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读我心后,炮灰人设崩掉了》 第一章 穿成侯府小炮灰 一道婴儿的啼哭响彻了南安侯府。 与此同时,原本布满了彤云的天空裂开一道缝隙,金光划破层云。 京城中百花在同一时刻竞相开放,异香扑鼻。 燕皎皎奋力挣脱了黑暗,好不容易才呼吸上了一口新鲜空气,终于满足地大声嚎哭了起来。 “恭喜夫人,是位小姐。” 夫人,小姐? 燕皎皎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 她几乎想要叉腰大笑了。 夫人,小姐,这称呼一听就是富贵人家啊! 想她九世行善的大好人,终于换来一次好报了! “快抱过来让我看看。” 虚弱的女人声音响起,温温柔柔的,听着很是舒服。 燕皎皎知道,这大概就是自己这世的母亲了。 母女连心,感受到母亲轻轻地抱住了自己,燕皎皎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努力睁开眼睛。 燕皎皎不禁看傻了。 眼前的女子,长发披散肩头,虽面色苍白却难掩姝色。 经历了一天一夜的生产,南安侯夫人纪氏本已经疲惫不堪。 但看到怀中红彤彤的小女儿,还是令她所有的疲倦都烟消云散了。 突然,她的耳边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 【娘好美啊!】 谁在说话? 纪氏惊讶抬头,屋子里并没有孩童。 她的视线一点一点下移,落在了怀里的女儿身上。 纪氏不禁心下好笑。 女儿才出生,怎么可能说话呢? 或许,是她太过盼望有个女儿了吧。 “小姐好生漂亮!” 旁边的陈嬷嬷赞叹。 纪氏目光温柔地看着女儿,嘴唇勾起,“侯爷一直希望这一胎是个丫头,这下好了。” 伸手点了点女儿眉心处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胭脂痣,纪氏只觉一颗心都满足了。 “只愿这小丫头安宁长乐。” 陈嬷嬷笑着恭维,“这可是咱们南安侯府的嫡长小姐,自然会福泰安康的。” “还有阿容和阿景。” 纪氏微笑着补充。 燕皎皎却是一整个呆住了。 她听到了什么? 南安侯府?燕家?燕容燕景? 天哪! 这不是她看过的一本小说中的人物吗? 难道她是穿到了这本名叫《夺了气运后,我成了太子掌心宠》的小说里? 那她…… 她就是那个被夺了气运,偷换出去的南安侯府小炮灰。 据书中所说,南安侯夫人纪氏难产诞下一女后,血崩而亡。 纪氏所生的女儿,被南安侯燕鸿飞偷梁换柱,扔到了乱葬岗,外室的女儿则被带进府中充当嫡女。 纪氏的两个儿子,燕容燕景并不知情,将假妹妹当做了眼珠子一样疼爱。 纪氏的娘家,远在江南的皇商纪家也不知情,为了两个外孙和一个假外孙女,每年大把的银子一车车的礼物送到南安侯府。 靠着纪氏的丰厚嫁妆和纪家每年送的银子,燕鸿飞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妻孝一满,燕鸿飞便连写了十首悼亡诗,赢得了深情的美名。 然后,匆匆忙忙把外室娶进了门,做了诰命夫人。 燕鸿飞,外室,假千金。 一家三口幸福美满。假千金更是在长大后名扬京城,赢得了太子独宠。 至于纪氏一脉,怎一个惨字了得呦! 纪氏,压根不是难产,是产后吃了加料的燕窝粥,血崩而亡。 纪氏女儿,被燕鸿飞的外室柳心月用邪术夺了气运。 短短十八年的生命里,没有一天过得顺利。走路摔残了腿,石头落下来砸破了相,每过一段时间,霉运便会变本加厉落在她身上。 甚至,最后因为吃了一口窝头,生生被噎死了。 纪氏长子燕容,有着京城明月美称的少年,被父亲亲自送到了断袖的福王府世子床上,挑断手筋脚筋折辱而死。 纪氏次子燕景,天生神力,难得的武将之才。与西凉的交战中,被人偷袭,万箭穿心。 皇商纪家,被构陷买卖军粮,里通外敌。燕鸿飞亲自查办,“证据确凿”后,纪家男丁上至古稀老人,下至不满周岁的孩童,尽皆斩首。 行刑那日,刑场的青石板被血染红,雨冲不散。 纪家女子,全部被充作了军妓,凄苦不堪。 燕皎皎咬牙——她这命,她娘她哥哥她外祖一家子,也太惨了! “夫人,小姐该吃奶了。” 稳婆走过来,要将燕皎皎抱走。 此时有个美貌的丫头春柳端着一碗燕窝粥走到了纪氏床边。 “夫人,这是上好的血燕窝,最是滋补身体。您喝些再歇息!” 剧情开始了! 燕皎皎手脚并用拼命挣扎,不肯被稳婆抱走。 同时,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没办法,都穿过来了,她只能自救! 【救命,救命呀!这老虔婆没安好心,要害死我!】 【谁来救救我娘!燕窝粥有毒,不能吃!】 纪氏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她听到了什么? 下意识地将女儿抱紧了。 “不必了。你将乳娘喊进来喂奶。”纪氏吩咐。 稳婆伸出来的手一顿,恭顺地答应,“是。” 与春柳对视了一眼,便没有坚持抱走燕皎皎。 二人的动作都落在了纪氏眼里。 纪氏不是傻白甜,当家多年,看人的本领还是有的。 当下她垂下眼眸,淡淡说道:“我还不饿。这燕窝粥不可久放,赏你吃了。” 春柳显然是没料到纪氏这反应,愣了一下方才赔笑,“奴婢谢夫人赏。” 转身就要端走燕窝粥。 “你就在这里喝。” 纪氏沉声道。 “我,我……”燕窝粥里加了东西,春柳当然很清楚。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药,但她哪儿敢喝? 支支吾吾之下,纪氏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来人!” 纪氏高声叫道。 她的两个心腹丫鬟梨蕊棠蕊就守在产房外,听到喊声,立刻走了进来。 不用纪氏说话,陈嬷嬷已经大喝:“拿下!” 棠蕊梨蕊立刻将稳婆和春柳按在了地上。 陈嬷嬷抢过春柳手里的燕窝粥,捏着春柳下巴给她灌了进去。 没过一会儿,春柳哀嚎着捂住了小腹。剧烈的腹痛令她在地上翻滚起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她腹下渗出大量的鲜血,人也渐渐没了气息。 燕窝粥里竟有如此剧毒! 纪氏的脸变得惨白。 方才这碗燕窝粥若是她吃了下去,此刻血崩殒命的就是她了。 女子生产本就是一脚迈进鬼门关。 她生这一胎足足用了一天一夜,若真是这样死了,旁人谁会怀疑呢? 纪氏死死咬住了嘴唇。 “夫人……”陈嬷嬷声音颤抖着,“谁这么心黑要害您?” 纪氏摇了摇头,示意陈嬷嬷不必再说下去。 第二章 你才是猴儿,你全家都是猴儿 纪氏看着已经面无人色的稳婆,冷冷一笑,“捆上堵嘴,送到陈海那里,好好地审!” 说完,又嘱咐了一句,“” 陈海是陈嬷嬷的儿子,也是纪氏的奶兄弟。纪氏对他很是放心。 陈嬷嬷答应了,叫人押了这稳婆出去料理。 “夫人,那这春柳?” 棠蕊问。 纪氏略一思索,“去叫管家来,就说有人要害我,春柳这丫头忠心,替我喝了燕窝粥,没了!” 棠蕊领命而去。 燕皎皎瞪了一双还不大的眼睛看着纪氏,不禁叫好。 不愧是老南安侯看中的儿媳人选。 有心计有手段。 纪氏让梨蕊赶紧收拾了别的屋子,抱着燕皎皎避开了充满血腥味的产房。 燕皎皎放下了心,慢慢闭上眼睛睡着了。 她睡了一会儿就被饿醒了,纪氏叫了两个乳母过来喂奶。 燕皎皎哪里肯吃? 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纪氏只好让人熬了浓浓的米油出来喂她。 燕皎皎这倒是没抗拒,美美地喝了。 见状,纪氏连忙命人去寻母羊来,预备用羊乳喂女儿。 “小祖宗,也不知哪里来的执心牛性,不肯用乳娘。” 燕皎皎讨好地偏过头在纪氏手心里蹭了蹭。 提起乳娘,纪氏皱起了眉。 她早早就为女儿预备了四个干净利落的乳母。 但方才,竟然只来了两个。 “另外的两个乳母去了哪里?” 梨蕊回道:“满府里都没找到人。” 纪氏眉头皱得愈发深了。 按说,被选中做了少爷小姐的乳母,都是提前一个月都住进侯府候着了。 纵然一时有事要出去,也会和陈嬷嬷等人打声招呼。 谁也没有胆子偷偷就跑出去,还一跑就跑了两个。 “老夫人和侯爷呢?” 纪氏轻声问。 梨蕊忙道:“昨儿夫人发动后,老夫人见小姐一直不肯落地,带人去了静心庵为您诵经祈福了。” “侯爷的小厮昨儿晚间送信回来,说是兵部衙门里有要紧的公务处理,这两日怕是都不能归家。” 纪氏心下微沉。 这事儿,透着不对劲。 【呸,好不要脸!】 【什么诵经祈福,什么公务繁忙啊,都是借口!】 【渣爹外室生孩子,老虔婆和渣爹是去了她那里了!】 【卑鄙无耻的母子俩!还妄想用外室女冒充我,夺走我的气运,让我一辈子窝囊死,呸!】 脑海中又是熟悉的稚嫩声音。 纪氏抬了抬眼眸,屋子里还有丫鬟棠蕊和梨蕊。 二人面色如常,应该是并没有听到什么。 复又看向小女儿。 纪氏甚至觉得,小女儿的脸上,挂了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 垂下眼帘,纪氏掩饰着心中的骇然。 她虽不知渣爹为何意,但显然不是什么好话儿。 让她心惊的是丈夫居然有外室吗?婆母也知道,甚至亲身去了外室处? 纪氏面上平静,微微颤抖着的手却暴露了她此时心情。 其实,从稳婆和春柳开始,纪氏心中已隐隐有了怀疑。 南安侯府也是京中几代的勋贵,哪个稳婆敢把歹毒心思用到侯府里来? 再有燕窝粥里的毒,一看便不寻常。无色无味,瞬间夺人性命,又岂是春柳一个丫鬟能够拿到的? 只是这猜测令纪氏心惊,不愿意继续深想。 “棠蕊。” 过了良久,纪氏开口了,声音有些嘶哑。 “你去把陈嬷嬷找回来。” 棠蕊见纪氏脸色不对,没敢多问,立刻就出去了。 不多会儿陈嬷嬷来了。 纪氏让棠蕊梨蕊去外面守着,独留了陈嬷嬷在身边。 “嬷嬷,有件事你叫陈海去帮我查一查。” 陈嬷嬷诧异,纪氏是她一手带大的,她自是了解。 从小到大,纪氏都是个稳重的性子,鲜少有如今这般灰败颓丧的样子。 陈嬷嬷忙道:“何事?” “叫陈海去兵部衙门外头,悄悄地找人打听一下,这两日侯爷可是在衙门里。” 陈嬷嬷一听,心下也就明白了几分。 当即严肃了起来,“我知道了!” 打听个消息并不难,未到午时已经有了回信儿。 “是跟衙门处一个相熟的门子打听的。这门子老家也是南边的,几年前就跟阿海相熟了。他说……” 陈嬷嬷小声告诉纪氏,“侯爷从前儿个起就告了假的。” 老人家心里有些难过。 经历的多了,她也多少猜到了能在夫人生孩子时候都不回来,侯爷必定是外头有人了。 纪氏原本的将信将疑,此时已经落地。 再无疑虑。 她能听到女儿的心声。虽不知道女儿是从何处得知这些的,但很明显,她避过了毒燕窝之祸,又明晰了丈夫外室,都是因女儿给的预警。 那么…… 纪氏看向熟睡的燕皎皎。 稳婆还要下手害死女儿,丈夫婆母要用外室女冒充她,想来也是真的了。 纪氏的眼睛逐渐发红,最后竟是似要滴出血来。 “呵呵呵……” 纪氏低笑起来,笑声比哭声还难听。 陈嬷嬷怕她月子里恼怒伤了身子,忙劝道:“姑娘不要伤心。男人么,都是一样,没有不偷腥的。从前咱们不知道,如今知道了,索性和侯爷说开,接了外面那狐狸精进来。等进了府,还不是由着您发落?” 纪氏摆摆手,示意陈嬷嬷自己没事。 她努力平静了一下,开始思索对策。 正想着的时候,院子里忽然传来孩童的叫声。 “娘,娘!我有妹妹了是不是!” 随着声音,冲进来个四五岁的壮实小子。 在他身后,还有个稍大的小小少年。 这两个孩子,正是纪氏的长子燕容和次子燕景。 燕景年纪虽小,但个头儿却与哥哥差不多,且从身形来看,还要更结实。 他猴儿似的窜到床前,三两下踢掉了小鹿皮靴子爬上了床。 燕皎皎睡得正香呢,就感觉到有人在戳自己的脸。 她愤怒地睁开眼睛,刚要开口哭着去抗议一下,就听见有个男孩儿的惊叫。 “这就是妹妹啊?怎么和猴子似的?” 燕景去年看过杂耍班子里的猴儿戏,就记住了。 【你才是猴儿,你全家都是猴儿!】 第三章 看,钱财是多么好的东西 燕皎皎吐槽后,沉默了。她好像也是这孩子全家中的一员。 “胡说什么?”燕容是侯府嫡长子,日后是必然被封世子,继承爵位的。故而这孩子少年老成,小小年纪已经是一副沉稳斯文的做派了。 他也探头去看了燕皎皎,见她也睁开了黑白分明的眼睛,顿时就笑了起来。 “妹妹,我是你的哥哥,大哥哥。” 这一笑,就叫燕皎皎眼睛登时大了一圈。 这就是燕容吗? 有着京中明月美称的明媚少年? 确实美啊! 燕皎皎握拳。 燕家血脉,不论男女,容貌都是十分出众的。 据说初代南安侯燕北陵,随着太祖皇帝征南战北的时候,都要和传说中的兰陵王一般戴上面具。 燕皎皎本来是没法想象这是何等美貌的。 但现在看到了燕容,她终于对“京城明月”这略带些中二气息的美称有了认知。 哪怕还未到总角之期,然五官秀美精致,目光清澈如水,一身儿华服站在那里,当真是皎皎如明月。 【哥哥!】 燕容一怔,不由自主地弯腰,小心翼翼地抱起了燕皎皎。 陈嬷嬷在旁护着,怕他摔到了燕皎皎。 燕容却是抱得极稳。 棠蕊笑道:“嬷嬷太小心了。我听大爷房里的长歌说,大爷每日里都偷偷抱着枕头练呢。” 燕容不好意思起来,白皙的脸也红了。 但他目光却没有离开燕皎皎。 因为他觉得,方才他听到妹妹叫自己了。 “叫哥哥?”燕容轻轻摇晃着手臂,“往后,哥哥保护你。”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哥哥!呜呜呜,我也保护哥哥,绝不让你落得那么悲催的结局!】 悲惨的结局是什么意思? 燕容不解,看看燕皎皎,她也正转着乌溜溜的眼珠儿看他。 “阿容,放下妹妹吧,她还小呢,不能一直抱着。” 纪氏开口了,燕容便放下了燕皎皎,还顺手用小被子盖住了襁褓。 “可用了午膳?” 儿子来了,纪氏暂时将婆母丈夫外室之类的抛在了一旁,打起精神问道。 燕容立刻站好了回道:“听说娘生了小妹妹,我和二弟下了课就来了,还不曾用午膳。” “那正好,与我一起吧。” 纪氏让人送了午膳来,看着儿子坐在桌前用膳,自己则略用了一些鸡汤便放下了。 经过了毒燕窝一事,纪氏不敢懈怠,决定让儿子每天都跟着自己用膳。 就连厨房里的人,也都要换上自己信得过的才行。 因心中有事,纪氏便没有注意到燕景。 与兄长不同,燕景性子活泼,吃饭时候也不老实,总喜欢吵吵嚷嚷。为此,燕鸿飞没少教训他。 但燕景就是改不了。 今日燕景却是一反常态,心不在焉地吃着翡翠小烧麦,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用眼睛不停地瞟着燕皎皎。 不过,饭量倒是没有变化。 一盘子烧麦都进了燕景的肚子,另外还用了半碗银丝素面。 【真不愧是天生神力的人呐。】 【真好,吃得多长得壮。】 一连串的话落在燕景耳中。 燕景伸手,把自己张大的嘴巴合上了。 天老爷咧! 他妹妹会说话! 也不对,他娘他哥哥还有屋子里的嬷嬷姐姐们好像都没听到! 不过,妹妹是在夸自己吧? 燕景眼睛弯了起来。 【哎,真是将门虎子呐。】 燕景挺了挺小胸脯。 【万箭穿心……太惨了。好歹是我哥哥,我也保护你好了。】 燕景:!! 妹妹是在说他吗? 弓箭他是见过玩过的,可好玩了。但是万箭穿心,还是穿的自己的心,就不好玩了。 【没关系,以后咱们找个厉害的师父,一定能避开这悲惨的命运!】 燕景偷偷地拍了拍心口,还好,妹妹说找个厉害师父就能避开。 想到厉害的师父,燕景又从盘子里抓了个包子塞进嘴里。 多吃些,长得壮才能拜更厉害的师父! 纪氏生怕他撑着,见燕容也已经放下了筷子,忙忙地就让人把饭菜撤了下去。 燕容燕景下午还要去念书,歇了一会儿便走了。 燕皎皎喝了新送来的热羊奶,美美地躺在纪氏身边挥舞着小手啊啊叫。 纪氏将人都打发了出去,自己靠在床上盘算。 如今看来,丈夫有了外室,是板上钉钉的了。 婆母不但知道,甚至还与他们一起谋算自己。 为什么呢? 害了自己,与他们有什么好处? 抛开自己不说,女儿总是丈夫的亲骨肉,他为何连女儿一起容不下呢? 【这个球球是什么?很好玩的样子!】 顺着女儿的声音看过去,纪氏笑了。 原来燕皎皎看到的,是用银链悬在床头的白玉镂空雕花香熏球。 因带了女儿过来,此时并没有放香料。 就这么一个小玩意儿,价值百两。 纪氏心头微动。 是了。 财帛动人心。 她与燕鸿飞的婚事,是由祖父和老侯爷定下的。那时候,老侯爷在江南遇险,是祖父救下的。 老侯爷在纪家养伤月余,一面是感念祖父救命之恩,一面又是与父亲志趣相投,索性便做了儿女亲家。 但燕鸿飞的母亲心高气傲,并不愿意叫个商户出身的女子成为儿媳。哪怕,这个商户是皇商。 后来,老侯爷陷入一场朝廷纷争,被皇帝革了差事赶回家,又掏了大笔的赎罪银子才没有除爵。 自此后侯府元气大伤,老侯爷郁郁而终。 纪氏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嫁入侯府的。 一同进侯府的,还有纪家的丰厚嫁妆。 作为皇商,纪家豪富。 为了不叫女儿被侯府看低,故而纪家给纪氏的嫁妆相当的豪横,说句十里红妆都不为过。 老夫人暗示过很多次,她人进了侯府,她的东西自然也是侯府的了。 既然是侯府的东西,理应放进公库里大家伙儿一起用。 纪氏又不是傻子,这些嫁妆她可以用来贴补侯府。但,绝不会让旁人沾手。 纪氏嘲讽一笑。 看,钱财是多么好的东西。 为了这点子钱物,连她的枕边人都不管她性命了呢。 【好困】 【想睡觉,想和美人娘亲一起睡】 【娘一定很累,又累身又累心,心疼】 纪氏将女儿抱到身边,一床锦被盖住了母女两个,一起合目而眠。 第四章 我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一觉,直睡了个昏天黑地。 纪氏还是被怀里的燕皎皎拱醒了的。 外面天色已然黑了下来。 燕鸿飞回来了。 “辛苦你了。” 作为燕家血脉,燕鸿飞的容貌自不必说,也是极好的。 剑眉入鬓,朗目挺鼻。 且他年近而立,身形颀长,本身又是勋贵世家教养长大,只站在那里,自有一种令人目眩的俊美风流。 若是从前,对着燕鸿飞这张脸和那双温柔的眼睛,纪氏总会觉得满足—— 看,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 可如今再看,纪氏却又觉得那双时时刻刻露出笑容的眼眸深处,似乎还装着些幽深的,令她心惊胆战的东西。 她避开了丈夫的视线,“侯爷这是哪里话?生儿育女,本就是妇人本分。” 燕鸿飞一笑,看了看床上的燕皎皎,“这孩子生得像你。” 燕皎皎醒着,无声地呸了一口渣爹。 【什么东西呀,渣男】 不过看到燕鸿飞后,她倒是有了些自信。按照燕家人和纪氏的容貌来推算,自己长大后大概率也是个绝色小美人。 她很满意。 不过渣爹该骂还是要骂的。 【嘻嘻,想害我没害成,我看你怎么玩狸猫换太子】 纪氏掩唇。 她也很想笑。 丈夫婆母打定了主意,以为她必死无疑,都跑去了外室家里,或许是打算回来的时候一并把人带回来吧? 这下好了,转头发现自己活得好好的,女儿也好好的,这人可怎么往回带呢? 想到这里,纪氏忽然展颜一笑,复又红了眼眶,好看的远山眉间,拢了一层轻愁。 “这是怎么了?”燕鸿飞顺势坐在床边,看一眼床内的女儿,随后移开了视线。 纪氏没有忽略掉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 垂下眼帘,纪氏帕子一沾眼角,拭去并不存在的眼泪。 “不知是谁黑心烂肺,竟趁着我生育之时,想要害我!幸而有春柳丫头嘴馋,偷偷尝了我的燕窝粥。不然,我哪里有命见到侯爷呢?” 说着,便哭了起来。 “只是可惜了春柳,一口粥就没了性命。” 燕皎皎:“……” 她娘这个套路,是她没想到的。 “竟有此等事?”燕鸿飞怫然起身,“我定要查个清楚!” 纪氏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燕鸿飞试探着问,“你心中可有可疑的人选?” 纪氏叹道,“我院子里的人再不用怀疑,都是个顶个的忠心。只有稳婆是外面请来的,我不信她。” 燕鸿飞眯起了眼,“稳婆人呢?” “死了。” 燕鸿飞松了口气,还是不大放心,“你动了私刑?” 纪氏喊冤,“我哪里会动私刑?见春柳死了,她一头就碰死在门框上了。我嫌晦气,让人将尸首扔到乱葬岗去了。” 燕鸿飞彻底放心了,安抚似的拍了拍纪氏的手,“你做的很对。” 【呸,还想杀人灭口哪?】 燕皎皎骂。 【诅咒你平地摔跟头,拉屎没有纸!】 燕鸿飞心中有事,不欲在纪氏这里久待。找了个理由,便要回书房去。 才出了门,纪氏和燕皎皎就听见了重重的一声闷响。 “侯爷!” 外面有婆子丫鬟惊呼。 “侯爷摔着了,快叫人抬了春凳来!” 燕皎皎:“!” 次日上午,纪氏正在逗弄女儿,就听见了棠蕊的通传。 “夫人,老夫人来看您了。” 燕皎皎好奇地歪过脑袋朝着门口看去。 然后,她便看到了个年约五旬,打扮格外雍容华贵的妇人被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走了进来。 “我的儿,可是辛苦你了!” 【不愧是亲母子,说的话都是一样一样的!】 南安侯老夫人进门后,不等着去看一眼纪氏和孩子,先掏出帕子来抹起了眼泪。 “你一发动,我就急得不行,赶着去静心庵跪经,就盼着你能顺顺当当的呢。” 棠蕊和梨蕊抬了椅子来放在床前,老夫人扶着丫鬟的手,仪态万方地坐下了,继续抹眼泪。 燕皎皎:“……” 【我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纪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老夫人对纪氏本就不大满意,要不是当年侯府势微,需要纪氏丰厚的嫁妆填补亏空,她才没那么容易叫纪氏进门。 只是她没有想到纪氏命大,精心布置的局,竟是没能要了她的命。 老夫人和燕鸿飞一样,面对纪氏的时候难免有些心虚。 她唱念做打的,原本是拿捏了以纪氏的脾气,总会有些感动,至少会说些面子上的话。 不料纪氏没有感激涕零不说,竟还笑了起来。 老夫人当下僵了脸。 纪氏笑嘻嘻的,“母亲勿怪。媳妇只是想到,往日里只听这家那家的说婆媳和睦亲如母女,我是只有羡慕的。如今我生这丫头,母亲竟亲自去为我跪经,可见有些事儿啊不能光看嘴上说,还得看如何做呢。我多谢母亲!” 老夫人脑子并不大够用,不然也不能做出亲自去守着儿子外室生孩子的傻缺事来。 纪氏的话,让她觉得这分明是好话,可又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可要说哪里不对,她又说不出来。 于是只好掩下了这一节。 又怕多说多错,推说自己跪经一天着实有些累,还要去看看昨儿摔了一跤的儿子,甩甩衣袖走了。 从头到尾,都没看一眼燕皎皎。 送走老夫人,陈嬷嬷回来嘟哝,“连孩子都没看一眼,什么慈爱心肠呢。” 纪氏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女儿脸颊上,思索着什么。 “嬷嬷。”良久后,纪氏开口。 陈嬷嬷忙答应。 “你出去告诉阿海,找两个眼生的人,悄悄跟着侯爷。我要知道他每日的行踪。” “再有,让春晖堂里的小雀盯着春晖堂的人,看谁会出府,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我都要知道。” “哎,我这就去办。” 陈嬷嬷走了两步,又回转身,看着纪氏欲言又止。 纪氏安抚一笑,“嬷嬷,我没事,日子还得过呢。” 岂止要过下去。 日子长着呢,且看谁弄死谁吧。 她在侯府倾注了十年心力,可不是为他人做嫁衣的。 陈嬷嬷挺心疼一手带大的孩子,只当她是强颜欢笑,眼圈一红出去了。 【娘亲好像要搞事的样子】 燕皎皎为纪氏默默点了个赞。 虽然不知道纪氏后边要做什么,但很明显,纪氏不是圣母型的女人。 看她明明微笑着,但眼睛中却闪出点点寒芒,燕皎皎就兴奋起来了。 【怎么办?好期待娘亲一手撕渣男,一手搞事业!】 【还有哥哥们!大哥从文二哥习武,出将入相!我燕皎皎,就负责当米虫!】 第五章 娘亲是个疯批美人? 燕鸿飞外室的踪迹并不难查。 毕竟,老夫人和燕鸿飞母子两个都拿着纪氏当傻子,自以为瞒得很好。 “除了去衙门,侯爷每日里都要往朱雀大街后的清平巷走一遭儿。约莫就是午后过去,散衙后回来。” “老夫人没有再出去过,但她身边吴嬷嬷的儿媳妇,吴善家的这几天都没有在府中当差。我查了,两口子都在清平巷里服侍呢。” 这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 打生下了女儿,燕鸿飞虽也每日来看一回,但明显的心不在焉。 很显然,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还没有想好对策呢。 横竖,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弄死发妻。 纪氏问:“清平巷那位是什么人,打听到了吗?” 陈嬷嬷眼中闪过鄙夷,“姓柳,说是在那儿住了两三年了。” 纪氏皱眉。 这么看来,燕鸿飞与这人,起码在大婚前就有了首尾? 这一点很不对劲。 大家公子婚前有通房丫头服侍,大婚后收几房姨娘小妾,根本算不得什么。 但,府外结交红颜知己,外室一养就是几年,那可就不正常了。 更何况,能让人为她谋害侯府正妻的,要么手段非常,要么身份不寻常。 “还有……” 陈嬷嬷犹豫着了一下,继续说道,“那狐狸精住的宅子在清平巷把边儿的位置,虽只是三进,但前几年侯爷把里侧的宅子也买了下来,想必是为了叫她住着宽绰些。” 说起这些陈嬷嬷的心都在滴血。 “清平巷那边地段极好,住在那儿的,要么是品级低些的官宦人家,要么是有钱的商贾。一所三进的宅子,少说也要四五千两银子了。” 这都是她家姑娘殚精竭虑赚来的银子,侯爷拿着去养外面的野女人! 燕皎皎心也在滴血。 【软饭硬吃的渣男!老天爷有眼睛,怎么不一道雷劈了他们哪!】 她挥着拳头踢着腿,恨不能自己上阵去把渣男贱女捶死。 相比之下,纪氏倒是没那么激动。至少,面上一片平和。 【娘亲心态真好啊!不知道她接下来怎么做。】 很快,燕皎皎就知道了。 没过两天,燕鸿飞的外宅,着火了。 陈嬷嬷一面向纪氏汇报,一面幸灾乐祸。 “活该,老天爷果然长了眼睛,再不放过那些个害人的玩意儿。” 纪氏但笑不语,秀美的脸上一如往昔的温婉恬静。 燕皎皎:“……” 她宁可相信母猪会上树,也不相信这是巧合。 【难道我娘,还是个疯批美人?】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 【娘耶!菩萨宝相,金刚手段,这反差也太带感了吧!】 【今天起,我就是我娘脑残粉了!】 一连串的心声,听得纪氏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直到第二天,老夫人来到纪氏面前,燕皎皎才算明白了纪氏火烧外宅的用意。 “阿语哪,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老夫人笑得慈爱。 纪氏也做足了恭敬的模样,“母亲请讲。” 老夫人叹了口气,“原是咱家的远房亲戚,论起来要叫我一声姨母的。这孩子夫家遭了事儿,她一人落脚在京城。” “就巧了,住的客栈又遭了火,如今竟是无处可去。这不,投奔了我来了。” 【简直胡说八道!真论起来是他哥哥的妻子,他应该叫声嫂子呢!】 【把寡嫂当外室养,无耻之徒渣爹认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纪氏手里端着盅温热的羊乳,正一匙一匙喂给女儿。 闻言,手一抖,羊乳险些洒到燕皎皎的脸上。 她原本以为燕鸿飞只是养了个寻常外室,怎么还是他嫂子? 纪氏嫁到侯府快十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燕鸿飞还有哥哥。 这里面,又是有什么样的阴私呢? 纪氏稳了稳心神,“母亲的意思我明白了。亲戚之间,原该守望相助。既是投奔了咱们,再没有推脱的道理。我这就叫人收拾客院去。” 老夫人一拍大腿,“我就说阿语你最是知礼!” 纪氏心下冷笑,嫌弃自己的时候就是满身铜臭上不得台面。如今收留个“亲戚”,就成了知礼的人了。 “不过也不用费事收拾客院了,她一个女人家,住在内院里吧。我看,芍药居就很好。” 纪氏的手顿了一下。 还当真是脸大如盆哪。 “芍药居虽齐整,但院子未免小了点。且……”纪氏微笑,小汤匙在乳盅里搅动两下,“离着侯爷书房太近,未免不合适。” 老夫人不乐意了。 除了她的春晖堂,纪氏住的牡丹园,府里的其他院子,就数芍药居最佳。 且离儿子的松涛馆只隔了一带竹林。 被纪氏点破了心思,老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声音也冷了下来。 “那你说,让她们住到哪里去?” 纪氏不紧不慢道,“依我看,梨花院就很好。” 梨花院,位于南安侯府西南角,两进的院中院。 “梨花院从前是老侯爷住着的,既阔朗,院中景致也很是不错。尤其过几日梨树开了花,好看得紧。最妙的是,梨花院有个小门通着街上,也方便进出。” “梨花院的话,离着我远了些。”老夫人还是不乐意,“也不大安全哪。” “要不,干脆让这位亲戚,住在春晖堂?” 纪氏浅浅一笑,“母亲照顾起来便宜,也显得咱们家热情好客。” “那怎么行?”老夫人一口否定,“那就照你说的,叫她住梨花院吧,多拨几个婆子过去照应。” “是。”纪氏柔声答应,送走了老夫人。 【怎么回事?娘亲竟然要把外室放进来?】 燕皎皎对宅斗的认知全部来源自小说,没啥实战经验。 她以为纪氏一把火烧了外宅,就算出气了。 没想到人家有着更长远的打算。 “一只狼,你把它放在外面,它随时能偷袭你。你给它关进笼子,那生死就由着你了。” 纪氏用手指搔着女儿下巴上的小肥肉,状似无意地说道。 【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关门打狗。】 燕皎皎郑重地啊啊叫了两声。 纪氏微笑。 没错,关门打狗。 府中收入,大部分仰仗于她的陪嫁铺子和田地。 余下侯府原本的产业,在老侯爷上交罚银的时候,也已经变卖的差不多了,出息有限。 燕鸿飞手里可以动用的私房钱,并不多。 至于老夫人,那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她能亲身去守着外室生孩子,但要说拿出银子给外室再买一处宅子,那是白日做梦。 一把火烧了外宅,纪氏算准了,外室无处可去,燕鸿飞只能想办法将人接到府里来。 只要那外室进得府来,想再囫囵个儿地出去……纪氏看了看自己纤长白皙的手指。 看她命吧。 第六章 分明是孽缘! 柳心月第二天就被接进了侯府。 为此,棠蕊和梨蕊还特意去门口守着看了一回。 “远远看着,是个苗条的身形。被人扶着下车的,后边跟着个抱孩子的婆子。” 棠蕊对纪氏回道,“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看不清面容。” 【她怕被人认出来,当然不敢见人啦!】 燕皎皎在后面哼哼。 纪氏眉尖微动,想到女儿说过的,这女人曾是燕鸿飞的嫂子。 她还没打听出那个从未听说过的大伯哥是何许人,又是因何过世的。 但想来既有这样的身份,侯府中难免会有人认得这女子。 换做是她,也会小心行事。 倒是陈嬷嬷颇为愤愤不平。 “但凡是个知礼的,寄居亲戚家中,也该先来拜见了主母才对。她倒摆上架子了,什么东西!” 昨儿纪氏才同意了柳心月住进来,老夫人过半晌就开始大张旗鼓令人收拾了梨花院,一应床幔被褥甚至连窗纱都换了一遍呢。 纪氏听得好笑,“嬷嬷还想见她?” “谁想见那狐狸精咧?”陈嬷嬷呸了一口,不屑道,“隔着老远都闻到了一股子骚味!” 她是纪氏的乳娘,自然心疼纪氏。 本来,若是姑爷收用个通房丫头,或者是抬个妾室出来,陈嬷嬷都觉得尚可接受。 毕竟如今这男人都这么贪花好色。 可自家姑娘什么错处都没有,姑爷好端端养个外室,还为了个外室想要谋害姑娘,陈嬷嬷怎么能忍? 这老人家只恨不能当面去撕烂了那个不要脸的女人的脸。 “嬷嬷!”纪氏不赞同地叫了一声。 陈嬷嬷愣了一下,看到床上好奇看着自己的燕皎皎,顿时明白了过来。 “哎呦!”陈嬷嬷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脸上,懊悔不已,“瞧我这张嘴,没个把门的,忘了小姐还在呢!” 她朝着燕皎皎福了福身,郑重其事地嘱咐,“我的好小姐诶,可千万别和嬷嬷学,嬷嬷是个粗人!” 【陈嬷嬷好生有趣!】 燕皎皎当然不会认为陈嬷嬷粗鄙。 她知道,这是个最忠心不过的老人家了。 书中纪氏生产前后,陈嬷嬷都守在旁边。 纪氏死后,燕鸿飞怕奸计被这老人机识破,当夜就命人将陈嬷嬷吊死在了纪氏的棺椁边,对外只说是她不舍故主,跟着殉了去。 这在当时,也成了一桩美谈的。 陈嬷嬷把燕皎皎抱起来,燕皎皎朝着这个老人就笑了,露出光秃秃的牙床子。 “小姐真是爱笑。” 陈嬷嬷下巴一扬一扬的,逗弄着燕皎皎。 纪氏正要说话呢,就看见小丫鬟进来传报,说是梨花院的柳姑奶奶来见她了。 陈嬷嬷惊讶,“她倒是敢来!” 燕皎皎也挺想看看这位柳心月的。 进门的时候,一件莲青色带兜帽的斗篷,将柳心月整个人都罩了起来,只露出半张雪白的脸。 【真白!】 纪氏瞥了一眼女儿。 燕皎皎觉得这一眼里包含着点警告的意味。 待脱下斗篷,众人这才看清了柳心月的容貌。 出乎意料的,这位能将个侯爵迷得神魂颠倒不惜杀妻弃女的女人,与想象中的有着天壤之别。 她容色当然也是好的,却也仅仅限于不错。 至少,与明艳如盛放牡丹的纪氏相比,柳心月的容色可以说是清汤寡水。 真要说有何令人心折的地方,大概就是那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和那双盈盈如星的眼睛了。 【哇哦,这眼睛,这身条儿,真是我见犹怜哪!】 燕皎皎努力地偏过头,伸着脖子看柳心月。 “老实些!” 纪氏在她身上拍了两下。 【比不过比不过,还是我娘最美!】 纪氏嘴角弯了弯,心下熨帖。 女儿还是向着她的嘛。 柳心月也在看纪氏。 纪氏并没有着意打扮,只是家常的浅淡紫色裙袄,发间白玉簪,耳边明月珰,腕子上拢着一汪秋水似的碧泓。 富贵逼人,却又不落俗套。 简单妆束,却更衬得容色昳丽,气度不凡。 “终究是商贾之后,满身铜臭!” 柳心月鄙夷之外,又不免后悔。 为了不叫纪氏生疑,她只穿了半新不旧的衣裳来。 虽然自信不会被一个长居内宅的妇人比下去,但二人对比之下,也难免寒酸。 “我尚在月中,婆母来告知,我才知晓亲戚来了。有失礼之处,还望这位不知姐姐还是妹妹海涵。侯府中不是外处,若有不周,只管着人来告诉我。” 纪氏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但听在柳心月耳中,却是满身的不自在。 柳心月本有一腔大抱负。 就是没想到,好好的计策,燕鸿飞母子两个太过废物,联手都没能搞死纪氏。 外宅被烧,柳心月头一个想到的就是纪氏。 不然,为何她在清平巷住了三年都平安无事,才有了进府的打算,就一把火起呢? 连着的两处宅子都烧得精光,更奇怪的是再往里面的人家却毫发无损。 就是火苗子长了眼睛,也不能烧得这样准吧? 因此燕鸿飞让她暂且以亲戚名义到侯府落脚,她没有犹豫便点头同意了。 为的也就是要当面探查一下,到底是不是纪氏暗中下手害她。 柳心月是万万没想到,一个照面,纪氏侯门主母的派头足足的,将她当做了上门打秋风的穷酸,稳稳地压了她一头。 “夫人客气了,您容我在侯府落脚,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柳心月嘴角微微勾起,视线落在纪氏身后的襁褓上。 那里面的小娃娃也正睁着溜溜圆的眼睛看着她。 还不足月,却已经白白胖胖的,可见养得精细。 甚至连襁褓上都用银线绣了各种辟邪长寿平安的花纹。 如此奢靡。 柳心月垂下眼。 这些本来都可以是她女儿的。 “说起来也是巧了。” 移开目光,柳心月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帕子压了压嘴角,细声细气地说道,“听说府中小姐花朝节出生,和我家晚晚乃是同日呢。这也是缘分了。” 【呸,什么缘分?分明是孽缘!】 【要不是同日同时出生,她可怎么夺我的气运呢?】 第七章 大哥你几岁? 夺运一说,素来有之。 女儿的心声里,纪氏已经听到过两次了。 纪氏不动声色,“哦?那确实是巧了。” “厚颜借住贵地,心月身无长物。这是我从小带着的东西,就送给小姐玩吧。” 柳心月从怀中掏出一只精巧的玉佩。 玉佩是白玉雕成的莲花形状,花蕊处压着一丝红晕。 燕皎皎见到这块玉佩,忽然就开始大哭起来。 纪氏眉尖微微蹙起。 从出生起,女儿便与一般孩童不同。 她从不会大哭大闹。 相反,总是有些叫人感到奇异的心声吐露出来。 当然,纪氏并不会因此就认为女儿是怪物。 毕竟,是女儿的提醒,叫她躲过了毒杀,看清了丈夫的真面目。 此时女儿的反常是从见到柳心月拿出来的那块儿玉佩开始,纪氏自然而然就将注意力集中在上面。 柳心月见纪氏等人都忙不迭地去哄燕皎皎,嘴边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找了个借口告辞离开。 她一走,纪氏忙命人将玉佩远远地拿开。 燕皎皎这才慢慢地停止了哭啼。 过了好一会儿,燕皎皎打着哭嗝儿安静了下来。 【好难受!】 【坏人!】 打看到那枚玉佩的第一眼起,燕皎皎就觉得浑身疼痛不已,仿佛正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抽走。 这疼痛令她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 纪氏命棠蕊去请来了大夫,听到女儿并无事后才放了心。 陈嬷嬷咬牙骂道:“她没来的时候小姐笑得多好哪!她一来,小姐这哭得都喘不上气了!真是天生的坏种!我看,她就是来克小姐的!” 【陈嬷嬷说得对!】 燕皎皎有气无力地歪过脑袋。 纪氏见女儿这般模样心疼不已,抱着她在地上走了好几圈,直到燕皎皎沉沉睡去才轻轻将人放好。 裹了厚衣裳,纪氏来到了外间屋子。 梨蕊已经将玉佩装进了个盒子里站在门口。 纪氏过去,将玉佩拿出来仔细查看。 雕工精细,玉的成色却说不上好。 这倒是挺符合柳心月目前的身份。 但若认真看来,这玉料之中的那丝红色,很是有些诡异。 不似红翡红玉的那种红,反倒是有些像鲜血的殷红。 专注地看久了,纪氏也感到了不适。 纪氏将玉佩举起来迎着日光。 红丝泛出些许光晕,不适感越来越强。 纪氏忙将玉佩装进盒子,交给梨蕊。 想了想,低声吩咐了两句。 梨蕊点了点头,带了盒子出去。 “姑娘,这玉佩不对劲?”陈嬷嬷问。 纪氏冷笑,“岂止不对劲?” 夺运借运听起来神奇,但若不相干的人,哪里就能借的到夺的走了? 二人之间或是要有血脉上的联系,要么有生辰生肖上的相似。再不然,就是要借住某些物件了。 若她没有猜错,玉佩就是这种东西。 陈嬷嬷急道:“那可怎么办?” “不急。” 纪氏眼中寒芒闪动,“我已经叫梨蕊去清心寺里请教了缘师父了。” 了缘师父是清心寺住持,也是京中最有名望的得道高僧。 他佛法高深,更精通医术。 玉佩但有不对,绝对瞒不过他的眼睛。 前年京中大雪,清心寺施粥,纪氏曾捐了大笔的善款。 请教一桩小事,想来了缘师父不会拒绝。 陈嬷嬷略微放了心,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都是什么样的黑心人呐!害姑娘没害成,还追到了咱们家里来害小姐!” “姑娘啊,这次您可不能心软!” “我知道。”纪氏拍了拍陈嬷嬷的手,看着院中挂了满枝花苞的老杏树,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不管是谁,要害我的孩子,我都会让她生不如死。” “对了,嬷嬷。我大哥那里有了回信,立刻告诉我。” 生下燕皎皎的第二天,纪氏就给远在江南的娘家大哥飞鸽传书,送了消息。 这两日正在等着回信。 陈嬷嬷答应了。 天色擦黑,梨蕊从清心寺回来了。 “夫人,了缘师父说,这玉佩上大有玄机。” 梨蕊悄声告诉纪氏,“莲花瓣上,有极小的几行字,了缘师父也并不懂那是什么,但刻得这般隐蔽,多半不是好物。” 纪氏明白了。 她嘴角一勾,朝着梨蕊招了招手。 “你去,把这东西悄悄地藏在……” 纪氏垂了眼帘,缓缓吐出几个字。 “松涛苑里。” 棠蕊梨蕊都是纪氏心腹,两个丫鬟已经从陈嬷嬷那里知道了纪氏生产时候的遭遇,心中早就不平了。 听到纪氏吩咐,梨蕊半点没有诧异,反而很有些兴奋,“夫人放心吧!” 梨蕊做事向来稳妥,纪氏没什么不放心的。 她托着下巴,弯起嘴角。 燕鸿飞啊燕鸿飞,你与那梨花院里的丫头也有血脉相连,我再送你一道加了咒的玉佩,不知你的运道,会不会被夺走? 次日一早天才亮,燕容燕景兄弟两个就来了。 小哥俩昨晚上就知道了燕皎皎请大夫的事儿,担心得不行。 奈何燕皎皎一直睡着,纪氏说了她没事,二人也不大相信。 这会儿,燕皎皎睡够了,人也精神了,正手舞足蹈地跟自己玩儿。 燕景将自己的一颗大头凑到燕皎皎跟前,“妹妹好啦?” 燕皎皎一巴掌拍在了他脸上,燕景就傻呵呵地乐开了。 燕容把妹妹的手握在手心里,心疼地说:“妹妹手疼。” 燕景:“哥,挨打的是我!” 燕容不理这个傻弟弟,转头去问纪氏:“娘,我听说梨花院里住着的亲戚,送了玉佩给妹妹?” 梨花院里借住的亲戚前脚送了一块玉佩,后脚没出满月的小姐就请了大夫来。 这事儿,在侯府下人中都传开了。 纪氏并没有刻意让人禁口。 燕容眨着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睛,“先生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听说那位表姑奶奶还带了个很小很小的孩子。娘,不如我们把妹妹的乳娘送过去给她们用吧!” 燕皎皎前脚还感受着哥哥手心的温暖,后脚就被燕容这句话给震惊到了。 【大哥你才几岁啊?这么腹黑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的好么?】 第八章 好渣!满月宴都不忘吸血! 燕皎皎出生当天,她的四个乳娘只有两个在侯府中。 另外两个,却是被老夫人带去了清平巷里。 后来老夫人回来,也将两个人偷偷带了进来。 二人都被老夫人狠狠吩咐过,不敢泄露去向,只咬定了说是回家去了。 纪氏也并没有说什么,只让她们与另外两个乳娘继续住在侯府里等着听使唤。 燕容突然提出,让两个乳娘去梨花院,不但燕皎皎,就是纪氏也很惊讶。 她抚摸着燕容的头,点头答应,“好。” 然后又对燕容燕景正色道:“你们身为男儿,目光不该囿限于内宅。” 她不介意孩子们知晓内宅的争斗阴私,但不愿意让他们将心思放在这上头。 【娘亲真好!好男儿就该志向高远!】 燕皎皎握起小拳头表示赞同。 【女儿家也是一样!搞事业不香吗!】 见儿天的玩什么雌竞呢? 纪氏也同样抚摸了女儿还稀稀拉拉的胎毛。 不是她自傲,就这三个儿女,纪氏怎么看,怎么觉得再没有别的孩子能够比得上了。 让梨蕊送了两个乳娘去梨花院,纪氏开始思忖起女儿的满月宴。 熬了一天一夜生下来的孩子,纪氏打定了主意,要将满月宴办得热热闹闹的。 “这是不是太过了?” 当燕鸿飞看到纪氏拟好的宾客单子时,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这比阿容满月时候还要热闹了。” 纪氏不以为然。 “阿容出生时候,侯府什么形容?” 那会儿老侯爷被罚了银子郁郁而终不久,正是侯府落魄的时候,燕鸿飞连爵位都没承袭,还是南安侯世子呢。 “现下不同往日。侯爷不再是光头世子,还在兵部当差,正经的有爵位有官职。您唯一的女儿满月了,热闹些怎么了?谁还能说出什么不成!” 纪氏笑吟吟的。 她素来能言善道,说起话来亦是有理有据。 说到“唯一的女儿”几个字,她更是紧紧盯着燕鸿飞,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端倪。 燕鸿飞眉间纹路愈发深了。 思索了片刻,燕鸿飞才淡淡道:“你说的也是,就这么办吧。” 他心中着实不豫。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燕鸿飞才终于试探着问纪氏:“梨花院里的柳表姐,她的孩子与咱们女儿同日出生。她寄居之人不好操办,能不能让这孩子一同……” 还未说完,纪氏已经惊讶地睁大眼睛打断了他,“侯爷说什么呢?” 放下了手里的参汤,纪氏垂眸,“我这邀请的客人,侯爷也看到了。不是勋贵夫人,便是宗室贵亲,再不然也是朝中诰命。人家来,是看在侯府的面子,给侯府小姐添光送福的。梨花院里的孩子……人家知道是哪个呢?” 燕鸿飞怫然色变。 纪氏轻笑,“侯爷别嫌我这话势利,理儿就是这么个理儿。譬如我去给某位夫人贺寿,也不能稀里糊涂就多一个寿星吧?” 她说的本也是正理,燕鸿飞没法反驳。 “那就照你说的办吧。” 燕鸿飞起身,“近来公务繁忙,我去书房。” 纪氏也不留他,目送了他离开。 【好渣!连我的满月都不忘了要吸血!】 燕皎皎很生气。 【走得这么快,肯定偷偷去梨花院了!】 对燕鸿飞的去向,纪氏心知肚明。 毕竟,燕鸿飞和老夫人都拿着她当傻子,以为她被瞒得严实,行事之间虽然小心,终究还是不够谨慎。 纪氏只当不知道。 眼下最重要的,是女儿的满月宴。 燕皎皎满月那天,侯府中门大开,宾客不绝。 得益于纪氏这小十年的经营,南安侯府已经不似她初嫁时候那般冷清。 纪氏在京中贵妇圈子里人缘还是不错的。 故而她邀请的女眷们,都肯给她面子。 这些女客中,身份最为尊贵的,当属成王妃。 成王是当今皇帝胞弟,与成王妃共育有三子,却没有女儿。 故而王妃极是喜欢女孩儿。 成王妃将燕皎皎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这孩子生得真好,尤其眉心这颗胭脂痣,看着就灵透。” 她都说好了,在场的女眷们没有不跟着夸赞的。 当下满屋子里都是恭喜纪氏得偿所愿儿女双全的,也有夸奖燕皎皎生得白胖可爱的。 纪氏满面笑容,谦逊不已,“我只盼着这孩子一生平安康泰。” 成王妃不乐意了,嗔怪地瞪了纪氏一眼,“这是什么话,咱们家的孩子,自然都是有福的。” 她与纪氏这般亲密,说起来还有一段缘故。 当今皇帝与成王的生母曾是太后身边的宫人,因美貌被先帝宠幸了两次。 可巧,两次都有了身孕。 不过这位宫人除了脸蛋外,并没有什么可以固宠的长处。所以哪怕为先帝生了两个儿子,到死也不过是个位份极低的美人儿。 先帝不愿意叫这样的妃子教养皇子,便将皇帝和成王分别交给了两位宫妃。 养育成王的纪妃,恰好就是出身江南纪家的旁支。 因此,纪氏嫁进南安侯府后,凭着这一层关系,与成王府攀上了关系。 成王妃对纪氏,也一直很是关照。 不然,只凭借能言会道或是厚脸皮,纪氏可没法在勋贵夫人的圈子这样吃得开。 “可不是么,侯门千金,又有你们这样能干的父母,自然是有大福气的。” 安国公世子夫人也对纪氏笑着说。 纪氏尚未说什么,南安侯老夫人开口了。 “王妃娘娘和世子夫人客气了,可禁不住这样夸她,怕福气小压不住呢。” 说完,自以为应对得体,还朝着成王妃和安国公世子夫人笑了笑。 纪氏脸上的笑意消失了,怒气上涌。 谁家当祖母的,在孙女满月宴上说这等话? 福气小压不住?这不是诅咒她女儿是什么? 一时间屋子里说笑的声音都小了下去。 有看热闹的,也有替纪氏尴尬的。 都说南安侯夫人精明能干,但不大得婆母看重。 这么看来,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啊。 有几个与纪氏关系平平的妇人,便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看起笑话来了。 第九章 扎她人中穴! 成王妃按住了险些发作的纪氏,淡淡道:“我素来不说违心之言。阿容生得俊俏,小小年纪已经有了聪慧好学的名声。阿景更是赤子之心,叫人喜爱。” “便是这……” 她还不知道燕皎皎的名字,便看纪氏。 纪氏低声道,“皎皎。” 说起来也是一桩心酸事,孩子都满月了,燕鸿飞都没想起来给取个名字。 还是纪氏听到女儿心声自称燕皎皎,才决定就以此名称呼。 “这个名字好!” 成王妃道,“皎字有光明之意,不难看出你一片慈母之心。” “皎皎这孩子,眼神清亮灵活,我看就极好。我曾经戏言,若你这一胎为女子,便认作干女儿。” 纪氏心头一热,素白的手蓦然一紧,竟有些紧张的期待。 她从来没敢想戏言会成真。 落魄侯府,谁能看得上? 这几年,无非是她厚着脸皮走动罢了。 没有想到,这舍出去的脸,竟能在今日为女儿谋出个福祉来。 “不知你今日,舍不舍得叫这孩子多个娘啊?” 成王妃笑问。 纪氏眼中发热,忙起身:“娘娘厚爱,是皎皎的福分!” 成王妃便摘下身上一块白玉佩,塞进了燕皎皎的小被子里,“这是义母给的见面礼。” 纪氏也不推辞,只是说道:“今日没有准备,这满月宴太过潦草,他日定要做全了礼数。” 成王妃笑眯眯点头。 余下女眷见成王妃都当场认了干女儿,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都忙不迭地或是摘或是褪,将些环佩如意等当做了认干亲的贺礼,齐刷刷又恭喜了纪氏一波。 燕皎皎看着身边堆起来的各色小物件,金的玉的玛瑙的,在日光下流光溢彩,宝光几乎晃花了她的眼。 好家伙咧! 满月宴上不但多了个干娘,抱了根金大腿,居然还有额外的收入! 方才被她那蠢货祖母气得不行的心,立刻就乐开了花。 【发财了发财了!】 燕皎皎手舞足蹈,兴奋地叫着,努力将头扎进了成王妃的怀里。 成王妃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婴儿不肯松手,朝着各女眷炫耀起来。 满屋子里都只是说笑凑趣之声。 唯有南安侯老夫人没人搭理了,一张老脸臊得通红,只能很恨地瞪了一眼纪氏。 “娘……” 纪氏的小姑子突然凑到老夫人跟前,低低地对她说了两句话,老夫人眼睛一亮。 “娘娘哪,既是干亲了,何不请小公子过来,也和妹妹见一见呢?” 老夫人话一出口,纪氏几乎就想要立刻去撕了她的嘴。 成王和成王妃共育有三子,最小的一个今年七岁了,今儿也跟着王妃来到了侯府。 现在,正和燕容燕景在一处玩耍呢。 【真不要脸!】 燕皎皎挥舞着手臂,气恼极了。 【正经人家的男孩子,谁往女眷堆里扎啊!】 又不是贾宝玉! 【让人家进来干吗?哼哼,以为谁看不出来呢!】 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方才就她那个名义上的姑姑,渣爹的亲妹妹,燕双双。 燕双双说亲的时候,正赶上侯府最落魄,只嫁了个同样落魄的三等将军府王家,还只是次子媳。 不过纪氏也没亏待了这个小姑子,几乎侯府小一半的家业做了嫁妆。 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与嫂子的十里红妆相比,燕双双觉得自己的嫁妆委实不够看。 这几年了,燕双双没少在老夫人跟前给纪氏上眼药,埋怨纪氏当初没有把自己的嫁妆分些出来给她。 燕双双有个女儿,今年才不过五岁,却已经依稀看出日后必是个美人了。 因此,她是很有些攀附高枝儿的心。 这种小心思成王妃还不至于看不出来,她连个眼神儿都没给老夫人。 她不理会,自然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附和老夫人说话。 老夫人被晾在了那里,脸色逐渐紫胀。 她胸口用力起伏两下子,突然间眼睛往上一翻,白眼露出,人就往后倒了下去。 “娘!” 一声凄厉的尖叫,燕双双扑到了老夫人身上,“娘你怎么了?” 【天啦撸,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玩这套!】 燕皎皎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她这位祖母了。 能在高门大户当主母的,哪个是傻子呦! 动不动玩厥过去这一套,当真不是姨娘小妾的做派吗? 纪氏恨得牙根痒痒,眼眶都红了。 嫡亲的祖母,竟完全不顾这是孩子的满月宴,玩这一出! 狠狠一攥拳头,长长的指甲刺进掌心,尖锐的疼痛令她迅速冷静了下来。 【快扎她人中穴!】 纪氏狠狠一捏大腿,捏出了泪花。 “母亲,母亲!” 她脸上带了焦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老夫人身边,一把将燕双双薅起来推到一旁,自己俯下了身子急切呼唤。 老夫人双眼紧闭不动如山。 纪氏目中寒光一闪,伸手拔下了发间金簪。 金钗的一端在日光下光芒闪动。 成王妃搂紧了燕皎皎,微笑着不语。 “啊,你要做什么?” 燕双双大惊。 纪氏含泪抬头,“我听人说,厥过去的人必须立刻施救。若久久不醒,便危险了!” 话音未落,金簪准确地刺进了老夫人的鼻下。 燕皎皎只听得“嗷”的一声,她祖母就跳了起来。 老夫人嘴唇中间,不偏不倚一个小血窟窿。 殷红的血正顺着血洞汩汩而出。 “你,你……” 老夫人指着纪氏,话都说不利落了。 她愤怒极了,纪氏她怎么敢! “太好了,母亲醒了!”纪氏拍着手,眼中带着欣慰的泪花,“太医诚不欺我,果然人晕厥后就要刺激人中穴!” 看,老夫人这不就醒了吗? “还是南安侯夫人急智。”成王妃赞道,“有媳如此,老夫人好福气。” “是啊,谁不知道燕夫人能干,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老夫人只管安享尊荣呢。” “不但能当家,孩子也教导得出息。叫我说啊,这才是燕夫人最大的功劳!” 这回,倒仰的换成了老夫人。 纪氏谦逊:“诸位夫人抬爱了!” 燕双双见她娘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忙扶住老夫人,用力掐住她的胳膊,暗示她千万不要发脾气。 “殿下,诸位夫人,嫂子,我看娘还是不太舒服,我先送她回去歇着!” 说完,连忙和丫鬟一起将老夫人架走了。 成王妃发出一声嗤笑,嘲讽意味十足。 第十章 美人舅舅看我! 尚未开席,外面有人跑着进来通传,说是纪氏娘家兄弟,带了给外甥女的满月礼到了。 纪氏又惊又喜,“这可真是赶巧了!” 成王妃也笑了,“早听你说起过娘家的小兄弟好学,会念书,正好趁此机会见一见。” 纪氏当下命人将兄弟纪述领了进来。 纪述今年才十六岁的年纪,正是抽身条儿的少年。 被领到了内院里,诸如成王妃、安国公世子夫人等都是有了些年纪的,大家也没有避开。 “大姐姐!” 纪述从小是跟在纪氏身边长大的,从三岁起就是纪氏教他识字。 后来纪氏大婚,纪述还曾经哭着打滚,不肯叫姐姐嫁人的。 算起来姐弟两个有快十年没见面了。 乍一相见,纪述神色激动。 纪氏也红了眼眶,却还记得先给弟弟引荐。 纪述随着姐姐的引荐,给在场的贵妇们团团作揖。 十几岁的少年,生得又好,一身儿浅淡的竹青色衣裳,衬得纪述春葱一般。 成王妃不禁暗暗点头——若是只看容貌气质,又有谁能看出眼前这少年人是个商贾出身呢?纪家几代皇商,果然也是有些底蕴的。 拜过了众人,又看了看外甥女,纪述很识趣地告辞出去。 纪氏握住弟弟的手,嘱咐,“你且去外面男客那里,待散了咱们再说话。” 燕皎皎则挥着手啊啊叫个不停。 【美人舅舅,美人舅舅看我!】 她舅舅这也太好看了吧! 她以为大哥哥燕容已经是颜狗的春天了,没想到小舅舅的脸居然也很能打! 但是一想到舅舅这样的人物,后面也要被人害得落了个砍头的下场,燕皎皎就说不出的难受。 她暗暗下决心,不管怎么样,都要护住这些亲人们! 热热闹闹中,满月宴很快就结束了。 宾客散去,纪氏来不及做别的,先行在牡丹园里哄女儿入睡。 燕鸿飞匆匆走进来。 “纪氏,你今日怎么回事?”燕鸿飞张嘴就质问。 平日里他总是唤纪氏“阿语”。 这一开口就称呼纪氏,委实还是头一次。 看来是气得不轻。 纪氏将女儿放在床上,温婉的脸上一派茫然。 “侯爷,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燕鸿飞恼怒不已。 今日燕皎皎的满月宴着实热闹,纪氏将能够请到的宗室勋贵官员都请到了。 燕鸿飞周旋众人之间,也自觉面上很有光彩。 但宾客散去后,妹妹燕双双哭着来找自己,说是纪氏当着女眷们的面,气晕了老夫人,还弄伤了她的脸。 “哥哥快去看看吧,母亲醒来后,就一直哭个不停。” 燕双双是这样说的。 自己母亲是什么样的人,燕鸿飞还是知道的。 纪氏的人品,燕鸿飞也很是清楚。 燕双双的话里,他顶多信了三成。 但,从外宅被烧,到纪氏执意大肆操办燕皎皎的满月宴,都让燕鸿飞对她大为不满了。 所以他去春晖堂里走了一圈,看到老夫人果然脸上还带着血迹,正哭得眼睛烂桃子一般。 当下就来找纪氏要说法了。 燕鸿飞觉得,这几年纪氏主持侯府中馈,颇有些乾纲独断的架势了,很该敲打一番。 “我问你,母亲的脸是怎么回事?” 【呸!】 燕皎皎例行先啐了一口燕鸿飞,表示了对渣爹的鄙视。 【你亲娘什么德行你自己不知道吗?】 对于能对儿媳和孙女下手的老夫人,燕皎皎也是没啥好敬重的。没叫她一句老虔婆,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纪氏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侯爷是说这个!” 她叹了口气,将成王妃留下的玉佩给燕鸿飞看,叹道,“正要与侯爷说呢,哪天侯爷见到了成王殿下,可得好好找补一下。” “成王?” 燕鸿飞愣了。 “和成王有什么干系?” 成王今儿也没有来侯府啊。 这点自知之明燕鸿飞还是有的。 人家皇帝的同胞弟弟,堂堂亲王,再怎么曲尊降贵,也不会来给个侯府小丫头祝贺满月哪。 纪氏又是一声长叹,将成王妃如何夸燕皎皎,老夫人又是如何回话的说了一遍。 “本来么,王妃娘娘随口一赞,大家说说笑笑过去也就是了。偏偏母亲这样说,倒像是有意驳斥王妃娘娘似的。” 燕鸿飞听到这里脸都垮了下去。 他娘,他娘怎么好这么说话! “还有双双,不是我说,也委实不像话!好端端的,撺掇着母亲让人家王府小公子到内院里来给她看,是想做什么啊?显得她有个女儿似的!” 自己妹妹,燕鸿飞也是了解的。 这种事儿,燕双双干得出来。 “你别胡说,双双小孩心性你不是不知道。她只是没见过王府贵胄,想要看一看而已。” 燕鸿飞不得不为妹妹辩解。 纪氏哼道:“这话我信没用,得王妃娘娘信才好呢。” 来的时候对着纪氏的一腔怒火,这会儿多多少少已经被燕鸿飞转移到了老娘和妹妹头上。 他皱着眉头坐下,沉默不语。 【渣爹一定是怕了成王府怪罪,想办法让娘亲去顶缸。】 燕皎皎不屑,在心里对着燕鸿飞竖了个中指。 这种事,燕鸿飞没少干。 只不过从前纪氏一心扑在重振侯府上,并没有计较过而已。 下一刻就听见燕鸿飞对纪氏说道:“若是王妃娘娘恼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看向纪氏,俊脸上有着焦虑。 “成王乃是陛下胞弟,他极为爱重王妃。若是王妃在成王跟前说几句什么……我只怕是前程不保。” 握住纪氏的手,燕鸿飞恳切道,“我倒不是担心自己,横竖侯府也不是没有落魄过。只是,阿容阿景……” 他太知晓纪氏了。 这女人是个合格的当家主母,心性要强。 但只要涉及她的孩子,纪氏还是会放弃一些原则的。 “阿语哪,咱们兢兢业业的,还不是为了孩子么?年前我就说,兵部左侍郎要致仕了,陛下有意提拔徐郎中到这个位置。徐郎中若升了,那郎中的位子也就空了下来……这个时候,咱们可万万不能得罪了成王!还是得阿语你,多备些好礼,往娘娘那里替母亲妹妹赔个不是了!” 纪氏似是被他的话打动了,频频点头,“我都知道。已经是预备好了一间铺子,改日寻个由头送给王妃娘娘,必不会误了侯爷的前程!” 燕鸿飞满意了,将纪氏揽在怀里拍了拍后,又匆匆离开了。 他一走,纪述就领着燕容燕景从对面的屋子里过来了。 “姐姐,姐夫往日就是这么对你的?” 第十一章 她哭得格外有情调 纪述开口就问,俊秀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气愤。 他方才听得一清二楚。 前倨后恭,反复无常,简直就是个小人! 哪里有姐姐从前书信中所说的,懂礼数知上进的侯府子弟的模样? 简直就是个小人! 纪氏拉着他坐下,微笑着看这个尚未及弱冠,却很有要为自己出头的弟弟,心下很是欣慰。 “先不提他。我倒是问你,你怎么亲自过来了?大哥信里也没说。” 纪述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我想着看看小外甥女。再有就是,我去岁秋闱中了,父亲说让我试试明年的春试。” 他羞涩一笑,“其实我的文章火候还不大行呢。” 纪氏却不这么看。 “古人都说‘五十少进士’呢。你才多大?这个年纪能够得中秋闱,谁不说一声是难得的?叫我说,试试也好。哪怕不中,也不碍的,只当是积累经验了。” 本朝商贾之后并没有科举上的限制。 纪氏一族作为江南豪富,自然也是举族支持子弟走科举之路出仕的。 到如今,也大小有几个族人出头。 但作为家主的纪氏娘家本门里,纪述还是头一个中了举人的。 兄弟有出息了,纪氏跟着脸上有光彩。 寥寥数句话之间,纪氏心里已经将这一年里要如何安排纪述过了一遍。 “你就在侯府住下,我也好照看你。”纪氏道,“回头,我与成王妃说一声,看能不能让你到国子监里借读。” 纪述点头。 纪家在京里其实有宅子,纪述本来还想着住到自己家,不给姐姐惹麻烦。 但方才听见姐夫与姐姐说话的态度,便又改了打算。 他得住下来,好生看看,姐姐是不是在侯府里被人欺负了。 燕容很喜欢这个文质彬彬的舅舅,拉着纪述的手问纪氏,“娘,舅舅能和我住一处吗?” 纪述就揉了揉他的头发。 纪氏笑道:“娘舅为大,娘得单另给你舅舅安排个妥帖的院子呢。” 【美人舅舅,美人舅舅!】 燕皎皎见纪述进门半天都没看自己一眼,也没抱自己一下,可着急了。 四肢并用地扭动着,试图叫纪述看到。 纪氏心下好笑,将她抱起来塞进纪述怀里,“看看你外甥女!” 又告诉纪述,“今日且不必去见老夫人了。她那里不方便,待哪天闲了我亲自带你去见她。” 纪述应允。 方才他也听到了,说是那老夫人伤了脸。 虽挺想去看看笑话,但纪述小少年还是忍住了。 纪氏一面为弟弟安排住处,一面也没忘了梨花院里的柳心月。 她指着几件金玉玩物和荷包,让棠蕊带人给柳心月送了过去。 “就说是我贺小姑娘满月的礼。” 棠蕊答应一声去了,不多时回来,笑得不行,对纪氏说道,“夫人是没看见,柳家的那张脸上,跟开了彩帛铺子一般,一会儿红一会儿紫的。” 柳心月在她嘴里,已经变成了“柳家的”。 纪氏笑了笑,手里做着针线——天气快热了起来,她要亲手给女儿做个小肚兜。 这也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女红了。 “她蜗居一隅,孩子满月本是大事,那边冷冷清清,这面宾客盈门。两相比较之下,自然气恼了。” 陈嬷嬷幸灾乐祸的,“也是活该,合该叫她尝尝这滋味儿。” 抱着燕皎皎走了两步,陈嬷嬷亲亲燕皎皎脸蛋,“还是我们小姐招人稀罕哪!旁人哪,叫她哭去吧!” 柳心月的确在哭。 不但哭,还哭得格外的有情调。 春夜之中,已经圆了大半的月亮升起,梨花院里树影婆娑。 柳心月一袭白衣立在梨花树下。 此时梨花未开,但老树枝头已经发出新叶。 燕鸿飞走到她身后,看到的就是皎洁的月光下,柳心月孱弱却笔直的背影。 “怎么站在了这里?”面对柳心月,燕鸿飞总有一种不自觉的温柔。 这与他在纪氏面前刻意装出的温柔不同,是发在心底的。 柳心月没有转过身。 过了良久,她才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 燕鸿飞没有听清楚,但却听出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忙扳着她的肩膀,让她面朝自己。 果然,柳心月雪白的脸上,早已泪迹斑斑。 “阿月,你怎么了?” 燕鸿飞心疼得不行,想要将她搂紧怀里好生安慰。 柳心月却挣扎了出来,痛苦极了。 “鸿飞,我常想,我执意回到京城,同你在一处。究竟是不是做错了?” “这是怎么说的?”燕鸿飞急了,抓住柳心月的胳膊,“咱们不是说好了么,要长相厮守啊!” 柳心月流着泪摇头,“可是,事情似乎一直不由我们控制。就在今天,你的夫人又给我送来了几件金玉俗物,说是给晚晚的满月礼。我不知道她这是在羞辱我,还是在可怜我。” “鸿飞,我想父母了,我想兄长了!” 燕鸿飞心中,柳心月总是自信的,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模样。 何曾有过这样脆弱的时候呢? 看来,让她暂时住进侯府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从我进了侯府,便是处处低人一等。不仅仅是我在你娘子跟前矮了一头,就连我们的晚晚,也是侯府下人们取笑的——都在说,这同一天出生的孩子,也分云和泥。侯府千金是天上云高不可攀,晚晚就是地上的泥,随意任人踩踏。” 燕鸿飞怒道:“谁这么大胆!” “府中每一个人。”柳心月拭去了眼泪,冷笑,“这算什么呢?下人们不过是看着主子行事捧高踩低,我们上门打秋风的,可不要使劲儿踩上两脚才好表忠心呢。” “我如今也出了月子,外面的房舍你到底找好了没有?”柳心月住了这些天,也不能确定那把火到底是不是纪氏放的。 她不欲继续留下去了。 不管纪氏有没有发觉,留在侯府风险总归是太大,许多手段她都施展不出来。 燕鸿飞一想也是。 “阿月,你再忍耐几日。我手里银子有限,如今又要打点上官,预备着升兵部郎中。待我升迁了,便能主理武备司,那可是油水丰厚的差事。” 柳心月红红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亮光。 第十二章 什么是小绿茶? 纪述是在住进侯府的第三天去拜见了老夫人的。 老夫人脸上的伤其实已经好了。 但是,还有一个圆圆的伤疤留在人中穴上。 约莫也是觉得不好意思,老夫人只匆匆地见了纪述一面,就让他离开了。 出了春晖堂,燕皎皎笑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哈哈哈哈她好像长了一撮小胡子!】 纪氏也忍得辛苦,怕摔了怀里的女儿,忙将她交给了纪述。 纪述自认为住在了亲戚家里,须得给姐姐长脸才行,故而板着一张俊秀的脸,颇有几分冷峻的模样。 对春晖堂里不停含羞带怯看他的美貌丫鬟们视而不见。 既然准备春闱,纪氏是很想将兄弟安排进国子监去的。 但外面一打听,如今的国子监祭酒风评不大好。 纪氏就又犹豫了。 不过,纪氏也有自己的法子。 她往成王府里递了帖子,带了弟弟女儿上王府去了。 成王府在朱雀大街上,这条街上住着的多为宗室皇亲。 听说纪氏带着弟弟和燕皎皎到了,成王妃高兴极了,忙命人快请进来。 “上回侯府里见了一面,我回来一说,王爷可后悔了,说没去侯府,以至于错过了小兄弟。” 成王妃笑眯眯的,告诉纪述,“今儿王爷休沐,你去见见。” 纪氏大喜。 能在成王面前露露脸,对弟弟只有好处的。 连忙谢了王妃,让纪述跟着王妃身边的侍女去拜见成王了。 “王婶,这就是您说的那个小妹妹?” 成王妃这里,三个儿子也去宫学了,但另外还有个三四岁的,唇红齿白长得雪团子似的孩子。 成王妃告诉纪氏,“这是小九。” 纪氏恍然大悟。 叫成王妃王婶,又是排行第九的,不做他想。 “是九皇子殿下?” 当今皇帝共有两个嫡子,一个是元配发妻郭皇后所生的太子,一个就是继后许皇后的九皇子了。 成王妃微笑点头。 纪氏忙起身行礼,“见过九殿下,方才臣妇不知是殿下,未曾大礼参见,还望殿下恕罪。” 别看九皇子年纪不大,但一直有聪慧之名,格外得皇帝喜欢。 这会儿装着小大人一般站直了身子,左手背在身后,右手一抬,“燕夫人不必多礼。” 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奶气呢。 【啊啊啊,居然是九皇子这个倒霉蛋!】 燕皎皎惊讶了。 九皇子动了动耳朵,疑惑地看了看周遭儿,最后把目光停在了燕皎皎身上。 谁让这屋子里,只有这一个比他更小的孩子呢。 【长得真好呀!观音身边的小仙童一样。】 【又聪明又是嫡子,还得皇帝宠爱……哎,可惜了啊!】 九皇子满头雾水。 可惜什么啊? 他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问成王妃:“王婶,我能和这妹妹一起玩么?” “当然可以。”成王妃笑道,“你和妹妹去里间玩,我叫人给你们送果子吃。” 九皇子矜持点头,他才不是为了躲进去吃果子咧。 侍女帮着九皇子把燕皎皎安放在里间,留下两个站在门口听使唤,余下的两个就去端果子点心。 燕皎皎进屋子就觉得香气扑鼻,左右看看,感觉这屋子比纪氏所住的更加华丽。 【不愧是王妃娘娘的住处呀!】 她陶醉地深吸一口气,幸福地闻着龙涎香的味道。 “你在说什么?” 头顶上方突然出现了一张大脸。 燕皎皎吓得一个机灵。 【啊……你,你……】 “你什么?”九皇子眯起眼睛,还带着奶膘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种不符合年龄的危险气息。 “你方才说什么可惜了?” 燕皎皎把嘴巴当成河蚌,紧紧闭上。 九皇子伸出手,捏住了她的鼻子。 燕皎皎:“……” 【混蛋!放开我的鼻子,放开呀呜呜呜,我不能呼吸了!】 “那你要告诉我什么可惜呀!” 九皇子笑眯眯松开了手。 【太可恶了!】 燕皎皎欲哭无泪。 转念一想,九皇子也是嫡子,还更加受宠,如果后面没有出事,那绝对是太子的劲敌啊。 太子就是柳心月那个女儿最大的倚靠。 把太子拉下马! 燕皎皎一握手,拼了! 【因为你就要被人害了呀!】 【你会被人害成傻子,一辈子痴痴呆呆的!】 燕皎皎把小拳头塞进嘴里,无辜地看着九皇子。 九皇子:“!” “胡说!” 九皇子站直了身体,努力做出严肃的模样来瞪视燕皎皎。 “我是父皇最宠爱的九皇子,我母亲是皇后,谁敢害我!” 还害成了傻子! 九皇子想一想自己呆呆坐在角落里滴滴答答流口水的样子,简直就要哭了。 【可怜的娃!】 燕皎皎怜爱地看着九皇子,为他解惑。 【就是因为皇帝喜爱你,才有人会害你呀!】 据说许皇后怀上九皇子的时候做了个胎梦,梦到了白龙入怀,被皇帝认为是大大的吉兆。 待九皇子出生时,西边又现漫天红光。 故而,皇帝觉得,这个小儿子,身带异象而生。又因他聪慧异常,便格外地看重宠爱。 因这个儿子,原本不太受宠的许皇后,地位也稳固起来。 【buff叠得满满的,人家不害你害谁呢。】 燕皎皎想,换做自己做九皇子的兄弟姐妹,也得嫉妒得要疯掉。 门口站着的侍女们就见九皇子一会儿坐,一会儿站,玉白精致的小脸忽而笑忽而恼,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还有个胆小的,怕九皇子出什么岔子,打算去告诉成王妃。 还没走呢,就听见九皇子双手一拍,又凑到了燕皎皎身边。 他捏着燕皎皎肉乎乎的脸蛋,笑嘻嘻的模样看上去就是个淘气的熊孩子。 “你可真是个小宝贝。” 燕皎皎气坏了,张牙舞爪抗议。 【不许捏我脸!】 会捏坏的! “我好喜欢你呦,不如我和母后说,接你到宫里住着吧!” 燕皎皎:“!” 【不,我不要~~~】 燕皎皎大哭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 听见哭声的成王妃和纪氏都连忙进来了。 一看,九皇子手足无措地站在燕皎皎身边,燕皎皎哭得鼻涕泡都要下来了。 “我,我不是故意弄哭妹妹的……” 燕皎皎:“???” 【你个小绿茶!我白给你提醒了!】 第十三章 你得帮我! 直到坐上了回侯府的马车,燕皎皎才后知后觉。 刚才,九皇子是不是听见了自己的吐槽? 不但听见了,他还跟自己一来一往地对话! 原来,她的心声是能够被人听到的? 燕皎皎僵硬地转动脖子,欲哭无泪看着纪氏。 怪不得,怪不得娘亲能够避开毒燕窝! 怪不得,两个哥哥都好像和原本的书中描述多有不同呢! 怪不得,有时候她吐槽几句粗话后,就会被纪氏不轻不重地“教训”呢! 【娘,娘亲啊!】 燕皎皎试着喊了一句。 果然,纪氏低头看了过来。 燕皎皎缩了缩小身子,开始后怕起来。 亲娘亲哥哥倒是没关系,这都是能豁出性命保护自己的。 但九皇子…… 谁知道那个腹黑小绿茶会不会把自己当成怪物啊! 想到九皇子很有可能向皇帝和皇后进谗言,然后把自己抓走烧死,再不然叫人切片研究,燕皎皎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可后悔死了。 可多嘴干嘛呦! “皎皎怎么了?”纪述探过头来,“怎么不似往日活泼?” 纪氏也觉得奇怪,“方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安静下来了。许是累了吧。” 小孩子嘛,头一次出府,大半天过去了,疲倦了也是有的。 燕皎皎拒绝继续想下去。 横竖她就是个小婴儿,九皇子就算和别人说能和自己对话,估计被人说有病的也是他。 她心挺大,一旦想通了,就丢开了烦恼,在马车的轻微颠簸中呼呼大睡起来。 纪述看她转眼间就睡得香甜,大觉有趣,问纪氏,“大姐姐,我小时候也这样?” “可不是么,你那会儿也说睡就睡的。”纪氏想到弟弟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小小一团,现下都是举人老爷了。 一手将弟弟带到六岁的纪氏很是欣慰。 “见成王爷如何?”纪氏问弟弟。 提起成王,纪述挑起大拇指,“王爷龙章凤姿,不愧是天潢贵胄,气度令人心折。且待我极是亲切,并不因出身就看低了我。” 纪氏笑了,“倒也不必自薄,成王是纪老太妃养育长大的,对我们自然亲切。” “嗯,这才是心胸疏朗开阔之人。”纪述点头。 “对了,大姐姐,王爷说,国子监不去也罢。若想读书,国子监还不如西山书院呢。” 西山书院这几年在京城里声名鹊起。 主要是这书院里念书的学生,已经连续三次春闱,多有中了进士的。 纪氏双手一合,“我竟没有想到西山书院!” 有了进士书院别称的西山书院,那也不是想进就能进去的。 有成王说话,纪述进书院就简单的多了。 “就只一样,西山书院是要住在那里的。” 纪氏道:“这有什么?住在那里才可专心念书呢!况且书院也得有休息日,届时你回来我们姐弟依旧在一处的。” “姐姐说得是!” 姐弟两个都挺高兴,欢欢喜喜回了侯府。 牡丹园里,燕鸿飞正在来回踱步,不时地朝外面张望,看着有些焦急。 看到纪氏抱着燕皎皎回来,燕鸿飞脸上一喜,迎上前来,“阿语,你可算回来了!” 纪氏纳罕,“侯爷有事?” 燕鸿飞面上一红,有点儿难以启齿。 “侯爷先坐下吧。”纪氏不太想理他。先转过屏风,把燕皎皎放到了床上。 燕鸿飞等不及,也跟了进来。 “阿语,我记得你嫁妆里面,是不是有一副前朝画家吴千岭的《独钓图》?” 纪氏皱眉。 《独钓图》确实是她的嫁妆。 当初她要嫁入侯府,父母大哥生怕她皇商人家的出身被人轻看,重金采买了好几幅字画画给她抬身份。 吴千岭的画作在前朝并不如何出名,这几年的画作突然就被人推崇起来了。 燕鸿飞拉着纪氏的手,热络地看着她,“我听说吏部尚书赵大人最爱吴千岭的画作。阿语你知道,如今兵部侍郎正空缺,我虽然不敢想这个位置,但郎中一职,还是有希望的!如果能得赵大人在陛下跟前说一句话,那就是十拿九稳了!” 纪氏抽回了手,淡淡道:“原来侯爷是惦记着我的嫁妆啊。” 甭管什么时候,把主意打到妻子的嫁妆上,都是叫人不齿的。 燕鸿飞恼怒不已,却又不得不压着火气哄纪氏。 “你我夫妻一体。除了你,我也想不出谁能帮我这个忙了。” 纪氏心头酸涩涌起。 成婚这些年来,燕鸿飞一直将夫妻一体放在嘴边。 她曾经也这样认为。 夫荣妻贵。 既是做了夫妻,便是一辈子要相互扶持的。 只是她满腔的真心换来了什么呢? 一碗毒燕窝而已。 纪氏自嘲一哂。 “阿语!” 燕鸿飞见纪氏转过身坐到了妆台前,自顾自地摘下发髻上的钗环,只当她是舍不得那幅画。 毕竟如今吴千岭的画作价值非常。 “若你不舍,我拿东西和你换,如何?” 纪氏从菱花镜里看到燕鸿飞焦急的脸,将手中的金钗放进妆盒,转身轻笑:“侯爷这说的什么话?你我夫妻一体,你的原本就是我的。” 她话说得调皮,却叫燕鸿飞眉头皱得更深。 他感到纪氏哪里不对。 从前,只要是和他前程,侯府的前程有关,纪氏可从来都是大方的很,几时这样推诿? 但从女儿出生开始,纪氏就似乎是变了一个人。 虽然瞧着还是温柔贤惠的侯门主母,但她看向他的眼里,可没多少的笑意了。 “阿语,你快别说笑了!” 燕鸿飞按住纪氏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尽量让自己声音柔和些。 “你知道,员外郎和郎中虽然只差了一级,但这一级,有的人半辈子都上不去!阿语,你是我的妻子,你……你得帮我!” 【啊呦,渣爹浑身上下最好使的就是这张嘴了!】 【娘亲,千万别上当!他可不是为了自己,他是想拿着价值千金的名画去给外室的爹走动!】 燕皎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生怕她娘被渣爹洗脑,忙忙地提醒。 她可没忘了,书中说的,柳心月的爹是被贬谪出京的。 后来就是燕鸿飞拿着纪氏嫁妆里的一副名画打点关系,才得以起复的。 【娘,跟他要燕家的玄霜剑!】 第十四章 柳心月竟然还有个儿子? 纪氏浅浅一笑,“《独钓图》确实在我手里,只是……” “只是什么?”燕鸿飞急急问道。 “我要侯爷手里的玄霜剑来换,如何?” 她侧头看燕鸿飞,眼中露出俏皮之色。 燕鸿飞一惊,再没有想到纪氏竟然提出了要玄霜剑。 燕家先祖以武起家,曾以一柄玄霜剑纵横天下。 后来,这把剑便成了燕家的传家宝。 纪氏做了燕家主母,但玄霜剑素来只在燕家家主手上。 “侯爷若是为难,只当我没说吧。”纪氏轻叹。 “毕竟我只是燕家妇而已,没资格掌玄霜剑。” 燕鸿飞一咬牙,“成,就用玄霜剑来换。” 他功夫平平,拿着玄霜剑也无用。 再说,如今河清海晏天下太平的,也没有他手执长剑建功立业的机会。 不管如何,先把《独钓图》拿到手里才是真的。 燕鸿飞急急忙忙去书房,开了密室取出玄霜剑,叫两个小厮抬了来给纪氏。 纪氏也不废话,让棠蕊去取出《独钓图》交给了燕鸿飞。 燕鸿飞拿着这幅画爱不释手,对纪氏道:“阿语,多谢你!” 然后,提脚便离开了牡丹园。 【娘,给我看看,我要看玄霜剑!】 书里对玄霜剑没啥介绍,只是说这是燕家至宝。 至于怎么个至宝法,就不得而知了。 刀剑是大凶之器,纪氏哪儿敢让女儿玩这个? 当下就想把装着玄霜剑的盒子收好。 【娘亲放到后面小楼里!】 燕皎皎给她出主意。 牡丹园后面有栋二层的小楼,专门用来安放纪氏的嫁妆。 那里面,也有个小小的密室用来收藏最为贵重的物品。 纪氏想了想,目前也只有放在那里才放心些。 还没来得及放呢,燕景就跑来了。 “娘,我来看妹妹!” 纪氏看看天色,“阿容呢?” 这会儿,应该是先生让两个孩子散了学了。 “大哥去找舅舅啦。” 燕容格外喜欢书卷气十足的纪述,每每不上学的时候,便会跟在纪述身边。 “妹妹!” 燕景扑到床前。 瞧着他利落的手脚,燕皎皎心中一动。 【二哥哥去看宝剑!】 【神兵利器!】 “宝剑?”燕景四下里踅摸,一眼就看到了纪氏手边的盒子。 “娘,我要宝剑!” 二儿子和他大哥不同,打会走路,就喜欢挥舞着手脚比划,乍一看还真有几分架势。 纪氏起初不大想让儿子走从武这条路,毕竟比起念书来,打打杀杀的总是太过危险。 但儿子喜欢…… 纪氏打开了盒子,让燕景来看。 “哇!” 纪氏也是第一次见到玄霜剑。 原来,这竟然是一柄重剑! 比一般宝剑都要阔上许多的剑身黑黝黝的,不露半点锋芒。 纪氏从鬓边扯下一根头发掷下。 吹毛立断。 燕景喜欢的不得了,伸手就想去拿,被纪氏拦下了。 “娘!”燕景急得跳起来。 纪氏道:“只能看,不能摸!” 燕景撅起了嘴。 【二哥哥,看一看就行啦!你还得拿着它拜师呢!】 【娘啊,玄霜剑一定要藏好!不然渣爹还得拿着它去讨好那个外室的外甥呢!】 燕皎皎记得,书中有位武学大家,断魂刀莫离,十分仰慕燕家先祖,曾到侯府中请求一观玄霜剑。 燕景那会儿少年热血,很想拜师来着。 但燕鸿飞斥责了燕景,让他不要痴人说梦,先祖留下的东西怎么可能用来取悦于人。 然后转眼,便将玄霜剑给了柳心月的外甥,让他将玄霜剑送给了莫离做拜师礼。 后来燕景战场上死于万箭穿心,燕皎皎就想过,如果当初拜入莫离门下的是燕景,那他是不是就不会落得这样悲惨的下场了。 莫离此人武学造诣极高,但人品有待商榷。 毕竟能为了一把剑就收个徒弟,也着实太看重这些身外之物了。 不过,如果能够就此断掉柳心月外甥的拜师路,那燕皎皎还是很愿意的。 【哦对了,外室的外甥就是她的儿子,是她寄养在娘家的!】 纪氏正端了杯茶,闻言手一抖,茶水都撒在了裙子上。 柳心月,竟然还有个儿子? 养在娘家,姓柳……那就是说,是不欲被人知道她和这孩子的关系了? 纪氏挑眉,有意思。 燕鸿飞,知道这事儿么? 燕景却是左看看他娘,又看看他妹,满头的问号。 什么外室啊? 他爹有外室? 反应过来的燕景如遭雷劈。 不,不可能吧? 他眼里,爹爹可是顶好顶好的男人呀。 待娘亲一心一意,家里连个姨娘都没有的,怎么可能有外室? 但看到他娘面无波澜的模样,燕景稍稍放下了心——万一他爹有外室,那他娘不得急呀! 但是转眼间…… 【傻哥哥呦,你那一脸放心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你可不知道吧,你爹为了培养别人的儿子,都能牺牲了你!】 燕景:“!” 【可怜的二哥哥,还把渣爹当至亲呢!】 燕鸿飞这个人,自私凉薄,又糊涂至极。放着好好的发妻嫡子不爱,偏偏喜欢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寡嫂。 燕皎皎觉得,可不能让她心地单纯的二哥就这么被蒙在鼓里。 【呜呜呜,二哥哥不信就去看梨花院!】 燕景也顾不得看玄霜剑了,跺了跺脚,转身就跑了。 本来一门心思想要摸一摸玄霜剑的儿子突然就跑了,纪氏看了看躺在床上眨巴着眼睛的燕皎皎,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 燕皎皎讨好地咧嘴笑。 反正她也知道了,自己心里的话是能被人听到的,索性也不装了。 纪氏捏了捏女儿的脸,叫了棠蕊梨蕊过来,带人抬着玄霜剑去收好了。 没过一会儿,燕景哭着跑了回来。 “娘,娘!” 这个儿子打小儿就身体结实,人也不爱哭,就是摔了碰了爬起来也是呵呵傻笑,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还是头一次。 燕景一头扎进纪氏怀里,抽抽噎噎的。 【二哥哥一定是看到了渣爹去梨花院。】 燕皎皎感叹。 纪氏了然,摸着燕景的头温言道:“傻孩子,这可有什么呢?” 燕景哭得不行,“娘,我讨厌爹!” 燕皎皎握拳。 【渣爹塌房了!】 【二哥哥,这你还不脱粉回踩?】 第十五章 不,我并不想! 燕皎皎被陈嬷嬷抱着,在院子里晒太阳。 春日的阳光很暖,风很轻。 嗅着风中的杏花苦香,燕皎皎昏昏欲睡。 “夫人,夫人!” 棠蕊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的。 “宫里来人了,皇后娘娘宣您进宫去!” 纪氏正在窗下看账本,闻言吃了一惊。 “皇后娘娘宣我进宫?” 她虽然是侯府的诰命,但京城里诰命夫人多了去。 燕鸿飞一来空有爵位却无功绩,二来实职低微。每次进宫去朝贺,或是领宫宴,纪氏都是离着皇后远远的,并不被皇后熟识。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叫她进宫去了? “来人还说了什么?” “说是让您带着小姐一起。” 纪氏眉头轻蹙,带上女儿? 她更想不通了。 女儿才出生多久啊,就被皇后娘娘知道了? 来不及多想什么,纪氏忙起身,按品级穿了大礼服,又重新梳洗打扮了一番,才抱起了燕皎皎坐上宫里来的马车。 本来已经昏昏欲睡的燕皎皎早就惊醒了。 进宫啊…… 【皇后为啥要见我啊?】 【难道是小绿茶真的在皇帝皇后面前告了我一状?】 【天哪,小没良心的,白提醒他了!】 【真敢告状,就诅咒他一辈子!】 燕皎皎的吐槽声里,马车到了宫门口。 除了太后皇帝和皇后外,任何人在宫里都不能乘坐轿子,更不能带着丫鬟之类随行。 纪氏自己抱着燕皎皎,跟随内侍到了凤仪宫的时候,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密密匝匝的一层汗珠。 许皇后只穿了常服,坐在上首,旁边站着九皇子。 纪氏抱着女儿跪下,口称“娘娘金安”。 许皇后一抬手,笑道:“只是请夫人进宫来闲聊几句,惊着夫人了吧?坐。” 纪氏见她神色,稍稍放下心来,谢了座,方才起身坐下,“能得娘娘召见,正是臣妇的福气。岂敢说惊呢?” 她应对很是得体。 燕皎皎却嘻嘻笑了起来。 【娘在马车里腿都抖了,手心都是凉的!】 在凤仪宫里,纪氏不好教训这个熊孩子,只在暗中捏了一下女儿身上的小肥肉。 燕皎皎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许皇后吓了一跳,“这孩子气力真足!” 就这嗓子,一般孩子比不了。 纪氏起身请罪,“臣女无状,惊扰了娘娘!” “她才多大啊,谈不上惊扰不惊扰的。” 许皇后跃跃欲试,“抱过来给本宫瞧瞧?” 宫女过来,纪氏便将女儿递给了宫女。 等宫女把燕皎皎送到许皇后怀里,燕皎皎就看到了一张秀美圆润的娃娃脸。 与她想象里端庄威严的皇后很不一样。 “呦,当真是和小九说的一样,玉雪可爱。” 许皇后眨眨眼,杏核眼中竟露出几分调皮来。 看得出,这位位居中宫的皇后娘娘没什么心机。 燕皎皎就奇怪了,这样的性子,是怎么当上皇后的呢? 许皇后转头对九皇子笑着说道:“怪不得你这几天都喊着要让妹妹进宫来玩呢。” 燕皎皎又惊又怒。 他还真敢说了! 【好心没好报,鄙视你!】燕皎皎抬起手,朝着九皇子竖了个中指。 九皇子显然不懂这个手势什么意思,但是看到燕皎皎肉嘟嘟的手背上好几个圆圆的小肉窝,大感有趣,伸手就揪住了那只手。 许皇后对纪氏说道:“小九古怪着呢,也不是没有姐妹,但甭管是堂姐妹还是表姐妹,他都不肯亲近。倒是与夫人家的小姑娘投缘。” 这话纪氏哪里敢应呢? 正要谦虚一下,许皇后已经挥了挥手,让宫女们都退了出去。 “夫人且不必焦心,我既这样说了,便有我的道理。” 许皇后将燕皎皎放在了凤椅旁的小榻上,让九皇子逗她玩。 自己便将声音压低了些,告诉纪氏。 “本宫得谢谢夫人的女儿,她救了我的小九!” 纪氏惊得脸色都变了。 “娘娘,这,这……这怎么可能呢?” 纪氏倒不是怀疑女儿能帮人避难,她怕的是,万一被人知道了女儿心声能够预知世事,那女儿就太危险了。 尤其,这个人还是皇后! 皇家,怎么可能允许有这样的存在? 纪氏身上冷汗涔涔而下,不过片刻间,便已经浸湿了后背的衣服。 许皇后将纪氏招到跟前,悄悄地告诉她。 “说来也怪,小九跟本宫说,梦到自己个儿身在一片黑暗中。” 纪氏咬住了嘴唇,双手死死攥起,竭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身躯。 许皇后也没注意她的异状,继续道,“正害怕呢,前面就有一束光亮。他奔着光亮走过去,就看见了个观音菩萨娘娘跟前小金童样的人物,告诉他是有人要害他,才会有此噩梦。以后务必要小心就好了。” “竟然这般神奇!”纪氏悄悄松了口气,说起话来也轻松了,“那小金童……” 许皇后双手一拍,“小九说他问了,小金童起初还不肯说。后来见小九问得恳切,才说了是夫人的女儿。” 【???】 在旁边听了个一清二楚的燕皎皎若是能说话,简直要为九皇子投币点赞了。 就这随口编故事的能力,谁能相信他还不到六岁呢? “娘娘,这只是个梦。臣女何德何能……” 摆了摆手,许皇后止住了纪氏的话。 “这等玄而又玄的事,若只说是个梦中的,本宫自然也是不信的。” 说到这里,明媚清亮的眼中忽然也多了分戾色。 纪氏又紧张起来。 “但,就在前日,小九竟然真的发现,有人在他的饮食中做手脚!” 纪氏本不想听到这种宫闱秘闻。但,许皇后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已经因愤怒和后怕带了颤抖。 都是做母亲的,将心比心,纪氏觉得,若是有人要来害自己的孩子,她也会化身恶兽,活撕了罪魁祸首! “九殿下身份尊贵,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许皇后摇摇头,“被发现后,人就吞毒自尽了。陛下已经是命人彻查了,但……一时半会儿,怕也难有结果。” 纪氏也沉默了。 有能力有胆量害皇帝嫡子的……纪氏不敢想下去了。 第十六章 太子!他竟然是太子! “所以,夫人不要多虑,我也只是想见见这孩子。毕竟,若不是她梦中示警,我的小九……” 许皇后已经从“本宫”,改为自称“我”了。 纪氏心中已经轻松了很多。她感激地看了一眼九皇子,倒也不敢十分地应下许皇后的话。 “想来是那日在成王爷府中,九殿下曾见到了小女。夜里,也就梦见了。这也是常事,娘娘千万不要挂念在心。” 我家小女儿,着实当不起您这么夸啊! 纪氏还有些担心。 瞧着许皇后这个模样,万一嘴巴大一点儿,把燕皎皎给九皇子梦中示警的话传出去,那她女儿可就危险了。 她当即起身,敛衽大礼,正色请求:“九殿下乃是龙子,自有神佛和太祖太宗英灵保佑。还请娘娘切记这一点。” 【娘亲真机智!】 【皇子的福气,能是我这个寻常侯府家的姑娘给的吗?】 【那必然不行啊!】 【必然得是佛祖菩萨太上老君和你们皇家的列祖列宗才有这个资格哪!】 “噗!” 九皇子坐在燕皎皎身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燕皎皎愤怒看他。 【笑个头!给我编了这么个不靠谱的故事,还没找你算账!】 九皇子凑过去,小声道:“要不,我实话实说?” 燕皎皎:“凸!” 九皇子抬起头,对了对手指,“母后,燕夫人,我能不能带妹妹去御花园里玩?” 许皇后就看了看纪氏。 纪氏虽有些不放心,但转念想想,能够得到皇后皇子的看重,对女儿来说也是有好处的,当下笑着说道:“那就麻烦九殿下了。” 【娘啊,威武不能屈呀!】 燕皎皎欲哭无泪地被宫女抱起来,跟九皇子一起出去了。 盛春时节,就没有不好的景致,御花园里更是如此。 奇花争相绽放,异草脉脉清香。 更有太液池波光粼粼,垂柳依依。 燕皎皎逐渐就被这春光吸引住了。 【怪不得许多人都打破了脑袋往宫里来,更有甚者拼去性命不要也要争个高位呢。】 九皇子目光闪动,诧异一个小小婴儿,居然能说出这番话来。 “九弟,你怎么在这里?” 有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来了,九皇子和燕皎皎都转头去看。 太液池边的假山旁,站着几个人。 当头的一个,约莫有十来岁。 燕皎皎当时就愣住了。 这小少年,华服金冠,生得芝兰玉树的。 燕容俊美,纪述俊秀,就连九皇子年纪虽小,也是金童一般的人物。 燕皎皎也不算没见过美人儿的了。 可眼前这个少年,容貌更胜一筹。 哪怕身上还有稚气,但比作谪仙,也是不为过了。 不过,这少年眉眼弯弯,虽然是笑着,可燕皎皎却本能地感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 九皇子已经对着少年行礼了,“太子哥哥好。” 【太子!他竟然是太子!】 燕皎皎呆住了。 眼前这个矜贵的少年,竟然就是那个将外室女燕晚晚捧在手心里的太子! 【天哪!这人果然不能只看外表!谁能想到这样天人之姿的太子,背地里却是个心胸狭隘残害手足狭隘之际忠奸不分贪花好色的昏庸之人呢!】 燕皎皎恨不得把所有的贬义词都用到太子身上去。 心胸狭隘?残害手足? 九皇子心中闪过惊疑,脸上却看不出来。 “太子哥哥今日没有去宫学吗?” 皇帝对皇子们教养很是严格,年纪到了,都要去宫学里跟着先生读书。 当然,这些宫学的先生也非寻常人。要么出自翰林院,要么就是六部里的高官。 因为九皇子年纪还不到,所以能在宫里天天闲逛的也就是他一个。 太子对着九皇子非常亲切热络,“今日我身上略有不适,便没有去上学。” “那太子哥哥可曾宣了太医?”九皇子一派忧心忡忡,“皇祖母父皇可知道?” 太子生病不是小事。若是宣了太医,许皇后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但偏偏……她真不知道。 那只有一个可能,太子说生病不能上学,是瞒着凤仪宫的。 “本不想惊动皇祖母,但身边的人实在聒噪,竟是叫皇祖母知道了。我才去看了皇祖母,不叫她老人家担心。” 九皇子就不大高兴了,心道太子哥哥你什么意思啊,不叫母后知道? 回头母后一问三不知,皇祖母和父皇不得怪她疏忽轻慢了太子? “九弟,这是……” 太子看向抱着燕皎皎的宫女。 他印象里,皇后身边可没有这么小的孩子。 九皇子张口便来:“母后这几天都觉得闷得慌,今儿宣了外命妇进宫来说话。” 太子也就不在意了。 兄弟两个又你来我往地说了两句客套话,太子被人簇拥着回了寝宫。 九皇子目送着他的背影。 也不知道是因春日阳光过于耀眼,还是在默默地思考着什么, 【兄友弟恭呦,呵呵呵呵】 燕皎皎叹息。 【殊不知最亲近的人,就是害你的呦。】 “把她放到秋千上。” 九皇子开口。 太液池旁的一片草地上,有架漂亮的秋千,是给宫中女眷们玩乐用的。 宫女听到吩咐,便将燕皎皎放了上去,见九皇子挥手,识趣地退到了远处。 “你是说,是太子害我?” 到底年纪还小,虽然知道太子对凤仪宫抱有那么点儿敌意——谁让凤仪宫原本是人家太子亲娘的地盘呢。 但太子对诸位皇子,倒是从来都亲亲热热的,丝毫不摆出皇子的架子。 况且,太子生母郭皇后,是太后的嫡亲侄女。 血脉的关系,九个皇孙中太后最偏爱的就是太子了。 每每赏赐奇珍异宝。 但有赏赐,太子都会分给诸位弟弟。 就连九皇子自己,都得到过不少稀罕玩意儿。 【笨死你。谁要害人还在脑门上贴个条子啊?】 【他给的,可不止是宝物。】 【里头还夹杂着好东西呢!不信,你带我去你寝宫里,我一准儿都给你找出来!】 九皇子一咬牙,“成,我就带你去!如果你冤枉了太子哥哥,我就……我就把你脸捏成猪头。” 【如果不是冤枉他呢?】 九皇子想了想,“那我给你糖吃。” 【我堂堂侯府嫡女,八辈子没吃过糖啊?小气鬼!】 第十七章 装,你再装! 本朝皇子六岁之前,都是随着母亲一起住。六岁以后才会挪到皇子所去。 所以,九皇子的寝宫,就在凤仪宫的偏殿。 进了偏殿后,让宫人将燕皎皎放在有着繁复雕花的大床上后,九皇子吩咐宫人,“去把我这里的好东西都拿来,给……给妹妹玩耍。” 甚少见到九皇子如此,宫人们只当他是见到比自己小的娃娃新鲜,忙着要炫耀一番,都忙忙地去抬了两个大箱子来打开。 【嚯!】 燕皎皎承认,自己嫉妒了。 宝光耀眼,各种金的玉的玛瑙的翡翠的。总之,哪怕是给小孩子玩的东西,那也是用料非常。 随便拿出一件儿来,就够寻常百姓一辈子吃用不尽的了。 【真想打土豪啊。】 燕皎皎感叹。 九皇子蹲在箱子旁,一样一样地往外拿出自己的宝贝给燕皎皎看。 【都不是!】 燕皎皎挺失望。 没办法,九皇子拿出的都是些玩物,能动手脚的地方不多。 九皇子:“你到底行不行啊?” 说好的一准儿能看出来呢? 燕皎皎噘嘴。 【我总不能乱说吧?】 九皇子没了耐心,让人将东西收走。 就在这时候,燕皎皎突然发现了一物。 【等等!这个!】 九皇子手里拿着一只瓷白的小老虎。 小老虎是立着的,拱着两只前爪,看上去憨态可掬。 【这是什么?】 “生日时候皇祖母赏我的。” 九皇子属虎,今年他生日的时候,郭太后就赏了他一套十二生肖的瓷器。 他挺喜欢这只小老虎,又加上属相相对,就留下来时常把玩了。 【就是这个,不对劲!】 燕皎皎倒也没有什么玄学的本事,她只是看到这个东西,就觉得眉心处疼了起来。 就像那天,看到柳心月给她的那块白玉佩一样。 九皇子本能地说:“不可能!” 这是他皇祖母赏给他的,怎么可能有问题? 【你砸了看看。】 燕皎皎真诚建议。 九皇子:“……” 他郑重站起来,正色道:“这是皇祖母所赐,有何损毁都是对她老人家的不敬。” 一面说,一面就想将小老虎放到多宝阁上去。 结果才走了两步,吧唧一声,人被拌了一下,小老虎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燕皎皎:“……” 【装,你再装!】 九皇子的眼睛看着地上的瓷器碎片,精致的小脸儿绷得紧紧的。 那些碎片中,夹带着小小的一只观音像。 说是观音像,也不大准确。 因郭太后笃信佛法,慈宁宫里就建有小佛堂,也供了好几尊观音。 眼前这只小小的玉雕观音,明显和慈宁宫里的不一样。 仔细看来,观音笑得非常诡异,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你看,我没说错吧?】 燕皎皎得意,然后看到九皇子灰败的脸,有点讪讪的了。 九皇子是真伤心呐。 平时,郭太后虽然偏心太子,但对其他孙儿也是很疼爱的。 谁能想到,嫡亲的祖母,送自己的东西里夹带着这么个东西呢? 【你也别难过,平常老百姓家里为了争两间房子几亩地,还打得你死我活呢。】 何况皇家啊。 【你这么聪明优秀,皇帝老爷喜欢你,你还是嫡子,哎呀你懂得吧?】 燕皎皎说完,九皇子的脸色更黑了。 她识趣地闭上了嘴。 皇家之人素来早熟,难过了一会儿,九皇子也就没事儿人似的了。 正巧许皇后那边与纪氏说完了话,本想留饭,又怕燕皎皎小孩子饿着,便只赏赐了东西,便让纪氏出宫。 纪氏接了女儿,走到了宫门口的时候,九皇子匆匆追了过来。 没等纪氏开口,九皇子往燕皎皎的襁褓里塞了一盒子东西,又踢踢踏踏地跑了。 到了马车上,纪氏一看,好家伙,一盒子内制的酥糖。 纪氏很是不明所以。 燕皎皎心道,小绿茶倒是言而有信,早知道和他要金银珠宝了! 回到侯府,罕见的,燕鸿飞和老夫人竟然都在牡丹园里等着了。 纪氏突然被宣进宫里,母子两个都不知是怎么个情况。 尤其老夫人,除了双手合十念佛外,就是一个劲儿朝燕鸿飞抱怨。 “早就说叫你好生管管她!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出了月子才几天,又兴头上了!回来惹了祸端,我看你怎么办!” 燕鸿飞倒是不似他娘那么担心。 纪氏性子稳重,做事也细致,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 果然快到了中午,纪氏和燕皎皎被送了回来。 送她们回来的,竟然是凤仪宫里的大总管。 更让燕鸿飞母子惊讶的是,这位大总管,待纪氏十分的客气。 这可就是怪事了。 宫里的内侍也是分品级的。 但凡是个掌事的内侍,哪个到了外面不是狐假虎威眼高于顶呢? 轻易见着了些官职不那么高,圣眷不那么隆的官儿,都是鼻孔朝天的。 这位内侍,却是走在纪氏身边,满面笑容? 尤其是他们身后,竟然还跟着四个小内侍,手里都捧着东西,一看就知道是宫中所赐。 “阿语!” 燕鸿飞率先回过神来,迎上前去,借着机会再三请凤仪宫大总管胡禄进去坐着吃茶。 胡禄哪里肯应?借口还要回宫复命,带着小内侍们将许皇后赏赐交接完毕,头也不回地走了。 燕鸿飞一头雾水。 看纪氏神色,分明是在皇后那里得了好处的。但再看胡总管茶叶不吃,荷包也不收的样子,又好似是得罪了凤仪宫似的。 “阿语,皇后为何突然宣你?” 燕鸿飞追进屋子,迫不及待问纪氏。 相比之下,老夫人就简单多了,一眼就盯上了许皇后的赏赐。 “这是今年新进上的料子吧?过年的时候,我在宫宴上看到永安长公主穿来着,叫做什么香云纱!” 香云纱号称一两纱十两金,每年进贡有限,也就是太后皇后公主王妃的能分上一些,稍微不得宠的宫妃,都摸不到一匹呢。 纪氏这里,一下子就得了两匹,一匹银红的,一匹竹青色的。 老夫人的眼睛再也离不开香云纱了。 “这可真是好啊……”她的手轻轻抚摸着香云纱,“这颜色鲜亮,正适年轻人穿。” 说着就看纪氏,希望她能听懂自己的暗示,把香云纱送给她女儿燕双双。 能得这么一匹,多大的体面哪。 纪氏仿佛没听懂,笑眯眯的,“母亲说得与皇后娘娘一般无二呢。娘娘说,皎皎白净正适合这银红的。至于我这个老帮菜,只好穿竹青的了!” 第十八章 先下手为强 换做是以前,不用老夫人开口,纪氏也会将香云纱这样的好东西分给燕双双。 这次老夫人本也还是笑着说的,却被纪氏一句话噎在了那里,当下脸就黑了。 “这丫头还小,能穿出什么好的来?” 老夫人瞥了一眼燕皎皎,眼神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厌恶。 “倒不如给了双双,她正是好年纪。王家家道不成,双双出门走动连件儿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她也是咱们侯府嫡女,破破烂烂的出门,你这当嫂子的也是没有面子不是?” 【真是老不要脸啊。】 燕皎皎自觉是个厚脸皮,在老夫人跟前也要甘拜下风。 【和人家讨要东西,竟然说的这般理直气壮。】 纪氏好笑,“母亲可快别这么说吧。” “王家也是将军府第,怎么会连妹妹出门的衣裳都置办不起?再说了,妹妹是咱们家姑奶奶不假,可她已经嫁做了王家妇,真丢人,也丢不到我头上呀。” “话再说回来,要是我的东西,我给了也就给了。可这是皇后娘娘指名给我和皎皎的,下次再入宫,我们是必要穿在身上叫娘娘欢喜的。给了妹妹,我们怎么办?” “你……你几时变得这般吝啬了?”老夫人着实没有想到,纪氏为了一匹布料,就当面下自己的脸,气得身上都要发抖了。 “好了!”燕鸿飞听不下去了,实在想不明白,女人为何连一匹布料子都能吵起来。 “既是皇后所赐,好生收着就是了。” 他的视线,是被另外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许皇后认定了是燕皎皎给儿子梦中示警,儿子才躲过一劫。 故而给的赏赐颇丰。 燕鸿飞看到的,是一只老参。 老参成色非常不错,四肢栩栩如生。 稍微有些眼力的人一看便知道,这参必然有些个年头了。 想到柳心月自从生下二人的女儿后,担惊受怕不说,更多了许多的烦恼,月子也没能好生坐。 这段时候,她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下去。 这只老参,恰便是补身子的稀罕东西了。 燕鸿飞目光闪了闪。 【渣爹在打什么坏主意?】 只要老夫人和燕鸿飞出现,燕皎皎就格外警惕。 燕鸿飞对纪氏道:“听说安国公近来犯了旧疾。这老参,正好将养身子,不如送了他,想来也是一份人情。” 安国公是武将,拼杀多年,身上难免留下暗疾。 【骗人!】 燕皎皎才不相信渣爹会这么好心呢。 纪氏却没有拒绝。 她仔细将老参包好放进锦盒里,“那我明日打发人送过去。” “何必这样麻烦?”燕鸿飞忙道,“我已经给安国公府递了帖子,明日就要去探望了。我一并带过去吧。” “也好。” 纪氏便将锦盒交给了燕鸿飞。 燕鸿飞心满意足,这才想起来,问纪氏,“皇后宣你进宫,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是娘娘日常召见外命妇而已。” 事涉九皇子,纪氏并不会多说一句,许皇后也是这个意思。 燕鸿飞想了想,低声提醒纪氏,“我听闻慈宁宫与凤仪宫之间,似乎有些隔阂。” 他倒是不怕纪氏因为亲近皇后得罪了郭太后,只是担心牵连了自己。 纪氏眉头皱起,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侯爷还是闭嘴吧!天下谁人不知,凤仪宫皇后娘娘是太后一力保荐?隔阂一说从何而来?下次侯爷若是再听到这种话,就很该拿了那人,治他一个大逆不道之罪!” “你这是什么话!”老夫人不乐意了,“侯爷是你相公,是咱们侯府的天,哪里有你叫他闭嘴的份儿!” 她刚讨要东西被拒绝了,这就属于借题发挥了。 “妻贤夫祸少。”纪氏分毫不让,“侯爷若是对,我自然言听计从。侯爷有错,我做妻子的还不能提醒了?” “你!” 老夫人忽然一抹眼睛,开始嚎哭起来。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修来这样的儿媳?老侯爷啊,你怎么就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任人欺负哪!” 这下,轮到纪氏被气到了。 都是高门贵妇,平日里哪怕是拌嘴呢,也都是口头上阴阳怪气两句。 她这婆母,从前也没有撒泼的毛病啊! 【她装的!一滴眼泪都没有!】 燕皎皎见亲娘被气得脸色通红,恨不得上前帮着助阵。 【下次,拿蘸了生姜水的帕子给她,让她哭!】 听着女儿这气呼呼的心声,纪氏真是哭笑不得。 燕鸿飞也觉得他娘这般做派着实难看了点,恰好给了他离开的借口。 “母亲!”燕鸿飞揉了揉眉心,“不要做这等粗俗之事!” 一面劝老夫人,一面扶着她往外走,还不忘回头告诉纪氏,“我先送母亲回去。” 【娘,你笨笨!那老参肯定不是给安国公的!】 纪氏怎么会不知道呢? 燕鸿飞和安国公交情不深,怎么会想到去探病送人参呢? “傻丫头。” 纪氏看了看门口,燕鸿飞和老夫人的身影早都看不见了。 燕皎皎不乐意了。 【我才不傻啊!】 她多少猜到了纪氏痛快地将老参交给燕鸿飞,肯定是留了后手。 至于纪氏目的何在,她一个傻白甜却猜不到了。 纪氏拍拍她,“快睡觉!” 却说燕鸿飞送了老夫人回春晖堂,顾不上听老夫人的絮絮叨叨,拿着老参就赶去了梨花院。 梨花院里,柳心月正坐在托腮坐在花窗前,一双含着水汽的眼睛盯着院子里的花草,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身后,乳娘抱着哭泣的燕晚晚,来回地踱步。 柳心月却对女儿的哭声充耳不闻。 “阿月!” 燕鸿飞兴冲冲走进来,“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将老参献宝似的递到了柳心月面前。 柳心月却只是扫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这是怎么了?”燕鸿飞不明所以。 柳心月摇头,“没事。” “夫人是伤心了!”抱着孩子的乳娘插嘴,“方才有人故意在院子外面说,牡丹园的夫人如何得皇后喜欢,得了多少的赏赐呢!” “住口!”柳心月呵斥了乳娘,嗔道,“谁许你在侯爷面前胡说来着?” 乳娘忙跪下,“奴婢只是替夫人委屈!” 第十九章 贱人! 四月初五,南安侯老夫人五十大寿。 老夫人笑容满面地坐在主位,身上穿着老金红色织金衣裳,头发特意梳成了富贵髻,上面插戴着赤金点翠的头面,抹额中间一颗硕大的绿松石格外引人注目。 纪氏很是配合地侍立在老夫人身边,将孝顺儿媳的人设立得妥妥的。 燕皎皎同样穿着大红衣裳,包着大红裹被,被陈妈妈抱在怀里。 她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儿,来的女眷多是她满月宴时候见过的。 纪氏安排这种场面,很是得心应手。 不但请了京城最大的酒楼醉仙楼的厨子来府中做席面,还另外请了两个小戏班子唱戏。 宾客们坐在侯府花园子里,鸟语花香之间,听着戏吃着酒席,都是有说有笑的。 燕鸿飞志得意满地穿梭在众多宾客之间,很有些忙活不过来。 正热闹间呢,外面有人跑进来告诉燕鸿飞,“九皇子来了!” 燕鸿飞吃了一惊,“快开中门迎接!” 他娘居然这么大的体面,寿辰连皇子都亲至了! 还没等他们迎接出去,九皇子已经被人簇拥着走了进来。 他年纪虽小,但气势足啊。 双手背在身后,等众人都跪下去行礼后,才板正着脸说道:“诸位大人平身吧。” 他走到老夫人跟前,“母后听闻老夫人寿辰,特意赐下寿礼。” 一招手,后面的内侍端了东西上来。 无非也就是衣料如意之类的常见之物。 但是,体面哪。 老夫人哆哆嗦嗦又跪下去一次。 九皇子这才笑眯眯地蹦到陈嬷嬷跟前,张开手,“把妹妹给我抱!” 陈嬷嬷哪儿放心把燕皎皎交给个小娃娃啊。 但这是皇子! 她颤巍巍地将燕皎皎放到九皇子臂弯里,自己恨不得躺在地上,准备随时接住燕皎皎。 “侯爷!” 就在这时候,花园里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 紧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小丫鬟闯了进来,扑到了燕鸿飞跟前大哭。 “晚晚小姐突然发热抽搐!夫人急得撅了过去,请侯爷快去看看吧!” 她哭得着实凄惨,偏偏又比戏班子里的小旦中气还足。 这一番话,被花园子里的宾客们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面面相觑。 晚晚小姐? 南安侯府是有个小姐,但……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燕皎皎吧? 还有夫人,夫人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老夫人旁边吗? 哪里又来了个夫人? 众人心中都有了猜测,不由得怜悯地看向了纪氏。 京城里对燕鸿飞最好的评价就是,此人专情。 大婚前身边干干净净,没有通房丫头。 大婚后身边也只有妻子,不染二色。 眼下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啊。 燕鸿飞没有注意到众人的异样神色,他来不及多想,拔腿就往梨花院跑去。 纪述脸色阴沉,质问老夫人:“亲家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眼前一黑,心道,完了! “这还用问?”安国公世子夫人哼道,“怕是南安侯不但金屋藏娇,还蓝田生珠了吧。” 纪氏晃了晃身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一手扶住桌子,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不会的……” 燕皎皎被九皇子抱着,正好将纪氏低下头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她默默在心里给纪氏点了个赞。 【娘亲这演技,秒杀那些流量小花!】 纪述扶住了自己的姐姐,沉声道:“是怎么回事,我们一看便知!” 说完,就要带着纪氏跟上燕鸿飞。 老夫人哪里敢让他过去? 连忙伸手去拦着,“小舅爷误会了,原是有个亲戚寄居在我们家里。想是那丫鬟着急,一时说错了话!” “说错话?”纪述冷笑,甩开了老夫人的手,“亲家夫人当这里的人都是傻子呢?” 寄居的亲戚病了,不找当家主母,找男主人? “亲戚病了,燕侯爷火烧了屁股一样赶过去?” 纪述是个斯文少年突然爆出一句粗话,众人先是一怔,随后就是哄堂大笑。 老夫人脸上红得几欲滴血。 燕双双看不过去了,上前斥责纪述:“论身份你不过是个商户,我母亲超品诰命。论关系,你是晚辈,我母亲是长辈,你竟敢如此无礼!” 燕皎皎气得张牙舞爪,恨不得抽死燕双双。 【去尼玛的,你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哪一样不是我娘给的你?你脸怎么比驴还大!】 九皇子忽然笑了起来,“皇祖母近日常觉日长无聊。燕侯府这热闹,孤想看看,回去讲给皇祖母听。” 他生的好看,笑起来也是无邪。但这话说的,老夫人眼皮一翻,直接先晕了过去。 别说她晕了,就是这会儿没了气,也挡不住九皇子看热闹的脚步。 九皇子抱着燕皎皎,率先就追着燕鸿飞的脚步而去。 【快走快走,晚了看不到渣男贱女了!】 纪述抿了抿嘴,拉起姐姐一同跟着。 有乐子谁不想看?甭管男宾还是女客,一窝蜂簇拥着都去了。 进了梨花院,便看到燕鸿飞正单膝跪地,怀里抱着个穿了杏白色衣服的女子焦急呼唤着。 当听到脚步声,燕鸿飞抬起头,脸色顿时大变。 完了! 此时他的心情,与老夫人出奇地一致。 “侯爷……” 纪氏颤抖着开口,她眼中珠泪盈盈欲滴,几乎就要软倒在地,“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她不是没了丈夫,才独自产下遗腹子,暂时居住侯府的吗?” “你,你们……” 说到这里,纪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掩面大哭起来。 燕容燕景兄弟俩,小脸绷得紧紧的,拳头攥得死死的,看向父亲的眼神,都很不善。 燕鸿飞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但每一个站在梨花院里的人,看向他的目光都仿佛说着两个字,不信。 偏偏这个时候,柳心月嘤咛一声,悠悠转醒。 “阿飞,咱们的晚晚……” 她是背对着门口的,并没有注意到已经被许多的人围观了。 她的手紧紧抓住燕鸿飞的衣袖,哭道,“你快救救她!” 这句“咱们的晚晚”,直接将二人的关系敲死了。 纪氏甩开扶着她的棠蕊梨蕊,大步走过去看了看床上的婴儿,顿时怒不可遏。 “贱人!” 她上前劈头就是一个耳刮子,直打得柳心月嘴角渗出了血来。 “纪氏,你疯了!”燕鸿飞怒喝。 纪氏流着泪,指着燕晚晚,“这孩子不是好好的?” 燕鸿飞一怔,放开了柳心月。 床上的燕晚晚,穿着精致的小衣裳,脖子上挂着赤金长命锁,正睡得香甜呢。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纪氏深吸一口气,怒视柳心月,“故意在母亲寿宴上,让人知道你这个见不得人的东西!” 第二十章 舅舅好棒!骂死他! “好深沉的心思哪!” 安国公世子夫人啧啧有声。 九皇子一点头,“好聪明哦!” 他一开口,谁还能说个不字呢? 就连燕鸿飞自己,看向柳心月的目光都充满了怀疑。 柳心月这会儿已经慌了神,她扑到床边,看着熟睡的女儿,疯狂大叫:“不可能!我明明看到晚晚她一身的红疹,高热得脸都红了!” 要不是女儿实在危险,她怎么可能急得晕倒! 但是……但是为什么,女儿身上这会儿干干净净的,也不哭不闹了,还睡得这样香甜? 柳心月慌乱地看着燕鸿飞,张着嘴,想要辩解什么,却又无从辩解——孩子就在这里安安稳稳,她说破天去,谁会信呢? “阿飞,我……我没有!” 燕鸿飞这会儿且顾不上她。 他难得的清明起来,知道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不管他怎么辩解,都是无济于事。 看着众人投来的鄙夷目光,燕鸿飞抿了抿嘴。 他走到纪氏跟前,低声道:“阿语,你听我解释。” 纪氏别过头,不想看他。 【这时候我娘应该说一句,“不,我不听”!】 燕皎皎在旁边默默握拳。 燕鸿飞转身,对着跟过来的宾客们一抱拳。 “今日家丑,扫了诸位兴致。改日,我一一登门致歉。还请各位就回去,容我先行解决了家世。” 他都直接开口赶客了,众人也都是要脸的,自然不好意思再留下来继续看热闹。 但纪述忽然上前一步,“诸位请留步!” 刚要走的宾客赶紧停下脚步回转身。 “阿述,你别胡闹!”燕鸿飞有些恼火,低声警告,“难道你想让你姐姐成为京城里的笑话吗?” 纪述俊秀的脸上布满了寒霜,冷笑,“燕侯爷把外面的女人偷偷弄进府里来养着,难道我姐姐就面上有光了?” 