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调查记者:梦想与忧伤知多少》 第一章《黑心厂家图面白 面粉竟掺滑石粉》 我吃的面里有滑石粉吗?小爷我正在细细品味、琢磨,耳边传来《老男孩》忧伤的歌声: “当初的愿望实现了吗,事到如今只好祭奠吗?任岁月风干理想,再也找不回真的我。抬头仰望这满天星河,那时候陪伴我的那颗。这里的故事你是否还记得?生活像一把无情刻刀,改变了我们模样,未曾绽放就要枯萎吗?我有过梦想。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一去不回来不及道别,只剩下平凡的我没有了当年的热血。看那满天飘零的花朵,在最美丽的时刻凋谢,有谁会记得这世界它曾经来过?” 听着,听着,我的喉咙哽咽了,吃不下去了。 这些酸楚的歌词像滑溜溜的面条一样溜进了我的心中,比面里的醋还酸,勾起了小爷我很多心事。 “爷吃的不是面,爷吃的是伤心。”我看见面馆老板也在盯着电视一动不动,加菲猫般肥胖的脸上泛着一丝泪光。 是啊,我们每个人都曾有过梦想,可最终实现梦想的又有几个? “梦想总是遥不可及,是不是应该放弃?花开花落又是一季,春天啊你在哪里?” 加菲猫般的脸?似乎有些面熟。 我没有多想,不忍再听下去,拿起桌上干巴巴的餐巾纸擦了擦干巴巴的嘴,过去结账。 “老板,多钱?” “6块。” “什么?6块?我上个星期吃的还5块呢。” “上个星期?上个星期,猪肉才十几块,现在都二十五六了呢。他妈的,现在什么不涨?” “就工资不涨。”我咕哝着,付完帐,转身要走。 “等一等。” “怎么了,我可没付假钱啊。” “没——你是不是那个——” 小爷我陡然一喜,前两天刚参加《非成勿扰》节目上了电视,这么快就成名人啦? “那个——孟——” “孟非?”我打趣道。 “不是,孟——孟浩,是不是,兄弟?” “是我,你是?”我诧异道。 他欣喜若狂,一双熊掌般的肥手一把抓住我鸡爪似的小手,怕我跑了似的,死死攥住不放。 我既高兴又忐忑,高兴的是小爷我也终于成了名人,吃个面都能遇到粉丝。 忐忑的是“阿的弟,阿的刀,阿的大的提的刀”,这位男粉丝为何如此狂热。 莫非他是gay,还是个加菲猫般的gay? “哎吆,兄弟,认不出我来了?我是老大啊,老大——孙昔飞!”他看我还是迟疑又说:“外号孙猴子。” “孙猴子?”我默念一遍,定睛一看,果然是上大学时宿舍的老大孙猴子,他眉毛中那颗大痣若玉依旧在。 “啊呀,老大啊,不好意思,真没认出来。”从当年精瘦的孙猴子到今天肥胖的加菲猫,如果不是那颗痣在,任是如来佛,也认不出来啊。 “生活像一把无情刻刀,改变了我们模样。” 他的“熊掌”终于放了我的“鸡爪”,拉我到桌前坐下,拿来两瓶啤酒,不管我“已吃了饭”的嚷嚷,喊服务员“炒几个好菜”。 “咱兄弟好多年没见了,今天可得好好聊聊。我这小面馆虽然简陋,可酒有的是,使劲喝。” “好,真是好多年没见了,自毕业后就没见过吧。几年了?从2005年到现在,整整5年了。唉,时间过得真是快。”我叹道。 “真他奶奶个腿的快。你怎么这么巧来我这啊?” “有人向我爆料,说你们这一带有些饭店、面馆的面不太对劲,吃了肚子发胀。我就过来调查下,没想到正好碰上你。” “调查?我记得,你毕业后去信访局当公务员的吧?” “我,我辞职了。” “啊,为啥?公务员呀,多好的工作,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当都当不成。我记得,当年我们班50多个人基本上都考过公务员,就你们三四个人考上了。多不容易,你竟然辞职?脑子进汽油了吧?” “汽油可贵得很,我进不起。格老子的(这是小爷我从《笑傲江湖》令狐冲那学到的口头禅),很多事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那种感觉就像见死不救一样让我难受、内疚,我,我每天都自责不已,可我一个小科员能做什么呢?憋了三年,我实在受不了,再下去,我也成精神病了。于是,我就辞职来这省城做了记者。我要用自己的笔抱打不平,揭露黑暗伸张正义,让坏人受到应有惩罚,也让自己的心安些。” “好,兄弟,有志气,我敬你一杯,为你的理想和良心干杯。”孙昔飞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叹了口气说:“比我强。唉,想当年,上大学时,咱俩可是齐名的校园诗人,我原来的理想就是做个以诗为马行吟天下的诗人。可现在,现在,你还写诗吗?” “不怎么写了,你呢?” “他奶奶个嘴的,我都快忘了‘诗’这个字怎么写了。现在,我整天就想着怎么让生意更好些,怎么不这么胖,怎么让老婆少嘟嘟两句。完全是个俗人了。” “各有各的活法,而且凡事有得必有失。你现在过得不也挺好的嘛,有家有业,有滋有润,不像我居无定所,光棍一个,除了傻不拉几的梦想外一无所有。”我安慰他道。 “是啊,有时翻翻以前写的诗,会为现在的自己感到羞愧。刚才听那首歌时,就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梦想,很是伤感。但平时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诗歌值几分钱,理想有个屁用?有钱才是最实在的,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恩,自己觉得开心、满意就好。我记得,你毕业后不是在一所学校里当辅导员得嘛,怎么来这当老板了?” “当辅导员有他奶奶的什么好的,能挣几个毛钱?又累又烦,手机二十四小时都得开机,像个保姆似的,学生吃喝拉撒都要伺候。有一次,我正和我前女朋友那个,突然一个学生打电话过来说他宿舍马桶堵了,问我怎么办。他奶奶个毛的,气得我差点被堵死。干了一年多,我就辞职了。后来卖过保险,作过推销,干过房产中介,什么赚钱就干什么,还进过传销。但干什么都挣不了多少钱,直到后来,我娶了这家面馆老板的女儿,才算在这城市安顿下来。” “我记得上大学时,你和咱们班的‘班花’刘清雅是一对啊?那时候,大家都羡慕你们是才子佳人、天生一对。” “唉,不提当年了。毕业后不到一年,她就嫌我没钱,买不起房子,和我分手了。我才愤而辞职,一心想赚钱得。我现在的老婆,虽然没有刘清雅漂亮,但人家好歹是本地人,家里有房子,不用我买房子。结婚过了两年,老丈人得病去世了,我就继承了这家面馆,当上了小老板,呵呵。虽然现在还是没多钱,但好歹不愁吃不愁穿。知足了,就这样吧,过一天算一天,也挺好的。心宽体胖,你看我现在多胖。”他嘿嘿笑道,笑得有些苦涩。 我陪着他笑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他是好,便问起宿舍其他兄弟的情况:“宿舍其他兄弟怎么样了?毕业后,忙自己的,都没怎么联系他们了。” “老二去了他爸的华翔房地产公司,将来肯定是接班的。那华翔公司可是咱市数一数二的明星企业,他爸系着个金腰带在全国财富榜上都能排到号。虽然在同一个城市,我也好久没和他见面了,不知道人家还待见不待见咱。改天,约约他,咱们叁聚聚。老三在这省城打拼了两年,不太如意,考上公务员回他老家了。对了,你来调查,感觉我家的面怎样?” “我觉得很正常啊。” “正常就对了,实话告诉你吧,你说的这情况,我们这边人都知道。你看,斜对门那家包子铺、还有旁边那个饺子店,都用的那种面。据我了解,用那种面的饭店,我们这边还不少呢。” “他们为啥要用那种面,不怕吃出人命来吗?” “为啥?多赚钱呗,那种面看起来很白,面相好,而且比正常的面要便宜。不常吃,吃的不多,危害不明显。也有贩子向我推荐过这种面,我虽然也想多挣点钱,可起码的良心,咱还是有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义之财,咱可不挣。你说,现在的人都怎么了,为了赚钱,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干得出……你说,现在还有什么能吃?就人还能吃了。他奶奶个鬼的。” “人是最毒的。这些假不都是人造的吗?人心最毒了,人的身体吃了这么多有毒食品也好不到哪里去。格老子的。” “这倒是。你毒我,我毒你,迟早都会遭报应的。做人应该有起码的道德。” “是啊,物欲横流,世风日下。来,兄弟,咱再干一杯。”聊天之间,我们俩已经喝了四瓶啤酒。 “不喝了,我下午还得去调查那面粉呢。” “恩,是得好好调查调查,曝光他们。那家面粉厂就在附近,我过会带你去。” —————— 在一条偏僻的小巷深处,我们找到了这家面粉厂。 我让孙昔飞先回去,因为他是本地人,恐怕会被面粉厂的人认出来。 我自称是市里来的食堂老板,在门卫的陪同下进入了面粉厂。 院子不小,矗立着两座崭新小楼但都门窗紧闭。 在一座小楼的身后隐藏着一排平房,这才是面粉厂真正的厂房。 厂房里,十多个工人在忙着加工面粉,一名叼着烟踏着拖鞋的男子正用车子,将尚未封口的面粉推进不远处的仓库,烟灰“潇潇洒洒”地飘进了面粉里。 老板听说我是来买面粉的,满脸堆笑道:“我这里的面粉,价格绝对便宜。” 在和老板谈“业务”过程中,我了解到,这家面粉厂在此地加工面粉已有半年多了,平均日产量在10吨以上。 特一粉价格为1800元/吨,特二粉价格为1700元/吨,价格比市场上一般面粉一吨便宜一百多元。 聊了会,我谎称去上厕所,路上看到几名工人正在仓库里将一袋东西往面粉里倒,面粉直接堆在脏兮兮、黑乎乎的水泥地上。 另外一位工人赤着脚站在面粉中间,用生锈的铁锨来回地搅拌。 旁边地上,扔着几个已经瘪了的袋子,那袋子上分明写着“滑石粉”三个大字。 我赶紧溜出工厂,打电话给这个区的质监局反映情况。 等了半个多小时,质监局的几个执法人员来了。 我和他们一起再次进入厂房,我们发现仓库的墙角处堆放着4袋微细滑石粉。 老板语无伦次道:“这是我用来刷屏的,不,刷墙的,哦,不是,是隔壁卖建材的暂时放我这的……” 在旁边另外一间仓库里,我们又发现了50多袋滑石粉,以及200多袋掺了滑石粉的面粉。 铁证如山前,老板耷拉下了头。 据他交代,每一吨面粉里平均掺200多斤滑石粉,200多斤滑石粉才值20几块钱,而200多斤面粉如果是特一粉的话,这家面粉厂外卖价格是180元。 如此算算,扣除滑石粉的花费,这种掺了滑石粉的面粉每吨大概能多赚160多元。 一天生产10吨的话,就能多挣1600多元。 滑石粉是什么,有何用途,掺了滑石粉的面粉有什么危害?我现场采访了执法人员。 他们介绍,滑石粉就是将一种叫滑石的石头粉碎后形成的粉,主要用于油漆、涂料、造纸、橡胶、塑料等工业产品。滑石粉会对人体口腔产生强烈刺激,吃了掺有滑石粉的面粉会造成口腔溃疡和牙龈出血,还会导致腹胀、便秘,长期食用甚至会致癌。 执法人员对问题面粉进行了封存,对面粉厂做出罚款10万元并停业整顿的处罚。 我拍了几张厂子内外的照片,便赶回写稿。 一路上,我很兴奋,既为自己打假成功高兴,也为自己这次调查顺利开心。 这是小爷我做调查记者两年来,为数不多的非常顺利的一次。 记者们虽然号称“无冕之王”,“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的比猪差,干得比驴多”。 而我们调查记者在记者当中,几乎又是拿钱最少干活最累的,不是在新闻现场,就是在去现场的路上。 我们每个月基本工资只有1500元,其他的收入就看发表文章多少了,千字60元。 而我们调查记者做一个报道,少则几天,多达数月。有一个月,我只拿到了2000块钱,扣除五险一金,还剩下1200元。 格老子的,做记者两年来,我总共攒了三万多块钱,不顶我当公务员半年的。 而且,一个月平均要出差20多天,去的往往又都是发生矿难、拆迁、凶杀等的危险地方。 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我们只能像狗一样凭着自己的新闻嗅觉来寻找线索,即使找到了线索,吃闭门羹、遇拦路虎也是常有的事,甚至还会遭受恐吓、威胁、挨打。 两年来,我光录音笔就被抢过4个,相机也被摔坏2次,格老子的。 睡在几十块钱一晚上的小旅馆里,小爷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就这样挂了,有谁知道呢,我活得值吗? 我还一直没敢和父母说我辞职的事,如果说了,他们肯定被气疯。在我们老家,没有“公务员”这个说法,只有“当官的”。 “当官”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事啊,是“国家干部”,是唯一有出息的工作。 我是我们村唯一考上重点大学的人,毕业后又在机关工作,在父老乡亲眼中,小爷我将来是要“进中南海的”。 奶奶常常念叨着,“祖宗坟上终于冒青烟了,看以后谁还敢欺负咱。” 村里人以前见了父亲,都喊“老孟”,自从我当上公务员,纷纷称起“他叔”或“他哥”来。 村干部以前都是等着父亲先打招呼,现在隔了老远就招手,还主动递烟。 母亲从前很是老实,不敢跟人说话,见了人都绕着走,现在“俺也大方了,跟谁都能拉。” 所以,公务员辞职对于他们而言是件不能想象的事情。 我也正因为怕父母伤心、生气,而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辞职,犹豫了三年多。 从小到大,我一直按照父母的期望努力着,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当公务员、结婚生子、当大官、发大财…… 这在他们心目中,才是正道,才是“有本事的人”。 当然,我知道有这种想法、看法的人绝不止我父母和村里的人,这是社会上很多人的观点。 几千年来的“官本位主义”和社会上赤裸裸的现实教育人们,“还是当官好啊,有地位,又稳定,收入也高”。 且随着就业形势的严峻,考公务员的人越来越多,动辄上百万,号称“宇宙的尽头是考编”。 据报道,2011年,国家公务员考试报名人数逾140万,竞争最激烈的前6个职位录取比例超过3000:1。 可考上的又有多少? 而小爷我之所以有幸考上,也是因为xx局是清水衙门且工作又累又烦,报考的人比较少而已。 在路上扒了一份盖浇饭,转了两趟公交车,回到我在三环外的“蜗室”,已是晚上七点多了。 这是我在网上扒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个“性价比”还不错的房子。 我和另外一人合租,每人一个二十多平方的单间,共用客厅、厨房、卫生间,月租五百。 这房间比起我刚来省城住的已经强n+1倍了。那时初来乍到贪图便宜,住在一个月租150元的宿舍里。 真是宿舍,几乎和大学时代的宿舍一模一样,住着七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每人一铺一桌,另外一张空床上和墙角里堆满了行李,只不过还没有大学宿舍安全、卫生和亲切。 衣服晒在外面必丢无疑,就是破鞋、内裤都有人偷. 宿舍里面也隔三差五地丢东西,走道里、厕所中垃圾遍地、污水四溢、臭气熏天。 舍友也都是“熟悉的陌生人”,只知其姓不晓其名,各自对着电脑聊得不亦乐乎,却不愿和对面的人多说几句。 大家“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经常早晨睁眼,一张床空了;下午回来,床上又坐上了人。 白天有五六点起床、赶两个小时公交车去上班的,也有无所事事玩通宵游戏睡到上午十一、二点的。 最可恶的是,每个月都还有人强行卖水票,十元一张,不买就揍。 这就是我们高知、弱小、聚居的“蚁族”生活啊,读书这么多年,我们还是脱不下长衫的“孔乙己”。 住在那,小爷我最怕别人问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说我以前是公务员,他们的表情都很怪异,怀疑我是因为贪污、腐败被开除的。 他们最痛恨贪官污吏了,经常嚷嚷“我们辛辛苦苦一个月才赚两千块,那些贪官却成千万上亿地贪,真该统统拖去枪毙。” 他们不知道,我对贪官也恨之欲绝。 这些舍友把对贪官的怒火都发泄在了我身上,管我叫“领导”,经常对我说些“领导好”、“领导先走”、“领导辛苦”之类的话。 格老子的,“领导”也不是好当的啊,“被领导”半年,我便“灰溜溜”地搬走了。 —————— 和我合租的人还没回来。他叫郑强,上大学时中途退学,现在一家地板企业做销售,经常早出晚归,行色匆匆。 打开电脑,我趁着兴奋,不到一个小时就把稿子写好了,起了个标题:《黑心厂家图面白面粉竟掺滑石粉》,然后发给值班编辑。 这是我完稿较早的一次,一般我都要写到晚上九、十点,甚至还经常要熬通宵赶稿。 发完稿后,我打开参加《非成勿扰》节目失败后留下的邮箱。 那次参加《非成勿扰》,简直就是参加一次面试,面试小爷我是否成功。 第一轮亮相环节,我成绩还不错,20盏灯只灭了五盏。 但“自我介绍”之后,啪啪地灭了十几盏灯。 一位女嘉宾“无情”地道出了灭灯原因:“都快奔三人了,还这么天真,竟然辞职公务员,说什么人生理想是‘铁肩担道义,妙笔著文章。’太不靠谱了,我觉得他一点都不成熟。” 留灯的一位女嘉宾问我,打算什么时候买房。我说:“我没打算买房,有钱的话我会捐给需要的人,或者用来提高自己。” 这位女嘉宾回应道,“我宁愿在自己的房子里哭,也不愿在租的房子里笑。” “硕果仅存”的两盏红灯啪啪地又灭了。 主持人劝我:“什么时候成功了,有车有房了,再来吧。” 格老子的,小爷我便只好在《可惜你没车》歌声中下台。 “可惜你没车送我到最后。曾一起走却累倒那路口,怨恨那是你要我步行走,还能感受那疼痛……” 信箱里有一百多封新的邮件,七十多封是各种广告,有相亲网站的、中介公司的,还有推销充气娃娃的。 另外十来封是反映各种问题的,有举报腐败的,有发上访材料的,有给报纸爆料的(那个面粉里掺滑石粉的新闻线索,就是昨天我在信箱里发现的)。 还有七八封是好心劝诫我的:“不要那么幼稚,还是现实些好。能买房还是要买,而且越早越好。” 只有一封信,是想和我交往的。 信中写道:“还记得我吗?我是于雯。大学一别,匆匆数年,很巧前几天在《非成勿扰》上看到了你,你比上大学时高了好些胖了好多(⊙o⊙)啊!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有理想、有才气、又努力,在这个普遍对理想不屑的时代里,你对自己理想的追逐和坚持,让我敬佩和感动。能够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并为之努力的人才是真正的成熟。即使风雨交加,即使见不到彩虹,也足以比那些浑浑噩噩只知物欲的人活得精彩、值得。我支持你,欣赏你,相信你会像上大学时一样实现自己的梦想。” 于雯?于雯!我当然记得她,我怎么会忘记她呢? 第二章《槐花香了》 于雯?她是我上大学时整整暗恋了两年多的人。 她已深深地扎根于我的心底,想或不想,都在那里不偏不移永不会忘。 流年似水无情地流,两岸风景不断地变,人生潮起潮落风卷云舒,可那些珍藏在心底的记忆,却似千年的琥珀般始终清晰,看得见每根脉络、每丝波纹,甚至依稀听得见那颤微的心跳、颤抖的呼吸。 “人生若只如初见”,我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于雯时的情景。那是八年前,我刚上大一。 —————— 窗外的阳光绸缎般华丽,室内我却捉不到一粒阳光分子。 课桌老得裂出了深深的皱纹,凳子则使我联想到一穷二白的50年代。 一位女生拿着卫生纸来回地擦了十多遍桌椅后,撩起“长”了两根牛角的牛仔裤,怕有定时炸弹似地小心翼翼地坐下。 教室坐满了人,而且貌似都很高兴,纷纷像窗外的麻雀般叽叽喳喳地嚷着。 这座大城市里竟然还有小麻雀,令我至今感到不可思议,我后来再未在城里见过,在我农村老家见到的也越来越少。 棱角分明的黑板上站着棱角分明的几个大字:“燕山文学社编辑招聘会”。我是来应聘文学社编辑的,参加文学社是我像儿时渴望穿婚纱般的美丽梦想(虽然小爷我是纯爷们,可真的,我童年最大的梦想就是穿上电视中洁白的婚纱,多么漂亮妖娆啊),似乎一旦入了文学社,便阳春白雪超凡入圣。 一阵热烈地掌声,社长热烈讲话;又四阵热烈的掌声,四个副社长热烈地讲话;又一阵更热烈的掌声,社长再热烈地讲话;又一阵非常热烈的掌声,一位领导模样的男生上台发表热烈的竞选演讲。 每隔5分钟,我被热烈的海浪泡晕一次,而想到我也即将发表热烈的演说,我的大头更加发胀。 忽然,忽然,灿烂的阳光一闪,溪水般的莺嘀把我唤醒。 我揉了揉眼睛,瞳孔猛地放大10倍,耳朵不由自主地顺时针旋转90度,心咚咚地加速度跳动。 是她?是她!真的是她,的确是她!我一定在哪里见过她,就想贾宝玉初见林黛玉时的感觉,先是惊奇,继而惊喜。 她穿着槐花般洁白的上衫、青翠的牛仔裤,柳发无风而拂,樱唇不启而笑。 我如坠云端,三魂被摄去了六魄,沉醉在帘帘细雨中,迷迷糊糊中只记得了她的名字。 过了多久?我稀里糊涂上台说了些什么?我都模糊了,只依稀听见台下老鼠般唧唧的笑声四处响起。 朦胧中,似乎看见她微微地向我一笑,水莲花般不胜温柔的娇笑,秋香般不胜风情的媚笑。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像喝醉了酒般,别人起身离开,我也跟着恍恍惚惚地离开。 秋天的阳光为谁如此明媚,秋天的风为何如此爽人心扉? 一片片枫叶飘过,那栀子花色的红(她的书包)像一团火焰燃烧着我的眼睛。 我鬼使神差地跟在她身后,只一再向上天祈佑,不要让我像个醉汉似的东倒西歪。 她和一位同学结伴而行,天籁之音流过耳畔,“有一个姓孟的男生,可有才华了。” 美人美酒啊,我彻底醉了,心如云飞。 她独身一人来到餐厅,拣了一张靠里的餐桌,放下“栀子花”,买饭去了。 可能我真的醉了,要不然就疯了,我竟然把餐具随后也放在了那张桌子上。 等我买回入学以来最大最白的馒头,发现她却换位在餐厅的最东侧,低着头,静静地吃饭。 餐厅里飘着的《一笑而过》敲打着我空荡荡的心,“你伤害了我,却一笑而过……” 白银其外的馒头原来苦涩生硬,沉重的失落感砸得我垂下了头,只能闷闷地扒饭。 我一下子清醒了,酒不醉人人自醉,梦里花开知为谁。 —————— 后来,那朵淡雅清秀的“槐花”从此在我梦里盛开,散发着春天里永恒的芬芳。 满眼我都在寻找着她,满脑子我都在思念着她,满心都是她的身影…… 我那时做的很多事情都是为了遇见她,为了让她喜欢我。 我刻苦学习,因为我打听到她学习成绩非常优秀;我积极参加学校活动,因为我希望能在活动中遇见她;我加入了大学生记者团,因为她也是记者团成员…… 大一下学期,每天下午五点半,我们都能在路上相见,那是因为五点后我就在一分一秒地掐着时间。 我绞尽脑汁地希望能引起她的注意,我在校报上发表的第一篇稿子《槐花香了》就是为她写的;她在校报上发表的每一篇稿子,我都像自己的文章一样珍藏着;在运动会上,我不顾一切地为她加油喝彩;我还随她从东苑餐厅吃到西苑餐厅再到师苑餐厅…… “我抬头看见,一串串玲珑璀璨的槐花立于枝头。白的花,绿的叶,金黄色的阳光,半角蓝天,绣成了一幅美景。啊!我的槐花,你自信绽放,没有掩饰,没有造作,从容坚定展示着青春的美,大自然的美。我相信,一定是白雪赠与了你洁白的纯净的灵魂,一定是梅花送给了你摄人心扉的香。你是冬天公主们的新生,你才是春天的女儿,你才是最美丽的,一种天然的美,一种真正的美。啊!槐花香了,我的槐花!在阳光灿烂的春天里,我找到了灿烂美丽的你;在高雅富丽的群花中,我寻觅到天然清香的你;在粉气逼人中,我的心终于闻到了你淡淡、清爽的香。我知道:我的‘恋人’不是桃花、玫瑰……而是槐花。” 可任凭我是如此地喜欢她,我却总是不敢主动开口,去认识她、走近她。 因为我那时非常自卑,出身农村,满脸粉刺,长得又矮又瘦,普通话也说不好,再加上性格内向,沟通能力、交际能力很差,不会也不敢和别人打交道。 对于于雯这么完美的“女神”,“diao丝”我更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觉得自己一万个也配不上她,觉得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喜欢自己。 ———————— 上大学时,我们住在4号宿舍楼——一座特立独行的楼。 4号楼,顾名思义按年龄排行老四,据说是90年代初建造,是我校东部舍区第一坐楼,像我高中时代的宿舍楼般朴实厚道。 它向东15米是7号宿舍楼,向西20米是东苑餐厅,向南10米是5号6号宿舍楼。 它背后是一座与此楼齐身的“黄草衰云天”的八宝山,土馒头般的坟墓像宿舍般林林耸耸,甚至能看得清石碑上的字。 时不时,烧纸灰烟伴同猫头鹰凄厉的叫声袅袅飘来。 但这还完全是它的特别之处,让所有的同学都垂涎三尺的是,它是我校唯一一座男女生混住楼。 