在前面补货。 林墨刚露出个头,就看到了如此热闹的场面,她赶紧将脑袋给缩了回去,跳下了墙头。 她拍了拍手上的墙灰,四下观望。 嘿,后巷里啥也没有,无处藏身。 于是,林墨随便捡了个干瘪的小树枝,蹲在墙角,假装在玩蚂蚁。 小孩子嘛,这个年纪,玩蚂蚁刚刚好。 然后,林墨放开神识。 四周的所有东西顿时清晰地出现在了林墨的脑海里,犹如3d高清地图。 可惜是黑白像素,线条勾勒版。 林墨一边吐槽,一边观察,完全是将神识给当成了个监控摄像头来用。 林墨左腿换右腿,右腿又换左腿,直到两条腿都蹲麻了,一个屁股墩坐到了地上,她也没有弄清楚里面到底有些什么种类的货物。 这破监控,像素分辨率也太低了! 林墨一边揉着屁股,一边碎碎念。 她还是转回前头的铺面,再去挤一会儿吧,说不定这次运气好,一不小心就挤进去了呢。 林墨刚一转身便遇上了一个刚刚拐进巷子里的板车车队,差点就撞个正着。 她快速闪身,堪堪躲过快要怼到她脸前的骡子脑袋。 领头的车夫只是诧异地看了林墨一眼,很快便与她擦肩而过。 错身的一瞬间,林墨在他们的身上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臭鸡蛋味儿。 诶?臭鸡蛋味儿?难道是硫磺? 林墨的眼睛一亮,顿时停下脚步,将自己缩进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看着车队平稳地停到了商铺的后门。 领头的车夫上前敲了敲门,门很快便打开了半人宽的缝隙,一个伙计从门缝里探出头来。 伙计见是熟人,这才将门完全打开。 很快,一队虎背熊腰的高大壮汉从门内鱼贯而出,开始卸货。 领头的车夫见这些壮汉做起活儿来粗手大脚的,一点都不讲究,不由得眼皮直跳。 他赶忙拦在前面,先将卸这批货需要注意的具体事项给他们讲明白。 “兄弟们,这批货都是金贵东西,一定要小心轻放。 还有,大家看到盒盖上的标记没,有标记的这一面,在搬动的时候必须要一直朝上。” 伙计也跟着重复了一遍,确保每个人都听清楚,也看明白了之后,这才一挥手,示意大家继续干活。 伙计将领头的车夫让到一旁,塞了一角银子过去。 “辛苦你们了,这些给兄弟们喝茶。这都是今儿的第三趟了吧,年关将近,你们家的货是越来越好卖了。” 车夫掂了掂银角子,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模样,“好说,好说,大家一起发财,一起发财。” 两人相视一笑。 车队很快卸货完毕。 两人核对一番,确认数量无误之后,伙计签字画押,车夫拿着底单,冲着伙计拱了拱手,径直带着车队离开了。 一切都非常顺利,除了......远远地坠在车队后面的林墨。 车夫对此一无所知。 他此时坐在车辕上,哼着歌,揉捏着袖袋里的银角子,正在思考一件人生大事。 晚上带着兄弟们去哪家食肆吃喝? 是醉仙楼的八宝鸭?还是玉华楼的木桶羊肉?或者是食为天的五花肉丸子? 难选,实在是太难选了! 对了,昨日里仿佛听谁说起,街市上新开了一家大酒楼,里面不但有很多好吃的菜色,全鱼宴更是一绝。 北方人都不爱吃鱼,觉得土味儿太重,刺又多又密,怎么做都不好吃。 这家酒楼的招牌菜竟然就是鱼,还敢称为一绝。 看来,是一家有真本事的,值得一去。 定下了晚饭吃啥之后,车夫立时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劲儿,将车赶得更快了。 沉浸在美食诱惑中的车夫,就这样无知无觉地,将林墨给一路带到了作坊,给作坊的仓库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第152章 薅羊毛救吴家 林墨一路尾随,非常顺利地发现了鞭炮作坊的具体位置。 而且,她还在探查时发现,这里竟然是一处私炮坊。 嘿嘿,刑,很刑,不过她喜欢。 林·民间正义使者·墨表示,她特别感谢这些非常刑的民间企业家的财大气粗和慷慨捐赠,虽然他们本人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的这项义举。 白日里的作坊安静但忙碌。 原材料的工作间门窗紧闭,光线有些昏暗。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包着口鼻,围着围裙,扎紧袖口,小心翼翼地按照配比称量并混合各种材料粉末。 挥动的胳膊带起一丝微风,卷起了浮尘,落在了他们的发间,也贴在了他们有些汗湿的额头上。 他们却不敢随意拍打,只能任由自己被浮尘给糊成了小灰人。 咸蛋黄般的太阳从东向西慢慢地移动,工作间里的光线也越来越昏暗。 直到什么都看不清了,众人才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工作,鱼贯而出。 很快,这个院子就彻底空了下来。 紧接着,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院子里。 林墨非常谨慎地将自己给包成了一个粽子,只露出了两只明亮的大眼睛。 为此,她还专门在空间竹楼的二层卧室里清出来一个角落,将密封性能好的箱子都找了出来。 林墨很顺利地便将研磨好的各种原材料单独封存好。 接着,她又毫不客气地扫荡了未经处理的原材料仓库以及堆满了钱箱的银库。 林墨这一趟可谓是赚得是盆满钵满。 兜里有钱,还有很多钱,林墨又开启了毫无节制的买买买模式。 她在平阳郡里连续逛了三天,不但购入了大量的粮食和生活用品,还买了很多瓜果菜蔬的种子,以及鸡鸭鹅猪羊等家禽家畜。 于是,刚刚才鼓起来的荷包又彻底扁了下去。 林墨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好几个钱箱,后知后觉地心痛起来,彻底失去了疯狂购物的激情。 她一边念叨着钱不经花,一边在街市上东张西望,给自己的购物清单查漏补缺。 来都来了,买东西就得一次买全乎了。 刚转过街口,林墨就看到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大酒楼。 然后,关于吴家的记忆就从她的脑海里蹦了出来。 林墨摸着下巴,盯着酒楼的牌匾思考人生。 吴家既然能将北方人不爱吃的淡水鱼做出花样儿,还能做成口味一绝,那他的手上肯定是有真本事的。 虽然吴老掌柜去了,吴家的酒楼也倒了,但是吴家小子还在啊。 要是吴家小子传承了家里的祖传手艺,那么,她只要帮着把他们家的麻烦给解决了,这不立即就能收获一个有本事的大厨了么? 那,她以后不就有源源不断的美味,可以大饱口福了么? 林墨兴奋地一挥拳头,对,就这么干! 于是,林墨踏上了去吴家的路。 而此时的吴家,家里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低价变卖,卖不上价的东西也被左邻右舍打着补贴家用的名号给拿走了。 吴家媳妇正坐在土炕上默默垂泪,她的两边各坐着一个中年妇女,有一搭无一搭地安慰着她。 只是,话里话外的,安慰是假,挤兑是真。 刻薄的言语如同刀子一般,一刀又一刀,毫不客气地往吴家媳妇的身上扎。 原来,这些人家就是那天跟着吴家去酒楼讨说法,结果当家的却被抓进大牢里的人家。 她们回来后,生怕吴家媳妇偷着跑了,于是,便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决定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得派人看着吴家媳妇。 吴家媳妇听了这些扎心的话,哭得更厉害了,给她本就焦灼的心更添了一把火。 五天了,整整五天过去了,她跑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吃了无数的闭门羹,却根本没借到几个大钱。 她的娘家甚至根本就没有让她进门,竟然还放出话来,说是家里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她这个女儿。 而且,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总有两个妇人紧紧地跟在她身旁。 她去哪儿,她们也跟着去哪儿,寸步不离,似乎生怕她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吴家媳妇虽然明白她们的苦衷,理解她们的行为,却仍然觉得她们太过不近人情,对她这样步步紧逼,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几天,她的眼眶就没干过。 可是,她把所有认识的人都借了一遍,也堪堪只借来了十两银子。 看来,想要在十日的期限内,将那天帮忙的所有人都救出来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实在不行...... 吴家媳妇借着擦眼泪的遮掩,悄悄地看了看坐在旁边,自顾自聊天的两个妇人,敛下了自己的神色。 她咬着下唇,手紧紧地攥着衣摆,直到尝到了一丝铁锈味儿,才发现自己竟将嘴唇给咬破了。 吴家媳妇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呼”的一下从炕上站了起来,将旁边正在说小话的两个妇人给唬了一跳。 吴家媳妇紧张地捏着衣摆,讪讪地笑了下,“说了这么久,渴了吧?我去给你们倒碗水。” “我突然想起来,老吴在远郊的村子里还有个远房的亲戚,家里有几亩地,只是我们两家平时不怎么联系,一时没有想起来,等喝完水,咱们一起过去。” 吴家媳妇话音未落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出门时还被门槛给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屋内的两个妇人坐得稳稳的,穿蓝衣服的妇人见状不由得嗤笑道,“嘁,你看她那一副慌里慌张的样子,跟逃命似的,好像我们会吃了她一样。” 另一个穿碎花衣服的妇人闻言顿时慌乱地起身,跟着往外走,“逃命?她不会真跑了吧?我出去看看的。” 碎花妇人刚刚起身,就被一把按住肩膀,又给按了回去。 “你放心,她跑不掉的,我早就把院门给上了锁,钥匙在我手里呢。” 两个妇人相视一笑,继续稳稳地坐在土炕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吴家媳妇仍然没有回来。 碎花妇人脾气急,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她时不时地伸着脖子向外张望。 又过了一会儿,吴家媳妇还是没有回来,碎花妇人这下是彻底坐不住了。 她赶紧起身,出去查看。 第153章 吴家的处境 刚走出门口,碎花妇人的后背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她的眼前一黑,脚下不由得踉跄了起来。 而此时正躲在屋外的墙后,手里拿着小臂粗的烧火棍的吴家媳妇,见自己刚刚的全力一击,竟然打偏了,并没有将碎花妇人打晕,心下顿时有些慌乱。 她正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碎花妇人已经尖叫出声,转身扑了过来。 吴家媳妇顿时更加慌乱了。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咬着下唇,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抡圆了棍子,迎上前去。 碎花妇人赶紧闪身躲开。 就这样,一个人躲,一个人追,两个人在院子里追逐了起来。 蓝衣妇人出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乱糟糟的菜鸡互啄局面。 她啐了一口,撸起袖子,加入了战局。 两个人对一个人,吴家媳妇很快就落了下风。 吴家媳妇一个不留神,手上的棍子就被蓝衣妇人劈手夺走,扔得远远的。 她很快被两个人给按在了地上。 碎花妇人不禁啐了一口,恶狠狠地道,“呸,毒妇,我好心好意地来宽慰你,你却想要我的命。” “这么多年,枉我一直当你们一家都是老实人,呸,果然是心里藏着奸,我真是错信了你们。” “让你害人,让你害人,让你害人,嘶......” 碎花妇人许是觉得单单只是骂几句并不能解气,她径直伸出手去,掐了吴家媳妇几把,却一不小心扯到了自己背上的伤。 她心里暗恨,忍不住又上手掐了吴家媳妇几把。 吴家媳妇只是趴在地上呜呜的哭,刚刚的打斗,已经将她好不容易才积攒起来的勇气给泄得一干二净。 “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这么多天了,认识的人都找遍了,家里的东西也都变卖了,根本凑不出多少银钱来。 我,我,我也只想让我的一双儿女活下去而已。” 碎花妇人叉着腰,瞪着眼,气得胸口不停地起伏,指着吴家媳妇的手指都在不停颤抖。 “好啊,你竟然还私藏了银钱,把我们这些被你牵连的人家都抛在了脑后,一心只想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哎哟喂,这真真是丧了良心啊......” “我们这几家本来只是好心帮忙,却受了无妄之灾,现如今,还要被你这丧良心的毒妇,不管不顾地,丢在大牢里面,自生自灭啊,我们的命怎么那么苦啊,哈啊......” 吴家媳妇一咬牙,“大不了,大不了我就吊死在王友德家的酒楼门口,用这条命抵了欠你们几家的人情。 只是,我的一双儿女已经够可怜了,求求你们,放过我的一双儿女吧,求求你们啦......” 碎花妇人有一瞬间的心软,神色也开始纠结了起来。 蓝衣妇人见势不妙,拽了拽碎花妇人的衣袖,上前一步,挡在了碎花妇人的前面。 “抵命?我们这么多家的顶梁柱,都因为你这破事儿给抓进了大牢,是你几句话,这一条贱命能抵得过来的?你想什么美事呢?” “别弄这些有的没的,你还是赶紧想办法筹钱吧,要不是你这把年纪根本卖不上价,你以为你还能好好地待在家里?” 她身后的碎花妇人闻言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这...... 她们是什么时候商量卖人的?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作为当事人的吴家媳妇听了之后,反而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如果将她卖了,就能将大家都赎出来。 那她根本不用假手他人,自己立刻就能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给卖出去。 可惜的是,根本没有牙行肯要她。 她到底去哪儿,要怎么样,才能弄到足够的银钱呢? 吴家媳妇跌坐在地上,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时之间,她只觉得天地虽大,却找不到一处可以安身之所。 碎花妇人和蓝衣妇人见此,面面相觑,心中也涌上一丝悲凉。 难道,他们的家,因为这次的善行,就要这么散了么? 碎花妇人不知道脑补了什么,顿时悲从中来,脚下一软,也跌坐在了地上。 她不断地拍打着地面,一边哭嚎,一边骂骂咧咧。 蓝衣妇人倒是还稳得住。 她看着坐在地上的两个人,一个木呆呆的,一个哭得满脸花,不由得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疼。 蓝衣妇人没好气地拍了拍碎花妇人厚实的肩膀,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附在她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碎花妇人的眼睛一亮,只一瞬间又黯淡了下来,面露迟疑。 “嫂子,这...这不好吧?她家已经够可怜的了,咱们这样...这样...她们一家可就真的活不成了,那...那我们...这不是造孽么?” 蓝衣妇人横了她一眼,眼中厉芒一闪而过。 碎花妇人缩了缩脖子,抿了抿嘴,将剩下的话给吞了回去。 蓝衣妇人正要再说些什么,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便软倒了下去。 碎花妇人随后也无声无息地倒在了蓝衣妇人的身上。 吴家媳妇仍旧木呆呆的,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毫无反应。 林墨上前戳了戳吴家媳妇,又在她的眼前拼命挥手,吴家媳妇仍是那副木呆呆的模样。 林墨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具失去灵魂的人偶,思索着要不要也给她的后颈捏上那么一下。 她想了想,转去灶间,从水缸里舀出一瓢凉水,直直地泼在了吴家媳妇的脸上。 吴家媳妇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 半晌,她的眼珠动了动,眼神也重新有了焦距。 她这才发现蓝衣妇人和碎花妇人倒在了自家院子里。 从两人起伏均匀的胸膛看,像是睡熟了。 只是,她们两人刚刚还精神十足的哭天抢地,怎么突然就睡倒在院子里了呢? 吴家媳妇还没想明白,一片黑影就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下移,便看到了一双滚着毛边的小皮靴。 视线顺着皮靴向上移动,原来是一个身着黑色胡服的俊俏少年郎。 此时,这个少年郎正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猫眼,歪着头,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不知为何,被这双眼睛幽幽地盯着,吴家媳妇只觉得浑身发冷,后背瞬间出了一身白毛汗。 她的喉头不停地上下吞咽,却只觉得更加口干舌燥。 他是谁?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他究竟是人还是鬼? 第154章 稀罕种子 吴家媳妇面露惊恐,双腿不停蹬动,一息之间就后退了好几步。 她猛地回头看了看关得严实的院门,又转回来看了看面前的林墨,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一脸惊恐。 “你...这...这位小公子,你是怎么进来的?你...你想要做什么?我...家里什么都没有,你...什么...什么都找不到的......” 吴家媳妇说话的同时,手也不断地在周围摸索,似乎是想要找个能防身的东西,最终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她只能接着后退,靠在墙角,将自己紧紧地缩成一团。 林墨见状,无语地耸了耸肩。 她刚刚明明表现得很和善,这位大婶怎么是这样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她不禁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这身衣服可是她昨天刚刚买的,花了整整五两银子呢。 大城市的物价,就是离谱! 林墨虽然心里不停地吐槽,面上的笑容却更加和蔼了。 “这位婶子,我途经此处,不经意间在坊市里听到了你家的遭遇,巧了,我家里正缺一个手艺好的厨子,便来此跟你谈个买卖。” “买卖?我家里什么都没有了,掌柜的不在了,儿子、女儿也被关进了大牢,如今,就剩下我一个妇人,还能做什么买卖?又有什么买卖可做?” 吴家媳妇眼中警惕的神色未减,抱膝缩在角落,低声嘟囔。 林墨有些无奈。 她在末世多年,已经习惯了能动手就不逼叨叨的生活。 面对吴家媳妇这种“她一动,她就如惊弓之鸟”的情况,一时之间还真有些麻爪。 “婶子,只要你能答应我提出来的条件,我就能帮你把你的家人从大牢里赎出来,要不,咱们进去详谈?” 说罢也不管吴家媳妇的反应,抬脚就往堂屋走去。 吴家媳妇听到林墨说能将她的儿女从大牢里救出来,顿时将一切都抛到了脑后,人一下子窜了起来,紧紧地跟在林墨身后。 她站在厅堂里,手紧紧地抓着衣摆,脚下不安地来回搓着地面。 人忐忑的像个受惊的兔子,眼神却亮得犹如燃起了一把火,紧紧地盯着坐在上首的林墨。 “小公子,您真的能救出我的儿女?只要您能救出我的儿女,我什么要求都能答应的,您就是让我去死,我也绝对不会眨一下眼睛。” 说着,吴家媳妇就要跪下去给林墨磕头。 “你儿子的厨艺怎么样?他可有家族的传承?” 林墨细长的手指敲了敲桌子,问了一句似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让吴家媳妇怔愣在了原地,跪也不是,不跪吧,这半蹲半站的姿势也怪累人的。 她站直身体,讪讪地扯了扯衣摆。 “我儿今年十八,自小便跟在他父亲身边学厨,算是有些天赋,虽说已经可以出师了,但是当家的曾经说过,他还是有些浮躁,缺些耐性,还要再磨炼一下心性才行。” 吴家媳妇抬眼偷偷地看了林墨一眼,发现林墨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顿了顿,还是咬着牙继续说了下去。 “小公子,我们一家现在身无长物,小子也学艺不精,入不了您的眼,但是我们一家可以签死契,做工抵债,还请您发发善心,买了我们吧。” 林墨的手指再次敲了敲桌子,“你们在此经营多年,有没有跟西域的游商交易过什么稀罕物?比如食材、香料、种子之类?” 吴家媳妇两眼茫然,想了很久,仍没有头绪。 林墨叹了口气,“吴家婶子,不是我心冷,这世道,最不值钱的便是人了,你们这一家孤儿寡母,可抵不上这么多银子。” “不如,你再好好想想,你手头可有什么西域的稀罕物什?” 吴家媳妇闻言,脸上刚刚生出来的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 是啊,这个世道,一个壮年男子也卖不到五两银子啊。 她一脸焦急地在厅堂中来回踱步,仔细回忆着以前的点点滴滴。 吴家媳妇突然顿住身形,双手合掌重重一拍,直奔内室而去。 片刻之后,她托着几个巴掌大的油纸包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将纸包放到了林墨面前。 “小公子,这是当家的几年前从一个胡人游商手里买到的几样种子,只说是什么贵重香料,用来炙肉最是美味。当家的一时心痒,便花大价钱买了下来。” “只是,当家的种了好几年,却什么都没种出来,连个芽儿都没发。当家的大骂游商是骗子,又舍不得扔,就将剩下的种子都塞在了箱底。” “小公子,您看,这...算是稀罕物么?” 吴家媳妇有些惴惴不安,小公子不会以为她是随意糊弄他的吧?会不会恼怒之下把自己给一掌打死? 是的,她终于想明白蓝衣妇人和碎花妇人为何会倒在院子里了。 她也害怕自己拥有同样的下场。 可是,她刚刚说的一切都是大实话,就看小公子会不会相信她的说辞了。 林墨拆开油纸包,里面躺着几十粒黑褐色种子,种子约莫有绿豆大小,表皮已经有些褶皱。 她低头闻了闻,又捻起一颗放在口中咬碎,一股辛辣刺激的味道顿时席卷了整个口腔。 嚯,正宗胡椒味儿! 这可是好东西! 她还记得在原来的世界里,好长一段历史时期内,胡椒是与黄金等价的。 只是,不知道这个时空是不是还遵循着这样的轨迹。 赶明儿她得出去打听打听,市面上这胡椒的价格。 不过,即使胡椒在这里无法等价黄金,单单只是用来调味儿,也是极好的。 林墨顿时对桌子上其他纸包的兴趣大增。 她一个接一个的拆开,却越拆越失望。 因为,她根本就认不出来这些究竟是什么种子啊。 啊!!! 林墨内心的小人揪着头发,满地打滚,无能狂怒。 随着最后一个纸包的拆开,林墨又支棱起来了,她觉得自己又行了。 纸包里的种子为黄褐色,米粒般大小,细细长长的像纺锤,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林墨小心翼翼地捻起几粒,放在眼前细细观看,又放入口中细细品尝,一股带着清凉的麻苦味迅速在齿间蔓延开来。 发达了,发达了! 这竟然真的是孜然诶,烧烤的灵魂! 林墨眼神发亮地盯着这几个油纸包,还真是好人有好报啊。 第155章 拿钱赎人 她小心地将种子重新包好,收进空间。 自己不会种不要紧,这不是还有种啥啥都活的空间在么,完美。 到时候,她就有源源不断地独家调味料,用这些调味料做出各种各样的美食,再将这些美食换成大把大把的银钱...... 哎哟,这日子,美得很,美得很啊! 吸溜...咕噜噜...... 厅堂内,本就尴尬的气氛在林墨肚子持续不断的鸣叫声中,更加雪上加霜。 好在林墨脸皮厚,对这尴尬的气氛毫无所觉,仍旧沉浸在美食的想象里无法自拔,还不时地咂吧一下嘴。 吴家媳妇心里一动,不禁生出一丝期盼。 “小公子,这些...这些种子,真的...真的有用?” 林墨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思绪从海量美食的围绕中抽离出来,看向吴家媳妇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 “确实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种子,这稀罕劲儿倒是能值几个银钱。不过,种子再稀罕,种不出来也是白搭。” 吴家媳妇的心随着林墨的话不断起伏,大起大落,犹如过山车一般。 这些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不知名种子竟然真的能换钱! 吴家媳妇的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她的声音激动地有些颤抖。 “小公子,不知这些种子能换取多少银钱?” 林墨手指敲着桌子,看着忐忑不安的吴家媳妇,沉吟了一会儿。 “你现在还缺多少钱?” 吴家媳妇猛地抬头,有些怔愣地望向林墨,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难道...... 她不敢多想,快速地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报了一个数出来。 “三十两。” 似乎是怕林墨误以为她贪婪,连忙将这笔账细细地道来。 “我手上还有十两银子,足够将自己的一双儿女给赎出来。” “只是,那天去帮忙的邻居一共是六个人,都被我家这事儿给牵连进了大牢,我得将他们一起赎出来。” “要不然,他们的家也就这样散了,我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吴家媳妇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她低下头,紧紧地捏着衣角,不安地动了动脚,有些局促。 林墨掀起眼皮,横了吴家媳妇一眼,似笑非笑。 “哦?那刚刚外面的那场戏是怎么回事?” 吴家媳妇顿时羞红了脸,她的头越来越低,恨不得将脸埋在胸口。 “刚刚被逼急了,一时想岔了。她们其实都是和善人,平日里我们也都相处得很好。 要不是这无妄之灾,让她们家里缺了顶梁柱,她们又气又急,才变成了这副样子。 唉,其实,这也是我该受的,她们也没做下什么太过分的事情。 只是,我,我被她们一激,脑子一热,一时没想明白,就走了歪路。 让小公子看了笑话了,呵呵,呵呵。” 林墨从袖口掏啊掏,好半天才掏出了一个布袋子,扔到了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好,我信你,三十两,不过,你们一家人都要签死契,入奴籍。” 吴家媳妇小鸡啄米般的点头,瞬间泪流满面。 太好了,大家都得救了! “得,拿上银子,咱们现在就走吧。” 林墨率先起身,背着手晃悠了出去。 吴家媳妇将钱袋子紧紧地搂在怀里,快步跟上。 待她在院子里看到依然昏倒在地上的两个妇人,才恍然想起,刚刚竟然将她们给彻底丢在了脑后。 “小公子,这...她们...烦请你先等我一下,我先将她们扶进内室。” 吴家媳妇半蹲在地上,先将躺在上边的碎花妇人拽了起来。 她一手将碎花妇人的胳膊绕过脖颈,搭在自己的另一侧肩膀上,一手扶着碎花妇人的腰,试图带着碎花妇人站起身来。 只是起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林墨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直接一手一个,拎着两人的衣领,很快将她们给拖进了屋内。 吴家媳妇目瞪口呆。 乖乖,这小胳膊小腿的,咋这么大力气呢! 吃啥长大的? 吴家媳妇迈着小碎步,乖巧地跟在林墨身后,难掩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林墨那干瘦的小身板。 在白花花的银钱加持下,受到吴家牵连的所有人都被释放了出来。 只是小鬼难缠,林墨为此还多花了二两开道银子,这才将吴家人的身契办了出来。 林墨将这些卡着手续流程的小鬼都默默地记在了心里的黑皮小本本上。 早晚有一天,他们怎么将银子拿走的,就得怎么给她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林墨甩了甩手里的身契,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正好,今日还来得及考校一下吴家小子的厨艺。 她又掏出二两银子递给吴家媳妇,“吴婶子,这些银钱你拿去买菜,让你家小子将自己所有的本事都亮出来,我晚些时候去你家里品鉴。” 吴家媳妇捧着银子连连应声,牵着一双儿女渐渐走远。 林墨看着那两大一小的身影渐渐模糊,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只是,嘴里那时有时无的厚重调料味儿还在时刻提醒着她,她还有种地的活儿要干呢。 她刚刚进入空间,就见一道绿光,直直地射向她的脑门。 林墨偏头一躲,险险地躲过了绿毛团子的团身攻击。 绿毛团子悬停在林墨的眼前,光滑如绸缎般的绒毛飘飘乎乎,清澈的少年音中还夹杂着一丝酥软,实在是可爱的紧。 “主人呐,你这个年纪怎么能躺平做咸鱼呢,快去搞前几天那种带灵气的石头啊,越多越好,快去,快去搞呀。” 林墨:...... 好好的器灵,长了张嘴。 一开口就要大量的奇珍异宝。 林墨顿时觉得它一点都不可爱了,咋看咋碍眼。 “毛毛啊,你一个修仙界的普通树,知道躺平,咸鱼是什么意思吗?” 毛团子转起了圈,顺滑的绒毛如花朵般盛开,语气得意得很,“我当然知道,因为我已经看过你的所有记忆了啊。” 林墨:!!! 毛团子丝毫不心虚,语气里只有满满的疑惑。 “主人,你们的世界好奇怪啊,你的脑子里怎么有那么多光怪陆离,不知所谓的东西呢? 而且,主人你也好奇怪啊,脑子里黄黄的,咋啥cp都能磕起来呢?” 林墨:嘿,你礼貌吗? 林墨黑脸并一巴掌拍飞了毛团子,表示她想一个人静静。 她一边种地一边运气,器灵是自家的,自家的,自家的...... 啊摔! 林墨扔了锄头,叉起了腰! 第156章 吴家小子的厨艺 哼! 自家的才不能惯着,更要狠狠地教训,让它懂得什么叫看破不说破。 林墨将从吴家那里拿到的所有种子都好好地种下,又浇了一点灵泉水之后,才将毛团子骗了过来。 将它团在手里狠狠地揉吧了足有一刻钟,直揉得毛团子吱哇乱叫。 她神清气爽的出了空间,很快便来到了吴家。 此时的吴家,灶房里开始飘出一阵又一阵的菜香。 灶台旁的几案上摆着几盘已经配好的菜。 吴家媳妇正在切菜,菜刀有节奏地落在案板上,哒哒哒哒,像是演奏着动听的乐章。 吴家小姑娘坐在灶膛前面的矮凳上,认真地盯着灶火,红红的灶火在她的眼睛里不断地跳跃。 吴家的大儿子将一尾活鱼从木盆里捞出,三两下就将鱼开膛破肚,去掉腥线,打上花刀,用秘制酱料腌制起来。 他腌好了鱼,重新回到灶前,打开锅盖,将配菜倒进锅里,挥动锅铲,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 随着锅盖的揭开,一阵更加浓郁的香味儿,伴随着氤氲的水汽飘散了出来。 林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不愧是有家族传承的手艺,值,简直是太值了! 她可真有眼光! 厅堂里的那张方桌上,很快就摆满了四凉四热八道菜,一道热汤和一道主食。 凉菜有凉拌鱼丝、芝麻鱼条、水晶鱼冻、蛋皮鱼卷。 热莱有糟溜鱼片、糖醋鱼卷、清蒸鲤鱼、琵琶鱼丸。 汤菜是一道奶白的砂锅鱼头汤,主食则是一碗清爽的酸汤鱼面。 一阵风卷残云之后,林墨满足地瘫在椅子上,揉着圆鼓鼓的肚子,眉眼弯弯,像极了一只慵懒的猫咪。 她可真是太有眼光了! 这一桌子菜,实在是太好吃了!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吃得最满意的一顿。 林墨咂了咂嘴,觉得味道的层次还是不够丰富,想来是因为调料品种少和烹饪方式单调的缘故。 没关系,这些东西她的脑子里都有,写下来让吴家小子慢慢研究就是了。 也不知是不是神识越来越强大的缘故,林墨以前看过的、学过的、背过的、甚至是一扫而过的,很多她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全部都丝毫不差地留在了她的脑海里。 只要她想要,那段记忆就会自动浮现出来。 这自动检索,快速提炼的功能,可真是太合林墨的心意了。 她的脑子里,有个宝藏啊! 林墨的大手一挥,示意吴家人收拾行李,明儿一早回转山谷。 吴家媳妇带着女儿欢天喜地的自去收拾行李去了。 其实他们也没有多少东西可以收拾。 家里能卖的物什都已经被邻居们给卖了个干净,不能卖的也都给拿了个干净,也就剩下几身衣服,几床半旧的被褥而已。 吴家小子却没有跟着离开,他犹豫了半天,才将藏在棉服内衬里的一张布条撕了下来,递给了林墨。 林墨接过一看,白色的布条已经有些泛黄,边缘有些毛躁。 料子倒是极好的,摸着丝滑柔软,还透着丝丝的凉意。 只是,给她个布条做什么? 林墨举着布条,一脸疑惑地望向吴家小子。 吴家小子指了指布条,“小公子,您换个方向看,这上面绣着我家秘制酱料的配方,现在,这个配方是您的了。” 林墨将手里的布条转了几个方向,又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果然发现了玄机。 嚯,这是谁家大聪明想出来的办法。 竟然用同色的丝线,在布条上绣了一篇字。 看来,这个配方不简单,背后大有来历啊! 林墨的脑子里有上辈子刷过的无数美食视频,对眼前这个配方倒也并不怎么稀罕。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吴家小子二话不说就把家传秘方交给了她。 吴家小子赤子之心,可用。 林墨将布条放在桌面上,往吴家小子的方向推了推。 “你的心意我明白,这个方子是你的家传之物,你好好地保存,练好厨艺,以后有的是机会能让你将你的家族传承发扬光大。” 林墨手指敲着桌子,沉吟了一会儿,“王友德那里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手里的方子就是布条上记载的这个么?” 吴家小子听到王友德的名字,眼里的愤恨瞬间喷涌而出,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脖子上的青筋蹦出了好几条,表情也变得有些扭曲狰狞。 他双目通红,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定,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攥住了衣摆。 好一会儿过去,他才渐渐地缓了下来,声音还有些干涩沙哑。 “王友德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我父亲救了他的性命,当他是朋友,满心赤诚地待他。 却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偷了我家世代相传的秘方,还颠倒黑白,用这等下作的手段构陷我父亲。 害得父亲没了钱财,失了名声,丢了性命,他该死!该死!” 吴家小子激动了起来,抬手胡乱地抹了把脸,将眼里的湿意给逼退。 “只是,他机关算尽,定料不到他费尽千辛万苦得到的只是个残方。哈哈,报应,报应啊!可惜,我人单力薄,不能亲手为父亲报仇,为家族报仇!” “呜呜......父亲......”吴家小子抱着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林墨:...... 好小子,说话说一半,突然就哭上了,这是想要急死个谁! 你倒是先把话说个清楚明白,再一个人躲起来,想怎么哭就怎么哭啊! 一个人高马大的大小伙子,突然在你面前情绪崩溃,抱头痛哭,她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在线等,挺急的......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吴家小子在哭......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吴家小子还在哭...... 一顿饭的时间过去了,吴家小子终于不哭了,只是偶尔还在抽噎。 吴家小子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回想起刚刚那幕涕泪横飞的场景,顿时涨红了脸,恨不得钻到地缝中去。 他悄悄地抬眼看向林墨,生怕自己惹得新东家厌弃,忐忑的视线却直直地撞进了一双澄澈的猫眼。 那双眼睛里似乎藏着一片大海,平和而包容,瞬间抚平了他焦躁不安的心。 吴家小子暗暗地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 刚刚他都说了些什么来着?是不是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说? 吴家小子尴尬地抓了抓头发。 刚刚哭得实在是太痛快了,脑子彻底放空,他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尴尬,在沉默中蔓延...... 第157章 是药材,也是调料 林墨无奈扶额,这吴家小子竟然是个铁憨憨。 她暗暗翻了个白眼。 看在他厨艺天赋颇高的份儿上,她就多费心一些。 到时,给他寻一个浑身都是心眼子的藕人,在外支应着。 林墨细长的手指敲了敲布条,“方子,怎么回事?” 吴家小子一拍脑门,作恍然大悟状。 “哦,对,方子!小公子,我家世代相传的完整秘方共有二十六味调料,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炮制好的药材。 由于常年战乱,朝廷早早地关闭了边境互市,所以调料里缺失了几味西域香料,另外还有两味药材由于产量少,价格及其昂贵。 我们是小本生意,勉强糊口而已,实在是负担不起如此高昂的成本。 好在缺失的这几味香料用量极少,父亲便忍痛舍弃了这几味调料,又重新调整了其余调料的配比。 虽然味道上有所缺失,但是普通的食客是不会在意这些许差别的。 而王友德熟知的方子,就是父亲调整之后的方子,本就是不完整的。 他又是个精于计算之人,定会为了节约成本再改方子的,味道会差得更加明显一些。” 林墨对此不置可否。 王友德既已攀上了高枝,能在闹市开起一家如此大的酒楼,难道会为了这点子微不足道的成本,做砸自己招牌的事情么? 不过,她不如吴家小子了解王友德的性格和为人,也不能武断地下定论。 也许,他就是这么一个短视的人呢? 王友德对林墨来说,只是个无足轻重,无关紧要的人。 她很快就将王友德此人给彻底抛在了脑后。 林墨很快将思绪转到了怎么在山谷基地挖池塘,怎么养鱼上面。 嗯,鱼塘里还可以种上荷花,种得多多的。 夏天赏花,秋天吃藕,中间还有莲蓬、藕带可以当零食,想想就美得很。 对,还有菱角,鸡头米,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寻摸到种子。 “吴华,你回去之后列个单子,明儿一早我带你去药店,将这张方子里能买到的调料一次买齐。 对了,还有鱼苗,你可有相熟的人?要挑靠得住、有实力的人家,我要多买些不同种类的鱼。 你再去跟你的母亲和妹妹说一声,也让她们列个购物单子,明日一并买齐,后天一早我们再出发。” “诶,我这就让母亲给小公子收拾出一个房间来。” 吴家小子的话音还没落下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跑,由于太过匆忙,在门口处还被绊了一个趔趄。 林墨看着吴家小子略显慌乱的背影,不禁摇头失笑。 清冷浅淡的月光洒在大地上,朦朦胧胧的,如同罩上了一层银灰色的轻纱。 东方天际慢慢浮起一片鱼肚白,像一只温柔的大手,轻轻地抚去了那层薄纱。 柔和的晨光洒在油亮的花羽毛上,给昂首站在墙头的那只大公鸡身上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流光。 大公鸡理了理羽毛,抖了抖鸡冠,昂起脖子对着东边的那抹白叫了起来。 “喔~喔~喔~~~......喔~~喔~~~~” 高亢嘹亮的叫声瞬间划破了周围的寂静。 不多时,高高低低的应和声便从或远或近的地方传了过来。 大公鸡骄傲地抖了抖翅膀,昂首阔步地走在墙头上。 咸蛋黄般的太阳似乎只是一瞬间就蹦出了地平线,小院里也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多时,一股淡淡的饭香就从灶房飘了出来,顺着门缝钻进了内室。 土炕上的被团子蛄蛹了一下,又蛄蛹了一下。 接着,一个黑黑的脑袋从被团子里探了出来。 林墨坐在床上,顶着一头鸡窝般的乱发,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 ...... ... ... ...... 开机失败,林墨重新倒回了柔软的被子堆里。 昨儿,她在空间里忙活了足足大半宿。 不但要收获粮食后再重新种下,还要听毛团子不停地在耳朵边念叨。 身累,心更累。 林墨抱着被子躺在床上待机,饭菜的香味儿丝丝缕缕,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鼻孔。 这味道就像是无数只调皮的小手,不停地挠啊挠。 从林墨的胃里一直痒到了她的心里,实在是勾人得很。 林墨最终没有能扛住这个小妖精的勾引,起床、穿衣、洗漱五分钟之内搞定,精神奕奕地闪现在了饭桌前。 桌子上摆着一大海碗正散发着热气,鲜香扑鼻的鱼丸面,以及两碟小菜。 吴家小子局促地搓着手,面上有些泛红。 “小公子,冬日里没什么新鲜菜蔬,这两样小菜还是父亲在时腌制的,您尝尝看,是否能入口?” 林墨先喝了一口汤,羊棒骨熬成的浓白汤,下入拉扯得细细的面,上面撒上一小撮嫩生生的小葱花,汤鲜味美。 她又舀起一颗鱼丸,鱼丸圆滚滚的,表面看上去微微发亮,晶莹剔透。 林墨一口咬下。 鱼丸的外皮柔软而有弹性,咬劲十足,而内里则鲜嫩多汁,入口即化,鲜甜弹牙的口感叫人陶醉。 林墨满足地眯起眼睛,“你们家的菜,做得很好吃,我很喜欢。你也别在这里杵着了,赶紧去吃饭吧,等会儿还要出门呢。” 她唏哩呼噜地,很快就将一大碗面吃了个干干净净,连一滴汤底都没有剩下。 林墨迎着初升的朝阳,心满意足地带着吴家小子出门购物,直奔仁和堂而去。 谁让它是整个平阳郡最大的药铺呢。 最重要的是,她去那里买东西还能打五折呢。 林墨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算盘珠子崩了自己一脸。 骡车刚转进街市,就遇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骡车很快便被人流裹挟了进去,进退不得。 她站在车辕上,探头张望,却发现众人皆扎堆在一家牙行的大门口。 牙行门口被围出了一块小小的空地,不断有牙人和仆役在门口进进出出,正往空地上搬着些什么。 林墨的吃瓜dna狠狠地动了。 她仗着身形瘦小,像一条泥鳅一样,在看热闹的人堆里穿梭,很快就来到了空地的外围。 此时,立着的柱子上正拴着几样家畜。 只是不管是何种家畜,都是一副病恹恹,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有的甚至连站都站不住。 林墨一脸震惊,默默地后退几步,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条棉布巾,围在了口鼻上。 这家牙行有毒吧?! 第158章 杜大夫 林墨脚下一转,正要离开,人群突然开始骚动了起来。 “哎哟,这人怎么被打成这样啊,这也太惨了,怕不是活不成了吧?” 林墨闻言又转了回来,透过人群的缝隙,望了过去。 啊!她这该死的好奇心! 只见两个仆役正将一块门板往空地上放,门板上赫然躺着一个须发花白,满脸褶子的老头。 老头浑身伤痕交错,血迹斑斑,脸色青白,牙关紧闭,已然是一副出气多进气少,随时就会嘎过去的虚弱模样。 围观的人群顿时唏嘘不已,很快就有看热闹的百姓将躺在门板上的老头给认了出来。 他好奇地对着值守在一旁的牙人询问道,“牙人大哥,这可是周太守家的杜大夫?” 牙人未语先笑,态度恭敬却不谄媚,使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这位公子,您可真是慧眼如炬,这正是杜大夫。” “杜大夫可是周夫人从京都带来的陪嫁名医,医术精湛,只因犯了太守的忌讳,这才被主家惩戒后发卖,只需二两银子,您可要买了去?” 问询的人连连摆手,忙不迭地后退一大步,“不了不了,他伤得这样重,眼看着就活不成了,买他纯纯是浪费银钱。” 旁边的人附和道,“是啊,是啊,这人身上都开始发臭了,又是寒冬腊月的,铁定是活不成了,可怜见的......” 问询的人转了转眼珠,又好奇地往前凑了凑,“牙人大哥,可否告知在下,杜大夫究竟是犯了什么大错,才会遭受如此大罪?” 牙人考虑了一下,认为这不过是内宅争风吃醋的手段而已,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没什么不可言说的。 他更想尽快将半死不活的杜大夫卖出去,好歹也能赚上几个银钱,不至于砸在手里。 牙人组织了一下说辞,这才开口道,“这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杜大夫只是时运不济,本就不是他的差错。” “周夫人缠绵病榻多年,全靠杜大夫的精心调理,眼见着就要大好了,没成想,初冬的一场风寒高热,周夫人竟是撒手人寰。 接着,杜大夫便在给周大人最宠爱的贵妾看诊的时候,冲撞并惊吓到了那位贵妾,使其没了腹中胎儿,这才被周大人给下令处置了。” 他虽然压低了声音,却咬字清晰,语速缓慢,让围在他身边的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咝~~~”听故事的人眉眼乱飞,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阵重重地抽气声。 牙人看了一圈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说小话的围观人群,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希望,这半死不活的杜大夫今天能顺利脱手。 他的脑海中刚刚闪过这个愿望,就看到一个穿着普通,身材瘦小,蒙着脸的小孩儿拨开人群,站在了他的面前。 “二两银子是么?这个人我买了。” 周围的人群只安静了一瞬,又嗡嗡地议论开来。 “这...人都这样了,还真有人买啊?光治病就得一大笔银子呢,哎哟,让我看看,谁这么败家?” “人都成那样了,还能活么?这买家想捡漏想疯了吧!” “怪道是城里最大的牙行,真是会做买卖,自从办了这每月一次的捡漏会,可是让咱们这些穷苦人家瞧了不少热闹呢。” “是啊,是啊...我跟你说,上一次啊......” 林墨与牙人对这些议论声充耳不闻,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迅速地办理好了交割手续。 林墨来到杜大夫身边,借着查看的名义,给他的身体里输入一丝灵气,游走一圈,护住了他的心脉。 接着,她又掏出一小吊铜钱,雇了两个壮硕的牙行仆役,让他们抬着杜大夫,直奔仁和堂而去。 林墨的身影才出现在药铺大堂里,角落里的一个不起眼的小伙计便悄悄地离开了。 很快,李平就一路小跑着从后堂迎了出来。 “林小娘子,多日不见,不知你一会儿可还有事要忙?前几日的会面太过匆忙,没来得及与林娘子好好叙话,今日可否拨冗一叙?” 林墨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李平赶忙将林墨领进了一旁的小会客室,并亲自净手泡茶。 李平端坐在案前,摆出茶道大师的风范,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有一股形容不出的飘逸洒脱之姿。 林墨瞬间警惕起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小子表现得这么殷切,一会儿求的肯定是大事!难事!大难事!!! 林墨紧紧地盯着摆在眼前,还散发着袅袅茶香的小茶盅,警惕值直接拉升到满格。 她内心的小人尖叫着捂紧了自己的钱包。 李平只觉得林墨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却并未多想。 他看林墨一口闷了那杯茶,立刻续满,又将茶点往林墨的方向推了推。 “林小娘子,你上次送来的人参虽长相奇特,却药力十足,送来的时间也巧,正好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我们不胜感激。 因此,我想再问一问,你手里可还有差不多的人参?年份差一些也无妨,我们想高价收购一支,以备日后的不时之需。” 呼,原来只是想买支胖人参啊! 她的空间里还种着一小片呢,这玩意儿她不缺,可以卖! 不过人参长得慢,好人参更是难得,她不能直接一口就应下来,必须得拉扯几下。 “那株人参,我也是偶然间在山林里发现的,挖出来之后,看它长成那个样子,我差点就以为是自己认错了呢,呵呵,真的药力十足?不是李公子在安慰我?” 李平轻笑,温声道,“自然,那株人参确实年份长,药力足,是一支难得一见的宝参。因此,我才厚着脸皮问一问林小娘子,可否有幸能再求一支?” 林墨看着李平的笑颜,暗自撇了撇嘴。 小屁孩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卖萌可耻! 可惜啊,老阿姨的心坚硬如铁,撒娇卖萌没有用,钱给够了才行。 林墨又一口闷了一杯茶,“我还记得那处位置,附近应该还有参,只是大小和年份不能确定,我再去看看,如果有合适的,我便挖回来给你。” “好,那等林小娘子将参拿来之后,我们按照人参的品质,市价加三成购入,林娘子可满意?” “好。”林墨点头,她可太满意了。 第159章 春节到! 两人顺利达成人参购买意向之后,茶室内的气氛变得更加轻松愉悦了。 他们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聊起各自身边最近发生的趣事,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李平的声音温柔平和,如春风化雨,悄无声息地滋润着林墨淡漠疏离的心,将聊天的气氛烘托地更加热烈。 林墨也在不知不觉间越说越多,越说越开心。 一壶茶很快就没了味儿,茶点也重新上了四、五次。 林墨聊得开心,又吃饱喝足,这才想起了被她遗忘在外间医治的,伤重昏迷的杜大夫。 “李公子,今日我带来的病人伤势过重,不宜移动,既然过几日我还要送人参过来, 可否让他在医馆先住上几天?” “自然,我会安排好的,林娘子放心便是。” 李平含笑点头,一句话而已,算不得什么。 “好。” 林墨也不与他客气,她还要去买鱼苗,挖鱼塘呢。 日月轮转,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 林墨已经满载着鱼苗,带着吴家三人,颠簸在了回小山谷的路上。 一路疾行,林墨左挪右抬,来回交换着重心,揉着快被颠成八瓣的屁股,龇牙咧嘴。 只恨不得这未尽的路途能短一些,再短一些。 她想念她在末世开的那辆改装越野车,想念那柔软舒适的真皮座椅,想念那无级变速的推背感。 林墨突然觉得有些心浮气躁,手也有些发痒,想拧断丧尸的脖子,敲碎丧尸的脑壳。 她赶紧晃了晃脑袋,想要将脑壳里面注得满满的水都给晃了出来。 来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她现在弄不来四驱越野车,但是可以将马车的减震给改造一下啊。 啊呸,她怎么能想念丧尸那种丑东西呢,辣眼睛! 于是,待林墨回到小山谷,安顿好吴家人之后,就一头扎进了书房。 时间悠然前行,像小溪里的水,不急不缓地,一直在向前流淌着。 一场又一场的寒风吹过,就这样吹来了春节。 这也是林墨来到这个世界后,过得第一个春节。 她刚来的时候一无所有,吃不饱也穿不暖,居无定所,没有来路,也不知该去向何方。 现在,她已经拥有了这么大一片肥沃的土地,以及一个偏远安静的小村庄。 她,林墨,果然是穿越大女主,作者的亲闺女! 于是,林墨将大大小小的村民们都指挥地团团转,打扫卫生,张灯结彩,鸡鸭鱼肉张罗了一大桌子,所有人好好热闹了一场。 小小的山谷里,处处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散落在山谷各处的红灯笼、火把、篝火的火光交相辉映,映红了半边天。 虽有些呛人,却格外令人安心的,浓浓的烟火气在山谷中盘旋,久久不散。 而此时平阳郡仁和堂的后院里,虽然也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却掩不住那一丝冷清与沉闷,与年节的欢快氛围格格不入。 隔扇围出的小小暖阁内,铜盆里的炭火通红,噼啪作响,持续散发着浓浓的暖意。 一个小巧的铜壶正坐在炭火上,水泡翻滚,发出咕噜噜的轻响。 李平与裴莫正端坐在一侧的小榻上相对而弈。 李平修长的手指捻起黑子,轻松落下后,便神色淡然地继续品着香茗。 对面的裴莫则手执白子,在棋盘上绕了好几圈,欲落未落,急得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 裴戎裹着厚实的狐裘,将大半张脸都埋在厚实的毛领里,半躺在另一侧的高背软榻上,有一搭无一搭地翻看着一本游记。 只是,好半晌过去,书页也没有翻动过。 他轻叹一声,细细夹好书签,合上书置于膝盖之上。 裴戎捏了捏鼻梁,透过半开的窗户,将视线转向了屋外廊下挂着的琉璃宫灯上。 宫灯不停旋转,光影斑驳,打在裴戎的身上,将裴戎还有些苍白的脸也染上了一丝瑰丽的颜色。 他眉头紧锁,双目放空,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粗糙的书页,渐渐地沉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玎玲...玎玲...”玉石不断碰撞的声音接连响起,惊醒了裴戎。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拢了拢有些松散的毛领,将自己的大半张脸重新埋进毛绒绒里,抬眼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原来是裴莫技不如人,在不知不觉间就落入了李平的圈套,被围了个正着。 现在李平正在征子,满满当当的棋盘瞬间就空了一个角。 裴莫看着不断被捡入棋盒里的棋子,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他鼓起脸颊,难得有了几分孩子气,将手里的棋子随意扔回棋盒,痛痛快快认输。 裴莫利落地收拾好棋盘上的所有棋子,“不来了,不来了,等我再练两年,定能杀你一个落花流水。” 接着,他用细弱蚊蝇的声音嘟囔道,“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多心眼儿,下个棋而已,竟然用上了计,黑,太黑了......” 李平看了一眼裴戎,两人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相视而笑。 这个裴莫啊,虽然聪明伶俐,耐心细致,办事能力强,却心思纯净,并不适合这尔虞我诈的官场。 因此,他平日里跟在裴戎身边的时候,只能一天到晚的板着个脸,装出一副深沉稳重,高深莫测的样子。 这样,别人就不会看出裴莫的真实想法了。 裴莫也只能在私下里,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能露出几分真性情,也是相当得不容易。 裴戎也任由他笑闹,反正裴莫有分寸,大事上从来不会出岔子。 些许小事,即使出了岔子,裴戎也能兜得住,不打紧。 一阵冷风打着旋从半开的窗缝中吹了进来,卷走了裴莫的未尽话语。 裴莫赶紧起身,将半开的窗户虚虚掩上,重新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了裴戎的手上,却在无意间触碰到了裴戎冰凉的指尖。 他条件反射般攥住裴戎的手,就像是握住了一块不断散发着寒气的冰块儿,顿时心下一急。 “大哥,你身上的余毒未清,还需要好好将养,实在是不易多思多想,而且,今日是除夕!” 裴戎轻轻地抽出了手,拢了拢袖子,不为所动。 第160章 焦虑的裴戎 裴莫见状,心中越发着急,大哥怎么又执拗上了! 别看他家大哥平时总是万事不上心,一副很好说话,怎么都行的模样。 可一旦他认准了心中的道理,执拗起来,那是怎么劝都没用。 他对大哥的这个性子实在是无计可施! 于是,裴莫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了李平,不停挤眉弄眼。 李平悄悄地对着裴莫使了个眼色,走到裴戎身前,给他把了脉,又细细地端详着裴戎的脸色。 他温声劝道,“裴大人,你也莫要心焦,临近年节,朝事纷杂,战事胶着,许是朝堂上一时讨论不出个结果来。今上英明,想必很快就会有决断的。” “再说,此地离京都路途遥远,中间还要路过一段险地,说不得你的折子这时候才刚刚递到太极殿的御案上呢。” “还有什么是比八百里加急的紧急军情更加紧急的朝事呢?” 裴戎呢喃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甫一出口就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中。 裴戎虽仍旧放不下心中的不安与忧虑,却也感激他们的一番关切之意,紧皱的眉头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见状,李平捉狭地打趣道,“现如今,你最紧要的便是好好保养身体,高陆公主可还在京都等着你,盼着你呢。” 裴戎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一个巧笑倩兮的美人面,眉眼不知不觉间柔和起来,嘴角也翘起了一抹弧度。 他连连点头称是,直言刚刚是他着相了,一时竟钻了牛角尖。 李平和裴莫震惊地对视一眼,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裴戎! 如果说刚刚的裴戎是高高在上,仿佛永恒不化的雪山,那么现在的裴戎,身上明显多了丝丝温情,有了人间烟火气。 两个人看着一瞬间冰雪消融,春风拂面的裴戎,莫名觉得有些撑,嗝! 有人狗粮吃到撑,有人则是光试菜就吃到了嗓子眼儿。 林墨将嘴里的最后一口肉干咽下,舔了舔嘴角,打了一个饱嗝,眼神发直,静静的发起了饭呆。 她当时只是一时兴起,抄写了十几道她以前看过的美食短视频里的菜谱。 因为她想吃哪样菜就写下那几样菜的几种不同做法,并没有什么逻辑,因此菜谱的涉猎范围过于广泛,菜系横跨大江南北,既有正餐,也有小食。 吴华拿到之后却如获至宝,带着这些未曾听过的新奇菜式,一头扎进了灶房。 他研究了好几天,锅铲都抡出了火星子,终于在今天成功做出了一大桌色香味俱佳的菜肴。 林墨也终于吃到了熟悉的味道,想哭! 这么多年了,她终于再一次吃到了曾经的盛世繁华! 可惜的是,辣椒,土豆,西红柿等以前常见的菜蔬,目前还远在美洲大陆。 而且,现在的铁锅质量不行,烹饪方法也多有差别,还缺少很多种增香提鲜的调味料。 味道不够厚重,层次也不够鲜明。 这些细微的差别层层叠加,也间接导致了林墨口中美食的味道,与记忆中的味道如此相似,却又不那么相似。 林墨只觉得过去的一切都恍然如梦。 是啊,一切终究是不同了! 她迅速地掏出纸笔,将这昙花一现的灵感给记录下来。 很快,厨房用具、烹调手法改良以及调味料种植提炼的研究报告1.0版就在林墨的手下渐渐成形了。 写完后,她将这份文件收入了一个散发着淡淡香味的长方形扁木盒里。 盒子里已经存放了好几份差不多类型的文件,都是她近期整理出来的各种计划,待办事项等。 林墨看着越来越满的盒子,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即将办理的各类事项千头万绪,实在是琐碎得很。 比起动脑子、搞管理、玩心计,她还是更喜欢直接上手扭脖子。 林墨站在山谷中央,抬头望着高远的天际,感受着针刺皮肤般的寒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从深秋时节来到这个世界,又过了整整一个冬天,这几个月里,竟然连一场雨雪也未曾下过。 这眼看着马上就要开春了,天气仍旧干燥冷冽得很。 刚开年,天气就是如此得不正常。 看来,今年很有可能又会是一个干旱的年份啊! 旱久必蝗,有些措施,她还是要先准备起来才好。 毕竟,有病治病,无病预防嘛。 排好各种杂务的优先级,林墨将购物清单上的东西再次删删改改,终于是确定了下来。 一切妥当之后,她才带着两支萝卜样的人参,匆匆往平阳郡赶去。 这几天光忙着试菜,品评,改良,再试菜了,林墨直接把卖人参给李平这事儿丢在了脑后。 她的末世生存法则里,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唯有美食与肚子上的肥肉不可辜负! 美食当前,其他的一切都给老娘靠边站! 咸蛋黄般的太阳渐渐西沉,余晖炸向整个天际,绽放着深深浅浅的颜色,将天边的浮云镶嵌上一道夺目的金边。 云层的排布极其有规律,宛如细细的鱼鳞一般,随风变幻,由深变浅再由浅变深,深浅交织。 巍峨城楼上的琉璃瓦,在落日的余晖下,不时地闪耀着令人炫目的光芒。 土黄色城墙包围下的巨大城池,在云卷云舒的衬托下,更显得神秘而沧桑。 宛如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在林墨的眼中缓缓地展开。 蹄声踢踏,林墨坐在丸子的背上,一人一驴,渐渐融入到这色彩瑰丽的画卷里。 呼,好险! 林墨踩着低沉浑厚的钟声挤入了城门,拍着胸脯,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要被关在城门外头,夜宿临时棚户区了。 时间正好,卖了参,她还能顺便在李平那里蹭顿晚饭,运气好的话,还能蹭个免费住宿。 毕竟,马上就要春耕了,需要花钱的地方非常多,现在能省一点是一点。 嗯,不愧是她! “走,丸子,姐姐带去吃好吃的。” 林墨拍拍丸子的肥屁股,并指为剑,豪气地向前方随意一指。 “咴儿~~~”丸子昂起头,应和了一声,却没有动。 林墨加了些力气,又拍了拍丸子的肥屁股。 丸子歪着头,转了转耳朵,用力地哼出一个鼻息,终于动了起来。 “诶?错了,错了,这边,不对,往左,往左,诶诶诶......” 第161章 卖人参 仁和堂的小伙计们正在忙活着上门板,就看到了街巷中央有一团黑影,正在向他们这里快速靠近。 搬着门板的小伙计一时失神,手一松,门板从手中向下滑落。 他赶忙紧了紧手,止住了门板下滑的趋势,门板堪堪停在了他的脚面上方。 他暗骂一声晦气,正要黑着脸与其他人吐槽几句,眼前便出现了林墨放大的面孔。 小伙计的话在喉头里滚了几滚,终于被他咽了回去。 靠,还好他反应快,差点就得罪了眼前这位大佛! 借住在后院的贵人可是特意给他们交代了,无论何时见到此人,一定要好好招待,不得有任何怠慢。 他迅速换上了一张谄媚的笑脸,“小公子,您来啦,李公子一直等着您呢,您请跟我来。” 林墨看着小伙计笑得眼尾都挤出了深深的笑纹,听着这甜腻到爆表的夹子音,心中泛起一阵阵的恶寒,全身的汗毛刷的一下就立了起来。 林墨的脸一黑,表情更冷硬了,“给我的驴子喂点好的草料,它喜欢鲜嫩多汁的果子。” 小伙计看着林墨突然黑脸,心里咯噔一下,虽弄不明白究竟是何缘由,却更加殷勤小意了。 无他,他实在是太想进步了! 小伙计不再多话,只微微躬身,脚下不停,低眉顺眼的将林墨引至花厅便静悄悄地退下了。 茶水刚刚端上桌,李平就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飞扬的袍角裹带着一缕冷肃的寒意。 只是这股冷肃很快就消融在了暖意融融的花厅里。 李平一进门就看到了放置在桌上的那个眼熟的竹篮,竹篮上面盖着更为眼熟的蓝白碎花布。 他的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脚步也更快了些。 “林娘子,可是找到了人参?” “然。”林墨笑得像个狐狸,“只是,这两支人参不如上次那支年份足,李公子,你先看看合不合用?” 说着,林墨直接上手揭开了盖在竹篮上面的蓝白碎花布,两支瘦弱的人参就出现在了李平的眼前。 这两支人参,是林墨在空间的参田里挑挑拣拣半天,特意挑得年份浅,长得也一般的。 她在现代是普通家庭出身,在她有限的认知中,想当然的认为,古代的野生人参天生地养,长得大并不稀奇。 只是山高林密,山路艰险,深山里又大多有猛兽出没,人参也只是难以找到而已,有钱有势的人家都能囤上几支。 而且,她零元购的那几家官宦人家的宅邸里也确实有存储人参。 所以,林墨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顺便显摆一下自己的实力,便拿出了个萝卜样儿的人参用来送礼。 结果,一不小心,显摆过头了。 那萝卜样儿的人参竟然得李平如此看重,那她肯定已经招了别人的眼了。 还好,她现在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李平为人端方,也好糊弄,此时亡羊补牢,应该算不得晚。 林墨只想好好地苟着,做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却也不想放弃这既能交好李平,又能顺便赚钱的机会。 没有力量,就会丧失话语权。 她想做咸鱼,是可以安心舒适地躺在温暖的太阳光底下,悠闲地吹着风的这种,可不是砧板上,只能任人宰割的那种咸鱼。 于是,她便精挑细选了这两支普通的人参,打算试探一下李平,看看他对这两支人参的反应。 果然,李平的眼睛先是一亮,接着又一暗,嘴角的弧度也拉低了两个像素点。 林墨暗道,很好,看来他是对这两支人参失望了,也不枉她费的这一番心思。 李平也确实如林墨所料,对这两支人参的品相有些失望。 只是,他转念一想,这两支人参的品相虽然没有第一支那么惊艳,却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参了。 看这人参的新鲜程度,林娘子应是在深山老林里发现了一小片参地。 果然是师父太多疑了,林娘子大气爽直,怎会有不可言说的其他心思呢? 他招手示意立在门边的小伙计,将桌子上的人参送去给师父鉴别,转头请林墨吃饭。 “林娘子,你这个时辰过来,一路劳顿,还未曾用过饭食吧? 我已吩咐下人备下了一桌晚食,咱们先用饭,其他事情等饭后再慢慢谈,如何?” 李平见林墨点头,便再次招手示意侍立在一旁的小厮传菜。 顷刻间,丫鬟、小厮提着食盒鱼贯而入,摆上了丰盛的四菜一汤。 李平抬手示意林墨,“西北边塞之地,冬日苦寒,菜色粗陋,招待不周,还望林娘子包涵,请!” 林墨看着桌上的菜色,有鱼有肉,还有冬日里难得一见的绿叶蔬菜。 她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吐槽,这还叫简薄,啧,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孩子,真是讲究。 林墨可不讲究那么多,风卷残云,筷子都快抡出残影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所有的盘子就都空了,干净得像是舔过一般。 这一顿猛如猪的操作,彻底惊呆了李平。 他端庄的表情一寸一寸的龟裂,最后定格在了眼睛圆睁,嘴巴半开,一脸懵逼的程度。 林墨看到李平一副被雷劈到的样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狼吞虎咽的模样似乎是吓到了面前的这个小男孩。 啧,还是年轻,见得太少了! 不过,没见识没关系,等以后见得多了,就会习惯的。 林墨优雅地掏出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嘴,对着呆滞的李平挑了挑眉,不经意地将杯盖重重地磕在了杯沿上,发出一声叮当脆响。 李平这才如梦初醒,耳尖刷的一下就红透了,脸颊也染上了一抹淡淡的薄红。 他刚刚干了什么? 怎么能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姑娘用饭呢? 实在是太失礼了! 李平羞窘地想捂脸,恨不得立即原地消失。 就在这时,一个小伙计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在李平面前站定。 “李公子,徐大夫请您带着贵人过去,有事相商。” 李平暗暗地呼出一口气,迅速调整好表情。 他又变回了原来那个八风不动的世家公子哥儿。 “林娘子,想必是我师父有话要问,你看?” 林墨抬头、挺胸、背手一气呵成,对着李平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带路。 林墨内心os:老娘我这姿势可太帅气了! 李平内心os:明明是个小孩子,却非要装大人,真可爱! 第162章 药铺里啥都有 徐大夫正端坐在后堂主位,等待着林墨的到来。 他刚刚已经仔细鉴别过了林墨这次送来的人参,并无任何的特别之处。 看来,那支萝卜样人参的出现真的只是偶然。 只是...... 徐大夫仍然放不下自己心中的疑惑,他思来想去,却始终不得要领。 他的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摆放在蓝白碎花布上的人参,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突然间,他的指尖触到了一点湿意,触感有些许的黏腻,又夹杂着沙沙的颗粒感。 徐大夫低头看去,原来是粗糙纹路里残存的泥土,粘到了他的手指上,将他的指甲缝里给染成了黑色。 他下意识地捻了捻指尖,突然,脑海中有一道白光闪过。 徐大夫正要往下细想,门口就响起了小厮的通报声。 徐大夫的思路霎时间被打断,刚刚的灵光一闪,也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抓不住一丝端倪。 李平带着林墨走进厅堂,两人分别在下首落座。 徐大夫笑得慈祥,“小友,你这两支人参虽好,却也常见。不知小友是否还有前几日的那种人参?” 林墨一脸懵懂,歪着脑袋,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童声嘎嘣脆,如爆豆子一般。 “哪种?您是说上次那支又黄又胖的人参么? 我也是去山里打猎的时候,偶然发现的。要不是李公子曾经教我认了两天草药,我就要把它给错过啦。 当时挖出来之后,我也觉得这东西长得甚是奇特,像人参又不像,自带一股好闻的药香。 我见识浅薄,只觉得这是我从未没见过的好东西,因此,我这才将它拿给了李公子。 也是前两天,我才知道那怪模怪样的东西确实是一株人参,这才应了李公子的请求。 于是,我又进山,去那附近仔仔细细地翻找过了,只找到两支这样的,再也没有了。” 徐大夫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他表面笑嘻嘻,内心mmp。 徐大夫在心里暗暗运气。 这小丫头,嘴皮子还挺利索,这一通叭叭,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什么破绽。 算了,不过是一个力气大些的小丫头而已,不值得多费心思。 想定之后,徐大夫就端茶送客了。 林墨则大喇喇地住在了李平提前安排好的客房里,又点了些夜宵,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一夜好梦。 第二天一早,林墨带着购物清单直奔热闹的街市。 自然又是一番疯狂的买买买。 直至暮色四合,林墨才神色倦怠地踏进了仁和堂的大门。 接着,又是一番风卷残云,杯盘狼藉。 李平陪坐在旁边,依然是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 林墨舔了舔后槽牙,这小屁孩的表情有些欠揍啊! “别以为你绷着个脸,我就看不出你眼睛里的震惊和嫌弃,哼,完全没有演技,差评!” 林墨悄悄地观察了一会儿李平的表演,默默地在心里给他打了个叉。 突然,她刷地一下坐直身体,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林墨脑海深处不合时宜地响起一道旁白,嗯,响声清脆,是个好头。 李平看着四仰八叉,毫无形象地瘫在椅背上的林墨,费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让自己显得淡然一些。 只是,在林墨灼灼目光的注视下,他更加地不自在了。 他垂下眼眸,悄悄地打量自己,衣着整齐干净,没问题啊。 接着,他微微侧身挡住林墨的视线,悄悄伸出一只手,抚了抚发髻,又摸了摸脸颊,也没问题啊。 李平心下疑惑,他的身上似乎并无不妥,那林娘子到底在看什么呢? 他还没想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就看到摊成一张饼的林墨,突然支棱了起来。 接着,一张脸就探到了他的面前,与他大眼瞪小眼。 一时之间,两张脸挨得极近,呼吸交织。 李平还能闻到饭菜在口腔内发酵时,散发出的淡淡酸臭味儿。 李平被唬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地往后一缩,后背重重地磕在了厚重的椅背上。 情急之下,他没有控制住方向和力道,被扶手尖儿戳到了两肋之间。 尖锐的疼痛突然袭来,李平的眼角瞬间被逼出来点点泪花儿。 他紧紧攥住拳头,绷紧身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吞下了即将要冲出口的痛呼。 一时间,李平只能听到心脏在耳膜边大声的鼓噪,似乎马上就要从喉咙里冲出来一般。 他不自觉地吞咽了几次,才堪堪压下躁动不安的心脏,缓缓地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林娘子这一惊一乍的,他还真是有点受不住。 他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林墨锐利的双眼。 林墨将双手撑在桌面上拼命往前探,几乎要挂在桌沿儿上的上半身缩了回来,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林墨看着李平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眼中的惊恐还未彻底散去,眼尾闪着点点星光,心中难得升起了一抹淡淡的愧疚。 她刚刚只是灵光一闪,想通了一个关键点,才会突然如此激动。 咳咳,没想到,一不小心吓到孩子了。 林墨乖巧坐好,顺手倒了一杯清茶,将茶盏轻轻地放在了李平的面前。 她就这样低眉敛目,安安静静地坐着,似乎马上就要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其实,她在心里疯狂发弹幕。 这孩子也太不经吓了啊,这么点小事情,竟然用了这么长时间才勉强恢复过来。 以后,还得多历练才行! 林墨见李平终于平静了下来,这才觑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 “抱歉啊,李公子,刚刚是我一时激动,失礼了。你喝水,喝水,多喝一些,压压惊,呵呵,呵呵呵呵......” 林墨看着李平小口小口地啜着茶水,手还有些发抖,暗自撇了撇嘴。 “李公子,仁和堂是城里最大的药铺,药品种类自是齐全,不知其中可有石膏和石灰?” “自然是有的。”李平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这只是两种非常普通的药材,自然是有的。 林墨听了李平肯定的答复之后,差点激动地跳了起来。 果然! 第163章 炼丹?化工! 林墨按捺住心底的雀跃,生怕再次吓到胆儿小的李平。 “我想买一些,只是我需要的数量有些大,不知你能否做主卖与我?” 林墨将右手举至李平的脸前,食指和拇指的指尖并拢,再拉开到约一寸的距离,似乎是觉得太少,便再分开了些,直到约有三寸才停止。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就先要这么多吧,再多的话,药铺也不一定会有这么多的存货。 不愧是她,不但心地善良,还如此为别人着想。 李平见状,不由得一噎。 李平只觉得他跟林娘子接触的时间越长,就越是难以管理好他的面部表情。 林墨总是会时不时地做出各种跳脱不羁的举动,导致他的情绪也跟着起伏不定。 比如现在,他就有种想要把人拎起来丢出去的冲动。 她这是只想买一点点药么?她这是打算开药铺吧! 他无奈地扶额,“林娘子,你单单这样比划,我实在是闹不清你想要多少啊。” “再说,店里的绝大部分存货,前一阵子,都已经用在了前方受伤的兵士们身上,如今店铺也只是勉强经营而已。” 林墨眼里的光芒瞬间熄灭了。 mmp,她的化工之路怎么如此坎坷,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那...李公子,还烦请你告知我,这两样...嗯...药材,从哪里进货?” 李平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这些庶务都是由店铺掌柜打理经营,你且等等,待我将他唤过来问询一下。” “不知,林娘子买那么多的石膏与石灰做什么?这两样药材极易吸附水汽,需密封保存,即便如此,放置时间过长也会因此失了药效。” “自是有别的用处。”林墨随意敷衍了过去。 李平也不好再问,交浅言深,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 只是,他有点好奇,难道是这两样再普通不过的药材还有别的未曾被发现的用途? 还是,林娘子打算用这些材料来炼丹? 李平深深地看了林墨一眼,脑子里快速闪过这两种药材的特性、药效、作用等。 他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有些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即钻到静室里,对这两种药材再做一番深入的研究。 说不定,真的会有新发现呢。 林墨这个始作俑者,却丝毫不知她刚刚那副语焉不详、遮遮掩掩的模样已经彻底带偏了李平。 李平不仅脑洞大开,并且在奇怪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他已经认定石膏和石灰在治病救人上面应是有其他还没有被发现的、神奇的功效,林墨手里肯定握有现成的方子。 只是,这张方子是家族的不传之秘,林墨并不能随意地说出口。 林墨如果知道李平的想法,她一定会大呼冤枉。 什么家族秘方?根本不存在! 这明明是因为李平的脑子里只有医学,恰巧激发了他自己的学习和研究热情而已。 她真的,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要做出水泥而已! 还好林墨对李平的心路历程一无所知,她还能愉快地品茶,吃点心。 要不然,她非要消化不良不可。 这口大锅,她这柔弱的小身板可背不起来。 药铺掌柜此时正坐在柜台前盘点着营收账目,算盘在他灵活的手指下,发出清脆欢快的响声。 只是,掌柜的表情却越发的沉重,眉头也皱了起来。 听到伙计传话说,李公子唤他过去,有事询问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深深叹气。 不知这位小爷,这次又想施舍什么东西出去。 他和他的师父来到这里不足两个月,就已经将他辛辛苦苦、南来北往购买以及储备的药材给舍出去了大半。 而且,很多珍贵的药材都已经被早早用尽了。 虽说是买,银票给的也只多不少,只是如今的世道,商路闭塞,山匪横行,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药材啊! 算了,反正他也只是一家药店的小小掌柜,做不了主。 既然主家特意交代要好好招待贵人,满足贵人的所有要求,那他只要照着主家的吩咐做,将贵人伺候好就是了。 掌柜将账本合上,仔细收进柜子里,理了理衣衫,将褶皱抚平,这才转身向客院走去。 他的脚步沉重而缓慢,浑身都写满了抗拒。 只是,院子太小,路途很短,一会儿就走到了尽头。 掌柜低头又抬头,挂上了标准的职业笑容。 “李公子,前面事忙,来迟了些,不知公子有何事问询?” 李平语气温和,让人如沐春风,掌柜却只觉得这声音冷得让他的心尖发抖。 “这位是林公子,我的朋友,他有些庶务方面的事情想要问询你,所以才在这个时辰唤你过来。还望赵掌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掌柜连声称是,将探寻的目光转向林墨。 “赵掌柜,不知你可否告知我,你们店里的石膏和石灰是从哪里进货的么?我需要采买一些,嗯,数量很大。” 赵掌柜暗暗在心里呼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这位林公子只是询问药材的出处,而不是要掏空他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家底。 “石膏出自荆州江夏郡应城县,此处产出的石膏,色白细腻,药性最为地道。 只是两地相距甚远,来回颇为不便,小店也只能跟着镖局,一年采购一次。 石灰却极为常见,近山处皆有之,取石煅烧即可。 如果林公子想要现成的,杨县外的近山处,有处石灰窑,您想要多少,自去那里购买多少即可。” 赵掌柜心想,他说得应该够明白了吧?! 一个是路途遥远不好采买,他们小店虽然想帮忙,但是人微力薄,有心无力。 另一个则是想买多少就买多少,根本就不需要小店帮忙,自己就能轻易搞定。 林墨自然是听出了赵掌柜的言外之意,她不由得啧了一声。 李平也有些尴尬,他不由得瞪了赵掌柜一眼。 不过,因为裴戎身上的毒和伤,他最近确实用光了很多难得的珍贵药材,也不怪赵掌柜有些小情绪。 赵掌柜则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为了保住店里仅有的库存,他毫无畏惧。 他见贵人没有别的吩咐,随意找了个前面还要盘点的借口,迅速离去,背影还带着一丝急切和仓惶。 林墨终于如愿得到了她想要的信息。 第164章 春耕动员大会 正月初五上柱香,一年四季财源广;正月初五摸元宝,大钱小钱用不了;正月初五请财神,家家户户财源滚;正月初五神进门,五谷丰登福满门。 在林墨看来,过完初五,这就算是过完了年。 目前,山谷百废待兴,啥啥都缺,工作量巨大,是时候让这些村民们正式开始工作了。 他们刚刚来到山谷定居的时候,所有人都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一副营养不良的羸弱模样。 小孩子更甚,骨瘦嶙峋的身体上顶着一个硕大的脑袋,像是筷子头上插了个苹果。 林墨想要的是能够可持续发展的、有归属感的人力资源,并不想要用完就抛弃的、一次性的消耗品。 因此,她不计成本,砸下了那么多的精细粮食、肉类,将他们好吃好喝的养了那么久,平时也只是让他们干一些不怎么费力气的活儿。 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将他们养得面色红润,每个人身上都有了一把子力气。 只是,林墨发觉,她的善心似乎让一些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呢。 没关系,她是一个善良大度的人,会给一时脑子糊涂、犯了错误的人一次改正的机会。 林墨打算先给这些小心思多的人排满活儿,让他们从早上一睁眼开始,就有一堆的重体力活儿在面前等着,让他们忙碌一整天,一刻都不得闲。 这样,他们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动歪脑筋了。 哼,如果他们仍旧不识趣,不知悔改,那...... 她就只能扭断他们的脖子,让他们变成空间的肥料了。 她,林墨,一路摸爬滚打的在末世里走过十年,从来都不是圣母慈善家。 于是,林墨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天,终于制定出来一个关于春耕的各项工作安排的框架文件。 唉,她看着手里的简单文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整整一天,整整一天啊! 浪费了她那么多的脑细胞,挠得头都要秃了,就弄出来个这,真是一坨...... 她,从小到大,做过的最大的官就是课代表,小组长。 大学学的又是工科,毕业后成为工地技术员,以她的管理水平,目前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还要啥自行车啊! 林墨瞬间原地满血复活。 初八一大早,山谷中还弥漫着丝丝缕缕的蒙蒙雾气,阳光透过薄薄的雾气,仿佛给整个山谷都打上了一层柔光滤镜。 村子中央,简陋的小广场上,已经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 相熟的大人们都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聊着身边的趣事。 间或有没心没肺的孩子们穿梭其中,打打闹闹,留下了一连串的嬉笑声。 说是小广场,其实是大家前段时间平整出来并细细压实的一大片空地而已。 这是留待以后晾晒粮食的地方,用来开全体村民大会也很合适。 林墨面对着众人,站在一张宽大的矮桌上,手里拿着一个简易的木质扩音器。 她淡淡地扫视了一圈,人群立即安静了下来,孩子们也不再到处乱跑,都老老实实停住了嬉闹追逐的脚步。 林墨清了清嗓子,将木质扩音器放在脸前,开始长篇大论地输出。 “大家都知道,去年周围的几个州郡大旱,一整年都滴雨未落,田地绝收,大量的流民被迫流离失所,四处逃难。 整个冬日,仍是片雪未落。 如今立春已过,天气依然寒冷,草木凋敝,毫无绿意。 看来,今年必定也是干旱的一年,外面的世道会更加艰难。 不过,我们这个山谷的位置好,土地的肥力足,水源也不缺。 我们只要做足了准备,努力耕种,认真干活,脚下的土地是不会辜负我们辛勤的汗水的。 等到秋日里,粮食堆满仓房,我们就能再安安稳稳的多活一年。 只要今年我们挺过去了,明年就会更加美好,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大家想不想活下去,吃饱穿暖,不再忍饥挨饿,颠沛流离?” “想!当然想了!” 人群里顿时响起了七嘴八舌,乱糟糟的应和声。 有些人还低头偷偷地抹眼睛,似乎是想起了逃难时的艰难。 林墨很满意刚刚她自己画出的那张大饼。 “那,现在,我来说一下大家的工作安排。 今明两天,我将会给每个人做一个人事档案。 额...档案就是记录你们的名字,年龄等基本信息,还有你们各自擅长的事情。 当然,会种地、看天气、做饭、编竹筐这些,也算是擅长的事情。 你们都好好想一想,自己都有什么能拿出手的。 后天开始,所有人都一起劳作。 我会将你们分成几个小队,每个小队会选出一个小队长,带领你们干活,同时也负责监督你们。 每天早上,我会敲锣。 所有人在听到锣声之后起床,一刻钟之后在这里集合。 小队长负责核对自己小队的人数,等人数齐全之后,小队长来找我领当天的工作内容。 每天下午,到了时辰,我也会敲锣,大家就可以收工回家了。 大家每天干的活儿都会有人检查考核的。 希望大家干活认真努力,不要偷懒耍滑,更不要想着逃跑,我可是有你们的红头身契。 逃奴的下场,你们都是知道的。” 说到这里,林墨凌厉的眼神儿扫过人群里的几个不同位置,不意外地看到几个人正悄悄挪动脚步,想要将自己藏起来。 她心里不禁冷哼一声,怂货! 林墨很快就将心思重新转了回来。 “当然,只要大家认真做活,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从后天开始,一直到春耕结束,我会管所有人的一日三餐,让你们吃饱吃好。 以后,但凡是大家合在一起劳作,我都会统一按照这个标准给大家管饭。 春耕结束之后,直到秋收的这段时间里,大家分散开来,各自做活的时候,我会先将房子和粮食赊给你们。 另外,每人每季还有两套衣服,两双鞋子。 秋收之后,我会按照田地的收获,以及大家的辛苦程度,抵扣出你们的借贷,以及需要付出的四成地租之后,多余的粮食都会给你们分发下去。 你们就安心地跟着我好好干,我会让你们住在自己的新房子里,渡过一个温暖的冬天! 大家说,好不好?” 林墨给的信息太密集,话筒又递得太突然,一下子就给大家问懵了。 第165章 所有人都动起来 突如其来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被一声高亢的喊声打破了。 “好!我们都听村长的,我们的命都是你救下来的,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石头,花儿等几个孩子仗着身形小巧,躲在人群中大声呼喊。 大家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大声应和起来。 “对,听村长的。” “就是,村长说的好,对我们也好,跟着她干,准没错。” “对,跟着村长干。”xn “好,先散了吧!”林墨跳下矮桌,对着藏在人群后面的石头打了个隐晦的手势。 人群一边各自散去,一边还在激动地讨论着林墨刚刚的那段发言。 村长刚刚是不是说,她不但管吃管住,还会给衣服和鞋子,年底还会给他们分粮食? 这是真的吗? 真的不是他们在做梦吗? 他们可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从良民被迫变成签了卖身契的奴隶。 世道艰难,生活不易。 奴隶也叫两脚羊,想要活下去,自然更加艰难。 因此,他们只想着能有个地方给他们一口饭吃,能多活一天,他们便多赚一天。 其他的,他们不能想,也不敢想。 没想到,峰回路转,竟让他们遇到这么好的主家。 他们以后的日子终于有盼头了。 人们后知后觉地,变得喜气洋洋了起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儿。 这边,石头等人群渐渐散去,才带着一串儿小萝卜头来到了林墨面前。 林墨挨个儿地摸了摸毛茸茸的小脑袋,笑眯眯地道,“你们也要认真想想,现在能做什么,以后想要做些什么哦?” “姐姐...玩...” 几个三、四岁的小萝卜头,挤挤挨挨在林墨的身边,睁着懵懂的大眼睛,啃着手指头,嘴角流着口水,含混地说着自己都不明白的童言童语。 林粮更是直接抱住了林墨的腿,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脚面上,将鼻涕泡泡全部抹在了林墨的新裤子上。 剩下的几个年纪小的孩子一看,也跟在林粮身后,纷纷地凑上前去,拽衣服,抱大腿,扯袖子...... 一时之间,林墨的身边竟有些混乱。 林墨心塞,只觉得额角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井字。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她眼前的这些孩子并不是她在现代见到的那些,在信息化时代成长起来的鬼灵精孩子。 这里的孩子,三、四岁甚至连说话都说不全,只能一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 算了,就先让这些小萝卜头没心没肺地快乐一年。 等到书院建成,拐到有学识的老师之后,这群小萝卜头,统统给她读书去。 林墨看着这群熊孩子,揉了揉额角,将目光转向了石头。 “过几天,大人们马上就要忙起来了,肯定不得空。你多费点心,跟花儿一起,将这群孩子给带好。平日里就跟在大人们后面,在谷地里玩,千万不要去山里。” “姐姐,这个事儿花儿就能做,交给她就好。我都这么大了,还是跟着大人去春耕吧,我很能干的。” 石头嫌弃地瞥了一眼这群只知道流口水的小萝卜头,对种地跃跃欲试。 她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石头旁边还并肩站着两个岁数差不多的孩子,他们同样一脸的跃跃欲试。 “你们现在还小,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那些活儿又需要下大气力,不适合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现在干这样的活儿,以后会长不高的。” 林墨一番安抚和吓唬,总算是掐断了他们不合时宜的念头。 “要不,这样,我给你们安排一些你们可以做的,轻省的活计,怎么样?” “好诶!” 几个大孩子欢呼雀跃,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一群依旧懵懂的小萝卜头,呼啦啦地跑了个干净。 林墨摇头失笑,自去画表格,登记人事信息,建立人力档案不提。 忙忙碌碌的,两天很快就过去了。 今天,是全村人联合大劳作的第一天。 天刚蒙蒙亮,清脆的锣声便在山谷里响起,人们纷纷从地窨子里走出来,聚集在广场上。 林墨已经早早地等在了广场上。 现在风还有些硬,地温还没上来,并不适合深翻耕地。 于是,林墨先将厨艺好的,讲究卫生的,干活麻利的挑了几个出来,组成了最重要的后勤组,为大家烧水,做饭。 将青壮年分成了两个小组,一组上山砍树,一组建砖窑,做泥砖,准备烧砖建房。 妇人们则单独一组,她们负责清理林墨划定的小山包,在上面盖几间鸡舍,再用渔网将山包给围起来,用来养鸡。 至于孩子们,既然他们主动要求了,林墨便也没让他们闲着,安排他们跟着后勤组,做做烧火、打水、洗碗的杂活儿。 林墨通过这两天的摸排,已经对村民们的具体情况有了非常详细的了解。 她很快就分好组,将任务给分派了下去。 此时,广场的一侧,已经立起了一个四面透风、简陋的大草棚,草棚的正中央已经架起四口土灶,灶上的大锅里正冒着氤氲的热气。 大锅里的汤色奶白,还能看到有大骨头在不断浮沉,一股浓浓的肉香味儿,争先恐后的往大家的鼻子里钻。 热气渐浓,渐渐地模糊了做饭人的身影。 “开饭啦!开饭啦!一人一碗汤,两个饼子,大家按小组,来我这里排队打饭。吃不饱的话,还可以再续。” “记住,吃多少拿多少,不要浪费粮食,不要浪费粮食,不要浪费粮食。” 负责灶台的吴华洒下一把盐,用勺子搅了两圈,敲了敲锅沿儿,大声吆喝道。 人群欢呼一声,一股脑儿地围了上去。 主家那天说的是真的! 而且,一大早的,就有肉汤喝,主家实在是太大气了。 他们能跟着这样的主家,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以后,一定要更加卖力干活才行。 村民们自觉地在灶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打好了饭,他们就端着碗,随意找个角落一蹲,唏哩呼噜地埋头吃了起来。 很多人只吃了个七分饱,就起身干活去了。 他们会从笸箩里拿走一个饼子,从中间掰开,夹上一层小咸菜,揣到兜里,等饿的时候再吃几口。 这样,省出来的时间,就能给主家多干一些活儿啦! 第166章 杜大夫醒了 仅仅只是几天的功夫,静谧祥和的小山谷就已经成了一个乱糟糟的,喧嚣的大工地。 山谷空地的一侧,此时木屑翻飞,尘土飞扬,远处隐隐传来激昂的号子声。 不多时,八个人扛抬着一棵粗大的圆木便出现了山坡处。 空地上已经堆满了不同直径、各种长度的圆木,有些圆木已经变成了木板、木条、木棍等各式各样的原材料。 细碎的小枝条以及一些用不上的边角料,已经堆成了高高的一摞。 与此地相隔不远的小山包的一处断坎上,已经修整出了两座小小的炭窑,以及两座简易的砖窑。 方明方师傅,正指挥着儿子方原,对砖窑做着最后的调整。 水潭旁边也已经搭建起了一个遮阳的大草棚,草棚下是一排又一排的空木架。 草棚的旁边堆起了高高的几堆黄土,旁边是一个大泥坑,几个中年男人挽着裤腿,正在哼哧哼哧地用力踩着泥巴。 汗珠从他们的额头上不停渗出,又顺着脸颊滑落到下巴,一滴一滴混入脚下的泥水之中。 几个中年妇女蹲在一旁,拿起踩好的泥团,像揉面一样再揉炼几次之后,将泥团放入准备好的木制制坯模具里,压实,刮平。 她们的旁边摆放着一排又一排地,已经制好的土砖砖坯。 这些砖坯,很快就会被转移到遮阳草棚里的木架上,慢慢阴干。 方师傅在工地上穿过,看着虽然仍旧衣衫褴褛,但是眼神异常明亮的人们,脸上也不知不觉间染上了笑容。 他看到林墨的身影出现在了另一侧的小山包上。 方师傅脚下一转,直奔林墨而去。 很快,他就在刚刚规划好的养殖基地入口的不远处,找到了林墨。 林墨正拎着一个尖顶的小木屋,到处比划,似乎是打算把小木屋绑到附近一处半人高的枝丫上。 方师傅对林墨的行为有些疑惑不解,却并没有多问的意思。 “小林村长,我这几天在山上转了几圈,附近的几座山皆是多土少石,而且石头大多埋得很深,难以开采,因此,石灰窑怕是建不起来了。 杨县以东的山里有一个大型的采石场,外面山脚下建有一个石灰窑,产量很大。 村长,不如你这几天抽空过去一趟,多采买一些,以后需要用到石灰的地方还多着呢。” 林墨点头应是,又比划了半天,最后终于将手中的小木屋挂到了树上的一截断枝上。 她又沿着规划好的养殖基地转了一圈,觉得只挂了两层渔网的围墙并不够结实。 看来,她还需要再去多买些渔网,多围一层,鸡苗也该去买起来了。 林墨空间里的野鸡倒是一直在不断繁衍,只是基数太少,中间她还吃了不少已经长成的。 因此,直到现在也没有多少只鸡苗可以用。 林墨咂了咂嘴,也不知道这个时节,鸡苗孵化出来了没有。 要不,干脆多收些种蛋,自己人工孵化得了。 人工孵化的话,首先要建孵化室,以目前的技术,可以盘火炕,砌火墙;然后就是收种蛋,挑选种蛋;最后就是时时监控孵化的温度,按时按点翻面。 这些步骤看似简单,实则在孵化过程中,对温度变化的要求非常严苛。 尤其是现在的时代,连个温度计都没有,完全靠手对温度的感应,失败的概率很大。 这些琐碎的事情,需要一个有耐心,细心又好学的人来做。 林墨在脑海里翻了翻人员资料,无奈地叹了口气。 现在一个人都快要掰成两个人来用了,等过几天春耕的时候,一个人说不定得掰成四个人来用,实在是找不到可用的人。 对了,石头聪明伶俐,胆大心细,倒是个可用的人才。 她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孩子王,将一群调皮捣蛋的小萝卜头都管得服服帖帖。 在那群小孩子的心里,石头姐姐非常有威望,他们都愿意听石头姐姐的话。 还有花儿,她一直跟着石头,两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各有所长,配合默契。 这事儿可以交给她们二人去做,她们肯定能做好。 林墨一边脑子不停地思索,一边脚下不停地往山谷外面走,心里很快就有了大概的章程。 只是,这第一批鸡苗,还是需要去平阳郡买的。 也不知道她那天随手救下来的老大夫,醒过来了没? 此时,在平阳郡仁和堂后院的一间小小偏房里,被林墨惦记着的杜大夫,正虚弱地侧坐在床榻上,一勺一勺地喝着有些酸苦的汤药。 杜大夫两颊凹陷,眼下青黑,唇色惨白,整张脸的皮肤苍白到有些透明,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灰败。 他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根本提不起力气。 他整个上半身都缠满了绷带,只要稍微一使劲儿,就会牵扯到身上还未愈合的伤口,接着就是一阵撕扯般的疼痛。 一个小伙计坐在杜大夫的身侧,扶着他的肩膀,支撑着他不断下滑的绵软身体。 另一个小伙计则侧坐在床榻边缘,细致地给他喂药,时不时地用布巾擦掉杜大夫不小心从嘴角溢出来的药渍。 扶着杜大夫的小伙计还在不停地安慰着他,“这位大叔,你刚刚清醒,使不上力气,说不了话都是正常的,你不要着急,好好的养几天就没事了。” 杜大夫费力地咽下嘴里的药,轻轻地点了点头,对自己的伤势心知肚明。 他本来的鞭伤虽然严重,但是也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及肺腑。 如果能够得到及时医治的话,还是很容易便能救下来的。 但是,他没想到老爷那么心狠,那么绝情。 他家小姐的尸骨未寒,他就将小姐陪嫁的一干心腹人等,随意寻了一些错处,打杀的打杀,发卖的发卖。 杜大夫因为身上有伤,便被老爷随意丢给了牙行,任其处置,直接拉去乱葬岗扔了也所谓。 还好,他会医术,值得几两银子,牙人精明贪财,便将他给留了下来。 只是,这么一拖,他的伤势更加严重了。 杜大夫持续高烧不退,在生死线上挣扎了好几天,他几度觉得自己活不下来了。 没想到,峰回路转,他竟然又活过来了。 第167章 命硬的杜大夫 他既然命不该绝,死里逃生,就要履行他作为小姐陪嫁奴仆的职责,必须写封密信给主家。 将小姐生前死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原原本本写出来,告知小姐的娘家,河东薛氏。 小姐的祖家虽非汉人,但是家族自前朝迁移至河东后,已经生活了上百年,繁衍生息,早已成为了当地的豪强。 现如今,薛家不但拥有了自己的家族武装和城垒,还在朝堂的低阶武将队伍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要不是家主觉得武将手握兵权,势力太大容易遭到官家的忌惮和打压,便想学着邻近的柳氏家族,以诗书传家,明艳爽朗的小姐又如何会下嫁给一个籍籍无名的寒门子弟。 家主倒也心疼小姐,千挑万选才选中了十里八乡颇具才气的周家小子。 周家小子倒也争气,被荐入朝堂之后,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短短的时间,就做出了不菲的成绩,入了官家的眼。 再加上小姐家族的扶持,他一路官运亨通,很快便做到了一地郡守,以后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即使是他真的对不住小姐,做了宠妾灭妻的事情,任由后院的其他女人将阴司手段用在小姐的身上,使小姐缠绵病榻数年,最终不甘心的溘然长逝。 想必,小姐的娘家也不会因为此事与他撕破脸,反而会帮着遮掩过去。 说不得还会再送一个庶出女儿过来填房,只为维系好两家的姻亲关系。 杜大夫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既然他已经死过一次,那么,等他将这封密信写好再发出去,也算是全了他跟小姐这一辈子的主仆情谊了。 从此以后,薛家的所有事情就与他再无任何关联了。 以后,他的命就是属于救了他的贵人的了。 杜大夫的思绪千回百转,想了这么多,也仅仅只用了喝一碗药的功夫。 好不容易喝完药,杜大夫还想再问些什么,眼皮却变得不听使唤,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他实在是撑不住,眼睛一闭,脑袋一歪,便坠入了黑甜乡。 伙计慢慢将他放平,给他盖好被子,又仔细地掖了掖被角,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等出了门,转过两道连廊,两人才头对头,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真没想到,那位大叔的命可真硬,那么重的伤,人都发臭了,竟然还给救了回来。” “呸呸呸,什么命硬,明明是咱们东家的医术精湛,又不吝惜药材,多少好东西砸下去,才能让他起死回生的。” 先说话的那个伙计懊恼地拍了拍嘴,又四下里看了看,发现附近除了他们两个,并没有其他人之后,才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他拱手行礼,满脸赔笑,“对对,哥哥,是我不会说话,刚刚一时口快,说错了话,谢谢你刚刚给我周全。一会儿,我请哥哥喝酒,还望哥哥赏个脸。” 另一个伙计赶紧扶起他,“见外了不是,咱们都是一起进来的,又是做同样的活计,自然应当互相照顾,互相帮扶。 不过,你说得也没错,平常人伤成那样,肯定是活不成了,这老头确实也是命硬。听说他是从大家族里出来的大夫,也许是有什么保养身体的秘方也不一定。 只是,这样的话却不好随意说出口,你以后要警醒着些。现在这样的世道,找个这样好的活计不容易,不要因为这些小事,惹恼了东家,丢了活计。” 两人相视一笑,勾肩搭背地往大堂走去。 只是,那笑容里多少带着一些心照不宣的猥琐。 直到两个小伙计都进了大堂,一道人影才从廊后拐角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人影双眼放空,似乎一直在盯着小伙计消失的方向,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这道人影正是李平的师父,徐大夫。 他将盯着前方的目光收了回来,又回身看了一眼杜大夫的病房方向,面露思索。 徐大夫自然还记得当时杜大夫刚刚被送过来时的脉象,确实是有些蹊跷。 他明明已经病入膏肓,脉象时有时无,都快要摸不到了。 可是,一旦他的身体颓败到一定程度,他的心脉内又会爆发出一股生机,在他的身体内缓缓流动,滋养修复着他破败不堪的身体。 当时,他始终没有想明白那丝古怪的生机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确认这股生机对杜大夫的身体有大好处,就将这件事情给放下了。 今天,这两个小伙计的无心之语倒是点醒了他,给他提供了一条新的思路。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有些懊恼,自己还真的是老了啊! 若是在十年前,他遇到这种奇特的,他完全不了解的东西,他肯定会一头扎进去,不研究个清楚明白,绝不罢休。 可如今...... 他完全是万事不过心,日子也是得过且过。 他甚至都没有想起,这杜大夫的脉象如此奇特,是一个多么难得的,给小徒弟李平增长见识的好机会。 徐大夫的心头瞬间爆发出一阵火热。 他的眼神晶亮,仿佛是干枯的老树又发了新芽。 那股生机到底是什么? 真的是像小伙计说的那样,只是一个家族秘方么? 可是,他又觉得这股生机似乎并不是药力的缘故,更像是武学宗师修炼出来的,体内涌动的那一股真气。 嗯,等明天复诊的时候,他要亲自去好好问上一问,探探这个杜大夫的底。 到时候,究竟是家族秘方的功效,还是被人输入了真气,护住了心脉,就能够明白个七七八八了。 走廊很快就恢复了空旷和寂静,仿佛这里从来就没有人来过。 日升月落,医馆告别了黑夜里的宁静,渐渐地开始喧嚣了起来。 后院的一间小小偏房里,已经有五、六位大夫站在了杜大夫的床前。 他们皆以徐大夫为首,李平则背着药箱,静静地侍立在一侧。 几位医馆的坐堂大夫先上前,轮流给杜大夫把了脉,又细细地查看了他的伤势,所有人的脸上都不自觉地流露出讶异的表情。 这...... 第168章 热闹的杨县 几位大夫相互对视一眼,齐齐地将目光放在了徐大夫正在诊脉的手指上,眼里闪烁着一股莫名的光芒。 徐大夫的面上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却好奇的像是有猫爪子一直在抓挠一般。 这...这身体的恢复速度也太快了些吧?! 他捋着胡子的手不自觉地顿了一下,下巴突然传来一阵疼痛。 他垂眼看去,原来是一不小心,扯掉了两根胡子。 徐大夫不由得一阵心疼,他可怜的胡子诶! 本来就已经很稀疏了,现下,每一根胡子都变得更加珍贵了。 “这位...杜大夫是吧?你现在的恢复情况很好,只要这两个月小心将养着,以后便能跟正常人无异了。” 杜大夫经过一夜的甜睡,也恢复了一些体力,他微微撑起身体,对徐大夫点头致谢。 “多谢...多谢...这位神医。我知道...我的...伤势沉重,若是...没有...没有神医...援手,想必...我早就...早就......” 许是许久没有说过话的缘故,杜大夫的话说得断断续续,嗓音还有些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了声带,有些刺耳。 徐大夫听着话音,心思一转,“也是你运气好,有了奇遇,才能如此快的好起来,倒不单单是因为我的医术。” “奇遇?”杜大夫不明所以。 “你平日里是否经常服用养身药物,调理身体?这药有些霸道,经年累月地积在身体里,发不出来,本是弊大于利的。” 徐大夫突然话音一转,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只是,你这次重伤,这份霸道劲儿被顺势激发出来,反而激活了你身体的自救能力,给了你一线生机。” 杜大夫听了之后却更加懵逼了。 什么玩意儿?霸道的补药?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徐大夫看到杜大夫的表情,顿时心下明了。 果然,他的猜测没错,并没有什么保养身体的家族秘方。 杜大夫看着徐大夫的脸色越来越严肃,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大。 这副表情,他可熟悉了,毕竟他也是个大夫。 以往的时候,他若是摆出这副表情,就代表着他面前的病人明显是有事儿啊,还是不得了的大事儿。 现在,身份颠倒,他变成了这个倒霉的病人。 “神...神医,我身上...是不是...还有...还有什么...不妥?我...我平时...平时...不...不吃药啊?” 可怜杜大夫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这么多天,昨天晚上好不容易清醒了些,却说不出话,一碗药灌下去没多久,他就又昏睡了过去。 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他的命是林墨救下的,只以为他的命是眼前的大夫给救下来的。 眼前的这位大夫,气质出尘,仙风道骨。 既然能够将重伤垂死的他,从阴曹地府的门口给拉回来,那肯定医术非常精湛,尊称一声神医也不为过。 而这位神医,刚刚好像是说他的身体有问题,有大问题! 既然好不容易活过来了,他可不想这么快就再死一次。 于是,杜大夫看到徐大夫这副医学界通用的模板表情,心态立刻爆炸。 他联系上下文,瞬间联想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于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被他说得战战兢兢,磕磕绊绊。 殊不知,徐大夫就是要搞他的心态。 只有这样,杜大夫才会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徐大夫才能得到他想要的真实答案。 “你刚醒,脑子可能还有些不清醒,你再好好想想,往日里,你真的是从来不吃补药的么?” “真...真的?!”杜大夫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竟然真的犹豫了一会儿。 徐大夫低沉温和的嗓音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很顺利地便将杜大夫带进了他自己过往的记忆里。 杜大夫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里,努力地回想着过往的一切,任何细枝末节都没有放过。 半晌,他终于从自己的记忆里挣脱了出来,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虽说我是小姐的陪嫁大夫,但是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平日里有点头疼脑热的都来找我,我也不能推脱。 因此,一天到晚,我从来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有的时候,我连吃饭都是凑合着有一口没一口的,更遑论吃补药了。 再说,补药用到的药材贵重,也不是我一个低贱的奴才能用的,这不合规矩。 不过,我快要不行的时候,似乎感到肩膀被什么人给拍了一下。 接着,就感到身体一阵清凉...呃...咳咳咳......” 杜大夫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并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而是用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敷衍了过去。 只是,这些也足以让徐大夫将他得到的所有碎片信息给串联成一条清晰的脉络。 林墨! 徐大夫的脑海里一下子就蹦出来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 他小心翼翼地捻了捻胡须,掩下了眼里一闪而过的异色。 “啊~~嘁!!” 此时,林墨才刚刚走进杨县的城门,突然觉得背后一凉。 紧接着,她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差点从丸子的背上跌下去。 她揉了揉鼻子,有些莫名,这是谁在惦记她呢?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乱糟糟的主街给吸引走了所有的目光。 只见各式各样的人群从主街两边,不同的巷子里走了出来,汇入到主街的人流中,一起往前移动着。 有的人挑着柴火担子,有的人背着竹篓,有的人挎着装满菜蔬的篮子,有的人抱着孩子,有的人甚至腋下夹着正在打补丁的衣服。 他们无一例外,皆是脚步匆匆,脸上洋溢着吃瓜的兴奋和激动。 不管是否相识,只要有人开口,邻近的人都能凑上去,搭上一两句话茬。 很快,主街上便充满了嗡嗡的议论声,热闹地犹如被狠狠捅了一下的马蜂窝。 嘿!看这架势,看来是有大热闹啊! 林墨被人流裹挟着一起往前移动,也不由得被他们激动兴奋的心情感染,变得有些亢奋了起来。 县城很小,主街很短。 不一会儿,林墨便跟着人群,来到了热闹的源头——县衙门口。 县衙?! 第169章 快乐吃瓜1 林墨远远地站在外面,看着紧闭的朱红色县衙大门,一脸懵圈。 她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却惊讶地发现,将县衙门口围成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们,全都目光灼灼地盯着紧闭的大门。 什么情况?! 这么多人,一大早的,风风火火地跑到这里来,就为了看这脱漆的县衙大门? 这都是什么奇葩爱好?! 林墨不懂,并表示大为震撼。 好在,人们嗡嗡的议论声还在继续。 林墨为了更好的吃瓜,只好放开了自己的五感。 下一刻,苍蝇般的嗡嗡声顿时变成了狮吼声,从四面八方,疯狂涌入林墨的耳朵。 林墨的耳膜顿时不堪重负,瞬间爆发出一阵尖锐的耳鸣,声音似真似幻了起来。 林墨的脑子也在一瞬间被塞入了海量的信息,不禁有些晕眩。 林墨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打算缓缓神儿。 “嘎嘎嘎......” 然而,一阵夸张的笑声从识海里传了出来,刺激的林墨的太阳穴跳得更加厉害了。 “主人啊,你也太菜了吧,修炼了这么久,竟然还不能自如地收放五感,竟被生生的震晕了,啧啧啧......” “平时不好好练功,只顾着吃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该不会脑子也被你给一起吃掉了吧?嘎嘎嘎......” 林墨:...... 林墨无言以对,自从吴家小子来了之后,她确实是沉迷美食不可自拔。 只是,毛毛这个小家伙,不知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哪儿,学会了这样的笑声,跟鸭子叫一样,真是难听死了。 她只好一边轻轻地揉着耳朵,缓解着耳鸣的难受,一边跟空间里,不停嘲笑她的毛团子掐架。 “你一棵修真界的树,根本就不懂美食,可怜的叻~~~ 美食啊,不仅仅是一种味觉的享受,更是一种心灵的治愈。 美食,带着温暖的力量,能够拂去内心的尘埃。” “来来来,让我跟你仔细地说一说哈...... 一口热腾腾的鸡汤,顺滑地滚过舌尖,滑过喉头,落入胃袋,可以使人忘记一天的劳累与疲惫。 一块香甜可口的榛果巧克力,坚果酥脆,巧克力软糯,可以给人带来无限的甜蜜和幸福。 而一碗撒着翠色小葱花的牛肉面,汤底醇厚,面条劲道,吸溜一口,吃进肚中,能够让人感受到温暖和满足。” 林墨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弯成了月牙,咂了咂嘴,满脸的回味。 “嘁,说来说去,还是个吃货呗,有了好吃的,就啥都忘在了脑后......” 毛团子依然不服气地嘟嘟囔囔。 他可太难了,主人竟然是个如此懒散的咸鱼,总是有不重样的偷懒理由。 林墨对毛团子的日常催促一向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只要毛团子一念叨,她就嗯嗯嗯的应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谁都不能让她再卷起来,除非是她自己想卷。 林墨与毛团子一阵插科打诨,耳朵终于恢复了过来。 周围细密的讨论声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只是,林墨却越听越糊涂。 刚开始,人们的讨论还停留在正常人类的范围。 到后来,什么山野精怪,地狱恶鬼都被他们编排了出来。 “哇...哇呜...”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突然从人群深处传来。 人们还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接二连三的孩童哭嚎声又响了起来,以那处为中心,渐渐往周围蔓延开来。 看,故事编得太离谱,把孩子都给吓哭了吧! 林墨将所有的碎片信息整理一番,提取出关键信息,总算是大抵弄清楚了事情的大概脉络。 原来是醉花楼的老板花娘,在年前买进了不少漂亮的女子,打算在年节期间举办一次花魁大赛。 这本是一件既得名声又赚钱的事情,然而,让花娘没想到的是,她引狼入室,买到的人里面有一个竟是山匪的内应。 内应不但在花魁初选亮相的那天,药倒了店里所有的人,还将所有客人都洗劫一空,大摇大摆离去。 更可气的是,这群匪徒还绑走了她楼里最漂亮的几个女子。 好在花娘也是有背景、有靠山的人,她苏醒过来后,便立即来县衙报了官。 何县令和钱主簿接到花娘的报案后,立即展开了全县大搜捕。 只是,此时距离匪徒洗劫花楼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抓到匪徒的希望已然渺茫。 可是,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的是,这帮匪徒竟然没有藏进山中。 而是穿着华丽的衣衫,大喇喇地在县城里典当了偷盗的财宝,换成了大笔的银钱,用来购买物资。 理所当然的,绝大部分匪徒就这样轻易地落网了。 人赃俱获,加上当铺掌柜的指认,事实俱在,根本无可辩驳,何县令觉得可以结案了。 这群匪徒却咬死了不承认洗劫花楼的事情,只说这些钱财和珠宝,是他们从城外的一处废弃窑厂里捡到的。 何县令气得大喊刁民,一怒之下对他们动了大刑。 却没想到,严刑拷打之下,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原来,前一阵子,偷盗制陶工坊的事情也是他们这一伙儿人做下的。 很好,前任的积案也在他的手里,告破了。 何县令不禁喜形于色,这可都是自他上任以来,实打实的政绩啊。 这一伙儿穷凶极恶的山匪,必须公开判决,将他们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至于跑掉的那个内应,以及那几个不知去向的逃奴,不算什么大事,画几张画像,将通缉令发下去就好。 于是,县衙门口便有了今天这场热闹。 林墨:喵喵喵??? 这何县令和钱主簿可真是人才啊! 在林墨的感叹声中,县衙的朱漆大门终于吱吱嘎嘎地打开了。 两名衙役从门内走出,将门口的拒马挪到了一边。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挤挤挨挨,如海浪一般往前涌动,最终被仪门外的朱漆围栏给拦住了脚步。 接着,一队衙役手持水火棍从吏舍内鱼贯而出,神色肃穆,在大堂内站成了整齐的两排。 刚刚还在大声嚎哭的孩童,在这样肃穆的氛围下,也渐渐收了声,只余低低的抽噎声。 灿烂的阳光照进大堂,将正堂上方悬挂的“明镜高悬”牌匾照耀得熠熠生辉。 林墨却觉得这牌匾亮得有些刺眼。 第170章 快乐吃瓜2 县衙二堂内 何县令,钱主簿,刑名师爷各坐一边,正在悠闲的品茶。 “恭喜何兄,今日过后,何兄的声望必将会更上一层楼,未来可期,以后,小弟还要仰仗何兄的多多提携。” “哈哈哈哈,钱兄过奖了,大家都有功,都有功,哈哈,咱们只要守住本心,为官清正,为民做主,自会有一番造化。” “大人所言即是,我等谢大人提点。”钱荣和刑名师爷二人赶紧起身行礼。 何旭盯着钱荣低垂的头和弯曲的脊背,眼中闪过一抹快意。 他仰头将茶盏中的茶水一口饮干,起身整理好衣衫,正了正管帽,对着二人微微一笑,“走吧,该升堂了。” “威~~~武~~~~~~” 伴随着水火棍有节奏的、清脆的敲击声,皂吏们低沉肃穆的声音在大堂内响起。 余音未落,何县令就出现在大堂之上,公案之后。 钱主簿则落后两步,盯着何旭的背影,神色莫名。 他很快将这异色收敛起来,垂手站在公案的一侧。 何县令坐在公案后的座椅上,冷冷地扫视了安静围观的人群一眼,轻嗤一声。 他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他满意地看到,围观的人群不自觉地跟着这声脆响缩了缩脖子。 “升~~~堂~~~~~~” “威~~~武~~~~~~” “带~~人~~犯~~~~” “带~~人~~犯~~~~” 六个带着镣铐的囚犯被狱卒带了上来,排成一排,跪在大堂之上。 他们皆浑身是伤,蓬头垢面,目光呆滞。 有一个人走路还一瘸一拐的,一看就是受过大刑的。 “王二狗,王大牛,张三胖,李大壮,金小虫,石柱子,你们六人在醉花楼偷盗大量财物,劫掠大族子弟,私藏逃奴,如此种种,人证、物证俱在,尔等可认罪?嗯~~~?” 何县令语调低沉,拖长的尾音犹如冰碴子一般,刺得底下跪着的几个囚犯一阵瑟缩。 囚犯们低垂着头,并不言语,乱发遮住了他们的眉眼,令何旭看不清他们的神情。 一时之间,堂下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何县令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他刚拿起令签,准备让衙役们动刑之时,就听到隔壁传来几声清嗓子的咳嗽声。 何县令转头望去,就看到师爷正在对他使眼色。 他悄悄地深吸一口气,轻轻将惊堂木放下,理了理衣袖,正襟危坐。 冷静,冷静! 现在不是他任性妄为的时候。 这次公开升堂,他策划了那么久,一定要将自己清正严明的形象立住! “尔等罪证确凿,辩无可辩,如今尔等缄默不语,难道是不想认罪?想想你们的父母,家人,亲族,嗯~~~?” “没...没有,草民...知...知罪,知!罪!” 认罪的话一旦说出口,就好像抽走了他们的所有精气神,几个人瞬间萎靡了下去。 “好!尔等既已认罪,根据尔等的罪行,偷盗数额巨大,着判尔等脊杖四十,流三千里,即刻行刑!” 说罢,钱县令从签筒里取出了一根黑签,随手扔到了他们的眼前。 随着令签的落地,他们的命运也落定了。 衙役们两人一组,将他们架到了堂前院中的刑凳上,开始行刑。 一时之间,院子里只有沉闷的棍棒入肉声,间或夹杂着闷哼的呼痛声。 围观人群顿时发出一阵抽气声。 有的人面露不忍,有的人眼藏愤恨,有的人无动于衷,有的人大声叫好。 林墨只觉得无趣,她转身挤开人群,向外走去。 只是,她刚走没两步,就在身后一堆锦衣公子哥儿的嘴里听到了另外的消息。 “啧啧啧,花魁大赛那天,花娘那里有一个小美人。 那小模样,面如芙蓉,腰如细柳,姿态婀娜,嘿嘿...... 可惜啊,让这帮贼匪一闹腾,那小美人趁机跟着跑了,要不然,嘿嘿嘿嘿......” 其他几个青年也跟着笑得猥琐,本就普通的眉眼更显油腻。 蓝衣公子眼带揶揄,“李公子,那你那天岂不是被这帮贼人给......” 李公子摆了摆手,“非也,非也。” “因我颇有些才名,又与花娘相熟,这次花娘请我前来,为的是给花魁们写些诗词,多多宣扬一下她们。 因此,那日我看过所有花魁之后,便回到客栈奋笔疾书,幸而错过了此等大祸事,也算是运气。 只是,可怜了花娘的醉花楼,遭了这无妄之灾。” 蓝衣公子挤眉弄眼,“李公子,我知你多情风流,想不到,你竟是连花娘也怜惜上了,难道你与她......” 李公子听了也不恼,他嘿嘿一笑,“像花娘这种风姿不减的小妇人,自有一番特别的韵味。 如果说豆蔻少女是青果子,清甜中带着一点涩,那花娘就是多汁味美,熟透了的水蜜桃,真真是妙不可言。” “今日正好有时间,吴兄,各位兄台,咱们一起去醉花楼小酌几杯,宽慰一下花娘。” 几位公子就这样嬉笑着,旁若无人地走远了。 林墨冲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转身向石灰窑的方向走去。 而被几位公子惦记着的花娘,此时正坐在醉花楼的大堂里,眼神凶狠地盯着面前站成一排的手下,脸色黑如锅底。 白姜!这个小贱蹄子! 枉她一时心软买下她,还一直好吃好喝地养着她,粗活累活一概不给她沾手,只让她做一些浆洗洒扫的活计。 后来,她看白姜虽然胆小柔弱,但是聪明伶俐,还把她带在身边,着重培养。 没想到,白姜不是柔弱的小羊羔,是一头恶狼。 她不但迷晕了所有人,卷走了金银细软,还放走了好几个她千难万难才搜罗到的美女。 她撒出去这么多人,找了这么多天,还是没有找到白姜这个小贱蹄子的踪迹。 看来,是再也找不到了。 该死!白姜可真该死啊! 呵,她花娘一辈子打雁,到头来,竟是被雁给啄了眼。 花娘恨恨地将手里的帕子给扯了个稀烂。 花娘眉眼一厉,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冷声道,“黑子,那几个抓回来的逃奴,统统关进小黑屋,用上药,好好的调教一番。” 一个一直立在花娘身后,面目模糊,毫无存在感的中年汉子听到花娘的吩咐后,躬身应是,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站在花娘面前的一排精壮汉子,不由得瑟缩了一下,然后站得更加笔挺了。 花娘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喧闹。 “花娘,花娘,赶紧整治一桌上好的酒菜,来陪这几位公子喝几杯。” 花娘只得甩给手下一记眼刀,让他们赶紧退下,人还未转身,甜腻的笑容就挂在了脸上。 第171章 敏锐的徐大夫1 醉花楼里暖香醉人,令人沉迷其中,不愿离去,巴不得能永远沉溺在美人膝上。 而山坳里依旧冷冽的山风,则让林墨时刻保持清醒,恨不得能走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林墨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呼出一口白气。 她这进城又出城,穿山又过岭,从上午走到了下午,才能隐隐看见石灰窑上空的滚滚黑烟。 可算是找到了! 林墨手指成剑,用力往前一挥,中二地大声喊道:“丸子,冲!” 蹄声踢踏,节奏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虽然林墨找石灰窑的路上经历了很多波折,但是找到之后,整个交易过程,却是异常顺利。 很快,她的空间里就有了满满六大车的石灰。 她还趁着天黑风高,悄悄摸去了采石场,收集了一大堆的石灰石。 如今,林墨已经骑着丸子,吃着柿子,溜达在去平阳郡的官道上。 林墨看着周围这熟悉到有些无趣的景色,暗暗吐槽,她这几天简直就是开启了特种兵购物模式啊! 这几条路,这几座城,这个小三角,都快被她给盘出包浆了。 一路无事,林墨很快便来到了仁和堂。 她从特意来迎她的小伙计口里得知,杜大夫已经清醒了过来,而且这几天身体休养的不错,简直就是一天一个样儿。 杜大夫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可以承受坐着马车的短途出行了。 太好了,她终于能将杜大夫给拐带回小山谷了。 马上就要开始春耕了,劳动强度会很大,林墨还指望着杜大夫给干活的人有病的治病,没病的调理身体呢。 杜大夫醒过来的时机,正合林墨的心意。 她正要往杜大夫的病房里去,伙计却脚下一拐,将她引领向另外的方向。 林墨疑惑地看了一眼,发现这是去往李平屋子的方向,脚下只是迟疑一瞬,便抬脚跟了过去。 来都来了,跟主人家打声招呼,也是应有之义。 伙计将林墨领到门口,通报了守门小厮一声,示意她在门口稍候,便立即躬身告退了。 啧,规矩还挺大! 她上次来的时候,李平不是还挺随意的么。 怎么几天不见,就变得这么讲究了呢? 什么毛病? 林墨不屑地撇撇嘴。 好在,守门的小厮并没有让林墨久等,他很快就回转,将林墨引领了进去。 林墨转过屏风,却并没有看到李平。 厅堂里,只有李平的师父——徐大夫一个人,他老神在在地坐在上位,面露慈爱地看着林墨。 林墨看到老狐狸的表情,心里立即有数了。 得,这老狐狸肯定是有事要找她! 她在心里快速盘算了下,到底是在哪里,又是什么时候,在老狐狸面前露出了破绽。 只是,林墨将她最近在老头面前做过的事情快速过了一遍,仍旧没有任何头绪。 她想不通,便不再多想,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大不了,她就直接耍赖,一问三不知呗。 徐大夫,作为一个出身世家大族,德高望重的大夫,肯定有偶像包袱,难道还会为难她一个爱哭闹,会发疯的小孩子么? 林墨随意地点了点头,算是跟徐大夫打了招呼,然后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徐大夫的下首。 徐大夫对林墨的敷衍一点都不在意,仍旧笑眯眯的,如同看着自家一个跳脱的晚辈,眼睛里的慈爱都要溢出来了。 林墨心里的警惕值顿时直接拉满,她似乎都能听见脑子里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林小友,你送过来的那位重伤病患,如今身子已是大好了,你今日过来,是来领他回去的,可对?” 林墨本着不说不错,少说少错的原则,只点了点头,表示确认。 徐大夫不置可否,“只是,我在给他诊治的过程中,发现他身上有些奇怪之处,他的经脉里涌动着一股生机,细微又绵绵不绝,数次救他于垂危之时。 身为医者,遇到未解的疑难,总是按捺不住,想要弄个清楚,想个明白,呵呵。 不知,小友可否将他来医馆之前的事情,为老夫详细地叙述一下? 就当是给老夫讲个故事,满足一下老夫的好奇心,可否?” 林墨自无不可。 编故事呗,她会。 至于编得精不精彩,逻辑顺不顺,那,她可不能保证。 毕竟,她的脑子早在末世的时候,就已经被丧尸给吃掉了。 于是,林墨呷了一口茶水,清了清嗓子,开启了绘声绘色,精彩纷呈,令人神魂颠倒的说书模式。 然后,她成功地看到徐大夫渐渐变了脸色。 林墨看着徐大夫抽搐得越来越明显的嘴角,心里偷笑。 她见好就收,并没有折磨徐大夫太久。 可是,徐大夫并没有从林墨来来回回的车轱辘话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故事嘛,讲得倒是绘声绘色。 徐大夫看着坐在下首,一脸无辜,毫不设防,任他打量的林墨,眼里闪过莫名的光芒。 他深深地看了林墨一眼。 这个小家伙,在这里跟他装傻充愣,小嘴叭叭的,看似啥都往外秃噜,实际上,说了跟没说一样。 看来,他是无法从她的嘴里问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了。 徐大夫表情有些僵硬地送走了林墨。 林墨直到离开徐大夫的视线之后,才缩肩塌背,一溜烟儿地跑进了杜大夫的病房。 动作之大,速度之快,将房间里正在喝药的杜大夫和伺候他喝药的一个陌生姑娘给唬了一跳。 杜大夫见进来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赶紧将嘴里含着的那口药咽下,刚刚他被吓得差点呛到自己。 “小公子,你怎么如此匆忙,可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墨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摆了摆手,“没有,这不要春耕了么,既然你的身体大好了,那咱们赶紧走吧,还有不少活儿等着做呢。” 杜大夫听了之后,将碗里剩余的药一饮而尽,随意抹了抹嘴巴。 “童儿,这位是林公子,收拾一下,咱们一会儿便跟着他走。” 这时,林墨才注意到躲在杜大夫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正眨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偷偷观察她的姑娘。 这个姑娘大概十三、四岁的模样,包子脸,十分可爱,笑起来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 只是,她的行动略显笨拙,眼神也过于清澈懵懂。 第172章 敏锐的徐大夫2 杜大夫看到林墨眼中的疑惑,主动道,“这是我前一阵子,去秦州的深山里给小姐找药的时候,意外捡到的一个可怜孩子。 那时,她一个人,躲在一个已经烧成一片白地的村镇里,守着一个大大的坟包,呜呜地哭个不停。 她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脑子也可能出了点问题,以前的大部分事情,她都记不起来了。 好在,她还记得她的名字。 我一时不忍,便将她给带了回来,现在,她就算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了。 小公子,她虽然懵懂,但是乖巧懂事,不会给您惹麻烦的。” 林墨点了点头,也快手快脚地帮着收拾起来。 杜大夫见状,想要起身帮忙,却被林墨用一只手轻松按了回去。 杜大夫差不多算是光着身子来的,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只在这些日子里添置了几样必备的日常用品。 在林墨的加速帮忙下,很快就收拾好了所有的行李。 林墨将行李背在身后,一手搀起杜大夫,一手牵起童儿,干脆利索地出门。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杜大夫已经倚靠在堆了好几层棉被的骡车中,走在了出城的路上。 足见林墨跑得究竟有多快,就像被狼撵的兔子似的。 这时,徐大夫还保持着端坐的姿势,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手里的茶盏,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 他的眉眼隐藏在热茶的氤氲水汽之中,让人看不清其中的神色。 “吱呀...” 门轴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也惊醒了正在思考的人。 李平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盏燕窝。 “师父,你这两天胃口不好,午饭时也没吃多少东西,我让后厨熬了一碗雪燕,多少喝些,暖暖胃吧。” “是平儿啊,我没事,你先将东西放下吧。对,你过来坐,过来坐,将你与林墨的相识经过,再与我细细地说一遍,不要漏过一丝一毫。” 李平有些莫名,他不是早就与师父说过了么? 当时,师父虽对林墨的突然出现有防备,却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怎么最近,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断提起林墨呢? 难道是师父又在林墨身上发现了什么不妥? 不过,既然师父想要再了解一番,那他就再说一次,也好让师父安心。 于是,李平回想了一下,再次仔仔细细地说起了他与林墨的相识过程。 这次,徐大夫听得特别认真,还时不时打断李平那平直的叙述,问询一些细节。 直将李平问得口干舌燥,头脑昏沉。 李平只觉得比起父亲考校他六艺功课的时候,还要耗费脑力。 李平有些茫然,“师父,怎么了?有何不妥?” 徐大夫捋了捋日渐稀疏的胡须,“那位杜大夫的脉象,有古怪,当时,为师让你去把脉的时候,你应该也感受到了。” “然,师父可是为了这件事,近两日才如此茶饭不思,神思不属?” 徐大夫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是也不是,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最近遇到的稀奇事情,都与林墨这个人有所关联。” 徐大夫看李平仍然是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轻轻叹出一口气。 “也不怪你不明白,我这一辈子,也只在二十年前,在宫中任职的时候,有幸见到过一个与杜大夫有相似情形的人。 那人的经脉里也有一股气劲,一直按照某种规律,在身体的各处循环流动。 只是,那个人是禁卫首领郎中令,出自传承千年的武林世家,武学造诣已至化境。 说是天下第一高手,也不为过。 可这个杜大夫,只是从一个没什么底蕴的小家族里出来的家奴而已。 百年前,这个家族甚至连汉人都不是,说到底,他们也只是尚未开化的蛮子而已。 看来,这古怪,就是应在林墨这个女子的身上。 她力大无比,身手极好,身怀巨宝,说不定就是隐世的某个武林世家里的人。 只是,不知为何,这样有底蕴的家族,竟会任由她一个小孩子,单独在外行走。” 李平暗自窃喜。 他很早之前就推测林墨是隐世家族的人,现在师父也肯定了他的推测,他有些激动,又有些兴奋。 徐大夫看到李平那压不住上翘的嘴角,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平儿,她究竟是敌是友,还未可知,你日后要谨慎行事,小心,再小心。” “师父,就算林墨是隐世世家的人,可我观她平时的表现,也只是一个不谙世俗规矩礼法,行为跳脱的女孩儿而已。” 李平有些不服气,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眼儿呢? “再说,她送来的宝参,可是救了裴大人的命,要不是她,裴大人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徐大夫的脸色立即严肃了起来,“我要与你说的便是这个,咱们的位置微妙,平日里接触的都是官场众人,经不起一点闪失。 而且,难保有什么针对大人物的阴谋诡计,是从我们这里切入的。 咱们医者,要时时刻刻谨小慎微,该闭嘴时要闭嘴,该捂耳朵时要捂耳朵,切记,切记。 你啊,有这份赤子之心是好事,心思纯净,于医道大有裨益。 但是,你的这份赤诚之心,会蒙蔽的双眼,使你太轻信于人,看不清人性的丑陋与险恶。 这样下去,你会吃大亏的。” 李平赶紧起身,躬身应是,谢过师父的教导。 只是,他的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觉得师父对林墨的疑心过于重了。 他也是世家出身,从小被父亲带在身边耳濡目染,听父亲说了很多做事的道理。 而且,他也看过不少讲谋略,讲名臣,讲佞臣的书籍。 他对自己有信心,他肯定能分清善恶,辨别好坏。 他坚信,林墨有一颗侠义之心,并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小人。 如果林墨知道李平对她的评价,肯定会给他点一百个赞,夸赞他有眼光。 可惜,林墨并不知道。 她此时,正坐在骡车的车辕上,跟杜大夫和童儿吹嘘自己的小山谷呢。 在她舌灿莲花下,小山谷成了避世的桃花源,还真将两人的兴趣给勾了起来。 第173章 山谷现状 即使一路越走越荒凉,两人的这份兴趣也没有丝毫消减。 只是,这份新奇终于在到达目的地之后,戛然而止。 两人刚一掀起车帘,就被飞扬的尘土迷了眼,糊了脸。 童儿一时不察,还被扬尘给呛了一口,正蹲在一边不住地咳嗽,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一个到处都堆满了石头和木料,人来人往,尘土飞扬的大工地。 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视线所及之处,只有各式各样的材料山,根本看不到路的方向,无处下脚。 林墨却对现在的工程进度表示非常满意。 她只离开了五天,牲口棚就已经基本建造完成了,只剩下院子还没有围好。 看来,明天她就可以找个机会,将空间里的骡马弄一部分出来,放在牲口棚里。 对了,不知道空间里的牧草能不能在外面种。 如果可以,正好种在牲畜养殖区及其后面的小山包上。 牲口棚里还要盖上一个大仓房,秋季便可以将牧草收割晒干,做成草卷,储存起来。 林墨先将越飘越远的思绪给按了下来,带着杜大夫和童儿七拐八绕,身形灵活地穿梭在各种材料堆之间。 很快,林墨就带着两人来到了规划住宅区的中央地带。 她举着小手,随意在身前一划拉,“这里,以后就是你们居住的地方了。 前面是药铺,后面是住宅,铺子里会有占一整面墙的,大大的药柜,这里,还会有一个大大的院子,用来晒药。 杜大夫,您可还有其他的想法?如果有,你尽管提,我肯定尽我最大的能力来满足你。” 杜大夫也毫不客气,“行,我一会儿画个简单的堪舆图,把详细要求都罗列在上面,到时候,就麻烦小娘子...额...主子费心了。” 杜大夫在称呼上顿了顿,犹豫了一瞬。 林墨摆了摆手,往干活的人那里努了努嘴。 “呵呵,看样子,你已经看出我是女子了,你以后跟他们一样,称呼我村长就行。这些村民的身体健康,以后就麻烦杜大夫照应了。” “走,我带你们去看看,你们暂时居住的地方。” 林墨脚下一转,就要往地窨子区走去,这时,石头从前面跑了过来。 “村长,吴婶子他们将山上都清理好了,还按照你的意思,在山上挖了几条排水沟,又在山脚处挖了两个大坑,一深一浅,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行,那我先去那边看看。石头,这是杜大夫,这是童儿,你带着他们,去三号地窨子那里安置。” 林墨对着石头叮嘱一番,又转向了杜大夫,“这是石头,是我们这里的孩子王,你们安置的时候发现短了什么,缺了什么,都告诉她就好,她会给你们补齐的。” 林墨拍了拍石头的肩膀,转身向鸡鸭养殖场走去,背后很快便传来了石头叽叽喳喳的声音。 他们几人很快就聊了起来,气氛也轻松了许多,林墨突然就起了偷听的心思。 她明明也是一枚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漂亮小萝莉啊,大家见到她怎么都这么拘谨,甚至偶尔还会有些畏惧呢。 林墨摸了摸肉乎乎的脸颊,表示她不懂! 脑海深处突然传来毛团子的吐槽,“威压!这是威压!你现在修为低微,自然收敛不住自身的威压,造成了气息外泄,才会影响到周围的人,笨蛋主人!” 林墨:...... 天天被一个器灵吐槽,她这个主人,似乎...... 不过,没关系,咸鱼无所畏惧,哈哈! 说,大声说,随便说,她要是被说得情绪有波动,就算她输。 林墨走过空荡荡的耕种区,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她戳了戳毛团子,“毛毛,我记得你说过,这个世界也是有灵气的,只是非常稀薄而已。 那你能不能劈个枝丫,种在外面,给小山谷聚集一下灵气啊? 这样,我种的粮食,养的家禽和家畜,不就能更高产一些,口感也会更好一些? 小山谷里有了灵气,不就可以种上空间里的牧草了吗? 这样,猪羊,骡马也能长得更好,身体更强壮,干活更快更好! 哎呀呀,我可真是个天才! 毛毛,怎么样? 你可是修仙界里,唯一一个能修炼的灵植,这点小事,肯定没问题的吧?” 毛毛:...... 没想到,他家这个笨蛋主人,虽然在修炼方面表现得过于咸鱼了些,但是脑子还是挺好使的呢。 瞧瞧,种地的时候,这小脑瓜,转得多快! 毛毛故意不搭话,一个闪烁,直接隐没在了本体之中。 嘿! 林墨这小倔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她今儿还就非要说服毛团子,让它给她掰一枝种上不可! 林墨转到一堆建材后面,隐藏好身形,下一秒,整个人就出现在了空间之中,大树之下。 大树轻轻晃动枝丫,树叶摩擦,沙沙的响,白色的光点慢慢洒落。 林墨将手放在玉石般的树干上,开始......给大树挠痒痒。 大树摇晃地更加明显了,光点上下飞舞,犹如闪耀的流萤。 好一会儿,毛团子终于从本体中浮现了出来。 它悬浮在林墨的脑袋顶上,一跳一跳的。 “主人,你只要在十日内突破至练气三层,我就按你所想,给你一个足以覆盖住小山谷的枝丫。 只是,外面的灵气过于稀薄,你还需要在枝丫下面埋些含有灵气的宝石才行。” 毛团子说完,咻的一下,又钻进本体去了。 无论林墨如何召唤,毛团子直接装死,既不说话,也不现身。 于是,林墨自力更生,挑选了一个形状漂亮的树杈,比划半天,试图掰下来。 只是,无论她怎么努力,不管是徒手,还是用普通武器,甚至是用上了法器,劈劈砍砍好半天,都没能在大树的身上留下一个印子。 林墨:...... 你可真狗啊,一棵树咋就有这么多心眼儿呢? 这不科学啊! 算了,她一个穿越的,又莫名修真的人,还谈什么科学!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反正,即使无法在外面种树,粮食也能长,鸡鸭鱼也能活,大不了产量低点,死亡率高点呗。 她还是出去看看她的养殖基地去吧! 外面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她去指导呢! 第174章 春耕种田忙1 正月十二,天空乌云绵绵,微风拂面,带着一丝微微的暖意。 林墨带着一个头发花白,腿脚不甚便利的老头来到了耕种区的边缘。 时间并没有饶过老头,在他脸上刻画出浓墨重彩一笔,额头上那深深的沟壑说不尽他悲苦的一生。 老头颤巍巍地蹲下身子,颤巍巍地抓了一把脚下的泥土,颤巍巍地放在鼻尖嗅了嗅,又狠狠地攥了一把。 老头颤巍巍地抬起另一只手,颤巍巍地捻起一小撮泥土,放在指尖细细捻动。 老头的这几个动作,看得林墨的心也颤巍巍的。 她按照老头的指挥,来来回回地跑了好几个地方,挖了几个浅坑,将坑底的泥土都铲到了老头的面前。 老头许是蹲累了,想要换个姿势,却一个不小心,直接坐在了地上。 林墨唬了一跳,想要去搀扶。 老头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就着这姿势扭了扭身子,直接坐在了地头上。 片刻之后,老头脸上的沟壑都舒展开了,望向前方土地的目光逐渐热烈起来。 “小林村长啊,这地好啊,太好了,老汉我都十来年没见过肥力这么足的地了,算得上是优质的上田了。 这上田若是种麦,不缺水的话,秋日里一亩地大概会有两石半到三石的收获,小心伺候着,说不定还能多收获些。 收获之后,将新粮兑换成陈粮或粗粮,大家就都能过上一个能吃饱的好年景了,好地,真是好地啊!” “多少?!”林墨的声音尖锐得有些失真,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林墨在心里换算了一下,上田,种小麦,亩产三百斤,这也能算高产?! 还能高产到把这个种了一辈子地的老把式给激动成这样?! 林墨惊疑不定地打量了一下老头的表情,没有丝毫作伪的迹象。 她又转过头去,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片土地。 夭寿啦! 她那个年代,小麦的亩产随随便便就能上千斤,高产的麦种,亩产甚至能达到一千六百斤。 老头对林墨的惊叫声不以为意。 他只认为这是林墨在听到土地肥沃,产量很高太过高兴,下意识的自然反应而已。 却根本想不到,林墨是因为觉得田地的产量太低,古今对比过于惨烈,觉得不可置信才失声惊叫。 于是,夜深人静之际,空间里便收获了一枚认真修炼的林墨。 “嘎嘎嘎...”毛团子在林墨的头顶来回盘旋,嚣张大笑,只是声音太难听了。 林墨跳起来也够不着毛团子,只能暂时忍下。 就这样,白天林墨在外面指挥大家春耕,晚上在空间里刻苦练功。 终于在毛团子规定期限的最后一天,成功进阶至炼气三层。 果然,ddl就是生产力。 林墨拿着手里那根半人高的,翠绿的,如玉石一般的枝杈,忍不住“嘎嘎嘎”的傻笑了起来。 她这十天过得可真是太难了! 好在,她终于拿到了能让粮食增产的辅助器了。 林墨轻抚着光滑温润的树杈,感觉到一股蓬勃的生命力在枝干中流淌。 她抱着枝杈,迫不及待地出了空间,一阵风般地卷到了耕种区。 此时,耕种区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这十天中,耕种区的全部土地,在大量骡马的加持下,全部被深翻了一遍。 整片土地黑黝黝的,上面还有不少鸡崽子在地里啄着东西。 林墨看着圆滚滚的,像个肉球一般的小鸡仔,非常开心。 这些鸡可算吃到好东西了,不用担心虫卵被埋在土里鸡就发现不了,一只只的都忙着用爪子在那里刨。 不仅鸡吃好了,虫卵少了,土地也被刨得更加松软了。 林墨开心地给自己点了个赞,她可真厉害。 这立体养殖的方式都能被她想到,可真是难为她这个偏科的工科生了。 只是,她在脑海中搜索了半天,也没有曲辕犁构造拆解的资料。 唉,看来,她即将成为唯一一个穿越回古代,却造不出曲辕犁的现代人了,给各位穿越同行们丢人了。 不过,质量不够,数量来凑。 这个时代的犁也能用,只是没有那么好用而已。 至于效率低下的问题,她可以多多的摇人啊,划掉,摇牲畜啊! 她可是有大批优质骡马的人! 看看,她这人海,啊,不是,划掉,牲海战术多好使! 这才用了十天时间,这么大的一片地,就这么几十个人,不是照样全部犁出来了么! 林墨走在田埂上,在心里默默计算着将树枝种在什么地方。 她在田地里来回转悠了好几圈,沾了满脚的泥巴,突然停下脚步,懊恼地一拍脑门。 她真是修炼炼傻了! 她是打算将灵力笼罩住整个小山谷,而不是只有耕种区啊,那她还在这片光秃秃的土地上晃悠个啥! 林墨抱着树杈,又一溜烟儿爬上一个小山包。 她拿出自己的规划图,对照着小山谷的实际地形,来来回回比划了好半天,终于确定好了聚灵树树杈的栽种位置。 正好位于她规划好的公共区域内。 只是,这地方如今还是一片正在施工的工地,堆满了各种建筑材料,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林墨只能遗憾的先将手里的树杈收了起来。 不知怎的,她的心里突然变得有些空落落的。 林墨的双脚似乎有自己的意识,等她将放空的心神给收回来的时候,林墨才诧异地发现,她又蹲在了田埂边,手里还抱着一只毛绒绒的小鸡仔。 小鸡仔的绒毛已经全部褪掉了,新长出的羽毛硬得有些扎手。 小鸡仔似乎有些不耐烦,肉翅时不时煽动着,小小的尖嘴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在林墨的掌心,瘙痒中还带着微微的疼痛。 林墨点了点小鸡仔的脑袋,手一扬,将小鸡仔给抛了出去。 小鸡仔扑棱了几下羽毛稀疏的翅膀,一头扎在了松软的泥地里,踉跄了好一会儿,滚了一身泥巴,才将将站稳。 林墨看着狼狈的小鸡仔,没有丝毫良心地大笑了起来。 小鸡仔屁股对着林墨,晃晃悠悠地跑远了。 林墨杠铃一般的笑声很快便引来了正在田间巡视的老头。 第175章 春耕种田忙2 老头姓刘,他种了几十年地,有丰富的实践经验,还会看天气,曾经当过田庄的小管事。 只是,他过于直率,不懂变通,经常与另一个小管事因为琐事而争执。 刘老头对事不对人,目的是解决问题,而那管事却心眼小,多疑又记仇,只以为是刘老头处处与他作对。 那管事与主家沾亲带故,他终于找到机会报复,成功栽赃刘老头偷盗。 那管事在知会主家之后,又上报了官府。 于是,刘老头挨了几十板子,沦为了大狱里的犯人,最后被林墨捡了回来。 春耕刚开始的时候,林墨便是叫他来鉴定这片土地的品质。 刘老头看到这么好的土地,整个人兴奋不已。 自那天以后,他便整日整日地待在田地里,来来回回地转悠,不到天黑不肯离开。 刘老头虽然年迈,干不了什么农活,但是他一辈子的经验摆在那里,中间还解决了几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倒是让春耕进行得更顺利了一些。 林墨确认自己真的是捡到了个宝,就将刘老头正式任命为耕种区的管事,总领种地的各种相关事宜。 自此以后,刘老头更是跟长到了地里似的。 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刘老头觉得他的身体都硬朗了许多。 他今天巡视田地,笑容满面地看着埋头努力吃虫子的小鸡仔,又在心里默默地算了算日子,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林墨又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地头,省得他专门再去找一趟。 小林村长人小鬼大,又经常无故消失。 他这腿脚又不灵便,可是不好找叻。 刘老头想到此,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小林村长,咱们的地犁得快,还有不少时日才能播种,不如再下一遍肥,把地沤上两天,再犁一遍地。” 既然大家愿意主动多干活,林墨当然不会阻拦,她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整个小山谷都被一股独特的味道笼罩着。 这时,林墨正站在养鸡场外面,那个比较浅的大坑旁,微微皱着眉头。 大坑里几乎堆满了腐烂的树叶和潮湿发霉的柴火,一堆小孩子围在大坑边,正按照林墨的吩咐,往上面抛洒着泥土。 “村长,你让我们抓那么多地龙,都扔进这坑里养着,是要做什么?” 石头一边指挥着孩子们干活,一边好奇地问道。 “蚯蚓,哦,地龙可是好东西,既可以用来沤肥,又可以用来喂鸡。” “鸡还要专门喂食?直接把鸡赶出去就行了啊,它们自己就会找东西吃,连沙子都能吃。”石头随口回道。 “那不行,我家的鸡,一定要比别人家的鸡壮实,你看,它们在地里吃了几天的虫子,是不是长得更快,也更大?” 石头看了看在田里滚动的黄色毛球们,虽然不太懂地龙和养鸡之间的联系,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鸡多吃像虫子、蚯蚓、鱼、虾、河螺这样的东西,就会长得快,下蛋也多,还不会出现软壳蛋。” “哦,我明白了,村长您可真厉害,懂得真多,我也不知道行不行,但我觉得您说得就是对的。 到时候,我们就有很多的鸡蛋了,可以卖鸡蛋,鸡不下蛋了还能卖鸡,捡来的东西都不用花钱,无本买卖啊!” 石头觉得自己想通了。 林墨却是一阵头疼,只觉得前路茫茫。 算了,孩子还小,现在开始培养还来得及。 看来,公共区域的书院要先建起来。 读书,要从娃娃抓起! 她拍了拍石头的肩膀,“石头,抓地龙、喂鸡、还有打牧草、喂骡马这些琐碎的事情,就交给你们这些孩子负责了哦。 不过,要是进山的话,你们这些孩子不能单独去,至少要找三五个大人带着你们。” “好!我一定带好他们!” 石头瞬间站直了身体,抬头挺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墨。 春风一遍又一遍,温柔地拂过山林,山林渐渐染上了深深浅浅的绿。 咸蛋黄般的太阳躲到了西边山下,只留漫天的红霞在那里随风变幻。 下工的锣声响起,在田地里忙碌了一天的人们纷纷直起身来,收拾收拾准备回家。 红霞映照在他们汗湿的侧脸上,将他们的笑容衬得更加灿烂。 大家披星戴月地忙碌了这么多天,终于将所有的田地都种上了粮食。 在林墨的要求下,大部分土地都种上了春小麦,小部分种了黄豆、高粱、小米、绿豆、花生等杂粮。 她还命人专门开辟了一块菜地,种上了各种各样的蔬菜。 林墨站在砖窑前面的空地边缘,望着脚下那一大片如豆腐块般,横平竖直的大片耕地,心里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自豪感。 原来,从无到有,一点一滴,如燕子衔泥一般的积累过程,是这么爽的啊! 林墨只觉得一阵神清气爽,身体里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被打破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泡热水澡,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温暖。 那种舒爽感几乎穿透了身躯内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 这种力量像是舒筋通络一般的,不断梳理着她的灵魂,壮大着她的灵府。 林墨只感觉飘飘欲仙,灵魂仿佛受到了洗涤,变得焕然一新。 她的衣衫无风自动,整个人显得有些缥缈。 方师傅本来正打算上前,告知林墨开窑时间已到,却不由自主地被林墨身周的罡风给逼退了两步。 方师傅惊疑不定地看着被砂石割出了许多细小破口的衣袖,布满红痕的双手,又看了看身处怪风中心,毫无所觉的林墨,心里波涛翻涌。 好在,这股夹杂着沙石的怪风来得快也去得快。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剩下了地上以林墨为中心,呈圆圈规律分布的细碎砂石,在提醒着方师傅,刚刚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他的幻觉。 林墨睁开眼睛,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她感觉自己这一个月来连日忙碌,精神上积攒的疲惫已经消散的一干二净,甚至觉得自己精力十足,还能再连轴转上一个月。 林墨赶紧甩了甩脑子,将这个恐怖的想法给甩了出去。 呸,她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咸鱼,怎么能有这种主动翻身的想法。 太可怕了! 退!退!退! 第176章 战火升级1 林墨又细细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灵府内自动旋转的灵气团又大了一丢丢,经脉似乎也变得更宽,更加坚韧了。 她有些诧异,“毛毛,我刚刚是不是升级了?肯定是,你快帮我看看,我现在是多少级了?” 毛团子忍不住捂脸叹息。 这个咸鱼主人,真是让他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嗯,悟性很高,思维跳脱,就是太懒。 平时不努力修炼,进阶缓慢,他怎么催,主人都无动于衷。 就在他觉得树生艰难的时候,嘿,主人立马就来个顿悟,境界刷刷的涨。 毛团子的心里好像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落似的,身子也好像是墽盘上的蚂蚁,一霎也站不住脚。 于是,毛毛选择无言以对。 “毛毛?毛毛...毛毛,毛毛...毛~~毛~~~...毛↗毛↘......” 然后,毛毛就被迫体验了一把被林墨用各种奇怪的音调,花式喊名字的折磨与摧残。 算了,自己选的主人,他还能怎么办? 他也很绝望啊,只能继续宠着呗。 “是的呢,主人!你刚刚一下子就升到了炼气五层呢,真是棒棒哒!” 明明是清脆空灵的少年音,林墨却从中听出了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 林墨一下子就从中提取到了有用的关键信息。 至于其他的,她动了动耳朵,直接让那些话语随风而去。 炼气五层! 林墨挑了挑眉,今天是第一窑砖,烧制好开窑的日子。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然后,林墨就感受到了一阵探究的视线。 她转头望过去,就看到方师傅站在五步开外,一言难尽地打量着她。 林墨并不知道她刚刚的进阶引发了一场小小的意外事故,见方师傅一副踌躇不前的模样,还以为是砖窑出了问题。 她三步并作两步,唰的一下,就从方师傅的身旁闪了过去。 然后,林墨就看到几个青壮已经打开了窑口,正在往外搬着红砖。 林墨拿起一块红砖,翻来覆去的看。 红砖有些粗糙,表面凹凸不平,局部还有些裂纹,颜色也很不均匀,上面遍布着大块黑色的斑驳痕迹。 她双手稍稍用力,红砖就被掰成了大小不一的两半。 而林墨抓握的地方,更是添了几个深深的指印,边角碎裂成渣,从她的指缝中纷纷掉落。 林墨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成了! 虽然质量一般,但是用来盖平房,完全够用了。 林墨向砖窑内扫了一眼,默默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两座窑红砖的出产数量。 这一窑,最多能产出两万块能用的好砖。 唉,产能严重不足啊! 她只能先将这第一批红砖,用在新砖窑,以及公共建筑的建设上。 至于村民们的新房子,只能往后推一推了,等下一批砖。 等新砖窑投产,能够烧出质量更好的红砖或是青砖之后,才能再建造对温度有更高要求的水泥窑。 要不然,水泥窑很有可能会在煅烧过程中炸掉。 看来,即使凑齐了原材料,这一时半会儿的,烧出水泥这件事儿也是无法提上日程了。 怪她太心急了! 工业化哪里是那么好搞的! 目前,还是先集中所有村民的力量,把村子的基础建设给搞好,认认真真的把地给种好,一步一步,慢慢来。 时间还长,不能着急! 想定之后,林墨立即着手修改,重新制定了接下来的建设规划,带领着村民们投入到了热火朝天的建设中。 如果说山谷中的火热是意气风发,充满希望的,那凉州战场上的火热则是赤地千里,令人绝望的。 虽说早已春回大地,但是凉州大地各处依然是战火纷飞,满地疮痍。 很多村镇被劫掠一空,又被烧成了一片废墟,只剩下了断壁残垣。 偶有老鼠在里面钻进钻出,留下一串串黏腻而又杂乱的脚印。 如果此时有人在这里,顺着老鼠的踪迹看过去,就会发现有残肢和碎布从废墟下面露了出来。 残肢已经发黑膨胀,不断渗出黑色粘稠的体液,覆盖住地表上已经凝固的血迹。 残肢的面上覆着满满一层蠕动着的白色蛆虫,还有苍蝇在上空盘旋飞舞。 这样的场景在各个村镇里比比皆是。 不需靠近,便是铺天盖地,兜头袭来的,令人窒息的腥臭味儿。 只是,这里已经再也没有了活人。 没有人耕种的土地一片荒芜,由于连年干旱,地面大片大片的皲裂,沟壑纵横,如蜘蛛网一般密密麻麻。 没有城墙保护的城镇的状况如此惨烈,然而,有城墙保护的城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许多城池的城门大开,门扇歪倒在地上,上面布满了脚印和尘土,鎏金的门钉散落在四处,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墙体坑坑洼洼的,还有烧灼过的痕迹,黑一道白一道的。 城池里几乎是十室九空,安静的如同一座鬼城。 在这些被攻陷的城池中,尤以凉州州府所在的武威郡,损失最为惨重。 整个凉州州府的上空,似乎都笼罩在浓重的血腥气中。 城池外的大片空地上,已经挖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里面铺满了一层又一层,密密匝匝的尸体。 整个地皮都被铲薄了一层,却仍然无法彻底清除那厚重的血迹。 城墙塌了很长的一段,大片土石滚落,堆成了一座小山坡。 透过土石之间的缝隙,还能隐隐约约看到兵士们染血的衣角。 城墙顶部的海墁上,也被喷溅上了大片大片的血迹,旗帜缺角少边,散落在各处。 一切迹象都表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异常惨烈的战斗。 城里的建筑大部分被破坏殆尽,刺史府更是几乎被夷为了平地。 大街上,视线所及之处,到处都是喷溅的血迹,以及集中堆放在一处的尸体。 府衙大堂外的空地上,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有朝廷军队的,也有鲜卑将士的。 无论哪一方的队伍,每个人的伤口皆在正面,每个人都是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至死不退。 而被亲兵们团团护在正中间的凉州刺史苏越,身中十几刀,早已没了生息,却还维持着死前的攻击姿势。 第177章 战火升级2 只见苏刺史怒目圆睁,两脚稳稳地钉在原地,上半身略往前倾,手中的大刀往前劈砍,刀锋避过甲胄,准确地落在鲜卑将领的脖子上。 而他对面的鲜卑将领,也稳稳地站在那里,手握长刀,刀身整个插入了苏越的胸腹,刀尖从苏越的背后穿出。 两个人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钉在了刺史府大堂的空地上。 周围是一圈又一圈,手下部将的尸体。 大量的血液从两人身上的伤口中流出来,与其他人的血液汇在一起,漫过刺史府的地面,漫出大门台阶,流向大街,又慢慢干涸。 负责收尸的一队人,正站在刺史府的大门外面面相觑。 即使他们最近见多了各种各样的死状,也被眼前这一幕给吓了一跳,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寒。 他们左看看,右看看,互相推搡,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最后,所有的视线都落到了队正的头上。 队正见几个下属都低着头,不敢抬眼看他,不禁在心里暗骂, “这群瘪犊子,到了事儿上,全都指望不上,往自己兜里揣钱的时候倒是一个比一个快!” 他心一横,正要抬脚,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中气十足的吼声。 “一个、两个的不去干活,都傻站在门口干啥呢,都给老子滚开,滚!” 接着,队正只觉得自背后传来了一股大力,一下就将他给扒拉了开去。 他顺势踉跄两下,利索地将府衙大门口给让了出来。 待他站定,才发现将他扒拉开的是他们这一支军队的首领,拓跋大将军。 他的几个下属,早已经跪成了一团,正忍不住瑟瑟发抖。 他赶紧跑到队伍的前方,单膝跪地,“参见大将军!” 大将军对他们视若无睹,直接越过他们,有些急切地迈入了刺史府的大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啊,苏越,你终于还是败在了我的手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来人啊,将苏刺史的尸身给老子挂在城门楼上,让那些吃人喝血的汉人老爷们看看,欺压、奴役我们部落的下场。” “副将,传我军令,大军就地休整,准备东进秦州!” 苏刺史,最终以怒瞪着双眼,注视着东边的不甘心模样,被悬挂在了城门楼上。 凉州,陷落了! 这个重要的紧急军事情报,在苏刺史不甘的注视下,越过高山,越过河流,越过关隘,很快就到达了秦州刺史胡非的手上。 胡刺史紧抿着唇角,神色肃穆,一目十行。 他用力合上手上的军情奏报,指尖微微发抖,锐利的目光透过重重叠叠的建筑,望向那不知名的远方。 半晌,他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自前朝起,几百年来,许多外族部落依附朝廷,自北方陆续迁来凉州安置。 凉州逐渐变成各族杂居,汉族人口日渐稀少。 外族善游牧,不会耕种,民风彪悍,不服管教。 因此,小规模的冲突和叛乱时有发生,尤以冬日为甚。 最严重的时候,也会有县令、刺史因躲避不及,被叛乱部落劫持、斩杀的事情发生。 只是,他们的叛乱起得快,散得也快,通常是抢了物资便走,毫不留恋。 不过,那都是前朝的旧事了。 自新朝开启以来,朝廷对这些内迁外族,安抚了上百年,同化了上百年,也削弱了上百年。 现在,很多部落首领甚至都在幻想着,能够成为朝廷册封的正式官员。 就在今年盛夏,朝廷还册封鲜卑部落首领为归义王,并对他大加恩赏。 却没想到,仅仅过去了几个月,正要入冬之时,鲜卑部落就再一次叛乱。 最近几年,由于陇西地区连年干旱,生活艰难,数十万民众处于饥饿之中。 这些内迁的外族又太过贪婪,从来不记朝廷的恩德。 只要是他们想要的东西从朝廷那里得不到,便会像孩童耍赖一般,陈兵边境,动武威胁。 每年秋冬交替的时候,他们总会用骑兵来袭扰几次边境重镇,多是为了在漫长的冬季多囤些粮食,盐茶而已。 因此,叛乱刚起之时,凉州刺史苏越认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劫掠行为。 这次,苏刺史轻敌了。 第一次正面遭遇,苏刺史就被鲜卑的主力骑兵部队给杀了个措手不及,致使元气大伤,节节败退。 不得已之下,苏刺史只得传信给秦州刺史胡非,让他即刻派兵增援。 两人联手,虽然着实吃了一番苦头,到底是将这场叛乱迅速平定了下来。 却没想到,这只是鲜卑部落的计策。 他们依仗着自己骑兵部队灵活机动,又联合了几个不安分的羌胡部落,趁着凉州和秦州多处兵力空虚,像一把尖刀一样刺入腹地。 很快就将汉人薄弱的防线给撕开了一道口子,劫掠了秦州、雍州和凉州三地交界处的多个州郡。 秦州刺史胡非,一下子就陷入了腹背受敌,后院起火的窘况。 他只能在凉州刺史苏越的配合牵制下,边战边退,一边向身在京都,都督雍凉诸军事的扶风王送信求援,一边退守秦州。 胡刺史命令手下副将率领大部队扼守秦州,亲率一部分精兵屯驻在凉州、秦州和雍州交界处的清平河,在此险要之地布防。 经过几个月的苦战,胡刺史终于是扫清了秦州境内的零星叛乱,将鲜卑部落牢牢地挡在了秦州境外,成功阻止了战火继续向内蔓延。 好不容易等到战事平息,他才从清平河撤回到了州府府城。 秦州刺史胡非却没想到,他才刚回来没多久,还没将屁股底下的椅子坐热,就接到了凉州刺史苏越战死的消息。 胡刺史突然面色一沉,冷厉的目光扫向站在一旁的斥候首领。 “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援军的任何消息? 战事刚刚陷入焦灼之时,我就给王爷送去了求援信函,按理说,过了这些时日,援军合该早就到了才是。 如今,秦州的战事都快要结束了,援军怎么还没到?总不能是在半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说完,胡刺史眼睛一眯,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吓得站在堂下的斥候首领,身体条件反射般地重重一抖。 胡非深深看了一眼斥候首领,“究竟出了何事?给我从实招来!” 第178章 裴戎的心思 斥候首领“噗通”一声,利索地滑跪在了地上。 “大人,王爷确实曾经派刘旋将军带兵来驰援,只是,只是......”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给老子实话实说!!!” 斥候首领心一横,“只是,听说刘将军在出发不久之后,便就地扎营,止步不前,后来,在得知大人您战败的军情之后,竟是带兵直接退了回去。” 话既然已经开了头,就会越来越顺遂,斥候首领的语速也变快了不少。 “刘将军说,大人您骁勇善战,威震关西,既然您都打不过鲜卑人,他就更打不过了,何必千里迢迢地来,只是白白送命而已。 他还说,假使您能把这一帮鲜卑人给消灭了,他就更加没有必要冒着风险来援助您和苏刺史了。 自此,就再也没有其他援军,也没有自京都发来的任何军令了。 当时,大人您正在清平河那里与鲜卑部族战得正酣。 卑职为了稳固军心,便自作主张,将内中详情给按了下来,只递上了未见援军的情报,还请大人责罚。” 秦州刺史胡非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又下不来。 刘旋,这tmd是什么逻辑鬼才! 老子一定要狠狠参他一本。 还有...... 胡非冷眼扫过在堂下跪得老老实实的斥候首领,眼中的杀气一闪而过。 这个斥候,留不得了! 虽说斥候并没有延误军情的及时传递,但是,他自作主张,自以为是,隐瞒情报细节,破坏情报的完整性,扭曲客观事实,影响了胡非对整个战场形势的判断。 无论斥候真正想的是什么,是不是真如他所说一般,都不重要了。 斥候没有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他逾矩了! 如果胡非这次容下了他,恐怕下次,斥候就敢给他胡非传递假情报。 他胡非的手下,容不得这种不知所谓的人! 他,该死! 胡非冷声道:“来人,薛斥候违反军纪,罪无可赦,将他拖下去,杖一百。” 薛斥候的脸色迅速灰败了下去,完了! 一百军棍打下去,他哪里还有性命在! 斥候想开口求情,又不敢。 胡刺史本就脾气火爆,不好相与,素日里就不讲情面,更何况,如今他还在气头上。 他浑身瘫软,犹如死狗一般被拖下去行刑去了。 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斥候还在想,他当时为什么要瞒下那些话? 刘将军的那些言语,即使被前线将士们知道了,难堪的也是他和胡刺史,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明明是为了胡刺史的名声着想,最终换来的却是丢了自己的性命! 他到底是何苦呢?! 斥侯带着懊恼与不甘,彻底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只是,刘将军那些不着调的话语,终究还是捂不住,如旋风一般,迅速刮过了整个大营。 真真假假的流言给浴血奋战的前线将士们的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寒心的种子。 而秦州刺史胡非对这一切却毫无所觉。 他现在正坐在刺史府的后堂书房,手里拿着一纸公文,对裴戎怒目而视。 “裴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戎对胡非的冷眼似乎毫无所觉。 他端起面前散发着袅袅茶香的茶盏,轻轻撇去飘在上面的浮沫,慢慢啜饮一口。 热水滚过舌尖,茶香清新悠远,他不禁感叹一句,“好茶!” 裴戎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端的是一派悠然自得,尽显世家风范。 “胡大人,公文既已下达,还请尽快指派诸曹从事执行。” 裴戎这一番闲适的姿态,让胡非更加恼怒,又是一个糟心的二代! 他扬了扬手里的公文,语气也有些不耐烦。 “此事我自有决断,裴大人,这是我刺史府的庶务,你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我身为监察,自应履行监督察查的职责,这等民生大事,事关三州上百万民众,胡刺史竟只当是小小庶务么?” 裴戎也不恼,只是话锋一转, “难道胡大人还没有吃够腹背受敌,左支右绌的苦头么? 黎民百姓的要求很低,只要饿不死,有活下去的希望,他们就会牢牢的守护着这片土地。” 胡非不为所动。 他只以为裴戎是一个只会说大话,喜欢品评时事,议论朝政,耽于享乐的世家二代。 不过是娶了高陆公主,便依仗着家世的庇佑,出来镀个金,走个过场,混一个能说得出口的身份而已。 这样的人,能懂什么!又会做什么! 话说得漂亮,真要是上了战场,见了血,怕不是跑得比兔子还快吧?! 哦,对了,抢功劳的时候,跑得更是比兔子快! 哼! 胡非看裴戎越发不顺眼。 啥都不懂的糟心玩意儿,就知道逼叨叨,逼叨叨,这也要管,那也要说。 最可气的是,这人的身份摆在那儿,还不能得罪死了,真是烦死他了。 这些二代们,自恃身份,目下无尘,更是对他们自身的能力没有一点数! 竟然说教说到他的头上来了! 他的名声和地位,可是自己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 这个就知道在京都风花雪月,奢靡无度的二代,凭什么站在他的头上,对他指指点点的。 想到这里,胡刺史的语气更加不耐。 “哼!此事不劳裴大人费心,我驻守关西多年,鲜卑人什么德行,我一清二楚,哪年他们不闹上这么一两次。 如今春日正浓,等牧场早晚的霜露尽数散去,他们很快就会退回去的。” 裴戎不置可否,斜睨了胡非一眼。 “胡大人,你威震关西,自是比我看得明白,莫要为了与我斗气而逞一时意气,想岔了,走错了路。” 裴戎的这一眼,差点让胡非直接炸毛。 只是,情绪上头之后,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他深深看了一眼依然闲适自在的裴戎,便敛下眉目,兀自沉思了起来。 半晌,他抬头定定地看着裴戎,开口应道,“好!就依裴大人所言!” “目前州府各处战事四起,军务繁多,庶务庞杂,刺史府上上下下,已是自顾不暇,无法抽调出更多的人手。 此事既然是裴大人在年前上奏的,想必裴大人已有了应对之法,那便有劳裴大人多多操劳了!” 裴戎面上仍旧一片云淡风轻,无可无不可地应下。 直到他走到无人之处,才松开了一直遮掩在广袖下,紧紧攥着的拳头。 裴戎的掌心已经一片湿润,还有几个已经青紫的月牙状伤痕。 他彻底松了一直提着的那口气。 这下,他总算是能为那些流离失所的三州百姓做一些实事了。 第179章 裴戎如愿 裴戎看着手里那张薄薄的,盖着刺史府大印的授权文书,轻轻笑了。 他这一笑,整个人绽放出夺目的光华,令周围的所有事物在一瞬间都黯然失色。 裴戎也明白,胡非将减免赋税,开放官仓,允许灾民借粮,安抚百姓这些事情一股脑儿的全部交给他,也没有指派相应的官员配合他, 既是恼怒他在背后暗戳戳参了他一本,也是看不起他,才这么敷衍他,打发他,想看他的笑话。 不过,他并不在意。 只要他能做事,做的事情对黎民百姓来说是好的,那就行了。 裴戎的背影都透着一股轻松与欢快。 他快步回到官署,坐在书桌前,摊开笔墨,着手写起告示来。 裴莫站在一旁,一边磨墨,一边看着告示上的内容渐渐成形。 他越看越惊讶,在不知不觉间就停下了磨墨的动作。 “大哥,你这么做是不是冒进了些?要不,还是先给老爷写封家信,知会老爷一声。 若是其中有什么不妥之处,被对家抓了把柄,老爷也好在朝堂上帮着大哥周旋一番。” “不必,王爷和刺史大人都将此事交给了我,让我全权处理,无需上报。我身为裴氏子弟,又何惧之有!” 裴戎轻笑一声,带着些许的嘲讽意味,手下却不停,继续在宣纸上笔走游龙。 “再说,你可别忘了,我这官职是如何得来的?这趟出行的目的又是为何?我可是高陆公主亲选的如意郎君呢,呵呵。 所以,即使有些许瑕疵,朝堂上的那群老狐狸也会假装没有看到的。 或许,还会帮忙遮掩也说不定,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得罪今上最宠爱的小公主呢?” 裴莫心里一慌,手下一抖,墨条也歪出了砚台,划出一道刺眼的墨痕。 “大...大哥,你...莫要多想,徐太守不是说了么,你这次受伤,伤到了根本,身体虚弱,需要好好保养,不宜大悲大喜,多忧多思。” 裴戎抬眼扫了一下一片狼藉的砚台,手下没有任何的停顿。 “小莫,是你的心不静,我这样的身份,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既然这次是今上为了给女儿做脸面,让我来边境历练,蹭些战功,回朝堂之后才好升官加爵。 那自然是要好好利用一番,为黎民百姓多办一些实事才好。” 话落,裴戎也落下了最后一个字。 他将笔搁下,又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裴戎等待着墨迹晾干,“小莫,多誊抄几份,给各县乡送去,让他们尽快张贴,并告知全州百姓。” 裴莫从恍惚中回过神,他一把按住了裴戎打算挪走镇纸的手。 “大哥,你这告示里面,开仓,借粮,挖井,修渠,无论是哪一条,都要耗费府衙大量的银钱和米粮。 如今正是战时,前线战事焦灼,正是消耗钱粮的时候,还是先和胡刺史商量一下吧。 这里,毕竟不是京都,胡刺史又经营多年。” 裴戎沉思了一会儿,“你说得有理,胡刺史在此地多年,对民生更为了解,定然比我们走马观花打听到的消息准确,有些问题确实需要问他一问。” 裴莫一噎,有些无语。 他暗暗腹诽,“我是那个意思么?啊?!我是怕你太嚣张,一不注意就得罪了地头蛇啊! 裴氏的名头再响,也镇不住这些常年驻守边境的武将啊!” 裴戎看着裴莫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幻,五彩斑斓,有些想笑。 呵,没想到,他竟然会用五彩斑斓来形容一个人的表情。 裴戎一时没有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声一起,裴莫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原来刚刚是他家大哥在拿他逗闷子。 短暂的羞恼过后,自裴莫内心涌上来的便是一股浓浓的欣喜。 真好,大哥终于不再郁郁难眠,又变回了京都城中那个眉目疏朗,肆意飞扬的锦衣少年。 两个人相视而笑,有淡淡的温情在房间内静静流淌。 这边两人岁月静好,对未来充满斗志,而刺史府的后堂书房里,却弥漫着浓重的,化不开的低气压。 胡刺史黑着脸,看着跪在堂下的密探,沉默不语。 该死的鲜卑部落,这次怎么不按照往年的套路来了呢?! 刚刚他还在裴戎的面前,拍着胸脯保证,鲜卑部落很快就会退兵,正好可以休养生息。 毕竟,他们就凭着手里的两万骑兵,根本占领不了那么大的一个凉州。 而且,他们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根本就不懂得如何管理地方。 以前,他们每次都是在边境线上来去如风,抢了就走,怎么这次就不一样了呢? 怎么会是正在重整骑兵部队,想要再次卷土重来呢? 胡刺史冰冷的目光扫过堂下的密探,“你的消息从何处探听得来?确认属实?” 堂下的密探只觉得一股危险的感觉从上首袭来,激得后颈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不禁打了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 “属下不敢欺瞒大人,消息自是属实。鲜卑叛乱军队斩杀了苏刺史,攻陷了凉州,士气大振。 因此,拓跋将军在凉州州府的大门口便高声宣布了此项军令,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凉州。” 胡非怒火中烧,一挥手直接扫掉了桌子上摆着的一套精美茶具。 茶具在冷硬的地砖上滚了几滚,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什么将军!一个不知好歹,不服教化的贼子而已。只是偶然的战场得意,就兴奋地忘了自己的身份。他竟然还妄想染指关西,可恶!可恨!” 茶具碎裂,茶水洇湿了地面,顺着地砖的缝隙,缓缓流向密探的膝下。 密探忍受着膝下的湿冷,“是,拓跋小贼不过是一介宵小之辈,不足为惧,某一天,大人您定会亲自将其斩于马下。” 胡刺史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你可有打探到他们的行进路线?” “并未,卑职本想再仔细查探一番,打听清楚部署之后,再来回报大人。 只是,他们有一支二百人的轻骑兵小队突然从营地消失。 卑职只得先盯着这支骑兵的行军痕迹,偷偷追了上去。 才发现,他们竟然是往三州交界处的清平河去的,然后,就彻底没了踪迹。” “你连日奔波,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胡刺史目光沉沉地盯着密探退下的方向,久久不语。 第180章 消失的铁骑 既然是精锐骑兵小队,为何密探都回来了,各处关隘却仍旧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拓跋树发这个老小子这次到底想要做什么? 胡非干脆起身走出书房,穿过院落,走到对面的厢房中。 这排厢房,内部所有的墙体和隔断都被拆除了,只留下了一个空旷的大厅。 大厅的中间摆了一个巨大的桌案,足足占了整个房间的三分之二。 桌案上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沙盘,沙盘上赫然是三个州郡及其周围的地形模型。 沙盘模型做得十分精细,山川河流无所不包,不但有微型的城池,矿产的分布,甚至还有机械装置模拟水流循环流动。 沙盘左侧的墙面上,悬挂着一幅大型的军事地图。 沙盘右侧,靠墙摆放着一排又一排的书架,书架上放满了各种书籍,有地理,有游记,有地方志,有军事计谋,甚至还有志怪传说。 正对着沙盘的窗下,放置着几张桌案。 正有人坐在那里,一边翻阅着手边的书籍,一边奋笔疾书。 房间里的人忙碌而静谧,偶有低低的私语声。 阳光透过窗棂,照耀在厅堂中央的沙盘上,河水粼粼,闪动着夺人心魄的光芒。 胡非的到来,就像是给屋里忙碌的人们先按下了暂停键,紧接着,又按下了加速键。 胡非背着双手,站在沙盘前,看着代表拓跋树发的小人,以及代表着他的军队行军方向的箭头,神色不明。 这时,从书架后方转出来一个戴着半边面具的中年男子。 男子走路的速度很慢,左边的手臂也有些僵硬地紧贴在身侧,一动不动。 中年男子走到秦州刺史胡非的身侧,“大人,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有一支二百人的精锐骑兵小队不知去向,密探探到这支骑兵的目的地是清平河方向。 但是,这么多天过去了,所有的隘口都没有传来与之相关的军情消息。 也就是说,防线上的所有将士都没有见到这支骑兵,真是奇哉怪也。” “大人,兵力部署,向来都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们刚刚才打退了他们的一波强攻,他们应该没有能力再对我们发起一次大规模的冲击了。 小规模的袭扰,自然是难免的。我们已经应对多年,自有一番章程,大人不必过于忧心。” 面具男子看了看沙盘的态势,又捋了捋各地传来的最新军情消息,温声安抚着胡非。 胡非从沙盘上拿起代表着拓跋树发的小人偶,轻轻地摩挲着,眼神悠远,似有焦距,又似没有。 “我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安。长风啊,你们风组立即全体出动,沿着地图上标识出来的所有路线,前出一百里,细细探查,一定要寻找到这支骑兵的踪迹。” “是,大人。” 面具男子也深知此事重大,得令之后,立即起身去做部署。 秦州刺史胡非站在地图前,对着一支不知道在哪里的骑兵小队焦头烂额。 而山谷里的林墨正蹲在田间地头,面对着刚刚冒出头的、一排排整齐的菜苗,同样焦头烂额。 无他,这些菜苗,仅有的几个叶片的边缘都被啃食得坑坑洼洼,叶片的中间点缀着大大小小的圆洞,背面则是趴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色小虫子。 林墨无措地挠着头,抓散的鬓发都被轻风给呼到了她的小脸上,头发也被她一不小心给薅掉了好几根。 林墨眼睛瞪得溜圆儿,可怜巴巴地望向在田间不停转悠的刘老头,以及跟在他身后的老头老太太团队。 希望这些种了一辈子地的、有丰富经验的老农民,能够帮她解决病虫害的问题。 她一个在现代化城市里出生长大的娃儿,反正是毫无头绪的。 林墨一边看着这些老头老太太在田间地头穿梭,一边跟空间里的毛团子吐槽,“毛毛啊,你不是说你的空间能改良植物属性,提高植物品质么?” “你看看这密密麻麻的虫子,到底提高在哪儿了?啊?!” 毛毛在空间中上下飞舞,划出一道又一道优美的翠色弧线。 半晌之后,才传来它有些慵懒,又有些无奈的脆甜声音。 “主人诶,你就说,我这灵植空间里种出来的任何一种瓜果蔬菜,好不好吃吧?!” 林墨回想了一下,不自觉地舔了舔嘴角,确实非常好吃。 菜有菜味,水果有水果味,该脆的脆,该甜的甜,自有一股大自然的清新。 她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这品质要是没有大幅度的提高,能这么好吃么?既然好吃,招虫子喜欢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主人诶,你好好想想,用你那杏仁大小的脑仁儿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说完,它还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为林墨的智商担忧。 林墨:...... 我信你个鬼! 但是,这话细细想来,似乎又有那么点子道理。 植物的品质确实是改良了,只是改良方向与她想要的改良方向截然相反。 林墨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反驳。 于是,她干脆利落地退出了群聊,主打一个从心。 在毛团子那里无功而返,她也并不气馁。 林墨想着,她以前还是很喜欢央妈的农业频道的。 只要广播站更新,她为了一句饱饱好,也是必追的。 刷了这么多科普小视频,万一就有定向改良种子,或者防治病虫害的内容呢? 她又仔仔细细地翻看了一遍自己以前的记忆库,却仍旧一无所获。 林墨不由得开始吐槽自己,这一天天的,手机不离手,啥视频都得刷两下。 结果,嘿! 有用的、能用上的,根本就没几个,大部分都是垃圾,真是气人! 磕cp,磕什么cp! cp能教你怎么给菜地杀虫么?! 她当年填报大学志愿的时候,怎么就没报个农学专业呢? 于是,林墨更加目光灼灼地盯着还在菜地里穿梭的豪华老人智囊团。 他们细细查看了一遍所有的田地,最后聚在了田垄边,围成了一个圈,相互交流了起来。 虽然偶有大声争执,但是他们那冷肃的眉目伴随着大声的讨论,渐渐舒展开来。 林墨高高悬起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看来问题不大,能治! 第181章 大变样的山谷 能治就好啊! 不多时,他们终于讨论出了一个统一的结果,一圈人便各自散去,自去忙活别的事情去了。 只有领头的刘老头,颤巍巍地跨过一道又一道田坎,向林墨走来。 “小林村长啊,我们一堆老人都细细看过了,只有这片菘菜上长了蚜虫,并不打紧。 菘菜再长大一点,本就需要间苗。 现在只需要将虫蛀的特别严重的菘菜拔除,其余不太严重的,将大蒜捣烂后泡水,匀匀地淋洒在叶面上,便可以将这些蚜虫驱除。 以后,只要隔一段时日,再淋洒一些大蒜水,菘菜就不会再被虫蛀了。” 刘老头平时虽然木讷,但是一旦遇到他擅长的农事,口条便利落了起来。 从菘菜的选种到完全长成,将种植期间的所有关窍,事无巨细,掰开揉碎了,给林墨细细说了一遍。 林墨越听越懵,眼睛开始转起了蚊香圈圈。 刘老头说得口干舌燥。 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才突然意识到,刚刚自己的话太多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整张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人也忐忑了起来。 刘老头懊恼地拍了几下自己的嘴巴,话也说不利索了。 “村...村长啊,我这一...一唠叨起来,就...就没个完,我现在就...就去配药去。” 说完,也不看林墨的反应,一溜烟儿地走远了。 那步伐矫健的,一点也不像是一个腿脚不利落的人。 林墨不禁摇头失笑。 果然老话说的对,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这群老人只用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把令她焦虑头秃的病虫害问题,轻轻松松解决了。 果然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才行! 她真的是捡到宝了呢! 林墨环视了一下吵吵嚷嚷的工地,又拿出她的山谷规划图,在空闲的地方挑挑拣拣,最终在三期规划的幼儿园旁边圈出了一块地。 她打算在这里建一个养老院。 林墨要让这些宝藏一般的孤寡老人,都老有所养。 只是,她现在还很弱小,力有不逮, 只好先让手底下的这几十口人能够吃饱穿暖,再图其他。 林墨珍惜地收起规划图,仰望着远处天空中丝丝缕缕,飘飘荡荡的白云。 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一如林墨那起伏不定的心情。 于是,晚些时候,林墨便在一桌子蒜香味儿浓重的菜肴中,见到了一大盆嫩生生的蒜蓉清炒时蔬。 林墨看着叶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孔洞,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不过,她的筷子还是很诚实地径直伸向了那盘青菜。 一筷子下去,盘子里的菜就少了一个角。 嗯,不愧是刚出生不久的蔬菜宝宝,确实鲜嫩! 只需要轻轻咀嚼几下,蔬菜便如黄油一般,融化在了嘴巴里,只留下一股清甜的味道。 虽然不如空间里种植出来的美味,却也比这个世界上同类蔬菜的味道要好一些。 普通人只要能活着,能吃饱穿暖就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他们不会在乎口味的。 世族大家就不同了,他们有钱有闲,追求的就是格调,自己有,而别人没有。 只要满足了他们的心理需求,他们是不会在乎一盘青菜到底是十两银子,还是一百两银子的。 这些时令蔬菜味道鲜美,不知,能不能通过包装、运作以及宣传,将普通蔬菜卖出黄金蔬菜的价格? 林墨揉了揉额角,这一瞬间,她只觉得脑子里一片虚无,甚至还轻微卡顿了一下。 她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几个月了,从深秋到初春,可是,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仍是流于粗浅的表面。 直到现在,林墨对这个世界的阶级架构,民俗世情皆是两眼一抹黑,摸不到其中的关窍。 林墨觉得,她现在是一只在玻璃罐里飞舞的苍蝇,前途一片光明,但是找不到出路。 有什么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很快又被遮掩在了脑海深处的浓雾之中,悠远而缥缈,摸不着也抓不住。 林墨有些麻爪。 到底,怎样才能快速了解这个世界的基本运行逻辑呢?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有些懊恼。 果然,即便是穿越了,有了金手指,也长不了智商。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林墨的身上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饥寒交迫之下,只怪她一时被迷花了眼,这一路上只顾着收集粮食物资和金银细软,书籍却是一本没拿。 林墨脑中的思绪不断地翻滚,到最后,只余下一声无奈的叹息。 等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面前的几个盘子已经空了,盘底的油星也被石头几个孩子用糙面馒头细细擦了个干净。 她环视了一圈叽叽喳喳,吃得满嘴油花的几个孩子,瞬间歇了在饭桌上思考未来的心思,抡起筷子,加入了抢菜的行列。 一名合格的吃货,绝对不能在饭桌上认输! ...... 金色的晨光穿过茂密的枝叶照进林子里,驱散了山林间薄薄的一层雾气。 鸟雀在枝头上鸣唱,凉风在树木间穿梭,溪水在渠底淙淙流淌。 巴掌长的小鱼在池塘里缓缓游动着,偶尔跃起,甩甩尾巴,洒下星星点点的金光。 蔬菜已经长大,舒展着青青白白的叶子,随着轻风慢慢摇摆。 粮田区也是绿油油的一片,仿佛给黑色的土地铺上了一层翠绿的地毯。 一道四四方方的厚实围墙,将规划好的整个住宅区给严密包裹了起来。 砖房、木屋、石屋、吊脚楼,各式各样的房子围绕着正中间的一处占地极广的红砖大瓦房,星罗棋布地散落在各处。 围墙约三米高,下宽上窄,顶部宽八十公分左右,可容一人行走,外侧有1.5米高的木制栅栏,四角还做了简易的平台和箭塔。 围墙由土砖砌成,外面用厚厚的灰泥抹平,在阳光的照耀下,隐隐能看出波浪状的起伏痕迹。 此时,正值早饭时分,墙内各处升起袅袅炊烟。 不时有孩童的尖叫声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响起,惊起附近林中的一片鸟雀。 林墨看着已经初具规模的山村,深吸了一口林间清晨的气息,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两个月,整整两个月啊! 第182章 聚灵树 这两个月来,村子里的所有壮劳力日日赶工,老弱妇孺从旁协助,一刻也不得闲。 只要是能跑能动的人,林墨全部给用上了。 现如今,这片荒芜的山谷终于是有个村落的样子了,不再是简陋到透风又漏雨的难民营了。 林墨叉腰欣赏了一会儿,这才握着一截浅绿色的枝杈,向位于正中间的红砖大瓦房走去。 枝杈呈y字形,大概两米高,只在顶端有几片稀稀落落的叶子。 枝干坚硬光滑,有种玉石般莹润的质感,细看之下,似乎有淡淡的光华在上面流转。 林墨低着头嘀嘀咕咕,在红砖大瓦房前面的空地上不停地转来转去,留下了一连串儿凌乱的小脚印。 “这里?还是这里?......不是?那...是这里?” “这里也不行?那...这里呢?” “......还不是?” “这里也不行,那里也不行,那到底哪里行?毛毛,是不是你不行?” “一个树坑的位置而已,这么半天了,我的鞋底都磨薄了一层,你咋还没掐算出来?” 毛团子:...... 主人,你小小年纪,是真的狗啊,做个人吧! 毛团子暗自撇撇嘴,默默地将装着灵石、阵盘、阵法玉简等各种宝贝的乾坤袋收回了树洞。 它想了想,又不甘心地塞巴塞巴,将这些宝贝给藏进了树洞的最深处,一堆无用垃圾法器的最底部。 接着,毛团子抖了抖自己顺滑的绒毛,弹跳了两下。 “主人,站住!你先往左两步,再往前三步,哎,大了,再往后退退,往左稍稍,停,往前挪半只脚,诶,对对对,就是这里,站住别动哈!” 林墨举着树杈,乖巧地站在毛团子指出来的地方,以自己为圆心,画了一个大圈。 此时此刻,可怜的林墨还丝毫不知,因为她的一时嘴贱,让她日后在毛团子手底下经历了多少本不该有的水深火热。 毕竟,她一向有两张面孔。 