哪怕依旧是青葱的少年身形,纪述也毫不畏惧地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灼灼,逼视着燕鸿飞。 他连姐夫都不叫了,直接称呼燕侯爷,可见是气得狠了。 “我问你,我姐姐嫁入侯府近十年,可有不孝长辈,不敬夫婿,不怜晚辈之举?” “没有。” 纪氏在京城贵妇圈子里,名声是不错的。 燕鸿飞就是想昧着良心说她不好,也是不能。 “那她可曾有过为人妇的行差踏错?” “没有。” “她可曾阻拦不叫你抬举妾室收用丫鬟?” “也不曾。” 燕鸿飞越说声音越低。 谁也不能否认,纪氏在作为侯门主母这一点上,做得堪称完美。 纪述怒极反笑。 “那你燕侯爷,缘何又搞出个什么夫人来!” 纪述眼睛都红了,怒视着燕鸿飞,“我姐姐丢人?我想这京城中的人还不至于糊涂到,不笑话你这停妻再娶的负心汉,反而去嘲笑我姐姐的!” 【舅舅好棒!骂死他!】 燕皎皎在心里拼命为纪述鼓掌,恨不得挥着旗子替他扬威助阵。 这就是有兄弟的好处了。 看着身形单薄,却已经寸步不让为自己撑腰的弟弟,纪氏悲从中来,掩面大哭起来。 听着她的哭声,哪怕就是当乐子来看的宾客们,心中也都有些不是滋味。 纪氏娘家豪富,几代的皇商,家中出过皇妃。 就算家世出身比不得宗室勋贵,也绝对是称得上相当不错了。 她本人有兄有弟,弟弟还是十几岁就中了举人的少年俊才,前程可期。 就这样儿,都能被凉薄的丈夫辜负至此。 安国公世子夫人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叹道:“可怜见的。要我说,这男人呐,有没有本事还在其次,头一个,不能是糊涂人啊。哦,你原配发妻半点错处没有,你倒好,外面臭的烂的也弄出个夫人来!” 【世子夫人的嘴好厉害!】 燕皎皎看过去,这位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看上去和纪氏年纪相仿,眉眼间就透着精明凌厉。 一番话,既怜悯了纪氏,又骂了燕鸿飞和柳心月。 还让旁边的众人连连点头赞同。 这就很不一般了。 至少,帮着纪氏博得了一片同情分。 燕皎皎认为,很该和世子夫人学一学说话的技巧。 九皇子扯了扯安国公世子夫人的袖子,仰起脸来,脆生生地问道:“不是朝廷的诰命才能称夫人吗?一位侯爷,可萌荫两位夫人吗?” “小殿下如何这样说?”安国公世子夫人便正色道,“一位侯爵,自是只能有一位夫人的。这诰命呢,一是朝廷的规制。二来,若是哪一位侯爷自己有本事又立大功,倒也可以惠及其母。” 九皇子,“原来是这样。那方才有人说这位夫人……” 他看向柳心月,扇了扇鼻子,“丑人多作怪。” 柳心月脸色瞬间苍白。 “我,我不是……” 她咬着嘴唇,往日里最是会说话,这会儿竟是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在清平巷住着的三年里,身边的丫鬟婆子为了讨好她,确实都称她“夫人”。 就是在梨花院里,关上门,她们也一样这样叫她的。 谁能想到今日就被人叫到了明面上呢? 她心虚地看了一眼燕鸿飞,却发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充满了懊恼和怒火。 柳心月心下一沉,随即也升起股子火气——就算是我虚荣,由着人叫我夫人了,可你听到不止一次,不是也没有阻止过吗? 这会儿摆出什么圣人的嘴脸来! 不过柳心月很清楚,如今自己势单力孤,还得仰仗燕鸿飞呢。 想到这里,她心下一横,凄凄切切地跪了下去,含着包眼泪,扬起了白莲花一般的脸,哀声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与侯爷无关的,” 先将燕鸿飞摘了出去。 “是我失了倚靠,想借侯府之势安身。也是我猪油蒙了心,纵容身边人胡乱称呼。这些,都与侯爷无关。” 她一双带泪的眼看向纪氏,深深将头磕在地上。 “夫人,是月儿骗了您。您要怪,只怪月儿吧。只求您别迁怒侯爷,别因为月儿,离间了夫妻的情分!” 说罢,柔情无限地看了一眼燕鸿飞,嘴角露出一抹决绝哀怨的笑容,突然起身,朝着院中那株粗大的老梨树冲了上去! 第二十一章 凭什么让给别人? 【不好!她要寻短见!】 燕皎皎看到柳心月突然跪下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劲。 待看到柳心月向外冲去的时候,立刻就在心里大喊了起来。 只是,没人能够听见! 【啊!】 燕皎皎急得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眼看着柳心月就要撞到树上,燕皎皎闭上了眼睛。 一阵惊叫之后,紧接着便是一声闷响。 同时响起的,还有纪氏的凄厉叫喊。 “阿容!” 燕皎皎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就看到柳心月已经委顿地坐在了地上,脸上还有着尚未回过味儿来的茫然。 在不远的地方,燕容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纪氏纪述冲了过去。 【娘,不要动哥哥!】 燕皎皎眼尖地发现,燕容头部下方,渗出了鲜血。 【哥哥伤到了头,不能乱动!】 燕皎皎声音里带着哭腔。 九皇子拉住燕皎皎的手,喊身边的小内侍,“赶快去太医院请了太医来!” 【呜呜呜,谢谢你!】 燕皎皎用胖胖的手攥住九皇子的手指头,哭得快要喘不上气了。 【大哥,带我去看看大哥哥!】 说来奇怪,明明这具小小身子里的灵魂,比燕容燕景都要大。 但是血缘就是这么的神奇。 燕皎皎早就把燕容燕景都当做了自己的哥哥。 看到燕容一动不动躺在那里,燕皎皎的眼泪就没停下来过。 燕容身边已经围了一圈人。 纪氏跪坐在地上,既不敢动燕容,又忍不住想看看儿子到底伤在了何处。 纪述则是小心翼翼地将外袍脱了下来,团成了一团,将燕容的脑袋固定住了。 刚才柳心月发疯似的撞向老梨树的时候,众人都还在发懵,燕容是头一个反应过来的。 他年纪虽小,但却清楚,如果让柳心月就这么撞树死了,那之前大家对他爹和这女人的鄙夷,就都会化作同情。 他娘,他舅舅,则会沦为众矢之的。 所以当柳心月撞过来的时候,燕容想都没想,就挡了上去。 柳心月既要做戏,就要做得真着——在场的多是老油条,半分假意都瞒不过他们的。 故而这一冲一撞的力道,也着实是不小。 燕容被她撞得后脑直接磕在了树上,再一摔倒,登时流血不止。 “阿容……”纪氏惨白着脸,看着同样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的儿子,泪流满面。 她听到燕皎皎的喊叫,不敢轻易动儿子。 但是,一转眼间看到了失神坐在地上的柳心月,一股戾气再也压抑不住。 害她,她能忍着等待时机。 可是,伤了她的儿子,她如何忍的? “贱人,我杀了你!” 纪氏双目血红,几欲噬人。 如果可以,她几乎要冲过去将这贱人撕得粉碎! 但盛怒与惊惧交织之下,纪氏手脚瘫软,根本动弹不得。 “压下这个贱人!”纪氏咬牙切齿,“别让她死了!” 她得留着柳心月,将燕容受的罪,让柳心月加倍地体验一回! 早有愤怒的陈嬷嬷和棠蕊等人一拥而上,把柳心月按在了地上。 陈嬷嬷更是哭着,在柳心月脸上身上狠狠拧着,“小贱人,你敢伤了大公子!” 柳心月惨叫着挣扎起来。 梨花院里一片鸡飞狗跳。 安国公世子夫人与纪氏交情很好,也很喜欢燕容这个聪慧的孩子。 她让人端了椅子来,将纪氏扶起让她坐在上面,这才喝命陈嬷嬷等人,“把人捆了,堵上嘴!” 陈嬷嬷这才住了手,带着棠蕊等将柳心月捆成了个粽子。 这会儿功夫,太医已经到了。 “九殿下!”太医被九皇子身边侍卫抓着来的,还以为是九皇子在侯府里出了事,一双脚恨不得踩成了风火轮跑来的,气喘吁吁的。 九皇子一摆手,“去看看伤者。” 太医仔细看了燕容伤势,然后往他嘴里塞了个小药丸,又包扎了伤口,才起身对九皇子道:“回殿下,这位小公子后脑受伤,醒来后或许会有头痛呕吐等症。余下却是无碍。” “当真没事?”纪氏听见无碍两个字,心中骤然一松,眼睛红肿着朝太医确认。 “待小公子醒来,将这药丸服下。每日只需按时换药便可。只是最近几日,卧床静养为要。” 纪氏双手合十,念了好几句佛。 纪述也松了口气。 在场的每个人,包括燕鸿飞,甚至是柳心月,也都一并心下轻松了。 毕竟这是燕鸿飞嫡长子,不出意外,日后就是侯府的世子。 一个妾身不明不知哪里来的女人,寻死觅活结果把人家嫡长子撞出了个好歹,那柳心月也就甭想活着了。 燕鸿飞命人将燕容抬进屋子,纪氏愤怒地推开了他,叫陈嬷嬷:“把阿容送到牡丹园去!” 燕景握着拳头,几步跑过去,往柳心月身上重重地踢了一脚,跟着陈嬷嬷跑了。 燕皎皎既担心燕容,又担心纪氏。 这么会儿功夫,纪氏却已经勉强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 她掸了掸裙摆上的灰尘,对安国公世子夫人等人敛衽一礼,“请诸位给我做个见证。” 一指被捆着倒在地上的柳心月,冷声道,“此人包藏祸心,试图害我侯府嫡子,恐怕身后所图不小。我会将其送入刑部大牢,届时若有需求,还请诸位大人夫人们,给做个人证。” 柳心月手脚被捆着,嘴也被堵着,闻言又剧烈挣扎起来。 燕鸿飞心下不忍,上前两步,“阿语……” 他目中流露出求恳的神色。 纪述冷笑:“怎么,燕侯爷还要替这个女人求情不成?别忘了,她方才伤的,是你的儿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里充满了忧伤,对纪氏道:“姐姐,我们久在江南,并不知道你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如今他们丑事败露,你想要如何我都支持。” 顿了一下,更是提高了声音。 “与其在这里劳心劳力还要受这种人渣的欺骗侮辱,不如和离吧!” 和离二字一出来,登时就把众人都惊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呜呜呜,舅舅!】 燕皎皎又要哭了。 “闭嘴!” 纪氏几乎也要给弟弟一巴掌了。 这年头,对女子多么的苛刻。 她的弟弟却劝她不必在婆家受轻慢侮辱,和离了事。 可这话,她自己可以说,纪述不行。 明年他就要春闱,还得要名声哪。 第二十二章 我想打就打想卖就卖! 轻斥了弟弟一句,纪氏正色道:“我既是嫁入侯府,就侯府的人!和离二字,休要再提!” 和离?她才不会! 她苦心经营十年,南安侯府才得重新在京中焕发光彩。 这一切都是她的心血。 她凭什么让给别人? 眼神阴阴地扫过燕鸿飞,纪氏垂下了眼帘,心中一个早就有了的念头愈发坚定起来。 虽说南安侯府的乐子看得津津有味,但纪氏的话,却叫所有人都暗暗点了头。 男人嘛,但凡能吃饱饭的,有几个不想娇妻美妾左拥右抱? 当然,南安侯这种偷养外室,还用亲戚名义把外室和孩子接到侯府养活的,确实叫人不齿。 然而,也只是不齿罢了。 燕鸿飞心下感动,上前一步,想要去拉纪氏的手,却被她闪开了。 安国公世子夫人拭泪,轻声道,“侯夫人当真委屈。要不,将这贱人送到刑部大牢?我家世子便在那里当差,一切都便宜。” 燕皎皎眼泪都没流完呢,闻言就是噗嗤一笑。 九皇子也忍俊不禁,这位世子夫人有趣的很。 燕鸿飞却是心下大怒。 若不是顾及这位世子夫人背后站着安国公府,他几乎想要对着她咆哮了。 刑部大牢?三十六道大刑之下,柳心月进去了怕是连个囫囵尸首都出不来! “刑部大牢?”纪氏轻蔑地看了一眼几欲晕倒的柳心月,“她也配?” “阿语!”燕鸿飞不忍看柳心月的狼狈情状。 他求恳地看着纪氏,“女子进一次大牢,便是能够出来,也是掉了一层皮的。日后,更会被人诟病清白。如何能够再活于世?你也是女子,何必如此去为难另一个可怜的女子?” 纪氏如同看陌生人一样看着燕鸿飞,着实有些不明白,这许多年,自己的眼睛是瞎了不成,竟然将眼前的这个男人,当做了清正端方之人。 “那侯爷说要如何处置?” 听她似有松口之意,燕鸿飞不由得精神大振,“只要不进大牢,自然随你处置。” “随我处置……” 纪氏嘴角一勾,露出一个犹似凝着霜雪的笑意。 “那么,我要她签下卖身契,入侯府为贱妾。” “这……这不成!” 柳心月是燕鸿飞的心头肉,哪怕今日叫他丢了大脸,可卖身入侯府,当个贱妾……也未免太侮辱她了。 “那就没办法了。” 纪氏冷声叫了一句,“来人!” “扒了那贱人的外衣,送去帝都府。一路上,给我吆喝着些,叫全京城的人都看看,这是个什么货色!” 燕鸿飞眼前一黑,差点和他娘一样厥过去。 送去帝都府不算,还要扒下了外衣让人围观! “你这是要逼死月儿!纪氏,我从没想过你这样的恶毒!” “我就是要她死,侯爷待怎样?” 眼瞅着两个人就要吵起来,众宾客不好再只顾着围观,纷纷做起了说客。 “哎哎,侯夫人消消气!” “就是。那贱人就是个小猫小狗一样的玩意儿,因她气坏了身子,离间了夫妻情分,倒是抬举了她了!” “南安侯哪,这事儿就是你不对了!怎么好为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和发妻争论起来呢?” “对呀,侯夫人的要求,也不算过分!还容她进府呢,这换了旁人,一顿大棒子打死也是有的!” 也有和燕鸿飞交情不错的小声劝他,“不过是个外室,你就暂时委屈她又能怎样?等侯夫人气消了,再加意宠爱些也就罢了。你瞧瞧,左都御史可还在呢,不应下嫂夫人,明儿朝中御史弹劾你的折子,怕是得铺满了龙书案哪。” 就这么七嘴八舌地劝下来,燕鸿飞也是无奈了。 比起送进大牢里,叫柳心月以贱妾的身份进府,确实是消除流言最好的方式了。 当下只能无视柳心月布满泪痕的绝望双眼,点了点头。 纪氏冷笑,“侯爷也不过如此。” 当下就命人去写了身契,递到了燕鸿飞跟前。 燕鸿飞明白纪氏的用意,一咬牙,替柳心月签上了名字,又亲自走到柳心月跟前,不管她的反抗,抓着她被反绑的右手,按下了手印。 拿到柳心月的卖身契,纪氏看了看,收了起来。 然后,对众人敛衽行礼,恢复了往日的端庄,斯斯文文地道歉:“多谢诸位大人夫人仗义执言,纪语铭感于心。” 就算是一向方正严苛的御史台左都御史,此时也挑不出纪氏什么毛病来。 热闹乐子看够了,众宾客也都纷纷告辞。 燕鸿飞亲自将众人送出去。 等到众人的马车远去,燕鸿飞几乎是小跑着回到梨花院的。 梨花院里空空荡荡,连柳心月的女儿燕晚晚都没了踪影。 燕鸿飞一跺脚,又一路疾走到了牡丹园。 进了门,便松了口气。 果然,人都在这里呢。 就在牡丹园的游廊底下,柳心月身上依旧是捆着绳子,嘴里塞着块布团子跪在游廊上。 看到他来了,柳心月原本暗淡的眼睛立刻迸发出了光彩,刚想挣扎着往燕鸿飞身边蠕动,便被个粗使婆子劈头一耳光抽得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婆子木着脸,对燕鸿飞福了福身,“都是夫人吩咐。” 纪氏方才直接说了,就让柳心月跪在游廊上,但凡敢动一下,只管朝着脸上往烂了抽。 燕鸿飞不忍,大步上了台阶。 屋子里,不但纪氏纪述燕景在,就连九皇子都没走,正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晃悠着两条腿。 金线锁边儿的云白小靴子在日光下闪啊闪的。 “阿容怎么样了?” 燕鸿飞讪讪的。 “托侯爷的福,阿容还活着。” 纪氏冷冷地说道。 燕鸿飞皱眉,“阿语,你就非得这么阴阳怪气?” “我肯理你就不错了。”纪氏倏然起身,逼得燕鸿飞后退了一步。 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此前种种,我可以不追究。但从今日起,柳氏就已经卖身给了侯府。我愿打就打,想卖就卖。侯爷最好看护好了你的心肝儿,别招惹到我的头上来!” “你!” 燕鸿飞气得脸都变了,原本俊雅的五官都狰狞了起来。 纪氏却满不在意,呵呵两声冷笑,“来人哪。” 燕鸿飞眼皮一跳,直觉柳心月就要有大难临头了。 “将府中一干人等都叫来。” “柳姨娘居心叵测,意图害主,依照家法本该杖毙。念她才为侯爷生了孩子,改为张嘴四十。叫所有人都瞧着,再有惑主生乱的东西,一律打死不论!” 第二十三章 我娘棒棒的! 燕鸿飞大惊失色。 纪氏这是要把柳心月的脸皮扒下来,再彻底踩到地上去哪。 “这不成!” 燕鸿飞脱口而出。 然后下一刻,老夫人就扶着燕双双进门了。 “有什么不成的?” 老夫人怒道,“伤了我的大孙子,打死她都是应该的!” 说完,就颤颤巍巍地走到了床前。 一眼瞧见燕容紧闭着眼睛趴在床上,还没醒呢。脑后还能看到血渍,小脸惨白惨白的。 老夫人心疼的什么似的,顿时就嚎哭起来。 “我的心肝哪!” 她不喜欢纪氏是真的,但燕容毕竟是她嫡长孙,从出生起就是精致可爱,长大点儿就能看出聪慧无双,老夫人疼燕容那倒是没掺假。 先前她装晕倒躲尴尬,没往梨花院里去,不知道燕容被柳心月伤到了。 这会儿早有腿脚快的跑去告诉了她,老夫人病也顾不得装了,直接叫闺女扶着她就来看大孙子了。 “打,给我狠狠地打!” “娘!”燕鸿飞叫。 老夫人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说话了——横竖都是这情况了,倒不如让纪氏把气都出了,再图其它。 燕鸿飞闭了嘴。 纪氏没看到似的,一抬手,门口的婆子们凶神恶煞般地扑向了柳心月,将她提到了牡丹园门口。 燕鸿飞闭了闭眼睛,听着柳心月的惨叫裹挟在一下一下清脆的掌嘴声里,心如刀绞。 有婆子高声报着数儿。 “一,二,三……” 终于打到了四十下。 柳心月被人拖了进来。 燕鸿飞打眼一看,心里就像被揉进了一把绣花针,疼得说不出话——柳心月那张清雅秀丽的脸上,已经被打得青紫肿胀,嘴角流出鲜血。 要不是有人揪着她的头发,柳心月怕是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这下,你满意了吧?”燕鸿飞怒视纪氏。 瞧着柳心月这般情状,纪氏心头火起稍平。 她笑起来,“多谢侯爷明理,允我整顿内务。卖身契也签了,罚也罚了,那么就选个好日子,让柳姨娘正式进府吧。” “既是来当贱妾的,那继续住在梨花院是不合适的了。”纪氏继续道,“她是侯爷心爱之人,我看就住在桃花坞吧,离着侯爷的书房也近一些。” “另外,按照规矩,姨娘可没那么多丫鬟婆子服侍。她身边的人,愿意待在侯府的,一样的签卖身契。不愿意的,立刻出府。” “便是留下的,也由管家娘子重新编入各处。至于柳姨娘,按说只能有两个小丫鬟。她既然给侯爷你生了孩子,孩子尚小,多拨两个小丫鬟一个乳娘。” 纪氏一桩桩安排下去,燕双双先忍不住了。 “大嫂你是不是过分了?” 燕双双不一定是为了柳心月打抱不平,更多的是单纯想要挑一挑纪氏的错处,以彰显她在娘家是金贵的姑奶奶的地位。 “好歹是大哥的姨娘,还有了孩子,多放几个服侍的人怎么了?” 纪氏似笑非笑看着她,“小姑既然这样说,我就想问问了,当初白姨娘还在世的时候,身边几个服侍的人?大姑奶奶未嫁之时,又有几个丫鬟服侍?” 老夫人待老侯爷的妾室极为苛刻。 别说服侍的人了,连顿齐整的饭都不曾给过。 白姨娘就是老侯爷的妾室,生下了侯府的庶长女燕欢。 饶是这样,老夫人当年也只拨给了这对母女一个丫鬟而已。 燕双双顿时无言以对。 当年她也是亲眼见的,大冬天的,白姨娘还得自己浆洗衣裳哪。 讷讷地闭上了嘴。 燕皎皎眼见她娘一人舌战燕家兄妹,且还大获全胜,用力一握拳。 【我娘棒棒的!】 九皇子低头看看,还别说,这才多久,小丫头和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长开了许多。 雪白的脸蛋,大大的眼,尤其是一对眸子黑漆漆的,又亮又干净。 不知怎的,九皇子一下子就想到了父皇才赏赐给他的一匣子番邦进贡的黑珍珠。 身后内侍已经要哭了。 眼瞅着日头都过了午,小祖宗还没有要回宫的意思哪。 九皇子一抬头,就看见了内侍一张苦瓜脸。 觉得热闹也看的差不多了,九皇子就咳嗽了一声。 老夫人回头一瞧,差点再一次厥过去。 她方才进屋后只顾着唱念做打了,完全没注意到窗户边还坐着一位皇子哪。 当下就哆哆嗦嗦地要跪下。 好歹是来给人家赐寿礼的,九皇子多少觉得这老夫人也怪倒霉的,哪里还好意思让她跪呢? 摆了摆手,将燕皎皎塞回纪氏怀里,又朝着她促狭地眨了眨眼,小声说:“回头,我还让母后接你进宫玩呀。” 带着内侍和侍卫施施然地走了。 燕鸿飞又是一路跑着送出去大门。 等再回来的时候,牡丹园的院门已经关上了。 门口站着两个婆子。 婆子陪笑着对燕鸿飞说道:“侯爷,老夫人和姑奶奶回了春晖堂;柳姨娘被送去了桃花坞,一并送过去的还有那位晚晚小姐。夫人说了,暂时不想见到侯爷。还请侯爷心疼柳姨娘,给她请个大夫才好。” 虽然被关在了门外有些羞恼,但燕鸿飞却松了口气——听这个婆子传的话,倒是有几分醋意在里头。 这就好办了。 纪氏吃醋,便可看出她是在意自己的。 既然在意自己,便好哄回来。 再加上还有三个孩子在,倒不怕纪氏被小舅子挑唆生出什么和离的心思来。 念及于此,燕鸿飞也就索性放弃了砸门的冲动。 此时还是柳心月那边比较重要。 他抬腿就往桃花坞赶去。 “娘……” 床上的燕容手指头动了动,睁开眼睛,虚弱地叫了一声。 躺在旁边的燕皎皎立刻歪过了脑袋。 纪氏抓住儿子的手,眼圈一红,“阿容,你醒了?伤口还疼不疼?有没有恶心想吐?” 燕容摇了摇头,“娘,我没事,你也没事的。” 闻言纪氏捂住嘴哭了起来。 她本是谋算好了的,在这个日子里将燕鸿飞柳心月的丑事曝于人前。 但她委实没有料到,柳心月会想用撞树自尽来保全燕鸿飞。 可以说,是她的算计,间接害得儿子受了伤。 “阿容,娘不是个好母亲,娘害了你啊!” 第二十四章 你也疯了不成! 纪述忙劝纪氏,“姐姐,这与你有什么关系?是姐夫……是燕鸿飞不顾廉耻,与人苟合才会有今天的丑事!” 他到底年纪还不大,说话也只凭着一腔子意气。说完了,才察觉到自己失言——三个外甥外甥女就在这里,他这当舅舅的却直接说人家孩子父亲的不是。 燕景愤愤道:“就是,和娘有什么关系?都是爹不好!” “住口!” 纪述连忙斥道,“阿景,子不言父过。你这话,往后不许再说,更不许在人前说!” 燕景的眼睛红红的,把头扭到一边,倔强着不肯答应。 【二哥哥,舅舅是为你好呢!】 【你以后可是要做大将军的人,被人诟病不孝可不好哪。】 【二哥哥,快看舅舅!他要哭啦!】 燕景转过头,就看到纪述果然脸色通红,很是尴尬的样子。 “舅舅!”燕景跑过去抱住纪述的腿,抽了下鼻子,“你说的阿景都记住了。” 纪述把他抱起来,坐在床上,又拉起燕容的手,正色道:“阿容,阿景,你们是兄弟,更是你们母亲的倚靠。日后,也唯有你们,才能真正护得住你们母亲。” 说着将兄弟俩的手放在了一起。 燕容燕景手握在了一处。 燕皎皎:“……” 小舅舅什么意思嘛? 【我呢我呢?我也是娘的孩子,我也能护她!】 燕容另一只手拉住了妹妹胡乱挥舞着的手。 纪氏见兄妹三人手牵着手,六只眼睛都看着自己,流着泪将三个孩子揽入怀中。 “夫人。” 棠蕊走进来。 “桃花坞那边已经送了三个小丫鬟,一个乳娘过去。” 柳心月身边原本的人,一概被带出了内院。 纪氏点了点头,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 纪述犹豫了一下,问纪氏:“姐姐,你还是决定,要留在这里吗?” 他着实是看不上燕鸿飞这副做派。 这就不是个正经爷们儿能干出来的。 纪氏淡淡一笑,“姐姐不瞒你,我从来没想过和离。这是我的侯府,是我孩子的侯府。” 纪述目光一闪,似是明白了什么。 于是也就不再劝纪氏,只问她:“姐姐,我能帮你做什么?” “你去西山书院,好生备考。只要你春闱得中,如此年轻的进士,便是我最好的助力。” 纪氏并不缺靠山。 成王府就是一条金光闪闪的大腿。 如此说,也不过是为了激起纪述的斗志,让他将心思都放在科举,而不是一门心思往这里用劲。 纪述一咬牙,“姐姐,我知道了。你放心,明年春闱我肯定能高中!” 他在江南,可是有着小神童的称号!先生都说,他的文章少年老成又不失锐利,他就不信自己会春闱折戟! 为了姐姐,拼了! 【美人舅舅,你要加油啊!皎皎也指望你呢!】 纪述心中,突兀地出现一道声音。 还是自称皎皎? 纪述僵硬了脖子,低头看看还躺在燕容身边的外甥女。 摆了摆头,一定是他太过激动,听错了。 【可是舅舅,你高中后一定要远离姓沈的,更不能娶姓沈的女人,他们会害死舅舅全家!】 纪家被人陷害,以至于最后抄家斩首,女子都没入贱籍。 虽然罪魁祸首是南安侯和柳家,但是,将所谓的证据偷偷放进纪家大宅的,却是纪述的妻子沈氏。 沈氏是纪述同年沈天颜的妹妹,纪述高中的是探花郎,沈天颜是二甲传鲈。 沈天颜心思狭窄恶毒,一直认为如果没有了纪述,那他就能挤进三鼎甲呢。 把妹妹嫁给纪述,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害纪述的。 纪述吃惊极了。 他看看姐姐和外甥们,发现他们都没有什么反应。 莫非外甥女的这些话,只有他能听见? 这是不是说,外甥女跟他格外的亲近,才会有这样的感应? 纪述都不想什么后面有姓沈的害他了,直接将外甥女抱了起来,笑眯眯的,“就是为了我们皎皎,我也得再努力。等舅舅以后当个首辅,让皎皎做首辅的外甥女!” 纪氏破涕为笑,嗔道:“哪儿有你这样的,还没春闱呢,就敢说大话当首辅的!” 首辅呢,还不得熬到胡子头发都白了啊。 纪述忽觉心胸开阔起来,嘿嘿一笑,“姐姐,我这就回书院去。若有是,你就让人来书院找我。总之,咱们不怕他燕家!” 纪氏欣慰点头,送走了弟弟。 索性,纪氏将燕容燕景都留在了牡丹园里住着。反正这个院子大得很,左右还各有个小跨院。 两个儿子就放在了左跨院里,只隔了一道月洞门,也便于照顾。 至于燕皎皎,自然就还是和纪氏同睡。 相对于牡丹园的平静,桃花坞里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燕鸿飞自是惦记柳心月,去看她时,却被柳心月从屋子里掷出的花瓶砸了个满脸花。 柳心月长了这么大,何曾受过如此屈辱? 当着那么多人,又是被捆又是被打。 这些,她都能忍。 但是她无论如何忍不了的,是被燕鸿飞抓着手指按下了卖身契! 从此以后,她就是南安侯府的奴才,是贱籍! 不但她,她的儿女,也都是奴才的孩子! 这份耻辱,将伴随她一生一世! 柳心月脸上的伤处生疼生疼的,却不及心中的疼痛。 她发疯了似的打砸着桃花坞里的东西,在看到燕鸿飞的瞬间,想都没想,就抱起一个玉壶春瓶奋力丢到了他的脸上! 燕鸿飞被砸得鼻子瞬间出了血。 “柳心月,你也疯了不成!” 柳心月捡起一片碎瓷片,尖叫着冲向燕鸿飞。 “疯了,你真的疯了!” 眼看着柳心月秀美的脸蛋上一片青青紫紫的肿胀,说不出的狰狞可怖,手里抓着的偌大碎瓷锐利无比。 这一下若是扎在身上,也是了不得。 桃花坞里就俩小丫鬟,一个抱着燕晚晚的乳娘。 谁敢上前来拦着柳心月? 无奈之下,燕鸿飞丢盔弃甲,逃也似的窜出了桃花坞。 站在桃花坞门前,他欲哭无泪地看着前面的一道活水。 碧水之中倒映着蓝天,一切都还是挺美好。 可,明明是个母亲五十大寿的好日子,宾客楹门喜庆非常,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第二十五章 这位佳人,怕不是她娘安排的吧? 燕鸿飞颓丧地来到了春晖堂。 老夫人和燕双双一起说话。 燕双双的女婿王玮坐在一旁。 王玮出身武将世家,到他父亲这一辈,只得了个三等将军的爵位。 他本身又是次子,日后爵位无望,因此倒也知道上进。如今,是在京畿大营里做个低品武官。 本来,老岳母的好日子,他来贺寿。 看到许多的勋贵,甚至有皇子亲至,正欢喜哪——毕竟,岳家好了,日后于他也是大有裨益的。 谁知道一转眼,大舅兄搞出这么个丑闻来。 因此坐在一旁,只管低头喝茶,一言不发。 燕双双义愤填膺的,“娘,我看今日这事儿,就是大嫂搞出来的。” 老夫人蹙眉,“那不能!” 纪氏压根儿就不知道柳心月的身份。 不然,怎么可能让她住进梨花院去呢? “你大嫂粗枝大叶的,怎么可能知道柳氏的身份。” “哎呦我的娘啊!”燕双双夸张地嗤笑一声,“也就是您实诚,把她当做粗枝大叶的人了。她要真的粗枝大叶,能把咱们家里把持得牢牢的?” 想到纪氏打进门起,就将侯府管得铁通一般,旁人轻易插不进手去,燕双双就鄙夷极了。 “一个商户出身的,心机可深着呢。” “阿双!” 王玮实在听不下去了。 燕双双平常就爱逞强,妯娌之间掐尖抢上的。王玮和家里人都觉得她是侯府千金,多有包容。 没成想回了娘家,还这般调三斡四的。 燕双双根本不怕这个丈夫,她在婆家也是作威作福惯了的,当下一个斜眼瞟过去,“你叫我作甚?我在自己家里,还不能说话了?” 倒是老夫人见姑爷脸色不好,忙拉女儿劝,“哪儿有这么和姑爷说话的?女子须得柔顺!” “我看娘也没有柔顺过啊。” 老夫人差点被亲闺女噎过去。 燕鸿飞走了进来,他脸色着实不好看。 甚至,鼻子上还有隐隐的红肿。 “我的儿,这是怎么了?”老夫人吓了一跳,“莫非是纪氏?” 除了纪氏,谁有胆子伤了她儿子哪。 燕鸿飞摆摆手,对燕双双说道:“今儿侯府不便留你,你先和姑爷回去!” “我不!”燕双双不乐意了。她在婆家只得一个小小的院子住,哪里有侯府住着舒坦? 燕鸿飞索性不再理她,只对王玮说道:“辛苦姑爷带她回去,今日之事,还请在亲家老爷跟前不要提起。” 大舅子都这么说了,王玮求之不得,连忙就拉了燕双双回将军府。 至于会不会对老将军说起这桩丑事,王玮心想,他不说,也挡不住别人说啊。 燕双双两口子一走,燕鸿飞就坐到了老夫人对面。 “阿飞哪,方才双双的话,我想了想,也有道理。” 燕鸿飞眉头深深皱着,“不会。” 他和柳心月在一起三年,把人藏得相当的机密。除了两个心腹长随外,连关系最好的同僚都不知道。 就是他娘,也是柳心月快要生产时候,他才告诉的。 纪氏从何得知? “是不是她做的,如今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重要的是,往后要怎么办?” 老夫人发愁。 “那柳氏的父亲,是不是要回京了?” 听说柳氏的父亲扒上了承恩公府,一回京,怕就得是至少四品的实权官儿。 若是知道了女儿被逼着卖身进了侯府当贱妾…… 老夫人眼泪就流了下来,狠狠捶了儿子一下子,“你这都办得什么事儿!” 过个寿辰,先过出来了一个潜在的仇家。 哎呦,可真是愁死她老人家了! 本是想着在老夫人这里得到些许的安慰,但明显他娘不是个能安慰人的。 于是,才刚刚要以内宅阴私闻名于京城的南安侯,只得又灰溜溜地出了春晖堂。 他住进了松涛苑,接连两天没有往牡丹园或是桃花坞迈进过一步。 到了第三日,实在是躲不过了,便去当差了。 当然,能够在京里做官儿的,甭管什么出身,谁也不是玩当面嘲讽讥笑的人。 只是,燕鸿飞仍然觉得,自己背转身的时候,众人的目光里都充满了意味深长。 外面遭人笑,回了侯府,纪氏不理他,柳心月整日里哭哭啼啼,老夫人唠唠叨叨,燕鸿飞只觉得竟比侯府落魄之时过得还要艰难。 如此就进了五月,天气彻底热了起来。 燕鸿飞在兵部当差,这天被上司派往城外。 差使办完后,天色已经擦黑了。 城门应该是已经关了的,燕鸿飞便决定,去城外侯府的别院里过上一夜。 这别院不大,但纪氏打理得相当不错。 正带着长随一路打马往别院里赶,忽然就听到路边的树林里有人尖声呼救。 听这声音,应该是个年轻的女子。 “去看看!” 燕鸿飞翻身下马,快步往树林里走去。 两个长随紧跟着。 “小娘子,你跑什么呢?” 燕鸿飞步行不远,就看到两个猥琐的男人正在纠缠两个女子。 其中一个女子一袭粉白色的裙裳,面上覆着轻纱,虽看不清楚面容,然而身姿纤细,背挺腰直,仪态异常的好。 另一个青衣的则是做丫鬟打扮。 青衣丫鬟将另一个女子护在身后,声音里带着惊恐,“前面就是京城,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在这里劫掠!” “什么劫掠?这天黑林深的,咱们兄弟只是担心你们。来来来,到哥哥这里来!” 说着,男子就扑向了两个女子。当头一个将青衣丫鬟搂在了怀里摸来摸去,另一个就狞笑着扑向了另一个粉白裙裳的女子。 那女子也不犹豫,竟然从头上拔下了金钗就往喉咙上用力刺下,显然是宁死也不受辱的了。 “住手!” 燕鸿飞大怒,“天子脚下,何人敢为非作歹!” 两个猥琐男见有人来,立刻落荒而逃。 青衣小丫鬟却是悲呼:“小姐!” 原来,那女子金钗已经刺入了皮肉,殷红的血花迸射出来。 燕鸿飞一个箭步上前,接住了软倒的女子。 女子面上轻纱落下,露出一张清艳出尘的绝色面容。 燕鸿飞不禁看呆了。 第二十六章 这样的父亲,他宁可没有! 燕鸿飞出城一次,带回一个绝色女子,侯府里上上下下都传遍了。 燕鸿飞将救回来的女子安置在了玉竹园。 为此,他还特意去了一趟大半个月没有踏足的牡丹园和纪氏解释。 “是江南来京城投奔亲戚的,只是路上遇到歹人,为保全清白险些自尽,被我救了。不曾想京城的亲戚已经不在了,顾姑娘无处可去,我便暂时将她安置在了侯府。” 纪氏并不在意,只是淡淡说道,“侯爷无须与我说这些。” 便也不再理会了。 燕鸿飞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出了牡丹园。 才走了几步,就看到了正站在青石小路上,一脸愤恨地看着他的柳心月。 柳心月的脸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因这段日子过得着实不如意,本来就纤弱的她,看上去愈发瘦弱。 只是,这瘦弱多少带了些病态。 尤其是两边脸颊,都凹陷了下去。 她就那样站在阴影里,沉沉地盯着燕鸿飞,目光之中有些幽怨。 乍一看,叫燕鸿飞吓了一跳,几乎要认不出来了。 到底是心头所爱,又是为自己生了孩子的,燕鸿飞一惊之后,便是怜惜。 “月儿!” 他大步过去,将柳心月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或许是他怀抱过于温暖又或许是这些天实在太过委屈,柳心月情不自禁地失声痛哭。 “你这负心的人,怎么就能对我不管不顾了!” 柳心月拼命用拳头捶打着燕鸿飞的胸膛。 “好了好了,我哪里舍得对你不管不顾?”燕鸿飞柔声安慰,“我只是先前见你生气,不敢到你跟前再叫你难过,才躲了这些日子。都是我不好。” 【啧啧啧,没想到呀,渣爹还有这一面!】 【平时装得那么清正呢,假正经!】 另一边的假山山洞里,燕容抱着燕皎皎,身后站着陈嬷嬷和丫鬟长歌,三个人脸上都不大好看。 燕容头上有伤,纪氏就没让他去上学。 天气不错,燕容带了妹妹来园子里晒太阳,不想就看见了这么一幕。 “不要脸!”陈嬷嬷连忙捂住了燕容的眼睛。 她可不想让小主子看到这么不堪的一幕。 同时心里对燕鸿飞愈发鄙夷了起来——你个当侯爷的人哪,进了屋子哪怕你千娇万宠那个贱人呢,怎么好青天白日的就搂搂抱抱! 好好一个侯府,搞得什么下贱之所一样! 陈嬷嬷气呼呼的,几乎想去撕了这对狗男女。 【呀呀呀呀,我看不见啦】 燕皎皎也被丫鬟长歌接过来转了个身。 她还挺想看燕鸿飞和柳心月之间的狗血爱情剧的。 多有趣哪。 想她渣爹,这边桃花坞里旧爱在怀;那边玉竹园里,新欢刚至。 等哪天旧爱新欢碰头到了一起,那才叫热闹呢! 等到燕鸿飞柳心月互相拉扯着,往桃花坞的方向去了,陈嬷嬷这才带着燕容和燕皎皎从假山洞子里出来。 她狠狠地往燕鸿飞远去的方向啐了一口。 “我去告诉夫人去!” 燕容却道:“不必了。” 陈嬷嬷一怔,随后明白过来。 如今的纪氏,可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眼眶一酸,陈嬷嬷可心疼自己带大的姑娘了。 燕容乌沉沉的眸子盯着桃花坞的方向,垂了垂眼帘。 小小的年纪,身上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阴郁。 【大哥哥,抱!】 燕皎皎很是敏锐地察觉到了燕容身上的气息变了。 初次相见之时,燕容那种明秀清雅的味道,逐渐变得阴鸷起来。 这……都怪燕鸿飞! 燕容从长歌怀里接过了妹妹,精致俊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只这一笑,仿佛那个充满了阳光气息的小小少年,又回来了。 燕皎皎也咧开嘴笑了,露出没牙的牙床子。 【哥哥,不要黑化呀!】 燕容愣了下,他不懂什么叫黑化。 但是,他也能猜到。 方才看到自己的父亲,就那样毫不避讳地抱住了柳心月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冲出去,杀了他们! 他的父亲,在他心目中,曾经是那样的伟岸如山。 如今呢? 只剩了个空壳,内里就像被人夺了舍一样,不知廉耻。 这样的父亲,他宁可没有! 燕容压下了心头的这股恶念。 【哥哥,哥哥!】 燕皎皎不停地呼唤燕容,睁大的眼睛中透满了泪水。 她看着燕容的神色,便知道这小小少年内心的挣扎。 她不忍心见她最爱的兄长如此自苦。 燕容轻轻抹去燕皎皎眼角的泪花儿,展颜一笑,“傻妹妹,哥哥才没那么傻,才不会黑化呢。” “舅舅说以后做首辅,那哥哥就去做封疆大吏好不好?” 反正,他也是要保护母亲和弟弟妹妹的! 【好啊好啊,皎皎最爱大哥哥了!】 陈嬷嬷瞧着这一对兄妹间的互动,老泪都要下来了。 天杀的姑爷呦,但凡他正常点,当个慈父,这一家子得多么的圆满哪! 燕鸿飞去了桃花坞里,一直陪着柳心月,直到晚间才出来。 倒不是柳心月不想他留宿,但……从生下了孩子,便没有好生保养。这都三个来月了,柳心月身上还是恶露不断,多少总有些异味。 燕鸿飞与她几个月未曾亲近了,日头还没完全落下去,就有些情动了。 但柳心月哪里敢这种时候与他缠绵? 当下就有些推却。 燕鸿飞心下不喜,看得见吃不着,何苦自己来受罪呢? 也就不顾柳心月的哀声挽留,离开了桃花坞。 他这火气未出,心绪着实不佳,信步走在园子里,就连看到池子里游在一起的鸳鸯,都更生出些恶气来。 就在这个时候,玉竹园的方向,突然传出一阵悠扬的箫声。 燕鸿飞不由自主地走到了玉竹园外。 明月升起,月光透过竹叶洒落在地上,斑斑竹影摇曳生姿。 箫声清明中夹杂着悲戚,如诉如泣。 透过这片玉竹林,燕鸿飞便看到了站在凉亭里的素衣少女。 他救回来的女子,名叫顾秋水。 名字极好,人如其名,整个人如水般温柔,清雅。 一曲吹罢,燕鸿飞鼓起掌来。 顾秋水没想到有人在,被吓了一跳。 转过头时,却露出一张布满了泪痕的脸。 第二十七章 渣爹放飞自我了吗? “顾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燕鸿飞说不出为什么,看到顾秋水脸上的泪,心便揪在了一处。 “可是府中,有人怠慢了你?” “侯爷哪里的话?” 顾秋水连忙拭了拭眼角,含泪带笑地福了福身,“我主仆两个流落京城,还多亏您伸出援手,方令我有落脚之地。侯爷放心,一旦找到去处,我们便会离开,不会给您添半点麻烦的。” “怎么会有麻烦?” 燕鸿飞微笑,“姑娘且不必着急,外面终究鱼龙混杂。若不看好,怕是搬出侯府反而多了危险。” 顾秋水黯然低头,良久后轻轻叹了口气。 “世道艰险,我又如何不知呢?”她声音里带着些悲伤,又带着些无奈,“父母故去,本以为能够投靠到舅舅家里。谁能想到,舅父也不在了。” “世间之大,竟没有我这个小女子的容身之所。” 淡淡的远山眉,眉尖微蹙。 盈盈的横波目,目含秋水。 只一低头轻叹之间,便让人油然升起要抛开一切保护她的冲动。 燕鸿飞一步上前。 顾秋水似是吃了一惊,稍稍后退了些,与他拉开了距离。 “很晚了,侯爷,我先回去了。” 顾秋水微一屈膝,福了福身,快步离开了,似乎是被燕鸿飞方才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 这般快速地躲避,竟像是将他当做了洪水猛兽一般。 不过,燕鸿飞并没有因此不悦。 相反,他甚至觉得,顾秋水匆忙避开,才是闺阁女子的矜持。 换了一般的,亲人亡故,亲戚投而不得,能够有机会和一名京城勋贵亲近几分,谁会拒绝呢? 顾秋水这般,才是真正的不染尘俗。 阵阵晚风吹过,玉竹林沙沙作响。 燕鸿飞的鼻端,似乎还残留着顾秋水身上的莲花香气。 他失神地在玉竹园外站了好一会儿,才负手离开了。 接连几天,侯府中的人都发现,燕鸿飞每日当差回来后,便喜欢往玉竹园跑。 他也不是空手去,有时候会为顾姑娘带些颜料画纸一类的东西,有时则是一副水晶围棋。 当然了,顾姑娘为了避嫌,每每只是让贴身服侍的婢女出来谢过燕鸿飞,便又紧闭了院门。 直到有一天,燕鸿飞不知何处寻来一支玉箫,顾姑娘才终于惊喜地亲自迎了出来。 【能不惊喜么,听说是前朝皇帝赏给天下第一乐师程久弦的呢。】 【通体碧玉打制,价值岂止万金哪。】 燕皎皎穿着小红肚兜,外面罩着大红色的缭绫小褂儿,躺在牡丹园里一面晒太阳,一面心里头疯狂吐槽。 【渣爹这简直是放飞自我了啊。】 【柳心月还在外头的时候,他偷偷摸摸,外面儿光鲜得很。】 【这下是彻底不要脸了吧?】 什么东西都往侯府里带? 还没吐槽完哪,就被纪氏捏住了嘴巴。 【娘啊,我不舒服!】 “老实些!” 纪氏算是发现了,自己这个闺女真就不是个寻常的孩子。 能让她听到心声避祸事不说,这从早到晚,心里头的话就没有停止过。 简直就是个小话篓子。 纪氏都发愁,日后这丫头会说话了,还不得叽叽喳喳地叫人头疼哪。 【娘,娘亲,我要玩珍珠!】 这珍珠不是别的,正是九皇子送给她的。 番邦进贡,皇帝赏了给九皇子玩的。 九皇子觉得燕皎皎眼睛亮得和这珍珠似的,转手就让人送了给燕皎皎来玩了。 纪氏哪儿敢给她啊? 头一天送来的时候,一个没留神,这小祖宗都要把珍珠塞嘴里了。 吓得陈嬷嬷抢过来后直捂着胸口喊菩萨。 敲了敲燕皎皎的大脑门,纪氏喊了棠蕊过来,将她抱了进去吃东西。 燕皎皎不肯吃乳娘的奶,纪氏只能用羊乳来味她。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羊奶的缘故,燕皎皎本来就白嫩的肉皮儿,越来越有光泽。 这也就衬得她眉心的胭脂痣,愈发灵动起来。 每每燕皎皎一笑,竟会让人有种如沐春风之感。 成王妃就格外喜欢燕皎皎。 眼瞅着就要到端午了,成王妃下了帖子,请纪氏带了燕皎皎去王府里赴端午宴。 到了王府纪氏才知道,成王妃不止请了自己,还有京中几个与成王府走动比较近的勋贵和宗室。 “快把孩子抱过来叫我瞧瞧!” 永安长公主笑道。 她是先帝幺女,自小与皇帝和成王的关系都很不错。 她的驸马,就是郭太后娘家,承恩公世子的次子。 不过,永安长公主和驸马之间关系不大好。 大婚数年,长公主至今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的。 听说了成王妃整日里夸耀干女儿如何可爱,永安长公主早就想见上一见了。 纪氏忙将女儿送到长公主跟前。 永安长公主“哎呦”一声,立马就抢了过去。 香香软软的小丫头入怀,永安长公主只觉得心里头都柔软了。 “果然是个极灵秀的孩子。” 永安长公主随手将脖子上的璎珞摘下来,挂到了燕皎皎的身上。 璎珞上宝光闪动,燕皎皎顿感幸福极了。 【发财啦,又发财啦!长公主殿下真是人美大方又善良!】 永安长公主惊讶,这小丫头莫非会说话? 但她分明没看到她的嘴动呀! 况且这孩子这么小,想也不可能的。那方才这句高高兴兴赞她的话,是怎么回事? 【遇人不淑,可怜可叹可惜。】 遇人不淑…… 永安长公主的婚事是郭太后亲赐,为的无非也就是拉扯娘家承恩公府。 按说吧,公主下降,承恩公府应该是感恩戴德的。不说把公主当做祖宗一样供着,起码要有最根本的敬重吧? 但永安驸马完全没有这个想法。 仗着姑妈是太后,压根儿没有将永安长公主放在眼里。 他房里收用了多少美貌丫鬟就不说了,庶子庶女都好几个了。在外头斗鸡走狗捧戏子,更是整个京城里的一景。 永安长公主厌恶这个驸马,到了看见就想吐的程度。 因此,极少传召他到公主府服侍。大婚这么久了,二人连孩子都没有半个。 故而听到了遇人不淑这四个字,永安长公主触动心事,眼眶一热,险些掉下泪来。 第二十八章 活脱脱的另一个她 “瞧你,怎么见到了皎皎还要哭啦?” 成王妃推了一下永安长公主,只以为她是因没有孩子,被小丫头刺激到了。 永安长公主忍住心中酸楚,勉强笑道,“我何曾哭了?我是看着这小丫头心生欢喜。” 【漂亮姨姨不要哭呀!】 燕皎皎用力伸手去摸永安长公主的脸,替她擦去眼角儿泪花。 【皎皎见你也欢喜!】 说着话还用两条嫩嫩的小胳膊,环上了长公主的脖子。 永安长公主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怪不得王嫂迫不及待认了干女儿。”永安长公主轻叹,“要不是你下手快,皎皎怎么着也得给我做个干女儿啊。” “你要认便认,干娘谁还嫌多不成?” 成王妃很是爽朗地一笑,反手又推了纪氏一把,朝她使了个眼色,笑着调侃,“往后我们皎皎,还能更多一份嫁妆呢!” 她这暗示很是明显了。 给干女儿,再来一条金大腿嘛。 纪氏自是明白,当下就很是受宠若惊地表示,“得殿下另眼相待,着实是皎皎的福分。” 成王妃又小声对永安长公主说道:“我听人说,成亲日久没有孩子的,抱养一个到身边,自然就招来子孙运了。” 永安长公主心道,我倒是想有个孩子,但若孩子的爹是郭奎那个狗东西,倒也不用了。 一直到了开席的时候,永安长公主都抱着燕皎皎不肯撒手。 甚至有宫女想要接过去,方便她用膳,都被长公主摆手推开了。 “这小丫头又不闹腾,我抱着吃饭正香呢。” 燕皎皎美滋滋的。 瞧见没?什么叫人缘? 这就是! 临近端午,天气已经热了上来。 因此,成王妃便将宴饮之处,设在了一处水榭边上。 水榭的四个角落里还摆上了冰山。 冰气借着水汽,倒也舒坦得很。 饭后,众人围坐一处聊天。 永安长公主忽然想起,问成王妃:“老三的伴读守孝去了,怎么还没有另寻?” 成王第三子的伴读,原本是齐国公府的长房嫡孙。 但齐国公过世了,这小伴读就收拾了东西回去守孝了。 因此成王第三子,大名儿叫凤骄的,身边就没了伴读。 纪氏闻言,目光闪动了一下。 燕皎皎看到了,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看我呀,看我!我有大哥哥!】 永安长公主抿嘴笑,用手握住了燕皎皎的小爪子。 成王妃叹道,“来找我的倒是不少,不过我心里头已经想定了一个。” 她转头看纪氏,“不知你舍不舍的阿容?” 纪氏又惊又喜,“这有什么舍不得的?” 能给成王儿子做伴读,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了。 “就是一样,老三在宫学里念书。你知道的,宫学里不能带服侍的人。” 当然了,这不能带服侍的人,是指那些伴读,而不是宗室贵子们。 “阿容年纪到底小了三岁,你到时候可别心疼。” 纪氏轻叹,“我家中情形如何,王妃娘娘是知道的。阿容,是我的长子,我盼着他好呢。能得这个机会,对他只有好处的。” 成王妃拍了拍纪氏的手,“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她与纪氏合得来,除了对老太妃娘家晚辈的照拂外,更多的是因纪氏说话行事都坦坦荡荡的。 赴宴一次,女儿多了个靠山,儿子做了王府公子的伴读,纪氏心满意足地回了侯府。 才回到家,就看到陈嬷嬷正伸着脖子站在牡丹园外等着自己。 “怎么了?” 纪氏纳罕。 只要不涉及到柳心月,陈嬷嬷性子还是挺稳重的。 “可算是回来了!” 陈嬷嬷接过燕皎皎,幸灾乐祸地小声告诉纪氏,“闹起来了!” 纪氏愈发糊涂,“谁闹起来了?” “桃花坞那个,打上了玉竹园的门!” 纪氏正坐着端了一盏凉茶,闻言一口都喷了出来,很是不符合她侯门主母的端庄气质。 本来昏昏欲睡的燕皎皎闻言也睡意全消,两只黑眼珠儿盯着陈嬷嬷,准备吃个瓜。 原来,这些天燕鸿飞一门心思都在顾秋水身上,自然就忽略了柳心月。 原本,每天他还会往桃花坞里转一转,看看柳心月母女两个。 柔情蜜意的话,自然也会说几句。 但这两天顾秋水忽然病倒了。 这一病,棋也不下了,箫也不吹了,月亮底下竹林里白衣若仙的身影也不见了。 偏偏她又自觉寄居侯府,不好请大夫熬药的给人添乱,便自己硬生生扛着。 就她那副风吹吹就倒的小身子骨,哪里扛得住? 于是就病得更加厉害了。 等燕鸿飞知道赶过去的时候,顾秋水发着高烧,人都烧迷糊了。 瞧着如蒙蒙烟雨中的梨花一般柔弱无依的女孩儿,双目紧闭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模样,燕鸿飞心疼得无以复加。 请大夫熬药,甚至当顾秋水的小丫鬟杏儿端来汤药的时候,燕鸿飞亲自将昏昏沉沉的顾秋水扶起,叫她倚靠在自己的怀中坐着。 燕鸿飞照顾顾秋水,那真是能说一句衣不解带了。 那自然就没了去桃花坞的功夫。 他把顾秋水带回侯府的事儿,起初燕鸿飞是瞒着柳心月的。 但接连几天不见了燕鸿飞人影儿,柳心月抓着个小丫鬟逼问,终于知道了真相。 她顿感五雷轰顶哪。 好么,你把我诳进侯府来做了贱妾,转头就负心薄幸有了新欢? 柳心月当即二话不说,带了两个小丫头,就冲进了玉竹园。 彼时顾秋水病体初愈,正穿了身儿浅碧色的长裙,秀发松松挽着,立在水池边吹箫。 夏日熏风扫过她的衣摆,吹起几许发丝。 柳心月登时就呆住了。 这,这不活脱脱是另一个她吗? 没错,顾秋水,简直就是个翻版的柳心月。 还是升了级的。 所以当燕皎皎偷偷去看顾秋水是何许人的时候,就猜到了,这位柔弱无依的绝色佳人,必定是纪氏安排下的。 顾秋水有着和柳心月一般的纤弱,很能够激起男子的保护欲。 但更妙的,是她正是碧玉芳华。 比起已经生了孩子的柳心月,她容色更盛,也更容易抓住男人的心。 比如,燕鸿飞的心。 第二十九章 这傻子呦! 柳心月自来心高气傲,哪里容得下竟有个替身出现在她男人的身边? 当下也抛开了书香门第的清高姿态,不由分说冲上去将顾秋水厮打得险些成了烂羊头。 等到燕鸿飞得知了消息带人赶到的时候,顾秋水已经是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了。 可就是这样儿,她手里依旧死死攥着那支燕鸿飞送她的碧玉箫。 燕鸿飞怒吼着拉开的柳心月。 下一刻,顾秋水看看自己被扯开的衣襟,露出的半边雪白的膀子,丝毫没有犹豫的,就跳进了荷花池里。 “寻了短见?” 纪氏正在擦拭裙摆的手一顿。 陈嬷嬷撇嘴,“侯爷亲自下水,去把人捞上来了。” 想来也是,当着燕鸿飞的面寻短见,怎么可能死了呢? “然后呢?” “侯爷就亲自把人送回了玉竹园啊。” 陈嬷嬷笑起来,“把个姓柳的晾在院子里,她死命扯着人衣裳都没能留住人呐。” 说到这里,陈嬷嬷往地上啐了一口,总结陈词,“活该!” 纪氏不想多听燕鸿飞和红颜知己的爱恨情仇了。 “今儿成王妃对我说,想让阿容给三公子去做伴读。日后,阿容得住在王府里了。嬷嬷你去帮着阿容收拾衣物被褥,到时候送到王府去。” 燕容是纪氏的头一个孩子,也是陈嬷嬷照看着长大的。 听说他要去做王府的伴读,登时忘了柳心月啊顾秋水之流,眉开眼笑地拍大腿,“这可真是个大喜事!我这就去带着长歌丫头收拾!” 相比于纪氏的欣喜,燕皎皎却有点担心。 因为原书中燕容的悲剧,就是从被福王府世子看中开始的。 燕皎皎虽还没有见过福王府的人,但她知道,福王是先帝的叔父,当今皇帝要叫他一声叔祖父的。 且福王与郭太后乃是同一战线。 不过这位福王年纪并不大,事实上,他虽然是先帝的叔叔,年纪却和先帝儿子差不多。 福王,他是被先帝养大的。 正因为在皇室中辈分高,就连皇帝轻易都不敢招惹这个叔祖父。 福王世子,这会儿年纪应该也不会太大。 万一,燕容在宫学被他看到……现在有自保的能力吗? 过半晌下了学,燕景给自己加了功课,跟着府里的护院学拳脚功夫去了。 燕容自己回了牡丹园。 听说要给凤骄当伴读,燕容也挺高兴的。 凤骄不爱念书,宫学里一众皇室子弟,他排第一,倒数的。 不过,凤骄性子好。尤其是他比燕容大了不到三岁,平日见到了,总是一副兄长的模样照顾他。 所以,燕容还是挺乐意给凤骄去做伴读。 不过这样一来,他就不能每天都看到妹妹了,也不能时时地照顾娘亲。 小燕容纠结起来。 【哥哥,哥哥!】 【你去宫学里,遇到福王世子,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那不是好东西!】 燕容:“什么?” 正在重新清点儿子要带的东西的纪氏闻言抬头,“阿容,你说什么?” 她并不能听到燕皎皎对燕容说的话。 燕容忙摇头,“没什么。” 说完,以不打扰母亲收拾为由,将燕皎皎抱到了对面的小屋子里。 “为什么要避开福王世子?” 燕容看着燕皎皎的眼珠儿转来转去,就是不看自己,就用手将她的头固定住,让她避不开自己的视线。 “皎皎!” 他还记得最早听到燕皎皎心声,她说的就是自己日后会很悲催。 难道这个悲催的命运,和福王世子有关? 燕皎皎眼睛里弥漫上水雾。 燕容还不到七岁,让他知道那么残忍的真相,真的好么? 燕皎皎承认,或许是因为燕容长得斯文俊秀,人也比燕景显得更文弱,同样是血脉相连的哥哥,她对燕容始终抱有多一分的保护欲。 她开始抽噎。 【哥哥只要知道,福王世子不是好人。】 【他,他是断袖。】 燕容低头看看自己的云白色绣品蓝竹叶纹的袖子,“断袖?断了哪里?” 燕皎皎:“……” 天哪,她大哥哥还是一片白纸哪。 这叫她怎么说! 燕容抿着嘴一笑,捏住了燕皎皎的鼻子。 作为侯府嫡长子,他从很小时候就开始跟着纪氏出门走动了。 断袖啥的,也不是没听说过。 虽不知道这东西具体断啥,又怎么断,但多少还是知道点儿的。 “傻丫头,你放心吧!” “福王府的人才不会去宫学哪。” 他听凤骄他们说过,福王一家子都眼高于顶。 仗着辈分高,在太后跟前又有体面,对皇子们都很轻慢。 人家压根儿就不屑于去宫学的。 【反正哥哥你处处都要小心!】 燕容重重点头。 能够给王府公子做伴读,进宫学去念书,这在京城勋贵圈子里也是要打破头来争抢的。 按说,应该是燕鸿飞亲自送了燕容去成王府,与成王说上几句感恩戴德的话,再叮嘱儿子好生陪在凤三公子身边。 结果他愣是没有露面。 还是纪氏自己盛装打扮了,将燕容送过去的。 为此,燕景大为愤怒。 他甚至连学都不上了,在牡丹园里捶着桌子大喊大叫的。 燕皎皎倒是没他这么激动。 作为一个父亲,他为了血统不明的外室女儿,能扔掉才出生的嫡女;为了仕途,更是可以将本来前途远大光明的嫡长子搞残疾,送到权贵的床上去。 燕鸿飞,堪称人渣中的天花板。 【二哥,二哥!】 【我们去花园里玩!】 燕皎皎招呼燕景。 与其指望燕鸿飞来一出父慈子孝,那还不如看他和柳心月顾秋水的狗血剧呢。 燕景:“你还有心思玩!” 燕皎皎怒。 【我才多大!】 燕景想想也是,妹妹才多大呢?哪儿懂那么多的弯弯绕绕的呢。 于是天生大力的燕景,将燕皎皎抗在了肩膀上,就雄赳赳地去花园子啦。 被他颠得几乎要把羊奶吐出来的燕皎皎:“……” 我这傻二哥呦! 好在有棠蕊梨蕊两个丫鬟留在侯府里,见燕景这犹如扛着布口袋的姿势扛起了小姐,又是好笑又是惊慌的,连忙将燕皎皎给抢了下来。 一脸菜色的燕皎皎,默默地朝着二哥比了个中指。 第三十章渣爹瑞气千条了 燕鸿飞这会儿的确不知道长子都被送去了成王府。 顾秋水跳了一回荷花池子寻短见,他连去衙门当差的心情都没有了,直接让小厮去兵部递条子告了假。 被柳心月羞辱了一回,寻死不成后,顾秋水整个人都是沉默的。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床上,目光茫然中透着悲伤,一言不发。 不管燕鸿飞如何劝慰,她的丫鬟又是怎样哭求,顾秋水从头到尾,就那么生无可恋一般地坐着。 于是燕鸿飞直接留宿在了玉竹园。 当然,他没敢进屋子。 堂堂南安侯,居然是在玉竹园的院子里,让人抬了个躺椅来,和衣睡了。 燕侯爷是这么说的——顾姑娘受了这般羞辱,正是需要人倚靠的时候。他不敢唐突姑娘,宿在院中,只是叫她知道,有人愿意为她风露立中宵。 三更时分,燕鸿飞似睡非睡之间,忽然听见了屋子里咣当一声闷响。 他倏然惊醒,察觉到了不好,来不及多想就冲进了屋子。 顾秋水一袭白衣,挂在了房梁上。 燕鸿飞吓得魂飞魄散,抱住了她的腿将人解了下来。 顾秋水面色苍白,闭着眼睛,但睫毛却轻轻颤动着。 被发现得尚早,人还没有晕厥过去。 “秋水?顾姑娘……” 燕鸿飞抱着人,急切地呼唤着。 良久,顾秋水才睁开了眼睛。 她眼中似有流光闪过,将头别向了一旁,轻声泣道,“何苦救我。” “我已是浮萍之人,可我的身我的心,是清清白白的。你……” 她捂住了嘴,哭着说不下去了。 “你怎么会是浮萍之人?”燕鸿飞将手臂收紧,涩声道,“这些天,我对你的心意,你真的感觉不到吗?秋水!” 他一手捏住顾秋水的下巴,令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眼睛。 “只要你愿意,我就会是你一生一世的依靠啊!” “不!” 顾秋水发疯一般推开了燕鸿飞,跌跌撞撞站起来,却因站不稳而险些摔倒。 她双手扶住床柱,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哭道:“我被你的妻子那样的误会,若是你……岂不是说,她骂我的勾引了你,都是真的!” “她不是我的妻子!”燕鸿飞急急忙忙解释。 “那只是我的妾室,并不是我的妻子!” 燕鸿飞生平都没有清明的头脑,这会儿去格外好用起来。 “秋水,你这样说,是不是……你的心里也有我?” 燕鸿飞热切地看着顾秋水,双手按在她的肩头,“是不是?” 顾秋水似是根本不敢与他目光相接,只管默默流泪。 这,这不就是默认了么! 燕鸿飞对自己的容貌一向自信。 他三十来岁的年纪,正是男人最好的年华。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最有成熟的魅力。 他英俊潇洒,身有爵位。 又是这样的深情。 哪个女子,会不为他心折? 燕鸿飞心头火热,过去将顾秋水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软玉入怀的一刹那,燕鸿飞只觉得似乎又回到了二十来岁的少年时,全身上下充满了朝气与力量。 顾秋水挣扎了两下,没能挣脱了燕鸿飞的手臂,也就放弃了,哭倒在了燕鸿飞怀里。 “我,我……还是离开吧!我确是心悦于侯爷,可若因为我闹得侯府家宅不宁,你让我情何以堪!” “何来家宅不宁!”燕鸿飞迅速想到了纪氏。 纪氏连柳心月都能接纳进门,虽然条件是苛刻了些。 但此时燕鸿飞却是觉得,身为侯府女主人,纪氏做得并不算太过分。 也的确,纪氏从未说过不许他纳妾收小! 她厌恶痛恨柳心月,不过是因为自己先将柳心月养做了外室,且欺骗了她! 那么换了身家清白,柔顺良善的顾秋水,纪氏还会如此激烈反对吗? 燕鸿飞觉得,一定不会! 不过,纪氏最是讲究规矩。 他不能让顾秋水就这样没名没分地跟了他,不然纪氏绝对不会允许顾秋水进府的! 想到了这里,燕鸿飞压下了满身的火热,将顾秋水按坐在床上,自己干脆蹲了下去,对顾秋水深情款款。 “秋水,你放心!纪氏不是拈酸吃醋不容人的性子!我会和她去说,挑个好日子将你接进门,名正言顺做我燕鸿飞的女人!” “以后,不会再有人能够欺辱你!” 顾秋水垂泪,“便是如此,侯爷也不可因我去怪罪旁人。原是我来了,才夺了她的宠爱。” 她口中的旁人,自然就是说的柳心月了。 燕鸿飞愈发觉得,顾秋水实在太过善良。 受了那等大的屈辱,此时竟然还生出了愧疚之心。 “你放心!” 燕鸿飞搂着顾秋水,轻声安慰,“月儿也只是一时的糊涂。她平日里,也是很好相处的。” “嗯,我信侯爷。侯爷的眼光,绝不会差的。” 燕鸿飞爽朗一笑,“正是,所以我才会对秋水你一见钟情哪。” 顾秋水低头羞涩一笑,红霞染上白玉般的面颊。 燕鸿飞心中一动,忍不住就低头,想要一亲芳泽。 顾秋水却是不肯再与他更进一步,将人轻轻一推,小声道:“总要名正言顺才好。” 如此的自尊自爱,燕鸿飞非但没气,反而更加高看了顾秋水。 后半夜,他便依旧回到了院子里。 玉竹园与侯府中其它院落有所不同,并没有砌墙垒门,而是以一圈翠竹掩着数间房舍。 燕景和燕皎皎跑来偷看的时候,瞧见的恰好就是燕鸿飞心满意足躺在院中的模样。 【好家伙咧,看不出渣爹还有这么情种的一面哪。】 【这也就是天儿热了,不然这一夜睡下来,我大哥就可能提前袭爵了。】 燕景:“……” “小妹,这话可不兴说啊。” 爹虽然不是好爹,可燕景觉得,罪不至死嘛。 燕皎皎撅了撅嘴,觉得还是得对二哥哥进行思想改造,愚孝要不得! 不然说不定哪天,她二哥就被亲爹坑死了。 燕鸿飞起来将自己收拾得瑞气千条,兴冲冲去找纪氏。 纪氏并不在侯府。 燕鸿飞这才知道,纪氏是送燕容去成王府了。 “阿容去做了王府的伴读?” 燕鸿飞欣喜之后便是恼火。 “这样大的事,为何没有告诉我!” 第三十一章 我要将秋水收房! 棠蕊梨蕊从小在纪氏身边长大,都很是忠心。 听到燕鸿飞开口就是指责纪氏,棠蕊当下就要反驳。 梨蕊拉了她一把,没让她说话。自己福了福身,“回侯爷,夫人昨天回来就想找侯爷说这件事的。只是没有找到您。夫人说,王府那边不能怠慢,这才自己送了大公子过去。” 燕鸿飞虚咳了一声,脸上有些挂不住。 昨天,他一直心急如焚地守着顾秋水哪,哪里有功夫来牡丹园呢。 纪氏不在,燕鸿飞没有在牡丹园里干等着,而是来到了春晖堂。 “你说什么?”老夫人很是惊讶,“你要再收一房妾室?” 她老人家很是不解,“你不是与那个柳心月……” 她能接受柳心月给儿子做外室,那完全是因为当初儿子在她跟前指天誓地地说,自己与柳心月才是真心相爱。 这一辈子,就只认准了她的。 这才几天哪,怎么就又要收妾室了? 老夫人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皱眉,“你才和柳心月闹出那么大的笑话,这才过去几天哪,又收房,传出去总归不好听哪。” “有何不好听的?”燕鸿飞此时,完全听不进任何劝告。 老夫人向来有些个畏惧儿子,见他面色不悦,当即便改了脸色,叹气道,“我倒是没有二话,但纪氏那里怎么说?还有柳心月,你先前说她父兄就要调任回京了。这真回来了,看着咱们她给咱们侯府做了贱妾,又得是一番口角。” “正该好生安抚她的时候,你又收了别人……” 老夫人唉声叹气的,“等她父兄回来,怕是都要结成了仇呢。” 燕鸿飞沉着脸,“她既然给我做了妾,自然就要以我侯府为主。一个妾室,莫非还要拦着我纳妾?” 老夫人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儿子,便说道:“你说的也对。只是这事儿,还得要纪氏点头。” 燕鸿飞烦躁地又回了牡丹园。 一直等到了过半晌,纪氏才回来。 燕鸿飞心中有事,强忍着心中不悦,“阿容如何了?可有叮嘱他在王府谨言慎行。” 纪氏轻轻啜了一口茶,擦了擦嘴角,微笑着说道:“阿容性子沉稳,不是那等轻狂的人。” “也是。” 燕鸿飞沉默了一下,“有件事,要与你说。” 纪氏看他。 “我要将秋水收房。” “哦。”纪氏淡淡道,“那挑个好日子吧。” 说来也怪,她这样云淡风轻,既没有歇斯底里的愤怒,也没有反对,燕鸿飞心里头还满不是滋味的。 “你不反对?” 纪氏轻轻舒了口气,“侯爷要把谁收房,我作为妻子,自然只有听从的。不过我倒是提醒侯爷,最好先去安抚一下柳氏,免得她生事。” 燕鸿飞站起来,“她有什么资格闹事。” 说完,便甩袖子走了。 【真是负心薄幸哪】 躺在床上听了全程的燕皎皎感叹。 【我猜他去柳心月那里了,说不定两个人还要吵起来。】 【好想去看热闹。】 纪氏拍了她一巴掌,“怎么这样的调皮!” 燕皎皎咧开嘴笑。 纪氏出去大半日,觉得身上疲乏得很,便让燕皎皎枕着胳膊,歪在床上小憩。 正要入睡的时候,外面有小丫头跑进来,“桃花坞的柳姨娘和侯爷打了起来,请夫人去看看吧!” 燕皎皎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纪氏蹙眉,“他们打起来,叫我去做什么?” 【娘,我们去看他们相爱相杀!】 看着燕皎皎一双眼睛里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光彩,纪氏无奈,只好起身抱着她往桃花坞去了。 桃花坞里,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柳心月得知了燕鸿飞要将顾秋水收房,整个人登时就疯了一样。 她举起屋子里能够举起的所有东西,用力往燕鸿飞身上砸过去。 “燕鸿飞,你对得起我吗?” “为了你,我委屈自己做外室,如今更是给你做了妾!你却又要收别人,你对得起我吗?” 燕鸿飞躲得狼狈,人却理直气壮。 “秋水只身流落京城,无依无靠,寄居侯府。你昨天去闹了一场,她名声尽毁。除过嫁给我,还有什么路可走!” “照你这么说,倒成了我的错!” 二人高声的争吵中,燕晚晚的哭声也显得格外尖利。 柳心月就去抱起了她,将泪迹斑斑的脸贴在襁褓上,哽咽,“晚晚,我可怜的孩子啊!” 见她搬出女儿,燕鸿飞心中也是一软。 他过去将柳心月扶起来,柔声安慰,“秋水为人娴静,她又不会跟你争什么。你何必如此激烈?月儿,你一直是温柔大方的啊。” “我再大方,也没有大方到要将男人拱手相送啊!”柳心月泣道,“你要将那女人收房,这不是打我的脸吗?我还有何面目,在这侯府中过下去呢?” 从成了燕鸿飞的妾室后,侯府中人对她的态度就再也不如从前了。 倒不是说会在吃穿用度上怠慢她,而是说,每每她走出桃花坞,那些下人的眼神就很是耐人寻味了。 柳心月总有一种被人轻视的感觉。 她能依仗的,也唯有燕鸿飞的宠爱了。 可他现在又要纳妾室,让人怎么看自己? 想到从前和燕鸿飞的柔情蜜意,再想到他为了安抚纪氏,甚至让自己签了卖身契进府。 柳心月泪水滚滚落下。 没人乐意面对哭丧着的脸,燕鸿飞也不例外。 他也没有心思去安慰柳心月,只起身说道:“总之,这事已经定了。日后秋水和你一样,你不要欺负她。” 柳心月眼睁睁地看着他冷漠离开的背影,哭得更厉害了。 但哪怕她眼里头哭出血来,也没能拦得住燕鸿飞再纳妾。 燕鸿飞心急得很,与纪氏打过招呼后,就在次日,便将顾秋水收了房。 顾秋水既有才情,又懂得小意温柔,不过一两天的功夫,就将燕鸿飞的心拿捏住了。 二人情甜意洽的,燕鸿飞接连十来天,都宿在了玉竹园。 老夫人有些不乐意了。 她趁着纪氏去请安的时候,敲打纪氏,“你也该劝劝侯爷。他千金贵体,怎么好一直在那个妖精似的人那里?” 【好不要脸,这又不是我娘的错!】 第三十二章 柳心月溜出府了! 纪氏对这个婆母本来也不抱什么希望。从燕皎皎出生后,便知道这是个佛口蛇心的人了。 老夫人自己不敢管教儿子,只叫儿媳妇去出头。 从前,似乎也有不少这样的时候呢。 “看母亲说的,好像侯爷像个不知自知的一样。这妾室,不就是让侯爷开心的吗?” “侯爷每天去衙门当差,本就操心劳力的了。回了侯府,自然是要放松一下的。” “你……”老夫人一时被怼的无言以对,只好重重一拍,“你听听你说的,像是为人妻的话吗?侯爷他是你的夫,更是侯府的天!” 【天塌了,那不也是他自找的么。】 燕皎皎忍不住吐槽。 然后就迎来了纪氏一记巴掌。 不轻不重的,足以叫燕皎皎闭了嘴。 “侯爷正当壮年,哪里会有母亲说的这般严重?况且咱们侯府人丁不旺,纳了两个妾室,不就是让她们开枝散叶的吗?侯爷不去,如何让她们为侯府诞下子嗣呢?” “不过母亲为侯爷担心,也是常情。儿媳这就吩咐下人,每日炖了补品送去玉竹园。” 纪氏说完,起身福了福,自顾自地离开了春晖堂。 老夫人气得直捶桌子。 纪氏回去后也没有食言,让棠蕊去开了公库,将里面的血燕窝都翻了出来。 【哇哦,上好的血燕窝呀!】 燕皎皎眼睛都直了。 血红色的燕盏,光是放在那里看着,就让人觉得不舒服。 听说这个红色,都是金丝燕呕出来的血才有的哪。 她出生那天,她娘差点就被这样的一碗血燕窝粥害死。 “告诉厨房里,将这个血燕窝炖了,送去玉竹园。就说是我给侯爷和顾姨娘补身子的。” 【哈哈哈哈,不知道渣爹敢不敢吃。】 纪氏摸了摸她的头。 是呀,不知道燕鸿飞看到这一碗燕窝粥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 “公库里那些参啊,灵芝啊,都找了找。毕竟守了多年,不吃的话都失了药力了。找出来给侯爷炖了,明天换着样的送到玉竹园,给侯爷补补身子。” 侯府的公库里,自然也少不了收着些药材。不过,老夫人本性贪婪吝啬,都当宝贝似的藏着。 有些东西,在纪氏看来都老朽不堪用了。 所以她嫁进侯府后,这些补品都是从她陪嫁的药铺子里拿来的。 现如今,纪氏当然不会这么傻了。 公库里有什么,就用什么吧。 “说起来,大哥那边还没有书信传来吗?” 纪氏问陈嬷嬷。 她始终记着从燕皎皎那里听到的,柳心月原本是燕鸿飞的寡嫂。 但她从未听说过燕鸿飞有大哥。 就她猜测,如果真的有这个大哥的存在,那应该也不是老夫人的亲生儿子。 不然,不至于把嫡长子藏起来。 或许,是庶长子? 这也不对劲啊。 虽说大家族里讲究嫡庶,多数人家都是希望先有嫡子再有庶子的。 但长子是庶出的人家也不在少数。 倒也不至于到把个庶长子藏得严严实实的地步。 除非,这个庶长子本身的身份,不能示之于人。 但是这样又说不通,为何官宦之女的柳心月,会嫁给一个不能见光的庶长子。 这里头仿佛很复杂。 纪氏写信给娘家大哥,请他帮忙查一查这个从未出现过的大伯子。 “还没有呢。”陈嬷嬷也知道纪氏在查什么,她摇摇头,“就我猜测,这事儿不好查。姑娘你得有些耐心了。” 纪氏也知道这个道理,轻叹一声,“也只能如此了。” 燕容已经进了成王府,算是前途在望。 纪氏现下最大的心愿,是能帮着燕景再寻个好前程。 燕景和燕容不一样,不是念书的料,相反却很喜欢习武。 小小年纪说起话来,也总是“日后我要做大将军”。 燕容是长子,日后这侯府都是他的。 燕景就不一样了,须得他自己拼一拼前程呢。既然他喜欢习武,倒也不妨就往从武这条路上走。 她正想着二儿子的前程,永安长公主府来人了。 原来,是永安长公主想念燕皎皎,想要接她去公主府里住两天。 “这……”纪氏有些犹豫,女儿毕竟还小,就这么去别处住着,她实在不放心。 “殿下说了,知道夫人不放心,您一同过去小住也好的。” 来的老嬷嬷也是宫里出来的,最是有眼色。知道永安长公主看重燕皎皎,故而对纪氏说话就极是客气。 纪氏想了想,长公主喜欢女儿,那对女儿是有着天大的好处的。 便是去了公主府,想来也会被好好照顾。 公主府里就有轮值的太医,压根儿不用担心。 于是便笑着说道:“瞧嬷嬷说的,殿下要接了皎皎过去小住,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就收拾她的衣服被褥一起送过去。不过,这孩子从不喝母乳,只喝羊奶的。” 嬷嬷点头,“奴婢记下了。” 等睡着了的燕皎皎醒来,天已经黑了。 她发现,人都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到处漆金描彩,富贵逼人的。 其华贵处,不让成王府。 “呦,小丫头醒了?” 永安长公主的脸出现在燕皎皎上方。 【是漂亮姑娘!】 燕皎皎明白了,她这是到了长公主府了。 “还成,到了生地儿也没哭。我就说她懂事吧?” 长公主将燕皎皎抱起来,亲了亲她的脑门。 “饿不饿?叫人预备下羊乳了。” 燕皎皎拼命点头。 长公主笑了起来,命人取了羊乳来,亲自喂她。 燕皎皎喝得满足,笑眯眯的,就连额头上的胭脂痣都显得欢快起来。 “殿下,驸马求见。” 有人来回话。 永安长公主连头都没抬,淡淡道,“告诉他本宫累了,今日不想见他,请他回承恩公府吧。” “殿下,这怕是不好吧?” 长公主身边有个女官模样的开口劝说。 永安长公主抬眸,充满威严的视线将那女官看得低下了头。 “自来驸马见公主,都要经过宣召。他无故而来,我打发他回去,有什么不好?” 女官便不敢说话了。 【干娘不要理她。那个驸马,坏坏的!】 长公主一怔,低头看燕皎皎。 这是她第几次,听见这孩子说话了? 第三十三章 我燕皎皎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招数! 过了初时的惊愕,永安长公主便笑了起来。 “小皎皎,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好人呐?” 【给干娘做驸马,还那么混账,当然不是好人!】 她可是记得,永安长公主的结局并不大好。 郭太后把她嫁给娘家侄子,自然是有私心的。 想要给娘家多一重保障嘛。 郭家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但你知道长公主是你家的一重护身符,就该敬重着人家啊。 结果呢? 驸马养戏子抬丫头,还生了庶长子庶长女。 合着当长公主没脾气呢吧? 书中的永安长公主也不是泥捏的性子,在驸马郭奎最心爱的妾室大着肚子找上门,求她将庶长子记在名下的时候,她就再也忍不了了。 一纸上书,请求皇帝赐自己与驸马和离。 但那时候郭太后仍在,这和离自然是不行的。 于是,永安长公主自请出家为道,为国祈福。 郭太后恼怒她不识好歹,索性赐了她道号,将她送入了道观里。 至于长公主后面如何,书中就没有再提起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堂堂一国公主,被驸马一家逼入道观,也委实是憋屈的很了。 永安长公主笑了笑,抬眸看着面前跳动的烛光,有些失神。 是啊,连个小小的婴孩儿都知道郭奎不是个好东西。 当初口口声声说疼爱自己的太后,就不知道吗? 大婚这几年,她不是没有哭诉过。 可是太后说什么呢? “身为女子,立世艰难。纵然是皇室贵女,也有迫不得已的时候。比起前朝公主们远嫁和亲,能够留在京城繁华之处,与亲人日日相聚,已是大幸了。” 叫永安长公主说,嫁给这样的纨绔混蛋,还不如和亲去。 好歹,那也能说一句为国为百姓做个了好事呢。 外边传来凌乱脚步声,宫人跑进来回话。 “殿下,驸马不肯回去,要硬闯进来!” 永安长公主一听,顿时柳眉倒竖,“公主府护卫是干什么吃的?给我绑了,送回承恩公府去!” 宫人满脸惊慌,“可,那是驸马啊……” “我认,他才是驸马。我不认他,他就是郭二。” 宫人这才退了出去。 永安长公主轻叹一声。 【不要生气啦!】 燕皎皎努力伸手去抹长公主眼角沁出的泪花。 【实在难过,就搞死他好了!】 闻言永安长公主手没抱稳,差点把燕皎皎给摔地上去。 “你这小丫头,在说什么?” 这会儿了永安长公主才觉得燕皎皎的不寻常出来。 哪儿有这么小的孩子,随随便便把搞死人挂在嘴边的? 燕夫人这是生了个什么孩子出来呀? 燕皎皎嘟嘴不乐意了。 【伤害漂亮姨姨的人,死了也是活该!】 她连干娘都不叫了,永安长公主就猜她生气了。 又觉得这么个才见了两次的小丫头都能为自己说出这番话,反而是身边跟了自己多年的女官宫人嬷嬷们,因为惧怕郭太后而不敢发一声。 她心下柔软了起来。 “好好,让我想想怎么办。” 燕皎皎这才又肯亲近她了。 不过次日,郭太后身边的内侍就来宣召永安长公主了。 还特意强调了,郭太后让她带着昨日接回公主府的孩子一起进宫去。 燕皎皎:“????” 【几个意思?为啥我也要去?】 永安长公主心中有数,这必是郭家又去宫里告状了。 “皎皎别怕,都有我呢。” 永安长公主重新梳洗了一番,又把燕皎皎打扮得瑞气千条的,一起坐马车进了宫。 郭太后的慈宁宫里,果然坐着承恩公夫人,也就是永安长公主的婆母。 永安长公主一袭大红华服,云鬓高耸,仪态万方地抱着燕皎皎给郭太后行礼。 承恩公夫人也起身给长公主行礼。 若是往日,好歹是当着郭太后的面,她也会说一声婆母不必多礼的。 但是今日,永安长公主一动不动地受了这个礼,随后才笑吟吟地命宫人扶起承恩公夫人。 郭太后眉头微蹙,看向了承恩公夫人。 永安长公主并不是多霸道的性子,突然之间对承恩公夫人如此,那里头定然不是承恩公夫人说的“奎哥儿许久未见殿下,想去请安,怎奈被殿下捆了送回来,里子面子都没了,今儿都不敢出门了。” 承恩公夫人略微心虚地低了头。 命永安长公主坐了,郭太后这才开口。 “听说,昨儿奎哥儿被你捆了?永安,与哀家说说,可是这小子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你?” 【这小子有哪里做得好的么?】 燕皎皎呸了一声,觉得郭太后这人着实不咋地,说话之间咋还美化起侄子呢? 永安长公主闻言起身,柔柔一福,眼圈就红了。 “回母后,原是这样的。驸马未经宣召便来儿臣府邸,儿臣恰逢不适,便让人好言好语请他回去,待有宣召再来。谁想他不知怎的,竟要硬闯。连我身边的宫女都吓得白了脸。儿臣恼了,才让人送他回去冷静冷静的。” 郭太后没料到侄子还有要硬闯公主府这一茬。 沉默了一下,才哂然一笑。 “哀家还以为什么事呢。” 她转头对承恩公夫人道,“我就说小夫妻间难免磕磕碰碰的,嫂子倒还当回事一样来和我说了。” 承恩公夫人也是立刻会意,当下就拍着胸口,松了口气一样,“原来是这样。那个孽畜,竟敢如此大不敬!殿下也是心软,就该按下了他狠狠地敲一顿板子,叫他也长长教训!” “那不至于。”郭太后笑呵呵的,“永安再不是那种仗着身份轻狂的。对了,听说永安你认了个干女儿?就是怀里这个?抱过来叫哀家瞧瞧。” 她身后站着的嬷嬷过来,从永安公主手里接过燕皎皎,送到了郭太后面前。 “是个齐整孩子。” 郭太后夸了一句。 燕皎皎也正看着这位能给亲孙儿下毒的太后娘娘。 鹅蛋脸,长眉凤目,薄唇微抿。 不得不说,和印象里那种满头银发气势威严的太后形象相比,郭太后显得非常年轻。 只是一双眼睛,却如寒潭一般,让她忍不住从心里头就打了个冷战。 这老太后,不喜欢自己! 第三十四章 我说,不行! 燕皎皎瘪了瘪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要干娘抱!】 见过她的都知道,这是个爱笑不爱哭的孩子,也不认生。 这刚被太后抱过去,就哭个不停,可把永安长公主心疼坏了。 她连忙起身,“母后,想是这孩子初见凤颜,大为不适。不如交给儿臣吧。” 郭太后也只是想瞧瞧嫂子口中被永安长公主当宝贝似的孩子而已,顺手也就把燕皎皎还给了永安长公主。 燕皎皎一到了永安长公主怀里,嚎哭也就变成了抽噎,渐渐平静下来。 郭太后愈发不喜这个不知好歹的小丫头片子了。 不过以她太后之尊,也不会跟个吃奶的孩子一般见识。 倒是承恩公夫人开口:“这是谁家的孩子啊?我怎么没见过?” “南安侯燕家的小女儿。”永安长公主哄着燕皎皎道。 她烦死这个婆母了。 超一品的国公夫人,成日里就像站在街门口的碎嘴婆子一般。 承恩公夫人恍然不觉长公主的冷淡,凑过来看了一看,只觉也不过就是个生得白胖些的小丫头,哪里就跟长了爱人肉儿似的呢? “老身眼花,倒也看不出什么来。不过娘娘和殿下都说好,定是个好孩子。” 顿了一顿,又对长公主赔笑,“说起来,咱家的晨姐儿,如今都五岁多了。生得漂亮不说,还聪慧嘴甜,整日里嚷嚷着,想母亲呢。” 她这话一出口,永安长公主原本还勉强维持着平静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晨姐儿,就是郭奎的庶长女,是他和一个心爱的通房丫头生出来的。 说起来,这庶长女还是赐婚之后怀上的。 那时候宫里知道了,就连郭太后都要承恩公府处理了那个胆子大过天的通房丫头。 郭奎闹得不可开交,只说那丫头活着他就活着,丫头死了他也死呢。 郭太后没舍得侄子去死,于是照着嫡公主的规格发嫁了永安长公主。 这么个还没出生就踩了她尊严的东西,还想着见她喊母亲? 永安长公主嗤笑。 看来,承恩公夫人这进宫告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想着把个不知哪个野路子生出来的东西,推到自己跟前来。 她冷着脸起身,对郭太后福身告罪,“母后,儿臣久未进宫,想先去给皇嫂请个安。” 郭太后和善道:“去吧,皇后也时常念叨你呢。” 待永安长公主走后,承恩公夫人急切地对太后诉苦,“娘娘,你看她!这半句话没说到她心坎上,转身就走!哪里有半分为人媳的模样!” “咣当”一声,郭太后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放在了身侧的桌子上。 承恩公夫人讷讷闭了嘴。 “好好的说话,你提什么晨姐儿!” “臣妇也没说错啊。” 承恩公夫人大感委屈。 “晨姐儿是奎儿的庶长女,按照礼法,本就该叫公主一声母亲的。孩子们都这么大了,一件玩意儿都没得过她的,换了别人家的嫡母,早就被骂不慈了呢。” 郭太后都要被这个嫂子气笑了。 “你也说了,那是个庶女。一个奴才种子生出来的东西,还想攀着当朝长公主做母亲?” “当初,是你们进宫来哭求,想要永安下降。结果呢?” “哀家前脚赐婚,后脚奎哥儿就搞大了通房丫头的肚子!我叫你们处理了那丫头,你们又不肯!皇室公主的脸,你们都没顾过,还想着如今蹭她的荣耀?” 承恩公夫人被数落得满脸通红,急急地为自家洗白白。 “娘娘也知道,奎哥儿那孩子自小体弱,我们多溺爱了些。可,可话说回来,就算是通房丫头的孩子,那也是咱们郭家的血脉啊。” “话又说回来,公主殿下看不上庶出的孩子。那倒是给咱们生几个有皇室血脉的孩子出来啊。哪儿有抱着个不相干的孩子百般疼爱,浑然不管咱们自家人的呢?” 说着,就低头擦拭着眼泪。 “臣妇如何不知嫡子尊贵呢?公主生的嫡子,更是尊贵无比。可,公主殿下她不肯哪!我看,奎哥儿这房,嫡枝儿怕是没指望了呢!” “行了,哀家跟前还做这种姿态做什么?永安那里,哀家会劝她。” “那若殿下,执意不听劝呢?”承恩公夫人忙着要将事情凿实了。 郭太后垂下眼,没说话。 慈宁宫外面的九皇子蹦蹦跳跳地走了,一路蹦到了凤仪宫。 凤仪宫里,永安长公主正横眉立目地跟许皇后抱怨着。 “要不是在慈宁宫里,我就该让她跪到知道什么是尊卑!” 许皇后亲自递了颗果子给永安长公主。 长公主接过来,咔嚓就是一口,完全没有在外面温婉柔美的样子。 看起来,她与皇帝成王兄妹之间,关系的确不一般。 【干娘,干娘看我!】 燕皎皎眨巴着眼睛,满脸写着想吃两个字。 “这个,她能吃吗?” 永安长公主自己没有孩子,也不大懂得如何喂孩子。 许皇后却是知道的,不过这孩子是人家南安侯府的,万一吃坏了肚子,也不好对人家交代。 于是许皇后也摇了摇头,“还小呢。” “听见没?你还小呢。”永安长公主也放下了果子,再吃下去怕把燕皎皎馋坏了。 九皇子背着小手进来了。 “给姑姑请安。” 外人面前,九皇子还是很会保持自己的人设的。 “跑去哪里了?这一头的汗。” 许皇后笑问。 九皇子笑眯眯的,一派天真。 “想去皇祖母那里玩,听见她和承恩公夫人说话呢,我就回来了。” “哦?你皇祖母和承恩公夫人说什么呢?”永安长公主忙问。 她想知道,自己走了以后,承恩公夫人那张臭嘴里能说出什么好听的来。 “说让姑姑生几个小表弟的话。” 永安长公主和许皇后都愣住了。 随后反应过来的许皇后忙让九皇子带着燕皎皎去偏殿玩耍。 等人走了,永安长公主才气道:“这也是该着和太后说的话?”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太后你是老糊涂了吗,和个外命妇谈论生不生孩子的事? 许皇后轻笑,低声道,“太后娘娘,老了。” 第三十五章 乱棍打死一个贱妾,也配? 永安长公主瞬间一怔,随即也笑了起来。 是啊,曾经宠冠后宫,甚至能够将手伸到朝堂上的太后娘娘,也已经老了。 老到开始和人说起,如何让长公主给混蛋生孩子了。 “多忍耐些。”许皇后告诉永安长公主。 永安长公主点了点头,又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皇嫂,不瞒你说,郭家人不在我跟前路面,我还可忍得。但每次见到他们,特别是郭奎那个东西,我都恨不能用刀砍了他。竟还敢妄想我给他生孩子?” 她不阉了郭奎就算对得起郭太后了! 一个小小的外戚之子,竟然将她一国公主的脸面踩在地上。 凭什么? 只凭一个老了的太后吗? 许皇后拍了拍她的手。 偏殿里,九皇子往嘴里塞了一块儿糖,甜滋滋的味道让他眯起了眼睛。 然后才仿佛刚想到旁边的燕皎皎。 “哎呀,这个你吃不得的。” 【走开!讨厌鬼!】 燕皎皎气得把脸转到一边。 一个一个的,都在她面前吃得喷香流油,一口都不给她! 九皇子到底也还是小孩子心性,觉得她光看着别人吃,也是得馋。 于是干脆转到了她对面,“你想吃什么?我偷偷喂给你!” 【果子!皇后娘娘那里的果子!】 燕皎皎立刻把眼睛放正了,眼巴巴地看着九皇子。 她这几个月只有羊奶可以喝,嘴里都要淡出小鸟来了。 都三个月了,吃口果泥没问题吧? 九皇子哪儿懂那么多? 燕皎皎想吃,他就抓起了偏殿果盘里的果子,用小匙刮了刮,喂给了燕皎皎一勺。 燕皎皎吧唧吧唧吃得那叫一个香。 等许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过来时,有一小半果子都进了燕皎皎的肚子。 “我的小殿下呀!” 大宫女赶紧过来,把九皇子手里的果子拿走。 “燕姑娘这才多大,可吃不得这些东西呢!” “啊?”九皇子呆了,“不能吃啊?那吃了会怎样?” 大宫女上前坐在了燕皎皎身边,用温热的手为她揉着肚子,发愁,“也不知道燕姑娘有没有不舒服。殿下,请娘娘传太医来看看吧?” 九皇子小脸一红,这可丢大人了,赶紧跑去了正殿请许皇后宣太医。 许皇后满脑子纳闷,“可是身子不适?” 九皇子低头,脚尖蹭了蹭地,“儿臣,儿臣喂了妹妹吃果子。” 许皇后和永安长公主都无奈了。 许皇后忙着命人宣了太医过来。 毕竟,人家这小姑娘自己跟着小姑子进宫来的,回头你给搞得病了,可还怎么见燕夫人呢? 凤仪宫宣,太医院院判亲自背着药箱跑来的。 好一通看诊后,这位老院判才拱着手给许皇后和永安长公主回话。 “现下看来,这位姑娘身子并无不当。” 许皇后这才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放心,追问:“小丫头之前从未吃过羊乳之外的东西。方才一下子吃下了半个果子,当真无事?” “当下看确实无事。”院判擦了擦汗,“娘娘和殿下若是担心,臣下这里有现成的保赤丸,可先给姑娘吃下。” 吃果子吃得美滋滋的燕皎皎:“……!” 【明明没事,吃什么药!】 【是药三分毒呀!】 燕皎皎又要哭了。 这嘴馋吃了点水果而已,至于追着给喂药吗? 还是永安长公主发话了,让院判留下保赤丸,只当是给燕皎皎预备着了。 许皇后本来还想留饭,但本来见了承恩公夫人后永安长公主心情便不佳,又在凤仪宫里让燕皎皎吃了许多果子更是担心,哪里有闲情留下吃饭呢? 当下与许皇后告辞便离了宫。 只不过,回公主府的时候,九皇子跟着她一起回了。 他说的也挺好,果子是他喂妹妹吃下去的,他得去瞧着她真没事儿才放心哪。 于是回公主府的马车上,就九皇子不撒手地搂着燕皎皎直接坐在地上。好在车上铺着厚厚的一层毯子,柔软舒适。 燕皎皎也不认生了,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 永安长公主瞧着俩人有趣,抿着嘴笑了半天。 车晃晃悠悠走了许久,估摸着都要到了公主府的时候,突然车夫一声吆喝。 马车急停,要不是有身边宫人扶了一下,永安长公主险些坐不稳。 九皇子就没那么好运了,本来就是坐得低,这么一晃,直接给晃得磕在了座位上。 “啊呦!”九皇子胳膊被撞得生疼,不由诧异,“姑姑,这是怎么了?” 长公主出行,那马车都是有规制的,普通的勋贵人家都不能用。再说,马车周遭还有列着队的十几个护卫呢。 就光冲着这架势, 路上的行人也早就远远避开了,不至于叫马车突然停下来。 外面已经有护卫头领问长公主是否受惊了。 永安长公主皱眉问:“外面何事?” “回殿下,突然冲出一个女子,跪在路中间磕头求见殿下。” 护卫头领也是无奈。 谁也想不到马车好好地走着,有人就敢来冲撞公主仪驾啊。 “殿下,殿下!奴婢明月,求见殿下!” 外面女子的哭声都已经传进了马车里。 永安长公主的脸色冰冷,漂亮的杏核眼中,竟闪过了杀意。 这就叫燕皎皎觉得新奇了。 不管是书中所写也好,还是她亲眼所见也罢,永安长公主都是和善温婉的形象。 能叫她动了杀心,看来外面这位自称明月的女子,也不简单哪。 明月,就是驸马郭奎那位心爱的通房丫头,母以子贵,如今已经是郭奎身边的管事姨娘了。 人如其名,这位明月姨娘确实生得极美,尤其是身条婀娜,玲珑有致,半点儿不像已经生了两个孩子的人。 她穿了件银红色抹胸长裙,露出一段细腻的脖颈,外面罩着杏白色绉纱长衫。 柔媚轻佻,带着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楚楚可怜。 此刻,明月姨娘跪在路中,鬓角的头发都散落了下来,配上那张布满了泪痕的脸,更显可人。 “殿下,昨日二爷为您所伤,回去后便郁闷不已,借酒浇愁。如今不省人事,口中尚且喊着您的名字。奴婢不忍看二爷如此自苦,唯有大着胆子来求您,看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去看看二爷吧!” 说着就连连磕头,没几下脑门上就见了血。 通往公主府的这条路上很是繁华热闹,行人不少,便有许多人停下了脚步看热闹。 听了明月的话,不禁开始对永安长公主指指点点。 【干娘抱抱!】 【干娘不气哦,咱不给她这个体面!】 燕皎皎撒娇弄痴哄长公主。 九皇子眉毛一挑,就要下车说话。 永安长公主按住了他,轻声斥道:“你什么身份,她这种玩意儿也配你去说话?张忠何在?” 张忠,便是那侍卫头领。 听长公主叫,在外面当即就应了一声。 “把这位明月姨娘拖到承恩公府门口,乱棍打死。” 第三十六章 咋没把你们都克死呢! 虽然素有聪慧之名,但九皇子到底年幼,又是秀美精致的长相,日常笑眯眯的,便总是让人容易忽略他嫡皇子的身份。 这一开口间,便要人性命,着实令张忠吃惊不小。 永安长公主横眉,“没听见九皇子的话吗?” 张忠回过神,立刻躬身应诺,带了四个护卫,将那明月姨娘捆上,嘴堵了个结实,提着往承恩公府执行皇子令去了。 永安长公主不甚赞同地看着九皇子,正色道:“阿泽,这不该是你所为。” 小小年纪便打杀人命,传出去怕是朝中立刻就有物议。 她有些懊恼。 方才是她不够果断,才令九皇子替她出了头。 原本,九皇子深得圣宠,已经招致了有心人的不满。 若因她再有非议,就是永安长公主自己,也大觉过意不去。 但燕皎皎就不一样了。 她看着九皇子,两只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虽然书里的九皇子是个和她一样的炮灰,但寥寥几句中,还是不难看出这位皇子的俊逸潇洒,颇有谪仙之气的。 好家伙,这是没人得罪他啊。 得罪了他,谪仙立刻变怒目金刚了! 燕皎皎开始回忆,自己有没有无心地,小小地,得罪过九皇子。 瞧着她都要在永安长公主怀里缩成一团儿了,本来一直明亮亮的眼睛也不敢跟自己对视了。 九皇子也郁闷呐。 他是为了谁呀? 还不是看她额头都撞红了,这才恼了么? 平时,平时他可是老好老好的了! 到了永安长公主府,趁着长公主进了屋子更衣的功夫,九皇子来到燕皎皎跟前,捏着她的脸蛋,嘟哝,“小没良心的。” 【疼疼疼!】 燕皎皎还真不是怕九皇子。 许是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给她留下了挺好的印象吧,燕皎皎总觉得,哪怕身为皇家贵胄,九皇子也不过就是个调皮,或者说有些腹黑的小屁孩儿而已。 只是她自己忘了,这个小屁孩儿瞬间变脸后,是能一句话就杀人的。 这会儿被九皇子捏了脸,燕皎皎只能眼泪汪汪卖可怜,同时伸出自己的手也去掐九皇子的脸。 “呦,这是怎么了?” 永安长公主一出来,看到的就是俩熊孩子互相捏着脸的画面,忍不住噗嗤一笑。 “多大了,还欺负妹妹?”过去将九皇子的手拉开,又顺势看了看他的手臂,“磕到的地方还疼不疼?用不用传府医过来?” 九皇子拍了拍被撞的地方,挺着腰杆儿保证,“侄儿没事!” 永安长公主这才放了心,外头张忠回来复命,站在游廊上回说已经将冲撞了公主和皇子仪驾的明月姨娘,在承恩公府门口杖毙了。 “只是……”张忠犹豫了下,声音放低,“人没断气的时候,恰逢承恩公夫人自宫中回府。见状吓得晕厥了过去。” “没吓死就行。” 永安长公主丝毫不在意婆婆的死活。 让张忠下去了,命人摆了午膳上来,叫九皇子陪着自己用午膳。 燕皎皎只有半盅热羊乳喝了——长公主怕她吃了果子后再喝羊乳,肠胃受不住。 “姑姑,慈宁宫为何没留膳哪。” 九皇子吃相很好,一面吃着,一面问出心中疑惑。 要知道,郭太后对娘家极为护短。 不但前皇后出自郭家,就郭家女子,不是嫁入了宗室,就是联姻当朝勋贵人家。 承恩公府的男子们,能力出众者半个没有,却大多在朝中担任要职。 说一句尸位素餐都不为过。 像郭家的女人们,甭管是外嫁女还是承恩公府的外命妇们,但凡进宫,都会留膳以示恩宠。 这回郭太后亲嫂子进宫,竟然没吃午膳就回去了。 “委实有些个不正常哪。” “吃你的吧,小人儿一个,想这么多作甚呢?” 伸手舀了一勺子鱼羹送到九皇子碗里,“你尝尝我这里的鱼羹,清甜爽口,没一丝儿腥气。” 九皇子乖巧点头,刚要将鱼羹送进嘴里,外头走进个宫女,在永安长公主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永安长公主冷笑,“他还敢来?” 起身一振袖子,“本宫瞧瞧去。” 说着,叫九皇子慢慢吃,自己与宫女走了出去。 【阿泽哥哥,我们也去看热闹!】 燕皎皎连忙喊九皇子。 她也是听永安长公主叫了九皇子名字,才知道他小名唤作阿泽的。 这一声阿泽哥哥,叫得九皇子眉开眼笑。 “成!” 过去抱起了燕皎皎,随手指了个宫人,“你带我们去找姑姑。” 【阿泽哥哥你猜是什么事把干娘叫走了?】 “还用问?”九皇子哼了一声,“肯定是姑姑的驸马来了。” 他下令打死的,可是永安驸马心爱的姨娘。 【快走快走!见识一下这个傻缺!】 二人来到公主府大门口,就见永安长公主正坐在门前,身后两个宫女打伞,府中护卫雁翅站在她两侧。 在他们的对面,有个面容姣好的青年,正满脸泪痕跳脚叫骂。 没错,就是面容姣好。 郭太后的侄子,甭管人品咋地,但皮囊肯定是相当不错的。 郭奎生得比寻常女子还要貌美,要不也不能被承恩公夫人当成眼珠子一样疼爱。 但,在燕皎皎看来,这男人也太过阴柔了些。 而且,大概是因纵欲无度,眼底青黑,面部浮肿,看着就一副被掏空了的模样。 【这就是驸马啊?】 “嗯,他就是郭奎,永安姑姑的驸马。” 【面白无须,声音尖利,你要不说他是驸马,我还以为这是个太监呢。】 九皇子复杂地看向燕皎皎。 好歹是驸马爷,虽然长得不太爷们,但是到她嘴里,就成了太监了。 好在,这话也只有他能听见。 “你别胡说!本朝内侍,能被成为太监的,都是宫中掌事,都有品级的。” 像郭奎这样除了吃喝玩乐,干啥啥不成的,连少监都称不上,叫声小黄门就不错了。 燕皎皎“啊”了一声。 她不知道宫里那些内侍们还有这种区别。 【那他连太监都不如啊!】 燕皎皎感慨着。 瞧瞧郭太后干的什么事儿,给公主赐婚,赐了这么个东西! 第三十七章 凉薄是遗传的 长公主驸马郭奎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一个襁褓里的小丫头嘴里,成了连太监都不如的人。 他正心疼得无以复加,满脸泪痕地指着永安长公主喝骂呢。 “永安啊永安,我只以为你善妒,断断想不到你竟恶毒至此!” “明月那样柔弱的一个人,从来不敢招惹你,你竟对她下那样的毒手!” 一想到心爱的妾室血肉模糊地倒在大门口无声无息,一双儿女哭得死去活来,郭奎的心都仿佛被揉进了千万根钢针。 “永安,你杀了明月,我,我跟你拼了!” 郭奎头一低,就往永安长公主冲了过来。 那许多的护卫都在呢,承恩公府也有跟着来的俩长随,怎么着也不能叫郭奎伤了长公主啊。 当下两个长随就拉着郭奎,几个护卫挡在了永安长公主身前。 永安长公主都气笑了。 “瞧瞧,咱们这驸马,原来还有这么一面呢。”永安长公主朝着身边的宫女笑道,“我还以为他只会躲在亲娘身后哭呢。” 【原来还是个妈宝男啊。】 燕皎皎在一旁听了,就觉得很是好笑。 九皇子听见“妈宝男”三个字,想了一想,也抿着嘴偷乐。 本来郭奎被长随拉住了,顺势也就站住了——他再混蛋,也没有胆子真去跟皇帝妹妹拼命哪。 但永安长公主这话一出口,是个男人也不能忍啊。 当下就甩开了长随又冲了过来,却被两个护卫架住了。 永安长公主微笑,“郭奎,我本来只以为你好色。倒是没想到,你居然还是个傻子。” 说罢,她叹了口气。 “想来是我这个长公主太过软弱,竟然叫人都喊打喊骂地到了家门口。罢了,索性就拿你立立威吧。夫妻一场,想来你也不会介意。” 转头吩咐张忠,“打他三十板子,打完了就送回承恩公府去吧。” 扶着宫女的手起身,永安长公主又是一声轻叹。 “总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子,也不好一下就打死啊。” 优优雅雅地转身回了公主府,最后连个眼神都不再给郭奎了。 回去的时候一歪头,就看见了大门旁边鬼鬼祟祟偷看的俩熊孩子。 永安长公主想了想,告诉九皇子,“我还得进宫一趟。皎皎一个人在府里,我不放心。阿泽,你替我把她送回燕家去吧。” 九皇子多聪明的人呐,当下就知道了永安长公主这是要抢在郭家之前进宫告状去。 立刻点点头,“姑姑放心,我送了妹妹回去后立刻就回宫。” 永安长公主安排了马车,亲眼看着九皇子带了燕皎皎走了,这才回到寝室之中。 让宫女给自己卸下了钗环,脱去了华服,帕子上浸了生姜汁抹了抹眼睛,将眼睛辣得通红,这才自己施施然又进宫去了。 却说燕鸿飞这日休沐,正在玉竹园里和顾秋水厮混呢,结果就人说九皇子来了。 燕鸿飞疑惑不已。 上次九皇子来,还能说是为他母亲的寿辰送来凤仪宫的赏赐。 那这次又是为何? 燕鸿飞不免开始多想了。 虽然说太子早定,但如今位居凤仪宫的,是九皇子生母。皇帝春秋正盛,又偏爱小儿子。 日后,九皇子不见得就没有机会。 太子虽然有郭太后支持,但终究太后老了嘛。 两位嫡出皇子,早晚得有一争。 莫非凤仪宫一系,从现下就开始拉拢人脉了? 好歹他也是个侯爵,不是为了这个,九皇子还有什么理由总来侯府呢? 说是皇后与纪氏燕皎皎投缘,那燕鸿飞是无论如何不能信的。 “侯爷想这么多做什么?”顾秋水拿来长袍,温温柔柔地劝燕鸿飞,“皇子驾到,总之都要迎一迎的。” 燕鸿飞才张开了手臂要换衣服,想了想又放下了。 “不必了。” 他小声告诉顾秋水,“纪氏糊涂,我可不能糊涂。太子是原配嫡出,地位稳固,身后又站着慈宁宫。我若是对九皇子太过热情,恐怕会让太子殿下不快。” 他如今正巴结着吏部尚书,那位尚书,身上兼着太子少师,实打实的太子派。 燕鸿飞自觉得叫太子党看到自己的忠心哪。 顾秋水一笑,也不再劝,又旋身坐下与燕鸿飞继续下棋。 牡丹园那边,九皇子将燕皎皎交到了纪氏手中,急急忙忙就回宫去了。 “九殿下这是怎么了?”纪氏还挺疑惑。 长公主昨日才接了燕皎皎去,转眼就给送回来了。看方才九皇子的模样,似乎还挺着急。 “出了什么事不成?” 燕皎皎看她娘那个眼神儿,就知道她娘也很有些八卦之心。 正想着要不要告诉她呢,陈嬷嬷来了。 这老太太走得挺急,脑门上都沁出了一层汗珠儿。 “姑娘!” “嬷嬷何事?” 陈嬷嬷小声对纪氏说道:“桃花坞那位,偷偷出府了!” 纪氏挑眉,“她去了哪里?” 柳心月成了燕鸿飞的妾室,卖身契都在纪氏手里攥着。 按照规矩,没有纪氏点头,她是不能够私自离开侯府的。 “现下还不知道,我叫阿海跟着呢。” 纪氏沉吟。 “柳家那边有没有消息?” 难道是柳家要回京了? 但看燕鸿飞对柳心月的态度,柳家人近期应该还回不来吧? “阿海打发回来报信的小子说,看着那贱人去的方向,似乎是往南城去了。” 南城? 南城是朱雀大街的方向,那边住着的多是商贾人家,或是品级低些的官宦。 之前,燕鸿飞为柳心月置下的外宅,就在南城。 【她是去清心观了!】 燕皎皎在一旁听着,忽然想起一事,忍不住在心里喊。 纪氏垂眸,清心观? 听着该是个道观的名字。 但她住在京城这么多年,几个香火旺盛的寺庙道观,她也都去过,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清心观。 【清心观里有个道人,柳心月与他关系匪浅!】 柳心月曾借玄学手段,夺了她的气运给了燕晚晚,致使她变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小炮灰,这事儿燕皎皎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虽然不知道那助柳心月的人是不是清心观里的,但她既然敢偷跑出侯府往清心观去,那八成就是那里的道人了! 燕皎皎激动起来,小脸都红了。 第三十八章 她怎么这样了? 纪氏轻拍女儿安抚,叫了棠蕊来,命她好生盯着桃花坞。 一直到了傍晚,柳心月才又偷偷地回到了侯府。 “看准了,是买通了二门处张婆子,还有侯爷身边的长随赵四。” 棠蕊对纪氏说道,“她是扮作了丫鬟出门的,脸上都涂得黑生生的。因是偷着出门的,桃花坞里的丫鬟婆子都不知道,那位晚晚姑娘的乳娘见她不在,整个下半晌都没看着孩子。听说,那姑娘饿得哭了一个下午。” “我在桃花坞边的假山里看得清楚,柳姨娘回来的时候,挺高兴的。” “高兴?” 纪氏挑眉。 自从顾秋水进了侯府,柳心月的日子便一天比一天憋屈。 盯着桃花坞的小丫鬟回说过,柳心月这都快要以泪洗面了。 出门一趟,就高高兴兴回来了? 看来,清心观里,是真的有人给她出了什么好主意? 看看旁边睡着了的燕皎皎,纪氏对棠蕊招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 棠蕊点头,自去安排了。 却说柳心月现下,的确是很欢喜的。 洗去了脸上涂得黑黑的粉,她坐在了妆台前,拆着头上的发髻。 “晚晚呢?” 柳心月问道。 看着菱花镜里那张憔悴的脸,她不耐地将发间的金钗拔了下来。 用的力气大了些,扯下了几根发丝,柳心月嘶了一声,眉尖皱起。 镜子里映出的面容,愈发难看了。 也难怪燕鸿飞的心会被顾秋水勾走了。 柳心月咬着嘴唇,就是她自己,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这样一张失去了娇媚颜色的还能吸引男人。 小丫鬟见她脸色不佳,哪儿敢说燕晚晚饿了半天,这会儿刚被乳娘喂饱了睡着。 “姑娘睡下了。” 柳心月也没有多想,起身走到了对面的屋子里去看了一眼。 她和燕鸿飞的女儿,燕晚晚睡得正香甜。 小小的一团,哪怕是睡着,也能看出眉眼是秀气的。 捏了捏袖子里大师给的纸包,柳心月抿了抿嘴唇。 她怀上燕晚晚殊为不易。 当初,清心观的大师说过,这孩子命中带坎,注定了一生艰难。但只要将同日同时同血脉的姐妹气运尽数夺来,便会扭转命格,凤舞九天。 她就是用凤舞九天这样的尊贵命格,才让燕鸿飞最终下定了决心,毒杀发妻抛弃嫡女,为燕晚晚搏一场泼天的富贵。 柳心月得了大师指点,原本计划得非常严谨,只等着纪氏生孩子的时候动手。 但从哪里开始,事情便不受她的控制了呢? 似乎,也就是从燕晚晚出生后,这一切都变了。 纪氏没死,燕晚晚也没能如期掉包成侯府嫡女。 她们母女两个,沦落成了侯府里人人都轻贱的存在。 甚至连从前对她千般怜惜万般宠爱的燕鸿飞,都变了心。 柳心月再也忍不住了,买通了侯府的粗使婆子,扮作丫鬟偷偷去清心观找了云游归来的大师。 看着睡得香甜的燕晚晚,柳心月咬了咬牙。 二更时分,燕鸿飞与顾秋水才要睡去,玉竹园外就响起一声凄厉的哭喊。 顾秋水吓得一个机灵,就紧紧搂住了燕鸿飞。 玉竹园是没有围墙的,只种着上千杆翠竹掩映着五间屋舍。 因此这哭声就在寝室外。 “怎么回事?” 燕鸿飞喝问。 “侯爷,晚晚小姐突然发热抽搐,姨娘急得不行,请您过去瞧瞧吧!” 发热抽搐。 听到这四个字,燕鸿飞眼珠子都要红了。 当初老夫人寿辰,本来好好儿的阖府热闹,结果柳心月就是用这四个字,把自己诳去了梨花院。 最终两个人的丑事曝光于人前。 这会儿她又拿着这四个字来争宠! “滚!” 燕鸿飞骂了一句。 “别!”顾秋水解语花似的起身了,一面柔声劝着燕鸿飞,一面将他的衣裳抖开了,“孩子无小事,柳姐姐定是慌了才来找侯爷的。您还是过去瞧瞧吧!” 燕鸿飞皱眉。 “要不,我陪着您一起去?” 顾秋水也随手拿了件外衣穿上了。 “好吧,你就是太过心软了。” 新欢都这么说了,燕鸿飞也只好穿好了衣裳,挽着顾秋水的手往桃花坞去了。 玉竹园和桃花坞并不算远,有丫鬟点了灯笼引路,也不过是片刻之间就到了。 柳心月正抱着燕晚晚哭泣。 她一头长发披散肩头,垂着头,看上去瘦弱不堪。 “侯爷!” 听到脚步声,柳心月抬起了头,焦虑的脸上泪迹斑斑。 但看到燕鸿飞身边竟然还有顾秋水的身影,柳心月不由自主地咬住了嘴唇,红肿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晚晚怎么了?” 燕鸿飞的视线先落在了柳心月的怀里,也吃了一惊。 小小的燕晚晚,此时双眼紧闭,脸上烧得通红。许是因为难受,身子不停扭动,嘴里也不断发出微弱的哭声。 这回,是真病了。 “快去请大夫。” 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女儿,燕鸿飞忙吩咐了一句,自己先弯腰去探了探燕晚晚的额头。 触手处火热。 “侯爷,怎么办?”柳心月抽噎,“晚晚过半晌还好好的,突然就发起热来。她,她若是有个好歹……” “别胡说。” 燕鸿飞将手放在了柳心月肩头,“回头叫大夫看看,吃了药就好了。” 柳心月一反近来的癫狂,为人母的担心令她看上去格外的脆弱。 这叫燕鸿飞仿佛又看到了从前花树下一袭白衣的秀婉佳人。 “别担心,我在这里呢。” 柳心月泪水滚滚落下,却又坚强地点了点头。 大夫来得不算慢。 给燕晚晚看了后,说是积食发热,没有开汤药,留下了一瓶子疏散的小药丸就告辞了。 知道女儿无事,柳心月这才松了口气。 燕鸿飞难得父爱发作,亲自给燕晚晚喂了药。 他与柳心月并肩坐在床边,一个抱着燕晚晚,一个亲手喂药,看上去就是一家三口格外温馨的场面。 “侯爷,妾身先回去了。” 顾秋水忽然开口,燕鸿飞抬起头,“这……” “晚晚小姐和柳姐姐正是需要您的时候,您便留下吧!”顾秋水朝着柳心月点了点头,摇摇摆摆地走了。 看着燕鸿飞的眼睛几乎贴在了顾秋水窈窕的背影上,柳心月几乎咬碎了银牙。 第三十九章 那你就等着休书吧 纪氏是次日一早才知道燕晚晚生病,桃花坞里连夜请了大夫的。 棠蕊站在纪氏身后,一面替她梳头发,一面回话,“侯爷亲自命人去请的大夫,后半夜就歇在了桃花坞。” 说到这里,棠蕊脸上一红,啐了一口,压低了声音,“快天亮的时候,桃花坞里传了热水。” 纪氏还没怎么样,陈嬷嬷哎呦一声,连忙捂住了燕皎皎的耳朵。 燕皎皎:“???” 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琢磨了一下,才恍然大悟。 哦,就这? 陈嬷嬷咬牙骂道:“好生不要脸!” 纪氏无奈,“嬷嬷!” “我替姑娘不平!” 陈嬷嬷是跟着纪氏一起来到侯府的,前后十来年的功夫了。 从前,她老人家是真以为燕鸿飞是实打实的好姑爷哪。 上进不说,对她家姑娘还一心一意的。 小夫妻两个琴瑟和谐,南安侯府蒸蒸日上。 谁能想到一朝变脸,好好儿的人突然就变得面目狰狞人品不堪了呢? 纪氏情知这个老人家是全然心疼自己,但从女儿出生的那天起,自己就看清了这个男人的真面目。 难道还会对他有什么期待不成? 不想再听陈嬷嬷日常的义愤填膺,纪氏只说天气热了,自己没有胃口,很想吃陈嬷嬷亲手做的鸡丝面。 陈嬷嬷一听,忙不迭出去亲自预备了。 纪氏松了口气。 “夫人,那柳姨娘平日里看着挺清高一个人。没想到,也会用这种手段争宠。” 梨蕊端了一盏温热的羊乳来喂燕皎皎,与纪氏说道。 【这有什奇怪的。】 【春风得意的时候才清高得起来,都跌入尘埃当贱妾了,还拿个啥清高?】 燕皎皎吞着香甜的羊乳,心里吐槽。 用孩子争宠,这是宅斗文里必备的套路。 心狠一点儿的,说不定连孩子的性命都能豁出去呢。 要说柳心月这手段,也着实算不上多高明。 当然了,手段高明与否不重要,有用就行。 没听棠蕊说么,连夜就把燕鸿飞从玉竹园引到了桃花坞,还成功地留下了燕鸿飞。 要知道,这个时候,燕鸿飞跟顾秋水正如胶似漆呢。 棠蕊将一支珠钗插在纪氏的发髻间,左右端详了一下,又告诉了纪氏。 “桃花坞那边的小丫鬟说,今儿侯爷本来该去衙门里当差。只是时辰都过了,人也没能起来,只是传话出去让赵四去告假了。” 纪氏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到了中午,陈嬷嬷准备好了纪氏点名要的鸡丝面。 燕景上了半天课,也跑来了牡丹园。 纪氏给儿子擦着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儿,柔声问他:“天气热了,过半晌歇一歇?” “不!”燕景端过梨蕊端给他的温水一仰头喝了个干净,“师傅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越冷越热,就越能熬打身子骨!” “娘,我要做大将军的!” 燕景自觉长大后要给娘亲妹妹当靠山的人,怎么能因为天热就不上课不练功呢? 纪氏欣慰,带着儿子一起吃饭。 碗才端起来,燕鸿飞就怒气冲冲地闯进来了。 “玄武街上的药铺是怎么回事?” 纪氏正在喂着女儿喝羊乳,闻言抬起头,“侯爷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燕鸿飞怪叫了起来,“纪氏你还问我什么意思?玄武大街上,你那个陪嫁的药铺子!” “药铺不是好好儿的?” 纪氏当年嫁入侯府,她父母兄长生怕她因出身被人轻视,故而嫁妆极为丰厚。 光是京城里的铺面,就有十几家。 纪氏轻笑,“侯爷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嫁妆来了?” 燕鸿飞一噎。 随后愈发着恼,“我打发赵四去药铺里取几味药材,那掌柜的竟然不给!还说,是你的吩咐?” “是我的话。” 纪氏见燕皎皎打了个饱嗝,放下了碗,替燕皎皎擦了擦嘴角,淡淡说道,“咱们公库里还放着好些药材呢,白白搁着失了药效就不好了。所以我停了药铺的供应。侯爷,有什么问题吗?” 燕鸿飞皱眉。 夜间燕晚晚吃了大夫开的药,很快就退了热。 柳心月高兴之余,起身快了些,险些晕倒在地。 终究也曾是心中白月光,燕鸿飞见她瘦弱得不成样子,立马就要再去请大夫来。 柳心月却拦住了。 “大半夜的为了晚晚已经折腾了一遭儿,何苦再开门闹腾呢?我只是近来失了调养,好生养一养就好了。” 一夜之间,仿佛柳心月又变回了从前那个温柔善解人意的解语花。 她一定不许去请大夫来,燕鸿飞也就没有再坚持,只在今早打发了赵四去告假的时候,顺便去玄武街上纪氏的药铺中取些人参燕窝雪蛤等物,来给柳心月补身子。 没想到,赵四两手空空就回来了,说是掌柜的说了,夫人不许侯府的人从药铺子里再随意取用珍贵的药材。 瞧着因此窘迫得几乎要哭出来的柳心月,燕鸿飞非常恼火,也不顾大太阳正毒辣,直接来找纪氏兴师问罪了。 不过,瞧着纪氏似笑非笑的神色,燕鸿飞难免脸上火辣辣的。 “侯爷?”纪氏含笑唤了一声,又问,“可有什么问题?” 燕鸿飞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柳氏身子不大好。我想着,你那个药铺子里有雪蛤人参,拿一些来给她补一补,也省得各处寻找去了。” 【渣爹你可要点脸吧!】 【怎么好意思说出用我娘的嫁妆,去给你小老婆补身子呦!】 燕皎皎挥舞着小拳头,很想抡到燕鸿飞那张看上去人模狗样的脸上去。 “那可是不巧了。” 纪氏掩唇叹气,“如今生意不好做。寻常药材倒是还有,但侯爷说的那些,这两年铺子里也难找。就有一两样,也都是重金收购来,预备着卖给贵客的。” 东西我有,但你小妾就不配用。 纪氏的话说得燕鸿飞不悦。 “都是一家人,既然有,且先拿来用。大不了,本金从公库里支。” 【好会呦,公库里的钱还不是我娘的?用我娘的钱买我娘的东西,渣爹真有你的!】 纪氏收敛了笑,“不行。” 燕鸿飞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你说什么?” “我说,不行。”纪氏将不行两个字说得格外清晰。 第四十章 凤舞九天的命格,岂是儿戏? 燕鸿飞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纪氏,纪氏她可从来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哪。 她陪嫁的药材铺子,绸缎铺子,甚至银楼,侯府的人,甚至燕双双都是随时打发人去要东西的。 “纪氏,你何时变得这般吝啬了?” 【呸,臭不要脸的!】 燕皎皎表示很无语。先前她还觉得燕鸿飞渣归渣,好歹长了个相当不错的皮囊。 这会儿再看,只看出燕鸿飞一张俊俏的脸上写满了俩大字,无耻。 纪氏淡淡道:“药铺是我的嫁妆。我想,我还是能够做主的。” “侯爷,您说对吗?” 燕鸿飞气恼,“当然是你的嫁妆,谁也没有想夺你的东西。但,从前不是一样?家里一时短了东西,不都是过去取了来用?” “此一时彼一时。别说我铺子里没有这些珍贵东西,就是有,我也不会给柳氏用。” 纪氏大大方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 “当初,我给自己的亲人用,心甘情愿。如今,呵……一个贱妾,也配用我的东西?” “你!” 燕鸿飞恼怒不已,“那拿来我用,总是可以了?” “侯爷,你也不是从前的你了。我的东西,只要我不高兴,谁也别想沾我的光。” 【哈哈哈哈,我娘棒棒的!】 燕皎皎要笑岔气了。 眼见得燕鸿飞被气得面红耳赤,指着纪氏连着说了好几个“你”,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一跺脚,甩袖子走了。 “娘……”燕景也顾不上吃饭了,走到纪氏身边仰起头,“娘别生气,回头我给娘出气。” “好,娘就等着了。”纪氏揉了揉儿子的头,温和道,“在那之前,先去好生吃饭,吃了饭才能长得壮。” 燕景眼里有泪光,狠狠地用袖子一擦,转身跑到桌子边上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纪氏看着,笑容中有些苦涩。 【都是渣爹的错!】 【我哥哥是天下最好的哥哥!】 燕皎皎哼哼唧唧的。 要不是遇到燕鸿飞这种人渣中的人渣,燕容燕景该有多好的前程哪。 燕景三口两口吃完了饭,嘴一抹,撒丫子就跑了。 纪氏叹了口气,燕容不在家里,剩下的燕景连个说悄悄话的兄弟都没有了。 燕容做了王府公子伴读,日后可以预见的,就是成王,也会多有相帮。 但燕景的前程又在哪里呢? 纪氏有些发愁。 南安侯府倒是从武出身,但是从老侯爷过世后,燕鸿飞本身自视甚高,一门心思走的是文臣路线,于军中人脉渐渐就散了。 燕景想要从武,还真不如像燕容那般简单。 燕皎皎也假装沉思,努力搜索记忆里京城中都有哪些出了名的武将。 但原本的书本质上就是个谈情说爱的小言,除了极尽描述了她这个炮灰一家子有多悲催之外,主打的就是个太子殿下如何与燕晚晚相亲相爱。 武将,真就没写过多少。 【唉……】 燕皎皎费劲地用两只手捧着脸。 【愁人。】 纪氏每次听见她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心声,都是忍不住想笑。 燕鸿飞从纪氏这里碰了钉子,是满腔火气出的牡丹园。 但回头看看掩映在葱茏绿意中的牡丹园,燕鸿飞又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满足——纪氏这不正是吃醋的表现吗? 