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抛弃替身仙尊徒弟后他黑化了》 第1章 初相识 西仙域中,最负盛名的销金窟莫过于西华城中的媚烟楼。 此楼是以合修功法成名的合灵宗的产业,专为修士提供炉鼎。 经媚烟楼精心培育的炉鼎皆为上上等。因而也吸引了天南海北的修者争相而来,沉溺于媚烟楼销魂蚀骨的温柔乡中。 华灯初上,媚烟楼顶楼的一处雅间内,红帐春暖,烛光摇曳,淡紫色的熏香烟雾笼罩整个房间,营造出一股迷醉之感。 但与这靡靡之景极不相称的是,一名身上斑斑血迹的白衣少年被逼至了雕花窗棂畔,脸色苍白至极,不停地喘着粗气。 少年面前站了两名身着繁复艳丽粉红长袍的男子,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被逼入死角的少年,就像猫玩弄仓皇逃窜的老鼠一般。 “原先想着,这般数百年都难得一见的极品,最好便是做成炉鼎卖个好价钱,谁想还是个硬骨头,灵力被封、又被打成这般模样,竟然还想逃出去,看来今夜你我兄弟二人可有福了,也好让这贱骨头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其中一名敷着厚厚脂粉,捏着兰花指的妖艳男子笑道。 闻言,司凌夜的心沉了半截,他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自从他被迷晕后送到这里已是一月有余,这一月以来,他灵力被封印,日日夜夜受鞭打等酷刑折磨,浑身皆是蜿蜒的伤口。 但他始终隐忍不发,趁守备心中大意、靠着铁栏杆打盹之时,悄悄用母亲留给他的匕首了结了他性命,又偷取钥匙潜伏逃出。但即使逃离了地牢,媚烟楼中修为在二重天以上的守卫也不在少数,很快,他就被发现,又被捉了回来。 本以为会被捉回地牢承受更惨烈的酷刑,他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谁承想竟然会被带到了顶楼的雅间。但如今看来,等待他的将是比死还要难受的折磨。 他咬了咬牙,决心立时自尽,哪怕是死,他也绝对不要被人这般践踏折辱。 心念急转间,他正要取匕首出来自尽,前头说话的妖艳男子仿佛看出了他在想什么,长袖一挥,他的四肢登时便被绳索捆住。 司凌夜大惊,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绳索捆成了一团,待要用力挣脱,这绳子却紧紧地缠绕着他,让他甚至连挪动身体都做不到。另一人开口道:“对付这么一个小孩,有必要用上捆仙绳吗?” “有何不可?这可是个硬家伙,不把他捆起来,待会发生什么不愉快,岂不坏了美兴。” “罢了,这小孩可是楼主亲自带回来的,后面楼主若是怪罪起来……” “这你不必担心,我已请示过了楼主,楼主的意思是要让这小子成为我们媚烟楼的头牌炉鼎,既然如此,早晚都得有人……嘿嘿,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么分别?” 妖艳男子说罢,便露出淫笑,蹲在了少年面前,轻佻的捏起少年的下巴。司凌夜只感到一股浓郁的香粉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他心里如坠冰窟,绝望至极。电光火石间,无数的回忆在脑中呼啸而过: 相依为命却被赤瞳的魔族杀死的母亲、身为第一仙门的当代宗主,在母亲死后才接走他、对他慈爱又严厉的父亲,以及被父亲委托照顾他、却日夜对他暗中虐待打骂的父亲的正牌道侣——也是他母亲的亲姐姐、他的姨母。 他自小和母亲在一处隐世的人界山村生活,在母亲去世前从未见过父亲。幼时,看到同村其他孩子在父亲身边嬉笑打闹,他总是羡慕不已,也曾无数次憧憬想象自己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幻想过和父亲初次见面的场景。 后来,当他真正见到了父亲,也知道了父亲的真实身份乃是第一仙门玄极宗的宗主,是他曾最向往的大英雄。但是,与之伴随而来的却是母亲的惨死——被魔族吸干了血的母亲尸体横在他面前,父亲这才姗姗来迟。 被带回玄极宗后,在父亲和姨母身边,他总是沉默寡言。即使父亲对他充满亏欠之情,试图和他多说两句话,因着母亲的仇恨和姨母的虐待,面对父亲时,他也总是低头不语。 在玄极宗,只有少数长老知道他的身份,但由于姨母的缘故,在宗内他像个透明人一般,仅被允许在姨母所居的璇玑宫活动,不能离开璇玑宫一步。 姨母不允许他修炼,但是白天,他会在他阴暗潮湿的小黑屋里偷偷汲取灵力修炼,而到了晚上,则会随时被姨母呼来喝去、用尽各种手段折磨打骂。 他尽皆隐忍了下来,深知只有增强自己的实力,才能终有一天逃出这命运的桎梏。在长年累月的虐待和孤寂中,仇恨在他心中疯狂的滋生蔓延,逐步将他蚕食吞没。 他恨——恨魔族杀死了母亲,恨父亲明明这么强大却没有保护好母亲,恨姨母对他惨无人道的凌虐——直到某天他突然被人打晕,醒来后就已经被送到了媚烟楼。 他清楚的知道,能把他迷晕送到媚烟楼的,只有一个人能做到,也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做。 他不愿去想父亲到底知不知情。 回忆戛然而止,司凌夜闭上了眼,将头别至一边。刺鼻的香粉味汹涌进他的鼻腔,刺耳发腻的淫笑灌入他的耳朵,如蛇一般滑腻的手摸上了他雪白的脖颈。 正当他绝望之间,忽然,脖颈上的手蓦地停滞在了半空,他虽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屋内的气氛为之一变。整个空间都静止了。他听到面前的男子颤声道:“什么人?竟敢擅闯媚烟楼?” 无人应答。房间内唯有“嗒、嗒、嗒”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了。司凌夜感觉到有另一个人站在了他的面前,他睁开了眼睛——那是他此后一生中永远无法忘怀的一幕—— 那是一个身着曳地紫色流仙长裙,容颜惊绝如画中神女的女子。用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眼神俯视着他。 司凌夜被这绝世荣光怔在了原地,恍惚到忘了自己正被绳索捆着倒在地上。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因为比这绝艳容颜更扎眼的,是女子的赤红双瞳! 是魔! 和杀了他母亲一样的赤瞳魔族! 第2章 恨无常 霎那间,无数的仇恨不自禁地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一瞬的呆滞后,眼神恢复清明,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女子。 女子看清了他的容貌后,原本漠然平静到如同一潭死水的赤瞳中,猛地泛起了剧烈的涟漪——震惊、狂喜、怀念、愧疚……无数情绪交织缠绕。 女子嘴唇微动,看到被定住的妖艳男子还杵在少年面前,不耐地挥了挥手,原本在少年面前的妖艳男子登时像一个球一样“咕噜咕噜”滚到了门边。 清除障碍后,女子蹲在了少年面前。正要开口,看到少年眼中如火一般的仇恨,女子愣了一下,很快,少年身上的绳索就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 女子眸中划过一丝愤怒,赤瞳骤然变深,仅一瞬间,他身上的绳索就尽皆碎裂成了齑粉。 司凌夜的手足乍然得到解脱,下意识就想站起来逃离此地,但女子身上散发出的强大威压,仍如巨石压在他身上一般,让他仍似被捆仙绳缚住手脚一样难以动弹。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颇有些警惕地说:“魔族,为何要救我?” 女子似是有些恍惚,直直地凝望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我名为东方九容,受你父亲司天一临终之托前来寻你,并已允他,将会护你此生周全。” 东方九容的声音如同山涧跳跃的清泉,空灵而悠远。但是司凌夜却被她这一句话砸的头晕目眩,仿佛丧失所有的思考能力,心中有千言万语想问,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东方九容似乎看穿了他想说什么,淡淡为他解答他心中最关切的疑问: “玄极宗内乱,你叔父司天元与门中几位长老,包括你父亲的道侣、长老苏深青,联手叛乱。原本以你父亲的实力也不至于敌不过他们,但苏深青借着身份便利,让他在开战之前就中了毒……” “……既是玄极内乱,那你为何会出现在玄极宗?又怎知得如此详细?仙魔向来势不两立,父亲又为何会委托一个魔族前来寻我?” 作为第一大仙门宗主的孩子,虽然父亲身死让他很震惊,但他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很快就找到了女子话中的漏洞。尽管女子的灵力威压极为强悍,但对魔族的滔天恨意仍旧让他忍不住打断了女子说话,问出了第二个关心的问题。 东方九容并未因此而愠怒,续道: “我年少之时,曾受你父亲长兄……应当是你伯父的救命之恩,玄极内乱之时,我恰在附近,得见全程。但交手双方皆是“他”的弟弟,我无法偏帮任意一方。最终你父亲不敌,我未能护得“他”血亲周全,心中愧疚难当,便允你父亲一诺,无论如何都会替他完成一个心愿。他临终前最后的心愿就是唯一的儿子被恶意送走不知何方,恐遭遇不测,便委托我寻到并抚养你,直到你修成仙身,有能在玄极宗追杀下存活下来的能力。我需得教导你修仙道,绝不可让你成魔。我答允人的事必会做到,这就取了他一滴血,感应到了你的位置。” 东方九容顿了顿,向司凌夜伸出了手:“跟我走罢。” 司凌夜尚未从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中反应过来,旁边的妖艳男子已经按捺不住大喝: “邪魔,你可知这里是谁管辖的地盘?还不速速将你爷爷身上的定身妖术解了,爷爷还能考虑饶你一条……” 话未说完,他便震惊的低下头,胸前已经出现了一个血洞,他圆睁双眼,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轰然倒地。 东方九容仍旧保持着向司凌夜伸出手的动作,没有任何施法结印,甚至未曾转头就轻易取了一名二重天修者的性命,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轻松。 东方九容叹道:“我本不想随意杀人,但嘴巴不干净者,该杀。” 司凌夜再次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方才还在折辱他的人,片刻之间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东方九容看到了少年的眼神,以为他是没见过死人而害怕,她有些生涩的地拍了拍少年的头:“别怕,吓到你了?既然如此,另一人我便饶了他性命,如何?” 另一人原先亦被定在了原地,东方九容话音刚落,他发现自己的身体能动弹了。骤然解放,他不由跌坐在地,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干,眼中仍流露出恐惧,甚至连夺门而逃都忘记了,全身抖如筛糠。 东方九容牵起了司凌夜的手,司凌夜僵住了,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抽出来,但她握的很紧,东方九容察觉到了他的僵硬,柔声道:“你放心,有我在,以后无人能再这样伤害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司凌夜本想说出拒绝的话,但是听到她这般说,他心中狠狠一动,拒绝的狠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 东方九容见他迟迟不语,奇道:“怎么?你没有名字吗?” 司凌夜怔了怔,低低道:“凌夜。……司凌夜。” “凌夜……好名字,此后,你便跟着我罢。”突如其来的称赞,让他脸不禁一红,对未来,现在的他充满了茫然。 这一夜太过冲击,无数的疑问萦绕在他心头:作为正道魁首的父亲,为何会将他托付给一个魔族,这个魔族竟然又愿意接受父亲的托付,当真来寻到了他,还将他从这般境地里救了出来。 虽然她说,是他的伯父曾经对她有过救命之恩,但,他的母亲也是仙门弟子,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魔族素来心狠手辣,他也曾亲眼见识过魔族的恶毒,那是让他一辈子都恨之入骨的一幕。 眼前这个魔女,尽管刚才毫不留情的杀死了一个人,但是对他却出奇的温柔,也确实遵守了对父亲的承诺前来救了他。 他自小形成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一时间茫然无措,不知应当怎么办才好。 虽然他仍旧对魔族充满了恨意,但是面对身边这个强大的女魔头,求生的本能和理智让他也无法对她说出为母复仇、杀尽魔族之类的话语。 毕竟,对他来说,她也算得上是他的救命恩人了。而且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与其在媚烟楼承受他无法接受的折辱,还不如跟在这个女人身边。他垂头不语,将所有的困惑压在心头。 东方九容见他似已接受,也不再多言,牵着他的手正准备带他从窗口离开。突然,雅间的门被撞开,一个雄厚的声音传来: “邪魔外道,擅闯我合灵宗的地盘,还杀我楼中弟子,这便想走就走?真当我合灵宗是好欺负的?” 第3章 血染锋 闻言,东方九容眯起了眼,牵着司凌夜的手转过了身。 门边有两名男修,其中一人中年模样,不怒自威,想必是前头发言之人。 另一人身着艳丽红衣,打扮同样妖艳非凡,厚敷脂粉,浓香扑鼻,手持折扇,轻佻道: “哟,竟然还是个大美人,身为楼主,小生有失远迎,还望美人见谅。” 中年男修虚空一抓,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锋锐厚重的大刀,刀身周围凝聚起了熊熊火焰,大喝道:“邪魔,受死吧!” 说罢,举起大刀就向东方九容劈来。媚烟楼主摇着折扇不住摇头:“栾长老还是这么暴躁,对这等美人都如此粗鲁,真是丢我们合灵宗的脸。” 望着扑面而来的紫色火焰,听着大刀破空而来的风声,司凌夜惊呼一声,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步。 面对一位宗门长老的全力一击,东方九容心中和脸上都毫无波澜,只觉厌烦不已。 她和其他魔族不同,并不嗜杀,更何况是在“故人”面前,更是不能展现出嗜杀的形象。但对送上门找死的人,她也绝非心慈手软的圣母,否则,她也坐不上这个位置。 感知到司凌夜往后退步,她收敛了脸上的不耐,有些生硬地转头,对他挤出一个微笑安慰说:“别怕。” 她本不想轻易杀人,但是刚刚转头时,司凌夜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又映入了她的眼帘。 眸中杀气骤然闪动,脸色一沉,她转向了合灵宗的两位长老,赤红瞳色再次变为深红。 霎时间,空气凝滞,无论大刀、火焰还是栾长老都被凭空凝固在了原地,甚至连门边摇着折扇,露出闲散微笑的媚烟楼主也被凝固。摇到一半的折扇被定在空中,楼主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 整个空间仿佛再次被静止,两名修者眼中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使用…如此大面积…的“定身法”竟然…连…手都没动…?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媚烟楼主修为更高一些,还能勉强发声,颤声道。 声音中的轻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和颤抖。 东方九容冷冷道:“定身法?看来,是东方一族久了未曾驾临仙域了,现在的修仙界小辈竟然连驭念之术都不认识了。” “东方…?驭念之术…?!你是……东方之国的……!”媚烟楼主脸色扭曲,失声大叫道。 “哼。“故人”面前,本王本不愿徒增杀戮。但你们竟敢再一次在本王面前伤害“他”,绝对不可饶恕……!” 东方九容居高临下地睥睨两人,“你们应该感到荣幸——区区四重天的小辈,能被东方之王的驭念之术杀死,这是多少七、八重天的仙或魔求不来的荣耀。” 她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仙乐般的嗓音吐露出来的话语却冷酷而残忍。 言罢,她仿佛赶苍蝇一样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屋内的两名合灵宗长老,以及另一名适才想要折辱司凌夜的男修登时碎裂成了齑粉——就像司凌夜方才身上碎裂的绳索一般灰飞烟灭。 看到这一幕,司凌夜顿时感到浑身发麻。先前对他而言高高在上、强大无比的媚烟楼主,仅一瞬间就烟消云散,甚至没有任何一点反抗的余地。 他看着旁边牵着自己手的、容颜如神女的女人,愈发感到恐惧,实在无法将方才温柔安慰他的仙女形象与现在这个残忍恶劣的魔女结合起来。 轻易捏死两名合灵宗的长老后,东方九容望向司凌夜,看到他支离破碎的白衣和碎衣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鞭痕,眼眸微沉: “你的伤…我并不擅治愈之术,待会便带你去医馆医治。他们竟敢如此折辱于你,这样杀死他们实在太轻了。此等污秽之地,我这就将这栋楼夷为平地替你报仇,如何?” 司凌夜愣住了,他没想到她会主动关心他的伤口,更没想到她杀了这两人竟然是为了替他报仇。 他低头,身上的白衣早就被浑身交错纵横的伤口染成了血衣,他并未感觉到疼痛,这样的鞭打虐待,他早已习惯了。 自从母亲去世后,这是第一次有人主动关心他的伤,也是第一次有人主动说要为他报仇。他感觉到心中一股暖流流过,同时有另一股异样的感情升起。 他挣扎了一会,坚定道:“……算了,我的仇我自己会报。” 少年话语中的坚定,让东方九容怔在了原地。恍惚间,眼前少年的模样与另一个虚幻的影子重叠,让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定了定神,“既然如此,我先带你去治伤。你还是人类,这样的伤可拖延不得。” 她长袖一挥,道:“闭上眼。”司凌夜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身子骤然一轻,再睁开眼时不由惊叫出来,他们正处于半空之中,旁边的流云急速从身边飞过。 双脚骤离地面让他不由自主的害怕起来,忍不住紧紧握住了东方九容的手。 “第一次踏空而行?” 悦耳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司凌夜点了点头,短暂的害怕过去后,身边人展露出来的无比强大也让他也放下了悬着的心。 毕竟是少年心性,很快他就对周围的一切产生了好奇,情不自禁的向下张望,底下的城池尽皆变得极小,风在耳边呼啸,吹得他身上的伤口有些刺痛,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东方九容立刻便感知到了少年的颤栗,侧头望了他一眼,很快就明白原因。 她也未再多言,简洁道:“抓紧了。” 司凌夜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而后惊奇地发现,他们已经降落在了城池里,而且竟然正好就落在了医馆门口。 他还未来得及惊叹,此时正是深夜,医馆早已大门紧闭。 东方九容一拂袖,大门轰然洞开。医馆中一名青衣女修正秉烛夜读,突如其来的巨响让她错愕的抬起头,看到来人赤红的双眸时,忍不住失声尖叫出来:“魔族!” 司凌夜心中一紧,生怕东方九容一怒之下会像方才那样直接杀了这名女修。 东方九容却并未动怒,而是颇为客气的说:“劳烦阁下医治这孩子,酬劳自不会少。” 屋内的两人都是一惊,司凌夜没想到刚才还冷酷无情的魔头竟然也会对一个比她弱很多的陌生修者如此彬彬有礼。即使是他曾经所在的正道名门玄极宗,也有很多修者对比自己弱的人不屑一顾。 青衣女修也感到错愕,她已经察觉到,眼前这魔头的实力深不可测。 医馆的主人——悬壶门叶问心,在东方九容轰开大门时便已放出灵力试图窥探她的实力,但是只探知到了一片虚无。 她心里一凉,明白来人的实力远在她之上,甚至可能会比她们悬壶门的门主,一名实力有六重天的修者强大数倍。她不由感到一股发自内心的恐惧。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见状,东方九容颇有些无奈。她虽是魔界的一方魔王,但她少时经历特殊,并不喜滥杀无辜,对于普通的修者,只要不是触犯到她的底线,她并不会轻易夺人性命。 看到叶问心有些犹豫,她摸了摸手指上的乾坤戒,两瓶灵髓出现在了桌子上:“这是酬劳,烦请阁下现在便医治这孩子。” 第4章 昔如梦 叶问心瞳孔微缩,两瓶灵髓! 一瓶灵髓足够换两万颗灵石,她往常医治修仙者,就算是再重的伤,最多也只是收取数百枚灵石而已,若是医治凡人,有时甚至不收费。因为凡人的货币无法在修仙界通用,而对她这等医修而言,治疗凡人是举手之劳的事。 魔族会请她医治一个修为低微的少年修仙者已经是她修行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的奇事,更令人称奇的是竟然一出手便是两瓶灵髓。哪怕是一方宗主请他们悬壶门门主出手医治,也不会一下子就给出这般价钱。 叶问心情知这般情形之下,于情于理她都不能拒绝。况且医者父母心,这少年身上的伤口连看惯了伤者的她也觉得触目惊心。 当下便不再犹豫,道:“这位……前辈,我需得带这孩子去里间医治。前辈在外等候便是。” 东方九容摆了摆手:“无妨,我同你一起进去。” 叶问心也不敢违逆这位瘟神,只好点头同意。到了里间,她让司凌夜先在床上坐下。看着他白衣上的斑斑血迹,叶问心轻声道: “这位……小公子,我要将你的衣服先除去,才能为你治伤。可能会有些痛。” 司凌夜点了点头。叶问心从乾坤戒中取出了一把小巧的银刀,割开了司凌夜身上的衣服。 少年精瘦的身体露出来,落在了两名女子眼里。只见无论是背上还是胸前,都遍布密密麻麻的鞭痕,正往外不住地渗血。更令人骇然的是,新伤下面还遍布无数的旧伤,有的旧伤早已结痂,有的新伤又叠加旧伤,溃烂成了可怖的伤口。 东方九容捏紧了拳头,眼前伤痕累累的少年再次和记忆中的那道虚影重合。明灭的烛光下,她仿佛看到了她记忆中最难以磨灭的一幕—— 同样是浑身伤口,白衣染血的少年,单膝跪在她面前,右手持剑插入地中,左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微笑着说道:“容容,别怕——天音大哥说过一定会保护你,你看,大哥说到做到。” 东方九容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直到少年吃痛的呻吟才将她拉回了现实。 她有些恍惚,在她看到司凌夜的第一眼,那张有七八成相似的容颜,让深藏在她心中多年的执念如藤蔓一样重新疯长起来,几乎瞬间就爬满了整个心脏。 她的这一生,有着太多太多的遗憾和不如意,其中最大最痛的遗憾,莫过于她的白月光——司天音之死。 当年,司天音作为仙门最惊才绝艳的天才少年,不仅是前任玄极宗宗主之子,更有天生圣人体质,旁人修行上百年都未必获得的修为,他只需要修炼短短一两年就能达到,二十岁就已修成仙身,早早就被内定为下一任的玄极宗主。 除了拥有圣人体质和绝顶的修炼天赋,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还拥有一颗比圣人还要更高洁的心。司天音心中仿佛天生就没有种族之分,万事万物对他而言皆是平等。 即使对着当初因国内叛乱而重伤流落仙域的魔界公主东方九容,他也并未像其他修仙同道一样,要么赶尽杀绝,要么奇货可居,而是悉心的照顾治疗她、保护她,带更是着无家可归的她一同在仙域冒险。 他们同行冒险的这段时间,温润如玉的仙门天才温暖了魔界公主冷暗的心。司天音教会了她许多修仙界和人界的法则,尤其是教导她不可滥杀无辜,他人碰到困难之时也要尽可能去帮助。 后来,司天音为了保护她而死,光辉夺目的天才少年熄灭坠落,本该美好的人生因为她戛然而止,此事成了她心中永远的痛。 那轮明月在她之后尸山血海的道路上成为她最重要的支撑。因了这般缘故,对和他有关的所有事,她都极为偏爱。无论是过去无数次地明里暗里保护玄极宗的人,还是现在对司凌夜的态度,都是由于她的白月光的缘故。司天音已经成了她的一个强烈执念。 少年抑制的闷哼再次让东方九容从旧事中清醒过来,看着叶问心专注地帮司凌夜处理伤口,少年虽然痛,但仍紧紧抿着唇,尽量让自己不要叫出声。 连性格也和他这么像。东方九容有些感伤的想,司凌夜虽只是司天音的侄子,但是他的容颜却与他的父亲司天一并不如何相似,反而更像这个早逝的伯父。 处理伤口期间,东方九容坐在窗边,望着墨色如绸缎的夜空,开始沉思应当如何处理司凌夜之事。 在接下司天一承诺之时,她便已知此事棘手非凡。玄极宗在仙门中综合实力第一,如今司天元篡位成功,但门中还是会有很多人不服他的统治。为了确保自己的地位不动摇,他必然会对兄长唯一的孩子赶尽杀绝。若是将司凌夜留在仙域,不管送他到何等偏远之处,司天元都能凭借血脉感应找到他,届时他只怕会遭受比媚烟楼更非人的折磨。 若是带他回到魔界,也并非上上之策。她虽然强大,但是现今魔界的形势错综复杂,实在不是一个好去处。 魔界由魔皇明昭统领,魔皇的疆域最大最广,综合实力也最强。其余界域分为八个诸侯国,领域各自独立,明面上皆臣服于魔皇,暗地里都在互相争执地盘和灵脉。 八国和皇域之间暗流涌动,时有小规模战争发生,现在也仅仅是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而已。 而她是东方一国的现任的诸侯王,魔皇的实力远在她之上不提,其余诸侯王之间也多少有些不对付,尤其楚王,乃是她最大的死对头。 楚王实力和她不相上下,总是想方设法的要给她使绊子,寻她的错处好去魔皇面前参她一本,给她制造麻烦就是楚王最大的乐事。她恨得牙痒痒,但也无法可施。 带修仙者回魔界乃是魔界公认的忌讳之事,即便是堕仙,在以血统至上的魔界,地位也是最底层。 昔年,水国的现任水王嗜好美男,此前曾宠幸了一名仙门子弟作为男宠,被其余诸侯王发现后告到了魔皇处,魔皇大发雷霆,最后水王只好忍痛把清逸出尘的仙门美少年杀死,才平了魔皇之怒。 若是被其他诸侯王知道她也带了修仙者回魔界,只怕同样会引起不小的麻烦。她若仅是一届散修倒也罢了,身为王者,她肩负重任,不能因一己之私就让举国陷入可能的战争风险。 她正思忖盘算应当如何才能更好的处理此事,忽然,“咚”的一声传来,似是有什么东西倒下。 东方九容蓦地转头,只见方才还坐在床边的司凌夜倒在了床上,双目紧闭,脸色发黑。东方九容一个箭步到床边,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第5章 伤心毒 叶问心脸色惨白:“他身上不仅有外伤,还中了数种奇毒,以我之力,只能辨别出其中的一种,其余几种毒无法辨认,也不知应当如何解毒。但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几种毒的毒性互相牵制,发作之时会让他生不如死,但是短时间内应当还不会致命。此毒怕是万毒教的手笔,解铃还须系铃人。” 该死!东方九容心中暗骂。想必是在送他到媚烟楼之前,为了保险起见,苏深青就已经给他下了这几种毒。 她虽常年在魔界,但是对玄极宗之事一直多有关注。苏深青在成为玄极宗长老、宗主夫人之前,出身于万毒教,否则也不会能调配出连实力顶级的仙尊司天一都会被大幅削弱的奇毒。这种毒只有万毒教才可能有解救之法,但有苏深青在,万毒教绝不会救司凌夜。 她不通毒术,即使她以灭门相威胁,对方若是在解毒时下了手脚,她也无法及时发现。 司凌夜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脸色极为扭曲,额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看到那张熟悉的容颜如今痛苦扭曲,东方九容心里一痛,即使知道他不是那个人,但是这张脸总是让她情不自禁的代入“他”。就算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人,她也绝不能看着这张容颜的主人再一次以这等惨烈的方式死在她面前。 她咬了咬牙,俯身打横抱起了少年,转身向门外走去。少年像小猫一样蜷缩在她的怀里,无意识间紧紧地抓住了她胸前的衣襟。 叶问心看着她抱着司凌夜往外走,忍不住出声问道:“你要带他去哪里求医?当真去万毒教么?” 东方九容不答,叶问心只感到眼前一花,紫色身影就已消失不见。叶问心追出房门,门外早已恢复成往时的宁静。寂静的夜空下唯有乌鸦偶尔夜啼,让她不由得有些恍惚,只有屋内桌上的两瓶灵髓还在提醒她,今晚的奇事并非一场镜花水月,而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东方九容抱着司凌夜瞬间移动到了城外的一处空地,此时一轮圆月高悬于浓墨夜空之中,月光照耀下,少年精致的容颜皱成了一团,如伤痕累累的破布娃娃,充满了美丽的破碎感。 东方九容深吸了一口气,此时她顾不上这么多了,为了节省时间,她要发动跨越空间的传送术式,带他回魔界求医。 魔族的修炼方式与人类修仙不同,虽然都是吸取天地间的灵力修炼,但是魔族的力量来源于血脉,因此魔族的能力生来固定,总共有10种不同的能力,八国各自传承一种,而皇域有两种能力随机传承。 魔族吸取灵力修炼就像是获得动力来源,动力越强,能使用能力的术式就越多,程度也越强大。而东方一族的能力乃是“驭念之术”,即驾驭无形念力。 东方九容是东方一国的王,驭念之术已经达到顶峰,甚至已经能够轻松掌控一方天地的空间力量,是天地间独一份能操纵空间的能力。 仙域和魔域之间有空间禁制,一般来说无论多强大的仙或者魔,都只能通过仙魔两界的唯一通道往来两界,但东方之王除外。修炼到极致的驭念之术,可以在短时间内划破空间往来两界,但是需要消耗极其大量的灵力,即使是对东方九容而言,划破空间跨界传送也得耗费她几乎全部的灵力,这会导致她需要有很长一段时间进行闭关调养才能恢复。 并且最重要的是,现在她并非巅峰状态,若是使用跨界传送,只怕她回魔界后就得马上到秘境里闭关了。 发动这一术式,很有可能会被仙门或是魔界诸国发现。东方九容有些犹豫,低头望了望怀里的少年,少年仍在痛苦的抽搐,原本雪白如瓷器的皮肤下好似有无数黑色的虫子在涌动,唇角也流下了黑血。 如果不使用跨界传送,到两界通道再回魔界,就算她连续使用瞬间移动,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而且…也不知道从仙域到魔域的这一路上会不会有不长眼的阻挠,她虽不惧任何人,但是频繁的战斗只会让司凌夜再受更多的苦楚。 思及至此,东方九容下定了决心,她将少年放下,让他倚靠在自己身上,左手在右手手臂上轻轻一划,鲜血汨汨流出,她双手迅速结出繁复的印,鲜血如同长蛇一般环绕在她身畔。她身上散发出明亮的紫光,一时之间,这片天地方圆数千里内的灵力像落入漩涡一般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无数的飞鸟从树林惊飞,数千里内所有大中型宗门的宗老、山中的隐世仙长、各大洞天道府的大妖、隐匿在修仙界的魔族,无一不震惊地出来看天地异象。 无数修者急速前往此地探查究竟是何情况,一时间天空中充斥着各色飞行法器或是御剑踏空的更强者,这一异变引起了方圆千里内的所有人的巨大震动。 此时身处漩涡中心的东方九容正闭着眼睛,全神贯注构筑传送阵法。仙魔两界的封印结界乃是天地初开时,天地间唯二的创世神之一创造,虽然时间久远,但也绝非仙魔能轻易破开。 仙魔封印结界与驭念之术操控的念力出自同源,因此修炼到顶峰的驭念之术也能勉强短时间内破开一个口,这也是东方一族能进行空间传送的原理所在。 随着传送阵法吸收了足够多的灵力,东方九容睁开眼睛,双瞳已经深红到发黑。有着繁复花纹的法阵逐渐在她脚底成型,她抱起司凌夜,刹那间法阵光芒大作,强烈的光芒很快就将两人完全吞噬,只留下无数赶到此地的修者看着树林里溢出的光芒面面相觑,互相探听方才是哪位大能在此使用如此强大的术式。 魔界,洛国王宫。 洛国王宫内随意一处湖上玉亭,远看不过是一处人界也随处可见的再普通不过的景色,但若是细细看去,懂行之人,才能得知其中玄妙之处: 水是从极北之地千里迢迢运来的圣山雪水,能清心静气;亭是用几百年方才出产一小块的碧萝翠玉整座打造,能加快修炼速度。亭内的摆设更是令人咂舌,西海数千年才能产出一颗的整人高红珊瑚,魔域断魂崖底下数千块石头才可能变异一块的墨魂玉制成的龙凤呈祥玉雕……亭中任意一样拿去外面拍卖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但在这里却被随意地摆放。任何人初次来到洛国王宫,都会被此般豪奢惊叹不已。 一名头戴九凤翱翔头冠、身着绣万凤起舞暗金鎏纹月白王袍的女子正闲适地坐在亭中抚琴,琴声潺潺如清泉石上流,能让听者如痴如醉,只欲溺毙于其中。 突然,女子的琴声顿了一下,一根弦“啪”地断了,女子停下抚琴的手,清声道:“来我这里,也要用跨界传送这般大的手笔,容儿,你还真是看得起我。” 话音刚落,湖上的一片空间猛地开始扭曲,随后裂开了一道足够一人通过的缝,东方九容抱着司凌夜大踏步走出,下一瞬间就移动到了亭内。 东方九容望着眼前的王袍女子,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情不自禁抬高了声音,语气中是极少见地急促:“清弦,他中了毒,快些帮我救救他。” 第6章 两难抉 魔界八王之一——洛王洛清弦抬头看了看东方九容怀里的少年,登时双眼瞪大,随后闪闪发亮,激动地说:“容儿,你终于开窍了,啧啧啧,我是不是早就告诉过你美少年的美妙之处了,啊?你还不听,比木头还木头,你说说,咱们好不容易才当上一国之主,身边没个可心的人暖暖怎么行,连那些小贵族身边都有几个可心的人儿,你倒好,天天就知道修炼打架,打打杀杀的到底有什么意思,不过没事,现在开窍也为时未晚……” 洛清弦还想滔滔不绝地继续说下去,东方九容脸一抽,不由扶额,和她此前预料的分毫不差,她真的太了解她最好的挚友了。 东方九容素来冷漠,从小又作为东方一国的未来王储长大,身边人要么敬畏她身份,要么接近她是别有目的。她的修炼和成长过程踽踽独行,没什么朋友,唯有同为洛国王储的洛清弦和她颇为知音,俩人在幼时就已结下了深厚友谊。 魔界八国之间关系极其微妙,不同诸侯国之间的王族更是为了利益地位勾心斗角。她和洛清弦的父母辈都并非好战者,又意趣相投,是诸王族中少见的好友,而她和洛清弦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人的友谊纯粹又真挚,虽然后来各自继承王位的方式大不相同,也仍保持着这份友谊。 洛族的能力是驭音之术,偏向辅助和治疗型,类比修仙界的音修和医修。虽然也有攻击的术式,但是洛清弦自小便不爱打打杀杀,专修治疗和辅助之术,尤其擅长治疗。且洛清弦十分顺利就继承了王位,也就更加懒得修炼攻击术式和剑术了。 即使是在此前每五百年一次的诸王排序战中,她亦是懒懒散散,随随便便混了个倒数第二的位次聊以交差。洛国长老虽然气的跳脚,但也无计可施。他们这位王唯一热衷的只有收集普天之下的奇珍异宝,以及治疗各式各样的疑难杂症。 因此,每当有秘境降临,洛清弦总是要硬拉着东方九容组队,她负责辅助,东方九容负责攻击,东方九容也是她的御用打手。正是如此,东方九容对她可谓完全信任,空间阵法直接开在洛国王宫,跨界传送到洛国请她帮忙医治司凌夜,丝毫不担心她会将司凌夜之事告知魔皇或者其他的诸侯王。 “别开玩笑了,清弦,这孩子中了万毒教的数种奇毒叠加,天下除了你无人可医,他对我很重要,你一定要帮我救他。”东方九容正色道。 洛清弦也收起了玩笑,站了起来,收敛了脸上的玩世不恭,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哦?万毒教的多种奇毒叠加么?这倒有意思,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毒。” 说罢,施施然走到了东方九容面前,伸手把上了司凌夜的脉搏,微施灵力探查。随着灵力在司凌夜体内流转,她的神色愈发凝重,与方才判若两人。 探查完毕,洛清弦放下了手,东方九容急道:“如何?此毒可有法解?” 洛清弦神情严肃:“蚀心幽骨毒、赤焰焚莲毒、幽冥噬魂毒、冰魄寒心毒,四种毒叠加交错,皆是不同的剧毒,但又相生相克,单论毒术,此人已经称得上顶尖。 最关键的是,这孩子尚未修成仙身,还是一个人类,虽有微末修为,但也连一重天都未曾踏入,对毒性没有一点抵抗能力。下毒之人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因此才会选择这四种相生相克的毒,且配比平衡,这样虽是减缓了致死的速度,但是四种毒发作起来会让他生不如死,而且若不解毒,这毒会一天天的蚕食他,直到将他内里全部吞噬殆尽,只剩下一张皮,死法可以说是极其惨烈。万毒教说是仙门,这等阴狠手段比我等魔族要狠辣多了。” 东方九容脸色阴沉,看到少年的容颜,她心中又是一痛,恨意几乎要冲破胸腔:为什么上天要如此待“他”,“他”明明是这么好的一个人。让天才的“他”早逝还不够,“他”的弟弟也自相残杀,现在连“他”的侄子,上天也要夺去。 她好不容易才又得到了一个补偿的机会,就算她现今修为踏入九重天六阶又如何,面对重视之人的逝去,她仍是无能为力。东方九容握紧拳头,指甲几乎要刺破手掌。 “清弦,若我无论如何都要救他的命,你可有办法?” “凭我之力,用常规方法是无法解毒的,恐怕即使是下毒人也无法解开,这种毒混合在一起后,就算给他服用四种毒药的对应解药,也会让这些毒和解药又纠缠在一起。譬如冰魄寒心要用火性解药来解,但这又加剧了火毒。可能还会加剧他死亡的速度。但是有另一个办法,只要人不是死得透了,不管受再重的伤,中再奇怪的毒,都能完全治愈。”洛清弦正色道。 她认真的凝望着东方九容的眼睛:“这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容儿,你告诉我,为什么非要救他。” 东方九容犹豫了一下,即使是洛清弦,也不完全了解司天音的事,洛清弦只隐约知道东方九容心中有一个修仙者是她的白月光,但连她也不知道事情完整的始末。 东方九容踌躇片刻,道:“是“他”的血亲。” 洛清弦默然:“我就知道是这样。罢了,容儿,我先告诉你要付出什么代价,你再决定。这是我们洛国王族的最高禁术,需要动用“沧海月明琴”的本体,以洛王之血为引,使用七天七夜方可术成。但最重要的是,须得有王族以一滴“本源之血”放入被施术者的体内,才能给被施术者提供足够的灵力和生命力。” 洛清弦严肃至极:“容儿,作为引子的洛王血我可以给你,但是本源之血,我无能为力。若你执意要救他,这滴本源之血,只能拿你自己的。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本源之血对我们王族的重要性。” 东方九容沉默不语,是啊,她比谁都清楚本源之血对魔族、特别是对她的重要性。 她是个没有什么多余欲望的人,无论是酒色财权,她都不感兴趣。对她而言,最强烈的欲望就是战斗和变强。她最爱的事情便是和强者战斗,在势均力敌甚至以弱战强的战斗中,她会感觉到无比的畅快,她拼命修炼的原因也是为此。 本源之血是她力量的源泉,总共只有三滴。若是失了一滴本源之血,或许以她的实力,短时间内不会被削弱太多,但是这也意味着她无法再冲击更高的境界了,她一直以来的梦想——修炼成为天地间最强,战胜曾经对她来说不可战胜的魔皇——也将成为泡影。恐怕,下次的排序战中,会连她一直以来的死对头楚王都会打不过。 望着司凌夜熟悉、精致又破碎的容颜,东方九容再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救,还是不救? 第7章 诺如山 “容儿,要我说不救便罢了。就算是那人的血亲,那也不是他。你这滴本源之血若是给了这孩子,那可就收不回来了,你不是曾经说过要打败明昭那家伙吗?” 洛清弦心直口快,用本源之血救一个修仙者,简直是绝对无法想象的事嘛。她在学这一禁术之时就在心里默默地吐槽过,真的会有哪个王族脑子不清醒会用自己的本源之血救人吗? 东方九容看着少年的脸,内心天人交战。突然间,她感觉到头部一阵钻心剧痛,忍不住抱住了头。识海仿佛被闪电劈开,急速闪过几个零碎的画面:在一处荒山上,她手执长剑和一个白衣人激烈的交战。她悚然一惊,但是无论怎么努力地去回想,都无法看清那个人的脸。 她完全不记得和她交战的人是谁,也不记得到底为什么要战斗。这段突然出现的回忆让她感到心脏猛地狂跳,狠狠抽痛。一股极为强烈的悲伤、后悔、甚至自暴自弃的感觉席卷而来。 她望着少年的脸,忽然感觉到脸上湿润,伸手一摸,她竟然在不知觉的情况下落下了泪水。她急忙伸手擦干,心中更是一片迷茫:遗失的、模糊的记忆,看到司凌夜时那种的强烈悲伤情绪……她有不好的预感,莫非司天一的死,还有什么她遗忘的隐情? 唯一能回想起来的就是,在那场战斗中,她使用的是东方国历代王代代相传的王剑·心无影的本体。 在三界之中,这是极为特殊的一把武器。本体是一把非玉非铁,剑身弯曲如蛇的剑。乍看之下很普通,但它特别之处在于,它能完美适配东方的驭念之术,灵力一旦注入,剑身就会变得无形。并且剑随剑主心意而动,更可以配合驭念之术使用无形剑气,甚至能把剑瞬间移动对穿敌人胸膛。因其剑随心动,无影无踪,神秘莫测,故得其名。 凭东方九容现在的实力,她的战斗绝少动用心无影,就算使用也极少使用心无影的本体。只有对方和她旗鼓相当或者更强,以至于使用念力远程攻击和念力化剑的无形剑气都无法对对手造成伤害,她才会使用心无影本体,以剑术对敌。她最强的力量,正是她的剑术。 她的剑术已经登峰造极,哪怕能力是驭金之术的楚王和仙门的第一剑修苍宁,在剑术方面也不敢说稳胜过她。能让她用剑的场合很少,对方到底是谁,为什么她会动用剑术和他战斗?又为什么完全失去了那一段记忆? 方才用力的回忆让她的心口有些疼痛,她摸了摸胸口,试图强压下无数的疑惑,让自己平静下来。 洛清弦关怀地望着她:“容儿,你怎么了?” 东方九容定了定神,“我没事。” 她不受控制地看向司凌夜,他身上的毒还在持续不断地发作,他已经完全昏迷过去。那段记忆的闪回让她心底多了一抹异样之感,突然,那股强烈的悲伤感又袭来,仿佛有个声音在胸腔里叫嚣:“救他,救他,必须要救他,不然你一定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那股悲伤感实在太过强烈,让她的心仿佛碎裂成数片,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东方九容不愿再纠结,她本来就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人。蓦然下定决心,沉声道:“清弦,麻烦你,我愿意给他本源之血,现在就去救他!” 洛清弦大惊,她没想到她的容儿竟然当真会用本源之血来救一个凡人。 她还想再劝,看到东方九容坚定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她再了解不过她的朋友,只要是容儿决定的事,就没有不去做的。 洛清弦摇头叹息:“罢了,既然你已决定了,那我也不再劝,救人宜早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沧海月明阁罢。” 东方九容点点头,她抱起司凌夜,玉手一挥,三人便瞬间传送到了沧海月明阁门口。 沧海月明阁大门紧闭,洛清弦轻轻把手放在雕花木门上,门便轻柔地打开。 和洛国其他地方不同,沧海月明阁极为简朴,只有一张木台,上面有一架造型古朴的琴,正静静地放置在台上。 如果不是琴身正笼罩着月华一般淡淡的光辉,真让人以为这只是人界一把再普通不过的琴。 洛清弦平日里从不会动用沧海月明琴的本体,她向来只使用琴的投影。历代洛王均是如此,只有碰到惊天动地的大战才会祭出沧海月明琴的本体,其他时候都仅仅放置在阁中。 东方九容见识过很多次投影,但本体还是第一次见。洛清弦神色肃穆,一改平日玩世不恭的闲散模样,庄重地对沧海月明琴行了个礼。然后割开了自己的左手手腕,鲜血嘀嗒嘀嗒地滴在了琴弦上,琴身登时光芒大作,照的人睁不开眼。 洛清弦用右手摸了一下手腕上的伤口,伤口立时恢复如初。她从台上取下琴,在琴身散发出的光芒的笼罩下,东方九容仿佛觉得眼前熟悉的挚友变了一个人,变得圣洁、肃穆。与其说是魔王,更像是圣女。 洛清弦缓缓开口,嗓音也变得有些奇异的空灵:“容儿,把他放在台上。” 东方九容依言照办,洛清弦抱着琴席地而坐,“铮”地一声拨动琴弦,瞬间迸发出极其强大的灵力,沧海月明阁的大门也随之紧闭。 司凌夜浑身都被青绿色的灵力笼罩,脸色也从扭曲逐渐舒展,变得安定下来。 “容儿,我先施术,等我喊你之时,你要马上从你的灵府中取出本源之血,迅速放在他的胸口上,你明白了吗?” 东方九容点点头,她还是有些恍惚,有些不敢想象,她竟然真的会拿出一滴本源之血来救一个修仙世家的后裔,即使那是她白月光的血亲。 但箭在弦上,她又坚定了信念,既然已经承诺了要救他、保护他、抚养他修炼成仙,她就一定要办到。 洛清弦把手放在琴弦上道:“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第8章 解奇毒 沧海月明阁中,悠扬的琴声动人心弦。 屋内萦绕着青色灵力,少年静静地躺在木桌上,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柔光,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还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东方九容紧张地站在一旁,今天已经是第八天,洛清弦已经不眠不休地施了七天七夜的法。 她一目不瞬地盯着躺着的少年。 最开始第一天时,洛清弦的灵力一旦进入他体内,就会有另一股紫黑之气与洛清弦的青色灵力激烈对抗。在两股灵力碰撞之时,少年的脸色也变得极其扭曲痛苦。 随着时间的推移,紫黑之气逐渐被压制了下去,又沉寂成为了皮肤下扭曲的黑蛇。但东方九容清楚,这毒仅仅是被压制下去而已,待得时机合适就会卷土重来。 突然,琴声突然变得激烈急促,比之前强烈许多的青色光芒大作,洛清弦猛地停止拨弦,再次划破了手臂,鲜血汨汨流到琴上,地上,血液如同有生命的长蛇一般蜿蜒流至少年躺的木桌周围,很快就绕木桌围成一圈。 洛清弦继续拨动琴弦,木桌下的血液逐渐形成了一个花纹繁复的血阵,血阵散发出的明亮的红光将少年紧紧包裹在内。少年脸上露出痛苦之色,随着琴声嘈嘈如急雨,洛清弦突然一声大喝:“容儿!” 东方九容快步到司凌夜身前,毫不犹豫就将手穿透自己胸口。 “唔!”钻心的剧痛让她也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她凝神于灵府之中,在灵府的核心位置寻到了三滴静静悬浮在那的本源之血,她凝神轻引,一滴本源之血便如蝴蝶般飞至她手心。 她将手从胸口抽出,本源之血如有生命的精灵一般在她掌心跳跃。她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将本源之血放在了少年的胸前,随后立即退至一旁。 洛清弦急速催动灵力,法阵光芒大作,生出无数血丝线缠住那滴本源之血。被法阵牵引的本源之血先是挣扎,但法阵的力量太强大,它逐渐被血丝线慢慢牵引进了司凌夜的胸口。 在本源之血进入司凌夜体内的那一瞬间,整个房间登时爆发出强烈眩目的红光。禁术的巨大威力甚至从房内波及到了房外,外面王宫的侍女惊骇地发现,沧海月明阁周围种植的奇花异草被一股灵力红光席卷过后尽皆枯萎凋谢。 屋内,司凌夜身体已经悬浮在空中。他身上的紫黑之气已经全部被逼至身外,被红光照耀,紫黑毒气发出凄厉的嚎叫,就像被杀死的毒蛇。 凝聚魔界排位第二的东方之王力量源泉的本源之血,蕴含最精纯的灵力,再配合洛王的血和洛国禁术,就算是已经生出灵智的混合奇毒,也难以抵御。 少年身体开始急剧颤抖,那毒已经和他全身血脉经络纠缠一体,乍然从他体内被抽出,相当于把他全身经脉全部搅得一团乱。 他痛得猛然睁开双眼,还未意识到身处何地,只见一条浮在他身上的紫黑毒蛇惨叫着化为飞灰。洛清弦喜道:“成了!” 司凌夜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他的记忆还有些混乱。这些天,虽然他身体被剧毒折磨已经痛晕了过去,但是不知是何原因,他的意识却好像离体而存,从第三视角清楚地看到了所有的一切。 他看到两位魔界的女王以禁术救他性命,也看到东方九容自己用手穿透胸膛取出本源之血放在他胸前。他茫茫然,这些日子的经历对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跌宕起伏,他的大脑完全宕机,乱成一团,不知应当如何是好。 洛清弦喃喃的声音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这就是洛国禁术…没想到真如书上所说,无论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伤势,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能完全治愈…竟然连他身上的外伤都能恢复如初……” 东方九容捂着胸口跌在一旁,先是发动跨界空间传送,后是取出本源之血,连续下来她已是元气大伤,虚弱到了极点。 她感觉头昏昏沉沉,四肢绵软无力,灵府内所有灵力好似都干涸了。自从她登上王位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有如此虚弱的时候。现在若是有一名实力远逊于她的人想要杀她,她也将会完全无力抵抗,只能束手就擒。 见状,洛清弦急道:“容儿,你怎么样?” “我没事,清弦,你看看他怎么样了。”东方九容勉力道。 司凌夜刚想答话,忽然感觉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比之前的剧毒发作还要更加疼痛。浑身经络被扭成麻花一样地疼,他无法抑制的惨叫出声,瞬间吸引了两人注意。 东方九容不顾身体虚弱,急忙冲到他面前查看情况。洛清弦拦住她:“让我来,容儿,你现在需要立刻休息。” 洛清弦观察少年神色,司凌夜正紧紧捂着胸口,脸色痛苦,紧咬下唇,努力抑制钻心的疼痛。 洛清弦把上他脉搏,将灵力注入探查。东方九容急急询问:“可是余毒未解?” 洛清弦摇头,神色凝重,“不,所有的毒都解了,现在,他的身体在疯狂地吸收你本源之血中蕴含的灵力!” 司凌夜感觉到胸口位置仿佛要爆炸了一般,本源之血中蕴含的巨量精纯的灵力在他体内奇经八脉横冲直撞,不停灌入他的灵府。此前他在玄极宗的时候,虽然昼夜苦苦修炼,但是他不得要领,修炼了几年也还在炼气期,连一重天还没有踏入。那时候吸取到的进入体内流转的灵力和现在相比,就像水滴和大海的区别,又如何将大海一般的灵力全部吸收呢? 他勉力按此前偷学到的归纳灵力的方法,试图将海量灵力引导进入灵府。但他当时也既未把偷学完整玄极宗正统的修炼法门,灵力横冲直撞的疼痛又让他无法静下心来引导灵力入府,心中惶急,生怕刚刚才捡来的一条小命又生生地没了。 突然,一声大喝在他心头炸响:“屏息凝神,跟随我的引导走!”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有些震惊,这是一个陌生的青年男性的声音,并非他已经熟悉的东方九容或洛清弦两位女子的声音。但他已经无暇思考,另一股清正灵气出现在他灵府内,如同深夜树林中引导迷路旅人的一束光,他体内躁动的海量灵力仿佛被一只大手安抚了下来,跟随着那道清气逐步被引导进入灵府之中。灵力从横冲直撞、杂乱无章变得有条不紊,从海洋中延伸出一条涓涓细流,缓缓流入灵府内。 东方九容和洛清弦正兀自焦急,她们都是顶尖强者,非常了解他现在这种情况。骤然注入如此强大的灵力,虽然治好了他的毒伤,但是吸纳灵力这事只能由他自己去完成,旁人无法代劳。若是吸收成功,他的实力将会突飞猛进,若是不成,只怕轻则走火入魔、经脉尽断,重则七窍流血、爆体而亡。 两人皆无计可施,心下绝望,动用了如此大的代价救回来的人,难道竟然要因为这样就前功尽弃吗?东方九容和他接触时间长些,清楚地知道司凌夜并未系统的修行玄极宗功法,只是半吊子地修炼,没有学过吸收归纳灵力的法门,他怎么可能吸收这样巨大的灵力?到头来人没救回来,还失却了一滴本源之血。东方九容第一次觉得心态有些崩溃,但是现在她已经心乱如麻,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第9章 终突破 “清弦。”东方九容默然半晌,“这是禁术逆天救人的副作用吗?” 洛清弦冷汗涔涔,书上从未有写过会存在被救者无法吸收本源之血的灵力的情况——毕竟正常来说,能让王族心甘情愿用本源之血来救的人,至少也都是有一定修为的了,不存在这种不懂吸纳法门、无法吸收灵力的情况,也根本没提到还有什么“副作用”。现在的她完全搞不懂到底是哪个程序错了,导致出现现在的问题。 更何况……洛清弦也有些纳闷,根据禁术使用指南上写的,本源之血的灵力只是为发动禁术提供灵力来源,并不会外溢至被施术者体内。这少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偏偏在他身上出现了灵力外溢的问题,似乎在他身上,出现了一种极为特殊的情况,恐怕连最初发明这一禁术的洛国前辈都万万没想到过的。 洛清弦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如今她束手无策,只能指望这少年能自己撑过去。 突然,两人看到少年的神色平静下来,气息变得顺畅,灵力波动也从剧烈变得平缓。她们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讶异。在这短短时间内,这少年在没系统学过修炼法门的情况下,竟然能靠自己摸索迅速稳住体内磅礴的灵力,缓慢引导吸收,这等天赋,就算是放眼整个三界,也寻不出几个。 司凌夜闭目凝神,神魂完全沉入灵府之中,凝神静气将海量灵力缓缓引入灵府。方才那个声音似是从他体内深处传来,现在再次响起:“聚气凝神,百川归海。引气入体,心怀自在。聚灵成丹,气随意转。玄妙之机,极境道成!”这些话仿佛有魔力,他体内的灵力流转愈发顺畅,原本只有一条溪流缓缓流入灵府,现在入口仿佛扩张了,流进府内的灵力变成了一条小河,流速也大大加快。 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灵府,他头一次感到四肢百骸间都无比畅快,灵府如同乾坤戒,看着没多大,实则可以海纳百川。此消彼长,他的灵府愈发充盈。他到玄极宗后修炼也有数年,但还是第一次体会到灵力入体的实感。飘飘然如坠入云端,他感到心情如此的平和、宁静,坐忘其中,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要把这些灵力全部吸收。 随着灵力的大量流入,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注意!集中你的全部意念压缩灵府中的灵力,结丹!”他一惊,慌慌忙尝试把灵力尽可能压缩成一个点,灵府中的灵力已经极为庞大,外面还不断有新的灵力流进来。庞大的灵力被他拼命向内压缩,被越压越小,逐渐成了一个小小的球状物。他不知突然从哪来了一股劲,奋力将灵府内所有灵力拼命压进了那个球状物里。 “轰”! 他惊喜地看着灵府内漂浮着的那个金丹,还来不及狂喜激动,心里反而有些茫然和虚幻之感。前几天他还是被人肆意折辱的路边野狗,短短几天,他竟然已经成功结丹,直接从炼气阶段一跃踏入了二重天,成为了一名货真价实的修者。这也意味着,他终于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野犬,而是真正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力量。 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时,那个声音有些怒气:“发什么呆?你以为结丹了就完事了?外面还有一大堆灵力没吸收呢!”他猛地惊醒,定睛探查,灵府外的磅礴灵力确实还在源源不断的流入。他赶紧定下心来吸收,那个声音又响起: “得了,一下子吸不完了,也不要一口吃成个胖子。那女娃娃的实力真是不容小觑,她这么一滴本源之血的力量,若是被你全部吸收完毕,让你直接再跃一个大段位都不成问题。停停停,先囤起来,等下次再吸收,一次吸这么多你的根基也不稳。” 说罢,之前引导他的那股清气再次出现,在他体内乱窜一通,灵府外的磅礴灵力又完全散开,散入四肢百骸中。他感觉浑身一松,睁开双眼,眼前的世界变得比之前清晰了数倍。东方九容正关切地望着他,看到他醒来长舒了一口气。 他还没搞清楚刚刚帮助他的那个声音是谁,声音又一次在他心上出现:“哼,帮你这臭小子吸收灵力,倒是耗掉了我的力量。我要沉睡一段时间,你可千万别和这两个女娃娃说起我的事啊!”说完后,声音便彻底沉寂了下去。 “竟然已经结丹、从炼气直接踏入二重天了?真是……容儿,这家伙的天赋,恐怕不逊于你啊!”洛清弦用灵力一探他体内,不由啧啧称奇。 东方九容有些失神,心中复杂至极。看到他终于醒来,她心中沉甸甸的巨石终于放下,总算是不负司天一死前所托,也算没有辜负司天音的救命之恩。虽然对她来说付出了极大代价,但是看到少年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也觉得总算是值了。为了天音大哥,也为了她这滴本源之血,她要好好保护这个少年,直到他修炼成有足够实力的强者。东方九容暗暗下定了决心。 看到少年的天赋,她也有些恍惚,眼前的这少年,和那个人是何其相似啊!不光长相类似,连天赋也如此相似,都是一样的惊才绝艳,若是他还在,是不是也会有精彩绝伦的人生?是不是也会成为名扬天下的仙尊强者?她内心复杂,张了张嘴,也只说出一句话:“没事就好。” 东方九容心中百味杂陈之时,司凌夜心中也是惊涛骇浪。这段日子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是他之前做梦也不敢想的。他望着眼前的绝色女子,是她,赐予了他第二次生命;是她,用自己最珍贵的本源之血拯救了他;是她,让他拥有了他之前意想不到的力量,让他真正能踏上修行之途;是她,终于让他能够有尊严的活下去。他不知凭现在的他,应该如何报答这份恩情。 在他过去的人生中,上一个对他这么好的,是给予他第一次生命的母亲。现在,又有了第二个人,同样对他这么好,给了他第二次生命,把他从野狗般的陷入泥潭的人生中拉了出来。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他都一定要向她报恩,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必要时用自己的性命去保护她一辈子。 他眼眶有些湿润,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说,但话到嘴边,最终化成了两个字,哽咽道:“……谢谢。” 第10章 灵力衰竭 谢谢。 这两个字就像一记重锤重重地砸在东方九容心上。 她这一生中,几乎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两个字。就算她救下了人,不管被救者是仙还是魔,也都无人对她说过“谢谢”。仙者警惕她别有用心,魔族则大多性格冷漠乖戾。她从不以为意,她做事但凭己心,并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 但眼前对她说出这两个字的,是她平生最愧对之人的子侄。 司天音为了救她,被万箭穿心而死。此后的日日夜夜,她每每会梦到那一幕,然后被强烈的愧疚和后悔惊醒。这是她心上永远的伤疤,永远也忘不了。因此,就算是以自己的本源之血为代价,她也一定要救下司凌夜。 少年认真的对她说出这两个字,让她已经被沉甸甸的负罪感压了八百年的心突然松了下来。 她仿佛看到眼前的少年和记忆中的少年身影再一次重合,司天音对她笑着说:“容儿,我要走啦。” 面前记忆中的少年微笑着对她挥了挥手,转身就要离去。她连忙伸出手想要抓到那个身影,但是在她耳畔响起的是另一个带着不确定的少年声音:“……东方……大人?” 她蓦然清醒过来,看见自己正抓着司凌夜的肩膀。 绷紧在她心上的弦骤然放松,她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晕了过去。在她失去意识前,她感觉到身体被一个人托住,听到旁边少年惊慌的声音:“东方大人!” …… 再次醒来,东方九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华丽的雕花大床上。 “东方大人,您醒了!我这就去叫洛王大人。”熟悉的少年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惊喜。她有些费力的睁开眼睛,司凌夜正坐在床边,充满希冀的盯着她。 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我昏迷了多久?” 司凌夜正起身准备去找洛清弦,连忙又坐下来说:“您已经昏迷七天七夜了。” “七天七夜……吗。”东方九容有些苦笑。她试图调动体内灵力,灵府干巴巴的,即使已经昏过去了七天七夜,她的灵力也没有恢复多少。 “洛王大人之前说,如果您醒了,先不要动,等她过来。我这就去寻洛王大人过来。”司凌夜起身,急匆匆推门出去。 没过多久,洛清弦大呼小叫的声音就远远地从院子里传出来:“祖宗!你可终于醒了,可把我吓死了。” 洛清弦和司凌夜一前一后快步走进房间,洛清弦手上还抱着沧海月明琴。东方九容有些无奈:“我没事。” “你还没事?!你的灵府已经几尽干涸,现在别说是你那些仇家,连这小子都能弄死你。”洛清弦差点没背过气去,气的直嚷嚷。 “无妨…无非是灵力干涸,我也不是没经历过比这更严重的。”东方九容倒是不以为意。她经历过的大风大浪多如牛毛,现在她还是在洛国王宫,有魔界第一医师替她治疗护法,比这危险多了的情况她也经历过太多。 “清弦,你替我恢复一些灵力,我这就带他回东方了。” “什么?你真当我这是客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吗!”洛清弦气到语塞,“你现在这状态,准备怎么回东方?你现在别说空间传送了,就算是用飞行法器回去,恐怕你都没有足够的灵力支撑飞行法器运转。” “我知道,所以你替我恢复一些,恢复到足够使用飞行法器就行。”东方九容淡淡道。 “你!”洛清弦气结,“你在洛国呆多一段时间不行吗?非得赶着回去,路上要是碰到其他国的,你打不过人家怎么办?” 东方九容笑了,笑容中带着傲然和自信,“清弦不必担心,就算用不了驭念之术,我还有剑。” “为什么不愿留在洛国?你怕他的事被明昭知道?” 洛清弦压制住焦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们相识千年,再了解不过对方。东方九容执意要走的原因绝不是不愿留在洛国,而是怕她们使用禁术救一个修仙者的事被魔皇明昭知道,给洛国和洛清弦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东方九容素来不喜给旁人添麻烦,她永远都是独自一人一力承担所有的事。驭音之术不是战斗型能力,洛国也并非战斗强国,况且洛国的领域早已被周围诸国乃至皇域觊觎已久。一旦此事被魔皇知道,他必然会以此为借口向洛国出手蚕食洛国的地盘。这是东方九容决计不愿看到的。 东方九容决然道:“就这样,清弦,麻烦你了。” 洛清弦闭了闭眼,这是她第一次痛恨自己没有好好修炼战斗的术式。以至于只能眼睁睁看着挚友拖着灵力衰竭的身体,带着一个“拖油瓶”,穿行危险重重的魔界回去。 她不再多言,召唤出沧海月明琴,坐在桌边,开始使用驭音之术。其实在东方九容昏迷的这段时间,洛清弦每天都在竭力替她补充灵力,奈何东方九容灵力消耗实在太大,就算她已经全力使用回灵曲,相对于东方九容失去的灵力而言也只是杯水车薪。 洛清弦再次划破了手臂,鲜血滴答滴答地流到琴弦上。感知到主人的血,琴身光芒大作。 既然不能为朋友战斗,那就用尽全力帮助她尽可能的恢复更多灵力。洛清弦下定了决心,这些日子,使用禁术同样需要大量的洛王鲜血列阵,她也失血过度,灵力同样衰竭的厉害。但她仍然选择用她的血增强回复能力,以便让容儿能快些恢复实力。 看到挚友手臂上的血一边不停地往外流,一边用力地抚回灵曲来替她恢复灵力。她在心里默默地决定,清弦有事相求时,她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清弦懂了她的意思,选择用这种方式来帮助她。这就是挚友,无需多言便心意相通。她不善言辞,只会用实际行动来默默报答。 回灵曲舒缓的灵力缓缓注入她体内,东方九容闭目打坐开始调息。 华丽的房间里,气氛变得极其压抑,就像萧瑟的深秋一般,让人心情沉重。 第11章 我可以……做你徒弟吗 司凌夜虽然不知魔界诸国之间的错综复杂,但他隐隐明白,带他回魔界和救他性命两件事,会给东方九容带来极大的麻烦。但她并没有决定将他抛弃,而是说要尽力恢复灵力再带他去东方国。 他眼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阴冷的角落冰冷已久的心突然得到了难得的温暖。并且,强大如她之所以会灵力衰竭到这种程度,也是因为他的缘故。他闭上眼,感受到心脏在扑通扑通的跳动,异样的感情如藤蔓一般迅速生长。如果说在被她带离媚烟楼时,他还对她还有着迁怒,到现在,这种迁怒之情已经尽皆消散不见。 他已孤身一人飘零许久,乍然得到一人如此待他,就像流浪很久的小狗突然被收养一般。她是魔族又如何,截止到现在的人生中,他遇到的仙人,大多在道貌岸然的外表下有一颗狠辣的心。魔族杀了他的母亲不假,仙人不是也杀了他的父亲吗?更何况,杀了他父亲的仙人还是他父亲的道侣和亲弟弟…… 房间内琴声如昆山鸣玉,其余两人都在聚精会神恢复灵力,他也停止了胡思乱想。学着东方九容的模样闭眼打坐开始调息。说也奇怪,在他开始调息后,洛清弦的回灵曲逸出的灵力也同样有一部分进入了他的体内。他抓紧时机开始吸纳灵力,如果他能更强……总有一天,他能强到不再需要她来保护,以后将会由他来保护她。 这一天,少年在心底里暗暗许下了誓言。 …… 三日后。 东方九容睁开了眼,在回灵曲的作用下,她的灵力已经恢复了约莫十分之一。 琴声仍在耳畔悠扬,洛清弦先前不眠不休抚了七日七夜琴使用禁术,现在又连续三天未曾合眼使用回灵曲替她回复灵力。东方九容心下感动,她出声打断了琴声,柔声道:“清弦,我已经恢复好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洛清弦停下了手中的琴,“你才恢复了多少灵力,就敢说恢复好了?” “这已够用。清弦,大恩不言谢,容必当铭记在心。” 她突如其来的客气让洛清弦脸上也有点发烧,“你丢了一滴本源之血,性格也变了吗?啰啰嗦嗦的谢什么,真要谢我,下次就帮我去仙门夺那些宝贝回来给我才实在。” 东方九容含笑点头:“洛王有召,自当遵命。”她起身,看到司凌夜在旁边的凳子上打坐调息,听到她们对话,司凌夜也结束了修行,睁开眼睛望向东方九容,露出了笑容,“东方大人,您已恢复好了吗?” 少年的眼神不像初见时那般阴郁,而是恢复了这个年纪少年人应有的纯澈。被这双黑曜石般光华流转的墨瞳盯着,东方九容有些不自然,“无需叫我东方大人,听起来很奇怪。” “那……我应当如何称呼?”少年睁着大大的眼睛,歪着头发出困惑。 东方九容一时语塞,这个问题也把她难倒了。称呼她的方式有很多种,像洛清弦和以前的司天音都叫她容儿,她的臣民则称呼她为王上,其他人要么客气称呼她为东方尊上,要么直呼她的大名。司凌夜并非她的臣民,但是让这张熟悉的容颜叫她东方大人,她又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沉默了半天都说不出话,少年突然充满期冀的开口:“我很仰慕您,大人,您是我的救命恩人,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可以拜您为师吗?” 司凌夜刚说完就觉得后悔莫及,恨不得打自己两个耳光。他怎么能这么直接的就把心里想的话对她说出来了呢!他还没确定东方九容的想法,她可是高贵的魔界女王,又怎会收他一个仙门子弟为徒呢? 他僵在原地,房间里的空气在他说出这一句话以后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东方九容瞳孔收缩,目瞪口呆。少年天真又荒唐的话语让她的大脑完全宕机,反应停滞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洛清弦抚掌大笑,率先打破了房间内尴尬的气氛,“好好好,好啊!不愧是我用禁术救回来的人!小子,你很不错,很大胆,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凌夜尴尬到了极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意识到自己提了个多么荒谬无理的要求,那可是巅峰实力可能还要在他父亲之上的魔界女王!他父亲千年来总共也就只收了三个徒弟,还都是在宗门试炼中精挑细选出的天赋绝顶的天才。她的徒弟又岂是寻常人可做的?而他竟敢厚颜无耻,不自量力地说想要做他的徒弟?司凌夜啊司凌夜,你怎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要是她生气了,把他抛下该怎么办。司凌夜有些绝望地想。 思及至此,他羞惭嗫嚅:“抱歉,东方大人,是我说错话了,请大人不要怪罪…” 东方九容短暂的宕机过后,看到少年恨不得低到地上的头颅,她并没有像旁边笑得前仰后合的洛清弦一样,而是开始认真的思考。等到洛清弦笑得累了,东方九容转向洛清弦,突然开口:“清弦,我觉得这个可行。” 洛清弦被这话砸得头晕,还以为耳朵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觉得收他做徒弟,可行。” 东方九容很严肃。 洛清弦也收起了笑容,她知道容儿是不爱开玩笑的人,“你认真的?你要让他做王徒?王徒地位如何,你比我更清楚。” 魔界诸国,王和王族的地位最崇高,其下是贵族,按公侯伯子男排序,贵族代代相承,再然后便是平民,地位最低的是堕仙。魔界等级森严,高等贵族都瞧不起低等贵族,这是由于魔族的天赋来源血脉,贵族的血脉高贵,血统浓郁,更容易出修炼天才;平民血脉稀薄,就算偶尔出一两个天才,修炼有成,在地位上还是会被贵族压一头,很难走上高位。 这种机制下,魔界平民和低等贵族对修炼便兴致恹恹,高等贵族又沉迷享乐,在某一次仙魔大战中,魔族节节败退,被仙门打的落花流水。 那代魔皇痛定思痛,意识到了机制的问题,便发布召令,不同级别的贵族家族中须有至少2人修为到本级贵族相对应的级别。若是三代内,家族中无人到本级贵族要求的修为等级,则贵族爵位将会降级到对应级别,直到被剥夺贵族爵位。反之,若平民或低等贵族家中有人达到贵族要求,则晋为对应爵位。 规则修改过后,魔界上下无一不狂热修炼。贵族生怕爵位被降级或者剥夺,平民拼了命的也要修炼,魔界实力得到了极大提升。但修炼不易,对低等贵族或者平民来说,想成为最高级别的公爵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成为公爵需要家族中至少有一人踏入九重天境。 修为都九重天了,去哪国不是座上宾,直接就给长老位置,做不做这个公爵也无所谓了——这是大多数魔界子民内心腹诽写照。 但,若是谁能幸运地被王看中,成为了王的徒弟,不管是何出身,日后成就都将不可限量。纵览魔界历史,诸国历代每一位王徒,只要没有因背叛被杀,最低者也被封为了公爵,高位者甚至成为辅佐下一任年轻新王的摄政大长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最重要的是,成为王徒不看出身,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只要被王看中即可。正因如此,历代王徒往往只有一人,最多也只有两人。所以王徒身份贵重至极,是王最信任的人之一,即使原来是平民,成为王徒以后,就算是公爵见到也得客气行礼。 东方国的上任王徒,就是如今东方的二长老东方其凰,在辅佐东方九容打败叛军,登基为王的过程中立下汗马功劳。东方九容流落在外时,东方其凰借助这一身份,悄悄替她培植势力,这才奠定她后来的成功根基。东方九容又岂会不清楚王徒位置的重要性? 第12章 我的弟子,可不能随便哭 “我收他做徒弟,不是让他成为王徒。”东方九容很冷静。 洛清弦觉得,自从她带了这臭小子回来后,简直就是疯了,大疯特疯,就像脑子坏掉了一样。 洛清弦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不要当场发飙:“你要收徒,那不是王徒是什么?” “他是东方九容这个人的徒弟,不是东方之王的徒弟,不享有王徒的位置。” 好,很好。洛清弦指着东方九容,气得浑身发抖:“你是疯子还是你当我是疯子?跟我玩白马非马是吧,东方之王是谁?” 东方九容直接转过头对已经呆在当地的司凌夜认真地说:“只有做我的徒弟,我才能更好保护你。我一带你回去,立刻就要入禁地闭关,如果留你独自在外面将必死无疑,因此你必须得跟我一起进去秘境。但是进入禁地有禁制,我必须得给你一个合理的身份才能让你进入。我尊重你的意见,现在,我认真的问你,你是否愿意做我的徒弟?” 东方九容的话语让司凌夜头晕目眩,浑身血液倒流,沸腾的血液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烧起来。他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事情,上苍怜爱,他日思夜想、虔诚祈求的愿望竟然真的实现了。他立即跪在东方九容面前,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愿意!愿意!师尊在上,受弟子一拜。” 东方九容神情肃穆,接受了他的大礼。待他磕了九个响头之后,东方九容才俯身将他扶起,庄严道:“吾名东方九容,乃是东方一国现任的王。今日收你为徒,实乃事出有因。你且作为东方九容的弟子,而非东方之王的王徒。你虽确实是我的徒弟,但因你乃是人族,没有东方一族代代相传的驭念之术,无法堪当王徒之位。因此,对外不可宣称你是东方之王的王徒,可听清楚了?” 司凌夜当即肃穆道:“弟子明白。” 虽然他不是很理解王徒背后的含义,但能被她收作徒弟已经是无上的幸运,又怎敢奢求其他? 洛清弦也听明白了:“行吧,我算是知道你想做什么了。你们结下师徒血契后,他和你便血脉相连,也能通过禁地禁制了。行行行,我真服了你了。” 东方九容点点头,对司凌夜说:“如此,我们这便结下师徒血契。” 她举起司凌夜的手,轻轻一挥划开了他的手臂,少年鲜血滴落在地上,同时,她也划开了自己的手臂,两人的鲜血顿时交融在一起。东方九容低声吟诵:“东方九容与司凌夜今日结为师徒,立此血契。”说罢,催动灵力,交融的鲜血逐渐形成法阵,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司凌夜感受到手背上的温暖,看着她肃穆的模样,比神女还要圣洁高贵,禁不住看呆了。法阵猛地缩小,分裂,形成了两个小的法阵,分别急速飞进了两人的眉心,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红痣。 东方九容放开了他的手,温暖乍然离去,司凌夜有些不舍的摸了摸手背,上面似乎还带着她的余温。东方九容道:“契约已成,从今以后,你我就是师徒了。你要唤我“师尊”。” 司凌夜再次下跪:“师尊在上,弟子自当诚心诚意侍奉师尊。” 东方九容扶起他,含笑道:“以后,我便唤你“夜儿”,如何?” 司凌夜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抓紧,让他差点窒息。他怔怔地望着眼前已经成为他师尊的女子,东方九容颇有些无奈的伸手擦了擦他的脸:“怎么哭了?”他这才惊觉,一摸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他赶紧擦了擦,强笑道:“弟子……弟子是太开心了,让师尊见笑了。” “别哭了,我的弟子,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落泪的。”东方九容拍了拍他的头,“往后,有为师在,也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师尊……”他拼命想止住眼泪,可是怎么也止不住,他只好又跪下磕头,“弟子何德何能,能被师尊收为徒弟。” “起来吧,别老是磕头。”东方九容有些头痛。这孩子和初见的模样差太多了,那时候他自尊敏感,一身的刺,现在温柔顺从,低眉顺眼。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初见时的小刺猬和现在动不动掉眼泪磕头的小狗联系在一起。 “是。”少年乖巧起身。他摸了摸眉心的红痣,心里犹如照耀在最温暖的阳光下。这是他和师尊血脉相连的证明,是师徒血契的象征。宛如做梦一般,前段时间他还是在青楼里被人任意折辱凌虐的野狗,心比最冷的冰还要冷,比最暗的夜还要阴暗。现在他有了师尊,他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 洛清弦已经忍无可忍,阴阳怪气道:“师徒情深戏码结束没有?我说容儿,你收徒弟的消息可千万不能让长老席和贵族们知道了,否则光是汹涌的舆论都够你喝一壶的,现在的你,可不比之前能够用绝对的武力镇压他们。” “放心。”东方九容答的简洁,“我自有办法。” “哎,不然我用洛国王城的传送阵法送你回去吧,阵法也开通了到东方王城门口的路。” “不可。使用传送法阵要耗去太多灵石,目标太大,会闹得人尽皆知。你借我一点东西,我这就动身了。” 借东西?洛清弦有了不好的预感。 几个时辰后。 司凌夜端坐在高档华贵的飞行法器里,有些局促不安。这个飞行法器乃是由两只青鸾拉的巨型楼船,无论内外装潢皆是贵重到骇人听闻的程度,仅是外部就镶嵌几千颗南海夜明珠,晚上行驶能比太阳还闪耀。不说别的,光是他屁股下坐着的这个垫子,就是用无数珍禽灵鸟的羽毛才能制成一个的珍宝,价值几十万灵石。他有些紧张:“师尊,我们就这样拿走了洛王大人的法器,她很生气怎么办……” “无妨。”东方九容透过清玉璃看窗外景色,非常淡定。 此时的洛国王宫。 侍女胆战心惊地看着暴跳如雷的洛王大人,无人敢上前接近。“啊!!可恶的女人!!居然把我最爱的鸾凤宝珠船拿走了!还有我的隐风珠!!那是我好不容易才弄来的啊!可恶可恶可恶!” 楼船里的东方九容摸了摸鼻子,忽然想到什么,对司凌夜说:“刚刚弄来的隐风珠,记得时刻带上,那能隐去你身上修仙者的气息。我在上面注入了我的血,九重天以下的魔族是无法通过气息探查查到你是修仙者的。但如果你们近距离交手就无法隐藏了。” 司凌夜垂头:“是,师尊。徒儿明白。” 第13章 令人怜惜的徒儿 司凌夜第一次坐飞行法器,十分雀跃。 他幼时在人界一处普通山村中生活,仙门弟子们在天上花里胡哨的飞行法器只是存在于村口说书先生口中的东西,从未见过实景。后来被接回玄极时,也未曾坐飞行法器,而是用了空间阵。然后就再也没有被允许离开过那个阴暗的小房间,更别提坐飞行法器了。没想到他第一次乘坐飞行法器,竟然是在魔界。 虽然他已经来魔界有大半个月了,但前面一直在洛国王宫中,没能看到魔界的景色。他趴在楼船的清玉璃窗上,新奇地往外张望。魔界和仙域大大不同,魔族喜阴,魔界终年没有阳光,天空是深邃的暗紫色,永远挂着一轮血红的月亮。楼船飞行速度极快,底下的景色快速掠过,一个个城池就像一颗颗星星,在地上发光。司凌夜看着看着,突然兴奋地叫起来:“师尊,师尊,您快来看!” 东方九容正在闭目养神,调息灵力。闻言睁开眼睛,少年正站在楼船前部的落地窗前,兴奋地回头向她挥手。她有些无奈,走到前面,“怎么了?”顺着少年手指指的方向看去,不禁哑然,“这是迦蓝赤羽鸟,一种魔兽。这一族实力不错,它们的王有七重天实力吧。” 司凌夜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看东方九容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崇拜:“师尊真厉害。” 东方九容不禁失笑。这几天在楼船上朝夕相处,夜儿这孩子在拜她为师后,原先带刺的伪装就完全消失不见,展露出了这个年岁的少年应该有的活泼好动。毕竟年纪还小,正是对万事万物都好奇的年纪,再加上他此前经历悲惨,东方九容也不欲拂了他的意。她揉了揉少年墨黑的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还不知道你的灵根是什么。” 司凌夜垂头,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变得有些低落,“抱歉,师尊……我也不知道我的灵根是什么,以前从没有人让我测过。” 少年的模样让她心微微抽疼了一下,看到那张黯然的熟悉容颜,她有些克制不住自己,将他抱在了怀里。司凌夜的脸突然贴在了敬若神明的师尊身上,和师尊亲密接近。鼻边萦绕的是她身上特有的清冷兰花香气,少年的脸一下通红,说话也结巴了起来:“师师师……师尊……?” 东方九容拍着他的后背,低声道:“你受苦了,夜儿。” 司凌夜鼻子一酸,他没想到只是这样的一句话,也能让他再次想流泪。在这个令人安心的怀抱和味道里,他突然想要说出来,把之前遭遇过的一切通通向眼前这个人说出来。 不知不觉,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已经完完全全、全心全意地信任眼前这个女人。若是让一个月前的他看到现在这副模样,只怕会目瞪口呆后嗤之以鼻。在到了玄极宗以后,他就再也不信任任何人。他并非没信任过,但结果是,他的信任,只会成为别人刺向他的一把刀,成为对他尽情嘲笑挖苦的把柄,成为他身上累积的伤口。 但是她不一样。 他全然相信她,是真心实意的对他好。 就像他身上曾经纵横交错的伤疤,现在已经全部消失,他的皮肤又恢复了旧时的光滑。 如果师尊真的想害他,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对她来说,捏死他远比捏死蚂蚁轻松,但是救他,却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此前在洛国,师尊昏迷的那段时间,洛王早就阴沉沉地和他讲过本源之血的重要性,以及师尊为了救他付出的这一滴本源之血,对师尊到底意味着什么——师尊将再也无法追寻她的梦想了。 他永远忘不了听到这些话时心中的震撼,从那一刻起,她在他心中,就成了神明——上天不忍看他如此受苦,赐予他的神明。 他到底凭什么值得她做到如此地步,仅仅是对司家救命之恩的报答?还是对父亲临终前的承诺。无论出自什么原因,最终结果都是她为了他这条微不足道的命,付出了巨大的牺牲。 如果这样的她还不足以让他全心信任,那他真的成野狗了。狼心狗肺之人,又怎配得到她这般付出? 司凌夜闭了闭眼,思绪万千,不知从何说起。他哑声道:“师尊……我的娘亲,是被魔族杀的。” 东方九容僵住了,瞳孔收缩。她终于明白为何初见之时,他在看到她的脸后,眼里会爆发出那样强烈的恨意。那样的恨意,直接把她从得见白月光的幻梦中拉了出来,让她意识到少年并非故人。那是因为天音大哥的眼神,永远是悲天悯人的,哪怕是他身死之前,他的眼里也没有恨,只有悲悯。那样的悲悯眼神,这么多年一直在她记忆深处保持鲜活,所以在看到少年的恨后,她才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刚想说些什么,司凌夜沉浸在回忆里,慢慢道:“娘亲死后,父亲来了,我此前从来没有见过他,娘亲死了以后,我才知道原来父亲竟然是玄极宗的宗主。他带我到玄极宗,带我见了那些长老,还有姨母……不,是苏深青。父亲让我和姨母同住,说她是我娘亲的亲姐姐,定会待我好。姨母在父亲面前,永远是对我无微不至的模样。但是在背后,她会用各种各样的毒虫来咬我,把我丢进全是毒虫的池子里,等我被咬的全身发黑红肿,就会把我身上又黑又肿的地方用刀割开,让脓血流出来……她还会把我丢进玄冰池里,等我被冻得晕过去,再捞起来丢进炽炎海中,直到我跪地求饶为止。她还……” “夜儿,别说了。”东方九容紧紧搂住了他,痛声道。 他的经历,比她想象的还要痛苦百倍。她本以为玄极宗能出天音大哥这样的人,其他同门自然也是不差的,孰知竟然还会有如此惨烈的虐待存在。 她虽是魔,但平生最恨之事就是虐待弱者。若是立场不同,在战场上终有一战,死则死得其所。她尊敬敌人,虽然不会对敌人手软,也一定会给敌人一个痛快,绝不会虐杀敌人。所以为什么她特别讨厌楚王楚云启,就是因为他特别喜欢虐杀弱者。只要被她看到,她一定会出手阻止,这也是为什么她和楚云启只要一见面就会大打出手。他俩不合已经是三界公开的秘密了。 但是玄极宗宗主夫人,名门正派出身,竟然对一个孩子,还是自己的子侄进行如此惨无人道的折磨凌虐,比楚云启还要过分百倍。她第一次觉得那滴本源之血总算没浪费,他经受过这般惨厉的折磨,就算没被下毒,只怕也早已灵脉灵根尽废。难怪他有自行引气入府的天赋,此前却一直盘旋在炼气初期。多亏使用了洛国禁术,将他身体里的暗伤隐患全部治愈,连带着灵脉灵根都一并修复,这才让他能够吸收灵力修炼,真正结丹成为一名修者。 下次,替清弦找点奇珍异宝来感谢她吧。东方九容暗暗决定。 第14章 对替身的愧疚 洛王的御用飞行法器,鸾凤宝珠船内。 在夜明珠柔和的光芒下,柔软的沙发软垫上,容颜绝艳的紫衣女子倚着靠背,一名少年靠在她怀里,正喃喃地说着什么。 少年似乎说得累了,声音越来越低,直到空气再次恢复寂静。 东方九容看到怀中少年长长的眼睫垂落,遮住了那双黑玉般光华流转的墨瞳。睫边犹自带着泪痕,令人心生怜惜。虽然年岁尚小,稚气未脱,但仍然不难想象,他若成年后,这该会长成一张何等惊艳的绝世容颜,甚至会比她更美。司凌夜倾诉他这么多年的经历,仿佛要把经受过的所有的委屈尽数和她吐露。她一直默默地倾听,只在他流泪时轻轻替他拭去泪水。他又说又哭,说得累了,不由就睡着了。 东方九容叹了口气,把新收的小徒儿打横抱起,站起来向里间走去,轻轻地把他放在里间的大床上。坐在他身边,东方九容仔细端详着少年的容颜,第一次发现,她看到的是司凌夜本人,而不是每次都幻视司天音的影子了。 和小徒儿在一起这一个月,他们也经历了许多事情,那滴本源之血、和师徒血契,让他们的血脉紧密相连。 她开始正视这个孩子,虽然会用本源之血救他和对他展现对旁人从未有过的温柔,最初都是由于司天音。他和司天音实在太像,让她情不自禁就把他当成弥补司天音的替身。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收他为徒,也是存了自己阴暗的私心。只要见到这张容颜,就好像看到了她的白月光再现,即使已经不是那个人,也能对她聊以慰藉。 但今天听他絮絮叨叨讲述了过去的悲惨经历后,她深受震动,拨开司天音的影子后,她第一次真正看到了替身影子下面鲜活的少年。不是谁的影子,就是司凌夜自己。 她又叹了口气。她发现司凌夜除了作为替身外,他自己也是如此的楚楚可怜,让她忍不住想要更加怜惜。罢了,既然已经收了他为徒弟,自己的徒弟当然要宠要怜,不然她这个当师尊的也忒不称职。东方九容想道。 这是她第一次收徒,不知道师父应当如何和徒弟相处。但是她曾亲眼见过她的母王是如何宠徒弟的——也是她现在最信任的人之一,二长老东方其凰。她小时候就是由凰姨带大的,早就把凰姨当成了亲人。母王和凰姨的师徒情谊总是让她觉得心生向往:凰姨为了给母王,也就是她的师尊报仇,忍辱负重嫁给为篡位毒杀母王的,东方九容的亲叔叔东方清河。最终里应外合,助她夺回了王位。如果没有凰姨替她在暗中培植势力、拉拢贵族,以及最重要的,给东方清河下了慢性毒药,她早就已经查无此人了,更别说有今天。 凰姨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了她的师尊。东方九容是多么希望,她能有一个像凰姨这样的徒弟,能有一份像母王和凰姨这样深厚的师徒情谊。 不过,凰姨会这么做,也是因为母王当初对她就是掏心掏肺的好。既然如此,如果她想要有一份像这样的情谊,看来第一步,就是要像母王当年宠凰姨那样宠她的小徒弟。东方九容轻快地想。 对司凌夜,她也有些愧疚。这孩子现在全心全意地信任她,把深藏心底的伤疤都血淋淋地撕给她看。但他在她心中最重要的身份仍是司天音的替身。 看到少年满足的睡颜,对他的愧疚感愈重。没人想当旁人的替身,如果她对一个人真诚相待,却被当成另一人的替身,她也会难受愤怒。可……她叹息,那份执念实在太深,她无法抑制,只能委屈他了。 她暗自决定:罢了,那就对他在其他方面予以更多弥补。 …… “师尊!” 东方九容正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打坐调息。少年突然的惊声尖叫让她睁开眼,“怎么了?” 少年似是在梦中受到了惊吓,猛地坐起身,双手捂着胸口,不停地喘着粗气。 “师尊……太好了,原来,只是一场梦。” 东方九容站起身,走到床边,温和的说:“为师在这里,别怕。” “师尊,”少年紧紧抓住她的袖子,“我方才……梦到师尊不要我了。” 东方九容哑然失笑。她有些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头,“傻瓜。” “师尊。”司凌夜抬头仰望她,湿漉漉的眼神如小鹿般惹人怜惜,“师尊……不会抛弃我吧。” 他在黑暗中呆了太久,经历了太多痛苦折磨,内心敏感自卑,没有任何安全感。对黑暗中出现的一束光,他拼命想要抓住,但是又时时刻刻害怕会失去这束光,再次回到无边的黑暗中。 东方九容颇有些头疼,她从未有过照顾这个年纪的孩子的经验。她也是不善言辞的人,几百年来都杀伐果断惯了,习惯用武力解决问题。对没有安全感、敏感自卑的少年,她确实有些手足无措。 她只好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为师不会抛弃你的,你放心。” 得到她的承诺,少年才微微安下了心。抓着她袖子的手也松了下来。 东方九容似是想到什么,“对了,虽然你没测过灵根,但是你现在也已结丹,有二重天的修为,想必也可以通过催动灵力召唤元素来知道到底是什么灵根了。你试着把灵力凝聚在手心,想着用灵力召唤什么东西出来。” 司凌夜依言照做,努力调动灵力行至右手掌心,心中默念着召唤。很快,他右手掌心里出现了一小块寒冰。他有些惊喜:“是冰灵根,和父亲大人一样!” 他有些喜悦,冰灵根是万中无一的顶级灵根,虽然他在玄极宗时常年被关在小黑屋里,但也粗略了解到哪怕是玄极宗内门,拥有冰灵根的人也不多。他的父亲就是冰灵根的顶级强者。他也曾在内心小小的期待过自己会不会和父亲一样也是冰灵根。现在验证了他此前的期待,又怎能让他不感到高兴。冰系术法是诸类术法中最全面的术法之一,能打能扛能控制,还有大面积的伤害法术。像他父亲甚至能冻结一片空间。拥有冰灵根,意味着他日后前途无量。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师尊分享喜悦,却发现东方九容正愣愣地看着他手上那一小块寒冰。他忍不住唤道:“师尊。” 东方九容好像才突然反应过来,没有太多表情:“嗯。” 他有些小小的失望,师尊好像并没有惊讶,也没有太多其他感情。他有些沮丧,或许师尊见到过太多强者,即使是冰灵根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殊不知东方九容此刻内心惊涛骇浪,除了长相、天赋之外,竟然连灵根都是一模一样。她想到了另一件事,霍然站起来,说:“你先在这等我。”然后匆匆离开了房门。 第15章 落雁城,他到底是…… 目送她离去,虽然才刚得了她的承诺,但师尊的反应太过奇怪,本就敏感的他忍不住又胡思乱想起来。得知自己拥有冰灵根的喜悦都被冲淡了大半。东方九容匆匆走到了另一个房间,随手一挥,房门便构筑起了结界。她急急拿出玉灵镜,注入灵力,很快,镜子那边就传来了怒气冲冲的声音:“又找我干什么?” 洛清弦的脸出现在镜子里,她柳眉倒竖,一副恨不得把东方九容活吃了的模样。洛清弦刚想开口大骂东方九容抢走了她好几个她珍贵的宝贝,东方九容直接打断,开门见山:“他是不是圣人体质?” 洛清弦一堆想骂的话又被咽了回去,看到好友表情如此严肃,她有些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见过圣人体质。” “你之前用灵力探查他体内,可有什么异样之处?” “没有。若真要说,就是他之前的灵脉灵根都千疮百孔的,杂七杂八的内伤一大堆,本来应该是个废人,不过使用禁术以后就全部修复了。后来你昏迷那几天,我再探查,发现他不仅能在短时间内迅速结丹,在灵府外还有极为雄厚的灵力散在经脉中,估计是你本源之血的灵力还没吸收完,他只吸收到结丹就停了。这是唯一的异常,至于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洛清弦忍不住问,“圣人体质万年才出一个,只知道圣人体质必然是神品天赋,可以修炼所有的法术,而且无法修魔,连堕仙也不行,其他的特点也没记载啊,再说圣人体质是仙门那边的人才关注,每次圣人体质出世都得把我们魔界整的腥风血雨的,你关注这个作甚?” 东方九容捏紧了拳头,她心中升起了一个很荒谬的想法,她必须要马上去验证这件事。“我先走了。”没等洛清弦答话,她就把灵力断了,切断了玉灵镜。只剩下洛王在那边再次暴跳如雷,破口大骂。 她解开结界,走到楼船中心位置,那里正静静悬浮着一块红色的灵石,这就是操纵整个楼船的核心。东方九容放出灵识,感知到现在离楼船最近的城池是雷国的落雁城。 她有些迟疑,雷国现任的王雷鸣煜是她尽量不想在现在招惹的人。虽然在上一次的诸王排序战中,雷鸣煜屈居第四,不敌她和楚王,但雷鸣煜乃是魔皇明昭的徒弟,雷国举国上下唯明昭马首是瞻,和皇域关系极为密切。她现在最不想招惹的人就是明昭。即使是她巅峰期的时候,和明昭的实力都差得很远。 她永远无法忘记,当初排序战之时,她在艰难打赢楚云启后,主动向永远排位在第一名的明昭发起挑战。明昭当时抚掌大笑:“好,好!几千年了,第一次有人主动向本皇挑战。新任的东方之王,你很好,若是你能赢了,本皇就立即把这魔皇之位让给你,皇域全部拱手给东方国,日月同辉也由你来执掌,如何?” 她热血沸腾,慨然应战。那一战,她用上了她所有的底牌,全部的力量,就连拼命技能都用上了,但对方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拼尽全力,一边打一边随意点评她招式中的漏洞。明昭只是随意的凝了一把光剑和她战斗,甚至连皇族代代相传的神剑-日月同辉都没有用上,就已经把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那一战给她印象太深刻,她原本的自傲被狠狠浇了一盆冷水。明昭实在太强,是她完全无法战胜的对手。 但是,她迫不及待的要去验证一件事情,她已经无法再等待回到东方国之后再做了。 落雁城只是雷国的一座普通城池,领主是一位伯爵,最多也就是七重天的实力。她心意已决,立即操控楼船向落雁城的方向降落。 落雁城外。 楼船缓缓降落在城外的一片空地上。司凌夜也从房间里出来,有些困惑:“师尊,我们到了么?” 东方九容无心多解释,简短道:“你跟我一起去。” “师尊,我们要去哪里?” 东方九容不答,从乾坤戒中取出两个黑色斗篷,递了一个给他,另一个覆盖在自己身上。斗篷从上到下将他们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记住,不要摘下隐风珠。” 少年乖巧点头。东方九容牵起他的手,瞬间移动到了城内。 这是司凌夜第一次到魔界的城池。与玄极宗仙气飘飘的建筑不同,落雁城的建筑都由仿佛浸满了鲜血的黑曜石砌成,在幽微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每一块石头都似乎有生命一般,上面刻有繁复的花纹。因为地处雷国,每个建筑物上都刻有雷国的图腾。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似乎是一处集市,长街两端都是各式各样的店铺。司凌夜有些好奇地四处张望,魔界的风景对他来说也是初次得见。东方九容再次放出神识扫过,她的灵力虽然衰退,但神识仍是九重天六阶的水平,很快就找到了她想找的东西。 她再次瞬间移动。司凌夜眼前一花,等到看清周围环境之时,忍不住“咦”了一声。周围环境与刚刚大不相同,他们到了一处巷子里,这里的房屋像是被岁月狠狠蹂躏过的残躯,东倒西歪地拥挤在一起。墙壁是用杂乱的石块和泥土糊成,许多地方已经剥落,露出里面腐朽的木条,仿佛风一吹便会彻底坍塌。屋顶上的茅草稀疏而破败,有些地方还残留着火烧过的痕迹,狭窄的街道泥泞不堪,污水横流,散发着刺鼻的气味。路上的行人都眼神呆滞麻木,看到他们出现,还有人恶狠狠地对他们啐了一口。他感到有些不适,不明白师尊为何要来这种地方,东方九容却丝毫不在意,带着他在狭窄的巷子里东拐西拐,到了一处歪歪斜斜、破破烂烂的房子门口,推开了房门进去。 房子里面灰尘极大,司凌夜一进去就忍不住咳嗽起来,角落挂满了蜘蛛网,木制的柜台散发出一股霉味,上面歪歪扭扭地摆了几本书。柜台后面有一个戴着大大帽子的人,正窝在椅子里,脚随意的搭在柜台上,听到门口的动静,才不耐地抬起头来,看到是两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更是不屑地冷哼出声。 东方九容直接从乾坤戒里摸出一把灵石放在柜台上,淡淡道:“测灵石一个,冰系、火系、雷系初级法术秘籍各一本。” 第16章 神品天赋 看到这么多灵石,店主眼中露出了贪婪。这里是堕仙聚集的区域,堕仙在魔界无论哪一国都是地位最底层,比野狗还不如。能来到魔界的堕仙,都是在仙门罪大恶极之人,人人得而诛之,实在呆不下去才跑来魔界。魔界又以血脉为尊,堕仙在这里也是饱受嫌恶的对象。店主也是一名堕仙,他从仙门逃出来的时候,打包了许多仙术秘籍和一些入门的小玩意。在魔界实在无以为生,就支了个小店出售,聊以换点灵石。但能跑到魔界的堕仙,大多也是有一定实力的人,也没几个人需要买他的秘籍修炼。所以生意惨淡,经常一年都做不成一单。眼下竟然来了一个大客户,一出手就是百枚灵石,比他开这个店这么多年赚到的都要多得多了。 他收起灵石,看到来人的赤红双瞳,脸上挂起谄媚的笑:“是,大人。还需要点其他什么吗?” “不必,动作快点。” 店主心中暗骂了一句,也不敢怠慢,快速将她要的东西收好。眼前的斗篷人接过东西以后,几乎是瞬间就消失了。他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置信,还以为刚刚是在做梦。连忙低头一看,灵石还静静地躺在柜子里。他喃喃道:“真是活见鬼了。魔界这鬼地方……” 这次瞬移直接到了城外。其实以东方九容现在的灵力,使用瞬间移动消耗极大,更别说还带着司凌夜一起。但她顾不得许多,匆匆带他回到楼船。刚一坐下,她就从乾坤戒里拿出测灵石,放在桌上,“把手放在上面,注入灵力。” 少年的灵力甫一注入,测灵石登时发出了剧烈的光芒,几乎要将司凌夜的眼睛闪瞎了。东方九容目不转睛地盯着测灵石,只见光芒越来越剧烈,突然,光芒从白光变成了七彩光,测灵石仿佛承受不住了一般,发出咔咔的声音,砰的一下,测灵石竟然碎成了齑粉。司凌夜呆住了:“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东方九容失态至极,嘴唇不自禁的颤抖,七彩光芒,当年她测天赋之时,正是这样的七彩光——神品天赋。东方国已经数千年没有出现过拥有神品天赋之人了。尔后她的天赋果然惊人,五百岁时就踏入九重天之境。即使如此,她当时也没有让测灵石碎裂。就算是同样有神品天赋、并且比她强得多的的明昭,也没有听说过他让测灵石碎裂的传说。 她唯一听说过能在测天赋时让测灵石碎裂的,只有一个人—— 她闭了闭眼,已经几乎确认了,她新收的小徒弟,和他一样,是圣人体质。 圣人体质万年才现世一次,但上一位圣人体质,还未修成仙身就陨落了。 出身、容颜、天赋、灵根、连体质都如此相似,她觉得心在颤抖,伸手抚摸上了司凌夜的脸,低声道:“是你吗?” “什么?”少年有些困惑,不知道师尊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会转世。 她从未想过这个可能性。 魔没有转世,一旦陨落就是魂飞魄散,但是人有。 她本来没有想到这个荒谬的可能性,但是实在太像了,像到她不得不往那边方面想。 会是吗? 她的小徒儿,会是“他”的转世吗? “师尊?” 少年不确定的声音打断了她复杂的思绪。 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恭喜,你是神品天赋……数千年都不会出一个。” 眼见司凌夜脸上露出了惊喜,她努力压制住狂跳的心。 转世的念头一旦出现,就很难抹去。她一定要验证他到底是不是天音大哥的转世。 她迅速来到操纵楼船的核心灵石处,加大了灵力输出,启动楼船。司凌夜感觉到飞行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想到自己不仅拥有极品冰灵根,更有神品天赋,实在难以抑制内心的雀跃。他本以为自己是个废物,谁知竟然是个天才。少年心性让他情不自禁地骄傲得意,想要马上向师尊分享这份喜悦。但看到师尊不发一语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天空,表情沉郁,他也不敢打扰。师尊刚才说的话也让他疑惑不已。他明明就站在师尊面前,师尊说的“你”到底是谁? 后面的路途中,两人都很少再说话。 司凌夜数次想和师尊说说话,但师尊不是在全力操控楼船,就是在闭目调息恢复灵力。就算偶尔说话也是淡淡的,他知道师尊灵力消耗过度,不敢过多打扰,只好拿着那本冰系初级术法在房间内修炼。秘籍上的内容比较简单,他很轻易就学会了,他也不由有些小得意,在知道自己是数千年不会出一个的天才后,他变得自信了许多。而且他也已经踏入二重天境界,对这些初级的法术一点就通,这段时间内,他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学会了冰系的初级术法。 而同时,东方九容一直心情很烦乱。 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停地去想夜儿到底是不是他的转世。 她迫切地想知道,又不敢知道。 这种复杂的心情,让本就不善言辞的她更加不知道应当如何面对司凌夜。 现在,她只想更快更快地回到东方王城。在她的王宫里,有一样东西可以验证司凌夜到底是不是他的转世。 一路无话中,楼船终于到达了东方。 从洛清弦那里抢来的鸾凤宝珠船,上面刻有洛王图腾。因此她从洛国一路飞行过来,虽然跨越数个诸侯国,但从未被拦下盘查过。洛国虽然武力不强,但在魔界这种好战成性的地方,谁还没有个伤病痛的,这都需要去洛国求医。因此洛国算是比较中立超然的国度,对于洛王御用飞行法器,诸国都不敢怠慢,这也让师徒俩没有再遇到什么阻碍就顺利回到了东方国。 楼船降落在了东方王宫内。 下船前,东方九容拿出黑色斗篷,让司凌夜穿上,这次连眼睛都用黑纱蒙住了。视线变得模糊,司凌夜有些害怕,紧紧地握住了东方九容的手。 东方九容安慰道,“别怕,跟着我就好了。”牵住师尊的手后,虽然看不清眼前的路,但萦绕在他身侧的熟悉玉兰清香让他安心了不少,乖巧地跟在师尊的身后。 刚一下船,司凌夜就听到一个有些惊喜的女声,“诶?竟然是王上!玲珑参见王上!” “玲珑,免礼。”东方九容淡然道。 “王上,您怎么乘坐洛王大人的船回来?洛王大人也一同驾到了吗?”东方玲珑有些惊奇,忍不住问道。王出行根本不需要飞行法器,都是用空间能力瞬移的,这次不仅用的飞行法器,还是用的洛王的御用宝船,就算是她向来谨言慎行,也禁不住开口询问。 第17章 失望 东方九容一边牵着浑身被斗篷包裹住的司凌夜快步向她的寝宫走去,一边答道:“本王借了洛王的船回来。” “是。那洛王大人的船是先暂放在王宫内吗?”东方玲珑知趣地不再问,身为王身边的大总管,侍奉王这么多年,她清楚地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嗯,玲珑,你安排下去,这几天就寻一人把船开回洛国王城,交还洛王。” “谨遵王命。”玲珑躬身退下。 东方九容把司凌夜带到了她的寝宫。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她已经极度疲惫。但现在她还不能休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在宫门口设置了结界,摘下蒙在司凌夜眼睛上的黑纱。司凌夜乍然恢复视力,只见已经身处一个陌生的宫殿内。和洛国王宫相比,东方九容的寝宫可以称得上“简朴”,那也只是相对而言。在师尊的寝宫里,他有些局促,不知是否应该坐下。东方九容无暇在意,她简单交代了一句:“在这等我。”然后就匆忙进了内殿,她已经无法再等待。 内殿中一处密室里。 密室里覆盖着终年不化的极北玄冰,顶端悬挂着数颗夜明珠,玄冰在夜明珠柔和光芒的照耀下折射出如梦似幻的光辉。 而尽头的玄冰台上,静静地悬浮着一把剑。 剑身光华流转,剑柄上一颗幽绿的灵玉璀璨依旧,但是剑的主人,已经陨落了近千年。 这是她怀念故人之地。 当初司天音陨落,他的身体因为使用了兵解禁术化为了飞灰,只留下了他的月华剑。 仙剑有灵,他的兵解以月华剑为核心发动,有一缕残魂竟留在了月华剑内。这是她成王后方知道的。 她留不下他其他任何东西,唯独留下了此剑。原先藏在她的乾坤戒里,贴身携带。后来她登上了王座,就建造了这座密室,从极北之地运来玄冰,供奉着月华剑,聊以缅怀故人哀思。 她触摸着剑身,时隔几百年,剑身仍散发着寒气,正如他的冰灵根。泪水滴落下来,瞬间就结成了冰。 “天音大哥,”东方九容哽咽,“真的会是你回来了吗?” 密室里只有她哽咽的回音。 月华剑安静一如高天明月,正如它的主人一般。 在她急匆匆回到东方,回到这里之后,她又有些害怕了。如果司凌夜真是他的转世,那她又该如何面对他?她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又不敢知道。复杂的情绪交缠纠结,望着眼前的剑,她开始犹豫。 她闭了闭眼,最终下定了决心,将月华剑从玄冰台取了下来。久违被执在手中,月华剑似有些兴奋。东方九容不再犹豫,拿着剑离开了密室。回到寝宫内,司凌夜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看到她出来,他立即站了起来:“师尊!” 东方九容向他招了招手,少年乖巧地来到她身边。东方九容把月华剑交给了他,有些肃穆:“你拿着这剑,将你的神识注入进去。”司凌夜有些茫然:“神识……应当如何外放?” “闭上眼睛,凝心静神,想象你的意念外放出来,放进剑内。” 少年依言照做,东方九容同样放出她的神识感知,另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剑的变化。司凌夜天资绝顶,一点就通,很快就成功放出了神识,注入剑内。可是令东方九容失望的是,月华剑内司天音的残魂,并没有跟司凌夜的神识产生感应,月华剑也没有任何有反应的迹象。她有些不死心,等了许久,但月华剑仍是静静地被少年握在手中,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东方九容呆在了原地,失望的情绪汹涌而来。她预想了很多,如果司凌夜真的是司天音的转世,她应该如何做,但没想到的是,司凌夜确实不是,这是两个不同的灵魂。所有的这些巧合,都仅仅只是巧合而已。或许是上天看司天音早逝太可怜,又赐予了一个同样天赋的人到司家,但已经不是那个她想要的人了。 司凌夜闭着眼握着剑,不断地将神识注入进去,他不理解师尊让他这么做的含义,但只要是师尊让他做的,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心甘情愿。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师尊的下一步指示。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到师尊正望着他手中的剑怔怔地出神。他忍不住轻唤:“师尊?”师尊似乎很喜欢走神。他偷偷地想。 东方九容这才反应过来,不由苦笑。她都忘了小徒儿还在往剑里注入神识了。她又看了看她的小徒弟,正紧张地望着她,她长长叹了口气,罢了,就算不是他的转世,也是他的血亲。 “把剑给我吧。”她接过了司凌夜递来的月华剑,再次转身向内殿走去。 “师尊……方才让我这么做,是何意?”少年带着困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东方九容沉默不答,抱着剑重新进入了密室。 司凌夜感到有些失落,这是师尊第一次对他这种态度。师尊身上有无数的谜团,他看不透,也无法理解。看着她的背影,他心里第一次产生了酸涩的情绪,一个念头忽然冒出来:如果有一天,师尊能和他坦诚相待,那该有多好。很快他就被自己吓了一跳,心中暗骂,他怎么能对师尊有这样的念头,真是大逆不道! 他正自胡思乱想间,东方九容这次很快就出来了,她恢复了以往的模样,仿佛刚才的失神不存在一般。“我要去交代一些事情,一会就带你去秘境,你莫要离开紫微宫。” 原来师尊的宫殿叫紫微宫。他不懂怎么回事,第一个冒出来的是这个念头。 经历了从希望到失望,东方九容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司天音固然是她无法忘却的执念,但她也并非沉溺过去之人。既然希望破灭,她还有更该做的事要做。回到东方王宫,她终于得以和东方国的地脉共感,灵力开始加快恢复。她瞬间移动到议事大厅门口,推门进去。七位长老已经在里面等候了,见到她进来,七位长老齐齐站了起来,躬身道:“参见王上。” “诸位,免礼平身。”东方九容挥了挥袖。在长老面前,她一改在司凌夜面前的温柔,而是充满了威严不可侵犯的凛然气度,是久居上位之人才有的气场。周身散发着王者的威压。东方之王,素来以杀伐果断闻名魔界,这和那个温柔师尊的形象是截然相反的。若是司凌夜一开始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她,只怕对她就不会这么依赖,而是敬畏了。 二长老东方其凰率先开口,语调柔和,“王这次离开了许久。召集臣等可是有要事相商?” 东方九容点头,开门见山,“诸位长老,本王是要告知你们,本王马上就要进禁地闭关。” 第18章 请王选美少年入宫 “什么?!王才刚回来,马上就要进禁地闭关吗?”脾气最急躁的五长老按捺不住喊了出来。 “炎长老,对王不可不敬!”年岁最大、最有威望的大长老呵斥道,转头又向东方九容说,“那……王上的意思是?” 东方九容并未动怒,而是淡淡道:“本王闭关的时候,一应事务交由诸长老负责。若有不得不让本王决定之事,则由凰长老送进禁地。” “谨遵王命。”东方其凰站起来,躬身道。 其他长老心中虽然不满,但也无可奈何。能进入禁地者,只有王族和与王结下血契之人。血契可以是师徒,可以是夫妻,当然也还有其他的血契关系。东方其凰是先王之徒,虽然先王已陨落许久,但血契只要双方不解除就会永远都在,所以东方其凰确实也是在座长老中唯一能进入禁地的人。诸长老心中皆有些酸。 “诸位长老,近来可有需要本王决断之事?” “王,臣有事禀,”大长老开口道,“王登基也有数百年了,身边一直没有可心的人侍候身边。依臣之见,不如从贵族子弟中挑选一些身世、姿容俱佳者进宫奉侍王上,也是为我东方的国祚考虑啊!” 大长老语重心长的一番话,让整个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其他年轻一点的长老们都目瞪口呆,没想到看似古板的大长老,竟然敢当着王的面提出这种建议。最年轻的七长老是在东方九容夺位时立下大功的天才年轻贵族,资历尚浅,没见过这种场面,听到大长老如此直白,忍不住在心里默默腹诽:这些年纪大的长老的思想可比他们年轻人开放多了!还没等他在心底里吐槽完,同样老资格的三长老也附和开口:“是啊是啊,王上年岁也不小了,也该考虑这些事了。先王当年还是公主的时候,身边伺候的美少年就已经能挤满整个公主府了。” 此言一出,空气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东方九容竭力控制住想要发飙的情绪。 这两位长老,提议叫她“开后宫”就罢了,竟然还敢提到她母王的风流韵事。要知道当初母王父王还在的时候,父王不知道为此发了多少次脾气。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语气:“不劳两位长老费心,本王如今没有这个念头。” “这……王上,当初先王都是点名让贵族们把自己家中的美少年送进来的……”大长老还想争取一下,他的孙子如今也到了年纪,天赋奇差,于修炼一道是烂泥扶不上墙了,姿容倒是出落得极美。他给孙子堆了一堆的天才地宝让他修炼都如泥牛入海,为了不让后代阶层滑落,只好打上这个主意了。若是孙子能凭借容貌成为王后或是封个位分,他们家族也不愁此后的荣华富贵了。大长老默默算计着,当初先王最是风流,谁家有美少年,只要被先王看中了,都会被她拐到公主府里。王是先王之女,难道就没有继承到先王一点的风流吗?大长老十分自信,认为只要王开了这个口,他的孙子必定能中选。 东方九容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东方其凰看到她的脸色不善,知道她已经在暴走边缘,急忙开口劝阻:“大长老,王马上要闭关修炼,选美少年一事,还是等王出关再说吧。而且,先王陨落已久,大长老也莫要再说对先王不敬的话。” 大长老还欲再言,东方九容直接站起来打断:“好了,没有什么事的话,诸位就各自归位吧。本王马上就要闭关了。”言罢,东方九容转身拂袖离去。大长老捶胸顿足,“哎!凰长老,你说,王怎么和先王一点都不像呢?” 东方其凰也有点尴尬,她师尊的那些荒唐事她最清楚不过了,当初很多美少年还是她去偷偷帮师尊弄回来的,但是她也很了解东方九容的性格,知道她对这些不感任何兴趣。东方其凰咳了咳,道:“大长老,以后还是慎言。王不喜欢这样,若是惹得王发怒了,只怕会影响她对您的印象。” 大长老不住摇头,“唉,凰长老,我知你也是好意,但我也是没办法。我们家那臭小子跟你们家凤羲比起来真是差远了,如果能把你们家凤羲的天赋分一点给我家那小子,我又何苦打这个主意?” “大长老过誉了,凤羲那孩子愧不敢当。”望着东方九容离开的方向,东方其凰还是有些担心。自容儿这孩子登位以后,上一次进入禁地闭关还是诸王排序战之后,那次她竭尽全力打败了楚王,又挑战了魔皇,导致灵力耗尽,不得不进禁地闭关。这次她一回来就急匆匆说要去禁地,难道是受了什么伤? 念此,东方其凰向其他长老一拱手:“其凰还有其他事要做,先行告退了。” 东方九容离开议事大厅,实在是有些生气。 她又岂会看不出大长老心中盘算之事? 她对酒色财气这些一点欲望都没有,特别是对色欲。她母王的那些事,自小她也听过不少,也看过很多次父王为母王过去的事醋意大发。那时她是不懂为什么父王会生气,现在她懂了,但更加不理解。东方九容对色欲一道实在提不起任何兴趣,无论是成王前还是成王后,她身边连一个侍奉的人都没有,始终洁身自好。为此,洛清弦没少骂她是木头、铁树。像她这样始终孤单一人的,别说是一方诸侯王,就算是在普通魔族里也少见。在魔界可以说是数千年未有之奇事。 魔族的天性就是放纵欲望,要是谨持守礼,恪尽规矩,摒弃欲望,那还做什么魔,去修仙得了。诸王中的男性自不必说,像女王中的水国之王水萧然,好美色闻名整个三界。据说,水萧然的后宫能组成一个中等的修仙门派,囊括各种种族,各种种类,连合欢宫这种都自叹不如。曾经还因为收了某位仙门仙尊被魔皇斥责,险些引起战争。除此之外,就算是洛清弦这种爱好是收遍天下奇珍异宝的,身边也常年有几个不同类型的美男服侍取乐。所以,当洛清弦看到东方九容抱着司凌夜到来时,她的激动也在情理之中了。 东方九容实在不理解,有那时间多修炼一点不好吗?把时间花在色欲一道上,除了浪费时间还有什么意义?对她而言,容貌美丑皆为皮下白骨,陌生男人只分为“能和她战斗的”和“没有必要战斗的”两种。这么多年,她白天处理国事,晚上就抓紧打坐修炼,或者练习剑术。她唯一的欲望就是变得更强,和更强的人战斗才能让她感到畅快。 或许,她真是很奇怪吧。就像洛清弦骂她是“性冷淡、战斗狂”一样。东方九容有些无语地想。 第19章 你去把合灵宗灭了 在去禁地闭关之前,她还有一些事情要替她的小徒儿办好。 尽管他并非那个人的转世,但他是她立下血契的徒弟。 东方九容随意点了一个王宫内当值的侍女,“去,找长安伯过来。”侍女受宠若惊,“是。属下这就去。” 东方九容回到紫微宫,司凌夜已经趴在外殿的桌子上睡着了。虽然修为进入了二重天,但他没有经过系统的修炼,仍旧像一个凡人一样容易疲累。东方九容想。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声音:“王上,臣长安求见。” 东方九容坐在外殿的王座上:“宣。” 东方长安快步进来,单膝下跪行礼:“参见王上。” “不必多礼,长安,本王叫你来,是有事要交办你去做。” “但凭王上吩咐。” 司凌夜被房内突如其来的声音吵醒了,他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看到东方九容,有些惊喜:“师尊,您回来了?” 师尊? 东方长安表情僵住了,他看向说话的少年,白皙胜雪的肌肤,唇红齿白,眉如墨画,精致的五官完美如精雕细琢般的美玉,一双清澈明亮的桃花眼秋水潋滟,光华流转间似能摄魂夺魄。虽然年岁尚小,已经可以窥见日后长成该是何等绝色美艳,甚至不会输给王。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是因为少年的长相,而是因为他察觉到了少年身上曾经他极为熟悉的气息—— 修者! 等等,一个少年修者,叫王上师尊? 东方长安仿佛受到了巨大冲击,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素来冷静自持的他都结巴起来:“王,这位是……?” “这是凌夜,本王的徒弟。长安,这就是我叫你来的理由。本王的徒弟修仙道,但还没有系统学过修行法门。和你之前一样是冰灵根,本王不通仙门修仙之道,以后还要劳烦你多多指点这孩子。” 什么? 东方长安一度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修仙者,王徒,修仙道?让他来教? 他被这等荒谬又离奇的信息彻底震撼,晕头转向,不知如何答话了。 “长安,此事乃是绝密,东方国除本王和你之外,再无第三人得知。本王之所以告知你这件事,是因为你一来是本王信任之人;二来也是因为你原先已然修成仙身,又恰巧也是冰灵根,熟知仙门修行法则;三来你和母王大人曾结下血契,是少数能进入禁地之人。” 听到先王血契,东方长安脸色微黯,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她的意图。东方九容亦是他看着长大,他再熟知不过她的性格,她要做的事,就必须要做到,他要做的是遵循她的命令,不要多问其他多余之事。东方长安躬身道:“臣谨遵王命。” 司凌夜有些震惊,又有些茫然。听两人对话的意思,眼前这个男子原先竟然是修仙者,还已经修成仙身?修成仙身须得修为达到四重天,也就是说他还是修仙者时的修为就至少已经在四重天以上。但他的眼睛却是赤红的,和师尊一样,是货真价实的魔族。这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魔族能力天生,无法修仙道,能修仙道的要么是人,要么是妖,难道这男子原来是修仙的人,后来才变成魔?他感到脑子一团乱,摇了摇头,决定等会再问师尊。 “长安,这孩子会和本王一同进入禁地。等进到禁地之后,本王要完全闭关修炼一段时间,期间不见任何人。届时便委托你进到禁地之中照顾并教导这孩子仙术。你取本王令牌,届时王宫所有的天材地宝、灵丹妙药,只要有需要,都可给他使用。他是神品天赋,你要用心去教导,可听明白?” 神品天赋! 东方长安又倒吸一口凉气,对这少年也颇为刮目相看。当初他还在仙门之时,神品天赋都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从未亲眼见过,没想到王上带回来的这个小小少年,竟然会是神品天赋,难怪能被王看上。 “臣遵命。” 东方九容颔首,似是又想到什么,“长安,你再去替本王办一件事,要你亲自去办,等下就马上去。” 她顿了顿,眉宇间突然闪过杀气,“本王要你这就去趟仙域,到西华城,把媚烟楼上下和它背后的宗门,全部清理干净。全程使用空间阵,灵石从本王库房拿,速度越快越好。记得,要做得干净,一个活口不留,房屋建筑用火烧干净。” 闻言,司凌夜震惊地望向东方九容,师尊的身上散发出陌生的气息,是冷厉无情的杀伐之气,随口之间就定下了一个仙界宗门的死刑。他有些忍不住地战栗,现在的师尊对他来说好陌生,他终于意识到,师尊不仅仅是在他面前的温柔师尊,她,先是杀人如麻、冷酷喋血的魔界女王,然后才是他的师尊。屠杀满门的命令,让他心中也极为不忍。他毕竟出身于仙门,仙门虽然也有恶人,但是整体的道德水准还是远远高过魔界的。即使那里是之前对他进行过惨烈折辱的地方,他也不愿看到那些没有折辱过他的无辜的人也因此要死去。他忍不住对东方九容说:“师尊……这是不是太过了?” 东方九容摇了摇头:“夜儿,你不懂。如果不杀他们,你没死的消息还是会被你的好叔父知道,届时就麻烦了。” 即便如此,他握紧了拳头,他也不想看到这些人因他无辜死去。 他走过来拉着东方九容的袖子,眼神带着乞求:“师尊,那处理媚烟楼不就好了?它背后的宗门弟子也是无辜的。” 东方九容凝视着那对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心里软了下来,但仍耐心地和他解释:“媚烟楼拐卖人口,进行惨无人道的凌虐折磨,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被做成炉鼎,生不如死。他们卖人口的灵石全部提供给了背后的宗门,倒不如说,媚烟楼的人口拐卖生意就是背后宗门指使的。更何况,除了媚烟楼,他们还在其他地方有无数个“媚烟楼”。拐卖的不仅有人,还有妖,你觉得宗门弟子无辜可怜,但谁又来可怜那些被虐待致死的人呢?他们既然享受了拐卖人口带来的肮脏修炼资源,就得付出代价。如果只清理媚烟楼,背后的宗门很快又会开第二个媚烟楼,永无止境。因此,必须要斩草除根。” 东方长安再一次惊到了,这一次被王召见,他已经惊到了很多次。那个少言寡语的王上,竟然会如此耐心地和人解释杀人的理由,要知道,王最讨厌旁人啰啰嗦嗦影响她的决定,王向来杀伐果断惯了。有人反对她的命令,她还耐心给人解释这么多,简直是……这么多年从未发生过之事。他不由得有些刮目相看,这少年,到底有什么魅力让王能这么做? 第20章 正邪难辨 听了东方九容的解释,司凌夜默然不语。他无法反驳师尊说的话,她说的话让他的三观再一次受到了动摇,到底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东方九容向司凌夜解释完后,又转向了东方长安,“去吧,长安。” “是。臣这就动身前往。”东方长安躬身告退。边走边想,他们的王这次出去回来,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是这个叫凌夜的少年改变了她吗?或许,只有等他完成任务回来才能知道了。 东方长安离开后,东方九容感觉到有些疲惫。她看到旁边的小徒儿垂头不语,似有些闷闷不乐,她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摸了摸头,“夜儿,你觉得为师太残忍了吗?” “不!师尊,徒儿……徒儿没有!”司凌夜猛地抬起头,急急解释道。师尊在他心中,永远是神明一般的存在,他又怎会把“残忍”这种词和师尊联系起来?“我只是……只是觉得,我是不是太软弱了,师尊会觉得徒儿太软弱吗?” “不会。”东方九容默然,心里又忍不住想,如果是他,他也绝不会同意她杀干净一个宗门的所有人吧——即使这个宗门做尽恶事,罪大恶极,他也绝对不会如此,因为他就是悲悯众生的圣人,无论众生做出什么恶事,他都会包容他们、救赎他们。她的思绪再次飘到白月光身上,司凌夜看到师尊再次走神,有些局促,以为师尊是不悦了,他又上前拉着师尊的袖子,低声下气道,“师尊觉得怎样好就怎样做,徒儿绝不会违逆师尊,是徒儿错了。” 东方九容思绪被拉回来,看到少年不安的模样,愧疚感再次浮上来。她的小徒儿因为她一句话就如此紧张不安,她却在透过他想另一个人。她无奈地又揉了揉他的头,“别多想,你像现在这样……就很好,不用学我,我的经历和你不一样。你毕竟还是要修仙道的人。” “师尊,徒儿有事想问……”司凌夜抬起头看她,眼神中有些犹豫,“师尊,方才那位……说以前也是修仙道,但……魔族不是不能修仙么?” “……” 东方九容沉默了许久。她没想到,夜儿竟然会问出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很复杂,她有些头痛,不知该如何解释。思忖半晌,她开口道:“长安以前是人,不是天生的魔族。” 什么?司凌夜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有些结巴道,“人,如何能变成魔?” “……这个问题很复杂,但是人是有办法变成魔的,不过长安并不是我转变的,而是母王大人转变的,他和母王大人结有血契。” “我以前从没听说过还有这种方法。”司凌夜喃喃道。 东方九容揉了揉太阳穴,“母王大人当年把长安变成魔,也是不得已……而且也是他自愿的,这需要双方都付出很大的代价,一般没人会这么干。母王大人是因为……”她正想说原因,忽然想到大长老和三长老今天说的话,脸色又阴沉下来,就住口不说了。 司凌夜没等到她的解释,看到她的脸色,知道师尊不想说,他也知趣地没有再问。 还能因为什么原因。东方九容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在心里默默吐槽。 当初母王大人玩贵族公子玩腻了,跑到仙域猎艳,对当时还是仙人真君的长安一见钟情,隐藏身份用尽各种手段勾引,长安都不为所动。后来恰逢长安遭遇大变,被心爱之人出卖,所在宗门又被其他宗门看上了宗门秘宝而灭门,长安本人在战斗中身受重伤,被挑断四肢筋骨,废了修为,又戳瞎了双眼,只能趴在乱葬岗中等死。母王追寻到后,看到心心念念的真君变成了这副模样,那时她完全被迷昏了头,当即询问他想不想活下去。长安复仇心切,自是一口答应。 母王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救他——比她这次使用本源之血稍微轻一点的代价。魔族若想将人转变为魔,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魔族的力量和天赋皆来源于血脉,而王族拥有最浓厚的血脉之力。魔界王族如果有无论如何都想要其变成魔族的人,只要把被转变者的血吸一半,再喂他喝下自己同量的血,再经过七天七夜的痛苦转变,那个人就会变成魔。但这种方式的成功率大约也只有30%,因为转变过程极其痛苦,自身所有的血都被强大的魔血吞噬转换,每根骨头筋络也都像节节寸断一样痛苦。修习的功法和仙术从身体里生生剥离,金丹也会转为魔丹,最后再有魔血蕴含的天赋力量重新融进四肢百骸。 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这样的痛苦,只要在转变过程中道心不稳,魔血就会瞬间把人焚烧殆尽。必须得极其坚定才行。因此,魔族历史这么多年,没有几个王族会用这种方法转变仙人。纯粹是吃力不讨好,而且对王族来说,血何其珍贵,耗费这一半的血,和拿出一滴本源之血来的损耗也相差无几了。 假如转变成功,无论受了多重的伤,也都能全部治愈。就像当时用洛国禁术救司凌夜一般。 东方九容之前也不是没考虑过用这种转变的方式来救他,但最终放弃了这个方案。其一,这过程实在太痛苦,他只是个孩子不说,那时候又已完全失去意识,根本就没有道心这回事,只怕还没等到她把血注入给他,光是吸血他都一命呜呼了。其二,他的血里也蕴含了四种剧毒,要是她直接吸血,自己估计也得中毒了。所以最终还是选择使用本源之血结合禁术来救,没有什么副作用。当然代价就是,失去一半血还能补回来,失去本源之血就永久失去了。 母王那时候被冲昏了头,无论如何都要救长安。但长安被强烈的复仇愿望支撑,道心极其坚定,熬过了转变的艰难过程。成魔之后,因着东方之王赐予的血的缘故,实力还上了一个大境界,直接从五重天晋级到六重天。当然,他原先的冰系功法和术法也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驭念之术。在母王的帮助下,他轻松就杀干净了仇家,杀了出卖他的曾经的爱人,收殓了昔日的同门和师尊,斩断一切还是人时候的尘缘,跟着母王回到了魔界,和母王立下了除了师徒和夫妻之外的另一种血契——主从血契。 还有另一段秘闻,母王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自然是想要得到他的。但长安极其骄傲,他虽然对母王的所作所为也是极为感动,愿意以身报答。但母王既不愿遣散后宫三千佳人,也不愿冒着违逆长老殿和贵族们的风险给他名份,他只能以护卫的方式守在母王身边,在她需要的时候才承欢。他不愿如此卑贱,虽然母王对他有救命之恩,他还是选择拒绝了母王说要纳他入后宫的建议,选择只做她的护卫。母王虽然生气,但也无法因为他放弃一整片树林,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 最终,长安就进入朝堂,开始辅佐母王政事,他的天赋也因了得到王血而大大提升,修为突飞猛进。他和东方其凰都是先代东方王留给东方九容的最忠诚的臣子。东方九容上位后,长安被封为伯爵。现在,他也已达到七重天圆满境,很快就要踏入八重天,届时,他将被封为侯爵。在血统至上的魔界,东方长安作为一届修仙者转变为的魔族,能在修为和地位上达到如此程度,也算得上是前无古人了。 第21章 动心 其间种种原因,东方九容自是不能和司凌夜说明,他如今年纪太小,知道这些事情于他无益。等他年岁大一点,待时机合适了才能与他分说。 她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思忖片刻,她牵起少年的手,“跟我来一个地方。” 她拉着少年来到了侧殿,在一处书架前停下,从上层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古朴造型的木盒,打开后一枚约莫鸡蛋大小的、散发幽紫光芒的光球便浮在了半空中。东方九容伸出掌心,光球像有生命一般飞到了她手心里,她向光球中注入了一些灵力,顿时,光球迅速扩大,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紫色的漩涡门,东方九容拉着司凌夜的手直接走进漩涡中,司凌夜只觉眼前一花,眼前突然出现的景象让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是一方独立空间,自成一方小境界。周围环境都是一片幽深的紫色,散发着妖异的气息。脚下踩着的是似乎是一片虚空,踩在上面和外界的实地是截然不同的感觉。他的视线很快被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吸引,“师尊,这里是……?” “东方王族历代相传的仙门典籍库。这其中,有适合你的功法、仙术和剑术秘籍。” 东方九容左手牵着他,向书架踏空走去。在书架之间,少年极为好奇地四处张望,目光被书架上各种典籍的名字完全吸引,情不自禁读了出来:“啊,这一本是青云门的青云御剑诀,御风步……这这这,这是紫霄宫的紫霄混元功、紫霞落雷神诀,这是,竟然是丹霞宗的丹霞正阳法,这些、这些都是鼎鼎大名的仙门功法啊,师尊,这些功法、仙术不应该是这些仙门绝不外传的秘诀吗,怎么会聚集在这里?” 东方九容微微一笑,语气中少见的带了一些自傲:“我有一位先祖,平生最好收藏各大仙门的功法、秘籍和仙术,甚至到了痴狂的程度,大概就像清弦爱奇珍异宝那样吧。他发宏愿要收遍所有仙门的功法,因此常年乔装潜伏在仙门内暗中观察。各大仙门的秘诀功法确实看守得极为严密,但这可难不倒东方……无论是结界还是空间,都是东方一族最熟悉不过的东西,先祖在各大仙门潜伏千年,几乎收集了所有宗门的修炼功法,这才形成了这个书库。先祖陨落之后,蕴藏这一书库的芥子空间就由历代王保存,但此前也从来无人进来此地,毕竟我等不需要学习仙门术法。现在倒是方便了你。” 司凌夜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师尊的祖辈竟然会有……爱好如此奇怪之人。明知根本就用不到这些功法,却还用了千年时间收集,这可当真……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声音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那……师尊,这里也有玄极宗的吗?” 话一出口,他顿时觉得内心有些复杂,长长的眼睫垂落下来,遮住眸中掠过的阴影。他说不清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明明……已经决定要忘记玄极宗的事了,但一想到或许他也能够真正修行玄极宗的正统功法,他仍会无法控制地觉得有些激动、期待、雀跃。毕竟对曾经的他来说,修行玄极宗正统功法是多么可望而不可及的一个梦啊。 东方九容颔首,带着司凌夜在一处书架面前停下。司凌夜抬头望去,书架外侧上刻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玄极宗”。他感到呼吸一滞,血液仿佛倒流到了头顶,浑身无法抑制地战栗起来。他抬眼,最中间赫然放着一本《玄天正清诀》,那是只有玄极宗内门弟子才有资格修行的玄极宗最高功法,也是他父亲修炼的功法。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触碰那本他曾经日思夜想的秘籍,还没碰到,东方九容已经替他拿了下来,交到他手里:“你按着这本书来修炼,我再给你找些别的。”他有些颤抖地接过,内心悲喜交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玄极宗六年都没有得见的功法,竟然在魔界见到,并让他拿在了手里。 他还沉浸在这种喜悦中时,东方九容已经又在玄极宗的书架上翻找到了几本秘籍,交到了他手上。他回过神来,看了看封面,都是玄极宗的一些仙术和剑术的初级秘籍。 “我不太了解你们仙门是如何修炼的,但应该是先修炼功法,通过功法提高灵力,再学习这些仙术和剑术,最后用灵力来支撑招式。具体这些你看书先学,等长安回来了再让他手把手教你。” “是。……师尊。”他有些嗫嚅。 “嗯?还有什么问题?” “……师尊,谢谢……您为何……待我这般好?”他眼眶一红,声音哽咽。 东方九容看到那双盈满泪水的潋滟秋水双瞳,饶是铁石心肠都得软下来。 “你既唤我一声师尊,为师就要尽到自己的责任。师者宠爱徒弟,乃天经地义之理。”她微微一笑。 少年猛然抬头,双瞳瞬间睁大。他愣愣地望着师尊绝美的容颜,心跳如祭祀鼓点般在耳畔急速轰响。她的笑容如同春日里斜洒入林间的暖阳,衬得世间万物都失了颜色。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黑暗了,唯有师尊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他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师尊,手微微颤抖,一种陌生又奇妙的情愫在心底蔓延开来,如藤蔓疯长爬满了他整个心房。他忘了后面他还说了什么,他的心里满满的全是师尊的那个微笑。师尊的嘴唇一开一合,似乎又在和他说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他的耳畔全是他疯狂的心跳声和师尊刚刚那句话的回音——师者宠爱徒弟,乃天经地义之理。 在娘亲去世后,他本以为他的人生只剩下黑暗和冷酷。他努力让自己变得铁石心肠,他曾经再也不相信世界上还会有人真心待他。但是,现在,他痴痴地望着女子的背影,她正牵着他的手离开这片须臾空间。 他空荡荡的心,现在已经完全被一个人填满。 看着那抹紫衣,他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如果能永远像现在这样,牵着她的手,跟在她身后,那他的人生该会有多幸福啊。 第22章 赐剑 离开芥子空间后,东方九容开始回顾还有什么未完成的事。 她想了想,把方才进入书库的紫色光球收进木盒中,把木盒交给司凌夜:“你拿着这个,用的时候只要注入灵力就可以进去了,等我闭关的时候,你如果有需要就自己进去拿书。” 她看到少年手上抱着好几本秘籍和木盒,沉思了一下,“你有乾坤戒了么?” “有的。”少年连忙露出左手,手上戴着一个银白色的普通乾坤戒。东方九容摇了摇头,“跟我来。”司凌夜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跟上。到侧殿的一角,东方九容轻挥了下袖子,墙壁便轰然洞开,露出一个密室大门。她将手放在大门上,门缓缓开启,两人甫一走进,司凌夜再次为眼前的景象惊呼出声:“这是……” 密室内珠光宝气,到处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若是洛清弦在此,只怕会双眼冒出绿光,如狼似虎,恨不得把整个库房全部搬走。 “这是东方宝库。” 东方九容懒得在这堆东西里翻找,她放出神识,很快,一个通体透明,体身光辉流转的乾坤戒便从那堆宝物中漂浮出来,直接落到了司凌夜手里。 “你用这个戒指,原来那个太小了,装不了什么东西。” 他戴上乾坤戒,向里面注入神识,一个巨大的、难以想象的须臾空间出现在他识海里,是他此前所用乾坤戒的百倍大都不止。经历过这几轮,对此,他也麻木了,不再惊讶的大呼小叫,也没有再推辞,而是向师尊深深行了个礼就坦然收下。他已决意用一生来报答师尊,师尊赐予他的东西,对他来说都是无上珍宝。 东方九容又想了想,再次放出神识和念力搜寻,这次出来的是一柄剑。剑漂浮在司凌夜面前,剑身如秋水般澄澈,隐隐有流光闪烁。剑刃薄如蝉翼透着寒芒,仿佛能轻易划破虚空。剑柄由万年寒玉打造,入手冰凉,其上刻有繁复花纹。 东方九容伸手握住了剑柄,将剑倒转捧于手心。她神情肃穆:“跪下。” 司凌夜下意识就跪了下来。“夜儿,为师这就将此剑赐予你。此剑名为“青霜”,乃是为冰系术法量身打造的仙剑。你先暂用此剑,等日后你修行有成,为师再赠你一把更好的。” 司凌夜颤抖地接过剑,“是。”他跪在地上,双手将剑捧过头顶。 他又岂会不明白师尊让他跪下接剑的含义。 这是除了血契之外,他们师徒之间纽带的第二个证明。 他珍而重之的将青霜收进乾坤戒中,东方九容满意地点头,“终于做完所有事了,走吧。” 说罢,长吁了一口气,径自向门口走去。感觉到少年仍停留在原地,东方九容驻足,出声唤道:“夜儿?” “师尊。”少年轻轻开口,“这剑,徒儿定会当成比性命更重要之物来珍惜。” 东方九容哑然。倒也不必如此,“此剑并非顶级名剑……日后我寻到更适合你的,再换掉就是了。” “不,”少年很执拗,“这是师尊第一次送我的剑,不管以后有多好的,都比不上它。” 东方九容颇有些无奈,自从收了司凌夜后,她无奈和哑然的次数可能比之前上千年加起来都多。 “随你便是。” 少年欢天喜地地跟在她后面,离开了东方宝库。 东方九容活了一千多年,什么事情没见识过,但这个少年和这段时间的经历,即使是在她过去漫长的岁月里,也从未有过,称得上是头一遭的新奇。难道这个年纪的人类小孩都是这样的么?东方九容心想。或许也是她年纪太大了,理解不了现在的孩子。她摇了摇头。 她再次盘算,似乎一切事物都已打点完毕了。她转头对小徒弟说:“还有什么需要的?我们这就要去禁地了,我打算闭关三年,期间不会出关,你也得跟我一起在里面待至少三年不能出来,所以你有什么需要的要提前准备好。” 少年脸微微一红,有些嗫嚅,张了张嘴仿佛想说点什么,但是又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东方九容只是不爱说太多话,但千年的岁月摆在这里,还是能一眼看出来少年有话想说的。 “师尊……我……”少年有些尴尬,“我有点……饿了。”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觉得脸上发烧。真丢脸,竟然会对师尊提出这样的要求。 东方九容也愣了一下,有点反应不过来。 进食对魔族而言并非必需品,换句话说,不吃也不会死。但是魔界也不是没东西吃,贵族确实也会像人族一样设宴摆席,目的不是裹腹,而是举行奢华的宴会来满足自尊心和享乐。虽然不是必需品,但是珍馐美馔也能让他们感到愉悦。 东方九容不喜这些排场,王宫是有膳房没错,但是御厨向来是最清闲的,她每天不是处理国事就是忙着修炼,根本无暇进食享乐。除非是不得不举办的大型宴会,否则她并不会主动传膳进食。对进食一事完全没有概念。 但人和魔不同,人族就算修炼,在到四重天也就是修成仙身之前,都是需要进食的。虽然灵力越强,能坚持的时间就越长,不用每日都进食,但也只是不会死而已,还是会感到饥饿,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会很难受。必须得到修成仙身以后,才能彻底放弃五谷杂粮,青春永驻。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无数修仙者挤破了头也要修成仙身的原因。 司凌夜之前中毒时一直在昏迷,解毒后,轮到东方九容昏迷,洛清弦是知道他需要进食的,每日都安排有膳食给他。后来上了楼船,船上各种膳食零食一应俱全,他饿了就随便吃点。期间,东方九容先是忙着恢复灵力,后是惦记转世之事,无暇他顾,是以也完全没有注意到他需要进食这件事。一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不禁有些愧疚和自责。 以司凌夜如今的修为,大约能有一个月都不需要进食,所以他也没有吭声,一直默默忍着。直到现在听到师尊说进去后就三年不能出来,这才不得不和她提出此事。东方九容立即放出神识,传音道:“玲珑,速召膳房传膳,送到紫微宫。” “抱歉,夜儿,是我疏忽了。”东方九容有些歉意。 他有些惶恐,“是徒儿太娇气,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早些修成仙身,就不用这样麻烦师尊了。” “……傻孩子。”她叹了口气,这孩子太过矜持,事事都很小心,生怕有一点惹她不快。现在这个样子,倒是和“他”完全不一样了。 “你不必如此矜持,为师没有这么容易生气。”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是,师尊。” 第23章 入禁地前的晚膳 唉,看来得需要时间才能让他改变。东方九容又一次在心里叹气,这一次,她没有把情绪表现在脸上,以免她的小徒儿又多心了。 没多久,殿门外就有人敲门,东方玲珑捧着膳房快马加急做出来的御膳,恭顺地在门外道:“王,膳食已经送来了。” “你先坐在这里。” 少年乖巧坐在桌边。东方九容走到殿门处,打开了门。 玲珑有些惊讶,慌忙道:“王,您吩咐一声玲珑就送进去了,又怎能劳烦您亲自过来。” “无妨……玲珑,你知道本王并非繁文缛节之人。”东方九容从她手中接过了膳食,转身就要进去。玲珑呆住了,急忙伸手说:“王!让玲珑来……” “玲珑,本王要交代你去做一件事。”东方九容没有回头,淡淡道,“告诉膳房,从明日起,每天都送两次膳食到禁地外。” 这是第一次让玲珑感到困惑不解的命令。但她的专业素质让她没有发出任何疑问,还是躬身道:“谨遵王命。” 说罢,玲珑从外把门关上默默退出。走出紫微宫时,她对着天空喃喃道:“王,到底为什么变了呢?” 东方九容把膳食放到司凌夜面前,“吃吧。”她微微一笑。少年有些拘谨,但饥饿感让他很快就忘记了拘谨,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东方九容手撑在桌子上,用手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少年吃饭。明灭烛光照在她绝美的容颜上,增添了几分朦胧,司凌夜偶然抬头,不由看得呆了。 “怎么?不合口味?”东方九容极少用膳,她也不清楚东方王宫的厨师做菜如何。看到小徒儿有些呆愣,她开口问道。 “不……很好吃!”司凌夜脸有点红,支支吾吾道。 东方九容点了点头,“那就行,我已交代下去,以后每天都会送两次膳食到禁地门口,届时你自己出去拿就行。” “啊……师尊,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其实我一天吃一顿就行……” “你现在还在长身体,不吃饱点可是会长不高的,到时你修成仙身后可就不能再长了,如果想变高,只能用幻术了。”东方九容笑了一下,笑容如绽放的玫瑰一般明艳动人,让他看呆了。 话一出口,东方九容自己都有点愣住了,她方才好像……开了个玩笑?她已经记不起上一次会和别人开玩笑是什么时候了,或许还是孩童时期。如果洛清弦看到,肯定又要大呼小叫半天。但是她刚才极其自然的、没有太多思考就对少年开起了玩笑。收了这个徒弟后,她真的在不知不觉间变了很多呢。东方九容心想。 司凌夜第一次看到她会露出这样的笑容,哪怕是全天下的鲜花都一齐盛放,也远远比不上刚才那个笑容那样美丽。碗里精致的御膳似乎也一下失去了味道,他满心都是师尊那个明艳的笑容。 “快些吃吧。”师尊的催促把他拉出了幻想。他慌忙开始大口扒饭。“也不必这么急。”女子的声音有些无奈。他又慌忙放慢速度。他觉得他就像一个任人揉捏的面团,只要她一开口,就算是让他立刻去死他也愿意。 等他用膳完毕,东方九容站了起身,“走吧,我们这就去禁地了。” “是,师尊。”他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她不欲让旁人看见司凌夜的存在,所有的事情都已交代完毕,现在也正是夜晚,王宫中的侍女都已歇息。她牵起司凌夜的手,瞬间移动到了禁地大门口。 禁地大门是一块古朴厚重的巨石,巨石其他地方是光秃秃的,唯有中心位置勾勒有一朵血色蔷薇。东方九容一边牵着司凌夜,另一边正要将手放上去,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讶异声音:“容儿?这位是……?” 听到声音,东方九容已知道来者何人,她转过身,微笑道,“凰姨,你怎么来了?” 东方其凰看着司凌夜,赤红的瞳中满是惊讶,“容儿,你要带谁进禁地?” “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夜儿,这是二长老、公爵东方其凰,也是我母亲当年的徒弟。”东方九容介绍道。同时,她也张开了结界,以防还有旁人经过此地。司凌夜连忙向东方其凰行礼,心中也禁不住想,公爵!他此前在洛国时,洛清弦也给他介绍了魔界的贵族等级,他知晓公爵是仅次于王的最高爵位,要想成为长老,必须得先成为公爵。而成为公爵的必要条件就是修为必须得先达到九重天境界,在满足条件后,也不是谁都能成为公爵。要么是王族,要么是继承,要么是立下极其重大的功劳。这位女公爵是先王的徒弟,那他会不会有天也能够…… 徒弟?!修仙者?!饶是东方其凰一生经历过无数惊涛骇浪,她在突然得知这一惊天信息时也像东方长安一样被震的头有点发晕。但她比东方长安见识得更多,也更快冷静下来,“是吗?那真是恭喜容儿了,唉,可惜……凤羲那孩子要是知道……” 东方九容有些不自然地岔开话题,“凰姨,你来寻我有什么事吗?” “不,容儿,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何突然要入禁地闭关?”东方其凰关心道。 东方九容沉默了半晌,“没什么。我打了一架,灵力损耗过度,所以要闭关一段时间。” 闻言,司凌夜低下了头,长长的眼睫掩盖住了眸中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是吗?我猜也是如此……唉,容儿,我知道你的“欲望”……但,你肩负东方的重任,于战斗一途,也不能太过任性。”东方其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 “多谢凰姨关心,我自有分寸。”东方九容淡淡一笑,对凰姨,她也隐瞒了真实原因,凰姨一向待她如亲女,她不想让凰姨知道后为她担心。 “凰姨,这段时间里,东方就交给你了。”东方九容郑重地对东方其凰行了一礼。 东方其凰急忙回礼:“不可!如今你已经是王,不可乱了尊卑之序!” “凰姨看我长大,助我登基,受容儿一礼是天经地义之事。凰姨无须如此客气。那么,容儿这就要进去了,凰姨,东方就拜托了。” 说罢,东方九容带着司凌夜,掌心覆上了那朵血色蔷薇。白光一闪,两人的身影登时消失在巨石前。笼罩在禁地外的结界也随之散去,唯留东方其凰在原地若有所思。 第24章 禁地 东方禁地。 进来之前,司凌夜还以为巨石后面会是阴沉沉的山洞,谁承想里面却是出人意料的一片天地。这里似是一座山谷,悬崖上有一飞瀑奔流倾泻而下,溅起晶莹的水花;郁郁葱葱的草木里,掩映着两间小屋,屋前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其上草木葱郁,五彩斑斓的野花点缀其中;屋后是一大片桃花林,微风拂过,桃树微微摇曳,散落下星星点点的粉色花雨。更令人惊奇的是,和魔界从无阳光、永远阴沉的暗紫色夜空不同,这里竟然有人界一般澄澈的蓝天和昭阳,阳光照耀在瀑布上,幻化成璀璨珠帘,司凌夜看呆了,这里宛若传说中的世外桃源,和仙门相差无几。 “师尊,这里为何和外面极不一样?” “此地乃是幻境。”东方九容的话却让他大吃一惊。 “幻境?可是……这瀑布……还有这花……明明都……”他有些不敢置信。这轰鸣的水声,地上小草柔软的触感,分明都这么真实,怎么可能会是幻境? “不错,这些都是“真实”的。此地与我心意相连,我想让它变成什么模样就会变成什么模样,这里的一切都是我构筑的,所以每一样事物也都是真实的。”东方九容解释道。 “好了,你随意挑一间屋子,这段时间你先看着秘籍修炼,等长安回来再来教你。”东方九容说完,又有些歉意,“……抱歉,作为师尊,我无法教你修仙道……只能你自己摸索。” 司凌夜郑重向她行了个大礼,“师尊千万别说这话,徒儿能碰到师尊,是三生三世都修不来的幸运,师尊已是天下最好的师尊。” 少年的话真挚恳切,饶是东方九容也不禁觉得受用。她微微一笑,笑容比阳光还要耀眼,“好。希望为师出关之时,你已经修炼有成。” 她这句话让他瞬间浑身充满了干劲,他热血沸腾,“是!徒儿必不会让师尊失望!” 东方九容微微颔首。司凌夜目送着那道紫色身影逐渐消失在飞流直下的瀑布里,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竟然要有三年都见不到师尊了……他心中有些怅然若失,但是很快,他就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这三年内拼命修炼,等师尊出关之时,他要变得更强大,向师尊,也向外人证明,他配得上做师尊的徒弟。 他现在浑身热血沸腾,随意选了一间小屋,小屋内装饰十分简单,但五脏六腑一应俱全,虽说和他此前待过的两个王宫相比差远了,但也比他昔年在玄极宗的小黑屋好上百倍了。他忍不住遐想,此地随师尊心意而动,看来在师尊心中,华贵的王宫也只是身外之物罢了。他对师尊又多了两分崇拜。从乾坤戒中取出玄极宗的术法,他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出奇的宁静,之前对玄极宗的种种复杂情绪,在这个环境下似乎都消失不见了。虽然他不愿再回想那个地方,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师尊说的是对的,若论适合冰灵根的功法和仙术,仙门之中无人可望玄极宗项背。