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总是一副清冷范儿,板着一张脸,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一旦跟人熟悉起来,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仿若脱缰的二哈,疯癫又欢脱,总是不自觉就嘴贱几句。 于是,林墨经常会出现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得罪人而不自知的时候。 好在,能跟她长久做朋友的人,都是熟悉她这个德行的。 大部分时候,损友互怼,反而成为了一项增进友谊的娱乐活动。 到了末世,这项技能更是被她发扬光大。 不管陌生人还是朋友,只要遇到她看不惯的事情,林墨总是会忍不住要嘴两句。 林墨也知道自己嘴太快,脑子根本追不上,太容易得罪人。 末世又人心险恶,没有任何底线,她也只能在自己的内心小剧场里表演一番。 十年末世,她早就已经在沉默中变态了。 如今,她终于不再孤单,幸运地拥有了毛毛——这个和她命运相连,休戚与共的伙伴。 林墨很自然的在它面前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这次,她也同样跟以前的无数次一样,一时嘴快,说话不过脑子,根本没有意识到任何问题。 没想到,毛团子竟然是个小气记仇又没有嘴的。 受了委屈,有了不满竟然不直接说出来,只会默默地记小本本,暗戳戳地遛着她玩儿。 在毛团子的碎碎念中,圆圈终于变成了一个两米深的大坑。 林墨站在坑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放出神识,趁着没人注意,将一箱子玉石全部倒了下去。 然后,她快速将树杈往玉石堆里一戳,跳出了大坑。 树杈就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似的,从底部开始探出细密的白色根须,根须越来越多,越来越长,越来越粗壮,渐渐的将那堆玉石完全包裹住。 紧接着,整个树杈散发出一道淡淡的白色光晕,迅速向外扩散。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整个山谷笼罩了起来,像是给山谷盖上了一层几近于无形的穹顶。 穹顶闪了闪,很快就消散在了空气中。 与此同时,坑底的玉石也全部化为了一堆齑粉。 林墨脸上的笑容也在同一瞬间消失了。 “毛毛,怎么回事?这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不会是你没电待机了吧?” 毛团子:...... 毛团子有些抓狂,现在他面前的这只脱线的二哈究竟是谁?! 我的主人明明是冷静的、稳重的、强大的、聪明的!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的,怎么变成了这副辣眼睛的模样? 心累!!! 还好,他在修仙界漫长的生命历程里,也带过不少孩子,什么种族、什么性格的都有。 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族而已,拿捏! “主人啊,还不是因为你太穷,只有这么点玉石,玉石里又只有那么一点点灵气,连给我塞牙缝都不够!” “可是,我为了心爱的主人,还是耗费了所有的灵气,努力给整个山谷撑起了灵气罩呢。 虽然因为灵气不足,只有短短的三秒钟,不过,却也能够让这些普通的植物好好成长一个月呢! 主人,我会努力修炼,快快长大,炼化这个世界的灵气,帮主人种多多的粮食和蔬菜。 只是,这个世界的灵气实在是太稀薄了,只靠我自己修炼,会很慢很慢的。 我又特别想帮主人种地,不知道主人愿不愿意多帮我收集一些带灵气的东西?” 毛团子空灵清脆的少年音在林墨的耳边响起,软软糯糯的,带着一丝撒娇的味道。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林墨只觉得耳廓一阵发痒,一直痒到了她的心里,不知不觉就答应了毛毛的要求。 等她的脑子反应过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承诺的话早就已经说出口,一切都已经晚了。 林墨动了动喉头,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美丽优雅的不过审词汇,蜷了蜷手指,不自在地摸了摸发烫的耳垂。 林墨心想,算了,毛团子还是个孩子,孩子想要,还为此用上撒娇大法了,那必须得满足啊。 左不过是多找几个有钱人家零元购,费不了多少事儿。 出尔反尔的家长,不是好家长。 两个都想给对方当长辈的人\/器灵,在这一刻达成了诡异的和谐统一。 第183章 鸡蛋的n种吃法 林墨很快就将树坑给填了回去。 高大的树杈瞬间只剩下了带着几片叶子的顶端,看着有些潦草。 林墨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惹得毛团子在空间里跳脚。 好半天,林墨终于笑够了,抬手擦掉眼角的晶莹。 一抬头,就看到了远处向她挥手的石头。 石头的左臂弯上挎着一个小小的竹篮,她将竹篮圈在身前,右手虚虚环住,小心翼翼护在身前。 她一边走一边向林墨挥手,乐得见牙不见眼。 林墨被那一口大白牙晃得眯了眯眼睛,眉梢眼角也跟着染上了一丝笑意。 石头走得不紧不慢,不过百十来米的距离,硬生生的让她给走成了万里长征。 等她来到林墨面前的时候,足足过了三五分钟。 紧接着,竹篮上的盖布被掀开,整个竹篮刷的一下,就怼在了林墨的面前。 “村长,快看,快看,小鸡开始下蛋了!” 竹篮的底部铺着一层厚厚的干草,上面躺着十几个小小的白皮鸡蛋,有的鸡蛋上还沾着淡粉色的血丝。 林墨拿起一个放在手心,鸡蛋还是温热的,看来是刚下不久,个头也不大,比正常的鸡蛋小了好几圈。 太好了,终于能看到回头钱了! 只是,这鸡蛋的个头也太小了吧?能卖得上价钱么? 唉,她现在拢共也就这么百八十只鸡,一天能下多少蛋? 估计自己村子里都不够吃,还想着卖,她真是想太多了! 林墨一时欢喜,一时惆怅,一时忧虑,很快,欢喜占据了绝对上风。 石头将林墨的纠结看在眼里,暗自思量了一下,“村长,小鸡才刚刚开始生蛋,过几天,蛋就会变得大一些。” 她掰着手指头,“我们现在有五只小公鸡,六十六只小母鸡,一天至少能收获五十个蛋,等过些日子,它们能孵蛋了,我们就会有更多的鸡,更多的蛋啦。” 林墨将手中的蛋放回篮子,拍了拍石头的肩膀,“最近辛苦你们了!” 石头的眼睛立马亮了一个度,“不累,养鸡一点都不累,现在我们吃得饱,穿得暖,有的是力气,还能干更多的活儿呢。” “好,那先把蛋放到厨房,咱们再一起去养鸡场看看,争取早日把鸡场做大做强!” 心里有盼头,脚下的路就显得格外短,林墨很快就来到了养鸡场所在的小山包。 她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拐了个弯儿,去看了看当初设计的粪便发酵池。 还没等林墨走近,她便闻到了随风飘来的,振奋人心的醇厚味道。 池子现在已经扩大到了五个,前面三个用来将粪便一步一步地发酵为有机肥,最后两个则是专门用来养蚯蚓的。 池子的周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枯枝腐叶在池边整齐地堆成了高高的几堆,静静等待着被按比例投入到池中发酵的命运。 七八个小孩子正站在池子边,拿下腰间的小鱼篓,将他们挖到的蚯蚓给倒进去,有的还顺手丢进去几枝带着新鲜树叶的枝条。 他们看到林墨,立即绷直身体,板正地沿着池边站成了一排。 许是紧张,许是胆小,他们用蚊蝇般的声音问了好,腼腆地笑了笑,又三三两两地匆匆跑开了。 林墨不禁摇头失笑。 没想到,她这未语先笑的柔和面相,有一天,也能威严到可止小儿夜啼。 肥料发酵得不错,只是味道大了点。 看来,需要限制高度,中间用粗大的枝杈架起来,多分几层,保持良好的通风才行。 林墨被这醇厚的味道驱赶着,疾步走进了养鸡场。 刚一进去,就被四处不时响起的“咯哒,咯咯哒,咯哒...”的声音给包围了。 看来,又有小鸡下蛋了! 林墨眼睛一亮,赚钱有望了! 她拎着垫着厚厚干草的小篮子,兴奋地穿梭在稀疏的林木间,在各个鸡窝里不停摸索。 不一会儿,篮子里就多了十几个热乎新鲜的小鸡蛋。 林墨的脑海里,迅速出现了长长一串儿以鸡蛋为主料的菜谱。 最终,鸡蛋糕、煎饼果子、鸡蛋灌饼从一众菜谱中脱颖而出。 林墨记得,在她一路逃难,经过的几个城池中,都没有见到相似种类的吃食。 那么,她便能占到一个“先”和“鲜”字。 再说,这可是她那个时代的经典地摊美食,大街小巷随处可见,覆盖面积之广,受众之多,足以证明其受欢迎的程度。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几种美食,用料简单,做法简单,好吃还不贵。 诶?不对,真的那么简单么? 林墨挠头,她似乎又犯了经验主义错误,这个时代,还真是短缺许多她那个时代随处可见的日常食物。 主料倒是不缺了,配料却是一个没有! 鸡蛋糕,没有白糖,可以用麦芽糖代替,多试几次,说不定能行。 至于煎饼果子和鸡蛋灌饼,即使只是经典款,也没有油条,没有辣椒,没有生菜,更是没有可用来炸制的大量食用油。 可以说,除了鸡蛋和麦粉,啥啥都缺! 至于做这些食物所需的大型烤炉,摊煎饼的鏊子,用做移动摊位的平板推车,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 更悲催的是,她手下还没有擅长这些方面的技术人才,只能去外面买买买。 林墨捂着干瘪的荷包,欲哭无泪。 鸡开始下蛋了,不但见不到回头钱,还得继续海量投入啊! 林墨一咬牙一跺脚,决定去平阳郡认真地考察一下市场,做个详实的对比调研,顺便看看有没有可以薅的肥羊。 她还就不信了,就凭她脑子里那么多超前的知识,还找不到一个快速赚钱的正经买卖! 林墨扫了一眼身上明显短了一大截,已经露出一截手腕和脚踝的补丁衣服,默默下定了决心。 对!她还有个铁皮小烤箱呢! 正好,可以先试做一批鸡蛋糕,一起带去平阳郡,看看是否有销路。 对,就这么办! 林墨拎着装满鸡蛋的竹篮,脚下一转,风风火火地往公共大食堂走去。 三天后,她留给吴华一张土面包窑的结构图纸和制作教程,带着满满一筐还冒着热气的鸡蛋糕,骑上丸子,直奔平阳郡而去。 第184章 市场调研 天刚蒙蒙亮,平阳郡的一个偏僻角落里,早市里已经挤满了摆摊售卖的人。 林墨一身新衣,两手空空,在各个摊位之间游走。 这是一个自发形成的集市,并没有设置管理的亭楼。 集市上售卖的也多是周围村镇自己产出的各种农副产品和手工制品,卖吃食的摊子并不多。 仅有的几个吃食摊子,售卖的也只有简单的素汤饼,粟米粥,馒头之类的简易饭食,不见一点荤腥。 虽是自发的集市,售卖物品的价格却也不低。 去年秋末还三文钱一个的鸡蛋,今年春末竟然涨到了五文钱一个,个头也比平常小了一圈。 蔬菜、粟米、大豆等的价格也上涨了三成到五成不等,就连柴火都从五文钱一捆涨到了八文钱。 如果不用银钱交易,以物易物,倒是可以便宜不少。 林墨摸完底后,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的心突然有些慌慌的,没来由得升起了一股“时间不多了”的紧迫感。 似乎,她的前方不是集市的泥土地,而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只差一步,她就会跌下去。 林墨似乎还能闻到从深渊下方翻起来的潮湿腐朽的空气。 物资匮乏恐惧症晚期症状立马上线,强势挤走了她所剩不多的理智! 于是,林墨打着给仁和堂购买物资的名义,将集市上的粮食、布匹、禽蛋类采购一空。 很快,她便带领着一队送货的人来到了仁和堂的后巷。 结了账,挥退了众人,林墨才将所有的物资都收入空间。 林墨想着,既然来都来了,不如进去看望一下李平吧。 正好让他品评一下她这新鲜出炉的鸡蛋糕,是否有售卖前景? 如果有,那目标客户是哪个阶层,又该如何定价? 他一个吃过见过的世家公子,用来做客户群体的定位和画像,最是恰当不过了。 只是,林墨今天注定要失望了。 药铺的小伙计告诉林墨,李平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离开,不知是继续四处游历还是回转家乡了。 不过,李平倒是给她留下了一个包裹。 林墨接过伙计恭恭敬敬递过来的包裹,随手打开,待看清内容之后,内心颇为复杂,表情都扭曲了一瞬。 李平竟然给她留下了一本草药图鉴! 图文并茂! 插图还是彩色的! 可是,她竟然不认得里面的字! !!! 没想到,辛辛苦苦读了十六年书,一朝穿越,竟然变成了文盲! 还是一个绝望的文盲! 林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天,给天道这个二狗子比了个中指! 好在插图画得细致精确,栩栩如生,用的是工笔技法,不是简练放纵的写意流派,否则,她真的会抓狂,想去扭断几个脖子冷静冷静! 只是,林墨对照着这本图鉴,在空间里检查过她的药田之后,真的抓狂了! 她种在这里的绝大部分植物,真的,真的,真的只是植物而已! 并不是她以为的药材! 于是,林墨恼羞成怒,蹲在药田里,开启了拔拔拔的狂暴模式。 很快,药田的一角,便堆出了一座小草山。 林墨看着这高高的一堆杂草,心疼得滴血,又有些庆幸。 还好这些植物都没有毒,要不然,以她刚穿来时的无知无畏,走到哪里吃到哪里的作风,早早就嗝屁了。 好在,人参是真的! 没有全军覆没! 这些杂草也得留着,等回去之后让吴华看看,说不定还能捡出几样能吃的野菜。 即使全部都不能吃,那也可以扔到发酵池子里沤肥,不浪费,不浪费,不浪费。 可是,还是好气哦,完全没有安慰到自己! 林墨成功地把自己给气成了一个蛤蟆。 别说只是气成蛤蟆,哪怕是真的变成了蛤蟆,市场调研该做也得做。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林墨改头换面,又出现在了平阳郡最大的一个正规集市中。 这个集市不但有亭楼管理,店铺、摊贩还都按照各自经营的商品类目划分区域,横排纵列,整齐划一,中间相连的过道也宽敞干净,煞是规整。 恍惚间,林墨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后世的五星级综合菜市场呢。 这里的所有商品都明码标价,只是,价格也跟这里的档次很相称。 相同的物品,品质只是略好一点,竟又比之昨日的集市高出二到三成。 夭寿啦! 明明可以抢,它却非要塞你手里一把韭菜! 只是,抱怨和吐槽再多,该买的还是得买。 不但要买,还要多多地买。 于是,林墨又开启了撒钱购物的模式,当然,依旧是打着仁和堂的旗号。 集市大就是好,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 林墨竟然在集市深处发现了骆驼,一旁还堆满了骆驼喜欢吃的几种新鲜草料,里面竟然掺杂着不少盐生草和仙人掌。 嘿,这可是好东西啊! 盐生草生长在盐碱地里,富含盐碱,正好用来烧灰取碱。 仙人掌嘛,肉厚水分足,不但可以当果汁喝,当菜吃,还可以种在房前屋后,做防御之用。 如果幸运的话,说不定还能收获营养丰富,酸甜可口的仙人掌果。 拿下,必须拿下! 可惜的是,无论林墨怎么舌灿莲花,怎么歪缠,摊主都不买账。 草料不单卖,必须买骆驼,才会赠送草料。 林墨:...... 最终,林墨还是买下了一只有着萌萌哒卡姿兰大眼睛和浓密长睫毛的幼年骆驼。 自从买了骆驼之后,林墨就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彻底放飞了自我。 她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来来回回地穿梭在集市中。 将之前看中的,觉得太贵而舍不得买的,很多华而不实的装饰品,统统收入了囊中。 昨天憋在胸中的那股闷气,也在毫不节制的自我满足中,渐渐烟消云散。 林墨可太快乐了! 她现在是一只快乐的蛤蟆了! 打住!干嘛总是跟蛤蟆过不去! 嘿!她今儿还真就跟蛤蟆过不去了嘿! 林墨的身形顿住,又后退两步,看着包裹在渔网里的大木盆里的一堆蛤蟆,沉默了! 这个时候,大家就懂得如何吃蛤蟆了? 古人也是很敢于尝试的嘛! 第185章 精贵的草果 摊主看着林墨全身上下虽然不显,但衣服的用料考究,针脚细密,做工精细,想必是个大家子。 他心道,“不枉费我枯坐了一上午,总算来了大买卖,还是有钱人家识货!” 他将林墨的犹豫看在眼里,心里一急,主动热情地招呼着,“小公子,这石蛙来自西南十万大山里的山泉水塘,别看长得吓人,味道却十分嫩滑鲜美。 据传,京都的文人雅士们,但凡有宴席,皆要呈上一盘精心烹制的石蛙菜肴,以此来追求别人无从拥有的新鲜体验。 小公子,不如称上一些,体验一番?” “这倒是新鲜,只是,这物以前从未吃过,要如何烹制才鲜美?”林墨面露犹豫,语带纠结地问道。 其实,林墨可太懂怎么吃蛙了,清炖、红烧、石锅、蒜香、爆炒等做法在她的记忆库里应有尽有。 只是,其中的很多口味都因为调味料不齐全,不能发挥出十分的美味。 正好,她可以通过面前的这个热情推销的摊贩,收集到一些信息。 说不定,真就能发现她以前忽略的细节呢。 摊贩的眼睛一亮,“小公子,这石蛙的肉质鲜嫩多汁,做法无需繁复,简简单单的水煮或煸炒都可。还有,吃蛙万不可剥皮,口感最妙的就是这蛙皮了。” 他看林墨还在犹豫,更是隐隐露出一丝害怕退缩之意,咬了咬牙,从条案底下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油纸包。 摊贩小心翼翼地捧着油纸包,就跟捧着什么宝贝似的,脸上还流露出了一丝心疼与不舍。 只是,他已经在这里摆了好几天的摊儿,无论他怎么卖力招呼,一个驻足停留的客人都没有,有的更是远远绕开,根本不敢靠近。 手上的蛙是死了一批又一批,这最后一批,也已经失掉了活力,眼看着就要活不成了。 再不抓紧找个冤大头卖出去,他可就要彻底赔个底儿掉。 摊贩想到走商前借贷的二十两银子,还在不停地向上翻滚着利钱,眼里最后的一丝不舍也消失了。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包,原来是七八个椭圆形、灰棕色、遍布纵沟和棱线的果子。 “小公子,这是与石蛙一道得来的草果子,是西南那边独有的精贵香料,能去除肉腥,提鲜增香。 据当地人说,这也是一味药材,能治疗脘腹胀满,反胃呕吐,食积疟疾等病症。 不过,小人没有试过入药,不知真假,用作炖肉,确实是极为鲜美。” 说到这里,摊贩的脸上适时露出了一副如梦似幻的回味表情。 林墨看着沾在他门牙牙缝上的韭菜叶子,嫌恶地扭过了脸,给他的拙劣演技打了个差评。 不就是草果么,又不是林大大在虎门销毁的那个,至于露出这副磕爽到的表情么! 啧!辣眼睛! 不过,草果倒真是个难得的好东西! 这一路上,她似乎还真没有见到过这味香料。 拿下,必须拿下! 林墨面上更是犹豫不定,“这...从未听说过,更是从未见过,你不会是看我年纪小,随手拿些不知名的野果,哄骗于我吧!” 她警惕地上下打量着摊贩,一边说着,还一边往后退去,似乎想要拔腿便跑。 摊贩面上不由得带出了一丝急色,他连连摆手道,“小公子,您等等,等等,亭楼就在前方,市尉不时巡视,我哪敢哄骗于你。 用这草果子做出的食物确实味美,我特意备下了几样做好的肉食,你可以随意品尝,不要银钱。” 说罢,他便从身后的小泥炉上端下来一口黑色大肚砂锅。 砂锅里白汤翻滚,一股肉香味随风散开,有草果子浮在上面,随着汤水的翻涌上下起伏。 林墨被香味勾动,不由自主地耸动了几下鼻子,神情也跟着柔和了下来。 摊贩见状,开心极了。 他手脚麻利地盛出一碗汤,假装不经意地在林墨鼻子底下晃悠了两圈,才放到林墨的面前。 “小公子,碗底还有一只蛙腿,您尝尝,我在这里经营了好几年,从来都是诚心实意,从不骗人。” 美食都送到嘴边了,林墨自是不会放过。 她三两口就将一碗汤给吃了个干净。 林墨豪气地抹了抹嘴,将小碗怼到摊贩脸前,“再来一碗!” 摊贩不由得皱了皱眉,心里暗暗道,“难道是自己看走了眼?他不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这个吃相,可不是世家子该有的啊。” 心里虽有犹疑,手上却不敢怠慢,摊贩赶紧又舀了一碗带蛙腿的汤,递给林墨。 林墨又是两口就干掉了一碗汤。 她放下碗,终于说出了摊贩一直盼望着的话,“这蛙和这草果,我都要了,说个价钱吧!” 这话犹如一道霹雳,瞬间将摊贩头顶积聚的乌云给层层劈开,带来了丝丝缕缕的灿烂阳光。 他只觉得自己的头脑都清明了几分。 “小公子,这石蛙和这果子,可都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玩意,这价格,嘿嘿,自是,嘿嘿,自是要贵一些的,不知......” 林墨不耐烦地小手一挥,嘴角一撇,斜着眼睛,下巴高抬,活脱脱一副“小爷人傻钱多”的纨绔小少爷形象。 “少废话,只说多少钱就是。” “十两金!” 摊贩似乎是有些局促,身体微微颤抖,来回不停地搓着手,嘴里却毫不犹豫地吐出一个天文数字。 “多少?!”林墨原地弹跳,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 “十两金!”摊贩咬咬牙,重复道。 林墨只觉得心里面有一万头羊驼飞驰而过。 她内心有一万句的密集mmp弹幕,紧跟在羊驼队身后飘过。 原来,一个人震惊到极致,真的是心里纵使有千言万语,现实里却会失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是香料么? 不,这明明是一座金山啊! 前提是这个摊贩说的是真话,没有当她是冤大头! 林墨眯起眼睛,释放出一丝威压,直冲摊贩而去。 摊贩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兜头而下,脊背被压弯,心脏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揪住,挤压。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升起,顺着脊椎,直冲脑门而去。 他满头大汗,两眼无神,嘴唇苍白,双腿发软,不停地抖动,马上就要瘫倒在地上。 他现在只想臣服! 第186章 美味石蛙,呵! 这股压力来得快,去得也快。 摊贩在神智模糊中,似乎听到一个缥缈不定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呢喃。 只是,他怎么都听不清。 待他稍微清醒过来之后,一下就撞进了林墨那双似笑非笑的,漆黑如深渊的眼瞳中。 他不由打了一个激灵。 这才发现,整个人已经浑身湿透,犹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小...小公子,您...您是个识货的,我说的...都...都是真的,并...并没有...虚要...价...价钱......” 摊贩只觉得自己的灵魂越来越轻,似乎要被林墨眼瞳中的旋涡吸进去,绞个粉身碎骨。 他闭了闭眼,心下一横,咽下了嘴里的铁锈味儿,“十两金,真不能少!” 林墨眨巴了几下眼睛,眼瞳瞬间变回了浅褐色琉璃样的猫儿眼。 “嗯,本公子信你,只是,我多问一句,如若折成银子或钱币,能让个价么?” 摊贩一时怔住了,这是什么新型的砍价方式?! 他的脑筋急速转动,“这...小公子,不瞒您说,我刚刚报的就是底价了,如若折成银钱,不但要给官府补缴损耗费,还要交一定比例的税钱。” “小公子,一两金官价兑换六两银,但是扣除损耗和税钱,您能拿到手的只有五两多一点而已,亏,太亏了。” 林墨面上稳如老狗,内心的小人只觉得自己被滚滚的天雷给劈了个外焦里嫩。 小人面带茫然,呼出一口带着余温的灰烬,不知今夕是何夕。 什么??? 一两金竟然只能兑六两银!!! 夭寿啦! 她还一直以为是所有的兑换比例都是一比十呢。 金子在这里这么不值钱的么? 不是稀有贵金属么? 呸!竟然还不如做调味料的草果子值钱! 诶?等等...... 胡椒......草果......黄金......硬通货......贵族......方士......入药...... 那岂不是说,这几种调味料比金子还好使! 林墨脑子转得飞快,思维跳跃,一瞬间就冒出了很多想法。 只是,不知道这些想法最终能有几个是真正可以执行,落到实处的。 先记下来,以后遇到合适的机会,再慢慢尝试。 林墨抿着唇,皱着眉,沉浸在头脑风暴中无法自拔,手指还时不时地在衣服上胡乱划拉几下。 只是,这副表情在摊贩看来,如同天塌了一般。 他想起了刚刚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嗫喏着嘴唇,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又看了一眼快要翻肚皮的石蛙,“九两金或者五十两银子,真的不能再少了。” 林墨犹自沉浸在深度思考中,没有回应。 摊贩的脸又白了三分,“八两金或四十五两银子,小公子,这是最低价了,就这,我不但赚不到钱,还把来回的路费都给搭进去了!” 林墨回过神,才发现只这么一会儿,价格就跳水了。 她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个摊贩还是个要钱不要命的。 他刚刚在她的威压威慑下,都死咬住口没降价,这会儿不知为何,倒是开始连连降价了。 林墨的眼底快速闪过一丝厉芒,呵! 她快速从怀中摸出一块小金饼,扔到了摊贩怀里,收起草果子,拎起木盆,转身便走。 摊贩看着金饼上的牙印,喜笑颜开。 有了钱,就可以去赌坊潇洒一把,说不定,还能赚回借贷的金额也说不准。 也不知道这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傻孩子,可真是好骗! 摊贩还在美滋滋地畅想着在赌坊大杀四方的快活日子,丝毫不知他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 他麻利地收拾好摊位,不顾咸蛋黄的太阳还挂在正当空,揣着金饼直奔南城赌坊而去。 而遭遇威压翻车事故的林墨,已经回到空间,一边种地,一边复盘自省。 毛团子在她的头顶飞舞盘旋,时不时贴贴林墨的脸颊。 白色的光点快速没入林墨的身体中,抚慰着她全身的经脉。 很快,林墨完全舒展开来,如鲜花盛开。 刚刚,她差一点就要当街扭断那个摊贩的脖子。 还好,她最后克制住了。 她也该多长些脑子了! 林墨种完地后,一反常态地没有继续出去逛街购物,而是在树下认真修炼起来。 毛团子化作一道流光没入本体,枝叶婆娑,洒下点点星光。 等林墨从入定中睁开眼,外面已经到了深夜。 夜色漆黑浓稠,既不见月亮的光芒,也没有星星的闪烁,只有角落里偶尔的虫鸣。 这样的夜色,最适合杀人劫财了。 林墨舒展开僵硬的胳膊腿,换上夜行服,在一片漆黑中疾行。 很快,她就摸到了白日里坑骗了她一把的摊贩家。 摊贩家已是一片狼藉。 桌倒凳翻,衣服和被褥丢了一地,上面还有杂乱的脚印,处处混乱不堪。 摊贩则是鼻青脸肿地跌坐在被褥之间,一边胡乱擦着流进眼睛里的鲜血,一边不停嘴地骂骂咧咧。 “呸!王老六个鸟人,竟然跟北城的张大毛是一家子,老子一进去就被他给盯上了。 贼匹夫是真狠啊,老子这骰子都还没上手呢,就拿着欠条来收债了,一枚大钱都没给我留,全都给老子搜走了。 呸,等着瞧,等老子哪天翻身的,有你王老六好看!” 摊贩也不收拾,直接就地一躺,将被子往身上一裹,就要睡去。 林墨皱了皱眉,她的金饼子竟然已经易主了! 不过没关系,金饼子终究会在今天回到她的钱袋里。 她正要翻进屋,与这个烂赌鬼了结白日里的恩怨之时,摊贩家的门被拍响了。 门外是一个皮肤黝黑粗糙的老汉,佝偻着背,拖着一张细密的渔网,网里满是来回蹦跶的青蛙。 “三娃子,开门,快开门,你要的蛤蟆捕来了。” 摊贩迷迷糊糊中被吵醒,正要开骂,就听到了蛤蟆俩字,人一下子就精神了。 “嘿嘿,只要有蛤蟆,老子就能再赚到钱,嘿嘿,有钱人可真蠢,竟然真的相信吃蛤蟆是京都的风尚,哈哈。 他们也真是眼瞎心盲,对假货无脑吹捧,对真正的好东西却嗤之以鼻,可惜了我千里迢迢带回来的这两袋草果子了。” 摊贩先将一网蛤蟆接过来,又走回里屋,在土炕的灶膛里摸索许久,才抠出十枚大钱,递给了老汉。 只推说最近生意冷淡,剩余的钱月底结账。 老汉唉声叹气地离开,本就佝偻的背,更加弯曲了。 第187章 赌坊见闻 在墙后听了全程的林墨,只觉得头顶天雷滚滚。 这摊贩还真是个营销人才! 可惜,这人是个烂赌鬼,即使他此前有种种优点,只这一条,就彻底不能用了! 既如此,此人也不必再留了! 林墨干脆利落地扭断了摊贩的脖子,将他扔到空间里做了肥料。 自然,她还顺便收获了两大袋的草果。 接着,林墨直奔城南赌坊而去。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酒肆、青楼楚馆、赌坊等娱乐场所所在的街市是最好寻找的。 悬挂在檐下的一串串红灯笼,划破漆黑的天幕,将整个街市照得亮如白昼,吸引着无数崇尚自由、率性独立的男男女女。 丝竹声声,暗香浮动,不时有笑闹声在街头巷尾回荡,整个街市在夜晚才鲜活生动起来。 林墨则有独属于自己的开心方式——寻宝。 得益于自己的土木工程专业,林墨很快就将赌坊的内外结构给摸了个一清二楚,连地窖都没有放过。 很快,整个赌坊就以一幅清晰的三维立体图的方式呈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在将所有小人都放进图中之后,林墨很快就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后院有一座二层小楼的守卫十分严密。 不仅每个方向都站着两个守卫,门口处还单独多设了两人,将整个大门口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另外还有两小队各四人,每间隔两刻钟,就会从一旁的值房里出来,绕着小楼交叉巡逻一圈。 那座小楼里,每层还有四个壮汉背靠墙角,面对面的各据一方。 小楼的地窖里,是满满当当的木箱和陶罐。 林墨盯着钱窖两眼放光,只是,面对如此严密的防守,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她犹如一只绕着捕鼠夹上香味浓郁的奶酪不停转圈圈的老鼠,心痒难耐,却不敢伸出试探的小爪爪。 林墨按下焦躁的心,重新收拾一番,装扮成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赌坊。 刚一进去,她就被带着潮湿水汽,还夹杂着浓重汗臭味儿的闷热空气,给熏了个仰倒。 林墨皱着眉头,举起袖子在眼前扇了几下,掩住口鼻之后,才有心思打量起赌场的样子。 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古代人还真会玩儿,竟然有这么多种博戏项目呢! 林墨的眼前是一个宽广的大厅,十六根粗壮的圆木支撑着上方的整个抬梁式构架,结合外面的飞檐斗拱,显得气派非凡。 只是,整个大厅充斥着骰子的滚动声、箭矢撞击陶壶的叮当声、人们的交谈声、兴奋的吆喝声、绝望的低吼声。 越往里走,声音越喧嚣,气味也越浓重。 除了投壶、掷骰子、弹棋、双陆、围棋,竟然还有斗鸡和斗鹅! 林墨看着村霸大鹅压低脑袋,扑棱着双翅冲锋的姿态,不由得背后一凉。 怪不得屋里的气味儿令人如此上头! 赌坊来者不拒,林墨一个半大的孩子,在各个区域穿梭,竟也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这里聚集了不少身着锦衣华服的纨绔和士绅,甚至还有不少贵族旁支子弟和小官小吏。 他们毫不遮掩自己的身份,甚至以自己擅长博戏为荣。 他们的眼中只有玩乐,经常一局就豪掷万钱,甚至是抵押奴仆、车马、田地,对身外之物毫不在乎。 有连输几十局,输急眼的人,竟然还会让贴身奴仆连夜叫来擅长此类博戏的朋友找回面子。 即使三更半夜,更深露重,朋友竟然也欣然赴约,还真的大杀四方,给朋友兜住了脸面。 脸面有了,赢回来的钱就没那么重要了。 那人大手一挥,旁边围观叫好的人便都得了一把赏钱。 林墨看得啧啧称奇,只感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 林墨在观察评估了所有项目之后,决定先从投壶开始自己的赚钱之路。 总归要先探探这家赌场的底。 于是,在林墨投壶、骰子、弹棋区域大杀四方,成功让庄家黑脸的时候,她的名字终于传到了赌坊大管事的耳朵里。 一刻钟后,林墨坐在一间装修豪华的vip房间内,翘着二郎腿,抖着脚,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吃着点心。 一会儿嫌茶叶不是春日新芽,一会儿嫌弃点心粗糙,不如京都的细腻可口。 端的是一副欠揍的二世祖模样。 赌坊管事王老六刚一进门,看到的就是林墨这副没有骨头的懒散模样。 他只是挑了挑眉,便端起一张笑脸,坐在了林墨的对面。 王老六拿起正在泥炉上咕噜噜冒泡的小茶壶,给林墨斟了一盏茶,又往她身前推了推,笑容亲切温和。 “小公子,今日玩得可还尽兴?小人见公子今晚大杀四方,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就赢走了千两银,真是神乎其技,风采斐然啊。 不知公子可有带随从仆役?这里鱼龙混杂,夜深露重,公子又带着银箱,不如我们派一队人送小公子归家?” 林墨懒懒地掀起眼皮,扫了王老六一眼,将盘子里的最后两块点心一口气塞入口中。 一时间,房间中只有水泡翻滚的咕噜声,木炭的噼啪声。 林墨咽下最后一口点心,茶水蒸腾而起的雾气氤氲了她的眉目,藏在茶杯后的声音也有些缥缈。 “不必了,将银钱给我备好送来这里即可。” 王老六也不多言,拱手行礼后,便带着所有手下快速离开。 须臾,便有两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小厮抬着银箱进来。 他们眉目低垂,不看也不言,将银箱放下后转身就走,还顺带着把大门重新关好。 林墨身形未动,只看着悄悄隐匿在暗处,却在她神识的监控下,无所遁形的监视人员,冷哼一声。 她只将钱箱里的银子收走,像只猫儿一样,轻盈地从窗户翻到屋顶,踩着屋脊消失在夜色中。 门外监视的人就这样枯等了半个时辰,等他们觉得不对,推门而入的时候,林墨早已没了影踪。 王老六得到消息后,只低垂着眉眼,把玩着手里的铜核桃,呢喃了一句,“有意思。” 第二天,林墨又从赌坊带走了一箱银子。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依旧如此。 第188章 试探赌坊 银月如钩,一如林墨那绽放的笑颜。 这些天,无论王老六如何布置监视跟踪人手,林墨总是能甩掉尾巴,安然离开,再于第二日晚上准时出现在他的赌坊里。 得!这明显是林墨早已发现有人跟踪,绕圈子,逗着他玩呢! 他这边探不到林墨的底,摸不清她的虚实,只好找人画了林墨的画像,递到州府衙门的户曹询问,却只得到了一句语焉不详的半截话儿。 得,这是个小祖宗! 他惹不起! 只是,他的赌场也经不起每日里如此大额的亏损。 既然不能让林墨悄无声息地消失,收回亏损的银钱,那就只能好声好气的将这个小祖宗给哄走。 于是,在第七天的夜里,林墨刚走进赌坊门口,就被一个小厮拦住了去路。 小厮将林墨带到上次的那个vip包间,王老六已经坐在里面等候了。 林墨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从王老六身前径直走过,连一个眼神儿都没给他。 王老六也不恼。 他明白,这位神出鬼没的小公子没有直接将手指头戳在他的脸上,就已经是给他留了面子了。 王老六依然表现得温和亲切,礼数十足。 他早就给林墨准备好了最好的茶,最好的点心,以及赔罪的银子。 “小公子,您坐,快请坐,尝尝今儿的茶。” 王老六不忘殷勤地将点心碟子也往前推了推。 林墨扫了一眼精致的四样点心,内心感慨,“嚯,竟然有牛肉脯,这是下了血本了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倒要看看,这老贼有什么新鲜花样儿,哼。” 若是要她同时对付赌场里的一队人高马大的保镖打手,林墨还会掂量掂量。 如今,房间里只有她和王老六两人,她胆气十足的很。 林墨一手手肘撑着小几,手掌托着腮,歪着脑袋,用眼角玩味儿地盯着王老六。 一手拖过牛肉脯的碟子,拈起一片,也不吃,只在手指间来回把玩。 王老六只见那片薄薄的肉脯轻松地在林墨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之间翻滚,又从小指翻回食指,令人眼花缭乱。 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无厘头的感慨,“这双灵活的手,不能在他这里坐庄,真是可惜了。” 同时,他也暗自庆幸,他做生意时一直秉持和气生财,即使技不如人,也不会为了争一时之气,一上来就喊打喊杀。 至于暗地里的各种小动作,只要没有被苦主抓住把柄,那就是不存在。 王老六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墨,指了指房间角落里的一堆箱子。 “小人前几日因担心小公子的安全,擅自做主派了护卫,远远地护在小公子身后。 没想到,护卫办事不利,反而惊动了小公子,使小公子受到了惊吓,还误会了我们赌坊的本意。 呵呵,小人好心办了坏事,差点酿成大错,还请小公子原谅一二。 小公子不仅没有计较小人的冒失,还来照顾小人的生意,是胸怀宽广,能成就大事之人。 这是我们赌坊给与公子的抚慰之资,白银一万两,还请小公子笑纳。 只是,我们经营不易,还请小公子您高抬贵手,收收神通,给我们赌坊留点体面。” 林墨似笑非笑,这老小子,到现在还在这里试探她。 赌坊难道是没有大箱子了? 这一万两,装了足足二十个小箱子。 看来,他还是非常想知道她到底住在哪里,又究竟是什么身份。 呵! “不必,你的护卫不顶用,并未惊吓到我,反而,因为这些所谓的误会,我这几日过得多姿多彩,多了许多未曾尝过的趣味儿。 至于赔礼,你们赌坊很有诚意,心意我领了,不过,我只拿走每日必会赢走的两千两,多出来的,你唤人抬回去吧。” 王老六还要再劝,话到嘴边,却被林墨一个凌厉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得,有人看不上这点小钱,他又何必不要脸面的费力去劝呢? 他正好可以趁此机会,私下里藏起来两箱银子。 有了这笔钱,他就可以自己爹娘和几个弟弟赎身,不用再给柳地主当佃客。 说是佃客,其实就是他柳地主的私人奴隶,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赎身后剩下的银子,就给家里盖几间屋子,围一个院子,再置办上十几亩上好的田地。 有房有地又有钱,家中的几个幼弟就都能娶上贤惠柔顺的好媳妇,父母也不用这么大年纪,还要起早贪黑地下地耕种了。 这中间还有许多的关节,需要上下打点。 要不,多藏两箱? 反正这位小公子具体拿了多少,全凭自己一张嘴如何给主家去汇报。 他还得谢谢这位小公子的高洁呢!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竟相安无事。 林墨有些遗憾,她虽然拿到了银子,却被南城赌坊给拉进了不受欢迎的客人的黑名单,再也不能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去了。 她这几天其实是试探赌坊钱窖小楼的守卫,顺手赢些银子。 没想到,银子赢得太顺手,主线任务还没来得及完成,便被赌坊给踢了出来。 不过,这几天,她也不是毫无收获。 她为了凑近小楼,在玩博戏的时候拼命喝水,频繁地跑厕所。 在如厕的时间段里,她不是装作迷路,就是躲在暗处,往守卫头上扔石头,要不就掀了屋顶的瓦片,弄出一连串的响动...... 不管她怎么整,搞出多大的动静,固定岗哨的守卫只是扭头左右看看,就继续站在原地,根本就不挪位置。 查看异常动静,都是巡逻小队的活儿,而且,他们的反应速度非常之快。 不到五分钟,整个小队就集结完毕,半小时之内,就能排查完所有出现异常状况的地方。 所有人的反应,堪称整齐划一,训练有方。 林墨看得啧啧称奇,直觉赌坊背后真正的主人大有来头。 她都想要拥有这样一支如臂指使的小队了。 眼馋!非常眼馋! 只是,对她这个想要拥有赌坊整个钱窖的人来说,想要突破这支站在她对立面的小队,就有难度了。 难度还很高! 林墨转了转眼珠,脑子里瞬间冒出了一个损招。 第189章 火烧赌坊 初夏的午后,咸蛋黄般的太阳高悬在当空,开始逐渐显现出它的威力。 鱼儿沉入池底,鸟儿隐入稀疏的枝叶中,猫儿没了踪影,路边的黄狗也吐着舌头,恹恹地躺在阴凉里,不再动弹。 百味楼的后厨却自有一番热闹景象。 四个大灶火力全开,大厨的锅铲上下飞舞,恨不得要抡出火星子来。 一筐筐新鲜的食材抬进来,又化成了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大菜,如流水一般端出去。 半个时辰之后,随着最后一道三鲜鱼丸汤的出锅,后厨才渐渐恢复了安静。 此时,几个大厨的后背已经湿透了,胳膊也有些微微发抖。 他们各自的小徒弟殷勤地围了上去。 有的拿着毛巾,有的端着温水,有的捏肩捶背,好不殷勤。 几个大厨相视一笑,心安理得的躺在内间的小塌上,闭目享受起来。 外间的大厨房,只剩下了几个收拾杂物,洗刷锅灶的小杂役。 这时,一道小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 几个正在干活的杂役,连看都没多看她一眼。 这个略显鬼鬼祟祟的人正是林墨。 她一身杂役的服饰,手上拿着一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抹布,左擦擦,右抹抹,脚下轻移,很快就来到了一口还未熄火的大灶前面。 正在附近收拾,顺便看火的一个杂役,这才转头诧异地盯了她一眼。 他见林墨只在灶台前停顿了几息,就径直离开了,便也没有往心里去。 他上前扫了一眼,在灶膛里添了根木柴,便转头继续忙活自己手里的活去了。 作为酒楼里最低等的杂役,他每天要干的活儿又多又琐碎又磨人。 经常是腰酸背痛地忙活一整天下来,却被管事呵斥只知道偷奸耍滑,啥也没干。 他心里委屈,下意识地就想辩驳,只是在看向自己整理妥当的灶间时,辩解的话却卡在了喉咙口。 是啊,就算是他今天已经擦了七八遍灶台,扫了四五遍地,整理了三次橱柜,刷了整整三大盆的碗碟,又有谁看见,能够给他做证呢? 现在,呈现在管事面前的,就是还带着油渍的灶台,乱七八糟浸泡在盆里的脏碗,地面的一角还堆着一撮枯黄的菜叶子。 管事见杂役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更是气愤,正要再开口训斥,就听到东家幽幽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张管事,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让你赶紧把饭食送去城南么?赶紧的,别在这里磨磨蹭蹭的,要是耽误了我赚钱的大事,我要你好看!” 张管事闻言,后背一紧,下意识站直了些,因为发腮而异常饱满的脸颊肉,也跟着微微颤动了几下。 很快,大灶上还在散发着浓香的热汤,就被盛入了陶罐里,带好盖子,放置在了早已停在门外的骡车上。 为了保温,每个陶罐的下面还放置了一个小炭炉,端的是一个体贴周到。 张管事跟车慢行,鼻间满是这越发勾人的香气。 这香气似乎与往常闻惯的有些不同,再仔细闻去,又没有什么不同。 他揉了揉空空的肚子,低低啐了一声。 陶罐一路非常顺利地运进了城南赌坊中,又一路非常顺利地到了钱窖巡逻小队的餐桌上。 队正打开陶罐,浓香扑鼻而来,引得他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往里看去,就见白的鱼柳,青的菜丝,黄的菌菇,红的萝卜,在清亮的汤里沉浮。 “嚯!今天竟然是百味楼的招牌——五彩鱼蓉汤,香,真香,不愧是镇店之宝,这香味真是绝了!” 刚刚还或躺或坐,正在休息的小队成员们,呼啦啦一下子围了上来。 很快,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就被这群人唏哩呼噜地吃了个干净,这一道鲜美的五彩鱼蓉汤自然是得到了最多的赞赏。 此时,空间里的林墨,看到这里,嘴角翘起了一点微不可察的弧度。 接下来,就是静静等待了。 食物在人体内被逐步分解、消化、吸收,药物也一样,甚至更快。 于是,巡逻队在修整完毕,准备上值的时候,药物的效果开始显现出来。 整个小队只觉得肠搅肚翻,就像是有一双大手在里面紧紧捏攥翻搅,疼得他们一瞬间弯了腰,像极了一只只被抽掉虾线的红壳虾。 紧接着,他们只觉得菊花一松,有什么东西就要从身体里喷射出去。 他们弯着腰,白着脸,一手提着裤腰,一手捂着后丘,小碎步快速往茅房挪动。 一时之间,鸡飞狗跳,值房和茅房顿时乱作一团。 林墨靠坐在竹楼外,轻轻抚摸着缠绕着竹楼,大片盛放的喇叭花,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 喇叭花种子,十分好用! 紧接着,小楼里也传来一阵桌倒凳翻的骚动。 这异常现象很快就被仆役上报给了王老六。 于是,王老六将赌坊后巷里的预备队调了出来,来替换这些身体出了问题,不能正常上值的巡逻和值守人员。 可惜的是,在王老六雷厉风行的决策之下,这场小小的骚乱只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平息了。 林墨歪了歪嘴角,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关节。 该她上场了! 她闪身出空间,在院子的阴影里闪转腾挪。 “啪...嘭啪...啪...嘭...啪...” 陶罐碎裂的轻响,在各处接连不断地响起,伴随着清脆的响声,一股股细小的火焰开始燃起。 火焰借着风势,沿着柱脚、帷幕、窗棂等物迅速向上攀升,快速四散开来。 只是,这股风邪气得很,只在赌坊的院内形成了一股看不见的风卷,火势竟没有波及四邻一丝一毫。 赌坊很快就乱了起来。 赌客们无心再争长短,论输赢,一个个如无头苍蝇一般,被惊得慌不择路,四下乱窜。 有看中自己身家性命的,自然也就有舍命不舍财的。 几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不顾越来越大的火光,越来越浓的烟雾,趁着大家都在四散逃命,将赌桌上散乱的银钱拼命往自己怀里搂,能搂多少搂多少。 好在,赌坊的保镖打手及时赶到,将他们手拎肩扛,一个一个地都扔了出去。 很快,偌大的赌厅就剩下了几只被绑住腿脚,扑腾着翅膀,嘎嘎乱叫的大鹅。 第190章 洗劫钱窖 赌坊的乱象很快就惊动了相邻的商家和坊市的管理者。 坊市里的所有商家及其奴仆几乎全部都投入到了这场声势浩大的赌坊灭火行动中。 火势刚起,乱象初现,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林墨像一个灵活的黑皮猴子,抱着小楼的柱子,刷刷几下就爬上了屋顶。 刚刚掀开作为屋顶气窗的瓦片,林墨就被一股浓烈的异味儿给熏得眯了眼,整张脸皱成了一个核桃。 她捏着鼻子,扭着身子,抻着脖子,不情不愿地探头去看,整个人都别扭极了。 除了强行往前探去的头,其余的身体部位都在拼命叫嚣着想要逃离。 林墨只斜着眼往里扫了一眼,就嫌恶地移开了眼。 这......她好像,可能,大概,一不小心,药放多得了些! 咦惹!!! 自己的锅自己背! 林墨封闭五感,从发间抽出寒冰蛟,翻进了屋子。 她借着渐渐升起的烟雾,掩藏着自己的行迹,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二层那四个已经脚软虚脱的守卫。 一层也是如法炮制,四个守卫同样无声无息倒了下去。 很快,她就来到了钱窖的门前,被一扇厚重的铁门挡住了去路。 林墨四处摸索,三分钟之后,她仍是没有找到开门的机关。 时间宝贵,力大砖飞,她直接暴力拆门。 只见她手持寒冰蛟,沿着门缝重重划了一圈,再重重往前一推。 几百斤重的玄铁门板轰然倒地,砸起一片尘土,震得地面都轻晃了几下。 门板还带倒了放置在两侧架子高处的几个银箱。 银箱碎裂,银子四散落地,砸在铁门上,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声音。 都是好东西! 收走!统统收走! 林墨连墙角的耗子洞也没有放过。 几分钟后,林墨看着连门都没有的,空空荡荡的钱窖,露出了餍足的笑容。 她拍了拍身上的烟尘,开始为自己的行动收尾。 林墨先仔仔细细扫除了自己留下的所有痕迹,然后混在来救火的仆役里,悄咪咪地来了一个水漫钱窖小楼。 林墨看看满脸黑灰、满身泥水的自己,又看看焦黑冒烟、满地泥泞的赌坊,得意地露出一口闪光的小白牙。 这笑容一闪而逝。 站在废墟上,正捶胸跺脚、大声哭嚎的王老六似有所感,待他转过头来,却只看到了一个矮壮的提桶小厮远去的背影。 原来是群芳院的杂役。 他又扫了一眼周围三三两两还未散去的人,这才发现,这些人都是相熟的街坊四邻家下的奴仆和杂役。 看来,待此处事了之后,还要去百味楼摆个宴席,单独感谢一下街坊四邻的仗义援手。 王老六盯着眼前被大火舔舐过,又被水泼过,摇摇欲坠的小楼,眼中一片阴霾。 他眼神冷厉如刀,刮了护卫小队的首领石林几眼,抬起下巴,点了点小楼的方向。 石林背后一凉,只觉得自己马上要大难临头。 他顾不得小楼里还有未完全熄灭的暗火,顶着未散的烟雾,径直冲了进去。 只一会儿的功夫,石林就神色崩溃的冲了出来。 他手脚并用,狼狈地在废墟中连滚带爬,很快就将自己折腾成了一个泥人。 “王大管事,没了,什么都没了,我们完了,完了啊!” 他一边往外爬,一边大声哭嚎,浑然不顾院子里还站满了不相干的人。 王老六的眼瞳中又弥漫出几分焦灼和愤怒。 他三两步上前,一把揪住石林的衣领,粗暴地将他拖了出来,甩到了一旁的水洼中。 石林在猝不及防之下,整张脸直接埋在了小小的水洼之中,一不留意便将几口泥水给呛进了喉管。 他不住地咳嗽,时不时还干呕几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鼻涕与眼泪齐飞。 王老六先是嫌恶地后退两步,接着又上前两步,一脚踹在了石林的屁股上,将他踹了个四脚朝天。 王老六漆黑如锅底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内,燃烧着怒火的双眸恶狠狠地瞪着他,石林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他一骨碌爬了起来,就这么一身泥水的乖乖跟在王老六的身后,走进了还算完好的一个小厅。 石林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王老六的面前,脸色苍白,神情惊惶。 他一手指着钱窖的方向,“都...都没了,大管事,什么都没了,一点都没剩下啊,呜呜...咱们,咱们可怎么向主家交代啊?呜呜...全完了,完了啊......” 王老六如遭霹雳,顿时愣在了当场,眼睛里浮现出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脸色通红,声音高亢而尖锐,几乎要破音。 “你说什么?” “钱窖啊,都没了,没了,所有的钱都没了,没了......” 王老六一拍桌子,一脚踢开挡路的石林,径直往钱窖走去。 一盏茶后,他站在空空如也的钱窖门口,目光呆滞,脚步踉跄。 他眼前一黑又一黑,只觉得自己的心也犹如这钱窖一般,空无,死寂。 胸中似乎也被撕裂成一个黑黢黢的大洞,呼呼地往外漏着风,风里还裹着细碎的冰碴子,吹得人又冷又疼。 王老六紧紧地胸口,轻缓地呼吸,似乎只要稍一用力,那颗脆弱的心脏就会从胸腔中的大洞里掉出来似的。 好一会儿,他才哆嗦着青白的嘴唇,找回了自己游离的灵魂。 王老六阴云密布的眼瞳中,渐渐掀起了一场风暴。 他脖颈的青筋暴起,重重地磨着后槽牙,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似乎想要嚼碎这些小贼全身的骨头。 王老六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地窖中回荡,回声与脚步声互相叠和,更显得银库空荡。 刚刚从洞口探出头的老鼠,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又迅速缩了回去。 银库不算很大,王老六很快就走完了一圈。 好在,他并非一无所获。 很明显,护卫队员的身体异常,突如其来的蹊跷大火,都是为了盗取他们赌坊的银库而采取的行动。 目的嘛,当然就是制造混乱,他们好趁势而入,浑水摸鱼。 只是,王老六实在是想不明白,究竟是一支多么庞大的队伍,才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银库里的所有银钱运走。 即使是主家那支训练有素的骑兵队伍,也无法悄无声息地做到这一点吧? 王老六只觉得脑子更乱了! 第191章 报官,立案调查 一时,王老六觉得,这是一队武艺高强的江湖大盗干的。 一时,他又觉得,即使是艺高人胆大,也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把满满当当的银库给搬空,连门都没有给他留下。 一时,他觉得,许是不知道何时得罪了道上的什么人物,这是那位人物实施的打击报复。 一时,他又觉得,既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为何他不在恼怒的当下就掀桌,直接打脸报仇。 而是犹如一只躲在暗处的毒蛇,只是伺机暴起,咬上一口就退走。 一时,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的梦境,等天亮了,梦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恍惚中,林墨那神出鬼没的形象,突兀地出现在了王老六的脑海中。 王老六嗤笑一声,晃了晃脑袋,自己都觉得荒诞。 一个只到他胸口的半大孩子,即使身法再诡异灵活,也断断做不到如此地步! 如果,这个孩子只是被这伙高人派来探路的,动手的另有其人呢? 呵! 说不通! 怎么都说不通! 他可真是魔怔了! 那么多的银钱,到底是如何被运走的呢? 还有,护卫队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老六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定睛看去,才发现是银库里的那只胖老鼠,刚刚踩着他的脚背,一下子窜了出去,背影竟带着一丝仓惶。 他心下一凛,也不敢在银库里多待,当即退了出来。 待他重新站在院子中央,二层小楼似乎是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来回重重摇晃了几下,便拦腰折断,倒地不起。 王老六看着眼前的废墟,脸色变了几变,嘴唇更加苍白了。 张账房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面色担忧,眼底却波澜不惊,甚至隐藏着一丝幸灾乐祸。 “王管事,谁可知,旦夕之间,赌坊竟出了如此大事,还要趁早上报主家知晓才好。 唉,劫数啊,劫数,你我这次福祸难料啊,不知,王管事的心里可有应对的章程? 我等粗笨,只会跟数字打交道,遇事竟没了主意,委实有心无力。 只好一切事务都有劳王管事做主示下,我等皆听从您的指派。 望咱们几人同心协力,一起共渡难关。” “是,我等任听王管事调遣。”李账房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张账房的身侧,此时出声应和道。 王老六的脸色一黑。 哼!滑头!白眼狼! 看来,平日里流水一样的银子都白白送进了他们的兜里。 这遇到事儿了,这俩人倒是一个比一个缩得快。 王老六很是无奈。 他虽然是赌坊的大管事,但是,这俩账房都是主家老爷亲自派来的,本就负有监察密报之责。 无论赌坊出了任何事情,只要不是账上的问题,便与他们毫无关系。 他也只能好声好气得哄着,顺着。 好在这两人知情识趣,做事有分寸,懂得眉眼高低,从不会触碰他的底线。 大家心照不宣,一直合作愉快。 只是这次...... 想把自己摘出去? 呵呵,这恐怕不行! 他的银子是那么好拿的么? 他要是没个好,那就谁也别想好过! 要死,大家一起死! 王老六的心中戾气丛生。 “大管事,百味楼后厨的张管事送来了丰盛的早食,您都已经忙活几个时辰了,不如先歇息片刻,用些饭食。” 百味楼!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王老六脑子里的一片混沌。 “小山,衙差什么时候到?百味楼送来的早食数量有多少?可够招待衙差?” “王老六!你!你竟然没有先上报主家,就自作主张报了官!” 张账房像是一只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子,发出了尖锐难听的爆鸣声。 王老六冷哼一声,“哼!我是大管事,自有先行决断之权,张账房,你越界了!如果你有不满,自可单独上报主家,我等着!” 说完,王老六一甩袖子,扭头大踏步离去。 张账房没想到王老六突然翻脸,一时之间竟愣在了原地,脸色一会红一会白一会黑,不停变幻。 他阴恻恻地盯着王老六的背影,胸口起伏不定。 李账房见状,本要上前的脚步微微一顿,不动声色地转了方向。 不一会儿,一只苍鹰从赌坊后巷的一处屋舍内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盘旋几圈后,直奔西北方向而去。 王老六根本没有心思去管这两位账房背地里的小动作。 他此时正站在乱糟糟的大厅外,等候着即将到来的衙差。 百味楼的张管事两股战战地陪站在王老六身后,整个身子几乎弯折成了九十度,头恨不得缩回到肚子里去。 百味楼里好几个大管事,怎么就单单是他,撞上了如此骇人的事情! 倒霉! 太倒霉了! 他钻营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当上这个管事,还没享受几天底下人的奉承和孝敬呢。 不会就要在今天,栽在这个意外事件里了吧? 对,这必须是个意外,也只能是个意外! 张管事轻轻吐出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滑落到鬓角和下巴上的冷汗,将腰背微微挺直了些。 然后,他就看到一顶青布小轿自街角转了过来,后面还跟着长长的两队衙差,足足有二十个捕快。 接着,他身前的王老六也动了。 张管事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多想,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轿帘掀起,一个干瘦的中年人从轿中走了出来。 见到来人,王老六的脸僵了一瞬,很快便被他用苦涩的笑容掩盖了过去。 “哎哟,卢县尉,各位差爷,小人可把你们给盼来了,大人啊,你们可要给我这小小的赌坊做主啊。” 王老六借着哭诉,上前一把握住卢县尉的手,塞了一块金饼子过去。 卢县尉手腕只轻轻一转,金饼子就消失在他的掌心中。 “大人不辞劳苦,顶着朝露前来查案,定然来不及用早食吧?我这里叫了百味楼的几个招牌菜,大人先简单吃点,简单吃点。” 一群人呼啦啦地径直穿过一片狼藉的大厅,没有多看一眼。 冰冷的金子安抚了提前上值的焦躁心情,热气腾腾的汤菜滋养了空空的肠胃。 吃饱喝足之后,卢县尉的脸上终于带出来一点笑模样。 第192章 现场勘查 卢县尉抱着微微凸起的肚子,下巴上的痣一抖一抖,“说说吧,究竟发生了何事?” 王老六便将昨夜发生的所有事情,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细细道来。 末了,他还将自己的猜测和对百味楼的怀疑也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张管事听完,只觉得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扯着卢县尉的袍角,背着王老六,对卢县尉悄悄使眼色。 卢县尉耷拉着眼皮,不动声色,只轻轻地抬了抬脚,便将袍角从张管事的手中拽了出来。 他嗤笑一声,“王管事,你这说得也未免太过离奇了些,小说话本看多了吧。” 王老六只拧了拧眉,并未多说什么。 卢县尉见好就收,总要给赌坊的东家一个面子。 他抬了抬下巴,二十个捕快立即四散开去,寻找可能存在的线索。 于是,摇摇欲坠的赌坊,又一次遭了殃。 捕快们在如同二哈拆家一般的粗暴搜检中,还真找到了一点遗漏的线索——小半个带着油脂的陶罐底,油脂里还粘附着一层厚厚的黑色灰烬。 捕快首领于东在灰烬里扒拉了一下,又意外发现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边缘焦糊的白色棉布。 于东捻了捻灰烬,又凑近闻了闻,没错,是麻油的味道! 果然是有人故意纵火! 他将证物拿给卢县尉看过,并汇报了搜查过程中的所有发现,才将证物小心放入木匣中,妥善保存起来。 一行人带着大包小包的所谓证物,又呼啦啦地离去了。 王老六眯着眼睛,盯着那顶忽忽悠悠的青布小轿,眼神晦暗不明。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一群不知所措的仆役,顿时怒气上涌。 “一个个的都傻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这里收拾喽,都收拾干净,快点!” 仆役们缩了缩脖子,顿时四散忙碌起来。 王老六的眼前很快就清净下来。 他折回花厅,思考着该如何给主家上报此次事件。 王老六只觉得这次事件着实诡异,看似线头纷乱繁杂,抽到一半,却发现处处都是死结,根本找不到头绪。 一时之间,他只觉得焦头烂额,命不远矣。 而作为引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林墨,此时正在城东最大的牲畜交易市场里,认真地挑选着小牛犊。 她并不知道别人在买牛的时候,对牛做了多少检查,哪种检查,才能挑选到聪明又健壮的牛犊。 林墨的挑选标准则要简单粗暴的多。 她首先挑选眼睛有神,干净漂亮,四肢修长的小牛犊。 最好是能拥有一双布灵布灵的卡姿兰大眼睛,大大的双眼皮,长长的睫毛。 待相中了外表之后,林墨再将一丝细微的灵力打入小牛犊的身体中,游走一圈便可知晓其身体的所有状况。 她很快就锁定了一公一母两头小牛犊。 在卖家的眼中,林墨只是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瞧瞧,摸摸这头牛犊的耳朵,又拍拍那头牛犊的脑门,漫无目的地游荡。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林墨就选定了两头小牛犊。 卖家起先不以为意,后来惊讶地发现,林墨挑中的这两头竟然属于他这里最好的一批。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仔细地看了林墨几眼。 嗯,眼神清澈,表情得意,分明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钱多人傻的富家小公子。 大概,只是运气好一点吧? 卖家脸上堆满笑容,“小公子,不再多挑一挑了?我这里的好牛犊还多着呢。” 林墨双手环胸,倨傲地抬起下巴,“啧,不挑了,不挑了,眼睛疼,你这里,也就这两头长得还算漂亮,能入得了小爷的眼,剩下的都太丑了,小爷我看不上,看不上。” “小公子,诚惠,白银五十两,包办所有文书手续。” 听到价格,林墨耷拉下眼角眉梢,下巴抬得更高了,恨不得拿鼻孔看人。 “啧,掌柜的,你到底会不会做生意?咋这么没眼色?谁出门逛街会在身上带一包重死人的银子?给小爷我换成金子。” 卖家脸上的笑更真诚了些,“小公子若是用金子,那只需八两金即可。” 似乎是林墨脸上的困惑表现得太明显,卖家接着道, “小公子可能有所不知,金子稀罕又贵重,是远行千里的游商的最爱之物。 虽然官家那边一两金只能兑六两银,但是,私下里大家相互勾兑,还是能多换上一些的。 因而,用金结算,自是会便宜些。” 他一个清白的生意人,可不敢得罪这么一个能随意拿出金子的大客户,还得上赶着讨好一些呢。 林墨面上还稳得住,心里的小人已然抓狂。 她竟然又被那个卖青蛙的摊贩给欺骗了一次! 让他死得那么干脆,真是便宜他了! 林墨内心土拨鼠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诶?不对! 她怎么就能确定,眼前这个卖家告诉她的信息就一定是真实准确的呢? 看来,还是要多方打听一下才是。 林墨暗自磨了磨牙,她本来只想扮演一只小肥羊,为的是名正言顺地大肆买买买。 没想到,她还真成了一只被宰的小肥羊! 得,好歹也算是她的一个新人设吧! 林·冤大头·女团队长·墨表示:她要雪藏这个没眼色还傻乎乎的新生代团员——林肥羊! 直到林墨牵着两头小牛犊走出了集市,她还沉浸在“自己竟然真的成为了别人眼中的小肥羊”的悲伤中无法自拔。 于是,她决定再去劫个银窖,换换心情,走出悲伤。 她恍惚记得,卖蛙的摊贩曾经念叨过,城北赌坊和城南赌坊其实是一家。 那正好,一事不烦二主,目标就是城北赌坊了! “......每一锭银子,都向我飞过来,全部是最好的相遇~~~” 林墨哼着歌,骑上心爱的小毛驴,哒哒哒哒,向着城北缓步走去。 咸蛋黄般的太阳的余晖轻柔地洒在林墨的身上,犹如给她披上了一层浅金色的轻纱,美丽而宁静。 林墨的身影越拉越长,又越来越小,渐渐融入到越来越暗淡的天色中。 三天后,城北赌坊意外失火,银窖被搬空,与城南赌坊如出一辙,全城哗然。 第193章 旱情加重 而后,一只苍鹰从城北赌坊腾空而起,直往西北方向而去。 很快,在大家的口口相传之下,本就离奇的案件变得更加神秘莫测,甚至直奔神鬼灵异,天道轮回而去。 越来越离谱的传言导致整个平阳郡的商家都惊慌失措,尤其是每日流水颇多,存有巨额现银的诸多行当。 他们不仅加强了自家银库的守卫,又雇佣了镖局的镖师四处巡逻,还一起设宴宴请了郡守府主管此类民事案件的法曹李大人和主簿赵大人,以求得到庇护。 李大人和赵大人自是对这些懂礼数的商家温言安抚,以慰其心。 众商家只觉得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只是生活还得继续,既然他们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能用的办法都用了,剩下的,就看老天爷的良心了。 不过,这胆大包天的贼人一日没有落网,商家们那颗一直悬着的心就一日无法安定。 每日里精神都高度紧张,生意自是无法尽心经营。 一时间,整个平阳郡都笼罩在一股淡淡的恐慌氛围之中,萧索了许多。 而制造这恐慌氛围的罪魁祸首——林墨,此时正骑着丸子,一手小黄瓜,一手简装书,溜达在回山谷的小路上。 五分钟后,林墨手一松,摊开的书本“啪”的一声,结结实实地盖在了她的脸上。 书本下的声音有些朦胧,“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唉,这一页连蒙带猜,顶多也就能认识四分之一。 就这,书肆掌柜还说是幼童启蒙书,感情我上了这么多年学,归来仍是个文盲,绝望,太绝望了!” “咴儿~咴儿~”林墨的话音刚落,丸子就应景地附和上了。 嘿!这小驴崽子,又嘲笑老娘! 林墨咬牙切齿地轻拍丸子那肥美的屁股,却换来了驴尾巴的来回抽打。 林墨拍,丸子就抽,林墨抓,丸子就躲,一人一驴就这样玩闹了起来。 林墨懒洋洋地靠在驴背上,只觉得内心一片安宁。 是因为自己终于在这个世界给自己建造了一个家吗? 想到家,林墨便想到了生机勃勃的小山谷,以及,从各个宅院中透出的温暖灯光,照耀着她回家的路。 她想,是的,有了土地,她就有了根。 她再也不是那个到处流浪,四处漂泊的小可怜了。 林墨的心里突然涌出了一股豪气。 四周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大风卷着厚厚的尘土,很快就将林墨和她的小黑驴彻底笼罩了起来。 等这阵妖风散去,哪里还有林墨和小黑驴的影子。 林墨盘腿坐在空间的大树下,正在闭目调息,稳定境界。 毛团子绕着她转圈圈,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 “主人啊,你这小脑袋瓜子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呢?怎么突然间又突破了?啧啧啧......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待林墨睁开眼睛,毛团子才又上前唠唠叨叨。 “主人啊,你念头通达,晋级时突破屏障没有阻碍,这是好事。 只是,你晋级的速度过快,灵府内的灵气不足,根基不稳,现在只是一个花架子而已。 还有哦,越是往上走,需要的灵气就越多,你这次就只弄了些无用的金银,根本无法补充灵气的消耗。 主人,你要加油了哦!” 林墨:...... 要不要跟个催命鬼一样,一天天的张口闭口就是要带灵气的玉石珍宝。 她上哪儿去淘换那么些宝贝去。 要不,她去挖个坟? 林墨赶紧摇了摇头,将这个荒谬的想法给甩了出去。 何必呢,外面有那么多活人呢! 待林墨再次从空间中出来时,咸蛋黄般的太阳正高悬在头顶,散发着灼人的热度。 林墨瞬间被扑面而来的热浪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整个人都抖了三抖,全身的毛孔一下子就张开了。 她几乎是立刻就开始想念温湿适宜,如同空调房一般舒适的空间了。 林墨以手当扇,在脸颊两旁用力扇风,才堪堪压住蒸腾而起的燥意。 她心下疑惑,这才刚刚进入五月吧?怎么就如此炎热? 林墨以手遮眼,透过指间的缝隙看向高空中的太阳,只觉得光线亮白得有些刺眼。 这......似乎热得有些不太寻常! 林墨眯起了眼,透过面前扭曲变形的空气,眺望着远处的大片田地。 晒得黝黑的佃农们,正顶着炙热的阳光,在田垄里忙碌着。 豆大的汗珠从他们的额头上不断冒出,又滴落在脚下的土地上,只来得及发出微不可闻的噗声,便瞬间消散无踪。 即使在他们一趟又一趟地不断浇灌下,地里半大的禾苗也一天一天的萎靡了下去。 脚下的土地,也渐渐织起了细密的渔网状裂纹。 汗珠迷了眼,咸了嘴,冷了心。 他们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刻上了深深的忧虑。 这份忧虑,也传染给了林墨。 林墨也没了轻松游逛,欣赏四周风景的心情,立即驴不停蹄地回到了小山谷。 直到亲眼见到依旧是绿毯铺地,溪水叮咚,生机勃勃的小山谷,她才放下了大半悬着的心。 林墨自水潭边起,顺着引水渠向上走去,路过半山腰的蓄水池,直到小河边才停了下来。 她从空间里拿出一根笔直细长的木棍,木棍的四面都刻有长短不一,间距不同的刻度。 林墨找到自己此前安置好的几个水位观测点,将木棍放进去重新测量,一一记录,最后取加权平均值。 果然,水位比去年秋末冬初的时候下降了不少。 林墨又想到,去年整个冬天就没有落雪,自开春以来,也是滴雨未落,甚至连阴天都未曾有过,不由得拧紧了眉。 她顺着小河往上游走去,一路上还时不时地观测一下裸.露在小河河道中的大块岩石上的水蚀线。 越是往上游走,林墨的心就越是禁不住往下沉。 这旱情,似乎有些严重啊! 直到她来到了小河源头——那片瀑布所在的山壁,她那颗忽忽悠悠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咚”的一声,直直坠到了底。 原本如一条白练般厚重而壮观的瀑布,像是被人撕扯成了好几条碎布条,飘飘忽忽地挂在山壁上,单薄又萧索。 瀑布下的潭水也不再幽深,颜色清浅,已经能隐约看到谭底那些崎岖嶙峋的怪石。 林墨不禁面色大变。 第194章 查看水源 林墨仰着头,定定地望着那崎岖纵横的山壁,以及歪歪斜斜挂在山壁上的几条细流,一抹愁绪浮上心头。 一个人只喝水不吃饭至少能坚持活七天,不吃不喝顶多活三天。 再说,村民们平日的生活也需要大量用水。 更何况,她还有上百亩的种植区需要灌溉,还有家禽,牲畜的饮用水等等。 形势严峻啊! 这该死的鬼天气! 林墨又将目光转向了瀑布周围。 山势高峻,褶皱纵横,山石嶙峋,却也不是不能找条小路攀登上去。 那就上去看看! 林墨围绕着瀑布转悠了一大圈,终于在远离瀑布的另一侧,找到了一处坡度和缓的密林。 她手持寒冰蛟,一路暴力劈砍,硬生生地顺着山势辟出了一条小路,很快就登上了瀑布的顶端。 这里是一个浅浅的不规则椭圆状小湖,半侧山势平缓,已近峰顶,半侧山势依旧高耸,巨石堆砌,错落嶙峋。 有许多道涓涓细流,自巨石褶皱之间的缝隙中流出,在山涧处汇成小溪,再缓缓流入小湖中。 小湖的水位明显下降,瀑布的一侧已经露出了几块高高低低的石头。 林墨恍然大悟,怪不得一整条瀑布跟撕烂的碎布条似的,变成了薄薄的好几绺儿。 她对着高耸的山壁直挠头,这种水源,她也无法进行人工干预,只能保持原状,听天由命了。 林墨站在山势平缓的一侧四处张望,正北方向似乎有一抹亮光闪过,晃花了她的眼睛。 她定睛看去,原来,那是藏在密林深处的一处小湖泊,随着微风荡漾的湖面,反射着钻石般细碎的光芒。 林墨举起右手手指,放在自己眼前,粗粗地计算了一下,就颓丧地放下手指。 得,这距离,望山跑死马,指望不上。 诶?山脚下似乎有一条小道若隐若现。 林墨顺着小路往东边看去,那边是自己的小山谷的方向。 再顺着小路往西边看去,尽头有一段高耸的土黄色城墙若隐若现。 林墨的视角被山壁阻拦,只能窥见巍峨冷峻的一角。 箭楼高耸,飞檐入云,气势如虹。 若是看久了,便能感觉到似乎有一股兵戈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林墨一拍脑袋,那座城池一定就是刘婆婆曾经说过的常山郡了。 那,她脚下的这条小路,一定就是那条横穿八百里山脉,直通东部大平原的交通要道了。 这下子全串起来了。 原来,这瀑布所在的山头已经离常山郡如此之近了。 林墨逐渐在脑子里勾勒出了一幅简略的地形图。 为了自身的安全起见,她还是离这个戒备森严的军事重地远一点的好。 林墨带着对未来的忧虑而来,又带着更深的忧虑离去。 回到山谷,她就一头扎进了书房里,连美味的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直到月朗星稀,林墨才拿着一张满是勾画和标注的草图,如梦游一般,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厅堂里的烛火明亮,桌上摆着一大碗还在散发着热气的五彩鱼蓉汤和一小碗晶莹的白米饭。 香气袅袅,直往林墨的鼻孔里钻,勾得她顿时腹鸣如鼓。 林墨瞬间便觉得饥饿难耐起来。 她哪里还有刚刚无精打采的样子,一个饿虎扑食,直奔餐桌而去。 不到五分钟,饭菜就被她给消灭一空,碗盘犹如被舔过的一般,铮明瓦亮。 林墨咂吧一下嘴,回味着依旧留存在口腔舌尖的鲜美,不禁感慨了一句。 “不愧是家族秘制配方,果然好吃!可惜啊,大多数菜品都被那无耻小人给偷盗了去,如今,倒是成了人家酒楼的特色招牌菜。 李鬼招摇过市,李逵反而人人喊打,呵!” 林墨突然一拍脑门,“糟糕!我竟然把卖鸡蛋糕这事儿给忘了!” 林墨好一阵懊恼。 都怪她在赌坊里赚银子赚得太开心了,有了银子又只顾着在集市上买买买,竟然完全忘记了要考察市场,推销鸡蛋糕这回事儿。 那一批临走前特意赶制出来的鸡蛋糕,如今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她空间竹楼的储物格里呢。 她这次古代市场大摸底行动,彻底失败。 林墨又看了一眼在空间牧场里四处溜达的骆驼,在小溪里蹦跶的青蛙,种在地里的草果和仙人掌,又觉得似乎也没有那么失败。 她懒洋洋地摊在那里,双目无神地盯着跳动的烛火,发了好一会儿饭呆,还时不时地嘿嘿傻笑。 林墨突然直起身来,拽过那张草图,指尖顺着线条来回滑动,最后停在一处轻点几下。 烛火暗了又亮,亮了又暗,燃了许久。 直到天边出现了一抹鱼肚白,林墨书房里的烛火跳了几跳,渐渐暗淡下去,直到彻底熄灭。 半个时辰之后,天光大亮,林墨的房门才重新打开。 她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拿着通宵画完的图纸,神情亢奋,沿着水渠在山谷里上蹿下跳。 “诶?怎么是这个地方低一点呢?那边反而要高一点呢?低一点,低一点好啊!那就是这儿了!” 林墨拿着一根笔直的树枝,在刚刚勘察好的低洼处画了一个圈,打算在这里多挖出一个池塘。 这个洼地的位置也好,在山谷的东南角,与种植区相邻,夹在两个小山包之间,费不了多少人工。 林墨左右张望,果然看到了在田间地头转悠的刘老头,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年纪差不多的老头老太太。 “刘爷爷,刘爷爷,这里这里,麻烦你过来一下呗,刘爷爷......” 林墨一边蹦跶,一边不停地挥舞双手,清脆嘹亮的童声回荡在整个山谷里,惊飞了枝头的鸟雀。 “哎,来喽~~~”刘老头眯着眼睛,笑得灿烂。 其余几个老头老太太也纷纷跟着刘老头一起走了过来。 “小林村长,有啥事?你说出来,老头子立马安排人给你办好喽。” 刘老头声音洪亮,面色红润,整个人神采飞扬,与刚买来时候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整个人年轻了十岁不止。 跟在他身后的老头老太太们纷纷附和,“对,小林村长,你只管说,我们保证给你办得利利索索的,不让你多操心。” 林墨原本还有些焦灼的心,就在他们这三言两语之中,被安抚了下来。 第195章 水泥窑终于成了 三天之后,那片洼地已经变成了一个葫芦状的大池塘。 不过因为是刚刚开始蓄水,整个池塘还有些泥泞与浑浊。 林墨站在池塘边的小山坡上,美滋滋地啃着小黄瓜,低头看着细细的水流打着旋儿,卷起底下的泥沙,慢慢流入池塘中。 泥沙在水流中浮浮沉沉,最终停留在池塘的深处。 她又抬头向远处看去,就看到一群老头老太太正在住宅区里四处走动,寻找合适的打井位置。 没想到啊,刘老头竟然还会寻找地下水水源,定位水井的位置! 林墨非常开心,她真的是捡到宝了! 到时候,住宅区里挖上一个水井,供村民们日常生活用水。 种植区再挖上两个水井,加上三个大池塘,环绕在四周的引水渠,庄稼的灌溉和家畜的生活用水应该就足够了。 林墨看着高悬在天空中的,散发着威力的咸蛋黄般的太阳,恨不得将它一口吞掉。 也许是她的怨念太过强大,山谷中突兀地刮起了一阵大风。 风势猛烈,发出呜呜的声响,吹得树枝左摇右摆,刮得人东倒西歪,飞沙走石,直让人睁不开眼睛。 大片大片的浮云随风而来,将咸蛋黄般的太阳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天色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大风刚起的时候,在田地里劳作的人们,抬头看着在头顶聚集的大片浮云,只欣喜了一瞬间,便被吹了个灰头土脸。 他们赶紧收好工具,裹紧衣服,蒙住头脸,快步往家里走去。 山谷很快变得空空荡荡起来。 低低的议论声,透过门窗的缝隙,伴着呜咽的风声,在山谷间飘荡。 “奶奶,你看这天,云都这么厚了,今儿应该能下下雨来吧?”杨树站在半开的窗后,眼神灼灼地盯着空中翻滚的云层。 杨奶奶正盘腿坐在炕上叠着衣服,闻言顺着窗户的缝隙向外望去。 杨树赶忙将窗户开得更大一些,大风卷着尘土,以不可抵挡的势头冲入屋中,一下子便吹翻了炕桌上的针线笸箩。 杨奶奶刚叠好的衣服也被吹了个乱七八糟。 杨树见闯了祸,想要说话又害怕吃一嘴土,只好僵着个脸,先将窗户关得死死的,再帮着奶奶收拾被风吹乱的屋子。 杨奶奶拍了拍杨树的手,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与哀伤。 “唉,我看难啊,这风啊,干燥的很,没有一丝水汽。树儿啊,看来,今年又是一个大旱年。 好在,小林村长早早就挖好了池塘,引好了水渠,咱们的日子还算好过。 若是再这样滴雨不落,外面的日子恐怕就更加难过了,也许,很快就又要乱起来了。” 杨树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杨奶奶轻叹一声,两人皆是沉默不语,屋里的气氛渐渐开始凝固起来。 “轰隆隆...轰隆隆......” 云层越堆越厚,越来越低,接连不断的雷声开始响起,声音沉闷,犹如响在耳边。 天开始变得黑沉沉的,风也变得更加狂暴了,尖啸着卷起沙石,拍打得门窗来回摇摆,噼噼啪啪响个不停。 杨树“噌”的一下起身,扒着门缝向外望去,丝毫不怕迷了眼睛。 他兴奋极了,“奶奶,打雷了,打雷了,马上就会下雨了!” 杨奶奶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便拿着早已叠好的衣服,去内室看顾杨桃去了。 杨桃倒是心大,许是漫山遍野地跑累了,此时正睡得呼呼的,小肚皮上下起伏,跟个白嫩的小猪仔一般,丝毫不受外面雷声的影响。 杨奶奶只觉得现在的生活,就是顶顶好的生活了。 杨树的期盼终究是落了空。 雷声响了小半个时辰后,天空开始放亮,厚厚的云层渐渐被大风吹散,丝丝缕缕的阳光刺穿淡薄的云层,纵横交错,渐渐白得晃眼。 最后一片浮云也随着轻风缓缓飘走,露出了宝石蓝般澄澈的天空和那颗如咸蛋黄一般的太阳。 白晃晃的阳光再次开始散发自己的炽热,炙烤着干涸的大地。 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抬头望天,只叹可惜。 林墨呸掉嘴里的沙尘,看着灰扑扑的,犹如在地上打过好几个滚的自己,下定决心,她要给住宅区的道路做好硬化。 看来,她又要去悬崖另一侧的乱石滩上捡石头了。 瀑布附近也行,那里的石头也多。 林墨正在计算着需要修几条路,又要采多少石头,就听到有人呼喊着她的名字。 她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看到一个灰扑扑的小土人快速向她接近。 林墨定睛瞧了半天,才发现这个小土人原来就是方原。 他的脸上黑一道灰一道黄一道,鬓发也有些散乱,只能看清亮晶晶的眼睛和一口不太整齐的大白牙。 “小林村长,成了,成了,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水泥,今天终于成了,你快跟我去看看吧!” !!! 林墨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击到大脑宕机了三秒。 艾玛! 大好事啊! 那不得赶紧去看看啊! 她二话不说,直接拽着方原的胳膊,风风火火地向作坊跑去。 方原不防备之下,被林墨拽着转了半圈,脚下踉跄,还不等他回过神来,就觉得整个人似乎要飞起来了。 他一脸懵逼,只觉得自己的胳膊被一只铁钳给钳住了,想挣脱又挣脱不开,只好紧倒腾着双腿,跌跌撞撞地跟上林墨的脚步。 林墨感觉到手上的异样,注意到了方原的狼狈,无奈地撇了撇嘴,稍微放慢了自己的速度。 好在作坊虽然偏僻,距离却并不算远,两个人很快就到了。 方原叉着腰,红着眼,喘着粗气,对身旁连表情都丝毫未变的林墨看了一眼又一眼,开始怀疑自己。 他现在竟然连一个小孩子都跑不过! 难道是守在窑炉旁边的时间太久,总不活动的缘故? 林墨就在方原的自我怀疑中,看到了她惦记了许久的水泥。 许是用窑炉烧制的关系,水泥团的形状不规则,大部分甚至都没有成团,仍然是粉末状。 不过,这颜色和形态倒都是对的。 其余的,就得交给各种实验来判断了。 第196章 人力缺口大 方师傅同样灰扑扑的。 他站在灰白色的水泥堆旁边,脸颊通红,双手不停地来回搓动,眼睛亮晶晶的。 “小林村长,你赶紧看看,这个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个水泥?” 林墨的眼睛也同样亮晶晶的,她撸起袖子,又拿出一块厚实的棉布,折叠后蒙住口鼻。 “方师傅,麻烦你们拿个孔径最小的筛子,再提一桶水,拿几块木板来,还有锤子,钉子......” 几个人不停地来回穿梭,被林墨指挥地团团转,很快就将她需要的所有工具和材料都准备了个齐全。 破碎,过筛,混合少许石膏,加水搅拌,装入木模中,表面抹平,再盖上一层草帘,浇水养护。 剩下的,就交给时间。 林墨亲自守在这一排尺寸不太标准的试块面前,记录着实验数据。 流动性合格,初凝时间合格,终凝时间合格,24小时后基本固化,四天后完全凝固...... 一周后,林墨握着锤子,看着水泥试块上的一溜儿圆形白印,满意地笑了,强度合格。 只是,没有专业的仪器,她也不好判断水泥的强度等级,只好按照最低强度标准来使用了。 方师傅父子两人看着林墨蹲在那里敲敲打打,灰白的砖块上竟然只留下几个白印,惊得目瞪口呆。 乖乖,这个叫水泥的东西,拌上水再凝固之后,竟然变得比石头还硬啊! 他不敢置信地接过林墨手里的锤子,亲自上手,对着水泥砖狠狠地锤了几下。 水泥砖上又多了几个圆形白印。 方师傅不禁一阵狂喜! 他拿着砖块翻来覆去的看,不停地摩挲着,目光灼热而深邃,像是看着什么绝世大美人。 林墨掂着手上的水泥砖,圆溜溜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 这尺寸,用来拍人脑袋也挺合适的。 她得多弄几块,常备! 林墨双手用力,水泥砖终究是承受不住,碎裂开来,自她指间簌簌而下。 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啊! 方师傅单单依靠着她口述给他的操作步骤,砌了几个用来烧陶的馒头窑,竟然真的就把水泥给烧成了。 方师傅对温度和时间的把控真的是太精准了! 真是不能小看了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土着。 他们不缺聪明才智,也不缺奇思妙想,更不缺智谋诡计。 她目光灼灼地打量着方师傅父子两人,“方师傅,这个最终的配方除了你们父子二人,还有别人知道么?” 方师傅顿时神色一凛,“没有,关键地方的操作都是我亲自带着原儿做的,没让别人知道。” 林墨点了点头,“行,配方要严格保密,知情人就控制在我们三个人之间,不得外传,枕边人也不行。 另外,你将所有的流程都一一写下来,咱们讨论一下,将其拆分成细碎的流水线,准备进行大规模生产。” 方师傅连连点头应是,神情也变得严肃。 林墨看着风格粗犷的简易作坊,暗自摇了摇头。 水泥既然做出来了,以后还要大量生产,那与之在同一条产业链上的相关作坊都必须要改建和扩建。 当初,她规划了一处工业区,将炭窑,砖窑,水泥窑都建在了这一片儿。 如今,倒是显得有些拥挤了。 不过不要紧,她还可以往外扩张,山林里的空闲土地多的是。 她先将整个工业区都拉上一道高高的围墙,将这个山坳连同周围的几个小山包都给严密地围起来。 再在山包顶上盖几个了望塔,形成交叉火力覆盖,派一个小队直接驻扎在里面,三班轮流守卫。 护卫队! 她需要一个专业的护卫队! 她到现在都还没有组建起来一个专业的护卫队! 是她不想么? 不! 是她的村子里根本就没有多少青壮,平日里干活的人手都不够! 再过一个两个月,这上百亩地的粮食就要开始收获了,她需要更多的劳动力! 看来,还是要多买些青壮回来才是。 一时间,林墨只觉得她的这个小山村是一只四处漏水的破船。 她不停地四处堵漏,手忙脚乱团团转,只恨不得再生出三个脑袋,八只手来。 林墨只觉得自己的肩膀一沉,眼前一黑。 这时,她的脑子里突兀地冒出一句话:不会带团队,你就只能自己干到死! 她内心的小人咬着小手绢哭唧唧,做作地接道,臣妾做不到啊! 脑子里的吐槽大戏很快就唱完了,林墨焦躁的情绪也缓和了下来。 事情虽然千头万绪,让人焦头烂额,但是只要拆分成一个又一个的小目标,很快就会达成的。 一张工程施工进度计划表的事儿! 而且,她的小山村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管理架构,目前运行的也还算顺畅。 以后,随着村子的扩张,再一起细分扩展就是了。 呼! 林墨重重地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肩膀同时一轻。 刚刚大喜之后又大燥,情绪波动太大,竟然一时乱了阵脚。 多思无益,还是踏实做事的好。 林墨又一头扎进了书房,书房的烛火跳动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她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双眼无神,塌着肩膀,深一脚浅一脚地出现在了方师傅的面前。 方师傅被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给唬了一跳,刚要上前关切一番,就被林墨给截住了话头。 “方师傅啊,咱这一窑就只能烧出这么多水泥吗?如果将产量翻上一番,需要增加几个窑口?” 方师傅:...... 方师傅抿紧了唇,“小林村长,我跟原儿只有两个人,照看不了那么多窑炉啊,如今的产量,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而且,有几样原材料都是官府专营的,咱们私下里这么.....不会被发现吧?” 林墨:...... 得,昨儿夜里白忙活了! 原材料难搞,人员紧缺,产能严重不足,又暂时无法提升。 没事,早晚用得到,大不了就调整一下顺序,将一期工程后移成三期! 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人,缺人,还是tmd缺人! 于是,林墨草草地将工业区的范围给划了出来,交代方师傅修建围墙后,就马不停蹄地再次出门了。 第197章 汉人多人才 微风习习,带着一丝凉意,吹走了白日里的闷热,却带不走人们心底的那份焦灼。 抬头去看,只有点点的星光,在漆黑的天幕上闪烁。 池塘早已干涸,聒噪的青蛙也没了踪影。 只有知了迫不及待地爬上树梢,持续不断地发出尖锐而响亮的鸣叫,直叫得人心里更加烦闷。 这高亢而嘹亮的叫声,伴着软绵的丝竹之声,听在何旭何县令的耳朵里,却是另有一番风味。 他竟是又胖了些,原本还算周正的五官,被肥肉挤在了一起,曾经的大眼睛也变成了肿眼泡,脖子仿佛快要消失一般。 此时,何旭正半眯着眼睛靠坐在软榻上,似睡似醒,一脸的惬意和享受。 他的面前是四名衣着清凉,姿容美艳,身姿轻盈,舞姿曼妙的少女,正随着乐曲翩翩起舞。 身后则端坐着两个同样衣着清凉的豆蔻少女。 一人手持一造型精美的短颈大肚白瓷酒壶,斟酒布菜,另一人则拿着一柄九华扇,摇动生风。 一曲终了,舞乐稍歇。 端坐在何旭对面的李牧举起酒杯,“何大人,有劳了,我再敬您一杯。” 何旭举杯示意,志得意满,“李老板,合作愉快。” 两人同时干掉杯中酒水,相视一笑,很快便各自散去。 如果林墨在这里,她一眼就能认出李牧是她在逃难路上巧遇过几次的熟人,还是曾经差点把她射成刺猬的那种,有深仇大恨的熟人。 他本是羌胡的一个小贵族,本名姜丹木,在外行走时化名李牧,身份是一名行商,游走在边境的几个州郡,专门做一些走私的买卖。 此次,他来这里,主要是为了查察和处理平阳郡里,城北和城南两座赌坊银库被盗的事情。 正好途经杨县,便与何旭一起吃顿饭,联络一下彼此之间的感情。 毕竟,两人之间还有一个铜矿要在私下里合作开采呢。 这何旭也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竟然把铜矿所在的暮云岭,做成了一处有阴兵招魂的大凶之地。 不但编写离奇的鬼怪故事派人传颂,还假扮阴兵日夜游荡,惊吓上山的百姓,后来甚至直接以阴兵招魂的名义,掳了附近村镇的青壮去挖矿。 哈哈,汉人的聪明人可真多! 呵,聪明人确实是多! 要不,他赌坊里的那么多银子怎么会不翼而飞,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线索呢? 姜丹木刚刚上翘起来的嘴角又耷拉了下去,脸色也开始变得难看。 伴随着重物倒地的声音,一阵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跟着响起,大门被一脚踹开,片刻后又自动关上。 整个院子陷入了一片寂静,就连一直聒噪个不停的知了似乎也睡着了。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 何旭的时间也在同一时刻凝滞了。 他看着俏生生站在他面前,一脸笑模样的林墨,如遭雷劈。 何旭一下子就惊出了一身冷汗,醉意消散了大半。 他软倒在椅子上,抚着胸口,“哎哟喂,姑奶奶诶,你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吓了我这一大跳。 您这么晚过来找我,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要吩咐在下去做么?” 哎哟喂,这大好的日子,怎么又遇到了这活阎王,可真是晦气。 先放低姿态,说些好听的话,将这小祖宗给稳住再说。 林墨似笑非笑,“何大人如今春风得意,家里布置得更加雅致了。 这一身的脂粉香气,日子过得真是潇洒风流啊,我啊,可是在你这里等了你很久了。” 何旭嘴上连连讨饶,心底却有些不以为然。 他如今已经坐稳了一县的县令之位,手握实权,刚刚又与李老板把酒言欢,银钱孝敬也不会缺。 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无权无势,谁的脸色都要看,谁的臭脚都要捧,每天只能端着一张笑脸的小小书吏了。 他才刚刚过上呼风唤雨的好日子,自然是特别的惜命。 林墨力大无穷,又总是神出鬼没,他根本找不到林墨家在何处。 他也不敢派人去跟踪调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林墨发现,偷鸡不成蚀把米,惹怒了这个活阎王。 哪天夜半时分被林墨潜入家中,悄无声息地抹了他的脖子。 要不然,他早就罗织好多项罪名,让捕快们将林墨给抓入大牢,大刑伺候,好好磋磨她一番,好出一出自己被她打骂羞辱的恶气。 可惜,如今还要伏低做小一番。 林墨虽然不了解何旭内心的真实想法,却能明显感觉到他态度的变化。 何旭对她提出来的买人要求敷衍了很多,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堆有的没的,车轱辘话来回说,一句实在话都没有。 不过,他这段话的核心意思,林墨倒是听出来了。 总结起来就是,要人没有,爱咋咋地。 呵,何旭这是飘了啊! 林墨蜷了蜷手指,手痒,好想找个丧尸脖子拧一下! 林墨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她已经开始思考,如果杨县少了这么一个贪财好色,为祸一方百姓的县令,会怎么样? 若是换上一个新县令,是会变得更好,还是会变得更差? 如何才能做到,让他的死亡看上去像是一件意外? ...... 正在高谈阔论的何旭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寒,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自尾椎骨升起,直冲脑门而来。 他瞬间清醒了过来,仅剩的那一丝酒意也彻底消散。 他刚刚究竟干了什么!干了什么!干了什么!!! 何旭的内心发出尖锐爆鸣。 喝酒误事啊! 几杯酒下肚,他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这张破嘴。 竟然直接当着这位小祖宗的面,就这么一股脑儿的把心里话给秃噜出来了。 完了,完了,他完了! 吾命休矣!休矣! 正在何旭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林墨都已经想好用什么方法,把他埋在哪里了。 何旭迎着林墨那淡漠疏离的眼神,“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向前膝行两步,想要抱住林墨的腿,终究还是不敢,只好跪直了说话。 “姑奶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刚刚喝多了,都是胡言乱语,对,胡言乱语,不作数,不作数的,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第198章 劳动力紧缺 何旭瞪大双眼,一拍脑门,脸颊上的肥肉也跟着颤动了几下。 “对,姑奶奶,您刚才说要买人,您要买多少人?都有什么具体要求? 您只管说,我一定按照您的要求,利利索索地全部给您办好。” 林墨:...... 你这认怂,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川剧变脸都多有不及。 啧啧啧,这何旭果然是个人才! 林墨将自己的要求详细讲了一遍,紧跟着补充了一句,“不用特意去搜罗,现有的人里,有符合要求的就行,嗯,差不多的也行。” 何旭顿时苦了一张脸,仿佛喝下了一斤黄连。 “哎哟,姑奶奶诶,现如今,咱们周围的几个州郡,最缺的便是身强力壮,能干活的男丁。 前方的边境战事不断,后勤运输,修整工事,开渠挖河,这哪一样,不是需要大量男丁的活儿? 这几个月,我为了完成太守大人派发下来的任务,把所有能征调的人都征调了,大牢里干净得连个耗子都没有了。 即使如此,仍是没有征调到足够数量的徭役人头,实在是捉襟见肘,捉襟见肘啊。” 林墨轻轻皱了皱眉头,也不言语,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动着手里的茶杯,似乎是对何旭的回答很不满意。 何旭的一颗心七上八下,整个人仿佛在大雪天里泡够了温泉之后又跳进了冰水湖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这个活阎王只是发呆,也不说话,还怪吓人的。 他并不敢出声打断林墨的思绪,只好缩了缩脖子,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一时间,窗外树梢上那此起彼伏的蝉鸣,更显得聒噪。 杯子从林墨的指间滑出,倾倒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何旭一个激灵,双手置于膝盖上,将背挺得更直了一些。 林墨斜睨了他一眼,从袖袋中掏出一块小金饼,语气淡淡的,“那就有劳何大人费心了,我一个月后再来领人。” 何旭只顾着胡乱点头,等他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林墨已经消失不见了。 只有桌案上的那块金饼子,还在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随着林墨的离开,她身上持续散发出的,那股凛冽的杀气也在慢慢消散。 何旭搓了搓自己炸毛的胳膊,终于感受到了夏日夜晚的炎热。 他不禁长出一口气,他的这条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紧接着,他嗷呜一声,一个箭步飞扑上前,将那块金饼子给抱在了怀里,表情荡漾,五官都被肥肉挤做了一堆。 活阎王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出手很大方啊! 这买卖,做得! 何旭有了金子,很快就将刚刚的死亡阴影给抛在脑后,心情愈加灿烂。 林墨这边则正好相反。 她本以为何旭说的那些话,只是因为他升官了,人飘了,打算跟她做切割了,才随便扯了个理由,推脱敷衍她而已。 没想到,她这一路走来,见到的,听到的,竟跟何旭说的大差不差。 散落在杨县周边的好几个村落里,只剩下了老弱妇孺在田地里忙活。 甚至有的个别村落里,就连强壮一点的青年女子,也被官差给强行带走,去服徭役。 越走,林墨的眉头就皱得越深。 空中没有一丝云,也没有一点风,咸蛋黄般的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 田地里,高低不齐的庄稼被晒得叶片卷曲,有气无力地耷拉着沉重的脑袋。 土地被烤得直冒烟,已经织满了细密如蛛网般的深深裂纹。 村边的小溪只在河道中间还有浅浅的几寸,人们要走出去好远,才能打到水来浇灌庄稼。 然而,满满的一桶水倒下去,转眼就没有了踪影,只余下一个深色的水印。 人们只好一趟又一趟的打水,灌溉,一刻也不敢停。 只盼望着,在他们的努力下,能够抢下尽量多的庄稼,收获足以熬过这个冬天的粮食。 稀疏的草丛中,与草叶一样黄绿色的蚂蚱,还在不知疲倦地四处蹦跶,发出微弱而嘈杂的鸣叫声。 哟呵,这些高蛋白的小可爱,还不少呢! 林墨想起了一道非常具有家乡特色的传统菜肴——炸蚂蚱。 做法也十分简单,只需要将蚂蚱洗净,高温油炸,出锅后洒上一些盐,翻拌均匀就可以了。 外壳酥脆咸香,内里软嫩,有的一口咬下去,还会爆籽,回味十足,林墨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她要不要抓一些放进空间里养着呢? 这一次,双手还是快过了脑子,决心还没有下,她已经掐住了好几只蚂蚱了。 抓都抓了,那就养着呗! 于是,林墨在草丛中好一通蹦跶,才勉强抓到了够做一盘菜的蚂蚱数量。 在对美食的憧憬中,林墨顶着一头干草屑,一脚踏进了制陶工坊所在的村镇。 原来,这座小小的村镇也是有名字,简单直白,就叫作陶镇。 她以前还一直以为,那面刻着陶字的大匾额是个指路的广告牌呢。 嘿嘿,是她鲁莽了! 进入陶镇,就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里仍旧是一片繁荣兴旺。 窑炉上空黑烟滚滚,挖泥区,练泥区,拉坯区,晒坯区......每个区都有不少工人在埋头干活。 紧挨着工坊的小型货运码头上,也是热闹非常。 搬运工人们皆是两人一组,小心翼翼地扛抬着贴好封条的木箱,在仓库和货船之间来回穿梭,将一艘又一艘的空船装满。 豆大的汗珠接连不断地顺着他们晒得黝黑的脖颈、肩膀滑落,洇湿了后背的衣衫,又在太阳的烘烤下,很快变干。 湿了干,干了又湿,后背的衣衫上很快就冒出了盐花,犹如一波又一波的浪花。 即使渴得唇角开裂,头晕眼花,他们也不敢停下脚步,找个阴凉处去歇上一歇。 只要慢上两步,旁边监工的鞭子就会准确地落在他们的背上,腿上。 在工坊、码头、仓库这些地方做工的大部分工人,都是正当年的强壮劳动力。 而且,几乎全部都是男人。 似乎,在前面村落里消失的所有男丁,都集中出现在了这里似的。 只是,偌大的一个村镇,竟是找不出一个闲人。 第199章 林小肥羊上线 林墨在村镇里转悠了一大圈,想要找几个人打听一下工坊的最新情况。 只是,无论是做小买卖的,还是做工的普通百姓,都对林墨这张有些陌生的面孔心怀戒备。 只要她提起工坊的话头,他们不是连连摇头,闭口不言,就是眼神闪烁,顾左右而言他。 林墨上蹿下跳地忙活了好一会儿,还是对工坊内部的最新情况一无所知,更别提挖它的墙脚了。 此时,她正坐在羊汤馆的大堂里,两眼无神,胳膊肘杵在桌子上,双手托着脑袋,唉声叹气。 直到汤鲜味美的羊汤摆在了她的眼前,林墨才又重新恢复了些许活力。 待一个胡饼,两碗羊汤下肚之后,她又觉得自己行了,彻底支棱起来了。 在外面打听不到,大不了就再打入内部呗,多大点事儿。 不过,做工是不可能去做工的,再也不能了。 于是,林墨找了个无人的角落,进入空间,换衣、化妆一阵折腾。 等再从空间里出来的时候,她又变成了满身富贵,两眼清澈的林·小肥羊·墨。 林墨迈着八字方步,高高地抬着下巴,摆出一副倨傲的模样,手上还把玩着,额,两个大青枣。 她穿街过巷,一路招摇,大摇大摆地来到了位于工坊正门旁边的接待处。 林墨懒懒地掀起眼皮,扫了一眼门上的牌匾,又扫了一眼室内的布置,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听说,你们这里能烧制出精美细腻的白瓷酒具?可当真么?” 林墨白嫩的手指划过几案,看着指肚上的灰尘,捻了捻手指,嫌弃地撇了撇嘴,又斜了一眼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一个身着短衫,小厮打扮的青年。 “就这么一个荒僻的无名之地,简陋的连间像样的房舍都没有,竟能烧制出细白瓷,莫不是在吹牛唬人吧?” 短衫小厮恭敬地小碎步上前,“这位客人,我们作坊虽说看着不显眼,但是烧制出的白瓷造型精巧,莹润细腻,手感宛如羊脂白玉一般。 我们作坊经营多年,自是注重诚信与口碑,因而,特意在一旁的花厅内专门设置了白瓷的展示区。 客人,待您亲自品鉴、赏玩过后,一切自会明了,请移步,跟我来。” 小厮领着林墨绕过一道屏风,从一侧的小门中走出,顺着连廊左拐右绕,跨过一道月亮门,来到了一个大大的厅堂之中。 厅堂挑高,四面满窗,窗下摆着几套木制桌椅。 窗扇半开,光线充足明亮,又不会太过强烈而伤人眼睛。 几排博古架呈回字形立在厅堂正中,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陶器。 正中间的那面架子上,便是作坊主推的白瓷系列器皿。 小厮领着林墨一一参观过去,期间还搭配着舌灿莲花的介绍。 最后,小厮取下几样白瓷酒具,置于托盘之上,放在了光线最好的一处桌案之上,请林墨赏鉴。 细腻的白瓷在阳光下闪烁着玻璃般温润透明的光泽,远看之下,还带有淡淡的青色。 林墨不由得挑了挑眉,嘿,这烧制技术确实是不错哈! 如今,她倒是真的对这白瓷升起了一丝兴趣。 她不由坐了下来,细细观瞧。 只是,这白瓷却经不住多加细看。 严格来说,这只能算是内外满釉的陶器,还算不上瓷器,根本不能与她以前所在的工业现代化时代的瓷器相比。 不过,比起她在这个时代见过和用过的各种粗陶大碗来说,这个就显得精致极了。 小厮见林墨真的沉下心来仔细端详,有时惊喜,有时蹙眉,有时讶异,脸上的表情丰富极了,便觉得这是个真心想买的客人。 于是,他趁热打铁,又去架子上拿了几款不同样式的香熏炉,在林墨面前一一展示,详细介绍。 如今,城里有身份的人都在学着京都那边的名人雅士,制香、焚香、抚琴、清谈,自然需要有庄重、大气、不失雅致又与众不同的香薰炉来彰显身份。 作坊的白瓷,正好能够满足他们的这种心理需求。 这位小公子,从穿戴上就能看出来,有钱,特别有钱! 如果小公子能够买上一些回去,那他便能得到主家的赏赐,怎么着也有十几文赏钱吧。 到时候,他就可以去王屠户那里,买两根羊腿骨,回去炖汤喝。 家中的媳妇怀孕就要生产了,还做饭洗衣,里外忙活,爹和娘本来就腿脚不好,还要起早贪黑地来回走十几里路,打水浇地。 自开春以来,便一直不停歇地忙,所有人都累得够呛,正好可以补养一下身体。 想罢,小厮推销的更加热情了。 好在,他是个懂分寸,有眼色,会讲故事的人。 林墨不仅没有不耐烦,反而听得津津有味,还顺带着套出了有关工坊的一些不甚紧要的信息。 林墨又说服了小厮,由他引领着她,细细地参观了每一个制作环节。 最后,她拎着几套酒具,几个熏炉,带着她收集到的一肚子信息,满意地离去。 小厮笑嘻嘻地将林墨送出门去,站在门口看着林墨远去的背影,抚摸着揣在怀里的一小串铜钱,心中也很满意。 林墨转过街角,见四下无人,便将一筐子瓷器随意往空间里一扔,一溜烟儿的跑远了。 这家工坊原本是由本地一家富商出资经营,杨县官府衙门派专人驻场监管,自然算是官营。 上次失窃案发生后,王督陶便下了大力气进行整顿,几乎将从上到下的所有管事都换了个遍。 本地富商花了大价钱,才把自己从官司里给摘了出来,却是在大牢里吃了苦,受了罪,坏了身体,再也无心经营此工坊了。 王督陶不知从何处请来了一位背景深厚,财大气粗的大人物入股工坊,工坊才变成了如今的这个样子。 于是,林墨立马心虚地溜了。 直到她出了陶镇的地界,才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暗暗唾弃了一下自己刚刚的从心行为。 她心虚什么?又跑什么啊? 呸!出息! 第200章 没人可拐 莫说那案子早就结了,与她毫无关系。 就算是怀疑到她身上了,那又怎么样呢? 她现在可不是当初刚刚过来时,那个借尸还魂,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懂的落魄黑户了! 自是不必再一苟到底了! 嘿嘿,嘿嘿嘿嘿! 嘿,她嘿个屁啊嘿! 走了这么久,接连路过两个劳动力聚集的地方,一个人都招到不说,还买了一堆华而不实的白瓷,现在竟然还站在陶镇外傻乐。 码头外的小河上,一溜扁长的平板货船船队,满载着一箱又一箱的陶器,张着帆,顺流而下。 船队劈开平静的河面,漾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浪,不断地拍击着河岸,卷起细密的泡沫。 阳光洒在波纹细碎的河面上,像是给水面铺上了一层薄薄的、被揉皱了的、闪闪发亮的金箔。 林墨眯起眼睛,盯着河道尽头处,那水天一色的天际线,骑着丸子,跟了上去。 明媚的阳光,照耀在林墨的后背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两日后的清晨,林墨终于来到了河口处的永安渡码头。 码头背靠着繁华热闹的永安县城,前方是依旧水流涛涛的白安江,东西两侧皆有平整宽阔的官道。 水路上,不时有大型货船从白安江上驶入,在码头上停泊,将自远方装载而来的各种货物一一卸下。 陆路上,有人挑着担,有人推着独轮车,有人赶着骡车,各式各样的车队来来往往,将从大船上卸下来的货物运往别处。 码头外,官道边,立着大大小小的草棚,各色幌子迎风招展,叫卖声不绝于耳。 人群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林墨只打眼一看,便打消了在这里招揽青壮年村民的念头。 她那个幽深荒僻的无名小山谷,比起眼前这座交通枢纽一般的繁华县城来,那简直就是个渣渣。 在这里做工的人,得有多瞎,才会吃下她画的大饼。 比不起,比不起,打扰了。 林墨果断地扭头就走。 只是,这一路走来,她竟然连一个适合招揽的青壮年都没有遇到。 一个都没有! 来都来了,咋也不能空手回去啊。 只是,有家有业,有工作又没挫折的人,根本不会接受她的招揽。 毕竟,她的小山谷即使在自己的眼里是个无价之宝,然而,在世俗大众的眼里,也确实只是个将将能吃上饭的渣渣地方。 林墨深深地看了一眼永安县城,便将眼神转向了西边。 看来,要沿着来时的逃难路,再回去看看了。 只是,她的时间不多了。 林墨在开春时,种下的是春小麦,加上干旱缺水的影响,最晚八月中旬便可以成熟收获了。 如今已是六月中,满打满算,她在河西最多可以待上一个月。 为了节省时间,林墨并没有选择骑在丸子的背上,一边慢悠悠地溜达着赏景,一边仔细观察着沿途的所有风物。 而是选择一路策马扬鞭,换马不换人,日夜兼程,在官道上飞驰。 仅仅用了三天,林墨便渡过了河,来到了冯翊郡的城门下。 怕马儿太招眼,她又换回了小黑驴。 丸子刚一出来,便拿大脑门不停地拱着林墨的腰背,“咴儿~咴儿~”的叫了两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林墨毫无防备地被丸子拱着往前走了两步,左脚踩右脚,差点来了个平地摔。 她嫌弃地将丸子的大脑袋一把推开,往它的嘴里塞了一根小黄瓜钮子。 她的一世英名,刚刚差点毁在了丸子的铁头功上。 冯翊郡那原本破败的城门已经修复,只是城墙上的坑洼还在,焦黑的痕迹仍旧四处可见。 城门两侧分列着两队身着全套铠甲,手持长刀的兵士。 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那是在战场上见过血,拼过命,从尸山血海里蹚出来之后,才能拥有的凛冽煞气。 在他们的震慑之下,等待进城的人们,全部乖巧地如同鹌鹑一般,排好直直的长队,缩着脖子,轻手轻脚,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生怕自己的动静太大,惊醒了他们,直接抽出刀给他们一下子。 城门口的盘查格外严格,好在林墨是从河东的内陆过来的,并没有受到过多的刁难。 城内,几条主街两侧的房屋都是全新的,散发着淡淡的木质清香,已经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是一片烧得只剩下了残骸的废墟。 只有隔着几条街巷,在新建筑的后面,若隐若现的、大片焦黑的土地,以及上面堆叠着的、杂乱的砖石瓦砾,还在默默诉说着曾经的灾难。 各式各样、崭新的招牌在灼热的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光芒。 林墨只觉得被晃得眼睛疼。 铺子是不少,货品也还算齐全,只是,来逛街购买的人并没有多少。 因此,整个城池显得有些萧索。 林墨在城里逛了一大圈,竟然连一个乞丐都没有发现。 这座城池,实在是太干净了! 林墨又去了一趟牙行,牙行里卖猪,卖羊,卖牛,卖狗,卖房,卖地,什么都卖,就是不卖人。 她兴高采烈地进去,灰头土脸地出来,一点收获都没有。 唉,人呢? 人都到哪里去了? 林墨不解,非常不解,特别不解。 于是,她只能出城,沿着官道,继续往西北方向走去。 只是,林墨越是往西行,便越是讶异。 在这片不大的平原上,曾经荒废的村庄,重新变得有生气,曾经干涸龟裂的土地,已经被郁郁葱葱的禾苗覆盖。 大大小小的水车,细细密密的水渠,散落四处的水井,环绕着这一大片浓郁的绿色田野。 林墨好奇地跳下驴背,凑近细瞧。 这一片种得也是小麦。 禾苗的茎秆粗壮,叶片肥厚,已经开始抽穗,看着竟不比她小山谷里的小麦长得差。 林墨又上手捏了捏,空空瘪瘪的,看来麦粒还没有开始灌浆。 而且,这里并不缺水,这片小麦的产量应该不错。 林墨看着眼前这一片生机勃勃的庄稼,心下感慨,“不知是哪位大才,在短短的几个月里,便将一片荒地给成了沃土。” 第1章 穿越 【本文架空,架很空,非常空,请在此处寄存大脑!】 深秋,午后的乱葬岗,更显萧瑟。 落叶随着秋风,打着旋儿从一处崭新的土堆上方滚过。 突然,一只干枯青白的手从土堆中伸了出来。 旁边正在啄食的乌鸦被吓得后退一小步,“哑——”的大叫一声,张开翅膀,一挫身,直直地飞走了。 土坑逐渐塌陷成一个大洞,一个挂满了泥土的小人儿从洞中坐了起来。 “呼...呸...呸呸......” 小人儿张嘴吐掉嘴里的土渣,又抬手扒拉掉粘在脸上的泥土,这才恢复了视线。 接着,她双手撑着土坑边缘,快速地把自己的整个身体拔了出来。 翻出土坑之后,林墨迅速地调整身体姿态。 她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呈半蹲状,双手握拳,交错举在身前,呈警戒姿势。 林墨慢慢地转动着身体,谨慎地观察着周遭的环境。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秋风吹起干黄树叶的簌簌声,偶尔伴着一声乌鸦的嘶哑叫声。 没有人,也没有丧尸。 林墨这才稍稍放松了绷直的脊背。 身体的虚弱感一下子涌了上来,双腿再也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她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了地上。 “呼......”长出一口气之后,她才有时间打理狼狈的自己。 然后,林墨瞳孔地震,紧紧地盯着自己干枯瘦小的手爪子,一时愣住了。 这...不是她的身体! 这具身体,大概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干瘪瘦小,浑身上下找不到二两肉,却顶着个大脑袋,像是长期吃不饱饭,营养不良的样子。 身上也只有一层单薄的粗布衣服,斜襟样式,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没有鞋子,脚底有厚茧...... !!!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林墨一脸懵逼地盯着自己身前的两只爪子,低头看看衣服,又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脑子直接宕机了。 陌生的身体,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穿着,陌生的一切...... “难道,我这是穿越了?”林墨一边揪着头发,一边嘟嘟囔囔。 “别人的穿越都能接收原主的记忆,我的咋啥啥都没有,脑子里一片空白,快点把记忆传给我啊......” 说完,她还晃了晃脑袋,又使劲儿拍了拍额头,似乎是想把记忆给拍出来。 却因为动作太大,差点把自己一巴掌给拍倒。 “嘶......” 林墨匆忙用手撑着地,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揉了揉发红的额头。 她虽然没有接收到原身的记忆,却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上一世的最后一刻。 她们八人异能小队接了基地的a级任务,去指定地点搜寻物资。 不料,小队在清扫一栋废弃建筑的时候,意外遭遇了一只七阶丧尸王。 丧尸王被惊动之后,召集了在附近游荡的所有丧尸,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她们。 小队为了突围奋力拼杀,力战四天三夜,却最终因力竭而不敌。 林墨看着相处多年的队友们,一个接一个地在她面前倒下,眼睛血红,一丝厉芒自眼底闪过。 她不再去管再一次围上来的丧尸军团,只紧紧地盯着被围在中间的丧尸王,精神系异能瞬间尽数而出,如海啸一般压向丧尸王。 在一片血色中,她模糊地看到了丧尸王的脑袋像西瓜一般炸开,红的白的,星星点点地溅了一地。 然后,一道白光闪过...... “呜呜...我的晶核呢,我那么大一个丧尸王的晶核,废了老娘九牛二虎之力,异能都用尽了,没了,全没了...呜呜......” “诶,不对,我应该是异能用尽之后自爆了,唉,也不知道我碎成啥样了,还好带走了丧尸王,一命换一命,倒也不算吃亏。” “呜呜...末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攒的家当都用不成了...也不知道会便宜了谁...呜呜...嗝...额...” 想她林墨,也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家庭温馨,童年快乐,生活幸福。 她一路顺利的大学毕业,并且很快就找到一份薪资不错,自己满意的工作。 正打算大展拳脚,学以致用,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没想到,刚刚来到公司的工地上实习,末世猝不及防地来了。 是的,没错,林墨是一个悲催的土木人。 只要工地在开工,她就不放假,007,全年无休。 于是,职业前景的大饼被摔得稀碎,摆在面前最迫切的问题变成了怎么才能活下去。 林墨是幸运的,她很快便觉醒了异能,又因为工地在郊区,人烟稀少,得到了锻炼成长的机会。 林墨又是不幸的,待她一路厮杀、千辛万苦的回到家,却发现爸妈都已经变成了丧尸,只剩下了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她就这样一个人在末世挣扎着活了整整十年...... “咕噜噜噜......” 一阵巨大的肠鸣声打断了林墨的伤感,她揉了揉肚子,饿啊,真饿啊,饿的胃都疼抽抽了。 情绪被打断,她也伤心不下去了。 既来之,则安之,管它这是在哪儿呢,先把肚子填饱活下去再说。 最起码,这个世界没有丧尸,没有变异植物,是个正常的世界。 毕竟她现在就在乱葬岗,自己的坟头边上坐着呢。 林墨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东瞅瞅,西望望,打算先给自己找点吃的。 “对了,不知道异能还在不在?”林墨感受了一下身体,什么都没感受到。 她又走向了旁边的一棵小树,一拳上去,只听“咔嚓”一声,胳膊粗的树干断了。 还好,虽然异能没了,但是力量还在。 然后,不出意外的,手肿了。 林墨咧着嘴甩了甩手,却发现右手的手腕内侧有一个圆形方孔的褐色印记,特别像是奶奶去世前留给她的那枚铜钱。 她把那枚铜钱编上红线,做成了手串,一直戴在手腕上,从来不离身,这是她对家人最后的念想了。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揉搓起那个印记。 手指接触到印记的一刹那,林墨整个人消失在原地,随即,她就出现在了一棵大树下。 大树树冠如伞,枝叶茂盛,叶子上泛起莹莹的白色光点,树干正中镶嵌着一枚鸡蛋大的晶莹剔透的绿色晶石。 林墨顿时被这颗晶石吸引了视线。 “嘿,这是...那个丧尸王的晶核?难道是铜钱吸收了晶核,开启了这个空间?” “看来我还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没有白死,晶核还是拿到了,还多了个空间,嘿嘿,嘿嘿,赚了,赚了,赚麻了...嘿嘿...嘿嘿...” 玉石般的树干上,模糊地映出了林墨那张略显猥琐的小脸。 欢喜够了,林墨才认真地四下打量起这个空间来。 第2章 空间 空间以大树为中心,是一个不太规则的圆形。 边界由厚重的白色雾气组成,摸上去凉凉的,像是一层水膜,特别有弹性,一摁一个坑,却无法穿透。 不断有白色光点从树上慢慢升起,又慢慢散落在整个空间,给空间带来了一丝朦胧和梦幻。 光点落到林墨身上,很快就没入身体消失不见。 她立刻就感觉到身体的沉重感和僵硬感在缓慢地消失,整个人变得自如轻盈了起来。 大树西侧约十米处,有一个白色玉石砌成的石台。 石台高约1.2米,直径约5米,里面有一汪泉眼,泉水汩汩,涌出的水从石台西边的缺口处流向西侧一个小水池中。 水池很小,高约0.8米,直径约2米,同样为白色玉石砌成,泉水经水池北边的缺口处,又流入北侧的大水潭里。 水潭直径约10米,深约2到3米,潭水清澈,可以清楚地看到铺满潭底的白色鹅卵石。 另有一条宽约2米,深约1.5米的小溪自空间西北方向蜿蜒而来,经过水潭北侧,又绕过大树半圈,流向空间东南侧,不知最终流向哪里。 小溪将空间一分为二,两侧有三座2米宽的青石板小桥相连。 小溪的东侧全部是肥沃的黑土地,由小桥延伸出去的青石板路分隔为四大块,可惜上面光秃秃的,啥都没有。 小溪西侧则是细密柔软的草地,点缀着各种不知名的小野花。 大树以南的空地正中央,矗立着一座小小的,有着厚厚茅草顶的二层吊脚竹楼。 看到吊脚楼,林墨的眼睛不禁一亮。 她迫不及待地三步并做两步地走了过去。 小楼的一层有三间房,分别是客厅、厨房及卫生间。 楼梯下的空间是储物间,被分隔成了大大小小不同的格子。 客厅和储物间空空荡荡,厨房里只有个灶台,好在配了锅。 卫生间里却只有个深深的蹲坑,黑洞洞的,一眼看不到底。 二层则是书房和主卧的大套间,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虽然简陋,而且啥啥都缺,但是林墨很满意,她也算是有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家了。 林墨心念一动,人便从空间里又回到了乱葬岗。 乱葬岗仍旧是一片静谧,只是,林墨却不再惶恐,不再无措,拥有了继续向前的力量。 现在,她是一只有壳的蜗牛了! 林墨又闭上眼睛,细细地感受了一番。 原来,空间和她的精神海是一体的,精神力能够探索到空间的每一个地方,不需要身体进入空间,可以凭精神力直接取用。 空间的时间流速比现实速度快,大概在4:1,但是人进出空间不会对现实寿命产生影响。 林墨睁开眼睛,握了握拳头,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芒,她一定会在这里好好的活下去的。 出发,美好的未来! ...... 一个小时后,站在小山包顶上的林墨沉默了。 她的脚下,是大片裸露的土壤,草木萧疏,偶有几丛矮小的灌木,还有着些许的绿意。 由于长时间暴露在外,地表的土壤已经被风化的十分松散,落脚便能激起厚厚的尘土。 稍远的山坡上,有一片枯干零落的树林。 枝干斑驳,树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高处残存的些许树叶也干枯卷曲。 山脚下的田地干涸龟裂,干枯的庄稼乱糟糟地倒伏其上。 林墨踮脚远眺,在目光所及之处,发现了一个小村子。 村子大概有十几户人家,都是草顶土墙的房子,却都破败不堪。 看天色,现在应该是晚饭时间。 林墨却看不到房子上空有炊烟升起,村路上也看不到有人行走,似乎是被废弃了。 “唉,果然即使有金手指,大女主开局也是地狱模式啊,小说诚不欺我也!” “唉,可是大女主我饿啊!咋就看不到一丁点能吃的东西呢,啊!” “啊啊啊......” 林墨望着渐渐沉入地平线,咸蛋黄一般的太阳,抹了一把嘴角。 她看了一眼远处的小山村,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新身体,挑了一下眉,无奈地啧了一声,果断决定留在山顶过夜。 林墨趁着现在还有光亮,在周围迅速搜寻了一圈。 除了枯树和枯草,她倒是发现了几个胳膊粗细的圆形洞穴,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小动物的家园。 秉承着在末世养成的“什么都不能放过”的好习惯,林墨掰了一根趁手的树枝,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对着其中一个洞口吭哧吭哧地挖了起来。 不一会儿,洞穴就被开了大大的天窗,整个洞穴的结构都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果不其然,空的。 剩余的几个洞也被她一一如法炮制,却仍旧一无所获。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林墨担心在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夜晚会有未知的危险。 于是,她果断放弃寻找,径直走到附近的一棵大树后,利用粗壮的枝干遮挡住身形,闪身进了空间。 空间里依然亮如白昼,温暖如春,空气清新,如梦似幻。 林墨走到大树下,轻轻地抚摸着玉石般光滑的树皮,轻声说了句:“以后我们一辈子相依相伴,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话音落下,大树的枝叶跟着抖了抖,似乎是在回应林墨。 林墨扔掉手上的树枝,欢快地跳到小溪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末世里,水资源非常宝贵,她每天的用水量只够维持最基本的生存所需,洗澡,根本不可能。 现在,林墨有了用不完的干净水源,别提多开心了。 收拾好之后,林墨又跑去泉眼那里,将自己给灌了个水饱。 泉水清甜,喝到肚子里之后,整个人变得暖洋洋的,似乎还有丝丝缕缕的力量游走在四肢百骸。 林墨再次欣赏了一下她的新家,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扁扁的肚皮,躺在硬床板上,三秒入睡。 空间里一片静谧,只有大树无风自动,轻轻地摇摆。 不知道睡了多久,林墨睁开眼,摸了摸瘪瘪的肚皮,走出竹楼,又给自己灌了个水饱,才闪身出空间。 外面的天还没有亮,四下一片漆黑。 林墨赶紧又进入空间,眼前瞬间明暗交换。 她皱着眉头,如果无法在空间里观察到外面的具体情况,就这样贸然的进出空间,既不方便,也不安全。 于是,林墨开始尝试在空间里使用精神力。 第3章 荒废的村庄 林墨的精神力很快就感受到了一层薄薄的壁垒,柔软又坚韧。 她将精神力凝成针,尝试着穿透这层壁垒,直到她满头大汗,嘴唇苍白也没有成功。 林墨并没有气馁,淡定地抹掉滑落到眼睛里的汗珠,继续新的尝试。 好在换了新的思路,重新摸索了几次之后,林墨终于成功的将精神力融入了壁垒的一角。 这一角渐渐泛起涟漪,推开了白雾。 待白雾散去,此处便成为了一面小小的显示屏,实时显示着外面的情形。 林墨将视线转了个方向,显示屏上的画面动了又似乎没动。 天太黑了,只能看到几道模糊的影子在上面一晃而过。 “耶!成功了!我可真是个冰雪聪明又无敌可爱的美少女呢。”林墨毫不吝啬地夸奖自己。 天色未明,外面没法子探索,空间里光秃秃的,没东西可探索。 林墨一下子觉得有些无聊。 她索性用这段时间来熟悉一下新的身体,让灵魂与身体尽快地融合。 现在,这具身体的关节还有些僵硬,肢体动作也不协调,走起路来像鸭子。 她还要锻炼这具身体的力量和反应能力,以免遇到事情身体的反应速度跟不上脑子的速度。 于是,大树下,一个小小的身影,一摇一扭的,艰难着驯化着自己的四肢。 终于,林墨左脚绊右脚,把自己撂倒在了草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啃泥。 她翻了个身,躺在草地上,直勾勾地瞪着穹顶,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这具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想要达到自己前世的反应能力,且有得练呢。 外面的天也渐渐地开始亮了。 于是,林墨简单地收拾一下,再次将自己灌了个水饱,闪身出了空间。 她刚出空间,一阵带着寒意的秋风便迎面吹来,将只穿单衣的她一下子给吹了个透心凉。 林墨跺了跺脚,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地面扬起细密的尘土,伴着轻风,结结实实地糊了她一脸。 林墨紧了紧身上单薄的粗布衣服,抱着胳膊,缩着肩,快速朝着远方的村子走去。 咸蛋黄一样的太阳从地平线上探出头,蹦出来后又慢慢走到半空中,林墨终于抵达了村子。 走近了,村子的样貌更加清晰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村子很小,站在村口的界碑前,就能将整个村子一眼望到底。 村子里的很多房子已经彻底破败,有的没了房顶,有的塌了院墙,门和窗户的位置只剩下黑黢黢的洞口。 更有甚者,房倒屋塌,只余还算完整的房梁,斜斜地插在一堆土石废墟中。 村子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看样子被荒废很久了。 尽管如此,林墨还是决定从村口开始,一家一家仔细搜索过去。 这是她在末世多年养成的警觉和谨慎,已经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 林墨小心翼翼地绕过倒塌的院墙,悄无声息地走进村口的第一家。 这户人家只有两间屋,屋内很凌乱,能带走的东西应该都已经被屋主人带走了。 不能带走的,笨重的桌椅等大件家具已经被劈开,凌乱地堆放在墙角,屋子中央还残留着木柴燃烧过后的灰烬。 看样子,后来至少还有一波人在这里停留并搜索过。 她毫不犹豫地把剩下的,还没来得及用的木柴收入空间。 灶房紧挨着屋子,是个简陋的草棚,里面空空如也,连灶台也只剩一个黑乎乎的大洞。 经过一番地毯式搜索,林墨终于在灶台角落的地面上,发现了几个大大的脚印,脚印的纹路里,有十几粒干瘪的糙米。 林墨的眼睛一亮,如获至宝。 她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将镶嵌在土里的那点糙米,一粒一粒地抠了出来,用精神力种在了空间的黑土地上。 然后,林墨双手合十,非常虔诚地将东西方漫天神佛都求了一个遍,祈祷这十几粒种子能够顺利发芽。 她足足祈祷了三分钟,才睁开眼睛,将手上残余的灰土拍掉,一步一挪地出了灶房。 一路上,林墨的双眼像雷达一样,将所有的角落扫了一遍又一遍。 短短的几步路,硬是让她走出了生离死别的感觉。 可惜的是,直到她走出了灶房,也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林墨又绕着院子转了一圈,在墙边发现了一根扁担,收进空间。 她再次仔仔细细地搜索了每个角角落落,确认没有遗漏,才快步走向下一家。 林墨将整个村子搜完,又收获了底部破洞的柳编篮子一个,豁口的陶碗两只,残破的瓦罐一个,仅剩底的水缸两个,完好的水缸一个。 几粒黄豆,几十粒小米,被砸坏的锁头若干,烂成絮状的被子一条。 锄头一个,石磨一个,石碾子一个,她还在村子的枯井里找到了一捆井绳和一只水桶。 将整个村子搜索完,林墨的体力也基本耗尽了。 她看了看天色,选了一户还算完好的屋子,又在其中挑选了一个隐蔽的角落,用作暂时修整。 这个位置不但可以隐藏自己,还不耽误观察外面。 林墨将自己藏好后,先回空间再把自己灌了个水饱,顺便暖和一下冷得有点麻木的身体。 她在空间里面一直待到觉得自己又行了之后,便快速出了空间,拿着刚刚收集到的锄头,直奔村外的田地。 田地龟裂,庄稼枯死,一片荒芜。 林墨眼神犀利地在整片田地里快速地巡梭,终于找到了十几个田鼠洞。 她精神一震,拎起锄头就朝最近的一个洞疾跑而去。 刨田鼠洞就像是开盲盒,有的空空如也,有的虽然有粮,但是粮食都比较干瘪,好在储量丰富。 经过几个小时的辛勤劳作,再次耗尽了所有体力,林墨终于收获了一缸底的豆子、花生、糙米等各色杂粮。 林墨拖着沉重的身体,强撑着回到临时修整地,便立即进入空间,在大树的树冠下摊成了一张饼。 虽然,林墨已经累到连抬抬手指头都费劲儿的地步,但是,她的小脸上却挂着满足又荡漾的笑容。 终是找到了些许的粮食,也不枉她吭哧吭哧地撅着屁股,在地里刨了一整天。 第4章 荒村惊魂夜 “咕噜噜噜......” 安静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了巨大的肠鸣声。 林墨抽了抽嘴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原地蛄蛹了好半天,才从草地上爬了起来。 她拖着不听使唤的身体,如行尸走肉一般,迈进了竹楼大厅。 林墨异常仔细地把每一粒稍显饱满的种子都挑了出来,打算等会儿种到黑土地里。 再将剩余的一小把粮食放到瓦罐里,淘洗干净,准备煮个粥。 结果,灶台里竟然没有火!没有火!没有火!!! 夭寿啦! 她这怕不是拿错了剧本!!! 她只是想要吃点热乎的东西,填饱干瘪的肚子,怎么就这么难? 林·985大学优秀毕业生·末世丧尸王克星·墨,绝不认输。 不就是个钻木取火嘛,她可以的! 三分钟,五分钟,十五分钟...... 半小时后,星星之火终于出现并渐渐地开始燃烧了起来。 一个小时后,林墨终于喝上了清可见底的杂粮粥。 她赶紧撤掉柴火,把火苗用灰烬盖住,以保留火种。 为了保险,她还把其中一部分余烬装到了瓦罐里,盖上罐口,仅留一个小洞通风。 接着,林墨马不停蹄地将刚刚挑拣出来的粮种给种了下去。 她躺在硬床板上,拍了拍微凸的肚皮,心满意足地睡去。 又多活了一天,真好。 ...... 骄阳似火,炙烤着干涸的大地,热浪滚滚,扭曲了四周的空气。 几道扭曲的模糊身影,出现在通往村口的小路尽头。 原来,是两个壮汉,一人推着一辆独轮车,一人牵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小孩,正往村子里走来。 一人方脸大眼,脸上有条刀疤,薄唇轻抿,显得有些狰狞。 他身后别着柴刀,推着独轮车,大踏步地走在前面。 另一人圆脸小眼,微胖,嘴角自然上翘,显得亲切随和。 他身后别着斧头,一手拿着柴刀,一手牵着人,小碎步跟在后面。 俩人皆是皮肤黝黑,肩膀宽阔,身材高大,头发油腻,面容邋遢,衣服上面还有片状的暗色痕迹。 此时,林墨正在村后的田地里巡查是否还有漏网的田鼠洞,错落的屋舍正好挡住了她的身影。 两个壮汉没有发现林墨,林墨却及时发现了他们。 她躲在阴影里观察了一会儿,俯身在地上捡了几大块砖石收进空间,悄悄地跟了上去。 两人在村子里转了一圈之后,选了村里最好的一户人家住了进去。 圆脸汉子重新绑好小孩,方脸汉子则从独轮车上卸下铁锅和粮食,拾柴做饭。 林墨趁着他们在前院忙活的时候,轻巧的从后墙翻了进去,辗转腾挪,几步就来到了后窗角落。 然后,她直接进了空间,用精神力开辟的水镜继续观察。 方脸汉子看着被绑在角落的小孩,撇了撇嘴,对着圆脸汉子抱怨。 “老大,咱们的粮食也不多了,这两天走了几十里路,也没再遇见个逃荒队伍。 抢不到粮食,接连路过的三个村子也都是空的,还要多养这一张嘴。 咱不如把她杀了吧,也好添个肉食。” 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孩听到这话后,惊恐地瞪大眼睛,泪水糊了一脸,拼命地摇着头。 她的嘴里塞着布,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两脚急速地在地上蹬动,想要远离这两个恶魔。 奈何,背后两面都是墙,一切都是徒劳的。 圆脸汉子见状嗤笑了一声。 他转过头,眯着眼,一副笑弥勒的样子对着方脸汉子劝道,“现在这情形,弄个能泻火的女人不容易,再留她两天,用废了之后也不耽误吃不是。” 方脸汉子嘿嘿地笑了两声,挠了挠头,便不再言语。 “铁头,村子前的地里,有新鲜的挖土痕迹,这两天村里应该有人。 只是不知道是已经离开了,还是要看见咱俩躲了。” 圆脸汉子皱着眉思索道,“你我二人今天晚上要小心,不要着了别人的道。” “老大,我看你就是过于小心了,咱俩刚刚搜过整个村子,啥也没有。 而且,凭着咱俩这把力气,这狠劲儿,几十个流民都不放在眼里,怕个球啊!”方脸汉子不以为意。 “行走江湖,还是小心为要。 这世道越乱,咱俩才能活得越痛快,还得好好享受呢,可得珍惜自己这条命。 一会儿吃完饭,你再去巡一遍村子。” 圆脸汉子的心头缠绕着一丝不安,他总有一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后背直发凉。 “好来,老大,我都听你的。” 吃饱喝足之后,方脸汉子去村子里巡视,圆脸汉子则提着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小孩进了内室。 不一会儿,内室里便传来了不堪入耳的声音。 方脸汉子只一会儿的功夫便去而复返,也一脸急切地走进了内室。 空间里,林墨既惊且怒,“垃圾!败类!猪狗不如!竟然对十来岁的小女孩做出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 她牙关紧咬,脸颊鼓起,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已经深深掐进肉里,却浑然不觉。 这里,虽不是丧尸末世,却仍旧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 林墨在霎那间就下定了决心,这两个畜生都不如的玩意儿,根本就不配活着! 她要像杀丧尸那样,拧断他们的脖子,砸碎他们的脑袋。 只是,现在并不是杀人的好时机。 林墨只能暂时按下在暴走边缘的自己,在空间里静静地等待。 这一等,就等到了漆黑的深夜。 篝火噼啪作响,将厅堂照亮,两个汉子随意地躺在火堆旁,呼噜声此起彼伏。 橙红的火光跳跃,明明灭灭间,墙上突然多出了一道站立的小小黑影。 黑影高高地举起手臂,抡起手上的板砖,毫不犹豫地朝着两颗脑袋砸了过去。 “噗...噗...”两声闷响之后,影子扔掉手上的板砖,站直了身体。 响声惊动了角落里昏昏沉沉的小女孩,她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是看到一道瘦小的身影,正逆着光向她走过来。 小女孩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恢复了麻木呆滞。 一声轻轻地叹息,从小女孩的头顶响起。 第5章 分账 一道温柔的声音自小女孩的头顶传来,“别怕,他们不能再伤害你了,你现在已经安全了。” 身影在小女孩面前停下来,热乎乎的小手搭在了小女孩的发顶,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手搭上头顶的一瞬间,小女孩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头,身体也蜷成了小小的一团,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头顶的手似乎顿了顿,接着,动作虽然坚定,力道却更加轻柔。 “没事了,没事了,伤害你的人已经不在了,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女孩感受着头顶传来的温暖,温暖从头顶渐渐地传入四肢百骸,麻木的心似乎又恢复了跳动,眼里也有了神采。 她忍不住往上顶了顶,又蹭了蹭,这才真切地意识到,原来,她刚刚真的不是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女孩眨了眨眼,泪水突然从眼眶中涌出,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 林墨感受着手心里被发丝拂过的麻痒,看着面前女孩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心里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林墨见女孩不再抗拒自己,迅速上前,解开了女孩身上的绳子。 将绳子收好之后,林墨转身就去摸尸。 她现在一穷二白,绝对不能放过任何一点可能用得上的东西。 不一会儿,林墨就从二人身上搜出来了不少东西。 她竟然还在圆脸汉子的身上搜到了一个打着补丁的钱袋,里面有几块灰扑扑的碎银子和几十个铜板。 最后,她还不嫌脏地把两人的衣服也给扒了下来。 两个白条条的人,躺在厅堂里实在是辣眼睛。 林墨只好先将人拖出去,避开小女孩的视线之后,再将人给收到空间里,等有空的时候,往深山老林里一丢就行。 接着,她把搜出来的火石、梳子、银钱、水囊、武器和独轮车上的物资逐一清点了一番,然后分成了两份。 林墨转头,对着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小女孩说道, “独轮车你需要吗?你需要的话就归你。这俩人的衣服就不给你分了,都归我。 你看看还需要什么?我还可以挪给你点。” 女孩只是呆愣愣地摇了摇头。 过了好半晌,她才又蹦出一句,“恩人,我什么不要,你全部都拿走就是。” “那可不行,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粮食和物资都是必需的。 这些物资还不知道能用几天,你知道离这里最近的城池是哪儿吗?怎么走?需要走几天?” 林墨喜滋滋地盘点着资产,果然抢劫坏人可以让善人快速致富。 “......” 小女孩还想推辞,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林墨的一连串问题给堵了回来。 “我活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走出过我们村子,不懂这些。 只是,只是听那两...咳...嗯...说过,只要沿着村子前面的官道一直往东走,就能走到安定郡。” “那你知道这里是哪个国家吗?是哪一年?你们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村子?这天气一直是这样的吗?”林墨小嘴叭叭的,持续快速输出。 “这里是庆云国,我听村子里的秀才公说过,前几年刚刚换了一个新的皇帝,今年是...嗯...建平四年。 从去年夏天开始,村子里就开始旱了,但是地里还有收成,能将就活过冬天。 没想到,今年从开年到如今,一滴雨都没有下。 村子周围的池塘和小溪也都干了,庄稼直接枯死在了地里,一点粮食都没收上来,家家户户都揭不开锅了。 官府里的大人不仅不开常平仓放粮救灾,竟然还派公人来知会村里,要征收比去年还多三成的粮和税,听说,听说是要用做大军的粮草,去打北边的胡人。 嗯...听说还要征兵,每家每户至少要出一个青壮。 再待在村子里,大家只有死路一条,族长无法,只好带着整个村子的族人,一起逃荒去豫州。” 女孩虽然不明白恩人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事无巨细地一一回答。 “庆云国?这是一个九年制义务教育的课本上没有的国家,难道是平行世界? 看来没有办法参考原来世界里的历史时间线了,只能自己慢慢摸索了。” 林墨垂眸想了想,又问道:“既然你们是整个村子一起逃荒的,那怎么走散了呢?” “开始的时候,我们是一直在一起的。 只是我们在路上断断续续地又遇到了好几个同样逃荒的村子。 有的村子和善,还能一起走一段,有的村子遇上了就直接上来抢水,抢粮食,一路走过来,我们村子的人就都被冲散了。 我们十几个老弱落在了后面,然后...然后...就遇到了这两个劫道的。” 女孩说着说着,似乎是勾起了伤心的回忆,又忍不住开始落泪。 “别想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往前看,能活着就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情了。 先休息一会儿吧,天马上就要亮了。” 林墨垂下眼帘,挡住眼里一闪而过的晦涩和落寞。 “嗯,那个...嗯...嗯...恩人,我能跟着你吗?我很能干的,洗衣、做饭、砍柴、种地我都会做。” 女孩咬着唇角,手指揪着衣角,把衣摆绞成了麻花。 虽然林墨很明显比她还要小上几岁,整个人也是瘦瘦小小的一只,但是她却觉得这是她这辈子遇到的最高大、最值得信任的人。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带着人不合适。” 林墨抬起头,眼神定定地望着小女孩,传递着让女孩活下去的力量。 “人活在世上,很多事情总是要一个人去面对的,你要自己立起来。 其实你已经很勇敢了,你看你遇到这么多事情,都走过来了,还怕什么呢?以后不一定比现在更难。 你只是需要相信自己,你可以做到的。” “恩人,我...我懂了,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恩人,谢谢你。” 说完,女孩又在内心默默的加了一句, “恩人救了我,那我的命就是恩人的。恩人让我好好活着,那我就必须活下去,只有恩人才能拿走我的命。” 那抹逆着火光的小小身影,从此深深地刻在了这个女孩的心上,温暖着她,陪伴着她度过了余生所有艰难的岁月。 第二天清晨,女孩站在村口,迎着初升的朝阳,目送着那道小小的身影渐渐地远去。 直到那道身影渐渐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才转身往另外的方向离去。 这时的女孩不会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会以那样的方式再次见到这个她心心念念的人。 第6章 探索山林 林墨从村子离开后,沿着官道,往安定郡的方向走了三天,途中又经过了两个不大的荒废村庄。 她不但每间屋子都进去搜刮了一番,就连田地里的田鼠洞也一个都没落下,又收获了一缸底的粮食和几样得用的日常用品。 只是,村子里的状况令她有些心惊。 她在村里发现了好几具老人的残缺尸体。 尸身的四肢缺失,断口处露出森森白骨,边缘处明显有利器切割的痕迹。 她还在一个灶台旁的地上发现了几根剔得非常干净的大棒骨,看长度很像是人的腿骨。 饶是林墨经历了十年末世,也不由得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墨感到了深深的不安与忧虑,这个没有丧尸的古代世界,似乎并不比丧尸横行的末世安全多少。 她这怕不是开到了地狱模式吧。 ...... 两日后的清晨,山林里...... 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灌木丛里行走,左手拿着柴刀,边走边砍掉前方碍事的灌木。 右手拿着一根粗树枝削成的长矛,不时拍打着四周的草丛,以防有蛇虫突然窜出来。 背上还绑着个小草篓,草篓里还有几支细树枝做成的箭支。 林墨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就听到前方草丛里有咕咕咕咕的叫声,像是鸡叫。 她连忙压低身子,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就看到草丛里一只野鸡蹲在那里,羽毛为褐色,体型不大,应该是只母鸡。 林墨将手上的武器收进空间,纵身飞扑了过去,抱住了受到惊吓想要飞走的野鸡。 她从旁边扯了几根草藤,缠住野鸡的两只脚,放到了空间里的竹楼旁。 心想,今天运气真不错,刚刚越过第一座山的山棱线,就抓到了一只活物。 林墨抬手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重新拿好武器,一边哼着歌,一边继续往林子深处走去。 她现在看着这连绵不断的一片群山,就如同望着一座巨大的物资宝库。 越是往里走,人类的痕迹便越少,植被也逐渐茂密了起来。 林墨继续往前探索。 两个小时后,一小片柿子树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片柿子树一共有十几棵,橘黄色的柿子挂满了光秃秃的枝丫,像一只只小灯笼,照亮了林墨的心。 “嗷!发财了,发财了~~~”林墨张开双臂,欢快地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不算粗壮的树干。 四个小时后,所有的柿子树上就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干。 林墨甚至还从中挑选了两棵较为粗壮的柿子树,移栽到了空间的黑土地里。 接着,她又在竹楼旁边的草地上,用这几天捡来的小树枝做成围栏,圈出了一小块地,用枯草编了个简陋的草窝,把野鸡放了进去。 林墨整理着今天的收获,心里美滋滋的。 她决定趁现在天还不算太冷,在山里多待几天,储存一些越冬的物资。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墨就做好了一天的干粮,继续探索大山。 今天的运气依旧不错,她才走了半小时左右,就发现了两棵核桃树。 核桃树不大,结的果子也不多,便不摘了,直接连树一起挪到空间里去。 两个小时之后,林墨又发现了一片板栗林。 板栗树四周的地面上,早就铺满了厚厚一层掉落的板栗,壳已经爆开。 林墨整整花了三个小时,才把所有的板栗都收走。 她简单地吃了点干粮,恢复了一下体力,又挖了两棵板栗苗。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就不是很顺利了。 在用石子接连弄死三只野鸡,两只野兔后,林墨仍然没有掌握好打晕小动物并活捉的力度。 重了,脑壳容易碎,轻了,它们只是趔趄一下,就跑走了。 徒手抓吧,她根本跑不过。 终于,在黄昏来临的时候,总算是成功捉到了两只活兔子,两只活鸡。 第三天,依然是天刚蒙蒙亮,继续向里探索。 这几天,她已经连续翻越了三四个山头,不知不觉地走进了深山腹地。 林墨穿过一片灌木丛,转过一块巨大的山石,眼前出现了一片草木茂密的山谷,谷内的东北角还有个水潭。 水潭因干旱水位下降,只剩下浅浅的一层。 潭边湿润的泥土已被踩踏的泥泞不堪,潭水也因此变得有些浑浊。 有几只梅花鹿正在低头喝水,还有几只正慢悠悠地咀嚼着草根,短短的尾巴一甩一甩,一派轻松悠闲。 林墨见状,悄悄地退回到山石后,爬到山坡上,将自己掩藏好。 她取出长矛,正打算给离她最近的一只来个痛快时,就见头鹿突然抬起头,警觉地朝山谷深处望去。 只见头鹿的耳朵动了动,接着便发出了一声尖锐悠长的口哨声。 整个鹿群接收到信号后,迅速抬头转身跑走,一溜烟儿地消失在了林墨的眼前。 林墨还没来得及可惜,就听见一阵轰隆隆的巨大响动,伴随着树枝折断的噼啪声,快速地向她接近。 紧接着,两只成年野猪从灌木丛中慌不择路地冲了出来。 野猪体型巨大,脊背隆起,弯弯的獠牙闪着寒光。 只是,两只野猪的身上都带着伤痕,有几道伤口甚至深可见骨,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灌木丛一阵抖动,两只狼一跃而出,一只一口就咬在了一头野猪的后腿上,另一只用肩背从侧面冲撞,将另一只野猪撞翻。 紧接着,又有五只狼冲出来,将野猪团团围住,压低身子,喉咙发出低低的嘶吼,伺机发动攻击。 只一会儿,野猪就在群狼的合力攻击下,又添了几道伤口。 野猪彻底发狂,也不再试图逃跑,而是红着眼睛,喘着粗气,微微低头,速度极快地冲着狼群冲了过去。 两只野猪瞬间与狼群搅在一处,骨肉相撞,砰砰声不断,血液伴随着泥点四下飞溅。 双方都红了眼,皮毛染满血污,渐渐的野猪体力不支,轰然倒地。 狼群也没讨了好,有三只被野猪獠牙挑破肚皮,一只被踩踏的胸骨塌陷,奄奄一息。 林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又抬头看了看战场态势,半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又往石头后面缩了缩,尽量把自己藏得严实点。 至少,她还能等狼群撤走了之后打扫战场,捡漏儿,也是赚到了。 终于挨到狼群远去,趁着血腥味还没有引来其他的大型食肉动物,林墨迅速地滑下山坡。 收起地上的四只狼和一只野猪的尸体,快速地远离了这片区域之后,才进入空间。 第7章 是草还是药? 空间在林墨这几天的不懈努力下,已经不是最初时光秃秃的模样。 水潭对面的一片土地是粮食种植区,分门别类地种了好几种粮食作物,有高粱、花生、小米、大豆,甚至有几株小麦和水稻。 所有的种子都已经发了芽,抽了条,黑土地上一片绿绒绒。 旁边的一块地,种上了她顺手在山上挖来的野菜、野葱、小根蒜。 紧挨着的另一块地,则是种着几棵花椒树。 石板桥分隔的另一片区域,种的则都是大树。 现在,那里已经种了两棵柿子树、两棵核桃树、两棵板栗树、两棵苹果树、两棵核桃树。 挨着竹楼,有两块用简易栅栏围起来的草地。 一个里面有一只公鸡,三只母鸡,另一个里面有三只兔子,只是林墨分不出兔子的公母,只能随缘。 托空间的福,林墨种地只需要种植和浇水,植物就能在空间里存活生长。 养殖动物则只需要给动物喂食,它们的排泄物空间可以自行消解。 大树散发的光点是灵气,有了灵气的滋养,空间里的动植物不但不会生病,还能慢慢地优化改良。 随着动植物的数量和种类增多,林墨还感受到了大树传递给她的愉悦心情。 原来,动植物越多,空间的生机就越足。 如果能形成完整的生态循环系统,那就可以生生不息,自成一方小世界。 哇哦!还是个成长型的空间呢! 等等,消解...... 林墨转了转眼珠,她似乎是忘记了什么? 她又环视了一圈空间,空气清新,绿草如茵,鸡飞兔跳,一切如常。 那她,究竟忘记了什么呢? 林墨挠挠头,很快将这点困惑给抛到了脑后。 前景虽然光明,脚下的路途却是晦暗不明,还是先做好眼下的事情要紧。 毕竟,还有一大堆农活儿在前面等着她呢! 旁边的草地上,还堆满了没有处理的,鲜血淋淋的动物尸体呢! 林墨闻着淡淡的血腥味儿,不禁皱了皱眉。 她赶紧洗漱一番,匆忙吃过晚饭,就开始收拾起这堆成小山般的收获。 林墨先将麻绳劈成细绳,把晾在树下的柿子都串成串儿,挂到二楼的房间内,慢慢阴干。 再烧一大锅开水,兑出一盆温水,把鸡放进去泡一会儿,再把鸡在开水里烫一遍,褪毛后再取出内脏,抹上盐,挂在客厅的房梁上风干。 又把兔子和狼剥掉皮毛,去掉内脏,抹上盐,同样挂在客厅风干。 然后,慢慢地将皮毛内侧附着的油脂及碎肉刮干净,再放到水池里清洗掉表面附着的污渍,摊平晾晒在草地上。 然后......林墨看着野猪的庞大身躯,沉默了...... 末世前,她吃的猪肉,都是一块块切好的,摆在柜台里,想吃哪块买哪块。 末世后,更是简单粗暴,咔咔几下,变异动物就被剁成几块了。 而且,经过祛毒处理后的变异动物价格奇高,像她这种普通的异能者,根本就吃不起。 这可是四百来斤的整只猪,要一点点地精细拆解,可真是难为死战斗系的林墨了。 莽吧...这可是个肉山呢...... 林墨擦擦嘴角留下的口水,攥紧了手里的菜刀,面目狰狞地走向了这座肉山。 然后......剁头、扒皮、清理内脏,将肉分成一块一块的。 肥肉单独切出来,都熬成油,捞出油渣放到碗里。 最后,林墨单独留出一块三斤左右的瘦肉,打算这两天吃掉,好好地补一补自己这依旧脆弱的小身板。 剩下的肉直接焯水,再用小火煸成肉干,同样挂在了客厅里。 内脏只留下猪肚和猪心,猪肺和大肠不好清理,只能埋掉了。 等林墨彻底收拾好了所有物资,她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似乎感知不到外界,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脚下软绵绵的,仿佛一踮脚就能飞起来。却又觉得昏昏沉沉,浑身酸痛,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咚! 她直挺挺地倒在了大树下。 然后......天亮了。 清晨的山林,一丝薄薄的轻雾萦绕其中,空气湿润,带着一丝草木的清香。 林墨低头看着脚边的几株植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又眨了眨眼,接着低头看着脚下,脑子还有些混沌。 “这看着咋这么眼熟?叶子是椭圆的,中间的茎秆上顶着一撮小红果,难道这是传说中的人参?” 林墨蹲在地上,对着脚边的一棵草嘀嘀咕咕。 “今天又是抓瞎的一天,我跟这些药材真的是不熟啊。 唉...果然人生就是一个挑战接着一个挑战啊,金子就在眼前也看不到,捡不起来,怪谁?还不是自己懂得太少...” “触不可及,又何必在意...只要我不在意,就没有什么能难倒我...”嘴里念叨着,手下却一直不停。 很快就刨出了一棵,林墨仔细一看,果然是人参。 只是她的手法过于粗糙,挖人参像是拔萝卜,很多细小的根须都被她给薅断了。 林墨也不在意,把这一片的人参都当萝卜挖走后,周围的泥土也不放过。 她直接将这一片的泥土铲走了厚厚的一层,打算慢慢筛出参须,炖汤的时候放一根,肯定美得很。 这几棵意外闯入她眼帘的人参,彻底打开了她的思路。 这是在缺衣少食的古代,人们普遍面黄肌瘦,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要一刻不停地劳作,一场风寒就能要了人的性命。 虽然她有空间灵气加持,不会生病,但是有病治病,无病预防嘛。 药材,尤其是珍稀的好药材,绝对是这个世界的硬通货。 好不容易才来到大山深处,她不能只顾着囤食物,也得多找点草药种起来,还得尽量找点稀罕的药材。 人参就很好,主要是她现在也知道人参长啥样了。 毕竟,她也不能总是窝在深山老林里当个野人,还是要好好地逛逛这个世界的。 至于不认识草药长啥样这个事儿,这是个事儿么? emmm...好像还真的是个事儿诶。 不过没关系啦,看到眼熟的就挖,只要觉得像是草药的,统统都挖走种起来。 等以后到了县城或者州府,再去医馆找懂行的人看看,总之来都来了,既然入了宝山,那绝对是不能空着手出去的。 第8章 遇见山民 自从对草药上了心,林墨看啥都像是草药,不停地挖挖挖,扔扔扔,偶尔还要掐一点儿放到嘴里尝尝。 她就像一只仓鼠,不停地挖挖挖,种种种,囤囤囤...... 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吧,她收获了车前草、蒲公英、金银花、枸杞,以及类似丹参、柴胡、天麻、黄芪、当归、黄连的植物。 还有些不知名的,或开花、或结果、或有大块茎的植物,种满了足足一大片区域的黑土地。 林墨越挖越上头,单单只看着被她种得满满当当的土地,心中便会升起一股酸酸胀胀的满足感。 看来,她是彻底激活了自己身上种花家的种地基因了。 可惜的是,她不能把所有的土地都种满,必须留下足够的区域种植大量的粮食。 她现在非常,非常,非常的缺粮食。 收集来的粮食本就不多,这几天更是吃了不少。 种下的第一批粮食数量稀少,还在生长期。 这些粮食即便成熟收获了,也得留做种子,继续扩大种植面积,根本吃不到嘴里去。 她也还没有到喝西北风就能活的境界,看着缸里一天比一天少的粮食,心里也是很慌的,所以必须多多地种植粮食作物。 她用精神力快速地盘点了一下空间里的黑土地。 果树底下的地儿还空着的,倒是可以将这一部分土地分出来,还能多种几种草药。 于是,林墨想起了以前看过的小说和影视剧里,稀少又名贵的药材有很多都是长在悬崖峭壁上。 来都来了,要不,就去有乱石崖壁的地方看看? 当然,她也不敢去直上直下的那种悬崖,怕一不小心摔下来,真把小命给作没了。 好不容易重来一世,她可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很快,林墨想起了前两天路过的一个小峡谷。 峡谷两侧怪石嶙峋,狭长却不陡峭,倒是可以过去碰碰运气。 “噗嘟...噗嘟...咔咔...噗嘟...噗嘟...噗嘟...噗嘟...咔...咔嚓...噗嘟...” 林墨正在凹凸的石壁上,爬上爬下地细细搜寻之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从上面滚了下来。 “嘶...嗯哈...啊...嘶...哎哟...”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传来一阵低低的呻吟声。 林墨初听到声音时,还以为是头顶上的山石滑落,不禁浑身一僵,迅速抬起头,紧紧地盯着自己的正上方。 接着,她紧紧地扒着面前的石壁,还往石壁上使劲儿贴了贴,一动也不敢动。 又细细地听了一会儿,直到再也听不到声音了,身体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还好,应该只是有个人掉下来了,而不是坡顶的山石塌方滑落。 她不禁拍拍胸口安抚自己,刚刚真是吓死她了。 !!! 有人掉下来了!!! 她赶紧爬下石坡,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 走近之后,林墨看到,一个大概十三、四岁的男孩,半坐在地上,一只腿伸直,一只腿曲起。 男孩上半身略微前倾,一只手在一侧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慢慢的捏着曲起的腿,从大腿根一直捏到脚脖子。 在男孩正打算换腿、换手,把另一只腿同样也检查一遍时,林墨行走时踩断枯枝的动静惊动了他。 只见他迅速转头的同时,左手已经抓起了地上的弓,瞬间将弓摆正并搭箭瞄准,一气呵成。 三秒钟之后,箭尖已经瞄准了林墨的面门。 林墨见状,迅速躲避到一块山石的后面。 内心却不由得赞叹,这家伙的反应速度可真快,射箭的姿势看样子也是专业的。 林墨动作太快,又将自己藏得严实,男孩只觉得有什么黑影在眼前闪过,接着就消失了。 他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弓,弓弦紧绷,箭尖指着林墨刚刚出现的地方,小范围地移动搜寻着。 林墨躲在山石后,不敢贸然探头。 两方僵持,林墨率先打破了四周几近凝固的空气。 “嗨~~~我在附近采药,听到动静,过来看看,我没有恶意的,我要出来啦!” 清脆的童声瞬间响彻山谷,男孩不禁怔愣了一下。 然后,他就看到前方的山石后,慢慢地伸出了一条小细腿,接着,是一条细细的胳膊。 小胳膊挥了挥,接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了。 男孩见出来的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略松弓弦,箭尖指向不变,只朝下挪了三寸。 “小孩儿,你是哪个村儿的?怎么一个人跑到这深山里来了?” 林墨挑了挑眉,内心疯狂吐槽:你才是小屁孩,老娘今年已经35岁了,是现代社会的中流砥柱。 面上仍做乖巧状:“我是从西边的村子逃荒过来的,来山里找点东西吃,迷路了,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了...” “外面又受灾了?你一个小孩儿自己逃荒?你家里人呢?村里人呢?”男孩不由得再次拉紧了弓弦。 “又?”林墨转了转眼珠,将疑惑按在心底,继续不动声色地编造自己的人生简历,语气可怜兮兮的。 “村里人在附近的山脚下遇到了土匪,全都被害了,我误打误撞地跑进了山里,一直跑,一直跑,才活了下来。 等我醒过神儿来的时候,我就在这附近了。” “原来是这样,难道外面的世道又要乱了?附近出现了山匪?”男孩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美好的过去,紧皱着眉头,小声嘀咕。 他抬起头来,定定地盯着林墨,提着一口气,语气有些冷硬,“你们村子的队伍是被什么人害的?” 林墨暗暗地清了清嗓子,眼睛湿漉漉的,手指搅着衣摆,声音也有些颤抖。 “我也不知道,他们跟我们一样,也穿得破破烂烂,面黄肌瘦的,大概也是逃荒的吧。 今年太旱了,水干了,地也裂了,庄稼也都枯死了,我们村子就开始逃荒。 在路上遇上了十来个人,他们也说是附近村子出来逃荒的。 只是,他们在半路上突然发难,抢走了我们所有的粮食和水,还杀了我们好多人,太可怕了,呜呜......” 林墨假装哭泣,但是眼泪一直流不出来,她只能低着头捂住脸,掩饰着自己。 她有点尴尬,感觉能用脚趾抠出一座魔仙堡。 男孩却没想那么多,他信以为真,彻底卸下了对林墨的防备。 第9章 山村 男孩看着小女孩在自己面前哭得可怜,有些手足无措,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林墨,只能干巴巴地随口说了两句。 “额...小孩你快别哭了,你一个人在深山里很危险的,要不你跟我去我们村子吧。” 林墨内心一喜,默默地给自己那还有些拙劣的演技点了一个赞。 果然,还是小孩子好骗! 她胡乱抹了一把脸,悄悄地将眼角搓红,抬起头,眼神亮晶晶地盯着男孩。 “真的可以吗?你真的不会嫌弃我吗?小哥哥,你们村子今年不旱吗?不用逃荒吗?” “我们村子在大山里,只有一条山路通向外面,我们一般一到两个月才出去一次,换点盐巴,布料之类的生活必需品。 村里基本家家都是猎户,平日里靠着打猎就能活得不错。 家里人口多的,只要勤快点,再在房前屋后种些粮食和菜蔬,那就是顶好的日子了。 对了,我们村里还有口山泉,无论什么样的天,水就从来没有少过。 怎么样?我们村子好吧?” 男孩骄傲地介绍着自己的村子,不需要林墨开口,就把村子的底细给秃噜得一干二净。 这时,男孩已经检查完了自己的腿,骨头没事,皮肉伤而已。 伤口长却不深,只是看着有些吓人,正常行走也没什么问题。 他抓紧时间包好了伤口,他要带着这个小女孩尽快的离开这里,这个季节的深山峡谷可不安全。 “小孩,你在山里呆了几天?”也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在深山里转悠了多久,不知道她是胆大,还是无知。 “三天,我找到了一棵果树,我会爬树,吃果子,在树上睡觉。但是总看不到人,我害怕,就跑出来了。” “你真走运,这地方可不安全,天不早了,咱们赶紧走,不然就喂狼了。” 林墨:...... 林墨在男孩身后看不见的地方,撇了撇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一路无话,两人闷头赶路。 当咸蛋黄一样的太阳缓缓地往西边群山的后面躲去时,一座小村庄终于出现在了林墨的眼前。 这是一块被群山环抱着的小谷地,呈狭长的橄榄状。 十几间屋子在谷地里错落的分布着,围绕着一池狭长的池塘而建。 屋舍周围的山坡上有一层一层的梯田,大部分梯田里都绿意满满。 半山腰有一处山泉,泉水汩汩,形成了一方小水潭。 自水潭处引出一条水渠,顺着山势蜿蜒而下,绕梯田一圈后,又从屋后绕出,汇入中间的大池塘中。 此时正是晚饭时分,炊烟自家家户户的灶房中袅袅升起,汇入晚间山林树梢蒸腾而起的薄雾中,烟火气也晕染上了一丝朦胧。 男孩的脚步也变得有些急切,虽然身上有伤,一瘸一拐的,速度却是不慢,不一会儿就带着林墨走到了村子西边的一个院子前。 院子不大,由半人高的篱笆疏疏的围了一圈。 院子左侧种了一棵苹果树,右侧是几块菜地,种了白菜、萝卜等几样这个季节的时令菜。 院内有三间土房,半新不旧,屋顶的茅草细密厚实,墙边靠放着几样农具。 菜园的角落还有一间单独的草房,应该是厕所。 整个院子里的东西虽然多,但是并不显得拥挤杂乱,全部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 只要搭眼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家很会过日子的人家。 “娘,小花,我回来啦...”男孩一边推开篱笆门,一边朝着屋里呼喊。 “大哥,你飞(回)...来啦...” 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头顶着两个小揪揪,说话还有些口齿不清,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到了男孩的怀里。 男孩趔趄了一下,才稳住了身形。 这一下恰好把身后的林墨挡了个严严实实。 “春生啊,咋这个时候才回来,去山里下个套子下了这么久,多大个人了,赶紧收拾收拾,洗手吃饭。” 说话间,屋里走出来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手上还端着一个小小的木盆。 妇人中等身材,长相英气,皮肤略显黑黄,头发挽在脑后,衣服半新不旧,带着几块大大小小的补丁,却是干净合身。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木盆里的水往菜园子里洒,直到浇完了整个菜园子,她才有空抬头看向男孩。 院子里的男孩头发凌乱,衣服也乱糟糟的,被划破了好多道口子,边缘还有暗色的血渍。 身上好几处缠着白色布条,偶有血色渗出。 待妇人看清男孩的样子,她眼睛一瞪,将木盆放下,双手在衣摆上蹭了两下,紧走两步,一下子揪住了男孩的耳朵。 “王...春...生...你爹临出门的时候,跟你说啥来着?啊?!” “你说说你,啊?! 你爹趁着这几天天好,还没那么冷,出山卖皮子换过冬的东西。 他临走前是不是特意嘱咐了,不让你一个人去深山里,不让你一个人去深山里! 你呢?你是咋做的?啊?! 你可倒好,你爹一走你就撒欢了,还弄了这一身伤,等你爹回来,看不揍死你的。” “哎,娘...娘...娘...这事儿咱们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哈,我带了个客人来咱家,她帮了我呢。” 男孩顺着耳朵上拉扯的力道,歪着头,弓着身,一只手扒拉着,试图拯救落在亲娘手里的耳朵。 他一边疼的龇牙咧嘴,一边又满脸堆笑的向亲娘讨饶,面目显得有些扭曲,又有些滑稽。 林墨往旁边挪了挪,从男孩身后现出身形,与妇人打了个招呼。 妇人这才放下揪男孩耳朵的手,在衣服下摆处擦了擦。 她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又重重地在男孩背上拍了一巴掌,才转身招呼起了林墨。 “哎哟,小娘子,你叫啥名啊?真是谢谢你啊,帮了我家小子,这一路上饿了吧,快进屋里来吃口东西。” “婶子好,我叫林墨,我只是在山里碰巧遇到了...嗯...春生哥,顺路送他回来而已,当不得什么的。” 几句话的功夫,妇人就半拉半拽地把林墨带进了堂屋。 林墨看到饭桌上摆着一盘清炒萝卜丝,一盘白菜炒肉,肉只有薄薄的几片,一盆黑色的杂粮馍馍。 妇人觉得菜色有点单薄,脚下顿住,就要转身往厨房走,打算去加菜,被林墨眼疾手快的拉住。 两人拉扯了一阵,林墨还是没有拗过妇人。 不一会儿,餐桌上就多了一道炒野鸡蛋,金黄色的蛋饼,厚厚地铺满了整个盘子。 几人边吃边聊,这顿饭直接吃到了掌灯时分。 饭吃完了,林墨也基本摸清了山村的情况。 第10章 夜半归家人 原来,从村子里出山只有一条小路。 小路环山而建,崎岖难行,中间还要翻越好几个山包,走五到七天,才能走到山脚下的镇子。 镇子不大,离安定郡却很近,只有两天的路程,所以还算繁华,平时常用的生活用品都能从镇子上买到。 于是,她打算在这里休整一下,和村民换点蔬菜种子,再跟着男孩学习一下皮毛的鞣制。 等到把空间里积攒的皮毛都处理好之后,她再沿着小路出山,去镇子上补给一些日常用品之后,再去安定郡。 想定之后,林墨把与春生说过的故事又给妇人说了一遍,还补充完善了一些以前没想到的细节,说族里有亲戚在州府做工,打算去投奔。 妇人听了之后有些唏嘘,可怜林墨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无依无靠,孤苦伶仃,这一路上不知要受多少罪,吃多少苦。 妇人红着眼眶握着林墨的手拍了拍,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喃喃着,“这世道,女娃儿活着艰难啊...唉...这世道...难啊......” 一时又想到林墨口中所描述的,外面似乎是乱了起来,更加担心出门在外的自家男人。 一时竟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地就要起身往屋外张望。 这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什么都看不到。 漆黑的夜色似乎能吞噬一切,只有远处的山里偶尔会传来几声动物的叫声。 妇人正忍不住地胡思乱想,突然,一阵急切而不规则的脚步声自远而近地响起,堂屋的门“砰”的一声,被人一下子撞了开来。 一个高壮黝黑的男人脚步踉跄地冲了进来,然后反手迅速地把门关上。 “孩儿他娘,外面出事儿了......” 男人后背抵着木门,喘息有些粗重,下意识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喘匀了气之后,男人才顾得上打量屋内。 这一看之下,他不禁有些怔愣。 只见他媳妇正站在屋子中间,呆呆地望着自己,一脸茫然。 儿子右手拿着柴刀横在胸前,左手把自己母亲护在身后,旁边还有个陌生的小女孩儿举着条凳盯着自己。 屋里的人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这......是不是我刚刚吓着你们了?”男人挠挠头,有些不自在。 话音落下,仿佛被暂停的人才纷纷动了起来。 春生转身坐回凳子上,拿起削了一半的木箭,继续加工。 林墨把条凳放好摆正,坐下接着看春生削木箭。 妇人则快步上前,先帮男人把身后的那卷皮子卸下来,然后扒拉着男人,前前后后的仔细打量。 确认男人并没有受伤,只是头发有些散乱,眼圈发红,嘴唇干裂,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才转身走到桌前,拎起水壶倒了一碗水,放在桌子上,推到了男人手边。 男人跟着妇人走到桌前坐下,端起面前的碗,咕咚咕咚几口就把一碗水喝了个干净。 妇人见状,赶紧又给添上了一碗水。 男人又一口气喝了半碗,这才抹了抹嘴巴,长出一口气,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当家的,皮子咋还背回来了?你这着急忙慌的,到底是出啥事了?” 妇人心慌慌的,声音有点发抖。 男人并没有回答妇人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旁边的林墨。 妇人顺着男人的视线看过去,立马会意,然后三言两语地向男人交代了林墨的身世来历。 林墨是逃荒的,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被坏人追赶,逃进了林子,没曾想在林子里迷了路,被儿子遇到就带回了村里,过两天要去州郡投奔族里的亲戚。 林墨配合地点了点头,还在恰当的时候流露出一抹脆弱,红了眼圈。 她内心窃喜,觉得自己真是个小机灵鬼。 看,这小故事编得多好! 她这孤苦伶仃,艰难逃荒的小萝卜头人设这不就算是立住了嘛。 春生看他爹不说话,忍不住了,“爹,到底咋了?林墨妹妹说外面受灾了,还有山匪,你是碰到山匪了吗?” 说到山匪时,春生丝毫不见害怕,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啥?山匪?”妇人忍不住惊呼一声,又赶紧捂住嘴巴,身子不禁有些发抖。 她瞪了春生一眼,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点了点他的额头,压低声音, “你这个熊孩子,咋就不知道害怕,那可是山匪啊!山匪! 山匪那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你不想活了啊,还想往上凑,熊孩子......” 说完,又不解恨地拍了春生两下,这才作罢。 男人安抚地拍了拍妇人,又喝了口水,这才慢慢说起了一路上遇到的事情。 他赶了五天山路,风尘仆仆地来到了镇外,却发现城墙外聚集着大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群。 这些人或坐或躺,分成了好几伙儿,各自占着一片区域,相互之间泾渭分明。 每每遇到有马车出城或者进城,青壮多的几个队伍就一拥而上的围上去乞讨。 经常是马车上的人还没怎么样,他们却为了能抢到马车前面的位置而打了起来。 他们若是在城门附近聚集的时间太长,守门的兵士们就会拿着武器出来,把他们驱散。 他看着城门附近这乱糟糟的场面,心里有点发怵,想着尽快进镇子里去,换好东西尽快离开。 小心地绕开流民聚集的地方,走到城门口后却被告知,进城费从两个铜板涨到了一两银子。 而且只收现银,不能拿皮子顶账。 以前塞点铜板就变得很好说话的守门兵士们,这次却任由他磨破了嘴皮子,好说歹说,怎么也不肯通融。 他正在为难的时候,就看到又一群流民向城门口围过来,兵士们见状立即出去驱赶。 他怕一会儿城门口乱起来,会有流民趁机抢走他的皮子,这可是关系着他们一家人接下来整个冬天的吃穿用度。 于是,他赶紧退了出来,走到远离流民的林子里,打算观望一会儿,再另做打算。 然后,他就看到了令他惊恐难忘的一幕。 第11章 流民乱 这次的这群流民并没有被兵士们驱散,他们冒着被打伤的风险,只是稍微往后退了退,就再次慢慢地围了上去。 紧接着,另外几群流民见状,也一同围了上去。 兵士们见流民不但不散,反而越聚越多,也发了狠,打倒了最前排的几个。 流民群也只是顿了顿,把受伤的抬出去后,依旧慢慢地往前合围。 兵士们也被推搡得红了眼,兵头带着几个手下,拔刀冲上去,直接砍了几个脑袋。 手起刀落,血液喷薄而出,染红了周围人的衣服。 脑袋咕噜噜地滚落在地上,圆睁着的双眼似乎还在诉说着自己的茫然。 人群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巨大的骚乱。 他们开始推搡守门兵士,像潮水一样向城门推进,几个兵士很快就被淹没在层层的人潮中,就像水滴进入大海,很快就消失不见。 人浪毫不停留地直扑城门而去。 然后,镇子里来不及反应的商铺,都遭到了这群人的哄抢。 等人潮退去,镇子的商铺里只剩下东倒西歪的货架。 只有门口随风摆动的幌子和地上零星散落着的一点物品,能看出这个铺子原来售卖的是什么货物。 粮店门口还能偶尔见到单独的老人或小孩在捡拾着散落在砖缝里的粮食。 时不时的有人从街道拐角的暗处冲出来,抢夺背着物资的人,双方很快就扭打在一起。 镇上的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人心惶惶。 男人被眼前的场面吓到了,也不敢再多待,立即转身往山里跑。 路上也不敢多作歇息,一直憋着一口气,每天只睡三个时辰,其余的时间都用来赶路,只用了三天就回到了家里。 男人一脸凝重地讲完他在镇上的见闻,又环视了一圈众人脸上的表情,垂眸陷入了思考,屋内一下就陷入了寂静。 “噼...啪...啪...” 光线晃动了几下,忽然暗了下来,灯芯爆裂的声音把所有人从各自的思绪里唤醒。 林墨侧着身,放在桌上的右手食指轻轻地敲击了几下桌面。 她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盯着男人。 “大叔,你看到的那些抢了别人东西的人,他们是在镇上住下了,还是出镇子跑掉了?你觉得他们会进山吗?” 男人想了想,非常肯定地道:“他们肯定不敢在镇子里长待,这里挨着边境,有驻军沿着官道定期巡逻。 他们要是被驻军遇到了就会被抓去服劳役,敢反抗的话会被就地格杀。” “叔,今年外面大旱,颗粒无收,很多村子都活不下去,出去逃荒。 现在又快入冬了,他们抢到了物资,应该会找个安全的地方过冬。” 林墨顿了顿,接着道:“如果他们顺着山路摸过来,咱这个村子就不会安稳了。” 男人听后,“噌”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突然站定。 “事关重大,我得去把这件事儿告诉族长,咱们村子得尽快封村,越快越好。” 说罢,男人就打开门,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留下一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 林墨却对男人口中提到的封村很是好奇。 细细地问过妇人才知道,原来是在出村的这条山路上,在第一个山口处,有一段狭长的一线天。 此处呈葫芦形,葫芦口子处极窄,只能勉强通过两个人。 当年村里为了躲避战乱,特意在葫芦口子处放置了大石块,并做了简单的机关。 一旦遇到紧急情况,就可以启动机关,用大石块将葫芦口子给堵住,保护村子免受战火的荼毒。 林墨不禁眼睛一亮,这个村子可真是个避世的好地方。 眼看着冬天就要来了,她突然有了在这个村子里过冬的冲动。 只是再一细想,又觉得大为不妥。 她的空间是她现在最大的依仗,也是最大的秘密,她今天只背了一个背篓做掩饰。 如果在村子里住的这段时间,源源不断地拿出来其他的东西,肯定会引来其他人的怀疑。 她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在众人面前暴露这个秘密。 虽说她对这个村子不了解,但是根据前世看社会新闻的经验,这种民风淳朴的村子,又是同族,都会特别团结。 一旦被他们发现任何破绽,激起他们的贪婪之心,肯定会沦为他们的阶下囚。 毕竟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哪个时代都是如此。 她赶紧从背篓里翻出来肉干、草药、柿子、板栗等吃食,想跟妇人换一些蔬菜种子。 妇人此时也正在盘点家里的存货,如果村子封了,就没法再跟外面买卖交换,时间越久,日子肯定会越来越不好过。 妇人看着屋子角落里,男人没有换出去的皮子,默默地叹了口气,又看了看林墨拿来交换的食物,挑挑拣拣半天,每样种子只舍得拿出来十几粒交换。 林墨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越发地庆幸起自己出村的选择。 不一会儿,原本宁静的山村,突然间嘈杂起来。 林墨背起背篓,走出院门,就看见一道细长的蜿蜒的火龙在黑暗中,缓慢地向村外移动。 跟随着队伍移动的男人,在路过家门口时,叮嘱了站在门口观望的妇人几句后,才重新跟上了队伍。 林墨见状,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 随着身后传来轰隆隆的,一阵沉闷的声响,落下的巨石彻底阻断了林墨与山村之间本就薄弱的联系。 她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巨石,毫不犹豫地踏入夜色中。 局势混乱,冬季将至,形势紧迫,她必须利用好寒冬前的每一天。 白天,林墨以山路为中心,走之字形,在两侧山坡之间来回穿插,收集粮食作物、山货和药材。 前半夜集中精力赶路,后半夜才会进入空间休息几个小时。 这一日夜里,林墨正在四处搜寻适合用作休息的大树,就听到远处有嘈杂而热闹的声音。 声音来自右前方,似乎是有人在起哄,有人在附和。 她躲在树后,透过树木间的空隙看去,却只能看到一片隐隐约约的火光。 第12章 流寇 林墨放缓呼吸,小心翼翼地前行,直到百米开外才停下。 她四下看了看,爬上了身前的一棵大树,把自己绑在高高的枝杈上,确认不会掉下去后,才探头向下方看去。 毕竟吃瓜也要注意人身安全,要不然,自己就变成那个四分五裂的瓜了。 她可不想吃瓜吃到自己身上,所以安全措施做得特别到位。 这是一处背风的山坳,三大堆篝火正在熊熊燃烧。 大约四、五十个壮年男人围在篝火旁,正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时不时地爆发出一阵呼喝声。 篝火映照着他们红彤彤的脸颊,瞳仁中有火光在不断跳跃,双眸亮得惊人。 隐藏在黑暗中的嘴角,勾起了残忍的弧度。 十七、八辆独轮车呈半圆形停放在人群外围,还有十几个女人被绑缚成一串,蜷缩在车架旁的阴影里。 人群中有人在低声呜咽,却只能唤来看守的骂骂咧咧和拳打脚踢。 很快,呜咽声便停止了,车架旁的阴影变得更加浓重。 此时,一个三十来岁,穿着士兵皮甲服饰,铁塔一样的汉子端着酒碗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兄弟们,咱们这样喝酒,吃~肉,爽不爽~~~?” “爽!!!” “这么快活,自在,不缺女人的日子,大家想不想一直过下去~~~?” “想!!!” 一个士兵服色的二十多岁男子站了起来,满脸愤慨。 “当兵打仗,本就是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好不容易拿了饷银,还要孝敬上官。 没有银子孝敬上去,上官就时不时地找茬,抽俺们鞭子,俺们的背上早就没有一块好皮了。 这憋气的日子,老子早他娘的过够了,还是现在这样的日子爽快,喝!!!” 说完,下巴一仰,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坐了下来。 一个衣服摞满补丁的黑脸络腮胡汉子紧接着站起来,躬身抱拳,脸上挤着谄媚的笑。 他似乎不擅长做这个表情,配着这张粗犷严肃的脸,莫名显得有些狰狞。 “魏兵曹,从今往后,我们村的这些人都跟着你干,你说往东,俺们绝不往西。 今年遇上天灾,本就颗粒无收,衙门还要俺们交税,交不上就得去边境服苦役。 家里一点粮食都没有,饭都吃不上了,人都要饿死了,里正还天天上门逼着俺们交税。” 说到这儿,黑脸汉子抹了抹眼睛,拍着大腿,“这贼老天,不给人活路啊,我那老娘,为了给小孙子省口吃的,活活的把自己给饿死了啊,呜呜......” 黑脸汉子的悲伤瞬间感染了他周围的同村人,一时嚎啕之声四起,间或夹杂着几声咒骂。 铁塔汉子等大家发泄地差不多了,这才敲了敲手中的盘子。 在大家看过来的时候,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 他举起酒碗,“这世道,不让我们活,我们偏要好好地活,活出个人样来!来,喝!!!” “吼~~吼~~吼~~~~” “等天亮了,我们先在附近探探,看看有没有能落脚的村子。 到时候,咱们将村子给占下来,将家眷都安顿好之后,咱们就下山伸张正义,劫富济贫,好好地过个肥年。” “吼~~吼~~吼~~~~” 树杈上的林墨撇撇嘴,这呼喝声可真像丧尸围城。 看来,这是一群由逃兵和流民组成的流寇。 林墨看他们将营地布置得颇有章法,攻守兼备,暗暗感叹,不愧是曾经当过兵的,还挺有组织规划能力的。 这支队伍不好惹啊! 于是,林墨调整了一下姿势,直接睡了。 那,不然呢? 她只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八岁小女孩,武力值低,没有装备,下去就是白给。 末世十年,她不知经历了多少人心的险恶,心肠早已经变得冷硬。 拎不清状况,脑子一热的善良,不是善良,而是愚蠢,会要了她的性命。 她,只想要好好地活下去。 ...... 三天后,镇子主街。 当咸蛋黄一样的太阳挂在西边的半空中,并开始慢慢往下沉的时候...... 一个穿着单薄的小乞丐蔫头耷脑地站在十字路口的角落里,追逐着这点并不温暖的阳光。 小乞丐将手抄在袖口里,时不时地跺一跺脚,原地绕着圈,不停地走动着。 她浑身脏兮兮的,乱七八糟的头发挡住了她的面容,让人看不清楚她的神情。 林墨透过油腻的头发扫了一眼四周,内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镇子确实并不大,只有几条街巷纵横交错。 商铺都集中在主街上,主街只有几百米长,一眼就能望到头。 林墨已经在镇子里转了整整一天,摸清了每一条巷子和每一户人家。 然后,她的心立刻就凉了半截。 无他,因为这个镇子过于萧瑟了一些。 住户的门扉紧闭,商铺的门板也关得严严实实,街道上偶尔有行人走过,却是低头缩肩,步履匆匆。 只在街角不显眼的角落里,蜷缩着和林墨一样打扮的老人和孩童。 主街的地面上,四处还能看到大片不规则的深褐色痕迹。 太阳渐渐消失在地平线,晚风卷着黄土吹过林墨的脸颊,她不禁打了一个激灵。 她又跺了跺脚,借着天边残留的光线,快步地向镇子一角的一栋破房子走去。 上午收她保护费的小乞丐告诉她,这个镇子上的所有小乞丐都聚集在那里,他们占据着镇子上一大半的地盘。 其他人没有经过他们的允许,不能在他们的地盘上乞讨,一旦被发现,会被他们毫不留情地驱逐出去。 感谢这具小身板,林墨早上只付出了巴掌大的一块杂粮饼子,就被允许加入他们的地盘,还得到了在他们大本营里过夜的资格。 正好,她可以找今天收她保护费的那个小男孩,再详细地打听打听镇上的情况。 房子的位置很偏僻,屋顶破了一个大洞,房梁也塌了一半,院子里杂草丛生。 她绕过倾倒的栅栏门,刚刚踏进杂草丛生的院子,旁边的草丛中就蹦出了一个人。 他两手举着木矛,削尖的那头正对着她,差点戳到她的脑门。 他大声喊道:“什么人?” 第13章 小镇乞丐 紧接着,呼啦啦的一下子,从房子里出来了七八个大孩子。 有的拿着同样的木矛,有的拿着砖块,竟然还有一个人拿着菜刀,都齐刷刷地瞪着眼睛盯着她。 林墨假装无措地站在原地,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我找小喜子,是他介绍我来这儿的。” “喜子,你出来一下。”拿菜刀的人转头向屋内喊了一声。 “哎,来啦......东哥,啥事?您吩咐。” 两边正大眼瞪小眼地对峙,一道欢快的童声响起,一个瘦小的身影拨开人墙挤了出来,站到了拿菜刀的大男孩旁边。 他迅速地扫视了一圈,就看到了站在对面的林墨。 他先冲着林墨点点头,然后侧身踮起脚,附在东哥的耳朵边上说了几句。 东哥听后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只一摆手,身边的人就都各自散去了。 “这位小兄弟,就让小喜子带着你吧。” 被称为东哥的男孩冲着林墨拱了拱手,趁着转身的时候挡住了林墨的视线,对小喜子使了个眼色,又做了个手势。 小喜子转了转眼珠,垂下了眼帘。 他们自以为做得非常隐蔽,却没想到被林墨的精神力给“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也是林墨最近才发现的,她的精神力正在缓慢地增长。 意识到这点后,她特别高兴,最近就一直在训练自己的精神力。 现在她的精神力已经能覆盖她周围10米范围内,虽然还没有攻击效果,但是作为探测雷达,观察预警还是很好用的。 她自然是看到了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小动作,也看到了东哥眼里闪过的那一丝狠色,感受到了他们对自己的恶意,这让她有点疑惑。 她都已经把自己弄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小乞丐了,还有什么能让人惦记的呢? 只是一瞬间,她的脑子就已经转过了好几个念头,面上却不动声色。 小喜子走了过来,与她勾肩搭背,抬着下巴,胸脯拍得震天响。 “小兄弟,我带你看看俺们这些人打下的家业,加入俺们,吃得饱,穿得暖,绝对亏待不了你。” 林墨不由地抽了抽嘴角,内心的小人已经笑到开始捶地,这小喜子可真是个人才。 在小喜子的带领和介绍下,林墨逛了一圈之后发现,这个院落看着破败,内里却别有洞天。 塌了的房梁和落下的砖石,将屋子自然的分隔成了两个空间。 外侧的小空间,房顶有洞,梁倒墙塌,可以用来迷惑外人。 等爬过凹凸不平的砖石堆,挤进砖石堆与屋顶之间的空隙后,内侧有一个洞口。 穿过洞口,是一个比较大的房间,还有半扇窗户用来通风,特别适合半大的孩子们日常起居。 洞口开在了大房间西墙的北侧,一进门,左手边靠墙摆了一排架子,放着很多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 右手边是一个大水缸,水缸里有半缸清水。 水缸的南面是灶台,灶上的一个大瓦罐里,正在熬着糊糊。 里面不知道被放进去了多少种东西,糊糊颜色黑中带绿,看着就让人没了胃口。 房间的中间摆着一张长桌,桌上放着一摞粗瓷大碗,几张条凳摆在桌子周围。 一排大通铺则占满了整个东墙,上面铺着乱糟糟的一层稻草,有几床满是补丁的被子摞在通铺的一角,有黑色的絮状物从几处破损的地方露了出来。 林墨打量了一圈房间的布置之后,又暗暗点了点人数。 这个房间里一共有十七个半大的孩子,都是男孩儿,年龄都在10~15岁之间,但是小喜子口中的东哥并不在这些人里面。 这里没有一个10岁以下的小孩子,小喜子却热情地邀请她加入,这让她觉得有些怪怪的。 她的脑海里不禁闪过,刚刚在院门口时,小喜子和东哥的眉眼官司,她越发地确定这伙儿人有问题。 她正打算坐下,好好地套套小喜子的话,这时,从外面跑进来一个传话的小伙子。 “喜子哥,东哥让你带人去鬼宅那边。” “好~来~~~” 小喜子脆生生地应了下来,转过身子面对着林墨时,将嘻嘻哈哈的表情一收,肃着一张脸, “走吧,兄弟,老大现在要见你,我带你去见他。” 小喜子按着林墨的肩膀,微微低头,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表情严肃认真, “见了老大,你可要好好表现,若是表现得好了,得到了老大的认可,才算是真正加入俺们了。” 小喜子说完,又拍了两下林墨的肩膀,才将她放开。 “哦?刚刚的那个东哥,难道不是你们的老大吗?”林墨感受着肩膀上的力度,突然有了一丝兴趣。 “东哥只是负责这个院子,我们还有很多别的院子呢。”喜子挺了挺胸,一脸骄傲。 林墨表现得很是诧异,还有点崇拜和向往,让暗中观察着她的小喜子更加得意。 她不禁恍然,怪不得能占据大半个镇子,看样子这伙儿丐帮的规模确实不小。 同时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乞讨还被他们整出了自豪感和使命感,真是槽多无口。 不多时,林墨就被带到了位于镇子主街的一个大宅子后面的小巷子里。 这个巷子为东西走向,很深,是个死胡同。 胡同的北侧是这个宅子的外墙,中间有个门,是这个宅子的后门。 林墨此时站在胡同的尽头,看着矗立在面前的白墙黛瓦的宅子,一时有些恍惚。 这是一个大货栈,位于主街中心的十字路口的西南角,纵深很大,前面只有两间门脸,后面是一排一排的仓库,都是清一色的青砖瓦房。 看建筑风格,应该是全国连锁店,镇上的这个门店主要负责大量收购本地的山珍和皮货。 货栈的西侧是主路,东侧是一家杂货铺,杂货铺的东侧则是一家小饭馆,还有几家零零散散的小铺子。 这一排房子都是前面是铺子,中间一个小院子,后面带着几间房的结构。 白天的时候,她还来探查过这家货栈。 只是,她探查的结果是,这家货栈的库房是空的,牲口棚也是空的,哪儿哪儿都是空的。 只是,即使是空房子,那也不是这群小乞丐能接触到的,那...小喜子带她来这儿,是要干嘛呢? 第14章 鬼宅遇险 林墨保持着警惕,暗暗衡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武力值。 以她现在的身手,对付七、八个像小喜子这样半大的孩子,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她刚到镇上,什么都没做,这群小乞丐就莫名其妙地盯上了她,现在,他们还下大力气给她设了个套。 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但是,既然她已经确定这群人有问题,那就必须摸清楚他们的真实意图,才能保障自己的安全。 然后,她看到小喜子走到巷子尽头的角落处,扒拉了几下,墙上就露出了一个不大的狗洞。 “......”她不禁仰头望天,忍不住再次翻了个白眼,有点无语。 好家伙,怪不得他们只收半大孩子呢,年龄再大一点,长得再快一些,还真是享受不了这狗洞。 小喜子弯下腰正要往里钻,林墨及时伸出手,一把将他给拽住。 “喜子哥,这到底是要去哪儿啊?这大宅子,是咱们能进的地方吗?” 小喜子顺着林墨拉扯的力道站直身子,活动了一下胳膊,将衣服从她手里抽出来,理了理,然后凑到了林墨的耳边,压低了声音。 “听东哥说,这宅子闹鬼,陆陆续续的换了几户人家,都出事了,后来就慢慢荒废了。 现在是我们占着这里,老大说了,只要是打算入伙的,都得先来这里练练胆量。 兄弟,咱俩投缘,我看你顺眼,就多嘴跟你说两句,这里面其实啥都没有,不用害怕。” 说完,看也不看林墨,直接就钻了进去。 林墨用精神力扫了扫墙的后面,确认没有埋伏,她也跟着钻了进去。 这是一个一进的小宅子,正房三间,带着一个小花园,她现在就站在花园的一角。 花园里杂草丛生,假山坍塌,山石散落在园子各处。 宅子的白墙皮已经大片的剥落,露出里面的青砖。 屋顶上的瓦片缝隙里,也长出了一簇簇的杂草,迎风招摇。 这宅子虽然处处都表现出很久没人打理的样子,却不像是荒废多年的废宅。 待她走进屋内,这种感觉更为强烈。 室内的一切都保持得很好,家具和门窗都完好无损,墙体厚重,屋顶密实。 屋内虽有积灰,却只有薄薄的一层,屋角上方也很干净,一个蜘蛛网都没有。 屋子干净,整洁,有残留的生活痕迹,应该是有人定期来这里维护或者小住。 只是,他们只维护屋舍的内部,却任由外面的花园荒废,外墙皮被风雨侵蚀,营造出一副荒宅的样子来。 这些小乞丐根本没有这样的心机和能力,更没有维护房子的钱财,他们也没有必要这么做。 这样看来,他们应该真的认为这只是个闹鬼的荒宅。 林墨觉得事情似乎开始变得有意思起来。 她正垂眸思索,就听到身后传来关门落闩的声音。 林墨微微转头,余光瞥见小喜子将门闩好后,背靠着大门,冷着脸负手而立。 她若无其事地转回头,抬眼看向前方。 只见屋子中间坐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长脸细眼,面皮白净,身板单薄,略显斯文。 他的左右两侧各站着两个人,依次排开,东哥就在其中,站在青年的右手边。 屋子的东西两侧,三步开外,也各站着两个人,隐隐地把林墨包围在了屋子中央。 “小子,你到底是谁?潜入我们白虎帮有什么目的?你最好从实招来,免的受皮肉之苦。” 青年一开口,就破坏了他白净斯文的形象。 林墨腹诽,嚯,白虎帮,老娘还青龙呢。 面上却显得有些惶恐,眼睛瞪大,小碎步后退两步,连连摇头摆手。 “我只是逃荒,逃到这里的,没有什么目的,没有目的。” “哼,还装!小小年纪,满嘴谎话!逃荒,哼,谁家逃荒会留下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子! 咱白虎帮是讲理的,今天就让你做个明白鬼,这个杂粮饼子可是你交上来的那个?” 东哥从怀里拿出一块饼子,举到了林墨面前。 她搭眼一看,嘿,这不是她早上交给小喜子的入伙费么? 没想到,整整一天了,保存得还挺好,一个角儿都没少。 只是,这就是个普通的杂粮饼子,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才被他们怀疑了? 她确实想不明白,疑惑的表情真真的,茫然地点了点头。 “既然是逃荒的,又怎么能吃得起这么好的粮食呢? 小子,你就别装了,老老实实地说出来,你是不是城北黑虎帮派来打探的? 你也看到了,这里这么多人,你是跑不掉的,你再不说实话,可就别想囫囵着走出去了。 说不说!!!” 白脸青年话落,一瞪眼睛,重重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 然后,白脸青年的面容扭曲了一瞬 只见他蜷起手指,悄悄地将手收回到了袖子里,背到身后。 嘶!这劲儿怪大的,林墨都替他觉得手疼。 林墨这才恍然,原来在她眼中拉嗓子,难以下咽的杂粮饼子,在他们的眼中竟然是不可多得的好粮食。 