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雪之夜》
1 (本章作话有排雷)
请一定要看作者有话说的排雷,拜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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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广州,暴雨如注。
假期,暴雨,湿热。
......
纪荷盯着电视机,手放在胸口轻抚,按捺住想逃回北京的心。
电视机上正播放着新版还珠格格中的某个片段——五阿哥迎娶欣荣格格。
当伤心欲绝的小燕子说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哀莫”时,纪荷也感性地吸了吸鼻子。
旁边还在写工作报告的曲芝宜伸手到桌上抽了几张纸扔过去,她甚至是不用看,就能知道纪荷又怎么了。
“我说你这电视都看百八十回了,台词都能倒背如流了吧,怎么还看一次哭一次啊?”
纪荷目光幽幽,“我就是心疼小燕子,应了网络上那句话,男朋友结婚了,新娘却不是我。”
“有什么好心疼,最后还不是在一起了。”曲芝宜瞥她,“倒不如心疼心疼你自己,这个年纪就被催着结婚。”
就在昨天,纪荷才刚从北京飞来这里,当天晚上就接到她家随女士的电话,说是让她提前结束假期回去和男人见面。
纪荷倒是没表现出多抗拒的样子,也是,她从小就没怎么做过忤逆家人的事,估计就她那性子,只要是随女士选的,都能接受。
曲芝宜越想越不得劲,怒其不争看着悠哉在吃芒果的女人:“我说纪老师,你能不能反抗你妈一回?咱得再享受几年青春再踏入婚姻的坟墓里不好吗?”
纪荷抿唇笑了下,“我这个年纪也不算早婚了,就拿我们年级有个老师来说,才大学毕业就和男朋友领证,现在孩子都快四岁,嗯...家庭美满幸福。”
其实纪荷还挺想结婚的,对于婚姻她有自己的向往,有个能和你苦乐共享、冷暖相知的人不是挺好的么?
她的要求也不高,对方能够遵纪守法,顾家有上进心,最好是能三观一致。
不过呢,婚姻要是含有爱情成分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纪荷母胎solo二十几年,再加上弟弟纪述总在她面前秀恩爱,她对爱情自然会充满渴望,且比结婚更向往。
只是在现实生活中,能和相爱的人白头偕老,那的确是少之又少。
她在少女时代也曾奢望过有天能嫁给心中爱恋之人,但想到那个人,便觉得会比登天还难。
曲芝宜轻叹:“你就是太乐观,万一对方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秃头男,你也嫁?”
和纪荷大学同窗四年,曲芝宜自然是了解纪家是个什么样的家庭,虽然说对纪荷不算差,但她妈随女士总是把自己认为好的强加到纪荷身上。
纪荷给曲芝宜一个安心的笑容,口吻轻松地说:“我家随女士的眼光一向毒辣,比如上大学那会儿,你见我穿着特丑的衣服么?”
“这挑衣服和挑男人能是一回事么?”曲芝宜细眉微拧,心里对这事儿就不太放心,“要不这样吧,我和你回一趟北京,你相亲那天咱俩一块去。”
纪荷两条细白的手臂呈交叉状,坚定摇头,“可别,你前两天才从医院出来,飞来飞去多累。”
她挪过去搂住曲芝宜,闷声转移话题:“芝宜,你什么时候才能调回来啊,没有你的北京只剩下一眼望不到边的黑。”
曲芝宜大学是学酒店管理的,去年工作调来了这边,本来就没什么朋友的纪荷从她这一调动,就变得更孤零零了。
曲芝宜捏了捏她漂亮的小脸,“甭给我贫,你什么时候能支棱起来,我就什么时候回北京。”
纪荷垂眸一笑,没说话。
没那么夸张,没那么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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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假期第四天,在随女士的再三催促下,纪荷回到了北京,下飞机后她没第一时间回纪家,先去了自己住的地方。
她养了两只猫,考虑到寄养在宠物店会对陌生环境不适应而出现应激状况,所以这几天都放它们独自在家里。
这套房子是前两年才买,不算特别大,适合独居,一室一厅一小书房加个阳台,除了隔音不行,特别是夜深人静那会儿,一些男男女女的声音特别清晰。
去广州前纪荷备足猫粮、水和猫砂,家里还特意安装了个高清摄像头,留了把备用钥匙给住在附近的小表弟,她才放心离开。
手放在门把上那一刻,她的内心有紧张有期待,想象了一番待会儿两只小家伙看见她后会不会激动到主动过来求抱抱的场景。
可结果门一开,就见一白一橘两团舒舒服服窝在吊椅上互相舔毛,听见了开门声才懒懒抬起头。
然后......一人两猫开始大眼瞪小眼。
在家里收拾了一通后,傍晚的时候纪荷搭地铁回到了纪家,正巧赶上家里准备吃晚饭。
随女士还在厨房忙着,她把手上提着的粤区特产放在桌上,进了厨房,端起那叠京酱肉丝转身要走。
随女士扭头喊住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你不是早上九点的机票吗?回来怎么这个点了。”
纪荷回头,笑了下:“没赶上,改签了。”
随女士眉头一皱,“改签了也不和我说声。”
“爸呢?不回来吃饭么?”纪荷岔开话题。
随女士把手放在干毛巾上擦了擦,煤气一关,端着那锅汤出去,“说是上面有人临时到局里开会,回来都不知什么时候了。你去把碗筷摆好,咱俩先吃,今晚在这睡,别跑来跑去了。”
纪荷庆幸自己出门前给足了猫粮,她点了点头,“好。”
刚装完两碗饭摆好坐下,菜都没夹上碗里,就听随女士在说关于相亲的事。
“是你小姨瑜伽馆里vip客户的侄子,这个客户和她关系很不错,她的侄子家里条件很好,比你大个两岁的样子,相貌端正,具体的等见面你俩自己聊吧。”
“哦。”纪荷低头往嘴里塞了口饭,细嚼慢咽,才缓慢问,“没了吗?”
比如人品怎样?有没有让纪局长查查对方有无犯罪记录。
随女士斜睨她一眼,说:“就你这闷葫芦的性格,我要都告诉你了,等和人见面了你还有话和人家说吗?
顿了下,说:“你小姨介绍的人我很放心。”
纪荷喉头一哽,其实她是否闷葫芦,取决于对方是什么人,要是面对......她迅速瞥了眼随女士,然后低头继续夹菜吃饭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但随女士是不会轻易闭上嘴安静吃饭的,她喝了口汤润润喉咙,便开始絮絮叨叨了。
“对方家条件和咱家比是好了点,但你可千万别给我放低姿态啊,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要是男方表现出一点不尊重你,马上就给我走人。”
“好。”
“明天穿的衣服我熨好放你床上了,别整天邋里邋遢的,再高挑的身材给了你也是白搭,还有,明天起早点,和我去趟美容院。”
纪荷差点没被饭噎着,她咕噜灌了口凉水,慢慢拍着胸口。
什么邋里邋遢......随女士不就是看不惯她夏天白t牛仔裤,冬天羽绒牛仔裤的穿搭嘛。
她这样穿也是为了方便,再说了,在学校也很少见有老师穿裙子。
“没人和你抢,慢点吃。”随女士扯了张纸塞女儿手里。
纪荷慢悠悠瞄了眼自己的母亲随女士,她身为美容院的老板,把自己保养好是相当必要的事,虽然年近五十,但身上没有哪点是不精致,看起来也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
和随女士相比,她还真觉得自己‘邋里邋遢’的了。
夜里睡前,纪荷在手机监控里看了眼又在睡觉的大白和大橘,然后打开网页搜索‘第一次相亲如何跟对方交流’,给出的答案五花八门,她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看到眼皮打架才揿灭屏幕闭眼。
翌日。
纪荷洗漱好从房里走出来时,和正要出门的纪局长碰了个面。
纪局长面孔刚硬,气势凌人,常年不苟言笑,眼睛宛如一柄利剑,让人无法与他直视超过两秒钟。
“爸,您出门了啊。”话说完,纪荷的眸也垂了下来,盯着地板看。
即使和纪局长做了二十多年的父女,在他面前她依然还是会感到紧张,一是他的职业所致,二是纪局长真的很少会笑。
可以这样说吧,她长大后就没见纪局长笑过了。
纪誉“嗯”了声,看了眼纪荷,话涌到嗓子眼又被他吞回去,在心里轻叹了口气,随即转身出了门。
门“咔哒”关上,纪荷身体骤然放松,一抬眸,又和随女士对上了视线。
“你就这出息。”随女士道,“过来,吃早饭。”
早餐吃完,纪荷坐着随女士的车一起前往美容院,在一声声恭敬的打招呼声中,她和随女士分开,进入保养室,由店里最高级的美容师为她捣鼓脸。
“你底子好,随便化个妆就是大美女了。”
纪荷一听这话,但笑不语。
她猜这种话极大可能是恭维,听听就好。
等全部搞定后也到了午饭时间,纪荷睁开眼,看着镜子里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自己,稍稍吃了一惊。
听随女士的话果然没错。
随女士午饭后就开会去了,纪荷坐地铁回自己的小家,看看书写写东西,撸撸猫,等到约定时间前一个小时,她去房间换裙子准备出门。
随女士给她的裙子是条法式掐腰小白裙,显气质也特显身材。
打车到了约好的餐厅,来时那条路顺畅没怎么堵车,所以比预计时间早了十分钟,离约定时间也还有半小时。
十月的北京已是深秋,天越黑就越凉。
纪荷找侍应要了杯水,温水下肚,没这么冷也没这么紧张了。
在随女士给出的信息里,还知道了对方姓陆,她对这个姓氏比较敏感,特别是联想起对方大她两岁,让她无法不心存幻想。
但转念一想,她所知道的‘陆’可是实打实的天之骄子,不管是家境还是相貌学识,都令人望尘莫及,绝不可能会沦落到相亲这一步。
而且那人要是选择结婚对象,对方也一定是与他门当户对,旗鼓相当才对吧。
约定的时间一到,纪荷抬眸望向门口,陌生的面孔进进出出,暂时是没看到一个朝她这边走来。
两分钟后,她正往杯里添水,手机来了一条信息。
——抱歉,这边堵车,纪小姐可以先吃。
倒是挺有礼貌。
她暗自判断对方应该是个好相处的人。
纪荷打了几个字回复过去。
——没关系的,您慢慢来。
她也很好相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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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架桥上,车子走走停停,龟速挪动。
霍书蔓瞥了眼副驾驶的男人,笑问:“怎么样,有没有生你气?”
陆浔之揿灭屏幕,“开你的车。”
“哥,我是怎么也没想到你会答应,还以为你一听这事儿又准备去浪迹天涯了呢。”
霍书蔓这话一说完,前方道路奇迹般通了,她脚踩油门,追到前面车屁股后边去。
陆浔之扭头,视线落在车窗外,“幡然醒悟,决定当个孝顺的子孙。”
霍书蔓“噗呲”笑出声,“昨晚我查了下和你见面那姑娘的背景,人长得倒是好看,其他方面也挺优秀,但我还以为是圈子里谁家的人,没想会是区分局局长的女儿。”
陆浔之懒懒往椅背上一靠,声音平淡:“有什么所谓。”
霍书蔓疑惑:“姥爷那迂腐思想最看重的就是门当户对了,真好奇舅妈和我妈是怎么说服姥爷的。”
怎么说服?
陆浔之想到那日从老爷子房门口经过时听见的话。
小姑说:“爸,那姑娘家境虽然只能算是中等,但面相特别好,一看就是正正经经的姑娘,还在咱北京最好的中学教书呢,也就是航航现在上的那学校,像浔之这种不着调的就是要找个娴静温婉的,准能治他。”
陆浔之当时差点笑出声。
老爷子冷哼:“换一个,这个不合适。”
陆母难得长编大论:“去年徐家女儿够门当户对了吧,浔之偏不要,您也知道他性子,总爱和我们唱反调,况且再不让浔之定下来,他在北京也呆不长久,这么多年也没见他身边有个女孩子,我真怕他那方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陆浔之:“......”
小姑说:“爸,您信我,这姑娘绝对能把浔之留在北京,难道您想到了晚年连见孙子一面都不容易?”
所以陆浔之来了,他倒是要见见这姑娘到底是有多大能耐。
其他的——就算了。
婚姻对他来说本就可有可无,他对爱情也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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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荷?”