女人嘛,就算再大度,那嫉妒心也是少不了的。 不过,暗喜归暗喜,已经在柳心月面前说了大话,要给她用珍贵的药材补身子,眼目前纪氏不肯给,燕鸿飞就有些发愁了。 公库里有没有雪蛤人参的,燕鸿飞还是很清楚的。 但凡真藏了好东西,也不至于上次看到皇后赏给燕皎皎的老参眼红了。 没办法,燕鸿飞去了春晖堂。 他知道老夫人手里是有些好东西的。 谁知道老夫人一听他要雪蛤之类的药材,当下就警惕起来了。 “怎么不找纪氏?” 燕鸿飞只好转说了纪氏之言。 老夫人十分不满,“这女人!当初我就说过,商户出身的小鼻子小心眼,再上不得台面!既嫁进了燕家,那她的嫁妆自然也就是燕家的。你有什么不能拿的?” 这会儿的燕鸿飞多少还是要点脸的,“娘,自来女子嫁妆都是私产。我好歹是个侯爷,没有惦记媳妇嫁妆的道理。您这里若是有,就给柳氏一些。若是没有,我拿银子外头买去。” 老夫人心疼东西,更舍不得银子,唠唠叨叨地叫人开了自己的私库,从里面翻了两匣子雪蛤燕窝的出来给了儿子。 燕鸿飞倒也没有白拿,给他娘画了个大饼。 “纪氏就是不忿阿月,心里头较着劲。等过了这段日子,我再给娘拿好的来。” 老夫人心疼得挥挥手,把儿子轰走了。 燕鸿飞拿着东西就直奔了桃花坞。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是歇在了桃花坞里。 这就不大正常了。 要知道,他才得了顾秋水没多久,二人正是情浓意洽之际。 相比于年轻貌美,鲜嫩得如同才绽放的娇花一般的顾秋水,这会儿的柳心月面容憔悴,整个人都消瘦得干巴巴的。 男人都好喜新厌旧。 这样的柳心月,有什么能够与顾秋水一争长短的能力呢? “嬷嬷,阿海那里,清心观查得怎么样了?” 陈嬷嬷摇头,“他找人去过两次,自己也去过一回。瞧着,就是个极普通的道观,与别的观并没有什么差别。” “倒是有个据说是才云游回来不久的道人,但是阿海没看到过。” 纪氏也知道这不是一两天能够查清楚的,只好让陈嬷嬷找人继续盯着清心观。 这边儿还没有头绪的时候,九皇子又来找燕皎皎了。 “永安姑姑,决定进静心庵。” 九皇子带来一个大八卦。 【什么!】 燕皎皎尖叫。 【怎么会这样!】 就算是按照原本的剧情走,也还没到了永安长公主避入空门的时候哪。 九皇子蔫头耷脑的。 “我不是叫人打死了那个拦路的贱妇吗?姑姑怕我因此被人诟病,就又趁着郭奎上门的时候打了他一顿。” “承恩公夫人哭着进宫告状,说是郭奎无缘无故被公主打得起不来了,请皇祖母给做主哪。” “皇祖母又气又恼,就病倒啦。” “姑姑说都是自己不好,姻缘不顺令皇祖母忧心成疾,要遁入空门为皇祖母祈福。” 燕皎皎:“……” 【这也行?】 第四十一章 燕双双居然还真能回去磕头啊 永安长公主自请进静心庵为郭太后诵经祈福,这委实是谁都没想到的。 尤其是郭太后。 永安长公主生母不算得宠,自出生后就在郭太后手下讨生活,过得谨小慎微。 郭太后对永安长公主算不上多好,但也说不上严苛。公主该有的尊荣,都给了。 当然,这里头也有郭太后的私心。 郭家嫡枝旁枝,与永安长公主年纪相仿的子弟并不少。 郭太后很早就有将永安长公主嫁到郭家的打算了。 郭奎,一开始并不是首选。 郭太后最早是看中了郭家二房中的一个孩子,也是她的侄子,但那孩子比郭奎强出一座山去,不到二十岁已经是凭着自己上进,考中了举人了。 还是承恩公夫人进宫苦求,说郭奎毕竟是亲侄子,且这孩子自小体弱,娇生惯养的,文不成武不就,还是得请亲姑妈多疼爱才行。 因为这个,最后郭太后为永安长公主择定了郭奎为婿。 本来这两年,郭奎做下的种种丑事,就已经很打郭太后的脸了。 郭太后也是倚老卖老,仗着身份,令永安长公主不好发作罢了。 这一次,永安长公主和九皇子又是打杀了郭奎宠妾,又是将郭奎打成了个烂羊头,郭太后恼怒娘家侄子不争气之外,便是对永安长公主的极度不满了—— 郭奎再不好,你如此大张旗鼓地杖责,那打的就不是郭奎,是她郭太后的脸面。 不过,尚未等郭太后发作,永安长公主便机灵地进宫请罪了。 郭太后称病不见,永安长公主立刻表示,太后为自己忧心至此,自己无以为报,自请进静心庵为太后诵经祈福。 而且出了宫伶伶俐俐地收拾了东西,打出了全副公主依仗,大张旗鼓往静心庵去了。 【哎,长公主干娘,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公主之尊,都为了太后娘娘进庵堂了,谁还能说她不孝顺呢。】 【公主诚孝,那不孝的是谁呢?】 【当然是不知好歹的承恩公府的王八羔子了。】 燕皎皎哼哼了两声。 【干娘这么做,不只是自保,还把承恩公府架在了火上呢。】 【你可蔫头巴脑地叹个什么气?】 她看不得九皇子这副受气包的模样。 九皇子抬起眼睛,湿漉漉的眸子如小鹿般无辜。 “我就是觉得,要不是我没忍住,姑姑就不会这样了。” 【那你是怪我咯?】 燕皎皎可没忽略了,九皇子是看到自己脑门撞红了,才发飙的。 “才不是咧。” 九皇子小脸一红,眼睛咕噜噜乱转,不看燕皎皎。 什么嘛,他,他是为了皇室的尊严! 【哦,那你要实在愧疚,也去静心庵诵经祈福好了。】 燕皎皎好心给九皇子出主意。 九皇子咬牙:“……猪头!” 【你才猪头!你全家都猪头!】 燕皎皎反击。 她才不怕咧。 反正跟别人说她骂了皇帝一家都是猪头,也没人会信。 九皇子气得伸手,“把珍珠还我!九连环还我!” 打从认识了燕皎皎,他时不时就遣人给她送玩意儿来,上次父皇赏赐他的一匣子黑珍珠都拿来给她玩了。 结果就落个猪头的评价! 九皇子简直气得要哭! 燕皎皎大为震惊。 【你是不是男人啊,送出去的东西还有往回要的?】 九皇子就默默地缩回了手,不说话了,继续蔫哒哒地趴在桌子上。 “反正我就是觉着,永安姑姑是被我连累了。” 【确实。她都忍了这么多年,哪儿会在意这一时一会儿的。】 【不过你也不用太自责啦。】 【干娘是长公主,去哪里,也不能委屈着她呀!】 【你不放心,咱们俩一起去静心庵里看看她?】 九皇子叹了口气,“只好这样了。” 想了想又说,“我回去叫母后帮着准备些东西,明儿就去静心庵。” 【我也要去!】 俩熊孩子商量好了第二天去看望永安长公主。 纪氏倒是没拦着,皇子身边少不了护卫,他要带着燕皎皎一起去,那就去好了。 反正,跟皇子交好,纪氏是乐见其成的。 许皇后也乐意叫儿子去看看永安长公主。 一来,她和这个小姑子关系一直不错。 二来,这也是表明一种态度。 她身为皇后,不好直接打发人去给永安长公主送东西,也不好亲自去看望——否则难免有对郭太后不满之嫌。 但几岁的稚子过去,就没这个顾虑了。 因此,次日一大早,九皇子就带着一队的护卫,浩浩荡荡地从南安侯府接上了燕皎皎,去往静心庵。 同去的,还有丫鬟梨蕊。 梨蕊是纪氏心腹,素来心细稳妥,平时也多是她照顾着燕皎皎。 静心庵在城外南山脚下。 规模并不算多大,但是,背山临水,风景着实是不错的。 永安长公主住在这里,谁敢把她当做一般的清修之人哪? 观主拨了最大最好的院子给永安长公主。 外面护卫环绕,里面宫人服侍。 【说句不该说的,干娘住在这里,和长公主府也没啥差别了。】 燕皎皎感慨着。 【说不定,还更舒心呢。】 至少郭奎再混蛋,也不敢闹到静心庵来啊。 【可惜,就是不能吃肉。】 肉食爱好者燕皎皎想到这一点就很难过。 九皇子小大人儿似的背着手,摇了摇头。 心想,豆丁儿大的小不点儿,就满脑子想肉吃了。往后再敢得罪自己,就罚她只能啃青菜萝卜! 永安长公主正提了只洒水壶,在院子里浇灌一株杜鹃花树呢。 这株花树足有半人高,枝繁叶茂的,不难想象开花时候得有多漂亮。 “你们怎么来了?” 见到了侄子和干女儿,永安长公主也是惊喜非常。 “来得正好。静心庵的素斋整个京城都是出了名的,我叫人预备了鲜笋汤,可鲜美了。” 放下水壶,永安长公主先揉了揉侄子戴着金冠的小脑袋,又抢过了燕皎皎抱在怀里亲了一口。 “姑姑安好。” 扶着被揉歪了的小金冠,九皇子还得先行礼。 燕皎皎就有优势了。 她连站都不会呢,只将脸凑过去,撅起嘴,在永安长公主的脸上亲了一口。 【干娘真香!】 第四十二章 燕双双这是喝了猪油吗 永安长公主被那软乎乎的小嘴巴一亲,心里头顿时就软得一塌糊涂了。 “哎,我的宝贝皎皎呦!” 九皇子就看到,平日里婀娜窈窕的柔弱姑姑,双手举着燕皎皎,一面亲着一面就进了屋子。 九皇子叹了口气,小丫头的魅力实在太大。他母后也天天念叨着呢。 挥了挥手,让人将许皇后为永安长公主准备的东西都送了进来,自己看着安排好了,才跟着进了屋子。 “阿泽吃了斋饭就回去吧,把皎皎给我留下来。” 永安长公主让人给九皇子倒了一杯白水,“这是后山的山泉水,京城里有名的。你还小,别喝茶。” 九皇子更郁闷了。 他才进门,话都没说呢,就被亲姑姑下了逐客令。 “姑姑,小丫头片子可不能给你留下啊!” 九皇子郁闷。 “我跟燕夫人说好了的,天黑前把她送回南安侯府呢。” 永安长公主想想觉得也是,失望问,“真不行?” “不行。” 九皇子摇摇脑袋,“您这诵经祈福呢,多清苦啊,小丫头在这里不合适。” 【清苦?】 燕皎皎转着头四下里打量,吐了吐舌头。 永安长公主住的地方,跟公主府相比,自然是奢华多有不及。 但也绝对称不上清苦。 布局清雅,陈设讲究,一应的使用之物无一不精。 要说和长公主府中她见过的屋子有什么不同,那大概就是正厅里多了一尊供着的佛像吧。 待到斋饭摆上来,燕皎皎看着那满满当当一桌子的素斋,就更加想要叹息一番了。 这就是长公主的待遇啊…… 用过了斋饭,永安长公主才问九皇子:“宫里还好?” 九皇子道:“听闻姑姑亲自上静心庵来诵经祈福,皇祖母深感欣慰。又吃了太医的药,已经是好了许多。父皇和母后都大感放心。” 永安长公主双手合十,感叹道:“若得太后安康,我便是一直在这里吃斋念佛,也是心甘情愿的。” “父皇母后也说,姑姑知道了皇祖母见好了,心中定是高兴的。” 【啧啧啧】 永安长公主秀美的脸上露出十分的欣慰,九皇子也是一派就要感动得掉眼泪的样子。 燕皎皎吐槽。 【果然皇家中人个个都会演戏。】 【换到现代去,说什么也得拿几个小金人儿回来。】 永安长公主才进静心庵一天,经书怕是都没打开呢,太后娘娘就好了起来。 从长公主到皇子,也就都欢喜若狂了。 【好一派天家和谐的喜人景象。】 【真是为百姓们做出了良好的榜样。】 九皇子顺手就敲了燕皎皎脑门一记。 燕皎皎撇了撇嘴,眼泪迅速噙了泪花儿,可怜巴巴地看永安长公主。 永安长公主怒了,“好好儿的,做什么欺负皎皎!” 说完,也给了九皇子一巴掌。 九皇子委屈,但九皇子不说。 静心庵里虽然景色和陈设都不差,但到底是庵堂,永安长公主也不能留下俩孩子。 因此,用过了斋饭,又说了几句话,便催着他们回去了。 临走的时候,九皇子又凑到永安长公主耳边,极小声地与她说了几句话。 永安长公主颔首,“告诉你母后,放心。” 九皇子便告别了永安长公主,和燕皎皎坐上了回城的马车。 皇子的马车,又宽大又舒服。 燕皎皎饱暖思睡觉,被梨蕊抱着,就着马车的晃晃悠悠,没多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迷迷瞪瞪间,忽然就感觉到马车一停,外面就喧闹了起来。 同时身上一紧,似乎是被人抱得更用力了些。 燕皎皎睁开眼,就看到了满脸惊恐的梨蕊。 再一转头,九皇子正襟危坐。 只看脸是淡定的,但若看看那双放在膝头上紧握的拳头,似乎内心也不大平静。 外面传来了刀剑相交的声音。 哦,遇刺了。 脑海中一个念头转过,燕皎皎反应过来后,尖叫。 【好家伙咧!】 【遇到刺客了!】 【救命呀!】 身体绷得紧紧的九皇子听见这一连串的尖叫,稍稍放松了一些,伸手叫梨蕊:“给我抱。” 梨蕊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将燕皎皎放在了九皇子的手臂上。 【你自身都难保,干嘛抱着我。】 燕皎皎不满。 自己这小豆芽菜怎么看也不可能招个刺客出来啊。 所以刺杀的目标肯定是九皇子殿下。 离他远着点,说不定刺客闯进来的时候自己还能活。 这被他抱在怀里…… 【气哭,你这是想跟我同生共死啊。】 九皇子哭笑不得,拍了拍燕皎皎的大脑门。 “也挺好。” 【呸!】 燕皎皎本来还想再说一句好个屁,但是想想人家到底是皇子,大概没有听过如此粗俗之语,就忍住了没说。 不过,看九皇子这样从容淡定,再听听外面打斗声音虽然响亮,却始终没有能够接近马车。 燕皎皎脑子里灵光一闪。 【你来之前,是不是知道了可能会遇到刺杀?】 九皇子没言语。 这不就是默认了么。 燕皎皎伸手扒拉扒拉九皇子,让他看自己,然后对着他竖了个中指。 “这是什么意思?” 九皇子看着那只胖出了肉窝儿的手四指握拳,只留下了中指直直地指着自己,不大明白。 沉默地收回了手。 燕皎皎试图做出目光冰冷锋利的神色来。 奈何人太小,脸上又是肉嘟嘟的,不管怎么努力,似乎也不大成功。 因为,九皇子已经开始忍不住笑了起来。 燕皎皎愈发生气,鼻子眼睛都皱到了一起。 这什么人哪? 明知道会有人刺杀,还把自己带着! 气归气,但九皇子都提前知道了,那皇帝皇后肯定早就安排好了人手,绝不是就这几个跟着的护卫这么简单。 【我想看看外面诶。】 【还没见过刺客什么样子呢。】 大概也是出于好奇,九皇子也想看看外面。 于是,他又把燕皎皎交给了梨蕊,自己掀起了帘子的一角。 燕皎皎也赶紧伸着脖子看。 然后,她的眼睛里就放不下别的了。 前方一群人打得混乱。 最吸引她的一道身影,身形高大魁梧,银甲加身,手舞双剑。剑光如一道银网,密不透风。 剑锋所到之处,血花四溅。 【好帅!】 第四十三章 渣爹要不你放开些? 【这挺拔的身影!】 【这利落的身手!】 【这高强的武功!】 燕皎皎的眼睛都快变成心形了。 【这安全感!】 九皇子捂住了燕皎皎的眼睛。 燕皎皎愤怒地扒拉开了他的手,继续伸着脖子往外看那位的背影。 【这是谁呀?】 这么好的功夫,她二哥跪着也要拜师啊!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九皇子解疑。 燕皎皎直觉这位小殿下生气了,讪讪地闭了嘴。 没过半刻钟,外面的刺客已经尽数解决。 除了被生擒的两个外,余下的全部被诛杀。 燕皎皎就看到那个身着银甲的人一抓一捏,就卸了两个刺客的下巴,令他们不能自尽。 然后,转身朝着马车走来。 这一转身,燕皎皎才看清,这是一位俊朗的中年人,剑眉星目,目光如电。 “殿下可受惊了?” 中年人先躬身行礼。 武将见皇子无需跪拜。 九皇子抬手虚扶,“有魏将军在,孤安好。” 燕皎皎撇撇嘴,又开始装了。 原来,这位将军姓魏。 燕皎皎开始在头脑中搜寻姓魏的将军信息。 很不幸,没搜到。 “如此,请殿下安坐。刺客如何处理,请殿下示下。” 其实九皇子年纪不大,魏将军受命来保护时候,肯定也得了如何处置刺客的令。 不过人家是真会做人。 皇子再小,也象征性地询问了一声。 九皇子便道:“孤年幼,将军按父皇命行事即可。” “是。” 魏将军亲自将车帘子放下,遮住了燕皎皎的视线。 车里头,梨蕊腿都要吓软了,抱着燕皎皎的手臂也颤抖着。 她一个侯府小丫鬟,门都没出过几次,居然还能碰到刺杀皇子的事儿。 燕皎皎瞅着她的牙齿都打颤了,想着这丫鬟也是着实被吓住了,便主动伸出胳膊让九皇子抱着自己,好歹给梨蕊减轻点儿重量。 谁料,九皇子接过了燕皎皎,直接让梨蕊下车,去外面坐着了。 燕皎皎:“……” 梨蕊害怕极了,可也不敢违抗皇子的命令啊。 只好战战兢兢地下了车。 好在,后边还有几辆车,是装给永安长公主东西的。梨蕊抖着手脚爬上了一辆,赶紧闭上了眼睛。 【你是要吓死梨蕊姐姐吗?】 “多看看,以后就不怕了。” 燕皎皎无语。 不过后边她就明白了为啥要让梨蕊下车。 九皇子指着门口,告诉燕皎皎。 “昭勇将军魏钊。出身勇毅侯府,是宫里贤妃的哥哥。如今,领京畿戍卫之责。” 【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魏将军功夫很不错的,而且善谋略。几次都想外放到军中,不过父皇一时半会儿还离不得他,便只能一直留在京中。” 还是个有大志向的将军。 燕皎皎更感兴趣了。 【再说说,还有啥情况?】 九皇子纳闷,“什么啥情况?你怎么这样关心魏将军?” 燕皎皎对了对手指头,有点不好意思。 她这小心思,是不是太功利了些? 不过千说万说,二哥哥的前程性命最重要。 【魏将军收不收徒弟呀?】 她讨好地对九皇子笑。 九皇子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想为你二哥找个师父?” 燕皎皎拼命点头。 武功又高,又善谋略,还是实权的将军,得皇帝信重,这么好的师父错过了,下一次得上天去找了。 “魏将军身手虽好,可性格古怪孤僻。” 九皇子一盆冷水泼在了燕皎皎头上。 “他是凭着自己真本事挣到如今的正三品昭勇将军的。不过他和勇毅侯府关系不好,如今都不回去,这么大年纪了也没有成婚。朝中对他多有议论,不知他会不会有收徒之心。” 【啊?】 【他父母不在了么?】 “老侯爷尚在。” 【那为什么呀?】 问完了,燕皎皎就觉得自己这句话多余了。 勋贵出身,但是不靠父祖荫庇,凭借本事做到了三品武官。 这放到谁家,那都是出挑得不能更出挑的子弟了。 但魏将军连侯府都不回,那肯定是父子之间有什么大隔阂。 自己连人家姓甚名谁都是刚知道的,就打听这种阴私,实在是太八卦了。 【当我没问啊。】 九皇子:“我也不知道。” 燕皎皎嘿嘿一笑,虽然没有继续打听魏钊家事,但想给燕景找个好师父的心还是没死。 昭勇将军魏钊。 她记住了。 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经过了刺杀这么一件事,行程便被拖慢了。 一行人直到太阳都快落山了,才进了城。 纪氏早就踮着脚在侯府门口等着了。 一见了女儿被送回来,可才算是放了心。 谢过了九皇子,纪氏又请九皇子进府小坐。 但九皇子带着人家孩子出城去,结果遇到了刺客,这会儿很是心虚,告辞了就赶紧回宫了。 纪氏瞧着九皇子马车一溜烟儿跑了,纳闷极了。不过想到可能他是赶着回宫去复命,也就没再多想。 直到回了牡丹园,梨蕊颤着声儿将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刺客的事情说了,纪氏才算回过味儿来。 震惊之余,把燕皎皎翻来覆去从头到脚看了两三遍。 直到确定了女儿没伤到一点儿,终于松了口气。 “这也太险了。” 谁能想到,居然有人胆大包天到刺杀皇子呢? “往后,可得离着九皇子远一些。” 纪氏抚着自己跳得极快的心口,喃喃道。 燕皎皎心想,这要是她娘知道了九皇子那边早就知道会有刺杀,估计她娘能直接厥过去,以后九皇子上门能关门放狗。 【有大将军!】 纪氏听见女儿心声,更纳闷了。 这么小的孩子竟然没被吓到,还“有大将军”? 纪氏想起来,早上九皇子来接人的时候,护卫中领头的一个年纪轻轻,看其装束也与大将军沾不上边。 倒是方才,有个身着轻甲,肃容敛色的中年人,骑在高头大马上,腰间悬着长剑,看上去有种岳峙渊渟的气势。 莫非,女儿说的大将军,是这个人? 也不怪纪氏不认得魏钊。 南安侯府和勇毅侯府一向没啥来往。 魏钊本人位高权重,但他没有成婚,各府中内宅夫人们往来谈论,也谈不到他身上去。 所以纪氏看到了魏钊,也并不认得。 【娘,二哥哥,拜师拜师!】 第四十四章 要以毒攻毒? 纪氏明白了,女儿的意思,是她看准了那位跟在九皇子护卫中的将军,想让燕景去拜人家做师父。 “真是个傻孩子。” 纪氏哑然失笑。 京城里的勋贵人家,只要和南安侯府有往来的,她都认得。 但那位将军,她却从未见过。 那只能说明,不论这位将军出身哪家,都和燕家素无来往。 别说是她了,估计就算是朝中为官的燕鸿飞,跟人家碰见了也仅仅就是个点头之交。 不过此人又能够突兀地出现在九皇子的护卫之中,很可能是与九皇子遇刺有关,是去救驾的。 若真如此,那此人肯定是位极得皇帝信任的。 这样一位简在帝心的人物,又跟南安侯府素无往来,怎么可能说拜师就拜师呢? 女儿还是太天真了些。 不过,倒是可以打听一下这位将军到底是谁。 燕皎皎眼珠子咕噜噜地转,看来她娘是真不认得魏钊魏将军啊。 这可咋办? 她亲眼看着魏将军剿杀刺客,如同切瓜砍菜一般的。 这样神勇功夫又好,看上去还和皇帝关系不错的人错过了,那可是要后悔的! 【改天,请九皇子帮帮忙就好了。】 燕皎皎琢磨着。 纪氏看了看她,心道,下回她就没打算再让女儿和九皇子接触! 好么,出去一趟,连刺杀都遇到了。 这她活小三十年,也没遇到过这种事啊。 想一想就后怕得很! 一转眼又过去了十来天,这天,燕容回来了。 他头一次离家这么久。 纪氏早就想得不行了,但又不好去成王府探望——给人家王府的公子做伴读,你当娘的成天跑去看,倒像是不信任人家似的。 深谙人情往来的纪氏,自然不会犯这种错。 拉着燕容上上下下地看了一圈儿,见他面色红润,眉眼带笑,精神头儿也着实不错,纪氏这才放了心。 燕皎皎早就着急了,啊啊地叫了半天,被燕容笑眯眯地抱了起来。 【大哥哥!皎皎可想你了!】 “我想皎皎呢。” 燕容“吧嗒”一声,在燕皎皎的大脑门上亲了一口。 燕皎皎这个美呦,伸出软软胖胖的胳膊,也抱住燕容的脖子亲了亲他秀美的脸。 燕景在旁边看了觉得好生嫉妒。 他也天天抱妹妹啊,妹妹咋不亲他呢? “阿容,在宫学里可还好?” 纪氏让燕容坐在自己身边问。 燕容点头:“娘,我都好着呢。二公子待我也亲近,宫学里的师父们学问好,人也都和气。” 【那能不和气么?】 【那都是给皇子和各个皇室子弟授课嘛。】 燕皎皎觉得自己大哥哥就很是单纯。 然后,被燕容敲了敲脑门。 燕容对纪氏说道:“有一位徐师父,学问尤其好,是前科的探花郎呢。人又年轻,讲课又有趣。” “那你多学学。”纪氏看着儿子提起念书来兴致盎然的模样,便心生欢喜。 “若是你舅舅也回来,那就更好了。” 纪氏难免想起了在西山书院念书的幼弟纪述。 “娘,我听说西山书院,得到端午中秋过节的时候才能休息呢。”燕容说道,“您给舅舅收拾些东西送过去吧。” 西山书院里头不能带服侍的人,纪述一个人在那里,总会有些不便的。 纪氏当然不会忘记给念书的弟弟送吃穿用度,她甚至还安排了两个人就住在西山书院附近,预备着替纪述传个话什么的。 但儿子和弟弟亲近,纪氏自然欣慰。揉了揉燕容的头发,含笑道,“好,就依阿容。” 燕容还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回来。 都不贵重,就是他在街上买的小玩意儿。 但心意重啊。 接过燕容递过去的绣花小针线包,陈嬷嬷感动得不行,一个劲儿地说容哥儿懂事,踮着脚就亲自下厨去了。 正在其乐融融的时候,一声哭嚎突兀地响起来。 燕双双扶着丫鬟的手进来了。 她一进门,纪氏和燕容燕景都吓了一跳。 没别的,燕双双那双漂亮的杏核眼,此时已经哭得烂桃儿一般。 燕双双长得相当不错,平日里也最是注重自己的容色。 她审美也相当粗暴,最喜欢满身绫罗一头金玉。 但凡出门,就没有不刻意打扮的。 像这样鬓发凌乱,双目红肿,脂粉不施,哭得狼狈的时候,那真是头一次看见。 燕皎皎:“?” 【她怎么这样了?】 “嫂子,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燕双双一扭身坐在了纪氏旁边,掏出帕子来捂着脸呜呜咽咽。 纪氏烦的不行。 她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一家子天伦之乐还没享受片刻呢,就来这么个搅局的。 “你这是怎么了?” 虽然不大高兴,但作为燕皎皎的亲娘,纪氏其实也有那么一丢丢的八卦之心的。 燕双双这副模样,明显是有事儿啊。 “嫂子你说,当初我嫁给王家,本就是下嫁。”燕双双抹着眼泪诉委屈,“他们不说感恩戴德,反而欺负到了我的头上!” 她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通,纪氏和燕容燕皎皎才算听明白了。 燕双双嫁到王家后一向自视甚高,压根儿不将公婆妯娌放在眼里。 就连丈夫王玮,在她眼里也没啥地位。 但王玮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侯门贵女么,总会有些小性子。燕双双每每无理取闹,他也只当做了夫妻之间的小乐趣。 被丈夫纵了几年,燕双双在婆家愈发骄纵起来。 前不久王家老夫人有个老姐姐带着女儿来走亲戚,在王家小住。 说来也是燕双双无事生非,见那位表姑娘容色清丽,举止娴雅,就很是不得劲。 又见丈夫与那位表妹相见之时语气温和,完全不似往日木讷,心中更是如同打翻了醋坛子。 昨儿个王玮当差回府晚了些,恰好就在院子里遇到了这位表姑娘。 二人说了几句话,正被燕双双看见了。 这她哪里忍得? 当下就冲出去甩了表姑娘一巴掌,怒骂她狐媚子不要脸,勾引有妇之夫云云。 这一巴掌,打得那位表姑娘回过神来后,一头就撞到了墙上,血流如注晕死了过去。 幸好王家从武出身,伤药有的是,七手八脚先敷药又请大夫,总算是没闹出人命来。 王家人再老实,这下也不能忍了。 当晚王家老爷就开了祠堂,要狠罚燕双双。 燕双双偏偏还不肯认错,顶撞得王家老爷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王玮对妻子既恼怒,又失望,直接说出了要休妻的话。 燕双双这才怕了,今儿偷偷摸摸地跑回了娘家搬救兵。 她没敢找大哥,也没敢找娘,跑来找纪氏了。 【泼妇中的战斗机啊!】 燕皎皎听后,忍不住感叹起来。 第四十五章 姑奶奶和柳姨娘打起来了! 纪氏听了燕双双的一通哭诉,觉得甚是好笑。 “妹妹,我说句话你可别恼。” 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纪氏淡淡地开口了。 “先不说你们家里那位表姑娘不过是和王家姑爷碰见了说上几句话,表兄表妹原本也正常。就算是他们之间生出了什么情意,又怎么样呢?” 燕皎皎:“?” 她娘可不像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哪。 接下来就听见了纪氏继续说道。 “当初柳氏进门,你还为她鸣不平,指责我不够贤惠呢。如今姑爷只是跟人说了几句话,妹妹若是贤良,便该主动问询姑爷是否有意,为他选良纳妾才对。” 燕皎皎噗的一声就笑了出来。好在她年纪小,哭哭笑笑的都正常,也没人多想。 倒是燕容和燕景,听到了这里,就被纪氏抬抬手赶了出去。 燕双双连哭都忘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纪氏。 “你怎么能这样说!” 燕双双恼羞成怒,“我侯门贵女下嫁他王家,难道还要与人共侍一夫,委曲求全吗?”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是侯门之女不假,但嫁入了王家,就是王家妇。整日里把侯门贵女挂在嘴边,不敬公婆,不敬夫君,难怪姑爷要休了你。” “你!”燕双双浑身发抖,指着纪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嘁,刀子扎在自己身上了,终于知道疼了。】 燕皎皎觉得挺解气的。 当初,燕双双还怪纪氏给柳心月的丫鬟少呢。 现下倒好,轮到她了,她就变了一副嘴脸。 【双标狗。】 纪氏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燕双双,“你若是找我来想法子,那就坐下好生听着。不然,你就离开了我的牡丹园,找你大哥找你亲娘去。” 燕双双抽噎着坐下了。 她不敢去找大哥,也没去找亲娘。 一起长大的,燕双双其实比纪氏还了解燕鸿飞呢。 她大哥最是好面子。如果知道王家要休了她,那最大的可能不是为她撑腰,而是给她条绳子,让她吊死到王家门口去。 然后,她大哥带人找上王家,替她找个“公道”。 至于她娘,大概率也是在春晖堂里哭一通骂一通,就没别的法子了。 燕双双擦了擦眼泪,“那你说怎么办啊?” 王玮都放言要休妻了,燕双双也没了往日里的嚣张,对着向来不大看得起的纪氏低下了高傲的头。 “马上回去,跟亲家老爷亲家老太太磕头认错。再去真心实意地给那位表姑娘赔不是,一切都只说自己的错,不要攀扯别的。” “我不!”跟王家人低头,这比杀了燕双双还难受。 纪氏冷笑,“那你就等着休书吧。” “我说句实话吧。” 纪氏眼睛盯着燕双双,看得她避开了视线,才又开口,“你跟那位表姑娘闹多大,人不过是说句你善妒。但你冲撞了公公,险些叫老人家丧命。传出去,你大哥也保不住你。” “王家也是要面子的人家,轻易不会叫家丑外扬。但你若是一意孤行,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燕双双这个蠢货,这会儿了还妄图让侯府出面,给她撑腰去压制王家? 别说燕鸿飞压根儿不会出头,就是他想,自己也不会允许。 燕家又不是只有燕双双一个人。 燕双双名声本来就不怎么样,再闹出一宗不孝的事来,往后连累的就是自己的三个孩子了。 所以不管嘴上怎么说,纪氏心里是打定了主意的,必须把燕双双的气焰按下去,让她回王家。 果然燕双双已经被纪氏的话吓住了。 她咬着嘴唇,本来就红肿的眼皮又一次被泪水沾湿了。 “我,我要是就这么回去,去磕头去认错,那以后王家谁还会把我当回事啊!”她垂着两行泪,哀求地看着纪氏,“大嫂,能不能想个别的法子?” “你是王家明媒正娶的二少奶奶。只要你没有行差踏错,谁敢不将你放在眼里?” 纪氏摇头,“你若是不愿意,就赶紧去找你大哥吧。晚一步,我怕王家把休书送到侯府来。” 燕双双低下头左思右想,犹豫了许久,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但纪氏已经开始叫棠蕊了。 “我还有事,你替我送送姑奶奶。” 棠蕊听了半天笑话,上前脆生生答应了。 燕双双无奈,只好起身。出了牡丹园,还是不甘心就此回去王家认错,一路走到了春晖堂。 不出所料,老夫人听了她的哭诉后,先是哭了一通,然后便是大骂王家不识抬举,竟敢对她女儿如此。 最后,抹着眼角告诉燕双双,“你就不该出来!你走了,倒叫那一家子下作东西得意了,说不定这会儿,都开始大张旗鼓叫姑爷给那小狐狸精收房了!” 燕双双想,这还不如纪氏的主意呢。 无可奈何之下,燕双双只好又坐着马车回了王家。 燕双双离开了牡丹园后,纪氏就扶了扶额角,厌恶道:“真是个祸害。” 燕皎皎觉得吧,燕双双这样的人,就得狠狠得个教训才好。 她来这里的时间不长,对纪氏的担心并不能感同身受。 【大哥哥好不容易才回来。】 【才不要被祸害影响了心情呢。】 纪氏想了想,也是。 自己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管她燕双双死活呢。 忙又将燕容燕景从对面的屋子里叫了过来,先让燕容回去歇一歇,又站起身来,决定亲自去厨下做一道燕容最喜欢的小点心。 燕容就抱着妹妹,带着弟弟,准备回他和燕景住的青松阁。 青松阁离着牡丹园不算远,绕过一道碧茵茵的缓坡就是了。 不过,才走出牡丹园不远,就见对面有个婀娜多姿的身影摇摇地走了过来。 【是顾姨娘。】 燕容去成王府的时候,顾秋水还没有被燕鸿飞收房。 因此,并不知道自己的爹多了个小老婆。 听见燕皎皎心声,他不禁皱起了两道很是好看的眉毛。 “顾姨娘?” 一个柳心月,就叫他看清了亲爹的负心薄幸。 这才几天,就又多了一个? 燕容不禁替纪氏担心起来。 第四十六章 这姑姑发起疯,我是佩服的! “大公子,二公子。” 顾秋水迎头走来,朝着燕容燕景颔首。 她容貌秀丽,举止也文雅,说话的声音中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水色。 燕容虽然不喜,但是打小儿就受到的教育却让他不会口出恶言。 相反,顾秋水有礼貌,燕容也很是知礼,也微微一躬身问好,“顾姨娘好。” 顾秋水笑意盈盈,“大公子今日回来的?夫人定是欢喜的。” 见燕容手里还抱着燕皎皎,更是笑得弯了眼睛,“天热了,大公子请自便。大姑娘也受不得这种毒日头。” 燕容点了点头,“顾姨娘好走。” 两方人错身而过。 回到了青松阁,先将燕皎皎安置好了,燕容才问燕景,“顾姨娘对娘可还恭敬?” “她挺知道规矩的。”燕景对顾秋水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每天早上都会到牡丹阁问安。有时候娘不见她,她就在院子里行了礼回去。” 听着倒是比那个柳心月强了不知道多少。 燕容这才放了心。 【大哥哥,她是娘安排的啦。】 燕皎皎手舞足蹈的,将燕容招到了跟前。 燕容看着妹妹,“什么?” 燕景诧异,“大哥你说什么?” 兄弟两个面面相觑。 燕容:“没说什么。” 燕景抓了抓头发,有点懵。 燕皎皎看看燕容,又看了看燕景。 她早就发现了,她的心声能够被有些人听见。 但是,这都是“单线联系”。 她的心声与纪氏相关,那么燕容燕景都听不到。 同理也是一样,燕容燕景彼此都不知道对方能够听到妹妹的心声。 “阿景,柳姨娘最近有没有作妖?” 提起柳心月,燕容的五脏六腑就都好似都疼了起来。 燕景嘻嘻一笑,“有了顾姨娘,姓柳的早就顾不上作妖了。” 燕容眯起了眼睛,精致的小脸上竟然有了一种腹黑的感觉。 燕皎皎吐了吐舌头,这大哥很有些黑化的气质了。 燕容看了看燕皎皎。 没看错的话,方才顾秋水去的,是牡丹园的方向? 他没想错,顾秋水的确是去了牡丹园。 原本纪氏想要亲手为儿子做一道点心,结果才进了小厨房,便被陈嬷嬷赶了出来。 纪氏无奈,只得又回去了。 正要去青松阁里看看兄妹三个在做什么,顾秋水便来了。 “夫人。” 顾秋水在纪氏面前,一向是懂规矩的。 和桃花坞里的柳心月一比,顾秋水简直就是姨娘里的典范。 “坐吧,大热天的怎么又过来了?” 她早就说了天热,不用顾秋水每天都来请安。 今日早上,顾秋水也的确没有进来,只在院子外面福了福身子行礼便走了。 顾秋水一看屋子里的丫鬟们。 纪氏会意,让棠蕊给顾秋水倒了茶来,带着一屋子小丫鬟出去了。 “有什么事?” 顾秋水低声道:“夫人,我总觉得,桃花坞那边有些问题。” 纪氏抬起眼看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侯爷已经许久没有歇在玉竹园了。” “自从上次半夜晚晚小姐发热,侯爷过去瞧了,再没有到我屋子里过夜。” 顾秋水说得大大方方的。 她本来就是纪氏的长兄重金赎回,送到京城来的。 纪氏要她以书香门第的落魄小姐身份,进入侯府给燕鸿飞做妾。 虽然明知道是被利用的,但对于顾秋水来说,给年轻俊美的侯爷做妾室,总比在青楼里卖身要强得多。 况且,纪氏还答应了她。只要将柳心月扳倒了,那么日后她想要离开侯府,便给她一笔丰厚的财产送她出去。 若是她想留在侯府,也不会让她后半生无靠。 顾秋水淡淡的远山眉微微蹙起。 “不是我自负,侯爷待我正是情浓之时,不大可能多日不来见我。我怀疑,是桃花坞那边用了什么法子。” “哦?”纪氏挑眉,“什么法子?” 顾秋水摇头,“这我不大清楚。” 论容色,她比现下的柳心月出色不少。 论才情,她也丝毫不输柳心月。 更何况,她在勾栏中长大,从小就知道如何抓住男子的心。 燕鸿飞怎么可能前一刻还跟她你侬我侬,次日起就将她抛到了脑后呢? 纪氏手指敲着桌子,沉思不语。 她也注意到了,近来燕鸿飞对柳心月,明显的又上心了不少。 休沐日总是待在桃花坞不说,就是每日当差,都不似从前那般用心,不时便会告假。 而这些变化,都是从柳心月出府去了一趟清心观开始的。 想起女儿曾经说过,清心观里有个道士,就是帮着柳心月设法夺取了她气运的人。 纪氏眉头也皱了起来。 她叫人去查过清心观,却半点消息没有查到。 这么看来,清心观里的那位道人确实有些本事。 柳心月定是从他那里,得到了什么秘法,叫燕鸿飞一夕之间回心转意。 不,也不能说是回心转意。 燕鸿飞如今的情形,反而更像是中了什么蛊一样,眼里心里都是柳心月,连从前想要重振门楣的雄心,都忘了个一干二净了。 “你且安心,不要轻举妄动。”纪氏告诉顾秋水,“若柳姨娘真的用了什么了不得的法子蛊惑侯爷,那也须得先行找出源头来。” 顾秋水也明白这一点,自然听从纪氏吩咐。 得了纪氏这句话,顾秋水便起身告辞,回去安安心心关上玉竹园的门,滋滋润润过日子去了。 纪氏想了一会儿,也没个头绪。 如今她心里头,惦记着两个人。 一个是清心观的那个无名道士,二就是燕鸿飞从未出现过的哥哥。 纪氏叹了口气,两个人都似神鬼出没一般,竟是半点消息都没有。 唤了棠蕊进来,纪氏又给长兄写了一封信,封好了,令棠蕊着人送去江南纪家。 这日傍晚,燕鸿飞回府后,依旧是直奔了桃花坞。 柳心月才沐浴过,头发披散在肩头,只穿着粉紫色寝衣,抱着燕晚晚,口中哼着小曲哄孩子。 因燕鸿飞一连多日宿在桃花坞,柳心月这里的用度都比之前好了不少。 燕晚晚的乳娘再不敢偷懒,将孩子喂得不错。几天时间里,燕晚晚便好似长开了些,白白嫩嫩的小婴儿,已经是能够看出些日后倾城之色了。 “阿飞,你看晚晚。”柳心月将女儿送到燕鸿飞跟前,轻笑,“模样越来越像你。从前大师说她命数尊贵,我只当玩笑话。这会儿看着,倒是觉得说不定真有一段福气呢。” 说完,就在燕鸿飞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燕鸿飞就哈哈大笑起来。 第四十七章 柳心月进书房,是要做什么呢 却说燕鸿飞正在揽着柳心月,柳心月怀中抱着燕晚晚,俨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时候,外面有小厮急急忙忙地跑来找他了。 “什么事?” 燕鸿飞被扰了,脸色很不好看。 小厮磕磕巴巴地说:“侯爷,姑爷送了姑奶奶回来,在花厅里等着呢。” “什么意思?” 燕鸿飞抬头看看天色,这天儿都要黑了,燕双双被姑爷送了回来? 他直觉这是出了什么大事。 顾不得柳心月母女两个,燕鸿飞急急忙忙来到了花厅。 燕双双正捂着脸大哭,一边的姑爷王玮坐在椅子上,沉着脸一言不发。 看到燕鸿飞进门,王玮起身一抱拳,“燕侯爷。” 一听这称呼,燕鸿飞心中一沉。 王玮这个妹夫是个实诚人,对他这个大舅兄很是尊重。 一向开口就是大哥的。 “阿玮,双双,你们这是……” 燕鸿飞话还没说完,王玮就深吸一口气,拱了拱手,打断了他的话。 “我王家小门小户,不敢耽误令妹青春。今将人送回,明日她的嫁妆,和离书一并送到。” 话音落下,人抬脚就要走。 燕鸿飞啪的一声,抓住了王玮的手臂。 “阿玮,这话怎么说的?” 燕鸿飞既震惊,又不悦。 俗话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当初两家都是落魄了的勋贵门第,但朕论起来,结亲还是燕双双下嫁了。 他也知道燕双双性子骄纵,但王家人挺包容她。 怎么说送回来就给送了回来? 还说什么明日送来和离书和嫁妆? 王家这是要休妻? 王玮本不是个善于言辞之人,他眼睛通红,张了几次嘴都没好说出什么来。 倒是燕双双,回到了娘家,见到了兄长,感觉又有了靠山,霍然起身就扑到了王玮跟前,伸手朝着王玮的脸抓了上去。 一面抓着,一面哭骂:“王玮,你这个丧了良心的!你想休了我?我跟你拼了!” 她的指甲上染着红红的蔻丹,足有二寸来长。 这一下子抓得结结实实,王玮是个武将,头一偏,脸倒是躲过去了。 但这一爪子直接落在了王玮的脖子上。 他只觉得一阵刺痛,用手一摸,手心里蹭上了殷红血迹。 “你这个泼妇!” 王玮气得浑身发抖,抬起了手。 燕双双也没想到自己一下子就能给丈夫挠出了血,先是一愣。 但看到王玮手扬了起来,神色暴怒,似是要打自己的样子。 做了好几年夫妻了,平时王玮对她那是言听计从,俩人连口角都没有过,这会儿他竟然要打自己! 燕双双悲愤委屈,一头撞在了王玮胸口上,哭道:“你想打我,你打得起我吗?你打,你打!” 王玮被她撞得差点摔倒,用力将人推开了,心口剧烈起伏,眼前直发黑。 燕双双说得对,他不能打女人。 哪怕这个女人过分至此,他也不能打。 沉默地将燕双双拂开,王玮大步就往外走。 燕双双尖叫一声,也不顾得什么体面了,直接倒在地上,抱住了王玮的大腿。 “你不许走!” 燕鸿飞被这夫妻俩闹得一个头两个大,眼瞅着这都撒泼打滚见了血,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还没闹清楚。 他满心的火气,伸手就抓起了圆几上的茶杯砸到了地上。 清脆的瓷器碎裂声音,叫王玮和燕双双都愣在了那里,花厅里安静了下来。 “燕双双!” 燕鸿飞一声厉喝,“起来!有话说话,做这副市井泼妇的模样,你还有半点侯门千金将军府少奶奶的风度吗?” 他也不算蠢,这架势一看就是自己妹妹在王家惹了什么大祸出来。 不然,王玮不会,也不敢说出和离的话来。 于是,燕鸿飞先就是喝骂妹妹,话中又点出了燕双双身份。 侯门贵女,也不是你王家说休就能休的。 燕双双愣了片刻,忽然就嚎啕大哭起来。 燕鸿飞看着王玮,沉声道,“阿玮,你坐下。双双到底犯了什么错,你要闹这一出?她有错,你告诉我,我这个做大哥的管教她。和离二字,岂能随便说!” 王玮脸色阴沉如水,没有坐下,只是站在花厅中间,将燕双双的所作所为说了个清楚。 燕双双哭道:“我错怪了你,我顶撞了公公,可我没有知错吗?我都回去磕头认错了,你还要怎样?王玮,你们别欺人太甚!” 花厅门外,纪氏站在树荫里听着里面的动静。 她是知道了王玮怒气冲冲送了燕双双回侯府后,匆匆过来看看的。 【燕双双居然还真能回去磕头啊。】 燕皎皎被纪氏抱在怀里,有点儿意外。 【真磕头认错了,王家不会揪着不放吧?】 纪氏也是这么想的。 王家都是厚道人,如果燕双双真的放下身段,去给王老爷磕头认错,那真不至于被抓着这个错儿不放。 母女俩都挺疑惑。 但听里面燕鸿飞劝王玮,“阿玮你知道双双性子,早年我们对她太过娇惯,她最是有口无心。有什么错处,你们该罚罚。夫妻一场,别说出和离这种伤情分的话。” 王玮忍无可忍,指着燕双双,悲愤道:“燕侯爷,她确实给我父亲磕头认错了。可……可我和表妹本就是无意间遇到,说了两句话而已。她将表妹一顿臭骂,表妹哪里受得了?险些一头撞死!” “我没去给她赔不是吗?” 燕双双梗着脖子喊,委屈得眼里都要流出血泪了。 “是,你是去了!”王玮低吼,“你去赔不是,就好好地赔不是!说什么可以让我将表妹收房的狗屁话!燕双双你在侮辱谁!” 王玮那位姨母,本就是孤儿寡母带着女儿投奔亲戚来的。 还被燕双双这么侮辱,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她去赔个不是,又将我姨母气晕。” 燕鸿飞呃了一声,叹了口气。 他过去拉住了王玮的手,恳切道:“这确实是双双之过了。阿玮,你先消消气,坐下说话。” 犹豫了一下,燕鸿飞试探着问王玮,“那……阿玮你对那位表姑娘,可有意?” 王玮更气愤了。 他低声吼道,“燕侯爷!我那表妹才十一岁!” 【我的妈耶!】 燕皎皎震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她,她……燕双双这是喝了猪油吗,心窍都被迷了?】 第四十八章 把她送去静心庵! 原本燕双双说起王玮表妹的时候,纪氏和燕皎皎多少还有些个疑虑来着。 王家虽然不比从前的显赫,但将军府邸规模还是相当不错的。 按说王玮从当差回家,是遇不到内宅里的表妹的。 表姑娘能偶遇当表哥的,二人还凑在一起说话,燕双双误会倒也能够理解。 但万万没想到啊。 人家小姑娘才十一岁。 燕双双这飞醋吃的,哪怕是燕鸿飞,也觉得实在是自己妹妹胡搅蛮缠了。 门外燕皎皎眼珠子差点掉地上,纪氏也是一脸的无语。 燕鸿飞老脸火辣辣的,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燕双双,咬牙骂道:“你是猪油迷了心不成!” 门外的燕皎皎:“?” 【渣爹居然抢我的台词?】 然后,便听见里面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接着就是燕双双的哭叫声。 看来,应该是燕双双挨了耳光了。 至于谁动的手,那除了燕鸿飞不做第二人想。 纪氏抱着女儿隐到了浓密的阴影中。 燕皎皎撇了撇嘴。 【渣爹这是要玩苦肉计么?】 燕双双是真没脑子,以至于惹得老好人王家要和离。 这事儿,甭管到哪里去说,燕双双这都是没有道理的。 真闹大了,和离不成,王家直接休妻也是有可能的。 真被人休了,燕双双的名声,南安侯府的名声,就都要臭大街了——毕竟,能养出将公爹气厥过去的人家,家教可想而知了。 燕鸿飞不是傻子,不可能让妹妹被休掉。 所以在不占理的情况下,最好的法子也只有是行苦肉计了。 纪氏嘴角勾起,黄昏的树荫里,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但燕皎皎直觉,她娘此刻是在冷笑着的。 果然下一刻,就听见了花厅里传出燕鸿飞的声声喝骂,中间还夹杂着燕双双的抽泣。 燕鸿飞将妹妹骂了个狗血淋头,丝毫不给王玮插嘴再说出和离的机会。 骂到了激动处,他甚至冲过去,一脚踹在了委顿在地的燕双双心口上。 他踢得很重,这一下子燕双双连惨叫都没能发出来,只有一声闷哼。 随后,嘴角就流下了一行细细的血迹。 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王玮眼中露出了一丝不忍。 燕鸿飞眼尖,没有忽略王玮的这点儿小小的软化。 他立刻抓住了机会,指着被打懵了的燕双双,似是要继续骂,却又被气得骂不出来的模样。 最后很恨地一跺脚,转身对王玮一抱拳。 “阿玮,这次完全是双双的错。冲撞了亲家公,又令府上表姑娘受了委屈。明日,我亲自登门道歉!” “至于她……” 燕鸿飞恳切道:“一日夫妻百日恩。阿玮,你也知道当今女子处世艰难。一旦和离,你叫双双怎么活?又叫明珠怎么办呢?” 他打出了王明珠这张底牌,就看到王玮的神色果然又缓和了一些。 燕鸿飞趁热打铁。 “阿玮,双双做错了,你是他夫君,该罚罚该骂骂,我们南安侯府绝无二话。” “她这次错得离谱,你叫她进佛堂也好,去庄子上也罢。好歹看在孩子和咱们两家的多年世交的情分上,不要走和离这条路。” 【渣爹的口才当真可以啊。】 燕皎皎在外面啧啧有声。 这一套话说下来,既通人情,又讲道理。更用血脉亲情和夫妻几年恩爱敲打在了王玮心上。 【泼妇应该不会被休了。】 燕皎皎努力听了听,花厅里面王玮没有再说话,屋子里气氛很是沉闷。 想来,那位老实姑父,满腔怒火把燕双双送回来,真要是一鼓作气休妻或者和离也就妥了。 这么一沉默,明显就是心里头又被燕鸿飞说得动摇了。 一动摇,燕双双就算是保住了姻缘。 【没想到,渣爹还有这样的三寸不烂之舌。】 纪氏眼眸闪了闪。 燕鸿飞的口才心机,一直都是不错的。 不然,也不能将她哄得团团转,将近十年的功夫都以为夫妻和谐呢。 从女儿出生后,脱离了燕鸿飞为自己编造的假象来看,似乎他整个人都变得愚蠢浮躁了。 但谁能说这不是因为他毒杀自己未成,又“意外”被人揭露了柳心月的身份后,猝不及防之下暂时乱了阵脚的缘故呢? 纪氏警醒起来。 燕鸿飞,并非是胸无点墨之人。相反,他有心机有手段,更能狠下心。 自己后面,要更加谨慎才行。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里,花厅中都只有燕双双压抑着的哭声传出。 最终,王玮开口了。 “她做了太多错事,今日断然不能回去。大哥且先好生管教她一番吧。日后怎样,待她真正知错后再议。” 话音落下,燕皎皎就看到王玮高大的身影自花厅里走了出来。 这一回,燕鸿飞没有拦着他。 相反,而是与王玮一同走出,亲自将他送出了侯府。 纪氏向树丛后挪了挪,免得被燕鸿飞看到。 等人走得远了,看看花厅的雕花木门,沉思了一下,走了进去。 燕双双还坐在地上,低着头抹眼泪。 纪氏假意叹了口气,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伸过去,“快起来吧。” 燕双双抬起头,燕皎皎差点儿笑出来。 此时的燕双双哪里还有平时明艳娇媚的模样? 半边脸颊上高高肿着个巴掌印,嘴边细细的一条血丝,这都是方才被燕鸿飞打出来的。 她的眼睛已经因为哭泣而变得四周通红了,这会儿还含着两包泪水。 “你来看我笑话吗?”燕双双瞧着头发用一根碧玉簪挽起,身上穿着云水碧罗衣的纪氏,觉得自己被衬得狼狈可笑,顿时就立起了眉毛。 【真是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燕皎皎不知道纪氏为何要进来,更不知道为何她还要对着燕双双伸出援手。 但她知道,就燕双双这种人性,说是喂不熟的狼心狗肺,那都是对狼狗的侮辱了。 纪氏叹道,“我要是想笑话你,还会走进来?我回牡丹园去偷着笑话,倒不好了?” 燕双双抽抽噎噎,“那你来干嘛?” 话这么说着,却真的将手搭在了纪氏的手上,就势站了起来。 纪氏温柔地为她擦了擦眼泪,柔声道:“说到底你是燕家的姑奶奶,你真和离了,燕家名声怎么办?我就是为了侯府,也得帮着你筹谋啊。” 燕双双狐疑地看着纪氏,“你真有这么好心?” 第四十九章 她也配? 纪氏无奈地拍了拍燕双双肩头,“我就不是为了你,也得为我的女儿考虑啊。” “我就说呢。”燕双双这下倒是信了。 她咬着嘴唇,声音都哭哑了,“这回阿玮是真的生气了。大嫂,你说我该怎么办呐?” 她心里头乱得很。 颐指气使惯了,一旦丈夫真的恼火,燕双双反而摸不准他的脾气了。 纪氏叫人端了茶进来,推到了燕双双面前,告诉她,“甭管自己个儿觉得委屈不委屈,你要不想被休,就要忍一忍。” 燕双双鼻子一抽,没说话。 纪氏轻声道:“我冷眼看着,姑爷心里还是有你的。只要你诚心改过,熬过这段日子就好了。” “当真?” 燕双双惊喜非常。 纪氏微笑,“自然。你没听见方才他走的时候,叫的是大哥,而不是燕侯爷么?” 燕双双的眼睛里顿时生出无限的欢喜来。 “是了,他走之前确实是叫的大哥。” 平心而论,燕双双对丈夫并没有多深的感情。 她嫌弃王家的门第。 从在闺中之时,燕双双就自视美貌。那会儿,老夫人也总是说,凭着她的容貌门第,就是嫁入王府甚至入宫,也是使得的。 奈何天意,燕双双该着议亲的时候,正赶上了南安侯府落没之时。 门第更高的人家,她攀不上。 最终只嫁得了同样落魄的将军家次子。 不过,王玮生得高大英俊,为人又忠厚,对燕双双委实不错。大婚前身边并没有通房,大婚几年了也没有纳妾,屋子里面干干净净。 燕双双其实日子过得舒心极了。 她并不在意和离后自己会给娘家带来什么名声,只是单纯觉得,若真是和离了,自己便会被无数人耻笑。 得到纪氏指点,知道了丈夫还有回转的余地,燕双双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燕皎皎:“……” 【这笑比哭还难看。】 燕皎皎简直没有眼睛去看自己这个便宜姑姑。 此时的燕双双,肿着半张脸,眼睛哭得变成了两条缝儿,脸颊上还糊着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鼻涕的东西。 哪里还有平常的风流婉转啊。 纪氏恍若未见,继续给小姑子出主意。 “只要姑爷心里头放不下你,亲家公亲家母那里自然都好办。毕竟,你虽然是不讨喜的儿媳妇,但姑爷可是他们亲儿子。” “只要姑爷心里只能装下你一个,做父母的能不妥协么?” 燕双双两手将衣襟攥得皱巴巴的,犹豫,“可是,人家都说破镜难圆呢。我怕经过了这次,他心里头对我有隔阂。” 【这还用怕?这简直就是一定的啊。】 燕皎皎真想扒开燕双双的脑子看看,到底是怎么长的。 你把人家亲爹都差点气死,还指望人家对你一心一意啊。 “那你,不会想点法子挽回姑爷的心?” 纪氏眼中闪动着莫名的光芒。 燕皎皎眯起了眼睛。 总觉得她娘这话有什么深意。 燕双双:“有什么法子?” 又嘟哝,“我看大嫂你也就是这么一说,有这样的法子,我大哥也不至于连着纳了两房妾。” “我和你怎么比?”纪氏秀美的脸上染了淡淡的哀伤。 “侯爷的心本就不在我这里,姑爷却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 燕双双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这话倒也是。” “我听说,京中有个清心观,最是保人姻缘。等过了这段日子,妹妹不妨去烧一炷香。” 燕皎皎:“!” 【娘这是……】 要以毒攻毒?让燕双双这个蠢货,去揪出清心观里的道士? 纪氏起身,“我先回去了。妹妹就先回芍药居住着的,等姑爷气消了,自然会来接你。”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燕双双才要起身,便听见了走到门口的纪氏,似乎是低声说了一句。 “幸好没有听老夫人的,让柳心月住在芍药居。” 燕双双差点气个倒仰。 芍药居是她未出阁时候住的,虽然比不得牡丹园那般轩敞华丽,但也不逊多少了。 她娘居然想给柳心月住? 也不想想她一个贱妾,配吗? 燕双双知道她娘虽然疼她,但是耳根子软。 芍药居的事儿,一定是柳心月撺掇的。 也有可能是她大哥。 想到方才燕鸿飞给自己的一个耳光,一记窝心脚,那力气就没念着半点兄妹之情。 燕双双摸着还疼痛不已的半边脸,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怨毒。 咬着嘴唇站了一会儿,就见燕鸿飞大步走了回来。 他今日在妹夫面前做小伏低,丢了大脸,显然很是不满。 看到了妹妹还站在花厅里,捂着脸上伤处,总算是心里一软,没再动手,也没有骂她,只让燕双双先去见老夫人。 他自己则又回了桃花坞。 柳心月看他脸上怒色未消,问他到底怎么了。 燕鸿飞长叹一声,“家门不幸哪。” 就把燕双双在王家作妖的事儿说了一遍。 柳心月听后,也蹙起了眉头。 这会儿她倒是和纪氏有着同样的担心。 都怕有燕双双这么个亲姑姑,日后自己的女儿受到牵累。 心念急转间,柳心月已经有了主意。 她亲手给燕鸿飞端来冰镇的解暑汤送到了他嘴边,看着他喝了一口后才温温柔柔地说道:“要我说,这事儿也好解决。” 燕鸿飞忙问有何良方。 柳心月一笑,“王亲家公不是病倒了?咱们叫妹妹去静心庵,对外就说,她担心公公身体,自愿去诵经祈福。这样,妹妹有了孝顺的名儿,王家再说什么和离休妻的,可就不占先手了。” 都进庵堂为公公祈福了,还想着休了人家,王家得是什么人品哪。 燕鸿飞摇了摇头,“未免有些逼迫的意思。让我再想想。” 柳心月也不多劝,只含笑点了点头。 她知道,燕鸿飞肯定会答应的。 只要燕双双进了静心庵,王家还想和离,那南安侯府将犯了错的出嫁女都送进静心庵了,人家还不够深明大义? 当然了,王家能够顺势下了台阶,将燕双双接回去,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结果,第二天,当燕双双知道了柳心月竟然给她找了这么好的一个去处后,再也忍耐不住了。 她冲进了桃花坞,对着迎上来的柳心月,兜头就是个大嘴巴。 第五十章 血燕窝,这是血燕窝! 柳心月都被这一个耳刮子打懵了。 她从小到大,就算是做外室的时候,那也是金奴银婢地使唤着,被燕鸿飞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的。 哪怕是进侯府当了外室,除了最开始纪氏给她拿三十板子外,也并不曾受过半分粗暴对待。 柳心月是万万没有想到,以前燕双双,能闯到桃花坞里来打她! “双双,你……你这是做什么?” “呸!” 燕双双狠狠啐了一口,不屑地看着柳心月,“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叫我的名字?” “我住在侯府里,我正儿八经的大嫂还没说什么呢,你个贱妾就敢给我大哥出主意,想把我送到静心庵里去?” “这么喜欢当姑子,你自己怎么不去呢?” 燕双双一面说着,一面用眼睛四下里踅摸。 可巧,就看见了桌子上放着的一把花剪。 当下就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抓起了花剪,又去抓柳心月的发髻,嘴里还喊着,“我干脆送你做姑子去!” 柳心月哪儿见过这等场面,登时就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四下里逃窜。 躺在床上的燕晚晚被叫声骂声和丫鬟婆子的惊叫吵醒,也开始大哭。 桃花坞里乱成了一片。 【我真是佩服咱这姑姑。】 燕皎皎被燕景带着,俩熊孩子躲在桃花坞外面看热闹。 柳心月浑然不顾了形象,没头苍蝇似的绕着院子跑,后面燕双双举着花剪追,丫鬟婆子一边劝着拦着,一边还要躲避燕双双手里的剪子别被误伤,这一团乱粥一样的场景,叫燕景忍不住捂着嘴笑。 “打起来了,再打得热闹些。” 燕景看得津津有味。 “这比戏台上的大戏还有趣呢。” 话才说完,脑袋上就被人敲了一下。 “谁啊?” 燕景不满地转过头,就看到燕容站在他身后呢。 这次宫学里放了两天假,过半晌燕容就得回到成王府去了。 本来还想找弟弟妹妹亲近亲近,结果俩熊孩子听说燕双双打上了桃花坞,也跑来看热闹了! 【大哥哥抱!】 燕皎皎心虚地看了一眼燕容的脸色,露出无齿的牙床子笑,伸出两只手,试图转移燕容的注意力。 没办法,人家燕景本来要去练功,是她撺掇着来看宅斗的。 燕容没好气地抱过燕皎皎。 他人生得斯文,本来还想腾出一只手来去拧燕景的耳朵,没成想燕皎皎近来能吃能喝,长得圆润饱满,白白胖胖的。 人一到了手里,两只手搂着还怕她掉下去呢哪儿还有别的手来教训弟弟呢? 于是燕容只好瞪了燕景一眼,“回去!” 燕景学着妹妹的样子,伸出两只手,“大哥哥抱!” 话音未落,被燕容踢了一脚。 燕景“嗷”的一声跳了起来。又想到不能被桃花坞里的人发现了,赶紧捂住了嘴。 三个人蹑手蹑脚地回到了牡丹园。 纪氏没在牡丹园里,她被老夫人叫到了春晖堂。 老夫人也没别的事,主要就是昨儿燕双双一被送回来,她就开始慌了,生怕女儿真的被婆家休了。 因此这一宿没怎么睡,早起就将纪氏叫了过去,商量要如何将燕双双送回王家。 说是商量,其实就是命令。 要说老夫人不愧是燕鸿飞的亲娘,一样的脸大。 按照她的意思,是让纪氏亲自将燕双双送回王家去。 “你是侯夫人,一品的诰命,如今又得皇后娘娘看重,时有赏赐。你出面,王家人不敢不给你这个面子。” 纪氏都要被老夫人的话气笑了。 “母亲这是要我去以势压人?”纪氏一口拒绝了老夫人,“不是我说,让妹妹做足姿态,凄凄惨惨的还有回旋的可能。强硬地压着王家把她接回去,反而会弄巧成拙呢。” 回到了牡丹园,纪氏看到三个孩子都在,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好在,她的孩子们,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被老夫人荼毒过。 当初燕容才满月,老夫人倒是提出过想要抱到她跟前去养活。 纪氏知道婆母糊涂,坚决不肯同意。 那会儿,燕鸿飞还在扮演一个好夫君,站在了纪氏一边。 老夫人也因此更不喜欢纪氏。 如今回想一下,纪氏只觉得,她还得感谢当初燕鸿飞的装模作样呢。 “怎么聚得这样整齐?” 天气越来越热,纪氏让棠蕊送来凉水里镇过的酸梅汤,给燕容燕景每人倒了一小碗。 燕皎皎就没有这个待遇了,为此她很是不平。 燕景先将酸梅汤一饮而尽,擦擦嘴就兴高采烈地与纪氏说起了桃花坞的笑话。 纪氏摇了摇头,燕双双不出所料地沉不住气哪。 也是柳心月上赶着找打。 “叫她们闹去吧。” 纪氏连笑话都不想去看。 不过到了过半晌,将燕容送去了成王府后,陈嬷嬷就来到了牡丹园,幸灾乐祸地告诉纪氏桃花坞大战的后续。 “咱家姑奶奶疯了似的,那姓柳的左躲右躲也没躲开,到底被剪了一缕头发去。听说已经哭了半天儿了,就等着侯爷回来给她做主呢。” 纪氏叹了口气,没办法,看柳心月的笑话,已经成了陈嬷嬷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燕皎皎好奇。 【亲妹妹和柳心月,不知道渣爹会选择站哪边呢。】 她注定了还得继续好奇。 因为燕鸿飞正焦头烂额。 前段时日,因和柳心月又卿卿我我起来,燕鸿飞当差都不大上心了,时常就要告假。 他如今在兵部任职。前不久,兵部有郎中空缺,燕鸿飞攀上了吏部尚书,一门心思要谋这个缺。 别看郎中只是五品官,比他如今这个员外郎只高了一级,但着实是个官小权大的。 武选武备等,随便掌一司,那就是油水丰厚。 况且做到了郎中一职,日后才好再谋侍郎甚至尚书之位。 本来,燕鸿飞为自己谋划这条官路,那还真是稳扎稳打。 坏就坏在,最重要的关头,燕鸿飞几乎是天天告假,惹得同僚们颇有微词。 吏部尚书就算是收了他送去的名画,想要拉拔他一把,也不能不顾及到兵部上下诸人。 于是,燕鸿飞盼望了许久的郎中一职,就落到了别人的头上。 得知了消息的燕鸿飞,大热天里,浑身上下都如被泼了一盆冷水,凉透了。 回到了侯府,哪儿也没有去,一头就扎进了自己的书房。没多会儿,书房里就传出一阵瓷器落地的声音。 第五十一章 要不要脸? 燕鸿飞这一天的心情坏极了。 本以为和吏部尚书打好了关系,一个郎中的官职是手到擒来。这段日子,他便是在兵部衙门里,神色之间也不免带了些得意出来。 谁成想,美梦就落空了呢? 想到落衙之前,偷偷溜到吏部,去见尚书大人。 吏部尚书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说了一大套话,总之就是这机会,是燕鸿飞自己错过了 一张价值连城的《独钓图》送了出去,换来这么个结果,燕鸿飞的心都在滴血。 如此阴沉着脸在书房里坐到了月上中天,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侯爷,秋水可能进来?” 外面是顾秋水的声音。 之后,没有等到燕鸿飞的回答,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顾秋水看着没有点灯,黑乎乎一片的书房,提着裙摆走了进来。 昏暗之中,燕鸿飞能够看到她一只手上端着什么。 他继续沉着脸,没有说话。 顾秋水小心避开了地上的碎瓷,走到书案前将手里的东西放好,随后便一扭腰身,找到了火折子,将书房里的油灯点亮。 跳动的火光映着她柔软的身段,真是说不出的动人心弦。 不过此时,燕鸿飞可没有心思去看这些。 顾秋水也不在意,走到燕鸿飞身后,替他轻轻按揉着太阳穴,柔声说道:“侯爷,秋水虽不知缘故,但听说侯爷晚膳未用。这怎么行呢?故而来炖了一碗养身的汤,没有油腻之物。回头有胃口了,您尝尝。” 她的手指纤长柔软,带着微微的热。 燕鸿飞觉得沉重了许久的脑袋舒坦了起来,心情也随之好了些。 他拍了拍顾秋水的手,“过来坐下。” 顾秋水停下了动作,转到燕鸿飞身边,想要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却被他一把拉住扯了下去。 她惊呼一声,跌坐在了燕鸿飞的腿上。 燕鸿飞揽着她不足一握的腰肢,沉沉地叹了口气。 “侯爷,秋水大胆问一句,到底何事忧心?” 燕鸿飞便将谋求郎中之位失利的事情告诉了她。 顾秋水听罢,神色有些惊讶,“这点小事,便将侯爷伤到了?” “侯爷,您在我心里,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我从前也看过些名人轶事,又有谁是一生顺遂的呢?” “青史留名的人中,多为遇坎坷而不自弃者。侯爷,您现下这样子,可不对啊。” 她笑意盈盈,将两条手臂环在了燕鸿飞脖子,又将下巴顶在了他的脖颈,轻声道,“好男儿,何必在意一时得失?” 温热的气息在燕鸿飞耳边萦绕。 但丝毫没有激起燕鸿飞的旖旎心思。相反,顾秋水的话,很是为他点燃了些雄心壮志。 “你说得对!”燕鸿飞吁了口气,“是我一时迷障了。” 顾秋水一笑,起身将汤送到了燕鸿飞嘴边,看着他一口气喝了下去。 燕鸿飞一擦嘴角,将人抱起放到了书案上。 油灯的灯光明灭闪动之间,顾秋水眉眼含笑,眼眸如含秋波,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得知燕鸿飞的书房里传了热水,还在桃花坞里披头散发红着眼圈等燕鸿飞归来的柳心月顿时愣住,焦虑不已之下,也砸了一套莹润的新瓷器。 纪氏听说后,淡淡一笑,命人给桃花坞里再送去一套一模一样的。 次日一早起来,燕鸿飞神采奕奕地上衙门了。 他决定了,后面绝不会再轻易告假。 说来也怪,和顾秋水一夜缠绵后,燕鸿飞总觉得,似乎是神清气爽了不少。 先前心中总似是蒙了一层迷雾,偶尔就昏头昏脑的。 现下,却是清明了不少。 想起之前动辄告假,以至于影响了自己的仕途,燕鸿飞都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走了以后,顾秋水理了理裙子,施施然出了书房。 外面,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满脸阴郁的柳心月。 “柳姐姐好。”顾秋水屈了屈膝。 她绝艳的脸上荡漾着雨露滋润过的明媚,刺得柳心月心里头生疼。 “别以为你得了侯爷的宠爱,就能踩到我的头上。” 柳心月咬牙,“我和侯爷的情分,不是你能够离间的!” 顾秋水惊讶,“柳姐姐这话我不懂了。咱们都是侯爷妾室,不就是为了让他欢心的么?说到情分,侯爷与夫人才是夫妻,那才是琴瑟和谐。咱们……” 她掩唇一笑,低眉没有继续说下去,扭着细细的腰肢走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柳心月眼睛里都充了血。过了许久,才咬了咬嘴唇,走进燕鸿飞的书房里。 【她去书房干嘛?】 听完棠蕊传回的消息,燕皎皎纳闷。 按说,如果是吃醋的话,那不是应该再早一些,把燕鸿飞顾秋水堵在书房里才对吗。 人都走了,柳心月再进书房,是要做什么呢? 纪氏稍稍一琢磨,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当初柳心月偷着出府,回来后便重得燕鸿飞宠爱。 这里边要说没有缘故,纪氏绝对不信。 从那日柳心月回来后,燕鸿飞再未宿在顾秋水那边,对柳心月的宠爱又日渐浓重。 而昨天,顾秋水与燕鸿飞一处,柳心月一早就急急忙忙赶到了书房去。 看来,是她这个从外面得来重新获得宠爱的法子,大概是要失效了。 故而她不管不顾地去了书房里找补。 越想,纪氏越是觉得这个猜测不错。 燕皎皎眼珠子转来转去,不明白她娘在发什么呆。 不过她还没有问出来,外面有丫鬟来通报,说九皇子又来了。 纪氏回过神来,脸色就不打好了。 前些天这位小殿下带着女儿去看望永安长公主,路上还遇到了刺客。这叫她如何放心女儿再跟他一处玩耍? 但是……皇子上门,她也不能赶出去啊。 正想着,九皇子人都到了门口了。 “夫人,我来找皎皎玩!” 九皇子欢欢喜喜地跑进来,全然一个没有半分烦恼的稚子形象。 燕皎皎无语。 心道,你就装吧。反正亲眼看到的时候,谁也不能相信您这小小的年纪心机就深沉的很呢。 然后,心机深沉的九皇子殿下,就蹦进了门,摆摆手随口道,“夫人不用多礼啊,您把我当个晚辈就行。” 还不等纪氏说什么,他就上前抱起了燕皎皎,“我带你出去玩!” 第五十二章 要搞死渣爹吗? 或许是之前带着燕皎皎遇到了刺客,九皇子在面对纪氏的时候总有些心虚。 这会儿捧起了燕皎皎,交给自己身边的心腹内侍,朝着纪氏一笑,“燕夫人,我带皎皎去王叔家里玩!” 说完,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纪氏,一溜烟儿带人跑了。 纪氏:“……” “殿下,你带上个丫鬟啊!” 纪氏在后面喊着,却听见九皇子的声音遥遥传来,“不用了燕夫人!王婶那里有的是人服侍!” 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直到坐上了九皇子的马车,燕皎皎还笑得喘不过气。 “你还笑!”九皇子擦着额头上沁出来的汗珠儿抱怨,“要不是怕燕夫人还记挂着上次的事儿,我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堂堂皇子殿下,居然怕我娘!】 九皇子叹气。说起来他自然是不怕燕夫人的,但,谁叫他心虚呢。 燕皎皎想起被昭勇将军魏钊生擒的两个刺客。 【那刺客是谁派来的?审问出来没有?】 九皇子摇了摇头,“那两个已经是自尽了。” 【诶?】 燕皎皎不明白。当时,她亲眼看着魏钊擒住刺客后,卸下了俩人的胳膊和下巴,令他们没法自尽的啊。 九皇子很是奇怪地看了看燕皎皎,“刑讯之时,得把下巴给上了啊。” 不然,怎么说话? 刺客就是趁着这个机会,咬碎了藏在嘴里的剧毒,然后俩人几乎同时一命呜呼。 【啧啧啧!】 【所以精心布了个局,皇子亲自当诱饵,结果就一个活的没剩下,一句口供都没拿到?】 【顺便还差点连累了无辜的我?】 九皇子沉默了一下,脸就红了。 他觉得人家燕皎皎说的也没错。 负责刑讯的人,委实有些废物了。 不过其实,这刺客到底是谁派来的,审不审的并没有那么重要。 回想到他父皇一脸高深莫测,说他心中有数儿的时候,九皇子就觉得,这些事还是叫他父皇自己个儿操心去吧! “王婶说想你哪。”九皇子急着岔开话题,“我今儿才出宫去王府玩,就被她赶出来把你抢过去了。” 原来是成王妃让九皇子来的啊。 燕皎皎明白了。 她就说呢,这才过了多少日子,九皇子就敢上门了。 原来是有个成王妃逼着来。 她打了个哈欠,还真有些想这位性格爽利的王妃干娘了。 再有,去成王府说不定还能见到大哥呢。 怀着期待,燕皎皎在马车上睡着了。 等再睁开眼,就看到了成王妃美艳又气势十足的脸。 “呦,这是醒了?” 成王妃笑,“饿不饿啊宝宝?” 燕皎皎拼命点头。 九皇子把她抢出侯府的时候,她还没喝羊乳呢。 成王妃更是惊喜了,“都能听懂人说话了呀?” 燕皎皎:“……” 她一直能听懂好不好! 成王妃捏捏燕皎皎的鼻子,叫了侍女端来温热的羊乳,亲自喂她。 九皇子站在旁边看着,“王婶,她还能吃些果子。” 成王妃只以为他是小孩子心性,便道,“她才多大?吃不得的。” “上回我喂她吃了大半个呢。” 九皇子顺嘴就说了出来。 说完后才想起来,这事儿他母后,他姑母,都没敢对别人说…… 成王妃瞪他,“什么时候的事儿哪?皎皎没闹肚子?” “没啊。”九皇子心下一横,决定拉着人下水,“就上回永安姑姑带着她进宫,在母后宫里吃的。” 【你编,你再编!】 燕皎皎翻了个白眼。 虽然偷着吃了半个果子也没啥事,但是关人家永安长公主和许皇后什么事儿啊? 九皇子这话,倒像是人家姑嫂二人给自己吃的一样。 果然绿茶就是绿茶啊! 九皇子背着成王妃,对燕皎皎眨了眨眼睛,促狭得很。 燕皎皎朝他龇了龇牙。 她倒是发现了,九皇子在宫里的时候都很有些端着。但是到了成王府,反而看上去轻松自在了许多。 由此也可以看出,九皇子和成王府的关系,是非常不错的。 相比于人人都戴着面具,说话都需要一个字一个字掰开了揉碎了琢磨的皇宫而言,或许成王府更像是个家吧。 下一刻,燕皎皎就看到成王妃拧住了九皇子的耳朵。 “小兔崽子,你这话骗谁呢?” 成王妃居然开口骂九皇子! 虽然被叫一声王婶,但堂堂王妃,开口骂皇子小兔崽子! 不知道皇帝陛下知道了,会是个怎样的心情。 “你母后,你姑母,都是稳妥的人,怎么可能喂皎皎吃果子!” “说,是不是你偷偷喂的?” “我再不知道你的!” 九皇子吃痛,被揪着耳朵又不敢挣扎,求饶了好几声才让成王妃松了手。 他笑嘻嘻的,“王婶最是知道我啦。” “没个正人形儿!皎皎还这么小,你给她喂出毛病来怎么办?” 结结实实地训斥了九皇子一顿。 燕皎皎看着九皇子两只手垂在身侧,乖乖地听训,这小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他还时不时地抬起眼睛偷偷看一眼成王妃,全然就是个调皮的小娃子。 成王妃训斥够了,见九皇子抿着嘴看自己笑,终于也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声。 她自己也有三个儿子,淘气小子在她家里,着实不稀罕。 但是,她那儿子们,性子一个比一个老成,从来就没啥行差踏错的时候,叫她这个做娘的既骄傲,又少了些许教训儿子们的乐趣。 九皇子这样的正好。 聪明,偶尔捣蛋,被教训了就笑嘻嘻地瞧着你,让你心里头柔软得一塌糊涂。 成王妃全然把九皇子当成了小儿子一般看待的。 “以后可不许这么不着调了啊。”成王妃捏捏九皇子的脸蛋,“皎皎还小呢,是妹妹,你得上心疼爱她才对。” “我知道啦。”九皇子凑到燕皎皎身边,将身子一歪,倒在她身边,脑袋和燕皎皎的平行,一起歪着看成王妃。 九皇子和燕皎皎长得都是相当不错的,成王妃见到这情形,哈哈大笑。 笑声爽朗,很快外面走进一个人。 “王妃这是笑什么呢?” 来人生得瘦瘦高高的,银白色蟒服穿在身上,一看就知道是谁。 皇帝的亲弟弟,成王嘛。 第五十三章 你怎么敢当着我的面打她? 燕鸿飞从昨晚起,就觉得头晕眼花。 这会儿更觉额头处一跳一跳地疼。 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不甚顺畅。 知道燕双双最是个胡搅蛮缠的性子,燕鸿飞不欲与她多做纠缠,左手扶着额头,右手摆了摆。 “你先回去。妹夫纳妾的事,那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办成的。你就趁着这个功夫,好生将他拢回来,只要他不愿意纳妾,谁还能逼他?” 燕双双低头,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 看到她目光闪烁,燕鸿飞也眯起了眼,“双双?” 这句话比方才的语气更加冰冷,威胁意味也更重。 若前几天没有被他一顿甩耳光踢肚子,这会儿燕双双说不定便已经吓得应承了。 但,燕双双此时想的却是,王家欺人太甚了。她今日答应进静心庵,答应了王玮纳妾,明天他们就敢踩在我头上拉屎! 至于大哥……你都能将我打得鼻青脸肿了,难道还真能杀了我不成? …… 纪氏心中有事,夜里走了觉,早上起得便晚了些。 梳洗后,梨蕊为她挑了支简单的珊瑚钗子插在发髻间,纪氏正对着镜子看呢,外头就是一阵脚步哭喊声传来。 “夫人,夫人!” 哭声尖利,声音稚嫩陌生,应该是哪个很少见到的丫鬟。 “去瞧瞧。” 纪氏皱眉。 她管理侯府不至于严苛,但下人你得守规矩。很久没见过这种慌里慌张闯进牡丹园的了。 梨蕊依言放下了手里的菱花镜,出去了。 燕皎皎醒得早,棠蕊早就将她洗得香喷喷的,换上了一身轻薄吸汗的绸子衣裳了。 她时不时就被棠蕊啊陈嬷嬷等人抱着在侯府里转悠,也见过不少的丫鬟了。 一听这个声音,立刻就想到了是谁。 【是桃花坞里的喜鹊。】 桃花坞里两个洒扫小丫鬟,一个是棠蕊安排进去的雀儿,另一个就是喜鹊了。 这个功夫,梨蕊已经又进来了,俏丽的脸上带了些幸灾乐祸的神色。 “夫人,桃花坞那边来人说,侯爷方才厥了过去。请您快些去给请个太医来。” 闻言纪氏眉尖一动,拨弄了一下耳朵上的金镶红宝坠子,“叫那丫鬟过来。” 梨蕊去带了人进来。 燕皎皎一瞧,十二三岁的模样,细眉俏眼的,果然是喜鹊。 “侯爷怎么会厥过去啊?” 棠蕊端着雪莲八珍茶进来了,纪氏接过来喝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问喜鹊。 喜鹊不敢抬头,抽噎了一下,“方才姑奶奶和姨娘拌嘴,侯爷恼了,便厥了过去。” 说完了又补充了一句,“其实侯爷昨儿晚上就觉得胸闷气短,头晕眼花的。” 纪氏哼了一声,将八珍茶掷在了桌子上。 “柳姨娘是做什么的?侯爷病了,不说立马回了我来请太医,竟耽误到了今天!” “叫赵四拿了帖子,骑马去太医院请太医!” 说罢起身,就要去桃花坞。 燕皎皎啊啊大叫。 她可不想错过热闹。 纪氏无奈,让棠蕊抱着燕皎皎,自己带着一群的丫鬟婆子,浩浩汤汤地杀到了桃花坞。 燕双双看到燕鸿飞被自己气得厥了过去,早就跑了。 柳心月顾不上管她,和丫鬟一起把摔在了地上的燕鸿飞扶到了藤椅上。 经过了短暂的昏迷,燕鸿飞这会儿也才醒了过来。 “阿飞,你觉得怎么样了?” 柳心月噙着泪问。 不管怎么说,她和燕晚晚如今在侯府里的依仗,也只有燕鸿飞。她比任何人都要关心他的身体。 燕鸿飞刚要说话,就看到纪氏已经带着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夫人……”身份低人一等,柳心月再不情愿,也只得站起身来迎上前去,抹着眼泪才屈了屈膝,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贱人!” 纪氏甩了甩手,觉得用力太大了些,手有些疼。 “你……你怎么敢当着我的面打她?” 燕鸿飞指着纪氏,怒道。 燕皎皎吃了一惊,从棠蕊怀里探出头去。在看到燕鸿飞的一刹那,顿时睁大了眼睛。 这,这还是她那个人品虽然渣穿了地心,但脸蛋子绝对俊美的渣爹吗? 只见燕鸿飞的脸部肌肉抽搐着,眼歪嘴斜,竟是有些中风的模样。 就连方才他说那句话,也是含糊不清的。 视线下移,燕鸿飞虽然坐在藤椅上,但左手攥着,明显是不受控制的。 燕皎皎眼皮儿动了动。 昨天燕鸿飞在牡丹园里指责纪氏的模样还在眼前呢。 今儿就成了这样? 【莫非这就是娘亲说的,不得不做的事?】 第五十四章 侯爷病得不轻! 燕容在成王府中人缘相当的不错。 不但成王的儿子们都挺照顾这个才六岁的小伴读,成王夫妻俩也时常关照他。 再有成王世子和二公子的几个伴读,因为年纪稍大了,也都并不嫉妒燕容,反而因他生得明月一般,也多有照拂之处。 燕容的妹妹来了,这还是成王妃收的干女儿,在成王府里可以说是一时出尽了风头,被一群该叫哥哥的围在中间。 一会儿有人拿个果子给她闻闻,一会儿有人送她个玉雕的小玩意儿,还有拿了个街上买的猴子面具给她套在脸上的。 如此折腾到吃完了晚膳,成王妃才打发了几个妥当人,由九皇子和燕容一起,将燕皎皎送回了南安侯府。 顶着纪氏带了埋怨的目光,九皇子将人交给了纪氏后,就颇有些落荒而逃地跑回了马车上。 纪氏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对站在一旁已经笑得眉眼弯弯的燕容问道:“今儿还去王府?” “还得回去,明日起早就要到宫学的。” 燕容这个小伴读,做得很是称职。 纪氏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叠子银票塞到燕容手里。 “都是十两二十两的,你留着打赏用。” 王府也好,宫学里也好,终究不是家里。你就是喝口茶,也总要长点眼色,该大方的时候得大方起来。 纪氏身家丰厚,燕容从小就没缺过银子用。因此,也没有拒绝,又和纪氏说了几句话,便上了马车,和九皇子一同回了成王府。 剩下的纪氏站在门口,直到马车在街角处转弯后不见了踪影,才叹了口气,回了侯府里。 “你这丫头,今儿可是玩疯了吧?” 纪氏的卧房里,点的是八宝琉璃灯,比别处都要亮堂许多。 这会儿纪氏将燕皎皎放在了床上,让棠蕊梨蕊预备热水给她洗澡。 瞧着女儿这白白胖胖的模样,纪氏都发愁。 小小年纪,就这么多人跟自己抢闺女了。 往后长大了,可怎么办呦。 燕皎皎在外面玩了一天,已经是累得不行了。洗过澡后,纪氏试着将一碗羊乳端到她面前,燕皎皎直接摇头,然后脑袋一歪,就睡着了。 正睡得香甜呢,突然间听到了纪氏和人争吵的声音。 燕皎皎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 然后就彻底清醒了。 在侯府里敢和纪氏吵嘴的,除了燕鸿飞还能有谁呢? 外间的厅里,燕鸿飞正不耐烦地来回踱步。 走了好几圈儿才停下来,不悦地看着纪氏。 “双双不能留在家里。不管怎么说,一两天之内,你将她送到静心庵去。” 【不要脸!】 燕皎皎心中尖叫。 燕双双那个疯婆子,暂时回不去婆家了。 要送去静心庵就送好了,但跟她娘有什么关系? 哦,得罪人挨骂的事儿,叫我娘去做。 你做老好人好大哥? 传到外面去,燕双双能进庵里诚心改过,赶明儿王家人就得把她接回去,继续和和美美过日子。 您燕侯爷呢,深明大义,是个明白人。 至于她娘纪氏,那就全然一个容不下小姑子的狭隘心肠之人——毕竟,真要诵经静心,侯府里随便找个小房间就行了,何必非要把个外嫁女送到庵里呢? 燕皎皎初时还很愤怒,但啊啊大叫了两声后,忽然就闭了嘴。 对燕鸿飞这种人,哪怕气死了呢,也是无济于事。 燕皎皎接下来就听到她娘冷笑:“双双是你亲妹妹,你要送,就自己去送。这骂名我可不担着。” “再不然,谁给你出的主意,你叫谁去送好了。我这个做嫂子的,难道还容不下一个归家的小姑子?” “别说她还没有被王家休了呢,就是真休了,我就不信侯府里差了她这一口饭吃。叫我出头去做恶人,侯爷你拿谁当傻子呢?” 燕鸿飞被怼得面红耳赤。 “纪氏你怎么回事?”从当众识破了柳心月的身份后,燕鸿飞再没有叫过纪氏的闺名“阿语”,而是一直以纪氏相称。 放到从前,纪氏肯定会难过。 但现在,她倒是觉得如此称呼,叫她惬意,因为仿佛这样叫,自己和燕鸿飞之间,就已然是陌生人了一一样。 “双双是我妹妹,庵里清苦,难道我就舍得她去?今儿我去了王家,王家人意思很明确,必须让她得到些教训,进静心庵一年。” “我能怎么办?” 燕鸿飞几乎是在低吼了。 其实他没有完全说出来。 王玮虽然软化了,但王家老爷和老太太,却是咬死了这个高门媳妇他们再也要不起。 燕鸿飞左说右说之下,才终于送了口。 但是,王家提出了两个条件。 第一,就是要燕双双进庵堂诵经一年,静静心。 第二,就是要给王玮纳上一房温柔贤惠的贵妾。 如果燕鸿飞不肯答应,那便两家好聚好散,王家不休妻,只写一份放妻书就是了。 给妹夫纳妾这事儿,在燕鸿飞看来并算不得什么大事。男人嘛,三妻四妾的很是正常。 “双双跋扈,叫她去庵里住上一段日子,好好磨磨这性子也好。不然,再闹上一次,王家真的休了他,侯府的脸面往哪里放?” “我没说不让你送啊。” 纪氏摊开手,“但这种事,难道不是你这当哥哥的去说去送?你也说了小姑子跋扈,我是不敢惹她的,也不想去惹她。” 她忽然笑了起来,灯光下看来,秀美的脸庞莹润如玉。 “要不,侯爷让桃花坞那位去送她?” 燕鸿飞一怔,随后暴怒。 “纪氏,你敢窥视桃花坞?” 纪氏一声嗤笑。 “桃花坞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吗?”她声音里淬了冰一样冷淡,“我是侯府的主母,得皇后看重,与王妃交好。我的儿子是王府伴读,我的女儿是王妃和长公主的义女。这侯府里,有的是人来讨好我,柳氏的一言一行,有的是人来告诉我,我用得着窥视她?” 纪氏勾起嘴角,红润的嘴唇中淡淡吐出三个字。 “她也配?” 燕皎皎听得痛快,在里间床上拍手大叫。 燕鸿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几次欲要与纪氏争吵,但总算是被纪氏前面那段话镇住了,很恨地一甩袖子,大步出了门。 下一刻,燕皎皎又听到一声熟悉的闷响。 燕鸿飞第二次在牡丹园里摔倒了。 第五十五章 这是亲娘吗? 燕鸿飞这次摔得比上次要严重,直接倒在了地上起不来。 纪氏不好不管他,叫人把他扶到了外间的椅子上,又去请了大夫来。 大夫来了一看,脚腕子已经肿得如同猪蹄子一般。 燕鸿飞疼得脸上发白,额头都渗出了密密匝匝的一层汗珠儿。 “侯爷的脚伤到了筋骨,须得休养一段时日。” 大夫留下了膏药,又给燕鸿飞的脚简单固定了一下,又特意叮嘱他不要随意走动。 【天啦,难道渣爹要睡在这里?】 燕皎皎不乐意了。 除了最开始见到燕鸿飞时候有些惊艳于他的俊美容貌外,燕皎皎已经是见他一次,厌恶就更多一分了。 她如今跟着纪氏住呢,百般不乐意和渣男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纪氏也不愿意。 她现在看到燕鸿飞,还能忍住不吐出来,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要不是考虑到好歹燕鸿飞是个侯爷,日后儿子继承侯府,总需要个好名声,她都想直接弄死这个恶心玩意儿了。 于是,纪氏很好心地问燕鸿飞:“我叫人抬了藤椅来,侯爷是要继续歇在书房里,还是去玉竹园桃花坞?” 燕鸿飞本来伤处就疼得厉害,听了纪氏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只觉得纪氏简直是不知好歹。 顾秋水也好,柳心月也好,谁不是对自己小意逢迎,温柔体贴? 只有纪氏,如今避自己,如同避疫病一样。 他也明白纪氏心里的疙瘩,无非就是因为柳心月嘛。 但话说回来,他一个超品侯爵,就是收用几个女人,难道就犯了天条了? 因此燕鸿飞决定,这件事上必须不能够让步。 他是家中的顶梁柱,得叫纪氏知道,侯府之中,到底谁才是一家之主。 因此当纪氏问出这句话后,燕鸿飞没好气地说道:“我养伤这些天,就宿在这里。” “听侯爷的。” 纪氏也不争论,只喊了棠蕊梨蕊来,吩咐:“去将东厢房收拾一下,被褥都换了,回头扶着侯爷过去歇着。” “纪氏你!” 纪氏轻笑,“女儿在我这里睡,一时一刻离了我也不行。那只有委屈侯爷了。” 燕鸿飞都要破口大骂了。 忍了忍,阴沉着脸,“送我去玉竹园。” 他一个做丈夫的,竟连自己家里的正房都住不得了? 恼怒之下,便又决定去玉竹园。 纪氏当然不会拦着他,叫了两个婆子来,“去把老太太的软轿抬来,把侯爷送到玉竹园去。” 又喊棠蕊,“开了我的私库,拿上几盏血燕窝,再有那套紫珍珠的头面也找出来,都给顾姨娘送去。就说辛苦她几日,照顾好侯爷。” “这血燕窝给侯爷熬粥,最是下火补身子。这等侯爷好了,我还有好东西赏她。。” 燕鸿飞听见血燕窝三个字,眉头就是一跳。 他心里有鬼,脸上自然就带了出来。 纪氏看见了,露出诧异之色,“侯爷怎么了?” 又故作关切,“脚上还是疼?” 燕鸿飞沉默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用纪氏听起来很不对劲的声音说了句,“没事。” 里间屋子躺着的燕皎皎哼哼两声。 【心中有鬼呗。】 想拿着燕窝粥杀妻正道,结果妻子没事。 这会儿罪魁祸首最怕听见的,恐怕就是燕窝粥三个字了。 就是不知道顾秋水用血燕窝给他熬了粥后,他会不会直接把粥碗给砸了。 燕鸿飞在听到了血燕窝的一瞬间,就开始如坐针毡了。 此时他再也顾不得纪氏的阴阳怪气,更不想在牡丹园里待下去了。 等到婆子抬来软轿,燕鸿飞就迫不及待地叫人将他抬去玉竹园了。 这边纪氏回了里间,逗着女儿玩了才半刻钟,方才去送燕鸿飞的婆子来回话了。 “回夫人,我们送侯爷去玉竹园,才走到了半路,柳姨娘就堵在了路上,将侯爷硬是劫去桃花坞了。” 纪氏不甚在意,“知道了。” 柳心月乐意伺候,就让她伺候去呗。 婆子嗫嚅着,“只是,夫人说的那些东西,也都被柳姨娘带走了。” 纪氏手一顿,随即笑了。 柳心月先前表现得多清高啊。 她派出去打听的人说,在清平巷的时候,柳心月里出外进丫鬟婆子跟着,服饰华丽,举止娴雅,最是一副目中无尘的样子了。 这才进府做了几天贱妾,就已经深谙妾室的手段,路上拦人,甚至不顾体面地抢走她给顾秋水的东西了。 可见,这从前的清高自傲,都不过是层假皮罢了。 【她看见了血燕窝,会不会也像渣爹一样?】 燕皎皎觉得,当初毒杀纪氏,燕鸿飞自然是罪该万死。 但柳心月才是真正的挑唆犯。 刚才从说话的语气中就不难听出来,燕鸿飞听到血燕窝的时候心态差点崩了。 不知道柳心月看到抢走的血燕窝,会是个什么心情? 燕皎皎此刻不得而知。 桃花坞里,丫鬟春红将从婆子手里抢来的两个盒子放到了柳心月跟前。 柳心月先打开了描漆的首饰匣子,里面放着一整套珍珠的头面。 珍珠不算大,但难得的是珠子是淡淡的紫色,且珠光莹润,在烛火的映照下宝光盈盈。 柳心月不算没见过好东西的,但对这套头面,也着实是从心底里喜欢。 也顾不得这是纪氏的东西了,忙忙地关了匣子,让春红去收到了自己的柜子里。 再去捧着另一个盒子打开后,柳心月的手一抖,将盒子摔到了地上。 那盒子里装的,正是几盏码得整整齐齐的血燕窝。 “这是什么!” 柳心月尖叫。 燕鸿飞皱眉,“你没见过燕窝?” “血燕窝,这是血燕窝!”柳心月已经失态了,“无端端的,纪语为什么拿这个东西给你!”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燕鸿飞警惕地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两个丫鬟,以及抱着燕晚晚的乳母。 柳心月喘了口气,摆摆手让几个人出去了。 她厌恶地将血燕窝用脚踢开,咬着嘴唇,眼珠子有些发红,“纪语一定是知道了!” “不可能!” 燕鸿飞断然否认。 “你不要多想,这是她看我今天受了伤,找出来给我补身体的。” “骗鬼呢?”柳心月喘了几口粗气,“你听说过谁腿脚受了伤,拿血燕窝补身子的?” 第五十六章 美不死她呢! 柳心月深吸了一口气。 “阿飞,不是我危言耸听,你仔细想想,这事情就处处透着不对劲!” 她走到屋子门口去朝外面看了一眼,确定丫鬟乳娘等都没有在外面,这才走了回来,做到了燕鸿飞的身边。 她蹙着两道修剪过的细长眉毛,“她生下孩子那天,春柳意外地死了。她说是那丫头嘴馋喝了一口燕窝粥毙命,可是阿飞,你摸着心口说,这话可信吗?” “春柳那丫头又不是眼皮子浅的,又不是不知道那里头有……她怎么会去偷喝?还有朱稳婆,她说人一头撞墙死了,被扔到了乱葬岗。可尸身呢?你见到过?” 燕鸿飞目光闪动,显然是柳心月的话让他也多少动摇了些。 但思忖了片刻,燕鸿飞还是摇了摇头。 “应该不会。” “纪氏看着温顺,但其实性子最是执拗,眼睛里不揉沙子。她真的察觉到什么,绝不会这么安静。” 以他对纪氏的了解,纪氏大概会直接拿刀子跟他拼命。 柳心月冷笑,“你可真是……” 糊涂蛋! 但最后这三个字她没有说出来。 她也了解燕鸿飞,这男人好面子的程度,与他脸蛋的俊美程度有一拼。 你愈是温柔小意,表现得通情达理,他便愈是喜爱。 若你违逆他的心意了,他只会将你冷落开去。 于是,柳心月只好压下想要朝着燕鸿飞怒吼的冲动,握住燕鸿飞的手,将头倚在他的肩上,声音低低的。 “我也不愿意这么想。但……本来咱们好好儿的,但她生下皎皎小姐的那天起,事情就不受咱们控制了。后来,住了好几年都平安无事的宅子也起了火,你让我住进侯府后,更是万事不顺。我甚至……” 说到这里,柳心月的眼泪掉了下来。 “我甚至都签了卖身契,成了你的妾室。” 她实在说不出贱妾这两个侮辱性极强的字。 “你想一想,若不是她已经有所察觉,并且开始一步步设计,咱们如何会走到这一步?” 柳心月潸然泪下。 从她住进清平巷的宅子开始,她的目标始终是成为南安侯夫人啊。 她小心谨慎,步步为营,身后又有高人相助。 本来可以在纪氏生产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她。 燕鸿飞也答应了自己,等到妻孝一满,便将她改头换面,接到侯府里做诰命夫人。 可是从纪氏生下孩子的那一刻起,本来天衣无缝的计划,便彻底失败了。 “阿飞,不是我多心。腿脚受伤,我只听说过大夫让喝些骨头汤之类的滋补。从未听说过,还要用血燕窝这种补气的东西。若是她纪语真的天地无私,怎么会给你这种东西?” “她,这是在向我们示威啊!” “她在告诉你,我们的谋划,她都知道!” 说到了这里,柳心月再也忍耐不住,扑在燕鸿飞身上大哭起来。 “我不怕她报复我!我害人不成,就有被人报复的准备了!但是,我怕她作践我们的晚晚,阿飞,我怕啊!” 她眼泪一串一串的掉,将燕鸿飞胸前的衣服都打湿了。 燕鸿飞悚然而惊。 是啊,柳心月怕了。 因为她当初给他出了个令人匪夷所思的主意。 她说,有高人相看,说她腹中女儿是凤于九天的命格,尊贵无比。日后,是要做皇后的。 但是,这孩子命中带劫,需要源源不断地吸收他人气运,才能逢凶化吉最终成凤。 于是他便同意了柳心月的安排,准备将纪氏的孩子,作为燕晚晚的气运源头。 如果纪氏真的知道了当初要毒杀她的人是自己和柳心月,那她不动声色,暗中报复也不是没可能的。 毕竟,这里面不但有害人性命的大仇,还有害人子女的仇! 燕鸿飞觉得胸口处顿时压了一块大石头,堵得他难以呼吸。 察觉到他的异常,柳心月抬起头,就见燕鸿飞的脸上憋得通红发紫,嘴张着,心口处剧烈起伏,似乎是吸不进气,被憋得就要死去一样。 “阿飞,阿飞你别吓我!” 柳心月慌忙站起来,连满脸的泪水都顾不上了,一手替燕鸿飞顺心口,一面尖声喊叫:“来人,快来人!” 被她打发出去的丫鬟春红小跑着进来,“姨娘要什么?” 柳心月气急败坏,“快去请大夫!” 手腕子上忽然一紧,却是被燕鸿飞死死攥住了。 “不要去!” 这会儿燕鸿飞已经缓过了一口气,本来憋得发青的脸色好了不少。 他逼视着柳心月,摇头,“不必请大夫。” 柳心月无奈,只好让春红去倒了热茶来给燕鸿飞喝。 一口热茶落入喉咙,燕鸿飞觉得舒服了些。 他让柳心月和春红一起扶着自己,躺到了床上。 “我歇歇就好。” 大夫才从侯府离开,这会儿再去请,明儿还不定被人传成什么呢。 燕鸿飞闭上了眼睛,告诉柳心月,“让我静静。” 柳心月无奈,只好叫春红在外间守着,自己坐在了床边。 不得不说,柳心月能够将燕鸿飞哄得连借气运助燕晚晚飞上九天的鬼话都信了,也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她就坐在燕鸿飞身边,红着眼睛,目光中透出无限的关切和温柔,双手将燕鸿飞的左手拢在掌心。 眼泪也不流了,也不骂纪氏了,就好像眼中心中,就只剩下了燕鸿飞一人为重。 燕鸿飞很吃她这一套,费劲地抬起有些沉重的右手,拍了拍柳心月的小臂。 “你放心,如果她真的疑心了,必然会露出蛛丝马迹。若真的是她背后捣鬼……” 燕鸿飞那双风流的桃花眼中,闪过了几分阴狠。 “也别怪我不顾夫妻之情父女情分了。” 牡丹园里。 听了桃花坞里扫地的三等小丫鬟雀儿的回话,燕皎皎呸呸呸地吐了三口口水。 【要不要脸?】 【当初给我娘一碗毒燕窝,想要害死我娘,那会儿顾念夫妻情分了吗?】 【我才出生就要被他们扔出去,叫燕晚晚鸠占鹊巢,夺我气运让我一生悲惨,这就叫顾及父女情分了?】 她简直气炸了。 人,怎么能这样的无耻! 第五十七章 你才明白过来? 纪氏并没有燕皎皎那样愤怒。 她平静地听完了雀儿的话,一双眼睛中无悲无怒。 “夫人,您心里难受的话,就说出来。” 棠蕊梨蕊都是小时候吃过大苦头,在性命攸关之际被纪氏买来的。 说是丫鬟,其实早先纪氏也没有如有的苛刻人家那般对她们。 相反,做了纪氏的贴身丫鬟后,俩人在侯府下人中地位超然,走到哪里都被余下的丫鬟婆子高看一眼。 二人对纪氏的忠心自不必说。 看着纪氏木然的神色,两个俏丫鬟说不出的难受。 别人不知道,她们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这几年来,夫人为了侯府能够东山再起,是如何的殚精竭虑。 为了能够让侯爷在朝中顺遂,夫人更是四处逢迎,在京城的诰命宗室夫人中处处谨慎。 多不容易哪,才将侯府经营到如今这个样子。 侯爷负心薄幸不说,竟然一次又一次想要将夫人置于死地! 棠蕊眼圈都红了。 纪氏看她这副样子,一笑,“傻丫头,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我就是为夫人感到不值。”棠蕊心直口快,擦了擦眼角。 不顾念夫妻之情? 纪氏嘴角一勾,目光中同样的透出几分凉薄。 他们之间,早在他将燕窝粥送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半分情分了。 垂下眼帘,纪氏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嵌珠累丝赤金镯,心下轻轻叹了口气。 “有些事,可以提前了。” 棠蕊梨蕊两个丫鬟互相看了一眼,都坚定地点了点头。 里间的燕皎皎听得云山雾罩的。 什么事要提前了? 她又不免有些兴奋起来。 纪氏并不是那种被人插了一刀后,宽容大度原谅对方的圣母。 也不是被辜负了只会怨天尤人的嘤嘤怪。 相反,从她一出手就把柳心月给弄进了侯府当贱妾这一点上来看,燕皎皎很确定,自己的娘亲其实是个能冷下心,也能狠下手的人。 所以她很是期待纪氏口中那件要提前的事。 纪氏哪里知道里面的女儿已经抓心挠肝地想要去围观渣爹的下场了。 她低声交代了几句,又叮嘱梨蕊:“告诉外面的人,将那稳婆看好了。若是逃了死了,我定不饶。” 次日,燕鸿飞不得不再次让赵四去兵部衙门里告假。 一是因为脚伤,二来是他心口憋闷,略一动弹,头也是晕晕的。 正在桃花坞里的藤椅上躺着,闭目养神的时候,燕双双急急匆匆地来了。 一进门,她便看到了花树下的燕鸿飞。 “大哥!” 燕双双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燕鸿飞睁开眼,见是燕双双,先是皱了一下眉,随后缓和了脸色,“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 燕双双这几天总是哭泣,一双妙目烂桃子一样。 她低头擦了擦眼泪,“我问你,王家是不是要给王玮纳妾?” 闻言,燕鸿飞眉间又一次皱了起来。 “谁跟你说的?” 这事儿他连纪氏都没说,侯府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燕双双是从何而知的? “你还瞒着我?”燕双双跺脚,“王家大张旗鼓地给王玮选良妾,外面谁不知道?就你们,都瞒着我!要不是锦儿出去买点心听见了,回来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呢!” 说完,燕双双一扭身,就坐在了树下的石凳上。 既然她都知道了,燕鸿飞也不想再瞒着了。 他打算趁这个机会,好生劝一劝自己的妹妹。 “这次你的确过分,亲家公那里还好说,你还得罪了你婆母的亲妹妹,害得人家小姑娘差点撞墙。双双,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懂事了。” “能保住你在王家地位的条件之一,就是要给妹夫纳一房妾室。” “不过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妹夫甭管纳几房妾,你也还是正室。” “大哥,你的意思是,让我认了这事儿?”燕双双难以置信地看着燕鸿飞。 “不然能怎么样?” 燕鸿飞叹气,“你是我妹妹,我总不会害你。双双,忍过这一时,你才能回到王家啊。” 燕双双嘴唇都要咬破了。 “那,如果我不再回王家了呢?” 她觉得,与其看着王玮纳妾,还不如和离了干净呢。 她还年轻,容色正好,不说国色天香,那也是娇媚出众的。离开了王家那个破落户,哪里还能找不到个男人了? 燕鸿飞脸色阴沉下去,“你敢!” 他声音发冷,“我南安侯府,连守寡再嫁的女孩都没有,岂能容你和离!但凡你敢动这个心思,别怪我这个做哥哥的亲手了结了你,也免得你给侯府抹黑!” 听到亲手了结几个字,燕双双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震惊得站了起来。 “大哥,你疯了不成!我是你亲妹妹!” 柳心月恰在此时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怀里抱着她的女儿燕晚晚。 “姑奶奶,你也知道侯爷是你大哥啊?” 才互掐过一场,柳心月这会儿可没什么心思在燕鸿飞面前装出一副和燕双双相处和睦的样子来。 她早看穿了燕鸿飞的心思。 为了面子,亲妹妹不重要。 因此只管站在台阶上,嘲讽地看着燕双双。 “长兄如父,我可从来没见过谁家做妹妹的,骂自己大哥的。” 燕双双秀眉竖起,“贱妾闭嘴!” “侯爷!”柳心月抱着孩子蹬蹬蹬下了台阶,含着泪道,“侯爷你替我做主!” 燕鸿飞从昨晚起,就觉得头晕眼花。 这会儿更觉额头处一跳一跳地疼。 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不甚顺畅。 知道燕双双最是个胡搅蛮缠的性子,燕鸿飞不欲与她多做纠缠,左手扶着额头,右手摆了摆。 “你先回去。妹夫纳妾的事,那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办成的。你就趁着这个功夫,好生将他拢回来,只要他不愿意纳妾,谁还能逼他?” 燕双双低头,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 看到她目光闪烁,燕鸿飞也眯起了眼,“双双?” 这句话比方才的语气更加冰冷,威胁意味也更重。 若前几天没有被他一顿甩耳光踢肚子,这会儿燕双双说不定便已经吓得应承了。 但,燕双双此时想的却是,你都能将我打得鼻青脸肿了,难道还真能杀了我不成? 第五十八章 燕鸿飞一口气没上来,晕了! 纪氏心中有事,夜里走了觉,早上起得便晚了些。 梳洗后,梨蕊为她挑了支简单的珊瑚钗子插在发髻间,纪氏正对着镜子看呢,外头就是一阵脚步哭喊声传来。 “夫人,夫人!” 哭声尖利,声音稚嫩陌生,应该是哪个很少见到的丫鬟。 “去瞧瞧。” 纪氏皱眉。 她管理侯府不至于严苛,但下人你得守规矩。很久没见过这种慌里慌张闯进牡丹园的了。 梨蕊依言放下了手里的菱花镜,出去了。 燕皎皎醒得早,棠蕊早就将她洗得香喷喷的,换上了一身轻薄吸汗的绸子衣裳了。 她时不时就被棠蕊啊陈嬷嬷等人抱着在侯府里转悠,也见过不少的丫鬟了。 一听这个声音,立刻就想到了是谁。 【是桃花坞里的喜鹊。】 桃花坞里两个洒扫小丫鬟,一个是棠蕊安排进去的雀儿,另一个就是喜鹊了。 这个功夫,梨蕊已经又进来了。 “夫人,桃花坞那边来人说,侯爷方才厥了过去。请您快些去给请个太医来。” 闻言纪氏眉尖一动,拨弄了一下耳朵上的金镶红宝坠子,“叫那丫鬟过来。” 梨蕊去带了人进来。 燕皎皎一瞧,十二三岁的模样,细眉俏眼的,果然是喜鹊。 “侯爷怎么会厥过去啊?” 棠蕊端着雪莲八珍茶进来了,纪氏接过来喝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问喜鹊。 喜鹊不敢抬头,抽噎了一下,“方才姑奶奶和姨娘拌嘴,侯爷恼了,便厥了过去。” 说完了又补充了一句,“其实侯爷昨儿晚上就觉得胸闷气短,头晕眼花的。” 纪氏哼了一声,将八珍茶掷在了桌子上。 “柳姨娘是做什么的?侯爷病了,不说立马回了我来请太医,竟耽误到了今天!” “叫赵四拿了帖子,骑马去太医院请太医!” 说罢起身,就要去桃花坞。 【娘亲抱我,抱着我啊!】 燕皎皎大叫。 她可不想错过热闹。 于是纪氏让棠蕊抱着燕皎皎,自己带着一群的丫鬟婆子,浩浩汤汤地杀到了桃花坞。 燕双双看到燕鸿飞被自己气得厥了过去,早就跑了。 柳心月顾不上管她,和丫鬟一起把摔在了地上的燕鸿飞扶到了藤椅上。 经过了短暂的昏迷,燕鸿飞这会儿也才醒了过来。 “阿飞,你觉得怎么样了?” 柳心月噙着泪问。 不管怎么说,她和燕晚晚如今在侯府里的依仗,也只有燕鸿飞。她比任何人都要关心他的身体。 燕鸿飞刚要说话,就看到纪氏已经带着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夫人……”身份低人一等,柳心月再不情愿,也只得站起身来迎上前去,抹着眼泪才屈了屈膝,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贱人!” 纪氏甩了甩手,觉得用力太大了些,手有些疼。 “你……你怎么敢当着我的面打她?” 燕鸿飞指着纪氏,怒道。 燕皎皎吃了一惊,从棠蕊怀里探出头去。在看到燕鸿飞的一刹那,顿时睁大了眼睛。 这,这还是她那个人品虽然渣穿了地心,但脸蛋子绝对俊美的渣爹吗? 只见燕鸿飞的脸部肌肉抽搐着,眼歪嘴斜,竟是有些中风的模样。 就连方才他说那句话,也是含糊不清的。 视线下移,燕鸿飞虽然坐在藤椅上,但左手攥着,明显是不受控制的。 燕皎皎眼皮儿动了动。 昨天燕鸿飞在牡丹园里指责纪氏的模样还在眼前呢。 今儿就成了这样? 【莫非这就是娘亲说的,要提前的事?】 可是,可是渣爹不是被燕双双这个疯婆子和柳心月吵架气得厥过去的吗? 这似乎又和她娘亲没啥关系啊。 燕皎皎得承认,自己没那个宅斗的脑子了。 从她出生到现在,除了将柳心月坑进了侯府来当贱妾外,纪氏似乎并没有出手对付过老夫人或者渣爹。 结果渣爹被妹妹和小妾搞成了这副模样。 燕皎皎怜悯又好笑地看着渣爹。 哪怕是在她上辈子,医学水平比较发达的年代里,中了风,哪怕是痊愈了,行动语言也多多少少的要受到一些影响。 至于现下这种情况…… 燕皎皎心中啧啧感慨,能恢复到什么地步,可就得看她渣爹的命喽。 “夫人,你凭什么打我?” 柳心月被那巴掌打懵了,这会儿才反应了过来。 她疾步奔到燕鸿飞身边,怒视着纪氏。 想她柳心月,也是官宦门第的女孩儿。论起出身来,不知道比一个商户之女清贵了多少。 她纪氏,凭什么打自己? 纪氏瞥了燕鸿飞一眼,看到丈夫同样对自己怒目圆睁,只是脸都歪向了一边,本来是愤怒的模样看着却委实很可笑,嘴角就轻轻勾了一下。 “梨蕊,侯爷这病得不轻,快去请老夫人过来。” 燕鸿飞渣归渣,孝心还是有点儿的。 清楚地知道他现下这副模样一定会把老夫人吓到,双手撑着藤椅的扶手想要站起来,但双腿并没有力气,哪里站得起来? “不要……去!” “是,奴婢立刻就去!” 梨蕊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句,转身一溜烟地跑向了春晖堂。 燕鸿飞:“……” 他又气又急,脸色又开始发紫。 纪氏蹲了下去,纤纤玉手覆在燕鸿飞的手背上,恳切道:“侯爷别急,我已经叫赵四去请太医了。等太医来了,针灸开药,您也就好了。” 她的目光中,不但有焦急和安慰,甚至还带了些许的泪花。 燕皎皎不禁要给她娘的演技点赞了。 “至于你……”纪氏视线一转,落在了柳心月身上,面色瞬间冰冷下来。 “来人,把她绑了,堵嘴!” 几个婆子上来七手八脚地将柳心月从燕鸿飞身边撕落开,捆上了,还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儿破布。 燕鸿飞刚要急,就被纪氏按住了肩膀。 纪氏低头,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柔声安慰燕鸿飞,“柳氏误了侯爷的病,她不好,您也别急,等我替您出气。” 燕鸿飞眼皮上翻,翻出来一对白眼,紧接着又厥过去了。 【艾玛,渣爹这厥一次,中风就得重一回呀!】 第五十九章 妹妹是给你拿来玩的? “我的儿啊!” 老夫人一声悲鸣,扶着丫鬟们的手颤颤巍巍走进了桃花坞。 本来梨蕊去告诉她,燕鸿飞病倒在桃花坞的时候,老夫人还未曾当回事。 儿子打小儿身子骨就很不错,很少有生病的时候。 故而看到是纪氏身边的丫鬟来报信的时候,老夫人只以为是纪氏要和柳心月争宠,才搞出这么一招儿来呢。 这一路上走的是慢慢悠悠,不着不急的。 等到了桃花坞的门前才发现,压根儿不是那么回事! 儿子坐在藤椅上,看似是动弹不得的模样。 纪氏呢,蹲在旁边握着他的手,一面擦眼泪。 至于柳心月,被绑得粽子似的丢在廊下,嘴还被堵着。 老夫人这才惊慌起来。 她就算再不聪明,也知道儿子是当家的人,自己这老夫人才做得舒坦。 万一儿子有什么事,那爵位就得传给燕容。 本来就隔了一辈儿,那小崽子又是纪氏亲自带大的,整日里笑眯眯的,看着性子柔软好拿捏,其实和他娘一样是个心黑的。 真的把爵位传给他,那这侯府里就真的是纪氏的天下了! 就这么短短几步路的功夫,老夫人把一辈子的脑子都用上了,瞬间就脑补出了燕鸿飞病倒后,自己在侯府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凄惨日子。 “我的儿,你这可是怎么了?” 老夫人的手抚上儿子的脸,觉得入手冰凉,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泪流满面了。 她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啊! 燕鸿飞此时比之前说话愈发费劲了。 “母亲……我没……事。” 含含糊糊的话音,叫老夫人更觉得悲从中来。 她愤怒地看着纪氏,“这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纪氏哭得比老夫人还凄惨呢。 “今儿一早起来,就有小丫头往牡丹园报信,说是侯爷在这里厥了过去。我赶过来的时候,侯爷已经是这样了。” 老夫人瞬间将怒火转移到了柳心月身上。 带了怨毒的视线,令被绑着的柳心月瑟缩了一下,随后便激烈地挣扎起来。 她不能任由纪氏污蔑她! 燕鸿飞手指动了动,有心替柳心月辩解两句,被纪氏看到了,只大声地问:“侯爷可是口渴?先喝些水润润喉咙。” 说着便将藤椅旁边的一盏茶喂到了燕鸿飞嘴里。 燕鸿飞呛到了,纪氏慌忙用自己的手帕子去替他擦。 半点都不嫌弃茶水是从口中流出来的。 她这样做,老夫人心中倒是看着顺眼了些——不管怎么说,这发妻就是发妻,比那些个只会勾着儿子的下贱玩意儿强出一座山去! “那柳氏是怎么回事?” 虽然觉得这一次纪氏做得还算不错,但老夫人觉得,该敲打还是得敲打,免得纪氏得意起来。 【这是亲娘吗?】 燕皎皎忍不住吐槽。 【儿子都成这样了,居然还在玩制衡这套。】 【也不看看,她能制衡得了谁啊!】 听到女儿的心声,纪氏低下了头,掩住了眼底的嘲讽。 连个奶娃娃都看得明白,可见老夫人这心机玩的得有多低端了。 老夫人浑然不觉已经被儿媳妇和孙女都看不起了。 她抿了抿嘴唇,“请了太医了没?” “已经是命赵四骑马去请了。”纪氏起身,焦急地向门外看了看,“这要是昨儿晚上就告诉我,请了太医来,何至于这会儿着急啊!” 老夫人顿时听出来了,忙问,“昨儿晚上怎么了?” “喜鹊去回话的时候说,昨儿晚上侯爷就已经不舒服了。” 说着,纪氏便又低下了头,一副难过至极懊恼至极的样子。 老夫人听后勃然大怒,也不用丫鬟扶着了,自己个儿就走到了柳心月面前,一拐杖敲了下去,嘴里骂道:“不知好歹的下贱蹄子!耽误了鸿飞的病,你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这一拐杖用的力气不小,柳心月又被堵着嘴,挨了打连呼痛都做不到,只能流着泪拼命去看燕鸿飞。 【瞧瞧这眼泪掉的,一对儿一对儿的。】 【我见犹怜,我见犹怜哪。】 【渣爹心疼,渣爹说不出。】 燕皎皎幸灾乐祸。 纪氏瞥了一眼女儿。 接收到纪氏略带谴责的目光,燕皎皎明白过来了。 爹都那样了,女儿咋还能手舞足蹈笑出来呢? 于是她酝酿了一下,咧开嘴开始嚎啕大哭。 一边哭着,还一边朝着燕鸿飞的方向扑腾。 外人看来,这就是女儿挣扎着扑向父亲哪。 就连一向不待见燕皎皎的老夫人,这会儿也觉得,其实纪氏和这个小丫头片子,也都还是不错的。 起码,知道关心她的儿子。 反观这个柳心月…… 老夫人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柳心月,哼了一声,“早就知道你不是个好的!” 全然忘了当初她老人家不但亲自去照顾柳心月生孩子,还偷偷带走了纪氏找来的两个乳娘呢。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顾秋水也赶来了。 她和柳心月不一样,虽然也含着泪水,却在给老夫人福身行礼后,便立刻半蹲半跪在了燕鸿飞身侧,又是轻声安慰,又是为他按摩着腿脚。 好不容易太医来了。 一通望闻问切之后,又翻了翻燕鸿飞的眼皮,请纪氏将他抬到一间安静的屋子里,拿出针包来将燕鸿飞扎成了个刺猬。 老夫人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下去,只坐在一旁转过了脸去。想了想,又叫人竖了道屏风。 倒是燕皎皎,被棠蕊抱在怀里。棠蕊很想遮住她的眼睛,被她将手扒拉开了,看得津津有味。 施完了针,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着纪氏一抱拳,“燕侯爷一时急火攻心。如今以针灸为主,汤药为辅,再佐以推拿,当可无碍。” 纪氏问道:“不知日后侯爷……” 她看了看燕鸿飞,没有说下去。 王太医却是明白了,“侯爷气盛,还是不宜受到刺激。” 纪氏点点头。待针灸结束后,命梨蕊奉上了谢礼,将人送了出去。 得到王太医一句当可无碍后,老夫人算是放了心。 但一琢磨,又觉得不对。 “到底是谁,气着了鸿飞?” 第六十章 我又不缺哥哥 “老夫人!” 柳心月不知怎么的吐出了嘴里塞着的汗巾子。 她凄厉一声喊叫,“是姑奶奶,她一门心思要和离,把侯爷气得厥了过去!” 老夫人怒道:“满嘴胡沁!” 她心下狐疑,目光也闪烁起来。 自己养大的闺女,是个什么模样她最是清楚了。 燕双双骄纵霸道,老夫人是知道的。 办事说话只图自己痛快,基本上没有什么心计可言,老夫人也是知道的。 要说是燕双双说了什么,把儿子气倒,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但老夫人护短啊,她老人家觉得,闺女被婆家送回来已经很委屈了。 这会儿就算做了什么,做大哥的怎么好不包容一下呢? 【诶,娘啊,你说老夫人更偏心哪个?】 纪氏却是笑了。 “柳姨娘这是要把误了侯爷病情的脏水,泼到姑奶奶身上?” 她凉凉地开口,顿时叫老夫人眼前一亮。 “没错!” 老夫人急急忙忙地接下话茬,“双双昨个儿晚上,一直待在我身边,直到我睡下了她才回了芍药居。喜鹊那丫鬟呢?她不是说,昨晚鸿飞就不舒坦了?” 纪氏给梨蕊使了个眼色。 梨蕊出去将喜鹊带了进来。 喜鹊整个儿人都哆嗦了。 “喜鹊,把一早儿你回我的话,与老夫人再说一遍。” 老夫人板着脸,拐杖点着地,“快说!” 喜鹊瑟缩了一下,也不敢说谎,一五一十又说了一遍。 这会儿燕鸿飞被扎了针后已经睡了过去。 没人能给柳心月辩解一下。 更何况,她也无可辩解,燕鸿飞的确是从昨日开始就有不舒服了。 柳心月不敢看老夫人喷着怒火的眼睛,只在心里祈祷燕鸿飞能快些醒来。 此时她才悲哀地发现,在这个侯府里,除了燕鸿飞,她竟无一人可倚靠。 纪氏嘴角微不可见地勾着,冷漠地看着柳心月咬着嘴唇强忍屈辱的模样。 自作孽,不可活。 若不是她昨天晚上将燕鸿飞半路拦到了桃花坞,今日这口黑锅,怎么也落不到她的头上。 燕皎皎心里始终不大明白。 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纪氏精心的安排。 但不管是什么,燕鸿飞这一病,对纪氏都是没有半点坏处的。 就见纪氏走过去,扶起了老夫人,柔声劝道,“您也别气了。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姑奶奶是娇气了些,这些日子正委屈着,一时说话冲了些也是有的。但要说她有什么坏心眼,我是不信的。” 老夫人连连点头,还拍了拍纪氏的手背,用罕见的和蔼语气赞同道,“还是你了解双双。” “是。眼目前最重要的,是给侯爷看病。侯爷好了,咱们一家子才能好不是?” “我那里又要照顾孩子,又要忙着打理侯府事务,怕是侯爷不得清净。柳姨娘么……我可不放心叫侯爷继续待在这里。依我看,倒是顾姨娘细心,把侯爷交给她照顾,我也是放心的。本来侯爷昨儿个就是要去玉竹园的——若不是被柳氏半路拦下了,也不至于耽误了病情。” 纪氏说了一大堆,老夫人听了,只觉得纪氏倒也处处是为自己儿子着想,因此也没有反对。 “您若是没别的话,我就叫人将侯爷送去玉竹园?此是第一要事。还有王家的事儿,也不能拖着。我听侯爷说了,他们要送姑奶奶去庵里当姑子,还要给姑爷纳妾呢。” 