她对粮食精贵程度的认知,还停留在她前世那个物资极大丰富的时代,与现在相差了几千年。 这倒是给林墨提了个醒儿。 毕竟,她在能自保之前,还要苟很久,这些细节还需要多多注意。 “我真的只是一个逃难的,并不是什么黑虎帮的,你可别冤枉我。”林墨绝不背莫名其妙的锅。 “哼,臭小子嘴还挺硬,来人,将他给我拿下,堵上嘴,用刑。 小子,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早早晚晚的,你得求着我让你开口说话。” 青年一挥手,所有人都围上前去,准备将林墨拿下。 林墨也绷紧了身体,认真观察着他们,一场打斗一触即发。 这时,隔壁的屋子里突然传来了“咔嚓...咔嚓...”一阵机械零件运转的声音,接着是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一队人正向这里走来。 林墨趁着他们愣神的功夫,几个闪身便跳出了包围圈,快速向另一侧房间跑去。 冲进内室后,林墨直奔最远的角落,立即进入空间,张开精神力触角,“看”着堂屋那边的动静。 只见那边冲出了十几个膀大腰圆的黑衣人,个个手上拿着刀,凶神恶煞。 第15章 不一般的商队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将以白脸青年为首的乞丐们给围了个严严实实。 黑衣人只是举着刀喝骂吓唬了几句,这群刚刚还对着林墨凶神恶煞的乞丐们,就纷纷瘫在了地上,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黑衣人将他们堵上嘴,捆上手脚,串成了一串儿。 很快,乱糟糟的堂屋就安静了下来。 其中一个持刀的黑衣青年从队伍里走了出来,走进了来时的房间。 “王管家,已经将这几个小崽子全都抓住了,您看要怎么处理?” “全部灭口,谁让他们倒霉,正好撞见了呢。” 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他的语气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狠毒。 在他看来,杀人就像碾死一只虫子一样容易。 “大勇啊,处理完了这些小崽子,你们也抓紧时间休息。 最近不太平,此地不宜久留,待这批货物装好车后,我们要尽早离开此地。” “是。”青年抱拳退下,执行命令去了。 王管家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所有人都已经离开,这才将大门重新闩好。 他转身走回房间,在西墙边的博古架前站定,按压了两下摆在架子中间的青铜羊头的右眼,只听“咯嗒”一声,羊头向上弹起。 他握着两只羊角,将羊头顺时针转了一圈,又逆时针转了半圈,又是“咯嗒”一声,一阵机械运转声紧接着在墙后响起。 博古架及其后的墙壁,以中轴为圆心,开始缓慢转动,慢慢变成了一个高2.5米,宽1.5米的暗门。 门彻底打开后,王管家侧身入内,暗门在王管家的身后又缓缓地关上。 林墨眼睛一亮,内心雀跃,赶紧现身跟了上去。 看来,她竟是在误打误撞之下,发现了一只肥羊。 要不然,谁家做正经生意的会修这种打眼一看就不正经的密道。 他们做的肯定是那种写在刑法里的生意,只是不知道适配的是哪一种,多少年刑期。 门后是一个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小小的密室。 密室内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白胖男人,一身绫罗绸缎紧紧地裹在身上,有一种暴发户的美感。 此时,白胖男人正低垂着眼帘,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 桌上放置着一白瓷茶盏,袅袅的香气自茶盏中徐徐升起,渐渐的扩散在整个内室。 直到茶香散去,茶水变凉,也没有吸引到椅子上的人。 直到暗门转动的声音响起,椅子上的人才活了过来。 王管家在三步开外站定,躬身:“老爷,只是几个小毛贼,已经吩咐曹勇处理了。” “嗯,胡郡守派来传信的人到了吗?” “并未。” 王管家犹豫了一下,“老爷,郡守大人此次态度冷淡了很多,文书也迟迟不给,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哼!” “世道越发得不太平,他的胃口也越发得大了,张嘴就要七成利,又借口不太平,迟迟不让我们的商队通关,这是在拿捏我们王家呢!” “嘶...老爷,郡守大人也太狠了些,难道是本家那边...”管家也是一副心疼的模样。 “不会。”王老爷摆了摆手,“应该只是边境的局势有变化,他趁机坐地起价而已。” “只是,我们卖给鲜卑和羌胡的盐、糖、茶和铁器,以及换回来的牛羊和皮毛,最安全、最省时的路线,就是从胡郡守治下的边境县城经过。 而且出入边关必须有通关文牒才行,看来,咱们这次也只能由着他拿捏了,唉!” “哼!要不是安定郡西靠鲜卑,东邻羌胡,我们会找上他?他也就是占个地利而已,却这么快就忘了本分。 如此的嚣张,真是欺人太甚!” 王老爷愤恨地拍了拍桌子,使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几下,溅出的茶水洇湿了一角桌面。 只是,这批货物因为通关文牒的原因已经在此地搁置了许久,再耽搁下去恐会误事,他也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 “箭在弦上,暂且让他嚣张这一回。 等这趟走完,我会回雍州,向主家详细汇报此事,我们王家可不会任由他拿捏。” “郡守又如何,到时候,吃了我的都得给我再吐出来。” 王老爷的语气恶狠狠地,眼眶发红,像是想要咬下他刚刚提到的胡郡守身上的一块肉。 他端起杯子,灌下一口已经冷掉的茶水,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还好西边的朝那县已经交货,与鲜卑的交易顺利完成。 没想到,却在眼皮底下的县城里被卡住了,这次我会亲自去东边的西川县,与羌胡接洽。” “你立即派人给胡郡守送帖子,后日咱们途径安定郡,我亲自登门拜访。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王老爷的眼中闪过一抹冷厉。 “另外,将密室里的这批盐、糖、茶都分散装到草料车上,做好伪装,我们尽快启程,赶往西川县。” 王老爷的指尖不停地敲击着桌子,嗓音冰冷低沉,“要快!切记!” “是,老爷。”王管家领命离开,自去干活。 夜色渐重,只有屋檐下的风灯散发着温暖的光。 搬运货物的人们已经休息,只留下两队共十人,交叉巡逻。 只见一道黑影,避开巡逻队,在风灯的阴影里快速穿梭,最终消失在一辆马车的下方。 风灯晃了晃,灯影摇曳,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翌日,一队由三十辆大车组成的草料运输队在小镇通往安定郡的官道上疾行。 林墨躲在空间里,一边收着第一茬花生和黄豆,一边观察着马车里的王老爷。 昨日里,她趁着夜黑风高,先躲在了马车的车架上,再进入空间。 将空间依附在马车上,这样,空间就可以跟着马车一起走动了。 这是她的第一次尝试,毫无意外,获得了成功。 果然,小说里的设定总有一个是真的,也不枉费她在上课摸鱼的时候看了那么多小说。 只是,林墨望着手上颗粒饱满的黄豆和花生,不禁有些疑惑。 这两种农作物,生长周期这么短的么? 即使是算上空间的时间加速,似乎也比正常的生长周期短了一些。 这,真的能吃吗? 她不会成为第一个被空间变异农作物毒死的空间主人吧? 第16章 空间怪事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就有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在林墨的脑海深处响起,“当然不会啦!” 林墨心下一惊,手上一松,刚刚收获的花生纷纷砸落到了她的脚面上。 她却无心去管,迅速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躲进竹楼。 林墨背靠厅堂角落,身体紧绷,整个人呈防御姿态,散发精神力,四下观察。 然而,经过一番掘地三尺地仔细搜索,她并没有任何发现。 空间还是那个老样子,无人也无风,只有中心的那棵大树的树叶在沙沙作响。 林墨先是大声呼喊,没人应,又在心里默默念叨,还是没人应。 那道软乎乎的可爱声音,再也没有出现,似乎刚刚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而已。 林墨赶紧晃了晃脑袋,将这不合时宜的想法给晃了出去。 她将刚刚掉落在地上的花生归拢好,心大地继续下地干农活。 不过这次收获,却让她发现了储物格的新功能。 储物格不但时间静止,可以一直保鲜,如果每个格子只放置同样的物品,在数量上还可以无限累加。 发现这一点之后,林墨可太开心了。 她这两天正愁这批即将属于她的货物太多太杂,没有足够的地方放呢。 虽然货物现在还在王老爷的手里,但是,王老爷只是货物的保管者。 最终,所有的货物都会是她的。 她站在储物间外,叉着腰,仰着下巴,张狂大笑了好一会儿。 “嗝...额...” 林墨的笑被自己的打嗝声打断,中二反派气质顿时消失,她又变回了那个为了一口吃的,任劳任怨收庄稼的农民。 稳住!别浪! 先解决自己粮食极度短缺的问题! ...... 车队经过一天的疾行,终于在天刚刚擦黑的时候,抵达了安定郡,却被守门兵士给拦在了城门外。 管家见状,从车队中快步走出,给守门兵士塞了一角银子,很顺利的便得知了详细的原因。 他回到马车旁,在车窗旁边站定,躬身回禀, “老爷,因安定郡外流民持续聚集,几日前,郡守已经下令关闭城门,不许进也不许出。 只在每日寅时打开南角门,供菜蔬进城和夜香出城。 而且,进出城门者,不但需有郡守亲自颁发的特别令牌,还需将自己的画像呈上备案,用于城门守卫查验。 老爷,没有特别令牌和备案画像,守门兵士也不敢通融,否则按通敌罪论处。 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王老爷略一思索,从怀中取出一块墨色的圆形玉佩。 玉佩上雕刻着两株相互缠绕凌霄花,一半花开满枝头,一半却只余枯枝,甚是怪异。 他盯着玉佩,用大拇指摩挲了几下后,便将玉佩又放回了贴身内袋。 接着,王老爷又拿出了一块墨色金属令牌。 令牌为巴掌大的细长条,上宽下窄,宽的上侧中间突出一个尖角,上面刻着复杂的暗金色的纹路。 这是州府出具的通关文牒,是此次临行前,主家给他以防万一的。 他还记得当时主家将这个文牒交给他时,再三叮嘱他,不到情势紧急的时候,不得使用此文牒。 王老爷转了转扳指,下定了决心,“看来,已经到了不得不用的时候了。” 他撩起车窗帘子的一角,将令牌递给管家,“你拿着此枚令牌,再去城门处问询,看可否进城?” 管家看到令牌之后,双瞳一缩,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他内心一叹,老爷,似乎还是冒进了些。 眼下的情况,虽是有些棘手,但又何至于用到此枚令牌呢?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双手恭敬接过令牌,收进袖袋中,又往城门处走去。 接着,城门处喧嚣了一会儿,管家很快就折返回来,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老爷,守门卫士竟然不认此令牌。 我欲再说,他们就怀疑我是细作,想要将我拿下,还是塞了许多银子才将我放了。” 管家擦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双手将令牌举起,重新递还给老爷。 王老爷面无表情地接过令牌,闭目靠在马车壁上,一边用手摩挲着令牌,一边细细思索。 胡郡守突然转变态度,又紧闭城门,并制定了这一连串严格的防卫政策。 奇怪的是,这次守城的兵士们执行起命令来,也是毫不含糊。 虽然,这些政策不会专门为了对付他这样一个小人物而制定,但是搂草打兔子,捎带手就能给他点颜色看看,让自己陷入麻烦之中。 而照胡郡守这番做法看来,最近的局势应该确实是起了变化,并不只是他在虚张声势。 看来,边关真的要乱起来了! 想到这里,王老爷握着令牌的手一紧,唰的一下睁开眼睛,冷声道, “王福,全速赶往西川县,待交易完成后,再转回安定郡,面见胡郡守即可。” “是,老爷。” 不一会儿,车队就在夜色中缓缓启动,开始向着东北方向行进。 ...... 两日后,西川县车马店 王老爷将管家叫入密室,拿出那枚雕花怪异的圆形玉佩,将其拆分为两个半圆,仔细地对着管家吩咐。 “现如今情况不明,我们需要小心谨慎,现在启用备用交易方案。 这一趟,事关重大,你必须亲自盯着,而且得给我盯紧了,万万不可松懈。 王福,你可明白?” “老爷,小的明白。” “你拿着此信物,去高记杂货铺与高管事接头。 与他言明,边境不安全,这次交易不出关,就在县内进行。 然后,你带着通关文牒,跟着送信的伙计一起出关,将羌胡的商队伪装成做苦役的军户队伍带进边境。 将他们带来县城后,让其凭此信物来店里交易。 高管事是军户,主管着马场和草场的杂役安排,你与他言明商队需要伪装,他自会帮你处理妥当。 当然,也不会让他白白跟着忙碌,多允给他一些好处就是。 通关文牒你必须时刻不离身,通关时须亲力亲为,万不可交予他人。 附耳过来,我将接头暗号告知于你。” 交代完所有细节,王老爷又细细地想了一圈,觉得并没有什么疏漏。 他挥了挥手,打发管家去高记杂货铺接头去了。 王老爷松了第一口气。 然而,躲在空间里的林墨在偷听完了他的全程安排后,却提起了第一口气。 第17章 两只肥羊的相聚 两边的物资她都想要,只是这个下手抢夺的时机却是不好掌握。 双方在物资交易期间,不仅点货、装货的时候双方人马聚集在一处,外围的安保力量也会变成两方的人马。 这是整个交易过程中人数最多的时候,这肯定不是合适的下手时机。 若是现在动手,只能吃掉王老爷一家的货物,若是等交易完了再动手,还是只能吃掉王老爷一家的货物。 明明有两只肥羊摆在面前,却只能薅秃其中的一只羊。 忧愁!实在是忧愁! 可能是她贪心了,只是,她实在是太缺乏物资了。 自从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世界,借尸还魂,身无长物不说,还遇到了灾荒年,地里啥啥都没有,十里八村也是十室九空。 好不容易有个金手指,虽然金手指是个成长型的空间,潜力巨大。 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能解决温饱的基础生存物资还是得靠自己一点一滴地慢慢收集。 漫长的冬季就要来临,她仍然缺衣少食,这让她始终缺乏安全感。 好不容易遇到两只肥羊,真是哪只羊都舍不得放弃。 别说放弃一只,哪怕只是少薅了一点,她都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硬生生地剜掉了一大块肉,特别得疼。 于是,她决定再观望一下,就让王老爷再帮她多保管几天她的货物。 王管家对有人已经惦记上他家的货物,并且单方面宣布据为己有的行径,毫不知情。 他现在已经来到了高记杂货铺的门前。 王管家整理了一下右边领口处别着的孔雀翎羽,走进杂货铺,用特殊的步伐,在铺子里走了一圈。 然后,他在一个瓷瓶前停下,问柜台后的掌柜,“这瓶子上的纹饰是山猫吗?” 掌柜抬头看了他一眼,回道,“不,这是花狸。” 王管事挑眉,“山猫比花狸更加小巧可爱。” 掌柜接话,“花狸比山猫更加聪明伶俐。” 两人对视一眼,掌柜对着王管事点点头,“原来是贵客到了,请后堂叙话。” 掌柜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嘱咐擦货架的伙计看着铺子,打开通往后院的门,请王管事进后院详谈。 两人在后院堂屋落座后,掌柜给王管事倒了一杯茶,寒暄道,“敢问这位大人怎么称呼?鄙人姓高,您叫我高掌柜即可。” “不敢称大人,我只是为主家办事,您直接喊我王管事就行。” 王管事摆了摆手,从怀里拿出那半个玉佩,放在桌子上,轻轻地往高掌柜那边推了推。 高掌柜拿起玉佩,放在灯前,细细地看过,又将玉佩翻转,再细细地看了一遍。 细细查验几遍,确认无误后,这才将玉佩还给了王管事,“不知王管事有何安排?我自当全力配合。” “我们打算......然后......再......到时候......” 烛火跳跃,将两道拉长的人影映照在窗纸上,缓缓地摇摆。 半晌,人影剧烈晃动了几下,分开之后各自消失。 屋门打开,两道人影,逆着光从房中走了出来。 两人快步走出后门,登上一直等候在那里的马车,分头离去。 时间就在王管事在边关各处的劳累奔波中,以及林墨在空间大树下的修炼中,缓慢而坚定地流逝。 转眼间,一个星期就这样过去了。 这期间,林墨除了修炼,也没闲着。 她已经将库房的防守情况,守卫共有几组,每组有多少人,何时换班,都摸得清清楚楚。 今日,她终于找寻到了制造混乱,浑水摸鱼的时机。 于是,她趁着夜深人静,守夜的护卫精神松懈之际,将五辆车里的货物收进了空间。 这样的数量,既可以让王家就没有足够的货物交付,也不会让他们双方彻底地翻脸。 他们扯皮、协商都需要时间,只要将他们拖在这里一天,她就可以趁着夜色继续收货。 到时候,她再故意做出点痕迹,让他们发现不对劲,再次重新清点货物数量。 待他们双方都发现己方的货物数量减少,肯定会互相猜忌,最好能够大打出手,那她真正的机会就来了。 盼望着,盼望着,羌胡商队在林墨的盼望中,终于到了。 足足四十辆大车,林墨看得眉开眼笑。 因为商队扮作了军户杂役,直到夕阳西下,车队才来到店外。 打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他个头只是中等,身板却十分壮硕,胸背厚实,肌肉鼓鼓,厚实的外袍也遮挡不住肌肉的轮廓。 他头上戴着圆形毡帽,细密而卷曲的络腮长须遮挡了男子的大半张脸,露出的眉眼细长,闪烁着精光。 他示意护卫首领指挥着车队,自己则带着随从大踏步向门口走去,对着在门口迎他的王老爷拱了拱手。 “王老爷,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李老爷,好久不见,托您的福,我一切安好。请!咱们进屋详谈。” 王老爷同样拱了拱手,扬起一个标准的商业笑脸,侧身让开门口,做了个请进的姿势。 李老爷甩臂大踏步的走进堂屋,大马金刀的落座。 不等王管家上茶,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王老爷,这次为何突然改变交易方式?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老爷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李老爷莫急,莫急。您远道而来,一路风尘,先喝杯茶润润喉,咱们再说其他。” 李老爷脸上闪过一丝烦躁,上半身往椅背上重重一靠,放松四肢,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 嘴上却不饶人,给了王老爷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确实是该歇一歇,这一路风餐露宿,要不是王老爷,我也享不到这个福气。” 王老爷被怼,面上有些讪讪,只是这事儿确实是他理亏,也不好与李老爷生气。 只得僵着脸,挂着比哭还难看上几分的笑意,连连拱手,伏低做小。 若不是与李老爷合作多年,一直交往愉快,这次交易就彻底黄了。 到时候,他不但会损失一大笔银子的进项,还会动摇他在本家那边刚稳定不久的地位。 想到有可能的损失,王老爷一阵胸闷气短,忍不住又在心里给胡郡守记了一笔小账。 正在气闷之时,王管家捧着茶盘出现在门口,适时地给他解了围。 第18章 肥羊之间的争斗 王老爷将胸中的那口浊气悄悄吐出,缓了缓脸色,重新将全部心神聚焦在李老爷的身上。 管家将茶杯轻手轻脚地放下,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安顿羌胡商队去了。 王老爷趁机调整好心情,举起茶杯,冲着李老爷示意, “李老爷,请喝茶。这茶叶也在此次贸易的货品之内,您正好品鉴一下。” 李老爷见此,也收起了散漫的架势,接下了王老爷的示好。 他重新坐正,理了理衣袍,学着王老爷刚刚的样子,也敷衍地举杯示意了一下。 李老爷揭开杯盖,看也不看,也不管冷热,直接将杯子怼到嘴边“吨~吨~吨~”,只几口就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同样是几口喝尽,这才用袖子抹了一把嘴,满足得叹了一声好茶。 王老爷用杯盖轻轻拂开茶叶,闻了闻茶香,再小啜一口茶水。 眼角的余光看见李老爷宛如牛饮的架势,额角青筋直跳,内心鄙夷,“哼!粗鲁!蛮夷,果然上不得台面。” 茶水喝完,李老爷耷拉着眼睛,语气轻佻,令人牙痒。 “王老爷,这次为何突然改变交易方式?可否给我透个实话? 你也知道,百年恩怨,你们汉人的地界儿,对我们部族可是一点都不友善。 咱们合作多年,我把你当成我的好朋友,这才在接到消息之后,甘愿冒着莫大的风险,带着货物到这儿来。 你呢,却在这里跟我遮遮掩掩,让我很是失望,如此,我要回去想一想我们后续的交易了。” 王老爷似乎对李老爷的阴阳怪气毫无所觉。 他低头敛眉,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沉吟了一会儿,“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说与你听也无妨。” “雍州秋粮歉收,有刁民趁机闹事,郡守大人自然要先安抚治下百姓。 公务繁杂,人手不足,自然是顾不上我等商贾,文书批复也就迟了一些,这才耽误了几日功夫。” 李老爷撩起眼皮,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王老爷的表情,并不认可他给出的理由。 不过,他也没有再抓着不放,而是顺着王老爷的话茬,接着说了下去。 “整整迟了十日,十日啊,你可知耽误了这么多天,货物的粮草消耗实在是太大了,这部分王老爷可得补偿给我。” “粮草虽消耗了不少,可也都变成了它们身上的肉,你不会亏的。李老爷一向大气,这次何必如此计较?”王老爷不为所动。 “这些可都是难得的好马,品相好,可以用做战马,自然养的精细,怎么能将它们和普通的家畜相比。 难道,王老板你舍得杀来吃肉?” 王老爷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李老爷一路辛苦奔波,本就有些烦躁,见此也没了耐心,直接亮了底牌。 “既然王老爷眼光高,看不上这些马的好处,那我也不强求。好马到哪里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宝贝,大不了我再带回去。 只是下次,你若是再想要这样品质的好马,那可就再也没有了。” 王老爷没想到李老爷突然间釜底抽薪,一时竟有些愣住了。 马匹,可是这次交易的重中之重,本家早有交代,这是万万不能出差错的。 他突然生出了一丝委屈,讨价还价,不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得有来有往,一点一点地谈啊。 他也只是想抻一抻,好能砍下点银钱。 这李老爷咋还不按套路出牌呢,谈都不谈,一上来就掀桌了可还行。 蛮夷!讨人厌的蛮夷! 王老爷毕竟也是做了多年生意的人,虽被李老爷打了个措手不及,却很快就想通了。 罢了,直来直往的也好,省下了来回拉扯的功夫,他也可以省点心。 “李老爷说笑了,千里迢迢的带过来了,怎么好再带回去。咱们可是多年的情分了,我自然不能看着李老爷吃亏。” 王老爷顿了顿,“这样吧,下次交易的时候,我多给你两辆车的盐茶可好?” “呵,王老爷,用你们汉人的话说,你这是给我画大饼啊。 咱们几个月才交易一次,时间也不固定,下次交易还不一定是什么时候呢,必须这次一起结清。” “李老爷,咱们每次交易的货物数量都是固定的,即使我备有损耗,这些备用物资的数量也是不足的。” 王老爷借口没有现货,并不搭李老爷的茬。 只是,李老爷铁了心的要难为他。 “盐茶不够,其他的货物呢?所有的备用货物凑一堆儿,足够了吧?实在凑不齐,我也可以在此处等你两三天,让你筹措物资。” 李老板撇了撇嘴角,斜着眼睛,抬起下巴,用鼻音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继续输出。 “我可是非常相信你的能力,对你来说,这都是小事。王老爷,咱们这次交易能否达成,可就全看你的诚意了。” 王老爷又黑了脸,只得讪笑两声,并不接话。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只余暗流涌动。 只是,两人的心情却截然不同。 这时,王管事步入屋内,打破了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李老爷,老爷,饭菜已摆好,请移步花厅用饭。” 王老爷迫不及待地率先起身,“李老爷,先用饭,饭后咱们再谈。而且事不宜迟,让伙计们先点货吧。” 李老板活动了一下手脚,理了理衣袖,这才不慌不忙地起身,大踏步地走出去吩咐伙计们点货。 见状,王老爷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个蛮夷这次如此难缠。 他紧跟在李老板身后出门,对守在门厅的自家伙计使了个眼色。 见伙计跟在李老板伙计的身后而去,才几步追上李老板,与他并肩,一同前往花厅用饭。 只是,饭还没有吃完,就有一个伙计神色慌张地闯进了花厅。 天气很冷,伙计却脸颊坨红,额头亮晶晶的,细看之下,竟是一头的白毛汗。 王老爷见自家伙计一脸仓惶,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顿时有些坐不住。 他有些不满自己的急切,又有些嗔怪伙计的冒失,让他接二连三的,在李老爷面前失了颜面。 王老爷清了清嗓子,板着脸呵斥了伙计一句,语气不紧不慢,“没规矩,何事如此?” 第19章 快乐零元购1 伙计早已经乱了心神,根本没有心思配合王老爷的表演,老爷的话音未落,他的话就一股脑儿地倾泻而出。 “老爷,我们的货物不知何时少了五大车,皆为盐糖茶。” “什么?!”王老爷再也顾不得立稳重的人设,一下子就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李老板也一脸惊讶,他看向王老板,语气有些幸灾乐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老板,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烦请你先去客房稍作歇息,稍后我去客房找你。” “王福~~~,带李老板去客房歇息。” 王老板没有接话茬,只对着李老板拱了拱手,一甩袖子,干脆利落地转身出门,跟着引路的伙计迅速走远。 很快,王老爷就来到了出事的车架旁。 隐藏在草堆里的箱子都已经被抬下了车,整齐的摆放在地面上。 箱盖已经打开,里面空无一物。 王老爷看着堆了一地的空箱子,只觉得呼吸一滞。 仿佛谁在他的耳边用力地敲了一声大鼓,整个脑袋都是嗡嗡作响,发胀发痛。 周遭似乎有低低的说话声,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就像有一层膜将他和周遭给隔离开来,他听不真切。 他突然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晃了两下。 身后的伙计见状,立刻上前扶住了他。 他借着伙计的力道支撑住自己,扶着额头,晃了晃脑袋,觉得好了些,这才站直了身体。 “小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老爷的声音有些尖利,还带着一丝颤抖,他却毫无所觉。 刚刚报信的伙计,也就是小五,从怀里掏出这些箱子的所有封条,双手平举,躬身递给王老爷。 “回老爷,刚刚点货的时候才发现这些箱子已经空了。奇怪的是,这些箱子不仅外面的伪装完好,封条也是完好的。 小的已经问过车夫,这一路上,他没有遇到陌生人,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也没有感受到车的重量有任何变化。 随行善后的护卫也证实,这一路的车辙印深度也没有任何变化。 那么,问题应该就出在我们停留在这里的这几天。 只是,在咱们到来之前,店里其他的客人都已经被劝走了,店里店外都是我们的人。 我也问了早晚值守的护卫,这几日,他们并没有看到形迹可疑的陌生人。” 王老爷看着手中完好的封条,额头青筋暴起,眼睛微凸,双颊鼓胀,怒气让他的面目显得有些扭曲。 “哼,肯定是值守护卫懒散懈怠,被人钻了空子,竟然拒不认错,还撒谎遮掩。 小五,先赏他们每个人十鞭子醒醒神儿,待此处事了了,回府之后再另行赏罚。 大勇,你身为护卫统领,御下不严,念在这次事情紧急,暂且不罚你。 若是再出事,一起领罚,你是首领,惩罚翻倍。 院内多点风灯,每班再增加一队巡逻人手,让他们都警醒着点。” “是,老爷。”侍立在侧的青年护卫首领赶紧俯首应是。 与此同时,李老爷正坐在桌子旁,核对着这次交易的货物清单。 他将刚刚从谈判得来的额外货物,添加在单子上。 看着长长的清单,想到即将得到的大笔收入,他不由得哼起了家乡的小调。 这时,他的贴身小厮走了进来,在他身边站定,低声耳语。 “老爷,都打探清楚了,汉人果然是狡诈。王老爷之所以改变交易地点,是因为他跟郡守大人闹翻了。 而且,附近的所有州郡都遇到了旱灾,大片庄稼颗粒无收,附近村镇的人都出去逃荒了。” 听到这里,李老爷的眼里闪过一丝兴味,他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他敲着桌面,沉吟了一会儿,“哦?有意思!你们分散出去,仔细地打听一下这几个州郡的具体情况。” 他作为部族里的王室贵族,是知道王上一直有举族内迁的想法的。 如果这次灾荒持续蔓延,汉人的官员又无力应对,等到这些州郡彻底乱了起来,他们部族的机会就来了。 他又拿起物资清单,细细地看过一遍,心里感叹,汉人的好东西可真是数不胜数,怪不得王上一直惦记着中原。 看来,还要多发展几条这样的贸易线路。 这样,不但能得到这些汉人朝廷严格管制的物资,还能得到很多重要的各种情报。 这些汉人的胆儿可真肥,为了赚钱,百无禁忌,连夷三族的事儿都敢做。 不过,这对他们一族来说,却是一件大好事。 正好可以利用汉人的贪婪,用足以令人心动的巨大利益,将他们都拉拢过来,与他们部族深深地捆绑在一起。 到时候,哼,这片土地早晚都会被踏在他们的铁蹄之下。 “王老爷,念在你还有些用处的份儿上,这次,就先留着你的这条小命。 至于你能活多久,那就看你经营的本事了。呵呵~~” 此刻,李老爷的脸在烛光映照下,明暗交织,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 夜渐渐地深了,喧嚣了一天的院子也渐渐地安静下来。 屋内的灯光已经熄灭,屋外仍然灯火通明。 不时,有巡逻的队伍举着火把走过。 半夜三点,人困马乏之际,王老爷的马车下,突然出现了一小团黑影。 黑影的速度极快,在货车下方的阴影里不停地穿梭。 “嗯?” 走在最后的一个护卫停了下来,看了看成排的货车,又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你有没有看见东边有一道影子?” “什么影子?”前面的人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最后面的护卫指了指两排货车中间的走道,“那边,我刚刚看到一道影子闪过去了。” “没有啊,你真的看清了?”前面的人彻底清醒了,他顺着队友手指的位置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队伍最后面的嘈杂惊动了队长,队长一抬手,整个小队都停了下来。 等他们听了队友的汇报后,都不由得一个激灵。 后背那依然疼痛不止的鞭伤,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在他们没有察觉的时候,有一伙儿窃贼,盯上了这批货物。 “你们俩,过去看看。”小队长指着队伍最后的两个人示意。 第20章 快乐零元购2 两人对视一眼,打了个手势,分别从两边包抄过去,很快就走到了那辆货车旁。 小队长则带着小队里其余的人,分散在后方,盯着四处的动静。 只是,他们上上下下将所有地方都检查了一遍,甚至还扒拉了一下车上的草垛,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检查车底的人站起身,“什么都没有啊,你是不是太困了,精神恍惚了。” 另外一个人挠挠头,有点疑惑,“也许吧?不应该啊,我没觉得困乏啊。”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回到了队伍里,继续巡逻。 空间中的林墨,却紧张地出了一身汗。 前面收物资收得太顺利,她有点得意忘形了,一不小心就露出了行迹。 她盘坐在空间的大树下,闭目冥想,让自己慢慢沉静下来。 然后,林墨开始头脑风暴,复盘她在刚刚的行动中,暴露出来的问题,规划接下来的行动路线。 确保自己能够隐匿行迹,她才继续在货车下方快速的穿梭。 终于,林墨成功地收完了所有的物资。 本来她还想收几匹马,可惜马群实在太警觉了。 只要她一靠近马棚,就会引发马群的骚动,马群的骚动很快就能引来巡逻的护卫。 她尝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只能遗憾地放弃了。 这次的收获很大,她想了想,继续潜伏回了王老爷的马车车厢下方。 一夜无事发生,护卫们紧绷的脊背也放松了下来。 第二日,交易成功的双方无知无觉地赶着空车奔向了各自的目的地。 王老爷嘱咐护卫首领曹勇带着货物先行返回雍州,他则带着管家折返安定郡,面见胡郡守。 王老爷由于心中焦虑,他一路上马不停蹄,紧赶慢赶,终于在夜幕降临之前赶到了安定郡。 安定郡外的流民已经被驱散,只余三三两两的老弱还固执地不肯离开,在城门的不远处徘徊。 马车顺利的驶入城门,穿过街巷,半个时辰后,就来到了郡守府的侧门。 管家给门房递了帖子,塞了一角碎银子,转身安静地站在马车旁。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角门走出来了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 他左右打量了一下,待发现停在不远处的马车后,才扬起笑脸,快步走到马车旁。 “原来是王老爷,我家老爷公务繁忙,现在还在衙门议事,故不能亲自来迎,怠慢了老爷,还请海涵。” 王老爷这才撩起车帘,抬了抬下巴,“胡管家,辛苦你了。” 胡管家对王老爷的态度恍若未觉,单手一撑,轻巧地坐到车辕上,亲自将马车赶入府中。 路上,马车突然沉了一瞬,车后似乎有个黑影晃了晃,只是定睛再次看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华灯初上,郡守府的后宅一片繁忙,水榭暖阁张灯结彩,喧闹非常。 原来,今日是郡守公子纳妾的好日子。 一个头顶两个包包,面庞白净的跑腿小丫头,端着托盘,穿梭在厨房和水榭之间的石板路上。 只是,走着走着,她就消失在了假山的后面。 这个小丫头就是成功混进郡守府的林墨。 她在府中找了一套小丫头的衣服,给自己装扮上,趁着府中忙乱,完美的混入其中。 只是,她限于跑腿丫头的身份,只能在后院打转。 好在后院的女人多,她们库房里的好东西也多。 只是,她们的院子里都有看门的婆子和守门的丫鬟,她这身份根本就够不着房门。 看来常规方法是用不上了,只能等夜深人静的时候,用点非常规的方法了。 确认了行动目标,林墨打算趁着现在有时间,多去厨房走几趟,蹭点吃食填饱肚子,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爬墙。 她将空托盘放在身前,正在路上走着,就看见前面的主院里,走出来一个穿着精致的秀气姑娘。 这个姑娘四下张望了一下,看到了远处的林墨,眼睛一亮,冲她招了招手。 林墨快步走到这个姑娘的身前,“姐姐,您有什么吩咐?” “夫人要沐浴,你赶紧地去趟灶房,让她们把洗澡水给夫人送来。”说完,还给她手上塞了一把果子。 林墨心里一喜,真是想瞌睡就送来了枕头,这不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进主院了嘛。 她赶紧应下,一溜烟儿地向厨房跑去。 那个姑娘站在院门口,看着那个雀跃的小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甬道高墙下的阴影里,只觉得有些好笑,不禁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哪个院子里的杂役丫头,看她刚刚的急切表现,想来也是个有上进心的。 若不是今天是大公子的好日子,夫人派了院子里不少丫头和小厮去水榭帮忙,也不会短了人手,要找个外面的杂役丫头来跑腿。 只是正院又哪里是这么好进的,这个小丫头只怕是要白殷勤一场了。 林墨并不知道,她的雀跃被那个姑娘看在眼里,只以为她是因为能巴结上正院而开心。 如果她知道了,她肯定会吐槽那个姑娘想得可真美,她只是看中了正院库房里的宝贝而已。 这时的她已经开开心心地来到了厨房,完成了传话的任务后,便乖巧地站在角落,等待着洗澡水烧好。 她看着大铁锅里的水,慢慢蒸腾出雾气,开始咕噜噜的冒泡,心里也美滋滋的冒着泡泡。 这可是她打开财富之门的钥匙呢。 ...... 主院的浴房里,水汽氤氲,小丫头们抬着水桶来来去去,谁都没有发现她们中间少了一个人。 这个消失的人自然就是伪装成杂役丫头的林墨。 她进入正院后,就迅速地脱离了送水的队伍,一路都小心地避着人,很快就来到了一号库房后窗的窗下。 林墨利索地扒开窗栓,撑着窗台跳进室内,再把窗户轻轻地关好。 这一套动作干脆利落,行云流水,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就见一排一排的大箱子,整整齐齐地摆了满满一地。 林墨嗖的一下就朝着离她最近的箱子窜了过去。 她直接上手,一把就拽掉箱子上的锁头,打开箱盖,然后...... 她就被白花花的银子晃花了眼睛。 一锭锭灰白色的元宝,圆圆胖胖,可可爱爱,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箱子里。 在清冷月光的映照下,反射着令人心动的璀璨光芒。 第21章 书房探秘1 “吸溜......” 林墨直勾勾地盯着那白白胖胖的银锭子,眼睛根本就挪不开,嘴巴快要咧到了耳根,无声地傻笑。 终于,她忍不住摸了上去。 粗糙的指腹轻柔地划过一排排的银锭子,冰冰凉凉的,手感可真好啊。 摸够了,也笑够了,林墨这才揉了揉酸胀的脸颊,擦了擦嘴角处的些许晶莹,毫不犹豫地连箱子一起收入了空间。 她接着打开旁边的箱子,是一箱的名贵布料。在影影绰绰的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华。 她毫不客气地直接收了。 下一个箱子,依然是华贵的布料,收了。 又一个箱子,是上好的皮毛,毛色鲜亮,入手顺滑,收了。 再一个箱子,里面装着大大小小的木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各种各样的金玉首饰。 包括整套的头面、镯子、戒指、手串,以及零零碎碎的小首饰。 还有各种宝石裸石、珍珠、珊瑚等等,也装了满满当当的几盒子。 这些她都毫不客气的全部收了。 又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大大小小的玉石、珊瑚摆件,收了。 再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各种玉佩、扇坠等装饰,收了。 然后,她又走向了下一个箱子......再一个......再一个......统统收了。 开箱子开到最后,她已经从欣喜若狂到面无表情了。 她甚至觉得,刚进入库房的自己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现在,她也算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林墨将所有的箱子都收完,又转入了二号库房。 这个库房不大,密密地摆满了架子,架子上放着大大小小的盒子。 她打开看了一下,是炮制好的各种名贵药材和很多不知名的药丸,药膏。 林墨想了想,只将炮制好的药材给收了。 药膏和药丸没有说明书,也没有标上药名,她可不敢收。 话可以乱说,药坚决不能乱吃。 林墨用力地晃了晃头,把自己因为乱吃东西而倒地不起、口吐白沫的不靠谱画面从脑袋里晃掉,走向了下一个库房。 三号库房则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家具,以及屏风、香炉之类的大型摆件。 家具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显然是被遗忘了很久。 林墨一点也不嫌弃,她的竹楼可空旷着呢。 她仔仔细细地挑了一整套顺眼的家具,放在了竹楼的各个房间里。 看着填得满满当当的房间,她满意地呼出一口气,可算是有个家的样子了。 对了,屋前的草地上也可以摆上一套,树下也可以摆一套。 门前观景,树下喝茶,这生活,美滋滋。 林墨像只掉进米缸里的老鼠,开心极了。 她很快就搬空了正院的库房,接着抹去了自己的痕迹,悄悄地溜出了正院,直奔前院而去。 在精神力的帮助下,只一会儿,她就站在了前院的库房里。 前院的库房里,现银有三大箱,金子一小箱,古董玩件八大箱,统统都被林墨收入了空间。 清空了前后院的库房后,林墨避开巡夜的家丁,打算趁夜溜出郡守府。 林墨刚走过前院书房的院门,正要走出路口,就看见从前方的路口上,拐出来了影影绰绰的两道身影。 后方的身影微躬,恭敬地奉承着前面的那道笔直的身影,直奔她的方向走来。 她迅速将脑袋缩了回来,进入空间。 林墨在水镜里看着那两道身影从她前面的甬道上走过,向前院书房所在的院落走去。 “诶?熟人啊,这不是好心的王老爷么?” 林墨出了空间,看了看王老爷过来的方向,又看了看书房的方向,眼睛闪了闪,决定去书房后窗听个墙角。 好心的王老爷不但让她搭便车,还给她提供了特别丰富的物资,让她一下子从赤贫跨越到小康。 这次,好心的王老爷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呢? 白天里笑容满面的管家,此刻换了一张脸,他耷拉着眼角,神态倨傲,对着谄媚的王老爷不假辞色。 他将王老爷带到书房门口后,打起门帘,向王老爷做了个请的姿势。 王老爷讪笑着点点头,大踏步迈步进了书房。 管家并没有跟着进门,他将门轻轻地关上,放下门帘,转身站定,守在了书房门口。 书房内,胡郡守坐在主位,王老爷恭敬地坐在下首末位。 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屁股只沾了一半的椅子,脊背挺直,神情却带着一丝谄媚。 胡郡守并未将他的种种作态放在眼里,仿佛面前的人压根儿就不存在一般。 他眯着眼睛,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口。 稍歇之后,又呷了一口,吹了吹漂浮着的茶叶,再呷了一口。 时间在胡郡守的沉默中,仿佛被拉得细长而粘稠,压得王老爷的脊背慢慢地弯了下去,表情也开始变得僵硬。 突然,上首传来一声清脆的“当~啷~”声。 王老爷被突兀的声音惊了一下,身子不由得一抖。 他条件反射地抬头看过去,原来是胡郡守突然间松了杯盖,杯盖落下砸到茶杯之后发出的声音。 这时,胡郡守才掀起眼皮,懒懒地看了王老爷一眼。 “王全福,你考虑得如何了?没有我的庇护,你这生意,想要继续做下去,恐怕......” 王老爷藏在袖内的双手倏地攥紧,紧紧地抓住了袖口的内衬,将袖口抓出了深深的褶皱。 他脑子飞速地转动,谨慎地措辞,略带忐忑地回复道, “胡大人,现在的世道乱,生意不好做,各处都需要打点。您...您要的数目实在是太大了,能不能通融一下?” “哼,在安定郡这个地界儿,你打点了我,还需要打点谁?” “王全福,既然你这么没诚意,那就没什么可谈的了。胡安,送客。” 王老爷:...... 王老爷还来不及辩解,就被胡安不由分说得给搓了出来。 他站在院子里,迟迟不肯离去,急得连连跺脚,不停地来回踱步。 半晌,王老爷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22章 书房探秘2 只是,他刚要往书房迈步,守在门口的胡安就一个闪身挡在了门口。 胡安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两眼一瞪,下巴微抬,拦住了王老爷的去路。 王老爷因为走得急,差点撞到胡安身上。 他摸了摸有些酸楚的鼻子,抬头便看到胡安这副狗仗人势的嚣张嘴脸。 王老爷想要发脾气,又想到来时想要达成的目的,只得忍了下来,讪讪地退了回去。 接着,胡安一摆手,一个引路的小厮便从旁边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胡安冷声吩咐:“小全,务必把送王老爷送回客房,王老爷,请!” 王老爷见状,也不好再纠缠,只能无奈离去。 胡安盯着王老爷远去,这才回转,“老爷,王老板回去了。” “嗯,再晾他一晚,火候就到了。你盯着点,咱们走之前,再狠狠地坑他一笔。” “老爷英明。”胡安的马屁立即到位。 “嗯,咱们经营多年,打点许久,费劲心思才攀上东海王。 幸得王爷爱护,要将我调往他的封地,那可是东边富庶之地,岂是这西北荒僻边陲可比的。” “王爷高义。”胡安冲着京城的方向拱拱手,附和着。 “只是,在离开之前,咱们在此地的买卖都需要将首尾处理干净,这事儿你全权负责。” “老爷放心,小的保准给您办的妥妥的。” 胡郡守满意地点点头,冲着胡安招招手,示意胡安附耳过去。 两个人将头凑在一处嘀嘀咕咕,胡郡守满脸的兴奋,双手不时地在面前挥舞,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胡安则不时地点头附和。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书房的灯光才熄灭。 接着,一队灯笼开始缓缓地向外移动。 直至灯笼全部消失在了二门内,甬道上又恢复了黑暗,林墨才从后窗摸进了书房。 她先用精神力将书房由内而外地扫描了一下,果然在书桌内发现了一个暗格,暗格里有一个书籍样式的东西。 林墨的眼睛一亮,立刻就断定,这是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 毕竟,哪个好人家会把普通的书籍给放在暗格里藏起来呢。 林墨在书桌上摸索了半天,却没有发现可以按动的纹饰图样。 她又将桌上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起来,也没有发现固定在桌上的物品。 能试过的都试过之后,仍是没有丝毫的发现。 林墨站在桌前,有点麻爪,想要放弃又不甘心。 恼怒之下,她执拗的脾气也上来了,非要弄到这东西不可。 于是,林墨一咬牙一跺脚,将精神力触角伸出,慢慢地缠住暗格里的书本。 缠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用精神力将整本书都缠满,林墨才尝试着将之收进空间。 她咬着后槽牙,额头上的青筋凸起,瞬间就出了一脑门的汗,终于,她成功了。 只是,这也太耗费精神力了。 林墨抚着胸口,压下心悸的感觉,顾不得额角的神经还在突突地跳,立刻把书本拿到手上翻了起来。 这应该是一本账本,账本很厚,记录的内容却很简单。 上面只记着日期、人名和银两,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一目十行,账本很快就被她翻完了。 看完之后,林墨有点郁闷,把柄再好,她也不会用啊。 为了取到这账本,浪费了她这么多精神力,没想到,却是个鸡肋。 留着没啥用,扔了又舍不得,算了,还是好好地放到竹楼书房里吧。 不过,账本里倒是出现了很多次胡郡守口中的东海王。 而且东海王名字后面跟着的数额巨大,这倒是引起了林墨的兴趣。 看来,这个东海王不仅权势滔天,而且非常贪财,胃口还不小。 只是,这跟眼下的事情无关,眼下最要紧的自然是郡守府零元购。 黑夜笼罩的郡守府,成为了林墨的购物天堂。 天刚蒙蒙亮,郡守府的下人院已经热闹了起来。 做杂役的丫头和小厮纷纷走出院子,往府里的各个方向走去。 角门已经打开,菜蔬车、柴火车等正排成一溜儿地停在门外,杂役们不断地进进出出,忙活个不停。 借着清晨的忙乱,林墨很轻易地就混出了郡守府。 秋末冬初的清晨,已经开始变得寒冷,冷硬的风像砂纸擦过脸庞,时间一长,脸上的皮肤被刮得生疼。 林墨拢了拢衣领,缩了缩脖子,抬脚走进了安定郡的大街,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 安定郡是州郡的府城所在之地,靠近边关,城池不算太大,却依旧是一片繁华的景象。 林墨顶着风,一路低头疾走,很快就来到了城东的市集区。 她站在覆着一层白霜的夯土路上,脚下是坚实的土地,两边是林立的店铺。 各色幌子迎风招展,耳边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她看着眼前的人间烟火,深深地呼吸,不断地呵出一团团白色的雾气。 她感受到清冷的空气灌入肺部,终于有了活着的真实感,仿佛之前的苦难经历只是一场幻觉。 甩甩头,将伤春悲秋的情绪赶走,她开心地一头扎了进去。 此时的天色还略显昏暗,却已经有早起的商家开始忙碌。 包子铺的蒸笼就放在街边,笼屉摞得高高的,有白色的蒸汽争先恐后地从笼屉的缝隙中挤出来,慢慢地逸散到空中。 香味也跟着水蒸气飘了出来,直勾得人内心痒痒,不自觉得开始分泌口水。 小伙计一边将笼屉里蒸好的包子,倒入身前桌案上的大笸箩里,一边大声吆喝,招揽着生意。 “馒头,刚出锅的热馒头,有素,有肉,快来买啊,热馒头~~” 啊,原来这里把包子叫馒头啊,林墨表示学到了。 相邻的汤饼摊儿上,灶火正旺,锅里的开水正咕噜噜的冒着大大的气泡。 大师傅一只手托着和好的面,另一只手往锅里撕着面片,面片撕得很薄,薄得可以透光,只在开水里一滚便熟了。 大师傅拿着大勺在锅里搅动几圈,将熟透的面片盛入放着小菜的粗陶大碗,再舀入一勺用大骨头熬制的高汤,香气立刻就被激发了出来。 冬日里来上一碗热乎乎的汤饼,那可真是从内到外的舒坦。 第23章 舌尖上的安定郡 汤饼对面的摊子上,案板上的大块面团,在一位大娘的手中不停地变幻,再被揪成一个一个的小团子,小团子又被灵巧的手擀成了巴掌大的饼胚。 只见大娘拿着一个圆形的物件,上面有细密的针状物,在饼胚上戳了一圈,饼胚的正面就有了漂亮的孔状花纹。 大娘的手边还放着一个包裹着布的圆筒形物件,大概二十厘米厚,上表面带着弧度,这是用来当做托着饼的底座的。 大娘往面前的馕坑中撒上盐水,接着拿起擀好的饼胚,蘸上芝麻后,将其放在底座上。手握着底座,迅速地将饼胚贴到了坑壁内,一会儿就贴满了整个馕坑。 三五分钟后,热乎乎的馕就出坑了。 哦,大娘称之为胡饼。 胡饼摊儿的旁边是做羊肉汤的。 一个锅内炖着羊骨,奶白色的汤不停地上下翻滚着,另一个锅内则炖煮着大块的肉。 很多人买了胡饼之后,都会买一碗羊汤一起吃。 有钱的,来一碗肉多的汤,没钱的,也会要一碗大骨汤。 奶白的浓汤,翠绿的葱花,表面飘着厚厚的一层羊油,也是冬日里一道难得的美味。 还有肉饼摊儿,面条摊儿,麦饭摊儿,蒸饼摊儿,粥摊儿...... 林墨的视线所到之处,全部都是好吃的,鼻尖萦绕着的,也都是各种食物的香味。 这些刺激的她口水不断的分泌,肠胃也开始应景的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无数的选择扑面而来,林墨难得的懵了一瞬间。 随后她就愉快地决定,她要将这条街从头吃到尾,能吃多少吃多少。 小孩子才要做选择,成年人就是全部都要。 毕竟,她只是一个在末世十年里,再也没见到过这种繁华景象,这么多好吃的可怜虫。 十分钟后,林墨已经坐在汤饼摊儿的条凳上,左手拿着成人拳头大的肉包,眼巴巴的盯着大师傅。 直到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饼摆在了她面前的桌案上,她才将目光从大师傅的手上挪回到面前的汤饼上。 她看着飘着翠绿葱花的汤饼,吞了吞口水,深深地吸了口食物散发的香气。 一口肉包接着一口汤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很快,碗就空了,肚子也鼓了,她摸了摸微微凸起的肚皮,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这么多天了,终于吃到了一顿美味又热乎的饱饭。 她眯着眼睛,嘴角微微翘起,一副餍足的神情。 肚子虽然饱了,但是眼睛并没有饱。 于是,她又打包了两个胡饼,两个肉饼。 然后,她开始满城溜达,开始在脑海中勾勒出城池的地图。 这是她在末世养成的习惯,每到一个新地方,都要先探查好地形,做好撤退计划,尽量杜绝意外的发生。 从东街走到西街,又从南街走到北街,她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喜欢,渐渐地起了在安定郡定居过冬的想法。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压不下去了,一直不停地在她的脑海里打着转儿。 心底似乎有个小人在蹦跳着呐喊“留下来,留下来,留下来”,一直诱惑着她做出决定。 终于,她没有抵制住这烟火人间的诱惑,决定留在这里。 既然打算长住,那首先需要有一个合适的住处。 她还记得刚刚走过的那条街上,有一家很大的牙行。 正好可以去那里看看,能不能租到合适的房子。 转过身,刚走了没两步,鼻尖就闻到了一丝饭香,肚子也跟着咕噜噜的响了起来。 顺着香味传来的方向看去,原来她站在了一家饭馆的门口。 望着人声鼎沸的饭馆,揉了揉肚子,又抬头看了看天。 太阳高高的挂在头顶,散发着明亮却没有多少温暖的光芒。 原来,不知不觉间,时间就来到了中午,怪不得又饿了呢。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经历过末世的人,最受不得饿肚子了! 她脚下一转,就走进了旁边的饭馆。 半个时辰后,她终于站到了牙行的门口。 门口只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厮,半阖着眼皮,背倚着右侧的门框,歪歪扭扭地站着。 看到林墨,他掀开眼皮,漫不经心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后,就阖上了眼皮。 林墨也不在意,抬脚就往门内走。 小厮见状,一下子就窜到了她的面前,伸开胳膊拦住了她。 一边伸手推搡着,往外轰她,一边嘴里还不干不净的。 “走走走,小丫崽子,想卖身去别的地方,就你这样成色的,我们这儿不收。” 林墨闪身避开他推搡的手,后退一步,“我是来租房子的,不卖身。” 小厮并没有拿她的话当真,还要伸手推搡她。 “嘁,就你?知道房子多少钱吗?见过银子什么样儿吗?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小丫崽子,别挡着门口,快走开。” 林墨低下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穿的是今天上午在成衣铺子里新买的一身冬装。 虽然是粗布的,但是干净又合身。 脚上的布棉鞋也是刚买的,上面还绣了花。 怎么看也不像是快要活不下去,自卖自身的人啊。 小厮见林墨没有动,更加地不耐烦,撸了撸袖子,走上前去。 “小丫崽子,不识好歹,听不懂人话还是咋滴,让你滚呢,聋了啊,滚滚滚!” 林墨内心的小人翻了大大的个白眼,开始吐槽:套路,这绝对是恶俗的套路。 女主角总是会在各种场合遇到眼瞎又爱作死的炮灰的挑衅。 只是这一个走神,小厮推搡的手就搭到了林墨的肩膀上。 林墨条件反射地按住他的手,扣住他的食指和中指,往上一掰一扭。 小厮的胳膊一下子就被她扭到了身后,他的身体也跟着这股力道扭转,整个人弓成了一只虾米。 小厮惨叫一声,费力地挥舞着另一只手,挣扎着想甩开林墨的手。 “小丫崽子,赶紧给老子撒开,别自己找不痛快。告诉你,敢得罪老子,老子分分钟要你好看。” 林墨见此,再次用力一掰一扭。 小厮禁不住腿脚一软,单膝跪地,满头大汗,浑身颤抖,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这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从门内匆匆地走了出来。 第24章 牙行 初时,小厮在看到门口有些混乱的情形时,还有些茫然。 他不过就接引了一个客人的功夫,怎么狗哥还跟客人打起来了呢? 而且,还是在大门口打架,这要是叫东家知道了,狗哥没事儿,他的饭碗可就砸了啊! 他心里一急,赶忙走上前来,想要将扭打在一起的两人给拉开。 直至走近,彻底看清场中的情形之后,他才顿住了脚步。 小厮转了转眼珠,拼命压下想要翘起来的嘴角,若无其事地又退回几步,站回到了门口的左侧。 此时,被林墨扣在手底下的小厮,见挣了几下没有挣动,反而被扭得更疼了,便彻底放弃了挣扎。 他垂下头,无声地唾骂了几句,将自己愤恨的眼神藏了起来。 再一抬头,已经换上了另外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嘶...姑奶奶,嘶...是小的...嘶...有眼无珠,得罪...得罪了您。嘶...您大人...有大量,就...嘶...就当我是个屁,放...放了我吧。” 林墨嗤笑一声,将小厮随手一推,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才抬脚走进牙行。 小厮被推倒在地,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脚下发软,一时竟没有站起来。 直到林墨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后,小厮才冲着她的背影重重地“呸”了一声。 他黑着脸,恶狠狠地瞪了门口左侧的另一个小厮一眼,那个小厮立马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 “狗哥,下值后我请您喝酒,您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回。 刚刚真不是我不想上去,您都打不过,我这小身板,更不是那小丫崽子的对手了。” 他一边给自己辩解,一边将一串铜板塞到了狗哥的手里。 狗哥小心眼爱记仇,还心黑手狠,平日里总是跟一些泼皮无赖混在一起,可不能被他记恨上,只能破财消灾了。 被称为狗哥的小厮这才松了神色,冲着他摆了摆手。 小厮看到狗哥收下了钱,也松了一口气,再次冲着狗哥拱手告饶之后,才退回了门边。 狗哥也站了回去,他一边揉着肩膀嘀嘀咕咕,一边阴恻恻地盯着林墨离去的方向,似乎要把他面前的墙盯出一个大洞。 墙那边的林墨并不知道这些,她此时已经穿过院子。 直到林墨踏上通往正堂的台阶上,她才看到几个牙人从大厅里面走出来。 她正准备上前,随意选择一个牙人,就见斜前方冲出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 女子有一张略圆的鹅蛋脸,身材也有些圆润。 她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热情地对林墨打招呼,“小娘子,我姓张,请问您有什么需求?” 林墨礼貌地笑了笑,“张姐姐,我想先租一个小院,长租。” 张牙人听到“先”“长租”等字样,眼睛一亮,看来这是个大客户啊。 又听到林墨叫她姐姐,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更大更深了,热情中又透出了三分真意。 “那你找我就对了,我呀,已经在这里干了十年了,安定郡大大小小的房子,都在我的脑子里记着呢,肯定能给你找到合适的。 你详细地给姐姐说说,你对想要租住的院子,都有些什么要求?” “院子不用太大,够我一个人住就行,最好带着水井。附近最好要有市集,但是不能太吵闹。最重要的是价格要适中,不能太贵。” 女子一拍大腿,“巧了,我手里正好有几套房子,肯定能满足你的要求。小娘子,咱这就去看看吧。” 第一套房子在城北,是一进小院,三间正房,带着一个小花园。 附近是郡里的书院,因此,这四周都是读书人家,比较清静。 只是,租金有些太贵了。 第二套房子也在城北,临街,只有一明一暗两间房,是大户人家的廊下。 这套房子的租金倒是便宜,只是房间的通风和采光不好。 整间屋子只有高处的一扇小扁窗,即使是大白天,室内也很昏暗,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第三套房子在城西,三间正房带个小院,土墙草顶,房子略显破旧。 四周都是做力气活儿的人家,巷子里堆满了杂物,有些脏乱。 第四套房子在城南,两间正房,一明一暗,另有一间厢房。 院子里带着水井,另一侧还有棵大树。 大树很是粗壮,看样子已经生长了很多年。 只是这时节,树叶基本都掉光了,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 院子与市集隔着两条街,并不吵闹,四周的人家也多为市集里的商户和雇工。 环境不错,价格也合适,林墨与牙人一番讨价还价,终于将这个小院给定了下来。 整整一个下午,总共跑了三个城区,看了四套房子。 绕来绕去,林墨的腿儿都溜细了。 她深刻地意识到,她十分迫切地需要一个代步工具。 天天这么腿着,不仅浪费时间,而且效率低下。 她又跟着牙人回到牙行,签完租房合同,交了一年的租金,花了五两银子,拿到了院子的钥匙。 林墨一事不烦二主,让牙人带着自己去买板车和拉车的牲口。 牙人带着她绕过正堂,穿过侧门,走过一段长长的甬道,又穿过一道门,一个露天的大院落就出现在了林墨眼前。 紧接着,各种动物的叫声塞满了她的耳朵,一阵冲天的刺鼻气味儿争先恐后地钻进了她的鼻孔。 她反射性地干呕了一下,赶紧掏出手绢捂住了口鼻。 过了好一会儿,她觉得自己都腌入味儿了,才渐渐地适应了这个刺鼻的味道。 院子很宽阔,一眼望不到头,里面是一排又一排的牲口棚,数量多,种类也十分丰富。 不但有猪、鹿、羊、牛、马、驴、骡子等大大小小的各种常见牲畜,甚至还有孔雀,骆驼,小象,牦牛等不常见的。 牙人先带着林墨转了一圈,林墨真是什么都喜欢,什么都想要。 只是,在知道了这些小可爱的价格之后,犹如给林墨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 直浇得她透心凉,心根本飞扬不起来,直接冻成了冰坨坨,“吧唧”一下,掉到地上,摔成了八瓣儿。 林墨内心土拨鼠尖叫,这些小可爱怎么这么贵! 第25章 小黑驴和赵二狗 大型家畜动辄十几两银子,或者几十两银子,马和骆驼这些大型牲口甚至上百两起步。 林墨不由得暗暗咋舌,这价格都能在好城区买套一进的小宅子了,富余的钱还能吃香喝辣好几年。 虽然她不差钱,空间里有好几箱的银子,但是她得装啊,装着很差钱。 要不然,她恐怕接下来要活不安生了。 她不怕麻烦,只是,也没有必要主动招惹麻烦,苟着才是王道。 她适时地露出了窘迫为难的神色,牙人心领神会,立即领着她折回到了刚刚路过的驴棚处。 这时,林墨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一头一岁多的黑色小母驴。 小黑驴毛发凌乱,耳朵耷拉着,蔫蔫地趴在角落里,显得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只是,耳朵时不时的支棱一下,眼睛也不安分的在眼皮下骨碌碌地转动。 林墨觉得有意思,又用精神力扫描了一下。 她可以确定,小黑驴是健康的,只是在装病,这让她觉得更有意思了。 于是,林墨决定拿下它! 又是一番并不激烈地讨价还价,毕竟是头病驴,卖家也怕砸在自己手里。 最后,只用了五两银子,小黑驴就变成了林墨的财产。 小黑驴似乎并不愿意起身,卖家拽了半天,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它拽了起来。 它踉跄了两下,后腿颤颤巍巍的,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卖家赶紧将缰绳塞到林墨手里,生怕林墨会反悔。 林墨接过了缰绳,轻轻地拽了拽,小黑驴虽然腿打着颤,却依然纹丝不动。 她觉得有些好笑,走到了小黑驴面前,拍了拍小黑驴的大脑门,对它用了点精神力。 小黑驴浑身一僵,立刻就安分了下来。 腿也不抖了,脾气也不倔了,甩着尾巴跟在了林墨的身后,哒哒哒哒地走了。 张牙人笑眯眯地将林墨送到了牙行大门口,目送着她远去。 门口的小厮笑嘻嘻地凑了过来,对着林墨远去的方向努了努嘴。 “胖婶儿,笑得这么开心,看来今儿赚了不少?那小丫崽子还真是个有钱人?” 张牙人闻言白了他一眼,戳了戳他的额头,有些恨铁不成钢。 “二狗,不是婶儿说你,刚刚你小子的老毛病又犯了吧?是不是又瞧不起人了? 唉...你啊,可长点心吧,别看人家小姑娘穿得很一般,今儿可是在咱们这里花了整整十两银子呢。” “啥?就那小丫崽子?”小厮先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接着眼珠子不停地转动。 “你小子,咱们这么多年的邻居了,胖婶儿还能骗你?她可是租了我手里城南的那套院子整整一年呢。 你啊,也老大不小了,赶紧改改身上这些毛病,攒些银钱,娶个媳妇,好好的过日子才是正经。” 小厮闻言只是讪讪地笑,冲着张牙人连连拱手告饶,这才抄着手站回了门边。 张牙人帕子一甩,也不再多说,扭头进了院子。 小厮的视线紧紧地跟随着那抹越来越远的,牵着驴的小小人影,眼睛里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林墨很快就回到了新租下的小院里,把小黑驴拴在树下,就自顾自地忙了起来。 房子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人住了,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她想打水做个彻底地清洁,转悠了一圈之后却发现没有水盆,也没有抹布。 抓瞎的林墨看了看已经昏暗下来的天色,决定摆烂,带着小黑驴在空间里过上一夜。 陷入甜睡的她丝毫不知,白日里在牙行门口与她发生冲突的小厮——狗哥,已经盯上了她。 狗哥原名赵二狗,恰巧也住在城南这一片。 自从他的那个寡妇娘没有熬过去年的那个冬天,这个家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赵二狗下值之后,拿着另一个守门小厮孝敬的铜板,去酒馆打了一小壶米酒,又买了点下酒的小菜,直到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财才作罢。 他拎着酒和小菜,溜溜达达地回到了他的小院。 小院里到处都乱糟糟的,工具、柴火等杂物都随意地堆在院子里,东一块儿,西一堆儿。 他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用脚整理着挡路的杂物。 屋子里也是乱糟糟的一团,用过的碗碟和油纸包,堆满了整个桌子。 还有一些饭菜的汤汁,从油纸包的开口中流淌出来,最后又干涸在桌面上,变成桌面上一块块不同形状的点缀。 他只是扫了一眼,用手将桌子上的垃圾往里推了推,清出来一个角落,直接将今天的酒菜放了上去。 赵二狗拿起酒壶,正要将酒倒入口中时,院门被敲响了。 接着,一个圆润的身影推开门走了进来。 正是白日里接待林墨的那个张牙人。 她右手挎着一个篮子,小心翼翼地绕过院子里的杂物,进了堂屋。 张牙人瞥了一眼杂乱的桌子,见实在没有地方,只好将篮子放在桌子旁边的地上。 接着,她将袖子一挽,手脚利索地开始收拾了起来。 她的手不停,嘴巴也不停。 “狗子啊,听婶儿一句劝,你也老大不小了,别一天天的在外面到处瞎混。 好好地上工,攒两年钱,娶个媳妇,你娘在地底下也能对你放心不是。 你看看你这日子过的,太糙了,这屋子,都乱成啥样了,这家啊,没个女人真的不行。” 说话间,桌子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她拎起脚边的篮子,放在桌子上,从篮子里拿出几个炒菜,摆放在桌子上,最后还有三个杂粮馒头。 她坐了下来,把盘子往狗子面前推了推,“快吃,婶儿现做的,还热乎着呢。” 狗子也不客气,抄起筷子就开始埋头猛吃。 胖婶儿跟他家老娘是老交情了,做了几十年的邻居和朋友,她俩认识的年头,比他的年纪都长。 他娘身体彻底垮掉,卧床不起的时候,胖婶天天都抽空过来,帮着他照顾他老娘。 自打他老娘去世后,胖婶儿也时常过来照应他,还给他介绍了牙行的工作。 胖婶儿是真心对他好,拿他当自家后辈,他也当胖婶儿是正经长辈,非常地尊重。 所以,胖婶儿说啥他都听着,答应着,从不反驳。 第26章 赵二狗的算计 只是,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以及他在外面的那些营生,就不必让胖婶儿知道了。 胖婶儿看他吃得香,欣慰地笑了笑,嘴巴仍在叭叭地不停。 “狗子啊,今儿下午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也别嫌婶儿说话难听。 这个事儿说到底是你自己招来的,是你不对,你可不能去怨恨人家。 做生意,讲究的还是和气生财。 你啊,就是从小到大被你娘给宠坏了,脾气太急,受不得一点委屈。 在外面,你要收敛起自己的性子,和气待人,最好能改一改你这狗脾气,知道了?” 听到胖婶儿开始念叨起了下午发生的事情,他的脸立马就黑了下来。 赵二狗是一个特别注重脸面的人。 可是今天下午,就在牙行大门口,大庭广众之下,他被一个小丫崽子弄得无法反抗。 他觉得他的脸都丢尽了,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胖婶儿也不是外人,他自然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胖婶儿,今天我可是丢了大脸,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胖婶儿听了之后,眼睛一竖,重重地一拍桌子, “你这孩子,这件事本来就是你的错,你咋还有脸生气,还记上仇了。 婶儿把道理都跟你掰开揉碎了,说了这么半天,听不进去是咋滴! 你这是连婶儿的话都不往心里去了,是吗?” 她越说声音越大,二狗毕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她希望他走正道,所以费尽心思地拉扯他。 可是,这些努力似乎都没什么用处,他还是天天在外面瞎混,路也是越走越歪。 赵二狗看见胖婶儿真的生气了,只能先诺诺地答应下来。 胖婶儿自是看出了他的敷衍,只能暗自叹息一声,拎着空篮子,不发一言地离开了。 赵二狗看着胖婶儿落寞的背影,更加地记恨林墨。 “都是那个小丫崽子,要不是她惹事儿,胖婶儿也不会跟我生分,老子,老子一定要你好看。” 说完,拿起桌上的酒壶,将剩余的酒一气儿喝光,一把将酒壶摔了出去。 入夜,他合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白天的一幕幕不停地在他脑海中闪现。 越是想着白天的事情,赵二狗越是压不住心里的火气。 他起身翻箱倒柜地翻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了半两碎银和几十个铜板。 赵二狗将银钱往怀里一揣,快步走出了自己凌乱的小屋。 他在巷子里左拐右转,不多时,就走到了一处地下赌坊。 门外是黑暗静谧,推开门走进去,却是灯火通明,烟雾缭绕,热闹喧嚣。 不知是不是心情影响了赵二狗的赌运,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就把身上所有的银钱给输了个精光。 赵二狗本来就憋着气,又输红了眼,只想不管不顾地大闹一场。 只是刚开了个头,就被赌场的保镖给揍了个鼻青脸肿,提溜着领子扔了出来。 这场遭遇,就像是给赵二狗胸中正在燃烧的熊熊怒火又添上了一把柴,火烧得更加地旺了。 他捂着青紫肿胀的脸颊,龇牙咧嘴地轻轻呼吸,痛得有些发晕的眼前又闪过了林墨的身影。 对,这把火就是她点起来的,也应该由她来灭。 现在,他不但知道小丫崽子家的地址,还知道小丫崽子是个有钱人。 于是,赵二狗打算去她家里弄点钱花花,让那死丫崽子先吃点哑巴亏。 想到那个死丫崽子的力气还挺大,他一个人对付不了,就又折回家带上了珍藏的迷魂香。 半个时辰后,林墨的院门外出现了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赵二狗先是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四下无人之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带着缺口的剔骨尖刀。 他将从刀尖从门缝中递进去,用刀背顶在门栓下方,轻轻往上使力。 门栓往上移动了一点距离之后,似乎是顶到了什么东西,再也动弹不得了。 赵二狗顿时心里就有数了,马上转换了用力方向,左右拨动,一点一点地将门栓拨到了一边。 将门栓拨开之后,他直接推门而入,却没想到用力推了几下,大门竟然只是晃了晃。 他加了力气,又推了推门,这才发现底下还有一道门栓。 他不禁在心中暗骂:“死丫崽子,还挺谨慎。可惜啊,你命不好,遇到了你爷爷我,等我拿到了钱,就送你去投个好胎。” 一路摸着黑,赵二狗很顺利地进入到院内。 他走近内室的窗户旁,捅破窗户纸,点燃迷魂香,扔了进去。 赵二狗在窗下等了一会儿,确认迷魂香已经开始生效,这才不紧不慢地拨开堂屋的门栓,走进内室。 他刚迈进门槛,一床被子就冲着他当头飞来,将他整个人给蒙在了里面。 赵二狗懵了一瞬,刚要扒拉开蒙住自己的被子,便觉得小腿肚子上一紧,接着脚下一滑,整个人便连人带被子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他还没来得及挣扎,雨点般的拳头就隔着被子落了下来,正中他的脑门。 赵二狗的脑袋在拳头下左摇右晃,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世界一阵天旋地转,脑浆子都要被摇晃出来了。 很快,他就没有了反抗的力气,只能蜷缩在被子里,不断地哀嚎。 其实,林墨早在他打算进入院子,拨动门栓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过来。 末世生存的十年期间,为了能够在夜晚及时发现以及躲避随时可能会出现在自己周围的丧尸,她可是练就了一手就地取材,布置简易预警系统的好手艺。 赵二狗这粗糙的撬门手艺,根本就瞒不过她。 于是,赵二狗刚摸进屋门,就迎来了林墨给他的一顿爱的教育。 在她的拳脚相加下,很快,赵二狗就发不出声音了,只有偶尔才有几声有气无力的呜咽声。 林墨揍了个痛快,才将赵二狗从被子里给抖落出来,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晕了过去。 于是,她把赵二狗的双手扭到背后捆了起来,连膝盖和脚踝处也一并捆了个结结实实。 接着,林墨用膝盖顶着他的胸口,开始扇他的耳光。 第27章 赵二狗的恶念 赵二狗被林墨这么按着抽耳光,很快就疼醒了。 他试图挣扎,可是,他只要一挣扎,就会被林墨的膝盖给重重地压回去,根本就起不来。 而且,林墨的膝盖重重地压在他的胸骨上,他有些喘过气来。 林墨撸了撸袖子,“小样儿的,胆儿挺肥啊,偷到老娘头上来了。” 接着又是“啪...啪...啪...啪...”连续不断的耳光声,直到赵二狗的脸肿成了猪头,林墨才放过了他。 “姑奶奶我心善,你挨了我这顿打,就算是为今儿这件事儿付出了代价,这个事儿到这儿就算是了了,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 “滚!” 说完,林墨站起身,又狠狠地踹了他几脚,拽着他的衣领,一路拖着他,直接将他给扔出了院子,扔到了巷子口。 赵二狗在巷子前摔了个狗啃泥,半晌儿没有缓过来。 许久,他才滚到了墙边,靠着墙一点一点的挪动,勉强地坐了起来。 他浑身疼得像是散了架,动一动就疼,疼得他不停地吸气。 只是他的脸也肿得厉害,眼睛被挤得只剩下一条缝,嘴角也破了一个大口子。 赵二狗只要一吸气,就会牵动嘴角的伤口。 他整张脸就不由自主地扭曲,这又会牵动脸上的伤,别提有多难受了。 还好,林墨把他扔出来的时候,将他脚上的绳子给解了开来。 他用肩膀蹭着墙做支点,倒是能勉强站了起来。 赵二狗双手被绑在身后,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地,用了好一会儿功夫,才走回了自家小院。 不提赵二狗如何狼狈,林墨倒是没有受到这位不速之客的影响,一夜好眠。 不得不说,自从没有丧尸之后,她每天晚上都是三秒入睡。 第二日,林墨再次将自己给装扮成郡守府的杂役丫头,早早地出门,开始大肆购置日常生活用品。 在杂货铺买了锅碗瓢盆,镰刀,锄头,水缸,杯碟碗筷,火折子,剪刀,菜刀,案板,油盐酱醋等等一堆杂七杂八的日常用品。 这些零碎东西足足装了一大车,林墨只得又多给了几十个铜板,让老板差人送货上门。 她在成衣铺买了冬衣,被褥,棉鞋,每样都买了好几套。 又买了几匹粗布,几匹棉布,针头线脑,又是一大车,依旧让老板送货上门。 接着,在粮铺买了米,面,豆子,芝麻,杂粮等各种粮食,每种都买了二十斤,既能吃,又能当种子,一举多得。 又顺便在旁边的腌菜铺子,买了十几坛各种腌菜,预备着在冬天慢慢吃。 不知不觉地又是一大车,同样让老板送货上门。 林墨出了粮铺的门,装作漫不经心地样子,往旁边的拐角处看了一眼。 就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的,正飞速把正在往这里张望的脑袋给缩了回去。 林墨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转身往旁边的集市走去。 她还要去买一些家禽和家畜,放在空间里繁育。 这个尾巴,一大早就蹲在了她家的巷子口。 见她出门,直接就跟了上来,一直远远地坠在她的身后。 尾巴似乎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她,遮掩行迹的手段也太过粗浅。 这已经林墨第四次发现他的踪迹了。 林墨无奈撇嘴,看来,郡守府的杂役制服也不好使啊,又让人给盯上了。 跟踪林墨的人,虽然能力稀松,但是特别敬业。 林墨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一口气不带歇地足足跟了她整整一天。 跟踪的人亲眼看到林墨回到小院,仍旧不放心,又在外面盯梢了两炷香的时间。 直到确认她不会再外出之后,才转回到了赵二狗家。 他并不知道的是,他刚一离开,林墨就悄悄地出门,跟在了他的身后。 此时的赵二狗正倚靠在床榻上,目露凶光,表情阴狠。 今天,赵二狗的脸更肿了,身体更痛了,心里的恨也更深了。 他一边哎哟哎哟地不断干嚎,一边咬牙切齿地骂骂咧咧,诅咒着林墨的整个族谱。 赵二狗摸着火辣辣的红肿脸颊,揉着青紫斑驳的胸口,越想越气,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让他红了眼,没了理智。 他打算等夜深的时候,带足人手去找林墨报仇,还能顺便发点小财。 昨日,他就是一时心善,只想图财,不想伤人,才落了这样一个浑身伤痛的下场。 今日,他定要一不做二不休,好好折磨一下那个死丫崽子,再送她上路。 于是,今天一大早,赵二狗就让平日里跟着他一起胡混的一个小弟去跟踪林墨。 算一算,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 人果然是不禁念叨。 赵二狗的这个念头刚刚转完,就看见跟踪林墨的小弟径直推门而入,手中还提着一个油纸包。 他着急忙慌地从床榻上坐起,紧紧地盯着来人,却不慎牵动了身上伤口,龇牙咧嘴了好一阵儿。 小弟先将油纸包放在赵二狗床榻旁边的小几上,拆开,露出里面的白肉。 他忍不住看向赵二狗红肿扭曲的脸,又在他的瞪视下慌忙转移了视线。 他低着头,耸着肩,憋了好一阵儿,脸都憋青了,才将将憋住了笑。 他可不想被狗子哥给记恨上。 “狗子哥,你可真厉害,你是从哪儿发现的一只肥羊,那小丫崽子,是真有钱啊! 她今天足足逛了一天的街,进了好多家铺子,买了好几大车的东西。 付钱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啧啧啧,这下咱们可算是发财了。 不过,她身上的衣服看着似乎有些眼熟,好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 小弟挠了挠头,语气也有些犹豫不定,“狗子哥,咱动了她,不会闯祸吧?” 赵二狗仰着下巴,用眼角看着小弟, “我的眼神儿可毒着呢,放心,那小丫崽子独自一人,能有什么问题,你就等着哥哥今儿晚上带着你去发财吧。” “多谢哥哥照应我,只是狗子哥,你这身体,今天晚上能行么?” 赵二狗脸一黑,这小弟可真是没眼色,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确实浑身疼得厉害,不适合出门。 只是,他已经被滔天的恨意冲昏了头脑。 他现在满脑子只想着亲手将林墨推入地狱,他要复仇。 “不该问的不要问,你让黑老大带上两个身手好的,来我这里一趟,就说有大买卖。” 他拍了一下小弟的后脑勺,让他出门去传话。 第28章 赵二狗的反击 漆黑的夜,万籁俱静,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已经沉沉的睡去。 五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了林墨家的大门口。 他们先左右张望了一下,又侧耳细听了一下院子里的动静。 院子很安静,除了偶尔的虫鸣声,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 站在中间的人,戳了戳他左手边的人,压低声音问道, “二狗子,你不是说她家有头驴么?今天她还买了不少鸡鸭,猪仔和羊羔,怎么会这么安静?你小子是不是骗我?” 赵二狗也有点疑惑,是啊,驴呢?昨天他来的时候,那头驴是在?还是不在来着? 然而,对林墨的恨意最终占据了上风,让他刻意地忽略了这一点。 “嘶...这位大哥,我哪儿敢骗您,我昨儿夜里都来过一次了。嘶...还被这死丫崽子给下狠手给揍了一顿。您瞧,我的脸现在还肿着呢。” “嘁,吹吧,谁知道你这身伤是怎么弄得。一个丫崽子,能有多大本事,看把你给吓的,怂货。”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小石头,扔进了院子里。 只听“啪...啪啪...啪...”几声石头落地的声音之后,院内依然一片安静。 “怕啥,她家里就只有她自己,咱们几个大男人还弄不了个小丫崽子么?进就完了。” 站在队伍的最前方,一直没出声的领头人,撂下这句话后,一马当先地从院墙上翻了进去。 落在后面的四个人,对视了一眼,两两一队,紧跟着翻了进去。 他们刚刚站稳,就看见前面的人影已经推开了堂屋的门,冲了进去。 紧接着,他们只听到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们不由得心中一紧,加快了脚步,两两一队,冲进入了堂屋。 然后,又是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油灯被点燃,堂屋里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只见五个男人横七竖八的倒在了林墨的脚边。 林墨用脚尖踢了踢他们,确认他们确实已经昏迷,这才收回了板砖,拿出今天刚买的麻绳。 她手脚麻利地绑住他们的手脚,又将赵二狗单独提溜了出来,再将剩下的人背靠背地摆好,捆作了一堆,堵住了嘴。 林墨将赵二狗单独绑在了堂屋的柱子上。 绑好之后,再次检查绳索,确认他无法挣脱,这才拿出剪刀,对着眼前人的大腿扎了下去。 刀尖没入大腿,发出沉闷的声音,赵二狗立刻就疼醒了。 赵二狗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差点脱出眼眶,眼角泛起泪花,面皮也忍不住抽搐。 他忍不住地挣扎,只是被绑成了粽子,又被堵住了嘴,只能不停地抽搐着,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林墨拔出剪刀,在赵二狗的衣服上将剪刀上面的血迹擦干净,用刀尖拍了拍他的脸。 “嘿,怎么又是你啊,二狗子,你怎么就记不住教训呢。 本来昨天揍了你一顿,我也出了气,就想着放你一马,没有必要把你往死里弄。 啧啧啧,没想到啊,不过一天的功夫,你就又撞到我手里来了。 既然你又回来了,那就不能怪我对你下狠手了。” 赵二狗面露惊恐,涕泪横流,看林墨的眼神像看着恶魔一般。 他不停地滑动双腿,想往后退去,远离林墨。 只是另外身后的柱子挡住了他,没有后退的空间,只能无助地呜咽。 林墨再次拿剪刀拍了拍他的脸,刀尖沿着他的脸颊慢慢下滑,最终贴到了他的颈动脉上,“好好地回话,明白吗?” 赵二狗拼命地点头,跟不知疲倦地磕头虫似的,眼泪和鼻涕被甩的到处都是,生怕晚一秒,他就没命了。 林墨快速起身,嫌弃的退后了两步。 待赵二狗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之后,这才将堵在他嘴里的布巾拿了出来。 “姑奶奶,我...嘶...饶...饶了我吧,我就是...嘶...一时...一时...鬼迷心窍, 嘶...我只是...只是想...弄点钱财...嘶...真的,姑奶奶,我...嘶...我只是...想...嘶...偷点钱而已...呜呜...” 林墨虽然面带微笑,声音却冰冷,“只是偷钱?那用得到你们五个大男人吗?还都带着刀,嗯?” “真...真的...姑奶奶...我..我就是...看你在...在牙行...又是租房...又...又是买大批东西,一时嫉妒,才...生了歹...歹心。 我...我只是昨天...被...被你揍了...想报...报复你,我...我再...也不敢了,姑奶奶,您...您饶我...一回吧,呜呜...” 林墨并不说话,只是不错眼地盯着他,直到赵二狗被她看得心慌,低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赵二狗虽然恨不得生撕了林墨,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打不过就认栽服软。 女人嘛,都是耳朵软,心也软,说几句好话,什么好东西都能掏给你。 他不相信这个死丫崽子敢把他怎么样,大不了就是再被狠揍一顿,挨着就是了。 至于说杀了他,他觉得不可能,死丫崽子绝对没有这个胆子。 等这事儿过了之后,他一定会让她知道得罪他的下场。 赵二狗虽然掩饰得及时,只是在眼皮底下骨碌碌转动的眼珠,泄露了几分他的想法。 看来,他并没有说实话。 不过,林墨也不在乎,这种人渣留着也是个祸害,那,就没有必要再留着了。 “看来还是不服气啊,还是不肯说实话是吗?” 她拍了拍赵二狗的脸颊,调转剪刀,再次扎了小伙计的大腿一下,接着又是一下,然后再一下... 几刀下去,赵二狗终于承受不住疼痛的折磨。 他双目圆睁,咬牙切齿,那样子恨不得想要从林墨身上咬下几块肉。 他努力地支起身体,上身前倾,面色狰狞地冲着林墨咆哮。 “死丫崽子,这次你弄不死老子,老子早晚弄死你。 不,死太便宜你了,老子要把你卖到烟花柳巷,让你千人骑,万人踏,生不如死。” 林墨捏着他的下巴,粗鲁地把布巾塞了回去。 接着,她加了脚上的力气,狠狠地踹了另一堆儿里领头的人,“嘿,别装死了,我知道你醒了。说实话,懂吗?” 领头人被踹了个结实,只觉得腹部像是被一把大锤重重击中,又好像有只大手紧紧地攥住胃肠,在里面不停地翻搅。 他的身子蜷成了一团,脸色苍白,额头满是冷汗。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哕的一声,吐了出来,接着就是止不住的呛咳声。 看来,装晕是装不下去了。 第29章 赵二狗的末路 领头人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他费力地蛄蛹了几下,睁开眼,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小萝卜头林墨。 “是老子小瞧你这个小丫崽子了,兄弟们今儿认栽。 没想到老子在街面上混了这么多年,却在阴沟里翻了船。 你一个小丫头,无亲无故,又无依无靠的,咱们兄弟们你是得罪不起的。 你要是懂事儿呢,就好声好气地把咱们兄弟们给放了,再给兄弟们递上十两赔罪银子。 我们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计较今日里的事情了。 要不然,得罪了我们兄弟们,以后你就别想过安生日子,咱们兄弟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啧...” 林墨忍不住磨了磨牙,一只手托着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扶着他的后脑,用力一掰。 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起,那人耷拉下了脑袋,软了身体。 林墨如法炮制,迅速扭断了另外四个人的脖子。 林墨满意的点点头,扭脖子的手艺还没有丢掉,依然娴熟无比。 而且,人类的脖子比丧尸的脖子更脆弱,更容易扭断。 她将尸体收进空间,清理好现场,若无其事地接着睡觉去了。 第二日,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阳光透过窗纸的缝隙,洒在了林墨的身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阳光也跟着缓缓地移到了林墨的脸上。 她被这缕阳光唤醒,又觉得有些刺眼,遂将头埋在被子里,遮挡着眼睛。 林墨眯着眼睛醒了会儿神,从床上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又向后跌了回去。 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林墨心想,“真好,又多活了一天,今天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呢。” 新的一天,当然要从吃吃喝喝开始! 半个时辰后,林墨不仅已经吃饱喝足,还打包了很多好吃的饭菜放到了空间里。 此时的她正蹲在菜市场的一个卖鸡蛋的摊位上,数着草筐里的鸡蛋。 远处的街巷突然一阵混乱,人们纷纷往大路的两边分散开来,将大路的中间给让了出来。 只见一人双马,由远及近,从路中间飞驰而过。 马上的人身着驿卒的服装,背着文件袋,扛着边军的旗帜,头发散乱,嘴唇干裂,满身尘土。 他一边纵马奔驰,一边高声喊道:“急报,八百里急报,鲜卑慕容氏不服教化,反叛朝廷。” 路边的人群一时鸦雀无声,接着,爆发出了更激烈的议论声。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左手攥起拳头高举至身前,右手握在腰间的剑柄上,高声疾呼,“犯我汉人者,必诛之。” 话落,周围纷纷响起附和声。 林墨身后的一对老年夫妇,老头对着老太太说道,“老伴儿,快去把我的皮甲找出来,我这就回去磨刀,蛮子只要敢来,我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好好好...”老太太连声应着,两人相携着离开了。 一个中年大婶听到老夫妇的话茬儿,也扔下了手里的青菜,一边转身疾走,一边自言自语地念叨, “对对对,我得赶紧回家,给当家的准备好皮甲,家里的马具也要整理出来。” 鸡蛋摊儿的婆婆拉了拉林墨的衣袖,对着她嘱咐道,“小姑娘,一会儿城里就要戒严了,赶紧回家去吧。” 林墨谢过婆婆,结了账,拎起鸡蛋转身就走。 她刚刚走出巷子,就听到一阵鸣锣声响起,一队衙役出现在了街尾。 领头的衙役一边敲着锣,一边喊道,“郡守大人有令,从即刻起,关闭城门。客商入店,行人归家,街道封闭,无事不得外出。” 林墨见状也不多做停留,她穿街走巷,快速地向家里走去。 一路上,林墨见到街上的人们皆是脚步匆匆,街边的商家也已经开始上门板,关闭店铺。 住户们也纷纷抱起在巷子里疯玩的自家孩子,快步回家,紧闭家门。 人们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这样时不时就封城的场面,行动干脆利落,虽然开了倍速,却不见丝毫慌乱,一切都井然有序。 只一会儿,街面上就只剩下了三三两两还未归家的行人。 林墨回到家中,关好院门,又用粗木将门紧紧地顶住。 然后走入屋内,略作思考,就快速地把这几日新添置的物品都一一收入空间中。 她最后甚至连家具也没有放过,只在外面留下了几样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 时间就在满城人的焦灼中缓慢而坚定地流逝,从来都不会为任何人停顿。 城里渐渐地没有了任何声音,似乎整个城池都沉默了。 半个时辰后,门外响起了一阵又一阵哒哒哒地马蹄声,时远时近,似乎是有马队疾驰而过。 紧接着是一阵整齐的噔噔噔地跑步声,伴随着衣服摩擦地沙沙声,时不时地还传来大声呼喝,车轱辘压过地面的声音,应该是守城的军队在调动布防。 虽然外面一片嘈杂,却能够安抚众人紧绷的神经。 只是,战争近在眼前,没人敢踏实睡下。 只有困到实在撑不住的时候,众人才会轮番合衣休息一会儿。 夜色深沉,半梦半醒之际,远处似乎传来几声凄厉的喊叫声。 漆黑的城池从喊叫声发出的位置开始,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 光点像波浪一样缓缓地蔓延,很快,整个城池都苏醒了过来。 紧接着,慌乱地脚步声,乱糟糟地喊叫声,渐渐地离林墨所在的巷子越来越近。 她赶紧奔出堂屋,将耳朵贴在了院门上,终于听清了外面嘈杂的议论声。 “乡亲们,胡郡守那个狗日的,带着家眷,连夜弃城逃跑了。蛮子已经从城门口打进来了,大家伙儿快点逃命去吧。” “啊?郡守大人跑了?诶呦,那咱们可怎么办哦?怎么办?怎么办?要不咱们也赶紧逃吧?” “呸,什么大人,狗官!这个杀千刀的郡守,早晚不得好死。” “咱们能往哪儿逃?怎么逃?不如跟蛮子拼了!” “对,拼了!青壮们,拿起武器,守好咱们这片街巷,保护好婆娘孩子,让蛮子有来无回!” “对,走!!!” 随着凌乱的脚步声渐渐地远去,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低不可闻,巷子里也恢复了安静。 第30章 城破 只是彻底安静下来以后,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包围挤压着林墨的胸腔。 她的耳边只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最终,响如擂鼓。 林墨在门后呆呆地站了许久,眼睛里闪动着莫名的光芒。 半晌,林墨将手伸向了顶门的粗木。 只是,在碰到粗木的瞬间,她的手像是被烫到一般,又快速缩了回去。 林墨很喜欢这个祥和安宁的地方,她也想走出大门,跟这群普通民众一起上阵杀敌。 不过,她这个萝卜头一般的年岁,是不可能被人看进眼里的,只会被别人当成笑话和累赘。 她攥了攥拳头,磨了磨牙,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她转身回到房间内,利用现有的家具和她在山林里收集的木柴,在门口布置好障碍物,又在室内布置了几处掩体。 叮叮当当地忙活了好半天,林墨终于布置好了一道简易战壕。 她又跑进跑出,换了好几个角度和位置观察,来来回回好几趟,修补增删了几处地方,这才算是彻底完工。 她这才钻进掩体内,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好。 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的。 时间流动的时候发出的滴答声,像是持续不断地匀速下落的水滴,一点一点地敲击着林墨的心。 就在林墨屏息凝神的等待中,远处渐渐传来了厮杀的声音。 她攥紧了右手中的砍刀,左手反手握着一把匕首,横在身前,摆出了战斗的姿势。 外面的厮杀声渐渐地弱了下去,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接着,是不断地破门声和不时响起地妇孺的尖叫声。 一声凄厉的惊叫后,林墨的院门外也传来了砰砰砰的踹门声。 她释放出精神力,看到门外有四个手持弯刀的络腮胡大汉。 他们虎背熊腰,满脸横肉,衣服上还有不规则的喷溅血迹,弯刀上也满是猩红的血液。 血液顺着刀锋汇聚到刀尖,一滴一滴地没入了他们脚下的土地。 他们身后的马背上,已经堆满了抢掠来的金银细软,后面还绑着一串儿年轻的姑娘。 那串儿姑娘们已经被殴打得鼻青脸肿,根本就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院门在几只大脚的不断攻击下,终于不堪重负。 整个门扇直接从门框上脱落了下来,重重地砸到地面上,发出了“哐当”一声巨响。 门扇落地,挤压空气,形成一道气流,扬起了地上厚厚的尘土,扑了络腮胡们一脸。 络腮胡们胡乱呸了几声,呸掉呛进嘴里的尘土,脚踩着大门,骂骂咧咧地走进了院子。 虽然他们嘴臭,但军事素养还在。 此时,他们仍然保持着队形,一人领头,两个在中间策应,一人断后。 四人呈菱形分布,各司其职,不见半点散漫。 他们依次进入堂屋之中,领头的络腮胡看着屋内乱七八糟的摆设,挑了挑眉。 他举起左手,打了个手势,让队友时刻保持警惕,分头搜索。 菱形队形分解为两队,两人往左边走去,两人往右边走去。 林墨躲在掩体后,紧盯着正在向她藏身之处走来的两个人,绷紧身体,将呼吸放缓放轻。 待两人走近至她三步之内,她高高地跃起,右脚在掩体顶部借力,用力一蹬,整个人便腾空而起。 右手的砍刀横向挥出,前方络腮胡的喉咙处立刻出现一道细细的血线,血液喷涌而出。 接着,林墨将左手的匕首全力甩出,匕首直中侧后方络腮胡的喉咙,深入刀柄。 他们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坠入了永远的黑暗中。 两人的身体先后落地,发出“噗通,噗通”的闷响,吸引了在另外一间屋子里搜索的两人。 林墨拔出了插在络腮胡二号喉咙上的匕首,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后背贴着墙埋伏。 另外两个络腮胡听到声音之后,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他们顿时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儿。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打了几个手势,果断放弃正在进行的搜索,回身查看。 他们刚走到门外,一眼就看到了另一侧的房间内,躺在血泊里的两具尸体。 这两人看到战友们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身下是一大滩正在蔓延开来的血水,生死不知。 他们目眦欲裂,快速地冲到了门边。 林墨趁其不备,在转身的同时挥刀劈下,直接砍掉了打头的络腮胡的右手。 接着她原地起跳,曲起右腿,飞起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身体下落时,左手的匕首再次飞出,插入了他的喉咙。 落地站稳后,林墨反手一刀,砍进了她身后络腮胡的大腿,给他划出了深可见骨的一道刀痕。 接着她脚跟一转,一旋身就退到了络腮胡的后方。 被砍中大腿的络腮胡站立不稳,想要转身劈砍林墨,却只踉跄了几步,就要往一旁跌去。 林墨趁机向前一步,踢掉他的武器,然后手起刀落,砍掉了他的头颅。 她迅速地给其他三人补刀,砍掉头颅,确保他们死得透透的,不会再突然诈尸,才开始打扫战场。 林墨熟练地将每具尸体都摸了一遍,将还能够用到的武器、配饰、衣服统统扒走,接着将尸体收入空间。 前几日,她将那五个蠢贼的尸体放入了空间,打算第二天出门找个没人的地方,挖个坑埋掉。 转天醒来,她才发现尸体竟然已经被空间完全分解掉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只是,空间大树似乎对她这个乱扔垃圾的行为有点不满。 她感受到了它传递给她的情绪,有点嫌弃,有点恶心,还有点小委屈。 林墨有些困惑,尝试着与大树沟通,却再也没有得到它的任何反馈。 仿佛她刚才感受到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很快,林墨就将这些不属于自己的情绪甩到了脑后。 她更感兴趣的是空间的消解能力。 这可真是杀人放火,居家必备的好帮手啊。 打扫完屋子里面的战场,收好战利品,她来到了院子外面。 第31章 继续逃难 林墨砍断拴在马鞍上的绳索,又将那串儿姑娘一个一个的解开,让她们抓紧时间逃走。 只是,那些姑娘似乎是吓坏了,完全丧失了求生的本能。 即使没有了绳索的束缚,仍旧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瑟瑟发抖。 林墨见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很想温声劝慰,仔细开导。 只是时间紧迫,下一波敌人随时可能会出现在巷子口,她不能浪费时间。 于是,林墨只能下狠手,照着脸,给了每人一巴掌,试图把她们打醒。 一巴掌不够,那就两巴掌。 终于,姑娘们纷纷清醒了过来,顶着越发红肿的脸颊,惊恐地四散逃去。 林墨将马匹都收了起来,拿出武器,小心翼翼地往巷口走去。 脚下的地面渐渐地出现散落的血迹,越往外走,血迹越多,血腥味也越来越浓重。 走到巷外时,血腥味已经浓重得呛鼻子,几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成一堆儿。 他们都是青壮年男性,每个人的身上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刀伤,甚至有不少人身首异处。 放眼望去,还有更多的尸体散布在外面的大街上。 不远处,有大股的骑兵在不断地巡逻。 主街的小广场上,堆放着他们从各处搜刮出来的财物和人口,有一大队兵丁守卫在那里。 各个巷子里都有不同的小队在进进出出。 不停地有金银细软和一串串儿的女人和孩童被送到那里。 林墨趁着没人发现,赶紧退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她快速修复好在战斗中被破坏的一部分掩体,然后抓紧时间吃饭睡觉。 她要迅速地调整好自己的身体状态,做好迎接下一波战斗的准备。 就这样过了三天,林墨连着杀了六个小队,共二十四个人。 第一天上午、下午各有一队,第二天变成了上午、下午各有两队。 所有小队全部都有来无回,成了她的刀下亡魂。 可能是在这条巷子里消失的小队太多,在第三天,他们竟然两队组成一队。 每一队足有八人,后面不远处还坠着另一支八人队,随时策应前面的八人队。 见此,林墨只能无奈地放弃行动。 第四天,鲜卑的大部队满载着劫掠来的粮食布匹、金银细软和大量的奴隶,撤退了。 又等了两天,林墨才敢从藏身之处出来。 平静祥和的安定郡已经不复存在,整个城池都被这场一边倒的战争给彻底摧毁。 入目是满地的尸体,尸体下四处蔓延的血迹早已经干涸。 有幸存者在尸山血海中不停地穿梭,哑声地呼唤着自己亲人的名字。 大部分街道两边的房屋,几乎没有完好的,到处都是烧灼过的痕迹。 放眼望去,随处可见已经烧光了门窗、房梁和屋顶,只剩下被火焰燎得黑黢黢的土墙。 还有些不够结实的砖石房屋,在被灼烧后,主梁变形滑移,又冲垮了外墙,将房屋彻底变成了土堆。 全木质结构的房屋,更是被烧毁得彻底。 基本上只剩下了一个黑乎乎的框架,绝大部分的配件都被烧成了一堆灰烬。 位置偏僻的房屋,虽然躲过了火焰的灼烧,却也被破坏得不成样子。 大门歪倒在地上,满是污迹和凌乱的脚印。 砖石或者土坯垒成的院墙,也不再完整。 有的是坍塌了一段,有的是在中间破了一个大洞,有的则是直接变回了一堆碎石或者土砖。 窗户上的窗纸已经破碎,上面还有几道被喷溅上的血迹。 窗扇整个掉了下来,只有一个角还顽强地与窗框连在一处。 在西北风的吹动下,晃晃悠悠地拍打着墙面,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屋子的主人坐在坍塌的废墟上,默默地望着前方,只是眼神却没有焦距。 他身边的妇人一边不住地哭泣,一边费力地扒拉着大块的土砖,想要将多年省吃俭用积攒的家当从废墟中抢救出来。 还有妇人衣衫凌乱地瘫坐在街道边,抱着自己孩子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 另有几个妇人陪在身旁,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脊背,一边抹眼泪。一边大骂胡人不做人。 很多青壮、老人和幼儿都在这场大屠杀中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还有很多半大的孩子和年轻姑娘被这些鲜卑蛮子抓走,作为奴隶和两脚羊。 活着的人十不存一。 即使这样,幸存的大部分人也都遭受了鲜卑人的毒打,全身上下都带着淤伤,有的人甚至断了胳膊,断了腿。 凄厉的哭嚎声穿透了城池上方的血色天空,整个城池都陷入了巨大的伤痛之中。 初冬的风,很快就会让人从外到内的冷下来。 在生存面前,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留给悲伤。 幸存的人们,在埋葬了自己的亲人之后,又一起埋葬了没人认领的乡邻的尸体。 接着,他们拿起从废墟中扒拉出来的,仅有的家当,约着幸存的乡邻,互相搀扶着踏上了艰难的求生道路。 林墨也收拾出了一个小包袱,背在身上,默默地坠在队尾,跟着逃难队伍一起往城外走去。 穿过带着刀削斧砍痕迹的城门,逃难队伍离开城池,踏上了通往雍州的官道。 大家在安定郡的界碑前纷纷驻足,不自觉地回头张望。 整个城市已经变得焦黑,残破,再也看不到一点从前的样子。 这曾经是他们一直生活的地方,有的人甚至这一生中都从来没有走出过这座城池。 一股悲凉的情绪渐渐地从胸中升起,冲上脑门,使人眼眶发酸,鼻腔发胀。 渐渐地,人群中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一时间,绝望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哭泣声慢慢变大,最终连成了一片高低起伏的乐章。 小孩子依偎在家里大人的身旁,眼神中满是不安与彷徨。 他们不知道大人为什么哭,只是下意识地攥紧了家里大人那宽厚温暖的手掌,跟着一起哭嚎起来。 似乎只是过去了一会儿,又似乎是过去了许久,哭泣声渐渐地弱了下去。 人们纷纷地用手抹掉眼泪,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曾经的家园,毅然转身,迎着咸蛋黄一样的朝阳向前走去。 第32章 祸不单行 在初冬季节的旷野上赶路,无疑是很受罪的。 刚开始的旅途中,孩子们很快就忘记了忧虑,释放了天性,不断地在队伍里来回穿梭,尖叫打闹。 只是,这种热闹的景象,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咸蛋黄一般的太阳还没有下班,队伍里的所有人就丧失了说话的力气。 借着昏暗的天光,人群在官道附近的林子里寻找着合适的宿营地。 很快,探路的小队就在林子里的一个矮坡附近,找到了一块天然凹进去的避风处。 人们三五成群,与相熟的乡邻们自发地聚集在一处。 一部分人去捡拾周围的柴火,一部分人则开始收拾起宿营地。 不一会儿,营地就燃起了几十堆篝火。 所有人都精疲力竭,他们围着篝火,热了热随身携带的干粮,就着水囊里的冷水,吃了顿简单的晚饭。 一口冷水下肚,从嘴里一直凉到了胃里,又从胃里一直凉到了心里。 人们忍不住地打了个冷战,抖了抖身子,不由自主地又往篝火的方向靠了靠。 直到被篝火熏暖了身子,人们才舒服得喟叹一声。 再扔几块木柴在火堆里,拢了拢衣服,将手抄在袖笼里,互相依靠着,慢慢地睡去。 林墨则趁着大家伙都在忙碌的时候,悄悄地脱离了队伍。 林墨在不远处寻了个她能看见宿营地,但众人却看不见她的角落,进入了空间。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篝火逐渐微弱,最后只留下了星星点点的余烬。 围在篝火旁的人们渐渐地清醒了过来,起身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脚。 待缓过来之后,人们才就着残余的篝火,凑合地啃上几口干粮,勉强地填饱了肚子。 大家这才熄灭了篝火,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在萧瑟的冷风中,沿着官道继续前行。 大人们背着行李,只低着头赶路。 昨天还在路上玩闹的孩子们,今天竟也一声不吭,只是乖巧地跟在家里大人的身边,紧紧地揪着大人的衣角。 整个队伍比昨日更加沉默,气氛也更加低迷了些。 队伍里很多人因为身上有伤,没有药医治,只能硬挺着赶路。 再加上走得匆忙,一路上缺衣少食,风餐露宿,又不间断地走了这么久,很多伤员渐渐地开始体力不支。 于是,队伍越走越慢,也越拉越长。 只不过大半日的功夫,整个队伍从头到尾,足足拉出了一公里的长度。 领头的小队回身看着这稀稀拉拉的长队,心中很是不满。 只是,他们也不好撇下伤员和老弱妇孺单独上路。 于是,他们只能随意在路边一坐,等着落在后面的人赶上来。 过了许久,稀稀拉拉的队伍终于汇合到了一处,却不适合再继续赶路了。 大家都黑着脸,前面的嫌后面的拖后腿,耽误了大家的行程。 后面的嫌前面的太自私,只顾着让大家走快一点,再快一点,根本就不顾及队伍里老弱的身体。 每个人的心中都憋了一口气,谁都不服谁,火气上来,不由得争执了两句。 只是,大家又不敢彻底分开,各走各的路。 众人只能忍下心中的委屈,嘀嘀咕咕地,一边抱怨一边开始寻找今夜的宿营地。 只是,这一次,队伍很明显地分成了几个小团体。 林墨依旧跟前一日一样,远远地坠着,不掉队,却又独立在外。 篝火刚刚点起来,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哒哒哒哒的马蹄声,似乎正朝着他们营地所在的方向走来。 所有人几乎不停地走了整整一天,体力透支,精神疲惫,脑子糊成了一坨浆糊,完全丧失了应有的警惕心。 此时,大家正围坐在篝火旁说着话,准备着晚饭,安抚着哭闹的孩童。 并没有人在意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左不过是另一队过路的人,大家互不打扰就是了。 很快,马队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内。 借着篝火跳动的火光,面对着马队坐在火堆旁的人群里,终于有人看清了马队的装扮。 紧接着,他爆发出了一声尖利扭曲的叫声,“蛮子!大家快跑!跑!” 随着高低不同的尖叫声不断在四处响起,整个营地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有的人在爬起来的时候,太过慌乱,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衣摆,又把自己重新绊倒在地,半天起不来。 有的人在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踢倒了篝火,点燃了衣服,好一阵地扑腾,才将身上的火灭掉。 有的人更是双脚酸软到根本站不起来,手脚并用地爬了几步就没有了力气,只能瘫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众人都跟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转,一时间,营地只有他们惊惶凄厉的哭嚎声。 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保持冷静理智。 他们迅速地起身,抓起手边的行李,头也不回地冲入了昏暗的无边密林之中。 马队则是训练有素,目标明确,就是奔着这片营地来的。 整个马队共有三百骑兵,他们身着两当铠,头戴冲角盔,腰佩环首刀,胯下皆是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 马儿也是清一色的戴着头甲和胸甲,马鞍的一侧则挂着弓箭和箭囊。 铠甲在篝火的照耀下,闪耀着冷肃的光芒。 马队在接近营地的时候,前队横向散开,堵住前面的路。 两侧各分出来一个小队,张开口袋,从两面包抄合围。 很快,这群刚刚从安定郡中的屠杀中逃出生天的民众,又被这三百人的马队给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 马儿的前蹄不时地轻扣着地面,鼻息喷成白雾。 兵士手中的刀锋闪烁着寒光,冰冷肃杀的视线不时地扫视着包围圈里的众人。 包围圈内的众人此时正挤成一团,不知所措。 大家虽止不住地害怕,但仍然将所有的老弱妇孺给团团围住,护在了里面。 身高体壮的成年人均站在最外面,紧紧地攥着他们能找到的任何武器,对马队的兵士怒目而视。 双方正在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包围圈的正北方,由外到内传来一阵轻微地骚动。 第33章 姜大人 马队自动往两边分开,让出可以容纳两个人通过的道路。 只见一个三十多岁、中等个头的壮硕男子,身着黑色鱼鳞甲式样的明光铠,骑在一匹全身穿戴着马铠的高头大马上。 他戴着钵形冲角盔,眉眼细长,细密的络腮长须遮挡了剩余的大半张脸。 躲在暗处的林墨看到这个人的相貌,不由得一愣。 “嘿,熟人啊,这不是前几天跟王老爷做买卖的李老爷么?他怎么会在这里?还穿成这副样子?” 此时,位于两侧马队最前方的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驱马往前迈了一小步,将右手放在左胸口,对着男子躬身行礼,语气非常恭敬。 “姜大人,您看,该如何处置这群两脚羊?” “青壮留下做奴隶,姑娘们都赏下去,十岁以下的孩子带着,剩下的没什么用,都处理了吧。” 姜大人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语气,随意的就好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是,大人。”军官收敛起笑容,直起身体,又重新变得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冷酷。 姜大人夹了夹马腹,马儿嘶鸣一声,甩了甩尾巴,迈着优雅的小碎步,从包围圈中缓缓地退了出去。 包围圈在他的身后缓缓地合拢。 军官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的人群,犹如看着一群可笑的蝼蚁。 他抬起手臂,右手向前下压,立刻有两个小队的兵士出列,执行命令。 包围圈内一时变成了修罗场,惨叫声、哭嚎声不绝于耳。 “他不姓是李么,怎么又姓姜了? 这次出场不但打扮得贵气,与众不同,还能指挥几百人的骑兵,看来这人来头不小啊。 啧啧啧,有点意思。” 林墨看着他们的做派,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眼眸深处有暗芒一闪而过。 一阵忙而不乱的喧闹之后,一片新的营地出现在了这块空地上。 营地的正中间是一座最大的圆形帐篷,另有二十几个略小一些的圆形帐篷错落地分布在四周,拱卫着中间的大帐。 最外面还有一圈木栅栏,将整个营地都圈了进去。 营地四周不但布置了了望哨,还有一队士兵沿着木栅栏,绕着营地巡逻。 此刻,营地中燃起了十几堆篝火,每一堆的篝火上方都架着一只剥了皮的小羊。 火舌不时地向上窜起,舔过鲜嫩的小羊,渐渐地将整个表层都烤得焦黄酥脆。 有兵士时不时地转动着羊肉,将肉厚的地方用随身小刀划开几道口子,血水混合着羊油滴下,发出嗤嗤拉拉的声音。 除了正在巡逻和看守物资的兵士,其余的兵士们都围在篝火旁,大口的吃着喝着,大声的聊着这次的收获。 他们的脸庞在火光映照中,明暗交错,显得兴奋而狰狞。 营地外的一角,在篝火映照不到的方向,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影。 林墨借着夜色的掩护,快走几步,避开火光,来到另一片阴影处,立刻闪进空间。 避开岗哨的视线后,又迅速地出现在外面,快走几步后,再次闪进空间。 如此不断重复,林墨直至快摸到了营地的木栅栏,才停止了前进,再次躲进了空间。 这里有一队小兵正倚靠在辎重车的车架后偷懒。 他们将自己隐藏在车后方的阴影中,林墨直到走到近前才发现,还好她消失得快。 小兵甲拿下挂在腰间的一个酒葫芦,晃了晃,拔下塞子,将葫芦口凑在鼻尖处闻了闻,一股柔和的带着果香味的酒香从葫芦口飘散了出来。 他眼睛一亮,深深地吸了一口酒香,然后才仰起头,轻轻地抿了一小口葫芦里的烈酒。 酒水顺着舌头滑进了喉咙,又流进了肚子里,接着从身体内部涌上来了一股热流,他不自觉地吐出了一口浊气,顿时觉得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 “好酒,确实是好酒,劲儿够大,入口也柔和,汉人还真是会享受啊...” 小兵乙听到他低声嘟囔,往他身边凑了凑,吸了吸鼻子,似乎闻到了一丝香味。 他抄着手,用手肘捅了捅他,视线在他的身周四处乱扫,“什么好酒?” 小兵甲侧了侧身子,挡住了小兵乙的视线,将身侧的酒葫芦往身后藏了藏。 “没什么,我没说什么,你听错了。”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啥玩意那么金贵,还藏着掖着的。还是不是好兄弟了?啥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小兵乙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手绕到他的身后去摸索。 小兵甲左闪右躲,又不敢闹出大的动静,最终还是没有躲过,被小兵乙抢走了酒葫芦。 他们这里的动静虽然小,但是还是吸引了分布在附近的小队里的其余成员。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四周,轻手轻脚地向这边走了过来。 很快,他们就围住了小兵甲。 小兵甲被一群队友虎视眈眈的瞪着,知道大势已去,肯定是保不住他的酒葫芦了,只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先与围在身前的队友们说清楚,这好酒也是他偶然得来的,只有这小小一葫芦。 每个人都可以品尝,但是只能喝一口,想多喝也是没有的,队友们这才放过了他。 小兵乙此时正将葫芦拿在手中,得知里面装的是难得的好酒,眼睛不由得一亮,迫不及待地拔下塞子就是一大口。 接着,他的表情开始变得陶醉了起来。 小兵丙、小兵丁和小兵戊看见小兵乙一脸享受的样子,也急切了起来。 小兵丁劈手一把夺过小兵乙手上的葫芦,也是仰头一大口。 小兵丙和小兵戊慢了一步,却也不甘示弱,同时攥住了小兵丁手中的酒葫芦。 两人互不相让,怒目而视,谁都不想先松手。 小兵甲看着眼前的情景,担心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被上官发现他们在躲懒。 想要上前拉开他们,又怕俩人被牵制,挣动起来保不住他的酒。 一时竟然踌躇不前,原地急出了一身白毛汗。 还好两人心中有数,没有再闹出什么动静,只是沉默地打了一会儿眉眼官司,就分出了先后。 第34章 姜大人的心思 一口酒下肚,大家的身体都暖和了起来,纷纷打开了话匣子。 “这一趟突袭,咱们真是赚大了,不仅不费一兵一卒,就抢到了大批的粮食、布匹、金银珠宝。 还有那么多的女人和奴隶,今年终于能过一个富足的冬天了。” “是啊,汉人的大官可真是胆小鬼,竟然直接弃城逃跑了。要不,咱也捡不到这个便宜!” “还是得感激姜大人,我听说姜大人有特殊的消息渠道。要不,咱也不知道郡里会敞着城门让咱随意进去不是?” “真的?怪不得咱一路这么顺利。姜大人不愧是王上都看重的贵族,不仅作战勇猛,而且还擅长计谋。” “是啊,是啊,这是姜大人把领地迁过来之后,组织第一次突袭。只这一下子,咱们就发大财了。” “跟着姜大人,以后肯定能吃香的喝辣的,也不会缺女人和奴隶。” “对,姜大人还特别大气,不但按军功论赏,奖赏也特别多,咱们以后可是有好日子过了。” “是啊,再过两年,我就能娶个媳妇......” 他们不住地歌颂着姜大人的功绩,你一句他一句的聊得热闹。 根本就没有发现,他们的小队长已经悄悄地站在了他们的背后,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直到小队长在他们身后低低地咳嗽了两声,他们才悚然一惊,瞬间挺直了脊背,止住了话头。 他们也不敢回头张望,一个个都跟鹌鹑似的,低着头缩着肩,迅速地跑回了自己的位置。 小队长瞪着眼睛,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在路过他们的时候,瞪着眼睛,用手指挨个儿地点了点他们的脑门。 等队长走远了,小兵们这才敢抬起头来回飞眼,终于忍不住笑眯了眼,松下了肩膀。 只是不敢再躲懒聊天,兢兢业业地继续值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空间里,偷听了个全乎的林墨的脸上也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她笑得像个偷吃到了鸡的狐狸,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姜大人的新领地?听这意思,好像离这里还挺近的,那得过去瞧瞧啊。 你们不是喜欢抓奴隶,喜欢随随便便地杀人么? 那老娘就去嚯嚯你的老巢,偷光、抢光、烧光,还想过个好冬,哼,老娘让你们过不了这个冬天。” 营地里的这个角落安静了,但是营地中间的热闹却刚刚开始。 此时,在最中间的大帐内,姜大人坐在首位,下方站着刚刚的副官,正在向他做着每日工作报告。 “大人,营地已经安排妥当,目前并无异常。鹰队已经放出,汉人边境守军的动向尽在我们掌握之中。 我们刚刚又得到了184名壮年奴隶,其中有38名年轻女人,另有14个孩子。” 主位上的姜大人皱了皱眉,似乎对奴隶的数量并不满意。 不过,他很快就放下了这件事情。 毕竟,今天这些两脚羊,只是凑巧被他们遇到了,捎带手的事儿。 前几天在冯翊郡劫掠的物资和奴隶人口才是大头。 他点点头,吩咐道:“将这些年轻女人都赏下去,让今天晚上不当值的军官们好好乐呵乐呵,明天可能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副官领命,走到门外,对着他的亲卫招了招手。 他将姜大人的命令细细地传达了下去,让亲卫亲自去执行。 他正要回转,却在门口遇到了姜大人的贴身小厮。 小厮端着一整只烤羊,一坛好酒,几样小菜,正要给姜大人送去。 副官停顿了一下,让小厮先进去。 他又转身对着手下的亲卫吩咐了几句,这才又走回了大帐。 姜大人对着他招招手,“杨方,来,坐过来一起吃。” 杨方并未拒绝,也不客气,大跨步走上前,撩起袍脚,就坐了下来,“哟呵,今儿这羊烤得是真不错。” 小厮见状,赶紧给杨大人拿来一副新碗筷,并满上了一碗酒。 杨方端起酒碗,闻了闻,又浅浅地抿了一口,陶醉地大声道,“好酒!” 接着,他双手端着酒碗,高举至眉毛,手向前平举,头微微低下,“卑职谢大人赏赐。” 姜大人抚掌大笑,也举起酒碗,与杨大人碰了一下。 “哈哈哈哈,你喜欢就好。只是这种好酒不易得,咱们今晚怕是不能喝个尽兴了。” 就着烤全羊,三碗酒下肚,气氛更加热烈了起来。 “大人,您可真是智勇无双。趁着鲜卑反叛,汉人边军的防守出现漏洞之际,趁机突袭冯翊郡。 这次突袭的时机特别好,过程也非常顺利,守城的郡守直接弃城,咱们相当于白捡了一个城池,想想就开心,哈哈哈哈......” “大人,我再敬您一碗。” 姜大人摆了摆手,“汉人过于狡诈,我也是不得不多思多虑。这次侥幸赢了一局,咱们部落的这个冬日就好过了。 其实,我也是憋着一口气。 前一段时间咱们跟汉人交易的那批物资,直到过了边境我才发现,竟然全部都是空箱子。 他们竟然用空箱子,换走了我们几十匹上好的马匹,甚是可恶!” 杨方听到此处,眼睛一瞪,一拍桌子, “那些汉人真不是东西,要不是大人您按住了我,我非杀到雍州去,把他们都大卸八块不可,欺人太甚!” 姜大人拍了拍杨方的肩膀,安抚道,“咱们现在这不抢回来了吗?” “冯翊郡虽然不大,但是也算富庶。 咱们不费吹灰之力,不但挽回了损失,发了一大笔财,还屠了城,给了汉人一个教训。 这也好叫他们知道知道,咱们是不能随意招惹的,这样不是更好么?” “对,大人英明,卑职多有不及,嘿嘿,嘿嘿嘿嘿......” ...... 整整一夜,营地的防御没有丝毫的松懈。 岗哨换了两班值守人员,巡逻队竟然换了四班人员,交叉巡逻,交接班的时间间隔竟也毫无规律可言。 林墨白白地盯了一夜,根本找不到溜进营地,偷走物资的机会。 她只能骂骂咧咧地,继续蛰伏,等待合适的时机。 “唳...唳...” 天色将明未明,随着几声清脆的鹰蹄,整支队伍也逐渐清醒了过来。 第35章 危机 三只神骏的战鹰在营地上空盘旋了几圈,最终落在了中央大帐前面的鹰架上。 驯鹰人立刻走上前去,其中一只最大的鹰扑扇了两下翅膀,滑翔到驯鹰人的肩膀上。 鹰亲昵地蹭了蹭驯鹰人的脸颊,唧唧地叫了两声,又伸出右侧的翅膀往前方一指,再次唧唧地叫了两声。 驯鹰人摸了摸鹰的头顶,奖励给了它一块肉干。 接着,他肩膀一抬,鹰顺势而起,扇了一下翅膀,再次回到了鹰架上。 训鹰人挥了挥手,立刻就有当值的兵士走上前来,给鹰喂水,切鲜肉,殷勤地伺候着。 他则转身走入中央大帐之中。 “禀告大人,鹰队已经回转。汉人的边军已经集结完毕,正分东西两路向我们这个方向合围,再有大约两个时辰就会到达。” 上首的姜大人颔首示意,“杨方,让亲卫队一刻钟内集合完毕,咱们要趁边军尚未合拢之前,迅速冲关。” 命令很快就被传达了下去,队伍开始迅速整装,拔营启程。 只是,辎重区这边却突然骚动了起来。 原来是辎重区已经有了十几辆大车的青壮奴隶和女人,再加上昨天又意外收获了不少奴隶和女人,笼子的空间就有些不够,今天将女人们装车的时候就有些混乱。 两个护卫小队被临时抽调了过去,帮着镇压奴隶队伍。 护卫小队不分青红皂白,只要闹事,就将他们鞭打一顿,再粗暴地塞进笼子里。 林墨趁着这个机会,搭上了队伍末尾的辎重车。 很快,整个骑兵队伍动了起来,逐渐开始加速。 辎重车和奴隶车队是双马拉动,速度竟也丝毫不弱于骑兵队伍。 有斥候模样的人在队伍的一侧来回的跑动传话,“勇士们,把速度提起来,咱们快速冲出去。” “唳...唳...”伴随着高亢的叫声,又有五只战鹰从驯鹰人的肩膀上腾空飞起。 伴随着鹰队的升空,整个队伍也开始加速,呈尖刀状向着边境线奔驰而去。 马蹄轰隆隆地砸在地面上,带起漫天尘土。 很快,骑兵队伍就接近了边境线,这里同时也是两个国家之间的缓冲地带。 这里没有什么植被,也没有什么小动物,更加不会有什么人家。 只有一望无际的荒芜,或近或远地错落散布着几个高度不一的小土坡。 骑兵队伍的速度不减,正要快速通过这片不毛之地时,林墨这里却异变陡生。 突然间,她感到空间一阵晃动。 紧接着她的眼睛一花,头一晕,空间转换,她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辎重车上。 原来,林墨竟是被空间给直接弹了出来。 她心里一紧,尝试着再次进入空间。 却没有想到,林墨虽然能够感受到与空间之间的那抹联系,却根本进不去,仿佛有一道屏障阻挡了她。 事态紧急,林墨也只是慌乱了一瞬,战斗本能便立刻爆发。 林墨就地一滚,翻转身体,单膝着地的同时双手撑地,紧跟着双脚一蹬,整个人弹起,直奔着侧后方马背上的人而去。 在跑到辎重车边缘的时候,林墨细微调整身体姿态,脚下用力一蹬,身体腾空飞起。 她身体后仰,双脚并拢往前蹬出,全身紧绷,在空中旋转了小半圈,侧着身子朝着马上的人踹去。 林墨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马上的人直接被她踹得胸膛凹陷,直直地倒飞了出去。 她顺势借力,再次调整姿势,扭转身体,面对着马头,终于有惊无险地坐在了马背上。 可是,她根本就不会骑马。 只是现在情势危急,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莽上了。 此时的林墨有些后悔,空间里有那么多匹马,她却只是放任它们在圈好的牧场里自由地奔腾。 林墨只能回想着以前看过的电视剧,挺直脊背,尽量在马背上坐稳。 接着,她往左用力一拽缰绳,一夹马腹,打算一鼓作气地冲出去。 直到这时,辎重后面的骑兵队伍才意识到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刚刚林墨突然出现在辎重车上,骑兵们正全身戒备,保持队形,一路疾驰,根本想不到问题会出在检查了好几遍的辎重车上。 所有人都一脸懵逼,搞不懂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之间凭空出现在队伍中的辎重车上。 有的人觉得是自己眼花了,有的人甚至以为是青天白日见鬼了,都在想着回去之后找部落里的大巫请个护身符。 直到林墨杀了人,抢了马,准备掉头跑路,他们才如梦初醒。 最靠近林墨的一个整编骑兵小队,纷纷拔刀,策马靠近林墨,打算直接将她斩于马下。 而林墨这里也陷入了僵局。 她胯下的马儿并没有如她所愿脱离队伍,只是左右摇摆了一会儿,便继续跟着队伍前进。 林墨看着后面的马队已经散开呈口袋状,张着袋口向她围了上来,很快就会把她给装进口袋,困死她。 她心里一急,直接从马鞍旁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干脆利落地扎在了马屁股上。 马儿吃疼,嘶鸣一声,又被林墨生拉硬拽着转向,终于开始发怒。 马儿上身直立,前蹄在空中蹬动几下,喷出几口鼻息,原地转动了半圈,接着前蹄落下,撒开腿儿狂奔了出去。 林墨立刻感受到了非常明显的推背感和颠簸感,她下意识抓紧了缰绳,勒得马儿又开始躁动不安。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松开攥得死死的缰绳,上身前倾,趴在马背上,紧紧地抱住了马脖子。 围堵林墨的口袋骑兵队众人,见她身下的马儿直立发狂,前蹄乱蹬,赶紧勒住了自己身下的坐骑,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地围着她打转。 即使如此,他们身下的马儿也受到了影响,变得有些躁动不安,马蹄在原地踏着凌乱地小碎步。 一时之间,马队显得有些混乱,阵形也露出了一个缺口。 林墨在颠簸中瞅准了机会,操纵着身下的马儿,从这个缺口里飞快地冲了出去。 转眼间,马儿就带着林墨冲出去了几十米。 第36章 逃生 口袋骑兵队迅速地整理好队形,紧跟着追了过去。 他们拿起弓箭,计算好距离,整齐划一的拉弓放箭。 弓弦发出整齐地“嗡”声,几秒钟之后,一片羽箭向她飞了过来,箭头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马儿还在生气,跑得又快又颠簸。 林墨特别害怕一个疏忽就会被马儿甩下去,再被它给踩上几脚,直接变成一滩肉饼。 所以,她趴在马背上一动都不敢动。 林墨只能辛苦维持着这个姿势,努力扭头往后看。 只是,这个姿势导致她的视野受限严重,压根儿看不到后面追兵的情况。 而这时,羽箭已经来到了她的背后。 林墨只觉得有什么擦着脸颊飞了过去,似乎是什么鸟类的羽毛,硬硬的,刮得皮肤有点痒。 她顺着方向看过去,便看到了深深地插在土地上的羽箭。 箭头已经全部没入泥土,尾部的羽毛带动着箭杆还在微微的颤动。 见此,林墨的瞳孔不由得一缩,又用力夹了夹马腹,想让马儿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只是,马儿的速度再快也赶不上羽箭的速度。 “咻咻咻”的破空声不停,又有羽箭擦着林墨的胳膊和腿飞了过去。 突然,林墨感到右侧的肩膀一痛。 作用在肩膀上的力道带着她的上半身往右侧滑了一下,她抱着马脖子的手也松了一瞬间,差点就滑下马背,一头栽到地上。 林墨不由得闷哼出声,冷汗在一瞬间就布满了额头,亮晶晶的一片。 她赶紧夹紧双腿,固定住自己的身体。 林墨紧紧地咬着后槽牙,腰腹用力,将身体摆正放平,迅速收紧手臂,尽量将身体贴紧马背。 直到身后又传来整齐地“嗡”声,林墨才彻底明白过来,原来这是发射羽箭时,弓弦发出的声音。 顿时,她心下一紧,一股巨大的危机感袭上心头。 林墨突然间就觉得有些懊恼,她还是太过于依赖空间了,渐渐地就丧失了应有的警惕心。 来到这个世界的这段时间里,她依仗着空间,屡屡得手,带给了她极大的自信心和满足感。 她甚至开始变得有些自大,开始瞧不起这个世界的土着。 然后,林墨就被这个世界的土着给华丽丽地打脸了。 这次的遭遇,瞬间就将她的自大和自得给打散,而且散得一干二净,毫无踪迹。 外物终究是靠不住的,打铁还需自身硬,谁有都不如自己有,她有些本末倒置了。 而且,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现代人,被智能社会惯得跟个废物似的,吃饭靠外卖,出行靠导航。 即使经过末世的锤炼,她又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勤劳聪慧,生存技能点满的古代土着呢! 这莫名其妙的优越感,真真是害苦了她啊! 古代,不好混啊! 情势紧急,不能多思! 林墨赶紧甩了甩脑袋,把这些纷杂的念头给甩了出去。 要先活下去,才能再说其他的。 她红着眼睛,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林墨狼狈的躲闪着,额头上的汗珠混合着飞扬的尘土,顺着散乱的额发流进了干涩的眼睛里,弄得她的眼睛有些生疼。 林墨不敢放开抓着马儿的手,只能拼命地眨着眼睛,挤出眼泪冲掉杂物。 她尽力保持视野,专心控制着马儿改变方向,蛇形走位,躲避着即将到来的第二波羽箭。 她真的!不想变成刺猬! 弓箭密密麻麻的,不断地在林墨身侧飞过,有的擦到了她的耳朵,有的插到了她的背上,还有的直接落空了,插在了前方的土地上。 林墨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整个人就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没想到她第一次骑马,就开启了狂暴逃窜模式。 她在马背上可是受了大罪了,精神高度紧张,肌肉僵硬紧绷。 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又是“嗡”的一声,林墨不由得心里一紧,她再次扯动缰绳,变换方向。 又一波箭雨在林墨的周围落下,带给了林墨新一轮的伤害,其中一只箭准确地扎在了林墨的左臂上。 她的胳膊一疼又一麻,手上立即没了力气,根本无法在颠簸的马背上保持平衡。 林墨单手死死地抓着马儿的鬃毛,马儿吃疼,嘶鸣一声,步伐更加狂野起来。 正在林墨左支右绌,觉得自己要躲不过去,要么即将变成肉饼,要么即将变为刺猬的时候...... “唳...” 这时,远处的高空中突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鹰啼。 紧接着,骑兵大队里传来了一阵低沉而悠远的号角声,两短一长一短。 正在追击林墨的口袋骑兵小队,在听到号角声之后,没有任何的犹疑,立刻放弃林墨,打马掉头,迅速回转。 很快,他们就并入了骑兵大队,大队重新整合队形,快速向着边关的方向冲去。 而林墨却因为精神高度紧张,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她现在只是依靠着自己的本能,紧紧地趴伏在马背上,跟着马儿一起上下起伏颠簸。 渐渐地,林墨的耳边只剩下了呼呼的风声,在她的耳膜旁不停地鼓噪着。 林墨觉得她的脑袋外面似乎是套上了一个宇航头盔,将她与外界的声音完全隔离开来。 她好像能听到什么,却似乎又什么都没听到。 她身后的马蹄声似乎是消失了,又似乎还在脑海中不停地回响。 林墨有些恍惚,一时不敢确定,脑子给她的反馈是不是真实的。 于是,她慢慢地转动已经变得非常僵硬的脖颈,向她的后方看去。 马蹄落下又抬起,重重地砸向地面,掀起高高的尘土,阻挡了林墨探查的视线。 林墨只能眯着眼睛,透过迷雾般的飞尘观望着后面,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脑海中似乎还在回荡着隆隆的马蹄声,忽远忽近,忽大忽小。 林墨不敢掉以轻心。 她控制着精神力呈扇形向后方延展,再延展,一直延展到她能够控制的最大距离。 直到林墨耗光了所有的精神力,她才能真正的确认,后面早就已经没有了追兵。 直到这时,林墨才真正地放松了下来。 第37章 空间升级 她松开了紧紧抓着的马鬃毛,颤抖着双手,撑着马背,慢慢地支起上半身,稳住自己的姿态,又拍了拍马儿的脖子以示安抚。 林墨觉得整个人都变得僵硬麻木。 于是,她慢慢地舒展了一下身体四肢,顿时由内而外涌上来一股麻痒的酸痛感。 她被这股麻痒一激,不由自主地蛄蛹了一下。 林墨感受着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都特别的酸胀难受,她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唉,这次是彻彻底底地被榨干了。 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 虽然她接管身体后,每天都坚持锻炼,让这具身体的身体素质有了很大的提升。 只是,这具身体的底子太差了,目前还应付不了这么长时间的,持续高强度的体力输出。 当然,提升身体素质也不能一蹴而就,拔苗助长更不可取,只能交给时间,慢慢积累。 此时,马儿也在经历了刚刚的一阵疯狂之后,进入了疲惫期,速度很快就降了下来。 最终,马儿带着林墨翻下了一个小山坡,在一棵干枯焦黑的树干旁停了下来。 林墨趁着马儿情绪稳定,没有找她麻烦,赶紧从马背上出溜了下来。 双脚触地的一瞬间,她觉得脚下像踩了一团厚厚的棉花,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身体左摇右晃。 可是,双腿又仿佛是灌了铅,关节僵直得不能打弯儿。 脑子也昏昏沉沉,只觉得天旋地转,使不上力气。 没想到,她,林墨,竟,然,会,晕!马! !!! 她是什么品种的大冤种! 呕! 林墨咬着牙,轻抚着胸口,压下胃里的翻涌,提起精神,艰难地拖着酸胀的双腿,奋力地向前走。 直到她觉得已经离开了马儿的攻击范围,这才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声地喘着粗气。 刚刚林墨只顾着逃命,不辨方向的横冲直撞。 她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她被马儿带到了什么地方。 直到此刻,心也安了,气也顺了,她才有心情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么一看,她直接傻眼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这是什么鬼地方? 突然,她手腕上的铜钱胎记开始变得灼热。 她的脑海里也随之生出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特感受,似乎她跟空间之间的隔离屏障消失了。 她心神一动,艰难地撑起身体,又龇牙咧嘴的缓了半天,才慢慢地走向还在大树旁边喘着粗气的马儿。 手刚刚触碰到马儿随风飞扬的鬃毛,马儿就立刻消失在了她的手下。 林墨又细细地感应了一下,发现马儿已经出现在了空间圈好的牧场里,正在开心的转圈圈。 接着,她心念一转,整个人就从原地消失,出现在了空间的大树下。 林墨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她...傻眼了! 嗯?这是她的空间?怎么还变样了呢?这咋还重新装修了? 有句mmp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装修前倒是吱一声啊,提前下个通知啥的,真是不讲究,差点害死老娘。 林墨一边感叹着空间的变化,一边在心里逼逼赖赖。 还没有等她从空间巨大的变化中回过神来,一个翠绿色的毛团子突然出现在半空中,冲着她的面门直直地飞了过来。 林墨下意识地把手挡在脸前,一把就将毛团子给抓在了手掌心。 毛团子并不大,有着一个与乒乓球一般大的核心,外面是一层细密柔滑的绒毛。 毛团子在她的手心跳了跳,半长的绒毛随着它的动作轻轻地晃动,荡漾起一层又一层的波纹。 像极了在海浪中随波逐流的海藻,闪动着耀眼的光泽。 林墨忍不住收拢掌心,轻轻地握了握,柔软有弹性,手感还挺好。 毛团子在林墨的掌心中扭了扭,绒毛刮蹭着她掌心的皮肤,让林墨觉得有些麻痒,不由得松开了攥着的手掌。 毛团子终于摆脱了林墨的钳制,在林墨的掌心弹跳了几下,又重新落了回来。 然后,一道如水晶般清脆空灵的少年音从毛团子的身上发了出来。 “嘻嘻,哎呦,好痒啊,别捏了,嘻嘻,痒哦。” 林墨被突然出现的声音给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将手里的毛团子给扔了出去。 夭寿啊! 一个没长嘴巴的毛球竟然会开口说话,这一点!都!不!科!学! 不过,这个声音听着怎么有点耳熟?她是不是以前在哪儿听过这个声音? 毛团子顺着林墨的力道飞了出去,却并没有落到地上,而是在空中拐了个弯儿又飞了回来,悬浮在林墨眼前的不远处。 “你好啊,新主人,很高兴见到你,谢谢你让我彻底清醒了过来。” 毛团子快乐地上下翻飞,绕着她的头顶转圈圈,洒下了星星点点的白色光点。 光点慢慢地下落,就像一场江南春日里的绵绵细雨,轻柔地打在了林墨的身上,很快就没入了她的身体。 随着灵力的滋养,林墨透支的体能开始慢慢地恢复,如丧尸般僵硬的身体也开始变得柔软。 她下意识地舒展了一下身体,却不小心牵动了身体上的伤口,不由得发出了嘶嘶的呼痛声。 身上到处都是箭头擦出的伤痕,有深有浅,总共有十几处。 最深的伤口皮肉外翻,形状狰狞,血渍呼啦,边缘处已经开始发白。 最浅的伤口只是一道略微内凹的血痕。 厚厚的尘土与暗红色的血液混成了深褐色的泥浆,糊满了所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表面。 有的伤口上,甚至还有血液透过厚厚的泥壳,断断续续地往外渗。 胳膊上的箭支更是直接穿透了皮肉,还好并没有伤到骨头和经脉。 林墨撕开衣袖,在上臂的近心端处绑上布条,勒紧。 然后小心翼翼地剪断箭尖和箭尾,快速地将箭杆给抽了出来。 接着,她清洗好伤口,快速地将外伤药粉洒到伤口上。 又将细棉布撕成了布条,将伤口紧紧地包扎了好几圈。 右肩膀已经疼得麻木了,只剩下神经的条件反射还在提醒着她。 林墨反手伸到背后,慢慢摸索着,好不容易才摸到了箭杆的位置。 她握住箭杆一个用力,直接将箭支给拔了出来。 一道细细的血线从伤口处喷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远远地落在了草地上,然后消失不见。 可是,后背上的伤口看不见也摸不着,她也不好上药啊! 第38章 空间的由来1 林墨正在发愁,该如何给后背的伤口清洗上药时,毛团子飞了过来,在她后背的伤口处转了几圈。 林墨只觉得后背的伤口处一片清凉,不但不疼了,甚至觉得还有些微的麻痒。 她蜷了蜷手指,肩膀不停来回耸动,试图用肌肉的摩擦移动来止痒。 好痒,好难受,好想痛快地挠一挠啊! 许久,林墨最终还是忍住了想要用力挠一把的冲动。 她好奇地背过手去,在后背上摸索了好半天,才摸到了伤口。 然后,林墨惊讶地发现,刚刚还在流血的伤口,现在已经结痂了。 她直接伸出手,抓过毛团子,将它怼到了自己胳膊的伤口处,用力摇了摇。 几个光点自毛团子的身上簌簌落下。 接着,林墨胳膊的伤口处同样是一片清凉,并且开始微微地发胀发痒。 她将刚刚包扎好的棉布条重新解开,就看到伤口果然已经结痂了。 她不禁感叹,虽然这个小毛团子长得怪里怪气的,但还是挺有用的。 林墨抓着毛团子又摇了摇, “嘿,别愣着了,咋不知道主动干活呢?我这身上这么多道擦伤,能不能给一起治了啊?” 毛团子把自己摊成了一张绿毛饼,在林墨的手心里哼哼唧唧。 “我累了,干不动了。再说,我还是个宝宝呢,你这么使唤我,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林墨不由得一噎,看着在手心里躺平摆烂的绿毛饼,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 她虽然心理活动很丰富,手上的动作却变得轻柔。 林墨将毛团子从手心里捏起来,轻轻地放在她身旁的草地上。 她又忍不住手痒捏了几下,这才接着处理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 待她将所有的伤口都处理好,又换上了一身新衣服,这才有时间细细地观察升级后的空间。 现在,空间变成了一个椭圆形,以原来的圆形为中心,南北方向各扩大了一部分。 从整体上来看,现在的空间就像是一只眼睛的轮廓,而最初的圆形就是眼睛里的黑色眼珠。 升级后的空间东南角,出现了一处波光粼粼的湖泊,湖泊里的水清可见底。 可惜的是,湖里太干净了,干净的连水草都没有。 小溪蜿蜒,汇入了湖泊里。 林墨恍然,原来,小溪的终点是这里。 那,小溪的起点又在哪里呢? 空间的北边新出现了一条没头没尾的小溪,宽2米左右,流向从东往西,将北边新增的草地分成了两块。 新增的这两块土地,虽然不是特别大,却解了林墨的燃眉之急。 她在安定郡购买的各种各样的小动物们终于不用再因为地方狭小,在一处挨挨挤挤的。 她可以将这里围成一个大大的牧场,将大型的动物们都转移过来。 想到就做,林墨撸起袖子正要开工,就见一个绿毛团子冲她飞了过来。 她这才想起,现在的空间里还多了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东西。 林墨将毛团子放在手心揉了一把,又揉了一把,再揉了一把。 虽然这小家伙的模样长得奇怪,但这手感是真好啊! 毛毛绒绒,软软呼呼的,特别好rua。 她对这丝滑q弹的手感有点上瘾,忍不住地一揉再揉。 毛团子不停地在她的手里扭来扭去,表示抗议,她都不予理会。 直到将毛团子的绒毛给揉成了乱糟糟的一团,让它彻底炸毛了,林墨这才意犹未尽地暂时罢手。 毛团子终于从林墨的魔爪里挣脱出来,只是轻松地弹跳了两下,被林墨揉乱的绒毛就又恢复了顺滑。 林墨看着毛团子柔顺的绒毛,又想起了刚刚的手感,手指不自觉地蜷曲了几下。 啊!可爱!想rua! 她清了清嗓子,将手放在了背后,握紧了拳,然后又松开,重复了十几次,终于是压下了蠢蠢欲动的手。 也许是刚刚的手感太好了,rua的过程太治愈了,她竟然觉得毛团子的样子也可爱了起来,丑萌丑萌的。 于是,她看向毛团子的目光更加柔和,还带着一丝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宠溺,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夹了起来。 “嗨,你是谁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叫我主人?” 毛团子又跳了跳,“主人,主人,我是这个空间的器灵啊,中心的那棵大树就是我的本体哦。” 林墨有些恍然,怪不得她总是有种感觉,空间里的大树能够跟她沟通。 原来这并不是她的错觉,而是大树真的有灵。 她又有些好奇,“那你怎么到现在才出现呢?” “因为灵气不够,我一直在沉睡啊。现在的灵气够了,所以我就醒了啊。” 然后,在毛团子东一句、西一句的讲述中,林墨终于理清楚了这个空间的来历。 原来,毛团子的本体是修真界的一棵聚灵树。 聚灵树、聚灵草和聚灵阵一样,在那个修真世界里,是非常常见且普通的。 它们的主要作用是为修真的宗门聚集更多的灵气,辅助修士们的日常修炼。 幸运的是,它的本体被种在了一个化神期大能的洞府旁。 那位大能天赋绝伦,多才多艺,是个喜欢炼器的剑修。 有一日,他在锻造升级自己的本命法宝时,无意中竟然炼制出了神器。 神器现世,七彩霞光冲天而起,接着,洞府的四周便落下了福泽灵雨。 毛团子的本体披着七彩霞光,沐浴着福泽灵雨,竟是生出了灵智,迈入了修炼的道路。 不幸的是,那个世界对能修炼的植物特别不友好,就在它要升级突破的时候,天劫来了。 大能正在无趣之时,一时起了善心,顺手帮它挡了最重的一道劫雷,救了它一命。 毛团子的命虽然保住了,却已经在劫雷下奄奄一息。 而在天道的刻意阻拦下,它的修为也终生不得寸进。 它承了大能的两次因果。 恰巧那时,大能想要炼制一个空间灵器,作为一方秘境,豢养用作炼器材料的稀有灵植和灵兽。 于是,它就主动选择被大能炼制了进去,做了空间的器灵,帮着大能养花养草养灵兽。 直到,那个修真世界爆发了大战。 第39章 空间的由来2 战争整整持续了上万年,规模越来越大,战况也越来越惨烈。 最终,所有的生灵都被卷了进来。 最后,虚空被撕裂,整个世界都被时空乱流切割成了碎片。 它所在的空间也被时空乱流卷到了虚空中,跌进了未知的世界。 那个世界没有一丝灵气,它只能封印自己,陷入了沉睡。 直到那枚丧尸晶核的出现,才将空间开启。 只是,那枚丧尸晶核的能量只够开启空间,却不足以将它彻底唤醒。 还好,林墨不停地在空间里种植,养殖,这些动植物的生机循环,也可以产生微薄的灵气。 随着这些动植物数量的增加,能够勉强维持住空间的灵气平衡,不再枯竭。 这次,它吸收了玉石和名贵木材、名贵药材里的所有灵气,才能彻底苏醒过来。 以后,只要林墨继续多多地收集这种带着灵气的物品,那它就可以像这次一样,将里面的灵气全部吸收,达到阈值后,就可以升级成为最终形态。 林墨好奇,最终形态?那是个什么霸气冲天的存在? emmm...最终形态是一个更大的圆形空间,而已。 额...行吧,大点儿的圆形空间也挺好,还是不要太难为树了。 只是,她好像忽略了什么,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呢? !!! 她的玉石、名贵的木材和药材!!! 全!部!都!被!它!吸!收!了!!! 林·爱囤货·守财奴·墨突然反应了过来,拔腿就往竹楼跑去。 片刻后,她站在一堆空箱子的面前,欲哭无泪。 箱子里所有的玉石,包括首饰上面镶嵌的玉石,全部都碎成了粉末,堆在箱子底。 名贵的木材和药材,同样也变成了一堆粉末。 这可真是一顿操作猛如虎,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林墨痛苦,林墨哭泣,林墨抓头发,林墨在地上不停地翻滚。 毛团子悬停在她的上方,静静地看着她扭曲发疯。 “这个主人是不是脑子不好?好像是有什么大病的样子。” 半晌,林墨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假装刚刚的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嗯,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还好,毛团子看不上金银,还给她剩下了几箱子金条和银锭子。 否则,她真的会忍不住将它一巴掌呼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的那种。 她眯着眼睛打量着毛团子,声音冷飕飕的,似乎带着细碎的冰碴子。 “这就是你本来的样子么?还能变成别的样子么?” 毛团子刚苏醒,心智还是个小孩子,并没有感受到林墨想刀了它的眼神。 它听到林墨的问话之后,在空中嘚瑟得转了几个圈圈,抖了抖身上的绒毛,满头问号。 “为什么?不可爱吗?我这个样子在修仙界可受漂亮女修们的欢迎了呢。” 看着在半空中飞舞的毛团子,林墨满头黑线,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那个修真世界正经么? 是那个世界的审美有问题呢,还是修真者的脑子有问题呢? 额,不对,她刚刚好像也觉得这玩意儿丑萌丑萌的来着,这不是连自己都给骂进去了么? 林墨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呸了几声,默念了几句童言无忌。 诶?等会儿,女修怎么能够看得到空间里面的器灵? 林墨这么想着,没注意到自己把心里的想法给问了出来。 “笨主人,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懂哦,我当然是可以出去哒。 不过,这些都是需要消耗灵气哒。 如果外面没有灵气的话,我就不能离开你太远,也不能在外面呆太久哦。” 林墨心里一动,“那,这个世界有灵气么?” 毛团子认真地感受了一下,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原来,这是一个有灵气的世界啊! 林墨有些急切,“那这个世界可以修炼么?会有修真的人存在吗?” 毛团子认真的感受了一下外面的气息,肯定地说道, “这个世界虽然有灵气,但是太稀薄了,并不能支持人族的修炼所需。 不过,这个世界那么大,总会有山明水秀,灵气充沛的名山大川的。 而且,想要修真呢,首先要拥有能修炼的灵根,其次要有优越的经脉条件。 主人不需要过于担心,拥有灵根的人本就世间少有,能修炼的灵根就更加稀少了。 当然,还是有不用灵根的修炼法门的,便是以武入道的体修。 不过,即使有内功心法的辅助,单是引气入体,便需要绝佳的天赋,悟性和耐心才能成功。 只依靠这点稀薄的灵力,这个世界的武道高手,最多炼至后天境界的巅峰,便再难寸进。 对了,后天境界顶多也就相当于修真界的炼气三层,很弱的。” 林墨的眼神闪了闪,极少,那就还是有喽。 说不定这个世界里,真的有能够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呢。 说不定哪天,她就能在路上遇到一个呢,想想还有点小兴奋呢。 毛团子飞过来,重重地打在了她的眉心,适时地打断了她的想象,将她不知道跑偏到哪里的脑子给重新拉了回来。 林墨的眼睛亮晶晶的,“那我可以修炼么?” 毛团子“啪”的一下贴在了林墨的脑门上,将一缕灵气打入林墨的眉心并催动着这缕灵气在林墨的经脉里游走了一大圈。 林墨只感到眉心一凉,接着那股舒适的凉意便游过四肢百骸,她只觉得全身都畅快了起来。 就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泡了个温泉,又做了个全套的泰式按摩,身体所有的疼痛和疲惫瞬间如潮水般退去。 “诶?奇怪!真是奇怪!不确定,再看看?” 毛团子重新飞了起来,绕着林墨开始转圈圈,软萌的声音里满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惊讶。 林墨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在没有五官的毛团子身上,看到了堪称精彩纷呈的表情。 见状,林墨的心里咯噔一下,紧紧地抿着唇,有些忐忑,她不会与飞天遁地无缘了吧? 啊! 御剑飞行! 她的梦想,难道还没有开始就要被迫结束了? 第40章 炼神决 毛团子转圈圈转累了,便直接趴在林墨的头顶,不停地滚来滚去。 “主人,主人,你竟然是个难得一见的变异体质诶! 你虽然没有灵根,但是你有一个宽广的灵府,而且灵府里竟然还有个米粒大的,一闪一闪的透明晶体诶。 只是,与其他修士不同的是,你的灵府不在丹田,竟是在神魂的脑域里。 而且你的经脉很通畅,是有修炼的天分的。 还有,还有,因为主人你是变异体质,修炼的速度会比平常的修士慢很多哦。 不过,这方世界的灵气太少,即使有我在,主人也只能修炼到筑基期大圆满,结丹很难,很难,基本是不可能的。” 林墨脸色一黑。 变?异?变什么异,什么变异,她这叫异能晶核好不啦! 毛团子对林墨的不满毫无所觉,它一边滚来滚去,一边继续逼逼叨叨。 “主人,你的神识很强大,却因为修炼不得法门,长时间外放而不自知。 如果你再这样胡乱修炼下去,早晚会因为长时间、高强度的神识消耗,从而导致神识暴动,失去神智,甚至是神识彻底崩溃,死亡。 正好,我这里有一本《炼神诀》,是修炼神识之法,可以完美地解决你胡乱修炼产生的弊病。 诺,给你,接着。” 话落,一个玉简从大树的树干上浮现,直直地冲着林墨飞了过来。 “啪”的一下,玉简正中林墨的脑门,在林墨的脑门留下了一抹红痕,弹到了地上。 林墨揉了揉额头,瞪了一眼毛团子。 这家伙,怎么总喜欢弹人脑门呢。 林墨将玉简捡起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把玩着。 “你竟然还有这种好东西,除了这个,你还有别的宝贝吗?” 毛团子傲娇的变大又缩小,缩小再变大,抖了抖顺滑的绒毛。 “当然,我有一个大大的树洞哒。 里面有前任主人留下的很多功法,还有他炼制好后又不喜欢了便随手丢掉的很多法器哦。” 林墨不由得咂舌,她可真是得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宝贝。 不过她对这些并不会特别的执着,毕竟,这些法器她一样都不能用。 所以,东西再好,对她来说,还不如一块废铁来得有用。 林墨照着毛团子教给她的使用方法,释放出一丝精神力,划掉,应该叫神识了,探入玉简之中。 突然,一篇恢弘大气的文字顺着她的神识,冲进了她的脑海之中,在她的脑海里闪闪发光。 林墨的脑子被冲击得懵了一瞬。 只见那篇金字闪了几下之后,便化作点点金光,消失在她的识海里。 然后,她的脑子里就多出了一段知识。 令林墨惊喜的是,她不仅认识这些文字,能理解其中的内容,并且还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 林墨觉得很神奇,前一刻还是她不认识的文字,后一刻,就好像成了身体的本能。 “主人,这可是修真界的高级功法,快去修炼吧! 要不然,万一你哪天神识突然暴动了,直接变成了真正的傻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看起来像是个傻子。” “那我可谢谢您嘞!”林墨满头黑线,血压飙升。 不过,林墨也庆幸毛团子的出现,驱散了一丝她内心的孤独与不安,让她冷硬的心脏开始心律不齐。 林墨将毛团子从头顶抓下来捏了捏,“对了,你有名字吗?” “当然有啊,我叫木清宁,是前任主人给我起的。当然,主人你也可以重新给我取一个哦。” “木清宁,很好听的名字,那...我以后就叫你毛毛吧。” 林墨笑得像个狐狸,“毛毛,以后请多多指教哦。” 毛团子:...... 看来,这个主人的脑子是真的不好使,它突然对未来感到有点迷茫与忧愁。 它变大又缩小,缩小又变大,飞扬的绒毛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 几个来回之后,它高高地飞了起来,一个加速俯冲,重重地拍在了林墨的脑门上。 “啪!” 清脆!是个好头! 所有的烦恼顿时都消失了! 整个树都神清气爽了! 它又是一棵心境淡然,无欲无为的树了。 此时,林墨正兴致勃勃地盘坐在大树下,开始修习新得来的功法,觉得未来更加的有盼头了。 毛团子跟她说过,越是靠近大树,灵气就越是充足,她修炼的效率也就越高,速度也就越快。 然后,她无辜的脑门就被突袭了。 力道太大,差点将她直接拍了一个仰倒。 林墨四仰八叉地躺倒,看着在上方来回飞舞的毛团子,气得伸胳膊蹬腿儿,跟一只被掀翻的乌龟似的。 她直起身,恶狠狠地瞪了毛团子一眼,张牙舞爪地虚张声势了一番,才重新盘腿坐好,闭目入定。 林墨在树下整整地坐了三天,才算是真正摸到了修炼的法门,总算是迈入了修炼的门槛。 又是五天过去了,她终于能睁开眼睛。 这功法确实好用,林墨不仅觉得自己的头脑更加清明,神识也更加地凝练了。 几天过去,她身上的伤势也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 伤口的结痂开始渐渐地脱落,露出了里面新长出来的粉红色嫩肉。 林墨迫不及待地想出去尝试一下,看看以她现在的神识,可以感应的范围到底有多大。 好在,空间里的八天,只相当于外界的两天。 外面的世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入目仍旧是一片凛冽和荒芜。 林墨放开神识,凝神细细地感受。 片刻之后,她的眼睛里闪过讶异和欢喜。 她现在可以轻松地感应到方圆500米之内的一切,而且收放自如。 以前,她的精神力只能感应方圆20米。 而且感应的时间久了,脑袋就像是要从中间裂开来一样,特别的疼,还伴随着一阵阵的眩晕。 现在,感应的范围扩大了,感应的时间变长了,身体却完全没有任何的不适。 林墨心里美滋滋,开心得转起了圈圈。 直到扬起的尘土糊了她一脸,她才冷静了下来。 林墨仔细地查看了一下附近的地面,到处都是乱糟糟的马蹄印,哪个方向的都有。 看来,是没有办法通过马蹄的印迹来辨认羌胡马队的行进方向了。 而且,她的神识也感应不到附近有大量聚集的人群。 她,彻底地失去了追踪的机会。 第41章 望山跑死马 林墨眯起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远处的地平线,懊恼地跺了跺脚,心里不停地问候姜大人家的十八辈长辈。 她挥舞着拳头,对着黄土漫天的天际线无能狂怒。 哼!姜大人,羌胡的王室贵族,她记住了! 早早晚晚,这一身的箭伤之仇,她一定会向他讨回来的! 林墨发泄完心中的郁闷,才眯着眼睛看向了高高挂在头顶的咸蛋黄一般的太阳。 根据太阳确认好方向,又从空间里放出她的丸子,骑在它的背上,向着东南方向,慢悠悠地出发了。 哦,对了,丸子就是那头会装病的,古灵精怪的黑色小毛驴。 它这段时间一直呆在空间里,吃吃喝喝,似乎变得更加聪慧,更通人性了。 健壮有力的身材,油光水滑的黑色皮毛,明亮水润的大眼睛,长而上翘的眼睫毛,眨啊眨地,一下子就击中了林墨的心巴。 而且,它是一头特别爱吃苹果的小毛驴。 丸子平时很好说话,任劳任怨,但是一旦倔起来,就只有一个苹果才能哄得好。 于是,林墨就用苹果吊着丸子,每天从天不亮就开始赶路,直到天色完全黑透,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才进入空间休息。 一路上,只要驴不累,她就骑着驴赶路。 等驴彻底走累了,苹果也哄不好的时候,她就把驴收进空间,自己继续腿着赶路。 林墨还抽空做了很多杂粮饭团,里面包了煸炒过的野猪肉丝。 饿了就拿出来一个,边走边吃,啥也不耽误。 林墨一直向着东南方向走,一刻都不曾停下。 可是,三天过去了,她的周围仍旧是一片荒芜,什么都没有碰到。 她走到开始怀疑人生,她当时跑了那么远的么? 林墨又闷着头走了两天。 当她翻过一个几十米高的土丘后,终于,一座城池出现了在她的视线里。 林墨七上八下的心,在见到这座城池之后,终于放了下来。 她风一般地冲下山坡,向着那座城池跑去。 只是,望山跑死马。 林墨跑了好一阵儿,那座城池依然远远的矗立在那里。 她们两者之间的距离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林墨的心里又开始打起了鼓,泛起了嘀咕,。 这个城池不会是个假的吧?难道是海市蜃楼?不能吧?不会吧?!不可能吧! 这也太考验她的心态了啊! 林墨有些崩溃,干脆停下不走了。 连续高强度地行走了这么多天,她也有点累了,倒不如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摆正心态,明天再出发。 回到空间里的林墨,依然是三秒入睡。 毛团子:...... 这,哪里有一点情绪崩溃的样子啊? 主人不会只是不想修炼,给自己找了一个偷懒的借口吧? 第二日,林墨悠哉悠哉地侧坐在丸子的背上,晃着双腿,啃着酸甜可口的柿子,慢悠悠地走在荒原上。 今天的天似乎更加得蓝了,点缀其上的几朵云彩,又厚又白又柔软,可真像甜甜的。 阳光透过云朵的缝隙,照耀着干燥的地面,给云朵镶嵌上了一层璀璨金边的同时,也蒸干了地表仅存的所有水分。 果然将心态放平之后,处处都是美景。 秋风似乎也不再凛冽,吹拂过圆滚滚的土丘,轻轻地抚过林墨的脸颊。 荒芜的土丘此刻也显得...... 额...呸呸...呸呸呸......呸! 算了,打扰了。 渐渐地,林墨的耳边传来了轰隆隆的水声。 林墨抬起头四下张望,嘴角还挂着柿子的汁水。 目之所及的地方,只有干硬的黄土。 细听之下,却也能够分辨得出来,水声是从东面不远处的缓坡外传过来的。 林墨驱使着身下的丸子拐了个弯儿,向着东边的缓坡走去。 刚刚走上坡顶,丸子的前蹄将将迈了出去,却不知为何,突然来了一个急刹,又着急忙慌地后退了两步。 站定之后,它歪着脑袋,冲着林墨“咴儿...咴儿...”叫了两声,便再也不肯上前了。 驴背上的林墨跟着它晃了几下,差点晕车,呃...划掉,是晕驴。 她拍了拍丸子的大脑袋,安抚着它。 丸子轻轻地甩着尾巴,尾巴尖儿扫过林墨的小腿,弄得她有些痒痒的。 它耷拉着一只长耳朵,歪着头,眨巴着大眼睛,不住地拱着林墨的手心,委屈地哼哼唧唧。 最终,林墨抵挡不住丸子的卖萌攻势,败下阵来,给丸子塞了半个苹果。 将丸子安抚好之后,林墨滑下驴背,小碎步往前挪,探头看向刚刚被丸子踩过的那处地面。 只见,那里已经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凹坑。 原来,丸子刚刚踩踏的那处,已经是山体的边缘。 这里的土质非常干燥,细密的裂缝布满了山体的表面。 一旦受力,边缘处的地面就会大块大块的碎裂,成为碎石,脱离山体,滚下山涧。 山涧不是很深,大约有十几米,两侧的山势却非常陡峭,基本上是直上直下。 底部是一条大约二、三十米宽的大河,河水浑浊,不知深浅。 大河的水流十分湍急,夹杂着泥沙,一路奔腾着向南方流去。 她顺着河水流淌的方向看去,远处的河面似乎更加宽阔,两侧的河岸也似乎更加平缓。 视线再向旁边一转,哦,原来这条大河就在前面那座城池的东侧经过啊。 看来,城池的附近应该修有码头,可以渡河。 就这样,一人一驴沿着河边慢悠悠地走着,直到第二天的午时,林墨才走到了城门口。 只是,这座城池的北门,早已经破败不堪。 半扇城门已经不知去向,另外半扇城门的门轴也坏了,呈半开状斜斜地支撑在门洞边。 只见城门上方的匾额上,一笔一画地写着三个方方正正的大字:冯翊郡。 穿过漆黑狭长的门洞,城池内部的景象也逐渐呈现在了林墨的眼前。 从黑暗的门洞里踏入灿烂的阳光下,林墨不由得抬手捂住了眼睛。 待适应了强烈的光线后,她才放下手,睁开了眼睛。 等到林墨看清了面前的一切之后,不由得瞳孔一缩,脸一白,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鲜卑马队劫掠和屠戮过的安定郡。 第42章 冯翊郡 只是,城内的景象比当时的安定郡更加寂寥。 从林墨脚下延展出去的土地上,到处都是夹杂着黑褐色斑块的土壤,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儿。 林墨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这熟悉的味道,让她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到处都是丧尸的末世。 城门西侧的一段城墙上,布满了已经干涸的喷溅状血迹,血色如花一般朵朵绽开,宛如一幅抽象的画作,美丽而恐怖。 墙边的地面上,已经被完全浸染成黑色,一层又一层,层层堆叠,如海浪般不断奔涌。 其上还有黑黑白白的蝇虫在不停蠕动。 道路两侧的房屋全部被焚毁殆尽,整个城池几乎成了一片焦土废墟。 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破碎不堪,散落一地的木架残骸,远处的街道上空还弥漫着丝丝缕缕的灰黑色烟雾。 秋风扬起一阵又一阵的烟尘,洋洋洒洒地落在废墟之上,将人们曾经的生活痕迹一点一点地抹掉。 林墨沿着中央的大路,一路慢慢地走过去。 她足足走了一个时辰,穿过了整个城区,一直走到了南城门。 只是,林墨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寻寻觅觅,竟然没有看到一个活人。 甚至,她连一声狗叫,一声鸟鸣都没有听到。 静,实在是太安静了! 从道路两旁的断壁残垣中,林墨能够推测出来,这里曾经也是一个宁静祥和的城池。 然而,这里最终也变成了一座死城。 林墨站在南城门的阴影里,回望着这座已经变成废墟的城池。 恍惚中,这座废墟和她出生并成长的那座城市,在她眼前渐渐重叠了起来。 有断断续续的风,从林墨背后的门洞里吹出来,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股悲凉涌上心头。 林墨甩了甩脑袋,将这股莫名的悲伤给甩了出去。 生存艰难,肚子都还没有填饱,哪里有时间在这里伤春悲秋! 然后,她眼角的余光意外瞥见了一抹人影,自远处的巷子口一闪而过。 她条件反射地转头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林墨正要转回头来,却瞥见那个巷子口又出现了几道鬼鬼祟祟地身影,从巷子里面转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躲藏起来,暗中观察。 只见走在最前面的人,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精致的团花包裹,肩背上还扛了厚厚的一捆被褥。 他七拐八拐,很快就消失在了另外一条巷子里。 另有三个人紧随其后,从巷子里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出来。 有的扛着麻袋,有的背着背篓,有的提着包袱,就没有一个人是空着双手的。 这时,走在最后的那个人,转弯的时候没有看好路,手中的包袱磕到了墙角,趔趄了一下,慢了一步。 他刚刚要转出巷子口,一只青黑干枯的手,突然从巷子里伸了出来,抓住了他的脚踝。 他低头一看,原来是被他们强行借走了全部家当的那个干瘦老头。 老头趴在地上,右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脚踝。 老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侧着身,仰起头,左手费力地向上抓握,似乎想拽住那人的衣摆。 只是,老头的眼神浑浊,出气多进气少,也没有什么力气,左手来来回回地抓了好几次,都抓了个空。 老头喘了好几口粗气,这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求...求求...你们,把...孩子...孩子...给我...留...留下吧。” 好不容易把话说完,老头再也没有了支撑自己的力气,左手一下子垂了下来,重重地摔打在了地面上。 老头试图再次抬起左手,却连蜷起手指都做不到,只有右手还牢牢地抓着身前男子的脚踝。 男子并没有理会老头的哀求,面上还带着一丝嫌恶和不耐烦。 他抬起腿,用力地甩了甩,想挣开老头的手。 只是老头抓得实在是太紧,他挣了几下并没有挣脱开。 男子一下子就恼了,将身上的包袱扔到地上,回身抬脚就往老头的身上踹去。 他一边踹还一边骂骂咧咧,踹一脚就骂一句,几脚下去,便有鲜血从老头的嘴角里缓缓流出。 “老不死的,赶紧给我松开!你松不松!快给老子松开!松不松!松不松!还不松!老子让你不松!让你不松!” 最终,老头瘫软了下去,没了生息。 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松开抓着男人脚踝的手。 男人看老头没了生息,呸了一声,大骂老头不识好歹,死了还要给人添麻烦。 骂够了,才蹲下身子,伸手去掰老头的手指。 老头抓得非常紧,男子掰了几下都没有能够掰动分毫。 直至他下了死力气,这才将老头的手指给一根一根的掰开。 老头的手指都被他掰得变形扭曲,甚至掰折了好几根,男人才终于将自己的脚踝给解救出来。 而他的脚踝因为老人竭尽全力的抓握,已经有了深深的指印。 他揉了揉脚踝,站起身,叉着腰喘了几口粗气,冲着老头啐了一口,道了声晦气。 男子仍觉得气不过,便又抬起脚,冲着老头狠狠地踢了几下才肯罢休。 直到他觉得胸中的这口气散了,这才背起旁边的大包袱,追着前方的队伍而去。 林墨待那男子彻底消失在巷子后,才从暗处走了出来,快步走到老头的身前。 林墨蹲下身,左手三指摁住老头的手腕脉搏,右手双指并起放到老头的口鼻处,毫无反馈。 她又将手指放到老头的颈动脉处,半晌,手指下仍然是一片寂静。 林墨只是皱了皱眉,便起身欲走。 普通人的末世存活守则之一,看戏吃瓜可以,但是不要轻易冒头管闲事,染因果。 她想抬脚,却不知道被什么给勾住了裤脚,脚根本就抬不起来。 林墨低头看去,原来是老头那扭曲变形的手指不知何时穿透了自己的裤脚。 老头那双浑浊但没有焦距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要望进她的心底,向她诉说着,他这辈子最重要的念想。 林墨透过老头那双黑洞洞的瞳仁,仿佛看到了奶奶临终之前看她的眼神,里面有不舍,有欣慰,有疼惜,有期盼...... 林墨心里一酸,一时间热血涌上心头,向老头郑重地承诺,“我会帮你报仇的。” 说完,她站起身,理了理衣摆,又看了一眼老头,便冲着那群人快速掠去,速度快得变成了一道残影。 第43章 林粮 城墙角落的一个简陋窝棚里,三个人正坐在厚厚的稻草堆上,围着中间的火塘。 火塘里的柴火熊熊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上面架着一口大铁锅。 铁锅里的水,正咕噜咕噜的冒着细小而绵密的气泡。 一个人拿着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条,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面前的火堆,好让柴火燃烧得更加充分。 “这锅都要开了,老四咋还没回来,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干点活儿就磨磨唧唧的,就不该让他背着粮食。” 他扭头看向身旁襁褓里的大头娃娃,拿手比划了一下,又隔着襁褓捏了捏娃娃的胳膊腿儿,自顾自地嘟囔。 “啧,这小家伙,还没我的胳膊长,这身上也没几两肉,啧,都不够我们几个人塞牙缝的,顶多也就尝个肉味儿。” 接着,他用手里的木条,戳了戳旁边人的小腿。 “二哥,你去门口看看,老四到底是咋回事儿?他不会是拿着粮食跑了,自己偷吃去了吧。” 老二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缩了缩腿,躲过了接下来持续不断的攻击。 “老三,你给老子消停点,收起你那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思,老四可比你有成算得多,你少在这里挑拨。 你要是实在闲得慌,你就去打点水,把这娃娃洗干净,一会儿好下锅。” 老大这时也抬起头来,冷肃着脸,瞪了老三一眼。 老三看着老大和老二的黑脸,嘴巴张张合合,话在嘴里绕了几圈,又默默地咽了回去。 他不敢再抱怨,只得拎着大头娃娃的双脚,一溜烟儿地出了窝棚。 大头娃娃的脑袋朝下,小人儿随着老三的走动,不停地晃来晃去。 即使是这么不舒服的姿势,从头到尾,大头娃娃仍然是紧闭着双眼,一声不吭。 只有偶尔轻微起伏的胸膛,才能够看出来,他还活着。 只是,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似乎坚持不了太久了。 终于,铁锅里的水开始翻滚,表面鼓起大大小小的气泡,蒸腾出白色的雾气,氤氲了坐在旁边的人的真面目。 水开了很久,随着水汽的蒸腾,锅里的水也越来越少。 只是,不仅老四仍旧没有回来,就连刚刚出去洗肉的老三也没有回来。 老大和老二对视一眼,眼睛里同时闪过一抹狐疑。 老大抓起放在身边的武器,又扔给了老二一把刀,对着老二打了几个手势,两人同时起身,一前一后地向门外走去。 然后,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锅里的水被慢慢烧干,锅底被烧得通红,却再也没有等来那个原本会被扔在里面煮的大头娃娃。 一阵冷风吹过,锅底残存的火星挣扎地跳动了几下之后,渐渐地熄灭了。 此时,林墨已经抱着大头娃娃,回到了那个老头的面前。 “你看,我说到做到,帮你报了仇,这个孩子我会好好养着的,你就放心的去吧。” 说完,她将手盖在了老头的眼睛上,轻轻地抚过,老头的眼睛闭上了。 林墨看了看老头,又看了看手里的大头娃娃,无奈地轻叹一声。 冲动是魔鬼啊! 不过,既然决定要养,那就好好养。 先去他家里搜集一些婴儿的日常用品再说。 林墨顺着老头由于脚步踉跄而留下的明显痕迹,向着巷子尽头的老头家走去。 老头的家里桌翻凳倒,箱子盖、柜子门都大敞着,到处都是一片凌乱,明显是被入户洗劫过。 只是,这里的痕迹有新有旧。 有的地方已经覆着一层厚厚的尘土,有的地方则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地上还有明显的、杂乱的鞋印,一层套着一层。 看起来,旧的一波是前一阵子攻城劫掠的胡人留下来的,新的这波则是刚刚那群小混子留下来的。 只是,这里并没有老人和孩子生活的痕迹。 那么,这么多天,他是怎么带着一个婴儿,在这里活下来的呢? 这时,被她抱在怀里一直很安静的大头娃娃,突然之间浑身抽搐了几下,然后,呼吸更加微弱了起来。 林墨也顾不得继续寻找线索,赶紧将大头娃娃带进了空间。 她先给怀里的大头娃娃喂了几口泉水,还好大头娃娃虽然气息微弱,却还能够本能的吞咽。 接着,林墨又将毛团子给抓了过来,抖落几个光点。 待大头娃娃的脸色不再青白,嘴唇也有了一丝粉色,她才小心翼翼地把大头娃娃放在了竹楼的大床上。 大头娃娃的小手,还紧紧地抓着她的一角衣服。 林墨不敢用力,轻轻扯了几下,见扯不动,也只好一起躺在了床上。 虽然,大头娃娃的呼吸细若游丝,但是他依然在努力,努力地呼吸,努力地活下去。 生命,还真是神奇! 林墨见大头娃娃呼吸越来越顺畅,心跳也越来越规律,似乎是睡熟了,便再次尝试将衣摆抽出来。 只是,她刚将衣角从大头娃娃的手里抽出来,还没来得及起身,才安稳下来的大头娃娃就开始变得躁动不安。 他的双手不断地在空中挥舞,嘴里咿咿呀呀的,似乎是想抓住什么。 小人儿抓空了几次之后,变得有些着急,皱着一张小脸,不住地哼哼唧唧。 林墨害怕他一时着急,再背过气去,只得坐在了大头娃娃的旁边,将衣角给重新塞了回去。 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大头娃娃似乎是感受到了温暖熟悉的气息,小手重新紧紧地抓住林墨的衣角,渐渐安静了下来,终于又睡了过去。 林墨看着全身心依赖着自己的娃娃,内心突然涌上了一股温柔,似乎她跟这个世界又增加了一丝的羁绊。 她轻轻地抚了抚大头娃娃的额头,语气轻柔。 “从今天开始,你的大名就叫林粮,姐姐再给你取个小名,就叫大头吧,贱名儿好养活,你一定会健健康康地长大的。 大头啊,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咱们俩就是一家人了。” 她想了想,轻手轻脚地将自己的外套给脱了下来,盖在了大头娃娃的身上。 林墨看着大头娃娃依然睡得安稳,并没有出现刚刚那种躁动不安的反应,这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这么一折腾,她竟然出了一身的汗。 接着,她将毛毛召唤了过来,嘱咐它看好熟睡的大头娃娃。 自觉安排妥当后,林墨才放心地走出空间,继续探索老头的小院。 第44章 中看不中用的码头 林墨细细地将屋子里的每一处都摸了一遍。 柜子底,箱子底,床底,每一面墙,甚至就连每一块砖都没有放过,却并没有发现有密室或者地窖之类的地方。 她又来到了院子里,沿着院墙绕了一圈。 终于,在院落一角的磨盘下,她发现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这个洞口并不大,将将够一个身材瘦小的成年人进出。 林墨从屋内找到了一个翻倒的灯台,往里面添了点油,点燃了油灯,将油灯举入洞口。 等了好一阵儿,她见油灯一直在正常燃烧,这才将头慢慢地探入洞口。 紧靠着洞口的,是一个小平台,可供一个人蹲坐其上。 平台的尽头是一条细长陡峭的,由黄土夯实而成的台阶,一直通向黑暗的底部。 她顺着台阶走到底,又举着油灯沿墙转了一圈,才摸清了整个空间的样貌。 这里的空间不算大,高度却很高,角落里还有散落的一点粮食。 看样子,这里曾经是一个存放粮食的地窖。 不过,这里的入口修得非常隐蔽,确实是一个暂时躲避灾祸的好地方。 虽然这里到处都是生活的痕迹,却并没有多少可以用的东西。 根据这些痕迹,林墨可以判断出,战乱刚起之时,老头就带着大头娃娃躲了进来。 匆忙间,他也顾不上收拾家当,只来得及拿了些最基本的生活用品。 之后,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老头不听也不看,只一心守在大头娃娃的身边。 即使外面早已经没了动静,他也不敢随随便便地出去,唯恐一不小心再招惹了祸端。 只在要将这段时间产生的生活垃圾清理出去的时候,老头才会出去一趟。 即使是这样,他每次出去时,也是处处小心谨慎,快去快回,一刻也不敢耽误。 只是,老头却没有想到,他们躲过了凶神恶煞的胡人,却最终仍旧没有躲过,城里别有心思的恶人。 林墨见这里也没有什么大头娃娃可用的东西,便干脆利落地走出地窖,离开了小院。 看来,她只能再去别的地方,慢慢地寻找,养一个小孩子所需要的东西了。 林墨不禁抚了抚额头,真是的,这咋就突然心软了呢? 冲动是魔鬼啊! 自己都还没养明白呢,就又给自己捡了一张能吃会哭的小嘴巴。 她前世只是个卑微的单身狗啊!啊啊啊!!! 不过,既然已经决定养了,那就得好好地养,将大头娃娃给养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才行。 看来,这个冯翊郡也没有必要继续待下去了,还是接着赶路吧。 ...... 第三天的早晨,太阳躲懒,没有上班。 林墨站在还泛着薄薄雾气的岸边,望江兴叹。 她自冯翊郡出发,一直向南,整整走了两天之后,便被一条自西向东流淌的大江挡住了去路。 此时,林墨正站在官方码头的栈桥尽头,再往前一步,就是滚滚的江水。 江面宽广,足有上百米,只能隐约看到对岸的模糊轮廓。 靠近岸边,水流和缓的江面上,有几只小渔船零星地散落其上。 有渔民站在甲板上,正在撒网捕鱼。 他们脸庞黝黑,佝偻着身子,光着脚,斗笠下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江面,不敢错过水面下的任何一点动静。 偶有大型的三层楼船自江水中心缓缓地驶过,船头破开江面,形成一股又一股的浪涌。 浪涌一圈圈地向外扩散,渐渐地变为镶着白边的浪花,不停地拍在江岸上,发出规律的哗哗声。 偶有捕鱼的小船,因为躲闪不及时,被大船经过产生的浪涌晃得人仰船翻。 还好,渔船捕鱼的位置离岸边的距离并不算远,落水的人可以顺利地游回岸边。 虽然形容狼狈,但最起码可以保住一条命,只是可惜了好好的一条小渔船。 大船的甲板上,随风摆动的华盖下,或站或坐着一身锦缎,满头珠翠的世家少爷和小姐们。 渔民此时的狼狈和不堪,在他们的眼中,只是枯燥而漫长的旅途中,用来解闷的笑料。 大船渐渐地远去,然而,似乎还能听到随风传来的大笑声。 落水的渔民浑身湿透地坐在堤岸上,喘着粗气,呆呆地看着正缓缓沉没的小船,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 他抬起头,盯着远去的楼船,嘴唇不住地翕动,眼角有晶莹在闪动。 最终,渔民只是用粗糙皲裂的手狠狠地抹了把脸,浑身湿漉漉地蹒跚离去。 他布满风霜的黝黑脸庞上,满是对现在生活的麻木和对未来生活的迷茫。 此时的林墨也是一脸迷茫,因为硕大的码头上,除了她以外,竟然空无一人。 所有的停泊位全都空空如也,一条船也没有。 带着湿气的冷风不断地拍打她的脸颊,只一会儿,林墨的脸就冻得有些麻木了。 她用温热的双手揉搓着脸颊,脸虽然慢慢热了起来,林墨却觉得这股森森冷气只是从脸上转移到了心里,心里拔凉拔凉的。 这时,她的脑子里突兀地冒出了一句不太应景的bgm。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儿,淘不尽,我的悲伤...转头空...空啊,太空了......” 虽然林墨面前的不是长江,但是丝毫不耽误她感物伤怀,内心的小人流下伤心的宽面条泪。 她也是没想到啊,由于外族来势汹汹,安定郡和冯翊郡接二连三地被攻陷,被劫掠,被焚毁,导致整个雍州府人心惶惶,流民四起。 眼看着一波又一波的流民就要涌入江南岸的府城雍州,给州府的治安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于是,为了维护雍州城的稳定,也是为了保护雍州城的安全,州府便下令关闭了整个江北的所有官方码头,停靠在江北码头的所有船只都撤到了江南岸。 直到来年春暖花开,官府才会考虑重开江北岸的这些码头。 林墨在江边观望了半天,也没有寻到合适的渡江的法子,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了码头。 如果实在是找不到方法,她也只能折返,沿河而下,另寻他路。 林墨只希望尽量少走回头路,能够从冯翊郡的东侧,在那条自北向南而流的支流上,找到一段平缓的地方渡河。 这一路走过来,林墨不仅遇到灾荒年,土地大旱,颗粒无收,还碰到了胡人破关入境,到处烧杀抢掠。 河西也确实是没法待了,这可是地狱级难度的生存挑战啊。 第45章 乌篷船 码头的附近有一个小镇,依附着码头而存在,平时也是一个繁华热闹的所在。 只是,因为码头的关闭,小镇也变得萧条了起来。 整条街上基本没有什么行人,主街上的客栈,饭馆,货栈也都门可罗雀。 很多店铺已经支撑不下去,纷纷关门歇业。 林墨抬头看了看天色,走进了镇上唯一一家还在营业中的饭馆。 饭馆里同样是空空荡荡的,都已经到了饭点了,也没见有人来吃饭。 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正站在高高的柜台后面,背靠着墙,手肘放在柜面上,手掌撑在脸侧,歪着头,打着瞌睡。 也真是难为他了,这个姿势,是怎么睡得着的。 林墨走到柜台前,这才发现,嚯,她竟然都没有这个柜台高。 她的脸不由得黑了,一个小饭馆,为啥要搞个这么高的柜台! 林墨直接用中指指节敲了敲柜台的侧壁,“嘿,伙计,醒醒,醒醒,来客人啦!” 伙计的脸从掌心里滑了下来,整个人条件反射得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只是,他突然被惊醒,人还有点迷糊,反应有些迟钝。 伙计努力地睁大迷蒙的双眼,扫了一圈空空荡荡的大堂,并没有发现来了食客。 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失笑地摇了摇头,揉了揉眼睛,小声嘟囔了一句,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算接着睡去。 林墨正等在柜台前,好一会儿,也没见伙计来招呼自己。 她有些纳闷,她刚刚明明听到伙计的声音了啊,这么半天了,怎么还不见人出来? 这么磨蹭,一点做生意的样子都没有,怪不得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林墨等得不耐烦,她双手撑着柜面,原地起跳,将自己架在柜台上,探头向里一看。 嘿,这伙计,心可真大,竟然又换了个姿势呼呼大睡。 林墨直接被气笑了。 她转了转眼珠,贼贼一笑。 林墨跳下柜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头顶。 她一边用手掌将柜面拍得啪啪作响,一边大声地吆喝着,“嘿,醒醒,醒醒,还做不做生意了?” 伙计正在似睡非睡之间,一下子就被林墨的大嗓门给惊得弹了起来。 然后,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个黑色的脑袋搁在柜台上面晃来晃去,柜面上还有一只小手在拍拍打打。 似乎是感应到他看了过来,黑色的脑袋突然抬起来,脸色青白,双眼翻白,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只是,那口小白牙上还沾着鲜红的血渍,正顺着红艳艳的嘴巴往下巴淌去。 “唉呀妈呀,鬼啊!救命啊!” 伙计吓得大叫一声,唰的一下,就抱着头缩回到了柜台里面。 林墨见计谋得逞,嘿嘿一笑,赶紧毁灭证据,倒打一耙。 “嘿,你这伙计,什么眼神儿啊?大白天的,哪里有鬼?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喽,我是人!是人!!! 你到底还想不想做生意啦?” 好一会儿,伙计才摸着胸口,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惨白着一张脸,顺着声音的方向,慢慢地将头从柜台后面探出来。 待看到站在柜台外面远处的林墨后,反射性地往后一缩。 接着,他大着胆子,再次探身出去,瞪圆了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 瞳仁是黑色的,嘴上也没有血迹,脸色红润,哦,对,还有影子,确实是人! 看来,他刚刚是睡迷糊了。 伙计这才捋了捋胸口,缓了脸色。 接着,他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不妥,挠了挠头,讪笑了几声,倒是显得有些憨厚和无措。 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理了理衣衫,换上了一副标准的职业笑脸,对着林墨拱了拱手。 “哎呀妈呀,刚刚可真吓死小的了。 这位小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我睡糊涂了,一惊一乍的,惊扰了客人,还请客人原谅小的。 这位小公子,打尖儿还是住店?上面都是我们的招牌菜,你想吃点什么?” 嗯,没错,林墨这几天都是女扮男装,方便在外行走。 林墨抱臂欣赏了一番伙计的变脸神功,暗自感叹,不愧是迎来送往的,确实有一套。 然后,她从袖口里摸出一个大约二两的银角子,推到了伙计面前。 “打尖儿,你这里的馒头或者饼子,给我包上三十个,肉干也给我包上两斤。 另外,小二哥,我还想再打听点事儿,回答的好了,剩下的银钱就都归你。” 伙计看到银角子,笑得更加真诚了,整张脸都笑成了一朵花。 他拿起放在面前的银角子,放在嘴边,轻轻地咬了一口。 伙计看着上面深深浅浅的牙印子,更加开心了,看林墨的眼神儿就像是在看地主家的傻儿子。 他迅速把银角子揣进怀里,对着林墨谄媚的笑。 “小公子,您问,您问,这附近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您放心,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墨看到伙计在几息之间又变幻出来如此多的表情,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这个伙计是个人才啊,完美地掌握了变脸绝技。 只这么一会儿,就变了十几张脸了。 “这附近有造船厂吗?就是能造摆渡前面那条大河的那种船的船厂。” 伙计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小公子,您身娇体贵,一看就不常在外行走,可能有所不知。 造船厂是有,但是那种能在这白安江上行走的大船,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船厂就能造出来的。 全庆云国,也只有三家船厂能造出那样的船,每一家儿可都离咱这儿远着呢。” “那附近的造船厂能造什么船?” “就是普通的那种,带棚顶的小渔船,您去江边就能看到。 小公子,您别看这渔船小,那也是个精细活儿,一个月也造不出几条的。 小公子,我跟您说啊,咱们这个码头啊,可是方圆......然后......那家伙......巴拉巴拉......” 林墨看伙计确实是有啥说啥,很快就把他知道的所有信息都说了出来。 说得虽然有些夸张,也加了很多语气助词,跟说书似的,但是确实都是真话。 她见伙计竟然还有想拉着她接着絮叨的架势,不由得有点头大。 没想到这家伙,开口了就停不下来,竟然还是个话痨。 反正她也得知了想要知道的信息,索性赶紧结束了这个话题。 “谢谢告知,还要麻烦你给我指个路。” 伙计有些意犹未尽,却也会看人脸色,及时收住了话头。 他麻利地将林墨要的饼子和肉干包好,送她出了店门,痛快得给林墨指了路。 第46章 李平1 伙计倚在饭馆的门口,看着林墨顺着自己指引的方向走去,不由得啧了几声,低声嘟囔了几句。 “也不知道是哪个有钱人家的熊孩子,不知道深浅,都这个时节了,还敢一个人在外面四处瞎溜达。 得亏是遇到了我这样的好心人,要不然......” 伙计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看着林墨越来越小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饭馆,又窝回了柜台后面。 林墨丝毫不知,她只是买个饭,打听个事儿,就荣升为有钱人家的败家子。 她顺着伙计的指引,很快在码头的后面找到了船厂。 费了好大的一番功夫,林墨才成功买下了一条半新不旧的渔船。 这渔船也就七、八米长,只带了一个拱形的、四处透风的草编棚子,却足足花了她五十两银子。 一下子花出去这么多钱,可给林墨心疼坏了。 她捂着胸口,五官皱成了一团,只觉得心肝脾肺肾,哪儿哪儿都疼。 雍州是去不成了,林墨只能沿着眼前这条大江,往下游走去。 ...... 此时,林墨正坐在半山坡的一个背风处,背靠着身后的岩石,啃着冷硬的干饼子。 她看着脚下汹涌奔腾的江水,一脸愁苦。 两天了,整整两天了,咋还没找到那条支流汇入这条大江的河口呢。 这一座座的小山,看着不高,翻起来还挺费劲儿的,真是耽误事儿啊。 “啊!” 一声惊声尖叫,惊起了山上的鸟雀儿,也吓了林墨一跳。 林墨三两口吃完饼子,抬头向上看去,就见一道人影从上面的山坡上滑落。 那人在向下滑了几米之后,被山坡中央突出的一棵小树的树枝勾住了外袍的肩袖,挂在了树枝上。 那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只见他一甩手,就抓住了挂着他的树枝。 他正准备扒住主干,就听到咔嚓一声脆响,原来是手中的树枝承受不住重量,折了。 他整个人也跟着折了的树枝往下一扥,又往下滑了一米。 还好,还好,衣袖还挂在树枝的断茬上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当他倒霉,只听刺啦一声,他的衣袖终于也承受不住,被彻底地撕裂开来。 接着,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翻滚,只剩下一缕布条挂在树枝的断茬上,随风飞扬。 林墨看着那一路向下,不停翻滚滑落的身影,马上就要撞到下面那堆岩石锋利的棱角上。 她的心一抖,身体反应快过了脑子。 林墨迅速跳上了岩石堆,又往上面的缝隙处走了两步,将自己的身体牢牢地卡住。 在那道身影即将从她身边滚过的一瞬间,闪电般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人后背的衣裳,将人给拎在了手中。 林墨拎起他之后,顺着他翻滚的力道向下又向左抡了两圈,卸掉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力。 然后,她下意识的抖了抖那人,又抓紧了一些。 额...... 反应过来的林墨有些尴尬,拎东西拎顺手了,一时之间忘记手里拎着的是个人了。 而被林墨拎在手里的人,在事情发生的一瞬间,他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挂住了他背后的衣服,拦住了他。 然后,他绕着这个挂住他的东西转了两圈之后,人就停了下来。 只是,他似乎被挂在了半空中。 他被转得晕晕乎乎的,还没有回过神来,又感到整个人上上下下地颤动了几下。 接着,他后背的力量突然变大,他被猛地往上一提,衣服领口骤然收紧,有些勒脖子。 他只觉得呼吸有些不畅,下意识地扑腾了几下,接着,他整个人又上下晃悠了起来。 他想到了刚刚树枝折断的场景,脸上不由得一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闭上了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他生怕再扑腾一下,树枝挂不住自己,又摔了下去。 他闭着眼睛等了半天,却并没有等来预想中落地和疼痛,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锋利岩角,不由得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有些庆幸,又有些后怕。 这时,他才发觉,领口收得太紧,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他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只好慢慢伸长下巴,来回转动脖子,缓了缓呼吸,偏头打量着四周。 然后,他就看到,在他的左边不远处,是一道棉袍的刺绣滚边,袍脚下是一双穿着棉鞋的小脚。 他顺着棉袍的滚边,努力地侧头向上看去,却因为脖颈的活动范围太小,很难看清全貌。 于是,他尝试着小幅度挪动身体,努力地向左扭头。 在他的努力下,他终于看清了,原来旁边是一个瘦削,个子不高的人。 林墨见手里拎着的人在不停蛄蛹,要抓不住了,手快过脑子,又下意识地抖搂了两下。 于是,被林墨拎着的人便感受到后背又传来一阵大力,接着,他上下颤动了几下。 不过,林墨下意识的这个举动,也让他彻底弄清楚了自己现在的状况。 !!! 他竟然被一个小个子给拎在了手里! 