头顶落下一道低沉清冽的嗓音,纪荷的心“咚”了下,缓慢抬眼去看。
一瞬间,惊愕爬满了整张脸。
眼前的男人高大挺拔,只穿着件稍显单薄的白衬衫和一条黑西裤,手臂上挽着件深色大衣。
暖白灯光下,那张好看的脸是如此的陌生却又熟悉。
马路对面商场大屏幕上的实时时间告诉纪荷这不是梦,是现实。
刹那间,她忽然有了想落泪的冲动。
——跨越了时间的河流,他终于还是出现在了我的世界里。
2 第二夜
陆浔之的视线在纪荷脸上停留片刻便收回,并不在意她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见桌上什么都没,他随手翻开了菜单。
“纪老师有什么忌口的菜?或是想吃的?”
纪荷从百转千回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她顺了顺呼吸,抿唇微笑,“我都可以的。”
她交缠在大腿上的手,还在微微发颤。
陆浔之抬了下手,边上站着的男侍应立即走了过来。
虽然纪荷说了句都可以,但陆浔之每点一样菜都会礼貌询问她的意见,她哪能有什么意见,光会点头了。
趁着陆浔之在和服务员说话之际,她认真地看着陆浔之,这脸和记忆中别无一二,尤其是那看人时永远都淡漠疏冷的目光。
他应该记不起她了。
女大十八变,更何况高中时期的纪荷总是戴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
回想曾经,她和陆浔之的交集不高于五次,且当时存在感极弱的她根本不可能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比如前年的高中同学聚会,班长说是一个人都不能漏,结果她因为去外地学习没去成,也没人发现少了个她。
而十年未见的陆浔之又凭什么能一眼就认出她来?
他今天来,她猜测,是被逼着来的吧?
像他这种男人,不可能会缺人喜欢。
仍然记得,陆浔之高三那年,被与他同年级的某位女生高调示爱,纪荷所了解的情况是当事人陆浔之并没有接受对方,但听说那位女生在毕业后也没放弃追求他。
“就这些吧。”陆浔之敲定了几道清淡可口的菜,转眸时发现纪荷在盯着他看。
侍应问:“饭后甜点需要吗?”
陆浔之似笑而非笑的眉眼望过去:“纪老师需要吗?”
纪荷对上那道视线,心慌意乱了下,她飞速收回目光,脸颊发烫笑了声,“不用了,谢谢。”
服务员一走,周遭似乎都静了下来。
这家餐厅在北京属于高档,来这儿的客人都会自觉保持着良好的素质,说话时音量都不会过大。
陆浔之手漫不经心地停在玻璃杯壁上,微抬起眉峰,“纪老师,你的情况我并无了解透彻,能具体说说么?”
纪荷收起内心的惊讶,轻柔开口:“好。”
其实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了工作和家庭情况,毕业后就进了中学任职,随女士和纪局长离过婚,在几年前复合,她曾短暂的有过一个继父,弟弟纪述在上海的大学。
陆浔之并没有主动说他的情况,是她绞尽脑汁问了他几个问题,他回答得也比较简洁,点到为止,像是不愿意让人去深入了解。
菜一上桌后,场面陷入了无言状态。
直到这顿饭结束,陆浔之主动买完单,两人一起往外走。
纪荷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眼睛悄悄往旁边挪,瞧见陆浔之的影子,一瞬间心如擂鼓,还是觉得好不真实。
年少时梦里的人,居然会在十年后相逢,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场合里。
陆浔之余光瞥见纪荷在看他的影子,想到刚来时她直白看向他的眼神,他并未觉得冒犯,反而感到好笑,“我今天没开车——”
话没说完,电话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人,“稍等,我接个电话。”
纪荷点点头,视线跟着他。
她摸不准陆浔之的态度,他似乎不太重视这次见面,却又主动询问她的情况。
想来,是不想让她难堪吧。
“嗯,来接我。”陆浔之挂了电话,抬眼,清薄月色下的女人正弯唇笑着看他。
秋日晚风浮荡,丝丝凉意拂面而过。
他没由来地顿了下,提步回到纪荷身旁,瞳眸微低,视线恰好落至她红润饱满的双唇上,“纪老师住哪里?我让人送你回去。”
纪荷慢慢收起笑,摇头拒绝,“我住的不远,不用麻烦了。”
陆浔之看她一眼,没再强求,该有的绅士风度他都尽了,“再见。”
说完便转了身。
纪荷整个人定在原地,看着那道挺拔的身影越走越远直至看不见,心脏也随之重重往下塌了一截,这种闷闷痛痛的感觉她似曾相识。
记得百度上有个答案说,如果对方对你感到满意,一定会主动提出电话联系或是直接约下次见面地点。
很显然,陆浔之并不想与她继续见面。
也是,十年前纪荷就知道,陆浔之这种出生就在金字塔顶端的人,于她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天上月。
他能来,已经给足面子了。
虽然很遗憾也很难过,但都没关系的,只要不是生死大事,一切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得看开,保持乐观。
自我安慰一通后,她抬眸仰望深蓝的夜空,微微一笑,而后迈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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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洗漱完,纪荷抱着大橘窝进吊椅里,她斟酌好措词才拨随女士的电话。
“怎么样?”一接通,随女士便问。
“没有下一步的打算,不合适。”她说。
随女士声音提高了些,“你这话听得我真火大,什么叫做不合适,他家不就是有点钱吗?你的条件哪差了?相貌不差吧,a大硕士毕业,试问哪个进京一教书的老师是普通人?”
纪荷极轻地皱了下眉,她也没直白地说出是陆浔之没看上她吧,随女士的脾气来得有点莫名其妙了。
她尽量放缓语气,“妈,他家并不是‘有点钱’,而是非常有钱,且有......这样和您讲吧,他家红色背景,陆正衍是他爷爷,陆泓京是他的父亲,应该不用我去介绍了,您平时看新闻也能知道是谁了吧,他的母亲是清盛银行的行长蒋珊。”
随女士听完愣了下,打开台灯从床上坐了起来,思思索索一通,气焰弱了很多,“你小姨也没和我说啊,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大橘在纪荷腿上换了个睡姿,她摸摸了毛茸茸的猫头,轻声说:“不是您叫我自己问的吗?”
“行吧,咱家高攀不起,改明儿我和你小姨说说,我可真好奇你她是怎么说动人家的。”随女士道,“剩下两天假期别瞎出去晃荡,尽量回来家里吃饭,挂了。”
纪荷把手机放在一旁,俯身用脸蹭了蹭大橘软乎乎的身躯。
同在一个城市这么多年都没能遇见过,如今能见上一面已经算是莫大的奇迹了。
不该想的就别去想了。
十分钟后。
纪荷把猫抱到一旁,拿起手机进屋里开始备课。
大橘盯着她的背影,房门“哐啷”关上,它扭头舔了舔被纪荷蹭过的地方,湿湿的。
“喵呜。”
铲屎官刚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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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小姨被随女士一通电话传唤到了美容院。
坐在随女士办公室里听她劈头盖脸说了一通,小姨悠哉悠哉饮了口茶,才道:“是又有什么关系,我不说还不是怕你连让他们见面的机会都不给。”
随女士不悦地看着自己妹妹,“几岁的人了,麻烦你现实点。”
小姨笑眯眯道:“我这不是想万一俩小年轻看对眼,根本就不在乎家世呢?”
随女士紧蹙眉头,夹在指尖的笔敲了敲台面:“说说吧,你是怎么个骗法,人家才答应你这样胡闹的。”
“姐,你可误会我了,”小姨笑得合不拢嘴,“是我那朋友一眼就相中了纪荷,说咱纪荷面相好,还找我要了她的生辰八字,你也知道这些成日里去烧香拜佛的人多迷信吧,而且人家压根就不在意你顾忌的东西。再说了,咱家纪荷年轻貌美,姐夫还是局长啊,年轻时立过多少功,你这美容院在咱北京陆陆续续都开了十几家分店了,说高攀还真不至于,但真没缘分就算了,唉,我还想体验体验有个大人物亲家是什么感觉呢。”
小姨说到口水都干了也没见随女士吱点声,她走过去叩了几下办公台面,“她今年也二十五了,趁着年轻还能挑,让她自己找去呗。”
随女士淡声:“说什么呢,就她那闷葫芦,自己找能找个什么样的?”
“人家是娴静内敛,你偏要说成闷葫芦。”
...
假期结束,纪荷起了个大早,洗漱化妆撸猫猫,七点半前到达了学校。
早上上完两个班的语文课,纪荷坐在椅子上轻轻吐了口气。
果然放假太久,再上班就和要命似的。
瞥了眼桌上那两沓作业,她认命地坐直身子,拿笔开始批改。
“纪老师,国庆上哪玩去了?”
纪荷闻声抬眸,看着对面笑容满面的男人,这是年级教体育的钟老师,回道:“去了趟广州。”
“广州好玩好吃的多啊,登广州塔夜游珠江,吃肠粉喝艇仔粥,还有什么腊味煲仔饭猪脚饭......不说了不说,口水都要流了。”钟老师笑呵呵道。
纪荷莞尔:“虾仁烧麦也很不错,钟老师假期可以过去玩玩。”
刚说完,门口响起一道极其严肃的嗓音。
“罗老师,来一趟我办公室。”
被政教处主任点名的罗老师是初二(五)班的班主任,这学校虽说成绩优异的学生多,但凭着家庭背景进来的学生更多,五班就有几个家里有钱有势且较为调皮的学生,迟到旷课不交作业样样精通,搞得罗老师常常是苦着张脸回办公室。
钟老师颇为同情地目送垂头丧气出去的罗老师,摇头叹了声,“这小罗老师是真不容易啊。”
“五班出什么事了么?”纪荷顺势问了句。
钟老师说:“就五班的霍敬航,早上和班上的小姑娘牵着手来学校,正好被齐主任给逮个正着了。没想到啊,三好学生都早恋。”
纪荷点点头没多言,这早恋可不是什么小事,估计要把家长给找来学校了。
下午六点,整个语文组在五楼会议室结束会议。
纪荷帮着关了投影仪才下楼,办公室在二楼,四楼是校长副校长办公室,三楼是政教处,才走到四楼就齐主任那洪亮的嗓门。
“霍敬航,你甭给我说三道四,还想逞英雄揽责任?你俩都给我洗一周厕所去,还有,你家长还要我等多久啊?”
随即是一道很年轻的嗓音:“马上就来了。齐主任,是我要拉思思手的,我逼她的,真不关她事。”
“还思思呢?”
“......是我逼苗思和我牵手的。”
清甜的嗓音紧接着响起:“不是不是,我是自愿的!”
纪荷无奈摇头,笑弯了眼睛。
果然盲目的爱情是不分年龄段的。
傍晚六点,日落西山,余晖笼罩住整栋教务楼。
陆浔之跨上楼梯间平台,不经意地抬眼,就看见了赤红霞光中的女人,她的眼睛在光圈照耀下显得特别熠熠生辉。
与此同时纪荷也看见了陆浔之,她的表情管理差点没做好,抑止住差点就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强行维持住脸上的笑。
“你好。”她说。
“你好。”他回。
再无多话。
除开那晚,他们本就是陌生人。
一上一下,擦肩而过的瞬间,陆浔之闻到了一股令人感到很舒服的清浅甜香。
他下意识回了头,但没想到纪荷走路会这么快,快到只给他留下了慢慢散去的味道。
纪荷下到二楼后停住脚步,扭头往楼梯看,听到了霍敬航喊了声‘哥’,喊完居然还和苗思介绍这是他哥,气得陆浔之冷斥他闭嘴。
她倒是挺意外的,是听说过霍敬航家世不简单,可没想到居然会是陆浔之的亲戚。
从政教处出来已是天黑,陆浔之走在最后,冷眼盯着前面亦步亦趋跟着人家姑娘身后走的霍敬航。
屁大点就学人谈恋爱,能谈明白么?
谈就算了,还搞得光明正大,是真不怕老爷子的拐杖敲打了是吧。
出了校门,霍敬航就迫不及待跑到苗思边上去了,陆浔之掌着车门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过来,眉宇间隐隐透出不耐。
他沉声:“霍敬航,过来。”
苗思被这声音吓了跳,摸着自己的小心脏往霍敬航身上缩,低声吐槽霍敬航哥哥长这么帅为什么这么凶啊!
果然还是她温柔的阿航招人喜欢。
霍敬航也挺怵陆浔之的,他不敢再多说,拍拍苗思的肩膀,“回去我给你打电话。”
苗思不舍地看着他,嗓音甜甜道:“洗厕所就洗厕所,我们不要分开。”
陆浔之咬了下后槽牙,视线扫过去。
这俩小屁孩被罚洗厕所、写五千字检讨。
真该。
霍敬航揉了下苗思的脑袋,温柔道:“不分开,永远都不分开,你快上车,我也回去了。”
在陆浔之利刃似的目光中,两个人依依不舍分开,搞得他像是个棒打鸳鸯罪人似的。
上车后,霍敬航瞄着后视镜。
陆浔之一脚油门,飞快地把后面的车给甩开。
“你妈知道你在学校霍霍人小姑娘了么?”