它三层以下是男生的“集中营”,四层以上是女生的“芳草地”。 而“最不幸”的是我们宿舍413,它和415之间的木板便是泾渭分明的“三八线”,另一侧就是女生宿舍。 一板之间,两番天地,板内行人,板外佳人笑。 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东边女生和我们本是同系生,“相剪何太急”。除了交流省点电话费,平时井水不犯河水。 那一块“封建遗毒”的木板则是我练习乒乓球的最佳陪练。我经常将乒乓球狠狠地打向木板,希望一不小心无意间打出一线生机。 当然,它最低端是有一隙能进出无限可能纸条的缝。 有这样天造地舍的宿舍楼,有一些故事便不得不发生了。 男生们故意露出膀子,扭着发达的胸肌一步三摇地走来走去,有时候会一不留神被那位“美眉”撞了一下腰。 女生可以正大光明坦坦荡荡地到男生宿舍做客,甚至发扬国际主义精神帮着洗洗衣服…… 那年十一假期仿佛神话中七仙女姗姗下凡。山高路远,我没有回家的盘缠和心情,乐得在宿舍里做个孤家寡人。 我喜欢喧哗纷扰后的静谧,那种暴风雨过后一望无际的宁静,那种城市尘嚣灰尘中综综自流的泉水。 甚至每当在厕所里关起小门时,我就常常叹息:如果在这熙熙攘攘的城市里,有这样一间不受打扰的斗室,我也就心满意足此生无憾了。 每天看着那么多的人肆无忌惮的蔓延膨胀,我就看到恐慌,我真想站在教学楼顶大喊一声:“饶了我吧,我怕了还不成?我是来学习的。我真的是来学习的,我只想学习还不行吗?” —————— 国庆第二天下午,我正在温习功课。 当我像自己的牙齿不可自拔地陷入着题海中时,忽然头上一阵山呼海啸,天花板像拨楞鼓般咚咚直响。 仿佛谁在表演口技,凳子吹着口琴,桌子被肢解分尸,舞蹈声、大象的脚步声、厮杀声骤雨般倾盆而下。 “大珠小珠落玉盘”,我当作音乐般忍受“享受”了看十页书的时间。 “雨”一直在下,而且越下越大。 我皱眉蹙额来回踱了十圈,拿着拖把朝天花板捣了七八下,效果为零,雷公电母从来听不见凡人的声音。 我爆炸似冲到5楼,被站岗的“母夜叉”拦腰一刀,跌到了1楼的值班室,向大爷要了她们宿舍的电话号码,旋风般卷回。 我以拨打“110”“120”的速度拨通了电话。岩浆在汹涌,火山即将爆发。 “喂,你好”,音乐广播台主持人般甜美的声音飘起,好熟悉悦耳,一定在哪里听过,一定。 窜到口中的岩浆像蛇见了主人般猛地缩了回去,舌头被烧得发干发麻,我怔了一怔。 “喂,请问你找谁”,对方的声音大了一点,的确熟悉亲切。 我咬了咬舌头,虽然不是在做梦,但我很怀疑自己打错了电话,“我,我……” “你,你,你找谁啊?” 我猛地拍了拍天灵盖,舌头痛叫一声:“请问,你们是513宿舍吗?” “是啊,你是?” “我是413宿舍的。” “413,”对方念了一遍,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声音更甜,“奥,楼下的朋友,有何贵干?” 火焰山早已风平浪静,海风般温馨气息扑面而来,舌头瞬间反弹过度,变得异常灵活,不再属于意识支配。 “请问你们宿舍在跳舞吗?” “是啊,上来一起跳吧” 我似乎看得见那边的笑声。 “和谁跳呀?”这种应该判死刑的话我竟然也说的出口,而且脸不红、心不跳。 “和我们宿舍这位柔道冠军跳,她可是千斤小姐。” “你们宿舍还有人会柔道?” “是啊,她还是国家二级运动员呢,刚才还在演习给我看呢。” 这女生真是可爱,不打自招,我暗自得意,决定采用迂回战术,奉陪到底。 “怎么没回家呢?”我继续问道。 “那你为什么没回家呢?” 好厉害,皮球回来了。 “回家没事,当然在这里也没事。” “我也是,刚才干什么?” “一边看书,一边消费外部经济,免费享受你们的音乐。” “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们以为你们宿舍没人了呢!” “没关系,很好听。” 我没说谎,的确很好听,再大的苦痛,胜利以后也是一种幸福。 “那你接着听吧”,时间凝固了几分钟,“你看的什么书?” “三毛的《温柔的夜》。” “《温柔的夜》,你的书吗?” “正是在下的。” “那如果你不介意,我能借读吗?” “愿效犬马之劳,现在看吗?" “现在你不看了吗?” “女士优先了,我也看完了。” “那好,多谢了。5分钟,不,10分钟后,我到你们宿舍借,好吗?” “恭迎大驾了。” “那好,太谢谢你了,10分钟后见。” 我也只得说声再见,但依旧不舍得放下电话筒,怕一旦放下,刚才的一切都将消失。 那边也是还响着电话的嗡嗡声,和微微的娇喘声。突然,一声粗哑的“你还在发什么呆”传来,电话被慢慢的扣上了。 看了看表,时间还有8分钟。 四平八稳的床单怎么突然泛起波澜,刚打扫的地板莫名其妙的多了两个纸团,我刚洗的牛仔裤、衬衫为什么越找越找不到,镜子、梳子、鞋油都到哪里去了? 我匆匆以迎接省级领导人的规格收拾完毕,时间还剩下2分钟。 这2分钟漫长地像两个世纪,我坐也不是,怕乱了刚铺的床单;走也不是,怕脏了刚扫的地板。 我只得在离门两步远的地方呆呆站着,脑子像搅拌机般乱纷纷。 从来没有过这般不安、激动,见了面第一句话该说什么?门敲几下,我去开门?我坐那里,她坐哪里? 一锅乱粥中,我自我煎熬着。 突然门响了,那熟悉的声音好像从我心底了传来,“是我啊,我可以进去吗?” 我的心被吊到嗓子眼,每个血管每个毛孔都在不停地颤抖,手脚非常麻木。 “咚,咚”,又响了两声敲门声。 我在心底大吼一声,不顾一切拉开了门。 那句被“炒糊”了的“你好,请进”刚要脱口而出,却猛地被噎死在口中。 是她!是她?是她,真的是她! 是那位春天里藏着寒冬的于雯,的确是她,还是槐花色的上衣,柳青的牛仔裤,不过头发好像是刚梳得,临时扎成两个小羊角辫。 无可挽回地,我的眼睛撞上了她的眼睛。 两道闪电交加,交织焊接在一起。 我分明地看见,有一种我一生都无法说清的东西从她那呆视的眼珠里一寸一寸传来,我感到了融化前的眩晕。 只需要1/10秒,泰坦尼克号注定要撞向冰山,这就是世界上最伟大最美丽的爱情? 世界在静止,静地我听得见两颗心在一边歌唱一边相撞的声音。 我刚要说些什么,她攸地闭上了眼睛,又旋即睁开,抛出几颗炸弹:“对不起,我走错了宿舍。” 然后,她一度一度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开了。 泰坦尼克号真的撞向冰山了,气温骤的下降到零下几十度,我从云端跌倒深渊。 这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肯定是在作白日梦,我梦游般毫无知觉地暴跌在床上,没有晕倒但已经死亡。 电还在闪,是那种砍人粉碎的利斧,是那种射透心灵的锐箭。 晴天霹雳像战斗机般在我的脑子里轰鸣、盘旋,爆炸声响成一片,硝烟弥漫,血流成河。 滚烫的泪雨顷刻滂沱,落到口里,是干的、苦的、咸的、冷的。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第三章 一个小时内七次相见 像是刚被释放的囚犯,面对突如其来数不胜数的自由和时间,我们刚上大学时都还没有做好迎接的准备,显得怅然若失、无所适从,“孤独”、“空虚”、“郁闷”一夜暴发成了我们的口头禅。 但即使是穷光蛋面对白花花的银子,他也知道要花。 在大学,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玩法,而且似乎都玩得很高心、很忙碌、很充实。 有的人吃饱了就睡——我们宿舍老三的日常;有的人下了课就抱着球无影无踪了——我们宿舍老四;有的人吹拉弹唱——我们宿舍老二;有的人这里看看,那里站站——老大;我呢?就知道啃书。 孙悟空72变,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尽管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但晚上熄灯后必开的卧谈会却总有一个永恒的主题——爱情。 嬉笑怒骂,插科打诨,皆为情生。我们宿舍八大罗汉不知疲倦地推着这个石磨团团转,希望能早日挤出爱情的美酒甘澧。 老三凭借“勇敢+不要脸”的独门绝技在高中时就已修成正果,老二高富帅,女朋友像走马灯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换。 老大暗恋班花刘清雅,因常吟“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支。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而闻名校园。 大学还是一个丰富多彩的万花筒,百花齐放百鸟齐鸣,但对于我们那些赤足登岸的freshmen,又近乎是一片空旷空白的平原。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到底结什么果,靠天靠地靠自己了。 无论是打着锻炼的幌子,还是举着其它的旗帜,在大学这个始终在转的舞台上,演什么角色,演得好不好,也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了。 同一起跑线上,四年后的路却大相径庭。天上的地下的,阳光大道、羊肠小道,正途邪道…… 当时的我削尖了脑袋也没能挤进学生会班委会等领导阶级,虽然俺抱着为人民服务的一腔热血。 原因asfollows:fistly,管理学上有领导天生论之说,那领导首先得有领导形象。secondly,俺人实在,这地球人都知道。ast,公务员得有硬件标准,如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andsoon…… 四肢不全,六艺不通,摸不到篮板,分不清刀拉米发烧拉稀,俺绝对属于大学的弱势群体。 幸亏笔杆子握了十几年,还会写几个字,被校报编辑部的老师慧眼错爱,光荣地成了大学生通讯社中的一员。 —————— 十一月末,“校报2001年工作总结暨学通社欢迎新成员晚会”在某个教室举行。 我胡乱拣了一个座位坐下,和后坐的鹏无话找话。 不期然间,一种槐花的白闯入我的眼帘中,并一点点的放大。好象是她,那团撩拨人心的雪越来越近了,耀得我的眼灼热生疼。 果然是她,还是那身装扮,槐花的洋段窄袄,柳青的牛仔裤,头发瀑布般流荡,格格般在一名“丫环”陪伴下曼步向我走来。 向我走来?的确是像我走来,我的心几欲跳出胸膛,烈火已经燃遍全身,我敢断言,只要她再向我在走进三步,我的心会立刻跳出来献给她。 命运女神,爱情女神,我何德何能,何才何貌,竟对我这般厚爱垂青? 所幸的是她只走了两步,让她的“丫环”坐在我左边第一个座位上。 那位女生好像见不得帅哥似得,再三不肯,但最后还是屈服了她的意志。 她与我相隔只一个座位,半步之远。 我只要稍稍倾斜几度,便可以窥遍庐山秀色。 但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即是咫尺又是天涯。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样,有意的无意的?是她眼近视成了千层底,还是记忆存在着黑洞,还只是我的自我多情? 也许她不过是乐于施舍的大富翁,哪里会记得她给予了第二次生命的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员。 更哪里会知道那个人还念念不忘痴心妄想,一心要报答她。 我的想入非非正处于现在进行式,后坐的鹏恨命地扭了我一下,“快站起来,老师在点你的名呢?” 我像是在课堂上睡觉被老师发现一样,无限惶恐惶惶然地站起,四周一片笑声。 我暗中运气,以厚脸皮硬头颅,准备迎接暴风骤雨的洗礼。 老师却又叫了一个名字,难道还有天涯沦落人吗,我幸灾乐祸的四处张望。 笑海一浪高过一浪,鹏又是狠命地拉我坐下。 我晕头晕脑地坐下后,混沌开始慢慢地澄清,原来是新成员亮相。 我涨红了脸,无所适从,忽然听见老师叫了一声:“于雯”。 我条件反射奋不顾身地抬头,只见半米外一多刚出水的芙蓉花亭亭玉立,向大家微微一笑一躬,柳丝般轻轻拂动,柳坞花房中峨嵋颦笑莺啼燕鸣:“大家好”。 所有的目光如同见了磁铁般唰地被了过去,在那一刻,我的心静得可怕。 认识完毕,是各系的文艺演出。 一个长发披肩的男生抱着一把应该是老祖宗辈的吉他,眼睛死死地咬住天花板,自言自语。 几个女生穿着屈指可数的衣服,美丽冻人在轻舞飞扬。 周围一片鬼哭狼嚎的欢呼声,声声不息。 这次晚会的一大买点亮点便是一个游戏:4对男女,每人脚上拴着一个气球,互相“践踏”,谁的气球圆到最后,便是胜利者,有丰厚的奖品相送。 在一阵兴奋的欢笑声和发亮的目光中,她第7个出场。 也许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吧”,也许是大家的掌声鼓励,她竟然在你争我抢中笑傲到最后。 我的欢乐指数大到了极点沸点,好像那是我的莫大的胜利。 赢了的她被挽留参加下一场同样的游戏。 是与她共舞,让她多看我一眼,以期望撞出美丽的火花,还是为了补救我刚才的形象?我没来得及多想,腿便自作主张地上了台。 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以光年的速度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愣了一会儿,旋即抬脚把自己的气球踩炸,垂头下台了。 我顿时也像那葬气的气球,心情被炸得支离破碎,被别人抓住时机赶下了台。 在最后举行的合家欢——共跳兔子舞时,我却无论如何也寻觅不到她的身影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否找到自己。 —————— 世人常说:“缘分这东西,说它有就有,说它无就无,如同鬼神”。 我不相信鬼神,但我相信缘份,相信缘分是可望而不可及、可遇而不可求的。 有了缘,再荒诞传奇的事也会发生;没有缘,近在咫尺的机会也会转瞬即失。 不可思议的奇怪!那次在一个小时60分360秒内,我们竟然会七次相见而不识。 那天下午放学后,她竟一反常态地走在了我的前面,给我的防线一个措手不及打击。 吃饭的时候,她就坐在我的斜对面挑衅般发出核攻击。 那是我有生以来吃的最慢最痛苦的一次饭。她一秒钟消灭一粒米,我一分钟摧残掉一口馒头。 吃完饭后,因为秀色可餐,我继续跟在她的身后,如愿以偿地咀嚼着丰盛的晚餐。 她好像觉察到我在跟踪似的,紧一步,慢一步,后来是愈行愈慢。 那条爱情路上似乎只有我们两个人,那股汹涌的冲动又开始蠢蠢欲动愈演愈烈不可遏制滔滔不绝一泻千里,大有淹没我之势。 我多么想像当年董存瑞般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大吼一声:“你好,能认识你吗?” 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在教学楼花花绿绿刺眼的海报栏前,她停下来。 我却像极品飞车般刹不住,不能后退,不能停止。 我向右侧楼梯走去,因为我知道她习惯向左走,我不敢再遇见她了。 来到5号楼的非危险地带,我刚刚长吁一口气,因为我知道,她一般在三四层上自习。 却见她从走廊的那端向我走来,一步步,似要索我的命,我吓得赶紧逃到了厕所里。 在7楼时,我向西边上自习的教室走去,竟然又撞鬼般见她迎面而来。 我这次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地看见,她带羞含涩的看了我两眼。 我回头再望时,她已无影无踪。 坐到教室里,心没有节奏胡乱地窜,左眼跳了右眼跳。知觉再一次无比清晰的告诉我:一件重大的事即将发生。 果然,一阵熟悉亲切的脚步声先在我的心中咚咚地响,然后走入我的耳朵。是她来了,直觉再次告诉我。 是她!她竟然拿着书包坐在了我的前面,尽管前面的座位已经被人提前登陆。 空气瞬间凝固,窒息得我喘不过气来。 月光如水般冷冷地洒在玻璃上,教室里静得可怕,似乎能闻的见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共同的心跳。 两个世界就这样对峙着,如同南北两极,但只要有一方伸手,所有的寒冰都会在瞬间融化。 我知道,我在梦里都不敢奢望的时刻终于来临,这是最好的机会。只要我稍一开口,稍一伸手,我就可以拥抱春天了。 可是此刻,我连生存的勇气都没有了,瞳孔放大般一动不动,脑子里被石头塞满,只有一个声音在骂:“懦夫,懦夫,你是个他妈的懦夫。”。 牛郎织女只一步相隔,但那距离是那么的遥远。这一步真的是命中注定的不可跨越吗?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位女生过来对她说:“同学,这里有人了。” 她如梦初醒,枯萎地笑了笑说:“对不起”,然后收拾书包一步紧似一步地走了。 我的世界瞬间崩溃,夏天突然飘起了巨大的雪花,好大好大雪花,铺得我脑中一片白茫茫。 我的心开始僵硬冻结,没有了知觉,只有两颗晶莹的雪花在我黑蒙蒙的眼中迟迟不肯落下…… 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缘分不是天定,而是人为。 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机会就是有缘;错过了,便可能永远地错过了。 我和于雯,究竟有没有缘分呢? 第四章 写给于雯的情书 我那时,还给于雯写过一封情书,当然没敢送给她。情书内容如下: 雯: 你好! 当你看到这陌生的字迹时,你也许会感到吃惊。的确,这样唐突地给你写信,是有点冒失。 但无论如何请你原谅,请你相信我也是迫于无奈情非得已,无论如何请你把这封信看完。给我一个赎罪和一吐为快的机会,给我一个彻底的打击。 其实,这封信我早已在心里写过千万遍,从见你的第一眼就开始写。每当夜阑人静,星星照耀着我不眠的眼睛,月光如吡霜般洒在我受伤的心上,这些心底话就如同泉水般狂涌。 丘比特的神箭射透了我的心便逃之夭夭,让我独自忍受所有的痛苦。我心爱的女神,我为你燃烧成这副模样,你可曾知道?我掉进了青春的沼泽不可自拔,我为槐花的美丽夜夜哭泣,我陷入了情网只等灭亡。你拿什么拯救我,我的爱人。 从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将无可救药不可避免天生注定地喜欢上你。我梦里呼唤千万遍,相遇无数次的人就是你。那是一种一见如故一见钟情的感觉。 还记得吗?那是大一上学期,文学社招聘编辑会上。我忘不掉你那水莲花般不胜温柔的娇羞,槐花般不胜风情的清秀。那是凤凰涅磐新生的欣喜。我满怀希望地想认识你,跟在你的身后,从教室到餐厅。而你却毫不留情的把我孤零零地扔在了寒冬。 但那朵淡雅清秀的槐花却从此在我心底盛开,散发着春天永恒的香。满眼我都在寻找着你,满脑子我都在思念着你,满心我都在流泪、傻笑…… 我相信我们的确是有缘份的,是上天把你特意降临在我身边。不然,为什么有那么多童话般小说似的巧合,那么多不期然的偶遇?还记得那次在宿舍楼阴差阳错的相逢吗? 爱即是瞬间也是永恒。当目光相撞的刹那,那是我终生的幸福,是上天赐予我的最好礼物,是丘比特的神箭不容怀疑地射中了我,但那也是我终生的不幸。 你那没有温度的几个字“对不起,我走错了宿舍”,却是复仇的毒箭面不改色地射透了我,那是上天对我最残酷的惩罚。 从那天以后,我知道了你竟住在我的垂直上空,如同一把时时悬在我头顶的利剑。我似乎能看得见听得清,你的一颦一笑一呼一吸。我相信,你那善睐的明眸也必定能穿透墙壁。于是我不敢大声喧哗,不敢打牌玩游戏,不敢为你写诗,不敢露出半点痴状傻样。我想让你看见的是多么优秀的一个男生。 虽然大一下学期,你就搬到了9号楼。但我的心早已属于你,随你而去。如同魔鬼愿为渔夫做任何事,我做的事都是为了你,为了让你也喜欢我,真的。 我刻苦学习,因为我知道你学习非常优秀;我积极参加学校的活动,因为我知道你也同样活泼;我常到校报编辑部去,是希望能逢着你;我拉下脸皮到外教家去,也是希望能在那里遇见你。每天下午5:00以后,我就在一分一秒地计算着时间。我拼命地挤着稿子也是希望能引起你的主意,我的第一篇发表的稿子《槐花香了》就是为你写的,那首诗《风》也是思念你才有的感触。 你在校报上发表的每一篇稿子我都珍藏着;在运动会上,我不顾一切地为你加油喝彩;我随着你从东苑餐厅吃到西苑餐厅再到师苑餐厅。 这些,你都知道吗? 也许在你心中,我早已烟消云散,或者根本就不曾入你的眼,是我自己自作多情自以为是,是我自己真的很傻。但也许你明明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却假装不知假装无情,在等待着我开口,是吗? 是的,我坚信,你一定喜欢我,如同我坚信我喜欢你。你越是无情冷漠,越是表明我在你心中的重要。这一点,我可以从你的甜蜜的微笑中看出来,从你表情突然180度的转弯中看出,从你故意的靠近中看出,从你那次与我的半步之隔中看出,从你那次坐在我前面中看出…… 还记得,那次我们学通社的诗歌朗诵会上,我记得清清楚楚,你说:“你喜欢一个叫苏格的西藏孩子,他普通话说得不好,长的又矮,不善于表达,但心底善良朴实,写得一手好文章”。你还说:“你们第一次相见是那种心领神会的感觉,目光相撞时的震撼……” 这不分明是在说我吗?我坐在台下听得出神、流泪,你在台上讲得出神、流泪。还记得吗? 你明明地喜欢我,却不敢承认是吗?像我一样,也是同样的懦弱。是春雷初来,我们都还不知道那是什么,还没有做好迎接的心灵准备,对吗?我们都在默默等待着观察着对方,假装着欺骗着自己。 但是你为什么要逃避呢?一会儿是春暖花开,转眼晴天霹雳;一会儿是香玉缭绕,转眼刀剑相见;一会儿窗扉轻启,转眼大门紧闭。我刚心动,就心痛;刚心热,就心冷;刚想笑,就想哭。我的心怎能受得了这样的反反复复? 你知道那种望穿秋水眼似穿望断秋风肠似断欲罢不能欲说还休的滋味吗?你知道火焰与海水交织撕裂心胸的痛苦吗?你知道一个叱咤风云的英雄奔倒在石榴裙下的那种心甘情愿欲罢不能吗?你知道每次你走近时我希望有多大,而你离去时我失望有多深?你知道那一次次与你失之交臂,我是怎样骂自己的吗?你知道一个“爱”字的力量会有多大,是怎样改变了我吗?你知道我是下了多么大的决心给你写这封信? 你知道我是多么多么地喜欢你吗?不,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是多么地喜欢你,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种喜欢是没有任何单位可以衡量的。但是,也许你的心早已懂了,是吗? 其实,我绝对不是一个吃饱了没事干无聊空虚的人。我曾经对天发誓:“大学四年绝对不能找女朋友”。我是多么地想好好学习,一心一意地学习。我想有番作为,成就一番事业,我在自己的日记本首页写道:“大丈夫当以四海为家,心怀天下,胸系万民,爱济众生”。每天我都在苦苦地矛盾着、挣扎着,骂着自己。我多么想能心静如水只读圣贤书。 可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无论如何我都做不到,无论如何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你。每当看见你和男生在一起,我的心更是内战激烈,一方面想那是你男朋友多好,我就没有非分之想了;另一面又莫名其妙地祈祷着,那千万千万别是你的男朋友…… 常常幻想着无数次和你相识时的情景:1、你在教室里静静地座着,我走上前说:“你好。于雯”。你惊喜地说:“你好,孟浩”;我们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2、你在前面走,我追上前说:“于雯,能认识你吗?”你故作惊诧地说:“你是谁,对不起,我不认识你”,然后继续前行。我再追上前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怪我没有勇气”,然后你便扑在我怀里拍打着我说:“你怎么现在才说这句话,你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么长时间了?” 3、直接给你打电话,约你吃饭,你欣然赴约。4、打探到你的qq号,打出第一行字“雯,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给你写信本是下下策,但似乎也是最可行最现实的方法。这样你可以比较全面地了解我对你的爱,可以避免看见我泪流满面的脸和那双深陷下去的眼睛,你可以有充分思考选择判断的时间。 