还是单手! 他不禁瞪大了双眼,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些震惊,又有些兴奋,有些尴尬,还有些羞恼。 毕竟,他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不雅了,有负家中长辈的教导。 但是,他很快就收敛了所有的情绪,重新变得从容了起来。 “这位...呃...少侠?多谢你救我,麻烦你,先将我放下来吧。” 林墨看了看四周的地面,并没有按照他说的话去做。 而是,单手一甩,将他扛在了肩膀上,从岩石堆上跳下。 接着,林墨一路疾行,回到她的临时营地后,才将他给放了下来。 !!! 他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再次受到了暴击。 他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景象就彻底变了。 此时的他大头朝下,肚子被卡在林墨的肩膀上,随着她的动作,一颠一颠的,颠得他有点想吐。 而且,随着一上一下的颠簸,他看着岩石地面离他的脑袋忽远忽近,他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一直提着。 他只能控制着自己,梗起脖子,尽量远离地面。 紧接着,又是一阵头晕目眩之后,他感觉到他的脚踩在了坚实的土地上。 他不由得有些恍惚。 第47章 李平2 待回过神来,他才觉得腿脚软得像是面条,根本使不上力气。 失去了林墨的支撑,他像喝醉了似的趔趄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稳住身体,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他的内心土拨鼠抱头尖叫,完了,完了,这下彻底没有形象了,太失礼了! 好在,他从小便开始学习礼仪规矩,即使内心再崩溃,面上倒也还能稳得住。 只是,到底年纪不大,学艺不精,还是从脸上泄露出来几分慌乱无措。 家中的长辈也说过,学规矩是为了正言行,为了让人在规矩的大框架内,能够随心自在地生活。 想通了之后,他干脆坐在地上,舒缓着自己一团乱麻的心绪。 终于,他觉得气也顺了,头脑也清明了,眼也不花了,麻木的四肢也恢复了行动力。 直到这时,他有心思去细细观察救命恩人的样子。 那是一个鹅蛋脸,猫眼,黑黑瘦瘦,个子不高,年纪不大的小公子。 小公子将头发高高地束在发顶,一身滚着毛边的棉袍,发丝飞扬,显得有些不羁。 而此时,那个小公子也正在挑眉看着他。 只是,那眼神多少有些揶揄。 林墨在少年打量她的时候,也看清了少年的样子。 少年大概12、13岁的样子,白净文弱,一举一动都极有章法。 衣服虽然看不出材质,但是布料柔软光滑,针脚细密,做工考究。 他的眉眼凌厉,绷着脸,没有表情的时候,给人一种冷肃,很不好惹的感觉。 少年的两颊还有未完全褪去的婴儿肥,圆润的脸部线条软化了他的攻击性,给他增添了些许的温和可亲。 他刚刚经历了危险,虽然一开始很是慌乱无措,但是很快就能放松下来,冷静应对。 由此可见,他内心强大,遇事沉稳。 只是他现在腿脚发软,刚刚还摔了一个屁股墩,身上也沾满了泥土和草屑,显得有些狼狈。 少年发现了林墨的打量,想到他现在的样子多少有些失礼,脸颊上不自觉地染上了一抹薄红。 他赶紧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待他觉得脸上的热度稍减,躬身给林墨行了一个大礼,“在下李平,谢过小公子的救命之恩。” 林墨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李公子,你好,我叫林墨。 救命之恩不敢当,我也只是恰巧遇到了而已,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必如此大礼。” 她看着面前那张桃粉色的包子脸,突然升起了一股恶作剧的心思。 于是,她竖起食指,做作地摇了摇,呲着一口小白牙,“你看错了哦,我是女的哦,只是为了在外行走方便,扮作男装而已。” !!! 李平的眼睛不由得瞪得溜圆,他真的是没有想到,救他的竟然是个小娘子。 他暗自咋舌,想不到这世上,竟有力气如此之大的小娘子。 师父说得对,多走走,多看看,才能开阔眼界。 他果然还是见识太少了。 林墨看着李平瞪得圆溜溜的狗狗眼,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实在是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而且,笑起来之后就停不下来了,最后,她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的直叫。 李平也只是怔愣了一下,就明白了林墨是为何发笑。 他有些脸红,没想到,最后还是没有稳住自己,表情管理也彻底地崩了。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他还小,见识少,还需要学习和历练呢。 他看着笑得灿烂的林墨,不由得觉得,这位小娘子还真是洒脱,年纪虽小,却已经有了名士风采。 他突然之间有些羡慕,他是否有一天也能够拥有这样的风采呢。 待林墨笑够了,两人围着火堆分别坐下,李平这才一边处理身上的擦伤,一边细细地说起了自己的情况。 他是赵郡人士,今年13岁,是家中幼子,从小便跟着师父学医。 他的天赋不错,自己也还算是努力,在医道上已经是小有所成。 听闻在夏末秋初之时,东川河与西川河交汇处的河道堤坝溃毁,河水扑了出来,整个河东郡都被洪水冲垮。 洪水导致附近百姓死伤无数,更有不计其数的人失去了家园,流离失所。 老话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他与师父恰好在附近州郡游历。 听到了消息之后,便赶了过来。 洪水退去之后,疫病果然开始迅速蔓延。 他们师徒两人便留了下来,协助当地官府义诊赈灾。 忙活了两个月,终于将疫情控制了下来。 他们见灾情已经得到有效地控制,民众的生活开始步入正轨,便辞别了官府,启程离开了河东郡。 他们沿着白安江北岸,白安江就是现在在他们脚下的这条自西向东流的大江,一路往上游走来。 打算在去雍州的同时,顺便也看看这一路上,途经的各个州郡的情况。 没想到,才走到此处,师父却得了风寒,一下子就病倒了,想来是前一段时间治灾太过劳累的缘故。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随身携带的草药和药丸,也早就在治灾的时候用了个一干二净。 而他师父的病情来势汹汹,身体情况也不适合再继续赶路,所以,他们不得不停留在此处。 幸运的是,他们在山脚下发现了一个可以暂时栖身的小木屋。 小木屋里还有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想来应该是跑山的猎人用作临时休息的住所。 于是,他让车夫留在小木屋里照看着师父。 他则出来,在附近的山上寻找治病所需的草药,给师父煎药。 寻了好久,他才在此处的山坡上,发现了药方里的一味主药。 采摘的时候,只顾着开心,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土石早已松动开裂。 却是没有想到,一时不察,脚下一滑,就滚下了山坡。 听到这里,林墨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她想学习辨认草药很久了。 毕竟,她的空间里还有一堆不知名的“杂草”在占据着宝贵的黑土地。 只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都行走在逃难的路上,根本就找不到学习的时间。 而且听李平话语里的意思,他们还会在这里停留几天。 那她正好可以利用这几天,学习一点草药的基础知识。 第48章 草药小课堂开课啦! 想到此处,林墨对李平说道,“我的身手还不错,可以帮着你采药,不过,我不懂得辨认药材,还得麻烦你教教我。” 李平不知为何,只觉得特别开心,话未经思量就脱口而出,“真的可以吗?小娘子,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林墨不在意地摆摆手,“顺手而为,而且我还要多谢你肯教我。”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会儿,才将话接了下去。 “当然,如果这些是你们师门不能外传的学识,那你就当我刚刚什么都没有说过。” 也许是林墨见过李平在目前的人生中最狼狈不堪的样子,也许是林墨救他的方式太过离谱,给了他不可磨灭的暴击震撼。 李平对林墨的态度透着些许亲切,仪态也不再一板一眼,轻松随意了不少。 此时,李平听到林墨这么说,便知林墨想岔了,他急急地解释。 “不不不,林小娘子,辨认药材而已,并不是什么不传之秘。 只是,采药这活计需要翻山越岭,甚至攀爬悬崖,危险又辛苦,并不适合女子做。” 说到这里,他似乎是想起了刚刚林墨单手就能轻松拎起他的壮举,不由得有些羞赧。 他着急地想要将刚刚的话吞回去,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刚刚是我想左了,林小娘子并不是寻常的普通女子,既然你愿意学,我自然会尽心地教授。” 两人一拍即合。 此时,李平也休整得差不多了。 于是,根据李平的指引,两人向着那株草药所在的坡顶攀爬而去。 李平一边攀爬,一边给林墨介绍周围能用的草药。 林墨听过李平的介绍,又看了下草药生长的位置,再细细地观察了下他手里草药的样子。 林墨觉得,她的脑子可能已经被丧尸给吃掉了。 他手上的这棵草和长在它旁边的那棵草有区别吗? 有什么区别呢? 真的不是一样的吗? 李平一口气教了林墨好几种草药的识别方法,转头就看到林墨一脸茫然。 他突然觉得此时的林墨有些可爱。 李平轻轻一笑,在刚刚讲解过的那一小撮草药中扒拉了一下,随意捡起其中一棵,再次将它的特点一样一样地指了出来。 他语气温和,语速和缓,就像山涧的清泉,在林墨的耳边缓缓流淌而过。 林墨焦躁的心也跟着沉静了下来。 慢慢的,她觉得她又行了。 就这样边走边采边学,他们终于到达了导致李平滚下山坡的罪魁祸首——那株草药的位置。 李平小心翼翼地将草药采下,小心翼翼地裹好,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背篓里。 俩人一路手脚不停,采摘草药,攀爬山坡,终于来到了山间的一处小路上。 李平站定后回身,再次对着林墨行了个大礼。 “林小娘子,多谢帮忙。我需要的药材现下已经全部备齐了,师父还在等着我回去熬药。 情况实在是紧急,今日我不能继续教你辨认草药了,还望小娘子能够体谅。” 接着,李平又指了指在远处山林里,若隐若现的一座小木屋, “我这几天都会在这里落脚,林小娘子若是还有别的需求,尽可来这里找我。” 林墨拱了拱手,算是回了个礼。 “咱们都是朋友了,不需如此多礼。你还有生病的师父要照顾,尽快回去吧。 没有意外的话,咱们明天还是在那处山坡见面吧。” 说罢,林墨便转身走进山林,继续去寻找李平刚刚教过她的那几种草药去了。 她得趁着这些知识还新鲜热乎,赶紧地复习巩固一下。 要不然,待会儿这些知识就要从她的脑袋里飞出去了。 李平看着林墨一头扎入山林,不一会儿就跟个猴儿似的,在山坡上左右腾挪,忙乎个不停。 他无奈地笑了笑,背着背篓转身朝小木屋走去。 李平独自走在蜿蜒的山路上,不由自主地又回想起了下午离奇的经历。 真像是一场梦啊! 想着想着,他的嘴角不由得勾了起来,本还有些阴霾的心情也明朗了许多。 只是,还未等他走近小木屋,一阵持续不断地咳嗽声,就透过屋门的缝隙传了出来。 李平听到这似乎要把肺腑给咳出来的声音,不由得心里一紧。 他忍不住攥紧了背篓的带子,快跑了几十步,用力推开了木屋的门。 由于跑得太急,他手上的力道没有控制好,木门被推开后,碰到侧面的墙壁,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瞬间就惊动了屋内的两个人。 小木屋里的陈设非常简陋,只有一张窄窄的木板床和一个树根做成的木墩。 屋子的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火塘,火烧得正旺。 一个圆脸长须,身着道袍,头发花白,五十来岁的老年人,正靠坐在简陋的木板床上,披着一件厚厚的外衫,抚着胸口不住地咳嗽。 老人已是咳得嘴唇发青,满脸通红,眼角含泪。 一个黑粗高壮的青年,正站在老人的身侧,一手按压穴位,一手给老人拍背顺气。 他按压了好几个穴位,咳嗽不但没有止住,还愈演愈烈,禁不住眉头紧锁,神色忧虑。 听到门板撞击墙壁的声音,两人同时转头看向了门口。 黑粗青年看到撑着门框,喘着粗气的少年,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 他紧紧得盯着李平身后的背篓,眼神火热的仿佛要将背篓给盯个窟窿。 床上的老人被巨大的碰撞声给唬了一大跳,阴差阳错之下,竟然一时止住了咳嗽。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平,微微皱了皱眉头,眼中掠过一丝担忧。 正要张口问询,却又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 李平见状,赶紧放下背篓,紧走了两步,站在老人的身侧,接替了黑粗青年的位置。 只见他两手不停,一只手轻轻的抚着老人的胸口,另一只手上下翻飞,重重地按在老人身上的几处穴位上。 直到李平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薄汗,老人的咳嗽才算是将将止住了。 李平这才端起旁边的水碗,用手背试了试水温之后,喂老人喝了几口温水。 李平抚着老人的脊背,等到老人的呼吸平顺了,就要扶着老人重新躺下去。 老人摆了摆手,止住了李平的动作。 第49章 渡河的转机 李平见状,转身快步走到背篓前,将刚刚采到的草药从背篓里捡出来,准备制药。 老人看着面前一身泥土,衣衫破损,毫无形象和气质可言的关门弟子,眼里闪过了一丝心疼和忧虑。 说到底,这次是他大意了。 治灾时日夜颠倒,忙碌非常,又加上这一路昼夜兼程,旅途劳顿,没有保养好自己的身体。 其实,这次的游历对于李平来说,是一场非常难得的历练。 这孩子既有天赋,也非常努力,既有耐心,也有韧劲儿,是他最看好的弟子。 游历的路上,肯定会遇上各种各样的意外状况,既可以增长他的见识,又可以累积他在外生活的经验。 李平在这一路上的表现,也足以看出他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只是,没想到,这一路上意外频频发生。 而老人作为队伍的主心骨,又在这个紧要关头病倒了,也变成了意外之一。 李平再稳重,也只是个13岁的少年。 这又是他第一次出远门,老人有点担心他的宝贝徒弟会扛不住,影响了医者的道心。 老人压下心中的担忧,眯起眼睛,捋了捋长长的胡子,笑眯眯地看向那个忙碌的身影。 “平儿,你这是摔了?可有受伤?来,为师给你把把脉吧。” 李平的手下不停,“师父,没事的,只是采药时不小心滑了一跤,有些许擦伤而已。” 老人捋胡须的手顿了顿,脸上仍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对着李平招了招手。 “来,还是过来给为师看一下,为师才能放心。” 李平想了一下,干脆将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拍掉手上的泥土,又用巾帕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细细地擦干净,这才将细白的手腕送到了师父的手中。 老人细细地给李平把过了脉,又看过了李平全身上下的伤处。 平儿虽然没有糊弄他,却也没有完全说实话。 他身上的擦伤有大大小小的好几处,最严重的一处在右肩下方的后背处,被擦破了好大一块皮。 虽然不严重,但是面积太大,还丝丝缕缕地往外渗着血珠,显得有些可怕。 老人深深地皱着眉头,忍不住瞪了李平一眼,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李平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赶紧端起水碗,喂师父喝水,打算把这一茬儿给糊弄过去。 老人就着李平的手,很给面子地喝了两口。 李平见状,不禁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师父生气还是那么好哄。 喝了水,这就算是消气了。 他重新捡起手中的活儿,想了想,决定将今天的经历跟师父好好说道说道。 到现在,他依然觉得今天过得非常离奇又有趣。 “师父,你也看过了,我这点小伤,真的不碍事,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当时,我滑下山坡的时候,心里可慌了,还好,被恰巧路过的一个小娘子给救了起来。 那个小娘子啊,可真是不得了,她就那么......然后......” 老人看着面前这个手上不停,嘴也不停,说得眉飞色舞的小徒弟,彻底地放下了提着的心。 他这个宝贝徒弟啊,心宽着呢,看来适应得挺好,甚至还能再加一加担子。 只是,看他这放飞五官的样子,这一趟游历游下来之后,不会把家里教给他的礼仪规矩都给忘到脑后了吧? 嘶...... 老人想到了这里,手上不自觉地用了些力气。 他看着夹在手指间,被无意识揪下来的两根黑色胡须,心疼得咧了咧嘴。 还好,还好,小徒弟的仪态虽然有些不雅,但是游历在外,诸事不便,也不必太过严苛,这样就很好。 只是,这山高林密,人烟稀少的地方,怎么会出现一个落单的小女孩呢? 他的小徒弟不但对小女孩的来历没有丝毫的怀疑,竟还对她如此推崇。 有些天真,还得教啊! 赤子心性固然好,但是也得学会保护自己,遇事多思多想。 善良是需要棱角的,有保护自己的铠甲,也有抗击伤害的爪牙。 想到这里,老人的眼里闪过了一丝精光。 他看着李平将药煎好,手法和过程都没有什么问题,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人招了招手,将李平唤到了身前,细细地询问起了那个小女孩的事情。 最终,老人什么都没有说。 ...... 第二日,李平照旧在那片山坡上寻找常用的药材。 只是,他的心里多了些隐隐的期盼。 老天爷也并没有让他的期盼落空。 不一会儿,猴儿似的林墨就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见到林墨,李平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笑意。 林墨也看见了他,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热情地冲着李平打了个招呼。 今天,她就是冲着他来的。 昨天两人分开之后,林墨才想起,李平曾经说过,他们是从白安江的下游走过来的。 那他们肯定知道怎么渡河,从哪儿渡河啊。 这么重要的事情,她竟然都忘了问,她的脑子果然是被僵尸给吃掉了吧?! 想起来之后,她懊恼地都快要把自己光洁的大脑门儿给拍肿了。 这不,今天一大早,她就跑来这片山坡上采摘草药,等着李平的出现。 “嗨,李公子,又见面了,你今天有时间吗?还能再教教我嘛? 我还想多认识几种药铺常用的草药,这样,以后就能多一个换银钱的营生。” “自然。”李平忙不迭地答应了。 俩人就在半山坡上,一边寻找草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大多数时候,都是林墨在说,李平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附和一下。 林墨心累,她是个社恐啊,最怕的就是找聊天话题,起头聊天。 这家伙,只顾着低头采药,闲话是真的少啊,可真是难为死她了。 算了,她也别想着拐弯抹角地打探了,这得拐到啥时候去。 还是打直球,直接问吧。 于是,林墨把话题直接转到了渡河上。 “李公子,昨天听你说起,你们一行是从白安江下游走过来的,是怎么渡的河? 我看附近河岔纵横,陆路不通,又没有码头渡船可用。” 第50章 结伴同行 “东川河和西川河的交汇处溃堤之后,那里渐渐地形成了一片狭长的小湖泊。 后来堤坝的缺口被堵住,湖泊渐渐地就成为了一大片平缓的河滩,只需要搭个普通的渔船就可以过来。 林小娘子,你是要去河东边的州郡么? 那边原本是一片沃土,但是被洪水浸泡了许久,全部变成了烂泥,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的,异常艰难。 而且,入冬之后,上面又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壳,让人看不清脚下的虚实,便更加难走了。 你是要去河东郡投亲么? 冬季赶路不便,不如,你先随我们去雍州过冬吧。 待来年春天,我跟师父就会回赵郡。 林小娘子,你到时候再跟着我们一起走,一路上也更加安全一些。” 话说完之后,李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刚刚的话有些僭越了。 他跟林墨只是萍水相逢。 说到底,他们对林墨来说,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他不但交浅言深,不让人家投亲不说,还邀请她同行同住。 到底是什么给了他这样的错觉,林墨会答应他的提议,他的脑子不会在昨天被摔坏了吧。 师父说的对,他真的要把家里教的规矩给忘掉了。 再这样放任下去,待明年他回到家中,少不了要被亲爹罚去跪祠堂,抄家规。 只是,到目前为止,这个毛病,好像只有在林墨的面前才会有。 难道是刚刚添的? 他刚要再说几句,找补回来,就在林墨的口中,听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 “雍州过不去了,所有的码头都关闭了,据说到明年春天才会再开。” 他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语气也变得有些急切,还带着一丝惊慌。 “为什么?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林墨也是一怔,北边的边境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了过来。 他们几人刚刚从下游上来,前面几个月又一心在灾区救治病患,不知道这边的事情也是正常。 于是,林墨开始给李平细细地讲述起了,她所知道的,北境最近发生的全部事情。 最后,林墨总结道,“胡人连续劫掠了边境的两个州郡,战争频发,流民聚集,对州府的安全产生了威胁,州府为了安定,就关闭了北岸所有的码头。” 李平听到胡人劫掠屠城,顷刻之间,一座生机勃勃的城池就变成了空寂的死城,建筑尽毁,生灵涂炭。 他不禁泪光闪动,双手紧攥成拳,青筋暴起。 片刻后,他才松了拳头,唉声叹气,神色有些许的落寞。 李平的手心已经被掐出了深深的指甲印,有的还能看到点点的血色,他却浑然不觉。 “既然雍州去不成了,待师父养好病后,我们也要回转河东郡。 林小娘子,你不如再停留两天,我们结伴一起渡河?” 林墨只稍作思考便同意了。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性格温和,耐心细致的草药小老师,能多白嫖几天,她也不想轻易地错过。 于是,他们约好了接下来的这几天,都在这片山坡碰面。 就这样,林墨开启了,每天上午学习辨认新药材,下午自己挖药材,巩固上午所学知识,晚上回空间照顾林粮,顺便种地的日子。 也许是空间里的灵气的滋养效果好,也许是林墨不辞劳苦,一日三餐,尽心尽力的照顾,林粮终于是顽强地挺了过来,不再是当初奄奄一息的模样。 只是,养了这么久,他现在仍然只有一个大头。 身体干瘪,四肢纤细,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几乎就像是只有一层皮肤裹着一副骨架。 而且,毛毛根据骨龄估出了他的年龄,一岁左右。 这么大的娃娃,现在只会翻身,还不能爬行。 看来,他自从出生以来,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严重的营养不良,还需要一点点地细细调养。 不过,林粮的精神倒是好了很多,每天醒着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林粮醒着的时候,会睁着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在半空中飞来飞去的毛毛,不哭也不闹。 偶尔特别开心的时候,会挥舞着四肢,呜呜哇哇的尖叫。 这么忙碌而充实的日子,林墨痛并快乐地过了五天。 五天之后,李平师父的病也终于好了大半,剩下的就是细细地调养了。 于是,他们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回转家乡。 林墨与李平初见之时,只有孤身一人。 此时,也不好拿出太多东西。 她只能拿出一个大背篓,往里面装了些日常用品,装装样子。 她特意将背篓弄得鼓鼓囊囊,面上也盖得严严实实。 这样,她就可以借着背篓的遮掩,从空间里拿东西出来。 反正,也没人知道她的背篓里面,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只是,她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将丸子从空间里给弄出来。 看来,后面的一大段路程,她只能腿着了。 林墨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啧,有同伴固然是热闹了一些,却也多了许多的麻烦和不方便。 等到了约定地点,林墨才发现,李平他们竟然有一辆骡车。 很好,她可以蹭车,不用腿着了,真是棒棒哒。 林墨的心情突然多云转晴。 林墨踩着矮凳上了骡车,与李平的师父见过礼后,坐在了靠近门口的一侧。 虽然,李平的师父看起来只是一个慈眉善目,仙风道骨的小老头,但她总觉得他一点都不简单,是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给她一种不舒服的凝视感。 林墨也说不出为什么,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知。 她可以感知到别人对她的善意或者敌意,甚至会在遇到生命危险之前,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危机感。 这种感知,在末世里救了她很多次,所以,她非常相信自己的感知。 如今,这种感知,似乎是随着她神识的加强而加强了。 于是,林墨便很知趣地坐得离老头远了一些。 此时,她感受到了老头打量的目光,在一瞬间便绷紧了脊背,下意识地进入防卫状态。 林墨抿了抿唇角,转念一想,老娘行得端,做得正,有原则,有底线,一没做坏事,二没打算做坏事。 再说,对面坐着的就是个普通老头,既不是高阶丧尸,又不是心怀鬼胎的高阶异能者,她有啥可紧张的呢。 手拿把掐! 第51章 渡河与凌霄花 于是,林墨马上放松了下来,轻轻地靠在了车厢壁上,端起小几上的茶盏,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温水。 老头看着林墨的小动作,微微一笑,然后便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车厢轻轻一晃,骡车便慢慢地走了起来。 骡车一路踢踏向前,很快就到了李平先前提到的浅滩之处。 林墨跳下骡车,站在河边的堤坝上,双手搭在额前,四处眺望着。 这里的水势平缓,还能隐约看出原来湖泊的边缘。 水位应该是比夏天时下降了不少,露出了重新修整过的堤坝的底部。 沿着堤坝的内侧,有一个用粗木搭起的平台和栈道,组成了一个小小的简易码头。 看做工和木料的新鲜程度,应该是刚刚完工不久。 水面上有不少渔船游弋着,时不时地抛洒一网,打渔的同时还可以顺便揽活儿。 渔船上的人,看到岸边来了人,也不管有鱼没鱼,快速地将渔网收了起来,摇橹转向。 很快,就有两三条渔船向林墨他们一行人迅速靠近。 这几条渔船在靠近岸边时,就渐渐慢了下来。 只是,大家都想多赚一份儿钱,补贴家用,谁都不想先离开。 他们挤在林墨一行人的面前,这个的船身不时碰到那个的船头,那个的船头又不时撞到这个的船尾,不断地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林墨看着在他们面前挤挤挨挨的几艘船,有些牙酸。 这几个渔船抢啥呢,没意义啊,没有一条船可以放得下他们的骡车啊。 就这眼神儿,真的能揽到活儿么? 林墨很快就将在水面上飘着的所有船只都看了个遍,并没有找到合适的船只。 她有些发愁,难道要抛弃小伙伴,自己渡河么? 这...也不是不行。 反正,他们总有分别的一天,那不如趁早分开。 林墨正打算编个理由,独自跑路的时候,就看到了一艘平板货船从河对岸慢悠悠地划了过来。 货船的甲板上还停着一辆豪华的大马车。 得,船来了,也不用浪费脑细胞了,看来还可以再跟小伙伴儿继续同行一段时间。 平板货船很快便穿过了湖面,开始减速,准备靠岸。 甲板上的伙计大声吆喝着,让挡路的小渔船赶紧让出码头上的泊位。 正在争抢客户的小渔船见状,也顾不得什么,匆匆忙忙得开始准备转向躲避。 只是,这几艘船之前挤在一处,转向时又各自为政,有的往这边,有的向那边,毫无章法。 船身不断地互相碰撞,又发出了一阵砰砰砰的响声,几只小船更加地挤成了一团。 平板货船甲板上的伙计见状,不由得开始骂骂咧咧。 渔船上的人急忙拱手赔笑,在平板货船伙计的指挥下开始有序退出。 一阵忙乱过后,小渔船终于让出了泊位。 货船开始抛锚,搭跳板。 小小的简易码头瞬间喧嚣了起来。 终于,一切准备停当。 这时,从船舱中走出了两位年轻的锦衣公子。 一人年岁稍长,大约二十岁左右,长身玉立。 只是身形有些消瘦,面色也有些苍白。 另一人则要年轻个几岁,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年长的青年。 两人的后面还跟着四个挑着行李的男仆。 另外还有两个小厮,已经牵了马出来,将那辆豪华的马车给套好了。 一行人,很快就上了岸,向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错身而过之时,马车内断断续续地飘出来了几句话,飘到了林墨的耳中。 “不知还要几日才能到达安定郡,我都好久都没有吃到像样的餐食了。瞧瞧,这一路走来,我都饿瘦了,脸色也不好了。” “哥,就你这挑剔的舌头,到了安定郡也胖不起来。而且,你是因为晕船,才脸色不好的。” “胡说,我从来不挑食,明明是你不懂,买来的餐食都太难吃......” “唉!哥啊,你这......不是......” 林墨正在路边无聊地抠树皮,听着这兄弟二人之间有些幼稚的对话,心下好奇,便停下了抠树皮的动作,抬头看向马车离去的方向。 她却诧异地发现,在马车的车厢四壁上,均有一个凌霄花的标识。 车厢上挂着的风灯上,还写了个大大的裴字。 林墨定定地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树干。 直到手底下突然传来了“咔”的一声脆响,才将思考中的林墨给彻底惊醒。 林墨低头看看手上的大树皮,眨了眨眼,又看向了旁边的李平。 李平看着林墨望着远去的马车发呆,先是惊讶,又是茫然的神情,心里冒出了些许的疑问。 看样子,林小娘子应该是见过马车上的标识的,只是,并不懂得这标识代表了什么。 李平看着那双湿漉漉的猫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想要一个回答的表情,不由得心头一软。 他走到林墨的身旁,小声地提点着她。 “凌霄花是东海王的标识,马车里的那位公子是河东裴氏本家的少年天才,裴戎。 这位公子十六时,便名满江北,只是不知为何,没有出仕,一直在外游历。 今年刚刚年满二十,年初又尚了公主,这才入朝为官。” 说到这里,李平顿了顿,沉吟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了下去。 “裴家不但是本朝的顶级世家之一,也是鼎力支持东海王的世家之一。按理说,裴戎应该在东海王的封地里任职,只是不知为何,却出现在了此处。” 这一路上,林墨到处都能找到东海王存在的痕迹,她对这个东海王真的是充满了兴趣。 正好,可以从李平这里了解一下。 “东海王是谁?很有名么?” 李平看到林墨竟然对大名鼎鼎的东海王一无所知,心下诧异,面上却不显。 “是的,东海王,顾名思义,封地为东海国,那里非常富庶,是我朝主要的粮米产地。 他曾经做过皇帝的老师,现任丞相,权倾朝野,独揽朝政大权。” 林墨听得迷迷糊糊,还想再多打听一些,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实在是她脑子里的问题太多太杂了。 林墨觉得,盘桓在她脑子里的大部分问题,应该是这个世界里的土着的常识。 问得太多,就会暴露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无知,引起李平对她的怀疑与忌惮。 于是,林墨只能假装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地听懂了,对着李平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第52章 分别 李平看着林墨脸上的神情不停地变幻。 最终,林墨那清澈的眼底仍是一片迷茫和困惑,却还是乖乖点头称是的样子,落入李平的眼里,让他觉得林墨实在是迷糊的可爱。 李平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够拥有如此多变的表情,好可爱,想摸头! 也是,林墨平时应该是隐居在山野里,专心练功,不问俗事。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外出游历吧。 再说,一个女子,不懂朝堂,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林小娘子的师门难道没有提前与她交代朝堂的各方势力么? 难道就任由她这么孤身在外,懵懂无知地四处闯荡么? 万一哪天一不小心得罪了当朝权贵,可如何是好? 不,不对,刚刚看林小娘子的样子,她明明是认出了凌霄花标识的。 看来,林小娘子的师门应该是告诫了她,她只是一时之间,无法将眼前看到的与脑海里已有的联系起来而已。 就这样,李平自顾自地给林墨脑补出了她的身世和成长线,还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逻辑闭环。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不过,这对林墨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此时的林墨,正低着头,定定地看着手心里的一大块树皮,低垂的眼睫遮住了内心的所有情绪和想法。 最终,她扯了扯嘴角,默默地将这件事情记在了心底。 一行人很快就搭上了平板货船,一路顺利地渡过了这片河滩。 只是可怜了林墨花了整整五十两银子的巨资购买的乌篷船,还在空间的小湖里幽幽地飘荡着,并没有派上什么用场。 靠了岸之后,林墨趁着李平他们套骡车的时候,在岸边渔民的手里买了一桶小鱼虾。 她四下看看,见大家都在忙碌,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于是,趁机挑拣了一小半鱼虾,放到了空间的湖里。 今天又是为物种多样性而认真努力的一天呢,她可真是棒棒哒! 上岸后,他们先是沿着小路向东,行走了小半天,然后在官道上转道向北,避开了被夏日洪水淹没过的河东郡。 现在已是初冬时节,虽然洪水早已经褪去,但是田地里还残存着洪水肆虐过的痕迹。 被洪水冲击过的土地上,有一层厚厚的淤泥。 因为天气的原因,淤泥的表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泥壳。 上面还残留着碎木头,碎石,瓦片,间或夹杂着一些小动物的尸体。 受灾的村民们已经在当地官府的帮助下,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家园。 他们用官府下发的赈灾银两,已经简单地修缮好了自己的房屋,购置了基本的生活用品。 村子里的劳动力,有一个算一个,都在田地里忙活着。 他们低着头,弯着腰,把乱七八糟的东西从田地里捡出来,再将表面的泥壳敲碎,深翻土地,为来年的春耕做好准备。 淤泥可是个好东西,能肥地呢。 他们现在多受点累,将土地好好收拾出来,明年,就是个好年景呢。 田垄间还有不少小孩子,也在干着一些简单的,力所能及的活儿。 只是,他们的年龄还太小,没什么耐性,不一会儿便忘记了手上的活儿,互相追逐打闹着,叽叽喳喳地跑走了。 在田地里劳作的大人们,也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在田地里奔跑,笑闹。 笑闹声,欢呼声,伴随着风声,传得越来越远。 骡车踢踢踏踏,一路向前。 他们晓行夜宿,三天后,终于抵达了平阳郡。 林墨看着高高耸立的城墙,城门口还排着几条长长的入城队伍。 她想了想,决定先在平阳郡周边逛一圈儿,查探一下附近的具体情况,再决定是否入城。 于是,林墨在向李平问清楚了附近都有哪些村镇,村镇所在的具体方向,以及与安定郡的距离之后,便向他们一行辞别。 林墨对着几人施了一个礼,也不等他们回复,起身直接跳下了骡车。 李平挽留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林墨就已经消失不见,只余骡车的帘子来回摇摆。 他赶紧大声呼喊着,追出了骡车。 终于,离骡车六十步以外,李平气喘吁吁地拦住了林墨。 “林娘子,我和师父会在此地停留一段时日,待师父休养好身体之后才会离开。 如你有药材需要售卖,或遇到事情需要帮忙,去城里的仁和堂找我便是。 还有,请林小娘子收下此方小印。 如你在城里遇到带着此徽章的店铺,出示此印,所选物品皆可半价购买。” 说完,李平从袖袋里掏出一块长柱型的小印,递给了林墨。 他指着小印上面的徽章,与林墨细细地解释。 说到价格折一半的时候,李平还有些羞窘,耳根也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我在家族中才能不显,这是我能够拿出来的最大诚意了。林小娘子,怠慢了!” 说着,李平躬身给林墨施了一个大礼。 林墨赶紧侧身避开,摆了摆手,口道无妨,拒绝了李平的小印。 李平却执意要给。 两人拉扯了半天,最终,林墨不敌,只能勉为其难地收下。 既然收下了,那她就不客气了。 能省钱,谁会不喜欢呢? 于是,林墨潇洒地摆了摆手,与李平一行人在城门口外数十米的地方分开,向北而去。 李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送着林墨远去。 直到林墨的身影消失在城外的人群中,他才略显落寞地回到了骡车里。 李平刚刚坐进骡车,关上车门,就看到了师父满脸的不赞同。 “平儿啊,这个林墨有古怪,她举手投足之间,处处都是矛盾。 即便与她同行了这些天,我却仍然看不透她。 虽说,她出手救了你,你感恩,报答她也是应有之义。 可你不该将带着家徽的小印赠予她,这着实是有些莽撞了,这份谢礼太重了。” “师父,我并不是一时冲动,我相信林小娘子的品性,也相信我自己的判断,我觉得值得。” 师父看着有些执拗的李平,眼神清澈,目光灼灼,不禁有些头疼。 第53章 平阳郡 师父面上不显,心里却在偷偷地运气。 他暗暗地做了决定,待回到赵郡以后,他要去李平的父亲那儿,好好地告上一状。 谁的孩子就让谁去头疼吧! 李平的父亲可是个老狐狸,而他自问也不差,人老成精,两个人加起来怎么也得有八百个心眼子吧,咋就得了这么个实心眼的娃儿呢? 他愤愤地想,必须得给这小子加功课了,而且要多加几门。 出门在外,有人在面上对他好,他就以为是那个人真的好,马上就不设防了。 这么天真,早晚会被坑进去。 学习!必须要让他好好地学习!一定要给他扭过来! 李平突然感受到后背窜起一股凉意,看了看没有一丝缝隙的车门,有些莫名。 此时的他还沉浸在和林墨离别之后的忧伤之中,还丝毫没有意识到,等他回到家以后,会面临怎样的水深火热。 骡车启动,却并没有汇入正在排队的长长的人群中,而是走向了城门旁边的一个小城门。 小城门是关闭着的,门前却有两个守门的兵卒。 他们看到骡车,立刻冷着脸上前两步,手中的长矛交叉,打算拦下骡车。 骡车停下,车夫接过从车厢内递出来的一方令牌,递给了守门的兵卒。 守门的兵卒看到令牌,黑脸立即转成了笑脸。 只见,其中一人拔出身后的旗子,冲着城楼上方挥动了几下。 几息之后,城门便从里面被慢慢地打开了。 骡车踢踢踏踏,很快就没入了门洞的阴影里,城门在他们的身后又快速地关闭了。 这一切,都被藏在人群中的林墨看在了眼里。 她的眼中不由得闪过了一抹深思。 看来,这个李平的家世也很是不一般。 首先,他了解裴家,准确地叫出了一闪而过的裴戎的名字,且,他对裴戎的生平事迹如数家珍。 很明显,他们认识。 看来,他们两家应该处在同一个级别的社交圈子。 毕竟,这可不是资讯发达的现代,名人的资料遍布网络,查个人是分分钟的事情。 这可是通讯不便的古代,从这个城市走到另外一个城市,都得走一个月的时间。 其次,他非常了解东海王。 虽然李平只对她说了个东海王的大概,但是他谈论东海王时的语气,态度,未尽的言语,还是不经意地泄露出来几分,他对东海王的了解显然更多,更深,更私密。 只是,这些更深层次的内容,没有必要告知她而已。 再次,他们可以直接从平时关闭的小城门直接入城,既不需要排队,也不需要查验身份。 这可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呢。 林墨其实并没有像她刚刚跟李平说的那样,要去城外的镇子。 这只是她随意找的一个理由。 林墨只是想甩掉李平一行人,自己单独进城而已。 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让她发现了这样的一个大惊喜。 现在的她,正混在入城的队伍里,跟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缓缓地向前移动着。 队伍的移动时快时慢,有时,好一会儿也不见往前挪一步。 林墨看着鸭蛋黄般的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了半空中,又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有些心焦。 这么长的队伍,这么慢的移动速度,这得等到啥时候才能进城啊! 林墨抄着手,踮着脚,无聊地左右张望。 这时,她的后方突然传来了几句诧异的惊呼声,还夹杂着几句“什么?”“真的?”“怎么回事?”“快说说呀!” 然后,就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很快,爆发出惊呼的那处人群里便响起了一片嗡嗡地低声交谈。 林墨头顶的八卦雷达瞬间被点亮,看来这是有瓜吃啊,她连忙转身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在她身后,隔着三五个人,是六、七个挎着篮子,包着碎花头巾的中年妇女。 她们此刻正围在一起,聊得热闹。 林墨身后的几个人也有些按捺不住,往后面悄悄地挪了几步,靠了过去。 林墨见状,也悄悄地挪动脚步,跟了上去。 觉得长时间等待太无聊怎么办? 那当然是吃瓜啊! “哎,我说,暮云岭你们都知道吧?” 一位长脸吊角眼的妇女,扫视了围着她的一圈人,语气有些诡异地兴奋。 这一句话说完,她却不再接着往下说了。 她得意洋洋地昂着下巴,用眼角来回地扫视着众人,似乎非常笃定大家伙儿会继续求着她,让她能够接着讲下去。 “王家嫂子,暮云岭又出啥事了?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地给我们说说啊。” 这时,站在她旁边的一个高颧骨眯眯眼接过了话茬儿。 还从身上挎着的篮子里,抓了一把南瓜子,塞到了吊角眼手里,轻轻地推了推她,催促着她往下说。 围在四周的人见状,对视了一眼,也纷纷地开始七嘴八舌地附和着。 “是啊,是啊,王家嫂子的消息向来是灵通的,你赶紧说说,让我们也跟着一起长长见识呗。” “对啊,王家嫂子可是附近这十里八乡的伶俐人,再没有比她能说会道的呢。” “嗯啊,嗯啊......” 王家嫂子听着人们对她的恭维和讨好,脸上得意的神情更盛。 她挺了挺胸脯,享受了一会儿被众人关注的感觉,就不再拿乔,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起来。 “是这么回事儿,我娘家嫂子的姨家的隔壁啊,住着一个十里八乡都有名气的神婆。 前些日子啊,给一个被阴兵抓走了魂魄的半大小子收魂儿...... 那个小子,被带到神婆那里的时候,可惨了,浑身上下脏兮兮的,都没个人样儿了,整日里疯疯癫癫的...... 那孩子啊,也真是,十来岁了,也不知道帮家里干活,就知道天天地这里玩玩,那里耍耍,四处胡混。 这不,他也不知道听说了什么,非要逞强好胜,谁也没告诉,一个人就跑进深山里去了。 哎哟哟,你们说说,一个半大的孩子,咋就胆子这么大呢? 这种熊孩子啊,嘴巴也毒,胆儿也肥,平时纵着,不好好地管教,将来啊,只会给家里招祸。 诶,张家妹子,你说,是不是应该打断他的腿?” 王嫂子说着说着,话音一转,突然间开始点名。 第54章 暮云岭 被点到名的张家妹子是一个圆脸大眼睛的清秀美人,她看着周围一圈众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而她对面的王家嫂子,眼睛里更是闪动着一副看好戏的光芒,不由得内心腹诽。 “好你个王氏,不就是我儿子那天在村里人面前怼了你么,今儿,你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挤兑我,哼,你等着,等回村之后,咱们俩没完。” 张家妹子气得手痒痒,一时恨不得撕了王家嫂子的那张嘴。 她面上却不动声色,挂着得体的微笑,柔声附和道,“是是是,肯定得打断腿,王家嫂子,快接着说啊,后来呢?” 王家嫂子自觉下了张家妹子的脸面,面上更加得意,也没继续阴阳怪气,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后来啊......” ...... 原来,平阳郡东边的山脉叫做五形山,整体为s形,呈南北走向,横跨十几个州郡,绵延八百余里。 五座主峰拔地而起,高耸入云,首尾相连,另有多座小山峰环绕在周围,形成了一片庞大的山脉群。 整个山脉群百岭互连,千峰耸立,万壑沟深。 山里面植被茂盛,地形复杂,有多条河流在山脉中穿行。 由于山脉众多,形成了几条穿越山脉的峡谷。 只是,山高林密,道路蜿蜒曲折,行走甚是艰难。 而且,深山里面多猛兽,很多人也只是听闻,却并没有真正地走过。 又因山势陡峭,还有不少壮丽的瀑布。 据说,深山的谷地里还有很多溪水聚集而形成的小湖泊。 因此,山林深处终日云雾缭绕。 其中,以暮云岭的传说流传得最为广泛。 不过,这也仅仅是因为,那里是居住在附近的人们能够踏足的,这片山林的最深处。 而暮云岭因为沟壑纵横,地势复杂,再加上终日里云雾不散,一旦进去,就非常容易迷失方向。 周围村子里,经年累月的,有不少进去采药或者打猎的人,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于是,渐渐地,暮云岭内有阴兵勾魂的传说就出现了,很快就传遍了周边的村镇。 最终,暮云岭成了周边村镇的禁忌。 王嫂子嘴里的小男孩,小名冬宝,今年十一岁,他们一家居住在大山里的一个小村子。 冬宝家里三代单传,他作为家里的独苗苗,从小就备受宠爱。 因此,他胆子大,脾气急,暴躁易怒,而且自视甚高,唯我独尊,受不得激。 就因为这个狗脾气,他跟村子里的大多数孩子都不太对付。 有一日,在村子里玩耍的时候,他被同村孩子的恶作剧给吓了一跳。 那群孩子们就追在他屁股后面,笑话他胆子小。 他不服气,跟那几个孩子呛呛了几句,被他们一激,脑子一热,就一个人偷偷地跑进了深山,打算去暮云岭证明自己的胆量。 那几个孩子见他一言不合就往深山里跑,拉也拉不住,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们似乎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一时也顾不得玩耍,吓得四散而去,各回各家,皆对此事闭口不言。 待到天完全黑透了,冬宝的父母没有见到冬宝回家,焦急地上门挨家挨户地寻问。 被冬宝父母猩红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这几个孩子的脊背不由得窜上一股冷气。 直到此时,他们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也顾不得害怕,赶紧将下午发生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交代得一干二净。 当然,他们最终也没有逃过被父母混合双打,在床上趴了整整七天的命运。 事情大发了。 冬宝的父母找了村长,村长又叫上了全村的壮劳力,拿着家里的家伙事儿,打着火把,浩浩荡荡地进山了。 一行人边走边做好记号,一路小心谨慎。 终于在两天后,村长一行人找到了昏迷在山沟里的冬宝。 四天后,他们顺着做好的标记,一个人不少地回到了村子。 只是,他们还来不及欣喜,村子里就开始出事了。 首先,冬宝醒了过来,却认不得父母了。 他整日整日地不说话,只是呆呆地坐着,目光直直地盯着远方,没有焦点,也没有神采。 接着,是发现冬宝的那个村民疯了。 他也认不得家人,整日里蹲在墙角,捂着耳朵,惊恐地盯着外面,不停地念叨着,“我不要,我不要去打仗”之类的糊涂话。 村民们不由得想起了阴兵招魂的传说,纷纷地变了脸色。 冬宝的父母更是惶恐。 冬宝是家里的独苗苗,如今却成了这副痴傻的样子,让一家人可如何是好? 此时,村中也流言四起。 大家伙儿都在背地里嚼舌头,说他们家冬宝是个不祥的孩子,招惹了山中的精怪。 村里的另外一户人家,也将家里人的疯癫归咎到了他们一家的身上。 村民们慢慢地开始孤立他们一家人,他们一家在村里的生活也越来越艰难。 他们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一位据说非常灵验的神婆。 得到地址后,他们毫不迟疑,立刻带着冬宝去了神婆家。 神婆对着冬宝,叮呤咣啷的一番操作,又喂冬宝喝下了圣水,竟然真的让冬宝恢复了正常。 只是,经此一事,冬宝再也没有了原来的活泼,变得怯懦,极易受到惊吓。 他整日整日地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见父母,不见外人,甚至不见阳光。 另外一位村民,同样经过神婆这样那样的一番操作,也渐渐地恢复了神智。 只是,由于耽误的时间太长,留下了些许的后遗症,对外界的反应变得迟钝,人变得有些呆呆傻傻。 自此,暮云岭阴兵招魂的传说,更加兴盛,而且版本越来越多,越来越离奇。 林墨转了转眼珠,这不就是中毒的症状么?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毒素,竟会如此厉害。 虽然她对此还有很多疑问,却可以排除山林中那终日不散的雾气。 毕竟,一群人进山,却只有两个人中毒,肯定是两人同时接触了某样东西,才导致了中毒。 林墨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渐渐地忘记了时间,只是下意识地跟着队伍向前挪动。 故事听完了,人也挪到了城门口。 第55章 进城太难,还是进山吧 “户籍文书,官凭路引,拿出来!” 林墨还在回味离奇的故事,就听到一道带着冰碴子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吓得她一个激灵。 林墨回过神儿,及时收回了即将击打到面前人下身关键部位的胳膊肘,又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儿,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她抬起头,看着面前如高塔一般的黑脸兵卒,抿了抿嘴,作出一副怯怯的样子。 “快点!说你呢!户籍文书,官凭路引,拿出来!” 高塔兵卒看着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眼眶通红,身高只到他肋骨下方的小孩子,烦躁地重复了一遍。 这已经是他今天遇到的第372个听不懂人话,又想要进城的人了。 这个破班儿,真是一天都不想上了! “啥?俺是附近村子的,家大人让俺跟着村里人进城买些盐、醋,还要文书?” 林墨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满脸都是清澈的愚蠢。 “没有?那你不能进,下一个。” 高塔兵卒不跟她废话,一把就将她扒拉到了一边。 嘿!!! 林墨生气,但是林墨不敢轻举妄动。 她摸出了一小串铜板,窜到高塔兵卒的身前,挡住别人的视线,将这串钱塞到了兵卒的手中。 “官爷,您给通融通融呗。” 高塔兵卒握着这串钱,突然觉得,这破班儿也不是不能上。 他面无表情地把铜钱收进袖袋,耐着性子多说了两句,只是语速极快,语气仍旧冷冰冰的。 “这是郡守大人刚刚下达的死命令,无论是谁,要做什么,进城必须要有身份证明,任何人不能破例。 你小子赶紧走吧,再在周围晃荡,就把你当胡人的细作给抓起来。” 他不耐烦地挥着手,像轰苍蝇似的,“快走,快走,下一个!” 林墨郁闷了,她没有户籍文书,也没有官凭路引,进不了城。 进不了城,她就没法去官府里办理户籍文书和官凭路引。 办理不了这些文件,她就进不了城。 很好,这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本来,林墨只是想甩掉李平一行人,单独进城。 嘿,这下可好,人倒是甩掉了,城却进不去了。 意外,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生。 林墨站在城门外,怒瞪着眼前将她阻拦在外的高耸城墙,内心的小人咬着手绢,泪流满面。 早知如此,她何必多此一举! 这不是亲手给自己挖了个坑,跳了进去,还顺手把自己给埋上了么。 夭寿啦!她的脑子果然是被丧尸给吃掉了吧! 她竟然干出了如此愚蠢的事情!!! 果然,穿越是不长智商的。 她真的要被自己给蠢哭了。 算了,此处不留姐,姐去找歪脖树,不是,划掉,姐就进山去。 正好,那就去李平之前提到的古井镇去看看吧。 她抬头看了看挂在天空中的咸蛋黄般的太阳,判断了一下大致的方向,顺着官道,朝着东北方向走去。 三日后,丸子迈着小短腿,甩着小尾巴,不紧不慢地走在路上,偶尔还打个响鼻儿,发出欢快的咴儿声。 林墨坐在丸子的背上,晃悠着双腿,悠哉游哉地啃着苹果。 翻过山坡,林墨便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平地上,出现了一座土黄色城墙围着的城池。 这座城池的轮廓并不大,城墙却比林墨之前见到过的城墙更加高大和厚重。 城墙并不是规整的方形,而是大方框上面紧挨着一个小方框,组成了一个“凸”字形。 局部凸出的方形小城,两侧还各凸出了一个半圆形的小耳朵。 正面及两侧耳朵处均设有城门,城门上方设有敌楼,城墙四角设有箭楼。 但是,这并不是真正的入城城门,真正的城门还在后面。 大号城池和小号城池之间的连接处,一共设有两道城墙,一道直墙,一道弧墙。 直墙作为大号城池的一段城墙,一道弧墙,严密地拱卫在直墙的外侧。 这两道城墙上都设有城门,而且,两道城门并不在同一直线上。 最后一道城门,也就是真正的城门,门楼共有三层,飞檐斗拱,高大巍峨。 大号城池的城墙上,除了城墙四角设有箭楼以外,外墙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凸出于墙体外侧的方形墙台,墙台上也同样设有箭楼。 看来,前面这个小号的城池,就是传说中的瓮城了。 后面的大号城墙围着的城池,才是真正的城池。 林墨也只是在上大学的时候,听老师在课堂上讲过,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实物。 如此壮观,可真是令她大开眼界。 林墨站在山坡上,隔着这么远,依旧能够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气。 林墨星星眼,这个城池的防御做得也太好了吧! 她要记下来,划重点,万一,以后用得到呢! 这种防御级别,这座城池应该是一个军事重镇。 只有一道城墙的平阳郡就这么难进了,这座城池进城至少需要穿过三道城门,岂不是更加难进? 可是,在李平的嘴里,古井镇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脚小镇啊。 怎么就变成了眼前这个让她高攀不起的样子? 林墨有些疑惑,她仔细回想着两人临别前的那场对话,却仍旧找不到任何头绪。 她干脆停了下来,不走了。 林墨跳下驴背,拍了拍丸子的大脑袋,带着丸子走到路边,将它拴到一棵树上,让它休息一下,啃点干草。 她丝毫不顾及形象,一屁股就坐在了路边,鬼鬼祟祟地左右张望。 见四下无人,她直接双手一翻,从空间中取出来了一条烤好的鱼,咔咔开吃。 林墨刚把鱼肚子上的肉咬到嘴里,还没来得及往下咽,就看见前方远处的路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往她所在的方向缓缓靠近。 林墨心虚地瞪大了眼睛,她刚刚从空间拿东西的时候,那个黑点不在吧?不在吧?不在吧? 即使是在,他们之间相隔这么远,她刚刚的动作,应该不会被发觉吧? 林墨赶紧咽下嘴里的鱼肉,吞了吞口水,懊恼地拍了拍额头。 夭寿啦! 她这两天怎么总是犯蠢?她的警觉性呢?心咋就这么大呢? 第56章 没有意外的话,就要发生意外了 林墨唾弃并反思了三秒自己浮躁又轻狂的心态,开始回忆并复盘刚刚发生的一切。 她停下观察的时候,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出来了一个黑点呢? 她赶紧放开神识,仔细地观察,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原来,那里是一处起伏的小土坡,土坡不高,却足够遮挡住她的视线。 而那个黑点,就是从土坡后面钻出来的。 她的周围,像那样大大小小的土坡还有不少。 林墨谨慎地用神识挨个儿地扫过一遍,再也没有发现其他人。 她这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放下了提着的心。 林墨暗暗地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小心谨慎,养成用神识勘察周围情况的习惯。 再也不能像这几日这般,浑浑噩噩。 黑点离林墨越来越近,轮廓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原来是一头老黄牛,拉着一个板车,吱吱嘎嘎地走来。 车辕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干净利索的老太太。 车板上满满当当地放着两大摞木制的方屉,方屉的一旁还放着几个大大的木桶,这些都被麻绳牢牢地捆绑在车板上。 林墨就坐在路边,静静地看着牛车从她的面前慢悠悠地走过。 如果没有任何意外的话,就要发生意外了。 丸子突然开始躁动,冲着黄牛的方向咴儿咴儿的叫了两声。 接着,它脑袋一低就冲了过去,直到缰绳被抻得直直的,才顺势一个转身,冲着黄牛尥了蹶子。 林墨被丸子的骚操作给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直接定在了原地。 黄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给弄懵了。 它停顿了一下,才撒开蹄子,猛地往右一个急转弯。 赶车的老太太反应迅速,以不符合年龄的利索身手跳下了牛车。 她紧紧地拽着缰绳,挥舞着手里的小鞭子,控制着黄牛行进的方向。 好一会儿,牛车终于歪歪扭扭地停在了路边。 只是,右侧的车轮却卡在了一个狭长的泥坑里,陷了进去。 绑着木屉和木桶的麻绳也散了开来。 摞着的木屉由于惯性,向侧后方歪倒并散落开来,将旁边的木桶撞得东倒西歪,两个木桶滚下了板车,又咕噜噜地滚下了小山坡。 林墨看着眼前这一团混乱的场面,只觉得眼前一黑,额角青筋直跳。 丸子,可以治愈,也可以致郁。 她直接给了丸子一个大逼斗,没有再理会它,赶忙向牛车跑去。 “婆婆,您没事吧?您站着别动,这些都放着我来!” “诶,娃子啊,我没事儿,没事儿,你别着急,看着点儿路,小心摔了。” 老太太一边给牛顺着背,一边眯着眼睛看着奔跑过来的林墨,笑容更大了些,眼角的褶子也被挤压地更深了,显得更加慈祥。 林墨先将滚远了的木桶给提了回来,归拢一下板车上散乱的木屉和桶。 接着,她走到板车的正后方,双手稍微用力,就将板车给整个提了起来。 她提着板车往左横着挪了两步,避过泥坑,将板车放到了结实的路面上。 林墨将板车放稳后,这才将散落的木屉摞好,木桶归置好,分别用麻绳缠紧,绑得结结实实。 林墨这一系列的操作行云流水,老太太看得都有些合不拢嘴。 这小子,虽然年纪不大,身板也薄,倒是有一把好力气,是个会干活的。 只一会儿,她的牛车就被林墨给拾掇地板板正正的了。 她这干活的利索劲儿,又得到了老太太一阵稀罕。 “哟,没想到,你这个娃娃,年纪不大,力气倒是不小。 干活也麻利,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全都给我归置好了,老太太我今儿可算是开了眼喽。” 林墨摆摆手,脸上升起一抹红晕,“婆婆,这都是我的驴惹出来的祸端,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不怪罪我就好。” 闻言,老太太笑得更灿烂了。 “嗨,这有什么的,庄户人家,干惯了活儿,这点摔摔打打的,真不是个事儿。 娃子啊,你一个人赶路啊,这是要去哪儿啊?” “婆婆,我要去前面的古井镇,我有亲戚住在那里,我是去投亲的。” 老太太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伸手指了指远处那巍峨的城池。 “你要去那边那个城池?古井镇?” 林墨看着老太太的表情变化,心里不由得一咯噔。 坏喽!迷路喽! 看来,前面的那座城池并不是古井镇。 于是,她顶着老太太古怪的目光,摆出最无辜的表情,点了点头。 老太太看着一脸懵懂的林墨,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恍然大悟。 “娃子啊,你以为前面的那个城池是古井镇?” 林墨面上更加茫然,继续连连点头。 老太太顿时笑了开来,“娃子啊,前面的那个城池是常山郡,不是你要去的古井镇,你啊,走过头了。” “啊?” 这下子,林墨是真的懵逼了。 老太太拍了拍牛车,“娃子啊,跟我走吧,我就是回古井镇的,正好捎你一程。” 林墨的眼睛一亮。 这可真是,瞌睡就送来了枕头,得来全不费工夫。 “好啊,那麻烦婆婆了。” “不麻烦,不麻烦,顺路的事儿。” 林墨威胁,划掉,安抚好丸子,将丸子栓到了牛车的后面,她则坐在了另一侧的车辕处。 “娃子啊,你要找的亲戚叫什么名字啊,家里是做什么的?我啊,祖祖辈辈就生活在古井镇,镇上的人,我都熟。” 林墨的头皮一紧,脑筋急转,很快,就编造了一个人出来。 “她是我本家的一个姐姐,姓林,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几年前嫁到了古井镇,夫家是个木匠。” 老太太思考了一下,有些疑惑,“镇子上,倒是有一家木匠,家里的几个儿子倒是都符合你说的大概年纪,但是几个媳妇里好像没有姓林的。” 林墨心里一咯噔,急得出了一头的汗。 她正绞尽脑汁地想词儿,准备接着往下编的时候,就听到了老太太接着说道, “不过,我年纪大了,许是记错了也不一定。到了镇子之后,你亲自过去看看,确认一下为好。” 林墨暗暗地呼出一口气,妈耶,刚刚那段即兴编剧,可难为死她一个工科生了。 “这老太太人还怪好的呢,我都不知道怎么往下编,她倒是帮我圆起来了。” 第57章 古井镇 老太太爱说爱笑,爽朗大方。 很快,林墨就从她的口中将古井镇给了解了个大概。 古井镇因为镇子中央的一口井而命名。 相传,这口井是仙人下凡游历,路过此地时,发现有七彩宝光在闪烁。 仙人循着宝光,在此处找到了一块通灵宝玉的碎片。 这碎片是上古时期,女娲娘娘在补天的时候,不小心散落在了天地间。 这方土地,经过这块碎片千万年的滋养,已经变得钟灵俊秀。 仙人觉得他与此处有缘,便广袖一挥,从地下深处引出了一汪清泉。 从此,这方土地,便完全地变成了一方宝地,也不枉费了通灵宝玉这千万年以来的滋养。 人们感恩仙人,非常珍惜这汪泉水,便寻来上好的石头,围成了一口井。 井台四周的地面上,也都铺满了上好的条石。 而且,人们还在井口的上面支起了一个大大的木亭,防止雨水进入井里。 这便是古井的由来。 井水千年以来,从未枯竭。 而且,井水甘甜,口感醇厚,闻起来似乎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冷香。 镇子上的人们坚信,长期饮用这口井里的泉水,能够让自己健康长寿。 老太太的夫家姓刘,祖辈上也是因为年景不好,举家逃荒,才迁到了这个镇子上。 安定下来后,便开了一个小小的豆腐作坊,用以维持一大家人的生计。 豆腐坊用的就是古井里的井水。 如今,他们已经在这里经营了三辈子,经营的人变了,用的水却一直没有变。 而且,他家依靠着祖传的好手艺,还有甘甜井水的加成,出产的豆腐细嫩鲜甜,没有一丝的豆腥味儿。 作坊的生意红红火火,一直供不应求。 几十年下来,作坊越做越大,现在已经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豆腐坊了。 她今天就是去常山郡,给城里的几家大酒楼送货的。 “婆婆,常山郡怎么有那么多道城墙啊?” “哦,这自然是因为常山郡的位置特别重要。” 说到这里,老太太四处张望了一下,这才凑过头,压低声音,与林墨咬耳朵。 “在这八百里大山里头啊,有一条东西向的,一百多里长的蜿蜒小路,横穿整片山脉。 据说,穿过这片望不到头的山脉,东边就是一望无际的富庶平原了。 常山郡就是守卫这条小路的军事关隘,常年驻扎着大批军队,城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军户,管理非常严格。 还有啊,在那条小路的入口处,还有一道关卡,叫做苇泽关。据说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那种。” “诶?” 林墨的眼睛一亮,还有这种好地方呢,“婆婆,那条小路,我们普通人能走吗?” 老太太闻言,瞪大了眼睛,连连地摆手,速度快的,都快甩成了风火轮。 “娃子啊,这可不兴走啊。 先不说百来里的山道儿,你走不走得了,就光说深山里的野兽吧,也怪吓人的。 据说有熊,有狼,还有老虎,这要是遇到了,你人可就没了。 你要是真想走啊,就去常山郡,找虎威镖局报个名。 他们镖局在每年的四月和九月,都会派出三百人的队伍,运送物资,可以捎带着普通人一起过去。 不过,据说那一路可难走了,走一趟要半个多月不说,还要花老多老多的银钱呢。” 老太太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再嘱咐几句,省得这个娃子不知轻重。 她今天也是一时嘴快,看娃子乖巧可爱,就多说了些。 老太太是真怕自己刚刚多说的那几句话,让这娃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一时冲动,用自己的命去冒险。 她将林墨的手握在掌心,细细地摩挲着。 “娃子啊,深山里很多想不到的危险,你小小年纪,可千万不要胡来啊。” 林墨感受着手上的温度,心里也不禁划过一道暖流,她都好久没有在一个陌生人的身上感受过温暖了。 她拍了拍老太太的手背,让她放心。 “婆婆,你放心吧,我就是好奇问问而已,我可不敢拿我的小身板开玩笑。” 说完,林墨还举了举胳膊,扭了扭身子,展示了一下自己柔弱的小身板。 老太太仔细地看了看林墨的神情,见她确实只是一副好奇,想听故事的样子,才松了一口气。 她拍了拍林墨的手,很是欣慰,“娃子啊,你是个好的,稳重,听劝。” 林墨表示,这话她不好接,只能回了老太太一个灿烂的笑脸。 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古井镇。 老太太还特意绕到了古井那里,非常自豪地给林墨全方位,多角度展示他们镇子上的地标。 额...... 林墨表示,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水井,并没有什么特别。 虽然心里波澜不惊,但是她面上还是很做作地展现出了疑惑,惊讶,震惊,欣喜等种种表情。 调色盘一般的表情,成功逗乐了老太太。 老太太赶着牛车,继续在巷子里穿梭,拐了好几个弯儿之后,才停到了她们家豆腐作坊的后门处。 车刚刚停稳,林墨就赶紧跳下车,把牛车上的木屉和木桶都卸下来。 老太太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林墨来来回回地忙活。 车上的东西很快就卸了个干净。 林墨最后环视了一圈,见没有什么活儿了,才解开了栓在牛车后面的丸子,与老太太告别。 老太太站在门口,往林墨的怀里塞了一个小笸箩,里面躺着两块白嫩嫩的豆腐,与林墨挥手告别。 “娃子啊,找到了亲戚之后,别忘了经常来老婆子这里转转啊。” “好来,婆婆。”林墨欢快地大声回复。 小镇并不大,平时几乎没有什么外来人口。 林墨的出现,自然引起了镇子里面的常住居民的特别关注。 时不时地,就有坐在门口,或是择菜,或是聊天,或是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主动凑到了林墨的面前,热情地打听着她来镇上的目的。 林墨为了维持住来镇上投亲的人设,脸都快笑僵了。 同样的说辞,也翻来覆去地说了很多遍,嗓子都要冒烟了。 她可真是太难了! 林墨顺着热心众人的指引,很快就来到了镇子外围的一户木匠家。 这时,她的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接着,一个小男孩像小炮弹一样,向她冲了过来。 林墨下意识地后撤一步,侧身避让,男孩擦着她的胳膊冲了过去。 没想到的是,身后的丸子也跟着凑热闹,大脑袋顶着她的后背,往前拱了拱。 林墨避开了身前的男孩,却没有避开她身后的丸子突然发动的偷袭。 于是,毫不意外的,她被拱得向前踉跄了两步。 丸子发出了欢快的咴儿咴儿声。 林墨站稳后,用手指戳了戳丸子的脑门,正要教育它,就又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阵哭嚎声。 随后又是一阵“可惜了”“没救了”“白费劲儿”“再试试吧”之类的议论声。 第58章 小猪仔 刚刚跑出去的小男孩,又像风一样卷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老头。 男孩扒拉开好几层看热闹的人群,带着老头走进了院子里。 林墨见状,赶紧跟了上去,一下子就占据了看热闹人群中的c位。 然后,她看着围栏里,一头肚子圆滚滚,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难产大母猪,尴尬得脚趾扣地。 啊!她这该死的好奇心! 她不禁往看热闹的人群里缩了缩。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还是接着看会儿热闹吧。 母猪这时已经彻底脱力,仍是没有一只仔猪产出,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瘫坐在旁边的地上,双眼无神,默默地垂泪。 老太太的身旁还蹲着一个包着蓝头巾的中年妇女,她搀扶着老太太,给她顺着背,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母猪。、 小男孩拽着老头来到围栏里,想说什么又说不出,焦急地直跺脚。 老头倒是不慌不忙。 他对着母猪的肚子用力按压几下,又看了看产道,起身咂了咂嘴道, “陆家小子,咋不早点让木生来叫我,再晚上一炷香,这猪可就真得没救了,我得下重手了!” 老头身后的一个方脸汉子,正不知所措地搓着手走来走去,闻言拼命点头。 “好好好,能救就好,李兽医,麻烦你老了!” 瘫坐在一旁的老太太闻言,眼神也有了焦距,挣扎着就要爬起来。 中年妇女见状,赶紧将她搀了起来,扶着她一起来到了母猪的身侧,目光灼灼地盯着李老头。 李老头不耐烦地挥挥手, “老陆家的,别在这里傻站着,赶紧去灶房给我端一碗菜油过来。 还有你,赶紧去烧热水,准备些软烂的猪食,多放点粮食进去,别舍不得。 都围在这里,影响老头子我干活,去,去,快去。” “哎!” 两人被怼了也不恼,赶紧应了一声,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各自干活去了。 林墨就见李老头从随身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打开塞子,掰开猪的嘴巴,将里面的药给灌了进去。 接着,他将老太太端过来的一碗菜油倒进了母猪的产道里。 然后,李老头双手在猪肚子上左按一下,右推一下,后来甚至用上了脚,一刻不停。 不一会儿,老头的额头上就开始见汗了。 在药力的作用下,母猪又有了力气,嘴里开始哼哼,后腿不时伸直,肚皮也开始收缩。 李老头见状,接着在猪肚子上用力地推来按去。 很快,就有小猪仔开始露头。 自打第一只小猪仔落地后,母猪的生产就变得越来越顺利。 很快,一只接一只的小猪仔接连落地。 最后,母猪足足生出来了十二只小猪仔。 这么多只小猪仔揣在肚子里,难怪母猪会难产。 围观的众人看到十二只小猪仔,发出一片“啊!呀!”的惊呼声。 最后出生的两只小猪仔又瘦又小,分量明显不足。 又加上在母体内待得时间太长,有些缺氧,身体非常虚弱,连主动吃奶的力气都没有。 李老头将这两只小猪仔提溜到母猪身上,看它们连找吃的力气都没有,不由得可惜地咂了咂嘴。 “陆家小子,这两只小猪仔不行了,你们看看咋处理吧,老头子我先回去了。” 李老头说完,也不理会众人,背起木箱,扒拉开人群,头也不回地走了。 围观的众人听到李老头的话,又发出了一片啧啧的可惜声。 他们见陆家人都在忙活着伺候母猪和刚出生的小猪仔,没有其他的热闹可看,便也渐渐地散去。 林墨看着这一排粉嫩的小猪仔,在母猪的肚皮上拱来拱去,心里直痒痒。 她往前凑了两步,“额,这位...大娘,你家的猪仔卖吗?” 忙活着的陆家大娘抬起头来,见是一个脸生的娃子,又探头看了看她的身后。 “你是谁家的娃子?家大人呢?” “我是大人了,我自己能做主。”林墨挺了挺胸脯。 陆家大娘被她人小鬼大的小模样给逗笑了。 “呵呵,你这娃子,别胡闹了,想要买猪仔,回去叫你家大人过来哈。” 林墨郁闷! 她这个单薄的小身板,可真是不中用,谁都不拿她当盘菜。 她赶忙从怀里掏出一块灰扑扑的银角子,递到陆家大娘眼前。 “大娘,你看,我真的能做主。小猪仔卖吗?” 陆家大娘有些不知所措,双手不自觉地在衣摆上蹭了蹭,又紧紧地抓住,回头看着她的儿子。 林墨也顺着陆家大娘的目光,一起看了过去。 方脸汉子顶着两个人的目光,看着林墨手上的银子,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声音有些颤抖。 “卖,当然卖。这位小公子,你想要几只?” “我想要两只,还有,这两只活不成了,这么丁点儿大也没法吃,不如搭给我吧。” 林墨指了指被单独扔在一边的两只小猪仔说道。 别人养不活,她有空间,她可以养得活啊,这可是白捡的。 林墨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盯着两只小猪仔的眼神愈加火热。 方脸汉子脸上的神情不断变幻,最终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今年的年景不好,粮食贵,两只猪仔八百大钱,少了可不行。” 林墨掂了掂手里的银角子,递给了方脸汉子。 “好,说定了,那两只猪仔可得一起搭给我。诺,找钱。” 方脸汉子从屋内拿出一个戥子,仔细地称了称那块银角子。 称好了之后,还将秤杆转给林墨看了看。 林墨哪儿认得这东西,只能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方脸汉子看林墨点头,这才将银子收好,转回屋内,拿出了一小串铜钱,递给了林墨。 “这是找你的五十个大钱,你可要收好了。” 这时,陆家大娘已经帮林墨挑好了小猪仔,放在垫了干草的背篓里。 “娃子啊,这个背篓就送你了,能背得动吗?” “我可以的,大娘,我力气很大的。”话落,林墨单手拎起背篓,转身离去。 陆家大娘看着林墨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这才对着儿子问道, “儿啊,你要的价钱会不会高了?外面的年景真有这么艰难?做人做事,可不能丧了良心啊。” “娘,我没多要,给的绝对是实在价。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河西那边遇到旱灾,大片地区颗粒无收,又有胡人劫掠,人才凋零。 这日子啊,还有得熬呢!” “唉,这世道!儿啊,趁着现在还没下雪,路上好走,你拿着这些钱,再去外面多换点米粮。” 陆大娘一边念叨着要多存粮,一边拾掇着猪圈。 很快,就把林墨抛到了脑后。 第59章 发现山谷 林墨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连人带小猪仔一起进了空间。 她这空间,说先进吧,有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先进。 比如现在,她正背着猪仔,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去牧场的路上。 在空间里,她种植,养殖,收获都得亲力亲为。 意识操控,一键操作,不存在,根本不存在,主打的就是一个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她也问过毛毛,却被毛毛无情地嘲笑了。 原来,都怪自己太菜了,现在的神识还太弱,远远达不到随心而为的程度。 所以,脑力不行,只能体力来凑了。 再说,她通过不断地凝练神识,现在已经能够一次性收取小批量的物品。 行吧,还要什么自行车呢。 林墨的心态稳如老狗,主打的就是一个知足常乐。 反正,她死了,空间还在,不与非人类争一时之长短。 安置好小猪仔,给它们喂水,看着那两只恹恹的猪仔逐渐有了活力,能主动寻找吮吸,林墨才放下心来。 来都来了,林墨顺便给牧场里别的小动物们也重新添好了水和粮。 接着,她又去种植区转了一圈,该收的收,该种的种,该脱壳的脱壳,该晾晒的晾晒。 最后,她去竹楼里看看林粮。 林粮最近的变化很大,脸颊鼓了,皮肤白了,身上也开始长肉了。 他的胳膊腿儿都有劲儿了,就有点躺不住了。 这不,他正在二楼的地板上奋力扑腾着,四处乱爬乱看呢。 他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林墨,啊啊啊啊的兴奋地叫着,向着她快速爬过来,口水流满了下巴,滴到了地板上,形成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林墨看到这么活泼的林粮,也很是自豪,这可是她亲手养活的呢。 她快走两步迎了上去,抱起林粮,给他擦了擦下巴上的口水,看着他牙床上的几颗小米牙,乐了。 “大头啊,你都一岁多了,咋还是只会啊啊啊呢,叫姐姐,姐~姐~姐~姐~” “啊...啊啊...啊...” “姐~姐~姐~姐~” “啊啊...啊...啊啊...嗯唔...”林粮把手指塞到了嘴巴里。 林墨赶紧把他的手指拿了出来,轻轻地捏着他的下巴,看了看他粉嫩的牙床。 “诶,不能吃手指,脏。 啧,小花猫,又流了一下巴口水,是不是长牙,痒痒啊,姐姐一会儿给你烤点锅巴吃,磨磨牙哈。” 林墨与林粮玩了一会儿,直到林粮累了,睡着了,她才下楼。 临走前,又细心地将楼梯口用围栏给挡上,才继续去地里忙碌去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微微亮,林墨便来到了豆腐坊的门口。 她看到刘老太太正在给客人称豆腐,就没有出声打扰,而是站在角落里,等着刘老太太忙完。 客人来了又走,豆腐坊生意果然红火。 刘老太太给最后一个客人称完了豆腐,收了钱,一抬头,就看到了林墨站在了她的面前。 “婆婆,我今天就要离开这里了,来跟你告个别。” 刘老太太的笑容刚刚出现就消失了。 她面带忧色,上前拉住林墨的手,急急地问道, “娃子啊,咋回事儿?咋还又要走哩?是没找到亲戚么?那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林墨看着眼前这个为她忧心的陌生热心人,心里划过一道暖流。 她拉住了刘老太太的手,内心暗暗地道歉,对不起了,婆婆,我的人设不能倒。 “婆婆,我要去山里面的那个小村子,东山村。 昨天我打听到,我本家姐姐可能是嫁到了那里,我过去确认一下。 你不要担心,找不到姐姐的话,我还会再回来的。” “东山村啊,那不远,半天就到。娃子啊,路上可得小心点啊。” 刘老太太说完,拉着林墨就往屋里走。 林墨有些莫名,轻轻地挣了一下,却没有挣开。 她怕收不住力气,再伤着刘老太太,并不敢用力挣扎,只能任由刘老太太拉了进去。 刘老太太将林墨拉进一间小库房之后,才撒开了她。 林墨有些懵逼,她愣在了那里,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就在她原地纠结的时候,刘老太太在库房里翻翻拣拣,很快就拣出了一大包袱的各种吃食。 林墨就见刘老太太麻利地把这些吃食包了起来,二话不说,一股脑地就要塞进林墨的背篓里。 林墨赶紧躲闪,双手摆得像风火轮。 “婆婆,你这是干嘛呢,我不能收,真的不能收。” 刘老太太按住了林墨,“拿着,这些都是自己家里做的,不值几个钱。这一路上不好走,穷家富路,路上饿了吃。” 最终,林墨也没有拉扯过刘老太太,背篓被刘老太太塞得满满当当。 将背篓塞满后,刘老太太并没有给林墨说话的机会,直接推着林墨出了后门。 然后,“砰”的一声,将林墨关在了门外。 林墨站在门外,有些哭笑不得。 她默默地盯着那扇木门,盯了许久,才默默地离开。 ...... 林墨在山里转来转去,转了整整三天。 她没有找到十里八乡有名的暮云岭,却在深山里找到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小山谷。 山谷四面环山,山势陡峭,其中,北边更是一整面高高耸立的光滑崖壁,位置十分隐蔽。 想要进入这个山谷,首先要从西南方向跨过一条小河沟,找到山壁上的一道天然的岩石裂隙。 这道裂隙就像是被刀剑给劈砍过似的,一下子便将整座山给劈成了两部分,岩面均裸露在外。 裂隙上宽下窄,底部大约宽四米左右,顶部宽二十米左右。 裂隙的顶部距离地面约百米高,再往上,就是林木茂盛的缓坡。 穿过长长的裂隙,再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行走上百米,又转过一块巨大的山石,便豁然开朗。 里面是一片开阔的平原,为不规则的椭圆形。 面积很大,可以修建一个足够容纳上千人的大村落。 林墨转了一圈,又挖了个几十公分深的小坑,抓起坑底的一把泥土,捻了捻,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是肥沃的腐殖质土,非常适合种地。 周围的几个小山包,也适合种些果树,养些鸡鸭。 只是,这附近并没有水源。 于是,林墨沿着山谷外的小河,一路往上,直至没有了路。 第60章 规划山谷 这里山峰高峻,山壁陡峭。 林墨被包围在了一片褶皱密布,断层纵横的山壁之间。 她仰头望去,只见不知道从哪里汇聚而来的水流,循着天工琢成的三级“冰阶”断崖折叠而下。 在这片山壁上形成了一道落差大约有二百米高的,如白练一般的瀑布,极为壮观。 一叠直垂,水从巅萁背上一倾而下,注入到大盘石上。 二叠弯曲,飞泻到二级大盘石上。 三叠势如奔马,声若洪钟,飞流而下,直入潭中。 水潭很大,周围还有一片粗壮的竹林。 潭水碧绿幽深,望不到底,这便是小河的源头了。 林墨站在这三叠瀑布的底下,一时之间竟是看呆了。 耳边是轰隆隆的,如雷鸣般的声音,眼前则是水帘如丝,水珠飞溅,轻盈地飘荡在四周的空气中。 在阳光的照耀下,细密的水珠如明珠一般,折射出五彩的光芒,瑰丽夺目。 转过一个角度,在瀑布的另一角,还能看到一道漂亮的彩虹。 只一会儿,林墨就被这细密的水雾给糊了一头一脸。 突然,一阵冷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文艺青年的诗和远方,瞬间就被这一哆嗦给甩了出去。 林墨从这难得一见的美景中回过神来,抹掉脸上的水膜,细细勘察起来。 她沿着小河,一路而下,终于在半山腰处找到了一处适合分流的地方。 这里有一块小小的洼地,她可以在这里给小河开个口子,将水引到洼地,再将洼地的四周围起来,形成一个小水塘。 从水塘的另一侧再开一道口子,顺着山势,挖出一道引水渠,引到山脚处。 再从山脚处挖出一个水塘,小山谷的水源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水渠还要绕着山谷走几圈,方便日常使用和农田的灌溉。 从山谷入口出去的时候,可以改为一段暗渠,正好与这条小河的下游连通。 这样,水渠里一直是流动的活水。 林墨站在半山腰,看着山脚下的山谷小平原,内心蠢蠢欲动,大脑也开始疯狂运转。 她在不知不觉间,就开始做起了老本行,详细地规划起那片土地的各项功能和用途。 很快,一个初步方案就在她的头脑中渐渐地成形。 林墨越想越兴奋,不由得挺直胸膛,左手叉腰,右手在身前划拉了一圈,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地说出了一句特别中二的话。 “看,阳光能够照耀到的地方,都是我的江山,哇咔咔咔。” 林墨叉着腰,抬着下巴,摆出了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傻乐了好一阵,惊起了周围山林里的无数飞鸟。 趁着脑子里的想法还热乎,她赶紧从空间里取出一块白棉布和自制的炭笔,运笔如飞。 很快,脑子里的想法就变成了白棉布上的一张图纸。 秉承着“好图纸都是改出来的”原则,林墨又开始添添减减,涂涂抹抹。 最终,形成了一张让她十分满意的详细规划图。 生活区规划好了,还需要做好基本的防御。 于是,林墨又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在周围的几座山上,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遍。 待勘察好山谷周围的山势之后,又在图纸上修修改改,增加了几处箭塔和了望哨。 她还参考前几天看到的瓮城,在西南方向的入口处设置了两道城门。 她甚至还打算将入口前面的那段裂隙顶部设置成前沿阵地,挖两道战壕,修几个单兵坑,居高临下,用来观察和袭击。 她有深深的火力不足恐惧症,防御,她虽然不专业,却是特别认真的。 这一天,林墨在山林里随意地穿梭,查漏补缺,没想到,竟然让她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 她绕过北面的崖壁,走过一片嶙峋的山石,前方的谷底竟然出现了一条蜿蜒的道路。 这条道路宽三米左右,路面平整,没有一丝杂草,与周围的深山格格不入。 林墨四处看了看,找了一个视野开阔的高处,爬了上去,顺着这条道路仔细地观察。 这条道路整体为东西走向,弯弯曲曲,依着山谷的走势而成。 往东望去,谷道很快就消失在了连绵不断地山脉中。 而向西望去,能够隐隐约约地看到远处似乎有一个依着山势建成的关隘。 林墨甚至能够看到箭楼顶上的一角飞檐,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看来,这就是古井镇刘婆婆口中所说的那条谷道了。 这个山谷偏僻但不偏远,不但离古井镇只有一天的路程,而且从北边翻过崖壁,再走一天,就是这条重要的谷道。 林墨看着手里几经修改,有生活区,有种植区,有养殖区,有军事训练区,防御拉满,易守难攻的谷地规划图,满意地笑了。 嗯,可真是一个理想中的好基地。 等等...... 林墨懊恼地一拍脑门,她怎么又被惯性思维给带到沟里去了。 又忘记了,她已经不在那个丧尸遍地走的世界里了。 这个山谷,若是在那个满是丧尸的世界,确实能够按照她的规划,打造成一个非常完美的基地。 只是,在这个普通的古代世界,想要这样的防御,有些过于费钱,也过于费人了。 她现在还是一个光杆司令,要钱没有,要人也没有,啥啥都没有。 林墨看着手里的图纸,沉默了。 她想到了从前。 繁华喧嚣的钢筋混凝土城市变成了焦土废墟,断壁残垣。 绝大部分的人类都变成了无穷无尽的丧尸,幸存的少数人为了活着,没有了底线,丧失了人性。 她每天都在生死线上挣扎,身边还有随时可能会背刺的同伴,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来。 林墨终究只是一个在繁华盛世中长大的平凡女孩。 她只想要拥有一个桃花源般的地方,地方不用太大,能放下一座小木屋,两亩田地,一猫一狗就足够。 那里没有丧尸,没有变异动物,只有三餐四季,平淡的日子,烟火气的生活。 这曾经是林墨心底的梦想,后来,在末世的无望挣扎中,渐渐地变成了她的执念。 这个执念每每在她茫然无助,心生绝望的时候,总会给她带来希望,在末世支撑着她,即使再艰难,她也要好好地活着。 毕竟,只有好好地活着,才有可能找到梦想中的地方。 如今,她终于找到了。 第61章 入道 这个谷地,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林墨的眼前。 她的梦想,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实现的可能。 只是,这个梦想,在如今这个世界,似乎没有了意义。 直到这时,林墨才真正意识到,世界的运行规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而她的心态出了问题。 这一世,林墨的心态很奇怪。 嘴上说着要好好活下去,要过好这一生。 但是,在她的潜意识里总有一种玩游戏的心态,身边的人更像是npc,而她有一种扮演角色的不羁感。 在意识到这点后,林墨感觉到从灵魂深处,涌上来了一股深深的孤寂。 让她觉得莫名的悲凉,却又有种隐秘的激动和兴奋。 这一刻,她突然想参与到这个世界中来,再也不做一个单纯的旁观者。 林墨突然觉得心神一阵激荡,脑海深处传来“啵”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破掉了。 紧接着,她感觉到身体内有一股气体在横冲直撞,不断撞击着经脉,生疼生疼的。 她的脸色一白,整个人开始扭曲狰狞起来。 她赶紧进入空间,倚靠大树下,紧紧地咬着牙,红着眼,忍受着骨骼和肌肉被打断重组的疼痛。 林墨浑身湿透,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她在浑身剧痛的折磨下,仍旧竭力保持着清醒。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嘴唇也被她无意识地咬破,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滑过下巴,没入衣领。 林墨疼得蜷缩成了一个球,不停地抽搐。 毛团子在竹楼里感受到了空间里的异动,迅速飞到了林墨的身边。 它打量了一下林墨,喃喃自语道,“主人还真是傻人有傻福,竟然靠着顿悟入道了。” 接着,毛团子又绕着林墨飞了两圈,停在了她的头顶,语气有些古怪。 “只是...啧,这个道......不可说,不可说,还是让她自己慢慢体会吧。嘿嘿...嘿嘿...” 正在林墨觉得到了自己能承受的极限,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她感受到空间内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涌入自己的身体,在静脉里缓缓地游走。 这股灵气所到之处,疼痛被安抚,破碎的身体也开始被一点一点的修复。 林墨觉得喉咙有些发痒,一时没忍住,“哇”的一下,吐出了一口黑色的血,里面似乎还掺杂着一些内脏碎片。 这口血吐出来之后,她反而觉得压在胸口的一块大石头被挪开了,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林墨慢慢地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整个人都轻盈了许多,神清气爽。 只是,她对刚刚一口吐出不少内脏碎片还心有余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会是得了什么大病吧?” 林墨听到头顶上方发出一声轻笑,抬头看着上下翻飞的毛团子,一伸手给薅了下来,捏扁揉圆。 “毛毛,快给我看看,我刚刚是怎么了?不会是要死了吧?” 毛团子明明没有五官,但是林墨却好像看到它冲着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鄙夷。 “主人,你在阴差阳错之下顿悟入道啦,刚刚是洗经伐髓,改造身体,这代表你可以开始正式修炼了。 只是,你这个道嘛,嘿嘿...嘿嘿嘿......” 林墨按照毛团子教给她的方法,闭眼感悟了一下,脸也不由得黑了。 “啧,土木狗,没前途,还真是到哪里都摆脱不了007的命运。” 毛团子看着黑脸的林墨,毫不留情地嘲笑,“哈哈,主人,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林墨默默地吐槽,“我可真不愧是种花家的娃儿,种地和基建是刻在骨子里的,我的执念到底是有多深,竟然会从这方面入道。” 毛团子二话不说,将一枚玉简扔到了她的脑门上,发出了“啪”的一声,清脆又响亮。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诺,高级心法,五元诀,既能锻体,又能炼神,内外兼修,赶紧修炼起来。” 林墨揉了揉脑门,瞪了半空中飞舞的毛团子一眼,无奈地撇了撇嘴。 这个小家伙,总喜欢拿玉简砸自己脑门,这都是什么毛病! 她都快被砸成寿星公了! 得,修炼这方面,毛团子懂得多,它说了算。 林墨捡起玉简,分出一缕神识注入进去。 林墨只觉得白光一闪,眼前便出现了一个3d立体透视版的人体模型。 模型人的身上各处都有星光闪烁,林墨定睛一看,原来是穴位指示灯。 另有一排金色的小箭头,沿着特定的方向,一圈又一圈地在经脉里游走。 最后,一串金色的字符凌空出现,随后炸裂成点点金光,飞入了林墨的脑子里。 嚯,这ppt做得好高级啊! 嗯,不错,深入浅出,通俗易懂。 作为一个纯粹的修炼小白,林墨给予了这个ppt很高的评价。 她盘坐在地,按照玉简提供的口诀和示意图,引导着灵气在体内运行。 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林墨的脑子告诉她,很简单,学会了。 但是实际操作起来,瞬间变成了地狱级别的难度。 单单是引气入体,再引导灵气按照规定路线在经脉内运行,她就用了整整三天。 灵气在体内循环游走,从磕磕绊绊再到流畅自然,又用了整整一天。 终于,她控制着灵气在体内循环了几个周天,冲刷拓宽着经脉,最终将在身体内游走的灵气炼化成功,凝聚在灵府之中。 炼化的灵气一点一点地聚集在灵府之中,像雾气一样,渐渐地充满了她的整个灵府。 林墨引导着雾气,按照顺时针旋转起来。 只是,这些雾气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并不听从林墨的指挥。 雾气团聚了散,散了再聚,一收一扩,一扩一收,就像是会呼吸的生命似的。 林墨与雾气团拉扯了很久。 终于,雾气被成功地压缩成一团小小的旋涡,如绿豆粒一般大小,聚而不散,在她的灵府内自动地旋转。 林墨睁开眼睛,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气势大盛,一时之间,竟让人不敢直视。 空间里的小动物们,也感受到了这股摄人的气势,全部挤成一团,瑟瑟发抖。 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那股威压,实在是太吓小动物了! 第62章 三通一平,不存在的 “呼......” 林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收敛了气息,放松了下来。 林墨正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裹着一层厚厚的泥壳,泥壳为黑褐色,已经变得干硬,随着她的动作掉落无数泥渣。 她不由得老脸一红,赶紧站起身,抖搂了两下,泥壳没有变化。 她又使劲地跳了两下,泥壳还是没有变化。 只有表层的泥渣被林墨纷纷地抖落,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林墨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了小溪里,在里面打了个滚,直接将溪水给染成了灰色。 等她再换到小水潭里,彻底地洗干净之后,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林墨现在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五感也变得更加敏锐了。 她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在不远处牧场里撒欢奔跑的马儿尾巴尖飞扬的毛发。 耳边也不时地传来小鸡的咯咯声,小鸭的嘎嘎声,小猪仔的哼哼声,可真是声声入耳。 清晰地就像是它们并没有待在不远处的牧场里,而是围绕在她的身边不停叫唤似的。 她甚至还能听见树叶沙沙的摩擦声,溪水流淌的叮咚声,草茎被踩断的喀嚓声,以及......丸子的咔咔咀嚼声! 真的是......太吵了!!! 林墨赶紧屏蔽掉这些噪音,拿出她的山谷平原规划图纸,细细地琢磨起来。 既然种花家的基因如此强大,她还以此入了道,那基地还是要按照这个规划建起来的。 只是,防御工程的建设略显艰难。 很多东西,比如精铁,玻璃,水泥,白糖,黑火药,都得从零开始。 好在,她还年少,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来。 林墨打算将这里打造成为她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园。 既是她的安全屋,也是她最后的退路。 以后,她无论在外面混成什么样,总会有一个家,在她的身后,一直等着她回来。 这时,丸子嘚儿嘚儿地跑到她身旁,龇着牙,对着她咴儿咴儿的叫了两声。 然后,甩了甩尾巴,转身嘚儿嘚儿地跑走了,只留给她一个扭来晃去,肥美的黑屁股。 嘿!小驴崽子翻天了!竟然敢嘲笑老娘! 林墨在内心幻想了一遍黑驴的一百零八种吃法,愤愤地出了空间。 然后......她就被冬日清晨的冷冽空气给糊了一脸。 很快,她的眉毛上就挂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她调皮地呼出了长长地一口气,看着那气体在一瞬间就变成了白雾,晃晃悠悠地飘散在空中,笑得灿烂。 踏着结满白霜的枯草,她很快就来到了山谷西侧山包的半山腰,她前几天看好的给小河分流的地方。 她拿出锄头,用力地将锄尖插进坚硬的土地里,拖着锄把,先在地上划出一道浅浅的沟,作为基准线。 顺着山势的起伏,将引水渠的外轮廓线画好之后,她又来到了半山腰的那块洼地处。 洼地看着不大,也不算深。 林墨很快便沿着洼地的边缘走完了一圈,用脚测量出了洼地的大概尺寸。 她默默地计算了下,这块洼地的天然储水量可以达到上千立方。 目前来说,足够使用了。 林墨环视了一下四周,等以后村子里的人和耕地多了起来,水不够用的时候,还可以筑起堤坝,将四周的几个凹口给围起来,有非常大的拓展空间。 不过,这都是二期或是三期,甚至是四期工程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先把一期工程给建起来。 想到这里,林墨赶紧将规划图纸拿了出来,细细地标注了起来。 她要将刚刚的想法变成线条,一点一点地,全部落实在图纸上。 林墨看着原本只有简单线条和色块的图纸,在自己的笔下,进一步得到细化和完善,渐渐有了具体的形状,心里竟然涌起了一股诡异的成就感。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给自己良好的职业习惯点赞! 最简单的纸上谈兵工作完成,就进入了复杂的实地操作阶段。 林墨认命地扛起了锄头,沿着自己刚刚标记好的轮廓线,吭哧吭哧地开始刨地。 很快,一条细细长长的小溪轮廓,就蜿蜒地出现在了山坡的侧面。 林墨还在溪流的末端,挖了一个大大的深坑,作为蓄水池。 工具原始而简陋,她也只能先用锄头和铁锹将坑底和侧壁拍实,就算是完工了。 最后,林墨来到了小河边,高高地举起了锄头。 一下又一下,小河边的泥土随着锄头上下翻飞,水也慢慢地往缺口处涌来。 最后一下,锄头插入泥土里,林墨一个用力,一大块湿润的泥土就被翻了起来。 阻挡在小河与引水渠之间的一段土埂被彻底挖开,河水呼啦一下就涌入了引水渠里。 引水渠的地皮被慢慢浸湿,直至饱和。 水流顺着引水渠缓慢地向前推进,好一会儿,才终于流到洼地,开始慢慢地汇聚。 林墨看着比蜗牛快不了多少的水流速度,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来,干旱比她认为得还要严重。 不仅仅是外面连绵大片的田地颗粒无收,连深山老林里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她顺着引水渠缓步下山,顺便检查引水渠的施工质量,遇到不满意的地方,就停下来修整一下。 林墨就这样一边走一边干活,花了足足一个小时才走到了山下。 水源有了,该盖房了。 林墨跑进山林里挑挑拣拣,几拳或几脚下去就能砸断一棵树。 她很快就弄倒了十来棵高大笔直,足有一人合抱那么粗壮的大树。 林墨扛着树梢部分,轻轻松松地来回几趟,就将十棵树都拖下了山,拖到了规划住宅区的中心。 然后......她麻爪了。 她只有斧子,没有锯子,其他的建造工具也严重匮乏。 林墨默默地叹了口气,掏出购物清单,在密密麻麻地条目下,又添加了十几种工具清单。 她只能用斧子粗修一下,将树干的枝枝杈杈砍掉之后,依次堆放好。 胳膊粗及以上的枝杈也一一地修整好。 她打算找一处山脚,先搭建一间地窨子,凑合一个冬天。 第63章 放线,挖槽,开工 林墨毕竟在末世生活了十年,动手能力不错,这个难不倒她。 很快,一个长10米,宽4米,深1.5米的凸字形大坑就挖了出来,还在相应的位置预留好了土炕和灶膛。 接着,林墨将圆木砍成几段需要的长度,将柱子的一端削尖,砸入地下,再将柱子的另一端砍出凸形的插接接口。 主梁和柱子,主梁与主梁之间的连接则是采用简单的榫卯结构。 她用手边仅有的简陋工具,在用作柱子和主梁的木材上劈劈砍砍,在相应的连接位置凿出插接接口。 然后,她将主梁和次梁按照位置摆好,在主梁的相应位置砍出凹形的口子,用来放置及固定次梁。 最后,所有的零件都做好了,就像搭积木一样,竖起柱子,插上主梁,放上次梁。 不一会儿,一个尖顶小木屋的框架很快就出现了。 将所有的柱子和梁都插接好后,再将木楔子楔进插接口的缝隙里,一一进行加固。 加固完了之后,林墨控制好脚上的力气,轻轻地踹了踹柱子。 屋子的框架只是轻轻地晃了晃,就恢复了静止状态。 林墨很满意,技术没丢,框架验收合格。 接着,她在四周砌上石墙,在屋顶搭上细密的枝条和麦秆儿,并抹上了厚厚的一层黄泥。 两天后,一座半地下尖顶小木屋就矗立在了山脚下。 只是,林墨不会做门窗,南面的墙上只有三个黑黝黝的洞口,像一个瞪着双眼,张着大口的丑萌小怪兽。 林墨走进怪兽的嘴里,认真感受了一下。 果然,没有门窗,四面漏风,寒风带着湿气,很快就能将人给冻得透心凉。 缺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购物清单都已经变成了厚厚的一沓,是时候去一趟附近的县城,进货去了。 她是个黑户,平阳郡这种大城池肯定是去不成了,只能看看附近还有没有其他的小城镇可去。 看来,还是要先去古井镇,找豆腐坊的刘婆婆,细细地打听一下才行。 于是,林墨骑上她心爱的小黑驴,行走在永远都不会堵车,划掉,堵驴的山路上。 当咸蛋黄一般的太阳挂在天空的正中央,散发着明亮却并不炙热的光芒的时候,林墨终于来到了古井镇。 “刘婆婆,我来看你啦!” 人还没有到,林墨清脆的声音就传到了豆腐坊里,刘老太太的耳朵里。 “哎,稍等一下,马上就来~~~” 刘老太太正在磨豆浆,她转头冲着门外喊了一声,中气十足。 刘老太太的大儿媳妇听到外面的动静,也从屋内走了出来。 然后,就看到刘老太太冲她挥手,她赶紧跑了过去,接过了老太太手里的葫芦瓢,继续往石磨里倒着豆子。 刘老太太空下手来,将手放在围裙上蹭了蹭,又理了理袖子,顺了顺头发,这才迈着小碎步,去后门给林墨开门。 门一打开,刘老太太就看到了林墨灿烂的笑脸,她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哎哟,是林家娃子啊,好几天没看到你啦,看这样子,找到亲戚啦?” 刘老太太一边说,一边细细打量着林墨。 她看着林墨面色红润,穿着厚实,身后的毛驴也是皮毛黑亮顺滑,就知道林墨最近过得不错。 她一把握住林墨的双手,放在手心里紧紧地攥着,不由分说地便将她拉进了后院。 林墨感到一股温润的暖流顺着她的手,缓缓地流入了她的心里。 于是,她笑得更加灿烂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也出现了两个小梨涡。 “对啊,刘婆婆,我找到姐姐啦,怕你惦记着,特意过来跟你说一声。 几天不见,您的气色更好了,精气神也更足了,人都显得年轻了好几岁诶。” 刘老太太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又轻轻地胡撸了一把她的头顶,笑得合不拢嘴。 “你呀,真是淘气!今天这是吃了蜜蜂屎么,嘴巴这么甜? 找到亲戚就好,找到就好啊,说吧,这个时辰来找我这个老太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哎呀,刘婆婆,你可真是能掐会算。 您这么多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我就想找您打听一下,这附近除了平阳郡,还有其他的郡县么? 这不,刚刚在姐姐那里安顿下来,家里还缺很多平日里用的东西,需要去县城购置。” “有!” 刘婆婆牵着林墨走出门外,给她指了一个方向。 “你从镇子南边出去,顺着官道,往东南方向走个四、五十里地,那里有个小县城,叫杨县。 虽然是个县城,比不得平阳郡繁华,却也是富庶的个好地方。” “婆婆,怎么说?”林墨的好奇心瞬间被点亮。 “那里依山傍水,山上又盛产白陶土,官家便在那里建了一个大型的陶土作坊,平日里十分忙碌。 紧挨着县城的河道上还有货运码头,再往南走百十里水路,就能进入白安江。 因此,县里的大部分人都以烧陶为生,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林墨听到这里,更加惊喜。 白陶土,是一种以高岭石族粘土矿物为主的粘土,主要矿物成分是高岭石。 嘿! 那不就是硅酸盐么,这可是做水泥的重要原材料啊! 这个杨县,必须去,一定得去,坚决不能错过啊! 林墨将手从婆婆的手心里抽了出来,放下身后的背篓,从里面拿出几只被扭断脖子的野鸡和野兔,放到了院子里的桌案上。 “婆婆,看到您身体健康,开开心心,我就放心啦。 这些野味儿,都是家里人这几天去山里打的,不值几个钱,就是带来给您尝个鲜儿。 天不早啦,我还要赶着去买东西,就不多待了啊,我走啦!” 说完,林墨便拎起背篓,牵着丸子,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等刘老太太反应过来,拎着东西追出去的时候,只能看到林墨那即将消失在巷子口的背影。 刘老太太便将还未出口的话咽了下去,盯着空空的巷子口,发了一会儿呆,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接着,她轻笑着摇了摇头,呢喃了一句,“这孩子!算了,来日方长。” 第64章 你的世界,我的世界,本就不一样 古井镇镇外,南边的官道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个骑着黑驴的小小身影。 林墨侧坐在驴背上,懒洋洋地晃着腿,手里还拿着一根黄瓜,咔哧咔哧地嚼着,声音清脆极了。 “这黄瓜,虽然小了点,瘦了点,刺多了点,长得曲里拐弯的,但是胜在味道清新,鲜嫩多汁,不错不错。 就是这皮啊,又厚又涩,啧,呸!呸呸呸......” 林墨将最后一口黄瓜咽下,吐掉不小心一起咬到嘴里的黄瓜把儿,犀利地点评了起来。 她也不记得这黄瓜是什么时候被她给种到空间里的,等到爬了藤,变得枝繁叶茂,她仍然没有认出来。 直到黄瓜藤开始开花结果,挂上了小瓜扭,林墨才将它给认了出来。 也许是品种的问题,她空间里的黄瓜虽然味道不错,但是没有一点卖相。 很多黄瓜都长得弯弯曲曲,细细瘦瘦,奇形怪状。 林墨毕竟是从农业基本都能够实现工业化生产的繁华盛世过来的,对蔬菜和水果有着严格的审美,实在是瞧不上这些。 于是,她挑挑拣拣,把长得顺直的都挑了出来,单独放好。 又把这些歪七扭八,实在是无法直接下口的小黄瓜,都做成了酸咸菜。 现在,林墨已经在黑土地上种下了第二代种子,她打算依靠空间里的稀薄灵气,对植株进行改良迭代。 她希望这样一代一代地迭代下去,最终能够达到,在保有其本身的独特清香味的同时,黄瓜变得肉厚皮薄多汁,形状也能够达到现代的既粗又长且直。 愿望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毛团子在知道林墨的许愿之后,立马呸了她一脸。 “呸!主人你真是长得丑想得美,我只是一棵普通的树,空间也只是普通的种植空间。 你那是愿望嘛,你那是天方夜谭,不如直接做梦来得快。” 林墨表示不服,并将她在现代无聊时刷的那些农业视频共享给毛团子看。 毛团子看后不禁啧啧称奇。 那个世界没有灵气不说,气息甚至称得上是污浊,但是他们人族不依靠修炼,便能上天入地,移山倒海,无所不能。 还有那让人眼花缭乱的,能供应14亿人口的无数种,经过品种改良的农林副渔牧产品。 毛团子不禁感慨,那些研究人员可真是厉害! 这无中生有,有中生新的本领,比起一些修真界的大能也不遑多让! 可惜的是,它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空间里的灵气,只能慢慢滋养动植物,让它们变得强壮一点,多产一点,美味一点,却不能改变它们的基因,培育出新品种。 毛团子见识到了另外一种完全不同,却依然精彩绝伦的世界,突然有些emo。 林墨将毛团子抓在手里好好地揉了一通,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 “你刚刚看到的,那是无数的科学家,好多代人努力的结果,并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够做到的。 毛毛,你的世界和我的世界,这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没有什么可比性。” 接着,她话音一转,“你在我们那个世界,可是非常厉害的存在哦。” 然后,她将前世看过的各种系统、空间爽文小说,一股脑儿地分享给了毛团子。 林墨稳稳地侧坐在驴背上,嘴里不停地吃,脑子不停地想象。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时不时地还嘿嘿地笑两声,只是这声音听上去有些猥琐,还有些诡异。 丸子只是动了动耳朵,无视林墨这时不时发出的魔性笑声,继续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 但是,它刚刚超过去的两个路人就没有那么大的心脏了。 只见他们一个趔趄,顿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身子,摸了摸胳膊,抱紧了自己。 然后,他们用惊恐的目光看着林墨的背影,脚下像生了根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看到林墨走出了上百米,他们才活了过来,就像是重新按下了开始键。 两人不禁面面相觑,这才发现对方眼底的惊恐还没有彻底散去,后背出了密密麻麻地一层汗,已经浸透了贴身的里衣。 粗麻质地的衣料紧紧地粘在身上,黏黏腻腻的,十分不舒服。 年龄较小的那个人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道,“哥,刚刚过去的是人还是鬼,发出的声音这么吓人? 我这一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咱俩的魂儿不会被这小鬼给勾走吧?” 年龄较大的人听到这话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脸上的神色一时竟有些扭曲。 不过,他很快就收敛神情,挺了挺胸膛,站直了身体。 他瞪了一眼身旁的弟弟,“嘁,你瞅瞅你这小胆儿,净自己吓唬自己,大白天的哪里有鬼。 咱还是快些赶路吧,要不今天就赶不上进城了,还得睡在野地里。” 弟弟暗自撇了撇嘴,低声嘟囔,“刚刚你还不是跟我一样,被吓得一动都不敢动,还好意思教训我,哼!” 弟弟说话声音虽然很低,但是两个人离得很近,哥哥听了个一清二楚。 哥哥的脸色不由得一黑,抬起手,呼了弟弟的后脑勺一巴掌,将弟弟打了一个趔趄,往前踉跄了两步才站住。 “嘟囔啥呢,还不快走!再找不到地方做工,赚不到铜板,买不了米粮,咱家里人都过不去这个冬天。” 弟弟听到这话,低下头不再言语,脚尖摩擦着脚下的土地,扬起细细地尘土,盖在他露出鞋子的大脚趾上。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暗哑,“大哥,咱们都出来整整一个月了,也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咱们走了这么多地方,都嫌弃咱俩没手艺,还吃得多,每家做工都不长久。 再这样下去,咱们别说挣够给家里买米粮的银钱,自己也要活不起了。” 哥哥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接着眼睛一瞪,又拍了弟弟的后脑勺一下。 “听说杨县有个大作坊,肯定需要很多人手,咱俩力气大,一定会在那里找到活儿干的。 小弟啊,打起精神来,家里的老老小小可都指望着咱俩呢。” 弟弟此时终于抬起了头,眼睛还有些红红的。 他的脚下是绵延向前的官道,道路的尽头就是一座矗立着高高的土黄色城墙的城池。 弟弟红着眼眶,望着远处的城池,又望了望脚下的路。 他抿了抿干裂起皮的嘴唇,紧了紧背上的包袱,目光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坚定地向前走去。 第65章 进不去的城门 此时的林墨,领先他们兄弟二人一步,早已来到了通往县城的分岔路口上。 林墨低头看看青石界碑上的杨县二字,再抬头看看前方的城门外排着的长长的几列队伍,不禁皱了皱眉头。 怎么个情况? 这个县城的城门口也是这么热闹! 怎么一个两个的,每个城池的城门口都整得跟节假日的高速路口收费站一样呢? 林墨不禁回想起了,前几天在平阳郡的城门口排了很长时间的队,却连城门都没有摸到的,那段让她非常不愉快的经历,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她反手拍了拍丸子的肩颈,示意丸子加快步伐。 丸子收到林墨的指示,脑袋一扬,咴儿咴儿的叫了两声,撒开四只蹄子,嘚儿嘚儿地跑了起来。 很快,林墨就来到了队伍的末尾。 她滑下驴背,轻轻地拽了拽排在她前面的妇人的衣袖。 妇人的右胳膊上挎着一个大竹篮,竹篮顶上盖着一块蓝底子带着小白碎花的麻布,将竹篮里的东西遮了个严严实实。 她正踮着脚,透过人群的缝隙不停地往前方张望,有些焦急地在原地不停地小幅度移动着。 妇人正是烦闷的时候,察觉到有人在拽她的衣服,只觉得一股怒火从胸中燃起。 她瞪起眼睛,叉腰,转身,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看都不看,张嘴就骂了起来。 “是哪个兔崽子这么不长眼,活腻歪了啊,敢摸老娘,占老娘的便宜,小心老娘我剁了你的爪子......” 骂到一半儿,妇人才看清楚,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身高才到她胸口,瘦弱单薄的小娃子。 小娃子的双手抄在袖筒里,面上虽然笑眯眯的,眼神却异常冰冷。 那双漆黑的瞳仁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幽深,隐隐地透出一股嗜血的寒光。 妇人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恶狼盯上的羊羔,那头恶狼随时都会一跃而起,飞扑过来将她给彻底撕碎。 妇人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把剩下的脏话也一起吞了回去。 她只觉得头顶发凉,腿脚酸软,一时竟站立不住,不由得踉跄着后退几步,整个人瑟缩了起来。 林墨见状,满意地勾了勾嘴角,收起了身上刚刚特意散发出来的威压。 她眨了眨眼,又恢复了人畜无害的样子。 “这位姐姐,请问一下,城门口咋排了这么长的队伍?” 妇人抬头觑了林墨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嗫喏地说道, “听说是因为最近胡人反叛,边境不太安稳,要提防胡人的细作,进城的每个人都需要验证身份,这才慢了点。” 说完,她又忍不住抬头看了林墨一眼,立马垂下眼帘,只看着脚下的地面。 虽然妇人能够感觉到,现在林墨身上的气息已经变得柔和无害,但是刚刚那令人窒息的恐惧感受还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她丝毫不敢直视林墨。 林墨得到想要的信息,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妇人偷偷抬眼觑着,直至看到林墨已经走远,才长长地吐出一直憋在胸中的一口浊气。 她只觉得浑身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了地上,篮子也歪倒在身旁,里面满满的山货滚了一地。 妇人却顾不得这些,只是盯着林墨的背影,不停地抚着胸口,一个劲儿地碎碎念。 “妈呀,太可怕了!刚刚可真是吓死老娘了!老娘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这么吓人的眼神儿! 这娃子可真他娘的邪性!不会是大白天撞鬼了吧?” 排在她前面的三角眼男人,见妇人跌坐在地,衣袍散乱,钱袋从衣襟中露出大半,而妇人又是一副惊魂未定,失魂落魄的呆愣模样,他眼珠一转,便起了占便宜的心思。 男人趁着妇人神思不属,无暇东顾的时候,作势帮忙捡拾地上散落的山货,实则向妇人的钱袋摸去。 然而,妇人虽然被林墨给吓得够呛,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机警地注意着自己的四周。 男人一动,她立刻就注意到了。 就在男人鬼鬼祟祟地走过去,手即将要摸到她身上的时候,妇人一跃而起,趁着男人一个不留神,用力将他掀翻在地。 妇人又上前踹了两脚,指着男人的鼻子狠狠地唾骂了起来,似乎要将刚刚的恐惧发泄出来。 “你个遭瘟的,不要脸的,天打雷劈的脏烂玩意儿,老娘的东西你也敢偷,肠穿肚烂的腌臜玩意儿,老娘让你偷,偷......” 妇人似乎觉得仍不解恨,又上前踹了男人两脚,这才满意地退了开去,拢了拢散乱的衣襟,整理好衣袍。 男人看着渐渐围拢过来的,看热闹的人群,恨恨地瞪了妇人一眼,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用袖子掩着面,穿过人群溜走了。 妇人冲着男人灰溜溜的背影,恶狠狠地呸了一声。 一口唾沫呈抛物线从她的嘴里飞了出来,砸在了地面上,溅起星星点点的尘土。 妇人蹲在地上,扶起竹篮,一边捡着地上滚落的山货,一边对着聚拢过来的人群无差别的攻击。 “看啥看,有啥好看的?一群没见识的,没看过老娘们吵架啊? 瞅啥瞅?围在这里,都不想进城了?去去去,都一边去,小心踩了我的山货!” 围观的人群纷纷地冲着妇人翻了个白眼,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 一边缓缓地移动,接着排队,一边对着妇人的方向指指点点,低声地议论着。 不多时,队伍的末尾处便重新恢复了秩序,开始缓慢地向前移动。 林墨站在不远处,看着犹如蚂蚁归巢一般的队伍,高高耸立的城墙,有些忧愁。 进个城咋就这么难呢? 她又一次被拦在了城门外! 看来,她需要尽快将身份文牒给办理出来。 没有一个合法的身份,去哪儿都不方便,动不动就被卡在城门外,真的是太耽误事儿了! 林墨嘴里咬着一根草杆,跨坐在界碑上,双手撑着界碑的顶部,身体稍稍前倾,两只脚前前后后地来回晃动。 她无聊地望着天,看着那个咸蛋黄般的太阳在天空中缓缓地向西边的地平线上移动,内心默默地盘算着。 林墨打算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绕着城墙走一圈儿,找一段坑坑洼洼的,易于攀爬的城墙,偷偷地溜进去。 这时,她听到身后的官道上传来了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第66章 贪心的书吏 林墨转头看过去,就见一辆青色顶篷的两轮马车正在向她的方向快速靠近。 马车的样式非常普通,车架和车檐的风灯上都没有任何的标识,拉车的高头大马却是膘肥体壮。 林墨的眼睛一亮。 嘿,还真是瞌睡就送来了枕头! 这不就是现成的交通工具么,那还等什么,赶紧地蹭车啊! 车夫看着前面的界碑,歪头向马车内说了一句,“老爷,马上就进城了。” 马车里的正位上,坐着一个三十八岁左右,高颧骨尖下巴,一脸刻薄相的瘦削男子。 他背靠在车厢壁上,双手交叠,放置在小腹前,阖着双眸,似乎是睡着了。 男子听到车夫的话之后,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了“嗯”的一声。 车夫紧了紧缰绳,放慢了马车的车速,与林墨擦肩而过。 林墨双手用力一撑,从界碑上跳了下来,三步并做两步,就追上了马车。 她一个滑铲,就钻进了马车的底部,同时伸手扒住车架,利用手臂和腰腹的力量让身体悬空。 然后,两只脚分别顶住车架的两侧,像壁虎一样紧紧地扒住马车的底盘之后,进入了空间。 林墨的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这一切只发生在三五秒之间。 马车上的人并没有感觉到丝毫异样,只有拉车的马儿觉得身后的重量变沉了一瞬。 车辙印变深又变浅,一阵西北风吹过,一切痕迹都消失不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此时,坐在马车主位上的瘦削男人慢悠悠地开口了。 “东升啊,刚刚咱们商量的那件事情,你这几日多点上心,务必检查妥当,千万不能耽误了程县令的大事儿。 只要把这件事儿办漂亮了,咱们的前程就有了。” 马车的侧面坐着一个浓眉大眼,长相周正的男子,二十七岁左右,他听到主位男子的嘱咐,赶紧躬身应是。 只是,他的身材有些圆润,肚腩凸出得有些明显。 在弯腰的时候,就会将肚子上的肥肉挤得更加凸出,颤颤巍巍地晃悠,显得有些滑稽。 “钱主簿,您放心。我的水平怎么样,您是也知道的,谁也甭想从账面上发现一点问题。 再说,这事儿都是做熟了的,不会出岔子的。您这次...是不是过于谨慎了?” 钱主簿掀起眼皮,定定地看着年轻男子。 直到将他盯得坐立难安,眼神闪烁,才重重地哼了一声。 “何旭,这件事可是关系着你的前途,切不可掉以轻心,一旦出了差错,我可保不住你。 轻则没了前途,重则丢了性命。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哼!” 何旭内心不由得暗骂, “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妈的,让老子干着最脏的活儿,却抠抠搜搜的,只给老子分最少的钱。 竟然还想着出了事之后,拿老子去顶罪。 哼!钱荣你给我等着,你屁股底下的位子早晚是老子的。 到时候,老子要把你踩在脚底下,让你心甘情愿地叫爷爷。” 只是,何旭的面上却做出惶恐状,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钱大人,钱兄,是我失言了。您大人大量,莫要与我等这笨嘴拙舌的计较。” 他拍了拍胸脯,身上的肉也跟着颤了颤。 “钱兄,您放心,我唯您马首是瞻,一定会盯紧所有环节,绝不敢耽误钱兄您的大事。 只是,钱兄,嘿嘿,您这次若是高升了,可否带着在下一起走?” 何旭看到钱荣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耐,话锋陡然一转。 “其实,前途不打紧,我只是舍不得钱兄,我能有今天,全靠钱兄慧眼,一路提携。 所以,我希望能够一直待在钱兄您的手底下,为您效犬马之劳。 毕竟,很多事情,钱兄总有不方便的时候,是吧?” 钱荣看着一脸谄媚,好话不停地往外蹦的何旭,内心不由得暗自得意。 “果然是个没胆子的怂货,不情愿又怎样,炸刺又怎样,还不是只要给他稍微摆摆脸色,就能够轻轻松松地拿捏住他。” 钱荣仍旧板着脸,只是表情略微松了松。 “东升啊,我就知道你是个懂得感恩的人。你就放心吧,你毕竟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是不会忘了你的。” 何旭面上喜形于色,对着钱荣拱了拱手,“以后还要仰仗县令大人,多多提携。” 钱荣听到何旭叫他县令,虽然觉得有些逾矩,但是并没有阻止。 他自己也认为,待现任的程县令高升之后,整个县衙只有他的背景最为雄厚,没有人能够与他比肩。 县令这个位置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而且,此时马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这只能算是两人私下的玩笑而已。 何旭称呼他为县令,也只是为了巴结他,不过是提前几日更换了称呼,并不算什么大事。 因此,钱荣只是对着何旭矜持地点了点头,便阖上眼帘,不再出声。 何旭自然是看到了钱荣那洋洋得意,却又拼命压制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表情,便知道县令这个称呼骚到了钱荣的痒处,今天这一页算是彻底翻过去了。 何旭见此,也放松了下来,嘴角在钱荣看不见的地方,勾起了一抹讽刺的弧度。 何旭对钱荣很是鄙夷,觉得他眼皮子太浅,只能看到眼前的那点蝇头小利,根本上不了台面。 真是白瞎了他背后的那棵大树! 他也阖上眼帘,眼珠在眼皮底下咕噜噜地乱转,心里默默吐槽。 “真是个蠢货,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几句好话就哄过去了。 等这件事办完了,老子摸清楚你们的底细,再多说点好话哄哄你,抓住你们的把柄,升官发财还不是轻而易举。” 马车里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车轮压过地面的轱辘声和马蹄踏过地面的哒哒声。 很快,马车在一侧的小城门前停了下来。 何旭撩开车帘,将他的脸露了出来。 守门的兵卒看到马车上是县衙的主簿和书吏,赶紧上前,一边行礼问好,一边挥手示意其他兵卒将城门打开。 “两位大人,请!” 何旭神情淡淡地点了点头,放下了车帘。 车夫扬起鞭子,甩了一个清脆的鞭花,马车开始缓缓地移动,很快就没入了城门甬道的阴影之中。 第67章 再遇姜大人 一刻钟之后,马车缓缓地停在了县衙的侧门外。 何旭先从马车上走下来,掸了掸衣襟和袖口,对着马车内躬身致意,“钱兄,慢走。” 他看着马车消失在巷子口,才转身走入县衙内。 然后,马车一重又一轻,从马车底部闪出一道小小的黑影,接着又消失在空气中。 很快,何旭就从县衙的侧门走了出来。 他先在街口停留了一会儿,四处张望了一下,刚准备右转,似乎想到了什么,脚下一转,突然变换了方向。 何旭有些急切,他并没有注意到,当他转身的时候,他外袍的衣摆蹭到了墙角的一根草杆,草杆顺势勾在了他的衣摆上。 林墨的空间就附着在这根草杆之上,这还是她刚刚从毛毛那里得知的。 当她本身在空间里面的时候,空间会收缩折叠成一个米粒大小的透明球体。 这个球体非常轻,几乎没有什么重量,甚至能附着在空气中的颗粒物上,随风飘荡。 只是,林墨并不想享受这种毫无拘束的自由飞行。 毕竟,她可不想从空间里出来的时候,人在高空,体验一把自由落体,摔成肉泥的感觉。 不过,林墨还是利用空间的这个优势,开发出了更多的新玩法儿。 比如,将空间附着在带钩刺的草杆上,用神识控制空间球体带着草杆小范围地移动,勾住林墨选定的目标。 目前来看,这个方法除了特别费神识以外,还是非常成功的。 这根草杆现在就牢牢地沾在何旭的衣摆上,没有分毫移动。 何旭脚步匆匆,很快便来到了一个二层的茶楼。 还未等何旭走进茶楼,店小二便殷勤地迎了过来,“客官,几个人?大堂还是雅间?” “一个人,雅间,就甘棠厅吧。” 店小二的瞳孔一缩,微微挑了挑眉,表情却丝毫未变,仍旧是一副标准的职业笑脸。 “客官,甘棠厅最近在整修,暂时不能开放,不如去谷雨厅如何?” 何旭点点头,店小二便带着何旭走上二楼,沿着走廊一直走到尽头,推开了一扇雕花木门。 他又将何旭引入内室,再次推开一扇暗门之后,便停住脚步,站在了门外,歪头示意何旭自己进去。 何旭进入暗门,走下一段楼梯,又转过两道走廊,才来到了一个小小的暗室中。 暗室很小,只能勉强摆上一张小方桌和两张矮凳。 方桌将暗室隔成了两个独立的空间,而正对着何旭的那张矮凳上已经坐了一个男人。 男人三十多岁,身板十分壮硕,胸背厚实,肌肉鼓鼓。 他头上戴着圆形毡帽,细密而卷曲的络腮长须遮挡了男子的大半张脸,露出的眉眼细长,闪烁着精光。 空间里的林墨定睛一看,嘿!这不是羌胡的贵族姜大人么? 没想到啊,竟然能在这里遇到这位老熟人。 她可没有忘记,当初这位姜大人手下的三百骑兵护卫队,将她追得浑身是伤,只能狼狈逃命。 这个仇,当时的她只能记到了黑皮小本本上,还没来得及报呢。 没想到,兜兜转转,又让林墨在这里遇到了这位姜大人。 林墨喜滋滋地想着,虽然她现在弱小可怜又无助,无法灭掉他和他的部落,但是却可以偷偷地跟在他的后面,不停地抢夺他的物资,把他薅秃,给他添堵啊! 林墨不禁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一个赞,自信心也开始膨胀,脑子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朝着坐拥金山,美男环绕的方向奔腾而去。 正想到最美的时候,一个绿毛团子快速飞来,“啪”的一声,重重地砸在了林墨的脑门上,瞬间打断了她跑得越来越偏的终极美梦。 林墨嘿嘿地笑了两声,用来掩饰自己的尴尬,重新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外面两个人的身上。 何旭此时已经坐到了矮凳上,面前还摆上了一杯清茶。 只是,他似乎并没有喝茶的心情。 何旭只是不停地转动着茶杯,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他的眼睛似乎在盯着杯子里的茶叶,又似乎没有焦点。 对面的姜大人也并不着急,他悠哉悠哉地翘着脚,时不时地轻啜一口茶水。 看这姿势,姜大人似乎是想学习中原人喝茶时的优雅,只是学了个不伦不类,更加显得别扭与滑稽。 何旭首先败下阵来,“李老板,咱们的交易向来是不见面的,不知,这次你一定要见到我,究竟是所为何事?” 空间里的林墨听到何旭称呼姜大人为李老板,不由得在心里“喔~嚯~”一声。 这个姜大人竟然还披着最开始的马甲呢,看来他所图不小啊! 姜大人轻轻地一笑,“何大人,我听说,你跟钱主簿最近又有了新的生意,不知可否加我一个?” 何旭心里咯噔一下,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手不由自主地颤抖。 杯底不停撞击桌面,发出不规律的碰撞声,犹如何旭现在的心跳。 茶水在茶杯中跳动,最终,洇湿了何旭的袖口。 何旭的面上犹自强装镇定。 “李老板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哪里还有什么新的生意?再...再说,咱们的生意不是做得好好的么?” 见此,姜大人收了笑脸,变得冷肃。 “何大人,听说你想更进一步,我想,你应该不会想,把自己的前途毁在生意这种小事上的。” 何旭猛地抬起头来,神情慌乱,声音有些尖利,“李老板,你想做什么?” 姜大人的嘴角又重新挂上了笑容,“当然是想跟何大人您做生意啊,您升官,咱们一起发财,不好么?” 姜大人顿了顿,幽幽地开口。 他特意压低了声音,低沉的声音,就像地狱里的恶魔,引诱着隐藏在何旭心底的贪婪。 “我虽然是个商人,却在朝中有些人脉,我能帮助大人更快地达成您的所思所想,只要将新生意分我一半,可好?” 何旭的面上有明显的挣扎之色。 他仍旧紧紧地攥着茶杯,杯子里的茶水全部都泼洒在了他的衣襟上,他却浑然不觉。 第68章 姜大人的算计1 何旭思考了许久,似乎下定了决心。 他松开了紧紧攥着的杯子,表情也恢复了冷静,一开口却是直接拒绝了姜大人的提议。 “李老板,你要的太多了,我位卑言轻,胆子也小,实在是无法答应你的要求。 说句不好听的,咱们这些小人物,想要活下去,活得好,就得知足,懂进退。 若是你愿意,咱们还是继续原来的合作,若是不愿,咱们就此散伙儿。” 何旭思考了许久,觉得此事是可行的。 他与李老板合作,虽然风险有点大,但是收益会更大。 他不仅能在仕途上更进一步,还能赚到更多的钱。 有了足够的钱,他就有了腾挪的空间,也有了退路。 他今年才二十七岁,不但聪明能干,而且有眼色,会来事儿,跟领导与同事的关系都处得非常好。 何旭一直盼望着,他可以凭借自己不俗的才干,在官场上有所作为,将那些曾经嘲讽他的人都踩在脚下,衣锦还乡。 却没有想到,只因自己出身平民,毫无人脉和背景,小心奉承了那么多年,纵使有满腹才华,仍是没被大人物放进眼里。 至今,他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书吏。 何旭干着衙门里最多最累的杂活儿,时不时还要受到上官的申斥。 即使工作做得再好,上官也总是能够找到申斥他的理由。 因此,何旭也一直得不到晋升,只能日复一日的在案几后苦熬着日子。 何旭已经受够了这样没有希望的日子,他迫切地想要改变,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现在,升官发财的机会就这样摆在了何旭的面前。 他只要大着胆子搏一搏,与李老板合作,就能得到他一直想要的生活。 只是,何旭却不能让李老板看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要与李老板多拉扯一会儿,谈谈条件,多攥点筹码在手里,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于是,何旭将一切都想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才能够忍着心痛,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李老板的提议。 虽然何旭拒绝了李老板,他的内心却有些忐忑。 何旭与李老板合作那么久,自然知道李老板的脑子向来是一根筋,喜欢直来直去,不会绕弯儿。 就怕他的假意拒绝让李老板当了真,不再与他继续商谈下去。 还好,姜大人并没有让何旭失望,他在何旭的期望中开口了。 “呵,何大人,你未免太看轻自己了,你比你自己想的更有才华。 对我们来说,很难的事情,对你来说,只是动动手指,改改数字而已,没有比你更会做账的人了。” 何旭看着姜大人,并没有说话,桌子底下的手紧紧攥起。 只是,那不停闪烁的眼神,还是泄露了几分何旭那并不平静的内心。 姜大人看着强自镇定,端坐在他面前的何旭,野心就写在了脸上,毫无遮拦。 可笑的是,他还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 姜大人内心冷笑,贪婪好啊! 汉人官员越贪婪,对他们部族就越有利。 姜大人不禁皱了皱眉头,觉得何旭过于狡诈,胃口太大,有些不知轻重。 只是,何旭的那一手账目做得实在漂亮,是他们迫切需要的人才。 而且,新发现的铜矿正好位于杨县的辖区之内。 两下一加,姜大人觉得,他也不是不能暂时忍受何旭的不知足。 只是,希望何旭能够有自知之明,不要做得太过分,否则,就别怪他心黑手狠了。 想到这里,姜大人摸了摸靴筒里的短刀,眼底闪过一丝寒芒,转瞬即逝。 何旭只觉得背后一凉,有些莫名。 姜大人曲起手指,用关节敲了敲桌面,做沉吟状,“不知,何大人的意思是?” 何旭见好就收,“李老板若是能保我升到县令,我便允了生意的三成。” 姜大人紧紧地盯着何旭,将身上的煞气外放。 “何县令,我出钱出人,三年之内我要占八成,三年之后五成。” 何旭看着对面威势大盛,完全变了一个人的李老板,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头顶窜到尾椎,膀胱里满满当当的液体似乎也有控制不住要流出来的趋势。 何旭不禁夹紧双腿,双手攥拳,放在膝盖上,拼命压制住自己发抖的双腿。 何旭低下头,不敢再看面前的姜大人。 他盯着脚下的地面,拳头松开又攥起,攥起再松开,反反复复,直到把长袍都揉成了一团咸菜。 “三年之内五成,三年之后三成,否则免谈。” 姜大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茶杯都被震得弹了起来。 “成交!何大人是个爽快人,您就安心的回去等好消息吧。请!” 何旭抿着嘴点了点头,撑着案几才能勉强站稳。 他整理好皱皱巴巴的长袍,郑重地对着姜大人躬身行礼,这才退出了暗室,又回到了二楼走廊尽头的雅间。 林墨在空间里听完了全程,不由得啧啧称奇。 这个何旭的胆儿挺肥啊! 也够贪,没有底线,啥事儿都敢干! 为了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就敢勾结外族,私采铜矿。 啧啧啧,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林墨的眼睛一转,挠了挠下巴,计上心来。 “贪心好啊,如果价码合适,我的身份文牒就找他给我办了。” 林墨看到何旭起身要走,想了想,还是决定跟着何旭。 先将自己的事情全部办好,再抽时间来找姜大人的麻烦。 于是,林墨用自己的神识,在姜大人的识海中打下了追踪标记。 以后,只要姜大人出现在她周围五百米内,她都能够感应得到姜大人的具体位置。 姜大人突然眉心一痛。 接着,他的脑海深处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似乎是有一根针在他的脑子里不停地扎来扎去。 疼痛来得猝不及防,姜大人没有丝毫心理准备。 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变得一片惨白。 只是,这疼痛来得快,去得更快。 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脑袋爆炸般的疼痛便消失了。 姜大人一只手扶着脑袋,另一只手揉着眉心,又细细地感受了一下,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似乎,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第69章 姜大人的算计2 姜大人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只道是最近事务繁杂,头绪繁多,连日来太过忙碌的缘故。 待安排好这件事,早些回去歇息便可。 想到此处,姜大人从袖袋里拿出一枚玉牌。 玉牌雕刻成了一片叶子的形状,一半是半透明的糯白色,另一半则是清透的阳绿色。 姜大人摸索着手里的玉牌,思索了许久,这才打开暗门走了出去。 外面是一间普通的花厅,位于茶楼的后院一角,位置十分隐蔽。 花厅里的陈设简单,正中放置着一张圆桌,四张圆凳围绕着桌子分四个方向对称放置。 靠墙的一层,摆放着一张软榻,软榻的旁边还摆放着一张竹制的矮凳。 此时,花厅的门窗都紧紧地关着,显得室内有些昏暗。 两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分别侍立在大门的内侧。 姜大人坐到圆桌旁,招手示意站在大门右侧的青年男子。 男子的容貌周正,拥有一种特殊的气质。 他冷着脸的时候,会显得非常有威严,和气笑着的时候,又会叫人很快放下防备,愿意亲近。 男子走到姜大人的侧后方,在距离姜大人一步的位置停下,垂手低头,恭敬地等待姜大人的吩咐。 “余欢,你挑选一个机灵的手下,安排进县衙,待何旭升官之后,接替他的书吏工作,既是配合,也是监督。” “另外,通知耿万,安排一支奴隶队伍,接管铜矿的挖掘工作和运输工作。” “是,大人。”余欢领命后便退回了门边,眼观鼻鼻观心。 姜大人把玩着手里的玉牌,喃喃自语。 “这么长时间了,平阳郡还是没有渗透进去,一点有价值的消息都打探不到。 还好,杨县和永安县已经顺利打开了局面,目前的进展也都很顺利。” “轻车都尉张云景,没想到啊,一个已经致仕的汉人官员,竟然在官场上这么好用。 真是不枉我精心设计了一场戏,将他给装了进来。 我让杨方假装山匪,在路上劫了他,又狠狠地折磨了一番,待他心生绝望之际,我及时出现救了他,他可是对我感激地不得了呢。 哈哈,可惜啊,这么好的计策,却不能宣之于口,只能我自己孤芳自赏。 哈哈,都说汉人狡诈,计多如狐,我看也不过如此,这张云景还不是任由我捏圆搓扁,哈哈......” 姜大人美滋滋地喝着茶,将他能够想到的所有好听话,毫不客气地往自己身上套。 给自己叠满了赞美buff后,姜大人才意犹未尽的放下茶杯,对着另外一个手下招了招手。 此男子面容憨厚,五官平淡,没有任何鲜明特点,将他扔在人堆里,根本就找不出来。 “和风,你拿着这枚玉牌,用合伙做生意的名头,去永安县找轻车都尉张云景。 他手下有一个船队,你要尽快摸清楚这支船队的所有情况,暗暗收买过来,让船队为我们所用。” “是,大人。”和风接过玉牌。 “好了,你们自去办事吧。”姜大人挥了挥手。 两人出门,各自忙碌去了。 林墨并不知道姜大人出了暗室之后,竟然还有这一场戏,她此时早已跟着何旭回到了二楼雅间。 何旭重新落座,点了一杯清茶,四样茶点,悠哉悠哉地品起茶来。 直到茶叶泡没了味儿,茶水没了颜色,茶点也吃得干干净净,何旭才意犹未尽地起身离开。 付钱? 不存在的! 何旭美美地盘算着,这顿茶点就当是他和李老板刚刚谈成的那笔生意的添头了。 不仅是今天这顿得给他免费,只要两人还一起合伙做生意,那么以后的每顿茶点都得给他免费。 何旭倒背着手,迈着四方步,摇头晃脑,不紧不慢地走出了茶楼。 果然,不仅没有人敢拦着他,所有人还要恭恭敬敬地送他出去。 哈哈,他真的要发达了! 何旭越想越开心,不自觉得就挺起了胸膛,凸出的大肚腩也跟着颤了几颤,荡漾出一片肉波。 何旭摇头晃脑,小曲儿也哼了起来。 这时,一股浓郁的酒香传入了他的鼻腔,勾得他肚子里的酒虫蠢蠢欲动。 何旭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双脚似乎被牢牢地钉在了地面上,再也挪不动一步。 他闭着眼睛,歪着头,鼻翼不停地翕动,满脸地陶醉。 何旭实在是受不了这勾人的酒香,他脚下一转,便走进了酒馆。 他看着只有四个写着酒名的竹牌,稀稀落落地挂在柜台后的墙壁上,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语气轻慢,“老刘啊,今天怎么只有这几种酒啊?” 刘掌柜在柜台后面陪着笑脸, “哟,是何大人啊,您看您这话说的,我就只是个给客人打酒的,衙门送过来啥酒我就卖啥酒,我也做不了主啊。” 何旭一时有些尴尬。 他因为过于兴奋,脑子里的画面跟走马灯似地转个不停,竟是一时之间忘记了,酒馆是官府专营。 酒确实是香得勾人,可价格也非常高,他现在的钱包根本承受不起。 他想立即转身就走,又有些抹不开面子,生怕让老刘看了他的笑话。 于是,他装模作样地盯了一会儿酒牌,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一甩袖子,转身,背着手,迈着四方小碎步,一溜烟儿的走了。 柜台后的刘掌柜天天迎来送往,何旭的这一番刻意的做作,自然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只需要稍一思量,便明白了何旭的真正意图。 刘掌柜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 “抠门,穷鬼,喝不起还要装,难怪这么多年,还只是个小小的书吏,没出息,呸!” 何旭离开酒馆之后便开始后悔,今天这么重要,是他未来辉煌人生的起点,应该好好地庆祝一下。 于是,何旭咬咬牙,走进了一家食铺,买了三两炙羊肉。 他现在的身份,吃炙羊肉没毛病。 再过几天,等他发达了,炙羊肉就配不上他的身份了。 到那时,只有更加珍贵的牛肉才能配得上他高贵的身份。 何旭将包着炙羊肉的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又拍了拍,才放心地往家里走去。 空间里的林墨已经被何旭这一系列的骚操作惊得目瞪口呆。 好家伙,他是真会算计啊! 第70章 破财的林墨1 林墨在一处人少的地方,控制着草杆脱离了何旭的外袍。 草杆很快便随风滚进了巷子的深处。 她出了空间,远远地坠在何旭的身后,很快就弄清楚了他的住处。 林墨果断地回到刚刚的酒馆,买了两坛何旭看了半天却舍不得买的河东颐白酒。 一坛三升,总共花了一千六百文。 林墨咋舌,这酒真他爹的贵啊! 怪不得何旭那老抠儿舍不得买呢! 买好了酒,林墨又马不停蹄地来到了食铺,花五两银子买了一只烤鹅。 这价格,直接让她眼前一黑! 这,是个黑店吧! 果然,史书诚不欺她。 在这个时代,只有上流人士才能吃得起烤鹅,何旭这种不入流的小吏,根本配不上。 林墨决定,拼一拼,黑户立即变平民! 她要用这只烤鹅给何旭抬身份,以表示对他的重视,满足他的虚荣心,顺利地拿到身份文牒。 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小鬼难缠! 说不定,县官更贵,更难缠呢! 林墨将两坛酒和烧鹅放进背篓,背着背篓,穿街走巷,很快便敲响了何旭的家门。 此时,何旭正坐在花厅,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炙羊肉。 他最宠爱的小妾像是没骨头一般倚靠在他身上,丰满的某处不时地摩擦着他的后背,柔嫩的小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捏着肩。 桌子上还摆着一盘凉拌黄瓜,一盘炒黄豆,一大碗米酒。 只是,这米酒非常浑浊,颜色也有些暗沉,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酸味慢慢地散发出来。 何旭却并不在意,他捻起一颗黄豆,扔进嘴里,再咂摸一口米酒,心情美丽。 最后一口炙羊肉很快就进了何旭的肚子。 他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眯着眼回味了一下残留在口腔里的肉香。 何旭看着干干净净的白瓷盘,可惜地摇了摇头。 只觉得这羊肉也太不经吃了,还没怎么尝到味儿呢,就没了。 这时,管家走进了花厅,“老爷,门外有个小公子,自称是您老家的族侄,来给您送东西。” 何旭咂摸了一口米酒,夹起了一块黄瓜放进嘴里,吱嘎吱嘎地咀嚼了一会儿,才懒懒地掀起眼皮。 “叫进来吧,让他在书房等候。” 小妾见管家退下,娇嗔地推了推何旭。 “老爷,这不年不节的,老家突然来人,不会是来打秋风的吧? 老爷,你可是答应我的,点翠楼的金簪,还没有给我买呢,老~~爷~~~” 小妾的声音一波三折,甜度爆表。 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还在何旭身上不停地游走,何旭瞬间觉得浑身酥酥麻麻的,像是过电了一般。 何旭感受着身后紧贴着的柔软丰盈,心头火热,一把将小妾搂到怀里,胡乱摸了几把,脑袋在小妾的怀里拱来拱去。 “我的心肝宝贝儿哟,你急什么,一根金簪算什么,过两天就给你送过去。 只要你好好地伺候我,让老爷我能一直这么开心,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小宝贝儿~” 小妾坐在何旭的腿上,身体后仰,后背靠着餐桌,双手扶着身前那个一拱一拱的脑袋,仰着下巴,笑得花枝乱颤。 何旭与小妾胡闹了好一阵,才慢吞吞地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衫,去了书房。 枯坐在书房等待的林墨,现在非常后悔用神识看到了刚刚花厅内发生的所有一切。 辣眼睛,实在是太辣眼睛了!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林墨一直保持十分的谨慎。 现在,她又拥有了神识这个小雷达的辅助,更是如虎添翼。 林墨现在已经可以自如地收放神识,并且能够精准地控制神识的释放范围。 平时,如果是在户外,她只是实时监视着以自己为圆心,半径二百米以内的任何风吹草动。 如果是在户内,她则实时监视着整个建筑。 只是,林墨总是会不经意地看到一些不和谐的场面。 比如刚才,林墨只觉得她的眼睛要瞎了,她要被何旭给恶心坏了。 还好,末世十年将她的心锤炼得非常冷硬,很快,她就调整好了自己。 只是,她对何旭的印象更加地差了。 甚至有一瞬间,林墨觉得自己有点手痒,想要扭断何旭的脖子。 啧,她现在都有点想念末世的丧尸了呢! 林墨正瘫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想着扭断丧尸脖子的一百零八种方法,何旭走了进来。 林墨眼里寒光一闪,瞬间便收敛了起来,开始敬业地扮演傻白甜,小可爱。 何旭刚刚踏入书房,便感到脖子一凉,后背的汗毛刷的一下全部竖了起来。 只是一瞬间,这种冰冷的感觉便消失了。 他摸了摸后脖颈,环顾了一下周围,有些疑惑,怎么突然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 但是,他很快就将这种怪异的感觉给抛到了脑后。 因为,他看到林墨从脚边的背篓里,拿出了两坛酒和一个大大的荷叶包,放在了书桌上。 林墨还未彻底解开荷叶包,只是将最外层的荷叶剥开了一个角,烤鹅那霸道的香味儿便一下子冲了出来,直接勾出了何旭的口水。 林墨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她的手下不停,又拍掉了酒坛上的泥封,揭开封口,浓郁的酒香很快就充满了整个书房。 何旭先被烤鹅给香了一个跟头,接着又被酒香冲了一下,不由得有些迷糊。 本来打算呵斥林墨冒充他亲族的话,也被何旭就着口腔里不停分泌的口水,艰难地咽了下去。 何旭看在美酒和烤鹅的面子上,很轻易地就原谅了林墨对他的欺骗。 何旭认为,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县令了,他得端住,不能丢了面子。 于是,他拼命咽了咽口水,控制着自己的仪态,坐到了书桌后的主位上。 只是,何旭那略显急促的步伐,粘在酒菜上的眼神,上下滚动不停的喉结,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了想吃,很想吃,特别想吃的强烈气息。 林墨并没有让何旭等太久。 她像变戏法一样,又从背篓里拿出来了一个白瓷小酒盅,一个白瓷小碟,一双红木筷子,一一摆放在了何旭面前。 林墨给何旭斟满酒,做了个请的姿势,便退回了她的座位。 何旭端起酒盅,仰头一口闷。 冰凉的酒水在他的舌尖上打了一个转,经过咽喉,又流入了胃里。 这酒口感绵柔,还有一股独特的清香,一口下去,全身都暖了起来。 不愧是名酒,果然好喝! 第71章 破财的林墨2 何旭眯着眼睛,回味着口腔中美酒的甘润,又看向荷叶上的烤鹅。 烤鹅已经被店家斩成了大小均匀的方块,切口整齐,能看到油皮儿焦香酥脆,肉质紧密香嫩,脂肪饱满颤颤。 何旭不由得看直了眼。 他不由得食指大动,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夹起一块,送入口中。 一口咬下去,甚至能听到鹅皮断裂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鹅肉软弹可口,肉里的汁水在口腔中迸发,油香扑鼻。 再仔细一品,还有一股独特的果木清香。 不愧是有钱有身份的人才吃得起的烤鹅! 美味,太美味了! 何旭拿着筷子的手上下翻飞,不一会儿,小半只鹅就进入了他的肚子。 他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摸了摸更加凸出的肚腩,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何旭对林墨如此上道的表现,表示非常满意。 吃好喝美,何旭的脾气似乎也柔和了起来。 他上下打量了林墨几眼,懒洋洋地问道,“小兄弟,你敢冒充我的族侄,胆子不小,可知后果?” “小子久仰何大人的才华,敬佩何大人的人品,苦于一直找不到亲近大人的机会,一时心急,这才失了分寸,还请大人恕罪。” 林墨赶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恭敬地回话。 “哦?我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你莫不是拿些套话搪塞于我?” 何大人又咂摸了一口酒,慢悠悠地开口。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能不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林墨连连拱手,“何大人,您太谦逊了,满州城里谁不知道,您一手算盘打得出神入化。论算账,您可是这个。” 林墨竖起了大拇指,给何旭比了个赞,“您可是县令大人的左膀右臂,衙门里少了谁,都不能少了您啊。 而且,您还心胸宽广,做事大气,只有跟着您做事,才能够让上官看到眼里,记在心里。 又听说您爱才惜才,所以,小子才大着胆子,用这种方法与大人亲近。” 何旭看着林墨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里面盛满了崇拜和仰慕。 这个发现,令何旭更加愉悦。 何旭摆了摆手,“好了,这件事情就过去了,以后,你还可以继续当我的族侄。” “谢大人不罪之恩!” 林墨眼睛一亮,有些羞窘地挠了挠头,“大人,您可真是个大好人,我一定会好好报答大人的恩德。” 林墨默默地在心里接了下一句,“我会一直盯着你,直到看着你倾家荡产,丢了性命。” 何旭抚了抚凸出的肚腩,笑眯眯地问道,“说说吧,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林墨仔细看了看何旭的表情,觉得火候到了。 “大人,小子为了躲避羌胡的骑兵,仓促渡河的时候,不小心将随身的包裹掉到了河里,身份文牒也一起沉入了河底。 小子想重新补办一个,但是又拿不出别的佐证文件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家乡早已被胡人的马蹄踏平,小子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却再也不敢回去了。 大人,您看,这......” 何旭立即从美酒和美食的世界里清醒了过来。 他冷冷地盯着林墨,眼神锋利如刀,似乎是想要将林墨给剖开来,看看她的心肝到底是黑还是红。 林墨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尽力做出一副懵懂又无辜的模样。 何旭审视着林墨,不发一言。 这小子举手投足间,用的虽都是汉家礼仪,但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难道,他是羌胡或者鲜卑那边派来刺探的细作? 想到这里,何旭又觉得自己的怀疑有些可笑。 这么一丁点大的娃子,人还没有锄头高,嘴边的绒毛还在,眼神也愚蠢,又怎么会是细作呢? 他是不是有些过于多疑了? 不过,即使这小子是细作,他也不怕。 那么多掉脑袋的事情他都做了,也不差这一件什么都算不上的小事儿了。 只要能赚钱,这事儿就能办! “可以,十两银子,现在把银子交给我,明日辰时初去县衙外的巷子口等我,我一上值就给你办好。” 林墨假装踌躇了一会儿。 最终,她咬着牙,从怀里摸索了半天,取出一个打着好几个补丁的钱袋。 林墨倒空钱袋,才倒出几个灰扑扑的银角子。 她轻皱着眉头,紧抿着嘴,来来回回地数了好几遍,直到银角子被浸得油润,才不舍地将银角子放到了桌案上。 林墨眼巴巴地盯着那一小堆银角子,难掩心疼,“何大人,那就拜托您了。” 何旭见状,内心非常不屑,“呸,真是个穷鬼!才十两银子,就跟要了命似的,不中用的东西!” 何旭眼神一暗,神色变得不耐烦起来。 林墨察言观色,赶紧告辞离开。 何旭看着桌子上的一小堆碎银子,灰扑扑的,毫无光泽,不屑地撇了撇嘴。 可是,他接下来的行动却与脸上的表情截然相反。 只见他的左手掌心朝上,抵住桌案边缘,右手竖为墙,虚虚地拢住银子堆,快速地往身前一划拉。 这一小堆银子便一个不落的,从桌面上滚到了他的手心里。 何旭掂了掂手里的银子,银子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何旭却觉得,这是他听到过的最动听的声音。 而且,这样美妙动听的声音,在未来,他还会持续不断地听到。 想着想着,他又不由得哼起小曲儿来。 何旭将银子装入钱袋,贴身收好,回后院找最近新得的爱妾小玉温存。 他刚纳到美妾时,温香软玉在怀,一时色令智昏,竟是许诺出去了一根价值三十两银子的金簪。 待激情退去,何旭不由得心生懊恼,一个女人,又怎么比得过三十两银子! 金簪,他是万万舍不得给的。 女子以恭俭良善为美,这个小玉,恃宠而骄,虚荣轻浮,太不知所谓了。 他必须要好好地敲打小玉一番,让她改了身上这些要不得的毛病,只一心一意地伺候本老爷才是。 对,他先随意找个理由,严厉地申斥小玉一番,等她怕了,再随手给点不值钱的小物件安抚一下。 这样,不但能省下来一大笔钱,还能让她知道知道,本老爷的厉害。 嘿嘿...嘿嘿嘿...... 很快,后院的某个房间内,就响起了不和谐的声音。 可惜的是,哼哼唧唧地声音只持续了三五分钟,就没了动静。 不一会儿,第二轮征伐又开始了。 第72章 何旭翻脸 林墨一离开便撤回了笼罩着何宅的神识,并不知道后面还发生了许多的事情。 她自信地认为,何旭贪婪无度,既人对身份文牒明码标价,肯定是做惯了这样的事情。 而且,何旭痛快地收了她的钱,肯定会好好地办事的。 没想到,第二天,林墨就被何旭的所作所为给打了脸。 衙门刚一上班,林墨便来到了大门口外。 两个衙役站在门口充当门神,眼神迷蒙,脸上的表情如梦似幻,也不知道是没有睡醒,还是在回味着什么。 睡眼朦胧中,衙役们看到一个穿着粗布棉袍的小小身影向他们走来。 年纪大一点的衙役懒得动弹,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两声,用下巴示意年轻的衙役去干活。 年轻的衙役刚刚当值不久,不敢反抗这种职场老油条,只能拖着步子,不情不愿地,慢吞吞地向林墨走去。 “去去去,一边玩去!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小子,你敢在衙门口玩闹,老子打得你屁股开花!” 年轻衙役一边挥手驱赶着林墨,一边瞪着眼睛,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唬她,很快就走到了林墨的附近。 林墨赶紧上前一步,拉着这个衙役的袖子,带着衙役转了个方向,在另外一个衙役看不见的角度,从荷包里掏出一小串铜钱,塞到了衙役的手里。 这一小串铜钱足足有五十文,是她昨天特意穿的。 林墨一口气串了不同面值的好几十串,就是为了应付这些守门的小鬼。 年轻衙役捏了捏,顺手将铜钱滑进袖袋里,卸掉了凶恶的表情,重新换上了一张笑脸。 “小公子,衙门重地,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您还是去别处玩去吧,要是不小心冲撞了里面的大人,你可就给家里惹祸了。” 说着,年轻衙役还四处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任何一位大人的身影,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回过头来轻轻地推着林墨,“快走吧,快走吧!” 林墨微微一个错身,躲开了年轻衙役的手。 “差役大哥,我是何书吏的族侄,是他让我今日一早到这里来的,烦请您给小子带个路。” 年轻衙役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那你先在一旁稍作等待,我进去通报一下。” 说完,年轻衙役便一溜烟儿地跑进了衙门,向后堂的办公区域跑去。 年长的衙役懒懒地掀起眼皮,看着依旧站着不动的林墨,打算呵斥年轻衙役两句。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年轻衙役直接越过了他,大步跨过门槛,直往后堂而去。 他的视线在林墨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眼睛珠子滴溜溜地乱转了几圈,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接着,年长衙役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他勾起了嘴角,又恢复了半睡半醒的模样。 很快,年轻衙役便从后堂走了出来,垮着脸,一副死了爹的样子,推搡驱赶林墨。 “滚滚滚,小兔崽子,活腻歪了,敢冒充官眷,赶紧滚,要不然老子就抓你去坐牢!” 年轻衙役本以为只是个简单的通传而已,而且,这也是个巴结上官的好机会。 他刚刚才来到衙门,正打算积极表现,期待给上官留下一个好印象。 只是,他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熊孩子狗胆包天,竟然敢冒充何大人的亲眷,害得他被何大人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结果,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大家确实记住了他,却是以这种最让他丢脸的方式。 他只要想起刚刚在后堂里,那十几个书吏看戏一般的戏谑神情,就想举起拳头,狠狠地揍烂面前这个始作俑者的脸。 林墨早就用神识观察到了这一切,对年轻衙役的翻脸并不意外。 只是,事情既然没办成,那钱肯定得拿回来。 所以,她并没有直接离开。 而是等着这个衙役出来,趁着他驱赶自己的时候,将刚刚给他的钱给顺了回来。 年轻衙役并不知道他袖袋里的钱也没了,他正卯足了劲儿地找机会揍林墨。 只是,他忙活了半天,却根本碰不到林墨的衣角。 林墨并不在意年轻衙役的态度,她将钱拿了回来之后,转身便走。 这一天天的,林墨可忙着呢。 小基地还空荡荡的,她连架子都没有搭起来。 事情千头万绪,没有必要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瞎耽误功夫。 年轻衙役一个恍神,便发现林墨已经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他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气闷得很。 年轻衙役低着头,悻悻地回到大门口,就听到大门另一侧的年长衙役发出了一声轻嗤。 年轻衙役红着眼睛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年长衙役,拳头紧紧地攥着,似乎随时都能冲上来一般。 年长衙役被他这副骇人的模样给唬了一跳,身体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顿时熄灭了立即找他麻烦的心思。 他内心暗道,“嘿,小子,还敢跟我炸翅儿,今天先放你一马,咱们来日方长。” 等年轻衙役过了这股气劲儿,冷静下来,恢复了理智之后,想到刚刚的情景,他不由得暗暗后悔。 他刚刚在气头上,一时没有控制住脾气,竟然给一同当值的队长摆了脸色。 他似乎...好像...也许...刚刚还想揍队长来着? 年轻衙役的脸不由得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最终面如土色。 他的职业生涯,不会就要到头了吧? 对,他刚刚还收了那小兔崽子一串铜板。 等下值了之后,他便去打一壶散酒,再买几样小菜,请队长吃个饭,给他赔罪吧。 青年衙役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他迫不及待地将手伸向袖袋。 “诶?怎么是空的?钱呢?我明明放到这里的啊,怎么没了?” 青年衙役开始着急起来,再也顾不得什么,将全身上下的口袋都仔细地摸索了一遍,什么都没有。 接着,他又去刚刚跟林墨拉扯的地方走了两圈,认真查看着每一寸地面,仍然什么都没有。 最后,他又不死心地将浑身上下摸索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 完了!什么都没了! 第73章 何旭被暴揍 年轻衙役抬起头来,发现年长衙役正阴恻恻地盯着他,似笑非笑。 “你小子,不好好当值,扭来扭去的,一刻也不消停,抓虱子呢?” 年轻衙役心里一咯噔,立即站直了身体,对年长衙役赔笑。 “没有,没有,呵呵,队长,都怪刚刚那个小兔崽子,跟个泥鳅一样,怎么都抓不住。 我这一时着急,气血上头,没压住脾气,对不住,对不住。 我这不寻思请您喝个酒,给您赔个罪,结果摸了半天,啥也没摸到,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队长,我家里有钱,有钱,等下值了,我立马回去取。 队长,咱晚上一起去天香坊喝酒啊?” 青年衙役声音颤抖,似乎组长不答应,他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 年长的衙役仍旧似笑非笑,不为所动。 “咱俩拢共才认识三天,根本不熟,一起喝酒,没这个必要哈。你啊,该干嘛干嘛去吧。” 青年衙役闻言有些绝望,完了,队长是真的生气了。 想必,今年的岁终考核,他应该是最末等了。 难道,他的职业生涯刚刚开始,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就要如此仓促地结束了? 他该怎么办? 年轻衙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是,他却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只能灰溜溜地回去继续站岗。 钱,去哪儿了呢? 自然是被林墨换成了各种各样的物资。 此时的林墨,正在县城的工坊一条街上,对照着购物清单,大肆地买买买。 她首先给自己的半地下独栋大宅买了几组门窗,还顺手买了锤子,挫,钻,凿子等全套的木工工具。 林墨又走了好几家杂货铺,买了一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农具。 基本上将杂货铺里的货物给包圆了。 她仍旧不满足,又找到了县城里最大的铁匠铺,拿出自己精心绘制的图纸,打算定做一整套厨房用具。 甚至还包括一个简易版的铁皮烤箱和一个烧木炭的铜火锅。 可惜铁匠不识字,图纸上的很多图样他从来都没有见过,更没有听说过。 林墨又习惯用比例尺,阿拉伯数字标注尺寸,两人对着图纸,不由得面面相觑。 好在,林墨的图纸画得齐全,平面,立面,剖面图都有。 她连说带比划,磕磕绊绊地沟通了半天,终于成功下了订单。 林墨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连干了两碗凉水,才觉得干痒冒烟儿的喉咙稍微清爽了些。 这个时候的林墨,无比想念工业产能大爆炸的现代。 当咸蛋黄般的太阳缓缓落下地平线时,林墨已经购置齐了购物清单上的大部分物资。 剩下的基本都是定制款,还得等上两天。 这一天,她在县城里东奔西走,一刻不停,腿儿都被遛细了一圈儿。 林墨看了看越发暗淡的天色,觉得是时候去找何旭讨债了。 何旭既然敢收钱不办事,那林墨就让他知道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林墨打算暴揍何旭一顿出出气,给他一点难以忘却的教训,安慰一下她那因为大肆购物而消耗过度的疲惫心灵。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月亮很亮,皎白的月光照在路上,迷迷蒙蒙的,像是罩上了一层纱。 偶有几个行人,顶着冬日里的寒风,抄着手,缩着脖子,佝偻着背,急匆匆地赶路。 渐渐地,道路变得空旷起来,整个县城也安静了下来,只有巷子深处会时不时地传来几声狗叫声。 林墨一路疾行,很快便来到了何宅的外面。 她抬头看了看头顶那雪球般的月亮,嫌弃地“啧”了一声。 月亮似乎也明白,它这是碍了林墨的眼了,一把便抓过了旁边的双层云朵被,将自己给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何宅内,何旭正在花厅内吃着昨日特意留下的半只烤鹅,有一口没一口地咂摸着林墨送的河东颐白酒。 管家静静地侍立在一旁,面上带着明显的愁绪,一张老脸皱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菊花。 他内心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劝一劝何旭。 这时,何旭的酒盅正好空了。 于是,管家拿起酒壶,给何旭重新斟满酒。 “老爷,咱根基浅薄,尚未站稳脚跟,不宜多生是非,今儿这事儿,是您做岔了。” 何旭不以为意,“福伯,你想多了,一个连身份文牒都没有的小崽子,有什么好怕的。他只要敢来衙门闹事,那我就让他有来无回。” 管家接着劝道,“老爷,既然收了钱,答应了给人家办事,就要讲信用。您这样,不是长久之计。” 何旭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 “福伯,我明白,我都明白。我这不是先看准了人,才下手的么?所以啊,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不会有事的。” 管家还想再劝,他实在是不忍心,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少爷走错了路。 只是,何旭却不想再听他的说教。 “好了,福伯,我知道你是一心为我好,但是我已经长大了,能够自己做主了。您老啊,就等着跟我享福吧!” 管家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欲言又止。 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退了下去。 他还是先去给老爷准备醒酒汤吧,要不然,明天该头疼了。 灶房的火光明亮,瓦罐发出咕噜噜的声响,一股微酸的味道渐渐散了开来。 管家站在廊下,看着映照在地面上的斑驳光影,愁绪慢慢地爬上了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林墨见花厅内只剩下了何旭一个人,自角落里显出身形,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何旭此时已经醉眼朦胧,只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身影进入了花厅,却并没有在意。 毕竟,这是自己家的后院,他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然后,何旭似乎听到了“啪”的一声脆响。 他只感到自己的头一歪,半边脸发麻发胀,嘴巴里也冒出了一丝铁锈味儿。 接着,又是“啪”的一声,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歪,直接滚下了座位。 何旭正喝得上头,脑子昏昏沉沉,反应也有些迟钝。 他顺势摆了个大字,瘫倒在地上,整个人迷迷糊糊,还在状况外。 他看见了,星星!金的! 第74章 终于是有身份的人了 好多金子做的星星啊! 何旭刚要抬手去抓,却感到胸口陡然一沉。 胸口好像是被压上了一座山,何旭的呼吸瞬间变得困难了起来。 何旭的耳朵嗡嗡地,头似乎要炸了。 他好像听到有声音从上面传过来,只是声音忽远忽近,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也听不真切。 林墨抽了何旭两巴掌之后,便直接将他踩在了脚底下,脚掌还在他的胸口处重重地捻了捻。 然后,她身体前倾,膝盖弯曲,将身体的重心全部放在了踩着何旭的那只脚上。 何旭的脸色越来越红。 他大张着嘴巴,用力地呼吸,从喉咙里费力地挤出“嗬~嗬~”的声音,手脚也开始不住地挣扎,就像是刚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大鲤鱼。 不一会儿,他的脸色又渐渐开始变得青紫,手脚也似乎没有了力气,挣扎的幅度变得越来越小。 慢慢地,何旭的脸色转成惨白,嘴唇却变得青紫,呼吸变得微弱,眼神也开始空洞起来。 林墨这才将脚拿开,踢了何旭一脚。 何旭感到胸口一松,正要大口呼吸,却又在地上滚了半圈,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趴在地上,不停地咳嗽,眼泪鼻涕齐飞,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就像是一个快要彻底坏掉的破旧风箱。 最终,何旭把今晚刚刚吃进去的烤鹅给一股脑儿地吐了出来。 林墨见状,快速地后退两步, 她嫌恶地用右手捏住了鼻子,捂住了嘴巴,左手还在脸前不住地挥舞,试图将这股冲天的酸臭味儿给卷走。 啧!真没用! 她才刚刚开始呢! 何旭瘫倒在他的那堆呕吐物上,却恍若未觉。 他刚刚只觉得眼前发黑,时间越来越慢,前二十七年的人生片段,如走马灯一般,在他的眼前一一闪过,光怪陆离。 何旭似乎还看到了拿着锁链,却看不清面目的勾魂无常,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 锁链那长长的尾部拖在地上,随着无常的走动,发出了哗啦哗啦的撞击声。 那声音,让他的灵魂瑟瑟发抖。 好一会儿,何旭才缓了过来,浑身酸软,没有了力气。 他努力地用双臂支撑起身体,费了半天劲儿,才将自己给翻转了过来。 何旭由于长时间缺氧,脑子宕机,还在持续懵圈。 他正要四下打量一下,弄清楚现在的状况时,突然觉得肩膀一紧,一股大力袭来,后背紧贴着地面滑行了好几米才停了下来。 然后,胸口又是一沉。 何旭恍惚地看过去,只看到了头顶有一个模糊的背光身影,似乎有点眼熟。 他费力地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又眨了眨,眼前的身影才逐渐清晰了起来。 林墨低下头,拍了拍何旭的脸颊,居高临下地盯着何旭的眼睛。 “嘿!小子,还记得我么?” 何旭盯着林墨看了半天,终于想起了面前的这张脸到底是谁。 然后......他哭了! 只是,他不敢嚎啕大哭,只敢低声抽噎。 他怕林墨一言不合,又让他体验一把濒临死亡的感觉。 那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他以后收了钱一定给人家好好办事,再也不敢做这种黑吃黑的事情了。 何旭打了个哭嗝,“我...嗝...有眼不识...嗝...泰山,您大...嗝...大人有大量,就...嗝...饶我这...嗝...这一回,我再也...嗝...再也不敢了。 明儿一早,我...嗝...我去衙门的...嗝...第一件事,就是将...嗝...身份文牒给您...嗝...办好。 我再拿一百...嗝...一百两银子给您,当是赔罪,您看...嗝...这样可好?” “咋滴?还想着把我骗到衙门里,再罗列些罪名,将我抓进大狱,嗯?” 嘿! 她这暴脾气嘿! 说完,林墨就要加大脚下的力度,让他再次尝尝窒息的滋味。 何旭的心尖儿不由得一抖,眼神闪烁,暗暗地想道,“他怎么会知道我刚刚的想法?这个小崽子怎么这么邪性?” 何旭正在胡思乱想之时,他只觉得胸口又一沉,喘不上气的感觉再次袭来。 他赶忙讨饶,“不敢了,我再不敢了。” 何旭觑着林墨的脸色,语速飞快,生怕她一言不合就再次动手。 “这位...壮士?大侠?大人?公子? 我突然想起来,我书房的匣子里还有一张空白的身份文牒,我现在就给您弄好,很快,很快的。” 林墨冷哼了一声,才将脚挪了开来。 她一把拎起何旭,提溜着他来到了书房,将他扔到了书桌后面的椅子上。 何旭的身体突然悬空,整个人呈z形,只有膝盖以下能勉强着地,不由得更加惊恐。 他深知,以他的体重,平时酒醉,行走不利的时候,都需要两个小厮的全力搀扶。 他缩着脖子,一点也不敢造次。 直到坐在了椅子上,才惊觉自己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黏腻地厉害。 这一路上,他竟然没有看见府里的任何一个家丁,就连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管家也不知所踪。 何旭哆哆嗦嗦地打开桌案一角的木匣,拿出一个打磨得非常光滑的长方形竹牌,以及一套精致的雕刻刀。 他将笔墨纸砚摆好,又将竹牌递给林墨,“公...公子,您看...这些信息您想怎么填?” 林墨接过竹牌一看,嚯! 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 竹牌的右上角是身份文牒四个加粗的大字,大字的左边是大片的空白,用来刻本人的头像。 竹牌的下半部分则是八列详细信息,分别为姓氏,职业,住所,生辰,籍贯,身长,面貌,品性,左下角还有官府的官印。 “我说,你写!” 何旭哆哆嗦嗦地握着毛笔,在纸上写下了林墨的信息,在林墨拿不准的地方,还给出了贴心的专业建议。 林墨看着何旭那止不住哆嗦的手,皱了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 还好,接下来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很快,林墨的身份文牒就新鲜出炉了。 只是,林墨看着那寥寥数笔,十分写意的画像,嘴角抽了抽,有些无语。 这......看得出来是她吗? 也太潦草了吧! 第75章 日常 何旭眼巴巴地瞅着林墨,见她的神色怪异,不停地讨饶。 “公子,您看,您还满意吗?公子,您就看在我诚心悔改的份儿上,饶了我这一次吧。” 林墨面无表情,一掌劈晕了何旭。 然后,她搜刮了何旭的书房,又找到了两张空白的身份文牒,毫不客气地一起拿走。 接着,林墨洗劫了整座何宅,将她认为值钱的东西全部收到了空间里。 林墨看着空间里的收获,满意地拍了拍手,将手上沾染的灰尘拍掉,利落地从墙头翻了出去。 “铛...铛...铛...” 这时,三声空灵洪亮,余音悠长的铜锣声响起,同时还伴随着“平安无事”的高亢呐喊声。 林墨恍然,原来,已经半夜十一点了啊。 没想到,竟然在何书吏家里忙活了这么久。 县城现在实行宵禁政策,这三更半夜的,整个县城都陷入了一片寂静。 只有这两个结伴上班的打更人,兢兢业业地在县城内转圈圈儿。 一阵北风吹过,卷起路边的枯草,枯草打着旋儿地升起,再缓缓地落下,更显得路上空旷萧瑟。 林墨在县城的巷子里不断地穿行,轻松地避过打更人,找到了一处隐蔽的死胡同,进入了空间。 明暗转换,林墨瞬间出现在了大树下。 她整整累了一天,也无心欣赏空间的景色,直接把自己扔在了竹楼的大床上,裹上被子,很快便沉沉地睡去。 然后......天亮了。 迷迷糊糊中,林墨似乎听到耳边传来了一阵咯咯咯咯的笑声。 林墨知道,她是空间的主人。 在空间里,她就是无敌的存在,没有人可以伤害到她。 所以,她对耳边的噪音并不以为意。 只是翻了个身,又拉高了被子,将自己的脑袋给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就在林墨又要睡过去的时候,她感到有一个圆圆的物体,正在她的怀里拱来拱去。 她无奈地睁眼看去,就看到了一个圆圆的后脑勺。 唉......果然是林粮这个臭小子! 林墨虽然在内心吐槽臭小子扰了她的清梦,但是手却一点不慢地从被子里伸了出来,轻轻地抚摸上了那个圆润可爱的后脑勺。 她感受着手底下的如丝绸般顺滑的触感,不由得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看看,她可真是太会养孩子了。 几个月下来,林粮不但长得白白胖胖,跟个年画娃娃似的,就连这头发都变得黑亮柔顺了起来。 由于手感太好,林墨撸得上瘾。 不一会儿,林粮一头柔顺的头发就炸了毛,变得乱糟糟的。 林墨看着手底下这团来回蛄蛹地毛茸茸,不由得笑了起来。 现在的林粮,再也看不出来刚开始那奄奄一息又皮包骨的样子。 林粮正拱得开心,他好久没有在醒来之后看到姐姐了,他好想姐姐那温暖的怀抱啊! 林粮觉得,只要看到姐姐,他就觉得这个世界是安全的。 只要能够待在姐姐的怀抱里,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崽崽。 可是,被子怎么裹得这么紧,他都这么努力了,怎么还是弄不开呢? 林粮正在着急的时候,他突然感受到有个温暖的手掌放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停顿了一下之后,开始在他的头顶上来回地摩挲。 林粮享受地眯起眼睛,还下意识地仰起头,用头顶拱了拱林墨的掌心。 真好,就是这种温柔的感觉,他真的好喜欢啊! 这时,林粮才反应过来,姐姐醒了。 他抬起头,笑成了一朵花,露出了只有几颗小米牙的粉色牙床。 接着,他撑起身体,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就要往林墨的身上扑。 只是,林粮现在的身体稳定性还不是很好。 小脚丫刚刚迈出去,就勾到了被子边儿。 他一个踉跄,左脚绊右脚,扑通一下,一整只就跌在了床上的被子堆里。 林墨作为一个没有良心的姐姐,看着林粮在被子堆里扑腾,翻滚,就是挣扎不出来,笑得嘎嘎的,眼角都泛起了泪花。 林墨看着林粮就快要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茧,难得良心发现,把林粮从被子里给扒拉了出来。 嚯!裹得还真结实。 林墨扒拉了好一会儿,才将林粮给拯救了出来。 这时,林粮的一张小脸已经被憋得通红,嘴角还有一滩晶莹的口水,都流到了下巴上。 啧! 林墨嫌弃地将林粮举得离自己更远了一些。 林粮没心没肺,被姐姐高高地举着,还以为姐姐在跟他玩游戏,笑得更开心了。 双手也不断地四下挥舞,嘴里还不停地“啊...啊啊...啊...”叫着。 林墨将林粮放回了床上,刚要起身,就被林粮抱住了脖子。 她下意识地抱住林粮,往自己的怀里带。 一只手托着他的屁股,另一只手托着他的背,生怕林粮抓不住自己,一下子仰倒过去。 林粮在姐姐的帮助下,很快就稳住了自己,乐呵呵地,给林墨涂了一脸的口水。 林墨对这么粘人的人类幼崽也很无奈,谁让林粮正好戳到了她少得可怜的那点良心上了呢! 幼崽这么萌,这么可爱,林墨能怎么办,只能好好地宠着呗。 林墨一边逗着林粮,教他说话,一边在内心悄悄地呼唤着毛团子。 毛团子并没有现身,它清脆空灵的声音却在林墨的脑海深处响起,语气还有些懒洋洋的。 “主人,有什么事情吗?” 林墨心里一咯噔,“毛毛,你怎么了?不舒服?” “毛你个头啦,我叫清宁,清宁,不要再叫我毛毛啦。” 从毛团子那气急败坏地语气里,林墨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一个在不停地跳脚的绿毛团子,就像是一个会炸毛的弹跳球。 她一时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墨被自己的脑洞逗笑,眉眼弯弯。 “好的,毛毛。没有问题,毛毛。 毛毛,既然你身体健康,精力充沛,那咱们就直接说正事。 你快过来看看,林粮能够修炼么?” 这时,林墨前方突然传来了一声破空声。 只见一个绿毛团子以飞快的速度,“嗖”的一下,直冲林墨的脑门而来。 第76章 以武入道 林墨听到破空声,条件反射地抬手,手掌掌心朝外,手背贴在脑门上。 一下子就将马上就要到达她脑门的毛团子握在掌心里,还顺手揉捏了几下。 毛团子软糯q弹,表面的绒毛轻柔地划过林墨的掌心,酥酥麻麻的,让林墨的心里痒痒的。 毛团子再一次被气得跳脚。 它费力地从林墨的掌心里挣扎出来,好不容易才理顺了自己被揉乱的绒毛。 林墨不由得挑了挑眉,“啧!毛毛啊,你什么时候添了这毛病。 好了好了,别再拾掇了,你现在已经很好看了,赶紧先给大头看看啊。” 毛团子对林墨的话充耳不闻,它又抖了好几下身上的绒毛,确保每一根绒毛都很顺滑。 毛团子终于觉得打理好了自己,这才飞到林粮身前。 然后,它上上下下,围着林粮转了好多圈,直到将林墨给转到头晕眼花,才停了下来。 “主人,不行呢,他既没有灵府也没有灵根,是没有办法修真的。 不过,他在空间内受灵气滋养这么久,比一般人的身体更加强壮,经脉也更加宽广。 他可以体修,以武入道,只是受环境和资质所限,怕是达不到宗师境界。” 毛团子变大又缩小,缩小再变大。 几次之后,它一下子变大,渐渐变成了一个直径大约二十厘米的盘子状。 然后,中间慢慢地出现了一个黑洞。 黑洞由中间开始,慢慢地向外扩大,直到扩大成直径十厘米左右,便不再扩大。 然后,一把银色的剑从洞里飞了出来,斜斜地插到了林墨的脚下。 这把剑的剑柄,外形像一张舒展的荷叶,剑刃就像从叶心中生长出来一般。 剑柄的四周刻画了精美的叶纹图案,剑柄的顶端镶嵌了一颗青金石。 天蓝色的宝石里面点缀着层层金星,就像是浩瀚的夜空里的星河。 剑刃寒光闪烁,脊线高耸,立体感很强。 剑身上同样刻画着着精美的花纹,就像缓缓流淌的溪水。 “诺,玄天剑,给大头用。” 黑洞慢慢合拢,毛团子渐渐地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接着,一抹莹白色的流光闪过,“啪”的一下,贴在了林墨的脑门上。 “这枚玉简里面是天玄剑诀,功法简单,招式凝练,很适合没有灵根的大头修炼。 他身体条件达标,三岁以后就可以开始修炼了,只要他坚持不断突破身体的极限,很快便会小有所成。 而且,武道在修炼的时候,前期需要的灵气很少,外面的灵气完全可以满足修炼的需求。” 林墨看看手里的玉简,再看看斜插在脚边,光华闪耀的宝剑,突然觉得有点牙酸。 “啧!毛毛,你偏心哟,我才是你的主人诶,宝剑和剑诀,为啥没有我的份儿呢?” 毛团子鄙视她,“切,笨蛋主人,都这么久了,你还在练气二层,天天摸鱼,修炼一点儿都不上心。 你现在这个菜鸡等级,给你剑诀你也无法参悟修炼,灵剑催动需要灵气,你根本驱使不了。 筑基之前,你干脆死了这份儿心吧! 主人啊,你要是实在馋得慌,就先那这个天玄剑诀练练手吧。” 林墨对毛团子的劝学一向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林墨自从入道之后,只要进入空间,灵府里的灵气旋涡就会自动开始旋转,将周围的灵气吸收进体内。 然后,灵气就会按照既定的路线在经脉里自动运行。 灵气自动运行九个周天之后,就会被彻底炼化,汇入灵气旋涡之中。 这个过程虽然缓慢,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积累,她灵府内的灵气旋涡已经大了整整的一圈。 林墨很满意这样的速度,但是毛团子却一直嫌弃她懒,只是被动修炼,才进展如此缓慢。 于是,毛团子化身为了絮叨怪,有事儿没事儿的就在林墨的耳边念叨。 让她主动修炼,加快灵气的吸收和炼化速度,尽快提升修炼等级。 林墨不为所动。 林墨生于盛世,长于人口第一大省,为了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从小卷到大。 好不容易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了,什么都还没来得及享受呢,咔嚓,末世来了。 好吧,为了生存,只能接着卷。 卷了十年,多少次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咔嚓,人没了,穿越了。 这个世界,到目前为止,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能够修炼。 所以,她不想再卷了。 只是,剑修诶! 那种一剑挥下去,能够将山劈成两半儿的剑修诶! 嗖嗖嗖,御剑飞行的剑修诶! 她不妨先积极修炼几天,先将修为提高到炼气三层,再好好地哄一哄毛团子,将剑诀和灵剑先忽悠过来再说。 嘿嘿...嘿嘿嘿...... 林墨越想,越觉得此计划可行。 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于是,林墨在毛团子的眼皮子底下,认认真真地修炼了两天。 她看着在灵府中自动旋转的灵气旋涡又变大了一点点,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挑眉看向旁边的毛团子,右手比了个耶,一脸嘚瑟。 “毛毛,才两天哦,我的灵气旋涡又变大了不少。怎么样?我是不是个修炼天才?赶紧的,先给我一把灵剑用用呗。” 毛团子只是静静地漂浮在空中,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一人一球僵持半天,最终林墨先败下阵来。 林墨讪讪,内心吐槽,“这样的毛毛真不可爱,算了算了,这次不行,下次再来。” 林墨很快就安慰好了自己,又叮嘱毛毛照顾好林粮和空间里的动植物,便闪身出了空间。 今天,她在铁匠铺定做的全套厨房用具就全部都做好啦。 今天的天气非常的好,天空湛蓝而明亮,几朵悠闲的白云飘浮在空中。 微风轻拂,吹散了天空中的云朵,使得阳光更加灿烂。 清晨的寒露凝成薄薄的一层白霜,覆盖在坚实的地面上。 在温暖阳光的充足照耀下,白霜很快消融,只散发着淡淡的潮湿气息。 在这个难得的好天气里,很多老人也从家里搬出小板凳,聚集在一处,身旁放着小笸箩,一边晒着太阳聊着天,一边也不耽误手上的缝缝补补。 孩子们奔跑打闹,不时地发出一阵欢笑。 老人们看着笑闹的孩子们,饱经沧桑的脸上也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将皱纹挤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 林墨一路雀跃地来到铁匠铺。 第77章 铁匠铺的意外 还未进门,正在收拾店铺的伙计便看到了她。 伙计还记得这个豪气的大客户,亲自将林墨迎进了门,又带着林墨来到了后堂的一个小房间。 他给林墨倒了一杯茶,又端上了一盘小点心,才退了出去。 很快,铺子掌柜就出现在了门口。 他面上有些许尴尬,从一进门开始,就赔着笑脸,连连拱手赔罪。 “这位小公子,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 您在小店里定做的货品,除了那个铁箱子,其余的都做好了,马上就能取货。 只是,那个铁箱子,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交工了。” 嗯? 只是一个简易版烤箱而已,除了全部都需要用铁制作,别的步骤都平平常常。 对一个成熟的铁匠来说,并没有什么技术难度,能出什么问题呢? 林墨疑惑不解的样子落到了掌柜的眼里,掌柜不由得一拍额头。 都怪他,太着急了,一时没有说清楚前因后果。 于是,他将事情给掰开揉碎了,与林墨细细地说起了其中的缘故。 原来,问题竟然真的是出在了烤箱全部需要用铁制作的这个要求上。 本朝,铁匠铺是可以私营的。 只需要去官府进行备案,办理一张许可证,就能开张营业了。 不过,官府对私人铺子出产的铁器种类和质量也有详细的规定。 私人铺子只能锻造官府许可的铁器种类。 在官府需要的时候,还需要首先干完官府分派的活计,才能做自己的营生。 而且,打造好的铁器上面还需要刻上自己的名字,便于官府监管和追溯物品来源。 但是,铁矿在国家严格管控之中,官府负责铁矿的开采和熔炼。 官府根据辖区内每家铁匠铺的规模和经营种类,以及铁矿的产能,大致估算出一个分配份额,由官府在固定的日子里统一发放。 于是,铁匠铺会在每个月的月初,先去官府交钱,领取提货牌。 再凭借提货牌,到官府指定的地方领取规定数量的粗胚,用作铺子的经营。 当然,这个行业的圈子也就这么大。 一来二去的,大家都熟悉了,铺子之间偶尔的私下拆借也是不可避免的。 只是,这一个月以来,官府的管控更加严格,巡查也更加频繁。 而林墨要的这批货数量大,要求高,时间紧,又临近月底,铺子里的粗胚本就有些捉襟见肘。 于是,掌柜的便按照行业惯例,去找相熟的铺子拆借一番。 没想到,正好撞上了巡察官员。 只好临时找些理由遮掩一番,拆借也就不了了之。 由于原材料的缺口太大,只能暂时搁置铁箱子的制作。 铁匠铺掌柜也没有想到,这件货品在制作的过程中,一波三折,意外频发。 这一系列意外的发生,导致他并没有做到对客户的承诺。 这是一种非常影响商铺信誉的不良行为。 因此,铁匠铺掌柜才如此焦虑不安。 生怕林墨怪罪,大闹起来,那铺子以后的生意就更加不好做了。 这才有了刚刚林墨一过来,就又上茶,又端点心,又赔笑,又赔罪的场面。 林墨见铁匠铺掌柜一副打算破财免灾,息事宁人的模样,沉吟了一会儿。 她手指不自觉地敲着自己膝盖,默默地盘算着。 铁匠铺掌柜并不敢打扰。 只是,他的眼睛会时不时地往林墨这边瞟上一眼。 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他的额头上开始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其实,林墨并不执着于这个简易烤箱,而且,铁匠铺掌柜似乎比她更着急。 正好,她可以利用这一点,试试能不能从铁匠铺这里,拿到一些铁矿石原石,这也是水泥的一种重要原材料呢。 想到这里,林墨的神情一松。 铁匠铺掌柜正在一心一意地观察着林墨,看到她放松下来的神色,心里不由得一紧。 他正襟危坐,挺直了脊背,等待着林墨狮子大开口。 铁匠铺掌柜就怕客人不开口,只要客人肯开口提要求,他总能找到理由应付过去的。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自信的笑容。 林墨将铁匠铺掌柜的表情变化,默默地看在了眼里,她瞬间警惕值拉满。 夭寿啦!救命啊! 她是技术性人才,平时遇到最多的事情就是买个东西,讨价还价一番,她不擅长跟商界老狐狸进行商业谈判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林墨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摆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臭脸。 只是,她将手缩在衣袖内,不停地抠着袖口内侧的刺绣,开始头脑风暴。 突然,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她不自觉地捏了捏,指尖感受到一抹油润与清凉。 林墨突然想起,这是她与李平在平阳郡外分别时,李平为了答谢她,交给她的一方玉石小印,上面还有他们家族的徽章。 当时,她被守门兵士拦在了城门外,并没有机会进城并用到这方小印。 时间一长,她都忘记这方小印了。 林墨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这方小印,灵光一闪,计上心来。 于是,林墨清了清嗓子,皱着眉头,摆出了一副十分为难的表情,准备开始她的表演,划掉,谈判。 “掌柜的,你是个实在人,那我也不瞒你,这个铁箱子是我家公子的最新发明,他肯定是着急想要看到结果的。 可是,你们恰恰将这件公子最想要的东西给漏掉了,我实在无法给我家公子交代。 要不是我家公子恰巧游历到这里,家里的商号和工匠又办不成,我也是不会找到你这里的。” 林墨说到这里,眉头皱得更深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只是,没想到,你们作为这附近最大的铁匠铺子,竟然连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 唉!也是我眼拙,受了你们的诓骗。 等我回去上报给主家,不仅我要受罚,你们的铺子恐怕也别想再开下去喽。” 铁匠铺掌柜听到这里,心里不由得一咯噔。 “这小家伙的口气也太大了吧?难道,他真的是某个大家族的跑腿小厮?” 第78章 想买铁矿石,真的好难 铁匠铺掌柜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林墨,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在中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长得倒是清秀,可是,哪个世家公子的贴身小厮会穿粗布棉袍?