难怪说什么也非要他来学校。
霍敬航一脸严肃:“哥,我们是正常恋爱。”
陆浔之嗤笑,单手打着方向盘:“得,那你就给我正常点,没成年前别有任何身体接触,要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你就等着蹲号子吧。”
“......”霍敬航说,“我知道,今天就是忍不住拉了拉她的手。”
陆浔之瞧小少爷脸红脖子红的,有意逗弄,“结束吧,我不相信你。”
霍敬航板着张脸:“哥,你根本就不懂这种感受,因为你没谈过恋爱,你要是谈过的话绝对能理解我的处境。”
“你什么处境?”陆浔之忍俊不禁,“小升初第二年,卷子都没做过几张,谈个恋爱就要死要活离不开了?还我没谈过恋爱,难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霍敬航自知说不过他哥,气恼地别开脸,“你去谈个女朋友就知道了,反正我不会和思思分手。”
陆浔之懒得和个小屁孩争辩,车开到霍家别墅门口就掉头走了。
这几天忙怀柔那几块地的事忙得他没睡过个好觉,明天一早还得去趟上海。
刚开出别墅区没多久,霍敬航他妈就来电话了,结果不是关心她儿子的事,反到问起他。
“您还想要什么后续?那晚不都和您说明白了么。”
陆小姑说:“见多几次面说不定就有感觉了,姑不是逼你,要是航航有你这个年纪,那姑娘哪能轮得到你啊。”
陆浔之鼻间逸出丝笑,“听您这意思,敢情我才是那个无可奈何的选择对吧。”
“哎呀,你别给我插科打诨,你姑我容易吗,就是想在被航航气死前看你有个好的归宿。”
陆浔之挑眉:“您这是知道航航的事了?”
陆小姑冷笑:“我和苗思妈是朋友我能不知道吗?”
“那您不管管,老爷子那拐杖待会儿我给您送过去?”
“少岔开话题,”陆小姑威胁道,“你这周末赶紧把人姑娘约出来,反正我是和我那朋友说了你会再约,你要是不肯,我这面子往哪搁。”
后面那些话自然是陆小姑瞎扯的,没有事先和她这侄子通过气,她哪敢先斩后奏啊。
陆浔之漫不经心地哼笑:“您这是打算强买强卖了是吧。”
陆小姑笑了后叹口气:“你爷爷面上是不说,但心里有多想要你稳定留在北京你肯定是不知道,我说你就不能安分些,别回来一段时间又往外跑,老爷子身体本就不太好,还要担心你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结束和陆小姑的通话后,陆浔之接到了远在厦门的姥姥的视频。
...
纪荷接到陆浔之电话时刚从家里吃完饭,正准备坐地铁回自己的小家。
她没太特意去记这个号码,但就莫名的,看一眼就知道对方是谁。
接通前她从嘈杂的地铁口跑到对面相对安静些的报刊亭边上,大口喘了几下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才滑了下屏幕。
听筒那端的人并没有多余的客套话,只开门见山道明此通电话的目的,“纪老师,这周末有空一起吃饭么?”
男人音色偏沉冷,听不出更多的情绪。
3 第三夜
纪荷怔了下,在思考陆浔之怎么会突然约她时,嘴巴已经给出了答案。
“有空的。”她应道。
陆浔之听着那头清灵的嗓音,话停几秒后才说:“地址发我,周六早上去接你。”
“不麻烦您了,我打车过去就行。”
说完这话就听那边人极淡地低笑了声,那笑声仿佛以一种亲密的姿态贴在她的耳边,听得她耳根子发软发烫。
陆浔之说:“去承市你也打车么?”
纪荷惊讶:“去这么远?”
“不乐意吗?”
他略微轻佻的语气令纪荷的脸霎时间红了大片,她轻咬了下嘴唇,说:“没有,那我把地址发您。”
陆浔之“嗯”了声,没再说话,很绅士的让纪荷先挂电话。
“怎么,都要带着来见我们了,是真准备听家里人的话和这姑娘结婚?”
说话人是陆浔之的发小江竟,指尖夹着根刚点燃的烟坐了过来。
陆浔之本是想在家睡个安稳觉的,但他小姑和姥姥那些话盘踞在脑海里,一闭眼就想起,睡不着索性就来了江竟的场子里喝酒。
酒喝了几杯才想起要给纪荷打电话。
纪荷么...他不由得想到黄昏天里的那张笑脸,几不可察地扬了扬唇角,“也许呢。”
江竟吊儿郎当地翘起二郎腿,啧啧摇头,“你说你活了二十几年,什么事听过家里人的,没想到人生大事反到是老实接受安排了。”
陆浔之目光似深潭,懒懒散散一笑:“身不由己。”
“去你的身不由己。”江竟眼里挟着几分戏谑,“别人说这话我还信,从你陆浔之嘴里说出来简直是有辱这成语了,哥们只好奇是谁家的姑娘啊?”
江竟只知陆浔之去相了个亲,不知对方是何方神圣,也没听圈里有哪家千金要和陆家联姻啊。
“纪家姑娘。”陆浔之就丢出四个字让江竟自个琢磨,起身往台球桌那边走。
江竟仔细想了一通也没想起圈子里有姓纪的啊,奇了个怪了。
陆家这种身份地位,总不能找个籍籍无名的吧?怎么着也得是家世相当。
“诶,竟哥,一帮大老爷们聚一起多没意思,我打电话叫几个姑娘过来?都是大学生,摸起来一个比一个嫩。”
“叫个屁,”江竟不耐烦地看着说话人,“没见着今天你陆哥在吗?哪次他来这里是有胭脂俗粉在的?要叫叫回你家去,别搁这碍眼。”
那人平白无故承受了江竟的炮仗,面上挂不住,灰溜溜地跑了。
-
纪荷用密齿梳给大白和大橘梳毛,梳得可舒服了,主动乖乖趴在地上给她折腾,喉咙里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嗯?什么声?话说回来,他真和你高中的时候是同一所学校啊?”小姨的声音从地上躺着的手机里传出。
“嗯,他那会儿高三,”纪荷说,“很优秀的一个人。”
也很坏。
她在心里补充着。
小姨语重心长道:“小姨真不是看重他家的地位,只是觉得你既然要找,那倒不如找个更好的,他家那边你就放一千个心,绝对不会看低咱们家。你妈那边待会儿我找她说,你就好好准备周末的见面。”
纪荷挺感谢小姨的,要不是小姨,她哪有机会能和陆浔之见上面。
洗完澡后纪荷站在衣柜前看着自己仅有的几条裙子。
要不然穿回随女士给她买的那条?
想了半晌,还是给曲芝宜打了个视频,不出意外的,衣柜里的衣服都被她嫌弃了通。
“这些当然都不行,都是些过时的款式,你哪天去?要不我明个去商场给你挑几条裙子寄北京。”
纪荷摇头,“明天下班我去商场买。”
“就这么在意?”曲芝宜打趣,“看来你妈还真选了个好的给你啊。”
“他是陆浔之。”
曲芝宜:“??!!!”
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你家随女士姐妹俩真牛’。
隔天傍晚,纪荷独自出现在商场,芝宜让她突破自己尝试其他风格。
左挑右选终于是买下了一条雾蓝色带点小碎花的连衣裙,掐腰的,裙摆垂到小腿肚,无袖,细肩带。
价格虽然离心中所想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她是头回这么想买一样东西,心一横眼一闭,就把付款码对准了扫码机。
纪家也是在她上大学那会儿才富裕起来的,从前纪局长还是个队长,随女士只开着家几十平米的小店铺。
她从小就节省惯了,不怎么瞎花钱。
导购把裙子用牛皮纸袋装好递给纪荷,笑笑说:“小姐,我是真心话,您皮肤白,这条裙子真的非常适合您。”
“谢谢。”纪荷发自内心地愉悦,也不管对方到底是不是客套。
她拎着东西走出门店,准备找个地方解决晚餐。
从扶梯下楼时,不经意地抬眸,居然看见了另外一台电梯里缓缓上行的陆浔之。
他今天穿着件黑色连帽卫衣,神情淡漠,薄唇微抿,垂着眼在看手机,浑身上下透着股慵懒劲。
纪荷不知该不该主动同他打招呼,因为他的左手被一个栗色长卷发的年轻漂亮女孩挽着。
下到一楼,她回头看过去。
女孩由挽变成了拉,拉着慢慢悠悠走路的男人走出她的视线里。
纪荷在原地站了会儿才离开。
霍书蔓穿着条新裙子从试衣间走出来,“哥,这条裙子好看吗?我穿着去见男朋友可好?”
陆浔之眼皮都没抬,“嗯,好。”
“敷衍!”
陆浔之揉了揉眉骨:“霍小姐,我很累,能让我先走吗?”
一早飞上海,处理完事情回来,下飞机就被霍书蔓截上了她的车。
霍书蔓直接用沉默代替不允许,转身回了试衣间。
结果等她再出来时,店里已经没有陆浔之这个人了。
她在心里咆哮,当哥的怎么总是对自己妹妹没耐心!
旁边候着的店员微微一笑,礼貌提醒:“陆先生一分钟前已经离开了,交代说今天的单他来买。”
霍书蔓哼一声,“行吧,原谅他了。”
-
晚上,纪荷又和曲芝宜打视频,说了下午在商场看见陆浔之的事。
曲芝宜敷着面膜,艰难张嘴说话,“那你怎么想的?”
纪荷想了想,说:“我记得他好像是有一个表妹,那个女生很有可能就是。”
“如果他明面上应付家人和你相亲,背地里有女朋友呢?就是言情小说里那种,父母不同意的女朋友。”
“......不会的,他不是这种人。”
时间一到曲芝宜掀去面膜,拿着手机往盥洗室走,边说:“你总是这样逼自己想通,得多留点心眼才行。对了,那谁谁来广州找我了。”
纪荷反应了下才明白讲得是谁,笑说:“你的好日子要来了?
曲芝宜白眼一翻,“是我的好日子结束了。”
...
转眼,到了和陆浔之见面的日子。
这期间纪荷没打扰过陆浔之,只把放在铁盒里的一张照片给拿出来看了又看,照片里的少年穿着洁白干净的校服,手搭在她表哥肩上,面向镜头,笑得恣意张扬。
她早上醒很早,约定时间是八点半,等收拾好后也才八点过十分。
大白和大橘竖着尾巴送纪荷出门,等门一关上,两条尾巴慢慢垂了下去,安静地蹲在门口,巴巴望着门。
纪荷在监控里看得是心头泛酸,默默地对着屏幕说:“麻麻晚上就回来。”
陆浔之把霍书蔓给送回学校才驱车前往导航里的目的地。
大周末非要回学校去见男朋友,偏还折腾他送,早晚有天他都要被这对姐弟给弄疯。
他在八点半前到达纪荷小区门口,没想人已经在那儿站着了。
穿着裙子,黑发散在肩上,纤细,白皙,像株亭亭玉立的荷花。
想起刚才送霍书蔓的时候她问他为什么要再和纪荷见面,还自以为很了解他,说纪荷这种白净温柔挂的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说他喜欢的是黑皮辣妹那款。
他先是否认,随即问霍书蔓为什么这样说,她说你读大学的时候不是去看过蕾哈娜演唱会。
......那是他那天无聊,朋友刚好多了张票而已。
车熄了火,他摁了下喇叭,随即降下车窗,点燃嘴里衔着的烟,吸一口,吐出白烟,看着遥遥而来的女人。
纪荷弯腰在副驾驶窗边上说“你好”的时候,他已经把烟夹到了搁在窗外的手上,扭头看着那双微笑的眉眼,略微敷衍地回:“你好。”
纪荷才坐进去,就听旁边有开车门声。
陆浔之人已经站在了车门外,扭头弯腰:“我抽支烟,很快。”
纪荷忙说:“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来。”
终于不用尊称了?陆浔之扬了下唇角,转身半倚着车门。
纪荷被他那短暂的一笑给晃了下神,心跳也愈发强烈。
她深呼吸几次,暗道自己可真没出息。
这一路,车厢始终保持着安静,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后,车子终于停在了一处水声潺潺的山庄外。
纪荷下车时默默揉了下发酸的腰,一路都忍住不换个坐姿,腰不酸才怪呢。她想这家山庄一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美食,不然陆浔之为什么千里迢迢赶过来。
在山庄门口候着的江竟看到那辆显眼的库里南时就知道是谁来了,他掐了烟,快步走过去,正巧看见纪荷关车门时的背影,登时想到了“背影杀”这个词。
“哟,这就是嫂子吧?可终于把你给盼来了啊。”
纪荷愣了下,转过身,就瞧见一个长相俊美阳光的男人正笑眯眯看着她。
嫂子?是在叫她吗?