他想要变得像师尊一样强,不得不说修炼玄极宗的功法是一条最快的捷径。 确认自己心意后,他立下决心,当下便打开玄天正清诀,开始认真研读修炼起来。 …… 西仙域,合灵宗。 “啪!”价值百枚灵石的刻花白玉杯被砸到地上,登时裂成齑粉。 合灵宗议事大厅内,诸位长老正胆战心惊地看着刚出关的宗主。这一个月来,合灵宗可真是事事不顺心。先是一个月前,统管媚烟楼的媚长老和前去媚烟楼享乐的栾长老突然失踪,失踪当晚两人还在媚烟楼中取乐,突然之间就消失了,更离奇的是整个媚烟楼竟无人得知他们的去向。合灵宗派了无数弟子去方圆千里内寻找都遍寻不见,两人就像从天地间消失了一般。 这件事还没处理完,更令人头疼的事就出现了。两天前,媚烟楼突然被抹杀,整座楼被一把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成了灰烬,合灵宗震惊之下派出精锐弟子到达西华城查看情况,偌大一个媚烟楼竟一个活口都没了,楼中所有合灵弟子和守卫、连着那些调教完成和未完成的炉鼎、甚至连一部分还在楼中醉生梦死的客户,连尸体都没留下,和此前的两位长老一般,从天地间完全消失。 合灵宗弟子在西华城内多方打探,好不容易才有一名乞丐畏畏缩缩地说,说那夜他恰好在媚烟楼旁边的巷子里打盹,被一阵焦味惊醒,他睁开眼睛就看到媚烟楼着起了大火,一个身着白衣的男人正站在楼前,他刚想过去看个究竟,那个男人就瞬间消失了。合灵宗弟子回宗禀报,诸位长老更是气愤,不知何人竟敢在他们合灵宗头上动土,若是被他们抓到,定要让犯人血债血偿。 长老们还在商议时,已经闭关两个月的宗主突然出关,听到两位长老失踪、媚烟楼被抹杀一事,忽然脸色大变,厉声询问两个月前他带回来交给媚长老的一名生得极其漂亮的少年去了何处,诸长老面面相觑,不知宗主所说是何人,只好如实禀报媚烟楼已无任何活口,整栋楼都被焚烧干净。宗主勃然大怒,这就有了开头那一幕,宗主愤怒之下将昂贵的白玉杯都直接砸碎。诸长老都暗暗对视了一眼,心中嘀咕那名漂亮少年到底是谁,竟然比两位长老和合灵宗重要产业媚烟楼在宗主的心中都更重。 合灵宗主正自急得在大殿内团团踱步。那少年是“那位”大人交与他的,要求是让他必须受够五年折磨,期间不可让他死了,否则将拿他是问。合灵宗只是西仙域一个中等宗门,如何惹得起那个庞然大物?那少年才被带回来两个月就出了这等事,若是被“那位”大人知道了,他还有命在么? 他越想越气,看到眼前唯唯诺诺的诸位长老,心头火猛地窜起,怒骂道:“一群废物!” 这时,大殿外突然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你说谁是废物?” 第25章 灭门,合灵宗 “什么人?”合灵宗宗主悚然一惊,怒喝道。作为一宗之主,他已有五重天九阶的修为,很快就要冲六重天,在这西仙域中也算佼佼者。但是他竟然完全没有感知到有人能无声无息地越过他们的护宗大阵,并且还直接进到了殿外。 只见一名白衣男子缓缓步入殿中,男子白衣飘然,一张清俊绝伦的容颜,眉目含笑,墨发简单地用一支玉簪簪起,好一个飘逸潇洒的仙人真君——如果不是他有一双赤红双瞳的话。 看清对方长相后,合灵宗主和诸位长老急忙唤出各自的武器,刹那间大殿内各色光芒争相闪耀,合灵宗最强的战力纷纷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 “魔族!竟敢擅闯我合灵宗!”宗主的声音已经有些色厉内荏,他和其他长老不同,他已经敏锐地意识到,对方的实力在他之上,但是他不确定对方具体比他强多少。如果对方仅仅是六重天而已,那他们全宗一齐上,饶是他一个人再怎么强,也很难全身而退。何况他们和魔界向来无冤无仇,对方也没必要拼着耗费大量灵力的风险来杀他们,吃力不讨好不说,也拿不到什么好处。他额上冷汗涔涔,但还是努力维持面上的尊严,乐观地想。 “抱歉了。我奉命前来,合灵宗今日,就要从这世界上抹去了。”东方长安话中有些歉意,但说出的话却令人脊背发凉。合灵宗宗主大笑起来:“凭你?就想把我合灵宗抹去?”他迅速捏诀,“轰!”凭空生出的巨型山岩就向东方长安呼啸而去。 东方长安摇了摇头,他无意恋战,解决速度越快越好,毕竟从仙域到魔界千里迢迢,即使王已经特批他能使用空间阵,也需要一定的时间。他不再伪装,完全释放灵力威压,疾冲到半路的山石登时便碎裂成了齑粉。当他灵力威压释放出来时,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从灵魂深处漫出的战栗,那是实力远远强于他们的人才能释放出来的灵力威压! 合灵宗主向后退了几步,心下已经完全绝望。此人的实力绝对不是六重天,甚至比他接触过的一些七重天一、二阶的一方大宗门的长老都要强,这种级别的威压,只怕最少也是七重天巅峰,甚至有可能是八重天! 合灵宗主看到对方已经直接浮在空中,双手开始结阵,这周围无数的灵力开始汇集到他手中的阵式里,合灵宗主拦住了周围想要将仙术法宝一齐往东方长安身上招呼的长老。感受到对方手中法阵的威力,他素来最是贪生怕死,当下不再犹豫,直接双膝跪倒在地:“尊上!我等和尊上并不相识,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尊上这是何苦啊!只要尊上大发慈悲饶我等一命,我愿奉上合灵宗所有奇珍异宝和灵石,尊上开恩啊!” 诸位长老都惊呆了,没想到他们的宗主竟然如此没有骨气,生死关头居然毫不犹豫就向魔族屈膝下跪。有一部分心高气傲的长老对这种行为失望鄙夷至极,当下也不再把他当成宗主,祭出法宝要直接攻击东方长安。但无论是法宝还是法术,在靠近他身周一尺内时都会被反弹回来。有些长老试图直接御剑往外飞,想要飞出去求救,但是刚往外没飞多远就被强大的结界拦了回来。有的长老试图使用玉灵镜和外界联系,但是无论如何灵力信号都传不出去,所有人都绝望了,天地间只剩合灵宗主还在不断磕头哀嚎的声音:“尊上饶命啊,尊上,让我等死也得死个明白啊。” 东方长安闭目,双手飞快地结印,阵法已经逐渐成型,逐步扩大到了整个合灵宗上方。许多合灵宗普通弟子都纷纷从屋内出来,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哀嚎声、怒骂声、欲逃出又被结界反弹回来的声音不绝于耳,随着阵法完全笼罩住了合灵宗,东方长安缓缓睁开眼睛,“灭!” 噗哧、噗哧,无数躯体爆裂的声音回荡在合灵宗上方。这是驭念之术最强的术式之一——万灵灭生阵。需要耗费极大的灵力,施法时间也极久,若是被人中途打断,就会前功尽弃。此术将念力凝聚,将阵中活物用念力压缩。而且此术伤害性极强,只要此阵成型,阵中所有活物都会爆裂成为血雾,因此也极为残忍。东方一族很少有人会用这一术式,这一术式并不适合单体战斗,也不适合群体战斗,它最适合的场景——就是屠杀。 哭嚎声和爆裂声不绝于耳,东方长安内心隐隐有些触动。他忽然有些好奇,王,或者说是曾经的公主殿下,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并非是残忍嗜杀之人,相反,她特别讨厌楚国,原因也是因为楚王极其暴虐嗜杀。哪怕是对当初篡位和杀了她母亲的叔叔东方清河,她也没有杀戮清河王一党,而是宽恕了绝大多数人。虽然合灵宗死有余辜,但王会下这一命令的原因,只怕是因为那个少年——王新收的徒弟。他很想知道,合灵宗到底对那个少年做了什么,能让王如此震怒,第一次对他下了屠杀的命令。 东方长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合灵宗主,他修为最强,在万灵灭生阵中尚能勉力支撑,但是也快到极限了。旁边修为差一些的长老们已经竞相爆裂成了血雾。东方长安眼见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合灵宗主,他右手一挥,阵术停了。合灵宗主感觉挤压全身的恐怖力量忽然消失,不由瘫软在地。东方长安缓缓降落,蹲在他面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一个叫凌夜的少年?” 合灵宗主的内脏已经被压至破裂,听到“凌夜”这个名字,他霍然抬起头,脸色扭曲,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物,他声音抖如筛糠:“凌夜?凌夜!你是玄极宗派来的人?” 玄极宗?东方长安察觉了什么,问道:“凌夜和玄极宗是什么关系?” 合灵宗主的意识已经完全不清醒,马上到了崩溃边缘:“大人,大人!那孩子……那孩子不是我弄丢的,我不知道,不知道他去哪了!大人,饶命啊,大人!” 东方长安眼见他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心知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他叹了口气,“今天杀了你的人,名为东方长安。” 合灵宗主已经完全疯魔,也听不见他说什么了,他只在喃喃地重复:“大人,大人,不是我,不是我啊!大人饶命!” 东方长安摇了摇头,右手虚空一捏,合灵宗主顷刻间就爆裂成为了血雾。他回头望了一眼,合灵宗已经静悄悄,漫山遍野空无一人,只剩下堆积的血海。东方长安再次叹了口气,长袖一挥,火焰腾空而起,登时覆盖了整个合灵宗。 合灵宗数千年贩卖人口、出售炉鼎、烧杀抢掠的积累,雕栏画栋、琼楼玉宇、奇珍异宝、灵丹妙药,连同无尽的罪恶,尽皆付之一炬,徒留无数怨魂厉鬼昼夜哀哭。 第26章 万极虚鼎 圣人体质?万极虚鼎? 他的识海接受了太多荒唐的信息,头昏昏沉沉的,现在需要一定时间来消化。 剑灵仍有些得意:“不过你也不必紧张。万极虚鼎几万年都不一定出一个,每次一出都会引起血雨腥风——这种体质不仅能把灵力给人,更能从旁人那里吸取灵力。之所以叫“万极”,是因为它能海纳百川,吸收容纳世间所有的功法,甚至妖魔的能力。不然你以为你那便宜师尊给你那滴血,你是为什么能吸收其中蕴含的灵力啊?正常来说仙和魔的灵力是完全不共存,又怎可能被你这小子吸收呢?所以历代万极虚鼎只要能活下来,无一不是世间顶级强者。就算被人采补,也能反过来吸收对方的灵力。可谓是极为强大的体质。” 他有些茫然,“所以,父亲特意让前辈来保护我,其实他并非不在乎我?” “废话。”剑灵有些恨铁不成钢,“要不是老子进了你体内,九天斩穹神剑只剩剑身,没有剑魂,要不然,就靠司天元那小畜生还能弄得死你爹啊?”剑灵有些嫌弃,“从小,老子就不喜欢司天元。可恨现在我的剑身也被他拿了,真是讨厌。” 司凌夜的心空荡荡的,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和知道自己是什么万年难见的体质比起来,他更在意的是,原来父亲是在意他的,父亲用这样的方式默默保护了他,甚至害得他没有足够的力量应对敌人。 他感觉眼眶有些湿润,但是却没有眼泪。心里就像缺了一块一般,愧疚,后悔,心痛的情绪复杂交织。 他之前一直偏执地以为父亲不爱他,父亲对他没有感情。他让自己的心冷酷起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不需要父亲的爱,只要有师尊就够了。 但其实,他还是一个孩子。他没有这么冷硬的心,他心中还是渴求宝贵的亲情——可惜,在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父亲已经去世很久了。他再也没有当面询问父亲的机会了。 剑灵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有些不自然:“喂!我知道你所有的事,其实你老爹他不是不爱你,他是真不知道苏深青那贱人会做这种事。不然他也不会被苏深青下毒了,哎,你老爹他心机太浅,其实不适合当这个宗主。” 苏深青!听到这个名字,仇恨又在他心头燃起。他握紧了拳头,狠狠地说:“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杀了她报仇!” “这还不简单?等你那便宜师尊出关,和她撒撒娇,那女人就会冲去帮你报仇了。我看那女人跟你老爹差不多,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战斗狂~” “不许侮辱我师尊!”司凌夜的脸可怕的吓人,声音也陡然变大。 剑灵吓了一跳,不爽地说,“老子活的时间比你身上的毛加起来都长,居然还敢吼老子。老子说错了吗?那女人呆的要命,本源之血这种东西,居然会给一个小屁孩,真是奇哉怪也。丢了本源之血了,就算她现在再怎么闭关,也绝不可能回到巅峰时期。实力不精进便罢,只怕还要倒退呢~要是在上古时候,她恐怕修炼不到这个级别就已经死很多次了。” “你!”司凌夜被他气的半死,但是又无力反驳,毕竟这也算是他的另一个救命恩人。他忍住怒气,“前辈救命之恩,凌夜没齿难忘。不知对前辈应当如何称呼?” 对少年突如其来的礼貌,剑灵也颇为满意,“老子是剑灵,九天斩穹神剑就是老子的名字,但是这名字太长了,也不方便称呼。我想想,唔,你就叫我斩穹大人吧!” “多谢斩穹前辈。” 斩穹满意至极:“不错,不错,我暂且收回前面说你是蠢货这句话,你还是挺上道的。” 还是很在意斩穹刚刚说师尊的话,司凌夜忍不住开口:“斩穹前辈,您刚刚说我是炉鼎体质,可以把灵力给别人。那我能否把灵力给师尊补灵?” 斩穹沉默了许久。司凌夜有些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前辈?” 突然,斩穹爆发出了剧烈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子,你可真不是一般的有趣。比司天一可有趣多了!你知不知道炉鼎是什么意思啊?” 司凌夜虽然当时在媚烟楼呆过许久,总是听到炉鼎这两个字,也被说要做成炉鼎,但他其实不是特别理解炉鼎的含义。他还以为作为炉鼎给人补灵力就是喝血或者用什么功法修炼而已。 斩穹笑的快断气,“小子,你要给你的师尊做炉鼎补灵,就是你和她阴阳合和,这样才能达到炉鼎的效果。” “轰!” 司凌夜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虽然不知道炉鼎的详细含义,但“阴阳合和”他还是知道的。 和师尊…阴阳合和? 他赶紧打了自己两个巴掌,在心里斥责自己,不许对师尊不敬! 但是这个念头就像有魔力一般附着在他的心上,让他不管怎么甩都甩不掉。 斩穹哈哈大笑:“小子,只有你把灵力给别人才要采取这种方法。若是你从他人身上吸收灵力,可不用这么麻烦。只要把手放在对方的脖子上,再倒转功法运行顺序,对方的灵力就会流入你体内了。” 他有些震惊地望向自己的双手。他万万没想到,天地间竟然还有这等可以称得上是阴暗的修行方法,这不就是吸人功力的邪法吗?而他竟然会有这种体质!他这一年多的修行,深知修炼极其不易,如果有这种邪法能把旁人辛辛苦苦修炼的灵力尽皆吸收,那和恶魔有什么区别? “小子,你也用不着有心理负担。”斩穹从上古之时就活到今天,轻易就猜到司凌夜在想什么。“不管是什么方法,本身都是没有对错之分的,主要是看使用的人怎么去使用。” 司凌夜霍然一惊,是啊,如果他利用这个体质去吸取恶人的灵力,从而让自己变强来帮助好人,那不就是正道所在吗? 他站起来,对着空气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多谢前辈指点!” “哼。”斩穹冷哼一声,“之前帮你这小子结丹,耗费了我不少魂力。我的本体离得实在太远,不得不通过休眠来恢复。” “多谢前辈!小子愧不敢当,那,小子应该如何做才能帮助前辈恢复呢?”司凌夜有些感动,也有些紧张地问。 第27章 师尊出关 “怎么帮助?哼,那就是你快点强大起来,杀回玄极宗,把老子的本体从你那混账小叔手里抢回来,老子就能恢复了。”斩穹有些不耐烦地嚷嚷起来。 杀回玄极宗? 他心里漏跳一拍,这是他此前从未想过的事情。 “所以,要好好利用你这万极虚鼎的体质啊,不然怎么快速变强?我看第一点就是去吸收你那便宜师尊的……” “不可!” 司凌夜有些愠怒,“师尊待我恩重如山,前辈不可再说类似的话。” 斩穹冷笑道,“你可是神剑的传人,圣人体质,正统的仙人后代,搞清你的身份,她可是魔!” “魔又如何?‘仙人’辱我杀我,‘魔’护我爱我,到底谁才是正,谁才是邪?”司凌夜语气激烈,狠狠道。 “哼,老子懒得跟你这种小屁孩说。老子要睡觉了,没事不要烦我。”斩穹有些悻悻,不待他答话,就直接消失。 山谷中再次恢复了寂静。 司凌夜有些茫然地坐在了地上,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炉鼎体质、神品天赋、神剑剑魂……还有父亲。斩穹的话在他耳边反复回响,他感觉头昏昏沉沉的,这些事情太多、太离奇,也太沉重,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上。他本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虽然幸而被师尊收为了徒弟,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所谓“万年难见”的特殊体质会幸运地“落”在他身上。他坐在地上,仰望夜空,此时已是午夜,明月高悬,就像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高贵又凛然不可侵犯。他喃喃道:“师尊,我该怎么办呢?” 呆了许久,司凌夜用力摇了摇头,他站起来,眼神中再次充满了坚定。现在由不得他想太多,他马上要做的就是努力修炼,只有自己变强了,才能考虑以后所有的事。 …… 又是两年有余。 深蓝的夜幕中,高悬的明月一如既往,清冷的月光柔和地洒在白衣少年的身上。 少年闭着眼睛,手执长剑,一阵轻风拂过,白衣猎猎飘扬,清逸出尘一如天上谪仙。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长剑骤然刺向前方,身形翩然起舞。剑在手中仿若灵蛇,和白衣交相辉映,每一次挥剑都带起衣袂飞扬。剑影似电,剑气纵横,月光映在剑上,剑身照映出少年绝美的容颜,他的眼神专注,翩跹剑舞的身影和溶溶月光交织,优美到了极致,仿若与天地融为了一体。 东方九容闭关了三年,刚一出关就看到了如此景象。 她有些看得痴了,无数回忆涌上心头。那个白衣舞剑的身影,与记忆中的那人完美融合在了一起。一时间,她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是现实还是回忆。直到少年舞罢,转过身看到她时,少年的瞳孔骤然收缩,双眼睁大,下一瞬间,白衣少年就奔过来扑进了她怀里,语气哽咽:“师尊!您出关了!徒儿终于……终于再见到您了!” 司凌夜的话把她一下就从幻梦中拉回了现实,她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抱住了怀里的少年。他长高了,已经比她还要略高一些,她有些不习惯地拍了拍他的头:“嗯,夜儿。……好久不见。” 日思夜想了三年的人,终于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这三年,他日夜不停地修炼,为的就是再见她之时,能骄傲地向她展示,她的徒儿不是废物。在见到她之前,他曾经在脑海中想象了无数次,等见到师尊的时候要说些什么,现在,她真的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却语塞住了,有千言万语想说,又不知从何讲起。 他还未曾开口,东方九容已经先开口了,语气有些惊异,“夜儿,你已经晋入三重天四阶了吗?不愧是圣人体质,修炼速度比为师当年还快。” 他一惊,有些结巴地说:“师尊……您怎么知道我是……” 东方九容自知失言,搪塞道:“当初让你测天赋之时,测灵石碎了。若是神品天赋,测灵石不会碎,只会发出七彩光,若是碎了,对人而言,那就只有圣人体质一种可能。”她避开了她曾经见过圣人体质这件事,仅仅是轻描淡写地用测灵石一事来搪塞。司凌夜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原来师尊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东方九容觉得有些不对,“那你是如何知道自己是圣人体质的呢?我记得我并未和你说过。” 司凌夜有些支支吾吾,他不能把斩穹前辈的事说出来,但是欺骗师尊又让他心里极其难受不安。最终,他眼眸微垂道:“当年父亲在世时,曾经告诉过我。” “是吗?原来如此。”东方九容愣了一下,丝毫没有起疑。上一个圣人体质是司天一的兄长,他自然也是见过的,甚至会比她更了解圣人体质,早就发现了司凌夜的体质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司凌夜觉得极为愧疚和不安,他低下了头,没再说话。 东方九容有些感慨,闭关三年,她的灵力恢复了巅峰时期的六成,虽然离巅峰期还差很远,但是只要不是遇到楚云启,倒也勉强够用。这三年对她千年的人生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此前她并没有时间已经匆匆流逝过三年的实感,直到看到小徒弟的模样和修为的进步,她才意识到时光的飞逝。 她望向少年,司凌夜的容颜与三年前已经有了很明显的变化,少年的脸长开了,变得更加倾城。五官一如既往的精致妩媚,漂亮的唇形勾勒出嫣红如樱桃的唇瓣,仿佛在邀人品尝。眉心的红痣是他们之间师徒血契的象征,让这张绝美的容颜增加了几分魅惑之意。抛开和司天音的相似之处,这是东方九容第一次认真打量她的小徒弟的长相,哪怕是向来视皮相美丑如粪土的她,也不由得在心里暗自赞叹,少年长相的美艳绝伦足以称得上妖精祸水之名。 她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少年从她怀抱离开后,她才惊觉少年不仅是比她高了一点,而是比她高了一个头。如今想要拍他的头已经变得没那么容易了。她也不是在乎这些的人,含笑道:“我方才看了你的剑术,基础不错,可是长安教你的?” “是,长安前辈每过几日就会来教我学剑和仙术,徒儿已经掌握完玄极宗的冰系中级仙术了。” 第28章 她的剑舞 “嗯,长安的剑术,稳重有余,气势不足。从今以后,剑术一道,就由我来亲自教你。” “真的吗?”司凌夜惊喜至极,他激动地说话都有些结巴:“师尊,徒儿……徒儿真的能和您学剑了吗?” “为何不可?你是我立下血契的徒弟,我虽然教不了你仙术,但是教剑还是可以的。”东方九容有些傲然,“即使是你们仙门的第一剑修,单论剑术也不敢说比我更强。” 司凌夜忆起东方长安对东方九容剑术的盛赞评价,不由心驰神往,脱口而出:“师尊,徒儿能看您舞一次剑吗?”甫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但覆水难收,他有些期期艾艾的看着东方九容。 东方九容被他的要求愣了一下,望着少年可怜巴巴的眼神,她心里一软,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嗯。”她手一挥,无形之剑出现在她手上。 “咦?这剑……”司凌夜忍不住惊异出声。师尊握在手中的“剑”没有形体,包裹在“剑身”外的是雾蒙蒙的烟,分辨不清剑的长度和形状。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奇妙的“剑”。 东方九容握着剑柄向其中注入灵力,剑形显露,是一把如灵蛇般弯弯曲曲的长剑,质地非金非铁,散发着隐隐的血光。剑身上缠绕着似是某种奇特金属打造成的墨绿色藤蔓,其间缀有数朵血红蔷薇。剑柄上有一颗赤红玉石,如同魔族的赤瞳一般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寒芒。 “此剑名为心无影,乃是东方代代相传的王剑。”东方九容缓缓开口。说罢,她举起了心无影,还未挥剑,凛冽的剑气就已让司凌夜机灵灵地打了个寒战。他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桃花林下那个挺拔的紫色身影上,忽然,“唰”的一声,一道破空之声划破长夜,他尚未看清剑影,只看见无数桃花瓣漱漱而下,漫天花雨。月色之下,花雨之中,女子与剑融为一体,化作一道银色光影。她的剑很快,快到只留下数道残影,时而如蛟龙出海,剑影满天,时而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凌厉的无形剑气交错纵横,几要斩断这片空间。疾速的剑招令人眼花缭乱,一气呵成,毫无拖泥带水之感,一招一式间带着凛然杀气。花瓣被剑气带起的呼呼风声挑起,在她身周翩舞,分明是充满杀气的剑,但在锦簇落花和溶溶月色之间,却充满着奇异到惊心动魄的美感。 司凌夜看得痴了,这月下花间舞剑的一幕,从此永永远远镌刻在他心头。此后无数个夜里,今夜之景都反反复复在他梦中重现。 他只觉得心狂跳如擂鼓。他的眼中再也容纳不下其他,除了那道紫色身影,其他的一切都变成了灰色;耳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听到自己雷鸣般的心跳。他的心中似乎有什么破碎了,又有什么东西疯长了出来。他已有16岁,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孩子,他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什么样的感情,是不同于师徒之间的另一种感情。三年未见,他对她的感情不仅没有淡去,反而愈加浓厚醇郁。他这才明白过去三年对她的思念有多么强烈、多么疯狂,在再次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思念被瞬间引爆,他的感情如决堤江水滔滔不绝涌上心头。如同身在云端的飘飘然,如同浸在蜜罐里的美好甜蜜。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那只是师徒之情、感恩之情,对着高远明月下正在舞剑的那道圣洁高贵的身影,他在心底虔诚地祈祷:此生不求其他,唯愿能长伴师尊身边,永远服侍师尊身畔。 一舞终罢,一直到东方九容结束舞剑走到他面前,他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他第一次认清自己对师尊的感情,他全心沉浸在少年人情窦初开的强烈幸福感中,浑然忘却了其他事。东方九容看到他呆在原地,出言提醒:“夜儿?” 他像被戳中心事一样,脸上露出了极其慌乱的神情,他的脸涨得通红,说话也变得结巴,“是,师尊……师尊的剑实在太……太好看了,徒儿……徒儿看得呆了。” 她微微一笑,心里莫名的有些高兴。“这好看么?从来没有人夸过我的剑术好看。” “怎么会呢?师尊的剑是天下第一好看,简直、简直像神女一样,徒儿从来没想过剑舞能这么美。”司凌夜急忙道。 “天底下也就你这孩子会说好看。”她笑了笑,也只有他才能见到她没有杀伤力的剑舞,或许此前从未有人说过她剑术好看的原因是——见到她用剑的人都死了。 “师尊,我16岁了,不是孩子了。”他下意识地说。不知为何,听到她仍说他是孩子,他会觉得有些……不爽,忍不住出声抗议。 “呵。”东方九容噗哧一声笑出了声,“为师今年已一千岁有余,你连为师的零头都还不到,怎么不是孩子呢?”虽然她的笑容很美,但听完之后,司凌夜觉得更郁闷了。 他闷闷地抗议:“我已经懂事了,我不是孩子了。” “好,不是,不是,夜儿长大了。”她有些宠溺地揉了揉他的脸。 感觉被她摸过的脸又发热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垂下了头,努力压抑住内心的狂跳。 东方九容并未在意他的变化,正如她所说,他的年纪还不到她的零头,即使他对此提出严正抗议,但她也只是付之一笑。他在她心中还是孩子,和三年前并无任何不同。她认真履行作为师尊的责任,清了清嗓子,正色提问道:“方才看了我的剑舞,你觉得和长安教你的比,两者差别在何处?” 他回过神,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态,尽力让声线平稳:“长安前辈的剑术十分稳重,更为保守;师尊的剑凌厉锋锐,攻击性更强,是杀人之剑。” 东方九容颇为赞许,“不错,能一眼看出差别,孺子可教。你须得谨记,剑者,乃杀器。用剑者若一无杀心,二无杀气,则绵软无力,难堪大用。剑须饮血,方可有横扫千军、剑破万法之勇。” 东方九容一板一眼地说出和她平日里在司凌夜面前温柔师尊的形象截然相反的话,充满了杀伐之气。 司凌夜有些恍惚,眼前的女子似乎又和三年前她对着长安冷酷下令灭门合灵宗时的身影重叠起来。他终于意识到,她不仅仅是他的温柔师尊,更是杀伐果断、君临天下的一方王者,是手上沾满鲜血的魔王。但他心中并没有因此而觉得对她失望,那份深埋心底的感情反而变得更加狂热,无论哪一面,都只是构成她的一部分,他爱的,不只是她的某一面,而是她的全部。即使她的话语里充满了魔族特有的邪气,若是仙门中人听到,只怕要怒骂她是手上沾满鲜血的恶魔。但他不仅没有觉得任何不对,反而恭恭敬敬地说:“是,徒儿谨遵师尊教诲。” 第29章 师尊的狂热粉丝东方凤羲 他想,若是小时候渴望成为锄强扶弱、惩恶扬善的仙人的他看到现在的他,或许会怒斥他已经完全堕落了,但他决计无法做出违逆她的任何一件事。她说的话,于他而言就是圣旨。 东方九容点了点头,“嗯,我现在就教你具体的剑法。” “是!”他兴奋地大声喊道。 …… 三日后,当东方长安踏进禁地之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落花纷飞的桃花林中,白衣少年正一板一眼地练习剑法,长剑刺出时掀起的劲风带动满地落花在半空中盘旋飞舞;紫衣女子负手站在旁边,时不时出言指点。两人的容颜皆是绝世倾城,勾勒出一副绝美的师徒习剑图景,真真如画中走出的一般。饶是连东方长安已然活了快两千年,也忍不住为这般美景停下了脚步。 东方长安还未开口,东方九容就已发现了他。 “长安,这三年,辛苦你了。” “臣愧不敢当。”长安连忙行礼,“不知王已出关,臣接驾来迟,还请王恕罪。” “无需过多客气。长安,这三年国中可有何事发生?” “回禀王,国内并无大事发生,诸位长老治理的很好。王现在可要出关召见诸位长老?” 东方九容沉吟了一下,“那便走吧,在议事大厅召见。” “遵命,那臣这就去宣召诸位长老,先行告退。” 司凌夜刚想和东方长安打招呼,东方长安就已转身离开禁地。这三年,东方长安也是尽心尽力教导他修炼,对他来说也如第二个师尊,他对东方长安也是颇为感激和尊重的。 “夜儿,你随我一起出去,此处这些幻境完全是由我的神魂在支撑,我一旦离开,幻境就会崩溃,危机重重,你一个人不适合再留在里面。”东方九容忽然转过头道,“待会我送你去紫微宫。” “是,师尊。”司凌夜乖巧道。 她像三年前一样牵起了他的手,带他向禁地大门走去。当他的掌心触摸到她柔软的柔荑时,忽然像触电一样收回了手,东方九容侧头奇道:“怎么?”只见少年满脸通红,手有些紧张的不知往哪放,东方九容有些奇怪,但也没想太多,可能是三年没牵过,夜儿有些害羞了吧。东方九容心想,“夜儿,那你自己走么?” 少年脸一红,很快就主动牵起了师尊的手,声音也压得有些低沉,掩盖住其中的暗哑:“师尊,我们走吧。” 一出禁地,没停留太久,两人就立刻瞬移到了紫微宫外。司凌夜有些艳羡地说道:“师尊这瞬间移动的能力可真是方便,如果我也能有就好了。” 东方九容摸了摸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你学御剑之术,虽然不如瞬间移动方便,但是速度也不算慢。” “好了,你先进去,如果觉得闷,也可以在王宫花园里走走。”东方九容把他丢在宫门外,匆匆就瞬移离去了。 司凌夜有些怅然,他还有一句话压在心里没说出口——瞬间移动固然好用,但是她的来去无影也让他会觉得失落——连看她背影的机会都没了。他望着紧闭的殿门,忽然觉得心中烦闷,原本他担心,若他随意在王宫中走动,被其他人碰到是否会对师尊不利,但既然方才师尊都主动和他说了可以,他也就放下了心,当即决定在王宫中随意走走,也好散散心。 来到东方三年,他还没有参观过东方王宫,他缓步走在王宫中的步道内,和洛王宫相比,东方王宫确实相对简朴。花园内虽也花团锦簇,但和洛王宫中各种外界珍惜异常的仙草奇花比起来,顿时显得寒酸了不少。在禁地呆了三年,习惯了禁地幻境中的阳光蓝天,突然回到魔界阴沉沉的暗紫色天空,他觉得有些不适应。好在花园中的鲜花香气袭人,让他的不适略有缓解。 走着走着,墙角边有一丛深红蔷薇吸引了他的注意,和师尊剑上的蔷薇极其相似。他心中一动,蹲下来近距离欣赏。一簇簇深红蔷薇怒放于王宫一角,高贵典雅,明艳妩媚。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蔷薇有点像师尊。这个念头乍然出现,他脸有些红,赶紧摇了摇头,把杂念甩出去。 忽然,有一个少年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他有些僵住,没想到竟然真的碰到了人。能出现在王宫中的,至少都是贵族。他冷汗涔涔,正自快速思考应当如何是好之时,背后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冷冷的怒气,“什么人,竟敢擅闯王宫,还不速速回过头来?” 闻言,他心头也浮起怒意,毕竟他的师尊可是这座王宫的主人,就算是贵族,那也只是师尊的臣子罢了。况且也是师尊允许他出来走动的,思及至此,他充满了底气,站起来转过身,想看看究竟是何人。对方是一名长身玉立的少年,看着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五官精致无暇,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上挑,放在美人众多的魔界贵族里也称得上是龙姿凤章,上上之姿。但和司凌夜的绝世容光相比,又立时被比下去了。他身着一裘华贵的深紫长袍,上用金线绣凤凰花纹,气度雍容,眸光中带着明显的高傲,从气质和服饰来看,司凌夜立时知晓,此人身份贵重。 看到司凌夜的瞳色,少年先是吃了一惊,但是很快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眯起了眼,司凌夜明显感到一股强烈的敌意和杀意冲他而来,少年咬牙切齿地冷笑道:“原来,那个人就是你。” 司凌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少年第一次见他就有如此强烈的敌意,但他不欲过多纠缠,对方的话虽然很奇怪,他也无心考究。他不发一言,绕过少年就要离去。少年眼中迸发出怒火,双手迅速结印,司凌夜只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向他袭来,他立即运起灵力抵抗,“轰!”双方的灵力冲击把花园中的花花草草都震得零碎,连那丛蔷薇都被粉碎了。 “你是谁?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何突然出手?”司凌夜沉声问道。 “卑贱的东西!我东方凤羲,乃是公爵之子!就是你,抢了我的王徒之位!区区贱人,你凭什么!”东方凤羲的脸色扭曲,双眸中是疯狂的病态。 他是东方其凰和清河王之子,清河王陨落、东方九容即位后才出生。论血统而言,他也算是正统王族。魔族在百岁时才开灵,他一开灵就直接跳过炼气期进入一重天,虽然不是神品天赋,但也是仅次于神品的极品天赋了。作为除了东方九容以外的唯一正统王族,他的身份高贵,天赋又强大,无论走到哪都是众星捧月。从小被捧着长大的他,骄傲非凡,但他心底藏着一个深深的执念——成为王的徒弟。 在他小时候还未开灵之时,他曾亲眼见过东方九容的战斗——强大、美丽又高贵的女王,手执王剑心无影,矫若游龙,翩若惊鸿,那样凌厉凛冽的剑法,有剑灭万法之势、毁天灭地之威,这一幕从此深深镌刻在他心底,成了他心中最强烈的执念。此后,他成了东方九容最狂热的追随者,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她的徒弟。此后他拼命修炼,努力想让她能看到。他自忖自己无论是天赋、身份还是综合素质,都是王徒的不二人选。何况,他的母亲就是上一任王徒。他素来骄傲,自信地认为王徒之位舍他其谁。但是,前两年偶然的一次偷听,他在门外偷听到了母亲和长安伯的谈话——王竟然已经收了一位徒弟,而且还跟随王一同在禁地闭关! 第30章 只有我才能做她的徒弟,你不配 霎那间,嫉妒和愤怒的怒火几乎完全吞噬了他。东方凤羲永远忘不了他听到这一消息时的崩溃。支撑他多年的执念顷刻坍塌。他恨极了这个抢了他位置的人,恨得几欲发狂。更恨的是,他后来又偷听得知,王的徒弟竟是一名人类!他更加愤恨,这对素来自负自己高贵血统的东方凤羲来说,简直是莫大的屈辱。那样高贵的王,怎么能收一个低贱的人类为徒?这把血统高贵的他置于何地? 凤羲对东方九容的执念极深,所有努力皆是为了能让她看到自己,已经到了疯狂的程度。王闭关三年,他对王的执念也是疯长,听说王出关,他第一时间就是跑到王宫,想要求见王。他是王族,又是二长老独子,王宫侍卫不敢随意阻拦。没想到还未见到王,他先见到了让他恨入骨髓的人,在看到司凌夜墨黑瞳色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完全确定此人是谁,恨意冲昏了头脑,他立刻便动了杀心,什么也顾不得了,当即使用驭念之术,想要直接把这个抢了他位置的人杀掉。 谁知司凌夜也已有三重天四阶的修为,凤羲虽然实力更强,但也还未踏进四重天。两人灵力对撞,司凌夜虽觉得胸口气血翻涌,也能勉强挡住。 司凌夜同样眯起了眼,对方的话和那嫉妒到疯狂的眼神已经让他明白原因。他的心中同样燃起扭曲的怒火——竟敢觊觎他的师尊。一股强烈的独占欲突然涌上心头,他的眸色幽深下来,长长的眼睫垂落,遮住眸中掠过的阴影。不管是谁 ,觊觎师尊都不可原谅。青霜出鞘,他冷冷道:“谁是贱人,用剑说话。看看你配不配得上做王徒。” 面对他的挑衅,东方凤羲漂亮的赤瞳已经完全变成深红色,几欲喷出火来。 “贱人,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说罢,一把剑锋极其锐利的宝剑就出现在了凤羲手中。凤羲的剑亦是东方九容亲自所赐,也是从东方宝库中挑选的一把好剑,名为秋水。凤羲向来爱逾性命。如今,他就要用这把剑杀了这个贱人雪恨。 两人一触即发,突然,凤羲身影一闪,秋水已经急速劈到司凌夜面前。司凌夜一惊,急忙挥剑抵挡。“铛!”双剑相交,登时火花四溅。司凌夜后退了几步,他虽然天赋绝顶,且勤奋不辍练习了三年剑术,最近几天又得了东方九容的指点,但毕竟完全没有实战经验。相比而言,凤羲年纪大得多,实战经验更足,可能单论剑法的精妙程度不如司凌夜,但生死决斗,招式精妙并不是最重要的因素,战斗经验才是。很快,司凌夜就落了下风,节节败退。 凤羲一边挥剑,一边疯狂大笑起来:“贱人,就这点水平也配称自己是王徒?只要杀了你,本公子就能成为王上唯一的徒弟,哈哈哈哈哈!” 司凌夜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拼命挥剑抵御,但对方剑势凶猛,灵力修为又比他更强。他完全找不到使用仙术的机会,逐渐被逼到了死角。眼见被逼入绝境,他心中忽然爆发出了一股强烈的憎恨、不甘和愤怒,难道他熬过了玄极宗的小黑屋、熬过了媚烟楼、熬过了万毒教的四种奇毒和洛国禁术,竟然今天就要死在这里?死在师尊的宫殿中?不! 他双眸逐渐发红,灵力突然爆发,强大的力量把凤羲都逼得倒退了几步。凤羲的大笑戛然而止:“这才有点意思。”司凌夜双眼通红,眸中染上了疯狂之色,他举起青霜,凤羲只觉得眼前一花,只见一点寒芒直直冲着他的胸口破空而来,他大惊,急忙使用驭念之术加快向后飘移的速度,右手急速回剑格挡。但是司凌夜的打法完全变得不要命起来,势若疯虎。 两人对战,最怕的就是有一方不要命。凤羲虽然病态偏执,但是他也自恃身份,不肯跟一个卑贱的人类拼命。很快,场上形势就发生了逆转。司凌夜的剑势愈发凶狠,招招皆奔着取凤羲性命而去。凤羲节节败退,逐渐落出了破绽。司凌夜发现了他的破绽,先是一个假动作引得凤羲手忙脚乱格挡,瞅准时机一记杀招直刺凤羲胸口。凤羲暗叫不好,正欲回剑格挡也已来不及,他还未修成瞬间移动,正自绝望间,忽然一阵大喝传来:“住手!” 两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空间就被瞬间停滞。两人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被定在了半空。司凌夜的剑锋直指凤羲的胸口,已经几乎要碰到他的衣裳。凤羲脸色扭曲,保持着退后的姿势。东方九容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她的神识察觉到花园这边有剧烈灵力波动,似是有人战斗。担心是司凌夜碰到了什么危险,急忙离开议事大厅,瞬移赶来。结果她一来就看到这一幕——她的好徒儿,正准备杀了她十分欣赏的后辈。若真要论起来,凤羲应当算是她的表弟。不过清河和她是生死仇敌,所以她也从不提这一点,只是把凤羲当成凰姨之子和一个天赋很优秀的年轻后辈。但是,现在的这一幕,实在是太让她失望了。幸好她及时赶来,幸好凰姨没有过来看到,否则她真是无颜面对为她母亲和她奉献了一生的东方其凰。 她手一挥,凤羲就被移动到了她身旁,但司凌夜仍被定在原地。凤羲冷汗直冒,长长松了一口气,东方九容关怀道:“羲儿,没受伤吧?” 看到最崇拜的人像及时雨一般出现救下了他,还温柔的叫他羲儿。东方凤羲觉得整个人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浑然忘了刚才还在生死一线。凤羲眼珠一转,变脸般急速换了一副面孔,他拉着东方九容的袖子,泫然欲泣道:“王上,羲儿做错什么得罪了王,还请王上示下,羲儿年少不懂事,做错了一定会改的,王为何要让王徒大人来杀羲儿……” 东方九容颇为震惊,连本王的称呼都忘记了:“你没有犯任何错,我何时让他来杀你了?” “王,那就是羲儿不好,不小心得罪了王徒大人。王徒大人,凤羲给您道歉,您莫要再怪罪凤羲了。”凤羲眼含热泪,梨花带雨,颤巍巍地向还被定住、保持刚才姿势的司凌夜行了个礼。 第31章 愤恨,再次走火 司凌夜只觉得心比浸入正月的寒潭还要冷。 他被定在原地,保持着执剑刺向前方的姿势。他无法转头,也无法说话,但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也能听到凤羲自然的颠倒黑白、扭转是非。师尊迟迟没有解开他的定身,他就这样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充满了屈辱——旁边是凤羲在柔柔弱弱地诉苦,而早上还温柔安慰他的师尊,现在在用同样温柔的语气安慰另一个人——还是主动挑衅、刚刚几度想杀了他的人。 他虽然看不见,但是能感知到师尊投在他身上的目光中,充满了失望,生气和责怪。他的身体不能动,但他分明听到,有什么东西碎了,是他的心。被他最重要也是最崇敬的神明误解和责怪,被憎恨的人泼污水和陷害。刚才心中还没有完全压下去的扭曲的火焰再次熊熊燃烧,还带着委屈、屈辱、愤恨……甚至还有着自暴自弃。他敏感脆弱的内心再次被挑动,双目逐渐染上血红,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爆炸出来,他感觉到浑身燥热无比,就像有一股强大的火焰从体内不断往外焚烧,好像又回到了当初走火入魔的感觉,灵力从灵府中窜出,在奇经八脉中到处乱窜,撞的他四肢要散架般的疼。 他紧紧咬着牙,双目已经彻底通红,突然,他再也忍耐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东方九容被东方凤羲硬拉着听他絮絮叨叨,考虑到他年岁尚小,又刚刚受惊,只好耐心地安慰他,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司凌夜喷出鲜血后,她才猛然注意到,看到小徒儿的模样,她心里骤然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匆忙推开了凤羲,凤羲还欲再说什么,看到东方九容身上散发出的寒意,他机灵灵地打了个寒战,不敢再多言。 东方九容急忙解除空间固定,少年顿时委顿在地,乌黑的墨发披散,口中不停地吐出鲜血,胸前白衣被染成了大片大片的血色。东方九容打横抱起司凌夜,立时瞬移消失。独留凤羲呆立原地,紧紧攥紧了拳头,眸中划过恨意。 东方九容抱着司凌夜匆匆回到了紫微宫,随手一挥在宫外设下结界。少年似是已经失去意识,仍在不停地口吐鲜血。 走火入魔!东方九容咬了咬牙,难道是她太过分了?她这小徒弟,从初见起就是心思敏感细腻之人,今日之事,她本想给他一个惩戒,这才把他定在原地反省,谁知他竟急火攻心,导致走火入魔。她本欲责怪他实在不懂事,无冤无仇就对凤羲出手,若是伤到凤羲,会引起巨大的麻烦。但是看他现在这般模样,她的心疼很快超过了责怪,叹了口气,伸手覆上了他的手腕,放出灵力入他体内。 她的灵力甫一入体,就感觉到他体内的灵力在疯狂乱窜。她努力引导他的灵力回到正轨,但是他的灵力完全不听指挥。正自焦急间,忽然,少年猛地睁开了眼睛,双眼血红,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砰砰砰砰——”一股极强的力量席卷而过,屋内的诸多瓷器玉石摆件、甚至木桌木椅,尽数粉碎成了齑粉。 “这是……”东方九容震惊地伸出手,她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刚刚这道粉碎屋内装潢的力量,她再熟悉不过了。——驭念之术!但是,这不是她放出的驭念之术!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正在抽搐的少年,他已失去意识,但还圆睁着双眼,他双目血红,一如魔族。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她没有饮过他的血,也没有把他转变成魔族。况且他是圣人体质,圣人体质的清正之力,就算她把身上所有的血都给他,他也决计不可能变成魔族,他是天生的圣人,是一出生就决定的。但是,方才他放出的,确实是驭念之术;他现在的模样,也确实像极了魔族! 她浑身颤抖起来,难道是那一滴本源之血?本源之血蕴含着她的力量,自然也包括驭念之术。但是,他不应该能使用的啊! 司凌夜仍在抽搐着,一道又一道的驭念之术放出。东方九容身周常年有念力屏障防护,他的力量只要接触到她身侧一尺就会被反弹。但是东方九容仍然能清楚地感知到,他放出的驭念之术的力量,足有一名五重天强者的水平,远超他现在的实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她应该怎么办?看到少年脸色扭曲,痛苦至极。她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然,少年又开始口吐鲜血,他的白衣已经完全被血染红,比她初见他的时候还要恐怖。看到那张容颜大口大口吐血的样子,再一次勾起了她痛苦的回忆。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的那个人的幻影再次重叠,她感觉心上像被用刀戳穿了一样疼。 不能再拖了!她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她快速划开手腕,王纯净的鲜血汨汨流出。她把手腕放在了少年唇边,少年就像饿了七天的饿狼忽然看到了一块鲜美的肥肉——下意识地吸住了她的手腕,开始贪婪的吸血。 随着他不停地吸血,少年的脸色逐渐从失血过多的苍白变得红润,身体的抽搐也停止了,眼里的红色也褪了下去。果然有效!东方九容心想。魔族的力量来源是血,在失血过多时会失去理智、力量失控,她看到他这般模样,再加上驭念之术失控,她就想到了这个办法——通过给他喂血,来缓解他失血过多的情况,让他恢复理智。 少年喝满足了血,逐渐安静下来。他的唇放开了东方九容的手腕,现在轮到东方九容的脸色苍白了。他安静地躺在了床上,呼吸均匀,仿佛刚刚的失控只是一场幻梦。东方九容站了起来,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有些踉跄,差点因站不稳而摔倒。她无心在意这些,心中有无数的谜团:他身上的气息分明是修仙者,没有一丝魔气。但刚刚毋庸置疑,那一定是驭念之术!她的血对安抚他也有作用,在这方面特征上,竟然和魔族是相同的。那滴本源之血,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特殊变化? 她抿紧唇,想起司天一死前的嘱托——万万不可让他成魔!她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第32章 梦里的她,是那样陌生 司凌夜拖着残破的身体,在无尽的黑暗中踽踽独行。 仿佛身处一片虚空之中,眼前除了一片黑暗还是一片黑暗。周围不断传来黏稠的血腥味,脚下不时传来踩碎骨头的嘎吱声。 在黑暗中独行久了,孤寂的感觉几乎让他发狂。忽然,面前出现了一束亮光,他狂喜,向着亮光狂奔了过去,在黑暗中待久了,突如其来的强烈的白光让他短暂失明了一下,再次恢复视力时,他瞳孔瞬间收缩。 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血红,浓郁的血腥味让他几乎要呕吐。杀声震天,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紫色身影,手执长剑,凛然站立于无数人面前。 “杀!一起上!杀了她!把她碎尸万段!” 杀声震天,无数法器一齐冲向了那道紫色身影。她的身影突然动了,如穿行花间的蝴蝶,剑影纵横于血肉之间,面前的人群像割草一般纷纷倒下。哀嚎怒骂声响彻云霄。血雾散去,天地间只剩下了那抹紫色傲然独立。鲜血从她的剑尖不断向下滴落,汇聚在她脚边形成了一片绚目的血海。一人一剑灭杀千人——她的紫衣已经染成了深红色,连那张绝世容颜上也溅上了鲜血,徒增了几分妖异。 分明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容颜,面前的她却陌生至极,仿佛成为了另一个人。身上散发出的寒意和杀气却几要将他整个人冻僵,从心底里生出了强烈的战栗。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她冰冷的眼神环视四周,眸中透出的杀气犹如具备了实体的冰锥,仅一眼就能令人彻骨生寒。突然,那冰冷的杀气锁定了他所在的方向,他和那道杀气重重的眸光对上,顿时觉得浑身发麻。她手中滴血的长剑不断向他逼近,他想要呼救、想要逃离,但仿佛被死死固定住了一般,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柄长剑穿透他的胸膛。在他倒下之前,最后留在他眼中的,只有那张最熟悉又最陌生的容颜。 他猛然从床上惊醒,额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稍微平静了一点,他环视四周,周围环境极其熟悉,竟然是在禁地中他所居住的那间小屋。他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方才的梦实在太过真实,梦中的师尊和现实中完全不同,梦中的她是完全陌生的,毫无感情,冰冷嗜杀,与其说是浴血修罗,倒不如说是一把无情的剑,冷酷地斩杀目之所及的一切活物。 到底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梦中发生的事,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他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刚想翻身下床,忽然感到四肢百骸之间一阵钻心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夜儿!你终于醒了!”东方九容听到动静,从外推门进来,声音中有些惊喜。 闻言,司凌夜一僵,梦境中的记忆又涌上心头,他看着面前再熟悉不过的女子,很难把梦中那个无情狠戾的修罗和面前有些焦急的师尊形象联系起来。他有些恍惚,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东方九容敏锐地注意到他的神情中有一丝隐隐的抗拒,还以为是他因为之前凤羲的事情心存芥蒂。但她现在顾不得这些,她只想搞清楚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夜儿,你可还记得,在你晕倒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你做了什么?” 他眸色一暗,晕倒前的记忆涌上心头,他勉力压制住心中翻腾的情绪,“师尊,我并非对凤羲……” 刚说了前半截就被她打断,她现在不关心这个问题,“为师的意思是,你的灵力——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有何异样之处?” 解释的话语被她骤然打断,他心像被攥紧了一样生生抽痛了一下,但他没再说什么。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的阴霾,“……晕倒前,我只觉得体内灵力突然失去了控制,就像之前走火入魔一样四处乱窜,然后就痛晕了过去。” 东方九容皱起了眉头,在他昏迷的时候,她也问过洛清弦,结果洛清弦比她还要震惊,大呼小叫,直呼绝不可能,禁术并没有这种效果。让人变魔,只有吸一半血再注入一半血后,经过七天七夜痛苦转变的这一方法,除此之外的任何方法都不可能。但他为何在失控状态下无意识地使用了驭念之术?她必须搞清楚这个事情。 “师尊……我昏迷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司凌夜心思敏感,从东方九容沉下来的脸中,很快就察觉到似乎是在他身上出现了什么事情。 东方九容犹豫了一下,不知是否应该告诉他。她沉吟半晌,还是开口道:“你晕倒以后,全身灵力沸腾,我带你回到紫微宫,突然你的灵力爆发,屋内一应事物悉数粉碎。”说到这,她凝视少年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那是驭念之术,从你身上爆发出来的。” 什么? 她的话语让他如遭雷击,他?驭念之术? “怎么可能?”他喃喃道。他急忙看向镜子,镜中人一双墨瞳如温润的黑曜石,无论怎么看都是人族。 “所以,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身上一丝魔气没有,修行的是仙门正统功法,使用的也是仙术。魔族是绝对不可能修炼得了仙门功法的。但是那时……我不会看错,必然是驭念之术。”她深吸一口气,“我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会有这种事,仙魔之力背道而驰,绝不可能共存。为何竟会同时在你身上出现?” “我……”他彻底懵了,他更加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的眼神严肃,让他情不自禁地有些害怕,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缩了一下,道:“师尊,会不会是当初您赐我的那滴本源之血的缘故?” “我早已考虑过,也问过洛清弦,洛清弦说绝不可能,就算你能吸收本源之血中蕴含的灵力,但是本源之血中蕴含的驭念之术是镌刻在血脉里的,你没有东方血脉,就算有本源之血,也无法使用驭念之术。”东方九容沉声道。 “若我……若我实际上是‘万极虚鼎’呢?” 第33章 她不信我 “你说什么?”东方九容瞳孔一缩,心中的震惊无与伦比,“你再说一遍?” “师尊……我……”少年的声音有些艰涩,“我是‘万极虚鼎’体质。” 万极虚鼎。 现在轮到她如遭雷击了。 她又岂会没听说过万极虚鼎的赫赫威名。 万极虚鼎,海纳百川,吸收天地间一切灵力,无视任何功法之分,甚至连妖族和魔族的灵力都能吸收。 圣人体质,包容万物,可以无视灵根,学习驾驭一切的功法仙术。 但从来无人知晓,圣人体质不仅能适配所有的仙门道法,甚至能适配魔族的能力! 若只有万极虚鼎,无圣人体质,虽然能吸收魔族的灵力,但却没有对应的能力可以运用;反之亦然,若只有圣人体质,无万极虚鼎,就算能容纳魔族的能力,也没有对应的灵力来运转这份能力。 若是两者兼而有之…… 她忽然想到,洛清弦当初说过,禁术使用的本源之血只是为他提供生命力和为支撑禁术运转提供作为动力来源的强大灵力,灵力并不会外泄。本源之血会安静地保存在他的灵府中。因为她是魔,他是人,所以按常理来说,那滴本源之血的灵力均是魔族的灵力,和他的灵府完全不适配,是无法被他吸收的。 但在禁术结束之后,他竟然能自动吸收本源之血中蕴含的灵力,还帮助他迅速从炼气期踏入了二重天。当时她虽然觉得奇怪,但是这种逆天而行的禁术会有什么奇怪的副作用连洛清弦也不得而知,她以为这只不过是禁术使用过程中的小插曲罢了,并没有想太多。 但是一直到今天,得知他同时是“万极虚鼎”和“圣人体质”两种万年不世出的极罕见体质后,她终于彻底想通了。语言很难形容她现在的震惊,自从她登上王位以后,她已经心如止水很久,几乎很难有事情能像现在这样拨动她的心弦。哪怕是当时初见他那张熟悉的容颜之时,彼时的心情也不如现在震撼。 她,到底收了一个何等怪物的小徒弟! 她竭力让自己的表情保持平静,如此一来就能说通了。那滴本源之血,在他两种罕见的特殊体质的共同作用下,赐予了他使用“驭念之术”的能力。这也意味着——他或许是开天辟地以来,空前绝后能够仙魔共修之人! 司凌夜不知道东方九容内心的惊涛骇浪,他感觉到师尊注视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震惊,狂喜和炽热。他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师尊会像梦里一样,把他当成怪物杀了。他小心翼翼地出言:“师尊?” 东方九容蓦然回过神,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抑制住声音中的微颤:“夜儿,你可知,你是多么了不得的天选之人!” 她想了想,又道:“这都是你父亲告诉你的吗?” 司凌夜有些心虚,“是。” “你父亲可真是心大,既然早知如此,为何还不把你放在身边亲自教导?”东方九容的声音中带了一丝薄怒,“不过,我倒是也能勉强理解他为何要刻意疏远你。玄极宗内部不合之事,他可能也有所察觉,若是予你太多关注,只怕会引起更多有心人对你所图谋。他身在其位,很多事身不由己,无法时时刻刻关注方方面面。”东方九容颇有些感同身受的感慨,后半句话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不过很可惜,他把你交给苏深青,也是托付错了人,想来他也没想到枕边人是如此恶毒。不然也不会陨落了。” 司凌夜茫然不语。他在知道父亲把九天斩穹剑魂放进他体内来掩盖他的体质时,就已经意识到了父亲是爱他的。但他那时仍是不明白既然如此,为何父亲还会把他交给苏深青,而非亲自教导。现在听了师尊一席话,他才体会到了这背后是父亲的沉重。 “身在其位,身不由己……”他喃喃。 “为师亦是如此——夜儿,为师那天并非故意惩罚你。”她轻叹,“凤羲的母亲,是你之前见过的,二长老东方其凰。她于我恩重如山。我不想知道你们之间战斗的原因,我只看结果——也就是你要杀他这件事。你是我的徒弟,作为王,我必须要给他一个交代。”东方九容声音淡漠,说出的话却让他瞬间如坠冰窖。 师尊相信了凤羲说的话,不信任他,也不想听他解释。司凌夜张了张嘴,他并非因为被惩罚而失控,而是因为她不信任他而失控。他的心被攥紧,似乎漏了个洞,痛苦和酸涩慢慢溢出。正如她所说,她不在意原因为何,不在意他是不是被冤枉了,她不相信…… 他不愿意再想这件事,只要一往那方面想,心就像被刺穿一般疼痛。他勉强维持自己的表情,低头道:“徒儿知错了,徒儿以后绝对不会再犯。” 东方九容点点头,她也不想再继续和他纠缠这件事下去。“夜儿,你回忆一下,当时你的灵力是如何失控的?” 他愣了一下,漂亮的桃花眼中满是疑惑,不解她这么问的意思。 “我想知道,是什么情况下你才能使用驭念之术。你好好想一下。”东方九容解释道。 他闭上眼,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况。他只记得被凤羲逼到生死关头时,他突然极其愤怒,愤怒到唯一的念头就是杀了他,那时他身上突然就爆发出了远比平时更强大的力量。然后是师尊出现,凤羲颠倒黑白,他被师尊定在原地,那时他心里满是绝望和愤恨,周身的灵力瞬间失控,后来的事他也记不清了,现在唯一能记起来的就是这些。 “夜儿,你试着回忆一下当时的感觉,催动灵力看看。” 他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师尊怀疑和失望的眼神让他心尖猛地一抽,锥心刺骨的痛再次袭来。他又想到凤羲楚楚可怜地在师尊面前搬弄是非,把黑的说成白的,明明是他先挑衅,却把锅反推到他身上。愤怒的情绪再次在心底蔓延开来。往事种种纷至沓来,过去黑暗的记忆汹涌从心底里翻涌,愤怒和恨意再次席卷而来,恨意汹涌,体内的灵力再次出现了熟悉的暴动。他深吸一口气,不断回想令他憎恨之事,现在他在恢复理智的状态下,能够清醒地感知到灵府内的灵力开始沸腾暴动,不断在灵府内四处冲击,强烈的压力让他的四肢百骸再次痛苦不堪。他的头上浮现豆大的汗珠,但不管他如何竭力控制,像那夜一样足以粉碎整个房间内所有物品的驭念之术都没有再出现。 忽然,斩穹沉着的声音在他体内响起:“将你的神魂沉入灵府内,好好观察!” 第34章 仙魔共体,驭念之术 他一惊,顾不得许多,下意识地按斩穹的指示,闭上双眼,将神魂沉入灵府内。神魂甫一进入,他为眼前的场景惊呆了,灵府核心位置悬浮着一滴鲜血,正是东方九容的本源之血!本源之血进入他体内后,一直悬浮在他灵府的核心位置,只是他自结丹后就再未将神魂沉入灵府中,是以从来没有发现本源之血竟然一直就在他灵府的核心。此时灵府内的灵力正四处乱窜,本源之血也被灵力撞击,剧烈颤动着。灵力每撞击本源之血一次,他就感觉到流淌在四肢百骸间的灵力暴动更甚一分,也更痛一分。 斩穹声音又响起:“调集灵力汇聚一点,全力撞击本源之血!” 他无计可施,只能马上依言照做。他强行凝神静气,竭力将乱窜的灵力强行汇聚一部分,集中所有注意力,把汇聚的这一股灵力直直向本源之血撞击。“轰!”他的神魂听到灵府内传来一声巨响,本源之血瞬间红芒大作,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此时,东方九容的瞳孔也骤然收缩,双目紧闭的少年原本表情痛苦扭曲,突然,她最熟悉不过的那股力量从少年身周散发出来,瞬间席卷整个房间。“砰、砰、砰”,禁地小屋内原本就不多的家具和装饰顷刻间尽数粉碎。少年睁开双眼,原本黑曜石般的墨瞳变成了赤红色,他伸出掌心,对着小屋的墙壁,“轰”的一声,墙壁竟然被轰出了一个大洞。 看着面前的大洞,司凌夜自己也惊呆了,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内心突然涌现出狂喜,他也能使用和师尊一样的驭念之术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和凤羲一样,真正有资格做师尊的徒弟了呢? 少年的眸中充盈着狂喜,他满怀希冀地望向他的师尊,“师尊,师尊!这就是驭念之术吗?弟子,弟子也能和师尊一样使用了!” 东方九容仍处在震撼之中无法自拔,这是她千年的岁月里见过最令人震惊、最荒谬离奇的事。方才他对墙壁轰出的那一击,让她完全确信夜儿现在使用的就是驭念之术。若只是单纯对墙壁释放灵力,墙壁会被整个击飞,而不会像驭念之术一样,可以精准地使用念力挤压并破坏某一个区域,让其碎裂成为齑粉。饶是性格平淡、寡言少语如她,此时都禁不住失态喃喃:“竟然当真是驭念之术……真是太荒谬了,世上竟会有能够同时拥有仙魔之力这种情况……” 少年兴奋至极,他跑到屋外,将掌心对准了桃林中的一块石头,他试图像师尊那样使用念力将石头移动,但是事与愿违,他手中的灵力刚一吐出,石头就碎裂成了齑粉。他有些茫然地问东方九容:“师尊,为何我只能破坏它,无法像您这样移动它呢?” 东方九容赶到屋外,听到了他的困惑,她不发一言,对着一棵桃树伸出掌心,那棵桃树突然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拔根而起,缓缓向上悬浮,最终浮在了半空。她的手一挥,桃树又猛地落下,重重砸在了地上。 司凌夜看呆了,对师尊的崇拜感油然而生,他充满崇敬地问:“师尊,我到底应该如何才能像您一样精准地操纵驭念之术呢?” “你屏息凝神,将神魂全部集中在手上,用心去感受灵力流动,再将其汇聚在掌心,努力让它慢慢地将东西浮起来,就像你用手去把一样东西提起来一样……”若是东方凤羲在,只怕会气到扭曲,他们的王,竟然会极其耐心地讲解驭念之术最基础的操作方法。 司凌夜再次按照师尊教的方法尝试,又破坏了几棵桃树,他没有气馁,而是静下心来再次尝试,这一次,一棵桃树悬浮在了空中,他喜悦非常,“师尊,我做到了!” “嗯。”东方九容颔首,她的小徒弟确实天赋绝顶。 司凌夜刚想把这棵树移动到地上,他还没释放灵力,这棵树突然就直直往地上砸,把他吓了一跳。他再次对着倒在地上的树催动念力,试图把它再悬浮起来,但不管他如何催动,树都纹丝不动。他满头大汗回头望向身后的东方九容,“师尊,不知怎么回事,我察觉不到灵力的流动了。” 东方九容看到他的眼睛,已经从赤红色变回了墨色。少年不管如何催动灵力,体内都空空荡荡,调不出一丝灵气来。司凌夜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师尊,我无法调动灵力运行了,连仙术也无法使用,莫不是我的灵力全部消失了?” 东方九容虽然是千年来第一次见到如此奇事,但她毕竟也活了千年岁月,见识也极为广博。她想到世间但凡有能让人超越自身、激发潜能的禁术和秘术,大多要付出等量或者更大的代价。毕竟,想要逆天而行,若不付出代价就想得到奇迹,天地间又岂有这等好事?仙魔共修本就是极其逆天之事,完全违背了天地运行法则。他身负两种特殊体质,又得她赐予一滴本源之血,这等奇遇穷尽过去未来千万年都未必能有一次,而他拥有了这般幸运奇遇,以修仙之身,用魔道之法,必是不可能同时使用,一定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清冷的玉兰花香萦绕于他鼻间,司凌夜心中的焦虑奇迹般地缓解了不少,不管碰到什么危难的情况,只要有师尊在身边,他就会感到一种奇妙的安心。东方九容安慰他道:“我用神魂进入你体内灵府探查,你别害怕。”说罢,东方九容将手放在了他胸口位置,将灵力注入其中。感受到那双柔若无骨的玉手贴在了他胸前,他的脸“唰”地红了,浑身都似乎在发烫,心也在扑通扑通地狂跳,仿佛要跳出胸膛。他生怕被她听见他擂鼓般地心跳,有些紧张地握住了她放在他胸前的手:“师尊……我……” 东方九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她专心地将一缕神魂通过两人肌肤相接的位置随着灵力潜入他灵府内,司凌夜觉得火热从脖子蔓延到了耳后,她的神魂进入了他的灵府,好像他心底里暗藏着的、那些痴狂又隐秘的感情也要被她看光了。他浑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他的心跳已经快到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心情既复杂又矛盾,既希望她能和他再多接触一会,又害怕他心底那些不能言说的感情会被发现。 第35章 陪你,在禁地修行 东方九容的神魂进入他的灵府中后,同样发现了悬浮在其中的那滴本源之血。再见到这本应是属于她灵府内的本源时,她的心情也有些复杂。但她并非扭扭捏捏、优柔寡断之人,很快就凝神观察周围的情况。本源之血在缓慢跳动,虽然颜色暗淡,但并未失去活力,只是像劳累过度后的休息而已。周围的灵力也是一种流动极其缓慢的状态,懒洋洋的。她观察过后,心中已经大致有了判断。她将神魂抽离司凌夜体内,将贴在他胸膛上的手放了下来。司凌夜顿觉轻松了不少,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无需担心,夜儿,想必是将修仙功法切换成魔道时有时间限制,你的灵力并未消失。”东方九容道,“天地间的禁术秘法大多有时间限制,也会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所以,如果不是危及生命的紧急情况,不要使用驭念之术。”看到司凌夜的眸中仍是充满困惑,她顿了顿,举例解释道:“魔界诸王亦有一种能短时间提升自身实力的强大秘法……每一国的王都与本国地下所有的灵脉相连,当遇到危急情况时,可以发动这种秘法,能够抽取国内地下灵脉的所有灵力,爆发出远超平常的强大力量。像我如今九重天六阶的修为,若是发动秘法,大概可以让我的实力暴涨到九重天七阶大圆满的状态。由于抽取地脉灵力会直接影响国内所有子民,导致举国灵脉的灵力都会被大量消耗,可能需要数百年才能恢复。因此这种秘法代价巨大,使用完后自身灵力就会陷入休眠,也就是和你现在一样,无法再使用灵力,会持续一个月才能慢慢开始恢复,如果要完全恢复,最少需要五年的时间。” 司凌夜瞠目结舌,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秘法,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实力暴涨。他仔细回想当时,在他被逼入绝境之时,他的实力也突然就比平时强了许多,恐怕那也算得上是一种类似的“秘法”。但他的心也稍稍安了下来,万幸他的灵力没有消失,若他苦修多年的灵力一夕之间尽数消失了,那他可真是要彻底崩溃了。 “夜儿,你现在身体可有不适之处?”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并无任何不适,“师尊放心,徒儿现在好得很,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那就好。日后你还是以修炼玄极功法为主。以你现在的修为,驭念之术对你而言并没有太多作用。我之前从未告诉过你,若无六重天以上的修为,驭念之术的伤害并不算强大,它并非纯粹的攻击型能力,修为比较低的时候,最强大也最实用的就是空间移动。空间移动主要有三种,一是移动自身达到瞬移,二是移动旁人进行传送,三是移动物体。但移动自身实现瞬移得修炼到四重天以上,你现在还没办法使用。以你现在的修为,虽然无法实现自身的瞬间移动,但可以控制身周念力让自己的速度大大提高,这对你而言也是一个很好的保命技能。”东方九容开始认真地教导她的小徒弟,“据我观察,刚才你在使用驭念之术时,单论念力的攻击力已经达到了五重天的水准,看来这一转换和王族秘法的效果差不多,都能让你在短时间内暂且迅速提高实力。因此等到你修为再强一点时,平日练习的时候就以练习瞬移为主。日后遇到紧急情况时,打不过还可以逃跑。” 滔滔不绝地讲解完,她又想到了一点,正色道:“现在还不知道你使用这一转换后需要多少天才能恢复灵力……从你上次昏迷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天,看来冷却期应当是小于五天的,使用时限大约是五分钟……从这冷却期来看,倒是比王族秘法好。罢了,日后你还是尽量少使用,最多隔一个月使用一次,使用前告诉我,我先教你如何练习瞬间移动,你再使用,尽可能节省时间。” 司凌夜怔怔地望着向来少言寡语的师尊现在滔滔不绝,心中既酸涩,又甜蜜,在她心中,他或许……还是有一定地位的罢?只要他在她心中能有一点点位置,他就已经非常满足了。他不奢求能做她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只要……只要她眼里有他,心中能留一小块位置给他,他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之前被她误解的委屈和愤怒,只需要她稍微对他勾勾手指,就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他心中现在充斥着幸福和甜蜜。他多么渴望,能一辈子在师尊身边这样听她说话,这是他心里最深切的愿望。他垂下眼帘,遮盖住其中翻腾的情绪,努力抑制住嘴角上扬的弧度,“徒儿明白,谢谢师尊。” “对了,夜儿,还有一件事至关重要,你一定一定要记住。 东方九容神色出奇的严肃,让司凌夜也收敛了唇边的笑容,端正了站姿。 “绝对绝对不能再和其他人说起你拥有的体质和本源之血之事,无论任何人。这件事情,只能你知我知。”东方九容一字一顿道,“若是以后独自在外,假如不是极其危急,马上殒命的情况,千万不能随便使用驭念之术!就算使用,也优先使用瞬移逃跑,逃跑后务必马上通知我前来!一旦被人发现你能同时使用仙道和魔道能力,马上就会被仙魔两道共同追杀!务必切记!” 东方九容严肃认真的话语在他耳边回响,他感到眼眶热热的,连忙低下头,不想给师尊留下他总是哭鼻子的印象。他心底的爱意就像漫山遍野的野草,只需要给一点点阳光,就能迅速疯长。他强行忍住眼角边的泪水,声音中带着哽咽,“是,师尊!” “以后,我会陪着你在禁地修行,国事我会让长安送进来,白天你自己修炼,晚上我再教你学剑。”东方九容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除了禁地中灵力浓郁、适合他修炼之外,更有一层深层原因,经历了凤羲一事,她不愿再因他而生出事端。幸亏凤羲没受伤,否则她可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东方其凰。或许他本身并不想主动惹事,但王宫之中人多眼杂,他又体质特殊,有时身不由己。若是被来王宫的长老贵族发现了他的特殊之处,无论是给她还是给夜儿,都可能会造成极大的麻烦。因此,最一劳永逸的方法就是让他留在禁地之中。 她向来话就不多,也未和司凌夜解释背后的原因。东方九容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等他修成仙身之后,或许把他送回仙门是更好的选择。但很快,她就在心里摇了摇头,夜儿对她颇为依赖,只怕不愿独自离去。罢了,她又不是保护不了他,只不过会有些麻烦而已。想到这里,一股傲气又从心底冒出,这世上又岂有她东方九容做不到、不敢做之事?她的小徒弟,若是想一直留在她身边,那就留着,若是她连让自己徒弟留在身边都做不到,还做这个东方之王作甚? 看到司凌夜崇拜的眼神,她更加下定决心,她收夜儿为徒也已有三年多,对夜儿,她本来就有把他当成天音大哥替身的愧疚,他这一体质让他更易招致危险,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她作为师尊,都要好好的保护他,疼爱他。以全天音大哥当年救命之恩情。 第36章 幸福 …… 东方禁地。 温柔如水的月光下,绝世姿容的少年正叼着一根草,躺在房顶仰望高悬夜空的明月。 又是两年时光荏苒,禁地的明月还是那个明月,少年却已将满18周岁,马上就要真正成年了。 这两年,是司凌夜人生中最幸福美满的一段时光。 这两年,他和师尊朝夕相处,和师尊一人一间小屋居住。白天,师尊时而会处理国事,时而会打坐修炼;而他,白天要么修炼灵力,要么修行仙术。对他来说,白天的时间总是这么漫长——因为他每天都无比期待着夜晚快些降临。每到夜晚,师尊就会教他剑术,有时会看他练,有时也会和他对练。在学剑之时,师尊一改往日的温柔,总是极为严厉,对他的错误总是毫不留情。但即使是这样,他的心也总是充满了甜蜜。有时甚至会故意做错,好让师尊多对他说几句话。虽然被罚完以后会累到浑身瘫软,但午夜梦回之时,还偶尔会在梦中笑出声哩。 每隔一个月,师尊就会教他如何使用驭念之术进行瞬移——他也已经摸清,每三天可以从玄天正清诀转换为驭念之术一次,每次可以使用五分钟,用完以后会有一天的时间无法使用灵力。而无法修炼的那一天,师尊就会放下所有的事情,教他修炼以外的东西:有时候是给他讲解仙魔两界的形势和各大诸侯国、仙门的能力特点,有时候会教他琴棋书画。他很喜欢师尊教他学琴,师尊的琴技虽然不如洛王,但在他心中,师尊无论什么都是天下最好的。他聪明绝顶,无论是在修行方面还是琴棋书画这些方面,都一点就通。仅仅两年时间,他的琴艺水平已经相当不错,就算是在贵族之中也能算是佼佼者。除了学琴,他还拜托长安给他从外界弄了一支箫和几本箫谱,修炼之余也会练习吹箫。他心中有他小小的私心——他学箫,其实是想有朝一日能和师尊琴箫合鸣,每每吹箫之时,他总会幻想这一场景,吹出的箫声往往就变得缠绵缱绻。 这样的时光太过美好,美好得让他总是会怀疑到底是不是他一直在梦中,偶尔会打自己两个巴掌——然后就会傻呵呵地摸着被打肿的脸傻笑。他多么希望时光能像现在这样永远停驻,若是能和师尊这样过一辈子——他该有多幸福。 他也一刻未曾忘记修炼,长安每次送国事进来给师尊批阅时,也会指点他功法和仙术的学习。现在,他已经踏入三重天九阶,马上就要冲击四重天,这意味着他很快就要修成仙身,从此年龄冻结,永葆青春。玄极宗的高阶冰系仙术也已全部掌握。他的修炼速度莫说让长安瞠目结舌,连师尊也颇为赞叹。师尊还对他直言,就算是当初的她,也远远比不上他如今的修炼速度。这总会让他有些小得意,又有些骄傲,他,总算没给师尊丢脸。 师尊还曾笑言,等他终有一天成为了仙门最强者,可要天天陪她比武切磋。他当时就向师尊立下诺言——只要师尊不嫌弃,他愿意陪着师尊切磋一辈子。听罢,师尊笑笑,未再答话。 他心底的野草早已成长为了郁郁葱葱的树林,在禁地这两年中,他把感情掩藏在心底,从未逾矩。生怕稍微表露了一些,会招致师尊厌弃。即使已经过去了五年,他心底深处最恐惧的事情,仍然是被师尊抛弃。 师尊已经离开禁地一个月了。 前段时日,师尊突然和他说,她有要事要暂且离开东方一段时间,期间让他一个人待在禁地修炼。 为了维持禁地空间内的幻境供他居住,师尊走之前,特意把心无影留在了之前她闭关修行的瀑布后面的山洞里——那里是整个禁地最核心的位置,用以代替她本人来支撑整个禁地的幻境。师尊临行前,他也有些担忧,询问师尊把心无影留下来会不会对师尊有影响。师尊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充满了傲然:“就算没有心无影,天地间能夺了我性命的人也没有几个。” 他的师尊,无论是实力还是心境,永远都是这么强大,强大得令他心折。 他何德何能,能有一位这么强大的师尊。 但,一直到今天,师尊还没有回来。他望着那轮高高悬挂在空中的明月,高远的明月一如那人。心中的思念开始疯长,又带着一些酸涩——明天,是他的十八岁生辰,明天过后,他就真正成为一名男人了。他已经期待了很久,在成年这天,想要合师尊一起度过,然后骄傲地对她说:“师尊,以后,换我来保护你。”他已经幻想了很久,在18岁生辰这天对 明亮的月光似乎刺到了他的眼睛,他眨了眨眼,忽然觉得心烦意乱。 “唉!”叹息声在空旷寂静的山谷中回响,他随意丢掉口中叼着的草,从乾坤戒中摸出随身携带的箫,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 幽幽的箫声低沉婉转,仿佛诉尽少年无尽的离愁别绪。一曲奏罢,袅袅余音仍在空谷中回荡,久久不绝。他又长长叹了口气,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屋顶下方响起:“怎么了?夜儿。” 他不敢置信方才听到的声音,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往下方望去,紫衣女子站在下方,眉目含笑,不是他日思夜想的师尊又是谁? “师尊!您终于回来了!” 东方九容风尘仆仆,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就扑进了她的怀里。她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嗯,夜儿,为师回来了。” 这两年的朝夕相处,让东方九容对他的感情也深厚了许多。 东方九容虽然表面冷清,其实极为重情重义。无论是对洛清弦等挚友,还是对司天音的爱屋及乌,她的内心都远远不像她表面那样寡言少语的冷漠。冰冷的外表下,实则藏了一颗火热的心。 若说之前,她确确实实是把司凌夜更多当成是司天音的替身,聊以弥补对司天音舍身相救的愧疚遗憾之情。但随着这两年的朝夕相处,她对司凌夜有了更多的了解,对他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倾斜。她其实并非一味沉溺于过去之人。对司天音是有执念没错,但这些年陪在她身边的,是司凌夜。在最开始那三年,她并不算特别了解司凌夜,虽然对他很是宠爱,但更多也是因了把他当作替身的缘故。但是在这两年里,小徒儿绝顶的天资和对她绝对的尊崇也让她颇有好感。她更多地关注到了他这个人,司天音的影子已经逐渐淡化。 第37章 不可或缺 东方九容是孤寂的,过去,从来没有人真正的需要过她。旁人需要她,只是需要一把锋利又好用的剑,需要能承载沉重责任的王。她一生都在为了责任而活——为了责任,她拼命修炼,拼命变强。为了不被责任压垮,她把自己的全部欲望寄托在了“变强”和战斗上,以此让自己的修炼不会这么孤寂。长此以往,她的感情越来越淡漠,毕竟,没有人需要她的感情,别人需要的只是她的战斗力,那她又何必浪费心神和时间在感情上?她原本火热的心逐渐被冰封,时间实在是过去太久了,她已经几乎完全忘记,在她还没有经历叔父叛乱的时候,她也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公主。 而司凌夜,是全身心的需要她,需要她赐予他感情,而不是因为她是一把好用的剑。 他总是会天真地拉着她的袖子说:“等我长大了,就由我来保护师尊。” 他也会在被她批评之时委屈巴巴,泫然欲泣,但只要她摸摸他的头,或者拍拍他的肩膀,他就又会露出倾国倾城的笑容;他会在练完剑术后,扑在她的怀里,闭着眼睛满足的说:“师尊是天下第一好,夜儿最喜欢师尊了。” 他会在月下为她舞剑,她一开始总是会怅惘地想到司天音,在他舞剑之时总会走神。但随着时间流逝,她好像很久没有看到过司天音的影子了,在少年舞剑完毕后,她会笑着说:“夜儿的剑又进步了。”他也会在她准备睡眠之前给她抚清心曲,她说过很多次不用,但他总是坚持为她抚琴到她睡着,琴音才会逐渐消失。 她惊觉,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成为了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给她孤寂的心带来了许多温暖。她最开始对他展露难得的温柔是因为愧疚,但现在,她是发自内心地对他温柔,长安最初看到之时是惊讶,后来每每进来看到都会颇为感慨。那一次,长安在看到她教完司凌夜学剑后,感慨地对她说:“王,比原先快乐了很多呢,现在的王,就好像当年那个小公主一样了。” 她比原先……快乐了很多吗? 她已经不记得原先是什么样了。 但是她知道,她的小徒儿,让她单调的生活中,多了斑斓的色彩。 “师尊,这些日子,徒儿好想您。”少年把头埋在她怀里,有些委屈地嘟囔道。 她把少年从怀里放开,从乾坤戒中取出一枚通体幽蓝,寒气逼人的珠子,微笑道:“夜儿,生辰快乐,这是为师给你的成年生辰礼。”她顿了顿,道:“这是寒渊海从极苍龙的内丹,对冰灵根修行最有帮助,你佩戴上后,还能极大增强你使用冰系仙术时的力量。我没想到它会这么难缠,差点没赶上你的生辰。万幸,总算是赶着回来了。” 司凌夜怔住了,幽蓝的珠子表面有一层幽冷的光晕流转,仿佛能摄人心魄。少年漂亮的桃花眼完全睁大,他眨了眨眼,长长的眼睫如扑扇的蝶翼,墨玉的瞳孔似有些湿润,如一泓平静的秋水被巨石掀起层层涟漪,又如乍暖还寒时节江面烟雾氤氲。他万万没想到,师尊会记得他的生辰,还精心替他准备了极其珍贵的生辰礼。他揉了揉眼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盈满了心田,他明明应该高兴,但不知为何,他眼里酸酸涩涩,似乎下一秒泪水就要不由自主地流出来。 “夜儿?”东方九容等了半天都没见他拿走珠子,忍不住出声询问:“你不喜欢么?” “不!喜欢,喜欢,夜儿很喜欢!”司凌夜急忙双手恭恭敬敬地从她手中接过苍龙内丹,珠子入手透体冰凉,但他的心却如烈焰般火热。低头望着那枚修为足有九重天的大妖兽毕生功力凝结成的内丹,他觉得眼角有些湿润,连忙低头,他低低地说:“师尊,您为什么要待夜儿这般好?” 东方九容失笑,从最初收他为徒开始,他最常问的就是这句话。不过她也并不觉得厌烦或者讨厌。捏了捏少年的脸,没有回答。和两年前她刚刚出关相比,少年已经长的比她高了许多,现在要拍他的头已经很难做到了,她现在发现捏脸会更好玩。少年的容颜比两年前要更加绝色妩媚,一颦一笑间,比素以妖媚着称的魅妖还要魅惑。过去,每次洛清弦兴致勃勃地跟她分享哪国的哪个俊男美女真真是绝色时,她总是不屑一顾。与其关注长相,不如关注对方的实力。但现在,她不得不在心里承认,看到像司凌夜这种级别的美少年实在会让人心情愉悦。 有时候她处理国事时心烦,少年总会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乖巧地侧身伏在她怀里。每当看到他那张令人赏心悦目的脸,她的心情也会好上不少。她此前觉得少年的敏感性格令人头痛,现在倒是颇为满意——敏感的他总是能及时察觉到她的情绪,主动地用各种方式来让她开心。导致她这两年,话也越来越多,再也不似原先那般寡言少语。 司凌夜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他抬头,用楚楚可怜的眼神幽怨地凝望着她——他本来还是自尊心很强的人,但是当年凤羲事件后,他发现,他的师尊还就吃这一套。为了博得师尊的欢心,他非常快地就从凤羲身上学到了这招,可谓是百试百灵,每一次他只要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她就会马上投降。 “好好好,师尊最疼夜儿,当然会待夜儿好。”她宠溺地又捏了捏他的脸,“你把这枚珠子佩戴在身上吧,我来帮你。” 司凌夜脸上飞起两抹红晕:“不……不劳烦师尊,夜儿自己来就好。” “无妨。”东方九容蹲了下来,将珠子用红绳细心地系在了他腰间。司凌夜浑身僵硬,他敬若神明的师尊,竟然会蹲下来亲自为他系珠子。他现在就像当初她进入他灵府时一样整个身体都僵住了,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好了。”东方九容站了起来,十分满意地看着她的杰作。 第38章 琴箫和鸣,暴风雨前夕 受司天音当年的影响,在她登上王位之后,她很少会随意取他人性命,无论对方是仙、魔、妖还是兽。但是,为了司凌夜,她已经两次破了她给自己立下的规矩。第一次是下令屠了合灵宗满门,第二次就是前往寒渊海取从极苍龙的内丹。若说第一次还是因为合灵宗死有余辜,第二次就是纯粹是为了强行夺宝。 无论是仙界还是魔界,修炼资源都是有限的,要想变强就得不断的争夺攫取资源,若是不够强又身怀至宝就会被人杀人越货。这是三界公认的弱肉强食法则,东方九容在登上王位之前没少做类似的事,双手沾满了鲜血。登上王位后她无需再为了变强掠夺资源,那时因为其他原因又极其自我厌弃,所以就给自己定下了规矩。虽然她知道自己是可笑虚伪的双标,但是她也不愿做一个完全坏到底的恶魔。因此她一直恪尽此道,如非必要不会轻易杀人。 但是,她的小徒弟身负空前绝后的体质,她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他身边保护他,若他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一旦碰到危险,下场如何就很难说了。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看到这样的可能性发生。从极苍龙是威震一方的冰系最强妖兽之一,昔年也在仙魔两界犯下了不少杀戮,后来归隐极北寒渊海,从此不问世事。他的内丹凝结了一位九重天修为妖兽的毕生功力,除了对夜儿修炼有帮助之外,她没告诉司凌夜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从极苍龙的天赋特性决定了它的内丹在关键时刻可以保司凌夜一命。为此,她和从极苍龙缠斗了大半个月,耗费了不少灵力,这才了结了它的性命,夺得了这枚内丹。 为了夜儿,她再次犯下了杀人夺宝的杀戮。 她在心底苦笑,夜儿心思纯澈,圣人体质的影响让他本性善良,若他知道这枚内丹背后沾染的是自私的血腥,他会怎么看她? 两人心思各异,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都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背后的阴暗。 月上中天,司凌夜抬头望见,惊喜地喊出来:“师尊,已经第二天了,我终于成年啦!” 东方九容望着明月,心中也感慨万千,道:“为师当初救下你之时,你还是个孩子,如今,终于也长大了。” 他忽然对着东方九容双膝下跪,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如果没有师尊,夜儿早已成为了路边白骨。师尊对夜儿的再造之恩,夜儿永生不忘。此生必会竭尽所能孝敬师尊,护佑师尊一世平安。” 少年稚嫩的誓言在夜空中回荡,东方九容怔住了,此前从来没有人会对她说过这种话,哪怕是她的亲兄长。想到他,她眸中一黯,她的亲哥哥,对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容儿,替我杀人。” 即使是对她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而言,她也只是一把剑。 没有人知道,即使是剑,也是需要有感情滋润的。 “起来吧,不必行此大礼。”东方九容扶起司凌夜,“今天是你的生辰,还有什么想要的?为师会尽量满足你。” 东方九容本不知他的生辰,对她来说,岁月实在太长,生辰早就被遗忘到脑后了。前段时间,她忽然听到长安说,大长老为他的孙子办了生辰宴,大宴宾客,还邀请她出席。她才琢磨夜儿也快成年了,人族似乎很在意成年那年的生辰。她委托了长安向夜儿问到了他的生辰,这就开始着手准备他的生辰礼。但可惜的是,他的身份不便像大长老的孙子那样能大摆生辰宴席。想到这里,东方九容有些歉疚,“抱歉,夜儿,生辰宴只能我们两个人过。” “夜儿只想和师尊一起过,只要能和师尊在一起,夜儿就满足了。”司凌夜言辞恳切,让她的心又软了几分。 “师尊,夜儿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少年的脸有些红,有些不安。 “什么愿望?” “夜儿……夜儿想和师尊琴箫和鸣一曲。”他刚一说完,就羞涩地低下了头。他苦练箫艺,就是为了能有这一天。 东方九容哑然,她还以为是什么愿望呢,这也太容易了。“无妨,不过为师琴艺平平,恐怕会让你失望。” 司凌夜已经快步跑去东方九容的屋内,替她取来了她的琴。她的琴名为琢玉,是洛清弦所赠,也是一把极为珍惜的名琴。东方九容席地而坐,琢玉放在身前,双手轻放在琴弦上。司凌夜取出了刚刚还在吹的箫,放在唇边。 “铮”,东方九容率先拨动了琴弦,潺潺的琴音灵动清澈,在空谷中回响。没过多久,缠绵的箫声也悠悠应和,如清风阵阵,幽婉绵长。二者相互映衬,交相辉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琴声的灵动和箫声的悠长相结合,如琢如磨,如泣如诉,琴箫和鸣,正如水乳交融,在天地间形成了最和谐的交融。 曲罢,少年已完全沉醉。东方九容浅笑道:“没想到夜儿的箫吹得这般好,倒让为师有些自惭形秽了。” “师尊哪里话?夜儿的一切都是师尊教导,又怎配师尊如此评价?” “你太谦虚了。”东方九容摇头,忽然有些期待,“为师很希望看到你成为仙门第一的那一天。如果是你,说不定有机会战胜明昭。” 他知道明昭是谁,他也曾听师尊说过——现任魔皇,也是现在三界最强之人,没有之一。他的修为,已经达到了恐怖的九重天九阶,也是神代以后,唯一一个能达到这一级别的人。当初师尊挑战他,完全被他玩弄股掌之间,连平等对战都做不到,师尊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师尊放心。”少年话语中充满坚定,“总有一天,我一定能赢得过他。” “好!就要有这种自信!这才是我的徒弟!”东方九容霍然站起来,抚掌道。 合奏已罢,东方九容看了看天,“时候不早了,夜儿,你先去休息,为师也要去修行了。”和从极苍龙一战耗费了她太多灵力,她本来现在的实力就尚未完全恢复,只有巅峰期的六、七成,从极苍龙的天赋特性就是具备超强的治愈恢复力,因此让她和从极苍龙的缠斗变得更加艰难,又没有心无影在身边。她需要尽快修行恢复灵力。沉吟了一下,她决定回屋修炼,让心无影继续在山洞中支撑禁地的幻境,这样可以替她分担支撑禁地的负担。“我不去山洞里修炼了,就在屋里修炼,你先去休息吧。” 说罢,就往自己的小屋走去。 司凌夜正准备也回屋休息,突然,“唔!”东方九容一声闷哼,捂着胸口单膝跪倒在地。 第39章 失去理智,甘心做她炉鼎 司凌夜急忙奔过去:“师尊,师尊,您怎么了?难道是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伤了吗?” 不!这种感觉,那是……那是!东方九容浑身冰凉,血液仿佛倒流到头顶。“咚、咚、咚”,耳边响起她的心跳声,她的心开始一下、一下地跳动。仿佛是恶魔的低语,是宣告死亡的倒计时。不经意间,她抬头看到头顶悬挂着一轮满月,脸色骤然大变,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司凌夜,嘶吼道:“快走——!” 司凌夜不明所以,看到师尊脸色极为扭曲痛苦,他不仅没走,反而跑回了她身边,急道:“师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夜儿应该怎么帮您?” “快走——!快走——!”东方九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她的脸已经完全扭曲,双眸变得深红,汗水几乎把她的紫衣完全浸湿。她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跌跌撞撞就要往山洞跑,但是才刚走出几步就因为全身筋骨节节碎裂般的疼痛跌倒在地。司凌夜心急如焚,急忙冲过去将她扶起:“师尊,我这就送你回房间。” 完了,来不及了。这是东方九容失去理智前最后的想法。轰!一股极为恐怖的力量瞬间将周围的花草碾得粉碎,但万幸这股力量没有对准司凌夜。司凌夜被劲风带着跌跌撞撞跌出了数百米远。他抬头一看,只见东方九容浮在半空,双瞳已经红到发黑,眸中死气沉沉,如同覆盖了一层黑雾,连高光都被那黑雾遮挡。她头发完全披散开来,一裘紫衣随风猎猎飘扬,她身上散发出冰冷到似乎能凝结成实体的骇人杀气,直如从地狱中走出的恶鬼修罗。 司凌夜蓦然想到了两年前,他和凤羲一战后做的那个梦,现在的师尊,和当时梦里的师尊,给人的感觉竟然一模一样!他忽然从心底里升起了极尽的恐惧,师尊现在的眼神,和梦中冰冷的眼神是完全一致的!连他自己的反应也和梦中类似,双脚仿佛被钉在地面,再也动弹不得,也忘记了逃跑——或者说被那样冰冷的目光锁定,是决计逃不掉的。 他突然感觉到肩膀上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原来刚才被劲风推开之时并非没有受伤,他的左肩被那道恐怖的念力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正滴答滴答地滴到地上。 鲜血的腥味弥漫在整个空间里,闻到血的味道,东方九容冰冷无光的眼神骤然锁定了他正在滴血的左肩,下一瞬间,她就已经出现在了司凌夜的面前。 司凌夜想躲也已躲不掉。他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到来,临死前,他心里倒是出奇地宁静,过往的回忆如走马灯般纷至沓来,不再是那些阴暗的往事,全是和师尊在一起的幸福时光。 他心里充盈着满足和幸福,虽然师尊不知是因何原因突然失控了,但他的命是师尊给的,今日师尊要收回去他也绝无怨言。但是,他想象中的死亡并未出现,他突然感觉到左肩一阵痛意传至心脏——睁开眼睛一看,他的师尊正把唇紧贴在他的左肩上,贪婪地吮吸溢出的鲜血。 “唔!”他吃痛,不由呻吟出声。女子吮吸了许久,一直到他的脸色都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才放开他。唇色被他的鲜血染的通红,唇角边还有留有血迹,娇艳如盛放玫瑰的红唇仿佛在邀人品尝一般。 女子满意地舔了舔唇,司凌夜向后踉跄了几步,他被吸去了太多血,头已经有点昏昏沉沉,站也站不稳了。看到师尊缓缓向他走来,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师尊……” 东方九容再次欺身向前,他绝望地闭上眼睛,这下,是真的逃不过了。但是,他并未感觉到预料之中的疼痛出现,而是—— 他的唇上忽然覆盖上了一片温热,带着浓郁的血腥味。他霍地睁开眼睛,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在他眼前完全放大,那双妩媚的凤眼正凝视着他,她的唇覆在了他的唇上,血腥味和她身上熟悉的玉兰花香交织萦绕在他的鼻腔里。 这这这……他睁大了眼睛,瞳孔收缩,简直不敢置信——他敬若神明的师尊,现在正在……吻他?! 罢了,就算是下一秒就立刻粉身碎骨,他也此生无憾。他放弃了挣扎,闭上眼睛,仿佛漂浮在云端,飘飘然如登仙,恍若身处极乐幻境。 女子捧着他的脸,贪婪地从他唇舌间吸取。他已经完全不再去想现在的诡异情况和之后可能的事,反过来捧住了她的脸,主动和她纠缠在一起。良久,东方九容放开了他的脸,满足地叹了口气。他还没有从刚才的感觉中挣脱出来,突然,他被推倒在地,他的神明正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昔日那双清冷的凤眸中,如今正覆盖着浓郁幽深的欲望。 他的心漏跳一拍,还未反应过来,“刺拉——”身上一凉,他的白衣变成了碎片。很快,疾风骤雨般的柔软触碰落在了他的唇上、身上,他的声音也染上了暗哑,“师尊……”绿草如茵的草坪上,星星点点的繁花中,柔和的月光倒映出两人纠缠交织的黑影,漂浮的玉兰花香也染上了另一种气味。黑影不断变幻形状,草坪变得歪歪扭扭,花瓣散落了一地。方才还冰冷的杀气消散不见,山谷中氤氲的、带着寒意的雾气也变得温暖火热,一如少年此时的心。 …… 恢复意识时,东方九容只觉得头痛欲裂。 失去意识前的记忆有些模糊了,她只记得,她感觉到在她身上已经存在几百年的修罗诅咒突然爆发,但她还没走到禁地山洞里就已经失去了意识。该死!恐怕是因为她和从极苍龙一战耗费了太多灵力,无力压制诅咒,又恰逢月圆之夜,这才导致诅咒突然爆发。 等等,她记得诅咒发作当时……夜儿好像也在旁边! 夜儿! 她心底里生出一阵剧烈的恐惧,难道说在她诅咒发作、失去理智、陷入彻底的发狂状态之时,她把夜儿…… 她猛然坐起,被子从身上滑落,她惊觉自己竟然在她的床上。 “夜儿!” “师尊,徒儿在这里。”熟悉的声音竟然是从她身边传来的,她蓦地转头,少年正躺在她身边,睡眼惺忪地望着她,露在被子外的上半身,完美如精心雕刻的艺术品的肌肉线条上满是斑驳的青紫,昭示着前夜激烈的程度。东方九容完全僵住了:“夜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40章 她是禽兽,她到底对小徒弟做了什么 少年睁大了双眼,眸中带着氤氲的雾气,“师尊忘了吗?徒儿已经是师尊的人了。” 什么? 她的小徒弟在说什么?她怎么……听不懂呢? 少年身上的斑斑驳驳,仿佛在嘲笑她说,这是你干的好事,还想抵赖不成? 她觉得浑身都僵硬了。 她虽然此前一直没有召过人侍寝,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什么也不懂。少年身上的痕迹和她身上的酸痛,她昨夜做了什么早已呼之欲出。 司凌夜的眼神湿漉漉的,充满了委屈:“师尊……昨夜欺负得徒儿……。”他长长的眼睫扑闪,泫然欲泣,令人望而生怜。但此时,东方九容已经彻底无心欣赏。她强逼自己马上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不停地思考现在的情况。 修罗诅咒已经在她身上长达几百年,这是她当初被东方清河逼到了绝境后,为了获取力量,为母王、以及她所有在叛乱中牺牲的朋友和部下报仇,她为之心甘情愿付出的代价。 原先,她的实力足够强大,可以压制修罗诅咒的发作。修罗诅咒每隔三个月会小发作一次,此时她只会觉得体内气血、灵力翻涌,虽然全身经络也会像走火入魔时一样有焚心蚀骨的疼痛,但这并不会让她失去理智,只要打坐调息一夜即可。每隔三年,会大发作一次,若逢月圆之夜,则会比平时严重数倍。修罗诅咒每三年一次的大发作之时,她会彻底失去理智而发狂,全身血液和灵力都像沸腾了一般,周身上下每一处都是筋骨节节碎裂的疼痛。她的灵力也会失控,会不受控制地破坏周围的一切。这会持续整整三天三夜,清醒后她会丧失大部分发作时的记忆。因此,每到发作时间前夕,她都会主动进入禁地瀑布后的山洞内等待诅咒发作结束。 上次诅咒发作之时,她还正在山洞内闭关修炼,所以没有对外产生任何影响,司凌夜也并不知道她隐藏在身上最大的秘密。但这次明明离往日的发作时间还有近两个月……难道是因为她和从极苍龙一战耗费太多灵力的缘故? 司凌夜见她脸色阴晴不定,心里不由得惴惴不安,他忍不住像往常一样拉起她的手,东方九容瞬间如触电一样,用力地把他甩开。“咚!”少年的背重重撞在墙壁上,发出痛苦的闷哼。 他有些陌生地看着他魂牵梦萦的师尊,师尊的脸色阴沉得吓人,若是平时看到他撞了,她早就过来温柔安慰了,但现在,她只是冷冷地望着他,身上散发出了和昨夜类似的森然寒气。 “你说昨夜——”她的脸阴沉到几乎要滴出水来,猛然想起至关重要的事情,“从我失去理智到现在,只有一夜?” 少年委屈地点点头。难道是师尊觉得他趁人之危,在她发狂时对她做了不可饶恕的亵渎之事,因此才生气了吗?他突然感觉到一股极度的恐惧油然而生,怯怯地开口:“师尊……” “闭嘴!”东方九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冷声斥责。 他的眼神破碎了,温润的黑曜石被砸的粉碎。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的师尊,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现在的她散发出来的感觉,和梦中的她身影完全重合。 东方九容内心翻涌,她迅速将神魂潜入灵府中,结果原本应当在诅咒结束发作后仍会沸腾发烫好几天的灵力现在平稳安静,灵府之内甚至还有一丝凉凉的清正之气。清正之气拂过之处,偶有翻腾的灵力也会瞬间被安抚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三件事情在她脑中交织,已经隐隐猜到了那个她不想也不敢去承认的真相: 1.诅咒只发作了一夜; 2.她在诅咒发作、失去理智的状态下把小徒弟强上了; 3.她灵府内的清正之气。 她闭起双眼,事情的真相已经被初步勾勒出来了。 圣人体质的清正之气是一切邪恶之气的克星。修罗诅咒,实则是她体内的诅咒邪气引导她的血液和灵府内的灵力暴动。邪气甚至能侵入她的识海,最终导致她失去理智而发狂。 但是,昨夜的发作,和此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她的小徒弟,恰好在她身边!他体内是最正宗的清正之气,与他的炉鼎体质相结合,让失去理智的她被他的清气吸引,本能地从他身上不停攫取来抚平她体内的邪气,抚平她躁动的血液,这才将诅咒发作时间被缩短到了短短一夜。 万极虚鼎,把自身清气传给旁人的方法,只有一个。 她胸前不断起伏,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枉为人师、枉为王,她竟然把她的小徒弟当成了炉鼎!从一个刚成年的少年身上,吸取他的灵力! 少年睁大的桃花眼、失望痛苦的眼神、身上斑驳的痕迹,无一不在狠狠刺痛她的双眼,仿佛在明晃晃地嘲笑她,故意把那最不愿让对她敬若神明的小徒弟看到的一面隐藏,是多么的虚伪可笑。 那个折磨她数百年的、阴恻恻的声音仿佛又在她耳边响起:“真是虚伪的女人,你以为装成一副温柔的师尊样子,就能掩盖你本质的阴暗狠毒吗?” 她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几步。 少年小鹿般纯澈的眼神,如同一面镜子,把她隐藏的那一面照的无所遁形——照出她隐藏在温柔师尊形象背后,那个沾满血腥的修罗恶鬼——诅咒发作时她的模样,才是那隐藏在温柔下的真实! 她在小徒弟面前的伪装,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再也无法维持。 东方九容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 司凌夜茫然地看着洞开的大门,心里空落落的的,仿佛失了一块。他虽然爱他的神明爱到了骨子里,但是在昨夜之前,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表露。他本想把这份感情深藏心底,永远不要让她知道。对他来说,能以徒弟的身份陪在她身边,他已心满意足。 像昨夜的火热纠缠,原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但是,昨夜的景象不断地在他脑中翻来覆去的出现,他心底深藏的感情,被彻底疯狂的引了出来。有一个声音在他心底疯狂的大喊:想要她,想要永远陪在她身边,不仅仅想要以徒弟的身份。他紧紧捂住了他的胸口,有些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他曾经努力压抑的欲望魔盒,现在被完全打开,从中飞出的各种欲望,让他几欲疯狂。更让他觉得痛苦疯狂的,是她的态度。为什么?他本来苦苦压抑,分明……是师尊,是师尊先主动的。师尊主动挑起了他的感情,强行要了他,而现在,师尊就这样不理他了吗? 他翻身下床,整理好衣裳,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他坚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师尊,不管她是什么态度,他都要向她表明自己的心。他不想再默默隐忍了。 第41章 放逐 紫微宫外。 因东方九容在禁地两年的缘故,紫微宫已经许久无人进入。对王宫侍女来说,紫微宫是王的寝殿,王最不喜旁人打扰,因此除非王用传音之术召唤,否则决计无人敢踏入紫微宫的范围内。 少年已经在紫微宫门外执着地等待了三天三夜。 紫微宫始终大门紧闭,不管他在门外如何哀求,门内都静悄悄的。 东方长安来到紫微宫外之时,看到就是这幅景象。 王用传音之术召唤他前来,他这才知道王已经离开禁地了,急急从伯爵府赶入宫应召。 白衣少年直直地站着,安静地守在门口,如同挺拔的青松,忠诚地守护着门内之人。 “咦?凌夜,你怎么在这里?王让你在外面等吗?” 司凌夜勉强笑了笑,他不想让旁人看到他这副样子,“长安前辈,是师尊让您来的吗?” “不错,王宣我来紫微宫,那你在外面稍等,我先进去了。”东方长安虽然觉得奇怪,王平时对凌夜极其宠爱,让他在外面这样等着还是第一次。但眼下他也没空多想,当务之急是赶紧进去看看王有什么新的吩咐。 东方长安冲着司凌夜点了点头,推门进入宫内。司凌夜刚想跟到门口看看,结果东方长安刚进去,门就轰然关上了。轰然巨响的关门声也重重地打在他的心上,他失落地站在门外,酸痛又苦涩的情绪从心底蔓延开来。他只能痴痴地望着紧闭的大门,乞求着她的垂怜。 …… 紫微宫内。 “王上。”东方长安躬身行礼。心中颇有些疑虑,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仅凌夜很奇怪,王也很奇怪。东方九容并未像往常那样坐在正殿里平时接见臣子的王座中,而是在屏风后面。东方长安只能看到屏风后隐隐约约的人影。 “长安,你把他送去白骨荒城。”东方九容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疲惫。 “什么?”东方长安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您说的他是……凌夜?” “嗯。”东方九容不欲多言,“你出去以后,就送他去白骨荒城,送他进去后你就回来。” “可是……王,白骨荒城是无主之地,凶险万分……凌夜的修为去那里,万一……” “闭嘴!”东方九容突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失控道。 森森寒意笼罩整个宫殿,东方长安急忙单膝下跪低头:“是臣多言,还请王恕罪!”心中惊疑不定,王当年流落在魔界之外足足有六百年,回来以后就性格大变,不仅变得非常沉默寡言,而且感情也变得极为淡漠。无人得知那六百年里她去了何处,发生了什么。在东方,王只有在面对他和其凰的时候,感情才会稍微丰富一点,对于其他人,她总是淡淡的,没有太多感情波动。 直到凌夜来了,王的感情才肉眼可见的丰富了许多,不再是之前淡淡的模样。他还有些感慨,这个孩子当真有些特殊魔力,能让王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见过王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候。方才那股寒意,他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突然觉得,面前的王变得很陌生,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东方九容自觉失态,她胸前剧烈起伏着。 自从那夜过后,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变了个人。之前被她严严实实藏在心底里的“那一面”似乎越来越难抑制了,她伪装在外淡漠的面具也仿佛有了裂痕。 她不想,也不愿让旁人看到她隐藏的“另一面”。 无论是洛清弦、长安还是凰姨,无人得知她在离开魔界的那六百年里发生的事情,也无人见过她的另一面。 她一直都隐藏伪装得很好。在魔界所有人看来,她是对任何事都波澜不惊的东方王,冷静沉着,处事果断,对国认真负责,对民宽厚仁爱,对友人重情重义,就连对仇人东方清河的遗腹子和下属,她都宽宏大量地宽恕了他们。 甚至在一些仙门中人、比如司天一等一些曾经被她救过的仙人看来,她还能算得上是一个魔界极为难得的“好人”。在许多秘境中,她曾对很多陷入困境的仙门中人出手相救又不图回报,特别是玄极宗的弟子,有许多人都曾蒙她相救。若非如此,司天一也绝不会在明知儿子体质特殊的情况下还托付给她。 只有她自己清楚,在这张几乎完美的面具之下,隐藏的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 可她最不想的,就是让她的小徒弟看见“这一面”。 偏偏就是被他看到了,他不仅看到了,她还在那种状态下对他做出了不可饶恕的事,夺了他的清白。 她无法再面对他,只能把他送出去。 白骨荒城是无主之地,固然凶险,但是以他现在的实力,在那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反而会得到很好的锻炼。她迫切地想让他快点修成仙身,这样她就算完成了司天一的嘱托,待他修成仙身后,他就能回到他该去的地方,而不用继续留在她身边。如果他继续留在她身边,她无法保证自己下一次失控会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 而且——被他看到她诅咒爆发时的那一面后,她也无法再自欺欺人地用那副温柔师尊的模样面对他了。在看到她的那一面后,想必他也会对她非常失望罢——她有些自嘲,教他仁义道德的师尊,实际上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鬼。 最重要的是——她握紧了拳头,不想也不敢承认——他的清正之气,让她被修罗诅咒侵扰数百年的身体如同久旱逢甘霖,她的灵府、她的血液、甚至她的本源之血,都疯狂地渴求那股清气,渴求能让那阵清风再次凉下她沸腾的血,渴求能让那道清气再次抵御邪气的侵袭。渴求……他的身体。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将躁动压制下去。 灵力和血液的躁动让她浑身滚烫,难受至极,伪装愈发难以维持,甚至导致刚刚她竟然会对长安发脾气。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尽力维持王的模样:“告诉他,在外无论和谁都决计不能说他是本王的徒弟。”她顿了顿,东方长安面前的地上忽然就出现了一个乾坤戒。 “……这个给他,还有,让他戴好隐风珠。”说罢,她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去吧。” 第42章 长安的过去 东方长安推门出来时,少年仍然直直地站在门口。 看到他出来,司凌夜有些着急地迎上来:“长安前辈,师尊……师尊她有说什么吗?” 东方长安的眼神有些复杂,他嘴唇微动,似是想问他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司凌夜看到他的表情,心中更是惊疑:“前辈?” 东方长安沉默了一下,道:“王有令,让我送你到白骨荒城。” 什么? 就像刚刚的东方长安一样,司凌夜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突然推开东方长安,就要径直闯进门内,东方长安一把拉住了他,心里有些不忍:“别进去了,王现在正在气头上,你进去也没用,她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 少年的眼神充满绝望:“师尊的意思是,她不要我了吗?” 他的眼神就像被抛弃的小兽,空洞无神,带着深深的绝望。东方长安心里漏跳一拍,少年的眼神和当年的他是何其类似!当年,“她”和傅王成婚前夕,他也曾经失控,不顾身份地位疯狂地到紫微宫找“她”,却只得到冷冷的一句话:“本王曾经给过你,是你自己不要的,现在倒来问本王为什么。长安,你真是可笑,你以为你是谁,本王凭什么要在原地等你?”彼时,他也是用这样绝望的眼神看着“她”,但他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和他从此渐行渐远。现在,时光悠悠千载,无论是“她”还是“她”的夫君,竟然都比他要更早逝去,紫微宫也早已换了新的主人。 少年的眼神让他识海中已经淡忘许久的记忆又变得鲜活起来。他突然强烈的不愿让自己的悲剧在少年身上重演。他拉着司凌夜走下台阶,低声道:“别急,先跟我走。” “不要!”司凌夜倔强,东方长安也不多言,直接用上灵力,少年被拉得踉踉跄跄,长安微一捏诀,两人立刻瞬移到了王宫之外。无论司凌夜怎么用力反抗,他的修为和东方长安比还是差太远了。长安连续带着他使用瞬移,两人很快就到了东方王城郊外。长安这才慢下来,放开司凌夜,道:“你和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不想说就算了,这个,王让我交给你。”长安伸出手,一枚通体晶莹的乾坤戒安静地躺在他掌心。 乾坤戒散发出的柔和光芒刺痛了司凌夜的眼睛,当初,她也给了他一枚类似的乾坤戒。 “……凌夜,这枚乾坤戒里,有一样东西我要教你怎么用。”长安摸了一下戒指,一小块温润的白玉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此物名为空间玉,当你遇到危险时,只要用灵力把它捏碎,在周围没有空间禁制的情况下,你就可以瞬间传送到离你有一定距离的位置,具体的移动距离看你的修为。” 看到少年仍是双目空洞,好似根本没有在听的样子,长安抬高声音:“空间玉极其珍贵,能在危急关头保命,只有东方王族才能制作!每制作一枚都需要消耗大量灵力,无论是在仙界还是魔界的拍卖场中,空间玉都是无价之宝的存在!在某些实力雄厚的仙界大宗门,宗主或者长老为了保自己子侄的性命安全,甚至愿意拿数座灵脉矿来换一枚空间玉!”他顿了顿,有些恨铁不成钢,“空间玉用一枚少一枚,在东方,只有立下大功之人才能得赏空间玉。王把空间玉交给你,就是还重视你,牵挂你的安危,否则她何必给你这枚乾坤戒?” 闻言,少年的双瞳才逐渐聚焦,漂亮的桃花眼中升起希望和期冀:“这是真的吗?” 东方长安摇头叹息:“你自己看看这乾坤戒里有什么就明白了,王或许只是想历练你,你的心性还太过软弱,让你去白骨荒城多加历练,也是为了你好。” 他的心性……太过软弱? 他悚然一惊,仿佛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或许就是因为他太软弱,总是缠着师尊,在师尊看来,他还只是一个孩子,还不是一个能为师尊遮风挡雨的男人,因此,虽然他们已经有了最亲密的关系,但是他无论是哪方面都还配不上师尊,连做她的炉鼎都还不配。 他必须要快速地从自身开始改变了,变强,他要变强,不仅仅是在修为上,更是在他的心性上——他要尽快磨练自己的心性,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大人,而不是总是依赖着她。 ——东方长安的话让少年心中的迷雾散去,豁然开朗,少年心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总有一天,他要让师尊来依赖他。 少年在心底立下决心。双眸变得坚定,向东方长安深深行了一礼:“我明白了,多谢长安前辈,前辈这就送我去白骨荒城吧,我定不会让师尊失望。” “你能明白就好,唉,我当年和你也差不多……特别懂你的感受。”东方长安活了两千年,又岂会看不出司凌夜的心思,但他也同样经历过,因此相当感同身受。 “……长安前辈的意思是?”司凌夜有些紧张,手不自禁地攥紧,额头冷汗直冒,长安竟然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想法!那师尊会不会…… “你不必紧张,我说的是先王。……而且,我自己经历过,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王的。”看到他的表情,东方长安马上明白了他的脑袋瓜里在想什么,不由失笑,“先王……星月……唉,那都已经是过去很久很久的事了,久到星月的孩子都已经成为了强大的王……甚至比星月要强大得多……真没想到,星月已经逝去几百年了,我居然还活着。”他的声音中,带着怀念和淡淡的悲伤。时光是多么伤人的东西啊!他曾经以为,就算他和星月不能在一起,他也能一直在她身边,看着星月幸福到老,谁能想到…… 司凌夜吃了一惊,他有些震惊地看向东方长安,之前在禁地之时,虽然长安教了他足足三年,但是长安很少会和他谈自己的事,偶尔的闲聊也只是长安给他灌输一些仙门常有的惩恶扬善、扶危济困的大道理。这是长安第一次说起自己的事,司凌夜万万没想到,素来噙着温文尔雅的微笑的长安,竟然对师尊的母亲也有那种感情。 “前辈……那您和先王……”司凌夜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 “那都已经是陈年旧事了啊……唉,和你说也无妨,反正此事公主殿下……不,王也早就已经知道了。我和星月之间,全是我的错。星月曾经愿意给我王后之位,是我自己拒绝了她。后来星月选择傅华庭,我才知道后悔,但已经晚了。” “王后?!长安前辈,那您为何拒绝?”司凌夜震惊非常,声音都不由得提高了几个度。但同时,他心里又陡然升起了希望,长安前辈也是由人转变而来,先王也愿意给他王后之位,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也并非全无机会?! 东方长安没注意到少年心中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他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星月和公主殿下不一样,她还是公主的时候,就以风流之名闻名三界,她后宫的美男子足够成为一支军队。星月说要给我名分,立我为后之时,那时我偏执地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让她遣散后宫,她大怒,说不能因为我一个人放弃所有人,其他人并没有犯错,她无法遣散。我就因此拒绝了,我不想和其他人分享她,我宁愿做她唯一的护卫。” “……星月很失望,她同意了。谁曾想她后来竟然会真正爱上了傅华庭,为了傅华庭,她真正遣散了所有后宫。”东方长安笑的苦涩,“所以,星月并不是不能遣散,只是我不配让她这么做。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傅华庭不仅贵为傅王,而且在诸王排序中排第三,仅次于楚王,为了两国的颜面,她也不得不遣散后宫。但无论如何,星月给了傅华庭我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而我永远失去了机会。” 第43章 修罗诅咒 “唉。罢了,不说这些了。”说罢,东方长安有些感伤地摇了摇头,“往事都已随风而去,无论是星月还是傅华庭,都已经陨落许久了。我只想好好辅佐她的女儿,星月陨落后,王受了许多苦楚,我时常觉得愧疚,我没能保护好星月,也没保护好公主,实在是辜负了星月对我的恩重如山。” 东方长安一声长叹,不再言语。 “长安前辈,我还有一言想问,两国之王,可以结为夫妻吗?以及魔族的力量既是靠血液传承,那两人的能力截然不同,孩子会继承到谁的能力?”司凌夜突然问出了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双方愿意,有何不可?若是出身不同王国的两位魔族结合,女孩继承母亲的能力,男孩则继承父亲的能力。” “师尊既然继承了东方的王位,那傅国岂非没有继承人?”司凌夜单刀直入,问出了核心。 “……这,傅国自有他们的继承人。”东方长安上下打量司凌夜,眼里带了些深思。 司凌夜呆立许久,东方长安方才讲述的话语信息量太大,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他敏锐地注意到了东方长安提到的两个关键点:第一,即使是人类出身,只要王愿意,也能给王后之位;第二,只有拥有足够甚至更高的实力或者身份地位,才能和她平等对视,才能向她索取更多;第三,王可以没有后宫,她也可以给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三点让他欣喜若狂,原先的绝望又变成了希望,并且像春天的小草一般在他心底迅速生根发芽。 他的未来计划似乎又更明朗了些。 被东方九容送出来后,他整个人都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若是之前的他,听完可能只会为长安感到遗憾和惋惜,再自伤自怜、自怨自艾一下。但是现在的他,心里出奇的冷静,他的目标变得十分明确,决心也极为坚定。他默默的思考,若是想要达成他最终的目标,需要向哪些方面努力。 两人绝不会想到,今日这看似随意的一番对话,竟然会对司凌夜的性格和未来产生了极其重大深远的影响。后来的东方长安曾经想过,如果当时他没有对司凌夜说这番话,是否结局会有所不同。 东方长安整理了一下思绪,决定还是先把正事办了,“走吧,我们去白骨荒城。” 司凌夜点点头,现在的他,对未来不再迷茫,他真正有了必须要完成的目标。 白骨荒城。他眺望远方,眼神逐渐变得悠远。就让这里,成为他变强的第一站吧。 …… 白骨荒城,城外。 “凌夜,我就送你到这了,后面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 “多谢长安前辈!”司凌夜抱拳行礼。 “希望你回到东方之时,已经修成仙身了。”东方长安笑道。 “前辈……!师尊有说什么时候让我回去么?”司凌夜仿佛突然看到了希望,焦急地询问。 东方长安摇了摇头:“王上没说。等你踏入四重天以后,王想必也消气了。” “……我明白了,多谢前辈。” “好了,我回去了。记住,带好隐风珠,不要说自己是王的徒弟,碰到危险就捏碎空间玉跑。”东方长安再次殷殷叮嘱。 “是,凌夜明白。” 东方长安点了点头,司凌夜目送着他远去。心中有些怅惘,从现在开始,后面的路就要他一个人独行了。他本有些紧张和害怕,但一想到那个目标,瞬间又坚定了不少。 突然,斩穹冷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小子,我劝你最好从此离那个女人要多远有多远——那个女人可不是一般的虚伪狠毒,你要是再靠近她,只怕会被吞吃的渣都不剩。” “斩穹前辈!请您对师尊客气点!我很感谢您帮助我良多,但是师尊对我恩重如山,绝不容旁人侮辱。”司凌夜的声音中有些薄怒。 “侮辱?呵呵,小子,老子可是真心实意的为了你好——嘿,那女人能为了获得力量不择手段,连修罗也敢沾染,她手上沾的血比你身上的毛还多!偏偏在你面前还装成那副温柔师尊的样子,老子本来对她印象还行,现在觉得真是虚伪得令人作呕,哼,司天一也真是蠢货,居然把你托付给这种人。”斩穹冷冷道,“老子谅你这黄毛小儿也不知道,你可知她当初为何会发狂成那个样子?甚至把你直接睡了?” 少年脸上一红,沉默。 “哼哼,老子告诉你,那是修罗诅咒!这是她为了获取修罗之力不得不付出的代价!你可知修罗之力要满足什么条件才能获取——杀人,杀无数的人,杀到血流成河,这才能走过修罗之道,获得修罗之力。呵,她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王族,天赋和实力一样不缺,竟然还为了更高的力量去屠戮生灵!告诉你,小子,能拿到修罗之力的人,纵览历史,全是杀人如麻、残忍狠戾之人!他们对生命没有敬畏,只有对力量和权力的狂热!” “不……绝不可能……师尊……师尊绝对不是那样的人!你胡说!”司凌夜声音提高了几个度,有些歇斯底里地大喊。 “蠢材,她收你会有什么好心吗?你没看她早就知道你是圣人体质,却从没告诉过你吧?哼,罢了,和你这种蠢货说不通,那你就开开心心地做她的炉鼎,直到被她吸干为止吧!”说罢,斩穹也懒得再多说,作为神剑剑灵,对修罗这种至阴至邪的东西,他嫌恶至极。冷笑一声就不再言语,只留下司凌夜在原地,用力握紧了拳头,指关节攥得发白。 修罗诅咒。这四个字重重地打在他心上,掀起惊涛骇浪。 不!他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本能地抗拒去想这件事情。师尊如果真的有歹心,又何必待他如此?他摸了摸手上的乾坤戒,乾坤戒温润的手感让他心里蓦地升起一点隐秘的欣喜:若是能做她的炉鼎,他也是心甘情愿的。这个念头刚一浮现,他的脸猛地飞上两朵红云,狠狠捏了自己的手背一下,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 不要再想这么多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走好面前的路。他深吸了一口气,收敛心神,凝神向前望去。 第44章 白骨荒城 面前乃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沙漠,黄沙飞扬,其中屹立着一座城池,城墙已经残破不堪,在黄沙的侵蚀下唯有残垣断壁。城门上方有一块破破烂烂的牌匾,歪歪斜斜地挂在城门上方,仿佛随时都会跌落下来。上面隐隐约约写有什么字,但是在长年累月的风沙之下,已经被打磨得看不清了。 他向下望去,城墙角堆满了累累白骨,城门洞开,一条古道自城外延伸自城内,远远望去,依稀可见古道两旁同样堆满了白骨,难怪叫白骨城。他收敛了心神,漂亮的桃花眼中早已不见昔日在师尊身畔时的楚楚可怜,也不见方才的迷茫无措,而是充满了坚毅和决心。他取出了青霜,负在背上,大踏步地走进了城中。 在前方等待他的,将是一段充满未知的旅途。 …… “哧——” 长剑刺进血肉,发出一声闷响。“咚”的一声,一头巨大的虎型妖兽轰然倒地。 妖兽倒地后,露出巨大身躯背后一名白衣的少年。少年手中的长剑不断向下滴落鲜血,神情淡漠。巨大的体型差实在让人很难相信,这头身量巨大的妖兽是被眼前这一身材纤瘦的少年所杀。 司凌夜简单擦拭了一下青霜上沾染的鲜血,缓步走到妖兽面前。青霜如削豆腐一般轻易地就刺进了妖兽的肚皮位置,司凌夜挖出了妖兽的内丹,金灿灿的内丹在他掌心散发着柔润的光泽。他将内丹收进乾坤戒中,盘腿坐在妖兽尸体旁边开始闭目调息。 这是他在白骨荒城待的第四个月。 少年绝世姿容上已经沾染上了历练后的风霜,眉宇间坚毅了许多,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白骨荒城确实危机四伏,这里不属于魔界任何一国管辖,是一片无主地带。这座荒城中诡异万分、凶险重重,是各种妖兽的聚集地。白骨荒城中到处是成堆成堆的白骨,大多是在本国中犯下罪孽出逃的魔族和一部分无处可去的堕仙,无奈之下才逃到白骨荒城暂避,结果又在恶劣的环境中被妖兽分食。因此,城中怨气冲天,时有鬼哭狼嚎、怨魂厉鬼。再加之魔界没有白天,从早到晚皆是黑夜。血月挂在暗紫色的天空上,为这座诡异的荒城再添了几分阴森可怖。 司凌夜在城中独行了四个月,期间不断地和各种大大小小的妖兽战斗。偶尔也会遇到堕仙或者魔族,往往也把他当成了堕仙,但是倒是没有发生什么冲突。这段时间,在不断的生死战斗中,他迅速成长起来,战斗经验越来越丰富,性格也变了许多。从第一次杀妖兽时恐惧到拿剑的手都在抖,到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地手起剑落。现在的他,和他的师尊东方九容是愈发相似。即使是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他也能冷静思考,运用地形或者偷袭等各种手段进行击杀或逃跑。杀完妖兽以后,他先是检查妖兽是否死透,最后也不忘收集妖兽内丹,这些不仅可以用作提升灵力的补药,也可以拿去出售换取灵石或者炼丹。现在的他,和四个月前刚从东方离开的时候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想到灵石或炼丹,他淡漠的表情忽然出现了一丝裂痕,唇角勾起一抹有些复杂的微笑,似悲似喜。他摸了摸手指上的另一枚乾坤戒——那是进入白骨荒城时,东方长安交给他的那枚乾坤戒。其中,除却那枚珍稀非常的空间玉,还静静地放着足以买下一个中等宗门的灵石和灵髓,以及各式各样的丹药。他很难描述他看到这些时复杂的心情,既有酸涩又有甜蜜,既有感动又有悲伤。感动于师尊心中并非没有他的一席之位,悲伤于他临行前未能再得见师尊一面,还误会师尊是要抛弃他。他摸着乾坤戒的手指突然用力,心中再次充满了坚定——他一定要在这里成功活着出去,再次回到紫微宫,再一次……见到她。 他正准备继续调息灵力,突然,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了有人对话的声音。他心里一惊,虽不知来者是谁,但他也不愿意和旁人打照面。 ——白骨荒城中的“人”,大多是穷凶极恶之徒。虽然此前他碰到的那些人并未和他起什么冲突,但是他现在已经不是四个月前那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在这种凶险之地,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他的心思深沉了不少,考虑事情也更加周全。在这种凶险的地方,难保不会有人心生恶念要杀人夺宝。这种事情,无论是在仙门还是魔界都稀松平常。 他不想赌对方的秉性,因此他站了起来,四周环顾了一下,寻了个围墙还比较完好的破屋,运起身法仙术,迅速潜身到了破屋墙后。他身上有隐风珠,除非他自己跑出来使用灵力,否则寻常的灵力探查是无法探知到他的。借着隐风珠之能,他躲过了不少凶残的大妖兽。 从另一边走来了两个男子,和此前他在城中遇到的穿着打扮破破烂烂的堕仙或魔族都不一样,这两人赤红双瞳,衣着华贵,一看就是魔界贵族。两人风尘仆仆,其中年轻的一人狠狠一脚踩碎脚边白骨,嫌恶道:“这里真是恶心,父亲大人,这里真的会有什么天地灵宝吗?” “稍安勿躁,伏儿。此地灵气流向十分奇怪,似是源源不断被某样东西吸去一般。我过去曾听你爷爷说过,白骨荒城原来不叫这个名字,它历史上有段时间曾经极为繁华,容纳了诸多堕仙和妖族,甚至还有一些魔族。掌权者是一位修为十分高深的大妖。有些贵族因此而眼红,雷国的一位侯爵就带领部下前来,想要强占此城。两人争斗到最后,大妖逐渐落了下风,后来,这位大妖祭出了一样奇特的法宝,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不得而知,最后的结果是那位侯爵和他的部下竟然浑身血液俱被吸干,全部被吸进了那一法宝内。大妖名声大噪,投靠白骨荒城之人愈多。雷王得知后震怒,亲自前来此地屠城。大妖陨落,那样法宝就此不知所踪。此城被白骨堆满,后来无人再记得它的原名,因其白骨累累、怨气冲天,这才得名白骨荒城。” “连侯爵的血也会被吸干!这到底是什么邪异的宝贝?”此前说话的年轻男子有些惊奇,“所以父亲大人此次带我来此,就是为了来寻找这个宝贝吗?” “不错,王上对此宝极感兴趣,此次特意遣我等做先锋来此探寻,也是对你我父子的信任。我等自当竭尽所能,若是王上高兴了,指不定会赏你爵位。” 第45章 杀母仇人 司凌夜只觉得浑身发抖,血液倒流至头顶,他双目几欲喷出火来,那个声音、那个声音——他哪怕是化成灰都绝对不会忘记! 他死死盯着前面说话的那个年轻男子,紧紧攥住了双拳,他拼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那个年轻男子的脸,和六岁那年,他恐惧地趴在屋内床底下从窗外看出去的那张脸一模一样,连散发出的那种丑恶气息都完全相同。他亲眼看着那个男子是怎样打败了他的娘亲、怎样把娘亲用惨无人道的手段折磨至死,又怎样把娘亲身上的血全部吸干——他亲眼目睹了所有的一切,对魔族的滔天恨意几乎要焚尽了他整个人。后来虽然被师尊收为徒弟,但是他心中始终没有忘记娘亲的仇。师尊也曾问过他,杀他娘亲的魔族是什么能力,他沉默不语,那时他还太小,记不清那男子的能力到底是什么,还有一点是他不想假手于师尊帮忙,他要自己亲手为娘亲报仇。 他想变强,除了是为了师尊之外,同样也是为了娘亲。 当初,那人杀了他娘亲以后,还在门外笑道:“里面的小东西,你要是乖乖出来,本公子还能给你一个痛快。”他在房内吓得浑身发抖,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到来。但很快,那人似是收到了什么讯息,脸上出现了不耐烦的神色,有些无趣地说:“罢了,今日没空了,就饶你一条小命,对本公子感恩戴德吧,哈哈哈哈哈哈哈——”然后就直接离去。而他一直躲在房内,不敢出来,直到父亲匆匆赶过来为止。但娘亲的惨死,这么多年来,总是会在他的梦中不断重现。 这些年,他一刻没有忘记娘亲的仇恨。现在,他最恨的仇人就出现在他面前,已经被压抑在心底多年的仇恨,再次汹涌如火山爆发出来。 他目呲欲裂,拼命深呼吸控制自己的心神,死死抑制住想要马上冲出去的冲动。他紧紧盯着那个年轻男子,恨不得将他身上盯出两个洞来。 那年轻男子浑无所觉,继续问道:“……父亲大人,此地荒凉无垠,那我们接下来应该往何处寻?” “莫急,我们稍作歇息,待会就向此城的中心地带前去探寻一番,也许会有收获。”两人正自说着,忽然注意到了旁边的妖兽尸体,“父亲大人,不知是什么人把这畜生杀了丢在这里,啧,内丹也挖掉了。” “谁知道呢?或许是哪个堕仙吧,这里也聚集了不少那些卑贱的堕仙。” “唉,在这鬼地方,也没有新鲜的血可以喝,我都快要饿死了。父亲大人,等我们出去以后,您可要多赏儿子一点美人来弥补啊。”年轻男子撒娇的声音中带着淫笑,令司凌夜听之几欲作呕。 “好,好,等回去以后,你想要多少都给你。”中年男子的声音宠溺,仿佛世间一个宠爱孩子的普通父亲,但轻飘飘一句话就决定了无数无辜者的性命,充满了不寒而栗的意味。 突然,从不远处又传来了几个人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听不清楚具体在说什么内容。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蹲在了妖兽尸体前面,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贪婪和兴奋。 几名修者一边交谈着,一边往妖兽横尸的位置走来。他们并未看到尸体背后的两名魔族,只是因为注意到了妖兽尸体,才过来探查一番。几人逐渐靠近后,其中一名女修惊呼:“咦?这不是之前和我们战斗过的那只妖兽么?有人先把它杀了。” 司凌夜感知到眼前这几名修者大约都是三重天二、三阶的水平,但是那两名魔族——他的仇人虽然和他差不多,大约也就是三重天八、九阶的水平,但是他的父亲——当灵力探测到他身上时,仿佛陷入了一个黑洞一般,完全无法感知。虽然司凌夜心中仇恨的火焰几乎要将他吞噬,但是大脑还强行保留了一丝理智,即使他报仇心切,面对强大太多倍的对手,那也得先保住了自己的性命才能谈报仇一说,否则冲出去就是白白送了自己的小命。若无隐风珠在身,他恐怕早就被发现了。因此他强行忍耐住恨意,静静地观察。 “确实是那一只——不知道是谁出手把……呃!什么人!”另一名男修突然发出一声痛呼。 司凌夜凝神望去,只见两名魔族已经狞笑着从妖兽背后缓缓走了出来,几名修者俱都被几柄长剑死死地钉在了地上,数柄长剑分别穿过他们的左右肩膀、左右大腿,将他们以“大”字形钉住在地上。几名修者都发出痛苦的呻吟,惨叫声此起彼伏。年轻男子——楚江伏看着眼前的场景,仰天大笑起来,尖锐的笑声像夜鸦嘶啼:“哈哈哈哈哈,父亲大人!你看这些卑贱的东西,就像几条虫一样蠕动,真是太恶心了。” 他的父亲——楚平南也笑道:“伏儿,你可真是有福气,刚说想喝鲜血,这可不马上就送上门来了吗?有你的福气保佑,我等父子俩此次必能顺利完成任务,让王满意。” 几名修者看着双眼血红、满脸狞笑的两名魔族,脸上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喂,你们说,我先吃你们谁比较好——你们自己投票选罢,先被选出来的我就先吃,怎么样?”楚江伏蹲在他们面前,微笑中带着残忍。 几名修者眼里虽然都充满了恐惧,但是沉默一会后,一名男修凛然道:“要杀就杀,恶魔!士可杀不可辱!” “哈哈哈哈哈!区区堕仙,跑到我们魔界的臭虫!也敢说什么‘士可杀不可辱’!”楚江伏仿佛听到什么天地间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得前仰后合。笑完以后,他捏起了唯一那名女修的下巴,女修的美目中瞬间流露出惊恐:“我最喜欢小美人了,就先从你开始吧。” “师妹!”其他几名男修都目眦欲裂,尽皆大喝道。 “不要,不要,啊!———”少女发出了一声惨叫,司凌夜闻声望去,少女的左手已经被齐齐割了下来,鲜血喷涌而出,身下的黄沙很快被染成了血红色。 “师妹!你这个恶魔!畜生!” 楚江伏闲散地把玩那只玉臂,随意丢到一旁。继续蹲在少女面前,少女已经几欲痛晕过去,他温柔地抚摸着少女的脸:“这张脸虽然不算很美,但也不错啊,难怪你的师兄们都为你如此着迷。”下一瞬间,他突然变脸:“我最讨厌你们这些贱人,用这张脸去不断地勾引别人,我看看如果把它毁了,他们还喜不喜欢你!”他手里凭空出现了一把短剑,“啊!!——”少女再次发出一声惨叫,一道长长的血痕从她的额头一直划到脖子,原本美丽的脸立刻就变得可怖。 “怎么样,喂,你们现在还喜不喜欢她,说话啊!”楚江伏转向其他几名男修,扭曲地大笑问道。 第46章 出手相救 “混账!你必下地狱,不得好死!” “是吗?那我先让你们不得好死,到地狱里,你们再继续诅咒我吧。”楚江伏蹲在少女面前,“这双眼睛也是,嗯,滴溜溜的就像老鼠,让我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老鼠眼睛。” “不要,不要,求你……你杀了我吧!”少女痛苦地哀求,声音因剧烈的疼痛而颤抖。 “不行,不行,你的师兄要让我下地狱呢,要怪,就怪你的好师兄吧。”楚江伏笑容和煦,说出的话却狠辣残忍。他把短剑放在了少女眼皮上,剑尖拂过少女的眼皮,她发出了尖利的叫声:“不——!” 正当楚江伏准备用力把剑尖送入少女眼球内时,突然,一道冰锥从破屋后袭来,正好击落了短剑。“哐当”一声,短剑落在了石头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哦?有老鼠藏在那里?”楚江伏脸上的笑容凝住了,狭小的眼睛一眯,盯向了破屋后。 一道白色的身影迅速掠过,楚江伏只觉眼前一花,数道冰剑突然迎面而来,他急忙将短剑举在身前,短剑竟然迅速溶解、重聚,变成了一道金属盾牌,冰剑打在盾牌上,发出清脆的“哐当”声。他放下盾牌,眼前的少女竟然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那几柄长剑横七竖八地断在地上。他惊怒交加,回头一看,一名白衣少年正背着痛昏过去的少女急速向远处御剑而行。他无能狂怒,怒吼道:“混蛋混蛋混蛋!父亲大人!” 在几名修者被长剑钉在地上之时,司凌夜还在强行克制自己想要冲出去的冲动。直到那名少女被楚江伏用尽残忍手段毫无人性地折磨——他顿时觉得整个身体都在止不住地抖,血液倒流到头顶,几乎要冲破天灵盖。愤怒的火焰让他的眼球都几乎要凸出来了,胸前不停地上下起伏,牙齿发出“咯咯”的声音。 眼前的场景仿佛和十几年前重合,当初他的娘亲、那个无比温柔、又对他百般疼爱的娘亲,也是被眼前这个人用同样的手段折磨至死。当时的他没有任何能力,只能浑身冰凉地藏在一边,看着娘亲发出惨叫,看着娘亲的血染红了他和娘亲平时快乐生活的小院,看着昔日温柔美丽的娘亲变得支离破碎——而现在,他也同样藏在一边,再一次目睹同样的事情发生。 他拼了命的修炼,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楚江伏的短剑放在少女的眼球上时,他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昔日父亲、师尊和长安的教诲交替出现在他脑海里,在他的理智做出反应之前,他的手已经凝起了冰锥——在冰锥射出去之时,他已经知道无法隐藏了,事已至此,那就做到底!他一边使用冰剑攻击楚江伏,吸引他的注意力,一边使用玄极宗的“浮光掠影”身法,迅速冲到少女身边,哐哐几下打断了钉住她的长剑,背起她急速御剑逃离。至于其他几人,他的能力管不了、也无法管这么多人了。 御剑向外飞的过程中,他冷汗直冒,想到始终没有出手的楚平南,他咬紧了牙关,现在能走多远是多远,实在不行……他下意识摸了摸乾坤戒,他还有空间玉。 他的好运并没有持续太久,刚飞出去没多远,他的剑就被定在了空中,无论他怎么驱动灵力,剑都纹丝不动。他心里惊疑不定,这是念力?难道是东方的人?突然,他脚下失衡,他的剑完全不受控制向下一翻,他只觉脚下失去了支撑,身体失重,和背上的少女一同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即使他及时运起了灵力,向下的冲击力还是让他后背生疼。 “可恨的老鼠,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楚江伏和楚平南父子俩走过来,楚江伏狠狠地对着司凌夜啐了一口,恶狠狠地说,“我还以为是什么高手,原来不过是一只稍微强一点的老鼠,哼,父亲大人可是楚国高贵的伯爵大人!打掉你这只老鼠,真是脏了父亲大人的手。” 楚国?伯爵?司凌夜心里瞬间凉了半截。长安曾经和他说过,和东方国关系最为恶劣的就是楚国。楚国的能力是驭金之术,操纵世间一切金属。核心是控制金属的磁场磁力,最明显的表现就是最强的驭剑之术。驭金之术和驭念之术出处同源,但是驭金之术在战斗方面天生就要更强大一些。楚王因为在排序战中被师尊打败,屈居第三,因此恨极了师尊,楚国和东方国常有冲突争端。排序战之后,师尊和楚王也已经战斗过不止一次,每次都是闹得魔界都要抖三抖。但师尊始终略强一筹,再加之魔皇时常调解,两国终究没有发生大的战争。但是楚国和东方的关系已是摇摇欲坠,随时都在战争边缘。若非魔皇横亘其中,只怕早就已经打起来了。 自从前代魔皇改革以后,魔界的爵位按实力排序,就算是贵族世家,继承者也必须有一定实力才能继承对应的爵位,否则只能降级继承。公爵必须要有九重天的实力,相对应的,侯爵是八重天,伯爵是七重天,子爵是六重天,男爵是五重天。即使是骑士,也必须有四重天的实力。这个人和长安一样,是伯爵,那他的实力,至少也有七重天! 楚平南笑着摇了摇头,“这些老鼠都傻,所以王上最讨厌这些跑到魔界的堕仙。明明都来到魔界了,居然还假装什么仁义道德。他要是躲在洞里不出来的话,我们还真没法抓到呢。”说完,手一挥,青霜立刻倒转,整把剑穿透进了司凌夜左肩里,将他狠狠钉在了地上。白衣登时被鲜血染红。 司凌夜左半边身子被固定,锥心的剧痛让他身上的灵力运转都凝滞了。他试图去摸乾坤戒中的空间玉,又被眼尖的楚江伏看见,“呃……”又是数柄长剑钉进了他右边肩膀、左右大腿,现在,他也和那几名修者一样,被呈“大字型”钉在了地上。 “刚刚还没仔细看,这老鼠虽然是公的,但是长得比刚刚那母老鼠还要美呢。”楚江伏狞笑道,他走到司凌夜面前,一脚踩到了他的脸上,“混账,敢让本公子丢脸,本公子可不会让你就这么轻松的死了,你就等着到时候哭着求本公子赐你一死吧!” 第47章 濒死 司凌夜眼中露出强烈的憎恨,即使他现在被长剑钉在了地上,毫无反抗之力,但他眼中的蚀骨恨意却仿佛要将楚江伏给生吞活剥了。 楚江伏是个色厉内荏之人,被他这样的眼神恶狠狠地一盯,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了一丝寒意,他下意识地放开踩在他脸上的脚,但很快又回过神来,更加愤怒地用力踩在他脸上:“可恶,竟敢用这种眼神看本公子,本公子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司凌夜沉默不语,面无表情。既没有求饶怒骂,脸上也没有一丝恐惧,有的只有眼里焚心嗜骨的恨意。 他看着少年的容颜,莫名地产生了一股焦躁。他看到这样冷漠的表情就生气,他想要让这张脸扭曲,让这张面具破裂!忽然,他想到了一个好方法,唇边露出一丝阴笑:“父亲大人,这老鼠既然比女人还要美丽,又生得一把硬骨头,不如我们把他当成女人来用,看看他的骨头还硬不硬。” 闻言,少年平淡的面具终于撕裂。 楚江伏奸计得逞,忍不住仰天狂笑起来:“哈哈哈哈,父亲大人,他终于害怕了!虽然我喜欢美女,但也不介意尝尝美男,哈哈!我看你等下还能不能保持这种表情!” 楚平南对儿子此前的荒唐行为,一直懒得管太多。对他而言,这些修仙者实在是和老鼠差不多,楚国人,特别是楚国贵族,向来都以虐杀人类为乐。但是能做到伯爵,他也并非毫无见识的傻子。方才这少年的冰系法术和浮光掠影身法,都让他确定,此子乃是玄极宗人,恐怕还是玄极宗内门弟子。他心中一动,伸手阻拦下了正准备要蹲下来撕开司凌夜衣服的楚江伏,楚江伏不解地看着他:“父亲大人?” “伏儿,不要多生枝节,直接把这人杀了。”楚平南沉声道。 “为什么?!区区一个三重天九阶,我们又何必……” “听我的。”楚平南摇了摇手,转向司凌夜:“看在你宗门的份上,给你一个痛快,好好感激涕零吧。” 说罢,司凌夜体内钉着的四把剑产生了一股吸引力,一阵剧痛从四肢传来,他的身体被这四把剑带着离开了地面,慢慢浮在了空中,越飞越高。他闭上了眼睛,这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他本以为自己会看到走马灯,但是识海中一片空白,过往的那些记忆都模糊不堪,唯一能清晰看到的,是一裘紫影。 绝色姿容的紫衣女子向着惶惶如丧家之犬的他伸出了手:“跟我走吧。” …… 魔界边境。一处灵力稀薄、人迹罕至的荒地上。 “咚!”双剑相交,爆发出极为剧烈的灵力波动。魔界特有的血月之下,一裘紫影和一道黑影在半空中激烈地交战,两人的身形均飘忽如鬼魅,紫影和黑影交相穿行,双剑时不时地相交碰撞,每一次碰撞都会产生强大的灵力波动。纵横交错的剑气几乎能把空间都削断,若是两人的战场不在荒地,而是在城中,只怕整座城都要被两人交手震出的余波给毁灭了。 突然,两道身影都各自退到了一边,整片空间似乎都静止了。两人分别摆出了剑式,神情凝重,剑尖俱都散发着幽幽寒芒,下一击就要一击决胜负!两人都静静凝视着对方,似乎是在等待一击必杀的时机。周遭的空气安静到极致,似是将所有的声响都吞噬殆尽。紫影猛地动了,奇特的蛇形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速向黑影刺去,黑影也迅速举起邪异的黑红巨剑作出回应。 “铛——”在一阵比之前每一次都要强大数倍的灵力波动后,两人随之落在了地上。黑袍男子捂着胸口闷哼一声,唇边竟然勾起了一抹笑意:“你赢了。” 东方九容收起心无影,脸上竟然并非往常一贯的淡漠,而是带着极其难得一见的愉悦的笑容,仿佛方才的战斗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快乐:“和你比剑,一如既往的畅快。” 她的笑容让黑袍男子不由得看呆了一下,但是他毕竟也活了大几百年,并不像司凌夜一样通通写在脸上。他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模样,除了眼底仍旧划过的一丝狂热暴露了他的情绪。“既然畅快,不妨天天和我比剑。我随时奉陪。” “多谢,但还是不了。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有许多其他事情要忙。”东方九容淡淡笑道,拒绝了男子。 “那些事情,岂能比得上你?只要你开口,无论何时,我都会过来陪你比剑。”男子目光灼灼,说出的话大胆而直白。 东方九容似是没有听懂男子话语中蕴藏的情绪,“不必。你现在事务应该也很繁杂。身处这个位置,是必然的。这次你能抽空来陪我打一场,我已经舒畅许多。”她顿了顿,“何况,你也不方便常来魔界。” 听到后半截,男子面色陡然一沉,笑容瞬间消失:“哼,现在的我,没有什么好怕的,魔界,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话中带着狂傲之气。 东方九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不,现在的你,就算用了‘那个’,也还是打不过楚云启。更何况,还有明昭。若是明昭知道了你的身份,将是个极大的麻烦。” “你觉得我不行?”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明昭就算了,那个老东西活了几千年。你凭什么说我打不过楚云启?” 东方九容摇了摇头,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男子的眼神突然就软了下来,“罢了,不说这个。总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你看。”他停了停,忍不住关心道:“你怎么会突然传信让我来和你比试?最近碰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没有。很久没人和我势均力敌地打过架了,我想打一场有挑战性的。” “是吗?那还真是你的风格。”男子完全没有起疑,反而是一副“我就猜到”的模样。他笑了笑,笑容中带着自傲:“这天地间能陪你势均力敌打一场的,也就只有我。” 东方九容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她,并没有对他说真话。即使他是世界上唯一能和她感同身受的人,也是……和洛清弦一样的,她在这世上少数几个挚友之一。 