老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家这做得,比休妻还狠哪。 她本来也不擅长处理这些事,手一捂额头,就是一副要晕倒的架势。 “好孩子,你妹妹打小儿就没了爹,是个可怜的。你做嫂子的,得多疼她!眼瞅着王家那边,鸿飞是没法出面了,后面可就靠着你给双双撑腰了啊!” 一想到自己个儿这个做婆婆的,竟然要朝着儿媳妇低头说好话,老夫人顿感心酸,老脸都红得不行了。 她抽出了纪氏扶着的手臂,叫了两个丫鬟来搀着她,“哎呦,头疼得很。” 一叠声让丫鬟扶着她回春晖园去躺着,走到了门口又回头朝着纪氏叮嘱,“回头,去看看你妹妹,好生安慰安慰她啊。她心里苦呢。” 纪氏颔首,看着老夫人放心而去。 等到人出了屋子,纪氏回头,含笑的视线落在了床上昏睡着的燕鸿飞身上。 顾秋水已经从燕鸿飞床边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旁。 “后面,侯爷就辛苦你照顾了。” 纪氏叫喜鹊,“昨儿柳氏将我给顾姨娘的东西放到了哪里?” 喜鹊偷偷看了一眼柳心月,又低下了头,朝着妆匣子里一指。 “去拿出来,还给顾姨娘。” 纪氏又不是傻子,一套紫珍珠头面于她来说不算什么,可放到金楼去卖,也值几百两银子了。 给柳心月? 美不死她呢。 喜鹊先还不敢去,但梨蕊一推她,没办法,便只好蹭着地过去,打开了妆匣子,拿了那只装着头面的锦盒出来交给顾秋水。 顾秋水也没有推辞,笑眯眯地给纪氏福了福身,“谢夫人赏赐。您放心,秋水一定照顾好侯爷。” 纪氏点头,“你尽心,我放心。” 叫了几个婆子进来,将燕鸿飞妥当地送去了玉竹园。 随后,才又看向被捆着的柳心月。 柳心月别过了头。 【咿呀,居然还傲娇上了呢。】 燕皎皎看完了热闹,总觉得纪氏不会就这么放过柳心月。 这是多好的一个把柄啊,就势处理了这个祸害,她们才好安心过日子呢。 但纪氏显然没有打落水狗的打算。 她居高临下,看了一会儿狼狈的柳心月,摇了摇头。 根据她大哥打江南那边送回来的消息,柳家也是书香门第,世代为官。柳心月的出身,不可谓不好。 一位官宦人家的大小姐,落得个给人做贱妾的结果。 这也不能说不是一把好牌打得稀烂了。 “柳氏,这次侯爷若是好了便罢。若是侯爷有个什么,你便做好了打算吧。” “什么打算?”柳心月本想高傲一点,不理会纪氏。但听到了纪氏的话,还是忍不住询问。 “别忘了,你是卖身到侯府的。” 纪氏似笑非笑。 “从现在开始,你最好日日祈祷,求侯爷早日康复。不然,我就卖了你和你的女儿。你倒是猜猜看,那时候侯爷还会不会护着你。” “你!” 柳心月眼前一黑,纪氏这女人! 第六十一章 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你早有预谋了是不是!” 柳心月眼睛里充血,发红的眼珠子令人看了极为不适。 看来当初,纪氏让自己进府做贱妾只是表面,拿到自己签字画押的卖身契才是真。 卖身契在她手里,她便可以用这个随时来威胁自己! 纪氏微微一笑,声音轻柔动听。 但说出来的几个字,却叫柳心月心头一片冰凉。 “你才明白过来?” 纪氏站在柳心月跟前。 燕皎皎偏头看着两个人。 纪氏一袭天水碧色罗衣,下面是同色长裙。发髻高挽,发间只有一只碧玉簪。 简简单单的装束,但不论是衣服上的精致绣纹,还是发簪上的精细雕工,无不透出富贵逼人。 相比之下,柳心月还被绑着倒在地上,本来梳好的发髻此时已经是有些散乱,衣裙因挣扎而松散了下来,神色更是狰狞。 一个气势十足,一个狼狈不堪。 【这对比……】 燕皎皎假模假样地叹息。 【太过惨烈了。】 如果不是年纪太小了,她真想去揪着渣爹的耳朵问问他,家里有貌美端庄会持家的发妻,怎么就还能看上柳心月这种天生带着姨娘气的女人。 纪氏俯身,迎上柳心月愤怒的目光,笑得很是欢悦。 “不过你放心,你的女儿终究是侯府的血脉。” “到时候,我这个做嫡母的,也得为她安排个好去处不是?” “人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你这当娘的乐意做人贱妾,想必你的女儿,也不会介意吧。” 柳心月白眼一翻,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也厥了过去。 燕皎皎这么看着,往棠蕊怀里缩了缩。 好家伙咧。 娘你这样,是要在小说里做恶毒嫡母的呀。 纪氏一眼就看到女儿装模作样捂着眼睛,却又透过手指头缝偷偷看自己,不由得笑得更加开心。 走过去将女儿抱在怀里,燕皎皎立刻乖巧笑。 “走吧。” 纪氏带着人,准备回牡丹园。 临走前,她吩咐桃花坞里的两个粗使婆子,“去给柳姨娘松了绑。可怜见的,人都厥过去了。” “从今日起,柳姨娘禁足桃花坞。没有我的话,不许她出门一步。” 说完,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桃花坞。 还没回到牡丹园呢,迎头就瞧见了陈嬷嬷急急忙忙地往桃花坞赶。 前几日陈嬷嬷的二儿子陈河娶媳妇,纪氏就让她安心地在家里操持。 这不是才回来当差,陈嬷嬷就听说了桃花坞里的大事,哪里还坐得住呢? 水都没喝一口,紧赶慢赶地往想来看热闹。 “哎,这,这是都……”处理完啦? 陈嬷嬷颇感遗憾——既没有看到燕鸿飞眼歪嘴斜,也没瞧见柳心月的狼狈。 “嬷嬷怎么进来了?”纪氏抱着女儿,边走边笑,“我不是说,就趁着这个机会,您踏踏实实地歇上几天么?” 陈嬷嬷上前去接过燕皎皎,咳声叹气,“要知道那姓柳的坑苦了侯爷,我早就进来了!” 没能亲手抽一抽柳心月,陈嬷嬷觉得这事儿结束得不大圆满。 燕皎皎瞧着老人家总是有些遗憾的模样,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真是个可可爱爱的老太太。 ……………… “所以,燕侯爷现下,是真中风了啊?” 九皇子好奇地问燕皎皎。 皇帝想着他也到了年纪,该去宫学里了。 但九皇子自己不想去,费了好一番功夫跟皇帝面前撒娇打滚的。 皇帝心疼小儿子,还是答应了他,再叫他玩几个月,待过了年再进宫学。 于是,九殿下就又跑来了南安侯府。 不过这次,他也不是自己来的。他跟着燕容一起回来的。 按说呢,父亲生病,燕容燕景作为儿子,是要回府侍疾的。 但能扒上成王府,不论是燕鸿飞还是老夫人,那都是打心眼儿里乐意的。 因此,谁也没有提让燕容回来侍疾的话。 他们不提,燕容却不能装作不知道。毕竟这会儿,才三十来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南安侯,突然就中风告假了,也是京城里一件不大不小的新鲜事。 燕容回来探望他父亲的时候,九皇子就屁颠屁颠跟来了。 【可不么。】 【太医每天都给他扎一身的针,看着刺猬似的。】 【就这么扎,这两天嘴还是歪的呢。】 燕皎皎真为渣爹那张出众的脸感到可惜。 九皇子面前摆着小小的一盏酸梅汤。 他用小银匙慢慢地搅动着,酸梅汤中的两小块儿碎冰撞在瓷碗上,发出很是悦耳的声音。 酸梅汤里还加了桂花。 燕皎皎鼻端都是桂花的香甜和酸梅汤的凉意。 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这东西,纪氏和棠蕊梨蕊可是不会给她喝。 她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九皇子。 九皇子放下小银匙,将酸梅汤一饮而尽。 燕皎皎:“!” 【我跟你说啊,你这样会失去我的!】 燕皎皎急了。 她自觉跟九皇子已经有了些交情的。 好歹一起面对过刺客不是? 怎么连口酸梅汤,都舍不得给自己尝尝呢? “你少来啊。”九皇子掏出一块儿雪白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别看人小,动作还挺优雅的。 “上次给你吃了那半个果子,母后,永安姑姑,成王妃婶婶……我从来没挨过的白眼,都挨了个遍呢。还敢给你喝冰镇过的酸梅汤?” 九皇子想了想那后果,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燕皎皎哼了哼,决定把九皇子踢出好友列表。 见她转过头去,不再看自己,九皇子就笑嘻嘻地也脚下挪动,转到了另一侧。 燕皎皎双眼无神,神色木呆呆的。 【酸梅汤面前,友情算个啥呢?】 九皇子:“……” 从怀里掏了掏,九皇子掏出一个物事,“这个给你玩,友情能回来么?” 燕皎皎定睛一看,是个白玉九连环。 别说,这东西做得还挺精致的,玉料子也好,对着日光,莹润润的。 【友情无价。别以为什么都能贿赂我!】 燕皎皎心里这么嘟哝着,手却很诚实地伸出去,抓住了九连环。 第六十二章 让刺激来得更猛烈些吧! 燕皎皎又得了个有趣玩具的同时,燕容和燕景小兄弟两个,都在玉竹园里表孝心。 顾秋水很是会照顾人。 一早起来先给燕鸿飞洗漱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束起的头发上没给戴冠,而是用根简单的簪子别了起来。 衣裳呢,就是寻常的家常衣服,竹青色的,瞧着就带了股子清凉之气。 燕鸿飞虽然还没完全恢复过来,但起码看着,也还是个不错的面相。 燕容脸上带着难过,手里托着一盏银耳汤,站在燕鸿飞身侧,劝道,“父亲好歹吃一口吧。” 燕鸿飞张了嘴,燕容就把一勺子银耳汤送到了他嘴里。 有一部分的汤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顾秋水在旁边,忙用帕子给他擦拭了。 燕容两道秀美的眉毛就微微蹙了起来,眼圈也发红了。 顾秋水劝他:“大公子不必担心。侯爷这已经是好多了。昨儿太医还说,至多再有十天,就可望痊愈了呢。” 燕容点了点头,转而正色对顾秋水说道:“听母亲说,这几日多亏了姨娘悉心照料,父亲才能好得这般快。” 他朝着后面看了一眼,青松阁里的丫鬟长歌便捧着个大大的托盘过来了。 托盘上面,是两匹流光溢彩的衣料。 “这是王妃娘娘所赐,姨娘拿去做衣裳。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顾秋水惊讶,燕容小小年纪,不但容貌出众,言谈举止更是极佳。 行事,更是同龄人中难得的周全。 她该说,不愧是夫人亲自教导出来的孩子么? “都是我分内之事,怎么敢偏了这样好的东西?大公子该先去孝敬夫人才是。” 对于顾秋水的恭谨,燕容很是满意。 “母亲那里当然也有,姨娘放心收下吧。” 顾秋水这才再次谢过收了起来。 哪个女子不爱华服美饰呢?顾秋水的脸上,也难免带了些欢喜出来。 就连一向不太喜欢长子的燕鸿飞,眼中也透出几分欣慰来。 果然去了王府,人就长进了不少。 他瞥了一眼进门后,就一直没说话的次子,心情又差了些。 这个儿子比起长子来,差了不是一星半点来。 不爱念书,倒喜欢舞刀弄剑。咋咋呼呼,性子浮躁……燕鸿飞哼了一声,偏过头不想看燕景了。 燕景翻了个白眼。 他也不愿意看见爹啊。 要不是他大哥硬拉着他,他才不来这玉竹园呢。 好不容易等到了燕鸿飞大发慈悲,告诉燕容要好生跟着成王三公子上学,要有眼色,宫学里进出的都是宗室子弟,或是勋贵高门的孩子,千万不要与人争执,不要为侯府招祸端之后,摆摆手让兄弟俩回去了。 出了玉竹园燕景抱怨:“大哥你也是的,好好的回来干嘛?平白无故得了一通教训。” “他终究是你我的父亲。” 燕容平静地说道。 出身是谁都改变不了的。 燕鸿飞人品再差,外人眼里,他也永远都是他与弟弟妹妹的生父。 这年头,讲究的就是个君父为大。所谓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亲爹病了,做儿子的就是远在天边,也得赶回来侍疾。若他不回来看一眼,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就要落在头上了。 燕容自有抱负,这种不费什么功夫,不过说上几句话的事儿,能算得了什么呢? 拍了拍燕景的肩膀,燕容轻笑,“行了,看你这张脸上,半点笑都没有。你好歹也做做样子。” 燕景抱着胳膊抬眼看天,不说话。 燕容也没法子了。 别看他弟弟年纪小,就是这个臭脾气,犟种一个。 “好啦,我们去看妹妹。” 提起燕皎皎来,燕景这才有了笑模样。 “哎大哥,我跟你说,妹妹这几天又吃胖了。” 燕景边说边用手比划了一下,“那脸足足大了这么多。肥嘟嘟的,可好玩了。” 他每天都要去捏一捏妹妹的脸蛋,然后听见妹妹说他不肯练功以后不能做大将军之类的。 小兄弟两个手拉着手,回到了牡丹园里。 纪氏亲自下厨,做了燕容喜欢的小点心出来。 燕景叹气,“娘真偏心。” 他天天都在家里,娘都不给他做呢。 九皇子半趴在榻上,对着燕皎皎解九连环。 听到纪氏招呼他们去吃点心,立刻就放下了九连环,要抱起燕皎皎过去。 结果,被燕容抢先一步把人抱走了。 九皇子抿了抿嘴唇,有一种自己的玩具被人抢走的感觉。 用过了午膳,等过了日头最毒的时候,燕容就回成王府了。 九皇子不大乐意走,不过他母后已经说了,宫门落钥前必须回宫去。 再不愿意,也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回到了宫里,九皇子一溜烟儿直奔了凤仪宫。 恰好皇帝也在呢。 与成王不同,皇帝完全继承了先帝和他生母的好模样。 “哎哎,你慢点!” 瞧着都没等通传,就自己冲进来的小儿子,皇帝脸上都笑开了花,还不忘叮嘱儿子小心别摔着。 “父皇?”九皇子一头扎进了皇帝的怀里,抬起头,“您怎么会在这里?” 皇帝板着脸,“这是你母后寝宫,我不在这里,能在哪里?” 九皇子站直了身子,抓了抓头发,“今儿不是贤妃娘娘的生日吗?我还以为您得去慧贤宫呢。” 皇帝:“……” 没好气地敲了一下小儿子的脑门。 皇帝偷眼看了看许皇后,见她面上笑眯眯的,浑然不在意的样子,稍稍放了心。 宫里头谁不知道啊,当年要立新后,贤妃仗着出身上蹿下跳的,染指后位的心思不要太过明显了。 许皇后被立,初掌宫闱的头两年,贤妃更是没少暗地里下绊子。 皇帝早就烦了这个他还是皇子时候就跟着自己的侧妃,要不是看在她为自己生了二皇子的份儿上,早就将她的位份降了下去了。 这熊孩子,明知道皇后最看不惯的就是贤妃了,还在她跟前提什么贤妃! 皇帝头一次有了揍儿子的冲动。 许皇后却是在此时轻笑一声,“阿泽不说,我都忘了今儿是她生辰了。陛下去看看她不是?我这里才得了一对儿新镯子,您一并带过去呗?” 皇帝深吸一口气,啪的一巴掌,拍在了九皇子的屁股上。 第六十三章 什么叫报应?这就是了。 九皇子“嗷”的一声惨叫,响彻了整个凤仪宫。 许皇后扶了扶额,没好气地斥道,“胡闹什么!” 她看得真着,皇帝拍的那一下可是轻飘飘的,没用什么力气呢。 九皇子闻言,只好委委屈屈地揉了揉屁股,挤到了许皇后的凤椅上,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许皇后立刻被逗得笑了起来。 “真的?” 九皇子重重点头。 皇帝不满了。 “有什么话,是只有你们两母子知道,朕不配听的么?” “陛下您说什么呢?”许皇后嗔怪地看了一眼皇帝,“阿泽在旁边呢,总要有些父皇的样子才好。” 皇帝不在意地将小儿子捞到了身边,问他,“到底在说什么呢?” “说皎皎妹妹。”九皇子双手一比划,“她每天除了吃喝就是睡,每次见她,她都胖一圈。肉嘟嘟的可好玩啦。” “皎皎?”皇帝想了想,记起来了。 “就是你上回说过的那个,梦中示警的小姑娘?” 许皇后曾经对皇帝提起过燕皎皎。 幼子被人下毒,这不是小事。 皇帝自然震怒,令人彻查之后,便也有些后怕。 但梦中示警这种事儿,实在是太过玄乎,皇帝本身是不大相信的。 但皇后信,儿子也信,皇帝便也不好说什么。 后来听许皇后说,成王妃和永安长公主都认了那个小丫头做义女,言语之间不乏羡慕,皇帝就很是好奇了。 才出生没多久的奶娃儿,能有这么多的爱人肉儿? 尤其他这小儿子,养得娇气了些,对那些表姐妹堂姐妹都不大喜欢,偏偏总往南阳侯府跑,去看那个叫燕皎皎的小丫头。 这要是俩孩子年纪大些,他都得怀疑一下是不是儿子看上了人家。 “哪天进宫来,叫我也瞧瞧。” 他儿子不少,女儿却一个都没有。为此,还曾经和成王兄弟俩互相取笑说,养了一群秃小子,日后聘礼都要出不起了。 皇帝一开口,燕皎皎就又进宫了。 不过这回,不是因许皇后宣召,而是为了给郭太后贺寿。 说起来,一国太后的寿诞,纵然不是整寿数,也该有大排场的。 毕竟,得彰显一下皇帝陛下的孝道不是? 郭太后这个寿辰的日子,却有些不太合适。 先帝亡故的日子,就在郭太后寿辰的前一天。 这臣子诰命们总不能前一天祭祀先帝,后一天欢欢喜喜给太后过生日吧? 于是,郭太后自己就表示了,每每她寿辰,只在正日子,叫诰命们进宫来磕个头,赏赐寿宴便罢了。 燕皎皎被纪氏抱着,在一众诰命中,在慈宁宫给郭太后磕了头。 她悄悄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郭太后端坐上首,仪容华贵,气势逼人,不可直视。 但若仔细端量,不难看出,这位太后娘娘和燕皎皎第一次见到的时候相比,纵然是在微笑着,眼角眉梢却总似埋了几许阴郁。 似乎是感受到了有人在打量自己,郭太后威严的视线扫了过来。 燕皎皎连忙把脸藏在了纪氏的怀里。 郭太后收回目光,微不可见地一点头。 她身边的女官便上前一步,传下太后口谕,“起。太后娘娘赐座。” 于是众人又继续磕头,方才起身,恭敬退出慈宁宫正殿。 纪氏作为侯夫人,被安排到了慈宁宫偏殿里。 安国公世子夫人也在,二人便坐到了一起说话。 “你家那个,没作妖吧?” 世子夫人说的是柳心月。 纪氏摇了摇头,“侯爷病着,她想兴风作浪,也没那个本事。” 世子夫人摸了摸燕皎皎的头,“你还是心软。叫我说,当初该一顿鞭子抽个半死。” 不断有人进入偏殿,二人也就掩住了话正襟危坐。 燕皎皎发现,来的人里,可不仅仅有诰命夫人。 还有好几个或是文静或是俏丽的小姑娘。 看年纪,最大的不过是十一二岁,小些的也有七八岁了。 这时候九皇子溜到了纪氏身边,比划了两下。 安国公世子夫人没看懂,纪氏倒是明白了,犹豫了一下,把燕皎皎交给了他。 九皇子抱着个沉甸甸的燕皎皎就又顺着原路溜了出去。 【干嘛啊你!】 燕皎皎抗议。 【正在看小姐姐们呢!】 水灵灵的小姑娘们,要多漂亮有多漂亮,谁愿意跟这个臭小子出来啊。 “嘘!” 九皇子出了偏殿,又转手把燕皎皎交给了服侍自己的内侍,对着燕皎皎比了个手势,“有人想见你。” 燕皎皎诧异了。 【谁呀?】 九皇子神秘地眨了眨眼,“见了你就知道啦。” 内侍看着他一下比划一下自言自语的,心里可是惊讶,九殿下这是怎么了? 九皇子咳嗽了一声,双手负在了身后,带着内侍和燕皎皎从一侧门里走了。 出门的那一刻,燕皎皎正好一歪头,就看到了太子正和另外几个衣着华贵的少年走进慈宁宫。 燕皎皎有些明白了。 【诶诶诶,慈宁宫里那些小姐姐,是不是要给太子选妃啊?】 九皇子停下了脚步,又从内侍手里把燕皎皎要了过来,让内侍远远跟着,不许离着自己近了。 等看着内侍退回老远,九皇子才疑惑地问燕皎皎,“这你都知道?” 【废话,不知道还不会猜么?】 要说给太后贺寿,各家如果都带女孩子来,那应该是有大有小,哪里会齐刷刷地来了一堆年纪都相仿的呢? 明显就不对劲嘛。 九皇子一笑,“可不么。” 他皇祖母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在寿辰前两天,下口谕给几家诰命,让她们届时带着家中女孩儿进宫来。 一看她请的几家闺秀,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是给太子备选太子妃呢。 燕皎皎呆住了,完全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了。 这个年代里,女孩儿十五岁及笄,出阁的不在少数。 可,十岁就开始选妃……她始终不能接受这种设定啊。 这跟摧残幼女有啥区别啊! 而且,按照剧情走,太子殿下不是该守身如玉,等着还在吃奶的燕晚晚长大的吗? 第六十四章 浓眉大眼的二哥也来这套? “这就是那个燕家的小丫头?” 皇帝低头看着儿子怀里抱着的,白白胖胖,眼珠儿灵活地转来转去的燕皎皎,挺纳闷的。 这不就一个普通的小孩儿么? 怎么就那么招妻子妹妹儿子的喜欢哪? 他观察着燕皎皎,燕皎皎也在看他。 她觉得吧,如果皇帝和成王并肩而立,外人还真不一定会认为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成王偏瘦,相貌不能说丑,但放在皇室这种专出俊男美女的地方,确实不大出众。 但皇帝不同。 之前燕皎皎见过了太子,那真是一位完全不逊色与她舅舅纪述,大哥燕容的少年。 若把燕容比作明月般美好,那太子大概就能说一句如骄阳一般耀眼了。 太子的容貌,与皇帝像了个十成十。 可见这位皇帝陛下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了。 燕皎皎眨了眨眼睛,把两条肉乎乎的胳膊伸直了对着皇帝。 意图很简单,抱一下。 她抱了那么多条大腿,但哪一条能比得上眼前这条粗? 皇帝:“……她这是?” 九皇子好心地替燕皎皎翻译了一下。 “她这是喜欢父皇,想让父皇抱她呢。” 说完这句不算,还又加了一句。 “皎皎妹妹可聪明了,不安好心的人她从来都不会让抱的。” “你这小子……”皇帝气笑了,“合着我要是不把这个胖丫头抱起来,就是不安好心了?” 九皇子喊冤:“儿子哪里是这个意思啦?” 于是在儿子热切的注视和燕皎皎期待的小眼神儿下,皇帝陛下勉为其难地弯下了腰,将燕皎皎抱了起来。 【天哪!我被皇帝陛下抱了!】 皇帝手一抖,差点把燕皎皎扔下去。 他心下狐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管打量着眼前这个白净圆胖的小丫头。 不知为何,分明这牙还没长出来的孩子好像在自己的耳边说了句话,但他并没有害怕,更没有觉得这孩子是妖魅鬼怪。 迎上她笑得开心的目光,皇帝也忍不住笑了,有些明白了为何从皇后到儿子,都对这小姑娘另眼相看。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眼神是稚儿特有的清澈。 喜欢笑,眼睛弯弯的,像一对儿小小的月牙。 的确是叫人看了就会心生好感。 “是个不错的孩子。”皇帝随口夸道。 燕皎皎不满了。 【什么叫不错呀,分明是个超级好的孩子!】 【聪明漂亮小福星!】 燕皎皎不遗余力地给自己身上叠加人设。 皇帝从善如流,“是个非常好的孩子。” 他九个皇子,太子少年老成,老二跟谁欠了他银子似的成天阴沉着一张脸,老三没心没肺,老四大大咧咧,乃至于到了老小儿,皮得猴儿一般。 皇帝时常感慨,这要是有个香香软软,会甜甜地叫他父皇的小公主,该有多好。 就跟眼目前的小丫头似的,就很不错。 见皇帝发呆,燕皎皎扭动了一下身子,努力让皇帝注意到自己。 她目光灼灼,盯着皇帝腰间的白玉佩。 皇帝:“?” 这意思是,想要这个? “父皇,您第一次见到妹妹,不好没有见面礼的。” 九皇子男生外相,替燕皎皎讨赏。 怕皇帝不给,九皇子还特意强调了一下,“妹妹可是王叔王婶和永安姑姑的干女儿。他们都给过妹妹好东西。” 皇帝被气笑了。 “你这臭小子,到底还知不知道自己个儿是谁家的孩子?” 嘴上这么说着,却是将燕皎皎放下来,随手扯下了腰间挂着的白玉佩。 幸而今日佩戴着的就是寻常物事,没有雕刻云龙纹之类的,不然还真不能给。 九皇子接过了玉佩,郑而重之地塞进了燕皎皎的手里。 燕皎皎立刻眉开眼笑。 【陛下好大方!我喜欢他!】 【圣明君王最美好的品德是什么呢?】 【就是爱民如子呀!】 燕皎皎手紧紧攥着白玉佩,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地从心里头冒出来。 会说好话的臣子不是没有,个个都是才学出众的。人家也溜须拍马,且还拍得咬文嚼字,甚至一通话里还能给你找出几个典故来。 但皇帝心里清楚,这些好话也就是随便听听。 当真了,自己也就离昏君不远了。 可小丫头不一样。 几个月大的孩子而已。 因为得了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白玉佩,欢喜的模样就像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什么叫赤子之心呢? 这就是了。 一高兴,皇帝陛下就又抱起了燕皎皎。 就在这个时候,殿外有内侍通传,“太子殿下求见。” “阿醇来了?叫他进来吧。” 九皇子站起来就往外迎了过去。 太子已经进门了。 见到九皇子,太子也是一愣,随后笑了,一拍九皇子肩膀,“皇祖母宫里没见到你,母后宫里也没见着,我还以为你又偷偷跑去哪里玩了。” 说着就上前给皇帝行礼。 【也是个茶茶的。】 燕皎皎不屑。 【这话说的,不就是在给九皇子上眼药么?】 皇帝怔了一下,略一思索,发现的确如此。 再想想,太子这样说话,似乎也不是头一次了。 太子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 嫡长子,对皇帝而言,总是不同的。 所以哪怕是太子自从懂事起,就很亲近太后与郭家,皇帝也从来没有过任何的不满。 但现下再想,皇帝心里头就很是不悦了。 阿泽是你的亲弟弟,堂堂的一国储君,你还知道谁亲谁疏吗? 这个念头只是在皇帝心里一闪而过,面上丝毫没有带出来。 “太后那里可是要赐膳了?怎么没有多陪陪太后?” 太子俊脸上染了些红晕,颇有些不好意思,“皇祖母那里还没赐膳呢。好些个女孩子进进出出的,儿子不好多待。” 皇帝大笑起来。 “阿醇看来,哪家的闺秀更好一些?” 太子抬起头来,眼神里有些慌乱了。 他知道,相看贵女,想要定下太子妃,这都是郭太后的意思。 太后为何想要他这么早就定下太子妃的人选,为的也不过是拉拢人脉。 九皇子笑嘻嘻地从太子身后探出脑袋,“咦,大哥要找嫂子了么?我觉得徐相家的嫡长孙女瞧着温柔和善,修国公家的小小姐性情爽利,大哥你喜欢哪个?” 燕皎皎差点儿笑出来。 一对儿绿茶兄弟,这是比一下谁更加的茶香四溢吗? 第六十六章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不管是纪氏,还是燕皎皎,都用一种不知从何说起的目光看着燕双双。 尤其是燕皎皎,更是不明白了。 燕双双口口声声,宁可和离也不会让王玮纳妾,更不会和王家低头。 那你和离就好了嘛。 怎么人家要纳妾了,你又开始哭天喊地的了呢? 纪氏宫里跪了又跪的,寿宴也没法吃多少东西,早就疲惫不已了。 这会儿更不想在大门口丢人,当下便冷着声音道:“进去说。” 燕双双抹着眼泪跟纪氏一起回了牡丹园。 “说说吧,你到底想要怎么着?” 纪氏神色不耐地盯着燕双双。 燕双双抽噎了一下,可怜巴巴的,“我这不是找大嫂你商量吗?” 【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燕皎皎哼了哼。 她算是看透了,从老夫人到燕鸿飞,再到这个燕双双,真是同脉一体的。 但凡日子过好了,那纪氏就可有可无可训斥。 一旦有什么大事呢,纪氏又成了香饽饽。 事儿解决得不得他们心意了,纪氏就是背锅侠。 总之就没有个落下好儿的时候。 纪氏将女儿放到了床上,让棠蕊替她换上家常穿的小衣裳。 又让梨蕊端了冰镇过的酸梅汤来自己喝了,又给了燕双双一盏,这才淡淡说道:“终究这是你自己的事。我也好,侯爷也好,老夫人也好,谁也不能替你做主。” 燕双双就低头不语。 纪氏继续道:“你若是问侯爷意思,他必是让你答应王家的条件,入静心庵一年的。” “若是问老夫人,我想她老人家除了哭几声,也给你出不得什么主意。所以我就想知道,你自己是要留是要离。” 燕双双的手指绞着帕子,咬唇小声道,“我,我就是拿不定主意才找嫂子么。” 燕皎皎烦了。 【她不就是想让娘亲说出个意思来么,往后她过得好不好,也就有个背锅的人了。呸,好不要脸!】 纪氏笑了起来。 “双双啊……你是我的小姑子,按说这话我不好说。你说你,自己傻也就罢了,怎么还拿着我也当傻子了呢?” 燕双双抬起头,“嫂子你……” “你呀,就是喜欢自作聪明。” 纪氏抚摸着腕子上的如一泓春水般的碧玉镯子,嘴角微微勾起,“你选哪条路,日后过的是好是坏,你没的抱怨。要想从我嘴里说出哪条路好,我又没有和离,我怎么知道?” 燕皎皎噗的一声,把刚刚喝下的一口羊乳喷了出去。 棠蕊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起来。 燕双双目光闪烁,垂着眼帘,半晌之后抬起头。 她看向纪氏的目光,头一次带着小心翼翼,讷讷道:“我,我这般容貌,这样大好的年纪……不太甘心就这么蹉跎在王家。” 当年议亲的时候,燕双双就对王家不大满意。 她自诩侯门嫡女,这份出身,不说嫁入宗室王府吧,起码总能嫁到更显赫些的人家去。 王家算什么? 燕双双已经翻来覆去好些天睡不着了,半夜里都在琢磨着,趁此机会和离了,凭借着如今的南安侯府,她总能嫁个更有出息的人呢。 “那明珠呢,你想过么?” 王明珠,燕双双的女儿。 她若是和离,被影响最大的,就是王明珠了。 提起女儿,燕双双没有半分的犹豫,眉尖挑起,“说到底那是王家的孩子。” 燕皎皎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她……】 她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这位泼妇姑姑了。 当初为了让王明珠攀上成王府高枝儿,燕双双当着那么多人,在她的满月宴上想让成王幼子进里间来呢。 那会儿她还以为不管怎么说,好歹燕双双为了女儿倒也拉的下面子来。 现下这么看来,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啊。 不过燕皎皎也得承认,这个姑姑思想还挺前卫的。 谁规定了当娘了,就得为了孩子牺牲呢? 纪氏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如此,你自己可以与王玮再谈一谈。两家做亲家,原本就是为了结亲,而不是结仇。能够好聚好散,也是一桩美事。王家厚道,总不会真的撕破脸。” “按说和离之后,女子嫁妆带回。但这件事,归根结底你有错在先,又有明珠会留在王家。我是没脸去讨要的,依我看,你留下一半在王家,指名是日后给明珠的嫁妆。” 听到嫁妆要留下一半,燕双双急了。 她成婚的时候,家中已然是败落之象。 但那时候嫂子已经进了门,还是做主,将家底的一半给她做了嫁妆,又给了她很是丰厚的添妆。 所以她的嫁妆不说是十里红妆,起码在同是出身侯门的贵女当中,也绝对是中上等的了。 留下一半给王家……她舍不得。 她踌躇了起来。 这点儿小心思,纪氏当然能够一眼看出。 说到底这是燕双双自己的事情,纪氏本来就没打算插手。 从前她还担心燕双双和离,会影响了女儿的前程。 但现在,女儿有两个宗室的干娘,皇帝皇后都喜欢,她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燕双双起身,“我回去好好想想。” 嘴里是这么说着,脚却没动,眼珠子盯着纪氏腕子上的碧玉镯,艳羡之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换做才嫁到侯府的时候,又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纪氏顺手也就给她了。 但现下的纪氏早就明白,自己就是把手里的嫁妆都填了这侯府,这几个玩意儿也只当是应该的呢。 【嘻嘻,便宜姑姑的眼珠子都要粘在娘的镯子上了。】 纪氏低头一笑,端起了茶杯。 燕双双一步三回头地回了芍药居,去想她的后半辈子了。 纪氏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一抹寒凉笑意。 单看背影,婀娜窈窕,比之碧玉年华的女孩子们,更具风韵。 燕双双说的没错,她这般大好年华,这样的容貌,若要与人共侍一夫,委实是多有憋屈。 但…… 纪氏浅笑,当初这小姑子一门心思给柳心月打抱不平呢。 既然这么喜欢小妾,那么送她一个有许多小妾的丈夫,想必她会很高兴吧? 第六十七章 大不了卖了她! 燕双双说着是要回芍药居好好想一想,究竟是向夫家低头,还是干脆就与丈夫和离。 但实际上,她回去以后,根本连一炷香的功夫都没有想,直接让丫鬟送了一封和离书到衙门里给了王玮。 纪氏知道后,只是淡淡一笑。 抚摸着燕皎皎软趴趴的头发,轻声道:“这下,你父亲的病怕是一时半会又好不了呢。” 【爹爹好惨。】 燕皎皎用小胖手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在心里头默念,让刺激来得更猛烈些吧!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一直等到了天黑,也没见王玮上门。 只是在次日一早,王家便来了人。 来的,是王玮的长兄,指名要见燕鸿飞和纪氏。 还是亲家的身份,总不好在玉竹园里会客。 纪氏听了管家的通报后,让他安排人用软轿将燕鸿飞抬到了花厅,自己略微整理了一下装束,也施施然来到了花厅里。 门口,正好与燕鸿飞碰上了。 二人互相看了看,一起进了花厅。 王玮长兄名唤王庭,也是个身形高大的青年。 看着,比王玮更稳重。 看到燕鸿飞与纪氏,王庭也并不多废话,直接掏出了一封和离书,放在了桌上。 “王兄,何至于此!”燕鸿飞大惊失色。 明明之前说好了的,只要他送妹妹进静心庵,再同意王家纳妾,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这才过去多少天,王家怎么就变卦了呢? 不带这么反复无常的! 王庭并未落座,更是没有接纪氏让人送上来的香茶。 他面色郑重,但不难看出眼神中的愤怒。 “不敢当燕侯爷这声兄弟。”王庭抱了抱拳,冷笑道,“当初结亲,是为了两姓之好。但既然令府千金百般委屈,我们王家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家。” “这和离书是令妹送到,舍弟已经在上面按了手印。燕侯爷,您作为燕家家主,我想这和离书,还需您过目一下。” 和离书一式三份,除了王玮和燕双双各自留下一份外,还有一份要送去衙门的。 此时燕鸿飞看到的和离书,就是燕双双的那一份。 上面赫然有着燕双双的名字,以及一个鲜红的指印。 燕鸿飞喉咙哽了哽,突然一口血喷了出来。 王庭瞥了一眼,眼神中不乏轻蔑之色——燕家这两个还真不愧是亲兄妹,遇到了事情,一个胡搅蛮缠,一个干脆吐血! 被王庭这么一看,燕鸿飞气血上涌,眼前发黑,双手用力攥住椅子的扶手,竭力想要站起来。 但本身就是中风之人,又哪里站的起来呢? 试了两次没有成功,燕鸿飞干脆放弃了。 他喘了喘,以目光示意纪氏,让她出面说话。 纪氏轻叹,“何至于闹到如此地步呢?” 王庭能和燕鸿飞冷着脸,但对纪氏,却是不好如此。 他只略一点头,“想必是缘分已尽吧。府上千金的嫁妆正在清点之中,等天色黑下来便会遣人送回。若侯府不放心,亦可打发人去跟着一同清点。” 说到这里王庭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但有一样,走到了和离这步,明珠,她以后不得再见。” 【都闹到这个地步了,都没有暴跳如雷破口大骂。】 燕皎皎被棠蕊抱着,和燕景抱着躲在门外,听着里面王庭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怒意,但话说的依旧挺敞亮,心里也不得不承认,人王家,真是个厚道人家了。 甚至送还嫁妆都要等天黑呢。 【燕双双没有福气呀。】 自己身家丰厚,夫家……哦,是前夫家仁义,又有个对她一心一意的夫君,也不知道她折腾个啥。 【二哥哥,你以后可不能学燕双双啊。】 燕皎皎忽然想起来,她二哥也是个直肠子的人,没啥心眼儿。 这万一要是遗传了燕双双这种愚蠢,那以后可怎么办呦。 燕景无语,踮着脚敲了敲妹妹的脑袋,小声嘟哝,“谁像她呀。” 棠蕊不明所以,疑惑地看了看燕景。 她发现,只要是和小姐在一处,二公子就多了个自言自语的毛病。 三个人正在面面相觑呢,就看到王庭已经大步走了出来。 他没想到会有人就站在门外,愣了一下,板着脸走了。 花厅里面燕鸿飞已经对着纪氏发火了。 “你……方才,为何不说话?” 他被和离书一刺激,说话更不利落了。 纪氏讶然,“侯爷这话可冤枉死我了,我方才怎么没说话?” 她不是感慨了一句何至于到了如此地步么? “姑爷……哦,王家公子和妹妹都在和离书上签了字,画了押,我还能说什么?” 纪氏一扭身坐在了椅子上,招手叫人给自己端来一杯茶,喝了一口后放下,带着火气道:“妹妹行事素来随心所欲。和离这么大的事,咱们都被王家找上了门才知道,木已成舟了,我说什么呢?难道还要我替她跪下认错,求着人家别当真?” 燕鸿飞气得已经要坐不住了。 “那……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王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字,他已经是累得气喘吁吁了。 门外的燕皎皎差点笑出来。 什么叫报应? 这就是了。 纪氏嗤笑,“侯爷,我劝您算了吧。” 她好心地将一杯凉茶端到了燕鸿飞的嘴边,“燕双双因为什么被送回来,您心知肚明的。她就不是那种安分的人,气得公爹险些丧命,这话传出去,她得一条白绫以死谢罪!” “她又不肯低头认错,还恶人先告状的送了人家和离书,现下王家做得已经够仁至义尽了。怎么,侯爷还想闹一闹,叫人家直接送休书来吗?” “你,你!” 看着纪氏说起这番话巧笑嫣然的模样,燕鸿飞非常想一巴掌打过去,让纪氏也知道一下他的忍耐是有底线的。 但可惜了,他的半边身子这会儿还不够灵活呢。 纪氏惊讶地看着他抬到了一半的胳膊,“侯爷,您这是嫌我说话不好听么?忠言逆耳啊我的侯爷!” 纪氏一面说着一面放下凉茶,替燕鸿飞捋着胸口顺气,低低地笑道,“我知道你气恼,你先别急,或许更气的还在后面呢。” 第六十八章 给本王做个儿媳妇,如何? 燕鸿飞喉咙咯咯两声,白眼上翻,又要厥过去。 纪氏叹了口气,“你说说你,这气性也太大了吧?” 拔下了发间玉簪在燕鸿飞的人中穴上一刺,将他刺得又回过了神来。 纪氏这才插回发簪,嗔怪地看着燕鸿飞,“太医都说了,你这病啊得好生静养,经不得刺激。但凡摔一次晕一次,就会更加重一次。何必什么都往心里去?” 燕鸿飞气得呼呼喘气,这回连含含糊糊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纪氏听见外面有细碎的声音,没好气地叫道:“进来!” 棠蕊一手抱着燕皎皎,一手领着燕景,期期艾艾地走了进来。 三个人同时对着纪氏讨好地笑。 燕皎皎去看自己的渣爹,发现他正圆睁着一双眼睛,愤怒地朝着自己这边看。 于是,用胖手扒着眼皮,做了个鬼脸。 纪氏狠狠地瞪了一眼女儿,好不容易没让燕鸿飞厥过去,她这一搞,真气晕了怎么办? 【渣爹这承受能力越来越不行了。】 燕皎皎笑嘻嘻的,才不怕纪氏呢。 燕景走到燕鸿飞面前,好心地掏出帕子来,打算为他擦擦通红的眼睛。 他个子比同龄人高,但也终究还是个孩子。 这个头儿,燕鸿飞的手臂抬起来,正好就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说实话,这一下打得并不重。 【二哥哥,快,快哭!围着侯府哭喊一圈!】 燕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笑了起来。 紧接着他就抬起手来,又朝着自己的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脸蛋上立刻就红肿起来。 燕景眼圈也红了,咧开嘴,嚎哭着冲出了花厅。 燕皎皎:“……” 【想不到你浓眉大眼的,竟然也会搞这一套!】 儿子挨打了,纪氏大怒,犹如护崽的母狮子一般,朝着燕鸿飞的胸口就狠狠捣了一拳,怒道,“你是中风了,还是疯了?那是你儿子!” 本来纪氏也是个娇生惯养的,没什么力气。 但儿子都被打了,她一气之下,还能有留什么情面呢? 燕鸿飞被这一拳头捶得一口气就岔了,惊天动地地咳嗽了起来。 棠蕊低着头,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纪氏觉得还不解气,又给了燕鸿飞一下子——反正他话都说不利落,也不怕人知道。 然后才叫了人进来,将燕鸿飞抬走。 “把侯爷送到玉竹园去,告诉顾姨娘好生照看着。” 花厅外伺候的几个小厮恭恭敬敬地进来,将还在含糊不清骂着纪氏的燕鸿飞扶到了软轿上,抬着就跑了。 就好像完全没有看到方才纪氏给侯爷那两下子。 唉,下人难当。侯爷又怎样呢?中风了。 老夫人又怎样呢?那不是手里没银子成天窝在春晖堂么。 如今侯府里夫人为大,还是听夫人的吧。 “这什么熊孩子!” 纪氏过去,一手指头戳在了燕皎皎的额头上。 就没见过这么能气人的。 不过气的是燕鸿飞,也还是不错的啦。 纪氏笑眯眯地接过女儿,吩咐棠蕊:“去让人备车,回头我去一趟王家。” 棠蕊和燕皎皎同时睁大了眼睛。 “夫人,这……您这会儿去王家,弄不好是会被骂的。” 棠蕊方才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和离书是燕双双送去王家的。王家人眼瞅着这都气坏了,勉强维持着体面已经不易,做什么还要上门去找不快呢? 燕皎皎也不明白。 纪氏晃了晃胳膊。 燕双双可以坏名声,燕鸿飞也可以,但南安侯府不行。 “快去吧,过了晌午就不好上门了。”纪氏催促。 棠蕊只好快步出去了。 纪氏带着燕皎皎回了牡丹园,换了身衣裳,又带上了几样补品礼物。想了想,还将燕皎皎一同带到了王家。 王家祖上也是做过大将军的,虽然这些年没了从前的风光,但好歹底蕴犹存,府邸也依旧是在京城勋贵云集之所。 坐着马车,也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随行的人递上了帖子,见是南安侯府的人来,王家的门房都没那么热络。 看来燕双双着实是把王家上下都给得罪了。 不过好歹,门房还是快步进去通传了。 王家人也并没有将纪氏拒之门外。 纪氏直接进了王家老夫人的住处。 一见面,纪氏便欲行礼告罪,王老夫人忙让人扶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燕皎皎打量着这位老夫人。六十来岁的年纪,满头银发梳得整整齐齐。穿戴不奢华,头上身上的装饰也只有寥寥两三样。但看上去很是得体,眉目也和蔼。 纪氏到王家来,可并不是单纯要替燕双双赔罪。 和离书都有了,轻描淡写几句话有个什么用呢? 她来,是为了表明侯府的立场。 首先,和离全都是燕双双自己的意思。她从小被宠坏了,直到尽早纪氏才得知了这个消息。 【嗯嗯,先将我们摘出来。】燕皎皎明白了。 其次呢,纪氏提出,好歹夫妻一场,就算和离了,也不能将前面的恩爱一笔抹杀。更何况,还有明珠这个孩子在。 提起王明珠,王老夫人眼泪都要下来了。 纪氏恳切道:“此事,我便做主了。双双的嫁妆,留下一半在府上。” 见王老夫人要开口,纪氏忙按住了这位老人家的手,“您听我说,这是给明珠的。孩子可怜见的,双双作为生母,为孩子留下些傍身的东西,也是应当应分的。明珠尚小,我想着,东西就由您帮着照管。您老人家,咱们都信得过!” 这番话一出口,王老夫人就真的老泪纵横了。 “燕夫人哪,你这叫我说什么好呢?” 从前,燕双双提起纪氏这个嫂子,嘴里就没有一句好话的。 什么商户出身,什么只一味地奢侈度日庸俗不堪等等。 可叫王老夫人说,只方才这一番话,就足以证明,纪氏夫人才是那真正的大家主母风范啊。 但凡燕双双学到纪氏夫人一半呢,也不至于到如今的地步。 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后,纪氏便起身告辞了。 【诶,那是谁?】 大热天的,马车的帘子已经换成了轻纱的。 燕皎皎一歪头,透过薄薄的纱帘,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转进了一条小巷。 【是柳心月啊!她怎么出来了?】 第六十九章 总不会爬狗洞出去吧? 纪氏抬起头,向马车外看去。 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燕皎皎啊啊地叫了两声,挥舞着胳膊指向方才柳心月消失的地方。 纪氏让人停了车,自己下车去看了一回。 对面是一条不知道名字的小巷,铺着青石路,倒也平整。但是,并没有柳心月的身影。 巷子直来直去的,也不似一时半刻就能走出去的。 或许,是柳心月进了哪户人家? 再不然,是女儿看错了? 回到了侯府后,纪氏第一件事就是将看守桃花坞的婆子叫到了牡丹园。 婆子指天发誓回话:“万万不敢懈怠。桃花坞的院门外头都上了锁,不到送饭的时辰,都不带开的。夫人放心,柳姨娘绝不可能出去!” 说到这里婆子踌躇了一下。 纪氏便道:“有话就直说。” “倒是桃花坞的后墙上有一处狗洞,可是,柳姨娘总不会爬狗洞出去吧?” 正在低头喝茶的纪氏顿时一口茶喷出,惊天动地地咳嗽了起来。 梨蕊连忙替纪氏拍着后背顺气,婆子也赶紧请罪。 缓过了一口气,纪氏摆摆手,让梨蕊给了婆子一吊赏钱,命她看好了柳心月。 【不可能呀,我明明就看到了她。】 【那身段儿,那侧脸,活脱脱就是个柳心月嘛。】 燕皎皎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纪氏不是不相信燕皎皎,但方才的婆子还有个女儿在牡丹园里当差,小儿子更是被纪氏安排到了燕容身边。 论忠心,纪氏是信得过她的。 这就奇怪了。 柳心月明明出不去,那燕皎皎看到的,到底是谁呢? 还是说这世间有如此巧合,京城里还有个和柳心月相似之人? 纪氏暂时放下了疑惑,让人传了午膳来。 燕皎皎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也就先不想了。 反正她娘不会放任柳心月作妖,这点她很肯定。 王庭说,傍晚时分,便会令人将燕双双的嫁妆送回来。 他果然守时。 天才擦黑,王家就遣人来送嫁妆了。 按照本朝的律法,嫁妆都是女子私产,夫家是不能沾手的。 若女子过世,不论嫁妆多寡,也只会留给女子的嫡出子女。 燕双双是和离之人,退回的嫁妆也都会送到侯府来。 听说王家人将嫁妆送了回来,燕双双耐不住性子,从芍药居里跑了出来。 “这,这不对吧?” 燕双双眼瞅着管家带着人清点完了嫁妆,与王家人交接好了,耐不住性子开口了。 “我当初出阁,足足七十二抬的嫁妆,良田也有,铺面也有,更别提衣料药材金玉玩器了。怎么就送回来这点儿?” 燕双双忽然明白了似的,怒道:“王家无礼!竟然贪墨了我的嫁妆!” 王家来的也是管家,闻言嗤笑一声,也没理会燕双双,与侯府的官家抱了抱拳,带人走了。 “喂!狗奴才,你给我站住!” 燕双双在王家都跋扈惯了,哪怕是对府里的官家,也从来都没有给过好脸色。 故而“狗奴才”三个字,脱口就出来了。 王家的管家出门前得了王老夫人的嘱咐,不许和侯府的人冲突。听到了燕双双的骂声,忍了又忍没回头来理论。 燕双双还要跳脚。 “是我做主,将你嫁妆的一半留给了明珠。” 纪氏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燕双双霍然回头,眼里都要冒火了。 “凭什么!” 她心都要滴血了。 她那嫁妆里,可都是好东西啊! 纪氏拍了拍燕双双的肩膀,轻叹一声,“我可都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 燕双双不明所以。 “大嫂,你随口一说,我的东西就少了一半。还说是为我好?” 纪氏示意管家将东西都送去芍药居,自己却是带着燕双双回到了牡丹园。 “你呀,总是急性子,凡事都不可能多想想。” 纪氏亲手倒了一杯茶递给燕双双。 燕双双正为了那些嫁妆心疼肝疼呢,哪儿有闲心品茶? 当下就急急地问纪氏这话是从何说起。 纪氏微微一笑,“好妹妹,我问你,这一和离,你就是自由身了。是打算就终老侯府,还是要向前再走一步?” 燕双双脸上一红,竟然害臊了。 “我,我这才二十出头……” “就是呀!”纪氏双手一拍笑道,“俗话说啊,一嫁从父母,再嫁随己心。可这再嫁,光你随心是不够的。你出身有,样貌有,但名声呢?” “别忘了你不是丧夫,你是和离的。但凡王家露出半分你不好的消息,你想还会有人娶你?” 燕双双眉眼一竖,“他们敢!” “我的傻妹妹呦,这有什么不敢的?”纪氏浅笑,“甚至都不用说话,只要有人问起你们和离的缘故,人家只要做出一副欲言又止无可奈何的样子来,就会有的流言呢。” 燕双双不言语了。 她得承认,纪氏这话有道理。 纪氏继续道:“况且,明珠还在王家呢。那也是你的骨血,你当娘的不疼她?” 提起女儿,燕双双难得的垂下了头。 火候差不多了,纪氏便又将茶盏往燕双双面前推了推,“你细琢磨,我说的在不在理吧。” “话虽如此,那些都是我傍身的东西。我……”我舍不得。 燕双双没好意思说出最后几个字。 纪氏掩唇笑道:“你在家里住着,吃喝用度难道还要你花销?这些还不都是你的体己了?听我的,你要想再嫁可心的人,必须得有个好名声。留下一半嫁妆在王家,一是堵他们的嘴。二来么,就是为了这仁义的好名声了。” 燕双双这才又欢喜起来,站起身往外走,“我得回去瞧瞧,看他们都昧下了哪些东西。” 燕皎皎躺在新做的摇篮里,听着她娘忽悠燕双双。 好家伙,怪不得她娘能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把已经衰败了的侯府重新撑起来呢。 就这份儿口才,那就不是一般人能接得住的。 接下来,燕皎皎就看到她娘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拿起一把花剪,将盆景中斜逸而出的枝条拦腰剪断。 纪氏自言自语,“这么多的纨绔子弟,给你找哪一个好呢?” 第七十章 多么朴素的宅斗观 春晖堂里的老夫人得知燕双双和离后,先是大哭大骂,然后开始了绝食。 “请夫人去劝劝老夫人吧。”老夫人的心腹周嬷嬷淌着眼泪来找纪氏,“为了姑奶奶的事儿,老夫人又是气恼又是心焦。打昨儿个起,已经是三顿水米不打牙了。” 【人不吃不喝,七天里都没事。】 燕皎皎在旁边默默地说道。 纪氏从账册中抬起头,问周嬷嬷,“姑奶奶可曾去看了老夫人?” “没,没有。” 周嬷嬷叹气,“姑奶奶定是怕老夫人怪罪,芍药居的门都关着呢。” 燕双双拿到嫁妆后,压根儿就往春晖堂里走过一步。 纪氏便笑了,“老夫人的心病就在她身上,她自己不去劝慰亲娘,谁去都没用。” 停顿了一下,纪氏复笑,“依我说,嬷嬷是老夫人身边最得用的人了。嬷嬷说句话,只怕老夫人还是听的。您只需告诉老夫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姑奶奶的好日子啊,还在后头呢。” 周嬷嬷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接这话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像个话吗? 周嬷嬷比老夫人有心眼儿,她偷偷地看纪氏,总觉得如今的夫人,仿佛与从前很是有些个不同了。 从前春晖堂那边不管怎么折腾,她至多不理会。 现下就连说话,都刻薄了许多呢。 难道是因为侯爷病了,夫人自认为已经掌控了整个侯府? 想到这个可能,周嬷嬷浑身一震,这可不是小事!她决定赶紧回去劝老夫人吃饭,可不能叫夫人就这么在侯府里一家独大哪。 屈了屈膝,周嬷嬷以一种完全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速度冲出了牡丹园。 【这老太太,赶着去干嘛?】 燕皎皎瞧着好笑。 她可记得呢,每次老夫人生事,身边都有这个周嬷嬷。 若说老夫人是愚蠢,这周嬷嬷就是蔫儿坏。 她还听陈嬷嬷骂过周嬷嬷,说她就是个老不羞的,年轻时候还想爬老侯爷的床,后来还想着把女儿给燕鸿飞当通房来着呢。 “夫人,舅爷来信了。” 梨蕊进来,递给纪氏一封信。 听说是哥哥送来的,纪氏连忙拆开了看了起来。 燕皎皎没有忽略掉纪氏脸上一闪而过的郑重。 “夫人,大舅爷信上说了什么?” 梨蕊也好奇。 信不长,纪氏一目十行地看完,“大哥说,柳家人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柳心月的家人?】 燕皎皎差点咬到了舌头,多亏了还没长牙。 她都给忘了,柳心月还有个强劲的助力,她的娘家。 按照原本书中所述,柳心月的父亲在调任回京后,直接升了从三品的国子监祭酒,兼詹事府詹事。 这可是实打实的太子党啊。 后来燕晚晚能够与太子相识,也还是因柳家这位老大人。 燕皎皎皱着两道疏淡的小眉毛发愁。 …… “这孩子怎么了?” 皇帝陛下这天闲了,和许皇后在一处时候,夫妻俩提起了燕皎皎,都觉得还怪想这个小丫头的,就叫九皇子去把人接到了宫里来玩。 不过皇帝看着燕皎皎蔫头耷脑的模样,挺诧异。 “是不是因她姑姑和离的事?”许皇后猜测,“这也是京城里一桩不大不小的谈资了,好几位诰命进宫都和我说起来了呢。” 燕皎皎:“?!” 这人得八卦到什么地步啊,连燕双双这么个连宫门都没资格进的和离,都被传到了皇后跟前? “也不知道南安侯夫人现下得多为难呢。” 许皇后也才二十出头,其实也是个好听八卦的人。要不,人家诰命夫人也不能进宫就跟她说这些。 自己脑补了一下纪氏作为长嫂,要为和离的小姑子收拾烂摊子后,许皇后感叹了一番,“该把南安侯夫人一同宣进宫来说说话的。” 【皇后娘娘是想听第一手的热闹吧?】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 许皇后被笑得莫名其妙的,睁着圆圆的杏核眼,完全不知道自己哪句话令皇帝这样的开心了。 【唉……】 皇帝觉得自己这样笑,很是不厚道。于是忙忙地找了个理由,“朕想起来,吏部才上了折子,奏报从四品以上官员调动。朕得去看看。” 起身就走了。 临走前,还没忘了捏了一把燕皎皎的肉脸蛋,羡慕不已地想着,皇后到底什么时候能给他也生个这样肉乎乎白嫩嫩的小公主。 不知是不是错觉,皇帝发现,听见自己说要去处理政务了,这小丫头瞪了自己一眼。 许皇后逗了一会儿燕皎皎,就有两个宫妃哭哭啼啼地上门来告状了。 九皇子忙趁机将燕皎皎带去了自己的寝殿里。 “到底在发愁什么呢?” 他也注意到了今儿的燕皎皎格外消沉,小眉毛总是皱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柳心月的爹要回京了。】 “柳心月?谁?”九皇子早把这个人忘到了九霄云外。 燕皎皎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 【你瞧见过的,上次捆成了粽子被抽的那个。】 九皇子恍然大悟,想起来了。 “她爹要回京,你发什么愁?” 【柳心月的爹,是要回京做大官的!】 【国子监祭酒啊!就问你大不大!】 九皇子摸着下巴,“不能吧?国子监,那是天下学子汇集之所。能出任国子监祭酒的,那本身都得是十分有才学的人呐。” “这样人家的女儿,怎么可能去给人……嗯,嗯?” 他没好意思说出来怎么可能给你爹先当外室再当妾室呢? 还是贱妾? 【她爹回来了,她的好日子就来了!】 【我不管我不管,都是陛下把他调任回来的,陛下坑我!你要负责!】 九皇子就恨铁不成钢地点着燕皎皎的额头,不悦道,“一个贱妾的爹,就把你愁成了这个样子?出息的!” “你父皇母后王叔王婶和我撑腰,你怕什么?” 九皇子掰着手指头给燕皎皎算。 【可是,柳心月她爹,有太子撑腰啊!】 【他是要兼任詹事府詹事的!】 “詹事府詹事?” 九皇子坐直了身子。 那个姓柳的,是太子的人? 不对,那应该是太后的人才对。 第七十一章 给侯爷送去,让他享受天伦之乐 詹事府詹事,那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做的。 毕竟,詹事府那是太子的班底。日后太子登基,就是妥妥的从龙之功。 只要入了詹事府,泼天富贵就在眼前了。 不过,历来入詹事府,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能够做詹事府詹事的人,都是极得皇帝信重的。毕竟,那是皇帝派去辅佐下一任君王的人。 九皇子似模似样地摸着下巴,努力回忆。 记忆里,这么重要的人,他确实从来没有听父皇提起过。 那么,柳心月的父亲,可以肯定是郭太后的人了。 九皇子快活地捏住了燕皎皎的鼻子。 “你求我,我替你搞死他呀。” 燕皎皎:“?” 【敢问这就是身为皇子的权势么?】 【随随便便就能搞死一个朝廷官员?】 九皇子手上用力,“那我是为了谁呢?” 【请问殿下是想在路上搞死他,还是等他回京再搞死?】 九皇子松开了手。 燕皎皎顿时感到呼吸顺畅了。 “放心吧。” 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就让燕皎皎又开始眯起了眼睛。 他就这么有把握? 转念一想,燕皎皎才恍然大悟。 【柳心月的爹,是不是那个郭家的人呀?】 九皇子不说话。 燕皎皎只当他是默认了,立刻就放下了心。 从出生到现在,原本的剧情已经崩得一塌糊涂了。 既然柳正文是郭太后的人,那她暂时就不用那么发愁他回京后的事了。 皇帝和郭太后之间就差撕破脸了。 能让皇帝顾忌,没有动手清理郭家的,除了一个虚假的孝道外,恐怕也只有太子了。毕竟,太子的生母出自郭家。 但郭太后竟然还往前朝官员任免的大事上插手,还是将手插到了太子身边,皇帝怕是不会忍耐太久了。 想通了后燕皎皎顿时眉开眼笑。 这一高兴,肚子就咕咕响了。 九皇子:“你……饿了?” 【愁了好几天,羊乳都没喝饱。】 燕皎皎可怜兮兮的。 这回九皇子可不敢给她乱吃东西了,在她盯着桌上摆着的那碟子点心的热切目光里,唤了宫人进来,“去给妹妹取一盅热羊乳来。” 燕皎皎瞬间蔫了回去。 不过想到心腹大患虽然没有解决,但是想来柳正文回京后也不会像书中那样能兴风作浪,她又高兴了起来,美滋滋地将宫人端来的羊乳都喝干净了。 和许皇后一起睡了午觉,日头西斜,燕皎皎就该出宫去了。 许皇后百般舍不得,对九皇子说:“这会儿热气还重呢。” “母后,要不让妹妹留在宫里住吧?” 想了一下,许皇后叹气摇头。 上回太后寿宴,皇帝陛下亲自抱着燕皎皎进了慈宁宫,已经是让这小丫头引了不少人注意。她若是再把这孩子留在宫里住下,那不定得有人琢磨出什么腌臜念头来呢。 “先送她回去吧,过几天我想她了,再接她来。” 九皇子让人抱了燕皎皎,自己还得把人送回去。 走到了宫门口的时候,九皇子忽然站住了。 燕皎皎偏过头去,就看到了另外一波人。 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个她认得。 明耀不可直视,正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奇怪的是,太子的身份尊贵,平日里走在一起,其他人都会落后太子一步,以示敬重。 但现下太子身边,却有另外一人并肩而行。 这人年纪约莫有十七八岁,身形高挑,一袭玄色绣暗纹长衫,腰间被一条黑色底子金线绣云纹的锦带勾勒出劲瘦的形状来。 隔着薄薄的衣衫,也不难看出这少年手臂上肌肉的线条。 但是与他这身形不大相符的,是他的脸。 少年人生得极好,哪怕是在太子身侧,也并不见逊色多少。 只是他面容阴柔,便给人一种男生女相之感。 而且那一双眼睛只斜斜地一瞥,就透出一股子阴鸷。 一瞥之下,就让燕皎皎全身汗毛竖起,立刻想到了前世动物园里见到过的五彩斑斓的毒蛇。 “太子哥哥。” 九皇子早换了天真无邪的样子,对着太子行礼。 然后,才又朝着太子身边的少年行礼,“世子叔好。” 世子叔? 京城里皇室宗亲不少,但燕皎皎除了成王一家外,也没见过别的王爷世子的。一时间,还真不知道眼前的少年是哪家王府的世子。 “听说今儿皇后娘娘将燕姑娘召进宫里玩耍了。”太子看了一眼燕皎皎,微笑道,“九弟是要送她回去吗?” “是呀,太子哥哥。母后说,再不把她送走,就要到了落钥的时辰啦。” 兄弟俩说话间,那少年忽然插口了。 “这就是被皇兄抱过的小丫头?” 他上前两步,看了看内侍怀里的燕皎皎,嘴角一勾,露出一个看着就是嘲讽的笑容来。 “看着也不过如此啊。痴肥小儿,何德何能得到皇兄的看重?” 要不是人还小,走路都做不到,燕皎皎都想要跳起来挠他了。 甭管他是谁家的世子! 哪儿有这样说她的? 九皇子也不高兴,他父皇他母后都喜欢燕皎皎,福王世子说不过如此是什么意思? 他父皇母后都是睁眼瞎? “我没有姐妹,见到皎皎妹妹就觉得欢喜。不像世子叔,姐妹很多,自然就不喜欢皎皎啦。” 九皇子说完,昂着小脑袋招呼内侍,“走啦。” 他走远了,太子就对那脸上露出明显不悦的少年劝道,“九弟还小,世子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那少年冷冷哼了一声。 南安侯府的么? 他记下了。 【那人到底是谁?】 九皇子让内侍坐在了车外,他自己带着燕皎皎坐在车里。 燕皎皎气鼓鼓的,有点像九皇子见过的小青蛙。 不过,那少年可不是寻常王府世子。 九皇子告诉燕皎皎,“那是福王世子。按照辈分,他是父皇的堂弟,我得叫他一声叔叔的。” 他正色道,“这人性情乖戾,偏生福王护短,故而他在宗室里横行霸道的。有时候,父皇也很是无奈。” 福王世子? 这四个字,在燕皎皎耳边,犹如震雷一般。 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第七十二章 是不是请立世子? 燕皎皎在听到福王世子四个字的一瞬间,手脚冰凉面色煞白。 就是他? 燕鸿飞就是为了巴结他,将大哥的手筋脚筋尽数挑断,送上了他的床榻? 最终,燕容被生生地折磨致死? 想到方才福王世子那看向自己的,毒蛇一般阴冷的目光,燕皎皎只觉得心口处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沉重得令她没法呼吸。 “皎皎?皎皎!” 九皇子突然发现,燕皎皎额头上布满了密密匝匝的汗珠儿。 她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平日里红嘟嘟的脸蛋已经变得惨白。她张着嘴,心口剧烈地起伏,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似是见到了什么凶鬼恶煞一样。 九皇子被吓到了,“停……” 刚要喊人停车,忽然手臂上一紧。 低头一看,是袖子被燕皎皎抓住了。 也不知道燕皎皎小小的人儿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一只手死死地揪着他的袖子,手上的肉窝都泛了白。 【别,别叫人!】 燕皎皎缓过一口气,心中依旧如同海上生风,巨浪滔天。 九皇子只好闭了嘴,没叫内侍进来。 “到底哪里不舒服啊?”九皇子担心地看着燕皎皎,“我带你去看看大夫吧?” 走在大街上呢,太医是甭想找了,不过路边的医馆应该还是可以的。 燕皎皎摇了摇头,感到自己背后冰凉一片,想来是背后被冷汗浸透了。 她个样子,看着确实不像是急病。 九皇子略一思索,“你是因为福王世子?” 燕皎皎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别哭别哭,告诉我怎么回事。”九皇子手足无措了片刻,慌乱地用手替燕皎皎擦眼泪。 燕皎皎抽噎着。 【他不是好人。】 “对,不是个好东西。” 按照辈分来说,福王是先帝的叔叔。 但他是先帝登基后才出生的,被侄子养大的。 或许是因为不像亲儿子那样,日后会成为自己皇位的威胁者吧,先帝对这个和自己儿子年纪差不多的叔叔格外纵容。 这也就养成了福王说一不二的跋扈性格。 福王世子完全继承了福王的这种性情。 他是福王府中王妃侧妃侍妾们连生九个女儿才有的独苗苗,被众星拱月一样的长大。 若说福王只是行事骄纵了些,那福王世子就是阴狠毒辣了。 听说福王府中服侍他的人,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哪句话哪个眼神叫世子不喜,便白白丢了性命。 但……这跟燕皎皎有什么关系呢? 别说她才几个月大,就连南安侯,都未必能在福王世子跟前露个脸啊。 九皇子握住燕皎皎的手,小心翼翼地安抚,“你放心,有我护着你呢。” 【我又不是为了我自己。】 “那是怎么回事啊?”九皇子再怎么聪明,也猜不到燕皎皎的心事啊。 燕皎皎哭得打嗝儿。 她可怎么告诉九皇子,福王世子实在是她大哥的致命威胁呢? 【我,我梦到过他,好可怕的。】 九皇子狐疑地看着燕皎皎,很容易就在她的躲闪的眼睛里看出了端倪。 这小丫头,说谎哪。 燕皎皎可不是那种胆小的人。能把她吓到这个地步的,绝对不可能是做个梦那么简单。 不过,九皇子也没有追问。 她不肯说,他便不提,只暗暗记在了心里,打算后面自己找人去查一查,说不定能查到的更多。 “好啦,吓我一跳。梦里的事儿,都是假的啦。”九皇子安慰燕皎皎。 才不是假的咧! 不过,哭了一场后,燕皎皎也就渐渐平静了。 原本燕容燕景的悲剧,都是在失去了母亲的庇护后发生的。 如今纪氏好好儿地活着,反倒是燕鸿飞中了风,还躺在家里动弹不得呢。他再想拿着儿子做自己仕途的踏脚石,怕是不行了。 那自己也确实不用太过惧怕福王世子。 九皇子将她送到了南安侯府后,纪氏看着女儿红红的眼圈,看着九皇子久久无言,心下暗暗运气,努力告诉自己,眼前这个是皇子,千万不能发火—— 这真不能怨她啊。 女儿得皇家青眼是一回事,但只要和九皇子一起出去,要么是遇到刺客,要么就是这样明显的哭闹过。 要不是九皇子年纪还小,纪氏都得以为他对女儿做过些什么了。 一看纪氏的眼神儿,九皇子就知道,这次自己算是背了锅了。 他也很无奈啊,又没法解释,捏了捏燕皎皎的手,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目光,对纪氏告辞后急匆匆就跑了。 “宝儿啊,是不是九皇子欺负你了?” 纪氏低下头。 她也知道,女儿能听懂,甚至可以用心声和自己对话。 燕皎皎把脑袋摇得飞快。 这可不好搞出来误会的。 【娘亲,我见到了福王世子。】 【他的眼睛好可怕,像毒蛇一样!】 福王世子? 纪氏只闻其恶名,却从未见过。 不过听到燕皎皎这样说,纪氏倒是放了心。 原来是被吓到了。 方才怀疑了九皇子,纪氏多少有些愧疚起来。 带着女儿回了牡丹园,又是亲自给她洗澡,又是亲手喂她羊乳和果子。 孩子好几个月了,已经多少能吃些刮下来的果泥了。 正忙活着,在桃花坞外面看管着的婆子来了,说是燕晚晚病了,柳姨娘在桃花坞里急得直哭。 燕晚晚病了? 燕皎皎穿着薄薄的红纱罩衣坐在床上,歪着脑袋咬手指头——不是她自己要咬,实在是不知不觉就塞进了嘴里。 因为过得顺风顺水,她都快把燕晚晚给忘了。 不过想也知道,没了燕鸿飞的帮忙,没了柳心月放在自己这里的玉佩,自己这气运,燕晚晚是夺不走了。 或许,三天两头病上一病,跟着姨娘窝在个小院子里,才是她原本该有的命数吧。 “真病了?”纪氏挑眉。 柳心月拿着女儿的身体作妖,不是一次两次了。 纪氏极度厌恶柳心月,都不能相信她的话了。 “这真的假的,老奴也说不清楚,只是听见了院子里晚晚小姐时不时就哭闹个没完。” 纪氏敲了敲桌子,淡淡道:“既然这样,你去请个大夫来给她看看。” 婆子为难道:“柳姨娘说,晚晚小姐自打出生后身子骨一直不好,怕是有什么脏东西呢。她想,让人去观里给晚晚小姐求个平安符。” 纪氏瞬间抬起了眼帘。 柳心月忍不住了? 第七十三章 借侯爷印签一用 “她想去哪个观里求平安?” 纪氏心中暗喜,脸上看去却是依旧平静无波。 越是沉不住气,便越容易露出马脚。 婆子回忆了一下,告诉纪氏:“柳姨娘说,不必去大庙大观的,怕反而折了晚晚小姐的福分。听说清心观祈福就不错,让人去那里就好。” 果然是清心观! “告诉柳氏,这事儿我允了。今儿,你也去请大夫给她瞧瞧吧。” 听着纪氏声音冷淡,婆子便猜到了她对燕晚晚定是不喜的。也难怪,再贤惠的女子,对一个日日挑衅自己的妾室的女儿,也难喜欢起来吧? 可惜了那孩子,听说和皎皎小姐同日生的呢。 看看皎皎小姐白胖可爱的模样,再想想燕晚晚那副面黄肌瘦的样子。婆子在心里头叹了口气,离开了牡丹园。 夜色浓重起来,闷热的暑气透过窗纱进了屋子,仿佛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棠蕊梨蕊指挥着小丫鬟们将冰盆搬进了屋子,燕皎皎才觉得身上清爽了起来。 【娘亲,清心观和清心寺是一个地方吗?】 燕皎皎忽然想起来,柳心月送她玉佩那次,她被玉佩影响整个人如在火中,难受得不行。大哭之际,仿佛听见了纪氏提起清心寺。 “自然不是。” 纪氏告诉燕皎皎,“京城里观庙庵堂众多。清心寺乃是京中名寺,虽比不得护国寺有名,但从前朝时候就已经存在,说起历史,足有三百余年了。寺中有高德大僧修行主持,香火旺盛。清心观其实是个近年来才修建起来的小道观,平日里香火也并不旺。二者不过是名字相似而已。” 【这样啊……】 燕皎皎沉思。 【原来是个捆绑蹭热度的。】 才想到了这里,手上就是一痛。 纪氏啪的一声,将她的手拍了下去。 “不许啃手指头。” 燕皎皎委屈,张开了嘴。 【牙床痒痒的。】 纪氏掰开了她的嘴仔细看了看,牙床上光秃秃的,她放心了,松开了手。 她还以为女儿几个月就要长牙了呢。 次日,柳心月并没有扎眼地叫自己的丫鬟出桃花坞,而是请守在桃花坞外面的一个王婆子去清心观里,为燕晚晚求平安符。 “王婆子?” 纪氏一时没想起来是哪个。 棠蕊提醒她,“就是原先在芍药居里当差,管着浆洗的那个。后来姑奶奶出阁了,她就被分到了春晖堂。不知怎的,去守着桃花坞了。” 陈嬷嬷一拍手,“原来是她啊,调三斡四欺软怕硬的。” 纪氏点点头。 老夫人的人,这就对了。 前几天老夫人因燕双双和离,绝食抗议哪。她对周嬷嬷说了那几句话,惊得周嬷嬷立刻告诉了老夫人。 老夫人当天晌午就吃了两大碗饭,生怕她趁着燕鸿飞病倒称霸侯府。 这几天里,将一个婆子打发到桃花坞去帮着柳心月,想来是老夫人又要玩制衡了。 纪氏叹了口气。 燕皎皎也跟着叹了口气。 她这老祖母啊,学什么不好,偏偏总想在内宅里玩制衡。让一个卖身契都在她娘手里的贱妾,来制衡她娘? 到底是咋想的? 晃了晃脑袋,燕皎皎不太能理解春晖堂里那位老太太。 王婆子是头半晌去的清心观,直到了后半晌才回来。 “王婆子去清心观,也如平常人一般磕头上香的,最后从个约莫四十多岁、相貌平平无奇的黑须道人手中接过的平安符。” 陈海一直跟着王婆子,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燕皎皎:“……” 【海舅舅真是厉害……】 【黑须道人,四十来岁,相貌平平无奇……丢到人堆里他自己都未必能认出来吧?】 陈嬷嬷大概也是觉得儿子这差事办的不咋地,一巴掌拍在了儿子身上,笑骂,“你这说了,和没说有何区别哪?” 陈海人长得憨憨的,也没躲闪,“那区别还是挺大的。娘,我还没说完哪。” 他继续告诉纪氏,“那道人的脸上,长着一颗肉痦子。” “长在何处?”纪氏忙问。 “就在嘴边。”陈海指着自己的脸比了比。 纪氏这下放心了。 有了特点,再盯着人就容易多了。 “辛苦大哥了。” 陈海是陈嬷嬷的长子,陈嬷嬷又是纪氏的乳娘。从小,纪氏也是喊陈海一声大哥的。 陈海抓了抓头发,“总算没白费一番功夫。姑娘,我已经让小松去守着清心观里。道人不动则已,只要他敢动,就绝对不会再跟丢了。” 说完,告辞出去了。 “棠蕊。” 纪氏吩咐,“你去告诉雀儿,盯紧了柳心月。” 从前两次来看,柳心月但凡见了那个道人,境遇便会峰回路转。 纪氏对于柳心月求助道人后,用什么法子挽回了燕鸿飞的心并不感兴趣。 但,她留下的那枚玉佩,被纪氏埋进燕鸿飞书房的树下后,燕鸿飞似乎就越来越有霉运当头的架势了。 这叫纪氏很是警惕。 不知道这次,道人又给了柳心月什么东西。 接连两天,燕晚晚还是不分白天黑夜的不停啼哭。 “是大夫开的药方子不对症,还是道人给的平安符没起效?” 纪氏自言自语。 【或许这也是一种计策?】 燕皎皎挖掘自己所能想到的为数不多的宅斗手段。 喝汤药,求平安符,燕晚晚都好不了的话,那若还是一直关着她们,纪氏这个做嫡母的,是不是过于苛刻了些呢? 燕皎皎托着下巴,觉得自己有些想当然了。 柳心月又不是傻白,怎么会用这种粗陋的手段玩宅斗? 没想到,纪氏却是若有所思。 “倒也不是没可能。” 哈? 燕皎皎眼睛瞪大,肉手放了下来,目光灼灼等她娘给解释一下。 纪氏摸了摸女儿柔软的一脑袋小黑头发,“柳心月当务之急,是要能够自由走动。人被关在桃花坞里,她就是有千般手段也使不出来。让孩子一直病着,是走出桃花坞最简单的法子。” 纪氏嘴角一勾,叫了陈嬷嬷进来。 “嬷嬷,你走一趟桃花坞。就说,燕晚晚生病,都是柳氏照管不经心之故。现下就把燕晚晚挪出桃花坞,送到……送到我这里来。” “姑娘你要养那个狐狸精的闺女?”陈嬷嬷怪叫起来。 第七十四章 我替永安姑姑出气了! 纪氏从燕鸿飞怀中掏了掏,果然找到了南安侯的印签。 她嫣然一笑,伸手格住了燕鸿飞,就在他愤怒的嘶吼声中,在请立世子的折子上,端端正正地盖上了印记。 燕鸿飞眼睛瞪大,嘴唇抖着,手颤颤巍巍举起来,就那么指着纪氏。 他的指尖几乎碰到了纪氏的鼻子。 纪氏不躲不避,就那么迎着丈夫的目光,嘴角勾出一抹凉薄笑意。 “燕鸿飞。” 纪氏轻声道,“我本全力帮你撑扶侯府。你对不起我,便别怪我了。” 燕鸿飞眼睛上翻,轰然向后倒去。 摔倒的闷响将顾秋水吸引了出来。 顾秋水脸色煞白,看着地上的燕鸿飞不敢过来。 “叫人来扶侯爷进去好生修养吧。” 纪氏说完,转身出了玉竹园。 燕皎皎被她娘直接搞懵了。 直到回到了牡丹园才缓过神来。 她大哥哥,要做世子了? 为燕容请封世子,并没有遇到什么坎坷。有成王给燕容说话,皇帝很快就下旨,封了燕容为南阳侯世子。 这也是京城里年纪最小的世子了。 纪氏摆下酒宴,一为燕容庆祝,二来就是对外宣称借此为燕鸿飞冲一冲,也让他早些痊愈。 为此,燕容特意从宫学里告假,回到了侯府。 就连得知消息的纪述,也从西山书院赶回了城里,为外甥贺喜。 纪氏见弟弟身形又拔高了些,想是因苦读,书院里又没人服侍,人也瘦了些,心疼不已,直让他在府中多住些日子养一养。 纪述哪里住得了呢?酒宴后第二天,就匆匆赶回了书院。 燕容也在同一天继续作他的小伴读去了。 纪氏了却一桩心愿,一时间也没有再去刺激燕鸿飞。 反倒是芍药居里住着的燕双双,因纪氏支持她的和离,与纪氏亲近起来。 每次老夫人说些对纪氏的不满,燕双双还罕见地替纪氏辩解起来了。 如此相安无事,转眼便到了八月里。 每逢中秋,必有宫宴。 但今年却是特殊,郭太后病倒了。 皇帝诚孝,太后这一病,皇帝每日临朝之余,都在病榻前与许皇后一起亲自服侍汤药,哪里还有心思办什么中秋宫宴呢。 至于郭太后因何而病呢? 成王妃与纪氏抱怨起来。 “都是承恩公府那个不成器的东西!” 出身武定侯府的成王妃提起郭奎咬牙切齿。 “尚了公主,不说好好地敬重公主,竟一门心思抬举个通房丫头!当年赐婚圣旨一下,那丫头就偷偷摸摸停了避子汤,有了身孕。太后娘娘本来叫承恩公府把那丫头落了胎送走。谁知道郭奎要死要活的,说什么那丫头活着,他就活;那丫头死了,他也跟着死。我呸!” 纪氏适时地递过去一杯茶。 成王妃喝了茶润润嗓子继续骂。 “承恩公夫妻俩也都是糊涂的,竟真的没有处理掉那个丫头,还容她生下了孩子,还一连生了两个!那会儿永安就苦求太后收回懿旨,她不愿意嫁给郭奎这样的混人。偏生太后懿旨,岂是能轻易收回的?又是娘家,太后也没法子,还是委屈了永安嫁了过去。结果就是如今这般,夫妻二人互看不惯,一年到头,永安也不会宣召驸马一次。” “前两天也不知道郭奎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在人的怂恿下,夜闯公主府!永安没惯着他,一顿板子打了他个半死不活的,送回了承恩公府去。” “承恩公夫人就进宫去找太后娘娘哭诉,说公主看不起他们郭家。太后娘娘这把年纪了,原本还想着过了中秋,就是她老人家的千秋宴了呢。这下可好了,人都卧病在床了。” 燕皎皎在旁边听的目瞪口呆。 好家伙,公主啊,承恩公府怎么敢这样欺辱? 她还记得永安长公主。 那是一位容色秀美,娴静温婉的女子。 身份这样的高贵,都过得这样委屈……燕皎皎看了看纪氏,不由得心中升起一股颓丧。 这年头,女子艰难啊! 纪氏沉默不语。皇家的事儿,成王妃可以说,但她不好插嘴。 “王婶,我来了!” 九皇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阿泽?” 成王妃惊喜,“你怎么出宫来了?” 这几天,不但皇帝皇后,还有太子皇子们都守着太后侍疾呢。 就连在京城里的宗室们,也都轮着进宫去请安。 九皇子怎么借机就出来了? 九皇子先去抱了一下燕皎皎,觉得她愈发沉重了。 然后才让纪氏不要行礼,再喝下了一碗温茶,才将茶盏放下,昂起头得意道,“我去替永安姑姑出气了!” 第七十五章 这是怎么个情况啊 “小九,你做了什么?” 成王妃惊问。 永安身为长公主,尊贵无比。这辈子最憋屈的,就是被按头嫁了郭奎。 给永安出气,九皇子他怎么出? 郭奎夜闯公主府,已经被打了板子,永安长公主这已经是把承恩公府的里子面子都踩了一遍。 郭太后病倒,这就是在逼长公主低头呢。 成王妃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了九皇子背上,“你这孩子真不省心!回头承恩公夫人又得进宫去告状了!” “王婶放心!”九皇子把手背到了身后,脸上颇带了些得色,“我保管这回她不敢去扰皇祖母静养!” 说着,就凑到了成王妃耳边一通小声叨叨。 纪氏听不见也就罢了,燕皎皎在一旁看着却是抓心挠肝的。 【过分了啊!】 【有什么八卦是我不能听的吗?】 九皇子和成王妃嘟哝了几句,趁着她没注意,跳到了燕皎皎身边,一把扛起她就往外跑,嘴里还喊着:“王婶,我带妹妹去看王叔啦!” “你慢些!摔着了皎皎仔细我捶你!” 就在纪氏的目瞪口呆中,九皇子跑得不见了身影。 书房里,成王正伸着脖子往外看呢。 他知道纪氏带着燕皎皎来了,有心去瞧瞧那个肉嘟嘟的小丫头吧,又觉得纪氏在,多少他得避避嫌,自己就没好过去。 “王叔,我把人抢来了!” 燕皎皎已经六个月了,吃得好睡得好,整个人愈发圆润起来。 成王把燕皎皎拎了起来,九皇子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 他弯腰扶腿的,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王叔呀,下回可别叫我干这事儿了。”九皇子抱怨着,“王婶刚才还说要捶我呢。” 成王本就是个吊儿郎当的性子,他不喜欢那些繁琐的政务,虽然得皇帝看重,但时常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能不上朝就不上朝——横竖皇帝是他亲哥哥,谁也不能给他告状不是? 侄子抱怨,成王嘿嘿一笑,“那有本事,你闯祸了也别找我来擦屁股。” 燕皎皎:“……” 堂堂王爷,您说话这么接地气真的好吗? 她算是发现了,九皇子平日里在人前最喜欢做出一副矜持的模样。哪怕许皇后跟前呢,也是表现得少年老成。 想来,平时他在宫里都是这般。 但只要进了成王府,九皇子就立刻变成了天真稚子,俏皮捣蛋,就仿佛成王夫妻两个,才是他的父母一般。 就连闯了祸,都是找成王给善后哪。 或许是这王府里,比宫里更有人情味儿? 成王和九皇子叔侄两个嘀嘀咕咕了一会儿,成王将燕皎皎抱在怀里,一大两小,又叫了两个心腹长随,做贼似的从王府里溜了出去。 燕皎皎:“……” 这是要干嘛去? 她被卖了也没人知道哇! 一行人也没去别处,就往玄武大街上的一座酒楼来了。 酒楼二楼有个雅间儿,背后对着一条小巷子。 说是小巷子,因为紧邻着玄武大街,也并不显僻静。 成王穿一身儿玄色锦缎子常服,腰间一条五彩斑斓的锦带,发上束着金冠,手里摇着纸扇,看上去全然就是个年纪大了些的纨绔。 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学到的,用两根宽宽的带子,将燕皎皎面朝外绑在了胸前。 燕皎皎倒是没有什么不舒坦的,就是总觉得成王这造型哪里怪怪的。 这会儿,成王正站在雅间儿窗前,盯着巷子里的一处三宅小院子。 “你确定就是这里?” 小院子规规整整的,也挺安静。 九皇子站在成王旁边,用力一点头,“没错。王叔,擎等着看好戏吧!”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巷子尽头出现了一群人。 远远瞧着,有男有女,都气势汹汹的模样。 “来了!” 成王精神一振,随手掰下一小块桂花糕蘸了蘸水,塞进了燕皎皎嘴里。 猝不及防的,燕皎皎险些被噎着。好在桂花糕经了水,软乎乎的也不用咀嚼,直接就能吞下去了。 一面吃着香甜的桂花糕,燕皎皎一面目光炯炯地看着外面。 不知道成王叔侄俩在做什么,但肯定有热闹看就是了。 燕皎皎伸着脖子往外看。 就见一群人砸开了一个小院子的门,如狼似虎地扑了进去。 没多长功夫,就揪出来个插金戴银身着粉色衣衫的小妇人。 一群人中打头儿的约莫是哪个大家子里管事婆子,衣着体面,叉腰指着小妇人骂着什么。 或许是骂到了愤怒处,又有两个人上前抓起小妇人的头发,来来回回地抽她的耳光。 燕皎皎看得咋舌。 这,这是怎么个情况啊? 第七十六章 柳家人终于来了 瞧着小巷子里正被压在地上,让人左右开弓抽耳光的小妇人,燕皎皎猜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她挺无语地看着成王和九皇子那两张幸灾乐祸的脸。 好歹,你们一个王爷,一个皇子,身份都尊贵着呢。合着就喜欢看谁家抓小三打外室? 【这是一点儿正事儿都不干哪。】 燕皎皎摇头。 九皇子如果一直这样往富贵闲人的方向长,大概也不会被人下毒了吧? “好戏来了!” 成王突然站直了身子。 燕皎皎抬头,就看到成王的下巴上都写满了两个字,兴奋。 “就说我没搞错吧?” 九皇子得意洋洋,塞给燕皎皎一块儿糕,笑嘻嘻的,“皎皎妹妹,还有乐子看哪。” 燕皎皎翻了个白眼。 小巷尽头又先后进来了两乘小轿。前面一乘里连滚带爬出来的是个穿着绯红色官袍的,冲到了那小妇人跟前将人抢出来,抱在了怀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打晕了,小妇人在红袍官儿的怀里软软地倒了下去,无知无觉的样子。 后面的小轿里出来的人就淡定多了。 是个服饰鲜明的夫人。 饶是离得这么远,她头上的金玉饰物,反着日头的光线,明晃晃的险些晃花了燕皎皎的严谨。 就见这位夫人扶着丫鬟手走过去,同样劈手就给了红袍官儿一个耳光。 底下巷子里瞬间打成了一团。 燕皎皎:“……” 【这,这就是宅斗吗?】 她已经惊讶了。 原来抓外室这么刺激? 早知道她娘那会儿坑什么柳心月进侯府啊,直接冲到清平巷去,把燕鸿飞和柳心月从床上扯到门口来,那省了多少的事儿? 说不定当时她那渣爹就中风了呢。 成王乐子看够了,叫了伙计上菜,满满当当一桌子,叔侄俩带着燕皎皎在外面用了午膳后才回王府。 本来还想着同出来时候一样溜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没想到,书房里面,成王妃已经坐在里面等着了。 王妃娘娘仪态万方地坐着,见到成王的第一眼,眉尖微跳,眼睛也眯了起来。 成王腿一软,差点儿就跪下了,连忙解下了身上的燕皎皎,送到了成王妃怀里。 “孩子们都想去外头瞧瞧,我想着没事儿,就带着去了。” 燕皎皎大为无语。 自己还不会说话哪,这锅背得莫名其妙! 成王妃显然也不能相信这个鬼话,冷笑着瞥了一眼丈夫,给了他一个你等着的眼神儿,抱着燕皎皎款款起身。 “侯府中有事,你娘已经先回去了。先和干娘去睡个觉,回头我叫小九儿送你回去啊。” 这话是对着燕皎皎说的。 九皇子也没敢拒绝。 成王妃便带了燕皎皎回去歇晌。 这一觉醒来,九皇子都已经兢兢业业地等在了外间了。 燕皎皎心想,这才是王妃娘娘的气势啊。 一个气势一句话,从丈夫到侄子,没一个敢不听的! 九皇子将燕皎皎送回了南安侯府。 许是因为心虚,九皇子笑嘻嘻地将燕皎皎塞给纪氏后,忙不迭地就开溜了。 瞧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纪氏是大感好笑——自己又没说啥。 将女儿带回了牡丹园,燕皎皎就啊的一声欢呼。 院子里,正站着个身形挺拔的少年,一身儿靛青色的长袍,将他人衬得俊秀之外又添了几分沉稳。 是纪述! 【啊,舅舅来了!】 燕皎皎扑腾着就往纪述身上够。 她如今又圆润,力气还大了不少,这一动弹,纪氏都抱不住了。 纪述连忙接过来。 外甥女和自己如此亲近,纪述心里高兴,顺手在燕皎皎身上拍了拍,笑着轻斥,“淘气!” 姐弟两个坐回了院中的海棠树下,接着说话。 “我刚刚进城的时候,听说了个笑话。” 纪述告诉姐姐,“说是承恩公养了个青楼头牌做外室,承恩公夫人今儿打上了门,将二人打成了烂羊头。” 【咳咳咳……】 正在喝羊乳的燕皎皎一口羊奶呛在了喉咙里,惊天动地咳嗽了起来。 【原来今儿打起来的那个是承恩公一家子啊!】 【九皇子说的给长公主出气,就是指这个?】 纪述低头看看外甥女,心里头很是震惊。 他一直在西山书院里念书,京城里的八卦听到的不多。 长公主和承恩公府的事,他是半点不知道的。 就今儿这承恩公夫妻俩为了外室大打出手,还是因为他来南安侯府的时候看到的,才听了一耳朵。 不过,不管这事儿是不是九皇子的首尾,对纪氏而言,不是坏事。 显然,姐弟两个的想法是一致的。 纪氏微微一笑,“巧了。我才接到消息,昨儿个,柳家人终于进京了。” 燕皎皎:“!” 第七十七章 府上,是姑奶奶当家? 柳正文一家动身回京,按说早就该进京了。 但是,也不知究竟什么缘故,这一路上先是柳正文的儿子病,然后是柳正文妻子病,最后干脆柳正文自己一病不起。 走走停停的,竟然耽搁到了八月份,才算回到了京城。 纪氏正是因为听说了柳家人终于进京,才匆匆从王府回来的。 这两个月,在她刻意的安排之下,柳心月又偷溜出侯府一次,经王婆子的手送出过两封迷信。 余下的时候,便是带着被顾秋水送回的燕晚晚,安安静静地待在了桃花坞里。 纪氏估摸着,既然回到了京城,那柳家人也快上门来了。 纪述提醒她,“书院中有位先生与柳正文是同年,日常说起来,对其评价是其心深沉。姐姐,你要小心。” “那又如何呢?”纪氏亲自斟茶递给了弟弟,“于南安侯府来说,他所能图的无非是女儿名分。但柳氏已是卖身入府,柳正文便是将我杀了,他女儿也回不到良籍。” 脱了奴籍之人,并不是将卖身契损毁那样简单,须得由家主出具放籍书,并去官府消除奴籍才可。 纪述也笑了起来,“我知道姐姐行事稳妥,事事都会算在前面,只是还忍不住提醒。” 【舅舅这是关心则乱呀!】 燕皎皎坐在纪述怀里感慨。 纪述揉着她的头发,浅笑如暖阳。 燕皎皎一抬头,就看呆了。 她的美人舅舅诶!忍不住的,就往纪述怀里钻了钻。 不出纪氏所料,柳家进京后的第三天,便朝侯府递了帖子。 纪氏接到了帖子后,直接送去了玉竹园。 继上次被纪氏强行请立世子又一次气晕后,燕鸿飞这身上的中风愈发严重了。 每日针灸之下,也不见好。不但行动比常人迟缓,出入须得坐木椅,就连口齿也愈发不利落了。从前还能完整地说上几句话,现下却只能一次蹦出两三个字而已了。 看到柳府的拜帖后,燕鸿飞急了。 这一急,更是说不出来了。 情急之下,竟是抓起一只茶杯朝着纪氏砸了过来。 他力气不大,准头不足,纪氏轻而易举便避过了。 纪氏叹气:“原本还想着看看侯爷若是身子好些,便请您和我一起会会贵客。这么一瞧……” 她摇摇头,颇为无奈地离开了玉竹园。 纪氏给柳家人回了话,只说燕鸿飞正病着,纪氏内宅妇人,不好接待柳大人。若是便宜,请柳夫人自行前来便可。 收到了纪氏回话的柳正文不说,单说柳夫人,便已经是竖起了眉毛,怒道:“纪氏可恨!” 柳正文沉吟不语。他人尚未回到京城,便已经知道了燕鸿飞中风一事——这还是他女儿从侯府中买通了人送出来的消息。 “我倒要去看看,那个姓纪的商户女,是不是有三头六臂,竟然将我们柳家不放在眼里!” 这次携承恩公府之势回京,柳家人这一路上虽病了几回,但柳夫人早已经得意起来了。 凭他一个小小的南阳侯府,还敢与柳家作对不成? 强迫她女儿遣了卖身契做贱妾,又磋磨女儿和外孙女,柳夫人知道后心中早就油煎一样了。 看着浑身上下怒火熊熊的妻子,柳正文没有出口劝解。 他也想看看,那位侯夫人的手段。 次日一早,柳夫人带了两个儿媳来到了南阳侯府。 纪氏不是自己一人接待的柳家人。 她抱着燕皎皎,还把燕双双给叫了来。 从燕双双和离后,纪氏时不时便给她些小恩小惠的,又时时刻刻捧着她说话,燕双双不知不觉间便被纪氏拢了过来。 从柳夫人婆媳三人一进门,燕皎皎的视线就落在了柳夫人身上。 这位柳夫人眉眼间与柳心月有五六分相似,面上颇有风霜之色。 想来回京这一路,也是蛮辛苦的。 【哇哦,柳心月的娘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 燕皎皎坐在特制的小木椅子上,默默地吐槽。 【看看她那双精光闪动的眼睛!看看她那深深的眉间纹!】 【再看看她俩儿媳妇那副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样子!】 【啧啧啧,这人心肠肯定刚硬。】 纪氏端庄地坐着,微笑着让丫鬟们上了茶。 “柳燕两家本是世交。可惜我们离开京城的时候,夫人尚未嫁入侯府。因此,倒是生疏了。” 柳夫人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笑着先行开口了。 “倒是府上姑奶奶,小时候我们常见的。” 燕双双听见姑奶奶三个字,已然是心中不悦了。 开口就问:“柳夫人,我有一事请教。”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神色着实并不大客气。 柳夫人也端整了脸色,淡淡问纪氏:“夫人,请问府上,是姑奶奶当家?” 第七十八章 谁家正经女人给人当外室 按住了就要发火的燕双双,纪氏挑眉,“柳夫人这是何意?” “夫人莫要误会。”柳夫人一瞥燕双双,眼中虽含着笑意,但脸上的不屑鄙夷,却也没有掩饰,“只是当年我们在京的时候,素闻南安侯府家风清正,男无犯过,女无再嫁。这才多久,竟有燕姑奶奶和离之举,委实有些个震惊了。” 说罢,喝了一口茶,“我这人在蛮地多年,也有些习惯了那边人的心直口快。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夫人见谅哪。” 【我去,这老虔婆什么意思?】 燕皎皎大怒。 【话里话外地挑拨起来了?】 【你被蛮地人熏染,成了心直口快的。意思是在我娘的影响下,侯府家风不行了呗?】 【虔婆,看招!】 纪氏立刻将脸转向了燕皎皎。 燕皎皎手里正捧着个果子啃,权当是磨牙棒了。这会儿想都不想,双手举着果子,奋力地朝着柳夫人砸了过去。 “哎呦!” 燕皎皎手上准头儿还挺厉害,柳夫人只觉得一个圆圆的绿色的东西朝着自己飞了过来,还没反应过来,脑门上已经被偌大的果子砸了个正好,忍不住就叫了起来。 “叫什么叫?”燕双双不满道,“孩子能有多大的劲儿?叫这么大声,吓着了我们皎皎怎么办?” 她对柳夫人颇为看不上。当年被贬谪出京,一家子惶惶如丧家之犬。这会儿巴结上了承恩公府,就小人得意了?还敢嘲笑她和离?呸! 柳夫人何时受过这等气? 当下就捂住了额头,脸上神色痛苦,却暗地里朝着长媳使了个眼色。 柳家长媳上前一步,指责纪氏:“侯府就是这般待客么?竟令我母亲受伤?” “哎呦呦,你这什么意思哪?”不用纪氏出面,燕双双就已经开始冲锋陷阵了,她指着燕皎皎,“我这个侄女儿才多大?话都不会说呢,能懂什么?不过是一时调皮了些,就能说到待客之道上?再说了……” 燕双双斜睨着柳府三人,嘴角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来。 柳夫人眼皮儿一抖,直觉她接下来的话大概不那么好听。 “我竟不知道你们是以什么身份上门的呢?” “若说是故交,哪有故交之人见到了晚辈,竟是没个见面礼的?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皎皎!若说是……贱妾之母上门,我嫂子把你们让到了花厅里还亲自接待,你们还敢质疑侯府待客之道?脸多大啊你们?” 燕皎皎目瞪口呆。 这还是她那个疯婆子一样的便宜姑妈吗? 这一通输出,是真不管柳家婆媳死活了吧? 听到贱妾二字,不但柳夫人。就连柳家妯娌二人亦都是面红耳赤。 “啪”的一声,柳夫人拍案而起,怒道:“我女儿心月,乃是官宦人家女孩,自幼承庭训,不敢自居大家闺秀,却也是从未有过行差踏错!你们南安侯府欺人太甚,将她诓进来折辱欺凌,我尚未与你们算账,你好意思来问我的!此事,我必与你们没完!” 燕双双嗤笑,“好一个从不敢行差踏错。来来来柳夫人啊,咱们一起大门口,去请人评一评,看谁家正经女人给人当外室生孩子!我大嫂好心给她个名分,倒成了罪过了?所谓的不知好歹就是你们了!” 此时燕皎皎已经完完全全佩服起她娘亲了。 短短两三个月的功夫,怎么就把燕双双给调-教成这样了? 泼妇本色仍在,但这说话可是一套一套的嘞。且一句“大门口让人评评理”,不得把柳夫人气个倒仰啊? 她忙去看柳夫人。 果然柳夫人那张染满了风霜的脸,已经由通红转成了黑紫。 女儿给人做了妾室,已经是柳家的耻辱。 若是贵妾良妾,也还罢了。 但是偏偏,这个妾字前面,还冠了个“贱”字! 这简直是把柳家的脸撕下来踩在了脚底下! 柳家回京后,除了拜过了承恩公府后,第二个就是来到了南安侯府。 柳夫人从一开始便摆出了强势,不过想借此为柳心月争个名分——孩子都生了,叫柳心月离开侯府是不可能的。但,总要将女儿身份抬上去才行。 她自视出身,并未将纪氏放在眼里。 岂料一番言语交锋下来,纪氏甚至都不必自己开口,都由个和离的燕双双给挡了回来! 燕双双出言粗鄙,哪里有半分贵女模样! 眼瞅着燕双双小人得志一般,坐在主位上斜睨着自己,柳夫人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下死劲儿抓住了两个儿媳妇的胳膊,才勉强站稳了,没让自己厥过去。 “侯府的做派,我领教了!”柳夫人眼睛盯着纪氏,咬牙道,“我劝夫人,山高水长的,可别只顾着一时得意!” 第七十九章 夫君,我又来了! 【哇哦,还敢威胁我们!】 【她女儿卖身契还在我娘手里呢,她哪里来的胆子啊?】 燕皎皎委实不明白,这柳夫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这个时候居然还敢威胁侯府了? 纪氏低眉一笑,放下了手里的茶盏,缓缓开口。 “柳夫人。” 她声音轻柔,语气平静,并没有被威胁后的恼火。 这叫柳夫人愣了一下,随即就意识到自己方才大意了。这个纪氏,并不如想象中的好对付。 “我不知道柳夫人是怎么有胆量,来说这句山高水长的。” “柳氏自甘堕落,做了我家侯爷的外室足足三年。如今又自愿卖身进府为妾,她的卖身契在我手中,你威胁我?” 纪氏嘴角一勾,在柳夫人夹带着惊怒的目光中说道,“你就不怕我转手将她发卖了?” “你敢!”柳夫人尖叫。 燕皎皎在一旁笑嘻嘻听着,觉得她和纪氏真是母女连心,自己心里想的,都被她娘说了出来。 柳夫人几乎要扑到纪氏跟前来撕扯她了,被两个儿媳死死拉住。 柳家长媳在柳夫人耳边急得小声劝,“母亲为妹妹想想!万一惹急了侯夫人,真的大张旗鼓发卖了妹妹,您叫妹妹怎么活着啊!” 瞧着一言不合就要上前动手的柳夫人,纪氏笑着摇头。 “国子监祭酒,詹事府詹事……这样的要职是如何落在柳大人身上的,我想柳夫人比谁都清楚。这朝堂之上,多少大人比不得柳大人的运气呢。” 纪氏掩口而笑,没有继续往下说。 但她的意思,却是很明显了。 你柳家攀附承恩公府,还没回到京城就夺了京中两个要职去。你让那些京官儿怎么想?难道是人家的能为不如你柳正文吗? 别说没有和承恩公府结党的官员看不过去,怕是连承恩公一系的官员,也多是嫉妒的。 纪氏笑容清浅,柳夫人却是一瞬间如坠冰窟。 “你……”柳氏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火气,“今儿我心情激荡,有些个言行不妥了。还望侯夫人见谅。” 【前倨后恭,此人倒是也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这种人最是阴毒,这会儿是没办法。等她缓过一口气来,就会像毒蛇一样随时随地给人一口。】 燕皎皎坐的小椅子不高,她看得很清楚,柳夫人嘴里说着赔罪的话,眼里闪过的却是阴仄仄的光芒。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和柳心月,不愧是母女。 纪氏摸了摸女儿的头。 柳夫人品性如何,纪氏同样看得明白。 只有燕双双看到柳夫人服软,面上得意起来,染着丹蔻的手指一翘,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已经是僵持到了这个地步,柳夫人面上阴沉。还是柳家长媳,勉强说了两句告辞的话,和妯娌一起扶了柳夫人离开了。 【就这么走了?】 燕皎皎大感意外。 【难道不是应该提出去见见柳心月,母女两个抱头痛哭一场吗?】 【然后再一起密谋一番,商量商量怎么害我娘?】 纪氏正要去玉竹园气一气燕鸿飞,听到女儿的心声,要抱她的手就是一顿。 随后就示意棠蕊来抱起燕皎皎,吩咐她把人送回牡丹园去。 燕皎皎:“?” 娘亲你刚刚不是说要去玉竹园看渣爹么?我也想去啊! 每次看到燕鸿飞气得眼歪嘴斜口水横流的模样,燕皎皎就觉得心情大好。 这热闹,自己怎么好不去凑一凑呢? 纪氏没有理会朝自己扑腾的女儿,挥挥手让棠蕊把人抱走了。 燕双双凑过来,“大嫂,你怎么不多给那柳家的几句?一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样子,看不起谁呢?” 纪氏叹道:“这还是多亏了有你在呢。不然我这心里头慌慌的。你也听见了,人柳家现如今起复回京,眼瞅着就是朝廷重臣了。我哪里敢真得罪了他们去!” “真这么厉害?”别看燕双双是侯门出身,但她从小在老夫人身边,以老夫人的眼界见识,能教导她什么呢?只不过是一味地溺爱纵容。 燕双双连内宅那点事儿都没弄明白呢,自然更不能指望她对朝廷官员品级地位了解多少。 见纪氏说得郑重,燕双双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她方才可是对着柳夫人好一通嘲讽的。 万一柳夫人记仇…… “谁怕她啊……”燕双双喃喃低语,仿佛是在给自己安慰。 纪氏拍了拍燕双双的手,“虽不敢狠狠得罪柳正文,但咱们侯门府邸,确实也不必怕她。” 燕双双这才松了口气。 “我去瞧瞧你大哥,你要不要同我一起?” 听到去看燕鸿飞,燕双双忙摇头。她大哥如今这个模样,和她有八成的关系,她哪里敢去见他啊? 更何况现下燕鸿飞话也说不利落,嘴角还不时流出涎水,叫人瞧着就很膈应。 随便寻了个借口,燕双双急急忙忙回自己的芍药居了。 纪氏则施施然地起身,往玉竹园走去。 夫君,我又来了! 第八十章 渣爹大概率又被气到了 棠蕊将燕皎皎带回了牡丹园,将她安置在才床上,又从果碟里拿了个果子给她抱着啃。 燕皎皎眼里含着泪,哼哼两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最近是多流了点口水,有事没事就爱啃手指头,那都是要长牙的前兆了。 那,哪也不至于随时随地给自己塞果子啃啊! 主要是她牙还没长出来呢,只能对着香喷喷的果子,看得到吃不到! 百无聊赖地啃了一会儿果子,才看到纪氏神色愉悦地走了进来。 【看样子,渣爹大概率又被气到了。】 燕皎皎暗搓搓地幸灾乐祸。 每次纪氏心血来潮去看望燕鸿飞,燕鸿飞一准儿得晕倒一次。 纪氏心情不错。 柳家人找上门来问罪,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数月前燕鸿飞中风,这里头不能说没有她的手笔。 只要燕鸿飞倒下,柳正文这个当朝四品大员就不好亲自来。 对付内宅女眷,纪氏还是很有自信的。 没想到的是柳夫人气势汹汹来了,竟然连燕双双几句话都经不住,第一次交锋就折戟沉沙了,以至于纪氏的杀手锏都没有拿出来。 这叫纪氏委实感到了些遗憾。 不过,正如柳夫人说的,山高水长的,日子还有的是呢。 纪氏笑眯眯地捏了捏女儿的脸蛋。 燕皎皎就丢开了果子,朝着她娘傻笑着,伸手要求抱抱。 瞧着女儿愈发圆润了身子,纪氏无奈地抱起了她。 “皎皎啊,往后可少吃点吧。你这分量,都压胳膊了。” 陈嬷嬷从外面端着一碗亲手给燕皎皎煮的米糊进来,正好听见了纪氏这句话。 她老人家颇为不赞同地说道,“姑娘又对着小小姐胡说了!小孩子家家的,就要肥胖些才好看。瘦得猴子似的,有什么好的?” 说着放下碗结果都要哭了的燕皎皎,见她眼里都闪泪花儿了,心疼不已。 “咱们小小姐聪明着呢,可是能听得懂你这当娘的说了啥的。瞧瞧,这都委屈了!” 陈嬷嬷哄着燕皎皎,“我的好姑娘啊,咱们不胖,嬷嬷喂你好吃的。吃好了,身体才能棒棒的!” 一面哄,一面将人放下,舀起一勺子米糊喂给燕皎皎,“啊……” 燕皎皎悲愤地一口吞了下去。 【嗯嗯嗯,加了蜂蜜,好香甜!】 纪氏好笑地看着女儿委屈地一口气干掉了大半碗的米糊,又打了个饱嗝。 等陈嬷嬷和丫鬟们将屋子里收拾好了,又要摆上饭来,纪氏才对陈嬷嬷说道:“宫里太后病着,今年的中秋宫宴想来是办不成了。不过,朝廷休沐,书院放假是和往年一样的。到时候,阿述阿容都会回来。嬷嬷,你将家宴的席面安排好。” 陈嬷嬷笑道:“这还用姑娘说?今年三爷头一回在京城里过中秋,怕他想家,我特特请了杏花楼的大厨来咱们府里整治南边的席面。” 杏花楼是京城里少有的南方风味酒楼。 纪氏听了很是欢喜,又告诉陈嬷嬷:“柳家人进京了,柳心月今天没能见到爹娘,必然还要再生事端。又值中秋,她若供养了恶道,必要去上供奉的。嬷嬷你让阿海哥盯紧了她。” 吃饱了正犯困的燕皎皎听到了这个,顿时清醒了。 【抓恶道,替天行道!】 她挥舞着肉肉的胳膊,恨不得自己个儿上去跟着陈海抓道人。 陈嬷嬷面色郑重,点头,“阿海盯着呢,这回必要抓他们个现行儿才好。” 到时候,把那个恶毒的道人送官府去! 纪氏含笑摇头,“那倒是不用。盯紧了,别让柳心月从那个道人手里头拿到什么腌臜东西便是了。” 虽不知纪氏有什么后手,陈嬷嬷还是疑惑着答应了。 却说柳心月知道娘家人今日会来侯府拜会,早早就起来梳洗好了,眼巴巴地伸着脖子在桃花坞里等着。 等到了午饭时候,也没见母亲嫂子进来看看自己。 “姨娘,吃饭吧。”丫鬟端了饭菜进来。 柳心月满心疑惑。 莫非,前面牡丹园留饭了?母亲嫂子要和纪氏一同用膳? 这念头才升起来,便又被她摇着头否定了。 纪氏善妒,又对自己恨之入骨,怎么可能愿意与母亲嫂子同席? “你去打听打听,我娘和嫂子,是不是还在夫人那里。” 丫鬟诧异,“柳夫人么?我方才去厨房里取饭菜,听说柳夫人和两位少夫人早就回去了!” 听到这里,柳心月“啊”了一声,往后就退了两步,一下子跌坐在了椅子上。 她掌心一阵刺痛,低头看去,见白皙的掌心已经被指甲刺破了,流出殷红鲜血。 “纪语,纪语!” 柳心月咬牙,整张脸都变得狰狞起来。 第八十一章 长公主生猛 却说不但桃花坞里柳心月恨不能生吞活剥了纪氏,柳府之中,柳夫人也正在捋着胸口顺气,咬牙切齿地和丈夫说着话。 “南安侯府着实可恨!” 柳夫人性情蛮横,大半辈子了说一不二。今日在纪氏跟前折戟,直觉一股火气盘在心窝里,令她脑袋里一阵阵发晕。 “和大丫头说的一样,纪氏此人,奸狡非常。表面上礼数周全,却叫个和离在家的小姑子与我口角!那弃妇一口一个外室贱妾的。当着我的面尚且如此,可见大丫头平日里过得什么日子!” 柳正文沉吟片刻,正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祖父,祖母,孙儿临朗求见。” 柳夫人连忙高声道,“阿朗进来吧。” 门帘子打起,走进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少年。 小少年名叫柳临朗,是柳正文的嫡长孙。 柳临朗生得剑眉星目,身形虽未长开,却比同龄人都要高壮。此时他一身儿靛蓝色武士服,腰间紧紧束起,更是显得蜂腰猿背,鹤势螂形。 柳夫人素日里最疼爱这个长孙。 将人叫到跟前,替他擦去额头上细细的汗珠儿,嗔怪道:“才回到京城,也不说好生歇上几天。” “师傅说了,练功断不得。况且,孙儿也不累。” 柳临朗见祖母与自己说话虽然是笑着的,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抹之不去恼意,不由得问道,“可是祖母去南安侯府,被怠慢了?” 柳正文咳嗽一声,“你祖母乃是朝廷诰命,谁敢怠慢她?不过是身上劳累着了。阿朗,你且回去吧,叫你祖母歇歇。” 柳临朗虽然觉得祖父母脸色不大对,却也没有多想,“那孙儿告退了。” 等他走了,柳正文告诫妻子,“京城里不比别处,你莫要在阿朗面前露出形色来。” 柳夫人一捂额头,“这都造的什么孽!” 长孙这身份……她深深叹了一口气。 纪氏暂时没有功夫去理会柳家人。 中秋便要到了,她忙着打点侯府与各处走动的节礼,又要亲眼过一遍庄铺的账面。幸而给娘家的节礼早早预备出来送走了,不然还会更加忙乱。 就在纪氏焦头烂额的时候,九皇子又上门了。 “燕夫人,王婶想皎皎妹妹了,打发我来接妹妹。王婶说,正好过半晌阿容哥哥放假,让他带妹妹一起回来。” 去成王府,纪氏倒是不担心。 “那皎皎就拜托小殿下多多照顾着了。” 纪氏让梨蕊带着燕皎皎,一起上了九皇子的马车,去往成王府。 到了成王府,燕皎皎才发现,不但有成王妃等着自己,还有永安长公主在。 自从郭太后病倒,朝中是多有对永安长公主的议论。甚至有个承恩公一系的言官上书弹劾长公主,说她骄纵跋扈,公然打伤驸马,实在是没有半分为妻之道。 今儿永安长公主来到王府,是因为她又干了件让人弹劾的事儿。 燕皎皎被抱进成王妃院子的时候,正好就听见了成王妃在数落长公主。 “你也是的。就是要打,不会偷偷地打?叫人找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兜头给他套个袋子,随便揍一顿也就出气了。你倒好,朗晴白日的,就带着人堵着他回家的路,把人揍成了个猪头!陛下怎么好包庇你!” 【什么?】 九皇子就看见昏昏欲睡的燕皎皎瞬间睁开了眼睛,耳朵也肉眼可见地竖了起来。 【好像有什么八卦的样子!】 九皇子很想笑。每次遇到八卦,这小胖丫头就立刻精神十足。 他大声道,“王婶也太小心了!永安姑姑不过就是揍了个弹劾她的小官儿,有什么大不了的?父皇必不会惩罚姑姑的。” 成王妃气笑不得,“阿泽闭嘴!上回你和你王叔干的那事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她说的,就是九皇子和成王一起,把承恩公在外面养了外室的消息,透露给了承恩公夫人的事儿。 承恩公夫人善妒,和丈夫为了个外室大打出手,都成了近期京城里最大的笑话了。 本来郭太后的病有八分是装出来的,这笑话一出,装病也变成了真病了。 永安长公主示意梨蕊将燕皎皎交给了她,嗤笑道,“我怕什么?揍他之前我就叫人喊了,我和驸马夫妻情深,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闺阁之趣,用得着他个外人多管闲事来说道?” 成王妃一口茶喷了出去。 燕皎皎眼睛睁得圆圆的,滴溜溜乱转。 【好家伙诶,长公主生猛啊!】 第八十二章 父子争一女! 永安长公主本是个温婉贤淑的女子。大婚这几年,心中憋着气,硬生生把自己憋成了个言语无忌的粗人。 拈起颗葡萄自己剥了皮尝了尝,觉得甚是香甜,便又剥了一颗,塞进了燕皎皎嘴里。 “别……”成王妃都没来得及阻止,葡萄就被燕皎皎吃了。 永安长公主不明所以地看着成王妃,“王嫂要说什么?” “没什么。”成王妃默默地将干闺女抱到了自己的身边,以免她再被小姑子荼毒。 九皇子也蹭到了燕皎皎身边,自觉地离着永安长公主远了点。 举着硕大葡萄粒的永安长公主:“……” 随手就将葡萄丢进了自己的嘴里。 瞧着恣意说笑吃喝的长公主,燕皎皎觉得挺羡慕。 尤其是将她娘和长公主一比。 【好羡慕啊,长公主和我娘都嫁了个恶心人的玩意儿,长公主就能说打就打,言官弹劾都不带怕的!】 【我娘就得万般筹谋,又要渣爹不能出来兴风作浪,又要顾及侯府的声誉。】 【真是艰难哪。】 燕皎皎百般慨叹,没注意到旁边九皇子解着九连环的手顿了一顿。 九皇子低着头,嘴角弯弯的。 先前他看燕夫人忍着膈应,让那个外室进府做贱妾,签下卖身契的时候,便知道了燕夫人厉害。 但没想到啊,南安侯中风不能出府,还跟她有关。这就更厉害了。 他姑姑多少是因身份才能如此随心行事。 但南安侯夫人,娘家虽豪富,却举家在南方。她是实打实地靠着自己,在侯府里为自己和儿女殚精竭虑地谋划着。 燕皎皎说羡慕永安姑姑,倒也没有说错。 “永安,你这口气出来了。后面可要怎么做?” 一想起由永安长公主引发的京城里的这一串儿烂事,成王妃脑壳疼。 “太后娘娘病倒了,一时间顾不得你。等她缓过这一阵子来,你怕是要被惩戒了。” “惩戒?”永安长公主一声冷笑,“最多她下懿旨,申斥我几句罢了。莫非,还能因为我打了她那不成器的侄子,就褫夺了我的封号?” 面对着这么个油盐不进的小姑子,成王妃也是没辙。 九皇子突然一笑,“王婶不必心忧。皇祖母且顾不到永安姑姑身上呢。” 成王妃顿时警惕起来。 “你又和你王叔做了什么?” 燕皎皎也目光囧囧地看着九皇子,预备吃瓜。 九皇子很无辜地抬起脸,“王婶可冤枉我了!承恩公府里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地出,皇祖母哪里有精力顾得上永安姑姑……呀!” 成王妃拧起了九皇子的耳朵,含笑斥道,“还不快说!” 九皇子哎呦哎呦了半天,躲不过去了,才炫耀般地说了。 “就,就是承恩公养的那个外室,身份挺不一般的。” 这下连永安长公主也来了兴致,身子往前探了探,“说说,怎么不一般了?” 那不就是个小戏子么? 在六只眼睛的注视下,九皇子站起身背起手,咳嗽了一声。 成王妃眯起了眼睛,手用力一握椅子的扶手。 九皇子顿时不敢再拿腔拿调的了,“听说那位外室,是承恩公世子先看上,闹着要收进府里的。郭老大人万般不许,为此还动了家法,世子这才作罢了。” 【我滴个神啊!】 燕皎皎倒吸了一口凉气。 父子争一女! 这是个什么程度的狗血啊! 成王妃和永安长公主在一瞬间的怔愣之后,也是不由自主地齐齐往后一靠。 很明显,都被承恩公府这出大戏震撼到了。 “这可真是……”永安长公主大笑起来,“也亏得他们整天把道德礼义挂在嘴边呢。” “笑一笑就行了,不要太过幸灾乐祸了。”成王妃推了一下永安长公主,肃容教训九皇子,“阿泽,亏你还是个皇子!再过几年都要入朝听政、替陛下分忧的年纪了,还把眼光放在这些内宅阴私丑闻上,出息呢你!” 九皇子站起来乖乖听训。 燕皎皎被突然严肃起来的成王妃吓了一跳。 【干娘说得是哦,堂堂皇子怎么好把精力都集中在这些不入流的东西上呢?】 九皇子手指头动了动,很想给这丫头点儿教训。 居然说他不入流! 这又不是他发现的!分明是承恩公夫人进宫朝太后哭诉,他才不小心听到的! 门外,刚刚听到了王妃训斥九皇子的成王放下了要掀开门帘子的手,转过身做贼似的离开了。 笑话,若是让王妃知道了自己近来就以这些阴私丑闻下饭,那他的耳朵也保不住了! 第八十三章 夫人的动作很快啊 午膳过后,燕皎皎困意上头,就在成王妃的屋子里睡着了。 等再一睁眼,人已经在回侯府的马车上了。 【大哥哥?】 燕皎皎一声欢呼,扑腾着朝着面前的俊秀小少年扑了过去。 梨蕊正抱着她,这一下险些没抱稳。 燕容和九皇子同时伸出手去。 “这丫头,确实有些压手了!” 九皇子感慨,“抱一会儿,胳膊就酸了。” 【简直造谣!】 燕皎皎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大哥居然也赞同地点了点头,一双大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大哥哥居然还笑!】 【我这分明是珠圆玉润,最有福气的模样了!】 燕容抿着嘴笑起来。 九皇子却是松了口气。 人是他接出来的,送回去的时候万一磕了碰了的,那真是好说不好听哪。 纪氏已经带着燕景等在大门口了。 见儿子女儿一同回来,笑意已经爬上了面庞。 将人全须全尾地送了回来,九皇子自己个儿回了宫。 纪氏接过燕皎皎,带着两个儿子回到了牡丹园。 “娘亲,舅舅何时回来?” 燕容洗过了手,就坐在了窗前看着纪氏给妹妹换衣裳。 纪氏笑道:“八月节,你舅舅不好在咱们府里过。书院放三天假呢,十五当天他回你外祖家的宅子,十六才会来呢。” 纪家在京城里外也有两座不大不小的宅院。 燕容点点头,“我还挺想舅舅的。” 燕景凑过来,“我也想。” 正说话间,小丫鬟走进来说,顾姨娘来了。 纪氏看看天色,都将将黑了。 “让她进来吧。” 没有重要的事,顾秋水不会这个时候来。 燕容就起身,准备带了弟弟妹妹一起去跨院里。 门口,正好碰到了顾秋水。 “大公子,二公子。” 顾秋水很是知礼,颔首打招呼。 燕容不大喜欢燕鸿飞的妾室,脸上笑容淡淡的,略微一点头,就出去了。 来到了跨院里,燕容就问燕景,“顾姨娘这些天可还恭敬?” “还不错吧。”燕景倒是对温温柔柔的顾秋水没什么恶感,“比桃花坞强了很多。每天早上都给娘请安来呢。余下时候,她就在玉竹园里照顾爹,轻易不会出来的。” 闻言燕容放了心。他不担心别的,就是有了柳心月前车之鉴,他怕顾秋水也被富贵迷了眼,生出不该有的心来。 正房里,纪氏示意顾秋水坐下。 “这么晚来,有事?” 顾秋水见问,忙又起身,“知道大公子回来,本不该这会儿来扰了夫人。但,我发现,侯爷似乎有些不大对。” “细说说。” 纪氏拨着茶,垂下了眼帘。 顾秋水便道:“自从侯爷在玉竹园里养病,几个心腹不时要进来回一些事情的。我冷眼看着,这两天,侯爷的长随赵四,似乎有些不对劲,好似是在暗中帮着侯爷传递什么消息。” “这是意料之中的。” 纪氏轻笑。 燕鸿飞正当盛年,就算是动弹不得了,又怎么会甘心情愿地被困在一方小院子里? 说不得,这会儿还在做着重回朝堂拾荣光的春秋大梦呢。可惜了,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可是知道他送了什么消息出去?”纪氏继续问。 顾秋水为难道:“每次赵四进来,侯爷都将我打发出去,连门口都不能待的。故而,也只是察觉不对,却并不知道内情如何。” “你是个细心的。” 纪氏赞了一句,“回去好好伺候侯爷吧。这事,我放在心里了。” 顾秋水柔顺应了,莲步轻移,款款地走了。 “夫人,咱们该怎么办?”棠蕊眉头皱起,有些担心。 纪氏敲了敲桌子,“明日再说,去叫了阿容他们过来吃饭。” 