我知道,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不会轻易地接收所谓的爱。但你可以不喜欢我,却没有权利让我不喜欢你。我真的是狠狠地喜欢你,这还是我第一次真正喜欢上一个女孩,无可救药一塌糊涂不可自拔只有沦陷的喜欢。把你的爱情土地承包给我吧!我一定让你永远生长在春天里。 我常想: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为什么我不敢表白呢?他人言:“人们常常把爱情想得太完美,把心上人想得太美好。而一旦双方互相了解,那美丽的肥皂泡便会破灭。”也许我喜欢的并不是真实的你,也许我们真的不适合,也许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也许我们真的可以成为…… 但无论如何,我都需要迈出第一步,和你相识。不然,我会自己把自己折磨死得。 请再一次原谅我这样的冒昧和大胆。我只是实话实说,上面所说的一切都像这张白纸一样洁白真实。我终于把自己两年来憋在心中的话说完了,我的心现在已经平静舒适了许多。 无论结果如何,我必须首先感谢你的倾听。如果这封信给你带去了稍稍的不快,我希望真诚地说一声:“对不起,我也是走投无路才给你写信的”,请你把这封信烧掉。 等那缕轻烟散掉,一切都其实没有发生,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两条平行线依旧各自延伸。“我是天空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需欢喜—在转瞬间消失了踪影。” 祝你永远幸福、美丽、快乐! 期待着你的回信! 孟浩 第五章 终于迈出第一步 其实,那时,有很多次机会摆在我面前,但我都没有好好珍惜。 我常常习惯于星期天下午去图书馆,可有一天,不知为什么星期六晚我就特别想去。 对于大学生而言,星期六晚属于网吧、舞厅、饭馆、电影院,而不属于图书馆。 诺大的阅览室稀稀疏疏地坐着十几个人,很静很静,偶尔有几丝沙沙的蚕食声,蛋白的灯光温和地洒着,黄铜色的桌子油光可鉴。 我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青年文摘》,最近特别喜欢看这类写满“爱情谎言”的书,总在幻想着什么,渴望着什么。 突然,渐渐地有一种熟悉的脚步声在我耳朵里响起,越来越近。 我惊诧地抬头,果然,是她,端坐在阅报处。 我看一眼眼前的刊物,看两眼她,她比刊物中那些浪漫的故事更动人更诱人。 “不好”,我暗叫一声,她向我这边走来,真的。 我慌忙低下头,同时又恨不得脑后马上长出一双别人看不见的眼睛。此时,即使西施貂蝉在眼前,我也无心欣赏,只想悄悄地回头。 她从书架西侧走到中间,抽出一本书站在路边看了起来。 我不知道时间慢得应该用何种单位计算,只有那该死的爱情计划书像紧箍咒越缠越紧,我痛得被迫起身而去,放好书,一步两个脚印的向她走去。 “时机终于到了,满不经意地走到她身边,说‘你好,于雯,你也在看书啊’。”我脑中的计划书在下达第一道命令。 越来越近,不知道是我的腿神经过于发达,还是某种惯性的力量太强大,我的脚步依旧在向前逃着。 那份计划书在用天底下最恶毒的语言骂着我,并下达最后通牒:如果今天不说,明天的饭不准吃。 我挣扎地转过身,我到底怕什么呢?和她说句话,难道就会天崩地裂吗?只要能够和她说句话,即使是天崩地裂,我也会万死不辞的! 我以邓世昌慷慨就义的精神向她撞去。可那是百慕大三角呀,我不由自主地沉没,不知迷失在何方。 —————— 当一阵放学的铃声把我叫醒,我发现自己还是呆头呆脑地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她也还在书架前,其它人已经开始一个个地消失。 好像世界上最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一个叫亚当,一个叫夏娃。亚当除了爱夏娃,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要强占有利地形,做好埋伏。错过了太阳,错过了月亮,我不能再错过最后的星星。 走出阅览室,我像被慢镜头定格了似地缓缓挪动着,此时,我的脑后一定长出了一个眼睛。 我看得清,我们两点之间的长度为8个楼梯。 我蜗牛般边走边数,还有5个楼梯,4个,3个,2个…… 我咬了咬舌头,擦了擦眼睛,确定一切还正常后,那比炮弹还要沉重的几个字刚要出膛放回马枪。 可那头悠然散步的小鹿忽然灵敏地平地一跃,跳到彼岸的悬崖,撒开欢快的脚步跑去。 我这个猎人端着还没冒烟的枪口木若呆鸡,连失望都没有感觉到,四肢麻木得只是紧紧跟在她身后,像她的影子般。 从图书馆到拐弯处,从第一个路灯到第五个路灯,从餐厅到她的宿舍楼前。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更别说要干什么。 曾经的猎人有打死老虎的勇气,而今却不敢靠近一朵槐花,我怕哪怕自己只是经过她身边的一阵风,也会吹掉那花瓣上的晨露。 她却越走越慢,慢地我只好停了下来,像是在甬长的皇宫朝圣般忐忑不安。 我不敢抬头,有一把锯在来回地挫着我的心。 这心上跳下蹦左突右冲中,似乎觉得她正在转身,像电影中在一遍遍地转身。 巨大的幸福如同巨大的灾难一样令人应接不暇。我不敢辨真假,掉头夺命而去。 再回首时,她已不见。夜沉沉兮,风萧萧兮,我感到了暴风雨来临前的眩晕。 —————— 第二天,我为上次的临阵脱逃而绝食一天,但肚子总不肯塌陷,一是生自己的气便气饱了;二是无心思饿;三是我一天打破自己的世界迪尼斯纪录喝了10.5杯水。 晚自习的铃声吹响5分钟前,我奄奄一息地垂着头渡进自己的天下——我打扫卫生的教室。 星期天晚上自习的人不是书呆子便是十足的笨蛋,真的,约会、跳舞、打牌、上网、逛街、聊天统统不会者不是笨蛋是什么? 教室里的人少得屈指不用数,我扔下书包,刚要推门去拿工具,依稀瞥见还有人在,我抬头看了看,是她? 我惊得没有呼吸,一种射人心魄的美震撼得我眼珠一动不能动,从未见过的美,不能形容的美,杀人的美! 真的,天鹅绒似的上衣簇拥着她的秀发,她如痴如醉地沉浸在书中,珍珠似的眼睛明波荡漾。好像这个世界不属于她,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 我怕打扰了这个梦,慌忙退到室外,瘫了似得无力地靠在墙上,长喘一口气。 从昨天以来的第三次世界大战又在脑海里重燃战火,这不是天赐良机吗?苍天不负有心人。可能是老天爷看在我一天没吃饭的诚心真意上,再给我一次补救的机会。 我真的不能错过了,我真的这么懦弱吗?我到底怕什么呢?我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我走进了教室,波涛万丈的心底发出的声音却低得似乎连我都听不见,许是在梦里呓语吧,或者是心里说的? 但那一个字一个字,我却记得清清楚楚。我说:“于雯,还在学习吗?” 她似乎如梦初醒,惺忪朦胧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旋即花瓣里流水轻淌:“呃,我还没有完成作业”。 接着还没等我有何反应,她又说:“你值日吧?对不起了。” 我好像是突然得到了女皇的垂青,不知如何感激地说:“不要紧,你慢慢学。” 她起身收拾好书包,向我灿然一笑说:“goodbye”。 我慌不迭地应了一声:“再见。” 她已经一步步踏着我的心,走出了教室。 我愣了五秒钟,然后疾步退出教室,追到楼梯处,傻傻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 —————— 那夜,我彻底无眠,这是我生平第二次失眠(第一次是高考前夜)。 我反反复复听着任贤齐那些深入骨髓的老歌,脑海里一幕幕放映着这千古的传说。这是梦,还是真实的存在?多年的梦一朝实现,万次的圆缺瞬间而圆,这如何让我敢于相信和接受? 回忆着她的笑,我也禁不住甜蜜的笑,我恨不得把我的幸福让全世界知道。 回忆着她的那句“goodbye”,更是思绪万千心潮起伏,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想和我再见? 她今天为什么这么美丽?她为什么那么晚了还不走偏偏待在我的教室里?是巧合还是故意?她怎么知道我值日?为什么我冒然和她说话,她竟然毫不奇怪…… 越想,我的算盘越滚滚圆:既然我迈出了万里长征第一步,就必须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打开了第一环,以后的链条便好解了。迎春花开了,春天还会远吗? 下个星期六我们学通社组织春游,我便可以趁热打铁扩大战果,和她找个机会好好聊聊。 我的未来不是梦,我的前途一片光明,阳光大道就铺在我的脚下。 我呼唤了千万遍的爱情,我梦想了无数次的她似乎站在我的眼前,伸手可及。 第六章 从万念俱灰到心静如水 四月初的一天,天还冷得没有化开阴云,风嗖嗖地尖叫苦啸,但我却满怀热情情绪高涨心情亢奋。真的,即使我昨夜又是一夜无眠。 我特意借了同学的红格子衬衫,穿上刚洗的牛仔裤,新买的运动鞋,打了三盘子水洗脸n次,照了5分钟的镜子,还神经质地拿着牙膏擦鞋,提前半个小时第一个来到校门口。 我又去买了两份报纸,说不定她会来借看的(我要主动创造机会)。 左等右等,她几乎是最后一个姗姗而来,穿着茉莉花色的软肩,背着石栀花色的书包。 我在大巴车的倒数第二个座位坐下,一个人坐着。 越是人多热闹的场合,我越是喜欢孤独,其实这次我也是希望身边空位留给她。 但她和一个男生坐在一起,与我相隔2排位置。 她的一举一动,我看得清清楚楚。一路上她有说有笑,把空气渲染得轻松欢快,车子里荡不尽她的笑声。 到了风景区,大家三三两两地结伙搭伴边走边说。 她似乎和每一个男生都挺亲密(除了我),笑声希甜风脆,一会儿和这个男生齐笑,一会儿又和另一个男生并肩。 我气愤地要发疯,不是妒忌,而是悲哀。 一种彻骨的凉意从心底泛滥,蔓延全身,冷,好冷啊! 原来是我彻底地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多情了。 她一个媚眼一个微笑,我便如获珍宝,而对于她来说这不过是平常的“消费”罢了,不是特意对我才有的奢侈。 热情、活泼、开朗,原来是她的天性。槐花不单单是为我开放,我不过是平常的过客。 我在她的眼中不过如这天上的浮云、路边的花草,如她身边的每个须眉般普通。 哪有什么一见钟情两情相悦的爱情,哪有什么天生注定的缘分?那些质量完全合格的爱情不过是小说电影上骗眼泪又骗钱的谎言。 我喜欢她,可她并不喜欢我,而现在我连喜欢她这一点也感到了怀疑。我喜欢的是真实的她吗?还是心中的“她”,我喜欢的也许不过是些水中花镜中月罢了。 我越想越悲哀,万念俱灰。 那天,虽然我也有几次机会可以接近她。甚至中午吃饭时,我和她几乎是背靠背地坐在一起近半个小时。 虽然有时我还是忍不住拿着望远镜偷偷看她,我注意到,她独处的时候却是一副愁眉不展郁郁寡欢的样子。 但每当听到她和男生谈笑风生时,而且好像是故意笑给我看的,我就感觉那笑声非常刺耳。 我的心一阵阵悲凉,原来她就是这样的,这就是她的本相、原型? 我向来看不惯那种特什么的女生,说好听一点是“活泼”,说客观一点是“轻浮”。女生嘛,应以静为本!真的,恕我直言了。 太阳已经露出了那份鲜美献媚的笑脸,风也轻柔粘着每一个人,我却感到了寒冷,无言的寒冷。 孤独、寂寞、悲哀、忧愁紧紧缠着包裹着我,有阳光的地方就有它们摆脱不去的阴影。 ——————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爱更是一种奇怪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人,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喜欢?明明知道她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还是偏偏忘不掉她?爱一个人好难,想不爱一个人更难。 后来,我强迫自己去忘却,拼命地看书疯狂地玩游戏来麻醉自己。 但是这些麻醉剂丝毫无效,一方面那些甜蜜的回忆不甘沉没总要浮上来,另一方面那日血粼粼的现实如石头般沉重地压在我心底。 是不是“感觉即是存在”的作用?我对她的感觉在下意识里压抑着,她在我眼中的上镜率也迅速下降。 ———————— 一个星期四的晚上,我在装模作样地上着自习。 学了没学那是能力问题,学不学那是态度的问题。所以即使我趴在桌子上睡大觉,背着书包回到宿舍我也心安理得。 在我两眼空洞地看着桌子上那生动形象的课桌文学(上书“大一兔子不吃窝边草,大二好马不吃回头草,大三疾风知劲草,大四天涯何处无芳草”)时,门轻轻地被推开了,我习惯地抬头。 上自习时,有人开门,我总是习惯地抬头,看进来的是不是她。 是她!她竟然对我抿嘴一笑,然后拎着书包走到了我的身后,我却不知为什么连笑的勇气、力量都没有,嘴唇只是干裂了一下。 我继续埋头“读书”,假装那不过是和一个普通同学打个招呼罢了。 可是,我的心却早已飞到了身后,呼吸急促,一个字也不能入我的眼。 我在潜意识里闪了自己一耳光,不要这么贱,她不是我的真爱,然后拿出了《南方周末》想吸引自己目光,平静心中波澜。 但是依旧无用,那种强烈不可敌挡的欲望迫使我悄悄地回头窥了她一眼。 “不好”,她正不偏不倚地坐在我的身后,抚着柳发峨嵋轻锁读着书。 心里浊浪排空,惊涛拍岸,不是说忘记就忘记的,那是我做了整整两年的梦啊。 它依旧占了我的上风,刚刚起步就要退却吗,眼前的机会就看着它被自己扔掉吗? 也许那只是我的偏见,也许那只是我的误会,也许落花有意,流水也有情。 我不能遇到小小的苦难就放弃,我不是那样的人,我要把计划坚持到底,至少死也要死个明白死得瞑目。 何况她刚才对我微笑,作为一般的朋友和她说几句话也属正常吧。 于是,我放着胆子侧过身说:“于雯,看什么书呢?” 她好像早已做好准备似地仰头笑答:“英语,快考专业四级了。” 那口气,好像我是个老朋友般自然。 我也不再拘谨,顺口应道:“我们也是,考四级,整天背单词,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马马虎虎,英语学的连汉语都快不会说了。” “那怪不得你学习好呢?”我的嘴一不小心露了缝。 “谁学习好?”她稍稍一顿,饶有心趣看了看我,“你是孟浩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久仰大名了,你是研究生吧?” 她这奇奇怪怪的问吓了我一大跳,第一次有人说我不像高中生,还连胜三级成了研究生,不是笑话讽刺我吧? “哪里,大二,和你同级。”(后一句简直是废话) “呵,你写的文章挺有才气,很大气,还以为你是研究生呢。” 我心里一阵窃喜,不过口头上还是谦虚一番:“哪里,不如你写得好”。 我们聊得很投机,很愉快,换句话说是很有共同语言,真的,这就叫一见如故吧。 我们的距离在一步步靠近,笑声频率加大,直到教室里所有的同学都向我们“横眉冷对千夫指”,我们才“俯首甘为孺子牛”。 我吐了吐舌头,转身去看报纸,但依旧一个字也跑不进自己的眼中,只是把报纸铺满了桌子,好让她看见我读的是《南方周末》。 嗯,当年有思想的人才读这种有思想的报纸。 那晚走出教室,黑色无限地铺展开去,心静如水在空旷的夜里超然洒脱地流淌着,不再沸腾,不再打着漩涡,甚至不再有浪花。 第七章 第一次在一起 第二天,风和日丽天高云淡。 第三天,获悉著名画家王先生将于星期六来我校举办作品展览会并作报告。 我打算去做个报道,平常学校里这报告那讲座的比一日三餐还让人倒胃,而这位王先生走南闯北有点干货,值得去尝尝。 编辑部的老师对我的提议很是赞同,但又怕我势单力孤独臂难支,便说:“让于雯和你一起去吧!她思维开阔,脑子灵活。” 我求之不得,应之不迭,拿到她的宿舍电话号码后,马上下楼给她打电话。 “喂,你好,请问于雯在吗?”我的普通话说得第一次这样标准。 “她洗衣服呢,我去叫,你等一下。” 电话的嗡嗡声填满了整个房间,我的脉搏跳了大约500下,那边才转来一声娇滴滴蜜做的声音:“我就是,你那位?” “我是孟浩,不记得了?” “奥,孟浩。” “明天有事吗?”我傻楞楞地搬出这样一句包藏着万般祸心的话。 “没大事,你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了吗?”我在心里说,口中道:“明天画家王先生来我校做报告,你知道吗?” “听说过。” “编辑部的老师让我们明天去采访他。” “我们两个?”她叫了一遍,“为什么叫我呢?” “老师说你聪明伶俐,思维活跃,是当仁不让的最佳人选。”我瞎扯道:“你有空吗?” “既然老师下了命令,只能无条件服从了。” “那明天上午我们见个面,商量一下列个采访提纲吧,下午采访,晚上去听报告。一个星期之内把稿子赶出来,要打印的。ok?” “那好吧,明天什么时候见?” “上午9:00在英语角见,没有异议吧?” “不反对。” “那好,就这样定了,明天见。” “好吧,bye。” 我放下电话,不知怎么搞的,啥感觉也没了,依旧风和日丽天高云淡。 —————— 翌日,我起得比平常稍早一点点。 平常是7:20起床,25分钟洗刷,10分钟走路,5分钟在餐厅干掉二个烧饼、一碗稀饭。8:00随着铃声一起走进教室,不差分秒。 我这还是比较早得了,一半的同学上课10分钟后才拎着食品晃进教室。星期天更不用说了,没有地震一样的大事,大家一般睡到上午12点作用,午饭早饭一起吃,既减肥又省钱。 穿上黄格子衬衫,白刺刺的牛仔裤,蹬上大头皮鞋,我这天8:30起床。 我买了一份《齐鲁晚报》,以备坐用,赶紧来到英语角。 这英语角是我校最后一块处女地,是没有被充分开发(浪费)的最后奢侈品。 红花绿草织满了地,琼枝玉叶遮住了天,一棵龙须般的老槐树歪歪斜斜地躺着,和另一棵直插天空的杨树缠绵相拥。 小鸟欢快地尖叫乱飞,偶尔几粒鸟屎落在滑滑的大理石桌凳上,落在正卿卿我我的恋人怀中,落在那密密麻麻的英语单词书上。 我占了一个石桌,边看报纸边看表。 9:00的秒针刚过,她背着书包款款而来,宛然一笑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我赶忙递过报纸,让她垫在凳子上。她又是一笑。 心像天空般纯净透明,我们像老朋友般谈得愉快舒畅。 —————— 中午自然水到渠成地一起吃饭了,aa制(我也懒得花钱买个大方了)。 她要了一份肉夹馍、八宝粥,我打肿脸充胖子而要了一份3元钱的炒面,外加鸡蛋西红柿汤。 我被饭烫得舌头发麻,只图一时痛快地说:“你家是济南的吧?”(我咋这么笨呢,刚上阵就露了马脚) “你怎么知道?” “我,我瞎猜的。”我的脸肯定比那柿子汤还要红还要辣。 “很准嘛!你呢?” 她就这样轻易地饶了我,我感激地说:“临沂。” “呃,怪不得呢!” 我一听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知道我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于是问:“怪不得什么呢?” 她好像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语,脸上飞起翩翩红霞,吱唔道:“没,没什么。” “怪不得我普通话说得不好?”我旁敲恻击。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她惶恐地好像自己犯了什么滔天罪行,一个劲道歉,又“昧着良心”说:“其实,你普通话说得挺好的。” 我不知道该接着自残,还是逗她好。 她又小心翼翼地说:“你学习挺好的吧?” 这句话好像还是在为刚才她的错误赔礼,如不小心说了别人矮,则赶紧说他长得帅。 “哪里,那有你好。听说,你每次都拿奖学金。” 她倒不谦虚地说:“因为高中时学校管的严,形成学习习惯了,不学习就难受,不知道该干什么好。那些农村来的同学,考上大学便以为万事皆休永葆太平,可以休息享受了。所以他们就不学了,我便捡着便宜了。” 这话我越听越不顺耳,“农村”一词刺醒了我忘乎所以的心,差一点忘了,她是城里的公主,我是山沟的放牛娃,两个阶级的。 别以为今天一起吃饭,马铃薯就不是土豆了。 虽然,她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不过我平常最瞧不起那些自高自大的城里人了,要是换了别人,今天我不骂她个狗血喷头誓不罢休: “你们城里人怎么了,还不是你老子挣的?农村学生学习就不好了?你有本事和我比,我每次都拿一等奖学金还知道什么叫谦虚。” 但我还是忍不住揶揄道:“那是,你是千金小姐嘛!” 她脸一红,嗔怒道:“谁是千金小姐了?我家里也很穷。上养老,下养小。我还有个弟弟。” “那我家还养猪、牛、羊、蚕,比你家养得多吧?” 她咯咯一笑,低头吃饭。 这次可轮到我发问了,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问:“平常都忙些什么?” “学习,除了学习还能干些什么,还会干些什么?你呢?”她很认真很专注地看着我。 我总不能也说学习,虽然事实也是如此。但那突出不了我的特色,我灵机一动说:“打工。” “打工,打什么工?” “什么都干,家教、发广告、招生、扫地等等。”我不是自贬自己,也不是有意卖弄,事实的确如此。 “未来有什么打算?”她不给我一丝吞饭的时间。 “未来?说不清,或者干脆说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原来理想挺崇高的,拯救万民,治国平天下。现在才发现连自己都救不了,一无所知,啥也不会不懂。不过,方向是做个有思想有骨气有人格的知识分子。” “那你专业呢?” “我专业是行政管理。当初稀里糊涂地报了,也就稀里糊涂地学。谈不上太喜欢。也不至于讨厌。学就是了,反正都差不多,学不到什么东西。平时都一点不学,考试的时候老师给划划范围,背就是了,谁能背谁就考的好。考前,我们宿舍照常打牌到午夜两点。哎!”我一声叹息。 “都是一样。”她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我,自顾自地说:“课堂上根本学不到什么东西,老师照着课本念,学生干吗的都有。” 好像为谁默哀了几分钟,我被米饭噎得半死,好不容易咽下去,接着问:“你呢?未来?” “迷茫,真得很迷茫。想想自己转眼就大三了,大学过去一半了,还一事无成整天糊里糊涂,得过且过,还不如高中充实。原来总以为大学有多么美好,现在看来不过如此。没有大师、高朋、好书,没有神圣的殿堂、箐箐的乐园、自由的空气、丰富的生活,只是天天围着英语、考试转,为了将来有口饭吃而不得不拼命学习。还有复杂的人际关系,无聊的你亲我爱,想想就感到可笑又可怕。我们的大学就这样过吗?这就是我们的大学生活吗?我们从大学里到底学到了什么?”说完,她的眼睛空洞无物地望着远方。 远方会有什么呢?“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 “是啊!与我心有其戚戚然。不过同病相怜的不仅你我,每个人每个阶段都会有每个时期的矛盾。还记得初中时最流行的话是‘伤心and流泪’,高中时为‘最近比较烦’,现在为‘郁闷’。每次考完试后,我就感到特别的郁闷,特别想找一个人狠狠地打一架。我写过一首时就叫《郁闷》,你听不听?” 她的视线依然没有收回,只是点点头。 我念道: “我郁闷,分数还是我的命根。 我彷徨,总是寻找不到未来。 我烦,老师的课还没有背完。 我伤感,口袋里还有三毛钱。 我孤独,依旧还没有个情侣。 我空虚,除了想哭,还是想哭。 我无聊,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觉。 我浮躁,还没上弦就到处乱跑。 我迷茫,我的航船没有方向。 我悲伤,风这么大,我怎么轻舞飞扬? 我疯狂,暴雨中赤裸裸地流浪。 我妄想,癞蛤蟆也想上天堂。 我无奈,这就是我的青春我的世界。 我把歌儿唱,它写的怎么样?” “消极颓废,丑化歪曲了新一代大学生积极进取、奋发向上的精神面貌。哈哈。”她大笑起来。 我也跟着笑,所有的目光、饭菜以及那么多宝贵的大学生都在我们的笑声中动摇模糊远逝。 未来会怎样?有谁会知道? 第八章《杨柳青青:一个大学生的非典型爱情 下午、晚上,我和于雯的采访合作一帆风顺。别无它话。 第三天我就把稿子打印了出来,并打电话主动请缨帮于雯打印。,因为我听她说过她们宿舍没有电脑。 她道谢不已,还空寄了一句“晚安”。 打好,交给老师后,她再三再四地打电话请我吃饭以表谢意。 