第48章 师尊降临 东方九容最近很烦躁,不是一般的烦躁。 自从把司凌夜送走以后,她的心境就完全变了。 无论是进入禁地修炼,还是留在王宫中处理政事,她都无法静下心来,像此前数百年那样,平淡漠然,按部就班地做好每一件事。 无论是在禁地的山洞中,还是在紫微宫里,只要她一闭上眼,少年清脆的声音仿佛就会在耳边响起:“师尊,师尊,夜儿……” 每每此时,她都会霍然睁开眼睛,方才调息好的灵力就会瞬间变得杂乱无章。 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拿出洛清弦赠与她的琴想要抚琴一曲,刚拨了两声,少年在她床畔抚的清心曲和失控那夜的琴箫和鸣的记忆就会瞬间涌入,琴弦就会啪啪两声断裂。 罢了,她想上床休息心神。但是刚一闭上眼,少年温热的唇和炽热的身体就会再次出现在她识海里。该死!原先修罗诅咒发作之时,不是会丧失发作时的那一段记忆么?为什么在他离开以后,她那段本来想不起来的记忆,竟然会在她的识海里变得无比的清晰! 在这段记忆出来后,她实在无法再睡眠,只能拼命敲打自己的头,试图忘掉这段记忆。 但事实总是令人绝望的,如果像之前那样完全想不起来便罢了,她还能自欺欺人地骗骗自己。现在这段记忆变得清晰得恨不得每一帧都在她识海里反复重放,她想起来了自己到底干了什么,也明白了少年为何会有一种被欺负了的楚楚可怜,那是因为她!真!的!是!禽!兽!所有的都是她!主!动!开!始!的! 每次想到这些,她都恨不得穿越回去把自己掐死。她真是禽兽啊,对刚成年的小徒弟干这种事。她实在是无颜面对他,无颜面对他爹司天一,更加无颜面对她的白月光天音大哥。 每天,她都在这种痛苦的焦虑中煎熬,期间,修罗诅咒又小发作了一次。这次小发作竟然比之前每一次都让她更加痛苦不堪。因为她的身体里至阴至邪的诅咒邪气被天地间最清正的圣人之气滋养过,所以当诅咒再次发作时,她的身体疯狂地渴求那股如清风明月般的圣人清气,几乎要让她整个人都要疯掉了。她一闭上眼,少年的清气就让她忍不住口干舌燥,她拼命调动周身灵力才把血液的躁动压下去。仅仅一次小发作,就让她浑身被抽筋剥骨一样难受。那到大发作时,她该如何是好? 修罗诅咒发作完后,她实在是受不了了。为了转移那种罪恶又奇怪渴求的注意力,这才联系了这个黑袍男子,要和他痛痛快快地打一场。他很爽快答应,两人把手上的事务交接了一波,就前往他们每次打架的荒地赴约,这才有了今天的一战。 打完以后,东方九容觉得心情舒畅多了。她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意:“还是多谢你。”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黑袍男子本来想说,如果真的感谢我,不如以身相许。但是想想还是没敢说出口,他害怕说出来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望着女子绝色的姿容,他心里复杂至极。她是他藏在心底多年的白月光,也是并肩走过生死、知晓对方所有黑暗面的挚友。他很了解她,所以也清楚的知道,她在感情、特别是男女之情方面,可以说是个一窍不通的木头。 他刚想开口再说什么,东方九容突然捂紧了胸口,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月……你怎么了?刚才伤到你了?”他的声音带上了少见的急促。 东方九容没有说话,脸色骤然变得极其阴沉,仿佛要滴出水来。刚刚还开怀大笑的女子,现在周身散发出令人胆寒的冰冷杀气,一如地狱修罗。她催动灵力,空间阵法在她脚底出现,声音中带着森然寒意:“我有要事,先走,你先回去吧。” “出什么事了?要我帮忙吗?” 法阵光芒大盛,她的身影消失在其中,只留下回音在空旷的荒地上回响:“不必,多谢,是我的私事。” 男子看着她离去的位置,黑瞳中是终于无需抑制的波涛汹涌。突然,令人骇然的事出现了,男子有一边眼睛竟然变成了象征魔族的赤红色,而另一边,却还是深邃如潭的黑。 “风一样的女人。爱上你,是我的幸还是不幸?我何时,才能真正走进你的心?”男子苦笑,带着浓浓的怅然。 …… 司凌夜被四柄穿过他身体的长剑带着,像一只折翼的飞鸟一般,直直地向下坠落。 他并非没有试图运起灵力抵抗,但对方比他实在是强太多太多了,体内四柄长剑的磁力让他完全无法与之抗衡。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摸乾坤戒拿出空间玉,但是长剑把他的四肢掰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让他连摸到乾坤戒都做不到。 就这样要死了吗?他闭上眼,心中满是遗憾,可惜,死前不能再见师尊一面。 地面离他越来越近了,他已经放弃了挣扎,静静地等待最后一刻的来临。 预料之中落在硬地四分五裂的结局并未到来,他鼻尖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玉兰幽香,身体同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霍然睁开眼睛,阔别四月,那张日思夜想的容颜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他有些恍惚,这是他已经死了,上天给他最后一丝眷顾、让他看到他梦寐以求的幻象么?他竟然、竟然能再一次见到师尊,再一次感受到她温暖的怀抱。他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哽咽道:“师尊,这是梦么?” 他没有得到回答。东方九容抱着他落到了地面,望着面前呆若木鸡的楚平南父子,森冷的杀意瞬间席卷整片空间,甚至凝结成了杀气实体,让整个空间的温度都骤然下降了好几度。楚平南父子不由得退后了两步,眼里满是恐惧。 她低头看了看被四柄长剑穿透、漂亮的容颜上伤痕累累的少年,杀意愈发浓烈。她伸手一挥,八柄念剑瞬间分别在楚平南父子两人身体上的同样位置穿透而过。两人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两人的惨叫声把司凌夜拉回了现实,他有些震惊地望着刚才还嚣张跋扈的两人,喃喃道:“不是梦,这不是梦,师尊,师尊来救我了!”他抬头,望着她薄唇紧抿,似是在尽力抑制着怒意。美丽的凤眸中杀意毕露,曾经让他恐惧的杀意,现今是多么美好,多么安心。她的身影和最初向他伸出手的身影完全重合,他的泪水簌然而下,强烈的爱意溢满整个心间,他的师尊,他最爱的师尊,最终还是像最初一般,把他从地狱边缘拉了回来。 第49章 楚云启 “……夜儿,你怎么样?”东方九容把楚平南父子随意用念剑钉住以后,焦急地询问怀里的小徒儿。 “……师尊,我没事。师尊不用担心。”少年强颜欢笑,但痛苦的神色还是出卖了他。 东方九容赤红的双瞳骤然变深,“啪啪”几声,四柄长剑长剑从他身体里被强行拔了出来,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将他的白衣染成了血衣。他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东方九容从乾坤戒中摸出一瓶止血伤药,覆盖在他伤口位置。洛清弦炼制的丹药是魔界至宝,他的血很快就被止住了。处理完他的伤势后,她把目光转向了被念剑钉住、正在痛苦呻吟的父子俩,声音中杀意顿显:“死吧。” “且慢!我见过你!你是东方之王东方九容!我……我可是楚国的伯爵,你……你作为一国之君,为了一个堕仙杀贵族,就不怕我们王上找你算账吗!”生死关头,楚平南情急之下,尖声大喊了起来。 “那就叫楚云启尽管来找本王便是。你,今天必死!”东方九容冷笑道。瞳色由赤红转为深红,无数的念剑向两人飞去,她打定主意,要把他们扎成筛子。楚平南父子闭上双眼,正自绝望间,突然,一道张狂的笑声从天边远远传来:“东方九容,你敢杀我楚国贵族,本王这就亲来找你算账!” 顿时,楚平南父子身前出现了一个巨型的金属盾,念剑噼里啪啦地打在了金属盾上。金属盾“砰”的一声,层层碎裂,但是念剑也未能穿透过去,楚平南父子对视一眼,眼中满是为逃过一劫而惊喜不已,连插在身上的念剑带来的疼痛都暂时忘记了。 一裘张扬的红影降落在楚平南父子身前,正正面对着东方九容。东方九容抿紧了唇,狠狠地盯着面前这身着一裘张扬红色王袍的男人。男人的红色王袍上用金线银线绣满了各式各样的龙,红袍颜色鲜艳,刺眼到似是用鲜血染红。 此人,正是楚王楚云启!她最大的死敌! 她阴沉地盯着楚云启。她万万没想到,楚云启竞然会在这白骨荒城附近! 楚云启看了看她怀里的少年,又看了看她,突然爆发出一阵震慑云霄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平南,你可立下大功了。东方九容啊东方九容,为了区区一个堕仙,你,竟然敢杀我楚国的伯爵!没想到啊没想到,东方九容,我看你平时装成那副样子,还以为你当真是一个除了狂热战斗以外没有任何欲望的战斗狂呢。——没想到,你也不遑于水萧然嘛!水萧然前例在前,你紧随其后,不知明皇陛下和你们东方国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呢?” 东方九容把司凌夜放到了一旁,在他身侧架起了结界,转头面向楚云启。无形的心无影蓦地出现在她手上。楚云启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好!不愧是你!直接拿出心无影是吧,本王今日就奉陪到底!” 东方九容一句话没有再和楚云启多说。她漂亮的凤眸中充满了杀意,不待楚云启反应,心无影瞬间就延长,直刺楚云启面门。楚云启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凝肃,他身形迅速后退,心无影一直循着他后腿的位置无限延长,他冷笑两声,手中同样出现了他的剑——一柄通体黑黢黢的重剑。剑体十分粗糙,就像一块未经打磨的普通凡铁,甚至没有剑锋,只能依稀看出剑柄和剑身。如果说它只是一块铁,或许很多人会相信;若说它是一柄剑,可能很多人都会大跌眼镜——它实在是太奇特了,和心无影的本体相比,它显得那么粗糙随意,很难想象这就是以驭金之术闻名三界的楚国代代相传的王剑·永夜无光! 看到永夜无光在楚云启手里出现,东方九容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面对逼近的心无影,楚云启举起永夜无光格挡,“铛”——双剑相交发出轰鸣声,楚云启向后退了两步。东方九容执着无形长剑,再次欺身向前,对着他一剑劈了下去。同时,无数的念力化剑随之在她身后出现,封死了楚云启退后的道路。 司凌夜和楚平南父子看得大气都不敢喘,这两人的战斗可谓是三界中最顶级的战斗了,这等巅峰对决,或许普通修者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楚云启向上面对心无影,向其他方向都有念剑封路,形势可谓是危险至极。旁观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楚云启神色却泰然自若,丝毫不慌。他冷笑一声,手中的永夜无光竞然散发出了一道刺眼夺目的褐色光芒,突然,他手上原本黑黢黢的永夜无光,竞然变成了一把山岩一般深褐色的古朴沉重的大刀。大刀上散发着褐色光芒,竟在他身周凝起了一道褐色屏障,念剑打在屏障上,仿佛被吸收了一般,完全无法攻破这道屏障。心无影也猛地劈在了大刀上,和之前清脆的声音不同,这次竟然发出的是一声沉闷的声响,东方九容虎口震动,被大刀的反作用力击退了几步。 她脸色沉郁如乌云压顶,声音中带了几分凛冽:“五方撼岳,颜国王剑,你偷来用倒是顺手。” “哈哈哈哈哈,东方,你可真是好笑。我这可是永夜无光,五方撼岳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永夜无光比吗?”楚云启狂笑道。 永夜无光,单论剑的战斗力和特殊能力,她不得不承认,比她的心无影还要强!仅次于明昭的日月同辉。 永夜无光的能力,是复制,复制天地间所有的兵器。只要和永夜无光相交过,就能复制对方的一应特性和能力,甚至能发挥出被复制兵器几乎百分百的威力!除了心无影、日月同辉、沧海月明、九天斩穹这几个特殊的武器外,其他所有的王剑、甚至仙门一些顶级神兵,全部都曾被永夜无光复制过。复制以后就可以使用其他剑的特殊力量,这让楚王可以根据情况在不同的神兵利器之间任意切换,形成互补的效果。譬如他刚才使用的,就是颜国王剑五方撼岳,拥有“最强防御”的特性。特殊能力就是刚刚挡下念剑的防护屏障,感知到主人有危险的时候会自动发动。颜国的能力是驭土之术,本身就是极擅防御的一种能力。因此,在魔界诸王剑之中,五方撼岳的防御能力可以称得上是最强,即使是心无影也难以破防。 东方九容抿紧了唇,如果说天地间还有谁是让她都觉得棘手的敌人,那楚云启必然能排得到前列。 若是平时遇上,倒也罢了,而现在……少年奄奄一息的模样在她脑海中闪现,她握着心无影的手指猛地攥得发白,她不想,也不能和楚云启在此缠斗! 第50章 东方vs楚王 东方九容和楚云启交手数次,又岂会不知永夜无光的特点? 正当她大脑飞速运转,思考下一步该当如何之时,楚云启的狂笑声已经骤然逼近:“你不动手吗?那我可要先来了!” 他手中原本古朴厚重的褐色大刀,突然间又发生了变化,红芒闪过,大刀已经变成了一柄绯红长剑,剑格上有一朵鲜艳的红莲。长剑携带着红莲火焰向东方九容席卷而来。看到那把绯红长剑,东方九容的脸一黑,念力屏障出现在她身前,火焰虽说被尽数挡下,但汹涌而来的剑势仍旧破除了念力屏障,带着火焰的绯影向她面门直劈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样,这可是你最爱的赤宵红莲!你家那个废物,真是白白浪费了这把好剑!” 杀意再次凝结在东方九容身周,心无影瞬间出现在她面前,硬生生挡下了赤宵红莲这一击。 赤宵红莲,傅国王剑。也是她父亲曾经的佩剑! 楚云启的笑声和剑势交织在一起,赤宵红莲的特性是通过吸收剑主的灵力来换取高额的伤害。因此,赤宵红莲的攻击力在王剑中同样名列前茅。再加上赤宵红莲每挥出一剑都会携带红莲业火,红莲业火可以焚烧灵力,对她用作防御的念力屏障而言极是不利。当初,她的父亲带着这一把赤宵红莲,在诸王排序战中位列第三,仅次于楚王。由此亦可见之赤宵红莲在攻击方面的强度。 虽然她很熟悉赤宵红莲,但是楚云启的剑术和她不相上下,即使她再熟悉赤宵红莲,面对楚云启的步步紧逼,也有些吃力。她的心无影有特殊性质不假,但是论起单纯的伤害或防御并不是王剑中最突出的。而这也正是永夜无光棘手的原因。能随意在不同的兵器间切换,利用每把王剑的特性,最大程度保证了各项均衡,无论是攻防还是速度都毫无破绽。若非这把永夜无光,楚王也不会霸占诸王排序第二的位置数万年了。当初,东方九容能在诸王排序战中赢了楚云启,侥幸的成分更大。她的“那份”力量是楚云启从未见过的,一时慌了手脚,这才被她抓住破绽一举击败。不然,楚云启又怎会恨极了她? 和楚云启每次战斗都要耗费数天,东方九容不想和他缠斗。一是夜儿的伤势拖延不得,二是她实力未达巅峰期,失却那一滴本源之血的影响仍在,不管她如何修炼调息,现在的实力大约都只有巅峰期的七成。她巅峰期之时,和楚云启战斗都得拼尽全力,但也是互有胜败,何况是如今实力未复? 她决定速战速决,必须马上结束战斗,把夜儿送回东方。 她挡下了赤宵红莲的重重一击,在空档间瞬移,和楚云启拉开了一定距离。她举起了心无影,一阵极强的灵力波动逸出,散发出的强烈念力波动让整个空间都抖了一下。原本无形的心无影剑身上用于隐藏剑形的念力消失,露出了本体——一柄缠绕着藤蔓蔷薇的奇异蛇形长剑。她漂亮的赤瞳中逐渐笼罩起了一层黑雾,口中喃喃自语,身周也逐渐弥漫起了一层薄薄的黑雾,鬼气森森。楚云启脸上狂妄的笑容终于完全消失,他的脸色变得阴沉:“东方九容,你要和我拼命?” 司凌夜心中咯噔一下,她身上的黑雾越来越浓,他正自惶急,不知道师尊身上发生了什么。斩穹冷笑的声音突然在他心底响起:“小子,看好了,这就是修罗的力量!” 修罗!修罗诅咒?!这就是师尊此前……他完全忘了身上的疼痛,一瞬不瞬地盯着已经被黑雾笼罩的紫衣女子,紧张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被攥得发白。师尊是为了救他,才不得不和楚云启交手……这都是因为他…… 楚云启举起赤宵红莲,他身周突然浮现起了无数的剑,这是今天这场战斗中,他第一次使用驭金之术。他向东方九容的位置一指,无数的利刃向黑雾笼罩的位置呼啸而去,直欲将她万剑穿心。所有人的心都紧张地提到了嗓子眼,随着剑雨逼近,那道黑雾仍然停留在原地,纹丝不动。 楚云启表情阴沉,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即将大胜的喜悦感,而是目不转睛、全神贯注盯着那道黑雾,摆好随时做好战斗准备的架势。就在剑雨即将把黑雾穿成刺猬的一瞬间,黑雾动了,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秒,在鬼魅般的身影出现以前,蛇形长剑就已经对着楚云启的面门直劈而下。楚云启心中一惊,急忙回剑抵挡。“砰——”强烈的震动让他虎口发麻,连连退后了两步。还没稳住身形,鬼魅般的黑雾再次袭来,缠绕着黑气的蛇形长剑直刺他的心口位置。 该死!又是这个力量!楚云启心中大骂,排序战中输给东方九容是他毕生奇耻大辱,当时东方九容原本已经不敌,但她突然使用了这个诡异的力量,也是像现在这样——浑身被笼罩在黑雾中,速度、力量和防御全部上升了不知几个台阶。就像是王族增进灵力的秘法,但是她的身形太过鬼魅,连原本有冷却时间的瞬间移动都变得似乎没有冷却时间,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她的剑就已经刺过来了。逼得他手忙脚乱,最后无奈败下阵来。 后来,他也曾打探过,这到底是什么力量,她又是从何处获得。但是这些信息仿佛都被笼罩在谜团中,每当他好像找到了一些线索时,又会出现一股神秘力量把线索全部破坏殆尽。他百思不得其解,对东方九容又多了几分忌惮。明昭似乎知道这是什么力量,但是明昭对当时用出这种力量的她,脸上竟然出现了极其感兴趣的神色,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在他败了以后,明昭甚至还大笑着和东方九容说:“好,好!真有意思,新任的东方之王,本皇对你的期待又上了几层。你可不要让本皇失望啊!” 他极不服气,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份力量确实让他也觉得棘手——他也是神品天赋,又是前代楚王的独子,从小就被楚国上下捧在手里,养尊处优惯了,虽然驭金之术和剑术都是登峰造极,但是他最大的缺点就是速度慢,因此他不喜欢和人近身肉搏,这会让他觉得有辱他的身份。东方九容使用这份力量后,速度会快到一个恐怖的程度,而且逼他不得不近身战,让他觉得生气的同时又手忙脚乱,难以应对。如果被缠绕着黑气的剑刺穿见血,黑气还会让那一块伤口溃烂不堪,疼痛至极。他觉得这份力量恶心极了,对东方九容的厌恶又上了几层。 第51章 修罗之力 眼见笼罩着黑雾的长剑向他心口袭来,他急忙在胸口位置凝起金属护心盾,堪堪挡下了这一击。他的驭金之术只能操控普通的剑或者实力比他差很多的人的剑,对于王剑或者是仙门的一些特殊的神兵利器,他的驭金之术无法操控。同理,只要是九重天以上的强者,无论对方用的是什么武器,哪怕仅仅是一把普通的剑,他也无法再控制对方手中的武器了。 东方九容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愈发跟不上她的速度,手忙脚乱地进行防御,额头冒出了涔涔冷汗,心中的愤怒愈盛。 在诸王排序战后,他们虽然有数次交手,但是她并未再用过这份力量。两人也都是点到为止,并没有像这次一样是真正拼命。因此他也只亲眼见识过那唯一的一次,严重缺乏对应的经验。尽管经过几百年的修炼,他的实力也比当初更加精进,但是面对这份鬼魅般的力量,他还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看到眼前疯狗一样的黑影,他心中突然萌生出了一丝退意,这女人真是疯了,居然在这里和他拼命!他可不想在这和她拼命啊!她难道不知道,和他拼命会带来什么后果吗?难道就是为了这个堕仙?他心中退意既起,招式也变得愈发散乱,逐渐有支撑不住之像。东方九容的剑势倒是变得更加咄咄逼人,他被狂风骤雨般的剑势逼得只能用剑来抵挡,甚至连驭金之术都无暇使用了。 正当他有些招架不住时,突然,一道极为强大的力量从天而降,竟然把正在激烈交战的两名顶尖强者强行分开,分别向后推开了一段距离。两人一时间觉得胸间气血有些翻涌,俱是惊疑不定。半空中传来了一道和煦又不失威严的声音:“东方王、楚王,两位是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恨,要在这里拼命?” 听到这个声音,两人皆是脸色大变,楚云启急忙对着声音传来的位置单膝下跪:“明皇陛下!” 来者,正是魔界至高无上的魔皇,明昭。 明昭眉目含笑,清雅高贵的气质如翩翩贵公子,甚至比他绝艳的姿容更加耀眼。他身着一裘月白色长袍,上面仅简单绣了一些竹叶。和一身鲜艳张扬的楚云启相比,显得清雅素净,若说他是魔皇,只怕无人会信,恐怕许多人见到他的第一印象,都会认为他是一位仙尊。 东方九容周身的黑气翻腾,赤红双瞳上弥漫了一层黑雾。她紧紧捂着胸口,修罗之力的时间已经快要到了,她感觉到这份力量逐渐正在被抽离体内。她死死握紧了手中的心无影,心中翻起惊涛骇浪。明昭!她最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的人,竟然会屈尊亲自驾临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她心念如电转,突然向后急速冲到了司凌夜的结界面前,司凌夜只见到心心念念多时的师尊浑身笼罩在黑雾里,还未待开口,东方九容已经强行发动了空间阵法,他只来得及张了张嘴就瞬间消失。他最后看到的是师尊那双弥漫着黑雾的赤瞳,熠熠生辉如繁星点点。 东方九容强行送走司凌夜后,修罗之力的时限也已到,她身上黑雾散去,赤瞳中的黑雾也随之消失。她顿时感觉浑身力量都被抽干,腿一软就单膝跪了下来,手中的心无影强行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尽力使自己不要倒下去。 一旁的明昭静静地看完了全过程,唇边含笑。在她发动空间传送之时,他并未阻止。楚云启在旁边聒噪的把刚才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通,他也是微笑点头,并未回应。一直到东方九容体力不支,跪倒在地时,他才悠悠地走到她面前,含笑道:“东方,你有什么要和本皇解释的吗?” “……”东方九容沉默不语,良久才开口道:“见过明皇陛下。” 东方九容心知肚明,她刚才使用了修罗之力强行提高自己的力量,才勉强恢复到巅峰期,借着楚云启经验不足和不想拼命的劣势才占了上风。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份力量是有时限的,一旦时限到了,她的灵力也会被暂时冻结,无法使用任何能力,届时她将如案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但她别无选择,她只能赌一把。不使用修罗之力,她只有七成的力量,不可能打得过楚云启和永夜无光,还会极大地拖延时间。若是刚才明昭没有到来,她已经至少重伤了楚云启,这样就能腾出手和司凌夜一起传送回东方。等她回了东方,有了灵脉滋养,等到楚云启休养好来东方找她兴师问罪之时,她的冻结期也过了,到时也绝不会惧怕于他。她已经盘算好了,谁料明昭竟然会亲自驾临,将她的计划全部打乱。 无奈之下,她只能选择先将司凌夜送走,自己留下来面对明昭。若是两人一起走,必然会被明昭强行打断,到时司凌夜必死无疑。现在她修罗之力时限已到,灵力进入冻结期,面对明昭和楚云启,她第一次感觉到有些无计可施的绝望——但她并非是担忧自身性命,她清楚明昭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对她如何。她担忧的是,夜儿被明昭发现后,恐怕会像当时处置水萧然一般,逼迫她把夜儿杀了,若是她不杀——明昭自然会派人前来代劳,而旁边正阴笑的楚云启,就一定会主动承接下这一个差使! 她此时感到深深的后悔,悔恨如一条吐着蛇信的毒蛇几乎要把她的心噬咬殆尽。早知如此,就不把他送来白骨荒城,而是直接送他回仙门就好了。 “呵呵,不必紧张,东方。”明昭似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竟然失笑,笑容和煦如春风拂面,怎么看都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很难把他和魔界至高魔皇的身份联系在一起。 他向东方九容伸出手,微笑道:“东方,这几千年来,魔界来来去去这么多人,我最欣赏的,就是你。来,起来吧,被力量反噬的作用不好受吧。” 看着他伸出来的手,东方九容颇有些惊讶,还在犹豫间,明昭轻一拂袖,她的身体就被强行带了起来,她感觉到她的身体仿佛被一股力量强行固定在了地上,直直面对明昭。她深吸一口气,想要开口解释什么,但最终也只是张了张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明昭也不恼,他还是在唇边挂着淡淡的微笑:“东方,虽然你犯的错很严重,但是本皇实在是很欣赏你,因此也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本皇不追究你今天和楚王这一战的责任,也不要求你把你的小炉鼎杀了——本皇只要求你把他送离魔界,这样本皇就既往不咎,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小炉鼎,如何?” 东方九容霍然抬起了头,凤眸中浮起浓浓的不可置信。 第52章 明昭驾临 看到她的眼神,明昭轻笑出声:“东方,本皇对你颇为宽恕,你也要报效本皇才是。” 东方九容万万没想到明昭竟然只是让她把夜儿送离魔界,她忽然感觉到心头悬着的的巨石重重落地。方才,她已经飞速想了很多种办法,如何瞒过明昭的耳目偷偷将夜儿送走,谁知明昭竟然没有下令要杀夜儿。她顿时长舒了一口气,真心低头道:“……多谢明皇陛下,臣明白了。” “明白就好。东方,本皇并非故意不让你们养仙门炉鼎……不管是你也好,还是水王也好,修仙人阴暗狡诈,本皇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明昭言辞恳切,似乎当真是一位为了臣子考虑的明君。 似是想到什么,明昭转头对楚云启道:“楚王,过段时日,你就到东方王城一趟,替本皇看看,东方王有没有把那个炉鼎送走。” “遵命!臣必不负陛下所托!”楚云启大喜过望,说话声音也大了几分。他本来有些愤愤不平,但是明昭已经如此言说,他也不好再说什么。现在明昭把这个监视的任务交给他,他觉得顿时大出一口恶气。借着这个机会,到时候可要狠狠刁难一下东方九容这个疯女人。他心中畅快,得意地瞥了东方九容一眼。 “好了,本皇还有要事,带着你的人你先回楚国吧。”明昭先对着楚云启吩咐,转头又笑着对东方九容说,“东方,你力量反噬,想必是用不了空间传送了。本皇送你回去,如何?” 楚云启脸上一抽,赶紧低头把愤怒藏在眼底,明皇陛下说的要事,就是要亲自把这个疯女人送回东方吗?他内心嫉妒的火焰重重燃烧,可恨!就是因为在诸王排序战中输给了她,这才让明皇陛下对这疯女人青眼有加!但他嘴上不敢说什么,悻悻道:“是。不过陛下,东方王伤我楚国伯爵一事……” 明昭不耐地挥了挥手:“他们学艺不精,自己惹了东方王,魔界弱肉强食,被杀了也是应该。” 楚平南父子胆战心惊,心中大呼冤枉。这哪是他们主动惹东方王,明明是东方王突然出现就要为了那个堕仙把他们杀了,关他们什么事啊!但是连楚王都不敢在明昭面前说什么,何况是他们。楚云启赶紧道:“是,是,臣这就带他们回去。”说罢,带着楚平南父子御风离去了。 看到楚王离去后,明昭这才随意地瞥了眼地上已经被摔晕过去的仙门少女,又看了看那边的男修,因为楚平南父子已走,锁在他们身上的剑消失了。他们跌在原地,看着明昭的眼神里充满恐惧,虽然师妹躺在地上,生死未明,但是明昭的威名威震三界,他们又岂敢当着明昭的面过来。东方九容有些虚弱地开口:“陛下,这几人修为浅薄,让他们走吧。” 明昭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她,脸上露出一丝玩味:“东方,你在为修仙者求情么?” “……臣只觉得,杀了他们与捏死蚂蚁无异,又何必脏了陛下的手?”东方九容低声道。在这个以实力为尊的地方,即使她已经很强,也不得不向比她更强的人低头——正如比她弱的人向她低头一样。 明昭似有深意地打量了她几眼:“是吗?东方倒是考虑周全。”他也当真未再搭理那几名修者,而是再次笑着向她伸出了手:“东方,本皇送你回东方王城。”他并非询问,而是命令——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东方九容无奈,只好将手给了他。明昭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她的手。 “呵呵,东方,这应当是我和你第一次独处吧。”明昭温润的笑声如春日暖阳般和煦,连本皇的自称都变成了“我”。东方九容心里却凭空生出警惕,诚如他所说,他们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明昭今日对她的关注实在有点过度了。 明昭活了几千年,是魔界历史上在位最久的魔皇,也是神代之后实力最强的魔皇。离奇的是,这么多年,他并未有任何子嗣不说,甚至连皇后都未立。他对所有人都看似温暖和煦,但是魔界诸王都清楚地知道,明昭绝对不能惹,他平时温和,一旦发怒就是雷霆震怒。两千年前,曾经有几个顶级大仙门得到了消息,想要趁他独身一人去一个在仙门降世的神降秘境之时把他击杀,这几大顶级仙门集结了仙域几十名九重天以上顶级强者共同围杀明昭,结果……所有参与围杀的人,都尽数被明昭屠杀得干干净净!甚至他离开秘境后,还悠悠然地到了这几个牵头的大仙门,把全宗上上下下全部屠杀殆尽,鸡犬不留!他出入各大仙门之时如入无人之境,无论是护宗大阵还是仙门弟子以性命献祭的斩魔阵,在他面前都如纸糊的一般。自此以后,这几个传承万年的老派大仙门被彻底除名,魔皇明昭的名声威震三界,仙门再也不敢随意惹魔界,两界竟然保持这一微妙的和平两千余年。对魔界诸王,他似是都十分温和,也颇为宽容。但他在位这么多年来,和每一位诸侯王都是不温不火,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唯一有听说过他和诸王有联系的,就是在多年前收了当时的雷国世子、也就是现在的雷王雷鸣玉为徒,除此之外,再未听过他对哪国的哪一位有过多关注。 “……陛下可有其他事情需要交办?”东方九容有些疑虑。 “不。我只是对你很感兴趣,我很好奇,作为东方万年难遇的神品天赋,你为何——要去获取修罗之力呢?”明昭浅浅笑着,问出的问题却让她脸色大变。 虽然她猜到,以明昭的见识,不可能认不出修罗之力,但是被他直接这么问出来,她还是觉得——这个问题就像一把利刃一般,狠狠破开了她心底深处最深的秘密。 “不想说就不说,我向来不喜欢勉强别人。”明昭看着她的表情,宽容道,并未再继续追问。她沉默了半晌:“抱歉,陛下。” “无妨,你我来日方长,现在,想必你反噬的极其严重,还是尽快回到你们的王族禁地调养才好。”和传闻不符,明昭对她倒是颇为体贴,温柔地说道。 说罢,他手指凌空随意地画了一个圈,两人面前出现了一个弥漫着暗雾的漩涡之门—— 作为魔界的皇族,和其他诸侯国不一样,明族之所以能统治魔界,是因为明族皇室天生就能拥有两种能力——一则为光,一则为暗。两种能力可以任意切换,驭光术的速度快,单体伤害高;驭暗术防御强,群体伤害高。并且驭暗术能像驭念之术一样打开传送门,只不过不能像驭念之术一样进行瞬移和跨界传送。这两种能力集中于一人身上,导致明族皇室几乎没有任何弱点和死角,自魔界存在以来,就一直是魔界绝对的霸主,无人能撼动他们的位置。皇室以外的普通明族子民,往往会在驭光术和驭暗术中任意继承其中一个,但这两种力量都极为强大,即使是普通的明族魔族,实力可能也不输给某些其他诸侯国的小骑士或者贵族。 第53章 送他离开 明昭牵着东方九容的手踏入了驭暗术召唤的传送门。东方九容觉得浑身不自在,平日里都是她牵着司凌夜的手传送,今天竟然会被旁人牵着她的手带她传送。她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极不自然。但她如今灵力被冻结,也只能无奈被明昭带着传送。他们踏出传送门,到了东方王宫门外。王宫门口的侍卫和附近的东方普通魔族看到他们的王被一个陌生清俊的白衣男子牵着到王宫门口,都瞪大了眼睛,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周围人的眼神像刺一样,东方九容第一次体会到被盯得发毛是什么感觉,真真正正体会到什么是“尴尬”。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力甩开明昭的手,明昭愣了一下,失笑道:“怎么,东方王要过河拆桥吗?” 她躬身一礼,刻意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多谢明皇陛下送臣回国,臣不敢再打扰陛下。” 王宫侍卫及周边的人都大吃一惊,纷纷下跪行礼:“明皇陛下!参见明皇陛下!” 明昭扫视了一眼乌泱泱的人群,有些无奈:“……罢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本皇也要回去了。” “是。明皇陛下慢走,臣身体不适,就不送陛下了。”东方九容道,内心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东方,不要忘记本皇交代你的事情。”明昭最后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臣明白。”东方九容垂头道。 周围人急忙高呼:“恭送明皇陛下!”许多人心里都颇为疑虑,明皇陛下绝少驾临诸侯国,这次不仅破天荒地和王上一起回来,似是还交代了王什么事。 八卦是人的本性,魔也一样,虽说是对他们高高在上的王,但也正是如此,才更加有八卦的乐趣嘛。周围人看着东方九容的眼神中都带了点狂热,那是八卦的熊熊之火在燃烧。 东方九容无暇顾及这些事,送走明昭以后,她急匆匆进了王宫。一进王宫,她一路强撑的身体就有些支撑不住,不由捂住了胸口。玲珑早已等候在旁,见状急忙上来搀扶:“王!可要召医师?” “……不必,玲珑,马上召长安进来。” “可是!王,您的身体……”玲珑第一次对她的命令没有马上执行,而是有些踌躇。 “快去,召长安!让他直接来禁地!”东方九容无力多说什么,她现在必须马上到禁地去调养。 “……遵命。”玲珑无奈退下。 …… 司凌夜最后的印象是她那双弥漫黑雾的赤瞳。然后就感觉到眼前一花,再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一处陌生的府邸内。 他无力地躺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到了哪里,忽然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在他耳边炸响:“咦咦咦——!你是谁?!怎么悄无声息地就进了伯爵府!我居然完全没有发现!我,我这就去告诉伯爵大人!” 伯爵府?师尊把他送到了哪里? 他正自茫然,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仙儿,你先退下吧,这位公子是我的熟人。” “诶?!这竟然是伯爵大人的熟人吗?那我这就去收拾一个房间!”被称作仙儿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走了。 听到这个声音,司凌夜有些惊喜:“长安前辈!” 长安面色凝重:“凌夜,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有,你身上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司凌夜面色一暗,突然想到了师尊,他急道:“长安前辈,师尊、师尊她有危险,有没有办法去救师尊回来?” 长安一愣,沉声道:“发生了什么?!你别急,慢慢说。” 司凌夜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前后简要说了,但是略去了东方九容身上弥漫的黑气这件事。长安脸色越来越沉,道:“楚王,甚至连明皇也来了……难怪王会先把你送回来。不过你不必担心,明皇已到,王上不会有危险,现在要担心的,是你自己!” 司凌夜愣了:“什么意思?” 长安不知应该如何解释,只道:“现在只能等王上回来再做计较。罢了,我先给你治伤。”他心中也是担忧至极,惴惴不安,不知道明皇和楚王是否知道凌夜的真实身份是王的徒弟。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们只把凌夜当成王的炉鼎。如果被明皇知道了凌夜是王徒这一件事,只怕…… 这些事情,他不能、也不忍和凌夜说,也不知王心中究竟作何打算。只能暂且敷衍他,一切,都只能等王回来再说。 司凌夜突然道:“长安前辈,我是不是给师尊惹了大麻烦?” “不。”长安下意识地安慰,他还是不忍,“这也不是你的错。” “……如果,我没有出手救他们……”少年有些失神,眼里充满了迷茫和后悔,喃喃道。 “你别这么想,凌夜。你做得很好……我辈中人自当锄强扶弱,扶危济困。你没有做错什么。”东方长安说完以后,忍不住有些苦笑,他嘴上教别人应该这么做,但是他自己却没有做到这一点,甚至还为了效忠主君而滥杀。 “我先带你去换药,你的伤势不能拖,王也不想看到你身上都是伤的样子。”长安说完,就把他抱了起来,带到了自己的房间,把他放到了床上,从乾坤戒中拿出了一些治外伤的药物。 长安刚帮凌夜身上的伤口换好药,突然,玲珑没敲门就匆匆进来,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星:“长安伯大人!王上急令,召您去禁地!” “什么?王已经回来了吗?”东方长安和司凌夜都是一惊,司凌夜眼中又惊又喜,长安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身子一偏挡住了玲珑的视线,道:“明白了,我这就去,多谢玲珑总管传话。” “王似乎很虚弱,而且,是……”玲珑有些欲言又止。“是什么?”长安问。 玲珑想了一下,还是如实告知:“明皇大人,亲自送王回到王宫门口!” “什么?”东方长安这回是真的大惊失色,“明皇大人不是从不到诸侯国来的吗?” “不知道,长安伯大人还是先去禁地吧,王的命令很急。” “……我明白了。” 玲珑传完话就匆匆离去。司凌夜挣扎着道:“长安前辈,我和你一起去!” “不,你先在这等着,我先去见了王回来再看看。”长安道。王既然把凌夜特意传送到他的伯爵府,而不是传送进紫微宫,肯定也是存了让他先行照料凌夜的意思。联想到之前王对凌夜避而不见,他还是决定先问过王的意思再做决定。 凌夜有些黯然的点了点头:“长安前辈,是师尊生气了,还不愿意见我吗?” “……你先别多心,在这稍作歇息,我先去见了王,回来再说。”长安未再多言,在房间外设了一个结界,便急匆匆瞬移前往王宫。 第54章 冷酷无情的她 东方禁地。 长安急急踏入禁地大门时,禁地外的两间小楼里空无一人,东方九容的声音从洞里传来:“长安,他怎么样了?” “回禀王上,他身上都是外伤,没有伤到根本。但是肩膀大腿都被利刃穿刺,伤得比较深,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好。我已经给他简单治疗过了。”长安躬身答道。 他等待东方九容的下一步指示,但是她沉默了许久都未出声。空气中的氛围极其凝重,正当长安准备出声询问时,东方九容的声音带了浓浓的疲惫:“你告诉他,让他马上离开魔界,这就回仙门去吧。” “什么?王的意思是,马上要送他回仙门吗?可是他的伤……”长安有些惊疑不定。 “马上就走,告诉他,以后也不要回魔界、回东方了,我和他从此以后恩断义绝,再无关系。” “可是……” “快点去吧,长安,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如果他要见我,就说我再也不会见他。”她冷漠的话语,让东方长安都茫然了,他不明白王的态度怎么会转变得如此之快,此前不久她还为了凌夜和楚王大战了一场,现在就马上要不顾他的伤势强行送他离去。长安冷静下来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开口:“王,是明皇……?” “……和明皇没关系,即使没有明皇,我本来也打算,待他从白骨荒原回来就送他回仙门了。”不知为何,东方九容下意识地没有把真相说出来。说完这句话后,她又沉默了。 “……王,您也知道他的性格,臣不知该如何和他说。”东方长安有些为难,他知道凌夜对王的心思,感同身受,还是想尽力为他争取一下。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只要结果。”东方九容声音中带了几分冷意,“三天后,我要他已经离开魔界。” 长安有些不敢置信。在来之前他已隐隐感觉到,此事牵扯到了明皇和楚王,或许难以善了,送凌夜离开魔界这一可能性他也想过,但他还以为是明皇所逼迫,没想到王对那孩子的态度也会急速转变,而且……只给了三天时间…… “……遵命。”他不敢再多言。 山洞里再无声音传来,禁地空间内一片死寂。他等了许久未见回音,行了一礼就退出了禁地。 伯爵府。 司凌夜躺在床上,看到长安推门进来,急忙想起身,却扯到伤口,痛得冷汗直冒,他强忍住疼痛,急道:“长安前辈,师尊她……” 长安面有不忍,将头扭到一边,不欲看他的眼睛:“王……让你三天内就离开魔界。” “什么?”司凌夜以为自己听错了,“长安前辈,您说……” 长安长叹了一口气,再次重复:“王,让你三天内离开魔界,以后也不要再回来了。” “不。”出乎意料的是,少年并未哭喊,而是出奇的冷静:“我去找师尊,听她亲口说了,我再离开。” “……王说,她不会见你。”长安无奈,“凌夜,我其实劝你也先离开暂避风头,此事牵扯到了明皇和楚王,王或许也是不得已。”他还是想为她解释一下。 “……长安前辈,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是我的冲动给师尊带来了麻烦,师尊要怎么惩罚我我都愿意。”司凌夜已经忍着身体的疼痛翻身下床,冷静得让长安错以为他变了个人,他向长安深深行了一个大礼:“我只想亲自和师尊谢罪……亲耳听师尊说……长安前辈,拜托您,带我去找师尊。” 少年眼中的决心让长安心中一动,仿佛看到了昔日的自己。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第一次决定要违逆王的命令:“……罢了,我带你去。” …… 东方长安前脚离开后,东方九容后脚就离开了禁地。 她心里纷乱如麻,虽然在禁地里能得到灵脉的滋养,但是她现在心烦意乱,根本无心修行。 她回到了紫微宫。 这里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能让她的心情稍微平静一点。 看到她进来,守在宫门外许久的玲珑连忙迎上来:“王。” “玲珑,屏退所有人,让大家回家休息,你也回去吧,本王需要一个人修炼。”东方九容淡淡吩咐。 “谨遵王命。”玲珑躬身道。 玲珑退下后,她随手一挥,大门轰然紧闭。她环视四周,紫微宫和她小时候并无多大分别,可是会温柔抱着她的母亲、微笑看着她的父亲,都已经不在这个世间许久了。她坐在了正中间的王位上,内心有些恍惚:她已经为母亲报了仇,登上了这个位置,修炼成为了三界顶尖的强者,但是她仍旧会因为更高位者的一句话而不得不屈从,因为她不仅有她自己,还有她身后的东方无数子民。她在成为“东方九容”之前,先是东方之王。 这么多年,她得到了地位、权势、力量,却失去了自由,还背负起了沉甸甸的责任。 如果能像小时候一样无忧无虑,那该有多好。她心里忽然跳出了这个念头。很快她又自嘲,枉自为一方王者,她却连自己的徒弟都护不住。 记忆纷至沓来,她正感怀间,忽然,门外有个熟悉又虚弱的声音传来:“师尊,徒儿前来向您谢罪。” 听到这个声音,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并未开门,而是隔着门冷声道:“长安呢?他在干什么?” “师尊,是我硬要长安前辈带我来的,求您把罪责全部归于我身上,不要责难长安前辈。”少年苦苦哀求,声音颤抖。 “长安没有告诉你吗?立刻离开魔界。”她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让少年觉得十分陌生。 “师尊,徒儿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儿的错,师尊无论怎么惩罚徒儿,徒儿都愿意,但是,能不能求求您,不要赶徒儿走……”少年的声音带着哽咽,“哪怕是被师尊关入地牢徒儿也愿意,徒儿真的不想离开师尊身边……” “本王不想再见到你。”她的声音里带着厌烦,“谢罪?你知道你给本王惹了多大的麻烦?长安如果没告诉你,那我现在就明明白白地亲自告诉你。”她一字一顿,“你我师徒情分已尽,从此恩断义绝,本王不想再让你留在这里,马上滚回你来的地方,听懂了吗?” 她的话冷酷如万针攒动狠狠扎在他心上,少年脸色唰地苍白如纸,身形一晃,险些摔倒在地。几年前曾经无数次在他噩梦中出现的、他心底里最深的恐惧,在她话音落地的那一刻,成为了现实,那是他最无法接受的事实。他宁愿她打他、骂他、甚至亲手把他杀了都好,他都不愿……像现在这样被她抛弃…… 第55章 跪在殿外 他无法置信,这样冰冷的话是此前没多久还在他生死关头间突然出现救下他、把他抱在温暖怀抱里的师尊说出来的。他强逼自己冷静下来,跪倒在紫微宫门前咚咚磕头:“师尊,一切都是徒儿的错,徒儿知错了,徒儿再也不敢了,师尊,求求您,别抛弃徒儿……” 咚咚的磕头声让东方九容觉得心烦意乱,她猛地推门出去,少年仍跪在门前不停地磕头,听到门声才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散乱和绝望,就像被主人抛弃的小狗。看到他朝思暮想的神明,他仿佛看到了希望之光,手脚并用地爬到她脚边,紧紧抓住了她的裙摆:“师尊,徒儿真的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求您……求您……您怎样惩罚徒儿都可以,唯独不要和徒儿断绝关系,不要抛弃徒儿……” 东方九容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凤眸中再无往日温情,唯余淡漠:“本王做出的决定,向来不容旁人置喙。念在天音大哥份上,本王给你三天让你自己走,三天后再不走,本王就让长安强行把你送走。”说罢,看了看正跪在地上的少年,“你想跪就跪吧,无论你跪多久都没用,本王好心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了。” 她绝情地转身,把裙摆从他手中扯出来,砰地一声,紫微宫大门轰然关闭,只给他留下一个冷漠又陌生的背影。 “师尊,师尊!”少年仍旧拼命磕头,鲜红的血从他额头流到脸上,绝色的容颜被红莲般的鲜血沾染,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破碎美。他不知如何才能求得神的原谅,只能通过磕头的方式一遍又一遍的乞求,渴望她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回到宫内后,东方九容心烦意乱至极,她看到那张像极了司天音的脸跪在她面前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不说天之骄子的司天音,她东方九容宁愿死也绝不会给人下跪,可是她教出来的徒弟怎么会如此孱弱?她越想越气,长袖一挥,啪的一声,柜子上摆放的花瓶登时四分五裂。花瓶碎裂的声音让她稍微冷静了一些,开始审视目前的情况。 她对夜儿态度突变是不得已而为之,一则是她早已有了送他回去的打算,那次过后她自己实在难以面对他纯澈的眼神,那样清澈的眼神仿佛一面镜子,照出她的阴暗,让她自惭形秽,无所遁形。二则是她不能告诉他明昭之事,否则以他的性格恐怕会立刻自杀来防止给她造成拖累。东方九容只是对男女感情不甚了解,而并非不通人情。夜儿是她看着长大,他的性格她再了解不过了,一旦他知道明昭对她施压,他恐怕连仙门都不会去,而是会直接自杀谢罪,不让明昭抓她一点把柄。 深思熟虑后,她叹了口气,决定对他再狠一点,让他彻底斩断对她的留恋,毫无牵挂地离开魔界,最好再也不要回来。 司凌夜已经在门外跪了整整两天。 他的膝盖已经麻木到没有任何知觉,雪白的额头已经磕头磕到青肿,血痂结了又裂,裂了又结,漂亮的容颜上是数道干涸的血痕,徒增了几分妖异的美感。他原本如昆山鸣玉般动听的嗓音已经嘶哑如乌鸦夜啼,仍在喃喃地重复:“师尊,徒儿知错了,师尊,求求您……” 他不知要如何做才能乞求她的原谅。 是他的错,如果他没有逞这个英雄,就不会引来楚王和师尊的大战,也不会引来魔皇,是他给师尊带来了麻烦,师尊生气也是应该的。 他跪在宫门前,现在已是夜晚,月光洒在他身上,一如往日温柔,但往日对他温柔的那个人却比寒冰还要冰冷。他再一次摸了摸手上的乾坤戒,上一次她虽然生气,但还是给了他乾坤戒,他心里很清楚师尊并没有厌弃他。但这一次,他从心底里生出了一股浓浓的恐惧,他害怕,他怕师尊这次是认真的,她真的要把他逐出师门,和他断绝关系。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取出了青霜,那是她赠与他的剑。他爱恋地摩挲着青霜,青霜没有厌弃他,还一如既往地陪在他身边。他将青霜横在了雪白的脖颈上,提高了声音,嘶哑道:“一切皆是徒儿的罪过,师尊既不愿原谅徒儿,徒儿无话可说,但徒儿的命是师尊所赐,师尊大恩,徒儿无以为报,这就将命还给师尊,以全徒儿情意。”锋利的青霜贴近他的脖颈,鲜艳的血珠沿着霜刃滑落,他闭上眼睛,想要赌一把。 门猛地打开,东方九容脸上出现了极其少见的怒气。她一把将青霜打落在地,少年怔怔地抬头望着她,看到她向来淡漠的容颜上出现了强烈的愤怒。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东方九容蹲在了他面前,狠狠捏住了他的下巴,语气寒冽如冰:“你这么想死,是吗?” 她恶狠狠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他绝美的容颜上点缀着错落的血痕,宛如妖异的血色花纹;墨玉般的瞳深邃似海,里面浮着深深的绝望和迷蒙的散乱;眉心那一点鲜红的朱砂增加了他容颜的魅惑,如同吸引视线的黑洞漩涡;因为缺水而干涸的红唇颜色从鲜艳变得寡淡,一张一合,仿佛在邀请人品尝蹂躏来让它再次变得鲜活妩媚。 他的绝望、美丽和破碎,交织构成了一副绝美的图景,身上裂开的伤口把白衣染红,他跪在她的脚底,柔弱、可怜又无助地凝望着她,让人再也无法控制想要把他狠狠蹂躏的欲望。东方九容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那根名为理智的弦轰然断裂,在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以前,她的唇已经狠狠覆在了他干涸的唇瓣上,毫不怜惜地辗转,似是要把愤怒全部发泄在他身上一样。少年闭着眼睛,柔弱如蒲草,承受着疾风骤雨。良久,她才满意地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洁白如玉的下巴上多了深深的红指印,原本寡淡的唇色也变成娇艳的鲜红。 少年刚想说什么,她把手指放在了他唇上,作出“嘘”的手势。她俯身,将脆弱如瓷娃娃一般的美少年打横抱在了怀里,大踏步进了紫微宫,将他毫不怜惜地重重扔在了华丽柔软的大床上。 少年吃痛,低低呻吟了一声,更加挑起了她抑制已久的火焰,她俯身捏紧了少年的下巴,低沉的声音中染上了情欲的暗哑: “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教过你这等勾引人的本事。” 第56章 带着理智的再次失控 司凌夜湿漉漉的眼神里带着楚楚可怜,刚被她蹂躏过而鲜艳妩媚的红唇一张一合:“师尊……” 她有些恶意地咬住了他的耳垂:“本王已经给过你机会,你不要,既然你如此不珍惜本王赐予你的性命,那就休怪本王无情了。”感知到身下的少年因为酥麻而颤抖,她有些愉悦地笑出了声,话语中却带着邪气:“既然不愿走,那就做本王的炉鼎罢。”听到“炉鼎”二字,少年不由颤抖得更加厉害。 她已经忍耐太久,现在终于决定放弃抑制自己一直强行隐藏着的“本能”那一面。修仙者讲究“禁欲”,而魔讲究“纵欲”。王族尤甚。王族有一个最大的秘密,那就是王的力量来源于“欲”。唯有无尽之欲,才能配得上无尽之力。若是没有足够强烈的欲望作为支撑,王获取力量的动力就会大大衰减。况且,她还获取了修罗之力,修罗之力同样需要强烈的欲望作为支撑。不为人知的是,东方九容一直努力维持着“两面”。一则是她伪装在外的“表面”,名为理智;二则是她隐藏在心底的“里面”,一直被隐藏的、真正属于魔王的另一面,名为“欲望”。邪气、恶劣、嗜杀、残忍、纵欲……她不愿承认自己是这样的人,司天音对她的影响太大,她一直想要效仿司天音,像修仙者一样“禁欲”,因此,她一直把“它”禁锢在内心最深处。但无论是王族与生俱来的本能、还是修罗对她的影响,她控制自己的欲望总是极其痛苦,不得不把所有的欲望强行转移到修炼上,沉迷于让自己变得更强,这导致她对战斗愈发狂热,甚至到了有些疯魔的程度。是以,每当她心情极度烦乱的时候,都会找她那位挚友来痛痛快快战一场。 尤其是对他——她纯澈的小徒弟。她不想让他看到那一面,不想让纯澈被黑暗污染,不想让她在他心中的印象变成恶魔。直到那一夜过后,她隐藏的最大秘密被他看见了,她隐藏的阴暗欲望也被他看见了,仿佛打开了紧闭已久的魔盒,在他面前,她愈发难以控制自己的欲望,愈发难以维持表面的“温柔”。特别是看到他楚楚可怜的勾人样子,此前那股美妙的清正气息再次浮上她脑海,看着少年容颜的凤眸中逐渐漫上了幽深,心底那个声音在桀桀冷笑:“他不领你的情,不知道你为他承担了多大压力,还要以自杀来威胁你,你还有什么好在意他的感受的?让他体会做炉鼎的感觉,他才会明白你之前对他有多好。” 那个声音如魔音一般蛊惑着她,她理智的那面似乎已经完全崩坏,刺啦一声,少年的白衣被撕得粉碎。线条分明的躯体展现在她面前,少年脸上飞上了两抹红晕,有些羞惭:“师尊……唔……!”话还没说完,少年的雪玉般的脖颈就被她捏住,少年有些喘不过气来,声音也变得粗重嘶哑:“师尊?!”她笑得恶劣:“我让你回去做你的仙人,你为什么不去?无怪当初要送你去媚烟楼,你,真的很适合做炉鼎。”她残忍的话割开了他心底最深的伤疤,墨瞳中露出被狠狠伤到的神色,脸色苍白如纸,他心底最痛的过去、他的尊严,被他最爱的人狠狠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话音刚落,她心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就铮然作响,后悔的情绪忽然漫上心头,她眼里暂时恢复了一丝清明,似是有些不可置信,她刚刚,怎么能对他说出这样伤人的话?恍惚中,捏着他脖颈的手也放松下来,“咳、咳咳”,少年开始用力地咳嗽,大口大口地狂吸新鲜空气。少年再抬头看她之时,眼角划落一滴清泪,他的声音颤抖又卑微:“只要能留在师尊身边,徒儿愿意……做师尊的炉鼎。” 他的话如同炸药,让她的理智彻底崩塌。狂风骤雨落在少年完美的线条上,少年的身体剧烈地颤抖,她随意放下了紫色纱帐,红烛摇曳下,两道人影在纱帐上交缠纠葛,少年强抑痛苦的声音和女子恶劣低笑的声音交织,室内一片旖旎气氛,清正之气涌入她体内,躁动的血液被清风抚平,她不愿再去想任何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通通抛诸脑后,现在,她只想尽情放纵抑制千年的欲望,纵情地享受极乐。 一夜欢好。 红烛已经燃尽,烛泪干涸在烛台上。紫纱帐内,锦被变得皱皱巴巴,绝艳的少年安睡其中,长长的眼睫无力的垂落,遮住了那双勾魂摄魄的墨瞳。 东方九容醒来,昨夜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识海。清气滋养了她的血液,让她恢复了一些理智。名为理智的那一面恶狠狠地谴责她:东方九容,你这个恶魔,你对自己养大的徒弟做了何等恶劣之事?你对得起天音吗?名为欲望的一面又冷笑反驳:她救了他性命这么多次,还把他抚养成人,他的一切都该是她的,不过是作为炉鼎,又有什么要紧?两种声音互相碰撞,她只觉头痛欲裂,少年感受到动静,缓缓睁开了眼。看到师尊正盯着他,他脸一红,期期艾艾地说:“师尊,我……” 他那副模样,当真是引人犯罪。理智消退,欲望那一面再次占了上风,她再次将唇覆上了他的耳垂,吐气如兰:“做我的炉鼎,和做我的徒弟,哪个好?” 眼看着少年脸上红得像一个成熟的苹果,她再次愉悦地笑出了声,原来,放纵欲望是多么有趣、多么快乐的一件事!她终于理解了洛清弦之前告诉她的话,她此前到底是为什么要抑制自己的欲望? 司凌夜看向她的眼神里,却多了一层担忧。无论是昨晚还是现在,师尊的赤瞳里,都浮上了一层淡淡的黑气。和之前两次他见过的略有不同,之前的黑气很浓,这次的黑气很淡,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师尊,比之前变了很多。虽然昨夜他亦身登极乐,但师尊给他的感觉却隐隐的让他觉得不对。她虽然确实是保有理智的状态,但性格似乎再次被那股黑气影响了。 “嗯?怎么不说话?还想被为师‘惩罚’么?” “师尊……我……”他决定先暂时不想黑气的事,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说。 第57章 傅九霄 他深吸了一口气:“师尊……我……我其实……” 忽然,他感觉唇上一凉,女子把手指比在他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别说话。”她笑得邪气,有些恶劣地捏了捏他肌肤上的敏感,看到少年在她的手下开始颤抖,她才颇为满意。把玩着少年散乱的墨发,少年有些惶恐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师尊,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了?” 她眼里的黑气倏忽消失,神色顿时恢复了清明。把玩他墨发的手僵住了,此前被她刻意忽视的事情再次浮上识海。 明昭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和楚云启张狂的狞笑,都让她头顶仿佛被泼了一大盆冷水。她瞬间清醒过来,有些惶然地放开少年:“我……” “师尊……” 空气中陷入了死寂的沉默,她的理智终于彻底占据了全部,她到底,都做了什么!心中突然想到一个令人恐惧的可能性,难道是在不知不觉间,又被“修罗”控制了吗? 她挣扎地下床,脸上是少见的慌乱。“师尊……不要抛弃我……”少年有些惶急地向她伸手,生怕她又离开了。“别过来!”她不可置信地连连退后两步,和昨夜邪气恶劣的模样判若两人。 “师尊,我愿意的,我……愿意做师尊的炉鼎。”可怜兮兮的少年没有让她再像昨晚那般失去理智,而是让她更加慌乱。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割裂,昨夜她在听到他想自杀之时,愤怒似乎把她的理智完全冲垮,连性格都发生了巨变,做出了此前她万万不会做的事情。她彻底慌张,第一次不知道应该面对现在的情况,一向只信自己的她竟然开始默默祈祷能不能有人来救救她。两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空气中静得连地上掉了一根针都能听见。 突然,门外传来了玲珑急促的声音:“王上,王上,九霄公子……不,傅王大人来了!” 她心里的巨石瞬间落下,长舒了一口气,几乎是逃命似的急速逃离了房内。玲珑已经在外等候,她理了理衣服,“九霄呢?” “傅王大人在前殿等候了。” “好,我知道了。”她点点头。 前殿。 长身玉立的男子背对大门负手而立,头戴流霞苍龙冠,一裘玄色镶边缎面王袍,听到身后声响,他缓缓转过身来,“容儿。” “九霄,你出关了?”东方九容的声音带着惊喜。 “……嗯,一出关我就来寻你。”傅九霄凤眸中有些躲闪,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 傅九霄的突然过来,恰好把她从尴尬无比的境地救了出来,她颇为感激。看着傅九霄那双和她极其相似的凤眸,这是她在这世上最后也是唯一的血脉至亲。她有些关心地开口:“九霄,你闭关修炼的如何?” 傅九霄眸中略微一暗:“一直都是那样,没太多进步。” “……”她沉默。傅九霄,是她的双生兄长。她继承了驭念之术,九霄继承了父亲的驭火之术,但不知为何,她于修炼一道的天赋超绝,九霄的天赋却极其孱弱,甚至不如一些平民,依靠着父母四处寻来的天材地宝和傅国王族传承才勉勉强强踏入九重天,但这么多年实力再难精进,若单论战斗力而言,可能甚至不如一些八重天的强者。 “……”傅九霄也沉默不语。 “……抱歉,九霄,过段时间,我再去替你寻一些。”她只能用她一贯使用的方式笨拙地“安慰”他。 “……是吗,那多谢你,容儿。”他勉力露出一个笑容,凤眸微垂,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阴暗情绪。 她垂头不语,他们分明是世界上最亲的人,但是总有一层微妙的距离——外界传言,王族出现双生子乃是不祥之兆,一方会抢夺另一方的天赋,最终会导致双方一强一弱。 流言纷纷扰扰,这些年,兄长虽然从未在她面前表露过怪罪她的情绪,但她心里对兄长总是极其愧疚。但凡是兄长所求之事,无论多么困难,她都会尽最大努力帮他完成。 两人再度沉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从幼时无话不谈的兄妹,变成了现在这般无话可谈的模样。 “……容儿,我听说,明昭此前亲自送你回王城。”傅九霄率先打破了沉默,终于问出了他此行的目的,“明昭怎会和你有牵扯?他让你做什么事情?” “……”东方九容再度沉默,她不知道要不要和兄长说凌夜之事。 “……明昭逼你做什么了?” “……没什么。”她犹豫的眼神落在傅九霄眼里,傅九霄眼神闪过一丝寒芒,他又岂会不了解他最亲的双生妹妹?每当她说谎之时,她的眼神就会闪烁,睫毛也会扑闪。 “容儿。”傅九霄突然走近,把她抱在了怀里。东方九容猛地一惊,有些下意识地后退抗拒:“九霄……?” 她的抗拒落在傅九霄眼里,傅九霄眸光沉郁,薄唇紧抿,环在她背后的手微微攥紧,以前她从不会这样抗拒,不过6年没见,她对他仿佛多了一层深深的隔膜。难道她恢复记忆了?他猛然握紧拳头,不,如果她恢复记忆了,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云淡风轻。他定了定神,萦绕鼻间的熟悉玉兰花香中,夹杂了一丝陌生的气味。 东方九容感觉环在她背上的手猛然紧箍,“……九霄?怎么了?” 傅九霄蓦然松开紧箍着她的手,东方九容被他抱着,背对着他,没看见他眼里闪过了浓郁的阴霾。那不是她的气味。在他闭关的时候,她身边有了什么人? 他放开了东方九容,恢复了淡然的表情,方才的阴霾似乎一扫而空,让人看不出一丝破绽:“容儿,许久不见了,陪我在王宫中走走吧……这毕竟是我们一起长大的地方。” “……好。”他的话勾起了东方九容的回忆,她有些怅然,傅九霄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她的手,感受到她又有下意识缩回去的动作,傅九霄加重了力度,她这次并未再拒绝,只是被他握着的手有些僵硬。 “……”傅九霄只觉得有一条毒蛇在噬咬他的心脏,但他仍是不动神色,除了眼里一闪而过的阴霾让人略微窥见一些他的情绪。他深深望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容儿是他在世界上最亲的人,绝不容许有人胆敢…… 他低头掩盖住眼里的狠厉,再抬头时,已经恢复如常:“容儿,当年,父王大人和母王大人、再加上我和你,我们在这里是多么幸福的一家人。” 第58章 修罗场-被看见两人…… “是啊,王宫还是这个王宫,父王和母王都已经不在了。”东方九容触景生情,有些感伤。 “父王母王虽然不在了,可是还有我和你。”傅九霄笑得温柔,举起了两人交握的手,“我们两人,会一直携手并进,永远不会背叛对方。”他停了下来,看着东方九容的眼神里似有深意:“容儿,你不会背叛哥哥吧?” “……九霄何出此言?我曾对九霄立下誓言,绝不会背叛九霄,这些年,九霄让我做的事,无论多么艰难,我都尽力去做了,九霄仍旧对容儿有疑虑吗?”东方九容薄怒道。 誓言……傅九霄心底冷笑两声,他深深凝望着他强大美丽的妹妹,女子眉目微蹙,凤眸里是淡淡的怒意。 “容儿,我们是这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至亲,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让我们之间的羁绊断开。”傅九霄答非所问,说出的话带着些淡淡的哀伤和自怜,“我并非不信容儿,只是……我知道我不配站在容儿身边,这才想要和容儿反复确认。” 感觉到手心里东方九容的手指微微蜷缩,女子垂头不语。傅九霄再明白不过她的软肋是什么了,他每次都会用最击穿她防线的方式让她心软。 傅九霄岔开了话题,牵着她漫步于王宫中,王宫中竟然除了他们空无一人,傅九霄忍不住道:“王宫的侍女们都去哪了?” “……我此前修炼需要安静,让他们回自己家休息了。” “容儿,你对下人总是如此宽待。不过,下人毕竟是下人,总该留一两个在身边随时侯着才是。” “……无妨,我也习惯一个人清净。” 傅九霄不再多言,牵着东方九容的手,两人一前一后行于宫中,面前出现了一座熟悉的宫殿,殿门前匾额镌刻三个大字“紫微宫”。 “紫微宫……当初我们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呢,容儿。”傅九霄的声音悠远,带着一些感伤。 东方九容心里咯噔一跳,手心出汗,拉住了正准备踏进门内的傅九霄:“九霄,我们去其他地方吧。紫微宫是我清修之地。” “紫微宫亦是我的家,容儿的意思是,我不能回家么?”傅九霄放开了她的手,不待她答话,他已经踏上了宫门台阶,一把推开了紫微宫大门。 糟糕!东方九容心中暗呼不好。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傅九霄已经自顾自地直接踏入了宫内,殿内萦绕着旖旎的幽香,东方九容急急跟在后面,头上冷汗涔涔直冒,有一种被抓现行的心虚。 “ 九……”她话还没说完,男人的厉喝就从内殿传了出来:“容儿!他是谁!” 东方九容闭上眼睛,颓然:完了! 傅九霄进到内殿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包裹在锦绣华被内的美少年,雪肤乌发,墨发凌乱地散落,挡住了少年绝美的容颜,朦朦胧胧,落在外面的雪白肌肤上布满了红痕,令人遐思,任凭是谁看了这幅场景都会露出暧昧的表情。 但现在的傅九霄妒恨几乎要冲破胸腔。他再也无力保持平日里不动声色的模样,眼里的狂怒如锋刀霜刃,如果眼神能杀死人,那现在锦被里的司凌夜已经被剜成碎片了。 “东、方、九、容!”傅九霄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几个字,“这就是你说的永远不会背叛我?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 “九霄,你听我解释,我……”东方九容慌乱无措,被自己的亲人抓了“做坏事”的现行,任谁都会心虚紧张,她拉住了傅九霄的袖子,却被他一把甩开。 “好得很,好得很,竟然还是一个修仙者,容儿,我竟不知,你也开始学水萧然豢养炉鼎,还养了一个修仙者做炉鼎,这就是你对我立下的誓言?!”傅九霄怒极反笑。 “不是,九霄,他……他不是……”东方九容试图解释,但情急之下,本就不善言辞的她更加不知该如何解释她和司凌夜的关系了。 “抬起头来!让本王看看到底是什么迷了你的眼!”傅九霄转向披头散发的少年,长袖一挥,遮住少年容颜的墨发随风扬起,露出了那张精致绝伦的绝美容颜,但那张脸落入傅九霄眼里,就如同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中再次浇下一泼热油,他瞳孔剧烈收缩,踉跄退后了几步,灵力威压瞬间席卷整个房间,司凌夜只觉得仿佛被巨石压在身上一般喘不过气来,他捂着胸口,尚未反应过来,眼前倏地一花,一道带着火光的剑影直逼他面门而来,他下意识地向旁边一侧,只听到“铛”的一声,双剑交击的清脆声响伴着东方九容惊怒交加的声音:“九霄,你干什么?!” 司凌夜侧脸的墨发被火焰削下了一大截,一阵熟悉的玉兰花香袭来,他侧头,这才发现东方九容手执无形的心无影站在他身侧,死死挡住了弥漫着烈焰的绯红长剑。傅九霄平时的淡然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妒恨到扭曲的容颜和红到发黑的双瞳,额上青筋爆出,他歇斯底里地嘶吼:“司天音,司天音,你的心里永远只有那个死了八百年的司天音,东方九容,你到底有没有心?我和你,我们是世界上最亲的人,相伴千年至今,但你,你永远只念着那个和你相处不过短短不到一年的司天音!甚至找了一个司天音的替身来做炉鼎!容儿,你也真有本事,竟然能找到一个和司天音全方面都这么像的替身!” 傅九霄歇斯底里的怒吼听在司凌夜耳里,犹如一道惊雷轰然击在他心上,将他震得几乎要如把一个易碎的瓷娃娃恶狠狠地用力砸在地上一般片片崩裂。他的表情完全呆滞,他,司天音,替身?他本应被震得大脑一片空白,但当他下意识地转过头看旁边他敬若神明的女子时,她的脸色已经惨败如纸,嘴唇轻微嗡动,似是已经默认。一道闪电突如其来地劈开了深藏心底许久的蒙蒙的白雾:她为什么会给他珍贵的本源之血、为什么会收他一个人族为徒、为什么淡然的她会对他超出常理的好、为什么和他相处的时候她的眼神总是像透过他看远方……这一切的一切,终于有了答案。 他还带着最后一丝希望,乞求地看向她,希望她能给一个铿锵有力的答案来反驳傅九霄刚刚说的话。但是,她根本没有回过头看他一眼,她似是被揭露了最深的伤疤,同样有些歇斯底里地冲着傅九霄喊道:“你如何得知我和天音……天音大哥的事情?!你见过他?!” 第59章 原来,我只是替身 司凌夜如坠冰窟,眼前已经一片晕眩,似是也看不见面前的景象了。他勉力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耳边仍嗡嗡地传来两人的声音。 “呵,我如何知道的?当初东方清河叛乱,你失踪不明,我在魔界寻遍你未果,千里迢迢前往仙域寻你,结果我看到了什么?你和一个修仙者,还是玄极宗的继承人卿卿我我。这就罢了,他死就死了,我也不想和一个死人计较。你呢?你堂堂王族,竟然对一个修仙者念念不忘!为什么?我才是你最亲的人!” “你既然去了仙域,就应该知道他对我有多重要!”东方九容气得满脸通红,胸前剧烈起伏着,“他救我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还能现在一次又一次的帮你吗?” “对,他救了你,我感谢他,但你这么多年救过的玄极宗人还少吗?!更何况你连……罢了,你欠他的早就还清了!现在你还找了个司天音的替身来做炉鼎,王族的尊严被你放到什么地方去了?”傅九霄突然转向了司凌夜,“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他和司天音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不想再和你争论这个事情。”东方九容突然觉得很疲惫,她的亲兄长,从来没有真正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考虑过!“九霄,我要冷静一下,你先出去。”她对傅九霄的话语中少见的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坚决。因着天赋的缘故,她对傅九霄一直颇多忍让,但今天, 她真的很失望,他从来只知道向她索取,从未给过她什么,甚至在她当时最艰难的时候,他明明已经到了仙域,居然没有帮助她,眼睁睁看着她最终不得不走上那条修罗之道! “好,好!”傅九霄怒极反笑,“在你心里,我永远得排在司天音后面。”他转身,愤而离去,临行前把紫微宫大门重重关上,轰的一声回荡在整座宫殿内,宫殿内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空气凝滞,殿内只剩下东方九容和司凌夜,东方九容把头转到一边,两人都沉默不语。 死寂的空间仿佛如暗无天日的归墟一般要将人逼疯。良久,少年空洞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师尊,您是因为……才收我为徒的,是吗?”他曾经漂亮的墨玉双瞳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高光和神采,带着深重的绝望和死寂。 即使心中已经知道了答案,但他不知为何仍然抱持着一线小小的希望,向她乞求一个可能更伤人的回答。 “……”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寂。 正当他已经完全陷入绝望之时,她突然开口的话语再次把他推向了更深的深渊:“是。”顿了顿,她接下来说出的话句句属实、却比寒冬腊月的霜雪更加让他冻彻心肺: “赐你本源之血救你性命,是我看不得天音大哥的血亲和与他如此相似的容颜再次在我面前陨落。” “让你学习玄极功法,也是因为你和天音大哥太相似,不仅都是玄极子弟,还都是冰灵根。” “我曾经一度怀疑你是他的转世,因为你们竟然都拥有同样的圣人体质,可惜,月华剑和你并无共鸣,你终究不是他。” “我……多年执念就是想能再见到天音大哥的剑舞,他本该精彩绚烂的的人生因我而中断……因此,只能将这份执念寄托在你身上。” “……抱歉。此事对你并不公平,乃我多年执念难以排解。” 她一口气把潜藏心中多年的话都说了出来,心中尚未怅惘完毕,突然想到此时似乎正是让他斩断一切的好时机,当下硬起心肠,冷淡道:“我一直把你当作天音大哥的替身,对你并无半点真情,师徒名分,也不过是满足我自己的一己私欲。既然你已经知道一切的真相,这便离开魔界吧。” 解释完这一切,她本以为司凌夜会怒骂或是崩溃质问于她,但等了许久,意料中的怒骂或者质问都没有出现。 “……刚刚那位,是师尊的什么人?” 她有些惊讶,他沉默了许久,最后问出的竟然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并且……他也仍唤她“师尊”。 他仍然对她心存幻想吗? 她默然半晌,心一狠,决定撒一个谎来让他彻底死心:“那是……我的未婚夫。” “是吗……所以,师尊身边,已经不再需要徒儿陪伴了。”是他意料之中的回答,他露出了自嘲的笑,他轻轻地,仿佛易碎的蝴蝶,随时有在风暴中被折翼的脆弱。 “……你也看到了,九霄对你很是介怀,我也不想因为你和他再生芥蒂。所以,你今日就离开魔界,前往你来的地方吧。” “师尊,”少年抬起了头,“在您心中,我当真连一个影子都没有吗?” “……”她的沉默,在少年看来就是默认。 “哈,哈哈哈哈——”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从眼角滑落,他极为快速地用袖子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少年翻身下床,强撑着受伤的身体,猛然跪在了地上,对着她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师尊对弟子之恩,弟子永生难忘,即使……对师尊而言,弟子只是可有可无的一介替身……既然弟子继续留在师尊身边,只会给师尊带来困扰,那弟子自当……自当知趣。” “你……”她有些茫然,终是克制住了不忍的心情,楚云启对她敌视已久,一定会密切关注此事,只怕会亲自前来东方查看,介时若是让楚云启发现,后果更加不堪设想。她不能再犹豫了。 当下,她决定快刀斩乱麻:“不必如此,我……本王这就送你前往交界处,你可还有其他东西要带走?” 他匍匐在地上,摇了摇头,心底仿佛破了个洞,苦涩从中流出,几乎比最苦的黄连还要苦。最后一次抬头仰望她,她仍是那么高高在上,曾经他以为,有了那样亲密的接触,他们的距离已经拉近,她不再是高高在上、只配仰望的一轮明月,但现在,他离她的距离,似乎变得更远、更远……两人之间,不过一尺距离,相隔却如隔着天堑。 “弟子孑然一身,再无其他。”少年的墨瞳里再无昔日纯澈,只余下虚无的空洞。 她狠下心肠,双手结起法诀,灵力汇聚于她身畔,紫色的法阵出现在了少年身下,法阵光芒逐渐亮起,在少年消失的前一刻,少年凄苦的声音远远传来:“弟子惟愿师尊,能幸福终生。”话音未落,法阵光芒大作,少年的身影已经消散于这片空间。 第60章 离开 少年的身影消失后,东方九容突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失去了浑身的力气,竟然难以控制身体的平衡,跌坐于地上。 她有些恍惚,陪了她六年的小徒弟,就这样被她亲手送走,或许,此生将不复再相见。 他一定恨极了她吧,她有些自嘲。少年消失前的话语仍旧在空荡荡的室内回响,“幸福”?即使知道了这样的真相,即使被她残忍地抛弃,但是他最终还是并未对她说出一句伤人或者愤恨的话语,竟然还是对她的祝福。可是,像她这样双手沾满血腥之人,应当下地狱赎罪,又怎配获得“幸福”? 她并非铁石心肠。如果说送走他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少年临行前那一句话,仍旧让她的心蓦地抽痛起来,疼得仿佛万针攒动,让她忽然有了一股强烈的想要做某件事的欲望。 她站了起来,身形一动。没过多久,正在伯爵府书房看书的东方长安只觉眼前一花,紫衣的王者就已出现在了他面前。他慌忙单膝下跪行礼:“王!王上突然驾临,不知是……?” “我已送他至边界,你立刻前往两界交界,去看着他到安全的地方。”她的话语简洁却不容辩驳,让东方长安大吃一惊:“什么?王已经把凌夜送走了吗?这……” “……你和他似乎很熟稔。”东方九容冷不丁来了一句。 “这,毕竟属下也教习了他两年……”东方长安愣了一下,急忙解释。 “罢了,两界交界危机四伏,你跟在他后面,一直护送到他前往那边为止。” “……王上,请恕属下僭越。”他深吸一口气,终究是冒着她发怒的风险,鼓起勇气问出了潜藏已久的疑问,“为什么?王上为何既要赶他走,又要在暗中保护于他?王上对他的态度又为何突然转变?” “……” 沉默,仍是长久的沉默,长安忐忑不安,生怕她会像上次一样暴怒。正当他以为不会再等到答案之时,她突然开口:“……魔界不适合他,明昭已经知道他的事情,让楚云启前来查看我是否已经送他离开魔界。他不得不走,否则我保护不了他。” 果然……和他此前猜想的一样。“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前往。”他躬身行礼。 “我送你去。” 长安又愣了一下,心中复杂:“……是,多谢王上。” 东方九容再不多言,同样的紫色法阵在长安脚底出现,很快,长安的身影也消失在了房间里。做完一切以后,她忽然觉得自己很疲惫,不知是否是因为连续突发的变故,她只觉得很累,很累,很想回到只有一个人的宫殿里休息,再也不去想其他任何的事。 她再次回到了紫微宫。 华丽的大床上,少年的气味似乎还残留萦绕于锦被中。 “咚”的一声闷响,她重重地瘫在了大床上。她有多久没有这么身心俱疲过了?上一次这样疲惫,似乎还是刚刚战胜东方清河,时隔六百年、再一次踏入紫微宫大门之时。东方清河篡位以后并未继续使用紫微宫,紫微宫被封存了六百年,仍然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模样,宫殿还是那个宫殿,甚至连宫殿里的内饰都未曾改变,却已经人去楼空,她再也没有了父亲、母亲,她继承了东方历代的王之力量,即将成为新一任的王,从此,她也将成为孤家寡人,永远和一国的责任共生共存。她没想到,在她已经拥有至高的地位、权势和力量之后,竟然还会有力所不能及之事,仿佛回到了从前弱小之时。 她用手捂住了眼睛,过去一夜的旖旎回忆骤然跳进了识海里。少年压抑的喘息、求饶的哭泣、她极乐的快感……以及流入她体内的、抚平一切恨、怒、躁等负面情绪的清正之气。她忽然感觉喉咙一紧,对那股清气的渴望再次从深处浮上来,在傅九霄突然出现之后就被理智强行压抑下去的“那一面”又蠢蠢欲动,她心烦意乱,霍然起身,向着密室跌跌撞撞地走去。 进到存放月华剑、也是她怀念司天音的玄冰密室之中时,刺骨的寒气让她稍微平静了一点,那些负面情绪似乎也暂时消失。她触摸着月华剑,喃喃道:“天音大哥,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 仙界和魔界的交界地,是一处混乱的地带。 仙界和魔界的疆域都极其广阔,两者相互接壤,因此交界地很长、也很大,是一处无论仙魔两界都无人愿意管辖的地方,因而也是无主的“三不管”地带。正是因此,在此处诞生了许多罪恶和混乱,有许多亡命徒流连于此,甚至建成了一些城市。交界地的城市不能说多,也不能算少,司凌夜被送到的,正是一处位于交界地的城市,流朱城。 流朱城,在魔界水国和仙界昆仑雪山的交界位置,虽然城名为流朱,但是一处苦寒之地,终年飞雪,若是修为较浅者,无论是人还是魔,只怕出师未捷,身先冻死了。司凌夜身上伤重未愈,本是极其虚弱,但是所幸他天生就是冰灵根,对极寒颇有抗性,因此在这极北苦寒之地倒也并未觉得难受。 他一瘸一拐地走在流朱城内,传送法阵将他直接送进了城里一处偏僻小巷,他落地之时周围荒无人烟,断墙残垣,十分荒凉,无人看见他是突然被传送阵送到城内,否则恐怕会引起瞩目。他不知是否是师尊故意设计,他已无力深究,现在的他浑浑噩噩,如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茫无目的地在城内行走,骤然被抛弃的他就像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前方的路一片黑暗,不知应往何处去。 曾经的他,虽然遭受无数苦难,甚至沦落媚烟楼,但是那时的他心性坚定,有着报仇作为心底最坚固的支撑,无论遭受何等非人的折磨,他都咬牙忍受,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亲手报仇。现在的他,被捧在手心里宠爱了六年,感受到了此前未曾感受过的关心与疼爱,一条流浪狗骤然被主人收养,悉心呵护、万般疼宠,被庇护在强大又温暖的羽翼之下,曾经的心性早已被磨平。一朝之间再次被抛弃,从天堂到地狱,他毕竟才是一个刚成年的少年,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充满了自暴自弃。 “他,是我的未婚夫。”她的话语如同魔咒一般始终盘旋在他的耳边,震得他嗡嗡作响。他忽然控制不住地在流朱城内的大道上大笑了起来,笑声凄惶怆然,路过三三两两的行人都被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嫌恶地瞪了他几眼。 无视周边那些嫌恶的目光,他像个疯子一样在大街上狂笑,直笑到肚子抽搐,似乎这样就能盖过心底深深切切的疼痛。他捂着肚子蹲在了路边,把头埋在手臂间,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第61章 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两个人 是啊,她是高高在上的王,而他是什么东西?连仙身都尚未修成,他连做她的炉鼎都不配。 他突然回想起玲珑匆匆进来禀报时说的话、以及师尊他们两人后来在殿内的对峙,本来浑浑噩噩的识海忽然被一柄利剑劈开迷雾,疯癫暂且退去,他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理智冷静的模样。关于师尊的过去,这么多年来,对他而言一直是一团暗沉沉的迷雾,她虽然疼宠他,但从未和他谈及和自己有关的事,或许——也不想让他知道。他,也从未真真切切地了解过她的一切。那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说“爱她”?他对她的了解,甚至不及旁人万一。直到如今,有关她的信息,才零零碎碎地出现在他面前。 零散的信息在他脑海中逐步勾勒成型,关于师尊、她一直隐藏的迷雾似乎慢慢清晰了起来。 师尊的过去里,至少有两个人,在她的生命中占据了极其重要的地位。 第一个人,是他的“亲伯父”,也是她会救他、收他为徒、疼他宠他这么多年,甚至和他有了最亲密接触的根本原因——司天音。在他们初见之时,她确实提到了司天音之名,正是因了司天音对她有过救命之恩,她才会允诺他父亲一个愿望。但他此前从未多想她和司天音之间会有什么其他关系,毕竟,又有谁会想到,高高在上如高天明月的东方之王,心中竟然会为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修者留下了最重要的一席之地呢?他原以为被她拯救,这如置身幻境一般突然降临到他身上的好运,是上天看他前半生太过可怜,特意赐予只为拯救他一人来的神明。殊不知,他只不过凑巧是一个最完美的替身!呵呵呵呵,他再次低笑出声,笑声中充满了自嘲的意味。许多曾经他想不明白的事情,现在都有了答案。 第一次见面之时,她为何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少年遭受的待遇如此愤怒?甚至不惜让长安屠杀了整个媚烟楼和背后的合灵宗,丝毫不顾及可能会带来的后果。在往日的相处中,只要他一舞玄极宗的剑法,她就会看着他怔怔出神,他此前还曾经暗自窃喜,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滑稽可笑。原来,他是一个多么完美的替身啊!不仅容颜相似、灵根相似,甚至还拥有血亲关系,作为一个完美的替代品,满足了她多年的执念。她对他所有的好、所有的疼爱,甚至凝视他的目光,全部都是为了另一个人,他不过是一个影子,一个死去多年的人的影子。影子尚且会在地上留下痕迹,而他,不管他怎么努力想要博取她一点点的驻足,却在她心中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当真是,何等的可悲!又何等的可笑! 第二个人,也就是师尊的“未婚夫”,正是傅国的傅王,傅九霄。长安曾经告诉过他,师尊是前代傅王和前代东方王之女。而在他们对峙时,傅九霄也曾说过,他们已经相伴千年,是世界上最亲的人。那么,傅九霄和她……他心里一痛,苦涩、酸楚和嫉妒如藤蔓般疯长蔓延开来,他们有了上一辈这层关系,想必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自是感情深厚。而师尊对傅九霄的感情亦是特殊,听傅九霄的意思,师尊竟然对他立下了永不背叛的誓言,也正因如此,傅九霄才会在看到他在她的床上后而失控。她……也是因为不愿让傅九霄因此再生芥蒂,才会毫无留恋地抛弃了他。 毕竟,他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一缕寄托哀思的影子,司天音尚且能因为身死而在她心中永恒,而他有什么?他不过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她又怎会因为一个闲暇时打发时间的玩具来惹她门当户对的“未婚夫”不快?而他,偏偏不自量力,爱上了那一轮永远不属于他的明月,还自以为是的捧着他的心给她,甚至一度愿意放弃他强烈的自尊,只为在她身边做一个炉鼎。现在想想,又是多么的可笑。 思及至此,他再次大笑起来,这次的笑声里,更多带上了愤恨和自嘲。心中有一个声音仿佛在劝告他:司凌夜,不管她的出发点如何,她救了你、教会你本事都是事实,这么多年的疼爱也并非虚幻,就算你只是一个替身,也应当对她怀有感恩之情,否则,现在你早已成为了路边的一堆荒骨,又岂会有今天?另一个声音又似乎冷笑着说:她践踏你的自尊,把你当玩偶玩弄也是事实,你在媚烟楼之时,不是最恨把你当玩物的那些人吗?她虽然对你好,但也是因为要把你当玩物才对你好,和那些人在本质上有何区别?两种声音在他心中互相交战,他痛苦地双手抱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突然,斩穹有些幸灾乐祸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哟,小子,终于知道魔族的真面目了吧?老子早的时候怎么和你说来着?” 听到熟悉的声音,司凌夜如溺水之人忽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斩穹前辈!我……”这一次和上次不同,上一次他发自内心地出自本能维护她,对斩穹大动肝火,这一次他明明下意识地就想说出维护她的话,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却无法吐出。 “啧啧啧,老子也是听到了所有一切的,没想到,那女娃居然和天音那孩子有过一腿啊……难怪司天一会把你托付给她了,看来,司天一倒也不是完全的笨蛋嘛。”斩穹的话语中,充满了听到惊天八卦的兴奋,他懒得关心少年的情绪如何,反倒是对这种震惊的八卦秘闻更感兴趣。 “……前辈,您也知道……他的事吗?” “废话!老子的前前代剑主就是你那倒霉爷爷!那家伙自己的实力不怎么样,三个儿子却是倒过来的一个比一个厉害!天元那小子是最菜的,你的死鬼老爹无论是天赋还是排序倒都是第二,最强的,就是天音那孩子。天音那孩子和你一样,万年难遇的圣人体质,一出生就被整个玄极宗奉为下一任的宗主,在万众瞩目中成长!嗯……我还依稀记得,那孩子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修成仙身,天赋之强悍比魔界王族那些神品天赋的还要恐怖!并且,天音那孩子自小就悲悯众生,连对魔族妖族都是极为慈和悲悯,除非对方无恶不作,否则绝不会轻易取其性命。你那爷爷虽然对他的天赋极为满意,但是一直很是不满他的心性,实在是过于慈和,不够果断。恐怕难以胜任一宗之主的位置,谁知那孩子刚修成仙身不久,就自请下山游历一段时间,你爷爷特意给他一枚空间玉,让他在危急之时用于逃命。此后数十年,他出外游历、杳无音讯,但是魂牌完好,宗门上下也没想太多。但某一天,他的魂牌突然碎裂,他,竟然陨落了!” 斩穹说到这里,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他陨落之事对你爷爷、还有整个玄极宗,都造成了极为沉痛且巨大的打击。后来你爷爷不是没探查过他的陨落原因,但是他的一切都仿佛从这世间被直接抹去了一般,玄极宗上下齐齐出动,查遍了仙界和魔界,竟然连一点信息都探查不到,只有人说过曾经见过他和一名少女并行,但也并无线索,那名少女不知身份,也不知所踪。天音的死让你爷爷气急攻心,从此落下了病根,后来在冲击更高境界的时候旧伤发作,因此陨落。” 第62章 觉悟 “天音的死一直是你爷爷、也是你父亲心中的隐痛,也是玄极宗一个巨大的谜团。此次若非在你体内,又恰巧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又有谁会想到,那名和他同行的少女竟然是现任的东方之王,天音,竟然是为了保护一个魔界王族而死!” 斩穹的声音有些惋惜,他和司天音并不算熟悉,对司天音的了解更多是来自于上上代剑主、司天音之父对他的倾诉。他从神代一直活到了现在,早已看淡了生离死别,现在无论是司家的上上代剑主,还是上代剑主司天一都已陨落,即使听到当年事情的真相,他也只是颇为唏嘘,并无太多伤感之情。“不过,那女娃应该是东方这一代唯一的王族才是,又怎会流落到仙域,还正好跟天音那孩子相识?啧,真是有点好奇。”斩穹颇为叹息,他更多的是想探听到这等奇闻秘事,实在是令人心痒难搔。 “……”听了斩穹讲述的司天音,司凌夜的心中再次泛起酸楚,司天音,那个人,是何等的光辉耀眼!难怪她会对此念念不忘,甚至连长伴她千年的傅九霄都因此而醋意大发,无论如何都无法撼动那个人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那我何德何能,能做‘他’的替身?”司凌夜的话语中带着讥诮,不知是在讥讽自己还是讥讽何人。 “……小子,你在意这些干嘛?老子虽然讨厌那个女人,但是老子也不得不提醒你,那个女人可以说是站在现在三界巅峰的人之一,你没看连楚王楚云启都打不过她吗?要知道每一代的楚王可都是在战斗力方面仅次于魔皇的存在,这一代的楚王竟然会被她压着打,可想而知,恐怕就算是魔皇也得对她客气三分。如果你不是这张脸,连做她替身的资格都没有!”看到少年低沉的模样,他想了想,决定还是生涩地安慰他一下:“小子,你要变得能和她站在同一位置上,这才能平视她,或者俯视她,你现在这样消沉有个屁用!” 司天音霍然抬头,斩穹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他耳边。是啊,他现在消沉有什么用?他无论是实力还是地位,都和她如云泥之别,一个在天上高贵如明月,一个在泥地里卑微如尘土。他又有什么资格来争取?他又想起长安曾经和他说过的往事,长安自知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自身实力都无法配得上前代东方王,就算对方向他伸出了橄榄枝,邀请他成为王后,他一样不敢接受,也不愿和旁人共同分享所爱——对方也不愿为了他遣散后宫。但是当身份地位相同的傅王出现之时,她就能立即遣散后宫,两相对比,这是何等的差别!究其原因,还是因为长安本身的实力和地位有限,没有足够的话语权;而前代傅王无论身份地位还是实力都让他能够有足够的话语权,从而为他争取到了更多的权益。想通这点后,司凌夜豁然开朗,之前还浑浑噩噩的迷雾被一道闪电猛然劈开,前路变得无比的光明和确定。 他想要变强的决心比此前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更加强烈、更加坚决。而且……在变强之外,他还有了一个新的决意—— 除了实力要配得上她,他还要在权势、身份、地位上也能配得上她! 这样,才能让他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再一次向她真正阐明他的心意! 但是,想要获得权势和地位,不是依靠简单修炼就能得到的。 他要成为—— 他眯起了眼,原本的一双墨玉瞳中的纯澈似乎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幽深,如同一汪最深邃的深潭,又如吞噬虚无的黑洞。 或许,此前的他,已经彻底死去了。现在的他,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新生”。 正当他沉浸在立下决心之时,突然,有一个狞笑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喂,老三,这就是那个疯子?” “没错没错,老大,就是他,这小子刚才一直在莫名其妙的狂笑,还奇怪地自言自语,真是令人不爽,咱们把他的乾坤戒抢了再抛尸,也算是‘为民除害’嘛,哈哈!”另一个谄媚的声音有些猥琐地笑道。 “不错,这种疯子在流朱城里也是有碍观瞻,老三,你这次不错,咱们也是给流朱城做件好事!”老大身形壮硕,肌肉虬结,道袍随意披在身上,露出胸前浓黑的胸毛。一双铜铃般的大眼,却是黑色的,两人乃是逃来交界地的堕仙。他们旁若无人的讨论,仿佛已经把司凌夜当成了一个死人,肆无忌惮地商量应该怎么抢了他乾坤戒后再抛尸。 “说完了吗?”司凌夜缓缓站起来,青霜已经出现在他手里。 这两人没预料到司凌夜还是神智正常的,看到他突然站起来,手里还出现了一把长剑,两人都是一惊,有些心虚地对望了一眼,个子矮小、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黄、脸上满是皱纹,形容猥琐的老三强行鼓起勇气大喝开口:“疯子,别以为拿把剑老子就会怕你,吓唬谁呢?今天爷爷就让你知道,在交界地杀人夺宝,各凭本事,死了就死了,怨不得谁,谁让你也是跑过来避难的堕仙呢?” “是吗?这可是你们说的,交界地各凭本事。”司凌夜笑了一下,笑容中却带着残酷。老三还没拿出法器,就发出一声惨叫,胸前出现一个大血洞,竟然已经被司凌夜一剑穿心! 老三圆睁双眼,带着临死前的不甘心轰然倒下。老大也已吓得浑身颤抖,方才那一剑太快,根本来不及反应。仙门中人讲究道义规则,战斗之前一定会先祭出法器,再和对方僵持一下,这才会开战,开战也不会一上来就用杀招,而是先用些花里胡哨的技能来来回回一下,时候差不多了才会使用杀招。他们是在仙域犯下大错的堕仙,跑来交界地避难一段时间,身上盘缠用完了,这才见财起意,想通过抢夺乾坤戒来补给。他也没想到司凌夜既是墨瞳,又是散发着修仙者的气息,应当也是仙门中人,会遵循仙门规矩,谁知他完全不讲道理,起手就直接是朴实无华的杀招,而且剑的来势极快,根本就让人看不清。 老大有些颤抖地后退了两步:“好汉,大仙,上仙!小的知道错了,求您老人家高抬贵手,放小的一命吧!小的愿意当牛做马啊!” “你刚刚说,让我交出乾坤戒?”司凌夜随意拭去了剑尖上的鲜血,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第63章 流朱 “这……这……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敢冒犯了上仙大人,是小的错,是小的错啊!”老大双膝一软,一个七尺高的魁梧大汉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天抢地起来,咚咚地对着司凌夜磕头,“小的知道错了,上仙,您就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不必对我下跪。”司凌夜颇为和颜悦色,但没有任何想要扶起他的意思:“把你的乾坤戒交出来给我——这可是你们说的,交界地杀人夺宝,各凭本事。” “这,这……”老大浑身颤抖不已,匍匐在地。他身上的灵石本就已经所剩无几,如果再要把乾坤戒交出去……那他可该怎么在连呼吸都要钱的流朱城活下去啊! 突然,他感到头顶一痛,鲜血已经顺着额头流了下来,流进了他的嘴里。求生的本能和怕死的恐惧终于占了上风,他不敢抬头,颤抖地抬起了右手,“上仙,上仙!小的知错了,这是乾坤戒,您老……您老收下。” 司凌夜笑了笑,从他手指上强硬地掰下乾坤戒,随意收进了自己的乾坤戒里。“你怕什么?抬起头来。”他的笑容温柔和煦,如同春日的暖阳,连这个已经被吓得快要尿裤子的魁梧壮汉也被那温柔的笑声感染,禁不住抬起了头。——在他抬头的那一瞬间,他只感觉到胸前骤然一痛,不敢置信的低头望去,冰冷的霜刃已经穿过了他满是胸毛的胸膛。 “哧——”少年把剑从他胸膛里拔了出来,“咚”的一声,壮汉同样轰然倒地。他有些嫌弃地擦了擦青霜上的剑,随意取了两个人的性命,他心里竟然并无恶心或者恐惧之感,反而有一些淡淡的快意——那是把这段时间的痛苦尽数发泄出来的快意。他有些惊讶于自己的想法,但是并未内耗纠结太多,而是很快坦然接受。 ——要想达到他刚刚立下的目标,这只是第一步。如果手上不沾任何一点血腥,他想要从最底层走到最顶层、走到和她平级的一层平视她,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是一条修罗之道,胜者,必然是手中沾满血腥的。 就让这两个人,成为他修罗之道上的第一块垫脚石吧。 或许,他的本性就是如此,他本来就是一个这样的人,阴暗,冷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旁边的人看他的眼光不再是嫌恶,而是带上了一些震惊和恐惧。他有些享受这样的目光,他一脚踢开两具尸体,收起了青霜,缓缓沿着长街向另一头走去。 “……我收回刚刚的话,你和那孩子一点都不像。”斩穹有些复杂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是吗?哪里不像?” “……我虽然没有接触过他,但也有所耳闻,他并不会像你这样随意杀人。你这样,倒是和你的那个便宜师尊很像。” “前辈,你也是心慈手软之人吗?我若不杀他们,他们可就要来杀我们了。”司凌夜有些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斩穹沉默不语。作为神剑剑灵,这么多年死在他手下的生灵,堆积的尸体恐怕能直接让一条大江断流。 “前辈,难道我的父亲、司家历代剑主,就没有杀过人吗?” “……得了,不要再说了。”斩穹声音闷闷的,不再搭理他。 司凌夜笑了笑,他惊讶于自己想法的迅速改变,或许他真的彻底获得了新生。现在的他,只想为了那个目标去不断地奋斗。 在他走远以后,东方长安从一处房屋背后走了出来,看着白衣少年的背影,露出了极为复杂的神情。 这孩子,完全变了,不仅转变速度极快,还转变得如此彻底。 王,您的决定,副作用就是让他真正成长了吗?东方长安苦笑。 司凌夜很快就到了一处客栈。他大踏步走进去,客栈掌柜正斜躺在躺椅上,看到他进来,只是斜斜瞟了他一眼,爱答不理。 “掌柜,要一间上房。”少年的声音淡淡。 听到他的话,掌柜这才稍稍抬起下巴,上下打量了他几下,阴阳怪气地说道:“我这房价可不便宜,不是谁都住得起的。” “是吗?那掌柜说说,一个晚上要多少灵石?”司凌夜并未动怒,淡笑道。 “哼,1个晚上1枚灵石,看你这小子,也不像住得起的样……”掌柜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戛然而止。三枚灵石已经赫然放在了柜台上。 “先住三个晚上,后面需要再给你。”少年已经转过身,准备直接向楼上走去。 “哎,是,客官楼上请!小二,还不快点带客官去上房!”掌柜声音完全变了,变得谄媚非常,点头哈腰道。 走进房间,房间颇为简陋,和紫微宫自然是无法相比的,甚至也无法和禁地的两间小屋相比。他坐在了床上,喃喃道:“不管是人界、仙界还是魔界,这些东西都是一样的。” “小子,你在这里待三天是要干什么?交界地鱼龙混杂,最好还是早点前往仙界,那里会比这边安全得多。” “我身上伤势未愈,需要几天时间修养。前辈无需担心,待得伤好的差不多后,我会前往仙域。” “随你。”斩穹也不多废话,再次消失。 司凌夜再不多言,他要抓紧时间修养伤势。他从乾坤戒中取出伤药,看到药瓶的一瞬间,他有些复杂。这些伤药,是长安当时给他的,也是师尊……她委托长安交给他的。那时,他虽然被放逐去白骨荒城,但是他心里仍是暖洋洋的,因为师尊仍然关心他,还为他准备了伤药。但是现在已经……他眼里一暗,摇了摇头,不想再想太多,他解开了衣服,将伤药涂在了伤口上。被长剑洞穿的伤口还触目惊心,虽然在灵药的作用下已经结痂,但是疤痕仍旧可怖,一旦触碰,痛感也依然强烈。何况……他在伤势未愈的情况下先是跪了两天两夜,后又和她彻夜……他脸上忽然一红,那种对极乐登仙感觉的欲望再次从身体里疯狂生长,他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他又禁不住怀念那种永生难忘的感觉,如果她并非如此绝情,即使一辈子做她的炉鼎,做她的玩具,尊严被她放在地上摩擦,他也是愿意的吧。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凝神静气,开始引气修炼,以期通过流转的灵力来让伤势更快痊愈。 第64章 证明 三天转瞬即逝。这三天,除了小二偶尔会送饭上来,其他时候他都在房内潜心修炼,定时换药。三天后,因着灵药效果拔群,他的伤势竟然好了大半,不影响活动和用剑。 他调息完最后一次的灵力运转,缓缓睁开了眼睛。感受到体内灵力充沛,他决定下楼走走,向客栈掌柜了解一些他想要知道的事情。 他推开门走下了楼,掌柜看到他下来,颇为谄媚地笑道:“哟,客官修炼结束了,怎么,要出去看看我们流朱城的夜市吗?” “掌柜,我想打听个事。” “客官您说,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掌柜现在的态度和最初相比,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他都有些不适应。 “掌柜,流朱城哪里有出售一些丹药法宝的地方?” “哟,这您可问对人了,在离咱们这两条街区的地方,就是坊市,那里有大大小小的店铺,只要您想要的都能买到。”说完,掌柜有些神秘地压低声音:“当然,如果您想要更稀有、更高级的一些东西,还有个好地方——”他卖了个关子,似乎是等司凌夜开口询问,但眼前的少年只是含笑望着他,并无开口询问的意思。他只好悻悻地说:“客官,您来的也是凑巧,明天就是我们流朱城一年一度的拍卖盛典,会有许多不输给王城拍卖会的宝物出现,如果您有兴趣,可以去看一看。” 拍卖会。司凌夜心中一动,他倒是来了兴趣。 他身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灵石。师尊上次给他乾坤戒中的灵石,完全足够买下一个中型的宗门。并非夸张,光是灵髓就能换天文数字的灵石了。 他若有所思:“进入拍卖会需要什么条件?” “只需要您身上有10万灵石即可。咱们流朱城对资产的要求不如王城要求这么高。”掌柜的笑容变得更加谄媚,看来眼前这位主儿身上应该还有不少的货,不知是哪家少爷沦落到成为堕仙的程度。 “我明白了,多谢。”他点了点头,就要离开客栈。当务之急是先去坊市购买他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诶,客官慢走~” 司凌夜依照掌柜指的路,来到了流朱城内最大的坊市街。 坊市熙熙攘攘,大小店铺鳞次栉比林立在街道两侧。和他曾经去过的雷国落雁城相比,这里虽然是两界交界,混乱和罪恶是此地常态,但是若论这一处坊市,却比落雁城好太多了。他走进了一处专卖各种宝物的杂货铺,掌柜看到他进来,倒没有像客栈掌柜最初那样冷脸,颇为热情地迎上前来:“客官,有什么需要的吗?小店各式货物齐全。” “我要一副能改变容颜和气息的人皮面具,以及能遮挡探测的斗篷。”司凌夜并不废话,单刀直入问出他现在急需的东西。他不日将前往仙界,虽然有隐风珠隐藏气息,但是容颜无法被改变,玄极宗势力庞大,若是被司天元看到他的脸,恐怕立时就会得知他还活着这件事,到那时,可没有人再来救他。 杂货铺掌柜愣了一下,很快就露出了了然的微笑。流朱城作为交界地,杀人越货之事时有发生。有些人固然大摇大摆,光明正大杀人夺宝,但也有些人小心谨慎,不愿过多在外表露,因此这两样东西,在其他地方或许买不到,在他这里确是销量最高的几样必备好物之一。 “有的,有的,小的这就去给您拿。”掌柜点头哈腰向后退去。 没过多久,掌柜就拿着人皮面具和一件黑色的斗篷迎上前来:“客官,您看看,这人皮面具能改变容貌,保证就算是您最熟悉的人都认不出来。” 司凌夜简单扫了一眼:“嗯,替我包起来吧。” “好嘞!” 司凌夜将东西放进乾坤戒,离开了店铺。掌柜收了灵石在店里欢天喜地。离开店铺后,他仔细审视了一下乾坤戒中的东西,丹药、灵石、伤药、甚至还有玄极宗的功法秘籍……都是此前从东方带出来的。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又恢复了一汪深潭似的平静,再无一丝动摇。 回客栈的路上,他盘算着,离开流朱城后,要穿过昆仑山的冰天雪地,翻山越岭,这才能到达山那边的仙域。昆仑山终年飞雪,冰封不化,指不定有什么大妖或是魔兽潜伏于此,他得做好万全准备才行。 思及至此,他想到客栈掌柜之前说的拍卖会,或许他可以去看看,是否会有一些他需要的东西。反正十万灵石的门槛,不过是他现在所有资产的九牛一毛罢了。 想定以后,他回到客栈房间,开始细细回顾还有什么需要从此地采买,用于携带在路上之物。审视之时,他忽然又想到一事,他现今的修为已经是三重天九阶,经过了白骨荒城的历练,此前他修炼之时,已隐隐感觉到了那层突破的界限。昆仑山冰天雪地,冰系灵力充沛,是极适合冰灵根修炼之处,或许他能在昆仑山成功突破,修成仙身。 “天音那孩子在你这个年纪,已经修成了仙身。”斩穹的话仿佛还在他耳边回响,他微微眯起了眼,好胜之欲油然而生,他一定要向她证明,他比那个人更强,他,只是他自己,不是那个人的替身! …… 司凌夜昨夜仍旧彻夜未眠,潜心修行了一天一夜。 流朱城是苦寒之地,同样适合冰灵根修炼。时辰差不多了,他睁开了双眼,吐出了最后一口气息。拍卖会即将开始,他结束了修行,整理好衣衫,戴上了昨日刚买的黑色斗篷和人皮面具,推开了房门下楼。 魔界虽然终日不见阳光,但还是有白天黑夜之分。白天的时候天空虽然也是暗紫色的,但并无血月。夜晚降临后,血月就会悬挂于高天之上,平添了几分诡异。流朱城是两界交界处,但是更近魔界,因此也同样是不见阳光。 此时正是夜晚,血月高悬,客栈掌柜早已倚在柜台背后打盹,听到嘎吱嘎吱下楼梯的声音才猛地惊醒,揉了揉惺松的睡眼,看到身穿黑色斗篷的司凌夜,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恍然大悟,这位客人想必是财力雄厚,看着又极为年轻,想要遮掩身份也不奇怪。他满脸堆笑道:“客官,这就要去拍卖会了吗?拍卖场在前面直走不远处,灯火通明,上面有写拍卖场三个大字,您往前走就是了。” 司凌夜点了点头,并未搭腔。他走到客栈外面,血月散发出妖异的赤红光芒,像极了魔族的赤红双瞳。他抬头望向了那一轮高悬的血月,有些怔怔出神。她,不知怎么样了?那个紫色的身影猛地出现在他识海中,鼻尖仿佛也飘来了一阵淡淡的玉兰花香。他用力摇了摇头,强行让自己定下心来,向着拍卖场的方向前去。 第65章 黑金灵石卡 流朱城,拍卖场。 今夜的流朱拍卖场灯火通明,整个流朱城、甚至周边城池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都纷纷来到流朱城参与本次拍卖会。 “你听说了吗?今晚的拍卖会的压轴品是一样稀世丹药,服用后可以使人修为大涨,甚至可以突破界限!” “当然,不然这么多大人物争相前来作甚?大家都是冲着那样宝物来的。” “啧啧啧,能突破界限啊,这可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好宝贝……你说,这会是哪位炼丹大能炼出的奇丹?” “嗨,这就不是你我能得知的了,这么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都来了,恐怕都是为了自家子侄后辈而来,这竞争,我等想都不敢想……这奇丹花落谁家还犹未可知呢!” 拍卖场门口不远处,有两人望着金碧辉煌的拍卖场大门艳羡地窃窃私语。一名全身包裹在黑色斗篷中的人影从旁边掠过,两人停止了交谈,异样的目光粘滞在了黑影的身上。 司凌夜在背后已经听到了两人谈话的内容,心中一动,能突破界限的丹药……恰好是他现在最需要的。感知到凝滞在背后如芒在背的目光,他不以为意,缓缓走到大门旁。 两名身着黑色鎏金长袍的侍者看到他走来,微微点了点头,其中一人彬彬有礼:“这位客人,请出示您的灵石卡。” 灵石卡?司凌夜愣了一下,他从未听说过什么是“灵石卡”,师尊并未向他传授过此类经验,这些江湖经验都是他自己在跌跌撞撞的摸索中获知的。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神识探入东方九容后来赠予他的那枚乾坤戒中,在堆积如山的灵石山中,有一张黑金卡片静静地躺在灵石山中央的一个雕花木架上,散发着古朴柔和的光泽。他从乾坤戒中取出了这张黑金卡片,出示在两名侍者面前。看到这张黑金卡片后,两名侍者俱是脸色大变,眼睛都直了,慌忙向司凌夜深深行了一礼,脸上充满了恭谨和谦卑:“大人大驾光临,小人有失远迎,还请大人快快请进,我等立刻安排专人带大人去贵宾专门的房间。” 司凌夜吃了一惊,但他并未表露出来,他咳了一声,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嗯。” 很快,就有一名袅袅婷婷的美人出来,热情地将司凌夜迎进了大门。待司凌夜走远后,那两名侍者才忍不住开始低声讨论:“我没看错吧,那居然是黑金卡!至少需要拥有千万灵石的资产才能达到拥有的门槛,难道,那是一位贵族大人吗?” “就算是贵族……至少也得是伯爵才有可能拥有黑金卡,是哪一国的贵族竟然会屈尊来到我们这里?难不成也是为了那枚丹药来的?” “可……各国王城的珍奇丹药又岂在少数?哪是我们这里的小拍卖场能比的?” “唉,这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无论如何,这都是今晚来到这里身价最高的大人物了,我等还是赶紧向主上禀报才是。” “大人,这是专门为您准备的贵宾房,茶水点心都已为您准备好了,请您先在这稍作歇息,拍卖会很快就会开始。”美人把司凌夜带到了位于拍卖场最高位置的一处单人雅间中,向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小婢先行退下,大人若有需要,尽管按雅间内的这个铃铛来呼唤小婢。”司凌夜点了点头,美人再次行了一礼就袅袅退下。 雅间的帘子被放了下来,室内恢复了安静。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手心都微微渗出了汗珠。方才,他也不确定那是否就是他们所说的灵石卡,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拿了出来,谁知不仅恰好赌对了,而且看对方的表情,这似乎是极其罕见之物,代表极高的身份地位。他打量周围,此处装修雅致,一雕一琢俱是精致,但又不显俗气,足以可见此地主人是一位颇为风雅之人。墙壁上装有隔音石,室内说话的声音会被隔音石吸收,不会被外面听见,能够很好的保护隐私。帘子是单向透明,从内部可以看到外部,但是从外部无法看到内部,隔着帘子向下望去,视野极为开阔,能够俯瞰整个拍卖场,是整个拍卖场视野最好的位置之一。 他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场所,也是第一次在外被他人这样礼遇,毕竟是少年心性,他心里先是有些小得意,但很快就黯然了下来,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他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并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因为他的师尊。他所拥有的这一切,都是师尊赐予,是师尊,给了他底气和尊严。他不过是借着师尊的威风,狐假虎威罢了。此前,他对权势和地位并没有太多欲望,但短短数日,经历起起落落后,这也是他第一次在东方之外体会到了权势和力量的美妙,对权势、地位忽然萌生了强烈的渴望。 酸涩在心底流淌,他闭上眼睛,即使师尊把他当替身、把他当玩物,对他说没有对他有过一丝的真情,但是他心里对她,仍然没有一丝恨意,只有强烈的爱意和感恩之情,以及一些隐秘的、藏在他心底、他不愿承认的感情——他,想要独占她,想要让她的眼里、她的身边再无其他人,只能——看到他一人。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打了自己两个巴掌,暗骂自己狼心狗肺,他怎么能对师尊有这种想法。但那个想法就像疯长的藤蔓一样,几乎攀爬蔓延上了整个心房。他霍然站了起来,在室内来回踱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似乎想靠着这种方式来让自己冷静下来,排除这些杂念。那个声音似乎在心底对他疯狂地呼喊,如同挥之不去的魔咒:“让她只有你一人——只能看到你一人——不是做其他人的替身,只做你自己——” 他烦乱不已,不管怎么样都无法把那个声音驱赶出脑海。这时,喧嚣的拍卖场突然安静,一道甜媚入骨的女子嗓音回荡在整个拍卖场内:“让诸位久等了,欢迎各位远道而来流朱拍卖场,小女子落霞,是今夜拍卖会的主持人。拍卖会即将开始,拍卖期间,各位客人若有看中的宝贝,在小女子倒数三声后即可出价,价高者得。”她又笑了笑,笑声带着丝丝魅惑之意,“那么,流朱拍卖会——现在开始!” 第66章 破元上境丹 司凌夜对其他东西都不感兴趣,他今夜的目的只是那枚能助他突破境界的丹药。他隔着帘子观察周边,他在最高的这一层,这一层除了他的雅间之外,还有数个雅间。帘子俱都放下,特殊材质的帘子能隔绝神识探测,无法探知旁边雅间内是否有人,但是向下俯瞰,拍卖场也几乎坐满,放眼望去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这其中有多少人是为了那枚丹药而来? 他在心底冷笑一声,作为东方之王的徒弟,他本该看不上这小小的一枚突破境界的丹药,但是……他眸色一暗,抿紧了唇。往事已矣,他不能再沉溺于过去,现在最迫切的是晋级成仙,这样,他才能留住这张容颜,才能……留住他目前来说,对她最重的砝码。 即使他再怎么不愿,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这张脸,是他在达成他的心愿之路上最重要的一环。 甚至,留住这张容颜,竟然成了他如此迫切想要晋级成仙的根本原因。 他曾经最恨的就是以色侍人,现在自己却成了曾经最憎恨的模样。他自嘲地勾了勾唇。 拍卖会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落霞的声音柔媚中带着诱惑,普普通通的一样拍品在她绘声绘色的介绍下,每每总是能拍出超出它本身价值的高价。但司凌夜全无兴趣,他随同师尊一起去过东方宝库,别说宝库中的奇珍异宝了,这些拍品号称“宝物”,实际上连被送进王宫给侍女使用的资格都没有。 和他一层的雅间也都静悄悄,雅间内无人对现在的拍品出价,其他有地位的人也一样对这些不感兴趣,若非有那枚突破境界的丹药,这些人根本不会来这个小城的拍卖会。 等待期间,司凌夜百无聊赖,轻轻摩挲着手上的乾坤戒,原先那一枚乾坤戒早就被他取了下来,放进了新的乾坤戒里。师尊赠与他新的那枚乾坤戒中,确实也有一些丹药,不过还是以治伤、解毒的丹药为主,并无突破境界、提升实力的丹药。但是,乾坤戒中放的灵石,足够他购买数百枚突破境界的丹药了,更别说还有那张黑金灵石卡。 观察乾坤戒内的过程中,他不由咋舌,师尊到底富裕到了什么程度,随手给他的一枚乾坤戒里都有这等恐怖数量的灵石,那师尊自己的乾坤戒中携带的灵石数量,岂非是常人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殊不知东方九容平时几乎没有需要付灵石的时候,她现在的地位,几乎没有什么需要她亲自在外购买的,身上携带的灵石甚至不如给司凌夜的三分之一,是考虑到他要独自一人去白骨荒城历练,这才替他准备了一些供他“短时间”使用的灵石。 若是早知他这么快就要离开,她会给他准备再多十倍——反正她最不缺的就是灵石。她不在意财富的数量,但她清楚,在这个世间行走的过程中,灵石是万万不可缺少的,尤其是对初出茅庐的少年而言。 拍卖场上人声鼎沸,叫价声、怒骂声、议论声此起彼伏,如果不是有侍卫在现场维持秩序,甚至都有人要打起来了。突然,落霞做出安静的手势,拍卖场中鼎沸的声音逐渐淡了下去。她眉目含笑,柔媚入骨,带着诱惑之意: “久等了,诸位。今夜,本次拍卖会最终的压轴就要登场。” 她拍了拍掌,清脆的掌声回响在拍卖场内,整个拍卖场内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气,等待“那东西”的出现。一名黑衣侍者弯着腰,双手举过头顶,端着一个雕刻得精致绝伦的木盘从侧面快步上台,木盘上有一散发着柔润光泽的玉瓶,光是这一玉瓶就已是价值不菲。 “诸位,这就是今夜的压轴——由一位有七重天修为的仙门炼丹师炼制出的七品丹药-破元上境丹!服用者,可以帮助突破界限,提升修为,特别适合——正卡在三重天巅峰、冲刺四重天者!” 所有人的目光都一瞬不瞬地紧紧粘滞在那通体洁白的玉瓶上,眼中无一例外流露出狂热。 从三重天跨越到四重天,无论是对修仙者还是对魔族来说,都是一道极难跨越的天堑,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这可能是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三重天和四重天是修炼途中的一道分水岭,古往今来,数不胜数的人卡在了四重天之前,最后只能含恨死去。在流朱城这样的交界城市,四重天以上的强者都是寥寥无几,像司凌夜这样三重天巅峰水平,在这座城里已经算得上强者。 但,一旦跨越了这道天堑,所有的一切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修仙者一旦晋入四重天,意味着修成仙身,容颜永驻,寿命也大大延长,彻底脱离了肉体凡胎,从此再无需进食。 魔族一旦晋入四重天,固然也能容颜永驻,延长寿命,但对魔族来说,更重要的意味着能成为“骑士”。骑士的地位高于平民,低于贵族,算是正式踏入统治阶级,能够随侍在贵族身边。若是表现出色,被贵族看中,或许就能改变阶级,成为贵族。 因此,能帮助破境的丹药极难炼成,须得实力极为强大的炼丹师,还得配合爆棚的运气,这才能炼出一枚破境丹药,极其珍稀。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大人物争相前来这一边界小城的拍卖会了。 拍卖场内的空气都骤然变得狂热,在这冰天雪地的边境,温度都仿佛升高了不少。无数人摩拳擦掌,紧紧盯着那个玉瓶。 “那么,破元上境丹——起拍价——二十万灵石!” 虽然心里有所准备,但是在听到二十万的起拍价时,场内仍旧响起了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普通修仙者大多清贫,获取灵石的途径不多,在仙门承接一次普通委托可能也就只有几十到几百灵石的报酬。即使是魔界的低等贵族,若家族产业不旺,也大多囊中羞涩,连维持贵族的基本排场都很困难。对场内绝大多数人来说,二十万灵石的起拍价都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天文数字。 场内并没有想象的热烈,二十万灵石的起拍价实在超出了在场绝大多数人的承受范围。此地毕竟只是边陲小城,不比王城,消费力实在有限。饶是落霞见过无数大世面,在此情况下,也颇有些尴尬,手心也不由渗出冷汗。 “30万。”司凌夜隔壁雅间内,有一苍老声音隔帘传出。声音不大,却自带威严,传得整个拍卖场内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场内寂静无声,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30万灵石,直接在起拍价的基础上加了10万,看来,隔壁对这枚丹药是势在必得。司凌夜默默想,30万灵石,虽然有些肉痛,但是他并非承受不起,和晋级比起来不算什么。 “现在30万,还有需要加价的吗?”落霞柔媚的声音带着蛊惑,场中人面面相觑,竟是无一人再喊价。 “31万。”司凌夜所在这层,又一雅间内传出叫价声。 第67章 拍成 “32万!” “35万!” 有人开了头后,这一层的叫价声开始此起彼伏,场面再次变得火热起来。坐在下方的人又羡慕又嫉妒,恨得牙痒痒也别无他法,只能在心里暗自咒骂这些可恶的有钱人。价格节节攀升,更有甚者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暗自打赌这枚丹药最终会以什么价格成交。 “47万!”当价格喊到47万时,即使是这一层的贵宾雅间也陷入了沉默。喊价者仍是第一次就直接喊价30万的那名老者。 “47万,还有人再出价吗?”落霞顿了顿,美目扫了一圈高台上的贵宾席,“47万一次,47万两次,47万……” “50万。” 少年如清泉漱石的清越声音响起,在场所有人都惊了一下,突如其来出现的年轻声音,一喊就是50万,场上的窃窃私语声甚有愈演愈烈之势。 就连见过无数风浪的落霞都被短暂地惊了一下,贵宾席再次陷入了沉默,她甚至愣了愣神才开口:“50万,还有人再出价吗?” 无人应答,连那名老者都沉默了。 “……50万一次,50万两次,50万……三次,破元上境丹,50万成交!”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场中诸人面色各异,有熟识之人互相给对方递眼色,还有人悄悄用传音入密讨论是谁能斥这等巨资购下这枚丹药。 司凌夜旁边雅间中,“啪”的一声,一名青年男子捏碎了手中精致的茶杯,脸涨得通红,胸口不住地剧烈起伏,怒喝道:“可恨!是哪来的杂种,竟然敢和本少爷抢!”他把目光投向房间内另一名老者:“爷爷!您可要为孙儿做主啊!孙儿已经卡在三重天九阶很久了!就等着这枚丹药来助我冲刺了!” “稍安勿躁,平儿。”老者面沉似水,一双红瞳透露着阴鸷:“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老夫无情了。” “爷爷的意思是……”青年眼光一亮,用手作刀比在自己脖子上,嘴唇向隔壁努了努。老者点了点头,又摆了摆手,示意他噤声。 “但是,对方会不会也是哪国的贵族?万一……”青年突然有些担心。 “哼,这里是交界地,就算出了什么事,他们家族的长辈也难以追查到……不过小心为上,先观察他带了多少人,实力如何,若他不是魔族,那就简单了。”老者道,“平儿放心,爷爷已经答应了你,这枚丹药无论如何都会帮你弄到。” “谢谢爷爷!”青年大喜过望,不住地搓手。 “今夜拍卖会到此结束,请拍卖成功的诸位客人到后台来。”落霞柔和悦耳的声音如春风扑面,为本次拍卖会落下了帷幕。 司凌夜穿戴好斗篷,静静地坐在雅间里。等待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慢慢掀开帘子出去。 “小子,真是财大气粗啊,50万居然就这么轻易地花出去了。”斩穹讥讽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有一个有钱的师尊真不错,啧。” 司凌夜假装没听见,也不答话。斩穹倒颇有兴味:“那女人到底给了你多少灵石?” “……我没数过。”司凌夜一边走在台阶上,一边低声答。“对了,前辈,你可知灵石卡是怎么用的?” “灵石卡?嗯……有一个中立的组织,名为圣宝楼,是一个三界都默许存在的组织,已经存在很久很久了,历代楼主的实力都不会逊于魔界诸王和各大仙宗的宗主。圣宝楼在各处都有分楼,无论是仙、魔还是妖,只要拿着灵石到圣宝楼任意一处分楼,都能存储灵石,并换取灵石卡。拿着灵石卡,无论到圣宝楼的哪一处分楼,都能换取灵石。”斩穹顿了顿,“有许多大型的商行、或者像一些拍卖行,都可以直接用灵石卡付款,圣宝楼有对应的器具来收取灵石。——那女人给了你什么颜色的灵石卡?” “……黑金?” “什么?黑金灵石卡?”斩穹大吃一惊,语调都变得尖锐了许多,“不是,东方为什么会这么有钱啊?这比我们玄极宗有钱多了!随便打发你这小子的都是黑金灵石卡啊?啊?” 作为一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剑灵,他第一次觉得有些嫉妒这个臭小子,愤愤不平地说:“你知道黑金灵石卡里面有多少灵石吗?” “不知道,请前辈赐教。” “真是可恨,你这小子回到仙门以后都用不着打工了,就这样混吃等死一辈子吧!——至少要存储一千万的灵石,才能拿黑金灵石卡!” “什么?一千万?”司凌夜张大的嘴几乎可以塞进一个鸡蛋,声音都颤抖了几分。幸好有黑色斗篷遮住了他的脸,这才没有被旁边的人看见。他连做梦都没做过这么多钱的梦。 “算了,老子给你一点忠告,财不外露,就你这实力,碰到歹人见财起意,你哭都没地方哭去。——你这次可是大出风头,小心有人心怀不轨。先说好,老子现在只有剑魂,可帮不了你。” “……是,我明白,多谢前辈。”司凌夜一凛,沉声道。 走到拍卖场后台时,笑语嫣然的落霞已经在那等候。看到他踏进,落霞上前盈盈拜倒,语气娇媚:“大人来了,小女子已经恭候多时了。” 司凌夜点了点头。落霞不由偷偷抬眼打量眼前人,这就是今夜客人中持有黑金卡的唯一一位!黑金卡中至少也有千万灵石,这50万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虽然斗篷挡住了脸,但听他的声音极为年轻,又有如此雄厚的实力,莫不是哪家贵族的小公子外出游历?她变得更为恭谨:“大人,您的丹药已经准备好了。” “嗯。尽快吧,我赶着离开。” “大人……是用灵石卡付款么?我们拍卖场可以直接刷灵石卡的。”落霞小心翼翼道。 司凌夜从乾坤戒中取出那张黑金灵石卡,看到那张散发着古朴光芒的小小卡片,落霞心中禁不住剧烈颤抖——这就是黑金卡,三界身份地位的象征!她强作镇定、双手恭敬地接过,但无法控制的手抖还是出卖了她的心绪。她将灵石卡放在了一个雕刻精美的白玉台上,黑金卡一放上去,就和白玉台发生了共鸣,黑金光芒被柔和的白光包裹着,司凌夜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对他来说,是一次新奇的体验。光芒逐渐散去,落霞双手捧着黑金卡递还给司凌夜:“大人,已经付毕了。” 他点头接过,落霞已经赶忙捧着装着他急需的那枚丹药的玉瓶过来:“大人,这是您的丹药。” “好。”将丹药同样收进了乾坤戒里,他转头就欲离开。 “大人……”落霞还是没忍住,柔柔地开口叫住了他。 “还有何事?”司凌夜并未回头,淡淡问了一句。 “不……大人走好,欢迎下次再光顾。”落霞还是没有问出口,虽然很想知道这位大人是来自哪一国的贵族,但是……她更怕触怒了这样的大人物,会影响整个拍卖场。 包裹在斗篷里的黑色身影没有再多停留,很快就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第68章 截胡 走出拍卖场,司凌夜脚步不停,直往城外走去。 “小子,这就要出城了吗?”斩穹懒洋洋道,“这一去,你可就要真正离开魔界了。” “总有一天,我会再回来。”少年的声音带着不容否定的坚决。 “哈哈哈哈哈——你可真有意思,司天一可真是生了一个有趣的儿子!”斩穹大笑,“你回来,是想再找那个女人?继续做给她暖床的替身?”斩穹的话尖利如刀,戳破了他心底的遮羞布。 司凌夜抿紧了唇,沉默不语,加快了脚下赶路的速度。 “看你这样,我就大发慈悲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你,不仅可以修炼冰系法术,还可以修炼其他所有属性的术法。” “圣人体质,不被天生灵根限制——可以海纳百川,容纳所有属性的法术,我早就告诉过你了。” “当然,在这个阶段,我建议你只主修冰系一种法术,不要贪多,学精比学多更重要。只是,如果你想变得更强,以后再堂堂正正地来魔界,就要好好利用你这万年难遇的体质。” 斩穹突然笑了起来,话中带着讥诮:“那个女人,早就知道你有圣人体质了。否则,一开始的时候她也不会给你几本其他属性的仙术书了。只不过,她也并没有告诉你。” 闻言,司凌夜心里一颤,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沉默了一会,他终于开口:“……多谢前辈,只是,我该如何修行其他属性的法术?” “嘿,那女人不是给了你东方的书库么?” 他一惊,突然想到那个装着各门各派术法书库的光球,当年师尊自从给了他以后就再也没问他要过。他连忙将神识探入最初师尊给他的那一枚乾坤戒,果然,紫色光球静静地躺在其中。他扯出了一个似悲似喜的笑容,忍不住捂住了胸口,感受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 是高兴吗?还是惆怅? 他也分不清到底是哪一种情绪。他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空气中的冰渣似乎也被他吸了进去,刺骨的寒意让他清醒了许多。东方的书库忘在了他手上,是不是意味着她总有一天还是会来找他要?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还有再见的机会? 他眼里清明了许多,抑制住眼底的狂热。城门已经近在眼前,高耸的城门无声地望着他。大雪纷飞,魔界的夜晚,血月垂映在白茫茫的大地上,洁净无瑕的白雪反射出血红的光芒,凭空添了几分诡异。拍卖会结束后,已是深夜。 赤红的血月,一如魔族的赤红双瞳。少年出了城,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徒留身后一连串的脚印。茫茫天地间,雪落无声,唯有黑衣斗篷的身影飘然行走于纷飞的鹅毛大雪间。 流朱城建立在昆仑山脚附近,出城以后没多久就看见了连绵不绝的昆仑山。他想要加快速度上山,争取能在明天天亮前在山上找到一处适合修炼的静地,闭关几日,一举突破四重天。 昆仑山已近在咫尺,夜寂然无声。他禁不住又想到了那个紫色的身影,师尊,现在在做什么呢?师尊,可有一分念及于他?还是……她正在哄那日拂袖离去的傅王傅九霄……想到这里,他心里又抽痛了一下。 突然,一股气息极快地掠过,他瞬间凛然,收回了所有的遐思,停下了脚步,凝神观察。在白骨荒城历练的四个月,让他对逼近的危险气息变得极其敏锐,也更加警惕危险的来临。 血月笼罩下的昆仑山,充满了不祥的气息。 数道破空之声从他后背骤然传来,他早有准备,右手掌心吐出灵力,玄冰凝结的冰盾瞬间出现在他背后,挡下了破空而来的数道水剑。 一个张狂的笑声在他背后响起:“冰灵根,原来是……哼,区区堕仙,也如此不知好歹,敢在魔界跟本少爷抢东西,今天,本少爷就让你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呵。司凌夜并未回头,垂眸冷笑。 他也突然理解了昔年在玄极宗之时,旁人对魔族的嫌恶从何而来。 除了师尊和长安前辈以外,这些年他遇到的这些魔族贵族,无一不是嚣张跋扈、仗势欺人、视生命如草芥之人。他在心底冷笑数声,倒是也理解了为何仙门向来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若是贵族大部分皆是此等品性,那他们手上沾染的无辜鲜血又何止凡几! 他懒得再多废话,青霜铮然在手,转身猝然向后刺去。对方显然没料到他会放弃使用术法,转而用剑近战,不由慌了手脚,虽然急速凝出水罩防御疾风骤雨般的剑势,但仍左支右绌,颇为狼狈。 短暂交手间,司凌夜已经胸有成竹:此人的能力是水,灵力修为则和他相差无几,许是水国的某位贵族。就像之前的东方凤羲,仅擅长使用魔族天生的能力,却并不擅长近身战斗——当初,师尊在教他习剑时,曾经特意告诉过他,魔界贵族自恃血脉高贵,往往只修能力,而疏于修行剑术。因此,他们一旦被近身,往往就会陷入苦战。对付高傲的魔界贵族,选择近战会比选择法术更加能克敌制胜。 他果断选择使用剑术对敌,对方果然难以招架。在他密不透风的剑雨下,水波平竭力凝出水盾,但也仅仅能做到勉力防御而已,甚至好几次都差点被夹杂着寒冰的青霜刺到。水波平额上冷汗直冒,没想到此人看似和他修为相当,剑术却如此了得,难道他是一名剑修?他心中慌乱,被剑锋逼得连连退后了几步,驭水之术最擅防御,但现下他竟然被逼得连防御都难以做到。眼见司凌夜的剑势越来越凌厉,他终究是忍不住,大喊了一声:“爷爷!” 司凌夜一凛,还有旁人在场!此前他已经历过一次类似的事情,当下立即向后急退,左手急捏法诀,一道道玄冰在他和水波平之间拔地而起,作为障碍阻拦去路。但一道凌厉的水剑已经从水波平后面疾冲而来,瞬间穿过了无数道玄冰,直奔他胸口而来。他横剑胸前,水剑和青霜相交,发出铮的一声,司凌夜被余波震得向后退了数丈。感知到对手的实力,他再无一丝其他想法,发足狂奔,径直往山上奔去。 “想跑?”老者冷笑的声音传来。 他并未回头,全力运转周身灵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跑! 第69章 驭水之术,击杀 现在的他,可不像之前,之前,他知道身后有那个强大的后盾会护着他,因此他有恃无恐。现在,他察觉到对方的实力远在他之上后,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快跑! 越过昆仑山脉就到了仙域地界,魔族并不敢擅入。老者的冷笑声愈发逼近:“交出破元上境丹,老夫饶你不死!” 他并不答话,只加快了奔跑速度。昆仑山风雪太大,无法御剑。雪地上,留下了一前一后两道长长的脚印。 “嗖嗖嗖——”数道水剑再次从背后袭来,比此前水波平射出的水剑数量更多,范围也更大,几乎把他的退路完全封死。水剑破空之势威压极大,他无法,只得转过身来,将青霜舞得密不透风,借青霜名剑之威来抵挡。仅抵御水剑的这短短功夫,老者已近在眼前,阴阴笑着:“跑得倒是快,现在还跑吗?” 水剑攻势停下,司凌夜刚喘了口气,脚边突然出现了一圈水,他暗道不好,在他身边已经迅速起了一座水牢,将他禁锢在了水牢之中。他试图挥剑劈开,剑身一接触由水形成的栏杆,就立即穿水而过,犹如劈之无物,水牢纹丝不动。 “别白费力气了,老夫乃是男爵,凭你区区三重天实力,还破不了老夫的水牢。”老者笑道。提到男爵之时,他的口气变得极其自傲,对自己的贵族身份非常自豪。 男爵,至少拥有五重天的实力。虽然比之前遇到的楚国伯爵弱了许多,但也不是现在的他能比的。司凌夜心如电转,急速思考破局的方法。他忽然想到了那枚空间玉,对方不过是男爵,想来还没有结界封锁的能力。他如果使用空间玉,自可逃生,但是空间玉仅此一枚,若是现在就用了,他以后会少了一个保命的最终底牌。 “呃!”司凌夜吃痛捂住了左肩,一道水剑已经穿体而过,之前还未全好的伤口再次破裂,鲜血涌出,黑色斗篷瞬间被浸湿了一大块。又是一阵劲风拂过,遮住他面容的斗篷亦被掀起,他霍然盯着面前的老者。 “哟,没想到皮相还不错。”看到他绝色的容颜,老者愣了一愣,略有惊讶。 “呼,呼,爷爷,终于赶上了。”水波平从后赶来,气喘吁吁,他平时养尊处优,何时有过如此疾奔之时?“爷爷,这小子刚刚狂得很,我们这就把他……” “慢着。”老者伸手挡住了水波平,盯着司凌夜的脸,突然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这小子皮相难得,我们把他擒了,送去王城。” “爷爷,你是说……”水波平语气中带着惊喜,他很快明白了爷爷的想法,盯着司凌夜的眼神也变得暧昧:“说不定,王上一开心,能赏爷爷您升为子爵呢!” 司凌夜如坠冰窟,他想起了长安此前和他说过,水王水萧然酷爱男色。难道他的命运,就只能是为人禁脔吗? “不过,这小子是修仙者……王上会不会不喜?”水波平有些担心。 “不会,王上只看脸,来者不拒——这小子的皮相实在不错,即使是在王上的后宫中,也称得上数一数二的存在。”老者笑道,右手一挥,水牢登时缩小,化成水绳把司凌夜紧紧缚住。司凌夜大骇,拼力想要挣脱,但是实力差距摆在这里,他无论如何拼命,水绳都纹丝不动。 他顿时感受到深深的绝望,眼前的场景,和当年在媚烟楼之时何其相似!但当时,尚有神下凡来救他,现在,他的神已经不会再降临。 两人的讨论声在他耳边轰轰炸响,他眼里的火焰骤然燃起,他宁愿死,也绝不愿意沦为他人禁脔。 现在既然已经无人再来救他,那就只能,也只能依靠他自己! 正在遐想升官发财的爷孙俩丝毫没有注意地上被紧缚住的少年的变化,少年原本墨黑如玉的双瞳,逐渐染上了血红色。“啪”的一声脆响,老者先感觉到不对,低头一看,眸中瞬间浮上骇然之色:“你……你怎么能挣脱……” “爷爷,你看他的眼睛!”水波平声音因尖锐而变得扭曲,还没反应过来,一道黑影已经瞬移到了他身前,他大骇,下意识地想要凝出水盾,但已经来不及了,下一瞬间,锋锐的剑锋已经穿透了他的心脏。 “平儿!”老者的眼睛瞬间血红,厉声喝道。 老者暴怒之下,无数的水剑齐齐向那道黑影射去,完全封死了他所有退路,直要将他万剑穿心! 在密如织雨的水剑下,少年再次瞬间消失,老者虽然因孙儿之死而怒之欲狂,但仍保有一丝理智。在黑影消失的一刻,他立时在身周凝起了水盾,果然,少年出现了在他面前,手中的青霜再次迎面劈下。 “铛——”青霜与水盾相击,这回轮到老者被震得退后了几步。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是驭念之术!你和东方是什么关系!”老者大叫道。他也活了上千年,实力固然不强,但是他一眼就能认出,刚刚的瞬间移动是驭念之术,而且……眼前的少年,实力突然飞跃了几个层次,刚刚还是三重天水平,现在至少有五重天的水准! 少年的双眼赤红,老者心中惊疑不定,红瞳、驭念之术,这分明就是魔族的特征,但是他刚刚明明使用了冰系的仙术,眼睛也是黑色的,世间岂会有人能够同时使用仙魔两道的能力? 他待要说话,少年已经欺身上前,速度奇快,青霜剑直接就是杀招,直指老者的心脏。 “雕虫小技!老夫要你给平儿殉葬!”看到同样的剑招,老者想到了孙儿惨死的模样,双眼再次变得血红,嘶声道,声音中充满了怨毒。此时他也不想再考究这个少年到底是何来头,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杀了这人给他的孙儿报仇! 剑气和水势交击缠绕,剧烈的灵力波动把厚厚的积雪激得纷飞,司凌夜的剑招愈发猛烈,他已经感觉到身体内的力量正在慢慢消退,时间就要到了,但是,驭念之术已经暴露,他必须得杀了眼前这人!否则,若是让这人活着回去,向水王揭露了他的秘密,只会把师尊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因此,即使他可以使用瞬移离开,他仍然选择了留下来。 一定要杀了他! 他的眼睛变得更红,招招致命,老者被逼得节节后退。那一滴本源之血,能让现在的他发挥出有五重天的实力,和老者实力齐平,再加上老者也不擅长近战,竟是被他逼得左支右绌,难以招架。 第70章 雪落 “呃!可恶!”老者从未见过这等势若疯虎的拼命剑法,他心中也生了惧意,甚至大过了报仇的恨意。一时不察,竟然被少年一剑刺穿了右胸。老者捂着胸口,心念急转,扫了一眼孙儿的尸体,终于做下了痛苦的决断。老者突然挥出一道水幕,身形向后急速飘去,竟是决定逃跑。 “哪里跑!”司凌夜厉声喝道。待想瞬移前去击杀他,突然单膝一软跪倒在地。“该死!”体内的力量逐渐消失,眼中的红色也逐渐褪去。时间到了,老者的身形越飘越远,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没几步又跌倒在了地上。心中大急,后悔和焦躁的情绪不断涌了上来,是他,又一次害了师尊,他又有什么资格说做她的徒弟?又有什么资格……说爱她?他,只是不断地给她带来麻烦而已。 体内的力气逐渐被抽干,使用驭念之术的后遗症开始显现。天地间再次只剩下了他一人,白茫茫的大地上,落雪纷飞间,少年本就灵力耗尽,加上急火攻心,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 老者捂着右胸的伤口,一路疾奔,终于是到了昆仑山脚。 感觉到身后并无人追来,老者松了口气,眼下他身受重伤,那个少年的剑法太过疯狗,他当真不愿在这种情况下再和他打斗。想到孙儿之死,老者眼中闪过恨意的厉芒,此人身负冰系仙术和驭念之术,必然和东方一国有极大关系!他计划急速回到水国王城,立时向王上禀报。此事太过骇人听闻,千万年来从未听说过有人能仙魔共修,禀报王上以后,由王上出面让东方给个说法,他才好借此报仇。 心念已定,老者蹒跚着向流朱城的方向挪了几步。忽然,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影。他骇然地向后退了几步,强撑着胆子大喊:“什么人?!” 黑影不答,缓慢靠近了他。强烈的威压笼罩,让他感觉双脚不自禁地打颤。 老者还道是司凌夜追来,吓得再后退了几步,他厉声道:“你……你仙魔共体,大逆不道,等我禀明了王上,你必然逃不脱魔界追杀!” 黑影仍是不答,只是慢慢向他走来。他被吓得肝胆俱裂,正欲转身逃跑。却惊骇地发现,不知何时他的身体已经动不了了,脚下似乎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控制住了,无法向前再挪一步。 他忽然福至心灵,大喊道:“驭念之术!你是东方的人!” 缓缓移动的黑影突然停了下来,他拼命瞪大眼睛,想看清对方的长相,却只能看见一个狰狞的厉鬼面具。 “死吧。”沉默了许久的黑影突然开口,是一个淡淡的女声。 老者还待说话,身体已经由不得他——他的身体,在女子话声落地之时,就爆裂成了血雾。 纷纷扬扬的、洁白无瑕的雪花,被染成了血色,带上了几分凄厉的妖艳。 一名魔界贵族,瞬间就这样被从这片白茫茫的雪地上彻底抹杀,唯有零落的红色雪花,静静记录了这一切。 …… 少年再次醒来之时,已经身在一处山洞之中。 似是被梦魇住,他猛然惊坐起:“师尊!” “凌夜,你醒了。”温和熟悉的声音,但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人。 他霍然抬头:“长安前辈?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见你去了王宫以后就迟迟未归,特地进宫,王说你已经离开了魔界。我放心不下,特意来到边界看看,正好碰到你倒在雪地里,赶紧把你救了起来。”长安颇为温和,话语中是满满的关心。 他心中一空,涩声道:“……长安前辈,师尊……她……可有说什么?” 长安一顿:“……没有。王上去傅国了。” “……”他心中一痛,充斥着酸涩,他闭上眼睛,遮住翻涌的情绪,忽然想起一事,急道:“长安前辈,我……你可见到那个和我交手的人?那个人必须要杀,是水国的……” “我已经把他杀了,放心。”长安淡淡道。司凌夜这才落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喃喃道:“太好了……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就不会……” 长安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抿紧了唇,并未开口。那个仓皇出逃的水国贵族,并不是他所杀,发现司凌夜晕倒在雪地后,他就立刻从暗处出来把他救起。急急追去杀那人的,是…… 长安收敛了心神,他看着司凌夜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他在暗处自然是看到了全过程,包括凌夜能够同时使用驭念之术和仙术这个秘密,让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若非她在旁边给了他一个严厉的眼色,他现在都要忍不住询问了。不过……他摇了摇头,不要随意打探王地秘密,还是努力抑制住了好奇心。 “凌夜,你没事吧?我观你灵力似乎全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长安前辈不必担心,我刚刚……用了一种能短时间内提升灵力的秘法,后遗症是有几天无法使用灵力,过几天就好了。”司凌夜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对长安说出真话。 “……原来如此,这是王上教你的吗?” “……嗯。” 两人相顾无言,东方长安主动说道:“既然如此,那这几日我就在这替你护法,你不必担心。” 司凌夜忽然深深行了一个大礼,有些哽咽:“长安前辈的大恩,凌夜永世不忘。” 东方长安连忙扶起他:“不必多礼,你我也有数年的半个师徒情谊。何况……你的境遇和我太相似,每次看到你,总是想到当年的我自己。”言罢,长安有些感怀,声音也低了许多:“不过,不同的是,我是从仙界来到魔界,而你,就要从魔界回到仙界了。” 司凌夜垂头不语。良久才开口:“前辈,我拍下了一枚破元上境丹。过多几日灵力恢复了,我想冲击四重天。” “是吗?破元上境丹可是好东西。”长安眼睛一亮,很快就恍然大悟,“水国……那人是因此才追杀你?” “是。”司凌夜点了点头。 “你是花了多少拍的?”长安颇有兴味。 “……五十万灵石。”司凌夜忽然有些羞惭,他一分都还没有凭自己挣过,但是一花就是五十万,这些还都是师尊给他的……想到这里,他惭愧地几乎要钻进地缝里去:“长安前辈,之前师尊给我的灵石……您可以帮我拿回去还给她吗?” 东方长安愣了一下,突然爆发出了大笑声:“哈哈哈哈哈,凌夜,你太可爱了。” “前辈?”司凌夜脸一红。 “那点灵石,对王上来说不过是随手的事……你不必在意。”东方长安颇为无奈,决定还是告诉他:“你在仙门的时候,可曾见过各大仙门、城池之间的空间阵法?” “见过。……使用一次需要耗费很多灵石,很贵。” 第71章 任务 “不错,仙魔两界所有的空间阵法,皆是我们东方的产业。”东方长安的话语中带着自豪,“那是王上的爷爷发明的——空间传送阵,所有的空间传送阵都得由我们东方的人维持,咳……具体的原理不提,你只要知道,仙魔两界,只要有需要空间阵法的,每年都得给我们东方缴纳巨额的灵石。所以,王上真的不缺灵石。这点对王上来说就是小意思,你就当是给你的零花钱。” 司凌夜目瞪口呆:“仙门的传送阵……是东方维持的?仙魔……不是势不两立么?” “哈,你是孩子,还不懂。”长安笑了。 “世间哪有什么‘势不两立’?无非是利益冲突罢了。空间传送的力量,只有东方才有,前代王研制出了把驭念之术和阵法相融合之法,创立了空间传送阵,无需拥有驭念之术也能实现空间传送,此阵一经问世就轰动了三界。魔界诸国倒也罢了,仙门也对此分外眼红,有了空间阵,可以大大减少路程不说,甚至在关键时刻还能保命。想要者又何止仙门?他们虽然不情愿,但空间阵已经是必不可少之物,他们再不情愿也只能和我们合作。”长安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当然,和我们东方合作的秘密只有各大仙门的高层才知晓。普通弟子还以为是仙门哪位大能研制出的空间阵法。对仙门高层来说,所谓的除魔卫道,不过是他们欺骗下层普通弟子的幌子罢了。”长安冷笑道。 司凌夜默然半晌,这一真相再一次冲击了他的三观。所谓的正邪之分,仿佛变成了一个笑话。 长安看他半天不语,还以为此事对他冲击太大,正想出言安慰,少年却突然开口,说出的话却和此前讨论的风马牛不相及。 “还有一张黑金灵石卡……太贵重了,长安前辈,还是麻烦您替我把它还给师尊吧。” 长安有些无语,原来他沉默不语是在想这个?咳了几声:“你就拿着用吧,我以前刚认识星月的时候,也和你一样震惊过,现在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可劲花。黑金灵石卡那玩意,我们人手一张。至于王上嘛……我也不知道她有几张。这都是随意拿来打赏的小玩意。” 司凌夜风中凌乱了。以前,他以为玄极宗已经算是豪横,但现在和东方比起来,简直就是穷酸,原来玄极宗每年全宗上下辛辛苦苦挣的钱,居然有一大部分都拿来给东方“上供”了。 长安有些刮目相看,少年似乎完全没有被仙门和魔界“勾结”一事有所触动。他有些感慨,想当初,他接受这件事也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看来,这段时间的巨变让他成长了许多。 “咳咳,你先好好休息。早说你要晋级了嘛,破元上境丹我在王城也能给你弄几颗来,何必还要花钱买。” “这……我也是偶然起了兴致,到拍卖场看了看,这才打算购买的。”司凌夜挠了挠头,虽然已经知道了东方的极度有钱,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伸手白拿,特别是……他现在已经不是…… 他眼神黯淡了下来。长安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不再多言,起身道:“我先出去,你好好休息。” 离开山洞后,雪仍在下。长安站在雪地里远眺,此时已是白天,天空虽仍是暗紫色,但血月已经西沉。 举目望去,是茫茫的一片纯白,昆仑山脉连绵起伏,皆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偶有几株老树枯枝,也被积雪压得摇摇欲坠,竟是一点生机都无。 “他怎么样了?”传音在他耳畔响起。 “灵力消失,外伤已经处理过,并无大碍。”他虚空行了一礼,同样传音道。 “……嗯。” “……王上……属下不明,您为何……不亲自去看他一眼?又为何要属下骗他说您已前往傅国?” “……本王来此,是怕他身上的秘密泄露。若非本王及时赶到,恐怕此时水萧然已经急急去禀报明昭了。” 东方九容冷冷道,声音中竟不带一丝感情,甚至还有一些怒意。 “……长安,本王命令你,你,设法让他恨上本王。” 长安一惊,旋即苦笑:“王,这个任务可太艰巨了,那孩子……对您极为……尊敬。想让他恨您,可不太容易。” “……”那边沉默了许久。久到让长安以为她已经离去了。 女子的指示突然一字一顿地传到了他耳畔,简洁又不带感情。 听罢,长安瞳孔收缩,失声道:“王上!为何……?一定要做到如此程度吗?” “按本王说的去做!”女子的声音突然提高,音调也变得尖锐。 “……是……属下……遵命……”长安有些艰涩地挤出这几个字。 女子的声音消失了,他有些恍惚地继续眺望着白茫茫的天地,耳边只剩呼呼的风声,眼前一花,仿佛看见了千年前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在向他招手。 星月,你的女儿,比你可要狠心得多呢。 良久,他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转身向洞内走去。 …… 这几日,司凌夜在洞中安心养伤,同时静待灵力恢复。长安只第一日回来过,他的脸色沉郁,司凌夜极擅察言观色,看他脸色不豫,也知趣地没有打扰他。 此后几日,长安就再也没有出现。他虽有疑惑,但深知长安贵为伯爵,事务繁忙,不可能总是守在此地,也没有多想,全副身心都在修行恢复灵力上。 这日,司凌夜倚在石壁旁醒来,感知到体内灵力充盈,已经全然恢复,他惊喜非常,调息了几轮,准备择机就服下破元上境丹,冲刺四重天之境。 长安仍是没有回来,他想了想,决定到山洞外看看情况。出到洞外,在暗沉沉的山洞内待了数日的眼睛有些不适应突如其来的明亮,此时正是白日,四周静悄悄的,唯有呼呼的风声从他耳畔拂过。望着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山脉,感伤的情绪忽然涌了上来,翻过山的那一边,就正式回到他曾经的来处了。前路雾蒙蒙的,充满了未知。如果可以,他只想一辈子呆在她身边,可惜…… 忽然,远处传来了隐隐的人声,他一惊,辨别了声音的方向,左右张望了一圈,周边并无大的掩体,只好躲进了山洞内,外面的声音很小,他将灵力聚于耳上,听力登时灵敏了数十倍。他屏住呼吸,凝神倾听,洞外的动静变得清晰起来。 “真是多谢伯爵大人!能得伯爵大人赏识,送在下这一场富贵,实在是在下三生有幸!” 一个陌生的男声,声音中充满了喜不自胜。 “不必。这也是两位王上的意思。”是长安!他语气淡漠,和平时截然不同。 第72章 背叛 “伯爵大人,在下有一事不明,那人不过三重天修为,伯爵大人动动手指就能碾死他,又何必要把这场富贵让给在下呢?”男子有些疑惑。 “所以,你明白你为何始终只是骑士位阶了吗?”长安不答,出言讥诮道。 男子脸一红,惭声道:“在下驽钝,请伯爵大人指点。” “若是一名无名小卒,还要本伯爵、甚至王上出手,那还要你们下属这些骑士做什么?” 长安冷笑道:“此事乃是王室秘闻,因了此事,吾王已亲赴傅国。你们傅王大人纵有再多不快,也不可能直接就下令越过吾王让人前来杀一名修为低微的炉鼎,若传出去,把傅王大人的名声置于何地?又把吾王的颜面置于何地? 但此人不除,傅王大人心结难消。吾王心中虽欲和傅王大人和好,碍于颜面,也不好直接就派人处理,否则传出去亦有薄情之嫌。 本伯正是替王分忧,让身为傅国骑士的你前来替两位王上处理此人,既替傅王大人除了心结,又并非两位王上亲自下令,是我等自发之举。就算传了出去,也于两位王上名声无损。不仅免了两位王上之间可能的不快,还全了两位王上的名声和颜面,一举多得。” 男子恍然大悟,俯首拜服,眼中充满崇拜之意:“不愧是伯爵大人!在下实在太过愚钝,完全没有领会到伯爵大人一片苦心!多亏伯爵大人赏识指点,在下定不负大人和王上的期望!” “记得,事一定要做得干脆利落——到仙域再动手,不能让人死在魔界,交界处也不行。” “本伯平日里看你为人老实不起眼,这才挑中你来完成这一任务。你可不要辜负本伯的一片苦心。” “若是此事成了,你办事得力,傅王大人心中高兴,到时你享有的,可不仅仅只是一场富贵了。” “本伯再提醒你一次——这是王室秘闻,管好你的嘴,相关之事若是传到外界——你清楚会有什么后果。”长安冷冷警告。 “是,是!在下、在下谨记伯爵大人教诲!绝对不敢有任何一个字泄露!”男子诚惶诚恐,连连承诺。 “他身上负了伤,但极为警惕,手段也极多。他对本伯颇为信任,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本伯特意救他起来,就是为了让他完全放松警惕。等他出来以后,你再悄悄在后跟着,到仙域地界立刻动手,听明白了?” “是,是,在下明白。” 长安微一拂袖,转身欲走。临行前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提高声音道:“本伯提醒你一句——此事并非本伯独行,而是奉了王命。王上不愿落外人口实,这才设下此局,暗示本伯行动。等你完成任务回傅国禀报之时,别忘和傅王言明。” 男子经长安一点拨,立即了然本次行动的目的,连声道:“在下明白东方王上的苦心!伯爵大人放心,在下定不辱使命!” 男子兴奋地连连搓手。他在骑士一阶已经百年,始终郁郁不得志,眼见同期骑士有的早已升为了贵族,他心中固然嫉妒,但苦无机会表现。眼下从天而降一个大馅饼,砸得他几乎欢喜得要晕过去。办得此事后,或许就能实现从骑士到贵族的跃迁,又让他怎能不激动? “好了,本伯回国复命,能不能办成此事,就看你自己了。”长安说罢,拂袖离去。 “恭送伯爵大人!”傅栩躬身行礼。 声音消失了,天地回归寂静。倚在洞门的少年却浑身发冷,彻骨的寒意几乎把他完全吞噬。他再也支撑不住身子,向后踉跄几步,竟然摔倒在地。指甲深深刺入手心,脸色死一般的灰败,手脚冷得僵硬,让他甚至无法站起来,紧咬的下唇已经渗出血珠。漂亮的黑瞳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一片虚无的死寂,如失去了引线的提线木偶。 “哈,哈哈——” 悲怆的低笑声在洞内回响,带着恨意和凄厉。两道血痕从眼中流下,少年眼中竟然流出了血泪。 他以为他的心已经痛到麻木、再也不会痛了,可谁知听到那些话后还是像被人攥紧又用力揉挤一般疼痛难抑。 那是他曾经最信任的两个人。 那是把他从最深的深渊中拉出来、赐予他一切、他最深爱的人。 那是温柔指导他数年、前几天还从雪地里救下他、和他温和说笑的人。 现在,他们都要杀他。 ——杀了他,只是为了讨另一人的欢心。 ——杀了他,只是因为他的存在,碍了那人的眼。 ——为什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因为你的存在,本来就是个错误。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仿佛在他心底响起,冷笑着回复他的问题。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个声音不断地在脑内循环,他的存在,本就是个错误? 不错,他的存在,或许真的就只是一个错误。 和母亲在荒山之时,他尚且天真无邪,只觉母亲是天底下最温柔、最好的人。待到玄极宗以后,他才得知,父亲的道侣另有其人,而且正是他娘亲的亲姐姐! 他的父亲,和自己妻子的妹妹私通,生下了他。 知道他存在的玄极宗的长老们,无一不用嫌恶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无声地对他说,你为何要出生?你的存在就是背叛和出轨的证明,你的存在,唯一的作用是残忍揭开了上一代人阴暗的疮疤。 “你为什么要存在于这世间?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我还可以——我还可以——假装不知道他和妹妹共同背叛了我!”无数个夜晚,他都被双眼喷火、势若疯癫的女人疯狂鞭打凌虐。 被虐待、被出卖、被当作炉鼎玩弄,无人希望他存在,所有人都盼望着他消失。他对世间本已经彻底绝望。但突然出现的一缕光明,让他情不自禁以为终于得见天光,不用再留在黑暗中。 可血淋淋的真相再一次把他拉回了无尽的深渊,他只不过是作为替身、仍是作为随便玩弄的炉鼎存在,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在不需要的时候,就该被抹杀,被清除,万万不能让他的存在影响到“他们”的关系。 他是可有可无的一个“东西”。 甚至,她连亲自杀他都不愿,他何其“有幸”,能让他们用这种弯绕的方式来取他性命! 他爱的人,亲自下了这个命令; 他信任的人,也可以毫无顾忌地出卖他。 对他们来说,他比蝼蚁还要卑贱,连亲自碾死他,都会脏了手。 昏暗的山洞,恰如他的人生。 一直在黑暗中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见过光明后再被光明亲手推进黑暗里。 第73章 战胜,突破 “小子,这下你可总算真正明白了?此前老子和你说了一千遍你都不信,魔族,能有什么‘好人’?啧,小孩就是天真,别人假惺惺对你好一点就上赶着掏心掏肺的。老子活了这么多年,手底杀过的魔族不知有多少,还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模样吗?”听了全程的斩穹突然讥笑道。 他捏紧了拳头,让指甲深深刺入手心,垂头沉默不语。 “别想了,赶紧跑,按他们的说法,起码你到仙域之前都是安全的。——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好好想想,应该怎么迎敌。” 斩穹冷冷道,带着少见的正色和果决。“这回,你该斩断所有对魔界的幻想了,从今以后,你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可千万别死,你死了,老子可就麻烦大了,别给老子添麻烦。” 斩穹顿了顿,冷哼道:“哼,那个女人,是一国之王。你爹也差不多,身为一宗之主,他们要背负的东西,可不是现在的你能懂的。她会为了傅王杀你再正常不过。毕竟,你对她而言,除了那一张脸,实在没有太多利用价值,但傅王就不一样了——她对傅王,未必就有太深的情谊,但相对而言,傅王更得罪不起——你爹也是一样,苏深青在玄极宗的地位……算了,现在和你说你也不懂,等以后你就懂了。”斩穹住口不言,他本是一介剑灵,超脱三界之外,向来对这些事冷眼旁观,但这些事情,千万年来皆无太多变化,他早已看透。 这次是连东方长安都背叛且出卖了他,比此前单纯被东方九容流放更加难以接受。斩穹本以为少年会崩溃或是自暴自弃,但等了许久,少年都没有再说话。 他有些奇怪,忽听少年冷冷开口:“前辈,我这就要前往仙域了。” 他没有再提一句之前种种,径自站起了身,神色恢复了正常,黑眸中再无一丝情绪起伏,只是变得如深渊般深不见底。 “……不错!你,比你爹更有潜力!”斩穹颇为讶异,被完全交付信任之人背叛,却能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斩穹不由得对他多了几分刮目相看。 司凌夜不语,走到了洞口。再次回望一眼漆黑的山洞,他转过了身,决然离开了洞中,再无一丝眷恋。 …… 大雪仍旧飘扬在积雪终年不化的昆仑山。 少年已经在雪山上独行了几日。昆仑山陡峭艰险,难以御剑。再翻过前方的一处山峰,就到了仙域地界。 感知到背后的气息,他唇边露出了一丝冷笑。 傅栩悄悄跟在他身后已经数日。 心底颇为焦躁,拼命修炼才晋入四重天成为骑士的他,虽然不若贵族的地位尊崇,但也凌驾于平民之上。 傅国作为八国中的一大强国,强者如云,他实力平平,成为骑士后少有外出战斗的机会,一直呆在王城中,倒也过得养尊处优。几时有过在这等恶劣环境下的情境? 但,他眼里划过一丝狂热,只要完成了这个任务,说不定就能改变他的命运!成为贵族,是平民出身的他心底最大的梦想。难以控制内心的激动,他已经有些按捺不住,越过前方那座山,就到仙域地界了,到那时…… 司凌夜加快了脚步,很快就登上了最后那座山峰。从山上向下俯视,仙域已经近在眼前。 他脚步轻盈,骤然拉开了和暗处傅栩的距离。傅栩从幻想中清醒过来,发现前方的人影竟然消失不见。心中一慌,急急跟上前去,连隐匿身形都忘记了。放眼望去,唯有茫茫白雪,又何曾见到少年的身影? 他冷汗涔涔直冒,已经跟随到了仙域交界,结果目标突然跟丢,那他的贵族幻梦岂非成了泡影? 突然,脚边的冰雪忽然有了生命,从他脚底暴起蔓延,将他牢牢禁锢在了原地。 傅栩还没来得及反应,剑气已破空而来,一点寒芒直指他后心,他毕竟也是晋入了四重天的骑士,短暂的慌乱后旋即就沉下气来,背后火焰形成的墙挡住了破空而来的青霜。 少年一击未能得手,登时后退。 火焰融化了脚底禁锢的寒冰,傅栩缓缓转身,“看来,是我小瞧你了。你的实力,远超你的修为等级。” 司凌夜不语,摆好了剑势,对方的实力远超于他,他现在是在越级挑战,必须得全神贯注。 傅栩双手结印,凝出了火焰:“虽然今日必须要取你的性命——但,我向来尊重强者,来吧,让我们痛快战一场!” 傅栩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和此前在东方长安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样判若两人——即使他如此热切地想要建功立业,甚至不惜在更高级的贵族面前奴颜媚骨,但他亦始终秉持着一名骑士的骄傲——尊重强者,尊重与他交战的每一个对手,尊重他的每一场战斗。 “你我只能活一人——全力以赴吧!” 司凌夜握紧了手中的剑,此人的实力虽然不是他遇见过的对手中最强的,但是,对方和此前他见过的魔族完全不一样——不似之前那些贵族的傲慢和狂妄,而是冷静沉稳,即使修为更强,对方也并无任何轻敌的意味。 难怪心思缜密如长安,会特意选择此人来杀他。他心里忽然掠过这一个念头。 这,将是一场真正的、生死相搏的硬战。 …… 这场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 惊心动魄的交战,赌上生死性命的决斗。 被厚重积雪覆盖的山石,露出了原本黢黑的真实模样。炽烈的火焰,将终年不化的积雪都焚烧殆尽。 大雪仍从空中洋洋洒洒飘落。 挺得笔直的身影立于飞雪间,胸前插着的剑已经完全没入,只余剑柄露在外面。 “你赢了。是我技不如人……抱歉……娘……我无法成为贵族了……” 男子的身影轰然倒地,带着无法言说的遗憾。 “呼,呼……” 男子身影倒地的刹那,少年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 越级挑战,他成功了。 他杀了一名四重天的魔族。 这是一场异常残酷的血战。 他是勉力赢了,以自己的重伤为代价——周身上下皆是被火焰灼烧、被剑砍伤的累累伤痕,左手已经没有知觉,灵力也枯竭耗尽,连那张绝艳的容颜,都被火焰灼伤,鲜血滴答滴答划落,把纯洁的白雪染成了娇艳的朱砂。 但他并没有感觉到身体的疼痛。 他挣扎地爬到尸体旁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拔出了插在胸口上的青霜。 他或许应该高兴,因为他杀了比自己强大许多的对手;他或许应该愤恨,因为他杀掉的人是被他最爱的人派来取他性命之人;他或许应该放松,因为终于解决了随时可能取他性命的附骨之疽,他终于能放下心来前往仙域。 但他不知道他现在应该是什么心情。 反之,他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所有的感情都丧失了。 这里已经是仙域的范围,天空不再是暗紫色,也不再终日没有阳光。 如血的残阳照在尸体上,雪花反射出金鳞般耀眼的光芒,说不出的凄怆哀凉。 他直直地盯着尸体半晌,仰头望着血红的残阳—— 体内传来一道清脆的破裂声,那道模模糊糊的界限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生死一线的血战,最能激发人的潜能,也,是突破最好的契机。 他端坐在尸体旁边,将青霜插在了雪地里,一饮服下了那枚破元上境丹,缓缓闭上了眼睛。 夕阳下浑身浴血的少年,在黑暗、痛苦、挣扎中终于浴火重生。 第74章 计策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对普通的凡人来说,五十年已经是一个凡人人生的一半,足以让少女鬓边生出华发,足以让世事沧桑流转,足以诠释无数的生离死别。 但对长生的仙魔来说,五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魔界,皇域,皇宫。 五十年,仅是魔皇明昭一次短暂的闭关修行。 “恭喜陛下出关。” 明昭刚一踏出禁地大门,公爵明川行就躬身向他行礼。 明昭点了点头:“可有事禀报?” “回陛下,这五十年来,魔界风平浪静,并无大事发生。” “是吗?”明昭若有所思,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东方王,这五十年有何动向?” 明川行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陛下一出关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沉着回答: “东方……似是先闭关了一段时日,出关后据说就前往了各大稀世秘境。对了,前不久降世的神代秘境,东方王和洛王联手,从楚王和水王手上抢到了秘境中最有价值的至宝,导致楚王和水王暴怒非常,险些引起四国争端,臣和两位长老急急前去,四王看在陛下面子上,才免除了一场争斗。” “哈哈哈,真有意思……本皇记得,上次的排序战里,东方第二,楚王第三,水王第五,洛王……应当是最末。这一代楚王,也是神品天赋吧,论天赋并不输给东方,而历代东方王和洛王向来都并不擅长战斗,但这一代东方王……竟然能带着洛王战胜楚王和水王……”明昭大笑起来,“东方九容……当真没有让本王失望,不愧是本皇看中的……这样一把好剑,若是不能为本皇所用,实在可惜。” “陛下,臣不明,您的意思是……?”明川行颇为不解。 “呵呵,川行,明族千万年以来的夙愿,在这一代,或可达成。”明昭意有所指。 “陛下,您是说?!”明川行瞳孔收缩,失声道。 “东方九容,东方星月和傅华庭之女……神品天赋,百岁时开灵,两百岁时踏入六重天,在东方清河叛乱之时失踪,消息全无。六百年后突然回到东方,再出现时不仅已经踏入九重天,更是悄悄得了东方传承,击杀东方清河,肃清叛党,登基为王……剑术通玄,鬼神莫测,诸王排序战中一举战胜楚云启……”明昭忽然像背诵般一字一顿含笑道。 “本皇印象极深刻……诸王排序战后,她赢了楚云启,本皇允诺她一个愿望,她竟然提出要向本皇挑战。” “真有趣……多少年了,没有哪个人会对魔皇发起挑战,她是第一个。本皇本来不想欺压小辈,但她的实力实在不可小觑,让本皇都为之侧目。” “本皇本以为她的欲望是权势地位,发起挑战是想要取代本皇的地位,谁知她的欲望竟然只是单纯的享受战斗本身。哈哈哈——这么多年,本皇从未见过如此有意思的人!有趣到都让本皇有些后悔,当初为何选择了鸣玉、而没有选她作为徒弟?”明昭话语中带着一丝遗憾。 “明族的夙愿……要想达成,她,将是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川行,本皇很想见见东方王,你去东方传召,召东方王前来皇域。” “遵命!”明川行躬身退下。 …… 东方王宫。 紫色王袍的王者端坐正殿王座上,殿下两列东方贵族皆垂手恭立。 “川行公爵亲自驾临东方,本王有失远迎。不知公爵大人驾临,可是陛下有要事?”东方九容淡淡开口。 “东方王上客气了。”明川行微一拱手,“王上特意于正殿接见,川行受宠若惊。” 东方九容凤眸微眯,明昭……上一次见到,还是五十年前在白骨荒城……若非明昭突然出现施压,光是一个楚云启,她也不至于就这样把“他”急急送走,甚至还用了一些堪称恶劣的手段。 她后来不止一次庆幸,幸亏她及时决断,连长安都瞒住,精心设计一出好戏,这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在送他到流朱城后第三日,也就是少年争夺破元上境丹那天,她从潜伏在楚国的隐卫那得知了楚云启即将启程离开楚国前往东方的情报。 她急匆匆赶到流朱城,谁料他竟会被重伤晕倒。只好赶紧派其凰设法拖住了楚云启的脚步,尽可能争夺更多让他离开的时间。 但她万万没预料到的是,长安不知内情复杂,救了他以后,竟然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不该说的东西,那孩子极为聪明,猜到背后是她安排长安前来暗中护他一事只是时间问题。担心他再度生出留在魔界的念头,夜长梦多,她这才紧急定下了计策,要让他完全斩断对魔界的眷恋,不要再想着回来。 若非时间紧迫,她原本并不打算干涉太多,只计划让长安暗中护送他顺利离开魔界即可。 那时,她默默在背后看着,看着他和傅栩血战三天、又借此契机在昆仑突破成仙——直到他突破成功、踏入了仙域地界,她才回到王城。 因了他突破又耗费几日,她无奈之下又传音其凰,费尽心机才再拖住了楚云启。刚回到王城次日,楚云启就大摇大摆来了东方王城,仗着明昭的名头,竟然大肆搜寻了她的王宫,直到确实搜寻不到修仙者的气息才悻悻作罢。彼时她实力未复,楚云启搜宫一事纵是奇耻大辱,但时机未到,也只好暂行忍耐。 她后来也猜测过,九霄怒气冲冲地回到傅国一事或许正给了楚云启可乘之机。楚云启心机城府极深,视她为眼中钉,不仅了解她和九霄之间的微妙关系,又知道夜儿之事,九霄这一离去,楚云启恐怕立时就猜到九霄离开的原因缘何,断定了以后才急匆匆来到东方想抓她的把柄。 除了楚云启和明昭的外部施压,另一重要原因,九霄……也是一个大麻烦。 虽然她不想这般评价自己的亲哥哥,但九霄素来心思敏感,器量颇小,他既知她和司天音之事,对夜儿已是怨气极重,就算把夜儿送去了仙域,九霄可能后续也会派人继续去仙域追杀他——被一国君王下了追杀令,即使是她也难保证一定保得他周全。 她特意让长安紧急前往傅国,选择并派遣傅栩,并有意透露给九霄得知。 正如她所计划的那般,虽然傅栩没有归来,但九霄已知她这一举动背后的意图——她已主动斩断孽缘,并向他低头,暗示他不要再追究此事。九霄气消了大半,此事也就这样揭过。 这一计策相当成功,不仅让他成功突破成仙,还顺利在楚云启来之前就离开了魔界,九霄也没有再追杀他。 第75章 皇域,再会明昭 许久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一阵后怕,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会满盘皆输。所幸这一计策可谓一箭双雕,最大限度保证了他的安全,至少让他不会遭到魔界的追杀。 至于他的想法、他的感受…… 和他的安全比起来,这是相当不重要的事。 让他恨她也是好事,以后就不会再和她有什么牵扯。她面对的东西实在太危险,终日如履薄冰。身为一国之王,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她曾以为自己能护住他,但现实狠狠打了她的脸——她并没有强大到这张程度,魔界,并不适合他。仙域虽然也危机四伏,但整体环境还是比魔界要好很多。 想到那个少年,凤眸微起波澜,她垂下眼帘,再抬眼时已经平静无波。 她耐心很好,楚云启送她的奇耻大辱她一直暗记在心。终于让她等到了时机,前不久的神降秘境,她狠狠修理了一番楚云启,总算报了当时的搜宫之仇。 她收回思绪,开始思考目前的情况。 明川行,明族老臣,实力修为不逊于她,明昭最信任的长老,地位崇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在神降秘境中和楚云启、水萧然缠斗许久,虽有清弦辅助,但力战两位巅峰强者,还是消耗了大量灵力。她本已进入禁地修行恢复,却突然收到明川行来到东方的拜帖,只好暂时回到王宫亲自接待。 让明川行亲自前来东方,明昭……想做什么?她无法控制警惕和疑虑,上下打量着貌似恭敬的皇域长老,心念急转,考虑明昭这一举动背后的多种可能性。 “呵呵,东方王上不必多虑。川行来此,只是向东方王上传达陛下的意思——”明川行何等老道之人,一眼就看出了东方九容的警惕,淡淡微笑道。 “陛下邀请东方王上前往皇域一叙。” 这回轮到东方九容愣住了。 她和明昭并无交情,也不熟悉。 除了那一次战斗,另一次交集就是白骨荒城那次……难道是想问夜儿之事么? 她不动声色,同样微笑道:“原来如此,本王明白了。这等小事,竟然还要劳烦川行公爵大驾,本王委实觉得过意不去。” “东方王上太客气了。陛下似是有要事与王上相商,王上如无国内要事的话,还请王上和川行一起前往皇域,陛下临行前特别交代,想尽快见到东方王上。”明川行语气虽然恭谨,但却带上了不容拒绝的意味。 “……本王知道了。诸位长老,劳烦替本王坐镇国内处理事务。川行公爵,本王这就随你去皇域谒见明皇陛下。” “东方王上,请。”明川行躬身, “川行已准备好接王上前往皇域的飞行法器,正停在王城外了。” “不必如此麻烦,川行公爵若不介意,本王用驭念之术带公爵回到皇域岂不更快。” “王上若愿如此,川行自无异议。” “走罢。”东方九容点点头,走到明川行旁边。空间法阵立时出现在两人脚底,光芒消失,两人已经来到了皇城外。 “驭念之术……空间传送……当真方便,川行向来甚是羡慕。”瞬息之间就到了皇城之外,明川行的语气中倒是带上了真心的赞叹。 “公爵过奖。驭光之术的速度也不输给驭念之术。”东方九容淡淡道。 “王上,皇城内不便再用传送,我这就带王上去皇宫。” “嗯。”她点了点头。 魔界皇宫。 和诸侯国的王宫相比,皇宫更加巍峨壮丽,气象万千,充满了威严。 皇宫内一草一木尽皆精雕细琢,奢华程度比之向来以奢靡闻名的洛国王宫有过之而无不及。东方九容目不斜视,并不在意周边极尽华丽的雕栏画栋。明川行也没有和她闲聊,两人一路沉默。东方九容本以为会被引去正殿,谁知明川行带她兜兜转转,竟然到了内宫一处殿外。 “陛下,东方王来了。”明川行敲了敲门,语气及其恭敬,和之前在东方王宫时表面恭敬、实则傲气截然不同。 “请。”明昭和煦的声音响起。 东方九容踏入了殿内,此地竟是明昭的书房。明昭正背对着她坐在书桌前,听到她进来的声音才转过头来,仍是噙着温和的笑意:“东方王,好久不见。” “参见陛下。”东方九容行了一礼,“陛下急召臣过来,可是有急事?” “川行,你先出去,本皇要和东方王单独聊聊。” “遵命。”明川行行了一礼,慢慢退去。 明川行离开后,书房内只剩下了明昭和东方九容两人。空气陷入沉默,安静得仿佛凝滞,东方九容悄悄握紧了拳,感觉手心浸出了微汗。 “不必这么紧张。”明昭轻笑两声,率先打破了僵硬,笑声中仿佛带着抚慰人心的魔力,“东方王——不,九容,本皇曾经说过,本皇对你十分欣赏。这次叫你来,只不过是想和你聊聊。” 她慢慢松开了拳头,不卑不亢:“陛下想聊什么?” “九容,论实力,你已称得上是东方历代最强。我一直很好奇,你的欲望是什么?” 她脸色不变,垂眸:“臣没有什么欲望,勉强称得上爱好的就是和强者战斗而已。” 和情报一致,意料之中的回答,他笑了笑:“真是别致的欲望,就是这个欲望支撑你不断修行变强吗?据我所知,历代东方王都没有和你类似的欲望。” “……臣只是享受战斗本身,此外,身为东方的王,臣的职责是守护东方,修行也是为了东方的国民。”她滴水不漏。 “是吗?”明昭笑了笑,话锋一转:“听说你和楚王有些矛盾,颇为合不来。” 东方九容抿紧了唇,他是想要问罪此前在神降秘境的事?还是……白骨荒城一事? “……楚王和臣的观念是有些许不合。但臣并不曾主动招惹楚王,还请陛下明鉴。” “放心,本皇并无问罪之意。” “本皇只是很好奇,你们不合的观念究竟是什么?” 东方九容沉默半晌。她该怎么说?是因为她看不惯楚王随意虐杀修仙者和凡人? 明昭似乎也很讨厌修仙者,她恐怕不能据实相告。 “……或许也并非观念不合的问题,可能是臣在排序战时险胜了楚王,楚王对此时常不服罢了。”她想了想,把原因巧妙转移。 “本皇上次还替你们调停了一次冲突——嗯,本皇还记得,是因为你收了一个修仙者作为炉鼎。后来还没来得及问后续本皇就闭关了,那炉鼎你后续可有送走?” “陛下当时下令后,臣五十年前就已把他送走。”果然和她猜测的一样,明昭找她来的原因正是此事。 当初楚云启大摇大摆离开东方没多久,她就听闻明昭闭关的消息。 听到此事后,她长舒了一口气,虽不知明昭为何突然闭关,但起码给她留出了相当的喘息之机。 楚云启也没有抓到实锤的证据,明昭又闭关,更加不会过问此事。随着时间的推移,此事倒也被慢慢淡忘。 谁知明昭出关后第一件事竟然就是召她来问此事后续。 不知明昭对此事极为在意的背后到底是什么意图,她心中警惕,垂下眼睫,遮住多余的情绪,拢在衣袖中的手指也不自觉攥紧。 第76章 初次交锋 感知到明昭锋锐的眼神在她身上扫视,她垂下了头,急速思考对应的方法。 “是吗?九容,你可会对本皇此举心存怨怼?”明昭的语气忽然变得情真意切。 “臣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会?”魔皇执着地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臣对陛下并无怨怼之意。” 空气中充满着一触即发的微妙机锋。 “你方才说你并无太多欲望,那又为何要豢养一个修仙者为炉鼎?” 一针见血,她冷汗直冒。难怪此前他第一个问题就是问她的欲望是什么,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臣为容色短暂所迷,是臣知罪。”一阵犹豫,她决定直接认罪。 “呵呵,原来如此。无妨,本皇已经说了,这都是小事。本皇只是好奇,传闻中你登基至今后宫从未有过一人,为何会突然为了一个修仙者和楚王大打出手。”明昭的话似有深意,“只是为容色所迷倒也便罢……本皇实际上是担心你会像楚国上代王后那般为情所迷,九容,你应该明白罢?” 听到楚国上代王后,东方九容脸色一变,低头道:“臣明白,多谢陛下提醒。” “不必紧张。既然你已把他送走,那此事就已了结。放心,本皇并非不通情理之人,不会做出逼你杀人证道之事。” 他笑容和煦,“但,你和楚王都是魔界的中流砥柱,我也不希望你们会存在难以调和的矛盾。” “……是,臣明白。” 短短几句话的交锋,她已经感觉到衣服被冷汗浸湿。 幸亏当时她及时格杀了知道夜儿仙魔双修秘密的水国贵族,否则今天就不是这几句话这么简单了。 明昭……她握紧了拢在衣袖中的拳头。此人实力强大、心机莫测,对修仙者又极为排斥,当时她不了解明昭其人,莽莽然带夜儿回魔界,又因为自己一时冲动让他独自一人前往白骨荒城,险些害了他性命。 明昭今天传召她来,真实目的恐怕是在警告她。 警告她,和仙门保持距离,不要对仙门中人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她抿紧了唇。 “你很怕本皇。”明昭突然道。 “不,臣是敬畏陛下。” “本皇想知道一个问题,你如何看待仙门?” “……” 真是难搞的家伙!东方九容忍不住在心底暗骂,和明昭说话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她真心觉得在这种场合对话比和楚云启打一场还要心累。 “臣不知陛下的意思。”她谨慎答道。 “既然你的欲望是战斗,如果和仙门发生战争,你可会觉得兴奋?”明昭意有所指。 “不!”她脱口而出,又很快调整过来,沉声道:“臣只享受和同级别对手势均力敌的全力的战斗,对战争……并无兴趣。” “原来如此。”明昭深深打量着她。她努力掩饰自己的情绪,真是千年的老狐狸,每一个问题都在给她挖坑——明昭到底想干什么?她自问东方向来对皇域尊重有加,并未得罪过明昭。难道说他知道她对玄极宗颇为关照一事,想要借此向她发难吗?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短短几瞬间思考了无数的可能性和应对措施,紧张地盯着地面,仿佛要把地面盯出一个洞来。 “你回去吧。”明昭微笑道。 结束了? 东方九容愣了一下,握紧的拳头突然松开。 “稍待片刻,九容,本皇还有一个私人问题想问问你。”她正准备告退离去时,明昭忽然又叫住了她。 “陛下请讲。”她又再度紧张起来,浑身不自觉地紧绷。 “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立王后?” 什么? 东方九容彻底愣在了原地,她万万没想到,明昭最后问的竟然是这么奇怪的问题。 这叫她怎么回答? 总不能说她心中有白月光,所以才迟迟没立王后吧。——何况,她也没有在意过自己的私事,登基至今,除了修炼就是在处理国事,根本无暇关心这种事情。 明昭饶有兴味地盯着她,在问出这个问题以后,她平静无波的面具终于被撕裂了—— 真有意思。他对她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了。 东方九容忽然福至心灵,冲口而出:“陛下登基的时间可比我长得多了,不也没立皇后吗?” 此话一出,这回轮到明昭愣住了。 东方九容话一出口就立即后悔,银牙紧咬,心中暗骂,她刚刚怎么会冲动至此这般说话,这老狐狸万一震怒就麻烦大了。 她垂下头,努力掩饰着忐忑不安。“哈,哈哈哈——”明昭忽然爆发出了惊天大笑,她抬起头,一直保持着温文优雅的魔皇正全无风度地笑得前仰后合。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敢这么跟我说话的人。”笑完以后,明昭看着她的眼神中闪烁着浓厚的兴味。 东方九容浑身僵硬,说话都结巴了:“臣……臣……” “以后在我面前不必自称臣了。”明昭走近了她,低低笑道,说罢,竟伸手抚摸上了她的脸,东方九容像触电一般向后退开,惊疑不定:“陛下?!” 明昭也不着恼,“那张面具看着实在令人生厌,就像现在这样和我说话不好吗?” “臣不敢逾矩!”她慌忙低下头,此前她也没听说过魔皇是这样的人啊。 “既然……”明昭再次靠近了她,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看着他。东方九容何曾被人这样对待,她惊怒交加,当下也不管其他,径自伸手挥开了明昭捏着她下巴的手:“陛下请自重!” “嗯,还是这样的表情更生动些。”明昭似乎是故意引她生气,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既然……你没有王后,我也没有皇后,不如,你做我的皇后如何?”明昭低笑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得她耳朵嗡嗡作响。 …… 东方九容昏昏沉沉的,忘了她后来到底是怎么走出的皇宫。 只依稀记得,明昭在投下那枚深水炸弹一般的话后,她就彻底傻掉了。 她也不记得她答了什么,只记得明昭大笑了几声,就送她离开了皇宫。 一直被送上了回东方的皇室专用飞行法器,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回过神后,她的第一反应是大怒。 此前,她从没想过魔皇明昭竟然是一个会调戏臣子的人! 她是后宫空悬没错,这在魔界诸王中称得上是一枝独秀的奇葩,她也知道其他诸王时有在背后悄悄嘲笑她是一个呆瓜木头,以尽情享乐的水萧然为代表。她对这些议论无所谓,洛清弦和她愤愤不平地说这些事时,她只是一笑而过,任他们怎么说,打架的时候也打不过她,说就说吧,她还能堵住别人的嘴吗? 但是,有另一人也同样是后宫空悬,而且还是空悬了数千年,却从来无任何一人敢议论。 那就是明昭。 她此前一直以为明昭和她一样,也是一个潜心修炼、没太多这些欲望之人。否则,他的实力又怎么可能强到今天震古烁今的地步? 直到今天,她才发现传言有多不可信。明昭,堂堂的魔皇,竟然敢调戏她! 她气得咬紧了牙关,可恨!她也是堂堂的一国之君,在国内说一不二,绝不是能被他这样随意调戏的对象!明昭到底把她当成了什么! 她对明昭本就因夜儿之事没多少好感,现在倒好,全变成恶感了。 第77章 新徒弟 唉。想到夜儿,她叹了口气。忽然产生了自我厌恶。 当年的她因为实力不够,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奸人暗害而无能为力,连忠于母亲和她的属下也都被赶尽杀绝。她曾经多么痛恨自己的弱小无力,多年来拼命修炼也是为了能让自己不会再有这么无力的一天。 可谁知哪怕是到了现在,面对明昭的施压和调戏,无论是从实力上还是地位上,她也都还是无能为力。 甚至,现在的她还不如曾经成为王前的她,曾经的她独身一人,可以无所顾忌,随心所欲;但现在的她,除了她自己,身后还有整个东方。明昭,是她得罪不起的人,她有多少愤懑都只能强行忍耐。 想到这里,一股厌烦的情绪涌了上来。她不想再坐在明昭的飞行法器上,站起了身,传音给前面驾驭法器的明族人:“无需阁下再送了,本王自己回去,阁下请回去复命吧。” “这,东方王上,陛下命我一定要把您送回东方……”话音未落,东方九容的身形就消失了。她一刻都不想再多留。 回到东方王宫之时,已是夜晚。刚踏入宫门,一名姿容华贵的少年就迎了上来:“师尊!您回来了!” 少年唤完,察觉到她似乎愣了一下,少年有些紧张,但很快就听到了她温和的声音:“羲儿,你怎么在这里?” 东方凤羲连忙道:“弟子今天本想进宫拜见师尊,听娘亲说师尊被魔皇请去了皇域,就提前来王宫等候师尊归来。” 东方九容点点头:“嗯,你来找为师有什么事吗?” “师尊,弟子前日成功晋级到了五重天,因此想来和师尊报喜。”少年带着一些小得意,话语中是难掩的欢欣雀跃,似是期待着她的夸奖。 东方九容颇有些刮目相看:“是吗?羲儿,你的天赋当真不错。” “是师尊教导得好。”凤羲有些脸红,挠了挠头。 送走夜儿以后没多久,她就收了凤羲为徒。 一来是凤羲之母东方其凰为她奉献良多,她心怀感激和歉疚,一直想要报答其凰的恩情;二来是送走夜儿一事全赖其凰用了各种手段拖住了楚云启,甚至她自己都受了伤——阻拦楚王,哪是这么容易的事,其中惊心动魄自不必多言。若说此前其凰大义灭亲、助她登位还有她母亲的缘故,这一次帮她是纯粹出于她自己的私事,而且是为了一名修仙者……其凰仍旧无怨无悔,出色完成了任务。这让她对其凰的感激再多了几层。此事了结后,她允诺无论如何都会替其凰完成一件事,其凰便借机提到独子凤羲多年夙愿就是想要成为王徒,现在她原本的徒弟也已离开东方,王徒之位空缺,如果可以,希望她能够给凤羲一个机会。其凰言之切切,她又如何能拒绝?何况她对凤羲一来也因当初夜儿差点杀了他一事而心怀歉疚,二来凤羲的天赋在东方年轻一代中也是超凡的存在,修行又分外努力,再加之身怀王室血脉,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是王徒的最好人选。 她收了凤羲为徒,结了师徒血契。并且昭告全国上下,立凤羲为王徒,并破格赐予他参预处理政事的资格。 凤羲自是大喜过望,成为她的王徒后,凤羲平日里仍住在公爵府,但在王宫中也有专门留给他的一间宫殿。白天,凤羲勤勤恳恳和她学习如何处理政事,晚上则跟她学习剑术和驭念之术。凤羲练功勤奋刻苦,进境飞速;待人接物都彬彬有礼,优雅得体,挑不出一丝错处,上上下下都对他赞誉有加;对待她极为尊敬,又聪明剔透,一点就通,她对这个二弟子也颇为满意。只是在晚上指导凤羲练剑之时,不可避免地总是想到她的第一个徒弟。柔和的月光下,少年练剑的身影仿佛重合,她这才惊觉,她竟然透过凤羲的身影看到了夜儿当年练剑的模样。 她不由在心底自嘲,当初夜儿在月下练剑之时,她总是透过他来看天音大哥;谁知在他走了以后,她看凤羲练剑,竟然又仿佛看到了他。东方九容,你这算是什么?养替身成瘾么? “师尊?”凤羲见她良久不语,试探唤了她一声。他跪求母亲许久,才终于达成了他多年的夙愿。但在外总是尽心竭力扮演好一个完美的王徒角色,带着一张优雅的面具,这么多年,即使是他的母亲,也没有看出他心底真实的想法。 “噢。”东方九容收敛心神,回过神来,“你既然刚刚突破,不妨服用一些丹药来稳固根基……随为师去宝库,为师取用一些给你。” “是!多谢师尊!”凤羲大喜道。 两人一前一后地向宝库走去。凤羲始终进退守矩,跟在东方九容两步之外。她有些感慨,以前那孩子,总是蹦蹦跳跳、亦步亦趋地挽着她的手,跟在她身畔。 “师尊,魔皇召您去皇域,是有什么事吗?” “无甚要事。不过是过问楚王和我之间的矛盾。” “可是因了前段时间神降秘境一事?”凤羲有些紧张,此前神降秘境、四王交战一事闹得颇大,连皇域三位长老都亲自来调停。 “算是吧。羲儿,你刚刚才突破,可觉得身子有何不适?”她关心道。 凤羲眼中快速掠过一丝喜色,恭声道:“多谢师尊关心,弟子身子并无大碍。” 凤羲得天独厚,不仅自身天赋超绝,地位也崇高,提升实力的高级丹药当糖豆一般服用,实力进境极为迅速。有时连东方九容也暗自赞叹,她当初虽贵为公主,又是神品天赋,但在叛乱之前,她贪玩,不爱修炼。到两百岁时就已因为叛乱离开了东方,那时她的实力亦不过四重天。凤羲如今也是两百岁左右,却已经踏入了五重天之境,比她那时候的修炼速度还要快。当然,这也是凤羲自己始终拼命修炼的结果。当初他和夜儿一战,两人都还只是都还只是三重天的水平。在做她徒弟这五十年里,凤羲依靠高级丹药快速提高了实力。短短五十年,就提高了两个大等级,这等修炼速度,即使是放在天才高手林立的整个魔界,也绝对称得上是佼佼者了。 不知这五十年里,夜儿如何了。她忽然闪过这个念头。 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额间那点朱砂,朱砂安静地缀于她眉目间。 他应当在仙域的某个地方安好无恙。若是他出事,师徒血契也会产生反应,但五十年间,她从来没有感觉到一次。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东方宝库的侧殿门口。 “羲儿,我们这就进……唔!”话音未落,东方九容突然脸色痛苦,单膝下跪,左手紧紧攥住了胸口的衣服,额上因疼痛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师尊!”凤羲急忙上前搀扶,“您怎么了?!我这就去召御医!” 第78章 跨界传送 东方九容咬紧牙关,心脏怦怦狂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的疼,难道是修罗诅咒要发作了? 不,血液和灵力都没有暴动的迹象,现在还没有到修罗诅咒发作的时间。她感觉到眉心原先平静的朱砂现在炽热得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心中一道闪电划过,这种感觉,和之前那一次极其类似,难道是…… 她脸色骤然阴沉,勉力支撑自己站起来:“我没事,凤羲,你先回去。” \"不,师尊,这种时候,弟子怎能离开您身侧?\"凤羲急道。 东方九容无暇和他再多言。闭上眼睛,神识潜入,那仅剩的两滴本源之血在灵府内疯狂跃动。她感知到了那一滴本源之血的位置,霍然睁开双眼,双手结印,王城内和地脉内的灵力疯狂涌入,紫色的空间法阵在她脚底迅速成型。 “师尊!您这是要……?!”凤羲瞳孔收缩,失声道。灵力席卷而来的狂风让他都站立不稳,他拼了老命才稳住身形,这样的消耗、这样的法阵,难道是……只有东方之王才能使用的跨界传送?! 撕裂两界封印的跨界传送,要耗费巨量的灵力。若非现在正处东方的王宫,灵力极其充沛,对她更有主场加成,她也没有这么快能凝结起跨界传送的法阵。 快点,再快点。心中焦躁至极,甚至不惜抽用了地脉的灵力。 若是同界传送,并不需要耗费这么长的时间和这么大的灵力,是几乎可以做到瞬间传送的。但跨界传送不同——绝大多数的灵力都用于撕裂封印了,幸好有那一滴本源之血和血契共同协助,这才帮助她迅速定位。 光芒骤然大作,紫色王袍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法阵之间。 凤羲呆呆地看着她消失的位置,呆愣了许久,脸色忽然变得阴霾密布。 他知道她为何匆匆跨界传送而去了。 又是因为那个贱种! 凤羲几乎咬碎了牙关,脸上青筋一条条暴起,攥紧的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他好不容易才等到那个贱种滚蛋,好不容易才争来了他心心念念的王徒之位!他清楚他为何能成为她的徒弟——是因为他母亲在送那贱种离开魔界一事上立了大功,她才允了他母亲一个承诺! 他偷听到了这件事,跪着哭求了母亲三天三夜,才终于让母亲心软,向她提了这个要求。 她信守承诺收了他为徒,他也终于如愿以偿。 这五十年,他没再听过那个贱种的消息,他本以为那人已经彻底消失,谁知…… 他摸了摸额上的朱砂,师徒血契!只有他,才配和她有师徒血契,只有他,才能做她唯一的徒弟! 他,要让和她拥有师徒血契的另一人消失。 眼中闪过狠戾,他撕去了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伪装,凛冽的杀意几乎要把周围空气冻僵。 凤羲眯了眯眼,要让他消失,还得有另一人帮忙。 转身,凤羲拂袖离去。 …… 仙域,幽境大泽。 愤怒的赤发蛇姬尖利地呼啸,空气被炽热的火焰烧得扭曲,白衣少年单膝跪地,手中的剑插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身周的寒气已经变得极其稀薄,被炽热的火焰席卷,他再也支撑不住,“哇”的一声,吐出来大片大片的鲜血。胸前的白衣被染成了一片血红,如彼岸花一般妖艳刺眼。 他已经到了极限。 灵力耗尽、多处致命重伤,甚至灵脉都断裂了数根。 他的死期,终于到了。 “贱人!还不快说,那枚苍龙内丹究竟是谁给你的!” 司凌夜无声笑了笑,笑容中充满挑衅:“你想报仇?想都别想,哪怕是死,我也绝不会告诉你!” 赤发蛇姬更加愤怒,音调因愤恨高昂到扭曲:“混蛋!我要把你剥皮抽筋、挫骨扬灰,给夫君报仇!” 狂暴的火焰再次袭来,他已无力抵抗。“轰——”他的身体像纸片一般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再度勉力爬起来时,他的眼前已经白茫茫的一片,只有隐隐约约的光感,什么也看不见了,耳边只能听见火焰噼啪的声音,连赤发蛇姬尖锐的嗓音都听不清了。 朦胧间,他恍惚看到了那道熟悉的紫色身影,他努力睁大了眼睛,想要看得再清楚一些。 走马灯……他快要死了吧? 这五十年来,他总是强行让自己不要去想她,但午夜梦回,却总是梦见那道紫影向他伸出了手。每每此时,他就会突然惊醒,醒来以后发现一切不过是一场幻梦。 他不止一次骂过自己真贱。 但,情若能自控,又怎能再称之为情?本以为时间的流逝,能让他逐渐忘掉她,但,五十年过去,她的身影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深更深地镌刻在了他心底深处。 魔界的消息变得遥远。 他没再听说过有关她和东方的消息。 那一切,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和他再无关联。 终于到了临死之时。 他本来早就该死了,她赐予他这几十年苟活,他已满足,再无后悔。 唯一的遗憾,是没能再见到她一面…… “师尊……”他低低道,仿佛要道尽所有的爱与恨。 “师尊……师尊……” “你的师尊是谁!是不是你师尊杀了我夫君!可恶!我一定要把你们千刀万剐!”赤发蛇姬嘶哑怒吼道,比此前每一击都要更猛烈的火焰出现在她身前,这一击,就要了他性命,为她的夫君报仇! 他不语,只是喃喃重复着:“师尊……师尊……” “不说是吧,那我这就送你上西天,我再去慢慢追查你的师尊是谁!” “他的师尊,是我。”森然寒意的女子声音突然凭空响起,赤发蛇姬被吓了一跳,退后了几步。只见面前空间骤然扭曲,刺啦一声,空间竟然被撕裂,露出了黑黢黢的空间缝隙。缝隙中伸出一只纤纤玉手,玉手轻挥,赤发蛇姬只觉得周围空气仿佛有了千钧之重,泰山压顶般压在了她身上,她“哇”的一声,轮到她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她惊疑不定,想要抬头看看来者何人,却被强大的威压压得匍匐在地,抬不起头,她嘴角不断渗出鲜血,咬紧牙关,一字一句从嘴边挤出话语:“你——是——谁——?” “你不配知道。” 赤发蛇姬匍匐在地,只看到紫色的衣角,恐怖的威压把她的五脏六腑都要挤碎,她充满恨意道:“是——你——杀——了——我——夫——君——” 东方九容不答,她回头看了一眼支离破碎的少年,再转过头时,赤红的双瞳已经变成了完全的黑红色:“敢把我徒弟伤成这样,死吧!” 赤发蛇姬还未来得及再说话,她的身躯就已经被压得粉碎,齑粉落在地上,谁敢相信这堆齑粉一瞬前还是一名足有七重天修为的大妖。 轻易捏死赤发蛇姬后,东方九容急忙转身抱住了少年,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昏迷,但竟然还在不停地喃喃:“师尊……师尊……” 第79章 再会 她心中一痛,灵力探入他体内,脸色愈发阴沉。眼见少年已命在旦夕,她当机立断,划开了左手手腕,鲜血汨汨流出,她把手腕放在了少年唇边,少年虽已失去意识,但凭本能感知到血液中充沛的灵力,无意识地吮吸住了她的手腕,贪婪的吸取她的血液。 另一边,她急速探入乾坤戒内,神识快速搜索,寻到了一枚此前在神降秘境中费尽心思才获取的九品珍稀丹药——九转回魂丹,据说能有治疗一切伤势、修复灵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她把手从少年唇边移开,将丹药放进他嘴里。但少年已经连吞咽的能力都失去了,三界人人眼红的极品丹药无力地从他嘴角滑落。 东方九容毫不犹豫,把丹药放进了自己嘴里,覆上了他的唇,把丹药强行送进了他口中让他服下。服下丹药后,原本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少年又再次恢复了微弱的呼吸。她沉下脸,丹药再强,也只能治标不治本。丹药只能保他一时性命无虞,但他无论是内伤还是外伤都很严重,若要完全痊愈,必须尽快找到医术精湛、修为强大的医修替他医治。 但此地是仙域,她并不熟知哪一门的医修比较强大,而且她是魔族,强大的医修肯定不会帮她,这种级别的医修平时被人求惯了,大多极为傲气。就算她以实力威胁或者以重金相诱,对方恐怕都不会屈服于魔族。但若是找到庸医,只怕夜儿无法得到彻底根治,甚至会动摇他的根基。 她正在发愁应当如何是好时,神识忽然探到不远处传来几个人的对话。 “雪霜师妹,那可是七重天的大妖,以我们几人的实力,就算回去也是送死啊!”一个男子的声音,语气带着焦躁。 “凌夜师兄为了让我们能够逃跑,自己留下来断后,我们身为仙门子弟,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独自一人留下来就死?!”少女的声音带着愠怒。 “凌夜师兄心怀大义,舍生取义,雪霜师妹,我们好不容易能逃出生天,若是再回去,岂不是辜负了凌夜师兄的一番苦心吗?”另一名男子苦心相劝道。 “你!凌夜师兄本来可以自己逃生,是为了我们才……!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家伙,好,你们不去,我回去!”少女声音呜咽,怒气冲冲道。 “好了!大家都别吵了!听我一言!”一个颇有威严的声音开口,其他人听到他发言,都安静了下来。“凌夜师弟是为了我们才放弃逃生机会,我们自诩名门弟子,更加不可放弃同伴、苟且偷生!你们若是不愿去,我也不强求,雪霜师妹,我们这就回去帮他。” “修齐师兄!”几人同时开口,少女声音中带着雀跃,其他两人都有些焦躁,其中一人道,“我们不是贪生怕死,只是因为……” “那就一起去!我们是一起来的,当然要一起回去!”少女急道,“快点,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察觉到几人的脚步正往这边赶来,东方九容心中已有计较。她从乾坤戒中取出一颗幽蓝宝珠,举在面前,向其中注入了一些灵力,瞬间,她整个人都发生了变化: 原本赤红的双瞳变成了墨黑色,身上的紫色王袍变成了仙门常见的白衣装束,但最重要的是,她身上的魔气竟然全然消失,无论是谁探查,都只会认为她是一名修仙者! 她把幽蓝宝珠随手放进怀里,抱着司凌夜往那几人的方向走去。少女最先发现,失声尖叫起来:“快看!那是凌夜师兄!你,你又是谁?” 白雪霜看到脸色苍白、浑身浴血、失去意识的绝艳少年正被一名陌生的女子抱在怀里。那女子的容颜绝美,美到让平日被周围人捧惯容貌了的白雪霜都呼吸一滞,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美的女人!抱着少年的女子,竟然莫名的让人觉得他们极为相配。但是,那双凤眸中凛冽冷然的眼神,被那样的眼神随意扫视一眼,竟然都有一种不寒而栗之感,让她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战。 “我是他师尊。”东方九容不欲多言,她紧紧盯着带头的那名少年,“夜儿危在旦夕,最近的大型医修门派在哪里?” 为首的少年看到突然出现的东方九容,也惊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定下神来。他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见过前辈,在下青云宗秦修齐。最近的医修门派是素问门,在此地西边大概三千里处。素问门是医修门派中顶尖一列,家师和素问门主颇有交情,在下也认识素问门的一些师姐妹,这就带凌夜前往医治。” 东方九容点了点头:“走。夜儿的伤拖延不得。” 说罢,她犹豫了一下,青云宗……她没有召唤自己的剑,而是拔出了凌夜的青霜。给青霜注入灵力,青霜得见旧主,剑身激动地颤动着,她抱着凌夜踏上了青霜,青霜腾空而起,径自向西边飞去。其他几人见状,也赶紧纷纷召唤自己的法器,腾空而起,追随东方九容身影而去。 东方九容并非使用御剑之术,她只不过是用念力控制剑身,伪造成御剑之术的模样。虽然无法使用空间传送,但以她的修为,凭念力控制剑身前行,速度比另外几人使用御剑之术要快得多了。几人在后满头大汗地追赶,饶是灵力已经全力运转,但还是跟不上她的速度。 没过多时,就到了素问门山脚下。东方九容抱着司凌夜正要踏入其中,守山弟子立时挡住了她去路:“来者何人?造访我素问门有何事?” 她眯了眯眼,正想说话,“且慢,且慢!”秦修齐下了御剑,满头大汗地匆匆跑来:“两位师姐,我是青云宗秦修齐,这是我好友方凌夜和他师尊,方师弟为了救我们受了重伤,现在急需上贵门医治,还请各位师姐高抬贵手,让我们上去。” “原来是秦师兄!”两名守山弟子一惊,青云宗秦修齐是近年来仙门年青一代最大名鼎鼎的人物之一,是青云宗宗主、天下第一剑修苍宁的弟子,上一任仙门大比的冠军,是仙门年青一代的翘楚,传闻说苍宁甚至有意把他当成青云宗下一任宗主培养,让他的地位进一步提高,仙门听到秦修齐的名字无一不是客客气气。像他们素问门的门主和苍宁宗主也是极为交好,素问门大师姐沐晴柔和秦修齐也是私交甚笃。 守山弟子连忙让开:“秦师兄快上去吧!门主闭关,但晴柔师姐正在门中,我们这就去通报一声!” 第80章 素问 “有劳两位师姐了!”秦修齐连连道谢。 方凌夜么…… 东方九容眼神一暗,司姓不能暴露,她又岂会不知他取这个姓的含义? 她对他做了这样的事,他竟然还是没有忘记她么? 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摇了摇头。当下,秦修齐在前开路,东方九容抱着司凌夜走在中间,其他三人紧随其后,匆匆到了素问门大殿外,沐晴柔已经在殿外等候了。 “秦师兄远道而来,晴柔有失远迎,还请师兄恕罪则个。”沐晴柔彬彬有礼。 “沐师姐不必多礼!还请救救我们方师弟!他为护我们独自一人力战七重天大妖,现在危在旦夕!”秦修齐焦急道。 沐晴柔吃了一惊,连忙上前为脸色苍白如纸的司凌夜把脉,神色变得凝重:“好重的伤!所幸有奇药吊住了他的性命,否则现在早已没命了!秦师兄,你们速速把他送去内殿,师尊闭关了,我去请三师叔前来替他诊治!” “多谢沐师姐!”秦修齐喜道,“子鸢仙子医术通玄,能有她医治,凌夜应当能保无虞!” 东方九容不发一言,抱着司凌夜径自往内殿走去。看着她的背影,沐晴柔忍不住向还未跟上的秦修齐低声询问:“这位是?” “这位前辈是……方师弟的师尊,若非前辈突然出现,方师弟只怕已经没命了。”秦修齐同样低声道。 “击杀了七重天的大妖么?”沐晴柔微微一惊,“这位前辈身上气息深不可测,比师尊给我的感觉还要强,不知前辈高姓大名?” “我也不知,我和这位前辈也是第一次见。沐师姐,这些容后再议,还请师姐快去请子鸢仙子!” “哎,看我多嘴,把正事忘了。我这就去。”说罢,沐晴柔一拍脑袋,匆匆离去。秦修齐和白雪霜使了个眼色,几人也一同向内殿走去。 …… 素问门内殿内。 淡淡的药香弥漫,青衣仙子端坐在床边,闭眼运功。少年身上插满了金针,面色痛苦,仙子霍然睁眼,手指凌空一点,金针尽数从少年身上飞出,少年浑身颤抖片刻,旋即恢复平静的神色,但仍未恢复意识。 青衣女仙缓缓站起,白雪霜急忙迎上来询问:“子鸢仙子,凌夜师兄他……怎么样了?” “我已基本治疗了他的内伤,但他外伤过重,还需要一段时间将养。这段时间,就让他留在素问门治疗吧。”林子鸢淡淡道。 “太好了!”白雪霜喜极而泣,“那,师兄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不好说,他受的内伤实在太重了……何时醒来,取决于他自己。” “多谢子鸢仙子!若非仙子妙手回春,凌夜师弟真不知应怎么办才好了。”秦修齐走过来,对林子鸢深深行了一礼,肃容道。 “不必。我并无太多功劳……他能活下来,更多的是因为那一颗吊住他性命的神药。否则,他撑不到来素问门,就已经死了。” 秦修齐愣了一下,回头看向倚坐窗边的白衣女子。女子正望着窗外,冰雪侧颜亦是绝色无双,但总是覆盖着一层淡淡的寒霜,让人不敢直视那绝世容光。 林子鸢忽然转头向东方九容开口:“这位……前辈,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场中诸人皆齐齐转头,看向女子。他们都很好奇,能轻易击杀一名七重天大妖、教出本届仙门大比第一名的究竟是哪位前辈。 但等了许久,都未等到回答。 东方九容久久沉默不语。 空气变得尴尬的凝重。秦修齐细微观色,踌躇半晌,正要开口打破尴尬,女子忽地开口:“方九。” 尴尬的气氛瞬间被打破,所有人都暗暗舒了一口气。“……原来是方前辈。”林子鸢道。她向来冷傲清高,这个名字一听就是假名,对方既然不欲报上真名,她也懒得再多说什么,原本还想问问那吊住他性命的神药是什么,现下也不必再问。她起身就欲离开:“他已无性命之忧,安心静养就是。” “阁下……且慢。”东方九容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了她。 “方前辈还有何事?”林子鸢并未回头,淡淡道。 “多谢阁下诊治小徒。阁下需要多少报酬?”东方九容微微拱手,她在魔界虽贵为一方王者,但眼下身处仙域,还是决定按仙域的准则办事。 她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空气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秦修齐最先反应过来,急得满头大汗,他刚开口说了两个字:“前辈……” 林子鸢就直接打断:“方前辈不知我素问门规矩。这位小友是为救同道受伤,我素问门不会收一分报酬,前辈如此说,是看不起我素问门了。” 这回轮到东方九容愣住了。仙门……替人治疗无需报酬? 在魔界之时,就算她和洛清弦是莫逆之交,但一码归一码,每次请她诊治,报酬也都是必不可少的。上一次和清弦去神降秘境,就是因为当初清弦出手救了夜儿,神降秘境降世之时,清弦立即要求她陪同前往,替她抢来秘境中的神代秘宝作为上次诊治的报酬。神代秘宝吸引力何其大,楚王和水王也都对那一秘宝虎视眈眈,她费尽心机才打赢了他们,自己也因此损耗颇大。 她心情复杂,一时不知如何回复。林子鸢勉强拱了拱手,拂袖离去。房间内再次陷入了寂静。秦修齐向白雪霜使了个眼色,白雪霜心领神会,秦修齐走到东方九容面前行了一礼:“方前辈,那我们先不打扰了。” “……”仍是沉默。秦修齐几人有些尴尬,默默退出。殿内再次剩下了东方九容和司凌夜两人。 东方九容走到了床边,少年安静地躺在床上,仿佛只是睡着了。五十年未见,少年的容颜一如当年,男女莫辨的绝艳,眉宇间一点朱砂不掩蕴含其间的风霜,即使在昏迷中,眉心也蹙紧成团,似是暗含无限的烦忧,再也不复当年纯澈。 她伸手抚上了他的脸,视线忽然被雪白脖颈上的一道长长的血痕吸引,她情不自禁地抚摸上那道血痕,少年仍然安安静静。 “唉。”空荡的室内回荡着女子的叹息。 时隔五十年的再见,没想到竟然是以这种方式。 第81章 苏醒 “秦师兄。”走出内殿,白雪霜忽然叫住了秦修齐,欲言又止。 “雪霜师妹,怎么了?”秦修齐停下脚步。 “秦师兄,那位……” 其他两名少年——裴天翔和云君鸿也都停下脚步,侧头看着她。 “雪霜师妹,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秦修齐摇了摇头,“我们到房间再说。” 白雪霜犹豫片刻,点了点头。秦修齐寻了一名素问门弟子,报明身份后,那名弟子已得沐晴柔通知,引着他们到了客房。几人进到客房内,白雪霜早已忍不住开口:“秦师兄,那位前辈究竟是何人?” “方九……我从未听师尊说过,或许是一位隐世的前辈高人。凌夜师弟剑法超凡,不输于我,但他对自己的师承一直讳莫如深,没想到……竟然就是这一位。” “我们离开赤发蛇姬领地之时,那位前辈尚未出现,我们离开也没多久,这短短的时间内,那位前辈竟然就突然出现,赤发蛇姬的气息也消失了。轻易格杀一名七重天大妖,那位前辈的修为,恐怕至少都有八重天。”秦修齐沉吟道。 其他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裴天翔忍不住道:“难怪,凌夜师兄声称自己虽有师尊,但无门无派。却作为一匹黑马,在仙门大比上一举夺魁,几大宗门都向他发来橄榄枝,他都未曾改拜他人,原来他的师尊竟然强悍如斯。” “但她这么强,不太可能是无名之辈,为何在仙门从未听说过呢?”云君鸿疑问道。 “谁知道呢,隐士高人大都脾气古怪,或许这并非她的真名也说不定。”秦修齐道。 “她……是怎么会知道凌夜师兄陷入危险,又能突然出现在此的?”白雪霜踌躇片刻,道。 “想必是师徒血契。血契一方重伤濒死之时,另一方能感知到。那位前辈或许恰好在附近,所以才能及时赶到救下凌夜师弟。”秦修齐年岁最大,见多识广。 “不管如何,凌夜师弟是为了我们才陷入危险,若非方前辈及时出现,我们怕是得后半生都在后悔中了。等凌夜师弟醒来以后,我们再一同向方前辈道谢。”秦修齐道。 “是!”三人齐声。 七日匆匆而过,司凌夜仍未醒来。 东方九容寸步未离内殿,一直守候在他身边。 夜幕降临,已经是第七夜。 柔和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殿内,东方九容站在窗边仰望明月,仙域的月光和魔界的血月截然不同,魔界的血月永远都有一种诡异之感,但仙域的月光却柔和明亮。她不喜欢妖异的血月,而是更喜欢仙域柔和的月光,否则,在凭她心意构筑的东方禁地,也不会是仙域的景象了。 她长叹一口气。离开魔界已经七天,她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交代事情。思及至此,她手轻挥,结界登时笼罩了整个内殿。她取出玉灵镜,灵力注入,长安的身影在镜中浮现:“王!您现在身在何处?” “长安,本王要离开一段时日,你告知凰姨,对外就说本王闭关,不见任何人,一应事务由她来代管。”东方九容简洁交代。 “王上!您不是被魔皇召见前往皇域了吗?难道是魔皇……”长安惊疑不定。 一听到明昭她就来气。“……和明昭没关系,本王有私事。”她忽然想到那天她跨界传送离开魔界之时,凤羲也在场,他会不会…… “羲儿安在?” “公子回公爵府闭关修行了。” 她松了一口气:“好。你从王宫里择些固本培元的高级丹药送去给羲儿,他刚突破不久,此前我已应允他,还没来得及给。明昭若是再派人来,就说我已闭关,出关时间不定。我过几日就会回去,如果是十万火急的事,再用玉灵镜通知我。” “谨遵王命。” 东方九容切断了玉灵镜,室内再次陷入安静。 她走到床边,少年安静的睡颜一如过去七天。她坐了下来,轻轻抚摸上少年的墨发,连日的压力全部重重压在了心上,她忽然感觉到深深的身心俱疲。 “唉。一个两个,都让我不省心。”她长叹,在安静沉睡的少年面前,她才终于能卸下身上无数的重担,暂且撕下那张伪装的面具:“东方,明昭,九霄,还有你……唉,何时才能让我放舟四海间,终日练剑比武为乐,再也不过问这些凡尘杂事。” 少年的眼睫微微颤了颤,东方九容并未注意到,继续自言自语,似是要诉尽这段日子以来重重的压力:“明昭……哼,步步紧逼,他到底想做什么?干涉我和楚云启的矛盾就算了,还想让我做他的皇后?!真是笑话!我堂堂一国之主,放着好好的国君不做,稀罕去做他人陪衬?皇后又如何,他活了几千年都未曾立后,也并无子嗣,眼下突然提及此事……他到底有什么阴谋?” 她看不透明昭到底想做什么,这么多年,她最怕的就是和明昭这种老狐狸打交道。每次和他对话都是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就掉进他挖的坑里。 真累。她第一次觉得做这个王真是身心俱疲,还不如以前在修罗简单听令杀人的时候舒心。 听到“皇后”两字,少年眼睫再次轻颤。她站了起来,再次叹了口气:“罢了,都是我的弟子,羲儿在东方养尊处优,你却饱受辛苦,终究是我的不是。想必昔年一事,你也应恨极了我,不想再见到我了罢,既然已无大碍,我还是先行离去,省得再见也尴尬。” 她转身,他已经交到了志同道合的伙伴,她也就放心了。她正欲离开时,衣襟忽然被紧紧抓住,少年嘶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又想抛下我么?” 她呆在原地,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东方之王,竟然第一次不敢回头。 看她沉默不语,司凌夜挣扎地想要爬起,嘶哑的嗓音中带着深重的绝望:“不是要杀我吗?为什么还要来救我?” “……”她不知应如何回答,僵在当场。 “为什么?不是特意弯弯绕绕安排傅国的人杀我,只是为了让傅九霄消气吗?现在为何又突然出现,对你而言,我到底是什么?”他的质问字字泣血,仿佛要把这么多年所受委屈尽数倾泻出来。 “……”她急急将衣襟扯出,少年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抓着那截衣角,她骤然抽出,一下站不稳,竟自踉跄了几步。她无法面对他的质问,也不愿坦诚当初背后布满的层层算计,她不敢再回头面对他,竟是准备直接夺门而逃。 “咚”的一声,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少年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向她艰难爬去,手不住在空中乱抓:“别走……师尊……!不要再抛下我……!” 第82章 质问 她霍然转身,看到司凌夜无助地倒在地上,她咬了咬牙,快步把他抱起,放回了床上,薄怒道:“你!身受重伤,还要如此胡闹!早知如此,我就……” “就如何?让我死在那蛇妖手下,岂不更好?”他淡然呛道。 “你!”东方九容为之气结,五十年未见,他和以前相比,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以前的他乖巧听话,无论何时都绝不会忤逆于她,何时有过像现在这样直接呛声顶嘴。 “……你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以前你不会……” “不会什么?”少年讥笑道,直接打断她的话。“不会像这样顶嘴吗?那你的新徒弟会不会对你顶嘴呢?” 凤眸微微眯起,弥漫出危险的气息:“你听见了。” 心声被他听见,被人窥探到隐藏许久的真实愿望,她恼羞成怒。 “对,我听见了。”他恨声道,“你的新徒弟——是谁?” “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我还没追究你偷听的责任。” “是东方凤羲?”他一语中的。 看到她抿唇不语,他知道他猜对了。 嫉妒如毒蛇般窜出,疯狂噬咬他的心脏,急火攻心,他重重咳嗽了几声,鲜血再次浸湿了新换的白衣。 “你!”东方九容气急,看到他拼命咳血的样子,又说不出一句重话。伸手想要拍拍他的后背,但又僵在半空:“你……可要我去叫素问门的人来?” 他一边咳血,一边突然伸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一惊,下意识地想挣脱,但看到他这般虚弱的模样,又不忍再度用力。 “咳咳……别走……师尊……”他低低道,刚才的张牙舞爪消失不见,脆弱得如精致易碎的瓷器娃娃。“别再……别再……” 她默然。她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当初之事,这么多年她心里愧疚难消。毕竟是她诅咒发作强上他在先,过不了自己的坎强行送他去白骨荒城在后,以至于后来一系列的事情,被楚云启和明昭发现,甚至于被九霄撞见他们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所有的起因都是因为她。全部是她的错,他什么也没有做错,但是,她却让他来承担这一切。被折辱,被追杀,被重伤,被抛弃,被背叛…… 她的初衷是让他再也不要想着留在魔界,魔界太过危险,他应该远走高飞,走的越远越好。 但他聪明绝顶又性格刚烈,又把她当作了生命中的唯一。若是告知实情让他离开,恐怕会直接自杀避免拖累,又或是被她强行送走,但从此颓废厌世,碰到危险也懒散应对,没有活下去的愿望。 只有让他深恨自己,才能让他自愿离去。 她自己亲身经验,只有深深的憎恨,才能作为活下去和变强的支柱。 恨,是世间最强烈的感情。 可她忘了,他本就是敏感的人,从小遭遇非人虐待,她曾经对他说过不会再让他遭遇这些,可是她却再次亲手把他推入了深渊—— 她没想过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一心只想保住他的命,却从来没有想过,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会对他造成什么样的打击。 或许,比直接杀了他还要难接受。 少年脆弱的模样勾起了她隐藏心底多年的愧疚和后悔,她软了下来,另一只手缓缓抚摸上他的脸,冲口而出:“好,我不走,在你伤好之前,我留在这里。” “真的?”司凌夜眼里骤然闪现出惊喜的光芒,驱散了此前笼罩的浓郁的绝望。但他很快又紧张起来,涩声道:“我不信,你……要是骗我怎么办。” “……东方九容向来重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少年似乎这才完全放下心来,整个人松了一口气,但仍是紧紧握着她的手。她不忍,拍了拍他的手,示意放开。少年却握得更紧,生怕自己一放手,她就会立即离开。 东方九容无奈:“你先放开,我和长安说一声。” 他眼中闪过犹疑,踌躇半晌,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她走到窗边,取出玉灵镜,长安的身影出现:“王上。” “长安。”她犹豫了一下,“……我要离开较长一段时间,让凰姨暂时主持大局。若是有要我出席的盛会,让羲儿以王徒身份暂代我出席。” “……是。” 她切断了玉灵镜,回到了床边。 他凝视着她,眼眸幽深无波,深邃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隐藏住了潭底浓烈的妒火。 “羲儿”、“王徒”。 她自然而然的称呼,让他嫉妒得几乎要发狂。 东方凤羲!就这样取代了他梦寐以求的位置,光明正大的成为她的徒弟,成为王徒,甚至成为她对外的象征! 而他,只配隐藏在黑暗的影子中,永远无法站在阳光下! “为什么要收他为徒。”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妒意。 “我允了凰姨一诺。” “所以就收了他?” “凰姨恳求,羲儿本身天赋也绝佳。” “羲儿,羲儿!一口一个羲儿,那他和我谁的天赋更强?”他再也忍不住妒恨,冲口而出。 “……何必如此?以后你们是同门,他是你师弟。” “师弟?”他冷笑道,第一次见面就要夺他性命的师弟? 何况,凤羲对她的心思……恐怕不仅仅是徒弟。 那个少年当初狂热的眼神,和他何其相似! 那是“同类”的眼神——他又岂会察觉不到凤羲和他一般阴暗的心思!所以,他们才会如此厌恶对方,可现在,他们竟然成了同门? “不说这个。”她避开他的眼神,转移了话题。 “……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司凌夜直直盯着她再次重复,“为什么既要杀我,又要救我?傅九霄不是你的未婚夫吗?他不是因为我的事很生气吗?你不是特地安排让傅国的人杀了我来哄他消气吗?” 他深邃的眼神仿佛要盯入她的灵魂深处,她狼狈转开了视线:“……我不想回答这些问题。” 少年步步紧逼:“我不是司天音的替身吗?跨界传送来救一个替身,是为了什么?” 她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他紧紧盯着她的反应,经历了这么多年摸爬滚打的生死历练,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少年,心思已然变得极为深沉。 这么多年,他不是没怀疑过当初之事的蹊跷——疑点实在太多,由不得他不去疑惑。最大的疑点就是,傅栩既已为他所杀,并未回去复命,以长安的缜密,又岂会不知他没死?如果真是她下的命令,长安又怎会不向她禀报?以她的手段,就算他到了仙域,想杀他也是易如反掌。但是,后来并未再有旁人前来追杀他,他仿佛被彻底遗忘,安安稳稳逃到了仙域。 更何况,若是要让傅九霄消气,当初她又何必替他挡下傅九霄那一剑,再大费周章地把他送走?直接让傅九霄一剑把他杀了不就最是轻松?特地到傅国选人再来边界杀他岂非多此一举? 在他们看来,他连蝼蚁都尚且不如。他实力愈发精进后,也明白以长安之能,当时又怎会察觉不到他在山洞中以神识偷听,如果真要杀他,何苦特地浪费时间精力先来救他,后又故意在外把一切明说,就为让他得知,从而提前做好防备? 这些年,这些疑问已经在他心头盘旋太久太久,他拼命的修炼,就是想有朝一日修炼大成,能到魔界去亲口问个清楚。孰料,还未到他大成之日,在他陷入生死一线之时,她再一次出现了。 ——就像当年一样,从天而降的神明再次把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出来。 第83章 双生 这些年,他其实已经隐隐猜到背后或许大有隐情,但一直苦无证据。他曾无数次陷入生死之间,但她从未再度出现,每一次都是他靠着自己咬着牙艰难度过每一道难关。他也曾打听魔界发生的事情,但从未得听闻过有关东方的任何消息。当初之事的背后仿佛笼罩着一团暗蒙蒙的迷雾,不管怎么样都看不透。一直到这次和秦修齐等人共同组队来到幽境大泽历练,路上交谈之时,他才又一次隐隐抓住了当年真相的尾巴。 秦修齐师从青云宗宗主苍宁,熟知各种三界秘闻。那次,他们本是偶然闲聊。云君鸿是火灵根,亦是顶级仙门焚炎阁门下。不知为何就突然说起魔界的傅王,云君鸿轻蔑笑道:“听说魔界的那位傅王,枉为驭火之王,据说他的天赋非常普通,甚至比不上一些平民,全靠各种珍稀丹药才勉强堆起修为,过去历代傅王在魔界的排序都能排到前五之列,唯独他竟然排位倒数第二,仅仅比不修武道的洛王好上一点……还真是给我们玩火的丢脸。” “傅王吗……我听师尊说过,他似乎别有隐情。”秦修齐若有所思,“虽然他天赋和实力都平平,但是他的双生妹妹可是……”秦修齐突然想到什么,后半句声音变得极低,急急闭口不提了。 “什么?”云君鸿没听清楚,秦修齐也不再多言,笑着转移了话题。 但在听到傅王之名后,就一直在凝神专注聆听的司凌夜却完整地听到了秦修齐说的一整句话。 双生妹妹? 傅王有双生妹妹? 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恐怖的猜测。 “我和你,我们才是天底下最亲的人!相伴千年至今!” 当初在紫微宫时,傅九霄和她对峙时说过的嗡嗡地回荡在他耳边。 只是订下婚约,尚未成亲的未婚夫妻,又怎称得上是天底下最亲的人? 他知道,上一代傅王和东方王联姻,但是他们一直对外宣称只有东方九容一个孩子。 他当年也曾问过长安,既然双王联姻,只有师尊一个孩子,那傅国该由谁继承。长安含糊不答,只推脱说另有继承者,并未言明傅王的身份。 他见过东方凤羲,凤羲亦是王族,他以为傅国同样另有其他王族作为继承人。 再加上,她只称呼傅九霄的名字,又在他发问之时直截了当地向他承认傅九霄是她未婚夫,并无一丝犹豫。 多重原因下,他才先入为主地认为,傅九霄或许是傅国的其他王族,并非她父亲这一脉。和她应当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关系。又或许正是因为上代联姻,他们才会同样定下婚约,以保两国百年好合。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有可能会是…… 九霄,九容。 “天底下最亲的人”。 秦修齐一句话仿佛一道利剑,破开了笼罩多年的迷雾。 是啊,以她的性格,就算是她的未婚夫,她也不会让对方就直接进到紫微宫放肆。 即使是有婚约的未婚夫妻,也不能随便就进入她的寝宫。 身为王者,身边有几个暖床的可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上代东方王后宫三千,上代傅王不也无可奈何吗? 但她对傅九霄明显颇多容忍,容忍到不像是对未婚夫的态度。——如果是兄妹,或许一切就能说通。 他胸前剧烈起伏着,心中的火焰熊熊燃烧,这五十年来,他从未有过如此疯狂地想要见到她。 他有无数的疑问,想当面亲口问个明白。 但是……她远在魔界,他又如何回得去见他?额上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他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凌夜师弟,你怎么了?”秦修齐发现了他的异样,还以为他有所不适,关怀地问道。 “不,我没事。”他克制住晕眩,强行让自己定下神来,“秦师兄,你方才说傅王另有隐情,这个隐情是……?” 秦修齐有些尴尬,他无意说漏了嘴,师尊曾经和他说过,此事是三界机密,魔界王族若出现双生子是极为不祥之事,东方和傅国一直隐瞒着现任的两位王是双生子,知晓实情者寥寥无几。若是不慎泄露,魔界得知了,恐怕会派出杀手来直接灭口清除。他尴尬地打着哈哈:“没什么,没什么。” 司凌夜当即明白,也不再追问,笑着换了话题,后续两人也默契地没再提及此事。 直到遇见赤发蛇姬,赤发蛇姬一看到他就骤然发狂。 “是苍龙内丹!混蛋!夫君,夫君的内丹怎么会在你这里!” “说,你怎么会有夫君的内丹!!是谁!是谁杀了夫君!” “不说,不说就杀了你!” 七重天的大妖为报血仇而愤怒发狂,他们几人不过五重天的水平,又如何能敌得过? 从极苍龙的内丹,他十八岁生辰之时,她送他的生辰礼。 竟是她杀人夺宝获得,只为博他一笑。 那时他只为她重视自己而欣喜,全没想过那枚内丹的主人也有挚爱亲朋,而那份冤孽如今同样回馈到了他身上。 他情知此事由他而起,主动向同伴提出,对方冲他而来,目标只有他一人,他留下断后,让其他人先走。 他用尽一切手段,勉强拦住了暴怒的赤发蛇姬,让其他几人先行撤离。但七重天的大妖,又岂是他一人能抵挡? 他并非傻子,又怎不知他这是以卵击石,白白送了性命。他乾坤戒中,那枚空间玉一直未用,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捏碎空间玉逃生。 但他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就不愿这样做。 说不上为什么,但就是心底有极为强烈的一个念头,在阻拦着他。 师徒血契。 电光火石间,在他脑海中突然出现。 当时他在白骨荒城,同样是陷入濒死,她突然感知到了师徒血契的异动,及时赶到救下了他。 赌一把,赌一把,心底那个念头在疯狂叫嚣着。 这一次,如果他同样是到了濒死的那一境地—— 或许,就能够—— 他赌成功了。 即使是以自己的重伤濒死为代价。 他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她。 他的神明。 若是她救下他一事,印证了他此前的一部分猜测。 那他醒来后偷听到她的自言自语,就几乎印证了他全部的猜想。 他出言相激,观察她的态度。 他的问题,她一个都没有回答。 沉默,长久的沉默。 他抿紧了唇:“最后一个问题,回答我这个就够了。对你而言——我到底是什么。是司天音的替身,还是——我。” 他连珠炮的发问,东方九容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是啊,他应该是天音大哥的替身没错。 可为什么这些年,在教导凤羲学剑之时,她总是会透过凤羲恍惚看到他呢? 难道她把凤羲也当成了他的替身吗? 这绝不可能。 她被这个念头惊得慌乱无措。 为什么一感知到他有危险就急匆匆前来。 为什么在他重伤濒死的时候,她的心会揪紧一般的疼痛。 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把那枚对她来说也能救命的九转还魂丹给他服下,只为保住他的性命。 为什么她会在比她弱小许多的仙门弟子面前隐藏自己的身份,就算她明目张胆地暴露自己的身份又如何?即使是他们的师长亲自前来,能赢过她的也寥寥无几,她隐藏身份,是怕自己暴露,还是怕他暴露? 仙域并非没人见过她的真容。 比如青云宗宗主苍宁,和她就打过不止一场。 还有司天元,她灭了合灵宗上下满门,以司天元和玄极宗之能,猜到背后是谁所为并非难事。 她突然出现在仙域,惊了仙门事小,若是惊了明昭…… 明昭的警告言犹在耳。 ——你可不要像楚国上代王后那样。 ——楚国上代王后,也是楚国的上代公主,楚云启的母亲。 逃离楚国,私通仙门弟子,并诞下混血的私生子。 被楚国追杀至天涯海角,据说明族也参与其中。 明昭这般说的意义何在。 他知道了什么,又在暗示她什么。 她悚然一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一时冲动来到仙域会给后续带来多大的风险。 第84章 隐藏 明昭不干涉各国内政,但若是诸国王族和修仙者有不该有的牵扯,他就一定会干涉其中。 明昭或许不会对她怎么样,但对夜儿,清除不过是举手之间。而她无能为力。 对未来的恐慌击中了她心底最脆弱之处,她不能害了他!她仓皇起身,就要逃离。 “别走!你答应过我的!”他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 “我……我不能……”她神色痛苦,“我留在这里,你会没命!” 心里话冲口而出,刚一说完她就悔之莫及。 “为什么?”他敏锐抓住,“这是你当初绕了一个圈子让长安派傅国的人来杀我的理由?是谁要杀我?是傅九霄,还是明昭?” 被说中真相,她瞳孔骤然收缩,虽然她死命克制自己的表情,但她的表情变化并未躲过他的眼睛。他何等聪明,登时明了。 “他们为什么要杀我?当时,师尊是为了救我才特意让长安演一场戏吗?” “……和旁人没有关系,是我自己要杀你。长安,是我命他这么做的。”她终于开口,谎言拙劣,前后矛盾,漏洞百出。 ……她还是不愿意告诉他实情。 为什么,因为她从来没有信任过他吗? 失望的愤懑充斥心头。 “……如果当真是你要杀我,我心甘情愿。”直直地盯着她,眼里是炽热和失望交织的复杂。 “动手吧,我的命,从你救下我的那一天起,就是你的了,师尊。”他坐了起来,解开衣服,露出雪白的脖颈,和那上面长长的一道血痕。 凤眸变得幽深,又说这样的话,知不知道她为了保住他的这条命花费了多少心思。她突然难以抑制压抑许久的负面情绪,捏紧了他的下巴,寒声道:“你就这么想死?” “我不想死。”他望进她的眼底,坦然自若:“但你不是想要我的命吗?我这么多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像当初那样这么麻烦?只要师尊说一声,我自当恭恭敬敬双手奉上,非要用那种方式,师尊不累么?” “唔……”女子突然一用力,把他推倒在了床上,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他一阵恍惚,现在这个状态,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在紫微宫的那一夜。他仰头望着她,虽然仍是同一个姿势,但他的眼神早已不复多年前的卑微乞怜。 她抚上了他的脖颈,一阵酥麻感攀上后背,让他不由发颤。她凑近了他耳边,低沉道:“我要杀你,我骗取你的信任后再背叛你,我让你做你曾经最恨的炉鼎,让你做替身……如此种种,你不恨我?” “恨。”他笑了,笑容如三月暖阳般明媚,吐出的话语如烈火烹油般炽热,“我恨你从来没有明白过我对你的心,我恨你从来就假装不知道我爱你,我恨你永远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却没有问过我想要什么。” 惊雷在她耳边炸响,她不敢置信抬起头:“你说什么?” “师尊,我爱你。”他一字一句,仿佛要把多年积攒的情意全都捧到她面前。“从师尊救下我的那一天起——我就爱上了你,师尊。” 那是他五十年前就想说的话,终于到今天才说了出口。 五十年爱恨交织,他早已分不清是恨多一点还是爱多一点。 他也不明白,支撑他一路走来的,到底是爱还是恨。 爱? 他爱她? 从没有人对她这么说过。 她听到最多的就是“我恨你”和“我要杀了你”。 她不在意,也无所谓。恨她的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当时,为了斩断少年对魔界的所有眷恋,让他能毫无顾忌地前往仙域,再也不要回来。 她选择了最狠的方式,她的目的就是让他恨她。 只要恨她,他就不会再有眷恋,就算有,也是想找她报仇的念头。 背叛,抛弃,折辱。 他曾经最憎恨的事,她都做了个遍。 难道她真的不知道他爱她这件事吗? 不! 心底隐藏的阴暗疮疤被揭开。 她一直不愿承认这件事,但现在,那个阴暗的伤疤被血淋淋地揭开,逼得她不得不直面那份阴暗, 少年的眼神、少年的情意,她又怎会没有察觉到? 他在床上婉转承欢时,她又怎会没听见他充满爱意的那一声声“师尊”? 她只不过不想承认。 她利用他的爱,来狠狠伤害他,达到她道貌岸然的“保护他性命”的目的。 她以为他会恨极了她,他最恨的就是“背叛”。 她清楚这一点,也利用了这一点。 一个声音在心底蓦然响起: “让他恨你,究竟是为了保他性命,还是为了你自己?” 她不敢也不能承认的到底是什么。 他的身体对她有强烈的吸引力,真的只是因为他的体质吗? 是少年爱她这件事,还是她…… 她眼底浮起恐惧。 “不要!”她仓皇从他身上离开。 司凌夜眼中浮起失望:“师尊……” “不能,你不能……”她别过头,掐住自己的手,痛感让她恢复了一些理智。 “师尊,看着我。”他的声音中带着蛊惑,她下意识地回头,看进了那双幽深的墨瞳里。 “唔……”她瞳孔收缩,唇上突然覆上了一片温热,那双墨瞳近在眼前,她呆住了,甚至连抗拒都忘记。唇舌交缠,他反过来把她推倒在了身下,两人地位逆转,他温热的喘息声自上而下传到她耳畔,她瞪大了眼睛,伸手想要推开他,却在触碰他胸口的那一瞬,听到少年含糊不清的闷哼:“嗯……” 她触电般缩回手,方才似是触碰到了他的伤口,她不想再伤到他了。她软软垂下了手,闭上眼睛,主动揽上了他的脖颈,不欲再想其他,只想尽情享受这一刻的纠缠。 她不欲承认的是——这五十年里,她时常梦回紫微宫那夜,两人尽情欢好纠缠的那夜。 他的身体,令她迷恋,令她回味,令她…… 当真只是因为他的圣人体质,能抚平她的修罗诅咒么? 若只是如此,为何她迷恋的除了那道平和的清气,还有…… 她眼眸中清明了一瞬,理智在心底疯狂呐喊:“不行,不行!你不能再沉迷下去!他是你的徒弟!” 但很快,这瞬清明就被狂热的欲望压了下去,那个已经多年没有再浮现的欲望的“那一面”,竟然再次被勾起。 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能勾起她的欲望。 她对他,到底…… 感知到她的主动,少年眼中划过一丝火热,似是她的主动让他突然狂暴起来,少年加重了温热厮缠的力道,再无原先敬若神明的战战兢兢,而是充满了狂野,仿佛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和怨恨尽数在纠缠中倾泻。 “唔!”她唇上突然吃痛,清醒了一瞬,少年恶意地咬了一下她的唇,正促狭地看着她。 她眯了眯眼,弥漫出危险的气息。真是反了,以前都是她占据绝对的主动,现在胆子肥了,竟然还敢咬她。 她刚想推回主动地位,少年就已又把她压在身下,吻住了她的红唇。再次被推到被动位置,她有些惊怒,柳眉一挑,待要发作,少年放开她的唇,粗重地喘着粗气,低哑的声音让她瞬间软了下来:“今晚,让我主动一次。” 第85章 吃醋 她闭上眼睛,不再挣扎,感受少年如雨点般的火热,时而如和风细雨,温柔体贴,时而狂风骤雨,狂猛激烈。这是她第三次经人事,也是第一次在被动的位置,她只觉得时而飘飘然如登云端,时而如在狂风暴雨中漂浮于海上的一叶小舟里摇荡。或许是男子天生在这方面有优势,少年虽也是第三次经历,但却熟稔非常,巧妙高超,对她比她自己还要更熟悉,挑引的她情不自禁弓起了身子,指甲在他光洁的后背上留下了道道红痕。 情到浓时,男女混合喘着粗气的声音回荡在帐间,人影交叠,女子躺在男子身下,眼神完全迷乱,少年呼吸粗重,轻轻噬咬着女子小巧的耳垂,忽然冒出一句:“你爱我吗?” 他的声音如同魔鬼般充满诱惑,随时在勾引着心志不坚的鱼儿上钩。但,鱼儿里偏偏就不包括她。 感受到她僵了一下,沉默不语。他再次执着地发问:“你爱我吗?” 没有等到回应。 他刚想再问,玉手攀上了他的脖颈,堵住了他再想发问的唇。 他眼神一暗,把她紧紧揉在怀里,仿佛要把她融进自己的骨血中,唇舌更加凶狠地回击,身体的动作也变得更加粗暴。 他突如其来的暴戾,女子却似浑不在意,少见热烈地回应着他的粗暴和凶狠,留下细碎的呻吟。和平日冷若冰霜、沉默寡言的模样判若两人。 何等的、令人发狂! 强烈的占有欲再次攀上他整个心头。 幽深似海的墨瞳里波涛翻涌。 这样的娇媚,绝不能、绝不能再让旁人看见! 他要独占她的全部,全部——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 一夜疯狂。 比五十年前的那夜更加疯狂。 照射进窗棂的阳光,唤醒了她。 她睁开眼,感觉被什么东西压住,下意识地动了动身体,少年“嗯”的一声翻过身来,披散的墨发扫在她脸上,搔得她有些痒痒。 昨夜的回忆猛然涌上心头。 她脸唰的通红,慌乱地推开了身侧的美少年。司凌夜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师尊,您醒了。” 该死!她怎么又没控制住自己! 她在心里暗骂,仿佛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她一向谨持自律,为什么偏偏一碰上他就会难以控制自己的欲望。 咬了咬牙,或许是她年纪大了,回王城以后,应当挑选一些人充盈后宫。 她心中烦乱。这样的关系太过畸形,他们到底算是什么?师徒不像师徒,眷侣不像眷侣,倒像是互相抚慰的…… “在想什么?”少年慵懒地把手揽过她的肩膀,轻咬她的耳垂,如同恩爱的爱侣耳鬓厮磨。 “我们不能这样下去。”她推开了少年,正色道。 “不能怎样?”他并不在意,低笑着凑过来继续舔咬她的耳垂。 酥麻感涌遍全身,昨夜的感觉再次浮上,极乐成了肌肉记忆。 她轻轻呻吟,伸手想要抗拒,但被眼疾手快的少年一把抓住了手。他把自己的手和她的手十指交叠相扣,再次吻上了她的唇,不让她抗拒。她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屈服于欲望中。 罢了。 王的无尽之力,要以无尽之欲为支撑。 她既要变强,又何必非得克制欲望。 忘记身外的一切,只沉溺在欲望中,不好吗? 心底的那个声音再次向她发出了诱惑,蛊惑的声音和少年的身体共同引诱她堕入深渊。 她的眼神再次陷入迷乱。 “咚咚咚”,门忽然被敲响。“方前辈,凌夜师弟醒了吗?” 她瞬间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凤眸中的迷乱登时消失。 她慌忙推开了少年,甚至用上了灵力。司凌夜一声闷哼,摔倒在了床上。 她无暇在意,身上的白衣早已支离,她匆匆从乾坤戒中取出一套普通的紫衣换上,又将少年塞进被子里。 一切就绪,她才打开了门,神色一如往日冷淡,任凭何人都想象不到昨夜这张冷淡面具下掩盖的火热。门外站的是秦修齐。“叨扰了,方前辈,今天已经是第八天,凌夜师弟还没醒吗?” “秦师兄,我已经没事了。”司凌夜虚弱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秦修齐大喜:“太好了,凌夜师弟,你总算醒了,我们可担心坏了,特别是雪霜师妹,她……” “多谢秦师兄关怀,我已无大碍。”他彬彬有礼,一如谦谦君子。东方九容忍不住在心里腹诽,昨夜不懂是谁比疯狗还要疯狂,现在倒是装成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我这就告诉雪霜师妹他们!他们肯定很开心!”秦修齐转身快步离去。 没过多久,一路小跑的少女如一阵旋风从殿外扑进刚坐起来的司凌夜怀里,他被冲击得险些又倒在床上,少女银铃般的声音此时带着哭腔:“凌夜师兄,你终于醒了,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 司凌夜有些无奈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我没事,白师妹不必担心。” 秦修齐和云君鸿、裴天翔两人也都快步走进殿内,“雪霜师妹,凌夜师弟刚刚才苏醒,你不要又伤到他的伤口了。” 白雪霜急忙站起来,懊恼道:“哎!是我高兴得昏了头,凌夜师兄,对不起啊!” “凌夜师兄,多谢,若非你一力断后,我等只怕早已成了一滩白骨。”裴天翔和云君鸿齐齐向他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那大妖是冲我而来,连累了你们,是我的错。”司凌夜言辞恳切,墨瞳中闪烁着真诚的光芒,其他几人看到他舍身取义还如此自谦,更加感动,白雪霜眼眶一红,竟似要掉下泪来。 “你既然已无大碍,那我可要走了。”东方九容冷冷开口。 他们几个少年人刚才叽叽喳喳地说话之时,她一直在门边冷眼旁观,既没参与谈话,也没走过一步。看到少女扑进少年怀里,少年温和地拍着她的后背。容貌出众的仙门少年少女登对般配,好一幅神仙眷侣的美景。散发出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心中莫名烦乱,一刻都不想在此多呆,立时就想离去。 其他几人都悚然一惊,这才注意到站在门边的紫衣女子。穿白衣之时,她仿佛就是一名清冷孤高的仙子,但一旦换上了紫衣,就算只是一裘普通紫袍,并非繁复华丽的王袍,王者的威严气度也难以掩盖,久居上位的气质显露无遗,除了司凌夜外的几人都被那股凌厉的气势所震慑,竟然一句话说不出来。 “不准走!”司凌夜刚才还温润如玉的面具登时被撕裂,提高声音怒吼道。其他几人都明显被他的反差吓到,俱都有些震惊地看着他。 “你答应过我的!” “我说的是在你伤好前不走。” 他咬紧牙关:“我的伤还没好。” “我事务缠身……而且,我看你现在挺精神的,多大的人了,还要为师时时刻刻给你护法吗?”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惊到了,她平时根本不会说这么多话,更加不会像这样莫名其妙和别人斗嘴,更何况,这个“别人”还是年龄不到她零头的小徒弟! 她不再开口,再次恢复了原先的沉默寡言。 针锋相对的对话,让空气中火药味极为浓郁,一触即发。 他们之间的对话太过奇怪,秦修齐颇为疑虑,这是正常师徒间的对话么?忍不住开口:“方前辈……” 第86章 胁迫 “你是青云宗谁的徒弟?”听到秦修齐开口,她意识到方才的失态可能会成为破绽,蓦然转向秦修齐道。 秦修齐明显愣了一下,她的话语中带着难以抗拒的威严,他下意识就回答:“家师青云宗苍宁。” “原来如此。”她眯了眯眼,果然是苍宁的徒弟,早知如此,她就不只是用幻颜珠改变瞳色和气息,而是连容貌一起改变了。 苍宁见过不止一次心无影本体。 既然如此,在此人面前,心无影是绝不能再用了。 “方前辈认得家师?” “……不认识。” 司凌夜看着她右手不自觉动了一下,知道她在说谎。眼神一暗,青云宗宗主苍宁,难道和她也有旧吗? 她到底和多少人有旧?嫉恨再次从心底蔓出。 秦修齐有点尴尬,不知应该如何回答。她忽然又道:“阁下修为不错,小徒日后有劳阁下多多照拂。” “方前辈多礼了!凌夜师弟为人善良正直,又是本届仙门大比魁首,日后还得凌夜师弟多多照拂才是。”秦修齐受宠若惊,急忙回礼。 仙门大比魁首?她心中一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地扯谎:“我隐世已久,少在世间走动,夜儿能交到诸位为友,是小徒之幸,他身受重伤,我不能时时照拂,还望各位小友代我照顾则个。” 她彬彬有礼,言谈举止间仿佛就是一位仙门道骨仙风的隐世高人,若是有东方的人看到,必然大跌眼镜。秦修齐的疑虑瞬间被打消,“前辈言重,晚辈一定尽力。” 司凌夜藏在锦被下的拳头已经捏紧,青筋迸出,他阴沉着脸,又怎会听不出她这是准备要走的意思? 昨夜方才尽情欢好,今天一醒就翻脸不认人。 他心中气苦,他的问题她一个字也不回答,现在又要说走就走。 若只是单纯厌恶排斥他倒罢,夜晚热情似火,白天又冷若冰霜,将他肆意玩弄于股掌。 答应旁人的承诺她言出必行,答应他的承诺却一样都没做到! 他眼底氤氲起阴影,平静的水面之下掩盖着滔天疯狂。 “秦师兄,白师妹,两位师弟,我有些要事想和师尊商量,可否请你们先出去一下。”司凌夜忽然开口,推开了白雪霜。 白雪霜有些委屈:“凌夜师兄,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说吗?” 秦修齐赶紧拉住白雪霜:“师妹!旁人师门要事,我等还是先退出。抱歉,方前辈。”说罢,拉着不情愿的白雪霜,和其他两人离开了内殿。 殿中再次陷入了沉默,早已不复昨夜和今早的旖旎气氛。司凌夜克制着胸前的起伏,恨声道:“昨天不是承诺我不走吗?收东方凤羲为徒是你遵守承诺,对我就不必守诺吗?”他咬紧牙关,早知在床上的时候就应该…… “我说了,我事务缠身。何况,有这么多人陪你,还有你的小师妹相伴,又何须我在这里。”她出言讥讽。 “……师尊,你在吃我的醋吗?”小师妹?她为何突然提到小师妹?他冷静下来,仔细回想,昨夜她还特意告知了长安,要离开一段时日,想必至少在昨夜,她都是打算留下来一段时间的。今早也并无异样,直到他们进来以后,她才态度大变。灵光一闪,他想到了一个最不可能的可能性,脱口而出。 “……闭嘴!”她蓦然怒斥,“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本王不过是不想在这里陪你们玩过家家,你真以为你是什么不可替代的吗?” 他笑了起来,她恼羞成怒的模样更加坐实。多年的波谲云诡、人心险恶,早已将他打磨蜕变。 现在的他,在心性上已经今非昔比。 他不想再被她随意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想要主动出击,逆转……他们的位置。 她的身体,远比她的嘴更诚实。 虽然她不承认,也不回答他的问题,但是……他隐隐相信,她并非对他全无那种感情。 不是对司天音,而是对他。 他想要试一把。 “原来师尊不是吃醋。”他突然下床,赤脚站在地上,骤然下床,他外伤未愈,身体摇晃,摔倒在地。 “你一定要这样作践自己?” 她怒意更甚,本来并不想去把他扶起,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把他抱回了床上。 刚到床边,就被他一把拉进了怀里,她惊怒推开:“说了不要再这样!” “守好你的规矩,如果你还想继续做师徒——否则,我这就解除师徒血契。” 少见的重话,让他的眼神暗了下来,阴翳凝聚不散。 “是我先逾矩的么?”他冷笑,“昔年我对你何其尊重,何时逾矩一步?到底是谁先逾矩,是谁强上的我?” 她语塞,别过头去,不想看他的眼睛,他的话精准戳中她最愧疚之处,她只得转移:“那是我诅咒发作,失去理智,并非我的本意。” “是么?你失去理智,把我当成炉鼎,吸取我的灵力,吃干抹净了,就把我一脚踢到白骨荒城,后来又把我残忍抛弃,这些都是我的错么?”他双目血红,声音嘶哑又凄厉,多年委屈和恨意一朝爆发。 “我……”她张了张嘴,无力回应。 “师徒,呵呵,师尊,我很好奇,你对东方凤羲也是这样吗?”他凄怆地笑了,“你也会把他当成炉鼎,用完以后就随意抛弃吗?” “……” “果然,我就知道你对东方凤羲不会像对我这样,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我始终对师尊恭恭敬敬,敬若神明,师尊为何偏偏如此待我?明明都是你的徒弟,为什么独独对我如此偏心?”他的控诉字字血泪,歇斯底里。 “师尊如此信任东方凤羲,让他替你处理政事,可是师尊有曾信任过我一分吗?所有的事情,师尊从未和我吐露过一字实情,永远永远都是在说谎骗我。” “明明我才是师尊的第一个徒弟。” “如果那天被师尊强上的是凤羲,师尊是会抛弃他,还是会给他一个名分?” 她的脸色在听到他这句话时瞬间变得苍白。 他看见了,眸中一片冰凉,自嘲: “就算是为了保住我的性命……但就一定要用这种把我伤害得遍体鳞伤的方式吗?” “若你信任我,把所有事情据实以告,难道我就一定会无理取闹,不按师尊的要求做吗?” “师尊其实……从未信任过我,对吗?” 他的质问声声叩在她的心门上,揭开了她始终不愿承认的事实。她捂住了头:“别再说了!” 第87章 引诱 “凤羲的母亲于师尊有大恩,那我的伯父,于师尊就没有大恩了么?”他抬眼,薄唇一张一合,吐出了他最大的杀器。 如他所料,在他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她的脸色白到完全丧失了任何一点血色。 “……是我对不起你。”她的声音带上了沙哑,“你想如何?只要我能做到……” “师尊又要对我许诺么?可是师尊昨天还对我许诺不会离开我,今天却就要立时毁诺呢。”他毫不留情。 她咬紧下唇:“……我今天也没说就要离开。” “那师尊的意思是会继续陪在我身边么?”他步步引诱,像一个等待猎物上钩的猎人。 “……等到你伤好为止。” “师尊知道那个蛇妖为什么一定要杀我么?”还是没达到他想要的效果,他忽然转移话题。 不待她答话,他直接续道:“那蛇妖说我身上的苍龙内丹是她夫君的,问我是从何而来,我不答,她就要杀了我替她夫君报仇。” 她瞳孔剧烈收缩,是她当初为了给他准备生辰礼而杀的从极苍龙! 她犯下的杀孽,却由他来承担后果。 悔意和愧意充斥,看着少年幽深的墨瞳,她回忆起当时看到在她怀里那濒死的少年时,心底那剧烈撕扯的疼痛。控制不住把他揽在了怀里,低声道:“……抱歉,是我的错……害你至此。” 她的感情变化瞒不住他的眼睛,察觉到她的心防逐渐卸去,他在心底无声地笑了笑,伸手环住她的后背,面上却换了一副楚楚可怜的神色:“内丹一直是我在使用,于情于理都应由我来承担这份孽债,这也是我应得的。” “……还疼么?”她抚摸着他脖颈上那条长长的血痕,咬紧下唇,有些心疼。 “这里不疼,但这里疼。”他眸色沉沉,握住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上。 “师尊总是对我忽冷忽热,忽上忽下。” “徒儿把心捧给了师尊,师尊却弃之敝履。” “师尊抛弃徒儿,又对徒儿说那样的话,每一次都在往徒儿的心上插刀。” “和那样的痛比起来,其他的伤又算得了什么。” 滚烫的胸膛,砰砰的心跳,她想要把手缩回,却被他紧紧抓住。 “以后别再伤害徒儿了好不好。”他恳切得令人心痛。 “这里是肉长的,不是铁做的,伤得多了,就再也长不好了。” “……嗯。”她闭眼,无法直视那双黑瞳。 从未有过的感情在心底奔淌。 她不明白那是什么感情,但是……她知道,让她现在离开,她已经做不到了。 “师尊,不要再抛弃徒儿了,好么?陪在徒儿身边,永远和徒儿在一起。”把她拥入怀中,他低哑的声音带着浓郁的蛊惑,引诱着猎物自愿走进陷阱。 “……嗯。”完全被他牵着走,心防的堤坝被未知感情的浪潮冲垮,残余的理智虽然还在尽力呐喊,但很快就被浪潮冲走。 不再是单一的肉体欲望,而是…… 她闭上眼睛,不欲再思考那到底是什么。 看她闭眼,他捧起她的脸,低头吻上了她的红唇,唇齿厮磨许久才放开。她没再推开,也没再抗拒。 “师尊,我爱你……我爱你……”少年咬着她的耳垂,不断重复着炽热的表白,饱含爱意的低语,让她不想再抗拒这份感情,明知是不该的,但她依然…… 所幸,在少年解开她新换的衣裳前,她还是挥出了结界。 他低笑,“现下正是白日,师尊害怕被人发现么。” 她有些羞恼,侧过头,不想回答。 他捧着她的脸,强行让她转过来直面他的眼睛,少年眼中的炽热映入她的眼底。两人之间的气氛再次迅速摩擦升温,呼吸俱都变得粗重,一触即发。 “师尊……”轻吻如羽毛般落在她身上,身影再度交缠。 与昨夜不同,这一次两人之间除了火热之外,更多了许多温柔缱绻。 有些什么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 日上三竿。 纵情过后,她倚在少年精瘦的胸膛前,无意识地把玩着他的墨发。 “师尊。”声音中染上情欲的暗哑。 “嗯。” “你爱我么?” 把玩墨发的手突然停住:“为什么总是在意这个问题。” “如果师尊也爱我,就不会再抛下我。” “我不想离开师尊。”他的话很坦诚。 “我现在也没有离开你。”不动声色地反驳。 “现在”,他敏锐抓住了她的话,神色一暗:“那以后呢?” “以后再说。”她避开这个话题。 他揽住她身体的手更紧了些,换了个问法:“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师徒。” “师徒是这样的么?”他冷笑,“刚刚是谁缠在……” “闭嘴。”她脸一红,颇为羞怒,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师尊的表情,比原先丰富多了。”他忽然低笑道,“我很喜欢……原来的师尊,总是清冷如高天明月……我只能远远仰望着那轮明月,从没想过还有把明月拥入怀中的一天。” 她僵了僵:“我以前没发现你有这种心思。” “师尊于情之一道,当真很是迟钝。”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或许,在这一方面,你该叫我师尊才是。” 她眼眸危险的眯起:“嗯?你说什么?” 一把把他推到身下,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对为师指手画脚。当年在紫微宫,你可是哭着在我身下乞怜。” “所以,明明是师尊先主动勾引徒儿,却又对徒儿始乱终弃。”他突然幽怨,带着浓浓的委屈。 她表情再次僵硬,竟然是她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但没关系,师尊只要拿以后给徒儿补偿就行了。”自然地把僵硬的她压回了身下,少年的轻笑声从上至下传来。 姿势再次逆转,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些薄怒:“不过短短五十年,你怎么完全变了个人——以前你可不是这样。” “以前的我如何,现在的我又如何?”少年一边说话,手上也没停,酥麻在她身上再次游走。 “以前的你多乖,又听话,温文尔雅,光风霁月,特别像——”她猛然意识到说了什么,急忙住口,但少年的脸色已经完全阴沉了下来。 “像谁?像司天音?”气氛完全冷凝,寒意几乎要将空气冻结。 “……”沉默。 明明前面他还拿那个人来挑起她的愧疚,这才有了后面的这一切。 但现在——再次从她嘴里听到那个人,他却又嫉又恨得马上就要发疯。 第88章 失言 “我是谁?”停下了所有动作,他眼里的寒意仿佛要把她吞噬。 “……”她还是沉默不语。 他怒极反笑,第一次反过来捏紧了她的下巴,看到她因为这个动作而惊怒的模样,恨声道:“在你心里,我永远是他的替身,对不对!” 她伸手打掉了他的手,冷冷道:“谁允许你质问于我。” “你和他也像你跟我这么做过么?”恶劣的话语让她瞬间暴怒,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室内回荡,少年雪白的容颜上登时出现了五个红红的指印。 她额上青筋跳动,胸前因愤怒而不断起伏,凤眸中竟然弥漫起了杀意。 感受到了那份杀意,他冷笑,笑容中带着自暴自弃:“想杀了我吗?那就来吧,亲手杀掉他的‘侄子’,我已经受够再做旁人的替身了。” 说罢,他闭上眼,等着死亡的到来。 良久,意料之中的死亡没有降临,只听到了穿衣服的声音。 再睁开眼时,她已经穿戴整齐,走到了门边。 “终于要走了是吗?”他没有再像之前那般愤怒地质问她,只有浓浓的疲惫。 她为自己刚才的愧疚和心软感到可笑,冰冷的声音又恢复成了那个东方之王:“现在的你,不配得到我的承诺。” “难道以前的我就配么?你又何时遵守过对我的诺言?”不待他说完,东方九容已经推门离去。 旖旎的气氛瞬间变得冷凝肃杀,如深秋时节,秋风扫落叶般的凄清。 他捂着脸上火辣辣的指印,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 过去多年朝夕相伴的观察和这几日的深入相处,他深知她在感情上时常逃避,于情之一道上极为被动,也深知她对他是有愧的,知晓她的弱点在何处。因此精心设计的每一句话,都在精准挑动她愧疚和自责的情绪。费尽心机才引得她一步步落入他设下的“陷阱”,终于,她的感情逐渐被他引出,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她的身体却很诚实,从最初的强势主动到后来的宛转迎合,无一不证明了这点。 但是,他最终还是败的一败涂地。 在她那句话说出来以后,他再也无法去伪装、去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应该明白的呵!如果他没有把司天音抬出来,她又怎会被完全引出那份愧疚? 在她心中,他永远都只是一个替身。 他伸手捂住眼睛,感知到从指缝间流下的清泪。 内心的阴暗,原本在她出现以后已经被短暂压抑下去,现在,那份黑暗再次破土而出,还比之前更加茁壮。 他眼里逐渐浮上了扭曲的偏执,墨瞳里是再不掩饰的疯狂—— 是他还不够成熟,没有好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导致一步错步步错,如果再有下次机会——他一定—— …… 东方九容脚步生风,虽然没有使用空间传送,但她走得很快,径自向素问门外走去,路上碰到了刚从外回来的秦修齐,他惊讶地喊住了她:“方前辈,您要离开了吗?凌夜师弟他……” 她现在不想听到这个名字,也不想多言,只是点点头,就直接离开。 离开素问门后,她行走在山间,胸前仍是剧烈起伏,幻颜珠已经撤去,她赤红的双眸也变成了深深的黑红。心中像是有一团火焰在横冲直撞,让她愤懑异常又难以释放,只想马上痛痛快快打一场势均力敌的架来消气。 可恨,真是可恨! 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样的话,他也敢说得出口! 她一拳打在了旁边的树上,碗口粗的大树登时碎裂成了齑粉。 她在山间不知走了多久,直至夜晚降临,柔和的月光倾泻在山林间,入夜,山中空气渐凉,一阵凉风拂过,凉意让她心中的愤怒稍微平静了一些。 踩在如水银铺地的月光下,仰头望着那一轮明月,少年的低笑忽然在她耳畔响起:“我很喜欢……原来的师尊,总是清冷如高天明月……我只能远远仰望着那轮明月,从没想过还有把明月拥入怀中的一天。” 这个念头骤然浮现,那轮明月突然变得极为刺眼,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重重一拂袖,一阵疾风登时将一排的树木都劈得粉碎。 “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一个声音突然在心底响起,“他一句话,为什么能让你如此生气?” “他——竟然敢侮辱天音大哥!”她恨恨的想。她在最微末之时得天音大哥相救,和他虽共同游历,但始终守之以礼,甚至相互之间连窗户纸都未曾挑破,一直到天音大哥去世,他们都未曾挑破那层纸。 直到多年以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能为救她牺牲性命,天音大哥对她,或许…… 可是,她明白得太晚了。 斯人已逝,她的明月再也不会回来。 天音大哥,是她对情之一字理解的启蒙,也成了她的标准。 无论少年对她说多少次“爱”,她都不置可否。 无论少年问她多少次那个问题,她都不去回答。 司天音用自己的性命定格了东方之王对爱之一字的全部理解。 只有愿意为她牺牲性命,那才是真正的爱。 她真正想要的,是这样的爱。 天音大哥永远是这么温和守礼,端方自持,又怎会像他一样邪气又恶劣,还时常和她顶嘴——难道说,以前那幅模样都是他装出来的吗? 她更多生气了几分。 替身替身,他总是这么在意这个问题。 以前的他或许还有几分相似,现在的他,和天音大哥除了那张脸相似以外再无其他相似之处。 她气愤地踢着路边的石头,他真想得美,现在的他,即使是想做天音大哥的替身,还不配呢! “那你在烦乱什么?”那个声音再一次响起。 “既然你在意的只有司天音,他又不配做司天音的替身——那你到底是为谁在烦心?” “我——”她张了张嘴,回答不上来。 “若你全不在意,他配让你心烦么?” “你在意的,到底是司天音,还是——” “闭嘴!”她恶狠狠地对空气喊了一声,山林间传来一声声回音,“不要对我指手画脚!” 那个声音笑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只不过是代表本源欲望的那一面你罢了。他只不过一句话,就能让你烦成这样,他对你,究竟意味着什么?” 第89章 问心 “闭嘴闭嘴闭嘴——”她捂着头,那个声音如同魔咒:“你的情绪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波动过了?自司天音死后——你一直都是平静无波,对所有一切都极尽漠然,哪怕是亲自手刃东方清河之时,你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情绪波动。但在他出现以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为什么?” “为什么刚刚不杀了他?他可是侮辱了你和司天音。” “一边说着要和他只是师徒关系,一边被他几句话就挑得自甘情愿和他……呵呵,面具戴久了,忘记自己还有情欲这件事了么?” “和一个年纪只有你零头的少年怄气……是为了什么?” 她双手捂着耳朵,那个声音却不断地从心底传出:“你对他,已经超过师徒该有的感情了。” 她放下手,霍然抬头:“闭嘴!” “你喜欢他。” “不可能!”她怒吼,“我不喜欢任何人!” “那你为什么要和他那样做?你知道那不是师徒间该有的吧?” “那是因为……他的体质能压制我身上的修罗诅咒……”她的解释苍白无力。 “呵呵,第一次或许是,后面呢?”那个声音充满了讥嘲,“以你和他的实力差距,你若不愿,他还能强迫你吗?” “够了!”她心烦意乱,不想再听。 “他对你早就生出这种感情了,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你非但知道,还对自己的徒弟也生出了同样的感情,甚至直接把他睡了……啧啧,你们可当真是一对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师徒啊。” “闭嘴!!我没有!” “你真的喜欢司天音吗?”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我……怎么会不喜欢。”她犹豫了一瞬,立即强硬道。 “那你就抱着死去的司天音一直溺死吧。”那个声音讥笑道,“你一直这样伤害他,真以为爱是永无止境的么?等到他被你伤得透了、失望透了,不再爱你了,你再去后悔缅怀他好了。” “住口!!”她暴怒,那个声音再不答话。 一拳挥出,凌厉的念力把远处的山石都块块震碎。 怒火无处释放,她喘着粗气,盘腿坐在了地上,方才那个声音说的话仍如魔咒一般在她耳边嗡嗡重复地响。 ——“直到他不再爱你了,你再去后悔缅怀他好了。” “砰——”她狠狠拍了一掌地面,对着空气自语道:“他这个年纪,懂什么爱?不过是因为我是第一个救他的人,他成长过程中又只和我唯一一个女人在一起,这才误以为是爱。” 她忽然想到了那个扑进他怀里的仙门少女,眸中不自觉地暗沉下来。 纯真又同龄的仙门少女,才更加适合他。 她和他年岁差距太大暂且不谈,她的过去实在太过沉重,是他无法想象也理解不了的。 他太年轻,只不过是现在把憧憬误以为是爱而已,等到他见识了更多事情,碰到了更多人,他就会明白这一切不过是少年短暂的错觉,不过是一场镜中花、水中月的虚妄。 更何况,最重要的是,仙魔殊途—— 身负圣人体质的他,连像长安一样被转变为魔都做不到。 他们注定就是会成为立场相对的对手。 …… 山间一处灵穴内,盘腿闭目修行的女子结束了最后一周天的灵力运行,缓缓睁开了眼睛。 仙域果真地大物博,随意一处山间灵穴蕴含的灵力竟然都不输给魔界的修炼宝地。 凤眸逐渐变得幽深,和仙域一比,魔界的灵脉资源实在太过匮乏……此消彼长,日后…… 她摇了摇头,甩去无关杂念,和需要修炼才能学会法术、修成仙身才能永葆青春的人族相比,魔族的天赋已是得天独厚,寿命也远长于普通人类。两界封印是创世神留下,封印不除,仙魔两界的唯一通道就只能是翻过天堑昆仑山,昆仑山地势险要,冰天雪地,实力稍差一些者只怕还没翻过就被冻死了,想要从魔界到仙界夺取资源又谈何容易。 修炼了七日七夜,她焦躁的心境已经平和许多,跨界传送消耗的灵力也已恢复六七成。 在仙域羁留已有半月,也无甚好再留。她心念一动,不如就先回魔界。 回去的念头一动,少年重伤奄奄的模样又再次跃入识海。 可恨! 她烦躁地拂袖。 他的伤势不知如何了。另一个念头又蓦然浮现。 握紧的拳头复又松开,颓然叹了口气,他的伤终究是因她而起,是她心狠手辣造下的杀孽,于情于理都不该由他来承担。 去看看他伤势如何了再回魔界罢。她取出幻颜珠,赤瞳再次变为墨色,身形一晃,倏然消失。 …… 素问门。 月色溶溶,萧瑟秋风拂落几缕梧桐叶,一派肃杀气氛。 梧叶秋声,秋意已浓。 魔界并无四季之分,东方九容往日也忙于政事和修炼,从不在意身边流转景色。眼下无凡尘俗物羁身,这才注意到身畔零落秋景。 何时她才能够完全放下所有的一切,从此归隐山林,真正放舟四海间。许是秋风带来伤感的情绪,她拈了一片空中飘落下来的梧叶,忽然感怀。 东方……身为一国之王,又岂能轻易放下这些事? 更何况,现如今她连王后都还未立,作为继承人的子嗣更是遥遥无期。 王后…… 眸色深了些许,此时正是深夜,素问门一派静悄悄。医修门派战斗力不强,她连气息都懒得遮掩,直接瞬移到了那间内殿窗外。 看一眼,如果他伤势已愈,那她就立刻回魔界。 “你答应过不走的。” “你何曾遵守过对我的诺言?” 他一字一句的控诉突然浮现在她识海里。她银牙紧咬,她不守诺?昔年她答应了司天一的临终请求保住他一生性命无虞,就算千难万险,面临内外重重压力,她也做到了,当初更是给他一滴本源之血来保住他性命。 若非如此,她现在的实力又怎会一直止步不前,无论再怎么竭力修炼也只能保证实力不倒退而已。楚云启为了在下一次排序战中打败她,前往各大秘境收集能提升实力的秘宝,更是一刻不停的修炼。她的实力若无法再进一步,下一次排序战中必然会输,这对嗜战如命的她而言是何等巨大的打击!为了守住这个诺言,她付出的还不够多吗? 但是,这是对司天一的承诺,不是对他司凌夜的承诺。她原本攥得发白指尖骤然松开,叹了口气。 内殿窗外。 她是可以直接用神识窥探,甚至无需进素问门的大门都能做到。但鬼使神差般的,她莫名的想亲眼看见他已然无虞,不想只是用神识探查。 窗户支起,屋内红烛摇曳,幽暗的火光映出床边两道人影。 第90章 吃醋,告诉他真相 少女坐在床边,玉容胜雪,烛光照在精致的小脸上,平添几分朦胧。吹了吹勺子里滚烫的药汁,她将勺子递到少年嘴边:“凌夜师兄,药凉了,快喝药吧。” 风华绝代的少年斜倚坐在床上,没有像话本那般含笑含住她递来的勺子,而是伸手直接接过装药的碗,淡淡道:“多谢白师妹送药来,我自己来就可以,不劳师妹了。” 妙目中快速闪过失望,少女的语气中带了些委屈:“凌夜师兄……你的伤还没好。” “我已无大碍。夜已深,师妹先回去休息吧。”温和的语气中却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白雪霜咬紧了唇,从来没有人会对她这么冷淡,她在宗门的时候,因着漂亮的容貌和高贵的身份,几时不是全宗上下捧在手里爱逾眼珠的小公主,对她鞍前马后争先示好的师兄弟如过江之鲫滔滔不绝,只求博她一笑,何曾有人像现在这样对她的主动示好全不在意,甚至还下了逐客令。 司凌夜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随意放在床边桌上。空气中气氛诡异,他沉默不语,白雪霜也觉得浑身不自在,想说些什么打破尴尬,又不知说什么是好。 “凌夜师兄……方前辈她,去哪里了?” 听到这三个字,少年猝然抬头,平淡无波的面具上终于出现了裂痕。白雪霜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师兄?” “……我不知道她去哪了,她去什么地方是不会告诉我的。”他的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怒气,白雪霜第一次见到向来温和的他会有这般语气,有些震惊,思来想去,还是鼓起勇气道:“为什么不告诉你?你不是她的徒弟么?” 为什么?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他冷笑了两声:“那是因为在她心中她的二徒弟比我重要得多,我,只不过是……”她不要也不疼的那个罢了。后半句没有说出口,他停住了话头。 少年的隐忍与自伤让白雪霜不由莫名的心疼,来不及经过思考就脱口而出:“凌夜师兄,我……我会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的!” 话一出口,两人都被惊到了,两片红云飞上少女的粉颊,她慌忙推开凳子站起,椅子哐当一声侧翻在地,少女向后踉跄了几步,羞得抬不起头,捂着发烫的脸,急匆匆离开了房内。 屋内恢复了安静。 司凌夜怔怔望着侧翻在地的椅子,眸中突然寒芒一闪,直直盯向窗边,厉声道:“谁?!” 他抬手凝起冰刃,“唰”的一声,冰刃向窗外疾刺而去。冰刃疾驰而去的声音止住了,女子淡漠的声音响起:“对待师尊,就是这般态度?” 他眼瞳收缩,满是不敢置信之色。 紫衣女子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殿内,负手而立,凤眸冷冷的扫过他,淡漠的表象下隐藏着隐隐的怒气。 “……你不是走了吗,我以为你已经……” “已经怎么?”不客气地打断他,她压抑着语气中就要发作的怒意:“好得很,我不知我这个做师尊的何时对我的大弟子苛待至此,竟能让你如此怨怼。”气极反笑,她本来不想显露踪迹,但他竟然在外人面前也对她颇多怨怼,让她忍无可忍。她向来心高气傲,这段时日又为了他的事心力交瘁,当下气势汹汹地就要和他对质。 “是不是偏心东方凤羲,你比我清楚。”他毫不示弱。 “我什么时候只偏心羲儿不在意你了?你这般可是在嫉妒?”她咬牙切齿,分明是他夺去了她所有注意,怎么又成了她偏心羲儿? 少年霍然翻身下床,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漂亮的黑瞳里燃起嫉妒的火焰:“对,没错,我就是嫉妒他!羲儿羲儿,满口都是你的羲儿!我在仙域九死一生的时候,他在你身边做什么?我被你抛弃在边境,和比我强一个大境界的傅国骑士血战的时候,差点就死了!那时你又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我在背后守着你!”暴怒之下,她亦口不择言。 “什么?”他一呆。 “师尊……你……我……”他满眼不敢置信,结巴道。 尚未反应过来,熟悉的玉兰幽香已至,她狠狠捏紧了他的下巴,用幻颜珠变换的黑瞳因愤怒充血竟自变得赤红:“你想知道真相?那我今天就全部告诉你!” “明昭威压我限期将你送走,令楚云启至东方监督,暗示若限期未送走将会亲来处理——明昭最厌王族和修仙者牵扯不清,向来雷霆手段——昔日水萧然独宠的仙门男宠被明昭发现,明昭强迫她自行杀人证道。楚云启和我矛盾极深,回楚国后立时就前往东方,我令其凰设法拦住他的脚步,为此牺牲了数名潜伏在楚国的暗卫!甚至连其凰也受了不轻的伤,否则我又怎会允她一诺!对,那天晚上是我没控制住自己,一步错步步错,九霄突然出关,又撞见了你!九霄向来最厌仙门,再加上……他那天怒气冲冲离去,我知以他的性格,必然会派人千里追杀,这才让长安安排一出戏警告九霄不要动手,否则以傅国之能,你以为你在仙域就能高枕无忧?” 一口气把压抑许久的真相尽数吐露,再也不管不顾,情绪已经冲昏了她所有的理智,她顿了顿,继续冷笑道: “你自以为在仙域经历的九死一生,背后都有长安在替你保驾护航!不然你道越级挑战是这般轻易之事,能让你幸运得次次都能恰好得胜么?这次是因神降秘境降临,我为了还当时清弦救你的人情随清弦去神降秘境与楚云启、水萧然争夺清弦想要的神代至宝,这才急召长安回国替我处理事务。哼!我和清弦在神降秘境和楚云启、水萧然大战一场,还得提防雷鸣玉伺机而动,楚云启和水萧然不服出来差点就演变成四国战争,又被皇域干涉,才回国没几天,明昭出关,第一件事就是召我前去,旁敲侧击警告我不要牵扯修仙者,应付他已让我筋疲力尽,马不停蹄回国还未来得及休息,又感知到你重伤濒死,又得跨界传送前来救你!桩桩件件全是为你!而你,你还敢说我偏心羲儿,呵,本王真是蠢到了极点,既然如此,那就按你所说,从此以后,我和你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半点干系!” 第91章 明志 话未说完,少年猛地抱住了她,颤抖的声音哀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师尊——对不起——徒儿知道错了,师尊,对不起对不起,是徒儿错了,求求您,不要,不要再————” 一把把他推开,她寒声道:“不是一直吵着想知道真相吗?现在知道了,怎么?现在后悔是后悔以后没人再这样帮你兜底了?” 少年猛地跪下,咚咚咚开始用尽全身气力对着她磕头,一边磕头一边拼命打自己巴掌:“师尊,师尊,徒儿错了,徒儿不该不明师尊的一片苦心,是徒儿错了,师尊,求您再原谅徒儿一次,师尊……”说着说着,少年已经泣不成声,雪白的额头上肿了一大块,鲜血淋漓,混合泪水流在被打的红肿的俊容上,说不出的哀婉凄凉。 此情此景,和当年在紫微宫外何其相似! 她转过头,余怒未消,强逼自己硬起心肠:“又是这样,这种方式一次能成功,还想有第二次吗?” “师尊,这一切全是徒儿的错,徒儿不知如何才能让您消气。”漂亮的墨瞳中比当初更加溢满绝望,他心意已决:“徒儿不知如何回报师尊的大恩,也不知如何向师尊认错,唯有……” 手腕一翻,没有一丝犹疑,青霜向心口闪电般疾刺而去。千钧一发之际,不顾身份暴露的风险,空间瞬间凝滞,但还是晚了一步——青霜已经刺入胸前,所幸她凝滞空间及时,剑尖只刺入寸许,没有伤到心脉。 愤怒地打掉他手中的剑,“哐当”一声,空气恢复流动,他满目绝望:“师尊,徒儿已无面目活在世上……” “又是这招,又是这招,能不能有点新意?总是这样以死相逼,若是把命看得如此轻贱,我倒真是后悔一次又一次的救你性命!”双手捏住了他雪白的脖颈,看着他的脸涨得通红,后怕的恐惧猛地盈满心间,刚才的千钧一发之间,她突然有一种极为强烈的恐惧,恐惧有什么重要之物将要失去。 她已完全失态。 恨不得现在就亲手杀了他,但看到他因窒息而不断挣扎,她蓦地松开了手。 “咳,咳咳……”两度生死一线,他萎靡在地,墨瞳中仍旧满盈泪水,“师……师尊……徒儿……宁死……不愿……离开……” “就是因为你这个模样,我才什么都不想告诉你!”第一次在话语中带上了恨意,恨得不能再恨。 “对不起……对不起……”脆弱得一触即碎,薄唇机械地一张一合,似乎只剩下重复这三个字的功能。 “我告诉你——”寒芒锋锐的眸光映入他眼底,再次捏紧了他已经被覆盖通红指印的下巴:“你的命,是我的。以后若是再敢对我以死相逼,我立刻和你断绝师徒血契!” 空洞无神的墨瞳骤然恢复了光彩,颤声道:“师尊的意思是,现在不会把我逐出门庭吗?” 他只关心这个?她气极反笑,“其他的听清楚没有?” “可是……徒儿什么都没有……徒儿不知……除了这个,还能怎么向师尊证明……”他痛苦地闭上眼,清泪从颊上滑落,滴落在她手上。 “证明证明证明,你要对我证明什么?”她无法控制情绪地大喊,“证明你错了?我费尽心机保下你的命,你一点都不珍惜,你想证明什么?” “我想证明,我对师尊的心……”幼稚到让她生气。 “什么都没有?别忘了,你还有这个。”粗暴地把他推倒在床上,哧啦一声,撕开了他的衣服。 “师尊……现在的我……还配吗……”哀伤又自卑的目光,现在的他,又回到了当年在东方时候的模样,卑微至极,只乞求她的怜爱。 是她的问题?为什么会把他养成了现在这个性格。她恨恨得想,现在这个模样,还不如前几天那副恶劣的样子看着顺眼。 他蜷起身子,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对不起师尊,是我太嫉妒了……”他突然低低地开始倾诉心声,“我嫉妒凤羲,我嫉妒他占了我的位置,嫉妒他能光明正大地在你身边叫你师尊,我嫉妒你的眼里……还会看见除了我以外的人,我嫉妒司天音,嫉妒他能占据你心中所有的位置,我恨我只能做他的影子,做他的替身……对不起,是嫉妒蒙蔽了我的双眼,我……我不该……” 哽咽难抑,他又成为了当时那个扑在她怀里伤心哭诉心声的孩子。 沉默,良久的沉默。 他双手掩面,呜呜的哭了起来。 师尊或许不会再原谅他了。 他对师尊说了那样的话,还有前次…… 真相如同巨石,重重压在了他的心上,他哭得愈发伤心,他,是多么的愚蠢! 那是把他从黑暗中带出来的明月,他却完全误会了她的苦心,甚至要自己把明月再推走。 他的神明,不会再要他了。 这全是因为他自己的错。 突然,一双手轻轻拭去了他的泪水。 “别哭了。”她的语气有些生硬。 她承认,她又一次心软了。 冷静下来以后,气也消了大半,她心里再清楚不过,造成这种种误会,她占了大半的错。 若非如此,她又为何会对他如此愧疚。 是她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这些,还故意引导假象。他错在全心的信任她,对她的话语敬若神谕,而她,在今夜冲动之下说出一切之前,也从未信任过他。 他不过是说出了压抑已久的怨怼,惹她生了气,得知真相后就立时自杀谢罪,绝无一丝犹豫。 只为证明他的心意。 随时为她赴死的决心。 她心头忽然震动。 原本她并不相信他对她口口声声说的“爱”,对他的表白,她只是当风过耳。 现在那份怀疑,竟然被动摇了。 难道,他说的竟然是真的吗? “如果我和你之间,只能活一个,你会为了我赴死吗?”她还没反应过来,就不受控制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少年眼睛猛然睁大:“当然!我一定会——” “为什么?因为我对你有恩?” “不是,是因为我——”他突然住了口,不知现在说出这样的话,会不会再次惹她生气。 “为什么?”她执着地望着他的眼睛。 “我爱师尊,我的一切都是师尊的,若是能以我之命换得师尊安好,我定然会立即含笑赴死。”铿锵有力的回答充满坚定。 “……” “如果我只是利用你呢?利用你为我赴死,对你并无真情。”奇怪的假设,是她平素绝不会问的问题。 第92章 解除 “那又如何?能被师尊利用,也是我之所幸。我唯一不愿接受的就是被师尊抛弃。” “……你在知道真相以前也是这样想?” “空口无凭,师尊要如何才信我?” “……罢了。我不想探究了。”受不了少年突然灼灼炽热的眸光,别扭地把头转到一边。 “师尊……不生我气了么……”小心翼翼地发问,紧张地抓紧被角,哪里还有前些日子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她眯了眯眼,不知为何还是更喜欢之前那个不知真相时候主动又恶劣,还会和她顶嘴的他。 突然看到少年眼中精光大作,她暗道不好,不知怎么竟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师尊的意思是,师尊其实也喜欢我吗?”他声音发颤,仿佛面对了世界上最不可置信的事。 “……没有。” 他突然低笑了起来,看到她别扭的模样,他只觉此情此景实乃他这一生中最美好之时刻,若能让此刻永恒,过后让他立时永堕无间地狱他也心甘情愿。 知她向来心口不一,若是逼得紧了还会发脾气,他转了话题,让她留了喘息之机。 “师尊此前,为何不和我言明……徒儿已并非昔日幼稚少年,亦已能为师尊分忧。”他言辞恳切。 “……你年纪太轻,这些事情不是你能面对的。” “我可以学。”眸光执着,“凤羲可以,我也可以。” “……”沉默半晌,“羲儿不同,你若真有心,早日修炼大成才是真理。” “徒儿可以……”话未说完就被打断:“此事不必再提了。” 他抿紧了唇,方才的喜悦又被冲淡。 是他错了,不该提沉重的现实。 空气再次陷入寂静。 她或许是有些喜欢他,但始终对他有所防备,他也始终无法成为她真正倚靠的左膀右臂。 或许他的作用,就只是在床上…… 眸色幽深,确认她的心意后,却比之前更加患得患失。 明月虽已入他怀,但仍属于天上,永远和他保持着一层若即若离的距离,随时要乘风归去。 ——世间最痛苦之事,并非从未拥有过,而是拥有过后又再次失去。 已经见识过光明的人,若再次回归黑暗,恐怕立时就会被打入深渊,彻底疯狂。 他不说话,她也沉默。 气氛再次扭曲而诡异。 明明刚刚才解除了多年误会和心结,他本以为他们之间再无任何隔阂,谁知仅一句话就又打回原点。 他垂眸不语,又不敢再像之前那般无赖死缠。心中五味杂陈,情之一字,其中蕴含的酸甜苦辣滋味如人饮水,冷暖唯有己知。 “……魔界之事错综复杂,不让你牵涉其中,也是为了你好。”犹豫良久,她还是决定解释。 “……我只不过是想替师尊分忧。”少年犹如委屈的小狗。 “你和羲儿身份有别,羲儿身为王族,这是他必须承担的责任……而你不必背负这些。”她试图说得明白,这些责任连对她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她发自内心地认为不让他牵扯其中是为了他好。 看到他失落的模样,想了想,她生涩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表示安慰,把绸缎般的墨色长发揉乱,如同当初那样。 他不发一言,只是用小鹿般湿漉漉盈满委屈的眼神看着她,让她的心瞬间柔软。斟酌言辞待想开口,他自然而然地搂住了她的脖子,换了一种方式软言道:“那师尊若是碰到心烦意乱的事情,都和徒儿倾诉好不好,这样师尊就不会被坏情绪压得难受了。”孩童般天真的话语让人难以拒绝。虽然再清楚不过他的言外之意,但她吃软不吃硬的禀性被他精准拿捏。聪明又圆滑,此路不通,那就换一条走。看到墨瞳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她无可奈何地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师尊明明在说出那些事后就轻松了不少……徒儿毕生所愿就是师尊能够喜乐安泰,师尊每次蹙眉,徒儿的心都要碎了。”夸张地手捧心口,似是要佐证自己的话。 “……都是和谁学的这些油嘴滑舌。”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她分明就是寡言少语的性子,他到底和谁学来这些,难道是……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是因为这五十年里他常和旁的女子说这样的话吗? 想到这些,秀眉不自禁地拧紧,他立时就觉察到了阴云,紧张道:“师尊不喜欢么?那徒儿以后不说了。” “……我只是问你和谁学的。”虽是辨不出喜怒的语气,但他猛地醒悟原因,有些难抑内心激动,极快凑到她耳边,感受到她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就要偏开头,他强硬地搂住了她肩膀,咬住她耳珠,暧昧道:“师尊……是在吃徒儿的醋了?” “没有!”羞恼不堪,就要直接挣脱。 “徒儿对师尊的心意日月可昭,天地可鉴。”语气变得极其认真,“见过闪耀四射的明月,又怎会能再看到其他……从见到师尊的第一面起,司凌夜眼中就只余师尊一人身影,再装不下任何。这些都是我无数个日夜日思夜想再见师尊时应该说的话,师尊尽可放心。师尊若仍不放心,我现在就可和师尊立血誓……” 听到“血誓”二字,她眼睫微动,伸手堵在了他唇边:“罢了。以后记得,血誓……不可乱立。” “向师尊立血誓有什么打紧?徒儿的一切都属于师尊,这是师尊自己说的。” “……罢了,不必如此。” 若说没有一点感动,那是假的。 少年的炽热心意,烫得她都有些害怕。 自然又真诚的剖心表白,让向来对外杀伐果断如她第一次觉得慌乱得无所适从。 她的变化落在他眼里,他是何等聪明之人,立刻就把握住机会主动出击。 无赖地咬上她耳垂,玲珑小巧的耳珠最是敏感,酥麻自耳垂蔓上全身,她挣扎:“不要这样,我们是……” “是什么?”温热厚实的手掌开始游走。 “……师徒,唔……”不知为何,把压在心里许久的沉甸甸的包袱尽数吐露之后,在他主动进攻之时,她好像更加难以抵抗了。 第93章 仙盟 “师尊和凤羲也是师徒,难道也会和他这样么?”手上不停,话中带着醋意和恶劣。 “你——”有些怒气地瞪了他一眼,现在又觉得还是刚刚那样乞怜的模样更好,但是身子已经完全软了下来,瞪视也变成了娇嗔的秋波。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人,师尊。”在她耳畔的呼吸愈发粗重,“会把人的魂魄都勾走了。” “把你的魂魄勾走,世界上也少了个祸害。”被挑起来的欲望媚眼如丝,绝无仅有的和他开起了玩笑。 他愣了一愣,眼神更加炙热地在她脸颊上摩擦,下定了决心,现在就是最好时机,他一定要再进一步。含住了她的耳垂,在她耳边揭穿她故意隐瞒的假象:“师尊,你也喜欢我。” “不是喜欢司天音的影子,是喜欢我,司凌夜。”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带着绝对的自信的陈述。 自信自己不是自作多情,自信她不会再拒绝。 羞怒交加,她提高了嗓门:“我没有!我不喜欢……” “真不老实。”眯了眯眼,手上加大了力道,满意地听她抑制不住的低吟。 “不喜欢我,现在就可以推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着她弓起身子,他笑得恶劣。 短短时间内,两人的情势地位竟然完全逆转。 她闭眼侧过了头,不想理他。 “以前一直以为师尊说一不二,现在才知道师尊竟然是心口不一之人……”看到她柳眉倒竖,他补充:“但是,我好开心,原来在师尊心中,我早就不是那个影子了。” 听到那个名字,她呆了一下,司天音的背影突然浮现,两人的影子蓦然重合。 面前的少年面容开始模糊,她有些恍惚,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她想要的究竟是谁。 向来敏感的他却没有注意到她突然的呆愣。多年痴心一朝成真,他早已失去了冷静。眸光变得炙热,确认以后,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她真正交心,想要她亲口承认喜欢他,想要真正的和她互诉衷肠,想要真正的,完全的拥有她的身心。 …… 一夜抵死缠绵,再醒来之时,已是白日。 他先睁开眼,侧头望向身侧沉静的绝艳容颜。 许是昨夜折腾狠了,她少有睡得这般沉。 充满眷恋地凝望这张魂牵梦萦六十年的容颜,即使是在劳累过度后的沉睡中,她的眉心仍旧紧蹙,不知是在烦忧何事。 伸出手想要替她抚平,还未触碰到,她已霍然惊醒,凤眸中划过厉色,狠狠用力抓住了他的手,在看清是他之时才蓦然放松。 抑住心里的酸涩,“师尊……” 她有些不自然:“这么早就醒了。” 他们之间还是有一层看不清的隔阂。 在睡梦中也从未对他卸下全部防备,即使昨夜才抵死缠绵。 除了她失言说出的那唯一一次,昨夜无论他如何引导,即使身处欢好顶点,只要问及她对己的心意,她都会立刻闭口不言。 是羞涩不愿承认,还是…… 他摇了摇头,不许自己再想。祈祷多年好不容易才乍然获得之物,小心翼翼又患得患失,生怕一不小心就再又失去。 他垂眸片刻,再抬眼时已换了一副情绪,亲热地将她拥入怀中,娇躯微不可觉的一僵,他眼睫微颤,用力紧了紧:“师尊,陪我一起去幽木蛇域吧。” “幽木蛇域?南境么……”秀眉微蹙,“我没记错的话,那里当是万毒教的领域范围。” 听到万毒教三字,他眸光一寒,“不错。” “去那里做什么?” “我加入了仙盟……是仙盟的任务。”黑眸幽深似深潭,“和他们几人一起,我们是一个小队,包括这次来幽境大泽也是一样。” “仙盟……”她喃喃重复。 见她神色有异,他有些紧张:“师尊不高兴?” “……不。” “你加入仙盟,亦是好事。我已经多年没有和仙盟有接触了。”她目光悠远,似是回忆起了某些往事。 仙盟是仙门最大也是实力最强的组织,最初是为了对抗魔族入侵、由诸多顶尖大宗门共同成立,盟主往往由当前仙门最强者担任,凝聚了诸多强者,是天下所有修仙者共同心向往之的地方。发展至今,仙盟已经超然于诸多大小宗门独立存在,和其他宗门并不冲突。一名修仙者既可以属于自己原本的门派,也可以同时加入仙盟。 诸多顶尖宗门如玄极宗、青云宗都是仙盟的组成成员之一,但并非组成成员宗门内的所有弟子都能加入仙盟——仙盟吸纳成员极为严苛,只有经受并通过仙盟的重重考验才能加入仙盟。即使是这些顶尖大宗门内,也只有少数优秀弟子才能加入仙盟。加入仙盟意味着无上的荣耀和充裕的修炼资源。况且和其他顶级宗门相比,仙盟不看出身,只看天赋和实力,成员完成仙门定期发布的任务就能获得修仙资源。因此也吸引了众多散修和中小宗门的强者,甚至有些中小宗门的天才或者强者会放弃自己原本的门派,只全心为仙盟效力。 仙盟成员大都实力强劲,前往各处斩妖除魔大都凯旋而归,又有众多顶尖宗门的强者加入,论地位实为仙门一等一的领袖位置。 现任仙盟的盟主是青云宗宗主苍宁,而前任仙盟的盟主,正是司凌夜的父亲司天一。 “你的身份,还是暂且先不要暴露。”略微沉吟,她出言提醒,“玄极宗势大,和仙盟关系密切,司天元若得知你不仅未死还加入了仙盟,恐怕会对你不利。” “师尊放心,当初司天元杀父亲大人一事并非得以遮掩得密不透风。仙盟……师尊也知道,前任盟主是父亲大人,盟中许多父亲的旧部对现在的玄极宗和司天元都颇有怨言,但没有实质性证据,又无法撕破脸皮。”他声音沉沉,“玄极经历了当初内乱,势力已大不如前……司天元得位不正,实力也称不上顶尖,玄极宗在仙盟中地位已经逐渐边缘,现在执掌仙盟的是青云宗、焚炎阁、水月宫等几大宗门。玄极宗已经和仙盟逐渐疏远,我特意选择加入仙盟,正是为了能伺机联系父亲的旧部,找到报仇的机会。” 第94章 复仇之路 少年淡然分析时,整个人身上的气质仿佛彻底转变成了另一个人,东方九容眸中难掩震惊之色,良久才感慨道:“夜儿,你长大了。” “难道师尊还是把我当孩子看么?徒儿早就和师尊说过了,徒儿已经长大了。”他笑道。 “不过,你还是先不要贸然联系那些人,也不能和旁人说你的真实身份。”虽然他洞悉世情的能力超出了她的想象,但她还是颇为担心,她经历过更为残酷的夺位之战,深知此中的风波险恶。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先提升自己的实力,暗自发展自己的势力。等到一切就绪、时机成熟了,才能筹谋报仇之事。”她眸中厉光闪过,“当初我为了报仇,蛰伏六百年,夜儿,报仇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仙门之事我无法插手,这些只能靠你自己。” “师尊放心,报仇是我自己的事,绝不会假手于师尊。”他肃容道。 眯了眯眼,他停住了话头,未再对她说下去。报仇,只不过是明面上的目标,他真正的目标,是成为玄极宗宗主和仙盟的盟主! 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在地位上配上师尊!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平视她,有足够的力量抓住她在身边! 只有这样,他才不必时时刻刻担心明月会随时随风离他远去,只有这样,他才能击退她身边所有对她有其他想法的人。 即使是对立的立场,只要他拥有了力量,谁若是敢阻止他们,他就…… 垂下眼帘,遮住一闪而过的阴鸷。她被他圈在怀里,背对着他,并未看到他眼里的阴鸷和狂热。 “既是如此,你除了修炼以外,也须得和仙盟中其他人处好关系,必要时,用各种方法将他们收归己用。” 她顿了顿,“之前给你的灵石,可还够用?” 他苦笑道:“师尊此前给我的灵石,我或许做一辈子仙盟的任务都攒不到。” “是吗?”她自己都愣了一下,有这么夸张?她印象里仙盟不是挺财大气粗的吗,怎么竟然会抠门至此。 “算了,我让长安再送点过来,你要培养自己的势力,灵石是万万不可缺少之物。”她当初远离魔界时,因为囊中羞涩,不知道有多辛苦。想要扶植自己的势力,若是没有足够的利诱,靠着空口给人画饼,怎么可能吸引到人来卖命。后来还都是有赖于凰姨成了东方的王后,东方清河对她有求必应,宝库任她取用,这才解决了经济问题。往事不堪回首,现在她既然已有足够的经济实力,自然是恨不得把所有都给她的小徒弟,给他尽可能地扫平路上的障碍。 “师尊……”他动容,紧了紧环住她的手臂。 “师尊,可有什么经验可以提点徒儿么?”他的问题倒是难住了她,她僵住,当初为了报仇登位,她的双手沾满血腥,甚至是无数无辜之人和同族的鲜血,最后还一剑杀了自己的亲叔叔。经验?这些经验,无非就是各种肮脏残酷的手段罢了。 “……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先提升自己的实力和势力,其他的都得容后再议。”她有些艰涩地说出口,那些手段她潜意识地不想告诉他,“对了,有一点为师要提醒你,对旁人千万不要报以过多信任……你能唯一信任的,只有你自己。”她说得严肃,推开了他的怀抱,肃然凝望他黑曜石般的墨瞳。 “务必记住了,对他人抱持过多信任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徒儿明白。”他深深望着那双凤眸,“徒儿唯一信任的人只有师尊而已。” “……” 她无言,“即使是我,也不……” “天底下只有师尊对我好。”打断她的话,再次把她揽入怀里,“徒儿唯一愿意交付全副身心的人只有师尊。” 她闭上眼睛,转移了话题:“你的同伴……那个苍宁的弟子,可以与他多多交往。” 闻言,漂亮的墨瞳微眯,逸出危险的气息:“师尊和苍宁也认识?” “算不上,但是打过好几场。此人是个剑痴,某次在秘境中争夺宝物时,他和我打过一次,但是在剑术上惜败于我,从此就耿耿于怀,甚至跑到过魔界找我切磋。” “此人对仙魔之分并不如何在意,为人又颇为嫉恶如仇,若是知道你父亲的事,或许会出手相助。”她说得认真,一字一句都在为他考虑。 “……原来如此。”紧着的心突然放松下来,心情大好,“有东方之王替我筹谋,区区玄极宗又有何惧。” “夜儿,我只能教你浅表的东西。只有你自己亲历过,才能真正学会。”她有些无奈,忍不住纠正他。 “……师尊当初的六百年,是怎么过的?” “……我不想提那些事。”她垂下眼帘,那隐藏的六百年腥风血雨、风刀霜刃的回忆骤然扑面而来,那段尘封的回忆总是让她会情不自禁地自我厌恶。 “总之,夜儿,你一旦选择了复仇的这条路,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你可能无法承受的。” “你,可要想好了。” “我明白,师尊。”他目光沉沉,“我从一开始就明白的。” 说完,她沉默了许久。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目光变得悠远,仿佛在透过他看什么往事:“若是……碰到有志同道合,能托付生死的朋友,也可一交,或许能在你未来的道路上起决定性作用。” 她语气中的怀念和意有所指让他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师尊在这条路上,有过这样的朋友?” 这次她并未否认,而是点了点头:“不错!” “是洛王?” “……不是。” “似是以前从未听师尊提起。”他语气微酸。 “……他身份特殊,不便透露。” “师尊夺回王位,是有这位相助?” “嗯。若非如此,我没有万全把握。” “是魔族?还是……” “……到此为止。”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有些嫉妒,仍是不依不饶:“是男的?” “……说了到此为止。”她表情冷下来,让他更是吃醋。 志同道合、能够托付生死的朋友,甚至助她夺位,他们定然交情极深,能让她以这样怀念的语气说出。 ……是司天音之外,参与她过去的另一个人。 或许,占据的是她过去那神秘的六百年。 看她的反应,他已经猜到,那人必是一名男子。 ……是他无法参与,也并不了解的过去。 她的过去,如同永远覆盖着一层浓浓的迷雾,他看不清,看不透,她也不愿告诉他有关自己的一分一毫。 在他眸光暗沉下来之时,门突然被敲响:“凌夜师弟,我是秦修齐。” 第95章 共行 她悚然一惊,立时就挣脱了他圈住自己的怀抱。 他一把拉住了她:“师尊,别走。” “凌夜师弟?”秦修齐见无人应答,又敲了敲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紫衣女子冷然立于门内。 “方前辈?!您怎么会在……?!”见到房内不该出现的人,秦修齐大吃一惊。 她沉默不语,偏过了身子,少年清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秦师兄,师尊办完了手上的事,特意回来看我伤势如何了。” “原来如此!方前辈对凌夜师弟果真爱护非凡!”秦修齐恍然大悟,话语中颇为艳羡。 “秦师兄特地来寻我是有什么要事吗?” 秦修齐一拍脑袋,严肃道:“凌夜师弟,你的伤势恢复的如何了?恐怕我们得立时启程前往幽木蛇域了!刚刚有急报传来,那里的妖蛇出现暴动,竟然蜂拥出动吞食凡间村庄百姓,百姓死伤惨重,盟中急令我们立即前往荡平妖蛇之祸,解救百姓。” 司凌夜心一沉,仙界虽名为仙界,但和凡界并无明显界限,甚至有些仙门所处的位置附近就有凡间村庄。只不过仙门和仙城周围都有结界,普通凡人无法察觉,只有拥有灵根天赋的凡人才能看见。但像幽木蛇域这种森林周围是没有结界的,凡人若是误入其中,可能就会被妖兽吞食。一般来说,妖兽也不会无缘无故离开自己的领域去吞食凡人,那只会招来修仙门派或者仙盟的追杀令,为了吃掉凡人的那一点点修为和口腹之欲牺牲自己的性命,无论怎么算都不划算。妖兽也不是傻子,没发生什么意外的话不会随意去人类村庄。现在幽木蛇域的妖蛇突然暴动下山伤人,恐怕是有什么大变故发生。 “秦师兄,我已无大碍,我们这就出发吧。”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他能完美完成此次任务,或许能让他在仙盟崭露头角。他毫不犹豫,立刻翻身下床,“秦师兄不必担心,师尊会随我们一起去。” “什么?方前辈也要同去?”秦修齐惊得张大了嘴,这位方九前辈实力深不可测,若是有她随同前去,荡平幽木蛇域妖蛇之祸只是举手之劳,那他们几人小队此次任务岂非无功而返。 “……我对你们这些任务没兴趣,只不过是防止你再受不该受的伤。先提前说好,除非遇到比你强很多的对手,否则我不会出手。”她瞥了秦修齐一眼,转头对司凌夜淡淡道。 “自然,这等事情怎能劳烦师尊出手,师尊大可放心,徒儿会处理好的。”司凌夜笑得春风般温文,哪还有晚上一丝一毫的无赖模样。骤然熟悉的笑容和记忆中的那人再次重合,她不由愣了愣神。 “能有方前辈压阵,我们也放心了。”听到她不打算出手,秦修齐松了口气,面上仍维持着客气,赶紧道。 “既然凌夜师弟已无大碍,我这就去叫白师妹他们,然后我们这就向素问门的子鸢仙子和诸位师姐妹辞行吧。”秦修齐说完,微一拱手就匆匆离开了内殿。 “这几人看着都是名门子弟,夜儿,你如何能和他们分到一个小队?”待秦修齐走后,东方九容若有所思道。 “徒儿侥幸,在仙门大比中夺得了第一,这才和他们分到一起。”司凌夜的话语中有着掩饰不住的骄傲。 “唔,不错,没给为师丢脸。”她也颇为自得,她纵是魔族,教出来的徒弟却把那些仙尊真君教出来的徒弟都统统比了下去,心中自豪。 “长安倒是没和我报告此事。”她想了想,“许是那段时日我在神降秘境之中。” “原来师尊一直都有关注着我,徒儿顿时觉得受过的那些苦楚都不算什么了。”他笑了,笑容如盛夏暖阳一般灿烂夺目。 即使是她,也被那样笑容中灼目的绝艳容光震慑一瞬,她微定了定神:“有大事才会禀报,长安在仙域经常一呆就是很久,不常回去。” 他轻笑,忽然又生了比较之意。“师尊,我已突破五重天三阶。——比之凤羲如何?” 她惊讶非凡:“什么?我一直无暇得探看你的修为,竟然比羲儿修炼得更快!你到底……” 他自傲,“我在生死交际之间不断历练才有今天,又岂是凤羲能比。师尊,我要向你证明,我比凤羲更优秀!” 她眼神颇为复杂,他的进步飞快超乎她的想象,甚至比她自己修炼都要更快。不过五十年,从四重天跨越到五重天三阶,这等修炼速度放在整个历史上都是前无古人、震古烁今的程度,难怪他年纪轻轻就能夺得仙门大比第一名。 前途无量。她心里忽然闪过这个念头,若是能正常成长,他日后的修为绝不会在她之下,甚至,拥有能容纳一切的圣人体质和万极虚鼎体质的他,甚至可能会超越明昭! 她心情复杂难明,既有自豪又有嫉妒,她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她的徒弟或许能做到,即使是她,都对他的天赋不由艳羡。 看她发愣,他忍不住出言:“师尊?” “……噢。夜儿,你的天赋确实称得上是前无古人,别说羲儿,甚至远远超过了我。唉,为师等待你超越我的那一天。”她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现在非常期待,待你大成之日,能和你全力以赴、痛痛快快地打一场,该是何等快意!” “师尊若是喜欢,徒儿自当天天陪师尊打,直到师尊腻为止。”他温柔地牵起她的手,俯下头在她手背上落下了浅如羽毛的一吻,充满了膜拜神明的虔诚,“当然,师尊若是需要,在床上也……” 后半句暧昧的话语还没说完,头上就已多了个爆栗。“好痛,师尊真是狠心。”他捂住额头,有些哀怨。 她羞恼:“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特别是……”日后在其他人面前。抿了抿唇,后半句她现在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两人原本的对话还单纯一如寻常师徒,此话一出,又把两人之间的氛围拉进了一个暧昧的环境。 “师尊真是爱害羞呢。”他调笑,哪还有半分刚刚温润君子的模样。 “闭嘴!”恼羞成怒,顺手丢起一个枕头砸过去,他轻松避开,继续调笑道:“师尊这副样子,要是让东方的臣下见了,只怕会惊掉下巴呢!” 第96章 怀春 “你这副模样,要是让芳心暗许的你的白师妹看到,只怕才是会形象破碎!”她气极到口不择言。 “什么?”司凌夜愣了一下,很快眸中亮光大作:“师尊果然是在吃醋。” 她觉得荒谬至极,她会吃一个年纪还没到自己零头的小丫头的醋?说出去不怕被人笑掉大牙?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她冷然道:“没有,闭嘴!再多嘴,我立刻就回东方!” “好好好,师尊没吃醋,是我吃醋。”他一边抑制住上扬的嘴角和漏出的笑声,一边就要伸手过去搂她,但是被她一闪身就躲过。 突然,秦修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凌夜师弟,方前辈,大家都来了,我们这就去前殿向素问门的各位辞行吧!” 两人这才端正神色,她抿了抿唇,传音道:“如果你想我陪你去幽木蛇域,在外面就给我保持师徒该有的样子。否则我……” “是是,徒儿明白,师尊放心。”他悄悄勾起一抹笑意,她只说在外面,那如果只有他们两人独处,是不是就意味着…… 对外是端谨守礼的师徒,对内是纠缠云雨的…… 呼吸变得炽热,眸光也燃起火焰,难以言说的刺激感和背德感从心底蔓延,让他手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前殿,秦修齐等人和素问门的人都已在此等待。 司凌夜急忙上去,先向秦修齐等人拱了拱手,又向素问门的林子鸢和沐晴柔深深行了一礼:“凌夜身受重伤,多亏子鸢仙子和晴柔师姐妙手回春,否则凌夜如今已是死人了,仙子救命大恩,凌夜没齿难忘。日后素问门的诸位仙子若有事需凌夜相助,请务必到仙盟寻我,凌夜万死不辞。” 他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极有诚意。林子鸢和沐晴柔对视一眼,都在心中暗叹,不愧是本届仙门大比的魁首,在人品和礼数方面简直无可挑剔,温和守礼,进退知度,义薄云天,让她们都不由生出了几分好感。两人连忙回礼,沐晴柔道:“凌夜师弟多礼了,凌夜师弟舍己救人的高义实在令我等敬佩不已,若无师弟义举救人,只怕牺牲更多,我等不过是略尽绵薄,师弟太过客气就生分了。” 白雪霜原本目光灼灼一直凝滞在那个风度翩翩的身影上,忽然注意到了远处那个紫影,神色又蓦地暗淡下来。 凌夜师兄对谁都是淡淡的,但是对她,表情却丰富得仿佛换了个人。 昨夜回去以后,白雪霜脸又红又烫,比熟透了的红苹果更红。她翻来覆去地彻夜难眠。第二天早上也不敢再来寻他,只一个劲催促了秦修齐前来,谁知带来了晴天霹雳——那个女人又回来了。 那个女人一回来,凌夜师兄所有的目光都停留在了那个女人身上,更加看不见她白雪霜了。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白雪霜抿紧了唇。明明昨夜她还没在,而且凌夜师兄昨天说起她的时候,神色阴沉得像是要把人活吃了一样。 ——“那是因为在她心中她的二徒弟比我重要得多,我,只不过是……” 他昨天还满是怨怼的话在她耳畔回响,她垂眸,心中对东方九容凭空多了几分厌恶,能对自己另一个徒弟偏心至此的人,能是什么好人!偏偏凌夜师兄实在太过善良,即使被她如此偏心对待,却还是对她极为尊敬。想到这里,她又对那个少年多了几分怜爱和打抱不平的怨气,恨恨看了那个紫衣女子几眼。 分明如此偏心,现在还装出一副关心徒弟的模样,甚至还说要和他们一起去幽木蛇域,谁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莫非是想抢什么宝物去给她的二徒弟?少女愤愤不平地想, 东方九容负手远远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对场中其他人漠不在意。也懒得过去和他们文绉绉地见礼,她纵横三界之时,这些人都还没出生,连当今仙盟的盟主苍宁都得对她客气三分,何况是这些小辈,若非夜儿的缘故,连见到她的资格都无。 司凌夜用余光瞥向那个紫影时,只看到负手而立的女子静静凝望着殿外远山,不知在想着什么。 “子鸢仙子,晴柔师姐,幽木蛇域那边情况危急,我们这就告辞了。这段时间叨扰了诸位师姐妹,日后等诸位师姐妹有空,务必前往仙盟或者青云宗,也好让修齐尽到地主之谊。”秦修齐拱手,向林子鸢和沐晴柔道。 “秦师兄客气。” 秦修齐同样看了看那个紫影,有些尴尬,林子鸢或许是仍对她心存芥蒂,也不主动打招呼见礼,仿佛把她当成了空气,方九前辈实力强大,脾气又古怪,同样不搭理素问门中人,就只在殿门位置远远地看着殿外。他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假装没有这回事发生,先行离开素问门。 “那我们这就离开了,子鸢仙子、晴柔师姐,不必相送了。” 几人向林子鸢和沐晴柔行了一礼,就转身向殿外走去。 听到他们说走,东方九容不发一语,也不等他们,径直就离开了殿内。秦修齐更是尴尬,眼观鼻鼻观心,假装看不见。白雪霜却是抵不得,小声嘟囔道:“真没礼貌,也不和素问门的诸位道个别就走。” 秦修齐脸上变色,低声道:“雪霜师妹,慎言!” “我怎么了?我说错了?”白雪霜小性子上来,声音也大了几分。 秦修齐尴尬地看向司凌夜,司凌夜脸上神色不变,还是一副温和的微笑,一言不发。 几人离开了素问门山门,沿着山路向下走去,那抹紫影已经消失不见。白雪霜又嘟囔道:“哼,不是说要一起去幽木蛇域,现在又一声不吭就消失了……” 秦修齐拼命给她使眼色,白雪霜把脸偏向一旁,只作看不见。 司凌夜突然淡淡开口:“白师妹,师尊已经隐去身形随在后面,还请师妹日后也慎言。” 少有的凌厉,被暗恋之人如此对待,白雪霜眼眶都红了:“凌夜师兄,我是为了……” 司凌夜摆了摆手:“昨天是我心情激荡误会了师尊,一时失言,对师尊深感愧疚。师妹不必再提了。” 秦修齐打量两人神色,打圆场道:“好了,凌夜师弟,雪霜师妹,请先听我一言,我们现在都要务是赶往幽木蛇域。此地处于北境,幽木蛇域在南境,相隔甚远,我们要全力赶赴,尽快到达那里,否则,只要晚多一日,就会有更多百姓遭受苦楚。” 白雪霜撅起小嘴,仍在耍性子,心中有有些隐隐期待司凌夜会来哄她。 “好,我明白了,多谢秦师兄。”令她失望的是,司凌夜并未看向她,而是对秦修齐点了点头。 第97章 再至 其他两人,云君鸿和裴天翔也都点了点头,几人这就召唤出各自的法器,催动灵力驾驭法器向南境疾驰而去。 几人的修为都是当今仙盟中的佼佼者,其中最强的是秦修齐,已有五重天七阶的修为,其次就是司凌夜,五重天三阶,云君鸿和裴天翔都是刚踏入五重天没多久,白雪霜最弱,仅是四重天九阶,还未踏入五重天之境。 他们全力向幽木蛇域疾行,虽然几人实力都不弱,一日千里不成问题,但是和能驾驭空间之力瞬间传送的东方九容来说,实在是太慢了。 她心中腹诽,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使用驭念之术不疾不徐地跟在他们后面移动,对她来说,只要不是要跨过两界封印,同界之间就算路程再远,传送也只需要几个瞬息,用这种古老的方式飞行,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罢了,她暗自叹气,就当是看看仙界的风景,放松身心。 看着迅速掠过的白云,像这般凌空飞行,让她不由忆起了一些几百年前的事情。 彼时驾驭法器跟在她后面的,是另一个黑衣少年。 但是,彼时的那个少年,却比现在的司凌夜,要沉默许多。 她有些感慨。那时他们的未来还一片黑暗,现在都已经各自为一方霸主。 她想到昨天和司凌夜说的,“志同道合,能托付生死的朋友”; 当年,他们在一同凌空飞行出任务的时候,还彼此算计,各自提防;现在,他们是唯一知晓对方黑暗的过去和秘密的人,是能真正托付生死的挚友。 无关风月,只是在黑暗岁月中共同跨过无数艰险的真正友谊。 上次一别,亦是五十年前。 若无他事,他们并不会联系,也不会互相打扰。他的身份太特别,如非必要,不会轻易和她联系。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之间深厚的友谊,毕竟,若非他们相互扶持,互相帮助,也绝不会各自有今天的成就。 她庆幸能遇到这样的挚友,始终互相信任而并未背叛,她衷心地希望,夜儿也能遇到这样的朋友和他共同扶持。 六百年血腥厮杀,她已从中脱离,但他还不得不面对。 正自思索间,秦修齐的声音远远从前面传来:“我们已经不眠不休连续飞行了几个昼夜,还是到下方城池休息一下吧。” 司凌夜还未答话,几人倒是都点头答应,“好!” 这就累了?她有些无语。名门子弟还是娇生惯养,不过她想想,羲儿天赋也不差,又有她和其凰为他堆了大量的丹药,但是他的修为水平竟然还不如独自一人在仙门浴血奋战的夜儿。当真只是因为夜儿天赋绝顶的缘故么?还是因为夜儿长时间游走在生死之间,在血战中不断突破自我,这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她虽然令长安暗中保护,但长安知道他心中隐藏执念,只有在他真正的必死关头才会悄悄相助,其他时候绝不插手,在他实在撑不下去之时才会相帮,实则是一片苦心。 几人缓缓降落到下方城门外,白雪霜一落地就大呼小叫:“终于下来了,飞了好几天,我都要累死了。” 裴天翔也伸了个懒腰:“确实,还是得休息,这般连续飞行实在难捱。” “唉,如果能用飞行法器就好了,也不用我们这么辛苦。”云君鸿是焚炎阁的阁主弟子,平素也是娇生惯养惯了,抱怨连天。 秦修齐温言道:“我们进去找个客栈休息一夜,明早再启程。” 司凌夜倒是并不觉得劳累,不过是飞行了数日未曾休息,他在仙域独自历练之时,身受重伤还得支撑数日的时候不知凡几,像现在这样飞行几日实在算不得什么。在他们这一小队中,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是名门的内门弟子,像白雪霜更是水月宫宫主的独女,从小娇生惯养、受尽宠爱,又何时受过这等辛苦。 他抬眼望了望这座城,城门上赫然写着“西华城”三个大字。他瞳孔骤然收缩,往日屈辱记忆纷至沓来,这里,竟然就是当初他被送来的媚烟楼的所在地! 他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拳头骤然捏紧,青筋根根跳动,指节都攥的发白。 媚烟楼……当时的他,比蝼蚁还要弱小,在那里受尽折磨,饱经屈辱。若非遇到师尊,只怕他现在已经…… 想到师尊,他攥紧的拳头又乍然松开。心中失落,当初师尊已经令了长安前来灭门了媚烟楼和合灵宗,他已然失去了亲手报仇的机会。 可惜…… 他又想到了楚国的那两人,眼眸瞬间盈满杀气,娘亲的仇他还没报,有朝一日,他一定要去楚国找那两人报仇!这次,绝不会再假手师尊帮忙,而是他自己亲手…… 其他人都在抱怨飞行的劳累,无人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 “好了,我们这就进城吧。”作为领袖的秦修齐打断了其他三人的叽叽喳喳。 踏进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池,他心中五味杂陈。熟悉的声音突然传音到他耳畔:“这里……?有些熟悉。” 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她仍旧隐去了身形。 “……师尊还记得么?这是我们初见的地方。”他同样传音,旁边的同伴仍在讨论这座城的情况,并未在意他放慢了脚步,跟在后面。 原来如此!难怪她觉得这座城很熟悉。当时她从玄极宗一路瞬移过来,大面积用神识扫视,终于在这座城找到了他。但是当时情势紧急,瞬移直奔媚烟楼,她并未仔细看过这座城。 “……你现在还会在意当初的事情么?”忆及初见时少年身上伤痕累累、饱受屈辱的模样,身上还有苏深青下的四种万毒教奇毒。她语气温和了许多,带着些许心疼。 “……现在有了师尊,就不会在意。” “是我来迟,抱歉。”她有些歉意。 “那时师尊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我看呆了,世界上竟然会有如此美丽又强大之人……就像把我从黑暗里拉出来的明月,师尊,您不知道,即使是明月,也远远比不上师尊身上散发的光辉。”他的语气充满了怀念和眷恋,沉浸在他最美好、最珍贵的回忆里。 明月……他很喜欢用明月来形容她,她又何德何能,配得上用这个词来形容? 真正的明月,只有像天音大哥那样的人才…… 第98章 知仇 回忆起初见的场景,她忽然笑了出来:“那你还记得,当时的你用恨不得杀了我的眼光看我,就好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狼。” 他一怔,有些不好意思:“那时看到师尊的眼睛——我想到了娘亲,抱歉,师尊。” 她也沉默了下来,“你娘……仇人是谁?” 这回轮到他难得的沉默:“抱歉,师尊,这件事……我想自己亲自去做。” 她突然灵光一闪,想到当时在白骨荒城,少年为何如此冲动,明知实力差距过大,还是硬要挑战楚国的贵族。当时是有几名堕仙在场惨遭非人折磨,但是他向来如此聪明,并非正义感爆棚的蠢人,又怎会不知道贸然出去救人没有任何作用,还会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除非…… “是楚国……!是白骨荒城那两人?” 他震惊,脱口而出:“师尊您怎么知道?” “果然……”她的声音沉了下来,“楚国人一向好虐杀弱者,他们可是虐杀了你的娘亲。” 他沉默不语,已是默认。 “难为你了。”她的声音中带上了疼惜,“楚国……我讨厌楚云启,就是因为他的欲望就是虐杀无辜弱者,特别是对修仙者凡人,手段恶毒简直令人发指。楚国贵族为了讨他欢心,无不纷纷效仿,楚国举国上下都以虐杀凡人为乐,我不齿已久。但是楚国综合实力仅次于皇域,是八国最强,所以……唉,夜儿,你只能好好修炼,等你强大以后再行找他们报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人应当是伯爵位阶,和长安一样,都是七重天的水平。你至少得修炼到八重天,甚至得到九重天以后才能报仇了。”她少有的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顿了顿,又有些怒意:“早知如此,当时我就应该不管楚云启,直接先取了他们性命!” “师尊,虐杀我娘亲的,是那名伯爵的儿子。”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但是,师尊说的没错,如果要取仇人性命,必须得先过了他爹那一关。我会好好修炼,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报仇!师尊休要因为我和楚国产生矛盾,我不想给师尊添麻烦,师尊只要看着我报仇就是了。” 他的懂事让她也心情复杂,“好吧,为师也是身不由己。” “师尊为我已经做了太多太多,徒儿又怎能再因自己的缘故给师尊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唉。就算我再怎么讨厌楚云启,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她叹了口气,“明昭会干涉,他不想让八国之间有太多冲突。” “明昭……”他眯了眯眼,“总有一天,我会比明昭更强!” “希望如此。”她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笑意,“希望到那时候,你可不要反过来想要取我性命了。” “师尊说哪里话?徒儿宁死都不会……”他急促道。 “好了好了。”她赶紧打断了少年表忠心的话。 两人传音的功夫,几人已经走到了城内最大的客栈门口。 几人都是仙门年轻一代的翘楚,又都是出身高贵,自然要选择最大最好的客栈歇脚,反正大家也都不缺这点。 “掌柜,要……”秦修齐迟疑了一下,看向司凌夜,“要六间最好的上房。” “五间即可。”司凌夜摇摇头,打断了他。 “这……”秦修齐左右顾盼了一下,凑近司凌夜低声道:“方前辈不住?” “师尊修为高深,不过数日飞行,无需休息。” “明白,明白!”秦修齐恍然大悟,心中对这位方九前辈的敬佩又多了几分。不愧是八重天以上强大的修者,连续飞行这么多日都用不着休息,这就是他和这等强者之间实力的差距吗?秦修齐又有些自惭形秽,他才飞了几天就劳累不堪,看来他离真正的强者还有很长的距离要走。 “好嘞,几位仙君仙子楼上请!”突然来了几位大客户,客栈掌柜喜出望外,点头哈腰地把几人迎上楼。 进入房间,房间宽敞明亮,西华城也是一座大城,城内最好的客栈最好的房间,配置也是分外豪华。除了宽敞的卧室之外,还带有一个小厅,厅中配有一方茶几供客人饮茶,还有一架古琴供客人闲暇时抚琴取乐。卧室内配备一张大床,红帐锦衾,俱是华贵的绸缎制成。司凌夜不由在心中暗自赞叹,这间房是他游历仙域这么久以来住过的比较好的房间了。 房间安静,他忽然出声呼唤,打破了这一安静:“师尊。” 紫影浮现,她有些微怒:“为什么不多要一间房?” “师尊不和我一起住么?”少年睁大了眼睛,似是对她所说感到疑惑不解。 她憋着气:“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住?” “为什么……嗯,为什么呢?”他突然掩唇轻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臂把她圈入了怀中。 骤然落入那个熟悉的怀抱中,她有些惊怒:“你……” 少年现在的身量,比她高了不少,被拥入怀中后,她只能将头依偎在他的胸前。 咬住她的耳垂,满意地感受到她身子颤了一颤,在她耳畔吐露丝丝热气,低笑道:“师尊不想么?” 不待她答话,少年就已经把她推倒在了床上。她虽有些恼怒,但鬼使神差的,她还是挥出结界。 “我就知道师尊也愿意的。”他的调笑让她有些羞恼,把头偏过了一边。 他已迫不及待地附身贴近,在她耳畔喘着粗气,不过几日没有把她拥进怀里,就难受得心仿佛像被千万只毒虫噬咬一般。在他全力御剑飞行之时,身旁的同伴决计无法猜到,他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她,想得几欲疯狂。那样的美好,无论是谁,只要体验过一次,就终生无法再忘怀。他再也无法忍耐,低头覆上了她娇艳的红唇,极尽厮磨,良久才不舍放开。 她闭上眼,心中感受复杂难明。这样畸形的关系,白天是师徒,晚上又这般……她又怎会不知这样只会一错再错,但面对少年的那张容颜,她又总是无法真正狠下心来拒绝。 为什么?她有些迷茫,是因为天音大哥的缘故吗? 虽然她自己不愿承认,但她在感情上实在是一个极为被动之人,即使被别人主动推着走,也很难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更遑论作出回应了。否则,也不会在司天音为了救她而死后,她才后知后觉认识到了对方对她的感情。 但是像少年这样死缠烂打地主动出击,就是她最大的克星。 第99章 名字 她一向都只会被动地接受,不会主动出击。第一次主动强上他,是被诅咒控制失去了理智;第二次主动强上他,同样有诅咒的影响,他身上的圣人清气对身负修罗诅咒的她来说就像毒品,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但是,隔了五十年再相会,他的性格完全变了,每每总是对她主动出击,即使有时候,她在床上是主动的那方,但是在感情上却总是被他推着走,这让她迷茫不堪,更加难以看清,再加上圣人清气的影响,对他的主动求欢也难以抗拒。 魔族天性纵欲,她只不过是在年少之时受司天音影响太大,对司天音心怀憧憬和愧疚的她,仿照司天音,学习仙门修仙者用规矩控制自己的诸多欲望,常年以一副无欲无求的清冷面目示人。在遇到司凌夜之前,她还可以勉力约束自己的欲望,把所有的欲望寄托在修炼和战斗之上,但在和少年第一次突破了那层界限以后,她愈发难以用规矩控制自己的天性了,特别是面对他的时候…… 种种原因叠加之下,对少年的主动,她也就此不再抗拒,既然他不介意,圣人清气又能压制她体内诅咒邪气,灵力是由他身上输送给她,亏的不是她,那她又何苦拒绝? 他已经很是熟练,很快就春宵帐暖,共赴云雨。 情到浓时,他情难自已,忘情地在她耳边低声唤道:“师尊……容儿……” 听到这个称呼,原本亦在失神状态的她忽然清醒,凤眸中恢复了清明:“你叫我什么?” 被她的反应愣住,他呆了呆,重复了一次:“容儿。” “……” “……以后不许这样叫我。”她侧过头,眸中的欲火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中带着一些……厌恶。 “……为什么?”厌恶一闪而过,他以为他看错了。 “没有为什么。”她闭眼,不去看他,拦住了他想要更进一步看清的念头。 他叫她师尊的时候,还能时时提醒她,他到底是谁。 但变成那个称呼后、再配上那张脸…… 她快要疯掉,少年本来的形象变得模糊,她完全辨不清身上的人到底是谁! 天音大哥,天音大哥,她怎么能对天音大哥有这样的邪念! 天音大哥应当是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是属于她的……明月。 只可仰视,不可亵玩的明月。 但是和他不一样。 他和天音大哥不一样,他可以和她有这样的关系。 但天音大哥,绝不可以。 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他僵在原地,看到她已经翻身穿好衣服,他茫然,不知应当何去何从。 “为什么不可以……?”隐忍的声音带着被拒绝后的凄怆。 “……这个称呼不是你该叫的。”她有些烦乱。 “……” 少年受伤的眼神如同被抛弃的小兽。 再一次提醒了他们之间的隔阂永远存在。 即使身体上再怎么亲密,他们之间始终隔了那一层。 即使身在攀登绝顶之时,只要他说出了逾矩的话,她就会立刻恢复此前那副冷淡的样子。 翻身,离开,穿好衣服。 他仿佛被用之即弃的……物件。 她并非对他漠不关心,相反,在绝大部分时候,对于他的生命、生活、修炼、人际、未来……种种事情,她都对他非常关心,甚至会不遗余力的全力相帮,替他筹谋。 而且在床上,他不管再怎么“逾矩”,她都不会生气,也不会介意,反而还会迎合他,总是给了他错觉。 但是在感情上,只要他逾矩了一些,稍微越了雷池一步,想要索取更多,她就会立刻变得冷淡。 沉默是基本操作,像他在床上不管问多少次她的心意,她都绝不会回答。 他闭上眼,努力压抑住失望和悲伤的情绪。 她失言那次,他一度狂喜,以为她真的喜欢他。 但现在,他好像隐隐有了一个念头,她对他,可能是在师徒之上没错,但可能,仅仅是对于一个好用的、新奇的“物件”的“喜欢”,和他对她的爱完全不一样。 他惶急,他怎么能这样去想师尊,如果师尊不喜欢他,又怎会始终没有拒绝过他?又怎么会因为白雪霜而吃醋?他赶紧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出脑海。 “……对不起,师尊,是徒儿错了。”他低声下气,生怕她再生气。 “……”她转过头不语,仍旧心乱如麻,头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觉。 “师尊,您生气了么?”他拉住她的衣袖,声音中带着惶急。 “没有。……睡觉吧,我累了。” 她不再搭理他,沉沉睡去。 望着她的侧颜,被反复吊着的患得患失感让他的心酸涩难当,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仰望红罗帐顶,他酸涩地想,情之一字,究竟是苦痛多点,还是甜蜜多点? 可是……他已经离不开她了。 不管她怎么样,不管她对他如何,他都无法离开她、更加不可能挥剑断情丝,忘掉这份爱。 这份爱已经深深融入他的骨血、融入他的生命、融入组成司凌夜这个人的一部分。 如果放弃,他也将不存于世,自此消亡。 若是……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的未来,眯起了眼睛。 若真有那一天,那他无论用什么手段,都一定要把她留在身侧。 ……即使再也得不到她的爱,那能得到她的恨,也是好的。 眼里再次闪过疯狂的扭曲。 他一夜无眠。 直到阳光从窗棂洒入,洒在锦衾上,她才醒来。 捂着几欲裂开的额头,她还是烦乱不已。 回头看到少年凝望着她,幽深的黑瞳如深邃的深渊,看不出他的想法,但又好像说尽了千言万语。 那样的眼神让她烦乱到了极点。她不知怎么面对他,一言不发就直接翻身下床,身形消失于空气中。 秦修齐在外敲门:“凌夜师弟,醒了吗?醒了的话,我们这就启程。” “好。”司凌夜收回望向她消失位置的视线,扬声回应道。 结界在她离开之时就已撤除,他闭上眼放出神识,她没走,只是再次隐去了身形而已。 推开房门,诸人都已在外等候。休息了一夜的白雪霜又恢复了活力,看到他出来,亲热地拉着他衣袖:“凌夜师兄,我们走吧!” “好。”望了一眼被她拉住了衣袖,心中忽然起了一个恶劣的想法,这次他没有像以前那样不着痕迹地推开,而是含笑任由白雪霜拉着。 白雪霜有些惊喜,不知他今天怎么忽然转了性子,她心思单纯,难掩心中雀跃,语气也欢快了许多:“我们再赶几天路,说不定过几天就到了。” 第100章 故意 结了房费以后,他们便启程向城外走去。 一直到城门之外,即将要御法器起飞了,白雪霜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他的衣袖。 他一直未曾像以前那样不着痕迹地把衣袖拉出来,在临起飞前,还温柔地对白雪霜说了一句:“雪霜师妹,飞行时要小心别撞到东西了。” 白雪霜更是又惊又喜,他向来只叫她“白师妹”,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名字,今天他到底是……两抹红云飞上脸颊,她低下头,心跳如小鹿乱撞,半晌,又实在忍不住,偷偷抬眼瞟他,他说完这句话后,脸色就恢复了沉郁,看不出表情。但她已经被幸福冲昏头脑,根本无暇思考太多,或许是她终于感动了他,这才让他垂眸看到了她的好。 他抿紧了唇,看到白雪霜这般样子,心中感到抱歉。虽然他知道这样做并不对,也对白雪霜很不公平,可能还会平白无故给她无端的希望,但是他真的忍不住,他疯狂地想要想办法确认师尊对他到底有没有一丝情意。师尊上次就因为看到白雪霜和他深情表白才一怒之下把隐藏了许久的真相通通吐露,如果师尊真的是因为吃醋,那这次或许也会…… 他眸色深深,即使她因此而暴怒,他也是开心的。这意味着她心中并非对他没有一丝感情。 但飞行了许久,她都没有传音和他说过一句话。 沉默到他一度以为她是不是已经走了。放出神识勘探,才感受到她仍在后面不远处,不疾不徐地跟着他们。 他心中苦闷酸楚,脸色阴沉,加大了灵力输出,飞行速度突然加快。 又是数日。 他们未曾再休息过,已经进入南境,离幽木蛇域已经愈发接近了。 这几天,她始终沉默,他从苦闷到酸涩到焦躁,再到纠结烦闷、患得患失,现在已经逐渐麻木。 他少年意气,也憋着一股气不去主动传音找她,她也没有再和他说过话,只是跟在一定距离之后。 幽木蛇域已经近在眼前,秦修齐打了个手势,他们心领神会,几人纷纷降落在地上。面前参天古木林立,阳光被密不透风的树冠遮挡,林中竟然黑压压的一片,绝无半丝阳光漏入。裸露在地上的树根交缠盘绕,如同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地上的藤蔓也是交错盘旋在足有人高的灌木丛中,深绿色的藤蔓上布满尖刺,也如毒蛇般阴冷地盯着每一个想进入其中的人。个别粗壮的藤蔓竟然和蟒蛇一样粗。幽深不见天日的古林、林中遍布的各类毒蛇、连树根藤蔓都宛如蛇形,端的符合“幽木蛇域”这个名字。 “此地就是幽木蛇域了。”秦修齐慎重道,“我们先去附近村庄探查,救人要紧。” “是!”其他几人齐答道。 “秦师兄,你们去村庄救人,我先进林中探查情况,这样可以节省时间和人力,林中妖蛇忽然暴动,定是出现了什么事情,说不准还和魔族有关。”司凌夜忽然开口。 “凌夜师弟说得有理,那我们就分头行动,嗯……我们分成两组,雪霜师妹,不然你和凌夜师弟……” 白雪霜脸上出现喜色,刚要答是,司凌夜就打断:“白师妹,你跟着秦师兄他们一起,林中危险,我一个人先去探查,如果出什么事也方便逃离。” 听到他的称呼又变回了“白师妹”,白雪霜脸上浮现失望之色,她还待开口:“可是……”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而且,还有……师尊跟随,大家放心就是。” “嗯,凌夜师弟说的没错,有方前辈随行,那我们就这样吧,君鸿、天翔、雪霜三位师弟师妹,我们走,先去周围村庄救人!” 白雪霜纵有万般不愿,但见两人都态度坚决,只好颇为憋闷地跟着秦修齐等人急赴周围村庄。空气重归寂静,他憋了半天才开口:“师尊。” 纵有千言万语,最后说出口的也只剩下了这两个字。 “……我好像告诉过你,不要想着我会出手帮你。除非碰到比你强出两个境界的对手,我才会出手。” 紫影出现,她终于开口,但开口的第一句话仍是淡淡的,面无表情。 “我知道。不劳师尊出手,我自己会解决的。”他眸光沉郁,语气中也听不出喜怒哀乐。 “……”她沉默了一下,身形再次消失。 仍旧不发一言,也没有对他和白雪霜说什么。 即使是以前在东方之时,她也绝不会如此的沉默寡言,他们之间的交流还是不少的。 短短的一句话,既看不出她的情绪,她也不愿再多说什么。他深呼吸了几轮,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取出青霜,身形一闪,便即跃入林中。 在他进去以后,她的身影才再度浮现。 抿紧了唇,不知不觉间,藏在衣袖里的玉手突然握紧成拳,爆出条条青筋,突然又意识到什么不对,复又乍然松开。 “雪霜师妹”,真是亲热的称呼。 她冷笑两声,他的爱还真是廉价,前不久还和她深情地说此生只爱师尊一人,现在又亲昵地叫别人雪霜师妹。 是因为她不允许他叫她的名字,所以他就这样故意做给她看? 凤眸变得幽深,她说不清这种情绪是什么。是单纯因为他而生气,还是因为他顶着那张司天音的脸去撩拨别人而生气。 让他自己进去算了。她有些恶意地想,很快又沉下脸色,罢了,这里已经是万毒教的地盘,当初他就是被出身于万毒教的玄极宗长老苏深青下了四种剧毒,苏深青的父亲是玄极宗前任长老,母亲是万毒教前任长老,她在两大宗门都是地位极高的存在,若是苏深青恰好在此,碰见了他,后果如何将不堪设想。苏深青平生最恨的就是司天一出轨一事,如今司天一已死,苏深青若是知道他还活着,只怕会想尽一切办法报复,而且定会告知司天元,到时即使有仙盟庇佑,也难以逃离玄极宗的追杀,又不能再和她回魔界。 罢了,罢了,算她栽了。她无奈叹了口气,身形一闪,跟随他进了幽木蛇域。 第101章 幽林 司凌夜在树间穿梭跳跃,这幽木蛇域之中暗无天日,诡异重重。这些树木都生得十分奇特,树枝全部都是扭曲成弯弯曲曲的蛇形,树上还时有毒蛇盘旋,看到他出现,嘶嘶地吐着信子威胁他,实在有些令人不寒而栗之感。察觉到身后熟悉的气息跟了上来,他垂眸,下意识地多了几分安心。即使她放出了狠话,不会轻易出手帮他,但只要有她在,前路无论多么艰难,他都觉得不再畏惧。 一路走来,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之处。根据情报,幽木蛇域中有许多妖兽在此栖息,不光是妖蛇一种。但他一路过来,别说妖蛇了,连一只妖兽都没见过。除了盘旋在树上的毒蛇,甚至连动物都未曾得见,只有密密麻麻、重重叠叠、不知尽头的树影如鬼影幢幢,说不出的诡异奇怪。林中寂静得连风声都无,他停下了脚步,沉下心思索目前的情况。 暴动的妖蛇、消失的妖兽、安静的古林…… 单独拿出来看,或许还看不出端倪,但是一旦结合在一起,此事必有妖异之处。 难道,妖蛇暴动袭击凡人不是偶然,是人为控制的吗? 他眯起眼,如果是人为……是谁会这么做,这么做的原因又是为何? 他屈起指节,在另一只手心敲击,大脑不断运转,思考存在的各种可能性。 幽木蛇域,是万毒教的地盘。 会不会是万毒教有人,想要使用什么邪术,这才操控了这些妖蛇和妖兽? 他在仙域历练多年,又加入了仙盟,早已知道他的姨母苏深青和万毒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当初下在他身上的四种剧毒,也都是万毒教的产物。 万毒教是一个很特殊的门派,地处南仙域,亦正亦邪,游离在诸多名门正派之外。若论实力,万毒教的实力不输给玄极宗、青云宗这种历史悠久、传承数十万年的名门正派,但是万毒教中人行事诡异,功法特殊,门中弟子大多修炼毒系功法,以木灵根为主,也有部分是水灵根。修行万毒教特殊功法后,无论是木灵根还是水灵根,所有的法术上都会带上不同的特殊毒性。再加上他们所用之毒千奇百怪,若是中了毒,非他们的独门解药绝不可解,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身受四种毒性相生相克的奇毒,即使是魔界医术最强的八王之一洛王洛清弦,也只能动用洛国禁术才能替他解毒。所以,传统的名门正派对待万毒教的态度很是微妙,既不说敌对,又不欲太过交好,一直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疏离态度。万毒教中人行事虽然亦正亦邪,但是他们也不屑于去虐杀普通凡人,不是说他们有多高的道德感,而是这样会浪费他们宝贵的毒药。 如果这次是万毒教中人所为……那他可能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操控妖蛇吞食凡人,并不能获得什么修为,凡人身上就只有血肉里有少得可怜的灵力,吞食这点实在是吃力不讨好,还不如修行一周天获得的灵力多,随意杀害凡人还会招致仙盟注意,引来讨伐队伍,没有人会傻到做这种事。 不是为了灵力,难道是要使用什么有特殊效果的禁术? 他沉吟片刻,眼下想这些无益,只能进一步往前探查才能得知。 他放出神识,神识向前探入没多远,就仿佛触碰到了一层无形的屏障,神识一旦碰到就被弹了回来。他从树上跳下来,踩在铺满落叶的地上。脚边是交织纵横的藤蔓,死气沉沉。 限制神识探测的屏障…… 突然,怀中的玉灵镜震动,他从怀里取出,秦修齐焦急的脸出现,“凌夜师弟,你那边可有什么动静?我们探查了周边几个村庄,竟然一个活口都没有!只看见满地尸体,也没见到有妖蛇的踪迹!” 一个活口未留?他惊了一下,很快就调整过来,沉声道:“秦师兄,林中有古怪,不仅一个妖兽都没见到,甚至连一只动物也未见。而且,林中还有隔绝神识探测的屏障。” “什么?”秦修齐也被惊到,他沉思了一会,道:“凌夜师弟,你以探查情况为主,如果碰到情况,千万不要出手,静观其变。我们再去更远的地方看看是否还有妖蛇伤人,在我们回来和你汇合之前,千万要小心!” “好。”他点点头,切断了玉灵镜。 林中再次恢复了寂静。他下意识地转头,“师尊,您的神识可能探测到前面?” 背后空无一人,只有黑漆漆的树影。 “……我说过不会出手干涉。”许久后她的声音才响起。 “……徒儿明白,那徒儿先去前面探查。” 直到白衣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树影间,她才缓缓现形。 此地确实有古怪。 哪怕是她的神识,也在触碰到那道屏障后,被弹了回来。 是什么样的结界,能隔绝一位九重天强者的神识? 眯了眯眼,紫影再度消失。虽然若论结界术,天下无人能超过念力之王,但是她的神识无法使用驭念之术,若想探测具体情况,还是得她本人亲自前去才行。 司凌夜越往林中深处走,那股古怪的感觉就越是强烈。一股不祥的预感浮起。 他把青霜还鞘,这一路走来,连趴附在树上的毒蛇都消失不见了,一片死寂,甚至连风动树声都消失不闻。 前方忽然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和人说话的声音,他跃上树干,隐去身形,凝神倾听。 “……长老也真是的,让我们来这幽木蛇域探查……走了这么久都还在绕圈圈,连一个活物都看不见,怎么打探嘛!” “……这幽木蛇域被结界笼罩已有数月之久,大批大批的妖兽发狂暴动,前往周边凡界大量屠杀凡人,听说已经引起了仙盟注意,要是仙盟派人过来,岂非会给教中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幽木蛇域的妖兽暴动,关我们万毒教什么事!” “毕竟是我们万毒教管辖的地盘……这几个月来,周边不光是村庄被屠戮一空,连附近凡人聚集的城市都被屠杀殆尽了,此事实在太过恶劣,万一仙盟以为是我们万毒教的人所为……” “嘁,仙盟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我们万毒教闲的没事杀这些凡人干嘛,又不能炼药……完全就是浪费啊!我们做这种事是纯粹损人不利己,教中真的有人会去做这种事吗?” 第102章 结界 “唉,当务之急,还是快些打探到这幽木蛇域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长老让我们先行前来探查,可是我们在里面走了这么久,却还是在外围打转,进不到核心,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引导我们故意绕圈子一样……” “难道是笼罩这座森林的结界有古怪?” “谁知道呢,现在想抓一个妖兽问问情况都抓不到,以前我们也不是没和长老来过这里采药,那时这里还是蛮欣欣向荣的,除了各种虫鸟走兽,聚居的妖兽也不少,还有一些大妖隐居在此,现在怎么会突然死寂成这副模样……这些生灵,都去哪了?” 两人的交谈声逐步变远,直至再也听不见。司凌夜从树上跃下,面色凝重。 从这两人的谈话来看,万毒教恐怕对这件事并不知情,甚至还专门派了人前来打探情况,但似乎并没有打探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即使如此,也不能完全排除万毒教的嫌疑……会不会是教内有人偷偷在此地设下结界使用邪术? 他沉思片刻,幕后黑手是谁暂且不提,这两人的谈话中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信息,那就是这森林的结界有古怪,能让人不断地在外围绕圈子,始终无法走到核心地带,就好像鬼打墙一般,最终只能无功而返。 森林的核心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放出神识探测之时,接触到的那道屏障,会不会就是连接森林核心和外围的交界处? 他再次放出神识,辨明神识被弹回来的方向。 找到了! 白衣身影在树间几个起落,沿着目标疾奔而去。 …… 幽木蛇域中,不论走了多远,周边的景色都是一样的。 暗无天日的森林中,古木参天,四面八方都是同样的树木同样的藤,难以辨明方向。 他跟着神识被反弹的路线一路疾驰,终于到了神识再也无法向前探测一步之地。 和一路走来的景色完全相同,并无任何特别之处。皆是由黑压压的古木和交错纵横的藤蔓填满的整个空间。 遮天蔽日的古木掩映着一条泥泞的小路,小路周围布满的荆棘或许是和其他地方唯一有所不同的地方。 他凝了凝神,神识一旦靠近那条小路,就立刻像是碰触到了一道巨墙。 这里,恐怕就是通向核心的结界了。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青霜,做好战斗的姿势,刚想踏进那条小路,肩膀忽然被人从后抓住,女子淡淡的声音传来:“让开。” “……师尊?您不是说……” 东方九容把他拉到了自己后面,“你要是踏进这个结界,就会被传送到刚进来时的位置。” “这里果然就是有古怪的地方?”他瞳孔微缩。 她点点头,“不是单纯的封闭结界,你破不了。” 和寻常结界有些相似,很多地方却又不尽相同。她微一凝神,手指对着小路的方向凌空虚点,念力从指尖溢出,瞬间像藤蔓一样丝丝缠附在无形结界上。 无形结界显出了实体,如层层堆叠的气泡。被念力缠绕,结界不断扭曲成诡异的形状,散发出丝丝白气,仿佛被烈火灼烧,发出惨烈的嚎叫。 她加大了念力的注入,结界再也支撑不住,轰的一声爆裂开来。 他震惊地望向她,那样强大出尘的风姿,是他梦中最憧憬的模样,举手投足间就能让樯橹灰飞烟灭。 结界后的场景与此前并无二致,那条布满荆棘的小路通往深不见底的森林深处,仿佛通向更多谜团。 “后面的路你自己走。” 不待他答话,紫影就再度消失。 垂眸片刻,极快整理了思绪,少年大踏步踏进了未知又诡异的森林深处,坚定而决然的白衣背影消失在黢黑的深林间。 …… “咔嚓嚓——” 遮天蔽日的密林中,空气中的温度乍然剧降。 大面积的寒冰沿着藤蔓蔓延拔地而起,冻结了无数双眼血红、蜂拥而上的妖兽。被冻结在玄冰中的妖兽怒目圆睁,形态各异,如一座座栩栩如生的冰雕。 “呼,呼……”将手扶在一座冰雕前,少年喘着粗气。眸色沉郁,进入结界后,森林中再不似此前那般死气沉沉,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大大小小的妖兽都双目血红,状若疯癫。一感知到他的气息,就不顾性命地疯狂向他冲来,饶是这些妖兽修为低微,和他不可同日而语,但是潮水般的数量仍旧让他喘不过气。一波又一波自杀式地冲击,他只能不断地使用寒冰术法封冻。但妖兽冲击的数量实在太多,使用如此大面积的寒冰术法又极消耗灵力,一路走来,连续施用了多次这样大面积的寒冰封冻,他灵力消耗极大,忍不住扶着冰雕喘息。 妖兽数量实在太大了,如果不用寒冰术法,单用剑的话,他无法抵御来自四面八方的妖兽自杀式袭击。 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这座森林的深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发狂的妖兽,皆是双眼通红,呆滞无神,仿佛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妖兽虽然修为不高,但是也是有灵智的,绝不会随意这样不惧死亡地去攻击旁人。 难道是有人控制了这些妖兽吗? 他悚然,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控制整座森林的妖兽……若真是被人控制,那控制这些妖兽的人大面积让这些妖兽去凡界屠戮凡人,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他有种预感,或许卷入了更大的阴谋中。但既然已经身到此地,不继续向下探查怕是不行了。 继续向前而行,妖兽数量愈多,重重叠叠的妖兽向他聚拢而来,把每一个方向都堵得水泄不通。他跃到树上,从乾坤戒中取出隐风珠,掩盖身上气息。地上的妖兽顿时如无头苍蝇一般在树下乱转,他顿时明白,这些妖兽不是依靠眼睛“看到”他,而是通过感知他的气息才知道他的位置。他也确定了一个事实,这些妖兽,恐怕真是为人所控制,它们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心沉了半截,能控制整座森林的妖兽,幕后之人的实力恐怕远远超出他想象,这件事,怕不是他们这个小队能解决的。 若是她愿意出手……他心中一动,很快就苦笑摇头,师尊是魔,能陪他来此已是他软磨硬泡、死缠烂打的结果,让魔界一方诸侯王出手替仙门解决问题无异于天方夜谭……他好不容易才和她有了今天,又怎能因这样的事和她再生嫌隙? 第103章 巨蟒 更何况…… 眸色幽深,他若是想要证明自己能配得上她,又岂能事事都倚靠师尊庇佑? 连这座森林都走不出去,还有什么面目说要挑战三界最强的魔皇明昭? 闭目片刻,再睁开之时,已再度充满了坚定。 借助隐风珠之能,他隐藏气息,在树间跳跃前行,越往深处,妖兽竟然越来越少,直至后来,妖兽竟然全部消失,森林里再度恢复了最初的寂静。越是寂静,他心中那股不祥的感觉越是强烈,在仙域独自一人历练了这么多年,他已然对危险极其敏感。这种死一般的寂静,比刚才众多妖兽的蜂拥而上还要更加令人不安。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是一株两人合抱都抱不住的巨木。巨木之上,竟然盘缠着一条和树差不多粗的黑白条纹相间的巨蟒。即使他佩戴了隐风珠,但是巨蟒还是感知到了他的气息,骤然睁开眼睛,竖直的瞳孔像一道狭窄的缝隙,阴冷的寒光闪烁,死死地盯着他的方向。既然已被发现,他跃至空地上,站定了脚步,横剑立于胸前。 那条巨蟒身形虽然巨大,但是动作极其灵活,“嗖”的一声,张开血盆大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速向他袭来。 他身形向后飘去,巨蟒穷追不舍,他下意识地就想使用冰系术法,左手急速捏起法诀,“喝!” 大大出乎他意料的是,本应出现在地上、阻拦巨蟒前进的玄冰竟然并未出现!他大骇,甚至呆了片刻,就在这短短停滞的一瞬间,巨蟒的血盆大口已经迎面而来,他急忙挥剑格挡,哐当一声,剑和巨蟒的利齿相交撞击,巨蟒吃痛,张开了嘴,给他留出了喘息的时间,他急速向后飘去,方才那一击让他手腕酸麻,不住喘着粗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惊骇到难以用语言表达 ,这是他使用过无数次的、再熟练不过的冰封术,往日,他只需要简单的一捏法诀,寒冰就会立刻出现,但刚刚,他分明已经使用了冰封术,但是寒冰却并未出现,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片森林实在太过诡异,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极为不妙的念头,巨蟒咝咝吐着蛇信,森冷地盯着他,尖锐的蛇瞳再度收缩凝聚成一条细线,再度向他疾袭而来。他向旁边跃去,再度捏起法诀,这次是凝聚出无数冰剑的玄极宗高级冰系法术——万剑霜华。本应出现的无数冰剑还是未出现,他惊骇莫名,但已有所心理准备,长剑急速向前疾刺,向巨蟒的眼睛刺去。巨蟒把头扭到一边,巨大的蛇尾向他拍来,他躲避不及,被蛇尾重重地拍飞,后背狠狠砸在了一株古树上。 擦了擦唇角的血,握紧青霜的手指节发白,他已经可以确定,在这里,他无法再使用仙门法术! 他尝试运转灵力,灵力倒是未曾消失,还能持续运转,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召唤出寒冰,灵力一旦运转到掌心,就消失了,无法再使用任何术法,甚至连御剑都无法使用。也就是说,他现在,除了手中的这一把剑能倚仗,其他一切法术,都被剥夺了。 巨蟒昂起蛇头向他游来,阴冷的蛇眼上下盯着他,他咬紧了牙,虽然灵力还在,用剑时候的力道和平时相差无几,但是他现在无法使用冰系法术,只能完全依靠剑术来战胜这条实力可能还在他之上的妖兽巨蟒! 巨蟒忽然对着他喷出了一口黑水,他急忙躲避,被黑水滋到的藤蔓立刻被腐蚀,很快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他抿紧了唇,这巨蟒不仅身量巨大,更带有如此剧毒,只要沾上一点,在无法使用仙术的情况下,他都可能会没命。 在巨蟒的长尾和黑水间不断腾挪跳跃,他气喘吁吁,巨蟒体型太大,他难以接近,更别说击杀巨蟒了。平时他习惯了剑法和冰系法术的结合,先用冰系法术控制敌人的行动,再用剑术一击必杀,但在仙术骤然被封的情况下,他感觉有些手忙脚乱,难以招架。 一边闪转腾挪,一边飞速思考着现在的情况。他如今已经有点体力不支,需要速战速决,拖下去只会对他更不利。他沉下心来,凝神观察思考,发现巨蟒吐出的黑水并非无穷无尽,它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停止,转而使用蛇尾攻击。许是黑水的贮存量是有限的,而且它虽然相对这个体型来说比较灵活,但毕竟还是不如身法轻灵的他,时间长了,仍是有破绽存在。发现这点后,一个计策已在他心中成型。 他接近巨蟒,突然疾刺出几剑,一剑更比一剑软,再不复初时凌厉。巨蟒向他喷吐毒水,他翻滚躲避之时的速度也更加缓慢,甚至被黑水溅到了衣角,瞬间把白衣腐蚀了一部分。他不住地气喘吁吁,伸手擦掉额上豆大的汗珠,握着剑的手也微微颤抖,似是已经快到极限。 巨蟒心中大喜,知他已经体力不支,向他喷吐毒水的量和频率骤然加快,一滩滩黑水早已把地上的藤蔓腐蚀殆尽。他竭力躲避,但躲避的速度越来越迟钝,黑水不断溅起,他躲避的姿势也愈发狼狈,甚至险些摔倒在地。 巨蟒贮存的毒水已经再次用尽,想到他已经体力不支,没过多久就会再难支撑,陡然放松下来,虽然毒水用尽,但是挥出的蛇尾也变得懒洋洋的,即使它的攻势也不复最初那样凌厉,少年也仍是狼狈躲避,巨蟒更加放松,存了想要把他玩弄到死的心,攻击的速度也变得缓慢下来。 巨蟒随意攻击着气喘吁吁的少年,虽口不能言,心中轻蔑至极。修仙者一旦被禁了法术,单凭体术,是决计无法和天生就肉体强大的妖兽相比。它全然轻敌,不复最初的警惕,自然也没看见少年眸中突然闪过一丝精光。在它懒洋洋地随便用蛇尾追击那道白色身影时,突然,场中那道白色身影消失了,它还未反应过来,只感觉眼中一阵剧痛,一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刺入了它眼里。 剧烈的疼痛让它张开血盆大口,仰天嘶嚎,巨大的蛇身不住乱动。少年眼中寒光一闪,迅速拔出了青霜,踩在巨蟒头上,向着巨蟒的七寸用力一剑刺入,这一刺用上了他身上全部灵力,巨蟒仰天长啸,尖利的啸声几乎要把人耳膜都震破,他用力把剑往下捅,尽力稳住自己的身形,巨蟒在剧烈的疼痛下疯狂扭动着,想要把他甩下去。但他始终咬牙坚持,终于,在挣扎许久后,巨蟒终于重重落在了地上,再也一动不动了。 蛇身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声。他勉力把剑拔出来,跳到了地上。看到巨蟒那双尖细的蛇瞳已经完全闭上,还不断从眼眶向外流出汨汨的鲜血,他悬在心上的巨石这才全然放下,瞬间瘫坐在地,仿佛被抽干了全身气力。 第104章 箭雨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和这条巨蟒的尸身,只有留在地上的一滩滩鲜血在无声诉说着方才这场生死血战。 倚靠在一株古树下,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惊险和——自豪。 在他和巨蟒惊心动魄血战之时,她始终未曾出现。但他清楚地知道,她在默默地看着他,甚至在考验着他,考验他在这五十年里到底有了怎么样的进步,考验他究竟够不够资格做东方之王的徒弟。 以他的实力,战胜这条巨蟒虽然有困难,但并非不可完成的事。 若是当真有他无法战胜的存在,她会出手——就像刚才的结界一般。但,若是他可以战胜的,不管多么艰难,甚至数度踩在生死一线间,她也绝不会出手。 一条连人形都还未曾修成的妖兽,就算修为也有五重天,在东方之王看来,不过是人畜无害的宠物罢了。 他无声地抬眼望向空无一人的虚空,那里仍是静悄悄的一片。他突然笑了,绝美的笑容中带着自傲,仿佛在对她说—— 师尊,我是否够资格了? 休整片刻,他开始思索现在的处境。 无论是守在外面的妖兽,还是这条巨蟒,都只不过是障碍——阻拦外人继续向前深入的障碍。越往后,恐怕这样的障碍还有更多,甚至可能更加危险。 被封住的仙术,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但失去仙术的他,战斗力无疑会大大减弱。如果再继续往前走下去,会不会…… 他尚在踌躇,如果现在退出,或许还来得及。刚才在妖兽群中,他的仙术还能使用,一到了这片空地,仙术就无法再使用了,难道说,不是下在他身上的毒素或诅咒,而是这片区域的问题? 还在沉思间,突然,无数破空之声从面前的密林深处传来,他来不及思考,身体比思考的速度更快,手中的青霜瞬间舞得密不透风,“铛铛铛铛——”利箭和青霜相交声声刺耳,他刚刚才血战一场,体力和灵力都消耗巨大,面对如此密集的箭雨,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吃力,但还是竭尽全力防御。箭雨密密麻麻,他边挡边退,突然,破空之声再次从他背后传来,他心中暗道:“不好!” 前后左右,都传来了无数利箭破空而来的声音,他无法使用仙术,又只有一把剑,如何能抵挡得了来自四面八方密不透风的箭雨? “铛铛铛铛——” 意料之中的万箭穿心没有到来,后背和左右的箭雨都被挡下,背后突然传来熟悉的触感,他惊喜:“师尊!” 东方九容和他背靠背而立,手中是缠绕藤蔓蔷薇的蛇形奇异长剑,她随意轻挥就轻易挡下,仿佛这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箭雨只不过是过家家的把戏。 一波箭雨结束,地上被数不胜数的利箭堆满。 “师尊……又救了我一次。”望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依恋。 看到她手中的蛇形长剑,他瞳孔微缩:“心无影本体,师尊也无法使用驭念之术了吗?” 她神色是少见的严肃,凤眸眯起,声音肃然:“后面的路,我和你一起走。” “师尊,您可知这是怎么一回事么?为何连您都……” 她眸色沉郁,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终又无言:“……见到幕后之人,就知道了。” 他心中疑虑和震惊交集,惊是惊强如师尊都会被此地限制住能力,连心无影的本体都被迫展现;疑是疑看师尊的模样,分明是知道被限制的原因,但不知为何却不愿告诉他。看她神情是少有的严肃,他也不敢多问,隐隐猜到背后或许牵扯了什么惊天秘密。 东方九容右手执剑,左手牵起了他的手,他僵了一下,她却似乎并未发觉他突如其来的变化,像小时候一般转头对他严肃地说:“跟紧我,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内。” 温暖从交握的掌心传来,熟悉的安全感涓涓流进他的心底,抚慰了他心底所有的患得患失。对前路的不安和担忧似乎全然消失,他竟然隐秘地期望这条路再长一些,能让他们这样再久一些。 东方九容眯起眼看着深邃的前路,握着心无影的玉手骤然抓紧。 这种封锁能力和仙术的方式,她再熟悉不过了。 只是,如此大范围的封锁,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莫非……也是来自…… 她原本不想掺合仙盟的这些事情,一来是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二来,以她的身份,掺合这种事情只会给她和夜儿都带来无尽的麻烦。她随夜儿前来,不过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避免他碰到万毒教的人,被苏深青发现身份。同时,对夜儿,也存了历练和考验之心,想看他是否能真正经受修行路上重重艰难险阻的考验。要想攀登上最高点,最快的方式就是在生死之间不断的战斗,这也是她当初不断变强的法门。因此,即使看到他和巨蟒生死血战,几次在生死一线间,她也始终在旁边冷眼旁观,不打算出手——若是连这条蛇都打不过,就别想着以后能挑战玄极宗和司天元这种庞然大物了。 她知道密林深处定然有什么阴谋,只不过懒得搭理。不管有什么阴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翻不起什么波浪。她原计划是悄悄跟在夜儿身后,如果真有远超出他实力的对手,再替他解决就是了。 但是,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这种无视等级大范围封锁区域内所有人能力和仙术的方式,只能是来自那个地方。她想起那个独坐王座上、曾经沉默寡言的黑衣少年,现在孤独的黑衣青年,她再次眯起了那对凤眸,万一这个阴谋是要对她的挚友不利呢?这样大量的“那种石头”出现在这里,他是否知情? 两人各怀心事,虽然十指相握,但是心的距离却似乎很远,很远。 走着走着,忽然,又是铺天盖地的利箭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呼啸而至,她放开了他的手,挥起心无影把利箭通通击落在地。他同样挥舞青霜抵挡,抵御的间隙偶然垂眼一看,这次的利箭箭头上竟然闪烁着幽蓝的光芒,他心里一惊,大喊道:“师尊小心,箭上有毒!” 第105章 挡箭 她并不答话,只加快了挥剑速度。他第一次清楚地见到她在他身边用剑实战,上一次见到她用剑是在白骨荒城,她和楚云启的那次对决。但那一次她的剑势实在太快,以他那时的水平还看不清楚,而现在,终于能真正看清她实战时候的模样。优雅美丽的剑术配上心无影上闪烁的点点蔷薇,在箭雨中,她自己就如同荆棘中盛放、傲然挺立的红蔷,飘逸出尘,风华绝代。 美丽又强大,这就是他心中挚爱的—— 让他觉得吃力的箭雨,对她来说不过轻轻松松,箭雨停了,她淡淡望向他:“夜儿,没事吧?” 他正要答话,又是几道比之前粗约莫十倍的巨箭,挟着威猛无比的破空之势,带着幽蓝的寒光,流星赶月般从三个方向向她呼啸而来。 “师尊小心!” 她头也不回,心无影自负随意挥洒,巨箭登时被击落在地。刚击落第一批,第二批、第三批数量更多的巨箭又从三个方向呼啸而至,她神色不耐,挥剑向前:“烦不……” 话音未落,第一批被她击落落在她背后地上的巨箭箭头忽然裂开,数枚细小的、闪着幽幽蓝光的冷箭无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她后心而来。她正全神贯注挥舞心无影抵挡前左右三个方向接踵而来的巨箭,并未注意到身后此前已经被击落在地的巨箭里竟然再度射来了冷箭。突然间,少年歇斯底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师尊小心!” “哧——哧——哧——”是利箭没入血肉的闷响。 她霍然转头,少年猝然扑至身后,用身体替她挡下了背后突如其来射出的冷箭。 白衣瞬间被鲜血染红。 如折翼的蝴蝶一般飘然坠落。 她双眸瞬间血红。 此情此景,何等熟悉! 两人那本就有七八分相似的容颜,再度重合。 九百年前替她挡下了所有攻击、杀掉了所有被派来的杀手、让她连一点皮都没掉、自己却浑身浴血的白衣少年。 “容儿,我答应过会保护你,就一定会做到。” 温润的嗓音,言犹在耳。 ——和现在用身体替她挡下冷箭、虚弱地躺在她怀里,努力挤出微笑的白衣少年:“师尊,您没事吧?” “为什么?”她听到她自己的声音麻木空洞。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命运如此弄人?! 时隔近千年,同样容颜的两个人,惊人一致地做出了同一个选择。 “师尊……师尊……我爱你……我愿意……为你……而死……”少年的声音愈发低沉,眼皮沉沉的,仿佛随时要睡去。 “师尊……我……终于……证明……了……我……不输给……他……我……也能……为你……牺牲……性……命……”少年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得似乎要听不见了。 那三枚利箭,没入了他的右肩和右背上肺叶位置,虽然不是正中心脉,但是箭上,淬有剧毒。 少年的脸色逐渐变得青黑,在万毒教地盘中的毒,毒性可想而知的剧烈,中箭位置离心脉位置又近,若非他已修成仙身,生命力比原先还是凡人之时更加顽强,只怕在中箭的那一刻,就已陨落。 她紧紧抱着少年的身子,强烈的憎恨、后悔、悲伤突然从心底火山爆发一样喷迸而出。 同样的场景,时隔九百年再次上演。 初见的戒备警惕、在禁地时的依赖和乖巧、剑舞和琴箫和鸣…… 以及少年每次看向她时,那炽热的目光、在她耳畔低沉唤她“师尊”的声音、火热的怀抱、纵情的纠缠…… 当时的她太过弱小,面对白衣少年最终的逝去,她无能为力,只能声嘶力竭的哭喊。 但现在的她,已经不是曾经的她。 “你不会死。”低沉的声音,却是坚定的宣言,不带一丝犹疑,“我绝不会让你死!” 乾坤净寰丹。 天底下仅有这一颗的、东方王族代代相传的至宝。 是她的母王赠予她、能治愈一切伤势,包括毒伤,超越九品的神品丹药。 是东方一族的先祖,自神代流传至今。 当初第一次救下他之时,之所以没有拿出这枚丹药救他,是因为那时他还是凡人,承受不了这样强烈的药性,很有可能会爆体而亡。只有修炼成仙,身体才能承受神品丹药的药性,丹药才能发挥最佳作用。她并非没有权衡过,相对而言,洛国禁术虽然需要她的本源之血,但是对凡人而言更加温和,不会出现乾坤净寰丹这样的副作用。 况且,就算那时,这枚丹药能确实解掉他身上的奇毒,她那时的内心深处也是不愿给他使用的。 毕竟,这是能在危急关头救她性命的丹药,又是东方王族的传代宝。这么多年,这么多位王都没有使用过,她又岂能轻易给一名凡人使用?本源之血的失去只是让她实力无法再攀登顶峰,却不会对她现在的实力和性命有影响,经过利弊权衡,她最终还是选择用本源之血配合洛国禁术救他。 但是现在,在能力被封锁、无法使用驭念之术的如今,她无法再传送到外面寻找名医救命,即使能,也来不及了。 他已危在旦夕。 比之前,在赤发蛇姬手下救下他之时,还要糟糕一百倍。 那枚能暂时吊住性命的九转回魂丹也已经在上次用掉,他现在已经几乎没有了任何呼吸,身体也慢慢变得冰冷。 毒性太强,直冲心脉,他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 就算现在立刻找到幕后黑手,强迫对方交出解药,他也撑不到那时了。 她身上,能救命的,也只剩下了这一枚乾坤净寰丹。 一个念头蓦然闪过—— 她绝不能、再失去……! 再无一丝犹豫,她把乾坤净寰丹放进唇里,像之前那样,将丹药唇对唇喂进了已经变得黑紫的唇里。 服下丹药后,奇迹出现,少年脸上的青紫逐步消去,胸前也逐渐开始起伏,呼吸慢慢恢复。 她将没入血肉的三枚利箭拔出,带出喷涌的鲜血。 他发出了痛楚的呻吟:“唔——” 灵力探入他体内,虽然无法使用能力,但基本的灵力探查还可以做到。 毒性已解。 少年的脸上重新出现血色,身体也逐渐恢复了温暖。 抚摸着那张脸,她有些恍惚,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惊世骇俗、超出常理的事! 代代相传的至宝、能救命的丹药,就这样给他服下了? 她不由苦笑,为了一己私欲,用掉了东方王族的至宝,她,还算什么王! 第106章 不愿失去 可是……如果没有他舍身相救,现在躺在地上的,或许就成了她自己。 到性命攸关之时,她恐怕也会使用那枚丹药。 甚至可能没有使用丹药的机会——她并未发现那暗中射出的冷箭,若是没有他,只怕她会被剧毒直接侵入心脉,到那时,即使有神品丹药也难救她性命。 她茫然恍惚,愧疚、后悔、遗憾……种种情绪复杂交织,最终化成了滔天恨意。 幕后黑手……不管你是谁…… 本王一定要杀了你! 她握紧拳头,目光阴沉,对一个还不知道是谁的人,产生了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的滔天杀意。 是她大意轻敌了。 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即使能力被封锁也无所谓,因为在过去六百年中,她已经习惯了能力封锁。 以为凭着自己的剑术就能有恃无恐,她过度的自负最终害得他不仅因为替她挡箭而差点死去,还用掉了珍贵无匹的王族至宝! 成为东方王以后,再也没有像过去那样步步谨慎,小心翼翼,这个位置和这份力量让小心谨慎六百年的她飘飘然,最终,在一个她不屑又轻蔑的地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小心地捧起他一缕墨发,那种马上要失去的恐惧感和失而复得的放松感涌出,未过多时,少年有些勉力睁开眼睛:“师尊……?” “夜儿!”声音中带着隐隐的痛意,一把将他拥尽了怀里。 “师尊……我……没死么?”他的声音仍旧虚弱。 她不语,只是紧紧抱着他,仿佛捧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你放心。”她的声音暗哑,“敢害你的人,我绝不会放过。” “师尊没事就好。”他勉力想要伸手回抱,但手臂软软的抬不起来,“能为师尊而死,徒儿无怨无悔。” “……你死了,你父母的仇,还有谁去报?”声音中带上了愠怒,“以后不要再这么傻,明白吗?为师有能力保护自己。” “……徒儿明白,可是师尊能力被封,念力屏障失效,徒儿担心师尊……”他一口气没提上来,戛然而止。 “别说话了。”她拍了拍他的后背,有些心疼。 “师尊……又救了我一次。” “身为男子,自诩要保护师尊,却总是被师尊一次次相救……徒儿当真没用。”他有些苦涩。 “别说傻话,这次若非……”她不愿再提,只是用力紧了紧少年瘦削的肩膀,“是我欠你一次。” “……师尊,这次用了什么方法救我?”他轻声道,“毒入心脉,回天乏术,师尊……付出了什么代价?” 闻言,她抿了抿唇,眸色一暗。再次为他的聪慧和洞悉能力感到震惊,他年纪轻轻,竟聪明至此!甚至,在某些方面,比她还要更聪明一些。 是他本来如此,还是这五十年改变了他太多? “……无妨。”不想让他愧疚,她垂眸转开了话题,“现在感觉如何?能行走了么?” “……”看她不自然的脸色,他心中了然,为了救他,她只怕再一次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翻腾的情绪,再抬眼时已经恢复往常:“我没事了,师尊,我们这就出发吧。” “……可要我背你?”她犹豫了一下开口,殊不知她这番话在他听来有多么惊世骇俗。 “……不用,不用!师尊,徒儿,徒儿还没这么娇贵。”自再见以后,他的脸第一次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自耳后根都在发烫。他低下头,羞赧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我扶着你。” 她轻柔地把少年扶起,少年仍是身体虚弱,软软地倚靠在她身上,她连忙揽住他肩膀,用自己的身体支撑他的重量,他自然地牵起她的左手,和她十指相扣,轻笑道:“师尊,这样牵着徒儿,徒儿就不会摔倒了。” 她有些无奈,望着前方仍旧深邃的深林,她眯起了眼,右手一挥,心无影出现在她手上。 “等会你不必再出手,交给为师。” 语气森然,“为师一定会让幕后之人付出代价。” “好。”他低头浅笑,“师尊真的……能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安全感……吗?”莫名苦涩,若她真有这般强大,又怎会让他为自己险些死去? 不过……被人完全依赖、被强烈需要的感觉……感觉……也不错? 被自己的想法惊住,闭了闭眼,调整心绪。 “师尊,不能使用能力,不会觉得不适应么?”忽然问出这个问题,正好切入了她隐藏秘密的核心。 “……还好,这就是当初我教你学剑,让你不要过度依赖术法的原因。”巧妙转移了话题,“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若是碰到像这样的情况,平日里过度依赖仙术和能力就会束手无策。” “原来如此。”他语气中带着恍然大悟,似乎已经解释了他所有的疑惑。“师尊觉得,幕后黑手可能会是?” “还不知道,到前面就知道了。”转过头看向他,“害怕吗?” “不怕,能跟随在师尊身边,就算前方是无间地狱,徒儿也不怕。”情真意切的甜言,让她脸微微发热,“都是和谁学的这些……” “这都是我的心里话,师尊要怎样才肯相信?”被那双湿润中带着委屈的墨瞳凝视,她难以招架,只好投降地把头转到一边,“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她最怕的就是他这样看她,让她真的毫无招架之力,哪怕是面对明昭的威压都绝不会如此。 只听到少年碎冰落玉一般清凌的笑声:“看来师尊不需要徒儿证明就已经相信了。” “……来来去去都是这一招。”有些恼怒。 “一招鲜,吃遍天。”带着这个年纪意气飞扬的少年特有的促狭,“招不在多,管用就行,师尊就吃这一套,不是么?” ……别过眼不想理他。 他收起了玩笑,忽然感慨:“若是这一路永无止境,该有多好。若真能如此……徒儿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她愣了一下,险些让他送命的、这般危险之路,他竟然还觉得一路走下去会……幸福。 为什么?她忍不住在心底发问,眸中充满复杂,仅仅是这样,就让他觉得是最幸福之事了吗? 前路一片寂静,此前的流矢飞箭、妖兽巨蟒都不见踪影,安静得一如最寻常不过的林间小路。连原本遮天蔽日的树冠也不再密集得严丝合缝,甚至还有丝丝月光得以从树影缝隙间零星洒落,进来之时还是白日,现在已经月上中天。 第107章 心痛 越是平静,东方九容就越是警惕。经历了此前的轻敌大意,现在她高度谨慎,能力被封印,像瞬移和破除结界等一系列能力都用不了,她能倚仗的只有手里的这把心无影。心无影的特殊能力虽然需要配合驭念之术才能使用,但是作为东方的王剑,仅是本体的剑威就已能劈天裂地,再加上她足有九重天六阶的修为,就算能力被封印又如何?凭着这一人一剑,一样能保护好他。 自傲浮现,但并未再让她放松警惕。明明已经快要接近最核心的位置,却变得反常的平静。事出反常必有妖,后面不知还有何等险恶的陷阱。她将灵力暗自运转至右手,随时准备挥剑出击。 正自警惕间,身侧的少年突然发出了痛苦压抑的呻吟:“呃——!” 她猝然一惊,急忙转头看向他:“夜儿!你怎……” 话音未落,少年的脸色已经扭曲,漫上浓郁的青黑色,因剧痛跪在了地上,浑身无意识地抽搐着,唇角也流出了暗黑色的血。此情此景,一如当初他幼年身中四种奇毒发作之时! 难道是乾坤净寰丹没有把他身上的毒解掉?少年痛苦的挣扎让她目眦欲裂:“夜儿!” 少年双手捂住脖颈,不住地扭动挣扎:“师尊,徒儿好痛,徒儿痛得快要死了,师尊……救救徒儿……!” 她早已方寸大乱,无暇多想,紧紧搂住他,“夜儿,夜儿!别怕,师尊这就带你去找幕后之人,一定,一定会救你!” 被她抱在怀中的少年冷汗淋漓,不住哀求:“师尊,徒儿好痛,师尊……” 她心中大痛,抱着他就要继续向前走,猛然间,少年突然开始剧烈挣扎,一口鲜血喷在了她衣襟前,染红了整件紫衣。她慌忙低头道:“夜儿!再坚持一下,我这就带你……” 少年的身体疯狂抽搐,下一瞬间,竟然爆体而亡。飞舞在空中的零碎的白衣、爆裂开的鲜血怒放如大片大片的彼岸花,怒放过后,化成浓郁的血雾缓缓下坠,直至消散于天地间。少年留在这个世界最后的痕迹一瞬间就尽数化为尘埃,只徒留她怀里淡淡的余温。 她呆呆地跌坐在地,呆滞茫然地望着双手,刚才还言笑晏晏和她说着甜言蜜语、用她最无法招架的眼神凝望着她的那个少年,就这样消失了? 就这样化成了尘埃,连一点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时隔九百年,再一次亲身面临这样的场景。 跨越九百年,最强烈的憎恨、痛苦、后悔、遗憾、崩溃……种种情绪一同翻涌上心头,一齐爆发。她双目血红,竟有血泪从眼眶流出: “不————!!!” 声嘶力竭的怒吼,狂暴的憎恨仿佛要把这片森林都燃成灰烬。 缠绕她数百年的、心底那个噩梦的声音再次浮现,带着蛊惑:“就是这样,恨吧,恨吧,把他们都杀了,杀了所有人,用他们的血,给他陪葬。” 眸中浮现浓郁的黑雾,杀气凝结在身周,心中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念头:“杀!杀!杀!把所有人、都全部、全部——” 被恨意催化、再也无法控制的修罗诅咒,骤然爆发! 突然,少年熟悉又焦急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师尊,师尊,快醒醒,快醒醒!!” 熟悉的声音让她已经狂乱的意识中突然划过一丝清明。 眸中黑雾散去部分,她有些茫然四顾,少年充满焦急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师尊,师尊,这是幻术!” 幻术? 她悚然一惊,眸中黑雾完全散去,她向着那个声音的源头冲去,手忽然被人拉住,熟悉的温度让她登时恢复了清明,察觉到清正的灵力从她掌心流入,迷雾散去,她再次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师尊,您没事吧?刚刚,您突然发狂喊我的名字,我猜,恐怕我们是中了敌人的幻术。”他的目光充满关切和担忧。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手背,疼痛把她拉回了现实。“可恨!”她咬牙懊恼,她今天怎会如此大意,先是轻敌受暗算,后是中了敌人幻术。幻术能勾出人心底最恐惧、最害怕的场景复现,她忧心夜儿伤势,心神不定,乱如一团乱麻,现在回想,方才的场景有许多不对劲之处,若真是他本人,恐怕宁愿痛死也不会向她恳求救命。但她那时已经方寸大乱,理智全无,竟然没有发现幻境中的不对劲之处。 回过神来后,不由又是一阵后怕。刚才被幻境迷惑心智,甚至勾出了修罗诅咒,若是她发狂误伤了他……她不敢再想后果。 “我没事,夜儿,你没中幻术吗?”她有些惊讶。 “我最初也中了幻术,但很快就清醒过来了。”他的答案让她更讶异,“你竟然能主动从幻术中清醒过来?” 连她都被幻术所迷,他小小年纪,心志定力竟然比她更坚定! 他脸一红:“徒儿之前历练之时,也曾经中过幻术,有过经验,这才能快速挣脱。” 没说出口的脸红原因是,之前他历练途中,曾有一名女幻妖垂涎他美色,用幻术迷惑了他,想要和他欢好。最初他亦为幻术短暂所迷,在幻术中看到了日思夜想的……她。但幻妖只得其形,不得其神,片刻就即露馅,他意识到不对后不动声色,假装被迷惑,趁幻妖放松警惕,一剑杀了她,破除了幻术。 不对劲之处在于……幻境中的那个“她”,实在太过主动,太过……热情。 那时的他被她狠狠抛弃,高高在上的她吐出让他滚的话冷漠如冰,情知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如此主动热情,这才能立刻发现破绽。 可现在…… “夜儿,这五十年,苦了你了。”她温柔地抚摸他的墨发,长长叹息,“无论我本意如何,最终都对你造成了伤害,这是不争的事实。” 眼眶湿润,干涸多年的眼角因为她一句话就要再度掉下泪来。他连忙垂下眼帘拼命眨眼,明明在离开昆仑山时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会落泪了,现在却…… 多年怨怼仿佛一瞬间随风而去,“有师尊这一句话……夜儿再也不觉得苦了。” 她现在的温柔,是他曾经无比奢望又求而不得之物。 经过了那场幻境中撕心裂肺的痛楚,她对他的感情更加复杂难言。 失去……一想到可能会永远失去他,她就觉得心痛欲裂。 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感情充斥在心头。 短短半天时间,她差点要失去他两次。 凝望着那张绝艳熟悉的容颜,强烈的失而复得感让她头晕目眩。 不想……再失去…… 着魔了一般,鬼使神差捧住了他的脸,吻上了他的眉心。 第108章 幻妖 轻柔如羽毛的吻落在眉心,如天使的羽翼。 不带任何情欲的、纯净的一吻。 感受到少年身体僵硬,漂亮的墨瞳微微收缩,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师尊?”带着不确定的犹疑。 她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夜儿,我……” 话音戛然而止,“真是好一场师徒情深,抱歉,打扰你们师徒的好事。可惜,无论是谁,只要敢打扰我的大事,今天,都得死在这里。” 温和男声突然在林间响起,破坏了所有的气氛。 东方九容眯起了眼,放开了少年。 她环顾四周,周围除了他们两人外再无他人,刚刚那个声音似乎从远远的地方传来,在林间还带着回音。 手腕一翻,心无影已出现在手上。 “不想生不如死,现在就给本王滚出来。”杀气凝聚在身侧,甚至形成了实体,霜寒刺骨。方才还温柔的声音,如今盈满了森然杀气。 “本王?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能破了我的结界!那把剑——蔷薇、蛇形——那就是传说中的心无影!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东方之王!” 听到她自称本王,对方先是微惊,很快就变成了大笑,疯狂的笑声在深林中远远传来,回声一圈一圈在上空回荡。 “堂堂魔界东方之王,竟然会亲自屈尊驾临仙域的一处小森林,更有意思的是,东方之王竟然还收了一名修仙者为徒弟,甚至还和自己的徒弟……”话音戛然,无须多言,东方九容也已知道他要讲什么,眸中杀气更甚。 “呵呵呵,当真是惊世骇俗,惊世骇俗!东方之王,你这般做,不怕犯了魔皇的大忌吗?” “本王既然敢说,自然是因为,你很快就会成为一个死人。”她声音淡淡,却寒意刺骨。 “是吗?我猜也是。东方九容,我初次听说你时,你还只是东方的容公主。传闻中弑亲上位,屠戮同族的容公主。没想到那个赫赫有名的魔界杀神容公主,竟然会对自己的徒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他再次大笑起来,又突然停止,话锋一转,“东方之王,你何苦干涉其中?我和你也算同病相怜,这件事本和你没有关系,就算杀了那些凡人又如何?凡人,和你魔界的东方之王有何关系?只要你就此退出此地,我保证绝不会向外人泄漏今日一点秘密。——何况,你如今能力被封,想要杀我,也没这么容易。” 弑亲上位、屠戮同族?!司凌夜大吃一惊,不由转头望向她,她也在听到这一句话之时脸色完全阴沉下来。 “胆敢暗算本王之时,就该想到会有这般下场。”冰冷的语调不带一丝感情,她举起了心无影,“幻妖,你真以为本王拿你无可奈何吗?” 说罢,她对着面前一处空气,骤然一剑刺入。 “呃!你怎知……”男子痛苦的声音瞬间就从前方传来,那处原本空无一人的空气忽然扭曲,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捂着鲜血汨汨流出的左胸,因疼痛而站不稳,不由得单膝下跪在地上。 鲜血一滴一滴地从血红蔷薇上滴落,她高高在上地睥睨单膝下跪的男子:“幻妖,这种把戏,也敢在本王面前班门弄斧吗?如你所说,本王连自己的亲叔叔和同族都能杀,何况是你?” “怎么可能……你明明已经被封印了能力,为什么还能看到……” 男子抬头望向她,眼中充满怨毒。随着他的鲜血从指缝中一滴滴滴落在地,司凌夜瞳孔微缩,这处空间竟然再次发生了扭曲,原本的古木、藤蔓竟然俱都消失不见,男子背后出现了一块空地,一座由整座血红玉石打造的红色祭坛蓦地拔地而起,祭坛上刻满了繁复华丽的深红色花纹,还点缀有许多怒目瞪视的佛头。祭坛周围摆了七座小祭坛,祭坛空心,里面竟然装满了鲜血!中央的大祭坛之上,有一张寒玉床,上面静静地躺了一人,仿佛睡着了一般。远远看去只知是一名女子,看不清女子的容颜。最可怖的是,有无数道暗红色的丝线从七座祭坛中冲天而起,形成一个诡异瘆人的血红法阵,法阵散发出幽幽红光,把那名女子笼罩在内。整座祭坛和法阵散发着一种诡异和恐怖,邪气和怨气冲天,整个空间登时陷入一种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氛围中。 “妖怪!你在用什么邪术!”司凌夜大喝道。 “邪术?”男子的眼里满是憎恨和怨毒,他不顾胸前不断流出的鲜血,疯狂地大笑起来,连那张脸都变得扭曲,“我等了千年……这才终于找到了……复活她……的方法……!绝对、绝对不许……任何人……来阻止!若儿……若儿……!这一次,一定会……复活……” “不可能!死人怎么可能复活!你这是邪术!”司凌夜惊道。 复活?东方九容也惊了一下,怎么可能?她很快想到了另一件事,厉声喝道:“这些锁灵石,你从何处得来?” “何处得来?当然是拥有锁灵石的那些人啊!这般好用的东西,我为了我的大计,当然要尽可能地多收集一些……”他仍在疯狂大笑着,闻言,东方九容面色却猝然一变,杀气冲上云霄:“本王一定要把你挫骨扬灰!” 他只在狂笑,双眼通红,仿佛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挫骨扬灰?哈哈哈哈,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东方九容,你和自己的徒弟不伦,魔皇如果知道,被挫骨扬灰的将是你的好徒弟!” “呃!”他再次仰天痛呼,胸口正中,血红蔷薇正在滴答滴答地向下滴着鲜血,得到了鲜血的滋润,蛇形长剑上缠绕的血色蔷薇变得更加妩媚艳丽,有一种凄艳的美感。 男子脸色不断变化,最后变成了病态扭曲的狂笑,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东方九容拔出了心无影,男子口中和胸口俱是鲜血狂喷,血柱如喷泉般喷涌而出。 “哈哈哈哈哈——我持续千年的执念,岂能毁于你们之手!今天,就让你们一起,共同作为复活若儿的养料吧!” 男子的血不断流在地上,鲜血如藤蔓一般蔓延开来,竟然形成了一个阵法。东方九容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夜儿,快走!” “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特意和你说这么多,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今天,就让你们一起迷失在由我所有的血肉共同构筑的千幻血魂阵里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若儿,若儿……”他声音嘶哑,手仍不断向空中抓着,抓着,仿佛要抓到什么东西。 “若儿,这次我们一定会……永远在一起……”男子倒在地上,尸体骤然融化,全部化尽了地上的鲜血法阵里。 她身形急速向前,想要去拉少年,伸出的手还未碰到那道白色衣角,眼前就开始模糊,染上了一片血红之色,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但不管怎么努力,眼前仍是一片模糊的血红。 “师尊小心!” 这是她耳畔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话音未落,她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109章 幻境 * “师妹,师妹!小师妹!” “师妹怎么还未醒来?是因为师尊昨天罚她练剑太狠了么?” “有可能,师妹平时就不喜练功,一下子被罚练了整整一日,不累才怪!” “师尊平时最疼小师妹,怎么会突然这么狠心……” 头,昏昏沉沉。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想再多睡一会…… 耳畔叽叽喳喳的声音实在太吵了,她把被子蒙过头,两人大声说话的声音仍然穿过被子直击她的灵魂。 她烦乱地把被子一掀,翻身坐起,怒吼道:“吵死了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正在大声说话的两人吓了一大跳,一人被吓得向后退了两步,“哎哎,小师妹,你醒了啊,我们是看到你被师尊罚了一天,这才来关心你嘛!” 她揉了揉太阳穴,强行忍住怒气:“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来~影~响~我~睡~觉~!!!” “哎呀,小师妹,这不是看你昨天都累晕过去了,还是我这个当师兄的把你背回来的……” “什么?!是三师兄你把我背回来的吗!”她扯着嗓子大喊。 “不然呢?你以为是谁把你背回来?”卫裕和翻了个白眼。 “我还以为是师尊……”她的声音极低,低到微不可闻。 “啧啧啧,小师妹,你是不是以为是师尊把你背回来的啊?”叶问生一脸八卦地贴近,涎着脸道。 “闭嘴!”她恼羞成怒,一个爆栗打在叶问生额头上。 “哎呀,好痛!”叶问生捂着头哀嚎,“蘅若师妹,你好狠啊!” “师尊呢?我要去找师尊。”杜蘅若披上衣服,匆匆起身就要出门。 “师尊在鹤影宫修行呢,喂,喂喂,小师妹,蘅若师妹,杜蘅若!你别跑!师尊说了,今天不见你……” 叶问生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但是那道白衣少女的身影已经一溜烟跑远了。 “呼,呼……” 杜蘅若一路小跑,跑到了鹤影宫门口。 在宫门外踌躇了良久,咬咬牙,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咚咚咚——” 敲门,无人应答。 “咚咚咚咚——” 还是无人应答。 她再也沉不住气,大喊道:“师尊,师尊!” 门内静悄悄的。 “师尊,我进来咯!”她大剌剌地推开了大门,宫内空无一人。 奇怪,师尊去哪了?刚刚四师兄明明说师尊在鹤影宫修行…… 她心中疑惑,穿过室内到了鹤影宫后面,师尊的鹤影宫依山而建,穿过室内就到了后山,整座后山都是鹤影宫的后花园。她沿着花丛中的小径一路行走,脚步轻快,哼着小曲,花园内也是静悄悄的,她心中纳闷,沿着山路一路前行,突然,在前方的树影掩映间,看到了一道影影绰绰的人影。 原来师尊藏在这里,害得我一阵好找。她心里暗想,偷偷过去,吓一下师尊,谁让他昨天罚我挥了一整天的剑。 她摩拳擦掌,心中雀跃,一想到等下能把师尊吓一跳,就觉得很兴奋。 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接近,到了树后,离那道人影越来越近了,她突然从树后窜了出来,闭上眼睛做了一个鬼脸:“略略略,妖怪来咯!” 那道身影僵了一僵,缓缓转过身来。 他转过身的那一刻,杜蘅若的脸唰的一下涨得通红,红到了耳根,整张脸都剧烈发烫,她惊叫一声,捂住了眼睛,结结巴巴道:“师师师师师——师尊,你你你你你——你怎么在————” “为师在沐浴,满意了?”淡淡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她虽然伸手捂住了眼睛,但是余光却忍不住从手指的缝隙里向外偷看,嗯,精壮的躯体,宽肩窄腰,流畅的线条宛如精心雕刻的艺术品,一寸寸肌理下方似乎蕴含着无尽的力量,紧实得没有一丝赘肉。她一边偷偷打量,一边在心里偷偷流口水,师尊的身材真好啊,平时都藏在宽袍大袖下看不到,今日一见,当真惊艳得她口水都流下来了,根本不是话本上画的那些能比的,特别是那腹肌,真想摸一摸…… “看够了没?”仍旧是无喜无怒的声音,却让她机伶伶地打了个寒战,连忙转过身,心虚道:“师师师师尊,别污蔑我,我可没有偷看!” “那你是光明正大地看?” 她震惊了,师尊居然会和她开、玩、笑! 她结结巴巴:“没有,没有,师尊,我真的没有偷看,我真的没看到师尊的腹肌……” 哎哎哎,她怎么说出来了!懊恼地跺了跺脚,听到身后传来出水和穿衣服的窸窣声,察觉到背后那道冷冷的目光和笼罩在她头上密布的乌云,她赶紧抱头蹲下,闭着眼睛大喊:“师尊我错啦,我错啦,不要打我的头!!” 男子愣了一下,正准备敲下去,又停在了半空,僵了片刻,转为狠狠地揉了揉她的墨发:“总是这样没大没小,不知礼数!为师是怎么教你的?!” 出乎意料的,竟然没有被打,她又惊又喜,一跃而起,一把挽住了他的手臂,欢欣雀跃:“师尊,我就知道师尊最好了!” 被她乍然之间挽住手臂,他有些不自然地想要抽回,但是少女抱得很紧,他无奈地在她额头上弹了一弹:“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礼数?” “礼数?为什么要学礼数?”她瞪大了眼睛,“我是被师尊从山野间捡回来的,礼数是什么东西?” 他为之气结:“你既然做了我的徒弟,当然要学礼数!首先要注意和为师之间的分寸……” “嘿嘿,师尊,别说这些啦!”她把头埋进他臂膀里,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狗,“师尊昨天罚我练了一天的剑,可把若儿累死了。” 说到这个,他又沉下了脸:“叫你练剑,你总是不练!非得为师罚你,你才知道累!” “有师尊保护我就够了,我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地练剑啊!”她委委屈屈。 “……师尊不能保护你一辈子。”他眯起眼睛,“以后没有师尊保护你,你怎么办?” “……师尊不是已经修成仙身了嘛!仙人长生不老,怎么就不能保护我一辈子了!”她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听到“修成仙身”这四个字,他眼眸幽深了一瞬,但大大咧咧的少女并不会注意到这一点,他不着痕迹地把手从少女怀里抽出:“好了,赶紧去练剑,为师要修行,不要打扰。” 第110章 霁夜 “不要啊,师尊,我不想练剑!”少女在背后哀嚎,他拂了拂袖,向鹤影宫走去。 回到鹤影宫,他把后门关上,忽然,一只乌鸦从窗外飞了进来,他眸色一沉,将手放在了乌鸦上,脸色猝然大变,身形一闪,竟然化成了一道烟雾,向山下疾驰而去。 少女坐在温泉旁的石头上,愤愤地扯着手上的树叶,“师尊……喜欢我、不喜欢我、喜欢我、不喜欢我……” 最后一片叶子,赫然是她不想要的答案。 心里烦乱,把被撸得光秃秃的树枝烦躁地随手一扔,用脚踢了踢路边的石头,把石头踢进了水里,她双手抱头,树叶扯完了,改为扯自己的头发:“啊啊啊啊!师尊到底喜不喜欢我嘛!” 除了林间偶尔有鸟啼外,无人应答。 …… 烟雾飘得极快,很快就到了一处血腥的战场上。 满地血污,到处是修仙者堆叠的尸体。战场另一端,杀声震天,无数刀剑相交撞击声、嘶吼怒骂声不绝于耳,他现出身形,快速向着战场那头奔跑而去。 他赶到之时,战斗已接近尾声。 杀红了眼的修仙者见人便砍,不分敌我,他心急如焚地挥剑随意抵御,只想更快、更快地赶到她身边。 残阳如血。 硝烟弥漫在堆叠如山的尸体上空,尸山血海之上,女子的身姿傲然挺立,如青松立雪般不屈,背影却仿佛透露着无尽的疲惫。她单膝跪地,白衣早已被干涸深褐的鲜血和飞扬的尘土污染,手中长剑深深插入脚下被鲜血浸染的暗红焦土之中,剑身被鲜血完全浸染,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他疯一般地赶到她身前,女子似是听到了动静,向他的方向抬起了头,冰雪般的容颜上溅满了敌人的鲜血,汗水混合着血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焦土上,洇出一小片暗红色的痕迹。风猎猎吹过,拂起她额间几缕秀发,她有些吃力地开口:“……清欢?” 听到这个名字,他眸色一暗,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一滞,声音又咽了回去。 “……” “……我忘记了,清欢已逝。你又何必总是伪装成清欢的样子示人?”她淡淡道,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情。 她原本永远都是坚毅果敢的眼神现在空洞无神,瞳孔中焦距全失,虽然仍是冷厉地望向他的方向,但是眸中已经失去了任何神采,颊上更有两道血泪痕迹。他脸色大变,厉声喝道:“你的眼睛……!是谁?!谁……” “我已经把他杀了。”她打断了他的话,“无非是一双眼睛而已。” 他双目血红:“竟然敢弄伤你的眼睛……跟我走吧,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眼睛,让你重见光明。” “……你这又是何苦?仙妖殊途……” “清欢想见到你这个样子么?”他粗暴地打断。 “……”听到清欢二字,女子沉默不语。 他不由分说拉起了她,她灵力耗尽,已经衰弱无力,险些倒在他身上。 他扶着她,她实在再无半分力气行走,刚走两步就要摔倒,他揽住了她的肩膀,女子挣扎了一下,实在无力挣脱,只好倚靠在他肩上。 清冷的香气传来,他心中微痛,恋慕她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能近距离地和她接触。 他驾驭起风,揽着她驭风而行,向太虚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沉默了许久,她忽然开口。 “……太虚山。” “……一直伪装成清欢的样子,不累吗?” “……这是我欠他,也欠你的。” “你也不想他一手创建的太虚派就这样烟消云散吧?”他淡淡道,声音中是隐隐的痛意。 “……” 未过多时,已然到了太虚山。 尽管目不能视,但是她太熟悉不过此地了。 可是,那个她朝思暮想的熟悉的人,已经烟消云散。 她闭上了眼睛。 以为是她被灼目的阳光刺痛了眼睛,他连忙取出一条月白轻纱,小心地替她缚在双眼上。 轻纱覆在那双无神的双眸上,遮住了那锋锐如刀的寒芒,青丝如瀑,冰雪般的容颜,清冷一如雪中寒梅。 看着那张雪似的侧颜,他一时竟有些痴了。 揽着她匆匆走进太虚正殿之时,太虚派的几名弟子都早已在此等候。 “师尊回来了!——咦?这是——” “是雪瑶师叔!” 卫裕和惊叫道,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雪瑶师叔!你的眼睛……” “无妨。”雪瑶摆了摆手。 “快去帮雪瑶师叔准备药和清水!”他大声道。 这时,一个欢脱的声音远远从殿外传来:“师尊回来啦——师尊——” 一道白影风也似的从殿外卷进来,人未到声先道:“师尊师尊,你刚刚跑哪去了,一转眼就消失不见了——咦——这是——” 少女狂奔进来,还没来得及刹住,差点摔倒。一抬头,第一眼,先看到了那清冷如雪月的白衣女子傲然挺立,虽然双眼上蒙着一层白纱,但是那种凛然寒霜的气质仍旧让人呼吸都为之一滞。世间竟然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下一眼,她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师尊正揽着这名女子。 “师尊,这是谁啊!”她又急又怒,大声喊道。 “小师妹不得无礼!这是雪瑶师叔!”卫裕和低声喝止道。 他只淡淡瞥了气鼓鼓的少女,无暇他顾。揽着雪瑶往里走,低声道:“我先带你去上药。” “这是……你自己的弟子?” 虽然看不见她的长相,但光听声音,也能想象出是一个活泼的少女。 “嗯。五年前我路过一处村庄,这孩子因为天生就能看见凡人看不见的东西,被当作妖怪,无知村民甚至她的父母都要把她绑在火上烧死。我心里不忍,把她救了下来,怜她孤苦无依,无处可去,这才收她来了太虚派。” “……原来如此。”她似是有些喟叹,“清欢若在,也会和你做一样的选择。你……和清欢越来越像了。” 他僵住,沉默不语。 在她看不见的时候,他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苦笑。 像吗? 如果可以,他不想和那个人这么像。 可是,这也是他心甘情愿的。 如果这样能让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驻一刻—— …… “嘻嘻嘻,霁夜,你也有今天啊——”尖利刺耳的怪笑声犹如乌鸦夜啼,又如指甲抓木板一般让人焦躁不安。 “换是不换?”他冷声道。 “桀桀桀,霁夜,注意你的态度,现在是你在求我。”怪笑得愈发猖狂。 “……”他身形忽然没入暗影,狐妖惊了一下,再出现时,一双手已经捏紧了狐妖的脖子。 狐妖挣扎片刻,挣扎不脱他的桎梏,脸涨得通红,但仍怪笑道:“嘻嘻嘻,霁夜,你敢杀我么?杀了我,你就再也不知道治疗眼睛的方法了。” 双手蓦然松开,狐妖跌坐在地,咳咳了几声。 “真是想不到……堂堂幻妖一族的王子,竟然会为了一个修仙者愿意交出对幻妖来说最重要的……” “闭嘴!”他双目通红,声音中带些杀意。 狐妖见他真正发怒,心中莫名浮现惧意。“罢了罢了,霁夜,把东西给我,我这就告诉你能让她恢复光明的办法。”顿了顿,话中带着一些暧昧,“你也不想她一直活在黑暗中吧?” 第111章 表白 “……” “真不错,这就是幻妖的……”狐妖拿着散发着幽紫色光芒的光球,大笑道。 “不愧是幻妖的王族,真有诚意。”狐妖笑道,“你过来,我这就告诉你能让人恢复光明的办法。” 狐妖嘴唇一张一合,“可听明白了?” 他眼瞳收缩:“只有此法?” “不然呢?这是唯一的法门,按我说的做,保证让她恢复光明。”狐妖想到了什么,突然暧昧得笑了,“你运气真好,拥有这种眼睛的人极为稀少,几百年都遇不到一次,偏偏你身边恰好就有一个……” 他抿紧了唇,低头不语。 “记住,一定要自愿取下的才有用,否则……” 离开狐妖居所,他恍恍惚惚,不知是怎么回到的太虚山。 月上中天。 柔和的月光洒在太虚山门前的白玉门匾上,照亮了黑暗的前路。 踏进山门的那一刻,少女不知从哪个角落突然冲出来,扑进了他怀里:“师尊!” 浑身僵硬,下意识伸出想要摸她秀发的手僵在了半空。 杜蘅若抬起眼眸,明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凝望着他,里面全是单纯的欣喜:“师尊!您终于回来了!” “……今天练功了么?”他转过视线,那双澄澈的眼睛如一轮明镜,把他阴暗的心思照得无所遁形。 “师尊,您最近总是外出,若儿都很久没有见到您了。”少女撅起小嘴,清泉般的眸子里盈满委屈。 “……” 这段时日,他一直在外奔波,寻找能让雪瑶重见光明的方法,在太虚山的时间极少,少数几次回来都是匆匆忙忙,确实很久都没有见到他的小徒弟了。 ……若儿,是他的徒弟,不是清欢的徒弟。 五年前把她带回来的时候,她只有12岁,还是一个孩子。 现在也不过17岁,但和年岁悠长的幻妖相比,仍是一个孩子。 ……是他一手救回,亲手养大的孩子。 她的眼里,全是对他的信任。 而他,竟然要为了另一个人,去剥夺她看到光明的权利? 他竟卑劣至此。 “师尊?”见他迟迟没有回应,杜蘅若有些小心翼翼,“师尊最近都去哪里了?” “……不,没去哪里。”她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他心里所有的龌龊。 “师尊是不是在找能让……师叔治愈眼睛的方法?” 明亮的大眼睛眨了眨,闪烁着异样的聪慧。 “……” 他说不出口。 加快脚步匆匆往里走,仓皇逃离的背影显得有些狼狈。 “师尊,师尊!”杜蘅若急得在后大喊,跺了跺脚,“师尊别走!” 他脚步不停,对少女在背后的喊叫恍若不闻。 “师尊!!”她气冲冲地从后冲上来,跳到他面前。 “……到底何事?” “自从雪瑶师叔来了以后,师尊眼里就只能看见雪瑶师尊,再也看不见我了。”她委屈至极,水汪汪的眼睛里盈满泪水,如同受伤的小兽。 “……不要不懂事,雪瑶如今双目失明……” “师尊!我有话对你说!”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女打断。 “师尊,我喜欢你!” 少女突然大声直白地对他表白,他呆若木鸡,僵立在原地。 “………………别乱说话。” “师尊,我说的是真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分外认真,“师尊,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不想你总是看着雪瑶师叔,我会嫉妒。” “不要乱说!你才多大,懂什么喜欢!”他失态,几乎是嘶吼道。 “我不小了,我已经17岁了,我喜欢师尊,从师尊从火堆上救下我的那一天起就喜欢了!” “我想和师尊永远在一起!” 天真的话语,充满了乐观。 “……”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逃离的。 匆忙到狼狈,回到房间后,心仍狂跳如擂鼓。 喜欢?她才多大,又一直在山间,不谙世事,天真单纯,怎会知道何为“喜欢”? 或许是她把师徒之间相处的感情当成了喜欢,也或许是她本来就是这个意思,是他自己心思不纯,想成了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更何况…… 眸色一深,她“喜欢”的,是太虚派的掌门,清欢仙君。 而他,只不过是一个顶着清欢身份活着的冒牌货。 唇边勾起一抹自嘲,她不过是一时年少不懂事,他冷淡她一段时日,过段时日她就想明白了。 但是…… “记住,一定要自愿取下的才有用。”狐妖的话像魔咒一般萦绕在他耳边,无论他如何驱赶都徒劳无功。 “混账!” 他一拳重重击在桌子上,强大的力道竟然把桌子轰得粉碎。 他怎么可以有这般自私的念头?! 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始终在他脑海里不断浮现,仿佛在嘲笑着他是多么的阴暗和卑鄙。 他,还有何面目再见那个纯澈的少女? …… “师尊闭关修炼,不见任何人。小师妹,你快回去歇息吧。”守在鹤影宫门口的卫裕和苦口婆心。 “我不要,我就要在这等师尊。”少女昂起头,倔强说道。趁卫裕和不注意,她一溜烟跑进了鹤影宫。 “喂喂,喂,小师妹!喂!” 三个月过去,少女日日坚持不懈前来鹤影宫。 即使他说了不见,她也总是会想方设法偷偷溜进来,然后在院里扯着嗓子大声重复:“师尊,我喜欢你!师尊,我喜欢你!” 他头痛不已,每次都只能用幻术把她迷晕了再悄悄送走。 送走后第二天,她又会再执着地跑来,重复上一日的行动。 如此重复循环,持续了三个月。 这天,他刚刚把被迷晕的少女送回房间,回到鹤影宫,心烦意乱至极,根本无法入眠。 月光柔柔地倾泻进院内。站起来在院里烦躁地踱了几步,他突然鬼使神差地走出宫门,走到了寒月居。 是曾经的清欢专门给雪瑶准备的居所。 在院外踌躇片刻,最终化成了一道黑烟,悄悄潜入院内。 双眼蒙着月白轻纱的白衣女子坐在桌前。 室内昏暗,连一盏烛灯都未点,只有从窗外洒进窗内的月光浅浅照映在那张冰雪容颜上,月下的雪颜显得更加清冷,月光描摹着那张绝色的容颜,勾勒出女子精致的线条。 第112章 虚假 她摸索着想要站起,手扶着桌子缓缓站起来,纤细的玉手在空气中摸索,脚步有些虚浮,刚走了两步,不慎被凳子绊到,她踉跄了几步,整个人向前扑去,双手在空气中胡乱挥舞,似是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但最终什么也没抓住,整个人重重地向前扑去。“咚”的一声,跌倒在地上,覆盖在双眸上的白纱也掉落,无力地飘落在地上,月白染上了细碎的灰尘。 她跌坐在地,空洞无神的黑瞳木然凝望着前方,怔怔了半晌,双手对着空气摸了半天,这才摸到了床的一角,仿佛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勉力爬起。 坐在床边,空洞的目光落在沾满尘土的双手上,她忽然低笑出来,笑声凄凉悲怆,堂堂的雪瑶仙君,如今连走到床边都会摔倒。当初她一人一剑,白衣胜雪,何等的清冷出尘,仙门中人人传颂的雪瑶仙子,现在只不过是一个目盲瞎眼的废人,纵使剑术通玄又如何?她现在休说执剑,连自理都做不到。 ……甚至只能仰仗妖怪,才能保证自己不被敌人追杀。 重要的双眼已盲,最爱的清欢已逝。 ……如此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刹那间心如死灰,她闭眼喟叹,从头上拔下金簪,将金簪双手倒执,就要刺入雪白的玉颈。 “叮——” 金簪落地,清脆的落地声带着彻骨的寒意响彻寒月居。他惊怒交加:“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救我?”她突然暴怒,歇斯底里地大喊,“我已经是一个废人,废人!目不能视,连自理都成问题,我还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世界上!让我和清欢一起去了,我和清欢,在九泉下再相见!” “……清欢会想在九泉下见到你?!清欢,他的愿望,就是你能活着!” 他第一次对她发怒,声音中带着因愤怒、恐惧而产生的颤抖。 “………………” 她不再说话,把头埋进了膝盖。 安静的月光下,只有抽泣的哽咽。 在寒月居院内,他仰望月色,指甲深深刺入掌心,闭目良久,再睁开眼时,黑瞳已深沉似海,平静的海面下,隐藏着汹涌的暗潮。 …… 杜蘅若只觉得这段日子,幸福得就像飘飘然登上了云端。 幸福得让她总觉得这段时间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两个月前,在她再一次执着地去向师尊表白之时,师尊推开了门,答应了。 “若儿。”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要温柔,在听到那句话时,她呼吸都凝滞了,头因缺氧而目眩,竟然幸福得晕了过去。 ——然后一直幸福至今。 师尊对她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要宠溺,也都要温柔。 不仅对她予取予求,而且每天温柔地陪着她吃饭、练剑、修行,她偶尔想耍赖偷懒,师尊也不像以前那样生气或者罚她,而是会宠溺地带她御剑去看风景,翱翔云间——那是她曾经最向往的事情。 其他师兄们都惊掉了下巴,她某一次路过,还听到师兄们在窃窃私语,说还以为师尊会和师叔是一对,没想到师尊竟然对只有17岁的小师妹才是真正有意。 “你们说,眼睛有问题的是不是师尊,而不是师叔。”叶问生严肃地说。 “我觉得问生说的有道理。”卫裕和沉重点头。 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没错,师尊和师叔自小青梅竹马,天生一对,师尊怎么会突然对小师妹……” 如果是以前的她,只会冲进去挥起拳头大声叫骂,非要拉着他们道歉不可。但是现在的她,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管他们怎么说呢!她幸福地想,只要师尊对我好就足够了。 想到师尊,她不由脸一红。现在她和师尊,已经不仅仅是师徒,更是……凡间常说的……情侣。 想到平日里偷看的话本,她脸又是一红,摸了摸耳朵,甚至还有些发烫。 虽然她和师尊已经确认了关系,师尊平时待她也极尽温柔,但是师尊对她始终端持守礼,最多只是牵手、拥抱,这是他们以前也常做的事。但是更进一步、情侣该做的事,师尊却从未对她做过。 比如……亲吻……还有……夫妻之间会做的那些事…… 她脸红得更厉害,比熟透的苹果还要红,还散发着丝丝热气。赶紧拼命摇头,把不该有的想法摇出去。 但是……她又忍不住遐想,话本里那些事情真的让她好羡慕,也好憧憬。什么时候……才能亲到师尊呢? 她在山间自由自在惯了,又向来活泼胆大,既然这个想法已经出现,以她的性格,如果不马上去做的话,就会一直一直想着这件事,其他什么事情也做不好了。 ——就像她能在被拒绝三个月后,仍然坚持不懈、孜孜不倦地跑去鹤影宫向他告白。 而且还真的成功了! 这想必就是师尊以前常对她说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只要努力,就一定能感动上苍!就像之前她被绑在火上,马上就要被烧死的时候,她一直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一定会有人来救她的,一定会有人来救她的,最终,她终于等到了那个把她带离火场的人。 她一直都是这么幸运呢!她喜滋滋地想,决定了,现在马上就要去找师尊,要像话本那样,主动去亲他,最好还能再进一步…… 她脚步轻快,向着鹤影宫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鹤影宫门口,她忽然想起,师尊昨天和她千叮咛万嘱咐,今天他要在鹤影宫闭关冲击更高境界,千万不要来鹤影宫打扰他。 她有些犹豫,踌躇了半晌。 “算了,我偷偷溜进去看一眼,如果师尊在修行,就不要打扰他,偷偷离开就是了。” 偷偷从一个角落翻进了鹤影宫内,她左右顾盼了一下,猫着身子悄悄摸进了鹤影宫侧殿。 还没靠近侧殿,风中忽然隐隐约约传来了有人对话的声音。 熟悉的声音,分明就是师尊在和谁说话。好啊,师尊果然没在闭关,当真是在骗我的!她气鼓鼓地想,师尊一定是被她缠着烦了,故意想躲着她,这才骗她说自己要闭关。 师尊太可恶了!她一定要去找他问个究竟!打定主意后,她悄悄潜入,虽然她修为不行,但是为了能经常偷溜进鹤影宫,她的身法功夫非常不错,或许是她天生就擅长逃跑。猫着身子蹲在侧殿墙角窗边,伸长了耳朵偷听屋内两人的对话。 第113章 换眼 “……你还不动手吗?”尖利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再给我一点时间……”他声音中带着隐忍。 “其他材料已经找齐……就差那个……”尖利声音嘶哑如夜鸦,桀桀笑了起来,“收了你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说过,一定会帮你治好她的眼睛……” “我说过再等等……” “等什么?她全身心爱慕着你,只要你一句话,她自当心甘情愿乖乖奉上……反正她的命也是你救的……”那个尖利的声音又怪笑道,“我劝你想清楚了,雪瑶仙子的眼睛,不是简单的被锐器刺伤,那可是万毒教的毒。拖得时间长了,毒气蔓延入脑也不奇怪哦~更别说恢复光明了~” “那凡人的那双眼睛,可真是至宝啊。”舔了舔唇,狐妖有些惋惜,“可惜可惜,如果能给我该有多好……” “闭嘴!”他暴怒。 “你生什么气?反正也是为了雪瑶仙子不是吗?”狐妖又笑了,“毕竟,是你去求我,也是你亲手把那东西交到我手上的。你爱慕雪瑶仙子多年这件事,这方圆千里有谁不知……呃……”狐妖声音突然哑住,“喂,我说过让你客气一点,把本大爷掐死了,谁来帮你救你心心念念的雪瑶仙子呢?” “我说过让你闭嘴!”他松开了手。 “呵呵呵,为了一个把你当替身的人欺骗凡人的感情……不知那个凡人知道,又会是什么表情呢?哈哈哈哈哈哈哈——!”狐妖笑得更加猖狂,完全不在意面前的男人已经暴跳如雷。 狐妖一闪身,躲过了他的攻击,笑道:“你好好考虑,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本大爷帮你看过了雪瑶仙子的眼睛,最多再有三天,毒气就要入脑了哦~到那时候,我还挺期待看到那个清冷的雪瑶仙子发狂的模样呢~” “你说什么?!”他大惊失色,声音骤然提高。 “哈哈哈,霁夜!本大爷言尽于此,你自己考虑~给她换眼,可是也需要时间的~记住,一定要自愿挖下的才有用~” 在他们对话结束以前,少女已经像来时的那样悄悄离去了。 …… 她本该觉得心痛,可是不知为何,却麻木得没有任何感觉。 师尊想要她的眼睛,给雪瑶仙子换上。 她应该拒绝,应该跑得越远越好,应该恨他,应该…… 她应该做这么多该做的事,但是她现在心里却很平静,端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虽然理智上她明白,如果想保住这双眼睛,自己该做的是马上偷偷离开。但是—— 正如那只狐狸说的,她的命,是师尊救的。 现在,也是她该还的时候了。 但是,她还有最后一件要做的事—— …… 他来到她房门前的时候,还没等他做好心理建设,她就已经推门出来。 他刚想开口,她表情平静,和此前每一次主动热情地扑进他怀里截然不同。 “师尊,我已经知道了。”平静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血液瞬间倒流到头顶,浑身僵硬,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难怪,他刚刚隐隐感觉到了鹤影宫内有第三人的气息,但是他再想探查的时候,那道气息又消失了。 他也怀疑过,是不是她偷偷跑进来了。毕竟,这太虚派中,只有她才会偷偷翻墙进入鹤影宫。 “师尊,不用多说了,我愿意。”她缓缓道,“师尊直接和我说不就好了吗?即使不答应我的……我也会愿意的。我的命是师尊给的,不过是一双眼睛,即使是师尊要我的命,我也愿意,师尊……又何必这样欺骗于我呢?” “我……”所有的话哽在喉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师尊,走吧,师叔的眼睛,已经拖不得了。”她径直往寒月居的方向走去,现在的她,冷静又果断,和平时撒娇耍赖、骄矜活泼的模样完全不同,外表虽然还是那个少女,内在却仿佛换了一个人。 看他迟迟不动,她突然回头,冲他露出了一个太阳般的微笑: “师尊,再不走,我就要后悔啦——” …… 寒月居内,一切都已就绪。 雪瑶已被幻术迷昏,而她静静地坐在凳子上。 转头望了一眼,那只狐狸正邪邪地笑着:“小姑娘,你能看到我是什么样吗?” “一只红色的臭狐狸。” 狐妖颇为讶异:“果然能看到,我这人形多好看啊,居然敢骂我是臭狐狸。” 她不语,只端坐在凳子上。 他也不语,握紧拳头,低头站在房间的角落。 “小姑娘,准备好了,你可以开始了。——喂,给她一点幻术,不然也太狠了。” 他抬起头,双眼血红,却迟迟没有行动。 她淡笑道:“不必了,师尊。若儿不怕痛。” 她举起匕首,正准备刺进那双明亮的黑瞳里,手忽然僵在了半空,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阻止着她。 心底一个声音突然冷冷地说:“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眼睛给她?” 她愣住了,这个声音是谁? 狐妖在旁边不住地催促:“快呀!” “不要犯傻,不要这么做!这么做你得不到任何好处!只能白白害你自己失去光明!”心底的那个声音愈发急促。 她的手僵住了,狐妖看她手停滞在空中,还在微微颤抖,有些急躁:“喂,你在发什么呆?” 杜蘅若的眼睛忽然变红,脸色似是极为痛苦。 霁夜蓦地抬头,眸中闪过不忍和悔意,就要冲过来阻止。 “不要这么做——不要这么做!”心底的那个声音仍在厉声喝道,杜蘅若的眼睛只变红了一瞬,很快又变回了黑色。她蓦然下定了决心,手起刀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双明亮的眼睛挖了出来。 “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在她痛晕之前,最后听到的似乎是天上传来的、一个喃喃的低语。 “竟然能恢复一部分的自我意识……真是小看你了,不愧是东方的王……” “不过很可惜,这里是我的记忆。这些已经发生的过去的事情,是绝对无法改变的。你无法挣脱,老老实实被锁在这千幻血魂阵里吧。” 第114章 悔恨 …… “唔……” 雪瑶躺在床上,她是被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惊醒的。 睁开眼睛,突然明亮到刺眼的世界让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很快,她就发现了什么问题,蓦地再次睁开眼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 “雪瑶!你醒了!”关切又焦急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她猛地坐起:“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为什么……突然能……” “我说过,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的,我说到做到。”他认真坚定地看着她。 “………………” “霁夜!你做了什么!”她惊骇,甚至第一次叫出了他本来的名字。 他眸色一暗,垂头沉默不语。 “怎么可能……那是万毒教的毒……不光是眼睛看不见,连我的视觉也被毒性完全封闭……所以才无法借助灵识视物……你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治好了我的眼睛?”她喃喃自语。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站起了身子,就要转身离开:“雪瑶!这是我欠清欢,也欠你的!” 听到清欢二字,她再也忍不住怨怼,即使他刚刚治好了她的眼睛:“你欠清欢,不欠我!如果没有你,清欢又怎会丧命!” 他背影一僵,转身离开了房门。 快步走到了那个熟悉的小院,院内静悄悄的。 自那日后,又过了三日。 她挖出眼睛后,立即就痛晕了过去。 虽然他求狐妖替她治伤,但那又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又可笑。 挖了她的眼睛后,再给她治伤。 ——有意义吗? 砸碎了的镜子,还能再拼回原样吗? 听不到院里一点声音,他心中蓦然一惊,一股强烈的恐惧感浮上心头,他冲进房内,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又哪里还有那个少女的身影? 他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被完全抽干,竟自颓然跌坐在了地上。 他犯下了这种十恶不赦的罪行,她要离开,也是应该的。 难道他还能奢望,在他挖了她的眼睛后,她还能像以前一样留在他身边吗? 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也像被挖了一块一样,空落落的,稍微一呼吸就会感受到胸口剜心刺骨般的疼痛。 双目空洞无神,怔怔地凝望这间熟悉的小房间。她静悄悄地走了,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就像她来时的一样,独身一人前来,独身一人离去。 从此,再也没有一人,会在他出去又回来的每一次,在山门外等着他回来。 从此,再也没有一人,会抱着他的手臂撒娇地喊:“师尊师尊。” 从此,再也没有一人,会仰起头大声自信地对他说:“师尊,我喜欢你!” ——这都是为了雪瑶。 雪瑶,才是他爱了这么多年的人。 只是为什么,他只要一闭眼,眼前就会出现那个少女明媚欢快的笑容,以及甜甜的喊他师尊的模样。 为什么,他的心会痛到无法呼吸。 瞳中仿佛失去了所有焦距,他目光空空荡荡,突然,空洞的眸子聚焦在桌上被砚台压着的一方信纸上。 他踉踉跄跄站了起来,急促地拿起那封信。 封皮上是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师尊亲启。” 她原本不会写字,是来了太虚山以后,他一点点教她写的。 她写的不好,总是歪歪扭扭,潦草不堪。身为幻妖王族,他写得一手好字。对她这种屡教不改的样子,他虽然为之气结,但她总是撒娇耍赖,也无可奈何。 手不停的在颤抖,哆哆嗦嗦地展开信,他想要马上看到,但是又害怕看到。 潦草的字迹,一如那个欢脱活泼的少女。 看完以后,他呆立在原地,仿佛被轰雷击中头顶,眼前骤然一黑,头晕目眩,跌跌撞撞向后踉跄了几步,整个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甚至连手中的信纸都拿不稳,随风被吹到了窗外。 他蓦然惊醒,急急伸手想要去抓,突然一阵风拂过,那张信纸在风中盘旋打转了几个圈,随着风悠悠飘荡到了远方。 他再也抓不住那张信纸,就像再也抓不住的那个人。 他突然疯了一样的跑出小院,身形骤然化成了一道黑烟向山下疾驰而去。 就像那张随风飘去的信纸。 随风飘去的是那一颗最炽热的真心。 他放弃的是他曾经求而不得之物。 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 “——师尊展信亲启。 我一开始就能看见哟!在火堆上见到师尊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师尊的身份了!可是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我眼里的师尊,和其他师兄看到的师尊,一直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呢! 我不后悔把眼睛给了师尊,我唯一遗憾的是,还不知道师尊本来的名字呢……如果可以,能让我叫一声师尊真正的名字,该有多好呀! 我也想和师尊永远在一起呢!可是,师尊真正喜欢的是雪瑶师叔吧?若儿是真心爱着师尊,只想让师尊得到真正的幸福,只有和雪瑶师叔在一起,师尊才是幸福的吧?还请师尊不要告诉雪瑶师叔,那双眼睛是我的,这样,师叔就会感念师尊的恩情,就会和师尊在一起了! 师尊,我要走啦,以后要好好的和师叔在一起!” …… 头好痛,痛得快要裂开。 意识短暂恢复了。 眼前一片黑暗,看不见任何事物。 她忽然恢复了所有记忆。 对了,她现在被桎梏在千幻血魂阵里,不知为何,她变成了那个幻妖记忆里的人。 杜蘅若,她的意识被锁在了这个凡人女子的身体里。 这是幻境,东方九容,你要快些挣脱这个幻境! 她捂住头,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千幻血魂阵……以施术者内心深处最重要的记忆为根基、施术者全部的血肉为祭品,幻妖一族代代相传的、同归于尽的最强幻术阵法。 中此术者,意识会被拖进施术者的记忆深处最重要的几个片段,成为施术者记忆中的人。中术者的意识会被锁进施术者记忆中人的身体里,遗忘自己原本的记忆,认为自己就是施术者记忆中的人。而中术者本人自己的身体将会成为一具没有意识的空壳。 千幻血魂阵,直接作用于中术者的意识,无视中术者的修为等级,必须靠自己才能挣脱。能不能挣脱取决于中术者的意识是否足够强大坚定,如果自己的意识无法从幻境中挣脱出来,即使外面有人救了他们,也只是救下一具空壳而已。而他们的意识,将永远被困在这个幻境中,一次次在这几段回忆中循环重复扮演回忆中的人。 冷静,冷静!她在接受东方王族的传承时,曾经经历过三千轮回,那也是幻境,在幻境中转世三千次,她的心智已经被磨练得极为成熟,所以才能在这千幻血魂阵中凭潜意识感知到不对劲,从而让自己原本的意识短暂苏醒。 夜儿呢?夜儿的意识被锁在了谁的身体里?她蓦然想到这一点。仔细把这几段回忆复盘了一遍,难道……他被封进了霁夜,也就是那个幻妖本人的身体里? 第115章 挡剑 只有这一个可能。 她抿紧了唇,要破除这个幻境阵法,或许只能等所有的记忆片段都轮一遍,才能找到破绽。 那个男人……霁夜…… 根据后面的情况来看,他执着千年都要复活的,不是雪瑶,而是她现在的这具身体,杜蘅若。 这个自愿为他挖出眼睛的少女,最后应当是死了,而且一定是死得让他永生难忘,以至于成了他千年的执念,不惜逆天而行也要想办法复活她。 看来后面应当还有一段他最重要的记忆,是和杜蘅若的死有关。那么到了那个时候,如果杜蘅若的身体死了,或许她的意识就能想办法脱离桎梏! 可是……夜儿的意识被封印在霁夜的身体里。 她不能只自己出去,还要带夜儿一起出去。 可是应该如何才能把夜儿的意识也唤醒呢? 正自紧张思考间,忽然又是一阵头痛欲裂,她只觉得记忆和意识正在被强行剥离,暗道不好!千幻血魂阵发动,东方九容的意识再次被锁进了“杜蘅若”的意识深处,而“杜蘅若”的意识再次浮现。 该死! 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她强撑着拿出杜蘅若随身携带的匕首,想要在手上刻字。 但是,千幻血魂阵发现了她,她手一抖,匕首掉到了地上,再次陷入了沉睡。 …… 霁夜捂着胸口,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涌出。 白衣女子漆黑的瞳孔里缠绕着黑雾,手中的长剑一点一滴向下滴着鲜血。 “如果不是因为你,清欢就不会死!” “清欢……清欢……!我要为清欢报仇!” “……” 霁夜低头苦笑,身为幻妖王族,她眼里缠绕的黑雾,何其熟悉! 那是幻妖的幻术。 雪瑶,被另一名幻妖控制了。 这两年,他一直在四处寻访若儿的踪迹。 若儿双目已盲,修为又不高,一个盲女,如何能独自在这险恶的世间生存? 可无论他如何掘地三尺般的寻找,若儿就像消失了一般,再也寻不到那缕少女的衣角。 悔恨日日夜夜噬咬着他,如万蛇噬心,他再无一日安宁,日日夜夜活在生不如死之中。 她从一开始,看到的就是他自己;她喜欢的人,从一开始就是他霁夜,而不是清欢。 而他,亲手葬送了这份他曾经无比渴求之物。 控制雪瑶来杀他的幻妖,他已经猜到是谁——他为了雪瑶交出幻妖最重要的幻心这件事,被他的兄长知晓。兄长一心想要扫清所有可能的阻碍,登上幻妖之王的位置。他本是父亲属意的继承人,却为修仙者交出了幻心。兄长一来想趁机把他除去扫清障碍,二来兄长也极为憎恶修仙者,他这般做,丢尽了整个幻妖一族的脸面。控制雪瑶杀他,亦是一石二鸟的毒辣之计。既能趁他全无戒心之时把他除去,又摘清了自己的嫌疑。 雪瑶本来也因清欢之死对他心怀怨怼,一旦中了幻妖王族的幻术,就陷入了狂乱。雪瑶眼睛治好后,他前往各地去寻找若儿,绝少再回太虚山。雪瑶在太虚山呆了一段时日也离开了。这两年,他们极少再见。这次,他正在太虚山附近的一处凡界小城镇寻找若儿的踪迹,雪瑶突然前来找他,乍一见面,他心情复杂,还未开口说一句话,雪瑶就先给了他一剑。他完全没有防备,左胸猝然中剑,剧痛让他难以再使用幻术逃离。 雪瑶的身上缠绕着黑雾,双目空洞无神,只喃喃重复:“清欢,清欢,我要为清欢报仇!” 他忽然觉得心灰意冷,死亡之前,他闭上眼睛,回顾自己的一生,真是失败到了极点。 唯一的挚友清欢,仙门远近闻名的天才,不嫌弃他是个妖,和他把酒言欢,结为兄弟。某次,清欢带了一个清冷如雪的少女来,笑着介绍说,这是他的师妹,雪瑶。 在看到那少女的一瞬间,他仿佛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只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 他对雪瑶虽一见钟情,但自卑于自己是个妖,从来不敢表露什么。他和清欢、雪瑶一起前往各大秘境游历探险,这一路上,他慢慢发现雪瑶喜欢的人正是清欢,他心中苦涩,但清欢是他的挚友,和雪瑶又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同门师兄妹,若是雪瑶和清欢在一起,想必一定会幸福终生。他默默在心中祝福,希望清欢和雪瑶能一直好好的,即使他对雪瑶的这份感情最终无疾而终,他也……愿意…… 可是,命运却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在那一次的秘境探险中,碰到了一头极凶的凶兽。他们好不容易才勉强重伤了凶兽,凶兽假装已死,他们放松了警惕。他背对凶兽而立,浑然不知即将发生的危险。凶兽突然张大血盆大口向他扑来,千钧一发之际,清欢一把把他推开,自己却被凶兽拦腰咬断。 他呆立原地,脑中一片空白。耳畔只听见雪瑶撕心裂肺的大喊,清欢的血飞溅在空气中,开出一朵朵怒放的血色红蔷。 “嘿……霁夜,雪瑶,以后就交给你啦。” 清欢临死前最后一句话,是了然的托付。 清欢死了以后,他不想让清欢呕心沥血一手创立的太虚派就此解散,也不想让清欢之名就这样消散于世间。他放弃了霁夜的身份,幻形成清欢的模样,替他操持太虚,教养清欢的徒弟,以清欢之名行侠仗义,让清欢仙尊之名得以在这片区域中人人传颂。 没有任何人知道真相,除了雪瑶。 雪瑶虽然知道清欢之死不是他的错,但仍是长久的无法放下,不可避免地对他颇多怨怼。 他对清欢的愧疚和对自己的恨全部寄托在雪瑶上,在清欢死后,雪瑶也郁郁寡欢,对他极为冷淡,不愿再相见。一直到那次雪瑶眼睛中毒失明,才让他所有悔恨再次爆发。 但是,他再次大错特错。 ——那个有着一双明亮双瞳的少女浮现在他脑海,银铃般的声音仿佛在他耳畔回响:“师尊,师尊!” ——少女最后侧头看他,然后决然挖出了那双明亮的双瞳。 他是罪人,罪人不配活在世界上。 回忆戛然而止。 雪瑶举起了剑,他睁开双眼,看到雪亮的剑锋悬在头顶,又再次阖上双眼,失去了逃跑的所有力气,单膝跪在地上,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就这样死了吧,死在雪瑶的剑下,只有这样,才能偿还他对清欢、对若儿所有的罪孽。 意料之中的死亡没有到来。 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 一个温暖又熟悉的身体扑进了他的怀抱里。 “师尊……为什么不跑呀……”少女的声音,带着虚弱和抱怨。 他霍然睁开眼睛,看到眼前这一幕,瞳孔登时剧烈收缩,脸色惨白如纸,他嘴唇剧烈颤抖,牙齿也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从喉头里挤出破碎的咯咯声。 第116章 破阵 “师尊……若儿,已经练成能用神识看东西了,不用眼睛,也能“看”到师尊,是不是、很厉害……”双眼蒙着月白轻纱的少女,声音虚弱,但仍努力挤出微笑,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一些。 雪瑶眼见旁边突然有个少女冲了出来,她的剑刺入了少女柔软的血肉,不由得整个人呆立在了原地。少女的鲜血飞溅到她脸上时,她的意识突然冲破了幻术的禁锢,看清少女的脸后,她惊得手猛地一抖,连手中的长剑都“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若儿,为什么要这么傻!!”抱着怀里的少女,他的嗓音已经嘶哑到完全扭曲,破碎得浑不似人声。 “嘿……师尊,若儿的命……是……师尊……给的……”她声音越来越低,“师尊,抱歉,若儿……一直……住在这座……小城上。我早就……“看”……到师尊了,但是……只敢偷偷……远远地看,不敢接近。直到、直到、雪瑶师叔……刺了师尊一剑,我……在不远处……听到……声音,心里……着急,这才……悄悄过来,幸好,最后还是……帮师尊……挡下了……”声音越来越细弱,要俯下身子才能听见。 “不,若儿,你没事的,我这就带你去求那只狐妖,他一定可以治好你,若儿,求求你,求求你再支撑一下,求你,求你……”话说到最后,他已经泣不成声,泪水滴答滴答落在了少女的脸上。 感受到脸上的湿润,杜蘅若吃力地想伸出手,似是要替他拂去脸上的泪水。她勉力想要“看”见,但是被一剑砍伤后心心脉的她,已经再无力使用神识视物。她的声音已经细微到快要听不见了:“师……尊……若儿……还有……最后一个……愿……望……” “若儿,别再说话了!我这就带你去找那个狐妖,以后不管你有多少愿望,师尊都一定会满足你,什么都会满足你,若儿,现在我先带你去……”他不顾胸前伤口的剧痛,急急把她轻如鹅毛的身体抱了起来,跌跌撞撞地站起,就要御风而行。 “不要……白费……力气……了……师尊……我的……愿望……是……还不……知道……师尊……本来的……名字……清欢……不是……”她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眼皮也越来越沉,似乎随时都要睡过去。 “霁夜!我叫……霁夜!”哀痛的声音包含了世间所有的绝望,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变得沉甸甸的,几乎把他整个人都要压垮。 “霁夜……” 她满足地轻唤了一声,手突然垂下,螓首一歪,永远永远停止了呼吸。 刹那间,夜空寂静无声,月色惨白。 “若儿,若儿。”他低头吻上了少女的额头,把她轻柔地放在了旁边的树下,“你累了,先安心的睡一觉,等师尊把事情处理完,这就带你回太虚山,以后,我们永远都不会再分开了。” 他注视少女的眼神柔情似水,仿佛她真的只是睡着了。 “你……我……对不起……我不是……我不是……” 雪瑶怔怔地望着他失神,试图想解释什么,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的胸前仍在汨汨地向外流血,但他恍若不觉,似乎完全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俯身捡起了雪瑶跌落在地上的长剑,他缓缓靠近了雪瑶,白衣女子下意识地后退,虽然她的剑术比他要强,但是她刚刚才中了幻术,又杀了一个无辜的少女,如今头痛欲裂,心神大乱,手软软的抬不起来。看到他提着剑缓缓靠近,她不知为何下意识地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他不会杀了她的。不知为何,她心里莫名的坚信。 墨玉般的瞳幽深,平静得一如深潭。 没给她反应的时间,疾如闪电般一剑穿过了她的胸膛。 雪瑶震惊地低头看着穿胸而过的长剑,已经没入到只剩剑柄。她脸上神色变幻,微微张了张嘴,缓缓出口的声音竟然变成了一个男声!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雪瑶”的声音中带着不可置信,“你早就恢复自己意识了?” “霁夜”淡淡道:“在挖眼那段记忆时,就恢复了。” “你如何能挣脱千幻血魂阵的禁锢?”“雪瑶”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语气中的震惊,“连东方九容也不过短暂恢复了一瞬,你竟然能从那时起就一直保有自己的意识至今?那你刚刚那一段,是装出来的?” “不错!早在挖眼那段记忆一开始,我就醒了。但我并未立即夺取控制权,而是冷眼旁观后续的走向。我猜你一定也把自己的意识隐藏在某个人体内,并且极有可能也在扮演着这个人。把不准你到底藏在哪,我一直隐忍观察。直到师尊意识浮现,试图干扰杜蘅若的选择,尔后,师尊的意识就被再次压制了下去。我意识到,你一定正在某个角落观察着所有的动向。能知道杜蘅若的行动和真实情况不一样的,就只有你,霁夜。当时在场的,除了那只狐狸,就是雪瑶。” 他顿了顿,“答案呼之欲出,‘雪瑶’就是施术者,也就是你,真正的霁夜。看到你能压制师尊意识以后,我立即决定先不要暴露。通过读取你的记忆,我伪装成你当时的模样,一步一步按着你过去的记忆来行动。并且,从你的记忆中知道,后面一定会有杜蘅若之死这一幕,而且恐怕就是最后一幕。若是我们没有在这一幕醒过来,就会彻底迷失在千幻血魂阵里,陷入永远的循环。” “………………”霁夜沉默许久,“你如何得知千幻血魂阵的特性和破阵之法?” “我说过,我读取了你的记忆。” “看来,是我自己坑害了自己。”霁夜冷笑,“是我太小看你了,完全没有把你放在眼里,而是全副身心都在提防东方九容上。如果拉你们入阵的时候,把你和东方九容意识对调,或许……” “即使是师尊,她也一样能破阵。”司凌夜冷冷打断了他,“根据你的记忆,千幻血魂阵,只要中术者的自我意识足够坚定,就无法被禁锢,也绝不会迷失在旁人的回忆中。而千幻血魂阵的破阵之法,就是杀了藏在阵中人意识深处的施术者!” “真令人吃惊……小小年纪,心志竟如此坚定,比你的师尊东方之王还要更加坚定。甚至心机也如此深沉……醒过来之后还能一直隐忍,伪装得和我当时所有行动、甚至神态都一模一样,连我本人都被你骗了过去。”霁夜长叹。 第117章 回到现实 “毕竟,当初的你,在这一幕里,最后一刻还是没有杀了雪瑶,所以,即使我提剑向你走来,你也没产生怀疑。”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杀了她。”司凌夜忽然道。 “……”霁夜沉默了许久,“这一次,是我输了。或许,是我一直就错了,我当时就应该立刻到黄泉陪她才是……她这么娇气,一个人在黄泉,应当会很寂寞吧……”霁夜喃喃道,他的肉体已经毁灭,意识也行将消散,他的形象也变回了自己的模样,看着眼前也已经恢复自己本来面目的司凌夜,他忽然感慨道:“你们……和我们很像,可惜,未来要面对的障碍可比我们多得多了……你自己也清楚吧?” “……不管是什么阻碍,只要敢拦在我和师尊面前的……”他目光认真,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杀!” “呵呵……若我当初也能像你这般坚定,又何须有今天……”即将灰飞烟灭之际,即使再怎么不甘,延续千年的疯狂执念也都不得不随之消散。 他忽然放下了一切。 “没想到,会阻碍我实现千年执念的,竟然是另一对师徒……可惜,若儿,我们不能在阳间再见,只能在阴间再会了……到那时,我们一定会永远在一起……” 霁夜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虚幻,“罢了,最后再告诉你两件事……——我此前下在箭上的毒,毒性最烈,又侵入心脉,你本应必死……她给你喂的,想必就是东方的传世至宝,乾坤净寰丹……同为师尊,她可比我更够格……此外,她会在幻境中发狂,也是因为看到了你的死……” “或许,你们的结局,会和我们有所不同……” 霁夜的身影完全消散,化为泡影,唯有最后一句话久久回荡在天地间。 随着霁夜意识的彻底消散,千幻血魂阵被破,周围的空间骤然扭曲,变回了幽木蛇域的模样。 司凌夜急急转身,方才被放在树下的“杜蘅若”已经变回了东方九容的模样。 他匆匆赶到她身边,俯身将她抱在了怀里。 “师尊,师尊!” 她悠悠醒转,看到了少年熟悉的容颜,突然一惊:“夜儿?你怎么……” 话未说完,她只觉头痛欲裂,双手捂着头,记忆一点一滴的在脑海中浮现,她瞳孔猛然收缩,抓紧了他的衣襟:“千幻血魂阵!我们现在……” “师尊,别担心,我们已经出来了。徒儿已经破解了千幻血魂阵。”他柔声安慰道,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她一愣:“是你破解的千幻血魂阵?” “嗯。我被锁进了施术者,也就是那个幻妖霁夜的身体里。清醒来后读取了他的记忆,知道了破阵之法。” 她惊愕非凡:“你竟然能在千幻血魂阵中主动清醒过来……还能成功破阵……连我都……”话到一半,她都有些惭愧,枉自活了千年,甚至经历过三千轮回,但是在心智坚定上竟然还不如年龄没到她零头的小徒弟! “我也是侥幸……他把所有的提防都放在了师尊身上,师尊意识一旦苏醒,他就会发动阵术来压制,但没有注意我……我找准机会,在最后一刻把他杀了,这才得以破阵。”他谦虚道。 东方九容神色有些复杂,这一次陪他来幽木蛇域,说是来保护他,可是却反过来被他保护了数次。作为师尊,她还真是…… “……夜儿,你真的……长大了……”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了一句慨叹。 仍然被他抱在怀里,她有些不自然,想要挣脱他站起。却被他环得更紧,刚想开口说放我下来,少年俊美的容颜已经近在咫尺,下一瞬间,唇上就被温热覆盖。 “唔……”眼睛骤然睁大,但也莫名的不愿拒绝。劫后重生后,她闭上眼睛,玉手环绕在他脖颈上,和他唇舌交叠,只愿能允许她放纵这一刻。 良久,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已经红肿的樱唇。霁夜最后的两句话在他耳畔不断回荡,震得他心情激荡,忘情地在她耳边喃喃:“师尊……师尊,我爱你……师尊……” 她的头仍是昏昏沉沉的,杜蘅若的记忆和她原本的记忆交叠,让她有些分不清是幻是真。看到她瞳中有些恍惚迷茫之色,他低声问道:“师尊,是千幻血魂阵的影响还在吗?” “……嗯……可能还有点……夜儿,你先放我下来……” 她揉了揉太阳穴,疼痛久久凝聚不散。他横抱着她,走到一株树下,蹲下身子,轻柔地把她放了下来。 少年仿佛把她当成一件娇贵的易碎品,她有些别扭:“我没有这么娇气。” 感受到太阳穴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少年体贴入微地替她揉着:“师尊,还需要再用点力么?” “……不用。” 她出身虽贵为公主,但因六百年特殊经历,她早已习惯独自一人完成所有事情。成为王之后,也不喜侍女贴身伺候,一应事务皆由她自己完成。唯一能被允许近身的近侍只有玲珑,也是自小就随侍在身边的贵族子弟。突然被人如此细心照顾,她觉得怪异,也不太自然,视线不自觉地乱飘,猛然间,她的视线直直地落到了那个祭坛上。 霁夜已死,邪术亦早已停止。血阵消失,徒留祭坛上那个仍旧静静躺在冰床上的女子。她心中蓦然一震,幻境中的回忆齐齐涌上心头,她脱口而出:“我要去看看。” 正在替她揉捏太阳穴的手停了停,“好,我陪师尊一起。” 祭坛之上,和幻境中一模一样的少女安静地躺在冰床上,容颜栩栩如生,神态祥和,仿佛只是睡着了。 “千年寒玉……” 她摸了摸冰床,有些难言的感慨,虽然是旁人的回忆,但深陷阵法中的她,也是真真切切代入体验了一场。 那个痴情的少女,真不是一般的傻啊。 她意识短暂浮现之时,也曾恨铁不成钢。为了男人自甘挖出双眼,甚至甘心送命,图什么?图他在她死后的痛哭流涕和发疯吗? 代入少女之后,她虽然明白少女的痴情,也能勉强猜到她为什么会这么做,但还是无法理解。 飞蛾扑火一样的傻。 如果是她……她望了望自己的手,与其被烧死,她宁愿不要这份感情。 第118章 不知所起 纤细的腰身忽然被人从后背圈住,少年的下巴抵在她秀发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额头,少年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师尊,我们一定不会像他们一样。” 她有些僵住。 霁夜在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才后悔莫及。 那她呢? 她的明月已经远去,难道,她也要一直沉湎于过去之中吗? 肌肤相贴的温暖,似乎是在提醒她,与其怀念逝去的月光,不如接受身边的人。 接受一个把她当成明月的人。 这个念头乍一出现,把她惊得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 察觉到她的变化,他低头:“师尊,怎么了?” “……没什么。” “师尊……” “嗯?” “……之前,在霁夜出现之前,师尊想对我说什么?” 她本以为经历了一场幻梦,他已经忘记了此事,谁知他不仅没忘,还再次提起。 她别过眼:“……我忘记了。” “师尊,看着我的眼睛,我想知道。”他认真的捧着她的脸,强迫她转过头来看他。 “……”垂眸不语。 看到她又是这副模样,知道她吃软不吃硬的秉性,他立刻转变途径:“师尊可知亲吻额头是何含义吗?” “……不知道,不想知道。”把头偏到一边,硬声道。 “传说,落在眉心的吻,是最纯净的吻。”他不管她的拒绝,含笑道。 “……” 她转头就跳下祭坛,步履匆匆,他随之跳下,跟在她后面笑道:“师尊又害羞了吗?” “闭嘴!”她提高了声音,恼羞成怒。背对着他,她冷声道:“我要去把锁灵石挖出来,否则用不了能力。” 他快步跟上:“我和师尊一起去。” 她生着闷气,也不搭理,少年愉悦的笑声在她耳畔嗡嗡,吵得她心烦。她更是恼怒:“再笑就给我滚一边去!” ……笑声变成了闷笑,似乎是在努力憋着不要笑出声。 她烦躁不已,索性充耳不闻,强行凝神感知了一番,在周围树下转了一圈,挖出了数个锁灵石。 “师尊。” 他停止了笑声,正色道:“锁灵石是什么?为何竟然能封锁能力和术法。” 她沉默了片刻,“这是一种特殊的灵石,只要埋在地下,就能封印一定范围内所有人的能力和术法,无论是仙、魔还是妖。” “那为何霁夜没有被封印?” “…………他身上应该有解灵印。” “解灵印?” “和锁灵石共生,对抗锁灵石的一种……数量极其稀少,拥有此物的人没几个。”她眸色一暗,她本来是有的,但是离开东方的时候太过匆忙,未曾带出。 在这次之前,她对自己的实力实在太过自负。虽然是少数拥有解灵印的人之一,但她自忖就算能力被封也无所谓,解灵印早就被她随手丢在了紫微宫的书桌上。 霁夜……这个幻妖,竟然连解灵印都弄到了。 拥有解灵印的人,都是教中地位极高之人,或者是出来执行特殊任务的人才能被暂时赐予解灵印。有一个这样的人被杀、解灵印又被夺……当年她还在教中的时候,并未听说有此事发生。难道是在这两百年里、在他上位以后才发生的事吗? 她沉思之时,殊不知他看着她的眸色逐渐变得幽深,锁灵石、解灵印……他在仙门游历多年,许多三界秘辛也打听了不少,但从未听说过有能封印一定范围内所有人能力和仙术的东西。可师尊似乎对这些很是熟稔,而且在之前,当霁夜说锁灵石是“杀了拥有这些东西”的人得来之时,师尊暴怒到杀气冲天,甚至扬言要把他挫骨扬灰。 这些东西,似乎是只有特殊的某些人、或者某个特殊的组织才能拥有,而且似乎是他们身份的象征,师尊似乎也清楚这些东西是什么人才有,而且……还因为他们被杀而暴怒。 师尊和这些……有什么关系? 她身上谜团,总是让他看不穿、猜不透。 “他布下的锁灵石范围很广……这一路应该都还有。”她喃喃道,眸中杀气闪过,这么多锁灵石,他杀了多少教中人?霁夜就这般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司凌夜默默跟在背后,帮她一同把埋在地下的锁灵石挖出来。 望着堆满在地上的锁灵石,她眸光沉郁。能力早已恢复,手一挥,她把这些锁灵石尽数收入了乾坤戒中。 “师尊要把这些带走?”他忍不住问。 “嗯。”她不欲多言,虽然她承认她确实不称职,但怎么说她也是……抽个时间,她要去一趟教里,把这些东西给那家伙带去,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丢了这么多锁灵石,竟然都没有派人来追查到底。 难道他出了什么事?她心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 应当不太可能……如果真的出事,他会第一时间联系她的。而且,他现在的实力,也能堪堪排进三界前列,就算碰到内乱,也不至于…… 看着她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他垂下眼帘,“师尊。” “嗯。”她回过神来,这些事情不能让夜儿知道。 这些事情……哪怕是九霄,她的亲哥哥,也并不知情。 “走吧,事情已经查清,幻妖也已伏诛。你的任务应当也完成了,出去和他们汇合后,你就可以回仙盟复命了。” “那师尊呢?师尊要去哪里?”他执着地望着她眼睛,直望得她别过头。 “你既回仙盟,我自然是回魔界。”她避免和他目光接触,淡淡道。 “我不想师尊离开我。”他强行逼她转过头看他,认真地对她再次重提:“师尊,我想听你说当时你未说完的话。” “……” “师尊,在千幻血魂阵里,我看到了霁夜的所有记忆,以及他所有的感情。”他眸色幽深,“他其实早就爱上了他的小徒弟而不自知……杜蘅若给他的温暖,是雪瑶永远给不了的……只不过,清欢的死是他一辈子过不去的坎,清欢死前遗愿又是要他照顾好雪瑶,他对雪瑶的感情,与其说是喜欢,更不如说叠加了对清欢的亏欠和愧疚……他不愿承认自己对杜蘅若的感情,其实到挖眼之时,他已经后悔了,他呈现出来的幻境并不是他真实的记忆……在他真实的记忆中,他已经阻止了杜蘅若,想要放弃治疗雪瑶,是杜蘅若趁他和狐妖吵架的时候,趁其不备挖出了自己的眼睛……” 他停了停,“他始终后悔莫及,等他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之时,他和杜蘅若之间,已经再无可能……如破碎的镜子,岂能再重新恢复原样?……他再也没有了弥补的机会,这才导致他最后形成了一定要复活杜蘅若的执念,可是复活死人是何等荒谬的无稽之谈,他追寻千年,在这个过程中彻底发疯,不择手段,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复活她。” 第119章 有花堪折 “…………”她眼神躲闪,又怎会听不出来他是在意有所指?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可惜,霁夜一直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似是叹惋,又似在暗指什么,深深凝望着她的凤眸,“等到他明白的时候,已经悔之晚矣。” 她抿紧了唇,还未说话,已经被少年拥进了怀里。 “师尊……”少年把头埋在她脖颈间,声音似叹息,似蛊惑:“我知道师尊的未婚夫是傅王,即使这样,我也愿意无名无份,只愿长伴师尊身边。” 察觉到怀里的娇躯开始微不可闻的颤抖,他唇边微微勾起了一抹得逞的笑。 “…………夜儿。”她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长叹了一口气,仿佛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喉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师尊想说什么,夜儿都在听着。”低沉的声音染上暗哑。 “……九霄,是我的哥哥。不是我的未婚夫。”她有些艰涩地挤出这个最大的秘密。 果然,和他此前的猜测一模一样。但他并未表露在脸上,而是颤抖着捧起她的脸,声音因惊骇而发抖:“什么?师尊,您说……什么?” “……九霄和我是双生子,但是王族最忌双生……双生不祥,王族双生子尤甚,双生子中,会有一方夺去另一方所有的天赋。”她声音苦涩,“我和九霄,就是如此……为了隐瞒身份,九霄对外只能宣称是父亲的侄子,被父亲收为继子继承王位。对外,九霄永远不能叫父亲和母亲爹娘,我们也永远不能以兄妹互称,只能是“表兄妹”。九霄天赋……为我所夺,这么多年,实力再难寸进……我对九霄一直极尽愧疚,对他予取予求,但是……”她伸出手摸上了他的脸,再次长长叹了一口气,“当初,九霄要杀你,我既不愿让步,也不愿完全得罪于他……所以……” 话未说完,他已经紧紧把她搂进了怀里:“师尊,我明白,我都明白……” “不,你不明白。”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这些情绪,“九霄,他认为父亲和母亲之所以会选择我,是因为我的天赋。他一直努力想要变强,可是……我和他的关系,在诸国王族、甚至仙门高层之间也不是秘密,东方和傅国两国的长老也都知情。九霄是在我登上王位以后,傅国才拥立他为王……明明是傅王之子,却一直只能憋屈的做一个‘继子’,我知道,他恨……我也知道,傅国长老会拥立天赋不强的他为王,是因为……如果不是因为我夺去了他的天赋,他如今的实力,又怎会只有如此而已!”她再也说不下去,声音低沉,“……因此,九霄的性格……他既然已经动手要杀你,一定会派出傅国的人千里追杀,直到带回你的首级为止。我的身份又特殊……如果我,或者东方的人出手伤了傅国的人,日后九霄在傅国,该如何自处?”倚仗自己的妹妹,才能登上王位,别人看似尊重他,只不过是因为他的妹妹。骄傲如傅九霄,如何能受得了这般屈辱? “我当初,是想让你死心,也是因为想借此堵住傅国的嘴。权衡之后,这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但这是当时唯一的选择……只能委屈你,唉……” “对不起,师尊,是我让师尊为难了。”他搂得更紧,痛声道。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我和九霄之间,立有血誓。” 他瞳孔骤然收缩。 “血誓……能让一方无条件服从另一方一个命令的血誓,一旦以鲜血下令,立誓一方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会被浑身鲜血操控,直到完成命令为止。”