见纪氏神色如常,棠蕊忧心忡忡地去叫燕容兄妹三人了。 次日便是中秋节。 一早起来,顾秋水服侍着燕鸿飞梳洗过了,又和两个小厮一起给他换衣裳。 “让赵四来。” 虽然病着,但燕鸿飞终归是个成年的男子,顾秋水和小厮力气不足,换衣裳着实有些费劲。 燕鸿飞被折腾得烦了,让人去找赵四。 小厮去了半晌后回来,“侯爷,没找见赵四哥,他家里也没人。” 燕鸿飞眼里也透过疑惑,含含糊糊地问,“什么叫找不见?” 短短几个字,在他口中吐出来,却像是用尽了身上大半的力气。 “我去后面下人房里找,他不在。我又去他家里找了,也没有人。问了一圈儿,有人说从昨儿个晚上起,就没见过他了。” 顾秋水眼皮儿一跳。 看来夫人的动作很快啊。 第八十四章 家人和侯爷,你选一个 赵四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 他只记得晚上回家的时候,突然间被人将头套住,紧接着脑后一痛,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嘴里被塞着东西,发不出声音。 试着动了动,手脚也都被绑着。 忽然,有人将他头上罩着的袋子摘了下去,随后嘴里的破布也被扯了下去。 骤然亮起的光线令赵四感到了不适,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再睁开的时候,赵四心头就是一惊。 华服美饰的妇人端坐桌前,正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盏。 而她身后,站着两个俏丽的丫鬟,其中一个,怀里甚至抱着个孩子。 “夫,夫人……” 赵四看到纪氏的一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纪氏不但有手段,还下得了狠心。 这一点,赵四比他主子燕鸿飞看得更清楚。 清平巷外宅起火,侯爷将柳心月安排进侯府,再到私情曝于人前,柳心月签下了卖身契。 赵四比柳心月更早地怀疑这是纪氏的报复。 尤其,侯爷中风后,夫人就稳稳地把持住了内宅。 又极快地笼络了姑奶奶过去,如今连老夫人都被姑奶奶看得死死的。 侯爷前脚吩咐他给赵尚书送信儿,后脚他就落到了夫人手里。 这些操作,要说没有纪氏的手笔,赵四是不能信的。 想到侯爷的交代,赵四心虚地低下了头。 纪氏将茶盏放在了桌子上。 不轻不重的一声响,赵四的心口就很明显地起伏了一下。 【哇哦,我娘这气势十足哇!】 燕皎皎再一次为她娘叫好,并且脑补了一下方才纪氏轻轻放下茶盏,再一抬眼帘的动作自己做起来会是个什么样。 但转眼想到,纪氏是标准的鹅蛋脸,俊眉飞眼的,妥妥的大家主母做派。 然而自己这会儿……摸了摸自己吃得圆乎乎的肉蛋脸,燕皎皎扁了扁嘴。 纪氏似笑非笑的视线,落在了赵四身上。 这赵四原本是个逃荒的孤儿,被老侯爷买进来,打小儿就在燕鸿飞身边服侍的,堪称燕鸿飞的心腹。 就连养外室这种事,燕鸿飞也没有瞒过他。 甚至,柳心月进府之后,数次出府,里面都有赵四的协助。 “夫人……”赵四对纪氏很是忌惮,再次开口,“不知小的犯了什么错,夫人……夫人将小的带至此处?” 纪氏依旧沉默地看着赵四,直到他眼神闪烁着避开了。 “赵四。” 纪氏终于开口了。 她声音一如既往,平静无波,只是逼视着赵四的目光中充满了锋利。 “侯爷,让你往哪里送信?” 看到将自己绑来的人是纪氏,赵四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小的实在不知夫人所说何意,还请夫人明示。” “侯爷曾不止一次说过,他身边的人中,若论忠心能干,你当属第一。” 纪氏没有生气,反而赞许起了赵四。 赵四垂下了头,“是侯爷抬举小的。” 【嗤,被渣爹抬举是什么骄傲的事儿么?】 纪氏将燕皎皎接过来,抱在了怀里,让她正对着赵四。 她知道女儿不是寻常的婴孩儿,但很多时候,她听到女儿的心声,就会发觉这孩子除了对燕鸿飞柳心月等人比较痛恨外,面对人和事都有些个单纯。 故而纪氏处理事情,都会带上女儿,哪怕是有些阴私手段也不会避开。 为的,就是不想让女儿被养得过于天真,日后被人伤害了。 不知为何,赵四对上燕皎皎那双清亮的眼睛,心中竟然涌起一股无端的愧疚来——当初侯爷听信了柳心月的话,准备毒杀发妻,换走嫡女,赵四是知道的。 甚至,燕鸿飞还是令他去找了那个姓朱的稳婆。 想到如此白胖可爱的小姐,差点被送出府去,为另一个小姐提供气运,这其中自己竟然也是帮凶,赵四便不敢再看燕皎皎了。 燕皎皎:“?” 【我竟然也有这么大的威力了?】 她清澈的眼睛里布满了疑惑。 纪氏忍不住一笑,捏了捏女儿肚子上的软肉。 燕皎皎被这一下捏痒了,咯咯地笑了起来。 “赵四,没记错的话,你家中女儿,也是这般大吧?” 赵四霍然抬头,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 纪氏唇角含笑,甚至连眼底都是温暖的。 “夫人,你……” “你是老侯爷从边城带回来的孤儿。我想知道,家人和侯爷,谁在你的心中重要一些呢?” 纪氏不想和赵四废话,抬了抬手。 后面的棠蕊将几张纸放在了赵四跟前。 赵四眸子急缩。 他略识得几个字,那不是什么纸张,而是他和家人的卖身契。 “侯爷和家人,你自己选。” 说完,纪氏起身便离开了。 赵四看着那几张身契,眼里都是挣扎。 第八十五章 他不是应该守身如玉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 【赵四虽然说不上俊杰,但是明显很识时务嘛。】 【瞧瞧人家这爹当的,着实让我羡慕哪!】 燕皎皎听完陈海给纪氏的回复,摇头晃脑地感叹。 纪氏摇头,瞧瞧这孩子,她就说吧,有些过于天真了。 真当赵四是为了家人,是识时务? 她很早就看了出来,虽然是燕鸿飞的跟班,但赵四的心机可比燕鸿飞细腻多了。 也就是吃了出身的亏。若给他个好出身,赵四怕是会比燕鸿飞强出一座山去。 “按照之前说的,让他带着一家子离开京城,这辈子不要再出现。” 纪氏垂着眼帘,淡淡地对陈海道,“若再看到,我不能保证他家人的安全。” 陈海点头,自己出去处理了。 八月节一过,燕鸿飞的病愈发严重了。 从前尚且能够自己稍稍活动一下,如今却是只能卧在床上,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常给燕鸿飞施针灸的太医,也摇着头遗憾地对纪氏表示,自己医术浅薄,实在是无能为力。 纪氏擦着眼泪送走了太医后,转头就将这个消息,悲伤地告诉了老夫人。 最为倚重的儿子,是被和离的女儿气到中风的。 老夫人这颗心呐,跟油煎似的,这一段日子身子骨也不大康健。 听说了儿子的病情加重,颤颤巍巍地去了一回玉竹园。看到昔日里身形颀长容貌俊美的儿子,如今躺在床上,眼睛睁着,嘴角带着涎水,不由得悲从中来,狠狠地哭了一场。 这一哭,就哭晕了过去,是真的晕了。 纪氏只好流着泪又把太医请了回来,替老夫人诊治。 一时间,燕皎皎觉得整个侯府里到处都弥漫着药气。 不过,南安侯燕鸿飞病重这件事,在京城里并没有引起什么谈论。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永安长公主又做了一件大事。 她自请入静心庵,去给郭太后诵经祈福了! 自从教训了驸马,又亲自带人在大街上打了弹劾她的御史后,昔日里以温婉娴雅著称的永安长公主,就不时遭到弹劾。 无非就是说她借着身份嚣张跋扈。 更有甚者,还隐隐将郭太后病倒的罪责,都扣在了永安长公主身上。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弹劾必然是出自承恩公府的授意。 为的,无非就是一要为儿子出气,二也就是要借此转移一下近来关于承恩公府的流言了。 永安长公主也不辩解,收拾了一下行礼,摆出全副公主仪驾,浩浩荡荡出城,直接进了静心庵。 这静心庵已是有了两三百年了,据说还是前朝一位公主所建。 京中勋贵或是宗室中的女眷有了错处,往往都是被送入静心庵。 永安长公主没用别人送,自己去了。 成王妃带着九皇子来接燕皎皎。 “我去瞧瞧永安,你把皎皎抱来,我一同带去。永安喜欢这孩子呢。” 纪氏自然没有二话,命梨蕊去给燕皎皎换衣裳。 “你们侯爷的病还没见好?”瞧着纪氏一改往日里清雅却华贵的装饰,全身上下都素淡了许多,成王妃挑眉问。 纪氏眼中含悲,帕子一抹眼角,“谁说不是呢,可真是叫人焦心!” 成王妃噗嗤一笑,接了燕皎皎便上了马车。 一路上,九皇子愁眉苦脸的。 【他这是咋了?】 燕皎皎打扮得大红包一般,瞧着不时叹一口气的九皇子很是纳闷。 成王妃也最是看不上男人这种模样,抬起手就要去拧九皇子的耳朵。 约莫是被拧习惯了,九皇子连躲都没有躲开。 “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这副受气样儿!” 成王妃训斥,“还不快快改了!” 九皇子忙扯出一个笑脸来。 【这是笑还是哭啊?】 燕皎皎被九皇子这副样子逗得哈哈笑起来了。 九皇子摆脱了成王妃的魔爪,捏着燕皎皎肉嘟嘟的脸蛋,叹气道:“昨儿晚上去慈宁宫问安,皇祖母说我年纪大了还不去上学,责备了母后对我不上心哪。” 成王妃冷笑,“不让你念书去,还有人来给你下毒呢。这要是去念了书,你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儿天亮都玄乎!” 九皇子:“……” 虽然王婶说的是事实吧,但多少有些扎心了。 “就这么个事儿,就让你愁眉苦脸了?” 成王妃挺不解。往常这个侄儿心挺大的啊,怎么会因为太后责备皇后两句就这样儿? 九皇子托着下巴,“那倒不是。皇祖母说自己身上的病总是不好,想要替太子哥哥选太子妃,冲冲喜呢。” 燕皎皎睁大眼睛。 【啥?】 【太子今年,也就是十来岁吧?】 【他不是应该守身如玉,等着燕晚晚长大吗?】 第八十六章 遇刺 “你说这太后娘娘,是怎么想的?” 一直到了静心庵,见到了永安长公主,成王妃也还对郭太后要为太子选妃的事感到不可思议。 太子才十岁,给他选妃,那也是年岁相当的孩子,能看出什么来呢? 永安长公主拿了把精巧的花剪,一面修剪着年前一盆杜鹃花,一面冷笑,“还能怎么想?不管是选了谁出来,趁着年纪小,好教导好拿捏哪。” 燕皎皎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好奇地打量着永安长公主所住的地方。 这是静心庵里最为清净的一个小院子。或许是因为常有贵族女眷来,因此收拾得也很是雅致不俗。 说是来给郭太后诵经祈福的,但就眼目前的这间屋子来看,轩阔疏朗,一应的器物用具都是极好的。 要说和公主府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厅里供着的观音像吧。 不过,瞧着永安长公主这样安闲惬意的模样,似乎也没真念过经。 成王妃和永安长公主感慨了一番,用了回素斋,又叫人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清点了收好。 永安长公主就催促成王妃:“天短了,你们快些回城吧。” 假装忽略了燕皎皎还在她怀里。 成王妃伸手抢过干闺女,嗔怪地瞪了一眼长公主,嘱咐道,“这里不比你的公主府,你住在这儿,要当心些。” 永安长公主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看着成王妃带着九皇子和燕皎皎上马车走了。 回城的路上,燕皎皎倦意上头,将身子往成王妃怀里缩了缩,渐渐睡了过去。 正在睡得昏天黑地的时候,骤然间失重一般,燕皎皎被惊醒了。 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就听见成王妃一声怒斥:“怎么回事!” 外面已经响起了兵刃相接的声音。 燕皎皎瞬时清醒。 这是…… 【遇到刺客了!】 今日成王妃前来静心庵,虽然没有用王妃仪驾,但那车马规制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够用的。 况且车外还有一队带刀的护卫跟随。 除了刺客,燕皎皎想不出还有谁敢在外面搞出这种声响来。 她是个心大的,不但没有害怕,相反,还有些兴奋了。 成王妃一手抱着燕皎皎,一手捞起了滚到了座位下面的九皇子。 “阿泽没事吧?” 九皇子就是一不留神摔了下去,觉得面子很不好看,揉着胳膊摇头。 成王妃看他确实没有受伤,放了心。 “王婶,怎么回事”” 九皇子的手在燕皎皎光滑的大脑门上来回揉着。 他记得很小的时候他被吓到了,母后就是这么在他额头上揉着安抚的。 成王妃一手打起了帘子,外面护卫已经和三四个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蒙面人打在了一处。 车夫吓得浑身哆嗦,挡在车门前。 “宵小之辈,没事。”成王妃出身武将世家,胆色向来很壮。饶是面对着刺客,也浑然没有半点惧意。 【干娘这心理素质,赞了赞了!】 【换成别的女眷,早就吓哭了吧?】 燕皎皎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刺客! 能看到的机会不多! 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了。 成王妃虽然只带了十来个护卫,但九皇子出宫来,也带了六个。 这十几个护卫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按说,对付寻常刺客绝对不在话下。 更何况,对方只有寥寥三四人。 但灰衣刺客的功夫明显在护卫之上。 不过数招之间,已经倒下了一半的护卫。 燕皎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天哪!】 【这些刺客哪里来的啊?】 这会儿她心里已经没有了刚刚遇到刺客时候的新鲜刺激感,拼命地往成王妃怀里扎,恨不能自己能隐形。 【太可怕了!娘啊……】 成王妃扯下了帘子,凤眸眯起,冷冽的目光看着外面的情形。 就在这片刻之间,又倒下了几个护卫。 此时马车前面,只剩下了王府中的一个护卫,还有三个宫里的高手。 但这四个人身上也或多或少挂了彩。 眼下的情势谁都知道,这四个护卫挡不住那几个刺客。 九皇子的手不禁死死攥了起来。 带着血的雪亮长剑就在眼前,扑鼻而来的都是血腥之气。 他还是个孩子,也会害怕。 但九皇子还是用不大健硕的身子,挡在了成王妃和燕皎皎跟前。 他再小,也是皇子,更是男人。 这会儿,绝对不能露出半分的惧色! “闪开!” 成王妃一把将九皇子扒拉开,又把燕皎皎塞进了他怀里。 九皇子和燕皎皎都只觉得眼前一花,成王妃已经飞身窜出了马车。 她身形奇快,手上竟然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两把大刀。 成王妃身在半空,双刀悍然劈向了一个刺客! 第八十七章 好气,再也不要理他们了! 九皇子和燕皎皎骤然张大的眼眸里,映出一片四溅的血花。 成王妃落地,雪亮刀尖指下,血迹顺着刀锋缓缓滴落在地。 一个刺客倒下。 【天!】 【干娘这武力值!】 看着成王妃手持双刀对峙刺客的飒爽身影,燕皎皎两眼都带着星星了。 “怪不得王叔一直说,武定侯府里身手最好的不是武定侯也不是世子,而是王婶呢。先前我还以为在是他吹嘘呢。” 九皇子低声喃喃。 也怪不得成王妃一怒,整个王府都跟着战战兢兢。 成王妃这一下兔起鹘落,除了身手确实好之外,更多的是占了先机。 对面刺客均是高手,成王妃并不敢大意。 双方在片刻的静默后,又战做了一团。 成王妃双刀架住刺客的一剑,口中喝命:“待阿泽和皎皎走!” 就在车夫挥舞着鞭子,欲要调转马车的时候,一道剑光如裂空般突兀地出现。 车夫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脖颈处已然出现一丝血线。 刹那之间,便已经捂着脖子倒下。 九皇子和燕皎皎都只来得及看到个黑色的身影,紧接着便是剑尖疾点,向车中刺来。 九皇子人小,身子灵活,在看到车夫身亡的那一刻就已经抱紧了燕皎皎,不顾形象地从座位上滚落,险险地避开了黑衣人迅疾的一剑。 【啊!】 燕皎皎心中既惊惧又感动,眼泪不合时宜地掉了下来。 一方面是头一次直面这种转眼定生死的大事,着实害怕。 另一方面,便是感动于这种时候,九皇子不但没有将自己举起来当盾牌,甚至还用身体将自己护在了身后! 这是什么? 这就是救命恩人哪! 以后再也不说九皇子是小绿茶了! 胡思乱想中,黑衣刺客的剑光再次袭来。 这一次,车中二人避无可避。 九皇子一闭眼,耳边只听得叮当一声,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黑衣人的剑锋,被一支羽箭射偏。 紧接着,又是数道箭矢裹挟着凌厉的杀气划破长空接踵而至。 黑衣人挥舞长剑格挡。 射箭之人力道奇大,连珠九箭逼得黑衣人后退几步站定。 下一刻,射箭之人已是弃了长弓,手握重剑揉身而上,与黑衣刺客战在了一处。 【好,好可怕……】 自惊吓中回过神来,燕皎皎咬住了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她帮不上忙,但至少也不能拖后腿。 九皇子也缓了过来,先将燕皎皎放下了,然后抖着两只手撑着车厢转过身,再把燕皎皎挡在身后——他实在是手软脚软,干脆就坐在了车厢底,心有余悸地看着车外面。 此时,成王妃刀下又毙一名灰衣刺客。 另外二人见状不妙,口中呼哨一声,转身急速掠走。 另一面,黑衣刺客与后来出现的高手眨眼间已经是过了三四十招。 二人不相伯仲,黑衣刺客已没了机会。 他也不多做纠缠,袖中飞出一枚暗器,趁着对方躲闪之际,如清风般飞掠而去。 转眼之间,山道上只横七竖八留下了护卫和两个刺客的尸身,以及弥漫开来的鲜血。 “末将救驾来迟,九殿下恕罪!” 方才力战黑衣刺客的高手,在马车前拱手躬身。 九皇子还未说话,外面传来一声鬼哭狼嚎。 “爱妃!” 成王甩开了身后的人,飞奔到了成王妃跟前,两手按在成王妃手臂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起来。 见成王妃身上并无伤痕,想必衣裙上的那些血迹都是他人的,成王这才放了心。 视线一转,就看到了成王妃脚下一具灰衣刺客的尸体。 这刺客身前一道刀伤,从左肩斜向下一直到了右下腹,血色浸染了半边身体。 甚至,在伤口处还能隐约看到刺客流出的脏器。 成王:“……” 他眼皮一翻,人就倒了下去。 成王妃无奈地接住丈夫,吩咐跟上来的护卫,“将王爷抬到马车上去。” 护卫们七手八脚地将成王送到了马车上。 九皇子和燕皎皎四只眼睛看着晕血昏迷了的成王,都是大感无语。 他们俩孩子还没怎么着呢,这位亲王殿下先厥过去了! 九皇子没有过多关注自己的皇叔,而是先对着车外的那位高手颔首,抬手虚扶,“将军不必多礼。本王还要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末将职责所在,不敢当殿下言谢。” “早闻魏将军神勇无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成王妃收起双刀走过来赞道,一双凤眸之中满是对魏将军的欣赏。 魏将军拱手,“王妃女中豪,魏某钦佩。” 值此之地,委实不是互相吹捧寒暄的地方。 魏将军将成王妃请上了马车,安排了亲卫收拾路边护卫和刺客的尸身,自己则亲自护送成王一干人等回城。 【这位魏将军,看上去好生厉害的样子!】 没了危险,燕皎皎的小脑瓜终于又开始活络了起来。 【姿颜雄伟,威武凛凛。他到底是谁啊?】 【如果二哥能够拜到他的门下,一定能够练成好武艺,得偿所愿!】 九皇子眨了眨眼睛。 “王婶,您的功夫愈发精进了!” 九皇子开口赞道。 成王妃一面替成王捋着心口顺气,一面哼了一声,“差点让你栽到人剑下,我精进在了哪里?” 一想到方才黑衣刺客仿佛从天而降,寒光点点刺向车内的迅雷一剑,成王妃就禁不住后怕。 若九皇子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活了! 九皇子嘿嘿一笑,“侄儿身上穿着金丝甲呢。” 燕皎皎:“?” 【几个意思?】 【这是事先知道有人行刺,先做了准备?】 稍微思考了一下,燕皎皎就明白了。 怪不得呢,成王妃的马车里会藏着双刀。九皇子命悬一线之际,那魏将军就神兵天降了。 还有这边才击退了刺客,那边成王就带人冲了出来…… 【好家伙,你们这是明知道有刺客,还把我带了出来啊!】 方才被九皇子护在身后的那点儿感动,瞬间烟消云散了。 【好气!】 【再不要理干娘和九皇子了!】 燕皎皎哼哼两声,将脑袋转到了一边。 成王这会儿也醒了过来,见妻子就在身边,眼眶都红了,“爱妃!” 柔弱不能自理一般将头歪在了成王妃的身上。 “坐好!” 成王妃推开了丈夫。不过,看着他那双委委屈屈的小眼睛,还是心下不忍,温柔地握住了成王的手,“王爷为我而来,我很是欢喜。” 成王高兴了,坐直了身体,眉宇间充满了亲王殿下该有的威严,“本王的王妃,乃是天下第一的奇女子!” 九皇子简直没眼看了。 他咳嗽了两声,“王叔,王婶,方才救了我的将军,是哪位?” 燕皎皎竖起了耳朵。 成王见侄儿没事,心下也是松了口气,索性也就和王妃、侄子一起围坐在车厢底。 “那是昭勇将军魏钊,出身忠勇伯府,是宫里贤妃的兄长。” 九皇子闻听挑眉,“是二皇兄的舅舅啊……” 宫里头的贤妃,还是他父皇做皇子时候的侧妃。 依仗着家世和膝下的二皇子,贤妃没少背地里给许皇后使绊子。 成王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伸出右手的食指摇了摇,“这位魏将军,与忠勇伯府关系并不好。与贤妃么……不说是仇人,也差不离了。” 【听上去,很有高门阴私的样子!】 九皇子忙问,“这又是什么缘故?” 第八十八章 必要给她个没脸! 成王见九皇子和燕皎皎的眼睛都盯着自己,目光中充满了好奇,顿时就得意起来。 刚要开口,被成王妃一把推到了车门处,险些一头栽下去。 成王妃怒瞪了丈夫一眼,看了看没帘子的马车外。 前面不远处,魏钊将军正骑马走在前面,不时左右侧首,警惕着四方。 成王妃的意思很明显。 你就算要八卦人家魏将军,好歹找个没人的地方去啊。人家刚刚救了九皇子不说,这会儿正在前面兢兢业业地保护着你们,你们倒好,背后说道起魏家家事来了? 没见过这么没眼色的! 被成王妃凌厉的目光扫过去,一大二小都缩了缩身子,不敢再言语了。 回城的路上没有再遇到什么波澜,魏钊将车马一路护送进了皇宫。 作为本次静心庵之行最小的随行者,燕皎皎有幸见到了皇帝。 燕皎皎看看握着皇帝的手红了眼圈喊皇兄的成王,又看看很是温和慈爱反握着成王手安慰的皇帝,默默地将脸转向了成王妃的怀里。 这对皇室兄弟,着实颠覆了她的认知。 不过,皇帝长得可是真好啊! 和成王站在一起,任谁听说这俩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可能都要怀疑一下的。 大概成王妃也看不惯这对兄弟的相处模式,朝着皇帝行了个礼,“我带皎皎去见皇嫂。” “王妃辛苦了,皇后正在凤仪宫里等着你。” 对这位弟妹,皇帝平时挺怵头的,忙忙地打发人走。 至于他和兄弟儿子,以及魏钊将军,还有要事商谈。 成王妃也没有耽搁,带了燕皎皎直接去了凤仪宫。 许皇后果然在等着了。 见到了成王妃,先是长长出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轻松来。 “可算是回来了。” 燕皎皎一听,原来连皇后都知道此行会有刺客啊。 这会儿她倒是不那么气愤了。 为了钓个刺客出来,皇帝皇后连自己的小儿子都放出去当鱼饵了。 由此可以看出,这趟静心庵之行虽是惊险了点儿,但应该也是提前安排妥当了的。 成王妃身上还带着血迹,许皇后忙让宫女带着她去偏殿换了衣裳,自己则抱着燕皎皎逗她,“小丫头吓到了没?” 燕皎皎啊啊喊了两声,用手抱住了许皇后的胳膊。有些困倦了,就这么依偎在香喷喷的怀里迷糊着。 成王妃换好了衣裳出来,就见许皇后满脸慈爱地垂眸看着燕皎皎。 见到成王妃,许皇后还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轻一点。 妯娌两个头对着头,看看燕皎皎似乎是睡着了的样子,便将她轻轻地送到了一侧的榻上躺好,又给盖了小被子。 俩人都没有女儿,就稀罕这种不爱哭闹肉嘟嘟的孩子。 也没有避开燕皎皎,成王妃就小声地与许皇后说了遇袭的经过。 末了说道:“本以为就那几个寻常的刺客。没想到后来出现的那个穿黑衣的,手上功夫是相当的了得。若是我与他对阵,怕是撑不过五十招。” 燕皎皎也没有睡着,就是累得慌不想动弹。 听成王妃这么一说,愈发觉得魏钊将军了不得,一人一剑,便击退了那个黑衣刺客。 许皇后惊讶,“这么厉害?之前没有听到一星半点的消息呢。” “多亏陛下安排了魏将军托底。” 说到了这里,成王妃问许皇后,“听说魏钊将军与家族不和,娘娘可知道缘故?” 燕皎皎扭了一下身子,不困了。 许皇后轻笑,“问别的我不知道,昭勇将军家的事,陛下还真跟我说过。” 燕皎皎:“?” 合着,皇帝和成王这对兄弟,是个顶个的爱八卦啊! “快说说!”成王妃也好奇,“我十三岁前都是跟着父亲在外任,京城里的很多事都不知道呢。” 许皇后便叹了口气。 “说起来魏将军也是可怜人。他是忠勇伯长子,生母便是忠勇伯的原配发妻。忠勇伯夫人身子骨不大好,生下长子后足足三年才又开了怀,到了快八个月的时候,却发现了……忠勇伯和她庶妹不清不白的。气恼之下,忠勇伯夫人早产加上难产,就这么一尸两命。” “如今的忠勇伯夫人,便是先头那位夫人的庶妹了。” 燕皎皎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狗血的关系! 成王妃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我就说呢,往常见到忠勇伯夫人,怎么看着都觉得有一股子狐媚子气!和姐夫私通,气死了姐姐,她还有脸顶着诰命出来!” “下次我见到她,必要给她个没脸!” 第八十九章 干娘跑得好快! 燕皎皎觉得成王妃这个主意很是不错,渣男贱女就该被扒了皮让人狠狠地踩几脚才对。 于是,她也不装睡了,挥舞着手啊啊了两声。 成王妃低头一看,竟然从燕皎皎的肉脸上看到了同仇敌忾的神色来。 “呦,我这干女儿醒了?你也觉得,干娘说得对是不是?” 顺手将燕皎皎捞了起来。 许皇后对成王妃这种说风就是雨的性子显然很是了解,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奈笑道,“你别胡来。虽说是宗室尊贵,但无端端去寻个诰命的不是,也显得咱们没理。” “我单单看不惯这种腌臜货色。”成王妃冷哼了一声。 忠勇伯府,在京城里还是很有些头脸的。 毕竟,府中出了一位育有皇子的贤妃嘛。 成王妃仔细回想了一下忠勇伯夫人的模样,记忆中,那是个很是婀娜的女子,细眉俏眼的,看着就叫人不喜。 当然啦,她不必去做什么,只要再见到忠勇伯夫人的时候冷淡些,叫人看出自己不喜,自然就不会有人再和忠勇伯夫人亲近。 “所以贤妃娘娘,与魏将军并非同母?” 算了算贤妃的年纪,成王妃悟了。 这位贤妃,约莫就是那位已故的伯夫人庶妹了。 她忍不住道,“那个贤妃,仗着自己生了二皇子,又有伯府将军的给她撑腰,可没少给皇嫂使绊子吧?” 忽然想起来什么,成王妃很有些幸灾乐祸,“听说这段日子,她日日往慈宁宫去请安说话,与太后娘娘好得很。” “莫不是她觉得,这会儿跑去讨好,太后娘娘还能给她什么好处?” 成王妃觉得吧,人都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但好歹是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妃,起码的脑子得有吧? 郭太后和皇帝之间本就不是亲母子,面子上的情分罢了。如今两方争权,就差撕破脸了,她居然在这种时候跑去讨好太后? 就算没有这层干系,有太子这个带着郭家血脉的太子珠玉在前,贤妃你再去攀附,又能为二皇子捞到多少的好处? 许皇后一笑,“贤妃与慈宁宫一向亲近的。” 燕皎皎对这些宫闱之事不大感兴趣,一门心思想着魏钊将军哪。 能为高,听着谈吐也是不俗。更难得,这位魏将军似乎在皇帝跟前很得重用。 如果能想法子,让燕景拜入他的门下,那就好了。 她自己这里正胡思乱想呢,皇帝带着成王和九皇子来到了凤仪宫。 令燕皎皎没想到的是,魏钊居然也跟在身后。 要知道,这可是内宫。除了宫中轮值的侍卫之外,外臣是不能随意进出的。 可见,魏钊在皇帝心中,不是外人。 皇帝一眼看到燕皎皎,“这小丫头就是你们经常提起的南安侯家的孩子?” 对上燕皎皎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皇帝的眼睛就是一亮。 他好几个皇子,就是没个公主。 这会儿见到个对着自己眉开眼笑的小丫头,惊喜得很,上前就把人抱了起来。 【天哪,这可是皇帝老爷!】 燕皎皎惊呼,一把就薅住了皇帝腰间悬着的玉佩。 皇帝:“……” “她这是……看中朕的这玉佩了?” 【我都跟着去冒险了,不该用玉佩安抚一下我幼小的心灵嘛?】 燕皎皎坚决不松手了。 九皇子险没笑出来,上前一步,抬起脑袋崇拜地看着皇帝,“皎皎妹妹今儿可是受了惊了。父皇,您是真龙天子,身上的龙气定能安抚妹妹。” 皇帝:“……人都说女生外相,朕的儿子怎么也外相了?” 嘴上这么说着,手却是将玉佩摘了,塞进了燕皎皎手里。 燕皎皎眼睛顿时笑成了月牙。 这是皇帝戴过的!回家去就藏好了,哪天拿出来狐假虎威用! 回宫的时候本来就已是晚了,这一通下来,天色已擦黑。 成王夫妻两个都起身告退,皇帝让魏钊将二人护送回王府。 成王笑道:“皇兄太过谨慎了,王妃在侧,又有那么多护卫,何须劳烦魏将军?” 皇帝瞥了他一眼,觉得这弟弟幸亏没长尾巴,不然得翘起来炫耀“本王王妃天下无双”了。 挥了挥手,“有阿钊送你们,朕放心些。” 成王谢过了皇帝,带着妻子急急地出了宫。 二人先将燕皎皎送回了南安侯府。 纪氏早就等得望眼欲穿了。 听说成王妃将人送了回来,忙迎出来。 成王妃见到纪氏,多少有些心虚,毕竟这竟然是带着人家孩子涉险了。 将燕皎皎塞给纪氏,成王妃带着丈夫逃也似的窜上了马车。 纪氏张着嘴要客套两句,话都没出口呢,就见成王府的马车调转过去,一溜烟往街口走了。 怎么看,怎么有种落荒而逃的架势。 “这是怎么了?” 成王妃,可不是这样毛毛躁躁的人哪。 【干娘跑得好快,嘻嘻。】 【其实娘亲就是再长一颗脑袋,也想不到我们遇到了顶尖儿的刺客!】 纪氏:“?!” 她听到了什么! 刺客! 还是顶尖儿的! 纪氏觉得眼前发黑,腿都软了。 “夫人?”棠蕊梨蕊二人忙扶住摇摇欲坠的纪氏,“您这是怎么了?” 棠蕊忙接过燕皎皎,怕她被摔着了。 纪氏稳了稳心神,勉强一笑,“方才突然头晕了一下,先进去吧!” 梨蕊扶了纪氏回到了牡丹园。 牡丹园里已经掌灯了。 【不知娘亲头还晕不晕。】 燕皎皎关切地看着纪氏,担心不已。 纪氏摸了摸女儿的头,又摸了摸她身上。没见到半点伤处,这才放下心来。 为了安抚女儿,她刻意抬起头吩咐棠蕊:“方才想是饿了才会头晕,你去端碗热热的糖水来。” 听她这样一说,燕皎皎才放了心。 纪氏可能只是单纯的低血糖了。 “娘,娘!” 燕景跑了进来。 “妹妹回来了!” 将脚上的小靴子踢掉,燕景爬上了床,搂着燕皎皎,“妹妹,静心庵里好玩不?” “又说憨话!” 纪氏斥责了儿子一句。一个庵堂,有什么好玩的? 燕景嘿嘿一笑,“我听说静心庵的素斋好吃。” 母子三人正其乐融融,外面小丫鬟扯着嗓子喊,“姑奶奶来了!” 燕景又窜下了床,穿起了靴子,“娘,我去跨院!” 燕皎皎不大明白,她二哥这是怎么了。 按说,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怎么好像对燕双双避之不及呢? 还没等燕景跑出去呢,燕双双已经进来了。 看到燕景,燕双双笑得可慈爱了。 【她又怎么了?】 一旦燕双双表现出正常人的模样,燕皎皎就直觉她不正常了。 “阿景吃饭了没?这外头黑乎乎的,你要去哪里?” 燕双双一面说着,一面拉住了燕景,神色可温和了,“可别出去了,再摔着你!” “姑姑,我去温习功课!” 燕景甩开了燕双双的手,跑了。 燕双双也不恼,转而对纪氏笑道:“嫂子,我来找你商量件事。” 纪氏示意她坐下,“什么事?” 她也好奇这个小姑子又要作什么妖。 向来言辞无忌的燕双双难得低下了头,脸上竟然还升起了红晕。 她手指头绞着帕子,自己先笑了半晌,才开口。 “我与王玮和离,也有段时日了。先前不好出门,总怕人笑话。我想……” 燕皎皎眯起眼睛看着这便宜姑母,等着听她下面一句。 谁知道,燕双双居然用手捂住了脸,娇羞不已,“我想着去清心观里拜一拜呢。” 燕皎皎恍然大悟。 她娘和燕双双说过,清心观里有个有为的道长,十分擅长算人姻缘。 燕双双这是,动春心想去求姻缘了啊! 第九十章 演武堂 “大哥的病眼瞅着是越来越重,母亲的身子骨也不大安康。既然都说清心观的香火灵验,我就去替他们求一求。” 燕皎皎:“……” 【不是,你去为母亲兄长求安康,干嘛一副娇羞的模样啊?】 她是大为不解的。 燕皎皎看来,过不下去日子和离没啥,再嫁也没啥,可您这分明就是奔着求姻缘去清心观,却硬要说是为母兄,多少是有些个不尊重母兄了哈。 听到了女儿的心声,纪氏好悬没有笑出来,强忍住了,温言告诉燕双双:“妹妹只管去,明日一早我就让人安排马车香烛。” 燕双双满意地走了。 次日,天才大亮,燕双双就打扮得光鲜亮丽出门了。 她才走不久,九皇子带着赏赐来了。 “燕夫人,昨日父皇见了皎皎妹妹,很是喜欢。这是父皇给妹妹玩的。” 他笑眯眯的,脾气很好的样子。 纪氏情知这是因为燕皎皎跟着出门一趟遇到了刺客的压惊之物。 但皇帝不说,皇子不说,成王夫妻昨天也没有说,便是知道了,纪氏也只能当做不知道。 微笑着谢过了皇恩,纪氏将九皇子迎进了牡丹园。 燕皎皎正围着个口水兜,自己抓着把小勺子,往嘴里送蛋羹。 看到九皇子,蛋羹吧嗒一声掉到了前面的小桌子上。 【他怎么又来了?】 九皇子:“……” 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遭儿被人这么嫌弃。 下一刻,他就看到燕皎皎笑得眉眼弯弯,又舀了一勺蛋羹,啊啊地叫着送到了他的嘴边。 九皇子:“!” 要不是他能听见这小丫头的心声,谁能想到豆丁大的人儿,竟然还有两副面孔呢? 好生气恼,九皇子张嘴就吞下了蛋羹。 在九皇子身后的纪氏走进来,看到的就是女儿努力伸着胳膊,把蛋羹往九皇子里送了一勺又一勺的情景。 纪氏:“皎皎!快停下!” 她快步上前,按住了女儿的胳膊。 皇子的膳食,那都是要经过多少人试毒的。 女儿就这么喂下去,就算九皇子拉个肚子,也是侯府的罪过了。 九皇子摆摆手,“燕夫人多虑啦。这蛋羹很嫩。” 纪氏无奈,只好请九皇子坐下。 “哦对了,怎么没见景弟弟?” 景弟弟? 纪氏和燕皎皎都有一瞬间的怔愣。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景弟弟,叫的是燕景啊。 “阿景去念书了。”提起小儿子,纪氏笑得温暖起来。 从前燕景是家中幼子,说话行事总有些个莽撞。说起念书,总是不情不愿的。 但自从女儿出生后,燕景便突然长大了似的。不管念书还是习武,都勤快了不少。 “殿下可是有事找他?” 纪氏随口一问。 其实,九皇子也好燕景也好,都是几岁的孩子,能有什么事呢? 不想九皇子居然点了点头,“是有个事儿呢。” 纪氏只以为九皇子是因和燕景年纪相仿,想找燕景玩耍,忙让陈嬷嬷去叫儿子了。 【好神秘的样子。】 【能有啥事哦?】 九皇子听着燕皎皎心里好奇,很是得意,连纪氏试探着问他找燕景何事,都克制住了没有说。 不一会儿燕景跑来了,先见过了九皇子。 九皇子这才咳嗽了一声,在燕皎皎灼灼的目光下,慢慢开口了。 “昨日父皇说,有意组建演武堂。” 演武堂? 燕皎皎更好奇了。 这是个什么地方? 纪氏和燕景显然也没有听说过这么个学堂,都是满眼茫然。 “这本就是父皇计划了很久的。” 九皇子和纪氏说话,却一边随手又抓起了燕皎皎的勺子自己吃了口蛋羹。 “父皇说,天下承平,许多宗室子弟都不复祖上荣光,便想成立演武堂,广招勋贵子弟,学文习武,待大些或是入禁军,或是进兵营,打造一番为国所用呢。” 燕皎皎明白了。 【这不就是军事学校么?】 不过…… 【既然开军事学校,为何只招勋贵子弟?】 【又不是所有的勋贵子弟都是好的。】 九皇子的眼睛闪了闪,深以为然。 他回宫后应该和父皇说一下。 纪氏也听明白了。她先想到的,和燕皎皎的不同。 九皇子特意过来找燕景…… 正愁南安侯府没有人脉,燕景寻不到好的武学师父呢,演武堂送上了门! 纪氏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了起来。 燕景看看九皇子,又看看纪氏,晚了两拍终于反应过来了。 “九殿下你是说……我?”指着自己的鼻子,燕景兴奋地问九皇子,“我能进演武堂么?” 九皇子点头,“父皇说,演武堂的弟子,年纪不能太大呢。” “陛下圣明!”纪氏发自内心地歌颂圣恩,“如此一来,各家子弟有所学,也不至于因家中过于溺爱不舍荒废了呢。” 【光学文习武还不够呢。】 燕皎皎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肉手。 【思想不能放松!】 【忠君爱国的教育搞起来!】 九皇子:“……” 皎皎妹妹说的好有道理啊! 可不是么,总不能朝廷出银子培养了你,转头你祸害朝廷百姓吧? 回去这个也要和父皇提! “阿景弟弟,你要不要来演武堂哪?”九皇子问燕景,“燕侯不能上朝,你要是有意,我和父皇说。” 纪氏顿时向九皇子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燕鸿飞虽然没用,但一旦他不能出门了,这些消息是很难传回到侯府里的。 九皇子亲自来告诉她,这可是天大的人情了! 纪氏欲要起身谢过九皇子,九皇子就摆摆手,“燕夫人可别跟我客气啊。” 燕景兴奋不已,“我自然是要去的!” 忽然想起来了一事,凑到九皇子身边问,“那演武堂里的师父们,都定了不?” 他可是一门心思要去做大将军的,演武堂里有没有好师父,那可太重要了。 九皇子掰着手指头,“父皇说,演武堂重在培养能上阵杀敌的将领。兵法上的师父有武定侯等,至于拳脚功夫则由禁军中的几位将军轮流来。” 说着他一指燕皎皎。 “其中的昭勇将军,昨日护送我们去静心庵,皎皎妹妹还见过呢。” 燕皎皎:“!!” 第九十一章 演武堂里有个人我很讨厌! 什么鬼? 听到九皇子提起昭勇将军魏钊,燕皎皎心中顿时充满了疑惑。 她昨天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魏钊将军武技绝佳,能够让二哥哥拜在魏将军门下就好了。 今儿就有皇帝老爷要成立演武堂,魏钊将军将会是里面武技师父的消息了? 而且九皇子还上赶着,来问她二哥哥要不要进专门培养将领的演武堂? 这,这是巧合吗? 她看看笑眯眯的九皇子,目光中满是迷茫。 九皇子也转头看看她,又伸手来抢她的勺子吃蛋羹。 陈嬷嬷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见九皇子总是抢燕皎皎的吃的,忙问了一句,“殿下可是饿了?奴婢再去做一碗吧?” “不用啦,我和皎皎妹妹分吃一碗就好。” 燕皎皎放下了心。 【好吧,应该就只是巧合。】 【我就说么,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虫儿,怎么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九皇子又吞了口蛋羹,摇头晃脑地偷偷笑。 皎皎妹妹真是有趣。 若有朝一日她知道了自己能听见她心里在想什么,不得炸了毛啊? 燕皎皎短暂地放心后,复又欢喜起来。 【魏钊将军诶!魏将军!】 【那英挺的身姿,那高强的武艺,二哥哥能学到他一半的功夫也是值了!】 【不知道皇帝老爷能不能让女孩也进演武堂学习呢?】 想到魏钊手持重剑与刺客搏杀的情形,燕皎皎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啦! 她微微张着嘴,圆嘟嘟的脸上露出很是迷幻的傻笑。 连九皇子递过一勺蛋羹都没有发觉出不对劲,直接张嘴就吃了下去。 纪氏摇头叹气,这丫头怎么突然间傻呆呆地一个劲儿笑呢? …… 皇帝本来是想由成王负责组建演武堂一事。 但后来九皇子回宫后,不知与他说了些什么,皇帝便决定,演武堂由自己亲掌。 对于遴选家族子弟进演武堂,各家勋贵都很是积极。 一来,谁家还没有几个少年子弟呢? 横竖在家里也是要请好师傅教导他们,倒不如放进演武堂里去锤炼。 二来,演武堂皇帝亲掌,很明显是在培养心腹。 进了演武堂好生习学,入了陛下的眼,难道还愁没有个好前程么? 抱着这种想法,不但勋贵人家争先恐后地往演武堂里塞人,就连许多清流也试探着向皇帝请示,自家有合适的子弟也想进入演武堂学习,皇帝也允了。 皇帝又听了九皇子的进言,决定将演武堂分为东西两堂。 东堂专门为勋贵官员子弟,西堂则招收平民子弟。 只是这样一来,规模不免比从前预想的大了不少。 为准备完全一些,皇帝决定,将演武堂分为东西两院。 东堂为勋贵官员之子弟,西堂则专门招收平民子弟。 一时间,整个京城里都热闹了起来。 足足折腾到了九月底,才将演武堂的事办得利落了。 不同于宫学,演武堂里的学员都需住在学堂里。如燕景这样的学员,每月才能回家一次。 每次,也只有一日的假期。 【唉,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学员,比朝廷的官老爷们还要忙呢?】 这本朝当官的,好歹还是五天一休沐呢。 天气冷了,纪氏怕女儿冻着,早早就给她穿了厚厚的衣裳。 本来人就圆润,这么一穿,燕皎皎整个人更像个球儿了。 她坐在小椅子上,不住地往门外看。 今儿是燕景头一遭放假的日子,燕容也会回来。 【不知道大哥哥和二哥哥能不能一块儿回来。】 “娘!” 燕皎皎叫了一句。 如今她也有八个月大了,经过不懈努力,总算能够发出一些单字的声音了。 纪氏整理着要给儿子们带回去的衣裳,反手摸了摸女儿的大脑门。 陈嬷嬷也不住地往外张望。 终于,燕容燕景回来了。 小哥儿俩手拉着手回来的。 “娘!” 燕景头一次在外面这么久,乍然回来见到纪氏就猴儿似的扑到了纪氏的身上,“阿景可想娘了!” 燕容比弟弟稳重些,先给纪氏行礼。 纪氏一手拉住一个儿子,上上下下打量着。 有段日子没见,两个孩子都长了个子。就是燕景瞧着瘦了些,可见演武堂那边是辛苦的。 “阿容,阿景!”纪氏眼里是欣慰的,拉着两个儿子在身边坐好,不知该先疼一疼哪个了。 燕皎皎不满了。 【大哥哥,看我!】 【二哥哥,看我!】 燕景就想去抱燕皎皎,被燕容拦住了。 “才回来,你身上还有凉气呢。” “是哦,等我暖和了再抱你啊皎皎!” 燕皎皎:“……” 这啥哥哥! 见到妹妹都不激动么? 这会儿纪氏住在了小暖阁里,暖阁里火盆烧得旺旺的。 让棠蕊将燕皎皎放在床上,纪氏让两个儿子也脱了靴子上去,自己则笑眯眯地坐在了床边,听儿子们说起在学堂里的故事。 当燕皎皎听见燕景说起,演武堂里有几个勋贵子弟受不得辛苦,竟然偷偷跑回家后,不由得嗤之以鼻。 【就这样的,还想着为家族争光么?】 【怪不得九皇子上回说,皇帝老爷在朝堂上申斥了好几个勋贵呢。】 【还是我二哥哥!不喊苦不喊累,往后有大作为的,就是我二哥哥!】 燕景听得心里熨帖极了,忍不住就去捏了捏妹妹的脸蛋。 “那等不争气的,不提也罢。” 纪氏也摇头。 既送了孩子去演武堂,自然该做好吃苦的准备。 孩子半路跑回家,不是徒惹陛下厌恶么? 又问儿子演武堂里师父们都如何。 “师父们都好生严厉的。”燕景说起这个就发愁,“尤其是武定侯,教授兵法,听不懂就要去抄写兵书。” 他不爱写字,真是难为他呢。 “不过,魏师父就很好!” 提起魏钊,燕景的眼睛就亮了。 “他使得一手好剑,功夫顶顶棒,人也温和。” 燕皎皎心想,那是你没见过他和人对砍的时候多厉害呢。 “说起来,演武堂里有个人我很讨厌!” 燕景突然小脸一变,人也气愤了。 第九十二章 他是柳心月的儿子! 【二哥哥性子好,和谁都能玩到一起去。】 【叫他说讨厌的人,一定有问题!】 燕皎皎挑起两条淡淡的小眉毛。 没错,她就是无脑站哥哥! 燕景忽然呵呵笑起来。 这一下搞得纪氏和燕容都摸不到头脑了,明明方才还是一脸的气愤,怎么转眼间又笑了起来? 纪氏问燕景:“是谁家的人?” 演武堂里的少年子弟多了去,燕景是年纪比较小的那一波。 保不齐就有谁家的大孩子仗着年纪身份的横行霸道了。 “阿景?” 燕容轻轻推了一下燕景。 燕景看看几人担心的脸色,抿了抿嘴,低声道,“是柳家的人。” “柳家?” 纪氏还琢磨了一下,是已经没落的镇国公柳家,还是与镇国公府分了宗的兴阳侯府? 【柳临朗!】 蓦然间脑海中响起的声音,让纪氏一下子就明白了。 是柳正文家的人! 说起来,自从柳正文回京后,柳家人只上门过一次。不知道是不是被燕双双一口一个贱妾的刺激到了,还是在憋着什么大招,总之再也没有来递帖子。 就仿佛南阳侯府里的柳心月,跟他们家没有半分干系一般。 这也叫纪氏更加小心起来——柳正文被贬出京十余年,回京后直接就成了国子监祭酒,这样忍辱负重显然不是他的风格。 不要说什么柳正文如今官职都靠承恩公府。 巴结承恩公府的人多了去,也没见郭家一出手就是个正四品的国子监祭酒兼任詹事府詹事啊。 柳家的孩子,居然也进了演武堂? 【柳临朗!他不是柳家的孩子!】 【他是柳心月的儿子!】 燕皎皎几乎要尖叫出来了。 纪氏吃了一惊,想起来了。燕鸿飞用玄霜剑换走她嫁妆中的那副《独钓图》的时候,女儿曾经提起过,柳心月的外甥,其实就是她的儿子。 没想到,委实没想到! 也不怪纪氏听到柳家人的时候没有想到柳正文。 一般来说,书香人家的孩子,都愿意走科举入仕的道路,对行伍之人很是看不上。 纪氏道:“我倒是忘了,官员子弟也可以进入演武堂。” 燕容却是问道:“这个柳家的人,很是出众?” 柳正文是国子监祭酒,但凡柳家子不是武学上格外出众,约莫从柳正文那里便不会同意他进演武堂。 燕景想了想,“我们都在东堂习学,现下时候还短,也看不出他哪里就出众了。” 说着挺了挺小胸脯,“反正我瞧着,他没有比我强。” 【那是,我二哥哥天生神力,柳临朗算个什么!】 燕皎皎哼哼两声。 书中柳临朗能够拜入断魂刀莫离的门下,并不是他在武学上多么有天赋。 而是因为燕鸿飞将南安侯府的传家之宝玄霜剑送给了莫离,做了拜师的敲门砖。 【没有了玄霜剑,我看柳临朗拿什么去拜师!】 燕景看看肉脸上写满了鄙夷的妹妹,抓了抓头发。 纪氏抚摸着女儿日渐浓密的头发,若有所思。 燕容提醒弟弟,“演武堂里,不要与柳家子冲突。” 他在宫学里都听说了,演武堂规矩极严苛的。若有口角互殴等事发生,会被直接开出去。 燕景点点头,“我都知道。” 纪氏也同样鼓励了两个儿子一番,嘱咐他们好生念书练功。 “娘亲放心,我和阿景一定会用功,为娘亲再挣两副诰命!” 燕容握住弟弟的手。 纪氏欣慰极了,含笑起身,“那娘就等着了。现下先去看看陈嬷嬷给你们准备的膳食好了没,你们兄妹好生玩耍。” 说着,便要往小厨房去。 燕景跳起来,“我也去!” 他可喜欢追着陈嬷嬷在小厨房里了。每次陈嬷嬷下厨,只要他站在旁边,老人家一准儿往自己嘴里塞好吃的! “真是个馋嘴的!”纪氏拉着燕景手去了小厨房。 燕皎皎呆呆地坐着。 燕容不禁纳罕。 往常妹妹可从来都是坐不住的,见到自己不是要抱就是哼哼唧唧的,哪里会有半刻钟的安静呢? 正好奇着,脑海里就出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得想个法子,把那柳临朗的身世揭出来才行!】 燕容眉头皱了一下。 柳临朗的身世? 不就是柳正文的孙子么? 但转瞬间,又一个念头浮现在了燕容的心头。 很早之前他就能够听到妹妹的心里话。 不过似乎那些心里话只和他有关。譬如皎皎就曾提起过,他以后会有个悲惨的结局。至于这个结局是什么,她并没有说。 但方才这个柳临朗……似乎和他并没有什么干系啊! 第九十三章 大哥狡猾啊 燕容陷入了沉思。 到底是什么缘故,突然间能够听到与自己无关的心里话了? 【母子连心。柳临朗就在京城,柳心月肯定也惦记着。】 【什么时候,让她和柳临朗见上一面就好了。】 燕容大吃一惊。 他刚刚听到妹妹说起柳临朗的身世,就猜到了这人必定不是柳正文孙儿这么简单。 但……难道他是柳心月的女儿? 如果是,那柳临朗的父亲又是谁? 是他爹? 燕容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 他爹人品虽然渣了点,但应该还做不出让自己骨肉流落在外随柳姓的事来。 那这就有意思了。 燕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弯了起来。 燕皎皎无意中一抬头,就看到了自家那个清风朗月般的大哥哥,脸上正挂着一抹微笑。 但…… 【大哥哥笑得好可怕啊。】 燕容:“……” 搓了搓脸,燕容连忙又重新挂上笑,想抱起燕皎皎。 试了一下,没起来。 燕皎皎欲哭无泪。 这阵子吃得多了些,她大哥哥抱不动她啦! …… 次日,一早起来,天气阴沉暗淡。 燕容燕景兄弟两个穿了厚厚的狐狸皮斗篷,先去了春晖堂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自从入秋后也一直病病歪歪。 见到两个孙儿来了,虽然没有十分的欢喜,却也露出了些笑脸。 招手就叫燕容燕景到跟前去,好歹算是说了几句慈爱的话。 二人出了春晖堂,又往玉竹园去看了一回燕鸿飞。 相比老夫人,燕鸿飞的病就严重多了。 自打中风后,他再也没有能够站起来走动。 如今天气一冷,更是只能卧在床上。 两个儿子一到,燕鸿飞眼珠子就瞪圆了。 从那双几乎要充血的眼睛里不难看出,燕鸿飞对这两个儿子简直是充满了厌恶的,尤其是对燕容。 在燕容端了一碗参汤上前,想做一番孝子的姿态时,燕鸿飞抖着手,努力将参汤打翻了出去。 顾秋水好一通收拾,又对燕容抱歉地笑了笑,柔声道,“侯爷久病在床,心里着急,大公子别放在心上。” 燕容用袖子擦了擦眼,随即眼眶便红了起来。 他带着些哽咽说:“我知道。父亲且放宽心吧,我问过太医了。太医说,您这中风之人,就怕天冷。待到来年开春,暖和了,说不定就见好了。” “父亲见我和阿景心焦,我们这就走了,请姨娘好生照看父亲。” 燕容一面说,一面流着泪让自己的丫鬟长歌送上了给顾姨娘带来的礼物。 他每到玉竹园一次,就会送些钗环布料之类的给顾秋水。 顾秋水当即千恩万谢地将兄弟俩送出了玉竹园。 回过头来,见燕鸿飞双目赤红地盯着自己,啊啊地叫个不停。 听那意思,是让她别那么眼皮子浅,将燕容送来的东西扔出去。 顾秋水一笑,早没了人前那样温柔细致服侍燕鸿飞的模样。 “大公子真是会做人。”拿起一块缎子布料在身上比了比,顾秋水满意道,“其实照顾侯爷,又能费什么心神呢,就值当这样。” 她叫了丫鬟进来,主仆两个低声说笑着如何做新衣裳,留下个燕鸿飞在床上歪着嘴啊个不停。 却说出了玉竹园,燕景见哥哥眼泪还在流个不停,很是好奇。 他大哥哥,什么时候和渣爹的感情这么深了? “哥,你别哭了。再哭,脸就被风扇了。” 燕容秀美的脸蛋被北风吹得通红,他仰天流泪,“我也不想哭啊。” 说着,将袖子伸到了燕景的鼻子底下。 一股子生姜的味道顿时充满了燕景的鼻腔。 燕景的眼泪也被熏出来了。 “大哥你……”燕景擦着眼泪,给他大哥竖起了大拇指。 兄弟两个回到牡丹园的时候,纪氏和燕皎皎就看到了两只红眼睛兔子。 “这是怎么了?”纪氏惊讶极了。 “是老夫人还是侯爷为难你们了?” 当着孩子的面,她还是会称燕鸿飞一声侯爷的。 纪氏恼火起来,“大冷天的,你们兄弟俩孝顺才去请安,他们竟还要不慈吗?” 燕景一头扎进了纪氏怀里,“娘,大哥狡猾啊!” 纪氏不明所以。 燕容笑眯眯的,依旧是那副斯斯文文的模样。 燕皎皎抽了抽鼻子,却是明白了。 【哈哈哈哈!】 【谁能想到,我大哥哥这样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竟然会在身上抹生姜水呢?】 【太努力了。每次看望父亲,都会泪流不止,赞!】 燕皎皎双手朝着她大哥哥一挑拇指。 燕容举着袖子给纪氏闻。 纪氏:“……” 她噗嗤一笑,点了点燕容的脑袋,“你呀!” 吃饭的时候,燕容状似无意地提起:“娘亲,柳姨娘最近有没有对您做过什么不敬的事?” “没有,她近来老实得很。”纪氏给儿子夹了一只翡翠虾饺,“这些后宅的事,你不要多管多想。” “如今你是侯府世子,往后是要撑扶起燕家门楣的。将心思用在念书上才是。” 燕容乖巧点头,转而又提起了别的。 冬天日短,过了中午,兄弟二人便要各自回去了。 纪氏站在侯府门口,看着两个兄弟坐在车上渐渐远去。天色阴阴沉沉的,她长长叹了一口气。 一夜大雪,侯府里银装素裹。 不知是不是因为提起了柳家人,这天上午,柳家又来人了。 这次,是柳家的长媳自己来的。 这位柳大奶奶长得细眉细眼的,圆呼脸,一看就知道是个性子和顺的人。 “原本不该轻易上门打扰。”柳大奶奶脸上挂了些许尴尬。 端着茶轻轻啜了一口,努力掩饰了一下不自在,柳大奶奶才又开口了。 “这话说起来有些不好开口。我们家婆母,着实思念女儿。只是我们也知道,姑奶奶进了您的府上为妾,总是不好自由出入的。今儿一早,我家婆母说,想趁着下雪,接姑奶奶回去瞧瞧。” 纪氏微笑着放下了茶盏。 之前她就看出来了,这位柳大奶奶似乎不大受柳夫人的待见。 如今总算是知道了缘故。 委实有些拙嘴笨腮不会说话了。 你既然知道柳心月在侯府为妾,那说话便该软和些。这颠三倒四的说的都是些什么呦! 【让她回去!】 【看看柳心月还有什么手段使出来!】 纪氏轻笑,“原来是接柳姨娘的。” 柳大奶奶听到姨娘两个字,脸上就是一红。 “我们侯府没那么大的规矩。”纪氏缓缓道,“其实呢,柳姨娘出身毕竟不同。按说,就是侯爷陪着回去,拜拜柳大人柳夫人也是应当的。毕竟,柳大人官位在那里呢。” 柳大奶奶听见纪氏如此说,脸上忍不住露出些得意——她夫君说的果然是,南安侯府再是侯府,如今侯爷病着,纪氏一个女人想要风风光光横行霸道的,也是难! 更何况,他们柳家正蒸蒸日上,料想纪氏也不敢得罪了自己家! 燕皎皎目瞪口呆地看着柳大奶奶。 好家伙,这位夫人您的神色变化,可太过明显了啊! 前头还是一副小姑子做了姨娘的羞臊状,转眼间咋还就洋洋得意上了呢? 纪氏也看出了这位是没什么心机的,叹了口气。 “可惜如今侯爷病着,没法去拜见柳大人了。不过,没有叫人骨肉不得相见的道理。我这就叫人去让柳姨娘收拾一下,与夫人回去看看。不过,话说在前头……” 她笑吟吟地看着柳大奶奶,“柳姨娘年轻,万万不能在外面过夜。天黑之前,还请夫人将人全须全尾地送回来。” 柳大奶奶细细一品这话,登时就是心头火起。 第九十四章 柳家鸡飞狗跳啦 欣赏了一回柳大奶奶憋屈又隐忍的脸色,纪氏总算是大发慈悲,命棠蕊去叫柳心月了。 “多谢夫人了。” 柳大奶奶脸上都憋得紫胀了,又不好发火——出来的时候婆母命她无论如何要把柳心月接回去。 柳大奶奶紧紧抿着嘴巴,生怕一开口说出不好听的话,纪氏按住小姑子不放人了。 纪氏轻叹,“大奶奶也不要如此。我这人说话直,谁家还没几个糟心的亲戚呢。” 柳大奶奶眼泪差点儿下来。 他们柳家世代书香,从来没有出过做妾的姑娘。 当初公爹被贬了,一路南下,也是把小姑子终身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谁承想她跑回京城给人做完了外室又做妾呢? 看了看气定神闲的纪氏,柳大奶奶忽然神奇地没了羞臊的感觉了。虽说她有个当妾的小姑子,可侯夫人不也一样有个和离的小姑子吗? 半斤八两,就也说不上谁更难堪吧。 柳大奶奶也就轻松了点,接了话茬儿,“可不是嘛。夫人你说,这人呐,赶上了不争气的,自己个儿再争气要强又能怎么样呢?” 纪氏恰到好处地也跟着又叹了一声。 柳大奶奶也继续叹气。 燕皎皎左看右看,这俩人算同病相怜吧? “听说大奶奶的公子,如今进了演武堂?这可真是叫人意外了。” 纪氏浅笑开口。 提起柳临朗,柳大奶奶脸上就是一僵。 片刻后才露出一个勉强的笑,“这孩子打小儿就喜欢舞枪弄棒,能到演武堂里锤炼一番,也是他的造化。” “如此说来,令公子日后也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了。”纪氏笑笑,“还是大奶奶会教养孩子。日后令公子功成名就,少不得您诰命加身。” 柳大奶奶扯了扯嘴角,端起茶来心事重重地喝了一口。 说话间,棠蕊带着柳心月和两个小丫鬟来了。 “夫人。” 柳心月垂着头,瞧着唯唯诺诺的模样。 柳大奶奶手里的茶盏险些没端住。她不由自主地看向旁边的纪氏,目光中充满了敬畏。 小姑子什么德行,柳大奶奶再清楚不过了。 也不知道南安侯夫人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把人调教得服服帖帖的了。 纪氏神色依旧温和,“柳姨娘来的正好。我正和柳大奶奶说起柳家大公子呢。大奶奶来接你回去瞧瞧,我允了。按着规矩,过午便回。” 说罢,纪氏又端起了茶杯,没有忽略掉柳心月在听到柳大公子四个字后眉尖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柳大奶奶起身,又谢了一回纪氏,带着柳心月走了。 “夫人,就真叫她回去了?”棠蕊待人出去后,才犹豫着问纪氏,“您就不怕她们一起生事呀?” 【怕啥?我娘手里有卖身契!】 燕皎皎不以为然。 “柳心月最近安静得不像话,柳家也是。”纪氏敲着椅子扶手,眸光中有着笃定,“一静不如一动。让她回去,说不定他们就都坐不住了。再说……” 看了一眼女儿,纪氏轻笑,“若柳心月真的不老实,我就卖了她。” 棠蕊一怔,随后笑嘻嘻道,“但凡往人牙子手里走一遭儿,姓柳的一家子大概都不能在京城里待下去了。” “那不至于。”纪氏笑着摇头,“去告诉陈海,这两天得盯着些清心观了。” 棠蕊答应了一句,连忙出去安排。 燕皎皎歪着头,叹气。 【柳心月这一回去,柳家还不定多么热闹呢。】 燕皎皎都能想象到,柳正文夫妻俩见到卖身给人做妾的女儿,会是个怎么样的很忒不成钢。 况且方才纪氏还故意提起柳临朗,在柳大奶奶心里又种下了一根刺儿。 【可惜不能跟着去柳家瞧瞧,唉……】 【太可惜啦。】 燕皎皎托着下巴,袖子上一圈儿白白的兔毛衬着她的肉脸蛋,看着说不出的可爱。 纪氏轻轻地敲了敲女儿的脑门。 燕皎皎猜的没错,柳心月这一回去,柳家岂止是热闹,简直是鸡飞狗跳了。 原本,柳夫人上次来到侯府,被燕双双一顿嘲讽,就气得病倒了。 这一病,拖拖拉拉两个月。病好了,立刻就逼着大儿媳妇去接了柳心月回来。 见到了女儿,柳夫人又是哭又是骂,骂到了激动时候,正反两个耳光就抽到了柳心月脸上。 抽完了,又继续抱着柳心月哭。 柳心月也哭。 不知道的,还以为柳家谁不好了呢。 好不容易等柳夫人和柳心月母女俩哭够了,擦干了眼泪,柳夫人又问起了为何没有带着燕晚晚一同回去。 柳心月闻言又是一阵心酸,“我如今出门都艰难。自从进了燕家,这还是头一次光明正大地出来呢。” 柳夫人捶了她一下子,“还不是你自找的!” 又骂纪氏,“狠毒的下贱胚子!迟早有一天,我要让她知道我的厉害!” 于是母女俩又齐齐地骂了一回纪氏。 等到都觉得出了口恶气了,柳心月就试探着问起柳临朗的消息来了。 “我,我实在想那个孩子,不知能不能让我见见?” 话还没说完呢,柳大奶奶就跳了起来。 “不行!” 第九十五章 有一种对称的美! 柳心月是在午饭后不久就回到了侯府的。 她出现在牡丹园的那一刻,从纪氏燕皎皎,到牡丹园里丫鬟婆子,全都惊呆了。 就见柳心月原本白皙的脸蛋上,赫然有着两个指印分明的巴掌印。 一看就知道,这是被人抽了耳光。 【这……这是谁干的哪?】 燕皎皎大为震惊。 要知道,从之前她大舅舅打听到的消息来看,柳心月在未出阁前那是极为受宠的。 尤其是柳夫人,对她简直是溺爱。 以柳夫人的护短性情来看,不大可能是她抽的柳心月。 【啧啧啧……】 燕皎皎歪着脑袋,上下左右全方位地欣赏着柳心月脸上的掌印。 【左边正手打的,右边反手打的,有一种对称的美!】 纪氏拍了拍幸灾乐祸的女儿,心中虽然也有疑惑,但对柳心月的伤选择了无视,直接将人打发回了桃花坞,却留下了跟着柳心月一同去了柳家的丫鬟雀儿。 柳心月不是傻子,雀儿是侯府家生子,一家子老小都在纪氏手下做事,自然也是纪氏的人。 当下便低垂着眉眼,假装没有看到牡丹园里上下人等嘲讽的目光,一言不发就回了桃花坞。 “快说,柳姨娘的脸怎么回事?” 陈嬷嬷就差拍手叫好了。 雀儿笑嘻嘻的,“到了柳家我们就被让到了耳房里坐着,到底是谁打的我也没瞧见。不过闹起来后我们都跑了过去,就看见了柳大奶奶气鼓鼓的,柳姨娘捂着脸哭。” 燕皎皎明白了,是柳大奶奶打的柳心月。 “柳夫人呢?” 纪氏问雀儿,“柳夫人就没拦着?” 雀儿道:“柳夫人骂大奶奶来着。” 纪氏点点头,让棠蕊带雀儿下去仔细问问。 陈嬷嬷想听乐子,自告奋勇一起去了。 这边纪氏用手指头一面敲着女儿的大脑门,一面沉思着。 燕皎皎被敲得头疼。 “娘,娘!” 她喊了两句。 纪氏回过神,瞧瞧女儿额头上的红印儿,忍不住先笑了,又用手去轻柔地揉着。 燕皎皎噘着嘴,老大不乐意了。 【总是敲我头,敲傻了!】 纪氏低头忍笑。 从雀儿口中,她也已经猜到了必是柳心月说了什么惹到了柳大奶奶。 但这姑嫂二人之间,能有什么矛盾呢? 无非就是柳临朗了。 柳临朗就是柳家的一颗火药,他的身世一旦被揭开,别说柳心月了,就是整个柳家男丁,都无法在京城官场立足。 “要怎么样,才能让柳临朗的身世众人皆知呢?” 纪氏似是自言自语。 这还不简单? 燕皎皎眼珠子一转,心道。 【找个京城里最红的戏班子,编一出小戏呗。】 京城里的大户人家,但凡有个什么喜事寿宴的,都喜欢请戏班子。 新戏总是让人充满了新鲜感,也更有兴趣谈论。 隐去姓名,再留下些让人想入非非能够猜出几分的线索,编排出新戏来。用不了多久,就能传遍整个京城。 【嘿嘿,我真聪明。】 燕皎皎不禁得意地为自己点了个赞。 纪氏眉头微动,深觉这个主意是不错的。 不过,还可以稍加修缮一下。 纪氏做事向来细致,有了燕皎皎提供的方向,她心里便开始细细地思索起每一步的计划来。 赶在了年底的时候,京城里最有名的酒楼杏花楼里,突然有个说书的先生,说起了一段新书。 这新书的名字就叫做《红尘怨》,说的是某地某大户人家,世代书香,一门十八进士,相当的显赫。 传到某一代时,家主乃是四品大员,其与妻子育有三子一女。因女儿是老来子,格外宠爱,称一声掌珠并不为过。 因溺爱,这位小姐行事便与寻常闺秀格外不同。 某天出门上香,在道观之中偶遇一奇男子,二人一见钟情,便有了首尾。 小姐未婚先孕,奇男子却不见了踪迹。 家主原要偷偷打去胎儿,为小姐寻一良家子嫁了。 但小姐拼命不肯,夫人又爱女心切,便想了一法——竟是令长媳假孕,待小姐生下孩子,便抱给了长媳,对外只说这孩子是长房长孙。 一时间,竟也无人知道这孩子真实身世。 倒是那位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两年后,便由父母择选了门当户对之人,嫁了过去。 此书一出,听过的人有叹的有骂的。 叹小姐痴情的,骂小姐无耻的。 再有指责家主夫妻糊涂透顶的。 说书的先生只说这是此书的第一段,至于后事如何,还要听下回分解。 因有趣,这书便很快在京城里传开。 不止杏花楼,许多其它的酒楼茶肆,竟也有人跟着说起来了。 旁人听了尚可,偏偏这日柳家大奶奶回了一趟娘家,听家中老母谈起这段新书来,顿时就吓得魂飞魄散了。 第九十六章 她是谁 柳大奶奶坐立不安地在娘家吃了饭,回到了柳府后,也没敢和婆母说,而是晚间告诉了丈夫柳大爷。 柳大爷也是头一次听着这个话本子。 最初的震惊之后,思忖了良久,才告诉妻子,“应该只是巧合。” 又低声与柳大奶奶说:“当年那事儿,只有父亲母亲阿月和你我知道。就连二弟夫妻,都是不知道的。你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柳大奶奶张了张嘴,犹豫着问:“那当年妹妹身边的乳娘?” “已经是处理了的。” 柳大奶奶这才稍稍放了心。 只不过,很快的,柳大奶奶就知道,自己放心太早了。 时值年下,宫里也有宫宴。 因八月节的时候郭太后病倒,中秋宫宴便没有办。 现下郭太后大安,永安长公主也从静心庵中诵经归来,后宫和谐,除夕这一日,便如往年一样照办宫宴了。 南安侯府中,本该是燕鸿飞与纪氏、老夫人一起往宫中参加宫宴的。 但燕鸿飞和老夫人都有病在身,纪氏便欲带了燕容去。许皇后又打发了个内侍来告诉她,带了燕皎皎一同。 燕皎皎还是头一次到这样的场合。 纪氏怕她冻着,给她穿得严严实实。大红锦缎的衣裳,大红的斗篷,从头到脚都包着。 【我都快成大红包了。】 燕皎皎被纪氏抱在怀里,半分不敢动弹——她也知道,自己个儿如今圆润,又穿得厚实,娘亲抱着她已经是很费劲啦! 好在,进了宫后,燕皎皎就被许皇后着人抱到了自己的身边。 她左右看了看,九皇子不在这里。 想来也是,他大小也是个皇子。这种时候,肯定是跟在皇帝身边的。 许皇后并没有坐在正中的凤椅上。 凤椅还空着,应该是留给郭太后的。 “小燕儿,这眼珠儿转来转去,看什么呢?” 许皇后看燕皎皎小脸蛋白嫩嫩胖嘟嘟,眉心一颗胭脂痣如同红宝石般,黑白分明的眼珠儿转来转去,说不出的机灵可爱。 她点着燕皎皎的嘴,笑着问了一句,“饿不饿呢?” 燕皎皎眉眼弯弯地看着许皇后,叫道:“饿,饿……” “呦,会说话啦?”许皇后大喜,对身边的老妇人笑道,“我就说这孩子是个聪慧的,果然说话也早。” “娘娘看人,自然是准的。” 燕皎皎听到这说话的声音和善中带着威严,忍不住转头去看老妇人。 但见这位身上穿着的,也是王妃规制的大服,燕皎皎就知道,这位应该是哪家的王妃或是太妃了。 她在记忆里仔细搜寻了一下,也没有找到关于此人的任何印象。 燕皎皎讨好地朝老妇人一咧嘴,露出两颗米粒大小的小白牙。 谁会不喜欢白胖乖巧的孩子呢? 老妇人脸上也露出了笑来,还伸手摸了摸燕皎皎的头,赞许道,“这孩子生得好,这一身的肉,看着就有福气,不似那等风吹吹就倒了的。” 燕皎皎:“……” 这……她是要将这个当做夸奖高兴一下,还是要哭一回呢? 正胡思乱想着,外面内侍高声喊了:“太后娘娘驾到!” 许皇后起身,在场的诰命们纷纷跟着起身跪迎。 燕皎皎就看到了成王妃与永安长公主一左一右地扶着位高华尊贵的娘娘走了进来。 想必,这就是郭太后了。 在郭太后身侧,还走着一位梳着高高发髻,满头珠翠,身着亲王妃服饰的妇人。 燕皎皎不禁纳闷。 郭太后什么身份?那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甚至连皇帝,都要看她几分面色行事。 任何人与她一起,都要退后一步以示敬重的。 但那位亲王妃,看着年纪不过三十几岁的样子,却是几乎与郭太后并肩而行。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呢? 或者说,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能让郭太后容她并肩呢? “母后。” 许皇后将燕皎皎交给身边的宫女,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亲自将郭太后扶到了凤椅上。 郭太后拍拍许皇后的手,“皇后也坐吧。” 等下面众诰命都行礼后,众人纷纷落座。 燕皎皎一直在细心观察着,她发现,许皇后坐在了郭太后的左侧。 而右侧,便是方才那位亲王妃。 她愈发好奇起来。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成王是皇帝的亲弟弟。 同样是亲王妃的话,按说这郭太后右侧的座位,应该是成王妃来坐的吧? 或者,是永安长公主来坐。 但这位亲王妃却是直接就占据了右侧位置,她到底是谁呢? 第九十七章 去尼玛的,你算老几? “皇后身边,是谁家的孩子?” 燕皎皎还没有好奇多久,就听到了威严的声音响起来。 她扭过头去,正好迎上了一道带着审视的视线。 是郭太后。 燕皎皎撇了撇嘴,只觉这位老太后似乎不大喜欢自己。 许皇后欠身,“母后,这是南安侯家的姑娘。” “南安侯府?”郭太后哦了一声,“是燕家的孩子?” 成王妃起身,笑眯眯的,“可不是么。我与这孩子格外投缘,已经是认了做干女儿了!” 本来在这个场合,许皇后将燕皎皎抱到身边,已经是极为扎眼的了。 现在成王妃起身点出了燕皎皎是她干女儿,那么作为妯娌的皇后对孩子另眼相待,便不显那么突兀了。 便是郭太后,也笑着看了看成王妃,半是玩笑半是责备道:“哀家也喜欢女孩儿。什么时候,你和成王再给哀家添个小孙女就好了。” 成王妃轻笑,“太后娘娘拿我打趣了,我可是臊了啊!” 脸上笑意盈盈,眸中却是闪过了一丝戾色。 她生凤骄时候伤了身子,不可能再有子嗣。 郭太后还曾借此想要赐下侧妃,要不是成王坚持,这会儿王府里早就是莺莺燕燕的了。 此时郭太后竟然如此说,明显就是在讥讽她。 见许皇后含笑看了自己一眼,成王妃压下心中怒火——从前的郭太后,绝不会说出不合时宜的话来。如今,却是频频言行不当。 看来太后不但老了,她的心也乱了。 思及于此,成王妃低头,嘴角也勾了起来。 这个时候,郭太后突然对许皇后道:“把那孩子抱过来,哀家瞧瞧。” 许皇后亲自将燕皎皎送到了郭太后跟前。 郭太后抬起了手。 燕皎皎:“……!” 这老太后还想抱自己是几个意思? 能朝着几岁孙儿下手的老太后,要抱自己! “娘……娘!” 燕皎皎本能地一扭身子,将脸扎进了许皇后的怀里。 已经伸出手准备接着的郭太后不动声色地又将手放下来了。 虽没有说什么,但郭太后脸上却是明显的不悦了。 “呵呵……”坐在郭太后身边的亲王妃开口了。 她看着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但声音却很是轻柔悦耳。 不过说出来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 “我听人说,南安侯燕鸿飞为人不大清明,后宅里乱成一团。我本不信,不过看这丫头,倒也能窥见一二分了。” 燕皎皎霍然回头,眼里几乎要冒出火光来! 【我去尼玛的,你算老几!】 【老眼昏花了吧你!我哪里像燕鸿飞!】 【眼不好就去看眼,嘴臭就闭上不要说话!】 虽然隔着老远,但纪氏还是听到了女儿愤怒的心声。 她担心地看向许皇后的方向,犹豫着要不要去将女儿抱回来。 与她坐在一起的安国公世子夫人按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不要轻易说话。” 上头的都是什么人物? 纪氏这身份就起身请个罪,都得被呵斥一顿。 “太后还不至于当众和个孩子计较。” 纪氏垂了垂眼帘,没有说话。 她沉默着,但上面的那位亲王妃显然还打算闭嘴。 那人索性起身,走到了许皇后身边,突然一伸手,就抓住了燕皎皎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了自己。 “生得倒是不错,可惜不大聪明。”这妇人说罢松开了燕皎皎,竟还从宫人的手里接过帕子擦了擦手。 燕皎皎扁了扁嘴,突然间哇的一声大哭。 “疼,疼!” 她的手不停地挥舞着,扯着嗓子,哭声堪称惊天动地。 一时间,这大殿里的王妃诰命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皎皎!” 纪氏没忍住,站了起来,想要冲过去抱回女儿,但安国公世子夫人死死拉住了她。 那亲王妃没有料到燕皎皎突然就哭了,怔愣了一下后皱起眉头,厌恶地看了燕皎皎一眼,斥道,“大过年的哭起来,晦气!” “福王妃这话说的,我可是不能赞同!” 成王妃接过了燕皎皎,一面轻拍她的后背安抚,一面冷笑地看着福王妃,“您这一动手,我们皎皎脸上就青紫了一块儿。这得多疼哪?还不许她哭了?” 成王妃习武之人,以内里将声音一字一句传出。整个大殿之中,没有人听不到她的话。 福王妃在宗室之中辈分最高,除了郭太后外,就连许皇后都不曾放在眼里。她是万万没有想到,成王妃居然敢当众指责自己了! “你放肆!” 福王妃脸上一沉,柳眉倒竖,“你竟敢如此与我讲话!” 第九十八章 福王妃,她记住了! 成王妃冷笑:“什么放肆不放肆的?您是亲王妃,我也是亲王妃,难不成我与您说话,还要三跪九叩?” “我敬您是长辈,素日里多有尊重。可我这心呐,不糊涂!您堂堂亲王妃,对个孩子横眉立目的,我看不惯,就得说出来!” 成王妃嘴皮子利落,转而看向郭太后,红了眼眶问,“太后娘娘您给评评理!我才说了与这孩子投缘,认了干女儿。福王妃就说皎皎愚笨晦气,她老人家是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了,福王妃记恨着我,可有什么怨气,朝着我来呀!为难几个月大的孩子,算怎么回事?” 说完,成王妃就跺了跺脚,摆出一副气恼至极的样子。 她一提起当年,大殿里有不知道的都竖起了耳朵。 安国公世子夫人在纪氏耳边小声道:“当年成王尚未成亲,福王妃有意将娘家侄女嫁给成王的。” 虽然还在担心着女儿,纪氏听到这个陈年八卦,也还是忍不住看向了安国公世子夫人,眼中闪过惊讶。 “这差了辈分吧?” 世子夫人一撇嘴,“京城里弯弯绕的亲戚多得是,真要是论辈分早都乱套了。更何况皇家了。” 纪氏想了想也是,前朝皇家还有公公强纳了儿媳妇当宫妃的哪。 “太后娘娘原本想着赐婚来着,奈何成王一意孤行,就是看上了武定侯府的姑娘。” 世子夫人朝着成王妃一抬下巴,“就是咱们这位王妃娘娘啦。” 纪氏明白了。 “自己的侄女做不成王妃,就处处针对人家现在的王妃。”世子夫人啧啧两声,不再说话了。 福王妃气得浑身发抖,差点厥过去。 郭太后也气。 这可是宫宴哪! 这么多的宗室诰命在场,两个亲王妃,因为个小小的孩子,口角起来了! 郭太后能说什么? 成王妃就站在她的身边,郭太后看得也清楚。 燕皎皎雪白的双下巴上,确实有两个清晰可见的指印。 虽说福王妃是在做自己的急先锋,但这下手……郭太后不赞同地瞟了一眼福王妃。 下手忒重了! 你私下里哪怕打啊骂的,别叫人瞧见啊! 郭太后温声劝慰成王妃,“你这话就扯远了,王婶必不是有意的。小孩子肉皮儿娇嫩,一时没注意也是有的。” 转头命身边的宫女,“这小丫头受委屈了,将哀家宫里那对鲛珠拿来给她压压惊。” 说罢,以眼神示意许皇后说话。 许皇后心里也气着呢。 孩子还在她的怀里,福王妃就敢伸手?她眼里恐怕也没有自己这个皇后! 许皇后拍了拍成王妃的手臂,嗔怪道:“福王妃是长辈,怎么好如此计较呢?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要说一说!还不快送孩子去燕夫人那里!” 她这话倒是与郭太后的话如出一辙。 但细细一琢磨,又不是一回事。 不好与长辈计较,哪怕长辈做错了。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要再提,哪怕福王妃就是因此刻意找茬儿。 “你……”福王妃刚要说话,已经被郭太后咳嗽了一声打断,只好悻悻地闭了嘴。 成王妃哼了哼,转身就走。 她直接抱着燕皎皎走到了纪氏那一桌。见她到来,安国公世子夫人起身让了自己的座位给她。 “可怜的孩子,快去你娘怀里哭一哭!” 成王妃将燕皎皎塞进了纪氏怀里。 纪氏搂住女儿,看着她下巴上的指印,咬住了嘴唇。 福王妃,她记住了! 宫女取了鲛珠来送到了燕皎皎跟前。 成王妃毫不客气地接了,朝着福王妃扬起了下巴。 气得福王妃一转头,不想再看她了。 郭太后不知和福王妃说了什么,福王妃才又坐了下去。 “皎皎,看这鲛珠,番邦进贡的,拿着去挂在床头,亮堂着很。” 燕皎皎此时早就停止了大哭。 她整个人都是呆的。 【福王妃!】 【那人是福王妃!】 她懊恼地想拍拍自己的脑门! 【我早该想到的!能走在太后身边的,除了福王妃不做第二人选!】 【她养的儿子害我大哥哥,她还想来害我!】 【你只等着的!】 燕皎皎愤怒地在心里,为福王府又记上了一笔账。 纪氏却是大惊。 福王妃的儿子,害燕容? 她将女儿搂在怀里,垂下了眼思索。 燕家与福王府素无来往,燕容人在宫学,也不大可能接触到福王府的人。 那么女儿说的这个害,应是尚未发生的事。 纪氏看向福王妃,耳边响起成王妃的低语,“不用担心。” 纪氏点点头,看着女儿怀里的鲛珠,冷笑。 福王府是么? 她记得,福王府在江南行事嚣张,可是有不少的把柄的! 第九十九章 福王府的福,是要到头了! 宫宴结束后,纪氏带着燕皎皎,随着命妇们陆续走出大殿。 行至顺仪门前,便遇到了同样结束了宫宴出来的燕容。 燕容走在一群衣冠整齐的勋贵行列之中,格外显眼。 他年纪还小,身形清瘦,饶是穿了厚厚的狐裘斗篷,看上去依旧是小小的一团。 纪氏抿了抿嘴。 【大哥哥身边,有凤三公子。】 燕皎皎的声音响起来。 纪氏回过神,定睛一看,确实。 燕容并不是孤身一人,他的身边,还有三四个看上去稍大些的孩子。 与燕容行止最为亲密的,可不正是成王府的凤骄么。 “娘!” 明灭的灯笼光照下,燕容一眼就看到了抱着妹妹的纪氏。 他眼前一亮,与凤骄说了两句话后,便跑到了纪氏身边,仰起头,玉白秀润的脸上挂着笑容。 纪氏轻轻舒出一口气,微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一手抱着女儿,一手领着燕容上了侯府的马车。 “阿容,方才宫宴上,可还顺利?” 这是燕容第一次代表南安侯府出来,他着实太小了,不被人放在眼里几乎是肯定的。 纪氏有此一问,也是怕燕容受了委屈却瞒着她。 燕容却是捧着手炉,点了点头,“三公子他们一直和我在一处的。” 因为看到了凤骄和他一起坐,皇帝还问了一句,甚至温和地与他说要好生念书的话。 纪氏这才放了心。 燕容捂热了手,就扒着去看燕皎皎。 “娘,这是怎么回事!” 燕容声音突然提高了。 他看到了燕皎皎白嫩的下巴上,有个红红的指印。 其实福王妃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燕皎皎肉皮儿娇嫩,就那么一捏之下,就留下了很明显的印记。 燕容惊怒。 妹妹自从出生后就被宠着,别说在她脸上留下伤痕了,哪怕磕着碰着一丁点儿,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宫宴上,谁会对娇憨可爱的妹妹动手? “娘,这是谁干的?” 燕容心疼地抱过了妹妹。 燕皎皎趁机将头倚在燕容肩膀上,乖巧地蹭了蹭。 “是福王妃。”纪氏并没有隐瞒儿子。 日后燕容会代表侯府有更多的往来应酬,提前让他知道福王府的敌意,也好叫他有所防范。 “福王府?” 燕容略显惊讶。 “咱们家,和福王府没有什么过节吧?” 【福王妃就是个纯纯的神经病!】 【福王府一家子都是!】 【我大哥哥以后可要远离他们,别叫他们祸害了!】 【尤其是那个世子,最不是个东西!】 燕皎皎心中疯狂吐槽。 要说原本燕容的悲剧,一个是来自于渣爹燕鸿飞,另一个便是福王世子了。 【得想个法子,除掉了福王!】 燕容揉着妹妹戴着的暖耳,听她的宏图大志,头一次没有惊讶。 福王…… 平时也听凤骄说起过这位辈分奇高的宗室。 据凤骄说,这位福王殿下,还是先帝的叔叔呢。按照辈分来说,当今天子得叫福王一声祖父。 不过,福王只比皇帝大了几岁。 他是被先帝养大的。 先帝对这个小叔叔情分很是不一般,驾崩前还特意叮嘱皇帝,要善待福王。 故而福王府,一直是个凌驾于其他宗室之上的存在。 今日承乾殿中的宫宴,福王的座位,似乎还在成王之上? 燕容两道眉毛微微皱着,仔细回忆着宫宴上的细节——虽然座次高,但福王与皇帝之间,态度明显是有些疏离的。 要说谁与福王最是亲近么……那就是当属承恩公了。 “娘,福王府和太后娘娘很熟悉么?” 燕容抬起头,去问纪氏。 “是。”纪氏点头,“听成王妃说,太后能够稳立宫中,甚至在陛下登基后仍掌了相当一部分的政事,都是因有福王的支持。” 燕容眉头皱得更紧了。 “可是往常三公子提起福王,总是说他只是个富贵闲人。” 那福王是怎么支持太后的?靠辈分高和一张嘴么? 纪氏笑起来,眼中有着讽刺。 “富贵闲人不过是做给皇帝看的。”她可不信,能够成为太后依仗的宗室,会是个甘于安享富贵的人。 “福王府,承恩公府,还有朝中许多依附他们的官员,都是一体的。” “这里面,还有几名本朝的封疆大将。” 若不是涉及到了边境兵权,皇帝怎回容忍这些人到此时呢? 【结党营私嘛。】 燕皎皎搂着哥哥的脖子,专心听纪氏说话。 【怎么办?皇亲国戚都勾结到了一起,这是庞然大物哪。】 【福王才是这些人的主心骨吧?扳倒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燕皎皎发愁得直吐泡泡。 【啊!想起来了!】 原本的话本子里,纪家是因何获罪的? 是被人构陷,“买卖军粮,里通外敌”。 是那时候已经升了兵部侍郎的燕鸿飞亲自督查审案,证据确凿,然后纪氏一族男丁尽皆斩首,女子充作了军妓的。 皇商纪家,那是江南首富,也是绵延了百余年的行商世家了。 纪氏的父亲,大哥,都是精明能干之人。 偌大家业,金楼茶楼锦缎庄子不计其数,又有纪述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纪家门楣更上一层楼,是指日可待的。 纪家人再傻,又怎么会去做里通外敌的勾当? 所谓确凿的证据,不过是捏造出来的罢了。 可是话说回来,燕鸿飞自己有多大的能为,燕皎皎这会儿也算看得清楚。 凭他一个小小的侍郎,是做不下这么大的局的。 买卖军粮以次充好,里通外敌的另有其人! 燕鸿飞不过是将那些人做过的事,移花接木到了纪家头上! 燕鸿飞,柳心月。 柳正文。 承恩公府。 福王府。 一连串的名字出现在燕皎皎的脑海中,她恍然大悟。 【买卖军粮,里通外敌的是福王府和承恩公府!】 纪氏和燕容脑海里,同时响起了这句话。 说出这句话的声音稚嫩。 但却犹如炸雷一般,令纪氏和燕容面色瞬间大变! 但很快的,燕容就反应了过来。 他的嘴角勾了起来。 看来,福王府的福,是要到头了! 第一百章 这才是燕景本来的人生啊! 除夕过后,便是元夕。 这一天,是有灯会的。 可巧才降下了一场大雪,这会儿整个京城粉妆玉琢。偏生又晴了天,一轮明月早早就挂在了天上。 月色映着雪色,长街上灯火点点。 燕容燕景兄弟俩早就说好了,要出来一起逛灯会。 燕皎皎扑腾了半天,死缠烂打跟着一起来了。 【好热闹!】 燕皎皎头一次见到古代的灯会。 街上摩肩接踵,一个不小心就会走散。 好在纪氏给燕容兄妹三个安排了好几个高大的长随。 长随将兄妹三人都扛在了肩膀上。 燕皎皎的视线一下子开阔了。 于是,她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诶,那个不是燕双双吗?】 “哥,哥!” 她说不出长句子,嘴里崩出俩字,胳膊指着前方某处。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燕容燕景也都看到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个披着大红色斗篷,打扮得格外华丽的女子。 身段娇娆,满头珠翠,正和身边一个男子亲昵地并肩而行。 因为是背对着燕容等人,谁也没有看到男子的脸。 但他身上裹着的是华贵的猞猁狲大氅,戴着一顶大毛雪帽。浑身上下,透出非富即贵的气势。 “和她在一起的是谁?”燕景喃喃问道。 燕容摇摇头,燕皎皎也跟着摇头。 虽然被纪氏忽悠得有些迷糊了,但平日里燕双双很少往牡丹园来。 多数时候,她都是在芍药居里守着她那些嫁妆,生怕被人偷了。 就连春晖堂,也甚少过去的。 燕皎皎每天跟在纪氏身边,也并不清楚这个便宜姑姑的行踪。 不过…… 燕双双和离还不到半年,就已经和男子出双入对的了,这事儿,她娘知道么? 眼瞅着燕双双越走越远,几乎要没入人群了。 “朝着那边,走!” 燕容轻声吩咐了一句。 长随们都是纪氏挑选出来的心腹,一言不发就挤开了人群,往燕容指着的方向追去。 要说这元夕灯会就是热闹,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燕双双的身影就已经不见了。 燕容脸色有些不好了。 本来是兄妹三个出来玩,没想到碰到了燕双双。她若只是带着丫鬟来逛灯市,那当然没什么。 但若她和男子私会…… 几个长随避开人群站在了街道旁的商铺前,等着燕容吩咐。 【在那边!】 【酒楼上!】 燕皎皎突然叫道。 不远处的杏花楼上,燕双双的身影一闪而过,被眼尖的燕皎皎一眼看到。 “我们去前面的酒楼看看。” 几乎就在燕皎皎心里大叫的同时,燕容也开口了。 长随们扛着人,一路挨挨挤挤地来到了杏花楼。 “二位小爷,对不住了,咱们酒楼上上下下,已经是客满了。”店小二满脸笑容地迎出来。 燕容看看二楼的雅间,没说话。 他们兄妹三个长得都甚是精致,衣着也华贵非常,一看就是哪家的小公子小姐。 故而虽然年纪小,店小二也没敢小觑。 见燕容脸色不大好了,小二心里叫苦,脸上还得陪着笑脸,生怕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人。 就在燕容想着要用什么法子上楼的时候,燕景突然叫了一声。 他捂着脑门,抬头往上看。 二楼的栏杆处,几个十来岁的小少年,正笑嘻嘻地瞧着他。 打头儿的一个黑生生的,圆脸圆眼,小豹子一样。 “阿景,你也出来玩了?上来一起啊!” 燕景又惊又喜,告诉燕容,“是演武堂的哥哥们。” 他在演武堂里年纪最小,上头那个黑小子是龙卫将军的小儿子,叫徐钦。平时,很是照顾燕景的。 燕景朝着徐钦招招手。 徐钦就下来了,和燕容互相认识了,又看着还被长随扛着的燕皎皎,圆圆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这就是阿景你的妹妹吧?”徐钦羡慕地看着胖胖呼呼,看着格外乖巧的燕皎皎,“确实像你说的一般,叫人看了就喜欢!” 比他那个猴儿似的妹妹强多啦! 燕皎皎就有这样个小毛病,不禁夸。 但凡有人夸她,漂亮啊可爱啊乖巧之类的,她立刻就跟开了花儿的馒头一样欢快。 于是,徐钦就看到燕皎皎眉眼弯弯,笑得露出两颗才长出来的门牙,朝着自己就张开了胳膊,嘴里还喊着,“哥哥!” 徐钦惊喜非常,哎了一声,就从长随手里接过了燕皎皎。 “走,到楼上雅间去!” 带着燕容燕景就上了二楼。 一群少年都和燕景认识,年纪也都比燕容大一点,将这兄弟俩当做小兄弟一般簇拥进了雅间。 “本来想着你年纪小,就没叫你一同出来。”徐钦举着燕皎皎,告诉燕景,“咱们兄弟几个都约好了,往后每年元夕,都在这里聚!” 燕景大声应和,“好!” 小少年们都举起了茶杯,乱哄哄地叫好。 看着笑闹做一团的几个少年,看着燕景还很稚气的脸上露出的少年人独有的热血,燕皎皎忽然眼睛一酸,差点掉下眼泪来。 这才是燕景该有的命运啊! 出身高门,鲜衣怒马。 有德高望重的师父。 有志同道合的伙伴。 有朝一日,会手持银枪重剑,驰骋沙场,为自己和家人搏出一片天地。 燕皎皎觉得,自己这一趟,真的没有白来! 正在欣慰又伤感着,眼前一黑,就被只手捂住了眼睛。 燕容替妹妹抹去眼角泪花,轻声道:“妹妹别哭。” 燕皎皎这才发现,自己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滚了下来。 她抽了抽鼻子,很不好意思地自己抹了把脸。 【我才没有哭哩!】 【想看花灯。】 或许是急于掩饰脆弱,燕皎皎哼哼唧唧的,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才在心里喊了一句想看花灯,燕容就抱着她走到了雅间的窗前,推开了窗子。 一股夹带着雪气的清冷空气迎面扑来。 燕皎皎心中那点儿略带着文艺的伤感就被一扫而空了。 与此同时,旁边的雅间里,恰好传出一声娇笑。 燕容的身子顿时就挺直了。 燕皎皎也眯了眯眼睛。 这声音太熟悉了。 不是燕双双,又是哪个呢? 第一百零一章 长公主驸马! 【燕双双就在隔壁啊!】 燕皎皎和燕容对视一眼。 燕容往前走了走,燕皎皎甚至要扒着窗户往外探出身子,想听得更真着一些。 “别乱动!”燕容拍了拍妹妹的脑袋。 燕皎皎晃了晃头,雪帽上面缀着的两个雪白的小毛球就摇来摇去的,愈发将她衬得可爱了。 “妹妹真可爱!” 徐钦凑过来,一把揪住了小毛球。 燕皎皎一巴掌把他的手拍了下去。 这都什么毛病! 徐钦也不在意,张罗着要关上窗户。 “太冷了!” “咦?” 隔壁传来的声音很大,徐钦关窗户的手就停了。 他神神秘秘地问燕容:“小阿弟,你知道隔壁是谁么?” 燕容抿了抿嘴,很想说自己并不知道。 “就方才,我看着他们上来的。” 别看徐钦虎头虎脑的憨厚长相,但脸上的八卦神色,还是让燕皎皎忍不住笑了出来。 “隔壁是谁呢?” 燕容心里头恨死燕双双了,这白白的给人送谈资! 不过,心里如何不提,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愤怒来。 徐钦卖弄似的告诉燕容:“隔壁是承恩公府的老二,郭奎。也是当今的长公主驸马。不过这个人哪……啧啧啧。” 燕皎皎惊讶了。 【居然是长公主驸马?】 【听说这个人品行不大好啊。】 承恩公的次子,郭奎。仗着是郭太后的嫡亲侄子,给永安长公主做了驸马。 前段日子,还因为夜闯公主府,被长公主一顿胖揍扔回了承恩公府,间接气病了郭太后。 后来,还有不长眼的小官儿弹劾长公主来着。 【这人怎么还有脸出来啊?】 燕皎皎还挺好奇。 燕容也不解。 “徐大哥,这位驸马的名声好像不大好吧?” 徐钦嘿了一声,拉着燕容兄妹回到了桌子旁,压低了声音告诉燕容。 “岂止不好,那是臭大街的名声。谁家大人提起郭驸马,不得哼两声啊。” 【燕双双什么眼神儿,怎么就找了这么个玩意儿?难道她以为,能够嫁给公主的驸马吗?】 燕双双把眼睛瞪得溜大。 燕容掰下一块儿糕,塞进了妹妹嘴里。 燕皎皎吧嗒吧嗒吃了,觉得有些甜。 徐钦还在摇头晃脑地感慨哪,“我方才看了看,就那一屋子,都是臭味相投的。” 臭味相投…… “可不是么?”又一个愣小子凑过来,愤愤不平地说道,“郭驸马也就算了,谁叫人家会投胎哪,有个做太后的姑妈,有个公主老婆,咱就是看不惯,也得忍着。我只不服他身边那些狗腿子。” 徐钦小声笑道:“哎呦,不就是旁边顺天知府家的小子,跟你打过架么?至于骂人家狗腿子?” “呸!”愣小子提高了音量,“他爹就知道巴结郭家,他也扒着郭驸!” 燕皎皎一听,嘿,这话头儿一听,就是有宿怨啊。 于是,双目炯炯地盯着愣小子,期待他继续说下去。 可惜,愣小子和她心无灵犀,硬是没看出来燕大小姐的意思,转而和别人大叫着抢果碟去了。 燕家兄妹三个没什么心思去吃果子看热闹了,随便找了个理由,急急忙忙让长随将他们带回了家。 回到家里,三人头一件事,就是去找了纪氏,将燕双双和郭奎厮混到了一起的事情说了。 纪氏听了,倒是没有惊讶。 燕双双什么时候出过门,见过什么人,她都是一清二楚的。 至于说,燕双双与郭奎勾搭到一处了,纪氏并不觉得奇怪。 燕双双这个人,心比天高。 纵然是和离之身,也一向自诩侯门出身,再嫁只会更好的。 郭奎是承恩公的儿子,当今的太后是他嫡亲的姑母。 单单是这个身份,就足够燕双双缠上去的了。 更别说郭奎名声虽然烂,但人生得甚好。不然,也不能在郭太后那里得宠。 纪氏多少能猜到燕双双的心思。 出身高贵容貌俊美,又很有几分风流倜傥,这样的男子本就易让人心生欢喜。更何况,他还是长公主驸马。 若是能让郭奎为自己神魂颠倒,岂不是暗中压了长公主一头? 听着纪氏细细说与兄妹三人的分析,燕皎皎连连摇头,为燕双双的智商感到了可悲。 【她是真不怕死啊!】 纪氏笑了笑,替女儿将外面的小斗篷脱了下来,嗤笑道,“燕家的人,多是如此。这倒是怪不得她,天生的没脑子。” 燕容燕景燕皎皎:“……” 说得我们不姓燕一样! “哎呦!” 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自己,目光中充满了谴责,纪氏忍不住大笑起来。 “把你们忘了!” 还不等兄妹三个反应过来,纪氏又道,“这事儿不但我知道,长公主也是知道的。” 【咦?】 【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第一百零二章 天降奇兆 日子过得挺快,转眼间就到了二月里。 燕皎皎满周岁了。 这次周岁宴,纪氏并没有大肆操办。一来是侯府如今的境况,还是要低调些更好。 二来,这周岁宴正好与纪述的会试撞在了一起。 因此,纪氏只请了成王妃等几个密友来家中做客,看燕皎皎抓周。 燕皎皎看着眼前大红色锦缎子上摆着的形形色色的小玩意儿,什么脂粉钗环金银器物,甚至还摆了一颗大葱两根芹菜。 成王妃还笑着对纪氏说:“也不知道咱们皎皎会抓起什么来。” “这丫头古灵精怪的,我可是猜不出。”纪氏也笑。 然后,就看燕皎皎在众人的注视下,丝毫不客气,将锦缎子包布四角一兜,都搂在了怀里。 纪氏:“……” 成王妃大笑:“这可真是个贪心的丫头了。” 看着燕皎皎得意洋洋地昂头挺胸,纪氏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安国公世子夫人也挺喜欢燕皎皎,用胳膊碰了碰纪氏,轻笑,“你这闺女养得好。我要是有个儿子,且得抢过来当儿媳妇。” 说说笑笑的,纪氏就让人去开了席面。 安国公世子夫人看看也就是几个知根知底的人在,问纪氏:“这两天,京城里正有个新鲜事儿传出来,你可听说了?” 纪氏无语。 “京城这么大,大事小情的得有多少呢。你说的是哪件?” 安国公世子夫人看看成王妃,成王妃嗑着瓜子,“我知道。” 她便告诉纪氏:“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说是你家皎皎,出生的时候彩霞漫天百花盛开的,整个京城里异香扑鼻,这是天降奇兆呢。” 燕皎皎:“……?” 【我竟然,也成了天降奇兆了?】 她手里捧着的果子都不香甜了。 【我这是得罪了谁吗?】 南安侯府在京城里也算不得什么顶尖的高门,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小丫头,天降奇兆,兆个头啊! 很明显,纪氏也想到了这一点。 她的脸色变了一变,眉头蹙起,“这没边儿的话,谁传的?” 安国公世子夫人嗤笑,“我们家老太太还问我,是不是你们府里自己要给孩子造声势,自己传出来的呢。” “好端端的,造什么声势呢?”纪氏更是无语了,“皎皎就是个小丫头片子,今儿才满一岁,这是得罪了谁了,要搞这么一出儿来!” 纪氏说着,眉宇间已经染上了怒色。 “我家皎皎倒是花朝节出生的,可这一天出生的,又不只她一个。谁家生孩子,还能自己选日子不成?” “我这女儿,我只盼着她一生平安康泰,又不稀罕叫她去光宗耀祖,什么天降奇兆,爱兆谁兆谁去,我们皎皎可不领这个名儿!” 成王妃拍了拍激动的纪氏,“皎皎虽然年纪小,但皇后喜欢,陛下也另眼相待,更别提还有我这个干娘……” 纪氏没好气地接话茬,“是,王妃娘娘了不起。” 燕皎皎偷笑。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娘亲翻了个白眼呢。 成王妃也不计较,依旧笑眯眯地继续道。 “谁不嫉妒我这干女儿啊!有那些个小人,可不就从这上头做文章了。这天降奇兆的名儿你们认了,那必定还有后手,往后就会有人借此生事。” “若皎皎不认这个名儿……”成王妃指了指侯府的后院,“你也说了,花朝节出生的还有别人呢,那桃花坞里不就有个现成的?” 燕皎皎听明白了。 合着这还是个一箭双雕? 自己不当奇兆,那兆的就是燕晚晚了? 果然,就听见了安国公世子夫人说道:“这话已经传开了。我家相公在刑部,让五城兵马司的人去查了一下。这话的源头,你猜猜是哪里?” 【这还用猜?】 【能传出这个话的,除了柳心月一家子,不做他想。】 燕皎皎哼哼。 纪氏也道:“听你这么问,想必是和我家有关的?” “不错。”安国公世子夫人拍手笑道,“一个是你们府上那个姨娘的嫂子家里,一个么,却是与你们府上没什么关系了,是顺天府尹家的下人。” 纪氏就糊涂了,“我们家,和顺天府尹素无瓜葛啊。” 【顺天府尹啊,和承恩公府一伙儿的。】 燕皎皎想起了元夕时候徐钦说的话。 【这几家子,结党营私一丘之貉!】 原来如此。 纪氏嘴边挂上了冷笑。 “我就说么,若真是有心要搞什么天降吉兆的声势,再或者弄出什么好命格的传言来,也应该是孩子出生的时候啊。这孩子都一岁了,再说出生时候如何如何,不是太晚了点么?原来是他们背后搞鬼啊。” 纪氏敲了敲桌子,对成王妃道,“说起来,我听说,那个《红尘怨》的话本子,有了后续了。” 柳家闲得蛋疼要生事,那就先给他们找些事吧! 第一百零三章 探花舅舅 二月十七,纪氏带着燕皎皎,在贡院门口等着接纪述。 一声锣鼓响,为期九天的春闱结束了。 贡院大门打开,众多举子涌出。 燕皎皎扒着马车的窗户往外看,一看一个不吱声。 【好家伙!】 【这九天得多折磨人呐。】 就看到这些举子们都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若不是从贡院里出来的,走在路上还得以为都是遭遇了土匪贼人呢。 “舅,舅!” 燕皎皎眼尖,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的纪述,指着给纪氏看。 他身上穿着黛蓝色的长衫,倒是比平时显得更加稳重。 虽然瞧着也有些萎靡,不过好歹衣衫齐整,发髻不乱。走在东倒西歪的举子中,堪称鹤立鸡群。 “阿述,这里!” 纪氏让人赶紧上前去接着纪述手里的篮子。 纪述来到马车前,见纪氏正抱着燕皎皎关切地看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姐姐。” 他一跃上了马车,坐好后就接过了燕皎皎亲了一口。 纪氏观其神色,见弟弟脸上十分轻松,尚且有心情逗弄燕皎皎,想来是考得不错,心下也稍稍放松了些。 “可是累了吧?”纪氏从车子的暗格里拿出热茶递给纪述,“咱们这就回去,你好生歇上一歇!” “姐姐也不问问我考得如何?” 纪述一笑,“秋试的时候大哥接的我,见面头一句话就是问我文章写出来没有。” “大哥向来如此,心里头惦记着,嘴上说的就不一样了。”纪氏抿着嘴笑,替大哥说了句公道话,“况且,瞧你这精神十足的模样,与他人大不相同。想来,考得是不错的。” “舅,舅!”燕皎皎被纪述抱在怀里,努力伸出两只肉肉的胳膊,朝着他竖了两个大拇指,“好!” 再怎么故作老城,纪述也终究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姐姐信任的眼神,外甥女崇拜的目光,将他看得着实有些飘飘然了。 “姐姐,我们回去吧!”纪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我这都油头垢面了。” “好,这就回去!”纪氏吩咐了一句,马车自人群中缓缓动了起来,直接来到了纪家在京城的宅子。 一回到了家,纪氏张罗着赶紧将预备好的饭菜汤粥都摆上。 纪述摆了摆手,“姐姐不要忙了,我不饿,得先去睡上一觉。” 这九天的会试,吃住都要在贡院的号房里。 纪述去的时候,带足了吃的,都是纪氏给他预备好的,热水冲一下就能喝的面茶,烤一烤就能直接吃的肉末小烧饼等。 因此,在吃食这上头,纪述倒是没有委屈着自己。 难熬的是夜里。 二月里的京城,还很是寒凉的,尤其是夜间。 但会试不许多带衣物被褥,纪述也是娇生惯养的,着实受了不少的罪。 先前考试还能撑着,这一回到家里,纪述只觉得眼皮发沉,脑袋都是懵懵的了。 纪氏赶紧给他倒了一碗燕窝粥,“你好歹先吃一口再去睡。” 纪述接过来一仰头就都灌了下去,动作之豪迈,哪里还有半分少年读书人的雅致呢。 喝完了燕窝粥,纪述擦了擦嘴,倒头就睡。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天黑。 纪氏看看天色,索性决定就住在纪府,就守着弟弟了。 纪述一觉醒来,已经是次日上午了。 他一睁眼,就看见外甥女趴在身边,正用肉乎乎的手戳着自己的脸。 “舅舅,臭!” 见纪述醒来,燕皎皎捂了鼻子。 也不怪她说臭,纪述自己都觉得身上一股子油腻味儿了。 让人将燕皎皎抱了出去,纪述好一通沐浴,然后才打扮得神清气爽出来见纪氏。 纪氏和燕皎皎都挺担心纪述的会试成绩。 不过,脸上还要做出不在意的样子,生怕纪述会沉心。 如此,三月初一,会试放榜了。 纪述不负众望,果然榜上有名。 殿试定在了三月十五。 纪氏天一亮就带着燕皎皎来到纪府照看弟弟,天黑了才回去。 燕皎皎瞧着她娘,忍不住感慨。 【古往今来,这天大地大,不如考生大啊。】 【娘嘴上不说,心里头可紧张了。】 再转头看看她舅舅……燕皎皎更无语了。 她的美人儿舅舅也紧张,把做好的新衣裳都拿了出来,一件一件儿地往身上比划呢。 【哎哎,别穿大红!四品以上的官儿都穿红袍,穿红色让皇上老爷看不清!】 【穿那件儿碧山色!】 燕皎皎手舞足蹈地在心里头指挥。 【舅舅还小呢,穿碧山色就很好看!又干净又有活力!】 纪述放下了手里的红色锦袍,将那件碧山色的细布长衫拿了出来。 看了看,纪述也挺满意,觉得外甥女选的果然不错。 于是,他便真的穿着这件长衫去参见了殿试。 殿试放榜只在三天后。 报子一路敲锣打鼓,踩着风火轮一般冲到了纪府的大门前高喊。 纪述,中了第三名探花。 早早就守在了门房里等着的燕皎皎睁大眼睛。 美人舅舅,做了探花郎啦! 【哈哈哈哈,我燕皎皎,离着首辅外甥女的身份,又近了一步!】 第一百零四章 福王世子 四月初一,琼林宴。 在去宫中赴宴之前,三鼎甲先要跨马游街。 纪氏早早就定下了游街必经之路上的醉仙楼二楼雅间,不但带了燕皎皎,就连燕容燕景也都告假来看自己舅舅的风采。 和他们一起的,还有九皇子。 不得不说,纪述这个探花郎,是真的实至名归。 但见高头大马上,状元郎三十多岁,容貌说不上出挑,但胜在气度清正。 榜眼,年纪更大,头发都花白了。 唯有纪述,十六七岁的年纪,身穿大红锦袍,头戴大红折枝花。 【但凡换个容貌差一点的,这造型都得是灾难哪!】 燕皎皎站在窗前的小几上,陈嬷嬷自身后死死搂着她,生怕她一头栽下去。 【今儿是我舅舅跨马游街,再过几年就该是我大哥哥啦!】 燕容在妹妹身侧,听着妹妹这般话,默默地回顾了一下,决定等一会儿就回宫学里去继续念书。 三鼎甲的马行至醉仙楼前,燕皎皎手里抓着一枝早上折下来的杏花儿,奋力地朝着纪述丢了下去。 她力气小,花枝直接就落到了窗下的地上。 “啊!” 燕皎皎懊恼大叫。 燕景见状,撸起了袖子,“妹妹,我来帮你!” 左右看了看,已经是没有了杏花枝了,索性就抓起了果碟子里的果子,对着纪述比了比,“嗖”的一声,就掷了出去。 果子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朝着路边围观百姓招手的状元郎脸上。 登时,状元的鼻子就流下了血来。 九皇子哈哈大笑。 “阿景,你这力气够大,准头不行啊。” 燕景臊红了脸,哎呀哎呀地跺脚。 周围的百姓也哄然大笑——本朝民风开化,三鼎甲游街之时,围观的人中多有闺阁女子。 每次三鼎甲游街,扔花的,掷果子的不计其数。 更有甚者,拿着头上的簪环乃至于钱袋子里的金锞子银锭子砸的。 故而每次,这状元榜眼探花郎,受伤的几率都很高。 尤其是探花郎,因为长得最好,是最容易被伤到的。 这种喜庆时候,谁也不会计较,京城里的人也权当是笑话看了。 趁着状元郎擦鼻血的功夫,纪述左右看了一下,一眼就瞧见了醉仙楼上心虚的二外甥。 燕景见舅舅看过来,唰的一下,缩到了窗户底下。 燕皎皎出卖哥哥,朝着纪述蹦着喊,“舅舅,哥哥,扔!” 气得燕景在窗户底下只想掐妹妹一下子。 纪述朝着醉仙楼招了招手,轻笑。 这一笑,便比方才拂过的春风还要温柔。 当下,便令街道上酒楼里许多的少女尖叫起来。 “探花郎好风采!” 九皇子摇头晃脑地赞道。 燕皎皎挺起了小胸脯。 不是她自得,实在是她舅舅风采太过出众啦! 三鼎甲很快经过了醉仙楼,往前面继续行去。 “娘,舅舅他们还要走多久?” 燕容转头去问纪氏。 纪氏坐在圆桌旁,端着一杯茶微笑着答道,“要围绕着内城行一圈的。然后,你舅舅还要去折花,带回到琼林宴去。” “去哪里折花啊?”燕容还挺好奇。 九皇子便告诉燕容,“按照咱们京城里的习俗,今儿探花郎随便进哪一家,看中了哪枝花,都随意折的。有些人家为了蹭一下探花郎的喜气,还会特意在门口摆好自家养的花呢。” 燕皎皎听得有趣。 【要是女子也能去科举,中了探花就好啦。】 纪氏走到女儿身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前朝到是有女子做官的前例,但那几个女官都是经由当时的太后皇后直接任命的,却从来没有过女子参加科举的。 眼看着护送三鼎甲游街的队伍越走越远,街面上百姓也渐渐散去,纪氏便要带着兄妹三个回去。 醉仙楼的楼梯口,迎面正好遇到了几个人。 当头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这少年相貌俊美无俦。但不知道怎的,燕皎皎一对上他那双眼睛,全身上下就打了个寒颤。 这人…… 分明生得极好,但整个人的气质却过于阴柔。 更加叫人心惊的是,他的嘴角明明是微微勾起来的,瞧着该是在笑,可是那双鹰隼一般的眼睛里,透出来的却是叫人心惊胆战的寒凉。 这不是个好人! 那人的视线,在纪氏一行人身上扫过。 在看到九皇子的时候,目光停住了。 九皇子不情不愿地拱手躬身,“叔祖父安好。” 听了这个称呼,燕皎皎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她瞪大眼睛看着对面的少年。 没错啊,不会超过二十岁。 九皇子居然要叫他一声叔祖父! 叔祖父? 燕皎皎脑海中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宗室中这个年纪,这个辈分的…… 她惊恐地看向少年。 这人,是福王世子! 第一百零五章 都是一条绳子上的 燕皎皎已经能够自己慢慢地走路了,她被燕容领在手里。 知道对面是福王世子的一瞬间,燕皎皎头一个反应,就是挡在了燕容的前面。 虽然这个挡,也并没有能够挡住燕容。 明明是和风微醺的春日,但燕皎皎的后背上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她低下了头,掩饰自己惊恐的神色。 她清楚地记得,燕容的悲剧,就是被福王世子见到开始的。 若说福王是跋扈霸道,福王妃是愚蠢豪横,那么福王世子就是与父母截然不同的性子了。 福王妻妾女儿众多,但儿子只有世子这一个。因此,一向将世子视为珍宝,骄纵异常。 福王世子天生的性情阴狠,手段毒辣。 在原来的话本子里,他表面上是太子的左膀右臂,但一直看不上太子的儿女情长。 且到了最后,福王世子是很有些意图上位的野心的。 至于是否成功了,燕皎皎就不得而知了。 那会儿,她已经穿进了这话本子里了。 或许是燕容年纪还小,并没有让福王世子注意到。 相反,倒是白白嫩嫩,雪团子似的燕皎皎,令福王世子多看了几眼。 “小九,这就是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很喜欢的那个小丫头么?” 福王世子开口了。 与阴柔的面容不同,他声音清清冷冷。倒很是悦耳。 但听在燕皎皎耳朵里,却无端端多了几分寒气。 察觉到了燕皎皎的惧意,九皇子心下纳闷。毕竟,这丫头心大得很,有那么点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小丫头几乎都要缩成一团的模样呢。 不动声色地拉起了燕皎皎的另一只手,九皇子脸上笑得天真,“可不就是她么。” 说完,转头对纪氏等人说道:“这位,是福王府的世子。” 纪氏连忙带着燕容等人行礼。 九皇子又问:“叔祖父,怎么有空来这里了?” 福王世子神情倨傲,又看了一眼燕皎皎,许是觉得无趣,便移开了视线,淡淡地说道:“听说这一次三鼎甲老的老小的小,过来见识一番而已。” 对九皇子,福王世子很明显并不亲近。 一问一答之后,便带人先行下了楼。 他一走,燕皎皎才松了口气。 【总算是走了。】 抬起头,就看到从纪氏到两个哥哥,再到九皇子,都齐刷刷地盯着自己。 几个人都发觉了燕皎皎的不对劲。 尤其是九皇子,听到了燕皎皎心中这句话后,更是纳闷——皎皎知道福王世子?她为什么这样怕他? 这个念头萦绕在九皇子心里。 不过,他暂时没有机会去找答案了,身边的内侍已经催他回宫去。今日的琼林宴,不但他父皇要出席,几位皇子和朝中诸位大臣也都是要到场的。 在醉仙楼门口与纪氏等人告别后,九皇子在内侍护卫的簇拥下回了宫。 纪氏则带着兄妹三个回了侯府。 一路上,燕皎皎罕见沉默。 燕景没心没肺地各种逗妹妹,也不见她笑一下。 纪氏和燕容愈发担心起来。 回到了侯府之后,陈嬷嬷早就侯在了牡丹园。 “嬷嬷何事?”纪氏问。 陈嬷嬷凑过来,低声告诉纪氏,“桃花坞那个小妖精,与芍药居的那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勾上了。” 燕景诧异,“之前姑姑不是对着柳姨娘又打又骂么,简直把柳姨娘的脸皮都扒下来踩到了地上。她们俩应该是结下了仇才对呀!” 这才过去多久,俩人怎么勾连在了一起呢? “我的二公子啊!”陈嬷嬷拍腿叹道,“这可是真真儿的。这些时候,那小妖精的消息,都是芍药居那个给送出去的。” 纪氏问道,“嬷嬷既然说了,定是真的。阿容,你怎么看?” 她虽然不欲让孩子们掺和这些,但此事并不完全是内宅阴私,故而会有此一问。 燕容思索了一下。 “想必,姑姑与郭驸马的事,不是凭空而来的。” 纪氏赞许地点了点头。 就燕双双与驸马郭奎的那点儿事,她早就一清二楚。 去清心观时候无意间撞上,二人就此一见钟情? 骗鬼呢? 驸马郭奎又不是没见过女人的,怎么会对燕双双情有独钟? 燕容继续说道:“如今看着,柳家,清心观,承恩公府,都是一条绳子上的。” 燕皎皎总算是缓过点劲儿了。 她蔫蔫儿地靠在燕容怀里,听着母亲和大哥哥的对话,尤其无力地跟了一句。 “福王府。” 纪氏和燕容都讶然,唯有燕景不明所以,还大着嗓门问妹妹:“福王府怎么了?” 【二哥哥笨死了!】 【这几家背后的大boss,就是福王府啊!】 第一百零六章 这熟悉的剧情呦 燕皎皎怜悯地看着燕景。 【二哥哥的脑子,以后能不能做成大将军啊?】 燕景:“?” 他也很聪明的好不好! 就是,就是只比娘亲哥哥和妹妹差了一点点而已! 妹妹……燕景看看才一岁的燕皎皎,沉痛地低下了头。 好想哭! 家里每一个都比他聪明! 转念一想,躺在玉竹园里的爹和芍药居里的燕双双,似乎并不比自己强。 燕景吁了一口气,心里好过了一点点。 燕容问纪氏:“娘亲打算怎么做?” 旁的尚且不说,只说柳心月和燕双双,一个心术不正,一个蠢钝莽撞。 她们两个就在侯府里,万一燕双双被柳心月挑唆着做出事,将侯府,或者是纪氏和燕皎皎置于危险之地,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依我看,把那个姓柳的发落到庄子上,着人看紧了吧!”陈嬷嬷捂着心口插了一句。她老人家觉得留着俩祸害在府里,实在令人提心吊胆。 “不是长远之计。”纪氏摇头,对燕容道,“俗话说蛇打七寸,但还有一句,斩草要除根。” “柳心月也好,燕双双也罢,甚至加上你们的父亲,连冒头儿的草叶子都算不上。可一旦给了他们机会,他们便会疯长起来。所以,要想一劳永逸,必须连同草根一起除掉。” 燕皎皎听得连连点头。 柳正文一家容易除,如今纪氏手里掌握的东西足以让他们没法在京城立足。 但是,柳家背后的承恩公府,和承恩公府沆瀣一气的福王府,乃至于郭太后,才是真正要忌讳的。 偏偏在这些人面前,南安侯府与蝼蚁无异。 【所以我们要抱紧干爹干娘和皇帝老爷的金大腿啊!】 燕皎皎心道。 “可是,眼下京中有些传言对妹妹不利。”燕容叹气。 “宫学里有人问我,是不是有个花朝节出生,生而带有异兆的妹妹。” 燕皎皎:“……” 【我的大名,都传到宫学里了?】 “阿容怎么说?”纪氏问。 燕容正色道:“那当然是驳斥回去啦。我等读圣贤书,怎能相信这种怪力乱神之说?” 燕皎皎“……” 其实大哥哥你也不妨信一下的。 燕容说完,摸着自己的小下巴看了看妹妹。 他有些纠结。 他不信什么花朝节异兆的胡言乱语,但……妹妹一出生他就能听到她的心声,这到底算不算怪力乱神呢? 纪氏却是欣慰地点了点头,赞许道:“阿容说得很对。” 却不肯继续往下说了。 没过几日,纪述那边又有喜讯传出,他被选中了庶吉士,入翰林院学习。 燕皎皎知道后又是一阵狂喜。 庶吉士素来有储相之称。 距离首辅大人的外甥女,她又近了一步! 美中不足的是庶吉士要住进翰林院。 纪氏问了弟弟,同年之中都有哪些人被选中了庶吉士的时候,燕皎皎不出意外地听到了一个名字。 纪天颜。 【这个姓纪的不是好人!】 【面憨实奸,嫉妒成性!】 【他自认为才高八斗,总觉得是舅舅抢了他的探花郎!】 燕皎皎气鼓鼓的。 这是纪述第二次在外甥女口中听到对纪天颜的讨伐。 想到这些天纪天颜对自己的热络,纪述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日后,对这人一定要小心防范。 和姐姐说过话后,纪氏提起了纪述的婚事。 “父亲来信说,你年纪不小了,如今也算立业有成。让我帮着,给你相看一门亲事呢。你可有心仪之人?或者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纪述闻言,连耳朵都臊红了。 看了一眼燕皎皎,心道姐姐也真是的,当着外甥女的面呢。 他外甥女已经抓狂一般嚎叫了。 【一定不能和纪家联姻!】 【会害死一家人的!】 纪述心中悚然一惊,脸上红云褪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拘家世出身,只要性情好,稳重知礼就好。”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最好是念过书的。” 燕皎皎听了,更是愁了。【怎么听起来,更像是纪天颜的妹妹了……】 纪述扶额。 纪氏却是挺满意,觉得自家弟弟果然靠谱,不是那等只看女子容貌的肤浅之辈。 纪述把自己的姻缘都托给了姐姐,收拾收拾东西,便住进了翰林院。 等到了端午节的时候,京城里被追捧的新戏《红尘怨》,又有了后续之作。 燕皎皎跟着纪氏,在安国公府的寿宴上看了一回。 这一出后续,讲的是书香门第家的小姐成亲之后,依旧思念故人。 就在某年某月的某一日,她在街头与故人偶遇。 却原来无巧不成书,这故人,竟是她夫君的弟弟。 叔嫂二人旧情复燃,竟是趁着小姐夫君感染风寒之际将人害死,私奔回了京城。 偏生故人父母已是为他定下亲事,这位小姐,竟无容身之处,只好委屈自己,给故人做了外室。 这熟悉的剧情呦…… 燕皎皎心道,这下柳正文就算不想对号入座,都难喽。 第一百零七章 对号入座 柳正文有没有对号入座,纪氏尚且不知。 但柳心月,却已经是如同惊弓之鸟了。 