我假惺惺地推辞一番,便不得不万般“无奈”的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上午没课,我坚持到10:00后方依依不舍地醒来,随便吃点穿点11:30便来到餐厅,大海捞针般占了个位。 我国最不缺的就是人,什么都需要占、抢、挤,从早晨大学【表情】?【表情】占位便可以稍窥一斑。 早晨5:30宿舍楼门开后,那些望眼欲穿的囚徒便潮水般蚁荒般汹涌而去。8分钟后,二号教学楼宣布“沦陷”,再1分钟后,一号教学楼也被完全“占领”。 一个个张牙舞爪的书、本子东倒西歪地躺在课桌上,像是当年小日本随便插一杆旗便可以宣布:这里是我的领土,任何人不得侵犯。 再一分钟后,站位的人又像潮水般蚁荒般奔回宿舍,蒙上被子安安稳稳地继续睡大觉了。九点后,大家才一个个慢腾腾地挪进自己占领的“堡垒”。 12:05分,于雯带着一顶小红帽子晃着两根辫子一颠一摆而来,我赶忙伸手打招呼。 她放下书包,抿嘴歉然一笑说:“不好意思,来晚了。老师又拖堂了。” 我刚要起身,她做了一个双手下摁的手势说:“你坐好了,等着,嗯!” 根据我们宿舍追女孩“博导”老二的专利产品“让女孩一见倾心的108招”中的第35招,即使女方请客,也要做出卖单的样子,至少要买一样东西表示表示,我起身说:“你买菜,我买饭。” 她努一努嘴似怒非怒地说:“不行,老老实实地坐好了。” 我开玩笑地说:“那不然,我买菜,你买饭。” 她使劲把我摁到座位上说:“你要是再敢动,我就走了。” 最终,我只好偷偷地去买了两份西红柿鸡蛋汤。 她买了四样小菜:红烧鲢鱼、干炒里脊、香椿豆腐,还有我最喜欢吃的红烧茄子。 我说:“让你破费了。” 她羞涩地笑着说:“哪里,应该的。真是小菜一蝶,凑合着吃吧。” 接下来只有筷子碰餐具声,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后,还是我无话找话地说:“你们今天上午上的什么课?” “一二节英语,三四节计算机。” “你们口语老师是fan吧?”我明知故问。 “是啊。他是个好老头,对人可热情了。我们都喜欢晚上去他家练口语。” “我也去过,满屋子的人进进出出赶市集似的,都围着他只听不说,说的也是中国英语,还时不时夹着汉字。” “你也去过?我怎么一次没见过你?”她仰头问。 我差点让这“鱼刺”给蜇死,太伤感了,我是特意为偶遇她才打肿脸充胖子去的。她竟然说没见过我? 但我为了面子只得说:“我就大一上学期刚开始去,以后发现没有多大提高,就不去了。” “那是你没有恒心毅力。” 这话……我借题发挥问:“那你英语这么好,有何高见,还请多多指教。” “承让,”她倒一点也不谦虚,“不过就是学校老师社会逼得,想不学好也难。早晨读一个小时的英语,白天我们的课除了计算机就是英语,随身带着红宝书似的英语字典充饥。晚上睡觉前必须得听上一个小时的英语,否则睡不着觉。” “我们也是,四分之三的时间浪费在学英语上,而且还学不好。好像我们上大学就是为了拿个英语四六级证书。我就是不明白英语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即使再有营养的饭也不能强迫人吃呀。不吃它,我们就不能活了吗?” “没有四级证书,便没有学士学位了。” “是啊!现在是证书时代。人不在才,有证就行。是证就考,就是能力的证明。什么计算机系考剑桥商务英语、外语系考微软认证,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会计师证、保险师证、精算师证、身份证、学生证、结婚证……” “我看你是得了老年痴呆症吧?”她哧哧得笑了。 “都是为了找个好工作嘛!不然谁有那么多的钱时间来糊那些纸。唉!我们也快考专业四级了,‘五一’假期又只能为它而光荣牺牲了。你五一打算干什么?“ “我,我想打工。不过现在也很难找份工作干了。女生可以去超市当模特去饭店当服务员,男生能做个送水员送奶员就不错了。有许多工作都是干了白干一分钱都不给,还要挨打受骂。” 我想起了自己去年国庆节兼职的经历,去年国庆节带着红绶带给一个商店发传单做宣传,最后因为“没有效果”一分钱没拿到。 想起这,我恨不得把那些资本家们像这馒头般层层剥它们的皮,然后一口把它们吞下去。 “是呀!我们大学生不值钱了,遍地都是。听说去年全国高校平均就业率才70%。” “毕业就是失业嘛!我们高不成低不就的,香饽饽吃不上了,窝窝头又不愿吃,那只能吃着凉馒头了。” “你对将来有何打算?考研吗?” “不得不考,人家都考。我一无关系门路,二无钱途,就只剩下这独木桥了。你呢?” “我也想考。不过听说挺难地,人太多,比高考还要残酷。想出国,又没钱。” “没钱?可以一边上学,一边打工自己挣吗?不是有许多留学生就靠洗盘子上学嘛?” “我才不干这种无谓的体力活,不是怕吃苦,只是觉得大好年华就这样浪费了很可惜。也不知道现在该干些什么好,想飞却没有方向,烦恼失败总是少不了。常常忍不住地怀念童年,那时无忧无虑多么好。”说完,她轻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口柿子汤,看着那五颜六色的汤发呆。 “是啊。那时捉萤火虫、逮麻雀、偷地瓜、爬树、打架、捉迷藏、打玻璃球……我有一次放牛时想骑着它被它摔下来跌个半死……”。 我兀自停了下来,陷入记忆中再也不想出来,她还是不语不动。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我自顾自地说:“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知不觉我们就要上大三了,虽然盼望着早日成熟,但其实心里很不愿意,要永远做一个赤童多好。成熟不过是早晚的事,得到了一些不愿意要的东西,也失去了自己一些的东西。好比果子熟了脱离生命之树,成为比别人的口实。” 她突然显示出比孟姜女哭长城还要悲伤的悲伤,比林黛玉还要忧郁的忧郁,几乎含泪地问我:“人生匆匆,你说意义究竟何在?” 我赶紧吞了一块牛肉,回答这样的重大问题需要很大的力气,大胆说:“以我之见,人活着就是为了将来更好地活着。” “那将来更好地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将来的将来更好活着。” 她见我耍赖,换个角度接着问:“那什么是更好地活着呢?” “能够活得幸福、快乐,自我满足便是。” “那什么又是幸福、快乐、满足呢?” 她这一番穷追猛打害得我肚子咕咕叫,我灵机一动偷梁换柱道:“有时候,觉得喝着啤酒,吃着花生米便是天大的幸福;有时候拿了奖学金也是高兴不起来,不知为什么。” “我也是,不知道。有许多的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上大学,不知道为什么英语这么重要,不知道为什么美国老是打伊拉克,不知道非典从哪里冒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你会和我坐在一起说着这些不知道为什么会说的不知道。”她停了会,吃了口饭,“说点轻松的吧?” “那好。你经常到西苑餐厅吃饭吗?够轻松的吧?”我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她却很认真地回答:“东苑餐厅太远,西苑餐厅又不卫生。有一天我吃了两次包子吐了两次,以后就发誓不再去吃了。你呢?” 我支吾了一阵,不好意思地说:“我,我一般到西苑,便宜。同样的菜,西苑一块,东苑一块五,师苑两快。” “呃!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其实这根本不是爱不爱的问题,谁不想卫生?但温饱的基础上才有小康嘛! 我们默默地吃着各自的饭,我看了看我们的饭已被吃的差不多了,时间也消失的差不多了,是该把我心中盘横盘踞盘旋已经的问题托盘而出的时候了。 “于雯,我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我小心翼翼地问。 “是吗?”她漫不经心的说:“也许你看错了人。” 看错了人?说得好轻松呀! 难道我两年朝朝暮暮的思念、泪水就换来了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不是心痛,而是心凉,像这钢铁餐具般冷漠无情冷酷透顶冷若寒冰。 但我还是有点不心甘,继续“打游击”:“那你大一上学期是不是住在513宿舍呢?” “是啊!你怎么知道?”说完,她好像忽然又意识到什么,忙低下了头。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相信当时一定、绝对、肯定、当然是她,那样电石交击的事情怎么会像这粗茶淡饭般易忘呢? 我只能坏笑、横笑、皮笑、不知道是不是笑地说:“你说呢?” 她脸一阵红一阵白,比那西红柿还要红,比那豆腐还要白,只是低着头,一根根嚼着那似乎永远也咬不断的香椿芽。 我也低头长叹一声,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所有的曾经的就让它像这最后一口菜汤一饮而尽吧! 酸甜苦辣只是一时,平平淡淡才是真才回味无穷。 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和她现在不是在重新开始嘛! 干了这杯清水吧,愿我们的友谊如这水般晶莹纯洁,源远流长。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从哪个世界刚梦游回来,她幽幽的声音好像从中世纪传来,“你说,男女之间有没有可能成为好朋友?” 我赶紧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有了,例如……” 例如谁和谁呢?我打开大脑拼命地检索、查询,却一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范例。 “例如,例如你和我。”我一字一珠地说。 她笑了,我也笑。 ………… 后来,没有后来了。 后来,非典来了,学校封校了,同学进出须严格请假销假。 蓬头垢面的宿舍不再需要检查便洗心革面焕然一新,每天早晚两次量体温,消毒一次,灌中药一瓶。 餐厅里的桌椅落满尘埃,同学们都回宿舍吃,有许多人干脆只吃方便面、面包、喝矿泉水。 大家也不再敢谈恋爱,拉拉手就是很大的奢侈了,要冒着生命的危险。 小班上课,窗户四开,还有至少一半的位置空着,老师开课前总要讲上10分钟的非典内容。 校医院是雷区,各种标语旗帜到处飞舞,上自习可是百里挑一不知道选哪个座位好了,只有运动场操场上生气勃勃活力四射。 我打电话约于雯吃饭,她以现在是非典时期这个天底下最正大光明的理由婉绝了。 约她清晨打羽毛球,因同志者太多,我们只能散步而回。 再后来,上大三了,为了成为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公仆,我退出记者团,全心全意地开始准备公务员考试。 见到她的机会越来越少,心中的波澜渐渐平静。 最后,我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公务员,去了外地工作,也“终于忘掉”了她。 我和于雯的故事就这样戛然而止。这是一场未曾开始的爱情,也是一场已经结束的爱情。 美好的东西往往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套用那时流行的一个词,就叫它“非典型爱情”吧! 无论那是不是爱情,我只知道,清清楚楚地知道,我曾深深喜欢着一个女孩。她是谁?无关紧要,只要曾经爱过,只要有一个她。 在缘分的天空下,相识是晨起的雾,若有若无,朦胧恍惚。她披着梦幻的面纱,飘近又飘远,我的心被深深吸引而寻寻觅觅。一道闪电后,相思如风轻轻地吹,我的心似碎似醉,闭上眼睛只想飞。当相识如阳光般刺痛眼睛,我醒在春暖花开的日子,心静如水,你转过身,我走上前,两双手握在一起说:“你好”。雨后的天空如大海般蔚蓝,杨柳青青,我们相约树下静听涛声。然后,我们彼此微笑作别,走起各自的路。 我和于雯故事就这样悄然结束了,轻轻地像雾像风又像雨。 这甚至连我的初恋都算不上,但我总感觉好像是经历了一番天翻地覆的爱情,虽然我还是不懂什么才是爱情。 天黑了,天晴了。云来了,云飞了。戏开了,戏散了。我爱了,我恨了。我醉了,我醒了。我哭了,我笑了。我看见了,我忘记了。我得到了,我失去了。我开始了,我结束了…… 大四毕业时,我将这段“非典型爱情”写成了一部中篇小说——《杨柳青青——一个大学生的非典型爱情》。 第九章 与于雯约会非常顺利 很久很久,我才从回忆中醒来,无语凝噎。 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连同心底深藏的爱恋一起翻江倒海,我才恍然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忘记她,她还是我心中那朵最美的“槐花”。 我赶忙加了她信中所附的qq号,不一会,好友申请就被通过了,原来她也正好在线。 聊了起来,得知她现在工作于本市的一家会计事务所,刚刚加完班。 我们聊得很“投机”(在电脑机子前和投入简称“投机”),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在键盘的噼噼啪啪声中逝去,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她要回家,我们便在依依不舍中告别。 我要了她的手机号,约好明天中午请她吃饭。 …………………… 在一片缤纷的花海中,一位穿着白连衣裙的美丽女子边唱边舞。 我乘着她动听的歌声飞了起来,越飞越高,快要采到天上的白云了。 忽然,一阵电话声把我从美梦中吵醒。我们记者手机要求必须24小时开机,以确保第一时间赶到新闻现场。 电话是我们调查部王主任打来的,“小孟,恭喜你啊。你那篇稿子,发头版头条了。昨晚张总编值班,亲自拍板决定的。” 挂上电话,我翻了几个身子,却再也难以入眠,大脑里“头版头条”与“中午约会”齐飞、“事业”与“爱情”共舞。 这是我入行两年来发的第八个头版头条,发一个头版头条就意味着能多拿三四百元钱,所以我对发的每个头版头条都记得非常清楚。 而今天这个头版头条意义更为重大,意味着中午约会可以请于雯美餐一顿了。 越想越兴奋,看来小爷我要“爱情”、“事业”双丰收了。 再也无心睡眠,干脆起床洗漱,吃了几片面包,上网搜索我的文章。 看看自己文章被多少网站转载,被网民如何评论,是小爷我获得成就感的重要方式之一,是我作为调查记者坚持下来的重要动力。 每当自己灰心沮丧、梦想动摇时,我就会在网上搜搜自己的名字和文章,看到还有人在顶贴和挺我,我便如游戏中快gameover的人加了血般“原地复活”,重燃斗志重新上路。 我的那篇报道果然上了头版头条,被报社网站放在首页上头条推荐,还被许多网站转载、许多微博转发。 跟帖中好评如潮,一位网易网友接着我的标题写道:“黑心厂家图面白,面粉竟掺滑石粉。良知记者写好文,大家快快顶起来。” 当然也有“拍砖”的,如“面粉掺滑石粉怎么了,总比掺石灰强”、“面粉再掺滑石粉,那也是国产的,总比国外的好”、“面粉掺滑石粉,你报道。那还有好多不掺滑石粉的面粉,你为什么不报道?是何居心?” 呵呵,格老子的,闲来没事时,小爷我最喜欢关看网易网友的评论、新浪的社会频道和天涯的天涯杂谈版块。 网易网友都老有才了,新浪社会频道奇闻频出,天涯杂谈则给我提供了不少新闻线索。 在如今这个神奇的时代,新闻远比历史更加精彩,现实也比小说富有想象。 我们做记者既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幸运在于可以近距离观察、记录时代,不幸在于我们的笔越来越跟不上时代了,以及不能尽情地反映我们的心。 看完评论,心潮澎湃,小宇宙膨胀,我便赶紧给张叔叔发电子邮件汇报这次写的新闻和引起的反响。 我上初一时,差点因家庭贫困辍学,幸亏得到一位张叔叔的资助。从那以后,我上学的学费、生活费大部分都由张叔叔资助。 不仅仅是金钱上的帮助,我取得了什么成绩,有什么心事、烦恼都会写信向张叔叔倾诉,他总像父亲一样给予我各种关心、指导,我在心里也一直把他当作我的第二个父亲。 上大学后,我几次想见他当面致谢,但都被他婉拒了。 他说,他不图我的报答,只希望我做个好人,将来有能力了去帮助其他人。 我就是受他言传身教的影响,立志做个好人,做个有益于社会的人。 后来,我之所以决定辞职公务员,也是受张叔叔引导。 他劝我要听从心中愿望和梦想的召唤,且介绍了我到报社工作。 …………………… 中午,我和于雯的约会非常顺利、开心。 她仍然和我记忆中的槐花一样清纯淡雅、秀丽大方,眼睛明亮动人,长发乌黑柔软。 鼓足勇气,我终于说出了心中曾经那份深深的喜欢。 她沉默不语,似乎也沉湎在记忆之中。 许久,她缓缓地说:“你怎么比梁山伯还呆,你难道没觉察出我其实对你也有好感?大一下学期下午五点半,我们几乎每天都能在路上相遇,我也是掐好时间的。那次在教室里上自习,我是故意坐在你前面的;图书馆那晚,也是我故意拖到最后才走的;记者团那次出去玩,我更是特意坐在你背后,只需要你转个身,打个招呼,我们就认识了。可你就是不开口,总不能让我一个女生主动吧,我甚至还以为是我自己自作多情呢。” 格老子的,我既为过去自己的懦弱而后悔,又为现在的重逢高兴,尴尬地笑道:“一切皆是命,该是我们的总是我们的,我们现在不又相见了嘛!” “那如果不是我正好在电视上看到你,鼓起勇气给你写信,我们还能相见吗?”她反问道。 格老子的,小爷我,我无语。 她见我面露囧色,转移话题道:“你都快三十岁了吧,怎么还一直没找女朋友啊?” “没遇到合适的呗,相亲过不少,但都觉得不太中意。你呢?” 我说这话时,突然意识到为什么我对那些相亲对象不中意了,原来潜意识里我一直拿她们与心中最美的于雯相比较,怎么能中意呢? “我也是。”于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随后,我们聊起近况与未来。 于雯说,她一直梦想成为一名歌手,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放声歌唱。虽然工作繁忙,但一有余暇,她就会去ktv练歌。 她相信自己终有梦想成真的一天,因此,她也特别欣赏坚持梦想的人。 我“趁热打铁”邀请她去ktv唱歌,她欣然接受。 于雯嗓音清冷空灵,恍如天籁。 我沉醉在她的歌声里,灵魂像梦中一样越飞越高,渐渐飞离这个尘世。 于雯最喜欢唱王菲的歌,模仿得惟妙惟肖。 《红豆》、《约定》、《我愿意》、《传奇》……我仿佛在听王菲的个人演唱会,且是被我包场的个人演唱会。 她在唱《我愿意》时有意无意地看了我几眼,看得小爷我心花怒放全身融化。 “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只要你真心拿爱与我回应,我什么都愿意,我什么都愿意为你……” 唱完歌,逛了会街,我又约她去看正在热映的电影《让子弹飞》。 我们都很喜欢姜文的电影,喜欢“霸气外露”的男人,为电影的豪迈所激动。 当影片主角张牧之硬邦邦地说道:“我就想,站着,还把钱挣了”时,我不由得轻声叫好,于雯却不认同地说:“管他站着、趴着、躺着,只要把钱挣了就好。” …………………… 送于雯回去,再回到自己的住处,已是晚上十点多了。 我从不把自己的住处叫做家。因为我固执地认为,没有和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哪怕是住在自己买的房子里也不是家。 租友郑强的房间灯还亮着,他一定是又在刻苦研究如何“成功”。 他最喜欢阅读、研究那些成功学著作了,床上、桌上堆满了各种成功学著作,比如什么《人性的弱点》、《一分钟经理》、《谁动了我的奶酪》、《穷爸爸、富爸爸》、《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 打开邮箱,看到张叔叔给我回信了。 他在表扬我的同时,指出了我忽略的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注意到,照片中那公司门前牌子上写的是‘昌龙投资有限公司’,而非‘面粉厂’。而且,建筑都是新的,但没有人在。你不觉得,这个公司有些奇怪吗?这后面应该大有文章,我建议你可以调查调查这家公司,看看它背后到底有什么猫腻。” 这话提醒了我,的确这家公司不太正常,我决定明天对它展开调查。 第十章 2012年新年献词 门卫看到我三顾门口,很热情地道:“大记者又来了啊,那家黑心面粉厂被你文章搞得关门了,老板和工人都散了。” 瞅瞅四周没人,他又说:“活该,该被关。我早就看不惯了,说实话,那个向你爆料的人就是我。” “啊?”我很是惊诧,“你不是那个厂子的人?” “不是,我是这家公司雇来看门的。”他指指门前的公司牌子说。 “这家公司是干什么的,好像没人上班嘛。” “我也不知道它干什么的,这里就我一人在看大门。有个高老板,每个月底过来给我发工资,顺便进去瞅瞅。六月份,他们把后面的那些平房租给了那家面粉厂。其他房子,你看,都还闲着呢。” “那个高老板叫高什么?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我查查啊,我手机上有。”他翻了会手机,“叫高昌。” 随后,他把高老板的手机号告诉了我。 我道了谢,离开后打电话问道:“您好,请问是龙发投资有限公司的高老板吗?” “是我,你哪位?”电话那头的语气很警惕。 “我是一个玩具厂的老板,最近厂子资金周转有些困难,能否请您帮忙融下资。” “你需要多少钱?” “四五十万吧。”我随口绉道。 “四五十万?太少了,我们公司最低投资是一百万。你需要更多钱的话,再联系我吧。”刚一说完,那头便“啪”地挂了电话。 在工商局里,我查到这家“昌龙投资有限责任公司”注册于2010年3月,注册资本两千万,法定代表人不姓高而是“陈文龙”,经营范围主要为实业投资。 陈文龙?我上大学时宿舍里的老二就叫陈文龙,不会是他吧?他不是干房地产的嘛,怎么又搞起投资来?他和那个高老板什么关系…… 我满腹疑问却不得要领。 ………………………… 生活有时就像跷跷板,一头翘起,一头落下。 在调查停顿的同时,我和于雯的交往倒是进展非常顺利。 悠扬的音乐像溪水一样舒缓地流淌,在雕刻时光咖啡馆里,我和于雯并肩坐着,若即若离。 于雯在咖啡馆的留言薄上画了一副画:青翠的柳树枝上,一只小鸟眺望远方,眼神半是期待半是忧伤。 我随后在画旁边的空白处写道:我愿意做你的鸟巢,给你一个温暖的家,让你不再流浪;我愿意做你的“鸟巢”,所有的舞台只为你开放,让你尽情歌唱。 于雯的手轻轻地勾住了我的手,我的唇深深地吻上了她的唇。 此时此刻,我多么想把时光雕刻成玫瑰花,送给她,表达我的爱。 于雯成为我女朋友后,不久就搬到了我住的地方。 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家,我的眼里开始有光。 即使是住在租的房子里,只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也是有家的人、幸福的人。 于雯工作很忙,经常加班到晚上九点多才回来,我便常常骑自行车去公交车站台接她。 于雯喜欢双手搂着我的腰,头靠在我的背上轻轻唱歌。 夜深人静,歌声悠扬,整个夜晚似乎完全属于我们,我终于切身感受到了什么是爱情和温暖。 格老子的,以前一个人孤独寂寞冷时,小爷我只能左手握右手,自己给自己取暖。 ……………………………… 春节将至,这一年转眼就要过去,小爷我很怀念它。 我在博客中写下自己的《新年献词》: 时间考量着每个人的内心,也打造着每个人的面目。无论行色匆匆,还是步履坚定,我们都是时间的主人,也都是时间的过客。时间就像掌中的流沙,貌似掌握在手,却悄然消逝。它去哪里了?我们永不得知。站在岁末年初的门槛上,我们只能感叹,只能回回首然后继续前行。 2012这一年,在电影《2012》的天翻地覆中呼啸而来。也许世界末日真的会有,可在它来临之前,我们只能依旧卑微地活着。在蜗居中奋斗,在推土机前抗争,在微博里围观。 这个世界会更好吗?我不知道。一方面,我似乎看清了这个时代的真相,坚信时代大势不可避免;另一方面,却越来越感到悲观,对人性越来越觉得失望。造假的唐骏毫发无损,打假的方舟子挨了铁锤,三聚氰胺重新归来…… 我自己的生活也同样不平静,同样炽热的情感与冰冷的现实交织。