她苦笑,“九霄对天音大哥之事芥蒂已久,他若是一怒之下,以血誓命令我亲手杀了你,那我该当如何?” “师尊……对不起……师尊……是我之前错怪……”他喉头被什么东西哽住,再也说不出话。 她突然深深凝望着他,眸色变得幽深:“我告诉你此事,是想告诉你,我的身份并非只是你的师尊而已,我有我的责任,需要权衡很多事情……和我在一起,或许永远都无法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也有可能总是会委屈你……” “我不怕委屈,也不求什么名分……师尊,这些我都明白,只要能和师尊在一起,我就已心满意足,什么……也不会害怕。” 他目光坚定,声音沉肃,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正经神色。 “……” 她沉默了许久。 “真拿你没办法。”她苦笑,深吸一口气,突然主动踮起脚覆上了他的唇。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经历过幻境中的一切,她更是深深明白了作为付出又得不到回应的……那一方,究竟是什么心情。 她的小徒弟,一直以来对她抱持的,也是这样的心情吗? 他在她怀里濒危将死之时,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她再也不想承受第二次。 压抑了这么多年,就让她放纵自己的心一次,仅此……这一次。 …… 斜阳残照。 幽木蛇域外,白雪霜正焦急地走来走去。 “修齐师兄,我们不能再等了!” 妙目中盈满焦虑,“凌夜师兄这么久都没有出来,玉灵镜也没反应……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他的伤还没完全好……万一……” “雪霜师妹,别着急,再等等。”云君鸿沉声道,“我们一路过来,这周边的城镇几乎都成了空城,幽木蛇域里又布下了结界,我们进不去,只能等凌夜师弟出来再说……” “雪霜师妹,不必太过担忧,凌夜师弟进去也是以探查为主,他又向来谨慎,不会出什么事的。更何况,还有方前辈……”裴天翔也劝道。 白雪霜急得直跺脚:“可是这么久都没有出来,再说那个方九……谁知道她实力怎么样!万一这里面的幕后黑手比她要强呢?” “雪霜师妹。”一直未曾说话的秦修齐突然开口,他是这几人小队的队长,素有威望,他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方前辈实力深不可测,她身上的气息,给我的感觉甚至和师尊类似……你放心,有她在,凌夜师弟不会有事的。” “什么?她有这么强?”云君鸿一惊,他没想到那个沉默寡言的女人竟然能和仙盟盟主相提并论! “她的气息,我一点都感觉不到……无论怎么放出灵力探测她的实力,察觉到的都只是一片虚无……还有她身上那种气质……就像一把藏在鞘内的剑……一旦出鞘必定见血封喉……实在可怕。”秦修齐喃喃道。 第120章 私会 “可是这样强大的人,怎会籍籍无名?我此前从未听师尊说过仙门中有方九这一号人物……”裴天翔忍不住道,“这是假名?” “或许吧。”秦修齐道,“现在纠结这些没意义,刚刚我们也不是没进过这座森林,但马上就被结界弹了回来,无论如何也无法破除结界。或许是因为凌夜师弟和方前辈已经碰到了幕后黑手,更有可能是他们已经交战,幕后黑手这才布下了整座森林的结界……我们就算进去,恐怕也只能给方前辈拖后腿,还是在外面静待为上。” “可是……”白雪霜仍是不服。 突然,一道清润的声音从林中传来:“几位师兄,师妹,让你们久等了。” 白衣少年含着温润的笑容从林内走出,夕阳照在完美无瑕的精致容颜上,泛着金鳞般的光芒,更添几分绝世风华。 “凌夜师兄!”听到熟悉的声音,白雪霜猛然转身,眼眶登时红了,直直地就要扑进他怀里。 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笑容温文:“让诸位担心了。幽木蛇域之祸已经解决,我们可以回去复命了。” “凌夜师弟!你没事就好,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秦修齐原本肃穆的神色也放松下来,看到负手站在司凌夜身后不远处的那名女子现出了身形,正转头眺望远方,他赶紧向少年发问道。 司凌夜转头看向背后的女子,眸中快速掠过一丝眷恋:“这次多亏了师尊出手。” 他把幽木蛇域里面发生的事选择性挑了一些来说,略去了千幻血魂阵里发生的事。听罢里面发生的诸多惊心动魄,几人都瞪大了眼睛,裴天翔忍不住道:“一介幻妖……为了一己私欲,竟然屠戮苍生来使用邪法……” “人死不能复生,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复活之法?这个幻妖活了这么多年,怎么还看不穿这个道理?枉自杀害诸多无辜者,就算真能复活,用这么多无辜者的鲜血复活之人,又如何能安心活在这世上?”云君鸿叹息道。 “这个幻妖……虽为妖族,倒也真是痴情呢。”白雪霜忽然道,话中竟然带了一丝向往。 “雪霜师妹不可有此念头,这幻妖为了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不惜屠戮诸多凡人性命,视无辜为蝼蚁,痴情不在生前,却在死后,苍生又有何辜?他的‘痴情’和无辜的凡人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为他的‘痴情’让别人付出代价?”秦修齐严肃道。 秦修齐说完这番话后,感觉到有一道锐利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站在不远处的女子突然望向了他,那道视线中带着打量之色,他和那道视线对上后,对方又再次转开了眼。 白雪霜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低头悻悻不语。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原委也已弄清,我们这就先回仙盟复命,请示过盟中长老后再行定夺如何处置后续的问题。” 秦修齐说罢,几人都点头称是,唯有白雪霜沉默不语。 “凌夜师弟,方前辈她是打算……?这次也多亏了方前辈,否则单凭我们几人,只怕无法对抗那名已经筹谋千年的幻妖。”秦修齐环顾四周,突然向司凌夜低声开口。 “师尊这一路会暂且与我们同行,但是师尊已经退隐许久,不会一同上去仙盟。”他答出早已准备好的答案,心里一甜。 退隐许久……秦修齐暗忖,这样强大的前辈,绝不可能是无名之辈。回去以后,要找个机会向师尊打听一下,这位方九前辈的真实身份。 司凌夜仿佛看穿了他在想什么,突然向几人行了一个大礼,秦修齐连忙扶起他:“凌夜师弟!为何突然……” “诸位师兄妹,家师已经隐居山野许久,不想再过问尘世。此次是我碰到危机,家师才破例出山。家师的意思是,还请诸位回去以后,不要和诸位的师长前辈说起家师名姓,给家师带来困扰,凌夜在此,先行谢过。”司凌夜抱拳,言辞恳切。 被看穿了想法,秦修齐一惊,连忙回礼:“凌夜师弟言重了,我等自然会按方前辈的意思行事。” 其他几人也点头应了,司凌夜再度拱手行礼:“多谢诸位!” 秦修齐咳嗽了两声:“既然如此,我们就先离开此地,凌夜师弟,你和方前辈一路解决危机,想必已经劳累,我们不如先去附近的城池休息一日,明天再回仙盟。” “好。”司凌夜点点头。 几人都颇为高兴,云君鸿和裴天翔更是七嘴八舌地向他打听此前在幽木蛇域中各种战斗的细节,只有一向活泼的白雪霜一直沉默低头不语。 …… 东兰城,客栈内。 “那凌夜师弟,今夜你先好好休息,明早我们再出发。” 回到房间,他带上房门,察觉到熟悉的气息,他转头笑道:“师尊来了。” “……如此模样,倒也真像是……私会。”她哼了一声。 “徒儿倒是不介意光明正大,不知师尊是否……”止住暧昧的话头,他笑得不怀好意。 “……闭嘴!”她恼怒,把头侧过一边,不知为何,现在面对他这种调笑,她总是拿不出以前那般威严的模样。 轻笑着把她圈进怀里,少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鬓间秀发,绝美的俊容贴近她耳畔,低声喃喃:“师尊,我是不是在做梦?是不是现在还被困在幻境中?” “……你在说什么傻话?”她有些无语。 “……师尊竟然真的会同意跟我在一起,我觉得好像就在做梦一样。”吻了吻她的眉心,握起她的纤纤玉手,那双握起剑来能抵挡万军的手,如今正被他握在手中。“师尊,我忽然有些感谢霁夜了。” “……为什么?” “若非如此,又怎会让师尊也看清自己的心呢?”低笑了两声,“师尊此前一直都在故意避开自己的心呢。” 他的低语让她有些脸红,别扭地别开眼,不想面对那双灼灼的目光。 他说的……倒也没错。 若非两度的生死一线,又怎会让她真正明白他对她到底有多重要? 假如真的在那时失去了他……那她现在又该如何? 她不敢想那个可能性,垂下了眼帘。 她也分不清,这种强烈的让她痛彻心扉的情绪,是因为不能再一次失去天音大哥,还是因为不愿失去……夜儿? 第121章 交心 “师尊,之前的事情……我知道了。”他突然声音沉郁,“师尊用了……东方的至宝救我吗?” “……你如何得知?霁夜告诉你的?” “嗯……总是师尊在救我性命,夜儿……何以为报?”动情地把她紧紧搂在了怀里,声音嘶哑。 “……是你先救了我,所以……”以为他因此愧疚,她沉默片刻,试图解释。 “那,夜儿对师尊以身相许来报答,如何?”突然从正色转为调笑,他咬住了她的耳垂,细碎的笑声从喉头溢出。 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她这个师尊和东方之王的尊严何在?她眯起眼睛,捏起了他的下巴,突然把他强硬地推倒了床上,一如之前她还占据主动权之时。 “现在——就是你报答的时候。” 炙热的气氛很快席卷整个房间。 春宵帐暖。 激情过后,她倚靠在他线条分明到一如最完美雕刻的胸膛前,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无意识地缠绕把玩着他的墨发。 “师尊。”情事后的低沉嗓音,暗哑中带着蛊惑,如同勾引人沉堕的魅魔。 “嗯。”慵懒地回应,手上把玩的动作不停。 “师尊真美。”突如其来的赞美,让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斜眼瞥了瞥含笑的少年:“油嘴滑舌。” “夜儿说的全是真心话。”他认真看着她,“世界上没有比师尊更美的人。” “你才见过几个人,就说没有。”她哼了一声,心里却莫名有些欣喜。 即使强大如她,内心深处也是喜欢被人夸赞的。 “师尊在夜儿眼里,无论怎么样都是最美的。”吻了吻她的额头,“是因为夜儿心里和眼里都只有师尊,其他人都看不见。” 信手拈来的情话,明知是在哄她,她还是难以抑制那种莫名的心动。 她抿了抿唇,想到他刚才的话,忽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喜欢这张脸吗?还是喜欢这个身体?” 漂亮的墨瞳在听到她这句话后瞬间沉了下来:“时至今日,在师尊心中我仍是这般肤浅之人吗?” “那你喜欢我什么?你也听到当时霁夜说的话了吧?”她淡淡道,“弑亲上位,屠戮同族——你有没有想过,在你看不到的过去,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她声音瞬间冷了下来,眼里闪过一丝自暴自弃。 “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你憎恨的那些人或许是同一类人?你或许是因为我在你性命垂危之时救了你几次,也或许是因为我在你最孤苦无依的时候收养了你,而且在那几年亦没有见过其他女子,这才误认为是喜欢我。若你有一天见到了我的真面目,只怕立刻就会明白你现在是多么的傻了。我告诉你,你看到的温柔师尊不过是个表象,我的内在可能比你见过的任何魔族都要更加的残忍冷酷,我做过的事更是你想象不到的肮脏。你天生圣人,没必要和我这种嗜杀成性的魔族厮混在一起……罢了,或许还是那些仙门的名门仙子更适合你,我们不合……” 滔滔不绝的话尚未说完,她的唇就已经被堵住。 有些粗暴地用力吮吸,仿佛是在发泄所有的怒火。 凤眸瞪大,刚想推开,就被他按住了双手,狠狠扑倒在了床上。 “放开我。”她用上了灵力,猛地把他推开。“你还不知道吧,我当初为什么会发狂?那是因为我身上有……诅咒,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一次,发作的时候,我会失控,会无差别的伤害周围所有的人。之所以当时会强上了你,是因为你的圣人和炉鼎体质能把你的清正灵力传给我,缓解我身上的诅咒。后来在紫微宫也是,诅咒影响未消,你身上的那股灵力对我的吸引力就像毒瘾,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本性……后来,你每一次和我这样做,灵力都会有一部分传到我体内,完全成了我的炉鼎而不自知!现在你明白了吧,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诅咒发作的时候和畜生没有区别,而且最开始也只是在利用你的身体,你……” “说完了吗?”他淡淡打断。 “……”她偏过头。 “说完了,就回过头看我。” 他猛然抓住了她肩膀,强迫她转头:“东方九容,我现在就把我的心剖出来给你看!”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大名,让她愣住了。 他抓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低沉声音道:“它就在这里,你只要动一动手指,就可以看到我的心了。” “你……在发什么疯!”她瞳孔微缩,想要把手缩回来,却被他抓得更紧。 “我没有发疯。”他嘴上这么说着,漆黑的墨瞳里却溢满了疯狂,“我不管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所以,我让你直接把我的心挖出来,你自己看,看完以后,你就会明白,我爱的是东方九容这个人的全部,爱的是你所有的一切,我不管你以前什么样,也不管你是要利用我什么,我爱的是你,我要的也是你!我绝对无法再接受其他任何一个人,因为这颗心已经归属于你了!若你不要,现在就把它挖出来扔掉,反正它是属于你的东西。” “……疯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怒吼道。 “我当然知道,师尊,我爱你已经爱到发疯了。”黑瞳平静下来,隐藏了掩盖在平静下的汹涌怒涛,握着她的手腕骤然用力,她的指甲登时刺进了他胸前。“我可以忍受你不爱我,我可以默默的爱你,得不到你的回应,但我不能忍受你想故意推开我,还想让我去找别人。” “对,我是没有见过过去的你,但师尊,我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傻子——三界之中,有哪个人敢说自己手上全无血腥?”他冷笑道,“难道仙门中人,手上沾染的妖族和魔族就不是血腥了吗?弑亲、杀同族——我的亲叔叔,不也是如此?而且——” “我以后也会弑亲,为父亲报仇,自然,要挡在我面前的同族,也只能清除。——师尊觉得这般如何?我是不是根本就配不上这个所谓的天生圣人?” “更何况,师尊真以为我这些年在仙域历练之时,手上是干干净净的吗?” “我曾经非常憎恨所谓的炉鼎和圣人体质,但,就在刚刚,我从未如此真切的感谢过上苍——若非是我的体质吸引了师尊,师尊又怎会和我破开了那一步?否则,我决计不敢对师尊有任何妄想,更别说敢主动迈出那一步。” “能为师尊缓解诅咒,就算要我这一身所有灵力又如何?我恨不得能日日把灵力献给师尊,直到师尊不需要为止——” “我早就说过了吧?只要能长伴师尊身边,就算做炉鼎,我也心甘情愿!”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只想立即就把心剖出来,给她看个究竟。 第122章 交融 “……” “师尊,你到底……要我如何才能证明?师尊,可否为弟子解惑?”他突然整个人颓了下来,抓住她的肩膀也瞬间松开,充满了无力。 “……疯子,司凌夜,你真是一个疯子。”她喃喃道,把手。这么多年,这也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她万万没想过,他的内心,竟然会如此的疯狂!她忍不住从心底开始颤栗,这是她过去千年的生命中,从未碰见过的人,从未碰见过的事! 和司天音分明有着相似的容颜,表象也是相似的温文尔雅,内在却是截然不同、全然相悖的两个人! 司天一,也是这样的人吗?她蓦然想到了少年的父亲。 她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和司天一是否打过交道了,但是,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眼前的少年,是她生命长河中,遇见最特别的一个人! ——特别到已经让她彻底手足无措。 “不错,我就是疯子,一个爱你爱到发狂的疯子。只有你才能让我完全的发疯。”他深深凝望着她,眼里疯狂又带着诚挚,“来吧,师尊,既然要把我当成炉鼎,那就继续刚才的事,更多的吸取我的灵力吧。” “你想好了——”东方九容突然狠狠掐住了他的脖颈,感觉到脖颈上的约束骤然收紧,他突然轻笑了两声,心中想的却是,她一旦情绪激动,就很喜欢掐人的脖颈呢。 “师尊真的很喜欢掐我的脖子呢——以后,夜儿给师尊天天掐好不好?直到师尊把夜儿掐死为止。”即使脸涨得通红,他也仍然露出了温柔优雅的微笑,说出的话却疯到了极致。 他也不再隐藏他内心压抑多年的疯狂,全部剖开展露给她看。 她蓦然松开,再一次直呼他的大名,“司凌夜,你想好了——” “师尊,我已经想好五十,不,五十七年了。”他仍然保持着那个优雅的微笑,“司凌夜的诞生,就是为了东方九容而存在的。” 她闭上眼睛,知道一切已经回不去了。 不再只是师徒——也不是单纯身体纠缠的关系—— 她的心已经被这个少年搅得天翻地覆——让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小疯子,和我一起永堕地狱吧!” 她突然贴进了他的耳垂,恶狠狠地说了一句。看到他在听到这一句话后,绽放出了能令天地为之失色的绝美笑容。 唇舌再次火热纠缠。 这一次是真正的、身体和灵魂的交融。 心与心的距离被拉得无限接近,过去横亘在两人之间那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隔膜终于被打破,比之前每一次都要更加的契合,是身心的完全融汇,几乎要将两人彻底融为一体。 此前从未进入过的极乐。 原来,身心交融是如此的美妙,美妙到让人仿佛进入了一场如露泡影的幻梦。 她紧紧地搂住他的脖颈,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只愿沉醉在这场不愿醒来的梦里。 踽踽独行的修罗之道,猛地被一束光芒破开。 再一次的火热激情之后。 “和我一起永堕修罗……小疯子……”伏在他身上,喃喃轻语在他耳畔响起,她终于展露了她隐藏许久的“那一面”。 “上苍若是知道,万年降世一次的圣人被一个修罗恶鬼拉下神坛,真不知该有什么表情。”她突然大笑起来。 “一个疯子,也配当圣人吗?”他同样笑着,撑着头看着从未见过的她,完全的身心交融后,他这才发现,他们看似不同,内在竟然是同样的人。 “你是疯子,我是恶鬼。”凤眸幽深如渊,她再也不去隐藏,“你知道我杀了多少人么?” 他深情地吻上了她的手背,没有应和她的问题,语气温柔得如最柔和的月光:“疯子和恶鬼,真是天生一对。” 纤细如葱段般的玉指在他赤裸的胸膛上随意画着圈圈,凤眸勾起妩媚的弧度,带着勾人沉堕的魅惑,樱唇轻启问出的问题却带着天真和单纯,和惹火勾人的妩媚形成强烈鲜明的对比:“到底吃了什么,尺寸才能长这么大?” “噗哧——”低哑的笑声从喉间溢出,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和她纤细如葱的手指勾在一起,不让她再挑火,妩媚的凤眸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还未能发作,耳畔就拂过炽热的气息,“那师尊,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满意还是不满意?” 往时的清润声音染上情欲暗哑,漂亮的黑瞳熠熠发光,星河璀璨,倒映入她眼中,脸上一热,微微别开了眼,刚掌握的主动权又被夺回,“不告诉你。” “呵……那徒儿就认为……师尊是喜欢……满意。”娇羞的模样让他眼里光芒大作,喉结一动,欲火再次攀上,伸臂把火热的娇躯揽进怀里,低头吻上了她娇嫩的红唇,肆意厮磨后才不舍放开,暧昧的低笑两声:“即使师尊不承认也无所谓,师尊昨夜的表情……可不像不满意的样子。” “司凌夜——!”胸膛上壮实的肌肉被打了一拳,又怕引到他伤口,虽然羞怒,但力道仍是不由自主地放轻,在这幅情景下,完全就是调情。看到怀中又羞又怒的佳人,他再次笑了起来,紧了紧怀里娇躯,赤裸的肌肤相贴更紧。 恼怒转移这个话题,她突然把额头贴在了他的额头上,放弃所有枷锁桎梏,完全让魔族的本性来支配自己,低语道:“你的灵力又被我吸去了不少——察觉到了么?” “嗯。”他浅笑,“师尊知道么?灵力从我体内流出的那一刻——我有多么幸福。” “呵呵呵,你还真是个疯子。自甘情愿给我灵力。”她咯咯笑出了声,忽然眸色又转深邃,“既然如此,你我双修如何?光是要你的灵力,未免太不公平。何况——”她突然又笑了,笑容暧昧,“频率太高,我怕你的灵力吃不消。” “仙魔……可以双修么?”他眨了眨眼,怎会听不出她话中暗指。不过他仍对双修的提议有些讶异。 “我也不知道……只是双修灵力的话,应当无妨。”她蹙眉,“仙门挺多双修门派的吧?去对应门派辖下城镇的拍卖行看看有没有类似的功法。” “师尊的东方书库里没有么?” “……先祖对此没兴趣,没有收集双修法门。” 她蓦然有些尴尬,察觉到他低头轻笑了出声。 “对了,去告诉那些小孩,你不和他们一起回仙门了。”她转移话题。 他眼瞳猛然收缩,“师尊意思是?” “跟那些小孩在一起,碍事。” 她皱了皱眉,“特别是那个……苍宁的徒弟,此人的心志更比苍宁坚定,苍宁倒也收了个好弟子。” “这意味着,我要和师尊……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游历么?” “怎么,你不愿意?”她突然欺身凑近,眯起的凤眸里带着警告。 和之前的模样相比,完全换了一个人……或许这才是她本来面目。 之前,她比他隐藏得要更好—— “怎会?只是……我倒是觉得,师尊与其说是恶鬼,不如说是神呢。” “是从天而降的神……拯救了我……” 魔族的邪气骤然从她眼里消失,她有些怔然。 神吗?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之前她会一直本能地拒绝、本能地逃避—— 一直伪装成那副模样,把魔性封锁在心底最深处。 或许是因为,不想让自己的形象,在他心中轰然崩塌。 她不是神,是魔啊。 “不管是师尊的哪一面……都是我此生的挚爱。” “魔族的本性……我本来一直锁着,是你把‘她’放了出来。”她突然有些怔怔,“最开始也是……不知为何,只有你才会总是让我失控。” “说明,师尊早就喜欢我了。”他有些得意。 “或许吧。”出乎他意料的是,她没再否认。 虽然已经坦诚交心,但乍然听到她承认,他还是控制不住的狂喜:“师尊!您真的喜欢我!” “……” 她偏过头,莫名又有些害羞,刚才的强势和邪气仿佛又消失了。 第123章 接受 “我想听师尊亲口对我说。”他有些认真。 “……不要。”她羞恼地转开视线。 “师尊刚刚还不是这个样子。”语气幽怨,“还是喜欢师尊此前的模样。” “别闹了。”魔性被害羞压抑住,察觉到阳光已经透过窗棂照入室内,她低语道:“起来吧,去和你的朋友们说。” “说什么?说师尊是我的……” 被他故意的调戏气得恼怒:“再乱说,我就回魔界了。” 只是,她的威胁,配上那张娇羞如清晨玫瑰的容颜,显得是那么苍白无力。 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了她眉心。她突然恍惚了一瞬,自从在幽木蛇域,她第一次吻了他眉心以后,他就似乎爱上了吻她的眉心。 ——落在眉心的吻,是最纯净的吻。 “师尊有时候,比我还更像孩子呢。”似叹息,似调笑,他含笑对她说。 孩子? 久远的记忆又再次涌上了心头——“容儿,还是孩子呢。” 她眼睛微微睁大,她以为—— 为什么,明明已经觉得他们完全不像了,却又在某些地方莫名的重合…… 她眨了眨眼,没让他看出一点端倪。 又觉得有些心虚,他对她一片痴心,心中仅仅装满了她一人,可是她心里,虽然他确实很重要,但是,她心里……总有那一人的位置…… 心中苦笑,她,算不算得上是一个……凡间所说……负心薄幸之人? 罢了,不管怎么样,那道月光都已经逝去了。逝去的人,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会陪在她身边的,只有他。时间长了,或许慢慢就会忘记。 她起身道:“天亮了,先起来吧。” “再陪我一会。”他有些幽怨。 “等离开这里了,有的是机会。”她摸了摸他披散的墨发。 “师尊答应了,可不许反悔。”他这才不情不愿地坐起。 …… “什么?凌夜师弟,你不和我们回仙盟了吗?”秦修齐瞪大了眼睛。 “凌夜师兄,你要去哪里?!”听完他的辞行,白雪霜尖叫道。 “我有紧急要事要立刻和师尊离开,抱歉,诸位师兄妹,等诸位回到仙盟,劳烦代我向长老道歉。”他抱拳道。神色焦急,话语中情真意切,仿佛真是有急事要马上前去处理。 东方九容在背后默默看着他装成那副模样,心里暗暗腹诽,她明明没有教过他这种伪装的本事,他到底是从哪学来的? 而且……在昨夜之前,连她都被瞒过了。 本以为他只是出奇的执着,谁知道他内心里是如此的……疯狂。 如果那个上蹿下跳的小姑娘知道,她心心念念的温柔师兄皮下是一个疯得不能再疯的小疯子,不知道该做何感想?她有些恶劣的想。 “凌夜师兄,你有什么要紧事要解决,我陪你一起去!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白雪霜忽然开口道,妙目中盈满了泪水,却也充满执着。 “这,雪霜师妹,这似乎并不合适……”秦修齐忍不住出言。 “凌夜师兄……”少女秋水盈盈,楚楚可怜地凝望着他。虽然不似司凌夜的容貌绝色,但白雪霜也是首屈一指的顶尖美人,被这样的眼神可怜巴巴地凝视,纵是钢铁也得化成绕指柔。云君鸿和裴天翔对望一眼,眼中都浮现了不忍之色。就连东方九容远远看着也不由心中一动,心里泛酸,把目光冷冷地转到一边,不想再看。 “抱歉,白师妹,我确实身有要事,情势危急,凶险无匹,师妹侠骨柔肠,义薄云天,凌夜在此先多谢师妹愿意鼎力相助,但,为了师妹的安全着想,还是不劳师妹跑这一趟了,请师妹和几位师兄先行回仙盟,我处理完事情了就会回去。”他眼里的真诚和恳切仿佛有种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就要点头答应。秦修齐几人相互对望一眼,心中都不由得暗自赞许,凌夜师弟虽然年纪尚轻,但处理事情滴水不漏,他这番说话,既捧了白雪霜,全了少女的面子和心情,又不着痕迹地拒绝,让她毫无发作的余地,避免与她背后的水月宫交恶。白雪霜固然有再多不情愿,也被他这一番滴水不漏的话挡了回去。 “白师妹,凌夜师弟说得有道理,这或许是别人门中的事,我们外人插手也不合适……”秦修齐低声道。 司凌夜行了一礼,心里有些烦躁,一个辞行也耽搁了他这么多时间,影响他和师尊的出行:“再一次谢过这一路上几位师兄师妹对凌夜的照拂,待凌夜解决手中要事,回仙盟后再与诸位把酒言欢,事态紧急,凌夜先行告辞,再会!” 除了白雪霜,秦修齐等人也纷纷向他回了一礼。他转身对东方九容行了一礼:“师尊。” 东方九容今日又换回了仙门常见的一裘白衣,和白衣少年站在一起,显得分外的登对。 她不语,只是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随之离去。从背影看,与其说是师徒,更像是一对神仙眷侣。 不管身后几人怎么想,两人一出客栈大门,少年就自然地携起她的手,她微愣,犹豫了一下,并未抽离。 “先离开此城,要是被那些小孩看到就不太好。”她皱了皱眉道,“我要用空间传送了。” “……师尊能不要称呼他们为小孩吗?”被这个称呼刺痛了一下,他忍不住抗议。 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驭念之术瞬息发动,眼前一晃,两人已经瞬间移动到了城外远郊。 “和我比起来,他们确实是小孩。——当然,你也是。” 毫不客气的发言,让他眸色略微暗沉,低头用力吻了她的唇,厮缠片刻才餍足,有些恶劣地说:“小孩会这样对你?” “……”她别扭地扭头,“下一站去哪?” 司凌夜轻笑两声,他现在最喜欢的事就是逗弄她,看她害羞的模样,让他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双修门派……嗯,我知道比较出名的就是合欢派,还有融月宫、两仪教……师尊想先去哪里?” “离这里最近的是哪个?我不太熟悉仙域。” “我想想,或许是融月宫?也在南仙域。”他沉吟片刻。 “你想怎么过去?”她忽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什么?”他一愣。 “你想我们慢慢游历过去,还是带你瞬移?”她解释。两心相知后,她对他分外的有耐心,话也比以前多得多了。 第124章 共游 “唔……师尊想如何就如何,我都听师尊的。”他柔柔顺顺,一反常态。 突然的乖巧倒是让她有些不适应,她忍不住道:“现在又装成这个样子了?” “装?这怎么是装呢?”他侧头,疑惑不解。 “……你怎么不在你的白师妹面前像昨晚那个模样?”空气中泛着酸意,很快就被他敏锐抓住。 “……噗。”他没忍住,低头闷笑。 “……你笑什么?”知道心思被他看穿,她恼羞成怒,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师尊还说别人是小孩……千岁的东方之王,居然和一个小孩吃醋,师尊真的……太可爱了。”看到她又羞又气的样子,他笑得前仰后合,带着促狭之意。 “你……!”在言语一道上,她永远比不过他,总是被气得说不出话。 满足的再次吻了吻她的唇,“那师尊跟我一起御剑过去如何?” “……随你。”有些恼怒地摸了摸嘴唇,听到他闷闷的笑声,头偏过一边,不想搭理他,但脸上的晕红还是出卖了她。 他笑了笑,温柔地牵起了她的手,俯下头优雅地轻吻她的手背。“以前都是师尊带徒儿,现在就让徒儿来带师尊试试御剑的感觉——师尊常年用空间传送瞬移,只怕错过了许多美妙的风景呢。” “你去过那里?”被少年轻吻了手背,她气莫名消了大半,但还是有些别扭地问道。 “没有,但是大约知道在什么方位。” 低头望了望她如花的娇颜,“师尊的空间传送,若不知道具体位置,可以精准传送么?” “不能,只能往那个方向不断传送,慢慢找具体位置。”她顿了顿,“所以第一次找你就是这样——我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你的大致方位,但你具体在哪,只能不断通过空间传送来感应你的具体位置。” “呵。”他突然轻笑两声,“当年初见师尊之时,完全没敢想过,我和师尊之间,还会有今天这般情景。” “……我也没有想过。当时那个快要死掉的小孩,居然会……”话说到一半,她把后半句又咽了回去。 “居然会什么?”轻佻的笑了起来,捏了捏她的脸,看到她再次羞怒才暂停。 罢了,再逗下去,她又要生气了。不顾她羞恼的抗拒,强行轻吻了娇艳的红唇才罢休。他唤出青霜悬空,小心的扶她踏上,“师尊此前体验过御剑么?” “……你们仙门的那种御剑之术我不会,但是可以用念力控制模仿御剑的样子。” “唔,不愧是师尊,这种方式真聪明。”毫不保留的夸奖,让她脸又红了起来。 “师尊这般,看上去倒也真像一名仙子呢。”他低笑,御剑腾空,两人共御一剑,被他揽在怀里,她有些不自然的别过头:“这种方式,太慢。” “师尊还记得么?我第一次腾空,是被师尊牵着在空中御风而行。”他有些感怀,眸光悠远,回忆起了多年前的往事,“那是我第一次在空中这样踏空而行,也是第一次见到像师尊这样强大又美丽的人……后来五十年里,无数次,我都会在梦中不断复现那一场景,每一次,都会惊醒,醒来以后,对师尊的爱和恨都再多了两分。” “……” “不过,现在已经完全没有恨了。”他浅笑,“只有全部的爱。” 他的感情浓烈而狂热,就像熊熊的烈焰,又像蛊惑的毒品,让她在颤栗的同时又忍不住全然沉迷。 她沉默不语。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上一次被人这样带着御剑,还是近九百年前,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容颜,她不可避免的会想到那个人,那个第一次带她御剑的人。可是…… 温暖的感觉触手可及,她闭上眼睛,不欲再沉湎于回忆中。 …… 数日的御剑飞行,总算是到了融月宫的主城——华月城。 这一途,伴着流云清风,他滔滔不绝地讲着多年游历见闻,其中种种惊心动魄之处让经历丰富的她也不由瞪大眼睛。某些原本不是很危险的情况,被他略微加工,也变得情急凶险,看到她眼里流露的心疼,他偷偷垂眸掩住得意,脸上却是一副隐忍痛楚之色,每到此时,她总是会特别温柔,温柔得让他对此更加上瘾,对其他事情也更多添油加醋了几分,仿佛日日都在生死之间徘徊。勾起她愧疚之时,他就可偷香一吻,再情真意切表白两句,每每都能把她情绪带得全部由他的节奏控制。 司凌夜似乎天生就擅长把控人心,何况是与她相处了这么久,又多年恋慕,执念深重。她也并非心机深重之人,在感情方面,除了司天音和他之外,也再无旁人能走进她的心。司天音当初心思单纯,又岂能和心思深沉如他相比。即使两人年岁差距巨大,在感情方面,竟是东方九容被他完全掌控。 两人白天御剑而行赶路,晚上就随意选择一处客栈歇脚。——以他们的修为,不眠不休赶路完全无碍,晚上在客栈休息,只不过是为了…… 在华月城外蓦然回忆起过去数日的东方九容,脸突然一红,白天的她恢复所有理智,不由在心底唾弃自己。 她发现,现在晚上和他独处之时,她的“理智”那面,愈发难以控制“魔性”那面了,特别是在床上的时候……他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被她的魔性影响,和白天也截然不同,纯粹就成了一个……疯子。 ……这种关系实在太过禁忌,又太过刺激。白天两人保有理智,还伪装成原来“师徒”的模样。一到晚上赤诚相见之时,就会剥下那层伪装的外皮,彻底向对方暴露出自己完全真实又极尽疯狂的那一面。 强烈的反差感让她几乎如痴如狂,实在是千年以来头一遭的新奇体验。但是,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寻到双修之法,否则每一次疯狂都会让他灵力流失,虽然他总是笑着说没事,可时间长了,他的修为也再难寸进。 华月城内,长街上人来人往,他自然地牵着她的手:“师尊,我们先去客栈?” 十指相扣,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身着白衣的两人都像一对仙侠眷侣,而非师徒。 “先去拍卖会?还是随便买一本双修功法……” 她脸上有些发烧,“先解决这事,仙门的双修功法我修行不了,你自己看了以后掌握法门再……” 看到她粉颊通红的娇态,他虽然很想把她锁进怀里狠狠亲她一口,但是知道她脸皮薄,大庭广众之下亲热,她会生气。强行抑制住欲望,他声音有些哑:“好,我们先去拍卖会。” “师尊来过仙门的拍卖会么?” 走到拍卖场门口,这里是华月城最大的拍卖场,也是南仙域首屈一指的大型拍卖场之一。恰好的是,正有一场拍卖会即将举行,现在正是宾客入场的时候。 “好像……没有。”她犹豫了片刻。 “徒儿第一次去拍卖会,是在魔界边境的流朱城。多亏了师尊给我的黑金卡,徒儿可是享受了一次贵宾的待遇。”他淡笑着道出旧事,“师尊知道此事么?” “……嗯。” 低笑声从喉间溢出,“师尊定然是从那时开始就喜欢我了。” “……” 不想搭理他。 从乾坤戒中取出黑色斗篷直接披上,“把身份藏好。” 听到他闷闷的笑声,黑色的斗篷挡住了他那胶滞在她身上的视线,也挡住了她红透的脸。 第125章 华月城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动的呢? 她自己都茫然,她喜欢的到底是谁呢? 虽然没有被提前邀请,但出示黑金灵石卡后,他们仍被视为最尊贵的贵宾迎进了拍卖场。 被专门的司仪迎进拍卖会最顶端的豪华雅间后,司凌夜忽然想起了什么:“这个拍卖会万一没有双修功法怎么办?” 她愣了一下,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没有的话就出去随便买一本,至于这里,看看你有什么喜欢的,今天为师给你买。”她突然想到一件她想做很久的事,以前她看过凡间话本,凡间男子若是喜欢一个女子,就会给她花很多钱来表达爱意,有实力者,还会一掷千金,只为博心爱的女子一笑。 一国之王,最不缺的就是灵石,何况是素来富裕的东方。这么多年,他作为她东方之王的徒弟,在物质方面却过得极为清苦。即使是以前在东方的时候,因为他的身份原因,他也不能像羲儿那样享受王徒的待遇,只能随她在禁地清苦修行多年。后来又一人在仙域挣扎独行,羲儿在东方样样养尊处优,物质方面比起公主王子也不遑多让,随便一件衣服都价值万枚灵石,而他身上的衣服却只是仙门随处可见的再普通不过的布料,对此如斯,实在让她觉得惭愧。 “师尊……是想学凡间男子,豪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么?”他很快看穿了她的心思,微笑道。 “不错,夜儿也是美人,今日本王就豪掷千金,能博夜儿一笑,又何妨?”难得的和他开玩笑,话音刚落,他就勾唇绽出了绝色一笑,“无须千金,只要师尊勾勾手指就可以,师尊对此可还满意?” 小小的雅间内,暧昧的氛围弥漫,她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想起了某件极为尴尬的事情,赶紧把神识探入乾坤戒,果然!她暗道不妙,她向来没有携带大量灵石的习惯,出来匆忙,甚至连灵石卡都没带。刚才进来的时候,是夜儿直接用了那张黑金灵石卡。现在她话已经放出去后才发现自己没带够灵石,看到那双含笑的黑瞳,她只觉得脸上发烧得厉害,从未觉得如此……尴尬过。 乍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头埋在他宽厚的胸膛间,熟悉的味道萦入鼻腔,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低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师尊不用给我买什么来证明……夜儿所求的,一直都不是这些身外之物。” 闷闷的声音从他怀里响起:“不行。一国之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用师尊此前给夜儿的那些如何?反正也都是师尊之物。” “……身为一国之主,送出去的东西岂有再算作自己的之理?”她有些愠怒,好胜的脾气上来,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弄到足够的灵石。 推开他的怀抱,她从乾坤戒里取出了一枚莹白剔透的玉石,直接按下了雅间内的呼叫铃。 “空间玉……?师尊……?”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瞪大了眼睛:“师尊是要……” 侍者很快应铃前来:“贵客,可有何吩咐?” “我有东西要拍卖,现在可还接拍品?”她不多废话,单刀直入。 侍者脸上现出为难之色,可是眼前的贵客是拥有黑金卡的客人,非富即贵,要送的拍品想必也不是凡品。可是如今拍卖会即将开始,各种拍品的顺序也已定下,突然增加一个新的拍品,所有的顺序都会打乱,他犹豫半晌,“贵客稍等,我请我们主事过来。” 没过多时,一名身着贵气的男子来到雅间,行了一礼,言辞客气:“两位贵宾,在下是此间主事,贵宾可是有宝物要寄卖?” “认得此物吗?”她伸出手,莹白剔透的玉石出现在她玉似的掌心。 主事先是愣了一下,眸中闪过疑问之色,这看着只是一枚普普通通的玉石。他接过玉石,注入灵力探测,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深不可测的灵力,再仔细观察这个玉石的形状,蓦然想到了一个传说中的可能性,脸色登时大变,声音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这是……这是……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怎么可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敢相信,情不自禁地问。 “这是空间玉。”她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空间玉?!果真是空间玉?!空间玉这种无价之宝,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华月城?!” “……真是不识货。”她声音冷了下来,“不愿寄售就算了。看来你们这拍卖会也没什么可以买的东西,夜儿,我们走。” “好,师尊。” “贵客,请留步!”主事急急忙忙喊住正准备离开的两人,“贵客,请稍待片刻,我请我们长老过来,我们长老曾经见过空间玉!” 她实在不耐至极,这是她堂堂东方王亲手做的空间玉,这些蠢货有眼无珠,还要来来去去的鉴定,真是惹人厌烦。 “贵客,贵客!我们今天有很多奇珍异宝拍卖,还有一些玄妙功法!”眼见两人就要离开雅间,主事急忙让人去喊长老,另一边急急对两人扯着嗓子喊道。 “有双修功法吗?”司凌夜忽然停下脚步。 主事愣了一下,连连点头道:“有,有!今天有我们融月宫的一门双修功法!虽然不是内门功法,但也是融月宫的一门奇门妙法……” “师尊意下如何?”他侧头温言道。这里果然是融月宫的产业,难怪会有融月宫的双修功法拍卖,看来融月宫的经济状况也颇为堪忧,甚至要通过出售自己的功法来换取灵石。不过,能被拿出来拍卖的功法,想必也是不甚重要的外门功法,融月宫怎么说也是双修门派中一个比较大的宗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它的内门功法自有其独到之处,自然也不会随意拿出来出售。 双修功法颇为特殊,必须要男女共同双修才能发挥作用,和原先修行的功法不会冲突。特别是如果只是为了豢养炉鼎来吸取灵力,购买双修功法就只是为了了解怎么从炉鼎身上汲取灵力而已。有些意欲培养炉鼎来提升自己实力的人就会选择购买一门双修功法,有市场就有需求,正是如此市场上才会有双修功法出售,并且双修功法的价格颇高,并非谁都能承受得起。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融月宫才会选择出售双修的功法来换取灵石。 “……随你。” “那就……稍待片刻?” “……嗯。” 主事见两人愿意留下,喜不自胜,赶紧点头哈腰:“贵宾稍等,长老马上就到。” 一名身着华贵红袍的妖艳青年匆匆进来,拱手行了一礼:“两位贵宾,在下融月宫长老,听说两位贵宾意欲寄售空间玉,可否拿出来让在下一观?” 第126章 空间玉 东方九容不耐地张开手,莹白玉石在手心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看到玉石的那一瞬间,长老瞳孔骤然一缩,有些颤抖地说:“可否让在下拿起来看看?” “这是……这是……这真的是空间玉!”长老接过玉石,拿在手中喃喃自语:“我绝不会看错,这和我当年见到的那枚一模一样!甚至更……” “如何?长老可愿寄售此物?”司凌夜笑道。他感觉到身畔的佳人早已散发出极为烦躁的气息,知她已经很不耐烦,再啰嗦下去可能就会直接去融月宫抢双修功法了。连忙接过话头,抢先询问。 长老深吸了一口气,似是下了决定,突然行了个大礼:“两位贵宾,这枚空间玉太过贵重,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此枚空间玉,可否出售给我融月宫?” 司凌夜还未接话,东方九容已经开口:“出多少?” “这……”长老踌躇,身为融月宫专门负责掌管拍卖行的长老,他平生见过珍奇异宝无数,但是这空间玉,号称是第一保命的宝贝,数量不能用稀少、只能用寥寥数枚来形容。因为只有踏入九重天的东方王族才能制作,但目前符合这一要求的,只有东方之王。这一代的东方之王神秘至极,只听说是前代公主,流落外界的空间玉极少,而且大部分空间玉在魔界就已经被疯抢一空,连王族都未必能拥有一枚,流落到仙域的更是屈指可数。他也只是多年之前、在仙盟总部所在地——瀚天城最大的拍卖行见过一回。那一次拍卖会盛况空前,诸多大宗门的宗主掌门都亲自前来,就是为了拍下那一枚空间玉。最后,那枚空间玉被玄极宗那时的宗主、也是仙盟当初的盟主司天一拍走,耗费了无法想象的灵石数字。融月宫和华月城的规模虽然在南仙域首屈一指,但是拍马也及不上仙盟总部瀚天城的繁华。空间玉每一次出现都会引发腥风血雨,而这枚堪称无价之宝的空间玉竟然会突然出现在华月城,怎能不让融月宫为之疯狂心动和眼红? 但是——当初那枚空间玉拍出的价格实在令人心惊,他们融月宫如今经济窘迫,灵石紧张,这才不得不出售功法来换取灵石。要他们现在拿出一笔无法想象的巨款来换这枚空间玉,却也不是他区区一名长老能轻易下决断的。 长老和旁边的主事使了个眼色,主事心领神会,赶紧匆匆离去。东方九容更加不耐,怎么想要出售一个空间玉,会有这么多麻烦的事。她虽然知道空间玉被外界极尽追捧,她也曾赠送过数枚给清弦,或者在赴魔界诸王宴会的时候向对方的王赠送过一些,但是她从没想过空间玉在仙门受追捧的程度竟然远远大于魔界。或许是因为东方一族的能力就是能空间移动,因此她对此没有太多感觉,但是仙门没有哪个门派能有空间传送的能力,这一枚能空间转移的空间玉,在碰到危急情况的时候能够帮助使用者保命,光是这一点,就奠定了它的地位。无论是何等的名门耆宿,都可能会碰到危及性命的紧要关头,又或者是想要为自己的子侄后辈考虑,给他们多一重保命的保障。 长老陪着笑脸:“贵宾,想要出多少价格呢?” 东方九容愣住,她被问倒了。她对灵石数量没有太多实感,也不清楚空间玉在仙门能卖出什么价格。司凌夜温润的声音突然响起:“长老觉得,你们出多少合适呢?” “这……空间玉价格连城,我们想知道贵宾的心理价位……”长老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对此已有决断。这枚空间玉必须要拿下,就算他们宫主自己不用这枚能够保命的空间玉,等他们把这玉买下来以后,再在整个仙域进行大量的宣传和造势,把他们融月宫要拍卖空间玉的消息传遍整个仙域,说不定,还能引发当时瀚天城的盛景。到那时,他们再把空间玉以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出售,他们融月宫的经济危机就能解除了!想到这里,长老有些抑制不住的心潮澎湃,他相信,以他对宫主的了解,宫主也会这么做的。 “长老先喊价吧,我们听了长老的报价,再考虑要不要卖给融月宫。”司凌夜的声音沉稳,虽然听着是少年人的声音,但其中的沉稳老成却一如有几百岁年纪的老人。 长老咬了咬牙,先试着喊了一个数字:“三千万灵石?” 司凌夜失笑道:“三千万灵石?长老知道我们是黑金卡吧?光是我们一张卡里,都不止这个数了。”他有些惋惜,“看来融月宫没什么诚意,我们还是去瀚天城吧,师尊。” “等等,等等!”长老急道,他又咬了咬牙,“贵宾,我们融月宫是真的诚心想要空间玉,您看,五千万灵石再加一座灵脉矿山,如何?” 灵脉矿山?司凌夜心中一动,这倒是好东西,灵脉矿山可以源源不断的生产灵石,还有灵髓,得到一座灵脉矿山,相当于拥有了数量庞大的灵石。不过……他微笑了一下:“六千万,再加两座山。” 长老大吃一惊,他们融月宫所有也不过两座灵脉矿山而已,若是把这两座都交了出去,那他们以后还怎么生产灵石?本身这矿最近的产量就大幅下降,若是再把两座矿山都交了出去,那他们融月宫是要破产解散了吗? “这……贵宾,两座矿山实在是太……”长老脸上虽然还在陪笑,但是笑容已经变得僵硬,“我们融月宫,总共就两座矿山,若是全部为了这枚空间玉交了出去,那我们融月宫日后可如何存续?” “呵呵,你们融月宫的矿山恐怕已经接近衰竭了吧,否则,你们又怎会要到出售双修功法的程度呢?把两座快要衰竭的灵脉矿山拿来买能再换几座充盈灵矿的空间玉,长老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司凌夜毫不留情戳穿长老的遮羞布,长老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可是……贵宾……两座矿山再加六千万灵石……这是让我们融月宫倾全宫产业来换了。”长老苦笑道。 “反正你们转手把空间玉卖出去,也能挣回一大笔,不是吗?” “可是……我们真的……”长老的脸扭成了一张苦瓜,笑比哭还难看。 第127章 双修功法 “夜儿,让他们拿融月宫内门的双修功法来换,少收他们一点。”东方九容的传音忽然在他耳畔响起,他有些讶异,传音回道:“师尊,有必要么?” “那个外门功法,不要也罢。既然是要双修,当然要选好一点的。” “师尊……原来这么迫不及待想和我双修啊。”突然的调笑让她脸又红了一瞬,传到他耳边的声音变得有些微恼:“我是为你的灵力考虑!” “好好,夜儿都听师尊的。”宠溺的语气让她都愣了片刻。 “长老,不若这样,灵石,我可以少收你们一点,但是我有个条件,对长老来说应该不算难事。” 长老喜出望外:“什么条件?贵宾请讲。” “拿你们融月宫最顶级的内门双修功法来换。”他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长老失声叫道:“什么?!我融月宫的最高双修功法岂能轻易外传?” “长老,如何?本身我们就是为了双修功法而来,能抵一定数量的灵石,这对融月宫而言应当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才是。”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蛊惑,让东方九容忍不住在心里唾弃,真是个妖精,见谁都要勾引两分。 长老张了张嘴,目光游移不定。正在紧张纠结间,忽然门外传来一个柔美的女声:“钰长老,这就是拥有空间玉的贵客吗?” 一名着紫色轻纱的女子掀起帘子,走进雅间。墨发轻挽,姿容妩媚,巧笑嫣然,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端的称得上一位美人。“宫主!”钰长老连忙行礼。 女子微笑颔首,转向两人,微一福身,“两位贵宾的价格,奴家知悉了。我融月宫愿意以最高双修功法来交换。” “什么?宫主,那可是……”长老惊呼道。 融月宫主摆手制止,“在我融月功法之外,两位可降多少灵石呢?” “你说了算,灵石全都归你。”东方九容传音道。 他轻笑:“师尊对我当真信任。” “是为师亏欠你的。” “师尊从不亏欠我什么……是我亏欠师尊良多。” 他转向融月宫主:“那就一座灵脉,再加五千万灵石,如何?” “五千万灵石还是太多了,公子就不能再少一些吗?”融月宫主娇声沥沥,声音中竟然带了魅惑,让人情不自禁就要答应她所有请求。司凌夜在千幻血魂阵中都尚自能保持自我意识,何况区区魅术。 “宫主是在对我用魅惑之术吗?”他淡淡道,“如果宫主这般没有诚意的话,那我们还是不必再谈了。” “公子~奴家不是这个意思~”融月宫主也是心中一凛,她的魅惑之术对男子作用向来翻倍,但不知为何对眼前这名男子竟然全无一点影响。感觉到一股寒意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视,她下意识地觉得全身发毛,身后那名同样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似乎是一名女子。她纠结许久,五千万灵石和一座灵脉虽然得倾融月宫全宫之力,但是空间玉诱惑太大,当初司天一购买的那枚空间玉,可是足足用了3座灵脉和6000万灵石。之前东方还有好几位九重天的王族,而且前任清河王还颇喜欢制作空间玉拿去出售。现在的九容王绝少制作空间玉,空间玉愈发稀少,时隔多年再有空间玉现世,能卖出的价格绝不止当年的价格。他们只要能拿下这枚空间玉再卖出,无论如何都能大赚一笔。收起了魅术,她长叹了一口气:“唉,好吧,成交,公子太厉害,是奴家败了。” “宫主!那可是我们融月宫传世多年的至高功法秘诀!”长老低声传音道。 “闭嘴,有了空间玉,我们融月宫才能拿到足够的灵石翻身!”融月宫主狠狠瞪了他一眼,同样传音。 “公子,我们准备灵石需要一段时间,请两位贵宾前往我们融月宫暂作歇息如何?”融月宫主媚声道,那声音能让人听得骨头都酥了。 “不必。”一直沉默的东方九容冷冷开口。 “我们在城中最大的客栈歇脚,你们准备好以后就送过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司凌夜补充道。 楼下的拍卖会早已开始许久,他们也无心再看,这里能拍卖的珍宝,根本不是东方之王能看得上眼的。 “师尊,我们走吧。这拍卖会已经无甚好看的了。”司凌夜转身牵起了东方九容的手,温言道。 “两位慢走。”融月宫主张了张嘴,虽然想挽留两句,但是两人已经相携离去。等两人的背影消失了,她才眯起眼睛笑道:“居然是师徒……师徒双修……呵呵,真是禁断啊。” “宫主,居然能有空间玉,他们到底是何等人物?” “谁知道?不管如何,能拿到空间玉,我们融月宫的危机总算是解决了。”融月宫主淡淡道,“和我们无关的事情,不要去揣测太多,否则,会招致杀身之祸。” 融月宫主心里和明镜似的,能拥有空间玉的人,能是什么平凡身份? 钰长老冷汗淋漓:“是!属下明白!” …… 到客栈房间住下后,把斗篷随手放进乾坤戒里,司凌夜笑道:“师尊,没想到这空间玉这么值钱。” “这可是我制作的空间玉。”东方九容有些自得,“只有九重天以上的东方王族才能制作成功,每制作一次都要消耗大量的灵力。” “师尊……”他抱着她坐在了床边,“师尊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是我徒弟。” “只是徒弟?”漂亮的墨瞳眯起,惩罚地咬上她的小巧的耳珠。 “那你想是什么?”她突然勾起了一抹恶劣的笑意,反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嗯?小疯子。” 每当她这样喊他的时候,就是意味着要进入下一步了。 低笑两声,主动覆上她的红唇,“我想的,师尊能给我么?” 带着引诱的话语,却仿佛在暗示她什么。 听到这句话,她眸光沉了沉,自觉的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搂住了他脖颈,不再说话,只想延续疯狂。 察觉到她的反应,他眸色也暗了暗,动作也变得更加粗暴,直到她吃痛轻呼一声,他才放缓了动作。 是他贪心不足蛇吞象吗? 可是,每次他或明或暗问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的时候,她要么回答师徒,要么不回答。 她确实是同意了和他在一起。 但是她从不愿正面回应他们的关系,也……从来没有真正对他说过那四个字,更别说对他说那三个字了。 他本以为心底的不安全感已经被抚平了,但,每次都得不到明确的回应,还是会觉得有隐隐的不安。 心里一紧,究竟是因为他太爱了,还是因为她这段时间对他好得不似真实,让他产生了……亦幻亦真之感? 听着她亲昵地在他耳边喊他小疯子,他的心蓦然又放松下来,这样的爱称,每次听到都会让他心砰砰狂跳,完全失去任何理智。 不许想这么多,师尊一定是爱我才会这样对我,她从来没有对旁人这样过。他无声的对自己说,充满了坚定。 第128章 故居 昨夜折腾太狠,直折腾了一整夜,到晨光熹微才沉沉睡去。直到有人在外敲门,才把她从沉睡中惊醒。 “贵宾,贵宾,融月宫求见。”门外传来店主客客气气的声音。 华月城是融月宫的大本营,城内最大的客栈理所应当也是融月宫的产业之一。 他们虽然没有去融月宫,但一进到这座客栈歇脚,行踪自然也被融月宫掌握。 “唔……师尊,什么时辰了?”睡眼惺忪的少年也沉睡到此刻,揉着睡眼打了个哈欠。 “……我也不知道,应当已经日上中天了。”她沉了沉脸,“都怪你昨晚折腾到这么晚。” “呵……师尊,这能全怪徒儿一人么?”他手半撑在枕头上,似抱怨,似调笑。 匆匆穿好衣服,披上斗篷,她可不愿让别人看见她的脸,指不定就有见过她的人。 门开了,门口站着的是昨天见过的融月宫主。 融月宫主娇声莺啼:“原来是仙子,两位要的东西,敝宫已经准备好了。” “先拿东西出来。”东方九容冷冷道,她对这个妩媚的女子全无好感。 “这是黑金灵石卡,里面有五千万灵石,是我融月宫现今所有身家了。”融月宫主感慨道,“此外,灵脉矿山要权限转移,等我带两位贵宾前去转移权限,灵脉矿山就归两位的了。” “功法。”东方九容不在意这些灵石,这些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大钱,不过是博夜儿一笑的玩意罢了。 “……这是我融月宫至高双修功法——阴阳融天功。尤其适合男女双修,更有培育炉鼎之效。”交出门派秘籍,融月宫主虽万不情愿,但一个宗门的发展万万离不开灵石,融月宫灵矿衰竭,她不得不想办法拿到更多的灵石才能将门派发扬光大。 至于功法秘籍,若没有配上融月宫独门的法门,也无法使用阴阳融天功中的高深秘技,他们最多也只能用其中培育炉鼎、吸收灵力的方法罢了。 接过功法,东方九容道:“走吧,现在就去灵脉矿山。” “夜儿。” “师尊,我已经准备好了。” 看到两人同处一室,融月宫主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两位,请。”融月宫主彬彬有礼,似是完全不惧他们拿了功法就会反悔。 御剑到达融月宫辖下的灵脉矿山后,灵脉的权限很快就转移到了司凌夜身上。 “公子,奴家融月宫的灵脉矿山,从此以后就属于你了。”融月宫主半是幽怨,半是娇嗔。 \"空间玉,给你。\"接过那枚小小的玉石,融月宫主又惊又喜,眸中闪过狂热,她们融月宫,终于可以借此翻身。 抬头再想和两人道谢时,却惊奇地发现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不顾身份暴露的风险,东方九容拉着司凌夜瞬移离开。 “师尊,使用瞬移离开,不会暴露么?”司凌夜有些无奈。 “……不会。”她有些自负,“暴露又如何?” “这个功法总算拿到了,夜儿,你有空时候多加研读,学习如何从我身上渡回灵力。”把阴阳融天功交到他手上,她拉着他再次发动了瞬移。 ……果然还是瞬移比御剑好用多了。她默默在心里吐槽。 “唉,师尊,夜儿不舍得从师尊身上吸取灵力,怎么办呢?”他叹息道。 “……你吸取我的灵力,对我来说不过九牛一毛。我每次吸收你的灵力,对你来说损耗太大了。”她微怒道。 “好好,师尊最疼夜儿了。”他轻笑,偷亲了她一口,“夜儿最爱师尊了。” “师尊,我们现在去哪里?”他们正漫步在山野小路间,看到她脸红,有要发作的趋势,他赶紧笑着转移话题。 “你想去哪?”发作被止住,她有些别扭。 “嗯……师尊,陪我去祭奠娘亲,好么?”他声音忽转低沉,带上了难言的痛意。 她沉默了许久,沉默到让他以为她不愿意。 “……好。”她的声音也低沉了许多。 亲了亲她的额头,他声音有些嘶哑:“谢谢……师尊……” 从这里到他小时候居住的人间山村,有很远的距离。 他来到仙域后,也曾回去祭奠过。 ……以前的山村,早已成为了荒山。 他以前和母亲,并非和凡人混居在村里。而是和母亲独自住在山上。母亲毕竟是出身于玄极宗的仙门子弟——母亲和姨母苏深青,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他偶尔会到村里和凡人孩子打闹,但母亲并不愿他与那些凡人孩子过多相处。 时过境迁,那个山村早已消失不见,连那座山都变得寸草不生,成了荒山。 他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座山,离玄极宗并不远,甚至可以说是很近。 而父亲和母亲,就仅仅相隔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是如此,在母亲濒死之时,父亲也仍是没有出现。直到母亲死后,父亲才出现。 父亲跪在母亲的尸首前恸哭失声,他在一旁远远地看着,心里只有冷笑,现在知道哭,那在母亲受尽折磨之时,他又去哪了? ……而且,后来的父亲也并未为母亲报仇。 他只觉得荒谬,父亲对母亲到底有几分真情?既让她独自一个女子带着孩子独居山上,又不为她报仇,但是却在她的尸体前痛哭流涕。 迟来的深情,或许也没有多少深情,真是令人作呕。 “师尊……我们还是御剑去么?正好我也想练练双修功法。” “……好,你喜欢就好。”她心疼他的经历,更是想到了自己。 “师尊,我真想马上告诉娘亲……我有多么幸运,遇到了一个多么好的师尊……”他轻声呢喃,带着怅然若失。 “或许你娘亲并不想见到我。”她凤眸幽深,“我是魔。” “魔又如何?杀害父亲的,也是仙人,还是他的亲弟弟。”他冷笑道。 “……”她沉默望天许久,“……我的娘亲,也是我的亲叔叔杀的。” 虽然已经知道这段历史,不过听她亲口说出来,他还是沉下了眸色,“所以,师尊杀了他报仇?” “……嗯。娘亲之仇,不可不报,王位,我也要夺回来。”她停了停,“清河叔叔,小时候对我也很好,可惜,他被权欲蒙蔽了双眼。” “师尊……我们真是……同命相怜呢……”把她抱在怀里,他低语道。 第129章 荒山 一路走走停停,这或许是他这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旅途。 是日后无数个日夜,都会反复梦到的甜美梦境。 白天在剑上踏空而行,拥着她赏流云清风,耳鬓厮磨,和她絮絮叨叨地讲五十年里的所见所闻,恨不得把经历的所有都一股脑地讲给她听,她往往只是安静的听着,很少会说自己的事。偶尔会摸摸他的头,或者浅浅亲他一口作为安慰,而他,也会毫不留情地亲回去,直到她脸红生气为止。晚上,则是彻底疯狂的时刻。若是赶到下一个城池,就会在客栈中彻夜疯狂,直到两人再也无力为止;若是来不及赶到城里,幕天席地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在柔和的月光下,总是让他想起他们的第一次,在禁地之中,月光之下,是他最甜蜜的回忆。 她一开始颇为害羞,后来倒也慢慢接受,只是每一次都要使用几层结界遮挡,构筑出只有他们的小世界。根据从融月宫拿到的阴阳融天功法,他也很快习得功法其中记载的从旁人身上通过双修获得灵力的方法。从她身上获得的灵力,和他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对她来说只是百川中的一滴水,对他来说已是巨量恩赐。只是从她身上取一点点,就已经能补回他失去的数十次灵力了,仅仅是每夜这样,他获得的灵力都有隐隐要突破的趋势了。 他有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他其实无需功法就能从旁人身上吸收灵力,但他不知为何不愿和她讲这事——害怕她知道以后,会觉得他对她的爱别有目的。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她可能会质疑他。而且……这样双修,实在太过……美妙,他恨不得日日夜夜都如此,但每每和她这么说,她都会脸颊通红,偶尔还会生气。 可她生气的样子真的好可爱。他有些恶劣地想,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喜欢上了逗弄她的模样。他的师尊,在外冷漠寡言,在他面前却总是像一个普通少女那样害羞。强烈的反差感让他更加欲罢不能,对她爱得更加难舍难分。 如果这时候她离开他……他不敢想,恐怕他会立刻完全彻底的疯掉。 这段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只要是旅途,就总有尽头。这一天,他们终于到达了此行目的地……他小时候的家、玄极宗附近的那处荒山。 “师尊,这里就是我和娘亲以前的家了。”扶着她从剑上下来,他温柔地吻了吻她的手背。 她并未答话,他抬头,她脸色似乎有异,仿佛在努力克制着什么一般。 “师尊?怎么了?” “……不,我没事。”她定定神,又恢复了正常。 在看到那座荒山的那一刻,她突然再次觉得头痛欲裂—— 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的、奇怪的头痛,在踏入这座荒山的那一刻,那种熟悉又陌生的痛感突然开始吞噬她。 识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她闭了闭眼,识海里突然闪过几帧极快的画面,她努力想要看清楚,却怎么也看不清。 又来了……她眯起眼,那种感觉,仿佛是失去了一段记忆一般,好像从救下夜儿开始,这接近六十年间,最初的前几年,她总是会突然头痛,然后在识海里看到几幅她全无印象的图景。似乎是一个执剑的女子,和一个白衣男子在交战,但是她却记不清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也看不清执剑的女子究竟是不是她自己。 莫名其妙出现的场景总是让她心悸烦躁,还会头痛不堪。这些年,已经很久没有再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了,她本来已经逐渐淡忘,谁知道一到这个荒山地界,这种熟悉的头痛感觉又回来了,出现的图景也越来越多、划过的越来越快,但是她无论怎样努力,都还是看不清那些记忆到底是什么。 “师尊,真的没事吗?”他担心地望着她,“是不是诅咒要发作了?” “……不是,夜夜有你的清气滋养,我身上的诅咒已经很久没有发作过了。”说完,脸略微红了一下。 “我们上去先祭奠你娘吧。” “好。”他声音一沉,闭上眼睛道。 御剑到达之时,已是夜幕降临。 月光指引着他们缓步上山,她四处张望,感慨道:“你以前就住在这种地方么?” “嗯。娘亲是玄极宗弟子,不想和普通凡人有太多接触。”他声音里带着低落,不复往日的模样。 “玄极宗弟子……你爹娘到底是……?”她忍不住问道。 “……我娘是我爹的小姨子,也是我姨母的妹妹,我爹……和我娘私通,偷偷生下了我。”他唇角勾起一抹自嘲,“和师尊不同,我是不被祝福出生的。娘亲对不起她姐姐,也不愿让爹爹为难,这才逃出玄极宗,来到了这处荒山,一个人带着我长大。” “……”她沉默。 “师尊,也会因此看不起我吗?”他也沉默许久,忽然道。 “不会。” “这不是你的错。”她张了张嘴,想说出更多的话安慰他,但每到这种时候她总是会词穷,只能干巴巴地安慰两句。 “有师尊这句话,我就安心了。”再次吻了吻她的手背,他声音有些哑。 “到了……这里就是……娘亲的坟墓。” 一处土堆,面前立有一块无字碑。 他跪下来,重重磕了三个头:“娘亲,夜儿回来看您了。” 她沉默站在一旁,心绪不由飘远,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父王进入虚渊时不知所踪。 父王失踪后不久,母王亦被叔叔下了慢性剧毒暗害。 仰头望着月光,唇边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和九霄、爹娘在紫微宫欢乐的过去,仿佛已经过去很久很久,就像上辈子的事一样了。 她杀了无数的人,踩着无数的尸体登上了那个位置。 最终,却高处不胜寒,在那个位置上,她永远都是寂寞的。 少年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夜儿带师尊来看您了,娘亲,师尊是除了娘亲外,世界上待我最好的人……也是夜儿此生唯一挚爱。” “……”她沉默不语。 少年絮絮叨叨地跪在墓碑前说了很久,她就默默地站在旁边陪着。直到他跪到膝盖全无知觉,几欲摔倒,她才把他扶了起来。 突然把她狠狠圈进怀里,低头用力吻上了她的唇。 她没有拒绝,回应着他的吻。 月光照耀在他们交缠的身影上,如同一面镜子,映出一对容颜绝世的璧人。 第130章 惊变 “呃……”猝不及防的头痛欲裂,让她下意识地推开了他,双手抱住了头。 “师尊,师尊,您怎么了!”少年急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识海中仿佛有一把利剑在里面乱捅乱刺,让她的记忆出现错乱。 好痛,痛到无法呼吸。她死死捂住了头,甚至压抑不住发出了痛苦的低嚎。 “师尊,师尊!”感觉到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她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暴戾和厌弃,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她猛地一把把那个怀抱推开。 司凌夜一僵,“师尊,您怎么了?” 少年的容颜本该是美丽的、熟悉的,在她的眼中却突然扭曲,扭曲成了一个浑身是血的恶鬼形象,她惊慌地向后退了两步:“滚开!” “师尊……!”他心急如焚,难道当真是诅咒突然发作?她现在的样子,跟当初诅咒发作的模样何其相似。 她跌跌撞撞向后逃去,心里似乎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在指引,让她马上逃离这里,一刻都不要多停留。 司凌夜顿了顿足,立时发足狂奔,向她逃离的方向急速追去。师尊突然变成了这般模样,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这种时候,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她身边。 东方九容狂奔了一段路,似是已逃到山里。 “容儿。” 背后,一个声音突然在空旷的荒山间响起,分外熟悉的声音,却让她瞬间浑身僵在原地,她不可置信地转身,玄色王袍的男子正淡淡地站在那里,用那双和她几乎一致的凤眸淡淡地看着她。 “九霄?!!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声音已经因惊骇而变调,傅九霄却仍是淡淡的:“我来找你。” 司凌夜赶到之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看到那个玄色王袍的背影,他同样惊骇莫名。手里已经按上了青霜,虽然知道师尊不会让他有事,但是…… 傅九霄给他的阴影持续了五十年,尽管已经知道了师尊和傅九霄的真实关系,但再次看到傅九霄出现,他还是产生了应激。 傅九霄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他一眼,脸色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扭曲。 东方九容虽然还是头痛欲裂,但已经恢复了理智。身形一闪,瞬移挡在了司凌夜面前,沉声道:“九霄特来找我何事?” 傅九霄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找你何事?容儿,我始终想不明白,你我之间怎会生疏至此?” “……抱歉,九霄,但是他,你不能再动手。” “容儿,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吗?”傅九霄笑声从愤怒转为悲怆,“对你来说,我就是一个嫉妒你的、会不停和你对着干、只会破坏你想要的东西、让你不高兴的人吗?” “不……九霄,我绝无此意,我只是……”她慌忙想要解释,但语言显得是如此的苍白。 “哥哥!”她忍不住叫出了那个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叫出口的称呼。 “哥哥?”傅九霄冷笑,眸里浮起恨意,“容儿,你真是让我惊讶,连这个秘密都告诉了他,一个替身,对你而言,竟然已经重要到能获知我们最大的秘密了?” “……”东方九容沉默不语。 替身两字,却深深刺痛了少年,他垂下眼眸,挡住里面一闪而过的杀意。 “罢了,容儿,我特意来找你,不是为了和你吵架的。”傅九霄忽然很疲惫,声音里充满了厌世,“我来找你,是想跟你证明,我,知道你真正的愿望。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只会一味地向你索取、嫉妒你的天赋,可是,容儿,你真的……太伤我的心了。” “我的愿望?”她愣住了。 傅九霄的声音里透露着浓浓的疲惫:“……即使在你心中,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但你在我心中,仍然是我最重要的妹妹。你过来,看看这个是什么。” 她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顿了顿,又停下了脚步,回头对身后的少年低声说:“在这等我。” 傅九霄看到了她这般动作,不由再次冷笑出声:“我竟不知容儿已经提防我到了如此程度,这么怕我会突然杀了他?容儿当真看得起我,以我之能,如何能越过念力之王的念力屏障,在念力之王面前击杀一个人?”话语中带着浓浓的讥嘲,充满了悲愤。 “……九霄,我并无此意。”她垂下了头,强烈的愧疚再次涌起。 她走到傅九霄身前,傅九霄忽然也向前踏出两步,两人几乎要贴在一起。 司凌夜抿了抿唇,即使知道他们是兄妹,看到他们这般亲密,他也还是会觉得……非常不爽。 “九霄,你要给我看什么?” 傅九霄闭了闭眼再睁开:“是你已经想了八百余年的东西。” 说罢,他从怀里快速取出了一样东西,一闪而过。司凌夜想看清他到底取了什么东西出来,但是被东方九容的身体挡住了,司凌夜在后面,并没有看见傅九霄拿出了什么。他只看见东方九容在看到那样东西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不自觉地上下打颤,瞳孔剧烈收缩,死死地盯着傅九霄,她的声音已经颤抖到结巴,甚至能从中听出一些崩溃:“九……霄……!你为何……会有……这……怎么……可……能……!!!!” “我说过了,我知道你多年夙愿。”傅九霄涩声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默默的收集,只想等完成以后再给你一个惊喜,让你知道我并非只是向你索取、而不愿为你付出。容儿,我愿意为你实现你真正的愿望。即使,我其实内心深处并不想……但是,那对容儿很重要,不是吗?如果完成了,容儿也会恢复原先的笑容……那是我最想看到的。” “对不起,九霄,对不起……哥哥!”她第一次无法控制泪水,哽咽失声,难以控制心情的激动,“是我错怪你了,哥哥。我……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 “早告诉你?当年你为了一个替身都对我拔剑——容儿,你知道我当时有多么心寒?这些年,我为了你的夙愿,不知付出了多少……结果,你心里却永远把他放在第一位,我又怎能不恨?……我心中气苦,又怎能再说得出口?” 他长叹了口气,疲倦道:“……算了,我不想再争论旧事,毕竟……你终究是我的……我寻访多年,也只能寻到这些……若是想真正完成你的夙愿,我们只能去求一个人。”傅九霄望着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邃,“容儿,如何?跟我走吧。” “走,我们现在就走!”她再也无法忍受等待一时一瞬,“去……哪里?” “……皇域。你知道的,如果想真正实现……天底下唯有一人能做到……只能去求他。” ……果然,和她此前猜测的一样。但这已经是唯一能求的人了。她已经再也顾不得什么其他,只要能实现愿望,不管让她为此付出什么代价——她都愿意接受! “……我知道了。九霄,我们这就去皇域!” 说罢,她甚至未再回头多看一眼,直接拉起傅九霄的手,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这片天地中。 第131章 他的魂魄 冷月无声。 少年静静独立在寒宵中,不知道站了多久。 夜晚寒凉,霜露打湿了他的衣裳,凉风微拂,带来丝丝寒意。 但这点寒凉,又岂能比得上他心里的冷。 几个时辰前还柔情缱绻、两心相依,不过片刻,就毅然决然地抛下他离去,没有一字解释,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绝情冷漠的背影,一如当年。 苦痛一点一点蚕食他的心,他狠掐了一下手背,痛感让他清醒了两分,“原来,不是梦啊……”他唇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原来,此前的幸福,才是一场梦,现在,是梦醒的时候了。 傅九霄给她看的东西,只一眼,就能让她匆匆离去,甚至不惜去求明昭—— 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八百年来,她心中真正的愿望; 那是傅九霄虽尽力收集,心中却极其不愿的东西; ——她为什么看了那样东西一眼后,就立刻放弃了他,完全没有再有一丝丝的留恋。 ——甚至连骗他一句都懒得骗。 他不是傻子,那个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哈,哈哈哈——”他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替身”二字。 他本以为已经和他再无关系。 他以为,这段日子和她一同经历的种种,她是真心喜欢上了他本人。 可是,这两字就像一把锋锐至极的利剑,再次回旋回来击穿了他所有自以为是的自信。 笑得肚子剧痛无比,他无力躺倒在地上。 比五十年那次,更加彻底的崩塌。 当初,他没有得到过,一切都只是他的痴心妄想,他自知自己不配,虽然被她抛弃极尽痛苦,但并无现在这般那么……彻底崩溃。 猎猎风声在荒山之间回响,如同鬼哭。 刚刚还柔和的月光一瞬间变得惨白,仿若在嘲笑着他。 心里有什么在一点一点破碎,直到完全崩塌—— 黑暗的污泥从心底不断涌出,直至把他全部吞噬。眼里慢慢浮上猩红——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若于先得到了,再把它狠狠夺去。 她把他甘愿奉上的一颗真心,狠狠践踏在脚底,直至碾得粉碎。 …… 魔界,皇宫。 明昭含笑端坐在皇座上,俯视着面前单膝下跪的两人。 “你的来意,我已知晓,九容。” “死人复生……真是逆天而行啊,不过,也并非绝无先例。” 明昭忽然笑了起来:“也真难为你,已经死去这么多年的人,还能收集到他的残魂。” “陛下!若是陛下能帮臣了此心愿,臣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她努力控制声音中的颤抖。 “呵呵,付出任何代价么?”明昭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明族历史上,确实有过死人苏生的例子……苏生之法……也确实是我明族皇室最高机密。” “即使是在明族内部,想要复活自己挚爱的历代帝皇亦是不知凡几。但能真正达成的,这么多年也不过寥寥数人。并且——就算能成功复活,复活以后的人也会失去所有记忆。”明昭笑意不变,“即使如此,你也要继续吗?九容?” 听到世间确实有苏生之法存在,甚至还有人成功过。她猛然抬起了头,浑身无法抑制地颤抖,平时冷淡的凤眸里迸发出希望和哀求的光芒。 “陛下!此乃臣一生所憾,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臣都愿意一试!万望陛下……成全!” 向来挺得笔直的脊梁,如今卑微跪在了另一人面前。 多年执念一朝爆发,她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因她而中断的、原本应辉煌灿烂的人生,竟然能够有再续上的可能性。 明昭走下皇座,“正常来说,想要复活一个死人,确实是千难万险,是不可能实现的事。不过你很幸运,聚魂灯是神代传下来的至宝,你竟然能用聚魂灯收集到了那人的魂魄,这也让成功的概率提升了许多。” 他走到单膝下跪的东方九容身边,“不过,我也要告诉你,就算我给你苏生之法,成功的可能性,也不过千分之一……付出巨大代价,或许只能换到一个大概率失败的结局,你也愿意?” “臣无论如何都愿意一试!此前不知道倒也罢了,如今既然得以再见他的残魂……若不一试,臣此生终身难安!” “即使失败……在试过以后才失败……臣也无怨无悔!” 她深吸一口气,在她见到“他”的残魂之后,那种压抑多年的执念再也无法抑制,她终于理解了霁夜为什么执着千年也要复活杜蘅若,她如今,也无法控制这种、疯狂地、疯狂地想要让“他”再度睁开眼睛的念头。 那样一个温柔善良的人,本应有光辉灿烂的人生,却因她而在最美好的年华戛然中止。 这一段仙门之行,一路所见所闻,她体验到了许多不同于魔界残酷厮杀、勾心斗角的,纯粹的美好。 让她不由无数次怅惘,如果他还活着,他是不是也能享受到这样美好纯净的人生? 人死道消,魂魄消散于天地间。她深知此事,此前从未有过如此妄念。 ——直到九霄拿出了聚魂灯。聚魂灯,能够收集死人魂魄,是自神代流传下来的至宝,也是他们的父亲,早在九霄百岁之时,就已赠送给九霄的,傅国的镇国至宝。 父亲对九霄也极为亏欠,早早就把聚魂灯交给九霄,也是为了告诉他,他并非“继子”,而是正儿八经的王子。 从仙域到皇域到这一路上,九霄告知了她所有的始末。 当时她流落仙域,被司天音所救,伤好后就和司天音共同游历,九霄担心她的安危,从魔界千里迢迢赶来仙域寻她,结果却撞见她和司天音言笑晏晏,神态亲密。九霄生气,怒而离去,结果恰好错过了他们被东方清河派出来的杀手追杀之事。 等九霄察觉到她遇到危险赶回之时,正好又撞见司天音为救她战至最后一刻,被万剑穿心而死的那一幕。 九霄知道自己来迟,不敢现身和她相见。敌人又已全部被消灭,她再无危险。在她安葬司天音、踽踽离去以后,虽然九霄万般不愿,但也颇为感念司天音以己身救了她性命。犹豫许久,还是拿出了聚魂灯,替司天音收集了还未完全消散的残魂。 第132章 皇后 尔后就是她神秘失踪,离开魔界六百年。她去了一个灵力无法探查的地方,九霄遍寻不到,只能通过血脉感应到她无恙。只好先回魔界,替她保留着聚魂灯。 再后来就是她历劫归来。九霄虽几次欲言又止,但只要一提到司天音,她就会情绪激动,不愿和他提任何有关司天音的事。她的态度总是让九霄心头火起,更觉得自己为司天音收集残魂一事荒谬可笑。 直到现在,九霄才告诉她真相。 “既然如此……虽然我很欣赏你,也敬佩你的执着。不过,你也明白的吧?苏生之法,是我明族皇室的最高机密,只有皇室才能知晓。这也是我明族皇室千万年来绝不可破的规矩。即使是我,也不能破例。”明昭似是有些惋惜。 明昭一席话再次把她打入冰窟,九霄好不容易才替她收集到了他的残魂,又得知明族确实有苏生之法。谁知刚刚才重燃的希望之火又立刻被一盆冷水无情浇灭。她神色惶急,再要继续开口,明昭却含笑向她伸出了手:“但是,有一个方法可以解决——” “做我的皇后,你就成为了皇室成员。” 傅九霄和东方九容震惊地骤然抬头:“什么?” 不过傅九霄很快就垂下眼帘,遮住里面一闪而过的不可置信和憎恨。 明昭没看他一眼,只是含笑看着东方九容。 “陛下厚爱,可是臣怎配做陛下的皇后?”东方九容惊呆了,她万万没想到明昭会再提此事,本以为上次明昭只不过是随口玩笑而已,可是现在看明昭的眼神幽深,里面竟然全是认真。 “呵呵,九容,我等了这么多年,你——是唯一配得上做我皇后的人。”明昭笑了,红瞳里闪过一丝玩味,话语中带着引诱,“如何?只要答应成为我的皇后,我可以帮你一起复活那个人。” 她瞳孔猛地收缩,霍然抬眼,手无法控制地颤抖。 “好好考虑一下吧,九容。” “陛下迎我为皇后,目的是什么?陛下想要东方?”她闭眼片刻,再睁开之时,眼里充满了提防和警惕,“臣为一国之王,断断不可为一己私欲而将举国推入深渊。” “呵呵,九容,你想太多了。我要东方有什么好处?”听到她充满警惕的话,明昭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笑完以后,他恢复了此前那般微笑的模样。“九容,我如果想要东方,早在前两代就下手了——你应该知道,你的母亲和爷爷,都不擅长战斗。我又何必等到现在?” 自傲的话语,让她脸不由一白。“那陛下想要什么?” “我已经说过了,你是几千年来唯一一个能配得上我的皇后。” “臣何德何能?” 她忍不住提高声音,“臣和陛下并无太多交集。” “凭你——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敢在诸王排序战上向我发出挑战的人,凭你——把你的愿望寄托在能打败我之上。” 明昭噙着笑容,“我的皇后,应当有这样的胆量。我已经等了太多年。” “仅此而已?!”她并非无知稚童,明昭怎会因这样的理由就要迎她为皇后,甚至愿意帮她用明族至高机密复活一个修仙者? “仅此而已。九容,你觉得你还能给我什么?”他叹息着摇了摇头,“如果你始终觉得我是对东方有所图谋,不若这般——只要你愿意做我的皇后,我愿割皇域一部分领土给东方,成为我的皇后后,你我就像你的父母一般,虽有夫妻之名,但你不用时时刻刻留在皇域,大部分时候都可继续留在东方做你的王,如何?” “九容,我已经无需再从你身上图谋什么。”明昭再次向她伸出了手,循循善诱,“做我的皇后,我立刻就会替你达成夙愿。” 她呆住了,明昭虽然说得真诚,但她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陛下为何要给我这样的条件?我和陛下之间并无什么感情……” 说到感情,她突然想到了那个夜夜把她锁在怀里的少年,心脏猛的被攥紧,当时她全副心神都在天音大哥的残魂上,无暇他顾,就这样再一次抛下他离开,他会不会误会,会不会生气?她如果真的答应做了明昭的皇后,以他那偏执的性格……会如何? 理智和感情痛苦交缠,她是放不下那个少年,可是她又如何能放弃这个可能是救天音大哥唯一的机会? 她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明昭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九容,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我很欣赏你。或许你对我没什么感情,不过,等你做了我的皇后,感情自然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他轻笑了两声,“你看,我为了你,都可以破例帮你复活一个修仙者呢。你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修仙者吧?” “……” 她沉默。若说明昭对她有什么太多感情,她是万万不信的。但是明昭对她实在是宽容得过了头。明昭说得也没错,以他的实力和地位,如果真的图谋东方,又何必用这种方式?明昭之前对私通修仙者的楚国前任王后千里追杀,可是却愿意帮助她复活天音大哥,并且给出的条件,别说让她付出代价了,甚至还全是对她有利的、旁人求也求不得的诱人条件。莫说给她魔界无数人梦寐眼红的皇后之位,甚至还要割一部分皇域给到东方,而她,到底能给到明昭什么? 她大脑紧张地飞速运转,但想破了头都想不明白明昭的真实目的。 “不过,九容,我知道你对我暂时没什么感情,又记挂着那个人复生一事,我不想你心中还有旁人,也不想逼你太紧。不如,你我先定下婚约,培养感情,至于真正成亲,可以等到那个人真正复活那一天,你放下了所有执念,再安心地嫁给我,如何?” 她瞪大了眼睛,似是没想到明昭竟然再一次让步,甚至如此大度地给她缓冲的时间,她实在难以控制心底的惊骇,失声道:“你……为何?” “九容,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让步了。想不想复活那个人,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话锋一转,明昭声音中带上了淡淡的威压,似是在逼迫她快些决定。 “我……”她低头,内心纠结至极,天人交战,少年的容颜和天音大哥的容颜不断重合,分明极为相似,但又似乎完全不像。 垂头沉默许久,最终,她下定了决心。 第133章 婚约 “……我答应。” 说完以后,她颓然,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 心里有一块地方悄然碎裂。 他知道以后,只怕这一次,是真正会恨极了她。 可是她无法抉择。 即使是之前疯狂欢好之时,她心中也总有一隅理智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 你们绝无任何未来。 她是魔,是东方的王;他是仙,是拥有圣人体质的仙。天生就决定了,他日后一定会走上仙界的最高峰,成为明昭在魔界一般的存在,成为仙门人人称颂的圣人仙尊。 体质也同样决定了,他无法变成魔,而是必须要承担上天赋予他这份天赋的同时所交付给他的责任;而她,也绝不可能放下她身上所有的责任和枷锁,归隐山林。 她需要承担起为王的责任。这是她享受了这个身份带来的便利,就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他和她……这样的纠缠,本来是不该有的。 那一段旅途,只能是一场镜花水月的幻梦。体验了梦中的美好后,现在,这场梦也该醒了。 这样也好。她也该是时候和他断了这份不该有的关系。别说魔界,他们现在的关系如果被仙门知道,他在仙门也将再无任何容身之地。对他来说,她不仅不是良人,还是一枚时时可能发作的定时炸弹。一旦爆炸,就会把他炸得遍体鳞伤,甚至死无葬身之地。 更何况,现在,不就已是如此了吗? 正是因为爱上了她,他才不得不经受这么多本来不该他承受的苦痛,他明明这么缺乏安全感,却还是一次次被她抛弃,一次次被她伤得伤痕累累。 她嘴上说着要拉他一起堕入地狱,其实她内心深处,真的……不愿意……他也……堕入地狱。那个白衣温润的少年,适合走在光明的阳光下,而手上沾满鲜血的她,只能独行于黑暗中。 她一直都明白这个事实。——如果她真的为了他好,就应该早些离开他身边,放他真正自由,让他去寻找真正适合他的良人——仙门那些在爱的包围下长大的名门仙子,才是最适合他的人。就像那个水月宫的小姑娘,她们,能够给予他足够的爱和安全感,而不是像她这样只能给他不安、委屈和痛苦。 ……更别说她那血腥又残忍的过去,只会让人觉得恐惧和厌恶。 他本应该像天音大哥那样,善良、正直,拥有一切最美好的品质,就是因为被她这个魔教养长大,才让他性格出现了扭曲。 都是她的错。她不能再这样一错再错下去。 放手,让他回到他该去的地方。——就像当初那样。 只是为什么,她会痛如摧心裂肺。就像他当时替她挡箭后,在她怀里濒死之时那般疼痛。 ……罢了,长痛不如短痛。 飞吧,她的徒儿,飞到更高的地方。他已经很优秀,即使不需要她在身边,他也可以安然地活下去,直到走到仙界的最顶端。 人人艳羡的魔界皇后,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位置。 她却并不在乎。 对她而言,不过是一道新的枷锁,锁住她后半生所有自由的枷锁。 何等悲哀,即使成为了一方王侯,她也仍然无法决定自己的选择,自己的生活。甚至,还比原先有了更多的束缚,更加的…… 罢了,这是她应得的。天音大哥为了她葬送了性命,断送了自己美好的人生,她只不过是放弃了自己的自由和……一份不该有的感情,只要能换回天音大哥能再一次体验本该属于他的灿烂人生,即使再无任何自由可言,她也心甘情愿。 她接过了明昭伸出的手。 “我的皇后,我终于得到了你。” 明昭意有所指,她把头转过一边,闭上了眼睛。被称得上是陌生的男人握住手,她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就把手缩了回去。 明昭也不恼,而是轻笑道:“呵呵,我的皇后害羞了。来日方长,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恭喜陛下。……也恭喜你,容儿。”傅九霄低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表情漠然,虽然嘴上说着祝贺的话,但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喜悦的情绪。 “呵呵,九霄,以后你我也算得上是‘亲家’,倒也无需如此客气。”明昭转头对傅九霄笑道。 “……多谢陛下,臣不敢。”傅九霄语气淡淡。 “九霄,你是容儿的哥哥,你的愿望,我也是知道的,呵呵,等我和容儿成亲后,以后我也算得上是你的‘妹夫’,明族不乏洗髓秘法,你的愿望,或许也可达成。”明昭的称呼已经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容儿,听到这个称呼,东方九容抿了抿唇,垂头不语。 闻言,傅九霄瞳孔也骤然收缩,但他很快垂下眼帘,尽力遮住情绪,声音却暴露了他难掩的激动:“……多谢陛下。” “我的皇后,我不想用血契来约束你,但我知道,你最是守诺,对吗?”明昭的话中带着深意。 “……东方九容向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说完,她自己都在心中唾弃自己。她最是守诺?对那个少年的承诺,她一样都没有做到。 “好!今天,九霄就是你我立下婚约的见证。容儿,或者你想我发诏书昭告天下?” “……一切全凭陛下心意。” 明昭打量了她几眼,看到她眼底闪过的不愿之色。 “先不着急。”他轻笑,“先替你做好你心心念念的事情。” “陛下难道不会觉得……?……您为何……要帮我?”她实在忍不住发问,明昭是堂堂的魔界帝皇,她执意复活旁人,他难道不会因她心另有所属而愤怒吗?可他不仅没有愤怒,还主动要帮他复活她心心念念的人。明昭……说是欣赏她,可是似乎并没有像那个少年那样有强烈的占有欲,也并不在意她之前有“炉鼎”,心还“别有所属”的事情。 她话虽然只说了一半,明昭也已理解了她的意思。他笑着摇了摇头:“那又如何?他就算复活,会一直和你长久在一起的,也只是我。时间可以让很多事情淡化,你年纪还小,等你再大一点就懂了。” “……”她沉默。她的千岁之龄,和几千岁的明昭相比,确实算得上是“小”。 她和明昭的年纪差距,比她和夜儿的年纪差距还要大得多。 她有些苦涩,或许时间真的能抚平一切。希望时间,也能抚平她带给夜儿的伤痕。 ……明昭的眼里,有着看透一切的淡然。 不在意她的过去,不在意她是不是心有所属,只要能锁住她的人在身边,时间长了,她自然会遗忘那些人。就像他,连千年前的事都记不清了,更别说几千年前的事。 更何况,只要她和他立下婚约,他的目的就已经算是达成了一半。 第134章 暗谋 “聚魂灯给我,我告诉你苏生之法。”眼见一切已尘埃落定,明昭雷厉风行,立刻践行诺言。 傅九霄迟疑了,聚魂灯是傅国至宝,怎能随意就交给明昭? “九霄怕我侵吞你的聚魂灯吗?你放心,容儿是不会允许的。”明昭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直接点破。 “……臣不敢。”傅九霄后背冒出冷汗,赶紧低头。他拿出了聚魂灯,一点温暖的白色在灯里散发着点点幽光。 看到灯里温润的白光,她眼里蓦然划过痛色。 记忆里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现在只剩下了这一点残魂映出的微光。 眼里的犹豫被坚定取代,她绝不能再犹豫,无论如何,都要尝试一下! “……陛下,这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他,我早已死在了九百年前。”她闭上眼睛,涩声道。 “原来如此,容儿果然是重情重义之人。看来,我确实没有看错人。——虽然是修仙者,不过若非有他为救你牺牲性命,这才有了今天我的皇后,我也应该对他颇多感谢呢。”明昭温和道,话语让人如沐春风。 “容儿放心,既然他是你的救命恩人,那我自然会全力设法让他苏生。”明昭情真意切,仿佛是真心实意要帮她把人复活。 “多谢陛下!”她难掩激动,行了一礼。 “不过容儿,我再次提醒你一次。苏生之术有缺陷,而且你这残魂,也已经停留了接近九百年,即使有聚魂灯,他也有一部分魂魄散逸于天地间了。就算苏生,他或许也会失去所有记忆,不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人。即使如此,你也愿意吗?” “我所求不过是想让他能再度体验未曾体验的人生,若是忘尽前尘,也未必是坏事。无论如何,我都会试一试。” “好!苏生之术最难的就是收集魂魄,幸得有聚魂灯已经帮你把最难的这一步解决了,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准备其他的步骤。”说罢,他望了一眼傅九霄,傅九霄知趣:“臣这就告退。” “罢了,明天再说吧。你们风尘仆仆,先在皇宫中暂歇一夜。” 明昭扬声道:“来人。” 一名侍女从宫外走进,垂首道:“陛下。” “带两位王下去休息。傅王安排去照华宫,东方王……安排去栖凰宫。” “是。”侍女躬身应道,“两位王上,请跟小婢来。” 栖凰……东方九容抿了抿唇,沉默转身,随着侍女离去。 她现在心乱如麻,只想好好休息一夜。 …… 明昭在书房内悠然地抚着琴,琴声舒缓,抚琴人的心情似乎相当不错。 有节奏的敲门声在门外响起,他停了拨弦的手,“进来。” 门推开了,来者赫然是傅九霄! “陛下召我前来,还有何事?”傅九霄声音冷硬,带着明显的怒气。 “呵呵,九霄,看来你很不高兴。”明昭意态玩味,“怎么,独占的妹妹被我抢了,心里嫉妒失衡?” 傅九霄猛然死死瞪着他:“这一开始就是你的目的?” “别忘了,主动和我合作的可是你。”明昭笑着摆了摆手,“容儿若是知道出卖她的是你,该作何感想?” 被他捏住把柄,傅九霄颓然道:“你待如何?” “不必这种表情,九霄。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容儿做了我的皇后,自然不会再和修仙者有所牵扯。何况,这对你也是百利而无一害。做了我的亲家,你还怕解决不了你天赋瓶颈的问题吗?” “……”傅九霄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你真的想复活那人?你应该知道容儿她……” “呵呵,我不像你们这些年轻人这么在意这些事情。”明昭全不在意,“她解决了这个执念,自然会感恩于我,长久留在我身边,没有什么是时间解决不了的。” “好了,苏生之术,需要一个合适的容器。”明昭正色道,红瞳突转幽深,“容器的人选,你应该明白。” 傅九霄霍然一惊,眼里闪过强烈的憎恨。 “把他做成容器?那岂不是又让他和容儿有所接触?” “所以——怎么让容儿看不出来,就看你的本事了。”明昭温润的微笑里带了一些冷意。 “为什么非要选他?”傅九霄声音中难掩憎恨。 “一来,他们有相近的血缘关系,是最适合的容器人选;二来,容儿和他之间有血契,你用其他方式杀他,只要他陷入濒危,容儿都能感知得到,但如果把他做成容器,当灵魂放进去融合后,原主的魂魄就会被吞噬。他的存在相当于被彻底抹杀,肉体却还存在于这世上,只有这样,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又不会被容儿发现。”明昭淡淡道。 “九霄,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明天开始,我要带容儿去寻找其他的材料。回来的时候,我希望能看到‘容器’已经准备好。记得,不要让容器死了,容器只有活着才有用。至于其他的,随便你怎么发泄。” “……遵命。”傅九霄垂头道,心里对“他”的恨已经攀到了顶峰,强烈的恨意让他几乎要发疯。 “退下吧。” “……是。”傅九霄退出了书房。 离开书房后,傅九霄仰望着头顶的血月,恨意再次如藤蔓般疯长。 他得知她去仙域的消息后,立刻就启程来到了仙域。 他们身上流着全然相同的血,凭着血脉感应,他想要找到她再轻松不过。 ——然后他看见了什么? 他猛然闭上眼睛,那两人在一起的场景蓦然在他识海里浮现,只要一想到,他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胸前因愤怒不断起伏,眸色转为血一般的深红,杀意大作。 她,竟然敢——和一名——修仙者——!! 而且还是,当初在紫微宫的那一名——让她对他拔剑的那一名!!! 他本以为当初她故意派出长安和傅国的骑士去杀那人,是在特意讨好他,向他道歉。他虽对她豢养修仙者作为炉鼎一事勃然大怒,但是看她难得对他这么用心思,心就软了,也就没再派人去追杀那人。谁知,她竟然是在故意骗他,她的真实目的不是为了讨好他,而是在保护那个人!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欺骗他,竟然是为了一个炉鼎,一个修仙者! 这就算了,他还得知了另一个让他震撼到暴怒的真相,他们不仅行了苟且之事,甚至,她还把他收作了王徒! 王徒!带他进禁地,传他剑术,立师徒血契! 她,她怎么敢——! 随着进一步追查,他还发现那个人,竟然是——司天一的儿子! 司天一,他最憎恨的名字,最憎恨的那个人。当时,她也是为了司天一对他拔剑,现在,她竟然又敢和司天一的儿子——!! 第135章 妒恨 他们血脉相连,是世界上最亲的人。他对她再了解不过。 她对那个人的神态和眼神,让他立刻得知,她对那人已经动了真情。 即使是对他,她也从来没有过这样娇羞情深的时候! 他已经恨到彻底失去了理智,不想再多看一眼,他立即启程前往了皇域。 明昭……明昭……他知道明昭对容儿一直都颇有兴趣,又极为讨厌王族和修仙者有太多牵扯。 就算和明昭合作是与虎谋皮,他也一定要——!!! 明昭的目的果然不止于此。 明昭想做的事,他或多或少也能猜到一些。只是没想到,明昭会通过这种方式来—— 虽然他之前没有想到明昭要她做皇后这个可能性,但明昭提出来之后,他立刻就明白了明昭真正的用意。 真是阴险的老狐狸!傅九霄心中暗骂。 罢了,那个胆敢染指他最重要妹妹的卑贱之人——他一定要把那人折磨到生不如死——! 该用什么方法,才能把他更好地折磨到生不如死呢? 灵感突如其来,他凤眸眯成了一条缝,唇边勾起了一抹残酷的冷笑,一个阴狠的计划在他心中慢慢成型。 …… 一夜无眠。 她睁着眼睛望着纱帐顶一整夜,一直到侍女在外敲门:“东方王上,陛下请您过去正殿。” “……我知道了。” 暂时压住所有心绪,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想办法复活天音大哥。 何况,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少年了。 正殿内,明昭背对着门负手而立。今天的他,没有穿那身高高在上的帝服,而是一裘简单的青衣。 “陛下,东方王到。”侍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东方九容踏进正殿时,明昭恰好回头,露出一个温雅的微笑:“你来了,容儿。” “陛下……”她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所想,别急,苏生之术所需最重要的魂魄你已经准备好了,剩下的步骤相比魂魄而言并不算太难。不过首先,要准备一些能固魂培元以及帮助灵魂凝聚、融合的天材地宝,和灵魂相关的这些天材地宝几乎都是极为古老之物,现在已经极为稀少,或许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找齐。” 她连连点头,想到了之前霁夜复活杜蘅若的邪法。她忍不住道:“陛下,这个方式,可需要大量的魂魄献祭?” 明昭失笑道:“你别把我们明族皇室的秘法和那些邪术混为一谈。这个方法之所以难以成功,就是因为这些和灵魂相关的天材地宝实在太过难寻,或许寻上一辈子都寻不到,再加上聚魂灯这样能凝聚魂魄的神代宝物也是寥寥无几,当初我们明族先祖之所以有人能使用此法成功,还是因为当时的傅王也在场,借出聚魂灯及时收集了魂魄,再加上先祖幸运收集到了那些必须的材料,这才成功复活。但后来者想再使用这种方法就没那么容易了,其中绝大部分都卡在了收集魂魄这一步。所以我才说你很幸运。” 明昭话锋一转,深沉道:“虽然可以转世,但无论人,仙还是魔,只要死了,魂魄就会散失,剩余的魂魄和其他人散失的魂魄结合,这才能转世。转世后的人,灵魂,记忆,身体都和原先截然不同了,那还算得上是原先的人吗?” 她沉默不语。 “需要什么样的材料?我这就出发,一定会把它们寻来。” “呵呵,容儿,你是我未来的皇后,夫妻理应同心,我会陪你一起去。”明昭说出的话让她大惊:“什么?陛下您要一起去?” “当然。这也是和我的皇后培养感情的好机会,不是吗?”明昭笑道。 “……可是陛下……”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内心是排斥的,她不想和明昭有太多其他纠葛。 “呵呵,容儿,我也是为了你着想。你年纪太轻,那些材料你恐怕连听都未曾听说过,又怎能找到?若你一人去找,只怕你找上千年都难以找全,那我的皇后之位岂非要再次空悬千年?” “……”是一个她无法拒绝的理由。 “……臣遵旨。” “不必如此生分,以后你是我的皇后,更是我的妻子,又何必总是自称‘臣’?”明昭轻笑。 “…………臣不敢逾矩。” “好,那我就命令你以后在我面前不要自称臣。”话锋一转转为威严,带上了命令。 “……” 这个男人,也真是难缠。 为什么她最近碰到的都是这么难缠的人? 想起那个少年,她心里又是一阵抽紧。 ……被丢在荒山的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眼里突然的暗沉没有瞒过明昭,明昭眼里闪过玩味,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走吧,先去收集第一样材料。” “第一样东西,名为安魂月兰,仅生长在仙域的极西之地中最阴寒的位置。我两千年前曾经在那里见过一次,那时已经极为稀少,不知现在是否还有。” 仙域……她抿紧了唇,“无论如何,先去试试。” “呵呵,容儿,向我展示你的力量吧。”明昭笑道,向她伸出了手,“跨界传送,我慕名已久。” “……”她暗暗腹诽,明明可以先传送到边境再去仙域,跨界传送需要消耗何等大量的灵力。 “容儿担心灵力损耗太大?无妨,只需要跨界传送到西仙域,后续的一切就交由我来,如何?” 又被明昭看穿了心思,她垂眸。 “陛下无需交办皇域事务吗?” “不必担心,这些俗事杂务,自然有人处理。” 不再多言,紫色的空间法阵在两人脚底浮现,明昭眼底闪过一丝奇异之色,看着闭眼全力施法的女子,眸中浮现了难得的炙热。 光芒闪过,两人的身影在正殿中消失。 …… 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西仙域,西华城。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他温热的气息仿佛还拂在耳畔,温暖的怀抱似乎还在肌肤上留有触感。 ……不过短短一段时间,就已经物是人非。 身畔青衣的帝皇笑道:“容儿来过这里吗?” 她侧头望向身畔的人,这个人,将成为她以后的“夫君”。 没有感情,只有交换,他将成为和她共度一生之人。 她藏住眼底的苦涩,但这也是她自己选的,为了弥补她的罪愆,她又能怪得了谁?只能怪她自己。 第136章 安魂月兰 “……陛下,我用了跨界传送以后,灵力会衰竭一段时间。后续……” “呵呵,容儿安心便是。后续都由我来解决。”明昭勾唇笑道,“也让我这个做夫君的,在我未来的皇后面前展示一下。” “……”听到夫君两字,她再次陷入沉默。 想到少年曾经在床上执着地问过她无数次,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她苦涩,不管彼时她有多么疯狂到失去理智,只要听到这句话,她就会瞬间清醒。 他们还能再是什么其他关系……? 立场相对,永远不可能…… 两人站在城门外,姿容实在太过出色,很快就吸引了来来往往许多人的注视,但又在看到他们瞳色的那一瞬间骇呼出声:“魔族!是魔族!” “……陛下,我们可要隐藏瞳色?在仙域这般张扬……”她欲言又止,若是引来仙门的那些大宗主和长老,虽然不惧,但也颇为麻烦。 “容儿,你在说什么?”明昭扫了她一眼,充满了疑惑,“我们还需要隐藏身份?” “……”也是,他已经是这片天地间的最强者,他不去惹别人就谢天谢地了,还会怕别人来主动惹他吗? “陛下,还是莫要节外生枝为好。陛下所说的安魂月兰是在……?” “容儿,你以后要时刻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我明昭的皇后,不需要惧怕任何人,也不怕会惹什么麻烦。”明昭的口吻带着不容拒绝之意,让她再次抿紧了唇。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和这个男人有什么牵扯。 明昭手指在空中凌空一划,暗影之门浮现,旁边围观的修仙者都骇然后退,明昭侧头对她笑道:“走吧,我的皇后。你是要我牵你一起,还是?” “……不劳陛下。”她赶紧踏进暗影之门。 空间骤然扭曲变幻,从暗影之门出来以后,他们已经身处于一片荒原雪域中。 “陛下的暗影之门,可以跨越两界吗?”她忍不住问道。都说空间传送仅仅由东方掌控,但是明昭的暗影之门同样能带人迅速传送,她和明族打交道次数不多,对他们的能力不甚了解,上一次她就被明昭用暗影之门从白骨荒城带回了东方王城,当时她就已经有了这个疑问,只是一直把这个疑问压在了心底。 “不能。而且九重天以下,也无法借助暗影之门在同界传送。空间转移,是东方独步天下的领域。” 她静默。察觉到体内跨界传送带来的灵力衰竭已经开始发作,她心中一动,现在明昭如果想杀了她,她将无任何还手之力。 ……实在太奇怪了,无法让人不怀疑。这个让人看不透心思的男人,对她莫名其妙的偏爱,他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杀了她…… 藏在衣袖里的拳头蓦然握紧。 “皇后,在想什么?” 他的称呼又从容儿突转为了皇后,似是在提醒她的身份。 “…………陛下,我们该往哪里去?”背上冒出冷汗,这个男人实在太可怕了,她的心思仿佛被他全部看透,和这样的人相处,实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看来还是得昭告天下,宣告你我的婚约才行。否则,我的皇后看起来没什么安全感。” “……”她第一次觉得极度无力。 和少年总是能扯着她情绪变化不同,这个男人是能看穿她的一举一动。若说少年偶尔的小心机只是为了博得她的垂怜和心疼,这个男人看似笑意浅浅,人畜无害,却能让人毛骨悚然。 “陛下,我们应该去哪里找安魂月兰?”直接岔开话题,她潜意识里一直在逃避昭告天下她的婚约一事。 “安魂月兰是上古留下来的神草,有守护的上古仙兽。两千年前,我远远看过一眼,那个仙兽恐怕是从上古时代就一直活到现在,若说实力,恐怕也是半步踏神境界。”明昭娓娓道来,意态轻松。 “半步踏神!那不是九重天九阶……”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就算她现在身处巅峰期,也绝对不可能从这样的仙兽手下拿到仙草。她万万没想到,光是第一样材料的守护仙兽就已经是这种级别的存在,难怪苏生之法会被称为不可行的逆天之举,千万年来绝少有人能成功。 “呵呵,容儿,你现在可知我为何要陪你一同前来了?”明昭微笑道。 “……陛下,当初的明族前辈是如何从这名仙兽手下拿到的仙草?”她垂眸,若是只有她一人前来,莽莽然上前挑战仙兽,只怕…… 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明昭,他正微笑着看着她,抿紧了唇,这个男人虽然……但她不得不承认的是,面对强敌时,跟这个男人在一起,确实让人充满了安全感。 ……九重天九阶,她可望不可即的等级。当初挑战他的那一战,他连第二能力都没用,仅凭驭光之术就让她败下阵来。 “即使是先祖,也只是打伤了仙兽,趁机夺去了两株安魂月兰,想要杀了仙兽,是万万不能的。”他顿了顿,意有所指,“不过,当初先祖也考虑到了这一点,请了那一代的东方之王前来助阵,先祖缠住仙兽之时,东方之王趁机瞬移夺去了仙草,若非如此,只怕光是这苏生之术的第一步,就会被卡住。” “……那仙兽岂非怀恨在心,对此已有防备?”他的话让她心里刚成型的计划又被打乱。 “不错!想要再用瞬移抢走仙草只怕已是不能,容儿,即使是对我来说,这也将是一场硬战。”笑意浅浅,“你看,你对我多么重要啊,连这么困难的事我都愿意帮你做,皇后。” 静默许久,她真心实意地行了一礼:“陛下大恩,臣没齿难忘。” “你能记住我的恩就好。”明昭浅笑着把她扶起,“皇后,我会这样帮你,也是因为你我已是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希望你能一直记得,你和我明昭是一体的,我们休戚与共。” “……是。”她闭了闭眼,即使再怎么不愿,她不得不承认,她也已经被明昭拉入了同一阵营。 或许,这就是他的目的? ……东方和皇域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关系淡淡,虽然并无交恶,但也并算不上交好。 这样的格局已经持续了千万年,可现在,就在这一代被打破了。 ……除却她自己的原因之外,促使她真正下定这个决心的,还是因为明昭竟然愿意割让皇域。 皇域灵脉资源充足,在魔界灵脉资源已近枯竭的现今,对任何一个诸侯国都有莫大的吸引力。 第137章 神龙 即使是她,也不例外。 “陛下,接下来的战斗中,我应该做什么?” “你如今灵力未复,先在一旁观察。”他沉思片刻,“到时,我先拖住仙兽,你灵力恢复了以后,就用修罗的力量直接加入战场,拖住仙兽片刻,转由我去取回仙草。等我取到以后,我们立刻就走,不要恋战。” 听到那两个字,她瞳孔骤然收缩,霍然抬起了头:“!!!你……!!怎么会知道?!!” 明昭失笑道,“我活了五千年了,容儿,你真当我这五千年是白活的吗?修罗之力算不上什么新鲜事,你和楚云启战斗之时,一用出来我就明白了。否则,我又怎会对你颇为欣赏?” 心底最隐秘之处被人毫不留情地揭开,她握紧了拳头,凤眸中充斥着敌意和戒备,竖起了浑身的刺。 “容儿,何须如此?为了获取力量甘于承受诅咒,天地间有这样魄力的人极少,更别说是养尊处优惯了的王族。这也是我欣赏你的原因,你为了得到力量能有如此魄力和意志,实在是我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的特别之人。况且主动激发的修罗之力不会让你失去理智,应该也能勉强拖住仙兽片刻。”明昭安慰道。 她握紧的拳头复又突然松开,神色颓然。这个男人好像有读心术一般,她想什么都会被他发现,他的眼睛仿佛能看穿她隐藏的所有秘密,让她的隐私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下,和这样的男人共度后半生,她的未来几乎可以说是一片黑暗。 “……谨遵陛下安排。”她垂眸,不敢流露太多真实情绪。 “走吧,也正好让你看一下你未来夫君真正的实力。嫁给我,不会委屈了你。”明昭再次勾起了一个清浅的笑容,笑容中第一次出现了自负。 …… 安魂月兰生长的地方,名为霜昙华镜。 安魂月兰,沐月华而生,向明月而荣。能让魂魄稳固,加固和肉体之间的联系,是自上古流传下来的养魂至宝。 生长条件极为苛刻,必须得是在最寒冷的冰雪寒霜间,终岁不能见日光。只有在月华的滋养下,才能千年一生叶,万年一开花。 胧吾正趴在他的洞府门口,呼呼大睡。 他的背后,生长了一片随风摇曳、欣欣向荣的兰草。 活了已经不知道多少年岁了,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守着这些兰草,这是他的主人在陨落之前,交代他一定要守好的东西。 他始终谨记着主人的话,千万年如一日,兢兢业业地守着这些兰草,看着它们生长、开花又凋谢。待到下一个万年,再次生长、开花,不断循环,恰如他的生活。 长达千万年的修炼中,他终于也快触摸到了当初主人的境界。只不过,他也只能到此而已了。这么多年,他把主人交办的任务完成得很好,慕名想来摘取仙草的人很多,有仙、有魔,也有妖。但是无人能从他手下摘到任一株,他动动手指就能把试图染指仙草的人赶跑。——除了多年前,有两个混账魔族前来抢走了两株,把他气得暴跳如雷,耿耿于怀此事几万年,导致他后来看到胆敢再来的魔族都会想起那一奇耻大辱,以前只是把他们赶跑了事,后来只要见到魔族,他就一定会把他们打伤再赶跑,藉此来出他几万年前吃瘪的恶气。 生活就是如此枯燥,睡觉,修炼,看兰草。 有时候他甚至希望会有人来试图抢夺兰草,还能让他无聊的生活有点乐子。 ……啧,说什么来什么。 胧吾蓦然睁开眼睛,眼前站了一男一女,男子身着青衣,女子身着紫衣,容颜俱都超凡出尘,但最惹眼的,还是两人那赤红的瞳色。 他发出了低沉的怒吼,金色的龙眼滴溜溜地一转,发出锐利的精光。 白光闪过,趴着的巨龙瞬间消失无踪,一名黑衣男子站在了雪地上,冷冷看着面前的两人。 “魔族,竟然敢踏足霜昙华镜。给你们两瞬息,有多远滚多远,否则,别怪吾不客气。” 他已经敏锐地感觉到,这两名魔族的气息深不可测,应该都是不低于九重天的强者,甚至可能是……王族!难怪敢来抢安魂月兰,原来是自恃有底气。 他神色瞬间冷了下来,当时抢去那两株安魂月兰的魔族,也是王族!他记得,其中有一名,还是当时的魔界帝皇! “呵呵呵,真是毫不客气啊,安魂月兰的守护仙兽,自上古就存活至今的神龙胧吾。不过,你可还记得此物吗?” 明昭意态闲适,青衫无风飘扬,手一挥,一把奇特的剑出现在了他手上。 剑身厚重,但一半璀璨如金,另一半漆黑如夜。 这把剑一出现,连天上的明月都被这把剑夺去了所有光彩。寒天霜地之下,似乎只剩下了这把剑,在雪夜中光芒闪耀。 东方九容和胧吾的瞳孔登时剧烈收缩,两人同时叫出了声,只不过胧吾是愤怒,东方九容是震惊:“日月同辉!” “混蛋!明族的混蛋,竟敢还敢再来霜华昙镜!!”神龙怒吼着,愤怒的吼叫声震耳欲聋。 “很抱歉,神龙,本皇要再问你要两株安魂月兰了。”明昭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说出的话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你做梦!!明族混蛋,给本座死吧!!” “想让本皇死?那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明昭笑意不变,身形已经腾空而起,日月同辉凌空一指,无数的光剑挟杂着毁天灭地的威势如天罗地网,把胧吾的身影全部笼罩在了光剑剑雨下。 “区区驭光之术!别以为本座会怕了你!” 这场战斗,恐怕是天地间现存两名最强者的战斗。 半步神境的两人,随便一击的余波,都能让一处天地崩塌毁灭,所有生灵蒸发成为尘土。 东方九容凝起念力屏障,抵挡着两人战斗散发出的余威。 她心中骇然到了极点,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种级别的战斗。她只觉得从心底开始颤栗,她此前的战斗,和眼前的战斗一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过家家的游戏。 这样的战斗,当真是她的水平能够涉足的吗? 她,真的能用修罗之力,来拖住这条龙片刻? 她闭上眼睛,只觉得自己简直太天真了,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实力已经可以笑傲三界,谁料想亲眼见到这种级别的战斗之后,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可笑一如井底之蛙。 这样强大的对决——如果她也能—— 藏在心底狂热的好战情绪突然涌起,她突然睁开了那双赤红凤眸,眼里的狂热覆盖了恐惧。 她想要战斗——想要和更强大的对手战斗——想要在战斗中焚尽自我——! 为战而生,为战而亡。 狂热的欲望席卷,让她的整个眼瞳里染上了更浓更浓的血色。 忘记一切,把自己的欲望全部寄托于狂热的战斗上——!! 第138章 半步神境 明昭的修为水平虽然和胧吾差不多,但是胧吾活得年岁实在是太长太长了,即使明昭并未轻敌,直接拿出了日月同辉,两人的战斗也仍是焦灼。 所幸,胧吾还需要分神用结界保护下方的安魂月兰不要被战斗的余波波及,这才让明昭略微占据了上风。 胧吾咬紧了牙关,这一代的魔皇,竟然比几万年前的那一代魔皇强上许多! 九重天九阶,半步神境!眼前这人,最多不过几千岁,竟然就已经踏入了这一境界! 要知道他从上古存活至今,早已记不清自己年岁几何,也就是位于如此境界而已,再也不能向前半步。 何况……他余光瞄到那一名正在用念力屏障抵御战斗余波的女子,念力屏障!那个女人,和几万年前一样,也是拥有驭念之术的王族! 想到几万年前的那场吃瘪,他眼里寒芒一闪,忍不住分出更多心思在关注那名女子的动向上,一瞬间的分神,立刻被明昭抓住了破绽,暗影从胧吾脚底骤然浮现,墨黑色的影子瞬间如藤蔓攀爬而上,从脚底牢牢将他整个身体束缚在了原地。 “容儿!”明昭身形一闪,直奔安魂月兰而去。 胧吾狂怒厉声喝道:“这是……!驭影之术!这怎么可能——!!竟然、后世竟然会有人——同时具有两种能力!这——简直荒谬!!” 他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到明昭在束缚住他后立刻冲向安魂月兰,日月同辉直接劈在了他的结界上,发出铮的一声。胧吾狂怒非常,又心焦如焚,瞬间加大了结界的守护力度,正准备召唤寒冰攻向明昭后心,突然,一道剑影已经瞬间劈到了他面门,剑气挟着劈天裂地的威势前来,他身不能动,那道剑气威势太强,只能停下攻击明昭的打算,回身抵御扑面而来的剑气。金色眼瞳瞬间变深,急召玄冰为盾,堪堪挡下这一击,玄冰在挡完这一击后登时碎裂。他心中骇然,虽然他心有几用:同时使用结界笼罩所有安魂月兰、又在全力破解暗影束缚,但这一剑之威竟然能破开他的玄冰防御,要知道,这可是一名九重天九阶的顶峰存在召唤出的防御冰盾。冰盾破裂,他看清方才挥出那一击之人,竟然正是刚刚那名紫衣女子! 胧吾心中更是震惊,她不是非战斗型的念力之王吗?怎么竟然会有如此强大的剑术,还能破开他的冰盾!但他是何等修为和年纪,很快就看出她虽称得上一方强者,但修为不过九重天六阶,和他差距可堪天堑。他顿时安下心来,心中也生了几分轻视之意:“就凭你?就算本尊现在被束缚,也不是你这等小儿能轻易碰瓷的。” 东方九容一击不成,凤眸里立刻浮现黑色暗影,身周被黑影覆盖缠绕,手中的无形念剑也现出了弯绕蛇形。下一瞬间,蔷薇蛇剑就以肉眼根本无法看清的速度直刺胧吾双眼而来,胧吾大吃一惊,这道剑势的速度和威力比之前那记竟然还快了几个层次,他骇然,不得不收回了贯注在结界上的灵力,再次凝结出冰盾防御。“铛”的一声,这一次冰盾虽然仍被劈出了道道裂痕,但也未再破碎。 此剑剑气未落,下一剑又再次劈来,剑气纵横,剑势连绵不绝,速度又快到看不清。胧吾行动被制,又未曾见过这般速度的剑法,虽然对方实力远不如他,但他在霜昙华镜千万年,对外的战斗经验不足,只有碰到想要来夺取安魂月兰之人时,才会有战斗的机会。即使是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修罗之力,修罗之力的速度对初见杀特别有用,即使是半神之境的胧吾,最开始也不由手忙脚乱。 但胧吾的修为毕竟远远高于东方九容,在短时间的手忙脚乱后,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把力量抽调回抵挡她的修罗之力后,东方九容登时觉得力不从心,额上冒出冷汗,胧吾说得没错,即使他身被束缚,但他们之间的修为差距比鸿沟还深,即使她用上了修罗之力,也无法和他抗衡。她被逼得左支右绌,身上也带了伤。 结界的力量减弱后,明昭加快了破界速度。看到她已经独木难支,明昭瞳色转深,凝聚了他所有力量的一击劈在结界上,结界再也承受不住,瞬间碎裂开来。明昭急速取了两株安魂月兰,在他取了安魂月兰的同时,胧吾再次仰天怒吼,登时挣开了暗影束缚。他恢复了龙身,巨大的龙尾向后一甩,东方九容躲避不及,被龙尾重重甩了出去。巨龙向着明昭怒吼着冲来,明昭身形化作一道流光,神剑日月同辉同时挥出,闪烁着寒意的光刃把巨龙逼得退了几步,等巨龙反应过来后,明昭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那道流光抱起被龙尾甩到地上的紫衣女子,瞬间消失在天边。只留下巨龙在后面不断仰天怒吼,甚至连雪山被巨龙的吼叫声震颤得雪崩,积雪以排山倒海之势顺着陡峭的山坡汹涌滑落,雪浪翻滚,如千军万马奔腾,大地在神龙强烈的愤怒中不断战栗。 但,引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已经远远离开了此地。 被龙尾排山倒海的威势重重轰飞出去,东方九容觉得胸口如波涛翻涌,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喷在了明昭的青衣上。 “真是强大的力量,容儿,不愧是我选中的皇后。竟然能拖住半神之境的神龙,当真让我惊喜。”明昭叹道,他感叹完后,才想起低头关心怀里面色苍白的女子,“容儿,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她把头别过一边,被这个男人抱在怀里,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个熟悉的怀抱,如果是他,他一定会先关心她的伤势如何,想到他,她心里再度漫出苦涩,或许世界上,只有他,才能给她真正的、纯粹的爱,而明昭,和她只会是互相利用,他们的后半生,或许就会在这些不断的算计和利用中度过,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真情。能给她真情的人,她却无法…… 看到怀里的女子目光突然变得悠远,明昭眼眸微眯,往常永远挂在唇边的笑容少见地消失,方才是他失策了。 “容儿,拿到你心心念念的安魂月兰了,开心吗?” 第139章 她的追杀 “……多谢陛下,若非陛下鼎力相助,我恐怕束手无策。”她沉默片刻,说出的话仍是带着疏离的客气。 明昭眼神深邃一刻,很快又恢复了往常那样,挂着浅浅的笑意。“容儿,我带你先回魔界疗伤,休养一段时间后,再去下一个地方如何?” “……不必,陛下,我并无大碍。” “后面的可是一道比一道难过,你伤势未愈的话,可是赢不了的哦?” “……” 空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明昭有些无奈,他选中的这个皇后,话可不是一般的少,虽然向来就有听说她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不过……她在“那个人”面前,话也是这般少吗? “对了,容儿,有一事我须得和你商量。”他换了个语气,柔和了许多。 “苏生之术有三个要素——魂魄、装魂魄的躯体容器和帮助灵肉相融的天材地宝。现在魂魄已经准备完全,天材地宝由你我一同去收集,躯体容器——我打算交由九霄去准备,如何?九霄是你的双生哥哥,又知道此事内情,让他去准备容器,可以节省我们的时间。” “……一切但凭陛下安排。”她默然点头。九霄……是她最信任的人了,若非九霄当年替她收集了天音大哥的魂魄,现在又怎可能有能让天音大哥复活的可能? “好,既然你也同意,那我就这交办九霄去做。” “容器……需要什么条件?需要用到……无辜者吗……?”她忽然问道。 明昭突然笑了,“刚才的神龙是无辜者吗?”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她的愿望本就是逆天而行,现在还假惺惺地问会不会用到无辜者,显得何其荒谬和虚伪! “容儿,这是你的弱点,记好了,为王者,需要更加杀伐果断一些。”明昭止住了笑意。 “……我明白。陛下,可以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容儿,我说过无须如此客气。我是你未来的夫君,夫君抱自己的妻子,何错之有?”明昭丝毫没有把她放下来的意思,她无法辩驳,只好作罢。 “那就先回魔界。”男人的语气毋庸置疑,她纵有再多不愿,但被他紧紧束缚,她灵力衰竭尚未恢复,又受了伤,只能无可奈何,被他抱在怀里,被他带回魔界。 …… “呼,呼……” 少年脸色苍白,这是一处山谷,前方已是死路,他已无路可退。 张狂的笑声从背后响起,身后之人如猫抓老鼠一般闲庭信步,似是非常享受这种把他逼到绝路的快感。 “师兄,怎么不跑了?前面不是跑得挺开心的吗?” 司凌夜喘着粗气回过头,穿着一裘繁复华贵红袍的东方凤羲唇边挂着邪气的笑意,“师兄,你无路可退了哦?” 薄唇紧抿,他环顾四周,周围绝无突围之处,他狠狠瞪着凤羲,眸中寒芒锋锐如刀,若是目光能杀人,凤羲早已死了千百万次。 若只有凤羲一人,自是不足为惧。但凤羲身后,还站有数名护卫。他粗略扫了一眼,心下一凉,这几人的修为都比他更强。身为王族、王徒,又是公爵之子的凤羲,论身份贵重,在东方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是东方的人,他既不能下杀手,又不能用驭念之术逃跑,否则,一旦在东方的人面前暴露他能使用驭念之术这件事,师尊只怕立时会被推上风口浪尖。 ……想到那个倩影,他心中一痛。虽然师尊抛下了他,但他……宁愿死……都绝不能害师尊一分。 “东方凤羲,你到底想干什么?”青霜出鞘,他寒声道。 “哈哈哈,贱人,你也真敢直呼本公子大名。本公子不过客气称你一声‘师兄’,还真把自己当师兄了不成?”凤羲眼里迸射出火焰,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被旁人直呼名字,冷笑道,“鸠占鹊巢的贱人,本公子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东方凤羲,你想杀了我?”司凌夜不再废话,恢复了冷静,唇边勾起一抹讥诮:“你杀我容易,不过,杀了我以后,你这个王徒之位还保不保得住,就另当别论了。”虽然她抛下了他离开,但他仍坚信,此前的宠爱并非虚假,就算她心中真正爱的那人不是他……但他对她来说,也是一个不可取代的“替身”。 “哈哈哈哈哈哈哈——”听罢,凤羲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声之大,连地上的沙石都被震得微微跳动。“贱人,你还真是蠢得令人发笑。怎么,还指望着师尊会来救你,再把我狠狠贬斥吗?” “……”司凌夜沉默片刻,讥嘲道,“凤羲,难道你不知道师尊此前已经来救了我很多次了吗?忘了告诉你,我和师尊之间有血契,只要我遇到危险,师尊立刻就会感知得到。” 听到“血契”二字,凤羲眼里划过恨意,旋即冷笑道:“呵呵,师尊之所以会救你,不过是因为——哼,被瞒在鼓里的丑角,本公子都有些可怜你了。” 他抿紧了唇,虽不解凤羲话中含义,但现在也无暇考究,谁知道凤羲是不是故意在挑拨离间。他现在要马上做的是先转移凤羲的注意力,他还有最后一枚空间玉,不管怎样,他还有逃跑的机会。 他把手放在乾坤戒上,漂亮的黑瞳眯成了一条线,不欲再和凤羲纠缠,先行逃离为上。突然,一道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凤羲身后响起,听到那个声音,他瞬间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 “羲儿,玩够了没有?”熟悉的、淡漠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在他耳畔炸响如轰雷,他只觉脖颈仿佛被冻僵,连转动都变得极为困难,从喉头勉力挤出的声音破碎而充满不敢置信:“师……尊……?” 身着紫色王袍的女子从凤羲身后缓缓走出,赤红的凤眸冰冷扫视了他一眼,不带任何感情,甚至还划过了一丝厌恶。 “……师尊!这点小事还要您亲来,羲儿自是能够处理……”凤羲眸中闪过一丝奇异,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恭声道。 东方九容回头看向那些侍卫,冷冷道:“你们先退出此地,直接回东方。” “谨遵王命!”那些护卫心惊胆战地抬头看了一眼,没想到王竟然亲自前来。急急忙忙使用了空间移动,身形瞬间消失。谷内只留下了他们三人。 熟悉的凤眸,熟悉的气息,除了那身高贵的紫色王袍,和眸光里的冰冷和厌恶,其他的一切,都是这么熟悉。 “师……尊……为什么……” “为什么?”她笑了,笑容如暗夜里盛放的血色红蔷薇,却挂上了夜露的霜寒,“本王苦心追寻八百余年……终于寻找到了,最适合‘他’复活的容器。——你若有一点知恩图报之心,就该乖乖的和我回去,安心为我做一个……容器。” “……容器?师尊的意思是,你要复活司天音,所以让我做承载司天音灵魂的容器?那天傅九霄拿来的,果然是司天音的魂魄?”听到容器二字,所有的事情瞬间清晰明了,声音中带着冻彻心扉的寒意。 她静静地望着他,笑容收敛,语气淡漠:“不错,司凌夜,本王对你不薄,对你数次救命之恩,若非本王,你早已不知死在了哪个角落。本王待你恩重如山,现在,就是你报答本王的时候了。” 第140章 司天元 “……若我不愿呢?” “那本王只能强行带你回去了。”她漠然,“虽然容器若是能心甘情愿融合,效果自然是会更好。但若实在不行,那也只好用一些手段来让你不得不‘愿意’了。你若是不想受苦,乖乖答应才是上上之举。” “……既然要让我心甘情愿,现在为什么又要告诉我这些?”他竭力控制颤抖的唇,“告诉我以后,你不怕我宁死不屈吗?” “所以——你现在明白为什么我会救你这么多次了吗?”她勾唇,笑容里带着邪气,“你连死都不能——本王是绝不会让你死的。毕竟,像你这样完美的容器,和他还有这么近的血缘,本王等了八百多年才等到一个,再等到第二个何其困难?若非想要拿你用作容器,本王又为什么要收你为徒?” “……你在说谎。你原先并不知道有复生之法,否则,在幽木蛇域和傅九霄过来的时候,你不会是那种反应。”他冷静道,一针见血指出她话里的漏洞。“如果你早就想把我当作容器,当初又何必送我离开魔界?师尊,你和以前一样,还是不会说谎。” “……”沉默了片刻。她凤眸微眯,此子太过聪明,绝不可再留! 她坦然承认:“没错,本王此前确实不知道此事,也确实是九霄前不久之时才刚告诉我。九霄替我悄悄收集了天音大哥的魂魄,让天音大哥的复生成为了可能,要想做到这一点,除了魂魄还不够,必须还得有一个能承载魂魄的容器。但容器选取条件极为苛刻,若魂魄和躯体不适配,苏生之术就绝不能成功。本王思忖良久,你——实在是最适合的那个容器,适合到天地间绝对再找不到第二个。”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继续骗我?一直骗我骗到把他的灵魂放进来不好吗?现在告诉我所有,岂非前功尽弃?”他冷笑道,“师尊,你何曾有过这么傻?”她前后差距太大,判若两人,他心里并非没有怀疑,但身上的气息完全一致,眼前这人,就是他最熟悉的那人,也是比他生命还重要的……那人。 “那是因为没有必要,本王也不想再骗你了。”她淡淡道,“此前本王不知道天音大哥魂魄被保存在聚魂灯中一事,你长得和天音大哥又有八九分相似,这才想着把你当作他的替身,在闲暇时玩玩而已。现在,既然得知天音大哥有了回来的希望,那本王又何必再陪你玩这师徒的无聊把戏?再者,就算你实在不愿又如何?本王有的是手段让你愿意,何必还要本王再行屈尊来骗你?你若有一丝感恩之心,就应该乖乖放弃抵抗,老实做一个容器,你放心,等天音大哥的魂魄进来以后,只是会让你的意识被抹去,你的身体仍旧存活于世,只不过是换了一个灵魂,倒也不算就这样死了。” 她突然笑了,笑容充满恶劣:“你,不是喜欢本王吗?虽然换了个灵魂,但你的肉体仍旧能和本王在一起啊,而且,连这点事都不愿为本王做,也敢说你喜欢本王吗?” 看到少年蓦地僵在了原地,脸色惨白如纸,薄唇不自禁地发抖,眼里满是仿佛整个人被生生撕裂般的痛意,再无此前咄咄逼人的锋锐。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快意,畅快的大笑出声。她最擅长的事就是戳别人的痛处,看到他被两句话就激得锥心刺骨,终于出了多日以来有苦难言的恶气。 心痛到已经麻木。 连呼吸都难以维持。 比坠入最冷最深的冰窟还要再更冷。 向后跌跌撞撞踉跄了几步,“所以你对我,从无一丝真情?我在你心中,永远都是司天音的替身?甚至,你还要抹去我的意识,只为让他回来?” “不然呢?”她冷笑,“你还认不清自己的处境吗?若非天音大哥,本王根本懒得多看你一眼。” “那你当初说的那些,全是骗我的?你不是声称绝不会违背承诺吗?你向我爹许诺要保护我性命一辈子,堂堂东方之王,竟然要背弃你的诺言吗?”他眸里染上血红,声音凄厉。 凤眸整个暗了下去,浓郁的恨意在眼底翻滚。 原先的一些愧疚,在知道她竟然还对司天一立下这种诺言后烟消云散,全部转变成了愤怒和憎恨。 “……罢了,本来本王想在你死前再告诉你此事。看来不管本王好说歹说,你都不愿报恩,不会配合了。既然如此——” 她拍了拍手,一个朗朗的笑声从她背后响起:“真是一场好戏,呵呵,东方之王,多谢你让本宗主看了这么一场好戏啊!” “看戏看够了,现在轮到你了,司宗主。”她冷冷道。 在看到她身后缓缓走出的那名清朗隽秀的青年男子时,司凌夜神色瞬间大变,瞳孔登时剧烈收缩,拳头攥紧,指节攥到发白:“天元……叔叔!怎么……可能……!!你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牙冠格格打颤,连话都说不流畅了,恨意直冲云霄,仿佛要化作烈焰把面前的杀父仇人焚烧干净。 “啊,我的好侄子,你居然还记得叔叔长什么样啊,叔叔真高兴。”司天元笑道,神态轻松。 来人,竟然是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怎么可能?司天元,他的叔叔,叛变杀了他父亲的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看到司天元和她熟稔的模样,他的头已经被连续的剧烈变故冲击到发晕,乱成了一团浆糊,所有的理智和冷静都被冲垮,晕头转向,完全丧失了能够理性思考的能力。他们,他们,他们是什么关系——?!他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他已经无法再细想那个可能对他来说分外残酷的可能。 “呵呵,东方王,你还真有本事——能让我这好侄子对你死心塌地的,想来我那二哥要是泉下有知,只怕会气得活过来呢!”司天元啧啧有声,故意加重了“本事”二字。她眸里闪过寒芒,似是在警告他:“少说废话,如果还想继续合作,就记住本王让你特意跑一趟是为了什么!” 司天元心里有些不屑,哼,狐假虎威的家伙,真以为自己攀上了魔皇就能为所欲为,要不是他运气好,有个好妹妹……罢了,就算再怎么不屑,他现在也只能忍气吞声,毕竟他还有求于…… 司天元转向司凌夜,他笑道,“凌夜侄子,多年不见,你也长大了。有意思的是,你长得和二哥一点也不像,但是和大哥竟然会相似到这种程度,难怪东方王会收你做徒弟,真是……呵呵。”他暧昧地看了一眼紫色王袍的女子,看到那双凤眸里闪过的杀气,他话锋一转:“不过,恐怕你还不知道吧?你心心念念的师尊,其实就是你的杀父仇人哦?” 第141章 照影 看到少年瞳孔里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震骇和愤怒,而是深深的怀疑,甚至刚才都迷蒙都消散不见,再次转换为冷静。司天元笑着摇了摇头,称呼也变得亲近:“东方,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能让我这好侄子对你死心塌地到这种程度,你看,他甚至都不相信自己叔叔的话,坚定地相信你呢。” “东方王,你不介意我把你当年的英姿放一遍给我这好侄子看吧?”司天元侧头对“她”笑道。 “本王说过让你少说废话,司宗主,你好像并不把这当一回事。” 司天元眼底划过一丝厌恶,真以为自己披上这层皮就能装那个女人了? 懒得再惹他,司天元取出了一枚镜子,手一挥,镜子漂浮在了司凌夜面前,镜中景象骤然出现了扭曲的波纹,扭曲过后,镜中出现了一幅幅会动的图景——荒山之上,一名紫衣女子右手执着一把上缀血色蔷薇的蛇形怪剑,和一名身着白衣的青年男子在空中激烈交战。女子身周缠绕着黑气,赤红的凤眸里也缠绕着浓郁的黑雾,她速度快到看不清,每一剑都似乎能劈天裂地。男子左支右绌,勉力支撑,动作越来越迟缓,最终力竭,被女子一剑穿入心脉,从天上坠落,重重摔在了地上。 景象戛然而止。 照影镜,能记录并重现已经发生的画面,若未发生之事,是不会被照影镜记录的。因此,照影镜记录的事情绝对真实。 他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黑,血液直冲大脑,沸腾的血液在体内呼号怒吼,似乎随时要把他所有内脏焚噬殆尽。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两个人。 有生恩的父亲,和有养恩的……师尊。 甚至连战斗的那个地方,他都再熟悉不过。 那是他和娘亲自小生长的荒山! 那把剑、那个黑雾,他太熟悉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以至于无论他内心再怎么抗拒相信,他都不能不绝望地承认这个残酷的事实。 是他最爱的人,杀了他的父亲。 ——在他和娘亲的家。 为了杀他父亲,她还用上了修罗之力。那是在她必须要取对方性命的情况下,才会使用的修罗之力。 “为什么?”原本动听的声音被完全破坏,他的喉咙已经哑到发不出完整的语调。 “呵呵,叔叔来给你解答吧,二哥多年前可是很过分的抢了傅王最宝贝的东西,傅王对此怀恨在心许久,当然——我也一样,和傅王一拍即合,立即合作,不过很可惜,二哥的实力确实是那时的仙门魁首,光凭我们还是难以战胜——不过,好在东方王兄妹情深,心疼自己哥哥,愿意出手相助。这才……呵呵,东方王,本宗主和你们兄妹合作的很愉快呢。”说到“兄妹”二字,他又一次故意咬重这两个音,看到身侧女子脸色一寒才作罢。 “……我问的是,既然你杀了我父亲,为什么还要跑去西华城救我?大费周章来骗我说是应允了父亲的承诺……不觉得荒谬又多此一举吗?”他眼里只剩下了一片荒芜,木然地问出这个问题,却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 闻言,司天元看了一眼“东方九容”,眼里闪过惊怒,传音道:“你的好妹妹都做了些什么事?她到底还答应了司天一什么?!” “……若非如此,本王何必叫你前来?”“她”同样传音,寒声道,“不管答应了什么,现在都不重要了。本王替你把你的心腹大患安安稳稳处理掉,而你,只需要按我们之前说好的那样做。” “……呵呵,若非你的好妹妹,他又怎会还能存于人世?”司天元怒道,直接揭破了“她”的真实身份,“你不是说血誓发动后,她会失去那一段所有记忆吗?她又是如何和司天一达成了一致协议?” “现在再纠结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你我当下的目的只有一个!”傅九霄的声音里染上了疯狂的恨意。“本王要他丧尽所有希望,在无穷无尽的绝望中身心皆被狠狠蹂躏折磨,直到死!” “傅九霄,本宗主警告你,如果‘她’知道这件事,你可不要把火引到本宗主身上!”司天元突然想起这件事,忆起那个女人发狂的时候身上缠绕的黑雾,凶狠一如失去理智的野兽,不由机灵灵打了个寒颤,眼里划过一丝惧意,他可不想惹那种疯子,赶紧警告道。 “你放心,本王会做得天衣无缝,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傅九霄冷笑中带上了轻蔑,“司天元,你已经成了玄极宗宗主,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如此畏畏缩缩?” “呵,你已经用掉了血誓,对她还有什么约束力?傅九霄,你还是早点把他处理掉为好,否则要是那个女人知道……” “这个就不用司宗主担心了。”傅九霄打断了他的话,枉为一宗之主,畏畏缩缩一如阴沟老鼠,难怪玄极宗现下会一直走下坡路,论起在仙门的名声,近几年的风头早就被青云宗隐隐超过,现在的青云宗才是仙门的第一魁首。 司天元冷哼一声,转头端详面前的少年。 抛开和司天音相似不谈,这样美艳到男女莫辨的脸,连天地都会为这张绝艳的容颜失色。 旧事忽然纷至沓来。 前段时间,傅九霄突然来玄极宗找他。 他和傅九霄当初因利益相同而合作,密谋弑杀了前任玄极宗主,也是他的二哥司天一。 他梦寐以求玄极宗的宗主位置,为此已暗中筹谋几百年。但他实力只能算是勉强,司天一却实力强大,并且无论是在宗中和族中,还是在仙盟中都声威显着,拥护者众多,他想要谋权篡位,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要杀了司天一,只要司天一一死,他就会成为玄极宗唯一可选的继承人。可杀了司天一说得简单,实际执行起来却难于登天。尽管后来司天一的夫人苏深青因妒恨司天一出轨一事和他秘密合作,他因此有了一张重要的底牌。 但最关键的问题仍未解决,即使苏深青能借着身份之便给他下毒,可令人绝望的是,司天一实在比他们强太多,单凭他们两人的实力,就算下毒,也还是打不过司天一。 司天一在仙门已几无敌手,仙门中能战胜他的人屈指可数,而且那些人和司天一的关系不能说都不错,至少也无人和他结仇。那些人向来明哲保身,绝不可能牵涉进玄极宗的内乱中。他想要杀了司天一,唯一的办法就是和魔界合作。魔界实力排名前列的几位王者,论实力都能和司天一不相上下,再搭配他和苏深青从旁协助,若是能请到魔界前几位的王者助阵,司天一必死无疑! 第142章 兄长 他仔细调查了魔界前四王者的相关信息,第一的魔皇明昭虽然能稳压司天一,但他有什么资格和活了五千年、实力早已踏入九重天九阶的明昭对话?且不说他能不能见到明昭,他又用什么东西来打动这个三界最强者呢?因此这个选项第一时间就被排除。第三的楚王楚云启是个喜怒无常、嗜好屠戮折磨人类的恶魔,楚云启对修仙者极其厌恶,他如果和楚云启谈合作,只怕还没有开口,就已经被他虐杀而死了。而且楚云启这种喜怒无常的人,随时可能变卦反悔,堪称一个定时炸弹,这个选项也被立刻排除。第四的雷王雷鸣玉,是明昭的徒弟,实力强劲,但雷鸣玉为人低调谨慎,又唯明昭马首是瞻。再加上雷鸣玉深居简出,常年闭关修行,只怕他就算找了雷鸣玉,也会被淡淡拒绝,甚至可能会被上报明昭,给他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以选择的人,只剩下了一个。 排位第二的东方王,东方九容。 一个神秘的女人,最初能打探到的有关她的信息寥寥无几。只知道她在东方内叛乱后就离开了东方,消失了六百年。这六百年里,有关她的所有一切都是空白,似是被人故意抹去。直到六百年后,她突然出现在东方王城,实力早已突破到九重天,弑杀她的叔叔、篡位的东方清河,用雷霆手段扫清了所有叛党,登上王位。即使是嗜杀成性如楚云启,也不曾屠杀同族。而东方九容不仅屠戮同族,更是毫不留情杀了自己的叔叔东方清河,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短短几年就稳定了自己在东方的位置。 如果说此前对于她的战斗力还有很多人有所质疑,认为她只不过是靠着清河王后东方其凰的反水才登上王位。但是在诸王排序战上,她以骇人的实力战胜了雷王和楚王登上第二位,甚至还向魔皇明昭发起挑战。自此,东方之王的名声响彻三界,再无一人胆敢质疑她的实力。 这个女人,或许是唯一适合,也是唯一可能帮他的人。毕竟,她也同样是发起叛乱才上位,对叛乱不像其他那些顺理成章继位的王那般厌恶。但是,令人发愁的是,他应该用什么来让这个女人愿意和他结盟呢?后来,一个极为偶然的机会,他从醉后的族中长老那里得知一个隐秘——东方九容和傅九霄并非对外宣称的表兄妹,而是亲生的双生兄妹!知道这个重要隐秘后,他动用了很多代价进一步深入调查,得知东方九容并非全无弱点,她唯一的弱点,就是她的亲哥哥,傅王傅九霄。她对傅九霄可以说是有求必应,若是能说动傅九霄,那能说动东方九容的概率就大大提高,即使她再怎么不愿,为了保护傅九霄的安危,她也不得不出手。 历代傅王的战斗力都能排进前四,而这一代的傅九霄排位仅为倒数第二,这一代的傅王天赋普通、是个废物之事三界皆知。 和傅九霄的接触顺利到令他不敢置信,傅九霄因司天一当初在一个秘境中抢了他先拿到的能够洗髓的至宝灵药怨恨已久,他们很快就达成了一致。当他试探性地询问邀请东方九容助阵一事时,傅九霄脸色瞬间阴沉,僵持许久,傅九霄才沉沉开口:“你放心,她会出手。” 为了表示诚意,他让傅九霄带他去了东方王城,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东方之王。但事情却再次变得不顺利,东方九容在听到他来意后的眸光瞬间冰冷下来,客气地请他先行出去暂候,他心里觉得不对,欲在外面偷听,结果她设下的结界太强大,他费尽心思也只能隐约听到一点,大概是她不同意此事,和傅九霄大吵一架。等傅九霄出来后,脸色黑得像乌云笼罩不散,他不安地刚想询问,傅九霄就打断了他:“容儿会出手的,你继续安排,一切按计划进行。” “她若是不同意,你有什么办法?”他有些疑虑。 “本王说有办法就有办法,不必畏手畏脚,这次,司天一必死无疑。” 为了保险起见,他和傅九霄同样立了契约,即使没有血契那样强制约束的效力,但若有一方违约,违约方仍会遭受契约反噬而重伤。有了这层保险,他才敢把一切继续按计划推进。虽然对傅九霄仍旧心怀疑虑,但傅九霄始终面色沉郁,看不透心思。他猜测傅九霄或许留有后手,这才勉强让自己相信他。 直到最后那一天,司天一像以往每一次那样,独自前往苏婉袖的坟墓凭吊,他、傅九霄和苏深青早已埋伏在一旁,苏深青发动了司天一身上早已布下许久的毒,大大削减了司天一的战斗力。司天一看到他的弟弟竟然和魔族勾结,苏深青又背叛,又惊又怒,对他们出手毫不容情。他们虽然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但面对拿着神剑九天斩穹的司天一,还是觉得力不从心。 司天一对傅九霄出手招招致命,和自己的弟弟与夫人相比,先除掉外来的魔族才是人之常情。傅九霄被逼入绝境却并不畏惧,尽管和司天一实力差距犹如鸿沟,身上又受了多处伤,仍旧浴血奋战。在司天一即将一剑刺穿傅九霄心脉之时,挟着冰霜之威的九天斩穹却被挡下——那个身着紫衣的女人突然出现,挡下了司天一尽全力的致命一击。 在看到那个女人出现的一瞬,司天元终于松了一口气,难怪傅九霄一直硬扛司天一的伤害,原来是等自己受重伤以后,再逼得东方九容不得不为他报仇。而司天一则彻底阴下了脸,怒极反笑:“天元,我就很好奇你怎么会找傅国的那个废物来和你一起谋逆,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我小看你了。” “容儿,我还以为你会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我死呢。”傅九霄终于露出了掌控一切的笑容,话语中却带着淡淡的讥讽。 “……兄长大人。”同样阴沉着脸的东方九容愤怒被压抑到了极点,甚至不再称呼他九霄。她转向了司天一,罕见地抱拳行了个礼,话中客气至极:“司宗主,家兄无意牵扯进贵宗内务,给宗主带来麻烦,九容先代家兄向宗主赔个不是,待九容先带家兄回魔界,日后再亲上玄极宗向宗主登门道歉。”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俱都震惊不已,司天一再怎么强大,现在也中了毒,又和几人缠斗已久。东方九容本身实力就不输司天一,又是处于全盛巅峰,这场战斗的形势在她出现之时就已发生了完全的扭转。但现在,看东方九容的意思,即使傅九霄被司天一打得重伤,且司天一刚刚还打算杀了他,但身为傅九霄的亲妹妹、东方九容并不打算继续和司天一进行战斗,也不打算为傅九霄报仇,更要立刻带傅九霄回魔界,甚至还客客气气地要向司天一“赔礼道歉”。 这是那个传说中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东方王会做的事情? 司天元再也按捺不住,急得大喊:“东方王,你怎能不为你哥哥报仇?!” 第143章 血誓 司天一是何等聪明之人,从刚刚这几人的对话和神态中早已判定,场中诸人里,他唯一忌惮的这个女人,东方王东方九容,恐怕并不打算牵扯进玄极宗内乱之事。他和东方九容虽然不熟,但也有过数面之缘,说起来,她还对他有过一次救命之恩,因此他对东方九容并无太多恶感。