身上也没个能证明身份的物件儿,莫不是在诓骗我? 哼!小子,你要是拿不出能够证明自己的身份的证据,敢欺骗于我,老子让你横着出去!” 想罢,铁匠铺掌柜的眼里闪过一丝寒光,脸上重新堆满了职业假笑,只是语气里透露出隐隐地威胁之意。 “客人,恕我眼拙,敢问,您是哪家的仆从,可有身份证明? 我们这虽然是小买卖,却也是官衙下属,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意糊弄欺凌的。” 林墨冷笑一声,“呵!公子良善,平时经常告诫我们,在外行走要低调行事,和气说话,不可仗着身份欺压别人。 却没想到,今天竟被一家小小的铺子给欺到了头上。哼!你可看仔细喽。” 说罢,林墨从袖袋里掏出那方小印,拎着上面的挂绳,递到了铁匠铺掌柜的眼前。 她控制着小印上的族徽在铁匠铺掌柜的眼前停留了三秒。 接着手腕一翻,将小印横放在手背上,将刻字怼在了掌柜的面前。 林墨成功看到铁匠铺掌柜变了脸色之后,才满意地收回了小印,仰头喝干了茶水,起身欲走。 铁匠铺掌柜正盯着林墨,就被突然怼到脸前的东西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头。 有细碎的华光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似乎是一个家族徽章。 他正要仔细去看之时,眼前的小印又换了个方向,赵郡李氏四个篆字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铁匠铺掌柜只觉得有些眼晕,呼吸也有些不顺畅。 他拼命地眨了眨眼,似乎是想确认刚刚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再次看过去,眼前还是那四个均匀齐整,圆润流畅,清晰无比的小字。 嘶! 赵郡李氏,那可是一等一的高门大族。 据传,李家每代都有人在朝中做大官,还曾经出过中书令呢! 家大势大,在附近的几个州郡还有不少产业呢! 铁匠铺掌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背也佝偻了起来,气势一下子就泄了。 眼前的这个小厮能手持家族印信,必然深受他口中的公子信任,是他招惹不起的存在。 啥都别说了,赶紧滑跪请罪吧。 赚钱嘛,不丢人。 铁匠铺掌柜见林墨转身要走,赶忙快步过去,拦住了她。 他笑得谄媚,“那个...小公子,我眼瞎心盲,说话直了些,得罪了贵人,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跟我计较。 我们认赔,认赔,您请坐,快坐,咱们万事好商量,好商量嘛。 您要的那个铁箱子,真的不是我们不给您做,谁不想赚钱呢,是吧? 只是,我们真的是弄不到数量足够的铁来打造,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多缓些日子?” 林墨:...... 这.....脸变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林墨暗自开心,“嗯,这方小印是真的好用,看来我此前的猜测和推断没有错,李平的身份很不一般。 这次借用了他的身份,狐假虎威一番,也算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等下次再见到李平的时候,给他送个空间里的人参感谢一下吧。” 林墨扫了身前的铁匠铺掌柜一眼,点了点头,又慢吞吞地坐了回去。 铁匠铺掌柜松了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能谈就行,能谈就行啊! 他为了这间铺子,可真是操碎了心,晚上回家得吃点好吃的,给自己补补气血。 这一天天的,他过得可真是太刺激了! “小公子,您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别客气。” 林墨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咚咚的声音,像是敲击在了铁匠铺掌柜的心上。 “掌柜的,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不难为你。 这样,你给我家公子弄些铁矿石原石,我们也不让你白忙活,矿石给你三倍的价格。” 铁匠铺掌柜面上一僵,内心一顿mmp输出。 “这还不叫难为?你咋那么大脸呢?我就是一个小小的铺子掌柜,哪儿有那么大的能耐。 呸,个狗仗人势的玩意儿,开口就想要矿石?你咋不直接要我这条老命呢?” 他斟酌着开口, “小公子啊,我们虽然是铁匠铺,但是我们只能从官衙那里购入加工好的粗胚,矿石原石,我们真的无能为力。 要不这样,那个铁箱子,我们再多给你打造一个,当是赔礼。毕竟,那个箱子可需要不少铁呢,您看这样可好?” 林墨还是一副嚣张的嘴脸,“啧,你这可是整个县城里最大的铁匠铺子,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掌柜的,你也别看我年纪小,就想糊弄我,这里面的道道儿我可是一清二楚。 我也不多要,你呢,就把私下里多余的那些,匀一半儿出来给我就行。” 铁匠铺掌柜心里一咯噔,这小子怎么会知道他们暗地里的这些买卖? 甚至连交易数量都摸了个清清楚楚? 他浑身发冷,如坠冰窖,一时竟惶恐地不知如何是好。 铁匠铺掌柜眼神闪烁,身体微微发抖,语气却异常镇定,“这位小公子,您说的这些,我听不懂。” 林墨也不戳破,“掌柜的,你放心,我只是想跟你做成这笔买卖,对你们私下里的事情不感兴趣。 你想,你只要这么来回地倒倒手,就是三倍的价格哦,多好赚的买卖。 我们公子家里呢,也不是没有这些产业,只是,这里实在是偏远,一来一回,多有不便。 要不然,我也不会找你,让你白白得了这些好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铁匠铺掌柜松了拳头,悄悄地吐出一口气,还好,这小子不是个多事的。 虽说这小子的手段不光彩,但是,他也只是想漂漂亮亮地办好主家吩咐下来的事情而已。 至于别的枝节,只要不耽误他的事情,对这小子来说,便是可有可无的。 看来,这生意可以做! 林墨看铁匠铺掌柜的表情有所松动,再接再励。 “行了,掌柜的,你直接给我说个实在话,多长时间,能把矿石给我家公子弄来? 我家公子啊,就喜欢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你放心,只要这件事办好了,赚钱的日子还在后头呢,说不定,掌柜的,你还能再进一步呢。” 林墨说完便紧紧地盯着铁匠铺掌柜,眼神里全是赚大钱的蛊惑。 第79章 制陶工坊 铁匠铺掌柜却避开了林墨那灼灼的眼神儿,兀自垂眸思索起来。 最终,两人达成一致,商定十日之后交货,铁矿石的数量也是越多越好。 林墨也毫不吝啬,给铁匠铺掌柜留了一百两银子的定金,让他用作疏通的费用。 临走前,林墨随口向铁匠铺掌柜打听起制陶工坊的位置所在。 铁匠铺掌柜眼神一亮,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语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差画个详细的指引地图了。 铁匠铺掌柜不光亲自送她出门,甚至还一路送到了主路上,一直目送着林墨出了城门才肯回转。 林墨有些莫名,这怎么有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欢送瘟神的既视感呢? 林墨摇摇头,将这个恐怖的想法给甩了出去。 错觉,一定是错觉! 她这么美丽善良,温柔可爱的小仙女,怎么能是瘟神呢? 不是,一定不是,肯定不是的! 此时,咸蛋黄般的太阳已经高高地悬挂在半空中。 温暖明亮的阳光,温柔地抚摸着大地,将土地中蕴含的最后一丝水分逼散到空气中。 在寒霜的作用下凝结而成的,地表上那层薄薄的硬壳,再次在来来往往的过路人的脚下,逐渐瓦解,变成细密的尘土,飞舞在灿烂的阳光下。 一阵微风拂过,林墨和丸子,一人一驴都变成了灰扑扑的。 入冬这么久了,仍然不见一丝一毫的雨雪。 林墨看着灰扑扑的道路,灰扑扑的山丘,灰扑扑的树干枝杈,灰扑扑的自己,一股淡淡的愁绪,渐渐地涌上心头。 很快,林墨的注意力便被山丘后面袅袅升起的大股黑烟吸引了过去。 这股淡淡的愁绪也跟随着这股黑烟逸散在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墨催促着身下的丸子紧走几步,转过山丘,一个村落般的巨大工坊便出现在了林墨的眼前。 工坊依山而建,沿着山坡的走势,往上是一溜儿馒头状的砖窑,上面耸立着高高的烟囱,黑烟就是从这些烟囱里面冒出来的。 砖窑的旁边是一大间四面通风的长廊形建筑,里面摆满了木架子,木架子上放置着大大小小的,各种造型的陶胚。 还有人用肩膀扛着长木板,上面摆放着晾晒好的陶胚,在附近的几个工坊之间来来回回。 另一边的山坡上,有的人在挖泥,有的人则将挖好泥从山坡上运下来。 装泥的篮子在他们的手里不停地向下传递,形成了一条长长的人流。 山脚下,一条小溪蜿蜒流过,上面还架着一个大大的水车。 水车的旁边有一个大大的亭子状建筑,里面是一排舂车。 一根长长的粗木横跨整个建筑,一头固定在水车的中轴上,另一头则放置在建筑另一头的木桩孔洞之中。 中间每隔一定距离,还有几段y形木桩支撑着。 在粗木的木身上,与舂车对应的位置上,楔着一圈木楔子。 这根粗木类似一根轴承,与舂车形成了一个简单的联动装置。 水车在水流的推动下,吱吱呀呀地转着,带动中轴的粗木旋转,粗木上的木楔随之转动,压在舂杆上又离开。 这个步骤不停地循环,带动着舂锤上上下下。 一条宽阔的人工水渠从小溪里分出,蜿蜒环绕在这个建筑的四周,串联起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泥池。 泥池里有人也有牛,正在不停地踩踏着脚下的泥巴。 从山坡上采下来的泥,最先被工人们肩挑手扛地运到这里,舂成粉状,再淘洗几遍,去除杂质。 林墨看着眼前这一派热火朝天的热闹景象,竟然有种不知道从哪里下手的无措感。 正在她纠结之际,突然听到一阵喧闹声,从右前方不远处的一条岔路深处响了起来。 林墨紧走两步,顺着岔路往里一拐,就看到了高高矮矮的几座气派的青砖大宅,一群人正围在其中最气派的一座大宅的门前。 朱红色的大门紧紧地关着,上面鎏金的铜钉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动着刺眼的光芒。 即使是林墨站在人群的最外面,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清,却也能够感受到这个大宅给围观的人群带来的压迫感。 喧闹声很快就变成了低低的窃窃私语声,大家的脸上都是掩盖不住的兴奋之色。 林墨混在人群里,想收集一些有用的信息。 只是,大家都是三五个熟人凑作一堆,看到有陌生人凑过来,都下意识地转过身去,闭口不言。 林墨在人群中屡屡碰壁,听了半天,只凑巧听到了几句没头没尾,语焉不详的话。 不但没有将事情给弄明白,反而是对现在的状况更加糊涂了。 林墨撇了撇嘴,退出了人群,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的角落,全面放开神识。 神识放开的一瞬间,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一窝蜂地涌入了她的脑海。 鸟叫声,虫鸣声,伐木声,吆喝声,号子声,柴火的噼啪声,踩泥巴的吧唧声,水车转动的吱嘎声,扁担上下起伏的吱呀声...... 所有的声音,都放大了百倍,争先恐后地往林墨的脑子里钻。 妈耶,这个世界真的好吵啊! 林墨皱着眉,揉着额头,用灵力缓缓梳理着被冲击的嗡嗡直响的脑子。 她迅速地将这些杂七杂八的声音给全部屏蔽掉,只保留身前人群的窃窃私语声。 刚刚是她大意了啊! 林墨暗暗地下定决心,最近不能再咸鱼了,神识还是得好好认真修炼啊! 再来这么一次,她的脑袋非炸了不可。 修炼,必须努力修炼! 在神识的加持下,她很快就弄明白了众人究竟在议论什么事情。 原来,制陶工坊最近研制出来一种新的白瓷酒具,线条圆润流畅,纹样简洁大气,光泽如玉,给人以质朴,庄重之感。 不出意外的,这套造型精美的瓷器被平阳郡的一位大人物一眼看中。 于是,那位大人物一口气预定了整整一艘货船,还提前付了不少定金。 这不,工坊为了按时交工,需要扩大生产规模,人手不足,正在招工呢。 招工?! 林墨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第80章 工坊招工啦 她趁着没有人注意,悄悄地退了出去,走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将丸子扔进空间。 接着,她匆匆忙忙地给自己换了身打满补丁的衣服,又画了个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的妆容,这才从角落里转了出来。 林墨跟随着人群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那扇朱红色大门在她的眼前缓缓地打开。 最先出来的是四个穿着公服的衙役,他们松松地站成一排,伸展着双臂,向围拢在门口的人群走来。 “各位乡眷,大家稍微往后站站,将地方给让出来,往后站,对,哎,来,往后站,往后站......” 人群在衙役的指挥下,挤挤攘攘地慢慢后退,时不时地还伴随着有人被不小心踩到脚的痛呼声。 很快,门口便空出了一大块空地。 两个衙役留在原地维持秩序,另外两个衙役则转回了门内。 过了一会儿,有四个衙役两两一组,费力地从门内抬出了两张厚重的长书案。 刚刚转回门内的两个衙役,则是一人搬着一张椅子,跟在几人的后面。 另外,还有两个书吏拿着笔墨和纸张,跟了出来。 很快,一个简易的招聘现场就布置好了。 围拢在周围的人群见状,很自觉地在桌案前排成了两列长长的队伍。 然后,长长的队伍开始向前慢慢地挪动。 只是,有的人开心,有的人失望,有的人伤心,有的人骂娘,人生百态,不过如此。 一个时辰就这样缓缓地走过,在林墨快要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终于轮到了她。 她绕过了前面还在跟衙役不停拉扯的大爷,大跨步站在了桌案前。 每个桌案旁边皆有两个衙役,一直站在两边维持秩序。 其中一个年轻的衙役,正在劝说一个因为年龄太大而被刷了下来,还不甘心地跟他拉扯的大爷离开,一转头就看到站在了桌案前的林墨。 他只觉得林墨的身形有些熟悉,还有些莫名的厌恶,却也没有多想,转回头去继续跟大爷掰扯。 另一位衙役看林墨细胳膊细腿,又瘦又小,年纪不大,还是个孩子,想也没想,直接摆摆手,没好气地回绝了她。 “小屁孩儿,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别在这里捣乱了,赶紧回家吧,啊。” 林墨一听,这怎么行! 她可是站在冷风里吹了整整两个小时,好不容易才轮到她。 这...她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呢,怎么就要赶她走呢? 林墨也明白,她现在这具小身板压根儿就没有什么说服力,她也不想浪费口舌,试图去说服别人。 她呲溜一下钻进桌底,双掌顶住桌板,轻轻松松地便将桌案给高高托举到了头顶上。 “我虽然年纪小,但是我力气大啊,我能干好多活的,我可以的。” 衙役和书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桌案在他们的面前漂浮了起来。 然后桌案的下面传出了一道清脆的童声,将他们唬了一跳。 他们只感觉到心脏在胸腔内不规则地跳动,砰砰作响,肋骨都有些隐隐作痛。 还没等他们缓过神儿来,桌案又平稳地落到了地面上。 砚台上的墨汁在桌案的移动过程中,竟是一滴未撒。 这时,他们的耳边又响起了那个清脆的童声,“怎么样?能录用我么?” 坐在桌案后的书吏首先反应了过来,“可以,可以,出示一下你的身份文牒,做个登记。” 林墨将身份文牒扔在了桌案上,发出了“啪”的一声。 一直在恍神的两个衙役,听到了这清脆的一声,终于回过神来。 他们对视一眼,又诧异地看向林墨,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年轻的衙役摸了摸胸口,那股既熟悉又厌恶的感觉又出现了。 这个声音,这个身影,他明明不应该认识,怎么就会下意识地觉得厌恶呢? 厌恶里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无能的愤怒和一点淡淡的无奈。 年轻的衙役摇摇头,将这股诡异的感觉又压了下去。 他才刚被队长从县衙大堂给发配到了这小小的工坊,还是夹着尾巴,小心做人为好。 另一位衙役则是热切地盯着林墨,就像看着一个宝贝。 作为一个曾经在码头扛过大包,镖局跑过镖的普通人,他一向慕强。 他曾经也是拜过师门的人,学过正经的拳脚功夫。 只是,他师门的功夫很是稀松,他的天赋也很一般,只学会了其中的五成。 好在他身体强壮,脑子灵活,才能在这小小的县城里寻到一个衙役的差事。 他曾听他的师父在醉酒时说过,师父年轻的时候在外面游历,路上遇到高手对决,摘花飞叶即可为剑。 手上虽然无剑,却可以用剑气杀人于无形。 他想到了师父的话,便认定林墨必定是来自一个有内功传承的隐世宗门。 那些个宗门平时隐世而居,不问世事,只隔一段时日便会放弟子下山,入世历练。 弟子要独自在尘世间摸爬滚打,磨炼心智,千锤百炼之后,再回归山门。 而林墨,一定就来自这种隐世宗门,她是下山历练,偶然才来到这里的。 他这样的小人物,能够在有生之年见到这种大人物,这辈子就值了,有了给子孙吹牛的素材。 其余的,他是一点都不敢多想,也不敢多做。 毕竟,不能因为自己的好奇心,丢了这条小命,那可是摘叶飞花就能杀人的存在呢。 如果林墨知道,只这一会儿的功夫,这个衙役就给她脑补了这么一段大戏,一定会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再送给这个衙役一句话,脑补是病,得治。 林墨可能还会摇着衙役大哥的肩膀,大声地质问他, “大哥,你清醒一点,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只是你师父喝醉了,吹牛编故事,糊弄你而已! 你这么敢想,你咋不去写话本小说呢?” 在衙役的天马行空中,书吏已经登记好了林墨的信息,从身旁的篓子里拿出了一个竹制腰牌,和身份文牒一起递给了林墨。 “小子,腰牌拿好,明日卯时,去作坊门口找工头领活。下一个!” 林墨看了一眼手上的腰牌,腰牌做工粗陋,上面只写了两个黑色的大字——杂役。 林墨将腰牌揣进怀里,迅速离开了这里。 此地,以工坊中心,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 她四处走着,看着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常。 明天,她也要成为其中的一员了,就要开始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次打工生涯了。 这么一想,她不仅有点期待,还有点小兴奋呢。 只是,林墨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第81章 悲催打工人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她没想到,她遇到的竟然是这样的打工生涯。 只能说,林墨虽然已经决定主动融入这个古代世界,但是,她的思维还不自觉地停留在原来的现代世界,对古代世界的生存规则知之甚少。 林墨对这个古代世界的所有印象,都还停留在作为旁观者观察世界的角度,而不是真正的参与者的角度。 毕竟,很多规则,不身处其中,是根本就体会不到的。 这不,林墨第一天上工,就被监工的工头给狠狠地教育了。 第二日,卯时 天色将明未明,林墨准时来到了工坊门口。 工坊门口两侧的上方挂着两盏风灯,照亮了门口附近的一小片空地。 暖黄的灯光在北风的吹拂下,摇曳出道道光影。 此时,工坊门口前面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这些人或站或蹲,每个人的衣服上都打满了补丁,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款式和颜色。 绝大部分人的面上虽然都带有菜色,但是身板都还算宽厚结实。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作一堆儿,互相之间泾渭分明,大家并不交谈,只是抄着手闭着眼睛休息。 林墨穿过人群,他们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又闭上了眼睛。 林墨也并没有凑堆儿的想法,她找了一个背风的角落,默默地打量着众人。 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了一道粗哑的声音,像是从被砂纸磨过了喉咙里挤出来似的。 “小兄弟,你也是来这里做工的?” 林墨转过身,就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黝黑少年站在她的身后,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哦嚯!原来是个变声期的小屁孩儿,怪不得是这个调调呢。 林墨往旁边挪了挪脚步,悄悄地离少年远了一些,并没有接话的打算。 她只是想混进工坊,摸清工坊内部的所有细节后,将自己需要的陶土块偷偷地拿走,并不想引起别人对她的不必要的关注。 于是,林墨神情淡淡的,对着他点了点头,便转过了身,用她的后背对着少年。 少年见状,摸了摸鼻子,挠了挠头,也不再言语了。 他有一瞬间的失落。 很快,少年又恢复成了元气满满的状态。 少年盯着林墨的后背,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墨那满是补丁的衣服,眼睛里闪动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 林墨自然也感受到了背后的那抹视线,目光灼灼,似乎要将她的背给洞穿。 不过,林墨却没有在其中感受到什么恶意。 那目光,似乎在看她,又似乎是在透过她看着别人。 不管这少年揣着什么心思,林墨一点儿也不在意。 她现在的武力值,对付这么一个半大小子,也就是一拳头的事情,根本就不费劲儿。 这时,工坊的大门发出了吱吱嘎嘎的一阵声响,这声响就像是清晨的叫醒闹铃,将围在门口的众人从睡梦中叫醒。 大家纷纷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冻得有些麻木的手脚,围拢了上去。 这时,一个穿着皮袍,带着皮帽的管事模样的人,提着灯笼走了出来。 管事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两个眼睛。 他看着门外还在不断推搡着,往前拥挤着的人群,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眼睛一瞪,没好气地大声吆喝。 “挤什么挤,再挤都给老子滚出去!想要干活的,都给老子让开门口,挂好腰牌,在前面的空地上站好,排成四队。” 人群像是在突然之间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在一瞬间静止了。 时间似乎只过了一息,又好像过了许久,人群才开始活了过来。 他们发出嗡嗡地低低议论声,杂乱地移动着脚步,就像是一群无头的苍蝇,互相撞来撞去。 管事看着眼前的一片混乱,更加的不耐烦。 他跺了跺穿着厚实皮靴的脚,缩了缩脖子,紧了紧身上的皮袍,将自己裹得更加暖和一些。 “都给老子赶紧的,一群土鳖,排个队伍都不利索,磨磨叽叽的,浪费老子的时间。 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再他娘的站不好,耽误了老子的事情,就都给老子滚回去,都他娘的别想干了。” 人群寂静了一瞬,然后更加慌乱了。 过了许久,才勉强排成了弯弯曲曲的四列队伍。 此时,管事已经输出了几百字的问候大家祖宗的优美话语。 林墨躲在队伍的阴影里,看着口沫横飞的管事,有些幸灾乐祸。 这管事别的不说,今天早上的西北风应该是喝得饱饱的了。 管事见到队伍已经基本成形,才慢悠悠地走了下来。 他绕着队伍转了一圈,便看到有七八个半大的孩子混在了队伍里,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半大的孩子,都站到最右边的队伍后面去,赶紧的。” 管事的话音一落,七八个半大的孩子立刻从各个队伍里走了出来,重新站到了最右边的队伍里。 林墨也在其中。 很快,队伍又恢复了规整。 管事见此,满意地呼出了一口白气,他吸了吸鼻子,又紧了紧皮袍的毛领,缩了缩脖子。 “我姓王,是你们的管事。从今儿起,你们都听我的指挥。每日卯时上工,酉时下工,中午有两刻钟的休息时间,工坊管大家的午饭。” 王管事清了清嗓子, “你们每日一早来我这里领当日的任务,下工之后,先找各自的工头领对牌,再拿着对牌来门口找我领当日的工钱。 没有对牌,不结工钱,都听明白了吗?” 底下的人群中响起了稀稀拉拉的,不甚整齐的应和声。 王管事也并不在意大家的回应,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 “现如今世道艰难,找个活儿不容易,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努力认真,干活不惜力气。 这里不养闲人,谁要是偷懒耍滑,被工头发现了,一顿鞭子是免不了的,打完了还要被赶出去。 好了,我就说这么多,跟着你们各自的工头走吧。” 王管事挥了挥手,他的身后立刻站出来了四个工头,每个带人领着一个队伍,向今日的工作地点出发。 林墨一边跟着队伍行走,一边在心底默默地计算了一下。 早上5点上班,下午5点下班,中间只有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 啧!这还是冬天,天亮的晚,黑的早,这是天天要摸黑上下班的节奏啊。 这作息时间,真的是接地府啊! 啧!黑心的资本家! 她今天就要代表广大的无产阶级,给这些黑心的资本家一个小小的教训。 第82章 踩泥巴的小女孩 一行人跟随着工头,很快来到了一堆泥坑面前。 站定之后,工头粗略地打量了一下他这队人的人数,开始沿着队伍从前往后行走。 “我姓何,你们叫我何头就行,每个人都给我老老实实地干活,不许耍滑头。要不然,别怪我手上的鞭子可不认人。” 何头一边说着,一边将挂在腰间的鞭子拿在手里挥舞着。 鞭子发出呜呜的破空声,队伍里的很多人听到声音,不由得身子一抖,低下头,更加瑟缩了起来。 林墨站在队尾,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何头。 何头并不高,身高不足1米7,也不壮,顶天了算是个中等身材,长得尖嘴猴腮,跟只大黑耗子似的。 林墨很好奇,是什么给了他斜眼看天,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底气。 难道就仅仅因为他是个小工头? 芝麻大点的权力,就能肆意地将他们踩在脚底下? 啧! 林墨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就作罢了,人际关系以及背后的网络太复杂了,想多了头疼! 没有什么是一拳头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有,那就两拳头。 管他是龙还是虫呢,只要不招惹到她的头上就行。 何头训完了话,耍足了威风,满意地看到大家被他给震慑住了之后,便开始安排起活儿来。 他站在队伍正前方,扫了一眼整个队伍,伸直手臂,开始指指点点。 “你,你们几个,负责打水和运泥。” “你们几个负责第一、二遍淘洗,而且要伺候好牲口,它们可比你们金贵。” “你们几个负责第三遍淘洗。” “你们几个负责把淘洗好的泥运到那边,做成泥砖。” “好,散了吧,各自干活儿去,今儿的活儿要是干不完,就别想领工钱了。” 人群哄的一声,各自散去。 林墨来到她负责的泥池,开心地笑了。 没想到啊,她都这把年纪了,还有机会在泥坑里面玩泥巴。 是的,林墨今天分配到的任务,就是在泥坑里面踩泥,将陶泥给踩细踩匀。 据说,这样能够去除陶土里面的杂质,使陶土中的水分软硬一致,消除气泡。 只是,她开心不过三秒,就笑不出来了。 她发现,所有人都是赤脚踩在了泥水里。 这可是北风呼啸的冬天啊! 卷着裤脚,露着小腿,赤脚踩在冰冷的泥水里整整一天! 这该是一种怎样酸爽的感受啊! 林墨见周围的人已经纷纷开始脱鞋,挽起裤脚,准备下水,她只觉得一阵牙酸,透心凉。 她是谁? 她在哪儿? 她为什么要来做工? 安安静静地做一个劫富的法外狂徒不好么? 何头看到大家纷纷走上各自的工作岗位,开始干活,心下十分满意。 转眼间,便只剩了林墨一个人站在泥坑边上,傻呆呆地杵着,一动不动。 何头见状,心头不由得升起一股怒火,盯着林墨的目光开始变得不善。 这时,在大门口跟林墨搭话的少年,已经手脚麻利地整理好了自己,站到了泥坑里,面对着何头的方向。 他正好看到了何头那恶狠狠的眼神儿,轻轻地拉了拉林墨的衣摆。 “小兄弟,别发呆了,赶紧干活吧,何头盯着你呢。” 林墨并没有动。 少年见状,加大了力气,再次拉了拉林墨的衣摆,语气也带上了一丝急迫。 “小兄弟,嘿,小兄弟,快别发呆了,赶紧动起来啊。” 林墨还是没有动。 少年见林墨还是一动不动,而那边何头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有些着急。 他想接着拽林墨,让她回神,又不敢对林墨用大力气。 少年怕万一一不小心把林墨拽进了泥坑里,不但会废了林墨身上的棉衣,还会让她白白浪费了这一天的工。 世道艰难,大家活着都不容易,能找到个赚钱糊口的工作更加不容易。 少年看林墨的年纪这么小,就一个人出来讨生活,便猜测林墨肯定是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难处。 他想,能搭把手还是搭一把手吧。 于是,少年便打算先从泥坑中爬上来,照看一下这个小兄弟。 只是,他的脚已经深深地陷在了泥坑里,湿泥巴又特别粘脚,将他的脚整个儿紧紧地裹住。 少年艰难地拔着脚,一步一顿,终于走到了泥坑边缘,抬头便看见何头怒气冲冲地向林墨走了过来。 少年看着何头离林墨越来越近,一时着急,乱了方寸。 他现在只有一只脚迈出了泥坑,另一只脚被湿泥巴牢牢地固定在了原地,怎么也拔不出来。 少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何头走到了林墨的身后,伸出了腿。 这时,少年想也没想地往前一扑,打算挡在林墨的背后,只是,他忘记了,他还有一只脚陷在泥坑里,动弹不得。 这边,何头的怒气值已经爆表。 嘿,小兔崽子! 老子刚刚训了话,你就把老子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刚开始上工就准备偷懒了。 嘿,你哥还劝不动你是吧? 不把老子放在眼里是吧,正好,老子今儿就拿你来立威! 他气冲冲地走向林墨,高高抬起了腿,对着林墨的屁股就狠狠地踹了过去。 虽然林墨的脑子还在走神,身体却仍旧下意识地躲避着危险。 她先是一把拎起要歪倒在泥坑里的少年,顺势将他往后一推。 接着身形一转,往旁边挪了一大步,林墨便轻松地躲过了何头即将要踹到她屁股的大脚。 变化只发生在一瞬间,何头根本就来不及收脚,硬生生地来了个原地一字马。 不仅扯到了蛋,而且试图踹林墨屁股的那只脚还深深地陷进了泥坑里。 “嗷!” 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冲上了云霄。 在泥坑中劳作的人们都惊得抬起了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目瞪口呆地看着姿势诡异的何头。 此时,何头的脸已经涨得通红,眼角还泛着泪花。 他现在不敢动,一点也不敢动。 不仅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疼,两腿之间的某个零件更是疼痛难忍。 疼痛让何头下意识地想蜷缩起来。 可是,他只要轻轻地一动,就会牵拉到正在疼痛的零件,使疼痛加剧。 于是,他只能继续保持着这个高难度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什么林墨,什么立威,全部被他抛到了脑后。 难以言喻的疼痛,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第83章 操碎了心的杨树 何头紧紧地咬着后槽牙,抵抗着一波又一波的疼痛来袭,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的从他的额头上滚落。 泥坑里干活的人们,直到这时,才纷纷地反应了过来。 三、四个年纪比较大的踩泥工,熟练地将脚拔了出来,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何头的身边。 他们围着何头团团转,看着已经疼得面目狰狞的何头,想扶又不敢扶,一时竟然僵在了那里。 好一会儿,才有一个人弯下腰,从何头的身后,将胳膊插到他的腋下,试图将何头给架起来。 只是,他刚一试着往上用力,何头就“嗷呜”一声,吓得他立时就不敢动了。 何头紧闭着眼睛,紧紧地咬着后槽牙,忍过这一波疼痛。 何头微微地睁开眼,看着眼前围着他的几个人,嘴唇苍白,哆哆嗦嗦地说道, “轻...轻点,嘶...先帮我把...把后面...嘶...后面这条腿...给转...转过来...嘶...” 这几个人连忙按照何头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腿给转了过来。 接着,他们又慢慢地将何头的另一只脚从泥水里给拔了出来。 何头龇牙咧嘴地轻轻挪动着自己的腿,慢慢地将自己摆成了一副自然弯曲的姿势。 他不禁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将自己给蜷缩起来,仿佛一只被抽走了虾线的大虾。 过了好一阵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疼得麻木了,何头才渐渐地察觉不到两腿之间的疼痛。 他这才舒展身体,抬起头,示意那几个人,将他给慢慢地架起来。 何头没想到的是,只要他的屁股一抬离地面,腿部肌肉开始受力,刚刚伤到的一大片地方就开始疼痛,一抽一抽的,完全使不上力气。 那疼痛,懂得都懂,莫名酸爽。 他咬着牙尝试了好几次,终于还是忍受不住,满头大汗地放弃了。 何头气喘吁吁地摆了摆手,让背后叉着他的人开始卸力,慢慢地将他放回原处。 “你们两个拿块门板过来,将我抬回去,快!” 很快,门板被抬了过来。 几个人围着何头,又兵荒马乱了一阵儿,终于将何头给成功抬上了门板,快速走远了。 直到何头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仍旧留在泥池里,目瞪口呆的众人才活了过来。 少年站在一群人的最前面,张着嘴巴,眼睛似乎要从眼眶中瞪出来。 他全程恍恍惚惚,只觉得事情的走向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有,小兄弟刚刚是怎么弄的来着? 他也没看到林墨有什么动作,只感觉到一股大力扯了他一把。 他顺着那股力道晃了两下,身子就调正了。 神奇,真是太神奇了! 就在少年还沉浸在刚刚那一幕的时候,一阵低低地议论声,从身后不远处,飘进了他和林墨的耳朵。 “刚刚是怎么回事?何头怎么突然成那样了?” “不知道啊,我正低头踩泥呢,没看见啊!” “唉,我也没看见,何头那一声,吓了我一哆嗦,差点没站稳,摔到泥坑里。” “嘁,三娃子,你胆子怎么这么小,这都能吓着。” “屁,你懂个屁,这就不是胆大胆小的事儿......”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我从头到尾都看到了,我来跟你们说啊,刚刚......” “好,好,好,真他娘的活该!呸,天杀的!” “就是,可真解气啊!他天天的对咱们非打即骂,这次终于报应在他自己身上了,呸!真tm活该! ” “死小子,你给我闭嘴!咋啥话都往外秃噜,被何头知道了,倒霉的还是你。” 几个人中年龄最大的那个老头,瞪了两个骂人的年轻人一眼,又伸手在他旁边的那个年轻人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拍西瓜一般的脆响。 林墨在内心默默地点头,嗯,是个好头,这声音,可真脆! 老头偷偷地斜眼看了林墨和少年一眼,对着众人使了个眼色,冲着两人的方向努了努嘴,接着摇了摇头。 几个人立马停止了议论,陆陆续续地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继续干着脚下的活儿。 只有刚刚被拍后脑勺的年轻人,还在老头的身边嘀嘀咕咕,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老头瞪了他一眼,又给了他后脑勺一下,他才安静了下来,摸了摸后脑勺,嘿嘿地笑了两声,老老实实地干活去了。 这时,少年终于将脚从泥水里拔了出来,走到了林墨的身前。 “小兄弟啊,你这上工第一天就得罪了工头,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何头肯定会找你茬的。” 林墨看着他带着忧色的眼睛,对着他微微一笑,嘎嘣脆的开口。 “没关系,我不怕他的。” 少年看着棱角分明的林墨,面上不自觉地也带出了一些忧愁。 “我叫杨树,小兄弟啊,你怎么称呼?” “小兄弟啊,咱俩能遇到也是缘分,你听哥一句劝,咱也别在这种时候硬犟,犟来犟去,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何必呢,是吧?” “咱就是来赚钱的,钱到手里才是真的,其他的都是虚的,对吧?” “我知道你手上有功夫,只是,这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啊,手上功夫再厉害,咱也是个升斗小民,比不了官家的一根小手指头。” “何头虽然也不是啥大官,但是他管着给咱发工钱。就这一点,咱就惹不起人家,对吧?所以啊,该忍咱就忍忍,该奉承咱就奉承奉承,何必脾气这么硬呢?” “看你年纪这么小,是第一次离家干活吧?外面可不像是在家里,你这样以后会吃大亏的。人家动动嘴皮子,随意在背后给咱使点坏,咱就招架不住,唉......” “哥跟你说啊,我刚出来找活儿的时候,也跟你似的,天天在心里憋着一口气,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不痛快,结果到处碰壁,然后......” 林墨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杨树的少年,明明自己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却将他总结出来的处事经验,一股脑儿地,毫无保留地都告诉了她。 而且,杨树说的也确实都是实在话,是站在她的立场上,真心为她着想。 林墨看着杨树在她的面前不停地絮叨,湿漉漉的狗眼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着急得就要转圈圈了,不由得心头一暖。 似乎,很久,很久,没有人像眼前这位少年这样,发自内心地,真正的关心她了。 第84章 社畜的一天 林墨在末世十年,遇到最多的就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打着为她好的旗号,一直说教,试图用亲情和友情绑架她,妄图掌控她的人生的人。 末世里的一些片段,就像是电影一样,在她的脑海里快速地过了一遍。 啧! 她怎么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伤痛呢? 她现在已经不在那个末世了,她的人生已经在这个世界重新开始了。 林墨的目光闪了闪,压下自己起伏的心绪,将脑海里纷杂的片段重新封存在了自己的记忆深处。 她的心又重新变得冷硬,刚刚心尖上产生的那一丝温暖,也很快就消失不见,就像是一场短暂的幻觉。 她摆出职业微笑脸,谢过了杨树,然后在泥池周围转悠了起来。 来都来了,她也要试试踩泥巴的感觉。 林墨很快在泥池附近找到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她将棉鞋脱下放在那里,又挽起裤腿,这才慢悠悠地往泥池走来。 杨树看着林墨的背影,挠了挠头,有些不明所以。 他刚刚明明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已经开始变得松弛,只是,很快便又冷凝了起来。 杨树想不明白,便也不再去想,继续去泥池里踩泥巴去了。 林墨走到泥池边,看着在泥池一边,低着头努力踩泥巴的杨树。 又看了看聚在另一边,边踩泥巴边偷偷观察着他们的几个人。 她想了想,还是向杨树那边走去。 林墨光着脚在冰冷干硬的土地上行走,就这几步,她就已经冻得感觉不到自己的脚了。 她想,还好,现在没感觉了,一会儿就不会觉得冻脚了。 可是,当她把脚伸到泥池中去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刚刚的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她的脚刚刚接触到泥水,一股冰冷透骨的寒气便从她的脚后跟直冲天灵盖,瞬间激得她一个哆嗦。 林墨一时僵在了那里,不知所措。 这和她之前的想象完全不一样啊! 啊啊啊!!! 林墨盯着泥池,这才发现水面上还带着一丝冰碴子。 她想了想,决定向现实低头。 林墨默默地将脚从泥池中拿了出来,甩了甩水,穿上了棉鞋,四处打量着,打算寻找一个不用下水的活儿。 看来看去,她决定混进运泥巴的队伍里。 这个不错,只需要下力气就行,反正她有的是力气。 林墨凑了上去,很快就完美地混入其中。 这时,四个抬着何头去治伤的人回来了。 只是,何头并不在其中。 正在干活的人对何头到底伤成了什么样很是好奇,手脚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紧紧地盯着那几个人,心里像是有猫爪在挠,蠢蠢欲动,又不敢上前问询。 最后,还是那个比较莽的年轻人忍耐不住,率先走了过去。 周围人见状,也都纷纷扔下了手里的活儿,围住了那几个人,七嘴八舌地打听起来。 “何头到底咋样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叫得那么惨,是不是伤得很重,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 “他伤到了那...那处,还那么严重,嘶...是不是做不成男人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被围住的几个人显得很无措,很局促,手脚不知道怎么放才对。 他们只能紧紧地靠在一起,不住地小范围挪动着双脚,手指紧紧地捏着衣摆,嘴唇嗫喏着,可怜兮兮的,像是被审问的犯人。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到了值房,刚把何头放下,就被轰出来了。真的!” “真的,大勇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刚进去就被轰了出来,然后,房门紧接着就被关上了。” “对对对,我还差点被房门给拍到鼻子。” “是,是这样的,赶我们的人可凶了,我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呢。” 众人见问不出什么,有些失望。 林墨见四处只有工人,没有工头,便想找个地方猫着,摸一会儿鱼。 她想要的粘土块就在前方不远处,数量还在不断地增加,还不用她再费心思去找,这是多么完美的日子啊。 要不是环境不允许,她都想大声歌唱一首《好运来》了。 林墨哼着歌,很快便在泥池附近寻找到一个既干净又能遮挡视线的地方。 这个角落背风也偏僻,几乎没有什么人会从这里经过,很适合偷懒摸鱼。 林墨往这个角落里一窝,手往袖筒里一抄,翘起二郎腿,抖着小脚,美滋滋地闭上了眼。 暖烘烘的阳光撒在身上,衣服纤维在阳光的烘烤下慢慢膨胀,发出微小的噼啪声,还有一种淡淡的焦香味儿,令人愉悦。 这,就是太阳的味道吧!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好好享受这难得的宁静,就听到不远处的泥坑那里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呼喝声。 “一群贱皮子,就他娘的知道偷懒,太阳都这么高了,你们才干了这么点活儿? 都给我手脚麻利着点,上午要是干不完这些活儿,中午就他娘的都别想吃饭了。 何头的身体不舒服,需要休养,这几天就由我来接替他,你们称呼我赵头就行。 我这个人脾气急,不像何头那么好说话,你们都给我紧好自己的皮子,勤快着点。” 林墨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得,刚送走了个旧的,立马就来了个新的,无缝衔接。 啧,这语气,一个比一个横。 看来,悠闲的摸鱼时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结束了。 得,还是得老老实实地接着干活去。 林墨假装刚刚从厕所里出来,避着新来的赵头的视线,轻手轻脚地溜到了运泥的队伍里。 她开始学着其他人的做法,挖泥巴,运泥巴,做泥砖。 不一会儿,林墨就变成了一个小泥人。 林墨和小伙伴们手脚麻利,很快就做出了一排排的泥砖。 只是,如果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做好的泥砖总会在不知不觉中,无声无息地消失一部分。 林墨很谨慎,她在每个地方都只是收取一两块泥砖。 而且,她专门挑不起眼的地方下手。 所以,干活的人完全没有发现,他们前脚仔细地将泥砖码放好,后脚泥砖就消失在原地。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在这么多双眼睛下面,林墨也不好做得太过分。 因此,泥砖总体的数量还是在慢慢上涨的。 不过不要紧,这里的所有泥砖,早晚有一天都是属于她的。 第85章 缩水的工钱 林墨在做泥砖,运泥砖,收泥砖的快乐循环中,忙得不亦乐乎,就像一只掉进板栗堆里的小松鼠。 不知不觉间,中午下工的锣声响了起来。 一行人,挑着箩筐,从远处快步走来。 打头的是一个干瘦的小伙子,拎着铜锣,半眯着眼睛,目不斜视。 他的身后跟着好几个黑壮的年轻男子,他们有人担着盖着蓝布的竹筐,有人担着盖着木盖的木桶。 他一路走,一路大声吆喝着,“来来来,吃饭了啊,今天每人三个菜团子,一碗汤,都过来排队,领饭了啊!” 干活的人听到锣声和吆喝声,纷纷地放下手里的活儿,起身在附近的小水渠里涮涮脚,洗洗手。 待他们穿好鞋,整理好衣服之后,才从怀里掏出有缺口的陶碗,呼啦一下子围了过去,挤挤攘攘地排起了队。 嚯! 这可比大学生下课吃饭还积极,还热闹啊! 林墨也装模作样地在怀里摸索了一阵,实际上是空间里找了个破碗,掏了出来,做做样子。 很快,她就领到了三个成年人拳头那么大的,不知道用什么野菜做的菜团子和一碗清可见底,还带着点绿色的汤。 林墨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热汤。 嗯,没错,是刷锅水的味道。 接着,她又小小地咬了一口菜团子,又苦又涩,还有点拉嗓子。 林墨在末世待了十年,早就已经锻炼出了一个钢铁肠胃,什么都能够吃得下去。 无论是过期的面包饼干,鲜嫩多汁的生蘑菇,一咬就爆汁的蚂蚱虫子,还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变异植物,变异动物等,她都尝试着吃过。 可以说,只要是能够入口的,可以补充身体的能量,能够让她活下去的食物,她都敢吃,而且吃得毫不犹豫。 更何况,这菜团子可是正儿八经的粮食。 即使是再难吃,但只要是能吃的粮食,就不能浪费一丝一毫。 这可是在末世十年,被林墨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林墨小口小口的咬着菜团子,用唾液慢慢地润湿,充分地咀嚼,嚼得碎碎的,就着刷锅水一样的热汤慢慢地咽下去。 很快,三个菜团子就进了林墨的肚子。 林墨摸了摸只有六分饱的肚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唉!真的是只管饭,不管饱啊!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一口气直接干掉三个菜团子的饭量,早已吓到了周围的一众工友。 很快,一天的工作就这样结束了,傍晚下工的锣声响了起来。 这比下课铃声还要让林墨开心。 赵头转了一圈,给每个人的工作都挑了一堆毛病,将所有人都骂了个狗血淋头,觉得痛快了,才将结算工钱的对牌给发了下去。 林墨看着手里的对牌,上面写着二十文,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隐约记得听谁说起过,像她这样的杂役,每天的工钱是二十五文来着。 难道是她听错了? 算了,反正她是来卧底的,不是来正儿八经工作的。 很快,她拿着对牌来到了工坊门口,排队准备领工钱。 排队的人群很安静,没有人说话,只是默默地向前移动着。 领到工钱的人,从他们的队伍旁边匆匆走过,脸上也没有什么喜悦的表情,只有憔悴和麻木。 林墨正在疑惑,就轮到了她。 她赶紧将对牌放在桌子上,瞪大了眼睛,期待着。 王管事看了看对牌,将对牌扔到了脚下的竹筐里。 接着,他从桌子上的一大串钱里数出了二十枚铜钱,摆成了小小的两摞,一摞十五枚,一摞五枚。 十五枚的那一摞摆在了林墨面前,五枚的那一摞却摆在了王管事的面前。 两摞铜钱之间的距离,就像是隔了一个银河系。 林墨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她直接伸出双手分别去拿这两摞铜钱。 她还在心里暗暗地吐槽着,“啧,王管事这什么毛病,看来是数学没学好啊,这么一点钱都数不明白。” 王管事看林墨的手直冲着两摞铜钱而来,不由得目光一闪。 他拍掉林墨的手,眉毛一挑,“你小子,真不懂事,第一天来的?” 王管事给了林墨一个白眼,将那一摞五枚铜钱往自己面前又挪了挪。 他指了指铜钱,又指了指自己,斜着眼睛,抬着下巴,倨傲地看着林墨。 “看到了吗,这就是这里的规矩!” 见状,林墨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王管事一眼,将剩余的那一摞十五枚铜钱,划拉到自己手里。 “嘁!下一个!” 王管事自然也看到了林墨黑着脸,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他会在乎吗? 不,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泥腿子的想法。 只要这些人在他手底下讨一天生活,他就能死死地拿捏住他们。 这种臭脾气的泥腿子,他在这里见得多了。 哪个刚来这里做工的人,第一天领工钱的时候,不是这样的表情? 哼! 一群懒货,土包子,泥腿子,就是欠调教。 还敢给他摆脸子! 哼,从明天开始,他就会让这小子知道,得罪了他会有什么下场。 林墨并不知道王管事内心的小九九,此时的她,正哼着歌,前往吃羊杂汤的路上。 她刚一走出工坊大门,就闻到这股霸道的香味了,在她的鼻尖若隐若现,勾得她肚子不停地鸣叫。 林墨中午就没有吃饱,吃好更谈不上了。 她又实打实地干了一下午的体力活儿。 虽然中间背着人偷偷地吃了点零食,但是也架不住体力消耗大,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林墨一边安抚着咕噜噜直叫唤的肚子,一边循着香味找了过去。 她刚刚转过一个街口,便看见了不远处暖黄灯光下随风招展的幌子。 林墨正要向羊杂汤馆奔过去,就听到了在前方一条巷子深处的黑暗里,传来几声低低地闷哼声,时不时地还伴随着几声咚咚地闷响。 林墨站住了脚步,放出了神识。 待看清楚了巷子深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时,她不由得挑了挑眉。 没想到,竟然还是个熟人。 第86章 杨树被围殴 这条巷子是个死胡同,一个少年被七八个跟他同龄的半大男孩给围在了巷子深处的角落里,正在挨揍。 少年双手护着头,蜷缩在角落里,忍受着如雨点般落在身上的拳脚,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而这个正在挨揍的少年,正是今天对林墨释放善意的杨树。 林墨想了想,自从两人见面以来,杨树一直对她很友善,何头踹她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扑向她,试图护着她。 而且,直到目前为止,杨树对她也并无恶意。 林墨是个特别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的人。 于是,她决定过去帮杨树一把。 想定之后,林墨抬脚就向巷子深处走了过去。 她故意放重脚步,弄出声响,提醒着那几个正在打人的半大男孩,有人来了。 不出所料,几个正在打人的少年,听到了从巷子口传来的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打人的动作,转过身,攥着拳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是,当林墨的身形彻底显露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脸上的心虚瞬间换成了不屑,攥着的拳头也松开了,身形也懒散了起来。 这时,被这一伙儿人簇拥在中间,最高最壮的那个人站了出来,一手叉着腰,一手对着林墨指指点点,满脸的嚣张。 “小子,我们哥几个正在这里办事,劝你识相点,闭紧嘴巴,赶紧地离开。要不然,你一会儿再想走,可就不一定能走得了了。” 林墨没有作声,只是默默地往前走了一步,站定。 高壮少年似乎并没有料到林墨不但没有灰溜溜地逃走,而是往前更进了一步。 他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一时有些气愤。 只是,他在这个小镇上混迹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眼前的这个小子,一时竟有些摸不准林墨的底细。 这小子对他的警告丝毫没有畏惧,应该是背后有所依仗。 如果他想要一直在这片街面上混下去,那做人做事就要有所转圜,给自己留好退路。 可不能一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随意得罪他一点都不了解的人。 想到这里,他按下了自己心里的那抹不舒服,再次对着林墨警告道,“小子,再警告你一次,赶紧离开,我们就当从来没见过你。” 林墨仍然没有作声,只是又往前踏了一步。 她默默地想,不能再往前了,再往前就会被喷一脸的唾沫星子。 咦~~~ 不能想,不能想,省得一会儿喝不下羊杂汤了。 这时,站在高壮少年旁边的一个小眼睛胖子忍不住跳了出来,一边撸起袖子,一边冲着林墨叫嚣。 “个不长眼的玩意儿,老大都说放你一马了,你还往前蹭,他娘的,不把我们老大的话放眼里是不是,再往前老子连你一起揍。 呸!什么玩意!” 说完,还冲着林墨晃了晃拳头,以示威胁。 高壮少年也并没有制止他的行为。 这时,缩在墙角的杨树从迷糊中清醒了过来。 他听着耳边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费力地睁开肿胀的眼皮。 杨树的视线从好几条腿之间穿过,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那伙人的对面,正在对峙。 “快,快跑!跑!咳咳...嘶......” 他用尽力气,嘶哑着喊出这句话,却一不小心牵动了脸上的伤。 只是,他的话音还未落地,林墨就动了。 “啊!嗷!砰!哗啦!哎哟!” 伴随着一阵惨叫声,刚刚还一脸嚣张的一伙人,横七竖八地躺在了地上,捂着各自的伤处,不住地哼哼。 高壮少年仰面躺倒在地上,揉着被踹得生疼的胸口,像一条刚刚离开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呼吸,浑身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他有点懵,明明上一秒他还站得好好的,下一秒怎么就这样了呢? 唉,这次果然是踢到铁板了。 他用上了剩余的全部力气,转头面向林墨的方向,不住地拱手讨饶。 只一会儿,他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像一坨软肉瘫平在地上,认命地闭上眼睛,开始装死。 高壮少年在心里不停地默念,希望林墨看在他识时务的份儿上,能够放他一马。 同时,他还暗暗地庆幸,还好那些嘴欠的手下被打得没有力气继续叫嚣,只能哼哼。 要不然,这事儿,一时半会儿的怕是不算完,他们都得彻底地栽在这里。 现在,最起码还有一线生机。 林墨绕过还躺在地上,不停哼唧的几个人行障碍物,来到了杨树的身前。 “嘿,杨树,你感觉怎么样?可以站起来么?” 杨树仍旧保持着防御的姿势,蜷缩在角落里。 他听到林墨的声音后,先是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抱紧了头。 反应过来之后,才觉得不对。 他放下手臂,抬起头,撑起青紫肿胀的眼皮,才看清了站在他面前的人,就是今天早上刚刚认识的小兄弟。 杨树打量了一眼在他身前躺了一地的人,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口水,尝到了一丝铁锈味。 原来,小兄弟手上的功夫竟这么厉害! “咳...没事儿,都是皮外伤,不打紧,不打紧,嘶......” 杨树清了清嗓子,活动了一下手脚,也不知道是拉扯到了什么地方,疼得他龇牙咧嘴,这一做表情,又牵连到了他脸上的其他伤口。 原本杨树的脸上就青一块红一块的,眼睛肿了一只,嘴角也破了一块皮,这一番动作下来,这张脸更加显得扭曲狰狞。 “噗嗤!” 林墨看着这张像调色盘一般精彩的脸,实在是憋不住笑。 杨树本来还有些懊恼,被刚认识的小兄弟发现他被人堵在小巷子里,打得鼻青脸肿,形容狼狈,着实是有些丢份儿。 但是这些许的懊恼和尴尬,很快就消融在了林墨爽朗的笑声里。 杨树揉了揉脸颊,舌头顶了顶腮肉,吐出了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 他缓缓地活动了一下身体,一手扶着墙,一手撑着地,慢慢地站了起来。 稳住身体之后,杨树又将打架的时候,被撕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给整理好,最后还理了理头发。 他拍了拍林墨的肩膀,嘿嘿地笑了。 “谢了,小兄弟,今儿要是没有你,我可能就走不出这条巷子了,大恩不言谢,我请你吃饭吧。” 林墨想了想,欣然同意。 她可还惦记着那喷香的羊杂汤呢,吸溜~~~ 第87章 杨树一家 林墨带着一瘸一拐的杨树走出了巷子,便又看见了从羊杂汤馆里露出的那抹暖黄的灯火。 很快,两人面对面地坐在了饭馆里。 每个人的面前放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羊杂汤,桌子的中间还摆着厚厚的一摞素胡饼。 “小兄弟,使劲儿吃,别跟我客气,今儿你可是救了我的命呢。” 林墨摆了摆手,一脸的八卦。 “杨树哥,恰巧遇上了而已,当不得你这么说。不过,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杨树看着满脸兴奋的林墨,有些无奈,不过,这事儿倒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于是,杨树挑挑拣拣,拣着关键地方给林墨说了说。 原来,这一伙儿青少年都是工坊里大小管事的子侄们。 他们的老子在工坊里拉帮结派,这些小的就在这村镇上里拉帮结派。 这些人,都是家里的庶子,幼子,一天天的正事不做,满镇子瞎溜达。 最近,不知道是谁,又从哪里学到了些什么。 这伙人开始对着工坊附近这些做小买卖的地摊儿收管理费。 只要不给钱,他们就赖在人家摊子前面,撒泼打滚,让人家做不成生意。 摆地摊儿本来就是小本买卖,辛苦一日,也就赚个仨瓜俩枣,勉强让一家人糊口而已。 被他们这伙人这么一顿折腾,生意根本就做不下去。 没办法,他们也只能将摊子给收了,改做其他的营生。 本来,他的奶奶也在工坊附近摆了一个茶水摊子,烧点开水,卖点饭食,能够勉强养活他们两兄妹。 平日里,他一边帮着奶奶看着茶水摊子,一边在工坊打着零工,也能多赚几个铜板。 因此,这日子还算能过得下去。 只是,一年前,奶奶也被这群人给折腾得实在是干不下去,被迫收了摊子。 那一次,他们动手掀了摊子,在争执中,将他的奶奶推搡在地。 奶奶年纪大了,腿脚本就不灵便,一时躲闪不及,扭到了腰,当时就动不了了。 奶奶没了营生,又受了伤,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一时着急,竟然大病了一场。 将养了几个月,身体这好了一些。 只是,奶奶毕竟年纪大了,又操劳了几十年,身体底子本就不好。 这一病,整个人一下子变得虚弱了起来。 他这里的活儿也是有一天没一天,赚的钱根本就填不饱家里人的肚子。 于是,奶奶不顾他的反对,硬撑着身体,接一些浆洗衣服的活儿,赚几个铜板,贴补家用。 家里无端遭了难,他就跟这伙儿人结了仇。 这半年来,两方打得有来有回。 当然,还是他吃亏居多,不过,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不,今天一个不小心,就被他们堵到了角落里,狠狠地揍了一顿。 不过,改天,他一定会再找回来的。 杨树说到这里,咧着嘴,一边嘶哈嘶哈,一边笑得一脸桀骜。 林墨看着眼前这个桀骜的少年,又想起他今儿早上劝她的话,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杨树将这些糟心事儿一吐为快,顿时觉得心里松快了很多,密密实实压在心底的那块石头似乎也被挪开了一道缝隙。 而林墨不仅喝到了好喝的羊汤,还听了一肚子的八卦,特别开心和满足。 两人很快在羊杂汤馆分开,各自回家去了。 杨树紧紧地抱着一大竹筒的羊汤,怀里还揣着用油纸包好的胡饼,鬼鬼祟祟地走在大街上。 一路有惊无险。 杨树推开堂屋的门,将竹筒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奶奶,桃儿,我给你们带好吃的啦!” 这时,一个扎着两根羊角辫,五岁的圆脸小姑娘,从内室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 “哥,什么好吃的?” 杨树又从怀里掏出油纸包,小心地打开,拿出一张胡饼,递给了小姑娘。 小姑娘接过来,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杨树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语气温柔。 “桃儿,慢点吃,不要急,小心噎着,哥还带了羊汤呢。” 小姑娘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红了起来。 她踮着脚,努力地将胡饼往哥哥的口中送,“哥,我刚刚没忍住,你也吃!” 杨树又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将她的头发彻底揉乱。 “桃儿,哥已经吃过了,这就是给你的,快吃吧啊。” 这时,杨奶奶也走到了门口,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托着腰。 “树儿啊,你又买啥了?挣点钱不容易,今年这年景也不好,粮食也比往年贵不少,咱得省着点啊!” 杨桃见哥哥确实不吃,她脚尖一转,举着胡饼,哒哒地跑到了奶奶跟前。 “奶,你吃,可好吃了呢。” 杨奶奶给杨桃顺了顺被揉乱的头发,笑眯了眼。 “我家桃儿可真懂事,你吃吧,奶奶不饿。” 杨树走了过来,扶住了杨奶奶的胳膊。 “奶,你俩都有,还有羊汤呢,来,我扶你过去吃。桃儿,你去拿个大碗过来。” 杨奶奶欣慰地拍了拍孙子扶着自己胳膊的手,侧过头来看向孙子的脸,待看清楚之后,不由得眼睛一眯,嘴角也耷拉了下来。 “你小子,又跟那群孩子找茬打架去了?唉,何必呢,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了,我身体也养好了,你咋还放在心里,出不来呢?” “树儿啊,听奶一句劝,咱孤儿寡母的,该忍就忍,奶啥都不求,就希望你们兄妹俩平平安安的。 等过两年你长大了,娶妻生子,把老杨家的香火给延续下去,奶就安心了,也能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了。” 每次他打架之后,鼻青脸肿地回来,奶奶总是会唠叨他几句,杨树赶紧转移话题。 “奶,这是最后一次了,我放下了,真的!而且,今天我认识了一个很好的小兄弟,他......” 杨树将奶奶扶到了椅子上坐好,将另一个胡饼硬塞到了杨奶奶的手里,又从竹筒中倒出一碗羊汤,摆在了杨奶奶的面前。 “奶,吃点细粮,喝点羊汤,好好补补。你得养好身体,活得长长久久,我跟桃儿还小,离不开您的照看呢。” 第88章 搬砖,接着搬砖 杨奶奶摩挲着手里的胡饼,眼眶有些湿润,不禁在心里念叨了几句。 “大孙子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现在还要照顾我这个老不死的,这两年真是吃了太多苦头了,都是我拖累了他。” “宝根啊,槐花啊,儿啊,儿媳妇啊,你俩在天上一定要保佑你俩的这一对儿女,这辈子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啊!” “奶,你想什么呢,赶紧吃啊,羊汤凉了就腥了,不好喝了。” 杨树的话,唤回了胡思乱想的老太太。 杨奶奶看了看一脸青紫的杨树,又看了看捧着大碗,眼巴巴地盯着她的杨桃,笑了。 她刚刚真是魔怔了,怎么会突然之间就不想活了呢? 杨树和杨桃还小,她一定要硬硬朗朗的,好好地照看着他们。 她还得看着杨树成亲,看着重孙子出生,将杨家的香火给延续下去呢。 杨奶奶端起大碗,咂摸了一口羊汤,再咬一口胡饼,眯起了眼睛。 嗯,好吃!真好吃! 杨桃也喝汤喝得眯起了眼睛,一脸的陶醉。 “哥,羊汤可真好喝啊,香香甜甜的,里面还有肉呢,咱们以后能不能经常吃啊?” 杨奶奶听得一阵心酸。 她已经记不清楚,上次吃细面胡饼,吃羊肉,喝羊汤,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杨树伸出手,揉了揉杨桃的小脑袋,“哥哥以后会努力赚钱,给桃儿买肉吃。” 杨桃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很快,杨桃就摇了摇头。 “肉太贵了,我不想哥哥太辛苦,我吃杂粮饼子就可以。哥哥,我不想你和奶奶生病,我想我们一直在一起。” 杨奶奶和杨树不由得对视一眼,皆是眼眶一热,连声应道,“好好好,我们一直在一起,不分开。” 杨桃甜甜地笑了,如一朵盛开的鲜花。 淡淡的温情,萦绕在这小小的两间草房子里,时不时有欢声笑语从门缝里传出,给这个寒冷冬日的夜晚,也增添了些许温暖。 月亮时而躲进云层中,时而又钻出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亮了。 林墨准时来到了工坊门口。 她还未站定,杨树便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嗖的一下就窜了过来。 还好她反应快,待看清来人是杨树之后,及时将拳头给收了回去。 要不然,杨树就直接躺下了,今儿也不用去上工了。 杨树丝毫不知道,他刚刚已经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圈。 他像一只欢脱的二哈,颠颠儿地来到了林墨的身旁,拉下了裹着脸的布巾,咧着大嘴,露出一口小白牙。 “小兄弟,咱俩今儿还在一起搭伴儿哈。” 杨树脸上的伤,经过一夜的发酵,更加地青紫肿胀,配上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惨不忍睹。 林墨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杨树见到林墨同意了,嘴巴咧得更大了。 林墨看着眼前这一张极度走形的花花绿绿的脸,不由得撇过了头去,肩膀一耸一耸的,偶尔还会发出“噗”的一声。 杨树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赶紧用布巾将脸给重新裹了起来。 确认只露出眼睛之后,又轻轻拍了拍脸颊,他觉得脸上似乎有些发烫。 毫无意外的,他们今天的工作内容依然是踩泥巴。 赵头只是将他们这一队人给带到泥坑处,并没有像何头一样给每个人分配具体的工作,只是冲着他们随意地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他自己则是找了一个能晒到太阳的地方,抄着手,倚着墙,烤着火,远远地看着他们。 林墨见赵头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十分安心地继续运泥砖。 运四块拿一块,运三块拿一块,运两块拿一块,运一块拿...... 林墨像一只忙着储存过冬物资的小松鼠,突然之间掉进了松果堆,在泥砖的堆放区上蹿下跳地忙活着。 如果她有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估计能摇成螺旋桨。 正在她快乐搬运的时候,远远地又走过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 “赵头,赵头?赵头?赵头!” 赵头正被温暖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就听到有人在不停地叫他,还一声更比一声大,实在是聒噪。 他挪了挪身子,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烦躁地睁开眼睛,对着声音的方向呵骂。 “哪个不长眼睛的喊你赵爷呢,你......” 只是,在他转头看清来人是谁时,便将还未出口的骂人的话给硬生生地吞了下去,换成了一张无比灿烂的笑脸。 赵头连忙起身,紧走几步,迎了上去。 “哟,原来是王头啊,刚刚风太大,没听清,您见谅,见谅哈。您来这儿,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小的去办?您只管说,保证没二话儿。” 赵头看着面无表情的王头,殷勤地一旁陪着。 他似乎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又飞快地走了回来,用袖子擦了擦刚刚坐过的矮凳,放到了火堆的面前。 “来来来,王头,您先坐,先坐,烤烤火。这一路过来,冷得很,您辛苦,先烤烤火,暖和暖和。” 此时,他口中的王头,只是扫了一眼火堆和矮凳,仍旧面无表情。 赵头讪讪地笑了笑,面上殷勤,却在心里不停地暗骂。 “呸!什么玩意儿,还真在老子面前摆起谱来了,装什么大瓣蒜。要不是你有个好叔叔,当谁稀罕搭理你呢,你还拽起来了,真以为自己有多大的脸呢,呸!” 只是,内心再怎么不忿,面上依然殷勤,对着王头不住地讨巧卖乖。 王头似乎也觉得拿捏够了,摆了摆手,坐了下来。 赵头赶忙蹲在了一旁,作乖巧状。 王头从袖筒里伸出双手,慢慢地烤着火。 火焰散发出的热度,顺着他的手心向上游走,经过手臂,在心尖转过了一个圈,慢慢地传遍了整个上半身。 身体暖了,心情似乎也好了一点。 王头觉得,他现在可以大度地不去计较刚刚赵头对他的不敬。 毕竟,还是叔叔说的对。 他以后可是要做大事,当大官的人,做人做事要大气,要有格局。 这些升斗小民,弄死他们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没意思,实在是没意思透了! 第89章 更换工作地点 要是以前,就凭赵头刚刚对他的态度,他一定会去跟叔叔告状,让叔叔磋磨他。 这一瞬间,王头觉得他升华了,看赵头的眼光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慈祥。 赵头被这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后背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他不由自主地轻声道,“王......王头?” 王头端起了架子,摆了摆手,“没什么大事,我这次来,就是要几个老实勤快的杂役。我那边打算今天满窑,开窑,缺人手。” 赵头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就是来这里挑走几个杂役。 他看王头刚刚那拿腔拿调的架势,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儿呢。 没想到,就为了这件根本算不上是事儿的事儿,姓王的,就给自己整了这么一出大戏。 他叔叔也真是瞎了眼,拉拔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 哼,早早晚晚,他叔叔肯定会毁在这个四六不懂,只会咋咋呼呼,耀武扬威的侄子手里。 不过,这对他来说,可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儿。 他们若是下去了,他就有上去的机会了。 哼哼,到时候,他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姓王的这一家子,究竟会是个什么下场! 想到这里,赵头脸上的笑显得更真诚了一些。 “嗨!就这点小事儿,哪儿值当您亲自跑一趟,随意找个跑腿的小厮拿着借调对牌,来知会我一声就行了。” 王头立马冷了脸,“我亲自来调人,还要验什么对牌!哼,真是愚钝!怪不得你当差这么久,还只是个最底层的小工头。” 赵头脸上的笑只僵硬了一瞬,很快变得更加小心殷勤。 “诶,您说的对,我一根筋,刚刚没想明白,王头您别跟我计较,我这就挑些手脚麻利的,亲自给您送过去。” 王头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接话,径自起身离去。 赵头抄着手,耸着肩,眯着眼睛站在那里,看着王头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他转过一个弯儿,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赵头这才对着王头远去的方向,恶狠狠地呸了一声,低低地咒骂了几声。 赵头似乎觉得这样,犹自不解气,他拿下挂在腰间的鞭子,大踏步地走到忙碌的人群中。 “你,你,你们三个,还有你,你,你们三个,还有你们两个,都给我出来站好。” 赵头在人群中穿梭,不停地用鞭子扒拉着人群,一会儿就挑选了八个人出来。 其中,只有一个是老把式,其余的都是半大的孩子,林墨和杨树也在其中。 半大的孩子最是容易吓唬,特别畏惧工头手上的那根鞭子。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亦或是不知道什么缘故,鞭子就会毫不留情地落在他们头上,身上。 他们看着赵头气哼哼的,很快便乖巧地站成了一排。 生怕一耽搁,下一秒,鞭子就会落到自己的背上。 赵头看着面前的一群半大泥人,虽然面带怒火,内心却在嗤笑。 “姓王的,有事没事的,只知道占别人便宜,哼,老子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么?嘿嘿,小子,管叫你吃了亏,还说不出来,跟爷爷斗,你还嫩着呢。” 他冲着泥人们大手一挥,“赶紧的,都将自己给洗干净,然后跟我走。” 人群一哄而散。 三五分钟后,泥人们总算收拾出来个大概,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他们快速地重新汇合到一起,老老实实地排成一排,安安静静地缩着脖子,跟在何头身后。 这一路,就像鸭妈妈,带领着一群缩头缩脑的小鸭子。 很快,鸭群,划掉,人群就来到了王头所在的工地。 林墨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一边是一排馒头状的窑炉,炉上的烟囱正在不停地冒着滚滚黑烟。 还有经验丰富的工匠站在炉前,通过观察孔不定时地观察火焰的燃烧,仔细地做好记录,吆喝着让杂役往火膛里添柴。 另一边也是一排同样的馒头窑。 只是,这排馒头窑没有点火,有工匠抱着大大小小的圆形陶匣,进进出出。 馒头窑对面则摆放着几张大大的长条桌案。 桌案的一侧摆放着与工匠手中同样造型的圆形陶匣,另一侧则摆放着大大小小,造型精美的各种白底陶器。 站在桌案旁的杂役,正在将这些造型精美的陶器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装进大小合适的圆形陶匣中。 时不时地,还有人抬着装满陶匣或者装满各式陶器的箩筐,在人群中间小心地穿梭。 嘶! 这可真是一片喧嚣忙乱的热闹景象! 赵头停住脚步,瞪着眼睛,回头警告众人,“都给老子擦亮眼睛,小心避让着,若是不小心撞碎了货品,卖了你们都赔不起。” 众人听了,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更加束手束脚起来。 杨树挪动着小碎步,往林墨的身边靠了靠,林墨则是无语地撇了撇嘴。 啧,什么毛病! 一天天的,就知道大小声,举着鞭子吓唬人,还能不能有点别的招数? 老娘又不是被吓大的! 林墨蜷了蜷手指,又是想念扭断丧尸脖子的一天。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穿过忙碌喧闹的人群,来到了一处亭子外。 亭子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火塘,火塘边上摆了一张方桌,桌边是两张圆凳。 王头正坐在那里喝茶,脸上带着不耐的神色。 王头的对面站着一个大约四十来岁,满脸风霜的方脸汉子。 他正拿着一个蓝皮的本子,指着某一页上的几处数据,向王头汇报着什么。 赵头见状,直接在五步开外停了下来,朝后挥了挥手,示意队伍让开道路。 不知两人说了什么,方脸汉子脸上的神情越来越焦急,而王头脸上的神情则越来越不耐。 终于,王头将手中的茶杯扔了出去。 茶杯打到了方脸汉子的棉衣上,顺着袍脚滚落到了地上,咕噜噜地转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茶水洒了出来,浸湿了方脸汉子的前襟。 王头的脸黑得像锅底,额头青筋直跳,对着方脸汉子咆哮,“滚,给我滚!” 第90章 方师傅的判断 等在外面的赵头,听到了王头这一声嘶吼,一时之间竟然愣在了原地。 然后,他看到了方脸汉子脚步匆匆地从亭子里走了出来,前襟上一片濡湿,还沾着几片舒展的茶叶。 赵头看到王头恶狠狠地盯着这个方脸汉子的背影一直运气,不由得暗自叹息,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他正打算躲一下的时候,就见王头的目光转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浑身一紧,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行礼又赔笑,只盼着,王头能对他少迁怒一些。 “王头,按照您的吩咐,我将您要的人给您带来了,都在远处站着呢。 我挑选了一些心思细腻,谨慎又手脚麻利的,便多花费了些时间,刚刚才到,您见谅,见谅。您看?” 王头此时还在气头上,也没心思去看赵头都带了些什么人,只狠狠地瞪了赵头一眼。 这个老赵,早不来,晩不来,偏偏赶上了他生气失态的时候。 也难怪年纪一大把了,还在原来的那个位置上蹉跎。 他黑着脸,指了指那一排摆满了各式陶器的长条桌案,语气冷硬。 “行了,让他们都去那边装货吧,你交接好了就赶紧回去,这群泥腿子甚是刁钻,惯会偷奸耍滑,没人看着可不行。” 赵头连连应声,脚底抹油,一溜烟儿地跑远了。 王头看着赵头那略显仓惶的背影,脸色阴晴不定。 很好,他记住这老小子了。 一个小小的无名工头,先是早上装作听不见来敷衍我,后又拿借调对牌来顶撞我,现在又撞见了我被一个低贱的工匠驳斥。 丢脸,简直太丢脸了! 该死,他可真该死啊! 王头不禁攥紧了桌上的茶杯,恨恨地想。 “等着,你们都给我等着,等我开了这一窑,有了功劳,升了职位,一定给你们些颜色看看。” 想罢,王头一甩袖子,像一阵风一样卷出了亭子,袍角上下翻飞,带起了一阵尘土。 他来到那一排冒着滚滚黑烟的馒头窑旁边,先将一个三十来岁的黑瘦中年男人招了过来,又让他将刚刚的方脸汉子也叫了过来。 只是,方脸汉子的身后,还远远地坠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长脸青年。 王头磨着后槽牙,“何师傅,你来跟方师傅说说,这个窑,今天,到底,能不能开窑孔降温?” 方脸汉子没等黑瘦男人说话,抢先一步,梗着脖子说道,“不行!不能开!绝对不能开!” 黑瘦的中年男人,也就是何师傅,在两人之间扫视了一圈,看着王头那恨不得吃人的表情,眼睛一转。 “方师傅,为何不能开窑孔?根据时间和过程记录来看,确实是到了可以降温的时间了。” 方师傅非常着急,嘴唇不停地翕动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心里转着很多数据,明明早已根据这些数据分析出了不妥当,却因为嘴笨,脑子慢,不知道该如何准确地描述出来。 一时间,他的鼻尖上就布满了汗珠。 方师傅不住地搓着双手,嘴巴一张一合,好半天才憋出来了一句话。 “王头,何师傅,这几天的天气异常,温度特别低,现在降温,窑里温度下降得太快,会炸窑的。” “不能开,真的不能开啊!” 说着,他冲着身后的长脸青年招了招手。 长脸青年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将手上的一摞蓝皮本子递给了方师傅。 方师傅从中找出一本,翻到其中一页,将上面的数据指给两个人看,接着又翻到另一页,再指给他们看。 就这样,几十页数据很快就被这么翻过去了。 “你们看,这,这,还有这几次,不知为何,窑炉在前期突然快速升温,温度也没有一直保持住。” “而且,窑门彻底封闭的时间有些早,陶胚的状态其实已经不稳定了,如果现在开窑降温,陶胚会开裂的。 到时候,这一窑陶器可就全废了啊!” 王头和何师傅听到这里,两人均是脸色一变。 窑炉里每个时辰的温度变化,当值的工匠都会做详细的记录。 烧窑期间,每个阶段的时间节点,中间过程中出现的各种问题,遇到突发状态的处理措施,以及大师傅根据经验做出的调整,也都会一一地记录在册子里。 方师傅刚刚所指出的,窑炉温度出现问题的那些时辰,似乎正是他们当值的日子。 他们还记得,刚开始烧窑的那天,晚上特别冷,冻得他们实在是受不住。 他们便没有时刻守在窑炉的旁边,而是躲到了远处的值房里,喝酒取暖。 后来,酒是越喝越香,人是越喝越困。 篝火烘烤的人浑身暖洋洋的,两人不知不觉就睡死了过去。 本来,两人对此也并没有当作一回事情,这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上工摸鱼而已。 谁上工不摸鱼呢,那不是傻子么。 只是,令他们两人没有想到的是,方师傅能从这么多微小而又琐碎的数据里,发现了一个可能会存在的巨大隐患。 而且,王头刚刚急于求成,已经联合何师傅,偷偷地将窑孔给打开了。 要是真如方师傅所说,他们这样的操作很有可能会炸了窑炉,那他们可就真是完蛋了。 而且,不光是他们,还有他们的叔伯老子,也一样要吃瓜落。 那,别说升职加薪了,现在的位置都保不住! 想到这里,两人的背上均是出了一层冷汗。 他们的目光游移不定,视线在半空中相撞。 两人都在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慌乱和狠厉。 何师傅看到王头慌乱的反应,反而暂时稳住了心神。 现在他跟王头可是一个绳上的蚂蚱,那想要悄悄地瞒下这件事情,就容易得多了。 何师傅心念电转,很快就有了主意。 何师傅了解王头,他性格急躁,刚愎自用,却又胆小怕事,是个废物。 就怕出事之后,王头一时惊慌,乱了方寸。 上头只需厉声一问,他就会将实情一股脑儿地给秃噜出来,将自己也给牵连进来。 何师傅先假装咳嗽了两声,试图引起王头的注意,找到机会交换眼神。 没想到王头眼神空洞,呆在了那里,对他隐晦的提醒并没有什么反应。 反而是方师傅一脸疑惑地看向了他。 何师傅只好对着方师傅摆了摆手,假借咳嗽,背过身去。 脚下一个不稳,不小心撞到了王头,顺势给了王头一手肘,这才将他给唤回了神儿。 王头转头对何师傅怒目而视。 他趁着赔罪的时候,终于与王头对上了眼神,连上了脑电波。 何师傅看到王头读懂了他的眼神,松了一口气。 很好,稳住了一个,还剩下一个。 第91章 王头与何师傅的算计 何师傅看着对面义正言辞,方正刚硬的方师傅,不由得皱了皱眉。 得赶紧想个理由,先将方师傅给忽悠走,才能再谈其他。 何师傅上前两步,拿过方师傅手里的册子,简单地翻了翻,做出一副“方师傅说得很有道理,我已经被方师傅说服了”的表情,对着方师傅奉承起来。 “果然还是方师傅心细,这么琐碎的事情,理得清清楚楚,说得明明白白的,佩服,佩服。我还有许多不足之处,希望以后方师傅能好好教我。 王头,方师傅是咱们这里经验最丰富的老师傅,技术也是最顶尖的,他的判断肯定不会错的,咱们就听他的吧!” 王头看懂了何师傅递过来的眼色,装模做样地点了点头。 “嗯,那就听两位师傅的吧。方师傅,那你看什么时候开始降温?哪天开窑合适?” 方师傅掐着手指,心算了一会儿,很快就得出了答案,“今日未时开始降温,明日申时正就可开窑。” “好,那方师傅自去歇息两个时辰,到时候还需要你亲自来盯着。何师傅,这两个时辰,就辛苦你在这里盯着,关键时刻,千万不能放松。” 王头咬着牙说出“关键时刻”这四个字,又稍微转动了一下身体,挡住了方师傅的视线,给何师傅做了一个隐晦的手势。 方师傅点头应是,并没有看到王头与何师傅之间的眉眼官司。 何师傅看到王头的手势,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王头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刚刚真的很慌,脑子也乱糟糟的,没个头绪。 还好,还有何师傅在。 他分毫不乱,肯定已经有了脱身的好主意。 那么,他只要听何师傅的就行了。 若是他也没有好主意,窑炉又真的出事了的话,那他就将责任全都推到何师傅身上。 只要他还在现在的位置上,即便何师傅受些委屈,他也能为何师傅求求情,让他少受些苦楚。 只要何师傅对他没有二心,总归以后还会有提携何师傅的机会的。 大不了,再拿些银子安抚一下他。 何师傅纵然不知道王头的心里所,却十分了解他的为人,他此时正紧紧地盯着长脸青年手里的那一摞记录本册。 “方师傅,能否将这些记录本册给我细细地观阅,研究一番?我也想像您那样,能够做到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 方师傅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这有什么的,你拿去就是。” 然后,王头与何师傅,两人一前一后,往不同的方向各自离去了。 方师傅见此,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呼,这一炉陶器总算是能够保住了! 王头也不像其他人背后议论的那般傲慢,难以说话,只要讲事实,摆数据,王头还是很愿意听取意见的,是个谦逊有礼的人。 旁边站着的长脸青年却仍然有些不忿,他对着方师傅不住地抱怨。 “爹,我看他们就是敷衍你,根本就没有将您的话放在心上,说不定还会背着你胡搞的。 再说,他们都那样对您了,你咋还对他们掏心掏肺的,啥都往外说,要是......” 方师傅瞪了儿子一眼,“你小子,瞎咧咧个啥?咱们是手艺人,靠技术吃饭的,受点气有什么,东西做好了才是最要紧的。 原儿啊,听爹一句话,咱就是靠着这门手艺安身立命的,心思一定要正,可不能因为一时赌气,歪了心思,失了准头,坏了自己的名声。” 方原撇了撇嘴,“那也要您提了建议之后,人家听您的,也按您说的做才行啊。 他们一个个的,光在嘴上尊着您这个大师傅,心里压根儿就瞧不上您。 他们也许还会以为这东西简单得很,看看就懂了,有你没你无所谓呢。 说不定,他们还会嫌弃你事多呢。” 方师傅笑了笑,呼噜了一把儿子的脑袋,将他眉毛上方的一块炭灰给抹掉。 “他们怎么想的,我可管不着,我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这份良心,对得起拿在手里的这份工钱就好。 你小子,翅膀硬了是吧,还敢说你老子的不是,少想些有的没的,把手艺学好,学精才是最重要的。 小子,我告诉你,烧窑的门道可多着呢,你这才学到哪儿,给我好好看着。” 方原仍旧不服气,“爹,还不是因为你嘴太笨了,明明你心里啥都明白,可是到了讲给我听的时候,你就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还都是半截儿,我当然听不明白了。” 方师傅又呼噜了一把儿子的脑袋,“臭小子,那还不是因为你太笨了?” 方原捂着脑袋,“我才不笨,是你脑子太快,两句话的中间又舍了太多的东西没说出来。 你不说出来,我咋能听懂呢?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想啥我都能知道。 爹,我跟你说,一件事儿,你得细细地说,翻来覆去地说,掰开揉碎了的那种,知道不,别总是跳来跳去的。 真的,听得可费劲儿了。” 方师傅无奈的笑了笑,“行了,赶紧回去休息,下午还要盯着窑炉降温呢,明天就得开窑了,这些关键的地方,你得不错眼地跟着好好学。” 父子两人说说笑笑地,一路拌着嘴回到了值房,各自合衣休息去了。 另一边,何师傅正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摞记录本册,绕了一大圈,避开众人的视线,快速来到了王头的值房内。 两个人头碰着头,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终于商量出来了一条满意的计策。 王头拿过笔墨,何师傅一阵修修改改,就将刚刚方师傅指出来的,有问题的那几处,一一改了个彻底。 两人很快发现,只是简单的涂改,新旧墨痕差异过于明显,一眼就能看出做过手脚。 他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重新誊抄,还拿来了针线,替换掉了原来的纸张,再重新装订成册。 接着,何师傅拿出时间最近的一本册子,来到正在熊熊燃烧的窑炉旁,指挥着值守杂役将刚刚打开的窑孔重新封闭。 并且,装模做样地在册子上做好记录。 很好,所有的漏洞都已经堵上了。 第92章 开窑 两人重新碰头,又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还相互提醒着,确认并没有什么遗漏,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王头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顺手抄起桌子上的茶杯,一口闷掉了杯子里的冷茶。 冰冷的茶水顺着喉管流进胃里,就像是在肚子里塞进了一坨冰,似乎肚脐眼也在往外冒着寒气,激得他打了一个冷颤。 王头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重新支棱了起来。 “娘的,差一点,差一点就栽了啊,好险。好在有老方那个憨子,将有问题的地方都给指了出来,要不,咱俩都来不及弥补,呵呵......” “老方的技术水平确实没得说,不过他这个人么,啧,一根筋儿,还以为把出现的技术问题给解决了就行,呵,这么大把年纪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所以啊,这些都想不到,看不透,活该他倒霉,这么大的工坊,也不差他这一个没眼力见儿的老黄牛。这事儿,既然被他发现了,那他不背锅谁背锅呢,嘿嘿...嘿嘿嘿......” 何师傅看着一脸得意的王头,嘴角翘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只是,这抹嘲讽很快便消失不见。 王头说着说着,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一直笑,一直笑,笑个不停。 何师傅见此,自然不会败了他的兴致,跟在一旁小心地奉承着。 小小的值房内,一时之间,竟充满了欢声笑语。 笑声冲破了满室的阴谋,挤出了门缝,飘到了林墨的耳中。 林墨动了动耳朵,将这如同公鸭子叫声一般难听的声音给甩了出去。 吃瓜的同时,她的手下也一直没停,速度飞快地往大大小小的圆形陶罐内放置尺寸合适的各种陶器。 重复的机械工作总是很快就能上手,又很快变得索然无味。 时间就在不停地重复中,一分一秒的溜走了。 很快,就到了第二日的申时,开窑的时辰。 王管事,王头,何师傅,方师傅,方原,还有一干工匠都站在了窑炉前。 王管事看向王头,王头和何师傅又看向了方师傅,最后,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汇聚到了方师傅的身上。 方师傅也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他走上前,绕着窑炉转了起来,又通过不同位置的窑孔观察了几次,不时地摸一把窑炉的墙体,最后转了回来,摸了摸封闭的窑门。 然后,他对着王管事点了点头。 “开~~~!窑~~~!” 这时,王管事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大鹅,一瞬间就穿透了众人的耳膜,掀翻了众人的天灵盖。 林墨正放开神识准备吃瓜,就被这一嗓子给震得脑瓜子嗡嗡地响,好半天才恢复过来。 她翻开藏在脑海深处的黑皮笔记本,给王管事重重地记了一笔。 王管事的话音落下后,自他的身后走出了两名工匠,拿着工具,冲着封闭的窑门而去。 很快,窑内的情况便展现在众人面前。 方师傅看着煅烧过后陶匣的样子,心头闪过了一丝不安。 他快步走进了还有些闷热的窑炉内,不顾陶匣还有些烫手,抱起最外面的一个陶匣就奔出了窑炉。 方师傅内心焦急,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将陶匣放到了窑炉前面的空地上。 他蹲在地上,紧紧地盯着陶匣,想开又不敢开,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来来回回几次之后,方师傅又在衣摆上擦了擦汗湿的手心,才颤巍巍地伸向了陶盖。 王管事几人看到方师傅有些激动又有些无措的反应,不明所以,也一起凑到了陶匣的面前,探头看去。 陶盖一打开,里面的情形吓了众人一跳。 陶匣里的陶器,已经看不出原本应该有的模样。 有些部分还能依稀看到原本的模样,只是布满了裂口,釉面也糊成了一团。 有些部分已经完全坍塌融化,又被高温灼烧凝固成奇怪的形状,就像一坨被高温融化又低温冷冻的巧克力。 方师傅看到陶匣里的状况,不由得眼前一黑,身体一晃,跌坐在地上。 看来,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窑是真的炸了! 他脸色苍白,嘴唇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只能颤颤巍巍地举起右手,直直地指着窑炉内的那一摞摞陶匣。 王头和何师傅看到陶匣内的情形,俩人也被吓得不自觉地退后一步。 王头神色仓惶,脚下凌乱,一不小心便结结实实地踩了何师傅一脚,差点将自己绊倒。 何师傅一只脚被牢牢地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又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大力冲撞,身子一倾,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他紧紧地拽住了王头的胳膊,借力一拉,再一甩,却没想到,王头也紧紧地拽着他,不撒手。 惯性之下,俩人抱作一团,又左脚踩右脚的,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才在周围人的搀扶之下站稳了。 两人在人群的外面对视一眼,心有余悸,又暗自庆幸。 还好,他们昨夜已经堵好了所有的漏洞,也做好了补救措施。 王管事看着一脸慌乱的几个人,不由得脸色一黑。 烧窑嘛,五分靠运气,五分天注定,经常会遇到这种陶器彻底被烧坏的情况。 这几个人也都是工坊里的老人了,尤其是方师傅,都多少年的老师傅了,就这么点事儿,还这样大惊小怪的。 真是的,这么稳不住,一点成算都没有! 怪不得这么多年,还只是个没有存在感的普通师傅。 王管事正打算呵斥几句,却没有想到,王头在他身后突然大嚎了一声,不但将他给吓了一跳,也让他忘记了正准备要说的话。 王头拍着大腿,一脸急切,“快,快,你们几个,赶紧地进去,把货都给搬出来,快去,快!” 何师傅在一旁看着王头跳脚,非常想捂脸,这演技也太浮夸,太尴尬了吧! 尴尬得他都要用脚趾头抠出一套有五间正房的青砖大宅了。 只是,他还不得不做出附和的表情,硬着头皮陪着王头将这场戏给演下去。 难,他真的是太难了! 队友没脑子,实在是带不动啊! 第93章 窑炉真的炸了 王管事看着两人异于平常的表现,以及王头时不时地瞟向他的眼神儿,心里虽有疑惑,面上却不显。 他这侄子,平时就喜欢咋咋呼呼的,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事情没少干。 实际上就是个眼高手低,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 要不是自己没儿子,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指望这个从小就与他亲近的侄子给自己养老,他才不会在这种废物货色的身上费功夫呢。 只希望这小子给自己安分点,别又捅出什么大篓子来。 窑门窄小,窑炉闷热,陶匣又烫手,即使是流水线操作,搬运工作仍旧做得比较缓慢。 只是,随着陶匣被陆陆续续的运出,又一一的被打开,站在窑炉前的众人的脸色都变得越来越黑。 北风呼啸,冰冷的风将众人紧紧地包裹,顺着毛孔钻进身体,冷得他们牙齿打颤,一颗心好像都没有了热乎气。 一遍遍北风带走一丝丝温度,他们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棉袍,打了一个激灵。 咸蛋黄般的太阳开始渐渐地西沉,众人的影子被越拉越长,越来越虚,就像大家那颗被高高吊起,忐忑不安的心。 太阳下班了,月亮却并没有接班,天色越来越昏暗,凌厉的晚风裹挟着阵阵落叶,打着璇儿的从人们眼前飞过。 很快,周围插满了熊熊燃烧的火把,重新将窑炉前的这片空地照得雪亮,影子又重新回归到众人的脚下。 松木燃烧时产生的清淡而又冷冽的香气萦绕在人们的鼻尖,却丝毫安抚不了大家那颗焦躁不安的心。 随着越来越多,各种奇形怪状的废品出现在大家的眼前,围着这片空地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阵心悸,看着窑炉的目光也越发得惶然。 终于,最后一摞陶匣被气喘吁吁地杂役小心翼翼地搬了出来,放在只剩一小块角落还空着的地上。 方师傅仍旧不死心,一跃而起,快步走到了这一堆陶匣面前。 只是,他的手伸出来又缩回去,缩回来又伸出去,来来回回几次,却始终不敢打开这些陶匣的盖子。 围观的人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热地盯着地面上的那一堆大大小小的陶匣。 方师傅最终还是伸出了手,将陶匣一个一个地慢慢打开。 随着盖子被一个一个的打开,装在陶匣里面的陶器模样也一个一个的暴露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 无一例外,全是废品。 方师傅越是开到后面,他的手越是抖得厉害,手指僵硬,手臂似乎也没有了知觉,只剩下了机械的动作。 最后一个陶匣,盖子刚被提起来,就从方师傅僵硬的手指间滑落。 盖子斜斜地砸到匣体上,再一歪,滑了下去,砸到地面上,转了几圈之后落地,荡起一阵阵尘土。 毫无意外,还是废品。 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这一炉,全废了! 啊!!! 方师傅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他第一次对自己的技术和经验产生了怀疑。 王管事的脸则是彻底黑了,就像这北风呼啸的漆黑冬夜,又黑又冷。 “方师傅,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出现这么严重的情况?今天,你,你必须得给我个交代。” 方师傅被炸窑这个噩耗给冲击得血气上头。 大脑仿佛变得混沌了,一时之间竟觉得天地之间只剩一片空白,什么都不存在了。 一阵耳鸣而后,周围仿佛有无数的呓语声,在他耳边喋喋不休。 方师傅嗫喏了半天,嘴里只蹦出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字,“这...这...这...唉......” 王管事看着被方原搀扶着,一副失魂落魄神情的方师傅,对他更加不喜了。 屁的大师傅,平时就知道闷头研究手艺,三棍子也打不出个屁来。 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连个话都不会回,有这种下属还真是倒霉。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他给开了。 芳姨娘的娘家哥哥还在家里闲着呢。 芳姨娘在床笫之间都求了自己好几回了,再不给她做脸,一时半会儿可就睡不成美娇娘了。 万一,芳姨娘的肚子争气,一举就能给他生个宝贝儿子出来呢。 王管事内心美滋滋,面上却不耐烦地清了清嗓子,陡然拔高了音量,“方!师!傅?!” 方原搀扶着父亲,见父亲仍然对王管事的问话没有任何反应,着急地跳脚。 方原见王管事像一只恶狼一样,恶狠狠地盯着父亲,似乎想要随时扑上来,从父亲的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 他瑟缩着低下头去,避开了王管事那想要吃人的视线。 扶着父亲手臂的那只手,手指发力,紧紧地掐着父亲的手臂,试图通过疼痛来唤醒父亲。 只是,方原到底舍不得真地弄疼父亲。 所以,他的这点力道,并不足以换回方师傅那神游的思绪。 按说这种场面,本来是没有他这种学徒说话的份儿的。 只是,这毕竟关乎他父亲最引以为傲的精湛手艺,以及父亲最爱惜的清白名声。 于是,他硬着头皮开口,“王,王管事,是,是因为,一开始升温太......” 只是,他刚刚开了个头,就被王头的一顿抢白给打断了。 “闭嘴!你一个学徒,什么都还弄不明白,瞎叭叭什么,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退下! 这都什么时候了,就只想着自己出风头,真是胡闹!” 王头不仅打断了方原的话,还给他扣了顶不懂事,爱出风头的帽子。 王头瞪了一眼方原,一把将他给扒拉开,接替方原搀扶着方师傅。 他一边给方师傅顺着背,一边语气柔和的安抚着方师傅。 “方师傅,您别着急,吸气,哎对,大口吸气,吸气,好点儿没?别着急哈,千万别着急,您回神,回神,我叔刚刚问你话呢。” 王头变脸的速度太快,惊呆了围观的众人。 差点被他扒拉了一个跟头的方原一时之间也懵了。 这跟刚刚那个厉声训斥自己的,是同一个人吗? 一个人还能有这么多种面孔呢? 第94章 方师傅遭了殃 火光温暖明亮,却只照亮了王头的小半张侧脸。 他大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眼神亮得吓人,配着那僵硬提升的苹果肌,斜斜上扬的嘴角,竟有些瘆人。 方原只觉得王头那张不断开合的嘴巴,犹如一个吸魂摄魄的旋涡,似乎要将他爹给吞噬进去。 他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方原直到被身后的工友悄悄提醒,他才惊醒了过来。 王头一向小气记仇,突然变了态度,不会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心思吧? 方原顾不得多想,赶紧上前一步,一屁股将王头给挤了开去。 他一边挤眉弄眼地给父亲使眼色,一边嘴上也不停,“王头,我来,我来就行,别再累着您了。” 只是,方原的眼色注定全都落了空,使给了瞎子看。 两人的推推搡搡终于唤醒了方师傅,他一下子就握紧了方原的手。 因为太过用力,指尖都开始发白,方原被攥得生疼。 他却咬着牙一声不吭,鼻尖和额头顿时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时间在方原的眼里一下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很长...... 在别人的眼里,却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方师傅松了手,终于开口了,声音干涩嘶哑。 “我应该早点注意到的...天气异常,烧窑的时候温度没有控制好...我应该早就注意到的。 可是,这不应该啊...我明明已经提醒过了,怎么会全废了呢?” 方师傅仍旧心绪不平,说的话颠三倒四,毫无逻辑,所有人都听得一头雾水。 王管事眉头一拧,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他却仍旧在这一堆乱麻般的话语里捕捉到了一条粗壮的线头。 “方师傅,你刚刚说,你应该注意到,注意到什么?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你没有注意到?你到底什么没有控制好? 是不是就因为这,才导致了这次事故?” 问题被王管事接二连三的抛了出来,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更加尖锐。 站在一旁的何师傅和王头不由得听得一个哆嗦,互相看了一眼。 王头趁机对着何师傅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何师傅上前解释,抢占先机。 何师傅内心暗骂王头靠不住,但也不得不走上前去。 “王管事,是我跟方师傅从头到尾跟着这个窑。在烧窑的整个过程中,我当值的时候没有发生任何问题,一切顺利。 而且,在跟方师傅交接班的时候,也一直没有听方师傅提到过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我便以为一切顺利。 只是,不知为何,却出了这样严重的事故。不管怎么说,我觉得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是我作为一个大师傅的担当。” 何师傅先发制人,做足了一副遇到无良黑心同事,他也跟着受委屈,但是非常有担当的模样。 王头趁机走上前来,与何师傅一唱一和,同样是一番唱念做打。 “王管事,在我监管期间,二位师父从来没有向我反映过什么异常情况,翻看记录也皆是一切正常。谁知,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还望王管事明察。” 说完之后,王头还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转身背对着方师傅。 端是一副信任方师傅,却被他的谎言蒙蔽,很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方师傅和他的儿子,此时却被他们如此不要脸的言论给彻底惊呆了。 这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当着正主的面儿,就敢肆意造谣,大放厥词! 方师傅伸直手臂,对着王头和何师傅指指点点。 只是,那颤颤巍巍地手指头,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你们!你!们!我昨天早上明明拿着记录本提醒过你们,你们,你们怎能污蔑于我?” 这句话就像是滴入油锅的一滴水,瞬间炸了。 “方师傅,明明是你自己疏忽,却偷偷地瞒了下来,未告知我们。我们也是被你蒙在了鼓里,怎么反倒成了我们的问题?” “再说,我们已经愿意承担份内的责任,方师傅就不必再往我们身上泼脏水了吧?” “方师傅,一时的工作疏忽没什么,只是你这为了推卸责任,就随意攀咬别人,真真是没有品格啊。” 何师傅和王头一人一句,堵住了方师傅的话头,也彻底搅乱了方师傅原本就有些迷蒙的思绪。 方师傅气得愤愤的,脸憋得通红,他捂着胸口,不停地喘着粗气。 他的脑子一片纷乱,各种思绪碎片纷飞旋转,将他的脑子搅和成了一团浆糊。 想反驳的时候,却发现脑子又成了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又从何说起,才能够洗清自己。 此时此刻,他突然痛恨起自己的笨嘴拙舌,遇到事了,竟然连为自己辩驳都办不到。 这时,何师傅的一句话,就像一道亮光,划破了他脑海里的一片纷杂,给他提供了一条清晰的思路。 只是,方师傅没有想到的是,这只是两人将他引到坑里的一个引子。 只要他顺着话头,跟着这个引子跳了下去,他们就能将他彻底地锤死在坑底。 “方师傅,你说这话,可有什么凭据? 我虽然没有你本事大,但也一直脚踏实地,认认真真的工作,不敢出一丝一毫的偏差。 你这么冤枉我,我可受不了这个气,咱俩非得好好地掰扯掰扯。” 方师傅一撸袖子,“掰扯是吧?好,咱俩好好地掰扯掰扯。你不是要证据嘛,拿记录本来,找个大师傅一看就知道了。我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来!” 方原也忍不住了,梗着脖子插话道,“我作证,我爹昨天明明告诉你们了,而且记录本上记得清清楚楚的,你们根本就赖不掉。” 王头“嗤”了一声,一脸嚣张,上手就去推搡方原。 “你们是父子,你自然要向着你爹说话,帮他遮掩,你作证能顶个屁用啊,谁会信你! 起开,别在这里捣乱,起开,起开。” 何师傅见王头有些亢奋,赶紧上前拉住了他。 差不多得了! 别再一会儿情绪上头,将他们两个私底下干的那些事儿都给秃噜出来,那可就真的玩脱了。 第95章 几方对峙1 王头被何师傅连拉带拽地远离了方家父子,来到了一个人少的角落。 何师傅小声地劝着王头,终于让他冷静了下来。 冷静下来的王头回想起自己刚刚的状态,也不由得激起了一身白毛汗。 刚刚他的胸口处似乎燃烧着一团火焰,脑海深处还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嚣着,冲破束缚,打倒眼前这个敢跟他作对的人。 胸口处的那把火越烧越旺,王头也越来越亢奋,眼底也染上了一抹猩红。 脑海中也渐渐地只剩下了那个声音,驱使着他的行动。 还好,何师傅在关键的时候拉住了他。 好险! 差一点,差一点就真的玩脱了啊! 想到这里,王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对着何师傅拱手致谢。 何师傅连连摆手,自称不敢。 王头这次是诚心感谢,因此毫不退让,何师傅见状,只得拱手还礼。 两人相视一笑,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了然。 两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同时偏过头去,从心底开始嫌弃起了对方。 啧! 不得不说,两人还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默契在的。 这时,王管事身旁的小厮将工作记录手册拿了过来,摆在了王管事面前的简易桌案上。 与小厮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黑瘦的老头。 老头大概六十来岁的样子,头发花白,满脸风霜,佝偻着脊背,右脚有些跛,拄着一只雕花木制拐杖。 拐杖把手已经被摩挲地非常光滑油润,在火把的映照下,闪动着温润的光泽。 老头身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棉袍,十分普通,属于丢到人堆里很快就能找不到的那种。 只是,工坊的工头和管事却都对他非常客气。 原来,老头是工坊的最高长官王督陶特意请来坐镇的行业大拿。 老头名为鲁七,制陶五十余年,不但技术过硬,经验丰富,而且眼光毒辣。 他只需看几眼,就能将过程推测出个大概。 鲁七一出现,王头和何师傅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坏了! 他们怎么把这个死老头给忘了! 要是被这老头给发现了,当着众人的面给捅了出来,那可就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了。 这老头因为身体不好,行走不便,平时深居简出,只在工坊里挂了个名,任何事情都不管不问,就像个隐形人一样,也不怪他们没有想起来。 何师傅对着王头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沉住气,不要在众人的面前露出行迹。 反正,他们的首尾都已经处理干净了,他就不信这死老头还能看出什么不妥。 不怕,不怕! 王管事也看到了王头的焦躁不安,他不由得瞪了这个不成器的大侄子一眼。 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白瞎了那么多年的好饭好菜! 王管事挺直了脊背,清了清嗓子,曲起手指敲了敲桌案,语气十分不耐。 “方师傅,记录本册都在这里了,赶紧过来说说吧。” 说完,他马上变了脸,换上了一张标准的笑脸,一副恭谨的语气,对着鲁明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鲁师傅,这么晚了,本不应打扰您休息,只是,事关重大,只能请您老出山。 您看看刚开的这一窑,唉,不知为何,竟是全部废了,无一能用。 这么多年,工坊还从来没有出过这样大的事故。 您经验丰富,慧眼如炬,麻烦您给勘验一下,这,究竟是因何缘故才造成了现今的这般状况? 还有,方师傅指出来的那些数据,到底有没有问题? 如果有,那么这些问题,是不是造成这场事故的根本原因?” 老头,也就是鲁师傅,先摆了摆手,示意王管事等人先在这等候他一会儿。 他拄着拐杖,先在废品堆里慢悠悠地转悠了一圈,又蹲下身来,不时地捡起一个陶匣翻看,又或者拿起一件烧坏了的陶器,敲敲打打。 甚至到最后,还摔碎了几件造型特别怪异的陶器,拿起碎片,对着火把,眯着眼睛细细地瞧了半天。 鲁师傅人老成精,面上仍摆出一副仔细研究的表情,心里却已经将王管事族谱上的所有长辈都亲切问候了一番。 这老小子,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这么明显的缘由,他才不信王管事这个人精看不出来。 哼,这老小子,在跟自己耍滑头。 看来,他既不想出头做这个坏人,又想表现自己的公正,还想将他侄子给摘出来,这才将他这个老头子给抬了出来。 鲁师傅垂着眼,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的余光,环顾了一圈在场众人的神色。 方师傅和他儿子方原皆是一脸的着急和担忧,两人目光炯炯地望着鲁师傅,似乎将他给当成了救命稻草。 何师傅绷紧了脸,抿着嘴唇,表情严肃的很,只是眼神有些飘忽。 王头面露兴奋,却又带着一丝心虚,眼睛总是控制不住地往何师傅那边瞟,意识到之后又赶紧收回。 王管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职业微笑,正等着鲁师傅过去裁决。 鲁师傅将众人各异的表情收入眼底,敛下双眸。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碎陶片,直到被锋利的边缘刺痛了指尖,才惊醒了过来。 呵,有意思! 不过,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是一个土埋半截的老头子,来这里,也只是为了还王督陶的恩情,当一个镇守吉祥物而已。 鲁师傅将手上的碎陶片随意扔到了桌案上,发出了“当啷”一声脆响。 他拍了拍那一摞记录本册,语气温和,“小方啊,别着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师傅听到鲁师傅这带着些许关心的话语,心里一暖,惶恐的心也安定了许多。 他找出那几本册子,翻倒了相关页面,将本册翻转过来,双手递给了鲁师傅。 只是,鲁师傅并没有接。 鲁师傅仍旧笑眯眯的,“小方啊,我年纪大了,眼花了,早就看不清册子上的字了。王管事,还要麻烦你做个中人,念给老头子我听一听。” 王管事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他一把拽过方师傅手里的本册,从头开始,一字一句,慢慢念了起来。 只是,王管事越往下念,方师傅脸上的表情就越困惑。 这,这,这不对啊! 第96章 几方对峙2 方师傅急忙打断了王管事,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嗯?不对,不对,王管事,你念得不对啊,这,这,这怎么和我记得的数据不一样啊,你是不是不小心看错了?” 他越听越糊涂,越听越觉得不对。 难道是刚刚拿错了记录本? 他记得刚刚递给王管事之前,明明已经核对过两遍日期了,没有错啊!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行,他还是要先行确认一下为好,免得真的拿错了本子。 于是,他也顾不上讲究什么礼仪尊卑,劈手一把夺过王管事手里的记录本册,快速翻看了起来。 纸张翻动,发出轻微的哗哗声,慢慢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这,这,这不对啊,这不是我前天看过的原始记录数据,这不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对,改过了,对对,一定是改过了。” 方师傅的眼睛瞪得快要凸出眼眶,手上还下意识地来回胡乱翻着页,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王管事正念得兴起,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王师傅粗暴的打断了,接着,手上就空了。 王管事见方师傅丝毫不顾及他的脸面,不但质疑他的公正性,还直接不管不顾地上手抢夺,真真是没把他给放在眼里。 哼!看我一会儿怎么整治你! 他不由得大声怒斥,重重地一拍桌案。 “方师傅,你做什么!难道你见污蔑不成,还想将证据给毁了?来人,把他手里的册子给我抢出来!” 只是,方师傅根本就顾不上与王管事辩驳,也不关心王管事到底说了什么。 他自己还有满脑子的疑问等着证实呢。 他双手一合,随意地将手里的记录本扔到一旁,立刻抓起另一本。 因为太过用力,方师傅将整本册子都给抓出了褶皱。 方师傅也顾不得将本册抚平,直接开始快速地翻页。 或许是因为悬空拿着本册,翻页太不方便,方师傅右臂一挥,将整摞本册推到桌案的边角。 他将手上的册子放到刚刚推出来的空位上,接着翻页。 遇到叠在一起不好翻开的地方,就沾一点口水在指尖,再去抓取纸张。 一本册子很快就翻完了。 方师傅左手按着册子边缘往前一推,右手一抓,眼前便又换了一本新的册子。 围观的众人看到方师傅略显激动的样子,怕拉扯之间,一个不小心,真的弄坏了记录本册。 一时之间,大家都踌躇在原地,面面相觑,却不敢上前。 方师傅这一番举动可是真真切切地吓坏了方原。 方原语气急促,还带着明显的颤音,他不停地摇晃着方师傅的胳膊。 “爹,你没事吧?爹,你别吓我啊。爹,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是不是他们......” 方师傅颓然地停止了翻动本册的手,眼神空洞,脸色苍白,嘴唇颤抖。 他一把甩开了方原的手,制止了他即将出口的话头。 他知道,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数据已经被篡改了,他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了。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让原儿也牵扯进去。 “方!师!傅!” 这一声称呼是被王管事紧咬着后槽牙,从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王管事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耐心,脸颊也因为愤怒而染上了一抹薄红。 他一只手撑着桌案,一只手抓住其中一本册子,怼到方师傅面前,不停地抖着本册,对方师傅疾言厉色。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要查验数据的是你,说数据不对的还是你。我问你,这些数据到底,有,没,有,问题?” 方师傅一时张嘴结舌,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本册的纸页在方师傅的眼前如花儿一般绽开又合拢,伴随着哗啦哗啦的声音,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墨臭味儿。 这味道有些刺鼻,有些酸涩,有些难以名状,犹如方师傅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的心底一片悲凉。 方师傅没有想到,他只是本着为这一窑炉的陶器负责任的态度,对事不对人,提前对何师傅和王头提出了自己发现的问题。 接着,毫不保留地跟他们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否定了他们几个不合时宜的要求,给出了准确而清晰的判断和指导。 最终,他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突然,一个人名在他的脑海深处炸响。 鲁师傅! 对! 还有鲁师傅! 鲁师傅是个靠得住的人,技术水平更是没得说。 鲁师傅的勘验结论一定能够证明他的清白。 方师傅迅速转头,充满希冀地看向鲁师傅。 王管事看到方师傅的动作,心头暗笑,眼珠一转,也顺势看向了鲁师傅。 “鲁师傅,还要麻烦您老人家给出个结论。” 鲁师傅垂着眼眸,低着头,摩挲着拐杖手柄上的雕花,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既然,你们都说本册上记录的数据没有问题,你们也都是工坊的老人了,经验丰富,比起我来,也毫不逊色,我自然同意你们的判断。 不过,这炉陶器既然毁成了这个模样,那必然是在烧制的过程中有人处置不当,自己偷偷瞒下了。 好了,结论说完了。 至于是谁瞒下的,瞒下了什么,又是怎么瞒下的,就不是我老头子该管的事情了。” 鲁师傅深深看了王管事一眼,“王管事,时候不早了,老头子我身体不好,就先回去休息了。” 说罢,也不管众人的反应,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去了。 “鲁师傅,您慢走,今天辛苦您了。” 王管事目送鲁师傅离去之后,才开始对着方师傅发难。 “方!明!因为你在烧制过程中,对窑炉内出现的问题处置不当,致使一整个窑炉内的所有陶器全部被烧废,无一可用。 你当值时玩忽职守,事后不上报,不补救,反而在出事了之后推诿责任,试图构陷同僚,冤枉好人,你可知罪?” 方师傅还没来得及答话,方原却听不下去了。 方原梗着脖子,不停地跳脚,“你胡说!我爹没有,他明明早就上报了,王头与何师傅都知道。” 他指着几人,“是你们的错!你们冤枉我爹,你们都是一伙儿的,你们才是诬陷!我们不服,不服!” 第97章 父子均被罚 王管事对方原的指责丝毫不在意。 他老神在在地甩了甩衣袖,将手给背在身后,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便决定了父子两人接下来的命运。 “方明与方原父子二人,违反工坊的安全守则,玩忽职守,给工坊造成了巨大的损失,需按惩戒。 来人啊,将这父子俩人给拖下去,方明鞭四十,方原鞭二十,赶出工坊,永不录用。” 王管事的话音刚落,人群的后方便走出了四个穿着衙门公服的差役。 他们两人一组,架着方家父子的胳膊,将人给拖了出去。 方师傅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任由差役架着自己,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只是,偶尔有点点水滴,从他的下巴上滴落,斜斜地砸向地面,很快就没了踪影。 方原则是不停地扑腾,手脚乱舞,像是一只仰壳的王八。 差役一时不察,竟被挣得差点脱手。 方原的嘴巴也没有闲着,一直不停地大声喊冤。 王管事似乎觉得方原有些吵闹,黑了脸,不耐地挥了挥手,像是要轰走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似的。 差役见此,头皮一紧,将方原给死死地钳制住,捂住了嘴,加快了离去的速度。 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很快,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围观的人群同样跟在差役的后面,三三两两的离去。 王管事深深地吸了一口还带着一丝烟火味儿的冷冽空气,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妙。 怎么说呢,就像是酒后微醺,让人有些着迷,有些陶醉,有些留恋,还有些许的回味无穷。 这感觉,可真是让人上瘾啊! 可是,只要他一想到,这件事情是他那个不争气的侄子给弄出来的之后,不由得额角直跳。 王管事见人群散去,快步几步来到侄子的身后,抬脚便往他的屁股上狠狠地踹了一脚,将他踹了一个踉跄。 接着,王管事拎起他的耳朵,咬牙切齿,“臭小子,跟我走!” 说完,他又转头瞅了侄子身边的何师傅一眼,“你也跟着。” 王头因为一只耳朵落在王管事的手里,身体扭曲成了一个怪异的姿势。 他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耳朵,一只手揉着自己的屁股,嘴里还不停地讨饶。 “叔,叔,疼,疼疼疼疼,你轻点,轻点啊!哎哟哎哟,疼,轻点......” “我说了,在工坊,要叫我王管事!” “王管事,王管事,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哎哟,轻点,轻点,疼疼疼......” 声音渐渐地破碎在呼啸的晚风中...... 林墨待那三个人走远,才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她看着方家父子被拖走的方向,眼神闪了闪,转身又没入了漆黑的夜色里。 夜色渐渐深沉,街口饭馆那暖黄的灯光,也照不进幽深的小巷。 一棵铁杆虬枝的石榴树,就扎根在巷尾的一户小小院落内,伴随着萧瑟的北风,摇摆着光秃秃的枝干。 在透出昏黄光芒的窗棂上,投下一片张牙舞爪的斑驳树影。 油灯结出绿豆大的灯花,灯花炸裂,发出细碎的“噼啪”声,灯光也渐渐昏暗了下去。 这一声惊醒了坐在桌案前发呆的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 她的手上还拿着一双用碎布头粘好的千层底,上面的针脚细密,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心思。 妇人起身,用手中的针将灯花挑落,屋内的光线立即明亮了许多。 妇人又坐回原处,拿起鞋底,刚动了两针,突然感到心口一阵发紧,跳得厉害。 她抚着胸口,不住地吞咽着,想要压下那股心慌的感觉。 只是,没有什么用处。 妇人的心更加地慌了。 她手指哆嗦着,将手上的鞋底扔在桌子上的针线笸箩里,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还时不时地向外张望。 这时,她似乎听到了院门外的那条巷子里,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低低的呼喝声。 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似乎就是冲着她们家来的。 妇人赶紧将门栓闩好,拿起一根烧火棍,躲在了门后。 妇人刚刚躲好,她家的院门就被一阵大力拍得啪啪作响。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一跳,心脏在胸腔内横冲直撞,似是要冲出来一般。 大门似乎也开始不堪重负,发出了吱嘎吱嘎的响声。 妇人双手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烧火棍,不停地吞咽着。 她将烧火棍举在胸前,绷紧了身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时,伴随着拍门声,门外传来了一道急切的声音,“方家嫂子,嫂子,快开门,方大哥和你儿子出事了!快开门啊!” 妇人听到熟人的声音,刚要放松身体,就听到了丈夫和儿子出事的消息。 情绪大起大落之下,妇人不由得眼前一黑。 她手上的烧火棍再也拿不住,“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妇人有些眩晕,腿脚也有些发软,只是,她现在不能倒下去。 妇人重重地靠在门上,支撑着身体,紧紧地咬着下唇,很快就尝到了一丝铁锈的味道。 她似乎觉得这点疼痛还不足以让她保持清醒,又狠狠地扭了自己大腿内侧的软肉一把。 妇人随意地抹了一把被疼痛逼出眼角的泪花,踉踉跄跄地走出屋子,打开院门。 妇人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怎么回事,门外的一行人便径直冲了进来。 她被挤得踉跄着退后了几步,直到后腰碰到了院子里的水缸,才堪堪停了下来。 然而,她却根本顾不得被撞得生疼的后腰,只是紧紧地盯着门板上趴着不动的两个人,双脚也下意识地跟着人群向屋里移动。 一行人很快抬着门板来到了堂屋,将门板给放在了中间的空地上。 妇人急切地拨开人群,扑了过去。 妇人跪倒在地上,来来回回地将门板上的两个人给看了个仔细。 两个人脸色青白,嘴唇也毫无血色,紧闭着双目,似乎是昏迷了过去。 他们身上盖着自己的棉衣,只是,棉衣下还透出星星点点的血色。 妇人颤抖着伸出手,抓着棉衣的肩领,将棉衣给轻轻地揭开一个角。 两人背上的伤一下子就暴露在了她的眼前。 第98章 治伤 血液已经染红了棉衣的里衬,两人的背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鞭伤,伤口外翻,面目狰狞。 好在绝大部分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只有几道比较深的伤口偶尔还在往外渗血。 里衣也被鞭子打了个稀烂,破碎的边角与伤口里流出来的血液混合在一起,牢牢地糊在了伤口上。 围观的人群见到这父子两人的惨状,有的面露不忍,悄悄地别过头去,有的则被吓得倒退一步,倒吸了一口冷气。 妇人也是忍受不住,颤抖着双手将棉衣轻轻地盖了回去,跌坐在地上,捂着嘴,无声地啜泣。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从妇人的掌心里挤出来的呜咽声。 领头的中年男人看着隐忍着悲伤的妇人,焦急地挠了挠头,虽有些不忍心,却还是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 “方家嫂子,方家嫂子,你醒醒神儿,总不能让方大哥他们一直躺在地上啊,还是要好好安置,请个大夫来看一看吧?” 中年妇人,也就是方婶子,这才如梦初醒。 她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抹脸,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麻利地安排起来。 “对,对对,梁师傅,多谢你的提醒。 麻烦这几位兄弟先将他们父子两个抬到内室的土炕上,谢谢大家,辛苦大家。 梁师傅,我这里实在是走不开,还要麻烦你再跑一趟,去请吴大夫来给老方他们瞧瞧。” 梁师傅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嗨,多大点儿事,我这就去。嫂子,你可千万要稳住啊,方大哥他们现在可就指望你了。” 话音未落,人就一溜烟儿的跑出了院子。 方婶子又快步走进内室,挪开炕桌,铺好被褥,指挥着几个青壮年,好一番折腾,才将父子两人轻手轻脚地给抬上了土炕。 众人见没什么能帮上手的,便抬着门板,纷纷告辞离去。 方婶子千恩万谢地将他们送出大门口,又快步转回厨房烧水,准备给他们擦拭一下伤口。 第一锅水开始泛起细细密密的小水泡的时候,梁师傅就带着吴大夫进了院子。 刚一跨进院门,梁师傅就大声地呼喊起来,“嫂子,方家嫂子,快出来一下,吴大夫来了。” 方婶子听到喊声,赶紧从灶前站起身来,下意识地在围裙上蹭了蹭手,疾步走出了灶房。 她三步并做两步,一把拽住了吴大夫的衣袖,说话有些颠三倒四,还带上了一丝哭腔。 “吴大夫,您,您来了,您赶紧进去,给看看,看看我当家的,还有我儿子,他们,他们的背,烂了,全烂了,好多血,血......” 梁师傅眼睁睁地看着方婶子拽着吴老大夫的衣袖,像一阵风一样卷进了内室。 而跟在两人后面,给吴大夫提着药箱的药童,只是怔愣了一下,也小跑着跟了过去。 梁师傅站在院子中央,看着几个人对他视若无睹,像风一样从他身旁刮过,有些无措。 他挠着头想了想,似乎接下来也并没有什么事情是还需要他帮忙的了,便在院内招呼了一声,直接转身离开了。 吴大夫须发皆白,腿脚还算利索。 只是年事已高,被方婶子拖拽着跑了这几步,面色迅速涨红,手撑在土炕的炕沿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跟进来的药童,看到吴大夫略显狼狈的样子,不由得狠狠地瞪了方婶子一眼,却也不敢开口说些什么。 方婶子这才意识到刚刚是自己莽撞了。 她有些忐忑,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正要出去给吴大夫倒杯水顺顺气,就被气还没有喘匀的吴大夫给喊住了。 吴大夫看着方家父子两个人背上的伤口,不由得皱了皱眉。 “方家媳妇,你赶紧的,去烧热水,多烧点,兑成温水,再拿块干净的棉布过来,这伤口,这么着可不行,得赶紧处理,咳咳...咳......” “哦,哦哦,马上,马上就好。” 方婶子如梦初醒,仿佛是有了主心骨,麻利地忙活了起来。 一盆一盆的温水被端了进来,很快,一盆一盆的血水又被端了出来。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方家父子俩后背伤口内的杂物终于被清理干净了,周围的腐肉也被剜去,鲜血再次涌了出来。 方家父子被生生地疼醒,脸色又更加苍白了一些,豆大的汗珠布满了额头。 他们用牙齿紧紧地咬着布巾,面目狰狞,脖子爆出一片青筋,不时地从喉咙里挤出“呜呜”的闷哼声。 吴大夫恍若未闻,面无表情,下手依旧稳准狠。 吴大夫不慌不忙地给伤口倒上一层白色的粉末,血很快就止住了。 接着,又敷上一层厚厚的清热解毒的草药,最后用细麻布给一圈圈地包扎了起来。 “好在两个人都只是皮肉伤,看着吓人,并没有伤及筋骨。 不过,老方的伤势有些严重,又失血过多,精气不足,晚上容易引起高热。” 方家媳妇,高热会时有反复,你这两日要警醒着些,随时看顾着。 只要老方能够安全撑过这两三日,清醒过来,以后只要好好休养就行了。” 接着,吴大夫从药箱里拿出了十二付包好的草药,递给了方婶子。 “喏,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早晚各一次。晚上要是高热,就再灌一碗。三天后再来找我换药。 咱们也是多年的街里街坊,你们的日子过得也不容易,药和诊费我也不多要,给八百文的本钱就行。” 方婶子赶紧将药包接过,对着吴大夫千恩万谢。 她从炕角的大木箱子里,拿出一个小陶罐,又从陶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小木盒,从小木盒里数出了八串铜板,递给了吴大夫。 药童背着药箱,扶着吴大夫,慢悠悠地离开了。 方婶子看着被包扎成粽子的父子两人,又看了看空了一大半的钱匣子,深深地叹了口气,熬药去了。 今夜,注定不会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而今晚同样不平静的,还有梁师傅的家里。 梁师傅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坐下歇口气,就被他家媳妇的大嗓门给吓了一跳。 “梁!铁!柱!你咋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又跟胡同口的二癞子去喝酒耍钱了?” 第99章 梁家的盘算 话音未落,一个容长脸,三角眼的中年妇人掀开门帘,从内室走了出来。 她倚着门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梁铁柱的鼻子,气急败坏。 “你还想不想好好过日子了!累死累活一个月,就挣那三瓜俩枣的,养活我跟两个孩子都困难,还三天两头的出去喝酒耍钱,你,你,你......” 她气得抖了抖健硕的身子,肚子上的五花肉也跟着一颤一颤的,一时之间竟卡了壳儿。 梁婶子一时发急,她四处望了望,直接抄起了门后的长杆扫把,直冲梁师傅而去。 梁师傅内心暗道糟糕,这咋突然之间就急眼了呢? 他三步并做两步,一把抓住长杆,将扫把给夺了过来,扬手扔得远远地。 扫把被夺,梁婶子红了眼睛,直接提拳就上。 梁师傅赶紧握住媳妇的双手,急急地解释,“我早就不跟二癞子他们来往了,你得信我。” “今天是方师傅家出事了,他们父子俩被工坊管事给打了,还没了工作,我找了几个人,帮忙将他们抬回家去,又帮着给找了大夫,才回来晚的。” 梁婶子被这个消息惊得忘记了挣扎,她一下子反握住梁师傅的手,审视着梁师傅,“你说的是真的?” 梁师傅拍着胸脯,讨好地笑,“当然是真的!” 梁婶子看进梁师傅的眼睛,只有一片真诚和坦荡,撇了撇嘴,姑且相信了他的说辞。 接着,她就被勾起了强烈又旺盛地的好奇心,满脸的迫不及待。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跟我仔细说说。” “等会儿!”还未等梁师傅开口,她又打断了他。 梁婶子先给梁师傅倒了满满的一大碗水,又将自己的针线笸箩拿了过来。 她拿出缝了大半的里衣,走了两针之后,这才示意梁师傅开口。 梁师傅端起碗,一口气咕噜噜地喝了大半碗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才觉得喉咙里干涩麻痒的感觉终于消退了。 他想了一会儿,才从今日开窑说起,一直到方家父子被打得血肉模糊结束。 说完,梁师傅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啧,老方家这次可遭了大罪了。你明天一早,提上两只老母鸡过去看看,要是有啥需要帮忙的,你就给方家嫂子搭把手。” 梁婶子也跟着咋舌,没想到方家大哥老实了大半辈子,最后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 她的脑海里突然间好似划过一道亮光,衣服也顾不上缝了,一拍大腿,直接拔高嗓门,尖锐得有些刺耳。 “坏了!他们家都成这样了,那咱家柳芽可咋办啊?” “什么咋办?”梁师傅一脸的莫名。 他似乎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之间就拐到了他家的大丫头身上。 梁婶子白了他一眼,“当家的,你莫不是忘了,咱俩家马上就要成儿女亲家了。 方原跟咱家柳芽都已经选好日子,准备定亲过礼了。 这事儿一出,方原以后还能有啥出息,他们一家也甭想再翻身了,这,眼看着就落魄了。 咱家柳芽长得这么好,干活又快又利索,这一嫁过去,不得吃苦受累一辈子啊。” “咋会呢?方师傅技术好,这么多年,他们家肯定攒了不少家底,一时遇到坎儿了,日子会难过一些。 再说,方大哥两口子心实,脾气软,待人也大方,方原那孩子也不错,心地好,踏实能干。 就算银钱一时不凑手,只要肯下力,春芽嫁过去顶多苦几年,日子肯定能慢慢地过起来了。” 梁婶子见梁师傅对这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觉得胸中有一把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过日子,过啥日子!他们一家子都那样了,还能过啥好日子! 先头方嫂子大病一场,断断续续地连续病了两年,早就掏空了他们家家底。 这才刚刚好过一点,父子俩就没了工作又受了伤,治病看伤,肯定又得欠一屁股债。 不行,方家现在就是个火坑,咱得退亲!对,退亲! 当家的,明天你就去方家退亲!” 梁师傅眼睛一瞪,重重一拍桌子,水碗在桌子上跳了跳。 “啥?!退亲?!你敢!你这是将老子的脸皮扒下来往地上踩啊,老子打断你的腿! 再说,哪家不是这样过日子的,你过得,我过得,柳芽就过不得了? 一个小丫崽子,有这样的日子就不错了!还想上天咋滴!” 梁婶子看到梁师傅发火,心里暗暗叫苦。 是她太着急了,一时言语冲动,失了分寸,戳了当家的肺管子。 柳芽可是她拼了半条命才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她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老梁为了那所谓的名声,将她女儿往火坑里推。 再说,她家柳芽长得这么好,明明可以找个更有钱的,以后还能帮衬着家里,帮衬着她弟弟。 只是,打老梁脸的话刚刚已经说出去了,要怎么才能转圜呢? 对,有了! 梁婶子小心地觑着梁师傅的脸色,“那个,当家的,其实,前两天,你们工坊的,一个姓何的管事,他家托了西街的王媒婆,上门来问柳芽来着。” “说,说是他家的小儿子看上咱家的柳芽了,非她不娶......” 她看着老梁对着她怒目而视,拳头攥得咔咔的响,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 梁婶子闭了闭眼,狠狠地吞咽了几下,给自己攒了攒劲儿,这才接着往下说。 “明媒正娶,当家的,他们做了保证,还会给咱六两银子的聘礼。 六两银子呢,当家的,那可是整整六两银子,而且还是工坊管事家的正头娘子。 不是我吹,当家的,咱家柳芽可是这十里八乡的头一份儿。 这是多有面子的一件事儿啊,是吧,当家的?” 梁师傅松了拳头,看来,这败家娘们也不是那么糊涂。 确实,如果将柳芽嫁给何管事的儿子,不但他以后出门更加有面子了,而且他在工坊的位置更稳了。 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 那以后的日子,美得很,美得很啊,嘿嘿...... 只是,当年方师傅曾经救了他的命。 他一面为了报答,一面又看好方家的前途,才主动提出,定下儿女亲家。 在这个紧要关头,为了攀高枝儿,主动提出退婚,好说不好听啊。 第100章 梁家退亲 而且,这事儿要是办坏了,传出些风言风语,他的脸面丢了倒不要紧。 若是再影响到与何管事那边结亲,那他的钱,他的前途,可就都没了! 梁婶子小心翼翼地觑着老梁的神色。 她看老梁听了她的话,既没有对她发火,也没有反驳她。 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思考,就知道他已经动心了。 呵,老娘还拿捏不了你,啧! 她趁热打铁,“当家的,这事儿不用你,我来出面就行。 明天一早,你上工之后,我就去方家,一准办得漂漂亮亮的。” 梁师傅没有说话,只是将碗底的水给喝了个干净。 第二日一早,咸蛋黄般的太阳没有上班。 北风呼啸,却也吹不透灰蒙蒙的天空,吹得街上的行人都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方婶子透过窗户向外看去,这灰蒙蒙的天空就像是她现在的心情。 昨天夜里,父子两个果然都起了高热。 整个人被烧得通红,难受得直哼唧,怎么叫也叫不醒。 她按照吴大夫的医嘱,给他们一人又灌了一碗药下去,夜里一刻也没敢闭眼,不停地轮流给他们擦身降温。 终于,在今儿一早,两人的高热终于退了下来,人也能清醒一会儿。 只是,方师傅毕竟年纪大了,身体恢复得慢一些,身上的温度还稍微有些高,人还有些昏沉。 方婶子看着缸底那只有浅浅一层的小米,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她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的细粮舀了出来,熬成浓浓的米粥。 好不容易趁着方师傅清醒,给他喂进去了小半碗。 正要劝他再喝两口的时候,门口便传来了一阵喧哗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方家嫂子,嫂子,你在家吗?开门啊,快开门啊,我来看你来啦~~~” 方婶子听到声音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她怎么一大早的就来了?” 方师傅顺势将碗推开,声音还有些虚弱,“肯定是老梁将事情都告诉她了,过来看顾一下的。” 方婶子不由得“嗤”了一声,“拉倒吧,就她,看笑话还差不多。 要不是看在柳芽的份儿上,我是真不想搭理她。 你说,老梁这么好的一个人,咋就摊上那么一个媳妇呢,唉,真是可惜了。 还好柳芽是个好的,长得好,脾气好,人也勤快利索,要不然......” 她将碗放在桌子上,自顾自地嘟囔着,也不管方师傅会不会搭话,转身出去开门了。 门刚被打开一道缝,就被一道健硕的身影给挤开了。 接着,方婶子的怀里就被塞进来了一个小篮子,篮子里装了一小袋糙米,十个鸡蛋。 “哟,方家嫂子,你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看这眼底黑的,是不是累着了? 你可得撑住啊,你家这都倒下俩了,要是你也倒下去了,你们家可咋办呢?是不? 我啊,来得可真是正正好。 这一袋子细粮,可是我们一家四口省吃俭用,从嘴里抠出来的。 你拿去,给方家大哥补补,好好补补。” 梁婶子只当是没有看见方婶子的黑脸,亲热地挽着方婶子的胳膊,直接就进了内室。 梁婶子皱眉看着两个趴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的人,撇了撇嘴,一脸的嫌弃。 “方大哥,你说说你,都是干了这么多年的老师傅了,咋还能出了这种事儿呢? 你这一出事,不但毁了自己的名声,还拖累了这一大家子人,唉......” 梁婶子的话,就像是尖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地扎进了方师傅的心里。 方婶子看着方师傅脸上那仅有的一点点血色又迅速消失了,心疼极了。 她对梁婶子更加地不耐烦了。 木着脸将一碗水端到了梁婶子的脸前,故意往前送了送,就差怼到那张脸上去了。 “妹子,这一大早的,辛苦你走这一趟,喝水,喝水。” 赶紧地喝口水,堵住这张嘴吧。 梁婶子将水碗一端,咕咚咕咚两口就喝了个底朝天。 她抹了抹嘴,“方家嫂子,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们好,我这叫话糙理不糙。 你看看,你看看你们家现在,穷得啥也不剩了,这又摊上了这么大的事情。 还有,这两个躺着动不了的病号,也是个无底洞,不知道要填多少银钱进去。 以后就算是休养好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儿,还能不能干重活儿了。 再说,手艺人的名声坏了,想要找个能赚钱的进项就更艰难了。 这柳芽要是跟着你们家,不得吃一辈子的苦,受一辈子的累啊。 我们家柳芽那么好的孩子,进了这样的家门,以后还有活路么? 哎哟,我可怜的大丫头啊,命咋这么苦呢?都是爹娘拖累了你啊!哎哟,我可怜的大丫头啊......” 方师傅两口子对视了一眼,心虚地低下了头。 方原却有些不服气,梗着脖子说道,“婶子,我会对柳芽好的,而且,我年轻,还有一把子力气,咋就不能让柳芽过上好日子呢?” 梁婶子听了这话,立即收起了哭唧唧的表情,换上了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说得轻巧,你倒是先赚一个看看啊!是不是还没睡醒呢,空口白牙,尽会说大话! 原以为你小子是个踏实肯干的性子,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却为人轻浮,油嘴滑舌,只怪我家老梁看走了眼。” “退亲,咱们两家今天必须退亲。” 梁婶子口无遮拦,好一顿埋汰,将方家的所有人都给踩到了泥里。 待她出了憋在胸中多年的一口恶气之后,终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方婶子心里一咯噔。 果然,梁家妹子来者不善。 方家老两口对视一眼,齐齐地叹了一口气。 也罢,结亲,结的是亲,又不是仇。 再这么不知好歹,一味纠缠下去,两家就真的成了仇人了。 想通了之后,方婶子艰难出声,“梁家妹子,是我们家对不起你,对不起柳芽。行,我们退亲。 虽然咱们两家做不出亲家,但是老方和老梁还是好兄弟,咱两家还是好邻居。” 梁婶子面上一喜。 果然还是老实人好欺负,没想到这么快就松口了。 她还有好多招儿没使出来呢。 第101章 谣言满天飞 梁婶子得意地从怀里拿出庚帖和信物,直接扔到了方婶子的怀里。 那急切的样子,好像扔掉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诺,给你。赶紧把我家柳芽的拿给我,咱们两家以后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方婶子看着手里方原的庚帖和信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们一家这是早就商量好了的,今天这一出接着一出,归根结底就是为了退亲的。 罢了,强扭的瓜不甜,是他们老两口拖累了孩子。 很快,梁婶子便拿着柳芽的庚帖和信物,像一只斗胜的公鸡,得意洋洋地走出了方家。 只余下方家三口,在内室或坐或趴,大眼瞪小眼。 屋内渐渐地开始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半晌,方师傅的口中溢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好了,都别瞎想了,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原儿啊,是爹娘拖累了你,你跟柳芽没缘分,等日子过起来了,爹娘再给你寻摸个好的。” “爹,娘,我不怪你们,等我身体好了,我自己会努力赚钱的。” 这时,咸蛋黄般的太阳也撕裂了灰蒙蒙的天空,从缝隙里洒下丝丝缕缕的阳光。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昏暗的屋里,驱散了屋里的黑暗和阴冷。 同时也照进了方家人的心里,驱散了他们心头的恐惧和绝望。 只要人在,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只是,新的磨难似乎来得比想象得更快。 下午,方婶子正在灶房熬药,院门突然之间被敲得啪啪响。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这浑身的力气都冲着他家的门去了。 方婶子快走两步,打开院门,就看到一直交好的钱婶子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前。 钱婶子一只手挎着一个竹篮,另一只手顺着气,额头还有一层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疾走过来的。 钱婶子看见方婶子,赶忙拉着她进了院子,又探头向外四处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把院门关上。 她又将一脸莫名的方婶子拽进了堂屋,人还未坐稳,劈头盖脸就来了一句, “桂花啊,梁家将柳芽许给了工坊何管事的小儿子,你还不知道吧?” 这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将方婶子给雷了个外焦里嫩,定在了原地,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 接着,钱婶子又扔下了一个炸弹, “他家还说,你们两家三个月前就已经退亲了。 只是念着老方救了老梁一命,也是为了你家方原的名声着想,他们才忍着心里的委屈,压下不提的。 他家还说,如今柳芽终于找到了好人家,他们也不需要忍气吞声了,不再为你家方原遮掩了。” 说到这里,钱婶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方家有权利知道真相。 “他家说,说......嗐,他家说,你前一阵子得的其实是痨病。 看着是好全了,但其实没几年好活了,却还想瞒着他们家,让他家的柳芽来冲喜。 被他们看穿了之后,闹了一通,你们不得已,才勉强退了亲。” “桂花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道,你前两年生的那场大病,真的是痨病不成? 不对啊,我记得吴大夫明明说你得的是伤寒啊,只是医得晚了些,病势才显得格外沉重。” 方婶子的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一个趔趄差点跌坐在地。 方婶子赶紧用手撑住桌子,将自己给挪到了椅子上。 她的手紧紧地抓着桌角,指尖发白,手背爆起了一层青筋,她却浑然不觉。 钱婶子看着方婶子一脸茫然无措的表情,也意识到了不对。 她的眼珠转了转,突然间一拍大腿。 “我明白了!好家伙,梁家那个缺德的玩意儿,她这是看你们家出事了,就另攀了高枝。 自己臭不要脸,还倒打一耙,给你家泼脏水,真是好毒的心啊。” 钱婶子把她得到的消息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她攥着方婶子的双手,语气焦急,面有忧虑。 她真是没想到,老梁的媳妇竟然是那样的人。 就为了那么几两银子,把亲闺女给卖了不说,还把他们相交多年,儿女都谈婚论嫁的方家的名声给毁了个彻底。 就是可怜了方家,整个镇子都传遍了,他们对此还一无所知。 现在,家里病的病,伤的伤,不但没有了进项,还被诋毁得没有了名声。 这一大家子以后可怎么活哦! 呸! 老梁那个怂货,就知道缩在那里,看着媳妇作妖,从头到尾吭都不敢吭一声。 不对! 老梁的媳妇虽然平时泼辣刻薄不讲理,逮谁咬谁,但是她在家里还是很听老梁的话的。 闺女换了新郎这么大的事情,梁家媳妇肯定是不敢瞒着老梁,私下做手脚的。 那这事儿,老梁肯定是知道的。 既然老梁知道,却任由他媳妇在外面胡说八道,胡搅蛮缠,还表现出一副唯唯诺诺,管不了媳妇的受气包样子...... 难道......嘶! 想着想着,钱婶子的脊背上突然窜起一股阴冷的寒意,她不由得抖了抖。 钱婶子脸上的表情不停地变幻。 震惊,恍然,不屑,唾弃,惊疑,明悟等情绪不停地交织,最后还有一丝的庆幸。 “桂花啊,还好你们没有跟梁家结成亲家。呸,这种没皮没脸的人家,迟早会遭报应的。 只是,桂花啊,你们得赶紧想想怎么办啊,你家的名声,可全都让他们给糟蹋了啊。” 钱婶子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到内室里传来了“咣啷”一声,似乎是碗盘落地发出的声音。 她快速瞟了内室的麻布门帘一眼,安抚地拍了拍方婶子的手,舌头在嘴里迅速地拐了个弯儿,换了说辞。 “你们一家赶紧商量商量,想个办法吧,我还得回去做饭,洗衣服呢,走了啊!” 接着,钱婶子拎起脚边的篮子,像后面有狗撵着似的,急匆匆地离开了。 方婶子瘫在椅子上,木呆呆地望着门口,眼神没有焦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儿,她才捂住了脸,蜷缩成一团,嚎啕大哭了起来。 第102章 招募杨树 彼时,方原趴在内室的土炕上,正艰难地举着勺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米粥,就听到家里的大门又被拍得啪啪作响。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就是钱婶子在堂屋里叭叭叭叭地一通连续输出。 方原越听越不对,越听越气愤。 他不自觉地攥紧了身下的褥子,胳膊上的肌肉鼓了出来,脖子上的青筋直跳。 最后,方原实在是忍不住了,他一把撑起身体,挣扎着就要下地。 一不留神儿,就将放在炕沿上的粥碗给扫到了地上,“咣啷”一声,倒是将他自己吓了一跳。 方师傅听到动静转头看去,就看到方原撑着上半身,双臂颤抖,手足无措的样子。 被子滑落到腰部,能看到背上的那几道深的伤口已经崩开了,血色星星点点地透了出来。 他眼疾手快,一把将方原给按了回去。 这个动作却也牵扯到了自己背上的伤口,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原儿,冷静,你现在这一身伤,走路都困难,去了又有什么用。要是你有个万一,我跟你娘以后可怎么办?” 方原听到娘在堂屋里嚎啕大哭,觉得心被什么揪住了似的,一抽一抽地疼。 他一下子就泄了气,懊恼地捶了捶枕头,只余满心的愧疚与不甘。 “爹,刚刚是我太冲动了,我知道错了。可是,难道咱们什么都不做,就任由他们这样红口白牙的造谣?我忍不下这口气。” 方师傅将方原松开,拍了拍方原的肩膀,卸了力气,重新趴了回去,语气低沉而冷静。 只是,方师傅脸颊上的那一抹薄红和那双盛满怒火的明亮眼睛,暴露了他那并不平静的内心。 “小子,忍不下也得忍,咱俩现在一身伤,什么都做不了。听我的,先好好养伤,养好身体,再说其他的。 看来,咱们在这个镇子是待不下去了,咱家要早做打算,重新寻一个出路才行。” 接着,方师傅伸长脖子冲着堂屋大声喊道, “原儿他娘,他娘,你赶紧进来看看,原儿这个臭小子他不老实,随意挪动,把伤口都给崩开了,他还连累了我,哎哟,好疼......” 方原忍不住瞪圆了眼睛,目瞪口呆。 没想到他爹竟然是这样的爹! 咋还找他娘告状呢! 小镇上的纷纷扰扰都被工坊厚重的大门给阻隔在了门外,门内的林墨还在重复着前一天的给陶器套盒的工作。 她一边手脚麻利的干活,一边放开神识吃瓜。 只见,林墨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咋舌,时不时地还傻笑几声,引来周围众人越发怪异的眼光。 一个时辰之后,她的身边只剩下了杨树,其余的人都离他们两个人远远地。 他们时不时地打量一下林墨,再凑在一起交头接耳,还对着林墨指指点点。 直到被王头呵斥了,才安分了下来。 只是,他们那四处乱飞的眼神,以及不时抽搐的嘴角,泄露了他们那像是被猫爪子狠狠挠过的,好奇又害怕的心情。 大半天下来,林墨吃了一个完整的瓜,兴奋地就像是瓜田里的猹。 她摸了摸下巴,眼睛一转,一个粗浅的计划就在她的脑海中形成了。 她看了看身边的杨树,计划实施之后,她就带着战利品,回她的小山谷去了。 只是,似乎,这小子,要遭受无妄之灾了呢。 那...... 看在这小子跟了她几天,又一直对她心怀善意的份儿上,不如将他一起拐回去得了。 毕竟,山谷里的活儿那么多,他多少也能算是个劳动力,她不嫌弃。 这么想着,林墨往杨树那边靠了靠,小声地说道,“杨树,你信我不?” 杨树手下不停,下意识地接道,“我当然信你啊。” “那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要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听好了。”林墨顿了顿,深深地看了杨树一眼。 杨树被这一眼看得浑身发毛,仿佛是被一桶冷水从头浇到脚。 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哈出了一口雾气。 杨树将原本毫不在意的态度给收了起来,神情也变得郑重了许多。 林墨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小子还算是听话。 “我得到消息,这两天,工坊里会出大事,很大的事情。到时候,所有管事都会被调查,受到严厉的惩罚。 咱们这些干活的,肯定也少不了一顿鞭子,你要是不想被牵连进去,最好先辞工,出去躲一阵子。 我今天就会辞工,回山里去了,那里还有好几百亩上好的土地,等着我去收拾呢。” 杨树先被林墨散布的小道消息震撼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听到林墨说自己有几百亩地。 杨树顿时将刚听到的消息给抛到了脑后,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林墨几圈,不由得撇了撇嘴。 骗子! 谁家里趁着几百亩地,还会跑出来干这种又苦又累,还赚不到几个大钱的杂活儿? 林墨似乎是看穿了杨树的想法,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额...... 看来,她还是小看了土地对这个世界土着的重要性了。 就这,她还是往少了说的。 本来只是想给杨树一点小小的震撼,看来一不小心用力过猛,适得其反了。 林墨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没有必要骗你,我在逃荒的时候,误入深山,找到了一个隐蔽的无人山谷,于是,我就把整个山谷都给占了。” 杨树内心一动。 是啊,他要啥啥没有,就剩下这一条烂命。 就算是把他骗走,卖给人牙子,也卖不了几个大钱。 小林兄弟确实没有必要骗他。 如果小林兄弟说的是真的,那他不如带着奶奶和妹妹一起去投奔小兄弟,给他种地,也算是一个安稳的去处。 他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身无长物,一直靠着在镇子上打零工维持生计,只能算是勉强饿不死而已。 至少,有了地,就有了粮,心里就不会空的发慌了。 杨树越想眼神儿就越亮,越想就越觉得这是一条好活路。 他拼了! 以后就跟着小林兄弟混了! 第103章 招募方家1 想明白之后,杨树眼神亮晶晶地盯着林墨。 “小林兄弟啊,你能带着我一家一起走不?我去给你种地,我有一把子力气,很能干的。” 林墨揶揄地看着他,“不怕我是个骗子?到时候把你给卖了?” 杨树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挠了挠头,小林兄弟咋会知道他刚刚的想法呢? 不过,只要是个正常人,突然听到一个干苦力的杂役,家里有几百亩地,都会是他这样的想法吧? 嗯,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没毛病。 杨树很快就释然了,他挠了挠头,决定实话实说。 “嗯,刚刚确实是这样想的,不过我很快就想明白了,你没有必要骗我,再说,我也没啥好骗的。” “小林兄弟,我是真的想跟着你,我啥都能干的,我还可以学,对,我多干活少吃饭,只要能带着奶奶和妹妹活下去就行。” “小林兄弟,我们一家子都会努力干活的,这世道,啥也不求,就求个安生日子,怎么样?” “小林兄弟......” “停!”林墨赶紧抬手制止了杨树还未出口的话。 好家伙,杨树围在林墨身边这一通不歇气的碎碎念,让林墨的脑瓜子嗡嗡地响。 “你真的想好了?行,那今天咱们一起辞工,你回家收拾好行李,明天夜里,三更天的时候,我去你家里接你。” 林墨拍了拍杨树的肩膀,与他约定好了离开的具体时间。 很快,就到了下工发钱的时候。 林墨将领钱凭证的对牌和杂役身份的腰牌一起交给了王管事,“王管事,从明天起,我就来不了了。” 王管事数钱的手一顿,重新数出五枚铜钱,随手往桌案上一扔。 铜钱叮叮当当,纷纷滚落在桌案上。 有一枚却太过调皮,从桌案上一跃而下,砸在地面上,发出了“噗”的一声闷响。 王管事将剩余的钱收进口袋,翻了一个白眼,一脸的不耐烦。 “拿着这几个钱,赶紧滚蛋。一天天的,不知道好好干活,就会给别人找麻烦。” 林墨也不作声,默默地将铜板一个一个地捡在手心,攥紧,感受着咯人的硬度,深深地看了王管事一眼。 杨树自然也得到了同样的待遇。 与林墨的云淡风轻不同,杨树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忧愁。 他摩挲着手里的铜板,数了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默默地盘算。 如果将家里所有的银钱都换成粗粮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明年春天野菜长出来的时候。 林墨看出了杨树的忧虑,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跟着我,不会饿着你们的。” 杨树听了林墨的话之后,那颗漂浮在半空中的心,竟然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他暂且放下心中的忧虑,对着林墨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是啊,他还有小林兄弟呢! 再难熬的日子,只要一家人都在一起,劲儿全往一处使,怎么都会熬过去的。 第二日一早,城门刚刚打开不久,林墨就出现在了杨县县城里。 毕竟,她可是要带着她看中的人,他们的家小和全部家当回小山谷,需要足够多的交通工具。 另外,她还需要储备足够多的粮食。 为此,林墨还特意换上了一身好料子的衣服,又好好地装扮了一下。 务必做到让人家打眼一看,就能认出来,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有些地位的小厮。 林墨的行动目标非常明确,进城后直奔城里最大的一家牙行。 很快,她的身后就跟了三辆围着草棚子的骡车。 她先在无人处收了两辆骡车进空间,只赶着一辆骡车不停地穿梭于粮店,布店,杂货店,像一只辛勤的小蜜蜂。 经过林墨一阵辛勤的搬运之后,她的空间里又被塞进了一大堆的粮食,布匹,锅碗瓢盆等必要的生活用品,以及锄头,镰刀,柴刀,麻绳等耕种工具。 摆在明面上的那辆骡车上,也被各种物资给塞得满满当当。 林墨看着再也塞不下的骡车,不自觉地咧开嘴,露出了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猫儿一样的眼睛也弯成了月牙儿,浑身散发着极度愉悦的气息。 果然,她还是原来那个喜欢囤货的美少女。 末世之后,她这个毛病就变得更加严重了。 不过,亲手将一片空荡荡的地方,用各种各样的物资一点点地填满,这种感觉真是太棒啦! 林墨将最后一包物资搬到车棚里,放下草帘,拍掉还残留在手上的,薄薄的一层灰尘。 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林墨感觉到不远处一股打量的视线落到了她的骡车上。 她没有感觉到视线主人的恶意,所以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径自跳上车离开了。 当咸蛋黄般的太阳高高地挂在头顶的时候,林墨已经回到了工坊所在的镇子上。 林墨在镇子外面的无人处,将骡车收进空间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方师傅家。 林墨抬起手,曲起手指,轻轻叩响了方师傅的院门。 “谁啊?来啦!” 林墨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接着,一道沙哑又带着点儿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林墨没有吱声,再叩了大门三下,便站在门外静静地等待。 门闩一阵响动之后,“吱呀”一声,院门打开了一道缝儿。 接着,一个面色憔悴的中年妇人探出头来。 中年妇人面带疲惫,头发有些凌乱,衣衫上满是褶皱,袖口还带着些污渍,似乎是好几天没有好好打理自己了。 一阵萧瑟的北风吹来,她被散乱的头发给糊了满脸。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想要将头发给捋回脑后,却忘了手上还粘满了草木灰。 妇人的手在脸上随意划拉了几下,额头和脸颊上顿时多了好几道黑色的条纹。 她刚要将手放下来,就注意到了手是黑的。 妇人赶紧在围裙上蹭了蹭手,又扯着衣袖擦了擦脸,这才冲着林墨尴尬地笑了笑。 “这位...额,小公子,你是不是迷路了?” 妇人又往林墨的身后张望了一下,“只有你一个人?” 第104章 招募方家2 “这里是工坊的方师傅家,没错吧?我就是来找方师傅的。” 林墨说完,也不等妇人回应,一推门,一低头,一弯腰,便从妇人的胳膊下面钻了进去。 妇人怔愣了一下,她顺着林墨的力道松开了手,后退了两步,呆呆地看着林墨从她身前走过。 妇人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茫然地盯着林墨的后背,下意识地抬脚跟着林墨向屋里走去。 直到林墨迈进了堂屋,脚下仍不停留,直接朝内室走去的时候,她才醒过神来。 妇人三步并做两步,赶在林墨拐进内室之前,一把拉住了林墨。 妇人以前从来没见过林墨,她见一个陌生人,一声不吭地就直接往内室闯,很是不满,话语里便也带出来了一丝火气。 “小公子,你姓甚名谁?到底想要干什么?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往别人家里闯呢?” 林墨稍微动了动,就将衣袖从妇人手中拽了出来,“我是来给你们家指一条活路的。” 林墨此话一出,屋里的三口人全部都惊呆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阵低沉沙哑的声音从门帘后面传了过来。 “公子,咳,咳咳,您请进来说话。原儿他娘,给贵客倒碗水来。” “哎,哎哎。”妇人连连应声,转身去灶房烧水去了。 林墨挑开门帘,一股浓重的药味儿便冲了出来,一股脑儿地往她的鼻腔里钻。 林墨抽了抽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味儿也太冲了! 她敏锐地察觉到,药味儿里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儿,一丝淡淡的腥臭味儿。 看来,这父子俩的伤口恢复得不太好啊! 那正好,如果事情谈妥了,她就再顺手给他们治一下伤。 要不然,以他们父子俩现在这个动一下都费劲儿的样子,今晚肯定走不了,那可就影响到她后面的规划了。 从门口到土炕边,几步路的功夫,林墨的脑子里便转过了好几个想法。 她面色如常地坐在炕沿上,眼神儿在土炕上趴着的两个男人身上扫了一眼,便转开了视线,打量起了屋子。 这是一间普通的土坯房,已经有些年头了,墙上的土坯已经开裂,偶尔有会有灰尘从裂隙处掉落。 屋子里除了靠墙的一排土炕,就只有炕尾有两个摞在一起的木柜,另有一张瘸了脚的桌案,斜斜地靠在墙边。 这间屋子处处透露着简陋和寒酸。 门帘一动,妇人端着一碗水走了进来。 方师傅看着妇人将水放在炕桌上,又坐到了土炕的另一边之后,这才开口说话。 “小公子,我就是方明,这是我媳妇桂花,旁边的是我儿子方原。 我媳妇就是个无知的乡下妇人,粗俗不懂礼数,刚刚冲撞了您,还望您能原谅。” 方师傅顿了顿,打量了一下林墨,见她的脸色并无任何变化,这才小心翼翼地接着说了下去。 “小公子,您刚刚说给我们指一条活路,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望您详细告知,以解答我们一家人的困惑。” 林墨喝了一口水,水温不冷不热地正合适。 她感受着温水在口腔中转了一圈,又滑下喉管,再落入胃袋的温润感,眉头渐渐舒展,不由得舒服地轻叹了一口气。 只是,林墨的这声喟叹,却将屋内其余三人的心给提得高高的。 林墨又喝了一口水,抬眼环顾了一圈三人的神情。 见三人俱是一脸紧张,妇人更是绞得衣摆都变了形,她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我在这附近的深山里,占了一处小山谷,正是用人的时候。 方师傅技术精湛,经验丰富,我想请你去建个工坊,以后就由您全权负责工坊的一切具体事务,您看可好? 不过,我那里虽然环境优美,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土地需要开垦,房子也需要自己建造,条件比较艰苦。 你们一家子过去了之后,肯定会过一段苦日子的。 不过,从今冬到明春的这段时间,我会提供粮食等生活必需品,保证你们吃得饱,穿得暖。 待春天冰雪消融,开土动工之时,便会改为按月给你们发放工钱。 待遇比现在只高不低,如果按照要求做出了我需要的东西,还有不菲的赏钱。 当然,我刚刚说的这些,都可以签订在衙门备案的正规契书上,签佃客契。 情况呢,就是这么个情况。 你们商量一下,我在外面等半个时辰,时辰到了之后,行与不行你们都得给我个准信。” 说罢,林墨便走出了内室,只留一家三口面面相觑。 方原最先反应了过来,“爹,这小子来路不明,那地方咱都不知道在哪里,万一那地方不存在,是这小子诓骗我们的怎么办? 再说,咱们好好的房子不要了,工也不做了,就这样进山了?” 方婶子拧眉,“不能吧?!咱家都穷成这个样子了,家里什么都不剩了,还有什么可骗的?” 方原转了转眼珠,“说不定是工坊里的那几个沆瀣一气的管事派来的,怕咱去县衙找告他们的状,便想把咱骗到偏僻的地方,绑了咱们,运到别处卖掉呢?” 方师傅沉吟了一会儿,“不会的,咱们已经担了责任,他们也扫清了首尾。没有证据的事情,还不值当让他们做到如此地步。 咱们这等升斗小民,根本就不会被这帮高高在上的管事们给拾到眼睛里去。 再说,咱们老的老,残的残,卖了咱们,才能得几个大钱?还不够来回费得这些功夫呢。 若是这小公子说得有五分真,依我看啊,这倒真的是一个活命的机会。” 方婶子眼睛一亮,“当家的,怎么说?” 方师傅:“现如今,外面的世道越发艰难,先是旱灾,波及了好几个州郡,听说颗粒无收。 再是河西那边鲜卑闹得凶,流民越来越多,山里倒是个清静的好地方。 再者,咱们一家的名声已经彻底毁了,若是在镇子上继续待着,不但碍了别人的眼,也找不到什么赚钱的活儿。 原儿被我拖累的,更是连个媳妇都讨不上,唉!” “爹,不是你的错,是梁家见钱眼开,背信弃义!”方原咬牙切齿。 第105章 招募方家3 方师傅叹息一声,“倒不如,咱们一家一起出去,说不定还能给自己搏出一条生路来。 在一个新的地方,没人认识咱们,也不会听到那些难听的闲话。 等日子好过了,就能给原儿娶上一房媳妇,再生个儿子,咱俩就可以给祖宗一个交代了。” 方婶子和方原都觉得方师傅说得有道理,但是对未知的未来又有些迷茫,所以有些拿不定主意。 方婶子还好一些,她本就是从外地逃荒过来的。 一路上吃过很多苦,也受过很多罪,自然是有见识的,很快就稳了下来。 方原就出生在这小镇子,长到现在这么大,从来没有出过镇子,内心仍是有些惶恐不安。 他不自觉地拽着身下的被褥,越拽越紧,将被褥给揉成了一团酱菜。 方婶子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方原的手,一只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顶,抚顺他鬓边的碎发,无声地安抚着他。 方师傅也伸出手来,在被子里摸索了一番,终于是握住了方原的另一只手。 方原的身体从紧紧地绷着到渐渐地柔软了下来,他眼神亮晶晶地看着父母。 “爹,娘,我不怕吃苦,只要咱们一家一直在一起,怎么都行!” 方师傅和方婶子欣慰地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坚定。 方师傅一锤定音,“好,咱们一家在一起,一起去新地方,开始新生活!” “原儿他娘,你去将小公子叫进来吧,我来告知小公子我们一家的决定。” “不用了,我已经知道了。”话音未落,林墨便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今夜三更之后,我会赶着骡车来接你们,你们赶紧将需要带走的东西都打包收拾好,别误了时辰。” 林墨眼睛扫过父子俩背上的伤口,“我先给你们治伤,省得一会儿走不了路,耽误了赶路。” 方婶子一下子便从土炕上跳了起来,“小公子,你还能治伤?” 她眼神发亮,神情激动,双手的手指紧紧地绞在了一起,音调高得有些尖锐,刺得林墨的耳膜有些痒痒的。 只是,这话刚一出口,方婶子便觉得有些不妥,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质疑小公子的能力。 小公子会不会觉得她是在讽刺他,会不会一生气,就不给父子两人治伤了? 他又会不会一怒之下,不带他们离开这个镇子了? 只是,小公子这般年龄,真的有这样大的本事么? 小公子应该不会介意自己刚刚的语气吧? 只一瞬间,方婶子的心头千回百转,万般思绪缠绕在心头,让她有些许的惶然。 方婶子并没有足够的时间用来思考,她收回思绪,赶紧找补。 “小公子,我,我不是要怀疑你,不,不对,我没有,我,我就是惊讶,惊讶,呵呵。 我不会说话,如果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还请小公子不要介意,刚刚是我唐突了。” 林墨只是摆了摆手,“不要紧,这位,嗯,婶子,你先出去吧。我治病的过程,是独门绝技,不能被别人看到。” 方嫂子连连应声,匆匆忙忙地便出去了,就像后面有条狗在撵着她似的。 林墨来到两人的中间,将手放在两人的后脖颈,轻轻一捏,同时将两人给捏晕了过去。 接着,她将毛团子从空间里给召唤了出来。 林墨点了点晕倒在床上的父子两人,抖了抖抓在手里的绿毛团子。 “毛毛,给这两个人背部的伤口上撒点灵气,治好伤口,嗯,不要太过分,结了痂,不影响走动就行,我要这两个人有大用。” 毛团子挣脱林墨的手,绕着土炕上的两人飞了几圈,星星点点的白光从它的身体里飞出,慢慢地没入父子两人的身体内。 “好了,他们现在就可以下地随意走动了,主人,我在外面待久了,会消耗空间的灵气,先回去了哦。” 毛团子在林墨眼前转了一圈,柔软的绒毛划过林墨的鼻尖,又留下了一串清澈透亮的少年音之后,便消失在了林墨的眼前。 林墨只觉得鼻尖发痒,她摸了摸鼻子,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林墨出手如电,方师傅父子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们只觉得自己浑身暖洋洋的,像是泡在了温水里。 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温暖,那种舒爽感几乎穿透了身躯内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 接着,他们觉得后背痒痒的,而且越来越痒。 他们特别想将手伸到后背去抓一抓,好止住背上难忍的瘙痒,却根本就没办法动弹。 很快,瘙痒如潮水一般退去,他们只觉得身体轻松了许多,整个人变得焕然一新。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两人就看到方婶子坐在他们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方师傅父子两人只觉得,刚才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 在梦里,他们的身体彻底恢复了健康,两人又变得能跑能跳,健壮无比。 两人醒来之后还有些茫然,有些分不清刚刚的一切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他们忍不住微微活动了一下身体。 然后,他们惊喜地发现,他们竟然能动了,而且背部的伤口也不痛了。 父子两人皆是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非常有默契,却因为动作太大,吓坏了方婶子。 方婶子匆忙起身搀扶,却看见方师傅坐在床沿,对着她摆了摆手。 方师傅掀开方原的里衣,解开绷带,便看到了他已经结痂的后背。 他不可置信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摸过所有伤口,最后在一道比较浅的伤口上用力按了按。 方师傅看着伤口处的结痂依然结实,没有任何崩开的迹象。 他摁着伤口时,方原也没有喊痛,面色依旧如常,他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看来,刚刚的一切并不是梦。 方婶子不错眼地盯着方师傅的动作,眼神越来越灼热。 她迫不及待地直接上手,将方师傅后背的伤口也一一检查了一番。 待看到恢复情况比方原只好不坏之后,才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整个人瞬间轻松了起来。 方师傅笑呵呵地感叹道,“原儿他娘,这下你可放心了吧!小公子当真是个高人啊,我们能够跟着他,也算是因祸得福,时来运转了。” 方婶子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嘴里连连应是,眼睛里也多出了一丝对未来生活的期盼。 第106章 工坊零元购 林墨走出方师傅的家门,抬头看天时,才发现咸蛋黄般的太阳已经往西移到了半空中。 坏了! 她刚刚在方师傅家待的时间太长了。 接下来的行程非常紧凑,她要赶紧行动起来。 很快,林墨便赶到了工坊王管事家。 她站在后墙外的角落处,看着面前一水儿的青瓦白墙,不由得啧了一声。 既然这一家富裕得毫不掩饰,那她就不客气了。 哼,让你一天天地克扣工人的工钱,早晚给你挂在城门楼子上! 现在,她就小惩大诫,先没收王管事他们的非法所得好了。 林墨瞬间放开神识,细细地搜索,连地底下也没有放过。 很快,她就锁定了王管事家里所有财物的具体位置。 现在正是上工时间,王管事并不在家,前院一个人也没有。 后院的人倒是有不少,光是年轻妖娆的女子就有四、五个,另外,还有十来个丫鬟婆子。 可惜的是,她们居住条件并不是很好,都是两、三个人挤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 林墨见状,不由得挑了挑眉。 没想到,只是工坊里一个小小的王管事,就有这么大的排场。 林墨利落地翻过院墙,先洗劫了前院,一个铜板都没有给王管事留下。 接着,她又悄悄地溜进了后院。 林墨避着人摸进正院,发现管事夫人正挥退了贴身伺候的丫鬟,一个人坐在内室算账。 好时机! 她悄无声息地来到王管事夫人的背后,捏着她的后颈,稍微用力,就将管事夫人给捏晕了过去。 然后,她从容地洗劫了正院库房。 这次,林墨并没有一扫而空。 她用所剩无几的良心,给管事夫人留下了几样东西。 那些东西,她实在是看不上眼。 彼时,王管事夫人正对着账册,专心致志地扒拉着算盘,越算越是欣喜。 翻页的时候,一抬眼便发现,墙边似乎有一道小小的黑影一闪而过。 管事夫人正要转头再看之时,便感觉到脸前突然刮过一道劲风,吹乱了她的鬓发。 接着,管事夫人便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只能模糊地感觉到,她似乎是倒在了身前的桌案上。 然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而此时的林墨,已经将工坊里能够排得上号的,所有管事家里的财物,都给洗劫一空了。 她哼着歌,背着手,晃晃悠悠地走在大街上。 下一个目标,制陶工坊! 夜色黑沉,不见一丝光亮,夜风寒冷,街道上早就空无一人。 林墨穿街过巷,非常顺利地潜入了工坊。 她首先来到泥池那一侧,将已经晾晒好的,以及正在晾晒中的所有陶土块都收入了囊中。 林墨想了想,最终忍痛放过了泥池里面那些,还没有完全处理好的陶土。 这些陶土不但需要分别放置,而且还要经过几道工序的处理,才能用于烧制。 林墨现在既没人也没地儿,她还是等着这些陶土都处理好了之后,勉为其难地再来收一次吧。 接着,她马不停蹄地来到了窑炉旁,将这两天正在装窑,准备烧制的陶器全部给收了起来。 林墨连窑炉旁堆着的柴火也没放过,全部收了起来。 这木头烧起来有一股淡淡的冷香,清冷而悠远,好闻着呢。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不能浪费! 收走,都收走! 然后,林墨从窑炉所在的位置,逆着生产工序往回走。 将一些拉好坯还在晾晒的陶器、晒好后还没有上釉的陶器、调好的釉浆等等半成品统统都收了起来。 林墨一路走,一路收。 还不时地从空间的战利品里,挑出几样管事们的贴身配饰,扔在了不同位置的角落里。 最后,林墨站在采泥的半山腰上,看着下面几乎空了的工坊,眼珠转了转,又有了新的主意。 她找出一身某个管事的外袍,裹在了身上。 林墨比量了一下,找了一个合适的高度,将外袍凑近树上的干枯枝丫,狠狠地一刮。 “刺啦”一声响起,划破了寂静的黑夜。 外袍也如林墨所愿,被树枝勾破了一角。 一缕小小的布条,牢牢地卡在了枯枝的尖头,随风轻轻地晃动。 接着,林墨又拿出了这个管事的鞋子,鞋子太大,一穿就掉,塞满东西也没用。 她只好用手,比量着成年人的步伐大小,在碎布条的附近留下几个清晰的鞋印。 又走远了一些,留下几处深深浅浅的鞋印,足以看出有人在此处停留,徘徊了许久。 林墨还顺手折断了这一路上的几处小枝条,又重重地碾过几处草叶。 林墨如法炮制,分别在几处路线的不同位置,陆陆续续地勾破了另外几个管事的几身衣服,留下了他们的鞋印。 她又将装满物资的骡车从空间里放了出来,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遍,做出了车辙驳杂的现场。 林墨满意地看着她制造的盗窃现场铁证,拍了拍手,将骡车重新收回了空间。 接着,她顺着来路,将自己的痕迹清理干净,又悄悄地将那几件被勾破的衣服一一送还给了原来的主人。 这时,三更天的锣声从远处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林墨对着面前的一片青瓦白墙呲了呲牙,转身缓缓地融入了黑沉的夜色中。 此时,杨树家的堂屋里,地上,桌子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袱。 杨奶奶正坐在其中一个大包袱上,将杨桃儿揽在了怀中。 她半眯着眼睛,微微晃动着身体,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杨桃儿的背。 杨桃儿缩在奶奶怀里睡得正香,打着小呼噜,不时地吧唧一下嘴,似乎是在梦中吃到了什么好吃的。 杨树就跟屁股下面有钉子似的,根本就坐不住。 他一会儿坐,一会儿站,站起来之后还要在屋子里转两圈,时不时地伸长了脖子望向院子外面。 最后,他实在是耐不住了,直接跑到了院子外面,在门前的巷子里来回得踱步,时不时地在巷子口张望。 这时,他听到了三更天的锣声。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107章 两家集合 杨树侧着耳朵,仔细地听了又听,确实已经是三更天了,他并没有听错。 他又踮着脚在巷口左右张望了好一阵,黑暗包裹着他,耳边除了打更的锣声,只有隐隐的虫鸣。 既没有其他的声音,也没有任何人出现,这让他的心更焦了。 三更天了,小林兄弟怎么还没来呢? 不会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吧? 很快,一阵细微而略显沉闷的蹄声,传到了正焦急等待的杨树耳中。 杨树疾走两步,借着大街上星星点点的光亮,果然看到了在不远的十字路口处,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排移动的小黑影。 黑影的旁边,似乎还有一团昏黄的光团,在附近上上下下地晃悠。 杨树往前走了两步,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快速转身退回了巷子内,只探出来一个脑袋。 那排黑影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终于,在悬挂在车架前的风灯的照耀下,他看清了坐在车辕上的林墨。 杨树被兴奋冲昏了头脑,想也没想,直接冲了出去。 林墨正坐在车辕上晃悠着双腿,就看到从前面的巷子里,突然冲出来了一团人形物体。 林墨赶紧伸出长鞭,在杨树撞过来之前,抵住了杨树的肩膀。 啧!小伙子有点冲动啊! 还好拉车的骡子够冷静,够沉稳,是一只见过世面的好骡子。 嗯,一会儿就给它加个大苹果当宵夜! 林墨满意地拍了拍骡子肥美的屁股,又瞪了旁边的杨树一眼。 杨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只知道站在原地嘿嘿地傻笑。 骡车踢踢踏踏,很快就将杨树给落在了身后。 很快,骡车停在了杨树的家门口。 林墨从车辕上一跃而下,“杨树,快点,搬行李。” 杨树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弯着腰扶着膝盖喘了几口,才开始进屋搬东西。 两个人来来回回十几趟,直到将一辆骡车给塞得满满当当之后,才算是将所有的行李都搬完了。 “杨树,你们先上最后一辆车,我还要去接一下方师傅他们。” 杨树眼睛不由得一亮,发出了一声欢呼,好在,他还记得控制好自己的音量。 “方师傅一家也要跟我们一起走?那可真是太好啦! 我早就想跟着方师傅学手艺了,可惜,以前一直没寻到机会。 这次,我一定要跟着方师傅好好学烧陶,争取拜师成功。” 林墨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吐槽。 “亲,你想多了,我找方师傅可不是让他烧制陶器的,而是打算让他来做实验,煅烧水泥的。 你要是真想学,那需要学习的内容可海了去了,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车队重新出发,比来时的速度稍微慢了那么一点。 好在镇子并不算大,两家也隔着不远。 方家一家人此时也已经收拾好了家里需要带走的物什儿,在堂屋里静静地等待着。 他们倒是比杨树稳得住,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方婶子再一次清点了一遍打包好的包袱,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之后,手上便又多了几件小零碎。 破家值万贯,能带走的还是都带走吧。 她努力地将手上的小东西塞进鼓鼓囊囊的包袱深处,细细地压好,以免在路上颠簸出来。 方师傅则是披着一件老旧的棉衣,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动。 他将整个手掌贴在土坯墙上,细细地摩挲着,眼里流露出深深的不舍。 随着他的走动,指尖缓缓地划过有些开裂的墙体,感受着皮肤下粗糙不平的质感。 这可是他一点一点,从无到有,燕子衔泥般,整整花了一个月的心血才盖起来的房子。 他在这间房子里成亲,生子,孩子慢慢长大,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只是,今天还是要离开了。 方原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一会儿抬头看看忙碌着的母亲,一会儿又转头看看伤感着的父亲。 他无奈地嘟了嘟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重新趴了下去。 就在他半梦半醒的时候,院门被有节奏地敲响了。 方原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 等他睁开迷瞪的双眼,就看到母亲已经打开了院门。 而父亲正一只手拽着快要滑下肩膀的棉衣,一只手扶着门框,向门外眺望。 方原撑着桌子,匆忙站了起来,身下的长凳向后滑出,发出了刺耳的噪音。 他的眼睛突然黑了一下,方原赶紧揉了揉脸,又拍打了几下,这才觉得彻底清醒了过来。 很快,林墨和杨树一起走了进来。 双方只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方家在此生活多年,方婶子觉得家里所有的东西都非常有用,因此,行李也是非常之多。 在他们几个来回好几趟,装满了一辆骡车之后,林墨看着仍旧摆了堂屋满地的几个箱子和包袱,有些头疼。 看来,需要悄悄地往空间里塞上一些,腾出点空位来。 林墨揉了揉额角,重新回到第一辆骡车边,假装重新归置,实际是往空间里收了好几个占地儿大的包袱。 接着,她如法炮制,也在第二辆骡车中,勉勉强强地整理出了一些空位。 几个人一起使劲儿,终于把所有的东西都塞了进去。 方婶子搀扶着方师傅,两人在院落里和房间里又转了一圈儿,不时地摸摸这里,拍拍那里,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怀念。 他们走出院子,站在门外,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这么多年的房子,顿时觉得眼眶有些发胀,鼻子也有些发酸。 方师傅安抚地拍了拍方婶子的手,方婶子回握了过去。 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许久,也没有松开。 他们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院子,才关上了大门,上好了锁。 待两人上了骡车之后,方婶子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瞬间落下泪来。 方婶子掩饰般地低下头去。 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一滴一滴,砸到了方师傅的手背上,晕染开一片小小的水渍。 眼泪是冰凉的,方师傅却觉得手背上的那一小片皮肤越来越热,甚至烫到了他的心。 他的手也不自觉地握得更紧了些。 第108章 回小山谷啦 骡车踢踢踏踏,穿街过巷,出了小镇,绕过杨县,缓缓地向西北方向行驶。 终于,在天光大亮的时候,他们来到了古井镇。 林墨看了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却没有什么热度的,咸蛋黄般的太阳,径直将骡车停在了镇子口的古井旁。 骡子们已经拉着沉重的行李,连续走了一个晚上了,得先让它们喝点水,吃点草,才能继续走下去。 唉,这种靠语音操控的生物两轮车就是不如四个轮子的汽油车续航能力强啊! 正好,车上的人也可以趁此机会,下车舒展一下身体,休息一会儿。 在漆黑的夜晚赶路,视线不够清晰,路况也太差,路面上还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坑,着实难走。 车里的两家人跟着骡车颠簸了一晚上,此时已经是腰酸背痛,头昏脑涨。 他们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骡车渐渐慢了下来,最后竟然停了下来。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脑子里都是同样的疑问,这么快就到了? 这时,骡车后面的草帘被掀开,阳光在一瞬间照了进来,刺得他们赶紧闭上了眼睛。 待他们适应了强烈的光线,再睁开眼睛之后,就看到了外面不远处有一个漂亮的亭子,以及亭子里的......一口井。 井边站了很多人在排队挑水,也有人坐在亭子里聊天,还有人说说笑笑地从亭子周围路过。 这...... 不是说那一大片地在山林里么?这么热闹的么? 不是说啥啥都没有么?看着也不像啊? 他们眼底的惊讶还没有散去,林墨清脆的声音便传到了他们的耳中。 “这里是古井镇,走了这么久,大家都累了吧,先下来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从这里往东北走,还得大半天的功夫,咱们才能到地方呢。” 两家人这才纷纷恍然大悟,一个接一个地互相搀扶着下车,坐在古井边的亭子里,喝水、吃饭、休息。 杨桃趴在哥哥杨树的肩头,睁着大眼睛,不吵不闹,只是好奇地四处张望。 当她看到有路过的陌生人向她望过来的时候,便立刻扭头埋到哥哥的肩窝里,一副害羞的模样。 