这一年,我在微博上目睹了这个时代的腥风血雨和爱心彩虹,我在新闻中记录了我对时代的观察和思考,我在阅读中触摸着时代的体温与脉搏…… 这一年,我亲身体验着通货膨胀和房价的“高不可攀”,用心品尝着转型时代一个新闻人的梦想与忧伤,在年终还收获了梦寐以求的爱情。 我们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也常常身不由己;我们是这个时代的参与者、见证者,也是这个时代的风景。躺在时间的河流上,我们只能积极改变能够改变的,勇于接受无法改变的,“不求万事如意,但求无愧于心”。 新的一年会更好吗?我不知道,但我确定,一定会更给力些。 第十一章《凤凰》 郑强原本文学青年是也,他以前最经常阅读的书不是成功学著作,而是文学作品。 他出生于湘西凤凰,曾希望自己成为家乡的第二个沈从文,写出新的《边城》。 中学时代,他的作文向来是语文老师课堂上必读的范文,高考作文差一点得了满分。 上大学时,他担任了学校的文学社社长,创办了文学杂志《凤凰》,一是以此纪念自己的家乡,二是将文学理想比作美丽的凤凰,期颐它展翅高翔绽放光彩。 “那是我最充实、最自豪的日子,课余时间,我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杂志的组稿、编排之中,经常熬夜改稿、排版。虽然印出来的杂志也没多少有人看,但我为它骄傲,觉得它就像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珍贵。那时,我仿佛看见自己的梦想正在纸上沸腾,美丽的凤凰离我越飞越近。”郑强曾经如是和我说。 只是梦想终究敌不过现实,凤凰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 大二时,郑强主编的文学杂志因为内容“不太健康、积极”,遭到学校老师严厉批评,他被撤销了文学社社长职务。 没有了文学社做后盾,也就没有了资金支持,郑强的杂志梦化为乌有。 郑强一怒之下,竟然退学。他以为凭借自己的才华,一定会像辍学的韩寒、郭敬明一样在文坛上闯出一片天地。 他用退学退回的学费租了一间小屋,买了一台旧电脑,当起了他心仪已久的自由撰稿人。 留下不多的生活费后,他将剩余的钱全部买了文学书籍。 梦想往往美好,现实常常残酷。郑强不肯投杂志所好,写的都是些“老土”的乡土文学,大多数投稿自然石沉大海。 已经不是沈从文当年提一支笔即可独闯天下的时代了,何况他不是沈从文,何况沈从文的笔也曾屈服于现实。 生活费渐渐用完了,郑强只好出来打工糊口。 他没敢和家里说退学的事,他本来想等自己功成名就了再和家里说,也不好意思再和家里要生活费。 他学的是计算机专业,便在一家网吧找了份网管工作,希望借上网之便创作网络小说,在网络上异军突起。 但网上流行的都是奇幻、穿越等类型的小说和所谓的“爽文”,他坚持的纯文学乡土写作依然无人问津。 一天深夜他值班时,网吧线路突然起火,而他忙于自己的写作没有及时处理。 虽然只烧了几台电脑,损失不大,但网吧老板早就对他不专心工作看不顺眼,借故将他当场开除,赶出了网吧。 深夜的街头,已经没有公交车去往郑强住的地方,他又没有钱住宾馆,只能在街头上流浪。 后来,郑强找到一间自助银行取款室落脚。 看着取款机,想到自己为坚持文学理想而受的苦、遭的罪,郑强忽然“顿悟”了,悟到自己以前是多么天真,悟到“梦想有个鸟用,还是赚钱最重要”。 第二天,他便把所有的文学书籍全烧了,在地板公司找了份销售工作,并开始研究起“成功学”来,立志非成功不可…… 想起郑强原本的梦想,听到他现在的壮志,我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他是好。 我内心里,当然希望在郑强心中还有一个更高的梦想继续燃烧,希望他不只是为了房子、车子而打拼。 用现实的目标来瓦解远大的梦想,用具体的物质来替代“缥缈”的理想,用金钱来定位自己的成功…… 不止郑强,很多年轻人都是这样做的,越来越羞于提及、越来越“勇”于放弃自己的梦想,日渐堕落成庸人、俗人,日益苟活于世。 我想告诉郑强,成功并不一定意味着成就多大功业、挣多少钱、买多大房子,而应该是指实现自己的梦想。 哪怕这个梦想再渺小再可笑,我们也应该坚守,因为在这个变幻万千的时代中,唯有它才是属于我们自己的。 我还想告诉郑强,“三十而立”是指人在三十岁时应该能够依靠自己的本领独立承担自己的责任,并确定自己的人生目标与发展方向,简而言之是指在世上独立起来,而非一定得成家立业不可。 可想想郑强以前坚持自己文学理想的遭遇,看看他现在的春风满面,我又能说什么呢? 每个人都是自己利益的最佳判断者,也许郑强是对的,也许他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人生道路。 我作为外人,只能祝福,祝他如愿成功吧。 第十二章 回家过年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父母听说我有女朋友后,非常高兴,一定要我带着于雯回家过年。 我也很想带漂亮的于雯回家炫耀炫耀,长长面子。 禁不住我“硬磨软泡”,于雯终于答应跟我回家过年。 转了五趟汽车,颠簸了九个多小时,终于回到了老家。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对于回老家,小爷我既欣喜,就要见到亲朋好友了;又有些悲伤,很多人、很多事都变了。 “每个人的故乡都在沦陷”,我的家乡已经快不是我的故乡了,家乡是生长过的地方,而故乡则是情感的家园。 村庄两头铺满了养鸡场、养猪场,恶臭像炊烟一样弥漫四散。 少数人家盖起了两层小楼,更多的房子更加破落,还有一些老人住在石砌的小屋里。 年纪大的人不再像以前那样喜欢打牌或串门,都在家里忙着家务或看着电视。 街上很少再见到孩子像我们童年那般在一起戏耍,都在家里做着作业或玩着手机。 只有三五成群的年轻人穿着劣质的皮衣或羽绒服,狠狠地抽着烟或磕着瓜子,聊着外出打工的酸甜苦辣,吐出一年来的疲惫与悲伤。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不知为何,总感觉年的味道越来越淡了。 春晚已经没有多少人在看,鞭炮放得也越来越少,只有春联还在孤独地宣告着“新桃换旧符”。 也许,过年对于很多人而言,只意味着回家团聚了。 ……………… 比我大一岁的堂哥和我自小关系非常要好,听说我回家了,第一个过来看我。 “哎呀,一年没见,又白又胖了。还是你们坐办公室的舒服啊,你看我,累得又黑又瘦。” “你今年忙什么的,还贩菜吗?”我问道。 “贩,不贩能干啥?苦啊,每天早晨五点多就要出门,摸黑开一个多小时的车去县城批菜。你看,我这门牙都掉了一个。” “咋搞得?” “有一天,路上太黑,翻了车,磕掉了。” “今年菜挺贵的,赚了不少钱吧?” “也没赚多少。现在汽油贵如牛,罚款比牛毛还多。所以,要早晨早走,在查车的上班之前赶回来。幸好,镇上没有城管,那城管更牛了。我有一次带了点自己家种的菜去县城卖,被城管查着,没收了我菜不说,还非要扣我的车。” “扣车,那还是轻的。在城里,有的城管还打人呢。” “哎,俺们农民过日子不容易啊。我就不明白了,现在国家政策越来越好,为什么俺们有些农民还是活得这么难。人心也散了,人情也淡了,日子也没啥奔头,大家就知道各自赚钱,钱又不是那么好挣的,还是你们城里人享福啊!” “都一样。城里人也有压力,‘生不起,剖腹一刀五千几;读不起,选个学校三万起;住不起,一万多元一平米;娶不起,没房没车谁跟你;病不起,药费让人脱层皮……’辛辛苦苦一辈子在城里就挣套房子,还只有七十年使用期限。墓地都死贵,死都死不起。都不容易啊,能平平安安地活到死就是福,就要谢天谢地了。格老子的。” “也有容易得,你看……” “哎,只求过好自己的啦。你来年还打算继续贩菜卖菜吗?” “不贩菜,能干啥?种地赚的钱,还不够买化肥、农药的。出去打工,舍不得老婆、孩子,也没啥门路。想做点大生意,又没本钱,银行一般也不给贷款。只能继续贩菜卖菜,混口饭吃了,不过,明年我想自己多种些白菜、油菜啥的,就少往县城里赶了。你今年怎么样,升官了吧?” “官没那么好升的,呵呵。”我讪讪地笑道。 “你可得好好混啊,我们这大家子就指望你了。将来你当了大官,哥哥我也跟着托福,看哪个查车的还敢罚我?”堂哥说完,恨恨地朝地上吐了口痰。 “哥,你最近还弹吉他吗?”我又问。 堂哥年轻时也是个文艺青年,弹得一手好吉他,他就是靠弹吉他追上来漂亮的堂嫂。 “弹吉他?那吉他早不知道仍到哪里去了?我打算明年弹棉花卖……”堂哥又狠狠地吐了口痰。 ………… 三爷爷家的四叔听说我回村,也来看我。 四叔可是我们村里的一大“怪人”,长年累月地异想天开“不务正业”,总想着投机取巧出奇制胜一夜暴富。 他收养过一只三条腿的羊,指望着卖大钱,可不料养了一个多月羊就死了;他还在集上高价买过一个花瓶,以为是古董,哪知却是赝品;他还用破铜烂铁造过汽车,造了两三年也没成功…… 总之,四叔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四十多岁了还一事无成光棍一个,房子堂屋塌了都没钱修。 他近来不知从哪搞到一个治脚气的药方,琢磨着申请专利,卖给制药厂坐享其成。 他给我打过几次电话让我帮忙,我在网上查了些资料,感觉不太容易申请专利,劝他放弃。 他这次前来,寒暄几句又提起了申请专利的事。 我还是劝他放弃,劝他安安稳稳地在家种地或出去打工,不要整天想些不切实际的。 四叔怏怏而去,母亲朝着他的背影有意大声说道:“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民,还想申请专利,真是做梦。年轻轻轻的,干什么不好,就是出去打工,一年也能挣个两三万。看他老了,怎么办?” 小爷我,我无语。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梦想,但是否所有的梦想都值得追求?是不顾一切地追求,还是量力而行?梦想与幻想的界限究竟在哪? 第十三章同学聚会 回老家,见老同学自然是少不了的了。 只是见到的同学越来越少,考没考上大学成了“三八线”,把昔日同窗截然分开。 没有考上大学在家种地、打工的人,不会主动和我们来往;考上大学在外工作的我们,也不好意思找他们“显摆”。 即使是考上大学的同学,能见到面的人也越来越少,有些忙着自己的事情,有些嫁往外地,有些没有回家过年。 大家就像落叶一样,各自零落天涯。 我一百多位小学、中学同学中,过年能见上一面的只有五六个,见了面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能忆忆往事,聊聊天气,谈谈票子、房子、孩子,似乎我们的世界只剩下票子、房子、孩子。 今年是我们高中同学毕业十周年,老班长半年前就开始策划、组织、联系。 聚会定在大年二十九,家乡县城最好的一家饭店。 六十多位高中同学只来了二十几个,有些男同学包括小爷我带着漂亮老婆或女朋友,有些女同学带着自己孩子,班主任汪老师也应邀出席。 老班长现在已是家乡市的副团委书记,意气风发,前途无量。 作为当时和现在的“最高领导”,他义不容辞地担当起了聚会召集人、主持人的角色。 “尊敬的汪老师,亲爱的各位同学,大家晚上好。很高兴,我们今天在此聚会隆重纪念我们班同学毕业十周年。下面,首先有请我们班主任汪老师讲话,大家欢迎。”老班长主持道。 “同学们好,今天很高兴见到大家。不知不觉,十年时间已经过去了。当初,你们都还是不懂事的孩子,现在你们很多人都有自己的孩子了。我也在去年退休了。我知道,时光在无形中改变了你们很多,有些同学,我都快认不出来了。我只希望,无论同学们外表、身份再怎么变化,也不要遗忘内心深处的理想,不要变得不是自己。我记得,当年上课时,我曾经给你们布置过一个作业,让你们写写自己的理想。我现在还记得一些同学写的理想,何成博,我记得你当初的理想是拿诺贝尔文学奖,现在呢,你的理想是什么?” “现在,我的理想就是赶快找个老婆,给拿诺贝尔文学奖的人当爹。”何成博说。 大家哄堂大笑。汪老师又问:“庄菲菲,我记得你当年的理想是成为伟大的画家,现在呢?” “报告老师,现在,我的理想是成为伟大的花家,花钱方面的专家,用最少的钱买到最多的东西。”庄菲菲笑嘻嘻地说。 大家又是大笑。 “孟浩,你呢?我记得你当初的理想是像白求恩那样成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汪老师竟然问起了我。我在老师面前,一向是诚实的好学生,只得硬着头皮如实说道:“老师,这还是我现在的理想。” 大家先是一阵哗然,继而是更猛烈的大笑。 “来,我们大家敬孟浩一杯,向孟浩同志学习。”老班长站起来,举着酒杯。 小爷我很是尴尬,幸亏汪老师帮我解了围。 “有理想并坚持是可贵的,我教学四十余年一心希望培养出社会需要的人才,桃李满天下。今天,看到你们都事业有成,我很欣慰,这一辈子的粉笔灰终于没有白吃。祝你们都前程似锦,心想事成!” 大家都拿起了酒杯,不过二十多个酒杯里有酒的却不超过十个。七八个女同学推说自己从不喝酒,两个男同学说自己正在“封山育林”,还有三个男同学说自己“开车的,现在查得严,不敢喝。” 在县委办公室当副主任的刘青海很不以为然地嚷道:“有什么不敢喝的,尽管喝,有查车的,打电话给我,看谁敢罚?我爸虽不是李刚,可这点面子我还是有的。” 在座的同学的确都事业有成,事业未成的都“自觉”没来。 有十多位在国家机关和事业单位工作,正襟危坐,谈笑风生,其中三四个还冒出了“将军肚”。 有四人自己当老板,红光满面,声大气粗。 有五位在国企工作,一脸庄重,话不太多。 只有三个同学在私企工作,很不自在,默默喝酒。 大家在改变自己命运的同时似乎也改变了各自的个性,以前内向现在阔了的人夸夸其谈,以前豪爽现在落魄了的人少言寡语。 聊得最多的无非是房子、车子、票子、孩子,你捧我,我敬你。 几个漂亮的女同学盛装浓颜,围着公务员和老板,互相留着联系方式。 老班长正在和原来的“班花”聊得不亦乐乎。 “我当年可一直暗恋你奥。”老班长说。 “那现在呢?还恋吗?”“班花”问。 “恋,一直恋着呢。呵呵。”老班长一边笑着,一边掏出名片递给“班花”,“有什么事给我电话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班花”笑吟吟地收下,放进她的lv包里。 不过她的lv包一看就是仿制的,就像她涂了几层粉的肌肤一样掩饰不住褶皱。 岁月是最大的“摧花辣手”,刚刚十年时间,貌美如花的“班花”已略显老态,曾明眸善睐的眼睛也已暗淡无光。 我没和同学说自己辞职的事,因为我知道,我说了只会被他们不解和笑话。 同学问我最多的就是“升官了吗”,劝我抓紧换个有油水的部门,也都夸我找了个漂亮、端庄的女朋友,催我赶紧结婚。 吃完饭,庄菲菲把吃剩下的菜打包,说是带回去给自己家的狗吃。 几个老板同学抢着买单,刘青海一句话了事,“记在我单位账上。” 大家接着去k歌,唱起了曾经流行的歌曲,《小薇》、《丁香花》、《那些花儿》、《同桌的你》、《上铺的兄弟》…… 此刻,大家手牵手,仿佛回到了那个天真无邪、亲密无间的高中时代。 最后,大家不约而同地唱起了《老男孩》:“当初的愿望实现了吗,事到如今只好祭奠吗?任岁月风干理想,再也找不回真的我。抬头仰望这满天星河,那时候陪伴我的那颗。这里的故事你是否还记得?生活像一把无情刻刀,改变了我们模样,未曾绽放就要枯萎吗……”不少人唱得泪影婆娑,大家都想起了内心深处被拆掉的梦想。生活就像一把无情刻刀,不仅改变了我们模样,也改变了我们心灵。远大的梦想渐行渐远,逼仄的现实扑面而来,美好的青春一去不返。 同学中有四五个开车来的,有警车,也有宝马、奔驰。 老班长对班花说:“我送你一程吧。”班花笑嘻嘻地推辞一番坐了进去。 也有同学要送我和于雯,被我婉拒了。小爷我堂堂“干部”岂能任人“收容”。 第十四章 邻家女孩 每次回家过年,都能听到村里又有人去世或得了重病。他们大多是四十岁左右的人,平时不舍得看病花钱,能抗就抗能熬就熬,等到实在撑不住去医院治时,已经为时已晚。 这其中,又以有孩子上高中或大学的家庭居多,几乎每个大学生的父亲或母亲都曾得过重病。 我母亲也曾因劳累过度、省吃俭用,而患了脾肿大不得不割去一个脾。 但现在,村里上大学的人越来越少,不是上不起,而是因为父老乡亲觉得上学没用了,“上大学不也找不到工作”,“毕了业还没有我们农民工挣得多,上大学有个屁用?” 的确,在我们老家,不少辍学外出打工的年轻人都已开上了轿车,抱上了孩子。 而我们这些考上大学在城里工作曾经风光的人,却都还在为房子、婚姻发愁,有些甚至还没有找到工作。 ———————— “他哥来了,可把你盼来了。你可得给你妹子找份工作啊。”邻居家婶子看到我去串门,隔老远就喊。 “我上哪给找啊。” “哎吆,你是干部,有啥事办不了的?你说说,当年看你考上大学,毕业当了干部,不吃这庄户饭了,多滋啊。俺们也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累出一身病供你妹妹上学,结果她毕业了,连个工作都找不到。二十好几的人了,整天待在家里,自己不害羞,我这老脸可被丢尽了。给她说了一个邻庄的有钱人家,她还不乐意。你说说,你想干什么吧。上大学花了三四万,要是不上出去打工的话,还能挣个三四万呢。这一反一正就是七八万啊,够给你弟弟娶媳妇的了。这不,给她弟弟盖新房的钱都没有,害得他找不到对象。” “行了,妈,你就别说了,说了十万八千遍了。”她女儿终于忍不住回了嘴。 “嗐,还不让人说啊。我不管了,你爱咋地就咋地吧。”婶子气呼呼地出了屋。 “你怎么打算的?”我问她。我和她从小很熟,说话也就比较直接。 “哥,不瞒你。我想考研,去年英语就差2分没过线。这一年,我没找工作,就在家里专心准备考研。刚考完,3月份出分数。” “考上研,工作也不好找啊。” “是啊,我师哥师姐有考上研的,今年找工作也很难。但我想将来搞学术,就只能考研再考博了。不怕你笑话,我的梦想是成为中国的居里夫人。” “那要是还考不上呢?” “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明年考不上后年再考,我就不信我考不上。虽然,我有时候也会想,我有必要这么坚持吗?被人背后指点、笑话,我也知道害羞啊。嫁给邻庄那家子,其实也挺好的,至少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怎么着,不都是一辈子嘛。但我就是不甘心,我还年轻,不想就这么早地放弃梦想,放弃自己的人生。” “恩,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梦想。只要努力和坚持,就一定会实现梦想的。”我只好为她打气。 ———————— 每年年终,我们老家都会下雪。不知老天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今年也不例外,大年初一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旧的一年被大雪埋葬,新的一年在一片纯净中开始。 大年初二,我带着于雯,踏雪来到我在老家最喜欢去的地方。 这是河边凸起的一处山坡,三面环水,树茂其中。 此时,冰封水面,雪裹四野,万籁俱静,我和于雯手牵手并立在童话般的美好中。 “小时候,我经常在这里放牛。有一次放牛时想骑它,结果被它摔下来跌了个鼻青脸肿。我还常常把牛栓在树上,一边乘凉,一边看书。后来,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每次回家,我都会来这里,看看清澈的河水,听听清脆的鸟声,所有的烦恼都没了,就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那时多么快乐,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要多快乐有多快乐。其实,人活着没必要那么多欲望,像小时候那样简简单单就很幸福。成熟就一定好吗?成熟往往意味着堕落,果子熟了就会从树上掉下来。我一直幻想着,等我老了,就在这边盖间小屋,和老伴互相搀扶着,一起看夕阳在水中慢慢落下。”我对于雯说。 于雯回道:“我想和你一起看。不过要是,小屋里有台电脑,能上网就更好哦。可以经常拍拍这些美丽的水光山色,发到微博上。” “呵呵,你这个微博控,手机也可以上网啊。”我亲了亲于雯,拿出手机,拍了张水上雪景和我们的合影,发到了微博上。 第十五章 《权力为谁所用?》 春节期间,微博上倒是热闹得很,于教授等人发起了轰轰烈烈的“随手拍照解救乞讨儿童”行动。 刚开始,我对这个行动是双指赞成的,转发和评论了不少微博。 但慢慢地,我觉得风向有些不太对,解救乞讨儿童怎么转变成了禁止儿童乞讨? 我认为,任何人都有乞讨的权利和自由,这是人救济自己的最后依靠。即使有许多乞丐是假的,也不能因此就殃及、无视真正的乞丐。 每次遇到乞丐,不管真假,我都会把口袋里的零钱给他。即使这些乞丐中只有一个是真的,那我也帮助了他。 在目前儿童福利体系还不完善的情况下,如果一刀切地禁止儿童乞讨,那有可能断了他们自己和家庭最后的生路。 况且,常识告诉我们,人贩子拐来的儿童大多高价卖给了缺孩子的人,用来乞讨风险既高、挣钱又少,人贩子何苦而为? 因此我认为,解救孩子固然重要,但解救时一定要调查清楚,造成这些孩子成为乞讨儿童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是被迫的还是自救的?解救之后又该怎么办? 我们村里正好有几个在外乞讨的儿童,我的职业本性发作,决定“就地取材”对他们“暗访”,看看事实真相到底如何。 我打着拜年的名义去这些孩子家串门,孩子家长看到我这个堂堂“国家干部”“屈尊”,都诚惶诚恐热情招待。 通过“闲聊”得知,村里共有四个孩子在外乞讨,由一个长年在外乞讨的老人带领。 四个孩子中,一个是孤儿,一个是智障儿童,一个家庭极其贫困,还有一个父母常年在外打工无人照顾。 每年过了正月十五,老人就带着他们外出乞讨,管吃管住之外,每个月也给一些零花钱,还会给买些衣服、玩具。 “我们不听话的时候,爷爷也会打我们。但平时爷爷对我们挺好的,晚上有时还会给我们讲故事。”一个孩子对我说。 在笔记本上写好稿子后,我到镇里的网吧把文章发给部门王主任。 第二天,王主任打电话告诉我,稿子发了,并表扬我很有积极性、主动性,“休假不下火线,回家不忘工作”。 接着,他催我回去上班,说报社接到读者爆料,省内其他一些地方也有儿童在外乞讨,让我赶去调查。 我无语地领命而去,调查结果让我更加无语。 ……………… “狗娘养的,他们还是不是人?”办公室里同事看到我写的稿子,纷纷骂道。 格老子的,他们的确不是人,连最起码的人性都没了。 我在省内调查乞讨儿童时,震惊地发现,有些乞讨儿童竟然是某县计生办工作人员卖给人贩子的。 他们将一些超生、抱养或未婚先育的孩子强行抱走,让家长交达上万元的“社会抚养费”。 家长不交或者交晚了,孩子就被他们以几万元的价格卖给人贩子。 甚至,其中有些儿童是合法收养或生育的。 某村一对夫妻外出打工,女儿交由爷爷奶奶抚养,结果计生干部以为这个女孩是两位老人收养的,便强行带走卖给人贩子。 “还有比这更变态的呢。你们没看杂志上报道,有些地方的计生部门将强行抱走的孩子送往福利院,计生官员可得到1000多元的回报。这些孩子被宣布为弃婴后,进入社会收养程序,多数以3000美元的价格被海外收养。”一位同事说。 “还有些地方的社会救助站强行收集智障人,再把他们卖出去做奴工牟利。”另外一位同事叹了口气,“这些人本来是为人民服务的,怎么竟干出了这些伤天害理的事?” “还不是为了利益呗。他们在基层,山高皇帝远,权力缺少监督,自然敢胡作非为。部门权力化、权力利益化、利益个人化已成为一些地方政府的通病。小孟这篇稿子写得很好,调查充分,逻辑严密,值得大家好好学习。不过——”部门王主任喝了口茶,顿了顿说,“不过,这是负面新闻,恐怕不太好发,会影响我们省的形象啊。” “格老子的,这样的新闻都不发,还对得起我们的新闻理想和自己良心吗?要是报社不发的话,我就辞职不干了。”我气呼呼地说。 “我们也都不干了。”报社其他同事纷纷跟着说。 “稍安勿躁,你们激动个啥。我又没说,一定不发。我去请示下总编,尽量争取发。”王主任拿着稿子,离开了办公室。 不一会,他满面春风地回来了,喊道:“发,而且发头版头条。总编看了,很生气,对稿子也很赞赏,说无论如何一定要发,有什么事他担着。” “好吖,”我们一起欢呼。 “孟浩辛苦了,大家最近也都很辛苦。中午,我请大家吃饭。”王主任接着说。 “好吖。”我们更加欢呼。 …………………… 第三天,稿子果然发在我们报纸的头版头条上,大黑标题,触目惊心。 第四天,稿子旁边还配发了一篇题为《权力为谁所用?》