司天一心念电转,立时换了一副模样,刚刚还是魔族险恶人人得而诛之,现在竟然也变得彬彬有礼:“东方王,上次太古秘境中的救命之恩,司天一还未报答。玄极宗内乱,让东方王见笑,东方王若愿意退去,司某自当感激不尽。” “司宗主言重。令兄天音,对九容救命之恩,恩同再造,九容无以为报。家兄一时冲动,得罪了司宗主,九容这就带兄长回魔界,还请宗主恕罪。”她客气有礼到根本不像一个威震一方的魔界王者,而更像一个仙门的名门仙子。 司天一敏锐察觉到了她话中提到的,他耿耿于怀多年之事:“原来东方王和……天音大哥竟是旧识?!大哥他当年到底是……” 她不欲再提这个话题,向司天一拱了拱手,“九容告辞,来日再登门玄极宗拜见宗主。” “兄长大人,容儿来迟,累兄长大人受伤,容儿这就带兄长大人回魔界。”她转向傅九霄,客气又疏离,仿若给足了他所有“面子”。 司天元急得团团转:“傅九霄,别忘了我们之间的契约!” 傅九霄不答,只是用沉沉的眼光看着东方九容,眸中蕴含着山雨欲来之势,“容儿,你真要做得这么绝,不顾一丝兄妹情分,是吗?” “是谁先不顾兄妹情分?”她怒极反笑,凤眸中带着怒火,第一次对他大发雷霆,“上次我已告诉兄长大人,不要牵扯进玄极宗的内乱,我绝对不会插手进任一方,也不会让兄长大人插手。结果兄长大人呢?用自己受伤来逼我不得不出手,兄长大人口口声声说兄妹情分,又可曾考虑过我的处境?旁人不知便罢,兄长大人难道不知道天音大哥对我的重要性吗?” “天音!天音!你心里,是不是永远只有那个死人!!!!”傅九霄突然爆发大吼,“我是你的亲哥哥啊!可在你心里,我永远都排在司天音的后面!!” “兄长大人,我不是……”她愣住了,急急想要解释。 “……容儿,我累了,我已经不想和你再争论。”傅九霄颓然下来,疲惫不堪,东方九容有些愧意,抿紧了唇,“兄长大人想要洗髓圣丹,容儿再去替兄长大人找就是,又何必……” 她瞳孔骤然收缩,傅九霄忽然把赤霄红莲对准了自己的手腕,锋锐的剑锋登时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鲜血滴答滴答地流在地上,如盛放的彼岸花妖艳。鲜血的腥味让她有些目眩:“……九霄!你要干什么!” 傅九霄眼神变得奇异,喃喃自语:“容儿,我本来不想这样……是你逼我的……是你……是你先违背了对我的誓言……” 东方九容心中蓦然想到了那个可能性,她不敢置信退后几步,怒吼道:“九霄!傅九霄!你……!!你难道要……!!” “吾名傅九霄,傅华庭和东方星月之长子,与吾妹东方九容以血立誓——誓约,吾妹将听从吾之命令——!”他转向东方九容,神情肃穆,如神只俯视众生的无情:“吾妹东方九容,现在,立刻,替我杀了玄极宗宗主司天一!” “傅……九……霄!!!”她痛苦捂住了胸口,浑身血液疯狂沸腾,无形念剑不受控制地出现在她手上。全部血液倒流直冲大脑,她双目已经染上了深深的血红色,闪着厉鬼般凄厉的光芒,似是在拼尽全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你……竟……敢……!!血……誓……我……悔……我……恨……!” “……我本来不想这样的,容儿。”傅九霄神色不变,“就算你会恨我,也无所谓。……我真想不明白,你说司天音对你有救命之恩,我忍了。分明两人都是他的弟弟……自相残杀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你不帮我就算了,竟然还要偏帮于险些杀了我的仇人,容儿,我已经一忍再忍。你忘了你曾经对我立誓永不背叛吗?我已经忍你、忍所有的一切,忍了太久太久……” “容儿,去杀了他。向我证明,你不会背叛我。” 司天一向后退了几步,漆黑的墨瞳深邃似海。他薄唇抿紧,心里飞速转过无数个念头,血誓,傅九霄竟然不惜发动血誓也要杀了他,他们好像也没有深仇大恨到如此程度。不过……傅九霄的恨意,恐怕并不只是针对他而来,恐怕……针对的是天音大哥。 血誓……他听说过,一旦发动,能让立誓者无条件服从命令,即使再怎么不愿,也会被浑身血液强行操控去完成,是最厉害的契约。 “司……宗……主……快走!!趁我……还能……保持……理智……”东方九容痛苦的低吼让司天一回过神来,他抿了抿唇,正准备转身逃离,突然,脚底蔓延出蛛丝网束缚住了他的身体,蛛丝上附着的麻痹毒素让他动作变得迟缓,他眼里浮现寒意:“深青,我们多年夫妻,你定要我死了才满意?” “在你背叛我的那一刻,就应该想好这个结局!”苏深青眸色疯狂,突然挂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去地下见苏婉袖吧,你不是喜欢她吗?噢,对了,等你下去见到苏婉袖后没多久,你们的好儿子也会一块下去,到那时,你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在泉下团聚了,如何,天一,喜欢我为你安排的这个结局吗?” “夜儿!苏深青,你这个毒妇,你把夜儿怎么样了!”听到她的话,司天一眼里迸射出愤怒的火焰,几乎要把她焚烧殆尽。 “哈哈哈哈哈哈——!司天一,你想知道吗?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看到司天一双目喷火,她快意地大笑起来,从未有过如此舒心时刻,“堂堂玄极宗宗主、仙盟盟主的儿子,已经被送去了媚楼,成为旁人肆意玩弄的玩物和炉鼎了!等到他被那些肮脏的男人、女人玩够了,就会变成一块破抹布,被残忍地丢弃,噢对了,我在他身上下了四种截然不同的万毒教圣毒,即使是我也不可能解得了,到他被玩烂的时候——就会浑身血肉溃烂,最后生不如死的化成一滩脓水——啊啊,光是想到这个画面,我就爽得受不了,而你,司天一,你会死在这里,永远救不了你儿子!你就在临死前,想象着自己儿子的惨状,后悔不堪地死去吧!!” 第144章 控制 “混账!苏深青,你这个毒妇,我要杀了你——!!!!!”司天一头晕目眩,怒吼声震天动地,眸光几乎要把面前疯狂大笑的女人捅穿几个洞,他愤怒之下,寒冰登时把蛛丝全部冻结,无数冰刃直冲苏深青而去,封死了她所有退路。但是,苏深青只是诡异一笑,身上出现了一件缀着火焰的凤尾披风,在她身周形成了一个防御罩,把冰刃尽数挡下。 “嘻嘻,司天一,还记得这是什么吗?这是你接那个杂种回来的时候,因为愧疚送我作为补偿的凤翎披风,是防御类法宝中的顶级宝贝,咯咯,是不是后悔得恨不得穿越回去掐死自己?”苏深青捧腹大笑,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滑稽的事情。司天一恨极,身形迅速逼近,一剑挥出,霜寒刺骨的寒冰气劲把苏深青直接击飞在地,口吐鲜血。他正欲上去补刀,突然数道无形念剑已经直冲他面门而来,他大惊之下,连忙挥剑抵挡。只见双目已经红到发黑的紫衣女子正在用左手死死按着右手,痛苦地对他大喊:“司……宗……主……快走!我……已经……支撑……不……” “容儿,还不快杀了他,你要违背血誓的命令吗?”傅九霄的声音如魔咒萦耳,东方九容浑身一颤,身形已经不由自主地瞬移到了司天一面前,司天一急速向后退,速度同样快到肉眼无法看清。司天一一路退,她一路追,瞬息之间已经离司天元几人有了一定距离。双剑铮铮相交,两人已经过了数招。司天一满头冷汗,他现在无心和她纠缠,只想快点去救他的孩子夜儿,他厉声喝道:“东方王!我如今急着赶去救我儿性命,我知你被血誓控制身不由己,还望你能再支撑一会,让我先行离开!” “……我……无法……你……快……走……”她一边嘶吼着,一边挥剑,剑势散乱,似是在拼尽全力和身上的血液对抗,他抓住破绽,连续刺出数剑将她暂时逼退,得了喘息之机,他转身就要迅速离开,临走前不忘扬声道:“多谢!……抱歉!” “杀了他,容儿,杀了他!” 司天一正要离去,傅九霄和司天元已经追了上来。“二哥,你想去救我的好侄子吗?可惜,你现在还不能走。” 司天元狞笑着,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他又怎能如此轻松地就放走他的好哥哥? “天元!我平时待你不薄,你当真一定要赶尽杀绝?夜儿也是你的侄子!” “呵呵,二哥,你若真待我不薄,就应该早些把这个位置让出来——你已经占据这个位置太久太久了,我只能臣服在你的脚下,我恨,凭什么你能一直占据这个位置!今天,你一定要死!” “容儿,动手!”傅九霄的命令阴魂不散缠绕在她耳畔,她的手再次无法受控,再度劈上前。两人再次交战,司天一越战越心惊,难怪司天元一定要找她来助阵,就算他未曾中毒,只怕也难以战胜眼前这个女子。 “司……宗……我……已……快……到……极限……等会……可能……会……发狂……我会……尽可能……想办法……暂且……拖住……他们……你一定……要……趁此……机会……快……走……!这是……空间……玉……你……捏碎……” 她的传音早已无法连贯,似乎已经用尽全身力气。一枚空间玉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想是她强行控制,尽力把空间玉瞬移到他手上。司天一再次大吃一惊,有些动容,低声传音道:“东方王!我们萍水相逢,你这又是……何苦?” “天音……大哥……一定……不想……他……弟弟……有一个……会……”她痛苦不堪,每说一个字都得大喘气,“我……对不起……天音……司……宗主……我除了血誓……还有……已经……控制……不住……你……快……!” 她眼里的清明逐渐消失,越来越迷乱,染上了狂意,抓着最后一丝理智,她突然硬生生转变了心无影劈出去的方向,而是转向了司天元和傅九霄的位置,强大的念力猝不及防,将两人推出了数里远。 “快走!”她厉声喝道。这一击用去了她残存所有的理智,她的眸里清明已经完全消失。 在她把司天元和傅九霄用念力推远之时,司天一的身形已经化作流星,向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容儿,你可真是不乖啊,竟然会违逆血誓,对哥哥出手……”傅九霄冷笑道,眸里满是森寒,他再次破开了刚停止流血的伤口,鲜血再次汨汨流下。“不过,你现在还能撑得住吗?” 司天一还未飞得多远,他并不是没想过捏碎空间玉,但他现在心焦如焚,心中只剩一个念头,那就是跟着血脉感应赶去救他的孩子,身后破空之声骤然传来,几乎撕裂了整个空间。感受到凶狠的剑风,他猝然回头挡下,“铮”的一声,紫衣女子身周已经缠绕了黑雾,手中的蛇形怪剑分外惹眼,红瞳里缠绕着黑色的暗雾,再无一丝高光,只有荒芜。 他心中一冷,知道她已经被血誓完全控制,他如今是插翅难逃,今天,或许当真要死在这里了。 她的剑势没有了之前挣扎时的散乱后,只能用骇然形容。 一剑灭万法。 他只交手了几个回合,心中就已是一片死灰,面对这样的剑法,他已再无翻盘可能。莫说他已经被毒消减了大半实力,就算他正处全盛巅峰,只怕也难以应对这样恐怖的剑法和力量。 罢了,他活了也有几百年,死了倒也不枉。只是……如果真的要死的话,他想……死在婉儿身边…… …… 司天元并未什么都没做,看到东方九容终于已经被血誓完全控制,这才完全放下了悬着的心。 他拿出了照影镜,傅九霄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你想干什么?” “呵呵,司天一终于要死了,这样激动人心的时刻,我当然要记录一下,以后想看了就能看。”司天元笑道。没说出口的原因是,他要留下证据,若是以后族中长老怀疑到他头上,他可以用这个作为证据,来把锅全部推到这个女人身上。 傅九霄沉默不语,虽然知道他心中真实所想,但他巴不得容儿和玄极宗完全交恶,对此也是默许。 第145章 托付 如照影镜记录的那样,司天一早已到了极限,最终无力支撑,被一剑刺穿了心脉,如折翼般坠落地面。 司天元的记忆,到此就戛然而止。后面的事情,是已经无人得知的、连当事人都已经遗忘的事。 ——在他心头血顺着心无影剑锋流到她手上的时候,被血誓和修罗控制的理智终于恢复了正常。 “不要——!”她声嘶力竭地吼着。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想的,我不想的,对不起,对不起……”她语无伦次,看着被一剑刺穿心脉的男人,整个手和嘴唇都在无法抑制的发抖,泪水滑落到被鲜血染红的蔷薇上。 “东方……王……可否……求你……一事……”司天一低声传音道,被刺穿心脉,他已回天乏术,看着眼前痛哭的女子,他心里竟然一丝怨恨都没有,只有平静。 “你说,你说!无论是什么,我都一定、一定会做到!”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她仰起泪痕满面的脸庞,声音中带着哀求。 “我的孩子,名为凌夜,他被苏深青送到了媚楼,我想请你……一定要找到他,替我……保护他……一生……教养他……长大……多谢……” “我答应你!!我以东方王之名向你立誓,我一定会找到他!一定……一定会遵守对你的承诺!!” “……是吗?多谢……没想到,我的妻子和弟弟都背叛了我,但是,最终愿意帮我……的,竟然是……魔族……” 他的意识已经模糊,再也看不清面前的女子模样,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那个笑声清脆如银铃的活泼少女,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笑望着他:“姐夫!你来啦!” 是婉儿,婉儿原谅他了吗?婉儿……来接他了吗? “……对了,东方……我听说,血誓……会让人……失去被命令的这一段所有的记忆……你……” 她霍然惊醒,突然察觉到识海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流逝,她惶急,“我一定会遵守对你的承诺!一定!” 她不再犹豫,直接拿起心无影,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在记忆烟消云散之前,用锋锐到能破万法的剑,在自己手臂上刻下了几个血淋淋的大字: 救天一之子,保护,一生。 看到此情此景,司天一欣慰闭上了眼睛。 意识最后消散前,他留在天地间最后一个念头是,虽不知把夜儿托付给一个魔族是对是错,但或许,他没有……托付错人。 …… 在司天一死后,司天元本来担心东方九容会雷霆震怒,甚至可能会对他们出手。傅九霄却只是淡淡地告诉他,无需担心,血誓的强制命令结束后,当事人会失去这一段所有的记忆。 他本将信将疑,直到看到那个女人在昏迷片刻醒来后,眼中满是茫然,甚至看到傅九霄还惊呼出声,问他为何会在此地。 傅九霄脸不红心不跳地扯出早已准备好的谎言,告诉她所谓“真相”。是因为她听说玄极宗内乱,特地来此查看,他是陪着她一同前来的,最终的结果是,司天元赢了,司天一陨落。她或许是气急攻心又不能插手干预,导致短暂发狂,因此失去了一段记忆。 听罢,她似是心有所感,不愿再多说发狂一事。深深看了一眼一旁手脚发僵的司天元,眼里流露出一股厌恶,但不发一言。她沉吟片刻,说先送傅九霄回魔界,她留在仙域还有要事。傅九霄或许是心中有愧,不敢多说,再加上自己又受了伤,不愿暴露,点头应允。 直到他们两人都离开后,司天元才长松了一口气。 再后来,就是听苏深青说,他的那个侄子已经必死无疑,他心腹大患均被解决,这才完全放下了心里的巨石,立刻宣布司天一修炼走火入魔暴毙,由他接任宗主之位。此事让整个玄极宗甚至整个仙门都引起了巨大震动,仙盟中人和玄极宗中的一些老人虽然对此不服和质疑到了极点,但苦无证据,玄极宗内也早就有一部分人对司天一专注于仙盟、忽视玄极宗之事颇多不满,也有另一批人想借机牟利上位,玄极宗内倒戈支持司天元的人愈多,再加上司天一的夫人苏深青鼎力支持,并力证司天一确实是在冲击更高境界时走火入魔暴毙,这才平息下了一些阴谋论,由司天元顺利接任了宗主之位。玄极宗内外虽仍有人相当不满,但见木已成舟,司天元是继承玄极宗宗主之位的唯一人选,只能暂且作罢。 在那之后,他把司天一之前抢去、放在玄极宗的洗髓圣丹送去了傅国,完成了和傅九霄的约定,他们之间就再无任何联系。直到前不久傅九霄突然再次亲自上门前来玄极宗寻他,他心中颇多警惕,正准备寒暄几句,但傅九霄一来就单刀直入,直接告诉了他一个骇人听闻的惊天大秘密:司天一之子并没有死,不仅未死,还被东方九容收作了徒弟,现在正在她保护的羽翼之下。 在听到这个秘密后,他惊怒交加,直接捏碎了手边的瓷杯,愤怒道:“你的好妹妹都做了些什么事!她如何能找得到……甚至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收他为徒!!傅九霄,你从没告诉过本宗主这件事!你——!” 他努力平息自己的怒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赶紧把他杀掉!他绝对不能再存活人世,否则——!” “闭嘴!”傅九霄烦躁地打断他,“是你们之前说那小子必死无疑,导致我从没往那方面去想,本以为他们只是容颜相像,直到前不久我才知道他竟然就是司天一的那个私生子!那贱人的脸长得和你们那早死的死鬼大哥太像,容儿现今已经把他当成了司天音的替身,对他宠爱非凡,甚至还和他立下了师徒血契——他一旦陷入危险就会立刻被她发现,她有空间瞬移——你也知道!更何况,容儿现在天天和他在一起,决计不可能有瞒过她下手的机会!” “那你找我的目的是什么?”司天元一针见血,“难道你要联合我对你的亲妹妹下手?” “错了。”傅九霄冷冷道,“是对那个贱人下手,我要让他生不如死,知道招惹我妹妹是什么下场。” “如你所说,我们如何绕过你的好妹妹对他下手?”司天元讥讽道,“你那好妹妹的手段,我可不想亲自体会。” “你的好侄子——那个杂种,竟敢对我妹妹产生了那种卑劣的感情!”傅九霄眸色瞬间变的深红,脸色扭曲到狰狞,“光是杀了他还不够,我一定要让他在绝望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司天元大吃一惊:“什么?你说那孩子……竟然……?”心里有些复杂,虽然恨不得杀那孩子而后快,但是得知他竟然会对自己的师尊、还是魔界的女王产生那种感情,还是有抑制不住的惊讶。 第146章 王室秘辛 “我能暂时支开容儿,但是,我们现在不能杀了他。一旦让他受了重伤,容儿一定会出现,到那时,光凭你我,可无法从她手下再带走人。” “那怎么办?” “我有办法让他的意识被抹去,只留下一具躯壳。这样,容儿既不会发现,你的心腹大患也被抹除了。” “世间竟然有这种方法?!当真可行?” “我们已经别无他法。”傅九霄控制不住地厉声道,“她性格刚烈,我已经没有血誓约束她,一旦逼得紧了,她只会鱼死网破,她身上的力量失控后六亲不认,你,想亲身体验一次?更何况,若是容儿对他感情日深,他借机让容儿替他把你杀了——你猜会如何?” 司天元打了个寒颤,杀意顿起,“按你说的,要怎么做?” “我会让他对容儿完全绝望后再把他带走,这样他就不会再想着向容儿求助。那贱人性子很是高傲,最讨厌容儿把他当成替身。只有把容儿一直瞒在鼓里,这个计划才能顺利实行。” “我会伪装成容儿的样子去把他逼到绝境,但是,那贱人比你那二哥更聪明,再加上他和容儿相处的时间已久,熟知她性格,单凭我伪装成容儿的模样去用言语激他,或许不能完全打消他的疑虑。” “你当时的照影镜——可以派上用场了。” “届时,你在后面稍候,等我把他激到心情激荡之时,你再拿出照影镜,告知他容儿才是他的杀父仇人。” “照影镜无法作假,他不得不信,等到他对容儿的信任彻底崩塌之时,我再把他打晕带走。” 傅九霄一口气说完了所有计划,“你有什么疑问?” “不能直接把他打晕带走吗?”司天元道,“何必这么麻烦?” “司天元,你怎么这么蠢?”傅九霄恨铁不成钢,似是想大骂什么,又强行忍住,“那贱人心机城府深得令人心惊,谁知道容儿给了他多少空间玉?如果他不是完全对容儿绝望,只要稍微放松一点,他就会立刻用空间玉逃跑,要是有你想得这么简单,我还找你干嘛?”司天元真是个蠢人,和这个蠢人合作,真是让他气得吐血。 “……在你这个计划里,我还需要做什么?” “我和他说的、你听到的东西,最好烂在肚子里。”傅九霄眸色顿转深邃,“我是好心提醒你——顺便再告诉你一个现在还未公开、但准备要公开的秘密——明昭即将迎容儿为皇后。” “所以——我先提前警告你,那些东西,你听完以后就当什么也没听见,如果在外听到一丝传言,到时来格杀你的是谁,就不好说了。” “什么?!明昭要迎东方九容为皇后?!”这个惊天的大事骇得他头晕了片刻,此事若传出,定当轰动三界。 “司天元,你我上次合作很愉快,这次希望能像上次一样愉快——你只需要告诉他所有的‘真相’,让他对容儿死心即可。其他的废话少说,我们现在也算得上是利益共同体,你怎么说也是一宗之主,心中应该有分寸,不用我教你怎么说了吧?” “……那就先预祝我们再次合作愉快,傅王。” …… 思绪收回,他突然笑出了声,真真是王族秘辛,魔界丑闻,无怪傅九霄会如临大敌。他忽然明白了——明明孱弱到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碾死,却要大费周章转了几个弯来演一场好戏,甚至不得不把这样的丑闻泄露让他得知——呵呵,那女人当真只是把他当作大哥的替身?若真的只是替身,看傅九霄这幅火冒三丈的模样,恐怕,不光是这孩子对她有绮念,那女人对这孩子怕是也…… 傅九霄的传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告诉他,是你把他的容貌泄漏给了容儿,让她产生了想要把你收作徒弟的念头。” 司天元肚子里暗骂一句,这男人真是说谎不打草稿。 “呵呵,好侄子,要怪就怪我,是我为了感谢东方王的鼎力相助,这才把你容貌的画像给了东方王看,并告知她,你和大哥长得很像。东方王一看就起了念头,这才把你……”司天元暧昧的笑了,看到少年的脸色再次惨白。 “哎,虽然青姐只想要你死,不过你毕竟是我的亲侄子嘛,作为叔叔的,还是不忍心你这么早就凋零。跟了东方王,不也挺好的么?呵呵,凌夜侄儿,你应当感谢叔叔才是。” “不过很可惜,现在竟然有了让大哥复活的方法,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凌夜贤侄,叔叔也劝你干脆就放弃抵抗罢,安安心心成为迎接大哥回来的容器,报答东方王对你的救命之恩,知恩图报,也是我司家子弟的良好品格嘛!”肆意的大笑,充满了讥诮和讽刺,话音刚落,司天元满意地看着少年的眼里已经一片灰败死寂,再无一丝神采。 看着差不多了,司天元向傅九霄使了个眼色,傅九霄转头对东方凤羲淡淡道:“羲儿。去带你‘师兄’过来。” “……遵命,师尊。”东方凤羲在心底冷笑两声,当初,正是他前去傅国向傅九霄报信,这才有了后面的一切。他也参与了傅九霄的整个计划,毕竟,论起血缘,他和傅九霄也算是亲戚。 东方凤羲瞬移到了司凌夜背后,少年已经如一尊木雕般呆站在那里,不再说话,也不再有任何一丝抵抗。东方凤羲不再废话,直接一记手刀打在他后颈上,把他打晕过去。傅九霄这才恢复了本来面目,侧头对司天元笑道:“多谢司宗主,我们再一次合作愉快。” “傅王,希望你记得你的承诺!”司天元深深看了少年一眼,转头对傅九霄说。 “不必司宗主提醒,本王自然明白。” 司天元再次看了傅九霄一言,转身御剑离开了这座山谷。 “凤羲,给他吃软筋散和眠心花,这就把他带走。”傅九霄对东方凤羲道。 “……傅王,不,表哥,我们去哪里?”凤羲故意换了亲昵的称呼,借此拉近距离。他们现在,也算得上是合作的“共犯”,毕竟他们的目的更加一致。 “皇域。”傅九霄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好戏,要开场了。” 第147章 七年 …… 再一次风尘仆仆回到魔界皇宫。 “一路辛劳,容儿,这次可要多停留几天?” 明昭微笑着侧头对身旁女子说道。 “……多谢陛下,本次拿到帝魄七情花极是不易……我损耗也是极大,就依陛下所言,多停留几日。”东方九容犹豫片刻,想到这一次为了拿到帝魄七情花,在那处秘境耽搁了一年之久,好不容易强行催开了帝魄七情花,为此他们都耗费了海量的灵力,现在实在是劳累不堪。 “好,我这着人安排,为你接风洗尘。” “……陛下无需如此。我可能还需回东方一趟……” “呵呵,容儿不必担心东方事务。凤羲是一个不错的孩子,有他在,东方的一应事务都处理得很好。容儿就在皇宫休息一段时间,休息好了,我们就出发去下一个地点。”明昭三言两语,就让她再无拒绝的余地。 “……遵命。” 离第一次出发去拿安魂月兰之时,已经过去了七年。 她这才惊觉,这七年的绝大多数时间,她竟然都和明昭在一起。 苏生之术需要七样和养魂、融合相关的天地灵宝,这七年里,他们已经拿到了其中的五样。 和魂魄有关的天地灵宝,俱都来源于上古神代,大多生长在平日里凶险绝伦、绝无人敢踏足的上古禁地,或者是封闭多年的神降秘境中。 这些地方一个比一个凶险,与之相比,第一个面对一位九重天九阶的上古仙兽甚至都不算特别危急了。上古时灵力丰沛,那时同级别的强者比现在要强许多。饶是有明昭在,面对那些上古机关、幻境和活了千万年的凶兽,她仍然觉得分外吃力。 她实战经验虽然称得上丰富,但也大都是对仙魔的战斗经验,对这种上古秘境和凶兽机关,她其实并无太多应对经验。若非有经验丰富的明昭,只怕她早就在那些上古秘境里死了无数次了。 “……多谢,陛下。”沉默半晌,她低低开口。 无论他的目的如何……这七年里,若非有他一路协同帮助,她决计不可能拿到那五样养魂的灵宝。特别是其中有一样幽月夜昙,万年才开一次,上一次开花之时被雷国夺走,天地间目前仅有雷国有这唯一一朵,被奉为雷国镇国至宝之一。他得知后,直接用自己的私人关系找了雷鸣玉,雷鸣玉以为是师尊自己需要,立刻将幽月夜昙恭恭敬敬奉上,甚至无需付出任何代价。拿到幽月夜昙的那一刻,她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其他的无主之物还好说,但像幽月夜昙这样的有主之物,如果明昭没有出面,而是让她自己去找雷鸣玉的话,且不说她该如何向雷鸣玉开这个口,就算她开了这个口,雷鸣玉只怕也只会不着痕迹地拒绝,根本不会搭理她。 ……对明昭的这声道谢,她是真真出于真心实意。不管明昭这般帮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她都已经真真切切欠下了明昭巨大的人情。日后,若明昭有所需,她也只能任凭明昭驱策,为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她曾无数次想过,或许,明昭帮她,正是为了如此。 但是,他的实力比她要强大太多,有什么是连他都做不到,还要让她来做的事呢? 她在心底苦笑两声,想到之前她的梦想就是能有朝一日超过明昭,但真正见识过明昭的实力后,她才知道她和明昭的差距有多远——或许是她终其一生都无法抵达的领域。 “容儿若是再这般生分,我可要生气了。”明昭浅笑,“既然是夫妻,自然是要携手互助。容儿若真要感谢,不妨先把称呼改了。” 她一呆,“什么称呼?” “我唤你容儿,你却总是唤我陛下——难不成,你喜欢我叫你‘皇后’?” “……”她把脸别过一边,“……臣不敢逾矩,还是就叫陛下吧。” 明昭却不理会,兴致勃勃地说:“嗯……让我想想,该让你叫我什么好呢?我都已经记不清上一个叫我名字的人是谁了,唔……就叫我昭如何?” “……陛下!陛下比臣的父母都年长许多,怎能直呼陛下名字?”东方九容不由提高了声音,大声道。 “……容儿,原来你是嫌我老了?”明昭眼眸微眯,语气中喜怒莫辨。 “……臣不敢!” “你又自称臣了,容儿果然还是与我生分。我为容儿出生入死,容儿就是这般报答我么?”七年的相处,老狐狸如明昭早就掌握了她的性格软肋,知道怎么样才能拿捏住她。 “……陛下!我……”她张口结舌,语塞说不出话。 眼见猎物上钩,明昭循循善诱准备收网:“若是要报答我,就先叫我一声昭听听。” 他心里忽然莫名的愉悦,饶有兴趣地盯着眼前的女子,想知道这个沉默寡言又嘴硬的女子会不会开口这样叫他。 “………………” 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 她狼狈站了起来:“……之前说的容器,我还没有去看过。……此事一直是让九霄和羲儿在办,我心中过意不去,也想去看看如何了。” 明昭眸中骤然变得深邃。 “其他材料尚未全部准备好,容器暂时还用不上。你现在去看,意义也不大。” 她沉默了下来。 在他们第一次取到安魂月兰回皇宫时,明昭就和她商量,言说他要陪她去寻找各材料,他们两人都无暇去寻找合适的容器。合适的容器是复生之法能否成功的关键,躯体必须要能适合司天音的魂魄,才能让灵肉顺利相融。否则,躯体和魂魄之间会发生排异反应,即使有这些安魂养魂的神物从旁辅助,也会导致无法融合,严重的话,甚至可能会导致司天音的魂魄真正魂飞魄散。 要找到符合司天音魂魄的容器,千万人里可能才能挑出一人。明昭提议道,傅九霄既知道司天音复活一事,又是她的亲哥哥,是能完全信任之人,而且聚魂灯本也是傅九霄之物,由傅九霄拿着聚魂灯,可以根据司天音的魂魄寻找适配的容器。否则,聚魂灯若是给旁人,傅九霄只怕也不会应允。光是傅九霄一人怕是还不够,他毕竟也是一国之王,并非时时刻刻都有空闲,需要有另一人和他换着寻找。 而另外一个能完全信任的人选是她的徒弟东方凤羲,凤羲在处理东方国事上已经体现了自己的能力,又是东方王族,与他们兄妹俩亦有血缘关系,傅九霄对凤羲也颇为信任,傅九霄没空之时,由凤羲拿着聚魂灯也能放心。凤羲对她向来忠心耿耿,把寻访之事交由凤羲处理,既能充分信任他不会泄密,又能很好地锻炼他的能力。 她默然许久,最终同意了明昭提出的建议。立刻就寻来东方凤羲和傅九霄,委托他们帮忙寻找容器一事,凤羲和九霄都欣然应允,凤羲更是豪言壮语保证一定完成师尊交办的任务。解决这件事后,她和明昭再次匆匆踏上了寻找天地灵宝的旅途。 第148章 地牢 一年多前,傅九霄忽然通知她,容器已经寻到。 她当时正准备进生长有帝魄七情花的上古秘境,乍然听闻这个消息,虽然惊喜,但必须马上要进秘境,因此也没再过问此事,谁知一进去就耗费了整整一年,秘境凶险,期间惊心动魄种种一言难尽,等他们顺利取到帝魄七情花出来,已经恍若隔世,她甚至刚刚都没想起来这事,直到明昭步步紧逼,她情急之下才猛然响起,连忙拿这件事出来做挡箭牌,暂且转移明昭的注意。 真是难缠的男人。她觉得头疼,为什么她碰到的这两个男人都是一样,总是能三言两语就循循引诱她坠入彀中,本身她就不善言辞,再加上对方太狡猾,让她实在难以招架。 蓦然想到那个少年,她心里一痛。算算日子,她已经有七年没有和他再相见过了。 这些年,她愈发迷茫,连自己都再也看不清自己的心。 七年前的那一夜交心后,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把天音大哥藏进了心底,与其守着那轮再也不会回来的明月,不如接受身边的温柔。 但是,当九霄带来天音大哥的魂魄之后,她再次陷入了迷茫。 她对他,到底是真的喜欢他这个人,还是真的仅仅把他当成天音大哥的替身? 当时她自以为对他的“喜欢”,是因为她真的喜欢上了那个疯狂又痴情的少年,还是因为她觉得天音已逝,他不仅对她痴情忠诚、有一张白月光的脸,还能在满足她的欲望,只是一个她聊以慰藉时相对最好的选择? 这些年,她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 在感情方面,她本就被动。何况她又不敢面对他,她又一次狠狠伤了他的心,背弃了对他的承诺。 ……说好不离开的。 她第一次觉得怯懦,不敢面对一个人。 ……再加上,她和明昭又已有婚约。如果去见他,她既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又害怕他会因此发疯。 ……还是逃避吧,不想面对他那样绝望的眼神。 师徒血契安静地躺在眉心,只要知道他平安无恙地活在仙域,就足够了。 他们不再相见的时间一长,他或许就会碰到其他女子,碰到一个真心待他的人,和那个人相守一生。 ……她给不了他全部的真心。 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复活天音大哥,这是她近千年的执念,只要她不放弃,他们之间永远都会有这一道裂痕。更何况,若是天音大哥真的回来了,那她和他之间,只会彻底有着越不过去的天堑。 那个骄傲的少年,最恨的就是成为替身。 以前为了多得她一眼,他不惜卑微折腰。但她再一次狠狠伤害了他,他又怎能再继续容忍自己这样下去? 而且,她的良心也不允许她再这样做了。 相见不如不见,相忘于江湖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无意识摸了摸眉心朱砂,那是他们血契相连的证明。 明昭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容儿,你在听我说话吗?” “……什么?”她突然回过神来。 “……”明昭眸色幽深,心里蓦地升起一股幽暗的无名火。 刚才那一幕全部落入了他眼里。 朱砂,血契。 她眸中情绪复杂流转,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未出现的情绪波动,就算她提到和司天音的过去之时,眼里也绝不会有这样复杂的情绪变化。 她刚刚想的是谁? 他突然理解了傅九霄怎么也是一国之主,为什么会恨一个少年恨到心理扭曲。 他现在,也改变了主意。 “容儿,既然你想看看那个容器,那么见也无妨——” “毕竟,这以后就会是司天音的身体。” “……竟是放在皇宫里吗?” “自然。此事绝密,放在其他地方,我不放心。” “容儿,走吧,先带你去看看。”他似有深意,“不过,在去之前,我要再确认一次你的决心。” “你当真愿意为了复活司天音付出任何代价?” “……都到这种程度了,这还需要确认吗?” “即使需要剥夺另一个人的灵魂?” “……”她眼里闪过了挣扎和痛苦。 “容儿,还记得我当时跟你说的话吗?为王者,当杀伐果断。”他眸色深深,“若是你想逃避,当然也可以继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会逃避。”她闭眸片刻又睁开,执念终于战胜了良知,她眸里又恢复了坚定。“这是我的罪愆,应该由我来承担。” “既然如此,那我交代他们,这就带你过去。” 明昭离开后,她颓然坐在了地上。 为了一个人活,要另一个人死。 那个无辜的人,只是因为生了一副和司天音灵魂契合的身体,就要被残忍地剥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权利。 她是多么的自私、残忍、罪孽和恶毒! 天音大哥若能真的活过来,知道他的命是由无辜者的鲜血换来的,会不会恨她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复活? 她不敢再想下去。 …… 皇宫,地牢。 “吱呀”一声,锈迹斑斑的地牢大门被推开的力道带动,发出凄厉如猫抓木板的尖嚎。 地牢特有的腐烂和血腥味萦绕在鼻腔,她皱紧了眉头:“为什么要关在这种地方?” “只有此地最是隐秘。容儿,难道你想复活司天音一事闹得整个皇宫皆知么?”明昭淡淡道,“外面人多眼杂,何况,也得防止他逃跑。九霄和凤羲找了6年才找到,这还是极为幸运的情况,你可知再找到第二个有多难?先祖当初为了找到一个合适的躯体,找了上百年才找到一个勉强合适的。容儿,这是为了实现你的愿望,你应该清楚这点。” “……”无法辩驳,她沉默不语。 这确实是她的愿望,她的要求。复活一个修仙者,和他们本来无半点关系,他们是为了她才…… “……多谢陛下,是我考虑欠妥。” 手忽然被握住,她惊了一下,险些跳起来,下意识就要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明昭却不给她机会,握得更紧,侧头,幽深的目光凝在她身上,“容儿,别忘了,我是你的谁。” “……” 浑身僵硬,只能低着头被他牵着往前走。 前面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她差点撞到了明昭身上。猛然抬起头,却在看到眼前场景之时,瞳孔剧烈收缩。 第149章 容器 ——一个全身被裹在黑衣里的、勉强可以称之为“人”的“东西”,双手被锁链高高吊起,双足足尖堪堪点地,脚踝上也分别缠绕着厚重的锁链,从黑色衣袖里露出的一截雪白皓腕和脚踝早就被粗重的铁链磨得血肉模糊。更骇人的是,从这个“人”的脖颈位置开始,有一个巨大的金属铁盔,把整个头颅都紧紧锁在了铁甲里。仅仅在两只眼睛和鼻子的位置留出两个小孔,面部位置雕刻成狰狞的厉鬼,让人望之生畏。 铁盔似乎在这个“人”头上已经很久了,脖颈的根部位置似乎都已经长进了血肉里,和皮肤融为一体。铁盔的重量重重压在纤细的脖颈上,头颅无力地向下垂着,仿佛随时都会被压断气。瘦到只剩了一具骨架,黑衣遮不住嶙峋的白骨,单薄地如一张纸片,仿佛一阵微风拂过就能把他撕裂散架。仅从身形的扁平上,才勉强分辨出这应当是一个男子,铁盔隔断了所有的气息,她即使放出灵力也探测不到关于此人的任何信息。 她有些头晕目眩,眼前都仿佛笼罩上了一层血色。她并非是因为初次看到这样的场景而感到不适应,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她过去看到过太多这样的场景,眼前的一幕勾起了她封存在心底那些她试图遗忘的回忆,让她不由自主地觉得恶心反胃。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她霍然转向明昭,声音提高了几个八度,不知是对明昭说,还是在对自己说:“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一个人!” “容儿,我忘了告诉你——” “如果容器强烈反抗,可能会导致魂魄融合失败,最终——可能会导致司天音的魂魄魂飞魄散,永世不能再超生!”明昭声音寒凉,残忍地揭露这个事实。 她怔然:“什么?” “你明白了吗?没有人会心甘情愿让出自己的身体,谁都不例外。这容器,是一个硬骨头。如果不把他的意志折磨到崩溃,就算万事俱备,所有材料准备齐全,魂魄也收集妥当——容器只要意志坚决,强烈反抗新魂魄的融入,那么,复活之术就会失败!毕竟,外来的魂魄终究是外来的,论对身体的控制权,如何能争得过本来的灵魂?容儿,你想看司天音魂飞魄散,彻底消散于世间,连转世的机会都再也没有吗?”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再不发一言。 对不起,天音大哥。她在心里默念,她还是不能忍受……这样的结局发生! 明昭突然伸手,把她揽进了怀里。 她浑身再次僵硬,直接就想要强行推开,明昭却用上了灵力,把她禁锢在了怀里。 “明昭!放开我!”她又惊又怒,第一次当着明昭的面大声喊了他的名字。 她的声音惊醒了被铁链和铁盔束缚的那个“容器”,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他蓦然睁开了眼睛,结果眼前的场景却如千针攒入眼球,几乎要把他的眼睛刺瞎—— 他恨到了极致也爱到了极致、七年来夜夜在梦中见到的那个女子,正被另一个男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们的对话更如魔咒一般灌入他的耳朵里,让他本来已经被折磨到麻木的心再次疯狂地跳动起来,已经被虐待到完全冰冷的血再次滚烫沸腾,倒流到了头顶,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怎么了,我的皇后?”明昭脸上永远挂着的淡笑消失,变成了幽冷,“你我已朝夕共处七年,被自己的未来夫君抱在怀里,有这么难以接受吗?” “……我和你还没有成亲!”她憋了半天,只能憋出这一句,“明昭,注意你的分寸!” “呵呵,皇后如果想,明天我就立刻宣告三界,马上迎娶你东方九容为我明昭的皇后。”他话中带上了宣誓主权的意味,意味深长。 “……!!!!!”她骇然,“别开玩笑!我……我还没有准备好……天音大哥的事情也还未了结!” 明昭霍然放手,低头,幽深的目光凝视着她:“我要提醒你,容儿,记住你的身份。你不光是我未来的皇后,更是我未来的妻子,是要和我立下夫妻血誓的。你我之间,可不仅仅是身份的联合,我要你全身心的臣服于我,做我的妻。” “………………明昭,我也要告诉你,我的心只属于我自己,绝不会臣服于任何人!”明昭口中的的“臣服”让她一下子来了火气,猛地提高声音,怒吼道。 “是吗?”看到她难见的情绪变化,明昭忽然愉悦笑出了声。刚才的幽冷似乎烟消云散。 “那我换个说法,容儿,总有一天,你会真正——爱上我——然后,我们将会是一对青史永传、万人称颂的魔界帝后!”明昭轻佻地挑起了她的下巴,满意地看到她眼里划过的惊怒。 “你……!明昭……!”她气得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哈哈——容儿,多些这样的表情该多好,一直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让人看了真是觉得……不高兴。”他愉悦地大笑起来,仿佛刚才的话只是为了惹她恼怒。 “当然,如果你能把对我的称呼改成‘昭’,不要再连名带姓的称呼为夫,那就更美妙了。”看到她的脸再次被气到通红,明昭再次大笑起来。 “闭嘴!滚开!”她恼怒地推开了明昭,狠狠地盯了他一眼,瞬移发动,下一瞬间就已经消失在了地牢里。 地牢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了两人。 明昭脸上笑意不变,转身看向了面前的“人”,满意地从铁盔的两个小孔中看到那双漆黑的墨瞳充斥着愤怒到几乎要把他吞噬的火焰。 “不愧是这一代的圣人,都被折磨成这般模样了,竟然还是傲骨铮铮不愿屈服,本皇真是庆幸,若是让你顺利成长起来,只怕真的会成为本皇霸业道路上的绊脚石呢,所幸……呵呵。” “小圣人,现在感觉如何?还未成长起来就被禁锢在这里,不知你可曾后悔过和本皇的皇后有这样禁忌的牵扯?” “真是可怜啊……本皇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脸的时候,连本皇都为之讶异,你,就是用这样的脸,去勾引我的皇后吗?现在……真是可惜,呵呵。” 回答他的,只有呜呜的声音,如同被困在陷阱里的野兽临死前最后挣扎的怒吼。 “呵呵,做得还真狠,是毒哑了你的喉咙,还是锁住了你的声音?……罢了,这都不重要,唔,经过这七年和她的相处,本皇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不管是傅九霄,还是你——都对她如此的念念不忘,即使是本皇,都已经想要把她彻底占为己有了。呵呵,皇后生气时候的模样,可比平时那副冷淡的样子可爱太多了。” 明昭含笑,突然想起什么,笑容愈发扩大:“本皇真应该好好感谢傅九霄,不仅让我终于得到了容儿,还把这一代的圣人掐死在了摇篮里。” 奇怪的快意从心底涌上心头,明昭再次大笑起来,他活了五千多年,竟然会从一个年纪不到百岁的少年身上得到了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感。 或许,这就叫“横刀夺爱”的快乐? 第150章 憎恨 她,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一个平时沉默寡言、冷冷淡淡的女人,生起气来竟然会有如此丰富的表情。而且——最初,他欣赏这个女人,是欣赏她的冷酷坚毅和杀伐果断,能为了报仇忍辱屈尊潜伏六百年,弑杀自己叔叔和叛乱的同族之时绝不手软;是欣赏她好战成性,明知实力差距巨大,仍主动向他发起挑战,战败了也毫不屈服,甚至昂首向他说,终有一天,她会真正打败他!——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人。更何况,他等了这么久,才等到东方出了一个如此好战的王,那是他已经等待几千年都没有出现过的、好战成性的东方王。 原本对她只是欣赏,再加上他的计划里,她是最关键的那一环,必须得她全身心地臣服,愿意死心塌地为他全心驱策,那个计划才有成功的可能性。 但随着这七年的并肩作战,他看到了她更多的那一面,让他对她的兴趣愈发浓厚。比如说,明明他比她强的更多,但在遇到危险时,她还是会下意识地拔剑挡在他面前,仿佛保护旁人是她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他活了这么多年,向来只有他保护别人,几时轮到他被旁人保护?不过,不知为何,在那个紫衣的倩影挡在他面前时,他心中竟然不讨厌,甚至还有些……欣喜? 随着时间推移,他进一步确信,他破天荒付出的这一切是值得的,她,就是这天地间唯一能配得上他的女人,也是能替他完成他五千年夙愿的人。 ——既然如此,对眼前这个曾经竟然胆敢“占有”过她的男人,向来无所谓任何事的他,蓦然生出了一些憎恶。 忍不住侧头再看了一眼,明昭不由失笑,他堂堂魔界皇帝,对一个已经连人形都算不上的东西产生了类似“嫉妒”的情绪,实在是太折辱他的身份了。 明昭忽然觉得毫无意义,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念头哑然失笑,挥了挥手,“算了,你放心,短时间内你还是死不了,本皇也不会让你死的,毕竟,本皇可不想皇后因此而对本皇大发雷霆啊。” 负手悠然离去的明昭,没再回头多看一眼,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脏了他的眼睛。 “砰”的一声,地牢门再次被重重关上。 他怨毒地望着被锁上的门,心头积攒七年的恨意汹涌而出。 皇后,皇后!她终于还是做了明昭的皇后! 不仅要做明昭的皇后,甚至还故意到他面前打情骂俏! 当初,无论他怎么问她,她都从不正面回答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倒是这么爽快就做了明昭的皇后,还要做他的“妻子”! 容儿,容儿,当初他这样喊她,却被她大怒驳斥,不允许他这么叫她名字。现在,她倒是坦然容许明昭这样叫! 那样生气时羞恼的模样,他本以为只有他一人看到过。可现在,她就在他面前,展示给另一个、她所谓的“未婚夫”看! 她,是故意这样做的吗?让他更恨一些,恨到他自我意识完全崩溃,就像明昭刚刚说的,彻底成为一具用作迎接司天音复活的“容器”! 司天音、明昭……他以前竟然全然瞎了眼,完全看不出来,她的心尖原来这么大,大到能容纳这么多人! 可是偏偏,不给他留一个位置! 明明她曾经对他说过,她一方王侯,放着自己好端端的王不做,怎能做明昭皇后,失去自由。 但是为了司天音,她心甘情愿放弃了自己的自由,或许,可能也不完全是司天音的缘故?她对明昭——可能—— 恨意染红了那双漆黑的墨瞳,七年前傅九霄到荒山寻她时,两人的对话再次浮现在他脑海里。“天下能办到此事的人……唯有明昭。”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她拿什么和明昭换了能让司天音复活的方法。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选择他来作为复活司天音的容器——一定是她在答应明昭以后,明昭告诉她的。他不知道明昭到底和她说了什么,只能根据当时她的话来推断——他猜测,明昭告诉她的或许是,血亲才是最适合的容器。而她又不可能选择司天元,那么司天音的血亲里——就只剩下了一个,还是一个最好用、最听话的。 所以,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毫不犹豫就选择抛弃了他,毫不犹豫地听了明昭的话,亲自把他抓来作为迎接司天音复活的容器。在她心中,他只不过是一个替身,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暖床道具,既然能用于复活正主,自然是要物尽其用,等榨干了他所有的价值,再弃之敝屣,风风光光地成为魔界的皇后。 哈哈哈哈哈——他已经失去了声音,再也笑不出声。只能在心底狂笑、狂笑,仿佛要笑尽所有的悲凉。司天音是她的白月光,是她倾尽一切也要复活的人;明昭是能和她并肩携手的人,是她自甘情愿选择的夫君。 他笑,是在嘲笑自己,嘲笑自己比一个最可笑的小丑还要可笑。在今天之前,他并不知道她和明昭的事,除了把他抓来的那一天,七年里,他再未见到过她一次,只能见到傅九霄和东方凤羲——他们轮流折磨着他,用尽各种拷打犯人的方式虐待他、折辱他,日日夜夜、永无止境。比在玄极宗被苏深青折磨时还要更残酷百倍、千倍。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还以为是东方王宫。 时间长了,东方凤羲和傅九霄慢慢放松了警惕,折磨他时也不再亲来,而是安排了一名狱长代替折磨他。一个偶然间,他从狱长口中得知,这里并非东方王宫,而是魔界皇宫!他听到之后第一反应,竟然还是为她担心——明昭、傅九霄、东方凤羲,他们三个人是什么关系,她……是不是被背叛了,是不是陷入了一个阴谋而不自知? 可现在,在得知她早在七年前就和明昭定下婚约后,瞬间觉得自己真是愚蠢到令人发笑——她是明昭的皇后,苏生之法又是明昭赐予,放他在明族皇宫有何稀奇? 他也总算解了心中长久以来的一个疑惑,为什么她这七年从未出现。——那是因为,她正在和明昭朝夕共处! 恨意完全侵袭,他已经全然扭曲。 心底那点隐秘的小小奢望,也烟消云散。 有多少爱,就转化为了多少恨。 身体被日日夜夜折磨的七年,不及今日这一刻。 …… 第151章 轻薄 东方九容气冲冲回到自己住的栖凰宫。 明昭这个混账,竟敢轻薄于她!她本来对明昭还颇多感恩,现在心里只剩下了怒气。 她烦乱地在宫内踱步,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屈辱。 只是被明昭抱了一下,不知为何,她从心底里极度排斥明昭和她的亲近。 即使他们名义上是未婚夫妻,也一同并肩作战了七年,和七年前相比,现在他们能称得上相熟,甚至她还了解了一些明昭过去的事。 若他们真的成亲,那她和明昭之间岂不是还要…… 蓦然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登时碎裂成了齑粉。 抿紧了唇,身体紧绷。 若说她讨厌明昭,倒也并非如此。和明昭相处日久,她对明昭的印象逐渐改观。即使嘴上不愿说出来,但她心里不得不承认,明昭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她独行惯了,习惯于靠自己解决所有的事,向来是她去保护别人,无论是对九霄,还是对夜儿。但明昭与之相反,明昭有足够的实力保护她,而且总是强行护在她身前。她一开始觉得极不自在,下意识地反感被明昭保护。但明昭总是会直接忽视她的想法,在她出手之前就先行出手。她反感之余,却也被迫欠下了他的人情。 她欠明昭的人情越来越多了。 而且不知怎么的…… 想到那个被锁链锁住的“容器”,她眼眸里再次暗沉下来,冥冥中仿佛有什么在牵引着她,莫名的很在意。 “东方王上,陛下有请。” 门外突然传来恭谨的女声,骤然被打断思绪,她霍然站了起来,眉目间蕴着愠怒。 沉默半晌,直到门外侍女迟迟等不到回应,又试探地问了一句:“王上?” 她才不情愿地扬声应答:“……知道了。” 明昭在书房内负手而立,听到声音,回头笑道:“容儿,生气了?” “……陛下有何事请直说,不要拐弯抹角。”语气硬邦邦的,余怒未消。 明昭摸了摸下巴,“没事就不能见你?” “……臣实在不善言辞,还请陛下不要总是拿臣寻开心。” 明昭收敛了笑意,知道她已经生气,立刻换了她关心的话题。“说正事,凤羲这段日子还在仙域和人界找第二个容器,但不尽如人意。或许,就只有这唯一的一个能完美适合司天音。” “……陛下的意思是?” “如果这个容器不配合,最终失败,司天音再难复活。”明昭淡淡道。 “…………”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痛苦落入明昭眼底,明昭轻笑两声:“所以,容儿,要让他屈服,只有一个办法。” 她瞬间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脸色猝然一变。 “加重用刑。” 冷酷的话语,如高高在上的神只无情地宣判。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一个字。既无法反对,也说不出同意。心里隐隐有强烈的不祥预感,但……难道她真的能眼睁睁看着功亏一篑……? 明昭贴心地牵起她的手,声音是少见的温柔:“我知道你性本纯善,这些事情就让我来替你处理吧。” “………………” 纯善?她痛苦地低下了头,唇边挂起一抹自嘲,不发一言,也再无力把手抽出来。 沉默了许久许久,她低声道:“陛下,这是我的罪愆,应当由我自己承担。” “容儿,夫妻同心,你的罪孽就是我的罪孽,由谁承担又有什么分别。”明昭诚挚地握着她的手,眸里挂上了一副深情:“让我来吧,你安心休息,我交代好后,就去下一个地方找第六样材料。” “………………” 眼里是少见的脆弱和忧郁,让她蒙上了一层破碎的美感。 明昭凝望着那双雾蒙蒙的凤眸,突然觉得情难自抑。 最初对她的想法确实只是利用而已,想要把这把好剑收归麾下,助他完成明族千万年以来的夙愿。 他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他人弱点来拿捏人。但她实在太特别了,此前无论他怎么打探,都无法探查到她的弱点。费了无数心思才得知她唯一可能的弱点就是太重感情,譬如对傅九霄,就因愧疚而对他予取予求。但他此前也暗示过,她却毫无兴趣,无论是对权欲还是地位,她似乎都不在意。他找不到漏洞,所以,当傅九霄来找他时,他终于等到了机会——他的目的就是一步步引她坠入他布下的感情网缚,让她爱上自己,把他当成最重要的人。这样才能全身心供他驱策,自甘全力助他完成大业。 结果,她还没坠入情网,他自己先动了心。 猎物尚未上钩,猎人先坠进了陷阱。 东方九容还没反应过来,唇上就已经覆盖上了温热。 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却让她浑身炸毛。 “啪”,在她的意识反应过来以前,她的手已经一巴掌拍在了面前的帝皇脸上。 “明昭,你——!”她胸前剧烈起伏,俏脸涨得通红,眼里的迷雾瞬间消失,恢复了清明。愤怒充斥着她整个胸腔,念力因怒意而失控,周围的一切物品都开始剧烈颤动,甚至连空气都发生了扭曲。 明昭抚摸着被打红的脸,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笑得前仰后合,身为优雅的魔界帝皇,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这样失态的大笑是什么时候了。 “有意思,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容儿,你是第一个胆敢打我的女人,也是第一个胆敢拒绝我的女人!” 他狂笑了许久,笑声终于暂歇,深红色的瞳孔中,凝起了浓浓的征服欲和兴趣,活了五千多年的他,一出生就是万众瞩目的下一任魔皇,从小就身居高位,被捧了五千多年,从未遇到过一次挫败。特别是——在女人方面,根本不需要他勾动手指,愿意送上门的女人就如过江之鲫。——现在,竟然会有女人,因为被他亲了一下,就打了他一巴掌! 他眼里狂热的兴味没有让东方九容感到惧怕,她只觉得屈辱和愤怒到了极点,怒火冲昏了头脑,周围的空气愈发扭曲,“噼噼啪啪——”明昭书房内大大小小的物件被强大的念力尽数碎裂成了齑粉。 “容儿,你要把我的书房毁了吗?” 他眼里兴味盎然,“如果能博容儿开心,毁了就毁了罢。” “明昭,你——!!竟敢——!!”她声音嘶哑,凤眸中火焰跃动。 “怎么?作为你的未婚夫婿,这是什么罪不容诛之事吗?”明昭唇边勾着一抹清浅的笑容,“我没记错的话——你豢养过修仙者做炉鼎吧?和炉鼎做得,和自己的夫婿反而做不得吗?” “!!!!”她突然颓然下来,眸里的火焰消失,垂下了眼帘。 第152章 酷刑 明昭深深地看着她:“我说过,我不在乎你的过去。但是,我要再提醒你一次,记住你的身份。” “……堂堂魔皇,竟然也要用强迫的手段吗?”她咬紧下唇,握紧了拳头。 “哈哈哈哈哈——不,我当然不会强迫你。你总有一天会心甘情愿的。强迫?那多没有意思。”他眼里是少见的好胜,“我会完全征服你,呵呵呵呵——容儿,我越来越觉得当时和你做的那个交易是多么正确的一件事,竟然会能让我碰到这么有趣的女人。当真是……当真好多好多年没有遇到过能让我有兴趣的人和事了。” “我……你……!本王才不会被你征服!”她气结。 “谁知道呢?”明昭耸了耸肩,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我很奇怪,既然你愿意豢养炉鼎,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难道,那个炉鼎会比我明昭还好吗?” “………………”一提到这件事,她就无言以对,沉默半晌后,她疲惫开口:“……陛下,没有什么事的话,臣先行告退。” 说完,不待他开口,她就直接转身离开。 门重重的关上。看着消失的紫色背影,赤红的瞳色瞬间暗沉下来。 静静伫立良久,他拍了拍手。 “陛下。” “去地牢,上最重的酷刑。记得,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受重伤,让他痛就足够了。” “是。” 黑色身影消失,明昭唇边露出了一抹冷酷的笑意。 只不过轻吻她一下,她的反应竟然大到这种程度。而关在地牢里的那个“容器”,竟然能和她…… 莫名的怒火再次升腾,眸色幽深,贵为魔皇的他,何时有过这种挫败,但他又不能逼她太紧,她性格如此刚烈,他好不容易才拉近了距离,若是逼得太狠,只怕会起到反作用。 ……不过这种挫败感又太过难忍,自然要在该找回的地方找回来。 …… 又是七天七夜更变本加厉的酷刑。 比此前的每一次都更加可怖。 黑衣早已被鞭打的破碎,破碎的布料嵌入模糊的血肉里,他的身体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任何痛意。 但他仍旧没有喊出一声,宁死,也决不屈服。 牢笼外,两名狱长都被他的硬骨头惊呆了,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这小子屈服了吗?” “啧……受了这么重的刑,硬是一声没吭。一个修仙者,骨头竟然硬到这种程度。可惜……我都有点佩服他了。”其中一名男子惋惜地叹了口气。 “你说的没错,虽然是修仙者,但这般硬气,我也不得不佩服……不过你听说了吗,听说这次的重刑命令,是我们未来的皇后下的。” “未来皇后?!!陛下要立皇后了?!” “嗨,你还不明白吗?虽然陛下还没有公开,但这已经是整个皇宫公开的秘密了。” “什么?竟有此事?!陛下这么多年不仅没立过皇后,甚至后宫都空无一人。是哪家贵族的小姐竟然能如此幸运?” 声音忽然转低,“嘘,我也是道听途说,听说……是东方的那位王上呢!” “什么?!东方?!是那个弑亲上位、屠戮同族的……?”话到一半,另一人惊慌失措,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嘘!!这种话可千万别在外面乱说!小心你的小命!” 前面说话那人也是冷汗直冒,“那位……怎么会……?皇域和东方,似乎并无太多往来。” “我也不知道……但是那位这七年来频繁出入皇宫,而且,每次来皇宫,陛下都是赐住栖凰宫!栖凰,栖凰,那都是历代皇后住的地方!”张望几眼,他压低声音,再次八卦:“除了这个,陛下这七年总是不在皇宫,据说——是陪着那位去各大秘境了!能让陛下亲自陪同去秘境!这么多年,谁有过这样的待遇啊!” “陛下已经独步三界,无人能及,为何要立东方的王为后?那日后的继承该如何……而且还是一位这样的王……” “谁知道呢?这是王族的事,或许他们会有两个孩子,男孩继承我明族的力量,女孩就继承东方的力量,然后再分别继承吧。”耸了耸肩,“不过,听说那位也是神品天赋,天赋和实力之强让陛下也为之侧目,陛下和那位若是生下子嗣……我们明族未来太子的天赋,啧啧,我都不敢想。或许会像陛下一样,同时拥有光与影的能力也说不定!” “难道陛下就是为此才要迎娶那位做皇后的?” “有可能。总之宫内众说纷纭,也有说陛下是想联合东方才……不管如何,陛下现在对那位极其用心。甚至交代说,在皇宫内见到东方王就像陛下亲至,任何人不得失礼。这次的重刑,也是东方王下的命令,来传令的,可是陛下身边最得力的影卫子川大人!” “天啊,那位竟然连子川大人也能命令得动吗?子川大人可是只听从陛下一人命令的……” “所以皇后之事绝非空穴来风……我们皇域,不,是整个魔界,怕是很快就会有一场天大的喜事了!” 两人聊天声音越来越大,旁若无人。虽然还有一人被锁在牢里,但在他们看来,他和死人也相差无几。 毕竟任何一个人看到他现在这般模样,都会认为他已经是一具马上要散架的白骨了。 不管再怎么抗拒,两人的对话还是像魔音一样灌进他耳朵里。 ——原来这几日突如其来的酷刑,这是未来皇后亲自下的命令。 是因为那天明昭告诉她,如果他的意志没有完全崩塌的话,就算把司天音的魂魄强行放进他体内,融合也无法成功,所以她才要加重酷刑,直到把他折磨到完全崩溃才肯罢休吗? 他扯了扯嘴角,试图扯出一个冷笑。师尊,还是不懂他。如果光是身体的酷刑就能让他屈服的话,他就不是他了。 突然有一个恶劣的念头浮起,若是他在她面前装成屈服的模样,再一直隐藏到最后,直到她放下警惕,把司天音的魂魄放进来,他再强烈反抗,让司天音魂飞魄散——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的结果,他就兴奋得发疯。 兴奋感甚至冲淡了身上的痛觉,让他眼里死灰复燃,又一次充满了堪称疯狂的狂热。 第153章 明族夙愿 心底深处突然传来了一个微弱又沉重的声音:“小子。” 他猛然一惊,已经十年未曾听闻的熟悉的声音让他仿佛一下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忙在心底回应,若是他现在能开口,声音里一定充满哽咽:“斩穹前辈!” 十年前——在他还独自一人在仙域历练、还没到仙盟参加仙门大比之时,曾经有过一次极其危急的时刻。 那一次,斩穹前辈用自己的剑魂之力,帮助他逃出了生天,但因为灵魂之力损耗太大,在他逃出去以后,就陷入了长久的沉睡。 ……这一次沉睡,沉睡了整整十年。斩穹错过了他这一整路的惊心动魄,自然也不知道他和东方九容后续的事情。 “……小子……十年没见……你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境地……”斩穹声音低沉,话中带着少见的悲凉、心痛和复杂,在他体内这么多年,两人之间早就亦师亦友。否则,之前他也不会宁愿用自己的灵魂之力,也要帮他逃出生天了。 谁料想十年后甫一醒来,见到的却是如此场景。想到前任剑主司天一,他不由悲从中来。 “……抱歉,前辈,是我没用,拖累了你。” “你……这里是……?魔界?!那个女人呢?她不知道你被关在这里?”斩穹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你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今年是第七年。” “第七年?!你和那女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她把你关在这里的?”斩穹惊怒道,他也是从上古一直存活至今,很快就想明白了关键。 “……”司凌夜沉默不语。不过,他现在,也无法再开口说话了。即使是和斩穹,他们也只能在心底对话了。 “小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前辈。你可知,我父亲是谁杀的?” “……”斩穹沉默了片刻,“我可以告诉你,我不知道。当时,我已经被放进了你体内,留在你父亲手上的,只是我的本体空壳。我和本体离得太远,感应不到那边发生的事。” “是她杀的。”他淡淡道,“司天元给我看了照影镜。照影镜无法作假。” “怎么可能?!”斩穹大惊,刚一醒来就听到如此震撼的事情,他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她有什么动机做这样的事?况且,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之前不说,是因为看你那副模样,实在懒得告诉你,其实你爹,曾经被她救过一次。” “什么?”他一呆。 “那时候你爹已经继承宗主位置了。那女人应该是刚成为东方王没多久,有一处上古秘境降临,天一、还有玄极宗的几位长老,包括魔界的几位王都去了那个秘境。秘境中危机四伏,天一和几位长老被冲散,又倒霉碰到了一条上古巨蛇。那上古巨蛇阴险,偷藏在一旁偷袭了天一。天一中了蛇毒,受伤以后更加不是那长虫的对手。——那个女人,还有另一个女人,唔,就是当时救你的洛国那小妮子路过。洛国的小妮子本来不想干涉,那女人却直接出手和那条蛇战斗,洛国的小妮子即使再怎么不愿也无可奈何。那长虫再怎么凶狠,也不是魔界两位王者的对手。把那条蛇杀了以后,那女人还让洛王给天一医治,不管是天一还是洛王都很惊讶,那女人只是淡淡地说,司家有人对她有大恩。洛王虽然非常不愿意,但那女人强硬要求,洛王也只能照办。” “所以,后来她救你的时候,说有对她有大恩的人是天音,我这才恍然大悟,否则,若她对你真有歹心,我也不会眼睁睁地就让她带你走了。当然,你喜欢那个女人是万万不行的,那女人不是你的良配,但若说她杀了天一……我觉得她实在没有太多动机。不然,当初又何必要救他?” “………………” 他只觉压抑了七年的苦痛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诉说的人。沉沉地把当年之事、以及这七年的事情都简要说了一遍。听罢,斩穹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让他以为斩穹又沉睡过去了。很久以后,斩穹才长叹了一口气:“冤孽,都是冤孽!” “双生王、明族、复生之术……”斩穹喃喃道,他心情复杂,一时不知如何言说。 沉默许久,斩穹忽然严肃道:“小子,你一定要振作起来!绝对不能屈服,这背后,明族一定有巨大的阴谋!你一定要阻止他们,否则,一定会带来一场三界浩劫,生灵涂炭!!” “……前辈何出此言?”他心中一凛,立刻想到当时明昭说的“大业”! “明族千万年夙愿!这一代的明皇……明昭!一定是想在这一代就完成他们那个愿望!小子,你可知道,这一代的明皇明昭,已经活了五千多年?他是明族这么多年,第二位继承了明族两种能力——驭光之术和驭影之术的人,可能数百年前,他就已经踏入了九重天九阶的半神之境。这样的人,又怎会只局限于男女私情?魔界四分五裂已经千万年,他一旦迎了东方王为皇后,这个持续了千万年的格局,就会被打破!”斩穹一口气说了一长串,喘了口气,严肃续道: “小子,你年纪轻不知道。之前我也想不明白原因,你把所有原委说了我就立刻懂了。明昭后位虚悬数千年,为什么突然要迎她为后?因为她背后,不仅仅是东方,还有傅国!甚至,还有洛国!这三国,都是向来不愿意服从皇域的,对皇域爱答不理。东方和洛国能力特殊,不欲参与纷争,两国是世交,关系一直不差,也隐隐有结盟之势,否则那女人和洛王又怎会关系如此之佳?傅国的综合国力仅次于皇域和楚国,向来不服皇域,皇域对此也无可奈何。结果傅国上一代王竟然和东方上一代王联姻,把三个不服皇域的国家拉入了同一阵线。你是明皇,你不害怕?” “所以……”他登时明白所有关节,猝然色变。 “你可知明族千万年夙愿是什么?”斩穹突然发问。 “……不知。” “明族……唉!”斩穹长叹一口气,回忆起了什么久远的回忆,有些惆怅。 “这些旧事,我已经快要都遗忘了。” 第154章 上古往事 “上古之时,天地未分,混沌未开。从天地间的清气中,诞生了两位创世神。一名为帝曦,一名为曦玄。帝曦大人承阳气而生,是天地间第一名男子。曦玄不是承阴气而生,是天地间第一名女子。我,是和帝曦大人伴生的剑。帝曦大人和曦玄大人,开辟了天地,创造了神、人和兽,建立了神界和人界。天地初分之时,浊气下沉,产生了无数的上古凶兽,严重危害了世间生灵。神还好,勉强有一战之力,人就很凄惨了,人间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两位创世神商量之后,由帝曦大人负责镇守神界和人界,曦玄大人前往荡平凶兽。 但是,凶兽数量何其多,曦玄大人纵然再强,也不可能一时片刻就杀得干净。帝曦大人不忍见人族面对凶兽时毫无抵抗之力,只能被大量屠杀,深思熟虑后,决定分出自己的一部分力量,赐予人族修仙之法。让人族修炼之后,能够拥有一部分‘神’的力量,以至于面对凶兽之时,至少能够自保。” “帝曦大人一宣布,神界诸神对此一片哗然,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帝曦大人,另一派则认为,人族卑贱,怎能赐予他们比肩神明的力量?但帝曦大人一力坚持,强行推动。但最终让步,把修炼灵力、使用仙术之法同时赐予了人类和兽族。人类修炼之后,果然拥有了能和凶兽一战的能力,修炼之法在人间蔓延,人族聪慧,根据初始的修炼之法衍生了大大小小不同的分支,有天资奇高者,甚至开创了独属于自己的修炼法门,创造了一方宗门。诸多不同流派的仙术也流传开来,帝曦大人让人类觉醒了灵根,人类甚至能根据自己天生灵根的不同,驾驭五行自然之力。 由此,更产生了‘仙界’——修炼的人类,被称为‘修仙者’。人类惊喜的发现,只要修炼到四重天,就可以修成‘仙身’。寿命延长,永葆青春,长生不老。修仙者聚集的地方,产生了‘仙门’。仙门聚集的地方,就成了‘仙界’。兽族也可按此法修炼,修炼后可成为‘妖’,妖兽修为到了一定程度,就可化作人身。妖寿命悠长,同样能长生不老。凡人、修仙者和妖混居,妖没有自成一界,在仙界和人界的一方小天地中,是妖族聚居的妖界。人族数量本就繁多,修仙者数量空前巨大,人族的力量也强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仙界产生以后,竟然隐隐和神界有了分庭抗礼之势,对神也不如原来尊敬。无论是仙还是人,不敬神者越来越多,甚至有轻蔑神的存在。” “原先就对赐予人类修仙之法不服的神更加愤恨不平,曦玄大人又杳无音讯,神族隐隐也有分裂之势。帝曦大人却对此不闻不问,诸神的抗议,帝曦大人恍若不觉,全部压了下来。更有扶持仙界壮大之举。仙界愈发势大,猎杀修炼的兽族和妖,从中攫取修炼资源。不同的修仙门派为了资源互相倾轧,甚至直接开战,连凶兽都没人再搭理。帝曦大人的初衷是想让人族能有力量对抗凶兽,结果人族在获得力量后,第一件事不是对外,而是为了利益自相残杀。” “诸神怨声载道,但神族稀少,甚至竟然有神族被仙界反过来欺压之事发生。这时,曦玄大人突然归来,一回来就勃然大怒,和帝曦大人大吵一架,帝曦大人虽不知用什么方法暂时压下了曦玄大人的怒气,但曦玄大人对仙界和人族不满之事还是传了出去。那些原本就愤愤不平的神族实际上大多是曦玄大人创造,也是曦玄大人的旧部。暗中都投向了曦玄大人,神界表面仍是一派祥和,内部早已分裂成了帝曦大人和曦玄大人两派。天地间也从原来的两界变为了三界,其中有两界都是人族。人族势大,神族式微已经是不可避免的趋势。” “混乱一触即发,帝曦大人和曦玄大人表面还是以兄妹相称,但内里早就暗潮涌动。最后的导火索——是因为帝曦大人突然执意要娶一名已经修成仙身的人族女子!” “帝曦大人一直隐瞒了多年,曦玄大人被蒙在鼓里,直到婚礼前夜,曦玄大人才知道。曦玄大人得知以后,彻底爆发,在婚礼上直接发起了对帝曦大人的叛乱,曦玄大人的旧部也随之响应。神界的内战,就此打响。” “……此战很快就从神界席卷整个三界,仙界修仙者纷纷加入帝曦大人的阵营。此战绵延千年,三界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连诸神在这场旷日持久战争中都陨落殆尽,人界和仙界更是被神族战斗的余波屠戮得几近一空,三界再次陷入了鸿蒙初开时的死寂。曦玄大人的阵营虽然论实力不如帝曦大人,但曦玄大人和凶兽战斗日久,战斗力比帝曦大人更强,再加上曦玄大人在和凶兽战斗的过程中,竟然掌握了控制凶兽的办法。曦玄大人控制上古凶兽肆意凌虐人族,人族伤亡惨重。 但最终,曦玄大人的阵营还是寡不敌众,到战争的尾声,曦玄大人身边只剩下了八名部下。曦玄大人带着部下且战且退,退到了一处荒芜之地。眼见已无路可退,身边的八名部下早已力竭,多少都负了伤势,就连曦玄大人身上也受了伤。面对帝曦大人,曦玄大人她……竟然选择了吸收融合凶兽的浊气,浊气和清气融合,发生了可怖的变化,曦玄大人的力量突然暴涨,竟然一招击退了帝曦大人,随后就带着八名部下,在这片荒芜之地直接开辟了一方空间,然后,曦玄大人当即宣告三界,她在此地建立魔界,她为魔界之主,魔神!” “建立魔界后,曦玄大人给那八名部下都引入浊气,将八名神族都转换为了‘魔族’,他们,就是后来魔界八王的先祖。但清气和浊气本不相容,强行融合导致曦玄大人和八名部下的身体和心性都发生了剧烈扭曲,他们逐渐被欲望控制,更是需要饮活人鲜血才能缓解身体的痛苦。他们前往人界和仙界,大量捕杀人族饮血,经历过战争洗礼还没恢复的人族雪上加霜。帝曦大人再次前往魔界,和曦玄大人,再一次爆发了战斗。” 第155章 司家 “这一场战斗,旷日持久,没有胜者。帝曦大人和曦玄大人,最终同归于尽。在他们陨落之前,帝曦大人用自己最后的力量,把魔界和人族聚居的仙界和人界彻底分隔,这就是两界封印——创世神用最后的生命,设立的两界封印。两界之间,只留有昆仑山一条险路来往,其他任何的交界处,就算是神,也绝无法越过雷池一步。” “两位创世神陨落,剩余的神要么成为了魔,被禁锢在了魔界,要么受了伤,没过多久也都陨落了。在最后一个神陨落后,神界消失。世间再无神明。” 斩穹说完了一大段旧事,声音低沉。 “曦玄大人陨落后,八名神堕之魔各自不服对方,他们选择了一些有天赋的人族,将他们转换成了魔,分别建立了八国,自立为王。八国各自为政,战争频频,新生的魔界四分五裂,对人族构不成威胁。但突然,魔界出现了一个魔,八国诸王竟然全部自甘臣服于他,甚至拥他成为了魔皇!那个凭空出现的魔,就是明族的先祖!” “……可是,不是说曦玄身边只有八名神族?既然他们是八王先祖,这个明族先祖究竟是什么身份,竟能让那八王尽皆臣服?”司凌夜忍不住开口问道。 “……”斩穹沉默了片刻,开口有些艰涩。 “他,是和曦玄大人伴生的神剑·日月同辉的剑灵,和我,是同类。” “怎么可能?”司凌夜倒吸一口凉气,“他如何能从剑灵成为魔皇?日月同辉……那不是历代魔皇的佩剑吗?!” “……不错。我们都是创世神的伴生剑,当年……也曾并肩作战万年,虽然那时我还没生灵智,他生灵智的比我更早,但,我们也是世间唯一能惺惺相惜的同类。后来,日月同辉和曦玄大人共同荡平世间凶兽,在无数的险恶战斗和鲜血洗礼中,他很快就生出了灵体,比我成为剑灵要早了许多许多。到了魔界以后,或许是曦玄大人分了一部分自己的力量给他,竟然让他得到了躯体和……堪比神族的能力!” “曦玄大人死后又千年,日月同辉成功化形,脱离了原先的剑,得到了魔躯,拥有驭光之术和驭影之术两种能力,他将日月合一,自名为‘明同辉’!而他,就成了魔界的第一代魔皇,明族的先祖。只有他,才能让诸王拜服称臣,毕竟他是曦玄大人的剑,更承载了一部分曦玄大人的力量。日月同辉虽然失去了剑灵,但是威力仍在,明同辉很快就统一魔界,建立皇域,试图再次进攻仙界和人界,一统三界,完成曦玄大人的遗愿!” “但两界封印横亘其间,明同辉再怎么强大,他也不是创世神,破不开封印。昆仑山那条路你也走过,修为差一点的都会被冻死,更别说让大军跨越昆仑山前往仙界了。两界封印,让魔界进攻仙界成了不可能的事。穷尽一生,明同辉都无法真正进攻仙界,直到他遗憾陨落。但是,明同辉的遗愿却代代流传,成为了明族千万年来的夙愿!” “但想要进攻仙域、一统三界是何等困难之事,且不说两界封印无法破除,待到千万年后,最初的八王都早已陨落,后来的八国再次恢复了各自为政的状态,上古的历史也再次被埋进历史尘埃。魔界若是连统一都做不到,又何谈进攻仙界?” “前辈的意思是,明昭如今就是想要先统一魔界,再进攻仙界?” “不错!他选择娶那个女人定然是如此打算,这是明晃晃的阳谋。明族自明同辉以后,这么多年以来,历代明族族人,包括历代明皇都只能继承一种能力,要么是驭光之术,要么是驭影之术。但明昭,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能像明同辉那样拥有两种能力的明族帝皇,再加上他天赋绝顶,登上了已经很多代无人登上的半神之境。实力使然,他必然野心勃勃,想要在这一代就完成明族的夙愿。明昭想必已经筹谋许久,先是在近千年前就收了雷国太子雷鸣玉为徒,拉拢了雷国,娶了那个女人后,东方、傅国又会被拉入皇域阵营,洛国实力最弱,又常年和东方结盟,向来是由东方保护洛国。东方既然入皇域一盟,洛国也无法再置身事外,再加上这代洛王和东方王的关系,洛国的选择只能剩下一个。到此,明昭就已能掌握四国,再加上皇域本身的力量,剩余四国再怎么不愿,也无法再有能对抗皇域的实力了。” 说完了这些旧事历史,斩穹收起了平日的玩世不恭,少见的冷肃:“小子,你一定要坚持,一定要逃出去!仙界和人族的未来,恐怕得由你承担了。” “……前辈太高看我了,我如今身处明族皇宫,怎么可能逃的出去?更何况人族的未来……这个担子太重,岂是我现在一个废人能担得起的?”笑容苦涩,斩穹未免太高看他了。 “小子!你可知我身为帝曦大人的伴生神剑,为什么会成为玄极宗代代相传的镇宗之宝!”斩穹有些烦躁,“我堂堂神剑,和日月同辉同级,明同辉那家伙都成为了魔皇,但我却一直留在了玄极宗,是因为受了帝曦大人的临终托付,为了保护帝曦大人的后代!” “帝曦大人的……后代?”他呆住了。 “玄极宗的宗主,为什么代代都只能从司家人里选……即使司天元叛乱弑兄,玄极宗也只能让他继承宗主之位!因为只有司家人,才是帝曦大人的后代,只有司家人的血脉,才能继承玄极宗禁地里的帝曦大人的力量,才能使用九天斩穹神剑!” “!!!!”他呆若木鸡,从来无人告诉过他司家的历史,司家,竟然是那位创世神的后代?! “司天元不堪大用,明昭阴谋至此,司天元竟然还为了夺一个宗主位置不惜和魔族合作,若明昭进犯,唯一能和魔族抗衡的只有九天斩穹和玄极宗禁地里帝曦大人的力量,但是司天元心术不正,他虽然拿着九天斩穹,但我现在不在剑里,就算回去,我也不愿助他获得帝曦大人的传承。司天元怕是无法继承帝曦大人的力量。现在司家直系血脉里,就只剩下了你,小子。” 第156章 隐忍 “你要坚持活下去,回到玄极宗,把司天元赶下去,继承玄极宗的宗主之位和帝曦大人的力量!否则,绝对没有人能再和魔界抗衡!”斩穹极为少有的认真和严肃,“这一代的魔界,怕是最强一代,除了拥有两种能力的、踏入半神之境的明昭,东方、楚王全是神品天赋,天赋稍微差一点的雷王,亦被明昭亲自教导。剩余几位,当时我跟从天一的时候略有耳闻,都是历代王者中的佼佼者。若是魔界进犯,且不说其他八王,光是明昭一人,就能让仙门血流成河,只有你拿到了九天斩穹并且继承帝曦大人的力量,才能对抗明昭!” 司凌夜沉默许久不语。 斩穹见他不说话,急道:“这是你天生肩负的责任和使命,否则,上天又怎会赐予你两种特殊体质。明昭布局几千年,说不定已经找到了破解两界封印的方法。一定是帝曦大人在天有灵,赐予你能快速成长的能力,就是为了让你能更快地成长到能对抗魔界!” “……现在我朝不保夕,可能明天就会死,又怎能肩负得起这样的重任?”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疲惫,心灰意懒。 “按你刚刚所说,这苏生之术条件苛刻,如果在融合时你维持自己的意志坚定,苏生之术就无法成功。到时,她没了最佳的选择,如果要保下和司天音最像的替身,就只能保住你。”斩穹冷酷道,“当然,你得先装成一副已经屈服的模样,否则他们只会更进一步地折磨你。” 斩穹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他眼里凝聚起阴霾:“我不会再指望别人,我只相信我自己。” “不管如何,你得先等到离开地牢的时机。在融合之时,他们应该不会再束缚你,到那时,就是你逃跑的最好机会!” “……我明白了,多谢前辈。”出于真心的感谢,他眼眶有些湿润。被挚爱背叛、身体又被折磨凌虐多年,他的心本来已经麻木不堪,心中只剩下报仇的执念和对魔族的憎恨来支撑他勉强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活着,他本以为,除了恨,他再也感受不到多余情绪。但斩穹的苏醒和鼓励,对他来说就仿佛溺水之人突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让他被折磨七年都未曾掉过一滴眼泪的眼眶都微红。 “唉……小子,你也真不容易。”斩穹有些复杂,“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让你过早的体验这些磨难或许并不见得全是坏事。至少他们没毁去你的天赋,也让你看清了魔族的真面目。魔族都是如此,他们吸取了浊气后,心智都被浊气影响,大都乖戾狠辣,毫无道德底线可言,你也亲眼见到过了——那个女人,是如何把你当成玩物,玩腻了就抛弃的。” “……”他眼里瞬间染上猩红血色,咬紧的牙险些把下唇咬出血。 “而且,她选择明昭,或许也并不全是为了司天音。那个女人不是傻子,能从流浪公主做到一国之王的,真以为她是什么也不懂的傻白甜吗?成为皇后,帮助明昭进攻三界,那她就不只只是东方一国的王,而是三界共主!你对她了解才多少,怎么知道她不想要这至高无上的地位?” 斩穹冷笑道:“那个女人的无尽之欲是战斗——你没见过当时她是怎么和那条上古巨蛇战斗的,那样的剑法,只能用骇人听闻来形容。——包括她为什么要杀天一,你说了那些事情以后,我想了想可能的原因,或许是这样,司天元既然找了傅九霄,傅九霄又是她的哥哥,对她来说,天一和天元都是天音的弟弟,帮哪一方都无所谓。而天元这边既有她兄长,她权衡利弊后自然会选择天元这边。而且,能和天一生死一战,这样级别的战斗千载难逢,魔族的欲望极强,她把欲望全部寄托于战斗上,和天一这种级别的战斗,对她来说就像上瘾的毒药,她会和天一动手,于情于理倒也都正常。” “……所以,她才会不惜用那份力量?”他想到了照影镜中女子身上缠绕的黑气,喃喃道。 “至于为什么会救你……像她这样的地位和权势,能打动她的东西实在不多,司天元毕竟也见过天音,用你和她交换,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当然,或许也是因为她对天音心怀愧疚,不然现在何必这样逆天而行?死人复生之法,我过去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 “……”他沉默。 “哎,你现在认清了也是好事。你身上的灵力是被这个锁链锁住了?唔,看着是锢灵链,和锁灵石不太一样。还有你的声音,似乎也不是被毒哑,只是暂时被锁住了而已。不必担心,她既想要完美复活天音,就不会真正让你残疾。” “现在,还是先隐忍为上。等到机会来了,再一举逃离。到时我会帮你,你先做好准备。” “……我明白。” 斩穹的声音消失后,他这才发现那两名狱长的聊天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刚才一直在专注着听斩穹说话,完全没注意周围的事。 他抬眼,看到那两名狱长似乎正战战兢兢地低着头,他刚受完刑,现在肩膀上全是伤,又被巨大的金属铁盔挡住了视线,铁盔太重,他肩膀剧痛,抬不起头,只能从小孔的余光往外看。 “退下吧。”熟悉的声音淡淡响起,那两名狱长如逢大赦,松了一口气,连忙告退:“是,是!东方……王上!” 他猛然深吸了一口气,漂亮的黑瞳里突然闪过了强烈的恨意。是她,她来了!在亲口对他下了上重刑的命令后,她是亲自来看看他有没有被折磨到心智崩溃吗? 两名狱长离开后,空气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他眼里充满了恨毒,但又不敢抬眼看她,只能死死盯着地板。 她看着眼前被折磨得不成形状的“人”,心中不知为何浮起一阵痛悔。 为了她的一己私欲,她竟然让一个无辜者付出这样的代价! 用这样的方式复活的天音大哥,他真的……愿意复生吗? 她再一次质疑自己的选择。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在嘴边转了几圈,嗫嚅了半晌,最终,她深深行了一个大礼,嘶哑着嗓音开口:“抱歉,全是我的错……累你受此苦楚,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我……会尽力完成。”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嘴角勾起了讥讽的弧度,如果不是嗓音被锁,他就要笑出声了。心愿?是她把他亲自抓来,又亲自下命令折磨他,现在还和他说这些?是因为发现重刑没法让他屈服,所以才换了怀柔政策吗? 第157章 倾诉 身上深可见骨的累累伤口,不断提醒着他重刑的痛苦。他被愤恨冲昏了头脑,竟然没有发现前后的漏洞。 空气仍是一片沉默。 她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任何回应,眼前的“人”,仿佛死了一般,连气息都几近于无。 “……” “天音大哥……我这样,真的值得吗?”颓然单膝跪了下来,多年的执念和坚持,再一次出现了动摇。 透过小孔,他看到了他恨了七年无数个日夜的女子。 她单膝跪地,脸上全是颓废、痛苦和后悔,仿佛是在怀疑自己当初坚定的选择是否正确。 脑海中,蓦然又闪现过明昭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她慌忙伸出衣袖,用力地擦拭唇上嫣红,仿佛要把那个男人的气息全部擦掉。 “大哥,你知道了以后,会恨我吗?我用这种方式,用他人的性命……用我的自由为代价,换得……你回来的一个可能……”她喃喃,“明昭……我越来越无法拒绝了,今天他轻薄于我,我还能给他一巴掌,但……以后……我该如何?明昭,明昭,我真的,要和他度过余生?大哥,我到底该怎么办?” 他本以为自己对她只剩下了恨,可是在她说出被明昭轻薄的时候,他眼里还是骤然暗沉了下来。汹涌的恨和妒在心底奔流涌动,轻薄,轻薄,明昭这个混账,对她做了什么?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被她的一言一行触动,但听到她这句话时,仍是又恨又嫉,麻木多年的心再次疯狂跳动,心中翻滚的火焰几乎要把他整个人从头到脚焚成灰烬。漂亮的黑瞳里全是疯狂的怒火,恨不得透过小孔把那个女人和他一同烧干净。 无法拒绝,为什么无法拒绝!是因为她对明昭也……?! 她抱膝坐在地上,紫色王袍席地披散,浑不在意地板的肮脏。 看着被锁链缠身的囚徒,她把头埋进了膝盖里,她和他又有什么区别?她同样被锁链束缚,同样被禁锢在永不见天日的牢笼里。 “大哥,如果你当时没有救我,该多好啊……”她轻轻道,在这个牢笼里,面对着一个形容可怖的囚徒,不知为何她反而能把压抑多年的痛苦尽数倾吐。她性子寡淡,有什么事情永远都是一个人埋在心里,不会说出来,也无人能听她说,总是自己默默承担。但明昭连日的强势,终究成为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无法面对明昭深邃的眼神,也无法面对他强势的宣言,只能逃到地牢里,似乎在这个黑暗的牢笼里,她才能找到一丝短暂的宁静。 血腥的黑暗,才是她唯一适合的地方。 心头沉重巨石,多年压力一朝压下。这个囚徒似乎已经痛晕了过去,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不懂为什么,她莫名地就想把这些年所有的压力和苦涩倾诉出来,对着无声的牢笼喃喃自言: “大哥,七样材料已得其五,若非明昭,单凭我一人,绝无可能获得那些东西。……明昭,那个可怕的男人,我一开始很讨厌他,但是,我又不得不感谢他,虽然不想承认,可是这一路上,明昭他救了我很多次……而且如果没有明昭的苏生之术,大哥绝对没有能复活的机会……” “大哥,我不知这样是对是错,但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我已经付出了很多很多,欠了明昭太多人情,还有哥哥、羲儿……他们都帮了我太多,只是为了完成我这个自私的愿望……无论成败,无论还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得不继续走下去。” “大哥,对不起。我知道你最讨厌的就是滥杀无辜,但是我真的放不下这么多年的执念……我亲眼见过被复活执念逼疯的妖,我当时杀了他,但是,我自己也放不下执念,又有什么资格审判别人?……我,是不是很没用,是不是不配做东方的王?” “大哥,我曾经和人一起游历了仙域……仙域真美啊,比魔界美得多,大哥,我在游历仙域美景时,曾经无数次地想过,如果大哥还活着,就能总是看到这样的美景,就能总是在仙域的蓝天白云间遨游……大哥,我多想让你也能再一次看到这些……你的人生这么短暂,还没能……” “大哥,我真的好累好累,自从大哥离开以后,我再也没有过一天舒心的日子……圣教血战,修罗之路,东方夺位,明昭逼婚……我真的好累,八百年了,我无数次地怀念和大哥在仙域的日子,大哥,我想逃避,我不想面对这些事。大哥,如果当时死的人是我,该多好,如果当时在圣教的时候就死了,那就没有后面这些烦恼了……大哥……” “明昭居然说我‘性本纯善,心慈手软’,真是荒谬啊——若是见过我当初屠戮同族时的模样,他还能说出这种话么?看着我长大的清河叔叔,我杀他的时候连眼都没眨。那些和我流着同样血脉的东方族人,因为效忠于清河叔叔,就被我一声令下直接全部杀掉。何况是那些堆在我王座底下、被我当作垫脚石的累累白骨?大哥,容儿变成你最讨厌的模样,即使你活过来,知道复活你的是这样的人,也一定会气得恨极了我吧。” “弑亲上位,屠戮同族……呵呵,我知道,这就是外界对我的评价……或许,我不应该背叛圣教,不应该回东方,圣教……才是我应该呆的地方。大哥,如果你一开始就知道我……还会舍命救我吗?” 她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把多年苦楚倾倒,突然有些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地牢里,再次陷入了无声。 沉默了许久许久,她站了起来,没有一丝留恋,转身离去。再次恢复了人前那幅高贵冷淡的东方王模样,仿佛刚刚脆弱的模样只是假象。只是,略微踉跄的脚步还是泄露了她深藏在冷漠外表下的脆弱。 他沉默地看着那个脆弱单薄的身影离开,唇角试图用力勾起一个嘲笑,但最后留在唇边的却是恨意。 她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 第158章 回国 她现在特意过来对他说这些是为了什么?为了让他心软?为了让他知道她有多可怜、多痛苦、所以复活司天音是一件多么必要的事,他如果还爱她,就应该心疼她,应该乖乖地屈服,交出自己的身体,心甘情愿做一个替身,做一个容器。 师尊啊师尊,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连哄人都不会哄。 林林总总说了这么多,甚至连一句关于他的都没提到。 哦,还是提到了一句——和人一起游历仙域——他连被提到名字都不配,只有一个代称。甚至,她在和他那一途缱绻旖旎、共赏仙域美景之时,身体被他揽着,心中想的,却是司天音看不到这样的风景! 呵呵呵呵——他无声地自嘲,她以为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若是以前的他,看到她这样脆弱的一面,不管她说什么,她想要什么,他都如聆圣旨,哪怕要他的命,他也会甘之如饴。 但是,在经历了这七年非人般的地域折磨后,他已经全然扭曲了。 若她痛哭流涕地对他忏悔,他可能还会心软一瞬。可她口中所说、心中所想,不是司天音,就是明昭。他在她心中,根本连个影子都不是。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她是可以说出这么多话的。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觉得自己真是可笑到了极点。 “喂,小子,你别听她这么说完就心软了!我今天跟你说什么来着!”斩穹大声喝道。 “……我会心软?”他冷声道,“她心里不是明昭就是司天音,和我有什么关系?除了恨,我对她再无其他感情。” “没有就好!她特意过来和你说这些,不过是发现重刑无法让你屈服,故意换了个手段让你心软而已。你可别听她可怜兮兮地说几句就心软了,自甘做她的容器。魔族,最擅长的就是骗人!” “……前辈多虑了。我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全拜她所赐。看她现在这样,我只觉得快意十足。”他淡淡道,但是,她脆弱的模样却不断在他脑海中闪现,让他心烦意乱。 “哼,这个女人真是虚伪,我早就觉得她虚伪了!对你这般折磨虐待,还假惺惺地在这里自伤自怜,外界对她的评价当真没错,这样狠毒的女人,和明昭确实是相配。” 不许再想她了!他对自己厉声喝道。她从来就没有在意过你一分一毫,你只是一个长得和司天音相像的替身,一个用来压制诅咒的暖床工具! 她喃喃念着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占据她过去的司天音,一个是占据着她现在和未来的明昭。 而他是什么东西? 漂亮的墨瞳里,深邃幽冷的令人心惊胆颤。 熊熊的火焰在幽深的墨色瞳孔里燃烧,是浓郁黑夜中唯一的一抹亮。 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浮现,很快便占据了他整个脑海。这个念头甫一浮现,呼吸骤然急促,在幽暗的牢笼内喘得激烈。长久的伪装被彻底撕裂,释放出深锁在心底的疯狂和阴暗。脑中只剩下了这唯一一个疯狂的念头,想到那个场景,他眸中愈发充斥疯狂和危险。 他的想法已经完全改变了。 他已经不想再奢求什么其他东西。 既然得不到她的心,那就得到她的人。 既然她只能看到司天音和明昭,那他就让她再也没办法看到别人,唯独、只能、注视——他——! …… 数日后,皇宫正殿。 她站在殿内,那个男人又换下了高高在上的帝皇服饰,换回了那一身清逸出尘的青衣。 “休息好了,走吧,去找第六样东西。”明昭微笑道。 “……这次去哪?” “虚无摄魂影……这次,要去虚空,要倚仗你的空间能力了。” 明昭似有若无笑了笑,向她伸出了手。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那天晚上的事。 她不着痕迹地避开:“虚空,你去过吗?”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在那里?” “书上说的。”他唇边的笑意扩大,仿佛觉得她的问题很有趣。 “……”她被噎得语塞。 “当然,我得提醒你,我虽然没去过虚空,可是那里不是一般的危险。那些空间乱流,即使是我,碰上了也有可能会永远迷失在虚空里。” “——所以,这次需要你的空间之力保护我了,我的皇后。” “……陛下言重了。”她垂下了眼帘。 “出发之前,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 “……陛下,我想回一趟东方。” “哦?”明昭眸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但很快就轻笑道,“容儿想家了,那你就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 空间传送光芒闪过,下一瞬间她已经回到了东方王城。 踏入王宫的那一刻,已经得到消息的凤羲已经迎上前来,欣喜若狂:“师尊回来了!” “嗯。羲儿,国中一切可好?” 凤羲骄傲地抬起头:“自然!有我和娘亲在,定不会让师尊失望!” 师尊……她眼里暗沉一瞬,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她步履匆匆往宫内走去:“宣长安。” 凤羲脸上的欣喜僵了一瞬,“……是。” 紫微宫的一草一木一如既往,可是却有什么地方悄悄发生了变化。 未过多时,长安恭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上。” “进来,长安。”她收起了多余的情绪,恢复了那幅淡然的模样。 “王上,好久没见了。”长安有些感怀。 “……”看到这个也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她有些难掩眸中惆怅,定了定心神,她迫不及待地问出了想问的问题:“这些年,你去过仙域么?” “……很少,王上想问什么?”长安眸色突转深邃,仿佛已经看穿了她的想法。 “……”她沉默片刻。“长安,这些年,听说过‘他’的消息吗?” “……王上说的是凌夜?” “……”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她长叹一口气。 “……王上当初应当是一直和凌夜在一起吧,还告诉臣说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为何会突然回来?而且回来以后,还要和明皇……”长安终是忍不住问出了积攒在心中多年的疑问。 第159章 虐待 当年,他本来是真心为凌夜高兴。本以为他们的结局会和他与星月不同,凌夜多年渴求或许能够修成正果。但王上突然匆匆回来,没过多久,王就告诉了他一个五雷轰顶的消息——她已和明昭定下婚约,东方将和皇域结亲。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原因,她就再次匆匆离去,把国事托付给了他、其凰和凤羲。疑云笼罩他多年挥之不去,但这些年连见到她的机会都少之又少,只知道她一直和明昭共同行动,前往不同的地方寻找什么东西。他也只好把疑问暂且压在心头,一直到今天才有机会能把藏了多年的疑问问出口。 此情此景,竟然再次复现了他和星月当初! “这些不必再问了……我只想知道,他过得可好?”无意识地摸了摸额上朱砂,她神色怅然。 “……臣没听说过关于他的消息。”长安垂首,“王上既然这么在意,为何不去找他?” “……我伤他至深,现在又有婚约在身……何必再相见,相忘于江湖才是对他最好的。”她声音沉沉,她当时连续下了那样的命令,以长安的聪明和经验,又怎会看不出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现在,她也不再瞒长安,索性坦诚。 ……魔界其他人或许完全无法理解,但是长安,他能真正理解她。 毕竟,他们在某种意义上,也算“同病相怜”。 “王上现在不找他,难道要等到日后没机会了才后悔吗?”长安冲口而出,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他自己,连地位之分都抛诸脑后。 “……已经没机会了,我和他并不合适。这份冤孽,就让它这样结束吧。”她淡淡道,“罢了,以后也不用报告关于他的事了,等到他名扬天下之时,自然会传到我这里。” “……王上到底为何要和明皇定亲?王上一方王者,何必做他人附庸?!” “……很多原因,也很复杂。但我和明昭是各取所需,我虽然名义上是他的皇后,但大部分时间都在东方为王,这点不用担心。其他的,不必再问了。我要和明昭去一趟虚空,这段时间,还是辛苦你了,长安。” “………………” 长安沉默半晌,终是沉沉开口:“遵命。” 离开紫微宫后,在王宫门口,长安被身着华贵红色长袍的少年拦下:“长安叔叔,请留步。” “是凤羲啊,怎么了?”看清来人,长安微笑了一下,他和东方其凰是过命交情,凤羲也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称得上是相当熟稔。 “长安叔叔,师尊召你过去说了什么?”凤羲突然问道。 “没什么,王上想打听一些事情。”长安轻松带过,不欲多谈。 “和我师兄有关的,是吗?”凤羲脸色沉郁,一针见血。 没错过长安眼底猝然的惊讶,在长安开口之前,凤羲就抢先道:“长安叔叔和师尊说了什么?” “……没什么,凤羲,这你就别问了,王上不喜。”即使是看着长大的孩子,长安也很谨慎。并未多言。 “……长安叔叔,求你告诉我嘛~”凤羲拉着长安的袖子,撒娇道。他必须要知道,师尊到底有没有怀疑那个贱人失踪的事。如果师尊怀疑了,他就要赶紧禀报明皇陛下,早日作出应对。 “凤羲,你莫要为难叔叔。”长安有些无奈。 “那……师兄他到底怎么样了?”眼见一计不成,凤羲换了一个方式询问。 “凤羲为何这般关心此事?你和他见过么?”长安疑虑道。 “……和师兄有过一面之缘,毕竟师尊也很疼爱师兄,我也想知道嘛~”凤羲不依不饶,拉着长安不让他走。 “凤羲,别闹了。”长安一个头两个大,他最怕的就是被这样缠住。 “……羲儿,你缠着长安干什么?”东方九容远远走来,正好看见眼前一幕,皱眉道。 “师尊。”凤羲连忙放开长安的衣袖,端正道。 “王上,凤羲是在和我闹着玩呢。”长安环顾片刻,贴心地替凤羲打圆场。 凤羲松了一口气,还好长安替他打圆场,要是被师尊怀疑就惨了。现在师尊还没想着要去找那个贱人,万一师尊真的动念头要去找他,那就麻烦大了。 “……罢了,我这就赶着去皇域,东方交给你们了。”她无心再多管闲事,匆匆交代两句就瞬移离开。 “……凤羲,你打听这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见东方九容一走,长安淡淡问。他活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傻子,凤羲行为反常,他敏锐地发现了不对。 凤羲眼珠子一转,委委屈屈:“叔叔,师尊一回来都不关心我,第一时间就叫你来问事,我只是想知道有什么事能让师尊如此挂心,见你不说,这才猜测是不是……” 长安默然。“罢了,你也是孩子气,但这事还是不要随意打探为好,若是王上知道了,怕是对你印象不好。” “是,凤羲明白,多谢叔叔指点。”凤羲乖巧垂首。 “唉,你这孩子,也是不容易。”长安摸了摸他的头,“好好努力辅佐王上,日后前途无量。” “多谢叔叔。凤羲还有些事,先不打扰叔叔了。”凤羲拱了拱手,既然问不出东西,那他也只能先行离去。 走到王宫外后,凤羲眯了眯眼,赤瞳中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师尊既然马上要离开明族皇宫,那他可要去好好“慰劳”那个贱人——如果不是大计未成,他真想让师尊看看那个贱人现在的模样,真是比路边的野狗还要卑贱,就凭这样的人,竟敢肖想师尊? 凤羲唇边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他一刻都不想再等,迫不及待地想看那个之前趾高气扬的贱人现在破败如杂草的样子,光是想想他就兴奋。 …… 皇宫,地牢。 “啪——啪——” 鞭子抽打血肉的噼啪声在空旷的地牢回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贱人!每次看到你这幅模样,本公子都从心底里觉得恶心。喂,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看看你这身碎肉,真是污了本公子的眼睛。” 凤羲疯狂的笑声在地牢里回荡,每次狠狠虐待这个他恨了几十年的人,他都有一种升天般的快感。 “哦,本公子忘了,你不能说话,真可怜啊~可惜这张伶俐的小嘴,现在成哑巴咯~看你还用什么来勾引师尊,呵呵!”看着眼前支离破碎、血肉模糊的“人”,凤羲笑得愈发张狂,笑完以后,想起师尊一回东方第一件事就是召见长安问这个贱人的事,猛然涌出的嫉恨噬咬着心脏,凤羲眸色幽深,恨恨道:“贱人,你凭什么?卑贱的东西,胆敢妄想师尊,可恨师尊竟被你花言巧语所迷……”突然意识到说错了话,凤羲戛然而止。脸上是一闪而过的懊悔。 司凌夜漠然承受着每一次鞭打,凤羲的话让他在心底冷笑两声,她会被他所迷?怎么一个两个,都试图用这种手段?是发现硬来没用了吗? 第160章 虚空 “……罢了。”凤羲悻悻开口,“今天没兴致了,先回去替师尊处理政事。这贱人发不出声音后实在没劲。” 临行前,凤羲想了想,还是回头笑道:“对了,你知道了吗?等那个人复活的那一天,就是师尊和陛下成亲的时候。噢,我忘了,你那时候已经不存在于这世上了,不过师徒一场,即使在九泉之下,你也会为师尊高兴的,对吗?我的好师兄。” 说罢,凤羲大笑离开。狰狞的笑声在空荡的牢笼内不断回荡,阵阵回音震得栏杆都微微颤动。他眼底毫无波澜,在她说完那番话以后,凤羲这两句话根本就无法让他心中起什么涟漪。 “小子,你的灵力是被锁灵环锁住了,若是这锁灵环解不开,你的灵力就无法恢复。” “不过,我有办法解开锁灵环。只是,现在还不到时间——小子,你还需要继续忍耐。” “悉听前辈教导。”他在心底沉沉回应。 “那个女人之前说,七样材料已得其五,看来复活天音,除了需要灵魂和肉体外,另外还需要七样材料。唔,或许是上古时候那些养魂融魂的天材地宝,那些东西生长的地方全是上古遗留的遗迹或者秘境,所以她才说,若无明昭,她决计无法拿到。想来,她之所以很少出现,是因为大部分时间里,她都和明昭去取那些材料了。”斩穹冷静分析。 听着斩穹冷静的分析,司凌夜忽然安心了下来。斩穹苏醒之后,他身边有一个真心实意为了他好的前辈替他出谋划策,或许,他当真能逃出生天。 “前辈,那我的机会是?” “等到七样材料全部聚齐,她一定会把你从牢里带出去,准备复活天音。到那时,就是唯一的机会。” “前辈,到时需要我做什么?” “一旦抓到机会恢复灵力,立刻切换成驭念之术,用空间传送逃跑!”斩穹沉声道。 “……在她面前使用驭念之术,可行吗?” “这是唯一的机会!不管可不可行,都要试一试!” 他沉吟片刻,“前辈,我有一计,或许可以成功引开她的注意力。” 他在心底低语片刻,道出自己的计划。听罢,斩穹沉默良久,喟然道:“你……当真比天一更加出色,不枉我当年用灵魂之力救你。以那个女人对天音的执念之强,此法应当可行,只是,又要苦了你了。” “无妨。我已经受了这么多的苦,不在乎这一星半点了。”他轻轻自嘲,“只要能逃出去,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无所谓。” “唉……”斩穹叹了口气,“那个女人,虽然对你狠毒,但是她对天音,倒也是……” “……抱歉,前辈,我不太想听这些。”他打断。 “算了,算了,是我失言。”斩穹话一出口就后悔,赶紧打住。 他沉沉的目光透过小孔看向幽暗的地牢,身体上旧伤叠加新伤的疼痛突然钻心,心里最后一丝人类的感情终于全部消散殆尽,剩下的只有仇恨和冷酷。 现在的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忍耐和蛰伏。总有一天,他一定会把她…… ——变成专属于他的“东西”。 到那时,他要把他今天经历过的所有,统统百倍奉还! …… 虚空之中,暗流涌动。 所谓虚空,实则是仙界和魔界之间,交界的空间裂缝。 当年曦玄破开空间,建立魔界之时,劈开的交界处位置,有一些被日月同辉的锋芒划破的小型裂缝。随着岁月流逝,这些小型裂缝逐渐扩大,形成了“虚空”。虚空之中,时间和空间都陷入了无尽混乱,一片漆黑,看不清前路。空间似乎是一片混沌,踩在虚空中,脚下空荡荡的没有实感,时不时涌动的暗潮提醒着此处的险恶,绝非此前去过的任何一个秘境能堪比。 “这个地方,还真是可怕呢,我的皇后,你害怕么?”明昭浅笑道。 “……此地真的有第六样宝物?” “怎么,容儿不相信我?”明昭眯了眯眼。 “……虚空中连平地都没有,灵气也极为稀薄,是什么样的宝物竟然会生长在这种地方……”她抿了抿唇。 “虚无摄魂影,诞生于虚空的空间乱流中,拥有能把魂魄固定的能力。我猜,它应该会藏在某个空间乱流里。” “……虚空这么大,我们应该怎么去找?” 明昭突然笑了出来:“所以我说,这次要倚仗你了,容儿。” 再次抿紧嫣红的唇,她放出念力,感应虚空中的气息。察觉到体内灵力欢快的跃动,她有些惊异,虚空中蕴含着强大的空间力量,和她的驭念之术极为契合,这里,或许是适合她修炼空间之力的最佳场所。 念力和虚空中的空间暗流很快产生了共鸣,原本漆黑一片的空间突然在她脑海中明晰起来,哪里有暗流、乱流都变得一清二楚,她惊喜道:“我能看清了,这里的空间力量和我的念力能共鸣!” “是吗?不愧是我选中的皇后,真是能带给我很多惊喜呢。”明昭突然牵起了她的手,她触电一样立即缩回,声音中带上了愠怒:“明昭,你做什么?” “容儿可真是冷漠,你能看清空间乱流和空间暗流,我可看不清,你不拉着我走,我掉进暗流了怎么办?”明昭声音看似委委屈屈,却莫名有股理直气壮的意思。 “……”她虽然为之气结,但实在没有辩驳的理由。想到他之前在前面的秘境里也救了她很多次,她垂头沉默不语,也没有再抗拒。明昭在漆黑中勾起了一抹无声的笑,再次拉起了她纤纤玉手。 细腻的玉手,手背光滑如洁白无瑕的美玉,但手心却粗砺不堪,指节上布满了常年握剑的茧子。 不是一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之手,而是一双杀伐果断的执剑之手。 再次被握住手,她还是下意识地瑟缩,但并未再直接抽出。 “走吧,这一路,就让我来倚靠容儿一次。”明昭含笑,声音中是隐藏不住的轻快上扬。 “陛下言重,臣哪有这个本事。”少见的没有沉默对待,而是反唇相讥。 “呵呵,在此地我可束手无策,只有念力之王才能如鱼得水。”半真半假的话,似是在给她戴高帽子。 “……” 路途再次恢复了沉默,向往时每一次一般。只不过,这次和以往不同的是,他们的手交握在了一起。 第161章 是否喜欢……天音? 东方九容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被明昭牵着手,浑身寒毛直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连行走的脚步都变得僵硬。 这种不自在,似乎是从心底里生出的排斥。 排斥被这个男人牵手,排斥和这个男人有更多身体接触。 可是……往事忽然纷至沓来,她在第一次见到那个少年的时候,那时他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身上全是肮脏的血迹和泥印,但她非常自然地就牵起了他的手,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自在或者排斥。甚至……后来对少年的亲吻,抚摸,更甚而进一步地身体接触,她不仅从没有过排斥的感觉,甚至更有欣喜和……想要更多……的感觉,仿佛被他触碰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的每一处肌肤都欢欣的接受少年的手和唇,那样酥酥麻麻如触电的快感总是在她心头挥之不去,更成了她的身体里挥之不去的肌肉记忆。 只是回忆起少年的爱抚和亲吻,她忽然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莫名的思念突然从心底疯长蔓延,几乎要撑破她理智的城墙。 他们已经有七年没见了。 她竭力控制住自己扑通狂跳的心脏,让自己转过注意力不要想他,可是心又怎能如此轻易就自控?那种疯狂的思念让她的心脏险些从胸腔迸出,不想让明昭看出破绽,她拼命维持着淡然的表象。 ……等天音大哥的事情告一段落,她就去趟仙域,去偷偷的……看他一眼。 看看他过得好不好,看看他是不是已经名扬仙盟,看看他身边是不是已经……有了新的女子。 这样疯狂的想法不过出现瞬息,她立刻就被自己突如其来的离谱想法惊呆,她堂堂东方之王,竟然要跑去偷看她的……徒弟?! ……见了又能怎么样。自嘲和苦涩涌上来,他们也再无可能了。和旁人定下婚约的她,难道还要违背最后的道德底线吗? 那个骄傲的少年,又怎会愿意被这样折辱? 心灰意懒,相见不如不见,物是人非后再相见,除了徒增痛苦,还有什么作用。 何况,就算再相见,她又怎么和那个偏执的少年启齿她和明昭定下婚约的事? ……还是继续逃避吧。 一想到可能的结果,她就再次把自己缩成了一。团,藏在角落,不愿面对。 “容儿,你可曾探测到哪里有什么异样?” 明昭突然开口,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收回心绪,她凝神放出念力探查,但即使是强大如她的念力,在虚空中也只能延伸到周边不远的地方。虚空中似乎有隐藏的壁垒,虽然她的念力能和周围的乱流产生共鸣,察觉到乱流的位置,但想要像在外面那样,能轻易探测到方圆百里甚至千里的所有信息,在虚空中完全无法做到。 “没有,这里似乎有壁垒,神识难以深入。”她摇了摇头。 “看来只能继续往前走了。虚空……这样诡异的地方,这么多年应该从未有人来过,虚无摄魂影应该仍旧在虚空中的某个位置。我们继续往前走,总能找到。”明昭沉吟片刻道。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陛下可知那虚无摄魂影是什么样?”她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先祖并未详细记载,只说是散发幽紫色光芒的晶体。” “……虚空如此广阔,当真是大海捞针,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找得到?”她忧心忡忡。 “呵呵,对我来说,能和容儿携手这般行走,倒还希望时间更长些。”明昭调笑道。 “……”她沉默不语。熟悉的话语,和当年他说的竟然惊人的一致。 察觉到她的僵硬,漆黑中看不到她的脸色,明昭无声勾起一抹微笑:“容儿害羞了?” “……陛下知道虚空中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危险吗?”她不欲纠缠,直接转移话题。 明昭轻笑两声,“谁知道呢,可能会有上古凶兽也说不定。” “……上古凶兽怎会在虚空之中?” “呵呵,走到前面就知道了。”明昭并未细说,简单的一句却让她惊疑不定。 空气再次陷入了沉默,虚空之中,只剩下了两人均匀的呼吸声。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不知走了多久,死寂一般的沉默和黑暗能轻易把一个心志坚定的人逼疯。这条长长的路仿佛没有尽头,虚空中连时间都被凝滞,感受不到时间的变化,一切都被静止。 这样看不到尽头的虚无让明昭都有些难忍,率先打破了僵局,悦耳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冷清的空间里:“容儿,为什么一定要复活司天音?” “……这个问题,陛下好像已经问过不止一次了。” “……我实在好奇,你甘愿为他这般出生入死,连虚空这种地方也愿意踏入。究竟是什么在支撑着你这样做?” “……天音大哥舍身救我性命,我无论如何也要报答他的恩情。” “我也救了你很多次性命,你要如何报答我的恩情?”明昭咄咄逼人的锋锐,让她把头偏转一侧。 “……自当为陛下驱策,万死不辞。” 终于得到了他此前一直想要的答案,但不知为什么,他竟然没有想象的高兴。 是因为他现在想要的,不光单单是这个答案而已了吗? 明昭忽又问道:“你喜欢司天音吗?” “……” 沉默了许久许久,无人应答。 “……若不喜欢,怎么能成为快九百年的执念?” 看似坚定的反问,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和不确定。 但这一丝转瞬即逝的不确定,没有瞒过明昭。 微勾起了唇,他已经确定了她的答案。 笑意没保持多久,眸中复又暗沉了下来,既然如此,她为何对他的触碰如此排斥? ——傅九霄来找他那天的对话,霍然浮现在识海里。 …… “傅王,你说有极为要紧之事要立即求见本皇,究竟是何事?”端坐在皇座上的明昭,居高临下俯视着面前跪下的玄色王袍男子。 “陛下,臣来求见陛下,是给陛下带来一个,陛下想要许久的人。”傅九霄声音低沉,夹杂着难以遮掩的恨意。 “哦?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人?傅王,你竟然敢探究帝心么?”明昭眯起眼睛,狭长的丹凤眼里带上了危险。 “臣不敢。但是,这个人,陛下一定会想要的。”傅九霄霍然抬起头,“那就是,臣的双生妹妹,东方王,东方九容。” 第162章 出卖 明昭愣了片刻,空气陷入诡异的沉默。突然,明昭爆发出了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傅王,你真有意思,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要出卖吗?” “臣并非出卖自己的亲妹妹,而是为了她好。良禽择木而栖,妹妹现在被一时迷惑,臣不忍见她走上歧路而不自知,身为兄长,怎能眼睁睁看她陷入泥潭?这才来寻求陛下。” 笑声骤停,明昭眸色幽深,盯着傅九霄淡然的容色,声音里喜怒莫辨:“傅王这是何意?” “容儿昔年曾为玄极宗司天音舍身相救,自此成了桎梏她一生的枷锁和执念。容儿向来不爱说话,又离开魔界六百年,臣不知容儿执念深重到了如此程度,竟然寻了一名和司天音各方面都极为相似的替身收为徒弟,把执念转到了这名替身身上。不仅让他修行玄极宗功法,当初臣要杀他,更是不惜对臣拔剑相向。明面上送他离开魔界,欺瞒臣已经派人追杀他,实际上一直悄悄暗中保护,甚至在他遇到危险时,亲自前去仙域护他周全!”傅九霄恨极,胸腔不住起伏。 “……替身?徒弟?呵呵,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傅王,你说的那个,本皇知道是谁了。”明昭心中雪亮,瞬间把当初之事全部串联起来,“好!好!原来如此,原来当初是为了他,才会和楚王大打出手啊!甚至不惜用上了修罗之力!呵呵,东方,你倒当真聪明,在本皇驾临之时就把他用空间传送送走了,倒真是处心积虑。”那个少年,他当时没看清脸,当然,即使看清了,他也不会在意。他突然笑了起来,东方,东方,你可太有胆量了,不仅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收一个修仙者为徒弟,还敢明目张胆地欺骗他说只是一个炉鼎,甚至在他已经宽宏大量表示只要她把人送走就既往不咎后,她竟还敢堂而皇之地跑去仙域救人! 被人欺骗、和修仙者勾结,本是他最厌恶的事,他本来应该雷霆震怒,可不知为何,他心中竟然毫无一丝愤怒的情绪,只有对那个女人浓浓的兴味! “傅王,本皇很好奇,私收修仙者为王徒,这可比豢养修仙者为炉鼎要大逆不道百倍,这样的事你告诉了本皇,不怕本皇一怒之下追究你亲妹妹的责任吗?”明昭话锋突转,意味深长。 “陛下不会如此。”傅九霄笃定说道,抬眼直视皇座上喜怒莫测的男人,“陛下,这对陛下而言,并非一件坏事,而是让容儿效忠于陛下的最好机会。” “哦?”意味不明,让人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傅王有何高见?” “容儿看似冷漠,实则最重感情,这也是她唯一的弱点。她在最落魄的时候被司天音救了一命,对司天音执念深重,但司天音已死,成不得气候。那个替身才是最危险的,容儿为他所做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对一个替身所应该做的。此人不除,容儿总有一部分心思在他身上,又岂能安心为陛下效力?杀他容易,莫说陛下,就算是臣,想杀了他都是轻而易举。但容儿为了护他,和他立下了师徒血契,只要他陷入重伤,容儿就会立即出现——甚至,现在亲自护在他身边,连魔界都不回了。强行杀他,无论是用何种方式,都必须得先过容儿那关。陛下以强权和实力压她容易,但这之后容儿必然怀恨在心,再想为陛下全心效力就难了。所以,臣有一计,可以在除去他的同时,让容儿对陛下感恩戴德,从此全心为陛下效力。” 傅九霄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臣有一物,可以让容儿立刻放弃那名替身,但,需要陛下在其中配合,此事必须得由陛下出面才有说服力,陛下可借此机会,施恩于容儿,让她对陛下心怀感恩,自甘为陛下驱策。” “你手中的,是什么东西?”皇座上的男人眯起眼睛,弥漫出浓浓的兴趣。 傅九霄取出了聚魂灯,聚魂灯中,有一抹温润的白光。 “这是傅国国宝聚魂灯,里面的,是司天音的残魂。”傅九霄沉声道,“陛下,臣父王昔日曾告知过臣,明族皇室有死人复生之法,只不过条件极为苛刻,绝少有人成功过。陛下可以此法为诱饵,引得容儿不得不有求于陛下……如此,自然可以使容儿向陛下效忠。” 傅九霄说完,宫殿内陷入寂静。 明昭盯着他半晌不语,直到傅九霄冷汗淋漓,低下了头:“陛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明昭仰天长笑,笑声震得宫殿顶端的夜明珠都震颤起来。 “你们兄妹,当真有趣。傅华庭和东方星月,还真是生了一对好孩子!” “……臣不解陛下的意思。” 明昭微笑不语,心中是难以抑制的激动。明族千万年夙愿,或许当真能在他明昭手里完成!这一代的魔界诸王,个个都出类拔萃,这一对兄妹,更称得上其中翘楚。傅九霄……是之前太过低估他了,本以为他天赋全为东方九容所夺,就算用各种天材地宝去堆砌,实力也只能称得上是勉强,难堪大用。他此前一直把全部心思放在招揽东方九容上,忽视了她的这个双生兄长。现在看来,傅华庭和东方星月的这两个孩子,傅九霄心机深沉,擅长智计,东方九容剑术通玄,擅长武力,两者相生互补,若是能招揽得这对兄妹共同臣服于他,明族千万年的夙愿,或许在他这一代就能…… “傅王,按你所说,她对司天音执念深重,那司天音若是复活,她全副心神都在司天音上,又如何替本皇效忠?而且,你应该知道,司家和明族的渊源才是。司天音……我记得,是万年难遇的圣人体质吧?若是他成功复生,回到司家,那岂不是为本皇增加了一个强力的阻碍?”明昭眸色幽深,深深盯着面前跪着的男子,声音中带上了寒意。 “陛下放心,臣很了解容儿。她和司天音一事,臣虽然会嫉恨,会吃醋,但臣当时……偷偷跟随在他们身后,臣和容儿双生,又是局外人,能看得更清楚。她和司天音相识的时候年纪还小,对司天音的执念更多的是愧疚和后悔,对他的感情大多是对兄长的依赖,只是,她自己一直不明白。”傅九霄苦涩道。 第163章 泄密 “若是司天音能成功复生,她心中执念了却,自然就能明白此情为何。臣的妹妹,臣再了解不过。她真正想要的,其实是司天音能再次体验因她而中断的人生,她的执念,也来源于此。司天音复生后,以她的性格,心愿已了后就不会再去执着此事,甚至可能会因为愧疚不会再见司天音。所以,臣当年会选择为司天音收集残魂,也是因为想到了这点,虽然只有残魂,但也能给保留容儿一线希望。” “陛下若是出手介入此事,无论司天音能否复活,容儿都定会承了陛下的恩情。以陛下之能,自然有办法让容儿效忠于陛下。” 明昭霍然从皇座中站了起来,双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走到了傅九霄面前:“傅王,你把自己的妹妹的弱点拱手送给本皇,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已经是傅王了,本皇可给不了你更高的地位,而你的妹妹却对你言听计从,本皇听说,东方王可是为了给你弄到提升实力的圣品丹药,数度去秘境出生入死,你出卖自己的妹妹,想让本皇赐予你什么?还是说……”话音戛然而止,明昭拉长了声线,狭长的丹凤眼似乎已经看穿了一切。 “……” 傅九霄沉默,垂下了头,手在衣袖里握紧成拳,藏在底下微微颤抖。 “把实话告诉本皇,否则,本皇不但不会和你合作,还会告诉东方九容。”明昭轻笑,薄唇吐出的却是冷酷的话语。 傅九霄霍然抬起头,他失策了!这个男人,不是他的心机能比的!“陛下!你!” “说吧。不要让本皇重复第三次。”唇边仍噙着浅浅的微笑,话音中却带着让人颤抖的威严,那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帝皇威压。 “…………容儿,她,她对那个贱人……!”在这样强势的威压下,傅九霄再也无法抑制,不顾现在还在明昭面前,对着明昭失控大喊道。 “那个替身?她的徒弟?”明昭敏锐抓住了重点。 “……不错!她对那个贱人,已经动了心!我,看到了一切!我们是双生子,彼此之间有心灵感应。我了解她,天底下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她,甚至是她自己!她看那个贱人的眼神,和当年看司天音的眼神,完全不一样!!!我知道,她一定已经对……!容儿,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任何一个人!除了——那个卑贱的杂种!!!混蛋,那个杂种,他用花言巧语迷惑容儿,又用身体主动勾引她,容儿心思一向单纯,多年来一心沉迷于复仇和修炼,何曾碰到过这种人?再加上那张脸让她难以割舍,这才被他一时所迷惑,容儿,她绝对不能和那个肮脏的杂种再有这种不该有的牵扯!”傅九霄已经再也不管不顾,彻底失态。赤色的凤眸染上恨意的猩红,闪着嗜血的火光。 一个全然意料之外的答案。 明昭眸色深邃似海,掩藏海平面以下的阴霾和震惊。 如果不是傅九霄情绪太过激动,眼眸中的妒恨无法作假,他甚至会怀疑傅九霄是不是故意拿这种荒谬绝伦的鬼话来骗他。 对他来说,这件事情已经不仅仅是荒谬,甚至是不可思议了。 拥有两国王族高贵血统、魔界实力排位第二的、堂堂的东方之王,对一个修仙者动了这种感情? 荒谬,可笑,离奇。 他突然想到了当年的楚国前代王后,私通修仙者又诞下半魔血脉的子嗣。他也派了人跟随楚国一同去对她千里追杀,最终成功格杀两人,两人的子嗣、那个半魔亦跌入断崖,尸首无存。 若说前代楚王后的出轨尚能用前代楚王常年纵情色欲,王后心有所愤来解释,那她图什么?她是一国之王,只要她想,魔界就没有她得不到的男子。又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 明昭忽然想到什么,沉声开口:“为什么不把他转变成魔族?只要转变成魔族,那即使是本皇也无话可讲。你们的母亲,当时不是也转变了一名修仙者为魔族吗?听说后来对星月王忠心耿耿,东方九容能成为王,少不了他的支持。虽然仙魔殊途,但王有这个转变的权限。除非是像楚停云那样,身份特殊,本身就是楚王亲妹、拥有纯正王族血统,又诞下了血统不纯的半魔祸乱宫闱,楚王一国之主被背叛,颜面尽失,即使他们都为魔族,也绝不能允许他们再存活于世。否则,若是楚停云先行一步把那名修仙者转变为魔族,皇域也绝无插手之理。但东方九容是东方的王,既无后宫,又无王后,把他转变之后可以剔除一切苦恼,她为何不这么做?” “这就是臣不得不来找陛下的原因。但凡此事尚有一法可解,臣又何苦把家丑外扬?”傅九霄的声音因愤恨变得嘶哑。 “那个杂种——是司家的人!是司天音的亲侄儿!司天一的亲儿子!除此之外,他还是司家这一代的圣人!无论如何,都绝不会被转变!” “……” 此言一出,宫殿中气氛登时凝滞。 狭长的丹凤眼完全眯成了一条细线。 司家,司家,和他们明族是最铭心刻骨的仇敌。 ——司家,是帝曦的后代。是当年创世神帝曦和一名修仙的凡人诞下的后代!司家人,拥有半神血统,拥有最纯正的清正灵力,对魔族的浊气有极强的抗性,浊气一旦进入,就会被立即吸收,决计无法被魔族转变。 而司家的圣人,万年才出现一次。每一代的圣人都是半神血脉最浓厚的,只有圣人,才拥有适配司家禁地里帝曦神力的资格,才能有机会去挑战继承帝曦的神力。但就算无法挑战成功,每一代圣人,无一例外都能踏入九重天九阶的半神之境,有圣人带领的仙门,总是能达到巅峰,每一代都能给魔界带来惨痛打击。 他总算明白了傅九霄为什么要来找他,为什么要出卖自己的妹妹。 此事实在太离谱,太可怕,太危险。 幸亏傅九霄被妒恨冲昏头脑,前来告知了他此事。否则…… 心中突然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傅九霄今夜带来的信息实在太冲击,太爆炸,甚至会对他的大业产生举足轻重的影响! 历代圣人只会出现在司家,但只有上一代圣人陨落后,隔许久许久才会再次出现。 明族虽然对司家常年监控,但圣人的出现极为隐秘,又被司家保护,光是发现就已是极难,何况是在圣人成长起来之前就先行扼杀? 第164章 互相算计 而且,这一代司家嫡系三人,就只有司天音、司天一和司天元。其中司天音早早就陨落,他是在司天音陨落以后才知道原来司天音就是这一代的圣人。惊讶之余,也感慨司家的心大,竟然在圣人成长起来之前就让他独自离开玄极宗,甚至也不派人保护,任凭司天音再怎么天赋异禀,成长起来之前都是孱弱的,会陨落虽然在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而司天一、司天元对外都没有宣称有子嗣,司天一早在60年前就被司天元所弑杀,司天元至今未娶,遑论子嗣。他从没想过司天一竟然当真有一个孩子,而且还是这一代的圣人! 司天元篡位后定然容不下司天一的孩子,这代圣人会流落在外也是正常。但他还有一个疑惑的点在于——“她和司天一什么关系?” “……我用血誓,强逼她杀了司天一。我不知道她和司天一死前达成了什么协议。但血誓发动后会失去这期间所有记忆,她确实也不记得这件事,但我不明白她为何仍记得把司天一之子带回了魔界……” 明昭忽然大笑起来,他已经不想再问了。 “呵呵,呵呵呵呵,傅王,不错,当真不错,你真是给本皇送了一份大礼。好!本皇同意和你合作!” 明昭深深凝望了傅九霄一眼,用指节敲击皇座扶手:“那么,傅王,向本皇说说你整个的计划吧。让本皇看看,你的智谋究竟如何。” “遵命!”傅九霄脸上浮现喜色。 “陛下只要出面告诉容儿明族确实有苏生之法,但需要极长时间搜寻材料,引得容儿暂且随陛下离开,那杂种性格极其高傲,臣会想办法让那杂种误会容儿,放弃向容儿求助的念头,再把他囚禁在某个地方,只要不让他重伤,容儿就决计不会发现。”傅九霄娓娓道来。 明昭用手托着下巴,笑道:“听着简单,希望行之有效。” “陛下放心,只要陛下设计给容儿一次救命之恩,以容儿的性子自然会回报陛下。至于司天音能不能复生无关紧要,这不过是一个诱饵。陛下若仍不放心,自可动些手脚,告诉容儿复活之术逆天而行难以成功,容儿也不会多说什么。”傅九霄自信满满,“至于那贱人,臣会想尽办法折磨他,让他误以为是容儿所致。就算容儿找得到他,发现他已经和往时不同,再有陛下牵制住她,时间一长,容儿自然就腻了。” 明昭眸中笑意不减,冲着傅九霄点了点头:“你倒是心思缜密。” “陛下过誉。此事单靠臣一人万万不能,陛下才是计划能否成功的关键。”傅九霄垂首谦虚。 明昭浅笑,“既然如此,那你就先按计划行事吧。等你把东方带来皇宫,本皇自然会进行下一步。” “是!臣定然不负使命!” 明昭嘴上夸奖傅九霄,心中另一个计划早已悄悄成型,他想要的,可不仅仅只是让她简单的回报“一次”恩情。看到傅九霄眼里一闪而过的得意,明昭唇边亦勾起看不明的笑意。 回忆戛然而止。 明昭瞳色深邃,侧头盯着身侧那抹紫影,漆黑中虽看不清容颜,但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挺得笔直、锋锐如剑的气息。 争胜的野心再次涌上,他明昭从来没有在什么地方输过,感情上……也不例外。 有人先他一步抢占她的心又如何?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抢不到手的。 他不仅要得到她的人,还要得到她的心! 东方九容一路凝神探查,试图感知到虚无摄魂影可能的位置。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走了不知多久,时间的流逝都变得无法感知。 像极了当时她走过的修罗鬼道。 不过那一次,空气中还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行走在黑暗中的,也只有她一个人。 她并不觉得这样的黑暗难熬,她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除了和明昭在一起,让她觉得不自在之外。 如果是她一个人在这黑暗中独行,反而能获得少有的安宁。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一路向着未知的前路前进。 “容儿。”明昭突然拉住了她。她停下了脚步:“陛下?” “前面有异样。”明昭收起了常年挂着的微笑,严肃道。 她悚然一惊,她的念力一直在外放探查,但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之处,所能探查到的只有一团又一团的空间暗流。 “陛下的意思是?”她惊疑不定。 明昭不语,踏步上前,把她拉到了身后,右手轻挥,一柄光剑出现在他手里,黑暗中突如其来出现的光芒闪得她眼睛都花了一瞬,但光剑散发出的光芒很快就被虚无的黑暗吸收,虽然能看见那柄熠熠生辉的光剑,但周围仍是伸手不见五指,光剑的光芒丝毫没有扩散到四周。 “跟紧我了,不要放开我的手。”察觉到她想松开交握的手取剑,明昭捏紧了她的手,沉声道,“不要拿剑,我来负责攻击,你全力用念力屏障防御,同时注意空间乱流的变化。” 东方九容再次一惊,两人共同去了这么多危险的上古秘境,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明昭如此谨慎严肃,恐怕他们即将要面临的,是此前从未有过的严峻威胁。大脑飞速运转,急速思考着目前的处境,她微微弓起了身,全身紧绷,全力调动起念力屏障,凝聚于两人身周,防御得密不透风。 明昭神色凝重,握紧光剑的指节发白,神识外放,做好了随时攻击的准备。原本就死寂的虚空气氛更加紧张,连两人的呼吸声都微弱不闻。黑暗中危机暗伏,死寂的平静下,东方九容手心都渗出了汗珠。 突然,一道尖锐的风声破空而来,两人心中同时一紧,黑暗之中目不视物,神识也难以深入周围探测,光剑一闪,“咚”的一声,明昭竟然被震得后退了几步。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一击过后再度消失,狭长的丹凤眼微眯,明昭手中的光剑散成了点点光斑,日月同辉出现在他手里。日月同辉甫一出现,暗无天日的虚空突然出现了亮芒,明昭手中的日月同辉明亮一如日月当空,竟然能穿透虚空的暗雾,照亮周围一切。东方九容瞳孔微缩,在日月同辉出现后,周围的空间能看清了,暗灰色的空间乱流在周围杂乱无章地流动,虚空笼罩在一片雾蒙蒙中,带着难言的诡异。 第165章 上古凶兽 “陛下,刚刚那是什么?”隐藏在平静下的危机四伏,虚空中灵力稀薄,和在外界比起来,他们的实力都大打折扣。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空间里,即使她过去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和更为惊心动魄的重重艰难险阻,现在也不免有些紧张,忍不住开口问道。 “如果我猜的没错,可能当真是——上古凶兽!”明昭沉声道。 “上古凶兽?!怎么可能?!此地果真有上古凶兽?可是在上古时代的时候,它们不是已经全部灭绝了吗?!”她骇然失色,惊呼道。 “那个气息,实在藏得太深、太过可怕,连我都探测不到……”明昭脸色沉郁,方才那一击,他清楚地察觉到,对方只不过是试探,他却用上了全力。一击之间,他就已经明白对方的实力绝非现在这个时代能拥有的,曾经他听自己的父亲说过,当时曦玄大人用日月同辉破开空间之时,有来不及逃离的上古凶兽跌入了空间裂缝中,后来这些空间裂缝成为了虚空,那些上古凶兽也不知所踪。这么多年过去,能不能存活虽是个未知数,但上古凶兽是伴随浊气而生,拥有不逊于神的实力。甚至当时的凶兽之祸,连普通的神都无法荡平,只能让曦玄大人亲自前往。可见凶兽的实力之恐怖。以他之能,虽然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巅峰,但若放在上古,他的实力,还是不够看。 东方九容第一次萌生了退意,上古凶兽!那是在上古之时,比神还要强的存在,从上古一直活到了如今,明昭不过半神之境,这样的存在,岂是他们能轻易对抗的? 可是……虚无摄魂影……天音…… 她咬咬牙,眸中犹豫一闪而过,再次浮上了坚定。 虚空中突然传出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日月同辉?!那是日月同辉?!!曦玄大人!连曦玄大人……都已经陨落了吗?!你……你难道……是曦玄大人的后代?!” 声音中难掩激动和感伤,但明昭和东方九容都立刻明白,这个声音,一定就是上古凶兽! “晚辈明昭,是曦玄大人臣子的后代,先祖明同辉,是继承了曦玄大人意志和部分力量的日月同辉剑灵。” 明昭把日月同辉收了起来,空间再次恢复黑暗,他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优雅行了个礼。 “明同辉?!日月同辉的剑灵化形了?!”苍老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震惊,东方九容只觉得眼前一花,暗无天日的虚空再次被照亮,明亮的白光让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她伸出手挡住了眼前的光芒,白光闪过,一名老者出现在了虚空中,他凝视着明昭的脸,有些恍惚:“你……让吾再看看日月同辉。” 明昭依言再度取出日月同辉,望着那把一半如烈日曦光、一半如永夜暗影,神圣和邪气,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却能完美融合的创世神剑,老者失神,呆立在原地,喃喃自语:“日月同辉,没想到再见日月同辉,竟然是在这种地方……” 时光匆匆流逝,在暗无天日的虚空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见日月,也感知不到时间流动,更是几乎从未有过外人钱来,他已经在这片黑暗中孤寂了太久太久,连外界早已沧海化作桑田都毫无所觉。 “小子,你告诉吾,曦玄大人,不是已经开创魔界了吗?是怎么陨落的?日月同辉化形,又是怎么一回事?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速速如实招来。”老者定了定神,突然厉声问道。 “帝曦和曦玄大人惊天动地一战,最终双双陨落。曦玄大人临死前,把一部分力量赐予了已经化灵的日月同辉,助先祖修成魔身。先祖修成魔身后,继承了曦玄大人遗愿,统一魔界,号魔皇。”明昭从容道来,不慌不忙,毫不畏惧。 “……”老者呆怔,短短几句话,稀薄到已经快要忘记的回忆再次变得鲜活,他记得当时曦玄大人已经被逼到绝境,不得不和凶兽身合,借助浊气和曦玄大人本身的阴气结合,实力暴涨,一击击退了帝曦,开辟空间建立魔界,开辟空间时的力量之强大足够毁天灭地,他们几个来不及逃离的凶兽被划破空间时的强大吸力吸进了裂缝中,从此流落虚空。时光荏苒,当时一起跌入虚空的兄弟都已经陨落,最大的遗憾就是未能再见曦玄大人一面,只剩下了最后的他,也已垂垂老矣。他们被困在虚空中,一直幻想着、等待着能够再见到一次曦玄大人,那是他们最诚挚的心愿。 他们不怨恨被曦玄大人破开空间之时的余威吸进死寂一片的虚空,孤寂千万年。他们只恨自己实力太弱,未能帮助曦玄大人…… “魔界……曦玄大人一心要开辟的魔界……现在,如何了?”老者沉浸在旧事回忆中,恍然若梦。 “当初随同曦玄大人的八名神将,在曦玄大人开辟魔界后,都接受了浊气,化而为魔。被曦玄大人分封为魔界八王,后来,八王各自建立了八国。先祖神剑剑灵日月同辉化形后,八王皆拜服于曦玄大人昔日佩剑,先祖建立皇域,自名明同辉,统领魔界八国。先祖终生致力于发扬光大魔界,一生都始终惦记着杀回仙界,统一三界,完成曦玄大人的遗愿。先祖遗憾陨落后,曦玄大人的愿望被明族代代相传,成为了我明族千万年每一名族人都铭刻于心的悲愿。千万年来,明族一直在为了实现曦玄大人的遗愿而努力。” 明昭语气低沉,诉说那一段过往。东方九容震惊地侧头看着明昭,她离开魔界的时间太早了,以前父母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这些魔界的历史,就已经双双陨落,她只是略有了解,但明族的悲愿,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统一三界……她心里猛然一跳,明昭,他想要完成这个夙愿吗? “…………是吗?原来是这样……”老者声音低如蚊呐,沉默许久,浑浊的琥珀色瞳孔里充满了茫然和恍惚。 良久,他猛然抬起了头,浑浊的眼瞳里迸射出精光:“明族、日月同辉、曦玄大人的遗愿……” “日月同辉的后裔啊,你们来虚空是为了什么?”老者突然问及他们的来意。 “为了替晚辈的皇后寻到虚无摄魂影,前辈,可曾见过虚无摄魂影在何处?” “虚无摄魂影……?你们为何要那样东西?”老者有些讶异。 “我的皇后,要用那样东西完成一个愿望。作为夫君,替夫人完成心愿是应尽之理。”明昭微笑道,说出的话却让她心脏漏跳一拍。 老者似有所感,沉默半晌,转头看向了一旁的东方九容:“你是谁的后代?” 东方九容行了一礼:“晚辈是东方荻云的后代。” “东方荻云……吾还……记得……是操控念力那位……”老者喃喃,似怀念,似感伤,在当时的上古一战中,他们凶兽,自甘服从于曦玄大人,也和他们昔日的敌人、曦玄大人的诸神部众并肩作战,在和帝曦阵营凶险绝伦的战斗中,同样积累了深厚的战友情谊。 第166章 神代旧事 老者垂下了眼眸,回忆纷至沓来。 凶兽诞生之时,本无太多心智,单纯懵懂。他们是浊气所化,跟随本能在大地上欢脱奔跑,但他们的力量太过强大,光是奔跑时带过的风,就能让方圆百里内所有的生灵都被呼啸的劲风撕裂成碎片。面对来讨伐的神,他们轻轻挥一下爪子,就能让神受重伤。直到曦玄大人亲自驾临,曦玄大人举手投足间的强大,以及身上的至阴清气,让本性慕强的凶兽不由自主地跟随本能向她臣服。曦玄一开始也并不知内情,只是机械地听从帝曦的命令扫平凶兽。随着杀的凶兽数量多了,她发现这些凶兽面对她的时候不仅没有凶狠,甚至颇为孺慕,慢慢的,她也发现凶兽并非故意凶恶杀人,而是跟随本能无意识地行动。只是他们的力量太过强大,光是奔跑都能让方圆百里寸草不生,这才导致凶兽和人族的矛盾无法调和。 曦玄的想法和帝曦完全不同,两位创世神,人族由帝曦创造,兽族由曦玄创造。这导致她对兽类的感情远远大于人,甚至可以说,她更喜欢单纯的兽,而不喜欢狡诈的人。人为了自己的欲望,捕杀兽类,她早已看不惯许久,只是碍于帝曦,她无法说什么其他。 万物皆有灵,凶兽也是诞生于世间的生灵,也并非是故意捕杀人族,只不过是人族太过弱小,但人族对更弱小的兽不也是如此?凶兽和人族,就如人族和蚂蚁,人族简单的走在路上,不小心踩死了一窝蚂蚁,难道人族也会以死谢罪?她对人族早已愤懑在心,偏偏无论是帝曦还是其他神,都偏袒能说话、会祭祀的人族,她的不满积累已久,奈何帝曦总已天道运行有常,为神者不可干涉为由搪塞她,她无可奈何,但而今凶兽之祸,难道就不是“天道有常”了?帝曦却让她来荡平凶兽,这还不是偏袒么? 曦玄想明这点后,接受了凶兽,凶兽向她臣服,她把凶兽视为子民,教会凶兽开启灵智,甚至教会它们修成人形,让他们能够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行动,为了保护他们,教会他们不要再去无意识地伤害人类。这一次是她来,下一次若是帝曦亲至,她也护不住它们。凶兽开了灵智后,感念曦玄的恩情,对曦玄誓死效忠。它们为了不给曦玄和自己惹麻烦,也收敛了许多,学会控制自己的本性,藏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尽量不要让自己无意识的行动给人类带来伤亡,避免被神界更多关注。凶兽之乱暂且平息,神界还以为是曦玄用武力荡平了凶兽,实则是这些凶兽向曦玄臣服后主动自行控制。凶兽们把曦玄视作母亲,曦玄也更喜欢和凶兽们呆在一起,这才迟迟不回神界。 ——直到帝曦把修仙之法传给了人族,人族修炼后实力暴涨,主动找上已经退避隐居的凶兽,修仙者看中了凶兽一身的宝,大量的修仙者成群结队捕猎凶兽,一开始,凶兽谨记曦玄的教诲,即使被人族捕猎重伤,甚至一直到死都不敢反抗,被活活剥皮抽筋,内丹被生生挖出,连骨架都要做成各种武器和防具。在修炼之法出现之前,人族寿命短暂,见过凶兽恐怖的人族都已经死绝了。现在的人族现在发现凶兽根本没有前人记载的这么可怕,愈发大胆,大量捕杀凶兽,更把捕杀凶兽做成了产业。当时曦玄正在隐居修炼,不知外界发生的事。等曦玄出关后,发现大量的凶兽都被捕杀殆尽。更让她痛心后悔的是,是她让凶兽开了灵智,是她告诉凶兽不要伤害人类,这才害得凶兽不敢反抗,被人类活活虐杀。 在她亲眼看到凶兽被修仙者虐杀的场景后,她再也忍耐不住,出手击杀了修仙者。这违背了神界的戒律,帝曦的问罪很快就随之而至。她回到神界,帝曦对仙界偏袒至极,对她杀了修仙者一事兴师问罪。她对帝曦彻底失望,和帝曦大吵一架。尔后,她和帝曦彻底离心,后来导致神界崩毁的内战,起源就是他们凶兽。 曦玄大人,是为了他们凶兽,才反抗帝曦,反抗神界。甚至曦玄大人之所以会建立魔界,也是因为她真的把凶兽都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这才打算开辟一处空间,让凶兽们能偏安一隅,不再和人类争执。她已经疲惫不堪,再也不想和帝曦争个高下了。 谁曾想,那样的曦玄大人,竟然会和帝曦同归于尽…… 如果不是为了他们这些凶兽,曦玄大人那样的强大,又怎会…… 老者低头许久,突然仰天长啸一声,转头直直凝望着两人,语气严厉:“你们都是秉承曦玄大人的光辉而生,若非曦玄大人,绝无今日之你们。你们,身为享曦玄大人泽波的后代,是否能光大魔界、完成曦玄大人的遗愿?” “晚辈从出生起,就是为了这一愿望而努力活着的。”明昭肃然道,“晚辈一生所愿,就是光大魔界,最终统一三界,完成曦玄大人的遗愿。” “好!好!好!不愧是日月同辉的后代,日月同辉,是曦玄大人最亲近、最重要的……他,不仅发扬光大了魔界,还让曦玄大人的遗愿得以代代传下去……可比吾辈这些枉自一直被曦玄大人保护、还在这等着曦玄大人来救的老东西好多了……”老者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疲惫和自责。 东方九容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明昭,他的愿望竟然是统一三界,那他想要立她为后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先行一统魔界,再让她做他的剑,替他前往仙界杀伐征战吗? 她此前早就猜到这个可能性,只是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毕竟两界封印横亘,他再怎么强大,也难以破除。否则,当年的明同辉早就已经破除了,何必等到今日。可是,当她真正亲耳听到明昭亲口承认自己的野心,她还是有些震撼。明昭,这就是他的无尽之欲吗? “前辈,可要随晚辈一同出去?前辈身为上古凶兽,若是能加入我魔界阵营,自然能为完成曦玄大人的愿望如虎添翼。”明昭真挚地邀请,上古凶兽堪比神的力量,不是半神之境能比的。 “哈哈,小子,你难道看不出来,吾已经油尽灯枯了吗?”老者对他的邀请愣了一下,突然狂笑起来,笑声苍凉。 “……”明昭沉默不语,从上古到至今,就算再怎么漫长的寿命,也该到时间了,倒不如说,他能活这么久,已经是一个奇迹。 老者再次仰天发出尖锐的长啸,东方九容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又是一阵耀眼的白光闪过,她揉了揉眼睛,瞳孔微缩,方才的老者消失不见,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头堪比山岳般的巨兽。铜铃般的大眼睛,浑浊的琥珀色瞳孔,浑身毛发皆白,坚硬的鳞甲也有部分摇摇欲坠,巨兽发出嗷呜的呼啸,张开了血盆大口,东方九容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紧绷,明昭却不慌不忙,紧了紧她的手表示安慰。巨兽面目狰狞,巨口一张一合,一颗散发幽紫光芒的“晶体”出现在两人面前,晶体虽然散发着幽紫色光芒,但仔细一看就发现,这只看似是“晶体”,实际上是由虚幻的暗色雾气凝聚,但在雾气中心又有一点幽紫,散发出的幽紫光芒让这团暗雾远远看着像是水晶。 第167章 虚无摄魂影 “这是虚无摄魂影?!”东方九容失声道。 琥珀色的浑浊眼瞳扫了她一眼,苍老的声音里带着尘埃落定后看透一切的平静与祥和:“不错,这就是你们要找的虚无摄魂影……此物是凝聚虚空之力生成,数万年都未必有一颗。当初,吾无意吞食过这一颗,谁料想,或许就是吞了这枚虚无摄魂影,才让吾本应早就该逝去的生命再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吾早已厌烦这无尽的生命,只是想着能再见曦玄大人一面,完成众位兄弟的遗志,这才一直支撑到如今。现在,既听得曦玄大人已然陨落多年,吾已再无活着的欲望,这东西,也用不上了,还不如传给后人,帮助后人尽快完成曦玄大人遗愿。吾……只想早些……早些去地下,见各位兄弟,以及……曦玄大人……” 吐出虚无摄魂影后,巨兽的生命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竭流失,雪白的须发枯竭变黄,它微抖了一下身子,摇摇欲坠的鳞片也噼里啪啦的尽数脱落,落在虚空中沉寂无声,如落入汪洋的水滴不见踪迹,一如消散于虚空中的古老生命。 巨兽的身体逐渐变得虚幻,它撑起最后的力量,吃力的看向明昭:“日月同辉……明……希望你能早日完成曦玄大人的遗愿……让……魔界……终有一天……” “明昭定不负前辈所托。”明昭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正色和严肃。他把手放在胸前,郑重的向巨兽深深行了一个礼。 巨兽咧嘴笑了一下,身形透明得都几乎看不见了,“曦玄……大人……后继……有人……吾心……甚……慰……” 话音未落,庞大的身躯已经化为了点点光斑,消散于暗无天日的虚空间。唯有那散发着紫色幽芒的“晶体”仍静静悬浮于两人面前,照亮了万古永夜。 两人默然许久。明昭再次向前,朝着光芒消散的地方再次深行了一礼。小心地取过漂浮的紫色幽晶,收进了乾坤戒中。 “走吧,容儿。最难的虚无摄魂影已经到手,这就回去吧。”明昭重新挂上了清浅的微笑,背对着她说道。 东方九容沉默半晌,突然道:“你……你的……” 明昭转头:“怎么?” “……” 心念如电转,转瞬之间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虽然早就猜到明昭定然别有用心,也暗自推演过明昭的真实目的。但她此前只是简单地认为明昭只想增强皇域对魔界的统治,毕竟现在的魔界八国各方面都是独立的,各个方面都并不倚仗皇域,对皇域的态度亦都是面服心不服。皇域和魔皇更多只是一个精神上的象征。诸国明面上都尊重皇域,实际上对皇域的命令大多阳奉阴违。皇域实力虽然最强,但八国中除了这一代的雷国对皇域臣服,其他七国都各自独立,诸王并不服从皇域的命令。各国国民只知有王,不知有皇,无论是贵族还是普通平民,都仅遵从王令。 就如她,当时明昭想要让她把夜儿送走,也只能通过软硬兼施的方式。特别是东方国的实力在诸国中排位前列,又垄断了空间法阵,就算强大如明昭,就算明昭很讨厌魔族和修仙者有所牵扯,也不好在明面上就和她撕破脸。 对她来说,她明面上确实是遵从明昭,把夜儿送走了,但暗地里还是派长安去仙域暗中保护于他,明昭知道又如何?她有恃无恐。明昭管不了她太多,也抓不到实质性证据。她会把夜儿送走,考虑更多的还是夜儿的安全。皇域像这样地位尴尬并非一天两天的事,她原以为明昭和她联姻,想要的只是改变这一现状,谁料想他的野心绝不止于此。 统一三界,第一步就是统一魔界! 他想如何去完成? 她心惊,差点脱口而出质问,又立刻反应过来,咽了回去,唯恐开口后挑破这层心知肚明的窗户纸。今非往日,她还有求于他,而且她也不能立刻就得罪明昭。 她岂会不知明昭在利用她? 而她,就没利用明昭了么? 他们所谓婚约,不过是一场利益交换。在个人感情上,她是单纯不假,但在其他方面—— 她先是一位经历多年风风雨雨的成熟君王,再是她自己。 “没什么,陛下。”她垂眸遮住多余情绪。 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感觉到探究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她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 明昭突然笑了起来:“容儿,我要你和我一同征战仙门,日后,你我将共同执掌三界。” 充满野心和霸气的宣告,没有让她拒绝的余地。她猝然一惊,脸色微变:“陛下说笑了,两界封印横亘,如何能进攻仙门?何况,单凭皇域和东方,也无法……” “呵呵,当然不会只有皇域和东方,要向仙门宣战的,自然会是整个魔界。” “怎么可能?”她失声叫道,“即使是明同辉的身份,也没能统一的了八国!你若想靠武力强行统一,只会让八国联合起来对付你!”话刚出口,她登时后悔,但覆水难收,只好抿紧了唇。 “哈,容儿,我何时说过要用武力强行统一魔界了?”明昭忍俊不禁,轻笑着摇了摇头。 “那你……”她眼瞳微缩,明昭的回答让她猝不及防,急速在心中推演了数个可能,明昭看到她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笑道:“容儿尽可放心,魔界诸国皆是我的子民,我不会轻易在魔界发动内战的。