大家看到杨桃乖巧又娇俏的小模样,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一路颠簸的疲惫,背井离乡的不安,似乎也在这一声声的欢声笑语中,渐渐地消失了。 杨桃听到大家的笑声,好奇地从哥哥的肩窝里抬起头来,却发现大家都在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于是,她更加不好意思了。 杨桃的小脸刷得一下变得通红,像极了霜后还挂在枝头上的烟台红富士。 她扭股糖似的扒在了哥哥身上,不肯下来。 杨树摸了摸妹妹柔软的头发,低声安抚了几句,才将她给哄好。 很快,大家吃饱喝足,重新上车,林墨带着车队驶入了茫茫大山之中。 然后......他们面前就没有了路。 !!! 路呢?! 林墨瞪圆了那双漂亮的猫眼,一脸懵逼地看着眼前那布满了干枯灌木的小山包,懊恼地重重拍了好几下脑门。 对啊! 这里本来就没有骡车能够通过的路啊! 林墨每次进出不是腿着,就是骑着丸子。 进出小山谷的那条小路,还是靠她一刀一刀砍出来,以及一脚一脚踩出来的。 她还没来得及将这条路给修整一下,就直接出远门了。 没想到,一直耽搁到现在才回来。 本就简易的小路,长时间没人踩踏行走,早就恢复了原本桀骜的模样。 还好现在是冬天,即使过了这么久,她踩踏出来的那条小径,还是能依稀看出一些模糊的痕迹。 只是骡车宽大,这条小径,有也相当于没有,根本不可能直接将车赶进去。 林墨内心的小人挠头,尖叫,捶地,躺倒打滚。 甚至还写了一篇三百字的小作文,来吐槽自己的智商。 只是,从外表来看,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成竹在胸,很是端得住的样子。 林墨控制着骡车停在山脚处,让大家在原地等待一会儿。 而她,则是一头钻进了山林里。 骡车里的一行人,感受到骡车又停了下来,便好奇地掀开草帘子张望。 原来,骡车停在了一座满是荆棘灌木,根本就没有路的小荒山脚下。 还没有等他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正犹豫着是不是要下车的时候,就听到了林墨让他们在车上等待的叮嘱声。 他们还没来得及回话,就看到林墨三两下便消失在了眼前那一片枯黄的山林里。 见状,他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本就没有彻底安定的心,又高高地悬了起来。 这...... 荒郊野岭的,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到了目的地的样子啊。 方婶子不自觉地攥紧了方师傅的手,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杨奶奶也将杨桃抱得更紧了些。 杨桃缩在奶奶的怀里,小手紧紧地攥着奶奶的衣裳,一双大眼睛不停地眨啊眨。 杨树更是紧张地挺直了脊背,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将裤子给揉成了一团。 紧张不安的气氛渐渐地在车厢内蔓延,时不时地还响起了轻微地吞咽声。 方师傅安抚地拍了拍方婶子,“大家都别紧张,小公子肯定有什么要紧事要办,很快便会回来的,咱们不要自己吓自己。” 方师傅的话给他们带来了些许的心安,大家的呼吸都明显松快了许多。 只是,他们的心情依然非常忐忑。 四周都是空荡而寂静的山林,呼啸的北风不时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一阵哗哗的响动。 咸蛋黄般的太阳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白色面纱,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散发着浅淡的光。 天灰蒙蒙的,北风和着细细的灰尘,透过草棚的缝隙吹了进来,吹透了他们身上的棉衣,也吹冷了他们的心。 在一片寂静之中,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特别的漫长,而他们的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变得越来越焦灼。 突然,从山林的深处传来了一连串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下子就惊醒了陷入情绪沼泽里的所有人。 第109章 回到小山谷啦 马蹄声似乎是踩到了坐在车厢里的成年人的心脏上,心尖儿跟着蹄声的节奏,一阵一阵的发紧。 也唤起了他们刻意埋藏在脑海深处,轻易不敢去回想,却又从来不曾忘记过的,血淋淋的恐怖记忆。 他们不由得双眼失神,身体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挤靠在了一起,如同一群瑟瑟发抖的鹌鹑。 杨奶奶将杨树和杨桃兄妹俩的脑袋按在胸口,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方婶子紧紧地攥着方原的胳膊,倚靠在方师傅的背后。 方师傅甚至握紧了一直放在手边的菜刀。 方原到底年轻,正是好奇心旺盛又冲劲十足的年纪。 他又是在小镇里出生,在小镇里长大,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对马蹄声也并没有什么不美好的记忆。 他此刻好奇极了。 方原一扭身便挣脱了方婶子的手,起身上前,一把撩起草帘子。 接着,就看到林墨牵着一队,足足几十匹油光水滑的高头大马从山林里走了出来。 其余众人跟着看清之后,均是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一下子就软倒在了车厢壁上。 这时,他们才发觉,自己的后背上已经是一片粘腻和冰冷。 方师傅也慢慢地松开了握着菜刀刀把的手。 因为抓握时太过用力,他的手还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手指关节也变得僵直。 方师傅活动着僵硬的手指,看着林墨带着马队慢慢地走近,心里涌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眨眼间,林墨便带着马队来到了跟前。 “前面道路狭窄崎岖,骡车没有办法通过。因此,需得将所有的行李都转移到马儿的身上,咱们跟着马队步行进山。” 林墨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快到中午了,按脚程算的话,还得有半天的路程呢。 咱们得抓紧时间转移行李,要不然夜深之后,也到不了地方。” 众人一听,纷纷起身下车干活。 很快,行李就从骡车上转移到了马队的身上。 还好这两家都穷得家徒四壁,行李的数量虽多,却没有什么粗重的家伙什儿,马儿都承受得住。 而且,全部行李都装完之后,这些马儿还有剩余。 正好,他们可以骑马进山,这样还能更快一些。 林墨拍了拍领头的马儿的大脑袋,假装从棉衣兜里掏出来一个苹果,掰成几块,一块一块地喂给马儿吃。 她一边喂马,一边对着马儿碎碎念, “小白,你要听话,好好带路哦,如果你表现得好,到家之后就还给你苹果吃哦。 诺,苹果就是这种又甜又脆又好吃的水果哦。” 全身黑得发亮,没有一丝杂毛,只有额头上有一抹菱形白点的马儿,眨着布灵布灵的大眼睛,大口大口地咀嚼着苹果,发出清脆的咔嚓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林墨的话。 林墨也不管那么多,反正她说了,就当是马儿已经听懂并理解了她的意思呗。 她将最后一块苹果塞到了自己嘴里,甩掉了手上的汁水,又拍了拍马儿的脑袋,往前一挥手,示意马队出发。 领头的小白打了一个大大响鼻儿,动了起来。 接着,整个马队也跟着缓缓动了起来。 林墨远远地坠在队伍的最后面,先将骡车收进空间之后,才慢慢地赶上并超越了整个队伍,领头前进。 马儿虽然驮着重物,行进的速度却依然比腿着快了很多。 在天色将黑未黑之时,马队便越过了小溪,穿过了山间裂隙,转过了巨石,进入了开阔的山谷。 天光昏暗,虽似在眼前蒙上了一层薄纱,却也足够让人将眼前的风景看个明白。 于是,一行人看着空空荡荡的山谷,沉默了...... 他们只是粗粗地环视了一圈,便对山谷真实的状况了然于胸了。 毕竟,这个山谷实在是太空旷了,到处都是光秃秃的。 这...... 还真的就像是林墨说的那样,除了一大片土地,什么都没有啊。 他们原本以为这只是林墨自谦的说法,没想到的是,她的话真是一点都没有掺水啊。 还好,他们来之前都做好了吃苦受累,从头开始的准备. 面对这样的境况,虽有些失落,倒也不至于太过失望。 他们的情绪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开始好奇地四处走动,仔细打量。 方师傅还特意蹲下身来,抓起一把泥土,先握成团,再细细地捻开。 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一大片土地,满意地连连点头,眼中迸发出别样的光芒。 林墨自然也感受到了他们情绪的快速转变,微微点了点头,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个赞。 “嗯,我的眼光可真好,我可真是太会挑人了!” 林墨任由他们四处走动,并没有催促他们。 她只是站在小白的身边,一边喂小白吃苹果,一边看着他们到处参观。 很快,四散的两家人便聚拢了过来。 林墨一手拎着风灯,一手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地窨子。 在昏暗的天光的映衬下下,地窨子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就像是一个潜伏在黑暗里的狰狞巨兽。 “现在这里只有这一处房子,是前一段时间刚刚建成的,还有些简陋。 虽然这屋子的样子不甚好看,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但是冬暖夏凉,寒冷的冬日里,燃上炭火,当真是暖和极了。 这几天大家先在此处挤一挤,待明天我们选好新的位置,新建两座同样的房子。 先建好房子,将家里人都安顿好之后,咱们再说其他的。” 林墨边走边说,很快就来到了地窨子的前面。 众人看着这座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屋子,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却都默契地没有出声。 林墨从门框顶上的缝隙里摸索出钥匙,打开了锁,慢慢地推开了地窨子的大门。 一股夹杂着尘土,腐朽,阴冷和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扑了众人一头一脸。 这不就是门窗紧闭,通风不良,很多天没有人居住的空房子的味道么? 林墨深深地呼吸,多么令人怀念的气味儿啊! 没错,这就是在外奔波多日的旅人,回到家之后呼吸到的第一缕空气,闻到的第一股味道。 这,就是家的味道!多么令人安心的味道! 噗...咳咳...咳咳咳...... 第110章 山谷日常 林墨挥手在身前随意扇了几下,便领着一行人走进了堂屋。 她将手里的风灯放到了屋子中间的桌案上,指了指左右的两间房间,开始给大家派活儿。 “屋子总共就只有三间,你们一家一间,这几天先挤一下。 青壮劳力跟着我,把行李卸到前面的院子里,老人和孩子负责收拾屋子,做晚饭。 好,就这样,咱们抓紧时间干活,大家都累了一天了,早干完,早休息。” 林墨的话音还未来得及落下,众人便开始按照她的吩咐各自忙碌了起来。 夜色沉沉,风声猎猎,干枯的枝条随风舞动。 清冷的月光从枝条的空隙中撒下来,给远处的山林涂抹上了深深浅浅的黑。 影影绰绰中,山林显得越发的幽深。 似乎有张牙舞爪的未知黑影,要从山林深处挣脱出来。 暖黄的灯光从坐落在山脚下的小木屋的窗户里透了出来,笼罩住了整个小木屋,形成了一道淡淡的光晕。 光晕就像是一道结界,将周围的黑暗给彻底驱散。 漂泊的心,似乎也有了归宿。 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将杨树从沉睡中唤醒。 他睁开眼,看见的便是纯木质的墙体。 视线顺着木纹往上看去,是一条条圆木组成的屋顶,他不由得怔愣了一下。 他这是在哪儿?他家明明是土房,草顶啊! 杨树彻底被惊醒,一骨碌爬了起来,拥着被子,坐在土炕上,环顾着整个房间。 杨桃在他身旁睡得小脸红扑扑的,还打着小呼噜。 身下的土炕传来一阵阵暖意,他摸了摸身上厚实的被子,意识逐渐回笼,昨天的记忆也纷纷涌现了出来。 他恍然大悟般地一拍脑袋,“啪”的一声,十分得清脆响亮。 杨奶奶听到屋里的动静,推开房门,“树儿,醒啦?那就赶快起来,今天还有不少活儿要干呢。” 杨树连连应声,赶紧起身下床。 他推开大门,冷空气透过门缝争先恐后地挤进来,激得他一个激灵。 杨树紧了紧衣服,抄起手,快步走出了屋子。 他四下里望了望,就发现林墨和方师傅正站在左侧不远处嘀嘀咕咕。 林墨还拿着一根树枝,时不时在地上划拉几下。 杨树好奇地凑了过去。 就见前方的山脚下,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户型图,跟林墨现有的房子样式大差不差。 “方师傅,您家也要弄成那样式的么?” 方师傅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林墨趁机给杨树画饼,“冬日里,天气一天一变,马上就要大冷了,地窨子建得快,还暖和。 今年冬天先这样凑合着,等开了春,咱们再建一座砖窑,烧了砖,在前面的平地上盖上一溜儿的砖房。 这几个小山包,我打算以后围起来,用来养鸡鸭,这几处地窨子也正好用得上,不会浪费。” 林墨大手一划拉,就将周围的几个小山包都划拉了进去,有一股“这都是朕打下的江山”的豪气。 “再种上一些果树,不但可以多几种入口的吃食,多余的还可以做成果脯蜜饯,也是一条赚钱的路子。” 林墨觉得,她的小山谷太过原生态,为了留住好不容易忽悠来的人才,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按照她的规划建设和生活,那就得把饼画得又大又圆又香。 这不,她见缝插针,只要找到机会就开始画饼,一遍不够就多画几遍。 最后,林墨的手指了指西边山脚下,一个大坑模样的洼地。 “那边就是水源,春耕开始之前,咱们将引水渠通到田间地头,房前屋后。 这里土地肥沃,只要肯下力气,以后肯定不会再为粮食不够而发愁了。” 方师傅和杨树也渐渐迷失在林墨的忽悠下,被一个接一个的大饼砸得晕头转向。 看着面前那一片光秃秃的土地,眼底迸发出兴奋的光芒。 “你们先在附近选个自己喜欢的地方,将房子轮廓给挖出来,我去去就来。” 林墨却被那个她刚刚指着的,依旧光秃秃的大坑给吸引走了全部的注意力。 她简单地交代了两人几句,就匆匆地向大坑奔了过去。 然后,她站在依旧光秃秃的大坑前,高高地仰着头,目瞪口呆地看着悬挂在上方的冰瀑,心里有一万头羊驼呼啸而过。 冰瀑并不宽,只是稍稍溢出水渠两旁,却层层叠叠,如涨潮时的海浪一般。 林墨顺着冰瀑往上走,直到半山腰处的蓄水池才停下。 蓄水池的表面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只余浅浅的一层活水。 鱼鳞般的冰层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五彩的光芒。 林墨抬起脚,冲着前方的冰面,狠狠地跺了下去。 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啦咔啦的声音响起,冰层以林墨的脚为起点,迅速裂了开来。 很快,冰面上遍布着如蛛网般的裂痕。 碎冰在池水的涟漪中,散开又聚起,聚起再散开,浮浮沉沉。 间或有一丝丝的白雾,从池水中蒸腾而起。 林墨继续往上走去,上游的引水渠同样不出意外地结满了冰。 很快,林墨就来到了小溪边的引流处。 小溪依然波光粼粼,清澈见底,奔腾着流向远方。 引流的岔口处,却早已结满了冰霜。 看来,是她低估了这个地方冬天气温下降的速度,也高估了自己那粗糙的手艺。 引水渠还需要拓宽和加深,底部和侧壁也需要做一下天然的防渗水处理。 林墨突然想到了崖壁后面的那一大片乱石堆,那可是绝佳的天然材料啊。 想到就去做! 林墨简单地清理干净了引水渠里的冰碴,又跟着水流走了一段,确认暂时不会再次上冻之后,便来到了山谷北侧的崖壁下。 她左臂横伸,支于胸前,右肘撑在左手背上,右手虚虚握拳,撑着下巴,对着这面光滑而平整的崖壁,开始走神。 林墨突然间觉得,若是不在上面刻上几个银钩铁画的大字,真是可惜了这个难得的崖面了。 她双眼一亮,合掌大笑。 对,等她练好了剑法,练出了剑气,她一定要将基地的名字给刻在这面崖壁上。 至于基地叫什么名字嘛? 林·起名废·墨的眼珠子转了转,这个重要吗? 这个当然不重要啦! 等她想好再说啦! 不着急,不着急。 第111章 寒冰蛟 林墨甩了甩脑袋,快速略过这让脑筋打结的起名环节,将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要一步一步地做,还是引水的事情要紧。 林墨很快来到了乱石堆,开开心心地捡起了石头。 她一边仔细挑选,一边与空间里的毛团子拉扯。 “毛毛,我需要把这些石头劈成薄薄的石板,做引水渠和蓄水池的侧壁,这工程量可太大了。 你这么善良,肯定是舍不得主人我吃这么多苦,受这么大累的,对不对? 你就随手给我一把剑呗? 再说,我也不需要开山劈地那种,就来个削铁如泥,切石头就像切豆腐那样的普通剑就行。” 毛团子:......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做个人吧! 毛团子心累,但是毛团子不说。 它咋就摊上了这么一个咸鱼的主人呢! 一天天的,不想着好好修炼,就想着从它的树洞里抠宝贝。 唉,自己选的咸鱼主人,它还能怎么办? 只能宠着呗。 毛团子在树洞里扒拉了半天,终于给林墨选定了一件好武器。 它吐出了一个小小的白色光团,落到林墨的手心里,变成了一根玉簪。 “法器?能变形吗?”林墨拿着玉簪,没有见识地惊呼。 玉簪通体是盈润的白玉色,圆锥形,头部分作两条互相交缠的蛇身,蛇口相抵,拱卫着一颗白玉珠,白玉珠上篆刻着如意纹。 蛇头的顶部拱出两个小小的鼓包,眼睛的位置镶嵌着两颗翠绿色的宝石,闪闪发光。 绿色幽深,盯久了,会从背后升起一股阴冷的寒意,仿佛真的是被毒蛇给盯上了一般。 只是,她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仍旧不得要领。 “这到底要怎么用?” 毛团子得意,“它叫寒冰蛟,攻击法器,你握住蛇头输入灵力试试。” 林墨立即按照毛团子说的试了试。 可爱古朴的玉簪瞬间变成了一把三尺左右的冰凌锥,寒光闪闪,气势逼人。 “不错,很厉害!” 林墨随手比划了几下,就看到面前的大石头被削成了薄厚不均的几片。 接着,一道道银白色的光影闪过,周围的温度似乎都跟着降低了好几度。 很快,林墨面前的所有大块石头都被削成了厚厚的薄片,薄片上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白色霜花。 林墨收回灵力,冰凌锥又变成了玉簪的样子。 她轻轻抚摸着冰凉的簪身,输入灵力,收回灵力,再输入,再收回,反反复复,爱不释手。 多么精美绝伦的武器啊! 果然,颜值就是战斗力! 她喜欢,非常喜欢! 林墨将恢复原样的玉簪插到头上,心情美滋滋。 她狗腿地对着毛团子说道,“毛毛大人,这是你小库房里最好的了么?” 毛团子傲娇地叉腰,话语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当然不是,我还有更好的,只是主人你现在太弱了,只能催动这种低等法器。 所以啊,为了能拥有更好,更厉害的武器,主人你还是抓紧修炼吧。” 林墨撇了撇嘴,动了动耳朵,屏蔽掉了毛团子天天挂在嘴上的花样劝学话术。 她画饼,可不轻易吃饼。 林墨带着大堆的石板,重新回到了小溪处。 她特意将小溪处的引水口加宽、加深成了喇叭口的形状,增加入口处的水流量。 林墨又将喇叭口的两侧岸边都贴上条石加固,用以防止夏天涨水的时候,水流湍急,将分流处的堤岸冲垮。 接着,她将整段引水渠重新加深、拓宽,在两侧全部贴上条石。 谷地上的小水潭也同样扩大了面积。 林墨还将水潭的一侧挖成了三步的加宽阶梯状,全部铺上了条石,做成了一个人工浅水区。 在她吭哧吭哧地不停挖掘下,引水渠和蓄水池也终于摆脱了再次被冻瓷实的命运,水流开始缓缓地注入到水潭之中。 水流渐渐洇湿了水潭的泥土,泥土很快吸水饱和,水流开始在潭底慢慢汇聚。 林墨看着水流越聚越多,渐渐漫过潭底,水位逐渐开始升高,不由得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毕竟,水是生命之源,有了持续不断的水资源,生活就有了希望。 在林墨如同鼹鼠一般的忙忙碌碌中,五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光秃秃的小山谷也有了一点点的变化。 不仅在山脚下多出了两个新的地窨子,还多出了一丝淡淡的烟火气。 咸蛋黄般的太阳隐入群山中,天色将晚未晚,山林光影交错,枝干斑驳。 西边的一座地窨子上空,升起了一股袅袅炊烟,柔和了斑驳的光线,给后面的山林披上了一层轻盈的薄纱。 林墨快走两步,来到这座地窨子的门前。 她敲了敲门,很快就听到门后传来了急急地脚步声。 门很快便打开了,首先映入林墨眼帘的便是方婶子明亮的眼睛和灿烂的笑脸。 方婶子这两天的心情极好。 原本,她以为这次背井离乡会很艰难,一路上肯定要吃不少苦头。 即使是顺利到达了目的地,只凭着他们手里仅有的一点银钱,想要安顿下来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毕竟,像他们这样只有一把子力气的贫民,即使努力很多年,也攒不下来盖房子的钱。 更何况,手里没有银钱,即使勉强安顿下来,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还要面临因为粮食短缺而导致饿肚子的问题。 要不怎么说故土难离呢,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呢? 她没想到的是,这一路上,在贵人小公子的照料下,不仅没吃到苦,反而是享了福了。 不但父子两个人身上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还这么快就拥有了一座新房子。 小公子不但给提供了建房子的所有材料,还送来了足够吃好几个月的粮食和短缺的日常用品。 他们不但吃得饱,穿得暖,还住得舒心。 没有混混上门闹事,更没有管事从中盘剥,他们过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她听当家的说,小公子来年还要开砖窑,到时候烧了砖,先给他们盖房,让他们都住上砖瓦房。 哎哟,这可真是...... 这样的好日子,她以前可想都不敢想,这真是托了小公子的福啊! 第112章 方家的感激 世道多艰,小公子这是救了他们一家人的命啊! 而且,她听当家的说,小公子力大无穷,武艺也不错,身上还颇有些不可言说的神秘之处。 他们一家一致认为,小公子就是救苦救难,救他们于水火的小神仙。 精怪?这么善良的小公子怎么可能是山野精怪?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只是,这些奇异之处,小公子不说,他们也就当做不知道,看不见就行。 他们一家以后就死心塌地地跟着小公子,踏踏实实地做事,小公子咋说他们就咋做。 方婶子一开门,就看到了自家的贵人正俏生生地站在门口。 于是,她更加热情了。 方婶子将林墨让进了堂屋,冲着里间喊道,“当家的,贵人小公子来了,赶紧的,快出来。” 紧接着,她拉着林墨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坐在了桌案旁。 “今儿我炖了野鸡汤,这还是托贵人您的福,我们才能有这好东西吃。 您今天啊,别急着走,一定要留下吃个晚饭,我这马上就做好了,很快,很快哈。” 说话间,方师傅已经从里间走了出来。 方婶子见有人陪客,赶忙转身去给林墨倒水。 林墨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婶子您太客气了,称不上贵人,再说,婶子您的岁数也算是我的长辈,叫我小林就行了。” 方婶子正端着刚刚倒好的一杯水,准备递给林墨,闻言手一抖,水从杯子里洒出了大半。 她不自觉地看向方师傅,讪讪一笑,又转回去继续添水。 方师傅刚刚坐下,听到林墨的话之后又赶忙站了起来,满脸的忐忑和不知所措,一个劲儿地连连摆手。 “可不敢,可不敢,可不敢直呼贵人您的名字。 您救了我们一家人的命,又给了我们活命的房和地,是我们一家的贵人,我们可不能失了礼数,做那等不知恩义的小人。” 方婶子将重新倒满了水的杯子放在林墨面前,一起附和着方师傅。 “是啊,是啊,我们能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可都是托了您的福。” 林墨看着他们两口子那坚定的眼神,内心涌出了一股深深的无奈。 她可不想被人天天挂在嘴上,贵人长贵人短的,那多社死啊。 林墨怕她以后只要听到这两个字,就能尴尬地用脚趾抠出一座城池。 只是,他们怎么都不肯直呼她的名字,这到底如何是好呢? 诶?有了! “既然你们都不敢直呼我的名字,那以后就叫我小林村长吧。”林墨一锤定音。 方师傅和方婶子互相对视了一眼,高兴地应了下来。 “桂花,你赶紧去做饭,再多做两个菜,咱们要感谢一下小...小林...村...村长。 村...村长,都这个时候了,不忙着走,我家内子的手艺还行,就在我家凑合着吃一顿。” 方师傅先支使着方婶子赶紧去做饭,又出言留林墨吃饭。 林墨听着方师傅要留她吃饭的话,几乎和方婶子刚刚说得一模一样,不由得会心一笑,直接应了下来。 方师傅见留饭成功,才有心思说其他的。 “村长,您特意前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去做么?您只管说,我肯定能给您办好。” 方师傅有些激动,他望着林墨,眼中是满满的期待与渴望,声音中还带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颤抖。 本来,他无端代替工坊管事背了黑锅,丢了活计不说,前途和名声也被彻底毁了。 若单单只是这样,他也能咬牙忍着,不去计较。 毕竟,世道多艰,做工这么多年,这样的委屈多了去了。 他没想到的是,多年好友竟然趁机落井下石,解除了儿女的婚约,另攀了高枝不说,还到处造谣,抹黑他的儿子。 他们这么不管不顾地一通闹腾,直接断了他们一家在镇子上的活路啊! 而当时的他因为鞭伤严重,根本起不来床,连打上门去,讨个公道都做不到。 后来,他们攀上了高枝,便更加动不得他们了。 一想到这些,他就气得心口疼。 同时,他也想不明白,他一向与人为善,从来都是宁肯自己吃亏,也不与别人结怨,为何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为了这个家,他将这些情绪都收敛起来,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似的。 只是,在夜深人静,无法入睡的时候,这些疑问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他。 日子过成了现在这个模样,真的是他的问题? 难道是他上辈子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这辈子吃苦受罪来还债的么? 就在他要被这些想法吞噬的时候,林墨及时出现并将他从泥潭里解救了出来。 所以,他特别感激林墨。 要不是林墨,这个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 所以,方师傅自从将家里的一切都安顿好了之后,心里就像是长了草似的,一心盼着林墨给他安排活儿。 只是,他一个制陶工匠,别的也不会做。 除了一把子力气,就只有这一身烧陶的技术和多年的经验。 只是,他这烧陶的技术和经验,真的能拿得出手么? 那一炉炸窑的瓷器,真的没有他的错么? 他忐忑不安了好几天,终于是把小公子给盼来了。 这下好了,终于有能用得到他的地方了。 他一定好好干,不让小公子失望。 林墨同样感受到了方师傅的期待与迫切,不由得暗自失笑。 林墨眼带笑意,手指轻点着桌面,“有个热闹,我想要带你们父子两人去看看。 呵,难道你们不想知道陷害你们的工坊管事的下场么?” 听到这话,方师傅猛地站了起来,手紧紧地攥成拳,眼睛不禁有些发直,整个人都有些微微地颤抖。 好半天过去,方师傅的眼神才重新聚焦到了林墨的面上。 他眼神一下子变得灼热,喉头还隐隐有些发紧,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起来。 “小...小公子,你...你说得...可...可是真的?他们...这么快...就...就遭到报应了?” 林墨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语气微冷。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时候到了,他们自然,哼,自然也要为曾经做过的那些恶事付出代价。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明儿一早我就来叫你们,咱们进城,一起瞧热闹去。” 第113章 再进杨县 方师傅看着林墨似勾非勾的嘴角,只觉得从脊背上突然窜起一股寒气,全身的汗毛立即竖了起来。 他不由得搓了搓胳膊,在心里暗暗感叹。 “看来,小公子肯定在背地里做了些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才让那起子小人这么快就遭了报应。 没想到,我们这样不起眼的人家,竟然能够劳动小公子,如此费心劳力地为我们谋算。 小公子,好人啊,真是个难得的大好人啊。 苍天有眼啊,让我们一家遇到了小公子这样的大善人,小神仙。 老天爷啊,您一定要保佑小公子在凡间的这一辈子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以后,小公子就算是杀人,我也会扭过头去,装作什么没有看到。” 林墨并不知道,少言寡语的方师傅竟然对她有这么厚的滤镜,还给她发了一张大大的神仙卡。 她只觉得一股浓浓的善意从方师傅的身上散发出来。 这股善意源源不断,越来越浓厚,甚至浓重到熏得她的眼眶有些发红。 是的,林墨的神识能够侦测到人们对她的善意或者恶意,非常好用。 很快,夜幕降临,各种精心烹制的菜肴被端上了餐桌。 林墨闻着菜香,不由得食指大动。 她真的是好长时间都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正经的饭菜了。 “村长,先喝碗鸡汤,炖了小半天呢。” 方婶子笑盈盈地递过来满满的一大碗鸡汤。 大碗里是两只鸡腿,还有些许的蘑菇。 鸡汤清亮,香味浓郁,上面还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脂。 林墨接过,立刻将嘴凑到碗沿,吸溜了一大口。 鸡汤入口时还有些烫,却异常鲜美,香得林墨恨不得把舌头也一起吞下去。 林墨的眼睛一亮,方婶子的手艺可真不错啊! 很快,林墨的肚子鼓了起来,桌子上只剩下了空空的碗碟。 林墨轻抚着微凸的肚子,满足地将眼睛弯成了月牙,就像一只餍足的猫咪。 等忙过这段时间,她一定要去搜罗几个专业的厨子,好将她满脑子的菜谱,统统做成美味佳肴。 果然,唯有美食不可辜负啊! 没有什么坏心情是一顿美食治愈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直到第二天,林墨赶着骡车,行走在去往杨县的官道上,还在回味着昨晚那顿鸡汤的美味。 方原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出过镇子,此时正掀开一角草帘,兴奋地透过草帘的缝隙不停地往外张望。 哪怕被骡车扬起的尘土糊了满脸,外面也只有光秃秃的黄土地,他仍旧看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地发出怪叫声。 方师傅忍无可忍地拍了方原的后脑勺一巴掌,“臭小子,给我坐好,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 方原撇了撇嘴,揉了揉后脑勺,小声嘟囔了几句,终于是不情不愿地放下了草帘。 接着,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凑到了方师傅的跟前,将声音压得低低的。 “爹,你说奇怪不,这骡车,还有那马队,就好像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似的,也没见林子里有藏东西的地儿啊。” 方原挠了挠头,“再说,这些牲畜都能吃会跑的,一旦折腾出点动静,林子里也藏不住啊。爹,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方师傅横了一眼他这缺心眼的儿子,语重心长地说道, “原儿啊,别想那么多,也别问那么多,有些事情,要做到不看,不听,不说,不问。 你只要懂得,以后不论是啥事,小林村长咋说,咱就咋做。” 方师傅板起了脸,语气也更加严厉了起来。 “记住,你在村子里看到和听到的一切,一点都不能透露出去,明白了么?” 方原看到父亲突然严肃了起来,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一时嘴快,可能会给贵人和村子招惹来麻烦,不由得有些懊恼。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他都被打花了后背了,咋还不长记性呢。 方原沉默了下来,车厢里也恢复了安静。 方师傅看方原的眼珠子乱转,一会儿皱眉困惑,一会儿又恍然大悟,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孩子,终于是成长了啊! “下车!所有人都下车!站在一旁!不许乱动!” 一阵高喝声打破了车厢里的安静,也惊醒了正在思考的方原。 原来,杨县到了。 这次的进城检查比上次更加严格,也更加细致了些。 即使是林墨给这些负责检查的兵士塞了不少铜板,也没有能够阻止他们将骡车给翻了个底朝天。 林墨看着他们粗暴的动作,被翻得乱七八糟的骡车,眼皮直跳。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所有进城的人和车都要经过这样的检查,就连很多豪华的马车也没有例外。 林墨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最后,就连车上的草棚子都被兵士们用佩刀连连戳了几下。 在草棚被戳出好几个大洞之后,林墨一行人终于被放进了城门。 很快,林墨就带着方师傅一家来到了离城门不远的一处空地上。 不过,空地此时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包围了起来。 只见空地的中央立起了一座高台,高台上立着十几根粗大的木桩,每个木桩上都绑着一个人。 被绑在木桩上的人都低垂着头,长而散乱的头发遮挡着面孔,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每个人的身上只穿着单衣,被冻得瑟瑟发抖,里衣也已经破烂不堪,破口处还有已经干涸的红褐色血迹。 方师傅站在密密麻麻的人群外,想挤到前面去却又找不到突破口,只能抻着脖子,踮着脚,努力地往台子上看去。 方师傅紧紧地盯着台子上的人,眼神儿就像x光一样,不住地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和身上来回扫视。 似乎终于是确认了什么,方师傅的眼神突然之间变得恶狠狠的,眼眶发红,似乎是想要冲上去咬下一块肉来。 方原被方师傅的突然变脸给唬了一跳,下意识地抓住了方师傅的胳膊。 “爹,你这是怎么了?爹,你可别吓唬我啊,爹,你到底怎么了?爹!” 还没等方师傅回答,台子上便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锣声,喧嚣的人群也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第114章 工坊管事们的下场 父子二人循着声音转头往前看去,就看到一个穿着衙差公服的人,提着铜锣,站在了高台中央。 每个被捆在木桩上的人的身边,也出现了一个肌肉鼓胀,满脸横肉的大汉。 衙差又敲了三下铜锣,待余声消散之后才开口。 他的声音洪亮,将每个音节都拖得长长的,只是断句的位置有些奇怪。 “制陶工坊,管事勾结,监守自盗,数额巨大,毫不悔改,试图抵赖,何县令,明察秋毫,三日内,侦破此案,将一干人等,抓捕归案,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每人鞭刑五十,连续三天,第一天,时~辰~到~!行~刑~!” 随着衙差的话音落下,他身后的大汉们高高举起自己粗壮的胳膊,将手中的鞭子用力地抡了出去。 一时之间,鞭声,闷哼声,呜咽声,纷纷地响了起来。 鞭子一下又一下的落在犯人们的身上,破开皮肉,血腥味儿渐渐蔓延开来。 五十下鞭刑,很快就结束了。 衙差和行刑的大汉们全都撤了回去,只留下被绑在柱子上,奄奄一息的犯人们。 高台前,前排的围观群众也慢慢地开始躁动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围观的人群从动嘴咒骂上升到了动手打砸。 一时之间,烂菜叶子,小石子,碎土块,以及各种叫不出名称的,稀奇古怪的东西被扔到了高台上。 高台上的犯人们,又多了一丝狼狈和难堪。 而围观的人群,彻底地陷入了诡异的兴奋之中。 他们看完了公开处刑,也不着急离开。 而是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交流着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各种小道消息。 “我跟你们说啊,我表舅家的大侄媳妇的娘家兄弟就在工坊里做工。他说啊,这几个管事一夜之间就将整个工坊给搬空了,卖了老多钱呢。” “真的假的?我咋听说是他们得罪了人,人家报复陷害他们呢?” “嘘!你不要命了!这话可不敢乱说,这可是刚刚上任的何县令判的案子,咋可能会有错。” “是啊是啊,他们这些人在镇子上本来就是一霸,谁敢去招惹他们。” “哎哎哎,听说他们一顿饭就要吃十八个菜呢,鸡鸭猪羊鱼都有。还有还有,他们的大宅子,听说连墙上都贴了金子呢。” “呸,吹牛!三棒子,你就知道满嘴胡咧咧,你知道金子长什么样么,你就吹。” “我有啥不知道的,金子不就是金色的小豆子,还能长成啥样子。二癞子,你一个睁眼瞎,还好意思说我不懂,呸!” “你们别吵了,听我说,听我说,有人看见后山有车辙印,顺着车辙印追了过去。嘿,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啊,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啊!” “车辙印啊,在半路上,就这么,噗,一下子消失了,无影无踪。” “听村子里的老人说啊,当年工坊在修建的时候,挖出了一条这么粗,对,就是这么粗的大蛇,他们趁着大蛇在冬眠,不能动弹,直接把蛇给弄死了。” “老人说,那条大蛇啊,其实是山神,他们啊,这是得罪了山神,山神在惩罚他们。” “哎哟,那个地方是不是离暮云岭挺近的?” “对啊,对啊,听说车辙印离开的方向就是奔着暮云岭去的呢。不过,却在半路上突然消失了,诶,你们说,会不会是......” ...... 空地上到处都是嗡嗡的议论声,就像是被惊扰而发狂的蜂群。 方家父子两个人听得津津有味。 方原更是兴奋的像个花蝴蝶一样,满场乱转,就为了多听一些八卦。 “嘿,兄弟,上面这么些人,都是犯了啥事了?这一个个血渍呼啦的,怪吓人的。” 这时,一个背着背篓,穿着一身补丁衣服的中年汉子,趁着人群松散,从最外面挤了进来。 只是,他东张西望地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到底是咋回事。 于是,中年汉子顺手拽住了他前面的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打听了起来。 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低头看着那只拽着他衣袖的手,粗糙干裂,指节粗大,满是老茧,指甲缝里还有黑泥,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嫌恶的表情。 只是,他很快就将这嫌恶的表情收了起来,换成了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 年轻书生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悄悄地将袖口从汉子的手里扯了出来。 “这位老丈,他们是县衙定了罪的犯人,原是旁边镇子里的工坊管事们。 县令大人让他们在这里行刑示众,一是为了惩罚他们犯下的错误,二是为了警醒众人,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何县令新官上任,明察秋毫,雷厉风行,两日之内就将所有犯人抓捕归案,只用了三日便审结完毕。 成功震慑了罪犯,给朝廷追回了损失,还给百姓一片朗朗青天,堪为官员的表率啊。” 说完,年轻书生还面朝县衙的方向,行了一个大礼。 中年汉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面前的年轻人脑子有些不好使。 这小伙子,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咋连个话都说不明白,这以后还能指望他干个啥。 听听,听听,这么半天,说得这都是个啥啊,叽里咕噜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中年汉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年轻人,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他咂了咂嘴,摇了摇头,便凑到别的人堆里,继续听八卦去了。 年轻书生高高抬着下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中年汉子给了他一个怜悯的眼神。 此时,他正在暗暗自得,“我果然聪慧,今儿,这个地方还真是来对了。” “只要我趁此机会,多多夸赞新任何县令的功绩,只要传开来,就会传到县令的耳朵里,说不定还会得到县令大人的召见。 到时候,我只要好好答对县令大人,既有了好名声,还能得到县令大人的青眼,那我说不定就能得到被大人举荐的机会。” 书生想罢,更是觉得前路一片光明,做官发财指日可待。 他理了理衣衫,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脚步轻快地走向其他地方,继续他的那套给县令歌功颂德的说辞。 只是,他深深沉浸在给自己编织的美梦里,却没有发现,他所过之处,人们像躲避瘟疫一样,离得他远远的。 不过,即使是发现了,年轻书生也并不会在意。 他的前途与普通百姓的喜恶并无任何干系。 第115章 方家父子气顺了 林墨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书生。 他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根本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她跟着看了好半天的乐子,觉得自己中午能多吃上两碗饭。 好半天,人群渐渐地散开,空地又渐渐地恢复了平时的安静。 方家父子两人这才意犹未尽地回到了骡车旁。 方原的脸颊通红,神情亢奋,眼神亮得可怕。 他不断挥舞着拳头,手舞足蹈,像个疯子一样,又哭又笑。 “过瘾,太过瘾了!欺负老实人,丧了良心,坏事做尽,这下遭报应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他们活该,哈哈,活该,哈哈,呜,呜呜,呜呜呜呜......” 方师傅也被勾得红了眼眶,他拍着方原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他。 此时,方师傅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以前的各种经历就像是放电影似的,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出现又消失。 最终,方师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还是没有忍住,鼻头一酸,眼泪迅速地凝聚了起来。 他转过脸,仰起头,努力地憋住,不想让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让外人看了笑话。 只是,越想憋住就越憋不住。 眼泪还是不听话地涌出了眼眶,像喷泉一样,源源不绝。 泪水顺着脸颊,经过耳垂,沿着脖颈,没入了衣领里。 于是,父子两人蹲在一起,抱头痛哭。 好一会儿,哭声才渐渐地停歇了下去。 方家父子两人勾肩搭背的并排蹲在一起,同时用袖口擦了擦眼泪。 方师傅回想起自己刚刚的情绪失控,不禁有些赧然。 他正垂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就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只莹白的小手。 小手的手心里还有一张长方形的油纸,油纸上面放着一小块黑褐色的红糖。 方师傅父子两人诧异地抬起头,皆是鼻头通红,眼神发直,一脸懵逼的模样。 林墨笑盈盈地,又将手往前递了递。 “看我干嘛,这是红糖,赶紧吃了。以后若是觉得日子过得苦,就吃点糖,哭一场,心里就会舒坦多了。” 父子两人呆呆地伸出手,呆呆地捏起林墨手里的糖,又呆呆地放到了嘴里。 直到浓浓地清甜味儿在嘴里散开,两个人这才回过神来。 “小公子,让您见笑了,还真别说,痛痛快快地哭了这一场,我这心里松快多了。小公子,谢谢您,让我看到了他们的下场。” 说完,方师傅又看向了空地那里的高台上,眼底涌动着暗芒,似乎想将这个场面给牢牢地记在心里。 现在,他的想法又变成了,“从此以后,小公子如果想杀人,我就给递刀,如果想埋人,我就给挖坑。” 方原吸溜着鼻涕,直接跪了下来,给林墨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小公子,我以后给您当牛做马,啥都听您吩咐。您说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说抓鸡,我绝不撵猪,您说......” 林墨揉了揉额角直跳的青筋,单手一把将他拎了起来,粗暴地塞进了车厢里。 你可闭嘴吧! 小小年纪,咋就这么多话呢! 林墨这次进城的主要目的是铁矿石交易,这生意见不得光,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于是,她将方师傅父子两人放到了街市口,强塞了二两银子,约好了汇合的地点和时间,便独自驾车离开了。 很快,林墨就来到了铁匠铺所在的巷子。 她远远地就看到,铁匠铺掌柜在铺子门口来回地踱步,时不时地抬头张望,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隔壁杂货铺子的掌柜见到他这副模样,不由得有些好奇。 “这老小子都在这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得有差不多两刻钟了,怎么回事?” “这老小子最近似乎是发了一笔小财,前两天,我好声好气地去问他,他还不耐烦地搪塞我。” “难道...他焦急等待的,就是那个让他发财的贵人?嘶...那我得去问问。” 杂货铺掌柜赶紧凑了过去,旁敲侧击地打探,却被铁匠铺掌柜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林墨见状,眉毛一皱,暗自腹诽,这铁匠铺掌柜也太藏不住事儿了吧? 摆出这副急切的样子,这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问题么? 林墨赶着骡车,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铁匠铺掌柜看到林墨出现,眼睛一亮,快步迎了过来。 他身手矫健地拉住骡车的笼头,正要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便扫到了隔壁的杂货铺老板,正倚在门口盯着他,似乎想要瞧热闹。 铁匠铺老板咽下了原本想说出口的话,舌尖一转,换了话题。 他一边对着林墨挤眼睛,一边大声说道,“你小子怎么现在才来?是不是路上贪玩,才耽搁了时辰? 夫人等你很久了,快点随我来装行李,夫人着急回去呢,都念叨半天了。” 林墨眨了眨眼,配合地接了下去。 “老爷见谅,我一早就从家里出来了,只是城门那处盘查太严了,多耗费了不少时候,这才来得迟了些。” “快走吧,一会儿麻利点,别再误了时辰。” 铁匠铺掌柜见林墨读懂了他的眼神儿,与他一唱一和,不由得悄悄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背过身来挡住隔壁杂货铺掌柜的视线,给林墨赔了个礼,又用眼神示意林墨赶紧进去说话。 林墨微微点了点头,迅速将骡车赶进了后院。 后院门一关,彻底挡住了周围窥探的视线。 隔壁杂货铺掌柜不屑地撇了撇嘴, “一个臭铁匠,不就是娶了个家世好的媳妇么,还老爷呢,也不嫌寒碜得慌,呸,什么东西!” 铁匠铺掌柜刚刚关上院门,便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有些莫名。 他也顾不得骡车没有拴好,直接拉着林墨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暗室。 铁匠铺掌柜倚着门板,也不讲什么礼数,什么待客之道,直接开始对着林墨一阵输出,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 “小公子啊,出大事了!我等了你半天,你可算是来了,差点急死我了。 唉...也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总之,得赶快,抓紧时间,对,抓紧时间,尽快运出去才行。” 第116章 风紧,扯呼 林墨将铁匠铺掌柜给按到椅子上,拍了拍他的肩膀,注入了一道细微的灵力。 铁匠铺掌柜感觉到有一股清凉的气息正沿着全身的经脉游走,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一圈走下来,他的脑子也清明了,心情也没有那么焦躁不安了。 林墨看他终于冷静了下来,才开始问话。 刚刚铁匠铺掌柜一番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让她完全摸不着头脑。 “掌柜的,你先别着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慢点说给我听。” 铁匠铺掌柜深呼吸了几下,压下心底残存的些许慌乱,细细地跟林墨交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平时用来私下拿取铁矿石的那条线路,线上有人被巡查的官员给揪了出来。 也许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也许是有人泄露了消息,也许仅仅只是同行嫉妒,暗地里使坏。 铁匠铺老板到现在都没有个理出个头绪。 这不,他给林墨弄来的铁矿石,就那样大喇喇地堆在库房里,就像堆在了他的心上。 沉甸甸的,让他食不下咽,睡不安稳。 铁匠铺掌柜也不知道那个被抓到的人,认不认识他。 如果认识他,会不会将他给攀咬出来。 库房虽然是暗室,却也不能保证不会被有经验的衙差给搜出来。 若是真的顺藤摸瓜查到了他,再把铁矿石给搜了出来,那他一场牢狱之灾,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 而且,近期的风声这么紧,他也不敢做任何多余的举动,生怕一个不慎,便因为心虚而露了行迹。 这些铁矿石留也不是,运走也不行,可真真是急死他了! 这几天,铁匠铺掌柜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嘴巴上起了一圈大大小小的水泡。 铁匠铺掌柜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林墨给盼来了。 这下子,他终于能将这烫手的山芋给扔出去了,晚上能够睡个安稳觉了。 刚刚也是他太心急了,大惊大喜之下,脑子乱糟糟的,没有考虑清楚。 如今,只要他将铁矿石交出去了,剩下的就与他无关了。 他操心那个做什么,刚刚真是急糊涂了。 正好,他倒要看看,眼前的这个小公子是真的有本事,还是编了一个莫须有的身份来吓唬他。 铁匠铺掌柜想明白了之后,又重新沉稳了起来,跟刚刚的样子判若两人。 林墨眼珠一转,就明白了铁匠铺掌柜态度转变的因由。 她手指轻点着桌面,“掌柜的,你只管按我们之前说好的数量交货,剩下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 接着,林墨释放了一丝威压,将铁匠铺掌柜死死地按在椅子上不能动弹。 林墨看着铁匠铺掌柜脸被憋得通红,出了一头一脸的汗,汗水浸湿了衣领,这才收回了威压。 “切记,管好自己的嘴巴。” 林墨的语气淡淡的,甚至带着一丝软糯,但是铁匠铺掌柜丝毫不敢有任何轻视的想法。 刚刚,他感觉一股巨大的恐怖力量包裹着他,将他死死地按住,不断地挤压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渐渐的,他的眼前甚至开始出现光怪陆离的七彩幻影。 那一瞬间,他以为他要死了。 “是,是,我从来没见过小公子。”铁匠铺老板赶紧连连应声。 生怕稍微晚一会儿,就要再次体验一把刚才那种可怕的感觉。 这个小公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铁匠铺老板收起了所有的小心思,老老实实地带领林墨来到盛放铁矿石的库房。 林墨绕着角落里那一小堆的铁矿石转了一圈,随意地挑出了一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又拿在手里掂了掂,满意地眯了眯眼睛。 成色不错,数量也不少,足够她做实验的了。 林墨将铁匠铺掌柜赶了出去,小手一一地摸过去,铁矿石就消失在了她的手底下。 林墨办完了正事,便直接赶着骡车去约定地点等方家父子。 她突然想到,从自己的基地到古井镇的那段山路上遍布灌木和杂草。 仅仅只要几天,用脚踩出来的那条小路就会隐没在东倒西歪的杂草丛中。 于是,在路过一家药店的时候,林墨便进去买了一些砒霜和朱砂。 她打算将这些拌到泥土里,撒在规划好的路面上,用来除草杀虫。 就在她走出药店,快到骡车旁边的时候,一个头发散乱,看不清面目的孩子,像是被什么追赶似的,踉踉跄跄地冲她跑了过来。 那个孩子大约八九岁,又黑又瘦,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衣服上不仅满是补丁,大小也不合身,露出了一截满是青紫冻疮的胳膊和小腿。 这孩子看着瘦弱,速度却很快,转眼就来到了林墨的身前,速度丝毫不减,眼看着马上就要撞到林墨的身上了。 林墨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她脚下一转,身子轻轻地一侧,便躲了过去。 紧接着,她又快速地后退了两步,瞬间就拉远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黑瘦孩子的眼底快速闪过一丝诧异,身形稍微一顿。 只是,黑瘦孩子并没有时间多思多想。 他速度不减,继续往前左冲右突,一会儿便混入人群,消失在了林墨的眼前。 不过,黑瘦孩子跑出了林墨的视线,却跑不出林墨神识的监控。 只是,黑瘦孩子现在还不知道这一点。 他以为自己已经成功逃脱了,此时正靠在巷子的一角喘着粗气。 “呸,真是晦气!挑了这么久,没想到是个硬茬子,竟然会功夫。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不成,再换一个就是了。” 黑瘦孩子越想越憋屈。 他跑步的速度特别快,而且特别会躲闪。 他发现了自己的这个本领之后,还非常用功地练习过。 但凡是没有防备的路人,被他撞上之后,从来没有人能够躲得过他,更追不上他。 没想到,这次竟然在第一步就失手了。 他一拳捶到了墙壁上,一边不停地甩手嘶哈,一边咬着牙恨恨地道, “不行,我不甘心!这么有钱的孩子,又是独自一个人,平时可不容易遇到。 既然遇到了就不能轻易放过,我再试一次,就一次。” 下定了决心的黑瘦孩子,重新绑好鞋子,走出巷子,向林墨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117章 小贼石头1 很快,林墨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黑瘦孩子的视线内。 黑瘦孩子远远地坠在了林墨的身后,寻找着再次出手的合适时机。 林墨见此,也起了玩心。 反正这次进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就当是陪着这个小孩子玩玩好了。 林墨倒是要看一看,这个孩子一直跟着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正好,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她也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好好地逛过街了。 今天,她一定要好好地逛一逛,从街头逛到街尾。 林墨彻底放飞自我,开始在商业街的各色店铺里不停地来回穿梭。 终于,在她拎着两大摞油纸包,从一家点心店里出来的时候,黑瘦小孩再次行动了起来。 这次,黑瘦小孩从林墨侧后方的视线死角里快速冲了出来,眼看着就要成功撞上林墨。 林墨脚跟一转,轻轻一个旋身,便与黑瘦小孩擦身而过。 同时,她还往侧前方稍稍一探脚。 “啪叽”一声,黑瘦小孩一个前扑,摔了个结结实实。 可能是因为速度太快,黑瘦小孩摔倒之后,又往前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下。 也许是这一跤摔得太瓷实,黑瘦小孩蜷缩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 林墨见状,不由得挑了挑眉。 嚯,没想到效果还挺好! 黑瘦小孩此时也有些懵逼。 他明明看到钱袋就近在眼前,他只要稍微一伸手,就能轻松拿到自己手里的时候,眼前的钱袋一下子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这时,他脚下一滑,似乎是绊到了什么,又或者是踩到了什么,他竟然身体腾空,飞了起来。 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他就躺在了地上。 黑瘦小孩刚想撑起身体,就感到一阵晕眩,身上也有些脱力,他立马就一动也不敢动了,只能眼神空洞地盯着上面那灰蓝色的天空。 天...可真高啊...云...可真白啊...他...要干什么来着? 等黑瘦小孩回过神来,撑着酸痛的身体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就看到不远处的林墨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黑瘦小孩心里一紧,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 他这一跑,倒是打了林墨一个措手不及。 林墨还以为黑瘦小孩会趁此机会碰瓷,讹上她呢。 她都思量好了后续的二三事,正跃跃欲试呢。 林墨这边正兴奋的苍蝇搓手手,就等着黑瘦小孩一头撞上来,好好收拾他一顿呢。 结果呢? 嘿! 这小子竟然默不作声地拔腿跑了,就跟被狗撵得兔子似的,几步就窜没影了。 这一下子,可将林墨给憋坏了。 臭小子,咋不按照她的剧本来呢? 啊呸,她才不是狗!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啧! 不要紧,她的神识还跟着这小子呢。 林墨倒要看看,这黑瘦小孩还会不会再来一次。 她坐在骡车的车辕上,悠哉悠哉地晃着小短腿,转了个方向,继续自己的逛吃行程。 ...... 黑瘦小孩七拐八绕,一口气跑出了很长一段路之后,才敢回头去看。 此时,他已经看不到林墨的身影了。 按说,黑瘦小孩成功摆脱了林墨,便可以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只是,林墨刚刚那个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神,瞬间浮现在了黑瘦小孩的脑海里。 那个眼神实在是有些渗人,黑瘦小孩心头一紧,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他不敢再停歇,抬腿便接着往前跑去。 黑瘦小孩此时不知道的是,林墨早已经调转了方向,远远地坠在了他的身后。 黑瘦小孩直到实在是跑不动了,才喘着粗气,放慢速度,扶着墙,叉着腰,慢慢地走到了一家药店的后巷。 这里,已经有两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瑟缩地挤成一团,蹲在巷子口的背风处等着他。 这两个孩子更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瘦成了一副骨架。 深冬时节,两人身上还穿着不合身的单衣。 单衣上也满是补丁,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衣服里面塞满了干草,被撑得鼓鼓囊囊。 两人脚上穿着的也是打满了补丁的单鞋。 脚大鞋子小,露出好几个脚趾头,其中一个孩子甚至还光着一只脚。 两个孩子的鼻头被冻得通红,还挂着一溜儿大鼻涕。 露在外面的胳膊腿都被冻得青青紫紫,有的地方甚至裂了开来,露出里面红色的肉,裂口边缘还有黄黄白白的脓水。 两个孩子见他们的老大来了,赶紧一抹鼻涕,起身迎了上去。 很快,三个孩子头碰头,肩挨肩地蹲在了一个隐蔽的角落里。 “我今天运气不好,只要到一口糙米饼子,别的啥也没要到。” “我也是,今天啥也没要到,还差点被狗给咬了,鞋子还跑丢了一只。呸,真是晦气,早知道就直接穿草鞋出来了,今儿亏大发了。” “花儿,怎么回事,受伤了没?”黑瘦小孩一惊,赶紧将小花拎了起来,翻来覆去地检查。 花儿仍旧嘻嘻哈哈的,好像那个差点被狗咬到,狼狈地跑丢了一只鞋的人并不是她。 “石头姐,我没事,身上啥伤都没有。嘿嘿,痒,狗没跑过我,痒,别摸那儿,哈哈,我还冲着狗丢了好几块石头呢,嘿嘿,哎哟,太痒了。” 黑瘦小孩,也就是石头,才不管花儿怎么咋呼,仍旧将她全身上下都认真检查了一遍。 她见花儿果真如她所说,人并没有受伤,只跑丢了鞋子,才放开了手。 石头这才将小脸一扳,没好气地重重拍了几下花儿的脊背。 “下次可别这么虎了,知道不?咱们得好好的,不能受伤,也不能生病,才能够照顾底下的弟弟妹妹。” 花儿被拍得龇牙咧嘴的,却也不敢吱声。 只有那鼓起的脸颊和撅起的嘴巴,泄露了花儿对那只狗的不服气。 嗯,等几天,她再长大一点,就会跑得更快了,再也不会像刚刚那样狼狈了。 臭狗,她还会再回去的,总有一天,她会赢的。 石头摸了一把花儿枯黄柔软的头发,又戳了戳她的脸颊,无奈地笑了笑。 接着,她小心翼翼地在怀里掏了掏,从最深处拿出来小半块硬邦邦的糙面饼和六个铜板。 “我今天也没得手,只弄到了这些。” 第118章 三人赊药 花儿和二牛看到石头手里的饼子和铜钱,不由得开心起来。 只是,两人开心不过三秒。 他们看到了石头的手掌心上一片红肿,还擦破了好大的一块皮,上面布满了斑驳的血痕。 “姐,你受伤啦!疼不疼?哎呀,我咋这么笨,出了那么多血,肯定很疼。姐,快伸手给我看看。” “石头姐,你受伤啦!”一直默默地站在旁边的二牛,见状眉头狠狠一皱,忍不住小声惊呼。 石头却是把手一缩,藏在了身后,不让他们再看。 “我没事,就是着急回来,没顾上看路,不小心摔了一跤,不要紧的。” “只是...只是,咱们总共才只有这六个铜板,也不够给小七抓药的啊,这可怎么办才好?” 提到小七,石头的语气有些干涩,花儿和二牛的眼神也瞬间暗淡了下来。 小七已经高热三天了,现在吃不下也喝不下的,整个人都不怎么清醒了。 今天要是再不将药抓回去的话,也不知道小七还能不能挺得过今晚? 一时之间,巷子里的这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弥漫起淡淡的悲伤。 花儿含着一泡眼泪,咬着牙一跺脚,“我们再去找上次那个心善的老大夫,去下跪,去磕头,求他们赊给我们一副药。” 石头和二牛对视一眼,又看着花儿,三个人皆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药店后院的小门外。 小门虚虚地掩着,侧耳细听,里面还有低低的交谈声。 三个人对着那扇门,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 大不了就是被揍一顿,再被赶出来呗。 反正,他们这几个月混迹在市井之间,为了求一口吃的,挨打才是家常便饭。 三两天就挨一顿揍,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反正贱命一条,又皮糙肉厚的,能活下去就行。 今天,如果挨揍能够求到药,救活小七,那么,他们可以再多挨几顿打。 石头紧紧地攥着手心里的六枚铜板,铜板硌着她的伤口,疼痛瞬间让她提起精神。 她伸手推门,手刚刚接触到门板,还没有来得及用力,门就被人从里面一下子拉开了。 接着,门内走出来了一个五大三粗,铁塔般的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穿着一身皮袍,脚上蹬着一双皮靴,手里提着一个竹篓,身后背着一张弓,腰上还挂着一个箭壶,里面放着几支竹箭。 他满脸络腮胡须,浓眉大眼,眼神锋利,身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石头吓得手一缩,三个人赶紧后撤两步,离小门远了一些。 中年汉子目不斜视,直接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三个人面面相觑,刚刚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般,一下子便泄了个一干二净。 土地奶奶诶,刚刚那个人好可怕啊,他的身上似乎有杀气! 好冷! 他们只觉得周围的空气更寒冷了些。 三个人搓了搓胳膊,抖掉身上的寒气,再次鼓起了勇气,径直闯进了后院。 此时,有两个中年男人正在水井旁的桌案前,处理着几只血渍呼啦的动物。 这几只动物长得怪模怪样的,尖尖的嘴巴,长长的尾巴,身体圆滚滚的,全身都覆盖着一层坚硬厚重的鳞片。 两个中年男人听到门口的动静,只是转头张望了一眼,看到只是三个七八岁的孩子,便继续埋头干活。 他们手下动作不停,人也没有挪动半分,仿佛石头他们几个孩子根本就不存在。 随着他们熟练的动作,那怪模怪样的动物,被开膛破肚,扒皮抽筋,渐渐变成了一堆零碎的肉块,院子里的血腥味儿也越来越浓重。 石头三人有些被吓到了,他们不敢去看,也不敢靠近。 一时之间,三个人进退不得,竟然僵在了那里。 很快,从仓房里走出了一名十五、六岁的药童,打破了院子里的寂静。 他手里拎着一个竹篮,竹篮里装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 药童将装工具的篮子放在桌案上,抓起角落里的扫帚,横在了石头三人的面前。 “你们几个乞儿怎么又来了?这个月这是第几次了?你们还要不要点脸了,这是想要赖上我们不成?赶紧出去!出去,出去!” 药童瞪圆了眼睛,手里的扫帚虚虚地往石头三人身上招呼,想要把他们赶出去。 直到扫帚结结实实地扫到了三个人的身上,三个人才醒过神来。 接着,“噗通,噗通”的声音接连响起,三个人熟练地跪了下来。 石头双手捧着六枚铜板,高高地举到了药童的眼前。 “求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吧,我家小七生病了,病得很严重,再不吃药,就熬不下去了。求求您了,就给我们开一副药吧。 一副,一副,只要一副就好,我们也知道是强人所难,但是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家里的弟弟咽气啊。 所以,只能厚着脸皮求求你们,就给我们开一副药吧,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 说完,石头便开始磕头,花儿和二牛见状,也跟着石头开始磕了起来。 一连磕了七八个,直到三个人感觉头晕目眩,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这几个头磕得实在,只一会儿的功夫,他们的额头就高高的红肿了起来。 石头高举着铜板,往前膝行了两步,脸上带着泪痕,满脸恳切。 “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救救我的小七弟弟吧,求求你们了......” 药童先是被他们三个插葱似的接连下跪给唬了一跳,又在听了他们的请求之后,气得眼睛瞪得更大了。 他将扫帚杵在地上,胸膛不停地起伏,一只手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就你们可怜,这个世道,谁不可怜,我们还可怜呢。 如果都像你们似的,哭一哭,求一求,再卖点惨,我们就不收钱的话,那我们这生意还做不做了,啊! 再说,上次你们来求药,我们吴老大夫医者仁心,可怜你们,不但诊金分文未取,更是自己贴补了所有的药钱。 这才过了多久,你们就又来了,还是同样的说辞,同样的手段。 怎么?这是看我们家的大夫心肠好,就打算讹上我们啊?” 第119章 赊药未果,遭遇林墨 石头赶紧摇了摇头,再次往前递了递手里的铜板。 “不,我们不是,我们付钱的,付钱的,可是,我们只有这六个铜板,小七又实在是耽误不得,呜呜......” 药童不为所动,看都没看石头手里的铜钱一眼。 “嘁,说得好听,还不是赊?我们开的是药铺,不是六疾馆,要赚钱吃饭,维持经营。 要是来的人一个个的都像你们一样,看病,抓药都不给钱,那我们还要不要活了? 唉,你也不要怪我心狠,这世道,可怜的人多了,我们真的是赊不起,也不敢赊。 再说,我们又不是没有赊过你们,你们不要再得寸进尺了。 行了,行了,你们也别在这里耗着了,没用,没用,赶紧回去吧。” 药童又拿起了扫帚,虚虚地驱赶着他们。 石头还想再说,抬头却对上了药童那冷冰冰的双眼,不由得将嘴里的话给咽了回去。 是啊,没有钱,谁又能活下去呢?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那种了不得的大人物都会为没有银钱而苦恼,更何况他们这些什么都不是的普通人。 这家药店已经做得够好的了,是他们太过强求了。 只是,不试一试,他们又怎么会甘心呢? 小七,可怎么办呢? 石头三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头也垂了,背也弯了,腰也塌了,浑身散发着丧丧的气息。 他们浑浑噩噩地站起身来,走出了小门,又走出了药店的后巷,直到走到了闹市大街上,三人仍旧没有醒过神来。 这时,“吁...”的一声响起,一辆带着草棚的骡车从他们身侧经过,斜斜地停到了他们三人的面前。 骡车险险地擦肩而过,三人皆被吓了一跳,终于醒过神来。 石头抬起头来,就看到他今天想偷,却三番两次都没有偷成的那个人。 此时正坐在车辕上,晃悠着双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林墨把玩着手里的鞭子,斜着眼睛,语气带着一丝调侃。 “哟,这不是小爷我今儿三番两次遇到的小贼么?还真是巧啊,这么快便又在此处相遇了。” 二牛眼睛一瞪,向前迈出一步,将石头给挡在了身后。 “小公子,你认错人了,我们只是路过这里,并不想找麻烦。” 花儿躲在二牛的身后,只露出大半个脑袋。 同样是瞪着眼睛,鼓着脸颊,气呼呼地盯着林墨。 两个人就像是被激怒的小狼崽子,红着眼睛,似乎想要随时冲上来,咬上林墨一口。 石头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林墨那双黑漆漆的幽深瞳仁,以及那令她心悸的目光。 她心下一横。 石头扒拉开二牛,又把花儿塞到了二牛怀里。 她独自上前两步,“噗通”一下就跪在了林墨的面前。 “小公子,既然您已经认出我来了,我也不敢狡辩。我做错了事情,自然应该受到惩罚,我先在这里给您磕头赔罪。” 话音未落,石头“咚,咚,咚”就连磕了三个响头。 抬起头来时,她原本就红肿的额头,已经青紫一片,隐隐透着血色。 “冤有头债有主,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任凭您处置。 只是,我两个小伙伴毫不知情,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这两个小伙伴离开。” “石头姐!”花儿不由得惊叫出声,挣扎着要从二牛的怀里挣出来。 二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钳制住了不停扑腾的花儿。 花儿半天没有挣扎出来,目眦欲裂。 她不断捶打着死死箍在她腰上的胳膊,小腿也开始不停地扑腾。 “二牛哥,你快放开我!放开我呀!石头姐!” 二牛并没有言语,他只是死死地抱住花儿。 石头转过脸,轻轻地呵斥了花儿一句,“花儿,别闹!” 花儿听到石头的声音,立刻停止了挣扎。 她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石头,形容有些狼狈。 花儿眼眶通红,眼泪横飞,鼻尖上还挂着一个鼻涕泡,瘪着嘴巴,小脸上写满了委屈。 林墨看到小花猫似的花儿,一时没有忍住,哎哟哎哟地笑个不停。 三个人突然间愣在了那里,一脸懵逼地看着林墨。 石头眼珠子一转,悄悄地背过手去,对着花儿和二牛做了几个手势。 石头瞅准了时机,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撒腿就跑,花儿和二牛紧随其后。 三个人三个方向,跟泥鳅似的,在大街上左绕右拐,很快就消失在大街的深处。 笑声暂歇,林墨揉着微微酸胀的脸颊嘟囔道,“不错,有眼色,还挺机灵的。” “只是,噗,哈哈,那几张脸,实在是太好笑了,哈哈......” 很快,花儿和二牛就在一处彻底破败的荒宅面前汇合了。 这座荒宅墙倒屋塌,歪倒的横梁上还有烧灼过的黑色痕迹,碎砖,土块,陶瓦,破碎的窗框,散落一地。 整个荒宅只有两面四、五米长的夹角墙还算完好。 依托着这个夹角墙,有一座用茅草搭建的,做工粗陋的低矮草棚。 草棚在寒风的吹拂下,时不时地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声响,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去。 花儿一阵风似地卷进草棚,很快又卷了出来。 她一屁股坐在了矮墙上,喘着粗气,“二牛哥,石头姐还没有回来,你说,她会不会没有逃掉,又被那个讨厌的有钱人给抓回去?” 二牛此时也有些气喘,他同样担心石头姐的安危。 不过石头姐不在,他就是这里最大的,是他们一群人的主心骨。 他即使心里再着急,也不能表现出来,他必须要稳住,要不然,剩下的人会害怕的。 “不会的,石头姐机灵又跑得快,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二牛掏出怀里的糙米饼子,塞到了花儿手里。 “你先将这些拿进去,熬成糊糊,喂小七吃点。我到巷子外头迎一下石头姐去。” 话音未落,二牛就冲了出去。 花儿看着二牛渐渐远去的背影,咬着嘴唇,有些着急。 只是她此时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能在原地不住地绕圈圈儿。 最后,她咬着牙跺了跺脚,进了草棚。 第120章 病势沉重的小七 草棚围得密实,又没有窗户,即使现在已经接近中午,外面阳光正好,草棚里面也显得有些昏暗。 草棚的空间并不大,里面或坐着,或躺着五个大大小小的孩子,更显得空间逼仄。 靠门的角落里有个简易的土灶,上面坐着一个缺口的陶罐,陶罐里烧着水,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密地气泡。 两个五、六岁的孩子蹲在一旁,一个人烧着火,另一个人看着陶罐。 两个三、四岁的小孩靠坐在角落里的干草堆上,似睡非睡。 他们的旁边则躺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被一床露着棉絮的破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 小男孩额头上敷着一块看不出颜色的布巾,两颊潮红,嘴唇干裂发白,还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这就是石头嘴里,正在发高烧的小七了。 小七的抽搐很快就惊醒了趴在他旁边一个孩子。 他比小七大上几个月,在几个人当中排行第六,没有名字,大家都叫他小六。 只见小六动作麻利地摸了摸小七的额头,然后拿起小七额头上的布巾,扔进旁边的水盆里。 小五在小六有所动作的时候,也醒了过来。 小八向小七那里瞥了一眼,赶紧起身,从灶台上兑了一碗温水,端了过来。 小六小心翼翼地扶起小七的头,让小七靠在他的身上,示意小八喂小七喝水。 只是,小七的病势沉重,已经不清醒了,绝大部分的水都顺着小七的下巴流到了衣服里。 小六也并不慌乱,非常熟练地将小七放平躺好,给小七掖好被角。 这时,小八放下水碗,又拿了一块干净的布子过来,细细地擦干小七下巴上的水渍。 小六见缝插针,将水盆里的布子拧干水分,重新敷到了小七的额头上。 然后,两人又窝回了干草堆上,闭上眼睛挤在一起,似睡非睡。 两个人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配合默契,一看就知道是做惯了的。 就在这时,花儿带着半块糙米饼子,走进了草棚。 光线明暗转换,花儿不由得眯了眯眼。 “花儿姐,你回来啦~~~”灶台旁的两个孩子惊喜地喊道。 花儿将饼子放在灶台上,一个浅浅的石碗里,拿起碗边的一个石杵,一通哐哐哐地猛砸。 很快,饼子便碎成了细沫沫。 花儿将石碗中的细末舀出三勺,铺满粗陶碗的碗底,再倒入小半碗热水,稍微一搅拌,一碗糊糊便做好了。 花儿端着糊糊,快步来到了小七的床前。 小六见状,赶紧将小七给扶了起来。 “小七,醒醒,小七,醒醒,小七,小七......” 小七没有任何反应。 花儿只好先舀出一勺糊糊,将糊糊吹凉,小心翼翼地撬开小七的嘴巴,将糊糊喂了进去。 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终于喂进去一勺。 只是,花儿还没有来得及高兴,糊糊便从小七的嘴角里流了出来,糊满了下巴。 小八赶紧去拿布子来擦。 花儿又试了几次,却再也喂不进去了。 小七,已经不能自己吞咽,气息也越来越微弱了。 围在周围的几个人,看到这样的小七,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石头和二牛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一起回到了草棚。 花儿见到石头,一下子就从地上弹了起来,扑到了石头的身上。 她低低地呜咽着,语气有些惊慌,手指头颤颤巍巍地指着小七的方向。 “石头姐,怎么办?小七...小七他,已经喂不进东西了,呜呜...怎么办啊?小七,呜呜......” 石头面色一白,三步并做两步,来到了小七的身边。 她摸了摸小七滚烫异常的额头,又试了试他的鼻息,无奈地叹了口气。 花儿见状,哭得更加上气不接下气。 即使是这样,花儿也不愿意吵到小七。 她两手交叠在一起,死死地捂着嘴,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很快,花儿就觉得自己呼吸不畅,开始翻白眼了。 石头见状,赶紧走过去,紧紧地抱着花儿,一下又一下地捋着她的背,安抚了好一会儿。 直到她感受到花儿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才将花儿从身上给撕吧了下来。 其余的小萝卜头这才一股脑地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同样都压低了声音。 “大姐,小七他这几天一直在睡,怎么叫都叫不醒,是不是病得很严重?” “大姐,七哥是不是再也醒不了了,我想七哥,我想让他陪我玩,呜哇......” “大姐,大姐,大姐......” 石头看着眼前出气多进气少的小七,脑海里竟然闪现出了林墨的身影。 石头摇了摇脑袋,将林墨的身影给晃了出去。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急疯了,怎么会想到去求那个性格恶劣的小公子呢? 这时,一道有些耳熟的清脆声音在外面响起,“石头,石头......” 现在,石头可以确定,自己真的是疯了,她竟然听到了那个小公子喊她的声音。 而且声音的位置离她很近,似乎就在草棚的外面。 “石头,石头,石头......” 石头又晃了晃脑袋,打算将这个聒噪的声音从脑子里赶出去。 花儿怯生生地拽了拽石头的衣袖,“石头姐,你的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难看,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么?外面有人叫你呢。” 说到这里,花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得脸色一变。 “难道,一直在外面叫你的人,是总跟咱作对的那伙人派来的?他们是来找茬的?” 花儿怒气冲冲,撸起袖子就要出去。 石头终于反应了过来,不是她的幻觉,是真的有人在外面叫她。 她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冲动的花儿。 如果没听错的话,外面的那位就是她今天三番五次遇到的那位看上去就有钱的小公子。 石头没想到,那个小公子竟然找到了这里,还知道了她的名字。 那个小公子,确实有些邪性啊! 石头示意草棚里的一群小萝卜头安静,叮嘱他们老实地待着。 然后,她在花儿和二牛担忧的目光中,独自出了门。 绕过门前的砖石瓦砾,石头就看到林墨躺在倾斜的房梁上。 第121章 峰回路转 林墨手枕在脑后,眯着眼睛,翘着二郎腿,抖着脚。 嘴上还叼着一根干草,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见到石头走了出来,她还挥挥手,打了个招呼,“嗨~~~” 轻佻! 石头站在原地有些踌躇,她摸不准这个小公子到底想要干些什么。 不计较,打算放过她? 不像! 要不然,这个小公子不会三番两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计较,打算弄死她? 也不像! 要不然,刚刚小公子就不会任由他们三个逃跑。 戏耍她? 对,就是这样! 就像是猫抓耗子。 现在,小公子是猫,她就是那只可怜的耗子,怎么逃都逃不出小公子的手心。 石头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渐渐地,变成了绝望。 一瞬间,她的眼神竟有些灰败。 只是,她的身后就是她的家,她想守护的地方,她不能退,也无处可退。 想到了相依为命的小伙伴们,石头的眼底又涌出了熊熊的战意。 林墨摆了摆手,“我不是来找茬的,我是来救小七的命的。” 石头一怔,立刻像炸毛的猫一样,浑身的尖刺都竖了起来。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啧,怎么听不明白话呢?刚刚不是说了么,我是来救小七的命的。” “我是问你,你到底想要什么?你也看到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条贱命。” 林墨高兴地一拍手,“对喽,要得就是你们这一群人的命。” 石头一瞬间怒火上涌,她攥起拳头,往前冲了两步之后,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歪着头,疑惑地望着林墨,眼珠疯狂地转动,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关节。 不会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吧? “这...小公子...难道...不是...这...怎么会?我们......” 林墨似笑非笑,“怎么?终于想明白了?不错,你确实挺机灵的,脑子转得快。” “没错,就是你想得那个意思。我给你们治好小七,你们都跟着我走,统统去山里给我种地干活去。 放心,我那里的活儿,够你们一刻不停地干一辈子的。只要你们忠心于我,我保证,你们所有人都能活到寿终正寝。” “怎么样?跟不跟我走?” 石头的眼睛一亮,她对林墨的话没有丝毫的怀疑。 毕竟,她们这几个小孩子,要啥啥没有。 就算是想要卖给人牙子,人牙子也不会收他们这样的,根本就卖不出去。 这可真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有遇到贵人的一天。 她赶紧跪下,磕头感谢林墨。 林墨撇了撇嘴,没有说什么。 只是内心暗暗腹诽,早早晚晚的,都给你们改了这个动不动就下跪的毛病。 林墨将闲杂人等统统赶出了草棚,在毛团子的帮忙下,很快就将小七的体温降了下来。 小七很快就醒了过来,只是身体非常虚弱,说不了话,也动弹不得。 只是这样,石头他们就已经非常高兴了。 这位小公子给了小七一条命啊! 小萝卜头们围着林墨,眼里闪着崇拜的光芒。 “行,收拾收拾,都跟我走吧,骡车就在外面等着,哦,对了,你们快点,我跟别人约定好的时间快要到了。” 小萝卜头们年纪不大,干活却很利索,很快就收拾好了一切。 当然,这也跟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家当也有关系。 于是,林墨赶着骡车,带着一群要啥没啥的小萝卜头,接上方师傅父子两人,准备回转小山谷。 这一天啊,竟忙活着捡人了,她可真是不容易! 林墨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车厢内东倒西歪的一群小萝卜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得,看来今儿晚上只能在古井镇借住一宿了。 要不,她干脆在古井镇买个小宅子作为中转站? 毕竟,以后这样的事情肯定是少不了的。 她那么大一片山谷呢,怎么着也得要几百口人才能将将够用,这才哪儿到哪儿。 就算把手里的这几个人全都撒进去,也只像是将一滴水洒到了湖里,一点水花也溅不起来。 唉,人口的缺口实在是太大了! 林墨突然之间有些头疼,这么多人,她要上哪儿去弄呢? 林墨正在走神之际,便听到街口传来一阵呵斥,打骂的声音,整个街市瞬间喧闹了起来。 然而,人群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向呵斥声所在的地方聚集而去,反而是在道路两旁排排站,将道路中心给让了出来。 见状,林墨更加好奇了。 她赶紧将骡车赶到路边停好,占据了一个位置极佳的观赏位。 林墨踩在车架上,一只手扒着车厢架,手搭凉棚,踮着脚,饶有兴致地看着远处。 很快,一小队风尘仆仆的兵士出现在了林墨的视野里。 打头的是两个身穿全副铠甲,骑着马的军官。 两人鬓发散乱,面色黝黑,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浑身上下沾满了厚厚的一层尘土。 他们身下的马儿也是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重重地喷着鼻息,肚腹间能看到明显的肋骨痕迹。 两个人的马屁股后面,则跟着两列同样灰头土脸的兵士。 他们将槊刀横在身侧,槊刀首尾相接,形成了一个缓慢移动的松散牢笼。 牢笼里是两列俘虏。 他们被粗麻绳牢牢地绑住了双手,又穿成了一串,绳头就栓在了军官的马鞍上。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基本上没有了人的模样。 甚至,有很多老人和幼童的身上还布满了鞭痕。 这些鞭痕有新有旧,纵横交错,看得让人心头直跳。 他们就像是牵线木偶一般,眼神空洞,神情麻木。 只知道跟着麻绳牵拉的力度,一步一拖地踉跄着前进。 只是,他们却明显都是汉人的容貌。 队伍沿着街道慢慢地行走。 若是俘虏里有人慢了两步,跟不上行走的队伍,立马就会招来一阵呵骂和毒打。 喝骂声,鞭子声,闷哼声,惨叫声,一时之间连成了一片。 在附近围观的人群中,很多胆子小的人见到被鞭打的人的惨状,都默默地转过头去,不忍心再看。 很多父母则是捂住了自家孩子的眼睛,堵住了孩子的耳朵。 第122章 白姜1 因为俘虏都被穿成了一串,挨打的人下意识得剧烈挣扎,躲闪。 一个不小心,就将他前后的人给带倒了一片。 紧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就被这牵拉的力道给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摔,倒是让她空洞的眼里有了一些神采。 她艰难地爬起来,看着周围的兵士,眼里闪过一抹愤恨,一抹茫然,以及一丝坚定。 只是一瞬间,她便收敛起了眼里所有的情绪。 眼神重新变得麻木,行动重新恢复了麻木迟缓。 她好像在突然之间发现了什么,诧异地往路边的一处显眼位置看去。 然后,她曾经的救命恩人,带给她光明和希望的小神仙——林墨,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林墨此时正斜斜地靠在车厢壁上,面色红润,神情放松,饶有兴致地看着这里的热闹。 女孩儿赶紧低下头,将头发弄得更加凌乱,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同时脚下微动,将自己再往人堆里藏了藏。 女孩没有想到,再次见到恩人,自己仍然是这么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这时,林墨手握板砖挥舞的瘦小身影,头顶那只温暖的小手,整理包裹的忙碌身影,如清泉般流淌在她心田的话语等纷杂的记忆,瞬间从她的脑海深处冲了出来。 女孩突然间感到有些羞愧,觉得自己辜负了恩人对她的期待。 所以,她想也没想地就将自己给藏了起来。 虽然,她的生活仍旧过得一塌糊涂,兜兜转转,还是没能逃过,又变成了另一群人的两脚羊。 不过,恩人与她相处的每一个片段,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有好好地记在心里。 从来都不敢忘记! 兵士们呵骂的声音突然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女孩,她不由得一个激灵。 大意了! 女孩再次深深地看了林墨一眼,轻轻地抚了抚藏在腰间暗袋的东西,便赶紧收敛心神,又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恩人,总有一天,我会齐齐整整地站在你面前的! 童儿妹妹,你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姐姐很快就会回去找你的! 女孩儿如行尸走肉一般,随着人群缓缓地往前走,就这样与她的小神仙擦肩而过。 围观人群直到看到队伍的尾巴彻底消失在街口,低低地议论声,才在各处时不时地响了起来。 “这...这看着也不像是胡人的模样啊?不是说胡人都是高鼻深目,浑身长毛么?怎么回事?诶,你知道不?” “真是造孽哦,也不知道这次是哪个村子倒了大霉,被这些当兵的给抓了起来,充当俘虏领功呢。” “嘘,你不要命了,那些兵老爷还没走远呢,这话要是让他们听见了,小心他们把你当成细作,也给你抓进去。” “不能吧?他们的胆子真的有这么大,还敢在城里这么干?” “就是,这要是被查出来了,他们不得被军法处置,人头落地啊?” “屁,他们这些当兵的都是蛇鼠一窝,没有军功,上面也得不了好,这肯定是上官默许他们这么干的。” “可不是,自己本事不行,打不赢鲜卑,又不想丢了官,就只能做些这样蝇营狗苟的事情。” “听说西边战事危急,官家已经在朝堂上发了好几次火了,对边关将领的所作所为很是不满。” “他们总是要拿些功劳出来给官家看的。” “不过要是官家发现他们弄虚作假,到时候追究下来,他们这些小喽啰,肯定是会被上面给......” 说这话的是一个行商模样的人,他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他并没有将话说完,只是对着周围的人挤了挤眼睛,在自己的脖子上比了个横切的手势。 林墨听着听着,眼珠子转了转,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好主意。 她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兵士们围起来的那一堆俘虏,就像是看到了亮闪闪的金子。 只是,这件事情具体要怎么办,她还要好好地打探一下。 当然,如果能够一文钱不用花,就能得到这些人力资源,那自然是最好的。 不过,花钱,而且得花大钱,这才是常态。 大不了,她就再去多找几只肥羊,多薅几次羊毛。 林墨看够了热闹,一边思索着,一边赶着骡车,缓缓地向古井镇驶去。 林墨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就这样与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救下的那个姑娘擦肩而过。 当然,即使现在两人面对面,林墨也不一定能将年轻姑娘认出来。 她早就将这件对她而言的小事给彻底抛在了脑后。 骡车车轮滚滚,林墨带着一车小萝卜头奔向光明的未来。 然而,此时已经被押解到县衙大牢里的那个小女孩,却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天可活,还有没有未来。 她蜷缩在冰冷幽暗的牢房里的一个角落,头埋在膝盖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在乱发的遮掩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她会活下去的,她会尽一切可能的活下去! 她刚刚还看到了她的小神仙! 所以,她一定能够找到机会出去的,一定不会死在这阴暗的牢房里! 年轻女孩名叫白姜,她出生并生活在秦州边境的一个祥和平静的小村庄里。 村子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各种姓氏都有,甚至还有几户高鼻深目的羌人。 根据村里很多老人的说法,他们是在很小的时候,跟着父母家人逃荒到了此处,安顿了下来。 而那些与他们面貌迥异的羌人,则是一支在八年前就归顺了朝廷的小游牧部落。 据说,他们所拥有的一片丰美的草场,牛羊,奴隶,甚至是漂亮女人。 只是,这些财产全部被羌族的另外一支大部落给吞并了,部落里的青壮年男人也被屠杀殆尽。 部落里还活着的大部分人都变成了奴隶,只有他们几十个人四散奔逃了出来。 实在是没有了活路,才在老族长的带领下,翻山越岭,投奔了汉人朝廷。 于是,朝廷为了彰显恩德,将这支部落还剩余的几十个人全部打散,安置在了附近的几个村子里。 他们村子自然也不可避免地被安置进了几户人家。 第123章 白姜2 他们村子虽然是羌汉混居,但是大家都是从四面八方逃难而来的苦命人,倒也能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情分来。 因此,村子里并没有什么排挤外来人的事情发生。 大家的日常相处都很和善,都非常珍惜现在平静安宁的生活。 白姜一家自太爷爷拖家带口逃荒来到这里开始,已经在村子里生活了几十年。 如今,家里一共有八口人,几亩旱田,十几只鸡,两只猪,还有一座五间土房的大院子。 一家子的生活虽然不是很富足,偶尔还会饿肚子。 但是,家人和善,白姜一直活得很快乐。 白姜以为,她以后大概也会像她的母亲那样,在附近的村子里相看一个会过日子的俊后生,生几个娃娃,平平淡淡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只是,这样平静安宁的生活终究还是被连年的天灾给打破了。 最开始是连绵不断的阴雨天,这样的天气持续了整整三个月。 田地里所有的粮食,都被泡在了雨水里,颗粒无收。 接着,便是突如其来的暴雨,下了整整七天。 他们整个村子的村民都躲在半山腰的山洞里,眼睁睁地看着洪水冲垮了村子里的大半房子。 听说,这次洪水还将附近一条大河的河堤给冲垮了,淹了周围的十几个村子。 暴雨终于停了下来,咸蛋黄般的太阳重新出现在天空中。 他们裹着一身泥巴,湿漉漉地站在村口,看着眼前倒塌大半的房屋,远处被洪水淹没的田地,竟然诡异地生出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很快,土地里的泥泞就被炙热的阳光晒干。 这时,他们的手里还有些存粮,山上还有野物能够猎取。 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觉得,只要抓紧时间补种一波,入冬前收获一批,捱过这个冬天,等到明年,生活就会有所起色。 然后,整整两年过去了,天上却再也没有落下过一滴雨。 村子旁边的小溪已经彻底干涸,村里的水井又被挖深了好几米,却仍然只有井底浅浅的一层。 土地渐渐被晒得干裂,起皮,接着,一道道狰狞的裂口出现了。 山上的树木也开始慢慢枯萎,小动物们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田地里稀稀拉拉的麦苗一点一点地干枯,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最后,他们为了活下去,只能再次踏上了逃荒路。 这一年,白姜十三岁。 此时的白姜,对未来虽然有些茫然,但是看着身边的家人们,她的心便又安定了下来。 白姜没有想到,她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逃荒路上虽然艰难,但是一家人相互扶持,村子里的人也互相帮助,这一路上也不是特别难熬。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天灾波及的范围实在是太广了,秦州,雍州的大部分地区都受到了天灾的影响。 他们这么一大队人整整走了半个月,从夏末走到了初秋,仍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这一路上,他们还碰到了好几个同样在逃难的村子。 有的村子还好,即使遇上了也只是打个招呼,互通一下信息,之后便保持着一定的社交距离。 有的村子却是一上来就像土匪似的抢粮,抢水,抢物资。 他们已经被接连打伤了好几个青壮,也损失了不少的财物。 缺水,缺粮,还有老弱病残拖后腿,队伍里的人也开始生出了各种各样的心思。 前路艰险,不知终点。 很快,队伍就离了心,各自分散开来,奔向了不同的方向。 此时,白姜一家的身边只剩下了平时交好的左右邻居。 一共十几口人,妇孺占了大多数,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 不出意外的,意外发生了。 他们很快便被一伙儿饿红了眼的流民给盯上了。 那伙儿流民趁着他们一行人力竭之时,对他们发起了冲击。 白姜他们一行人一直生活在平和、闭塞的小山村里,又多是心软的妇孺。 虽然在逃荒路上被抢劫了几次物资,却仍然没有真正地意识到,连年灾荒的可怕之处。 他们并不清楚,饿红了眼的人们为了一口吃的,为了能够活下去,能够做出多么残忍的事情。 白姜他们仍然心存善念,以防御为主,只是将他们打伤,并没有对他们下死手。 那伙儿流民却不管不顾,怎么狠怎么来。 有的甚至杀红了眼,一上手就是杀招,直奔他们的要害而去。 因此,白姜他们一行人很快便落了下风。 不过片刻功夫,他们一行人就被打倒在地,物资也被抢了个一干二净。 白姜的父亲、大伯、堂哥的脸上均是一片青紫,身上各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刀伤,此时正浑身脱力地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爷爷、大伯母和母亲更是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他们的旁边还横七竖八地蜷缩着几个刚刚袭击他们的流民,正在骂骂咧咧地,挣扎着起身。 白姜被奶奶紧紧地护在身前,只是挨了几下拳脚,倒是伤得不重。 只是,奶奶却被砸破了脑袋,鲜血顺着奶奶的脖颈流到了白姜的头上,身上。 即使已经失去了呼吸,奶奶依然紧紧地抱着白姜,将她密密地护在怀里,一刻也不曾放松。 白姜蜷缩在奶奶仍旧温热的怀抱里,露出大半张脸,瞪圆了眼睛,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的眼神茫然而空洞,并没有焦点。 白姜感受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额头上流了下来,没过眼睫,流到了眼睛里,痧得眼球有些刺痛。 只是,她对此毫无所觉,仍然瞪圆了眼睛,一动不动,就像一尊精致的木偶。 白姜这十三年来所认识的世界,就这样,以如此残酷的方式,在她的面前,瞬间坍塌成一片废墟。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大家还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即使又累又饿又困,家人们对未来的生活依然充满了期待。 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生龙活虎的家人们就都变成了血葫芦倒在了地上。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第124章 白姜3 白姜的手指紧紧地抠着地面,目眦欲裂。 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袋,脑子里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嗡鸣声。 巨大的仇恨瞬间淹没了她的理智,怒火在胸中不断地灼烧翻腾。 白姜一下子就挣脱了奶奶的怀抱,她要为死不瞑目的家人们报仇。 就在白姜要冲出去的时候,山坡上又有一波人向他们冲了过来。 这一波人只有一胖一壮两个人,却更加心狠手辣,一出手便是要人性命的杀招。 他们就像一把利剑,一下子就冲进了已经放松警惕的流民群中间,背靠背地砍杀了起来。 很快,残存的流民力竭不敌,皆死在了这二人凌厉的柴刀刀锋之下。 这二人又将所有的人,包括白姜的家人一一补刀,最后,只留下了白姜一个活口。 从此,白姜被迫成为了兄弟二人的奴隶,泻火用品,以及储备粮。 白姜不堪凌辱,曾经多次想死,却怎么都死不成。 而每次寻死不成后,白姜还会遭到兄弟二人的一顿毒打。 毒打之后又是一通惨无人道,花样百出的蹂躏。 白姜也想过弄死他们,却始终没有找到机会。 一天当中的大部分时间,她都被捆得结结实实。 兄弟二人偶尔也会对白姜好,给她吃肉,给她烧热水洗澡,给她穿新衣服。 以及,那个微胖的大哥,会在她情绪崩溃的时候,温柔地哄她,还会给她吃甜甜的,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糖块。 那个时候,白姜会觉得糖块的甘甜,从她的嘴里一直甜到了她的心里。 然而,这种甜蜜只是转瞬即逝,快得就像是白姜的幻觉。 绝大多数时候,白姜得到的只有冷言冷语,沙包大的拳头,以及床上各种各样的折磨。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白姜渐渐变得麻木,冷漠。 有的时候,她竟然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兄弟两人对她的好。 那个时候的她甚至会觉得,就这样过下去似乎也挺好的。 白姜对自己的脑子里竟然会不受控制地冒出这样的想法,觉得有些可怕。 她将指甲狠狠地掐进自己的手心,让尖锐的疼痛刺激自己保持神志清醒。 白姜不停地在心底默念,“他们杀了我所有的家人,是我的仇人,我的仇人,我的仇人。” 只是,“就这样也挺好的”这个念头时不时地就会从脑子里蹦出来,而且越来越频繁。 一边是倒在血泊里,死不瞑目的至亲家人,一边是兄弟两人那偶尔的温柔,白姜被不断地拉扯着。 有的时候,白姜甚至兴起了“只要加入他们,我就能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了”这样非常荒谬的念头。 白姜按住隐隐发闷的胸口,只觉得脑海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叭”的一下,断了。 白姜想不明白,却也意识到她这样的想法非常危险。 白姜开始自救,却发现自己越来越无能为力。 她活得实在是太痛苦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日复一日的痛苦和煎熬,渐渐地磨灭了白姜反抗的意志。 终于,白姜放弃了挣扎。 任由自己慢慢地沉入了自己心里的那片,点缀着糖块的暗黑沼泽。 就在白姜即将要被沼泽彻底吞噬的时候,林墨出现了。 林墨就像是一道光,强势地劈开并驱散了白姜内心的阴暗。 此时的林墨在白姜眼里闪闪发光,就像庙里供奉的神仙下凡拯救苍生。 不,她比白姜听说过的所有神仙都要厉害。 林墨不但从这两个恶魔手里救下了白姜的性命,还将白姜从黑暗沼泽里拉了出来,给了白姜继续好好地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于是,白姜先将自己吃了个肚儿圆,又好好地洗漱了一番,包袱一卷,带着林墨分给她的粮食和其他物资,独自踏上了逃荒的路途。 白姜并没有东去安定郡,而是沿着来时的路,向西,回秦州。 她想去略阳郡。 白姜记得村子里早就过世的秀才爷爷曾经说过,略阳郡紧挨着白安江。 那里有一个大大的码头,是一个非常繁华的所在。 在她那有限而朴素的认知里,略阳郡既然挨着江,那肯定不会缺水。 不会缺水,那粮食就能丰收,只要粮食丰收,那里的人就能够吃饱,他们先吃饱了,才会有余粮才接济自己。 白姜还记得秀才爷爷提起略阳郡时,他眼里的光芒,有向往,有怀念,还有很多当时的她看不懂的情绪。 于是,当白姜站在村口,思考着她要去往什么地方的时候,秀才爷爷那闪烁着光芒的眼神,就那样一下子从她的脑海里蹦了出来。 这是白姜第一次真正地为自己的人生做选择。 她也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对还是错,这只是她下意识的选择,如此而已。 白姜记得恩人曾经对她说过,遇到事情,犹豫不决的时候,要学会聆听自己内心深处的真正想法。 她这应该算是按照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行动吧?! 对,没错,就是这样! 白姜在心底默默地给自己打气,义无反顾地回身踏上了来时的路。 然而,她也只是在秀才爷爷的故事里才听说了略阳郡,并不知道略阳郡的具体方位。 白姜只能沿着来时的官道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 虽然,林墨的及时出现,让白姜依然保留了自己善良的本心。 然而,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让白姜变得对陌生人的接近有很大的抵触。 不管是主动或者是被动,只要有人靠近到她的身边,白姜就像是个受惊的小兽,绷紧了身体,远远地跳开。 直到离开那人至少三步远,白姜才会觉得浑身上下,像刺猬一样全部竖起的汗毛,又重新服帖了下去。 所以,她这一路上都小心地避着人,见到人就远远地躲起来,也不敢随意找人打听。 很快,她便在官道的第二个岔路口上选错了路径。 接着,白姜再一次选错了路径,越走越偏,直到彻底迷失了方向。 此时,白姜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经迷了路。 第125章 白姜4 她只是觉得这路是越来越难走,路上能遇到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祸害她的那两个人剩余的粮食并不多,即使林墨将大部分的粮食都留给了她,她也很快就吃完了身上携带的所有干粮。 她只能一边走,一边沿路找些能吃的食物果腹,这也让她走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终于,白姜走到了这条官道的尽头,一个已经荒废了很久的村镇。 这个村镇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整个村镇都被烧成了一片白地,只有些许厚重的砖墙还屹立在那里。 杂草从废墟中悄悄地露出头来,渐渐地长成一尺多高,然后干枯,重新倒伏在废墟上。 一年又一年,一茬再一茬。 很快,废墟便被杂草完全覆盖了起来,直到再也看不清村镇原本的样貌。 白姜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死寂的村镇。 直到这时,白姜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是错投了路径。 她一时之间有些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很快,她便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白姜记得恩人曾经对她说过,遇到任何意外状况,都不能慌,要冷静,认真观察,思考解决问题的方法。 既来之,则安之。 对,没错,就是这样! 白姜深吸一口气,开始了独自一人的荒村探险之旅。 村镇确实已经被废弃了许久,白姜在村镇的废墟中细细搜寻了一圈,并没有什么收获。 不过,她却在一个大宅子的废墟深处,找到了一个窄小的暗室。 暗室一侧的砖墙上,在右下方靠近地面的位置,有一个不规则的拱形小洞口。 白姜缩着肩膀,顺着洞口小心翼翼地挤了进去,暗室的样子就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暗室的屋顶已经坍塌损毁,一面墙斜斜地靠在另一面墙上,将暗室的高度挤压到不足1.5米高。 暗室深1.5米左右,宽1米左右,这点空间刚刚能够塞下白姜这具瘦弱的小身板。 深秋季节,夜晚还不是很冷,她还有一床厚实的被子,这几天正好可以临时宿在这里。 白姜刚要退出暗室,转头的时候却发现,暗室的一角有什么光芒一闪而过。 待她仔细看去时,光芒却又消失不见了。 白姜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也没有在意。 然而,她一个转头的功夫,光芒又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这,彻底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白姜矮着身子挪过去,才看清了角落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银质的平安锁片,正卡在几块碎砖的缝隙之中。 锁片四周雕刻着祥云图案,正中则镶嵌着一块透亮的红色石头。 阳光透过断壁残垣的缝隙洒下来,照在红色石头上,折射出璀璨的七彩光芒。 白姜摩挲着这块锁片,心下觉得有些奇怪。 这个锁片太新,也太干净了些,可不像是应该出现在这个废弃许久的村镇里的东西。 可是,她刚刚已经将整个村镇都探查过了,并没有在村镇及其附近发现,近期这里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既然想不明白,白姜便索性不想了。 她将平安锁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放好之后还不放心地拍了拍。 这可是她目前拥有的最值钱的东西了。 白姜很快退出了暗室,环顾着村镇四周绵延的群山。 没有人! 荒山! 野菜和野果! 很多! 想到这里,白姜的眼睛一亮,整个人都支棱了起来。 她这几天要在附近的山上多多地采集野菜和野果,最起码要攒足能够在路上吃半个月的食物,才能再次重新出发。 毕竟,如今已是深秋,错过了时节,再在山上找寻能吃的食物就更加不容易了。 只是,整个州郡连年干旱,即使附近没有人烟,食物又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白姜在附近的山坡上搜索了整整三天,只在零星几处挖到了连背篓底部都没有铺满的野菜。 野果树倒是有几株,只是枝头上已经没有了果子,落在地上的果子基本已经腐烂殆尽。 野鸡、野兔等小动物更是连半点影子都没有看见。 她这三天不但没有攒下一丁点食物,而且还一直饿着肚子。 白姜盯着远处的茫茫大山,眼中的厉芒一闪而过。 既然外围没有什么收获,那就拼一拼,直接进深山。 只是,白姜空有一腔热情,却没有多少野外生存经验,也低估了未知深山里的危险性。 第一天,白姜一无所获,她决定继续深入。 第二天,白姜找到了几株栗子树,在树底下捡到了小半背篓的栗子,她很开心,决定继续深入。 第三天,白姜爬到山顶,看到远远的一处山谷里,似乎有个小村庄,还有炊烟升起。 于是,她转换方向,改道向那处山谷走去。 白姜绕过一片不高的石崖,便发现在崖下的斜坡上,有一大片半黄半绿的藤蔓,有橙红色的圆形果实在其中若隐若现。 白姜踩着脚下的碎石,慢慢地靠了过去,定睛细看,终于看清了圆形果实的真面目。 南瓜! 好多南瓜! 白姜内心一喜,这可是顶顶好的东西。 量大还管饱,解饿又好吃。 白姜的目光来回巡梭,在心里默默的点数,越数眼睛就越亮。 单单只是她脚下的这一小片藤蔓底下,就足足有七八个小南瓜呢! 白姜看着前面斜坡上的这一大片藤蔓,以及掩藏在藤蔓下,星星点点的橙红色,仿佛看到了一片宝藏,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有了这些南瓜,她就可以继续上路了,远处的村庄情况不明,自是也没有必要再去了。 白姜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开心地摘起了南瓜。 也许是乐极生悲,白姜在第三次换地方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碎石。 碎石沿着斜坡咕噜噜地滚了下去,白姜脚下跟着一滑,整个人便直接扑倒在了斜坡上,滑了下去。 白姜心里一慌,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她脚下不停地踢蹬,两手也在身前胡乱地划拉,行为举止完全没有了章法。 在下滑了三五米后,白姜终于是抓到了身边的藤蔓,才慢慢地稳住了下滑的身体。 还好,这个斜坡不算陡峭。 第126章 荒郊野外的小姑娘 只是,这个斜坡上大大小小的碎石也多,尖利的棱角在阳光下反射着寒芒。 这要是直接滚下坡底,免不了会受些皮肉伤。 白姜翻过身来,看着被枯枝败叶遮挡着的天空,胸膛起伏,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惊起了林中的鸟儿。 接着,她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胸膛不停地起起伏伏,笑声也渐渐地变了调,变成了呜咽声。 家人死在她眼前的时候,她没有哭。 被那两个禽兽劫掠,蹂躏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被林墨从那两个禽兽手里救了下来之后,她还是没有哭。 白姜甚至以为,她再也不会哭了。 没想到,今天摔了一跤,却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一通发泄之后,白姜觉得那些紧紧地缠绕在她身上,勒得她喘不过气来的,沉重的枷锁松开了,整个人都变得轻快了起来。 白姜刚刚滑下斜坡的时候,胳膊、前胸和大腿处,都被碎石遍布的地面磨破了皮,划出了细细的伤痕。 直到这时,白姜才感受到身体的整个正面都在丝丝拉拉的疼痛。 直到现在,白姜才有一种真真切切地活着的感觉。 白姜将胳膊横在眼前,遮挡住有些刺眼的光芒,一个人低声地嘀嘀咕咕。 恩人说的对,活着,确实要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啊! 而且,活着,在阳光下活着,可真好啊! 此时此刻,白姜觉得她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她还能一口气再摘二十个南瓜。 !!! 南瓜! 白姜胡乱地擦了擦眼泪,迅速坐起了身。 对啊,斜坡上还有好多熟透的南瓜在等着她呢。 南瓜小可爱们,白姜姐姐来啦! 两个小时后,白姜背着整整一背篓还冒尖儿的南瓜,美滋滋地走在了下山的小路上。 白姜哼着欢乐的小调,满足地掂了掂背篓,完全没有发现,她已经偏离了来时的方向。 咸蛋黄般的太阳渐渐地西沉,寂静的山林里开始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呀~~~!” 一声凄厉粗哑的叫声,从白姜的脑后突然响起。 白姜完全没有防备,被这怪异的叫声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她的身形立即僵住了。 她不敢动,也不敢回头去看,脑子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小时候听村子里的老人们讲过的山精鬼怪的故事。 “呀~~~!” 又是一声凄厉粗哑的叫声响起,只是,这一声更加地尖锐了,刺得人耳膜生疼。 这一声,却惊醒了浑身僵硬,不敢动弹的白姜,她下意识地拔腿便往前跑。 白姜在树林里不停地穿梭,慌不择路之下,不知道踩到了哪里。 她只觉得脚下突然一空,人便直直地摔了下去。 白姜极速下坠,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她双手不住乱挥,在四周不断乱抓,却每次都抓了个空。 只一瞬间,她便感觉到左脚似乎是踩到了坚实的地面,右脚的脚下却什么都没有。 白姜的身体一歪,右侧肩胛骨砸到了一片冷硬,整个人便改变方向,横着往前扑了出去。 在巨大的惯性之下,她去势不减,身体彻底失去了控制。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白姜带着一身的泥土和枯枝败叶,正面摔在了冷硬而坚实的地面上。 白姜整个人被摔得七荤八素,她甩了甩脑袋,想要撑着身体站起来。 这时,她似乎听到了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后纷纷滚落了下来,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有的砸到了白姜周围的地面上,有的则是重重地砸在了她的背上,腿上,直接将她砸回到了地面上。 白姜瞬间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最后,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地面上,又弹了起来,砸到了她的脑袋上。 白姜在一瞬间便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也许是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瞬间,白姜终于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嘶...啊...” 白姜只一动,便觉得左脚脚腕钻心的疼,右肩膀也犹如针扎一般,不由得痛呼出声。 白姜不敢再轻举妄动,她就那样趴在地上,开始小幅度地慢慢活动着,已经冻得有些僵硬的身体。 即使是这样小幅度的活动,有时也会在不经意间拉扯到受伤的地方,疼得她龇牙咧嘴。 终于,身体恢复了柔软,受伤的地方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甚至有轻微的麻痒。 白姜撑着身体,慢慢地坐了起来。 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蹭破了一层皮,伤口上沾满了泥土,还有星星点点的血珠,却已经麻木,感受不到什么疼痛。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左脚,只见整个脚踝一片青紫,已经肿得老高。 白姜忍着疼痛转动几圈脚腕,又使力往下压了压。 还好,能动! 看来骨头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扭了一下,伤得不算重,看上去吓人而已。 白姜直到这时才有心情打量四周。 这一打量,才发现她竟然在慌不择路之下,掉进了一个大大的深坑。 这个大坑直径大约有七八米,深度大约有三四米,内壁几乎直上直下,没有什么可以攀爬的地方。 大坑的地面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圆形孔洞,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大坑底部现在却到处都铺满了或完整,或碎成一块块的南瓜。 白姜低头看了一下挂在自己身上的南瓜块,心下了然。 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后脑勺上的包。 看来,刚刚砸晕她的应该就是现在地面上的某个南瓜了。 得,看来这几天白忙活了! 白姜歇了一阵,觉得身上有了力气,才慢慢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自己的背篓。 她扒拉了一下背篓底部,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还好,家当都在,没有丢。 有了这些,她就能在坑底活下去,直到她从这里爬出去。 白姜先归拢了一下坑底的枯枝败叶,生起了一个小小的火堆。 白姜烤着火,又将被子裹到了自己身上。 好半天过去,她才觉得有些麻木的四肢恢复了知觉,渐渐地暖和了起来。 火焰渐渐地小了下去,她将好几个还算完整的南瓜给丢进了火堆。 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往外爬不是。 第127章 小姑娘召唤了家长 第一次,她往上爬了五步,滑了下来。 第二次,她往上爬了六步,滑了下来。 第三次,她只往上爬了三步,就滑了下来。 ...... 一次又一次地攀爬,一次再一次的失败。 第n次攀爬失败后,白姜的头发散了,指甲撅了,衣服也磨破了,整个人已经彻底没有了力气。 白姜靠坐在侧壁上,抬头望着头顶上那一方坠着星星的,圆圆的天空,眼睛里闪动着莫名的光芒。 她以前不想活的时候,偏偏怎么都死不了。 她现在想通了,想在阳光下好好地活下去了,偏偏却又要被困死在这里,困死在这个寂静的黑夜里。 难道这就是我的一辈子么? 白姜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看着天空正中间那颗璀璨的星星,在心底默默地念叨。 “恩人,对不住,我可能要食言了。活着,确实好难啊,我真的拼尽全力了,却还是做不到。” “恩人,这辈子没机会,下辈子我一定会当牛做马地报答你。希望,下辈子,我能够早点遇到你,恩人。” 白姜觉得自己很冷,很困,很疲惫,眼皮也变得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迷迷糊糊中,她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片柔和的白光,白光的深处,立着一道小小的身影。 只见,那道身影缓缓地往前走了两步,对着白姜微笑,缓缓地向她伸出了手。 白姜很快便认出来那就是她日思夜想的恩人林墨。 白姜激动地看着那只向她伸来的手,迫不及待地要奔过去,紧紧地抓住这只温暖的小手,再也不放开。 白姜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个梦幻般的微笑。 就在白姜脑袋一歪,即将要睡过去的时候,一个小土块从天而降,砸到了她的身上。 白姜迷迷糊糊地,实在是掀不开眼皮。 只以为是她身后坑壁上的土块被她刨松了,脱落了而已。 “姐姐,姐姐~~~” 随着这声娇俏的呼喊声,一连串儿大小不一的土块,接二连三地砸了下来,砸了白姜一头一脸。 白姜也终于掀开了沉重的眼皮,向上望去。 就见大坑的边沿上出现了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的脑袋。 小女孩梳着双丫髻,脸如满月,大大的杏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白姜。 她看到白姜冲着她望过来,高兴地挥了挥手,笑容灿烂。 “姐姐,姐姐,我终于找到你啦~~~” “姐姐,你怎么丢下童儿一个人,自己跑到下面玩去啦~~~” “姐姐,姐姐,我找了你好久呢~~~” 白姜仍旧迷糊的脑子一下子就被这一连串高密度的话语给彻底地砸懵圈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不是要跟恩人走了么? 最重要的是,我什么时候有了一个那么大的妹妹? 小女孩见白姜既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反应,更加地着急了,语速也更加地密集了。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啊?是童儿惹你生气了吗?” “姐姐,你不要生气,童儿马上就下来陪你哟~~” !!! 什么情况?怎么回事? 白姜完全没有搞明白现在的情况,不过她的身体反应快过脑子。 她连忙举起手,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 嗓子像是被什么捏住,声音也变得有些嘶哑而尖锐,在破音的边缘徘徊。 “别!童...童儿...是吧?姐姐没有生你的气,你不要下来,就在上面陪着姐姐就行。” 白姜在这句话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是这样的阴沉,简直就像是传说中那种会吃小孩的山野妖怪。 她生怕吓到小姑娘,赶紧又干巴巴地加了一句,“童儿乖,听姐姐的话,别乱动,好好地待在上面。” 童儿果然乖乖的不再动弹,圆圆的眼睛突然蒙上一层水雾,语气也有些委屈了起来。 “姐姐,童儿乖,童儿会一直乖乖的,你千万不要扔下童儿一个人,童儿不是傻子,童儿不是累赘,呜哇......” 话还没有说完,童儿便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眼泪大颗大颗地从她的眼睛里涌了出来,滴落到坑底,滴到了白姜半仰着的脸颊上。 童儿虽然在哭,却只是低声呜咽,声音被夹在喉咙里,偶尔逸出的声音,很快便消散在空气中。 童儿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只被遗弃的,还没睁眼的小奶猫,可爱而脆弱。 白姜的心头刚刚升起一股违和的怪异感,便被童儿此时可怜巴巴的样子给戳中了,很快便将那一丝怪异感给抛在了脑后。 白姜只觉得心头有些酸酸软软的,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虽然...但是...她也只是个孩子啊! 而且,她还是个已经体力透支,精神透支,在垂死边缘挣扎的孩子啊! 谁来救救她? !!! 大坑顶上现在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可以救她的人么? 她这脑子哟! 白姜想明白了之后,心气一提,整个人也鲜活了几分。 她放轻语气,“童儿最乖巧听话了,只是很多人不懂童儿的好,童儿不需要将这些不懂你的人放在心上。” “童儿,姐姐一不小心掉进了这里,受了伤爬不上去,童儿能不能将你家里大人唤过来,将我从这坑里救出去?” 童儿的眼睛一亮又一暗,“原来姐姐不是生气不理童儿,而是受伤出不来了啊,我这就让爹爹来救你,只是......” 童儿的转了转眼珠,鼓了鼓脸颊,语气有些害怕又有些幸灾乐祸的庆幸。 “只是,姐姐这个样子,肯定是平日里没有好好练功,就算救上来,还是会被爹爹揍的,嘿嘿...到时候,姐姐的屁股要开花...哈哈......” “嘿嘿...总算不是只有童儿一个人挨揍了,真好,嘿嘿......” 童儿傻笑着,从袖袋里摸出一个细细地竹筒,小手握着筒身,左右一拧。 一团火光从竹筒里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炸成一朵小小的烟花。 白姜仍旧如坠云里雾里。 她虽然在童儿的口中得知了很多消息,但是这些消息却团成了一团乱麻,根本找不到线头在哪儿。 童儿放完烟花,又趴回了坑沿,拍了拍胸脯,一脸的骄傲。 “姐姐,放心吧,爹爹看到那朵花花,一会儿就会过来接我们啦~~~” 第128章 采药的小老头 白姜看着童儿清澈的杏眼,一副“我做得很棒,快夸我”的姿态,终于意识到,刚刚时有时无的那股违和感到底是什么。 这个女孩的年纪跟她差不多,可是女孩的说话行事,表情动作却都跟四、五岁的幼童似的。 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隐情不成? 白姜只觉得脑子越来越沉,脖子却越来越软,就快要支撑不住脑袋的重量。 意识模糊间,白姜往前一栽,一头扎到了地上。 然后,她似乎听到了一声短促的尖叫,接着便是“噗通”一声,似乎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只是,这个落在坑底的不是不知名重物,而是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小老头。 此时,他已经站直了身体,正在以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敏捷,大踏步地朝着白姜走了过来。 小老头一边走,还一边嘟嘟囔囔,“怪不得这次出来采药,啥收获都没有不说,右眼皮还一直跳,原来是应在这里了。” “先是交托给邻居照顾的闺女丢了,这好不容易找到闺女了,闺女这又给捡了个不明不白的人。” 只是,他因为对女儿心里有愧,平时总是宠着哄着,根本舍不得对着女儿黑脸。 于是,小老头只能将心里的气都撒到了面前已经昏迷的白姜身上,动作上便多加了几分力气。 只见小老头大踏步走到了白姜身边,蹲下身子直接将白姜的身位从侧趴着给扒拉成了平躺。 接着,小老头一把掀开裹着白姜的被子。 被子带起的风吹开了蒙着白姜脸庞的碎发,一张蜡黄里透着青白的小脸出现在了小老头的眼前。 唉,这个小丫头的年纪,跟她闺女差不多呢。 小老头默默地叹息一声,眼神暗了暗,下手也轻柔了起来。 他细细地摸了摸白姜的脉,又试了试鼻息,再撑开她的眼皮看了看,最后摸上了她的颈侧。 “小丫头,还好你今天遇到了我,要不然,你一会儿可就真的凉了。” 说着,小老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酒葫芦,拔开了瓶塞,一股浓郁的酒香混合着药香,瞬间从葫芦嘴里飘了出来。 小老头轻轻地拍了拍白姜的脸颊,白姜毫无反应。 于是,他直接扶起白姜,捏着她的下巴,撬开她的嘴,迅速给她灌了一口葫芦里的药酒。 “咳...咳咳咳......” 白姜下意识地吞咽下去,立刻就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这咳嗽来得又快又急,她的脸很快变得通红,眼睛也慢慢地睁开了一条缝。 白姜只觉得胸口一阵火烧火燎,她费劲儿地掀开那依然沉重的眼皮。 白姜的眼前出现了一团黑影,与她梦境中的黑影渐渐地重合。 白姜面上一喜,她不敢置信地抬手揉了揉眼睛,想要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黑影在她的眼前渐渐变得清晰,只是,黑影越是清晰,白姜便越是失望。 原来这并不是梦里来接她的恩人,而是一个满面红光,头发花白的陌生小老头。 而且,这个小老头现在就蹲在她的身边,正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她。 太近了! 他离得太近了! 白姜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害怕和无助,整个人迅速蜷缩成一团。 接着,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身体迅速弹起来。 白姜后退几步,直到后背紧紧地贴上了坚实而冰冷的土壁。 她后背挺直,一只手横在胸前,一只手背在身后悄悄摸索着,恶狠狠地瞪着小老头。 此时的白姜就像是一只受了重伤,被逼到死角的小兽。 红着眼,呲着牙,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过来,一口咬断逼迫者的喉咙。 小老头看着白姜慢慢地睁开眼,脸上的表情由惊喜到失望再到惊恐,最后统统化作了深深的防备。 他的眼底划过一道错愕,不过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看来,这个小丫头,也是一个苦命的人。 救了她,也算是帮闺女积攒福报,给自己赎罪了。 想到天真无邪却过于活泼的闺女,小老头只觉得额角的血管突突地跳个不停。 小老头站起身,慢慢地退后两步,果然看到小丫头紧绷的身体有些微的放松。 小老头抬头看着自家闺女那愈发灿烂的笑脸,更加觉得自己刚刚的决定是对的。 他笑呵呵地将酒葫芦重新藏进怀里,“小丫头,你总算是醒啦!” “既然醒了,就赶紧起来活动活动,只有将身体各处都活动开了,才能更好地吸收这药酒里的药性。 得亏你今天遇到了我,要是再晚一会儿,你可就真的要冻僵在这里了。” “咳咳,你刚刚给我喝的是什么?咳...咳咳...”白姜哑着声音问道。 她现在只觉得从嘴巴到肠胃这一条线,全部火辣辣的,肚腹深处好像有一团火在烧。 她觉得整个人都快着了起来。 只这么一会儿,她的额头就冒出了汗。 “药酒啊,活血通络,祛风驱寒,每天喝一口,活到九十九。” 小老头又将怀里的酒葫芦掏了出来,一脸得意地在白姜的面前晃了晃。 “这可是小老儿我的独门秘方,里面添加了十几种难得的珍贵药材,一般人我可不给喝,丫头,你今儿有福了。” 接着,他收起酒葫芦,将脸一板,“别磨磨唧唧的,赶紧起来活动身体,别浪费了我的好药酒。” 白姜:...... 这小老头,看上去有些奇奇怪怪的。 白姜感受着自肚腹内源源不断往外散发着的热量,扶着坑壁站起身来。 在远离小老头的地方,慢慢地活动着略显僵硬的腿脚。 很快,她就感觉到有一股细细的热流沿着身体的经脉,流遍了全身上下。 渐渐地,她的脸颊红了,鼻尖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手指和脚尖也慢慢暖和了起来,僵硬的四肢关节也开始渐渐地恢复了柔软。 白姜翻来覆去地看着重新恢复灵活的双手,心下暗自诧异。 “看来,这小老头还是有些真本事的,刚刚的话并不完全是在吹牛。 只是,他这样有本事的人,怎么会穿得如此简薄,在这个时节,一个人出现在这荒郊野外的深山之中? 不对,这个小老头应该就是童儿口中的爹爹才是。” 白姜撩起眼皮,迅速看了一眼趴在土坑边沿,正笑得灿烂的小姑娘,又扫了一眼小老头,垂眸掩下心中的疑虑。 第129章 古怪父女组合 白姜左手扶着右肩膀,一边活动着肩关节,一边继续一瘸一拐地,转着圈地慢慢溜达。 这时,大坑顶部突然传来了一阵拍手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银铃般清脆而娇俏的女声。 “呀,姐姐终于可以站起来啦,太好啦,爹爹,你果然是最厉害的。” “姐姐,你也是最棒的,我们很快就能一起回家啦~~~” 小老头看了闺女一眼,心下诧异。 童儿五岁那年,因为那件事情受到了巨大的惊吓,高热持续不退,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 等童儿再醒过来之后,她脑海里所有的记忆都消失了,思维也永远地停留在了她五岁的时候,不再长大。 童儿虽然忘记了一切,但是她在潜意识里防备着所有人。 刚醒过来的时候,她甚至不允许任何人的靠近。 只要有人靠近她三步之内,她就像是个受到惊吓的小兽,将自己塞进角落里,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就连他这个亲生父亲,也是付出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艰苦努力,才重新获得了童儿的认可和亲近。 眼前这个排骨样儿的小丫头,怎么就能没有缘由的得到他家宝贝童儿的好感? 哼! 嫉妒! 想到这里,小老头忍不住瞪了白姜一眼。 小老头委屈,但是小老头不说,小老头打算默默地在背后使绊子。 白姜还在坑底转圈圈,活动着僵硬的身体,压根儿不知道小老头已经在心里演了一部大戏了。 小老头站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直到白姜已经行走无碍了,才回到了他刚刚落地的地方,那里垂着一条粗粗的麻绳。 小老头拽了拽麻绳,转过头来对着白姜说道,“小丫头,收拾好你的东西,跟上。” 话音刚落,小老头便双手抓住绳子,双腿借力向上一蹬,就跟一只猴子似的,灵巧又快速地爬出了大坑。 白姜不由得目瞪口呆,傻傻地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弹。 这...... 小老头都这把年纪了,这身手也太好了吧?! 见状,白姜不由得更加地警惕了。 荒山野岭,奇怪的小老头,可爱的小姑娘,多么诡异的组合。 只是,她的内心深处也悄悄地燃起了一丝火热,如果能将这身手学到手就好了。 小老头拉着绳子在上面等了半天,也没感受到绳子末端有重量,他不耐烦地扔下绳子,探头去看。 “嘿,小丫头,你倒是快点啊!一动不动地傻站在那里,寻思啥呢?” 小老头看着白姜浑身是土地站在坑底,一脸尴尬的神情,眼睛一转,懊恼地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一副恍然大悟状。 “小老儿果然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哎哟,小丫头,你是不是不懂怎么往上爬啊。 不要紧,不要紧,你把绳子绑在腰上,绑结实些,小老儿我会拉你上来的。 小老儿我年纪虽是大了点,但是我天天跑山采药,力气还是有一把子的。” 小老头话里话外似乎都是为了白姜着想。 只是,那语气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酸味。 “小丫头啊,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就你这个干巴巴的样子,身上没有二两肉,我肯定能拉你上来的。 快点!天色不早了,等会儿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呢。” 白姜看了看灰蒙蒙的天,也不废话。 她利索地收拾好背篓,将绳子在腰上缠了好几圈。 确定绑牢之后,这才拉了拉绳子,示意上面的小老头。 终于,在老头的连拉带拽之下,白姜终于狼狈地爬出了深坑。 她回头看着脚下的深坑,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她就要埋骨在此了。 想到这里,白姜看着小老头的眼神也柔和了些。 她的运气并没有那么差,不是么? 她的人生也没有那么艰难,不是么? 至少,她又遇到了贵人,再一次绝处逢生了。 林墨和小老头的身影,在这一刻,在白姜的眼中,渐渐地重合了起来。 白姜不由得一晃神,林墨和小老头即将要重合在一起的身影又快速分散了开来。 恩人,你说的对,世道虽乱,却依然会有善良的好心人的。 似乎,她现在就遇到了一个呢。 想到这里,白姜的面色彻底柔和了下来,将剩余的那一点点防备给深深地藏在了心底。 白姜想,她不能寒了好心人的心,当然,如果他们是真正的好心人的话。 但是,如果他有什么其他见不得人的目的,那就不要怪她心黑手狠了。 白姜垂眸,掩下了眼里一闪而过的厉芒。 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小神仙,是你给了我面对黑暗的勇气,谢谢你,希望你诸事顺遂,平安喜乐。” 童儿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小老头的身边,正摇晃着小老头的胳膊,不知说着些什么。 在童儿的撒娇卖萌下,小老头严肃的脸撑不过三秒,便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 然后,童儿蹦蹦跳跳地来到了白姜面前,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姐姐,姐姐,我刚刚跟爹爹求情了,他答应我,回去后不会再罚你了。不过,你以后要努力练功,不能再偷懒了哦~~~” 童儿靠过来抓住白姜胳膊的时候,白姜的身体不自觉地紧绷僵硬起来,下意识地就要甩开她,远远跑走。 只是,童儿懵懂,这样恐怕会伤害到她纯真的心灵。 白姜不忍,绷直了嘴角,压下心里的不适,强迫自己迅速放松下来。 小老头看着两个人的互动,眼神闪了闪。 似乎,他有点明白童儿为什么会对这个小丫头有天然的好感了。 两个人在警惕这个世界的时候,反应几乎一模一样,像同一种小兽。 小老头突然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逗笑了。 小老头的笑声惊醒了白姜。 白姜轻轻地拂开童儿还拉扯着她胳膊的手,走到小老头三步之外,干脆利索地跪了下来,神情郑重地给小老头磕了一个头。 “老人家,敢问尊姓大名?小女白姜,谢谢您和您女儿今天救了我的性命。 要不是你们,我今儿恐怕就活不成了。 你们的大恩大德,小女白姜自会好好地记在心里。” 说到这里,白姜又咚咚咚地连磕了三个响头。 第130章 山村日常1 白姜磕完头之后,怕小老头还嫌不够,赶紧咽了咽口水,祭出了林恩人教给她的画饼大招。 “小女家逢大难,逃难至此,身无长物,自知无力报答。 而且,小女要去秦州略阳郡投奔族中亲眷,怕家中亲眷担忧,亦不能在此地久待。 不如,待小女先找到亲眷,安顿好了之后,备好谢礼,再来拜访和答谢您。” 接着,白姜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老人家,还烦请您先带我去您家里认个路。” 小老头双手背在身后,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白姜,又看了看紧紧地贴在白姜身后的宝贝闺女,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难得闺女这么直白明确地表示她喜欢一个人,自然不能轻易地就放这个小丫头离开。 虽说他救人是为了给闺女积累福报,不指望被救了性命的人当牛做马的报答他。 而且,他混江湖多年,家资颇丰,并不差钱,更加不会指望那三瓜俩枣的劳什子谢礼。 只是,这一下子就被这小丫头给高高地架了起来,弄得他心里有些疙疙瘩瘩的,不太得劲儿。 似乎他要是再说些什么,便成了挟恩图报,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嘿,还好他自小混江湖,做得也都是些暗地里的生意,从来都是不要脸面的。 这个油嘴滑舌的小丫头,必须得扣下来给他干几个月粗活才行。 而且,自从他们父女二人来到村子里隐居之后,闺女也没遇到个合适的玩伴儿,这么多年一直怪孤单的。 正好,闺女非常喜欢这个小丫头,就让这个小丫头给闺女作伴好了。 “白丫头啊,要不是我家童儿发现了你,你就要悄无声息地死在坑底了。 而且,我可是使了大力气,又用上了珍贵的秘制药酒,才把你完完整整地给从鬼门关前面拉了回来,一根手指头也没冻掉。” “白丫头,你是个好孩子,知恩图报,想要当牛做马的来报答我,你有心了。 不过,谁让我是个施恩不忘报,与人为善的好人呢,既然选择了救人,那自然是要救到底。” “小丫头啊,听小老儿一句劝,秦州略阳郡这个地方现在可去不得,叛乱的鲜卑部已经拿下了凉州。 现在越战越勇,战火已经从凉州蔓延到了秦州,略阳郡首当其冲。 兵凶战危,你一个小丫头去了肯定也是凶多吉少。” “我怎么能在花费了大力气救活你之后,又眼睁睁地看着你再次陷入险境? 我看你身上还有不少伤,正需要好好养养。 正好,最近我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你就留下来给我干三、五个月的杂活儿,这恩情就算是还了。” “行了,别跪在这里傻兮兮地发呆了,赶紧起来跟我走吧,路还远着呢。” 小老头倒背着手,悠哉悠哉地走在了前面。 跪在地上的白姜有些傻眼,这个小老头是听不懂话还是咋滴? 她话里表达的意思难道还不够明确么? 她只想用钱财和物资来抵了这小老头对她的救命之恩,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怎么最后变成了这样? 白姜表示非常困惑。 难道...... 这小老头看穿了她这番话只是为了尽快脱身而蒙骗于他? 要不然,怎么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就变成了她要留在老头家里,帮他干活了? 白姜暗暗叹息一声,她现在只有这点心眼儿,刚刚已经全部用上了。 看来,若是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自己的这点心眼儿完全不够用啊。 白姜看了看渐渐昏暗的天色,又看了看身前那个越走越远,摇头晃脑的小老头,胸中燃起一股熊熊的战意。 “小老头,你给我等着!”她咬了咬牙,愤愤地跺了跺脚。 “嘶...哎哟......” 白姜硬气不过三秒,她刚刚跺的是那只扭伤的脚。 她疼得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单脚跳出了直直地一道弯儿。 直到双手抱住了前方的树干,白姜才堪堪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白姜咬着下唇,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将自己从树干上撕下来,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姐姐,姐姐,你不要紧吧?等等童儿,童儿扶着你......” 童儿紧走两步跟上白姜的步伐,稳稳地托着白姜的胳膊,水润的眸子里星光点点,显然是开心极了。 小老头听着身后传来的,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无声地笑了笑,悄悄放慢了自己的步伐。 难得宝贝闺女这般开心,这小丫头还算是有点用处。 那他就不再计较小丫头刚刚那有些粗陋的诓骗行为了。 不过,这个小丫头倒是个机灵的孩子,脑子转得快,就是脾气有点倔。 他正好将小丫头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好好地观察。 如果小丫头的人品靠得住,到时候,自己亲自好好地调教一番,教给她一些可以傍身的本事,就可以将宝贝闺女托付给小丫头了。 唉! 小老头在心底暗自叹息,他到底是老了,最近总是会想些有的没的。 小老头带着白姜七拐八绕,不知道走了多久。 终于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来到了位于山谷里的一个小村子。 对,就是白姜曾经在山顶上看到的那个小村子。 小老头的家就在山脚下,并不在村子里,离着村子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他的家很简单,三间土房,带着一个大大的院子。 院子的一侧摆着一排木架子,木架子上放满了圆形的笸箩,笸箩上晾晒着各种各样的,白姜不认识的枝干,根茎,叶片等。 院子的另一侧则是在地上晾晒着各种各样的植物,有大有小,奇形怪状。 靠近房子的一角,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白姜从来没有见过的工具。 整个院子被各种植物占得满满当当。 只留下了中间一条大概一米宽的小路,直直地通向堂屋门口。 小老头豪迈地一挥手,对着院子画了一个圈。 “看到没,这些就是你以后要干的活了。不会做也不要紧,我知道你有些笨,脑子也不够用,不过,我会非常耐心地教会你的。 白丫头,你能在绝境之中遇到我这样的善心人,可是你莫大的福气,你可要用心地学,努力地干活哦。” 第131章 山村日常2 白姜耳边还充斥着小老头对她的阴阳怪气。 她绝望地看着这满满当当一院子的草根和树皮,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小老头人虽然有些不着调,但是有一样他说得很对,他确实是救活了她。 她现在能够生龙活虎,身上一个零件都不缺地站在这里,全靠他们父女俩。 小老头现在也仅仅是让她帮忙干三、五个月的杂活儿,其他一句没提。 应该也是看在他女儿跟她交好的份儿上,暗中照顾她吧。 毕竟,现在已是深秋,马上就进入寒冬时节了。 她现在缺衣少粮,独自一人在外面流浪的话,是很难活过这个冬天的。 白姜看着娇俏可爱的童儿,以及宠溺地看着童儿的小老头,内心也在不知不觉中柔软了下来。 白姜扫了一圈乱糟糟的院子,将自己的背篓靠墙边放好,卷起了袖子。 “小老头,这些草根树皮要怎么收拾?” 小老头闻言,立刻吹胡子瞪眼外加跳脚, “什么草根树皮,不懂不要瞎说,这都是用处很大的草药。 算了,算了,你个无知小儿,跟你说你也不懂。 你就将这些都按照不同的种类,分别放在不同的篓子里,收入西边的房间里。 明天一早再拿出来,摊开晾晒。” 接下来的时间里,院子里充斥着小老头那暴躁的声音。 “哎,不对,这两堆不是同一种药,分开,赶紧分开......再往南走,靠墙的那一堆才是......” “错了,又错了,这一筐得放在那个北边的那个架子上......北边,北!边!” “轻点,轻点翻,哎呀,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力气咋这么大......” “哎哟哟,我的宝贝药材诶......” ...... 从此,白姜就在小老头家暂时安顿了下来。 就这样,她过上了晒药,切药,磨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对,划掉,日落之后还要学习鉴别药材的日子。 这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不是,划掉,是精彩纷呈。 小老头说了,等拾掇完院子里正在晾晒的这批,后面还要再炮制一批。 到时候,她也得去山里跟着采药才行。 所以,学会辨认各种药材对白姜来说就变得尤为重要。 每一天天刚亮,白姜就被老头叫起来,先扎一个小时的马步,然后拖着酸软无力的双腿去做早饭。 吃完早饭,小老头背着背篓出门,白姜要将需要晾晒的药材搬出库房,摊开晾晒。 忙完这些,基本上就到了中午。 白姜会给童儿做一个肉菜和一个素菜,盯着她一口不剩地吃完。 她自己则是会将早上一直放在灶上温着的剩饭端出来,凑合吃一口。 下午,她将还没有处理的新鲜药材,按照小老头的要求,洗洗切切,摊开晾晒。 忙忙碌碌中,很快就到了做晚饭的时辰。 白姜的晚饭快做好了的时候,就是小老头推开院门到家的时候。 然后,院子角落里堆着的,还带着泥巴的新鲜药材,便又多了一些。 每到这时,白姜总是会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将饭碗重重地放在小老头面前。 “小老头,你这一天天的,吃完早饭就出门,晚饭好了才回来,一天到晚的不着家。你就这么放心我? 就不怕哪天我扔下童儿,卷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头也不回地跑了?” 小老头则是一脸的气定神闲,捋着他那没有几根的花白胡须。 “我可不是相信你,我只是相信我看人的眼光。” “我看你脸型方正,人中正直,是一个心地淳厚,守信有福之人,是不会做一个人偷偷跑掉这种事的。” 童儿总是会在这个时候无脑附和,“对,爹爹说的对,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 她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句,“爹爹,你也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 白姜笑眯了眼,轻柔地摸了摸童儿的发顶。 童儿的头发黑亮,又软又顺滑,摸起来可真舒服呀。 白姜忍不住又多摸了几下。 直到将童儿的发型都揉得散乱了起来,才恋恋不舍的罢手。 童儿也似乎非常喜欢白姜摸她的发顶。 她眯着眼睛,脑袋还会不自觉地往白姜的掌心拱了又拱。 白姜忍不住又揉了几下,“呵,老头,你可真自信!” “那是,我也觉得我自己特别优秀,小丫头,你有我这样博学的人教导你,要惜福哟~~~” 两个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好不热闹。 童儿总是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两人拌嘴吵闹。 还时不时地拍手附和,一会儿夸夸这个,一会儿哄哄那个,一碗水端得很平。 不过,白姜每次都会败在小老头厚脸皮的自吹自擂上,没有一次例外。 小老头仗着自己多活了几十年,是真的不要脸皮啊! 欢乐的晚饭时间之后,就是小老头严厉的教学时间。 一个时辰之后,白姜的脑子里塞满了各种草药知识,晕晕乎乎地回到房间,将自己扔进铺着厚实被褥的小床里,三秒钟不到就熟睡了过去。 就这样,白姜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规律、平淡、充实。 白姜也在这日复一日的简单重复中,渐渐地沉静了下来。 后来,白姜竟然喜欢上了这种忙碌一天之后,在每天晚饭前摸摸童儿毛茸茸的脑袋,与小老头再互怼几句的日子。 虽然白姜每次都被小老头怼得说不出话来,但是她却不以为意,并且越挫越勇。 白姜在与小老头的日常互怼之间,也渐渐地开始对小老头心生亲近。 她和童儿也在一日复一日的相处之中,也越发熟络了起来。 白姜对童儿了解得越多,就越发心疼这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 童儿虽然头脑受损,永远的停留在了五岁,但是她心性直率,单纯可爱,一点也不任性。 要不是上次小老头托付的邻居不靠谱,在背地里偷偷地编排小老头的闲话,一不小心被童儿听了去。 童儿也不会在一时气怒之下,推了嚼舌头的人一把,跑出去寻找小老头,最终出现在了林子里。 白姜曾经背着童儿,私下里询问过小老头,童儿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而让头脑受损,损伤还如此严重。 小老头却只是说童儿是受到了惊吓,高烧不退,记忆全失,醒来就是现在的这个样子。 但是等白姜往下询问事情的具体经过的时候,小老头却支支吾吾,眼神游移,很快便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 第132章 山村日常3 如果此时白姜盯着老头的眼睛,她便会看到,震惊,不敢置信,愤怒,慌乱,惊恐,失而复得等各种各样的情绪从老头的脸上不断地闪过。 然而,白姜却在老头刚刚陷入回忆的时候便识趣地起身离开了,完美地错过了老头精彩纷呈的变脸过程。 白姜只是在小老头的沉默中,隐隐地感觉到,那件事情非常大。 只是,她见识短浅,终究不得要领。 从此,两人默契地不再提及此事。 不过,两人经过此番交谈之后,小老头看着白姜的目光也越发的柔和。 然后,小老头又给白姜加了一个时辰的晚课。 晚课的内容是背诵药方,根据药方配制成药。 白姜拿着手中那本薄薄的,成年人巴掌大小的黑皮册子,一脸懵逼地看着面前严肃的小老头。 不是,家族的秘密传承就这么随便地交到了她这样一个还不算太熟悉的陌生人的手上么? 小老头对她的信任是不是有些过于盲目了? 小老头看着傻里傻气的白姜,没好气地拍了一下白姜的脑袋,终于唤回了白姜那已经发散的,不知道多歪的诡异思绪。 “教导了你这么长时间,知道你是识字的,看看,书里面的字能认全了吧? 若是都认得,那从现在开始就给我好好背,认真背! 背好了之后,便放下书本,去那边将药给配出来,直到练习到闭着眼睛也能配出来为止。” 册子虽然只是薄薄的一本,白姜却觉得这本册子特别地沉。 沉到她要使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将册子给稳稳地托在掌心。 白姜觉得隐在她胸腔中的,那个时时向外冒着寒气的黑色大洞,被小老头给填补起来一角。 白姜轻轻地捧着册子,就像捧着什么绝世珍宝。 她确实是识字的,还跟着村子里爱讲故事,却总是忘记的秀才爷爷认真学了好几年呢。 只是,她打开那个黑色的封面之后仅仅看了一眼,便彻底惊呆了。 合欢散,软筋散,梦蝶散,断肠散,相思散,天仙思凡散,牵机散,情花散,柳叶桃散...... 这一连串的名字后面则是跟着一连串的致幻,致死,剧毒,失去知觉等红色字样。 白姜看着红色加粗的字体,只觉得眼神恍惚,头脑晕眩。 她拿着黑皮册子的手开始不住地颤抖,差点将册子给扔了出去。 白姜觉得她的嘴巴突然变得异常干涩,喉头开始不自觉地吞咽,嗓音也变得低沉暗哑。 她费劲儿的将想说的话,一个字,一个词地从喉咙里给挤出来。 “老...老头,你...你以前...是...到底是...干...干啥的?” 小老头捋着胡须,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这副模样白姜看得是牙痒,手也痒,恨不得直接冲上去给老头的脸上来两拳。 他今天给自己的惊吓,可实在是太大了! 这小老头,年轻的时候应该是干尽了缺德事,现在才会躲在这偏僻的小山村里,离群索居,很少出门与村里人交际。 现在,白姜觉得她找到了小老头家族凋敝的真正原因。 白姜慢慢地抚平由于太过震惊,已经被自己攥得皱巴巴的小册子,心下想到, “如今这样的世道,这本册子里的东西对我这个孤女而言,反而是最好的护身符了。” 白姜虽然强迫自己说服了自己,可是她在每次上晚课的时候,只要看到药方的名字,总是会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 由于每次都要先做心理建设,白姜的学习过程开始变得非常缓慢。 小老头也知道她的心结所在,并没有催促,也没有斥责她。 有的时候,小老头看着将眉间皱成川字,手下却不停的白姜,会不知不觉地走神,想到他的过去。 当年...要不是...他也不会...... 唉! 年轻时野心勃勃,一心渴望荣华富贵,权利欲望,却只落得个繁花散尽,妻死子散,人口凋零的下场。 最终,他选择诈死,远离曾经的一切,护着唯一的小闺女平安长大。 老头转头望向密林深处,像是要透过茂密的山林,看向远方的某处城池。 白姜望着小老头有点驼的背影,感受到了小老头身上那股浓浓的悲伤。 时光匆匆而过。 呼啸的北风吹落了挂在树梢上的最后一片树叶,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干,伴着风声,胡乱地摇摆。 白姜终于在凛冽的西北风中,卸下了心中最后的一丝防备。 她真心实意地给小老头敬了茶,磕了头,尊称小老头一声“师父”。 小老头接过茶,高兴地抿了一口,又从怀中摸出了一本黄皮册子递给了白姜。 “这上面有一些简单易学的武学招式,不算强大,但是对你来说,已经足够自保了。 丫头,以后在路上遇到不平事,切记,在摸透对手底细前,不可冒头逞强,需以自身安全为重。 我这一门里所有的药方,武学功法,现在已经尽数都传给你了,从今往后,不要懈怠,要好好的研习。” “遇到该死的恶人时,一定不要犹豫,下手要快、准、狠。 你太过善良醇厚,即使深处绝境,你也会对伤害你的人保留着一丝善意,我担心你以后会因为你的善良心软而吃大亏。” “切记,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你的善意,要对值得的人释放善意,有的人是天生坏种,怎么都不会变好的。 切记,不要冒进,也不要想着振兴这一门,将这身本领藏好,轻易不要显露于人前,你只要平平安安地过好这一生就行了。” “另外,从今儿起,我也把童儿正式交到你的手上,希望你能够不忘初心,能够护她一生平安。” 然后,小老头对着站在一旁的童儿招了招手,“童儿,过来,给姐姐磕头。” “以后啊,你要乖乖的,姐姐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任何事情都要听姐姐的话,知道吗?” 然而,小老头只是严肃正经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白姜还来不及感动,他便又恢复了嘴损的老顽童本色。 “不过,丑话先说在前面哟,白丫头,乖~~徒~儿,以后你要是在外面闯了大祸,可不要将为师的名头给说出来啊~~~哈哈哈哈......” 奇怪的咬字位置,丝滑上扬的尾音,带着熟悉的阴阳怪气,丝滑地飘进了白姜的耳朵里。 第133章 山村惊变 白姜只觉得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来又下不去,憋闷得很。 感动之情瞬间烟消云散。 她不禁怒目而视,这小老头,好好的人,偏偏长了张嘴。 小老头看着噘着嘴,鼓着脸颊,如同一只小仓鼠似的白姜,心下十分满意。 这么多天了,这小丫头终于不再是初见时的那副战战兢兢,死气沉沉的样子了。 现在总算是能在她的脸上看到各种生动鲜活的表情了。 也不枉他这把年纪了,还表演了一番唱念做打。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家家,就应该活泼可爱到人憎狗嫌才对嘛。 像他的童儿,就很好。 小老头捋着稀疏的胡须,觉得白丫头在调皮捣蛋这方面,还有非常大的进步空间。 ...... 这一日,阳光正好,微风轻拂。 白姜坐在院子里的矮凳上,视线追随着高高地挂在天上,随着微风慢慢移动的白云。 她一边放空大脑,任由思绪上下翻飞,一边手下不停地,熟练研磨着药钵里的草药。 现在,她已经熟练掌握了这一院子各种药材的处理步骤。 虽然,白姜仍然是老头口里的那个学啥啥不会,吃啥啥不剩的笨丫头,也丝毫影响不了她现在的好心情。 白姜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活动着已经有些僵硬的手指。 她转头便看到童儿已经在旁边的躺椅上睡熟了,小嘴微张,打着小呼噜,嘴角还闪耀着些许晶莹。 白姜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滑到童儿腰上的毯子轻轻地盖回到她的肩膀上。 她看着童儿睡得红扑扑的脸颊,手指微微蜷曲,轻轻地捻了几下。 可爱,可爱,实在是太可爱了! 最终,白姜还是放下了蠢蠢欲动的手指,轻手轻脚地坐了回去,继续干活。 她觉得现在这样的日子,真的很好,好想就这样一直过下去。 很快,她脚边的小瓷罐里,磨好的药粉越来越多,逐渐开始冒尖儿。 白姜震平药粉尖尖儿,顺手将被风吹乱的鬓发理到耳后,眯起了眼睛。 这时,小老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白丫头,药酒还缺少几味药材,我这两天要进一趟深山,家里就交给你了啊,你可得给小老儿我看好喽。” 白姜眼珠一转,拉着被吵醒还一脸懵的童儿,像风一般冲进了屋里。 “师父,你就带着我跟童儿妹妹一起进山呗,这些天您教给我的东西,我全部都记下了,你要是还不放心的话,现在就可以考我。” 白姜拍了拍胸脯,“师父,我也会照看好童儿妹妹的,童儿很乖,不会给您闯祸的,就带着我们一起去呗。” 童儿还没睡醒,懵懵懂懂,其实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是,姐姐说什么都是对的。 不懂不要紧,只要跟紧姐姐,什么都跟着姐姐做就行了。 于是,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小老头,连连点头附和着姐姐。 小老头宠溺又无奈地瞪了一眼童儿,转过头,眼神一变,开始上下打量起了白姜。 小老头只在她没有二两肉的身板上停顿了几秒,便一脸嫌弃地“啧”了一声。 白姜毫无自觉,她甚至还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那表情似乎在说,看!我!很厉害的! 只是,三秒之后,这一丝骄傲就在老头嫌弃的啧声之下消失了。 白姜转而肩膀一塌,换上了一副泄气的样子,如同一个高高飞起又被瞬间戳破的气球。 白姜嘟着嘴,小碎步挪到小老头身前,拽着他的袖子摇晃,可怜巴巴地瞪圆了眼睛。 “师父,这是为什么啊?” 这是她最近跟着童儿学的招数,非常好用。 她只要摆出这种表情,小老头很快便会在不知不觉中软和下来。 果然,小老头根本就抵挡不住白姜这双湿漉漉的,小鹿般的眼睛。 小老头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白姜的脑门,表情有些凶狠,目光却藏着自己未曾察觉地温柔和宠溺。 “白丫头,你这几天是不是又偷懒了?是不是没有认真练功? 就你现在这副柔弱的小身板,还想去山里采药?你都走不到那药材生长的地方。 少跟我在这里废话,去去去,干活去。” 白姜毫不在意地揉了揉脑门,背对着小老头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蹦蹦跳跳地出门,继续研磨草药去了。 小老头自然是注意到了白姜的小动作,不由得有些失笑。 这丫头,如今才算是有些女儿家的娇俏了。 没想到,才仅仅过去了一个月,他就在小丫头这里彻底没有了威严。 这丫头,竟然跟童儿学会了怎么撒娇,呵! 不过,这也说明,小丫头已经将他当成了家人,越来越亲近他,也越来越依赖他了。 小老头在门口注视着院子里蹦蹦跳跳地两个身影,眼底全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好一会儿,小老头才发现他刚刚又走神了。 最近这一段日子,他走神的时候似乎是越来越多了。 他失笑地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工作间,凝神静气,准备炮制手下这株难得的药材。 小老头刚要抬手,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院门撞击墙壁的声音。 这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瞬间打散了小老头刚刚提起的一口气。 这小丫头,越来越风风火火了,难道是打算拆家? 一瞬间,小老头都想好了收拾小丫头的一百零八种方法。 很快,慌乱的脚步声响起,屋门被大力推开,门扇撞到了土墙,发出了“嘭”的一声巨响。 然后,白姜慌乱颤抖的声音在小老头的耳边炸响,“师父,村子里好像出事了!” 小老头闻言,迅速起身,拿起屋子角落里的柴刀,塞到了白姜的手里,叮嘱她将院门关好之后,这才冲出了院子。 白姜关好院门,先安抚好有些惊慌的童儿,将她安置在内室的衣柜里。 然后,她看着铺满了整个院子的药材,麻利地撸起了袖子。 就在白姜将药材分类装袋,运到地窖藏起来的时候,小老头已经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村尾。 他将身形隐藏在几块错落的大石头后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村子里的情况。 此时,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第134章 散兵游勇1 撞门声,哭嚎声,打骂声,惨叫声,求饶声,与鸡鸭等家禽的嘎嘎声混杂在一起,打破了山谷里的宁静。 原来,一支不知道从哪个战场上溃败下来的小队兵士,误打误撞之下走进了山林,发现了山谷内的这个偏僻的小村庄。 这支队伍由一支由二十来人的骑兵小队和一支五十来人的步兵小队临时拼装而成,由各自的小队长带领着。 队伍里的所有人都是灰头土脸,两眼发直,嘴唇干裂,铠甲上还残留着黑褐色的,已经干涸的血液。 这支队伍跌跌撞撞地走进山谷,当他们看到山谷里的小村庄之后,眼睛一下子就绿了。 他们就像是看了羊群的饿狼,“嗷”的一声冲下山坡,迫不及待地冲进了村庄。 村庄里的村民们在猝不及防之下倒了大霉。 他们粗暴地踹开每一户的大门,好一通翻找。 将村民家里值钱的物什,储存的粮食,饲养的家禽,统统抢走。 只要有人敢上前阻拦,就会迎来一通拳打脚踢。 只是,这个村庄世世代代避世而居,村民的生活普遍清苦。 很快,兵士们将整个村子来来回回地搜刮了好几遍,几乎将所有人家都搜刮了个干干净净。 即使搜刮得再仔细,就差推倒村民的房子,掘地三尺了,这群兵士也没有找到多少好东西。 他们仅仅搜到了三、四斤细粮,八、九百斤的粗粮,两、三条腊肉,十几只鸡鸭,以及一头牙齿都快要掉光了的瘸腿老黄牛。 总领的骑兵小队队长,脑门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从颅顶斜斜地延伸到右耳处。 伤口很新,刚刚结痂。 血痂拉紧了周围的皮肤,像是一条丑陋而扭曲的蜈蚣,趴在头顶上,衬得小队长那张冷肃的驴脸,更加的阴沉。 此时,他正坐在临时营地的正中央。 旁边坐着的是步兵小队的队长,现在临时充当他的副手。 两个人看着堆在面前的那一小堆比垃圾好不了多少的战利品,脸色都不由自主的黑了起来。 步兵小队的队长有一张微胖的圆脸,他的嘴角自然微翘,左颊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会给人一种未语先笑,很有亲和力的错觉。 此时,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有着深深的青黑,时不时地还会咳嗽几声。 他目光闪烁地盯着战利品出了一会神儿,便将脑袋凑到骑兵小队队长耳边,低声地说了些什么。 只见他说完了之后,骑兵小队队长只是低头略加思索,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他立马笑容灿烂了起来。 他招了招手,对着站在他身侧的一个兵士做了几个手势,兵士就带着几十个人又冲了出去。 骑兵队长见状,不由得调侃道,“钱兄,看来这些事情你们都是做熟了的,倒是我们,显得有些粗手笨脚了。” 步兵队长笑着摆了摆手,左颊上的酒窝越加的明显。 “刘兄取笑了,刘兄你身为骑兵小队首领,装备精良,财大气粗,自然不会将这点小钱看在眼里。 兄弟我也是没办法,谁让我们步兵穷呢,总不能让跟着自己卖命的兄弟寒了心,只能多想一些赚钱的法子。” 步兵队长钱进突然间有些羞赧,脸颊也染上了一抹薄红,他冲着骑兵队长刘耽抱了抱拳,作赔罪状。 “小打小闹而已,实在是上不得台面,让刘兄见笑了,见笑了。我先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等晚上,我再多敬刘兄你三碗酒。” 骑兵队长刘耽只是摆了摆手,笑得豪爽。 “哈哈,钱兄你实在是太客气了,我们骑兵的日子如今也不好过,我还要谢你能够坦言相告,带着我一起发财呢。 待晚上,咱们共饮三晚酒,还望你不吝赐教,教教我这里面的门道,也好让我和手下的这些兄弟们,跟着一起发点小财。” 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很快,村子里所有的人都被凶神恶煞的兵士们推推搡搡的,带到了两个队长的面前。 钱进率先站起了身,他转头冲着刘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边引路,一边细细地讲述着他的生意经。 “刘兄,挑人也是一门学问,什么人值钱,什么人不值钱,值多少钱,这些可都是有说头的。 接下来,见到人之后,详细要求我都会向刘兄和您的副官详细说明,刘兄你可要让他将这些记仔细了。” 钱进说到自己多年经营的生意的时候,神采飞扬,侃侃而谈。 完全没有刚刚那股唯唯诺诺的懦弱木有,语气也没有了初时的恭敬,反而透出一股隐隐的自得与傲慢。 刘耽见状,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给钱进记了一笔。 毕竟,现在前路未明,一片迷茫,刘耽还指望着钱进给小队筹集钱粮呢。 刘耽也不怕钱进蹦跶,一个小小的步兵兵曹而已,只要他想,就能够随时随地,悄无声息地捏死他。 要是钱进识趣,用得顺手,他也不会介意钱进身上的一些令他讨厌的小毛病。 要是他不识趣,哼! 刘耽动了动手指,舔了舔后槽牙,眼底闪过一抹凶光。 他爽快地起身,笑眯眯地跟在钱进身后,来到了已经被兵士们包围起来的村民们面前。 钱进手下的兵士,已经将村民们按照男女老少简单地分好了类。 而刘耽手下的兵士,只是三五成群地站在外面,嘻嘻哈哈地没个正型。 刘耽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在这次大战之前,他作为不差钱的骑兵校尉,也只知道训练和打仗,从来不需要操心钱粮的问题,那都是后勤军需官们的事情。 是以,他们骑兵小队的所有人既没有这样的意识,也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在私下里具体如何操作。 没想到,他们这次刚刚进入前线战场,便溃败得如此快速,如此狼狈。 一路上,他们不得不丢弃了大部分辎重,轻装简行。 在失去了指南车之后,又不小心遗失了军事地图。 于是,他们彻底变成了睁眼瞎。 第135章 散兵游勇2 现在,他们这个小队已经在狼狈奔逃中,彻底迷失在了茫茫山林中。 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寻到大军的驻扎位置。 如果不能够在最后期限内按时归队,他们这个小队就会被当成逃兵,按军法处置。 到时候,不单会丢了性命,身首异处,头颅还会被吊在城门口暴晒三个月,以儆效尤。 只是,刘耽已经先后派出了几批斥候,往四面八方而去,都没有在附近探查到大部队的踪迹。 眼看着离最后期限越来越近,刘耽已是心急如焚。 他是三军之首的骑兵,统领着一个两百人的骑兵小队。 现在的边境线上,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他还有着光明的前途。 刘耽可不想仅仅只是因为迷失了方向,不能按时归队这种荒唐的理由,而只能被迫无奈地选择变成山匪流寇,饥一顿饱一顿的活着。 想到这里,刘耽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拉住了钱进,“钱兄,稍等,待我先问清楚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钱进有些尴尬,他刚刚光想着赚钱发财了,竟然将如此重要的事情给抛到了脑后。 一定是最近几天疲于奔命,吃不好也睡不着,让他失去了原有的谨慎和稳重。 钱进自觉地退后一步,给刘耽让出了主位。 刘耽背着手站定,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面前这群哆哆嗦嗦,挤作一团的村民,释放出一阵冰冷的杀意。 “谁是这里的村长或族尹?烦请站出来回话。” 村民们被这个军官的骇人气势给惊吓到,眼神不由自主地朝着同一个方向飘去。 这时,人群中间传来一阵轻微的躁动。 前面的人不约而同地侧身,让出了一道大约一人宽的缝隙。 一个肩宽背阔,肤色黝黑,五官硬朗的中年汉子从这道缝隙里,缓缓地走了出来,站在了钱进和刘耽的面前。 他微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眼中的神色,肩膀瑟缩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摆,一副害怕畏惧的胆小模样。 “你?是这里的村长?” 刘耽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中年汉子,微微皱起了眉头,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怀疑和一丝被欺骗的恼怒。 这种粗手大脚的汉子,一看就是不识字的山野匹夫,会是村长? 想到这里,刘耽的气势更加冷厉。 他环顾了一圈包围圈里哆哆嗦嗦的村民们,深深地盯着面前这个低着头的中年汉子,话语里仿佛裹挟着冰碴子。 “哼!既如此,你老实回话,若是你敢欺瞒于我,老子要你的项上人头,哼!” 中年汉子的眼底闪过一丝挣扎,身体也跟着抖了一抖。 接着,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隐隐地带着一丝狂热,只是声音仍然有些微的颤抖。 “正...正是...这...这位官爷,您...您有什么吩咐?” “这里是何处?归哪个州郡管辖?” “这...这里是...青石岭,在凉州,秦州和雍州的...三州交界之地,应该...嗯,应该属于秦州管辖...的吧?这个...小人...小人真的是不知。” 中年汉子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重重地喘息了几下,这才抖着嘴唇接着说了下去。 “我们...我们村子在这里避世而居,已经几十年了,对外界知之甚少,还望各位官爷手下留情,饶过我们吧。” 说罢,中年汉子“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脑门重重地磕在了地面上。 后面的村民看到中年汉子的动作,也跟着跪了下来,响起了一片不太整齐的应和声。 “求军爷饶命啊!求军爷饶命啊!饶命啊!军爷饶命啊!” “青石岭?三州的交界处?”刘耽低声呢喃着,在记忆里不停翻找着青石岭大体的方位。 许久过去,一幅模糊的立体地图渐渐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原来,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这个地方么?竟是偏离了大军的驻扎地这么远?难道,真的回不去了吗?真的要落草为寇了吗?” 刘耽不自觉地紧紧握住了拳头,额头青筋直跳,双目微微失神。 他没有注意到,跪在地上的中年汉子,一边涕泪横流地跪地求饶,一边慢慢膝行向他靠近,现在离他仅有一步之遥。 看到这一幕的兵士们也不以为意,这又是一个被吓破了胆儿的窝囊男人而已。 这样的人,他们这一路上见得多了。 中年汉子借着抹眼泪的动作,观察到近在咫尺的刘耽正在走神,根本就没有留意到他的小动作。 好机会! 他猛地从地上暴起,直奔刘耽的面门而去。 只见半空中闪过一道寒光。 接着,一把短刀横在了刘耽的脖子前面,眼看着就要割破他的喉咙。 刘耽也不是吃素的。 他在多年的军旅生涯里,好几次死里逃生,对危险有着一种野兽般的直觉。 他下意识地连连后退几步,侧过身子,险险地避过了锋利的刀锋。 中年汉子见一击不中,手腕一抖一转,锋利的短刀很快就改变了方向。 在刘耽的肩膀处剌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液一下子喷涌了出来。 这,彻底激怒了刘耽。 他迅速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刀,架在身前,抵挡住了中年汉子劈过来的第三刀。 短兵相接,刘耽这时才感受到了中年汉子巨大的力量。 刘耽立即收起了轻慢之心,与中年汉子缠斗了起来。 这边两人打得难解难分,被兵士们围着的村民那边也乱了起来。 不知何时,外圈的村民们皆被悄悄替换成了村里的青壮。 他们趁着中年汉子暴起的时候,也立刻往不同的方向扑了出去。 兵士们一时不察,瞬间便被砍倒了几个。 兵士们一下子慌乱了起来,包围圈很快便被这群反抗的村民们撕成了碎片。 剩余的老弱妇孺则是互相搀扶着,趁势从缺口里冲了出去。 然而,兵士们的慌乱只持续了短短的几分钟。 他们训练有素,很快便重新集结了起来,形成了有效的战斗力。 攻守双方瞬间转换。 第136章 杀良冒功 很快,反抗的青壮们纷纷被兵士们砍倒,无声无息地倒在血泊里。 而那些逃跑的村民们,只是被兵士们追着砍倒了几个,便惧怕的纷纷地蹲在原地,不敢再逃。 于是,大部分村民都被兵士们给抓了回来。 只是,兵士们为了发泄他们心中的愤怒,下手更加狠毒了些。 而这边,刘耽与中年汉子的较量也分出了高下。 中年汉子虽然常年在深山里打猎,也杀过不少凶猛的大型猎物,动作凶猛有余,却章法不足。 当他对上常年正规训练,上过多年战场,杀过很多人,一身血煞之气的刘耽时,很快便落了下风。 最后,他变成了一个血葫芦,腹部血流汩汩,瞪着眼睛,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刘耽呸掉了嘴里的血沫,随意地抹了一下嘴角。 接着,他踩着中年汉子的胸膛,将中年汉子的脑袋给割了下来。 鲜血像喷泉一样,从中年汉子的脖颈处高高地喷出来。 血液不但溅了刘耽一脸,还染红了他的胸甲。 刘耽面色潮红,甚至还带着些许的兴奋。 兵士们更是振臂欢呼,一如每一次在战场取得胜利之后。 村民们看到他们是这样的凶神恶煞,不由得更加惶恐了,哆哆嗦嗦地挤作一团。 有几个胆子小的,似乎是想到他们刚刚已经彻底激怒了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兵匪,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更是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刘耽带着满脸的鲜血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圈满是血腥气的战场,沉声说道, “兄弟们,将反抗者的头颅统统割下来,这将是我们卓越战功的见证。 这一个月来,我们不畏艰难地持续转进,与胡人的一股小部队在此处遭遇。 经过一番艰难地鏖战,付出了十几位兄弟的性命,不畏艰难地消灭了这伙凶残的敌人。 这是我们的功勋,我们要为此感到骄傲!” 兵士们一怔,互相对视一眼,瞬间便明白了队长的意思。 他们的眼睛一亮,看着包围圈里的村民,就如同看到了一条升官进爵的金光大道。 有些心急的兵士,握着手里的佩刀,蠢蠢欲动。 钱进自然也听明白了刘耽的意思。 他赶紧按住蠢蠢欲动的兵士们,急切地走到刘耽身前。 “刘兄,待我先把能卖钱的人头挑出来,剩下其他无用的,再论军功可好?” 刘耽只是略一思量,便同意了钱进的做法。 要是真的不能按时归队,身上总要有些银钱傍身才好。 呸!这些穷鬼! 村子来回搜查了好几遍,地皮都要被翻过来了,却只有这了了的几十个铜板,能顶个屁用! 钱进面露喜色,他怕刘耽一时冲动之下再改变主意,很快便冲入人群之中。 他掰着他们的下巴,不停地挑挑拣拣,很快便给这些幸存的村民分好了类别。 接着,他一挥手,被他单独拎出来放在一边的一小堆人便统统人头落地了。 剩下的,还活着的人则是被五花大绑,又被连成了一串串的。 就在兵士们打扫战场,掩埋尸体的时候,村尾处传来了一阵喧哗。 兵士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重新结成了战斗队形,准备防御。 紧接着,一个传令兵满脸喜色地从远处飞奔而来。 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呼喊,半路上还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大人,喜报,大人,喜报,斥候回来啦,斥候回来啦,他们找到大军的大营啦,找到大军的大营啦...” 传令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刚刚停住,就被一双铁钳般的大手抓住了肩膀。 接着,他的脑袋感到了一阵剧烈地晃动,一口气没有倒腾上来,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惊天动地地咳嗽声后,传令兵在刘耽就要失去耐心的时候,终于再次开口了。 “咳...大人...斥候...咳...找到...呼呼...找到大营了...咳咳...” 一瞬间的寂静过后,兵士们突然爆发出一阵高呼。 刘耽和钱进的肩膀也放松了下来。 太好了! 他们终于找到大军的营地了! 他们还拥有光明的前途和未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村尾的方向,殷殷期盼着。 那里,承载着他们的全部希望。 这时,两人三马的身影渐渐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骑在马上的人风尘仆仆,他们的形容,比起乞丐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马的后面似乎还拴着两个人,正踉踉跄跄地跟着跑。 直到斥候走近了,大家才看清那两个被拴在马屁股后面的两个人,是一个老头和一个女孩儿。 斥候甲翻身下马,快速走到刘耽的面前,单膝着地,拱手行礼。 “回禀校尉大人,我等现已查明,我部大军现驻扎在距离此处二百四十里以外,略阳郡定西县附近的山坳之中。 而且,我等已向将军大人禀明,我们小队目前人员装备伤损严重,恐难按时返回。 将军大人体恤,特意交代我们五日内赶到临时大营即可,这是手令。” 斥候甲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折叠好的动物皮子,皮子上还绑着一块巴掌大的刻字木牌。 他小心翼翼地,双手平托着这两样东西,递到了刘耽面前。 刘耽伸手接过,打开皮子,发现原来这是一份赦免的公文,左下角还盖着安西将军府的公章。 刘耽手指微微颤抖,摩挲着这刺目的鲜红印章,压在他心头多日的担忧在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 他突然觉得,天空是那么的高远,山林是那么的清新,就连村民们那高一声低一声的呻吟似乎也变得悦耳了起来。 “好!你们二人这件事情做得好!” 刘耽摩挲着木牌,高喝一声,矮身将斥候扶起,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勉励。 “你们辛苦了!你们二人的功劳我先记下了,待与大军汇合之后,我再向上官上表陈情,给你们二人请功。” 刘耽话音一转,语气也更加地柔和,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都累坏了吧?你们先下去洗漱休息,待今晚的酒宴上,我再好好地敬二位功臣一碗水酒。” 斥候甲赶紧谢恩,只是谢恩之后却并没有退下,而是朝后挥了挥手。 刘耽好奇地望过去,就看到斥候乙牵着一老一少走了过来。 第137章 小老头和白姜被抓了 这一老一少满身血污,浑身上下都是深深浅浅的刀伤,沾满了泥土和落叶,形容十分狼狈。 “校尉大人,这两人是我们在进山前,路过一个荒村时偶然撞上的。” “我们见他们背着行李,神色惊惶,脚步匆忙,见到我们之后掉头就跑,行迹很是可疑,所以,我们便把他们都抓了起来。” 刘耽此时心情正好,只是随意打量了两人一眼,便没了兴趣。 这左不过是刚刚从村子里跑出去的漏网之鱼。 既然已经抓了,那就让这二人跟其他俘虏作伴好了。 多两个人,还能多赚几两散碎的银钱,不亏。 他摆了摆手,便有兵士将这二人给带到了还活着的村民串串里,将他们重新绑好,拴在了队尾。 这一老一少的组合正是白姜和小老头。 原来,小老头在一群兵士挨家挨户踹门搜刮的时候,就赶紧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 还好他的房子远离村子,建在了山脚下一处不起眼的地方,这群兵士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发现。 看这架势,这伙儿兵士只是路过,阴差阳错地撞见了这个村子,应该不会在这里久留。 待他们拿了钱粮,填饱了肚子,应该不日便会离开了。 他便打算带着童儿和白丫头进深山去躲几天,顺便将那里成熟的药材给采了,等着这群兵匪离开之后,他们三人再回来就是。 小老头打定主意之后,行动倒也是干脆利落。 他迅速回转小院,看到白姜还在不停地往地窖里搬运草药,眼底闪过一抹心疼。 这么多上好的草药,真是可惜了! 不过,大难当前,什么东西都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 小老头当机立断地呵止了白姜,冲进内室,三两下就收拾好了家里的金银细软。 当然,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必备的几样药粉也没有落下。 小老头将成品药粉分成两份,他跟白姜一人一份,分别藏在了衣服内侧各处的暗袋里。 只是,这些药粉都是白姜最近几日学习做的。 药效到底怎么样,他心里也没有数。 也是怪他,这么多年的安逸日子,到底是消磨掉了他的警惕心。 接着,他将包袱扔给白姜,拎起了放在墙角的,装着柴刀,麻绳,小锄头的背篓,牵着童儿就冲出了院子,直往后山奔去。 小老头他们逃跑的时机把握地非常好,并没有惊动在村子搜刮的兵匪,很顺利地就逃进了山林。 只是,他们的运气稍微差了那么一丢丢。 他们刚刚翻过那座山,还没来到那座荒废许久的村镇,就撞到了探路归来的斥候。 三个人当机立断地转身,夺路而逃。 只是,他们三个人的脚程,再快也躲不过斥候身下的快马。 即使这两匹马已经跑了几百里路,是强弩之末。 白姜眼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心里也不由得越来越焦躁。 这时,她突然想到了那个废弃村镇里的暗室。 “师父,山下的废弃村镇,最大的那处宅子里,隐蔽处,有个暗室,咱们分开走,先把童儿藏起来。” 小老头听到暗室,脚步下意识地顿了一下,眼神儿也暗了一下。 只是,他很快将这点给掩饰了过去,白姜并没有发现小老头在那一瞬间的异常。 很快,三个人兵分两路。 小老头也开始发挥出他的战斗力,一个人同时缠住了两个疲乏的斥候。 白姜趁此机会,带着童儿拐上了去往废弃村镇的小路。 很快,白姜便找到了那处暗室,将童儿给塞了进去。 白姜将身上所有的物资,统统地都留给了童儿,叮嘱她好好地藏在这里,尽量不要出声。 三天之后,小老头或她,就会来这里接童儿回家。 如果到了日子没有人来接她,童儿就继续在这里再躲三天。 如果到时候还是没有人来接她,童儿就偷偷地下山回家,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形势异常紧迫,白姜的语气却特别温柔,“童儿乖,一定要记住姐姐刚刚说的话,好吗?” 童儿乖巧地点点头,紧紧地抓着白姜的手,不愿意放开。 白姜摸了摸童儿柔软的发顶,真是舍不得啊! 只是,她惦记着小老头,还要引开斥候的注意力,保证童儿藏身地点的安全和隐蔽。 白姜用力握了握童儿的手,展颜一笑,接着干脆利落地起身,准备离开。 接着,她身形一顿,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将怀里的平安锁掏了出来,塞到了童儿的手中。 童儿看着手里的银锁片,眼睛瞬间瞪得大大的。 “姐姐,原来我的平安锁被你收起来了,怪不得我一直找不到呢。” 白姜恍然大悟,怪不得这锁片这么新,与这个废弃的村镇格格不入。 也怪不得童儿看到这个暗室之后,一点也不惊讶。 原来,这是她常来常往的地方。 这样也好! 至少,童儿一个人待在这里,不至于恐慌。 只是,这个疑惑解开了,更多的疑惑也随之而来,一瞬间淹没了白姜。 然而,此时的白姜却根本没有时间思考这些有的没的。 保护童儿,逃命要紧! 白姜迅速将洞口遮掩好,清理干净两人留下的痕迹,毫不留恋地大踏步远去,奔向了小老头。 然而此时,小老头已经力竭不敌,被斥候们擒住,绑在了马后。 斥候们并没有打算继续去寻找已经远远逃走的另外两人,他们有更加重要的使命。 没想到,白姜却直接撞了上来。 合该白姜倒霉,斥候们来者不拒。 很快,白姜也跟小老头一样,被绑在了马后。 最终,两个人跟村民们拴做了一串儿,被这群兵匪们给牢牢地看押了起来。 夜幕降临,点点篝火开始从营地的各处亮起。 兵士们今天先是在村子里搜刮出了不少钱粮,后又得到了已经找到军队大营的好消息。 他们现如今不仅不缺吃喝,浮躁的心思也被安抚了下来。 于是,酒热耳酣之际,很多兵士们便渐渐地生出了些许不可言说的隐秘心思。 三三两两的兵士们嬉笑着从篝火前离开,从村民堆里挑选了几个合眼的妇人,将她们生拉硬拽到了村子的草房里。 几声高亢而凄厉的尖叫声响起,接着是一阵桌翻凳倒的声音。 很快,女人们的声音便消失了。 第138章 小老头重伤倒下 紧接着,很多草房里便发出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 还留在篝火旁吃吃喝喝的兵士们,听到这令人脸红耳热的声音,不由得嘿嘿调笑了起来。 他们挤眉弄眼,继续推杯换盏。 夜色深沉,酒酣耳热,更多的兵士们开始躁动起来。 刘耽坐在主位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对着下首的钱进问道,“钱兄,需不需要约束一下兵士们?他们这样会不会影响了货物卖时的估价?” 钱进已经有些微醺,眼神不复清明。 听到刘耽的问话之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眯着眼睛,露出了一副回味的表情。 这贱兮兮的表情,再配上那张油腻的胖脸,怎么看都觉得丑陋不堪。 刘耽不由得拧眉,暗道,“轻浮!这家伙的眼皮子也太浅了些,不堪大用。” 钱进还不知道,刘耽已经将他认定为了不可用,不能交的轻浮之人,他还在对自己的赚钱本领沾沾自喜。 他挥舞着手臂,在自己身前划了个圈,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 却因为没有控制好力气,差点将自己从矮凳上给晃下来。 “刘兄,没事的,不用过于忧心。这都是我们已经做熟了的事情,我手下的兵士们都心里有数着呢,他们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 他眯着眼睛,嘿嘿地笑着,“刘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到时候只要将这批两脚羊一卖,钱,绝对是不会少的。” 刘耽看到一副财迷样儿的钱进,嫌弃地皱了皱眉,挪了挪身子,不动声色地远离了钱进。 钱进见状,眼底划过一道暗光。 他眯着眼睛,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接着,钱进假装不胜酒力,闭着眼睛往后一靠。 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滑下了矮凳,软软地瘫倒在了厚厚的地毡上。 只是,在他被扶回自己营帐的时候,钱进的脑子仍然在拼命地转动。 钱进已经从刘耽刚刚那一系列隐蔽的小动作中,敏锐地察觉到他似乎隐隐的有了想要甩开自己的想法。 想跑? 这,绝对不行! 要不是这次战场败退的机缘巧合,他一个小小的步兵兵曹,也不能和一个骑兵校尉捆绑在一起。 难道是刘耽看不上这买卖? 觉得这买卖是小打小闹,赚不了几个钱? 呵,还真是尊贵的骑兵呢。 不对! 白天明明还好好的呢,刘耽也对赚钱表现出了非常感兴趣的样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看来,想要让刘耽彻底上钩,这批两脚羊的利润需得全部让出去了。 对,就这么办! 等他看到大把大把的,白花花的银子,自然会忍不住动心。 到时候,就是刘耽反过头来求着他钱进的时候了。 钱进在兴奋地在床榻上滚了两圈,只觉得有数不清的,白花花的银子在眼前飞舞。 “银子,嘿嘿,成堆的银子,嘿嘿,数不清的银子,嘿嘿嘿嘿......” “一个骑兵校尉,能给的可实在是太多了,呵呵,呵呵呵呵......” 这边的两人心思各异,那边躁动的兵士们已经将魔爪伸向了最后面的白姜。 此时,白姜正在照顾已经陷入深度昏迷,浑身冰冷的小老头,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原来,白日里,小老头带着白姜在山林里躲避的时候,两个人被发现他们的斥候给揍了个鼻青脸肿,遍体鳞伤。 小老头还不慎摔了好几跤,被地上尖利的石头或者断枝刺到了身体。 