陆浔之走过来,睇了江竟一眼,“瞎喊什么。”
江竟嘿嘿直笑,打量着纪荷,不止背影杀,正脸也能秒杀很多人,他友好地伸出手,“你好,纪老师,我是浔之发小,江竟,叫我阿竟就行。”
“你好......”纪荷懵懵地伸手相握。
原来今天这饭是有其他人一起的啊?
江竟拇指往后一指,“那进去呗,都在里面等着你俩来就上菜呢。”
陆浔之看纪荷一眼,“走吧。”
纪荷与陆浔之同时起步,她身高168,站在他身边还是矮了一截。
她微仰着面,轻声问:“今天怎么是和你的朋友一起吃饭?”
“不想和他们一起?那我和纪老师单独开一桌行吗?”
“不是......”纪荷被陆浔之眼里的戏谑给弄得面红耳赤,她移开视线,说,“只是太突然了。”
江竟走快很多,先一步进了包厢。
陆浔之手放在包厢的门帘上,转眸就见纪荷一副任谁看都是在紧张的样子,他低笑了声,“别怕,跟着我就行,都是些好相处的人。”
纪荷心口突地一跳,视线虚虚落在男人的侧脸上。
4 第四夜
他们走进去后,里面的声音瞬间就停了,坐着的六个男男女女加上江竟齐齐望了过来。
陆浔之压根也不在意这些惊疑的目光,泰然自若走过去拖开椅子,示意纪荷坐下。
在纪荷异常拘束地坐下后,江竟在和包厢里的人介绍,“对,这位是浔之的朋友,纪老师,今天都得好生招待啊。”
要换成别人带女伴出现他们也就见怪不怪了,但要说是清心寡欲的陆浔之,那就是他们圈子里的大新闻了。
其中一个看似斯文的眼镜男好奇地盯着纪荷瞧了会儿,笑着打趣:“我2g网了吗?浔之什么时候有女性朋友了?”
一留着头风情大波浪的女人揽着旁边安静坐着的女人,不爽道:“你什么意思,当我和溪溪不存在啊?”
眼镜男说话一点也不客气,“你俩充其量就是来吃过几次饭而已。”
“你滚!”
江竟看陆浔之脸色已然有点不霁,忙阻止这无聊的小争吵,让服务员赶紧把菜上了来。
席间,在座的男的也就陆浔之没喝酒,纪荷坐在他旁边,他吃得少,多数时间在和江竟他们谈事情。
吃完午饭后一伙人泡完温泉才驾车准备离开山庄。
纪荷扣安全带时就听陆浔之问她吃饱没有,她说饱了,紧接着来了句这话应该问你。
说完她就后悔了,这话听着就像互相熟稔才说得出的那种。
她忙找补:“因为见你没怎么动筷。”
陆浔之没接话,略有兴味看了她一眼。
车厢安静了半晌。
陆浔之单手控着方向盘,道:“没提前和你说有朋友在,抱歉。
纪荷先是一愣,然后笑笑:“没关系,他们和你说得一样,都很好相处。”
晚上的时间去了这里的一家酒吧,还未正式开业,没什么人。
陆浔之和江竟在打斯诺克,纪荷坐在一旁观看,她看不太明白规则,但知道江竟已经输了台跑车。
一局结束后,她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九点,回到北京可能都得凌晨了。
而且,他们好像都没有要动身离开的意思。
纪荷觉得自己脸上肯定是露出了急切的神色,不然陆浔之也不会放下杆子走过来问她怎么了。
她笑一下:“没怎么,就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北京啊?”
陆浔之:“你有急事?”
纪荷点了下头,她心里记挂着猫主子,坏就坏在出门前没有预留多少猫粮。
陆浔之扭头,“阿竟,拿车钥匙给我。”
江竟把台上的钥匙扔过来,人也走了过来,“纪老师不在这住一晚?明天不还是周末么,浔之晚上还有点事得谈呢。”
陆浔之微抬下颌:“走吧。”
纪荷默了两秒,果断摇头,“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怕家里的猫饿着,我让人去帮我喂就行。”
再怎么也不能耽误陆浔之的事儿。
小姨家离她那儿也不太远,大可以麻烦表弟去一趟。
“纪老师还养猫了?”江竟笑问。
纪荷说:“养了两只。”
江竟瞅一眼神色淡淡的陆浔之,假意酸溜溜道:“这年头连猫都是成双成对的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像浔之一样找到个纪老师这类型的大美人。”
......
纪荷解释说她和陆浔之并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么?”江竟意味深长,眼含揶揄笑看陆浔之。
陆浔之懒得搭理他,问纪荷:“真不用回去?”
“不用,”纪荷说,“明天再回也不迟。”
大白大橘恶龙咆哮:可恶!重色轻猫的铲屎官。
等他们回去继续打后,纪荷给小表弟打了个电话,答应给买最新的游戏装备那斯才肯挪动尊贵的双腿过去一趟。
刚把手机放回包里,有人叫了纪荷一声。
她抬眸,看向踩着高跟鞋袅袅走来的女人。
“纪老师,我们调了点酒,要品尝品尝么?”
女人正是留着风情大波浪的那位,纪荷倒是没太记得眼前这位的名字,只记着那位叫溪溪的总是有意无意打量她。
她犹豫了会儿后接受邀请,提着包包跟在女人身后。
陆浔之那边围满了人,她也不好过去同他打声招呼。
溪溪瞧见纪荷来了,主动往旁边挪了个位置。
一杯夹着薄荷叶的鸡尾酒推到纪荷面前,酒是溪溪调的,纪荷喝了口后对上她那双含着期待的眼睛。
味道有点淡,尝不出什么,甚至连酒味都被浓郁的果香冲淡。
但纪荷活了二十五年不可能连基本的为人处事都不懂,她笑说:“挺好喝的。”
溪溪顿时喜笑颜开:“我就说是阿苒没口福嘛,那纪老师要不要再来一杯?”
纪荷欣然同意:“度数不高就行。”
阿苒撩了撩头发,目光若有似无停在纪荷脸上,“纪老师是怎么认识陆浔之的?”
问起这话题,调酒的溪溪停下了手上动作,也好奇看向纪荷。
纪荷如实说了一部分:“家人介绍认识。”
“哦?”溪溪疑惑,“从前怎么没见过你,你家是在哪儿块的?”
纪荷没有隐瞒,说完后,阿苒和溪溪明显都惊讶了一下。
气氛也莫名变得微妙。
溪溪低咳了声,拉了拉阿苒的手,“阿苒,我想去趟厕所,你陪我一起,纪老师去吗?”
“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两个人去了厕所后很久都没回来。
纪荷明白,能和陆浔之出现在同一饭桌上的又有哪个是简单的,阿苒和溪溪心里想些什么她都能看出。
她想到芝宜的话,
“倘若你真能和陆浔之结婚,婚后他要是不护着你的话,必定会受到很多委屈。”
于她而言,只要能和陆浔之结婚,其他苦又算得了什么。
她不是自不量力,只是既然机会来了,哪有不努力抓住的道理。
正宗的调酒师才刚上班,一来就给独自坐在吧台的纪荷调了杯玛格丽特。
龙舌兰酒浓烈的味道和清新水果味融合在一起,口感酸甜清爽。
一杯下去,已然微醺,两颊酡红灼热。
纪荷微眯着眼望了望远处的陆浔之,他在俯身瞄球,姿势标准又帅气。
一杆进洞后,身边的人都竖起大拇指。
从前就众星捧月意气风发的人,现在依然也是。
酒后劲慢慢袭来,纪荷开始犯晕。
她手撑着腮,眼一闭一睁的,冷不丁对上陆浔之看过来的视线后,她扬唇笑了下,然后半边脸慢慢压在冰凉的大理石桌面上。
眼睛是什么时候完全闭上的她不记得了,神思朦胧间纪荷嗅到股雪松般冷冽的气息。
是陆浔之身上的。
她慢慢睁开眼,视野里被大片白色给占据。
是陆浔之的衬衫。
他就站在她面前,在问调酒师她喝了多少。
也许是酒精上脑,意识混沌,她变得胆大,伸出手扯住了陆浔之的衣袖。
他太高了,纪荷没法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是惊讶亦或者是无奈却又碍于绅士风度不挣脱开她?
都不是。
男人忽然微弯下了腰,低声问她:“醉了?”
她成功看见了陆浔之的脸,神容淡漠,没什么表情。
可明明,声音是温柔的啊。
原来,原来,真的有人能做到表情和声音不同步。
很突然的,纪荷清醒了过来,倏地一下坐直了身体,速度快到惹笑了陆浔之。
他也直起了腰,后腰靠着吧台,微挑着眼梢看她。
这一眼把纪荷看得有些无地自容,陆浔之会不会觉得她刚才是在装醉啊。
忽视不了他的存在,她感到坐立难安,没再直视他,声音细如蚊呐,“我要去洗手间。”
陆浔之“嗯”一声,“走吧,带你去。”
他抬脚,往酒吧右侧走。
纪荷赶紧跟上,走得过急,一阵头晕,眼疾手快扶住白墙,免去一摔。
稍微缓了下,抬眸间,高大挺拔的男人折返回来停在了她面前。
陆浔之嘴角浮起笑,眼睛里却无甚变化:“路都走不稳,真醉了啊?”
他伸出手,温热干燥的手掌圈住纪荷细白的胳膊。
纪荷脑子“嗡”了下,满脸倏然滚烫,不知是羞的还是糗的。
“我没醉。”
“嗯,醉了的人都这样说。”
“我真没醉。”
“好,你没醉。”
......
纪荷捧了盆冷水冲脸,冲完后猛然睁大双眼,在镜子里瞧脸上的妆有没有花。
好险。
随女士美容院的化妆品真没打虚假广告。
烘干手出去后并没见着陆浔之,纪荷没怎么感到失落。
毕竟他也没说会等她。
可路过吸烟室时,里面的人唤住了她。
嗓音熟悉,她倒退几步,偏头望进去。
陆浔之吐出口白雾,把烟头摁在烟灰缸上,阔步往外走。
“纪老师,公平点,我等你,你不等我?”
纪荷忙说:“我以为你先走了,抱歉。”
陆浔之却是一笑,脸上表露几分纨绔,“这不是怕摔着辛苦栽培咱祖国花朵的园丁么?”
卸下了冷漠的男人让纪荷恍惚间回到了那年高中,少年也是这样不着调地逗她笑。
当然了,回去的路上陆浔之没再扶着纪荷,她已经完全清醒,直到陆浔之送她上楼休息,她还同他道了晚安。
陆浔之极淡地“嗯”一声,没再看她,转身离开。
半小时后有人敲响了纪荷的房门,她趿着拖鞋去开门,接过来人递来的纸袋。
“陆先生让我去买的,您看看合不合身,不合适的话我再去给您换。”
纪荷看了眼,笑说:“很合适,麻烦你了。”
-
翌日清晨,纪荷早起下楼,酒吧里只剩打扫卫生的大爷和吧台调酒的小哥。
她走过去问昨晚这里是几点结束。
“竟哥他们两点多就走了。”
“走了?”纪荷好奇道,“没在这里休息吗?”