当然,我有我的办法让诸国臣服,容儿届时便知,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灵感滔滔不绝脱口而出:“雷国已向你臣服,再联合东方,对了,还有傅国……!联合三国后,你手上就已占据魔界接近一半的力量,其他诸国就算能联合,也无法再与你抗衡!明、傅和雷都是战力极强的国家,再加上东方的空间阵!不,你的目的不止于此……还有洛国!清弦和我、东方和洛国的关系魔界皆知,洛国战力孱弱,一向倚仗东方保护,你……合纵连横!风国刚刚政权交替,新王风雪卿根基不稳,必定谨小慎微;颜王、水王向来就无心政事,沉迷己欲,不会主动给自己找事;唯一剩下的楚国,虽然向来不服皇域,但大势已去,凭一国之力,如何同你再相争?!楚云启再怎么不愿,也只能……!”她越说越骇然,话停在了唇畔。 明昭静默半晌。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在寂静的虚空中回响,他突然抚掌大笑,眼里充满了欣赏:“好,好,好!不愧是我看中的皇后,容儿,我们当真是天生一对!我的想法,你竟然已经完全猜透,不过,还是有一些不对的地方,无妨,我已很满意。果然是我当初一眼就相中的女人,容儿,我从有有过如此庆幸,能赶在旁人之前捷足先登,得到了你!” 第168章 空间崩毁 “所以,你的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和我联姻!东方和傅国、洛国本就是隐隐的三国联盟,挟制了东方就能挟制其他两国,但挟制洛国却不能挟制东方和傅国!难怪,你一定早在我继位之时就有这一打算了!难怪此前会对我如此宽容……难怪不仅要给我苏生之术,陪我寻找这些材料、还要割让皇域给东方!”东方九容喃喃道,“是我自己把把柄送上门……都怪我太傻……害了傅国和洛国……” “容儿,怎么会傻呢?你和我的这场婚姻,你有损失什么吗?”明昭话语中充满了温柔: “我还不够有诚意吗?苏生之术可是你来求我,说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哟?至于傅国和洛国,呵呵……傅九霄早有投靠之意,你也清楚吧?他在傅国国内并不得人心,联姻一事反倒给了他名正言顺的借口。傅九霄早在七年前就已向我效忠。洛国的驭音之术本不擅长战斗,洛王也无心修行,战力最末。洛国这些年饱受楚国水国欺压,甚至连风国颜国都能踩一脚,仅凭你东方一国,就能在四国联手下保住洛国吗?若由我皇域和东方共同出手,其他四国怎敢造次,洛国只怕非但不会反对,甚至还会感激涕零呢。” “……”东方九容张了张嘴,哑口无言。明昭言之凿凿,态度恳切,他说的这些事情,她并非不懂,她也无法辩驳明昭所言。和口舌伶俐的明昭一比,她简直称得上笨嘴拙舌。方才的侃侃而谈,面对明昭条理清晰的一条条回应,她再次哑然,不知如何回复。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发动对仙门的战争!且不说两界封印无法破除,从昆仑过去已经被前人证实是绝不可行的事,战争,只会造成生灵涂炭……统一魔界还不够吗?若你执意要发动对仙门的战争,我不可能让东方的部众随你去仙门送死!”愣了半晌,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蓦然提高了声音,语气激动。 仙门,她如何愿意进攻仙门?那里不仅是天音大哥的故乡,现在更有…… “……”明昭眸色转幽深,“若我说,已经有了破除两界封印的方法呢?” “什么?!!怎么可能?!”她骇然失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罢了。”明昭挥了挥手,不欲再提这个问题,“此事暂且放下,现在的要事是离开此地。” “怎么可能破除两界封印?!这如何……”话未说完,突然周围空间发生了剧烈扭曲,空间突如其来的震颤让毫无准备的东方九容都一个站不稳,向前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小心。”明昭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空间扭曲震动的愈发厉害,竟然有要崩裂的迹象! 明昭脸色完全沉了下来:“快走!这一处虚空全靠前辈的力量支撑,前辈陨落后,这一处空间再也无法维持!” 无需明昭提醒,她比明昭更能体会到空间崩坏之力的可怖,脸色同样阴沉似冰,再顾不得其他,一把拉起明昭的手,念力化刃,凝于两人身周,防御因为空间崩毁而狂暴四溅的空间乱流,同时尽全力发动瞬移,但虚空中灵力本就稀薄,虚空崩坏的力量又和她本身的空间之力相互拉扯排斥,即使是尽全力发动的空间瞬移,也未能帮助两人移动多远。但是,在空间力量和乱流横行的虚空中,只有源出同源的驭念之术才能让他们勉强能逃跑,明昭的暗影之门和光速飞行在空间力量混乱的虚空中都无法使用! 他们的性命,竟然全部系于她一人之上! 她手心已经开始出汗,饶是他们修为通天,能笑傲三界,但他们仍然无法对抗的,就是一方天地之力的威压。空间崩毁的力量何等可怕,若是没能在这片空间完全崩毁之前逃出虚空,他们只会被活活压死在这片空间里,随这片虚空一同化为齑粉! 死亡的威胁如一把利剑悬在头顶,她拉着明昭不断瞬移,额上早已冷汗淋漓。明昭手一挥,日月同辉出现在手中,冷声道:“你全力使用驭念之术,防御空间乱流的事交给我!” 日月同辉骤然光芒大作,一道柔和的光壁出现在两人身周,把两人笼罩得密不透风。光壁凝起后,空间乱流凝起的风刃被光壁尽数抵挡在了外面。风刃打在光壁上,发出铮铮的声响。身后不断崩毁的空间就像追逐的洪水猛兽,又如死神的迫临。东方九容从未如此真切地感知到死亡的逼近,只要再慢一些,所处的空间就会立即崩塌。 她体内的灵力已经运转到最大,甚至已经抽用了东方灵脉的力量。除了拉着明昭逃跑,她还分出一部分空间之力来竭力阻挡空间崩坏的速度,以为他们争取更多时间跑到空间裂缝处——那是通往现世的唯一途径。 所幸,虚空中的空间裂缝并不止他们来时的那一处,她抽用东方灵脉之力后,自身力量得到了极大提升,原本只能伸延很短距离的灵识能扩大范围了,她一边带着明昭瞬移,一边用灵识不断扫荡,寻找空间裂缝的位置。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得在身后不断的空间崩毁的追逐中逃离。 在惊心动魄、危在旦夕的生死逃亡中,明昭一直未再多言。他和他手中的日月同辉,挡下了所有试图袭击席卷他们的空间乱流和风刃。她原先还担心明昭面对陌生的空间力量能否完全防御这些乱流——毕竟他们进来的时候,明昭说过,若是被卷进乱流中,哪怕是他也束手无策。但她发现,她却是多虑了。明昭的实力确实骇人听闻,凭借他本身强悍的力量和日月同辉的威力,所有的乱流和风刃都被抵挡在了外面,让她能够安下心来全力使用驭念之术带他们两人逃跑以及寻找裂缝的位置。 在这个过程中,两人虽然未交流一言,但凭借七年间携手共战无数凶险的经验,竟然配合得像搭档数百年那样默契。分工明确,目的统一——她不得不承认,明昭,是一个强大又靠谱的队友。在过去数次生死一线的绝地间,明昭屡屡能带她化险为夷。 ——但这一次,虚空,是他们都全然陌生的领域;空间崩毁,是他们此前从未碰到过的凶险。 生死关头,似乎总是能更好的激发身上全部的潜力。 连续不断的瞬移,让她已经极为疲惫,但生死一念间,即使再怎么疲惫不堪,她只能咬牙坚持。 ……再多坚持一会! 第169章 舍命 突然,她察觉到灵识扫过前方的位置出现了异常。瞳孔骤然剧烈收缩,阴霾的脸色蓦然出现了一丝喜色。 咬破舌尖,让溢出的精血再次加大灵力的运转。瞬移的距离拉远了,前方不远处,竟然出现了一道细细的白光! “空间裂缝!”连明昭都忍不住喜意,绷紧的身体骤然放松了许多。 随着距离的不断缩短,那道白光越来越近了。不知是不是因为靠近了空间裂缝,身后虚空崩毁的速度也瞬间加快,明昭脸色一变:“不好!” 东方九容竭力使自己能快一点,再快一点,但连续不断地全力运转驭念之术瞬移,还要和空间崩毁的力量对抗,她的灵力消耗巨大,早已到了强弩之末。即使出口就在眼前,她不断地在心里逼迫自己:“快点,快点!”但灵力的过负荷运转早就让她的灵府和浑身灵脉不堪重负,不管再怎么催动,速度都无法再提高一分,甚至还逐渐慢了下来。可是身后空间崩毁的速度却越来越快,她咬紧下唇,再次咬破舌尖,原先的伤口还未止血,就再次溢出纯郁的精血。被精血短暂滋养的灵脉如久旱逢甘霖的枯枝,暂且舒展了一些,但也只能将移动的速度提高一点点,和怒吼追逐上来的崩坏比起来,只能说是杯水车薪。 看着前方那道白光,浓烈的不甘心和胜负欲涌上心头。她双目已经红到发黑,明明出口就在前面了,经历了这么多的艰难险阻,她怎么能、怎么能在这种地方就倒下! “容儿!全力向前跑,我来短暂抵挡空间崩坏!”明昭沉声道。 “你?!怎么能抵挡得了……”她吃了一惊,明昭的能力和空间之力没有半点关系,可她现在确实也已经分不出精力去拖垮空间崩毁的速度,明昭该用什么办法去控制空间?! 明昭的瞳色从赤红骤然变深,身上突然爆发出了强烈的威压,日月同辉上的光芒剧烈大作,朝着身后怒吼奔腾的崩塌的空间劈去,黑白的光芒交织辉映,恐怖到骇然的灵力突然从剑锋奔涌而出,无数道强烈的白光如万剑齐下,竟然生生把崩毁的空间暂且钉在了原地!空间崩毁的速度被日月同辉的一劈之威减缓了速度,东方九容震惊到花容失色,情不自禁扭头看了他一眼。明昭神色肃穆,脸色却有些苍白,似乎刚才那一击需要耗费他极大的灵力。 空间崩毁的速度被暂时拖住,争取到了时间,她拉着明昭急速向前,那道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空间裂缝终于已经越来越近了,她心中刚松一口气,明昭脸色突然完全失去了血色,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青衣。身后被光剑钉住的空间再次暴动,以更恐怖的速度向他们席卷而来。 再一次呼啸而来的空间崩坏,速度再提高了几分,甚至已经要触碰到明昭的衣襟。那道裂缝已经近在眼前,她心中大急,不断默念,再撑一会,再撑一会!呼啸的空间之力似乎被他们惹怒,崩毁的速度蓦地慢了一些,她还没来得及喘气,虚空里强烈的空间崩坏力量突然主动撞上了她的空间瞬移,她的脸色也瞬间惨白如纸,空间力量对撞的反噬让她的瞬移被猛地打断,空间崩坏仿佛狞笑着张大了血盆大口,直扑他们而来,要将两个胆大妄为、挑战天地的魔族尽数吞噬。 ……那道裂缝已经就在向前再瞬移一次就能出去的位置!可是空间力量的反噬,让她连再多一次瞬移都用不出来!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身体僵硬,不管再怎么调动力量,身体也纹丝不动。 ……瞬移用不出来。 眼前的世界已经尽数崩毁破碎。 生死之际,脑海中的记忆仿佛也化成了碎片,如走马灯般纷至沓来。 ——最后定格的,竟然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 她曾经在记忆里见过,但那时还不能确认到底是谁的少年。 “师尊。” 温柔的声音仿佛在耳畔回响,在生命的最后尽头,她终于明白了那个人是谁。 冲着她微笑的少年,扬起脸意气风发的少年,把她拥在怀里在她眉心落下温柔一吻的少年。 ……真后悔啊。 她以为自己能坦然面对死亡,无愧无悔。谁知到死亡真正来临之前,她仍觉得遗憾。 就这么死了,还没能……再见到他一面。 不知道他在仙域,过得还好吗?他已经,名扬天下了吗? ……他,还在恨她不告而别吗? 本来承诺过要保护他一辈子,谁知,又是她要失约了。 她好像,总是对他失信呢。 闭上眼睛,少年的轮廓变得清晰,周围的空间变得模糊,似乎回到了禁地的那个月夜,一曲幽长绵思的箫声,和涓涓琴声的和鸣。 意料之中的死亡并未来临。 身体突然被人猛烈一推,她骤然睁开眼睛。 落入眼帘的,是明昭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幽深的赤瞳。 身体落入了白光中,她骤然明白了一切,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丧失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耳畔只听到自己声嘶力竭的声音:“明昭!” 隔着白光,明昭的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仿佛跨越了两界的距离:“皇后,在危机关头发呆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呢。” “明昭,明昭!你疯了——” 周围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扭曲到模糊的景象迅速从身周擦过。 跨越空间时明亮的白光刺眼到让她睁不开眼睛。 身体像失重一般重重地砸在地面上,被地面的沙石硌得生疼。用力眨了眨眼,周围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青山绿水,阳光明媚,那处空间裂缝连接的,竟然是仙域! 但她现在已经无暇关注这些东西。 漆黑的空间裂缝剧烈震动,竟尔慢慢闭拢! 她强撑着身体站起,跌跌撞撞冲到那道漆黑前,无形念剑从袖中射出,心无影瞬间变成一柄无影无形的巨剑,想要撑住那道逐渐合拢的裂缝。 强行催动的灵力让已是脆弱不堪的灵脉都根根寸断,空间合拢的强大威压让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触动了刚刚才被反噬的伤势,清冷的声音变得嘶哑:“明昭!明昭!” 无人应答,她现在是多么迫切地想听到那个曾经让她觉得讨厌和恐惧的声音! 第170章 血域 可是,一方天地的自然之力,又岂是现在已经身受重伤、灵力枯竭的她能对抗的? 支撑裂缝的念剑,在天地洪流间不过一叶孤舟。即使她身周已经黑气缠绕,双眸变为浓郁的黑红色,但修罗之力能提供给她的力量在面对天地之力之时,也不过蚍蜉撼树。未撑得多久,无形念剑就被向内挤压合拢的空间重重压成了四散泡影。 随着心无影所化念剑的崩溃,她连身体都再也无力支撑,重重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被抽干了筋骨一般瘫软在地上。 一切都恍恍惚惚,恍若身处幻梦中。 漆黑的空间裂缝已经消失不见,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个总是挂着清浅微笑、看不透他在想什么的青衣男人。 空间再次恢复了平静,刚才的剧烈颤动似乎只是一场错觉。 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许久,她仍觉得一切都是这么的虚幻和不真实。那个不久前还扬言要成为三界之主的男人,那个永远意气风发、强悍到可怖的男人,那个一直在算计她、却又屡次救她于危机之中的男人。 就这么……消失了? 为了救她?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是要在这一代就完成明族的夙愿吗? 就算他救她的目的是想利用她,但是他这一死,他所有的谋划都成了空中楼阁、虚幻泡影。那,救她这件事,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无数的疑问盘桓在她心头,可是已经没有人能回答她的这些问题。 怔怔地望着那道裂缝消失的方向,呆滞出神。心仿佛被挖了一块,空落落的。 她一直在对着那道裂缝消失的位置发呆,连体内灵脉断裂并上多重反噬的撕裂痛苦都察觉不到了,只是愣愣的出神。 “想什么呢?我的皇后。”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充满了虚弱。 她蓦然被拉回了现实,不敢置信地猛然回头。 青衣早已染红,那个男人还是挂着招牌的清浅笑容,只是用左手捂着胸口,指缝间不断渗出鲜血,顺着青衣下摆流到地上。右手拖着那把奇异的神剑日月同辉,剑尖无力地垂着,剑上血痕纵横,似乎全是他的血。 和原先永远胸怀万壑、掌控全局的气定神闲相比,现在的明昭狼狈了许多,也虚弱了许多。但是—— 她的声音颤抖到字不成句:“你……你……你没……” 男人愉悦的笑了起来,不料笑声扯动到了伤口,他忍不住剧烈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色上染了两分血色,赤红的瞳灼出的目光却灼热的吓人,“皇后,我没死,你是失望呢,还是高兴呢?” “………………” 悬着的巨石重重砸落,她蓦然放松了下来,眼前一黑,体内撕裂般的剧痛猛然全部向四肢百骸涌入,突如其来的濒死般的痛感让她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晕倒前,似乎隐隐感觉到向后倒去的身体被一双大手眼疾手快地接住,以及落在耳畔的一声悠远的叹息。 …… 沉在一片漆黑的血池里,萦入鼻腔的是浓烈的血腥味。 身体仿佛要被撕裂成无数碎片,她勉力想要站起,却发现自己四肢都被铁链锁在了血池底部。 她……在哪里? 连睁开眼睛都变得费劲,眼皮似乎被钉子钉住了,耳边只能听到血浆粘稠流动时的咕噜咕噜声。 突然,一个熟悉的男声在她头上炸响,“东方九容,你这杀人如麻的嗜血恶鬼!你这样的恶鬼,就只配永远在血池里沉沦,永世不得超生!”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她浑身寒毛直竖,她猛然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猩红,那个熟悉的身影面容扭曲,带着怨毒和憎恨,“清河……叔叔!” 东方清河胸前插着一柄通体血红的血色长剑,面目狰狞如厉鬼,双瞳猩红如血:“身堕修罗鬼道,杀同族,戮亲人。为了拿到力量,你杀了多少人?这些,就是你杀过的人流出来的血!” 她沉默无言,仅把整个人缩在血池一角。粘稠的血液把她整个人裹了起来,原本傲然挺立的身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膝盖里的女子失去了往日的锋锐和凌厉,脆弱得一触即碎。 东方清河的身影骤然变换,变成了另一名白衣男子,他的脸模模糊糊,无法看清。胸前同样插着一柄剑,露在外面的剑柄却不再是那把血色长剑,而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心无影! 谁,那是谁? 她拼命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那个人的脸,可是不管怎么努力,他的脸都是一片模糊。那个白衣男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血池中间,胸前溢出的鲜血染红了白衣,她浑身不由自主地发抖起来,牙关上下打颤,即使是在虚空中即将空间崩坏的生死关头,她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那是从心底里油然而生的恐惧。 看着那个白衣男子,仿佛看到了一个最恐怖的恶鬼。 她不受控制地对着那个白衣身影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谁,你是谁?!” 那个身影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强烈的恐惧、愧恨和悲伤疯狂涌上心头,她跌跌撞撞地强撑着站起来,锥心刺骨的疼痛让她险些再次跌倒,双眸染上了浓郁的黑雾:“谁,你到底是谁?!你……你……” 无人应答,整片空间笼罩在一股低沉压抑的诡异中。 周身被黑雾缠绕,她行尸走肉一般木然地走到那个白衣男子面前,双手握在了没入他胸口的剑柄上,就要拔出之时,突然,耳畔有个声音焦急地回荡:“容儿,容儿!” ……好熟悉的声音,是谁? 她茫然抬头望天,天空仍是一片血红色。 “……容儿,容儿,快醒醒!” 似是已经陪伴她千年的那个声音,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 她蓦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傅九霄焦急又憔悴的容颜。 “……九霄?”她茫然,“我在哪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稍微动了动手指,剧烈的锥心之痛再次蔓延上全身,痛到她无法动弹。除了身体上剧烈的疼痛之外,头也痛到快要裂开,识海中一片空白,她是怎么昏过去的、现在又在哪里、九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统统都变得模糊和恍惚,仿佛有一层迷雾笼罩在识海里。 第171章 伤重 “容儿,你先别动!你受伤太重,现在要好好休息!”察觉到她想坐起,傅九霄连忙按住她。 “……这是哪里?”似乎正躺在一张华丽的大床上,周围的内饰有些熟悉,但又不是她最熟悉的紫微宫。 ……想不起来。她现在……身处何地? “这里是明族皇宫。你和陛下都受了极重的伤,是川行公爵把你们带回来的!” “皇宫……陛下……”一道利剑划破了识海中朦朦胧胧的迷雾,昏迷前的记忆蓦然变得清晰,她霍然睁大了眼睛,挣扎就想再度坐起:“明昭……陛下!他怎么样了?!” “陛下伤势更重,现在尚未苏醒,还在宫中!洛王已经奉川行公爵之请来到皇宫,现在应当还在圣极宫为陛下医治。” 傅九霄顿了顿,“川行公爵同时派人到了傅国请我过来,我听说你受了重伤,马不停蹄地就赶来了,容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对手,竟会让你和陛下都同时受如此重的伤?!” 她沉默片刻,“我们去了虚空,碰到虚空空间崩塌。” “什么?!虚空空间崩塌?!”傅九霄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又怎会不知,任你实力再强,都决计无法对抗天地一怒。“那你们是如何……” “我要去看看陛下!”她有些着急打断了傅九霄的话,“是陛下最后把我推出了虚空,否则,我现在早就化为飞灰了!” 傅九霄抿了抿唇,眸色略微暗了下去,沉声道:“容儿,你现在的身体还没好,洛王虽然没有亲来为你医治,但皇室的御医说,你灵力使用过度导致灵脉断裂,还遭受了多重反噬,受伤极重,还不能轻易移动。陛下如今也还未醒,你先安心休息,等洛王那边结束了,自然会过来。届时你再问洛王陛下的情况。” 她有些固执:“……我欠了陛下一条命,这份恩情,我……” “……容儿,既然你的命是陛下救回来的,那你更应珍惜才是。你昏迷至今已有七天七夜。听话,先休息,休息好了再去。”傅九霄有些强硬拦住了她,“……陛下也不想看到你又拖着这个重伤的身体过去。” “……”她颓然下来,沉默不语。 “……容儿,你们在虚空中经历了什么?这一去,就去了三年。”沉默的空气带着尴尬,傅九霄率先开口打破沉闷的氛围。 “……什么?三年?!我们明明只在虚空呆了数日!”她吃了一惊,明明在虚空中也没呆多长时间,她以为最多就几天,谁知外面竟然过了三年?! “是啊,你们离开到现在已经三年了,这三年里,一直是凤羲和其凰在替你处理东方的事情。”傅九霄也吃了一惊,“难不成是虚空中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 “……或许吧。虚空中的时间和空间都极为混乱,到处都是空间乱流……我们在虚空中碰到了一只上古凶兽,是从神代一直活到如今的。”她语气沉沉,有些低落。 “上古凶兽?!!”傅九霄骇然,“传说中上古的凶兽之祸?不是都已经被我们魔界的始祖神荡平了吗?” 她摇了摇头:“据说是在划开魔界时落入空间裂缝的。” “容儿,这一行真是太凶险了。你们能平安回来,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傅九霄出了一身冷汗,后怕道。 “嗯。九霄,麻烦你去帮我看看陛下如何了。”她闷声道。 傅九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容儿,你现在对他这么在意了吗?难道你不知他是在利用你?” “……我当然知道他在利用我,我还知道他所图的不只是……”傅九霄口中的“在意”让她莫名焦躁,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脱出虚空的时候,我不仅用了秘法抽东方地脉的灵力,还被空间崩塌的力量反噬,最后又用了……那份力量,在出口之前,我已经放弃了。若非明昭舍命相救,现在世上早就没有东方九容其人了。一码归一码,不管明昭目的是什么,他救了我这件事都是事实。” “……”傅九霄默然,恨意又浮上心头。明昭,你真是好手段!短短几年,就摸清了她的性格弱点,这么一招,她对明昭就算有再多不情愿,有了这份恩情,她即使再怎么无奈,也只能乖乖为明昭效力! “罢了,容儿,你去虚空这一遭也经历太多凶险,既然你醒了,我也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我先暂时离开,不打扰你休息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再用玉灵镜唤我便是。”傅九霄不想再多待,站起身来就要走。 她也没多挽留,只点了点头:“好。” 傅九霄僵了僵,转过头,没让她看到眼里的妒恨与怒火。正准备走出门时,听到身后突然传来轻轻的声音:“……哥哥。谢谢。” 轻轻的一句话,仿佛有一种奇异的魔力。他垂下长长的眼睫,眸里的怒火似乎被一盆冰水浇灭。僵硬的身体松了下来,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微颤:“谢什么。……我是你哥哥。” “嗯。哥哥,我们彼此之间,是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她把头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只有在他们两人独处之时,她才会像这样叫他哥哥。 ……不过,上一次这样独处,他们大吵了一架。 为的是……要不要和司天元合作,以及……杀不杀司天一! 那一次,她愤恨地对他说:“兄长大人,我绝不会去伤害天音大哥的亲人!” 回忆旧事,他眼神再度暗了下来。虽然他也讨厌明昭,但是……与其……还不如选择明昭……至少,明昭能给他地位、权力,还有提升实力的可能性…… “亲人啊……”傅九霄轻叹了口气。 傅九霄离开后,她无力地躺倒在床上。 连日的惊心动魄,让她由身到心都快要被压垮。 即使是当初在圣教九死一生的时候,都没有像现在这么劳累过。 或许是因为那时,她只需要机械地服从教王的命令去杀人,不需要考虑其他事情,更有回东方报仇的信念作为她的心灵支柱。 但现在,她要背负的责任太多太多,亏欠的人和事,也太多太多,这些愧疚和亏欠全部压在她心上,成了无法撼动的山岳、无法推动的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挣扎不开。 第172章 复杂 明昭……她和明昭的关系,本来只是单纯的利益交换和互相利用。 但现在,她迷茫了。明昭为什么要舍命救她?是因为想用愧疚和恩情来约束她吗? 这一次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错综复杂了。原本纯粹的利用关系,混杂了一些本不该有的复杂。 是恩情?责任?愧疚? 她苦笑,若是明昭日后挟恩要求她进攻仙门,她该如何抉择? 厌恶战争、厌恶再杀人、更加厌恶作为一把无情兵器的自己。 更何况,若真要按明昭说的去发动战争,她和那个人,就将永远处在对立的立场。 这一代的圣人啊,到他成为仙盟盟主的时候,只会觉得曾经和她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耻辱吧。 自暴自弃之感再次充斥,内心深处是浓浓的自我厌恶,连她的心之城,都是血红一片的血池。 她这样浑身血腥的人,怎配和圣人在一起? 伸出手挡在眼前,明明在临死前,无论怎样都想见他一面。但真到劫后重生之后,她又不敢再见了。 何况……她抿紧了唇,刚才看到的那个白衣男人到底是谁?!那个,胸前插着心无影的男人…… 是被她杀的人吗? 为什么她一点都想不起来?! 她忽然想到当时和他在那个荒山上时,她突如其来的头痛欲裂。 那个白衣男人,为什么会让她觉得恐惧和悔恨?!他,到底是…… 呃! 她捂住了头,只要一去回想那个男人的长相,她的头就立刻痛到要裂开。 冷汗直冒,紧紧咬紧了下唇,她,到底丢失了一份什么记忆!! “咚!” 她霍然抬起了头:“谁?!” 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一阵风从门外卷了进来,咋咋呼呼的声音从远到近响起,再次把她从回忆的痛苦中拉了出来:“当然是本王!笨蛋容儿!” “清弦?!”绷得紧紧的身体瞬间松了,看到挚友熟悉的容颜,生死之后庆幸的悲喜交加涌入心头,她眼眶竟然有些红:“清弦,你来了!” “喂,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洛清弦有些愠怒,以她之能,自然是一眼就发现了她的身体情况,本来有一肚子的疑问想问,但看到她糟糕的身体,还是先把疑问暂且压了下去,急急伸手把上了她的脉搏,脸色瞬转阴沉:“灵脉都断了那么多根,灵力衰竭到一滴都不剩……和这相比,被反噬的重伤都不算什么了。你和明昭,到底干了什么?” “……后面再跟你解释。明昭,他怎么样了?”她咬了咬牙,问出了她一直挂心的问题。 洛清弦深深凝望了她一眼,没回答她的问题:“你和明昭现在是什么关系?” “……”沉默,不知应该如何开口。 “为什么你会在明族皇宫?东方和皇域不是一直关系平平吗?你不是一向也不喜欢屈居人下吗?容儿,你现在在干什么?” “他怎么样了?”同样不回答洛清弦的问题,仍是固执的重复。 “……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不会回答你的问题。”洛清弦少见的认真,瞳色暗沉了下来。 “……”她张了张嘴,最终抛出了这个震撼的消息:“我和明昭已经定下婚约。” “什么?!!!” 洛清弦的尖叫声几乎要把房顶掀破:“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和明昭定下婚约!!你要成他的皇后?!你要放弃东方?!!!” “……我们是各取所需。他需要增强皇域的力量,我……我有一事求他,天底下只有他才能办到。我们已经约定好,虽然名义上是夫妻,但我仍是东方的王,大部分时候都会在东方执掌,就像我的父母那样。” “你疯了?!他所求的如果是吞并东方呢?!”洛清弦惊怒交加,即使她不喜欢处理政事,但她身为洛国上代唯一的公主,又是这一代的洛王,对政治上的这些东西敏感至极,甚至在处理政事这一方面,比东方九容还要更成熟。 “……他想要的不是吞并东方。”东方九容无力地摆了摆手,“他想要的……罢了。总之,我自有分寸,绝不会把东方拱手相让。当年的明同辉也没能统一得了魔界,他也做不到。” “好,就算是这样,他不会吞并东方,那你自己呢?!你到底想要什么,到底和他交换了什么,竟然值得要拿你后半辈子的自由来换?!你知道成为皇后以后,你,就永远会被明昭桎梏吗?!难道你不清楚,这个所谓魔界皇后的身份不过徒有虚名,又怎比得上身为堂堂一国之君的自由?!身为异族的你,皇域其他人又怎会服膺?!东方的担子已经够重,再加上皇域……容儿,你的愿望,不是放舟四海吗?成为他的皇后,你再也不可能完成这个愿望了!!!”说到最后,洛清弦声音越来越大,嗡嗡的声音震得她耳朵都在嗡鸣。 洛清弦连珠炮一般的发问,让她头脑发晕。“清弦,这些我都明白,我……我有不得不做的事情。”她长长叹了口气,“这是我自愿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还想得到什么??你已经报了仇,已经成为了王!你……莫非……” 洛清弦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抓住了她的肩膀,东方九容垂下了眼帘,不欲对上洛清弦的目光。 “我要复活天音大哥。”声音低沉,充满了疲惫。 洛清弦已经隐隐猜到,但真正听她亲口承认,还是惊骇莫名。“你疯了?!死人复生,何其荒谬?!明昭要是拿这个来骗你,你该如何!” “是我去求的他。”东方九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九霄,当年用聚魂灯替我收拢了大哥的残魂。” “天音,就是你心中一直牵挂的那个人?!……这个名字好耳熟,我在哪里听过……?我想起来了!!!是,司家的那个早逝的圣人?!!!”洛清弦倒抽一口凉气,“难怪难怪难怪!难怪你当时会救司天一!!我当时就很疑惑,你说司家人对你有救命之恩,我还在疑惑是谁救的你,所以,当年你甘愿用本源之血救那个孩子,也是因为他是司家的人!!你和司天音,你们……” “……当时清河叔叔叛乱,我流落仙域。当时我身受重伤,是天音大哥救了我……后来,东方的杀手接踵而至,大哥为了救我,以身相护,最终陨落……”她苦涩地说出当年旧事,声音哽咽。 第173章 明昭苏醒 “……”洛清弦沉默,她那时还太弱小,虽然知道东方叛乱之事,但她的身份和实力,都不允许她去帮她最好的朋友。不管她有多么的忧心如焚,也无可奈何,只能每天默默地为挚友祈祷,希望她能逃出生天。后来没听说她的死讯,只听说她失踪,这才略微放下了心。但她想不到,她竟然流落到了仙域,甚而在自己亲人和同族的追杀下,被一名修仙者所救……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啊! “……就算有魂魄,死人复生都是逆天行事,你……明族当真有复生之法的话,那岂非……” “明族复生之法曾经成功过。但……只赐明族皇室。所以,我只能……”她声音越来越低沉,话到嘴边充满苦涩。 “……容儿,苏生之术一定能成功吗?”洛清弦眸色幽深,问出了关键问题,“若失败了,你岂非亏大了?” “……明昭一开始就告诉过我,复生能否成功是一个概率事件。很有可能付出了这么多,最后仍是失败……但我仍坚持求他,无论如何,我都要一试,即使失败了,我也无愧无悔!”凤眸中盈满坚定,她握紧了拳头。 ’“……你啊,真是……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还是一样的固执,一样的倔!”洛清弦颓然,无力说道。 “……”东方九容仰头望天,“这已经成了我的执念,若是这个执念一直得不到解决,我的实力,就再也无法寸进了……也……不能……开始新的生活。” 面对挚友,她一时冲动,把深藏心底的原因吐露。 “……罢了,罢了!”洛清弦认命的叹了口气,“那,你和明昭……这次究竟……?” “明昭陪我去寻找复生所需的材料,这一次,我们去了虚空……”她长叹一声,把虚空中事告诉了洛清弦。 听着听着,洛清弦眼睛逐渐睁大,在她讲完后还静默了许久。 “……原来如此!明昭……他竟然会舍命救你!难怪……他的灵力衰竭比你还要厉害得多,灵府都完全干涸!甚至连他的精血都消耗极大,不过,竟然能从虚空崩塌中逃生……!这就是半神之境的实力吗……?当真……可怖!”洛清弦乍舌道,她此前为明昭诊治的时候已经骇然过一次了,那个传闻中已经活了五千多年,实力早就踏进半神之境的魔皇明昭,竟然会被重伤到如此程度! 七日前,皇域最资深的长老明川行亲自前往洛国,不仅请她一定要前来皇域,甚至还让她务必要带上沧海月明琴的本体,她惊疑不定,但洛国实力在八国中最末,她委实也不敢得罪皇域。只好携带了沧海月明琴本体,随明川行急速来到了皇域。路上,明川行告知她,此次重伤的不仅有魔皇,还有东方王,她这才大吃一惊,心焦如焚,来到皇域后,她本来想第一时间就先来看容儿,但明川行很坚决,让她一定要先诊治了明昭,才能来看容儿。她无可奈何,只好先帮明昭诊治,但明昭的伤势实在太重,饶是她已经带了沧海月明琴本体,又有皇域倾全力辅助,要压住明昭的伤势,也花了数日。所幸,明昭本身实力强悍,又有她这个魔界第一神医医治,现在已经稳定了下来,并无生命危险,只是还未能苏醒。 得知明昭已无大碍后,东方九容终于松了口气。 “容儿,明昭……他为什么要舍命救你?”犹豫许久,洛清弦还是问道。 “……或许是因为他的大计里,我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是吗?可他若死了,他的大计不也成了空谈……?” 两人同时沉默,都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不谈了,不谈了!容儿,你看我把正事都忘了。”洛清弦一拍脑袋,取出沧海月明琴,“我先替你医治,你的伤势也拖不得,虽然那些庸医给你用了最好的药,但灵脉修复拖不得,否则,会影响你以后的修为!”身为洛王,即使是对皇宫的御医,洛清弦也轻视地蔑称为“庸医”。闻言,东方九容无奈地摇了摇头。 洛清弦不再多言,舒缓的琴声在指尖流淌,青色的灵力缓缓注入了东方九容体内。 东方九容盘腿闭眼打坐,引导体内干涸的灵力,开始跟随洛清弦的琴音修复断裂的灵脉。 …… 黑金的纱帐中,明昭缓缓睁开了眼睛。 “陛下!您终于醒了!”看到陛下终于苏醒,一直寸步不离守在身边的明川行喜极而泣,老泪纵横。 “……川行?我……昏迷了多久?”明昭眉头紧皱,揉了揉太阳穴。 “陛下,您已经昏迷了整整十天!”明川行哽咽道,“老臣从未见过陛下受这么重的伤!陛下,此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十天……”明昭突然坐了起来,又蹙起了眉头,捂住胸口,明川行连忙扶住他:“陛下!!您的身体,还不能移动!!” “容……东方,她怎么样了?”他喘了口气,平复胸口的疼痛,在意那个昏倒在他怀里的女子,下意识开口问。 看到陛下醒来第一件事,竟然就是关心东方九容。明川行低头掩盖脸色的异样:“东方王的伤势不如陛下沉重,三天前已经苏醒。洛王过去替她修复灵脉了。” “修复灵脉……?她……怎么了?” 想到那个拼命带着他在虚空崩塌下瞬移的女子,想到那个被他推出去后还竭力撑开空间裂缝的女子,想到那个……浑身缠绕着黑气的女子。 他眸色幽深,经历了一场生死,他对她的感情也复杂了许多。 “……听说是多重反噬,再加上灵力使用过度导致的灵脉断裂……陛下,这三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您和东方王都是因灵力使用过度导致的……?” 明昭摇了摇头,“后面再和你细说,我现在要去看看她。” “陛下!您的身体……!”明川行急道。 他已经撑着身子下了床,整好衣襟,一边整理一边随口问:“洛王来了?” “是,老臣看到陛下伤重如此,立刻前往洛国,请了洛王前来。洛王前几天都在这边替陛下诊治,待东方王醒了以后,洛王就急急赶过那边去了,她是一国之君,臣也拦不住……” “嗯,知道了。无妨,洛王和东方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感情极好,会过去也是正常的。” “可是……陛下……您的身体还不能移动啊!万一又扯到伤势……” 第174章 心愿 “呵呵,川行,不必如此紧张,我还没有这么脆弱。”明昭伸出了手指摇了摇,唇边挂着招牌的微笑。明川行急得跺脚,还想再拦,但明昭已经自顾自地走出了他的圣极宫。只留老臣在后面紧张地团团踱步。 随意披了件玄色大氅,漫步于皇宫中,此时已是深夜,皇宫中悄然无声,一路上连一名侍女都没碰到,脚步莫名轻快,很快就走到了栖凰宫外。 不知为什么,醒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想见到她。 ……虽然四肢百骸还很痛就是了。 栖凰……仰头看着宫名,他突然笑了起来,虽然已经是很久远很久远以前的事了,不过他仍清晰地记得,当初,他的母后,就是住在栖凰宫。栖凰,栖凰,宫如其名,正是历代皇后居住的地方。 只是,他的栖凰宫,已经空悬几千年了。现在,终于即将要迎来它的女主人。 推开栖凰宫大门时,东方九容正在闭目调息。 听到门响,她猝然睁开眼睛,凤眸中迸射出凌厉的精光:“谁?” “哈,皇后,看到你如此有精神,我也就放心了。” 听到耳畔传来的熟悉轻快的声音,她不由睁大了双眼,翻身跳下床,失声道:“明昭?!你醒了?!” “呵,容儿,怎么?我醒了,你是开心,还是……”轻佻地挑了挑眉,“失望?” “……” 是她昏迷以前他问的问题,但那时她还未回答就已经昏迷了过去。 明昭目光灼灼,灼热得仿佛要把她焚尽。她狼狈逃避着那道目光,垂头半晌:“陛下救我性命,我对陛下自然是感恩戴德。陛下能醒,是再好不过的事。” “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为我开心?”上挑的话音带着促狭的探究之意,她抿了抿唇,似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沉默不语。 明昭深深打量了她几眼,罢了,见好就收,逼得急了,只怕会适得其反。 这个骄傲又容易害羞的女人,当真是深深地……勾住了他的心。 转了话题,“你身体如何了?” “……没什么。多亏有陛下的灵药和清弦帮助,现在灵脉已经修复大半。”松了口气,幸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多重反噬……为什么?是因为抽了东方灵脉?还有呢?” “……在虚空时,我发动瞬移时被虚空的空间乱流攻击了,被空间之力反噬。还有后面……”她犹豫片刻,欲言又止。 “因为用了修罗之力撑住裂缝吗?容儿,我真感动,为了救我,竟然连修罗之力也用上了。”明昭情真意切,似乎是真的很感动。 “……陛下,是如何从虚空……?”她欲言又止半天,最终还是问出这个极为在意的问题。 唇边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容儿想知道么?” “……陛下不想说,那就不说。” 真是别扭的女人。明昭轻笑两声,勾起的唇角带着轻佻的调戏:“叫我名字,我就告诉你。” “……!陛下请自重!臣不想知道了!”她提高嗓门,恼怒,自称也换成了“臣”。 “呵,刚刚不是还直呼我大名么?女人真是善变。”意料之中的反应,明昭的笑容却扩得更大,每次看到那张冷淡的脸上出现这种恼羞成怒的表情,他都觉得莫名的愉悦,想更多地欺负她一点。 “……是臣逾矩!但也请陛下更自重些!”她狠狠道。 气氛变得有些僵硬,她别过头,不想看这个男人。 “算了,不逗你了。”明昭收敛神色,“恭喜你,容儿,你的夙愿,终于要达成了。” 谈到正事,她不自觉转过头来,眼里划过紧张:“不是还有第七样材料吗?” “不错,第七样材料名为‘牵心’,数万年才出现一次,上一次出现,是在一千年前。” “一千年前?!那现在岂不是已经错过?!”她急得握紧了手,指节攥得发白。 “别着急,容儿。千年前,我无意得到了两株牵心,收进了明族宝库里。或许,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 “什么?!”她猛然抬头望向了明昭,男人正挂着清浅的笑意,从失望到希望,她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那……那……那岂不是……七样材料都……已经……” “所以,我才会恭喜你,容儿。”明昭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她触电一般想要收回,但明昭握得很紧,“等你达成夙愿之日,就是你成为我的皇后之时!” “………………”她张了张嘴,明昭没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痛苦和挣扎。眸色暗了下来,放开了她的手。 之前他没有太多其他想法,无所谓她本人愿不愿意,他要的只是她背后代表的东方、傅国和洛国。但现在,不知为什么,他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看到她眼里的抗拒和痛苦,他莫名感到排斥—— 他心中有自己的骄傲,那是身为帝皇的傲气。他要她能心甘情愿地嫁给他,而不是让他像一个恶霸一样,强迫她来做他的皇后! “……罢了。你先休息,好好准备一下,苏生之术需要大量的灵力和精力。除此之外,明天我还有其他事情要让你去做。” 明昭恢复了原先看不透的模样,微笑拂袖,转身离开。 她沉默地看着那个远去的玄色身影,呆立在殿内半晌。眸中情绪复杂难明,不知是为天音大哥终于能复活而欣慰高兴,还是为自己终究要失去后半生的自由而悲伤遗憾。 一夜无眠。 闭目调息,直至门被轻柔地敲响,侍女柔婉的声音隔门传入:“东方王上,陛下有请。” “……本王知道了。”她睁开眼睛,暂且平复汹涌的心潮。整理好着装,换上象征东方王的紫色王袍,戴着繁复华丽的头冠,傲然挺立的身影如出鞘锋刃散发着凌厉的气势,跟随着侍女前往皇宫正殿。 一路上,侍女偷偷打量着身侧凛冽的女王,她身上散发出的凌厉寒峭之意,让人仅仅只是站在她身边,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不寒而栗。 这就是他们未来的皇后? 侍女在心中默默感叹,没想到陛下后宫虚悬多年,终于要入主栖凰宫的,竟然是一位这样的女子! 一国之王…… 关于她成王前的纷纷流言,早就在暗地里甚嚣尘上。 这样凌厉的女人,若是成了皇后……只怕…… 第175章 苏生之术 东方九容并不在意周围人怎么想,她现在所有心神都只被一件事占据。 步履匆匆来到正殿,如此前每一次的那样,明昭今日也换上了象征帝皇的尊贵皇袍,负手背对着门站在正殿中央。 “陛下,东方王来了。”侍女恭谨行礼。 “嗯,你先退下吧。” “是。” 东方九容同样低头行礼:“东方九容见过陛下。” “容儿,现在只有你我两人,何须如此多礼?”明昭挑了挑眉。 “……穿上这身衣服,基本的礼数就不可废。臣虽然在魔界外的时间长,但王族礼仪仍是谨记在心。” “唉,你啊……”明昭无奈摇了摇头,正色道:“先不叙闲话,我今天来,是有正事要告诉你——关于司天音复生一事。” 少见明昭这般认真,她严肃起来:“陛下请讲。” “此前的这七样材料,作用各不相同——大致分为三种,一是作用于司天音的魂魄,二是作用于承载他魂魄的容器,三是作用于融合之时。司天音魂魄不全,因此需要用其中几样安魂养魂的材料来增强他的灵魂力量,否则他的魂魄就没有足够的力量来和容器融合。这一部分就由我来负责吧,你不了解这些材料如何使用,也不懂养魂之法,养魂术是上古秘术,操纵起来精细复杂,一个操控不好就可能适得其反。” 她用力点了点头,眼里难掩激动和感激:“多谢陛下!陛下大恩,臣……我没齿难忘,陛下,那我应该做什么?” “我负责魂魄,容儿,你负责容器如何?我们此前拿到的锢魂钉,正是为此而存在的。躯体本身的灵魂,对新灵魂的进入会下意识地挣扎和排斥。而司天音本身魂魄就不全,又已经陨落多年,灵魂力量早已衰竭大半,很难和原先的灵魂争夺身体。就算容器的意志已经崩溃,降低了融合难度,但灵魂本身的求生欲还是会下意识排斥。因此,需要把之前拿到的九九八十一根锢魂钉打入容器体内,把他的魂魄先行禁锢住,这样,即使后面放入司天音的魂魄,原主的魂魄力量也会被削弱大半,无法再挣扎反抗了。” 明昭顿了顿,似有深意:“容儿,若无锢魂钉,司天音的魂魄放进去后,一旦争不过原主,就会像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样,司天音将会永远的魂飞魄散。” 藏在宽大王袍底下的手不自觉地攥得紧紧,眸中闪过浓烈的挣扎和痛苦犹豫,闭眸片刻,再睁开时已是充满了决绝。单膝下跪,俯首,她的声音沉郁而决然:“臣,明白。” 明昭低头望着单膝下跪、俯首称臣的女子,并未伸手扶起,而是淡淡道: “每九天一次,一次打九根钉,务必要打进周身所有的大穴,这样才能全方位封住他的魂魄。容儿,这事你亲自去办,若换了其他人,恐有泄密风险。” “……臣明白。这样的罪孽,于情于理,都该由我一人承担。”低沉暗哑的声音,隐藏着苦痛挣扎。 “罪孽么?容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个道理。”明昭把她扶了起来,眸色幽深,“容儿,以命换命,是再公平不过之理。” “我明白,我都明白……”她突然一把抓住了明昭搭在她肩上的手,神色哀恸,明昭愣了一下,并未抽出。她仿佛落水之人见到了漂来的一根稻草,明知徒劳无功但仍是紧紧抓住:“我都明白的……” 良机不可错失,明昭把她拥进了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有我在,这份罪孽,当由我们一同承担。” 突如其来的怀抱让她呆住,虽然身体本能地想推开,但她现在正在最脆弱的时候,即使明知现在这份温暖的背后是冰冷的算计,她也仍然想要抓住这根稻草——毕竟,在这一份罪孽里,和她共同经历所有一切、知晓一切的,就只有他一人。 头上的王冠沉重,仿佛能把她压垮。 良久以后,她推开了明昭,低头道:“臣逾矩,还望陛下恕罪。” “呵,逾矩么?”贪恋刚才怀中温香软玉的暖意,明昭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原先冰冷华丽的皇袍上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清冷的玉兰幽香,餍足地舔了舔唇,刚想说两句话逗逗她,却又被她的话逗得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那本皇倒是希望,你能多多逾矩才是。” “臣不敢。还请陛下赐臣锢魂钉,臣这就去办。” 真是心急。明昭笑着摇了摇头,从乾坤戒中取出了装有锢魂钉的白玉盒,递到了她手上:“待会带你去皇宫里的一处我往日修行的内殿,那里无人能接近。我让人把容器提到那里,你就在那里来给他打入锢魂钉吧。” 双手接过盒子,她垂眸:“臣遵旨!” “容儿,你要是再这样自称臣,我可要生气了哟。”明昭突然凑近了她耳边,突如其来接近的男人气息让她有些惊慌后退:“臣……我……我……” “呵呵,不逗你了。”明昭轻笑两声,“走吧,带你去那里。” “来人!”明昭扬声道。 门咚咚敲响,一道黑影跪在了明昭和东方九容面前:“陛下。” “子川,去把容器提到凤秋宫。” “遵命!”明子川领命离去。 “……你身边的暗卫,修为都有八重天?”她不可思议到了极点,八重天修为,在任何一个国家,都已是侯爵之位! 要知道,长安是她母亲亲自转变,也有近两千岁,但长安卡在七重天巅峰已经数百年了,到现在仍未有踏入八重天的机缘! 若非如此,以长安对她的功绩,早就得封侯爵了! “不然呢?太弱的如何能做得了我的暗卫?”明昭无奈笑道,觉得她的问题有些好笑。 她骇然,皇域,明族的实力,竟然强大如斯! 眼中又多了几分复杂,他说的没错,只要他想,他当真能以武力强行吞并东方! “走吧,以后你成了我的皇后,我再带你见识明族真正的实力。”明昭自信满满,脸上是少有的神采飞扬。 她默然半晌,低声喃喃,“明族实力强到如此程度,又何必……” “嗯?容儿,你在说什么?” “……不,没什么,陛下,我们……走吧。” 第176章 唤名 凤秋宫。 “容儿,这里是凤秋宫,是我还是皇子的时候所居住的地方。”看着门口的匾额,明昭含笑道。 “……是吗?那还真是很多年了。” “不错,这里承载了我幼时的很多回忆,所以这些年一直也是空着,我偶尔会在这里修行。” “……” 一边交谈,一边向前走。刚一踏进内殿,明子川已经迎了上来:“陛下、东方王。” 东方九容客气一拱手,明昭却直接道:“准备好了吗?” “在内殿,已经准备好了,陛下。” 明子川躬着身子让开了身形,瘦骨嶙峋的骨架,被四条锁链锁住了四肢,锁在了床的四角。手腕脚踝早就被锁链磨得血肉模糊,露出了森森的白骨。头上仍旧是带着那个沉重的铁盔,“容器”静静地躺在床上,十年不间断的折磨,早就把他折磨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子川,你先退下。” “是。”明子川微行一礼,立刻退出了凤秋宫。 “容儿,这里就交给你了。”明昭转头看向东方九容,微笑道。 “……遵命,陛下。”她尽力让自己硬下心肠,垂眸道。 那具“骨架”听到了她的声音,手竟然动了一下,但很快就被锁链扯着,锁链碰撞哐当哐当的声音吸引了两人的目光,明昭眸光一闪,语气突转温柔:“容儿,你的身体如何了?昨晚匆匆忙忙,没能来得及问你,洛王是如何说的?” 她愣了片刻,虽不知他为何突然这般询问,但还是老实回答:“灵脉虽已修复了一半,不过多重反噬带来的伤害……清弦说,最快也得有一年才能养好,而且,至少有三年时间,都绝不能再抽用地脉灵力了,也不能再主动使用修罗之力——除此之外,清弦让我这半年内,最好也不要再妄动灵力,否则本就脆弱的灵脉可能会再次断裂。”说罢,她苦笑两声:“陛下若是想让臣再为你征战,只怕这半年内,臣都是有心无力。” “是吗?容儿,为了救我,实在是苦了你了。”明昭似是动情地握起她的手,深情款款:“容儿不必担心,这半年,你就留在皇域,以后几年,都由我来保护你。有我在,自然不需要再用那些提升实力的秘法了。” “……陛下言重。我……还没有脆弱到这种程度。倒是陛下的伤势……”她蹙眉,想起清弦说他的伤势比她更重,“陛下,养魂之事也并不着急,一切以陛下的伤势为先。陛下昨天才醒来,我听清弦说,陛下的伤势比我更重。……抱歉,陛下。是臣……” “容儿,你是在关心我吗?”明昭轻笑两声,“唔,能被容儿这般关心两句,用上血祭秘法也不枉了。” “血祭秘法……”她猝然变色,“陛下,你当时用的竟然是血祭!……难怪……!” “生死一线,迫不得已。”明昭摇了摇头,“血祭秘法需要一定时间,前面亏得有你拖住了时间,后面又竭尽全力帮我拖了一段,否则即使是动用血祭秘法,我也难以对抗虚空崩塌!!” 难怪清弦说他精血损耗极大,他竟然用了血祭秘法! 那是会动摇根基的秘法!尽管能短暂大幅度提升实力,但需要用自己的精血为代价。血祭秘法的反噬,比她面临的多重反噬还要严重。当时千钧一刹,她也不是没想过用血祭秘法,但她被反噬得实在太严重,虽然有心,也无力再使用血祭秘法了。 他本身就是半神之境,用上血祭秘法后,怕是能……! 难怪能对抗虚空崩塌…… 强烈的愧疚突然涌上心头,若不是要陪她去虚空,他堂堂帝皇,又岂会如此。而且若非有他,那头上古巨兽也绝不会交出虚无摄魂影。如果没有明昭,她的心愿决计无法完成。不管明昭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她都亏欠了明昭太多太多。 “抱歉……陛下。若不是我的缘故……臣……我……日后陛下有所需之时,我定然全力以赴,任凭陛下驱策。” 她深深行了一礼,无论明昭以后让她做什么,她都必须得替他完成了。 “容儿想报答我吗?呵呵,容儿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 她低下头,第一次决定正视这件事:“我明白,陛下。陛下救命之恩,臣,没齿难忘!” “那还叫我陛下吗?”明昭突然逼近,握起了她的手,含笑道,“容儿,我们已经一起经历过了生死。我叫你容儿,你却叫我陛下,多么生分。” “……我……” “……罢了。”看她脸已经涨得通红,他决定见好就收。明昭笑道,“那你就像之前从虚空出来时那样,叫我明昭吧。” “……陛……明……明昭。”嗫嚅片刻,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叫出来。这样她虽能勉勉强强叫出口,但还是觉得……不自然!她和明昭,怎么能……! “嗯,这样听起来顺耳多了。以后,要是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再听见你叫我陛下——”明昭拉长了声线,扑哧一声笑出了声,笑声中带着促狭:“那可就要罚了,东方王。” “………………” 奇怪又诡异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她别过脸,垂下了眼帘,“陛……明……明昭,你……你先出去吧。我……我还要办正事。”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容儿,每次看到你这个样子,都觉得你真可爱。”明昭开怀大笑起来,看到她脸又涨得通红,柳眉倒竖,就要发作,明昭停了笑声,似有若无地看了一眼被铁链锁住的“容器”,他已经不再有任何一点的动弹。 正准备走出殿门,明昭忽又停下:“对了,我们这一去,外界已经过了三年。凤羲那孩子此前已经求见了你数次,现在可要我派人去东方请他过来?” 东方九容怔了一下:“羲儿寻我有事吗?可是东方出了什么事?” “容儿不必担忧,东方被治理的很好。凤羲那孩子或许只是想念你了。”明昭微笑道,“凤羲是一个忠诚的孩子,这些年,我一直有派人在暗中观察他。——毕竟,他的父亲终究还是东方清河。不过,那孩子没让我失望,他对你一向忠心耿耿,是一个好徒弟。容儿,有一个忠诚的好徒弟比什么都重要,不管是鸣玉那孩子于我,还是其凰长老于你的母亲……” 东方九容默然半晌:“我明白,羲儿是个好孩子,倒是我,没能很好地教导他,也没能尽到一个师尊的责任。” 第177章 锢魂 “那孩子的治国理事之能极为优秀,可惜就是天赋和修为差了点。若是好好培养,日后有为王的潜质。”明昭颔首,“不过,我和容儿若能诞下女儿,天赋自然会是最优秀的,这东方王的位置,也自然是要——” “明昭!!”东方九容蓦然提高声音,赤红的凤眸中浮上了怒气,脸色也因愤怒而再次涨得通红,胸前不住起伏,似是非常恼火。 明昭愣了一下,再次大笑起来:“好好,容儿,我不说了。你先冷静一下,我还有要事先走了,到时,让凤羲过来找你。” 说罢,明昭匆匆转身离去。东方九容愤怒地一拂袖,登时把宫内的瓷瓶震得粉碎。 宫内只剩下了她和那名不能算得上是人的“容器”。明昭走后许久,东方九容仍是愤恨难消,想到他的救命之恩,又不由颓然,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后只化作了长长的一声叹气。 “唉——!子嗣子嗣,我和明昭怎么能有子嗣!” 自言自语回荡在空荡的房间里,想到子嗣的困境,她更加烦乱,若是之前就先有子嗣就好了,日后,让她……和明昭……诞下子嗣? 一拳砸在桌子上,木屑乱飞。她焦躁地在房间内踱步,若是他们成亲,不可避免地就会有夫妻之实。若她真的诞下子嗣……!那她该……! 不同能力的魔族结合,会继承血统更高那一方的能力。 但若双方血统相当,譬如她的父母,都是王族,那么,双方诞下的若为男孩,继承的就是男方的能力;若为女孩,继承的就是女方的能力。她的后宫一直虚悬,唯一和她发生过关系的就只有一个人,而他又是人族,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诞下一个血脉不纯的半魔,所以他们每一次欢好,她都会暗自用灵力做好措施,避免可能带来的困扰。 可她若是以后和明昭结合…… 王族本身血统已经极其高贵,能成为王最基本的条件就是晋入九重天。众所周知,修为越高,生育能力就会越差。因此,历代每一位王,最多也就只有两个子嗣,很少有超过两个子嗣的王。她和明昭的修为都能称得上是巅峰,本身生育能力就差,再加上她早年为了提升实力没少受各种各样的伤,想要有子嗣本就已是难上加难,更别说想有两个子嗣,而且还得祈祷这两个子嗣得是不同性别,这样才能分别继承他们的能力。 ……她突然又开始后悔了。 罢了,罢了,她摇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么远的事情的时候。 ……现在要先做好该做的事。 目光转向床上的那个“人”,她再次踌躇了。 恶鬼,东方九容,你就是一个该下地狱的恶鬼,你就是一个会不断地牺牲无辜者、只为达成自己愿望的一个自私的恶魔! 阴测测的声音在耳畔叫嚣着,她捂住了耳朵:“闭嘴,闭嘴!” 心中蓦然腾起一股不顾一切的疯狂火焰,想到司天音临死前的模样,她心中再次充满了坚定。她,已经为了这个愿望付出了太多太多,绝不能……绝不能在这里就半途而废! 不能再犹豫,取出了明昭给她的装有锢魂钉的白玉盒,手一挥,九枚锢魂钉出现在了她手上,走到了床边,赤红的凤眸里带上了狠意,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向那个安静的容器,他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抱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天音大哥魂飞魄散!他的魂魄之力,已经撑不了太久了……要恨,就恨我一人吧!”她再次深深行了一礼,即使他,或许并不能看得见。 九枚锢魂钉一字排开,她不再有一丝迟疑,取过一枚锢魂钉,对着他肩上的大穴,用力钉了下去。 锢魂钉没入血肉,甚至没有血液流出。她只察觉到那具躯体不可避免地因痛楚而颤抖,她闭上眼,叹了口气,硬起心肠,未再心软,取过第二枚,第三枚…… 直至第九根锢魂钉钉入,那具躯体从一开始还不可避免地颤抖,到后来已经变得平静无波,就算她在他身上扎进长寸许的锢魂钉,他也未再挣扎一分。 当九根锢魂钉全部没入体内后,她向后踉跄了几步,垂头沉默不语。 无法再面对那个“人”,她跌跌撞撞离开了殿内,不敢再多停留一刻。 …… 每过九天,她就会来到这里,每一次都会把九根锢魂钉钉入他体内。 她没再多说过一句话,每次都是沉默地过来,沉默地把九根锢魂钉钉入,再沉默地离开。 今天,是最后一次。 她刚到宫门外,身后就传来了一个急切的声音:“师尊,师尊!” “羲儿?你来了?”她转过身,熟悉的红衣少年猛然扑进了她怀里。 “师尊!徒儿好想您!”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师尊,少年甚至有些哽咽,她拍了拍东方凤羲的头,“师尊在这里,羲儿。” “师尊!陛下虽然早就传信给我,但母亲大人闭关,国内最近又事务缠身,徒儿实在走不开,好不容易等到现在才忙里偷闲,勉强处理了大半,我这才赶紧过来皇域,师尊不会怪罪徒儿吧?”凤羲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东方九容却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为师怎么会怪罪你?是为师任性,把国内的大小事务一应丢给了你,累你放下修行,替我处理这些事情,这本来应该是为师的责任……” “不,能为师尊分忧解难,是徒儿的荣幸!只要师尊一声令下,徒儿为师尊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凤羲激动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被师尊这样表扬,他只觉得整个人幸福得要漂浮在空中。 “羲儿!你是一个有能力的孩子,连陛下都对你赞不绝口。为师亦对你寄予厚望,好好历练,日后,说不定还要让你来做东方未来的王。”她声音低沉,说出的话却如投入一枚巨石,惊起惊涛骇浪。 “……师尊折煞徒儿了!!”凤羲猛然抬起头,眼里带着不可置信,立刻双膝下跪在她面前:“徒儿……羲儿绝无染指王位之意!羲儿毕生所愿,就是效仿母亲,能全心全意辅佐师尊和师尊的子嗣,就是羲儿最大的梦想!师尊,羲儿绝对不会染指师尊的王位!那是独属于师尊的位置!” 第178章 八十一钉 “羲儿,我并无疑你之意!”东方九容连忙把他扶了起来,有些无奈的解释:“羲儿,为师知道你一腔忠诚,但是你也知道,为师已和陛下订有婚约……子嗣若是男孩,继承的将会是……” 还未说完,就被凤羲打断,“师尊和陛下一定会诞下一男一女分别继承皇域和东方!只有师尊和陛下的孩子,才是魔界血统最高贵的王族,若能成为未来的东方王,是东方之幸!羲儿,日后一定会全心全意辅佐师尊的孩子,绝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就像母亲大人辅佐师尊一样!” “……”她沉默片刻,本想说她和明昭修为到了这种程度,有没有生育能力都还难说,但这话又怎能说得出口? “……罢了,你先好好磨练。修为可有进境?为师还会继续待在皇域一段时间,若有需要,尽可进入禁地或宝库。你本就是王族,又与我有师徒血契,禁地和宝库皆可来去自由,无需请示为师。”转移话题,不欲在子嗣问题上再多纠缠。 “是!师尊如斯厚爱,羲儿唯有更尽力为师尊和东方效力,才能报答师尊的恩情!”凤羲喜道。 “……羲儿。”她突然有些艰涩的开口,“你……你不恨我吗?不管如何,你的父亲都是……若没有我,你才该是东方下一代的……” “师尊说哪里话!”刚站起没多久的凤羲再次跪下,眼里带着被针扎一般的疼痛,“师尊对我仍有疑虑吗?莫说我从未见过父亲一面,谈不上任何感情,更遑论为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复仇?那些旧事我不是不知道,是父亲篡了原本属于师尊和星月大人的位置!若说师尊于我有杀父之仇,那我的那位父亲与师尊岂非有杀母之仇?可师尊从未责怪过羲儿……羲儿从有记忆开始,师尊就是我最崇敬、最憧憬的人!师尊,羲儿只会效忠师尊一人,绝不会像父亲那样有什么非分之想!” 东方凤羲焦急地解释,咚咚咚地在地上磕头,东方九容忙把他再次扶起:“羲儿,我没有不相信你!只是……唉!你是个好孩子,是师尊这么多年耽于其他的事情,疏于亲自教导你,日后,我尽量抽空多教你习剑,总不能白白做了这个便宜师尊。”东方九容手忙脚乱地拍了拍少年的头,安慰中有些生硬。 “能成为师尊的弟子,已经是羲儿无上的荣幸!”凤羲哽咽道,眼眶红了。 “好了,好了,羲儿,师尊还有要事要忙,你看是在皇宫暂歇还是先回东方?” “既然如此,羲儿就先不打扰师尊,东方的事情还未完全解决,羲儿不能错付师尊的厚爱。羲儿此行,只想来见师尊一面,既然已经见到了师尊,那羲儿就先回去,等东方的事情全部解决了,羲儿再来皇域给师尊请安!”凤羲行了一礼,乖巧说道。 “好,羲儿,真是为难你了。你年纪尚轻,就已经要负起东方的重担……” 她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等师尊回去,就破格封你做伯爵!” “多谢师尊!”凤羲大喜,他现在还未能踏入六重天,若按实力,他虽是王族,又是王徒,但最多只能封得子爵,师尊破格封他伯爵,已经是对他无上的嘉奖。 “伯爵只是暂封,羲儿,日后你一定会成为我东方的公爵和长老,就像你的母亲那样!”她微笑中带着嘉许。 “是!师尊,羲儿一定努力,早日踏入九重天,这样,让外人在说起我东方凤羲的时候,不会有人敢再议论我不配做师尊的弟子!”眼里带着少年特有的神采飞扬和意气风发,凤羲大声道。 “长安可有晋级?到时,我一并封了长安为侯爵。你们都是为我奉献一生之人,当得如此破格嘉奖!”她突然提到长安,凤羲恭谨低头:“长安叔叔最近说似乎得了突破的机缘,已经闭关突破!” “好!那可真是太好了!”东方九容大喜,这是压抑这么多天以来,少有的能让她高兴的事。 “师尊,无论是我、母亲还是长安叔叔,我们都只是为了效忠师尊,绝不是为了爵位才……”唯恐被她误会,凤羲急急忙忙解释。 “我知道!羲儿,若是长安出关,务必要告诉我,我立刻就启程回去,封你们的爵位。” “好!羲儿定不辱使命!” “那,羲儿不打扰师尊,先行告退。”凤羲行了一礼,她拍拍凤羲的头:“去吧!” 送走凤羲后,她再次踏进了宫门。 虽有突如其来的小插曲,但她并未忘记今天的正事。 她一步步走向了床边,从玉盒中取出最后的九根锢魂钉。 床上的人如同一具破败的木偶,无论怎么蹂躏都不会疼痛。 眼里划过痛苦和不忍,她拿起锢魂钉,手微微有些颤抖。 狠了狠心,尖锐的锢魂钉再次钉入了破败的身体里。 微喘了口气,她终于明白了清弦为何让她半年内都不能再妄动灵力。虽然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但即使每一次都只是调动这么些微的灵力,在灵力流过刚被修复的脆弱灵脉时,她都能感受到四肢百骸的经络中传来钻心的痛感。 甚至已经这样两个多月了,都还没有好转。每一次灵力流过之时,都还是会一样的疼痛。 踏入九重天后,她何时有过如此脆弱之时?她低低自言自语:“连用这么点灵力都会觉得疼……实力衰弱至此……连巅峰时期的一成都没有,别说驭念之术了,连用剑都成了困难……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被清河叔叔追杀、逃到仙域之时。若非天音大哥,我早在那时就已经死了。大哥!我一定……” 咬了咬牙,继续把第二根、第三根锢魂钉钉入。 最后的九根,钉入的是心脏的位置。 心脏,是魂魄所在之处。 一直毫无动静的木偶,在锢魂钉钉入心脏之时,也因为真正的锥心之痛而不由自主地颤抖。 在把锢魂钉钉入之时,她的手感觉到了那颗跳动着的、火热的心。 ……啊,这就是一个人的心脏。 ……当年,是不是曾经有个人,想要把自己的心剜出来向她证明他的爱? 心蓦然疼痛,不自觉地捂住了胸口。 心底忽然升起一个恐怖的念头,她这么执着地想要复活司天音,真的仅仅只单纯是为了司天音吗? 还是——在她自己的内心深处——也想要急切地去求证的一件事—— 如果在司天音复生之后,她对那个人还是有那样无法割舍的感情的话—— 那她就能证明,她对他的感情,不是出于司天音。 对她来说,他已经不再是司天音的替身。 额上冷汗淋漓,眼里出现恍惚和茫然。 她可真是一个差劲的人啊。 第179章 血誓破除,再见 定下婚约的人、想要复活的人、心中所想的人,竟然是三个不同的人! ……天底下,没有比她更过分的人了吧。 她这样的人,不值得任何一个人去爱。 一边自嘲,一边取过了最后一根锢魂钉。 最后一根了。 只要把它再钉进去,锢魂阵法就会全部完成。——天音大哥复活的最后一个难题,也就解决了。 最后一根,需要钉在心口的位置,直直钉入心脏,直到流出心头血。 举在半空的手颤抖片刻,最终眸里闪过坚决,对准心口钉了进去。 还未完全钉入,钉尖没入心口半分时,心头血就顺着锢魂钉流了出来,流到了她手上。 在接触到那暗红的心头血之时,突然,仿佛有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识海,头突然撕裂般的疼痛,握着锢魂钉的手蓦然松开,她跌坐在地,双手捂住了头。 那种感觉,是那种感觉,又来了!!! 撕裂般的疼痛,无数的景象在识海中急速呼啸翻过。 双眸变得深红,她痛得咬紧了牙关,冷汗涔涔。 是什么,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那个胸前插着心无影的白衣男人身影,再次蓦然浮现在她识海里。 “谁——!你——到——底——是——谁——!” 嘶哑断续的声音,回荡在殿内。 “你——你是——司——” 那个名字似乎已经涌到唇边,她竭力想要喊出那个名字。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剧痛已经让她失去了所有理智,痛得在地上打滚,“我——我——我忘记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司——司——你——你是——!” 躺在床上的“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漂亮的黑瞳里精光大作。 “铛铛铛铛——” 束缚他的锁链寸寸断裂,拔掉了胸前还未没入的锢魂钉,随意丢在了地上。他漠然站了起来,俯视着地上双手抱头,痛得满地打滚的女子。 “你——你——”剧痛已经吞噬了她的大部分理智,但仍保留一线清明。她勉力抬了抬眼,看到他已经脱出了锁链束缚,心中大急,动了动手指,想要使用能力,但撕裂般的头痛,再加上本身就重伤未愈,竟是无法控制任何一点力量! 俯视的墨瞳突然变成了血红,她挣扎着想要抬头,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的脚边竟然出现了她再熟悉不过的空间法阵,法阵形成了一个漩涡,周围的念力尽数被漩涡汇聚。 她强忍着剧痛,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眸中露出惊骇和恐惧之色:“驭念——之术!不可能——!你——你——你——你是——你是——!!!!!” 他没有回答,只是用变得赤红的瞳漠然地看着她,看着那个隔绝一切的铁盔,挡住了他的脸。她全身都在不可控制的剧烈颤抖,再也顾不上其他,咬着牙强行伸出了颤抖的右手,意料之中听到了脆弱的灵脉再次断裂的声音。 ——念力化为锋锐的刀刃,破开了那道由天外陨铁制造的,能隔绝一切灵力灵识探测的沉重铁盔。 被无数念刃碎为齑粉的陨铁漱漱如雪落下,露出了盔下那张已经被封了十年、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容颜。 她瞬间感到头晕目眩。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你!!!怎么可能……是你!!!” 心神受到双重的剧烈刺激,识海中那道被封印六十余年的迷雾,终于被一道利芒骤然破开。 那个白衣男子模糊不清的脸,突然变得清晰无比。 悲悯的目光,熟悉的容颜。 被鲜血封印了六十年的、血淋淋的那些记忆,一窝蜂尽数涌上。 “傅九霄以血誓下令——!吾妹,东方九容,现在,立刻杀了玄极宗宗主司天一!” “傅……九……霄!!!!” “司……宗……主……快……走!!我……撑不……了……多……久……了!快……走!!” “我的孩子,名为凌夜,请你替我找到他,保护他一生。”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一定,一定会做到!!!我向你起誓!!!” “如此……多谢……东……方……” 白衣男子胸前插着的蛇形长剑,是她亲手刺入。 司天一的心头血顺着剑柄,流到她手上,一如此时此刻。 空间阵光芒大作,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光芒里。 “呃啊啊啊啊啊——!!!!” 痛悔和憎恨疯狂涌上凤眸里,黑雾逐渐浮现,缠绕在了红到发黑的凤眸里。 明昭接到信息,从明族禁地紧急赶来之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已经被破坏殆尽的凤秋宫,无形的念剑剑气在殿内纵横交错,以及墨发散乱,黑雾缠绕于身周的紫衣女子。 凤眸里早已失去了所有的清明和理智,只有血红和黑雾。 “修罗诅咒……”明昭喃喃道,余光看到床上断裂的锁链和消失的人,明昭眯起了眼。 感知到活物的气息,黑雾弥漫的凤眸转向了明昭,蛇形长剑出现在右手,下一瞬间,凶狠的剑势已经欺身而来。 罢了,那个人跑了就跑了,现在已经无暇在意那个人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她先冷静下来! 明昭身形向后飘去,长袖轻拂,无数的暗影从地上生长蔓延,缠住了她的身体。 凤眸里闪过厉色,暗影袭身的那一刻,就被无形的念刃斩断。 “唉。”明昭叹了口气,“化影牢生!”淡淡的声音回荡,大面积的暗影在地面上急速铺开,覆盖了整个宫殿。暗影把她脚下所有的路都封死,她虽然失去了理智,但仍凭借本能察觉到不对劲,想要跃起之时,地上的暗影已经向上倏忽形成了一个牢笼,把她锁在了牢内。 她发狠地挥动着心无影,想要破开影牢,但她本就身受重伤,又因遭遇巨变导致心神俱裂,破开了血誓的记忆封印。修罗诅咒强行催动了她的灵力,更是将本就脆弱的灵脉再次震得断裂,她如今伤势复发,甚至比之前更加严重,实力早就十不存一,又如何能破开明昭的影牢? 明昭一拂袖,暗影化为了绳索,把她紧紧缚住。 凤眸里黑雾弥漫,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她仍是拼命挣扎,想要脱出暗影的束缚。明昭再次叹了口气,一记手刀打在她后颈上,她登时晕了过去。 “容儿,你先睡一会吧。” 俯身抱起已经昏迷过去的女子,察觉到她的气息微弱,明昭心焦如焚,步履匆匆抱着她出去。刚一出宫门,明子川惊疑不定迎了上来:“陛下!现在……” “立刻传御医到圣极宫,你快去洛国,请洛王!!”明昭喝道,“用空间法阵去,现在,马上!” “是!属下这就……” “子川!”明昭喝住了准备离开的明子川,“记得,今天的事绝不许泄露出去半个字!” “……是!”明子川愣了愣,惶恐道。 第180章 沉睡 …… 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耳畔有人在说话。 “……洛王,她怎么样了?” “……不是说过半年内不能再妄动灵力吗?!!!明昭陛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修复没多久的灵脉,居然再一次断裂了!!这样下去,会动摇根基……” “……洛王,有什么办法可以医治?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唯今之计,只能暂且……” 恐惧、悔恨、愧疚…… ……现实……太可怕了……不想再回到现实……她……已经疲惫不堪……就让她……永远沉于黑暗中吧…… …… 再次回到了那片血池。 又看见了狰狞的东方清河。 她木然地抱着膝盖缩在血池的一角,凤眸里早已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东方清河的容颜骤然变换,变成了一裘白衣的男人。 这一次,她看清楚了。白衣男子那道悲悯的目光,那是天音大哥的弟弟,司天一。 雪白的衣襟被鲜血浸染,胸前插着奇异的蛇形长剑。 她浑身颤抖,把头埋进膝盖里,泪水盈满凤眸,“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的……!我不想的……!” “东方,我把我的孩子托付给你,你就是这般对他的么?” 司天一的声音阴森,冷冷地俯视着她。 她瞳孔收缩,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痛苦地双手抱头,痛不欲生:“不——!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我……我不想的……我……” 司天一的容颜再度变换,变换成了那个瘦骨嶙峋到不成人形的黑衣少年。 “师尊。” 他的身体上钉满了锢魂钉,周身皆是深可见骨的累累伤痕。 “师尊,你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对吗?骗我说什么承父亲所诺要保护我只是谎言,我的父亲,就是你所杀!你的目的,从最开始就是要把我当作容器,对吗?利用我的真心,还把我捉来进行惨无人道的非人折磨,仅仅只是为了把我当作一个承载司天音魂魄的容器!” 少年的声音充满了憎恨和怨毒,她猛然抬起了头:“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我……我……” “不是?是谁一心要复活司天音?是明昭吗?还是傅九霄?”少年咄咄逼人,憎恶的目光凌厉地盯着她,两行血泪从眼眶流出,仿佛要把她身上扎出几个血洞。 “我……我……”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都是因为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是因为你要复活司天音,所以他们才会把我抓来作为司天音的容器!” 少年歇斯底里的声音震耳欲聋,她更加惶急,但又无力反驳,只能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恸哭:“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想让你变成容器,我不想的……!!” “不想?你会不想?我身上的八十一根锢魂钉,都是你亲手一根根打进来的!你要把我的魂魄禁锢,把我的魂魄抹杀,这都是你对我做的事!是你,自己亲口说,绝不会放弃复生司天音,是你,是你去求的明昭,是你,让傅九霄去帮你找容器,现在,你想把责任推给谁?” “是谁,是谁把我害成了今天这副模样?我被你关在地牢里,每天承受着非人的虐待和折磨,我好恨,好恨!” 少年冷笑着,声声质问如重锤般敲在她心上,她不敢抬头,不敢面对,只能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缩在血池的角落。 “恶鬼,你真是一个活该下地狱的恶鬼!我此生最大的不幸,就是碰见了你!早知道会碰见你,我还不如当初就死在苏深青的毒下!”少年的声音如同魔咒,他的脸骤然变换,似乎又变成了司天一。 “你口口声声说欠了我大哥的救命之恩,我才会把我唯一的孩子托付给你,结果你呢?你是如何对待我的孩儿的?魔族,果然是魔族,天性就是阴险狠辣,残忍狠毒。可恨,我竟然还会对魔族心怀幻想……你就是这样报答我大哥的救命之恩的吗?天音大哥,你真是枉死了啊!白白用自己的性命救了一个恶魔,救了一个白眼狼!” 司天一的脸再次变换,变成了狞笑的东方清河:“哈哈哈,东方九容,你以为你这样的人,还能得到拯救吗?爱你的人,为你而死;你爱的人,被你所伤;你杀亲人,杀同族,杀无穷无尽的无辜者;所以,你这样的人,只配得到众叛亲离的结局!连你的亲哥哥,都违逆你的意志!你这样的人,只配永远在黑暗中沉沦,永远在血腥中堕落!来,沉堕在鲜血和黑暗里,永远永远不要再出去!” 她蜷缩在血池的一角,头深深埋在膝盖里,听着他们的声音嘈杂灌入,仿若魔音绕耳,心里的堤坝被汹涌的洪流冲毁,闭上眼睛,她的意识沉沦进了心底最深处的黑暗里。 …… “陛下。”书房内,明子川躬身道。 正端坐在书桌前批阅奏章的明昭猝然抬头,脸上是少见的失态:“她醒了吗?” “……没有。”明子川犹豫片刻,低头道。 “啪!”明昭重重地把奏章往桌子上一摔,仍不解气,愤怒地一拂袖,把桌上的奏章全部推到了地上。 “陛下息怒!”明子川连忙跪下,额上冷汗淋漓。 “一年了,已经一年了!洛清弦明明说她身上的伤已经全部痊愈,灵脉也已修复完毕,可是为什么偏偏就是不醒!”明昭烦乱至极,狠狠道:“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容器!找到他了没有?” “……陛下恕罪!是属下无能!”明子川身上冒出的冷汗已经把衣服全部浸湿,慌忙叩首。 “恕罪?!无能?!你们,这么多七重天、八重天的明族精锐,出去找一个逃跑时不过五重天的修仙者,找了一年,竟然还敢说找不到?!”明昭愤怒地咆哮,明子川拼命叩首:“属下无能,属下已经尽力了!但是和那个人所有有关的信息,都仿佛被从三界里彻底抹去了一般!属下已经把仙域翻了个底朝天,仍是没找到他,连玄极宗和仙盟也没有!他好像,就在三界中彻底消失了一样!” “那他能跑去哪!!不在魔界,又不在仙界,他能跑进秘境里待到死不成?!!!”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明子川磕头磕到额上鲜血直冒,明昭突然颓然:“罢了!不管那个人了!洛清弦说过,她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给本皇叫洛清弦和傅九霄过来!” “是,是!属下这就去传召洛王大人和傅王大人!”明子川如蒙大赦,赶紧应道。 “……傅九霄来了以后,让他先来找本皇!洛清弦,让她在宫中暂歇等候!” “是!属下这就去!” 第181章 六百年 明子川走了以后,明昭也无心再批看奏折,烦乱地在宫内走来走去。 他恼怒地锤了桌子一拳,心里却慢慢平静下来。他和她相处的时间虽然只有七八年,和他五千多年的生命长河比起来,七八年的时间,只不过是短暂一瞬。但他五千多年的时间绝不是白活的,这个女人看似沉默寡言——实则她的内心却非常坚定,不然,也不可能走得过修罗鬼道,获得修罗之力了。顶着众叛亲离的压力上位为王,若是因一点挫折就封闭自我,怎么可能造就今天的她!诚然,她可能确实是因为见到了那个人的脸才失控,但会把自己完全封闭在识海中,绝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这,充其量只能算得上是一个导火索罢了。 脸色骤然阴沉,他方才已经想到了那个可能性,这才匆匆忙忙让明子川把傅九霄叫过来。 明子川或许是因为害怕明昭再追究他寻人不力之事,很快,傅九霄就急急踏进了书房大门。 “陛下召臣来有事?”傅九霄行了一礼。 “那六百年里,她经历了什么?”明昭不多废话,单刀直入。 傅九霄愣了一下,脸色沉了下来,垂眸片刻不语,半晌才开口:“陛下,臣也并不太清楚。” 明昭怒极反笑:“你是她哥哥,你不清楚?” “……她回来以后,从来没有和我讲过那六百年里发生的任何事。”他沉默许久,“我问过她好多次,她都缄口不言。最后只摇头说,让我不要再问。” “……”明昭眼神突转深邃,仿佛在深思什么。 “陛下,容儿出了什么事情?”傅九霄已经猜到,眼里闪过焦急之色。 “……我让她给容器钉入锢魂钉,钉最后一次的时候,她似乎是看到了容器的脸……然后就突然失控,容器借此机会逃跑,她诅咒爆发,后一直陷入昏迷,一年未醒。” “什么?!!!”傅九霄脸色猝变,失态道,“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我早就叫了洛清弦过来,洛清弦治好了她的外伤,但是说她昏迷不醒是因为自己陷入了心结,心病还须心药医,除非她自己愿意醒过来,否则药石罔治……”明昭深深望了他一眼,“我怀疑,是血誓封印失效,她恢复了记忆!” “怎么可能?!”傅九霄脱口而出,“血誓的封印天底下最强的契约,怎么可能失效?!” “后来,我仔细查看过,地上仅剩一根锢魂钉……万物相生相克,血誓的封印绝非就无法可解……他是司天一的血亲,又是圣人体质。最后一根锢魂钉,钉入的,正是心口的位置……!心口流出的,是效力最强的心头血!若是她接触到了他的心头血,不好说会不会影响血誓的封印……” “傅九霄,你们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详细告诉我!”明昭语气突转凌厉。 傅九霄眸色暗了下来,垂首半晌,良久才声音低沉的把当时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明昭。 听罢,狭长的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细线,“所以,她并不想杀司天一,甚至在被你用血誓控制后,仍然能靠自己的意志对抗血誓,甚至还能给司天一创造逃跑的机会!” “…… 不错!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被愤怒冲昏头脑!”提起旧事,傅九霄仍是恨恨。 “不仅不想杀他,还和司天一达成了协议……司天一也是走投无路,竟然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一个魔族……”明昭指节屈起,轻轻敲打着桌面,深思。 “……你知道她有修罗之力的事吗?”明昭忽转话题。 “……知道。”傅九霄沉默片刻。 “既然知道,她那六百年在什么地方,就不难猜到了。” “……”傅九霄沉默不语。 “也是,若不是在那里,又怎会在东方清河的重重追杀下安然无恙?” “……我也猜到过,但是她一直不愿谈起那些事……我也不好再问,那样的事情对她来说,太残酷了……”傅九霄低声道,声音有些艰涩,“陛下或许不知道,小时候的她,是一个多么纯善的孩子。……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明昭沉默半晌,“修罗诅咒的事,你知道多少?” “……不甚了解,只知道她每隔几年就会发作一次……发作的时候,她会把自己关在禁地里,出来以后的脸色总是特别苍白。我也没有真正见过诅咒发作时的模样,只在当时她被血誓控制杀司天一时见过一次……那时的她,周身缠绕黑气,剑法恐怖到鬼神莫测,司天一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就败下阵来……她那时仿佛六亲不认,失去了所有理智……” “修罗诅咒,会控制心神,让人彻底失去理智,完全癫狂。”明昭淡淡道,“这是获得超出常理的修罗之力,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修罗诅咒最嗜鲜血,会想方设法地控制宿主的心神,使宿主完全沉迷于杀人的快感中,宿主若被修罗诅咒引诱而迷失,就会最终沦为一个失去理智的杀人机器,除了麻木的杀人,再也感知不到其他,一直到宿主被人杀为止。修罗诅咒往往会在宿主最脆弱、心神最不稳定的时候控制她,她或许是因为见到了那个人的脸,心神大乱;又或许是因为恢复了记忆,悔恨交加,总之,她现在应该是被修罗诅咒所控制,但她的本我又在和诅咒斗争,让自己不要就此沦为一个杀人机器,双方斗争,这才会陷入沉睡。”明昭冷静分析,他阅历极广,之前是当局者迷、关心则乱,现在冷静下来后,他又恢复了此前冷静睿智的帝皇模样。 “那……陛下可知有何法可解?!”傅九霄大急,语气中带着恳求。 “进入她的心之城,把她的本我意识从修罗诅咒中拉出来。” “进入心之城?!”傅九霄骇然,“这,这,耸人听闻,怎么可能?如何能做得到?” “这就是我让你和洛清弦过来的原因。”明昭盯着他,“你和她是双生子,身上流着一模一样的血。我要以你的血为引,洛清弦的琴音为我提供指引和辅助,由我的魂魄来进入她的心之城,把她从诅咒的泥潭中,拉出来!” 第182章 联手心之城 “陛下!这是不是太危险了!”傅九霄大骇,“心之城全凭她潜意识而变幻,危机重重,陛下又是以灵魂的形态进入,在心之城里,她的意识一定会本能地排斥外来者的入侵!到时别说把她拉出来,只怕陛下自己都会永远迷失在她的心之城里!” “如今已无法可想。”明昭冷冷道,“不必担心,我的灵魂境也是半神之境,区区心之城,还困不住我。” “这……陛下……”傅九霄心情复杂,他万万没想到,明昭竟然会为她做到如此地步!甚至愿意以身涉险,亲自前往她的心之城! “子川!” “属下在!” “洛王到了没有?” “回禀陛下,洛王大人已在正殿等候。” “走吧,傅王。”明昭侧头看了一眼傅九霄,说道。 “……是。”傅九霄垂眸。 栖凰宫。 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女子,魔界最尊贵的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那是他们都为之牵肠挂肚的女子。 那个沉默寡言,总是把所有的一切藏在心底的女子,那个一剑破万法、凛冽如霜刃的女子,如今,却安静的令人心疼。 “洛王,傅王,你们听明白入魂之法了吗?” 两人都躬身行了一礼:“臣明白!” 明昭点点头:“那就开始吧!” 洛清弦盘腿坐下,取出沧海月明琴的本体,音律从指尖潺潺流出,青色的灵力法阵出现在了地上,柔和的青光把躺在床上的东方九容尽数笼罩,苍白的睡颜上散发出淡淡的青色。 傅九霄手腕一翻,赤霄红莲亦出现在了手上,在手腕上用力一割,鲜血滴答滴答滴在了法阵正中央,随着鲜血迅速流失,傅九霄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最后是明昭,明昭同样拿出了日月同辉。右手持着日月同辉,将其插在了鲜血流淌的阵法正中央,闭上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丹凤眼,薄唇一张一合,喃喃念咒,明光和暗影同时萦绕在他身周,青色、血色和光影交相辉映,说不出的奇异和靡丽。 三位地位最尊贵的王者,都拿出了代代相传的王室象征。足可见他们对此是何等重视! 明昭的身体突然一颤,双眸骤然睁开,眸里的神采仿佛被瞬间抽离,原本精光烁然的赤瞳变得呆滞无神,眼皮又立即合上。他的身体仿佛被固定在了阵法中央,傅九霄的鲜血如同龙蛇,围绕着明昭的身体盘旋飞舞,突然,鲜血猛地下落,尽数融进了地上的法阵里。明昭静静地一动不动,随着鲜血的完全融入,另外两人都能立即清晰感受到,阵法中央的明昭虽然躯体仍在,但体内的魂魄已经被抽离,现在的“明昭”,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罢了。 入魂之法成功了!明昭的魂魄率先离体!洛清弦闭上眼睛,在自己的神魂离体前,心中焦虑地为挚友向上苍祈愿,明昭,你可一定要把容儿带回来啊!如果,如果,明昭,他真能把容儿带回来…… 那她洛清弦,也愿意带领洛国,向明昭效忠! ——明昭再睁开眼睛之时,发现身周的一切都笼罩在血色中。 血色的天,血色的地,空气中笼罩着浓浓的血雾。大地一片荒芜,似是因缺水而干裂,诡异的是,裂缝中却不断涌出鲜血。地面光秃秃的,看不见一点活物,只有浓郁的血腥味萦绕在鼻腔,耳畔只有呼啸的风声,和风声中隐隐传来的鬼哭厉嚎。 暗血色的天空中,悬挂着一轮血月,如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低头望了望右手,手上仍拿着日月同辉,看到熟悉的剑,他安心了不少。 眼神复杂,这就是她的心之城? 简直是……一片血色地狱。 闭上眼睛,放出灵识搜寻,半神之境的灵魂何等强悍,即使是在他人的心之城中,也能放出灵识。 现在最首要的,是找到她的灵魂,唤醒她! 他虽然是第一次使用这入魂之法,但凭他丰富的经验和阅历,立刻就判断出,她的灵魂,一定是在这心之城最核心的位置。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前往心之城的核心。 灵魂状态下,无论是驭光之术还是驭影之术,都无法再使用了。他只能倚仗手中的剑。 突然,日月同辉上和他身体周围,俱都缠绕上了青色和血色的两道灵力。 他愣了一下,舒缓的琴音随着跳动的青色灵力响起,洛清弦焦急的声音沿着青色灵力传来,有些模糊,似是十分遥远:“陛下!容儿对我的琴音并不设防,跟着我的琴音走,就能避开她的心墙防御!” 血色的灵力中,也传来了傅九霄虚弱的声音:“陛下,我的血和容儿出处同源,我将我的血融入陛下魂内,能让容儿把你当成自己人,而非外来者。” 明昭愣了片刻,心中第一次涌起了一股和旁人一同并肩作战的豪情壮志。 他一直都很强,强到不需要任何队友从旁辅助,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靠着自己一人战胜前路上的所有困难。 他不惧任何人,也不惧任何危难凶险。他坚信,依靠旁人是不可取的,只有自己,才是唯一能相信的人。 直到和她一同踏上了寻找七样苏生之法的天材地宝之路,他才第一次体会到和旁人合作战胜困难的感觉。 那种感觉,当真特别,又让人分外沉迷。 特别是虚空之旅,若无她,即使他用了血祭秘法,也无法从虚空崩塌中逃脱。 ……没想到,为了救出她,他再一次和其他人合作,还是……八王之中,最弱的两名王。 曾经他看不起的双王,现在,他们为了共同的目的而战。 眼底充满好胜的欲望,心之城又如何?他明昭活了这么多年,连在虚空崩塌中都能活下来,又岂会惧怕小小的心之城?! 何况,这一次,他并非孤军奋战! 踏在干涸的地面上,明昭大踏步向前走去,荒芜的血色中,留下一个坚定的背影。 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把你带出来,容儿。 即使前方,有再多再多的艰险,我也一定…… …… 沉睡在漆黑暗海中的灵魂,已经沉寂了太久太久。 无法面对自己的恶行。 只想躲藏在这里逃避。 躲藏在……这个没有人的角落,永永远远地逃避下去。 没有人会救赎她,没有人会在意她。 第183章 拯救 她的亲人,背叛了她; 她的爱人,被她背叛; 她想要复活的人,无法复活; 她全心信任的哥哥,逼迫她做她不愿的事; 她背负的沉重责任,把她压垮; 她欠下的人情,无法还清。 她亏欠了所有人,她对不起所有人。 她犯下的杀孽、和手上沾染的鲜血,永永远远都洗不干净。 沉堕暗海,永远埋葬于暗海中,才是她的归宿。 啊……黑暗……黑暗是她唯一的归途。 曾经有人给过她光明,给过她渴望的纯粹的爱,又被她亲手破坏。 永远都是在失去了以后,才明白可贵和懂得后悔。 暗海永夜无光,无尽的黑暗,似乎更能让她安心。 沉堕吧,沉堕吧,安心的、把一切交给我,把你的身体交给我,让我来帮你。 诱惑的声音在她耳畔回响,她有些迷茫,是谁,是谁在说话? “既然你不想面对那些事,那就把你的身体交给我,让我来帮你面对,这样,你就不必再面对那些不敢面对的人、不敢面对的事了。” 循循善诱的声音抛出甜美的诱饵,她不自觉地被吸引,心中犹豫动摇。 “来吧,来吧,别人都会害你,只有我,才是你最忠诚的伙伴;只有我,才会在你陷入危难之时毫不犹豫地来帮你;只有我,才永远不会背叛你!” 她再次动摇,但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疯狂警告她:“不能,不能,你不能答应!答应了,你就完了,你再也回不去了!” 那个声音察觉到了她的犹豫,催促变得焦急:“快呀,快呀,不要再犹豫了,难道你以为司凌夜还会原谅你吗?你以为他还会像以前一样爱你吗?别做梦了,他见到你,就只想把你杀之而后快!” “……” “容儿,容儿!醒过来,不要听修罗诅咒的引诱!!”一道厉喝,穿过暗海,直达她的耳畔。 她猝然一惊,霍然抬起了头,是谁?是谁? 一道耀眼的光芒,缠绕着青色和血色的灵力,破开了暗海,把她照得睁不开眼。 是谁? 是谁,进到了她的心之城? 身体不受控制地上浮,那道光芒就像溺水之人手中抓住的一根稻草,光明对常年身处黑暗的人而言,是无法抵御的至高诱惑。她的本能急切地跟随着那道光芒的引导,想要脱离这片黑暗。 那道声音突然狂怒起来:“什么人,竟敢入侵心之城?!” 周围的空间登时扭曲,她的眼里不由自主地浮上了黑雾,突然,一道清越的琴音传来,潺潺流水般熟悉的琴音,让她莫名的安心了下来。 好熟悉的……琴声…… 是……清弦? 有关清弦的记忆蓦然浮起,幼时青梅竹马、欢声笑语一同嬉戏的两名少女,让她渡过了一段人生中最美好、最纯净的时光。 ——在日后的血色之路上,这段记忆,是她少有的精神支柱之一。 绷紧的弦突然放松下来,啊,清弦,她最信任的人之一。 如果是清弦……清弦……是不会害她的。 琴声涓涓,跟随着那道琴声,她鼓起了勇气,浮出了暗海。 甫一脱离黑暗,她被空中明亮的光芒再次照得下意识捂住了眼睛。 “容儿!快苏醒过来!”熟悉的声音再次在她耳畔回响,她放开了遮挡眼睛的手,面前的青衣男子神色沉静,只有眼里一闪而过流露出焦急。 好眼熟……他……是谁呢? 她怔怔地望着他,可是却想不起来他是谁,青衣男子蹲在了暗海边,向浮在海面的她伸出了手:“跟我走!” 不知为什么,他莫名的带给了她一种安全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他一把将她从暗海里拉了上来,修罗诅咒狂怒的声音再次在半空中响起:“入侵者,死!” 无数的血色利刃从空中向那名青衣男子疾冲而来,青衣男子冷笑两声,手中明暗交相辉映的奇异长剑轻挥,将血刃尽数挡下。 那把剑……那把剑…… 明亮的剑芒,突然划破朦胧的记忆,关于他的记忆全部浮上:“明昭!!” 明昭回头笑道:“我的皇后,我来接你了。” 她眼里出现挣扎之色,明昭却拉起了她的手,一边挡着血色利刃,一边喝道:“快走!修罗诅咒想夺去你的身体!” 清心的琴音也随之响起,琴音伴随着青色灵力引导在他们前方,洛清弦的声音急促响起:“容儿,容儿!快醒过来!不要被控制了!” “清弦!你们……怎么会……” 被明昭拉着,跌跌撞撞往前走,洛清弦的声音遥远:“我们,来一起带你出去!容儿,你一直是最坚定的,这次,也要坚定下去!你不是孤身一人,你身边还有我,还有陛下!” 清弦的话,像突然在她心上敲了一记响钟。 是啊……她……不是……孤身一人…… “你还有东方的责任!这是你与生俱来的责任!东方的臣民,还在等着你回去!你想让东方自此群龙无首,从此被诸国瓜分吗?!”明昭的声音在她耳畔传来。 责任……责任……东方…… 她蓦然惊醒,她已经很自私了,为了自己的心愿,她已经牺牲了她最爱的人。现在,她还要再因为自己的自私,让东方的臣民也为之付出代价吗? 那她,如何对得起这身血脉,如何对得起在秘境传承时,向东方历代先祖许下的诺言?! 东方的臣民供养她,她亦要回报臣民。 她已经错了一次,不能一错再错! 眼里的挣扎消失,转而变为了坚定。 修罗诅咒眼见大势已去,只能无能狂怒:“可恶,可恶!东方九容,既然不愿意交出身体,那你就死在自己的心之城里吧!” 空中再次凝起巨大的血刃,这一次,瞄准了东方九容。 “滚开!这里是我的心之城!”她眼里浮起杀意和寒芒,意志坚定之后,她瞬间就掌握了控制权,凤眸一眯,血刃登时被寸寸分解! “你!!!该死!!”修罗诅咒暴怒,但控制权已被东方九容所夺,它再怎么暴怒,也无法再控制心之城。 “修罗诅咒,我要把你再次封印回去!!你,休想再控制我的意识!” 她放开了明昭的手,双手开始急速结印。 “滚回去,不要再来干扰我的意志!”她厉喝,这里,本来就是她的领域,这里,是她的心之城,不是修罗诅咒的心之城! 修罗诅咒发出哀嚎,形如实体的黑雾被念力所逼,骤然出现,在铺天盖地的念力下不断嚎叫挣扎,最终,黑雾被重重锁链封锁,沉入了暗海。 她松了口气,侧头望向明昭。 明昭含笑望着她:“欢迎回来,我的皇后。” 第184章 入魂 “……你……为什么会在……还有清弦……” “出去再说吧,皇后。他们,已经等你很久了。”明昭笑着打断了她的发问,“既然你已经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她闭眸片刻,再睁开眼时,青衣身影已经消散不见。 …… 法阵中闭目僵立的身影突然动了动,霍然睁开了眼睛,无神的赤瞳再度恢复了神采。 神魂归位! 地面的鲜血仍在汨汨流动着,法阵中的洛清弦和傅九霄也俱都睁开了眼睛。 三人的脸色都变得极为苍白,没有半分血色。 入魂之法,逆天而行。消耗的不光是灵力,更是神魂之力。 灵力容易补充,但神魂之力的消耗极难弥补,只能通过时间来慢慢恢复,或者通过之前费尽千辛万苦才能寻到的养魂至宝,但那样的至宝太过珍贵,即使是他们,也不舍得用那样的至宝来弥补损耗的神魂。 洛清弦最先按捺不住,霍然站起了身子,急到床前:“容儿!” 静静躺着的女子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唤,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容儿!容儿!”察觉到她的反应,洛清弦焦急地继续呼喊。 “咳,咳咳——”明昭突然开始咳嗽,和洛清弦与傅九霄相比,明昭的脸色更差,身体更是摇摇欲坠,咳出了几口鲜血。 “陛下!”洛清弦回头,这次能带回容儿,明昭居功至伟。她和傅九霄虽然也分了一缕神魂进入容儿的心之城,但明昭是整个神魂都进入了心之城,他们只是从旁辅助,真正在容儿的心之城中奋战、最终找到并把容儿带回来的,是明昭。 她本来并不喜欢明昭,甚至有些讨厌他。特别是知道他和容儿定下婚约后,对他就更讨厌了。她知道容儿极不情愿,一定是明昭威逼利诱容儿定下婚约,而且她深知明昭的目的不光是东方,更意在洛国。身为洛国之王,她对明昭颇多排斥和警惕。但明昭这次甘冒奇险,冒着可能会永远迷失在心之城的风险,进入容儿的心之城,把她从潜意识的暗海里带了出来,带她脱离了修罗诅咒的控制。她心中对明昭实在是颇为感谢,也对明昭的印象大为改观。 听到他咳嗽,知道明昭这次的神魂消耗是他们三人中最大的,她都忍不住回头关心:“陛下的神魂消耗太大,还是先休息为上!” \"无妨。\"明昭摇了摇头,注视着躺在床上的东方九容。 “……清弦……?” 听到床上传来的微弱声音,洛清弦大喜:“容儿!容儿!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呜……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说着说着,洛清弦眼眶都红了,哽咽道。 “清弦……对不起……我……没事……累你……担心……”昏迷长达一年,东方九容说话都有些生涩,断断续续。 “容儿,你现在感觉如何?可还有不适之处?”明昭温柔的声音响起,她想起把她从暗海里拉出的那双手,忆及在心之城里他没回答的问题,有些吃力的转头望向明昭:“……明昭……陛下……你怎么……” “容儿,是陛下叫来了我们,共同使用了入魂之法!是陛下的神魂进入你的心之城,把你从修罗诅咒的控制中拉了出来!”洛清弦快言解释道。 东方九容眼里闪过震惊,入魂之法!明昭竟然使用了入魂之法!心之城是她潜意识的领域,当时更是被修罗诅咒控制,比外界危险得多!她一念之间,心之城的环境就会乍然变换,就算有洛清弦的琴音引导,也是危险至极,处处险恶。譬如修罗诅咒最后释放的血色利刃,一个不慎,是真的能让明昭魂飞魄散的。明昭,竟敢亲自进入她的心之城,不怕神魂永远迷失在她的心之城里吗? ……她万万没想到,明昭,竟然再一次为了她赌上了性命。 和上一次不同,若说上一次,明昭也是为了自己能脱身;这一次,却是只有她自己而已。 ……她欠明昭的,越来越多了。到底该如何,才能还清? 夜儿一事,她原先也怀疑过明昭是否参与,可是明昭一直在和她一起寻找七种材料,寻找容器之事,明昭并未参与。虽然是明昭提议让傅九霄去找容器,但当时明昭给的理由合情合理,而且,最重要的是,明昭并没见过夜儿——那一次,在明昭降临之前,她就已经把夜儿送走。明昭,并不知道夜儿和她的关系。当初也是九霄给她看了聚魂灯后,他们才一起去找的明昭。无论怎么去想,明昭都没有参与此事的嫌疑和动机。 ……寻找容器之事,是九霄和凤羲在做。他们,都见过夜儿。 但明昭…… 眼中情绪复杂难明,明昭微笑颔首,再次重复:“容儿,现在有感觉那里不适吗?” “……并无哪里不适,陛下,清弦,多谢……是你们,再次救了我……若我的身体被修罗诅咒控制,真不敢想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想到可能发生的结果,她后怕不已,对明昭和洛清弦的感谢是出自真心实意,对明昭的感情也更加复杂。 尚未平复心情,她突然看到了洛清弦身后,沉默站着的,是她最熟悉的那个人。 脸色猝变,残酷的记忆涌上,她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颤抖的手指指着傅九霄,傅九霄抬眼望向她,眸中是了然后的释然,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明昭敏锐发现了骤然变化的氛围,他不动声色地拉了拉洛清弦:“洛王,我们先出去。” “啊?”洛清弦不解,明昭不语,摇了摇头,把她强行拉了出去。 明昭和洛清弦离开后,原本应该是天底下最亲近的两人,陷入了空前的死寂。 栖凰宫内,氛围诡异难明。 “你想起来了?”沉默许久许久,傅九霄再也无法忍耐,率先打破了沉默。 “为什么?”她声音嘶哑,“你明知道我不愿意,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逼我?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杀了他!!!!!你明知那是他的弟弟!你却逼我杀了他的亲人!!!我恨,我恨!他为我而死,我却杀了他的亲弟弟!!我跟你立下血誓,是因为我全心的信任你!!你呢?!傅九霄,你为什么要辜负我的信任!!你让我永不背叛,而你先背叛了我!!” 她的情绪是少见的激动,赤红的凤眸里全是愤恨! “……”傅九霄沉默,“你看,这就是原因。他要杀我,你不在意;他夺了属于我的东西,你知道,你也不在意;你说司天音救了你,你要报答他,好,我为你收集了司天音的魂魄,我为你保留司天音的魂魄至今,我为了能让司天音复活四处奔走,是我,在为你报答司天音。而你要报答的,却不是司天音。你要报答他的弟弟,报答他的同门,报答和玄极宗有关的一切,可是,他们是救了你的那个人吗?这么多年,我在帮你报答真正救了你的那个人,而你,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你不顾我的安危,不顾我的想法,不顾我们的兄妹情谊,现在,你倒是先恨上了我?” 第185章 欺骗 傅九霄的每一句话,都重重地砸在了她心上。 她张大了嘴,瞳孔剧烈收缩,红唇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着,隐隐觉得傅九霄的逻辑有漏洞,想要辩驳,却无力说出任一句话。 “我……我……不是……!不对!!不对!!不该是这样的!!!”她眼里浮现起了浓烈的痛苦和迷茫,傅九霄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对她灵魂的拷问,又像是锋锐的利刃,划开了她自以为是的伪善遮羞布。她头晕目眩,无数事情和情绪交织错叠,脑中早已是一团乱麻。 昏迷前的记忆突然涌入,那个单薄到只剩一副骨架的少年模样在心头浮现,心脏猛地剧烈一抽,仿佛被人狠狠揉碎。 他经受了那样可怖的重刑折磨,被残忍折磨成了非人的模样! 九霄明明见过他在她身边,却根本没有告诉过她,关于被关在地牢里的那个人的真实身份这件事! 如果她知道,她绝对不会坐视——! 抓到他、把他带回来、并且对他用刑的那个人,是——九霄——! 脑中蓦然清明一瞬,她眼里再次划过了愤恨之意。 “那你,为什么要选他做容器!为什么要折磨他——你明明见过他,他是——” 话未说完,就被傅九霄强行截断。 “他是谁?容儿,你说的是我费劲千辛万苦为你找来的那个容器吗?”傅九霄唇边勾起了一抹冷笑,“是谁想让司天音复活?是我吗?是谁,托付我,让我去找最适合司天音的容器?因为是你的愿望!就算我很讨厌司天音,我还是为了你的愿望殚精竭虑,放下我的修行,放下傅国的事务——!” “容儿,难道你不清楚吗?我在傅国本身就是一个不得人心的王!离开傅国时间长了,会发生什么事不可预料,可我还是心甘情愿放下了这一切,亲自到仙域,掘地三尺,只为替你寻找最适合司天音魂魄的容器——好不容易,我才在仙域找到了一个无论是体质还是身体契合度都和司天音的魂魄高度契合的容器!千万人中,都未必能找到一个魂魄如此契合的容器。容儿,你不知道当我找到他的时候,我有多么为你开心!” “明昭从一开始就说过了,最合适的容器自然是血缘相近的直系血亲。……我不是没打过司天元的主意,但司天元的身份和实力摆在那里,就算明昭亲自出手,都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就把他抓来。再者,司天元的身体,和司天音的魂魄又并不合适。 ……我后来找到的这个人,诚然,在见到他的时候,我确实认出来了——那就是当初随在你身边的那个替身。但我那时无暇在意这些……我寻找的方式,是用聚魂灯在茫茫人海中寻找能和司天音魂魄共鸣的人。而只有他,和司天音的魂魄之间的共鸣最强。我虽想着,世间或许真有如此凑巧之事。他不仅容貌和司天音极为相似,甚至连躯体都如此契合。或许,这就是上天注定……况且,他无门无派,即使失踪了也不会有人在意。……所以,他是我所寻到的最合适的选择。容儿,容器若不合适,司天音的复生概率就极其渺茫。就算你和明昭拼命去寻找那些材料又怎么样,那些只是辅助,真正重要的还是容器……我都是为了你的心愿,才会如此!” “容儿,更让我失望的是,我好不容易替你寻找到的容器,你却把他放跑了——为什么?他不是司天音的替身吗?让一个替身来迎回正主……你为什么不愿意?因为你对那个替身也有了感情?” 傅九霄字字句句,咄咄逼人。连珠炮一般的质问,她几次想插话都找不到插话的空间,让她纷乱的思绪更加混乱。本怀疑九霄是不是因为从凤羲那里知道了他是她的徒弟这件事,才想借此除掉他。可是九霄的解释入情入理,凑巧的是,他正好就是司天音的血亲,而九霄事先并不知道这一点。她实在找不到漏洞——难道世间当真有如此凑巧之事? “我……我……!!!不是——!我答应了司天一的临终遗愿——我要保护他的孩子!那孩子,他是司天一的孩子,是我的徒儿!”凤眸中带着深深的痛苦,冲口而出,泄漏这份隐藏多年的禁忌秘密。 傅九霄瞳孔闪过震惊骇然之色,“什么?司天一的孩子?容儿,你竟然把司天一的孩子留在身边?!甚至,还把他收作了王徒?!容儿,你连这样的事,也一直在隐瞒我吗?”他声音里带上了愤怒的质问,似是听到了天底下最不可思议之事。 又一拍脑袋,装出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样:“所以,我在紫微宫见到他的时候,他不是你的炉鼎,而竟是你的徒弟!除此之外,你说他是谁?他是司天一的儿子?难怪,这就能解释了,他为什么和司天音的魂魄如此契合——!” “我答应了司天一,一定会保护他一生!我怎么能、怎么能这样伤害他!我,杀了司天一,还把他的孩子害得生不如死!我怎能、怎能做出这样背信弃义的事?就算天音大哥复活,我又有什么面目再去见他?!”她痛苦的双手抓头,赤瞳涌上浓郁的血色。看到傅九霄震惊和生气的模样,她最后一丝疑虑也被打消。少年血肉模糊的模样再次出现在她脑海,对九霄的怒气和怀疑终究全部变成了强烈的自责。 归根究底,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原来,她,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九霄、明昭,夜儿,他们所有人都没错,错的是她!是她,执意要复活司天音,才引起了这后续一系列凑巧到极致的连锁悲剧! 她隐瞒了夜儿的身份,隐瞒了夜儿和她的关系,隐瞒了和司天一的约定,九霄并不知情,她又怎能借此怪罪九霄?——即使,最初是九霄逼她杀了司天一,才有了后续的这些事。可是,让九霄去寻找容器这件事,却是她让九霄去做的! 只是,天底下当真有如此凑巧之事!!夜儿是天音大哥的直系血亲,正好和他魂魄最为契合,又是这样的机缘巧合,他恰恰又被九霄寻到了! 如果她没有执着到一心要复活天音大哥—— 夜儿就绝不会陷入这样的事情中! 都是她的错,都是因为她——夜儿,他才白白遭受了这样的苦楚和折磨! 所有的根源都是她,是因为她的执念,才导致了这一切! ——现在她有什么立场,去怪罪旁人? 最该怪罪的,是她自己! 把头埋进膝盖里,强烈的负罪感再次要把她压垮。 察觉到她情绪乍然变得消沉,傅九霄抿了抿唇,为了急于撇清自己,有些话,他说得太过了。走近拍了拍她的肩膀,低沉道:“容儿!不要自责!我也有错!若是我早点告诉你司天音魂魄之事——还有,哥哥向你道歉,当时用血誓扭曲你的意志,让你杀了司天一,确实是我一时冲动,是哥哥错了!对不起,容儿!是哥哥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累你愧疚至此。以后,哥哥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再这样了!” 第186章 大哭 她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沉默无言。 “容儿!”傅九霄焦躁地摇着她的肩膀,强行让她抬头:“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我的错!我知道你对司天一父子之事感到愧疚!但是,这不是你的错!司天一是我让你杀的,司天一的儿子是我寻来的,这是我的错,你要恨,就恨我!但是,如果能让司天音复活,你欠司天音的就还清了!你欠的只是司天音,不欠司天一什么!” “啊,我想起来了,那孩子——当时是被苏深青送去媚楼了吧?容儿,你已经把他从媚楼救了出来,否则,他早在六十年前就死了!容儿,你不欠那孩子的,是他欠了你一条命!杀司天一也不是你的本愿,是我,是我用血誓控制了你!司天一的命,应当算在我头上!” 痛苦沉闷的声音低低传来:“不,哥哥,这……都是我的错……是我……都是我的……” 她声音哽咽,泪水顺着绝色容颜潸然而下,浸湿了锦被。 原先她恢复记忆后满腔愤怒和怀疑,怀疑傅九霄是否已经事先知道了夜儿的身份和与她之间的关系。但傅九霄伪装得实在太好,没露出一丝破绽。傅九霄是她现在唯一的亲人,她对傅九霄向来极为信任,潜意识里就没考虑过傅九霄会骗她的可能。虽然短暂对他有所疑虑,但傅九霄解释寻找容器的过程合理到挑不出一丝的毛病,再加上卖惨引导她自责的情绪,结果是她完全陷入傅九霄精心设计的逻辑陷阱里而不自知。 虽然傅九霄是扭曲她的意志杀了司天一,但她对傅九霄本就心中有愧,再加上傅九霄的话术,悲愤中带着声声泣血的质问,仿佛是他全心全意为她考虑,而她却为了外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误会他——再次勾起了她对傅九霄的愧意——无论如何,司天一当时想杀傅九霄是她亲眼目睹的事实,她为了自己报恩,罔顾傅九霄性命攸关一事也是事实。确实也是她一直偏袒司天一,这才让傅九霄在愤恨之下用出血誓。 ——还是她的错,是她害了司天一和夜儿。 傅九霄向来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和不善言辞的她恰好相反。 傅九霄先是从明昭那里已经提前得知了信息,再把其中关键巧妙模糊,利用春秋笔法,半真半假——譬如,明明一开始就抓到了他,却欺骗她寻了许久才寻到。——彼时她正和明昭在寻安魂月兰,不知事情真相。真假信息的混合,让她无法分辨。傅九霄更是最擅长利用她对己愧疚的情绪,让她陷入自我怀疑,把原先对傅九霄的怨恨全部转为了对自己的自责。 “容儿,容儿!别再自责了,看到你这样,哥哥心都要碎了……”傅九霄把她抱进了怀里,哑声道,“恨我吧,把恨都转移到我身上……容儿,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你没有错……” 她一颤,面对血脉相连的亲人,即使对他还有怨恨,但无论如何,他都已经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压抑多时的自责和愧恨终于爆发,她抓着傅九霄的衣襟,嚎啕大哭起来。 她已经,压抑得太久太久了。 傅九霄紧紧把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容儿,容儿!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只是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泪水把他的玄色王袍尽数浸湿。 傅九霄怅然望着怀里嚎啕大哭的女子,心尖剧烈颤动。 紧了紧环着她的手臂,他喃喃道:“容儿,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声声的对不起,不知仅仅是对用血誓控制她杀了司天一这件事而说,还是对其他的什么事而说…… …… 刚从自我封闭中被拉回意识,心神又剧烈激荡,嚎啕恸哭了一场。耗尽所有心力后,她沉沉睡在了傅九霄怀里。 看着精致的睡颜上犹带的泪痕,傅九霄长叹了一口气,轻轻把她放在了床上,替她掩好了锦被。 整理好已经被泪水打湿的衣襟,走到栖凰宫外。刚走出栖凰宫的院子,明昭幽幽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哭完了?” “……嗯。” “果然想起来了,是吗?” “……不错。”傅九霄声音嘶哑,“血誓的封印……为何会被破掉?” “我猜,怕是因为他的心头血。他本就是司家人,司家那把剑——九天斩穹,能斩断世间一切,无论是能力、仙术,还是结界、封印!司家的圣人,心头血会不会有类似九天斩穹这种破除封印的作用,无人得知……可惜,是我失策,不该让她去用锢魂钉……我本意是想让那个人彻底死心,谁知竟然反过来破了血誓封印,啧。”明昭遗憾摊手,惋惜道,“她突然想起这样的记忆,又看到了他的脸,对那个人的愧恨只怕到了顶峰……他瞬间就消失在了皇宫里,虽然后面我派人去找,但已经再找不到了。除了驭念之术的空间传送,再无他法可以做到。——想必,是容儿把他送走了。” 傅九霄似是有些累,“她方才也质问我关于他的事了,她怀疑我是有意把他抓来。” “……”明昭眸中闪过一丝看不明的情绪,“她没发现什么破绽吧?” “……应该没有。她眼里的怀疑消失了。……而且,会哭成这样,说明她已经相信了我把他抓来只是凑巧。……不过司天一的事情,或许还是对我有所怨恨。这也无可奈何,毕竟,此事已经发生。无论我再怎么说,也难免……”傅九霄沉沉道,他嘴上虽说着让她来恨他,但他清楚,她会在他面前大哭,说明并没有真的恨他。……他,再一次利用了她的信任和感情。 “罢了。对那个人的追杀,先暂停。不要再让她起疑了。”明昭淡淡道。 “……!陛下!他若不死,终究会成为心腹大患!”傅九霄蓦然提高了声音。 “够了!”明昭淡淡瞥了他一眼,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她现在是因为对你还有信任,才会相信你的解释。要是他死了,她对你的信任必然完全崩塌!以那个人的性格,他应该也不会再回来找她,即使找她,只怕也是会报仇。这件事,到此为止。” 第187章 清弦 傅九霄咬了咬牙,“那她要是主动去找那个人该如何?” “明族精锐尽数出动,找了整整一年都找不到,哼……此子确实聪明,可惜了,没能扼杀他在摇篮里。你也不必担心,日后总有机会的。他想要报仇,就不可能一直龟缩在某个地方。只是现在无暇管他……不能再触动她的心神了,她对你并非全无疑虑。而且,她的意识刚从心之城的封锁中出来,一个心神不稳,就会动摇根基!”明昭坚持道。 “好了,我意已决。不必多言。”明昭摆了摆手,“退下吧。” “……九霄,你可不要违背我的命令,擅自去追杀那个人。”正准备离开,明昭突然又回头,幽幽说道。 “……遵命。”傅九霄垂眸。拳头在衣袖中不自觉地握紧。 傅九霄离开后,明昭对着暗处道:“子川,听见了吗?” “是!属下这就吩咐下去。”明子川躬身道,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是不用追杀那个小子了。 明昭回头望了一眼栖凰宫,眸中神色变幻,凝视了栖凰宫片刻,最终叹了口气,拂袖离去。 …… 沉睡了不知多久。 她真的好累,好累,累得想就这样永远睡过去。 ——直到耳畔隐隐约约传来嘈杂的声音,惊扰了她的好眠。 “容儿!容儿!快醒醒,快醒醒!” 熟悉的声音,有些聒噪。 她费劲地睁开了眼睛,熟悉的容颜明晃晃地挂在她头顶。 “……清弦?”困倦地眨了眨眼,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洛清弦长吁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又昏过去了。” “……我没事,清弦,这段日子,劳你挂心了。” “诶诶诶?”洛清弦大惊小怪地呼喊,摸了摸她的头:“容儿,没发烧啊?你怎么……怎么……” 她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突然有些感伤。 啊,就算发生了这么多沉重、让人疲惫不堪的事,只有清弦,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变化。 “……我真的没事。清弦……我还没向你道谢……多谢……”她翻身坐起,对着洛清弦郑重的行了一礼,正色道,“清弦,请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昨夜太匆忙,我记忆有些错乱,你们……究竟如何把我的意识拉了出来?” “喂喂,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啊!”看到她客气行礼,洛清弦佯装发作,愠怒道。不过她表情很快就沉了下来,“容儿,我也正要和你详细说这件事。这一次并非我的功劳。是陛下。陛下召来了我和傅九霄,传授了我们入魂之法,我们三人一同合力进入了你的心之城,把你的意识带了出来。” 东方九容瞳孔微缩,“九霄也……” “嗯,入魂之法必须得由三人同时使用。傅九霄是你的血亲,提供鲜血构造进入你心之城的门扉;我负责用琴声安定你的心之防御,同时引导陛下的神魂;陛下的神魂进入你的心之城,寻找你的意识。我们三人分头协作,历经千辛万苦,这才把你带了出来。” 洛清弦犹豫片刻:“我和傅九霄都只分出了一缕神魂,陛下是整个神魂进入了你的心之城,你的心之城被修罗诅咒控制,下意识地排斥外来者。陛下在其中,实在是危险重重……所幸,最终还是把你带回来了。容儿,我本来很不喜欢陛下,特别是知道他逼婚于你一事后……但这一次,若非陛下甘冒奇险,愿意以身入局,凭他半神之境魂魄的极端强大,我们才能顺利把你带出来……若他不愿出手,只凭我和傅九霄,恐怕你的意识,就得永远沉沦在心之城里了。” “……”东方九容沉默不语,垂眸半晌:“我又欠了他一笔。还有九霄……清弦,我该怎么办呢?欠他的,永远还不清了。” “……容儿,我虽然不好置喙你的事,但……”洛清弦又犹豫半晌:“或许,他对你……” “……清弦,他要娶我,不光意在东方,还意在傅国和洛国。” “容儿,我又岂会不知?在你说出他要和你定下婚约以后,我立刻就猜到了。……东方和洛国结盟已有数万年,他打什么主意,我一猜就能猜到。表面是只联合东方一国,实则同时联合了三国……特别是,这一次……无论是我还是傅九霄,都已经欠了他一个巨大的人情。” “不过……”洛清弦踌躇片刻,“不管他出发点和目的如何,我都不得不承认,他,当得上是一个明主。” “清弦,你……” “容儿,在你昏迷不醒时,我曾经向上苍祈愿,如果他能顺利把你带出来,我洛清弦,愿意效忠于他……” 洛清弦的话如平地一声惊雷,东方九容骇然道:“清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洛清弦瞳色幽深,“容儿,这不全是为了你。洛国这些年,没少被楚水风颜四国掣肘。洛国的战斗力一向是八国垫底,光是东方一国,还不足够……这一次,明昭或许是想救你,也或许还想向我和傅九霄证明什么……至少,我认可了他,如果你和他联姻,那我洛国也愿意效忠皇域。这,不光是为了你,更是为了我洛国子民。” “对了,容儿,我不是在逼迫你什么,也不是在给你施加责任。”洛清弦突然慌了起来,连忙解释:“如果你后悔了,不想嫁给他,那也不要紧!一切以你的想法优先!我不是说东方保护不了洛国,是……诶,总之你不愿意也没事,我会想别的办法……”洛清弦急急忙忙的解释,有些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我明白,清弦。我……明白……”她垂下了眼帘,遮住了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容儿!我没有逼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一直记挂着……他如果能复生,你想要和他在一起,我也一定会支持你!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我怎能牺牲你的幸福来换我一时的偷懒呢?容儿,诶……你,你就当我刚刚什么也没说过,哎,都怪我这张嘴!”洛清弦懊恼至极,知道她最重责任和感情,她急得直跺脚,一时嘴快,怕是又给她施加了不该有的压力。 “好了,清弦,我知道的。”她收敛了某种情绪,拍了拍洛清弦的肩膀,“我有事要去找下明昭,先不陪你了。” 第188章 杀手 “喂!容儿——!”洛清弦还想再说什么,东方九容已经自顾自理好了衣服,大踏步离开了栖凰宫。 “哎!都怪我说错话!容儿,她该不会是……”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洛清弦焦急地拍大腿。 书房。 明昭唇边仍是挂着清浅的微笑,看着面前的紫衣女子。 “容儿,醒了么?一醒过来就来找我,我真开心。我们已经一年没见了吧?人族有一言,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么算起来,我和容儿有多少个秋没见了呢?” 明昭笑容温和中带着促狭。心中轻快了不少。看到她神色平静,原本的担心消散了许多。她的意识刚从心之城的禁锢中回到现实,本就心神不稳,又因血誓封印被破,恢复了对她而言太过残忍的记忆,情绪大起大落,昨夜那场歇斯底里的痛哭,他在外面听着都觉得心碎,但现在看来,她情绪稳定,昨晚的事情似乎并未影响到她。他心中欣慰,不愧是他看中的人。 醒来后第一次见到明昭,就被他突如其来调笑,东方九容垂下了眼,遮住多余的情绪。 “陛下,我是有事情想和陛下相商。”她郑重一行礼,明昭唇边笑意收敛:“不是说过不要叫我陛下了吗?你想说什么?” 东方九容深吸一口气,却好像没有听到他前半句,“陛下,我想离开魔界一段时日。……这些年,很感谢陛下的相助和数次救命之恩,我感激不尽,陛下有所需之时,我定会为陛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但是,我真的太累了……我想去游历一段时间,放下所有的事……还请陛下允许。” 明昭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沉沉地盯着她:“这一年,我一直在帮你养着司天音的魂魄。……你要放弃了?放弃复生司天音?” “……”东方九容眼里出现痛苦,垂眸沉默片刻,最终抬眼,眼里充满了决然,“我没打算放弃。我要找到,不需要用活人做容器的方法。” “呵,容儿,你可真是天真到可笑。不用活人做容器的方法?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苏生之法本就是逆天而行,就算你生造一句躯体出来作为容器,那复生的‘司天音’,也不过是一具傀儡罢了!”明昭怒极反笑,眼神变得暗沉,她果然是因为那个人才变得这样?为了那个人,甚至连司天音都甘愿放弃?! 明昭声音变得凌厉:“你当时为什么放跑那个容器,我不想追究,也不想问你原因。但我可以继续派人,掘地三尺把他找出来,让他继续作为容器!容儿,莫非,这只是你的借口,你,想要放弃你我的婚约?” 东方九容突然单膝下跪,低下了头:“陛下,我并无此意。不管天音大哥是否复生,我已经答应了陛下婚约,就不会反悔。” 听到她斩钉截铁的话语,明昭脸色缓和了些许,但眸色仍是沉郁:“那你离开魔界是为了什么?” “陛下既然知道我身具修罗之力,那陛下知道我是如何获得修罗之力的吗?”东方九容不答,转而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明昭沉默片刻,“获得修罗之力,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走过修罗鬼道。” “不错,必须得走过修罗鬼道才能获得修罗之力。那,陛下知道修罗鬼道在什么地方吗?” “……”明昭再次沉默,深深地打量着她,“修罗鬼道,在冥罗圣教。” “陛下不好奇我那六百年在什么地方吗?”神色平静,她淡淡道。 “……容儿为何突然提起旧事?我说过,我不在意你的过去……” “我那六百年,在冥罗圣教,做一名圣教的杀手。” 意料之中的答案,他沉默不语。 “很可笑吧?陛下,东方的公主,一国之王——竟然曾经在三界人人厌恶的冥罗圣教,做一名令人嫌恶、为人唾弃的杀手。”平静的不能再平静,只有语气里带着些微难以察觉的自嘲。 深埋在心底最深最隐秘的秘密,从未向任何人吐露过——甚至是她最好的朋友和最亲的哥哥。 但现在,她向一个和她相互利用、相互算计的人,吐露了她隐瞒最深的秘密。 “陛下知道,进入修罗鬼道,需要什么条件吗?” “……不知道。” “需要积攒足够多的性命——杀到剑吸满了血,变成血红色,杀到剑上身上缠满了枉死的怨魂,杀到身上永远都散发出一股恶心的血腥味,杀到杀气能凝成实体——在积攒了足够多的性命和血腥以后,才有了踏入修罗鬼道的资格。”她直直盯着明昭,“我杀了数不胜数的……人、妖、仙、甚至魔!我已经记不清杀了多少,取了多少条性命!为了活下去,为了能获得实力!我,甘愿做一把没有感情的兵器,机械地杀掉那些无辜者,只为了完成任务。没有感情,没有思想,六百年,我每天都在麻木地杀人,杀人,杀人……为了获得报仇的力量,我自愿踏入了修罗鬼道,最终,得到了修罗之力。借着修罗之力,我回到了东方,杀了东方清河,杀了背叛我的同族,血腥清洗了所有不服我的东方族人,然后——我才登上了这个王位。” 她冷冷地看着明昭的眼睛,“陛下进入了我的心之城,应当看到了——我的心之城,究竟是一幅什么模样!陛下,我就是一个恶鬼!陛下,你要立为皇后的,不是什么出身高贵的公主、君王,是一个身上背负了无数怨魂的厉鬼!我最熟悉的声音,是剑刺入血肉的闷响;我最熟悉的景象,是鲜血溅到衣襟上的肮脏;我最熟悉的感觉,是鲜血流在手上的温热……我听过最多的,是被我杀死的人,在临死前对我最怨毒的诅咒。登上王位以后,为了不让旁人看出端倪,我披上了一幅虚假的外衣,遮掩住光鲜外表下的那个恶鬼,但我自己清楚,就像永远无法摆脱的修罗诅咒——那六百年的血腥,始终会如影随形的跟着我!” “……”明昭静静地看着面前平静中隐藏着疯狂的女子,沉默无语。 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东方九容喘息片刻:“陛下,我和你说这些……不是想要让陛下放弃婚约,我知道陛下要立我为后,看中的只不过是东方王的身份,和背后代表的东方、傅国和洛国。我和陛下说这些,只是想告诉陛下,我手上已经沾染了太多太多的血腥。当年支撑我的,还有报仇的愿望;但现在,我很迷茫,我找不到继续下去的动力。曾经,我以为天音大哥复生一事能成为我的支柱,我以为,我能为了这个目标,像以前一样,继续不择手段地前进。但我错了——在我把锢魂钉钉入他的心口时,鲜血流在我手上,那种温热的感觉……让我再度回忆起了那些血腥的回忆……那些回忆,几乎能把我完全逼疯……我,真的无比厌恶那样的自己,为了自己的愿望,生生剥夺另一个人的生命……看着别人的生命,在我的手上流逝……” 第189章 约定 “陛下,我不止一次的想过,用剥夺他人性命换回的天音大哥,天音大哥,真的会高兴吗?他是会为能再次看到这个世界而高兴,还是会因为用另一个人的性命换回自己而痛苦愤怒?这,当真是天音大哥想要的吗?曾经,我用自己的意志压着修罗诅咒,我以为,我能战胜它。可是,当他的心头血流在我手上的时候……我再也无法抑制,有个声音在不断提醒我,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恶鬼!你永远也不会改变,永远都在拿无辜者的性命来为你铺路!我……我的道心已经不稳,我很害怕,我怕再这样下去,我将越来越难以控制修罗诅咒……我怕有一天,我会被修罗诅咒完全控制,最终沦为一个冷血的杀人机器。” “……陛下,我并无毁约之意。陛下救命之恩,我牢记于心,陛下所求,我也明白。只是……我想冷静一段时间……寻回我的道心……还请您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能去好好想想,未来应该如何……否则,我无法为陛下再行征战……陛下对我的期许,也会尽数落空。陛下,我知道,您也不想要一把不好用的剑。所以,还请陛下耐心等待,等我想明白了,我定会回来,到时,就是我全心全意回报陛下之时。” 东方九容突然俯首拜服,声音低沉。 “………………” 面前的帝皇,脸上喜怒莫辨,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沉默良久无言。 许久得不到回应,东方九容有些忐忑,但又不敢抬头。面前的男人,和之前与她调笑的模样截然不同,现在的他,倒像是变回了他们初见之时,那个喜怒难测的帝皇。 “啪嗒,啪嗒。” 空旷的书房内突然回荡起了脚步声。 她低着头,看到那双暗红色锦绣龙纹的靴子出现在了她面前。 下巴蓦然被捏住,被迫抬起了头,和面无表情的男人对视,幽深似潭的赤眸中看似平静无波,话音中却透露出他隐忍到快要发作的怒意:“我的皇后,我是该相信你的承诺,还是该担心你离开魔界以后就跟别的男人跑了,嗯?” “……陛下要如何才能信任我?要我和陛下立血誓吗?” 狭长的丹凤眼眯成一条细线,捏着线条优美的下巴力道愈紧:“血誓?” 她垂下眼帘,遮住了一闪而过的痛苦。 明昭瞳色幽沉,想起被血誓折磨失控发狂、眼里全是黑雾和血色的女子;想起静静地躺在床上、再无一丝神采的女子;想起心之城里,把自己沉在暗海里、那个脆弱到一触即碎的女子。 ……到处是血色笼罩的心之城,没有一丝光亮。 复杂到难以言说的情绪,让他心烦意乱。 是心疼,是愤怒,是嫉妒,还是什么其他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绪!! 她是因为看见了那个人的脸,才会道心不稳? 她要去仙界,是为了寻回道心,还是为了找那个人?! 她真的把他当傻子吗? 怒意和妒恨骤然上涌,他俯视着面前平静无波的女人,深呼吸几轮,竭力让自己不要被怒火冲得失去理智。毕竟,理论上,他并不知道她和那个人的事。 东方九容毫不畏惧,仰头和他对视,淡淡的眸光里找不到一丝破绽。 “离开魔界,要去什么地方,仙界?”沉默对视许久,明昭先受不了这种气氛,一想到她可能要去仙界找谁,他就控制不住嫉妒的火焰,冷笑道,“在魔界道心不稳,去仙界就能找回道心了吗?皇后?” “……陛下,我只不过是想散散心。我比陛下更清楚自己的身份。”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叹了口气,“帝王一怒,伏尸千里。我不会把我的子民推入水深火热之中。陛下,你也不需要一把钝了的剑,钝了的剑,只不过是一把废剑罢了。” 明昭瞳里幽深更浓,充满寒意的目光仿佛要把她冻结。蓦然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雪白的下巴上多了几个通红的指印。 “你说的没错——本皇确实不需要一把钝了的剑。”明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里再无此前柔情。“你要去散心,可以。本皇可以允你暂离。但是,本皇有条件——” “不需要你和我立血誓,本皇也不会对你的东方出手——本皇只有一个条件——司天音的魂魄,必须留在本皇这里。” “……”沉默,眼里浮现出深重的痛苦和挣扎。 “如何?皇后接受这个条件吗?”明昭淡淡道,无喜无怒。 沉默了许久许久。 “……臣,接受。” 那道曾经锋刃般凛冽挺拔的身姿,现在跪在地上向他俯首称臣。 可是,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欣喜之意。 只有怒火。 他冒着奇险把她救了出来,结果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走? 高贵骄傲的帝皇,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他第一次这样在意一个人,甚至几次差点为她送了性命,结果她就是这样对他的? 既然她如此不识好歹——那就休怪他无情! 怒火再次上涌,浑身血液沸腾,声音却寒凉彻骨:“皇后,记得你我的约定。我要你回来的时候,不要再跟我提什么道心不稳,摒弃掉那些不该有的情绪,放弃掉那些不该有的想法。好好做一把能杀人的、好用的剑,全心全意为我效力。否则……”他停了话头,取出了聚魂灯,聚魂灯内,温和的白光变得更加明亮。她瞳孔收缩,手握紧成拳,不自觉的颤抖。 明昭的话虽未说完,她已然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臣明白,多谢陛下提点。” 看不见的深壑,再次横亘在两人之间。 她仍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跪了不知多久,直到膝盖都已酸麻到再无知觉。 只是低下了向来挺得笔直的脊梁,垂眸看着地面。 一直到幽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起来吧。” “……多谢陛下。”东方九容默然站了起来,虽然垂着感头,但仍受到明昭的目光如千针万刺扎在她身上,仿佛要把她扎出无数血洞。 “陛下,臣始终感念陛下数次救命之恩。臣……陛下还有什么其他吩咐,若无,臣就先行退……” 话未说完,东方九容瞳孔再次剧烈收缩,凤眸里满是震惊之色。 明昭的脸在她眼前蓦然放大,还未反应过来,红唇就已被粗暴地攫住,下意识地就伸手想要推开他,却被他一把抓住了纤细的手腕,腰也被他紧紧箍住,不容她再有反抗的空间。 ……恶狠狠的用力蹂躏她的红唇,强势到不容拒绝地叩开牙关,灵巧的舌长驱直入,不顾她的抗拒,强硬地和她唇舌纠缠在一起。 第190章 离开魔界 狂风骤雨般的激吻,不是情到浓处的纠缠,而是释放怒气的惩罚。 唇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狭长的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细线,蓦然放开了她,他眯着眼,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抚摸着唇上汨汨的血痕,伸舌轻舔了一下唇角,仿佛在回味方才的余韵。抬眼,看到她刚才还平静无波的面具骤然撕裂,柳眉倒竖,凤眸里充满了愤怒的火焰,那又羞又怒的模样,让他突然感到出了一口心中憋屈已久的恶气,莫名的畅快,大笑了起来: “皇后,记好本皇的气息。这,就算是本皇赐予你的饯别礼。” “你——!”她又惊又怒,气急败坏,“明昭,你!” “怎么?不叫陛下了?又直呼本皇的名字了?刚刚不是还说感念本皇的恩情吗?现在就要反悔?”他冷声,看到她眼里再次划过复杂情绪。 憋了许久,才勉强憋出一句:“臣会报恩,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 “罢了,你走吧。趁我反悔之前。”明昭很疲惫,揉着太阳穴转过身背对着她,似是不想再看到她。 “……多谢陛下。”她赶紧躬身一礼,如蒙大赦退出了书房。 听到她长舒了一口气,明昭才刚平静下去一点的眼里再次泛起怒火。 待她的气息在书房中完全消散后,明昭霍然转过身来,眸色幽深地抚摸着唇上的伤口,薄唇抿紧成了一条线。 真是可恨的女人,让他抓狂,让他牵记,让他生气,更是让他……欲罢不能。 她的味道太甜美,唇舌纠缠的滋味太美好,让他欲罢不能的同时,那双凤眸里的排斥,又让他怒火上涌。 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在她说出要离开魔界的时候,他有一瞬间是真的想……把她关在他的圣极宫里,让她只能日日夜夜对着他一人。 ……罢了。 想到她的心之城,想到她艰涩说出那段黑暗的过去。 ……真是可恨,可恨!他本来很生气,很愤怒,愤怒到不惜用她最重要的东西来胁迫她,但是,他还是心软了。 盯着她刚才跪下的位置,明昭狠狠锤了墙壁一拳,喃喃道:“不要让我失望……如果……那就休怪……” 离开明昭的书房以后,她没再多留。离开魔界之前,她还有许多事要做。 先去寻了清弦和九霄,分别向他们辞别,但没告诉他们真实原因,只说自己遭逢大变,有了心魔。要回东方闭关修养,期间不见任何人。 反常的是,无论是清弦还是九霄,都诡异地未再多问。九霄或许是对她有愧,知道她的心结从何而来,对她要闭关一事仅劝她不要急于求成。清弦听罢则默然许久,不复往日聒噪,或许是为此前给她带来了压力而后悔,只是沉沉地看着她,答非所问的说无论如何都会坚定站在她这一边。 她心中感谢,认真地向清弦行了一礼,清弦突然抱了她一下,眼眶红了。 拜别清弦之后,没再和明昭见面,她急速回到了东方王城。 王城,已经有多久没有回来过了? 无暇感慨,她径自去找了其凰,而凤羲,则闭关冲击更高境界。此次,她是不得见凤羲了。 ……不见也罢,因为那件事,她对凤羲,多少也产生了一些芥蒂。 告知其凰,她将去仙域游历一段时间散心,其凰虽然吃了一惊,但也同样善解人意的没有多问原因,只是向她庄严的承诺,在她离开的时候,一定会好好替她守护东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东方这边的事务,就大多交到了其凰手上。她不由得苦笑,她这个王,做得还真是不称职。 长安亦尚未出关,她虽然遗憾,但仍是为他感到高兴,衷心地祝愿他终于能够突破八重天。 交代完东方的一应事务,她回到了紫微宫。 熟悉的宫殿,熟悉的环境,站在紫纱帐前默然出神良久,仿佛在怀念着什么,又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换下了那身华贵的紫色王袍,换上了一裘普通的紫衣,用幻颜珠变换了瞳色和容貌。变幻完成后,对着镜子怔愣了片刻,摸了摸额上象征着血契的朱砂,眼里骤然闪过坚定。 她要去仙域,当然不只是为了散心。 她有许多事要办。 除了要去寻找能造出承载魂魄的躯体的办法,她,还要找一个人。 …… 一想到他,她的心扑通扑通开始疯狂跳动,如雷的心跳似乎在疯狂叫嚣,她很熟悉,那是退堂鼓的声音。 闭上眼睛,用力深呼吸一口气,强行让狂躁的心平静下来。 她不能再逃避了。 无论是从哪个角度出发,她都不能,再逃避这件事了。 和明昭的誓约,历历在耳。 她不打算背弃和明昭的誓约,也不打算再和他有不该有的牵扯。 明昭的话已经在暗示她了——她没有傻到这种程度,当初的事,明昭或许一直都没有放下疑心。她又莫名把人放走了,以明昭的心思深沉程度,会怀疑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杀父之仇,十年重刑折磨之恨。 还有那九九八十一根,她亲手打进他身体里的锢魂钉。 ……那时她不知道他是谁,可是他知道。他心里,该有多么的恨。 心中苦涩流淌,她自然不敢奢求他对她还有什么其他想法……但,她不得不去面对,这是她的罪孽,她要去偿还这份罪孽。 ……想到他冰冷憎恨的目光,她再次打起了退堂鼓。……要不还是继续逃避吧。 可是——她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 她对明昭说的,句句是真话。 她已经产生了心魔,她的道心,已经出现了严重的裂痕。 ——裂痕和心魔的根源,就是他。 ……无论如何,她都要去弥补他,偿还他。 弥补他受到的苦难,偿还她亲手犯下的罪孽。 其他的,她给不了,但或许,她能在暗中帮助他登上仙门至尊之位。 玄极宗宗主,仙盟盟主。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解决她的心魔。 ……若是要完成和明昭的誓约,无论如何,她都得解决这个心魔。否则…… 下定决心后,她决然转身。 法阵光芒闪过,那道紫影消失在了紫微宫中。徒留下一个坚定的背影。 她离开后,紫微宫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安静得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充满了孤寂的气氛。 安静的来,安静的走。 只留摆在桌上那件被叠得整整齐齐的高贵王袍,在无声希冀着主人能早些归来。 第191章 修冥 …… 阴暗的密室内,仅点着微弱的烛火,烛光明灭,吞吐摇曳,两道被拉得长长的黑影,倒映在墙上。 “全部都准备好了吗?”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一声令下,立刻就可以开始!” 先说话的人似乎有些犹豫,“……他毕竟是……我等当真能成功吗?” “事已至此,难道你怕了?”后说话的人冷笑道,语气变得阴森,“事到如今,你想退出也晚了!” 先说话的人咬了咬牙,“罢了!成王败寇!已经准备了这么久,就算败,也认了!明日就是他诅咒发作之时,到那时,就是最好的……” 微一弹指,烛光被劲风打灭。 密室再次恢复了黑暗。 …… 宫外杀声震天。 黑袍男人单膝下跪,双目赤红,眼底却是冰冷一片。 是他大意了。 他本以为,那是他最忠心的部下。谁曾想,暗地里的狼子野心筹谋已久,竟是趁他诅咒发作后身体最虚弱之时,发动了叛乱! 精心筹谋的计划天衣无缝,知道他诅咒发作时会失去理智发狂,六亲不认。因此特意选在他诅咒发作结束后,最虚弱无力之时发动叛乱! 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诅咒发作后,全身经脉的剧痛让他连拿起剑都变得困难。 “桀桀桀,教王大人,霸占这个教王之位这么多年,也该是时候让出来了!”狞笑声中带着得意忘形的快意,他眼眸眯起,冷笑道:“千烬,就凭你,也敢肖想这个教王的位置?” “哼!到了这种地步,你还嘴硬?修冥,本来看在你做了这么多年教王的份上,还想给你一个体面。既然你不领情,那就只好让你也尝尝教中酷刑的滋味了。——当年你和月冥共同联手弑上之时,可曾想过会有今天么?” 千烬狞笑着,手中长剑挟着劲风向他劈来。他眸光一闪,闪过一丝不甘和厌恶。他并非就此走投无路,他,还有最后的底牌,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那是他最厌恶的…… 在生死关头,想到这身恶心的血脉,他竟然短暂陷入了失神,突然,从斜地里倏忽刺出一剑,“铛”的一声,和千烬双剑相交的清脆声把他从恍惚中惊醒,少年沉着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教王大人请快走,这里有属下挡住!” 他蓦然一惊,眯起眼看向面前已经和千烬战成一团的少年。千烬是和他一批进入圣教的人,现在已位居左使之位,论地位,仅在他之下。可是,眼前这个年轻又陌生的少年,似乎在教中并无职位,但竟然能和左使千烬战得有来有回? 千烬不敢置信又充满狂怒的声音响起:“你是什么人?” 少年不答,只是急促道:“教王大人,快走!” 没时间再犹豫,他转身向后逃离。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拖延时间。等诅咒发作的后遗症过去,他就能恢复实力,届时,就是这些叛党的死期! 看到他转身逃离,千烬心焦如焚。他嘴上不是落下风,但对修冥的实力心知肚明,一旦让他拖得时间恢复,那一切就都完了!千烬狠狠地盯着面前的少年,都怪这个混账突然窜出来挡他的路!剑势顿转凶狠,招招皆是夺命招式。 “小子,既然你一心要来送死,那本尊就成全你!你就先下地狱去,提前等候迎接你的教王吧!” 对他的挑衅,少年不答,只是沉着冷静地见招拆招。千烬更是烦躁,修冥已经逃远,他已经不能再等了! 眸中厉光闪过,千烬突然停了下来,少年不敢大意,充满警惕地握紧了剑。突然,少年感觉到腿上一痛,低头一看,竟然有数条藤蔓从他脚底攀爬上来,把他禁锢在了原地。 “仙术?!”少年瞳孔收缩,愣了片刻,很快就想通原因,千烬作为地位崇高的左使,自然也佩戴有教中圣物解灵印。那么,锁灵石的封印场对他自然也无法生效。 千烬随手操控藤条把他缠住,他急着去追修冥,无暇和这小子再多纠缠,眸色变暗,匆匆向着修冥逃离的方向疾驰而去。 千烬走远后,少年漂亮的黑瞳也变得幽深,随手用剑把藤条劈开,千烬的仙术修为,实在不怎么样。恢复自由后,看着两人远去的方向,他眯了眯眼,同样向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修冥,你还想跑到哪里?乖乖束手就擒吧!” 刚把传信玉笺交由特定的黑鹰送走,修冥转过头,看向得意洋洋的千烬,狂傲地大笑起来:“千烬,本王此前怎么没看出来,你的胆子竟然这么大——嗯,不仅胆大,还很蠢。想让本王束手就擒,凭你,还不够资格。” “呵呵,修冥,你已经无路可逃。你刚刚传信给谁?呵呵,难道还指望谁能来救你吗?难道说,你传信给的,是——”猛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但是又赶紧摇了摇头,怎么可能?那个女人已经失踪了这么多年,怎么会还活在世上?她必然是已经被修冥所暗杀,否则…… “救我?”修冥勾起一抹邪肆的笑,“与其考虑谁来救本王,千烬,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哼!废话少说,修冥,纳命来!”千烬双眸猩红,一声厉喝,手中长剑再次向修冥劈来。 修冥冷笑两声,突然向前伸出右手,手指随意一点,千烬手中的长剑,竟然瞬间被定在了空中! “你,你,你这是——!”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千烬大惊失色,说话都磕磕绊绊了。 瞳孔再次剧烈收缩,千烬手中的剑乍然脱手,锐利无比的剑锋,竟然骤然倒转,摇摇晃晃地指向了他的心口! 这不是仙术,这是魔族的能力! “你……你……你不是出身仙门吗?魔族!你竟然是魔族!可是你的眼睛,明明是黑色的!”千烬惊骇莫名,声线都发抖到扭曲。难道是幻颜珠?!修冥,竟然一直隐瞒了这个真相近千年!他……修冥竟然能一直瞒着此事,这么多年,从未在人前使用过魔族的能力,所有人,包括上任教王在内的,都全然被蒙在鼓里! 恐惧涌上心头,他曾经最熟悉不过、和他并肩作战千年的那把剑,如今,锐利的剑锋正慢慢贴近他的心口。 “驭念之术?你出身于东方?可是你明明说你出身于青云……”脱口而出,死亡的恐惧悬挂在他头顶,思路陡然清晰起来。 “东方?”修冥嗤笑出声,“看在你和本王也算相识数百年的份上,让你死个明白吧。” 一直垂眸的修冥突然抬起了眼,原本黑色的双瞳竟然变成了血红色。 那把剑,他最忠诚的伙伴,突然分裂成了无数的利刃,万剑穿心,登时把千烬的躯体扎出了无数大大小小的血洞。 临死前,千烬睁大了不甘的双眼,充满了怨毒,断断续续地说出最后的遗言:“楚……你……原是……楚……” 还没说完,就已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