拜燕双双所赐,身居侯府内宅的柳心月,也听说了这出新戏——自从与郭奎勾搭在了一起后,二人是丝毫没有避讳过,出双入对的。 和郭奎一起在杏花楼里听了这出新戏,燕双双回侯府后,便炫耀似的说给了芍药居里的丫鬟仆妇们。 你传我我传她,就这么传到了柳心月的耳朵里。 柳心月如坠冰窖,四肢俱软,整个人都瘫坐在了椅子上。 这,这和她的经历,实在太过相似。 唯一不同的,便是戏中小姐的故人,便是她最初的心仪之人。 她死死咬住嘴唇,一面安慰自己这只是个巧合。 一面,却又忍不住猜测,是不是自己当年行事不密,以至于有知情人尚在人世,现下,便是来报复自己了。 想到这种可能,柳心月便不由得咬牙暗恨燕鸿飞。 眼下这种情况,本该是他和自己一同面对的。 但自从中风之后,燕鸿飞一直在玉竹园里修养。顾秋水防贼似的,根本不让她有机会去接近燕鸿飞。 况且,现下侯府之中纪氏独大,就算是见到了燕鸿飞,他一个话都说不出来的人,又有什么用呢? 柳心月一夜未眠,将自己裹在被子里,抖着身子想对策。 想来想去,柳心月还是觉得,应该回去向父亲柳正文求援。 但是,还没等到柳心月想法子溜出侯府,新戏的第三出,又来了。 这一次,说的是那位书香小姐,不甘心只做外室,使尽了手段蛊惑故人,甚至连自己与故人的女儿都要利用。 故人被她挑唆,险些害死了发妻。 最后,东窗事发,发妻将二人告上了官府。 青天大老爷判了小姐斩首示众,故人流放千里。就连小姐的家中,也受了连累,父兄皆被罢官。 “就这种人,流放的刑罚也太轻了!” “就是,叫我说啊,这也就是发妻的命好,没叫他们得逞。合该就叫两个贱人戴枷游街,杀一儆百!” “我先还说呢,好好的怎么能排这种戏。看到这第三出,才算明白了。原来这戏啊,是告诫咱们,甭管是家中的小爷还是姑娘,都得好生教养,叫他们知道羞耻人伦才是呢。” 燕皎皎跟着纪氏做客的时候,便听到了几位夫人如此说。 虽说自己也想过利用话本子说书人戏班子,制造舆论将柳家那些污糟事散布出去。 但纪氏这一手,显然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 而且…… 燕皎皎摸着自己细嫩的双下巴,狐疑地看着纪氏发呆。 她十分怀疑,自己心里头的那些小想头,纪氏都能知道。 毕竟好几次了,她心中有想法,后边纪氏就会有所为。 莫非这只是单纯的母女连心,是纯粹的巧合? 燕皎皎将这个疑惑,藏在了心里头。 却说《红尘怨》这出新戏,在京城里着实是红火了一阵子。 不少看了戏的人家,甭管是高门还是小户,都先审视了一番自家的孩子们,生怕哪个不孝的子孙就搞出戏里这些个见不得人的事儿来。 也有人察觉出来不对劲了。 这出戏里,演的故事,实在是有些个让人很难不多想。 尤其,戏文中提起了书香门第的小姐之所以敢挑唆故人杀妻,是因为她父亲调任回京,做了高官儿。 更尤其,这位小姐姓柳。 这,想叫人不多想都不行呐。 瞧瞧,柳大人,外调回京的,正四品大员。 柳家千金,如今就在南安侯府里当妾,还是有卖身契的那种。据说曾经,是被南安侯养在府外的。 柳正文觉得,同僚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儿,都大有深意了。 不过,他久在官场,早就练就了一副铜脸皮。 横竖旁人也不敢当着他的面来说,柳正文只当是无知无觉了。 真正过得艰难的,是柳临朗。 徐钦等人一向看不上这个文官家的子弟。 没别的,柳临朗出身书香人家。虽然他要走武举之路,但从心眼里却看不起徐钦这些将门出身的孩子。 徐钦心直口快,待人赤诚,却没少被柳临朗嘲笑他憨直,成不得大事。 小霸王似的徐钦,能忍这个? 干脆把自己在祖母和母亲婶婶们那里听到的八卦,在演武堂里传了个遍。 一时间,演武堂里和徐钦关系不错的,都怀疑柳临朗不是柳家大爷的亲儿子了。 柳临朗同他祖父境遇一样,但凡在演武堂里走动,都会看到一群同学远远地指着他挤眉弄眼。 骄傲的柳临朗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第一百零八章 六月初,演武堂大比了一次。 虽然燕景年纪是最小的,但他天生神力,很是得魏钊将军的喜爱,时不时就为他开个小灶。 这次大比之中,燕景在武技这一科中得了个第三名,还被人戏称了一回小探花。 因此,燕景还得了演武堂里的奖励,并且获假一天。 提着学堂里发的东西,燕景喜滋滋地回了侯府。 儿子争气,纪氏自然是高兴的,好生夸奖了燕景一番,亲自下厨去做小点心了。 “妹妹,我棒不?” 挺着胸脯,燕景骄傲地问燕皎皎。 燕皎皎伸出两只手,挑着大拇指。 “嗨嗨你真棒!” 燕景被晒得有些黑了的脸迅速就红了,颇有些不好意思。 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燕皎皎就问了一句,“柳临朗呢?” 原本的设定里,这位柳家大公子,可是能够拜入断魂刀门下的人,在同龄人里,功夫应该是相当出挑的。 燕景一撇嘴。 “他回家养病去了。” 【我去,居然病倒了?】 燕皎皎惊讶不已。 燕景凑到了妹妹跟前,神秘兮兮地告诉她。 “我听徐钦哥哥他们说,他这人呐,出身不大光彩!” “大家伙儿私下里说说而已,他就病倒了。前两天被送回柳家啦。” 燕皎皎无言地看着她这憨直的二哥哥。 想来也是,外头都在暗暗地揣度,觉得这《红尘怨》里的有些事情,实在是能够和柳家对上号。 不过这里又涉及到了南安侯府。 当着燕景的面,徐钦他们就算是再八卦,也不会将话说透。顶多了,说一句柳临朗身世存疑吧。 【柳临朗这心理素质不行啊!】 【瞧瞧他祖父柳大人,唾面自干,就差被人问到脸上了都不带一丁点儿病的呢。】 这一点上,燕皎皎还是蛮佩服柳正文的。 你们随便猜,反正是不能问到我的头上来。 燕景疑惑,“这和他祖父又有什么干系?” 燕皎皎叹息摇头,表示并不能够为哥哥答疑解惑了。 说到底,《红尘怨》也就是一出戏,虽说是给京城里的人们提供了谈资和八卦的方向,但终究也没有人真的能拿个小戏来给柳正文造成打击。 柳正文厚着脸皮当做不知道旁人的猜测,继续当他的国子监祭酒和詹事府詹事。 不过,朝堂中弹劾他的折子,却是多了不少。 堂堂四品大员,日后国之储君的班底,居然养出一个甘为外室,又卖身做了贱妾的女儿来。 这柳家的家教么,可见一斑。 齐家治国平天下,您柳大人连家中儿女都管教不好,何来的能为去掌管天下的读书人呢? 又哪里来的底气,跟在太子身边,为太子殿下出谋划策呢? 弹劾柳正文的人里,不但有成王安排的手笔,还有些确是眼中揉不得沙子的小御史。 更叫人感到诧异的是,里面还有几个是承恩公府一系的官员。 成王妃和纪氏说起这个的时候,都笑得不行。 “我家王爷说,就连陛下都被搞得摸不到头脑了呢。” 他还没有对这些结党营私攀附郭家的人动手,他们怎么就内讧上了呢? 纪氏也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整个京城里为官的,有多少正四品?又有几个能够在太子殿下跟前当差的?他柳正文外放回来,直接就占了这两个位子,他吃肉了,旁人连汤都喝不上。” “不把他趁机拉下来,旁人怎么上位呢?” 成王妃对纪氏道,“我不担心旁的,只是柳氏如今在你府里,一时半会的怕是你们府上名声会有些影响。” 纪氏浑不在意。 “先前我种种顾忌,不过是想为阿容铺路。如今,我怕什么?燕鸿飞和柳心月的名声越差,才愈发显出我的儿女来。” 拍了拍纪氏的手,成王妃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你放心,有些事,那位都看着呢。” 一面说着,一面指了指皇宫的方向。 纪氏笑了笑。 如今这个局面,也是她没有想到的。 透过成王府,能够紧紧抱住皇帝的大腿,她还在意燕鸿飞什么呢? 任由外头人怎么想,纪氏安安稳稳的,一应闲话都不听,万事只以自己兄弟儿女们为重。 纪氏稳如泰山,柳家的人,却是如蒸笼上的螃蟹一般,很想奋力挣扎一番,却又无能为力。 柳正文一家回到京城的时候,碍于纪氏的严防死守,并不清楚柳心月是柳家人的身份还没有被众人知道。 毕竟,柳心月尚未及笄的时候便离开了京城,隔了十来年回来,容貌已经是大有不同了。 但偏偏,柳家人进京后,除了承恩公府,便先行上了南安侯府的门。 这举动就很是反常了。两家人关系能有多好呢? 纪氏再让陈海往外放出些风声去,京城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南安侯府那个卖身为妾的女人,是出自柳家啊! 这才有了后面沸反盈天的,对柳正文的弹劾。 第一百零九章 祥瑞 自从过了年,九皇子就被丢进了宫学里,开始了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念书背书的生活。 好不容易,万寿节将至,他借口给皇帝准备寿礼,就跑到了成王府里。 正巧,成王妃把燕皎皎接了过来小住。 九皇子便和同样没有去宫学的凤骄一起,带着燕皎皎在水榭里纳凉。 一面扇着扇子,一面从水晶碟子里拿出葡萄来吃着,九皇子感慨:“也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 “这话怎么说?”凤骄不大明白,九皇子怎么就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九皇子叹道,“弹劾柳正文的折子都堆满了父皇的龙书案了,父皇留中不发,甚至连自辩折子都没让柳正文上呢。” 凤骄挠了挠头发,“这个和你有什么干系啊?” 他指着趴在桌子上用力够葡萄的燕皎皎说道,“你看皎皎妹妹,她都不急哪。” 燕皎皎:“……” 她无声叹息。 就凤骄这个心智和性情,不应该选她大哥哥来做伴读,应该选她二哥哥。 九皇子随手拈起一颗葡萄,自己剥了塞进燕皎皎嘴里。 “我看不惯那个姓柳的啊。”九皇子满脸掩饰不住的厌恶,“成日里跟在太子哥哥身边,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当个了国子监祭酒,就真以为自己个儿是天下读书人的头儿了,谁都想要教训一顿哪。” 凤骄大笑,“我知道了,你这是记恨柳正文那日在宫学里的话吧?” 按理来说,宫学里的先生,都是皇帝亲自选出来的,均出自翰林院,也有几位学问极佳的朝臣。 柳正文呢,作为国子监祭酒,管着的是国子监里的学生们。 本来么,他与宫学里的皇子公子伴读们毫不相干。 但偏偏,柳正文身上还兼任了詹事府詹事,总管着太子府的一应事务。 前几日,这柳正文跟着太子来到了宫学里。 本来,同朝为官,大家都是人抬人。 结果柳正文不知犯了什么傻,竟对着宫学里正在讲课的先生一通指点,又品评了一回宫学里的学生。 当然了,对着太子,柳正文只有满嘴里夸赞的。 至于九皇子,还有凤骄等人,就没有什么好话了。 本朝素来尊师重道,他打着国子监祭酒的旗号说话,九皇子当时不好反驳他,却将这茬儿记在了心里头。 凤骄这时候提起来,挤眉弄眼的,还用胳膊碰了碰九皇子,“你说他是不是失心疯了?说我也就罢了,连你也敢说?” 谁不知道九皇子是皇帝最疼爱的小儿子呦。 “还有阿容,宫学里先生们谁不知道他最是勤奋好学了呢?还有个纪探花的舅舅。就这,柳正文都能挑他文章里的错儿。他也不想想阿容才多大!” 提起燕容来,凤骄收起了嬉皮笑脸,为小伴读打抱不平。 燕皎皎敏锐地竖起了耳朵。 柳正文在宫学里,找了她大哥哥的麻烦? 这两天她住在王府里,也没有听大哥哥说起过啊。 【这老匹夫!】 九皇子瞥了一眼腮帮子鼓鼓的燕皎皎,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表示:“可不是么。虽然他日后是太子哥哥的班底,那也不至于就狗腿成这样。堂堂四品大员呢,溜须拍马的,风骨何在呢?” “我可瞧不上这种人!叫我说,父皇就应该趁着这许多人弹劾他的机会,将这无耻小人罢黜了。” 凤骄深以为然。 九皇子叹了口气,托着下巴趴在了桌子上。 “也不知父皇在等什么。” 【等什么?等机会呗。】 燕皎皎用自己为数不多的,从各种小说话本子里学来的经验判断,皇帝,在下一盘大棋。 “哎,瞧着小人得志的嘴脸,真是说不出的膈应哪。” 九皇子又是一声长叹。 凤骄也随着叹息,堂兄弟两个同时伸出手,沉痛地击掌。 燕皎皎无语,这俩二货! 万寿节,从朝堂到后宫,自然都要准备给皇帝的寿礼。 纪氏也早早就预备下了,并且让燕容提前代父写好了贺寿的折子。 六月底的时候,外放文官武将的寿礼陆续送到了京城。 就在这各种寿礼流水一般送到了内务府的时候,顺天府尹突然横空出世,献上了祥瑞。 这一下,京城都沸腾了。 祥瑞啊,那可是吉祥的兆头。自古以来,非明君现世不出。 顺天府尹这祥瑞一献上去,顿时就引得所有人好奇起来了。 这祥瑞到底是什么呢? 白虎白龟?双头禾穗? 燕皎皎也挺好奇的。 她跟随成王妃去了凤仪宫的时候,才从许皇后口中知道了。 “就是两颗桃子。”许皇后捏了捏眉心,“个头儿自然是极大的,罕见的是上头,生着个‘寿’字。” 成王妃纳罕,“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东西啊。” 燕皎皎却是明白了。 第一百一十章 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许皇后叫来宫人,吩咐了几句,宫人点头出去。 不多时,端了个挺精致的托盘。 托盘上用鹅黄缎子垫着,上头摆了两颗成年男子拳头大的桃子。 “就是这个了。” 托盘摆到了成王妃面前。 成王妃失笑,“好好的祥瑞,不说收到内务府里,就这么大喇喇地放在了凤仪宫啊?” 燕皎皎也从贵妃榻上站起来,探身过去看。 许皇后将托盘往燕皎皎这边推了推,轻笑:“陛下说了,哪里来的什么祥瑞呢?不过是有人想要借着这个名儿,行谄媚之事而已。像这个……” 她指了指托盘上的桃子,“说到底,也就是个吃的玩意儿。” 燕皎皎吞了下口水。 就冲着这话,她也乐意认定皇帝老爷是个不错的君王。 谁都喜欢好听的话。 要不也不会有忠言逆耳这个词儿出来了。 不过…… 这桃子,她能不能吃呢? 成王妃注意到了干女儿馋猫一样的模样,一伸胳膊,将人捞回了自己的腿上。 她左右打量了一下桃子,道:“要说这个东西个头儿确实比常见的要大上不少,不过若是真懂得侍弄果树的,倒也不至于种不出来。就是这个字,是怎么长出来的?” “这个,我也想不通。”许皇后笑了一下。岂止她没想明白,连皇帝都觉得挺奇怪哪。 “我知道!” 燕皎皎举起了手。 许皇后和成王妃的目光,唰的一下就落到了燕皎皎的脸上。 “这小丫头,知道什么?” 熟悉的声音响起来,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凤仪宫,笑着迈进了门。 身后,还跟着成王,还有几个皇子。 燕皎皎转头一看,太子也在里面,九皇子正冲着她挤眉弄眼的。 她嘴角撇了撇,移开了视线。 许皇后成王妃已经站起了身。 皇帝快走一步,挽住了许皇后的手,对成王妃笑道:“不是外人,弟妹坐吧。” 皇子们上前给许皇后行礼后,又见过了成王妃,都彼此落了座。 皇帝将燕皎皎招到身边,将人抱到腿上坐着,笑着问:“你又知道了什么?” 自从燕皎皎满周岁后,成王妃时常带着她进宫里来,皇帝也见过不少回。 这小丫头生得好,肉嘟嘟的可爱极了,古灵精怪的,还曾给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示警,这都不免叫皇帝打心眼儿里喜欢。 刚到凤仪宫,就听见这孩子奶声奶气来了一句“我知道”,皇帝便开始逗弄她了。 燕皎皎指了指那俩大红桃子,“我知道。” “哦?”皇帝诧异了,“你知道这是怎么长出来的?” 燕皎皎重重点头。 “皎皎姑娘,不好胡说的。” 皇帝还没说话,三皇子先开口了。 “这是顺天府尹献给父皇的祥瑞,是上天钟灵毓秀所得,更是父皇明君之兆。顺天府尹那么大岁数的人了都不知道呢,你小小年纪如何得知?” 三皇子说了一大套,燕皎皎配合地眨巴眨巴眼睛,适当露出了一丝茫然。 她昂这头看皇帝,“没听懂。” 皇帝哈哈一笑,揉了揉她的头,“你还小呢,长大了就听能听懂了。” 脸上是笑着的,可心里多少对三皇子有些不满。 这个儿子吧,自小就不大聪明的样子。 你说你和个一周儿的小丫头,长篇大论些什么? 这简直是糊涂了。 三皇子听了皇帝的话,脸上一红,窘迫地低下了头。 他身边的太子低声安慰了几句,三皇子就连连点头。 皇帝更是不悦了。 也不知道三皇子的母妃是怎么教导他的,一门心思只扒着太子,唯太子马首是瞻。其余兄弟,竟都是可有可无的。 想到这里,皇帝也难免迁怒些太子。 你才多大啊就开始有结党的趋势了,是不是太不把亲爹放在眼里了呢? “陛下……” 燕皎皎揪了揪皇帝的龙袍,“我真知道。” 她指着桃子。 “哦?那你说说?” 皇帝饶有兴致。 燕皎皎低下了头,对着手指头,“那,我说了,能不能桃子给我吃?” 大红桃子,闻着可香甜啦! “燕姑娘,这怕是不合适。”太子笑道,“这是州府献给父皇的祥瑞,万寿节时候,还要展示给群臣看一看的。你若想吃桃子,我宫里还有内务府才送来的。” 一众皇子中,太子的容貌是极佳的。他含笑说出这番话,实在有令人如沐春风之感。 便是燕皎皎,也得承认太子殿下这副皮囊是很能蛊惑人心的。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长得人模狗样的,可惜心瞎眼瞎。】 燕皎皎心中吐槽。 九皇子低垂了眉眼,小声地咳嗽了一下,借机掩住了上扬的嘴角。 燕皎皎哼了哼,冲着太子道:“我不吃了!” 她吭哧吭哧地从皇帝的膝头爬了下去。 左右看了看,来到九皇子跟前拉他。 九皇子就弯下腰,听她在耳边说了句话。 他眼睛弯了起来,起身去案头上拿了张纸,写下一个“寿”字。 又低下头去,认真地用剪子将字刻去,只留下个字的形状。 然后便将纸交给了燕皎皎。 燕皎皎举着纸,又爬到了椅子上,将纸蒙在了桃子上。 “就这样!” 成王糊涂了,“这字,是这么写上去的?” 那这就不是天生天长的祥瑞,是有人故意为之。 顺天府尹,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太子,还是沉不住气了。 “不是这样!”燕皎皎摇头,看向九皇子。 九皇子便替她解释:“皎皎妹妹的意思是,这寿字不是写出来的,而是在桃子结出来的时候就用这样的纸覆在桃子上。等桃子长大了,寿字就已经长在上面啦。” 皇帝想了一下,点头,“有道理。” 他就说么,从来没有听说过祥瑞身上长字儿的。 “皎皎过来。” 皇帝朝着燕皎皎招手。 燕皎皎屁颠屁颠就跑过去了。 下一刻,她被皇帝在脑袋上用力揉了一把。 “我的头发!” 燕皎皎哀嚎。 为了显得漂亮点儿,成王妃特意让侍女将她不太浓密的头发梳成了两个小丫,还缀上了可爱的金铃铛。 这下好了,全都乱了! 燕皎皎哀怨的小眼神儿朝着皇帝一瞟一瞟的。 皇帝哈哈大笑,拿过一只祥瑞桃儿递到燕皎皎跟前,“吃吧。” 硕大的桃子,尖尖的部分晕着一圈红。只放在眼目前,已经能够闻到香甜的果子味儿。 燕皎皎笑眯了眼睛,朝着皇帝拱拱手,“谢谢陛下啦!” 太子蹙眉,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说什么。 燕皎皎也是个大方的,笑眯眯地请大家伙儿一起吃。 “这桃子啊,味儿着实不赖。” 成王尝了尝,“比往年的甜。” 对于抱大腿这事儿,燕皎皎做得很熟练。 她插起一小块儿桃子,垫着脚送到了皇帝的嘴边:“吃!” 皇帝美滋滋地张嘴吃了,对成王道:“老有人说,这小丫头又不是宗室又不是外戚的,成日里进宫来卖乖讨巧。可你瞧瞧,一块儿桃子都想着朕哪,这还怨朕偏疼她一些?” 成王酸溜溜的,明明是自己个儿的干闺女,桃子没给他! 燕皎皎挨个儿给许皇后成王妃塞了桃子,最后才往自己的嘴里送了一块儿。 她边吃,边嘟哝:“没吃够。” 皇帝失笑,“没吃够也没了。谁叫你这么大方,都分给别人了?” 九皇子眼珠子转了转,一脸天真,对皇帝道:“父皇,再让顺天府尹献上几筐来呗。” 太子正在低头用茶漱口,闻言一口水险些喷出来。 “九弟,这既是祥瑞之名,想必顺天府尹也不会再拿不出来的。” 出两颗祥瑞已经是令人瞩目了。 这燕皎皎说果子上的寿字是人为,只要顺天府尹咬死了不认,那燕皎皎想来也没有什么证据。 这九弟…… 太子目光在九皇子和燕皎皎之间徘徊了一下。 如果不是燕皎皎年纪太小,他几乎都要认定,这小丫头片子就是许皇后九皇子一伙儿的了。 九皇子完全不在意太子的话,反而笑嘻嘻的,“太子哥哥,既然这桃子不是天生天长的,那献上来的人,无论如何不能只种出这两颗吧?总得留些备用的。你放心啦,顺天府尹肯定拿得出来。” 说着,还蹭到了成王的身边,碰了碰成王胳膊,挤眉弄眼地询问,“王叔,我说得对不?” 成王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点头,“有道理。” 太子只笑了一下,并不再反驳。 反而是三皇子出头儿了。 “九弟此言差矣。燕姑娘小小年纪能知道什么呢?万一,这真就是天兆祥瑞呢?叫顺天府尹再献上一筐,岂不是要逼死人命?” 他站起来,正色对皇帝拱手躬身,“父皇容禀,儿臣听闻顺天府尹老成持重,想来断不会做出为搏风头欺君罔上之事。还请父皇莫要听信燕姑娘之言,寒了臣下之心。” 他话音落下,太子已觉得不好。 燕皎皎更是怜悯地看着三皇子。 【他是傻子吗?】 真以为皇帝不怀疑这祥瑞的来历哪? 九皇子低下了头,用袖子遮着抹了一下眼睛。 乍一看,还叫人以为他是在擦眼泪。 但燕皎皎个子矮小,抬头就瞧见了这家伙拼命抿着的嘴唇,忍笑忍得辛苦。 燕皎皎翻了个白眼,被九皇子一把拉过去挡住了。 成王夫妻俩很有默契,不约而同端起茶来低头喝着。 皇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三皇子等了半天也没有听见皇帝说话,只能尴尬地弯着腰。 隔了半晌,才听见皇帝淡淡地说了一句,“你的意思,朕知道了,回去坐着吧。” 三皇子脸上通红,垂头坐了回去。 皇帝对底下诸人道:“自古祥瑞,不过是些生得奇巧的东西。朕曾看杂书,上记载着,诸如白龟白虎等物,不过是病种而已。再如佳禾,天下这么大,总也能寻出几株来。前朝末主昏聩,屡施暴政,以至于民不聊生,最终亡国。他在位不过十余年,所谓的祥瑞现世也有数次。可见,祥瑞这东西,都是凭人一说而已。你们切不可被这表象所迷,误了正途。” 这一席话说完,就听见旁边呱唧呱唧地响起了巴掌声。 燕皎皎很是个捧哏的好手,已经是爬到了椅子上,拼命为皇帝拍手叫好了,“陛下英明!” 九皇子随即跟上,也叫道:“父皇圣明!” 三皇子惭愧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太子瞥了一眼在椅子上撒欢的九皇子和燕皎皎,冷冷地哼了一声。 这声音极小,但坐在他旁边的成王,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成王心下摇头。 太子,还是沉不住气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这也是祥瑞 成王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太子,唇边带笑,起身向皇帝告辞:“皇兄,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皇帝看看燕皎皎,颇为不舍。 “你和弟妹回吧,小丫头留下来住两天。” 成王:“?” 成晚:“这不合适啊皇兄!臣女怎么能留宿宫中?” “有什么不合适的?皎皎不是你干女儿?那就是朕的侄女。” 皇帝把手一挥,开始赶人,“你快走走走。皎皎就和皇后一起住在凤仪宫里。” 成王夫妻两个对视一眼,都很是无奈。 成王妃只好嘱咐燕皎皎:“皎皎乖乖住在宫里,明儿我就来接你。” 燕皎皎:“……” 我就这么被留下来了? 有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哪? 眼瞅着成王夫妻离开的背影,燕皎皎把手指头放进了嘴里。 然后,手背一疼,被九皇子把手拍了下去。 “阿泽!” 许皇后不满地瞪了一眼九皇子,斥道:“做什么打皎皎?” 九皇子扳着脸,“燕夫人说过,不许她啃手指头。” “你又不是没长了嘴,就不会说一声?”许皇后给了儿子一巴掌,拍得九皇子龇牙咧嘴的。 燕皎皎朝着他做了个鬼脸。 九皇子指着她,大叫:“母后你看她!” 话音未落又见许皇后抬起了手,顿时就抱头鼠窜到了皇帝身后。 皇帝笑道:“这打,算是你自找的了。” 一面说着,还一面将儿子薅了出来,推到许皇后跟前,“任由皇后处置这小子。” 太子抬起眼帘,看着上首处的热闹,只觉得有些扎心。 就仿佛,他们在一处说笑着,才是亲密无间的一家人。 而他,哪怕是原配嫡出的长子,也被有意无意地排除在外了。 太子起身,拱手对皇帝道:“父皇,时候不早了,是否要传晚膳?” 皇帝点点头,“今儿个,就都在凤仪宫里陪着我和你们母后用膳吧。” 众皇子都答应了一声,太子才又坐下。 夏日天长,晚膳后天也没有黑下来。日头挂在天边,九皇子凤仪宫外一派好景致。 “父皇,母后,御花园里莲花开的正好。我带皎皎妹妹去看看!” 说完捞起了燕皎皎就跑了出去。 皇帝皇后都没有来得及反应。 太子起身,“父皇,我们兄弟几个也都跟过去看看。” 又对着许皇后一笑,带着几个皇子一起走了。 皇帝看着太子已经初见挺拔的身影,心下叹了口气。 御花园里的莲花开得十分绚烂。 太子到了的时候,就看到燕皎皎正站在莲花池子边儿上,用手指着一处莲花上蹿下跳的。 而九皇子呢,则坐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搬过来的椅子上,悠闲地甩着根钓竿。 “九弟。”太子走过去,“你倒是好清闲。” 九皇子嘻嘻一笑,抬头看看,除了太子,其余的几个皇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指着旁边的位置,“太子哥哥坐。” 又半真半假地抱怨,“自打进了宫学,每日里都要念书写字,难得有功夫歇歇。” 说着,递给太子一根钓竿,“太子哥哥也来。” 太子一甩钓竿,鱼钩应声落水。 “太子哥哥,你没有放钓饵。” 九皇子指了指地上的小木桶,“里头有切好了的蚯蚓。” 太子低头看了一眼,里面黑乎乎的黏腻之物搅在一起。 他嫌弃且厌恶地移开了视线,索性将钓竿戳在了池边的湿土中,走到了燕皎皎身边。 “皎皎妹妹,喜欢那朵花?” 燕皎皎对着的,是一朵开在池边不远处的双色并蒂莲。 鹅黄衬着大红,夕阳下显得格外的艳丽。 往常从莲花池子旁经过,太子也并没有注意过这里原来还开着一朵双头花。 燕皎皎回过头,指着并蒂莲问太子:“太子殿下,摘了它吧?” “你摘它做什么?”燕皎皎眼睛清清亮亮的,看得太子失笑。 他对眼目前这个小丫头并不喜欢。 从这小丫头第一次进宫后,他便知道,她是亲近许皇后的。 至于为何许皇后会对燕皎皎另眼相看,太子百思不得其解。 不喜归不喜,粉妆玉琢的小丫头拱着手求自己帮忙,笑容可掬的样子也的确叫人很难拒绝。 看着燕皎皎笑成了月牙的眉眼,随着她歪头,在颊边晃动不已的小铃铛,太子几乎要学着他父皇的样子,去揉一揉她那两个不算大的小丫髻了。 不过下一刻,燕皎皎的话,就差点让太子一个趔趄栽进莲花池。 “送给陛下!” 燕皎皎指着莲花,脆生生地大声道,“祥瑞!” 第一百一十三章 九皇子好冤 太子的手停在了半空,犹豫着是不是要给这专门扎人心的小丫头一巴掌。 将打人的冲动压了下去,太子勉强一笑,“父皇不是说了,所谓祥瑞,不过是人心。皎皎妹妹,你看这花儿好好地长在这里,人人都可见。若摘了,不过一两日便枯萎了,有何趣味呢?” 燕皎皎眨着眼睛,眼神里透出茫然。 太子:“……” “太子哥哥。”九皇子在后面幽幽说道,“这丫头笨得很,你长篇大论的,她听不懂。” 【你才笨得很!】 燕皎皎冲过去,把手弯成了九阴白骨爪,恨不得在九皇子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挠一爪子。 眼瞅着燕皎皎张牙舞爪地朝着自己冲过来,九皇子慌忙跳起,架住了燕皎皎的手,扯着脖子对太子喊,“太子哥哥你看!这丫头怪不怪,跟她讲道理她就不明白,说她不好了就急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一边说着,一边和燕皎皎大呼小叫地战做了一团。 太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命立在一旁的内侍,“去,把九弟和皎皎妹妹拉开!” 三四个内侍上前,又是好生劝说又是抱胳膊搂腰的,把两个熊孩子分开了。 燕皎皎发髻上的小铃铛都掉了一只,就这,还朝着九皇子呲牙呢。 许是觉得无趣,太子走过去拍了拍九皇子的肩膀,叮嘱道,“九弟,皎皎妹妹还小呢,你让着些。天色晚了,早些将她送回凤仪宫吧。” 九皇子没心没肺地应了,“太子哥哥放心。就要趁着她还小的时候欺负一下,不然长大了就记仇了。” “你啊……”太子摇头叹息着走了。 他走得挺快,没注意到后面燕皎皎朝着他离开的方向皱了皱鼻子。 【呸!谁是你妹妹!】 【你的好妹妹在桃花坞里躺着呢。】 对于这个日后有极大可能会和燕晚晚一起玩真爱无敌的太子,燕皎皎半分好感也没有。 正想着太子无缘无故为何要来这里,燕皎皎就觉得耳朵上一紧,已经被九皇子揪住了左耳。 “啊呀呀呀!” 随着九皇子的动作,燕皎皎叫唤着转了两圈儿。 “你们下去吧!” 九皇子将内侍打发到了一旁,用仅能被燕皎皎听见的声音斥道,“你个小丫头片子,胆儿肥了是吧?” 竟然敢在太子跟前胡言乱语了。 看着燕皎皎叽里咕噜乱转的眼珠儿,九皇子有十成地把握肯定,这丫头方才就是故意的! 说什么祥瑞,扎他太子哥的心呐。 寿桃儿是顺天府尹献上来的,顺天府尹选官之前,是承恩公门下。 稍微有脑子的人一想就明白,这趁着万寿节献祥瑞之举的目的为何。 承恩公一系,或者说是太子一系,想必也清楚得很,祥瑞之事不过是邀宠的手段。 至于祥瑞真不真,难道皇帝还能在自己过生日时候说,这不是祥瑞,朕还没成贤君? 偏偏今儿就凑巧,燕皎皎当着他父皇的面揭开了寿桃儿是如何长成的。 还自作聪明地表示“没吃够,还想要”。 太子全身上下都是心眼子,想不怀疑她都难。 她方才还指着双头莲花说是祥瑞! “那个可不是好相与的。” 才多大的时候,就能在兄弟的寝殿里做手脚了。 想要整治一个小小的侯府丫头,难道还会手软不成? 九皇子越想越气,用手指头点着燕皎皎的大脑门,压低的声音里都带了火儿,“你还敢用祥瑞戳他心窝子!” 简直是不知死活了! 燕皎皎仰着脸看他,不明白这位从来都是笑眉笑眼的绿茶型皇子,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暴躁型的。 但,面对着个生气了的,对自己而言还挺重要的人,要怎么办呢? 那必须先道歉! 于是,燕皎皎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眼里迅速弥漫上了一层水汽,委屈巴巴地看着九皇子。 九皇子:“……” “错了呀!”燕皎皎开始抽抽搭搭了。 她低着头,一副乖乖认错的可怜样儿。 “我的天啊!” 突兀的声音响起来,九皇子便觉得身后涌起一股凉意。 不等他反应过来,许皇后已经甩开了皇帝,惊叫着出现在了燕皎皎跟前。 “阿泽!” 此时的燕皎皎,双丫髻乱了,小铃铛掉了一个,圆溜溜的眼睛里还含着两汪泪泡儿。 看上去格外的可怜。 许皇后一把将燕皎皎抱起来,顺便不轻不重地踢了儿子一脚质问,“你做什么欺负皎皎!” 慢了一步走过来的皇帝也很是不赞同地看着小儿子。 “阿泽,怎么回事!” 九皇子“啊”了一声,秀美的脸蛋上慢慢浮现出大大的“冤枉”二字。 第一百一十四章 姨姨怎么哭了 可怜的九皇子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皇帝皇后各自糊了一巴掌。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燕皎皎窝在许皇后的怀里,和莲花池子里那朵随风摇曳的柔弱的白色小莲花儿十分相像。 “唉……”九皇子长叹,他这到底是为了谁啊! 燕皎皎把头放在许皇后的肩窝里,被她抱着往凤仪宫走。 【耶!有金大腿的感觉真是好!】 用手指头把自己的嘴角往上挤了挤,燕皎皎做出一个叫九皇子跺脚的笑脸儿来。 九皇子又是好笑又是气,想要跟上去再战,被皇帝揪住了衣服领子,拎走了。 却说太子离开了莲花池子,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玉华宫里,三皇子正在焦急地走来走去。 见到太子进门,三皇子连忙迎上来。 “太子哥哥!” 太子颔首,拉起了三皇子的手进了寝殿。 “怎么没回去歇着?”太子这会儿又是好哥哥的模样了,亲自斟了一杯茶递给三皇子,“父皇的寿礼可预备好了?” 三皇子惭愧地低下了头。 “我,我倒是也找到了几样东西,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入了父皇的眼。” 他与太子二皇子九皇子等人都不同。 太子虽然没有了生母,但他是先皇后郭氏所生,与郭太后血缘最近。一应的人情往来,自然有郭太后替他准备。 至于其他兄弟,也都有生母操心。 唯有他,自小儿就失去了亲娘,养在了安贵人身边。 安贵人待他倒是不错,但她并不受宠,位份又低,哪里能寻到什么好东西呢。 太子拍拍三皇子的手,“我倒是有个主意。” 三皇子忙问:“太子哥哥请说。” “给父皇送寿礼,倒也不用多么华贵。依我说,用心为重。”太子手指头敲着桌面,沉吟,“父皇正值而立,这次来贺寿的还有外朝之人。你的字向来不错,不如去写一副百寿图献给父皇。” “这,这成吗?”三皇子犹豫。 百寿图又不是没见过。谁家长辈祝寿,没几个送百寿图的呢。 “说了是看你心意。”太子微笑,“在笔墨中用些心思,书写之前香汤沐浴,斋戒燃香。万事都有人做,但做到了极致的才是出色的。” 三皇子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起身拱手:“谢太子哥哥教导。” “咱们兄弟之间,用得上说谢这个字?”太子一笑,在三太子的肩头上捶了一拳。 这一拳,打得三皇子的眼圈一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这么多兄弟里,也就只有太子哥哥待我真心了。”三皇子叹口气,又愤愤不平,“父皇也是!” 话音未落,被太子喝止了。 三皇子抱怨:“我不信太子哥哥看不出来!父皇偏心九弟,都偏到了胳肢窝里!” 太子摇摇头,安抚他:“九弟最小,父皇着意疼爱些也是难免。你是哥哥,难道还要和弟弟争宠去?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歇着,明儿还要起大早的。” 将三皇子打发走了,内侍已经将琉璃灯点亮。 偌大的东宫里,太子笔直地坐在那里,灯下的剪影显得形单影只。 良久之后,太子才起身,慢吞吞地去洗漱了睡下。 …… 此时的燕皎皎,已经洗得香喷喷的,换了一身儿大红色绣着福禄寿的寝衣。 从这身儿寝衣的精细绣工来看,不知道许皇后已经预备下多久了。 皇帝看着满宫里撒欢的燕皎皎,感慨,“这丫头精神头儿倒是足足的。” 在宫里,就没见她有过困意,仿佛全身上下用不完的精力。 瞧着瞧着,皇帝生出几分羡慕,和许皇后交握在一起的手,便重了几分。 “若皇后也能为朕生下这样一个女儿……”皇帝抿了抿嘴,将这个念头打消了。 许皇后心有灵犀,侧头看了看皇帝,垂下了眼,唇边有着苦涩。 “陛下也想要女儿了吧?” 她轻声问。 回过神来的皇帝忙道:“哪里的话?朕不喜欢女孩儿!” 正举着花灯笼跑过来献宝的燕皎皎:“……” 燕皎皎觉得挺奇怪。 每次见到皇帝,“羡慕”这俩字都要长在他脸上了好么。 嘴硬是怎么回事? 许皇后甩开了皇帝的手,哼了一声,“今儿我累了,陛下且去别处歇着吧!” 说完,竟然把皇帝赶出了凤仪宫,自己带着燕皎皎去睡觉了。 恁大的雕凤纹大床上,许皇后握了把扇子,发着呆扇风。 良久之后,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燕皎皎拉了拉她的袖子,“姨姨怎么啦?” “没事。”许皇后一笑,笑容有些苦涩。 放下扇子,替燕皎皎理了理头发,温言道:“睡吧。” 燕皎皎依言闭上了眼,乖巧的很。 “娘娘。” 许皇后的贴身宫女过来,呈上一盏热热的汤药。 “娘娘,您的药。” 燕皎皎耳朵动了动。 许皇后身子不好么? 平日里看着,不是挺康健么? “每日里都喝着苦药汤子,也没见好转。” 许皇后接过了汤药一饮而尽。 宫女轻声劝导:“娘娘知道,这调养啊,就是费功夫,急不得的。” 许皇后沉默不语。 过了半晌才涩声道:“退下吧。” 宫人脚步声起,渐渐消失。 “唉……” 燕皎皎听到许皇后叹气。 许皇后的手指在燕皎皎细嫩的脸颊上掠过。 燕皎皎便听到她带着恨意的声音。 “太后……” 这两个字仿佛是淬着寒意从许皇后的喉间溢出的。 她闭了闭眼睛,只觉得心口处疼得厉害。 若不是当年郭太后在她生产之时暗下毒手,她又岂会险些一尸两命? 虽然皇帝严令之下,太医院几位太医齐齐上阵,保住了小九的命,但她却彻底伤了身子,从此不能再孕。 也正是因此,皇帝才会格外地宠爱小九,也更加看重自己。 可是,再多的盛宠加身,却也弥补不了她想要个女儿的遗憾。 许皇后的眼里一阵湿润。 燕皎皎努力装睡。 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她的脸上,温热。 “姨姨,你怎么哭了?” 燕皎皎睁开了眼睛,就看到许皇后正无声地流着泪。 第一百一十五章 柳心月留不得了 没想到燕皎皎还没睡着,许皇后一愣。 随后忙擦了擦腮边的泪,勉强笑了一下。 “没什么,姨姨就是看着皎皎可爱,心生喜欢。皎皎乖,该睡了。” 燕皎皎伸出两条肉乎乎的胳膊去搂住了许皇后的脖子,小小声地说道:“姨姨和我一起。” 许皇后便抱着她,轻轻地哼着小调,哄她入睡。 燕皎皎眼皮渐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梦酣甜了。 次日一早,燕皎皎醒来的时候,许皇后已经又恢复成了往日里那个端庄素雅的模样。 燕皎皎在宫里住了两天。 顶着成王妃谴责的目光,许皇后实在不好意思再将人留在宫里了,只好依依不舍地将燕皎皎交了出去。 回去的马车上,成王妃先敲了燕皎皎的脑门一下子。 “小东西,胆儿肥了。” 这话…… 燕皎皎愤怒。 “谁告状了!” 瞧着气鼓鼓的燕皎皎,成王妃笑了,用手指头连着点了三下她的额头。 “真是个刁钻的小东西!阿泽是为了谁呢?” 想到昨儿九皇子哭丧着脸跟她告状,成王妃忍不住笑出了声儿。 一甩手里的帕子掩住嘴,“不过,阿泽自小儿就不吃亏。看着他憋屈的模样,我怎么这样开心呢?” 要不是看过成王妃手持长剑杀人如砍瓜切菜一般,燕皎皎真得以为眼前的干娘就是京城里那些最爱幸灾乐祸的闲出屁的贵妇人了。 她扯了一下成王妃的衣服,“寿桃还有么?” “寿桃?” 成王妃琢磨了一下,才恍然大悟。 寿桃,有寿字的桃子。 她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揪着燕皎皎的耳朵吼道:“你这丫头能不能少叫人操点心!”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寿桃呢! 其实,成王妃第一次见到燕皎皎,还是在她的满月礼上。 那时候,成王妃便觉得这小丫头很是不寻常。 才满月的孩子,眼珠儿滴溜溜地转得灵动,谁夸了立马就笑,如她亲祖母亲姑姑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她那小眉毛立刻就皱起来。 就好像是已经能够听懂旁人的话一样。 这还不到一岁半,就能在皇帝面前揭穿寿桃的把戏了。 叫成王妃说,哪怕真就是天生聪慧,也过于外露了。 她竟然还敢去刺儿太子! 燕皎皎被揪着耳朵,欲哭无泪。 “干娘放手啦!” 她拱着手连连求饶。 “我再也不敢了!” 成王妃这才松开了手,把她抱在膝头,正色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皎皎啊,有时候呢,让人看着笨一点,才不会对你心生歹意。” 燕皎皎眨了眨眼睛,想装一下蠢货。 成王妃抬起了手,燕皎皎立刻怂了,重重点头。 “我知道啦!干娘最好啦!” 成王妃震惊:“你还真能听懂啊?” 燕皎皎:“……” 她蔫哒哒地垂下了头,不想再理这干娘了。 成王妃用好多的果子衣裳和小首饰哄她。 燕皎皎缩在成王妃的怀里,有气无力地又加了一条:“干娘还要教我使剑。” “行。”成王妃也没有多想,随口就应了。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就这么一句话,往后得叫她后悔多少回。 回到了成王府的时候,燕皎皎惊讶发现,南安侯府的马车停在王府的大门外。 “我娘来啦?” 燕皎皎一声欢呼,下了马车就往王府里面跑。 纪氏早就来了,一直坐在花厅里等着呢。 接住了朝着自己冲过来的女儿,纪氏嗔怪道:“都出来几天了,这都玩的忘了回家!” 成王妃后一步进门,对纪氏笑道:“这才几天,你就巴巴儿地过来接?” 纪氏揽着女儿,“离了我的眼,一天我都想得慌!” 说完,看了一眼成王妃。 二人相交已久,颇有默契。 成王妃便知道纪氏是有事来的。 于是,成王妃吩咐贴身的侍女,“去将前几日江南送来的香露取来。” 又低头问燕皎皎:“这香露很适合你娘亲,皎皎一起去替她拿来可好?” 燕皎皎看了看纪氏,见她也对自己颔首,便乖乖点头,任由侍女将自己抱了出去。 这是出了什么事么? 燕皎皎纳罕。 她娘行事,从来都是沉稳,走一步看三步的。 这样的风格,怎么可能因为她离开家几天,便想念得亲自跑到了王府来呢? 趴在侍女肩膀上,燕皎皎催促:“姐姐快些!” 这面花厅里,成王妃示意纪氏坐下说话。 纪氏也不转弯抹角,轻声对成王妃道:“我来与王妃说,请王妃提醒王爷。我们府中的柳心月,留不得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想不想看热闹? 成王妃闻言,“出了什么事?” 纪氏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咬牙骂道:“这贱人!” 成王妃惊讶地看着纪氏。 在她的印象中,纪氏向来是以温婉端庄示人的。 相识多年,她也只见纪氏有过一次失态。 那就是在燕皎皎满月时候,柳心月伤到了燕容。 那时候,纪氏状若疯狂,双目几欲嗜血的样子,成王妃想起来都还有些不寒而栗。 此时能够让纪氏又一次口出“贱人”这样的粗俗之言,想来柳心月必然又做了什么,触犯了纪氏的逆鳞。 纪氏尽量让自己平静一些,压低了声音问成王妃:“皎皎在王妃身边这几天,是不是有什么意外之举?” 成王妃一怔,随即想起宫中之事,忙追问:“和皎皎有关?” 纪氏点头,白皙的手紧紧攥着。 “昨日,她借口柳夫人生病,回了一次娘家。回来后,与燕双双密谋,想要将皎皎偷出府里去。” “什么?” 成王妃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一拳砸到桌面上。 “她疯了不成?” 燕皎皎是纪氏的心尖子。她的卖身契还在纪氏手里呢,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动燕皎皎? 纪氏眉间皱起,抬起眼帘,“幸而燕双双的贴身丫鬟听见了,吓得不行,今日天不亮就跑来告诉了我。” 纪氏这才急急忙忙地来到了王府。 “娘娘,这几天皎皎都在你的身边,她是不是……有什么引人注意之举?” 成王妃叹了口气,也不瞒着纪氏,将燕皎皎在宫里点破了寿桃祥瑞来历的事情说了。 “怪不得。”纪氏喃喃道,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日在凤仪宫里,除了皇兄皇嫂和我们夫妻外,只有几位皇子。”成王妃也眯起了凌厉的凤眸,“如果说柳心月是突然之间对皎皎起了歹心,那很可能就是有人将凤仪宫之事透露了出去。” 纪氏赞同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燕双双告诉她,柳心月只说让她想法子将燕皎皎带出侯府。 “我想着,柳心月若只是看要害皎皎,这一年多必然不会如此老实。突然要动手,必然是皎皎这两天有什么意外之举让他们忌惮了,这才急了,竟然找燕双双商议。” 纪氏乌沉沉的眸子里尽是寒光。 她本以为是女儿心声能被人听见的密辛暴露了出去。 相比之下,皇宫里显出不符合年龄的聪慧,倒反而让纪氏放了心。 但不管什么缘故,想要伤害她的女儿,她便绝不会轻易放过。 “要不,还是将皎皎放在我这里?”成王妃担心,“你先去将府里处理干净了?” 正说着,燕皎皎从外面跑了进来,手里抓着只精巧的琉璃瓶,“娘,香露!” 纪氏起身,“已经是叫人将那两个贱人看了起来。我还是带了皎皎回去吧,有些事也得叫她瞧着。” 成王妃苦笑,“你可真是亲娘啊!” 纪氏拉了燕皎皎的手,与成王妃告辞后,一起回到了侯府。 南安侯府西北角的柴房里,柳心月被绑成了粽子一般丢在角落,口中还塞着块儿不知何处找来的脏兮兮的帕子。 她拼尽全力挪动着自己身体,试图将双手从绳结中挣脱出来,但却丝毫没有用处。 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这柴房更是密不透风。 几次动作下来,柳心月全身上下已经湿透了。 她早上起来才梳洗好了,陈嬷嬷那个老狗就带了一群人,将她捆了扔到了这里。 至于为何会如此对她? 看看一旁同样被捆着丢在了这里的燕双双,柳心月根本不做他想了。 她愤恨地看着燕双双,恨不能一口咬在她身上。 父亲命她将燕皎皎带出侯府送去清心观给大师看,但她自己根本接触不到燕皎皎——牡丹园那些人,防她如同防贼一般。 但,燕双双这蠢货是燕皎皎的姑姑,还是有可能将人带出去的。 昨日商议的时候,桃花坞里的一众丫鬟婆子都被她遣走了。到底何处泄露了消息……柳心月不用想也知道。 燕双双的形容并没有比柳心月好到哪里去。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她少了条帕子堵嘴了。 自打出生以来,燕双双遇到的最大挫折,大概就是和前夫家的和离了。 此时她手脚都被捆得麻了,粗粝的绳子更是将她细嫩的肌肤磨得生疼。 “都是你!都是你这贱人!”燕双双红着眼圈,嘴里头碎碎念地骂着柳心月,“定是你那脏心烂肺的主意被大嫂知道了,牵累了我!” 柳心月气得双目通红,用力地蹬了蹬腿,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柴房的门开了。 柳心月抬起头,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一片光影里站在那里,令她看不清楚。 纪氏侧过头,微笑着问女儿:“皎皎,想不想看个热闹?”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们把她卖了吧 看着柴房里已经惊恐万分的两个人,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向纪氏。 “大嫂,大嫂!”燕双双流着眼泪就往前纪氏跟前蹭。 “噗!” 燕皎皎看到她的便宜姑妈像条虫子一样一缩一缩地往前蠕动,忍不住笑了出来,换来燕双双的怒目而视。 “娘亲!” 燕皎皎拉了拉纪氏的手,“姑姑她们犯了什么错吗?” “你闭嘴!”还不等纪氏回答,燕双双泪流满面地喊上了。 “大嫂,你这是做什么啊!” “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妹妹,疼我着呢。就是这么疼的么?你这么对我,我娘我大哥不会饶了你的!” 纪氏身后的棠蕊拍了拍手,有两个婆子抬了椅子来服侍着纪氏坐下了。 纪氏靠在椅子上,没有理会又哭又叫的小姑子,而是将燕皎皎先抱到了腿上,问她:“皎皎,若有人想要害我,你说该怎么办呐?” “打死!”燕皎皎毫不犹豫。 她好不容易才让她娘免于早亡,哪里容得别人再动歪心思? 纪氏满意笑了。 又继续问道:“若是有人要害你呢?” 【哦?】 燕皎皎不是傻子,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敢情娘亲自跑去接了我回来,是有人要害我?】 她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清澈的视线在燕双双和柳心月之间来回扫视。 然后,纪氏就听见这丫头像个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 “唉……” “弄死吧!” 燕皎皎捂住了眼睛,“皎皎害怕!” 燕双双惊叫:“燕皎皎!你怎么这样恶毒!” 她很难想象,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轻描淡写地说出“弄死”这两个字的。” “姓纪的,你就是这么养孩子的!” 燕皎皎撇了撇嘴,扭着屁股从纪氏膝头爬了下去,走到燕双双跟前,“啪”的一声,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这一下,打得燕双双都愣住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柳心月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她,她竟然在一个小小的孩子眼里,看到了不加掩饰的狠辣! 燕皎皎平时大大咧咧的,总是得过且过。不招惹她的,有什么小动作她也只当看不见。就算是与柳心月燕晚晚同在一个侯府里住着,桃花坞里落魄了,她也没有一定要将那母女两个置之死地的想法。 但,她的亲人,就是她的逆鳞。 伤害了她娘亲哥哥的,就不要怪她动手了。 不过…… 燕皎皎低头看看自己白嫩的手心已经红了,没忍住甩了甩。 “好疼!” 燕皎皎眼泪汪汪地回过头。 棠蕊连忙过来,抓起她的手吹了吹,嘴里安慰着:“小姐你要教训谁,说一声就行了。哪里用得着亲自动手?” 说完,心疼地揉了揉燕皎皎肉乎乎的手心,棠蕊撸起了袖子,“奴婢替你去教训!” 她早就看不惯燕双双在侯府里的张狂做派了。 眼瞅着棠蕊气势汹汹的,燕双双反应过来后也怕了——燕皎皎再大力气,也不过是个小孩子。挨了她一巴掌,顶多面子上难看点。 棠蕊这个丫鬟,那可是大人啦! “你敢!狗奴才!”燕双双大叫。 燕皎皎撇了撇嘴,拉住棠蕊。 “棠蕊姐姐!” 燕皎皎左右看了看,跑过去捡起一根巴掌宽的木板递给棠蕊,“小心手疼,用它!” 接过了这根少说有一尺长还带着许多毛刺儿的板子,棠蕊神色木然。 这,要是抽在燕双双千娇百媚的脸上,大概会毁容吧? 棠蕊这样想着,板子却是半分不差地落在了燕双双雪白的脸颊。 燕双双惨叫一声,整个人都伏在了地上。 “姑姑呀!”燕皎皎过去,费劲地将燕双双的脸抬起来,让她羞愤的目光对着自己,“不能再对我娘亲不敬呀!” “小疯子!” 燕双双看着眼前才一岁多的小侄女,她笑得眉眼弯弯,一派纯良,可谁能相信,这是个真敢下手的狠人哪? 她还想再骂,但燕皎皎先一步凑到了离她不到三寸的地方,眨巴眨巴大眼睛,“姑姑要说什么?” “小心哦,说错话要被划破脸。” 燕皎皎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把极短的小刀子,日光照射下刀刃寒光闪闪的。 燕双双倏然抿上了嘴。 “姑姑不说话啦!”燕皎皎回头笑眯眯地看着纪氏邀功。 纪氏赞许地开口:“做得好!” 燕双双趴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纪氏真是可恼可恨! “她呢?”燕皎皎指了指旁边嘴都被堵上了的柳心月。 纪氏召回了燕皎皎,告诉她:“柳姨娘想要把你诳出府去,你说该怎么办?” 燕皎皎眼底迅速弥漫上泪水,“她时不时想要把我卖给老拐子?” “太坏了!” “娘,我们把她卖了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她要纪氏死! 卖了? 纪氏怔了一下,随即笑了。 女儿还是年纪小,能够想到的最大的惩罚,约莫也就是经常听到的,陈嬷嬷所说的卖出去吧。 她是打算直接将柳心月除去的。 但女儿说发卖……纪氏垂下眼帘。 “为何这样想?” 听到纪氏这样问,燕皎皎脱口而出:“那样,她就见不到女儿啦!” 纪氏神色复杂起来,自嘲地弯了弯嘴角。 她还是想得多了。 在女儿心里,见不到女儿,才是对一个母亲最严厉的惩罚。 抚摸着女儿毛茸茸的小脑袋,纪氏的视线落在了柳心月身上。 良久后,她示意棠蕊去将柳心月口中的帕子取出。 “你……”柳心月被堵了半日嘴,气息都有些不稳了。 她整张脸上都写满了怨毒,咬牙切齿,“便是杀人,也要有个缘由。夫人无缘无故折辱我们,我不服!” “真是死鸭子嘴硬。” 不等燕皎皎吩咐,棠蕊过去就给了柳心月一板子。 柳心月的嘴角渗出血丝。 可见棠蕊这一下用了多大的力气。 柳心月一下子就没了声音。 她的头发已经散了,凌乱地披在肩头。身上轻薄的衣裳也因捆绑显得松松垮垮。 看上去,格外的狼狈。 纪氏打量了她一会儿,方才开口:“为何把你们绑到了这里,你们心知肚明。况且……” 她笑得意味深长,“我是侯府的主母。你一个贱妾,我想绑就绑了,难道还需要缘由吗?” 柳心月死死咬住了嘴唇。 纪氏起身,走到了柳心月跟前。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柳心月,“我本来,是想要结果了你。” 听到“结果了你”几个字,燕皎皎惊讶地昂起了头。 她听到了什么? 这个结果,是她理解的那个结果么? 天哪,她记忆里的娘亲一向是斯斯文文的,纵然愤怒到了极点,也不过是给了柳心月一顿板子而已。 现在却都说到了要结果了她…… 可见她娘真的气了。 燕皎皎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了纪氏的。 柳心月面色煞白,强撑着嘴硬:“你不敢!” 狠狠喘了一口气,她似乎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冷笑:“我可不是你买来的那些奴才!” “我柳家世代书香,我父亲进士出身,当朝四品大员,詹事府的詹事,太子殿下麾下当差!论起身份,我不知比你这商户出身的清贵多少!” “纵然我如今落魄,我依旧有强硬的娘家!” “你敢卖我?你敢杀我?”柳心月忽然大笑起来,笑得甚至有些疯狂了,“你信不信,你胆敢动我一下,明日我就让你纪家陪葬!” 纪氏微微一笑,示意棠蕊,“掌嘴。” 棠蕊过去抓起柳心月的下巴,抡起板子对着柳心月的脸左右开弓。 没两下,柳心月脸上已经红肿起来。 再两下,一声惨叫,柳心月吐出一口血沫。 血沫里,还夹带着颗牙齿。 燕双双吓得全身发抖,往纪氏那边看了看,便看到了纪氏慵懒地坐在椅子上,哪怕柳心月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她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甚至,纪氏素来端庄的脸上还挂着些微笑,对着身后的婆子吩咐着什么,与平时处理内务一般无二。 端的是贤良淑德啊! 看到这样的纪氏,虽是笑着的,但燕双双却无端端地从心底里升起了一股子凉意。她悄没声息地往角落里缩了缩,瑟缩成了一团。 “夫人,她厥过去了。” 棠蕊停了手。 纪氏眼皮都没有抬,淡淡道:“泼醒了。” “是。”棠蕊让人去取了冷水来,直接倒了柳心月一头一脸。 “咳咳咳……” 柳心月被呛醒了,剧烈地咳嗽。 被水一浇,她脸上的血迹氤氲了开来,柴房里泛起一股浅淡的血腥气。 燕皎皎转过了头,不想再看柳心月。 柳心月张了张嘴,又是一口血水吐了出来。 她本是娇花软玉一般的人,但自从进了侯府,从没有过一天舒心的日子。 光是这皮肉受苦,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看到依偎在纪氏身边,雪团子一般的燕皎皎,柳心月目光里充满了怨毒与悔恨。 她恨当初心软,没有早些对纪氏下手! 早知道会有今日,她便是拼着不要燕晚晚那个凤于九天的命格,也要先将纪氏除去! “你现在,很恨我吧?”纪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柳心月跟前。 柳心月略微张嘴,只觉得脸颊上疼得如同揉进了一把针。 “夫人看我不喜,自然想说什么便是什么。”柳心月忍痛惨笑,“但你要让我心服口服,这辈子都不可能!” “你觉得冤枉?” 纪氏冷冷地问道:“到底哪里冤枉了你呢?” “是你书香门第出身,却自甘下贱,未婚先孕生下了儿子?” “是你害死亲夫,热孝期间跑回京城与燕鸿飞勾搭在一起,自甘堕落做了外室?” “还是你意图在我生产之时,毒杀了我,再让你的女儿鸠占鹊巢?” “或者说是你一计不成,再起歹意,妄图用巫蛊之术害我牡丹园上下人等?” “还是你……竟想与府外之人勾结,拐走皎皎?” “桩桩件件,哪一个是冤枉了你的?” 柳心月倏然睁大了眼睛,“你果然早就知道!” “是,我早就知道,我就冷眼看着你跳梁小丑一般上蹿下跳。可真是有趣,比戏台子上的戏子,演得还要出色。柳心月,你还觉得自己冤枉吗?” 纪氏凑过去,在柳心月耳边轻声道:“别的事我能容你继续蹦跶,只当看个笑话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心思动到皎皎身上。” “这一次,不用指望有人来救你。” “你爹娘救不了你,清心观的妖道,也救不了你……” 柳心月心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了恐惧和绝望。 纪氏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不但知道自己的过往和所作所为,甚至还知道了清心观大师! 可她哪怕知道,也隐忍不发。 柳心月只觉得自己如同那街上被戏耍的猴儿一般,自以为得意地表演着,殊不知底下的看客早就洞察了一切,拿着自己当做解闷的笑话! 蓦然间,柳心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双腿用力一蹬,整个人都往前扑了过去,正好将纪氏压在了身下。 她张开嘴,狠狠地咬向了纪氏的脖子! 此时的柳心月只有一个念头,她要纪氏死! 第一百一十九章 灌哑药,发卖到关外去! 纪氏被柳心月扑到了身下,猝不及防之下,棠蕊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看到柳心月发疯似的咬向了纪氏,燕皎皎一声大叫,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用力去抠柳心月的脸,哭喊着:“松开!” 棠蕊也回过神来,转头大叫:“还等什么呢?快来把柳姨娘拉开!” 外面的丫鬟婆子一拥而上,扯腿拽手揪头发,将柳心月抬猪一样抬开了。 柳心月状似疯狂,但终究是手脚都被捆着,并没有能够咬到纪氏。 纪氏只是吓了一跳,并未受伤。 她站起身来,随手理了理头发。 棠蕊心惊胆战地替纪氏整理衣裳,连声问:“夫人,您没事吧?” “没事。”纪氏挡住了上下捏着她手臂检查的棠蕊,怜悯地看着柳心月,“你也只有狗急跳墙这一招了。” “你好,你很好!”柳心月目中沁血,咬牙一字一顿骂道,“燕鸿飞那个废物!蠢货!” “我早就怀疑是你设局害了我们,他偏不信!” “如今落得这个下场,我无话可说!哈哈哈哈,该让燕鸿飞来看看,看看他眼里那个贤惠的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蛇蝎!” 燕皎皎愤怒了,捡起了棠蕊丢在地上的木板子,用力抡起来砸在了柳心月的头上。 “你才是蛇蝎!” “你们要害人,还不许人反击了?” 燕皎皎一下一下砸着。 她就算力气再小,接连几下砸下去,柳心月额头上也见了血。 “好了。”纪氏由着燕皎皎发泄了几下,便拦住了她,温言道,“不要让她脏了你的手。” 燕皎皎气喘吁吁地停下,扔了木板,扎进了纪氏的怀里。 她不说话,用力抱紧了纪氏。 纪氏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安抚。她能感受到,衣服上沾染了温柔,是皎皎哭了。 “棠蕊,把皎皎带走。” “是。”棠蕊过来,想抱走燕皎皎。 燕皎皎用力抓住了纪氏的衣服,闷闷地说道:“我不走。” 棠蕊试了试,无奈抬头,“夫人?” 纪氏想了想,也就没有一定要燕皎皎离开。 她的目光落到柳心月身上,冰冷了起来。 “柳姨娘意图害主。我侯府向来仁慈,不要她的性命。发卖了吧。”纪氏声音平淡,不带一丝波澜。 柳心月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活着,她就有翻本的一天! 只是这个念头只在她的脑海中才刚出现,下一刻,柳心月便听到了令她心胆俱裂的话。 “按照规矩,灌哑药,发卖到关外去。” “呜……”柳心月剧烈挣扎起来,口中呜呜有声,“我跟你拼了!” 早有婆子上来将她压在了地上。 棠蕊解气似的啐了一口,“呸,活该!” 有婆子端了一碗药来,当着纪氏的面给柳心月灌了下去。 柳心月哪里肯喝?却抵不住几个婆子根本不讲究怜香惜玉那一套,用铲子硬撬开了她的嘴,就着满口的血水将药灌了进去。 “我不会放过你的!”婆子放开了手,柳心月拼命干呕,却也吐不出来。 她咧着嘴,将满心的恨意都投到了纪氏身上,“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那也是你做了鬼以后的事儿了。” 纪氏漠然道。 柳心月感到喉管处一阵热油滚过一样的痛楚,再也说不出话来。 “拖下去吧。” 婆子将浑身抽搐的柳心月拖走了。 纪氏这时候才淡淡地看向了缩在墙角处的燕双双。 “双双,你让我很失望。” “大嫂,大嫂啊!” 燕双双已经是吓得手脚冰凉,鼻涕眼泪流了一脸了。 她哪里能够想到,平时看着温柔又贤惠的大嫂,眼睛都不眨地就毒哑了柳心月,还把她打了个半死要卖到关外去呢? 那可是她大哥的妾室!是四品官的女儿呀! 她说废就废,说卖就卖啊! 燕双双如果手脚还能动弹,无论如何都要爬过去抱住纪氏的大腿哭求一番,千万别这么对自己。 “大嫂,我从没起过害你的心啊!” 燕双双恨不能剖开心口给纪氏看一眼她那颗心了。 “你没有想过害我,却在外人要害皎皎的时候,你不告诉我?” 纪氏弯腰,圆润的指甲划过燕双双红肿的脸颊,“我真的,很生气。” 燕双双顾不得脸上的疼痛,蹭到纪氏脚下大哭,“我没有啊大嫂!我劝她来着,但那贱人不听啊!我真的尽力了!我,我也没敢瞒着你,我还没来及和你说,你就把我捆到这里了啊!” “大嫂,你可不能冤枉我啊!” 纪氏挑眉,“当真?” 燕双双拼命点头。 “那好,我再信你一次。”纪氏叹了口气,亲自给燕双双解开了绳子。 “那么双双,你告诉我,柳心月是怎么消失的?” “啊?”燕双双愣住了。她不明所以,想了半天讷讷道,“不是被大嫂你卖了么……” 纪氏嗤笑,转身欲走。 燕皎皎怜悯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便宜姑姑。 给你机会,你自己都抓不住啊! 燕双双忽然明白了,一把抱住纪氏的大腿,大声道:“我知道!” “柳心月那个贱人要谋害大嫂你和皎皎,被我发现了,她便私自逃出侯府,不知去向了!” 第一百二十章 纪氏满意地笑了。 她这一笑,燕双双更害怕了。“谁能想到,柳姨娘竟然是这样的人呢?” 她一声长叹,“着实可恨。人跑了,这可怎么好呢?” 燕双双无助地呜咽着,“这是家丑,总不好报官张扬的。” “你说的也是。” 纪氏将燕双双拉了起来,亲切地拍拍她的肩膀,“也只能这样了。” 纪氏挽住了燕皎皎的手,喊了人进来吩咐,“去把双双送回芍药居。可怜见儿的,都吓成了这样,让人好生服侍着,找了大夫来看看。” 两个婆子上前,先将燕双双的衣裳理得平整了,又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她。 见纪氏转身要走,燕双双急急地叫道:“大嫂!” 纪氏回头,“怎么?” 燕双双不敢与她视线相接,垂着头抽了两下鼻子,小声问,“刚刚你说的,是真的吗?柳心月……” 她忽然咬起牙来恨声问,“真的成过亲,还有过孩子?”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纪氏先是一怔。随后,便笑了起来。 “双双,你何不去问问你大哥呢?” 燕双双嘴唇动了动。 她还真不敢去问燕鸿飞。 倒不是因为她多怕燕鸿飞——他都中风了,哪怕心里头想杀了自己呢,也没那个力气了。 燕双双怕的是自己一去问,把燕鸿飞直接气死了。 真要是气死了燕鸿飞…… 燕双双偷眼看了一下纪氏。 她觉得,以纪氏这样杀人不见血的手段,那自己的下场绝不会好。 想到这里,燕双双浑身上下泛起一阵寒意。 她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纪氏嗤笑了一声,“我动用了纪家和燕家两方人,查了她一年多。你说,这是真还是假?” 燕双双低下了头。 纪氏将女儿抱了起来,走出了柴房。 “姑奶奶,奴婢们送您回去。” 两个婆子一左一右,与其说是扶着燕双双,不如说是架着,将她送到了芍药居。 才一进了屋子,燕双双就瘫坐在了椅子上,半晌缓不过劲儿来。 她突然蹿起来,扬声喊着:“小红,小红!” 丫鬟小红跑进来,燕双叫道:“快,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收拾好了,我要离开这里!” 小红看到燕双双狼狈的形容,吓了一跳,不明所以,“您要去哪里啊?” 燕双双瞬间清醒了。她去哪里?她能去哪里呢? “我,我去投奔阿奎!” 她说的是承恩公府的郭奎,也就是永安长公主的驸马。 二人勾搭在一起多时了。 这会儿,燕双双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郭奎。 小红劝她:“要不,您先梳洗一下?” 燕双双看了一下自己皱巴巴的衣服,想起柴房的一幕,腿一软,坐下来嚎啕大哭。 丫鬟小红不知所措。 纪氏抱着燕皎皎回到了牡丹园。陈嬷嬷早就准备好了午膳,摆了一桌子,正在门口张望着等。 见到燕皎皎,老人家先笑开了花。 “我的好小姐啊,可算是回来了。” 陈嬷嬷抢上前几步,接过燕皎皎,“嬷嬷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翡翠小包子。” 往常听见好吃的,燕皎皎都是眉开眼笑的。 不过今日,陈嬷嬷瞧着,怎么她还是一副蔫哒哒的模样呢? “姑娘,小姐这是怎么了?”陈嬷嬷问纪氏。 纪氏微微一笑,“约摸是被吓到了。” 陈嬷嬷更是不解。 纪氏轻声告诉了陈嬷嬷处置柳心月的经过。 陈嬷嬷一拍大腿,“棠蕊那丫头年纪轻轻的,怕是不够周全。这事儿,我得去看着点儿!” 都不容纪氏开口拦一下,把燕皎皎塞给了别的丫鬟,自己跑去看柳心月的下场了。 纪氏摸着燕皎皎的头,让守着牡丹园的梨蕊给她换了衣裳。 “皎皎可是觉得为娘心狠手辣?” 将柳心月卖到关外不说,还灌下了哑药。 关外是什么地方? 苦寒之地。寻常人到了那里都难以过活,何况是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的柳心月呢? 一个哑了的漂亮女人,到了那等地方,下场可想而知。 纵然能够逃出生天,那也是生不如死的。 但,那又和她娘有什么关系呢? 燕皎皎摇了摇头,“是他们咎由自取,娘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当初柳心月和燕鸿飞合谋毒害她娘,还要把才出生的原主燕皎皎当做是装气运的器皿。如果不是她的到来,那纪氏燕容燕景是什么下场?纪家又会落得什么下场?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纪氏欣慰地看着女儿,眼中有些酸涩。 旁人家还不到两岁的孩子,哪个不是捧在手心里如珠如宝? 她的孩子,却因为有那样的一个父亲,早早地就开始尝试着理解世态炎凉了。 她上辈子作孽,遇到了燕鸿飞这个贱男人。 万幸的是老天垂怜,让她有了三个懂事知心的好孩子。 “娘,皎皎最爱你啦!” 燕皎皎扑进纪氏怀里,扭了扭身子。 “我想去玉竹园看看他。” 这个他,自然是指燕鸿飞了。 纪氏一怔,“你想看他?” “嗯!”燕皎皎对着手指头,看着是怯生生的样子,但眼睛里的兴奋是掩饰不住的。 “我想看看,如果他知道了柳姨娘还有过儿子,会怎么样。” 第一百二十一章 爹你戴绿帽啦! 纪氏完全没有想到,天真活泼的女儿会这样说。 看着女儿肉乎乎的小脸蛋,眼中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纪氏没好气地在她额头上点了一点。 “你呀……” 到底也没有说出反对的话来。 于是燕皎皎吃过了饭,就屁颠屁颠地往玉竹园去了。 夏日里,玉竹园最是清凉。 要说这顾秋水,还真是很有几分令人刮目相看的能为。 别看她一副柔柔弱弱的小白莲形象,但做事毫不含糊。 纪氏吩咐她照顾好燕鸿飞,那她就真真儿地将人照顾得相当细致周到。 燕鸿飞虽然依旧不能站起来活动,但四肢还是能够动弹的,眼歪嘴斜的症状也轻了不少。 至少在燕皎皎看来,燕鸿飞的脸上,是依稀能够看出几分从前的俊美来了。 “父亲安好呀!”燕皎皎窜进了玉竹园里,笑嘻嘻地朝着被安置在一丛翠竹阴影下的燕鸿飞打招呼。 穿着一袭碧水色轻纱裙裳的顾秋水迎了出来,对着燕皎皎行礼,“大姑娘。” 燕皎皎摆摆手,“姨娘别多礼。” 摸出一盒胭脂递给顾秋水,“宫里得来的,姨娘拿着用。” 每次不论是夫人来,还是几位公子小姐来,都有赏赐给自己,顾秋水也不推辞,笑眯眯地接了。 “妾身谢过大姑娘了。” 她又对着旁边的燕鸿飞笑道:“侯爷,大姑娘来看你了呢。” 说着,拿起帕子将燕鸿飞额头的汗水擦去。 燕鸿飞瞪着燕皎皎,眼里充满了厌恶憎恨。 顾秋水看着燕皎皎,叹道:“侯爷不能出去,心里头郁闷。大姑娘别见怪。” 一面说,一面动手将燕鸿飞的脸又转了过来,让他正对着燕皎皎。 燕皎皎最喜欢的就是落井下石。 看着燕鸿飞明明不想看到自己,却又没有办法。她凑到燕鸿飞跟前,两手托着下巴,做出一副无邪状。 “父亲呀!”燕皎皎又叫了一声。 燕鸿飞索性闭上了眼。 燕皎皎嘟着嘴,“父亲不喜欢皎皎吗?” 用手把燕鸿飞的眼皮给扒开了。 顾秋水:“……” 她默默转过身,假装没有看到。 燕鸿飞对上燕皎皎的眼神儿,呃呃叫了两声。 “你……放肆!” 声音含含糊糊的,但已经比从前清楚了许多。 燕皎皎惊讶:“父亲果然好多啦!” 她拍手笑:“我告诉父亲一件事,父亲肯定更高兴啦!” 燕鸿飞忍不住诧异看向她。 嘴上说不出来,但燕鸿飞心里头明镜儿似的。 纪氏,还有她的三个孩子,都跟自己离了心。 自己如今这个模样,固然有燕双双的原因,但他怀疑更多的是纪氏从中做了什么手脚。 那燕皎皎……能有什么好事跟自己说? 顾秋水也不禁好奇,秋波一般的眼睛看向了燕皎皎。 “我告诉父亲呀!”燕皎皎声音清清脆脆的,伴着玉竹园后面的一湾流水声,听着悦耳极了,“柳姨娘背着您生了个儿子!我娘一气之下,把她卖了!” “咣当”一声,顾秋水手里的胭脂盒子掉在了地上。 “这……这是宫里的东西,我去放好!”顾秋水捡起盒子,慌慌忙忙躲进屋子里去了。 天哪,这……这是多大的秘闻呀!侯爷竟然被戴了绿帽! 燕鸿飞更是睚眦欲裂,心头燃起一股炽热。 这是污蔑!柳心月嫁过人不假,但她亲口说过,与先前的丈夫并无所出! 燕鸿飞嘴唇紧紧抿住半晌,半晌才努力发出声音,“胡说!” 燕皎皎嘟起嘴,“才没有呢!” “柳姨娘自己承认的!未婚先孕!” “不过父亲放心!” 燕皎皎的笑脸在燕鸿飞看来格外的可恶。 燕皎皎继续刺激她爹。 “柳姨娘被灌了哑药卖出去的,不会有人知道您戴了绿帽子啦!” 她咯咯咯地笑起来。 燕鸿飞的手还是能抬起来的,他用尽力气,对着燕皎皎的脸就打了过去。 燕皎皎伶俐地往后一跳,躲开了。 “父亲不好玩!”她哼哼唧唧地做了个鬼脸,“我去告诉干爹干娘去!” 蹦蹦跳跳就跑了。 “你……回来!” 燕鸿飞在后面用力叫唤。或许是因为太过心急,他双手用力一撑,上身竟然离开了竹榻。 “回……来!” 眼瞅着燕皎皎充耳不闻地跑没影了,燕鸿飞喉间动了动,嘴一张,吐出了一口鲜血。 整个人倒了下去。 顾秋水从里面看到了,慢条斯理地从屋子里走出来。先是擦了擦燕鸿飞嘴角的血迹,又将榻上收拾干净,这才朝外面惊慌失措地大喊,“来人,快来人哪,侯爷厥过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有神通 侯爷又厥过去了。 侯爷厥过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还能怎么办呢? 顾秋水哭哭啼啼地让人去请了大夫来——没法子,万寿节将至,太医院里都忙得很,生怕宫里各位主子有个什么头疼脑热,时时刻刻候着呢。 顾秋水也只能退一步,请了京城最好的大夫来了。 大夫也没法子,中风病人最怕的就是摔倒啊晕厥之类。 没办法,又是一通针灸下来,好歹把人扎醒了。 纪氏知道了,让人给大夫送了个上等的赏封,请他每日来为燕鸿飞针灸。 纪氏又说顾秋水照顾燕鸿飞着实辛苦,随手便是几匹新料子几样新首饰。 至于柳心月……陈嬷嬷和棠蕊来回报,当天就灌了哑药送去了关外。 陈嬷嬷还怕委托了人牙子会生出波折,干脆让自己的小儿子陈河亲自送走的。 “阿弥陀佛,总算把这个祸害送走了!”陈嬷嬷双手合十,“往后也不用担心这东西会随时咬咱们一口了。” 她老人家爽快过后又有些担心,“就是怕柳家的人生事。” 纪氏不以为然。 “一个谋害我的妾,我自然有处置的权利。嬷嬷不必担心。” 纪氏没有告诉陈嬷嬷的是,柳家如今早就自顾不暇了。朝廷上弹劾柳正文的折子一波又一波,皇帝越是留折不发不问,御史们便越是要弹劾。 毕竟,如柳正文这种家风不正的人怎么能做天下读书人的表率呢? 更不能常伴一国储君左右! 皇帝陛下是英明的,会重用柳正文,一定是被他蛊惑了。 这等奸佞小人,必须要清理出臣子的队伍,还朝廷社稷一个朗朗乾坤! 这会儿,柳正文柳大人正为弹劾焦头烂额呢! 等他能顾得上柳心月的时候,八成已经革官了。 陈嬷嬷是唯自家姑娘是从的。 听纪氏说得十分有底气,她也就不再担心。不过,另外又有了一件烦恼。 “姓柳的是送走了,桃花坞里那孩子怎么办?” 燕晚晚也就一岁多,在侯府里是个小冻猫子一样的存在。从柳心月失宠后,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她。柳心月偶尔想到,还尽是利用而已。 “听桃花坞的人说,到现在还大会说话呢!” 陈嬷嬷看看燕皎皎,在想想瘦小枯干的燕晚晚,啧啧摇头。 她能下狠手去抽柳心月,甚至给柳心月灌哑药,但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对个小孩子也下手。 柳心月被卖了,那孩子总不好被丢在桃花坞里。真有个什么不好,外人也得说道纪氏不慈。 陈嬷嬷懊恼地拍了拍脑门,嘟哝,“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她和那个柳心月一起走!” “把她送到春晖堂去。”纪氏早就想好了燕晚晚的去向,“老夫人亲自守着她出生,想必是极爱她的。” 陈嬷嬷眼睛一亮,“好嘞,我这就去办!” 说完,兴冲冲走了。 燕皎皎叹气。 【在一般的话本子里,陈嬷嬷都是恶毒帮凶的存在啊!】 纪氏低头一笑,女儿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还没忘了心里头八卦一下呢。 眼看着万寿节越来越近了,南安侯府里这点儿小事压根儿就没人关注。 到了六月底的时候,宫学里已经放了假。燕容回到了侯府。 “演武堂那边没有放假。”燕容向纪氏解释燕景为何没有回家,“听说,是要给陛下献寿礼。” 纪氏一面给儿子夹菜,一面惊讶问,“演武堂能给陛下送什么寿礼?” 按说,各部各级官员送寿礼是应当的。但一个才成立的演武堂,能送什么?每个学生凑几两银子买寿礼去? 燕容抿嘴笑,“阿景不肯告诉我的,说是他们都商量好了,是献给陛下的惊喜。” 纪氏也就不问了。 燕皎皎猴儿似的趴在燕容背上,十分想说我知道。 但想到上次燕景回家来跟她神神秘秘说的话,又忍住了。 忍得好生艰难。 好在也没有忍两天,万寿节也就到了。 七月初一便是万寿节。 但实际上,从前几日开始,京城里已经是张灯结彩了。 正日子这天,宫门大开,宗室勋贵、回京贺寿的各路封疆大臣,在京的五品以上官员齐齐进宫贺寿。 众人在宫宴上发现,皇帝身边除了一众皇子之外,竟然还有个陌生的小胖丫头。 看上去,皇帝陛下是很喜欢这个小姑娘的。 这样的日子,竟然将她安置在九皇子身边。 若不是知道皇帝没有女儿,众人都得以为这穿着一身大红,浑身上下金光闪闪的孩子,是皇帝的小公主呢。 燕皎皎挺胸抬头,恨不能站在椅子上让众人瞻仰。 【我在那万人中央,感受那万丈荣光!】 九皇子脑海里突兀响起一道不知什么腔调的歌声,差点儿没绷住故作老城的脸。 酒至三巡,忽然有人起身向皇帝敬酒了。 九皇子凝目一看,小声告诉燕皎皎,“是柳正文。” 燕皎皎哦了一声,没啥兴趣。 柳正文不愧是进士出身,先是一通引经据典恭维皇帝乃是圣明君主,然后,就说出了一句差点让燕皎皎栽下桌子的话。 “臣闻明君之下,必有贤达。陛下圣明烛照,先有祥瑞现世,现臣又闻,京中道人,有神通。” 【神通?】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这个问题,是在挖坑! 燕皎皎目瞪口呆地看着柳正文洋洋得意地推荐着京城清心观里的“仙人”。 说到兴头处,甚至还请皇帝允许仙人入宫来为皇帝陛下贺寿。 皇帝也饶有兴致,点头,“柳爱卿素来清正,能叫你赞不绝口之人,朕也想见识一番。” 自从被御史弹劾家风不正,皇帝对柳正文颇有回护。 这一番话,更是说得柳正文眼圈湿润,深感皇帝知遇之恩。 他抱了抱拳,朗声道,“臣这就去请仙人!” 得到皇帝允许之后,转身昂首挺胸离开了宫宴。 【他这样子不像是去仙人。】 【倒像是他自己要成仙人了。】 燕皎皎想着,眼前突兀地出现一个肉圆子。 九皇子举着个勺子,示意燕皎皎看皇帝,“喏,父皇给你吃的。” 摸了摸自己已经吃得鼓鼓的肚子,燕皎皎决定,只吃这最后一个了! 一口咬了下去。 吃完了,凑到九皇子耳边嘀嘀咕咕了几句。 九皇子听了,没忍住笑了出来。 皇帝看得有趣,问九皇子:“和皎皎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父皇!” 九皇子起身到皇帝身边,把燕皎皎的话学给了皇帝。 皇帝也哈哈大笑起来。 宫宴上的众人看到皇帝笑得畅快,没想到燕皎皎身上,只以为他是被柳正文方才一通溜须拍马之言哄得高兴了。 左都御史已经在心里盘算上了,待万寿节后,定要重重弹劾柳正文。这人何止是奸佞?竟要引帝王往子虚乌有的神仙一道上走,简直是读书人中最大的耻辱! 有人看不惯柳正文,自然就有人暗中欣喜。 祥瑞一事,本来还令太子和承恩公隐隐不安,生怕皇帝降罪,最后牵扯到郭家。 但皇帝只是分吃了那两个寿桃,并没有在朝中多说什么,更没有为献上寿桃的顺天府尹扣上个欺君的大罪。 现下看来,皇帝就算心里门清,但也还是认可这种明显的拍马行为的。 毕竟,谁不想在自己的寿辰上有个好彩头呢?便是帝王也不会例外。 太子与不远处的承恩公对视了一眼,嘴角都有些上扬。 福王起身,对皇帝举了举酒杯,笑道:“陛下万寿,今日高兴,请满饮此杯!” 按照辈分,皇帝得叫福王一声叔祖父。 正是仗着辈分,福王在宗室中一贯横行霸道。此人生得面目峥嵘,便是笑着,也让人感觉到眼中时刻带着阴鸷。 燕皎皎忍不住往九皇子身边靠了靠。 【福王看着好可怕的样子!】 九皇子就捂住了她的眼睛,顺手往她嘴里塞了一颗樱桃。 皇帝将手中酒杯一扬,仰头干了。 “敢问陛下,方才何故大笑?” 皇帝将酒杯放下了,一指九皇子,“小九说啊,这柳爱卿推荐的神仙他虽然没见过。但出宫玩耍的时候,大街上也见识过一些神仙手段。” 福王眼睛眯了眯,审视的目光看向九皇子。 “哦?小九还见过神仙手段?本王京中行走这么多年,还没看过。不如小九来跟本王说一说吧。” 【小九,小九也是你能叫的?】 燕皎皎可不满了。 只有皇帝夫妻成王夫妻才叫九皇子一声小九好不好? 这都是爱称了。福王对许皇后这一系向来是成见很深的。 九皇子茶茶的技能上身,一双已经初现轮廓的桃花眼眨了眨。 “真的吗?我不信!” “大街上很多的!” “上次朱雀大街上我就看到过哪,有个穿着道家衣裳的,瞧着仙风道骨的,说是自己个儿有神通。” 九皇子站到了皇帝身边,掰着手指头跟皇帝数:“父皇,那人说他能烧鬼炸鬼斩鬼呢!” 皇帝皱眉,“哪里来那么多的鬼给他玩?” “父皇别不信,我亲眼看着他烧沸了一锅油,将鬼骨按在了油锅里炸。那鬼就吱哇乱叫,这道人的手在油中,却安好无恙!” 九皇子问福王:“福王老祖,您说,这是不是神仙?” 这个问题,是在给自己挖坑! 福王:“……” 不知为何,看着九皇子状似无害的笑容,福王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这些手段……他若说不是神仙手段,那稍后柳正文请来的“神仙”,也拿出这抓鬼烧鬼油炸鬼的手段来,他要如何应对? 若他说这手段堪称神仙手段,那大街上随随便便支个摊子都会的手段,又有什么值得拿到皇帝跟前来吹嘘的? 深深地看了一眼九皇子。 福王微微一笑,“小九年纪不大,倒是见多识广哪。” 九皇子嘻嘻一笑,“老祖儿您谬赞了,小九不好意思啦。” 说着,捂住了两颊,仿佛真是个被长辈夸赞之后羞涩不已的小娃娃。 福王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闷不已。 就在这时候,柳正文已经领着“神仙”到了。 众人的视线便都集中在了这位神仙身上。 燕皎皎也凝目看过去。 但见这位,身形颀长,一身道袍,满头白发。三绺长髯,手握拂尘。若是忽略掉他下巴上那颗显眼的黑痣,真当得起道骨仙风这四个字。 【这就是清心观里那个老道啊!】 【本以为他只是和柳心月勾结暗中害人,没想到是和整个柳家,甚至背后是郭家和福王!】 燕皎皎皱了皱眉头,在九皇子手心上挠了一下。 九皇子看向燕皎皎。 燕皎皎趴在他耳边,“阿泽哥哥,一会儿你这样说……” 皇帝很是平易近人地问了这个神仙,在何处清修,又擅长哪些法术。 道人昂然道:“贫道素来行走各处,今日在京城清心观暂居。不敢说有何拿手的本领,但问卜行医,捉鬼请神,倒也能够信手拈来。” 他话音未落,整个宫宴上就是一阵哄堂大笑。 第一百二十四章 让他辟谷几个月嘛 从皇帝到诸位大臣,都笑得很是欢畅。 这位神仙站在大殿当中,和柳正文都被笑得云山雾罩的,完全不知众人在笑什么。 柳正文很有些尴尬。 他拱了拱手,“陛下……道长的话虽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却是臣亲眼见过的。陛下不信的话,可以叫道长演示一二。” 皇帝乐够了,摆了摆手。 “这倒是不必了。” 成王靠在座位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我皇兄寿辰,柳大人你要表演什么捉鬼,这是故意来膈应我皇兄的吧?” 柳正文吃了一惊,慌忙对皇帝道:“臣万万不敢有此心!陛下圣明啊!” 皇帝便责怪成王:“柳大人是文臣,你这泼皮,吓唬他作甚?” 成王笑道:“弟弟就是看不惯他们装神弄鬼的。” 装神弄鬼这四个字一出来,柳正文哪里受得了? 当下就怒道:“成王殿下,微臣虽官小言轻,却也是科举入仕,正经的进士及第。不敢自称清贵,却也时刻以读书人来要求自己。以鬼神媚上之举,臣还不屑为之!” 燕皎皎:“……呕!” 【真恶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要英勇就义呢!】 成王和干女儿心有灵犀,同时做出了一个恶心欲呕的表情。 “不以鬼神媚上……那柳大人现下是干嘛呢?” “你!” 皇帝头疼,“好了,吵什么!” 柳正文一脸正直,拱手弯腰,“陛下,臣不敢与成王殿下争吵。只是殿下怀疑臣弄虚作假,臣乞陛下,让这位道长为臣正名!” 燕皎皎碰了碰九皇子的胳膊,小声道:“好像争宠的娘娘!” 她就坐在皇帝身边呢,声音再小,也被皇帝和另一侧的太子听到了。 皇帝:“……” 看看柳正文那张年老色衰的脸,皇帝嘴角抽了抽,默默地转移开了视线——不然,这大胖丫头还不得说自己是被柳正文给迷了心窍哪。 太子看着柳正文,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可惜柳正文正被成王气得够呛,完全没有注意到太子给的暗示。 承恩公咳嗽了一声,“柳大人,今儿这日子确实不合适搞出神鬼来。不如改日,你且坐下吧。” 柳正文这才觉察出不对劲来。 他看看承恩公,又看看同僚们因不忍直视又要笑又要拼命忍着而显得格外扭曲的脸,忙借着承恩公这句话,欲要就此退下。 但,成王岂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呢? 成王手中扇子一合,笑道:“本王多喝两杯寿酒,醉了。方才多有得罪,柳大人见谅啊。” “王爷客气了。” 柳正文微一躬身,心下隐隐不安。 成王,那是皇帝的亲弟弟,一母同胞的。 亲哥哥登基后,成王本性就暴露了出来。要说福王很有些仗着辈分高跋扈,那成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不吝。 同样是得罪,你得罪了福王,他好歹还要点脸面。 但得罪了成王,那他真是不管不顾疯狗一样地不把你咬死就誓不罢休啊! 再加上成王身后还有武定侯府这个手握兵权的姻亲助阵,满朝文武谁轻易也不会去惹成王。 成王扇子点了点,“好说好说。虽神鬼一道不好演示,但别的还是可以的嘛。” “殿下虽尊贵,但总不能侮辱道长。道长乃是求仙问道之人,又不是街头杂耍卖艺。殿下……”承恩公一个眼神,旁边有个官儿起身说话了。 但他还没有说完,就被成王瞪了一眼,“我说赵大人,这话可是你说的,本王何时将神仙当成了杂耍的?神仙嘛,总得有几分神仙手段,这也叫侮辱?” 赵大人闭嘴了。 确实,人家成王也没说啥别的。 道人和柳正文互相看了一眼,道人便微一躬身,“请王爷示下。” 成王笑道:“那些个什么断头可活之类的也不大好……有了,今年京城周遭儿雨水甚少,出现了旱地征兆。道长既是有神通,不如求一番雨水落下,既能解百姓之急,又能令皇兄宽心。这寿礼,不比请神弄鬼来更加合适?” 话音落下,大殿里响起了清脆的鼓掌声。 燕皎皎拼命拍着手,给自己干爹捧哏儿。 “求雨,求雨!” 九皇子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转头去问皇帝:“父皇,真有人能够呼风唤雨吗?” 皇帝尚未说话,成王抢先道:“人自然不能,但神仙嘛,总要有几分异于常人的本领。” 道人为难。 他确实有几分本事。 但呼风唤雨,他实在无能。他的本事,都是些奇巧小技,用来唬人害人尚可,请神降雨?那是做梦了。 皇帝很是期待地看着道人,“道长,可否行求雨?” 道人沉吟,“陛下,贫道虽也知道些求雨的法术。但……一来施法须得设下祭台,备好牲畜,更要沐浴斋戒。二来,也得算下合适的时辰方可。现在这……一时怕是难以行动。” 九皇子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说了这么多,就是不能求雨呗。” “九弟,莫要为难道长。”太子微笑着对九皇子道,“此时寿宴,确实来不及摆祭台求雨。” 九皇子叹气,“说了半日,柳大人说的神仙,也还是不知真假嘛。” “九弟,神仙一说信则有不信则无。柳大人也是一片忠君之心,想让父皇寿诞之日高兴罢了。” “太子哥哥说的不对。”九皇子这话一出口,众人都愣住了。 九皇子是皇帝最小的孩子,平日里虽然极受宠爱,但却并不因此就骄纵跋扈。相反,因年纪不大,便是顽皮了些,也是让人喜爱的。 他对太子,一直恭敬有加。 怎么突然就当着这么多人,在皇帝的寿宴上,公然和太子唱起反调来了? 九皇子没看太子难堪的脸色,自顾自说道:“凡事论迹不论心。难道只说一句忠君之心,便能对着父皇胡说八道了吗?那到底是忠君还是欺君哪?” 欺君两个字一出来,柳正文浑身山下都冒汗了。 他慌忙跪倒,“陛下,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鉴!” 九皇子还要再说,燕皎皎拉了拉他,小声说了两句话。 九皇子挑眉,对一直冷眼旁观津津有味看热闹的皇帝建议:“父皇,儿臣有一计,可辨柳大人所说是否属实。” “你说。” “既是神仙,自然不吃五谷杂粮。请父皇让这位道长坐在高台之上辟谷几个月就是了嘛。” 成王手里的扇子掉在了地上。 好家伙,他只想让这位道长求求雨出个丑。 他这大侄子,直接要让人辟谷!但凡饿死了,柳正文都是个欺君大罪。 第一百二十五章 让他引天雷吧! 大殿里群臣都沉默了。 沉默之际,还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眼神儿盯着九皇子。 多数人心里都在想,平日里看九皇子也是一派温柔谦逊的模样啊。 偶尔跳脱也是孩子的常态。 怎么一开口,就要人命哪? 燕皎皎扭搭扭搭,小声说道:“多麻烦!” “皇上别着急。” 皇帝也被小儿子震惊得目瞪口呆,听见燕皎皎叫自己,忙低头,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什么不急?” 迎上燕皎皎清亮的眼神儿,皇帝觉得这颗老心稍稍被安抚了些。 燕皎皎认真道:“皎皎出门时候看到了蚂蚁搬家。我听人说,蚂蚁搬家要有雷雨。” 皇帝听得一头雾水。 “下雨?下雨怎么了?”今年北方雨水少,已经有地方报了旱灾。下雨还不好? “下雨好!”燕皎皎重重点头,“下雨就会打雷!” 这下连九皇子都有些莫名其妙了。 道人莫名其妙感到一阵寒意。 燕皎皎爬到椅子上站好,手舞足蹈地说:“皎皎听说,仙人不但能行云布雨,还能呼风唤电呢。” 九皇子心惊胆战地替她扶着椅子,生怕她掉下来。 燕皎皎看着道人,目光狡黠。 但若仔细看看,不难发现,那眼神狡黠之中还带着几分戾色。 这道人……是导致原本的燕皎皎一生悲剧的源头,也是助纣为虐害死纪氏燕容燕景的凶手。 他不死,谁死? 蚂蚁搬家是真,有雨也是真。 燕皎皎清楚地记得,书中写过,北方旱灾。有道人占卜出福星降世,这福星便是南安侯府的早慧女燕晚晚。 燕晚晚被家人带着斋戒,入护国寺祈福一个月。 当年万寿节当日,原本晴空万里。突然间乌云蔽日,甘霖连降三日,解了旱灾。 燕皎皎看着那道人,心里忍不住冷笑。 【刚才你若是顺着干爹的杆子爬上去,同意求雨,说不定真要被当做神仙了。】 【现在么……只当是你倒霉了。】 【害人性命夺人气运的东西,我赏你个九雷轰顶!】 九皇子的身体微微一震,忍不住看向燕皎皎。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话语之间,仿佛与这道人有着什么深仇大恨。 莫非,是道人害过她亲有故交的性命?那又是夺了谁的气运呢? 敛下心头疑惑,九皇子便听到了燕皎皎奶声奶气地说道:“陛下呀!” 皇帝身体一抖,先怜悯地看了一眼道长,预告这大胖丫头下一句话约莫会叫他生不如死。 果然,燕皎皎两手托着下巴,“听说久旱无雨都是因为出了旱魃。这个神仙都能抓鬼啦,皎皎想他一定也能引雷劈旱魃。” 皇帝和底下的成王几乎同时一扶额。 他们就知道! 这孩子憋了半天,憋了个大招。 哪怕福王和承恩公,也都被燕皎皎这“仙人”能引雷的说法给震惊到了。 承恩公虚咳了一声,柳正文率先跳了起来。 “这位姑娘,你小小年纪怎能说出这种话?” 柳正文义愤填膺,“天雷,那岂是常人身躯能够承受的?引雷,你是在要人命!” 成王不高兴了,立刻反唇相讥:“我说柳大人,说这位道长是神仙的人是你。顶着神仙之名进宫来见皇兄的,是他。本王就不明白了,既然你们都认了他是神仙,又哪里来的常人之躯?” 柳正文赤红着脸,“成王殿下这是狡辩!” “那你柳大人便是欺君。” “你血口喷人!” “你狗急跳墙!” 承恩公连忙起身拉开柳正文,嘴上劝着,“柳大人,你吃酒吃醉了!” 成王冷笑:“他要是不跳出来,本王还没觉得如何。这般急吼吼地不叫人说话,我倒是怀疑这神仙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了。” 成王起身,恭敬对皇帝道:“陛下,臣请陛下就依照皎皎所言,请这位道长引下天雷以除旱业。” 那道长闻言,眼睛中倏然闪过一道精光,眯眼看向燕皎皎。 燕皎皎坐在皇帝身边,自觉有龙气护着,半点不怕这妖道。 不但不怕,还朝着道人做了个鬼脸。 道人拂尘一指燕皎皎,“呔,你这妖……” “孽”字还未出口,背后已经被人一击重击。 道人往前踉跄了两下,差点栽到。 尚未来得及反应,双臂被人用力折向身后控制住了。紧跟着膝窝处一痛,双腿软倒跪在了殿中。 道人只觉剧痛袭来,双臂几乎被人折断。 这时,他才看到皇帝冰冷的眼神。 “护驾!”皇帝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身穿银甲的威武将军。 道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拿起拂尘指向燕皎皎那一下,对准的方向,也是皇帝所在! “陛……” 成王眼疾手快,在道士说话之前,把一根鸡腿塞进了他的嘴里。 道士被噎得直翻白眼。 成王一指柳正文,“引刺客进殿,意图刺王杀驾,拿下!” 第一百二十六章 皇后娘娘有孕啦 燕皎皎往皇帝怀里缩了缩,很是有些个小人得志地看向那道长,心里头美滋滋的。 瞧瞧,这人要作死,神鬼来了也挡不住哪。 但凡这妖道巧舌如簧点儿,一顶嚣张跋扈枉顾人命的帽子都能扣在自己脑袋上来。 谁叫他好死不死拿着拂尘指向皇帝呢? “他拿着的是什么呀?” 皇帝耐心解释:“那叫拂尘。” “哦……”燕皎皎拉长了声音,不解地问,“拂尘里有什么?他为什么用拂尘对着陛下呀?” 皇帝眉间一蹙,看了成王一眼。 成王会意,夺过拂尘仔细看了一会儿,双手一用力,将拂尘顶端摘取了下来。 拂尘把柄处露出数十根银针。银针细如牛毛,寒芒点点。 “皇兄!” 成王面色一变,将拂尘对着地面避开了人群。 【呀!】 燕皎皎也没想到拂尘真的暗藏玄机。她只是觉得,如这妖道这样的人,随时准备害人,身边不可能不带着防身之物。 没想到啊…… “太医院院判何在?”皇帝面无表情。 太医院院判早就准备好了,听到皇帝点名立刻走出,从成王手中接过拂尘,小心地拈起一枚银针嗅了嗅。 “陛下,这暗器之上淬有迷药。” 倒不是什么剧毒。 皇帝面沉如水,燕皎皎没敢再说话。 九皇子却没有顾忌,笑嘻嘻地跟皇帝说了两句。 皇帝点了点头,九皇子就跑到了成王身边,叔侄二人小声嘀咕了几声,笑得瘆人。 成王朝皇帝点了点头,一招手,金甲武士将道人抬死猪一样抬了出去。 成王和九皇子脚步轻快地跟了出去。 柳正文早已经跪伏在殿中,汗流浃背,瑟瑟发抖。 皇帝没有理会他,在殿中的所有人也都毫不意外,没有人出声。 明眼人都知道,柳正文完了。 没有人能在引荐一个带着暗器的妖道给皇帝之后全身而退的。 “拖下去吧。”皇帝淡淡道。 拖去哪里呢?总之不会是赶回柳府去。 柳正文大叫:“陛下,臣,臣不知道这道人暗藏祸心啊!臣是冤枉的!” 他仓皇地看向承恩公和福王,承恩公避开了柳正文视线。 福王手中握着酒杯,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柳正文。 柳正文知道,自己这是被当做了弃子。 他全身瘫软,完全提不起一丝力气。 柳正文绝望地又一次转过头,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承恩公。 承恩公垂下眼皮,手指在扳指上反复摩挲。忽而抬起眼睛,看向柳正文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旁人或许不知,但作为承恩公的心腹,柳正文却是看明白了。 承恩公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攀咬。 否则,祸及家人。 柳正文心下一片冰凉。这几年他在地方上没少为承恩公和福王效力,这才有了升调回京的机会。 哪怕在京中,他也是为了承恩公府和太子殿下冲锋在前的。 祥瑞也好,这道人也罢,不都是为了太子殿下在御前的体面荣宠吗? 可眼下砸了,罪过只能由他自己担着了。 承恩公府,福王府,太子殿下,俱是清清白白。 柳正文闭上了眼睛,不再做无用的挣扎。 也罢了,只希望他们能够看在自己尽心尽力的份上,能够保全自己的家人。 当金甲武士拖起柳正文的时候,他清楚地看到,那个打扮得粉妆玉琢,犹如观音坐下玉女一般的小丫头,朝着自己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柳正文恨得牙根痒痒。 这丫头! 他看的分明,今日之事,就坏在这丫头和九皇子的手上! 早先柳心月回娘家说起这丫头有些神神道道的,他还不大相信。如今一看,果然! 若是知道有今日,早就应该先结果了这个杂种! 怀着满满的不甘,柳正文同样被拖了下去。 至于他的下场,燕皎皎已经不用想了。抄斩流放都是好的,皇帝但凡心眼儿小一点,柳家祖坟都得遭殃。 因出了这么个过节,大殿上气氛沉闷了许多。 皇帝脸色如常,但谁也不敢轻易再说笑。 就在这个时候,凤仪宫的掌事内监匆匆走来,躬身向皇帝回禀了几句。 皇帝刷的站了起来,差点把燕皎皎吓到。 皇帝怔愣片刻,哈哈大笑。 笑得底下众人一头雾水。 皇帝笑够了,大手一挥,“赏!” 紧接着,皇帝便命自己身边大太监传旨,各种宝物流水一样涌向了凤仪宫。 燕皎皎:“……” 皇帝这模样,也太蠢了! 不就是皇后娘娘刚刚被查出有孕了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真的天打五雷轰啦 赶在皇帝的万寿节上,传来了皇后娘娘有喜的消息。 寿宴尚未结束,皇帝已经是惊喜得无以复加,完全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欣喜之情了。 接连说了三个“好”字,给凤仪宫的赏赐就如同流水一般送了出去。 这也难怪皇帝。 他后宫嫔妃本就不多。在许皇后诞下九皇子之后,宫中更是已经连续数年没有传出喜讯了。 这次皇后有孕……皇帝看了看旁边大眼珠子眨啊眨的燕皎皎。嗯,很好,这胖丫头也是满脸的喜悦,可见皇后没有白疼她一场! 于是皇帝大手一挥,除了赏赐皇后之外,连带着燕皎皎也得了好处。 皇帝给了她一个县主的爵位。 燕皎皎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进宫吃了一回寿宴,自己还有这种好处! 当下喜笑颜开,学着别人的样子谢恩。 只不过人家都是跪在地上磕头谢,她这圆滚滚的身子,直接趴在地上来了个五体投地。 皇帝哈哈大笑,抱起燕皎皎,“若皇后能给朕生个公主,那更是好了!” 才刚刚处置了妖道回到大殿里的成王瞧见了,酸溜溜地恭喜了皇帝一番,心里头满不是滋味的。都是生了一窝儿子的人,他皇兄运气怎么就这样好呢,皇嫂这又有了身孕了! 皇帝也不在意弟弟脸上掩饰不住的嫉妒,高高兴兴地散了寿宴,急匆匆地去了凤仪宫。 他身后,太子和诸位皇子也都跟去给许皇后贺喜。 脸上,自然都是欢欣,但心里到底如何想的,便不得而知了。 成王亲自送了燕容和燕皎皎出去找纪氏。 走到宫门口的时候,燕皎皎惊讶地发现,宫门前老大一块儿空地上,突兀地竖着一根柱子。 这柱子还挺高,下粗上细,足有四五丈多高。 最引人注目的是,这柱子的顶端,捆了个人。 这人装扮还挺眼熟,就是刚才被成王和九皇子押出大殿的妖道。 燕容:“这是……” 燕皎皎:“……” 这是……拿着这位大仙儿当避雷针用吗? 成王很是得意,指着大仙儿问燕容:“阿容你看,这人像什么?” 燕容摇摇头。 对于成王和九皇子此举,很是不解。 “笨!”成王打开扇子扇了扇,又刷的一声合上了,指着远处宫殿外屋脊,“像不像那上面的吞脊兽?” “阿容,皎皎,我告诉你们啊,这吞脊兽呢其实就是吞雷之用。咱们这位……” 扇子朝上一点,成王继续道,“既然号称神仙,有多少吞雷的本领,就拭目以待吧!” 燕容低头忍笑。 燕皎皎呆呆地看了半天吞脊兽,开口了。 “好像还差了一把大宝剑……” 燕容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成王哈哈大笑,那吞脊兽身上可不是还插着把大宝剑么? 就在这个时候,纪氏从凤仪宫里出来了。 看到两个孩子,纪氏先笑了,告诉成王:“王妃还在皇后娘娘身边,请王爷也过去呢。” 成王便将燕容燕皎皎交给了纪氏,自己去寻王妃了。 坐上回去的马车,纪氏看燕容小脸上红扑扑的,担心地问:“是不是饮酒了?” 燕容摇摇头,“大殿里虽然摆了许多冰盆,还是热得很。” 纪氏便心疼地给他扇了扇。 燕容笑道:“娘,还有个好事呢。陛下赏了妹妹县主的爵位。” “这,这赏是从何而来?”纪氏又惊又喜。 “陛下得知皇后娘娘有喜,一高兴就赏了。” 纪氏放了心。她听有些个老人家说过,若是总没有子嗣,不妨抱养个孩子在跟前,日后说不定就把亲生的孩子引来了。 可能是因为许皇后时不时将燕皎皎召进宫里陪伴,所以这才叫皇帝觉得,皇后这一胎也有皎皎的功劳吧。 “我这乖女儿,小小年纪就成了县主。” 纪氏揉着女儿的脑袋,又是欣慰又是骄傲。 燕皎皎托着下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直到回了府,洗漱过了,坐在自己的小床上,依旧是皱着两道小眉毛。 纪氏瞧着奇怪,这孩子素来爱热闹,爱体面。 这跟在皇帝身边吃了寿宴,还得了县主的衔儿,按说该欢天喜地才是啊。 怎么还愁眉不展了呢? 【哎,陛下这么高兴,该不会大赦天下吧?】 【好不容易把柳正文和那个道士坑进去了,这要是赦了,岂不是前功尽弃啦?】 事实证明,燕皎皎多虑了。 夜半时分,她睡得正香甜的时候,外面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炸雷阵阵,大雨倾盆而下。 燕皎皎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揉揉眼睛。 听着外面一声大似一声的雷响,燕皎皎震惊。 【那大仙儿,真的天打五雷轰了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替令堂感到悲哀 次日一早燕皎皎起来往外一看,雨还没有停呢。她都没用棠蕊等人帮忙,自己就穿好了衣裳。 还一个劲儿地撺掇着燕容快快吃饭,吃完了一起出去看看昨儿挂在柱子上的大仙儿。 燕容把一只虾饺塞进妹妹嘴里,说道:“今日这么大雨也出去?” 燕皎皎点头,“我就喜欢看热闹!” 燕容:“……” 好吧,亲妹妹,只能宠着。 燕容想了想,“京营大比为陛下贺寿。演武堂的寿礼也会在大营里献上,妹妹不想去看看吗?” 又告诉燕皎皎:“舅舅也会去呦。” 燕皎皎犹豫了。 这京营大比,不就是相当于上辈子的阅兵式吗?她要是去了,肯定还是跟在成王甚至皇帝身边的。 这机会太难得了! 更何况,还能看到她二哥她的美人舅舅。 相比之下,一个挂墙头的大仙儿似乎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一面吃着虾饺一面左右为难的,就看到陈嬷嬷一脸复杂地来了。 纪氏一看,忙让陈嬷嬷脱去了外面被雨水打湿的衣裳坐下。 这老人家年纪大了,身子骨有时候就不大好,纪氏现在更多的是倚重棠蕊梨蕊两个大丫鬟。 陈嬷嬷坐下就问:“姑娘可听说了新鲜事儿?” 纪氏不解:“什么事?” 陈嬷嬷一拍大腿,“可是老天爷有眼哪!” 她这般兴奋,纪氏母子三人都放下了筷子,准备听她细说。 陈嬷嬷眉飞色舞的,“昨夜里,又是雷又是雨又是风的。今儿一早起来,就有人瞧见,宫门口多了根柱子,柱子上还有个被雷劈了的人!” “听宫门口的护卫们说,这是趁着皇帝陛下的万寿节,想要装神仙骗人的!” “姑娘,少爷,小小姐,你们说,这不是找死吗?骗谁不行,跑去骗皇上啦!那皇上可是真龙天子,骗他,老天爷都不答应!” “我听人说,昨儿一道霹雳下来,那人当时就被劈死了,外焦里嫩的!” “咳咳咳……”燕皎皎正喝粥呢,差点被呛到。 外焦里嫩……这是什么形容呦! 自从柳心月被发卖了,陈嬷嬷简直焕发了青春,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纪氏道:“嬷嬷知道那人是谁?” “谁?” “就是清心观里那个道士。” 陈嬷嬷怔住,“怪不得阿海说这人找不到了,原来是被皇上给抓了啊。” 纪氏:“不,是被柳家藏了起来,昨日陛下寿宴上进宫的。” 陈嬷嬷不在意这些细节,摆摆手,“横竖是没有好下场。哎呦……”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那柳家人……” “柳家完了。” 陈嬷嬷站了起来。 这一下起来的太猛,一阵头晕眼花,身子都晃了晃。 纪氏又是着急又是好笑,忙让梨蕊扶了陈嬷嬷坐好。 陈嬷嬷骂道:“活该,一家子心黑手狠的玩意儿!” 说到这里,陈嬷嬷眼圈一红。想到先前纪氏险些被柳心月害死,陈嬷嬷就恨得牙根痒痒。 纪氏拍了拍她的手,“都过去了。” “怎么就过去了?”陈嬷嬷鼻音都重了。那还有个燕鸿飞活得好好的呢。 不过,当着燕容和燕皎皎的面,这话是不好说的。 这时候,外面管家跑进来。 “夫人,宫里来人传旨了!” 纪氏忙起身,带了燕容和燕皎皎出去接旨。 来的人是皇帝身边的掌印大太监。 这人脸上挂着笑容,就在侯府的正厅里宣读了圣旨。原来,皇帝那边沉浸在要当父亲的喜悦中,也没有忘了给燕皎皎的封号。 这圣旨,就是给燕皎皎的。 燕皎皎听得晕头转向,最后就明白了一个意思,圣心甚慰,封南安侯之女燕皎皎为长乐县主。 “县主,快接旨吧!” 大太监笑眯眯地将圣旨塞进了燕皎皎怀里。 “陛下和皇后娘娘还有赏赐给县主呢。” 一挥手,后面又抬进来好几只大箱笼。 都不用看,燕皎皎就知道里头装着的必然都是好东西。 说起来,纪氏家中豪富,作为她的独女,燕皎皎从来没有缺少过什么吃用。 更有成王妃永安长公主等不时给燕皎皎一些好物,她也算见过世面的。 可是能被皇帝皇后这样宠爱着,燕皎皎还是觉得很是感动。 她干脆来了个五体投地,磕头谢恩。 大太监又对燕皎皎道:“陛下说了,知道县主喜欢热闹,还请县主今日一起去京营里,看京营大比。” 燕皎皎一声欢呼,美滋滋地换了衣裳,跟着大太监往京郊大营去了。 说来也怪,明明一路上还是落着雨,但到了京郊大营之后,云收雨住,乌通通的云彩仿佛被撕开,日头在云后射出万丈光芒。 高台上,皇帝等人已经到了。 燕皎皎凝目一看,不但皇帝成王六部天官等,就连永安长公主,也一身男装坐在其中。 看到长公主,燕皎皎一声欢呼,扑进了她的怀里。 “小丫头!” 永安长公主捏住燕皎皎的脸蛋,“又长肉了!” 燕皎皎撅起嘴。 永安长公主立刻接了一句,“不过倒是更可爱了!” 燕皎皎又高兴了起来,两条胳膊搂住永安长公主的脖子,在她耳边说话。 永安长公主挺喜欢孩子,燕皎皎率真的性子也投她的脾气,二人在一处小声说笑。 有看不惯的,不免哼了声。但碍于长公主的地位又不敢出言斥责,只能小声地与旁边人道:“到底是小女人,与这样的场合格格不入。女子就该贤淑贞静为主,好好在家中相夫教子才是正道。哪里有到处抛头露面的道理?” 声音着实不大,但长公主的耳力极好,偏偏听到了。 将燕皎皎从身上摘下来,永安长公主的一双凤眼看向了方才窃窃私语的人。 “敢问这位大人身居何职?” 那人起身,“回禀殿下,微臣是鸿胪寺少卿朱冰。” “哦,朱大人啊……”永安长公主嗤笑一声儿,“怪不得。” 朱冰满头雾水,“怪不得什么?请殿下明示。” 燕皎皎好心替他解惑:“你见识格局如此浅陋,怪不得须发皆白,还不过是个五品少卿。” “自古多少的奇女子建功立业,不输于男儿。就连朱大人你,也是女子所生。你却看不起女子……我和长公主替令堂感到悲哀。”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她这是什么时候动了心了? 朱冰是个老实头儿,性子也古板,不然也不能当众说出女子不该如何如何的话来。 他口齿也并不伶俐,燕皎皎一边啧啧有声,一边摇头,发髻上的金铃铛晃来晃去。 朱大人被气得眼前发黑,怒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燕皎皎耸了耸鼻子,很想问朱大人一句真的知道这话什么意思吗。 但看到他这老大岁数已经一副气到脸红脖子粗,仿佛下一刻就要厥过去了的模样,还是决定先闭嘴,免得这老人家真晕了,当着这么多大人,皇帝为难。 永安长公主没那老多顾虑,哼了一声,“这话,朱大人回家和朱老夫人去说吧。” 朱大人气结,还要再说,被旁边人拉了一把劝道:“你和长公主论什么长短?” 恁大年纪还在鸿胪寺当差,正经是这朝廷的脸面。和女人拌嘴赢了不光彩,输了更难堪。 更何况长公主是谁?陛下最疼爱的妹妹。本朝长公主也不止永安一人,偏偏皇帝就只带她来看京营大比,这明晃晃的偏爱还不明显吗? 同僚暗中摇了摇头,那小姑娘说的倒也没错。就这份眼力见,也难怪朱大人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依旧是个五品。 这么想着,同僚悄悄离朱大人远了些。 小插曲过去,一声炮响,高台上众人顿时噤声,就连皇帝都忍不住挺了挺背。 这次京营大比,是武定侯负责的。 武定侯,也就是成王妃的父亲。 说起来,燕皎皎第一次见到武定侯的时候,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没别的,成王妃明艳照人,容貌一等一的好。 这位侯爷呢,人高马大自然不用说,瞧着就威武雄壮。 但长相么,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脸长,五官凶悍,瞧着就不好惹。 他板着脸的时候还好。一笑起来,就吓人了。 京城里流传着一句话,“不怕武定侯骂,就怕武定侯笑”。 可见他这人长得多么可怖。 不过话又说回来,燕皎皎观察过。其实成王妃眉眼间,和武定侯像了个十成十。可这父女俩站在一起,就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感觉。 武定侯一身铠甲,腰佩长剑,右手高高抬起。 高台下面早已经待命的京城十八卫行列整齐,尚未开始大比,便已是让人看着很是提精气神儿了。 皇帝点头,“很是不错。” 燕皎皎坐在永安长公主怀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下。 不得不说,哪怕这只是一次比武呢,从各卫中遴选出来的也都个顶个儿地出挑,面容英俊身姿挺拔。 当代表着京营的昭勇将军魏钊出现在比武台上的时候,燕皎皎便觉得,原本是副慵懒模样的永安长公主突然坐直了。 咦? 燕皎皎回头看看,就见永安长公主的视线正牢牢地落在比武台上。 不对劲! 燕皎皎摸着自己的下巴,眯起了一双眼睛。 永安长公主素来高傲,什么时候这么关注过无关紧要之人了? 莫非是她……对魏将军有意? 燕皎皎慌忙晃了晃脑袋,将心里头这个不靠谱的猜测晃了出去。 永安长公主那可是有驸马的人! 虽然这个驸马不太靠谱。 不过,当魏钊腰间锦带上挂了三条象征着胜利的布条后,燕皎皎就看到永安长公主嘴角弯了起来,眼中都是欣赏,甚至还带着些许的骄傲。 这……燕皎皎开始替这位长公主发愁了。 那驸马郭奎可还活着呢。 这时候,羽林卫统领已经跃上了比武台。这人年纪与魏钊相仿,同样一身深色武士服,胸前系着护心甲。 与魏钊不同的是,魏钊手中乃是一柄重剑,而羽林卫统领薛华则是长枪。 虽不懂武艺,但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永安长公主和燕皎皎还是听说过的。 突然,魏钊手中重剑被薛华的长枪挑起,脱手而出。 永安长公主的手蓦然收紧,死死握住了椅子的扶手。纤细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都能清晰看了出来。 “长公主殿下这真是……”燕皎皎又是叹息,又是觉得奇怪。 按说,永安长公主和魏钊将军,应该没有过交集啊。她这是什么时候动了心了? 魏钊不愧是曾令顶级刺客败走的人,剑虽脱手,却丝毫不见慌乱。 他反而揉身而上,兔起鹘落之间,右手成爪,已是虚抓在了薛华颈间。 若是实战之中,薛华此时便是一命呜呼了。 “好!” 皇帝率先喝彩。 魏钊是皇帝心腹,魏钊出了风头,皇帝自觉面上有光。 一场大比结束,日头已经挂在中天。 正是最热的时候,再加上才下过了大雨,热气中夹带着蒸腾而起的水汽,令人说不出的难受。 演武堂的贺寿表演,被安排在了过半晌。 燕皎皎不禁担心起来。 这么热的天啊,她二哥哥能不能发挥好呢? 第一百三十章 哪里说理去呀! 燕皎皎的担心多余了。 虽然天热,但演武堂的少年们显然比上午的十八卫更加热血——毕竟都是各家精心挑选出来的孩子,也都知道各自肩上担着家中的重任。 与大比的十八卫不同,演武堂演习的是行军阵法。 短短数月之内,曾经令京城里鸡飞狗跳纨绔们简直换了人似的,分两队厮杀在一处,比之上午的单打独斗看上去更加激烈。 皇帝看得连连点头,对武定侯道:“老侯爷治军严明,便是这些孩子,操练得亦是不错!” 演武堂是由武定侯操办起来的,皇帝夸赞,武定侯自然是头一个。 武定侯一拱手,“这都是陛下圣明。不然,这些猴儿崽子们还在家中上蹿下跳不务正业哪。如今有这出息,他们父母对陛下感恩戴德!” 燕皎皎朝着武定侯一挑大拇指。 别看武定侯长了一副威严庄重的脸,但人家这拍马屁……哦不,是情商也十分的高。 皇帝满意微笑。 武定侯又适时地为演武堂中诸位教习表了一番功劳。 皇帝心情着实不错,让武定侯将方才演武堂中最是出彩的几个孩子召到跟前。 燕皎皎扒着皇帝的手臂,几乎都要跳起来。 “陛下陛下,那是我哥哥!”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皇帝就看到了武定侯身边五六个孩子之中,一个个头儿最小,几乎被武定侯提在手里的孩子。 “那是你哥?”皇帝想了一下,“你哥哥不是在宫学里跟阿骄一起念书?” “哎呀那是我大哥哥,这是我二哥啦!我二哥,可是演武堂里年纪最小的!”燕皎皎骄傲极了。 皇帝忍笑,“因为年纪小,所以被武定侯提溜着?” 燕皎皎定睛一看,可不是么! 她家二哥哥人小腿短,武定侯大概怕他跟不上吧,正把他提在手里。 她二哥哥两条腿前后摆着,但脚丫子都不沾地了! 燕皎皎捂脸,简直没眼看! 