的评论,评论写道: 计生办工作人员堂而皇之将孩子强行抱走,卖给人贩子以牟利。这种丧尽天良的行为让我们愤怒,也让我们不解:是谁给了他们如此大胆妄为的权力,更让我们思考:权力到底是什么,该为谁所用? 权力是什么呢?它究竟是魔鬼还是天使?西方政治学家托马斯.霍布斯认为权力是“获得未来任何明显利益的当前手段”,而哲学家伯特兰.罗素表示权力是“预期效果的产生”,《权力论》作者丹尼斯.朗认为“权力是某些人对他人产生预期效果的能力”。 这些解释虽然着眼点不同,但都从不同角度揭示了“权力”的特性,即权力是一种力量,借助这种力量可以或可能产生某种特定的预期局面和结果。可见,权力本是中性的工具,无所谓好坏,就看掌握在谁的手中了。掌握在天使手中便是造福人间的雨露,被魔鬼篡夺就是危害人类的灾难。而人性是不可靠的,有可能是天使也有可能是魔鬼。 正如“法西斯”一词,它最初的意思是指一种刑具的名称,这种刑具由一束木棒组成,中间插着一柄斧头,由执政官的侍卫官扛着,是国家最高长官的权力象征。罗马的统治者鲁齐用法西斯处死了自己参加叛乱的两个儿子和其它叛乱者,坚决捍卫了罗马的共和制。但后来“法西斯”却在墨索里尼、希特勒之流的手中成了“专制、残暴”的代名词。 也正是权力的中性和人性的不可靠,所以权力必须受到制约。法学家孟德斯鸠认为:“一切有权力的人都容易滥用权力,这是万古不易的一条经验。有权力的人们使用权力一直到遇到有界限的地方才休止。”滥用权力、不受制约监督的权力及根深蒂固的官本位意识是某些官员恣意妄为之根源。 那些“官老爷”在享尽权力好处的时候,却常常忘了权力的另一面——责任。权责一体,有多大权即须负多大责,这是最基本的常识,连几百年前的郑板桥都知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他们也忘了权力从何而来。 “权为民所赋”,他们的权力不是天生的,而是人民赋予的。人民赋予的权力就只能用来为人民服务,不为公众服务、对人民群众暴虐的权力本质上是对人民的背叛。他们更忘了“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 计生办工作人员将孩子卖给人贩子的事件再次警醒人们:权力必须受到制约监督,不受约束的权力犹如出笼的猛兽必会伤民害民。权力不是牟利的工具,民众也不是官员的鱼肉,但愿这个事件只是警钟的余音。 第十六章 受到嘉奖 在网上,我的稿子被许多网站、博客广为转载、热烈讨论。 网民在表达愤怒之情的同时,也反映了不少自己身边或家乡的类似事情: 现在情况好了,十年前在我老家,如果你超生了跑人的话,把你家房子扒了还算开恩,还会把你父母兄弟家牲畜都强行牵走杀了吃肉或卖钱。 当年我弟弟出生时候,妈妈也到处躲,还要拆房子,后来罚了两万多块才完事。 我们那,搞计划生育的就像特x工,或者说强盗一样,强行抱走小孩,强行用手铐拉去打胎。去医院看看就知道了,被抓来流产的鬼哭狼嚎。 在我老家,只罚款不抱小孩,一个小孩交一俩万。只要有钱,想生多少就生多少。 我收养了一个女儿,被计生办的人抢走了,让我交一万块钱的“社会抚养费”。等我凑够了钱,去交时,他们又说送给福利院了。福利院说是“弃儿”,送给美国人收养了。我那可怜的女儿啊,就这样不见了。 …… 还有一个叫“愤怒的小鸟”的网友评论道:“现在小孩越来越少,老人越来越多,‘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是到了该调整计划生育具体政策的时候了,可以适当放开二胎。” 这位“愤鸟”是我博客、微博的忠实粉丝,经常积极跟帖、评论,观点往往比较“偏激”。 信箱里,收到张叔叔写给我的信:“看到你的报道,我很欣慰,没有辜负我当初对你的推荐。希望你继续坚定地走下去,坚持自己的梦想和信念。即使现实再无奈、无情,我们也要、也能做好自己。我永远支持你,你也要相信国家相信未来。” 格老子的,信箱里,还收到一张嘴被缝上的尸体照片,旁边留言道:“你要是再敢乱写,这就是你的下场。” —————— “纸里保不住火”,只会让火烧得更旺。而揭开纸,公开火情,反而会更快地灭火。 报道真相,揭露问题,就是我们记者的职责。就像美国著名记者普利策所言:“倘若一个国家是一条航行在大海上的船,新闻记者就是船头的瞭望者。他要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观察一切,审视海上的不测风云和浅滩暗礁,及时发出警报。” 我那篇关于计生办将孩子卖给人x贩x子的稿子在社会上产生了强烈反响,各大省外媒体记者包括一些中央媒体记者蜂拥而来。 捂是捂不住了,挡也挡不了,“阻不如疏”,省政府在我稿子见报的第二天,就召开新闻发布会,通告已派由人口计生委、纪xx部门、公xx部门等有关部门组成的检查组前往调查,将尽快公布调查结果,依法严惩相关责任人,欢迎网友和媒体调查、监督。 省政府还专门开设了微博,及时公布调查情况,并欢迎网友们对省里的各项工作提出意见、建议。 一个星期后,省调查组公布了调查结果,与我所报道的情况基本一样,相关直接责任人被刑事拘留,该县县长被行政记大过,分管计生工作的副县长被免职。 各大媒体也刊登了各自的调查报道,在报道类似调查结果的同时,都对我省提供的采访便利表示感谢,对我省此次的危机公关表示赞赏。 结果,“坏事变好事”,我省的知名度、美誉度不降反升。 我和我供职的报纸也因此爆得“大名”,许多媒体对我和报纸总编进行了采访。 我把“功劳”推给了报社,谦虚地说:“我们报纸一向以‘报道真相,记录时代’为宗旨,创造各种条件鼓励我们记者勇于报道、善于报道。这次采访、写稿、发稿就都得到了报社领导和同事们的大力支持,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张总编则把“功劳”推给了省里,称“我省一直重视舆论监督,舆论环境非常宽松,此次报道首先在我省报纸发表就是力证。” 群众和领导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很多群众给我们报社打来表扬电话,还有人送来锦旗,上书“憾时代真相,卫社会泰安”(可惜“憾”字像故宫送的锦旗一样写错了)。 网上对我和报社的赞扬声更是漫网遍络,夸得小爷我飘飘欲仙。 报社也公开表扬了我,号召大家向我学习,还发了我2000元奖金。我们报社也获得了省xx部的嘉奖。 第十七章 要买房? “你小子最近发了好几个头版头条,是该请客。”报社房产部的同事史杰一边点菜一边和我说。 他和我关系非常要好,我请他吃饭是想打听下房价走向,我打算近期买房结婚了。 离家前,母亲把亲手织的两双秀有鸳鸯图案的鞋垫送给我和于雯,嘱咐我好好对待于雯,凡事多让着些她,又催我们赶紧结婚,“再不结婚,我就看不了孩子了。现在,脑子不好使了,老忘事,也越来越没劲了。” 父亲给我准备了一大桶花生油,让我送给于雯家。 我劝父亲不要再外出打工,父亲在外干建筑活已经干了二十多年,每年除了过年和农忙之外都不在家。 一个我初中用剩的破瓷缸、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一床补丁落补丁还露出棉花的被子塞进一条散了线的水泥袋,便是父亲外出打工的全部家当。 父亲却说:“还能干几年,再给你挣些买楼钱。等你买上房子,我就不出去了,在家养养牛、种种地,蹲在墙根晒晒太阳,我这一辈子就心满意足了。” 看着父母苍老的面容,我忽然明白,父母真的老了,他们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我尽快结婚生子。 我于是很想结婚,我要让父母早日实现心愿,卸掉因为我快三十岁还未结婚而产生的现实压力和心理负担。 在回程的路上,我在微博上给于雯写了一封“微情书”: “亲爱的蚊子,今天,我拿着爱情的钥匙,多想打开婚姻的大门,让幸福从此成为我们的家。今天,牵着你的手,多想与你祸福与共一生相守。爱就要爱个白头,爱就要爱个天长地久。亲爱的蚊子,嫁给我吧!” “蚊子”是我对于雯的昵称。 于雯看到“微情书”,像小猫一样偎进我的怀里,问我:“耗子,你怎么突然想要结婚了?” “耗子”是于雯对我的昵称。 “家人都盼着我们结婚,而且我们也的确老大不小了,该结婚了。” “可我们还没有房子,怎么结?” “格老子的,为什么没有房子就不能结婚?” “别人结婚都有房子,我们怎么能没有?没房子,不让人笑话啊?结了婚住哪?总不能把我们租的屋当婚房吧,没房子就没家的感觉,也没安全感。” “想不到,你也这么俗。”我感叹道。 “我俗怎么了?我俗我幸福。这本来就是个俗世,就你清高。你的清高能当饭吃、当房住啊。”于雯撅着嘴嚷嚷道。 格老子的,我很是无语,意识到自己参加《非成勿扰》节目时说的不买房的话是多么天真,意识到现在的确没有多少女孩愿意嫁给无房男了。 如果爱情是婚姻的钥匙,那房子才是婚姻的殿堂。没有房子,爱情将无家可归。因此,我打算赶紧买房结婚了。 “整天发头版头条,又能赚几个钱?不比你炒房啊,一套房子就能赚个几十万。”我把菜单交给服务员,给史杰倒上啤酒,感叹道。 史杰“近水楼台先得房”,两年内买卖了三套房子,赚了不下五十万。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调控政策严了,也不容易炒了。” “恩,最近国家是出了不少调控政策,你觉得房价会随之下跌吗?” “下跌?几年内,是不太可能有大的下跌的,只要不涨就不错了。” “为什么房价就只能暴涨不能暴跌呢?”我叹了一声气。 “格老子的,我们的人生很大程度上也被房子绑架了。没房子,没人嫁。我想和于雯结婚,她非得让我先买房子。”我又长叹了一声。 “都这样,我老婆也是我买了房子后才肯嫁给我的。” “唉,我打算买房子了。你有没有合适的房源推荐给我?” “东郊石河区要建地铁了,正式消息还没公布,现在房价还比较便宜,才八千多。很划算,你赶紧买吧,等正式消息公布了,就绝不止这个价了。” “这消息确定吗?”我终于停止了叹气,有些兴奋地问道。 “确定、肯定以及一定,建设局一个副局长是我哥们,私下告诉我的。我已用我小舅子的名字买了一套,等到时候卖出去,还能再赚一笔。” “那太好了,就买那边了。” “买了得再请我吃大餐啊,这消息可值个十万八万的,千万别告诉外人啊,目前只有建设局的几个局长才知道。” “请,请你上床都可以。” “去你大爷的。” “我是你小爷,不是你大爷。” “……”史杰无语地翻了翻眼皮。 回到家,我把这好消息告诉于雯。于雯雀跃不已,非得逼我周六就去看房,否则就不跟我同房。 迫于她的“淫威”,小爷我只好答应。 东郊石河区地处偏远,交通不便,又正逢楼市处于观望期,前来看房子的人不多。 几个售楼处人烟都很稀少,只有一些青年人在闲逛,售楼员也不热情,自顾自地玩着手机。 这边房价的确还算便宜,平均价格在八千元一平方。 一上午,我们看中了几家楼盘,要了些资料,准备回家再研究、决定。 老大孙昔飞的面馆就在石河区,我们便顺便过去蹭饭。 叙旧之间,我和老大想起了老二陈文龙,便和他通了电话,约好下个星期天中午一起聚餐。 第十八章伤不起? 和老二陈文龙的聚餐,颇为尴尬。我和陈文龙都带着女朋友前来,老大孙昔飞却孤身一人。 我和孙昔飞见的几次面,都没见到他妻子,不知是像他说的都正好有事,还是因为他嫌自己妻子不漂亮不好意思让我见。 而陈文龙的女朋友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班的“班花”——孙昔飞的前女友刘清雅。 孙昔飞很囧,埋头喝酒吃菜,不怎么说话。 以前清秀淡雅以“小家碧玉”著称的刘清雅如今妆容精致得像是盛开的牡丹,她也很尴尬,也不说话,只是偶尔瞟两眼孙昔飞。 我女朋友于雯和他们不熟,自然也插不上话。整个聚会几乎成了我和陈文龙的座谈。 “你怎么辞职了?真是有福不会享。”陈文龙晃着脑袋对我说。 “再有福,也比不上你们房地产开发商啊,你们可是暴利行业。” “我们?兄弟,你是不知道啊,我们虽然赚钱多,外表风光,可也没多少尊严和安全感……我爸说了,再干个两年,我们家也移民国外。我们房地产商也是弱势群体,伤不起啊,兄弟。”陈文龙“吐槽”完毕,举杯自饮。 尼玛,房地产商都伤不起,那谁伤得起? 大家感叹了一会,我想起史杰告诉我的消息,便问陈文龙:“听说,东郊石河区要建地铁,你们公司没打算在那边盖房?” “你怎么知道的?”陈文龙很诧异地问。 “我是记者嘛,记者虽然没多少福可享,可消息灵通得很。” “石河区是要通地铁,过几天政府就要正式公布消息。我们公司去年就在那买了地,马上就要拆迁建设了。” “拆哪边啊?”孙昔飞插话道。 “拆石河中心东边,那边靠着河,风景好。” “啊,我面馆就在那边。” “奥,放心。拆的时候,我肯定不会亏待老大你的。这次拆建正好由我负责。” 孙昔飞默然不语,低头自饮。 “你们还没买房吧?”陈文龙转头问我和于雯。 “还没,昨天刚看了几家,正在选。” “别选了,买我们的吧。咱是兄弟,肯定便宜,多了不敢说,让你省个十万八万的绝对没问题。” “那就谢谢二哥了。”于雯娇滴滴地说,比向我撒娇时还要娇气,格老子的。 陈文龙笑呵呵地说:“不用客气,咱们不是外人,都好说。不过千万不要把这消息告诉别人啊,让那些拆迁户知道了肯定漫天要价。” 我低头不语,闷声自饮。 大家再次沉默,我又想起了“昌龙投资有限公司”的事,便问陈文龙:“有一家昌龙投资有限公司,你知道吗?” 陈文龙张口欲言,又顿了一下说:“不知道,怎么了?” “我在做一个新闻调查时,发现那家公司好像是个空壳公司,我怀疑它背后有什么问题。它法人代表也叫陈文龙,我还以为是你呢。” “当然不是我,我怎么会做那种事。这个人竟敢和我重名,败坏我的名声,是得好好调查调查。呵呵。”他举起酒杯,“来,咱们一起喝个团圆酒,相聚不易,大家以后要经常联系,互相照顾。” “拆我房子时,还请二弟多照顾。”孙昔飞说。 “我们买房子时,也请二哥多关照。”于雯紧接着说。 “好说,一切都好说。”陈文龙喝干了杯中的酒,拿出两张请帖,“我和刘清雅下个周六结婚,还请大家光临。” 顿时,孙昔飞的脸色更难看了。 昌龙投资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不是老二陈文龙,那会是谁?下一步该如何调查,难道就此放弃? 回家的路上,我正在考虑这些问题,被于雯的话打断。 “你们老大今天很郁闷啊。” “他女朋友被陈文龙抢走了,能不郁闷嘛。俗话说,‘兄弟妻,不可欺’,这老二太过分了,格老子的。” “那怎么了?你们老二有钱,长得又帅,还很仗义,人家刘清雅当然跟他了。” “你是不是也喜欢他?”我有些不高兴了,冷嘲道。 “可惜人家要结婚啦。” “那你可以给他当小三啊。”我愤愤地说。 于雯没接茬,转移话题道:“他说,我们买他房子时,给我们便宜个十万八万的,那我们就暂时不买房子,等着买他的吧?” 我点了点头,虽然陈文龙的盛气凌人让小爷我很是不爽,但能省个十万块钱又何乐不为。 第十九章和小敏的故事 回到家,发现客厅里,有位染黄头发、涂浓口红的年轻女子正在和郑强一边磕瓜子一边看电视。看到我们回来,郑强有些难为情地介绍道:“这是我朋友小敏。”小敏听闻,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快,但很快挤出笑容向我们打招呼。 回到我们房间,我和于雯悄悄地说:“这个小敏似乎有些眼熟啊。” 于雯回道:“不就是那个一月来一次的女的嘛。”我恍然大悟。郑强没有女朋友,每月发工资的晚上都会夜不归宿或带个女生回来,最近几个月带回来的都是这个小敏。但奇怪的是,今天不是他发工资的日子,怎么也带她过来了,而且还是大白天的? 忽然,听到客厅里的电视“啪”地一声被关掉了。小敏说:“俺再走了。” 郑强问:“怎么这么快就走,今天反正你休息,多玩会吧。” “玩什么,俺又不是你女朋友,赖在这干什么?” “不是,刚才……” “刚才什么,你刚才还说喜欢俺,让俺做你女朋友,怎么转眼就不认了?” “不是这样的……”郑强有些语无伦次。 “那是哪样,你就嫌俺是x女,怕丢了你的脸。俺走了,你以后也不要再来找俺,俺配不上你。”只听见,砰地一声摔门,然后传来郑强长长的叹息。 晚上,郑强拉我出去陪我他在小摊上喝酒。喝完两瓶啤酒,郑强告诉了我他和小敏的故事: 你可能也知道,我每个月发了工资都会出去一晚或带个女人回来,我也是男人嘛。有一次,我那个完,竟然发现钱包不见了,可能是路上丢了或者被人偷了。洗浴中心的人以为我是来吃“白食”的,就要揍我,这时小敏站了出来说,她认识我,替我付了钱。 我后来去还她钱,问她为什么救我。她说,看我不像是吃“白食”的人,不忍心看我挨揍。我被她的善良打动,以后每次都去找她,慢慢地就熟悉和喜欢上了她。 她叫刘敏,高中毕业后出来打工,原来在一家纺织厂工作,一个月才挣一千多块钱。去年,她弟弟考上了大学,那点工资根本就不够供她弟弟上大学得,她又找不到别的赚钱门路,就做起了那个。 我真的很喜欢她,今天她来“例假”了休息,我就约她来我们这玩。本来,她已经答应做我女朋友的,结果你们突然回来,我一时没好意思说她是我女朋友,她就生气走了。 听完,我问郑强:“那你为什么不好意思说她是你女朋友?是不是嫌她做那个?” “不是,我不觉得做那个就低人一等。有的人靠脑力吃饭,有的人靠体力吃饭,她们不过是靠身体吃饭而已,都是劳动者,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可毕竟很多人对她们有不好的看法,而且怎么着,她们的职业也是违法的,不是长久之计。” “这倒是,我也劝过小敏,小敏说,她弟弟上四年大学,大概需要五万块钱,她已经攒了三万,再挣个两万,她就不干了。我表示,可以用我的钱。她不,说一定要靠自己的努力供弟弟上学。” “多好的女孩啊,你如果真喜欢她的话,可要好好珍惜。” “恩,我明天就去找她道歉,向所有的人承认,她是我女朋友。而且,我还打算,过两天让她搬到我们那住,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四个人正好可以没事时打打牌呵。”我说道。 “好。”郑强说完,和我干了最后一杯啤酒。 第二十章于雯的梦想 “啊呀,完了,完了。都八点了,这次肯定迟到了。” 早晨,于雯的叫声把我吵醒。她八点半上班,迟到一分钟扣一块钱,而从我们家到达她办公室至少要一个小时。 “奇怪了,那个大爷今天怎么没唱歌?” 我们楼下是一个小广场,每天早晨七点,都会有一位大爷准时在此开唱,唱的自然都是些他们当年流行的红歌。 歌声高亢嘹亮,每天早晨会分秒不差地吵醒我们,比闹钟还准时,所以我们从来不定闹钟。 可今天早晨,不知他为何没有高歌,害得我们睡过了头。 匆匆洗漱后,我送于雯去上班。 路上,发现路边的迎春花似乎在一夜间全开了,开得像春光一样灿烂。 人们也都换下臃肿的冬衣,轻装上阵。 春天终于来了,不可遏制地来了,再寒冷的冬天也会过去, 晚上,于雯回来时,满脸不高兴。 我问她:“怎么了,被扣了不少钱?” “扣了四十块。” “那不值得不高兴啊,我补给你。” “不是因为这个,我们公司同事潘晓洁今天走了,活生生地被工作累死了。” “啊,”我不禁惊讶地叫了一声。 一个月前,他们公司同事聚会唱歌时,我见过那个潘晓洁,小巧靓丽活泼可爱,还是个“麦霸”。 “怎么会累死呢?” “怎么累不死,我都要快累死了。我们已经连续加了一个月的班了。换了你,你试试。”于雯白了我一眼。 我没说话,于雯虽在外企工作号称白领貌似风光,但实际上经常加班,有时候还加班到凌晨一两点,周末甚至都不例外。 “外人都道我们是‘杜拉拉’,其实我们是拉拉肚,吃饭没有规律,经常拉肚子。”于雯抱怨道,“人活着得有意义,至少得有意思吧。可我现在,既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也没感觉活着有多少意思,就像一个木偶、‘社畜’,行尸走肉无疼无趣。进了办公室,就像电脑上的程序般按部就班地执行命令,丝毫体验不到自己的存在。” 格老子的,小爷我,我无语,其实有时我也有这种感觉,会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就是加缪小说《局外人》中的默而索。 这个世上的一切,包括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与“自己”无关。一切都像是在演戏,舞台上的纷纷扰扰,包括自己的演出其实都与“自己”毫无瓜葛,我只是个不知“身”在何处的漠然看客。我感觉不到“自己”,甚至意识不到自己是个“人”。 有时我会想,这个世界也许不过是“谁”玩的一场游戏而已,就像我们玩的那些情景游戏,我们都不过是游戏中身不由己的角色而已,而已。 “让我最开心的事是在超市里购物,拿着大包小包自己想买的东西,我才体会到满足,体会到活着多少还有些乐趣、收获。可当我付钱时,我又马上为花钱而心疼。一手拼命地赚钱,一手拼命地花钱,你说,我们活着的价值难道就是金钱的流通中介?”于雯继续说。 “不是还有我嘛,我们的爱情难道不够美好?”我问道。 “美好,这是我灰暗人生中最美好的风景。如果没有爱情的支撑,我可能迟早会活不下去的。可我们的人生,光拥有爱情是不够的。它仅多能抚慰我们的心灵,却填充不满我们的心灵。除了爱情,我还要找到能使我坚定地行走在人生道路上的东西。这东西是什么呢?”于雯顿了顿,不等我回答,继续说道:“我觉得,应该是梦想,人活着一定要有梦想,就像周星驰所说的,‘做人如果没有梦想,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我现在的烦恼,可能就是因为梦想和现实的冲突所致。我很喜欢唱歌,很想让自己的歌声像风一样四处飘扬,很想站在舞台上如痴如醉。只有在唱歌的时候,我才能找到自己,感觉自己活着像个人。也许,正是这让我不安于现状,让我感到现在的生活、工作没有意思和意义。” 我被于雯的梦想感染和打动,鼓励她说:“对,你说的很对。苏格拉底也说过,‘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为梦想而奋斗。’梦想的价值不在于实现与否,而在于它能给予我们前行的方向和力量。我支持你去追求自己的梦想,你喜欢唱歌,现在好像正好有个‘美丽女生’选秀活动,你可以去参加啊。” “恩,我听说了,我是很想参加。等我成了‘美丽女生’,我就把现在的工作辞了,一心唱歌。” “好,只要你别把我辞了就行。”我开玩笑道。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我这个玩笑开大了。 第二十一章《豪一场慈善盛宴》 《“豪”一场慈善盛宴》,看到报纸上史杰写的这篇新闻,我“hold”不住差点呕吐,诚然“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但也不用拍马屁拍到这种地步啊。 昨晚,陈文龙的婚礼如其说是“豪”一场慈善盛宴,不如说是好一场豪门盛会,即使赶不上威廉王子与凯特婚礼的豪华,也绝不亚于汪小菲与大s婚礼的奢侈。 香格里拉酒店前,停满了红旗、沃尔沃、凯迪拉克等名车。参加婚礼的人非富即贵,基本上都是政、商、娱乐界的成功人士,老大孙昔飞自然没来。 当然,小爷我现在也是名人啦,刚进酒店就被陈文龙握住双手道:“大记者光临,欢迎欢迎。” 认识的人纷纷和我打着招呼,对和我一起来的于雯更是“青睐”有加。 因为于雯打扮得格外漂亮,一袭红色长裙晚礼服配着我送的珍珠项链,风姿绰约光彩照人。 只是当看到其他女宾都挎着lv、爱马仕时,她把我给买的普通皮包悄悄放在了背后。 接待桌上,堆着小山般的红包,每个红包都像塞了砖头般又厚又鼓。 我在签名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高昌”。 这个高昌是不是“昌龙投资有限公司”的那个高老板?他怎么也来了,他和陈文龙是什么关系?我暗自遐想。 八十多席酒桌上摆满了茅台、拉菲、中华香烟和各种山珍海味,证婚人是市政府的一位副秘书长,几位在电视上经常露面的著名歌星、相声演员也来助兴。 主持人介绍道,此次婚礼全程邀请香港的专业团队进行策划,婚礼上所用物品均为特别定制,连婚礼所用蜡烛都是特地从香港空运过来,每位女嘉宾都将获得一把白色蕾丝小雨伞,并将此次婚礼所收的二百多万元礼金全部捐给希望工程。 在一片热烈掌声中,新郎陈文龙西装革履喜气样样,送给新娘刘清雅一把保时捷的车钥匙和大拇指般大的宝嘉丽钻戒。 刘清雅则一身雪白婚纱满脸红晕,在大家的艳羡和起哄声中亲了陈文龙两口。 六位伴郎伴娘都是俊男靓女,衣着光鲜,其中一位伴郎格外英俊挺拔,他一身黑色armani西装,目光炯炯地四处瞟着美女。 美女也都被他吸引,眼睛长在了他身上。 我听见邻桌上的一位女宾和她的同伴聊道:“这是谁啊,这么帅?” “是副市长的公子高昌,怎么,看上人家了?” “看上人家,人家也看不上咱啊。” “那倒是,听说他身边的女孩天天换。” 