小哥点头,“就竟哥和陆哥去我们老板家里了,其他都还在。”
这时候,电梯里走出来两个人。
是溪溪和阿苒。
纪荷扭头,迎上两道视线,她礼貌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对方俩人回以客气一笑。
“要来一杯酒么?”小哥忽然道。
大清早的。纪荷摇头,“你还不下班吗?麻烦给我一杯白水就好。”
“正准备走呢,”小哥拿出个干净的杯子装了点热水,再切了几片柠檬丢下去,倒入冷水,摇晃几下。
“喝这个。”小哥把柠檬水给纪荷。
纪荷道谢接过,喝了一口,即使没放甜,也不会太酸,味道适宜。
店里响着轻缓的音乐,她打开手机看微信消息,并没急着找陆浔之或是给他打电话。
她就慢慢等多一会儿,他要是不来,她便自己打车回去。
电话是柠檬水见底时打进来的,纪荷接通后应了一声就挂断,拿包起身往外走。
小哥在后面喊:“其实我们老板家就在对面。”
纪荷走到酒吧门口看着对面的白色三层小洋楼。
大门是开着的,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从里面走出三个男人。
为首的陆浔之穿件黑色衬衫,领口微敞,露出一截修长又线条立体的脖颈,神色漫不经心,边走边低头点燃嘴里衔着的烟。
旁边江竟不知同他说了什么,听完后勾起了唇角。
模样又痞又坏,还透着股十分危险的禁欲感。
纪荷心怦怦跳,即使已经不是少女时期,她的喜好依然没变。
曲芝宜曾说像纪荷这样的乖乖女,特别容易迷上坏男人。
嗯,承认,她就好这一口。
但对方只能是陆浔之,换成别人她只会觉得反感。
5 第五夜
回到北京后,纪荷又开始了忙碌的工作。
这周她有公开课,每天除了上课批改作业卷子外,还得看资料找素材制作ppt。
偶尔下班前会接到随女士的电话让她回家吃饭,随女士会问起她和陆浔之的进度,纪局长要是在场的话都是沉默听着。
没进度。
从承市回来到现在也有一个星期了,陆浔之没再联系过她,她几度在发信息的输入框里打上几个字,却怕会造成打扰所以选择删除。
陆浔之这周飞去了厦门,老太太前些日子在海边散步着凉了,要不是从承市回北京那天他给服侍老太太的保姆周姐打电话询问健康状况,老太太还不打算告诉他。
在这住了几天,老太太康复了,有力气赶他回北京,大早上就敲门问买了机票没有。
陆浔之光着上半身从床上起来,随意套了件衣服走过去开门。
老太太拄着拐杖,笑里藏刀看向陆浔之,“醒了啊,醒了就赶紧走,别在我这蹭吃蹭喝的。”
陆浔之懒懒往门上一倚,“我再住半个月,陪陪您不好么,别总想着催我走。”
老太太“啧”一声,用拐杖敲了下陆浔之大腿,嗔怨道:“瞧你这懒散样,能不能干点正事。”
老太太年轻时是大学里的教授,一退休就来了厦门,说是在北京生活了大半辈子,腻了,要找个南方城市养老,这厦门还是陆浔之给她挑得地儿呢。
住在绿树成荫的地方,带院子的独立小二层,这儿空气好,离海不远,老太太平时除了养花逗鸟,就是和保姆一起去海边走走。
“宁教授,在你眼里什么才叫正事?”陆浔之笑了声,揽着老太太慢步下楼去喝水。
“人生大事啊,”宁教授说,“我有个学生,人家比你爸妈还小个几岁,现在孙子孙女都抱上了。”
陆浔之淡笑不语,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喝了大半瓶才听到老太太的抱怨声。
“大清早空腹喝什么冷水,对肠胃多不好,你啊,总不听我的话。”
后半句陆浔之品出了宁教授是意有所指。
他抬了抬眉梢,装没听懂,“周姨买菜去了?”
老太太坐沙发上不说话,脸绷紧,明摆着不开心。
陆浔之把水搁餐桌上,过去坐她面前,“我来厦门前不就听您话约人姑娘出去玩了么。”
老太太拿拐杖敲地板,一字一顿:“我只要后续。”
“合着您和我小姑是一伙的对吧,不是催着我见面就是找我要后续。”
“还有你妈呢......我们仨有个群。”
陆浔之挑眉:“宁教授还挺潮流,要不把我这当事人也拉进去?”
老太太哼一声,“那姑娘哪不好了?让你赶一下进度还推三阻四的,你都二十七了,眼看着就要奔三,你大哥小孩都六岁了,瞧瞧你,连姑娘手都没碰过吧?”
说罢重重叹了口气,“唉,也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能不能撑到你结婚那天。”
陆浔之偏不着老太太的道,“昨天我还问过楚医生,您身子骨还硬朗着呢,只要别瞎折腾,航航孩子满月酒您都能吃上。”
老太太眼一瞪,“就吃不上你的是吧?不孝子!从小到大就没让家里人省心过。”
陆浔之瞧老太太一眼,好脾气地笑笑:“有这么严重么?”
老太太不想东扯西扯了,直接进入主题:“是觉得那姑娘不合你眼缘么?书蔓同我讲你喜欢的类型正好和那姑娘相反。”
“书蔓讲得话都是胡编乱造,您告诉她要再瞎说,我准告她个诽谤。”
“那不然是为什么?还是说真和你妈想得那样,没找对?这么多年也不见你身边有个姑娘。”
这话讲完,老太太脸色已然变得沉重起来。
老一辈思想没这么开放,光是想想除了抗拒还是抗拒。
“都瞎想什么呢,您外孙我可没这么叛逆,”陆浔之闭眼往沙发椅背上靠,脑海里闪过纪荷的脸,“你们怎么就这么想我和纪老师结婚?”
老太太声音放缓:“家世确实是没有很门当户对,一开始恐怕除了你小姑,我和你母亲还有陆老先生都不太同意,北京城想嫁给你的家世好的姑娘可不少,我估计你以你这性子都瞧不上。其实这姑娘家世算不上太差,而且学历好,工作也体面,面貌姣好,看着就端庄大方的,最重要的是性子稳妥。”
陆浔之姿势松散躺在沙发上,一听这话,失笑:“您见都没见过就知道人性子稳妥了?”
老太太掩唇一笑:“就昨天,这姑娘上公开课呢,我让人全程直播给我看了。”
陆浔之伸手从桌上捻了颗葡萄扔嘴里,说话时眉梢含着笑意:“您这是以权谋私。”
“浔之,你父亲现在虽然调任上海了,但他一直都想你能好好留在北京,就听姥姥的话,找个人先安定下来好么?”
......怎么来来去去都是这个理由?
-
曲芝宜休假回北京最开心的人莫过于纪荷了,她早早就定好晚上吃饭的地方,西城那边,在四合院里的私人菜馆。
纪荷没想到芝宜还带了‘家属来’,她放下茶杯微笑起身:“宋老师,好久不见了。”
宋尧,曲芝宜分分合合的男朋友,曾是她们大学外语系的老师,后来辞职自己做起了外贸生意。
宋尧温和笑道:“好久不见。”
曲芝宜从洗手间回来,有点闷,她把外套脱下,宋尧很自然地接在手上。
纪荷看着这一幕略有几分晃神。
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得等到什么时候,她才能拥有爱意浓厚,不管怎么吵怎么闹都无法分开的爱情。
“别喝冷的了。”宋尧夺去曲芝宜不知什么时候拿在手中的冷饮,把桌上的热茶给她。
曲芝宜不太乐意地蹙了下眉,但还是老老实实喝了那杯茶。
纪荷觉得这俩人就是注定的一对,芝宜性子冷傲的北方姑娘,宋尧温润如玉的江南公子,一冷一热再合适不过了。
吃完饭也不过才八点,时间还早,三人坐着喝茶聊天。
聊天途中纪荷离席去厕所,其实是想去买单,服务员却告知单已买,她以为是宋尧,便问了句。
服务员微笑道:“是陆先生。”
“陆先生?”纪荷微拧眉,一时没反应过来陆先生会是谁。
“是的。”服务员掌心向上朝着纪荷身后的方向。
纪荷扭头,一眼看到陆浔之。
红墙黛瓦,院内最左侧的包厢窗户敞开,里面坐着两男一女,其中夺目出挑的男人独自坐在一侧,神色淡淡听着对面两人讲话。
暖色灯光下映出陆浔之棱角分明的硬朗轮廓,纪荷心尖儿一颤动,差点就要抬脚走过去。
她迅速稳住心神,走到一旁,拿出手机给陆浔之发信息。
——陆先生,听服务员说是您帮我付了钱。能给我个卡号,我把钱给您转过去么。
发送完毕,纪荷攥紧了手机。
陆浔之收到信息时正巧在看江竟发来关于怀柔那块地的资料,他退出文档,点开了信息,旋即往窗外投去一眼。
人就站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浓浓书卷气却又不失女人味,穿了件针织开衫,内搭着深色牛仔衬衫,下半身是黑色长裤,脚踩帆布鞋,很休闲很年轻的装扮。
她确实是比自己小了几岁,这个年纪就被家里逼着结婚。
她愿意吗?他突然感到很好奇。
不多时,纪荷收到回复。
——等我会儿。
纪荷疑惑抬眸,就见陆浔之似乎在和对面的人说了什么,随即捞起身旁的黑色夹克往外走。
夜色里,寥寥一道身影径直往纪荷这边走来。
她依然是礼貌地同他打招呼:“你好,陆先生。”
陆浔之微一颔首,夹克搭在臂弯里没穿,身上只有单薄的衬衫。
他提出送她回家,并礼貌询问:“可以走了吗?”
纪荷看着那张脸,鬼使神差应了声“好”,“麻烦等我一下,我得去和朋友说声。”
陆浔之点头。
在纪荷转身时陆浔之往外走,守门的服务员替他打开门,出去后斜倚在墙边吸烟。
过没多久,温婉清脆的嗓音在喊‘陆先生’。
声音不大,恰好能听见。
陆浔之掐了烟,走到门口,女人瞧见了他,眼睛霎时亮了起来。
那刻,陆浔之明白,纪荷对于和他结婚这件事,一定不排斥。
车是司机在开。
纪荷同陆浔之一起坐在后排,从上车后他就闭起眼头靠向椅背。
他不作声,她也沉默。
陆浔之应该是饮了酒,车厢弥散着淡淡不刺鼻的酒香。
纪荷往车窗外看,即将到小区门口时才开口:“陆——”
“叫我名字吧。”男人突然出声打断了纪荷。
她扭头看陆浔之,他面色无波,眸色深浓。
心脏怦然。
“陆浔之,”她笑,轻声轻语,“还是浔之?”
陆浔之也看着纪荷,淡淡道:“你怎么方便怎么来。”
纪荷顿了下,不想再矜持,就问:“你今天怎么也在那边吃饭?”
陆浔之说:“南方的朋友来这边玩儿,想吃点正宗的北京菜,又不想去太远。”
纪荷想起陆家就在西城,她家不在这个区,平时会去朝阳和海淀还有东城,唯独西城来得少。
下车前,她还是没要到陆浔之的卡号,陆浔之说下次请他吃饭就好。
车门打开,纪荷双脚踩地,朝替她开门的司机道了声谢后,转身看向车里的男人。
“今晚麻烦你了。晚安,浔之。”
车门关上,纪荷步伐轻快地往小区里进。
司机祝伯回到车里,往后视镜看了眼,发现他家少爷的视线是看着那位姑娘离去的方向。
祝伯等纪荷的身影看不见了,才问:“浔之,回西城吗?”
陆浔之收回视线,“嗯。”
朋友还被他丢菜馆里呢。
纪荷原以为下次再见到陆浔之或许又要隔个几天,没想第二天晚上就遇上了他。
6 第六夜
这天是周五,曲芝宜抛弃男朋友约了纪荷去逛街。
宋尧给了芝宜一张不限额的信用卡,并告诉她想买什么都无需考虑价钱。
“你说他这是不是在包我?”
纪荷一听这话,嘴里的咖啡险些喷了出来,“脑洞有点大啊你。”
这俩人刚在一起时,宋尧还是个一天打几份工的小伙子,住学校职工宿舍,吃食堂里最便宜的菜,而芝宜家里是开家具厂的,早已经实现了财务上的自由。
逛完街,她们在商场顶楼的法式餐厅吃晚餐。
结束后曲芝宜说最近压力大想去玩玩,便带着纪荷去了家比较隐蔽的酒吧,据说那里的气氛特别好。
那家酒吧下了出租车还要绕几条巷子才能找到。
到了门口,里面灯红酒绿,音乐震得心脏直跳,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孩从里头走出来。
纪荷看了眼周围的环境,有些不安心,忙拉住兴致冲冲的芝宜,“要不我们回去吧,你要听歌我给你唱。”
曲芝宜挑眉:“得了吧,你就一年来这么一次还忧这忧那的,况且这里很安全,绝对没有你想象中的任何危险。”
纪荷不想扰了芝宜的兴致,便没再说话,跟着她穿过喧闹的人群直达吧台,这一小段路纪荷几乎耳鸣。
“嗨,两杯莫吉托。”
才点完酒没多过多久,就有俩男的端着酒过来搭讪,模样长得倒是不错,就是看着轻佻不讨喜。
曲芝宜看纪荷一眼,意思是你觉得怎么样?