当时,小老头只觉得左上腹有些隐隐作痛,这疼痛有些奇怪,有些发胀,还有些发痒,他实在是形容不出来。 小老头掀开衣服,却并没有看到皮肤破损的伤口,只在皮下有一个黑紫的小圆点。 他在伤口周围轻轻地按压,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很快,那一丝隐隐的疼痛也消失了。 于是,他也只以为是被揍得狠了,不小心垫到了什么尖利的东西上而已。 很快,小老头便将这点不起眼的小伤给彻底抛到了脑后。 小老头和白姜被绑在了队伍的末尾,他的余光一扫,就在不远处看到了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石。 小老头带着白姜悄悄地靠了过去,坐了下来,将碎石挡在了身后。 只是,碎石锋利的边缘贴着地面,不好施力,他们只能先将碎石从地里给挖出来。 他们用手指一下,一下又一下地刨着坚硬而干燥的地面,石头却仍旧牢牢地嵌在干硬的土地里,分毫未动。 小老头突然之间便觉得有些烦躁。 他忙活了许久,早已经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小老头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心绪翻腾不休。 他很快便察觉到,自己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对头。 于是,小老头再次将手指搭在脉搏上,仔细地探查。 这一摸,小老头才发现自己的脉象宽大而中间有空虚感,重按时中间无而两边有的脉搏,好似手指按葱管的感觉。 摸准了自己的脉象之后,小老头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这种脉象明显就是内脏有出血现象,出血量应该还不小,脉管里血量减少,充盈度不足的状态。 该死! 大意了! 他一开始竟然没有发现! 小老头的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股懊恼。 他,真的是老了啊! 突然,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浑身一阵接着一阵的发冷。 没有时间了! 小老头紧紧地抓着白姜的手,蠕动着苍白的嘴唇,似乎想要交代一些什么。 只是,他此时已经说不出任何话语。 只来得及从贴身的暗袋里摸出一方小印,塞到了白姜的手中。 紧接着,小老头便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 只听到“噗通”一声,小老头的后背便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看守的兵士脚下未动,只是淡漠地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眼神。 白姜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唬了一跳。 她察觉到小老头避着人,偷偷地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小小的,冰冰凉凉,四角圆润的长条石头,捏了捏她的手心。 白姜心领神会,借着小老头身形的遮挡,快速将石头给藏在了身上。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还面色如常的小老头,突然之间满头大汗,血色尽失,闭着眼睛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第139章 白姜的心态崩了 此时的小老头面色苍白,牙关紧咬,满头冷汗,已经人事不知,只有胸膛还有些微弱的起伏。 白姜伸出手摸了摸小老头的额头,一片冰凉。 她又摸了摸小老头脖子,胳膊,小腿,脚板,同样是一片冰凉。 白姜像是被突然抽走了浑身的力气,瘫软在了老头的身旁。 白姜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走马灯似地闪过了父亲,母亲,哥哥等所有的家人们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那些记忆就像是滔天的洪水,瞬间冲毁了她这些日子辛苦砌筑的堤坝,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扑了出来。 白姜只觉得脑子一阵生疼,眼睛也瞬间变得通红,一股巨大的恨意自她的胸中爆发开来,瞬间撕裂了她的神智。 又是这样! 还是这样! 她又一次看到有人为了保护她,倒在了她的面前。 这一刻,她好恨! 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的束手无策。 不如,跟他们拼了这条烂命吧! 既然,你们不让我好好活着,那么,我就拖着你们一起下地狱! 白姜恶狠狠地盯着不远处看守他们的兵士们,眼睛里燃起了浓浓的自毁倾向。 这时,他们前面的几个村民也发现了后面的不对劲儿,纷纷地围拢了过来。 只是,因为他们都被绳索绑缚的缘故,只有离得近的两、三个人才能靠近白姜。 一个中年汉子跪在小老头身旁,用力地掐着他的人中,轻轻拍打着他的脸颊,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唤醒小老头。 一个中年妇人,似乎是中年汉子的媳妇,则是跪在了白姜旁边,托着她绵软的身体,将她虚虚地搂在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中年汉子转头看向中年妇人,眼神悲凉,轻轻地摇了摇头。 中年妇人默默地叹息一声,嗫喏了几下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扶好白姜。 白姜感受到自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左肩一侧被一双干燥的手托扶着。 那双手关节粗大,皮肤粗糙,用的力气也很大,白姜的肩膀有些隐隐作痛。 她只觉得心尖儿一痛,迷蒙的双眼再次聚焦,迷失的神智再次回归。 “不要慌!你只要活着,就注定会遇到各种艰难险阻,不要忧虑,只需要想着如何去解决它,如何去跨越它就好啦!” 林墨清泉般的声音,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白姜的脑海里,瞬间抚平了她的惊惶无措。 是了,师父仍旧昏迷不醒,生死不知,还需要她耐心细致的照料。 她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待白姜睁开眼睛时,她已经彻底恢复了清明。 她慢慢地挣脱开中年妇人的怀抱,慢慢地挪到小老头的旁边,慢慢地整理好小老头全身上下的衣服上的褶皱。 白姜从棉袄内衬上撕下一块布条,轻柔地给小老头擦拭着脸上的冷汗。 只是,夜色越来越深,小老头的呼吸也越来越微弱,脸色也开始透出一丝青白。 白姜擦拭冷汗的手更加得抖了。 她的师父只是生病了而已,没错,只是生病了而已。 虽然师父病得有些重,但是她只要用心地照顾,师父很快就会好的,很快就会好的,很快就会好的。 师父平时最爱干净了,即使是生病,他也要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没事,师父,你别生气,我马上就帮你整理好,马上整理好,整理好。 师父,你看在徒弟这么乖巧听话的份儿上,可要赶紧地醒过来啊。 我还要跟你学习辨认药材,继承您的衣钵呢。 师父...... 小老头的身体越来越凉,白姜的心也越来越慌,她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越来越颤抖的身体了。 就在这时,小老头的身体一阵抽搐,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白姜的眼睛一亮,瞬间又暗了下去。 她赶紧拿起布巾,细细地擦拭起从小老头嘴角溢出来的鲜血。 只是,血越擦越多,涌得也越来越快。 很快,血液就染红了白姜手里的布巾,却仍旧没有停止的趋势。 就在白姜心慌意乱的时候,她感觉到后背传来一股大力。 她一下子就被这股大力推倒在了地上,磨破了掌心。 白姜转头看去,就看到三个几乎一般高壮的兵士们,此时正抱臂站在一旁,隐隐地圈住了她,封住了她的所有退路。 他们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眼睛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白姜敛下眼眸,心下了然,她读懂了那光芒里的含义。 看来,她又要再经历一次曾经在那两个禽兽那里遭遇过的一切。 只是,那又怎么样呢? 只要师父还在,只要她还活着。 白姜攥紧拳头,砂石嵌进了磨破的掌心,泛起了细细密密地疼痛。 白姜转身跪下,冲着围着她的三名兵士连连磕头。 “军爷,求求你们,救救我爷爷吧,求求你们,救救我爷爷,只要能救我爷爷,你们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当牛做马报答你们。” 三个兵士挤眉弄眼,神情亢奋,脸上不约而同地浮起了残忍的笑容。 他们看着红着眼睛的白姜,就像是看到了一只主动将脆弱的脖颈放到绳套里的兔子。 围猎,开始了! 这时,站在中间的一个兵士,狞笑着站了出来,眼神轻蔑,语气轻浮。 “呵,小丫头好大的口气啊,看来,你现在还没有弄明白自己的处境啊。不过不要紧,我们哥仨儿,马上就来教教你,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说罢,他上前两步,钳着白姜的胳膊,将她从小老头的身边拖了开来。 白姜拼命地挣扎,却只能在干硬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拖痕。 接着,他给站在右侧的兵士使了一个眼色。 接到眼色示意的兵士,抽出腰侧的佩刀,走上前去,手起刀落。 小老头的人头便脱离了自己的身体,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停在了动手兵士的脚边。 兵士抓着小老头的发髻,将他的头颅拎了起来,咧着嘴笑得开心,得意地对着其余两人晃了晃。 “我这刀法还不错吧?嘿,军功又加一。” 白姜乍然之间见到小老头身首分离的惨状,一时竟然忘记了挣扎,直接僵在了那里。 第140章 白姜的转变 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兵士们的狞笑声和说话声忽远忽近,似乎是在耳边,又似乎是在天际,好似隔着一层薄膜,白姜听不真切。 这一刻,小老头的尸身以及身下的那一大片猩红刺眼的血泊,与白姜记忆里,家人们的最后一面渐渐地重合了起来。 白姜的眼神迅速灰败了下来,生机也在一瞬间抽离了她的身体。 她...现在...又一次...失去了家人! 又一次...在自己的眼前! 她...又一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又一次...无能为力! 白姜低着头,将双手举到自己眼前,眼珠一动不动地,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盯着,一直盯着...... 难道,即使她再怎么努力,却仍旧改变不了自己孤苦无依的命运么? 不,她不甘心! 白姜眼睛里开始酝酿起风暴,似乎要将面前的所有人都给搅得稀碎。 她不能放弃自己! 她只是还不够强大! 对,恩人曾经说过,如果无力改变现状,那就先保护好自己,保存有生力量。 只有活着,才有可能改变一切! 对,她现在没有办法,以后也会有办法的,总是会找到办法的。 白姜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小老头。 只是,她那不停震颤的眼睫,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脆弱。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变成了一副麻木呆滞的模样。 三个兵士嘻嘻哈哈的调侃声,又开始飘进白姜的耳朵中,钻进她的脑海里,将她的脑仁儿搅得生疼,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兵士们见白姜瘫在地上一动不动,既不出声也不挣扎,一副呆愣的模样,只以为她是被刚刚的场面给吓破了胆儿。 晦气! 女子就是胆小娇弱!经不起一点事儿! 兵士们互相飞了几个眼色,对白姜的呆傻有些不满。 拎着小老头脑袋的兵士耸耸肩膀,一脸“我就是砍了个头而已,是她的胆子太小了,不经吓”的无辜表情。 兵士们撇了撇嘴,觉得白姜此时的模样,扰了他们的兴致。 毕竟,他们特别喜欢虐杀这些所谓的战俘。 他们喜欢看着这些战俘脆弱不堪地倒在他们的刀下,亦或是在他们的脚下哭泣,求饶,呻吟,哀嚎。 每当这个时候,他们便会觉得心跳加速,全身的血液也开始叫嚣奔腾。 战俘们越痛苦,表情越扭曲,叫得越凄惨,他们就越上头,越兴奋。 他们可太喜欢看战俘在他们手下瑟瑟发抖的模样了。 啧! 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可真是碍眼啊! 不过,没关系。 他们有的是手段,足以让这个不识趣的两脚羊,在他们的手下感受极致的痛苦。 到时候,就能看到这张脸上,到底能变幻出来多少种表情了。 嘶! 想想还怪有趣的! 兵士们不自觉地舔了舔牙齿,有些迫不及待地拎起白姜的衣领,拖着她往不远处的一座草房快步走去。 “走吧,兄弟们,赶紧找个地方,今儿晚上咱们哥儿几个好好地爽一把。” “来啦,来啦,你急啥,夜晚还长着呢,你是不是不行?” “滚!你小子才不行呢,今儿晚上咱俩就好好比一比,老子让你心服口服。” “呸!老子怕你啊,比就比,快走,快走,哈哈哈哈......” 三个兵士,就这样嘻嘻哈哈地结伴离去。 自有留守的兵士们过来处理这具无头的尸身。 只有地面上那滩还未干涸的猩红血液,似乎还在诉说着这群兵匪的冷酷与凶残。 然而,白姜很快便被其中一个兵士给丢了出来,重新栓在了人群的最后。 旁边看守的兵士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眼神里满是嘲讽,“啧,你们几个不行啊,还没一炷香的功夫呢,这就完事了?” 那个兵士一边整理着乱糟糟的衣服,一边冲着白姜吐了口唾沫。 他似乎仍是觉得不解气,又上前狠狠地踢了白姜几脚。 白姜被踢得翻滚了好几圈之后,才堪堪停下。 “呸!什么玩意儿!估计是刚刚给吓破胆儿了,跟个死人一样,怎么摆布都没反应,一点都不尽兴,这才哪儿到哪儿,老子换一个再继续。” “你们啊,就好好地值夜,瞪大了狗眼,看着我们爽吧,哈哈...哈哈哈哈......” 说话间,这个兵士已经又挑好了一个姿容还不错的女子,急吼吼地拖着就走。 看守兵士冲着他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呸,一个普通的骑兵而已,披上那张皮,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不知事儿的狗东西!”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随着他嘴巴里呼出的热气,很快便逸散在冬日寒冷的空气中。 被他唾骂的兵士已经大笑着走远,什么都没有听到。 这一片,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白姜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呼吸清浅得几近于无。 突然,白姜轻轻地转了转眼珠,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手指微微颤动,轻轻抚摸着衣角。 那里,曾经有一小包药粉,至于效果,白姜有些想不起来了。 而现在,药粉已经不在那里了。 白姜的嘴角不禁翘起了一抹讽刺的弧度。 那抹微微的弧度很快便消失不见,白姜又变成了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 “咚...咚咚...咚咚...” 沉闷的敲击声响起,瞬间唤回了沉浸在过往回忆中的白姜。 她稍稍地挪动了一下位置,透过人群的缝隙,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只见一个狱卒出现在了牢房阴暗走廊的拐角处,左手拿着饭勺,右手拎着一桶绿到发黑的野菜团子。 他一边走着,一边敲打着桶壁,一边不耐烦地喊着,“开饭了,开饭了,开饭了!” 牢房里的人一拥而上,死死地扒着栏杆,尽量伸长手,拼命地去够木桶里的菜团子。 狱卒见状,更加地不耐烦了,他举起勺子将他们伸出来的手狠狠地打了回去。 牢房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哎哟...哎哟...”的呼痛声。 狱卒不耐烦地敲着牢房的栅栏,“退后,退后,都给老子退后,不听话就没饭吃,都给老子饿着!” 扒在栏杆上的人群纷纷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抱着被打痛的手腕不敢吭声。 很快,栏杆那处便空了出来。 白姜此时不退反进。 第141章 白姜的自救 白姜后背贴着牢房的石墙,小心翼翼地从人群的外围绕过,一步一蹭,终于站到了侧前方的角落里。 她紧紧地盯着饭桶,绷紧身体,蓄势待发。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今天,谁都不能阻止她干饭! 狱卒见到牢房里的犯人们在他的威势之下,缩手缩脚,呐呐不敢言的样子,胸中陡然生出一股快意,刚刚被牢头训斥的不快立刻被冲得烟消云散。 狱卒又敲了敲栏杆,确认犯人们都不敢再随意上前之后,这才打开了牢门下方的一个小窗口。 他将木桶随意一歪,木桶里的野菜团子便咕噜噜地,纷纷从小窗口滚进了牢房里。 白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斜刺里冲出来,迅速抓起五个野菜团子揣在怀里,重新缩回角落里。 她三两口便干掉了一个野菜团子。 野菜团子太干,白姜又吃得太快,噎得她直翻白眼。 可是她的干饭速度丝毫不减,她伸长了脖子,不住地捶打着胸口,拼命地往下吞咽。 呆愣住的犯人们这才如梦初醒,一哄而上,纷纷地加入抢夺饭团的行列。 一番混战之后,三个没有抢到饭团的人恶狠狠地盯上了白姜。 白姜见状,左一口,右一口,很快就将手上还剩下的两个饭团给啃了个坑坑洼洼,涂满了口水。 三个人见状,犹豫了一瞬。 只是,腹内火烧火燎的,时不时抽痛的饥饿感让他们下意识地抛弃了所有的底线。 毕竟,没有什么比活下去还重要。 三个人成包围之势,迅速将白姜围拢在角落里。 白姜此时已经狼吞虎咽地吃了个半饱。 见状,她赶紧将手里的两个野菜团子扔向了不同的方向。 三个人的临时同盟,瞬间被瓦解。 他们对视一眼,迅速转身冲向野菜团子,挥拳相向。 白姜抹了抹嘴巴,继续蜷缩在角落里,右手掩在身后,紧紧地捏着一支木簪。 果然,野菜团子争夺战很快便落下了帷幕。 没有抢到野菜团子的那个人已经鼻青脸肿,不甘心地瞪了另外两人一眼,回身走向了白姜。 他要揍白姜一顿出出气。 白姜眼看着男人瞪着红彤彤的眼睛,攥着拳头向她扑了过来。 她紧了紧手里的木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人,脚下悄悄移动。 就在她准备将木簪狠狠地刺入眼前人的脖子上的时候,牢房的走廊尽头传来了一阵喧哗。 一阵浓郁的脂粉气息在牢房内蔓延开来,紧接着,一道甜腻的声音响了起来。 “哟,李头,这就是你说的好货色?啧,啧啧啧,你最近这眼神儿可真不怎么样,看来,我今儿要白跑这一趟了。” 白姜抬头看去,见说话的是一个浓妆艳抹,穿得花枝招展,年约二十七、八的妇人。 妇人似是觉得牢房里的味道过于难闻,她抽出一方丝帕在脸前挥了挥,轻轻掩住了口鼻。 她挑剔的目光从牢房里所有人的脸上和身上划过,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牢头在旁边赔笑,“花娘,既然来了,就挑些勉强能用的回去,咱们也都好向上面交差不是?” 花娘手腕一转,一甩丝帕,帕子的边角轻轻地扫过牢头的脸颊,带起一阵香风。 “李头,你这可真是难为我了,我醉花楼虽说只是三等,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配得上的。” “要不,这次就算了吧,做买卖也得讲究个你情我愿不是?您受累,给妹妹我说说情,我相信上面是不会怪罪你我的。” 牢头被帕子拂过的脸颊有些痒,这若有若无的痒,很快就蔓延到了心尖上。 紧接着,他的手心里就被塞进了一锭银子,掌心也被柔嫩的指尖轻柔地划过。 于是,他的心更痒了。 牢头摩挲着冰冰凉凉的银子,刚要顺着花娘的话答应下来,何县令那狠厉的眼神便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牢头顿时一个激灵,所有的旖旎心思都在一瞬间散了开去。 他将银子揣入袖袋,神色一正,“花娘,既然来了,便没有空着手走的道理,请吧!” 花娘见李牢头收了银子之后,仍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只能无奈地甩了甩帕子,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两人虽然站得远,说话声音也不大,却也没刻意避着人。 因此,白姜便将两人的眉眼官司都听了去。 白姜觉得花娘就是她现在的救命稻草。 事不宜迟! 童儿妹妹还在外面等着她呢,她要尽快地从牢房里出去才行。 白姜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理了理头发,将整张脸给露了出来。 “漂亮姐姐,你买了我吧,做饭,洗衣,挑水,砍柴,我什么活儿都能做的,我还吃得少,漂亮姐姐,你看看我,看看我!” 白姜双手紧紧地抓着栏杆,将脸转到一个她自认为最好看的角度,泪眼朦胧地看着外面那个衣衫亮丽的妇人。 花娘被冷不防冲出来的白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皱了皱眉。 她用丝帕压了压嘴角,稳了稳自己的心神,这才抬眼向白姜看去。 这一细看之下,花娘不由得嗤笑了出来。 她面前的女孩瘦瘦小小,干瘪的像一颗豆芽菜。 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也油腻成了一绺绺的,凌乱地搭在脸颊上。 女孩的脸上也是黑一道,红一道,青一道,紫一道,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只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在眼泪的加持下,显得格外地清澈透亮。 女孩紧紧抓着栏杆的手由于太过用力,指尖已经变得异常苍白。 女孩似乎浑然不觉,仍旧热切地盯着她,乞求她把她买走。 花娘自小便在花楼,见多识广,自是对各种装可怜的卖弄技巧烂熟于心。 白姜这种粗浅的伎俩,她一眼便看穿了。 只是,她似乎被那双清澈黑亮的眼瞳给吸引了心神,想起了她幼时被父母卖入花楼时的情景。 那个时候,她乞求父母留下她的眼神,大抵也是这样的吧? 花娘的心蓦然地软了一下。 第142章 再次错过 罢了,总归是要买几个人回去才能交差。 那就将这个小丫头给买走吧,就当做是日行一善了。 于是,花娘指了指白姜,“李头,那我就领走这个小丫头吧,如何?” 牢头见花娘装模作样地挑选了半天,只选了一个又瘦又小的干瘪小丫头,有些不满。 他竖起食指,指了指天,“花娘,真的不再多挑几个了?” 他们长久以来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 这次要不是新上任的何县令贪得无厌,硬压着他,他也不会为难花娘,硬是要让她多买几个人走。 花娘冲着李牢头抛了个媚眼,甩了一下帕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牢头顿时被花娘这一笑给迷了眼。 他不由地在心里暗想,算了,都是熟人,以后还是要继续合作的,这次就这样吧,大不了找个由头,帮她圆过去就是了。 李牢头很愉快地便妥协了。 花娘也爽快地交了银钱,收好了身契,带着白姜扬长而去。 此时的白姜还不知道,如果她能够再等一等,等到第二天的夜半时分,她就又能见到自己的救命恩人林墨,并且能够跟着林墨一道回去。 白姜错失了这次难得的机会,只能再次遗憾的与林墨擦肩而过。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花娘走进了醉花楼,成为了这个小小花楼里的一名杂役丫头。 而这边的林墨,此时正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借宿在古井镇的刘婆婆家的豆腐作坊里。 一群小萝卜头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很快便睡得四仰八叉,不省人事了。 刘婆婆的眼神扫过一地横七竖八的小萝卜头,担忧地看向林墨,对着林墨欲言又止。 最终,她咽下了原本想说出口的话,回屋歇息去了。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跟林墨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没有资格对她的选择指手画脚。 既然林墨身边跟着的几个大人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那大概就是能安置好这群可怜的孩子吧? 她能做的也只有明天等林墨离开的时候,多给她塞上几板豆腐。 唉,都怪这该死的世道! 林墨自然是注意到了刘婆婆的异常,只是刘婆婆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她自然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编故事可太累了,编个没有逻辑漏洞的好故事就更难了! 林墨决定摆烂。 看来,最近是不能跟刘婆婆提她打算在古井镇买房子的事情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墨便带着一群小萝卜头以及高高的一摞豆腐回小山谷了。 骡车换马,转移辎重,又经过了大半天的奔波,终于,在黄昏之际,寒酸又简陋的小山谷出现在了一群小萝卜头的面前。 林墨望着来路咬牙切齿,修路! 一!定!要!先修路! 只是,她目前手下只有小猫两三只,根本没什么能用的青壮劳动力。 看来,还是要尽快再去一趟杨县,找刚刚上任的何县令买一些关在牢狱里的青壮。 林墨匆忙安置好一群小萝卜头,招呼方嫂子看顾着她们,便又匆匆地回转杨县。 黄昏的余晖下,林墨的身影越拉越长,直至彻底融入昏暗的夜色中。 ...... 何旭最近几天可谓是春风得意,喜气洋洋。 他不仅如愿从一个小小的书吏一跃,直接升任了县令,又拿捏住了钱主簿,还完全掌握了一条发财的好路子。 果然,只有站得足够高,才会看见更美丽的风景。 以前,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发财。 自己跟在别人的身后,辛辛苦苦跑腿,认认真真做假账,顶多也就拿个零头。 现在,他却成为了这个执棋的人。 夜虽然已经深了,但是何旭仍旧兴奋极了,毫无睡意。 他此时正翘着脚坐在花厅,哼着小曲,喝着小酒,嘎吱嘎吱地嚼着猪耳朵,似乎是正在嚼着某些人的骨头。 然后,何旭就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女阎王——林墨。 何旭一开始还以为是他喝多了,出现了幻觉。 他甩了甩发晕的头,又揉了揉眼睛,林墨果然消失了。 何旭懊恼地拍了拍额头,小声嘟囔着,“果然是喝多了,眼花了,要不然,怎么会才刚刚过上好日子,就想起了那个要人命的女阎王呢。”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这...莫不是生病了?” 这时,一道幽幽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女阎王?你是在说我么?” 何旭顿时一个激灵,身上的汗毛全部都炸了起来,他双腿一软,呲溜一下便滑到了地上。 然后,他便听到背后传来了一声似有似无的轻笑声。 这声轻笑对何旭来说却犹如炸雷一般响在耳边。 何旭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异常僵硬。 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堪堪转过了一个小小的角度。 不过,这个小角度却足以让他看清楚,站在他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是她! 果然是她! 那个曾经差一点就要了他性命的女阎王! 刚刚的那一错眼并不是他的幻觉。 那天的那种几乎窒息的恐慌感瞬间铺天盖地的向何旭袭来。 他的脸色变得青白,激出了一身冷汗,手捂着胸口,费力地大口呼吸。 他恨不得回到一炷香前,亲手掐死那个胡说八道的自己。 哎哟喂! 他竟然当着这个煞星的面,非议她,还叫她女阎王。 莫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日子过得太好了? 大意了啊! 何旭想着想着,不自觉地打了自己两嘴巴子。 这干脆利落的两巴掌下去,一下子就把他给打醒了。 他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对着林墨连连赔礼,笑得一脸讨好。 “姑奶奶,真的是您,刚刚是我喝多了酒,言行无状,冲撞了您,还望您原谅我这一回。” 说罢,何旭抬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林墨的神色。 只是,林墨面无表情,他什么都看不出来,只好提着一颗心,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姑奶奶,不不不,啊呸,瞧我这张嘴,怎么就那么不长记性。 林公子,您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儿要交待小的去办?小的二话不说,一定给您办好。” 林墨饶有兴致地看着何旭的一番变脸,仍是冷着一张脸,不发一言。 第143章 购买劳动力 林墨经过末世十年的锤炼,一般不会笑,除非实在是忍不住。 只是,她紧抿的唇角,背在身后紧紧攥着的拳头,却泄露了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这个何旭,是个逗比吧! 夭寿哦! 等她办完了正事,一定要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好好地笑一场。 为了在何旭面前维持这神秘莫测的高冷人设,林墨都要憋出腹肌来了。 这牺牲可太大了! 林墨用拳头虚掩住嘴巴,清了清嗓子,顺便遮掩一下实在是压不下去的唇角。 然后,她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嗯,何...何县令,咱们都是老熟人了,就不必行这么大的礼,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来,坐,坐~~下~~~” 林墨看何旭还站在那里,扭捏着想要再说些什么,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可不耐烦听他说些没什么用处的车轱辘话。 于是,林墨直接起身,拎着何旭的衣领,一把将他给按到了椅子上。 何旭知趣地闭上了嘴巴,乖巧地只坐实了半个身子。 “何县令,先恭喜你高升了。这...升了官,胆气确实是足了哈,都敢给背着我,给我起这等诨号了。” 林墨冷着脸,似笑非笑,一句话说得阴阳怪气。 何旭听得差点又要从椅子上跌下去。 他盯着林墨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眼睛,只觉得自己被死死卡在了窄窄的山隙之间,胸腔前后被岩石重重地挤压,又要无法呼吸了。 他张了张嘴,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 何旭只能紧紧地抓住椅子的扶手,想要稳住自己不断下滑的身体。 只是,身体能稳住,何旭却稳不住自灵魂深处传来的那一浪接一浪,汹涌澎湃的颤栗感。 最终,他还是没有成功的稳住自己,整个人像软面条一样,“噗通”一声,滑跪在了地上。 林墨见状,觉得已经敲打的足够了,便收回了自己的神识威压。 何旭只觉得身上一轻,周围的压力都消失了。 他的呼吸开始顺畅起来,身上也逐渐有了力气。 他赶紧乖巧地坐回到椅子上,再也不敢生出其他的心思。 林墨微微一笑,“何主簿,怎得又如此客气,你刚刚的言语我并未放在心上,你也不必如此惶恐。” “我相信你的能力,只要你能办好我所要求的事情,我是不会在乎你是怎么在背后议论我的。” 何旭满头冷汗,却顾不上擦,连连摆手,示意不敢。 林墨挑了挑眉,“听说,你们县衙大牢里新来了一批战俘,我想先挑一挑。” 听到这里,何旭终于将一直高高悬着的心放了一半下来。 只要他对这个女阎王,啊呸,姑奶奶有用就好,有用就好啊。 这样,他就能活下来,好好地享受一下有钱花的感觉了。 何旭小心地看了一眼对面的林墨,斟酌着开口。 “姑奶奶,啊,不,不对,林公子,挑人没问题,只是...只是...这人...人...得花大价钱买才行。” 将“买”这个字说出口之后,何旭便像是冲破了什么禁忌一般。 他眼一闭,心一横,越说越顺溜。 “您也知道,我人微言轻,仅能在这买卖里居末位,喝个肉汤而已,做不了上面人的主。 不过,既然姑奶奶您开口了,我直接给您报个底价,只要付了钱,您就可以直接把人提走。” “还望姑奶奶,您能体谅我一个小吏的为难之处!” “啧!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买东西自然是要付钱的,我只是想要优先挑选而已。” 何旭听完,胸膛中那颗备受煎熬的心,终于彻底地放了下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全身已经湿透了,从内到外都透着一股冷意。 何旭赶忙擦拭满头满脸的冷汗,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林墨见状,不满地撇了撇嘴,翻了个优雅的大白眼。 她有这么可怕么? 她只是一个单纯善良的新时代美少女而已,又不是什么吃人的老虎! 林墨突然升起了一些恶趣味的念头。 她“噌”得一下站了起来,将何旭吓得一哆嗦,不由得又冒出了一身冷汗。 “何县令,那咱们,这就~走~~吧~~~” 何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本能地想挣扎一下,却又很快从心地放弃了。 他叫来管家,耳语了一番,让管家先去办事不提。 何旭自己则重新洗漱过,整理好衣衫,亲自带着林墨来到了县衙大牢里。 此时,县衙大牢已经灯火通明,映照着这一片天都红彤彤的。 何管家和李牢头并排站在大牢门口,等待着何旭的到来。 何旭挥挥手,管家迅速退到一边,牢头殷勤地打开牢房大门,在光线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站好。 何旭先是在门口站定,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才回转去请林墨。 何管家则一言不发地跟在两人的身后。 牢房走廊里的火把烧得正旺,光线明明灭灭,斜长的人影投在墙壁上,跟着光线不停地晃动着。 李牢头甫一看到一向不假辞色的何县令亲自在前领路,一副殷勤讨好的模样,不禁被唬了一跳。 他心道,不知道这次来的是什么大人物,他可一定得细心地伺候好了。 说不定,他还能往上升一升。 李牢头刚要往前走两步,冲着林墨献献殷勤,就被何管家给拦了下来。 他讪讪地笑了笑,缩了缩脖子,退后两步,远远地坠在后面。 算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别到时候巴结不成,再一不小心触了这些大人物的霉头,最终倒霉的还是自己。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走廊最深处的那间最大的牢房。 里面的犯人们早已经被牢头喊醒,此时正低着头,缩着肩膀,站成了几排。 林墨一一扫视过去,发现基本上都是老弱病残,根本没有几个青壮,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冲着何旭招了招手,声音低而轻,“这是全部?怎么都是一些老弱?” 何旭的表情有些为难,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他躬身低头,在林墨的耳边低声耳语。 “姑奶奶,您有所不知,青壮大多都被上面用来抵了军功,因此,能活着走到这里的,都是被挑拣剩下的。” 林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世事如此,她也早已在末世里没有了心。 实在没办法,她也只能在这些矬子里面拔高个了。 第144章 发现手艺人 林墨想了想,往前站了一步,朗声道:“你们之中,可有手艺人?都会做些什么活儿?” 牢房里的犯人们迅速抬头看了林墨一眼,又纷纷低下头去,半天都没有动静。 一时之间,牢房里只有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李牢头见状,赶忙上前,叉着腰大声呼喝着,“都哑巴了?贵人问你们话呢,赶紧回答!” 犯人们不禁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动弹。 好一会儿,才有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 “咳,咳咳,老汉,老汉我是个木匠,曾经给不少大户人家打过短工,做过家具,雕过花儿。 敢问这位贵人,不知这能不能算是一门手艺?” 林墨点了点头,童声清脆,掷地有声。“当然算!” “不仅是木匠,铁匠,泥瓦匠,会看天气,会找水,或者是地里的老把式,特别会侍弄庄稼,甚至是做饭特别好吃,在我这里,都可以算是一门手艺。” “还有谁有手艺?都站出来说说吧?” 犯人的队伍里顿时掀起了一阵躁动。 不多时,一个右腿有些瘸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 “贵,贵人,我曾经在官老爷家当过几年厨娘,学了一些精细的菜式,还会做一些小点心,不知,不知这算,或是不算?” “算!” 不知道是中年妇人的厨艺也被林墨算作是手艺,还是林墨干脆利落的回应,触动了牢房里的囚犯们,刚刚还踌躇的犯人们纷纷开口。 一时之间,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地交杂在一起,小小的囚室热闹的像是清晨的菜市场。 林墨根本听不清楚他们谁在说话,又究竟说了什么。 牢头见犯人们一下子乱了起来,生怕冲撞惊吓了贵人,吃了挂落,赶紧大声喝止了他们。 犯人们似乎也意识到了他们刚刚的失态,可能会惹恼贵人,赶紧噤声,生怕失去这次难得的机遇。 是的! 即使是被卖身为奴,前路未明,生死未知,他们仍然觉得这是他们莫大的机遇。 怎么都比不明不白地死在这脏臭的大牢里强! 犯人们小心地觑着林墨的脸色,见林墨的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快,这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犯人们在李牢头的指挥下,按照排队的顺序,从前到后,从右到左的开始介绍起自己来。 恍惚间,林墨以为自己回到了毕业招聘季的大型招聘会上。 只是,她从一个应聘者变成了一个招聘者,如此而已。 很快,犯人们就一一介绍完了自己的所长。 他们抿着干裂的嘴唇,眼神亮晶晶地盯着林墨,双手将衣摆都揉成了烂咸菜。 只是,除了刚刚站出来的木工,厨娘,剩下的人里面除了一个会造小渔船的老头,一个会布置陷阱的老猎人,其他的人都是平平无奇。 于是,林墨率先挑走了这四个手艺人。 她接着又仔细挑选了十几个身子骨结实、眼神清正、不四处乱飞的犯人,有男也有女。 何旭看着林墨来来回回地挑人,剩下的人不但数量越来越少,身子骨更是羸弱不堪。 他面上虽然稳得住,但是心里疼得直抽抽。 这可都是他打算送去挖矿的免费劳动力啊! 这下可好! 好用的、能用的,全都被这位煞神给挑走了。 剩下的全是些不能用的歪瓜裂枣。 得,这次买卖算是彻底地亏大发了。 他不但要悄悄地处理掉这些不能用的烫手山芋,还得另外想办法,才能补足矿山那边的人手亏空。 何旭只觉得脑子一阵一阵的抽痛。 夭寿啦! 他今年肯定是犯了太岁,改天一定要去找个庙拜拜,去去晦气。 明天,他明天就去! 何旭虽然心里难过的很,但他不敢表现出来,他可不想再感受一次这个小煞神的雷霆手段。 他也只能笑呵呵地,恭恭敬敬地送走林墨这个小煞神。 只希望这位姑奶奶这次挑够了人,近期再也不要来烦他了。 只是,林墨接下来的话,打破了何旭的美好想象。 “何县令,合作愉快,我以后会常来的,以后还要烦请何县令多多照顾了。” 何旭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他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了几个字,“不敢称劳烦,公子满意就好,满意就好。” 何管家适时走上前来,将这些人的身契递给了林墨。 林墨接过之后并未细看,只随意地点了点,确认数量无误,便塞到了袖袋里。 她给何旭留下二百两银子,满意地带着二十来个人和他们的身契扬长而去。 何旭看着眼前灰扑扑的银锭子,顿时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小煞神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出手是真大方啊! 他现在觉得,这买卖不但能做,还可以做得更大。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林墨和何旭陆陆续续地又做了两次同样的买卖。 只是,不知是前线战事太过胶着,还是由于天气过于寒冷,大军只能在原地驻扎,无法采取有效的军事行动。 战俘的数量迅速减少。 两次买卖下来,林墨总共也只找到了三十来个合适的人。 现在,她的小山谷里,大大小小也有六、七十口人了,总算是有些人气了。 有了这些足够听话,让干啥就干啥的劳动力,林墨便指挥着众人,将进出山谷的路给开了出来。 接着,又将道路重新平整,压实并拓宽了一番,保证骡车能够顺利进出。 为了隐蔽,林墨还特意在刚入山的那一段大概五百米长的路上,修了几条迷惑人的岔路。 并用灌木,树篱和山石做了遮挡,做成了一个简易的小迷宫。 不仅山谷外有了不小的变化,山谷内也渐渐有了几分世外桃源的样子。 大大小小的十几个地窨子散落在山坡各处,屋顶上那厚厚的茅草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细碎的光芒。 引水渠也被拓宽加深成了一条小小的溪流,水流自山腰奔腾而下,经过中间的小水库,汇入谷内的深水潭中。 水渠从水潭中蜿蜒流出,环绕着大半个山谷,将山谷里的肥沃土地给分隔成了几块大小基本一致的方块。 每个方块里的田地都已经被粗粗地修整了一遍,田垄纵横交错,将大片的田地给分成了小小的方格。 等袅袅的炊烟彻底融入到清晨还未散尽的薄雾之中,大人们纷纷扛着锄头走出家门,去田地里劳作。 孩子们则跟在旁边嬉笑打闹,顺便帮着干些力所能及的杂活。 林墨坐在高高的树杈上,目光柔和地看着那个跟在一堆孩子后面,踉踉跄跄地白嫩小团子林粮,内心一片宁静。 第145章 再入平阳郡 阳光穿过错落的枝丫,洒在林墨的身上,给她的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林墨又看了一眼小山谷,跳下树杈,跳上骡车,直奔平阳郡而去。 年节将至,也是时候去城里探望一下相识的故人了。 正好她在空间里种下的第一批人参,年份比较久的那几株已经长成了黄胖的萝卜样儿,拔一株用来走礼正合适。 话说,胖成这样,真的是人参么? 该不会是人参的亲戚——党参或者三七吧? 嗨,管它呢,就当人参送呗。 反正李平识药,他分得清是药,还是毒,不怕! 林墨手里摩挲着那枚刻着族徽的小印,心里盘算着要如何薅羊毛,又能薅到多少羊毛。 平阳郡的城门口仍旧是严防死守,甚至是检查的更加严格了。 想要入城的人不但要出示户籍文书,还要被兵士们详细检查随身携带的所有物品。 兵士们甚至连进城卖柴火的驴车都不放过。 他们不但对着车上高高摞起的柴火戳来戳去,还要细细地检查过车底才肯放行。 所有种类的车辆无一幸免。 有了正规户籍文书的加持,林墨这次很顺利地进了城。 她借着骡车车厢的掩饰,将装着人参的竹篮从空间里取了出来,然后直奔仁和堂而去。 仁和堂经过了四代人,一百多年的努力经营。 如今,已经是平阳郡里最大的,也是最有名气的一家医馆。 仁和堂的少东家现如今在州郡衙门的太医署内任职,因此,仁和堂与郡县衙门也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 此时,仁和堂的大堂里正人声鼎沸,一片嘈杂吵闹之声。 大堂的空地上满是伤患。 他们的身上满是血污,军服已经破烂不堪,像是碎布条一般,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每个人身上都遍布大小不同,深浅不一的刀伤和箭伤,有的人甚至是缺胳膊少腿。 他们或坐或躺,有的目光呆滞,对外界的刺激毫无反应,有的则抱着自己的伤处,大声哀嚎个不停。 每个伙计手里的托盘上都是满满当当的药品,脚下也像是踩了风火轮一般,不停地在病患之间穿梭。 坐堂的大夫们也是各显神通,看诊,针灸,清创,包扎,开药方,忙得只恨不得自己能够长出八只手。 浓郁的血腥气在大堂内渐渐蔓延,混合着清苦的药香,融合成一股不可言说的怪异味道。 林墨摸了摸鼻子,默默地收回了刚刚迈过门槛的右脚。 看来,是她来得不是时候了。 林墨正要转身离开,就见后堂的门帘掀开了,一个清俊挺拔的少年端着一个大大的药罐走了进来。 少年抬眼看路时,正好撞上了林墨直直看过来的视线。 嘿,巧了! 这个少年正是林墨要找的李平。 于是,林墨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冲着李平挥了挥手。 李平呆愣了一下,也跟着浅笑了起来。 他冲着林墨举了举手里的药罐子,对着大堂的角落努了努嘴,示意她稍稍等他一下。 李平看到林墨明白了他的意思,站到了他刚刚示意的地方,这才放心地端着药罐子,往伤患聚集的地方快速走去。 好一会儿,李平才脚步匆匆地穿过人群,来到了林墨面前。 他的衣衫褶皱,袖口衣摆还有脏污,眼下青黑,脸颊凹陷,眼白上布满了红血丝。 数九寒天,他的嘴唇青白,额头上却满是晶莹的汗水。 汗水不断地顺着颊边滑落,打湿了散落在脸侧的碎发,更显得憔悴。 李平有些羞赧,没想到相隔几个月,再次见到林墨时,他又是这般不修边幅的模样。 只是,这一丝羞赧在满屋伤患的哀嚎呻吟下,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他还有更加要紧的事情要做。 李平略施一礼,语气有些急促,“林小娘子,怠慢了,最近过得可好?许久未见,我自应好好招待你才是。” “只是,这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病患的伤情刻不容缓,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失礼之处,还望林小娘子海涵。” “李公子,年关将至,我来平阳郡买些年节要用的东西,顺路过来探望一下你,既然你忙,我就不多打扰了。” “这是年礼,是山里的土特产,还望你不要嫌弃简薄。” 林墨看李平虽是在与她交谈,却是一副眼神空洞,神思不属的样子,心下了然。 林墨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那时的她,对自己从事的行业,曾经也是发自内心的热爱过。 最终,这份热爱还没来得及绽放,末世就突然降临,粗暴地打断了一切。 想到这里,林墨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林墨直接将手里盖着蓝白花布的小竹篮塞到了李平的怀里,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李平这几日一直在连轴转。 看诊,熬药,查资料,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脑子里不停翻滚的思绪。 他看似在听林墨说话,实际已经不知不觉地走神了。 李平下意识地琢磨起了刚刚用在病人身上,止血消炎的那个新药方子。 药方是否有效,多久起效,药效是否太过刚猛,是否还有改进之处? 李平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林墨给塞了个满怀。 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竹篮。 等他再回过神来,追出去的时候,林墨早已经消失在了热闹的街市上。 李平顺手掀开盖在竹篮上的蓝白花布,便看到里面有一株胖萝卜一样的人参,眼睛顿时瞪得溜圆儿。 他的全部心神瞬间就被这根人参给占据了,新药方子瞬间被抛在了脑后。 李平激动地手一抖,挂在竹篮边的蓝白花布瞬间滑落,坠到了地板上。 他赶紧小心翼翼地捧好竹篮,就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 李平抱着竹篮一路小跑,很快来到了后堂的一间小屋前。 他的师父不眠不休地忙碌了两天一夜,疲惫至极,此时正在里面合衣歇息。 李平的手刚刚触碰到门扉就缩了回去,他在门前徘徊,有些拿不定主意。 师父年纪大了,又劳累了那么久,刚刚才合眼歇下,他实在是不忍心唤醒师父。 可,裴大人身上所中的箭伤和体内的余毒,已经用各种药方治疗了许多天,仍旧毫无起色,也委实是耽搁不起。 如今有了这株宝参,正好可以彻底地解了裴大人身上的余毒。 医者的仁人之心很快就占了上风,李平不再犹豫,果断地推门而入。 第146章 这人参来得正是时候 门扉被轻轻推开,门轴转动,发出“吱嘎”一声轻响,瞬间惊醒了屋内和衣而卧的人。 老头本就心里存着事,只是浅眠,突然间被惊醒,他“腾”得一下坐了起来,一时竟有些恍惚。 老头看到阳光从推开的门缝中洒落,有些刺目,他不由得抬手遮住了眼睛。 隐约间,他只看到一个人影逆着光,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老头顾不上看清楚来人究竟是哪个,他遮着眼睛扬声问道,“可是前面又发生了什么无法处理的事情?” 老头等不及进来的人回话,着急忙慌地掀开被子,打算亲自去大堂看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一道老头无比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师父,莫慌,是好事,大!好!事!” 这声音带着些许兴奋,尾音拉长上扬,虽有些颤抖,却并无任何焦灼,老头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原来,进来的是他的宝贝小徒弟。 !!! 这个浑小子! 老子才刚睡下,他就把老子给嚯嚯醒了。 老头的起床气在一瞬间爆发了开来。 他狠狠地瞪了李平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遇事还如此毛毛躁躁的?等回了家,我会告诉你父亲,给你加课。” 李平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老头心里暗自得意,臭小子,让你没眼色!就合该让你爹好好治治你! 李平无奈地看了一眼使小性子的师父,小心翼翼地将手上的竹篮放在桌案上,语气依旧难掩兴奋。 “师父,是宝参,难得一见的、上了年头的宝参,只是,具体是多少年份的,我看不准。” “师父,您快过来给掌掌眼,这株参到底品相如何?” 老头听到宝参两个字,人瞬间不迷糊了,也顾不上什么世家仪态了,趿拉着鞋子,一蹦一跳地就来到了桌案旁。 他赶忙低头往竹篮里一瞧。 呵,黄胖黄胖的,还真不像是人参! 乍一看,像个大萝卜。 老头刮了犹自激动的李平一眼,上手仔细鉴定了一番。 嗯,虽然长相与普通人参有异,但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野山参,看年份至少有五十年了。 而且,这株人参的品相极好。 表皮细腻光滑,偶有华光闪过,个头硕大,躯干也长成了明显的人形,胳膊腿齐全,参须也非常的完整。 人参上还裹着一层薄薄的泥土,似乎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老头随后在不起眼处掐下了小小的一段参须,放入口中细细地品尝。 嗯,入口是淡淡的清香,带着些许甜味,回味悠长,口齿留香,似乎有一股细细的暖流从口中向四肢百骸游走。 果然是株难得的好参! 裴小子这下可算是有救了! 待老头从发现好参的喜悦中回过神来,才发现如此难得的好参,就被这样随意地放在粗陋的竹篮里。 暴殄天物,真是暴殄天物啊! 老头不由得捶胸顿足,胡子一翘一翘的。 他愤愤地看着李平,犹如看着一个败光了一座金山的败家子儿。 “平儿,这参你是从何得来?只有这么一株么?” 话刚问完,老头便觉得自己着相了。 如此品相的人参,都可以称为祥瑞了,有生之年能够遇到一株,便可称得上是大造化了。 他怎能如此贪心,奢望更多呢? 李平看着抱着人参,激动得直跳脚的师父,突然有些忐忑。 “师父,这株人参是林小娘子,就是前几个月在山里救下了我的那个林墨,刚刚送过来的,说是年礼。 我那时正思考着新药方子改良的事情,无知无觉地接了下来。等我回过神来,再去追的时候,林娘子已经不见了。 我打开包裹之后,才发现是株难得一见的宝参,一时之间脑子里只想到了裴大人的伤情,然后...然后,我一时激动,就直奔师父您这里来了。” “师父,这...我是不是做错了?” 老头捋了捋胡子,瞥了一眼那个粗陋的竹篮,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既然是她亲自送来的,还包装得如此随意,看来,她是想要用这参抵了你送她小印的人情。 既如此,你放心收下便是了。毕竟,你给她的那方小印,也不是个普通的物件儿。 切记,以后不可再做出此等没有深浅的混事儿,切记!” 说到这里,老头不由得又狠狠地瞪了李平一眼。 这让人糟心的实心眼儿徒弟,等他忙过这阵儿,加课,必须给他加课! “可惜啊,也不知道这么好的人参,她到底是从哪里挖出来的?也不知,她的手里还有没有差不多品相的人参?” 老头眯着眼睛,捋了捋胡子,“她,是一个谜啊。” 千头万绪从他的脑海中奔腾而过,也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老头穿好鞋子,整理好衣衫,很快又变回了那个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抱着人参,带着李平,穿过几道回廊,快步往后院角落里的一处静室走去。 还未等两人走近,老头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痛苦而压抑的咳嗽声。 里面的人就好似要将肺给咳出来一样,好一阵儿过去,也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 老头心急地加快了脚步,刚走到门前,咳嗽声就止住了。 他刚一推开门,便被屋内的热气给扑了一脸,脑门上顿时出了一层薄汗。 静室内门窗紧闭,小厅四角的四个炭盆烧得正旺,中间的熏炉中,还有淡淡的青烟在袅袅升起。 老头绕过屏风,走进内室,便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还夹杂着一丝丝的腥臭。 老头的瞳孔不由得一缩。 看来,裴小子的病又有所反复。 一个身形消瘦,眼下青黑,脸颊凹陷的青年,此时正半倚半靠地坐在床头,小口小口地啜着温水。 青年的脸色异常苍白,双颊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双眼水润,眼尾还挂着一丝晶莹,青白的双唇在温水的滋润下,也慢慢地染上了一丝粉色。 青年的一举一动皆有章法,行云流水,一派潇洒飘逸之风。 病弱并没有减损他的风姿,反而添加了一种与众不同的破碎感,令人见之不由得升起一股怜惜之心。 只是,这副破碎感满满的模样今儿注定是给瞎子看了。 第147章 倒霉的酒楼 老头看到床边小几上那本半开的奏折,再看眼前的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裴小子,你又不听话了是不是?你身上的余毒未清,又在路上耽搁多日,已经伤及肺腑,需要卧床好好修养。 你可倒好,都病成这个鬼样子了,还只想着写折子,写折子。 哼! 不听我老头子的医嘱,过于耗损心神,再这样下去,你这折子小心没机会递上去,白写!” 床榻上的青年闻言只是轻笑了一下,敛下眉目,并不接话。 水汽从杯中缓缓升起,模糊了他的面容。 室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旁边伺候的少年见状,赶忙去搬了凳子放在床边,扶着老头坐了下来。 “徐太守,您也知道,我大哥就是这个狗脾气,谁也劝不住,还要劳烦您老不辞辛苦,再给费心调养一番。” 徐老头将他从小看到大,自然深知裴小子的脾性。 他看似洒脱随和,一副万事不上心的模样,实则心有成算,还有些不合时宜的倔强,自己认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裴小子现在初入官场,又身居监察之位,自是有一番建功立业,拳拳报国之心。 现如今这么一副对边关时局放心不下的模样,倒也在情理之中。 徐老头臭着脸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便顺着少年的力道坐了下来,将手指搭在了裴戎单薄的手腕上。 “莫小子,你去将外间的窗户打开三指宽的缝隙,熏香灭掉。 裴小子受了伤又中了毒,体虚气短,受不得屋内有如此浓重的味道,更受不得屋内过于燥热。 明白吗?” 站在旁边的少年,也就是徐老头口里的裴莫,诺诺应声,自去忙碌去了。 裴戎的目光柔和了下来,“有劳徐叔了,还是徐叔心疼我。” 徐老头感受着手下这时有时无,时快时慢的脉搏,不由得掀起眼皮,又瞪了一眼青年。 这不听劝的臭小子! 等裴小子清了身上的余毒,彻底将养好了,老子一定要给他爹写信,让他爹给他加课,加课! 他怎么这么倒霉,交得都是些什么朋友! 这一个、两个的儿子,没一个是让他省心的! “裴小子,这次算你命大,要不是平儿的朋友正好送来了一株宝参,恰巧这宝参能解你身上的毒,要不然...哼! 你下半辈子就只能在床上躺着,做什么事情都只是有心无力,到那时,什么抱负都只能是空谈。 都要成家立业的人了,心里还是一点成算都没有。如此倔强,以后的路,你会走得更加艰难。 做人做事,还是要慢一些,圆融一些,事缓则圆,裴小子,你可明白?” 青年,也就是裴戎,敛下眉目,安静地听着徐叔的絮叨。 徐老头担心裴戎的身体撑不住,着急配药,只是叮嘱了最紧要的几句,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裴戎望着徐老头远去的背影,回想着徐老头刚刚的话,内心不由得升起一丝犹疑,真的是他过于急切了吗? 裴戎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渐渐地将手底下的被子抓起了褶皱。 鲜卑军队步步紧逼,层层压境,前线战事异常焦灼,凉州的苏刺史已经捉襟见肘,无力应对。 虽说,安西将军已经派秦州的胡刺史率秦州驻军入凉州平叛,胡刺史固然勇猛非常,但是大军经过长时间、远距离的奔波,人困马乏,面对装备精良、兵强马壮的鲜卑骑兵,也是败多赢少,并未能扭转凉州的惨淡局面。 他前面的几封请求另行派兵支援的奏折都石沉大海,毫无回应,也不知道是不是半路上出了岔子。 如今已是深冬,将士们缺衣少粮,又屡战屡败,士气尤为低落,几乎一触即溃。 反观鲜卑大军,他们已经劫掠了好几座城池,物资充足,士气高涨,竟隐隐有势如破竹之势。 前方的情势已经如此危急,他又怎么能只躲在后方不闻不问,安心养病? 军情紧急,更何况这关系到两州十三县,几十万平民百姓的生死存亡,一时一刻也耽误不得。 裴戎轻咳了几声,将被他抓皱的被面慢慢抚平。 他将小几上那本还未完成的折子珍而重之地拿了起来,起身去了书案前。 ...... 此时,丝毫不知自己被徐老头给惦记上的林墨,已经来到了喧嚣的街市上。 她就像入了海的鱼儿,在街市里面肆意地畅游。 大城市果然更加繁华,街市上熙熙攘攘,吆喝声不断,实在是热闹的很。 林墨被这热闹的氛围感染,渐渐地迷失在了摆满琳琅满目商品的各类店铺中。 她忍不住又开启了买买买的疯狂购物模式。 购物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直到天色渐晚,街市上的灯笼依次亮起,林墨才意犹未尽的准备收手。 这时,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从旁边的一条巷子里响起。 声音连绵不绝,好一阵儿才停歇下来。 林墨在心里默默地估算了一下,这最起码得有个十万响了。 看来,这家商户挺有钱啊! 不对,鞭炮! 火药! !!! 林墨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转过街角,她便看到了一座气派的三层酒楼。 酒楼的大门前矗立着两排高大的灯笼墙,微风拂过,烛火摇曳,将酒楼照得灯火通明。 就连门上的那道鎏金的牌匾,也在烛火的映照之下,闪耀着足以闪瞎人的光芒。 此时,门前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红纸屑。 有不少孩童弓着腰在那里跑来跑去,时不时地捡走几个还算完整的小鞭炮。 门外的空地上围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乐呵呵地看着捡鞭炮的孩子们。 酒楼的掌柜穿得花团锦簇,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大声地说着什么。 还有三三两两的路人,穿过围观的人群,踩着纸屑走进店里。 很快,一楼大堂的座位就已经坐得半满了。 衣着干净的伙计们不时地穿梭其中,饭菜的香气随着他们的跑动,渐渐地飘散开来。 林墨被香味儿吸引,挤开人群,正要迈步进去,就听到人群后方传来了一阵阵凄厉的哭嚎。 林墨借着酒楼的灯光向后望去,只能看到一队模糊的白色人影。 白影们边走边哭,声音忽高忽低,时而缥缈,时而凄厉,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中间的几个白影似乎还抬着什么东西,一队人直奔酒楼的方向而来。 第148章 事件反转 林墨脑袋里的吃瓜小雷达在这一瞬间狠狠地动了。 她摸了摸鼻子,转了转眼珠,收回了即将迈上台阶的脚,悄悄地退回了人群里。 白影们哭嚎着,顺利地分开人群,来到了酒楼的门前。 林墨这才看清,这一队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皆是披麻戴孝。 有的人穿着一身纯白的孝服,连头上都带着长长的孝帽,真可谓是从头裹到了脚。 有的人则只在上身披了白麻布,腰间系着白腰带。 他们刚刚放在酒楼门前的是一副门板,门板上盖着白布。 从白布下透出的轮廓来看,躺在门板上的应该是一个魁梧的成年人。 在满地红纸屑的映衬之下,这抹白显得尤为刺眼。 走在最后的中年妇人一身重孝,眉头深锁,满面凄苦,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在诉说着她曾经遭遇的苦难。 妇人悲伤过度,她脚步踉跄,身形来回晃动,只能靠着左右两边搀扶着她的妇人,才能勉强站稳身体。 她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目冷峻的青年,以及一个紧紧地抓着妇人衣角,一脸无措、懵懂茫然的小女孩。 中年妇人似乎是被金灿灿的牌匾晃花了眼,她突然挣脱开搀扶她的两人,闷着头便往酒楼里头冲。 门口迎客的伙计见状不好,两人赶紧上前拦住,另有跑堂的伙计去给掌柜的报信。 妇人与酒楼伙计撕扯了半天,最后力竭,只好一屁股坐在了酒楼的台阶上,拍着大腿,边哭边嚎。 “王友德,老吴不在了,我也不活了,你给我滚出来,滚出来,你给我出来,哇啊...你个畜生啊,你出来啊...啊~哈啊......” “你也太缺德了,你啊......” “啊~哈~哈~啊...老天爷啊,剩下我们这些孤儿寡母,让我们以后可怎么活呀?” “当家的,你怎么就这么傻呢,你就这么丢下我们娘仨儿,撒手走了,你冤不冤哪?” “老天爷啊,你睁睁眼吧!” 围观的人群皆是一脸震惊。 这得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才能在人家开业的喜庆日子里闹腾这么一出。 不过,既然牵扯到一条人命,他们不知道具体因由,还是不要随意说话才好。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现场一时间只剩下妇人的哭嚎声。 有的人看着眼前的情形,已经开始默默地跟着抹起了眼泪。 “大兄弟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道压抑着兴奋的男声在林墨的左侧突兀的响起,林墨好奇地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谁啊?这么勇? 原来是一个头戴方巾,身穿锦衣的青年,他将跟着这支队伍来的一个汉子拉了过来,眼神亮晶晶地盯着那个汉子。 “嗨,你别提了。老吴家原先也是开酒楼的,他家的全鱼宴,那可是一绝,在这十里八乡都是很有名的。” “王友德当年从外地逃难过来,就剩下了一口气,晕倒在老吴家酒楼的后门。是老吴掌柜给了他一口饭食,将他给救了回来。” “王友德活过来之后,就打定了主意要报恩,一定要跟着老吴掌柜干,到如今也有个十来年了。” “前些日子,王友德突然从老吴掌柜那里分了出来,还去州郡衙门将老吴掌柜给告了,说是老吴掌柜这十几年来,用的一直是他家的祖传秘方。” “老吴家从他父亲起就开始经营小饭馆,一步一步地,才变成现在的大酒楼,已经足足三十年了,我们这些街里街坊的都看在眼里,一清二楚。” “生意做大了之后,也不是没人打过他家秘方的主意,但是从来没有成功过。” “这次,王友德虽然打了老吴掌柜一个措手不及,老吴掌柜却也没有慌乱,仍旧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汉子眼神冒火,口沫横飞,越讲越愤慨,话音里却夹杂着一丝诡异的兴奋。 “嘿,你们猜怎么着?” “王友德竟然真的拿出了有牙人作保并且在衙门备过案的方子,果然跟老吴掌柜家正在用的方子分毫不差,老吴掌柜呢,却什么证据都没拿出来。” “嘿!你们说怪不怪?老吴掌柜自己藏起来的方子,以及在州郡衙门备案的方子,竟然,全部,都找不到了。” “他找来的人证也在州郡衙门的大堂上纷纷改口,不是毫不知情,就是时间太久,什么都记不得了。” “为了打这场官司,老吴家的钱也花完了,房子也卖了,没想到,不但输了官司,还倒欠了王友德几百两银子,老吴掌柜还白白被打了几十板子。” “这不,老吴掌柜没撑住,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过去了。” 汉子的语调抑扬顿挫,像在茶馆里说书一般,一下子就将戴方巾的青年给带进了剧情里。 随着剧情的发展,他的眉头时而皱起,时而松开,表情也时而愤慨,时而惊讶。 最后,他右手成拳,不停地捶打着左手手心,一副“你们城里人真会玩儿”,“竟然还能这样”的模样。 方巾青年捶胸顿足,终于消化了刚刚那庞大的信息量,还嫌不够过瘾,眼神亮晶晶地盯着汉子。 汉子在这样的眼神里逐渐迷失了自己,他往人堆里扎了扎,手往酒楼的门脸指了指,压低了声音。 “看到没,这个酒楼啊,原来就是老吴家的,这才几天啊,就已经彻底改头换面,重新开业了。” 接着,他将手指竖了起来,指了指黑漆漆的天空。 “王友德啊,这次是找到了通天路喽。” “听说,他的酒楼里不但有老吴家的招牌菜,还有另外几家生意火爆的小饭馆的招牌菜呢。” “老吴掌柜在的时候,总有一个大堂是咱们穷苦老百姓的,每逢四时八节,还会有一样半价的肉菜,让我们和家人偶尔能打个牙祭。” “可惜啊,这么好的酒楼却换成了个这样人品的东家,以后,像咱这样穷苦的老百姓,怕是再也吃不到这样的美味了。” 汉子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不自觉地咂了咂嘴,舔了舔嘴角,一脸回味的样子。 就在此时,围观人群的后方又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第149章 锒铛入狱 只见一队十人,身穿公服的衙役跑了过来,强势地冲散了围观的人群。 围观的人群在看清来人是谁之后,立即如受惊的鸟兽一般散开,跑得远远的。 他们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忍不住探头探脑,再次慢慢围拢过来。 衙役们迅速冲开人群,将仍然在大声哭嚎着自己冤屈的妇人给围了起来。 妇人的哭嚎顿时卡在了嗓子眼里,不上不下,憋出了一连串的打嗝声。 待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一个干瘦的中年人才从早就停在路边的一顶青衣小轿里缓步走了出来。 中年人面色蜡黄,两颊潮红,脚步有些虚浮,眼神没有什么焦点。 站定后,他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冷眼扫了一圈,身形微晃。 中年人突然打了响亮的一声嗝,一阵浓重的酒气霎时从他的嘴里冲了出来。 酸臭味儿扑面而来,差点就将给他汇报的班头给熏一个跟头。 班头赶紧低下头,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半步。 “禀卢县尉,我等已经控制住现场的混乱局面,还请卢县尉示下。” “此等刁民,自己不事生产,却怨天怨地,眼红别人的努力成果,还妄图扰乱公共秩序,损害公共安全,将这一干人等统统压入大牢,以儆效尤。” 卢县尉又冷眼扫视了一圈骚动的围观人群,冷哼一声。 “如若你们当中有人协助他们煽动情绪,制造对立,被本县尉逮到,那就别怪本县尉也让你们尝尝乱嚼舌头的苦头。” 围观的人群闻言,又散得更远了一些。 卢县尉见状,满意地微微颔首,耷拉下眼皮,冲着场内的衙役们随意地挥了挥手。 衙役们二话不说,从腰间拿下随身携带的镣铐,牢牢地锁住闹事的若干人等,粗暴地将人给拖拽走了。 直到衙役们清场后,酒楼掌柜王友德才敢从酒楼大堂里出来。 他见卢县尉还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并没有离去的打算,不禁在心里暗骂一声,真是喂不饱的白眼狼。 王友德重新挂上灿烂的笑脸,快步迎了上去。 “卢县尉,小人不知竟是您亲自带队前来,怠慢了,怠慢了。我已经在三楼望江轩摆了一桌简餐,还望卢县尉能够赏脸,给小人一个面子。” 卢县尉抱着肚子,矜持地点了点头。 于是,王友德面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些。 其实,他的心里却已经忍不住开始骂娘。 这次让卢县尉帮忙驱赶吴家寡妇,他已经舍出去了一百两银子。 他本来是想着,老吴家既然敢用出殡来闹事,那么仅仅用银钱来打发老吴家的话,有了这一回,就有下一回,以后他就再也甩不开这些吸血的蚂蟥了。 他宁可将这些银钱给这群官府公差,还能顺带着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 只是,现如今卢县尉却是一副粘上来就不肯走的架势,也不知道今晚还要再舍出多少银子,才能满足他如饕餮般的胃口。 不过,卢县尉这条线,他总归是如愿搭上了。 这头,两人在酒楼的包厢里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那头,衙役们已经将闹事的若干人等都扔进了大牢。 不过,衙役们在细细地核对过后,又将每家的老弱妇孺给放出去了一个,让他们尽快筹钱赎人。 开价每个人五两银子,限十日内集齐。 如果超过限期,送不来银子,这些人将被送往矿场,做十年苦力。 厚重的牢门打开又关上。 侥幸出来的几个妇人对视一眼,不由得嚎啕大哭。 她们几家跟老吴家街里街坊那么多年,平时关系也不错。 这次也只是可怜老吴家的遭遇,在老吴家人求上门来时,一时不忍帮个忙而已。 没想到,竟给家里招下了如此大祸。 她们一家人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也攒不下五两银子啊。 更何况,她们这次只是在后面搭把手,纯属是无妄之灾。 她们不由得对老吴家心生恼恨。 几个人看了一眼身后那泛着冷光的厚重牢门,相互对视了一眼,一把扯住了老吴媳妇,开始撒泼卖惨起来。 “吴家大嫂,我们当家的,可是为了帮你们家,才落得这个下场,你,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啊。” “哎哟喂,这日子没法过了,当家的好心帮忙,倒是把自己给帮进牢里去了,这可怎么是好啊...啊......” “这两年年景不好,家里都快没米下锅了,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妇道人家,去哪儿淘换这么多银钱诶,这以后的日子,就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过哟~~~” “吴家大嫂啊,我们这可都是为你出头,你千万不能不管我们啊,我们的家眼看着就要散了啊......” “吴家大嫂,你们家遭了难,我们也伤心难过,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出头帮忙是不?嫂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们小门小户,没什么见识,一时心急,口不择言,说错什么你也别怪我们。” “你看,你们家毕竟家大业大的,不定从哪里就能抠出点银钱来呢,是吧,你就行行好,帮帮我们吧!” “吴家大嫂啊,你看......” “吴家大嫂......” ...... 老吴家的媳妇只觉得四周一片嘈杂,耳边嗡嗡的,什么声音都有,却什么都听不清楚。 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阵模糊,胸口处也一拱一拱的,火辣辣的,好像里面着了火,有什么要冲出来似的。 她脖子前伸,喉头一甜,吐了一大口血,接着眼皮一翻,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周围的妇人们只看到眼前突然爆出了一蓬血花,一个个的直接被吓坏了。 她们呼啦啦地集体后退一大步,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一时竟没有人敢上前查看。 她们刚刚是不是逼迫太过,一不小心把人给气死了? 罪过,罪过! 哎哟喂,这可怎么是好? 她们刚刚也是过于心焦,言语间失了分寸,要是再说得委婉一些就好了。 吴家媳妇真要是一口气上不来,嘎过去了,那他们赎人的钱,不是更没凑齐的指望了么? 比起她们这几家,老吴家好歹家大业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这几个妇人又呼啦啦地一下子围了上去。 晃肩膀的晃肩膀,掐人中的掐人中,拍脸颊的拍脸颊,好一番折腾,吴家媳妇终于是悠悠地醒转了过来。 第150章 新的肥羊 吴家媳妇甫一睁眼,就看见了一圈大脑袋,正挤挤挨挨在她的正上方,目带殷切地瞧着她。 她在心里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各位街坊邻居,你们都有心了,今天是我们家连累了你们。 你们放心,我就算是砸锅卖铁,把我们自己个儿都给卖了,也要凑够银钱,把你们的家里人给赎出来。” 吴家媳妇的声音干涩暗哑,就像是吞了沙子一般。 打了个官司,不但家里所有的财产都搭进去了,还欠了几百两银子的外债。 本想闹一闹,让那个缺了大德的王友德给点赔偿。 没想到,倒是把自己和帮忙的人给弄进了大牢。 现如今,她也很绝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只是,她现在还不能倒下,她的儿子和女儿还在牢里等着她呢。 大不了,大不了,他们娘仨一起吊死在王友德的酒楼前! 吴家媳妇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推开了旁边想要搀扶她的手,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那几个妇人就这样看着吴家媳妇越走越远,影子越拉越长,直到整个人都融入到漆黑的夜色里,彻底消失不见。 她们的良心似乎痛了一下。 只是,那丝疼痛来得快,去得更快。 万一,吴家媳妇只打算拿出钱财,悄悄地赎出她自己的一双儿女,对其他人不闻不问呢? 不行,这绝对不行! 她们在这十日里,必须看好吴家媳妇,绝不能让她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溜走。 她们互相搀扶着,远远地坠在了吴家媳妇的身后。 一阵西北风吹过,很快就吹散了她们低低的呢喃声。 谁都没有听见,她们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到底说了些什么。 除了那个静静地坐在屋顶的阴影处,将一切都尽收眼底的林墨。 又一阵风吹过,屋顶上已经空无一人。 只余一只脊兽挺直脊背,昂着头颅,望向黑漆漆的天空。 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最适合薅大户人家的羊毛了。 林墨悄无声息地在屋顶之间跳跃,犹如一只灵活小巧的黑猫。 辗转腾挪间,林墨很快便回到了仍旧灯火通明的酒楼。 卢县尉此时正在与一个马脸青年推杯换盏,王友德掌柜也笑脸盈盈地在末座相陪。 马脸青年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头戴方巾,身着一身丝质的圆领袍,一身温润的书卷气。 只是,他一开口便将身上的温润给毁了个一干二净。 “在下办事疏漏,竟然惊动了卢县尉,这是小小的赔礼,还请您不要嫌弃简薄才是。” 青年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精致的小木匣。 他将木匣放在桌上,轻轻地推到了卢县尉的面前。 卢县尉挑了挑眉,将木盒打开,眼前闪过一道金光,刺得他眯了眯眼。 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一些。 卢县尉用食指轻轻地敲击着木匣,“方讼师客气了,此乃我为官的本份,天色不早,衙门里还有事要忙,先告辞了。” 他举起面前的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将小木匣揣在袖中,起身离开。 王掌柜赶忙起身,从房间的另一侧拎出一个大大的三层食盒。 “有劳卢县尉了,这么晚了,还让您亲自跑了这一趟,这些小食,都是酒楼的特色,您拿回去,忙完了垫补垫补。” 王掌柜将盒盖打开一道缝,待到卢县尉看清里面的物什儿之后,才将盒盖重新关紧。 卢县尉捧着微凸的肚子,更加满意了。 今儿晚上这趟,来得值了。 他拎着食盒,哼着歌,摇摇晃晃地走了。 王掌柜这才虚抹了一把额头,转头对着方讼师讪讪地笑。 方讼师此时也收起了自己在卢县尉面前的笑脸,嘴角向下,耷拉着眼皮,那张马脸显得更长了。 他低垂着眉眼,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让人看不清其中的神色。 王掌柜不由得有些忐忑起来。 他眨了眨眼,重新挂上了露出八颗牙齿的营业式笑容,硬着头皮开口。 “方讼师,多谢你了,今儿这事儿确实是我疏漏了,还请您不要嫌弃我愚笨,指点指点我。” 方讼师并未言语,室内一片安静。 王掌柜正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还能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当啷”一声。 声音尖锐而突兀,顿时吓得王掌柜一个激灵。 他抬头看去,原来是方讼师将酒杯随手砸在了碗碟上。 方讼师这才缓缓开口,“这个酒楼也有我的股份,我自是要尽心尽力,只是,你为了争一时之长短,就在开业之日闹成这样,委实是不妥当。”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明明没怎么用力气,却像是敲在了王掌柜的心上,惊得他心惊肉跳。 “以后遇事再不可如此急躁,经营好酒楼的名声,诸如此等的事情再不可放到明面上,你可懂?” “懂懂懂!” “这次确实是我急躁了,只顾着眼前,没有考虑大局,还望方讼师以后能多教教我。” 王掌柜面上附和,语气诚恳,心里却十分的不以为然。 对付仇家就得干脆果决,斩草除根。 这不,他还借着此事,搭上了卢县尉,可谓是因祸得福,一举多得。 方讼师毕竟是个秀才,文人嘛,读书都读傻了。 遇事就是容易想得太多,做事才会犹犹豫豫,这也不行,那也不可。 怪不得有古语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呢。 不过,他以后还需要仰仗方讼师的文采和口才,只能交好,不能开罪。 “无妨,以后咱们常来常往,时间长了,你自是会学到些许处事方法的。” 方讼师也并不在意王掌柜的态度,他自信自己有足够的手段,能够轻松地拿捏像王掌柜这样的莽夫。 两个人虽然是各怀心思,脑回路却在诡异的方向上达成了一致。 他们双方都对这次谈话非常满意,都觉得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 两个人在友好的氛围中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可让蹲在屋顶的林墨犯了难。 两只肥羊,到底要薅哪一只才好呢? 得,随机挑选一个倒霉鬼好了。 反正这个是今天,那个就是明天,无论哪个,都跑不出她林墨的手掌心。 于是,方讼师很荣幸地成为了今晚的幸运儿! 第151章 偶然发现私炮坊 林墨远远地坠在了方讼师的身后,跟着他来到了他家。 林墨看着眼前青砖黛瓦的大院子,觉得她应该再多收一笔保镖的费用。 怎么说,她也是认真护送了整整一路,这才能够让这位身娇体弱的方讼师安全到家呢。 薅秃他,必须薅秃他! 哈哈,小肥羊们,姐姐来啦!!! 林墨就这样开始了她快乐的捡钱之旅,所到之处,瞬间变得空空荡荡。 这次,她留了个心眼儿,不动箱子,只拿走箱子里的东西。 只一会儿,林墨空间的竹楼大厅就被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堆得无从下脚。 毛团子高兴地在金山上不停地滚来滚去。 很快,除了金银,其余的各类宝石都渐渐地化成了灰烬。 毛团子心虚地弹跳了两下,这层薄薄的灰烬很快便被一阵微风给吹了个一干二净。 林墨哼着歌,开心地回到空间之后,就看到了这副让她心态炸裂的场面。 她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自己的空间,能怎么办,只能自己宠着呗。 好在,这些金银,也足够她用一阵子的了。 时间还早,林墨挥了挥衣袖,又寻着自己早先打在王友德身上的神识标记,来到了他的家里。 一阵翻箱倒柜之后,王友德家也被林墨顺利清空。 薅了两只肥羊,林墨的腰终于又粗了一圈。 接下来,她要好好地逛一逛平阳郡,感受一番大城市的独特风光。 日月轮转,黑夜悄然退去,阳光重新洒满大地。 林墨灰头土脸地站在城里最大的一家杂货铺外的街道上,满脸生无可恋。 两刻钟,整整半小时,林墨愣是连这家店铺的大门都没有挤进去。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古人平日里购物也是这么疯狂的么? 每个人都是空着手进去,身上挂满了大包小包地挤出来。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大大的笑容,就好像铺子里面的东西一文钱不要,随便捡似的。 呵,没想到啊,穿越到了古代,林墨还是只能在门外笑看人山人海! 算了,她这小胳膊小短腿,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进不去铺子又不丢人,要是挤坏了自己这金贵的小身板,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林墨果断转身,悄咪咪地绕到了铺子的后墙,助跑,起跳,扒上墙头。 她倒要看看,这家铺子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生意如此的火爆。 院子里也是热闹非凡,不停地有伙计在前院与库房之间进进出出,看样子是给在前面补货。 林墨刚露出个头,就看到了如此热闹的场面,她赶紧将脑袋给缩了回去,跳下了墙头。 她拍了拍手上的墙灰,四下观望。 嘿,后巷里啥也没有,无处藏身。 于是,林墨随便捡了个干瘪的小树枝,蹲在墙角,假装在玩蚂蚁。 小孩子嘛,这个年纪,玩蚂蚁刚刚好。 然后,林墨放开神识。 四周的所有东西顿时清晰地出现在了林墨的脑海里,犹如3d高清地图。 可惜是黑白像素,线条勾勒版。 林墨一边吐槽,一边观察,完全是将神识给当成了个监控摄像头来用。 林墨左腿换右腿,右腿又换左腿,直到两条腿都蹲麻了,一个屁股墩坐到了地上,她也没有弄清楚里面到底有些什么种类的货物。 这破监控,像素分辨率也太低了! 林墨一边揉着屁股,一边碎碎念。 她还是转回前头的铺面,再去挤一会儿吧,说不定这次运气好,一不小心就挤进去了呢。 林墨刚一转身便遇上了一个刚刚拐进巷子里的板车车队,差点就撞个正着。 她快速闪身,堪堪躲过快要怼到她脸前的骡子脑袋。 领头的车夫只是诧异地看了林墨一眼,很快便与她擦肩而过。 错身的一瞬间,林墨在他们的身上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臭鸡蛋味儿。 诶?臭鸡蛋味儿?难道是硫磺? 林墨的眼睛一亮,顿时停下脚步,将自己缩进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看着车队平稳地停到了商铺的后门。 领头的车夫上前敲了敲门,门很快便打开了半人宽的缝隙,一个伙计从门缝里探出头来。 伙计见是熟人,这才将门完全打开。 很快,一队虎背熊腰的高大壮汉从门内鱼贯而出,开始卸货。 领头的车夫见这些壮汉做起活儿来粗手大脚的,一点都不讲究,不由得眼皮直跳。 他赶忙拦在前面,先将卸这批货需要注意的具体事项给他们讲明白。 “兄弟们,这批货都是金贵东西,一定要小心轻放。 还有,大家看到盒盖上的标记没,有标记的这一面,在搬动的时候必须要一直朝上。” 伙计也跟着重复了一遍,确保每个人都听清楚,也看明白了之后,这才一挥手,示意大家继续干活。 伙计将领头的车夫让到一旁,塞了一角银子过去。 “辛苦你们了,这些给兄弟们喝茶。这都是今儿的第三趟了吧,年关将近,你们家的货是越来越好卖了。” 车夫掂了掂银角子,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模样,“好说,好说,大家一起发财,一起发财。” 两人相视一笑。 车队很快卸货完毕。 两人核对一番,确认数量无误之后,伙计签字画押,车夫拿着底单,冲着伙计拱了拱手,径直带着车队离开了。 一切都非常顺利,除了......远远地坠在车队后面的林墨。 车夫对此一无所知。 他此时坐在车辕上,哼着歌,揉捏着袖袋里的银角子,正在思考一件人生大事。 晚上带着兄弟们去哪家食肆吃喝? 是醉仙楼的八宝鸭?还是玉华楼的木桶羊肉?或者是食为天的五花肉丸子? 难选,实在是太难选了! 对了,昨日里仿佛听谁说起,街市上新开了一家大酒楼,里面不但有很多好吃的菜色,全鱼宴更是一绝。 北方人都不爱吃鱼,觉得土味儿太重,刺又多又密,怎么做都不好吃。 这家酒楼的招牌菜竟然就是鱼,还敢称为一绝。 看来,是一家有真本事的,值得一去。 定下了晚饭吃啥之后,车夫立时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劲儿,将车赶得更快了。 沉浸在美食诱惑中的车夫,就这样无知无觉地,将林墨给一路带到了作坊,给作坊的仓库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第152章 薅羊毛救吴家 林墨一路尾随,非常顺利地发现了鞭炮作坊的具体位置。 而且,她还在探查时发现,这里竟然是一处私炮坊。 嘿嘿,刑,很刑,不过她喜欢。 林·民间正义使者·墨表示,她特别感谢这些非常刑的民间企业家的财大气粗和慷慨捐赠,虽然他们本人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的这项义举。 白日里的作坊安静但忙碌。 原材料的工作间门窗紧闭,光线有些昏暗。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包着口鼻,围着围裙,扎紧袖口,小心翼翼地按照配比称量并混合各种材料粉末。 挥动的胳膊带起一丝微风,卷起了浮尘,落在了他们的发间,也贴在了他们有些汗湿的额头上。 他们却不敢随意拍打,只能任由自己被浮尘给糊成了小灰人。 咸蛋黄般的太阳从东向西慢慢地移动,工作间里的光线也越来越昏暗。 直到什么都看不清了,众人才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工作,鱼贯而出。 很快,这个院子就彻底空了下来。 紧接着,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院子里。 林墨非常谨慎地将自己给包成了一个粽子,只露出了两只明亮的大眼睛。 为此,她还专门在空间竹楼的二层卧室里清出来一个角落,将密封性能好的箱子都找了出来。 林墨很顺利地便将研磨好的各种原材料单独封存好。 接着,她又毫不客气地扫荡了未经处理的原材料仓库以及堆满了钱箱的银库。 林墨这一趟可谓是赚得是盆满钵满。 兜里有钱,还有很多钱,林墨又开启了毫无节制的买买买模式。 她在平阳郡里连续逛了三天,不但购入了大量的粮食和生活用品,还买了很多瓜果菜蔬的种子,以及鸡鸭鹅猪羊等家禽家畜。 于是,刚刚才鼓起来的荷包又彻底扁了下去。 林墨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好几个钱箱,后知后觉地心痛起来,彻底失去了疯狂购物的激情。 她一边念叨着钱不经花,一边在街市上东张西望,给自己的购物清单查漏补缺。 来都来了,买东西就得一次买全乎了。 刚转过街口,林墨就看到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大酒楼。 然后,关于吴家的记忆就从她的脑海里蹦了出来。 林墨摸着下巴,盯着酒楼的牌匾思考人生。 吴家既然能将北方人不爱吃的淡水鱼做出花样儿,还能做成口味一绝,那他的手上肯定是有真本事的。 虽然吴老掌柜去了,吴家的酒楼也倒了,但是吴家小子还在啊。 要是吴家小子传承了家里的祖传手艺,那么,她只要帮着把他们家的麻烦给解决了,这不立即就能收获一个有本事的大厨了么? 那,她以后不就有源源不断的美味,可以大饱口福了么? 林墨兴奋地一挥拳头,对,就这么干! 于是,林墨踏上了去吴家的路。 而此时的吴家,家里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低价变卖,卖不上价的东西也被左邻右舍打着补贴家用的名号给拿走了。 吴家媳妇正坐在土炕上默默垂泪,她的两边各坐着一个中年妇女,有一搭无一搭地安慰着她。 只是,话里话外的,安慰是假,挤兑是真。 刻薄的言语如同刀子一般,一刀又一刀,毫不客气地往吴家媳妇的身上扎。 原来,这些人家就是那天跟着吴家去酒楼讨说法,结果当家的却被抓进大牢里的人家。 她们回来后,生怕吴家媳妇偷着跑了,于是,便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决定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得派人看着吴家媳妇。 吴家媳妇听了这些扎心的话,哭得更厉害了,给她本就焦灼的心更添了一把火。 五天了,整整五天过去了,她跑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吃了无数的闭门羹,却根本没借到几个大钱。 她的娘家甚至根本就没有让她进门,竟然还放出话来,说是家里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她这个女儿。 而且,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总有两个妇人紧紧地跟在她身旁。 她去哪儿,她们也跟着去哪儿,寸步不离,似乎生怕她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吴家媳妇虽然明白她们的苦衷,理解她们的行为,却仍然觉得她们太过不近人情,对她这样步步紧逼,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几天,她的眼眶就没干过。 可是,她把所有认识的人都借了一遍,也堪堪只借来了十两银子。 看来,想要在十日的期限内,将那天帮忙的所有人都救出来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实在不行...... 吴家媳妇借着擦眼泪的遮掩,悄悄地看了看坐在旁边,自顾自聊天的两个妇人,敛下了自己的神色。 她咬着下唇,手紧紧地攥着衣摆,直到尝到了一丝铁锈味儿,才发现自己竟将嘴唇给咬破了。 吴家媳妇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呼”的一下从炕上站了起来,将旁边正在说小话的两个妇人给唬了一跳。 吴家媳妇紧张地捏着衣摆,讪讪地笑了下,“说了这么久,渴了吧?我去给你们倒碗水。” “我突然想起来,老吴在远郊的村子里还有个远房的亲戚,家里有几亩地,只是我们两家平时不怎么联系,一时没有想起来,等喝完水,咱们一起过去。” 吴家媳妇话音未落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出门时还被门槛给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屋内的两个妇人坐得稳稳的,穿蓝衣服的妇人见状不由得嗤笑道,“嘁,你看她那一副慌里慌张的样子,跟逃命似的,好像我们会吃了她一样。” 另一个穿碎花衣服的妇人闻言顿时慌乱地起身,跟着往外走,“逃命?她不会真跑了吧?我出去看看的。” 碎花妇人刚刚起身,就被一把按住肩膀,又给按了回去。 “你放心,她跑不掉的,我早就把院门给上了锁,钥匙在我手里呢。” 两个妇人相视一笑,继续稳稳地坐在土炕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吴家媳妇仍然没有回来。 碎花妇人脾气急,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她时不时地伸着脖子向外张望。 又过了一会儿,吴家媳妇还是没有回来,碎花妇人这下是彻底坐不住了。 她赶紧起身,出去查看。 第153章 吴家的处境 刚走出门口,碎花妇人的后背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她的眼前一黑,脚下不由得踉跄了起来。 而此时正躲在屋外的墙后,手里拿着小臂粗的烧火棍的吴家媳妇,见自己刚刚的全力一击,竟然打偏了,并没有将碎花妇人打晕,心下顿时有些慌乱。 她正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碎花妇人已经尖叫出声,转身扑了过来。 吴家媳妇顿时更加慌乱了。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咬着下唇,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抡圆了棍子,迎上前去。 碎花妇人赶紧闪身躲开。 就这样,一个人躲,一个人追,两个人在院子里追逐了起来。 蓝衣妇人出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乱糟糟的菜鸡互啄局面。 她啐了一口,撸起袖子,加入了战局。 两个人对一个人,吴家媳妇很快就落了下风。 吴家媳妇一个不留神,手上的棍子就被蓝衣妇人劈手夺走,扔得远远的。 她很快被两个人给按在了地上。 碎花妇人不禁啐了一口,恶狠狠地道,“呸,毒妇,我好心好意地来宽慰你,你却想要我的命。” “这么多年,枉我一直当你们一家都是老实人,呸,果然是心里藏着奸,我真是错信了你们。” “让你害人,让你害人,让你害人,嘶......” 碎花妇人许是觉得单单只是骂几句并不能解气,她径直伸出手去,掐了吴家媳妇几把,却一不小心扯到了自己背上的伤。 她心里暗恨,忍不住又上手掐了吴家媳妇几把。 吴家媳妇只是趴在地上呜呜的哭,刚刚的打斗,已经将她好不容易才积攒起来的勇气给泄得一干二净。 “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这么多天了,认识的人都找遍了,家里的东西也都变卖了,根本凑不出多少银钱来。 我,我,我也只想让我的一双儿女活下去而已。” 碎花妇人叉着腰,瞪着眼,气得胸口不停地起伏,指着吴家媳妇的手指都在不停颤抖。 “好啊,你竟然还私藏了银钱,把我们这些被你牵连的人家都抛在了脑后,一心只想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哎哟喂,这真真是丧了良心啊......” “我们这几家本来只是好心帮忙,却受了无妄之灾,现如今,还要被你这丧良心的毒妇,不管不顾地,丢在大牢里面,自生自灭啊,我们的命怎么那么苦啊,哈啊......” 吴家媳妇一咬牙,“大不了,大不了我就吊死在王友德家的酒楼门口,用这条命抵了欠你们几家的人情。 只是,我的一双儿女已经够可怜了,求求你们,放过我的一双儿女吧,求求你们啦......” 碎花妇人有一瞬间的心软,神色也开始纠结了起来。 蓝衣妇人见势不妙,拽了拽碎花妇人的衣袖,上前一步,挡在了碎花妇人的前面。 “抵命?我们这么多家的顶梁柱,都因为你这破事儿给抓进了大牢,是你几句话,这一条贱命能抵得过来的?你想什么美事呢?” “别弄这些有的没的,你还是赶紧想办法筹钱吧,要不是你这把年纪根本卖不上价,你以为你还能好好地待在家里?” 她身后的碎花妇人闻言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这...... 她们是什么时候商量卖人的?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作为当事人的吴家媳妇听了之后,反而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如果将她卖了,就能将大家都赎出来。 那她根本不用假手他人,自己立刻就能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给卖出去。 可惜的是,根本没有牙行肯要她。 她到底去哪儿,要怎么样,才能弄到足够的银钱呢? 吴家媳妇跌坐在地上,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时之间,她只觉得天地虽大,却找不到一处可以安身之所。 碎花妇人和蓝衣妇人见此,面面相觑,心中也涌上一丝悲凉。 难道,他们的家,因为这次的善行,就要这么散了么? 碎花妇人不知道脑补了什么,顿时悲从中来,脚下一软,也跌坐在了地上。 她不断地拍打着地面,一边哭嚎,一边骂骂咧咧。 蓝衣妇人倒是还稳得住。 她看着坐在地上的两个人,一个木呆呆的,一个哭得满脸花,不由得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疼。 蓝衣妇人没好气地拍了拍碎花妇人厚实的肩膀,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附在她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碎花妇人的眼睛一亮,只一瞬间又黯淡了下来,面露迟疑。 “嫂子,这...这不好吧?她家已经够可怜的了,咱们这样...这样...她们一家可就真的活不成了,那...那我们...这不是造孽么?” 蓝衣妇人横了她一眼,眼中厉芒一闪而过。 碎花妇人缩了缩脖子,抿了抿嘴,将剩下的话给吞了回去。 蓝衣妇人正要再说些什么,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便软倒了下去。 碎花妇人随后也无声无息地倒在了蓝衣妇人的身上。 吴家媳妇仍旧木呆呆的,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毫无反应。 林墨上前戳了戳吴家媳妇,又在她的眼前拼命挥手,吴家媳妇仍是那副木呆呆的模样。 林墨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具失去灵魂的人偶,思索着要不要也给她的后颈捏上那么一下。 她想了想,转去灶间,从水缸里舀出一瓢凉水,直直地泼在了吴家媳妇的脸上。 吴家媳妇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 半晌,她的眼珠动了动,眼神也重新有了焦距。 她这才发现蓝衣妇人和碎花妇人倒在了自家院子里。 从两人起伏均匀的胸膛看,像是睡熟了。 只是,她们两人刚刚还精神十足的哭天抢地,怎么突然就睡倒在院子里了呢? 吴家媳妇还没想明白,一片黑影就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下移,便看到了一双滚着毛边的小皮靴。 视线顺着皮靴向上移动,原来是一个身着黑色胡服的俊俏少年郎。 此时,这个少年郎正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猫眼,歪着头,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不知为何,被这双眼睛幽幽地盯着,吴家媳妇只觉得浑身发冷,后背瞬间出了一身白毛汗。 她的喉头不停地上下吞咽,却只觉得更加口干舌燥。 他是谁?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他究竟是人还是鬼? 第154章 稀罕种子 吴家媳妇面露惊恐,双腿不停蹬动,一息之间就后退了好几步。 她猛地回头看了看关得严实的院门,又转回来看了看面前的林墨,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一脸惊恐。 “你...这...这位小公子,你是怎么进来的?你...你想要做什么?我...家里什么都没有,你...什么...什么都找不到的......” 吴家媳妇说话的同时,手也不断地在周围摸索,似乎是想要找个能防身的东西,最终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她只能接着后退,靠在墙角,将自己紧紧地缩成一团。 林墨见状,无语地耸了耸肩。 她刚刚明明表现得很和善,这位大婶怎么是这样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她不禁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这身衣服可是她昨天刚刚买的,花了整整五两银子呢。 大城市的物价,就是离谱! 林墨虽然心里不停地吐槽,面上的笑容却更加和蔼了。 “这位婶子,我途经此处,不经意间在坊市里听到了你家的遭遇,巧了,我家里正缺一个手艺好的厨子,便来此跟你谈个买卖。” “买卖?我家里什么都没有了,掌柜的不在了,儿子、女儿也被关进了大牢,如今,就剩下我一个妇人,还能做什么买卖?又有什么买卖可做?” 吴家媳妇眼中警惕的神色未减,抱膝缩在角落,低声嘟囔。 林墨有些无奈。 她在末世多年,已经习惯了能动手就不逼叨叨的生活。 面对吴家媳妇这种“她一动,她就如惊弓之鸟”的情况,一时之间还真有些麻爪。 “婶子,只要你能答应我提出来的条件,我就能帮你把你的家人从大牢里赎出来,要不,咱们进去详谈?” 说罢也不管吴家媳妇的反应,抬脚就往堂屋走去。 吴家媳妇听到林墨说能将她的儿女从大牢里救出来,顿时将一切都抛到了脑后,人一下子窜了起来,紧紧地跟在林墨身后。 她站在厅堂里,手紧紧地抓着衣摆,脚下不安地来回搓着地面。 人忐忑的像个受惊的兔子,眼神却亮得犹如燃起了一把火,紧紧地盯着坐在上首的林墨。 “小公子,您真的能救出我的儿女?只要您能救出我的儿女,我什么要求都能答应的,您就是让我去死,我也绝对不会眨一下眼睛。” 说着,吴家媳妇就要跪下去给林墨磕头。 “你儿子的厨艺怎么样?他可有家族的传承?” 林墨细长的手指敲了敲桌子,问了一句似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让吴家媳妇怔愣在了原地,跪也不是,不跪吧,这半蹲半站的姿势也怪累人的。 她站直身体,讪讪地扯了扯衣摆。 “我儿今年十八,自小便跟在他父亲身边学厨,算是有些天赋,虽说已经可以出师了,但是当家的曾经说过,他还是有些浮躁,缺些耐性,还要再磨炼一下心性才行。” 吴家媳妇抬眼偷偷地看了林墨一眼,发现林墨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顿了顿,还是咬着牙继续说了下去。 “小公子,我们一家现在身无长物,小子也学艺不精,入不了您的眼,但是我们一家可以签死契,做工抵债,还请您发发善心,买了我们吧。” 林墨的手指再次敲了敲桌子,“你们在此经营多年,有没有跟西域的游商交易过什么稀罕物?比如食材、香料、种子之类?” 吴家媳妇两眼茫然,想了很久,仍没有头绪。 林墨叹了口气,“吴家婶子,不是我心冷,这世道,最不值钱的便是人了,你们这一家孤儿寡母,可抵不上这么多银子。” “不如,你再好好想想,你手头可有什么西域的稀罕物什?” 吴家媳妇闻言,脸上刚刚生出来的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 是啊,这个世道,一个壮年男子也卖不到五两银子啊。 她一脸焦急地在厅堂中来回踱步,仔细回忆着以前的点点滴滴。 吴家媳妇突然顿住身形,双手合掌重重一拍,直奔内室而去。 片刻之后,她托着几个巴掌大的油纸包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将纸包放到了林墨面前。 “小公子,这是当家的几年前从一个胡人游商手里买到的几样种子,只说是什么贵重香料,用来炙肉最是美味。当家的一时心痒,便花大价钱买了下来。” “只是,当家的种了好几年,却什么都没种出来,连个芽儿都没发。当家的大骂游商是骗子,又舍不得扔,就将剩下的种子都塞在了箱底。” “小公子,您看,这...算是稀罕物么?” 吴家媳妇有些惴惴不安,小公子不会以为她是随意糊弄他的吧?会不会恼怒之下把自己给一掌打死? 是的,她终于想明白蓝衣妇人和碎花妇人为何会倒在院子里了。 她也害怕自己拥有同样的下场。 可是,她刚刚说的一切都是大实话,就看小公子会不会相信她的说辞了。 林墨拆开油纸包,里面躺着几十粒黑褐色种子,种子约莫有绿豆大小,表皮已经有些褶皱。 她低头闻了闻,又捻起一颗放在口中咬碎,一股辛辣刺激的味道顿时席卷了整个口腔。 嚯,正宗胡椒味儿! 这可是好东西! 她还记得在原来的世界里,好长一段历史时期内,胡椒是与黄金等价的。 只是,不知道这个时空是不是还遵循着这样的轨迹。 赶明儿她得出去打听打听,市面上这胡椒的价格。 不过,即使胡椒在这里无法等价黄金,单单只是用来调味儿,也是极好的。 林墨顿时对桌子上其他纸包的兴趣大增。 她一个接一个的拆开,却越拆越失望。 因为,她根本就认不出来这些究竟是什么种子啊。 啊!!! 林墨内心的小人揪着头发,满地打滚,无能狂怒。 随着最后一个纸包的拆开,林墨又支棱起来了,她觉得自己又行了。 纸包里的种子为黄褐色,米粒般大小,细细长长的像纺锤,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林墨小心翼翼地捻起几粒,放在眼前细细观看,又放入口中细细品尝,一股带着清凉的麻苦味迅速在齿间蔓延开来。 发达了,发达了! 这竟然真的是孜然诶,烧烤的灵魂! 林墨眼神发亮地盯着这几个油纸包,还真是好人有好报啊。 第155章 拿钱赎人 她小心地将种子重新包好,收进空间。 自己不会种不要紧,这不是还有种啥啥都活的空间在么,完美。 到时候,她就有源源不断地独家调味料,用这些调味料做出各种各样的美食,再将这些美食换成大把大把的银钱...... 哎哟,这日子,美得很,美得很啊! 吸溜...咕噜噜...... 厅堂内,本就尴尬的气氛在林墨肚子持续不断的鸣叫声中,更加雪上加霜。 好在林墨脸皮厚,对这尴尬的气氛毫无所觉,仍旧沉浸在美食的想象里无法自拔,还不时地咂吧一下嘴。 吴家媳妇心里一动,不禁生出一丝期盼。 “小公子,这些...这些种子,真的...真的有用?” 林墨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思绪从海量美食的围绕中抽离出来,看向吴家媳妇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 “确实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种子,这稀罕劲儿倒是能值几个银钱。不过,种子再稀罕,种不出来也是白搭。” 吴家媳妇的心随着林墨的话不断起伏,大起大落,犹如过山车一般。 这些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不知名种子竟然真的能换钱! 吴家媳妇的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她的声音激动地有些颤抖。 “小公子,不知这些种子能换取多少银钱?” 林墨手指敲着桌子,看着忐忑不安的吴家媳妇,沉吟了一会儿。 “你现在还缺多少钱?” 吴家媳妇猛地抬头,有些怔愣地望向林墨,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难道...... 她不敢多想,快速地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报了一个数出来。 “三十两。” 似乎是怕林墨误以为她贪婪,连忙将这笔账细细地道来。 “我手上还有十两银子,足够将自己的一双儿女给赎出来。” “只是,那天去帮忙的邻居一共是六个人,都被我家这事儿给牵连进了大牢,我得将他们一起赎出来。” “要不然,他们的家也就这样散了,我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吴家媳妇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她低下头,紧紧地捏着衣角,不安地动了动脚,有些局促。 林墨掀起眼皮,横了吴家媳妇一眼,似笑非笑。 “哦?那刚刚外面的那场戏是怎么回事?” 吴家媳妇顿时羞红了脸,她的头越来越低,恨不得将脸埋在胸口。 “刚刚被逼急了,一时想岔了。她们其实都是和善人,平日里我们也都相处得很好。 要不是这无妄之灾,让她们家里缺了顶梁柱,她们又气又急,才变成了这副样子。 唉,其实,这也是我该受的,她们也没做下什么太过分的事情。 只是,我,我被她们一激,脑子一热,一时没想明白,就走了歪路。 让小公子看了笑话了,呵呵,呵呵。” 林墨从袖口掏啊掏,好半天才掏出了一个布袋子,扔到了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好,我信你,三十两,不过,你们一家人都要签死契,入奴籍。” 吴家媳妇小鸡啄米般的点头,瞬间泪流满面。 太好了,大家都得救了! “得,拿上银子,咱们现在就走吧。” 林墨率先起身,背着手晃悠了出去。 吴家媳妇将钱袋子紧紧地搂在怀里,快步跟上。 待她在院子里看到依然昏倒在地上的两个妇人,才恍然想起,刚刚竟然将她们给彻底丢在了脑后。 “小公子,这...她们...烦请你先等我一下,我先将她们扶进内室。” 吴家媳妇半蹲在地上,先将躺在上边的碎花妇人拽了起来。 她一手将碎花妇人的胳膊绕过脖颈,搭在自己的另一侧肩膀上,一手扶着碎花妇人的腰,试图带着碎花妇人站起身来。 只是起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林墨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直接一手一个,拎着两人的衣领,很快将她们给拖进了屋内。 吴家媳妇目瞪口呆。 乖乖,这小胳膊小腿的,咋这么大力气呢! 吃啥长大的? 吴家媳妇迈着小碎步,乖巧地跟在林墨身后,难掩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林墨那干瘦的小身板。 在白花花的银钱加持下,受到吴家牵连的所有人都被释放了出来。 只是小鬼难缠,林墨为此还多花了二两开道银子,这才将吴家人的身契办了出来。 林墨将这些卡着手续流程的小鬼都默默地记在了心里的黑皮小本本上。 早晚有一天,他们怎么将银子拿走的,就得怎么给她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林墨甩了甩手里的身契,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正好,今日还来得及考校一下吴家小子的厨艺。 她又掏出二两银子递给吴家媳妇,“吴婶子,这些银钱你拿去买菜,让你家小子将自己所有的本事都亮出来,我晚些时候去你家里品鉴。” 吴家媳妇捧着银子连连应声,牵着一双儿女渐渐走远。 林墨看着那两大一小的身影渐渐模糊,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只是,嘴里那时有时无的厚重调料味儿还在时刻提醒着她,她还有种地的活儿要干呢。 她刚刚进入空间,就见一道绿光,直直地射向她的脑门。 林墨偏头一躲,险险地躲过了绿毛团子的团身攻击。 绿毛团子悬停在林墨的眼前,光滑如绸缎般的绒毛飘飘乎乎,清澈的少年音中还夹杂着一丝酥软,实在是可爱的紧。 “主人呐,你这个年纪怎么能躺平做咸鱼呢,快去搞前几天那种带灵气的石头啊,越多越好,快去,快去搞呀。” 林墨:...... 好好的器灵,长了张嘴。 一开口就要大量的奇珍异宝。 林墨顿时觉得它一点都不可爱了,咋看咋碍眼。 “毛毛啊,你一个修仙界的普通树,知道躺平,咸鱼是什么意思吗?” 毛团子转起了圈,顺滑的绒毛如花朵般盛开,语气得意得很,“我当然知道,因为我已经看过你的所有记忆了啊。” 林墨:!!! 毛团子丝毫不心虚,语气里只有满满的疑惑。 “主人,你们的世界好奇怪啊,你的脑子里怎么有那么多光怪陆离,不知所谓的东西呢? 而且,主人你也好奇怪啊,脑子里黄黄的,咋啥cp都能磕起来呢?” 林墨:嘿,你礼貌吗? 林墨黑脸并一巴掌拍飞了毛团子,表示她想一个人静静。 她一边种地一边运气,器灵是自家的,自家的,自家的...... 啊摔! 林墨扔了锄头,叉起了腰! 第156章 吴家小子的厨艺 哼! 自家的才不能惯着,更要狠狠地教训,让它懂得什么叫看破不说破。 林墨将从吴家那里拿到的所有种子都好好地种下,又浇了一点灵泉水之后,才将毛团子骗了过来。 将它团在手里狠狠地揉吧了足有一刻钟,直揉得毛团子吱哇乱叫。 她神清气爽的出了空间,很快便来到了吴家。 此时的吴家,灶房里开始飘出一阵又一阵的菜香。 灶台旁的几案上摆着几盘已经配好的菜。 吴家媳妇正在切菜,菜刀有节奏地落在案板上,哒哒哒哒,像是演奏着动听的乐章。 吴家小姑娘坐在灶膛前面的矮凳上,认真地盯着灶火,红红的灶火在她的眼睛里不断地跳跃。 吴家的大儿子将一尾活鱼从木盆里捞出,三两下就将鱼开膛破肚,去掉腥线,打上花刀,用秘制酱料腌制起来。 他腌好了鱼,重新回到灶前,打开锅盖,将配菜倒进锅里,挥动锅铲,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 随着锅盖的揭开,一阵更加浓郁的香味儿,伴随着氤氲的水汽飘散了出来。 林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不愧是有家族传承的手艺,值,简直是太值了! 她可真有眼光! 厅堂里的那张方桌上,很快就摆满了四凉四热八道菜,一道热汤和一道主食。 凉菜有凉拌鱼丝、芝麻鱼条、水晶鱼冻、蛋皮鱼卷。 热莱有糟溜鱼片、糖醋鱼卷、清蒸鲤鱼、琵琶鱼丸。 汤菜是一道奶白的砂锅鱼头汤,主食则是一碗清爽的酸汤鱼面。 一阵风卷残云之后,林墨满足地瘫在椅子上,揉着圆鼓鼓的肚子,眉眼弯弯,像极了一只慵懒的猫咪。 她可真是太有眼光了! 这一桌子菜,实在是太好吃了!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吃得最满意的一顿。 林墨咂了咂嘴,觉得味道的层次还是不够丰富,想来是因为调料品种少和烹饪方式单调的缘故。 没关系,这些东西她的脑子里都有,写下来让吴家小子慢慢研究就是了。 也不知是不是神识越来越强大的缘故,林墨以前看过的、学过的、背过的、甚至是一扫而过的,很多她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全部都丝毫不差地留在了她的脑海里。 只要她想要,那段记忆就会自动浮现出来。 这自动检索,快速提炼的功能,可真是太合林墨的心意了。 她的脑子里,有个宝藏啊! 林墨的大手一挥,示意吴家人收拾行李,明儿一早回转山谷。 吴家媳妇带着女儿欢天喜地的自去收拾行李去了。 其实他们也没有多少东西可以收拾。 家里能卖的物什都已经被邻居们给卖了个干净,不能卖的也都给拿了个干净,也就剩下几身衣服,几床半旧的被褥而已。 吴家小子却没有跟着离开,他犹豫了半天,才将藏在棉服内衬里的一张布条撕了下来,递给了林墨。 林墨接过一看,白色的布条已经有些泛黄,边缘有些毛躁。 料子倒是极好的,摸着丝滑柔软,还透着丝丝的凉意。 只是,给她个布条做什么? 林墨举着布条,一脸疑惑地望向吴家小子。 吴家小子指了指布条,“小公子,您换个方向看,这上面绣着我家秘制酱料的配方,现在,这个配方是您的了。” 林墨将手里的布条转了几个方向,又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果然发现了玄机。 嚯,这是谁家大聪明想出来的办法。 竟然用同色的丝线,在布条上绣了一篇字。 看来,这个配方不简单,背后大有来历啊! 林墨的脑子里有上辈子刷过的无数美食视频,对眼前这个配方倒也并不怎么稀罕。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吴家小子二话不说就把家传秘方交给了她。 吴家小子赤子之心,可用。 林墨将布条放在桌面上,往吴家小子的方向推了推。 “你的心意我明白,这个方子是你的家传之物,你好好地保存,练好厨艺,以后有的是机会能让你将你的家族传承发扬光大。” 林墨手指敲着桌子,沉吟了一会儿,“王友德那里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手里的方子就是布条上记载的这个么?” 吴家小子听到王友德的名字,眼里的愤恨瞬间喷涌而出,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脖子上的青筋蹦出了好几条,表情也变得有些扭曲狰狞。 他双目通红,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定,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攥住了衣摆。 好一会儿过去,他才渐渐地缓了下来,声音还有些干涩沙哑。 “王友德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我父亲救了他的性命,当他是朋友,满心赤诚地待他。 却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偷了我家世代相传的秘方,还颠倒黑白,用这等下作的手段构陷我父亲。 害得父亲没了钱财,失了名声,丢了性命,他该死!该死!” 吴家小子激动了起来,抬手胡乱地抹了把脸,将眼里的湿意给逼退。 “只是,他机关算尽,定料不到他费尽千辛万苦得到的只是个残方。哈哈,报应,报应啊!可惜,我人单力薄,不能亲手为父亲报仇,为家族报仇!” “呜呜......父亲......”吴家小子抱着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林墨:...... 好小子,说话说一半,突然就哭上了,这是想要急死个谁! 你倒是先把话说个清楚明白,再一个人躲起来,想怎么哭就怎么哭啊! 一个人高马大的大小伙子,突然在你面前情绪崩溃,抱头痛哭,她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在线等,挺急的......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吴家小子在哭......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吴家小子还在哭...... 一顿饭的时间过去了,吴家小子终于不哭了,只是偶尔还在抽噎。 吴家小子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回想起刚刚那幕涕泪横飞的场景,顿时涨红了脸,恨不得钻到地缝中去。 他悄悄地抬眼看向林墨,生怕自己惹得新东家厌弃,忐忑的视线却直直地撞进了一双澄澈的猫眼。 那双眼睛里似乎藏着一片大海,平和而包容,瞬间抚平了他焦躁不安的心。 吴家小子暗暗地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 刚刚他都说了些什么来着?是不是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说? 吴家小子尴尬地抓了抓头发。 刚刚哭得实在是太痛快了,脑子彻底放空,他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尴尬,在沉默中蔓延...... 第157章 是药材,也是调料 林墨无奈扶额,这吴家小子竟然是个铁憨憨。 她暗暗翻了个白眼。 看在他厨艺天赋颇高的份儿上,她就多费心一些。 到时,给他寻一个浑身都是心眼子的藕人,在外支应着。 林墨细长的手指敲了敲布条,“方子,怎么回事?” 吴家小子一拍脑门,作恍然大悟状。 “哦,对,方子!小公子,我家世代相传的完整秘方共有二十六味调料,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炮制好的药材。 由于常年战乱,朝廷早早地关闭了边境互市,所以调料里缺失了几味西域香料,另外还有两味药材由于产量少,价格及其昂贵。 我们是小本生意,勉强糊口而已,实在是负担不起如此高昂的成本。 好在缺失的这几味香料用量极少,父亲便忍痛舍弃了这几味调料,又重新调整了其余调料的配比。 虽然味道上有所缺失,但是普通的食客是不会在意这些许差别的。 而王友德熟知的方子,就是父亲调整之后的方子,本就是不完整的。 他又是个精于计算之人,定会为了节约成本再改方子的,味道会差得更加明显一些。” 林墨对此不置可否。 王友德既已攀上了高枝,能在闹市开起一家如此大的酒楼,难道会为了这点子微不足道的成本,做砸自己招牌的事情么? 不过,她不如吴家小子了解王友德的性格和为人,也不能武断地下定论。 也许,他就是这么一个短视的人呢? 王友德对林墨来说,只是个无足轻重,无关紧要的人。 她很快就将王友德此人给彻底抛在了脑后。 林墨很快将思绪转到了怎么在山谷基地挖池塘,怎么养鱼上面。 嗯,鱼塘里还可以种上荷花,种得多多的。 夏天赏花,秋天吃藕,中间还有莲蓬、藕带可以当零食,想想就美得很。 对,还有菱角,鸡头米,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寻摸到种子。 “吴华,你回去之后列个单子,明儿一早我带你去药店,将这张方子里能买到的调料一次买齐。 对了,还有鱼苗,你可有相熟的人?要挑靠得住、有实力的人家,我要多买些不同种类的鱼。 你再去跟你的母亲和妹妹说一声,也让她们列个购物单子,明日一并买齐,后天一早我们再出发。” “诶,我这就让母亲给小公子收拾出一个房间来。” 吴家小子的话音还没落下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跑,由于太过匆忙,在门口处还被绊了一个趔趄。 林墨看着吴家小子略显慌乱的背影,不禁摇头失笑。 清冷浅淡的月光洒在大地上,朦朦胧胧的,如同罩上了一层银灰色的轻纱。 东方天际慢慢浮起一片鱼肚白,像一只温柔的大手,轻轻地抚去了那层薄纱。 柔和的晨光洒在油亮的花羽毛上,给昂首站在墙头的那只大公鸡身上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流光。 大公鸡理了理羽毛,抖了抖鸡冠,昂起脖子对着东边的那抹白叫了起来。 “喔~喔~喔~~~......喔~~喔~~~~” 高亢嘹亮的叫声瞬间划破了周围的寂静。 不多时,高高低低的应和声便从或远或近的地方传了过来。 大公鸡骄傲地抖了抖翅膀,昂首阔步地走在墙头上。 咸蛋黄般的太阳似乎只是一瞬间就蹦出了地平线,小院里也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多时,一股淡淡的饭香就从灶房飘了出来,顺着门缝钻进了内室。 土炕上的被团子蛄蛹了一下,又蛄蛹了一下。 接着,一个黑黑的脑袋从被团子里探了出来。 林墨坐在床上,顶着一头鸡窝般的乱发,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 ...... ... ... ...... 开机失败,林墨重新倒回了柔软的被子堆里。 昨儿,她在空间里忙活了足足大半宿。 不但要收获粮食后再重新种下,还要听毛团子不停地在耳朵边念叨。 身累,心更累。 林墨抱着被子躺在床上待机,饭菜的香味儿丝丝缕缕,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鼻孔。 这味道就像是无数只调皮的小手,不停地挠啊挠。 从林墨的胃里一直痒到了她的心里,实在是勾人得很。 林墨最终没有能扛住这个小妖精的勾引,起床、穿衣、洗漱五分钟之内搞定,精神奕奕地闪现在了饭桌前。 桌子上摆着一大海碗正散发着热气,鲜香扑鼻的鱼丸面,以及两碟小菜。 吴家小子局促地搓着手,面上有些泛红。 “小公子,冬日里没什么新鲜菜蔬,这两样小菜还是父亲在时腌制的,您尝尝看,是否能入口?” 林墨先喝了一口汤,羊棒骨熬成的浓白汤,下入拉扯得细细的面,上面撒上一小撮嫩生生的小葱花,汤鲜味美。 她又舀起一颗鱼丸,鱼丸圆滚滚的,表面看上去微微发亮,晶莹剔透。 林墨一口咬下。 鱼丸的外皮柔软而有弹性,咬劲十足,而内里则鲜嫩多汁,入口即化,鲜甜弹牙的口感叫人陶醉。 林墨满足地眯起眼睛,“你们家的菜,做得很好吃,我很喜欢。你也别在这里杵着了,赶紧去吃饭吧,等会儿还要出门呢。” 她唏哩呼噜地,很快就将一大碗面吃了个干干净净,连一滴汤底都没有剩下。 林墨迎着初升的朝阳,心满意足地带着吴家小子出门购物,直奔仁和堂而去。 谁让它是整个平阳郡最大的药铺呢。 最重要的是,她去那里买东西还能打五折呢。 林墨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算盘珠子崩了自己一脸。 骡车刚转进街市,就遇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骡车很快便被人流裹挟了进去,进退不得。 她站在车辕上,探头张望,却发现众人皆扎堆在一家牙行的大门口。 牙行门口被围出了一块小小的空地,不断有牙人和仆役在门口进进出出,正往空地上搬着些什么。 林墨的吃瓜dna狠狠地动了。 她仗着身形瘦小,像一条泥鳅一样,在看热闹的人堆里穿梭,很快就来到了空地的外围。 此时,立着的柱子上正拴着几样家畜。 只是不管是何种家畜,都是一副病恹恹,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有的甚至连站都站不住。 林墨一脸震惊,默默地后退几步,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条棉布巾,围在了口鼻上。 这家牙行有毒吧?! 第158章 杜大夫 林墨脚下一转,正要离开,人群突然开始骚动了起来。 “哎哟,这人怎么被打成这样啊,这也太惨了,怕不是活不成了吧?” 林墨闻言又转了回来,透过人群的缝隙,望了过去。 啊!她这该死的好奇心! 只见两个仆役正将一块门板往空地上放,门板上赫然躺着一个须发花白,满脸褶子的老头。 老头浑身伤痕交错,血迹斑斑,脸色青白,牙关紧闭,已然是一副出气多进气少,随时就会嘎过去的虚弱模样。 围观的人群顿时唏嘘不已,很快就有看热闹的百姓将躺在门板上的老头给认了出来。 他好奇地对着值守在一旁的牙人询问道,“牙人大哥,这可是周太守家的杜大夫?” 牙人未语先笑,态度恭敬却不谄媚,使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这位公子,您可真是慧眼如炬,这正是杜大夫。” “杜大夫可是周夫人从京都带来的陪嫁名医,医术精湛,只因犯了太守的忌讳,这才被主家惩戒后发卖,只需二两银子,您可要买了去?” 问询的人连连摆手,忙不迭地后退一大步,“不了不了,他伤得这样重,眼看着就活不成了,买他纯纯是浪费银钱。” 旁边的人附和道,“是啊,是啊,这人身上都开始发臭了,又是寒冬腊月的,铁定是活不成了,可怜见的......” 问询的人转了转眼珠,又好奇地往前凑了凑,“牙人大哥,可否告知在下,杜大夫究竟是犯了什么大错,才会遭受如此大罪?” 牙人考虑了一下,认为这不过是内宅争风吃醋的手段而已,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没什么不可言说的。 他更想尽快将半死不活的杜大夫卖出去,好歹也能赚上几个银钱,不至于砸在手里。 牙人组织了一下说辞,这才开口道,“这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杜大夫只是时运不济,本就不是他的差错。” “周夫人缠绵病榻多年,全靠杜大夫的精心调理,眼见着就要大好了,没成想,初冬的一场风寒高热,周夫人竟是撒手人寰。 接着,杜大夫便在给周大人最宠爱的贵妾看诊的时候,冲撞并惊吓到了那位贵妾,使其没了腹中胎儿,这才被周大人给下令处置了。” 他虽然压低了声音,却咬字清晰,语速缓慢,让围在他身边的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咝~~~”听故事的人眉眼乱飞,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阵重重地抽气声。 牙人看了一圈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说小话的围观人群,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希望,这半死不活的杜大夫今天能顺利脱手。 他的脑海中刚刚闪过这个愿望,就看到一个穿着普通,身材瘦小,蒙着脸的小孩儿拨开人群,站在了他的面前。 “二两银子是么?这个人我买了。” 周围的人群只安静了一瞬,又嗡嗡地议论开来。 “这...人都这样了,还真有人买啊?光治病就得一大笔银子呢,哎哟,让我看看,谁这么败家?” “人都成那样了,还能活么?这买家想捡漏想疯了吧!” “怪道是城里最大的牙行,真是会做买卖,自从办了这每月一次的捡漏会,可是让咱们这些穷苦人家瞧了不少热闹呢。” “是啊,是啊...我跟你说,上一次啊......” 林墨与牙人对这些议论声充耳不闻,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迅速地办理好了交割手续。 林墨来到杜大夫身边,借着查看的名义,给他的身体里输入一丝灵气,游走一圈,护住了他的心脉。 接着,她又掏出一小吊铜钱,雇了两个壮硕的牙行仆役,让他们抬着杜大夫,直奔仁和堂而去。 林墨的身影才出现在药铺大堂里,角落里的一个不起眼的小伙计便悄悄地离开了。 很快,李平就一路小跑着从后堂迎了出来。 “林小娘子,多日不见,不知你一会儿可还有事要忙?前几日的会面太过匆忙,没来得及与林娘子好好叙话,今日可否拨冗一叙?” 林墨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李平赶忙将林墨领进了一旁的小会客室,并亲自净手泡茶。 李平端坐在案前,摆出茶道大师的风范,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有一股形容不出的飘逸洒脱之姿。 林墨瞬间警惕起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小子表现得这么殷切,一会儿求的肯定是大事!难事!大难事!!! 林墨紧紧地盯着摆在眼前,还散发着袅袅茶香的小茶盅,警惕值直接拉升到满格。 她内心的小人尖叫着捂紧了自己的钱包。 李平只觉得林墨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却并未多想。 他看林墨一口闷了那杯茶,立刻续满,又将茶点往林墨的方向推了推。 “林小娘子,你上次送来的人参虽长相奇特,却药力十足,送来的时间也巧,正好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我们不胜感激。 因此,我想再问一问,你手里可还有差不多的人参?年份差一些也无妨,我们想高价收购一支,以备日后的不时之需。” 呼,原来只是想买支胖人参啊! 她的空间里还种着一小片呢,这玩意儿她不缺,可以卖! 不过人参长得慢,好人参更是难得,她不能直接一口就应下来,必须得拉扯几下。 “那株人参,我也是偶然间在山林里发现的,挖出来之后,看它长成那个样子,我差点就以为是自己认错了呢,呵呵,真的药力十足?不是李公子在安慰我?” 李平轻笑,温声道,“自然,那株人参确实年份长,药力足,是一支难得一见的宝参。因此,我才厚着脸皮问一问林小娘子,可否有幸能再求一支?” 林墨看着李平的笑颜,暗自撇了撇嘴。 小屁孩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卖萌可耻! 可惜啊,老阿姨的心坚硬如铁,撒娇卖萌没有用,钱给够了才行。 林墨又一口闷了一杯茶,“我还记得那处位置,附近应该还有参,只是大小和年份不能确定,我再去看看,如果有合适的,我便挖回来给你。” “好,那等林小娘子将参拿来之后,我们按照人参的品质,市价加三成购入,林娘子可满意?” “好。”林墨点头,她可太满意了。 第159章 春节到! 两人顺利达成人参购买意向之后,茶室内的气氛变得更加轻松愉悦了。 他们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聊起各自身边最近发生的趣事,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李平的声音温柔平和,如春风化雨,悄无声息地滋润着林墨淡漠疏离的心,将聊天的气氛烘托地更加热烈。 林墨也在不知不觉间越说越多,越说越开心。 一壶茶很快就没了味儿,茶点也重新上了四、五次。 林墨聊得开心,又吃饱喝足,这才想起了被她遗忘在外间医治的,伤重昏迷的杜大夫。 “李公子,今日我带来的病人伤势过重,不宜移动,既然过几日我还要送人参过来, 可否让他在医馆先住上几天?” “自然,我会安排好的,林娘子放心便是。” 李平含笑点头,一句话而已,算不得什么。 “好。” 林墨也不与他客气,她还要去买鱼苗,挖鱼塘呢。 日月轮转,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 林墨已经满载着鱼苗,带着吴家三人,颠簸在了回小山谷的路上。 一路疾行,林墨左挪右抬,来回交换着重心,揉着快被颠成八瓣的屁股,龇牙咧嘴。 只恨不得这未尽的路途能短一些,再短一些。 她想念她在末世开的那辆改装越野车,想念那柔软舒适的真皮座椅,想念那无级变速的推背感。 林墨突然觉得有些心浮气躁,手也有些发痒,想拧断丧尸的脖子,敲碎丧尸的脑壳。 她赶紧晃了晃脑袋,想要将脑壳里面注得满满的水都给晃了出来。 来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她现在弄不来四驱越野车,但是可以将马车的减震给改造一下啊。 啊呸,她怎么能想念丧尸那种丑东西呢,辣眼睛! 于是,待林墨回到小山谷,安顿好吴家人之后,就一头扎进了书房。 时间悠然前行,像小溪里的水,不急不缓地,一直在向前流淌着。 一场又一场的寒风吹过,就这样吹来了春节。 这也是林墨来到这个世界后,过得第一个春节。 她刚来的时候一无所有,吃不饱也穿不暖,居无定所,没有来路,也不知该去向何方。 现在,她已经拥有了这么大一片肥沃的土地,以及一个偏远安静的小村庄。 她,林墨,果然是穿越大女主,作者的亲闺女! 于是,林墨将大大小小的村民们都指挥地团团转,打扫卫生,张灯结彩,鸡鸭鱼肉张罗了一大桌子,所有人好好热闹了一场。 小小的山谷里,处处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散落在山谷各处的红灯笼、火把、篝火的火光交相辉映,映红了半边天。 虽有些呛人,却格外令人安心的,浓浓的烟火气在山谷中盘旋,久久不散。 而此时平阳郡仁和堂的后院里,虽然也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却掩不住那一丝冷清与沉闷,与年节的欢快氛围格格不入。 隔扇围出的小小暖阁内,铜盆里的炭火通红,噼啪作响,持续散发着浓浓的暖意。 一个小巧的铜壶正坐在炭火上,水泡翻滚,发出咕噜噜的轻响。 李平与裴莫正端坐在一侧的小榻上相对而弈。 李平修长的手指捻起黑子,轻松落下后,便神色淡然地继续品着香茗。 对面的裴莫则手执白子,在棋盘上绕了好几圈,欲落未落,急得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 裴戎裹着厚实的狐裘,将大半张脸都埋在厚实的毛领里,半躺在另一侧的高背软榻上,有一搭无一搭地翻看着一本游记。 只是,好半晌过去,书页也没有翻动过。 他轻叹一声,细细夹好书签,合上书置于膝盖之上。 裴戎捏了捏鼻梁,透过半开的窗户,将视线转向了屋外廊下挂着的琉璃宫灯上。 宫灯不停旋转,光影斑驳,打在裴戎的身上,将裴戎还有些苍白的脸也染上了一丝瑰丽的颜色。 他眉头紧锁,双目放空,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粗糙的书页,渐渐地沉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玎玲...玎玲...”玉石不断碰撞的声音接连响起,惊醒了裴戎。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拢了拢有些松散的毛领,将自己的大半张脸重新埋进毛绒绒里,抬眼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原来是裴莫技不如人,在不知不觉间就落入了李平的圈套,被围了个正着。 现在李平正在征子,满满当当的棋盘瞬间就空了一个角。 裴莫看着不断被捡入棋盒里的棋子,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他鼓起脸颊,难得有了几分孩子气,将手里的棋子随意扔回棋盒,痛痛快快认输。 裴莫利落地收拾好棋盘上的所有棋子,“不来了,不来了,等我再练两年,定能杀你一个落花流水。” 接着,他用细弱蚊蝇的声音嘟囔道,“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多心眼儿,下个棋而已,竟然用上了计,黑,太黑了......” 李平看了一眼裴戎,两人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相视而笑。 这个裴莫啊,虽然聪明伶俐,耐心细致,办事能力强,却心思纯净,并不适合这尔虞我诈的官场。 因此,他平日里跟在裴戎身边的时候,只能一天到晚的板着个脸,装出一副深沉稳重,高深莫测的样子。 这样,别人就不会看出裴莫的真实想法了。 裴莫也只能在私下里,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能露出几分真性情,也是相当得不容易。 裴戎也任由他笑闹,反正裴莫有分寸,大事上从来不会出岔子。 些许小事,即使出了岔子,裴戎也能兜得住,不打紧。 一阵冷风打着旋从半开的窗缝中吹了进来,卷走了裴莫的未尽话语。 裴莫赶紧起身,将半开的窗户虚虚掩上,重新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了裴戎的手上,却在无意间触碰到了裴戎冰凉的指尖。 他条件反射般攥住裴戎的手,就像是握住了一块不断散发着寒气的冰块儿,顿时心下一急。 “大哥,你身上的余毒未清,还需要好好将养,实在是不易多思多想,而且,今日是除夕!” 裴戎轻轻地抽出了手,拢了拢袖子,不为所动。 第160章 焦虑的裴戎 裴莫见状,心中越发着急,大哥怎么又执拗上了! 别看他家大哥平时总是万事不上心,一副很好说话,怎么都行的模样。 可一旦他认准了心中的道理,执拗起来,那是怎么劝都没用。 他对大哥的这个性子实在是无计可施! 于是,裴莫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了李平,不停挤眉弄眼。 李平悄悄地对着裴莫使了个眼色,走到裴戎身前,给他把了脉,又细细地端详着裴戎的脸色。 他温声劝道,“裴大人,你也莫要心焦,临近年节,朝事纷杂,战事胶着,许是朝堂上一时讨论不出个结果来。今上英明,想必很快就会有决断的。” “再说,此地离京都路途遥远,中间还要路过一段险地,说不得你的折子这时候才刚刚递到太极殿的御案上呢。” “还有什么是比八百里加急的紧急军情更加紧急的朝事呢?” 裴戎呢喃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甫一出口就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中。 裴戎虽仍旧放不下心中的不安与忧虑,却也感激他们的一番关切之意,紧皱的眉头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见状,李平捉狭地打趣道,“现如今,你最紧要的便是好好保养身体,高陆公主可还在京都等着你,盼着你呢。” 裴戎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一个巧笑倩兮的美人面,眉眼不知不觉间柔和起来,嘴角也翘起了一抹弧度。 他连连点头称是,直言刚刚是他着相了,一时竟钻了牛角尖。 李平和裴莫震惊地对视一眼,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裴戎! 如果说刚刚的裴戎是高高在上,仿佛永恒不化的雪山,那么现在的裴戎,身上明显多了丝丝温情,有了人间烟火气。 两个人看着一瞬间冰雪消融,春风拂面的裴戎,莫名觉得有些撑,嗝! 有人狗粮吃到撑,有人则是光试菜就吃到了嗓子眼儿。 林墨将嘴里的最后一口肉干咽下,舔了舔嘴角,打了一个饱嗝,眼神发直,静静的发起了饭呆。 她当时只是一时兴起,抄写了十几道她以前看过的美食短视频里的菜谱。 因为她想吃哪样菜就写下那几样菜的几种不同做法,并没有什么逻辑,因此菜谱的涉猎范围过于广泛,菜系横跨大江南北,既有正餐,也有小食。 吴华拿到之后却如获至宝,带着这些未曾听过的新奇菜式,一头扎进了灶房。 他研究了好几天,锅铲都抡出了火星子,终于在今天成功做出了一大桌色香味俱佳的菜肴。 林墨也终于吃到了熟悉的味道,想哭! 这么多年了,她终于再一次吃到了曾经的盛世繁华! 可惜的是,辣椒,土豆,西红柿等以前常见的菜蔬,目前还远在美洲大陆。 而且,现在的铁锅质量不行,烹饪方法也多有差别,还缺少很多种增香提鲜的调味料。 味道不够厚重,层次也不够鲜明。 这些细微的差别层层叠加,也间接导致了林墨口中美食的味道,与记忆中的味道如此相似,却又不那么相似。 林墨只觉得过去的一切都恍然如梦。 是啊,一切终究是不同了! 她迅速地掏出纸笔,将这昙花一现的灵感给记录下来。 很快,厨房用具、烹调手法改良以及调味料种植提炼的研究报告1.0版就在林墨的手下渐渐成形了。 写完后,她将这份文件收入了一个散发着淡淡香味的长方形扁木盒里。 盒子里已经存放了好几份差不多类型的文件,都是她近期整理出来的各种计划,待办事项等。 林墨看着越来越满的盒子,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即将办理的各类事项千头万绪,实在是琐碎得很。 比起动脑子、搞管理、玩心计,她还是更喜欢直接上手扭脖子。 林墨站在山谷中央,抬头望着高远的天际,感受着针刺皮肤般的寒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从深秋时节来到这个世界,又过了整整一个冬天,这几个月里,竟然连一场雨雪也未曾下过。 这眼看着马上就要开春了,天气仍旧干燥冷冽得很。 刚开年,天气就是如此得不正常。 看来,今年很有可能又会是一个干旱的年份啊! 旱久必蝗,有些措施,她还是要先准备起来才好。 毕竟,有病治病,无病预防嘛。 排好各种杂务的优先级,林墨将购物清单上的东西再次删删改改,终于是确定了下来。 一切妥当之后,她才带着两支萝卜样的人参,匆匆往平阳郡赶去。 这几天光忙着试菜,品评,改良,再试菜了,林墨直接把卖人参给李平这事儿丢在了脑后。 她的末世生存法则里,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唯有美食与肚子上的肥肉不可辜负! 美食当前,其他的一切都给老娘靠边站! 咸蛋黄般的太阳渐渐西沉,余晖炸向整个天际,绽放着深深浅浅的颜色,将天边的浮云镶嵌上一道夺目的金边。 云层的排布极其有规律,宛如细细的鱼鳞一般,随风变幻,由深变浅再由浅变深,深浅交织。 巍峨城楼上的琉璃瓦,在落日的余晖下,不时地闪耀着令人炫目的光芒。 土黄色城墙包围下的巨大城池,在云卷云舒的衬托下,更显得神秘而沧桑。 宛如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在林墨的眼中缓缓地展开。 蹄声踢踏,林墨坐在丸子的背上,一人一驴,渐渐融入到这色彩瑰丽的画卷里。 呼,好险! 林墨踩着低沉浑厚的钟声挤入了城门,拍着胸脯,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要被关在城门外头,夜宿临时棚户区了。 时间正好,卖了参,她还能顺便在李平那里蹭顿晚饭,运气好的话,还能蹭个免费住宿。 毕竟,马上就要春耕了,需要花钱的地方非常多,现在能省一点是一点。 嗯,不愧是她! “走,丸子,姐姐带去吃好吃的。” 林墨拍拍丸子的肥屁股,并指为剑,豪气地向前方随意一指。 “咴儿~~~”丸子昂起头,应和了一声,却没有动。 林墨加了些力气,又拍了拍丸子的肥屁股。 丸子歪着头,转了转耳朵,用力地哼出一个鼻息,终于动了起来。 “诶?错了,错了,这边,不对,往左,往左,诶诶诶......” 第161章 卖人参 仁和堂的小伙计们正在忙活着上门板,就看到了街巷中央有一团黑影,正在向他们这里快速靠近。 搬着门板的小伙计一时失神,手一松,门板从手中向下滑落。 他赶忙紧了紧手,止住了门板下滑的趋势,门板堪堪停在了他的脚面上方。 他暗骂一声晦气,正要黑着脸与其他人吐槽几句,眼前便出现了林墨放大的面孔。 小伙计的话在喉头里滚了几滚,终于被他咽了回去。 靠,还好他反应快,差点就得罪了眼前这位大佛! 借住在后院的贵人可是特意给他们交代了,无论何时见到此人,一定要好好招待,不得有任何怠慢。 他迅速换上了一张谄媚的笑脸,“小公子,您来啦,李公子一直等着您呢,您请跟我来。” 林墨看着小伙计笑得眼尾都挤出了深深的笑纹,听着这甜腻到爆表的夹子音,心中泛起一阵阵的恶寒,全身的汗毛刷的一下就立了起来。 林墨的脸一黑,表情更冷硬了,“给我的驴子喂点好的草料,它喜欢鲜嫩多汁的果子。” 小伙计看着林墨突然黑脸,心里咯噔一下,虽弄不明白究竟是何缘由,却更加殷勤小意了。 无他,他实在是太想进步了! 小伙计不再多话,只微微躬身,脚下不停,低眉顺眼的将林墨引至花厅便静悄悄地退下了。 茶水刚刚端上桌,李平就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飞扬的袍角裹带着一缕冷肃的寒意。 只是这股冷肃很快就消融在了暖意融融的花厅里。 李平一进门就看到了放置在桌上的那个眼熟的竹篮,竹篮上面盖着更为眼熟的蓝白碎花布。 他的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脚步也更快了些。 “林娘子,可是找到了人参?” “然。”林墨笑得像个狐狸,“只是,这两支人参不如上次那支年份足,李公子,你先看看合不合用?” 说着,林墨直接上手揭开了盖在竹篮上面的蓝白碎花布,两支瘦弱的人参就出现在了李平的眼前。 这两支人参,是林墨在空间的参田里挑挑拣拣半天,特意挑得年份浅,长得也一般的。 她在现代是普通家庭出身,在她有限的认知中,想当然的认为,古代的野生人参天生地养,长得大并不稀奇。 只是山高林密,山路艰险,深山里又大多有猛兽出没,人参也只是难以找到而已,有钱有势的人家都能囤上几支。 而且,她零元购的那几家官宦人家的宅邸里也确实有存储人参。 所以,林墨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顺便显摆一下自己的实力,便拿出了个萝卜样儿的人参用来送礼。 结果,一不小心,显摆过头了。 那萝卜样儿的人参竟然得李平如此看重,那她肯定已经招了别人的眼了。 还好,她现在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李平为人端方,也好糊弄,此时亡羊补牢,应该算不得晚。 林墨只想好好地苟着,做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却也不想放弃这既能交好李平,又能顺便赚钱的机会。 没有力量,就会丧失话语权。 她想做咸鱼,是可以安心舒适地躺在温暖的太阳光底下,悠闲地吹着风的这种,可不是砧板上,只能任人宰割的那种咸鱼。 于是,她便精挑细选了这两支普通的人参,打算试探一下李平,看看他对这两支人参的反应。 果然,李平的眼睛先是一亮,接着又一暗,嘴角的弧度也拉低了两个像素点。 林墨暗道,很好,看来他是对这两支人参失望了,也不枉她费的这一番心思。 李平也确实如林墨所料,对这两支人参的品相有些失望。 只是,他转念一想,这两支人参的品相虽然没有第一支那么惊艳,却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参了。 看这人参的新鲜程度,林娘子应是在深山老林里发现了一小片参地。 果然是师父太多疑了,林娘子大气爽直,怎会有不可言说的其他心思呢? 他招手示意立在门边的小伙计,将桌子上的人参送去给师父鉴别,转头请林墨吃饭。 “林娘子,你这个时辰过来,一路劳顿,还未曾用过饭食吧? 我已吩咐下人备下了一桌晚食,咱们先用饭,其他事情等饭后再慢慢谈,如何?” 李平见林墨点头,便再次招手示意侍立在一旁的小厮传菜。 顷刻间,丫鬟、小厮提着食盒鱼贯而入,摆上了丰盛的四菜一汤。 李平抬手示意林墨,“西北边塞之地,冬日苦寒,菜色粗陋,招待不周,还望林娘子包涵,请!” 林墨看着桌上的菜色,有鱼有肉,还有冬日里难得一见的绿叶蔬菜。 她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吐槽,这还叫简薄,啧,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孩子,真是讲究。 林墨可不讲究那么多,风卷残云,筷子都快抡出残影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所有的盘子就都空了,干净得像是舔过一般。 这一顿猛如猪的操作,彻底惊呆了李平。 他端庄的表情一寸一寸的龟裂,最后定格在了眼睛圆睁,嘴巴半开,一脸懵逼的程度。 林墨看到李平一副被雷劈到的样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狼吞虎咽的模样似乎是吓到了面前的这个小男孩。 啧,还是年轻,见得太少了! 不过,没见识没关系,等以后见得多了,就会习惯的。 林墨优雅地掏出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嘴,对着呆滞的李平挑了挑眉,不经意地将杯盖重重地磕在了杯沿上,发出一声叮当脆响。 李平这才如梦初醒,耳尖刷的一下就红透了,脸颊也染上了一抹淡淡的薄红。 他刚刚干了什么? 怎么能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姑娘用饭呢? 实在是太失礼了! 李平羞窘地想捂脸,恨不得立即原地消失。 就在这时,一个小伙计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在李平面前站定。 “李公子,徐大夫请您带着贵人过去,有事相商。” 李平暗暗地呼出一口气,迅速调整好表情。 他又变回了原来那个八风不动的世家公子哥儿。 “林娘子,想必是我师父有话要问,你看?” 林墨抬头、挺胸、背手一气呵成,对着李平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带路。 林墨内心os:老娘我这姿势可太帅气了! 李平内心os:明明是个小孩子,却非要装大人,真可爱! 第162章 药铺里啥都有 徐大夫正端坐在后堂主位,等待着林墨的到来。 他刚刚已经仔细鉴别过了林墨这次送来的人参,并无任何的特别之处。 看来,那支萝卜样人参的出现真的只是偶然。 只是...... 徐大夫仍然放不下自己心中的疑惑,他思来想去,却始终不得要领。 他的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摆放在蓝白碎花布上的人参,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突然间,他的指尖触到了一点湿意,触感有些许的黏腻,又夹杂着沙沙的颗粒感。 徐大夫低头看去,原来是粗糙纹路里残存的泥土,粘到了他的手指上,将他的指甲缝里给染成了黑色。 他下意识地捻了捻指尖,突然,脑海中有一道白光闪过。 徐大夫正要往下细想,门口就响起了小厮的通报声。 徐大夫的思路霎时间被打断,刚刚的灵光一闪,也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抓不住一丝端倪。 李平带着林墨走进厅堂,两人分别在下首落座。 徐大夫笑得慈祥,“小友,你这两支人参虽好,却也常见。不知小友是否还有前几日的那种人参?” 林墨一脸懵懂,歪着脑袋,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童声嘎嘣脆,如爆豆子一般。 “哪种?您是说上次那支又黄又胖的人参么? 我也是去山里打猎的时候,偶然发现的。要不是李公子曾经教我认了两天草药,我就要把它给错过啦。 当时挖出来之后,我也觉得这东西长得甚是奇特,像人参又不像,自带一股好闻的药香。 我见识浅薄,只觉得这是我从未没见过的好东西,因此,我这才将它拿给了李公子。 也是前两天,我才知道那怪模怪样的东西确实是一株人参,这才应了李公子的请求。 于是,我又进山,去那附近仔仔细细地翻找过了,只找到两支这样的,再也没有了。” 徐大夫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他表面笑嘻嘻,内心mmp。 徐大夫在心里暗暗运气。 这小丫头,嘴皮子还挺利索,这一通叭叭,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什么破绽。 算了,不过是一个力气大些的小丫头而已,不值得多费心思。 想定之后,徐大夫就端茶送客了。 林墨则大喇喇地住在了李平提前安排好的客房里,又点了些夜宵,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一夜好梦。 第二天一早,林墨带着购物清单直奔热闹的街市。 自然又是一番疯狂的买买买。 直至暮色四合,林墨才神色倦怠地踏进了仁和堂的大门。 接着,又是一番风卷残云,杯盘狼藉。 李平陪坐在旁边,依然是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 林墨舔了舔后槽牙,这小屁孩的表情有些欠揍啊! “别以为你绷着个脸,我就看不出你眼睛里的震惊和嫌弃,哼,完全没有演技,差评!” 林墨悄悄地观察了一会儿李平的表演,默默地在心里给他打了个叉。 突然,她刷地一下坐直身体,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林墨脑海深处不合时宜地响起一道旁白,嗯,响声清脆,是个好头。 李平看着四仰八叉,毫无形象地瘫在椅背上的林墨,费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让自己显得淡然一些。 只是,在林墨灼灼目光的注视下,他更加地不自在了。 他垂下眼眸,悄悄地打量自己,衣着整齐干净,没问题啊。 接着,他微微侧身挡住林墨的视线,悄悄伸出一只手,抚了抚发髻,又摸了摸脸颊,也没问题啊。 李平心下疑惑,他的身上似乎并无不妥,那林娘子到底在看什么呢? 他还没想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就看到摊成一张饼的林墨,突然支棱了起来。 接着,一张脸就探到了他的面前,与他大眼瞪小眼。 一时之间,两张脸挨得极近,呼吸交织。 李平还能闻到饭菜在口腔内发酵时,散发出的淡淡酸臭味儿。 李平被唬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地往后一缩,后背重重地磕在了厚重的椅背上。 情急之下,他没有控制住方向和力道,被扶手尖儿戳到了两肋之间。 尖锐的疼痛突然袭来,李平的眼角瞬间被逼出来点点泪花儿。 他紧紧攥住拳头,绷紧身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吞下了即将要冲出口的痛呼。 一时间,李平只能听到心脏在耳膜边大声的鼓噪,似乎马上就要从喉咙里冲出来一般。 他不自觉地吞咽了几次,才堪堪压下躁动不安的心脏,缓缓地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林娘子这一惊一乍的,他还真是有点受不住。 他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林墨锐利的双眼。 林墨将双手撑在桌面上拼命往前探,几乎要挂在桌沿儿上的上半身缩了回来,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林墨看着李平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眼中的惊恐还未彻底散去,眼尾闪着点点星光,心中难得升起了一抹淡淡的愧疚。 她刚刚只是灵光一闪,想通了一个关键点,才会突然如此激动。 咳咳,没想到,一不小心吓到孩子了。 林墨乖巧坐好,顺手倒了一杯清茶,将茶盏轻轻地放在了李平的面前。 她就这样低眉敛目,安安静静地坐着,似乎马上就要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其实,她在心里疯狂发弹幕。 这孩子也太不经吓了啊,这么点小事情,竟然用了这么长时间才勉强恢复过来。 以后,还得多历练才行! 林墨见李平终于平静了下来,这才觑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 “抱歉啊,李公子,刚刚是我一时激动,失礼了。你喝水,喝水,多喝一些,压压惊,呵呵,呵呵呵呵......” 林墨看着李平小口小口地啜着茶水,手还有些发抖,暗自撇了撇嘴。 “李公子,仁和堂是城里最大的药铺,药品种类自是齐全,不知其中可有石膏和石灰?” “自然是有的。”李平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这只是两种非常普通的药材,自然是有的。 林墨听了李平肯定的答复之后,差点激动地跳了起来。 果然! 第163章 炼丹?化工! 林墨按捺住心底的雀跃,生怕再次吓到胆儿小的李平。 “我想买一些,只是我需要的数量有些大,不知你能否做主卖与我?” 林墨将右手举至李平的脸前,食指和拇指的指尖并拢,再拉开到约一寸的距离,似乎是觉得太少,便再分开了些,直到约有三寸才停止。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就先要这么多吧,再多的话,药铺也不一定会有这么多的存货。 不愧是她,不但心地善良,还如此为别人着想。 李平见状,不由得一噎。 李平只觉得他跟林娘子接触的时间越长,就越是难以管理好他的面部表情。 林墨总是会时不时地做出各种跳脱不羁的举动,导致他的情绪也跟着起伏不定。 比如现在,他就有种想要把人拎起来丢出去的冲动。 她这是只想买一点点药么?她这是打算开药铺吧! 他无奈地扶额,“林娘子,你单单这样比划,我实在是闹不清你想要多少啊。” “再说,店里的绝大部分存货,前一阵子,都已经用在了前方受伤的兵士们身上,如今店铺也只是勉强经营而已。” 林墨眼里的光芒瞬间熄灭了。 mmp,她的化工之路怎么如此坎坷,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那...李公子,还烦请你告知我,这两样...嗯...药材,从哪里进货?” 李平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这些庶务都是由店铺掌柜打理经营,你且等等,待我将他唤过来问询一下。” “不知,林娘子买那么多的石膏与石灰做什么?这两样药材极易吸附水汽,需密封保存,即便如此,放置时间过长也会因此失了药效。” “自是有别的用处。”林墨随意敷衍了过去。 李平也不好再问,交浅言深,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 只是,他有点好奇,难道是这两样再普通不过的药材还有别的未曾被发现的用途? 还是,林娘子打算用这些材料来炼丹? 李平深深地看了林墨一眼,脑子里快速闪过这两种药材的特性、药效、作用等。 他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有些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即钻到静室里,对这两种药材再做一番深入的研究。 说不定,真的会有新发现呢。 林墨这个始作俑者,却丝毫不知她刚刚那副语焉不详、遮遮掩掩的模样已经彻底带偏了李平。 李平不仅脑洞大开,并且在奇怪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他已经认定石膏和石灰在治病救人上面应是有其他还没有被发现的、神奇的功效,林墨手里肯定握有现成的方子。 只是,这张方子是家族的不传之秘,林墨并不能随意地说出口。 林墨如果知道李平的想法,她一定会大呼冤枉。 什么家族秘方?根本不存在! 这明明是因为李平的脑子里只有医学,恰巧激发了他自己的学习和研究热情而已。 她真的,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要做出水泥而已! 还好林墨对李平的心路历程一无所知,她还能愉快地品茶,吃点心。 要不然,她非要消化不良不可。 这口大锅,她这柔弱的小身板可背不起来。 药铺掌柜此时正坐在柜台前盘点着营收账目,算盘在他灵活的手指下,发出清脆欢快的响声。 只是,掌柜的表情却越发的沉重,眉头也皱了起来。 听到伙计传话说,李公子唤他过去,有事询问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深深叹气。 不知这位小爷,这次又想施舍什么东西出去。 他和他的师父来到这里不足两个月,就已经将他辛辛苦苦、南来北往购买以及储备的药材给舍出去了大半。 而且,很多珍贵的药材都已经被早早用尽了。 虽说是买,银票给的也只多不少,只是如今的世道,商路闭塞,山匪横行,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药材啊! 算了,反正他也只是一家药店的小小掌柜,做不了主。 既然主家特意交代要好好招待贵人,满足贵人的所有要求,那他只要照着主家的吩咐做,将贵人伺候好就是了。 掌柜将账本合上,仔细收进柜子里,理了理衣衫,将褶皱抚平,这才转身向客院走去。 他的脚步沉重而缓慢,浑身都写满了抗拒。 只是,院子太小,路途很短,一会儿就走到了尽头。 掌柜低头又抬头,挂上了标准的职业笑容。 “李公子,前面事忙,来迟了些,不知公子有何事问询?” 李平语气温和,让人如沐春风,掌柜却只觉得这声音冷得让他的心尖发抖。 “这位是林公子,我的朋友,他有些庶务方面的事情想要问询你,所以才在这个时辰唤你过来。还望赵掌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掌柜连声称是,将探寻的目光转向林墨。 “赵掌柜,不知你可否告知我,你们店里的石膏和石灰是从哪里进货的么?我需要采买一些,嗯,数量很大。” 赵掌柜暗暗在心里呼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这位林公子只是询问药材的出处,而不是要掏空他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家底。 “石膏出自荆州江夏郡应城县,此处产出的石膏,色白细腻,药性最为地道。 只是两地相距甚远,来回颇为不便,小店也只能跟着镖局,一年采购一次。 石灰却极为常见,近山处皆有之,取石煅烧即可。 如果林公子想要现成的,杨县外的近山处,有处石灰窑,您想要多少,自去那里购买多少即可。” 赵掌柜心想,他说得应该够明白了吧?! 一个是路途遥远不好采买,他们小店虽然想帮忙,但是人微力薄,有心无力。 另一个则是想买多少就买多少,根本就不需要小店帮忙,自己就能轻易搞定。 林墨自然是听出了赵掌柜的言外之意,她不由得啧了一声。 李平也有些尴尬,他不由得瞪了赵掌柜一眼。 不过,因为裴戎身上的毒和伤,他最近确实用光了很多难得的珍贵药材,也不怪赵掌柜有些小情绪。 赵掌柜则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为了保住店里仅有的库存,他毫无畏惧。 他见贵人没有别的吩咐,随意找了个前面还要盘点的借口,迅速离去,背影还带着一丝急切和仓惶。 林墨终于如愿得到了她想要的信息。 第164章 春耕动员大会 正月初五上柱香,一年四季财源广;正月初五摸元宝,大钱小钱用不了;正月初五请财神,家家户户财源滚;正月初五神进门,五谷丰登福满门。 在林墨看来,过完初五,这就算是过完了年。 目前,山谷百废待兴,啥啥都缺,工作量巨大,是时候让这些村民们正式开始工作了。 他们刚刚来到山谷定居的时候,所有人都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一副营养不良的羸弱模样。 小孩子更甚,骨瘦嶙峋的身体上顶着一个硕大的脑袋,像是筷子头上插了个苹果。 林墨想要的是能够可持续发展的、有归属感的人力资源,并不想要用完就抛弃的、一次性的消耗品。 因此,她不计成本,砸下了那么多的精细粮食、肉类,将他们好吃好喝的养了那么久,平时也只是让他们干一些不怎么费力气的活儿。 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将他们养得面色红润,每个人身上都有了一把子力气。 只是,林墨发觉,她的善心似乎让一些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呢。 没关系,她是一个善良大度的人,会给一时脑子糊涂、犯了错误的人一次改正的机会。 林墨打算先给这些小心思多的人排满活儿,让他们从早上一睁眼开始,就有一堆的重体力活儿在面前等着,让他们忙碌一整天,一刻都不得闲。 这样,他们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动歪脑筋了。 哼,如果他们仍旧不识趣,不知悔改,那...... 她就只能扭断他们的脖子,让他们变成空间的肥料了。 她,林墨,一路摸爬滚打的在末世里走过十年,从来都不是圣母慈善家。 于是,林墨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天,终于制定出来一个关于春耕的各项工作安排的框架文件。 唉,她看着手里的简单文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整整一天,整整一天啊! 浪费了她那么多的脑细胞,挠得头都要秃了,就弄出来个这,真是一坨...... 她,从小到大,做过的最大的官就是课代表,小组长。 大学学的又是工科,毕业后成为工地技术员,以她的管理水平,目前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还要啥自行车啊! 林墨瞬间原地满血复活。 初八一大早,山谷中还弥漫着丝丝缕缕的蒙蒙雾气,阳光透过薄薄的雾气,仿佛给整个山谷都打上了一层柔光滤镜。 村子中央,简陋的小广场上,已经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 相熟的大人们都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聊着身边的趣事。 间或有没心没肺的孩子们穿梭其中,打打闹闹,留下了一连串的嬉笑声。 说是小广场,其实是大家前段时间平整出来并细细压实的一大片空地而已。 这是留待以后晾晒粮食的地方,用来开全体村民大会也很合适。 林墨面对着众人,站在一张宽大的矮桌上,手里拿着一个简易的木质扩音器。 她淡淡地扫视了一圈,人群立即安静了下来,孩子们也不再到处乱跑,都老老实实停住了嬉闹追逐的脚步。 林墨清了清嗓子,将木质扩音器放在脸前,开始长篇大论地输出。 “大家都知道,去年周围的几个州郡大旱,一整年都滴雨未落,田地绝收,大量的流民被迫流离失所,四处逃难。 整个冬日,仍是片雪未落。 如今立春已过,天气依然寒冷,草木凋敝,毫无绿意。 看来,今年必定也是干旱的一年,外面的世道会更加艰难。 不过,我们这个山谷的位置好,土地的肥力足,水源也不缺。 我们只要做足了准备,努力耕种,认真干活,脚下的土地是不会辜负我们辛勤的汗水的。 等到秋日里,粮食堆满仓房,我们就能再安安稳稳的多活一年。 只要今年我们挺过去了,明年就会更加美好,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大家想不想活下去,吃饱穿暖,不再忍饥挨饿,颠沛流离?” “想!当然想了!” 人群里顿时响起了七嘴八舌,乱糟糟的应和声。 有些人还低头偷偷地抹眼睛,似乎是想起了逃难时的艰难。 林墨很满意刚刚她自己画出的那张大饼。 “那,现在,我来说一下大家的工作安排。 今明两天,我将会给每个人做一个人事档案。 额...档案就是记录你们的名字,年龄等基本信息,还有你们各自擅长的事情。 当然,会种地、看天气、做饭、编竹筐这些,也算是擅长的事情。 你们都好好想一想,自己都有什么能拿出手的。 后天开始,所有人都一起劳作。 我会将你们分成几个小队,每个小队会选出一个小队长,带领你们干活,同时也负责监督你们。 每天早上,我会敲锣。 所有人在听到锣声之后起床,一刻钟之后在这里集合。 小队长负责核对自己小队的人数,等人数齐全之后,小队长来找我领当天的工作内容。 每天下午,到了时辰,我也会敲锣,大家就可以收工回家了。 大家每天干的活儿都会有人检查考核的。 希望大家干活认真努力,不要偷懒耍滑,更不要想着逃跑,我可是有你们的红头身契。 逃奴的下场,你们都是知道的。” 说到这里,林墨凌厉的眼神儿扫过人群里的几个不同位置,不意外地看到几个人正悄悄挪动脚步,想要将自己藏起来。 她心里不禁冷哼一声,怂货! 林墨很快就将心思重新转了回来。 “当然,只要大家认真做活,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从后天开始,一直到春耕结束,我会管所有人的一日三餐,让你们吃饱吃好。 以后,但凡是大家合在一起劳作,我都会统一按照这个标准给大家管饭。 春耕结束之后,直到秋收的这段时间里,大家分散开来,各自做活的时候,我会先将房子和粮食赊给你们。 另外,每人每季还有两套衣服,两双鞋子。 秋收之后,我会按照田地的收获,以及大家的辛苦程度,抵扣出你们的借贷,以及需要付出的四成地租之后,多余的粮食都会给你们分发下去。 你们就安心地跟着我好好干,我会让你们住在自己的新房子里,渡过一个温暖的冬天! 大家说,好不好?” 林墨给的信息太密集,话筒又递得太突然,一下子就给大家问懵了。 第165章 所有人都动起来 突如其来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被一声高亢的喊声打破了。 “好!我们都听村长的,我们的命都是你救下来的,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石头,花儿等几个孩子仗着身形小巧,躲在人群中大声呼喊。 大家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大声应和起来。 “对,听村长的。” “就是,村长说的好,对我们也好,跟着她干,准没错。” “对,跟着村长干。”xn “好,先散了吧!”林墨跳下矮桌,对着藏在人群后面的石头打了个隐晦的手势。 人群一边各自散去,一边还在激动地讨论着林墨刚刚的那段发言。 村长刚刚是不是说,她不但管吃管住,还会给衣服和鞋子,年底还会给他们分粮食? 这是真的吗? 真的不是他们在做梦吗? 他们可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从良民被迫变成签了卖身契的奴隶。 世道艰难,生活不易。 奴隶也叫两脚羊,想要活下去,自然更加艰难。 因此,他们只想着能有个地方给他们一口饭吃,能多活一天,他们便多赚一天。 其他的,他们不能想,也不敢想。 没想到,峰回路转,竟让他们遇到这么好的主家。 他们以后的日子终于有盼头了。 人们后知后觉地,变得喜气洋洋了起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儿。 这边,石头等人群渐渐散去,才带着一串儿小萝卜头来到了林墨面前。 林墨挨个儿地摸了摸毛茸茸的小脑袋,笑眯眯地道,“你们也要认真想想,现在能做什么,以后想要做些什么哦?” “姐姐...玩...” 几个三、四岁的小萝卜头,挤挤挨挨在林墨的身边,睁着懵懂的大眼睛,啃着手指头,嘴角流着口水,含混地说着自己都不明白的童言童语。 林粮更是直接抱住了林墨的腿,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脚面上,将鼻涕泡泡全部抹在了林墨的新裤子上。 剩下的几个年纪小的孩子一看,也跟在林粮身后,纷纷地凑上前去,拽衣服,抱大腿,扯袖子...... 一时之间,林墨的身边竟有些混乱。 林墨心塞,只觉得额角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井字。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她眼前的这些孩子并不是她在现代见到的那些,在信息化时代成长起来的鬼灵精孩子。 这里的孩子,三、四岁甚至连说话都说不全,只能一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 算了,就先让这些小萝卜头没心没肺地快乐一年。 等到书院建成,拐到有学识的老师之后,这群小萝卜头,统统给她读书去。 林墨看着这群熊孩子,揉了揉额角,将目光转向了石头。 “过几天,大人们马上就要忙起来了,肯定不得空。你多费点心,跟花儿一起,将这群孩子给带好。平日里就跟在大人们后面,在谷地里玩,千万不要去山里。” “姐姐,这个事儿花儿就能做,交给她就好。我都这么大了,还是跟着大人去春耕吧,我很能干的。” 石头嫌弃地瞥了一眼这群只知道流口水的小萝卜头,对种地跃跃欲试。 她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石头旁边还并肩站着两个岁数差不多的孩子,他们同样一脸的跃跃欲试。 “你们现在还小,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那些活儿又需要下大气力,不适合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现在干这样的活儿,以后会长不高的。” 林墨一番安抚和吓唬,总算是掐断了他们不合时宜的念头。 “要不,这样,我给你们安排一些你们可以做的,轻省的活计,怎么样?” “好诶!” 几个大孩子欢呼雀跃,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一群依旧懵懂的小萝卜头,呼啦啦地跑了个干净。 林墨摇头失笑,自去画表格,登记人事信息,建立人力档案不提。 忙忙碌碌的,两天很快就过去了。 今天,是全村人联合大劳作的第一天。 天刚蒙蒙亮,清脆的锣声便在山谷里响起,人们纷纷从地窨子里走出来,聚集在广场上。 林墨已经早早地等在了广场上。 现在风还有些硬,地温还没上来,并不适合深翻耕地。 于是,林墨先将厨艺好的,讲究卫生的,干活麻利的挑了几个出来,组成了最重要的后勤组,为大家烧水,做饭。 将青壮年分成了两个小组,一组上山砍树,一组建砖窑,做泥砖,准备烧砖建房。 妇人们则单独一组,她们负责清理林墨划定的小山包,在上面盖几间鸡舍,再用渔网将山包给围起来,用来养鸡。 至于孩子们,既然他们主动要求了,林墨便也没让他们闲着,安排他们跟着后勤组,做做烧火、打水、洗碗的杂活儿。 林墨通过这两天的摸排,已经对村民们的具体情况有了非常详细的了解。 她很快就分好组,将任务给分派了下去。 此时,广场的一侧,已经立起了一个四面透风、简陋的大草棚,草棚的正中央已经架起四口土灶,灶上的大锅里正冒着氤氲的热气。 大锅里的汤色奶白,还能看到有大骨头在不断浮沉,一股浓浓的肉香味儿,争先恐后的往大家的鼻子里钻。 热气渐浓,渐渐地模糊了做饭人的身影。 “开饭啦!开饭啦!一人一碗汤,两个饼子,大家按小组,来我这里排队打饭。吃不饱的话,还可以再续。” “记住,吃多少拿多少,不要浪费粮食,不要浪费粮食,不要浪费粮食。” 负责灶台的吴华洒下一把盐,用勺子搅了两圈,敲了敲锅沿儿,大声吆喝道。 人群欢呼一声,一股脑儿地围了上去。 主家那天说的是真的! 而且,一大早的,就有肉汤喝,主家实在是太大气了。 他们能跟着这样的主家,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以后,一定要更加卖力干活才行。 村民们自觉地在灶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打好了饭,他们就端着碗,随意找个角落一蹲,唏哩呼噜地埋头吃了起来。 很多人只吃了个七分饱,就起身干活去了。 他们会从笸箩里拿走一个饼子,从中间掰开,夹上一层小咸菜,揣到兜里,等饿的时候再吃几口。 这样,省出来的时间,就能给主家多干一些活儿啦! 第166章 杜大夫醒了 仅仅只是几天的功夫,静谧祥和的小山谷就已经成了一个乱糟糟的,喧嚣的大工地。 山谷空地的一侧,此时木屑翻飞,尘土飞扬,远处隐隐传来激昂的号子声。 不多时,八个人扛抬着一棵粗大的圆木便出现了山坡处。 空地上已经堆满了不同直径、各种长度的圆木,有些圆木已经变成了木板、木条、木棍等各式各样的原材料。 细碎的小枝条以及一些用不上的边角料,已经堆成了高高的一摞。 与此地相隔不远的小山包的一处断坎上,已经修整出了两座小小的炭窑,以及两座简易的砖窑。 方明方师傅,正指挥着儿子方原,对砖窑做着最后的调整。 水潭旁边也已经搭建起了一个遮阳的大草棚,草棚下是一排又一排的空木架。 草棚的旁边堆起了高高的几堆黄土,旁边是一个大泥坑,几个中年男人挽着裤腿,正在哼哧哼哧地用力踩着泥巴。 汗珠从他们的额头上不停渗出,又顺着脸颊滑落到下巴,一滴一滴混入脚下的泥水之中。 几个中年妇女蹲在一旁,拿起踩好的泥团,像揉面一样再揉炼几次之后,将泥团放入准备好的木制制坯模具里,压实,刮平。 她们的旁边摆放着一排又一排地,已经制好的土砖砖坯。 这些砖坯,很快就会被转移到遮阳草棚里的木架上,慢慢阴干。 方师傅在工地上穿过,看着虽然仍旧衣衫褴褛,但是眼神异常明亮的人们,脸上也不知不觉间染上了笑容。 他看到林墨的身影出现在了另一侧的小山包上。 方师傅脚下一转,直奔林墨而去。 很快,他就在刚刚规划好的养殖基地入口的不远处,找到了林墨。 林墨正拎着一个尖顶的小木屋,到处比划,似乎是打算把小木屋绑到附近一处半人高的枝丫上。 方师傅对林墨的行为有些疑惑不解,却并没有多问的意思。 “小林村长,我这几天在山上转了几圈,附近的几座山皆是多土少石,而且石头大多埋得很深,难以开采,因此,石灰窑怕是建不起来了。 杨县以东的山里有一个大型的采石场,外面山脚下建有一个石灰窑,产量很大。 村长,不如你这几天抽空过去一趟,多采买一些,以后需要用到石灰的地方还多着呢。” 林墨点头应是,又比划了半天,最后终于将手中的小木屋挂到了树上的一截断枝上。 她又沿着规划好的养殖基地转了一圈,觉得只挂了两层渔网的围墙并不够结实。 看来,她还需要再去多买些渔网,多围一层,鸡苗也该去买起来了。 林墨空间里的野鸡倒是一直在不断繁衍,只是基数太少,中间她还吃了不少已经长成的。 因此,直到现在也没有多少只鸡苗可以用。 林墨咂了咂嘴,也不知道这个时节,鸡苗孵化出来了没有。 要不,干脆多收些种蛋,自己人工孵化得了。 人工孵化的话,首先要建孵化室,以目前的技术,可以盘火炕,砌火墙;然后就是收种蛋,挑选种蛋;最后就是时时监控孵化的温度,按时按点翻面。 这些步骤看似简单,实则在孵化过程中,对温度变化的要求非常严苛。 尤其是现在的时代,连个温度计都没有,完全靠手对温度的感应,失败的概率很大。 这些琐碎的事情,需要一个有耐心,细心又好学的人来做。 林墨在脑海里翻了翻人员资料,无奈地叹了口气。 现在一个人都快要掰成两个人来用了,等过几天春耕的时候,一个人说不定得掰成四个人来用,实在是找不到可用的人。 对了,石头聪明伶俐,胆大心细,倒是个可用的人才。 她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孩子王,将一群调皮捣蛋的小萝卜头都管得服服帖帖。 在那群小孩子的心里,石头姐姐非常有威望,他们都愿意听石头姐姐的话。 还有花儿,她一直跟着石头,两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各有所长,配合默契。 这事儿可以交给她们二人去做,她们肯定能做好。 林墨一边脑子不停地思索,一边脚下不停地往山谷外面走,心里很快就有了大概的章程。 只是,这第一批鸡苗,还是需要去平阳郡买的。 也不知道她那天随手救下来的老大夫,醒过来了没? 此时,在平阳郡仁和堂后院的一间小小偏房里,被林墨惦记着的杜大夫,正虚弱地侧坐在床榻上,一勺一勺地喝着有些酸苦的汤药。 杜大夫两颊凹陷,眼下青黑,唇色惨白,整张脸的皮肤苍白到有些透明,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灰败。 他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根本提不起力气。 他整个上半身都缠满了绷带,只要稍微一使劲儿,就会牵扯到身上还未愈合的伤口,接着就是一阵撕扯般的疼痛。 一个小伙计坐在杜大夫的身侧,扶着他的肩膀,支撑着他不断下滑的绵软身体。 另一个小伙计则侧坐在床榻边缘,细致地给他喂药,时不时地用布巾擦掉杜大夫不小心从嘴角溢出来的药渍。 扶着杜大夫的小伙计还在不停地安慰着他,“这位大叔,你刚刚清醒,使不上力气,说不了话都是正常的,你不要着急,好好的养几天就没事了。” 杜大夫费力地咽下嘴里的药,轻轻地点了点头,对自己的伤势心知肚明。 他本来的鞭伤虽然严重,但是也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及肺腑。 如果能够得到及时医治的话,还是很容易便能救下来的。 但是,他没想到老爷那么心狠,那么绝情。 他家小姐的尸骨未寒,他就将小姐陪嫁的一干心腹人等,随意寻了一些错处,打杀的打杀,发卖的发卖。 杜大夫因为身上有伤,便被老爷随意丢给了牙行,任其处置,直接拉去乱葬岗扔了也所谓。 还好,他会医术,值得几两银子,牙人精明贪财,便将他给留了下来。 只是,这么一拖,他的伤势更加严重了。 杜大夫持续高烧不退,在生死线上挣扎了好几天,他几度觉得自己活不下来了。 没想到,峰回路转,他竟然又活过来了。 第167章 命硬的杜大夫 他既然命不该绝,死里逃生,就要履行他作为小姐陪嫁奴仆的职责,必须写封密信给主家。 将小姐生前死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原原本本写出来,告知小姐的娘家,河东薛氏。 小姐的祖家虽非汉人,但是家族自前朝迁移至河东后,已经生活了上百年,繁衍生息,早已成为了当地的豪强。 现如今,薛家不但拥有了自己的家族武装和城垒,还在朝堂的低阶武将队伍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要不是家主觉得武将手握兵权,势力太大容易遭到官家的忌惮和打压,便想学着邻近的柳氏家族,以诗书传家,明艳爽朗的小姐又如何会下嫁给一个籍籍无名的寒门子弟。 家主倒也心疼小姐,千挑万选才选中了十里八乡颇具才气的周家小子。 周家小子倒也争气,被荐入朝堂之后,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短短的时间,就做出了不菲的成绩,入了官家的眼。 再加上小姐家族的扶持,他一路官运亨通,很快便做到了一地郡守,以后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即使是他真的对不住小姐,做了宠妾灭妻的事情,任由后院的其他女人将阴司手段用在小姐的身上,使小姐缠绵病榻数年,最终不甘心的溘然长逝。 想必,小姐的娘家也不会因为此事与他撕破脸,反而会帮着遮掩过去。 说不得还会再送一个庶出女儿过来填房,只为维系好两家的姻亲关系。 杜大夫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既然他已经死过一次,那么,等他将这封密信写好再发出去,也算是全了他跟小姐这一辈子的主仆情谊了。 从此以后,薛家的所有事情就与他再无任何关联了。 以后,他的命就是属于救了他的贵人的了。 杜大夫的思绪千回百转,想了这么多,也仅仅只用了喝一碗药的功夫。 好不容易喝完药,杜大夫还想再问些什么,眼皮却变得不听使唤,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他实在是撑不住,眼睛一闭,脑袋一歪,便坠入了黑甜乡。 伙计慢慢将他放平,给他盖好被子,又仔细地掖了掖被角,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等出了门,转过两道连廊,两人才头对头,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真没想到,那位大叔的命可真硬,那么重的伤,人都发臭了,竟然还给救了回来。” “呸呸呸,什么命硬,明明是咱们东家的医术精湛,又不吝惜药材,多少好东西砸下去,才能让他起死回生的。” 先说话的那个伙计懊恼地拍了拍嘴,又四下里看了看,发现附近除了他们两个,并没有其他人之后,才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他拱手行礼,满脸赔笑,“对对,哥哥,是我不会说话,刚刚一时口快,说错了话,谢谢你刚刚给我周全。一会儿,我请哥哥喝酒,还望哥哥赏个脸。” 另一个伙计赶紧扶起他,“见外了不是,咱们都是一起进来的,又是做同样的活计,自然应当互相照顾,互相帮扶。 不过,你说得也没错,平常人伤成那样,肯定是活不成了,这老头确实也是命硬。听说他是从大家族里出来的大夫,也许是有什么保养身体的秘方也不一定。 只是,这样的话却不好随意说出口,你以后要警醒着些。现在这样的世道,找个这样好的活计不容易,不要因为这些小事,惹恼了东家,丢了活计。” 两人相视一笑,勾肩搭背地往大堂走去。 只是,那笑容里多少带着一些心照不宣的猥琐。 直到两个小伙计都进了大堂,一道人影才从廊后拐角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人影双眼放空,似乎一直在盯着小伙计消失的方向,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这道人影正是李平的师父,徐大夫。 他将盯着前方的目光收了回来,又回身看了一眼杜大夫的病房方向,面露思索。 徐大夫自然还记得当时杜大夫刚刚被送过来时的脉象,确实是有些蹊跷。 他明明已经病入膏肓,脉象时有时无,都快要摸不到了。 可是,一旦他的身体颓败到一定程度,他的心脉内又会爆发出一股生机,在他的身体内缓缓流动,滋养修复着他破败不堪的身体。 当时,他始终没有想明白那丝古怪的生机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确认这股生机对杜大夫的身体有大好处,就将这件事情给放下了。 今天,这两个小伙计的无心之语倒是点醒了他,给他提供了一条新的思路。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有些懊恼,自己还真的是老了啊! 若是在十年前,他遇到这种奇特的,他完全不了解的东西,他肯定会一头扎进去,不研究个清楚明白,绝不罢休。 可如今...... 他完全是万事不过心,日子也是得过且过。 他甚至都没有想起,这杜大夫的脉象如此奇特,是一个多么难得的,给小徒弟李平增长见识的好机会。 徐大夫的心头瞬间爆发出一阵火热。 他的眼神晶亮,仿佛是干枯的老树又发了新芽。 那股生机到底是什么? 真的是像小伙计说的那样,只是一个家族秘方么? 可是,他又觉得这股生机似乎并不是药力的缘故,更像是武学宗师修炼出来的,体内涌动的那一股真气。 嗯,等明天复诊的时候,他要亲自去好好问上一问,探探这个杜大夫的底。 到时候,究竟是家族秘方的功效,还是被人输入了真气,护住了心脉,就能够明白个七七八八了。 走廊很快就恢复了空旷和寂静,仿佛这里从来就没有人来过。 日升月落,医馆告别了黑夜里的宁静,渐渐地开始喧嚣了起来。 后院的一间小小偏房里,已经有五、六位大夫站在了杜大夫的床前。 他们皆以徐大夫为首,李平则背着药箱,静静地侍立在一侧。 几位医馆的坐堂大夫先上前,轮流给杜大夫把了脉,又细细地查看了他的伤势,所有人的脸上都不自觉地流露出讶异的表情。 这...... 第168章 热闹的杨县 几位大夫相互对视一眼,齐齐地将目光放在了徐大夫正在诊脉的手指上,眼里闪烁着一股莫名的光芒。 徐大夫的面上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却好奇的像是有猫爪子一直在抓挠一般。 这...这身体的恢复速度也太快了些吧?! 他捋着胡子的手不自觉地顿了一下,下巴突然传来一阵疼痛。 他垂眼看去,原来是一不小心,扯掉了两根胡子。 徐大夫不由得一阵心疼,他可怜的胡子诶! 本来就已经很稀疏了,现下,每一根胡子都变得更加珍贵了。 “这位...杜大夫是吧?你现在的恢复情况很好,只要这两个月小心将养着,以后便能跟正常人无异了。” 杜大夫经过一夜的甜睡,也恢复了一些体力,他微微撑起身体,对徐大夫点头致谢。 “多谢...多谢...这位神医。我知道...我的...伤势沉重,若是...没有...没有神医...援手,想必...我早就...早就......” 许是许久没有说过话的缘故,杜大夫的话说得断断续续,嗓音还有些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了声带,有些刺耳。 徐大夫听着话音,心思一转,“也是你运气好,有了奇遇,才能如此快的好起来,倒不单单是因为我的医术。” “奇遇?”杜大夫不明所以。 “你平日里是否经常服用养身药物,调理身体?这药有些霸道,经年累月地积在身体里,发不出来,本是弊大于利的。” 徐大夫突然话音一转,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只是,你这次重伤,这份霸道劲儿被顺势激发出来,反而激活了你身体的自救能力,给了你一线生机。” 杜大夫听了之后却更加懵逼了。 什么玩意儿?霸道的补药?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徐大夫看到杜大夫的表情,顿时心下明了。 果然,他的猜测没错,并没有什么保养身体的家族秘方。 杜大夫看着徐大夫的脸色越来越严肃,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大。 这副表情,他可熟悉了,毕竟他也是个大夫。 以往的时候,他若是摆出这副表情,就代表着他面前的病人明显是有事儿啊,还是不得了的大事儿。 现在,身份颠倒,他变成了这个倒霉的病人。 “神...神医,我身上...是不是...还有...还有什么...不妥?我...我平时...平时...不...不吃药啊?” 可怜杜大夫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这么多天,昨天晚上好不容易清醒了些,却说不出话,一碗药灌下去没多久,他就又昏睡了过去。 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他的命是林墨救下的,只以为他的命是眼前的大夫给救下来的。 眼前的这位大夫,气质出尘,仙风道骨。 既然能够将重伤垂死的他,从阴曹地府的门口给拉回来,那肯定医术非常精湛,尊称一声神医也不为过。 而这位神医,刚刚好像是说他的身体有问题,有大问题! 既然好不容易活过来了,他可不想这么快就再死一次。 于是,杜大夫看到徐大夫这副医学界通用的模板表情,心态立刻爆炸。 他联系上下文,瞬间联想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于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被他说得战战兢兢,磕磕绊绊。 殊不知,徐大夫就是要搞他的心态。 只有这样,杜大夫才会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徐大夫才能得到他想要的真实答案。 “你刚醒,脑子可能还有些不清醒,你再好好想想,往日里,你真的是从来不吃补药的么?” “真...真的?!”杜大夫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竟然真的犹豫了一会儿。 徐大夫低沉温和的嗓音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很顺利地便将杜大夫带进了他自己过往的记忆里。 杜大夫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里,努力地回想着过往的一切,任何细枝末节都没有放过。 半晌,他终于从自己的记忆里挣脱了出来,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虽说我是小姐的陪嫁大夫,但是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平日里有点头疼脑热的都来找我,我也不能推脱。 因此,一天到晚,我从来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有的时候,我连吃饭都是凑合着有一口没一口的,更遑论吃补药了。 再说,补药用到的药材贵重,也不是我一个低贱的奴才能用的,这不合规矩。 不过,我快要不行的时候,似乎感到肩膀被什么人给拍了一下。 接着,就感到身体一阵清凉...