高昌就是他?既然做陈文龙的伴郎,说明他和陈文龙的关系自然不一般。 这两人和“昌龙投资有限公司”中的“高昌”、“陈文龙”不会巧合地都是重名吧? 肯定不会,这又不是小说中,哪有那么巧的事? 陈文龙说他不是“昌龙投资有限公司”法人代表的话应该是假的。那他为什么撒谎呢,这个公司背后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我在绞尽脑汁地咀嚼着这些问题,忽然发现,高昌已经跟着陈文龙来到我们桌前。 他看到于雯时,明显地怔住了,眼神迷离暧昧。 我使劲碰了一下他的酒杯,碰得酒湿了他一手,他才不依依不舍地转过眼睛。 很多女宾含情脉脉嗲声嗲气向高昌敬酒,他春光满面来者不拒,还不时拿出手机记着电话号码。 不一会,他就有些醉了,转身去了洗手间。 我拿起一根香蕉悄悄放进裤子口袋,跟了过去,和他寒暄起来。 我自我介绍道,我是一家公司的老板,最近需要一笔资金周转,朋友陈文龙让我过来找他。 他醉眼惺忪,嘎着气吞吞吐吐地说:“陈文龙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我的朋友,好说,都好说,什么都好说,你要用多钱?” “两百万。”我接受了上次的教训,往大里说。 “两百万,好说,都好说。别人都是三分利,你是朋友,两分八。” 格老子的,小爷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所谓的投资有限公司其实就是放高利贷的啊,怪不得陈文龙不好意思和我提呢。 “那我再回去考虑考虑。”我回应道。 “好,好说,都好说。”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张口要吐。 我赶紧溜了出来,三下五除二把口袋里的香蕉吃完,把香蕉皮仍在了洗手间门口。 格老子的,敢盯上小爷我的女朋友? 来参加婚礼的记者也有不少,光我认识的就有五六位,史杰端着相机拍个不停,还有几位报社老总也来了。 每位记者都收到了一份厚厚的红包。邀请记者必送红包,美名其曰“车马费”,就像上手术台前送医生红包一样,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大部分记者都对此笑纳,不收红包,以后活动就没人“敢”请你了。 甚至还有个别记者会主动索要红包,我们报社以前有个同事,特意买了个红色的皮包。 每次采访结束后,他就嚷嚷:“我的红包放哪去了?” 被采访的单位只好心领神会,乖乖地奉上红包。 我自然也不能“脱俗”,但我把收到的红包都用来资助西部山区的两位学生了,并学习当年的名记邵飘萍,红包照收,文章照写。 陈文龙递给了我两个红包,被我严辞拒绝,“我是作为你兄弟过来的,你要是给我红包,就拿我当外人了。” “当然不是外人,咱们永远是好兄弟。”他拍了拍我肩膀,走了。格老子的,为什么都拍我肩膀?小爷我的肩膀又不是领导的马屁。 第二十二章《只爱陌生人》 我看到报纸上史杰拍的新闻照片里竟有于雯,她在一堆庸脂俗粉中像出水芙蓉般亭亭玉“坐”,便向于雯喊道:“报纸上有你的照片呢!” “真的?”于雯拿过报纸仔细端详,“我还挺漂亮的吧?” “挺漂亮的,数你最漂亮。”于雯听闻,两眼放光,两腮绯红,更加漂亮了。 小爷我有些醉了,向她扑去。 “叮、叮、叮”,格老子的,这时有人突然在摁门铃。 我郁闷地开门一看,是房东庞大妈。 她在这个小区买了两套房子,把闲的一套租给我们,每月月底都会过来收租。今天又到月底了。 庞大妈看到我和于雯也两眼放光,就像饿了很久的猛兽看到猎物一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停地问候起我们来:“最近怎么样啊”,“工作忙不忙啊”,“什么时候结婚啊”…… 这个庞大妈,老伴早已去世,儿女又在外地工作,可能独自生活比较孤单寂寞吧,逮着个人不把你祖宗十八代关心完不算完。 聊了一个多小时,她还像机关枪似地絮絮叨叨,好像不是收租的,而是居委会大妈来做思想工作的。 我忍不住了,问起我关心的一个问题来:“大妈,经常在我们楼下唱歌的那个大爷最近怎么不听动静了?” “他呀,前几天在小区里摔了一跤,一直也没人扶没人管,等儿子赶来送到医院已经很严重了,这几天在医院里住院呢!” “啊,为什么没人扶啊?” “扶了怕被赖吧,现在这个世道,谁敢当雷锋啊,谁管谁啊。再说了,咱小区的人都很讨厌那个老男人,每天早晨都像个公鸡似地吵醒大家,大家巴不得他歇两天呢,好清静清静耳朵。他唱歌我们管不着,但不能影响我们休息啊。好多人跟他提意见,他就是不听,还要组织我们小区的老人一起早晨唱歌,被我们硬是拒绝了。他还不高兴,见了我们都不搭理了。真好笑,这是什么道理,你喜欢唱不等于我们都喜欢唱,你有唱歌的权利,我们也有不唱的自由,凭什么非得要求我们一起跟你唱……”庞大妈拍着大腿,唾液四溅。 我赶紧朝庞大妈的杯子里加了点水,让她熄熄火,并掏出月租一千块钱给了庞大妈,向她解释道:“郑强这两天出差去了,我替他一起付了,等回来我们再自己算。” 庞大妈接过钱来,一边数一边指着郑强的屋小声地问:“那个女的也不在?” “在,在睡觉呢,今天早晨九点多刚回来。” 庞大妈又数了一遍钱,加大声音说:“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干那个!那个郑强也是,多好的一个青年,找了个这样的女朋友。我给他介绍过好几个好姑娘,他都不要,说什么先立业,后成家。现在倒好,找了个这样的女朋友,眼睛长了哪去了。” 说完,她把数好的钱放进衣服里面的口袋中,出了门,刚走两步,又回头提醒我们:“她住进来,你们可要注意点,干那个的手把都不老实,也帮我看着点屋里的家具啊。” 于雯点了点头,我瞪了于雯一眼。 除了打扮得有些妖冶外,我倒没觉得小敏有什么不好。 她非常礼貌温柔贤惠,见了我和于雯一口一个“孟哥”、“于姐”,“承包”了我们公共空间里的卫生,还经常炒菜做饭请我们吃。 但于雯对她有些嫌弃,她做的饭于雯不怎么多吃,她坐的马桶于雯要先擦上几遍。 吃完午饭,我陪于雯去报名参加“美丽女生”选秀比赛。 在公交车上,我看到大多数乘客要么大声打着电话或玩着手机,要么闭眼迷糊,脸上呈现的都是烦闷、疲惫的表情。 格老子的,是什么让大家如此不开心,如此疲于奔命,如此形如枯槁? 报名现场,人山人海熙熙攘攘,许多女生像公主般被亲朋好友簇拥着。 如果我是评委的话,真不知道该如何评选。因为,在小爷我的拙眼中,她们个个都像花儿般美丽。当然,也有些女生比小爷我英俊帅气。 只是,在她们的脸上,我看不到花的笑容,闻不到花的芬芳,她们的表情和公交车上乘客们一样烦闷、疲惫,还有焦虑…… 看着她们在报名台前争先恐后,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是同样的表情,因为我们都在急于追名逐利,都唯恐在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里被别人落下。 还有人在报名女生中发着传单,我接过来,看到上面写道:“想成为‘美丽女生’吗,我们梦工厂帮您!专业团队,专有资源,专门策划,专长选秀,想进多少名就进多少名,圆你‘明星’梦!心动不如行动,美丽女生,从今开始,你还在等什么?” 排了两个多小时,终于轮到于雯。 于雯唱了一首王菲的《只爱陌生人》,虽然有些紧张,但凭借天籁般的音色和俏丽容貌,赢得“陌生”评委们一致叫好,顺利拿到预选资格。 第二十三章《美丽女生,从金开始》 “你好,请问是梦工厂吗?”回到家,我照着传单上的电话打了过去。 “是的,您哪位?”电话那头一个女生甜甜地问道。 “我女朋友报名参加了‘美丽女生’比赛,想进前一百名,你们能帮忙做到吗?” “能,只要花钱多,什么都好说。别说前一百名,就是前十名,只要你出的钱够,也不在话下。” “那需要多钱?” “一份钱一份名,我们绝对是公平公正童叟无欺,包您满意。要是想进前一百名的话,大概需要五万块钱。” “那要是想进前十名呢?” “前十名?那得需要一百多万。” “这么多?” “不多啊,大哥。要是进了前十名,一百多万一年就赚回来了。” “那倒是,你们能保证结果吗?” “这个,大哥,您绝对放心。‘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不瞒您说,我们里面有人,有人。我们会跟你们签协议,无效退款。” “奥,好,我想想再联系你们啊。” “好,尽快啊,名额有限,欲报从速。昨天一天就有几十个人跟我们签了协议,我们里面有人,有人,有人……” 里面有人?我朝电话看了半天,里面没人啊。 如此绝妙的新闻素材,小爷我自然不会放过。 “噼噼啪啪、稀里哗啦”,不到一个小时,我就把《“美丽女生”,从金开始》的稿子写好了。 于雯看完后说:“是得好好曝光他们,不能让投机取巧的人得逞。不过,有贬就有褒,大记者,你是不是也得报道一下我这么实力出色的选手啊。” “这个,不太好吧,这有悖我们的新闻原则。我又不是专门采访自己家人的记者。” “开玩笑的啦,我要凭自己的实力进前十名。耗子,你相信吗?”于雯撅着樱桃小嘴问。 “相信,蚊子唱歌是最棒的。” 于雯嫣然一笑,摸着我下面,“你也很棒啊,想不想,现在我就为你唱歌啊”…… 正在云山雾雨,格老子的,我的手机响了。 拿来一看,是家里打来的。 最近我对家里的电话比较烦、比较烦,因为每次电话的主题都是催我结婚。 父母哪里知道,现在无房男结婚难,我又不好和他们直说,免得他们为不能帮我买上房子而为难。 “不求天长地久,只求现在拥有”,我扔下电话继续享受眼前的快乐。 手机继续在响,似乎要响个天长地久,我只能放弃现在的拥有,无奈地接了电话。 这次电话的内容却不是催我结婚,母亲告诉了我一些村里的事情。 邻家女孩今年终于考研成功,笔试、面试顺利通过,就在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她母亲却得了尿毒症。 几十万元的治疗费用,对于本不宽裕的她家而言,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为了给母亲治病,她只得嫁给邻村那户有钱人家。 这意味着,她只好放弃读研梦想,只能在家里做“居里夫人”了。 “对了,你堂哥今年种菜亏大了,这些日子心情不好,老是跟你嫂子吵架。你有空打个电话劝劝他吧,他最听你的了,别让他有什么想不开的。我看电视上说,最近有菜农自杀的。”母亲在电话最后叮嘱我。 —————— 堂哥的心情果然不好,电话中的声音异常沉闷、有气无力。 我安慰道:“哥,不要太伤心。现在,全国的白菜、油菜价格都在跌。” “那也不能跌得这么厉害啊。年前还一块多,现在几分钱都没人要。我把去年贩菜赚的钱全亏进去了。”他“唉”了一声,“俺们农民不了解政策、又不灵通消息,种菜种粮只能靠运气。今年,算是我倒了邪霉。” “你种得少,还有比你亏得更多的吧?”我用起“比较法”来减轻他的悲痛。 “有,有的是,”他语气果然一振,“咱们村亏个五六万的都有。我这不算最倒霉的,呵呵。” “呵,你别有什么想不开的啊,钱亏了再挣。” “不会,这点小挫折算什么,俺们农民就是吃苦受累的命,习惯了。呵呵。” 听见他心情转好,我趁机“进谏”,“听说你最近老跟嫂子吵架,嫂子可是老实人,你不能欺负她啊。” “我也不想跟她吵,就是我脾气不好,一不高兴就容易冲她发脾气。我以后尽量控制点。”顿了一会,他问道:“你怎么还不结婚啊?你看,我就比你大一岁,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格老子的,小爷我,我无语。 “东方不亮西方亮,哪壶不开提哪壶。”为什么都要催我结婚,喂神马? —————— “小孟啊,你这篇稿子写的不错”,王主任拿着我那篇《“美丽女生”,从金开始》的稿子说,“但不能发。” “为什么?”格老子的,这都是喂神马? “第一,你调查得不扎实,你就打了一个电话就能判定它的真实性?真实是新闻的生命,如果这家公司没有骗人呢?你写的岂不就是假新闻。第二,如果是真的,就更不能发了。花钱就能买到名次,那谁还参加选秀,这个节目还办不办?我们报社和它们电视台是同一个集团的,不能相煎太急啊。” 格老子的,小爷我,我无语。 “你上次那个什么投资公司的选题,调查得怎么样了,我觉得那个倒是很有料。”王主任看我不太高兴,转移话题道。 “那家公司原来是个放高利贷的。” “谁开得?” “法人代表是华翔公司老板的儿子陈文龙。” “奥,据我了解,华翔公司去年在东郊拿了块地,向银行贷了好几个亿的款。怎么还有闲钱放高利贷,放高利贷相比卖房子能赚几个钱,我觉得这背后肯定大有猫腻。你不妨继续调查。” “姜是老的辣”,能力还是领导的强啊,我暗暗感叹道。 王主任今年四十多岁,在媒体圈里已经摸爬滚打了近二十年,职业经验非常丰富。 他年轻做记者时也是一员猛将,曾突破重重封锁,独家写出了某特大矿难的报道,轰动全国;还曾卧底某国企两个多月,揭露了其高管腐败黑幕,名震天下。 王主任的话点醒了我,我原本就隐约觉得问题没有那么简单,是应该继续调查。 “不过,华翔公司可是咱市的明星企业,不好惹。那个陈文龙还是你大学同学吧,听说上周他的婚礼你还参加了,更要注意点。调查时一定要把基础工作做扎实了,要掌握充分的证据,不能仅靠打个电话就写稿啊。”王主任顿了顿,转贬为褒,“当然,你能力还是很强的,态度也很积极。上次因为你那篇稿子,我们部门受到了报社表扬,张总编还特意嘱咐我,让我好好培养你。” 第二十四章 打游戏 从王主任办公室出来,我很郁闷,一是受到领导批评,更重要地是不知如何继续调查。 郁闷,郁闷,郁出多少闷气。小爷我释放闷气的途径就是打游戏。红警、cs、三国、星际……都是我喜欢玩的游戏。 其中,我最喜欢玩cs,简单明了,一枪毙命。 每当“穿”上“制服”,“端”起“枪”时,我就感觉自己真的成了除暴安良、惩恶扬善的“xx叔叔”。 “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当“恐怖分子”被我一“枪”爆倒时,我体会到了那种在现实中很难获得满足的正义匡扶感,再大的闷气也一扫而空。 最近,我正在玩的游戏是《仙剑奇侠传4》,我渴望像游戏主角云天河一样行侠仗义拯救苍生,哪怕灼伤自己的双目也在所不惜。 每一个在电脑前打游戏的人,其实都是在寻找自己的理想人生。 现实无情,我们只能“意x”。 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微不足道,身不由己甚至人役于物,只有在虚拟世界里,我们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成为自己想做的“人”或“英雄”。 可是大多数外人不理解我们游戏中人,就像于雯看到我打游戏总是说:“多大的人了,还打游戏。你有这时间,不如在网上炒炒股。打游戏纯粹是虚度人生。” 她不知道,很多网民炒股“十炒九输”;她也不知道,虚度的人生和实度的人生其实都是人生,而虚度的人生往往远比实际人生更加美好如意;她更不知道,打游戏并非只是小孩子的“专利”,也是每个成年人的“权利”,是我等“一无所有”草民最环保最廉价的娱乐方式与发泄渠道。 小敏也经常和我抱怨她弟弟刘成栋老是打游戏,“我赚钱容易吗?都是拿身体拿青春一张张换来的啊。可他却不好好珍惜上大学的机会,每次我去看他,都发现他在玩游戏。孟哥,你是有知识有水平的人,哪天见了他,一定要帮我好好教育教育他啊。” —————— 这个周六,她弟弟刘成栋到我们家来了。 他高高瘦瘦,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很是斯文帅气。 小敏做了一桌好菜,请我和他们一起吃饭,顺便让我教育教育她弟弟。 郑强出差还没有回来,他已经出差了两个多星期。 于雯加班去了,她已经连续周六加班一个多月,累得都没有心思和我那个了。 饭桌上,只有我、小敏、刘成栋三个人,我俨然成了刘成栋的姐夫。 小敏东扯西拉了半天,终于说到主题上来,“弟弟,我在纺织厂赚钱供你上学容易吗?你不好好学习,就知道整天玩游戏。等毕业了,我看你怎么办。你孟哥人家从来都不玩游戏,你看现在多有出息,是报社的大记者。玩游戏纯粹是浪费时间、玩物丧志。是吧,孟哥?” 我很尴尬地“嗯”了两声,刘成栋什么话都不说,埋头吃饭。 小敏见她的话没有效果便说:“我去盛汤,孟哥,你帮我好好教育教育他。” 我看了刘成栋一眼,他还是在埋头吃饭,连菜都不夹。 我给他夹了半条鱼,问他:“你最近在玩什么游戏啊?” “dota。” “奥,听说dota最近很流行很好玩啊,我也一直想玩,可惜没人教。你哪天有空,教教我啊。” 刘成栋终于抬起了头,看了看我,眼神里满是疑惑。 “真的,听说dota很能培养团队精神和责任心,适度玩游戏有益于身心健康。但不能玩得太过啊,‘过犹不及’,游戏本来是对现实的补偿,玩过了损害甚至替代现实就得不偿失了。” 他听我说的也是陈词滥调,又低下了头,默默吃饭。 我见形势不妙赶紧转移话题,“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玩游戏呢?上上课,趁着年轻多学点知识,不好吗?” “上课?老师照本宣科陈词滥调,有什么意思,能学到啥,学了又有什么用?不玩游戏,我能干啥?总不能除了吃就是睡,连个游戏都不会吧。” “你可以参加些学生活动或做些社会兼职,谈谈恋爱也好啊。” “学生活动?我才不为那些学生干部升官做垫背的呢。我也在社会上干过一些兼职,可都被骗了,不给钱不说还要打我。恋爱?哪有女生能看上我们这些穷学生?即使看上了,我们也不敢妄想,谈恋爱是需要资本的,我们自己吃饭都吃不饱,拿什么来谈恋爱?”他清澈的眼神中飘过几团阴云。 刘成栋的话让我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大学生活,想起了那些曾经的梦想与忧伤。 第二十五章 想起了大学生活 大学生活对于每个上过大学的人来说,都是人生中的黄金时代,是我们最宝贵的青春之歌。 它是一本相册,每一幅都跳跃着我们活力四射的美丽身影;它是一本诗集,每一篇都洋溢着我们的豪情壮志。 蓦然回首,大学生活中我们收获了很多,成熟了很多。 虽然也有许多迷茫、沮丧、痛苦与失望,但每当我们回忆起大学生活时,总觉得曾经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美好得甚至让我们不敢相信那确是发生在我们身上的。 上大学时,我像只来自山林的小鸟,一只翅膀叫坚强,一只翅膀叫理想,在大学的高空中努力地飞翔。 虽然也曾自卑,也曾彷徨,也曾忧伤,但总体大学生活过得非常充实、美好,除了爱情无所斩获外,在其他方面收获颇丰。 我沉湎于学习中不可自拔,品尝着知识的甘露,像一个饥饿的人扑向面包一样扑向书本,每个学期都获得奖学金。 凭着写作方面的一点才华,在扣响了一次次校报编辑部的门后,我在校内外媒体上发了几十篇文章,被评为“优秀记者”。 虽然交际能力不强,但我大方、真诚、热情地与人交往,不卑不亢,尊重师长团结同学,被两次选为“院三好学生”。 我的精神世界也很富有,交往了一群好朋友,看了一百多本好书,爬山、踢球玩得不亦乐乎,还常去为喜爱的球队加油,常去聆听名人讲座…… 贫穷是坐大山,但它没有压到小爷我,反而让我更加懂得珍惜和努力。 我一直在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多快好省地建设我的大学生活,大学四年总共兼职赚了一万多块钱。 尽管父母一再嘱托,在学校里只管一心学习,什么活都不要干,再穷再累也不能苦了我。 但我几乎什么活都干过,什么苦都吃过。干过市场调查、家教、报童、推销员、招生代理、书贩…… 被骗过钱、车,吃过闭门羹,被打过、骂过……我那时就像无头的苍蝇,饥不择食,有钱就干。 大一五一期间,我第一次走出校门,干所谓的“市场调查”,其实就是逮着家长推销家教。 一所“大学生助学中心”声称只要在一个星期的试用期内,推销出10个家教岗位,以后月工资可达700元。 那时的我像过河小马不知深浅,以为非常容易,便一口答应,并“郑重其事”签了合同。 第一天,我走街串巷、挨家挨户拜访,没有一户居民敢让我进门,都像见了瘟神般避之不及。 第二天,我在人山人海的市民广场中,挂个红绶带笔直地站着作人体广告,从上午9点站到下午4点,没有弯一下腰,喝一口水。 第三天,所有的人,无数的人就像看傻子看疯子般远远地躲着,又忍不住好奇地看。 六月的骄阳像岩浆般要将我融化蒸发,直到最后对面商店以“未缴地皮费,妨碍交通罪”把我赶走。 第三、四天,我来到家教市场,路两边挤满了堂堂的天之骄子,一个个像是奴隶般挂个牌子等待着“主人”。 一个家长来了,所有的人一窝蜂拥上去,七嘴八舌地抢。 隶属于不同家教公司的大学生尔虞我诈,你争我夺,费尽心机。 第四天,我自己掏钱印了几百张小广告到中学门口发,被保安抓个正着,“自我反省”达4个多小时。 第六、七天,我因身心受到严重伤害只好躺在床上备受折磨。 一个星期以后,我去“大学生助学中心”结算,想讨回80元报名费,被他们一脚差点踢下楼梯,并被威胁道:“要是敢向公安局、报社反映,学就别想上了。” “十一”期间,我“走投无路”当了两天报童。 早晨五点起床,在报社前抢到报纸,去一个公园门口卖。 那些晨练归来的老人们,看到我背个书包是勤工俭学的,都纷纷来买。 可是,由于此处“领土”早已被其他卖报的人划分完毕,我被“地方保护主义者”赶到了植物园。 下午两点多,终于卖完了60份报纸,一份报纸赚1.2角,总共赚了七块多钱。 随后,路边一“好心人”看我可怜,想“帮”我在公园里摆个小摊。 我财迷心窍,感恩戴德,把卖报纸的钱和我那辆破自行车都给了他,让他帮我去提货。 然后,没有然后了…… 后来,又干过一家培训公司的校园代理。 每天早晨5.30起床,乘无人时偷贴广告,否则被学校保安逮着要记过的,被其他培训公司的人逮着要挨打的。 中午厚着脸皮做贼般到各个宿舍发广告,晚上放学后还要到教室里打扫卫生。 星期五晚上,宿舍兄弟们打牌不到午夜俩三点誓不罢休,我则在他们的喊叫声中忙活校报。 折好校报,抄上地址,装进信封,贴好封口。 第二天,我再骑着没有车闸的自行车来回20多公里到邮局投寄校报。 那时,我曾写过一首打油诗自嘲: 我本自由汉,生来性懒散。 一天做一年,四季不得闲。 吃的是面,念着的是干饭。 没钱买盐,凉水还是太咸。 四肢不全,一个脑袋八面转。 有心向善,结果啥事还没干。 笨蛋,勇敢,自残,淌汗,没完,向前 …… 这些大学往事回想起来,依然有些心酸,但我从不后悔。 我在吃苦的同时也收获了许多宝贵的经历、经验,在坚定地步步成长、成熟。 无论如何,我没有虚度青春年华,没有在大学碌碌无为。 而且,最终我收获正果,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公务员,为大学生活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我把我的这些大学经历讲给刘成栋听,告诉他:“调整自己的心态,努力去适应新的环境,艰难日子总会过去,不要因为贫穷、自卑而封闭自己。最重要的是一定要确立自己的目标,不要迷失方向,积极地寻找有意义的生活,努力而坚强地朝着理想飞翔。” 他听完,若有所思,沉默良久后说:“孟哥,谢谢你。我会努力的。” 我“欣慰”地笑了,看见站在厨房门口眼角里泛着泪花的小敏也笑了。 谁会料到,我们笑得太早了。 我们忘了,贫穷既可以让人奋发向上成就人,也可以使人堕落摧毁人。 两个星期后,我再次见到了刘成栋,在看守所里看到了刘成栋,杀死了人的刘成栋。 第二十六章如何是好? “说拆咱就拆哇,你拆我拆全都拆哇。路见不平一声拆哇,该动手时就动手哇,风风火火拆九州哇。” 拆迁成了一些地方轰轰烈烈的运动,从城市包围乡村,势要拆出个新面貌来。 “不破不立”,拆迁使神州大地旧貌换新颜,无数高楼大厦伴随着gdp一同华丽崛起。 但强拆也时有发生,没有人愿意当“刁民”,更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做武器,大多数拆迁户之所以不愿拆迁,最主要原因还在于补偿价格没有达到他们的预期。 要知道,房子几乎是大多数家庭乃至几代家庭最宝贵的财产,强行占地、扒房无异于侵略。 我市的一场大规模拆迁运动,近日在石河区展开了。 石河是贯穿于石河区的一条长河,河水清澈见底,水下各种奇石密布,故名石河,石河区也因此得名。 石河中心地带奇石最为集中,号称“卧”拥“七十二奇石”,与河两岸老式石头房子相得益彰,风景迤逦。 石河东岸即将建设地铁,升值空间巨大,华翔公司“慧眼识珠”先买为快,拿下了东岸一百亩地,准备大干一场大赚一笔。 这天中午,我正在午睡,被陈文龙的电话吵醒了。 “老四,你转告孙昔飞,让他等着,有他好果子吃。”