纪荷扯了扯唇,曲芝宜了然,一把揽住她,还亲了下纪荷的脸,对那俩男人说:“哥们,抱歉啊,我俩是一对。”
俩男人神色变得尤为复杂,没维持住绅士风度,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曲芝宜冷哼:“什么表情,瞧他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等会儿姐们再给你物色物色。”
纪荷笑笑,继而严肃警告:“我只陪你来放松心情,其他的一律免谈。”
“曲芝宜?”一道尖细的嗓音在这时插了进来。
纪荷循声看过去,是位妆容精致的漂亮女人,细长的指尖上夹着根烟,姿态妖娆妩媚。
曲芝宜在看见对方时也感到惊讶,这个人曾是她在北京某星级酒店的同事。
“露米,好久没见了。”
后来露米邀请她们上了五楼,那里有间私人酒屋,里面宽敞且装修奢华,放着轻慢的音乐,吧台几个衣冠楚楚的人正喝着酒,看着像是小型酒会现场,屋内还有供娱乐的台球桌和牌桌。
露米说来这里的都是些非富即贵的公子千金,也都不是什么好人,只要别太招摇,没人会注意到她们。
纪荷进来后便想着会不会在这里遇到陆浔之。
期间宋尧来了次电话,曲芝宜当时正和人打着牌不方便接,便让纪荷给接了。
纪荷硬着头皮扯了个慌,说芝宜在她家厕所里呢。
电话那端的男人笑了声,“嗯,让她少喝点,你俩都少喝点,结束给我发个信息去接你们。”
果然不适合撒谎。
纪荷尴尬的把电话还给芝宜。
她坐回沙发上,看了眼光线半明半昧的角落里,那边似乎坐着有人,时不时会有面露恭维的人端着酒过去。
收回目光时无意间与吧台坐着的一男人对上了视线,对方眼里兴味十足,唇边勾着笑。
纪荷移开眸子,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她打算去曲芝宜那边,没想男人已经走了过来,两只手都拿着颜色不明的酒。
“怎么坐这儿,不玩么?一个人来?”男人问。
纪荷摇头,指了指在打台球的露米,“一起来的朋友在那边。”
男人望过去,瞧见是认识的露米,挑了下眉,接着把酒递到纪荷面前,“喝点?”
纪荷抿唇,用力吸了下鼻子,略带抱歉地笑笑:“最近感冒了,出门时才吃了头孢,喝不了酒,抱歉。”
她不知道这种伎俩在酒吧可不少见,男人顿时笑得古怪,往纪荷边上一坐,手很自然地搭在她肩靠着的椅背上,“喝不了?”
他低头往纪荷身上一嗅,“那你这味道都是沾到别人的?你要说你来亲戚了喝不了说不定我还能放过你。”
纪荷蹙紧眉,站了起来,想走,手却被忽然一拽,整个人跌回了沙发。
她在慌张中叫了声芝宜,但曲芝宜明显没听见,而且屋里的音乐忽然换成了震耳欲聋的摇滚。
男人是圈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就没遇过不喝他酒的女人,纪荷的无视显然是激怒了他。
他正想把跌回来的人摁住,右脸就忽然被什么东西给砸了下,眼角瞬间冒出了血珠。
纪荷趁机从男人禁锢中挣脱,起身看也没看就往前面就跑,走出没几步,腕骨被一只干燥有力的手握住。
“先别走。”
纪荷惊了下,抬起头。
被砸懵的男人缓回了神,愤然扭头,正要发飙,却在看见陆浔之时吓得失了声。
陆浔之视线从纪荷脸上掠过,停在男人身上,眼梢冷冷挑起:“阿竟,去拿几箱酒来。”
“行嘞,冯二少既然这么爱喝,这回就一次给他喝个饱。”江竟人畜无害回了句。
冯响惊得脸都白了,随意抹了把湿润的脸,颤巍巍站起来,整个人都被吓得口齿不清:“陆,陆哥,你和这女人认识的啊?”
陆浔之勾起唇角,眼里却毫无笑意,“我的人,你说呢?”
纪荷怔了怔,心几乎要从胸口跳了出来。
冯响一听腿都软了,他跌坐在地上,手勉勉强强撑住沙发,余光里看到江竟让几个人搬着酒走了过来。
他惊恐地吞了吞口水,抬眸去看周身寒气的陆浔之,一声求饶都不敢说出口,只能是苦哈哈地自认倒霉。
曲芝宜赢了局,边欣赏赢回来的葡萄酒,边扭了下头,郝然瞧见几个男人和纪荷站一起,她的脸色大变,什么形象也就拔腿跑过去。
“纪荷,没事吧?”曲芝宜挤开其中一个男人,说话间认出了站着的高大男人是陆浔之。
纪荷手还被陆浔之抓着,她摇摇头,“我没事,别担心。”
露米是在厕所听到这儿发生的事的,忙赶了过来,冯响此时正被人摁肩掐嘴地灌酒,再看着被陆浔之牵着的人,她一整个大震惊。
她前同事的朋友居然和陆浔之有关系?!还有就是这冯响怎么偏偏动了陆浔之的人。
露米脸露难色,想为冯响求情,但估计无用功。
就拿去年来说,有个不长眼的摸了下江竟女伴的屁股,听说当晚就被人打个半死不活进了医院,对方的人还偏偏不能拿江竟怎样。
更何况他们这帮公子哥里,没有哪个人能凌驾于陆浔之地位之上,人人都忌惮他三分。
碰上了,就认命吧。
纪荷二十五年来都规规矩矩的,哪碰过这种场面啊,看着被灌得面色苍白的冯响,有些不敢看,她转过头去,不料撞入了双淡漠的眼睛里。
“他......”她欲言又止。
那酒很烈,还这么多箱,她是怕会出人命。
“这几箱酒能解气吗?不够再加。”陆浔之问得漫不经心,明明一眼就看出了纪荷心里的想法。
这时冯响没忍住,难受地把酒给吐了出来。
“不,我怕他吃不消,能不能......”纪荷忙垂下眸子,心里又慌又乱,一边担心会出事一边又怕陆浔之会觉得自己圣母。
陆浔之勾了下唇,松了捉住纪荷的手,往前走了几步,从烟盒里抖出根烟点燃,站在冯响边上吞云吐雾。
曲芝宜凑到纪荷耳边小声说:“这样下去会闹出人命吧。”
陆浔之忽然弯下了腰,指尖夹着的烟用力摁在了冯响右手上。
烟头烫得冯响鬼哭狼嚎了声。
纪荷绷紧唇,手有些抖。
陆浔之敛眉起身,语气平平:“阿竟,点到为止。”
“得嘞。”江竟扬眉应道。
其实这话说不说江竟也知轻重,他明白陆浔之这话说给谁听的,不就是想让那人心安嘛。
得,陆公子还挺上心。
宋尧赶来把曲芝宜给接了回去,江竟没多久也下了楼,说了句‘那孙子估计得醉个几天才能醒,就醉了,其他一点事儿都没’就走了。
纪荷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安稳落地,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让替她出气的陆浔之把自己的声誉给搭上。
陆浔之往身旁人脸上看一眼,淡道:“吓着了?”
纪荷顿了下,说:“我不知道就因为没喝他的酒会把事情引发到这个地步,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或是对你造成了什么影响,我这辈子都过意不去,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
如果他不出面,她可以选择报警解决,虽然在那种情况下可能有点艰难。
“你不喝他酒是正确的。”陆浔之声音清冷,没什么情绪,“这家夜店是冯响的地盘,以后少来这种地方,来了也别一个人呆着。”
从纪荷走进酒屋的时候陆浔之就看见了她,他坐在角落里,她的一举一动全都能落入眼中。
虽然只见过几次,但纪荷给他的印象就是温柔安静的乖乖女,会在夜店这种地方见着确实有些意外。
纪荷咬了咬唇,雾气弥漫的眼眸凝视陆浔之,神情三分忐忑,“给你添麻烦了,作为报答,我请你吃饭吧。"
陆浔之右手插回裤袋里,懒洋洋地瞥她一眼,眉眼依旧冷淡。
纪荷顿感脸热,自己的小心思是不是被他看透个一清二楚了?
所以在酒屋说出那句‘我的人’仅仅是因为帮她出气对吧?
她难掩失落低下头,“那我就先回去了。”
这话后,周遭静了下来,等半天也没等到陆浔之的声音。
纪荷捏紧挎包的带子,打算立即离开。
“就只请吃饭,没菜吃么?”
才迈出一步,就听见陆浔之沉冷含笑的声音。
纪荷愣了下,随即转身,语气不自觉轻快很多:“当然有,你想吃多少都有。”
这顿饭选在了今晚,时间是现在,地点是纪荷家附近的麻辣烫店。
当时纪荷询问陆浔之时间。
他说:“现在。”
她不太愿意但又不好反驳,她更希望能另挑一个时间,这样一来不就有了个可以再次见到陆浔之的机会。
说了几家还未打烊的餐厅都被他一一否决,说要吃些新鲜的、没吃过的东西。
纪荷差点就要说我给你煮吧。
还好脑海里‘这话不合适''''警醒了她。
接着她忽然想到一地方,说平时下班晚了都会在家附近点一碗麻辣烫吃,味道特别好,主要是食材新鲜,价格还实惠。
纪荷也不知道是哪个点说动了陆浔之,他居然给答应了。
所以此刻他们正站在店里。
可能是从未来过这种闹哄哄的地方吃饭,陆浔之一进店眉头就皱得能夹碎核桃,纪荷只能是硬着头皮当没看见。
明明是你要来的嘛......
纪荷指着一旁的冷柜,说:“菜都在里面。”
她起身走过去拿了个菜篮子,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递到陆浔之面前,很豪迈地说:“你想吃什么就拿什么,不必替我省钱。”
陆浔之瞥了眼纪荷手里颜色不明的篮子,没接,不咸不淡看她,“我随意。”
纪荷小小声啊了下,试探道:“那我来拿?”
他淡淡“嗯”一声,之后便打开手机,页面是微信的聊天框。
她无意瞄到了些,只看见对方发的聊天条都是长长一条,而陆浔之这边都是短短一截。
纪荷记得上回和陆浔之吃饭时他吃得比较素,所以她大部分拿得都是青菜。
“要什么辣?”老板问。
纪荷深思熟虑后决定,“一份清汤,要少油少盐,还有一份麻......微辣吧。”
清汤自然是陆浔之的,他从前就不吃辣,一丁点都不吃的那种,如果口味变了,再让老板加点油泼辣子就行。
而她呢,无辣不欢,嗜辣如命。
果然,陆浔之口味没变,瞧见她面前飘着红油的汤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你的不辣......”她弱弱道。
他那份,老板正步伐稳健且缓慢端上来。
纪荷盼老板走快点,再走快点。
清汤麻辣烫终于来了,陆浔之的眉头也随即舒展了。
纪荷暗自松了口气,她偷瞄一眼对面那张脸,觉得恍惚,陆浔之居然会和她一起出现在麻辣烫店。
而且他身上那种养尊处优的劲儿,和这个环境太有违和感了。
她低头吃了个小鱼丸,没敢拿牛肉丸,就怕一个不小心爆汁,汁水就飞陆浔之脸上。
那样的话,她估计这辈子都和这人没可能了。
陆浔之看纪荷虽然吃相秀秀气气,但吃得津津有味,一口接着一口,可能都没发觉他没有动筷。
他问:“你经常来这里?”
纪荷把嘴巴里嚼着的金针菇吞下去,“不想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就会来。”
陆浔之觉得她这话很矛盾,“来这就不是一个人吃饭了么?”
“这里顾客多,热闹,大家都在吃着同样的东西,”纪荷浅笑,“我就当成是一起吃咯。”
以前芝宜还在北京的时候,如果不和宋尧去约会,纪荷就会有饭搭子,还有了不回纪家吃饭的借口,但芝宜一走,她一下子没了两样东西。
她确实是很矛盾,明明不喜欢独自吃饭,却又不肯回家和父母一起吃。
陆浔之“嗯”了一声,瞥一眼对面的汤,道:“你喜欢吃辣?”
“挺喜欢的,我的口味和你正相反。”纪荷说完笑了下,也终于发现了陆浔之没吃东西,甚至是连筷子都没掰开。
“是看着就不合胃口吗?”她谨慎询问。
陆浔之倒是坦诚,点了点头,“纪老师那碗看起来似乎比较有让人想吃的欲望。”
“我的?”纪荷垂眸看了看自己浮着红油的汤,一个大胆的想法萌生了,“你想试试吗?我叫老板给你加点?”
陆浔之面色无波:“太麻烦,我吃你的。”
纪荷瞪大眼,“可是我碰过了。”
“纪老师嘴巴有毒吗?”
“......没毒。”
陆浔之见她一脸窘态,嘴角无声笑开,掰开筷子,伸过去精准夹起个鱼丸放进嘴里。
只是下一秒,大惊失色的人是纪荷。
她一边拿纸巾给陆浔之接要吐出来的鱼丸,一边站起身冲到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
真没想到不吃辣的人连微辣都能辣湿眼睛。
她疾步跑回去,拧开水瓶盖子给陆浔之,嘴上道着歉:“抱歉抱歉,都怪我,明知道你吃不了辣——”
陆浔之始终保持着从容平静,他喝了口水后说不关她的事,并问是怎么知道他不吃不了辣的。
纪荷被问住了,她是高中的时候听他亲口说出来的,重逢这几次吃饭里他虽然没吃辣但也没和她说过不吃。
她惊慌低下头,吞吞吐吐:“我,猜的。”
她是站着的,在陆浔之的角度里能看见那双乌黑又湿润的眼睛。
几次见面下来,他清楚纪荷并不是在哭,眼睛天生这样水润。
每每看向他时,目光总是含情带水,波光潋滟,也许她本人都没察觉到自己一点都不会掩饰吧。
冷不丁地静了小半晌——
陆浔之率先打破这诡异的沉默,他指腹摩挲着水瓶,抬眼:“纪荷,跟我在一起的话,你愿意是吗?”