几人来到皇帝跟前行武士礼。 有了燕皎皎方才的话,皇帝格外注意了一下燕景,见他生得虎头虎脑的,看着就是一副憨厚的模样,比起时不时就在自己这里敲上一笔竹杠的燕皎皎不知道老实了多少,心里就很是喜欢。 武定侯对燕景也颇为另眼相看,与皇帝介绍了几个调皮捣蛋但上进心不错的孩子后,着重说了燕景天生神力不似孩童。 皇帝笑问燕景:“如今能开几钧弓?” 燕景憨笑:“才能开三钧。” 皇帝不禁大感惊异,上下打量燕景,“你今年几岁了?” “回陛下,六岁。” “难得啊。”皇帝赞道,“六岁,便能开三钧弓。听闻你祖上,南阳侯北陵君便是以一把重剑冠绝当世,立下赫赫功劳。没想到,你小小年纪,颇有祖上之风。” 燕景被夸的,嘴都要咧到耳朵后边了。 武定侯拍了他脑袋一下,笑骂:“还不谢恩?” “哦哦哦,谢陛下夸奖!”燕景赶紧就单膝跪下了。 又挠了挠脑袋,“就是我虽然拉得开弓,但准头儿还是不大行。魏师傅说,还且要下功夫呢。” 他口中的魏师傅,就是魏钊将军了。 皇帝哈哈大笑,点着燕皎皎的脑袋门子道:“你两个哥哥,阿容斯文,这……” 武定侯忙道:“这孩子叫阿景。” 皇帝明显是对燕家孩子与众不同,精明人武定侯当然也会表现得亲近。 皇帝一点头,继续道,“阿景实诚。唯有你,刁钻!” 燕皎皎捂着脸装哭,“以前说我可爱,现下看着这些哥哥们个个身怀绝技,我就变刁钻了。天哪,哪里说理去?” 武定侯也忍不住笑。 “再没见过谁家小娃娃这么能说的。” 九皇子凑到武定侯身边,叹了一句,“侯爷您是不知道,这还是好的。平时叽叽喳喳的,比树上的雀儿都聒噪。” 燕皎皎气得抓起了九皇子的手就是一口咬了上去。 九皇子大叫,刚要反击,燕景眼疾手快扛起妹妹就跑。 九皇子在后面追着不放。 “这……”武定侯怕皇帝怪罪,忙对皇帝请罪,“陛下,阿景这孩子……嗯,最疼他妹妹。” 皇帝乐得不成,摆摆手,“武定侯多虑了。小孩子嘛,打打闹闹才是亲近。” 离着皇帝近的几位大臣心中都有计较了。 看来南安侯本人虽然没啥本事,但人家养了几个好孩子啊。这才几岁,都在皇帝跟前露了脸。 从上午的京城十八卫,到演武堂的教习学员,个个都有奖赏。 东西或许不多,但是难得的体面。燕景更是得了一张钦赐的大弓,高兴得不要不要的。 “陛下说啦,这弓我虽然暂时还拉不开,但总有一天我会长大。到时候,就用这张弓,去为我朝开疆拓土!” 回到了家中的燕景,眼睛里都带着亮闪闪的光。 燕皎皎哼哼,“二哥哥可是在陛下面前露脸啦!” 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忙抱着纪氏脖子小声告诉纪氏:“娘,我发现长公主好像看中了魏将军!”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少了柳临朗! 燕皎皎这一句话,纪氏险些被惊掉了下巴。 回过神来,纪氏抓过女儿按在膝盖上,噼里啪啦就是重重的几巴掌。 燕皎皎被打懵了。 直到屁股上的疼痛袭来,才算琢磨过味儿来。 她,她挨打了? 自从出生以来,纪氏是拿着她当眼珠子心尖子一样的疼爱,就差含在嘴里了。 别说抬手教训了,就连半句重话都没有说过。 今天动手打她啦! 不但打了,还是当着两个哥哥的面。 燕皎皎嗷嗷地喊叫起来。 “疼呀,娘!” 燕容慌忙抱住纪氏的胳膊,燕景从纪氏腿上抢过妹妹抱到门口。 “娘,息怒息怒!” 方才燕皎皎那句话声音不大,小兄弟俩也没听见她到底说了个什么,才惹得纪氏生气。 燕容劝着纪氏,还一个劲儿朝着燕景使眼色。 燕景笑嘻嘻的,也拍了一下妹妹,“娘,妹妹惹你生气,我教训她啊。” 纪氏本来也没有太过生气,只是一惊之下才动了手。 见到燕容燕景齐心协力救妹妹,女儿也一个劲儿地朝着自己讨好地笑,仅存那点儿火气也就消失了。 示意燕景将妹妹送回来,见儿子还在犹豫,纪氏一瞪眼睛,燕景乖乖地扛着妹妹又走到了纪氏身边。 纪氏先表扬两个儿子:“知道护着妹妹,这是好的。不管是到了什么时候,都要记住你们三个是骨肉至亲,守望相助才是道理。” 燕容燕景都答应了一声。 纪氏接着板了脸,问燕皎皎:“知道为何打你吗?” 燕皎皎点头。 【哎,空有一颗八卦的心。】 【知音少,弦断有谁来听?】 纪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给了闺女一巴掌。 “皇家的舌头,也是胡乱嚼的?” 虽说历朝历代里,都不乏养面首的公主。本朝的公主之中也不乏嚣张跋扈不顾礼义廉耻之辈。 但是永安长公主本人,名声却一直都不错。她未及笄之时,便以温婉端庄在宗室中颇有好名。 哪怕是大婚之后,永安长公主与驸马郭奎关系一直不好,更在后来暴打驸马被人弹劾,但认真算下来,这也是驸马一家子咎由自取而已。 说破天去,永安长公主顶多被人诟病一声性子太过强势而已。 但燕皎皎那句长公主看上了魏钊将军……纪氏叹了口气,换个人说,她都得以为这人是故意要给长公主身上泼脏水了。 将两个儿子赶去跨院歇着,纪氏自己和燕皎皎讲起了这里头的厉害关系。 一大通的道理下来,燕皎皎听得云山雾罩。但总算是明白了一个意思,如今朝中太后一系和皇帝就只差撕破脸皮了,双方都在较着劲哪。 成王自不必说,旗帜鲜明地站在皇帝一边。 但永安长公主身份就比较敏感了。 她自己是与皇帝更为亲近,但偏生驸马又是太后的亲侄子。 若是传出长公主私德不修,怕是会被人利用了对付皇帝呢。 燕皎皎缩在纪氏怀里小声说:“我就只告诉娘!” 纪氏松了口气,“也不能随便告诉王妃。” “我都知道呀。” “娘你放心吧,除了我,没人知道的!” 燕皎皎回想了一下,觉得永安长公主其实掩饰得还是很好的。要不是当时自己就在长公主怀里,也不会感觉出来。 这一日委实有些辛苦,燕皎皎睡得很早。 次日一早起来,吃过了早饭,凤骄来了。 凤骄来找自己的伴读燕容,说是有热闹看。顺便的,连同燕景和燕皎皎一起带走了。 几人也没到别处去,就来到了临街一家酒楼之上。雅间里,九皇子早就在那里坐着了。 “那不是柳家吗?” 燕容看了一眼酒楼对面。 那边一条街上都是官宦府邸。柳正文之前的官职不高不低,因此府邸也并不显眼。 但,门上的牌匾明晃晃地写着“柳宅”二字。 燕皎皎也探出头去看。 【原来这就是柳家啊。】 柳家外面,围着许多的禁军。 九皇子在燕皎皎耳边小声说道:“今日,查抄柳正文家。” 燕皎皎睁大眼睛惊讶,“我还以为,陛下有了大喜事,就把他忘了呢。” 她最担心的就是皇后有孕后皇帝一高兴,就搞个大赦天下出来。 凤骄喜欢看热闹,趴在雅间窗户上,没有半分王府公子的矜持,回头就笑燕皎皎,“小丫头片子真没见识。柳正文是什么罪名?敢带着妖道意图刺杀皇伯父。不灭他九族就已经是他柳家的大幸事了,还敢奢望把他给忘了?” 说话之间,柳府大门打开。 一队禁军从里面押了一队人出来。 这队人里,既有几天前还是四品大员,以得帝心而沾沾自喜的柳正文,也有强横霸道的柳夫人。 男女老少,连仆从丫鬟等,都是带着刑具从府中跌跌撞撞地走出的。 【不对!】 燕皎皎看了几眼,警觉起来。 【是不是少了柳临朗!】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尽数除去! 闻言,九皇子等人都吃了一惊,纷纷向外看去。 算起来柳临朗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因为天赋不错,从小习武,身形要比同龄人高壮一些。 凤骄燕容和九皇子或许都对柳临朗不大熟悉,但燕景同他一起在演武堂里待过数月,还是能够认出来的。 此时柳家被押解的一行人中,的确没有柳临朗的身影。 但…… “那个是谁?”燕景指着被押解的一个少年问道,“柳家还有这么大的孩子么?” 九皇子凝目看了一会儿,嘴角就弯了上去。 他转头问燕容:“阿容,你看懂了吗?” 【这问题简直侮辱我大哥哥的智商。】 燕皎皎十分不满地想。 “偷梁换柱。”燕容道。 “偷梁换柱?”凤骄不解,“按说,从前日寿宴后,柳家就被禁军围了。谁有那么大的本事,短短时间里就能做到偷梁换柱哪?” 九皇子笑了,“是啊堂兄,你说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呢?” 凤骄的脑子这才转过弯来,在嘴上做了个缝上的手势,不说话了。 燕皎皎摸着下巴,总觉得不对劲。 不知道为什么,柳临朗失踪,她头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莫离。 当世除了断魂刀莫离之外,还有谁能够在禁军的重重包围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将恁大一个人换走? 但话又说回来了。当初她看话本子,里面柳临朗要拜师,还是燕鸿飞拿着南安侯府的传家宝玄霜剑菜请动了断魂刀莫离。 现在断魂刀在纪氏手里,要想请动断魂刀这一流的人物,又能够以什么打动他们呢? 【哎,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燕皎皎爬上窗前的椅子,扒着窗户往外看。 【所以这波,是福王府出手,还是承恩公府的人情?】 【这么大本事的人,我还真见过一个。】 九皇子认真地看着燕皎皎。 【刺客。】 一听到刺客二字,九皇子便抓住了之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 是,是上次他和成王妃带了燕皎皎去静心庵里看望永安长公主,回京途中遇到的灰衣刺客。 那人来去如风,招数神出鬼没。魏钊将军拼尽全力依旧是被他不留一点儿痕迹地逃走了。 【当世能将武技练到如此出神入化境界的人,凤毛麟角。】 【断魂刀莫离,大概就是其中佼佼者吧。】 九皇子皱起眉头。 他长在深宫里,虽然时不时能够出来玩耍,但多数时候就是往成王府里去。 成王夫妻俩,对江湖中的人和事多半也不了解。至少,九皇子从来没有听过断魂刀这个一听就很有江湖气的名号。 看来,回去后,要请父皇好好查上一查了。 禁军动作不慢,柳家一行人很快就被尽数带走。 柳府的大门被锁上,又贴了封条。 同日,除了柳府,顺天府尹一家也被下了大狱。 罪名,便是他欺君罔上。 不用问,这和万寿节他献上去的祥瑞寿桃有关。 这一下,承恩公有些慌张了,急急忙忙跑去了慈宁宫,向郭太后求主意。 “没想到,平时看着陛下是个好脾气的人,没想到啊,不声不响地就把柳正文和徐淼给干了下去!” 郭太后的娘家,本来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多亏出了郭太后这么个被先帝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这些年才算发达了。 但只要一着急,承恩公装出来的斯文也就都抛到了脑后。 承恩公在郭太后的殿中负手踱步,转了几圈后心里愈发气恼。 “谁不知道,那两个是我的人。皇帝,这不是要办柳正文和徐淼,这是要打我,打太后娘娘你的脸哪。” 郭太后坐在上首垂眸饮茶,并不发一言。 承恩公自觉无趣,脸上有些个下不来。又走了几圈,还是忍不住问郭太后:“这,皇帝的心大了。咱们要如何应对才是哪?” 郭太后放下茶盏,叹了口气。 “大哥你也说了,皇帝大了,哀家也老了。有些事,力不从心了。” “娘娘,怎可说这样丧气的话?” 承恩公大惊。 “如果当年不是您力排众议,将皇帝扶到帝位,他一个小小的庶子,能是现在的九五之尊?年纪大了翅膀硬了,就要搞飞鸟尽良弓藏这套了?” 郭太后重重一拍桌子,斥道:“大哥慎言!” 看着依旧愤愤不平的承恩公,郭太后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想她这一生,除了年幼时候过了几天的贫苦日子之外,算是顺风顺水的了。 奈何娘家人拖后腿。 本来大好的局势,被搅成了如今的局面。 虽也气皇帝如今刚愎自用,但扪心自问,从最初皇帝选妃,将郭氏女立为皇后,又生下了太子中看,皇帝对她这个太后,是心怀感激的。 承恩公府做过些什么,郭太后不是不知。 “你们哪……心太急也太贪了。” 郭太后深深叹了口气,“有太子在,郭家富贵总可几十年无忧。结果呢,你们平时拉帮结派不算,万寿节上还要搞什么祥瑞什么仙长……这不是现成的把柄往皇帝手里送吗?” 但凡脑子正常点的皇帝,都得清楚,神鬼也好祥瑞也好,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不然,古往今来那么多的帝王,求长生求成仙的那么多,怎么就没有一个成功的呢? 现下好了,仙长被雷劈死了。 送仙长的柳正文抄家了,怕是也满门不得好死。 献祥瑞的徐淼一家子下大狱了,往好了想,欺君罔上的徐淼是甭想活了,家人若能不受牵连只判个流放,也就要念佛了。 “柳徐二人,已是废子,不必再费心力。” 承恩公犹豫了一下。 郭太后皱眉,“怎么?” “柳正文的孙儿……我保了下来。” 郭太后眉间愈发蹙起,“你这是疯了不成?” 承恩公为难地摊开了手,低声对郭太后道:“没办法啊。咱们在西南的生意,没少经了柳正文的手。柳家第三代就这么一个独苗,我保了下来,也是让他有所忌讳,不让他胡乱攀咬的意思。” 郭太后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的时候,目光中露出一抹狠厉。 “和郭家有关的一切买卖,经手之人,尽数除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承恩公悚然,“都……除去?” 郭太后只觉心累。她的兄长,心大贪婪,手段又不够。 这种时候,除去一切知情人才是保住自己的唯一办法。 皇帝不是昏君,笑弥勒一样,但一出手,就折进去两个官职不大却极为重要的人。 郭太后相信,对于郭家在西南倒卖军粮暗中与西凉北戎有交易的事,皇帝是早有察觉甚至掌握了证据的。 这种时候,你还舍不得什么人手! 郭太后容色严肃,“是,一个不留!” 承恩公犹豫了一下,“好,我知道了。” 郭太后觉得额头阵阵抽痛,闭上了眼睛,心腹宫女在身后为她揉着额角。 承恩公不敢打扰她。 良久后郭太后睁开眼睛,面容上带了些疲惫,低声道:“让燃儿过两日进宫来吧,陪我住些日子。” 承恩公顿时喜不自禁,连声答应。 郭雪燃,承恩公世子的嫡女,年纪比太子长一岁,自小就按着世家嫡女的规矩精心教养。 郭家已经出过两个皇后。 原本,郭太后并不想再令郭雪燃入宫为后的。 很显然,皇帝也并不愿意看到郭家再出一任皇后。 当然了,与郭雪燃年纪差不多的,还有二皇子和三皇子。 若是郭家只图谋一王妃位,郭太后相信,皇帝还是乐见其成的。 郭太后叹了口气,从雕花窗口看着慈宁宫外一株花树。 花期已过,枝叶也不甚繁茂。据说这株花树还是百余年前种下的,如今这样,约莫着也是因年头过久了。 郭太后苦涩地笑了笑。她就如这株花树一般,曾经盛放,花团锦簇。如今年纪大了,力有不逮。 皇帝登基之初,她可以轻松辖制。 但正如承恩公所说,如今皇帝帝位已稳,翅膀硬了。她在,尚且可以令皇帝念些扶持的旧情。 有朝一日,她不在了,郭家又会是个什么下场? “大哥。”郭太后叫了一声。 “哎,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把奎哥儿身边那些个莺莺燕燕,远远发卖,不要叫奎哥儿再看到她们。尤其是那个叫明月的丫头。还有……那几个庶出的,都送去庄子上。只要他们安安分分的,日后总有一碗饭吃。” 承恩公大惊,“娘娘,这是……” “要想法子,让永安早日产下奎哥儿的子嗣。” 有了永安长公主,届时再将郭雪燃送入皇子府,只要郭家不犯下谋逆大罪,这二人当可保住郭家生机。 承恩公有些不舍。 郭奎的儿女都是明月姨娘生的。那明月人长得弱柳扶风,又会小意殷勤,很是得郭奎欢心。 郭奎为了她,甚至不惜与长公主翻脸。 “娘娘,旁人也就算了。但明月……奎哥儿当年可是说了,这丫头死了,他也不活着了。” 郭太后冷冷道:“那就告诉他,毒酒匕首,让他现在就选一个。” 对于这种形势下依旧拎不清的哥哥,郭太后也是没有心情再劝下去。 放下了狠话,摆手不再给承恩公说话的机会,直接让人将他送出了慈宁宫。 承恩公走后,郭太后出了一会儿神,叫了心腹宫女过来,让她开了私库,取出许多的珍贵药材和金玉玩器等,送到凤仪宫去。 宫女应了一声。迟疑片刻后问郭太后:“娘娘,里面是不是要……” 她做了个往里面掺东西的手势。 郭太后摇了摇头。 之前她试过了,但……九皇子至今安然无恙。郭太后就知道,她的手段,是被人看了出来。 先帝时候,她虽然可以说一声宠冠后宫。但,先帝也是个多情之人,身边妃嫔并不算少。 她用这种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了许多的威胁,从来没有失手。 九皇子是如何避过的,又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助他,郭太后到现在也没有查出来。 相反,她安插在凤仪宫里的人手在不知不觉中被清理出去不少。 “碧云,我记得江南今年供上了几匹香云纱。命人给安嫔云嫔送去。另有一匹凤凰纱,拿去给了贤妃。” 郭太后再吩咐。 许皇后如今独宠,日日霸着皇帝,宫里妃嫔嘴上不敢说,心里多少的怨言。 不用她,也有别人会为皇后这一胎“操心”的。 郭太后微微勾起嘴角。 碧云低头应下出去。 凤仪宫里的许皇后浑然不知,自己正在被郭太后算计着。 她搂着跟随纪氏进宫请安的燕皎皎,满心欢喜。 “皎皎啊……”许皇后问燕皎皎,“你说姨姨肚子里,是妹妹还是弟弟?” “呃……”燕皎皎好生为难。她又不是透视眼,怎么可能知道啊?况且就算她能透视,皇后娘娘您肚子里这个,也就是蚕豆大小,要分辨男女……我做不到啊! 在许皇后满怀期待的目光下,燕皎皎抓着头发,“是,是妹妹!” 许皇后顿时喜笑颜开,对纪氏道:“皎皎真是聪明可人!” 纪氏很是无语。 她想不明白,这女儿胡诌的一句是妹妹,怎么就和聪明可人扯上关系了。 不过么,终究是一句夸奖,纪氏也只赔笑:“娘娘实在是谬赞了。皎皎乱说的。您这一胎,是公主也好,是皇子也好,陛下定都是高兴的!” 许皇后抚摸着还很平坦的腹部,叹道:“我如何不知呢?从阿泽出生后,太医便说我伤了身子,很难再有身孕。如今已经是大幸运了,男女并不重要。可我这人哪,实在是贪心。有了儿子,便总盼着再有个女儿才好。” 纪氏笑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儿子虽是好的,可总不如女儿贴心。” “可不是么。你看我的阿泽,平日里也懂事,可就是有时候让你气不得恼不得。皎皎就不一样了,哪怕调皮些,也让你只有喜欢的。她一笑呀,就让你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捧给她呢。” 许皇后和纪氏一起,畅谈起女儿的好处来了。 你一句我一句,哪怕是燕皎皎自诩是个厚脸皮的,也听得禁不住脸红起来。 许皇后越说,越是觉得燕皎皎是天底下最为聪慧可爱的女孩子了。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双手一拍。 “哎呀,我竟没想到!夫人你看,阿泽怎么样?” “什么?”纪氏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许皇后大笑,“我喜欢皎皎,干脆,让她给阿泽做媳妇,如何?” 燕皎皎手里的苹果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第一百三十四章 要不,杀了吧 燕皎皎四顾心茫然。 【皇后,皇后娘娘说的是什么?】 【我听错了?她居然想让我给小绿茶当媳妇?】 【天哪!死啦死啦!】 燕皎皎翻了翻白眼,直接趴在了凤仪宫柔软的地毯上。 “呦,皎皎这是怎么了?” 皇帝走进来。 也没有人通传,而是如寻常丈夫进了妻子住处一般自然。 看到燕皎皎五体投地的样子,皇帝大感可笑。将人拉起来,就看到了燕皎皎生无可恋的脸。 “诶,不对劲啊。”皇帝诧异。 哪次在凤仪宫里,这丫头不是上蹿下跳活泼得不得了呢。 许皇后看看皇帝身后跟着的,已经开始拉着燕皎皎的手上上下下看她是否受伤的九皇子,掩口而笑。 “我正和夫人说,皎皎让我喜欢得不得了,不如给阿泽做个媳妇,日后长长久久地陪在我身边呢。” 一指燕皎皎,“然后,这丫头就成了这个样子啦。” 九皇子瞬间收回了自己的手,顺便把燕皎皎推开了些。 俊俏的小脸蛋还通红起来。 皇帝哈哈大笑,“倒也般配。” 纪氏无奈极了,起身恭敬地福下去,“陛下,娘娘,小女顽劣,您别逗她了。” 瞧瞧面红耳赤头顶几乎要冒出烟的九皇子,纪氏心里觉得蛮可惜的。 这孩子长得又好,人又聪明,嘴还很甜。最重要的是,年纪不大有担当。每次把女儿带出去玩,都不会叫她受半点儿委屈。 唯一有一样不好。 这是个皇子。 还是嫡出的,最受宠爱的皇子。 这就要命了,足以抵消前面所有的好处。 毕竟,燕鸿飞对不起她,她能把人弄成中风关在家里生不如死。 九皇子这身份,真嫁了他的女孩子,只有委屈求全一辈子的。 可惜了。 纪氏心里连说两声可惜,脸上还要摆出最谦卑的姿态来。 许皇后不肯善罢甘休,生怕晚一步燕皎皎就得被人提前定下一样,拉过燕皎皎,揉着她的脑袋问:“皎皎愿不愿意长长久久地陪着姨姨啊?” 九皇子难得地露出小孩子的一面,跺着脚:“母后!” 燕皎皎斜睨着九皇子。 【咋地,你还不乐意吗?哼!】 【屁孩儿,我也瞧不上你!】 九皇子:“?” 天啦撸,他是长得神嫌鬼憎了,还是有什么天怒人怨的恶行吗? 怎么就被她个走路还拌蒜的小丫头嫌弃成这样了? 九皇子咬牙切齿,很想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他九皇子好的小丫头片子。 但是看看皇帝望向小丫头慈爱的目光,和他母后期待的眼神儿,一颗玲珑心转了转,拉起燕皎皎的手,一本正经地对许皇后说道:“皎皎妹妹以后一定是我的王妃!” “噗!” 皇帝一口茶喷了出去,完全没有九五之尊的威严可言了。 许皇后欣慰:“我儿有志气。” 纪氏和燕皎皎母女俩呆愣当场。 这就……有志气了? 谁要做你个短命鬼的王妃啊!你知不知道你太子哥哥成天想着怎么弄死你? 不要连累我呀! 燕皎皎气得眼睛都红了,甩开九皇子的手,插着腰:“我才不要做你王妃!” 一看她这要哭不哭的,许皇后和皇帝面面相觑,都收起了调侃的心。 许皇后连忙抱着燕皎皎哄她:“皎皎不哭哦,都是姨姨不好哦……” 燕皎皎搂着许皇后脖子,在她脸上蹭了蹭,“皎皎也喜欢姨姨。不喜欢他!” 她一指九皇子。 【哼,我气死你!】 九皇子果然气得不轻,原地转了两个圈。 “不喜欢我?我人见人爱!” “我就不喜欢你,我不是人!”燕皎皎干脆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九皇子目瞪口呆,伸出漂亮的手指头来指着燕皎皎,嘴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你……” “我我我!”燕皎皎不肯输了气势,插着腰往九皇子跟前站了,昂首挺胸的架势仿佛要去救国救民了。 九皇子怔愣了一下,忽然掩面跑到了纪氏身边,抱住了纪氏委委屈屈的,“夫人,皎皎她太欺负人了!” 皇帝瞧着两个小娃娃之间的你来我往,已经是笑得喘不上气了,决定回头就和弟弟去八卦一番。 招手把斗得乌眼鸡似的燕皎皎叫到了身边,皇帝和蔼极了,“皎皎啊,别和阿泽那小子计较。他惹你生气了,皇伯父替你教训他啊。说吧,你想要什么?” 燕皎皎想了想,抽噎了两声,“能把柳正文一家子都发配走吗?永远回不来那种?” 皇帝::“……” “柳正文,怎么得罪你了吗?”皇帝小心翼翼地问。 燕皎皎:“我就是不喜欢他啊,他们一家没好人!” 皇帝顿感无语。 这柳正文得是多不招人待见啊,连个一岁多的小娃娃都厌恶他至此了。 “放心,皇伯父一定把他流放到最远的地界去,不叫他再烦你。” 燕皎皎十分真诚地给出建议,“他还带人来还您呢。要不,杀了也行的。” 皇帝:柳正文,你是啥时候不长眼睛,得罪了这丫头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 美人舅舅的春天来啦 燕皎皎狠狠地给柳正文一家子上了次眼药,才算心满意足,和纪氏一起回侯府。 一路上,纪氏显得心事重重。 “娘?”燕皎皎看了诧异,“您怎么啦?” 纪氏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没什么。” 【娘这神色,可不像是没什么啊。】 【难道是因为听到柳正文的名字,想起了柳心月?】 【还是说,娘担心柳家的漏网之鱼?】 燕皎皎抓着纪氏的手,拍着胸脯保证:“娘放心吧,柳临朗虽然跑了,但绝对不敢出来兴风作浪。皇上和干爹都在满世里找他呢。” 纪氏摸摸她的头,“是,娘不担心。” 娘是担心你啊! 瞧着皇帝皇后这个劲头儿,说叫燕皎皎做儿媳的话,可不像是一时兴起的玩笑。 现下孩子还小,还能用小儿女之间打闹混过去。 再大点儿,可怎么办呢? 纪氏陷入了深深的,还很遥远的嫁女焦虑。 不过,纪氏的焦虑很快就打消了。 因为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另外一件事吸引了过去。 却说纪述是上次春试的探花郎。这个位置,须得才学品貌兼备。 纪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就有如此成绩,那是相当的引人注目。 当初三鼎甲跨马游街,纪述几乎被京城里闺秀们扔的鲜花儿埋了。 燕皎皎听说,那一次的跨马游街足足比以前多用了两个时辰,害得宫中的琼林宴都推迟了。 提起纪述来,那可是金龟婿的代名词。 家世豪富,人品上佳,姐姐嫁入侯府,族中还曾经出过一位老太妃…… 要不是纪述如今住在翰林院里,只怕早就被家里有闺女的人家抢走当姑爷了。 纪氏也挺操心这个小弟的亲事,一直在京中适龄的女孩儿中寻摸呢。 这次万寿宴,倒是有人对纪述大大地起了心思。 这人不是别人,是宗室中一位大长公主,封号湘仪。 湘仪大长公主是皇帝的姑母,下嫁荣国公。 这样的身份,原本是应该在京城里安享富贵的。 但荣国公家中也是从武出身,如今还是镇守在东南海沿子。 湘仪大长公主与驸马夫妻情深,便舍弃了京城的繁华,跟着丈夫一同在海沿子生活。 万寿节了,湘仪大长公主同驸马一起,带着几个孩子进京贺寿。 就是那么巧,湘仪大长公主一眼就瞧见了始终跟在皇帝身边,身兼侍读学士的纪述。 好么,未及弱冠的少年,身上穿着绿色的官服,春天里的嫩柳一样引人注目。眉清目秀,眼神清澈,瞧着就是个温柔的人。 又是皇帝近臣,虽说如今只是管着记录皇帝日常言行,偶尔帮着写写圣旨等事儿,可架不住前程远大啊。 湘仪大长公主有个小女儿,今年才到及笄之年,生得弱风扶柳,杏面桃腮。乍一看端端是个绝世的美人。 就一样,本性么……大概与成王妃相仿,一拳打死牛那种。 湘仪大长公主琢磨着,女儿出身相貌样样都好,按说嫁到谁家都能把日子过好了。可这性情也不是谁都能驾驭得住的,万一嫁错郎,永安长公主的例子就在眼前。 大长公主就琢磨着,给女儿寻个温柔和善的人家才好。 于是,纪述就这么入了大长公主的眼了。 湘仪大长公主还挺讲究,托了成王妃来问。 当纪氏听成王妃说起,湘仪大长公主的女儿看中了纪述的时候,顿时就目瞪口呆了,震惊的程度比弟弟中探花的时候还要严重。 “这……人家是皇亲贵戚,阿述,能行吗?” 纪氏心里头又是骄傲,又是矛盾。 弟弟出色,她作为姐姐当然是与有荣焉。可,大长公主的女儿,荣国公的掌上明珠…… 俗话说,齐大非偶啊。 成王妃倒是没那么多顾虑:“是姑母托了我来问问。阿述在京城里就你一个亲人,你要是乐意,我找个日子,请姑母和表妹一起来王府做客。到时候,你和阿述也来看看。” 纪氏笑叹:“也不知道阿述是走了什么运道。罢了,我问问他的意思,终究是他的终身大事嘛。” 成王妃一推纪氏轻笑:“我那表妹,说一句国色天香都不为过。阿述见了,再没有不乐意的。” 二人说定了日子,纪氏就让人去请了纪述来侯府一趟。 纪述听说是为了自己的亲事,还老大不好意思的。 “都说了,只要姐姐满意,我就满意。”纪述俊脸通红。 纪氏嗔怪:“是谁娶媳妇啊?你不看看,怎么知道合适不合适?” 【嘻嘻,干娘说那位县主姑娘貌若天仙,我也想看看。】 燕皎皎坐在纪述膝盖上,抬头眨巴着眼睛畅想。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能配得上我的美人舅舅。】 【未来的舅母,可一定要也喜欢皎皎呀!】 纪述抱着外甥女,正色对纪氏道:“姐姐,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人品好,知书达理,我便没有别的挑剔。若是一味跋扈,上不能孝顺父母,下不能爱护晚辈的,纵然出身再高,我也不要。” “知道了。”纪氏道,“还没见着人家呢,就挑剔起来了。万一,人家看不中你呢?” 纪述还没说话,燕皎皎先不答应了。 “舅舅好,都看得上!” 纪氏给了闺女一巴掌,张罗着让人去给纪述做新衣裳了,力求让纪述去成王府的时候瑞气千条的。 成王妃是个急性子,湘仪大长公主比她还急——万寿节期间,在京城里的宗室众多。万一还有哪家也相中了纪述,抢在她前头怎么办? 催着成王妃,硬是把定好相看的日子提前了。 这大长公主搞得成王妃背地里和丈夫说起,都怀疑上了:“表妹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不然她才十五岁,姑妈怎么就急成了这个样子啊?” 成王闻言哈哈大笑。 “阿述模样好家世也不错,皇帝身边做近臣。只要他安安稳稳的,日后不说出阁入相的,起码六部里总有他一个位置。咱们是没女儿,但凡咱们有,我都想把阿述招做女婿了!” 气得成王妃狠狠捶了一顿丈夫。 第一百三十六章 小姐姐神力 成王府请客的前一天,燕皎皎没有住在侯府,而是直接住到了纪府去了——从前纪家是商贾人家,纵然前面冠了个皇字,匾额上写的也是纪宅。 现下纪述已经入仕做了官,门楣上也改成了纪府。 燕皎皎带着一大箱子衣裳靴子发簪玉佩之类的住在纪府,为的就是一早起来,亲自打扮她的美人舅舅! 原本纪述是准备了一身儿淡淡的湖水蓝色袍子的。但燕皎皎不肯答应,一定要纪述将自己带来的几套衣裳试了个遍,最后由她拍板选定了一套绯红色的。 燕皎皎说了:“舅舅生得好看,原本穿那套黄衫绿袍也好。可今儿这日子特殊呀,可是要给我去相看舅母的!还是红的好,红的吉利!” 在燕皎皎的撒泼打滚之下,纪述只好换上了红袍。 “这只玉簪是我娘让人准备的!”燕皎皎站在椅子上,把一只玉簪插在她舅舅头上。 纪述难得的局促,“皎皎啊,这会不会太过张扬了?” 衣裳是云锦的,簪子是羊脂玉的,玉佩是镂空雕竹纹并蒂莲的,就连腰间的锦带,也是墨色暗绣金线的。 纪述虽然出身豪富之家,但从小是一心一意地念书,对奢华享乐并不在意。 而且因他书念得好,人聪明,整个纪氏家族都对他抱着极大的希望,从纪述他爹,到他哥哥,都将纪述身边的人清理过了多少次。但凡有引着纪述往歪路上走的,都被清理掉了。 故而这一身华丽装扮上身,纪氏还真颇有几分不习惯。 燕皎皎捧着脸感慨:“这是个看脸的世界啊!” 纪述只好就这么着,和姐姐外甥女一起去了成王府。 湘仪大长公主本来就一眼看中了纪述,早早地就和驸马一同到了王府里。 纪氏等人进去的时候,大长公主夫妻二人已经是坐在花厅里和成王夫妻说话了。 燕皎皎跑过去见过了干爹干娘,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湘仪大长公主。 成王妃笑道:“去见过大长公主殿下。按照辈分,你也能叫一声姑祖母的。” “见过大长公主殿下!”燕皎皎熟门熟路行礼问好,然后颇为自来熟地爬起来问,“可以不叫姑祖母吗?” 大长公主和荣国公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就是万寿节的时候,被皇帝带在身边的小姑娘。 都是人精,这丫头只是侯府出身,但在皇帝兄弟面前都得体面,大长公主自然也不会轻视她。 “这是为何啊?”大长公主笑问。 燕皎皎嘴甜,“因为殿下很年轻呀,像姑姑,不像姑祖母。” 大长公主哎呦一声,一把就将燕皎皎搂在了怀里,“这谁家的娃娃呀,小嘴儿抹了蜜似的。” “我是南安侯府家的娃娃,这是我娘,这是我舅舅。我舅舅是探花呦!” 燕皎皎跑过去把纪述拉到了大长公主跟前,骄傲得不得了,“打马游街的时候,舅舅都被堵得走不了啦!” “呦,这是什么缘故呢?”大长公主逗她。 燕皎皎小胸脯一挺,“因为我舅舅是美人呀,大家活儿都想多看看他,就拦着不许他走啦!” 大长公主被这童言童语逗得哈哈大笑,就连旁边的大长公主驸马,冷峻威严的脸上也忍俊不禁。 被燕皎皎强行拉扯到大长公主跟前的纪述,一张俊脸有如红布,脑瓜顶上都要冒烟儿了。 纪氏抿着嘴忍笑,上前福身,不着痕迹地提醒弟弟,“见过大长公主和国公爷。” 荣国公颔首,让纪述坐在了自己的身边。言谈之间,对纪述的对答很是满意,便含笑看了一眼妻子。 成王妃起身笑道:“院子里还有些花草可看。姑母,咱们去瞧瞧?” 大长公主相看女婿,是越看越满意的。当下也点头,邀请纪氏一起。 然后,一个劲儿地给成王妃使眼色。 成王妃会意,连带着纪述一起带去了王府的花园子里。 燕皎皎被大长公主抱在怀里,往花园里走。 她趴在大长公主的肩膀上,嘿嘿地朝着纪述使眼色。 不出意料,王府花园的水榭里,坐着一位粉白衣裙的少女。 夏季的风扬起,借着水汽,少女身上裙角飞扬,衣袂翩翩。 远远看去,满池碧莲映着佳人,好似一副仕女图。 【哇哦,这是仙女儿吗?】 纪述瞧瞧满眼冒星星的外甥女,又偷眼看看水榭中的少女,脸上又染上了红晕。 大长公主一眼看到纪述神色,满意地点了点头。 众人走进水榭,少女笑意盈盈起身。 旁人不说,纪氏看到这位少女心中不由得暗生赞赏——模样不用说是好的,方才远处看但觉身条纤细柔弱,很有些弱风扶柳之感。纪氏还担心这姑娘性情软糯,没想到一打照面,就发现女孩儿落落大方,气度也很是尊贵。 不管纪述和这少女如何,大长公主和纪氏,都对对方的孩子先满意了。 燕皎皎挣扎两下,被放到了地上。她吧嗒吧嗒跑过去,“美人姐姐!” 少女一愣,随即弯了眼睛,弯腰:“漂亮妹妹。” “抱抱我。”燕皎皎伸出胳膊。 纪氏吓了一跳,忙拦着女儿:“皎皎别闹。” 好家伙,人家小姑娘才十五岁,长得嫩柳似的。纪氏都怕风大了吹走了她,自己女儿呢,这圆滚滚肉肉呼呼的,真抱了她,不得把人家姑娘腰闪了啊? 不成想,那女孩儿伸手一捞,一只手就把燕皎皎给抱了起来。 燕皎皎只觉得视线一高,眼目前就是少女如春花一般明媚的脸庞,顿时大叫:“哇哦,姐姐好棒!” 【都说我是胖丫头,瞧瞧人家小姐姐!】 【哼哼哼,说我压胳膊的人都该去反省一下!】 纪述汗颜。 前不久,他还抱着外甥女说,她这分量又长了来着。 大长公主对纪氏说道:“这是我的小女儿,家里人都叫她阿冉。因年纪小,又是家中独女,平日里宠得不成样子了。” “殿下谦虚了,县主娇憨,性情又好,实在是我见过闺秀中的第一流人物。” 荣冉,因母亲是大长公主,父亲战功又高,一家子都守在海沿子吹海风,故而破例被封了县主,封号长乐。 “哪里,夫人也是客气了。我倒是瞧着小纪大人极好,年少有为。” 大长公主和纪氏互相吹捧了一番。 成王妃看着二人你来我往的,就是不谈正事,委实有些不耐烦,起身道:“哎呀,这说来说去的,光是咱们老家伙说话了,人家两个孩子一句话都没说上呢。不如咱们坐在这里,叫他们去逛逛别的景儿吧。” 大长公主抚掌一笑,“正合我意。” 第一百三十七章 姐姐不愿意当我舅母吗 纪述和阿冉漫步在王府花园里,一对佳人格外养眼。 阿冉边走,边随手将路边盛放的花儿折下来放在手里揉搓着。 白皙的掌心很快就被花的汁水染红了。 时不时的,这姑娘也会看一眼纪述,杏核大眼中充满了笑意。 不难看出,她对纪述,还是很满意的。 纪述此时也不复方才在大长公主跟前的窘迫局促,红衣白玉簪,俊美如斯,当得起一句陌上公子人如玉了。 “当心脚下。”纪述轻声提醒。 阿冉低头看看,路上一块卵石微微翘起。 她今日穿着的是高底儿的绣鞋,若不注意踩上了,难免会扭一下的。 阿冉笑靥如花,“小纪大人很是细心。” “县主谬赞了。” 阿冉索性停下了脚步,纪述也跟着站定。 “小纪大人,我说话不喜欢转弯抹角。今儿咱们见面所为何事,想来你也清楚。那么我就直说了,我看上你了,不知道你对我印象如何?” 躲在花丛后边的燕皎皎嘴巴都张大了。 像她这样细致柔美的姑娘,难道不应该是斯文一点儿,含蓄一点儿么? 所谓的雪为肌肤花为肠呀! 怎么这位美人姐姐,打直球啊? 纪述也没想到这位县主姑娘会如此直接,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阿冉索性将话全都说到了明面上。 “你知道我家中情形。母亲贵为公主,父亲既是驸马手中又握有兵权,几位兄长也都在军中任职。按说呢,以我的出身,最好进宫去做个妃子当吉祥物。但我不愿意,父母也舍不得。这次进京,也是父母无奈之举,为我在京中择婿,从此后生活在京城里。” 燕皎皎歪着脑袋想,这不就是人质吗? 这么一想,哪怕是身份再尊贵,连姻缘都不能自主,也是蛮无奈的。 燕皎皎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便觉得肩膀搭了一只手。 她被唬了一跳,回头看,却是九皇子。 【讨厌!吓死我了!】 燕皎皎白了九皇子一眼。 【好没眼力见!】 自打许皇后说出那句给九皇子做媳妇的话以后,燕皎皎就觉得九皇子百般不顺眼,基本上是用鼻孔看他了。 九皇子觉得很是无辜。他听说今儿长乐县主和小纪大人相亲,偷偷跑出来助阵的,结果被燕皎皎这个小没良心的在心里头骂。 他何苦呦! 于是缩在燕皎皎身后,小小声问:“看对眼啦?” “嘘!”燕皎皎斜睨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说话。 接下来,便听见阿冉又问了一遍纪述:“对我来说,小纪大人你是个不错的归宿。但姻缘一事,总要双方都满意才好。不知你对我是否满意呢?” “这么直接啊……”九皇子也惊讶。 按照辈分,这位县主是他表姐。 不过很显然,虽然他父皇对大长公主很是优容,待荣国公也信任,但之前大长公主在皇帝与太后之间,是有些个摇摆不定的。 对阿冉的坦诚直接,纪述从一开始的惊讶,转而便露出了一抹笑容。 “县主之真诚,令我钦佩。”纪述想了想,便道,“得殿下国公和县主青眼,原是我纪述三生有幸了。如县主所言,对我甚是满意。若我说完全没有动心,那是假话。” 燕皎皎睁大眼睛,这……她舅舅这话,怎么是个不详的预兆啊? 不过,下一刻,就听见纪述更加诚恳地对阿冉说道:“无论家世,品貌,纪述都自认不及县主。倘若我现在就说,我对县主一见倾心,此生不渝,我想县主也不会相信。” 阿冉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 的确,才一见面,便说什么矢志不渝的话,那是骗鬼呢。 纪述继续说道:“不过,纪述自觉人品尚可。若得县主下降,纪述旁的不敢说,只能保证,终身不然二色。” 【噗……】 燕皎皎差点笑出声,连忙捂住了嘴。 好家伙咧! 不愧是她的舅舅! 说什么多少岁前不纳妾之类的鬼话有什么用呢?像燕鸿飞之前也说不纳妾,但收外室啊。不但养外室,还想着弄死发妻再续弦呢。 这终身不染二色几个字,才是最强的战斗力啊! 阿冉挑起两道修长的眉毛,似是不敢相信。 “世间男子多少三妻四妾的,你真愿意不染二色?” 纪述郑重点头。 阿冉摆摆手,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你先回去,叫我想想。” 纪述也不多说,拱手一礼,飘然而去。 “出来出来!”阿冉喊。 燕皎皎不好意思地从花丛里钻了出来。 “还有一个呢!钻沙呢?” 九皇子嘿嘿笑着出来了。 燕皎皎怯生生的,“姐姐,你不愿意做我舅母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圣旨 阿冉哈哈大笑,捞起燕皎皎让她坐在自己的胳膊上,“你这是什么辈分?叫我姐姐,又想让我给你当舅母?” 燕皎皎做娇娇软软状,两条胳膊搂住阿冉的脖子,小小声地说:“我喜欢姐姐,想长长久久见到姐姐。” 阿冉微笑:“这样说倒也没有错。要不,我和你舅舅下个月就成亲?” 燕皎皎:“……” 【美人姐姐你是不是有些着急了?】 【好家伙咧!今儿相看,下个月就成亲?】 三书六礼的流程走下来,也不止需要一个月啊。 九皇子很认真地建议:“表姐若是愿意,请父皇赐婚啊。” 这样,既能快速完婚,还有体面。 阿冉无所谓,“也不错。反正父亲母亲都挺喜欢小纪大人的。” “那姐姐呢?姐姐喜欢我舅舅吗?”燕皎皎还是觉得,成亲这种事哪怕是政治联姻呢,也还多少要有些两厢情愿才好。 阿冉惊讶,“呦,你才多大,就知道喜欢不喜欢的了?” “表姐可别小看她。母后让她给当媳妇,她骂了我好几天了。” 阿冉:“……” 阿冉放下燕皎皎,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掏出帕子优雅地擦了擦眼睛。 “我也喜欢你舅舅。他若是能够说到做到,那……” 阿冉眨了眨眼睛,还带着水汽的睫毛颤动,看着格外的娇媚。 燕皎皎忙问:“那就怎么样呀?” “那成婚以后,我就不揍他!” 燕皎皎作势要倒地,被九皇子拉住了。 纪述的婚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成王妃自告奋勇,做了两家的媒人。不但如此,她还逼着成王即刻就去请皇帝给下圣旨赐婚——据她所知,福王妃对荣冉也很有些意思的。 阿冉是个不错的姑娘,成王妃可不忍心看着她被福王世子那个不是人的东西糟践了。 成王这个老婆奴,二话不说薅起九皇子进宫了。 纪氏呢,带着弟弟女儿一起回侯府。临走的时候,与大长公主说道:“我这就写信给父亲大哥,请他们来京城主持大事。” 大长公主笑道:“这是正理,便是请来赐婚,也该有长辈撑一撑场面的。” 两家人礼貌道别。 回去的路上,纪氏问弟弟:“这门亲事,我瞧着是再好不过的了。只是阿述你可当真喜欢长乐县主?” “县主很是大气,又没有高门贵女的骄娇二气。姐姐,你不用担心。以后,我会把日子过好的。” 纪氏拍拍弟弟的手,“那就好。” 对于长乐县主荣冉来说,纪述是个非常不错的良人之选。 同样的,对于纪述来说,长乐县主也是他能够娶到的最佳人选。 纪氏虽不是个势利的人,但也不会清高到完全不去计较联姻中的得失。 荣冉身上流着皇室的血,父族也是世代簪缨之家,出身足够高贵。她只是大长公主之女,娶了她,并不像娶了公主或是郡主那般在官场上受到掣肘。 况且在纪氏看来,荣冉这位姑娘性格很是不错——女儿见到第一眼就乐意去亲近的人,纪氏还是很相信的。 对于两家都有意的婚事,皇帝也并不会吝啬一个赐婚。 毕竟,纪述是天子门生,又在自己身边当差。大长公主这个时候与纪家联姻,无疑是在向自己示好。 荣国公是个忠臣,也是个重臣。 这点儿顺水人情的荣耀,皇帝乐意成全了。 纪氏家书送出的当天,圣旨就已经下来了。 且不说纪荣两家接到圣旨后如何,单是福王妃,听说之后登时就将手中价值千金的瓷器摔了个粉碎。 “好个湘仪!”福王妃咬牙切齿地骂。 福王妃的确看中了荣冉。 虽然说按照辈分来说,她的儿子,比荣冉还要高一辈儿。 但是身在皇家,也讲究不了这许多的规矩。 那古往今来的,还有公公娶了儿媳妇,儿子立了庶母做皇后的呢。 福王辈分高,威望也可以,但就一样,当年福王才出生,亲爹就过世了。 是先帝这个侄子,将小叔叔养大的。 爵位给的最高,尊荣给的最多。但,兵权是从来没让福王碰过。 说得好听点儿,福王就是个富贵闲王。 想要做一番事业,手里没人,那能行吗? 别的不说,端看皇帝处理柳正文等人的手段,举重若轻,便知道日后必然还有一层清算。 福王不想坐以待毙,就得有自保的能力。 荣国公,就是福王妃看中的得力人选。 相较于福王妃的气急败坏,福王世子便平静多了。 他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亲娘泼妇一般,冷笑。 这一笑,福王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没了荣冉,为娘再给你挑选好的!” 福王世子不置可否。 他生得阴柔,此时眼睛中闪动着莫名的光芒。 脑海之中浮现出来的,却是纪述红衣白马游街时候的绝世风姿。 “纪述……呵呵!”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家的…… 纪述和荣冉的亲事定下来之后,他和纪氏分别给江南的纪家写了信。 接到信后,纪氏父母兄嫂都立刻从江南动身,前往京城。 纪氏预备着弟弟大婚的事宜,每日里侯府和纪府两头跑,忙得脚不沾地。 燕皎皎也兴奋地帮忙。 本朝的官员,婚假只有三天。 纪述大婚前还要在皇帝跟前当差,陪着荣冉的任务,便落到了燕皎皎的身上。 好在,荣冉也不嫌弃燕皎皎年纪小。 燕皎皎是个话痨,又对京城里吃喝玩乐的好去处熟悉得不得了。知道荣冉喜吃甜食,还特意带着她去了全京城里点心做得最好的杏花楼。 “蜜汁玫瑰芋头,松子百合酥。”燕皎皎指着桌子上两道品相精美的点心告诉荣冉,“甜而不腻,京城里就没人不喜欢。姐姐你尝尝。” 虽然赐婚的圣旨下来了,但燕皎皎坚持要等到荣冉大婚后才改口。 荣冉尝了尝,点头赞道:“果然好吃。之前跟着父亲在驻守之所,不能说清苦,但远远没有京城里的富贵。同样的点心,这里的味道也比海沿子那边要好上许多。” 燕皎皎托着下巴,“那姐姐肯定更喜欢京城吧?” 荣冉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微微一笑,“各有各的好。海沿子那边虽不及这边富庶风流,但也有许多新鲜的玩意儿是久居京城的人没见过的。皎皎,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瞧瞧。我跟你说……” 荣冉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隔壁的雅间里传出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个女子的哭声。 “郭奎,我什么都给你了,你这样待我,对得起我吗?” “咳咳咳……” 听到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燕皎皎被才塞进嘴里的荷花糕呛到了。 这,这说话的不是燕双双吗? 近来事多,燕皎皎都要忘了自己还有个奇葩的姑妈呢。 听这个哭喊,似乎旁边雅间儿里还有长公主驸马郭奎? 燕皎皎跳下椅子,跑到墙边,将耳朵贴在了墙上。 荣冉看到这般顿时也起了八卦之心,将桌子上茶盏中的茶倒了,举着两个空杯子就到了燕皎皎身边。 “用这个!”荣冉小声说。 下一刻,将茶杯倒扣在墙上,耳朵贴在了杯子上。 燕皎皎一拍额头,她怎么忘了这个呢。 也学着荣冉的样子偷听起来。 雅间儿里男声响起。 “这又不是我想的。我父亲逼我,我有什么法子?” 郭奎的人,燕皎皎是见过的,长得是不错的,但脂粉气过重了。 这声音么……叫燕皎皎说,和皇帝身边那位内监大总管也没啥区别。 一想到郭奎这副形容,燕皎皎就觉得很是理解,为何永安长公主宁可得罪了太后,宁可跑到城外庵堂里念经,也不见这位驸马了。 “这声音耳熟。”荣冉小声问燕皎皎,“谁呀?” “永安长公主的驸马!” 荣冉睁大眼睛倒吸一口气。娶了皇帝妹妹,还敢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啊? 这驸马胆子真大! 荣冉一面心道,一面又将耳朵贴紧了,生怕错过一点点的八卦。 隔壁,燕双双哭得梨花带雨的。 郭奎很会哄女人,嘴头甜,手面也大方。 自从燕双双跟了他,郭奎便不时地送些珍玩首饰给她。 他锦绣堆里混迹的,叫燕双双觉得,前夫王玮同郭奎一比,简直是被比到了泥里。 燕双双以为,这浸了蜜似的日子会一直这么下去。甚至还曾经做过嫁进承恩公府,给郭奎做个贵妾的美梦。 不成想今儿郭奎把她带到这二人时常幽会的地方,开口就是说要断了关系。 这家燕双双怎么受得了呢? 当下就闹了起来。 她抱着郭奎的手臂,抬头哀怨地问:“你骗我的是不?国公爷怎么会管这档子事儿呢?奎哥,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长公主知道了你我的事儿,嫉妒你对我的宠爱,才要拆散我们?” 燕家人的容貌,历代都是不错的。燕鸿飞如此,燕双双也是一样。 本来便是个眉眼娇柔的女子,这一哭,便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郭奎叹道:“永安要是真的妒忌,那倒还好了。她压根儿就没把我身边的女子放在眼中!是我父亲,定要我将身边的人都清理干净了。双双啊,咱们两个好了一场,你也不忍心看我为难,是不是?” “你也甭哭了。我呢,是万万不敢违逆父亲的。不光是你,就是我身边的通房们,也都被我父亲发卖了啊。从前给你的那些东西,只当是我对你负心薄幸的补偿了。从今儿起,咱俩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啊!” “呸,真是个渣男。” 燕皎皎不由得鄙夷起来。 紧接着,她又听见燕双双哭泣哀求,“奎哥,我是侯府千金,身份可不是你身边那些丫鬟能比的啊!国公爷一定是怕长公主生气对不对?我们一起去求长公主好不好?” “求她干嘛?”郭奎不明所以。 燕双双听着话像是他心软了,连忙说道:“求她网开一面放过我们啊。只要长公主同意,我,我可以做你的妾室,我给你生孩子!” “这么下贱啊!”荣冉都要听吐了。“这谁家的姑娘啊?” 燕皎皎脸都红了。 “我,我家的……” 第一百四十章 你好大的脸 荣冉大为惊讶,“你家的?” 燕皎皎红着脸,简直要哭出来了。 她,她也不想要这种姑妈啊!偏偏,隔壁这个,不但是她姑妈,还是嫡亲的那种。 荣冉见燕皎皎窘迫,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 摸了摸燕皎皎的头,言不由衷地安慰:“我乱说的。” 燕皎皎抽噎了一下:“倒也没错。” “那你哭什么呢?”荣冉诧异。 “丢人啊。”上赶着给人家有妻有妾有通房的生孩子,燕皎皎觉得,哪怕只是荣冉一人听见了,有燕双双这种姑姑,自己也蛮无地自容的。 荣冉拍了拍她的头,叹道,“别哭啦。谁家还没两门子糟心的亲戚呢。” 燕皎皎瞬间抬起眼皮,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姐姐家亲戚也有同款的吗?” “同款?” 荣冉从燕皎皎嘴里总是能听见些新鲜词儿,琢磨了一下,倒也不难理解。 她点了点燕皎皎脑门,“小小年纪,这么八卦!” 燕皎皎咧嘴一笑。 二人接着听隔壁动静。 许是郭奎被燕双双给缠住了,语气中十分的不耐。 “我用得着你生?想给本公子生孩子的女人多了去,我稀罕?” 荣冉在这边睁大了眼睛。 很显然,隔壁的燕双双也被这无耻之言震撼到了。 沉默了片刻后,荣冉和燕皎皎才听到那边传来一声尖叫。 “郭奎,你说的是人话吗?当初你怎么和我承诺的?你说你会风风光光地把我抬进府里做贵妾,横竖长公主也不住在国公府,到时候我就是你那房的当家主母啊!眼下,你不认账了?” 荣冉摇了摇头。郭奎的确是个渣滓,可这位上当的,也确实没啥脑子就是了。 郭奎嗤笑:“燕双双,你也不是黄花大闺女,这床榻上的话,你也信?” “郭奎,你个混蛋!”燕双双叫起来。 紧接着,就是郭奎哎呦一声,不知是被砸了还是被抓了。 荣冉皱起眉头。 这么闹下去,得引来多少看热闹的? 虽说她也说了,谁家都有糟心亲戚,但看在大姑姐的面子上,总不好真的叫燕家的人丢恁大的脸。 “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去就回。”荣冉低声嘱咐了燕皎皎一句。 然后,就在燕皎皎震惊的注视下,推开窗户,闪身从另一道窗户进了隔壁雅间儿。 燕皎皎连忙将耳朵贴在墙上。 隔壁传来阵阵拳打脚踢和闷哼的声音。 没过一盏茶的功夫,敞开的窗户处飞进来一个人。 咣当一声,这人落在了地上,还昏迷着。 “呀,这不是燕双双?” 燕皎皎还没来得及过去看看呢,就见荣冉也从窗户钻了进来。 荣冉拍了拍手,下巴指着燕双双,“你家的?” 燕皎皎跑过去,踢了燕双双一脚,小声抱怨:“脑残。” 她昂起脸,仰慕地看着荣冉:“舅母啊,你可真是又甜又飒!” 荣冉不明白又甜又飒是个什么意思,但是那声舅母,她可是听得实实在在。 捏了捏燕皎皎的脸蛋,“这回肯叫我舅母啦?” 燕皎皎对了对手指头,“那个什么,以后能不能对我舅舅温柔点儿啊?” 能把个成年人顺着窗户扔进屋子来,这得多大的力气啊!就算燕双双是个纤细的美人儿,也得小百十斤的分量吧? 这以后要是夫妻吵架了……燕皎皎开始同情她那个只会念书文质彬彬的美人舅舅了。 燕双双嘤咛一声,眼皮儿动了动,似是要转醒了。 荣冉面无表情,又给了她脖颈一下子。 燕双双顿时又挺尸状。 “回去吧,这东西你们最好看好了,别叫她出来了。”荣冉并不知道燕双双从前的事迹,但就从今日这三言两语之中不难听出,眼目前这位娇媚的小妇人,没啥脑子和羞耻可言。 燕皎皎沉痛地点头。 近些天来是因为忙着纪述大婚的事儿,对侯府里松懈了一些。没成想竟然让燕双双给溜了出来。 这是个深刻的教训。 燕皎皎想着,四下里看了看,脱下了自己的外衫,兜头给燕双双蒙住了头。 荣冉赞道:“小丫头,心挺细。” 扛起了燕双双就下了楼。 楼梯上迎面碰见了伙计,伙计一头雾水——这哪里的姑娘啊,力气可是够大的! 幸好,此时杏花楼里没多少客人。 荣冉走得快,一溜烟出了杏花楼,将燕双双塞进了马车里。 “走着!”荣冉捞起燕皎皎,吩咐人将马车直接赶去了南安侯府。 等燕双双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在芍药居的卧室之中了。 床前,坐着的是面沉似水的纪氏,以及对自己怒目而视的燕皎皎。 燕双双心虚,往床里面缩了缩。 “大,大嫂怎么来了……” 纪氏盯着燕双双,恨不得给她一个大耳刮子。 她冷笑道:“我怎么来了?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姑奶奶你这么大的本事,和长公主的驸马卿卿我我了呢。” 闻言,燕双双眼泪就下来了。 “什么卿卿我我……大嫂,那个渣滓骗了我,你可要替我讨回公道啊!” 燕皎皎觉得,自己两辈子见过的无耻之人也不算少了。 但奇葩成燕双双这样的,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儿看到。 纪氏也气笑了。 她焦头烂额忙着弟弟的婚事,转头小姑子整了这么一出。要不是被燕皎皎和荣冉碰上了,说不定这个没脑子的小姑子,就得在杏花楼里跟郭奎闹开了。 到时候,丢人的只是燕家。 纪氏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下想要掐死燕双双的冲动。 “讨回公道?”纪氏咬牙,一字一顿,“这个公道,你想让我怎么去讨?” 燕双双眼睛一亮,顿觉有了希望。 “奎哥当初许了我要迎我进门的。”燕双双软语求恳,“那可是承恩公府啊!太后娘娘的娘家,我若是能进门,于咱们家也有好处不是?大嫂,你去和承恩公说,求他允了我和奎哥的亲事吧!” 纪氏起身走到燕双双跟前,微笑着,在小姑子充满希冀的目光里,劈手就是重重一巴掌打了上去。 燕双双惨叫一声,竟被纪氏打倒在床上,捂着脸半晌没能爬起来。 “你好大的脸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还有半点羞耻之心吗 燕双双被纪氏这一巴掌几乎打得失了神,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觉出来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同时嘴里也弥漫出来一股子腥甜的气味儿。 这味道她太熟悉了。 去年因为要和离,被自家大哥打得鼻青脸肿的时候,就是这个味道的。 “流,流血了……”燕双双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 这回,嘴角带着血丝,或许是因为脸被打得太疼,也没有了从前哭泣时候梨花带雨的模样,大颗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又不敢冲着纪氏喊叫——上次纪氏眼睛眨也不眨地把柳心月就给卖掉了,那阴影还留在燕双双心里头呢。 燕双双抽噎着,被纪氏一个眼神扫过去,忙不迭地爬起来坐好了。 “大嫂啊,我知道我和奎哥让人不齿了。” 【她还知道不齿这个词!】 燕皎皎惊讶了。 【她干的那些事儿,有哪个是叫人齿的么?】 纪氏回手不轻不重地给了闺女一巴掌。 她决定了,以后对女儿必须要严管,不能再过于溺爱了。不然以后养出燕双双这样的性子,她能活活被气死。 燕双双知道纪氏很是有些个吃软不吃硬,放低了姿态,苦苦哀求:“大嫂啊,我也是身不由己啊。当初他说过,会娶我的。他那样的人品家世,又肯放下身段来讨好我,我情难自已也是人之常情……” 纪氏气极反笑。 “闭嘴。” 燕双双倏然噤声。 纪氏冷漠地看着她,“我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让承恩公府不顾长公主的脸面,来娶你当贵妾。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燕双双哪里肯信? “怎么没有?大嫂你不要妄自菲薄啊。阿容阿景和皎皎这三个孩子,个顶个儿的有出息。你和成王妃又那么好,时常往来。现下满京城里打听,谁不说咱们家发达起来了?况且,还有阿述弟弟,可是要迎娶县主的呢!” 燕双双说到这里,就愈发心酸起来。 瞧瞧人家,纪氏这一门子,原本还只是个空有金山银山的暴发户,如今倒好,出了个探花郎,还得了圣旨赐婚迎娶皇室血脉。 这纪家,不就起来了么? 燕双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深恨自己没有个好兄弟,能够如纪述这般争脸。要不然,别说进承恩公府给郭奎做贵妾,就是王侯之家做个当家的主母,又有什么使不得的呢? 纪氏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头默默告诉自己,不要和傻子一般见识。 从荣冉将燕双双送回来以后,别看时间不长,但纪氏已经迅速想好了这个小姑子的出路。 什么嫁进承恩公府,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儿。别说还有永安长公主这一层关系,就是没有,以如今承恩公府的形势,嫁过去还能有什么好下场不成? 纪氏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着皇帝成王的脚步走的。 至于燕双双么……纪氏眼睛里闪过些厉色。 “你不用再做美梦了。别说南安侯府还没这么大的脸面,就是有,我也不会同意你嫁过去做妾。燕双双,当初你执意和离,我同意了,是因为看着你日子过得不舒畅,把人家也搅合成一团烂粥,倒不如和离了,两厢欢喜。” “我原本想着,你好歹算是出身名门,虽然和离一次,但嫁妆丰厚,眼光不要太高,不愁再去做个正室娘子。” “不成想你自甘堕落,竟然要去给人做妾!燕双双,你还有半点羞耻之心吗?你有没有想过,侯府千金去给人做妾,以后这家中女孩儿,还要不要嫁人?” 燕双双已经被这一通狗血淋头的喝骂搞蒙了,只听明白了最后一句话。 她低着头嘟哝:“说来说去,不就是怕影响了燕皎皎的前程么?” 纪氏冷笑:“你说对了。我的儿女,凭什么要被你的无耻牵累?” “你死了往承恩公府走的这条心吧。我已经在外省替你看好了,正经的耕读人家,不会叫你吃苦,可你也别想再借着侯府的名义作妖。至于往后日子你过成什么样子,就看你是不是聪明了。” “来人!”纪氏大喝一声。 芍药居里的婆子丫鬟们齐齐上前一步。 纪氏冷声吩咐:“给我看好了姑奶奶,一步不许她踏出芍药居。但凡她能溜出去,你们一起发卖了!” 丫鬟婆子们都见识过纪氏手段了,心惊胆战地应了。 燕双双长大了嘴巴,良久才算明白了纪氏话里的意思。 她连滚带爬下了床,抱住纪氏的大腿,哭道:“大嫂,你不能这样对我!当初要不是听你的,我也不会坚持和离呀!你也说过,以我的身份再嫁高门也不难的呀!” 外省,耕读人家……燕双双想一想,就眼前发黑,肝胆欲裂了。 “什么耕读人家啊,那不就是泥腿子么?”燕双双捂着脸哭,“我是死也不会嫁给这种人家的!” “那你就去死吧。” 纪氏冷漠道。 燕双双哭声哽在喉咙里,愣住了。 这,这叫人话吗? 亲嫂子,居然叫她去死? 燕双双再害怕,这会儿也不免生出了许多的怨怼之心。 她索性一抹眼泪,站了起来。 论身高,她与纪氏差不多。 但纪氏养尊处优,虽然不是珠圆玉润,但身体康健,精力是非常不错的。 燕双双就不一样了,她本来就纤细,人又是朝着姨娘的方向发展的。这么和纪氏面对面,顿时气势就矮了一截。 她动了动嘴唇,嗫嚅着抬出最后两个靠山。 “我娘和大哥,一定不会就这么看着你把我嫁给这样不堪的人家。” 燕皎皎不明白,侯府里如今什么情形,燕双双是看不到吗?她凭什么就以为,春晖堂里形同软禁的老夫人和瘫在床上的燕鸿飞,还能保着她,替她做主呢? 【无知者无畏啊!】 纪氏勾了勾嘴唇。女儿心里的话,总是一针见血。 “你不放试试看,他们会不会点头。” 纪氏嘴角含笑,眼里却都是讽刺。 自从燕双双和离后,老夫人也好燕鸿飞也罢,恨不能侯府里就没出过这么个人。 把她远远嫁出去,那俩人只怕是巴不得哪。 将燕双双推到一旁,纪氏带着女儿走出芍药居。 站在门口想了想,纪氏往春晖堂去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这也是她的命 春晖堂里,老夫人坐在上首处,身着老金色以上,花白的发髻往后梳得整整齐齐,上头金的玉的插戴了不少。乍一看去,依旧是满身富贵。 这一点上,燕皎皎倒是不奇怪。 别看老夫人如今轻易出不了春晖堂,但一应吃穿用度,都是侯府顶尖儿的。日常采买各色饰物,更是花钱如流水。 纪氏秉承着一个原则,只要她不出门作妖,银子有的是。 “老夫人安好。”纪氏进门,没甚诚意地福了福身子,“有件事,想和您老人家商量。” 老夫人慢条斯理放下手里的小瓷碗,用帕子沾了沾嘴角,摆足了优雅矜贵的气势。 燕皎皎差点儿乐出来。 【也不知道摆这个架子给谁看。】 然后,今天第二次挨了巴掌。 燕皎皎噘着嘴,乖乖巧巧站在纪氏身边不说话了。 老夫人瞥了一眼燕皎皎,见她身上穿着最好的香云纱,头上发髻梳成了可可爱爱的双丫髻,上面缀着两只打造精细的金丝蝴蝶钗。她摇头晃脑的,蝴蝶的翅膀便颤颤巍巍动起来,更添几分灵动。 全身上下,金光闪闪。 这一点上,祖孙两辈人的审美倒是出奇的一致。 老夫人冷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虽说不愁锦衣玉食,可我瞧着,这丫头也委实过于奢靡了些。” 纪氏淡淡一笑,“那没法子。皎皎如今是县主,有她自己的封邑和俸禄。这点儿用度,甚至都不用侯府花费呢。” 老夫人心头一哽,闭上了嘴。 想了想,觉得不能叫纪氏心头畅快了,老夫人招手叫了周嬷嬷进来。 周嬷嬷还牵着个孩子。 纪氏瞟了一眼,便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脸。 倒是燕皎皎,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小姑娘是燕晚晚。 把柳心月发卖了以后,燕晚晚啊就被送到了春晖堂。 平心而论,到底是老夫人看着出生的。虽也不太喜欢柳心月,但这段时日,对燕晚晚的照顾倒是挺周到的。 不过也能看得出来,燕晚晚之前跟在亲娘身边,委实不被看重。明明是同一天出生的,燕晚晚长得珠圆玉润,圆圆的脸蛋雪白可爱。 燕晚晚呢,倒也打扮得粉粉嫩嫩。但仔细看看就会发现,不论是身上的衣服还是头上的饰品,都是些京城贵女们不喜的款式,应该是老夫人从自己私库里头翻出来的。 【好么,这是给我搞了个对照组。】 一边儿是金尊玉贵的小县主,一边儿是寒酸瘦弱的小庶女。 这叫外人瞧见,谁不得说一句,嫡母不慈呀! “晚晚这丫头,命苦啊……” 老夫人开始抹眼泪。 纪氏打断了她的话。 “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命,有什么苦的?一样的侯府千金,吃穿不愁。比起外面那些出生后缺少奶水饿死的,甚至被马桶溺死的,不知强了多少。媳妇不懂您这句命苦,是个什么意思。” “那,那你看她和大丫头啊。都是一天生的,差了多少呢?叫我说,你这做嫡母的心也别太偏了。” 纪氏掩唇轻笑,“原来是眼红我女儿的东西啊。您也知道,我陪嫁丰厚,娘家更是豪富,给皎皎的东西尽是我的私房,再不然就是贵人们所赐。我想,明白人都不会说到我偏心上去。至于燕晚晚么,侯府庶女的定例,我可是从来没有克扣过。您心疼孙女,也尽可掏了体己出来给她。您放心,我们绝不眼红。” “你!”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手指颤抖着指向纪氏。 周嬷嬷忙着给她抚胸口顺气,转头看纪氏,“夫人您少说两句吧,老夫人也是……” 话未说完,纪氏的丫鬟棠蕊已经挑眉上前一步:“我劝嬷嬷还是闭嘴吧。主子们说话,有奴才插嘴的份儿?嬷嬷年纪越大,怎么就越没了规矩?” 周嬷嬷满脸臊得通红,咬着牙扇了自己一耳光。 “叫你多嘴,活该被人训斥!” 燕皎皎叹了口气。 【怪不得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春晖堂里从上到下,都是一副无赖嘴脸。】 纪氏没理会老夫人和周嬷嬷两个人的恼羞成怒,自顾自地说道:“姑奶奶和离有段日子了。我给她看了户好人家,就在潞州那边儿,家中也有百顷土地。姑爷呢,自小读书,如今是个秀才的功名。年纪么,和姑奶奶也般配,今年三十岁,发妻早已经过世,但没有留下孩子。他家中父母也是不在了,姑奶奶进门就当家。我和那家说好了,下个月便来迎亲。” 老夫人目瞪口呆:“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给姑奶奶做亲啊。” 老夫人怒道:“混账东西,这么大的事儿,你和谁商量过?填房,你竟然让我南安侯府的千金小姐,去给人做填房!” 老夫人和燕双双的关注点完全不一样。 “这亲事,我不答应!” 老夫人是很想将燕双双和离的女儿早早嫁出去了,但心气儿还是颇高的。 在她老人家心里,闺女年纪也不很大,出身好嫁妆多,怎么能就此配个田地里长出来的鳏夫秀才哪? 老夫人放下了身段儿,为难地对纪氏说道:“我也知道双双性子骄纵,又是和离过的,确实很难嫁到合心意的人家去。可就算是要做填房,好歹也得是高门大户的填房啊。这土财主家里……太不合适了。” 纪氏冷笑一声,“合适不合适的,也得看看人家愿不愿意。老夫人,实话告诉您吧,咱家的姑奶奶之前和长公主驸马不清不楚,一同进进出出,外面早有非议了。高门大户不少,可清清白白的人家谁乐意,娶个名声不好的?” “长公主驸马?”老夫人很是敏锐地抓住了重点,浑浊的老眼顿时就是一亮。 【她不会和燕双双一个想法,想去给长公主做个姐妹吧?】 燕皎皎没想错,果然就看到老夫人嘴角不受控制地勾了上去。 “承恩公府的……” “承恩公亲自出面,将驸马身边的人都打发了,生了孩子的通房妾室一样发卖,打定了主意要让驸马一心一意守着长公主的。老夫人,要不怕姑奶奶红颜薄命,我去叫人问问郭家的意思?” 老夫人瞠目结舌,半晌方才悻悻地摇了摇头。 “算了,这也是她的命。” 忍不住,又想起了王玮的好处。 “你说这个死丫头……好歹人王家还是将军府呢。这倒好,嫁个秀才,白白叫人看笑话!” 第一百四十三章 娘,你为何不要晚晚 纪氏笑了笑,眼中闪过讥讽。 她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虽然说嫁娶之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再嫁之身,总归是有些许妨碍。如今我给姑奶奶看的这个人家,上无公婆,下无前头所出儿女,进门就做主。百顷良田的人家,也算有些家底了。况且,姑爷身上有秀才功名,到时候再苦读一两年,中个举人,也能谋个官儿了。” 老夫人叹道:“到底还是不十分与心呢。” 她老人家抬起略微松弛下垂的眼皮,满眼里闪动着贪心,“说不得,你这做嫂子的多疼疼她了。” 燕皎皎将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她不会,要借机跟我娘要东西吧?】 正想着呢,果然就听到了老夫人下一刻开口。 “男方的门第低了些,说不得要被人笑话。特别是王家,不定怎么看咱们呢。依我看,既然门第没的选,那就给双双在旁的地方找补回来!” 她的那点儿小心思,纪氏心知肚明,懒得接这个话茬儿。 老夫人被晾在了那里,十分尴尬,轻轻咳嗽了两声。 周嬷嬷忍着方才被骂的羞耻,适时地出声给老夫人捧哏。 “老夫人,那要怎么找补啊?” 老夫人有了台阶,笑道:“女子出嫁,除了看门第外,自然就是嫁妆了。当初双双嫁到王家去,整整的一百抬嫁妆,前头的到了王家,后头的还没出侯府呢。可惜了的,王家不要脸,和离还扣下了一半。” 纪氏牵起燕皎皎的手,对老夫人道:“您若是无事,我先回去了。您和周嬷嬷一起回忆过往的荣耀吧。” “哎,你可不能走!”老夫人干脆不顾什么矜持体面了,直接开口,“双双再嫁,嫁妆可不能比上一次少啊。” 纪氏笑了起来。 “老夫人,您是不是忘了,当时姑奶奶嫁到王家去,正是咱们侯府遭难的时候。整个库房里能扒拉出来的东西有限,还是我这刚刚进门的新妇,从自己的私房里添了东西进去。如今她要二嫁了,难不成还要我来填补吗?” “你是她嫂子,多疼疼她怎么了?”老夫人不满,“况且我都听她说过了,就是你执意要将她嫁妆留一半在王家的。合该你给补上。” 燕皎皎左看看右看看。 棠蕊不解:“小姐,你在找什么?” 她也跟着往地上看,什么也没有看到。 燕皎皎:“我在找我的脸。” 棠蕊:“……” 她竭力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但这又哪里能忍得住呢? 棠蕊堪比春华一般明媚的脸庞都要忍得变形了。 于是也只好低下了头,努力不让旁人看到。 燕皎皎呢,收获了今天第三个巴掌。 老夫人气到不行,指着燕皎皎怒问纪氏:“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孩子!” “皎皎怎么了?”纪氏淡淡一笑,“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呢?也值当您这样生气?” 老夫人捂着额头,“好好的女孩儿,才多大就敢如此口无遮拦。真到了外面,擎等着得罪人呢。你若是不会管教,就送到春晖堂来,我亲自教养!” “噗嗤……” 纪氏没忍住,笑了出来。 “老夫人,不是我向着自己的女儿。姑奶奶是您亲自教养的,如何呢?骄纵,张狂,从不将亲人放在心上。为了几句甜言蜜语,就能跟着有妇之夫满京城里逛着,多少的流言蜚语?皎皎再不堪,也得陛下看重皇后喜爱。” 一番话总结下来,我的女儿,皇帝皇后都觉得好,都不肯挑她的错处,您一个教出轻浮女儿的老妇人,就敢说要替我教导了? “娘啊!”燕皎皎笑嘻嘻的,凑到了纪氏身边,朝着她挑挑大拇指,“我最喜欢娘了!” 纪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这丫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燕皎皎吐吐舌头,又缩回了棠蕊身后。 老夫人素来欺软怕硬,听纪氏提起皇帝皇后,顿时不敢再将挑燕皎皎的错处。 但是呢,她老人家也立刻便想到了另一层。 “那你也说了,大丫头在宫里都有体面,她的姑姑再出门子,寒酸了不更得叫人笑话呀?”老夫人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我知道你手里头有许多的好东西,这么多年你那嫁妆的出息也不少。你就手指头缝里漏出几个来,也是双双的底气呢。” 纪氏和善地递给老夫人一杯茶,“我也知道,这些年老夫人也存了不少的私房。当初老侯爷犯了事被,罚没家产抵罪。侯府里再艰难,可也没动过一两银子的。” 她嫁进来那会儿,整个南安侯府就剩了栋空宅子了。 上下人等吃喝用度都降了,堂堂侯府世子千金,用膳的时候冷热加一起就四个菜,还都是小碟子的! 就是这样儿,老夫人的嫁妆和后来的体己也都没有拿出来过。正因如此,老侯爷才对她彻底的心灰意冷。 仕途失意,夫妻离心,没多久老侯爷便过世了。 被纪氏揭了短处,老夫人颇有些恼羞成怒。 “我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死扣着那些银子做什么?还不是要留给儿孙们的。双双是嫁出去的,可不就得叫她受些委屈么?” “您很不必拿着阿容他们来说话。您自己的东西,别说让姑奶奶和侯爷平分了,就是都给了姑奶奶,我也绝无二话。” 纪氏说完,拉着燕皎皎便走。 冷不防的,本来安安静静窝在老夫人旁边的燕晚晚扑了上来,抱住了纪氏的小腿。 “娘……” 纪氏一怔。她的确恨柳心月,对女儿口中夺取了她气运的燕晚晚,也全然没有一丝好感。 但,说到底,现下的燕晚晚只是个和女儿同龄的稚儿。 纪氏只是远着她,叫人看着她,不允许这辈子她有半分伤害到自己的女儿,却没有真的对燕晚晚动手。 平心而论,从燕晚晚出生到现在,见过纪氏的次数只怕一只手都不用就可以数的清楚。 燕晚晚声音柔柔弱弱的,和她的人一样。 就在纪氏愣神的功夫,燕晚晚已经将小脸贴在了纪氏的身上,“娘,你为何不要晚晚?” 看着那张柔弱无害的巴掌大的小脸,听着这明明是很稚嫩的声音,纪氏无端端地打了个寒战。 第一百四十四章 柳心月被发卖了? 燕皎皎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睛。 【燕晚晚她……】 【莫不是她,重生了?】 燕皎皎明白,自己生而知之,并不是说天赋异禀,而是她带着记忆穿入了一个话本里。 但燕晚晚不一样。 燕晚晚可能确实要比寻常同龄人要聪慧一些,但是,在没有夺取气运的情况下,绝不可能聪慧到这个地步——竟然会抱住纪氏大腿,向纪氏展示自己可怜的一面,喊纪氏为娘! 这,简直是抓住了为人母者的软肋! 最初的惊诧过后,燕皎皎出奇的愤怒! 她想也不想,犹如一枚出膛的小炮弹,一头就朝着燕晚晚撞了过去。 燕皎皎,被人夸赞最多的就是珠圆玉润,她就像一株春苗,虽然稚嫩,却茁壮。 相比之下,燕晚晚就是棵没长好的小白菜。 壮苗撞上小白菜。 毫无意外的,小白菜被撞飞了。 春晖堂里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呢,燕晚晚已经闷哼一声,飞出三尺远,倒在了地上。 这一下猝不及防,燕晚晚的嘴唇磕在了才长出不久的门牙上。 嘴唇上留下了两个牙齿形状的血洞。 燕皎皎已经叉着腰开始发疯了。 “你胡叫什么!这是我娘!再敢抢我娘,我掐死你!” “皎皎!”纪氏吓了一跳,忙抱住了女儿。 燕晚晚被撞得七荤八素,只觉得嘴唇又麻又痛,随手一抹,满手的血。 “流血了……”燕晚晚带着哭腔一开口,什么东西从嘴里掉到了地上。 定睛一看,是颗白白的门牙。 “牙掉了……”燕晚晚怔楞了一下,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老夫人瞠目结舌,完全不知道该是个什么反应了。 她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心眼子一巴掌数得出来,所有的见识加在一起,也没想过,内宅争斗里居然还有直接上手这一项。 眼瞅着纪氏抱住了燕皎皎,燕皎皎却丝毫不肯答应,挣扎着又扭又叫地朝着燕晚晚扑腾。那副凶悍的劲头儿,老夫人丝毫不怀疑,若是纪氏松了手,燕皎皎能把燕晚晚给生吞了。 “哎呦,大姑娘这是干什么呀!”周嬷嬷最先回过神来,冲过去抱起了燕晚晚。一看,好家伙,这么会儿功夫,燕晚晚的下巴已经被血水染红了。 周嬷嬷连忙掏出帕子塞进了燕晚晚的嘴里。 “反了反了!”老夫人可算是抓住了把柄,立刻拍着桌子怒道,“这还当着我的面儿呢就不容姐妹了,日后长大了还了得?” 话才出口,就看到燕皎皎狠狠地看了过来。 这眼神…… 老夫人悚然一惊。 这眼神,简直就像是个被夺了食儿的狼崽子一样! 燕皎皎一点儿都没有把姐妹打伤的愧疚,手脚并用隔空连踢带踹的,对着燕晚晚咬牙切齿。 在旁人看来,燕皎皎此时形如疯了一般可怕。 但她自己知道。 她不是发疯,她是在害怕。 燕晚晚如果真的是重生而来…… 那是不是意味着,已经开始步入正规的一切,都将被推翻重写? 燕皎皎相信,自己一年多来的努力不是白白付出的。不管是纪氏还是燕容燕景,整个纪家,甚至九皇子成王府,所有人都不会再次沦为话本里的炮灰。 但……她愤怒又恐惧的是,燕晚晚居然喊纪氏“娘”! 纪氏有多心软,她最是清楚不过了! “嘘……皎皎,娘在这里呢。” 许是感觉到了燕皎皎小小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纪氏将她搂紧了,温言安抚着:“别怕,娘在呢。” 燕皎皎将脸埋在纪氏怀里,搂住了纪氏的脖子。 “娘……娘是我的!” “嗯,是你一个人的。”纪氏抱起女儿,将她软软的小身体抱在怀里。 老夫人倚老卖老地表示不满:“不像话!晚晚虽然是庶出,但你是嫡母,叫你一声娘才是应当的!哪儿有你这么惯着孩子的?她说啥就是啥?” “老夫人。”纪氏平静地看着老夫人,淡淡说道,“那孩子身上流着谁的血,您比谁都清楚。她是怎么来的,您也心知肚明。嫡母?呵呵,别叫我恶心了!” “您要是觉得她少了亲娘委屈,我就叫人查一查,柳心月被卖去了何处,送她去找亲娘?” 说完,纪氏转身出了门。 “你……你!”老夫人跳脚,但纪氏丝毫不在意,早就不见了踪影。 周嬷嬷劝道:“老夫人莫气,如今夫人也是心大了,不将咱们放眼里了。” 她将燕晚晚交给丫鬟,“可怜的孩子。” 燕晚晚早已经惊呆了,甚至已经忘了哭。 她听到的是什么? 什么叫做,柳心月已经被发卖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那个王八蛋! 纪氏抱着燕皎皎往牡丹园走。 天气尚且有些暑热,燕皎皎比之从前又重了些,但是纪氏走得非常稳。 燕皎皎抱着她的脖子,心里无比地安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睛里算酸酸涩涩的。 “娘……” “嗯。怎么了?” “娘!” “听见啦!” “娘哦!” 纪氏没好气地在闺女屁股上重重一拍,“老实些!” 燕皎皎肚子一挺,纪氏差点抱不住她。 “娘,我自己走!” 挣脱了纪氏的怀抱,燕皎皎吧嗒吧嗒自己跑了。 “小姐这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棠蕊站在纪氏身后,瞧着燕皎皎往玉竹园去的背影,轻轻地笑了起来。 方才她也是吓坏了。 燕皎皎从出生长到如今,棠蕊几乎是每一天都看着的。 小姑娘人生得好看不说,脸蛋上总是挂着笑,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哪怕学走路的时候摔了跟头也不肯哭。 今儿这喊打喊杀的阵仗,棠蕊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小孩子么,总是阴一阵晴一阵的。”纪氏站定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回去吧,还有许多事要预备呢。” 她这里说的,自然是要去预备纪述的大婚事宜。 荣冉是湘仪大长公主与荣国公之女,破例被封了县主,她在京城大婚,皇帝特意命内务府帮着筹办。 这样一来,纪家这边也就更加不能有丝毫的疏忽了。 在父母兄嫂到来之前,纪氏还是得凡是亲力亲为。 燕皎皎在玉竹园外转悠了一圈。 原本,她想进去气气渣爹的——谁叫他的好闺女让自己不高兴了呢? 自己不高兴,渣爹也别想好过就是了。 才走到玉竹园不远处,便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箫声。 不用问,这是顾秋水在吹箫自娱了。 顾秋水手持玉箫,立在竹林之中。有早秋的风缓缓吹过,素衣胜雪翩然若仙。 燕皎皎索性停了下来,双手托着下巴,眼巴巴地看着顾秋水。 “你这是干嘛呢?” 耳边响起一道声音。 燕皎皎下意识地说道:“听曲呀。” 【顾姨娘她生得美丽,又知情识趣的,在这里蹉跎青春陪着我那个动弹不得的爹,太可惜啦。】 身后的人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燕皎皎回头一看,是九皇子。 【啊,他!】 燕皎皎跳了起来。 自从许皇后那句玩笑后,燕皎皎看到九皇子就觉得怪怪的。 “大姑娘?九殿下安好。” 燕皎皎这一跳,顾秋水才发现这边还藏这俩孩子。 她盈盈施礼,含笑问,“我今儿做了茶点,我老家口味的,殿下和大姑娘可要进去尝尝?” 九皇子常来常往的,顾秋水也认得了。 “不了,我找皎皎有事的。”九皇子拉起了燕皎皎。 顾秋水识趣道:“那妾身先回去了。” 燕皎皎斜着眼睛,用眼角余光看九皇子。 架子还没摆起来,就被九皇子抬手捏住了鼻子。 “放手,放手!”燕皎皎连踢带挠的,总算救回了鼻子,抱怨,“不许揪鼻子,会变丑!” “本来也就是一般般吧。”九皇子欠欠儿地回了一句。 不是他小心眼儿,这丫头如今越发地张狂,总是拿着鼻孔看自己。 燕皎皎气得抬起脚便踢,被九皇子躲过了。 “真的有事找你!” 九皇子生怕这丫头闹起来没完没了的,连忙说道。 燕皎皎抬头看看挂在西边天空的太阳。 【日头从西边出来啦?】 【他能有什么事呢?】 九皇子点点燕皎皎的脑门,“福王世子,最近好像时常与小纪大人往来。” “什么!” 燕皎皎一蹦三尺高。 “那个王八蛋,和我舅舅往来?” 燕皎皎不敢置信。她舅舅清风朗月,福王世子阴鸷多诡。一个小文官,一个亲王世子。 不论是从性情还是从身份上来说,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啊! 九皇子干脆拉着来到了竹林边的凉亭里坐下。 “没骗你。小纪大人在父皇身边当差,他是个聪明人,懂得避嫌,不会和藩王府世子多有来往。不过,福王世子就不好说了。” 燕皎皎两道疏淡的小眉毛都拧成了疙瘩,心跳的也格外快。 【福王世子……你害不成我大哥哥,就要去害我舅舅吗?】 九皇子偏着头,安慰燕皎皎:“小纪大人虽然年轻,但是稳重得很。福王世子是从父皇赐婚后才接近小纪大人的,据我猜测,这里头肯定有关系。” 燕皎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确实。 她舅舅从去岁来念书,到今年年初入仕,在京城里也算得小有名气了。 但是从未听说过福王世子与他有交集。 一到了赐婚后,福王世子就冒了出来。 燕皎皎眯起了眼睛,看上去很有几分精明的样子。 【这是冲着我舅母来的呀!】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外祖家来啦 九皇子心想,还是蛮聪明的嘛。 燕皎皎沉重地想,到底什么时候能够解决掉福王府呢? 这一窝子人,绿头苍蝇一样,哪怕一时半会儿咬不到人,也足够膈应的了。 九皇子摸了摸她的头,安抚:“也不用担心啊,有大长公主和荣国公护着,小纪大人不会有什么事的。” 他虽然不知道从燕皎皎那里听到的福王世子害了燕容是怎么回事,但想来以大长公主之尊,护住一个纪述还是没问题的。 对此,燕皎皎也是不怀疑的。 荣国公镇守一方,手里有兵权。别说福王世子,就是福王自己,想要动一动荣国公的女婿,也得先掂量掂量的。 “唉……” 燕皎皎似模似样地叹气。这边燕晚晚疑似重生,那边福王世子又在作妖。这糟心的日子呦! “明儿,我要进宫去!”燕皎皎忽然站了起来,肉嘟嘟的脸上五官板正,极为严肃。 九皇子诧异,“你进宫干嘛?” “去进谗言,做佞臣。” 九皇子:“……” “佞臣没有自己封的。”九皇子耐心解释,“能作佞臣,你首先得是个臣。其次,得是个有能力的臣。” 佞臣,那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 古往今来被史书记录下来的佞臣,哪个没点儿出类拔萃的本事在身上呦。 九皇子怜悯地看着燕皎皎,“你再努力点,也只能做奸佞。” “我和你拼了!”燕皎皎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她怎么就不能当臣了? 【哼哼,等我长大点,跟着干娘学武技。】 回忆起当初成王妃长剑斗刺客的场景,燕皎皎忍不住脑补起来。 【到时候扛着玄霜剑去行走江湖……换成大刀也成,狼牙棒也可以。】 【衣裳一定要穿大红色的,马要油光水滑的照夜狮子。】 【艾玛,又飒又美。】 【绝啦!】 九皇子戳了戳燕皎皎,在她疑惑的小眼神儿下抿了抿嘴唇,好意提醒她,“醒一醒,一脸做梦的神色。” “讨厌!”燕皎皎没好气地收回了遐想,再一次确定眼前的小绿茶十分的讨厌! 九皇子倒是满不在乎她的态度,把她从石凳子上拉下来坐好了,问她:“你外祖家还有多久能进京呀?” “两三天吧。”燕皎皎听纪氏提起过。 九皇子:“那离着小纪大人大婚也没几天了。” 纪家的人紧赶慢赶,果然还是在纪述大婚前三天才进了京城。 随着他们一同来的,还有满满两大船的聘礼。 纪家豪富,幼子登上仕途,家族门楣更高,娶的又是皇亲国戚。 “从接到你和阿述的家书后,你爹这嘴角就没有下来过。” 纪老夫人怀中抱着外孙女,笑意盈盈的。 自从女儿嫁到京城,十几年了都没有机会回去省亲。 这次来主持儿子亲事,还是母女两个十多年来的头一次相聚。 “侯府那边……”纪老夫人犹豫了一下,当燕容兄妹还是给燕鸿飞留了面子,“姑爷的身子,还不曾有好转吗?” 纪氏一笑,“中风的人,就算好转也就是那个样子。可惜了,我们侯爷年纪轻轻的就瘫倒了。幸而阿容封了世子,和阿景两个也争气,倒也没人敢欺负了我们家。” 她嘴上说着燕鸿飞可惜了,脸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惋惜。 纪老夫人听这话,再看看女儿面庞红润,眼中颇有神采,便知道她日子过得滋润,也就放了心。 于是开口问:“那日常,是吃药还是怎么调养呢?” “太医隔三差五过来针剂,也吃着药调养呢。”纪氏老神在在。 纪老夫人旁边的纪太太开口了:“叫我说,这吃下五谷杂粮,身子骨壮实了,百病消退!妹妹啊,这次我们进京,给姑爷带了不少的补品,回头都送去你们府上,你费心个姑爷补一补。” 燕皎皎听得咋舌。 纪太太,她的大舅母,看着也就是三十出头的年纪,白白净净的圆呼脸,瞧着一团和气。 可怎么说出的话来,叫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呢——燕鸿飞是中风,再给他大补起来。这是想要他好呢,还是想送走他啊! 纪太太瞧着燕皎皎窝在纪老夫人怀里,雪团子一样,心里头着实羡慕。 她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件东西,“皎皎呀,到大舅母这里来呀?” 燕皎皎凑过去,纪太太就让她看那长筒里面,又握着她的手转动筒身,燕皎皎便看到了里面五色斑斓的世界。 “万花筒呀。” 说着话,纪老爷和纪大爷带着燕容兄弟来了。 “啊!”燕皎皎登时就傻了。 她外公,她大舅舅,小舅舅,这父子三个人,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纪云,纪氏的长兄,现在的纪家家主。 若只看外表,他一袭青衫,文质彬彬,眉眼间与纪述像了个十成十。 但偶尔眼中闪过的精光,便会让人从心中升起警惕——此人不好惹。 纪云笑呵呵摸摸外甥女的头,对妹妹纪氏说道:“都是好孩子。阿容阿景两个年纪虽然小,但目光清澈,看得出你教养得很好。” 燕皎皎立刻不满了。 只有哥哥们目光清澈么?合着她是死鱼眼么? 她跳到地上,抓住纪云的衣摆昂头看他,“大舅舅,那皎皎呢?” 纪云垂眸,盯着这个脸蛋雪白的小丫头。半晌,“眼珠儿活泛,很是机灵可爱。” 燕皎皎噘着嘴。大哥二哥就是至真至纯,到她了就是有点子狡诈在身上呗。 【臭舅舅,不理你了!】 纪云眉尖动了动。 妹妹婚后虽然没能回过娘家省亲,但他们兄妹两个自小就亲近,纪氏许多行商的经验都是纪云手把手教的。多年来,兄妹俩一直都有书信往来。 妹妹说得含含糊糊,可纪云还是能够从字里行间看出点东西来。燕皎皎这个小外甥女,很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此时燕皎皎嘴巴没动,但他脑海中却骤然响起了一道稚嫩的女孩儿声音,纪云也只是闪过一丝诧异,脸上并没有带出来。 一把将燕皎皎捞起来,纪云差点闪了腰。 这丫头,也忒重了! 朝着纪氏使了个眼色,纪氏起身,“很久没见过大哥了,我和大哥说说话。” 二人带着燕皎皎到了书房。 纪氏开口就问:“大哥,之前和你说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纪云点头:“小一年的功夫,也查到了不少线索。” 从女儿的心声里,纪氏知道了纪家将会被卷入军粮案,由此被冠以里通外国谋反的罪名,最终男丁抄斩女眷没入贱籍。 这让纪氏坐立难安,立刻就给纪云去了信,让他留意。纪家作为皇商,也确实涉及到了粮草生意里。但说到军粮上,却从来没有插手过。纪家历任家主都清楚,什么能够伸手,什么不能贪心。 燕皎皎听得云山雾罩的。 她娘和舅舅在说啥? “这里头牵涉很大,我也只查到了江南几个大商户。牵扯最深的,应该是徐家。” 纪云嘴里的徐家,也是江南巨贾,实力与纪家不相上下。不同的是,纪家已经一脚迈入官场,晚辈们也能说一声官宦子弟。 “徐家?家主还是徐堪吗?”纪氏皱眉。 提起徐家,纪云很是有些骄傲地挺了挺胸。 “已经换了徐凤舞。你未出阁时候,也曾与徐家人打过交道,那家人的性格,想必也清楚。” 纪氏嗤笑,“目中无人,骄矜霸道。” 徐家有钱,也用这些钱打通了不少的人脉。仗着钱和势,很有些横行无忌。 两家虽不在一城,却也相隔不远。同为豪富,却甚少有往来。纪家人看不上徐家的做派,徐家又眼红纪家在朝中的背景。 不过…… “军粮历来都是户部筹措调度,徐家攀上了谁?” 地方上的官儿,徐家定然是会收买的。 纪云轻声:“承恩公府。” 这下,燕皎皎听明白了。 她本来就知晓一部分剧情,前后一联系,不难推断出,陷害纪家的人里,燕鸿飞不过是个小喽啰而已。 真正的幕后,是承恩公府,甚至还有福王府。 这两家,才是图谋不轨的。 想通了这一点,燕皎皎半点都不带着急的了。 不管是原本书中的皇帝没有察觉两家的狼子野心,还是察觉了但无能为力,现在肯定是要改变了。 那就,能者多劳吧,让皇帝和成王他们操心去啦。 纪云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纪氏,“我查到的就是这些,交给用得到的人吧。” 纪氏点头,收了起来。 燕皎皎也为大舅舅竖了个大拇指。 这是个聪明人,知道摆正自己的位置。 三天转眼就过去了。 纪述和荣冉的大婚,热闹又喜庆。 燕皎皎甚至客串了一把滚床童子——这是小舅母荣冉强烈要求的。 大婚后,湘仪大长公主和荣国公回了驻地,纪家人回了江南。 纪氏歇了足足半天儿,一刻钟都没有耽误,开始操持起发嫁燕双双的事儿来了。 “好奇怪哦。” 燕皎皎看着纪氏将燕双双的更贴交给了媒人,有点纳闷,“她居然没闹腾?” 按照燕双双的性格,不可能不闹啊。 纪氏没好气地说道:“爬墙钻洞都干了个遍,守着芍药居的婆子丫鬟们不是被她挠得满脸花,就是被骂得狗血淋头。” 原来,只是没闹到这边来。 纪氏也笑,“这个月光是安抚芍药居的支出,都赶上那院儿里的月例银子了。” 燕皎皎眼珠转了转,欲言又止。 纪氏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有话就说。” 【就她样子,嫁给谁,那不是祸害人家呀。】 听说纪氏给她看中的男人很会读书哪。只知道念书的老实头儿…… 纪氏摸了摸她的脸蛋,“真要是个只会念书的老实头儿,我也不会让燕双双去祸害。你以为这人为何三十来岁孑然一身?” “父母双亡是真的,在他小时候就没了。还是后来他岳父见他可怜,收养了他,亲儿子一样养大。不过中了个秀才,就骄狂得不行,闹着要纳妾。结果气死了岳父岳母,妻子没有娘家倚靠,没两年也没了,倒把个大好的家业便宜了他。” 【合着那百顷良田,是他吃绝户得来的啊?】 燕皎皎想不出,这人得坏到了什么地步。 燕双双嫁给了他的话…… 纪氏脸色微冷。 她本来对燕双双这个蠢货,也没上那么多的心,只当是侯府里养了个废物。 但,自从燕双双与郭奎勾搭在一起后,就被郭奎哄着,竟然和柳心月站在了一条线上,还试图去伤害她的孩子。 这,就让她无论如何,也容不下燕双双了。 精挑细选,为燕双双找了个这么个夫婿。纪氏也得承认,是有报复的成分在的。 但日子么总是人自己过出来的,谁能说,这人就不是燕双双的命定良人呢对不对? 纪氏这么想着,很是善良地给燕双双的嫁妆里添了点“好东西”。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不知死活的东西 燕皎皎有幸在她姑姑大婚前,见到了这位吃绝户的陈姓秀才。 陈秀才,还当得起一个“秀”字。 文文弱弱,唇红齿白,哪怕是身处侯府,举手投足之间也不见局促。 【还别说,就凭这个脸,也确实很容易迷惑人啦。】 燕皎皎感慨。 【燕双双见了陈秀才,也并不一定就不乐意嫁给他。】 哪怕身份低了点,但是他长得好啊。 这相貌,虽然不能说比郭奎强,但燕双双的前夫王玮那是强了不少的。 “陈平见过大嫂。”陈秀才,单名一个平字。 纪氏请他坐下了,“你和双双尚未成婚,先不要这样叫吧。回头,我让人带你去看看老夫人,她老人家很喜欢热闹。” 陈平答应了“是”,又笑道:“早晚是一家人。您身边这位小姐,便是名满京城的燕大姑娘了吧?” 陈平看着燕皎皎,笑得仿佛他就是燕皎皎最慈爱的长辈。 燕皎皎翻了个白眼。 【空有一张好皮囊了。】 原来的话本子里压根儿没有提起过这么一号人物。 按照燕皎皎的理解,自从她出生以后,故事就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现在这个世界,与其说是她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倒不如说是话本的同人故事了。 而陈平,就是个新人物。 当然啦,这并不妨碍燕皎皎对陈平的厌恶。 原因无他,这个人的眼神令人作呕。 有算计,有贪婪,甚至在看到纪氏的第一眼,就有掩饰不住的贪婪。 就像毒蛇一样,哪怕他脸上在笑着,但总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燕皎皎对人的好坏有一番自己的看法——第一次见面让她舒服的,就是好人。让她不畅快的,一律划归到坏人那一栏。 于是在陈平带着讨好看向她的时候,燕皎皎哼了一声,白眼翻上天,活脱脱就是个骄矜的世家大小姐形象。 纪氏微笑:“这孩子被我们宠坏了,你不要计较。” 陈平:“……” “夫人说的是,小孩子么,偶尔也会耍些小脾气的。” 陈平心里头冷笑,果然就是个妇道人家。换做是他的孩子在客人面前无礼,他定会好生教训一番。到了这位侯夫人嘴里,就成了不要和小孩子计较。 哼,这种家教,简直就是荒谬。 纪氏是什么样的眼光?自然不会忽略掉陈平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屑。 她嘴角动了动,这人哪,自命不凡,对高门有着天生的排斥,却又能够忍下来攀附。 燕双双那个蠢货,到了陈平手里,算是有的受了。 将陈平送到了春晖堂,给老夫人看了一回。 不得不说,陈平这个人嘴头儿上十分来得。 老夫人看到陈平的第一眼,见他身上穿着的不过是寻常棉布长衫,就撇了撇嘴。 摆明了,这是看不上他的。 接着又刻意提起前女婿王玮,如今在何处当差,已经是几品武官的话来。 最后,还得意洋洋炫耀了一番燕双双很是得名门公子们的吹捧云云。 燕皎皎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 她扭头看纪氏,见纪氏垂着眼帘饮茶,没有一点要阻止老夫人的意思。 【好家伙咧,这是亲妈?】 【她是生怕燕皎皎嫁过去了,日子过得舒坦吧?】 谁家亲娘能当着姑爷的面,这样给女儿拉仇恨啊。 按理来说,是个男人都忍受不了如此明晃晃的轻视侮辱。 但人家陈平没有一点儿要生气的意思,反而始终微笑着,脸上竟然还有几分倾慕之情。 “燕小姐定是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陈平摇头笑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又恭维老夫人:“能养得如此女儿,老夫人也是贵妇中的典范。” 老夫人闻言,心中大为熨帖,脸上也不由自主露出了微笑。 陈平很是会说话,短短一盏茶的功夫,老夫人对他的态度,已经是从爱答不理,到亲亲热热了。 甚至,还让周嬷嬷去了一趟芍药居,请燕双双过来见见未来的姑爷。 周嬷嬷去了一圈儿回来,说燕双双身上有些不适,就先不出来了。 燕皎皎心下直笑,哪儿是身体不适啊,是吃了药,睡不醒而已。 陈平也不在意,陪着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往玉竹园去见了燕鸿飞。 再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将侯府里这点儿事琢磨得差不多了。 这燕家啊,别看侯爷老夫人都在,但整个侯府的大权,是牢牢握在纪氏手中的。 陈平对着纪氏,更加恭顺了些,目光也更加的耐人寻味。 【吼,这不知死活的东西!】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定会后悔 打发走了陈平,纪氏坐在牡丹苑里,翻看着燕双双的嫁妆册子。 “短短一年的功夫,她的嫁妆居然花销了这么多?”越看,纪氏眉头越是皱起。 燕双双当年出阁,除了侯府一半的家底作为陪嫁外,纪氏自己也给添了不少妆。 所以哪怕是侯府最落魄的时候,燕双双也是十里红妆进的王家。 去岁和离,纪氏力主留下了一半嫁妆在王家,给燕双双的女儿做傍身之物。 就算是这样,燕双双带回来的另一半嫁妆也足够丰厚。 没想到,现下一看册子,竟然已经花销出去一多半了。 “她这是做什么花了?”纪氏不由得诧异。 日常的吃穿用度都是侯府里走公账,四季衣裳首饰也都是每个月有份例。 燕双双的嫁妆,都用到了哪里去了? 伸着脖子看了一眼,燕皎皎也咋舌,脑海中转过一个念头。 【不,不至于吧?】 【难道是,都花在了郭驸马身上啊?】 想一想,燕皎皎觉得好生炸裂! 堂堂承恩公府最受宠爱的小公子,太后娘娘的亲侄子,永安长公主的驸马……一连串儿头衔下来,难不成泡个妞还要妞倒贴? 纪氏想了想,也觉得甚是无语。 这燕双双啊……叫她说什么好呢? 你就想攀高枝,也攀个结实的,能靠得住的啊! 合上了嫁妆册子,纪氏叫了陈嬷嬷来,“去给春晖堂送过去。” 爱咋咋地吧,纪氏不打算贴给燕双双一文钱了。 老夫人看得过去,就叫燕双双这么嫁过去。 看不过去,拿着自己的体己去贴补好了。 老夫人果然很是看不过去,哭哭啼啼地准备了两个花瓶儿给闺女压箱底。 除此之外,根毛未拔。 燕双双稀里糊涂的,就被塞进了轿子,嫁给了陈平。 三天后回门的时候,燕双双显得无精打采,漂亮的杏核眼里也没有新嫁娘的神采。 【不知道是不是迷药吃多了,怎么看上去不大聪明的样子了?】 燕皎皎心里纳闷,嘴上不说。 不过,午膳以后,陈平起身提出告辞的时候,燕双双竟然罕见地柔顺,默默站起来,二话不说就跟着走了。 纪氏和燕皎皎都更加奇怪了。 难不成这陈平真有什么手段,竟然将自视甚高又带着几分愚蠢的燕皎皎收服得明明白白? 【陈平这个人,得小心着点。】 燕皎皎总觉得,能狠心吃绝户又能攀附到侯府上的,手段心机都不能小觑。 纪氏摸摸她,“不用理会他。” 一个秀才而已,只要侯府不理会,他还能作出什么妖花儿呢? 燕皎皎想一想也是,伸了个懒腰不去理会了。 燕双双这一嫁人,承恩公府也松了口气。他们能把郭奎身边的通房妾室都打发走,但燕双双他们没法打发。 承恩公自己担惊受怕有段日子了,生怕燕双双不肯与郭奎一刀两断来闹事,甚至做好了将人无声无息处理掉的准备。 没成想啊,南安侯府也是个机灵的,直接自己个儿把人发嫁了。 不错,很是不错。 承恩公捋着自己的短须,暂时对南安侯府有了那么一丢丢的好印象。 对郭奎身边的莺莺燕燕是处理干净了,郭奎的庶子庶女们也都送走了。 但太后娘娘要求的,郭奎须得赶快让长公主诞下嫡子嫡女……承恩公发愁了。 本朝驸马,得有公主宣召才能去服侍。 郭奎他……他压根儿进不了长公主府啊。 这叫他怎么去生孩子! 承恩公愁得又让老妻进宫去了。 郭太后看着面前喋喋不休的嫂子,头疼之外,还带了点迷茫。 她一个人,从进宫那天起,到先帝驾崩,君心独宠,纵横后宫几十年了。靠的,无非就是美貌和心机。 可为什么,她的兄弟,浑然没有一点和她相似的地方? 为什么连这种儿子儿媳生孩子的事,都要在她跟前来回来去地说呢? 这会儿,郭太后是真的开始反思,让永安长公主下嫁郭奎,到底是不是个好主意了。 “够了!” 郭太后头疼欲裂,终于忍耐不住了,重重一拍桌子,打断了承恩公夫人的念叨。 “你不去想法子让小夫妻两个和好,在我这里念叨了半日,又有什么用呢?” 郭太后缓了口气,没好气地问她大嫂子,“当初你求哀家让奎哥儿尚主,哀家允了,下了赐婚的懿旨,结果凑成了一对怨偶。难不成到了现在,你还打算让哀家继续下旨,命令他们俩同房生孩子去?” 郭太后也是被气急了,不然也不能说出这么粗糙的话来。 承恩公夫人也被问的一愣,通红了脸,“娘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郭太后捏捏眉心,忽觉意兴阑珊,万丈雄心仿佛都在这一刻灰飞烟灭了。 “你们哪……不要觉得永安年纪小,辈分低,就轻看了她!” “哎呀这哪儿敢呢,娘娘这么说可是冤枉死我们了!”承恩公夫人连忙辩解。 郭太后瞧着她这副愚蠢的样子,已经不想多跟她做口舌之争了——在自己跟前还敢随意插话呢,可想而知在宫外不知有多么的颐指气使了。 “她再怎么年轻,也是公主,是皇家的血脉。她的尊严,容不得臣子来踩踏。” 郭太后冷冷地说道,“到了这个时候你们如果还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便是哀家,也没有法子护你们一辈子的。” 承恩公夫人闻言大惊,“娘娘何处此言?” “哀家老了,总有追随先帝的一天。” 郭太后叹道,“到了那个时候,郭家还有什么?是上进且得力的子孙,还是和皇家的情分?都没有。这些年,你们一味地靠着哀家,一味地想走捷径……算了,哀家的眼光也并没有多么长远。” 她从前觉得,皇后出自郭家,太子身上有郭家半的血脉。她在的时候护住太子,死后太子总也能够投桃报李,予郭家几十年太平安稳。 还是……太过鼠目寸光了啊。 承恩公夫人讷讷:“这不是还有太子……” ……妃么。 郭太后苦笑。眼下这个形势,若皇帝不选郭氏女做太子妃还好,太子尚有一线希望。若是首肯郭家女入主东宫,只怕皇帝是真的连太子都不想保了。 “那是后话了。眼下,你们该去给永安认错,就去认错。脸皮厚点,别拿着自己个儿当长辈。只要永安诞下郭家子嗣,至少奎哥这一枝儿,是稳稳当当的。” “是。”承恩公夫人苦着脸应了。 若是郭太后能够预知出承恩公夫人接下来的所作所为,一定会后悔,为何要对她说出“只要永安诞下郭家子嗣”这句话了。 第一百五十章 郭驸马,太监了! 才进了十月,京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驸马郭奎,太监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燕皎皎正在纪府里,和荣冉一起挑做冬衣的新料子。 这是江南纪家送来的,今年最为时鲜的锦缎。一匹一匹摊开了,流光溢彩的。 “你……再说一遍?”荣冉漂亮的脸蛋上神色复杂,让心腹丫鬟重复一下方才说过的话。 丫鬟眉眼机灵,从头到脚写满了八卦二字。 “外头都传疯了,说是昨儿晚上,郭驸马不知道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蒙面进了公主府欲行不轨,结果被长公主养的两条恶犬给……咬掉了那个啥。” 吧嗒一声,荣冉手里的衣服料子掉了。 燕皎皎觉得,自己的下巴也要掉了。 这是什么魔幻剧情啊? “快!”荣冉突然回过了神来,一把扯过燕皎皎,“去成王府!” 这个热闹百年难遇,不去瞧瞧那就太可惜了。 长公主府当然不能去,那看热闹的最佳地点是哪里? 当然是成王府了! 燕皎皎也反应了过来,贼眉鼠眼和荣冉跳上了马车,舅母外甥女两个急眉赤眼地就到了成王府。 一看见这二位,成王妃脑壳都疼了。 “就猜到了你们俩一准儿过来。” 荣冉凑过去:“到底怎么回事?丫鬟们外头听了一耳朵,回来说的也不准。” 成王妃叹气,刚要开口,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郭奎是鬼迷了心窍。你想见永安,求见就是了。他不,偏要蒙了脸从屋顶进去。” 燕皎皎和荣冉对视一眼,都觉得郭奎脑袋瓜子确实不好用。 这是把自己个儿当做劫富济贫的大侠了么? “然后呢?”燕皎皎迫不及待。 成王妃瞪了她一眼,“小孩子家家的,胡乱打听什么?” 荣冉一扒拉燕皎皎,把她推到身后去,双目炯炯盯着成王妃,“然后呢?” 燕皎皎从她身后探出头,眼里都是急切。 成王妃嘴角翘了翘,勉强又压了下去。 “什么然后?公主府的护卫又不是吃干饭的。从郭奎,到他带着的两个随从,都被发现了。也是一窝子怂货,三个人从屋顶掉了下来,被护卫和永安养的两只细犬一路追着跑。最后么……” 成王妃一摊手,略带了些幸灾乐祸:“打头儿的就被永安的狗,咔嚓一声,咬掉了。” 荣冉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等护卫把人抓了摘了面罩,才知道是郭奎。” 荣冉笑骂:“活该!好歹也是名门公子,尽做些偷鸡摸狗上不得台面的事儿!” 叫她说,就郭奎那个人品,烂到骨子里了。要不是郭太后护着,就凭承恩公府那个没根基的外戚之家,郭奎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燕皎皎不免有些担心。 “长公主怎么样了呀?” 再怎么说郭奎也是太后的侄子,郭太后护着呢。好不好的,一夜之间突然变成了太监,不说承恩公府会不会发疯,就是郭太后那里,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成王妃无奈:“一大早,这事儿就在朝堂上吵开了。” 要不然,也不会传得满大街都是。 荣冉好奇:“这有什么值得闹到朝堂的?承恩公不嫌丢人吗?” 成王妃撇了撇嘴,不屑:“听说是在朝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跳着脚地弹劾永安跋扈,残害臣子呢。” “噗……”荣冉笑的肚子疼,“谁家臣子敢去爬公主的屋顶?没当场格杀了就已经是永安殿下心慈手软了。” 承恩公夫人肯定又进宫去哭诉了。 燕皎皎想着。 如果可以,她真想进宫去看看。 成王妃一看她咕噜噜转着的眼珠子,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弹了一下干女儿的大脑门,“想都别想,没看我都没凑热闹去吗?” 这种丑事,郭太后不定怎么震怒呢。 永安长公主已经进宫去请罪了。许皇后令人传出消息来,让成王妃安安生生地待在王府,不要往宫里去。 成王妃深感遗憾的同时,也为永安长公主担心着。 不过,这会儿在慈宁宫里的永安长公主,倒是一脸的坦然。 她看戏似的瞧着承恩公夫人哭得站立不住,被人搀扶着,上气不接下气。 承恩公夫人真是心肝寸断。 郭奎是她的小儿子,打出生起就千娇万宠着长大。别说受伤了,就连肉皮儿都没磕碰过一回。 结果呢,娶了个公主回来,上次被打了个半死不说,这回干脆给阉了! 一想到儿子被抬回国公府的时候,下面一片血肉模糊,脸上连丝儿血色都没有的凄惨模样,承恩公夫人一口气没上来,眼皮子一翻,又厥了过去。 郭太后面色铁青。 从进宫开始,承恩公夫人已经厥了好几次了。 宫人们也算有经验,抬人的抬人,掐人中的掐人中,抚胸口的抚胸口。 一通忙活后,承恩公夫人幽幽转醒。 睁开红肿的眼皮,两行泪水又流了出来。 “呵……”永安长公主嗤笑。 承恩公夫人的眼睛里犹似染了血,怒视着永安长公主。 若是眼神能杀人,这会儿长公主已经千疮百孔了。 “你……”承恩公夫人着实忍受不了了。 永安长公主嘴上没说,但脸上都是嘲讽,瞎子也能看出来。 “我跟你拼了,我豁出去偿命,也要给我儿报仇!” 承恩公夫人突然从椅子上挣扎着起身,两手成爪,对着永安长公主的脸就抓了过去。 还没挨着永安长公主呢,就被九皇子伸出来的一条腿绊了个狗吃屎。 今儿这事闹得,几个皇子都没去上学。 “九弟!”太子不赞同地看向九皇子,“你太过了。” 承恩公夫人是太子的外祖母。 虽说太子也看不上郭奎这个舅舅,但当着他的面对承恩公夫人使绊子,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九皇子耸了耸肩膀,“总不能看着她伤了永安姑姑吧。” 许皇后坐在郭太后身侧,斥责九皇子:“阿泽你太胡闹了,还不快去扶起郭夫人?” 九皇子答应了,慢吞吞起身,太子已经抢先一步将承恩公夫人扶了起来。 承恩公夫人鼻子都磕破了。 太子心下愈发气恼。好在,他理智尚存,知道在慈宁宫里,还有郭太后做主。 从承恩公夫人进宫来告状,郭太后便没有发过一言。 此时,不能不说话了。 “永安,你可有话说?” 永安长公主起身,也就是素日里温婉的模样。 “回母后,驸马之事,实在是误伤。儿臣也没有想到,堂堂驸马竟然做梁上君子啊。” “你还敢颠倒黑白!”承恩公夫人状似疯狂,指着永安长公主怒骂,“要不是你这贱人死活不愿意和我儿同房,他能做出这种事吗?” 话一出口,太子的手就默默放了下去。 他这外祖母……太粗俗了些。 第一百五十一章小惩大诫吧 承恩公夫人当着太后皇后长公主众位皇子的面,喊出“同房”两个字,当即震惊了所有人。 整个慈宁宫高里,一片诡异的沉默。 承恩公夫人尚未觉察到不对劲,茫然地看了看慈宁宫里的众人。 她这才发现,一个个服侍的宫人都将身体尽可能地缩小,屏息凝神低着头,拼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其他人么……郭太后闭着眼睛,许皇后似笑非笑,永安长公主甚至都不给她一个眼神了。 “我,我说错了什么?”承恩公夫人嗫嚅,伸出手去,试图抓住太子的手,满眼泪花,“太子啊,你也知道你舅舅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你要为他做主啊!” 太子心道,孤半点主也做不了!孤根本不想在这里! “够了!”郭太后不想再让嫂子丢人了。 她开口斥道,“这是哀家的慈宁宫,不是东宫,你让太子做什么主?” 她这也是隐晦地提醒承恩公夫人,以及许皇后,这里还是她老人家说了算的。 许皇后淡淡一笑,抚摸着有些显怀的肚子,并不说话。 “不是什么有脸的事儿,太子带着你兄弟们去吧,不要在这里。”郭太后直接开口。 太子明白,这是太后给了他一个离开的台阶。 他也不想留下趟这趟浑水。一边是姑姑,皇族血脉,既占君臣大义,又算是个受害者——都被人蒙着脸上屋顶偷窥了。另一边,是亲外祖母亲舅舅,多少也算受害者——男性尊严都没了。 他哪怕公平不偏帮,也总会落人口舌。 当下,太子就要躬身应了,要带着几位皇子退下去。 唯有九皇子摆摆手,“太子哥哥和诸位哥哥一起走吧,我要留下来看热闹。” 太子、太后:“……” 你要不要说的这么直白! 太后看了一眼许皇后,但许皇后低垂着眉眼,正在揉着肚子,压根没有和太后娘娘心有灵犀一回。 因此,九皇子死皮赖脸地留在了慈宁宫里。 “事到如今,再说别的都是无用。”郭太后从心里头膈应侄子干的事,但又不能不背着良心往下压,“驸马固然有错,永安你也不是全然无辜。” 一直沉默着的永安长公主忽然嗤笑一声。 “母后这话我不明白。”永安长公主白皙的手指头滑过玉雕茶盏上的花纹,淡淡道,“既不是我让他宠妾灭妻藐视皇家尊严,又不是我让他爬上屋顶做梁上君子。我不知自己错在何处,请母后指点一二吧。” 她向来以温润婉约示人,尤其在郭太后面前,从不会违逆半分。 这样直言顶撞,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郭太后惊诧之下,目光凌厉地看向了永安长公主。 本以为永安长公主会立刻请罪,谁料她竟然凛然不惧,坦坦荡荡地迎上了太后的视线。 郭太后心头闪过一丝直觉,有什么事,正在往不受她控制的方向发展着。 承恩公夫人跳着脚指向永安长公主:“太后娘娘你看这个小蹄子!竟然敢这样顶撞你,她是完全忘了你的教养之恩,不将你放在眼里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呢?”永安长公主好奇地问了一句,“本宫该受什么惩罚?” 承恩公夫人不假思索:“贬为庶民,到我国公府去服侍我儿!” 想到儿子已经不能人道,承恩公夫人心头一阵极痛,又咬牙补充:“送走的孩子们也要接回,记到公主名下,以做嫡出!” 这下是许皇后笑了起来。 她柔声问承恩公夫人:“不是要求将长公主贬为庶民了么?怎么孩子还要记在公主名下?” 郭太后抬手止住了又要跳脚的承恩公夫人,冰冷的目光看向许皇后,“依皇后所见,此事该如何处理呢?” 许皇后叹了口气,“旷古至今,儿臣从未听说过驸马夜窥公主府的事。如今永安妹妹沦为全天下笑柄,委实可怜。” 郭太后眸光瞬间一缩,“你说什么?” “儿臣说,驸马如此行径实乃世所罕见。不但将永安妹妹置于万人嘲讽之地,更加将皇家颜面踩在了脚下。儿臣愚见,郭奎该当重罚。” “你!” 承恩公夫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眼里的许皇后,不过是个住在凤仪宫里的填方而已。她的女儿,才是皇帝正经的发妻元配。 许皇后在她跟前,怎敢如此放肆? 看着指着许皇后鼻尖的手指头,九皇子没有犹豫,飞起一脚就朝着承恩公夫人踹了过去。 虽说是打小儿就有高手教导武技,奈何个头儿还小,这本来照着承恩公夫人胸口的一脚,就落在了承恩公夫人的肚子上。 承恩公夫人哎呦一声,捂着肚子坐在了地上。 “对皇后不敬,拿下!” “谁敢!” 九皇子和郭太后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郭太后气得浑身发抖。 很多很多年了,不曾有人敢在她的面前如此放肆过! “有哀家在,谁敢放肆!” 郭太后命令身后宫人,“去将国公夫人扶起来!宣太医!” 宫人将头埋得更低了,没人动弹。 郭太后震惊。 她的慈宁宫里,竟然没人听她的令了? “你们……” 永安长公主扶着许皇后慢慢起身。 许皇后盯着郭太后。 “母后,您自来偏心郭家。这倒也是人之常情。但是,您不该为了郭家,一次次地不顾皇家颜面。” 许皇后看了看永安长公主,目光中露出怜悯。 “永安大好年华,该当择婿的时候,您为了郭家的荣耀,令郭奎尚主。好,这也不算过分。但郭奎人品如何,您不知道么?为了个丫鬟要死要活,还生下了庶子庶女,令永安成为了整个京城的笑柄。如今,又带人蒙面夜窥公主府。您可知道,当时永安是在做什么?是在沐浴啊。” “这种大逆不道之人,别说净了他的身,便是当场格杀,也是应该的!” “承恩公夫人还敢进宫来闹事,所依仗的,不就是您太后娘娘吗?母后,人都有逆鳞,皇家更是如此,尊严不容冒犯。” “便是母后的娘家,做出这等丑事,更联合朝臣弹劾永安,试图将一朝公主拖下水,依儿臣所见,也断不能轻饶。” “不然,日后有样学样,我皇室颜面何在呢?” 许皇后叹了口气,“念在承恩公夫人日日进宫侍奉太后的情分上,便小惩大诫吧。只打她三十庭杖吧。” 三十庭杖! 承恩公夫人倒吸一口冷气,哪怕是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挨了三十庭杖,也只有咽气的份儿,何况是她! “娘娘!”承恩公夫人试图向郭太后求救。 “拉下去。” 许皇后淡淡道。 外面闯进来几个侍卫,拖起承恩公夫人就往外走。 郭太后霍然起身,“站住!反了你们了!” 侍卫充耳不闻。 眼睁睁看着承恩公夫人被拖下去,郭太后面色煞白,指着许皇后和永安长公主,“你,你们……好啊!” 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太后也中风啦 “然后呢,然后呢?” 燕皎皎追着九皇子问。 “然后御医到了,父皇也散了朝赶到了,听说是因为承恩公夫人闹腾才气倒了皇祖母,发狠又加了三十庭杖。” 九皇子一摊手,“母后怕婶婶这里担心,打发我出来先说一声啦。母后说,这不是什么有脸的事儿,知道婶婶担心皇祖母,但还是请婶婶先不要进宫去啦。” 郭太后晕倒后,皇帝连朝会都没结束,匆匆宣布散朝就回到了内宫。 得知是因为承恩公夫人进宫告状才导致了郭太后晕厥过去,十分的气愤,又给承恩公夫人的庭杖加了三十。 这还不算,还收回了承恩公夫人的诰命。 这一下,昔日里耀武扬威的承恩公夫人,往后只能称一声郭王氏了。 当然啦,皇帝没有做得太绝,特意叮嘱了一句,不可伤了郭王氏姓名——好歹是前岳母不是? 郭王氏还想扯着嗓子喊两声冤枉,但被人见缝插针地往嘴里塞了一块儿软木,免得她承受不住庭杖咬了舌头。 许皇后和永安长公主一直侍立在郭太后身边。 皇后早就宣了御医来。 御医那是什么眼力见儿?眼瞅着太后娘娘面如金纸双目紧闭,诊脉之后,回了皇帝这是急怒攻心所致,怕是中风之兆。 皇帝愈发恼怒了,下旨让内监出宫去申斥了承恩公。再有驸马郭奎,意图伤害长公主,虽身上有伤,却不能轻饶,也令宗人府去承恩公府拿了人,丢进了宗人府大牢。 燕皎皎听到郭太后也会中风后,就沉默了。 这,这和她那个渣爹的情形,何其的相似啊! 可以预见的是,皇帝绝不会让郭太后出事。 但也仅仅是生命体征平稳而已了。 至于中风,那没法子,太后娘娘的娘家人给气的。 没见皇帝都因此重罚了前岳母吗? 不但燕皎皎沉默着,成王妃和荣冉也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九皇子放了个大烟花,炸得王府里三个等着看热闹的女人齐齐地闭了嘴,三脸懵。 “咳咳咳……”成王妃咳嗽了一声,有点发愁,“太后娘娘病倒,我要是不进宫去探望,怕是会落人口舌,被指不孝吧?” “按说,这种情况下,所有的宗室女眷诰命夫人都得轮着进宫侍疾吧?”荣冉眨巴着眼睛。 两个人的话,就一个意思。 想进宫瞧瞧。 燕皎皎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我,我也是钦封的县主来着。” 九皇子探口气,“别闹了啊祖宗们!母后不让你们进宫,就踏实儿在府里啊。等懿旨宣你们再去!” 传完了话,九皇子连口水都没喝,一溜儿烟又回宫里去了。 荣冉摸摸鼻子,“那也只好如此了。” 颇有些遗憾地带着燕皎皎离开了成王府。 燕皎皎总觉得,这一次皇帝皇后的反应,和从前大不一样。 荣冉摸了摸她的头,“安心呀。” 将人送回了南安侯府后,荣冉悄悄地叮嘱了纪氏一句,“这些日子,让人看守好了门户。” 纪氏握了握荣冉的手,有些担心,“要不,你和阿述到我们府里来住几天?” 纪述官职不高,纪府里的护院仆从等也都不多。 纪氏还挺担心兄弟和弟媳的安危的。 荣冉笑了起来,“姐姐放心,我家里有陪嫁过来的一队女兵,手里都是有些功夫的。我们府里你不用担心,还有夫君身边,我也会酌情加上几个长随的。” 纪氏这才放了心,“那诸事小心。” 荣冉答应了,自己坐车回了纪府。 燕皎皎昂起头,看着纪氏。 纪氏知道她是担心,朝着她安抚一笑。 “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 纪氏也不是傻子,从头晌听说了郭奎之事后,便有些隐隐的猜测——郭奎混账不是一天两天了,永安长公主便是再不喜欢,也忍了下来。 还不是因为,看在郭太后的面子上? 这次突然发难,一出手就将郭奎搞成了太监,明显就是要与郭太后撕破脸了。 纪氏可不相信这是误伤。 爬公主府屋顶的一共三个人,永安长公主的护卫们不说了,那两条看家犬难道是二郎神身边的哮天犬么?只管追着驸马咬,还专门往那么恶心的地方咬? 纪氏想起曾经在长公主府见过那两条狗,永安长公主亲自看着人,用鲜肉去训狗呢。 要说不是故意的,纪氏都得怀疑自己的智商。 永安长公主是谁?生母不过是先帝宫里一个不受宠的嫔妃罢了,还早早就已经死了,她敢去撕郭太后娘家的脸皮,所依仗的,无非就是帝心了。 纪氏眯了眯眼睛,叫来管家吩咐他立刻安排好护院,夜里尤其要加派人手巡院,切莫掉以轻心。 燕皎皎托着下巴想,娘亲叫她不要担心,但她怎么看着,娘亲自己才是更不安的人呢?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又要和离? 纪氏将侯府内院安排得妥妥当当。 【承恩公府一直结党营私,这次要是被逼急了生出反心,说不定京城里真的会乱。】 【不知道大哥哥和二哥哥怎么办。】 燕皎皎想了一下,燕容跟着凤骄,身边少不了护卫。至于燕景,人在演武堂,周围都是习武的少年,里面的先生也不是吃素的。 这两个人,倒也不用担心。 【小舅舅家,干娘家,大哥二哥……诶,这么一比较,安全系数最低的竟然是我们侯府里!】 纪氏领着女儿往牡丹园走,听着她心里的碎碎念,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过,还没等她嘴角放下去呢,就来了扫兴的人。 燕双双。 她前不久才成亲,回门的时候比从前安静了许多。 总体上看,精气神儿还是不错的。 但今天…… 纪氏上上下下打量着燕双双,吃惊地问,“陈家姑爷打你了?” 不然,没法解释燕双双此时的模样—— 她的头发都散乱了,都披在肩头,素日里插金戴银,此时却连根红绳都没系。两只眼睛烂桃儿似的,眼神中还透出从来没有见过的慌乱。 “嫂子,嫂子,你救救我吧!” 燕双双拉住纪氏的袖子,不时往后看,仿佛生怕下一刻陈平就会闯进侯府把她绑走一样。 虽说将她强嫁给陈平,本身就存了让她吃些苦头的想法,但此时燕双双如此形容奔回侯府,不定被多少人看见了,纪氏也不好就这么把她赶出去。 “进来说罢。”抿了抿嘴唇,纪氏让燕双双进了牡丹园。 “说说吧,怎么回事。”纪氏端起一盏茶问燕双双。 燕双双红肿的双眼流出眼泪,“嫂子,我真没想到陈平是这样的人!” 她大哭起来。 纪氏很是不耐烦她这个模样。 “棠蕊,把小姐带出去玩。” 棠蕊上前,把满脸想听八卦的燕皎皎带出了门。 下一刻,燕皎皎就挣脱了棠蕊的手,主仆两个对视一眼,都猫着腰蹭到窗根底下偷听去了。 里面,燕双双还在哭。 “有事便说事,哭有什么用呢?”纪氏声音很冷淡。 燕双双抽噎两声,和纪氏诉苦,“那个姓陈的简直不是东西!” “看着斯文俊秀,倒也是个人五人六的,可是,可是到了晚上,那些个花样我都说不出口!但凡略微不顺着他,就是又掐又咬的!” 燕双双伸出胳膊,撸起袖子,“嫂子你看!” 一条本来白皙的手臂上,青青紫紫的都是牙痕。 饶是纪氏痛恨燕双双从前的种种行径,此时看了也不免大吃一惊。 她知道陈平不是良人,但没有想到他竟如此疯狂。 “这都是他在……床笫上所为?” 纪氏艰难问道。 燕双双哭着点头,“这还只是手臂呢,其它地方更是严重。” 窗外,棠蕊听到这里不禁红了脸,慌忙捂住燕皎皎的耳朵,想把她抱走。 但燕皎皎正听的起劲,哪里肯走?挣扎了两下,差点闹出动静来,便回头瞪了一眼棠蕊。 棠蕊无法,只好停下了手。 里面的燕双双再次开口了。 “嫂子,我是真的忍不了了。他这是把我当做了什么?青楼女子么?怎么可以如此折辱我!” 纪氏心道,青楼女子多是被人所迫,你先前和郭奎勾勾搭搭公然在京中行走,两下比较还不如青楼女呢。 “说到底这是你们夫妻间的事,我这做嫂子的不好插手。别说我了,我就是去后院问问老夫人,问侯爷,他们也不会因这个去斥责陈平的。” 燕双双急了,“哪里是只因为这个?” “嫂子你不知道他是如何折辱我的!大婚的第二天,他就压着我,非要我给他前头的那个死人敬茶!” 纪氏没言语。 “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给人做了填房,天生就比原配矮了一头,给牌位敬茶也是应当应分的。我呸!我和别人一样吗?谁家侯府嫡出的续弦,会去执妾礼敬茶啊!” “还有我的嫁妆,他一个读书人,竟然好意思挨个箱子打开了查一遍,过后还骂我穷酸,是个花架子!” “亏他自诩读圣贤书呢,居然还惦记着妻子的嫁妆。我呸,活该他一辈子当秀才!” 燕双双骂得痛快了,连眼泪都忘了流,脸上终于恢复了几分素日里的尖酸刻薄。 “嫂子,我真的跟他过不下去了!”燕双双求恳地看着纪氏,“今儿是他要出去和人开诗会,我才偷偷跑回来的。嫂子,我要和离!” 纪氏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茶,抬起眼睛来,冷漠地看着燕双双,“你说,你还要和离?” 第一百五十四章 破罐子破摔了? “燕双双这是要破罐子破摔了吗?” 一年之内,两次和离? 好吧,和陈平这一次的婚姻里,是有些她娘亲的手段在的。 燕皎皎挺佩服纪氏的。 一旦认清了真相,坑过她的人,她是一点不会手软。 燕鸿飞,中风了。 柳心月,被卖了,卖到了哪里至今未知。 老夫人呢,在侯府里“病”着。 燕双双,名声没了被塞进了一个吃绝户的男人手里。 最重要的是,哪怕纪氏报复到了这个地步,她在外的名声依旧是贤良端惠的。 什么是高端的复仇? 这才是啊! “燕皎皎,给我滚进来!” 才刚刚吐槽的燕皎皎闻言大惊,屁滚尿流地迈着小短腿就要跑。 “棠蕊!” 纪氏又是一声。 棠蕊无法,只好抓住燕皎皎,提溜着送了进去。 燕皎皎捂着眼睛,实在搞不懂怎么又被纪氏知道了她在偷听。 “嘿嘿,娘诶!”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不知礼!” 纪氏还没说什么,燕双双先尖叫了起来。 被个晚辈听到了自己的诉苦,她觉得面子上格外下不来,沉着脸训斥燕皎皎,“太不像话了!” 本来纪氏对女儿又偷听还有些个气恼,毕竟燕双双说的那些话,连她听了都觉得尴尬。 但看到燕双双居然越俎代庖,教训起自己的女儿来,眉尖顿时就挑了起来。 “皎皎不像话?” 燕双双的话脱口而出,“难道不是吗?哪里有长辈说话小辈儿外头偷听的呢?我看就是嫂子你过于娇纵她了,她才长成了如今这个无法无天的样子!” 燕皎皎懵了。 她个人行为,怎么还上升到了她娘呢? 纪氏不屑于和燕双双做口舌之争,端起茶杯淡淡地说道,“我劝妹妹看清自己的身份处境。既然侯府的教养你看不上,何必委屈自己回来呢?棠蕊,把她送出去吧。没见过出了阁的人,还成日里往娘家跑的。” “嫂子,我不是这个意思!”燕双双这才稍稍反应了过来,纪氏最是护短,她的三个孩子怎么会容人置喙呢? “皎皎这样也是率真,都是我说错了话。” 为了能够留在侯府不再回陈家,燕双双忍气吞声地和纪氏说好话。 纪氏抬了抬下巴,朝着梨蕊示意了一下。 梨蕊立刻明白了,走到燕双双跟前,“姑奶奶,请吧。” “你!”眼瞅着就要被扫地出门了,燕双双也急了,一拍桌子怒道,“这是南安侯府,是我娘家!我想来便来,想走才走!你们,你们谁也别想欺负我!” 棠蕊走到门口一招手,两个婆子进来了,看着燕双双的眼神儿都不大和善。 燕双双气势瞬间弱了。 “我,我去告诉我娘!” 燕双双掩面跑了出去。 “夫人?”棠蕊拿不住要不要追。 “随她去吧。”要说对老夫人,没有比纪氏更加了解的了。 这位老太太,最是个利己的。 哪怕是亲生儿女,只要妨碍了她享受荣华富贵,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抛开。 瞧瞧燕鸿飞便可知道了。 纪氏清楚得很,燕鸿飞中风这事儿,根本经不起琢磨——正当年富力强之际,不到数月的功夫突然就被亲妹妹几句话刺激得瘫痪了,但凡有些个脑子的,都得想一想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但老夫人不。 在几次试探知道了纪氏不是个好惹的之后,她人家窝在春晖堂里,安安稳稳地当她的侯府老封君。只要侯府里还供着她,一应吃穿用度是最好的,那她完全不在意儿子到底如何了。横竖,人还活着不是么? 所以纪氏还真不在意燕双双往春晖堂跑。 “我就不信了,老夫人会为了她,来对我兴师问罪。” 纪氏哼了一声,低头一看燕皎皎,眼里顿时闪过严厉,拉了燕皎皎过来就往屁股上拍了几巴掌。 “她也没说错,我太过娇纵你了。下回还敢不敢偷听了?” 燕皎皎捂着屁股,胡乱摇摇头,“我错啦。” 下回还不改。 纪氏对女儿也没什么好法子,训斥了两句,罚她不许吃陈嬷嬷特意做的松瓤卷也就算了。 这一天委实过得热闹,燕皎皎眼皮都要睁不开了,爬到床上脑袋一歪,就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发现陈平早早来到了侯府,正在和纪氏叹着气诉苦呢。 “我知道娘子嫁给我,是委屈了她。若娘子实在不愿,我愿出一份放妻书。” 燕皎皎:“?” 这话茶味儿好浓。她才不信,一个靠着发妻娘家发迹的软饭男,能舍得侯府这个大靠山呢。 “你说的是真的吗?”燕双双披头散发闯进牡丹园。 大概是因为在娘家的缘故,燕双双显得格外有底气,“你愿意跟我和离?” 第一百五十五章 陈平俊俏的脸上满是失落,勉强扯了扯嘴角,起身对燕双双躬身作揖:“陈某不才,家中无广厦,无华服,无美饰,无精脍,令娘子心生忧思,都是陈某的不是。” “若夫人……委实不喜陈某,陈某虽是不舍,也愿意放娘子自由。” 燕双双茫然地张着嘴,本能地觉得这番话有哪里不对,更觉得陈平压根儿不会轻易地就放自己和离。 但,她说不出不对的地方。 纪氏看了一眼鸦青头发都披散在肩头的燕双双,不由得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蠢货。 陈平字字句句,都是在说燕双双受不得清苦,才要与他和离。 至于燕双双昨日所说的那些,闺房之乐中陈平如何不做人,又惦记着她的嫁妆,这事儿谁知道? 且不说陈平会不会和离,便是真的放了燕双双自由,燕双双本来就不咋地的名声,也只会烂上加烂。 而他陈平呢,则会踩着燕双双博得一片好名声。 纪氏示意陈平:“姑爷,请坐下说话。” 陈平苦涩一笑,坐了半边身子。 燕双双着急,跺着脚,“嫂子,你叫他写放妻书啊!” 生怕晚了一时半刻,陈平就不肯和离了。 陈平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燕双双。 燕双双瞬间怂了,怯怯地往纪氏身边躲了过去。 纪氏拨弄着手里的茶盏,对陈平温和说道:“年轻小夫妻,乍然凑到一起过日子,磕磕绊绊是难免的。哪里就能说到和离?姑爷,你也知道我们姑奶奶性子是有些骄纵的,吃不得一点儿委屈。所以,才离开了前头那家。你年长她几岁,多包容才是。” 陈平恭敬:“您说的是。” 燕双双急得眼圈都红了。纪氏,纪氏她怎么敢啊?陈平都提出可以和离了,她怎么敢堵死这条路呢? 纪氏没有理会燕双双忿怨的眼神,依旧和蔼地对陈平说话。 “至于和离,我家婆母身子骨一向不康健,时常头疼脑热的。至于侯爷,这病本也有和姑奶奶置气有关,如今更是经不得半点刺激了。姑爷,还是不要再提。” “纪语!” 燕双双气急败坏地,把纪氏的闺名都喊了出来。 “你是存心不让我过好了是不是?” 纪氏的脸色冷了下来,“来人。” 外头进来两个婆子,纪氏吩咐,“姑奶奶病了,胡言乱语的,把她带下去好生收拾一下,就送她和姑爷回去。” 陈平又起身:“多谢嫂子宽容。” “我家姑奶奶自幼娇养长大,便是我这个做嫂子的,也难免多疼她几分。姑爷看在侯府面子上,不要与她多为难。她病着,回头我叫人拿些药材补品给姑爷,回去了给她好生补一补。” 陈平:“是。” “最近府中事多,我不留你们了。” 纪氏直接开口赶客,陈平也不恼不羞,告辞离开。 等到了侯府门口,上了马车才发现,燕双双已经捆着被丢在了车里,口中还堵着一块帕子。 见到陈平,燕双双涕泪横流,拼命扭动身子想要从马车上蹭下去。 陈平一笑,捏了捏燕双双的脸蛋,“娘子,咱们回家。” 对上他那双沁了毒似的眼睛,燕双双害怕得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陈平走后,燕皎皎才从里屋走了出来。 她站到纪氏身边,昂起头,“娘,她以后不会再回来了吧?” “那得看陈平愿不愿意叫她回来了。” 燕皎皎摇着大头,颇为沉痛地叹息,“难啦。” “不许幸灾乐祸!” 纪氏敲敲她脑门。 燕皎皎哦了一声。 【我就不信娘没有幸灾乐祸!】 纪氏摸着手腕上的镯子,不知该笑还是该气。 次日,纪述送回一个消息。 御史台十二个御史联名弹劾承恩公结党营私,在地方上以陈粮充作新粮,转手卖给兵部做了兵粮。 不但以陈冒新,更在粮中掺了麸皮甚至沙石。 这一批兵粮多是发到了西北军中,兵士多有抱怨。 【看来这次,皇帝陛下是铁了心要动承恩公府了。】 燕皎皎皱着小眉头。 【不过承恩公府的根基多是在文官中,要往军粮中动手,起码得有兵部或是军中大将参与。就不知道陛下这是查到了,还是正要查。】 燕皎皎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给忘掉了。 到底是什么呢? 她晃晃脑袋,想了半日也没想起来,也就放弃了。 直到这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燕皎皎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 “我想起来啦!” 吓得睡在外间的棠蕊跑进来一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是地动!” 第一百五十六章 燕皎皎终于想起来了,在原本的书中,曾经提起过,在太子小时候经历了一次地动。 那次地动的中心就是京城。 而时间,就是皇帝万寿节过后,九皇子大病一场成为傻子的那一年,秋末冬初。 算算日子,那不就是今年么? 燕皎皎胆战心惊,冲到窗户边用力推开了窗户。 院子里头两株硕大的花树,叶子都已经掉得差不多了。 眼看着就要到十月底了。 这么算来,也就是最近的事儿了! 这年头地动可不是小事。没有上辈子那样的救援速度,没有像样的救援工具,没有地动之后的防疫以及物资保障…… “小祖宗,你可快别折腾了!”棠蕊急得把燕皎皎从窗台上提溜下来塞进了被窝里。 就这么短短的功夫,燕皎皎的手脚都凉了。 裹着厚厚的被子,燕皎皎眉毛都要挤在一起了。 也就是这一次地动,太子在朝中积累了很高的威望。 他亲自去城里城外灾情严重的地方巡查探访,安抚灾民,又主持帝都府开仓放粮救济灾民,亲往京中各大医馆和药材铺子组织大夫为灾民义诊熬药等。 如果说从前他只是因为生母乃是皇帝元后,又因郭太后的关系才得以幼时即封太子,长大后稍稍有些温雅宽和的名声。那么,这次地动之后,他在京城百姓和百官,特别是文官清流心中,便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储君了。 燕皎皎眯了眯眼睛。 棠蕊竟然从那张肉乎乎的小脸蛋上看出了几分算计。 棠蕊揉了揉眼睛,一定是她看错了。 燕皎皎刷地一下站了起来,穿着一身儿杏粉色的小寝衣,双手插着腰,严肃地说道:“我得召集人开个会!” 开个会? 棠蕊一头雾水,“小姐你说的什么意思?” “不用问,帮我穿衣梳头!” 燕皎皎头上顶着双丫髻,发髻上戴着金铃铛,一身儿大红衣裳,跑到了成王府。 跟着她的还有纪氏。 成王妃看到干女儿,还诧异呢,“一大早的,怎么就跑来了?” 纪氏叹气,“也不知道怎么了,早上起来饭都不吃,缠着我非要过来。说是有什么大事。” “皎皎有大事?”成王妃不禁笑了,捏捏燕皎皎的脸,“你能有什么大事啊?” 还没桌子高呢,能有啥事? 燕皎皎爬上成王妃的腿,用自以为十分庄重的语气说道:“我做了个梦。” 成王妃和纪氏面面相觑。 “皎皎!”纪氏有点生气了。 这孩子早上起来就闹腾要来成王府,口口声声说有要紧事要告诉干娘。结果就是,她做了个梦! “我梦到地动了!” 燕皎皎抬头看着成王妃,“好厉害的地动,塌了好多房子,压了好多人!” 纪氏眼皮儿一跳。 她知道女儿是有些“未卜先知”的本事的,当下也收起了火气,忙问:“你梦到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成王妃见纪氏郑重起来,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跟着问燕皎皎,“还记得清楚吗?” “就在近期!” 她声音里还带着奶呼呼的味道,但小脸上没有往日里嘻嘻哈哈的模样,格外的认真。 “梦里地动后紧跟着下起了大雪!” 成王妃还有疑问,“那你怎么知道,不是明年后年呢?” “……”燕皎皎呃了一声,“反正就是!” 她握住拳头用力一挥,“我们要抓住机会!” 纪氏心念如电,立刻对成王妃说道,“其实,自从皎皎出生后,我就发现她似乎有些和寻常孩子不一样。” “哦?”成王妃更纳闷了,“仔细说说。” 斟酌了一回,纪氏开口,“她落生后不久,就有人端了一碗燕窝粥给我,说是让我补身子。结果,我才要喝,她就哭的惊天动地。” 成王妃:“……” 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才出生的婴孩儿,不就是要哇哇大哭么?自己不哭,接生的稳婆都要拍打几下让她哭啊。 “娘娘别不信。她哭得我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你猜怎么着?我把燕窝粥赏给了丫鬟,那丫鬟当场就毙了命。” 成王妃吓了一跳,惊叫,“竟有此事?” 纪氏点点头。 燕皎皎完全懵了。 她娘,居然是这么想的么?她还以为当初她娘是自己发现了那个叫春柳的丫鬟,和那个接生的稳婆之间不对劲了呢。 纪氏继续道,“再后来,娘娘知道,我们府里那位侯爷,将柳心月改头换面充作亲戚接进了侯府,柳心月还给皎皎送过一枚玉佩,她看到后哭得撕心裂肺。我从未见她如此哭过。我特意去请清心寺的大师看了一下,那玉佩上雕刻着的纹路,乃是恶咒。” 成王妃瞠目结舌。 “其实,还有九皇子……”纪氏这次压低了声音,在成王妃耳边说道,“九皇子寝殿中曾发现过一些脏东西,也是皎皎去了才感知到的。” 一听到这话,成王妃立刻打消了疑虑。 九皇子寝殿中出现被人动过手脚的东西,这事儿许皇后私下里对成王妃说过。但是,许皇后只说是侥天之幸,得人指点,没说和燕皎皎有关。 纪氏此时点明了,成王妃再无不信的——许皇后又不是皇帝那个大嘴巴,总不会把这种宫廷阴私事与纪氏说。 “皎皎,你真的梦到了地动?还是近日?” 燕皎皎马上点头,“是的!” 成王妃不缺政治头脑,方才燕皎皎那一句“要抓住机会”,她立刻便想到了九皇子。 当下,成王妃叫了人进来,“快去宗人府把王爷找回来!对了,悄悄告诉王爷,带着九皇子!就说我有天大的要紧事!”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成王拖着九皇子急急匆匆回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 成王冲进屋子,头一件事就是上上下下查看了一遍成王妃。 成王妃没好气地将他拍开,“皎皎,你来说!” “要地动啦!” 燕皎皎在成王耳边喊。 成王掏掏耳朵,“你说什么?” 九皇子摸了摸下巴,这丫头又知道了什么吗? 第一百五十七章 燕皎皎站在椅子上,板着一张肉脸格外严肃。 “要地动了,是真的!” “所以,我们要做好准备!” 成王“啊”了一声,僵硬地转过头去看成王妃。 成王妃点头,“皎皎可信。” 抓了抓头发,成王咬牙,“皎皎啊,那你说,咱要怎么办?” 燕皎皎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成王,“干爹,我不懂啊。” 你不懂你让我们做啥准备啊! 成王无语地看着这个一句话就把自己喊回来的干闺女。 顶着成王哀怨的小眼神儿,燕皎皎看看站在旁边装乖巧的九皇子,用手指头指了指皇宫的方向,“东宫嘛。” 成王一把捂住她的嘴,“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他也隐晦地看了一眼九皇子。 虽然,都是自己的侄子,甚至太子是诸位皇子里年纪最大的,出生之后,他也是和皇兄一样,格外期待这个孩子的。 但太子是郭太后一手带大,母族是承恩公府,他与郭家关系太深,且长到了如今,也逐渐显露出更加亲近信重郭家的趋势。 相比之下,成王当然更喜欢九皇子这个从小就在自己跟前撒娇打滚的孩子了。 成王妃是将门虎女,在这种情况下首先想到的就是,不管哪里地动,必然容易生乱,京城更是如此。 “头一个要紧的,是届时京中的安全。尤其,是要注意承恩公府。” 承恩公府正是焦头烂额之际,为了自保,天灾之后狗急跳墙也不是不可能。 成王点头,“京中除了有巡城的五城兵马司,还有帝都府的衙役官差,更有戍卫京师的禁军。维持灾后治安并不难,但……” 成王捏捏眉心,“这事儿,须得皇兄决定。” 真有天灾了,调遣哪路人马救灾,哪路人马警戒,还是需要皇帝来安排——不论是皇子还是他这个皇弟,谁敢向兵权这块儿伸手? 九皇子:“我同皇叔一起去回禀父皇。” 纪氏提醒:“除此之外,还有粮食药材等事宜。” 成王点点头,若有地动,那真不是小事。 他同九皇子低声说了几句话,二人就决定立刻进宫去,和皇帝说一下这件事。 临走的时候,成王还顺手捞上了燕皎皎。 他知道,对于燕皎皎这个小丫头,他皇帝哥哥是无条件喜欢的。 果然,皇帝听说是燕皎皎又做梦了,最初脸上神色挺耐人寻味的,但转眼间又立刻皱起了眉头,思考片刻,开始了布置。 燕皎皎不大想听这些,和皇帝打了个招呼,想去看看许皇后。 皇帝便叫身边心腹的太监送她去凤仪宫。 天彻底凉了下来,宫里的花草树木与外面的无异,萧条疏落了下来。 燕皎皎穿得球一样,熟门熟路地往凤仪宫跑。 她跑得快了些,转过一道墙,迎面就撞到了一个人。 捂着鼻子抬起头,对上了一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 “太子好。” 燕皎皎想行礼,发现自己身上衣服太过厚实,膝盖实在弯不下去,于是就鞠了一躬。 太子:“……” 太子温和地开口:“皎皎妹妹,你几时进宫的?这是要去见皇后娘娘吗?” “才来的。”燕皎皎不大喜欢这个太子。 虽说太子殿下那张脸是她两辈子所见里,最为好看的一个,且其人看上去小小年纪便是一派温润如玉,气质绝佳。 但是一想到,这么一个天人之姿的太子,在更小的时候就已经朝着兄弟下手了,还是用那种见不得人的阴私手段,燕皎皎就敬谢不敏了。 更何况,日后他还会成为燕晚晚的官配。届时,与她燕皎皎那就是死敌! 背刺,必须刺他! 太子叹道:“皇祖母病中,皇后娘娘正在慈宁宫里。皎皎妹妹若要找皇后娘娘,可去慈宁宫。” 燕皎皎笑眯眯的,“好呀好呀。” 往前头接着跑了。 看着她圆滚滚的背影,太子眉头微蹙,陷入了沉思。 他从小到大,遇到的人谁不是上赶着巴结他? 就连外祖家中,外祖父外祖母连带着舅舅舅母们,也都对他毕恭毕敬。 适龄的女孩儿们见了他,更是会面红耳赤露出小女儿羞态。 唯独燕家这个小丫头,似乎从初次见面,就对他有着不小的敌意。 这敌意,到底是从何而来呢? “殿下?”身边内侍叫了一句。 太子回过神来,理了理身上的袍子,往御书房里去了。 燕皎皎一个人跑到了凤仪宫,恰好许皇后也回来了。 “好大呀!” 燕皎皎盯着许皇后穿着冬装也遮掩不住的孕肚,觉得和月份挺不对称的。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翠环笑着告诉燕皎皎,“皇后娘娘怀的是双胎!” 燕皎皎顿时肃然起敬。 第一百五十八章 真的地动了 许皇后已经是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了。 这样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算得上是大龄孕妇。 何况,她身处后宫,既要操持繁忙的宫务,上面还有个病倒了却余威犹在的郭太后,下面还有虎视眈眈的贤妃等人。 燕皎皎充满敬畏地看着许皇后的肚子。 “皎皎,看看姨姨肚子里,是妹妹还是弟弟?” 燕皎皎:??? 这她哪里知道啊! 原来的话本是以太子和燕晚晚为主角的,余下的角色不过都是推动他们情感的工具人。 对于皇帝和许皇后这对夫妻的叙述更是少而又少。尤其是许皇后,更是反派的存在——爱子痴傻之后,许皇后心中愤懑,处处陷害太子殿下,最后在夺权中失败,于冷宫之中悬梁自尽。 而太子呢,表现出了仁君的非凡品质,并没有对傻弟弟九皇子赶尽杀绝。 相反,登基后封了他做福王,赐了府邸,让他后半辈子安享荣华,做了个皇室的吉祥物。 迎着许皇后充满了期待的眼神儿,燕皎皎差点又把手指头塞进嘴里。 她也知道,帝后夫妻二人盼着公主,那是盼得眼睛发蓝的。 “大概,是妹妹?” 双胞胎呢,总能有一个女孩子吧? 许皇后眼睛亮晶晶的,欢喜起来,双手一拍,“如果真有妹妹,那可真是借我们皎皎的金口才来的。” 燕皎皎什么人啊,那必须是有眼力见儿的。 虽然人长得还没有桌子高,但是已经懂事地伸出手去扶着许皇后了。 “姨姨您走稳当。” 许皇后哈哈一笑,拉着燕皎皎的手坐到了贵妃榻上。 没过一会儿,皇帝来了。 燕皎皎朝着他身后看了看,“我干爹呢?” “回去了。皎皎今儿就住在宫里!” 皇帝大手一挥,十分的霸气。 燕皎皎:“我娘还不知道呢。” “你不是做梦了么?”皇帝挥挥手让宫人们都出去了,将燕皎皎梦中地动的事儿告诉了许皇后。 对于燕皎皎“梦中示警”的能力,许皇后是深信不疑的。 毕竟她那儿子就是因为燕皎皎才躲过了一劫。 “那陛下可做好万全准备了?”许皇后追着问。 “兹事体大,既要做好准备,又不能大张旗鼓,已经叫成王和小九去安排了。” 许皇后眼里闪过惊讶,“这么大的事,叫阿泽去?他能行吗?” 九皇子与其他皇子还有不同。 他是嫡出。 就这个身份,就注定了日后与太子之间必然不会兄友弟恭。便是如今,也已经显出了端倪。 要说没有野心,那完全是屁话,许皇后自己都不能信。 她当然想让九皇子开始积攒人脉威望,但……还是小了点啊。 皇帝笑了笑,“不是有成王在吗?” 许皇后叹气,“就是怕他玩心太大,给人捣乱呢。” “阿泽跳脱了些,但大事上从没糊涂过。” 皇帝给了九皇子一句中肯的评价。 许皇后低头一笑,也就不再说话了。 燕皎皎在心里头翻了翻白眼。 什么是偏爱? 这就是啊! 他是皇帝,他分明可以明晃晃地搞区别对待,但他还要找个借口! 其实燕皎皎很早就感觉到了,皇帝对太子早已心生不满。 但是说到底,这是他头一个孩子,又是元后所生,既嫡且长。 这十多年下来,也颇有些好名声在外。 重重加下来,便是不满,皇帝也轻易不会去动太子。 或者说,他还是愿意给太子机会。 这就看太子是否头脑清醒了。 不过就燕皎皎看来,恐怕皇帝要彻底失望了。 不管是原本的话本,还是眼下来看,太子明显和太后、承恩公府更加亲近。 “丫头,想什么呢?” 皇帝见燕皎皎肉乎乎的脸蛋上做出一副沉思的模样,小大人儿似的,很是诧异。 燕皎皎咳声叹气,“愁呀。” 皇帝哈哈大笑,顺手揉了揉燕皎皎头发,“没什么地方比宫里的房舍更加牢固了,没地动的时候,皎皎就住在宫里吧。” 燕皎皎好生感动,抱着皇帝蹭了蹭,“最喜欢陛下啦。” 皇帝的一颗老心顿时满足了。 下一刻就听见燕皎皎继续说道:“但我要回去守着我娘!” 皇帝:“小没良心的!” 许皇后笑着安慰他:“皎皎说,这里头是小妹妹呢。”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摸上了皇后的肚子,“闺女啊,只要你是闺女,出生后父皇就给你封号封地!” …… 十月底,天儿一下子就从寒凉变成了冷。 每每早晨起来,地面上屋顶上都凝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这天夜里,燕皎皎睡得正香甜,猛然间被人抱了起来。 “地动了!” 燕皎皎一个激灵,瞬间睁开了眼。 来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燕皎皎的主意 地动一事,虽不能大肆宣扬是燕皎皎梦中示警,但皇帝还是没有隐瞒。 提前几日,钦天监监正便在朝会上上奏,说是夜观天象,有地龙翻动之兆。 皇帝下旨,命京城百姓日夜加以小心。又令传急信给周围几个府郡做些准备。 因此,这一地动,却也能说一句是意料之中的了。 棠蕊将燕皎皎连人带被子一起都抱住了,窜出了屋子。 燕皎皎清醒过来后,便发现侯府里众人都已经从各处院子里冲了出来。 纪氏早对管家吩咐过,若真有地动该如何处置。 此时管家一面吩咐着护院守好侯府,一面安排人去四处查看侯府有无房屋坍塌。 街上逐渐传来了吵闹哗乱的声音。 燕皎皎揉了揉眼睛。 这一场地动规模,比她想象中的要大。 哪怕是南安侯府这种先帝赏赐的敕造之所,西北角下人房也倒塌了几间,另外还有三四处出现墙壁开裂的情况。 牡丹园是历任南安侯夫人居住的地方,倒还牢固。 不过,一时间也没人敢进屋子里去了。 大家伙儿挤在一处,一起熬到了天亮。 燕容和燕景先后从成王府演武堂两处赶回。看到纪氏和燕皎皎都没事后,小哥俩才算放了心。 燕容将外面的事儿一五一十说给了纪氏听。 因有了燕皎皎的示警,地动发声之后,魏钊将军立刻拨出禁军,直接接管了京中九门。 五城兵马司全体出动,不留一人,均在各处街道巡查救援。 哪怕地动发生在夜间,城里秩序也并没有混乱。 待得天亮,各处医馆药铺的门都被京都府的衙役敲开。行医熬药,救治伤者。 连太医院的众位太医,除留下几个当值的之外,也都遣了出去。 “娘,您的嫁妆里也有个药铺子。”燕容想到纪氏名下那间,问纪氏,“不知道药材预备得是否充足?” 这个哪里用得着燕容操心? 在燕皎皎说出地动之后,纪氏便已经命人开始大量采购所需药材了。不但如此,还写信往江南的娘家去,一面提醒他们做好准备,另一面请他们从江南调集货品,预备送往京城。 “咱家的药铺在京城里不算大,但药材还是充足的。我早就让人准备着了,到时候就在街面上支了棚子,熬上驱寒的汤药供人免费来喝。” 伤药等也都备齐了,预备着衙门有需要,便随时奉上。 燕容一笑,“娘,还有粮食。冬日本就难熬,这天寒地冻又赶上了地动,死者不说,定是还有许多人家衣食不周。” “我这就叫人预备着去支起粥棚。” 纪氏每年也施粥,一时没有想到这一点。 “除了城里,还要在城外支上几个,要有妥当人照看。” 施粥本是好事,燕容怕的是有人从中贪墨,将好事变成了坏事。 “这你放心,必然要插筷不倒。”纪氏叫了管家过来,吩咐了几句。 燕皎皎从旁边补充:“娘,让人收拾家中旧衣服旧被子。” “还是妹妹细心。”燕容揉揉燕皎皎的头。 燕景晚了一步,也明白了妹妹的意思。 大冬天的,侯府的衣裳棉被纵然是旧的,只要干干净净,也是许多贫苦人家一辈子见不到的好东西了。 与其放在侯府里生霉,不如散出去物尽其用。 荣冉赶到侯府的时候,就看到整个南安侯府里忙忙乱乱的。 荣冉心里就是一惊,以为是谁受了伤。 跑进去找到了纪氏等人一看,大家伙儿都全须全尾的才放了心。 “姐姐这是在做什么呢?” 纪氏看到荣冉,拉着她的手先问可伤到吓到。 荣冉道:“我们府里没事儿,倒了几间空屋子而已。阿述哥天一亮爬起来进宫当差去了,嘱咐我来看看姐姐和孩子们。” 这个时候,跟在皇帝身边的人定是最忙的。 纪述负责给皇帝草拟旨意,必然忙上加忙。 纪氏和荣冉都明白,这忙乱,对纪述而言是极好的在皇帝跟前露脸的好事儿。 “我家里没那么多的衣裳棉被,这个就不掺和了。我跟着姐姐一起施粥吧。” “小舅母。” 燕皎皎张了张手臂,让荣冉抱起来,在她耳边小声说:“你别施粥了,去找干娘,带头捐些银子。” 赈灾最需要的是什么? 那必然是银子啊。 银子不会平白无故从户部的库房里长出来。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句,先皇那真是顺风顺水的命。 还没登基的时候,几个兄弟自己折腾得差不多了,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个彻底。 登基后的二十来年里,没遇到什么大的天灾人祸。 按说呢,这种情况下,但凡有点追求的皇帝,都能让海清河晏国库丰盈。 但偏偏先帝成天被几个佞臣忽悠得有些个脑子发懵,主动出兵讨伐邻国,力图让史书记载一句开疆拓土。 几次三番折腾下来,等到当今陛下继位的时候,国库里空得能跑马了。 可以说,从皇帝坐上龙椅到现在,那是为了往国库里存银子,那是绞尽了脑汁的。 和他一起发愁的还有户部尚书。老大人短短几年的功夫,头发都愁掉了一半,现在每天上朝戴的都是假发髻。 兵部要钱养兵马买兵器,工部要钱修桥筑路,吏部要钱给官员们发俸禄……国库里那点银子,能拨出来赈灾的实在有限。 所以燕皎皎才有了这么个主意。 荣冉想了想,笑起来,“好。” 这是博名声的好事儿,她又不少银子,当然会答应。 燕皎皎紧接着又告诉荣冉:“要请皇后娘娘牵头。” 听了这话荣冉眼皮儿一动,点了点头。到这里还没有太过明白燕皎皎的意思。 “皇后娘娘牵头,王妃娘娘和小舅母紧跟,宗室的女眷们才会踊跃。” 燕容已经想清楚了其中的关窍。 “这样一来,朝廷里,起码在京城的这些诰命夫人会舍不得银子么?自然也要拿出来。” “官宦女眷们如此行事,京中商贾富户人家多会跟随。” 荣冉惊讶地看着兄妹两个,这俩孩子,怎么都长了一颗玲珑心? 不过…… “要说宗室里的女眷,诰命们捐银子还有可图,毕竟能在皇后娘娘跟前露脸。但商贾人家么,或许就没那么积极了。” 荣冉想的是这一点。 但燕皎皎很快打消了她的疑虑。 “和皇后娘娘说呀,捐了银子的商户,都赏赐一面旗子。用正红色布料,绣金色大字‘仁商’。” 商人重利不假,但谁又能拒绝来自皇室认证的仁商之名呢? 荣冉一拍手,“成,我这就去成王府,然后进宫!” 第一百六十章 老夫人不行啦 荣冉风风火火地奔向了成王府。 这回她没有带着燕皎皎,毕竟这个时候,各家各府都是忙乱的。 尤其,成王府在京城里地位卓然,这会儿不论是成王还是成王妃,必然都是忙上加忙的。 这种时候带着燕皎皎到处跑,既不合适,纪氏也不放心。 荣冉走了没多久,九皇子同样风风火火地来了。 “宫里还好吗?”纪氏不免问了一句。 九皇子点头,“宫里屋舍结实,夫人不用担心。阿景呢?” 燕景走到九皇子跟前,不大明白他找自己做什么。 九皇子拉起燕景,“父皇要我往灾情重的各处去看望灾民,你同我一起去。” “我?”燕景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心里头是想去的,不过……他什么时候和九皇子关系这么好了? 燕皎皎一看自己二哥的眼神儿就明白了。 这傻孩子…… 皇帝命九皇子巡查灾情,这就是在给他积累声望呢。 跟着九皇子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此时九皇子能想着燕景,也是将自己的态度摆明了——往后,燕景就是他那个阵营的了! “对,不光阿景你,演武堂里的人我带出来大半。”九皇子抬了抬下巴,“兵马司和禁军的人虽也在救援,但我想着咱们哪怕年纪小,也不好干看着,哪怕到了地方跟着抬抬房梁捡块砖都是好的。” 燕景嘴里“哦哦哦”几声,随手捞起特制的小弓就背上了,“那咱们快走!” 纪氏忙道:“殿下稍等。咱们府里收拾了一些旧衣裳旧棉被,也是要给灾民们散出去的。既然您往灾情最重的地方,便劳烦带过去。我想,那里正需要。” 燕景一听,顿时对纪氏心生敬佩了。 “夫人想的周到。” 纪氏忙叫了管家来吩咐几句。 本来就已经开始准备了,东西都是收拾好了的。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侯府的几辆车上装满了旧衣被。 能住在这条街上的,也多是有头有脸的勋贵人家或是高官。 尤其隔了两家,就是安国公府。 燕皎皎出了这个主意后,纪氏也打发人去旁边几家走动好的人家说了,都各自有所准备。 本来,大家伙儿都是想着自己干自己的,谁家施舍出的东西,谁家自己不得个好名声呢? 但见到九皇子径直奔向侯府,之后南安侯府的马车装得满满的一字排开,安国公世子夫人首先就叫府中的人也将衣被装车,赶了过来。 等九皇子带着燕景从侯府里走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门口一溜儿长长的马车队伍。 正是紧急救灾的时候,九皇子也没功夫多说什么,只高声喊了一句,“诸位高义,待赈灾事宜结束,必会禀告父皇!” 然后便翻身上了一匹不算太高的小马,带着演武堂一干小少年,以及这条街上长长的自发赈灾马车,快马加鞭地赶向了京城西南的贫民区。 燕容也没有闲着。 纪氏安排了人去支棚子施粥,燕容自告奋勇,一起跟着去了。 【我该做些什么呢?】 燕皎皎托着下巴,身上裹了厚厚的斗篷坐在院子里。旁边,还摆着个烧得旺旺的火盆。 大的地动已经过去,但还有余震。 纪氏不放心让燕皎皎进屋子里去,干脆让她穿暖和了坐在院子里。 【旁人都忙碌,单单是我,看上去很闲的样子。】 纪氏坐在旁边翻看着府中的账册,寻思等许皇后那边捐银子的消息一出来,不说头一个跟上,起码也要紧紧跟上才好。 “夫人,夫人不好了!” 春晖堂的小丫鬟着急忙慌地跑过来。 燕皎皎就是一皱眉。 她娘好好的呢! 春晖堂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那么讨厌! 纪氏没在意丫鬟说什么,问了一句:“怎么了?” “老夫人,老夫人她不好了!” “什么?” 纪氏吃惊,站了起来。 昨天夜里地动一停,她就先往春晖堂和玉竹园都走了一遭儿。 那会儿老夫人虽然受了些惊吓,但人还是好好的啊。 怎么这天都亮了,瞧着情况也安稳了,人倒是不行了? 小丫鬟抽抽噎噎的,“一早上起来,还用了一碗燕窝粥两个小卷子呢。就方才,突然间人就厥了过去。” “棠蕊,命人去请大夫!” 这会儿也不用去请太医了。 太医要么在宫里,要么被安排去救济灾民了。 能请个大夫来,就是好的。 棠蕊答应了一声去了。 纪氏心道,这可真是越忙越添乱。 这种时候她又不能干撂着不管,便领了燕皎皎往春晖堂去。 春晖堂里,周嬷嬷见到了纪氏,跟见了主心骨似的。 “夫人,您可算来了!” 燕皎皎皱了皱鼻子。 视线,却落在了在老夫人身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燕晚晚身上。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中毒 床边,燕晚晚穿着一身儿粉白的衣裳,哭得摇摇晃晃的站不稳。 她本来就长得瘦小,在春晖堂里这么久,也没养回来多少。 这会儿瞧着,眼泡儿红肿,头发稀疏发黄,那小身子骨儿一眼看上去,风吹吹就能撅折了。 和雪团子一般的燕皎皎一比较,不知情的人谁不得说一句,嫡母不慈呢? 燕皎皎撇了撇嘴,视线从燕晚晚身上移开,看向床上的老夫人。 南安侯府老夫人爱装病。 这都是京城里人尽皆知的。 想当初燕皎皎的满月宴上,因为装病被纪氏用一根簪子扎在了人中穴,闹了个没脸的事情,到现在都有人时不时提起来呢。 燕皎皎琢磨着,这回她的好祖母,是不是又在装病了。 不过,床上的老夫人此时双眼紧闭面色青灰,连两颊都有些凹陷了。 瞧着,倒也真是病容。 【不对劲啊。】 燕皎皎腹诽。 昨儿半夜她和纪氏一起过来的,当时老夫人虽然受到惊吓脸上有些苍白,但绝对没有半分生病的模样。 【这才过了两三个时辰,怎么可能病成这样?】 燕皎皎的目光再次回到了燕晚晚身上。 【脸色青灰,倒像是中了毒似的。】 纪氏微微眯起了眼睛。 女儿都能看出来的问题,她当然也生出了怀疑。 “梨蕊。” 纪氏低声吩咐了几句。 梨蕊脸上露出惊讶,随后快步奔出。 不多时,一群粗使婆子将春晖堂团团围住。 周嬷嬷被这变故惊得目瞪口呆。 “夫,夫人……您这是?” 尝到过纪氏的手段,老夫人清醒的时候周嬷嬷都不大敢在纪氏跟前放肆了。 这会儿老夫人昏迷着,她说话更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万一老夫人有个三长两短,纪氏转头就把她一家子发卖了。 纪氏视线缓缓在春晖堂里的人身上扫过。 在她冷厉的目光之下,几个丫鬟已经吓得全身瑟瑟发抖了。 不知是不是纪氏的错觉,她觉得燕晚晚的哭泣声,似乎也小了许多。 赶在特殊的时候,大夫来得也比往常慢了些。 “我家老夫人半夜时候还好好的,一早起来突然变成了这样。还请大夫好生看看。” 纪氏沉声道。 大夫忙走到床边,只一眼,便看出了不对,心下大为后悔——这种高门大户的内宅阴私,手段是层出不穷。这位老夫人的脸色一看便是中毒的迹象,万一哪句话没有说对,惹祸上身,招牌砸了是小,命才是大啊! “这,老夫人这是……”大夫一时着急,说话都结巴了。 纪氏挑明了问:“请这位大夫实话实说,老夫人是否为急病?” 大夫虚咳两声,“老夫人这样的年纪,又受了惊吓……” “我明白了。”纪氏抬手止住了大夫的话,“请外面开方子吧。” 燕皎皎:“……??” 【这怎么回事?】 【把脉都没有呢!】 燕皎皎此时也很肯定了,老夫人这绝对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眼看着大夫跟着梨蕊出去了,燕皎皎摸了摸肉肉的小下巴。 “夫人,这……” 周嬷嬷又迟疑着上前,“大夫还没把脉呢。” 怎么好就这么让大夫走了呢? 这不是故意要老夫人的命嘛。 周嬷嬷大为不满,脸上也流露出几分来。 “说说吧,老夫人发病前都吃过什么喝过什么。” 纪氏坐下,冷着脸问道。 周嬷嬷脸色有些苍白,“您的意思是?” “周嬷嬷,你是老夫人跟前伺候了几十年的。虽然有时候令人生厌,但我相信,忠心你是有的,不至于来这个时候害她。” 纪氏扬了扬下巴,示意周嬷嬷看床上的老夫人。 “你看她这脸色,像是生病吗?” 周嬷嬷沉默了。 这会儿,老夫人脸上的颜色已经是从青灰开始发黑了。 “这,这可怎么办啊!” 正如纪氏所说,周嬷嬷平时虽然狗仗人势了点儿,但对老夫人的忠心还是有的。 见了这般情形,扑到了床边拍着被褥哭喊着,“老夫人哪,可是谁这么黑心烂肺的害了你啊!” 【还能是谁,左不过就是春晖堂里的人呗。】 燕皎皎心道。 纪氏由着周嬷嬷哭了半晌,才冷冷地开口:“周嬷嬷,你告诉我,今日老夫人到底吃喝过什么。” 这种脸色,就算是中毒那也是绝不是长年累月的毒。 周嬷嬷想了想,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霍然回头,恶狠狠地盯着燕晚晚。 “是你!” 燕晚晚从春晖堂被人围了后就已从大哭转为了抽泣,再到后来默默地躲到了角落里。 燕皎皎一直盯着她,从那张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就不难猜出真相了。 燕晚晚消瘦的小脸上都是被惊吓过的慌乱,拼命地摇着头:“不是我,不是我!” 她哇的大哭起来,“周嬷嬷冤枉我!” 第一百六十二章 送去玉竹园 纪氏沉默地看着燕晚晚。 这孩子,给她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 因为柳心月的关系,她对燕晚晚自然不待见,轻易也不会见。 但好歹,也是见过几次的。 现在的燕晚晚,和从前那个瘦小枯干只知道哭的婴孩儿,完全不同。 纪氏相信有的孩子早慧,甚至生而知之,比如燕皎皎。 但是她无论如何不能轻信,这样的孩子会在一家之中同时出现两个。 何况燕晚晚在搬进春晖堂前,从来没有表现出比同龄孩子更加聪慧。 仿佛就是从柳心月被发卖后,燕晚晚被送到春晖堂后病了一场,好起来后就很有些不对劲。 尤其是上一次,她抱着自己的腿喊母亲,叫纪氏现在想一想,还觉得心中不舒服。 纪氏垂下眼帘,就算早慧,难道一岁多的孩子,真就能够有给人下毒的心思手段了吗? 她不禁有些怀疑。 就在纪氏还在犹豫着的时候,周嬷嬷已经先一步冲了过去,对着燕晚晚就是一巴掌,恶狠狠地骂道:“小贱蹄子!哭什么哭!今儿早上是你陪着老夫人用的膳,不是你还能是谁!” 她抓着燕晚晚的衣裳,劈头盖脸左右开弓。 不过一转眼的功夫,燕晚晚的脸上就红肿起来。 纪氏怒道:“住手!” 就算是燕晚晚做的,说出去谁信? 谁会相信,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能够给自己的祖母下毒? 纪氏闭了闭眼睛。 她素来稳重自持,有心机有手段,遇事不会拖泥带水,向来是思虑清楚后一招制敌。 但……面对着一团瘦小的燕晚晚,她头一次感觉到了无力。 她对老夫人没什么情意,燕晚晚哪怕一碗毒药药死了老夫人,赶在地动的时候也引起不了多大的波澜。 但,燕晚晚这条毒蛇绝对不能留在侯府里。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但凡燕晚晚年纪大些,她能直接发嫁出去,或是打发到庄子上。 现在……纪氏看了看抽泣着的燕晚晚,愈发为难起来。 太小了。 只要送走了她,侯府难免被人诟病。 纪氏咬了咬牙,无论如何,这孩子不能留在侯府。待地动结束后,她必须想办法将人送走,哪怕为此背上不慈的名声她也认了! 燕皎皎一看自己娘亲的神色,便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扯了扯纪氏的袖子,昂着头问:“娘亲,是不是有人冲撞了祖母啊?” 【这还不好办?】 【找个高僧批批命数,就说是燕晚晚出生的时辰不好,和侯府里犯冲不就结了么?】 【反正从她来到侯府,渣爹也瘫了,老祖母也病了呢。】 柳心月他们当初不就是拿着天生凤命的鬼话骗人么? 那现在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呗。 谁让这年头的人,就认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呢? 纪氏眉头一挑,她怎么没想到呢? 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纪氏喝止了还想继续对燕晚晚动手的周嬷嬷。 “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况且这孩子再如何,她是主子。周嬷嬷,你过分了。” 周嬷嬷擦了擦眼泪,“老奴是替老夫人不平。” “从这丫头到春晖堂来,老夫人处处慈爱呢。她倒好,竟敢对老夫人下毒。” “成了,还没定论呢。” 纪氏打断了周嬷嬷的话。 她何尝看不出,周嬷嬷替老夫人出气是假,对她卖弄忠心是真。 横竖,这府里有谁不知道,燕晚晚是她这个侯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呢? “夫人,大夫留下来的是一瓶丸药。”棠蕊走了进来,“还留下了一张方子。” 棠蕊将药和方子都递给了纪氏。 纪氏低头一看,嘴角弯了弯。 药方上头,就两种东西,甘草和绿豆。 都是有解毒功效的。 不用猜,留下的丸药肯定也是解毒用的。 “给老夫人服下吧。” 周嬷嬷拿过药瓶,走到床边,为难地回过头,“夫人,老夫人怕是吃不下这药丸。” “用水化开了。” 周嬷嬷取过茶盏将药丸化开,用小汤匙试着往老夫人嘴里喂了一勺。 黑色的药汁顺着老夫人的嘴角流了下来。 “夫人您看,这……” “捏开了嘴巴,灌进去就是了。”纪氏不耐烦起身,“嬷嬷服侍惯了的,难道这点儿事情也问我?” 周嬷嬷不敢再多话,一狠心捏开了老夫人的嘴,将不多的药汁一股脑惯了进去。 “成了,回头我叫人煎药送过来,你看着老夫人用下去。若有好转,再去回我。” 纪氏领着燕皎皎就要走。 “母亲,您带我一起走吧!”燕晚晚扑过来,小脸上泪迹斑斑,“我留在这里,周嬷嬷会打死我的!” 燕皎皎过去奋力推开了燕晚晚,凶巴巴地吼道:“走开!这是我娘!” “可是,嫡母也是母亲啊!”燕晚晚可怜巴巴。 此时纪氏已经完全确定了,这个孩子,绝对不是最初那个在柳心月手里日夜啼哭的燕晚晚! 她全身上下瞬间汗毛直立。 眼前的燕晚晚,身体里有个不知道是什么的鬼怪! 纪氏闭了闭眼睛,将恐惧收敛好,脸上依旧装作冷漠的样子,把燕晚晚从腿上撕开,吩咐:“来人,将燕晚晚送到玉竹园去。侯爷面前冷清,多个孩子让他也开心。” 燕晚晚哭着不肯:“母亲,母亲!让我留在您身边吧!我和姐姐一样的孝顺您呀!” 一连串的话说出来,棠蕊脸色都变了。她一把捂住燕晚晚的嘴,示意两个婆子,“快,送走!” 纪氏又低声告诉棠蕊:“叫顾姨娘当心这丫头,给她拨个屋子,让人守着,不许她出来。” 棠蕊点点头,匆匆忙忙带着两个婆子去送燕晚晚了。 纪氏揉了揉眉心,外头管家又气喘吁吁跑来:“夫人,舅奶奶那里传了话过来,皇后娘娘已经开始带头捐了银子,让咱们也赶紧预备着。” “真的?” 纪氏来不及再多想,带着燕皎皎回到了前厅。 许皇后的动作非常快。 在荣冉和成王妃进宫后不久,就先捐出了五万两银子。 成王妃捐了四万两,然后带着荣冉开始往各处王府公主府走动游说去了。 纪氏想了想,这不好跟皇后王妃比肩,便拿了三万两的银票出来。 “娘,还有哥哥的呢。”燕皎皎提醒她。 “皇后姨姨都捐了,陛下肯定不能干看着,多少也得拿出来点嘛。” 纪氏噗嗤一笑,也是这么个道理。 于是,又清点出来五万两的银票预备着。 “你呀,小机灵鬼。幸亏没有让你出头去说这个主意。” 不然,那些捐了银子的人家肝疼肉疼的,还不都得把怨气算在她身上呀! 第一百六十三章 老夫人咽气啦 许皇后打头儿,成王妃等一众宗室女眷紧随其后,诰命夫人们也都争先恐后,只短短一天的功夫,已经有了几十万两的捐款。 皇帝不禁拉着许皇后的手感慨:“卿卿解我燃眉之急啊!” 国库里就剩了几百万两压箱底的银子,真要是指望着这点儿赈灾,怕是到时候连军饷都发不下去了。 皇帝才开始愁,转眼间媳妇儿就把事儿解决了。 “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卿卿。” 许皇后抿嘴一笑,“夫妻一体,哪里就值得陛下一个谢字了?” 停了一下,许皇后还是轻声地告诉了皇帝。 “说起来,弟妹和阿冉与我说,这主意还是皎皎出的呢。” 经历了这么多事,皇帝对燕皎皎的鬼灵精怪早就见怪不怪了。 反而觉得,从皇后入手,鼓动各府女眷们捐银子,这主意是燕皎皎想出来的再正常不过了。 “这孩子,委实太过聪慧了。” 许皇后抿嘴笑,“可不。聪慧,又不自居功。活络却不惹人生厌。陛下,弟妹对我说了,这事儿啊不能对外说是皎皎的主意。” “我知道,树大招风。”皇帝想了想,“等过段日子,找个由头我给她赏赐。” “金银珠宝的,她又不缺,陛下别的地方用用心。”许皇后提议。 皇帝点头,又想起一事,“五万银子捐了出去,卿卿手头还宽裕吗?” 燕皎皎若是听见皇帝这么问,定是要大惊小怪了。 堂堂的一国之母,五万两银子手头就要紧了么? 其实,本朝后宫的俸禄标准,是沿袭了前朝的。 皇后每年俸禄银子,不过是一千两而已。 当然了,作为皇后,这一千两的俸禄其实就是纯纯的私房银子。 每日的米面肉菜,每月的新衣首饰,都是另外有内务府按照定例供给。 至于日常的打赏,别说皇后了,便是普通的妃嫔也不会抓着几个铜板银锭子去赏赐,那实在是有失身份。 要打赏,多是拿着些不起眼的实物。 五万两银子拿出去,连皇帝都替许皇后肉疼啦。 许皇后一笑,圆圆的脸蛋上竟然显出几分狡黠来。 “陛下是不是忘了,您的私库也在我手里呢。” 换言之,这五万银子,是出自皇帝私库。 皇帝一捂心口,心更疼了。 “还有一事。”许皇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沓子银票,“女眷们有所表示了,陛下也不好干看着啊。” 皇帝艰难开口:“这也是皎皎那丫头出的主意?” 快把他的私库掏空了! 皇帝陛下决定,给燕皎皎的赏赐没了! “陛下!你是天子,是天下人之父,难道孩子遭了难,您还计较这些黄白之物啊?”许皇后嗔道。 皇帝叹气,“还是缺少银子哪。” 话是这么说着,但皇帝还是接过了银票。 “这募捐一事,卿卿做可以,我若是出面朝着臣子要钱,未免有些尴尬。不如,交给成王去做吧。” 闻言,许皇后差点没坐稳。 这可真是要钱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了。 许皇后劝道:“成王这会儿正四处巡视灾情,安抚灾民,忙得不可开交。再叫他募集赈灾银子,怕是顾不过来的。” “那交给谁?” 许皇后沉吟片刻,“陛下看,福王如何?” 皇帝怔了一下,大笑,“卿卿果然是我贤内助!” 福王架子大,成日里暗搓搓地调三斡四。偏偏他辈分高,皇帝碍着先帝的遗嘱,不好轻易对他动手。 叫他出面做这种得罪人的活儿,合适! “福王安享富贵多年,总是要为朝廷做些贡献的。何况这次女眷们捐资,连咱们宫里的几个小贵人都捐了几百两,福王妃可是半文银子都没拿出来呢。” 许皇后一想福王那一家子就膈应。 给他们点讨人嫌的差事,许皇后心里头很是幸灾乐祸。 接下来的几天,不管是成王,还是九皇子,都奔波于各处受灾严重的地方。 尤其是九皇子,不但带去了大批的米面被褥衣裳,还亲自和一群少年帮着灾民们收拾倒塌的房舍,清理被掩盖的路面。 地动之后便是一场大雪,九皇子甚至冒着雪,与灾民们在支起的粥棚里同喝一窝粥。喝完了一抹嘴,继续带着人去帮着救援。 不得不说,在短短的几天之内,九皇子的声望便达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度。 以前提起九皇子,少不了的就是一句聪慧,再不然就是皇帝最为宠爱的幼子。 其他的,也便没有什么了。 但这一次,整个京城的老百姓们仿佛都重新认识了九皇子。 原来,这为观音娘娘跟前金童一样的九皇子,是这样的平易近人咧!还跟俺们同喝一锅粥! 原来,九皇子是这样的爱民如子咧!没见他亲自去抬那坍塌了屋舍的房梁吗! 九皇子,九皇子他真真是个再好不过的人咧! 堂堂皇子都这样了,京城里那些官员还好意思成天的朝堂上吵架去吗? 好歹也得跟着去百姓面前混个脸熟啊。 于是乎,在九皇子的带领之下,百官齐动,纷纷亲自上阵去救援灾民了。 在这种出了死力气救灾的时候,福王又出面,以“总不能还不如家里的娘们儿”为理由的捐资活动,便更令百官们咬牙切齿了。 好么,我们出力气不算,还要出银子! 算上女眷们捐的,足足出了两份! 福王顶着满朝文武的怨气,将募捐到的银子——十万余两,交给了皇帝。 皇帝也不怀疑他会在这上头做什么手脚,毕竟从许皇后那里学来的,凡是捐款捐物的,都要记录在册,分门别类,宗室哪些人捐了多少,官员哪些人捐了多少,民间哪些人捐了多少。日后不说入到史书上,但也总会有个专门的地方,记载这些人的功绩。 有了这个举措,哪个捐了银子的不得睁大了眼睛狠狠地盯着呢? 燕皎皎在家里听说了这些,笑得险些打滚。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老夫人喝了两天的甘草绿豆汤,吃了半瓶子解毒药下去,也没见醒来。 又请了大夫来看,只说是老夫人年纪大了,身子骨弱,实在是有些经不住病症。 那边救灾还没结束,南安侯府里,老夫人一口气就咽了下去。 一时间,春晖堂那边哭声震天。 第一百六十四章 活活气死了 纪氏也好,燕皎皎也好,其实对老夫人的死,心里都有些准备了。 老夫人之前躺在床上昏迷着,那脸色青黑得吓人。 别说甘草绿豆汤了,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给她往下灌圣水,只怕也是没有用的了。 老夫人死讯一传出来,纪氏立刻让人去将燕容和燕景兄弟两个找回。 幸好现下九皇子那边带人巡视灾民也到了尾声,听到消息后立刻将燕景送回。 兄弟两个前后脚到家,南安侯府从外到里,已经挂起了重重白色的挽幛 燕容燕景一面往里面走,一面接过管家递过来的孝服往身上套。 春晖堂里已经是停好了灵,纪氏和燕皎皎都在呢。 “管家安排人去往各处亲朋好友家中报丧,另外就说,非常时期,一切从简,委屈老夫人了。阿容阿景灵前磕头,皎皎人小,露个脸就可以了。” 纪氏转头看看老夫人覆着蒙面纸的尸身,双唇紧闭,心里有一种不能宣之于口的隐秘畅快。 这个活了几十年,顺风顺水的老夫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 恐怕她到死也不知道,是她亲自去接生,亲自带回侯府的那个小丫头给她下了毒,借着地动的时机害死了她。 “娘。”燕皎皎扯了一下纪氏的袖子。她身上穿得本来就多,这会儿又套了一层白麻布的孝服,还怪别扭的。 她昂起头,“父亲那边不能瞒着呀!” 那是亲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 孝子贤孙伺候着,好不好的,得把燕鸿飞给抬到灵前来见老夫人最后一面不是? 纪氏叹了口气,“阿容阿景好生灵前烧纸,皎皎同我一起去通知侯爷吧。” 燕皎皎乖巧地点头。 她爹虽然说是人渣了些,但是对老夫人,最起码的孝心也还是有的。 她很想看看,听到老夫人死了,她那个渣爹是个什么反应。 纪氏和燕皎皎来到玉竹园,这里门前也已经将游廊底下的灯笼罩上了白布。 “夫人,大小姐。” 顾姨娘迎了出来,低声道,“侯爷不大好。” 纪氏:“怎么了?” 顾秋水指了指屋子里面。 她原本就是纪氏找来对付柳心月的,对纪氏也算忠心,做事也挺稳妥。 纪氏自然不会亏待了她。 因此玉竹园里一应吃穿用度都是好的,屋子里也颇为精致。 这会儿,玉竹园里的仆妇正架着梯子,将屋子里粉紫色的幔子都摘了下来,正预备着挂上白帐。 难怪了。 纪氏明白了。 燕鸿飞只是中风了,又不是傻子。看到这样的情形,自然心里头得生出疑惑来——这阵仗,那不得是侯府里的主子死了才有的么? 燕鸿飞的确不太好,不过,不是身子,而是着急。 正躺在床上咿咿呀呀含糊不清地喊着什么,就看到了纪氏领着燕皎皎进门。 他本来半抬着的手僵在了那里,歪着的嘴角一下子向下撇去。 纪氏嗤笑。瞧着他这个样子,大概以为是自己死了吧? “侯爷见到我,似乎是不大高兴呢?” 纪氏坐到了床前,燕皎皎像模像样地站在纪氏身侧,看着亲娘气渣爹。 至于顾秋水,干脆将丫鬟仆妇们都打发了出去,自己站在门口守着。 燕鸿飞对纪氏怒目而视。 瘫在床上这些时候了,他也想明白了。 燕双双打小儿就没脑子,说出什么混账话做出什么混账事都不算稀奇。 但和离这事儿,要不是有人鼓动,她还真的未必就敢。毕竟之前,他自己又是打又是骂的,他不信燕双双不害怕! 至于谁鼓动了燕双双先斩后奏与王玮和离,除了纪氏,不做他想。 回过头再想想自己突然的中风,顾秋水的种种行事,燕鸿飞哪里还会不明白,这也是纪氏的手笔呢? 可恨他虽然想通了一切,但人在病榻,无力回天了。 若是眼神儿能够杀人,这会儿纪氏身上得变得千疮百孔了。 纪氏叹了口气,伸手替燕鸿飞掖了掖被角。 “过来和侯爷说一声,老夫人殁了。” 燕鸿飞眼睛倏然张大,喉间赫赫有声。 “瞧你,急什么呢?”纪氏端过温水,舀了一勺倒进燕鸿飞嘴里,“老人家有了年纪,又赶上地动,难免受到了些惊吓。” 燕鸿飞被这口水呛的连连咳嗽。 纪氏继续道:“不过,倒也不至于丧命。” 她倾身凑到燕鸿飞耳边,“你知道老夫人是怎么死的么?” “你,你……害……”燕鸿飞说话实在是费劲。 纪氏重新坐好,嗤笑:“我还不至于刻意去害个老东西。” 燕皎皎眨眨眼睛。 她有些明白了,为何她娘只带着她一个人过来。 看这个架势,她娘是打算连渣爹一起送走啊! 果然,在燕鸿飞疑惑的目光里,纪氏微笑着,“是你和柳心月生下来的好女儿,趁着地动给你娘下毒,这才叫她老人家一命呜呼呢!” 燕鸿飞睚眦欲裂。 “胡,胡说!” “瞧瞧你,又急了不是?”纪氏叹气,“我知道你不信,觉着她小小年纪怎么可能有如此心机和手段。可你也想想,她可是天生凤命,异于常人的。” 燕鸿飞眼睛充血,显然是怒极气极。 “侯爷啊,你得庆幸。我把她送到玉竹园来,幸亏有顾姨娘好生看管,不然这会儿,侯爷你的命还在不在,也未可知呢。” 燕皎皎很想捂住脸,因为她那渣爹本来就已经歪了的脸上犹如被人打了一拳,气得红里透着紫。 “侯爷别恼。要说这世间凉薄之人岂止燕晚晚一个?她是你和柳心月的女儿,天生就和你们一样,流着阴狠毒辣的血。” “你为了柳心月燕晚晚,想要一碗燕窝粥毒杀了我,更想换掉嫡出的女儿让燕晚晚鸠占鹊巢。侯爷你说,你的心肠到底是什么做的呢?” 燕鸿飞赤红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 纪氏早就知道了他们的筹谋,这一切都是她的报复! “我想过很多次,你在人前表现出对我的爱重之时,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不觉得憋屈吗?” “不过算了,事到如今再去追究又有什么用呢?” “你别担心。”纪氏擦了擦并不存在泪水的眼角,“柳心月早就被我发卖了出去,至于卖去了哪里……关外吧。你知道那里苦寒,我想她花朵儿一般的人,这会儿大概也已经不在了。至于你,应该很快就会和她团聚。毕竟好了一场,你也舍不得她孤孤零零上路对不对?” “至于燕晚晚么……你放心,我不会对一个小孩子如何。我已经想好了她的去处,就清心观,如何?” 听到清心观三个字,燕鸿飞再也忍不住,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老血。 燕皎皎从纪氏身后探头去看时,就见他双目圆睁,两颊塌陷。 她大着胆子过去探了探燕鸿飞的鼻息。 气息全无。 竟然是被活活地气死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娘……”燕皎皎回过头来,便看到纪氏脸上无悲无喜。 纪氏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夫妻十余载,她也与他有过恩爱之时。 那会儿,她甚至以为自己是整个京城里最为幸福的女子——丈夫不纳妾也没有通房,更不会去花街柳巷。 虽然婆婆小姑子有些个难缠,但谁家过日子,能够十全十美呢? 两个儿子先后降生,燕鸿飞并没有借机收用别的女子。相反,还是依旧对她一心一意的。 纪氏是真心觉得,自己与丈夫之间哪怕不是心有灵犀,起码也能够相敬如宾白头到老的。 要不是燕皎皎出生后的那碗毒燕窝,纪氏依旧会沉浸在自己过得美满的梦里呢。 “娘?” 燕皎皎见纪氏面色复杂,怕她难过,忍不住开口。 “不伤心哦。” 为了燕鸿飞这种渣男,实在是不值得。 纪氏轻轻吐出一口气,缓缓站起身。 是啊,不值得的。 早在他叫人端来那碗燕窝粥的时候,她与他的夫妻情分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如今趁着地动和老夫人的死,索性就叫燕鸿飞一同跟着去了吧。 黄泉路上,母子之间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顾姨娘。” 方才纪氏和燕鸿飞说话的声音不算小,顾秋水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早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听到纪氏叫自己,顾秋水忙快步走进屋子。 第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生机全无的燕鸿飞。 “侯爷他……” 顾秋水咬着嘴唇,声音有些发颤。 纪氏叹道:“侯爷听说老夫人殁了,一时大恸,竟也跟着去了。” 顾秋水眼圈一红,哀声泣道:“侯爷缠绵病榻,原也是经不得这种刺激。” “好了,去叫人来给侯爷换衣裳吧。” 纪氏走出玉竹园。 此时天上依旧铺着厚厚的彤云。显然,一场大雪并没有将雪气尽数落下。 “看着这个天儿,怕还有大雪。” 纪氏自言自语,“唉,老夫人和侯爷的身后事,也只能尽力不寒薄吧。” 燕容燕景得到消息,那是气喘吁吁就跑了过来。 俩人怎么也没有想得到,回来给老祖母奔丧,连着爹一起了。 两处停灵未免麻烦,来人吊唁也不好就直接进了后院,纪氏干脆让管家紧着搭建出灵棚,把老夫人和燕鸿飞都停了进去。 好在,这今年的天气比起往年来要冷上不少。虽然只是初冬,但大雪之下,地面都已经冻得梆梆硬了。 两个逝者停在灵棚里,也不用担心尸身会损坏。 忙忙乱乱的,才刚刚安排清楚,纪述和荣冉都风风火火地赶了来。 纪述是姻亲,也是纪氏亲兄弟,他来帮忙是旁人谁也说不出什么来的。 荣冉年纪轻了些,可身份在那里摆着。 有她震在侯府里,也不用担心会有人来借机生事——这个闹事的人,除了燕双双不做他想。 不过,意料之外的,燕双双没能来,是陈平自己一个人到的侯府。 “按说这个时候娘子不能躲懒,但地动的时候家里屋子塌了,娘子的腿被砸断,实在是动弹不得。” 陈平脸上既有悲色,又有无奈。 说起燕双双来,斯文俊秀的眼里更是盛满了心疼。 要不是上次燕双双偷偷跑回来,给纪氏看了身上的伤痕,纪氏真得以为陈平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陈平很是一番热肠,“岳母大人和舅兄不幸过世,我虽无能,嫂嫂若有差遣也必尽全力。” “姑爷有心了。”纪氏叫了管家过来,安排陈平去客院住下。 陈平是侯府的姑爷,正经的姻亲。不管以后怎么样,眼目前纪氏不会将人拒之门外,但也不可能真的叫他插手到侯府里来。 纪氏做事干脆利落。 反正是非常时期,整个京城的人都忙着救灾,有些贫苦些的地方,屋舍全塌,天寒地冻的不能重新修缮,搭的帐篷又不避寒,多少的忙乱呢。 谁还会注意一个小小侯府的丧事呢? 纪氏将老夫人与燕鸿飞母子两个停灵七天,便直接下葬了。 看着收进了侯府小祠堂里的两个新牌位,燕皎皎就觉得,眼下的局面是最好的了。 【祖母过世哥哥们要守孝一年。】 【渣爹没了,哥哥们要守孝三年。】 【现下不错,两下里合到了一起,只要守三年就可以了。】 眼下皇帝和郭太后的矛盾愈发明显地被摆在了台面上。 燕家虽然站了队,但这两年避一避风头也没什么不好。 至于说等过了孝期,燕容燕景的前程是否会受到影响,燕皎皎并不担心。 那不是还有个亲舅舅在皇帝跟前当差么。 再说还有她这个皇帝眼中的小红人儿,就算守孝,也不是不能进宫嘛。 皇帝陛下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她两个哥哥呀。 下一步,就是要把燕晚晚解决一下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都是贼 燕皎皎慢慢悠悠地走进了玉竹园。 大冬天的,顾秋水依旧是一袭浅色的衣裙。 “顾姨,娘亲想要见见你。” 燕鸿飞已经死了,顾秋水的任务完成,纪氏是要问一问她的打算的。 顾秋水起身,“我这就去见夫人。” “燕晚晚在哪里?”自从被送进了玉竹园,燕晚晚再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 顾秋水一凛,想起燕鸿飞死的那天,她在门口听到的话,不由得心里头有些发毛。 燕晚晚那个孩子,更小的时候曾经在她身边待过一段日子。 那会儿她瞧着燕晚晚瘦弱得不成样子,又爱哭,猫儿似的哭声叫她心里头格外怜惜,甚至还曾经动过收养的念头。 没想到,还不满两岁的孩子,竟是夫人口中害死了老夫人的罪魁祸首! 一想到燕晚晚那副弱小无助的样子,顾秋水就不免心生寒意——对着这么小的孩子,谁会警惕?真要害人,十个人得有九个中招的! 顾秋水倒是没有怀疑纪氏是在胡说八道。 毕竟,那个时候纪氏完全没有说谎的必要。 “顾姨?”燕皎皎又叫了一声。 自从燕鸿飞死后,燕皎皎便对顾秋水换了称呼,直接把顾姨娘改成了顾姨。 顾秋水回过神,忙道:“她就住在后头的那间小屋子里。” 燕皎皎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我去瞧瞧她。好歹也是一天出生的呢。” 顾秋水笑得有点勉强,“那大小姐过去瞧瞧,我先往夫人那里去,就不陪着大小姐了。” 她怎么就忘了,大小姐燕皎皎同样不满两岁。这姑娘的心智,可也是远远超乎同龄人的。 燕皎皎瞧着顾秋水披上一领银白色的斗篷,带着丫鬟出了玉竹园,就往牡丹园的方向去了,这才摇摇晃晃地来到了燕晚晚的住处。 玉竹园在侯府的院子中占了个清净雅致,但房舍并不算大。 饶是这样,顾秋水仍然把燕晚晚安排在了后边一个相对宽敞的屋子里。 燕皎皎走进屋子的时候,燕晚晚正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大概是因为纪氏亲自命人将她送来看管的缘故,玉竹园里丫鬟们对燕晚晚都敬而远之。 屋子里,只有一个十四五岁的丫鬟服侍。 “你先出去。” 燕皎皎吩咐。 这可是侯府大小姐,如今侯爷不在了,眼瞅着侯府下一任主子就是世子。 世子对大小姐,那是疼到眼睛里的。 燕皎皎发话了,丫鬟立刻福了福身,快步就走了出去。 站到了燕晚晚身前,燕皎皎眯起眼睛看着对面的人。 原本夺了她气运的正牌女主,凤于九天的命格。 眼下就成了这样落魄的模样。 瘦小枯干,头发焦黄,甚至都梳不起个双丫髻。 难道如果没有成功夺取气运,燕晚晚本来的命格就该是这样的么? 燕晚晚本来呆滞的眼睛动了动,视线集中在了燕皎皎的脸上。 “是你?” 燕晚晚声音很冷,是与年龄不相符合的味道。 “你不是燕皎皎,你到底是谁?” 盯着燕皎皎白胖可爱的面庞,燕晚晚沉声问。 她很肯定,眼前的小丫头片子,绝不是上辈子只能在泥潭里拼命挣扎,但一辈子都在为她提供气运的女孩儿。 燕晚晚深吸了一口气,又一次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燕皎皎啊。” 燕皎皎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南安侯府的大小姐,皇上钦封的安乐县主,成王妃的干女儿。” “你不是!” 听到那一串儿的自报家门,燕晚晚只感觉到心口憋闷得不行。 明明她才应该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明珠。 明明这些荣耀该是她的啊! 明明这个时候,燕皎皎应该是在山沟沟里,被一对低贱的山民收养着! “从来没有燕皎皎这个人!” 闻言燕皎皎更加肯定,眼前的燕晚晚绝对是重生回来的。 虽然不知道她因何重生,但是燕皎皎很是愿意自作多情地认为,燕晚晚是重生回来替上辈子恕罪的。 于是燕皎皎一龇牙,笑得更加欠打了。 “怎么会没有?我就是燕皎皎呀?”她伸出胖胖的小手指着自己的鼻尖,“你看,我娘是南安侯夫人,我外祖家是江南的皇商巨贾,我舅舅乃是探花郎,两个哥哥一文一武,迟早会大放光彩。至于我么,还和皇子做好朋友呢。” “你看,只要不被你夺走气运,我的人生本就该是这样的精彩显耀。” “你燕晚晚,才什么都不是。” “你和你那对爹娘一起,偷走了我的人生,偷走了我娘我兄长的人生。你们,都是贼而已。” 燕晚晚尖叫一声,朝着燕皎皎扑了过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斩草总要除根嘛 知道燕晚晚不是个省油的灯,燕皎皎看似漫不经心,其实一直盯着燕晚晚的动静呢。 在燕晚晚扑过来的一刹那,燕皎皎伶伶俐俐地一闪,就避开了。 反倒是燕晚晚,扑得太过用力,跌倒在了地上。 看准了时机,燕皎皎猛地扑了上去,骑在了燕晚晚的身上。 如果燕晚晚一直是那个出生后被柳心月带进了侯府,瘦弱懵懂的稚儿,那燕皎皎还会努力劝说自己,夺了原本燕皎皎气运的那个人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忽略掉燕晚晚的存在。 但既然你吃了原主一辈子血,成就了荣耀人生后重生到了自己的跟前,那就别怪她燕皎皎不客气了。 虽然是同一天出生的,但这辈子两个人命运倒转,燕皎皎被娇养着长大,圆圆润润的,光是看体型,就比燕晚晚大了一圈儿不止。 知道眼前的燕晚晚是个人小芯儿老的,燕晚晚卯足了力气,对着燕晚晚左右开弓。 “这两巴掌,是替上辈子被你吸血的燕皎皎打的!” “这两巴掌,是你替你爹燕鸿飞赎罪的!” “这两巴掌,是打你投胎到柳心月的肚子里,母女两个一脉相承的坏东西!” “这两巴掌,替我哥哥打的,为了一己私利你害得他们好惨!” “这两巴掌,替我外祖家里打的,谁让你那个外祖黑心烂肺地陷害他们!” …… 燕皎皎一路巴掌扇下来,开始还找点揍人的理由。到了最后,连理由都懒得编了,直接糊巴掌。 燕晚晚被她打得眼冒金星嘴角流血,嗷嗷地又哭又叫又挣扎。 但体型差距本就大,力气更是差得远了。 哪怕是拼了命地扭动,也丝毫没有能够逃脱燕皎皎的魔掌。 “你好大的胆子!”燕晚晚哭嚎,“敢动手打我,太子殿下不会饶了你!” “呸,你的太子殿下还不定在哪里呢!” 燕皎皎说完,就感觉到被她压着的燕晚晚忽然身体一僵。 “不会被我说着了吧?”燕皎皎忽然咧开嘴笑了起来。 太子虽然头脑发热娶了燕晚晚当太子妃,但是别忘了,他是靠着郭太后靠着承恩公府甚至是福王府才坐稳了太子位的。 等到太子承继大统了,燕晚晚一个侯府出身的,能否保住太子妃的位置呢? 郭家不是没有适龄的女孩子,福王府也不是没有亲戚家的姑娘。 一国之母的位子,谁能不动心呢? 有皇帝亲爹的时候,太子是太子。 失去了皇帝亲爹,太子有可能成为新帝,也有可能成为傀儡。 燕皎皎突然间想明白了燕晚晚重生的原因。 那个话本中,的确是太子爱极了燕晚晚,二人共同经历了许多,最后大婚。 一个话本便是一个小世界。 话本结束了,但故事却还在继续。 太子和燕晚晚的结局,谁能知道呢? “我很好奇,你和太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是你做了弃妇,还是太子成了未亡人?” 这话一出口,本来还愤怒着的燕晚晚突然不再挣扎,痛哭失声。 “滚,你这个下贱的东西!” “谁允许你自尽的?要不是你死了,我和凤醇之间怎么会生出罅隙!” 燕皎皎一怔,随后就被气笑了。 “原来是这样啊……” 本来被当做储存器皿的人自尽了,燕晚晚再无可夺的气运。 那么她自然就要回归到原本的人生轨道上。 燕皎皎的视线在燕晚晚脸上扫来扫去。 是了,所谓凤于九天的命数,原本就是个谎言。没有了气运加持,她还九天个屁! 飞上去摔不死她! “你这贱人,都怪你,都是你!”燕晚晚哭着试图去抓燕皎皎的脸,却被燕皎皎一个耳光扇得脸歪到了一边。 燕皎皎反手又是一耳光,冷笑:“怪我?你怎么不怪你那个花心的爹贪心的娘?过了十几年好日子就忘了自己本来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下贱坯子了?” “你那些好日子不过都是偷的。既做了贼,就得有有朝一日被清算的觉悟。” “不过你也别担心。” 燕皎皎看着一脸灰败的燕晚晚,“虽说你爹死了,娘卖了,外祖抄家了……” 燕晚晚眼泪再次滚滚落下。她重生一睁眼,面对着的就是这么个局面。 没有了这些依靠,她要怎么走出南安侯府这个困境? 燕皎皎笑得更加畅快,“好在,你那个同母异父的哥哥跑了。说不定有一天,他就会回来找你。” “我呢,最是善良,看不得人骨肉分离。你放心,过一两天就把你送去清心观。” 燕晚晚本来已经晦暗通红的眼睛突然一亮。 燕皎皎知道她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想着借那个道士翻身嘛。 她这么善良,怎么忍心看着燕晚晚做白日梦呢? 于是燕皎皎好心地开口,打碎了燕晚晚的希望。 “清心观里有个道人你知道吧?就是给你批出凤于九天命数,骗得燕鸿飞杀妻弃女的老道士。他呢,已经被皇帝捆在柱子上,一道雷劈死啦。” “你说什么!” 燕晚晚此时已经是欲哭无泪了。 “所以呢,你也就别再继续做什么翻身的美梦了。送你去清心观,最主要的还是要抓住你那个同母异父的哥哥柳临朗呀!” 燕皎皎扯动嘴角,露出一口小白牙,“毕竟,斩草总要除根不是嘛?” 第一百六十八章 斩草除根四个字,燕皎皎说得格外清晰。 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气得太狠了,燕晚晚眼皮儿一翻,厥了过去。 “这就晕了?” 燕皎皎哼了一声,看不上燕晚晚。除了上辈子靠着邪门歪道夺人气运,她自己还有个什么本事吗? 想了一下,上次老夫人装晕,她娘直接一簪子扎在了人中穴上。 老夫人鼻子底下流着血就“醒了过来”。 燕皎皎眨巴眨巴眼睛,如法炮制。她头上还带不起一头尖尖的簪子,于是转了转眼珠儿,干脆用大拇指狠狠一掐。 大概是打击太大了,这一下子燕晚晚居然没有醒过来。 燕皎皎大感无趣,站了起来。 扯了扯衣襟,又拉了拉裙摆,燕皎皎昂首阔步地走出了玉竹园。 见她出来,方才服侍着燕晚晚的丫鬟连忙福身。 “好生看着她。” 丫鬟:“是。” 待燕皎皎走远了,丫鬟进了屋子一看之下,不免大惊——燕晚晚躺在地上眼睛紧紧闭着,面色煞白,但两颊上又布满了红红的手印。 不用问,这是谁打的,傻子都知道。 丫鬟也才十几岁,觉得燕晚晚也还真是有些可怜。 她生母就招人厌恶,没被发卖的时候,不时就要来玉竹园生事。甚至,借着燕晚晚生病的由头来争宠也是屡见不鲜。 好不容易生母被卖了出去,燕晚晚被送去老夫人那边过了几天好日子,老夫人转眼就没了。 侯爷也跟着走了。 放眼整个侯府,都是这二姑娘的仇人了。 丫鬟叹了口气,过去将燕晚晚抱了起来。 狠狠揍了燕晚晚一顿,燕皎皎心情格外地好,一路蹦跳着往牡丹园跑。 牡丹园里,顾秋水正坐在纪氏的对面,神色恭敬。 “你想好了?”纪氏问她。 顾秋水一笑,“想好了。妾身本就是没有根基的漂泊之人。夫人仁厚,给我足以傍身的银钱物事。但不怕夫人笑话,您给的再多,凭我自己也护不住的。” 当初找顾秋水来,本就是纪氏得知燕鸿飞和柳心月奸情之后的手段。 纪氏应允过顾秋水,只要将燕鸿飞的心从柳心月身上引诱走,挑拨了二人的情分,便是顾秋水完成了任务。 届时,顾秋水是愿意继续留在侯府做光鲜亮丽的顾姨娘,还是愿意接受一大笔银子离开侯府天高海阔去,纪氏都由得她自己。 现下二人之间的桌子上,摆着的就是顾秋水的身契,还有一盒子银票。 顾秋水将身契收下,却将银票推回了纪氏面前。 “我来了这一年多,光是夫人的各种赏赐便足够衣食无忧一辈子了。这还不算两位公子和大姑娘每次得了好东西分给我的。夫人,秋水虽然身无长处,但好歹也能抛头露面,为您做个马前卒。” 顾秋水是个聪明的人。 她一个弱女子,父母死后还是被亲人卖到了楼子里的。 要不是遇到了纪氏,这会儿说不定早就被千人骑万人压了。 纵然是因侯府里的阴私才得以进府,但顾秋水看得很明白,长长久久地依附于纪氏,对她而言才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纪氏和侯府里的几位公子姑娘,都与皇室关系亲近。 世子年纪小小,但前程是肉眼可见的。 大姑娘……早慧至此,也不是凡人。 顾秋水觉得,跟着这一家人,只要她足够得用,不管是银子还是别的好处,他们都不会亏了自己。 自己也很不必怀揣着大笔钱财时刻忐忑不安地怕被人算计了。 顾秋水的心思,在她说出要继续跟随纪氏的时候,纪氏便已经清楚了。 纪氏倒也爽快,依旧是将装着银票的盒子推给了顾秋水。 “收起来吧,这是你应得的。” 这话,纪氏说的并不觉得亏心。 人家顾秋水,一个十七八岁鲜花儿似的姑娘,琴棋书画都精通,颇具才气。白白给燕鸿飞做了一年多的妾。 这就罢了,这一年的大多数功夫,都是用在了伺候兼监管燕鸿飞上头了。 于情于理,纪氏都觉得不能在银子上头亏待了顾秋水。 “你想留在侯府?你该知道,侯爷走了,侯府里并不用你做什么了。况且侯府要守孝,难道你打算跟着我们,蹉跎青春?” “正是因为侯府要守孝,秋水才要腆着脸和夫人自荐。” 顾秋水浅笑,“这三年里,夫人不好抛头露面的。秋水虽然才干不如夫人,为夫人跑跑腿,露露脸却还是可以的。” 纪氏笑了起来。 “既然这样,这几年辛苦你替我打理着些城里的铺子。” 从前都是铺子里的掌柜直接与纪氏回话。 但眼下燕鸿飞死了,纪氏挺自觉,至少三年里她不好再往各处巡视。 顾秋水无亲无故,也就少了许多的牵挂。 纪氏也愿意趁此机会,瞧瞧顾秋水到底可用不可用。 顾秋水一喜,站起身朝着纪氏福了福,“夫人放心,必不会辜负了您这番信任!” 燕皎皎来到门外的时候,刚好听见了这一句。 第一百六十九章 燕皎皎摸了摸肉乎乎的下巴,顾秋水要留在纪氏身边做事啊。 原本话本里自己一出生,纪氏就被害死了,自己也被偷换了出去。 自然也就没有顾秋水这个人。 但就现下看来,虽说是纪氏私下里从江南买了顾秋水来,目的只是用她引诱燕鸿飞。但顾秋水聪明得很,并没有被侯府的富贵和燕鸿飞的花言巧语迷晕了头,而是紧紧抱住了纪氏的大腿。 这样一个头脑清明的人,纪氏愿意将她留下来,倒也合情合理。 “大姑娘回来了?” 燕皎皎正想着呢,顾秋水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 手上,还捧着纪氏给她的银票。 燕皎皎一点头,“回来啦。顾姨帮着燕晚晚收拾收拾,明儿送她去清心观啦。” 顾秋水心中一惊,虽然对燕晚晚下毒害死老夫人的事儿还有怀疑,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当即颔首,“好,我回去就让人收拾。” “娘!”燕皎皎蹦跳着跑进屋子。 隔着厚厚的帘子,顾秋水也能听见纪氏和燕皎皎的欢笑声。 心下微微叹了口气,顾秋水默默离开了牡丹园。 次日,纪氏便以命格冲突为理由,着人将燕晚晚送去了清心观。 临走的时候,燕晚晚哭得杜鹃啼血,瘦巴巴的小手死命扒着玉竹园的门,也没有抵挡过抱着她的婆子,还是被塞进了马车。 与老夫人和燕鸿飞的死一样,南安侯府将一个小庶女送去了清心观,同样是悄无声息,并没有引起注意。 清心观本就不大。 自从柳家被抄,那个号称是神仙的道人被皇帝借着一道霹雳劈死后,更是香火寥落。 此时再经历了一场地动,更是门可罗雀了。 纪氏直接给清心观捐了一千两的香火钱,观主几乎要将纪氏当做了神仙来拜拜了。 纪氏也没有别的说法,只说燕晚晚心性不佳,希望观主好生看管。 观主闻声知意,自然给燕晚晚安排了个极清净偏僻的小院子住着。 纪氏也没有完全亏待了燕晚晚,留下两个婆子照看她。 燕晚晚在清心观里,真正过上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清苦日子。 好在,她也不是真正懵懂无知的稚儿,芯子里头是获得过太子盛宠的,好歹也还知道韬光养晦的道理。 于是,凭借着瘦瘦小小,又怯生生的模样,清心观里倒也没有谁会去刻意地苛待燕晚晚。 如此安安静静地过了两个月,天气越发寒冷起来。 好在地动之后的赈灾及时,这会儿并没有因天寒再次引发天灾。 眼看着到了年底,因地动之后,京城百官百姓都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皇帝特意颁下旨意,嘉奖了不少人。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纪家的一份。尤其是燕皎皎,要不是有她的预警,还不知道这一次要遭受多大的损失。 但偏偏又不好公开说她的功绩,皇帝索性大手一挥,直接提高了燕皎皎的品级。 燕皎皎由安乐县主,升级成了安乐郡主。 至于理由,皇帝也给的挺无赖。 燕皎皎是成王的干女儿,也就是他皇帝陛下的侄女。 皇帝的侄女,可不就当得郡主之位么? 朝中不是没有反对声,皇帝更无赖了——有不满,去找成王妃说。只要成王妃同意,那他就把安乐郡主的品级再降下去。 成王妃彪悍,连郭太后的面子都不给的。 谁敢去惹她? 于是燕皎皎也就高高兴兴地做了郡主了。 她本来还打算进宫去谢恩,但被纪氏拦住了。 她亲爹才死了,热孝还没过就进宫去,这不是现成的把柄送给人家么? 更何况,皇后娘娘此时身怀六甲,也该避讳着些。 燕皎皎想了想,这倒也是正理,索性就安安分分地窝在侯府里不出门了。 这天又是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 燕皎皎来了兴致,叫人在侯府里的一处水榭里安置了火盆暖炉,又要来了铁篦子等物,自己裹着厚厚的衣裳,坐在铁篦子前面,等丫鬟给自己烤肉吃。 “这怎么还能吃肉了?” 九皇子和燕容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燕皎皎正往嘴里塞肉。 按说,守孝的时候须得不沾荤腥。 就算是吃,也是偷偷摸摸地吃。 但瞧瞧燕皎皎,水榭窗户上围着猩猩粘,四个角落里又是火盆又是熏笼,中间桌子上摆了满满登登的各色肉菜。 周遭儿还有五六个丫鬟服侍着。 九皇子甚至怀疑,如果不是年纪小,燕皎皎还得整两盅酒吃。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守孝呢,心意到了就行了。”燕皎皎吃得甚香,递给九皇子一串,“你吃不?” 九皇子无语地接了过来。 倒是燕容坐在了妹妹旁边,自己拿了一串来闻了闻。 他喜欢清淡的饮食,对烤肉这种东西敬谢不敏。 “你干嘛来了?”燕皎皎问九皇子,“莫非又有赏赐给我?” 九皇子吃了一口烤鹿肉,“想什么呢?父皇私库几乎要见底儿了,恨不能跟大臣们哭穷去。我来是要告诉你们,柳临朗露出踪迹了。” 第一百七十章 自从住进了清心观,燕晚晚的日子过得极其清苦。 从前在侯府中,哪怕不被重视,不如燕皎皎那般绫罗裹身,但吃穿用度是没有人敢苛刻的——纪氏治家很严,并不允许出现捧红踩低的事情出现。 可在这清心观礼,衣裳都是棉布的不说,每餐吃的也都是粗茶淡饭。 虽然看在她年纪太小的份儿上,清心观里有数儿的几个道人没有为难过她。 但也仅限于没有为难了。 想要额外的优待,那是绝无可能的。 燕晚晚躺在床上,虽然身下铺着的褥子不算薄,但是依旧让她感到冷硬无比。 一宿睡下来,腰酸背疼的。 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身上那种粗粝的棉布衣裳。 想她上辈子打出生起,就被送进了侯府。又因为凤于九天的命格,被燕鸿飞和老夫人当做掌上明珠一般养大。 再大些,又成了太子倾心之人。 她自小儿过的就是众星捧月的日子,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呢? 哪怕是后来凤醇登基,柳家被清算,她四面楚歌的时候,也从未因为吃饭穿衣烦恼过。 看着天上挂着的半轮月亮,燕晚晚趴在窗台上掉下了眼泪。 她为何要来到这里呢? 她不明白。 如果是因她和凤醇兰因絮果,最后被厌弃被迫让出凤位甚至惨死在冷宫里,老天可怜她,那难道不是应该让她回到原来的人生,再重来一次么? 外间屋子里的两个婆子听到了她的哭声,谁也没有进来问一句,都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盖上了脑袋。 其中一个甚至愤愤地骂了一句:“整日家号丧,怪不得夫人那么好性儿的人都受不了了。” 她声音不小,里面的燕晚晚都听在了耳朵里。然而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捂着嘴呜呜咽咽的。 正在这个时候,听得外间两声怪响,紧接着就没有声音了。 燕晚晚吃了一惊,心头狂跳起来。 会不会是…… 紧紧咬住了嘴唇,燕晚晚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她当然知道柳临朗,更知道这个名义上的表哥,其实是她同母异父的兄长。 上辈子兄妹二人情分不错。 燕晚晚知道,柳临朗若是知道自己在这里,迟早会来救自己。 但她也记得,燕皎皎说过,早就准备好了要借自己抓住柳临朗。 既想要早点被救出,又恐怕柳临朗中了计也落在纪氏那些人手里。 燕晚晚心中矛盾至极。 忽然,一只手捂住了燕晚晚的嘴巴。 燕晚晚眼前一花,陷入了黑暗之中。 再醒过来的时候,燕晚晚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清心观,身处一间陌生的屋子里。 眼前,是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少年。 这少年身形高大壮实,面容青涩,但眉眼间带着抹不去的阴鸷狠厉。 “我是你的哥哥。” 少年开口。 燕晚晚当然知道他是谁。 重生以来受到的种种委屈,令她的眼中迅速弥漫起了一层水雾。 “哥。” 燕晚晚叫道。 柳临朗皱起了眉。 他打小儿就崇尚武力,所以才会弃文习武。 在他眼里,柔弱的人根本不值得他看上一眼。 眼前的妹妹,人长得瘦小不说,说话声音也猫叫似的。 这令他很是不喜。 不过,好歹这是和他血脉相连的唯一一个人了。 柳临朗还是将心头的不喜压了下去。 “这些天你受委屈了。” 柳临朗说道,“先在这里住下,等过些日子暖和了,我送你去江南。” 燕晚晚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她看看屋子里的摆设,是最寻常不过的了。 可见柳临朗逃出柳家后,过得也并不好。 见她没有反应,柳临朗只以为燕晚晚根本没听懂自己的话。 “你先睡觉吧。在这里不许哭闹,真的引了人来,我就把你丢下,往后你是死是活跟我无关。” 燕晚晚眼泪一下子就又下来了。 柳临朗和前世也大为不同。 上辈子她这个兄长,对她可是宠溺的很,绝不会说出这般冷漠无情的话来。 柳临朗现下自己都和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的。 自从亲生母亲柳心月被发卖后,柳临朗也曾想过要去搭救。但奈何紧接着柳家就被抄家,他被人所救,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去救柳心月呢? 好不容易安稳些,央了师父去打听了一下,柳心月在被卖到关外后不久,就已经香消玉殒了。 看看泪眼婆娑的燕晚晚,柳临朗烦躁不已,转身就出了门。 才迈出台阶,骤然间屋顶上一人从天而降,手中一把大刀裹挟着凌厉的刀锋迎头劈下。 第一百七十一章 断魂刀之死 柳临朗跟随名师习学武技,听到刀风反应极快,就地一滚避开了锋芒,随后抽出腰间长剑反手倒刺向后方。 这一下回击也是极为迅速,但身后来人显然早有准备。 以有心攻无心,柳临朗再大的本事,也要落了下风。 不等柳临朗转身,两侧又有二人先后攻到。 柳临朗到底年幼,武技尚未有所成,所凭借者,唯有力大而已。 长剑挥舞之间,将一人兵刃磕飞。 点点寒芒,在夜色下闪动。 “哥哥!” 身后突然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 柳临朗奋力将向着自己攻来的另外一把长刀架住,转头去看,却见燕晚晚被人夹在腋下,正朝着他流泪。 将燕晚晚带出清心观,到现在为止,这是燕晚晚第二次叫自己哥哥。 “柳临朗,放下兵刃,今日饶你不死。” 柳临朗能够敏锐地感觉到,这小院儿的周遭已经被人团团围住了。 今日怕是他插翅也再难逃出去了。 “饶我不死?” 柳临朗一侧头,拼着肩膀挨了一刀,避开了对面的来人,飞快地向后掠去。 “小心!”燕晚晚眼尖,看到昏暗的树影下正隐藏着一个人。她顾不得藏拙,开口就喊,“有人!” 柳临朗一惊,他算不上绝世高手,但院子不大,有人隐藏在角落里他竟然半点没有察觉,可见那人是个何等高手! 当此世间,他以为只有师父才能做到! 只这么一分神,柳临朗身侧又是一阵劲风朝着他的头袭来。 柳临朗本能地一歪头,然后便觉得脖颈间剧痛,眼前一黑,人便昏倒在地了。 燕景拍了拍手的尘土,走过去看看地上的大石头,憨憨地笑了起来。 “我这准头儿还不错吧?” 正要用脚尖踢一踢柳临朗,燕景身子一轻,被人从地上拦腰抓起,掷了出去。 燕景哇哇大叫,心道这下要完了,掉在地上至少要摔个鼻青脸肿。 但下一刻,就被人抓住了手臂,轻轻一个回旋,脚平稳地落在了地上。 他凝目看去,方才柳临朗倒下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正有一个灰衣人提着柳临朗飞身上房,欲要逃遁。 “快,他们要跑!” 燕景大叫。 “跑不了!” 方才接住了燕景的人冷笑,大手一挥,有巨网从天而降,将柳临朗二人密密实实地罩住。 二人重重摔在了院中。 柳临朗被痛得醒了过来。 “蠢货,蠢货!” 灰衣人试图用手中剑刃割开巨网,却丝毫没有用,忍不住大骂柳临朗,“作死的蠢货!” “此网乃是用南疆进贡的天蚕丝织成,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以此来捕获断魂刀莫离,也不算辱没了先生吧。” 燕景身边的人,正是昭勇将军魏钊。 见断魂刀莫离和柳临朗都已经成为网下之鱼,在难逃脱,魏钊哈哈大笑,迈步走下了台阶。 他居高临下看着网中之人,目光中充满了讥屑。 “谁能想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断魂刀,竟是自甘堕落之辈呢。” 当日刺杀成王妃和九皇子的顶尖杀手,打头儿的便是莫离。 那时候魏钊还不能十分的肯定。 但他知道,能够在他手下安然逃脱的,必是当世高手。 后来柳家获罪,他奉皇命暗中监视柳家,便发现了夜入柳府,将柳临朗带走的人。 也正是那次,莫离露出了痕迹。 为了追捕这个被承恩公府养起来的,武艺高强的供奉,魏钊也是费了不少力气。 “我也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昭勇将军,禁军统领魏钊,竟然用这种小人伎俩来对付我。”莫离在听到这张网是天蚕丝制成的时候,便已经放弃了挣扎。 他冷笑着看向魏钊,“呸,鹰犬之辈!” 魏钊笑着踢了一脚莫离。 莫离大怒:“你敢辱我!” “那你还不死?” 脆生生的女孩儿声音传来。 莫离豁然转头,看到的就是门口站着几个人。 打头儿一个,是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看年纪,顶多就是两三岁的样子。 她倒背着小手,双丫髻上两只金铃铛晃来晃去,说不出的可爱。 但那张嘴里吐出来的话,却叫人觉得可恶至极。 “是你!” 莫离认得燕皎皎。 当初就是这个孩子,跟在成王妃九皇子身边的。 后来断断续续听到过许多关于南安侯府安乐县主的传闻。 莫离也并没有留心。 在他看来,一个头发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再聪慧能聪慧到哪里去? 至于从柳心月那里听来的,说这丫头很是邪性,莫离也只当做是内宅妇人因争风吃醋而起的诋毁之言罢了。 现下看来,是他错了。 补单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燕皎皎完全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得意洋洋地看着已经落入斛中的莫离与柳临朗,对旁边的九皇子一伸手,“拿来!” 九皇子无奈,“谁把那么多银子放在身上?回头给你就是了。” “那你可不能昧了啊。”燕皎皎生怕九皇子赖账,拉着魏钊为自己作证,“魏将军,您可是见证人啊。” 魏钊无奈极了,这小丫头实在是难缠得很。九皇子也是的,没事儿和她打什么赌,这下子真的在今天抓住了柳临朗和莫离,上千两银子的赌注就这么输了。 眼瞅着不答应,燕皎皎就揪着自己的衣襟不放手,魏钊只能点了点头,“九皇子输了。” 燕皎皎喜笑颜开,“听见没?银子是我的了!” “好好好,是你的,都是你的!”九皇子也无奈啊。为了哄这个小姑奶奶开心,他本来就见底儿来的私房钱,又少了一千两。 不过……九皇子看看网中的莫离和柳临朗,眉毛挑了挑。 捉住了这俩,也算是一件大功。 可以小小地,小小地在他父皇跟前要点好处吧? “带走。”九皇子一挥手,魏钊过去直接摘了柳临朗的下巴,不叫他有自尽的机会。 至于莫离…… 魏钊犹豫了一下。 江湖上的第一高手,他不欲折辱。 俯身过去想要制住莫离的穴道,但就在他靠近的一刹那,却见莫离突然双目圆睁,七窍中流出鲜血来。 “不好!” 魏钊大吼,一把扯开了莫离身上的网。 柳临朗趁机想要跃起,却被一把长剑横在了脖颈。 燕景哼了一声,“你最好老实点。” 柳临朗不敢再动。 九皇子快步上前,拭了拭莫离的鼻息,叹了口气。 这人,竟然自尽了。 “他是被人供养的死士。”魏钊懊恼道,“我早该想到,这种人不会轻易被活捉。大意了。” 【断魂刀莫离竟然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燕皎皎躲在九皇子身后,探着脑袋看了一眼,又缩了回去。 【他该不会是会什么龟息神功,假死后再图逃脱吧?】 九皇子眸光闪了闪,对着魏钊伸手在脖颈处一划,做了个“杀”的手势。 魏钊虽不能听到燕皎皎的心声,但看明白了九皇子的意思。 当即伸出手去,只听得“卡擦”一声,莫离的颈椎应声而断,头也软软垂了下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断魂刀莫离,一命呜呼。 柳临朗眼睛瞪大,似乎是不敢相信这一切。他下巴被卸掉了,说不出话来,喉间却赫赫有声。 燕皎皎偏头看着他,笑了起来。 【看来,他是知道断魂刀有这么一招的。】 【只要断魂刀保住了命逃出生天,就有可能回来救他。】 【眼下,断魂刀已死,柳临朗自己也没有被救出去的指望了。】 燕皎皎自问不是个冷漠残忍的人。 但是对柳家一门,她从心底里憎恨。 要不是他们,纪氏和几个孩子在原书里怎么可能那么凄惨? 所以不管是柳家人要面对什么样的命运,燕皎皎只会说两个字。 活该。 让人将莫离的尸身收了,还要带回去等太医查验真身。 另外又有禁军上前将柳临朗抓了起来。 “这个小姑娘要怎么办?”魏钊说的是燕晚晚。 柳家犯罪,祸不及出嫁女。 哪怕柳心月没有被发卖出去,也不会受到牵连。 就更别提燕晚晚了。 燕晚晚是南安侯府的人。 魏钊看了看燕景。燕容不在,燕景就是最大的。燕晚晚的去留,应该由燕家人说了算。 燕景也没说话,看看自己的妹妹。 燕皎皎叹了口气。她是多么想让魏将军把燕晚晚一起抓走啊! 可惜魏将军不肯。 “还是送回清心观吧。”九皇子开口了。 魏钊狐疑地看了一眼九皇子,再看看一脸无所谓的燕景和燕皎皎,不由得心道,九皇子什么时候,可以替南安侯府做主了? 不过人家燕家人都没意见,魏钊当下也就点头应允。唤了手下人来,让将已经呆若木鸡的燕晚晚送回清心观去。 这时候燕晚晚才算反应过来,双目无神,整个人像是死了过去一半,脸色灰败。 她小小的人儿,瘦弱无比,神色又颓靡。便是魏钊心肠冷硬,也难免有些唏嘘。 同为燕家人,一个尊贵荣耀,是世人的娇宠。 另一个……不说也罢。 燕晚晚被夹着走到了小院门口,仿佛才突然醒悟过来,拼命地挣扎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 “燕皎皎她不是人,不是人!她是个妖精!” “真正的燕皎皎早就已经死了,现在的她是被鬼怪附体的妖精!” 燕皎皎:“?” 现在到底谁看起来更像是被鬼怪附体了啊! 谁家不到两岁的孩子能说出这一套一套的话来? 果然魏钊再看向燕晚晚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怜悯。他仿佛恍然大悟了,为何南安侯夫人对这个庶女极度的不喜,甚至到了要把小小年纪的她扔到清心观里的地步。 这不活脱脱的不正常吗? 何况还在骂人家嫡出的姑娘早死被附体? 换了他,这等口出妄言不知好歹的东西,干脆直接就丢到乡下庄子里去自生自灭吧。 摆了摆手,魏钊道:“堵嘴,赶紧送走!” 多看一眼都是晦气。 魏钊手下死死捂住了燕晚晚的嘴,这等话如将军皇子等人能听,他一个小卒子还是堵住了耳朵为好。 燕景脸色不大妙。 燕晚晚,她竟然敢当着这许多人,污蔑他的妹妹! 看来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就真的不知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脚下刚往前一迈,脖领子就被人揪住了。 魏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怎么,你还想跟小姑娘动手?” 燕景低下头。 自从进了演武堂,魏钊对他颇有照顾,大有将他收为弟子的意思。 魏钊的教训,燕景蔫头耷脑地听着。 九皇子跳出来打岔:“盯了一晚上,大家都累了。回去歇着,歇着啊。” 魏钊:“将这处院子封了,明日天亮遣人来搜。” 众人散去。 断魂刀死,柳临朗落网,至此柳家再无漏网之鱼。 柳临朗不是什么铁嘴钢牙,与断魂刀更没有什么深情厚谊的。 为何断魂刀会救他,从柳家逃出这几个月里他又躲在了哪里,做过些什么,刑部大牢的刑具尚未用上,便已经吐了个一清二楚。 得知断魂刀是承恩公府豢养的死士,行刺过许多不肯依附郭家的大臣,又曾妄图刺杀成王妃和九皇子后,皇帝震怒,下令查抄承恩公府。 如此一来,身体本已经渐渐好转的郭太后再一次病倒。 这次,在先帝时候宠冠后宫无人争锋的郭太后,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尊荣,本来乌黑的头发一夜之间变得花白。 郭太后很想为承恩公府求情。她知道真的追究,郭家做过的那些事,足够抄家灭族的。 她做不到置身事外,何况皇帝也不会任由她置身事外。 病重之际,郭太后数次遣人去请皇帝,只想着在临死前能够为郭家求得一线生机。 哪怕,留下那些未满十五岁的孩子也是血脉未断啊。 但皇帝并没有去慈宁宫,只是命太医院全力诊治太后,又命永安长公主进宫安慰太后好生将养。 但郭太后又岂能安心静养呢?郭家做过什么,纵然她不十分清楚,也知道七八成。 罪名落下,转眼间郭家就会灰飞烟灭的。 郭太后病得更重了。 其实,承恩公府不但涉嫌了刺杀朝臣,更有插手军粮,勾结外族的罪名。 这罪证,还是当初纪述荣冉大婚之时,由纪家人秘密送到京城,由成王呈上的。 因为有宫里郭太后的关系,承恩公府一案,由三司会审,一直审到了来年的春天。 又是一年花朝节,赶在燕皎皎两岁生日这一天,宫中传出喜讯,许皇后生下一对双胎公主。 皇帝大喜,他盼女儿盼得眼睛都要发蓝了。 一下子来了两个,更叫他不知如何是好。干脆,趁着洗三的时候,直接给两个女儿上了封号。 长女便封为了长安公主,次女封为了长泰公主。 按着他的意思,还要为两位公主大赦天下。 但许皇后拦了下来。 一则,是说两位公主才出生,已经是荣宠太多,再过了怕折了福分。 二来,也是因为承恩公府的案子也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她不愿意叫郭家人因此逃过一劫。 皇帝应允了许皇后所请,转头就给郭家定了罪。 当郭太后听到承恩公府抄家,十五岁以上男丁尽皆斩首,十五岁以下男丁和女眷流放千里,永世不得回京的消息后,一口鲜血喷出,颓然地垂下了手,就此咽了气。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完结章 承恩公府被查抄,郭太后薨逝。 整个国家一夕之间风流云散。 登基数年一直以温温吞吞老好人形象示人的皇帝,突然之间就亮出了獠牙。 多年来一直攀附承恩公府的一众官员,无论大小,都被清算。 一时之间朝堂上清朗起来。 燕皎皎却觉得,自己好像是忘了什么似的。 【到底忘了什么呢?】 燕皎皎穿着素白的春衫,拖着下巴苦思冥想。 “发什么呆呢?”燕容走过来,揉了揉妹妹的头发。 燕家三个孩子都因为父孝窝在家里,燕容也不能再去跟着凤骄当伴读。 他自己没觉得什么,反正在家里一样的念书。 反倒是凤骄,私下里和成王妃嘀咕,自己是不是克伴读,上一个伴读到身边没半年祖父就没了。到了燕容这里,实打实一年的功夫,燕鸿飞也死了。 气得成王妃提着木板子满王府里追打这个满嘴里胡说八道的儿子。 燕皎皎昂着脑袋看天,自言自语,“到底忘了什么呢?” 燕容纳罕,“嘀嘀咕咕的……” “啊!”燕皎皎突然跳起来大叫,“我想起来了!” 燕容吓了一跳,“怎么了?” 燕皎皎脸色发白,“哥哥,我得去见皇上!” ………… 端阳节,拜神祭祖,祈福驱邪。 宫里突然传出太子病倒的消息。 一连十余日,太子都不曾出现,这便叫人不免疑惑起来。 母族尽数被诛,郭太后身死,太子除了元嫡身份之外,似乎是已经无所依仗了。 不过,虽郭家有罪,但太子生母毕竟是皇帝发妻,太子本身没有犯过错,且他自小到大表现出文雅谦和宽容,是个十分合格的储君,皇帝本来也对这个嫡长子抱有很大的期望,自然也不会轻易因他母族的事牵累他。 只是这突然之间太子染疾不能上朝听政了,也还是叫许多的朝臣心中不免有各种揣测——太子究竟是病了,还是被皇帝软禁了?皇帝到底是不是已存了废掉太子的心? 太子凤醇站在东宫里,看着面前的皇帝,眼神忐忑中又夹杂着些许的倔强和不甘。 皇帝静静地看着这个曾经被他寄予厚望的儿子,说心中不难受是假的。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过了良久,皇帝才开口。 太子垂下眼,“儿臣无话可说。这条性命是父皇给的,父皇今日便收回去吧。” 他声音凉薄,仿佛对面的人不是他的生父,而是仇人。 “孽子!” 皇帝狠狠闭了闭眼睛,“自你出生,我便将能够给你的都给了你。你竟与我说这等诛心之言!” “父皇给了我什么呢?太子之位吗?我既嫡且长,素有贤名,太子的位置难道不该是我的吗?您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太子一抹眼睛,眼角发红。 “我的母亲出自郭家,这难道是我的错吗?皇祖母与我流着一样的血,偏爱与我,这难道是我的错吗?父皇,您总是觉得被皇祖母和郭家掣肘,千方百计要除掉他们,您就没有想过,处置了郭家,我又要如何自处吗?” 这颠倒是非的话将皇帝气得眼前发黑。 “郭家的罪,你不是不知!哪一条不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以为你母亲出身郭家,他们就会一心一计为了你?” “真要为你做长远计,他们又怎么敢!” 太子只凉薄地笑着,显然因为怨怼,并不信服皇帝的话。 皇帝稳了稳心神,深吸了一口气。 “牵机乃是天下至毒之物,你是从何而来?” 闻言太子的脸上终于闪过了一丝慌乱,沉默不语。 “阿醇,你给我下的牵机毒,到底从何而来?” 皇帝再次沉声开口。 “告诉我,是谁给你的?” 太子长居东宫,是绝对不可能自己拿到牵机毒的。 太子垂首片刻后,终于开口了。 “是福王世子。” 皇帝呵了一声,“果然是他们。” “父皇。” 赶在皇帝走出东宫之前,太子开口叫住了他。 “你是要杀了我,还是要废了我?” 皇帝没有回头。 毒杀亲爹,纵然是太子,那也是天人公愤的大不孝。 但听到太子如此问,声音里甚至带了些许的颤抖,皇帝心中还是难免酸楚。 “朕不会杀你。” “那就是要废了我?废了我,让老九入主东宫,是吗?” 太子哈哈大笑起来,“父皇,您还说您不偏心吗?” 皇帝没有再理会太子,径直走出了东宫。 他离开后,一棵花树后面,脸色冰冷的九皇子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探头探脑的燕皎皎。 燕皎皎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才想起来,书中的皇帝是死于剧毒牵机的。 虽然不清楚书中是谁给皇帝下了毒,但用脚想也能明白,必然是皇帝身边信重之人才能有这个机会。 太子对皇帝更为偏宠九皇子早就有所不满,甚至能够暗中对弟弟下手。 那么,眼瞅着地位岌岌可危的他,会不会狗急跳墙对皇帝下手? 燕皎皎没敢耽误,风风火火进宫来找到了皇帝。 还是同一个套路,燕皎皎号称梦到了可怕之事,将自己的猜测告知了皇帝。 太子果然在端阳节,为皇帝敬酒的时候,在酒中下了毒。 太子,皇帝。 儿子,老子。 皇帝也是要脸面的人。因此对外只说是太子染疾,将他暂时幽禁在了东宫。 这会儿燕皎皎站在东宫门口,盯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歪着脑袋想,不出意外凤醇就要成废太子了,燕晚晚关在清心观里,这俩人应该是没有什么一见钟情的机会了。 至于原书中伤害过燕容的福王世子……燕皎皎想一下皇帝的雷霆手段,不但福王世子,整个福王府恐怕都要烟消云散了。 那么,这算不算是她将“燕皎皎”的命运,彻底改写成功了呢? “想什么呢?” 脑门一疼,燕皎皎抱住了头,不满地瞪九皇子,“又敲我头,会傻的!” 九皇子好笑地看着她,“眼下也没多聪明啊。” “你要做太子了吧?”燕皎皎觉得,眼前这个小绿茶日后就是这个世界的大boss了,还是不要得罪了。 九皇子同样看看东宫的大门,过了半晌,嘴角勾了勾,“谁稀罕啊。” 背着手慢慢悠悠往外走去。 【真是的,心里不知道怎么高兴呢……】 【太装了!】 九皇子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燕皎皎,“谁太装了?” 燕皎皎愣在那里,等反应了过来,两手抱着脸大叫,“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 九皇子故作神秘地笑了笑,继续负着手走了,留下燕皎皎一个人风中凌乱。 【他竟然能听到我的心声?】 【娘啊,惨了!】 【到底还有谁能听见我的心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