电话那头的陈文龙怒气冲冲。 “怎么了?”我感到莫名其妙。 “怎么了?他把石河区要建地铁的消息泄露了出去,现在那边的拆迁户都知道了。我们公司给出的补偿价格是九千元一平方米,已经高出那边的均价一千多。他们还不知好歹不肯接受,非得要提到至少一万二。” “那你就多出点钱是了,你们公司不差钱啊。” “说得容易,你知道要多出多少钱吗?每平方米提高一千,就要多出六七百万啊。这个孙昔飞不知好歹,我本来想多给他补个十几万的。现在不但不给他补,我还要好好收拾他,敢给我做对?” “你怎么知道,走漏消息的就一定是老大呢?” “不是他是谁?这个消息,只有我、我爸和建设局的几个局长知道。我只上次聚会时告诉过你、你女朋友和孙昔飞,不是他难得还是你或者你女朋友?”陈文龙高声问道。 “当然不是我和我女朋友。”我喃喃地说。 “那不就是他?刘清雅跟我好了,他生气吃醋,想报复我呢,我还不知道他?不跟你多说了,我还要跟老爸商量对策,赶紧让那些拆迁户滚蛋。你告诉孙昔飞,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兄弟一场,有话好好……”我还没把话“好好”说完,陈文龙就把电话挂了。 看来陈文龙是气得不轻,我一哆嗦,陈文龙可不好惹,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上大学时,有一次我们在饭店聚餐,被陈文龙发现了一瓶假酒,和老板吵了起来。 陈文龙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工商局的人就过来要查封饭店,饭店老板最后被迫跪下来求饶,还被陈文龙踢了几脚。 我赶紧给孙昔飞打电话,彩铃响了好久,才接通电话。 “老四啊,我的美梦都被你打断了。” “都火烧屁股了,你还有闲情做美梦?” “咋了?地球要爆炸了?” “老二被你气得要爆炸了。”我把陈文龙的电话内容告诉了孙昔飞,然后问他:“是不是你把建地铁的消息告诉了别人?” “是我。”孙昔飞承认得倒是爽快。 “你不要命了吗?你知道,陈文龙可不是好惹的。” “他奶奶的鸡巴,我怕他?他不就是有点臭钱嘛?他能怎么着我?房子是老百姓的命根子啊,我不能只贪图自己多拿点钱而让大家伙吃亏吧。老二也太黑心了,出那么少的钱。我看不过去,才告诉别人的。要是换了是你,你会怎么做?” 小爷我,我无语。 一头是手到擒来的十几万块钱和“兄弟”之情,一头是所谓的“良心”和可能遭受的报复,换了是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大见我沉默,继续说:“我也犹豫过,但后来我想通了一个道理:钱没了,可以再挣;自己的良心没了,就永远没了;所以还是良心重要。拿了那不义之财,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得,所以我还是把消息告诉了大伙。” “老大,我顶你。你还是我心目中的老大。”我最后对孙昔飞说道。 孙昔飞上大学时是学校志愿者协会的会长,带头做过许多志愿服务的好事,曾被评为我校十大感动人物之一。 那次陈文龙叫来工商局的人要查封饭店,要不是孙昔飞替饭店老板求情,饭店真的就被工商局给封了。 挂完电话,我给陈文龙发短信:“我把你的话转告给老大了。兄弟一场,还请手下留情啊。” 过了半个多小时,陈文龙回了条短信,看得我毛骨悚然。 他短信内容只有几个字:“谁对我无情,我就对谁无义。” ———— 郑强出差三个多星期终于回来了,回到房间倒头就睡,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等他第二天傍晚醒来后,我请他吃晚饭为他洗尘。 于雯晚上又要加班,小敏上夜班去了,饭桌上只有我和郑强两人。 郑强虽然依旧疲惫,但兴奋异常,刚开始喝酒就嚷道:“今晚我请,我这次出差签了个大单子,完成了今年销售任务的一半。” “恭喜啊。”我敬了他一杯。 “也不容易。好几家地板厂都在跟我争这个客户,有些厂家价格比我们还低。”他喝完杯中啤酒,“我陪老板娘打了两个多星期的麻将,熬了好几个通宵,输了一千多块钱,才拿下单子,要不我这么困。” “陪老板娘?”我诧异地问。 “是啊,我请老板吃过饭、洗过脚,还给他小儿子买了很多礼物,都不管用,我只好从他老婆入手。把他老婆哄开心了,帮我说了好话,这才签下单子。”他又喝了一大口酒,“不过,我做了一件对不起小敏的事。” “什么事?” “我说了,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小敏啊,我也是没有办法。有一晚上,我陪老板娘打麻将打到深夜,她拉我去酒吧喝酒,喝着喝着,她就喝多了,吐露了她的心事。她老公有钱后,在外面找了小三。她很伤心,但又舍不得和她老公离婚。她一个家庭主妇,离了婚怎么生活,于是就整天靠打麻将来解闷。她说她要报复她老公,喝完酒拉我去宾馆开房。我怕惹她不高兴前功尽弃,就从了她。”他将杯中啤酒干掉,“我也不想啊,一个臭老娘们,可我能怎么办?你说,要是换了你,你怎么做?” 小爷我,我无语。 一头是手到擒来的大订单和女人,一头是自己的身体和爱情,换了是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郑强见我沉默,自言自语道:“我也犹豫过,但后来我想通了一个道理:身体付出了,还在;订单没了,就永远没了,所以还是订单重要。我算是彻底明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了。‘人在江湖’,身体就不是自己的了。我是这样,小敏也是这样。谁不想过更好的生活,谁不想活得有尊严?可如果这两者冲突,怎么办?我和小敏没别的本事,就只能靠出卖自己的身体来养家糊口。” 第二十七章 梦想重要 郑强的话让我联想到了孙昔飞的选择,使我不禁陷入了沉思,沉思人和钱到底是什么关系,哪个更重要? 金钱本来是人发明出来的商品流通中介,怎么就渐渐成了财富的代名词,又怎么成了我们很多人的信仰乃至主人,成了我们活着的目的?人倒成了金钱的流通中介。 巴金曾说:“吃饭是为了活着,而非活着是为了吃饭。”同样,应该挣钱是为了活着,而非活着是为了挣钱。如果人都没了,挣再多的钱又有什么意义? 就像《人民日报》评论上海火灾的文章所言:“发展为了什么?是满足人民群众不断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发生事故了,人没了,发展还有什么意义?” 钱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就永远没了。所以,无路如何,还是人更重要。 这个道理也许谁都明白,可一旦遭遇现实抉择,道理往往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因为金钱看得见、摸得着,可以马上换来饭吃,而所谓人的良心、尊严、理想、幸福等貌似高尚但都是虚的当不得饭吃,所以大多数人会选择金钱,只有少数人才能做到“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 实际上,无论做那种选择,都是有得必有失,就看得失之间你更看重哪个。 我始终相信,就像自然世界存在“能量守恒定律”一样,我们人生也存在着“得失守恒定律”: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得失的过程,你得到一些东西的同时,必然失去另外一些东西;反之亦然。 这些得失的东西在客观的天平上是一样“重”的,在主观上则因人因时而异。 所以,在得失选择时,要听从内心的声音,选择你更想渴望的那一个。 选择了,便要勇于承担后果,无怨无悔,在享受获得的同时也要坦然接受失去。 如同汪国真的诗所言:“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因为,远方的路上必然风雨兼程。 在孙昔飞心中,良心比金钱更重要,所以他选择了良心。 在郑强心中,金钱比身体更重要,所以他选择了金钱。 他们在获得自己想要东西的同时,也失去了另外一些不那么想要的东西,还将承受相应的后果。 无论这后果是什么,是陈文龙的报复还是小敏的伤心,都得由自己来承受,因为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结果。 可以想选择什么就选择什么,但选择了就要承担后果,这也正是存在主义的核心观点。 此时,于雯也面临着一个重要选择。 她一路过关斩将,顺利杀进了“美丽女生”前五十名。 可“五十进三十”的比赛,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进行彩排。 她去找上司请假,被训道:“你也知道,现在正是我们工作最忙的时候。你倒好,三天两头请假。不是自己身体不舒服就是爸妈生病,这次竟要请一个星期的假,外公去世来回也用不着一个星期啊?你是不是在别的公司接了活?” 于雯请假不成,反倒背上了“吃里扒外”的嫌疑,很是郁闷。 我把自己“发现”的“人生得失定律”讲给于雯听,问她:“在你心中,是现在这个辛苦、不喜欢但稳定、高薪的工作重要,还是你有可能实现不了的梦想重要?” “当然是梦想重要。”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就不要再犹豫了。趁着年轻,为自己的梦想奋斗一把。即使失败,也没有什么好后悔、遗憾的,因为自己至少尝试、努力过了。否则,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你会悔恨终生的。” “嗯。工作没了,还可以再找;这个机会没了,就永远没了;所以还是机会重要。‘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舍不得工作,拿不了奖。老娘豁出去了,明天就去辞职。小爷,你支持老娘我吗?” 我自称“小爷”,于雯便占我便宜自称“老娘”。 “我支持奶娘。”“小色狼”我笑着,伸手摸向于雯高耸的mm。 第二十八章《为了送姐姐iphone手机》 “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荒地上长着丁香,把回忆和欲望参合在一起,又让春雨催促那些迟钝的根芽。”诗人艾略特在名诗《荒原》开头如此写道。 2011年四月中国,告慰人心的一件事是药家鑫杀人案一审判决出炉,药家鑫以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赔偿被害人家属经济损失45498.5元。 药家鑫杀人案震惊全国震动人心,令国人纷纷思考:一个大学生为什么会如此残忍? 我在微博里写道:“是家庭和学校爱的教育缺失,导致药家鑫人性冷漠,走向杀人。” 我的铁杆粉丝“愤怒的小鸟”则抢沙发评论道:“这个药家鑫天生就长了一张杀人的脸,该立马拖出去斩立决……” 我刚要跟帖反驳,接到部门王主任的电话。 他告诉我,我市也发生了一起大学生杀人案。 杀人者已经自首进了看守所,他让我火速前去采访。 看守所栅栏后的面孔不是别人,正是小敏的弟弟刘成栋。 格老子的,小爷我,我无语极了。 看着刘成栋那张依旧平静的脸,我想起了舍身工作供他上学的小敏,想起了他前几天向我许诺要努力的话。 刘成栋也在沉默,沉默像铁一样沉重,快要使我艰于呼吸了。 最终还是刘成栋先开了口:“孟哥,我辜负了你。” “不是辜负我,是辜负了你姐姐,你那么好的姐姐。”我发飙了。 旁边的警察插话道:“他这次抢劫杀人就是为了他姐姐。” “啊,怎么回事?” 刘成栋又低头沉默了,沉默得我的心脏快要蹦了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啊。”我使劲摇着栅栏,恨不得进去掰开他的嘴。 警察制止了我,“你是记者,要冷静。” 刘成栋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像死水一样平静,然后缓缓说出了他抢劫杀人过程。 “我姐姐快要过生日了,我想送部iphone手机给姐姐作生日礼物。可我没钱买,就想通过卖游戏装备赚点钱。我没日没夜地打了两个星期的游戏,跟网上一个人谈好了装备价格,约定见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拿了钱,去买iphone时,却被告知是假钱。我气坏了,在出来的路上看到一个女生正拿着iphone玩,便一时起了邪念,拿了块石头上去抢。谁知,那女生不禁不反抗,还把皮包打开,露出一叠厚厚的钞票和各种各样的卡,让我都拿去。我瞬间被激怒了,心中充满了怨恨,都是年轻人,凭什么她那么有钱对钱毫不在乎,我却这么穷连部iphone都买不起?凭什么啊,凭什么?我被这股怨恨冲昏了头,把怨恨都发泄在了那女生身上,用石头狠狠地向她的头砸去。等她不动了,我才醒过来。但一切已经晚了,她已经没有气了,我只得来派出所自首。” 我听完,更加无语。 刘成栋歇了口气,又说道:“我死有余辜,孟哥,我只求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姐姐,说我是为了送她手机而抢劫杀人的,就说我是强奸未遂,杀人灭口。这样,她会好受些。” 我没有说话,眼泪忍不住地流了下来,身边的狱警也已泪流满面。 我赶紧转身走了出去,再不出去,我真的快要窒息了。 ———————— 回到家,看见小敏正好在家休息。 我便打电话把郑强叫了回来,告诉了他们事情的真相。 这么大的事,瞒是瞒不住的,小敏迟早会知道的,还不如及时告知事实,商量应对办法。 小敏还没听完,就“我的傻弟弟,傻弟弟”哭喊个不停。 郑强紧紧地拥她入怀,一边轻声安慰,一边任她疯狂地拍打着自己后背。 哭了半个多小时,小敏终于没了力气,只有鼻子和嘴角还在不住地抽搐。 郑强说道:“哭没有用啊,我们得赶紧想办法,救弟弟不死。” 小敏立刻醒悟过来,挣开郑强的怀抱,跪倒在我脚下,“孟哥,你是大记者,一定有办法,一定要帮忙救救我弟弟啊。他是我们全家人的希望,他要是死了,我爸妈、我也都活着没意思了。” 我赶紧点头,扶起她来。 一路上,我早就拿定了主意,只有把此事如实公布于世,唤起社会舆论的同情,才有可能保住刘成栋的命。 回到房间,我把刘成栋的自述整理下来,加了些前因后果,题为《为了送姐姐iphone手机——一个抢劫杀人的大学生自述》,发给值班编辑。 第二十九章《刘成栋也是受害者》 第二天,报道一字未改地在报纸头版头条刊发,并配发了一篇评论——《刘成栋也是“受害者”》。评论写道: 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杀人。药家鑫是因为怕被农村人缠上而连捅受害人八刀,那大学生刘成栋是由于什么走上杀人路的呢? 表面上看,刘成栋是为了送姐姐一部iphone手机而去抢劫、杀人。也许有人会问,他不会自己去买吗,干吗要抢?是啊,刘成栋也想自己去买,但他出身农村家庭贫困,没有钱买。那他不会用自己的双手去挣钱吗?是啊,刘成栋也想自己去挣,他发挥“特长”辛辛苦苦打了两个多星期的游戏,想卖游戏装备来挣钱买部iphone,可是天真的他被人骗了,换来的只是一摞假钞。 通过正常渠道挣不到钱,买不来iphone手机,刘成栋便走上了“歪门邪道”,打起抢劫的主意。他本来只想抢手机,可被抢者对金钱毫不在乎的态度激怒了他,让他产生了满腹怨恨。正是这股怨恨之气,让他失去理智疯狂杀人,结束了一个和他一样年轻的生命,也断送了自己的美好人生。 可以看出,怨恨是刘成栋从抢劫走向杀人的主要动因。怨恨?刘成栋怨恨什么呢?他怨恨的其实是贫富悬殊、社会不公,“都是年轻人,凭什么她那么有钱对钱毫不在乎,我却这么穷连部iphone都买不起?凭什么啊,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刘成栋的话是在质问我们这个社会,都是人,都是国人,凭什么你出门去买苹果四代,我却连四袋苹果都买不起?凭什么?当前社会进步发展成就巨大,但贫富悬殊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古人早就有云:“不患寡而患不均。”贫富悬殊、社会不公历来是人类社会最大的隐疾,使民生涂炭哀号遍野,也“逼良为娼”为非作歹。从这个层面上讲,刘成栋何尝不是“受害者”?他也是被贫穷被不公“逼”上杀人路的。药家鑫杀人案让我们感到震惊,震惊于人性的残忍;刘成栋杀人案则让我们感到悲痛,悲痛于社会的残酷。我们知道,刘成栋不是第一个“受害者”;我们但愿,这样的“受害者”越来越少。 ———————— 这篇评论道出了刘成栋杀人的真正原因,也道出了我的心声,看得我心痛不已。 报纸出版后,全国舆论哗然,反响比药家鑫案还热烈。 与药案全国一片喊杀不同的是,舆论给予刘成栋更多的是同情。 就连一向偏激的“愤怒的小鸟”也评论道:“刘成栋是‘被杀人’,罪不至死。该判死刑的是社会不公、贫富悬殊,如果判刘成栋死刑,那就是不公上的不公。” 很多网友则说从刘成栋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面对黑暗,自己有时也会产生杀人越货的冲动。 当然,也有不同声音,有网民在我微博上评论道:“现在社会越来越仇富仇官了,媒体不应该再煽动这些声音。” 我“回敬”道:“仇富仇官无疑是客观存在的,但应该反思的是人们为什么会仇富仇官,从而找到问题解决问题,而不应将板子打到媒体身上,媒体的天职就是报道真相。人们其实仇的不是官,而是贪污腐败、官僚主义,仇的是不能选择、监督、制约;人们也不仇富,仇的是财富来路不明、为富不仁、仇的是垄断、关系、特权。总而言之,我们仇的是不平等、不公正。” 原来我微博上的粉丝只有六万多,我的报道出来后,一天之间,我的粉丝突破十万。 很多博友称我为“小王克勤”,就连张叔叔也发信表扬我“离王克勤越来越近了”。 这些夸奖让既我感到高兴,也感到惶恐。王克勤,那可是我的偶像啊,我怎敢与他相提并论。 王克勤被称为中国第一揭黑记者,更被我们媒体同行誉为“中国的林肯·斯蒂芬斯”(美国上世纪初新闻界“扒粪运动”中最著名的揭黑记者)。 2001年,他的成名作《兰州证券黑市狂洗“股民”》引发证券业大地震。 2002年,他历时半年调查完成了《北京出租车业垄断黑幕》,再度震惊全国,不仅引爆了整个出租车市场的整治,而且启蒙、强化了出租车行业从业者的维权意识。 随后,《河北邢台艾滋病真相调查》、《山西“煤毒”》等重磅作品陆续出炉,因王克勤的报道有好几百人锒铛入狱。 王克勤为此也付出了沉重代价,有人曾出价500万买他的人头,还被原单位无辜开除公职。 2010年,王克勤的《山西疫苗乱象调查》和《河北大学校园“飙车案”调查》又在全国掀起轩然大波,彰显了新闻报道的威力。 因此,王克勤是我们很多调查记者的标杆,我们都渴望能像他一样“笔下有千军万马,有惊涛骇浪”。 我更是一直视王克勤为自己的榜样,在我做调查记者感到疲惫、沮丧、无力时常会去看看王克勤的作品,想想他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便重新有了力量。 除了王克勤的作品外,他的新闻理念“把人当人,将心比心;说人话,做人事”也深深影响了我,让我时刻提醒自己“如果你对所有的受难和痛苦都冷漠,你就不配当记者”。 王克勤还认为舆论监督有三个层面的作用:第一从微观上讲,是捍卫具体的公民权利,直接帮助到特定的受害者;第二从中观上讲,可能影响某地乃至中央的公共政策,不仅使报道中的当事人受益,更重要的是对整个国家的制度建构起到点滴的改变作用;第三从宏观上讲,揭黑报道大多是真相的呈现,只要不断把真相告之于众,就有累加效应。这个作用是渐进的,常常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这个作用往往是最大的。 这些话使我明白了调查记者的价值、使命所在,体悟到了记者的“光荣与梦想”,让我踌躇满志斗志大增。 现在网友称我为“小王克勤”,我怎能不高兴和惶恐? 我知道,这是对我的肯定和鼓励,更知道我离王克勤还差得很远。 我在回张叔叔的信中写道:“谢谢张叔叔的夸奖和鼓励,梦想尚未实现,我会继续努力。” 第三十章史杰出口不凡 刘成栋出事后,大哭一场后的小敏却坚强得让我吃惊,她不仅没有辞去皮肉生意,反而工作得更加卖力。 郑强问她,弟弟都进了监狱,上不成大学了,还拼命赚钱干吗。 小敏说,她要花大钱给弟弟请个好律师,保住弟弟的命。 郑强感动万分,也可能部分是出于对背叛小敏的愧疚,对小敏更加疼爱了。 他替刘成栋完成心愿,买了一部iphone手机送给小敏,还央求我帮忙找位律师。 我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 答应之后,却感到有些为难,小爷我虽然号称名记,在新浪微博上也是加了v的,但徒有虚名,平时不太喜欢交际,除了同行外,其他朋友不多。 我想了半天,想到史杰。他善于交际八面玲珑,各行各业都有朋友,据说和火葬场的老板都是哥们,以备“不时只需”。 果然,他“出口不凡”,当天下午就帮约到一位律师一起喝咖啡。 这位律师三十出头,精光闪闪神采奕奕,一看就知道年轻有为、精明能干。 史杰刚介绍完我们各自的名字,我们就握手同时说道:“久仰久仰,我可是你的粉丝啊。” 他叫贾希才,因敢接大案、冤案、刑案在圈内外享有盛名,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和“有理有利有节”的辩护风格赢得过不少大官司。 再加上他英俊潇洒、文采斐然,在微博上迷倒万千粉丝尤其是女粉丝,乃至网上盛传“嫁人就嫁贾希才,不成就做他二奶”。 我们俩早就在微博上互相关注,也曾相互转发、评论过彼此的微博。 我很欣赏他的仗义执言、有勇有谋,视他为同道中人,没想到在现实中竟有缘相识。 我们俩相见恨晚一见如故,把介绍人史杰晾在了一边。 贾希才说,他已看过我的报道,非常乐意做刘成栋的辩护律师,而且免费。 我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连表感谢。 贾希才回说不用感谢,这是他自己愿意做的事,因为他有着和刘成栋类似的故事。 原来他也出身农村家庭贫寒,为了供他上学,哥哥辍学去建筑工地打工,闲时会捡些破烂卖些钱。 有一次,在一栋居民楼下,哥哥捡到一只手表,觉得不错想留给弟弟上学用。 结果就在他把表放进口袋的刹那,被失主看到了,诬陷是他偷得,喊他“小偷”。 哥哥被激怒了,和失主争吵进而殴打起来,失手将失主打伤。 因为失主家里关系强硬,他哥哥被以“抢劫伤人”的罪名判了三年有期徒刑。 “自那之后,我就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学法律,做律师,为穷人、弱者、被冤枉的人维护公道。”贾希才说完,拿下眼镜擦了擦眼睛。 我把贾希才的话告诉小敏,让她相信法律,相信正义,相信世上还是好人多。 小敏又一次哭了,非得请我和贾希才去饭店吃饭以表感谢。 我说:“去饭店吃饭就不必了,贾律师也不是爱慕虚荣的人。你要真想感谢他,就请他来我们家尝尝你的厨艺吧,你炒的菜不亚于饭店的,而且干净卫生,没有地沟油。” 小敏便在第二天中午做了一桌丰盛饭菜,请我和贾希才。 贾希才对小敏的厨艺赞不绝口,建议她把现在的工作辞了全身心地投入到弟弟的事,将来可介绍她去饭店做厨师。 小敏感激不尽,为了敬贾希才,从不喝酒的她一口干掉了整杯白酒。 饭后,小敏按照贾希才的嘱咐从公安局要到死者父母的电话,打电话过去,想带着自己积攒的四万多块钱登门道歉、赔偿,被死者父亲一口拒绝:“我们不稀罕你的道歉,更不稀罕你那点臭钱。我们就一个宝贝女儿,说没就没了,还死得那么惨。我们一定要让凶手偿命。等着瞧吧。” 小敏还打听到,死者父母都是公务员,父亲好像还是交通厅的一位处长,担心他们背后作梗。 贾希才让小敏不用担心。他说,他早已仔细看过现场照片,死者挎的是几万元一个的爱马仕包,脖子上戴着钻石项链,散落在地上的是各种高级会所、美容店的vip卡。 他还调查到,死者也是一名在校大学生,名下却拥有一辆宝马、一套房子。 一名学生怎么会如此有钱?肯定是她父母给的。她父母作为公务员哪来的这么多钱,原因可想而知。 “所以,如果他们玩阴得,我们就玩明的,把死者这么有钱的信息发在网上,并发动网友人肉她父母。到时候,恐怕连他们自己的乌纱帽都保不住。我和他们的辩护律师认识,我把这个意思告诉那律师,请他转告他们,让他们自己看着办,是活人重要还是死人重要。”贾惜才胸有成竹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