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纪荷全然愣住,惶惑地直视着神色淡淡的陆浔之。
她微微启唇,声音小得像小猫嘤咛,“是什么意思?”
“我们结婚。”
7 第七夜
纪荷独自消化了两天,才把陆浔之主动说要和她结婚这个事儿分享给了芝宜。
曲芝宜的表情意外又很不意外。
“那晚就看出来了,不然干嘛要这么护着你,为你得罪同一个圈子里的人。不过,你说他是在麻辣烫店和你求婚的?”
纪荷顿一下,点头。
曲芝宜不悦拧眉:“居然这么不正式,你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纪荷再点头。
一个光芒四射,而且还是自己暗恋了多年的人和你求婚,怎么还可能做到摇头拒绝。
她是个俗人,做不到。
曲芝宜耸耸肩,“答应也属实正常,大学里身边追你的人可不比追我的少,读研后就更上一个台阶了,身边都是些优质男青年,结果你愣是一个也瞧不上。”
纪荷反驳她,说不是瞧不上,只是不合适,没眼缘,她不能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不想与对方有未来的恋爱上。
曲芝宜一针见血:“我还不知道你嘛,不就是心里装了人。”
纪荷没做声,因为在心底里确实是无法否认芝宜的话。
年少时的陆浔之带着一身光芒闯入了她的世界,惊艳了她整个少女时代。
-
两家父母都知道了他们决定结婚的消息,商量了个日子在程府宴见面。
当天陆家只有陆母和陆小姑出席,陆小姑还领着一双子女来。
陆老爷子身体不好,陆父则是公务繁忙,在上海抽不开身,倒是让陆浔之带了几瓶好酒给纪局长。
这才第一次见面,霍书蔓就嘴甜地喊上了嫂子,吃饭时也要和纪荷挨在一起。
纪荷也知道了自己那天没猜错,和陆浔之一起出现在商场的确是他的表妹。
而霍敬航知道自己的语文老师居然是未来嫂子时,差点惊掉了下巴。
这学校里有自家人了,要是这纪老师和他哥是同一条船上的人,那他在学校哪里还有隐私可言?
纪荷另一边坐着的是随女士,可能是陆母过于严肃,只有见面时打了招呼,其余时间都在沉默地看着他们,所以随女士也高高端起姿态了。
在场的也就只有她小姨和陆小姑两个人说个不停,大家都默认她俩就是两个家庭的代表人,结婚事宜全由她俩商量。
纪荷全程正襟危坐,身为一个老师,自然是应付过不少家长,还代表过京一所有教职工上台演讲,当时台下坐着全校学生的家长,什么层次的都有,但也没像这次这样紧张过。
她不动色声看了眼陆母,淡着一张脸,分不出喜怒,神情和陆浔之有几分相似,总是那样叫人捉摸不透。
陆浔之和纪局长还有纪述坐在了一起,常年不苟言笑的纪局长在见到未来女婿后没有吝啬过笑容。
相较于陆浔之的从容,纪荷就显得拘束谨慎多了,问一句答一句,不多说也不少说,生怕说多错多。
她还时不时往陆浔之那边看,面对突然话很多的纪局长,他竟也没表现出一丝不耐烦,每句话都不存在敷衍地回应。
这倒是让纪荷松了口气。
霍书蔓回复完男朋友的消息,舀了勺汤喝,抬眸就接收到了陆浔之隔着餐桌传递过来的眼神。
她吐吐舌,扭头,无声凝视起白皙又漂亮的纪荷,突然间好像能明白她妈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纪荷了。
什么面相好,八字合,她家老娘铁定就是个外貌主义。
身旁人的视线存在感十分强烈,纪荷想忽视都不行,她放下筷子,微侧着脑袋,轻声问:“书蔓,怎么了吗?”
霍书蔓扬唇笑笑,伸手亲昵地勾住纪荷的胳膊,“嫂嫂,我哥刚才让我多和你聊天。”
纪荷对于‘嫂嫂’这个称谓还是不能习惯,且有些不好意思,她抿唇微笑,“刚才?”
没见着陆浔之过来过啊。
霍书蔓往夸张的方向吐槽:“他用那双特别可怕的眼睛和告诉我,说要是敢冷落你的话就和我断绝兄妹关系。”
纪荷眼睛弯成月牙状,往陆浔之那边投去一眼,他正在给难得喝一次酒的纪局长倒酒。
日子定了下来,还是陆小姑来前特地找人算的。
下月初八,宜娶宜嫁。
还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纪荷小姨和陆小姑信誓旦旦说婚礼由她们亲手操刀,让陆浔之和纪荷安心等待婚礼的到来。
结束后,纪述负责送纪家人回去,霍书蔓负责陆家这边的。
陆浔之搀着纪局长出四合院时,纪局长嘴里含糊吐出几句‘得好好待我家姑娘啊,多疼她些’,听得跟在后头的纪荷鼻头泛酸。
她低下头,迅速抹去眼角的泪。
再抬起时,眉目清肃的陆浔之站在了面前。
“会开车吗?”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声音带着酒后微醺的沙哑。
纪荷迟疑地点了下头,一串车钥匙放在了她掌心,一起来的还有那只干燥温热的大掌,指尖从她的指缝间缓缓穿过,掌心相贴,紧密相扣。
她顿时心跳剧烈。
两个人一起出了院门,陆母站在车边上看着他们。
纪荷下意识想挣脱开牵着的手,因为陆母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她高中时期的英语老师,特有威严感。
而她此刻是被老师抓到早恋的学生,面红耳赤,暗道不妙。
纪荷一挣,陆浔之还就偏不如她意,握得更紧了。
陆母瞧着这幕,始终面无波澜,“小纪。”
纪荷快步过去,连带着陆浔之的脚步都快了。
“伯母。”
陆母睨一眼陆浔之,说:“改日让浔之带你来家里吃饭,见见浔之爷爷。”
纪荷乖巧点头,目送陆母上车。
陆浔之没试过和家人以外的人牵手,更没和人十指相扣过,刚才看见眼眶泛红的纪荷,不知怎么就有了想牵手的冲动。
除了手很软,没什么其他感觉。
他松开,揉揉额角,“上车,带你见个人。”
纪荷以为是开车去见什么人,结果陆浔之上车后就打了通视频通话,听筒那端是一道年迈又活力满满的声音。
“下月初八?那我提前回去。”
陆浔之说:“姥儿,现在带您见见她。”
纪荷早已经做好准备,手机到了手里,她见着了屏幕里眉目慈的老太太,微笑道:“宁教授,晚上好。”
陆浔之姿态松散靠着椅背,听见这声问候时,看了纪荷一眼。
老太太笑眯眯地说:“小纪啊,你怎么知道我曾经是个教授?”
纪荷仍然保持着嘴角的弧度,“我曾经在您任教的大学念书,在您退休前,十分有幸地听了您在a大的最后一次演讲。”
老太太顿时喜笑颜开,“那太巧了,看来咱们是注定的一家人。”
纪荷略带羞意地垂眸。
老太太健谈,碰上句句都能顺着她的纪荷就更聊得来了。
陆浔之眯起眼,听着车厢里柔和的嗓音,竟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等再睁眼时,车内寂静无声。
他松动脖颈,偏头看过去。
一声低笑从喉间溢出。
驾驶位的纪荷竟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
陆浔之把半开的车窗完全打开。
清风徐徐涌入,车厢光线半明半昧,他扭头,仔细打量起纪荷。
她人很瘦,皮肤白腻,柳叶眉,瓜子脸,鼻子秀挺,嘴唇饱满红润,头发绑着,鬓边几缕发丝散在脸颊上。
样貌显年轻,不清楚的会以为纪荷还是个大学生。
陆浔之收回目光,看了下腕表,已经不早了,趴车上睡也不舒服,他轻拍了下纪荷的肩,“纪荷,醒醒。”
纪荷麻着半张脸醒来,她睡眼朦胧,神态柔和慵懒,眼尾若有似无的弧度说不出的勾人。
陆浔之莫名就多看了眼,旋即收回目光,拿手机叫家里的司机来开车。
纪荷意识到自己当着陆浔之的面睡觉之后脸倏地烫了起来,她这心得是有多大啊。“抱歉,我也不知怎么就忽然睡过去了。”
陆浔之从烟盒里捻出支烟,唇畔含着薄笑,语调却始终是轻淡的:“今天累着了吧。”
纪荷稍愣了下,然后点头。
她从昨晚开始整个人都是紧绷的,一想到今天的饭局就无法安心不焦虑,但幸好是以完美收尾。
刚才结束和宁教授的视频后,身心终于全然松弛,扭头一看陆浔之在小憩,她便没打扰,趴在方向盘上开始肆无忌惮欣赏他的睡颜。
结果给她看困了,眼一闭就睁不开了?
陆浔之下车抽完支烟的功夫司机也来了,换下了纪荷。
车直接开去了纪荷住的小区。
纪荷下车时和陆浔之道了晚安,他给出的回应依然和之前一样。
她转身慢步走进小区里,听着背后车子启动的声音,大约在二十秒后往回跑,喘着气目送陆浔之的车陷入浓郁夜色中。
祝伯倒是从倒车镜里看见了纪荷,也和陆浔之说了声。
陆浔之挑眉,往后看了眼。
-
纪荷在周三傍晚赴了霍书蔓的约,两人在学校外面的咖啡店见面。
霍书蔓人长得极美,和陆浔之一样都继承了父母的优良基因。
她俩点了些小吃,聊了会儿霍敬航最近在学校的表现。
霍书蔓想起一事儿,问:“嫂嫂,我哥有和你说等你们结婚后要在老宅里住上半年才能搬出去吗?”
纪荷点头,“他说是陆家祖辈定下的规矩。”
她心里倒是没有多抗拒,况且那一大家子工作都很忙,估计能见着的机会也不多。
“是啊,我也是在延之哥结婚后才知晓的。”霍书蔓手托着下巴,俏皮一笑,“不过你放心,陆家老宅可大了,你和我哥肯定是单独住一层,平时吃饭的时候和他们见上一面就行了。”
纪荷笑笑,端起咖啡喝了口,轻声问:“书蔓,你知道浔之为什么会突然会答应和我结婚吗?”
她当然有自知之明,不至于天真到去相信自己有那个魅力能让陆浔之在短短几次见面后就倾心于她。
陆浔之对她看似在慢慢靠近,实则眼里的淡漠疏离可是一丁点都没少。
是奢望过有朝一日能住进陆浔之的眼睛里,可总得一步一步来,这种事也很难一步登天。
霍书蔓挑了下眉,这种问题可不能随便回答啊,要是说错话给陆浔之造成麻烦的话,她明天就得滚回英国去上学了。
她凝视着对面五官温婉清秀的女人,大脑迅速转啊转,斟酌着要如何说才好。
静了半晌,纪荷才看见霍书蔓紧紧皱着的眉,懊恼起自己问出的问题。
她把面前的港式菠萝包推过去,柔声道:“抱歉,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不回答也没关系的。”
霍书蔓眨眨眼,眼里蓄满真诚的笑意,她伸手握住纪荷纤细的手腕,“嫂嫂,我不能因为想讨你欢心而去撒谎欺骗你,毕竟你和我哥也才认识不久,没有感情基础。我个人觉得吧,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哦,他和你结婚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决定,嗯...你们都很合适对方。”
说完后迅速瞟了眼纪荷的脸色,生怕自己的哪句话踩到了纪荷的雷点。
纪荷不觉得这个回答有什么问题,抿唇笑笑,另只手覆在霍书蔓手背上,“书蔓,谢谢你的回答。”
霍书蔓读高中的时候就觉得以陆浔之这脾气肯定娶不到老婆,而且还爱挑三拣四,就拿这些年来说,爱慕他的名门千金可不少,可他连家世显赫的徐家小姐都看不上。
眼瞧着陆浔之没几年就要三十岁了,她这个表妹莫名其妙也开始着急了,时不时会打个电话骚扰他几句,没想纪荷会在最合适的时间出现,还真就让她哥给看对眼了。
她现在要做的呢,就是得好好抓住这个准嫂子的心,为她哥美言几句。
“嫂嫂,你放一百个心,我哥私生活干净,是圈子里的一股清流,从不某些人同流合污,绝没有那种什么白月光前女友的存在,婚后你俩好好培养感情就行了。”
纪荷闻言轻笑,“好”。
8 第八夜
在去陆家见其他长辈的前一晚,纪荷接到了陆浔之的电话。
开始是比较客套地聊了几句,之后陆浔之说让她无需准备见面礼,他后备箱里有几样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礼品,正好有陆老爷子和陆父钟爱喝得那款茶叶。
纪荷本就还在愁着该带些什么去陆家,陆浔之这电话无疑是解决了她的纠结,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去买,毕竟这代表着她的心意。
“不用,准备见面礼本就是我该做的事。”
陆浔之:“别瞎折腾了,那茶叶到时候我给你爸带几盒,其他的都明天拿回陆宅。”
他的语气本就是不温不冷,此时更是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纪荷自知挣扎无用,只好答应下来。
为了感谢陆浔之,她在隔天去了趟商场,跑了好几家店才选到一条合适陆浔之的领带。
这也算是她给陆浔之送的第一份礼物。
把礼物交到陆浔之手里时,纪荷难免会感到紧张,毕竟这条领带的价格可能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
她双手交叠,侧着脸,小心翼翼观察着陆浔之的神情。
陆浔之也没料到今天会收到礼物,打开礼盒,里面整齐摆着条黑色领带。
要是让曲芝宜知道这事儿,她一定会狠狠嫌弃纪荷,你丫的在商场里面跑了几个小时就选了条百搭的黑色领带啊?这眼光当初是怎么瞧上陆浔之这尊大佛的?