呃...咳咳咳......” 杜大夫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并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而是用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敷衍了过去。 只是,这些也足以让徐大夫将他得到的所有碎片信息给串联成一条清晰的脉络。 林墨! 徐大夫的脑海里一下子就蹦出来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 他小心翼翼地捻了捻胡须,掩下了眼里一闪而过的异色。 “啊~~嘁!!” 此时,林墨才刚刚走进杨县的城门,突然觉得背后一凉。 紧接着,她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差点从丸子的背上跌下去。 她揉了揉鼻子,有些莫名,这是谁在惦记她呢?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乱糟糟的主街给吸引走了所有的目光。 只见各式各样的人群从主街两边,不同的巷子里走了出来,汇入到主街的人流中,一起往前移动着。 有的人挑着柴火担子,有的人背着竹篓,有的人挎着装满菜蔬的篮子,有的人抱着孩子,有的人甚至腋下夹着正在打补丁的衣服。 他们无一例外,皆是脚步匆匆,脸上洋溢着吃瓜的兴奋和激动。 不管是否相识,只要有人开口,邻近的人都能凑上去,搭上一两句话茬。 很快,主街上便充满了嗡嗡的议论声,热闹地犹如被狠狠捅了一下的马蜂窝。 嘿!看这架势,看来是有大热闹啊! 林墨被人流裹挟着一起往前移动,也不由得被他们激动兴奋的心情感染,变得有些亢奋了起来。 县城很小,主街很短。 不一会儿,林墨便跟着人群,来到了热闹的源头——县衙门口。 县衙?! 第169章 快乐吃瓜1 林墨远远地站在外面,看着紧闭的朱红色县衙大门,一脸懵圈。 她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却惊讶地发现,将县衙门口围成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们,全都目光灼灼地盯着紧闭的大门。 什么情况?! 这么多人,一大早的,风风火火地跑到这里来,就为了看这脱漆的县衙大门? 这都是什么奇葩爱好?! 林墨不懂,并表示大为震撼。 好在,人们嗡嗡的议论声还在继续。 林墨为了更好的吃瓜,只好放开了自己的五感。 下一刻,苍蝇般的嗡嗡声顿时变成了狮吼声,从四面八方,疯狂涌入林墨的耳朵。 林墨的耳膜顿时不堪重负,瞬间爆发出一阵尖锐的耳鸣,声音似真似幻了起来。 林墨的脑子也在一瞬间被塞入了海量的信息,不禁有些晕眩。 林墨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打算缓缓神儿。 “嘎嘎嘎......” 然而,一阵夸张的笑声从识海里传了出来,刺激的林墨的太阳穴跳得更加厉害了。 “主人啊,你也太菜了吧,修炼了这么久,竟然还不能自如地收放五感,竟被生生的震晕了,啧啧啧......” “平时不好好练功,只顾着吃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该不会脑子也被你给一起吃掉了吧?嘎嘎嘎......” 林墨:...... 林墨无言以对,自从吴家小子来了之后,她确实是沉迷美食不可自拔。 只是,毛毛这个小家伙,不知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哪儿,学会了这样的笑声,跟鸭子叫一样,真是难听死了。 她只好一边轻轻地揉着耳朵,缓解着耳鸣的难受,一边跟空间里,不停嘲笑她的毛团子掐架。 “你一棵修真界的树,根本就不懂美食,可怜的叻~~~ 美食啊,不仅仅是一种味觉的享受,更是一种心灵的治愈。 美食,带着温暖的力量,能够拂去内心的尘埃。” “来来来,让我跟你仔细地说一说哈...... 一口热腾腾的鸡汤,顺滑地滚过舌尖,滑过喉头,落入胃袋,可以使人忘记一天的劳累与疲惫。 一块香甜可口的榛果巧克力,坚果酥脆,巧克力软糯,可以给人带来无限的甜蜜和幸福。 而一碗撒着翠色小葱花的牛肉面,汤底醇厚,面条劲道,吸溜一口,吃进肚中,能够让人感受到温暖和满足。” 林墨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弯成了月牙,咂了咂嘴,满脸的回味。 “嘁,说来说去,还是个吃货呗,有了好吃的,就啥都忘在了脑后......” 毛团子依然不服气地嘟嘟囔囔。 他可太难了,主人竟然是个如此懒散的咸鱼,总是有不重样的偷懒理由。 林墨对毛团子的日常催促一向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只要毛团子一念叨,她就嗯嗯嗯的应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谁都不能让她再卷起来,除非是她自己想卷。 林墨与毛团子一阵插科打诨,耳朵终于恢复了过来。 周围细密的讨论声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只是,林墨却越听越糊涂。 刚开始,人们的讨论还停留在正常人类的范围。 到后来,什么山野精怪,地狱恶鬼都被他们编排了出来。 “哇...哇呜...”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突然从人群深处传来。 人们还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接二连三的孩童哭嚎声又响了起来,以那处为中心,渐渐往周围蔓延开来。 看,故事编得太离谱,把孩子都给吓哭了吧! 林墨将所有的碎片信息整理一番,提取出关键信息,总算是大抵弄清楚了事情的大概脉络。 原来是醉花楼的老板花娘,在年前买进了不少漂亮的女子,打算在年节期间举办一次花魁大赛。 这本是一件既得名声又赚钱的事情,然而,让花娘没想到的是,她引狼入室,买到的人里面有一个竟是山匪的内应。 内应不但在花魁初选亮相的那天,药倒了店里所有的人,还将所有客人都洗劫一空,大摇大摆离去。 更可气的是,这群匪徒还绑走了她楼里最漂亮的几个女子。 好在花娘也是有背景、有靠山的人,她苏醒过来后,便立即来县衙报了官。 何县令和钱主簿接到花娘的报案后,立即展开了全县大搜捕。 只是,此时距离匪徒洗劫花楼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抓到匪徒的希望已然渺茫。 可是,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的是,这帮匪徒竟然没有藏进山中。 而是穿着华丽的衣衫,大喇喇地在县城里典当了偷盗的财宝,换成了大笔的银钱,用来购买物资。 理所当然的,绝大部分匪徒就这样轻易地落网了。 人赃俱获,加上当铺掌柜的指认,事实俱在,根本无可辩驳,何县令觉得可以结案了。 这群匪徒却咬死了不承认洗劫花楼的事情,只说这些钱财和珠宝,是他们从城外的一处废弃窑厂里捡到的。 何县令气得大喊刁民,一怒之下对他们动了大刑。 却没想到,严刑拷打之下,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原来,前一阵子,偷盗制陶工坊的事情也是他们这一伙儿人做下的。 很好,前任的积案也在他的手里,告破了。 何县令不禁喜形于色,这可都是自他上任以来,实打实的政绩啊。 这一伙儿穷凶极恶的山匪,必须公开判决,将他们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至于跑掉的那个内应,以及那几个不知去向的逃奴,不算什么大事,画几张画像,将通缉令发下去就好。 于是,县衙门口便有了今天这场热闹。 林墨:喵喵喵??? 这何县令和钱主簿可真是人才啊! 在林墨的感叹声中,县衙的朱漆大门终于吱吱嘎嘎地打开了。 两名衙役从门内走出,将门口的拒马挪到了一边。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挤挤挨挨,如海浪一般往前涌动,最终被仪门外的朱漆围栏给拦住了脚步。 接着,一队衙役手持水火棍从吏舍内鱼贯而出,神色肃穆,在大堂内站成了整齐的两排。 刚刚还在大声嚎哭的孩童,在这样肃穆的氛围下,也渐渐收了声,只余低低的抽噎声。 灿烂的阳光照进大堂,将正堂上方悬挂的“明镜高悬”牌匾照耀得熠熠生辉。 林墨却觉得这牌匾亮得有些刺眼。 第170章 快乐吃瓜2 县衙二堂内 何县令,钱主簿,刑名师爷各坐一边,正在悠闲的品茶。 “恭喜何兄,今日过后,何兄的声望必将会更上一层楼,未来可期,以后,小弟还要仰仗何兄的多多提携。” “哈哈哈哈,钱兄过奖了,大家都有功,都有功,哈哈,咱们只要守住本心,为官清正,为民做主,自会有一番造化。” “大人所言即是,我等谢大人提点。”钱荣和刑名师爷二人赶紧起身行礼。 何旭盯着钱荣低垂的头和弯曲的脊背,眼中闪过一抹快意。 他仰头将茶盏中的茶水一口饮干,起身整理好衣衫,正了正管帽,对着二人微微一笑,“走吧,该升堂了。” “威~~~武~~~~~~” 伴随着水火棍有节奏的、清脆的敲击声,皂吏们低沉肃穆的声音在大堂内响起。 余音未落,何县令就出现在大堂之上,公案之后。 钱主簿则落后两步,盯着何旭的背影,神色莫名。 他很快将这异色收敛起来,垂手站在公案的一侧。 何县令坐在公案后的座椅上,冷冷地扫视了安静围观的人群一眼,轻嗤一声。 他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他满意地看到,围观的人群不自觉地跟着这声脆响缩了缩脖子。 “升~~~堂~~~~~~” “威~~~武~~~~~~” “带~~人~~犯~~~~” “带~~人~~犯~~~~” 六个带着镣铐的囚犯被狱卒带了上来,排成一排,跪在大堂之上。 他们皆浑身是伤,蓬头垢面,目光呆滞。 有一个人走路还一瘸一拐的,一看就是受过大刑的。 “王二狗,王大牛,张三胖,李大壮,金小虫,石柱子,你们六人在醉花楼偷盗大量财物,劫掠大族子弟,私藏逃奴,如此种种,人证、物证俱在,尔等可认罪?嗯~~~?” 何县令语调低沉,拖长的尾音犹如冰碴子一般,刺得底下跪着的几个囚犯一阵瑟缩。 囚犯们低垂着头,并不言语,乱发遮住了他们的眉眼,令何旭看不清他们的神情。 一时之间,堂下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何县令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他刚拿起令签,准备让衙役们动刑之时,就听到隔壁传来几声清嗓子的咳嗽声。 何县令转头望去,就看到师爷正在对他使眼色。 他悄悄地深吸一口气,轻轻将惊堂木放下,理了理衣袖,正襟危坐。 冷静,冷静! 现在不是他任性妄为的时候。 这次公开升堂,他策划了那么久,一定要将自己清正严明的形象立住! “尔等罪证确凿,辩无可辩,如今尔等缄默不语,难道是不想认罪?想想你们的父母,家人,亲族,嗯~~~?” “没...没有,草民...知...知罪,知!罪!” 认罪的话一旦说出口,就好像抽走了他们的所有精气神,几个人瞬间萎靡了下去。 “好!尔等既已认罪,根据尔等的罪行,偷盗数额巨大,着判尔等脊杖四十,流三千里,即刻行刑!” 说罢,钱县令从签筒里取出了一根黑签,随手扔到了他们的眼前。 随着令签的落地,他们的命运也落定了。 衙役们两人一组,将他们架到了堂前院中的刑凳上,开始行刑。 一时之间,院子里只有沉闷的棍棒入肉声,间或夹杂着闷哼的呼痛声。 围观人群顿时发出一阵抽气声。 有的人面露不忍,有的人眼藏愤恨,有的人无动于衷,有的人大声叫好。 林墨只觉得无趣,她转身挤开人群,向外走去。 只是,她刚走没两步,就在身后一堆锦衣公子哥儿的嘴里听到了另外的消息。 “啧啧啧,花魁大赛那天,花娘那里有一个小美人。 那小模样,面如芙蓉,腰如细柳,姿态婀娜,嘿嘿...... 可惜啊,让这帮贼匪一闹腾,那小美人趁机跟着跑了,要不然,嘿嘿嘿嘿......” 其他几个青年也跟着笑得猥琐,本就普通的眉眼更显油腻。 蓝衣公子眼带揶揄,“李公子,那你那天岂不是被这帮贼人给......” 李公子摆了摆手,“非也,非也。” “因我颇有些才名,又与花娘相熟,这次花娘请我前来,为的是给花魁们写些诗词,多多宣扬一下她们。 因此,那日我看过所有花魁之后,便回到客栈奋笔疾书,幸而错过了此等大祸事,也算是运气。 只是,可怜了花娘的醉花楼,遭了这无妄之灾。” 蓝衣公子挤眉弄眼,“李公子,我知你多情风流,想不到,你竟是连花娘也怜惜上了,难道你与她......” 李公子听了也不恼,他嘿嘿一笑,“像花娘这种风姿不减的小妇人,自有一番特别的韵味。 如果说豆蔻少女是青果子,清甜中带着一点涩,那花娘就是多汁味美,熟透了的水蜜桃,真真是妙不可言。” “今日正好有时间,吴兄,各位兄台,咱们一起去醉花楼小酌几杯,宽慰一下花娘。” 几位公子就这样嬉笑着,旁若无人地走远了。 林墨冲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转身向石灰窑的方向走去。 而被几位公子惦记着的花娘,此时正坐在醉花楼的大堂里,眼神凶狠地盯着面前站成一排的手下,脸色黑如锅底。 白姜!这个小贱蹄子! 枉她一时心软买下她,还一直好吃好喝地养着她,粗活累活一概不给她沾手,只让她做一些浆洗洒扫的活计。 后来,她看白姜虽然胆小柔弱,但是聪明伶俐,还把她带在身边,着重培养。 没想到,白姜不是柔弱的小羊羔,是一头恶狼。 她不但迷晕了所有人,卷走了金银细软,还放走了好几个她千难万难才搜罗到的美女。 她撒出去这么多人,找了这么多天,还是没有找到白姜这个小贱蹄子的踪迹。 看来,是再也找不到了。 该死!白姜可真该死啊! 呵,她花娘一辈子打雁,到头来,竟是被雁给啄了眼。 花娘恨恨地将手里的帕子给扯了个稀烂。 花娘眉眼一厉,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冷声道,“黑子,那几个抓回来的逃奴,统统关进小黑屋,用上药,好好的调教一番。” 一个一直立在花娘身后,面目模糊,毫无存在感的中年汉子听到花娘的吩咐后,躬身应是,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站在花娘面前的一排精壮汉子,不由得瑟缩了一下,然后站得更加笔挺了。 花娘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喧闹。 “花娘,花娘,赶紧整治一桌上好的酒菜,来陪这几位公子喝几杯。” 花娘只得甩给手下一记眼刀,让他们赶紧退下,人还未转身,甜腻的笑容就挂在了脸上。 第171章 敏锐的徐大夫1 醉花楼里暖香醉人,令人沉迷其中,不愿离去,巴不得能永远沉溺在美人膝上。 而山坳里依旧冷冽的山风,则让林墨时刻保持清醒,恨不得能走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林墨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呼出一口白气。 她这进城又出城,穿山又过岭,从上午走到了下午,才能隐隐看见石灰窑上空的滚滚黑烟。 可算是找到了! 林墨手指成剑,用力往前一挥,中二地大声喊道:“丸子,冲!” 蹄声踢踏,节奏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虽然林墨找石灰窑的路上经历了很多波折,但是找到之后,整个交易过程,却是异常顺利。 很快,她的空间里就有了满满六大车的石灰。 她还趁着天黑风高,悄悄摸去了采石场,收集了一大堆的石灰石。 如今,林墨已经骑着丸子,吃着柿子,溜达在去平阳郡的官道上。 林墨看着周围这熟悉到有些无趣的景色,暗暗吐槽,她这几天简直就是开启了特种兵购物模式啊! 这几条路,这几座城,这个小三角,都快被她给盘出包浆了。 一路无事,林墨很快便来到了仁和堂。 她从特意来迎她的小伙计口里得知,杜大夫已经清醒了过来,而且这几天身体休养的不错,简直就是一天一个样儿。 杜大夫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可以承受坐着马车的短途出行了。 太好了,她终于能将杜大夫给拐带回小山谷了。 马上就要开始春耕了,劳动强度会很大,林墨还指望着杜大夫给干活的人有病的治病,没病的调理身体呢。 杜大夫醒过来的时机,正合林墨的心意。 她正要往杜大夫的病房里去,伙计却脚下一拐,将她引领向另外的方向。 林墨疑惑地看了一眼,发现这是去往李平屋子的方向,脚下只是迟疑一瞬,便抬脚跟了过去。 来都来了,跟主人家打声招呼,也是应有之义。 伙计将林墨领到门口,通报了守门小厮一声,示意她在门口稍候,便立即躬身告退了。 啧,规矩还挺大! 她上次来的时候,李平不是还挺随意的么。 怎么几天不见,就变得这么讲究了呢? 什么毛病? 林墨不屑地撇撇嘴。 好在,守门的小厮并没有让林墨久等,他很快就回转,将林墨引领了进去。 林墨转过屏风,却并没有看到李平。 厅堂里,只有李平的师父——徐大夫一个人,他老神在在地坐在上位,面露慈爱地看着林墨。 林墨看到老狐狸的表情,心里立即有数了。 得,这老狐狸肯定是有事要找她! 她在心里快速盘算了下,到底是在哪里,又是什么时候,在老狐狸面前露出了破绽。 只是,林墨将她最近在老头面前做过的事情快速过了一遍,仍旧没有任何头绪。 她想不通,便不再多想,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大不了,她就直接耍赖,一问三不知呗。 徐大夫,作为一个出身世家大族,德高望重的大夫,肯定有偶像包袱,难道还会为难她一个爱哭闹,会发疯的小孩子么? 林墨随意地点了点头,算是跟徐大夫打了招呼,然后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徐大夫的下首。 徐大夫对林墨的敷衍一点都不在意,仍旧笑眯眯的,如同看着自家一个跳脱的晚辈,眼睛里的慈爱都要溢出来了。 林墨心里的警惕值顿时直接拉满,她似乎都能听见脑子里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林小友,你送过来的那位重伤病患,如今身子已是大好了,你今日过来,是来领他回去的,可对?” 林墨本着不说不错,少说少错的原则,只点了点头,表示确认。 徐大夫不置可否,“只是,我在给他诊治的过程中,发现他身上有些奇怪之处,他的经脉里涌动着一股生机,细微又绵绵不绝,数次救他于垂危之时。 身为医者,遇到未解的疑难,总是按捺不住,想要弄个清楚,想个明白,呵呵。 不知,小友可否将他来医馆之前的事情,为老夫详细地叙述一下? 就当是给老夫讲个故事,满足一下老夫的好奇心,可否?” 林墨自无不可。 编故事呗,她会。 至于编得精不精彩,逻辑顺不顺,那,她可不能保证。 毕竟,她的脑子早在末世的时候,就已经被丧尸给吃掉了。 于是,林墨呷了一口茶水,清了清嗓子,开启了绘声绘色,精彩纷呈,令人神魂颠倒的说书模式。 然后,她成功地看到徐大夫渐渐变了脸色。 林墨看着徐大夫抽搐得越来越明显的嘴角,心里偷笑。 她见好就收,并没有折磨徐大夫太久。 可是,徐大夫并没有从林墨来来回回的车轱辘话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故事嘛,讲得倒是绘声绘色。 徐大夫看着坐在下首,一脸无辜,毫不设防,任他打量的林墨,眼里闪过莫名的光芒。 他深深地看了林墨一眼。 这个小家伙,在这里跟他装傻充愣,小嘴叭叭的,看似啥都往外秃噜,实际上,说了跟没说一样。 看来,他是无法从她的嘴里问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了。 徐大夫表情有些僵硬地送走了林墨。 林墨直到离开徐大夫的视线之后,才缩肩塌背,一溜烟儿地跑进了杜大夫的病房。 动作之大,速度之快,将房间里正在喝药的杜大夫和伺候他喝药的一个陌生姑娘给唬了一跳。 杜大夫见进来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赶紧将嘴里含着的那口药咽下,刚刚他被吓得差点呛到自己。 “小公子,你怎么如此匆忙,可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墨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摆了摆手,“没有,这不要春耕了么,既然你的身体大好了,那咱们赶紧走吧,还有不少活儿等着做呢。” 杜大夫听了之后,将碗里剩余的药一饮而尽,随意抹了抹嘴巴。 “童儿,这位是林公子,收拾一下,咱们一会儿便跟着他走。” 这时,林墨才注意到躲在杜大夫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正眨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偷偷观察她的姑娘。 这个姑娘大概十三、四岁的模样,包子脸,十分可爱,笑起来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 只是,她的行动略显笨拙,眼神也过于清澈懵懂。 第172章 敏锐的徐大夫2 杜大夫看到林墨眼中的疑惑,主动道,“这是我前一阵子,去秦州的深山里给小姐找药的时候,意外捡到的一个可怜孩子。 那时,她一个人,躲在一个已经烧成一片白地的村镇里,守着一个大大的坟包,呜呜地哭个不停。 她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脑子也可能出了点问题,以前的大部分事情,她都记不起来了。 好在,她还记得她的名字。 我一时不忍,便将她给带了回来,现在,她就算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了。 小公子,她虽然懵懂,但是乖巧懂事,不会给您惹麻烦的。” 林墨点了点头,也快手快脚地帮着收拾起来。 杜大夫见状,想要起身帮忙,却被林墨用一只手轻松按了回去。 杜大夫差不多算是光着身子来的,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只在这些日子里添置了几样必备的日常用品。 在林墨的加速帮忙下,很快就收拾好了所有的行李。 林墨将行李背在身后,一手搀起杜大夫,一手牵起童儿,干脆利索地出门。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杜大夫已经倚靠在堆了好几层棉被的骡车中,走在了出城的路上。 足见林墨跑得究竟有多快,就像被狼撵的兔子似的。 这时,徐大夫还保持着端坐的姿势,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手里的茶盏,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 他的眉眼隐藏在热茶的氤氲水汽之中,让人看不清其中的神色。 “吱呀...” 门轴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也惊醒了正在思考的人。 李平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盏燕窝。 “师父,你这两天胃口不好,午饭时也没吃多少东西,我让后厨熬了一碗雪燕,多少喝些,暖暖胃吧。” “是平儿啊,我没事,你先将东西放下吧。对,你过来坐,过来坐,将你与林墨的相识经过,再与我细细地说一遍,不要漏过一丝一毫。” 李平有些莫名,他不是早就与师父说过了么? 当时,师父虽对林墨的突然出现有防备,却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怎么最近,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断提起林墨呢? 难道是师父又在林墨身上发现了什么不妥? 不过,既然师父想要再了解一番,那他就再说一次,也好让师父安心。 于是,李平回想了一下,再次仔仔细细地说起了他与林墨的相识过程。 这次,徐大夫听得特别认真,还时不时打断李平那平直的叙述,问询一些细节。 直将李平问得口干舌燥,头脑昏沉。 李平只觉得比起父亲考校他六艺功课的时候,还要耗费脑力。 李平有些茫然,“师父,怎么了?有何不妥?” 徐大夫捋了捋日渐稀疏的胡须,“那位杜大夫的脉象,有古怪,当时,为师让你去把脉的时候,你应该也感受到了。” “然,师父可是为了这件事,近两日才如此茶饭不思,神思不属?” 徐大夫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是也不是,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最近遇到的稀奇事情,都与林墨这个人有所关联。” 徐大夫看李平仍然是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轻轻叹出一口气。 “也不怪你不明白,我这一辈子,也只在二十年前,在宫中任职的时候,有幸见到过一个与杜大夫有相似情形的人。 那人的经脉里也有一股气劲,一直按照某种规律,在身体的各处循环流动。 只是,那个人是禁卫首领郎中令,出自传承千年的武林世家,武学造诣已至化境。 说是天下第一高手,也不为过。 可这个杜大夫,只是从一个没什么底蕴的小家族里出来的家奴而已。 百年前,这个家族甚至连汉人都不是,说到底,他们也只是尚未开化的蛮子而已。 看来,这古怪,就是应在林墨这个女子的身上。 她力大无比,身手极好,身怀巨宝,说不定就是隐世的某个武林世家里的人。 只是,不知为何,这样有底蕴的家族,竟会任由她一个小孩子,单独在外行走。” 李平暗自窃喜。 他很早之前就推测林墨是隐世家族的人,现在师父也肯定了他的推测,他有些激动,又有些兴奋。 徐大夫看到李平那压不住上翘的嘴角,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平儿,她究竟是敌是友,还未可知,你日后要谨慎行事,小心,再小心。” “师父,就算林墨是隐世世家的人,可我观她平时的表现,也只是一个不谙世俗规矩礼法,行为跳脱的女孩儿而已。” 李平有些不服气,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眼儿呢? “再说,她送来的宝参,可是救了裴大人的命,要不是她,裴大人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徐大夫的脸色立即严肃了起来,“我要与你说的便是这个,咱们的位置微妙,平日里接触的都是官场众人,经不起一点闪失。 而且,难保有什么针对大人物的阴谋诡计,是从我们这里切入的。 咱们医者,要时时刻刻谨小慎微,该闭嘴时要闭嘴,该捂耳朵时要捂耳朵,切记,切记。 你啊,有这份赤子之心是好事,心思纯净,于医道大有裨益。 但是,你的这份赤诚之心,会蒙蔽的双眼,使你太轻信于人,看不清人性的丑陋与险恶。 这样下去,你会吃大亏的。” 李平赶紧起身,躬身应是,谢过师父的教导。 只是,他的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觉得师父对林墨的疑心过于重了。 他也是世家出身,从小被父亲带在身边耳濡目染,听父亲说了很多做事的道理。 而且,他也看过不少讲谋略,讲名臣,讲佞臣的书籍。 他对自己有信心,他肯定能分清善恶,辨别好坏。 他坚信,林墨有一颗侠义之心,并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小人。 如果林墨知道李平对她的评价,肯定会给他点一百个赞,夸赞他有眼光。 可惜,林墨并不知道。 她此时,正坐在骡车的车辕上,跟杜大夫和童儿吹嘘自己的小山谷呢。 在她舌灿莲花下,小山谷成了避世的桃花源,还真将两人的兴趣给勾了起来。 第173章 山谷现状 即使一路越走越荒凉,两人的这份兴趣也没有丝毫消减。 只是,这份新奇终于在到达目的地之后,戛然而止。 两人刚一掀起车帘,就被飞扬的尘土迷了眼,糊了脸。 童儿一时不察,还被扬尘给呛了一口,正蹲在一边不住地咳嗽,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一个到处都堆满了石头和木料,人来人往,尘土飞扬的大工地。 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视线所及之处,只有各式各样的材料山,根本看不到路的方向,无处下脚。 林墨却对现在的工程进度表示非常满意。 她只离开了五天,牲口棚就已经基本建造完成了,只剩下院子还没有围好。 看来,明天她就可以找个机会,将空间里的骡马弄一部分出来,放在牲口棚里。 对了,不知道空间里的牧草能不能在外面种。 如果可以,正好种在牲畜养殖区及其后面的小山包上。 牲口棚里还要盖上一个大仓房,秋季便可以将牧草收割晒干,做成草卷,储存起来。 林墨先将越飘越远的思绪给按了下来,带着杜大夫和童儿七拐八绕,身形灵活地穿梭在各种材料堆之间。 很快,林墨就带着两人来到了规划住宅区的中央地带。 她举着小手,随意在身前一划拉,“这里,以后就是你们居住的地方了。 前面是药铺,后面是住宅,铺子里会有占一整面墙的,大大的药柜,这里,还会有一个大大的院子,用来晒药。 杜大夫,您可还有其他的想法?如果有,你尽管提,我肯定尽我最大的能力来满足你。” 杜大夫也毫不客气,“行,我一会儿画个简单的堪舆图,把详细要求都罗列在上面,到时候,就麻烦小娘子...额...主子费心了。” 杜大夫在称呼上顿了顿,犹豫了一瞬。 林墨摆了摆手,往干活的人那里努了努嘴。 “呵呵,看样子,你已经看出我是女子了,你以后跟他们一样,称呼我村长就行。这些村民的身体健康,以后就麻烦杜大夫照应了。” “走,我带你们去看看,你们暂时居住的地方。” 林墨脚下一转,就要往地窨子区走去,这时,石头从前面跑了过来。 “村长,吴婶子他们将山上都清理好了,还按照你的意思,在山上挖了几条排水沟,又在山脚处挖了两个大坑,一深一浅,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行,那我先去那边看看。石头,这是杜大夫,这是童儿,你带着他们,去三号地窨子那里安置。” 林墨对着石头叮嘱一番,又转向了杜大夫,“这是石头,是我们这里的孩子王,你们安置的时候发现短了什么,缺了什么,都告诉她就好,她会给你们补齐的。” 林墨拍了拍石头的肩膀,转身向鸡鸭养殖场走去,背后很快便传来了石头叽叽喳喳的声音。 他们几人很快就聊了起来,气氛也轻松了许多,林墨突然就起了偷听的心思。 她明明也是一枚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漂亮小萝莉啊,大家见到她怎么都这么拘谨,甚至偶尔还会有些畏惧呢。 林墨摸了摸肉乎乎的脸颊,表示她不懂! 脑海深处突然传来毛团子的吐槽,“威压!这是威压!你现在修为低微,自然收敛不住自身的威压,造成了气息外泄,才会影响到周围的人,笨蛋主人!” 林墨:...... 天天被一个器灵吐槽,她这个主人,似乎...... 不过,没关系,咸鱼无所畏惧,哈哈! 说,大声说,随便说,她要是被说得情绪有波动,就算她输。 林墨走过空荡荡的耕种区,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她戳了戳毛团子,“毛毛,我记得你说过,这个世界也是有灵气的,只是非常稀薄而已。 那你能不能劈个枝丫,种在外面,给小山谷聚集一下灵气啊? 这样,我种的粮食,养的家禽和家畜,不就能更高产一些,口感也会更好一些? 小山谷里有了灵气,不就可以种上空间里的牧草了吗? 这样,猪羊,骡马也能长得更好,身体更强壮,干活更快更好! 哎呀呀,我可真是个天才! 毛毛,怎么样? 你可是修仙界里,唯一一个能修炼的灵植,这点小事,肯定没问题的吧?” 毛毛:...... 没想到,他家这个笨蛋主人,虽然在修炼方面表现得过于咸鱼了些,但是脑子还是挺好使的呢。 瞧瞧,种地的时候,这小脑瓜,转得多快! 毛毛故意不搭话,一个闪烁,直接隐没在了本体之中。 嘿! 林墨这小倔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她今儿还就非要说服毛团子,让它给她掰一枝种上不可! 林墨转到一堆建材后面,隐藏好身形,下一秒,整个人就出现在了空间之中,大树之下。 大树轻轻晃动枝丫,树叶摩擦,沙沙的响,白色的光点慢慢洒落。 林墨将手放在玉石般的树干上,开始......给大树挠痒痒。 大树摇晃地更加明显了,光点上下飞舞,犹如闪耀的流萤。 好一会儿,毛团子终于从本体中浮现了出来。 它悬浮在林墨的脑袋顶上,一跳一跳的。 “主人,你只要在十日内突破至练气三层,我就按你所想,给你一个足以覆盖住小山谷的枝丫。 只是,外面的灵气过于稀薄,你还需要在枝丫下面埋些含有灵气的宝石才行。” 毛团子说完,咻的一下,又钻进本体去了。 无论林墨如何召唤,毛团子直接装死,既不说话,也不现身。 于是,林墨自力更生,挑选了一个形状漂亮的树杈,比划半天,试图掰下来。 只是,无论她怎么努力,不管是徒手,还是用普通武器,甚至是用上了法器,劈劈砍砍好半天,都没能在大树的身上留下一个印子。 林墨:...... 你可真狗啊,一棵树咋就有这么多心眼儿呢? 这不科学啊! 算了,她一个穿越的,又莫名修真的人,还谈什么科学!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反正,即使无法在外面种树,粮食也能长,鸡鸭鱼也能活,大不了产量低点,死亡率高点呗。 她还是出去看看她的养殖基地去吧! 外面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她去指导呢! 第174章 春耕种田忙1 正月十二,天空乌云绵绵,微风拂面,带着一丝微微的暖意。 林墨带着一个头发花白,腿脚不甚便利的老头来到了耕种区的边缘。 时间并没有饶过老头,在他脸上刻画出浓墨重彩一笔,额头上那深深的沟壑说不尽他悲苦的一生。 老头颤巍巍地蹲下身子,颤巍巍地抓了一把脚下的泥土,颤巍巍地放在鼻尖嗅了嗅,又狠狠地攥了一把。 老头颤巍巍地抬起另一只手,颤巍巍地捻起一小撮泥土,放在指尖细细捻动。 老头的这几个动作,看得林墨的心也颤巍巍的。 她按照老头的指挥,来来回回地跑了好几个地方,挖了几个浅坑,将坑底的泥土都铲到了老头的面前。 老头许是蹲累了,想要换个姿势,却一个不小心,直接坐在了地上。 林墨唬了一跳,想要去搀扶。 老头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就着这姿势扭了扭身子,直接坐在了地头上。 片刻之后,老头脸上的沟壑都舒展开了,望向前方土地的目光逐渐热烈起来。 “小林村长啊,这地好啊,太好了,老汉我都十来年没见过肥力这么足的地了,算得上是优质的上田了。 这上田若是种麦,不缺水的话,秋日里一亩地大概会有两石半到三石的收获,小心伺候着,说不定还能多收获些。 收获之后,将新粮兑换成陈粮或粗粮,大家就都能过上一个能吃饱的好年景了,好地,真是好地啊!” “多少?!”林墨的声音尖锐得有些失真,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林墨在心里换算了一下,上田,种小麦,亩产三百斤,这也能算高产?! 还能高产到把这个种了一辈子地的老把式给激动成这样?! 林墨惊疑不定地打量了一下老头的表情,没有丝毫作伪的迹象。 她又转过头去,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片土地。 夭寿啦! 她那个年代,小麦的亩产随随便便就能上千斤,高产的麦种,亩产甚至能达到一千六百斤。 老头对林墨的惊叫声不以为意。 他只认为这是林墨在听到土地肥沃,产量很高太过高兴,下意识的自然反应而已。 却根本想不到,林墨是因为觉得田地的产量太低,古今对比过于惨烈,觉得不可置信才失声惊叫。 于是,夜深人静之际,空间里便收获了一枚认真修炼的林墨。 “嘎嘎嘎...”毛团子在林墨的头顶来回盘旋,嚣张大笑,只是声音太难听了。 林墨跳起来也够不着毛团子,只能暂时忍下。 就这样,白天林墨在外面指挥大家春耕,晚上在空间里刻苦练功。 终于在毛团子规定期限的最后一天,成功进阶至炼气三层。 果然,ddl就是生产力。 林墨拿着手里那根半人高的,翠绿的,如玉石一般的枝杈,忍不住“嘎嘎嘎”的傻笑了起来。 她这十天过得可真是太难了! 好在,她终于拿到了能让粮食增产的辅助器了。 林墨轻抚着光滑温润的树杈,感觉到一股蓬勃的生命力在枝干中流淌。 她抱着枝杈,迫不及待地出了空间,一阵风般地卷到了耕种区。 此时,耕种区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这十天中,耕种区的全部土地,在大量骡马的加持下,全部被深翻了一遍。 整片土地黑黝黝的,上面还有不少鸡崽子在地里啄着东西。 林墨看着圆滚滚的,像个肉球一般的小鸡仔,非常开心。 这些鸡可算吃到好东西了,不用担心虫卵被埋在土里鸡就发现不了,一只只的都忙着用爪子在那里刨。 不仅鸡吃好了,虫卵少了,土地也被刨得更加松软了。 林墨开心地给自己点了个赞,她可真厉害。 这立体养殖的方式都能被她想到,可真是难为她这个偏科的工科生了。 只是,她在脑海中搜索了半天,也没有曲辕犁构造拆解的资料。 唉,看来,她即将成为唯一一个穿越回古代,却造不出曲辕犁的现代人了,给各位穿越同行们丢人了。 不过,质量不够,数量来凑。 这个时代的犁也能用,只是没有那么好用而已。 至于效率低下的问题,她可以多多的摇人啊,划掉,摇牲畜啊! 她可是有大批优质骡马的人! 看看,她这人海,啊,不是,划掉,牲海战术多好使! 这才用了十天时间,这么大的一片地,就这么几十个人,不是照样全部犁出来了么! 林墨走在田埂上,在心里默默计算着将树枝种在什么地方。 她在田地里来回转悠了好几圈,沾了满脚的泥巴,突然停下脚步,懊恼地一拍脑门。 她真是修炼炼傻了! 她是打算将灵力笼罩住整个小山谷,而不是只有耕种区啊,那她还在这片光秃秃的土地上晃悠个啥! 林墨抱着树杈,又一溜烟儿爬上一个小山包。 她拿出自己的规划图,对照着小山谷的实际地形,来来回回比划了好半天,终于确定好了聚灵树树杈的栽种位置。 正好位于她规划好的公共区域内。 只是,这地方如今还是一片正在施工的工地,堆满了各种建筑材料,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林墨只能遗憾的先将手里的树杈收了起来。 不知怎的,她的心里突然变得有些空落落的。 林墨的双脚似乎有自己的意识,等她将放空的心神给收回来的时候,林墨才诧异地发现,她又蹲在了田埂边,手里还抱着一只毛绒绒的小鸡仔。 小鸡仔的绒毛已经全部褪掉了,新长出的羽毛硬得有些扎手。 小鸡仔似乎有些不耐烦,肉翅时不时煽动着,小小的尖嘴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在林墨的掌心,瘙痒中还带着微微的疼痛。 林墨点了点小鸡仔的脑袋,手一扬,将小鸡仔给抛了出去。 小鸡仔扑棱了几下羽毛稀疏的翅膀,一头扎在了松软的泥地里,踉跄了好一会儿,滚了一身泥巴,才将将站稳。 林墨看着狼狈的小鸡仔,没有丝毫良心地大笑了起来。 小鸡仔屁股对着林墨,晃晃悠悠地跑远了。 林墨杠铃一般的笑声很快便引来了正在田间巡视的老头。 第175章 春耕种田忙2 老头姓刘,他种了几十年地,有丰富的实践经验,还会看天气,曾经当过田庄的小管事。 只是,他过于直率,不懂变通,经常与另一个小管事因为琐事而争执。 刘老头对事不对人,目的是解决问题,而那管事却心眼小,多疑又记仇,只以为是刘老头处处与他作对。 那管事与主家沾亲带故,他终于找到机会报复,成功栽赃刘老头偷盗。 那管事在知会主家之后,又上报了官府。 于是,刘老头挨了几十板子,沦为了大狱里的犯人,最后被林墨捡了回来。 春耕刚开始的时候,林墨便是叫他来鉴定这片土地的品质。 刘老头看到这么好的土地,整个人兴奋不已。 自那天以后,他便整日整日地待在田地里,来来回回地转悠,不到天黑不肯离开。 刘老头虽然年迈,干不了什么农活,但是他一辈子的经验摆在那里,中间还解决了几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倒是让春耕进行得更顺利了一些。 林墨确认自己真的是捡到了个宝,就将刘老头正式任命为耕种区的管事,总领种地的各种相关事宜。 自此以后,刘老头更是跟长到了地里似的。 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刘老头觉得他的身体都硬朗了许多。 他今天巡视田地,笑容满面地看着埋头努力吃虫子的小鸡仔,又在心里默默地算了算日子,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林墨又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地头,省得他专门再去找一趟。 小林村长人小鬼大,又经常无故消失。 他这腿脚又不灵便,可是不好找叻。 刘老头想到此,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小林村长,咱们的地犁得快,还有不少时日才能播种,不如再下一遍肥,把地沤上两天,再犁一遍地。” 既然大家愿意主动多干活,林墨当然不会阻拦,她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整个小山谷都被一股独特的味道笼罩着。 这时,林墨正站在养鸡场外面,那个比较浅的大坑旁,微微皱着眉头。 大坑里几乎堆满了腐烂的树叶和潮湿发霉的柴火,一堆小孩子围在大坑边,正按照林墨的吩咐,往上面抛洒着泥土。 “村长,你让我们抓那么多地龙,都扔进这坑里养着,是要做什么?” 石头一边指挥着孩子们干活,一边好奇地问道。 “蚯蚓,哦,地龙可是好东西,既可以用来沤肥,又可以用来喂鸡。” “鸡还要专门喂食?直接把鸡赶出去就行了啊,它们自己就会找东西吃,连沙子都能吃。”石头随口回道。 “那不行,我家的鸡,一定要比别人家的鸡壮实,你看,它们在地里吃了几天的虫子,是不是长得更快,也更大?” 石头看了看在田里滚动的黄色毛球们,虽然不太懂地龙和养鸡之间的联系,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鸡多吃像虫子、蚯蚓、鱼、虾、河螺这样的东西,就会长得快,下蛋也多,还不会出现软壳蛋。” “哦,我明白了,村长您可真厉害,懂得真多,我也不知道行不行,但我觉得您说得就是对的。 到时候,我们就有很多的鸡蛋了,可以卖鸡蛋,鸡不下蛋了还能卖鸡,捡来的东西都不用花钱,无本买卖啊!” 石头觉得自己想通了。 林墨却是一阵头疼,只觉得前路茫茫。 算了,孩子还小,现在开始培养还来得及。 看来,公共区域的书院要先建起来。 读书,要从娃娃抓起! 她拍了拍石头的肩膀,“石头,抓地龙、喂鸡、还有打牧草、喂骡马这些琐碎的事情,就交给你们这些孩子负责了哦。 不过,要是进山的话,你们这些孩子不能单独去,至少要找三五个大人带着你们。” “好!我一定带好他们!” 石头瞬间站直了身体,抬头挺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墨。 春风一遍又一遍,温柔地拂过山林,山林渐渐染上了深深浅浅的绿。 咸蛋黄般的太阳躲到了西边山下,只留漫天的红霞在那里随风变幻。 下工的锣声响起,在田地里忙碌了一天的人们纷纷直起身来,收拾收拾准备回家。 红霞映照在他们汗湿的侧脸上,将他们的笑容衬得更加灿烂。 大家披星戴月地忙碌了这么多天,终于将所有的田地都种上了粮食。 在林墨的要求下,大部分土地都种上了春小麦,小部分种了黄豆、高粱、小米、绿豆、花生等杂粮。 她还命人专门开辟了一块菜地,种上了各种各样的蔬菜。 林墨站在砖窑前面的空地边缘,望着脚下那一大片如豆腐块般,横平竖直的大片耕地,心里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自豪感。 原来,从无到有,一点一滴,如燕子衔泥一般的积累过程,是这么爽的啊! 林墨只觉得一阵神清气爽,身体里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被打破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泡热水澡,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温暖。 那种舒爽感几乎穿透了身躯内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 这种力量像是舒筋通络一般的,不断梳理着她的灵魂,壮大着她的灵府。 林墨只感觉飘飘欲仙,灵魂仿佛受到了洗涤,变得焕然一新。 她的衣衫无风自动,整个人显得有些缥缈。 方师傅本来正打算上前,告知林墨开窑时间已到,却不由自主地被林墨身周的罡风给逼退了两步。 方师傅惊疑不定地看着被砂石割出了许多细小破口的衣袖,布满红痕的双手,又看了看身处怪风中心,毫无所觉的林墨,心里波涛翻涌。 好在,这股夹杂着沙石的怪风来得快也去得快。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剩下了地上以林墨为中心,呈圆圈规律分布的细碎砂石,在提醒着方师傅,刚刚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他的幻觉。 林墨睁开眼睛,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她感觉自己这一个月来连日忙碌,精神上积攒的疲惫已经消散的一干二净,甚至觉得自己精力十足,还能再连轴转上一个月。 林墨赶紧甩了甩脑子,将这个恐怖的想法给甩了出去。 呸,她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咸鱼,怎么能有这种主动翻身的想法。 太可怕了! 退!退!退! 第176章 战火升级1 林墨又细细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灵府内自动旋转的灵气团又大了一丢丢,经脉似乎也变得更宽,更加坚韧了。 她有些诧异,“毛毛,我刚刚是不是升级了?肯定是,你快帮我看看,我现在是多少级了?” 毛团子忍不住捂脸叹息。 这个咸鱼主人,真是让他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嗯,悟性很高,思维跳脱,就是太懒。 平时不努力修炼,进阶缓慢,他怎么催,主人都无动于衷。 就在他觉得树生艰难的时候,嘿,主人立马就来个顿悟,境界刷刷的涨。 毛团子的心里好像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落似的,身子也好像是墽盘上的蚂蚁,一霎也站不住脚。 于是,毛毛选择无言以对。 “毛毛?毛毛...毛毛,毛毛...毛~~毛~~~...毛↗毛↘......” 然后,毛毛就被迫体验了一把被林墨用各种奇怪的音调,花式喊名字的折磨与摧残。 算了,自己选的主人,他还能怎么办? 他也很绝望啊,只能继续宠着呗。 “是的呢,主人!你刚刚一下子就升到了炼气五层呢,真是棒棒哒!” 明明是清脆空灵的少年音,林墨却从中听出了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 林墨一下子就从中提取到了有用的关键信息。 至于其他的,她动了动耳朵,直接让那些话语随风而去。 炼气五层! 林墨挑了挑眉,今天是第一窑砖,烧制好开窑的日子。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然后,林墨就感受到了一阵探究的视线。 她转头望过去,就看到方师傅站在五步开外,一言难尽地打量着她。 林墨并不知道她刚刚的进阶引发了一场小小的意外事故,见方师傅一副踌躇不前的模样,还以为是砖窑出了问题。 她三步并作两步,唰的一下,就从方师傅的身旁闪了过去。 然后,林墨就看到几个青壮已经打开了窑口,正在往外搬着红砖。 林墨拿起一块红砖,翻来覆去的看。 红砖有些粗糙,表面凹凸不平,局部还有些裂纹,颜色也很不均匀,上面遍布着大块黑色的斑驳痕迹。 她双手稍稍用力,红砖就被掰成了大小不一的两半。 而林墨抓握的地方,更是添了几个深深的指印,边角碎裂成渣,从她的指缝中纷纷掉落。 林墨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成了! 虽然质量一般,但是用来盖平房,完全够用了。 林墨向砖窑内扫了一眼,默默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两座窑红砖的出产数量。 这一窑,最多能产出两万块能用的好砖。 唉,产能严重不足啊! 她只能先将这第一批红砖,用在新砖窑,以及公共建筑的建设上。 至于村民们的新房子,只能往后推一推了,等下一批砖。 等新砖窑投产,能够烧出质量更好的红砖或是青砖之后,才能再建造对温度有更高要求的水泥窑。 要不然,水泥窑很有可能会在煅烧过程中炸掉。 看来,即使凑齐了原材料,这一时半会儿的,烧出水泥这件事儿也是无法提上日程了。 怪她太心急了! 工业化哪里是那么好搞的! 目前,还是先集中所有村民的力量,把村子的基础建设给搞好,认认真真的把地给种好,一步一步,慢慢来。 时间还长,不能着急! 想定之后,林墨立即着手修改,重新制定了接下来的建设规划,带领着村民们投入到了热火朝天的建设中。 如果说山谷中的火热是意气风发,充满希望的,那凉州战场上的火热则是赤地千里,令人绝望的。 虽说早已春回大地,但是凉州大地各处依然是战火纷飞,满地疮痍。 很多村镇被劫掠一空,又被烧成了一片废墟,只剩下了断壁残垣。 偶有老鼠在里面钻进钻出,留下一串串黏腻而又杂乱的脚印。 如果此时有人在这里,顺着老鼠的踪迹看过去,就会发现有残肢和碎布从废墟下面露了出来。 残肢已经发黑膨胀,不断渗出黑色粘稠的体液,覆盖住地表上已经凝固的血迹。 残肢的面上覆着满满一层蠕动着的白色蛆虫,还有苍蝇在上空盘旋飞舞。 这样的场景在各个村镇里比比皆是。 不需靠近,便是铺天盖地,兜头袭来的,令人窒息的腥臭味儿。 只是,这里已经再也没有了活人。 没有人耕种的土地一片荒芜,由于连年干旱,地面大片大片的皲裂,沟壑纵横,如蜘蛛网一般密密麻麻。 没有城墙保护的城镇的状况如此惨烈,然而,有城墙保护的城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许多城池的城门大开,门扇歪倒在地上,上面布满了脚印和尘土,鎏金的门钉散落在四处,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墙体坑坑洼洼的,还有烧灼过的痕迹,黑一道白一道的。 城池里几乎是十室九空,安静的如同一座鬼城。 在这些被攻陷的城池中,尤以凉州州府所在的武威郡,损失最为惨重。 整个凉州州府的上空,似乎都笼罩在浓重的血腥气中。 城池外的大片空地上,已经挖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里面铺满了一层又一层,密密匝匝的尸体。 整个地皮都被铲薄了一层,却仍然无法彻底清除那厚重的血迹。 城墙塌了很长的一段,大片土石滚落,堆成了一座小山坡。 透过土石之间的缝隙,还能隐隐约约看到兵士们染血的衣角。 城墙顶部的海墁上,也被喷溅上了大片大片的血迹,旗帜缺角少边,散落在各处。 一切迹象都表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异常惨烈的战斗。 城里的建筑大部分被破坏殆尽,刺史府更是几乎被夷为了平地。 大街上,视线所及之处,到处都是喷溅的血迹,以及集中堆放在一处的尸体。 府衙大堂外的空地上,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有朝廷军队的,也有鲜卑将士的。 无论哪一方的队伍,每个人的伤口皆在正面,每个人都是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至死不退。 而被亲兵们团团护在正中间的凉州刺史苏越,身中十几刀,早已没了生息,却还维持着死前的攻击姿势。 第177章 战火升级2 只见苏刺史怒目圆睁,两脚稳稳地钉在原地,上半身略往前倾,手中的大刀往前劈砍,刀锋避过甲胄,准确地落在鲜卑将领的脖子上。 而他对面的鲜卑将领,也稳稳地站在那里,手握长刀,刀身整个插入了苏越的胸腹,刀尖从苏越的背后穿出。 两个人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钉在了刺史府大堂的空地上。 周围是一圈又一圈,手下部将的尸体。 大量的血液从两人身上的伤口中流出来,与其他人的血液汇在一起,漫过刺史府的地面,漫出大门台阶,流向大街,又慢慢干涸。 负责收尸的一队人,正站在刺史府的大门外面面相觑。 即使他们最近见多了各种各样的死状,也被眼前这一幕给吓了一跳,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寒。 他们左看看,右看看,互相推搡,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最后,所有的视线都落到了队正的头上。 队正见几个下属都低着头,不敢抬眼看他,不禁在心里暗骂, “这群瘪犊子,到了事儿上,全都指望不上,往自己兜里揣钱的时候倒是一个比一个快!” 他心一横,正要抬脚,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中气十足的吼声。 “一个、两个的不去干活,都傻站在门口干啥呢,都给老子滚开,滚!” 接着,队正只觉得自背后传来了一股大力,一下就将他给扒拉了开去。 他顺势踉跄两下,利索地将府衙大门口给让了出来。 待他站定,才发现将他扒拉开的是他们这一支军队的首领,拓跋大将军。 他的几个下属,早已经跪成了一团,正忍不住瑟瑟发抖。 他赶紧跑到队伍的前方,单膝跪地,“参见大将军!” 大将军对他们视若无睹,直接越过他们,有些急切地迈入了刺史府的大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啊,苏越,你终于还是败在了我的手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来人啊,将苏刺史的尸身给老子挂在城门楼上,让那些吃人喝血的汉人老爷们看看,欺压、奴役我们部落的下场。” “副将,传我军令,大军就地休整,准备东进秦州!” 苏刺史,最终以怒瞪着双眼,注视着东边的不甘心模样,被悬挂在了城门楼上。 凉州,陷落了! 这个重要的紧急军事情报,在苏刺史不甘的注视下,越过高山,越过河流,越过关隘,很快就到达了秦州刺史胡非的手上。 胡刺史紧抿着唇角,神色肃穆,一目十行。 他用力合上手上的军情奏报,指尖微微发抖,锐利的目光透过重重叠叠的建筑,望向那不知名的远方。 半晌,他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自前朝起,几百年来,许多外族部落依附朝廷,自北方陆续迁来凉州安置。 凉州逐渐变成各族杂居,汉族人口日渐稀少。 外族善游牧,不会耕种,民风彪悍,不服管教。 因此,小规模的冲突和叛乱时有发生,尤以冬日为甚。 最严重的时候,也会有县令、刺史因躲避不及,被叛乱部落劫持、斩杀的事情发生。 只是,他们的叛乱起得快,散得也快,通常是抢了物资便走,毫不留恋。 不过,那都是前朝的旧事了。 自新朝开启以来,朝廷对这些内迁外族,安抚了上百年,同化了上百年,也削弱了上百年。 现在,很多部落首领甚至都在幻想着,能够成为朝廷册封的正式官员。 就在今年盛夏,朝廷还册封鲜卑部落首领为归义王,并对他大加恩赏。 却没想到,仅仅过去了几个月,正要入冬之时,鲜卑部落就再一次叛乱。 最近几年,由于陇西地区连年干旱,生活艰难,数十万民众处于饥饿之中。 这些内迁的外族又太过贪婪,从来不记朝廷的恩德。 只要是他们想要的东西从朝廷那里得不到,便会像孩童耍赖一般,陈兵边境,动武威胁。 每年秋冬交替的时候,他们总会用骑兵来袭扰几次边境重镇,多是为了在漫长的冬季多囤些粮食,盐茶而已。 因此,叛乱刚起之时,凉州刺史苏越认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劫掠行为。 这次,苏刺史轻敌了。 第一次正面遭遇,苏刺史就被鲜卑的主力骑兵部队给杀了个措手不及,致使元气大伤,节节败退。 不得已之下,苏刺史只得传信给秦州刺史胡非,让他即刻派兵增援。 两人联手,虽然着实吃了一番苦头,到底是将这场叛乱迅速平定了下来。 却没想到,这只是鲜卑部落的计策。 他们依仗着自己骑兵部队灵活机动,又联合了几个不安分的羌胡部落,趁着凉州和秦州多处兵力空虚,像一把尖刀一样刺入腹地。 很快就将汉人薄弱的防线给撕开了一道口子,劫掠了秦州、雍州和凉州三地交界处的多个州郡。 秦州刺史胡非,一下子就陷入了腹背受敌,后院起火的窘况。 他只能在凉州刺史苏越的配合牵制下,边战边退,一边向身在京都,都督雍凉诸军事的扶风王送信求援,一边退守秦州。 胡刺史命令手下副将率领大部队扼守秦州,亲率一部分精兵屯驻在凉州、秦州和雍州交界处的清平河,在此险要之地布防。 经过几个月的苦战,胡刺史终于是扫清了秦州境内的零星叛乱,将鲜卑部落牢牢地挡在了秦州境外,成功阻止了战火继续向内蔓延。 好不容易等到战事平息,他才从清平河撤回到了州府府城。 秦州刺史胡非却没想到,他才刚回来没多久,还没将屁股底下的椅子坐热,就接到了凉州刺史苏越战死的消息。 胡刺史突然面色一沉,冷厉的目光扫向站在一旁的斥候首领。 “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援军的任何消息? 战事刚刚陷入焦灼之时,我就给王爷送去了求援信函,按理说,过了这些时日,援军合该早就到了才是。 如今,秦州的战事都快要结束了,援军怎么还没到?总不能是在半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说完,胡刺史眼睛一眯,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吓得站在堂下的斥候首领,身体条件反射般地重重一抖。 胡非深深看了一眼斥候首领,“究竟出了何事?给我从实招来!” 第178章 裴戎的心思 斥候首领“噗通”一声,利索地滑跪在了地上。 “大人,王爷确实曾经派刘旋将军带兵来驰援,只是,只是......”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给老子实话实说!!!” 斥候首领心一横,“只是,听说刘将军在出发不久之后,便就地扎营,止步不前,后来,在得知大人您战败的军情之后,竟是带兵直接退了回去。” 话既然已经开了头,就会越来越顺遂,斥候首领的语速也变快了不少。 “刘将军说,大人您骁勇善战,威震关西,既然您都打不过鲜卑人,他就更打不过了,何必千里迢迢地来,只是白白送命而已。 他还说,假使您能把这一帮鲜卑人给消灭了,他就更加没有必要冒着风险来援助您和苏刺史了。 自此,就再也没有其他援军,也没有自京都发来的任何军令了。 当时,大人您正在清平河那里与鲜卑部族战得正酣。 卑职为了稳固军心,便自作主张,将内中详情给按了下来,只递上了未见援军的情报,还请大人责罚。” 秦州刺史胡非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又下不来。 刘旋,这tmd是什么逻辑鬼才! 老子一定要狠狠参他一本。 还有...... 胡非冷眼扫过在堂下跪得老老实实的斥候首领,眼中的杀气一闪而过。 这个斥候,留不得了! 虽说斥候并没有延误军情的及时传递,但是,他自作主张,自以为是,隐瞒情报细节,破坏情报的完整性,扭曲客观事实,影响了胡非对整个战场形势的判断。 无论斥候真正想的是什么,是不是真如他所说一般,都不重要了。 斥候没有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他逾矩了! 如果胡非这次容下了他,恐怕下次,斥候就敢给他胡非传递假情报。 他胡非的手下,容不得这种不知所谓的人! 他,该死! 胡非冷声道:“来人,薛斥候违反军纪,罪无可赦,将他拖下去,杖一百。” 薛斥候的脸色迅速灰败了下去,完了! 一百军棍打下去,他哪里还有性命在! 斥候想开口求情,又不敢。 胡刺史本就脾气火爆,不好相与,素日里就不讲情面,更何况,如今他还在气头上。 他浑身瘫软,犹如死狗一般被拖下去行刑去了。 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斥候还在想,他当时为什么要瞒下那些话? 刘将军的那些言语,即使被前线将士们知道了,难堪的也是他和胡刺史,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明明是为了胡刺史的名声着想,最终换来的却是丢了自己的性命! 他到底是何苦呢?! 斥侯带着懊恼与不甘,彻底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只是,刘将军那些不着调的话语,终究还是捂不住,如旋风一般,迅速刮过了整个大营。 真真假假的流言给浴血奋战的前线将士们的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寒心的种子。 而秦州刺史胡非对这一切却毫无所觉。 他现在正坐在刺史府的后堂书房,手里拿着一纸公文,对裴戎怒目而视。 “裴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戎对胡非的冷眼似乎毫无所觉。 他端起面前散发着袅袅茶香的茶盏,轻轻撇去飘在上面的浮沫,慢慢啜饮一口。 热水滚过舌尖,茶香清新悠远,他不禁感叹一句,“好茶!” 裴戎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端的是一派悠然自得,尽显世家风范。 “胡大人,公文既已下达,还请尽快指派诸曹从事执行。” 裴戎这一番闲适的姿态,让胡非更加恼怒,又是一个糟心的二代! 他扬了扬手里的公文,语气也有些不耐烦。 “此事我自有决断,裴大人,这是我刺史府的庶务,你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我身为监察,自应履行监督察查的职责,这等民生大事,事关三州上百万民众,胡刺史竟只当是小小庶务么?” 裴戎也不恼,只是话锋一转, “难道胡大人还没有吃够腹背受敌,左支右绌的苦头么? 黎民百姓的要求很低,只要饿不死,有活下去的希望,他们就会牢牢的守护着这片土地。” 胡非不为所动。 他只以为裴戎是一个只会说大话,喜欢品评时事,议论朝政,耽于享乐的世家二代。 不过是娶了高陆公主,便依仗着家世的庇佑,出来镀个金,走个过场,混一个能说得出口的身份而已。 这样的人,能懂什么!又会做什么! 话说得漂亮,真要是上了战场,见了血,怕不是跑得比兔子还快吧?! 哦,对了,抢功劳的时候,跑得更是比兔子快! 哼! 胡非看裴戎越发不顺眼。 啥都不懂的糟心玩意儿,就知道逼叨叨,逼叨叨,这也要管,那也要说。 最可气的是,这人的身份摆在那儿,还不能得罪死了,真是烦死他了。 这些二代们,自恃身份,目下无尘,更是对他们自身的能力没有一点数! 竟然说教说到他的头上来了! 他的名声和地位,可是自己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 这个就知道在京都风花雪月,奢靡无度的二代,凭什么站在他的头上,对他指指点点的。 想到这里,胡刺史的语气更加不耐。 “哼!此事不劳裴大人费心,我驻守关西多年,鲜卑人什么德行,我一清二楚,哪年他们不闹上这么一两次。 如今春日正浓,等牧场早晚的霜露尽数散去,他们很快就会退回去的。” 裴戎不置可否,斜睨了胡非一眼。 “胡大人,你威震关西,自是比我看得明白,莫要为了与我斗气而逞一时意气,想岔了,走错了路。” 裴戎的这一眼,差点让胡非直接炸毛。 只是,情绪上头之后,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他深深看了一眼依然闲适自在的裴戎,便敛下眉目,兀自沉思了起来。 半晌,他抬头定定地看着裴戎,开口应道,“好!就依裴大人所言!” “目前州府各处战事四起,军务繁多,庶务庞杂,刺史府上上下下,已是自顾不暇,无法抽调出更多的人手。 此事既然是裴大人在年前上奏的,想必裴大人已有了应对之法,那便有劳裴大人多多操劳了!” 裴戎面上仍旧一片云淡风轻,无可无不可地应下。 直到他走到无人之处,才松开了一直遮掩在广袖下,紧紧攥着的拳头。 裴戎的掌心已经一片湿润,还有几个已经青紫的月牙状伤痕。 他彻底松了一直提着的那口气。 这下,他总算是能为那些流离失所的三州百姓做一些实事了。 第179章 裴戎如愿 裴戎看着手里那张薄薄的,盖着刺史府大印的授权文书,轻轻笑了。 他这一笑,整个人绽放出夺目的光华,令周围的所有事物在一瞬间都黯然失色。 裴戎也明白,胡非将减免赋税,开放官仓,允许灾民借粮,安抚百姓这些事情一股脑儿的全部交给他,也没有指派相应的官员配合他, 既是恼怒他在背后暗戳戳参了他一本,也是看不起他,才这么敷衍他,打发他,想看他的笑话。 不过,他并不在意。 只要他能做事,做的事情对黎民百姓来说是好的,那就行了。 裴戎的背影都透着一股轻松与欢快。 他快步回到官署,坐在书桌前,摊开笔墨,着手写起告示来。 裴莫站在一旁,一边磨墨,一边看着告示上的内容渐渐成形。 他越看越惊讶,在不知不觉间就停下了磨墨的动作。 “大哥,你这么做是不是冒进了些?要不,还是先给老爷写封家信,知会老爷一声。 若是其中有什么不妥之处,被对家抓了把柄,老爷也好在朝堂上帮着大哥周旋一番。” “不必,王爷和刺史大人都将此事交给了我,让我全权处理,无需上报。我身为裴氏子弟,又何惧之有!” 裴戎轻笑一声,带着些许的嘲讽意味,手下却不停,继续在宣纸上笔走游龙。 “再说,你可别忘了,我这官职是如何得来的?这趟出行的目的又是为何?我可是高陆公主亲选的如意郎君呢,呵呵。 所以,即使有些许瑕疵,朝堂上的那群老狐狸也会假装没有看到的。 或许,还会帮忙遮掩也说不定,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得罪今上最宠爱的小公主呢?” 裴莫心里一慌,手下一抖,墨条也歪出了砚台,划出一道刺眼的墨痕。 “大...大哥,你...莫要多想,徐太守不是说了么,你这次受伤,伤到了根本,身体虚弱,需要好好保养,不宜大悲大喜,多忧多思。” 裴戎抬眼扫了一下一片狼藉的砚台,手下没有任何的停顿。 “小莫,是你的心不静,我这样的身份,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既然这次是今上为了给女儿做脸面,让我来边境历练,蹭些战功,回朝堂之后才好升官加爵。 那自然是要好好利用一番,为黎民百姓多办一些实事才好。” 话落,裴戎也落下了最后一个字。 他将笔搁下,又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裴戎等待着墨迹晾干,“小莫,多誊抄几份,给各县乡送去,让他们尽快张贴,并告知全州百姓。” 裴莫从恍惚中回过神,他一把按住了裴戎打算挪走镇纸的手。 “大哥,你这告示里面,开仓,借粮,挖井,修渠,无论是哪一条,都要耗费府衙大量的银钱和米粮。 如今正是战时,前线战事焦灼,正是消耗钱粮的时候,还是先和胡刺史商量一下吧。 这里,毕竟不是京都,胡刺史又经营多年。” 裴戎沉思了一会儿,“你说得有理,胡刺史在此地多年,对民生更为了解,定然比我们走马观花打听到的消息准确,有些问题确实需要问他一问。” 裴莫一噎,有些无语。 他暗暗腹诽,“我是那个意思么?啊?!我是怕你太嚣张,一不注意就得罪了地头蛇啊! 裴氏的名头再响,也镇不住这些常年驻守边境的武将啊!” 裴戎看着裴莫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幻,五彩斑斓,有些想笑。 呵,没想到,他竟然会用五彩斑斓来形容一个人的表情。 裴戎一时没有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声一起,裴莫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原来刚刚是他家大哥在拿他逗闷子。 短暂的羞恼过后,自裴莫内心涌上来的便是一股浓浓的欣喜。 真好,大哥终于不再郁郁难眠,又变回了京都城中那个眉目疏朗,肆意飞扬的锦衣少年。 两个人相视而笑,有淡淡的温情在房间内静静流淌。 这边两人岁月静好,对未来充满斗志,而刺史府的后堂书房里,却弥漫着浓重的,化不开的低气压。 胡刺史黑着脸,看着跪在堂下的密探,沉默不语。 该死的鲜卑部落,这次怎么不按照往年的套路来了呢?! 刚刚他还在裴戎的面前,拍着胸脯保证,鲜卑部落很快就会退兵,正好可以休养生息。 毕竟,他们就凭着手里的两万骑兵,根本占领不了那么大的一个凉州。 而且,他们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根本就不懂得如何管理地方。 以前,他们每次都是在边境线上来去如风,抢了就走,怎么这次就不一样了呢? 怎么会是正在重整骑兵部队,想要再次卷土重来呢? 胡刺史冰冷的目光扫过堂下的密探,“你的消息从何处探听得来?确认属实?” 堂下的密探只觉得一股危险的感觉从上首袭来,激得后颈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不禁打了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 “属下不敢欺瞒大人,消息自是属实。鲜卑叛乱军队斩杀了苏刺史,攻陷了凉州,士气大振。 因此,拓跋将军在凉州州府的大门口便高声宣布了此项军令,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凉州。” 胡非怒火中烧,一挥手直接扫掉了桌子上摆着的一套精美茶具。 茶具在冷硬的地砖上滚了几滚,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什么将军!一个不知好歹,不服教化的贼子而已。只是偶然的战场得意,就兴奋地忘了自己的身份。他竟然还妄想染指关西,可恶!可恨!” 茶具碎裂,茶水洇湿了地面,顺着地砖的缝隙,缓缓流向密探的膝下。 密探忍受着膝下的湿冷,“是,拓跋小贼不过是一介宵小之辈,不足为惧,某一天,大人您定会亲自将其斩于马下。” 胡刺史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你可有打探到他们的行进路线?” “并未,卑职本想再仔细查探一番,打听清楚部署之后,再来回报大人。 只是,他们有一支二百人的轻骑兵小队突然从营地消失。 卑职只得先盯着这支骑兵的行军痕迹,偷偷追了上去。 才发现,他们竟然是往三州交界处的清平河去的,然后,就彻底没了踪迹。” “你连日奔波,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胡刺史目光沉沉地盯着密探退下的方向,久久不语。 第180章 消失的铁骑 既然是精锐骑兵小队,为何密探都回来了,各处关隘却仍旧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拓跋树发这个老小子这次到底想要做什么? 胡非干脆起身走出书房,穿过院落,走到对面的厢房中。 这排厢房,内部所有的墙体和隔断都被拆除了,只留下了一个空旷的大厅。 大厅的中间摆了一个巨大的桌案,足足占了整个房间的三分之二。 桌案上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沙盘,沙盘上赫然是三个州郡及其周围的地形模型。 沙盘模型做得十分精细,山川河流无所不包,不但有微型的城池,矿产的分布,甚至还有机械装置模拟水流循环流动。 沙盘左侧的墙面上,悬挂着一幅大型的军事地图。 沙盘右侧,靠墙摆放着一排又一排的书架,书架上放满了各种书籍,有地理,有游记,有地方志,有军事计谋,甚至还有志怪传说。 正对着沙盘的窗下,放置着几张桌案。 正有人坐在那里,一边翻阅着手边的书籍,一边奋笔疾书。 房间里的人忙碌而静谧,偶有低低的私语声。 阳光透过窗棂,照耀在厅堂中央的沙盘上,河水粼粼,闪动着夺人心魄的光芒。 胡非的到来,就像是给屋里忙碌的人们先按下了暂停键,紧接着,又按下了加速键。 胡非背着双手,站在沙盘前,看着代表拓跋树发的小人,以及代表着他的军队行军方向的箭头,神色不明。 这时,从书架后方转出来一个戴着半边面具的中年男子。 男子走路的速度很慢,左边的手臂也有些僵硬地紧贴在身侧,一动不动。 中年男子走到秦州刺史胡非的身侧,“大人,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有一支二百人的精锐骑兵小队不知去向,密探探到这支骑兵的目的地是清平河方向。 但是,这么多天过去了,所有的隘口都没有传来与之相关的军情消息。 也就是说,防线上的所有将士都没有见到这支骑兵,真是奇哉怪也。” “大人,兵力部署,向来都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们刚刚才打退了他们的一波强攻,他们应该没有能力再对我们发起一次大规模的冲击了。 小规模的袭扰,自然是难免的。我们已经应对多年,自有一番章程,大人不必过于忧心。” 面具男子看了看沙盘的态势,又捋了捋各地传来的最新军情消息,温声安抚着胡非。 胡非从沙盘上拿起代表着拓跋树发的小人偶,轻轻地摩挲着,眼神悠远,似有焦距,又似没有。 “我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安。长风啊,你们风组立即全体出动,沿着地图上标识出来的所有路线,前出一百里,细细探查,一定要寻找到这支骑兵的踪迹。” “是,大人。” 面具男子也深知此事重大,得令之后,立即起身去做部署。 秦州刺史胡非站在地图前,对着一支不知道在哪里的骑兵小队焦头烂额。 而山谷里的林墨正蹲在田间地头,面对着刚刚冒出头的、一排排整齐的菜苗,同样焦头烂额。 无他,这些菜苗,仅有的几个叶片的边缘都被啃食得坑坑洼洼,叶片的中间点缀着大大小小的圆洞,背面则是趴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色小虫子。 林墨无措地挠着头,抓散的鬓发都被轻风给呼到了她的小脸上,头发也被她一不小心给薅掉了好几根。 林墨眼睛瞪得溜圆儿,可怜巴巴地望向在田间不停转悠的刘老头,以及跟在他身后的老头老太太团队。 希望这些种了一辈子地的、有丰富经验的老农民,能够帮她解决病虫害的问题。 她一个在现代化城市里出生长大的娃儿,反正是毫无头绪的。 林墨一边看着这些老头老太太在田间地头穿梭,一边跟空间里的毛团子吐槽,“毛毛啊,你不是说你的空间能改良植物属性,提高植物品质么?” “你看看这密密麻麻的虫子,到底提高在哪儿了?啊?!” 毛毛在空间中上下飞舞,划出一道又一道优美的翠色弧线。 半晌之后,才传来它有些慵懒,又有些无奈的脆甜声音。 “主人诶,你就说,我这灵植空间里种出来的任何一种瓜果蔬菜,好不好吃吧?!” 林墨回想了一下,不自觉地舔了舔嘴角,确实非常好吃。 菜有菜味,水果有水果味,该脆的脆,该甜的甜,自有一股大自然的清新。 她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这品质要是没有大幅度的提高,能这么好吃么?既然好吃,招虫子喜欢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主人诶,你好好想想,用你那杏仁大小的脑仁儿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说完,它还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为林墨的智商担忧。 林墨:...... 我信你个鬼! 但是,这话细细想来,似乎又有那么点子道理。 植物的品质确实是改良了,只是改良方向与她想要的改良方向截然相反。 林墨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反驳。 于是,她干脆利落地退出了群聊,主打一个从心。 在毛团子那里无功而返,她也并不气馁。 林墨想着,她以前还是很喜欢央妈的农业频道的。 只要广播站更新,她为了一句饱饱好,也是必追的。 刷了这么多科普小视频,万一就有定向改良种子,或者防治病虫害的内容呢? 她又仔仔细细地翻看了一遍自己以前的记忆库,却仍旧一无所获。 林墨不由得开始吐槽自己,这一天天的,手机不离手,啥视频都得刷两下。 结果,嘿! 有用的、能用上的,根本就没几个,大部分都是垃圾,真是气人! 磕cp,磕什么cp! cp能教你怎么给菜地杀虫么?! 她当年填报大学志愿的时候,怎么就没报个农学专业呢? 于是,林墨更加目光灼灼地盯着还在菜地里穿梭的豪华老人智囊团。 他们细细查看了一遍所有的田地,最后聚在了田垄边,围成了一个圈,相互交流了起来。 虽然偶有大声争执,但是他们那冷肃的眉目伴随着大声的讨论,渐渐舒展开来。 林墨高高悬起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看来问题不大,能治! 第181章 大变样的山谷 能治就好啊! 不多时,他们终于讨论出了一个统一的结果,一圈人便各自散去,自去忙活别的事情去了。 只有领头的刘老头,颤巍巍地跨过一道又一道田坎,向林墨走来。 “小林村长啊,我们一堆老人都细细看过了,只有这片菘菜上长了蚜虫,并不打紧。 菘菜再长大一点,本就需要间苗。 现在只需要将虫蛀的特别严重的菘菜拔除,其余不太严重的,将大蒜捣烂后泡水,匀匀地淋洒在叶面上,便可以将这些蚜虫驱除。 以后,只要隔一段时日,再淋洒一些大蒜水,菘菜就不会再被虫蛀了。” 刘老头平时虽然木讷,但是一旦遇到他擅长的农事,口条便利落了起来。 从菘菜的选种到完全长成,将种植期间的所有关窍,事无巨细,掰开揉碎了,给林墨细细说了一遍。 林墨越听越懵,眼睛开始转起了蚊香圈圈。 刘老头说得口干舌燥。 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才突然意识到,刚刚自己的话太多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整张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人也忐忑了起来。 刘老头懊恼地拍了几下自己的嘴巴,话也说不利索了。 “村...村长啊,我这一...一唠叨起来,就...就没个完,我现在就...就去配药去。” 说完,也不看林墨的反应,一溜烟儿地走远了。 那步伐矫健的,一点也不像是一个腿脚不利落的人。 林墨不禁摇头失笑。 果然老话说的对,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这群老人只用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把令她焦虑头秃的病虫害问题,轻轻松松解决了。 果然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才行! 她真的是捡到宝了呢! 林墨环视了一下吵吵嚷嚷的工地,又拿出她的山谷规划图,在空闲的地方挑挑拣拣,最终在三期规划的幼儿园旁边圈出了一块地。 她打算在这里建一个养老院。 林墨要让这些宝藏一般的孤寡老人,都老有所养。 只是,她现在还很弱小,力有不逮, 只好先让手底下的这几十口人能够吃饱穿暖,再图其他。 林墨珍惜地收起规划图,仰望着远处天空中丝丝缕缕,飘飘荡荡的白云。 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一如林墨那起伏不定的心情。 于是,晚些时候,林墨便在一桌子蒜香味儿浓重的菜肴中,见到了一大盆嫩生生的蒜蓉清炒时蔬。 林墨看着叶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孔洞,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不过,她的筷子还是很诚实地径直伸向了那盘青菜。 一筷子下去,盘子里的菜就少了一个角。 嗯,不愧是刚出生不久的蔬菜宝宝,确实鲜嫩! 只需要轻轻咀嚼几下,蔬菜便如黄油一般,融化在了嘴巴里,只留下一股清甜的味道。 虽然不如空间里种植出来的美味,却也比这个世界上同类蔬菜的味道要好一些。 普通人只要能活着,能吃饱穿暖就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他们不会在乎口味的。 世族大家就不同了,他们有钱有闲,追求的就是格调,自己有,而别人没有。 只要满足了他们的心理需求,他们是不会在乎一盘青菜到底是十两银子,还是一百两银子的。 这些时令蔬菜味道鲜美,不知,能不能通过包装、运作以及宣传,将普通蔬菜卖出黄金蔬菜的价格? 林墨揉了揉额角,这一瞬间,她只觉得脑子里一片虚无,甚至还轻微卡顿了一下。 她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几个月了,从深秋到初春,可是,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仍是流于粗浅的表面。 直到现在,林墨对这个世界的阶级架构,民俗世情皆是两眼一抹黑,摸不到其中的关窍。 林墨觉得,她现在是一只在玻璃罐里飞舞的苍蝇,前途一片光明,但是找不到出路。 有什么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很快又被遮掩在了脑海深处的浓雾之中,悠远而缥缈,摸不着也抓不住。 林墨有些麻爪。 到底,怎样才能快速了解这个世界的基本运行逻辑呢?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有些懊恼。 果然,即便是穿越了,有了金手指,也长不了智商。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林墨的身上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饥寒交迫之下,只怪她一时被迷花了眼,这一路上只顾着收集粮食物资和金银细软,书籍却是一本没拿。 林墨脑中的思绪不断地翻滚,到最后,只余下一声无奈的叹息。 等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面前的几个盘子已经空了,盘底的油星也被石头几个孩子用糙面馒头细细擦了个干净。 她环视了一圈叽叽喳喳,吃得满嘴油花的几个孩子,瞬间歇了在饭桌上思考未来的心思,抡起筷子,加入了抢菜的行列。 一名合格的吃货,绝对不能在饭桌上认输! ...... 金色的晨光穿过茂密的枝叶照进林子里,驱散了山林间薄薄的一层雾气。 鸟雀在枝头上鸣唱,凉风在树木间穿梭,溪水在渠底淙淙流淌。 巴掌长的小鱼在池塘里缓缓游动着,偶尔跃起,甩甩尾巴,洒下星星点点的金光。 蔬菜已经长大,舒展着青青白白的叶子,随着轻风慢慢摇摆。 粮田区也是绿油油的一片,仿佛给黑色的土地铺上了一层翠绿的地毯。 一道四四方方的厚实围墙,将规划好的整个住宅区给严密包裹了起来。 砖房、木屋、石屋、吊脚楼,各式各样的房子围绕着正中间的一处占地极广的红砖大瓦房,星罗棋布地散落在各处。 围墙约三米高,下宽上窄,顶部宽八十公分左右,可容一人行走,外侧有1.5米高的木制栅栏,四角还做了简易的平台和箭塔。 围墙由土砖砌成,外面用厚厚的灰泥抹平,在阳光的照耀下,隐隐能看出波浪状的起伏痕迹。 此时,正值早饭时分,墙内各处升起袅袅炊烟。 不时有孩童的尖叫声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响起,惊起附近林中的一片鸟雀。 林墨看着已经初具规模的山村,深吸了一口林间清晨的气息,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两个月,整整两个月啊! 第182章 聚灵树 这两个月来,村子里的所有壮劳力日日赶工,老弱妇孺从旁协助,一刻也不得闲。 只要是能跑能动的人,林墨全部给用上了。 现如今,这片荒芜的山谷终于是有个村落的样子了,不再是简陋到透风又漏雨的难民营了。 林墨叉腰欣赏了一会儿,这才握着一截浅绿色的枝杈,向位于正中间的红砖大瓦房走去。 枝杈呈y字形,大概两米高,只在顶端有几片稀稀落落的叶子。 枝干坚硬光滑,有种玉石般莹润的质感,细看之下,似乎有淡淡的光华在上面流转。 林墨低着头嘀嘀咕咕,在红砖大瓦房前面的空地上不停地转来转去,留下了一连串儿凌乱的小脚印。 “这里?还是这里?......不是?那...是这里?” “这里也不行?那...这里呢?” “......还不是?” “这里也不行,那里也不行,那到底哪里行?毛毛,是不是你不行?” “一个树坑的位置而已,这么半天了,我的鞋底都磨薄了一层,你咋还没掐算出来?” 毛团子:...... 主人,你小小年纪,是真的狗啊,做个人吧! 毛团子暗自撇撇嘴,默默地将装着灵石、阵盘、阵法玉简等各种宝贝的乾坤袋收回了树洞。 它想了想,又不甘心地塞巴塞巴,将这些宝贝给藏进了树洞的最深处,一堆无用垃圾法器的最底部。 接着,毛团子抖了抖自己顺滑的绒毛,弹跳了两下。 “主人,站住!你先往左两步,再往前三步,哎,大了,再往后退退,往左稍稍,停,往前挪半只脚,诶,对对对,就是这里,站住别动哈!” 林墨举着树杈,乖巧地站在毛团子指出来的地方,以自己为圆心,画了一个大圈。 此时此刻,可怜的林墨还丝毫不知,因为她的一时嘴贱,让她日后在毛团子手底下经历了多少本不该有的水深火热。 毕竟,她一向有两张面孔。 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总是一副清冷范儿,板着一张脸,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一旦跟人熟悉起来,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仿若脱缰的二哈,疯癫又欢脱,总是不自觉就嘴贱几句。 于是,林墨经常会出现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得罪人而不自知的时候。 好在,能跟她长久做朋友的人,都是熟悉她这个德行的。 大部分时候,损友互怼,反而成为了一项增进友谊的娱乐活动。 到了末世,这项技能更是被她发扬光大。 不管陌生人还是朋友,只要遇到她看不惯的事情,林墨总是会忍不住要嘴两句。 林墨也知道自己嘴太快,脑子根本追不上,太容易得罪人。 末世又人心险恶,没有任何底线,她也只能在自己的内心小剧场里表演一番。 十年末世,她早就已经在沉默中变态了。 如今,她终于不再孤单,幸运地拥有了毛毛——这个和她命运相连,休戚与共的伙伴。 林墨很自然的在它面前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这次,她也同样跟以前的无数次一样,一时嘴快,说话不过脑子,根本没有意识到任何问题。 没想到,毛团子竟然是个小气记仇又没有嘴的。 受了委屈,有了不满竟然不直接说出来,只会默默地记小本本,暗戳戳地遛着她玩儿。 在毛团子的碎碎念中,圆圈终于变成了一个两米深的大坑。 林墨站在坑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放出神识,趁着没人注意,将一箱子玉石全部倒了下去。 然后,她快速将树杈往玉石堆里一戳,跳出了大坑。 树杈就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似的,从底部开始探出细密的白色根须,根须越来越多,越来越长,越来越粗壮,渐渐的将那堆玉石完全包裹住。 紧接着,整个树杈散发出一道淡淡的白色光晕,迅速向外扩散。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整个山谷笼罩了起来,像是给山谷盖上了一层几近于无形的穹顶。 穹顶闪了闪,很快就消散在了空气中。 与此同时,坑底的玉石也全部化为了一堆齑粉。 林墨脸上的笑容也在同一瞬间消失了。 “毛毛,怎么回事?这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不会是你没电待机了吧?” 毛团子:...... 毛团子有些抓狂,现在他面前的这只脱线的二哈究竟是谁?! 我的主人明明是冷静的、稳重的、强大的、聪明的!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的,怎么变成了这副辣眼睛的模样? 心累!!! 还好,他在修仙界漫长的生命历程里,也带过不少孩子,什么种族、什么性格的都有。 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族而已,拿捏! “主人啊,还不是因为你太穷,只有这么点玉石,玉石里又只有那么一点点灵气,连给我塞牙缝都不够!” “可是,我为了心爱的主人,还是耗费了所有的灵气,努力给整个山谷撑起了灵气罩呢。 虽然因为灵气不足,只有短短的三秒钟,不过,却也能够让这些普通的植物好好成长一个月呢! 主人,我会努力修炼,快快长大,炼化这个世界的灵气,帮主人种多多的粮食和蔬菜。 只是,这个世界的灵气实在是太稀薄了,只靠我自己修炼,会很慢很慢的。 我又特别想帮主人种地,不知道主人愿不愿意多帮我收集一些带灵气的东西?” 毛团子空灵清脆的少年音在林墨的耳边响起,软软糯糯的,带着一丝撒娇的味道。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林墨只觉得耳廓一阵发痒,一直痒到了她的心里,不知不觉就答应了毛毛的要求。 等她的脑子反应过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承诺的话早就已经说出口,一切都已经晚了。 林墨动了动喉头,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美丽优雅的不过审词汇,蜷了蜷手指,不自在地摸了摸发烫的耳垂。 林墨心想,算了,毛团子还是个孩子,孩子想要,还为此用上撒娇大法了,那必须得满足啊。 左不过是多找几个有钱人家零元购,费不了多少事儿。 出尔反尔的家长,不是好家长。 两个都想给对方当长辈的人\/器灵,在这一刻达成了诡异的和谐统一。 第183章 鸡蛋的n种吃法 林墨很快就将树坑给填了回去。 高大的树杈瞬间只剩下了带着几片叶子的顶端,看着有些潦草。 林墨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惹得毛团子在空间里跳脚。 好半天,林墨终于笑够了,抬手擦掉眼角的晶莹。 一抬头,就看到了远处向她挥手的石头。 石头的左臂弯上挎着一个小小的竹篮,她将竹篮圈在身前,右手虚虚环住,小心翼翼护在身前。 她一边走一边向林墨挥手,乐得见牙不见眼。 林墨被那一口大白牙晃得眯了眯眼睛,眉梢眼角也跟着染上了一丝笑意。 石头走得不紧不慢,不过百十来米的距离,硬生生的让她给走成了万里长征。 等她来到林墨面前的时候,足足过了三五分钟。 紧接着,竹篮上的盖布被掀开,整个竹篮刷的一下,就怼在了林墨的面前。 “村长,快看,快看,小鸡开始下蛋了!” 竹篮的底部铺着一层厚厚的干草,上面躺着十几个小小的白皮鸡蛋,有的鸡蛋上还沾着淡粉色的血丝。 林墨拿起一个放在手心,鸡蛋还是温热的,看来是刚下不久,个头也不大,比正常的鸡蛋小了好几圈。 太好了,终于能看到回头钱了! 只是,这鸡蛋的个头也太小了吧?能卖得上价钱么? 唉,她现在拢共也就这么百八十只鸡,一天能下多少蛋? 估计自己村子里都不够吃,还想着卖,她真是想太多了! 林墨一时欢喜,一时惆怅,一时忧虑,很快,欢喜占据了绝对上风。 石头将林墨的纠结看在眼里,暗自思量了一下,“村长,小鸡才刚刚开始生蛋,过几天,蛋就会变得大一些。” 她掰着手指头,“我们现在有五只小公鸡,六十六只小母鸡,一天至少能收获五十个蛋,等过些日子,它们能孵蛋了,我们就会有更多的鸡,更多的蛋啦。” 林墨将手中的蛋放回篮子,拍了拍石头的肩膀,“最近辛苦你们了!” 石头的眼睛立马亮了一个度,“不累,养鸡一点都不累,现在我们吃得饱,穿得暖,有的是力气,还能干更多的活儿呢。” “好,那先把蛋放到厨房,咱们再一起去养鸡场看看,争取早日把鸡场做大做强!” 心里有盼头,脚下的路就显得格外短,林墨很快就来到了养鸡场所在的小山包。 她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拐了个弯儿,去看了看当初设计的粪便发酵池。 还没等林墨走近,她便闻到了随风飘来的,振奋人心的醇厚味道。 池子现在已经扩大到了五个,前面三个用来将粪便一步一步地发酵为有机肥,最后两个则是专门用来养蚯蚓的。 池子的周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枯枝腐叶在池边整齐地堆成了高高的几堆,静静等待着被按比例投入到池中发酵的命运。 七八个小孩子正站在池子边,拿下腰间的小鱼篓,将他们挖到的蚯蚓给倒进去,有的还顺手丢进去几枝带着新鲜树叶的枝条。 他们看到林墨,立即绷直身体,板正地沿着池边站成了一排。 许是紧张,许是胆小,他们用蚊蝇般的声音问了好,腼腆地笑了笑,又三三两两地匆匆跑开了。 林墨不禁摇头失笑。 没想到,她这未语先笑的柔和面相,有一天,也能威严到可止小儿夜啼。 肥料发酵得不错,只是味道大了点。 看来,需要限制高度,中间用粗大的枝杈架起来,多分几层,保持良好的通风才行。 林墨被这醇厚的味道驱赶着,疾步走进了养鸡场。 刚一进去,就被四处不时响起的“咯哒,咯咯哒,咯哒...”的声音给包围了。 看来,又有小鸡下蛋了! 林墨眼睛一亮,赚钱有望了! 她拎着垫着厚厚干草的小篮子,兴奋地穿梭在稀疏的林木间,在各个鸡窝里不停摸索。 不一会儿,篮子里就多了十几个热乎新鲜的小鸡蛋。 林墨的脑海里,迅速出现了长长一串儿以鸡蛋为主料的菜谱。 最终,鸡蛋糕、煎饼果子、鸡蛋灌饼从一众菜谱中脱颖而出。 林墨记得,在她一路逃难,经过的几个城池中,都没有见到相似种类的吃食。 那么,她便能占到一个“先”和“鲜”字。 再说,这可是她那个时代的经典地摊美食,大街小巷随处可见,覆盖面积之广,受众之多,足以证明其受欢迎的程度。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几种美食,用料简单,做法简单,好吃还不贵。 诶?不对,真的那么简单么? 林墨挠头,她似乎又犯了经验主义错误,这个时代,还真是短缺许多她那个时代随处可见的日常食物。 主料倒是不缺了,配料却是一个没有! 鸡蛋糕,没有白糖,可以用麦芽糖代替,多试几次,说不定能行。 至于煎饼果子和鸡蛋灌饼,即使只是经典款,也没有油条,没有辣椒,没有生菜,更是没有可用来炸制的大量食用油。 可以说,除了鸡蛋和麦粉,啥啥都缺! 至于做这些食物所需的大型烤炉,摊煎饼的鏊子,用做移动摊位的平板推车,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 更悲催的是,她手下还没有擅长这些方面的技术人才,只能去外面买买买。 林墨捂着干瘪的荷包,欲哭无泪。 鸡开始下蛋了,不但见不到回头钱,还得继续海量投入啊! 林墨一咬牙一跺脚,决定去平阳郡认真地考察一下市场,做个详实的对比调研,顺便看看有没有可以薅的肥羊。 她还就不信了,就凭她脑子里那么多超前的知识,还找不到一个快速赚钱的正经买卖! 林墨扫了一眼身上明显短了一大截,已经露出一截手腕和脚踝的补丁衣服,默默下定了决心。 对!她还有个铁皮小烤箱呢! 正好,可以先试做一批鸡蛋糕,一起带去平阳郡,看看是否有销路。 对,就这么办! 林墨拎着装满鸡蛋的竹篮,脚下一转,风风火火地往公共大食堂走去。 三天后,她留给吴华一张土面包窑的结构图纸和制作教程,带着满满一筐还冒着热气的鸡蛋糕,骑上丸子,直奔平阳郡而去。 第184章 市场调研 天刚蒙蒙亮,平阳郡的一个偏僻角落里,早市里已经挤满了摆摊售卖的人。 林墨一身新衣,两手空空,在各个摊位之间游走。 这是一个自发形成的集市,并没有设置管理的亭楼。 集市上售卖的也多是周围村镇自己产出的各种农副产品和手工制品,卖吃食的摊子并不多。 仅有的几个吃食摊子,售卖的也只有简单的素汤饼,粟米粥,馒头之类的简易饭食,不见一点荤腥。 虽是自发的集市,售卖物品的价格却也不低。 去年秋末还三文钱一个的鸡蛋,今年春末竟然涨到了五文钱一个,个头也比平常小了一圈。 蔬菜、粟米、大豆等的价格也上涨了三成到五成不等,就连柴火都从五文钱一捆涨到了八文钱。 如果不用银钱交易,以物易物,倒是可以便宜不少。 林墨摸完底后,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的心突然有些慌慌的,没来由得升起了一股“时间不多了”的紧迫感。 似乎,她的前方不是集市的泥土地,而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只差一步,她就会跌下去。 林墨似乎还能闻到从深渊下方翻起来的潮湿腐朽的空气。 物资匮乏恐惧症晚期症状立马上线,强势挤走了她所剩不多的理智! 于是,林墨打着给仁和堂购买物资的名义,将集市上的粮食、布匹、禽蛋类采购一空。 很快,她便带领着一队送货的人来到了仁和堂的后巷。 结了账,挥退了众人,林墨才将所有的物资都收入空间。 林墨想着,既然来都来了,不如进去看望一下李平吧。 正好让他品评一下她这新鲜出炉的鸡蛋糕,是否有售卖前景? 如果有,那目标客户是哪个阶层,又该如何定价? 他一个吃过见过的世家公子,用来做客户群体的定位和画像,最是恰当不过了。 只是,林墨今天注定要失望了。 药铺的小伙计告诉林墨,李平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离开,不知是继续四处游历还是回转家乡了。 不过,李平倒是给她留下了一个包裹。 林墨接过伙计恭恭敬敬递过来的包裹,随手打开,待看清内容之后,内心颇为复杂,表情都扭曲了一瞬。 李平竟然给她留下了一本草药图鉴! 图文并茂! 插图还是彩色的! 可是,她竟然不认得里面的字! !!! 没想到,辛辛苦苦读了十六年书,一朝穿越,竟然变成了文盲! 还是一个绝望的文盲! 林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天,给天道这个二狗子比了个中指! 好在插图画得细致精确,栩栩如生,用的是工笔技法,不是简练放纵的写意流派,否则,她真的会抓狂,想去扭断几个脖子冷静冷静! 只是,林墨对照着这本图鉴,在空间里检查过她的药田之后,真的抓狂了! 她种在这里的绝大部分植物,真的,真的,真的只是植物而已! 并不是她以为的药材! 于是,林墨恼羞成怒,蹲在药田里,开启了拔拔拔的狂暴模式。 很快,药田的一角,便堆出了一座小草山。 林墨看着这高高的一堆杂草,心疼得滴血,又有些庆幸。 还好这些植物都没有毒,要不然,以她刚穿来时的无知无畏,走到哪里吃到哪里的作风,早早就嗝屁了。 好在,人参是真的! 没有全军覆没! 这些杂草也得留着,等回去之后让吴华看看,说不定还能捡出几样能吃的野菜。 即使全部都不能吃,那也可以扔到发酵池子里沤肥,不浪费,不浪费,不浪费。 可是,还是好气哦,完全没有安慰到自己! 林墨成功地把自己给气成了一个蛤蟆。 别说只是气成蛤蟆,哪怕是真的变成了蛤蟆,市场调研该做也得做。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林墨改头换面,又出现在了平阳郡最大的一个正规集市中。 这个集市不但有亭楼管理,店铺、摊贩还都按照各自经营的商品类目划分区域,横排纵列,整齐划一,中间相连的过道也宽敞干净,煞是规整。 恍惚间,林墨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后世的五星级综合菜市场呢。 这里的所有商品都明码标价,只是,价格也跟这里的档次很相称。 相同的物品,品质只是略好一点,竟又比之昨日的集市高出二到三成。 夭寿啦! 明明可以抢,它却非要塞你手里一把韭菜! 只是,抱怨和吐槽再多,该买的还是得买。 不但要买,还要多多地买。 于是,林墨又开启了撒钱购物的模式,当然,依旧是打着仁和堂的旗号。 集市大就是好,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 林墨竟然在集市深处发现了骆驼,一旁还堆满了骆驼喜欢吃的几种新鲜草料,里面竟然掺杂着不少盐生草和仙人掌。 嘿,这可是好东西啊! 盐生草生长在盐碱地里,富含盐碱,正好用来烧灰取碱。 仙人掌嘛,肉厚水分足,不但可以当果汁喝,当菜吃,还可以种在房前屋后,做防御之用。 如果幸运的话,说不定还能收获营养丰富,酸甜可口的仙人掌果。 拿下,必须拿下! 可惜的是,无论林墨怎么舌灿莲花,怎么歪缠,摊主都不买账。 草料不单卖,必须买骆驼,才会赠送草料。 林墨:...... 最终,林墨还是买下了一只有着萌萌哒卡姿兰大眼睛和浓密长睫毛的幼年骆驼。 自从买了骆驼之后,林墨就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彻底放飞了自我。 她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来来回回地穿梭在集市中。 将之前看中的,觉得太贵而舍不得买的,很多华而不实的装饰品,统统收入了囊中。 昨天憋在胸中的那股闷气,也在毫不节制的自我满足中,渐渐烟消云散。 林墨可太快乐了! 她现在是一只快乐的蛤蟆了! 打住!干嘛总是跟蛤蟆过不去! 嘿!她今儿还真就跟蛤蟆过不去了嘿! 林墨的身形顿住,又后退两步,看着包裹在渔网里的大木盆里的一堆蛤蟆,沉默了! 这个时候,大家就懂得如何吃蛤蟆了? 古人也是很敢于尝试的嘛! 第185章 精贵的草果 摊主看着林墨全身上下虽然不显,但衣服的用料考究,针脚细密,做工精细,想必是个大家子。 他心道,“不枉费我枯坐了一上午,总算来了大买卖,还是有钱人家识货!” 他将林墨的犹豫看在眼里,心里一急,主动热情地招呼着,“小公子,这石蛙来自西南十万大山里的山泉水塘,别看长得吓人,味道却十分嫩滑鲜美。 据传,京都的文人雅士们,但凡有宴席,皆要呈上一盘精心烹制的石蛙菜肴,以此来追求别人无从拥有的新鲜体验。 小公子,不如称上一些,体验一番?” “这倒是新鲜,只是,这物以前从未吃过,要如何烹制才鲜美?”林墨面露犹豫,语带纠结地问道。 其实,林墨可太懂怎么吃蛙了,清炖、红烧、石锅、蒜香、爆炒等做法在她的记忆库里应有尽有。 只是,其中的很多口味都因为调味料不齐全,不能发挥出十分的美味。 正好,她可以通过面前的这个热情推销的摊贩,收集到一些信息。 说不定,真就能发现她以前忽略的细节呢。 摊贩的眼睛一亮,“小公子,这石蛙的肉质鲜嫩多汁,做法无需繁复,简简单单的水煮或煸炒都可。还有,吃蛙万不可剥皮,口感最妙的就是这蛙皮了。” 他看林墨还在犹豫,更是隐隐露出一丝害怕退缩之意,咬了咬牙,从条案底下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油纸包。 摊贩小心翼翼地捧着油纸包,就跟捧着什么宝贝似的,脸上还流露出了一丝心疼与不舍。 只是,他已经在这里摆了好几天的摊儿,无论他怎么卖力招呼,一个驻足停留的客人都没有,有的更是远远绕开,根本不敢靠近。 手上的蛙是死了一批又一批,这最后一批,也已经失掉了活力,眼看着就要活不成了。 再不抓紧找个冤大头卖出去,他可就要彻底赔个底儿掉。 摊贩想到走商前借贷的二十两银子,还在不停地向上翻滚着利钱,眼里最后的一丝不舍也消失了。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包,原来是七八个椭圆形、灰棕色、遍布纵沟和棱线的果子。 “小公子,这是与石蛙一道得来的草果子,是西南那边独有的精贵香料,能去除肉腥,提鲜增香。 据当地人说,这也是一味药材,能治疗脘腹胀满,反胃呕吐,食积疟疾等病症。 不过,小人没有试过入药,不知真假,用作炖肉,确实是极为鲜美。” 说到这里,摊贩的脸上适时露出了一副如梦似幻的回味表情。 林墨看着沾在他门牙牙缝上的韭菜叶子,嫌恶地扭过了脸,给他的拙劣演技打了个差评。 不就是草果么,又不是林大大在虎门销毁的那个,至于露出这副磕爽到的表情么! 啧!辣眼睛! 不过,草果倒真是个难得的好东西! 这一路上,她似乎还真没有见到过这味香料。 拿下,必须拿下! 林墨面上更是犹豫不定,“这...从未听说过,更是从未见过,你不会是看我年纪小,随手拿些不知名的野果,哄骗于我吧!” 她警惕地上下打量着摊贩,一边说着,还一边往后退去,似乎想要拔腿便跑。 摊贩面上不由得带出了一丝急色,他连连摆手道,“小公子,您等等,等等,亭楼就在前方,市尉不时巡视,我哪敢哄骗于你。 用这草果子做出的食物确实味美,我特意备下了几样做好的肉食,你可以随意品尝,不要银钱。” 说罢,他便从身后的小泥炉上端下来一口黑色大肚砂锅。 砂锅里白汤翻滚,一股肉香味随风散开,有草果子浮在上面,随着汤水的翻涌上下起伏。 林墨被香味勾动,不由自主地耸动了几下鼻子,神情也跟着柔和了下来。 摊贩见状,开心极了。 他手脚麻利地盛出一碗汤,假装不经意地在林墨鼻子底下晃悠了两圈,才放到林墨的面前。 “小公子,碗底还有一只蛙腿,您尝尝,我在这里经营了好几年,从来都是诚心实意,从不骗人。” 美食都送到嘴边了,林墨自是不会放过。 她三两口就将一碗汤给吃了个干净。 林墨豪气地抹了抹嘴,将小碗怼到摊贩脸前,“再来一碗!” 摊贩不由得皱了皱眉,心里暗暗道,“难道是自己看走了眼?他不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这个吃相,可不是世家子该有的啊。” 心里虽有犹疑,手上却不敢怠慢,摊贩赶紧又舀了一碗带蛙腿的汤,递给林墨。 林墨又是两口就干掉了一碗汤。 她放下碗,终于说出了摊贩一直盼望着的话,“这蛙和这草果,我都要了,说个价钱吧!” 这话犹如一道霹雳,瞬间将摊贩头顶积聚的乌云给层层劈开,带来了丝丝缕缕的灿烂阳光。 他只觉得自己的头脑都清明了几分。 “小公子,这石蛙和这果子,可都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玩意,这价格,嘿嘿,自是,嘿嘿,自是要贵一些的,不知......” 林墨不耐烦地小手一挥,嘴角一撇,斜着眼睛,下巴高抬,活脱脱一副“小爷人傻钱多”的纨绔小少爷形象。 “少废话,只说多少钱就是。” “十两金!” 摊贩似乎是有些局促,身体微微颤抖,来回不停地搓着手,嘴里却毫不犹豫地吐出一个天文数字。 “多少?!”林墨原地弹跳,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 “十两金!”摊贩咬咬牙,重复道。 林墨只觉得心里面有一万头羊驼飞驰而过。 她内心有一万句的密集mmp弹幕,紧跟在羊驼队身后飘过。 原来,一个人震惊到极致,真的是心里纵使有千言万语,现实里却会失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是香料么? 不,这明明是一座金山啊! 前提是这个摊贩说的是真话,没有当她是冤大头! 林墨眯起眼睛,释放出一丝威压,直冲摊贩而去。 摊贩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兜头而下,脊背被压弯,心脏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揪住,挤压。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升起,顺着脊椎,直冲脑门而去。 他满头大汗,两眼无神,嘴唇苍白,双腿发软,不停地抖动,马上就要瘫倒在地上。 他现在只想臣服! 第186章 美味石蛙,呵! 这股压力来得快,去得也快。 摊贩在神智模糊中,似乎听到一个缥缈不定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呢喃。 只是,他怎么都听不清。 待他稍微清醒过来之后,一下就撞进了林墨那双似笑非笑的,漆黑如深渊的眼瞳中。 他不由打了一个激灵。 这才发现,整个人已经浑身湿透,犹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小...小公子,您...您是个识货的,我说的...都...都是真的,并...并没有...虚要...价...价钱......” 摊贩只觉得自己的灵魂越来越轻,似乎要被林墨眼瞳中的旋涡吸进去,绞个粉身碎骨。 他闭了闭眼,心下一横,咽下了嘴里的铁锈味儿,“十两金,真不能少!” 林墨眨巴了几下眼睛,眼瞳瞬间变回了浅褐色琉璃样的猫儿眼。 “嗯,本公子信你,只是,我多问一句,如若折成银子或钱币,能让个价么?” 摊贩一时怔住了,这是什么新型的砍价方式?! 他的脑筋急速转动,“这...小公子,不瞒您说,我刚刚报的就是底价了,如若折成银钱,不但要给官府补缴损耗费,还要交一定比例的税钱。” “小公子,一两金官价兑换六两银,但是扣除损耗和税钱,您能拿到手的只有五两多一点而已,亏,太亏了。” 林墨面上稳如老狗,内心的小人只觉得自己被滚滚的天雷给劈了个外焦里嫩。 小人面带茫然,呼出一口带着余温的灰烬,不知今夕是何夕。 什么??? 一两金竟然只能兑六两银!!! 夭寿啦! 她还一直以为是所有的兑换比例都是一比十呢。 金子在这里这么不值钱的么? 不是稀有贵金属么? 呸!竟然还不如做调味料的草果子值钱! 诶?等等...... 胡椒......草果......黄金......硬通货......贵族......方士......入药...... 那岂不是说,这几种调味料比金子还好使! 林墨脑子转得飞快,思维跳跃,一瞬间就冒出了很多想法。 只是,不知道这些想法最终能有几个是真正可以执行,落到实处的。 先记下来,以后遇到合适的机会,再慢慢尝试。 林墨抿着唇,皱着眉,沉浸在头脑风暴中无法自拔,手指还时不时地在衣服上胡乱划拉几下。 只是,这副表情在摊贩看来,如同天塌了一般。 他想起了刚刚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嗫喏着嘴唇,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又看了一眼快要翻肚皮的石蛙,“九两金或者五十两银子,真的不能再少了。” 林墨犹自沉浸在深度思考中,没有回应。 摊贩的脸又白了三分,“八两金或四十五两银子,小公子,这是最低价了,就这,我不但赚不到钱,还把来回的路费都给搭进去了!” 林墨回过神,才发现只这么一会儿,价格就跳水了。 她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个摊贩还是个要钱不要命的。 他刚刚在她的威压威慑下,都死咬住口没降价,这会儿不知为何,倒是开始连连降价了。 林墨的眼底快速闪过一丝厉芒,呵! 她快速从怀中摸出一块小金饼,扔到了摊贩怀里,收起草果子,拎起木盆,转身便走。 摊贩看着金饼上的牙印,喜笑颜开。 有了钱,就可以去赌坊潇洒一把,说不定,还能赚回借贷的金额也说不准。 也不知道这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傻孩子,可真是好骗! 摊贩还在美滋滋地畅想着在赌坊大杀四方的快活日子,丝毫不知他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 他麻利地收拾好摊位,不顾咸蛋黄的太阳还挂在正当空,揣着金饼直奔南城赌坊而去。 而遭遇威压翻车事故的林墨,已经回到空间,一边种地,一边复盘自省。 毛团子在她的头顶飞舞盘旋,时不时贴贴林墨的脸颊。 白色的光点快速没入林墨的身体中,抚慰着她全身的经脉。 很快,林墨完全舒展开来,如鲜花盛开。 刚刚,她差一点就要当街扭断那个摊贩的脖子。 还好,她最后克制住了。 她也该多长些脑子了! 林墨种完地后,一反常态地没有继续出去逛街购物,而是在树下认真修炼起来。 毛团子化作一道流光没入本体,枝叶婆娑,洒下点点星光。 等林墨从入定中睁开眼,外面已经到了深夜。 夜色漆黑浓稠,既不见月亮的光芒,也没有星星的闪烁,只有角落里偶尔的虫鸣。 这样的夜色,最适合杀人劫财了。 林墨舒展开僵硬的胳膊腿,换上夜行服,在一片漆黑中疾行。 很快,她就摸到了白日里坑骗了她一把的摊贩家。 摊贩家已是一片狼藉。 桌倒凳翻,衣服和被褥丢了一地,上面还有杂乱的脚印,处处混乱不堪。 摊贩则是鼻青脸肿地跌坐在被褥之间,一边胡乱擦着流进眼睛里的鲜血,一边不停嘴地骂骂咧咧。 “呸!王老六个鸟人,竟然跟北城的张大毛是一家子,老子一进去就被他给盯上了。 贼匹夫是真狠啊,老子这骰子都还没上手呢,就拿着欠条来收债了,一枚大钱都没给我留,全都给老子搜走了。 呸,等着瞧,等老子哪天翻身的,有你王老六好看!” 摊贩也不收拾,直接就地一躺,将被子往身上一裹,就要睡去。 林墨皱了皱眉,她的金饼子竟然已经易主了! 不过没关系,金饼子终究会在今天回到她的钱袋里。 她正要翻进屋,与这个烂赌鬼了结白日里的恩怨之时,摊贩家的门被拍响了。 门外是一个皮肤黝黑粗糙的老汉,佝偻着背,拖着一张细密的渔网,网里满是来回蹦跶的青蛙。 “三娃子,开门,快开门,你要的蛤蟆捕来了。” 摊贩迷迷糊糊中被吵醒,正要开骂,就听到了蛤蟆俩字,人一下子就精神了。 “嘿嘿,只要有蛤蟆,老子就能再赚到钱,嘿嘿,有钱人可真蠢,竟然真的相信吃蛤蟆是京都的风尚,哈哈。 他们也真是眼瞎心盲,对假货无脑吹捧,对真正的好东西却嗤之以鼻,可惜了我千里迢迢带回来的这两袋草果子了。” 摊贩先将一网蛤蟆接过来,又走回里屋,在土炕的灶膛里摸索许久,才抠出十枚大钱,递给了老汉。 只推说最近生意冷淡,剩余的钱月底结账。 老汉唉声叹气地离开,本就佝偻的背,更加弯曲了。 第187章 赌坊见闻 在墙后听了全程的林墨,只觉得头顶天雷滚滚。 这摊贩还真是个营销人才! 可惜,这人是个烂赌鬼,即使他此前有种种优点,只这一条,就彻底不能用了! 既如此,此人也不必再留了! 林墨干脆利落地扭断了摊贩的脖子,将他扔到空间里做了肥料。 自然,她还顺便收获了两大袋的草果。 接着,林墨直奔城南赌坊而去。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酒肆、青楼楚馆、赌坊等娱乐场所所在的街市是最好寻找的。 悬挂在檐下的一串串红灯笼,划破漆黑的天幕,将整个街市照得亮如白昼,吸引着无数崇尚自由、率性独立的男男女女。 丝竹声声,暗香浮动,不时有笑闹声在街头巷尾回荡,整个街市在夜晚才鲜活生动起来。 林墨则有独属于自己的开心方式——寻宝。 得益于自己的土木工程专业,林墨很快就将赌坊的内外结构给摸了个一清二楚,连地窖都没有放过。 很快,整个赌坊就以一幅清晰的三维立体图的方式呈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在将所有小人都放进图中之后,林墨很快就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后院有一座二层小楼的守卫十分严密。 不仅每个方向都站着两个守卫,门口处还单独多设了两人,将整个大门口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另外还有两小队各四人,每间隔两刻钟,就会从一旁的值房里出来,绕着小楼交叉巡逻一圈。 那座小楼里,每层还有四个壮汉背靠墙角,面对面的各据一方。 小楼的地窖里,是满满当当的木箱和陶罐。 林墨盯着钱窖两眼放光,只是,面对如此严密的防守,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她犹如一只绕着捕鼠夹上香味浓郁的奶酪不停转圈圈的老鼠,心痒难耐,却不敢伸出试探的小爪爪。 林墨按下焦躁的心,重新收拾一番,装扮成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赌坊。 刚一进去,她就被带着潮湿水汽,还夹杂着浓重汗臭味儿的闷热空气,给熏了个仰倒。 林墨皱着眉头,举起袖子在眼前扇了几下,掩住口鼻之后,才有心思打量起赌场的样子。 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古代人还真会玩儿,竟然有这么多种博戏项目呢! 林墨的眼前是一个宽广的大厅,十六根粗壮的圆木支撑着上方的整个抬梁式构架,结合外面的飞檐斗拱,显得气派非凡。 只是,整个大厅充斥着骰子的滚动声、箭矢撞击陶壶的叮当声、人们的交谈声、兴奋的吆喝声、绝望的低吼声。 越往里走,声音越喧嚣,气味也越浓重。 除了投壶、掷骰子、弹棋、双陆、围棋,竟然还有斗鸡和斗鹅! 林墨看着村霸大鹅压低脑袋,扑棱着双翅冲锋的姿态,不由得背后一凉。 怪不得屋里的气味儿令人如此上头! 赌坊来者不拒,林墨一个半大的孩子,在各个区域穿梭,竟也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这里聚集了不少身着锦衣华服的纨绔和士绅,甚至还有不少贵族旁支子弟和小官小吏。 他们毫不遮掩自己的身份,甚至以自己擅长博戏为荣。 他们的眼中只有玩乐,经常一局就豪掷万钱,甚至是抵押奴仆、车马、田地,对身外之物毫不在乎。 有连输几十局,输急眼的人,竟然还会让贴身奴仆连夜叫来擅长此类博戏的朋友找回面子。 即使三更半夜,更深露重,朋友竟然也欣然赴约,还真的大杀四方,给朋友兜住了脸面。 脸面有了,赢回来的钱就没那么重要了。 那人大手一挥,旁边围观叫好的人便都得了一把赏钱。 林墨看得啧啧称奇,只感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 林墨在观察评估了所有项目之后,决定先从投壶开始自己的赚钱之路。 总归要先探探这家赌场的底。 于是,在林墨投壶、骰子、弹棋区域大杀四方,成功让庄家黑脸的时候,她的名字终于传到了赌坊大管事的耳朵里。 一刻钟后,林墨坐在一间装修豪华的vip房间内,翘着二郎腿,抖着脚,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吃着点心。 一会儿嫌茶叶不是春日新芽,一会儿嫌弃点心粗糙,不如京都的细腻可口。 端的是一副欠揍的二世祖模样。 赌坊管事王老六刚一进门,看到的就是林墨这副没有骨头的懒散模样。 他只是挑了挑眉,便端起一张笑脸,坐在了林墨的对面。 王老六拿起正在泥炉上咕噜噜冒泡的小茶壶,给林墨斟了一盏茶,又往她身前推了推,笑容亲切温和。 “小公子,今日玩得可还尽兴?小人见公子今晚大杀四方,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就赢走了千两银,真是神乎其技,风采斐然啊。 不知公子可有带随从仆役?这里鱼龙混杂,夜深露重,公子又带着银箱,不如我们派一队人送小公子归家?” 林墨懒懒地掀起眼皮,扫了王老六一眼,将盘子里的最后两块点心一口气塞入口中。 一时间,房间中只有水泡翻滚的咕噜声,木炭的噼啪声。 林墨咽下最后一口点心,茶水蒸腾而起的雾气氤氲了她的眉目,藏在茶杯后的声音也有些缥缈。 “不必了,将银钱给我备好送来这里即可。” 王老六也不多言,拱手行礼后,便带着所有手下快速离开。 须臾,便有两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小厮抬着银箱进来。 他们眉目低垂,不看也不言,将银箱放下后转身就走,还顺带着把大门重新关好。 林墨身形未动,只看着悄悄隐匿在暗处,却在她神识的监控下,无所遁形的监视人员,冷哼一声。 她只将钱箱里的银子收走,像只猫儿一样,轻盈地从窗户翻到屋顶,踩着屋脊消失在夜色中。 门外监视的人就这样枯等了半个时辰,等他们觉得不对,推门而入的时候,林墨早已没了影踪。 王老六得到消息后,只低垂着眉眼,把玩着手里的铜核桃,呢喃了一句,“有意思。” 第二天,林墨又从赌坊带走了一箱银子。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依旧如此。 第188章 试探赌坊 银月如钩,一如林墨那绽放的笑颜。 这些天,无论王老六如何布置监视跟踪人手,林墨总是能甩掉尾巴,安然离开,再于第二日晚上准时出现在他的赌坊里。 得!这明显是林墨早已发现有人跟踪,绕圈子,逗着他玩呢! 他这边探不到林墨的底,摸不清她的虚实,只好找人画了林墨的画像,递到州府衙门的户曹询问,却只得到了一句语焉不详的半截话儿。 得,这是个小祖宗! 他惹不起! 只是,他的赌场也经不起每日里如此大额的亏损。 既然不能让林墨悄无声息地消失,收回亏损的银钱,那就只能好声好气的将这个小祖宗给哄走。 于是,在第七天的夜里,林墨刚走进赌坊门口,就被一个小厮拦住了去路。 小厮将林墨带到上次的那个vip包间,王老六已经坐在里面等候了。 林墨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从王老六身前径直走过,连一个眼神儿都没给他。 王老六也不恼。 他明白,这位神出鬼没的小公子没有直接将手指头戳在他的脸上,就已经是给他留了面子了。 王老六依然表现得温和亲切,礼数十足。 他早就给林墨准备好了最好的茶,最好的点心,以及赔罪的银子。 “小公子,您坐,快请坐,尝尝今儿的茶。” 王老六不忘殷勤地将点心碟子也往前推了推。 林墨扫了一眼精致的四样点心,内心感慨,“嚯,竟然有牛肉脯,这是下了血本了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倒要看看,这老贼有什么新鲜花样儿,哼。” 若是要她同时对付赌场里的一队人高马大的保镖打手,林墨还会掂量掂量。 如今,房间里只有她和王老六两人,她胆气十足的很。 林墨一手手肘撑着小几,手掌托着腮,歪着脑袋,用眼角玩味儿地盯着王老六。 一手拖过牛肉脯的碟子,拈起一片,也不吃,只在手指间来回把玩。 王老六只见那片薄薄的肉脯轻松地在林墨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之间翻滚,又从小指翻回食指,令人眼花缭乱。 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无厘头的感慨,“这双灵活的手,不能在他这里坐庄,真是可惜了。” 同时,他也暗自庆幸,他做生意时一直秉持和气生财,即使技不如人,也不会为了争一时之气,一上来就喊打喊杀。 至于暗地里的各种小动作,只要没有被苦主抓住把柄,那就是不存在。 王老六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墨,指了指房间角落里的一堆箱子。 “小人前几日因担心小公子的安全,擅自做主派了护卫,远远地护在小公子身后。 没想到,护卫办事不利,反而惊动了小公子,使小公子受到了惊吓,还误会了我们赌坊的本意。 呵呵,小人好心办了坏事,差点酿成大错,还请小公子原谅一二。 小公子不仅没有计较小人的冒失,还来照顾小人的生意,是胸怀宽广,能成就大事之人。 这是我们赌坊给与公子的抚慰之资,白银一万两,还请小公子笑纳。 只是,我们经营不易,还请小公子您高抬贵手,收收神通,给我们赌坊留点体面。” 林墨似笑非笑,这老小子,到现在还在这里试探她。 赌坊难道是没有大箱子了? 这一万两,装了足足二十个小箱子。 看来,他还是非常想知道她到底住在哪里,又究竟是什么身份。 呵! “不必,你的护卫不顶用,并未惊吓到我,反而,因为这些所谓的误会,我这几日过得多姿多彩,多了许多未曾尝过的趣味儿。 至于赔礼,你们赌坊很有诚意,心意我领了,不过,我只拿走每日必会赢走的两千两,多出来的,你唤人抬回去吧。” 王老六还要再劝,话到嘴边,却被林墨一个凌厉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得,有人看不上这点小钱,他又何必不要脸面的费力去劝呢? 他正好可以趁此机会,私下里藏起来两箱银子。 有了这笔钱,他就可以自己爹娘和几个弟弟赎身,不用再给柳地主当佃客。 说是佃客,其实就是他柳地主的私人奴隶,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赎身后剩下的银子,就给家里盖几间屋子,围一个院子,再置办上十几亩上好的田地。 有房有地又有钱,家中的几个幼弟就都能娶上贤惠柔顺的好媳妇,父母也不用这么大年纪,还要起早贪黑地下地耕种了。 这中间还有许多的关节,需要上下打点。 要不,多藏两箱? 反正这位小公子具体拿了多少,全凭自己一张嘴如何给主家去汇报。 他还得谢谢这位小公子的高洁呢!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竟相安无事。 林墨有些遗憾,她虽然拿到了银子,却被南城赌坊给拉进了不受欢迎的客人的黑名单,再也不能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去了。 她这几天其实是试探赌坊钱窖小楼的守卫,顺手赢些银子。 没想到,银子赢得太顺手,主线任务还没来得及完成,便被赌坊给踢了出来。 不过,这几天,她也不是毫无收获。 她为了凑近小楼,在玩博戏的时候拼命喝水,频繁地跑厕所。 在如厕的时间段里,她不是装作迷路,就是躲在暗处,往守卫头上扔石头,要不就掀了屋顶的瓦片,弄出一连串的响动...... 不管她怎么整,搞出多大的动静,固定岗哨的守卫只是扭头左右看看,就继续站在原地,根本就不挪位置。 查看异常动静,都是巡逻小队的活儿,而且,他们的反应速度非常之快。 不到五分钟,整个小队就集结完毕,半小时之内,就能排查完所有出现异常状况的地方。 所有人的反应,堪称整齐划一,训练有方。 林墨看得啧啧称奇,直觉赌坊背后真正的主人大有来头。 她都想要拥有这样一支如臂指使的小队了。 眼馋!非常眼馋! 只是,对她这个想要拥有赌坊整个钱窖的人来说,想要突破这支站在她对立面的小队,就有难度了。 难度还很高! 林墨转了转眼珠,脑子里瞬间冒出了一个损招。 第189章 火烧赌坊 初夏的午后,咸蛋黄般的太阳高悬在当空,开始逐渐显现出它的威力。 鱼儿沉入池底,鸟儿隐入稀疏的枝叶中,猫儿没了踪影,路边的黄狗也吐着舌头,恹恹地躺在阴凉里,不再动弹。 百味楼的后厨却自有一番热闹景象。 四个大灶火力全开,大厨的锅铲上下飞舞,恨不得要抡出火星子来。 一筐筐新鲜的食材抬进来,又化成了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大菜,如流水一般端出去。 半个时辰之后,随着最后一道三鲜鱼丸汤的出锅,后厨才渐渐恢复了安静。 此时,几个大厨的后背已经湿透了,胳膊也有些微微发抖。 他们各自的小徒弟殷勤地围了上去。 有的拿着毛巾,有的端着温水,有的捏肩捶背,好不殷勤。 几个大厨相视一笑,心安理得的躺在内间的小塌上,闭目享受起来。 外间的大厨房,只剩下了几个收拾杂物,洗刷锅灶的小杂役。 这时,一道小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 几个正在干活的杂役,连看都没多看她一眼。 这个略显鬼鬼祟祟的人正是林墨。 她一身杂役的服饰,手上拿着一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抹布,左擦擦,右抹抹,脚下轻移,很快就来到了一口还未熄火的大灶前面。 正在附近收拾,顺便看火的一个杂役,这才转头诧异地盯了她一眼。 他见林墨只在灶台前停顿了几息,就径直离开了,便也没有往心里去。 他上前扫了一眼,在灶膛里添了根木柴,便转头继续忙活自己手里的活去了。 作为酒楼里最低等的杂役,他每天要干的活儿又多又琐碎又磨人。 经常是腰酸背痛地忙活一整天下来,却被管事呵斥只知道偷奸耍滑,啥也没干。 他心里委屈,下意识地就想辩驳,只是在看向自己整理妥当的灶间时,辩解的话却卡在了喉咙口。 是啊,就算是他今天已经擦了七八遍灶台,扫了四五遍地,整理了三次橱柜,刷了整整三大盆的碗碟,又有谁看见,能够给他做证呢? 现在,呈现在管事面前的,就是还带着油渍的灶台,乱七八糟浸泡在盆里的脏碗,地面的一角还堆着一撮枯黄的菜叶子。 管事见杂役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更是气愤,正要再开口训斥,就听到东家幽幽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张管事,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让你赶紧把饭食送去城南么?赶紧的,别在这里磨磨蹭蹭的,要是耽误了我赚钱的大事,我要你好看!” 张管事闻言,后背一紧,下意识站直了些,因为发腮而异常饱满的脸颊肉,也跟着微微颤动了几下。 很快,大灶上还在散发着浓香的热汤,就被盛入了陶罐里,带好盖子,放置在了早已停在门外的骡车上。 为了保温,每个陶罐的下面还放置了一个小炭炉,端的是一个体贴周到。 张管事跟车慢行,鼻间满是这越发勾人的香气。 这香气似乎与往常闻惯的有些不同,再仔细闻去,又没有什么不同。 他揉了揉空空的肚子,低低啐了一声。 陶罐一路非常顺利地运进了城南赌坊中,又一路非常顺利地到了钱窖巡逻小队的餐桌上。 队正打开陶罐,浓香扑鼻而来,引得他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往里看去,就见白的鱼柳,青的菜丝,黄的菌菇,红的萝卜,在清亮的汤里沉浮。 “嚯!今天竟然是百味楼的招牌——五彩鱼蓉汤,香,真香,不愧是镇店之宝,这香味真是绝了!” 刚刚还或躺或坐,正在休息的小队成员们,呼啦啦一下子围了上来。 很快,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就被这群人唏哩呼噜地吃了个干净,这一道鲜美的五彩鱼蓉汤自然是得到了最多的赞赏。 此时,空间里的林墨,看到这里,嘴角翘起了一点微不可察的弧度。 接下来,就是静静等待了。 食物在人体内被逐步分解、消化、吸收,药物也一样,甚至更快。 于是,巡逻队在修整完毕,准备上值的时候,药物的效果开始显现出来。 整个小队只觉得肠搅肚翻,就像是有一双大手在里面紧紧捏攥翻搅,疼得他们一瞬间弯了腰,像极了一只只被抽掉虾线的红壳虾。 紧接着,他们只觉得菊花一松,有什么东西就要从身体里喷射出去。 他们弯着腰,白着脸,一手提着裤腰,一手捂着后丘,小碎步快速往茅房挪动。 一时之间,鸡飞狗跳,值房和茅房顿时乱作一团。 林墨靠坐在竹楼外,轻轻抚摸着缠绕着竹楼,大片盛放的喇叭花,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 喇叭花种子,十分好用! 紧接着,小楼里也传来一阵桌倒凳翻的骚动。 这异常现象很快就被仆役上报给了王老六。 于是,王老六将赌坊后巷里的预备队调了出来,来替换这些身体出了问题,不能正常上值的巡逻和值守人员。 可惜的是,在王老六雷厉风行的决策之下,这场小小的骚乱只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平息了。 林墨歪了歪嘴角,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关节。 该她上场了! 她闪身出空间,在院子的阴影里闪转腾挪。 “啪...嘭啪...啪...嘭...啪...” 陶罐碎裂的轻响,在各处接连不断地响起,伴随着清脆的响声,一股股细小的火焰开始燃起。 火焰借着风势,沿着柱脚、帷幕、窗棂等物迅速向上攀升,快速四散开来。 只是,这股风邪气得很,只在赌坊的院内形成了一股看不见的风卷,火势竟没有波及四邻一丝一毫。 赌坊很快就乱了起来。 赌客们无心再争长短,论输赢,一个个如无头苍蝇一般,被惊得慌不择路,四下乱窜。 有看中自己身家性命的,自然也就有舍命不舍财的。 几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不顾越来越大的火光,越来越浓的烟雾,趁着大家都在四散逃命,将赌桌上散乱的银钱拼命往自己怀里搂,能搂多少搂多少。 好在,赌坊的保镖打手及时赶到,将他们手拎肩扛,一个一个地都扔了出去。 很快,偌大的赌厅就剩下了几只被绑住腿脚,扑腾着翅膀,嘎嘎乱叫的大鹅。 第190章 洗劫钱窖 赌坊的乱象很快就惊动了相邻的商家和坊市的管理者。 坊市里的所有商家及其奴仆几乎全部都投入到了这场声势浩大的赌坊灭火行动中。 火势刚起,乱象初现,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林墨像一个灵活的黑皮猴子,抱着小楼的柱子,刷刷几下就爬上了屋顶。 刚刚掀开作为屋顶气窗的瓦片,林墨就被一股浓烈的异味儿给熏得眯了眼,整张脸皱成了一个核桃。 她捏着鼻子,扭着身子,抻着脖子,不情不愿地探头去看,整个人都别扭极了。 除了强行往前探去的头,其余的身体部位都在拼命叫嚣着想要逃离。 林墨只斜着眼往里扫了一眼,就嫌恶地移开了眼。 这......她好像,可能,大概,一不小心,药放多得了些! 咦惹!!! 自己的锅自己背! 林墨封闭五感,从发间抽出寒冰蛟,翻进了屋子。 她借着渐渐升起的烟雾,掩藏着自己的行迹,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二层那四个已经脚软虚脱的守卫。 一层也是如法炮制,四个守卫同样无声无息倒了下去。 很快,她就来到了钱窖的门前,被一扇厚重的铁门挡住了去路。 林墨四处摸索,三分钟之后,她仍是没有找到开门的机关。 时间宝贵,力大砖飞,她直接暴力拆门。 只见她手持寒冰蛟,沿着门缝重重划了一圈,再重重往前一推。 几百斤重的玄铁门板轰然倒地,砸起一片尘土,震得地面都轻晃了几下。 门板还带倒了放置在两侧架子高处的几个银箱。 银箱碎裂,银子四散落地,砸在铁门上,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声音。 都是好东西! 收走!统统收走! 林墨连墙角的耗子洞也没有放过。 几分钟后,林墨看着连门都没有的,空空荡荡的钱窖,露出了餍足的笑容。 她拍了拍身上的烟尘,开始为自己的行动收尾。 林墨先仔仔细细扫除了自己留下的所有痕迹,然后混在来救火的仆役里,悄咪咪地来了一个水漫钱窖小楼。 林墨看看满脸黑灰、满身泥水的自己,又看看焦黑冒烟、满地泥泞的赌坊,得意地露出一口闪光的小白牙。 这笑容一闪而逝。 站在废墟上,正捶胸跺脚、大声哭嚎的王老六似有所感,待他转过头来,却只看到了一个矮壮的提桶小厮远去的背影。 原来是群芳院的杂役。 他又扫了一眼周围三三两两还未散去的人,这才发现,这些人都是相熟的街坊四邻家下的奴仆和杂役。 看来,待此处事了之后,还要去百味楼摆个宴席,单独感谢一下街坊四邻的仗义援手。 王老六盯着眼前被大火舔舐过,又被水泼过,摇摇欲坠的小楼,眼中一片阴霾。 他眼神冷厉如刀,刮了护卫小队的首领石林几眼,抬起下巴,点了点小楼的方向。 石林背后一凉,只觉得自己马上要大难临头。 他顾不得小楼里还有未完全熄灭的暗火,顶着未散的烟雾,径直冲了进去。 只一会儿的功夫,石林就神色崩溃的冲了出来。 他手脚并用,狼狈地在废墟中连滚带爬,很快就将自己折腾成了一个泥人。 “王大管事,没了,什么都没了,我们完了,完了啊!” 他一边往外爬,一边大声哭嚎,浑然不顾院子里还站满了不相干的人。 王老六的眼瞳中又弥漫出几分焦灼和愤怒。 他三两步上前,一把揪住石林的衣领,粗暴地将他拖了出来,甩到了一旁的水洼中。 石林在猝不及防之下,整张脸直接埋在了小小的水洼之中,一不留意便将几口泥水给呛进了喉管。 他不住地咳嗽,时不时还干呕几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鼻涕与眼泪齐飞。 王老六先是嫌恶地后退两步,接着又上前两步,一脚踹在了石林的屁股上,将他踹了个四脚朝天。 王老六漆黑如锅底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内,燃烧着怒火的双眸恶狠狠地瞪着他,石林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他一骨碌爬了起来,就这么一身泥水的乖乖跟在王老六的身后,走进了还算完好的一个小厅。 石林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王老六的面前,脸色苍白,神情惊惶。 他一手指着钱窖的方向,“都...都没了,大管事,什么都没了,一点都没剩下啊,呜呜...咱们,咱们可怎么向主家交代啊?呜呜...全完了,完了啊......” 王老六如遭霹雳,顿时愣在了当场,眼睛里浮现出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脸色通红,声音高亢而尖锐,几乎要破音。 “你说什么?” “钱窖啊,都没了,没了,所有的钱都没了,没了......” 王老六一拍桌子,一脚踢开挡路的石林,径直往钱窖走去。 一盏茶后,他站在空空如也的钱窖门口,目光呆滞,脚步踉跄。 他眼前一黑又一黑,只觉得自己的心也犹如这钱窖一般,空无,死寂。 胸中似乎也被撕裂成一个黑黢黢的大洞,呼呼地往外漏着风,风里还裹着细碎的冰碴子,吹得人又冷又疼。 王老六紧紧地胸口,轻缓地呼吸,似乎只要稍一用力,那颗脆弱的心脏就会从胸腔中的大洞里掉出来似的。 好一会儿,他才哆嗦着青白的嘴唇,找回了自己游离的灵魂。 王老六阴云密布的眼瞳中,渐渐掀起了一场风暴。 他脖颈的青筋暴起,重重地磨着后槽牙,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似乎想要嚼碎这些小贼全身的骨头。 王老六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地窖中回荡,回声与脚步声互相叠和,更显得银库空荡。 刚刚从洞口探出头的老鼠,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又迅速缩了回去。 银库不算很大,王老六很快就走完了一圈。 好在,他并非一无所获。 很明显,护卫队员的身体异常,突如其来的蹊跷大火,都是为了盗取他们赌坊的银库而采取的行动。 目的嘛,当然就是制造混乱,他们好趁势而入,浑水摸鱼。 只是,王老六实在是想不明白,究竟是一支多么庞大的队伍,才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银库里的所有银钱运走。 即使是主家那支训练有素的骑兵队伍,也无法悄无声息地做到这一点吧? 王老六只觉得脑子更乱了! 第191章 报官,立案调查 一时,王老六觉得,这是一队武艺高强的江湖大盗干的。 一时,他又觉得,即使是艺高人胆大,也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把满满当当的银库给搬空,连门都没有给他留下。 一时,他觉得,许是不知道何时得罪了道上的什么人物,这是那位人物实施的打击报复。 一时,他又觉得,既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为何他不在恼怒的当下就掀桌,直接打脸报仇。 而是犹如一只躲在暗处的毒蛇,只是伺机暴起,咬上一口就退走。 一时,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的梦境,等天亮了,梦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恍惚中,林墨那神出鬼没的形象,突兀地出现在了王老六的脑海中。 王老六嗤笑一声,晃了晃脑袋,自己都觉得荒诞。 一个只到他胸口的半大孩子,即使身法再诡异灵活,也断断做不到如此地步! 如果,这个孩子只是被这伙高人派来探路的,动手的另有其人呢? 呵! 说不通! 怎么都说不通! 他可真是魔怔了! 那么多的银钱,到底是如何被运走的呢? 还有,护卫队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老六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定睛看去,才发现是银库里的那只胖老鼠,刚刚踩着他的脚背,一下子窜了出去,背影竟带着一丝仓惶。 他心下一凛,也不敢在银库里多待,当即退了出来。 待他重新站在院子中央,二层小楼似乎是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来回重重摇晃了几下,便拦腰折断,倒地不起。 王老六看着眼前的废墟,脸色变了几变,嘴唇更加苍白了。 张账房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面色担忧,眼底却波澜不惊,甚至隐藏着一丝幸灾乐祸。 “王管事,谁可知,旦夕之间,赌坊竟出了如此大事,还要趁早上报主家知晓才好。 唉,劫数啊,劫数,你我这次福祸难料啊,不知,王管事的心里可有应对的章程? 我等粗笨,只会跟数字打交道,遇事竟没了主意,委实有心无力。 只好一切事务都有劳王管事做主示下,我等皆听从您的指派。 望咱们几人同心协力,一起共渡难关。” “是,我等任听王管事调遣。”李账房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张账房的身侧,此时出声应和道。 王老六的脸色一黑。 哼!滑头!白眼狼! 看来,平日里流水一样的银子都白白送进了他们的兜里。 这遇到事儿了,这俩人倒是一个比一个缩得快。 王老六很是无奈。 他虽然是赌坊的大管事,但是,这俩账房都是主家老爷亲自派来的,本就负有监察密报之责。 无论赌坊出了任何事情,只要不是账上的问题,便与他们毫无关系。 他也只能好声好气得哄着,顺着。 好在这两人知情识趣,做事有分寸,懂得眉眼高低,从不会触碰他的底线。 大家心照不宣,一直合作愉快。 只是这次...... 想把自己摘出去? 呵呵,这恐怕不行! 他的银子是那么好拿的么? 他要是没个好,那就谁也别想好过! 要死,大家一起死! 王老六的心中戾气丛生。 “大管事,百味楼后厨的张管事送来了丰盛的早食,您都已经忙活几个时辰了,不如先歇息片刻,用些饭食。” 百味楼!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王老六脑子里的一片混沌。 “小山,衙差什么时候到?百味楼送来的早食数量有多少?可够招待衙差?” “王老六!你!你竟然没有先上报主家,就自作主张报了官!” 张账房像是一只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子,发出了尖锐难听的爆鸣声。 王老六冷哼一声,“哼!我是大管事,自有先行决断之权,张账房,你越界了!如果你有不满,自可单独上报主家,我等着!” 说完,王老六一甩袖子,扭头大踏步离去。 张账房没想到王老六突然翻脸,一时之间竟愣在了原地,脸色一会红一会白一会黑,不停变幻。 他阴恻恻地盯着王老六的背影,胸口起伏不定。 李账房见状,本要上前的脚步微微一顿,不动声色地转了方向。 不一会儿,一只苍鹰从赌坊后巷的一处屋舍内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盘旋几圈后,直奔西北方向而去。 王老六根本没有心思去管这两位账房背地里的小动作。 他此时正站在乱糟糟的大厅外,等候着即将到来的衙差。 百味楼的张管事两股战战地陪站在王老六身后,整个身子几乎弯折成了九十度,头恨不得缩回到肚子里去。 百味楼里好几个大管事,怎么就单单是他,撞上了如此骇人的事情! 倒霉! 太倒霉了! 他钻营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当上这个管事,还没享受几天底下人的奉承和孝敬呢。 不会就要在今天,栽在这个意外事件里了吧? 对,这必须是个意外,也只能是个意外! 张管事轻轻吐出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滑落到鬓角和下巴上的冷汗,将腰背微微挺直了些。 然后,他就看到一顶青布小轿自街角转了过来,后面还跟着长长的两队衙差,足足有二十个捕快。 接着,他身前的王老六也动了。 张管事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多想,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轿帘掀起,一个干瘦的中年人从轿中走了出来。 见到来人,王老六的脸僵了一瞬,很快便被他用苦涩的笑容掩盖了过去。 “哎哟,卢县尉,各位差爷,小人可把你们给盼来了,大人啊,你们可要给我这小小的赌坊做主啊。” 王老六借着哭诉,上前一把握住卢县尉的手,塞了一块金饼子过去。 卢县尉手腕只轻轻一转,金饼子就消失在他的掌心中。 “大人不辞劳苦,顶着朝露前来查案,定然来不及用早食吧?我这里叫了百味楼的几个招牌菜,大人先简单吃点,简单吃点。” 一群人呼啦啦地径直穿过一片狼藉的大厅,没有多看一眼。 冰冷的金子安抚了提前上值的焦躁心情,热气腾腾的汤菜滋养了空空的肠胃。 吃饱喝足之后,卢县尉的脸上终于带出来一点笑模样。 第192章 现场勘查 卢县尉抱着微微凸起的肚子,下巴上的痣一抖一抖,“说说吧,究竟发生了何事?” 王老六便将昨夜发生的所有事情,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细细道来。 末了,他还将自己的猜测和对百味楼的怀疑也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张管事听完,只觉得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扯着卢县尉的袍角,背着王老六,对卢县尉悄悄使眼色。 卢县尉耷拉着眼皮,不动声色,只轻轻地抬了抬脚,便将袍角从张管事的手中拽了出来。 他嗤笑一声,“王管事,你这说得也未免太过离奇了些,小说话本看多了吧。” 王老六只拧了拧眉,并未多说什么。 卢县尉见好就收,总要给赌坊的东家一个面子。 他抬了抬下巴,二十个捕快立即四散开去,寻找可能存在的线索。 于是,摇摇欲坠的赌坊,又一次遭了殃。 捕快们在如同二哈拆家一般的粗暴搜检中,还真找到了一点遗漏的线索——小半个带着油脂的陶罐底,油脂里还粘附着一层厚厚的黑色灰烬。 捕快首领于东在灰烬里扒拉了一下,又意外发现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边缘焦糊的白色棉布。 于东捻了捻灰烬,又凑近闻了闻,没错,是麻油的味道! 果然是有人故意纵火! 他将证物拿给卢县尉看过,并汇报了搜查过程中的所有发现,才将证物小心放入木匣中,妥善保存起来。 一行人带着大包小包的所谓证物,又呼啦啦地离去了。 王老六眯着眼睛,盯着那顶忽忽悠悠的青布小轿,眼神晦暗不明。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一群不知所措的仆役,顿时怒气上涌。 “一个个的都傻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这里收拾喽,都收拾干净,快点!” 仆役们缩了缩脖子,顿时四散忙碌起来。 王老六的眼前很快就清净下来。 他折回花厅,思考着该如何给主家上报此次事件。 王老六只觉得这次事件着实诡异,看似线头纷乱繁杂,抽到一半,却发现处处都是死结,根本找不到头绪。 一时之间,他只觉得焦头烂额,命不远矣。 而作为引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林墨,此时正在城东最大的牲畜交易市场里,认真地挑选着小牛犊。 她并不知道别人在买牛的时候,对牛做了多少检查,哪种检查,才能挑选到聪明又健壮的牛犊。 林墨的挑选标准则要简单粗暴的多。 她首先挑选眼睛有神,干净漂亮,四肢修长的小牛犊。 最好是能拥有一双布灵布灵的卡姿兰大眼睛,大大的双眼皮,长长的睫毛。 待相中了外表之后,林墨再将一丝细微的灵力打入小牛犊的身体中,游走一圈便可知晓其身体的所有状况。 她很快就锁定了一公一母两头小牛犊。 在卖家的眼中,林墨只是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瞧瞧,摸摸这头牛犊的耳朵,又拍拍那头牛犊的脑门,漫无目的地游荡。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林墨就选定了两头小牛犊。 卖家起先不以为意,后来惊讶地发现,林墨挑中的这两头竟然属于他这里最好的一批。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仔细地看了林墨几眼。 嗯,眼神清澈,表情得意,分明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钱多人傻的富家小公子。 大概,只是运气好一点吧? 卖家脸上堆满笑容,“小公子,不再多挑一挑了?我这里的好牛犊还多着呢。” 林墨双手环胸,倨傲地抬起下巴,“啧,不挑了,不挑了,眼睛疼,你这里,也就这两头长得还算漂亮,能入得了小爷的眼,剩下的都太丑了,小爷我看不上,看不上。” “小公子,诚惠,白银五十两,包办所有文书手续。” 听到价格,林墨耷拉下眼角眉梢,下巴抬得更高了,恨不得拿鼻孔看人。 “啧,掌柜的,你到底会不会做生意?咋这么没眼色?谁出门逛街会在身上带一包重死人的银子?给小爷我换成金子。” 卖家脸上的笑更真诚了些,“小公子若是用金子,那只需八两金即可。” 似乎是林墨脸上的困惑表现得太明显,卖家接着道, “小公子可能有所不知,金子稀罕又贵重,是远行千里的游商的最爱之物。 虽然官家那边一两金只能兑六两银,但是,私下里大家相互勾兑,还是能多换上一些的。 因而,用金结算,自是会便宜些。” 他一个清白的生意人,可不敢得罪这么一个能随意拿出金子的大客户,还得上赶着讨好一些呢。 林墨面上还稳得住,心里的小人已然抓狂。 她竟然又被那个卖青蛙的摊贩给欺骗了一次! 让他死得那么干脆,真是便宜他了! 林墨内心土拨鼠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诶?不对! 她怎么就能确定,眼前这个卖家告诉她的信息就一定是真实准确的呢? 看来,还是要多方打听一下才是。 林墨暗自磨了磨牙,她本来只想扮演一只小肥羊,为的是名正言顺地大肆买买买。 没想到,她还真成了一只被宰的小肥羊! 得,好歹也算是她的一个新人设吧! 林·冤大头·女团队长·墨表示:她要雪藏这个没眼色还傻乎乎的新生代团员——林肥羊! 直到林墨牵着两头小牛犊走出了集市,她还沉浸在“自己竟然真的成为了别人眼中的小肥羊”的悲伤中无法自拔。 于是,她决定再去劫个银窖,换换心情,走出悲伤。 她恍惚记得,卖蛙的摊贩曾经念叨过,城北赌坊和城南赌坊其实是一家。 那正好,一事不烦二主,目标就是城北赌坊了! “......每一锭银子,都向我飞过来,全部是最好的相遇~~~” 林墨哼着歌,骑上心爱的小毛驴,哒哒哒哒,向着城北缓步走去。 咸蛋黄般的太阳的余晖轻柔地洒在林墨的身上,犹如给她披上了一层浅金色的轻纱,美丽而宁静。 林墨的身影越拉越长,又越来越小,渐渐融入到越来越暗淡的天色中。 三天后,城北赌坊意外失火,银窖被搬空,与城南赌坊如出一辙,全城哗然。 第193章 旱情加重 而后,一只苍鹰从城北赌坊腾空而起,直往西北方向而去。 很快,在大家的口口相传之下,本就离奇的案件变得更加神秘莫测,甚至直奔神鬼灵异,天道轮回而去。 越来越离谱的传言导致整个平阳郡的商家都惊慌失措,尤其是每日流水颇多,存有巨额现银的诸多行当。 他们不仅加强了自家银库的守卫,又雇佣了镖局的镖师四处巡逻,还一起设宴宴请了郡守府主管此类民事案件的法曹李大人和主簿赵大人,以求得到庇护。 李大人和赵大人自是对这些懂礼数的商家温言安抚,以慰其心。 众商家只觉得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只是生活还得继续,既然他们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能用的办法都用了,剩下的,就看老天爷的良心了。 不过,这胆大包天的贼人一日没有落网,商家们那颗一直悬着的心就一日无法安定。 每日里精神都高度紧张,生意自是无法尽心经营。 一时间,整个平阳郡都笼罩在一股淡淡的恐慌氛围之中,萧索了许多。 而制造这恐慌氛围的罪魁祸首——林墨,此时正骑着丸子,一手小黄瓜,一手简装书,溜达在回山谷的小路上。 五分钟后,林墨手一松,摊开的书本“啪”的一声,结结实实地盖在了她的脸上。 书本下的声音有些朦胧,“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唉,这一页连蒙带猜,顶多也就能认识四分之一。 就这,书肆掌柜还说是幼童启蒙书,感情我上了这么多年学,归来仍是个文盲,绝望,太绝望了!” “咴儿~咴儿~”林墨的话音刚落,丸子就应景地附和上了。 嘿!这小驴崽子,又嘲笑老娘! 林墨咬牙切齿地轻拍丸子那肥美的屁股,却换来了驴尾巴的来回抽打。 林墨拍,丸子就抽,林墨抓,丸子就躲,一人一驴就这样玩闹了起来。 林墨懒洋洋地靠在驴背上,只觉得内心一片安宁。 是因为自己终于在这个世界给自己建造了一个家吗? 想到家,林墨便想到了生机勃勃的小山谷,以及,从各个宅院中透出的温暖灯光,照耀着她回家的路。 她想,是的,有了土地,她就有了根。 她再也不是那个到处流浪,四处漂泊的小可怜了。 林墨的心里突然涌出了一股豪气。 四周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大风卷着厚厚的尘土,很快就将林墨和她的小黑驴彻底笼罩了起来。 等这阵妖风散去,哪里还有林墨和小黑驴的影子。 林墨盘腿坐在空间的大树下,正在闭目调息,稳定境界。 毛团子绕着她转圈圈,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 “主人啊,你这小脑袋瓜子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呢?怎么突然间又突破了?啧啧啧......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待林墨睁开眼睛,毛团子才又上前唠唠叨叨。 “主人啊,你念头通达,晋级时突破屏障没有阻碍,这是好事。 只是,你晋级的速度过快,灵府内的灵气不足,根基不稳,现在只是一个花架子而已。 还有哦,越是往上走,需要的灵气就越多,你这次就只弄了些无用的金银,根本无法补充灵气的消耗。 主人,你要加油了哦!” 林墨:...... 要不要跟个催命鬼一样,一天天的张口闭口就是要带灵气的玉石珍宝。 她上哪儿去淘换那么些宝贝去。 要不,她去挖个坟? 林墨赶紧摇了摇头,将这个荒谬的想法给甩了出去。 何必呢,外面有那么多活人呢! 待林墨再次从空间中出来时,咸蛋黄般的太阳正高悬在头顶,散发着灼人的热度。 林墨瞬间被扑面而来的热浪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整个人都抖了三抖,全身的毛孔一下子就张开了。 她几乎是立刻就开始想念温湿适宜,如同空调房一般舒适的空间了。 林墨以手当扇,在脸颊两旁用力扇风,才堪堪压住蒸腾而起的燥意。 她心下疑惑,这才刚刚进入五月吧?怎么就如此炎热? 林墨以手遮眼,透过指间的缝隙看向高空中的太阳,只觉得光线亮白得有些刺眼。 这......似乎热得有些不太寻常! 林墨眯起了眼,透过面前扭曲变形的空气,眺望着远处的大片田地。 晒得黝黑的佃农们,正顶着炙热的阳光,在田垄里忙碌着。 豆大的汗珠从他们的额头上不断冒出,又滴落在脚下的土地上,只来得及发出微不可闻的噗声,便瞬间消散无踪。 即使在他们一趟又一趟地不断浇灌下,地里半大的禾苗也一天一天的萎靡了下去。 脚下的土地,也渐渐织起了细密的渔网状裂纹。 汗珠迷了眼,咸了嘴,冷了心。 他们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刻上了深深的忧虑。 这份忧虑,也传染给了林墨。 林墨也没了轻松游逛,欣赏四周风景的心情,立即驴不停蹄地回到了小山谷。 直到亲眼见到依旧是绿毯铺地,溪水叮咚,生机勃勃的小山谷,她才放下了大半悬着的心。 林墨自水潭边起,顺着引水渠向上走去,路过半山腰的蓄水池,直到小河边才停了下来。 她从空间里拿出一根笔直细长的木棍,木棍的四面都刻有长短不一,间距不同的刻度。 林墨找到自己此前安置好的几个水位观测点,将木棍放进去重新测量,一一记录,最后取加权平均值。 果然,水位比去年秋末冬初的时候下降了不少。 林墨又想到,去年整个冬天就没有落雪,自开春以来,也是滴雨未落,甚至连阴天都未曾有过,不由得拧紧了眉。 她顺着小河往上游走去,一路上还时不时地观测一下裸.露在小河河道中的大块岩石上的水蚀线。 越是往上游走,林墨的心就越是禁不住往下沉。 这旱情,似乎有些严重啊! 直到她来到了小河源头——那片瀑布所在的山壁,她那颗忽忽悠悠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咚”的一声,直直坠到了底。 原本如一条白练般厚重而壮观的瀑布,像是被人撕扯成了好几条碎布条,飘飘忽忽地挂在山壁上,单薄又萧索。 瀑布下的潭水也不再幽深,颜色清浅,已经能隐约看到谭底那些崎岖嶙峋的怪石。 林墨不禁面色大变。 第194章 查看水源 林墨仰着头,定定地望着那崎岖纵横的山壁,以及歪歪斜斜挂在山壁上的几条细流,一抹愁绪浮上心头。 一个人只喝水不吃饭至少能坚持活七天,不吃不喝顶多活三天。 再说,村民们平日的生活也需要大量用水。 更何况,她还有上百亩的种植区需要灌溉,还有家禽,牲畜的饮用水等等。 形势严峻啊! 这该死的鬼天气! 林墨又将目光转向了瀑布周围。 山势高峻,褶皱纵横,山石嶙峋,却也不是不能找条小路攀登上去。 那就上去看看! 林墨围绕着瀑布转悠了一大圈,终于在远离瀑布的另一侧,找到了一处坡度和缓的密林。 她手持寒冰蛟,一路暴力劈砍,硬生生地顺着山势辟出了一条小路,很快就登上了瀑布的顶端。 这里是一个浅浅的不规则椭圆状小湖,半侧山势平缓,已近峰顶,半侧山势依旧高耸,巨石堆砌,错落嶙峋。 有许多道涓涓细流,自巨石褶皱之间的缝隙中流出,在山涧处汇成小溪,再缓缓流入小湖中。 小湖的水位明显下降,瀑布的一侧已经露出了几块高高低低的石头。 林墨恍然大悟,怪不得一整条瀑布跟撕烂的碎布条似的,变成了薄薄的好几绺儿。 她对着高耸的山壁直挠头,这种水源,她也无法进行人工干预,只能保持原状,听天由命了。 林墨站在山势平缓的一侧四处张望,正北方向似乎有一抹亮光闪过,晃花了她的眼睛。 她定睛看去,原来,那是藏在密林深处的一处小湖泊,随着微风荡漾的湖面,反射着钻石般细碎的光芒。 林墨举起右手手指,放在自己眼前,粗粗地计算了一下,就颓丧地放下手指。 得,这距离,望山跑死马,指望不上。 诶?山脚下似乎有一条小道若隐若现。 林墨顺着小路往东边看去,那边是自己的小山谷的方向。 再顺着小路往西边看去,尽头有一段高耸的土黄色城墙若隐若现。 林墨的视角被山壁阻拦,只能窥见巍峨冷峻的一角。 箭楼高耸,飞檐入云,气势如虹。 若是看久了,便能感觉到似乎有一股兵戈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林墨一拍脑袋,那座城池一定就是刘婆婆曾经说过的常山郡了。 那,她脚下的这条小路,一定就是那条横穿八百里山脉,直通东部大平原的交通要道了。 这下子全串起来了。 原来,这瀑布所在的山头已经离常山郡如此之近了。 林墨逐渐在脑子里勾勒出了一幅简略的地形图。 为了自身的安全起见,她还是离这个戒备森严的军事重地远一点的好。 林墨带着对未来的忧虑而来,又带着更深的忧虑离去。 回到山谷,她就一头扎进了书房里,连美味的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直到月朗星稀,林墨才拿着一张满是勾画和标注的草图,如梦游一般,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厅堂里的烛火明亮,桌上摆着一大碗还在散发着热气的五彩鱼蓉汤和一小碗晶莹的白米饭。 香气袅袅,直往林墨的鼻孔里钻,勾得她顿时腹鸣如鼓。 林墨瞬间便觉得饥饿难耐起来。 她哪里还有刚刚无精打采的样子,一个饿虎扑食,直奔餐桌而去。 不到五分钟,饭菜就被她给消灭一空,碗盘犹如被舔过的一般,铮明瓦亮。 林墨咂吧一下嘴,回味着依旧留存在口腔舌尖的鲜美,不禁感慨了一句。 “不愧是家族秘制配方,果然好吃!可惜啊,大多数菜品都被那无耻小人给偷盗了去,如今,倒是成了人家酒楼的特色招牌菜。 李鬼招摇过市,李逵反而人人喊打,呵!” 林墨突然一拍脑门,“糟糕!我竟然把卖鸡蛋糕这事儿给忘了!” 林墨好一阵懊恼。 都怪她在赌坊里赚银子赚得太开心了,有了银子又只顾着在集市上买买买,竟然完全忘记了要考察市场,推销鸡蛋糕这回事儿。 那一批临走前特意赶制出来的鸡蛋糕,如今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她空间竹楼的储物格里呢。 她这次古代市场大摸底行动,彻底失败。 林墨又看了一眼在空间牧场里四处溜达的骆驼,在小溪里蹦跶的青蛙,种在地里的草果和仙人掌,又觉得似乎也没有那么失败。 她懒洋洋地摊在那里,双目无神地盯着跳动的烛火,发了好一会儿饭呆,还时不时地嘿嘿傻笑。 林墨突然直起身来,拽过那张草图,指尖顺着线条来回滑动,最后停在一处轻点几下。 烛火暗了又亮,亮了又暗,燃了许久。 直到天边出现了一抹鱼肚白,林墨书房里的烛火跳了几跳,渐渐暗淡下去,直到彻底熄灭。 半个时辰之后,天光大亮,林墨的房门才重新打开。 她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拿着通宵画完的图纸,神情亢奋,沿着水渠在山谷里上蹿下跳。 “诶?怎么是这个地方低一点呢?那边反而要高一点呢?低一点,低一点好啊!那就是这儿了!” 林墨拿着一根笔直的树枝,在刚刚勘察好的低洼处画了一个圈,打算在这里多挖出一个池塘。 这个洼地的位置也好,在山谷的东南角,与种植区相邻,夹在两个小山包之间,费不了多少人工。 林墨左右张望,果然看到了在田间地头转悠的刘老头,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年纪差不多的老头老太太。 “刘爷爷,刘爷爷,这里这里,麻烦你过来一下呗,刘爷爷......” 林墨一边蹦跶,一边不停地挥舞双手,清脆嘹亮的童声回荡在整个山谷里,惊飞了枝头的鸟雀。 “哎,来喽~~~”刘老头眯着眼睛,笑得灿烂。 其余几个老头老太太也纷纷跟着刘老头一起走了过来。 “小林村长,有啥事?你说出来,老头子立马安排人给你办好喽。” 刘老头声音洪亮,面色红润,整个人神采飞扬,与刚买来时候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整个人年轻了十岁不止。 跟在他身后的老头老太太们纷纷附和,“对,小林村长,你只管说,我们保证给你办得利利索索的,不让你多操心。” 林墨原本还有些焦灼的心,就在他们这三言两语之中,被安抚了下来。 第195章 水泥窑终于成了 三天之后,那片洼地已经变成了一个葫芦状的大池塘。 不过因为是刚刚开始蓄水,整个池塘还有些泥泞与浑浊。 林墨站在池塘边的小山坡上,美滋滋地啃着小黄瓜,低头看着细细的水流打着旋儿,卷起底下的泥沙,慢慢流入池塘中。 泥沙在水流中浮浮沉沉,最终停留在池塘的深处。 她又抬头向远处看去,就看到一群老头老太太正在住宅区里四处走动,寻找合适的打井位置。 没想到啊,刘老头竟然还会寻找地下水水源,定位水井的位置! 林墨非常开心,她真的是捡到宝了! 到时候,住宅区里挖上一个水井,供村民们日常生活用水。 种植区再挖上两个水井,加上三个大池塘,环绕在四周的引水渠,庄稼的灌溉和家畜的生活用水应该就足够了。 林墨看着高悬在天空中的,散发着威力的咸蛋黄般的太阳,恨不得将它一口吞掉。 也许是她的怨念太过强大,山谷中突兀地刮起了一阵大风。 风势猛烈,发出呜呜的声响,吹得树枝左摇右摆,刮得人东倒西歪,飞沙走石,直让人睁不开眼睛。 大片大片的浮云随风而来,将咸蛋黄般的太阳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天色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大风刚起的时候,在田地里劳作的人们,抬头看着在头顶聚集的大片浮云,只欣喜了一瞬间,便被吹了个灰头土脸。 他们赶紧收好工具,裹紧衣服,蒙住头脸,快步往家里走去。 山谷很快变得空空荡荡起来。 低低的议论声,透过门窗的缝隙,伴着呜咽的风声,在山谷间飘荡。 “奶奶,你看这天,云都这么厚了,今儿应该能下下雨来吧?”杨树站在半开的窗后,眼神灼灼地盯着空中翻滚的云层。 杨奶奶正盘腿坐在炕上叠着衣服,闻言顺着窗户的缝隙向外望去。 杨树赶忙将窗户开得更大一些,大风卷着尘土,以不可抵挡的势头冲入屋中,一下子便吹翻了炕桌上的针线笸箩。 杨奶奶刚叠好的衣服也被吹了个乱七八糟。 杨树见闯了祸,想要说话又害怕吃一嘴土,只好僵着个脸,先将窗户关得死死的,再帮着奶奶收拾被风吹乱的屋子。 杨奶奶拍了拍杨树的手,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与哀伤。 “唉,我看难啊,这风啊,干燥的很,没有一丝水汽。树儿啊,看来,今年又是一个大旱年。 好在,小林村长早早就挖好了池塘,引好了水渠,咱们的日子还算好过。 若是再这样滴雨不落,外面的日子恐怕就更加难过了,也许,很快就又要乱起来了。” 杨树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杨奶奶轻叹一声,两人皆是沉默不语,屋里的气氛渐渐开始凝固起来。 “轰隆隆...轰隆隆......” 云层越堆越厚,越来越低,接连不断的雷声开始响起,声音沉闷,犹如响在耳边。 天开始变得黑沉沉的,风也变得更加狂暴了,尖啸着卷起沙石,拍打得门窗来回摇摆,噼噼啪啪响个不停。 杨树“噌”的一下起身,扒着门缝向外望去,丝毫不怕迷了眼睛。 他兴奋极了,“奶奶,打雷了,打雷了,马上就会下雨了!” 杨奶奶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便拿着早已叠好的衣服,去内室看顾杨桃去了。 杨桃倒是心大,许是漫山遍野地跑累了,此时正睡得呼呼的,小肚皮上下起伏,跟个白嫩的小猪仔一般,丝毫不受外面雷声的影响。 杨奶奶只觉得现在的生活,就是顶顶好的生活了。 杨树的期盼终究是落了空。 雷声响了小半个时辰后,天空开始放亮,厚厚的云层渐渐被大风吹散,丝丝缕缕的阳光刺穿淡薄的云层,纵横交错,渐渐白得晃眼。 最后一片浮云也随着轻风缓缓飘走,露出了宝石蓝般澄澈的天空和那颗如咸蛋黄一般的太阳。 白晃晃的阳光再次开始散发自己的炽热,炙烤着干涸的大地。 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抬头望天,只叹可惜。 林墨呸掉嘴里的沙尘,看着灰扑扑的,犹如在地上打过好几个滚的自己,下定决心,她要给住宅区的道路做好硬化。 看来,她又要去悬崖另一侧的乱石滩上捡石头了。 瀑布附近也行,那里的石头也多。 林墨正在计算着需要修几条路,又要采多少石头,就听到有人呼喊着她的名字。 她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看到一个灰扑扑的小土人快速向她接近。 林墨定睛瞧了半天,才发现这个小土人原来就是方原。 他的脸上黑一道灰一道黄一道,鬓发也有些散乱,只能看清亮晶晶的眼睛和一口不太整齐的大白牙。 “小林村长,成了,成了,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水泥,今天终于成了,你快跟我去看看吧!” !!! 林墨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击到大脑宕机了三秒。 艾玛! 大好事啊! 那不得赶紧去看看啊! 她二话不说,直接拽着方原的胳膊,风风火火地向作坊跑去。 方原不防备之下,被林墨拽着转了半圈,脚下踉跄,还不等他回过神来,就觉得整个人似乎要飞起来了。 他一脸懵逼,只觉得自己的胳膊被一只铁钳给钳住了,想挣脱又挣脱不开,只好紧倒腾着双腿,跌跌撞撞地跟上林墨的脚步。 林墨感觉到手上的异样,注意到了方原的狼狈,无奈地撇了撇嘴,稍微放慢了自己的速度。 好在作坊虽然偏僻,距离却并不算远,两个人很快就到了。 方原叉着腰,红着眼,喘着粗气,对身旁连表情都丝毫未变的林墨看了一眼又一眼,开始怀疑自己。 他现在竟然连一个小孩子都跑不过! 难道是守在窑炉旁边的时间太久,总不活动的缘故? 林墨就在方原的自我怀疑中,看到了她惦记了许久的水泥。 许是用窑炉烧制的关系,水泥团的形状不规则,大部分甚至都没有成团,仍然是粉末状。 不过,这颜色和形态倒都是对的。 其余的,就得交给各种实验来判断了。 第196章 人力缺口大 方师傅同样灰扑扑的。 他站在灰白色的水泥堆旁边,脸颊通红,双手不停地来回搓动,眼睛亮晶晶的。 “小林村长,你赶紧看看,这个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个水泥?” 林墨的眼睛也同样亮晶晶的,她撸起袖子,又拿出一块厚实的棉布,折叠后蒙住口鼻。 “方师傅,麻烦你们拿个孔径最小的筛子,再提一桶水,拿几块木板来,还有锤子,钉子......” 几个人不停地来回穿梭,被林墨指挥地团团转,很快就将她需要的所有工具和材料都准备了个齐全。 破碎,过筛,混合少许石膏,加水搅拌,装入木模中,表面抹平,再盖上一层草帘,浇水养护。 剩下的,就交给时间。 林墨亲自守在这一排尺寸不太标准的试块面前,记录着实验数据。 流动性合格,初凝时间合格,终凝时间合格,24小时后基本固化,四天后完全凝固...... 一周后,林墨握着锤子,看着水泥试块上的一溜儿圆形白印,满意地笑了,强度合格。 只是,没有专业的仪器,她也不好判断水泥的强度等级,只好按照最低强度标准来使用了。 方师傅父子两人看着林墨蹲在那里敲敲打打,灰白的砖块上竟然只留下几个白印,惊得目瞪口呆。 乖乖,这个叫水泥的东西,拌上水再凝固之后,竟然变得比石头还硬啊! 他不敢置信地接过林墨手里的锤子,亲自上手,对着水泥砖狠狠地锤了几下。 水泥砖上又多了几个圆形白印。 方师傅不禁一阵狂喜! 他拿着砖块翻来覆去的看,不停地摩挲着,目光灼热而深邃,像是看着什么绝世大美人。 林墨掂着手上的水泥砖,圆溜溜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 这尺寸,用来拍人脑袋也挺合适的。 她得多弄几块,常备! 林墨双手用力,水泥砖终究是承受不住,碎裂开来,自她指间簌簌而下。 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啊! 方师傅单单依靠着她口述给他的操作步骤,砌了几个用来烧陶的馒头窑,竟然真的就把水泥给烧成了。 方师傅对温度和时间的把控真的是太精准了! 真是不能小看了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土着。 他们不缺聪明才智,也不缺奇思妙想,更不缺智谋诡计。 她目光灼灼地打量着方师傅父子两人,“方师傅,这个最终的配方除了你们父子二人,还有别人知道么?” 方师傅顿时神色一凛,“没有,关键地方的操作都是我亲自带着原儿做的,没让别人知道。” 林墨点了点头,“行,配方要严格保密,知情人就控制在我们三个人之间,不得外传,枕边人也不行。 另外,你将所有的流程都一一写下来,咱们讨论一下,将其拆分成细碎的流水线,准备进行大规模生产。” 方师傅连连点头应是,神情也变得严肃。 林墨看着风格粗犷的简易作坊,暗自摇了摇头。 水泥既然做出来了,以后还要大量生产,那与之在同一条产业链上的相关作坊都必须要改建和扩建。 当初,她规划了一处工业区,将炭窑,砖窑,水泥窑都建在了这一片儿。 如今,倒是显得有些拥挤了。 不过不要紧,她还可以往外扩张,山林里的空闲土地多的是。 她先将整个工业区都拉上一道高高的围墙,将这个山坳连同周围的几个小山包都给严密地围起来。 再在山包顶上盖几个了望塔,形成交叉火力覆盖,派一个小队直接驻扎在里面,三班轮流守卫。 护卫队! 她需要一个专业的护卫队! 她到现在都还没有组建起来一个专业的护卫队! 是她不想么? 不! 是她的村子里根本就没有多少青壮,平日里干活的人手都不够! 再过一个两个月,这上百亩地的粮食就要开始收获了,她需要更多的劳动力! 看来,还是要多买些青壮回来才是。 一时间,林墨只觉得她的这个小山村是一只四处漏水的破船。 她不停地四处堵漏,手忙脚乱团团转,只恨不得再生出三个脑袋,八只手来。 林墨只觉得自己的肩膀一沉,眼前一黑。 这时,她的脑子里突兀地冒出一句话:不会带团队,你就只能自己干到死! 她内心的小人咬着小手绢哭唧唧,做作地接道,臣妾做不到啊! 脑子里的吐槽大戏很快就唱完了,林墨焦躁的情绪也缓和了下来。 事情虽然千头万绪,让人焦头烂额,但是只要拆分成一个又一个的小目标,很快就会达成的。 一张工程施工进度计划表的事儿! 而且,她的小山村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管理架构,目前运行的也还算顺畅。 以后,随着村子的扩张,再一起细分扩展就是了。 呼! 林墨重重地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肩膀同时一轻。 刚刚大喜之后又大燥,情绪波动太大,竟然一时乱了阵脚。 多思无益,还是踏实做事的好。 林墨又一头扎进了书房,书房的烛火跳动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她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双眼无神,塌着肩膀,深一脚浅一脚地出现在了方师傅的面前。 方师傅被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给唬了一跳,刚要上前关切一番,就被林墨给截住了话头。 “方师傅啊,咱这一窑就只能烧出这么多水泥吗?如果将产量翻上一番,需要增加几个窑口?” 方师傅:...... 方师傅抿紧了唇,“小林村长,我跟原儿只有两个人,照看不了那么多窑炉啊,如今的产量,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而且,有几样原材料都是官府专营的,咱们私下里这么.....不会被发现吧?” 林墨:...... 得,昨儿夜里白忙活了! 原材料难搞,人员紧缺,产能严重不足,又暂时无法提升。 没事,早晚用得到,大不了就调整一下顺序,将一期工程后移成三期! 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人,缺人,还是tmd缺人! 于是,林墨草草地将工业区的范围给划了出来,交代方师傅修建围墙后,就马不停蹄地再次出门了。 第197章 汉人多人才 微风习习,带着一丝凉意,吹走了白日里的闷热,却带不走人们心底的那份焦灼。 抬头去看,只有点点的星光,在漆黑的天幕上闪烁。 池塘早已干涸,聒噪的青蛙也没了踪影。 只有知了迫不及待地爬上树梢,持续不断地发出尖锐而响亮的鸣叫,直叫得人心里更加烦闷。 这高亢而嘹亮的叫声,伴着软绵的丝竹之声,听在何旭何县令的耳朵里,却是另有一番风味。 他竟是又胖了些,原本还算周正的五官,被肥肉挤在了一起,曾经的大眼睛也变成了肿眼泡,脖子仿佛快要消失一般。 此时,何旭正半眯着眼睛靠坐在软榻上,似睡似醒,一脸的惬意和享受。 他的面前是四名衣着清凉,姿容美艳,身姿轻盈,舞姿曼妙的少女,正随着乐曲翩翩起舞。 身后则端坐着两个同样衣着清凉的豆蔻少女。 一人手持一造型精美的短颈大肚白瓷酒壶,斟酒布菜,另一人则拿着一柄九华扇,摇动生风。 一曲终了,舞乐稍歇。 端坐在何旭对面的李牧举起酒杯,“何大人,有劳了,我再敬您一杯。” 何旭举杯示意,志得意满,“李老板,合作愉快。” 两人同时干掉杯中酒水,相视一笑,很快便各自散去。 如果林墨在这里,她一眼就能认出李牧是她在逃难路上巧遇过几次的熟人,还是曾经差点把她射成刺猬的那种,有深仇大恨的熟人。 他本是羌胡的一个小贵族,本名姜丹木,在外行走时化名李牧,身份是一名行商,游走在边境的几个州郡,专门做一些走私的买卖。 此次,他来这里,主要是为了查察和处理平阳郡里,城北和城南两座赌坊银库被盗的事情。 正好途经杨县,便与何旭一起吃顿饭,联络一下彼此之间的感情。 毕竟,两人之间还有一个铜矿要在私下里合作开采呢。 这何旭也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竟然把铜矿所在的暮云岭,做成了一处有阴兵招魂的大凶之地。 不但编写离奇的鬼怪故事派人传颂,还假扮阴兵日夜游荡,惊吓上山的百姓,后来甚至直接以阴兵招魂的名义,掳了附近村镇的青壮去挖矿。 哈哈,汉人的聪明人可真多! 呵,聪明人确实是多! 要不,他赌坊里的那么多银子怎么会不翼而飞,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线索呢? 姜丹木刚刚上翘起来的嘴角又耷拉了下去,脸色也开始变得难看。 伴随着重物倒地的声音,一阵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跟着响起,大门被一脚踹开,片刻后又自动关上。 整个院子陷入了一片寂静,就连一直聒噪个不停的知了似乎也睡着了。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 何旭的时间也在同一时刻凝滞了。 他看着俏生生站在他面前,一脸笑模样的林墨,如遭雷劈。 何旭一下子就惊出了一身冷汗,醉意消散了大半。 他软倒在椅子上,抚着胸口,“哎哟喂,姑奶奶诶,你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吓了我这一大跳。 您这么晚过来找我,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要吩咐在下去做么?” 哎哟喂,这大好的日子,怎么又遇到了这活阎王,可真是晦气。 先放低姿态,说些好听的话,将这小祖宗给稳住再说。 林墨似笑非笑,“何大人如今春风得意,家里布置得更加雅致了。 这一身的脂粉香气,日子过得真是潇洒风流啊,我啊,可是在你这里等了你很久了。” 何旭嘴上连连讨饶,心底却有些不以为然。 他如今已经坐稳了一县的县令之位,手握实权,刚刚又与李老板把酒言欢,银钱孝敬也不会缺。 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无权无势,谁的脸色都要看,谁的臭脚都要捧,每天只能端着一张笑脸的小小书吏了。 他才刚刚过上呼风唤雨的好日子,自然是特别的惜命。 林墨力大无穷,又总是神出鬼没,他根本找不到林墨家在何处。 他也不敢派人去跟踪调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林墨发现,偷鸡不成蚀把米,惹怒了这个活阎王。 哪天夜半时分被林墨潜入家中,悄无声息地抹了他的脖子。 要不然,他早就罗织好多项罪名,让捕快们将林墨给抓入大牢,大刑伺候,好好磋磨她一番,好出一出自己被她打骂羞辱的恶气。 可惜,如今还要伏低做小一番。 林墨虽然不了解何旭内心的真实想法,却能明显感觉到他态度的变化。 何旭对她提出来的买人要求敷衍了很多,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堆有的没的,车轱辘话来回说,一句实在话都没有。 不过,他这段话的核心意思,林墨倒是听出来了。 总结起来就是,要人没有,爱咋咋地。 呵,何旭这是飘了啊! 林墨蜷了蜷手指,手痒,好想找个丧尸脖子拧一下! 林墨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她已经开始思考,如果杨县少了这么一个贪财好色,为祸一方百姓的县令,会怎么样? 若是换上一个新县令,是会变得更好,还是会变得更差? 如何才能做到,让他的死亡看上去像是一件意外? ...... 正在高谈阔论的何旭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寒,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自尾椎骨升起,直冲脑门而来。 他瞬间清醒了过来,仅剩的那一丝酒意也彻底消散。 他刚刚究竟干了什么!干了什么!干了什么!!! 何旭的内心发出尖锐爆鸣。 喝酒误事啊! 几杯酒下肚,他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这张破嘴。 竟然直接当着这位小祖宗的面,就这么一股脑儿的把心里话给秃噜出来了。 完了,完了,他完了! 吾命休矣!休矣! 正在何旭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林墨都已经想好用什么方法,把他埋在哪里了。 何旭迎着林墨那淡漠疏离的眼神,“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向前膝行两步,想要抱住林墨的腿,终究还是不敢,只好跪直了说话。 “姑奶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刚刚喝多了,都是胡言乱语,对,胡言乱语,不作数,不作数的,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第198章 劳动力紧缺 何旭瞪大双眼,一拍脑门,脸颊上的肥肉也跟着颤动了几下。 “对,姑奶奶,您刚才说要买人,您要买多少人?都有什么具体要求? 您只管说,我一定按照您的要求,利利索索地全部给您办好。” 林墨:...... 你这认怂,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川剧变脸都多有不及。 啧啧啧,这何旭果然是个人才! 林墨将自己的要求详细讲了一遍,紧跟着补充了一句,“不用特意去搜罗,现有的人里,有符合要求的就行,嗯,差不多的也行。” 何旭顿时苦了一张脸,仿佛喝下了一斤黄连。 “哎哟,姑奶奶诶,现如今,咱们周围的几个州郡,最缺的便是身强力壮,能干活的男丁。 前方的边境战事不断,后勤运输,修整工事,开渠挖河,这哪一样,不是需要大量男丁的活儿? 这几个月,我为了完成太守大人派发下来的任务,把所有能征调的人都征调了,大牢里干净得连个耗子都没有了。 即使如此,仍是没有征调到足够数量的徭役人头,实在是捉襟见肘,捉襟见肘啊。” 林墨轻轻皱了皱眉头,也不言语,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动着手里的茶杯,似乎是对何旭的回答很不满意。 何旭的一颗心七上八下,整个人仿佛在大雪天里泡够了温泉之后又跳进了冰水湖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这个活阎王只是发呆,也不说话,还怪吓人的。 他并不敢出声打断林墨的思绪,只好缩了缩脖子,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一时间,窗外树梢上那此起彼伏的蝉鸣,更显得聒噪。 杯子从林墨的指间滑出,倾倒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何旭一个激灵,双手置于膝盖上,将背挺得更直了一些。 林墨斜睨了他一眼,从袖袋中掏出一块小金饼,语气淡淡的,“那就有劳何大人费心了,我一个月后再来领人。” 何旭只顾着胡乱点头,等他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林墨已经消失不见了。 只有桌案上的那块金饼子,还在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随着林墨的离开,她身上持续散发出的,那股凛冽的杀气也在慢慢消散。 何旭搓了搓自己炸毛的胳膊,终于感受到了夏日夜晚的炎热。 他不禁长出一口气,他的这条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紧接着,他嗷呜一声,一个箭步飞扑上前,将那块金饼子给抱在了怀里,表情荡漾,五官都被肥肉挤做了一堆。 活阎王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出手很大方啊! 这买卖,做得! 何旭有了金子,很快就将刚刚的死亡阴影给抛在脑后,心情愈加灿烂。 林墨这边则正好相反。 她本以为何旭说的那些话,只是因为他升官了,人飘了,打算跟她做切割了,才随便扯了个理由,推脱敷衍她而已。 没想到,她这一路走来,见到的,听到的,竟跟何旭说的大差不差。 散落在杨县周边的好几个村落里,只剩下了老弱妇孺在田地里忙活。 甚至有的个别村落里,就连强壮一点的青年女子,也被官差给强行带走,去服徭役。 越走,林墨的眉头就皱得越深。 空中没有一丝云,也没有一点风,咸蛋黄般的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 田地里,高低不齐的庄稼被晒得叶片卷曲,有气无力地耷拉着沉重的脑袋。 土地被烤得直冒烟,已经织满了细密如蛛网般的深深裂纹。 村边的小溪只在河道中间还有浅浅的几寸,人们要走出去好远,才能打到水来浇灌庄稼。 然而,满满的一桶水倒下去,转眼就没有了踪影,只余下一个深色的水印。 人们只好一趟又一趟的打水,灌溉,一刻也不敢停。 只盼望着,在他们的努力下,能够抢下尽量多的庄稼,收获足以熬过这个冬天的粮食。 稀疏的草丛中,与草叶一样黄绿色的蚂蚱,还在不知疲倦地四处蹦跶,发出微弱而嘈杂的鸣叫声。 哟呵,这些高蛋白的小可爱,还不少呢! 林墨想起了一道非常具有家乡特色的传统菜肴——炸蚂蚱。 做法也十分简单,只需要将蚂蚱洗净,高温油炸,出锅后洒上一些盐,翻拌均匀就可以了。 外壳酥脆咸香,内里软嫩,有的一口咬下去,还会爆籽,回味十足,林墨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她要不要抓一些放进空间里养着呢? 这一次,双手还是快过了脑子,决心还没有下,她已经掐住了好几只蚂蚱了。 抓都抓了,那就养着呗! 于是,林墨在草丛中好一通蹦跶,才勉强抓到了够做一盘菜的蚂蚱数量。 在对美食的憧憬中,林墨顶着一头干草屑,一脚踏进了制陶工坊所在的村镇。 原来,这座小小的村镇也是有名字,简单直白,就叫作陶镇。 她以前还一直以为,那面刻着陶字的大匾额是个指路的广告牌呢。 嘿嘿,是她鲁莽了! 进入陶镇,就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里仍旧是一片繁荣兴旺。 窑炉上空黑烟滚滚,挖泥区,练泥区,拉坯区,晒坯区......每个区都有不少工人在埋头干活。 紧挨着工坊的小型货运码头上,也是热闹非常。 搬运工人们皆是两人一组,小心翼翼地扛抬着贴好封条的木箱,在仓库和货船之间来回穿梭,将一艘又一艘的空船装满。 豆大的汗珠接连不断地顺着他们晒得黝黑的脖颈、肩膀滑落,洇湿了后背的衣衫,又在太阳的烘烤下,很快变干。 湿了干,干了又湿,后背的衣衫上很快就冒出了盐花,犹如一波又一波的浪花。 即使渴得唇角开裂,头晕眼花,他们也不敢停下脚步,找个阴凉处去歇上一歇。 只要慢上两步,旁边监工的鞭子就会准确地落在他们的背上,腿上。 在工坊、码头、仓库这些地方做工的大部分工人,都是正当年的强壮劳动力。 而且,几乎全部都是男人。 似乎,在前面村落里消失的所有男丁,都集中出现在了这里似的。 只是,偌大的一个村镇,竟是找不出一个闲人。 第199章 林小肥羊上线 林墨在村镇里转悠了一大圈,想要找几个人打听一下工坊的最新情况。 只是,无论是做小买卖的,还是做工的普通百姓,都对林墨这张有些陌生的面孔心怀戒备。 只要她提起工坊的话头,他们不是连连摇头,闭口不言,就是眼神闪烁,顾左右而言他。 林墨上蹿下跳地忙活了好一会儿,还是对工坊内部的最新情况一无所知,更别提挖它的墙脚了。 此时,她正坐在羊汤馆的大堂里,两眼无神,胳膊肘杵在桌子上,双手托着脑袋,唉声叹气。 直到汤鲜味美的羊汤摆在了她的眼前,林墨才又重新恢复了些许活力。 待一个胡饼,两碗羊汤下肚之后,她又觉得自己行了,彻底支棱起来了。 在外面打听不到,大不了就再打入内部呗,多大点事儿。 不过,做工是不可能去做工的,再也不能了。 于是,林墨找了个无人的角落,进入空间,换衣、化妆一阵折腾。 等再从空间里出来的时候,她又变成了满身富贵,两眼清澈的林·小肥羊·墨。 林墨迈着八字方步,高高地抬着下巴,摆出一副倨傲的模样,手上还把玩着,额,两个大青枣。 她穿街过巷,一路招摇,大摇大摆地来到了位于工坊正门旁边的接待处。 林墨懒懒地掀起眼皮,扫了一眼门上的牌匾,又扫了一眼室内的布置,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听说,你们这里能烧制出精美细腻的白瓷酒具?可当真么?” 林墨白嫩的手指划过几案,看着指肚上的灰尘,捻了捻手指,嫌弃地撇了撇嘴,又斜了一眼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一个身着短衫,小厮打扮的青年。 “就这么一个荒僻的无名之地,简陋的连间像样的房舍都没有,竟能烧制出细白瓷,莫不是在吹牛唬人吧?” 短衫小厮恭敬地小碎步上前,“这位客人,我们作坊虽说看着不显眼,但是烧制出的白瓷造型精巧,莹润细腻,手感宛如羊脂白玉一般。 我们作坊经营多年,自是注重诚信与口碑,因而,特意在一旁的花厅内专门设置了白瓷的展示区。 客人,待您亲自品鉴、赏玩过后,一切自会明了,请移步,跟我来。” 小厮领着林墨绕过一道屏风,从一侧的小门中走出,顺着连廊左拐右绕,跨过一道月亮门,来到了一个大大的厅堂之中。 厅堂挑高,四面满窗,窗下摆着几套木制桌椅。 窗扇半开,光线充足明亮,又不会太过强烈而伤人眼睛。 几排博古架呈回字形立在厅堂正中,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陶器。 正中间的那面架子上,便是作坊主推的白瓷系列器皿。 小厮领着林墨一一参观过去,期间还搭配着舌灿莲花的介绍。 最后,小厮取下几样白瓷酒具,置于托盘之上,放在了光线最好的一处桌案之上,请林墨赏鉴。 细腻的白瓷在阳光下闪烁着玻璃般温润透明的光泽,远看之下,还带有淡淡的青色。 林墨不由得挑了挑眉,嘿,这烧制技术确实是不错哈! 如今,她倒是真的对这白瓷升起了一丝兴趣。 她不由坐了下来,细细观瞧。 只是,这白瓷却经不住多加细看。 严格来说,这只能算是内外满釉的陶器,还算不上瓷器,根本不能与她以前所在的工业现代化时代的瓷器相比。 不过,比起她在这个时代见过和用过的各种粗陶大碗来说,这个就显得精致极了。 小厮见林墨真的沉下心来仔细端详,有时惊喜,有时蹙眉,有时讶异,脸上的表情丰富极了,便觉得这是个真心想买的客人。 于是,他趁热打铁,又去架子上拿了几款不同样式的香熏炉,在林墨面前一一展示,详细介绍。 如今,城里有身份的人都在学着京都那边的名人雅士,制香、焚香、抚琴、清谈,自然需要有庄重、大气、不失雅致又与众不同的香薰炉来彰显身份。 作坊的白瓷,正好能够满足他们的这种心理需求。 这位小公子,从穿戴上就能看出来,有钱,特别有钱! 如果小公子能够买上一些回去,那他便能得到主家的赏赐,怎么着也有十几文赏钱吧。 到时候,他就可以去王屠户那里,买两根羊腿骨,回去炖汤喝。 家中的媳妇怀孕就要生产了,还做饭洗衣,里外忙活,爹和娘本来就腿脚不好,还要起早贪黑地来回走十几里路,打水浇地。 自开春以来,便一直不停歇地忙,所有人都累得够呛,正好可以补养一下身体。 想罢,小厮推销的更加热情了。 好在,他是个懂分寸,有眼色,会讲故事的人。 林墨不仅没有不耐烦,反而听得津津有味,还顺带着套出了有关工坊的一些不甚紧要的信息。 林墨又说服了小厮,由他引领着她,细细地参观了每一个制作环节。 最后,她拎着几套酒具,几个熏炉,带着她收集到的一肚子信息,满意地离去。 小厮笑嘻嘻地将林墨送出门去,站在门口看着林墨远去的背影,抚摸着揣在怀里的一小串铜钱,心中也很满意。 林墨转过街角,见四下无人,便将一筐子瓷器随意往空间里一扔,一溜烟儿的跑远了。 这家工坊原本是由本地一家富商出资经营,杨县官府衙门派专人驻场监管,自然算是官营。 上次失窃案发生后,王督陶便下了大力气进行整顿,几乎将从上到下的所有管事都换了个遍。 本地富商花了大价钱,才把自己从官司里给摘了出来,却是在大牢里吃了苦,受了罪,坏了身体,再也无心经营此工坊了。 王督陶不知从何处请来了一位背景深厚,财大气粗的大人物入股工坊,工坊才变成了如今的这个样子。 于是,林墨立马心虚地溜了。 直到她出了陶镇的地界,才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暗暗唾弃了一下自己刚刚的从心行为。 她心虚什么?又跑什么啊? 呸!出息! 第200章 没人可拐 莫说那案子早就结了,与她毫无关系。 就算是怀疑到她身上了,那又怎么样呢? 她现在可不是当初刚刚过来时,那个借尸还魂,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懂的落魄黑户了! 自是不必再一苟到底了! 嘿嘿,嘿嘿嘿嘿! 嘿,她嘿个屁啊嘿! 走了这么久,接连路过两个劳动力聚集的地方,一个人都招到不说,还买了一堆华而不实的白瓷,现在竟然还站在陶镇外傻乐。 码头外的小河上,一溜扁长的平板货船船队,满载着一箱又一箱的陶器,张着帆,顺流而下。 船队劈开平静的河面,漾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浪,不断地拍击着河岸,卷起细密的泡沫。 阳光洒在波纹细碎的河面上,像是给水面铺上了一层薄薄的、被揉皱了的、闪闪发亮的金箔。 林墨眯起眼睛,盯着河道尽头处,那水天一色的天际线,骑着丸子,跟了上去。 明媚的阳光,照耀在林墨的后背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两日后的清晨,林墨终于来到了河口处的永安渡码头。 码头背靠着繁华热闹的永安县城,前方是依旧水流涛涛的白安江,东西两侧皆有平整宽阔的官道。 水路上,不时有大型货船从白安江上驶入,在码头上停泊,将自远方装载而来的各种货物一一卸下。 陆路上,有人挑着担,有人推着独轮车,有人赶着骡车,各式各样的车队来来往往,将从大船上卸下来的货物运往别处。 码头外,官道边,立着大大小小的草棚,各色幌子迎风招展,叫卖声不绝于耳。 人群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林墨只打眼一看,便打消了在这里招揽青壮年村民的念头。 她那个幽深荒僻的无名小山谷,比起眼前这座交通枢纽一般的繁华县城来,那简直就是个渣渣。 在这里做工的人,得有多瞎,才会吃下她画的大饼。 比不起,比不起,打扰了。 林墨果断地扭头就走。 只是,这一路走来,她竟然连一个适合招揽的青壮年都没有遇到。 一个都没有! 来都来了,咋也不能空手回去啊。 只是,有家有业,有工作又没挫折的人,根本不会接受她的招揽。 毕竟,她的小山谷即使在自己的眼里是个无价之宝,然而,在世俗大众的眼里,也确实只是个将将能吃上饭的渣渣地方。 林墨深深地看了一眼永安县城,便将眼神转向了西边。 看来,要沿着来时的逃难路,再回去看看了。 只是,她的时间不多了。 林墨在开春时,种下的是春小麦,加上干旱缺水的影响,最晚八月中旬便可以成熟收获了。 如今已是六月中,满打满算,她在河西最多可以待上一个月。 为了节省时间,林墨并没有选择骑在丸子的背上,一边慢悠悠地溜达着赏景,一边仔细观察着沿途的所有风物。 而是选择一路策马扬鞭,换马不换人,日夜兼程,在官道上飞驰。 仅仅用了三天,林墨便渡过了河,来到了冯翊郡的城门下。 怕马儿太招眼,她又换回了小黑驴。 丸子刚一出来,便拿大脑门不停地拱着林墨的腰背,“咴儿~咴儿~”的叫了两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林墨毫无防备地被丸子拱着往前走了两步,左脚踩右脚,差点来了个平地摔。 她嫌弃地将丸子的大脑袋一把推开,往它的嘴里塞了一根小黄瓜钮子。 她的一世英名,刚刚差点毁在了丸子的铁头功上。 冯翊郡那原本破败的城门已经修复,只是城墙上的坑洼还在,焦黑的痕迹仍旧四处可见。 城门两侧分列着两队身着全套铠甲,手持长刀的兵士。 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那是在战场上见过血,拼过命,从尸山血海里蹚出来之后,才能拥有的凛冽煞气。 在他们的震慑之下,等待进城的人们,全部乖巧地如同鹌鹑一般,排好直直的长队,缩着脖子,轻手轻脚,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生怕自己的动静太大,惊醒了他们,直接抽出刀给他们一下子。 城门口的盘查格外严格,好在林墨是从河东的内陆过来的,并没有受到过多的刁难。 城内,几条主街两侧的房屋都是全新的,散发着淡淡的木质清香,已经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是一片烧得只剩下了残骸的废墟。 只有隔着几条街巷,在新建筑的后面,若隐若现的、大片焦黑的土地,以及上面堆叠着的、杂乱的砖石瓦砾,还在默默诉说着曾经的灾难。 各式各样、崭新的招牌在灼热的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光芒。 林墨只觉得被晃得眼睛疼。 铺子是不少,货品也还算齐全,只是,来逛街购买的人并没有多少。 因此,整个城池显得有些萧索。 林墨在城里逛了一大圈,竟然连一个乞丐都没有发现。 这座城池,实在是太干净了! 林墨又去了一趟牙行,牙行里卖猪,卖羊,卖牛,卖狗,卖房,卖地,什么都卖,就是不卖人。 她兴高采烈地进去,灰头土脸地出来,一点收获都没有。 唉,人呢? 人都到哪里去了? 林墨不解,非常不解,特别不解。 于是,她只能出城,沿着官道,继续往西北方向走去。 只是,林墨越是往西行,便越是讶异。 在这片不大的平原上,曾经荒废的村庄,重新变得有生气,曾经干涸龟裂的土地,已经被郁郁葱葱的禾苗覆盖。 大大小小的水车,细细密密的水渠,散落四处的水井,环绕着这一大片浓郁的绿色田野。 林墨好奇地跳下驴背,凑近细瞧。 这一片种得也是小麦。 禾苗的茎秆粗壮,叶片肥厚,已经开始抽穗,看着竟不比她小山谷里的小麦长得差。 林墨又上手捏了捏,空空瘪瘪的,看来麦粒还没有开始灌浆。 而且,这里并不缺水,这片小麦的产量应该不错。 林墨看着眼前这一片生机勃勃的庄稼,心下感慨,“不知是哪位大才,在短短的几个月里,便将一片荒地给成了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