纪荷仰面,仿佛听见了芝宜的吐槽。
陆浔之没把时间全花在纪荷给他的礼物中,只看了眼便盖上盒盖。
纪荷见他微垂着眼扣安全带,侧脸表情淡淡,看不出个所以然。
她抿抿唇,没啥底气地问:“怎么样,你喜欢吗?”
陆浔之眼底攒了些笑意,扭头看她,“嗯,怎么会想到给我送礼物?”
他启动车,耳侧是纪荷回答的声音,细细柔柔,听得心里还怪畅快的。
纪荷真觉得自己挺没出息,一见陆浔之笑,这心脏就跳得和什么似的,连说话的语调都不自觉缓慢。
她这一路上光是回味陆浔之那笑了,紧张了一晚上的情绪竟在无知无觉中驱散,等到了陆家门口才回过神来。
气派的铜漆门外站岗的哨兵面露恭敬朝车子敬礼。
大门敞开,车子慢慢驶入。
纪荷往旁边看了看,这边属于西城的豪宅区,周围也就才几幢别墅。
她收回视线,凝视着眼前的豪宅,心里那点子压力又上来了。
来之前随女士在电话里和给她做足了功课,说陆老爷子退休后中过一次风,行动不便,多数时间都是靠着拐杖和轮椅生活,性格没看起来那样严肃,许是大病一场后才温和了很多。
而陆父简直是年轻时的陆老爷子,比纪局长还更不苟言笑,有他在的地方,气氛总是会无比凝重。
陆浔之有个哥哥——陆延之,和家里的长辈走了同样的路,还年轻,职位并不高,已婚育有一女,妻子自然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这些内部消息全都是小姨从陆小姑那边打听来的。
陆浔之把车钥匙给佣人去后备箱拿东西,往兜里摸烟时漫不经心瞥了眼身旁人,平时柔和温顺的眉眼此时蹙成了一坨,他边点烟边说:“都到跟前了,还紧张呢?”
纪荷马上展颜:“你一点也不紧张吗?”
“有什么可紧张的,天天回这儿,天天见的人。”
“那天见我爸妈的时候也不紧张吗?”纪荷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她今天穿了双高跟鞋,站陆浔之边上就显得差距稍微小了些。
陆浔之虽然没察觉到人姑娘家的小心思,但说出来的话还正讨着了纪荷欢心。
“谁见老丈人丈母娘能不紧张,我那手一晚上都是抖的。”
纪荷红了脸,眼眸不自觉弯了起来:“我才不信。”
陆浔之咬着烟,手伸到纪荷面前,“那你牵着试试看抖不抖?”
纪荷一瞬间心如鹿撞,看着那只修长干净且骨节分明的手,反应有些迟钝,直到那手似不耐地晃动了下,她才把自己的手给贴过去。
“你这逻辑不对。”她嗔笑。
他的手很大,把她的手显得特小。
这回不是十指相扣,纪荷贴过去的一瞬间,陆浔之整个手掌就将她的手给完全包裹住,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纪荷也是第一回见这种牵法,很奇怪但很有安全感。
陆浔之在进门前掐了没吸几口的烟,嗓音被烟浸得低沉沙哑:“待会儿怎么舒服怎么来。”
纪荷摇头:“这哪行,我得规规矩矩的。”
“怕啊?”
“嗯...挺怕的。”
还挺实诚。
陆浔之眉梢轻挑,淡道:“这不是有我罩着你么。”
纪荷心尖儿微微一颤,已经分不清此刻的心跳加速是否是因为紧张的原因了。
两人牵手走上阶梯,门是敞开着的,里面很热闹,纪荷听见了霍家姐弟的打闹声。
一进门,有个面貌温和的妇人迎了过来,她先是叫了陆浔之,然后和善地看向纪荷,微笑道:“纪小姐。”
陆浔之把脱下的外套给妇人,再重新牵住纪荷的手,介绍着:“这位是花姨,负责家里的大小事。”
纪荷礼貌乖顺地打了招呼。
进到客里,她把在座的人都喊了遍,不过还是没见着陆老爷子、陆父,和陆延之一家三口。
陆小姑说今晚全部人都得回来吃饭,包括霍书蔓的父亲也来了。
“哥,嫂嫂就交给我吧。”
霍书蔓走过来揽着纪荷往沙发上坐,笑说:“姥爷和舅舅在书房呢,延之哥他们还在楼上。”
霍敬航一见着纪荷,整个人就正正经经地坐了起来,他可不像霍书蔓那样随意,他对纪荷有天生的敬意,老老实实喊了声“纪老师好”。
陆小姑瞪霍敬航一眼,“这会儿就老实了。”
陆母在这时从厨房走了出来,穿着一身素色,但丝毫不减高雅气质。
纪荷站了起来,笑着喊道:“伯母好。”
陆浔之姿态松散地靠在单人沙发上,掀起眼皮,淡淡看了眼陆母。
陆母朝纪荷点头,对陆浔之说:“去书房。”
旋即吩咐佣人去厨房端了碗温度适合入口的浓汤出来。
陆浔之不冷不热应了声,人还是坐沙发上没动。
纪荷在除了陆浔之以外的几双眼睛注视下,艰难地喝完了这一小碗汤。
她把汤碗还给一旁站着的佣人,脸颊早已烫得要着火似的。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这是不喝完也得喝完。
霍书蔓贼兮兮地贴近纪荷耳朵,“嫂嫂,据说喝了这个易孕。”
她瞎说的,这汤里的药材是特地从南方挖来的,只是补血益气而已,喝了对女性身体好。
纪荷控制住脸部表情,有随女士这样一个爱喝汤的母亲,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汤有什么作用,但听着霍书蔓这话,她还是红了脸,悄悄瞥了眼陆浔之。
他低着头,手上正剥着颗橘子,神情不明。
陆浔之忽然站了起来,捞起两个橘子往霍家姐弟身上扔,扔得精准,接得人也稳稳接在了手上。
紧接着,陆浔之迈步,冷冽的雪松气息靠近了纪荷。
她抬起眼,仰视着那双黑如深潭的眸。
在纪荷以为陆浔之要和她说什么时候,手里突然被塞进个凉凉软软的东西。
她低头去看,原来是剥好皮的橘子。
下一瞬,头顶被揉了几下。
陆浔之轻淡的嗓音落了下来,“和她们玩会儿,我去书房。”
纪荷微微晃了下神,心间的甜意悄然荡漾开。
“哥你偏心,就给嫂嫂剥不给我俩剥!”霍书蔓大声嚷嚷,脸上没半点不悦,“这婚还没结呢,偏爱就这么明显啦?”
陆浔之扫了霍书蔓一眼,而后只给她留了个背影。
霍书蔓故作夸张地抱紧手臂,可怜巴巴地说:“嫂嫂,哥他凶我。”
估计刚才骗纪荷说那汤易孕被她哥给听着了,这是在警告别乱说话呢。
纪荷扬唇笑,把橘子掰成三份给了霍家兄妹,剩下一份放在自己手中,没舍得吃。
本在聊天的陆母和陆小姑听见了小辈们的动静,齐齐看了过来。
纪荷不经意间对上了陆母十分淡然的一张脸,立马压住了翘起的唇角,和霍敬航一样,端坐起来。
到了开饭前,陆浔之推着坐轮椅的陆老爷子出书房,身旁站着的中年男人正是陆父,久居高位,气质不怒而威,无端地给空气中制造了一种凝重压抑的气息。
就连上一秒还在闹腾的霍家姐弟,一见着从陆父,立马就变得安静乖巧了。
纪荷站起来,朝着他们的方向喊人,语言和姿态都做到了大方得体。
两位长辈都微微颔首,她暗自吁了口气,松了松攥紧的手,满手心的薄汗得到了疏散。
陆延之一家三口也下了楼,陆大哥倒是个温和儒雅的人,牵着女儿主动和纪荷打了招呼。
“斐斐,叫人。”
“纪阿姨好。”今年六岁的陆斐斐粉雕玉琢,笑起来像个小天使,眼睛和黑葡萄似的,可爱极了,连嗓音都很甜。
纪荷满目柔和,温声笑道:“你好,斐斐。”
陆浔之抬起眸,看了眼纪荷。
纪荷发现,这个家里,只有霍家人才话多爱笑,如果没有陆小姑和霍书蔓调动氛围,简直就和领导在一起吃饭没什么区别。
“不合胃口?”
纪荷正慢吞吞嚼着米饭,耳畔冷不丁响起陆浔之低低缓缓的声音。
她下意识扭头,两个人一下子靠得很近,陆浔之清爽的呼吸痒痒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心跳陡然慢了一拍,这样近的距离,还是头回。
纪荷双颊发烫,热意蔓延至耳根,她看着陆浔之年轻英俊的脸庞,眼睛像是被蛊惑住了,视线黏在他的脸上。
陆浔之嘴角噙着笑,也不躲,任她盯着看。
虽说大家都在低头专心吃饭,但坐在纪荷另一边的霍书蔓还是注意到了这俩人之间怎么说都很暧昧的氛围。
她瞄了眼主位上的老爷子,然后悄悄拍了下纪荷的腿。
纪荷猛然回神,对上陆浔之似笑非笑的眼,想也没想就转回头,迅速打量了圈席上的人,看他们都像没注意到的样子才松了口气。
果然,男色容易让人冲昏头脑。
她用公筷给霍书蔓夹了块无骨鱼肉,低声道:“书蔓,谢谢你。”
霍书蔓冲她眨了眨眼,笑容璀璨吃了那块未来嫂子夹来的鱼肉。
纪荷无声一笑,放好公筷一抬眸,不期然地和对面陆延之的妻子黎颖对上了视线,那双极具东方韵味的丹凤眼里的冷傲看得她心微沉。
那双眼睛中还着别具意味的东西......
她拿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正视着对方,不卑不亢地冲她淡淡一笑。
旋即垂下头,暗自吁口气,有些出神地盯着饭碗。
她有时候真的不喜欢自己的心思总是那样敏感。
俗话说得好,傻人有傻福,她应该装傻充愣,当什么也没看见才是。
在纪荷自我调节情绪之际,椅背上搭来一条结实的胳膊,很刻意地蹭过她的背,让人无法忽视。
她微微侧头,用眼神询问。
陆浔之往自己空碗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压低嗓音痞坏道:“给她夹不给我夹吗?”
“我也要,谢谢。”他没脸没皮地说。
纪荷脸一热,马上往他碗里夹了块虾肉。
这一小插曲,她心底那些不好的情绪莫名就没了。
霍书蔓没来得及和纪荷说她哥不吃虾,从小就那样,有少爷病,不怎么爱吃这些有腥味的东西。
可结果出乎意料,陆浔之居然吃了,面不改色的,霍书蔓在旁边看得是震惊不已。
-
离开陆家时已经是夜晚十点。
坐在车里,纪荷放松紧绷了一晚的身体,将额头靠向玻璃。
街上的人行色匆匆,今夜起了风,落叶纷飞,要下雨的前奏。
她心想着这一关到底是过去了还是没过去。
这一想就想了一路。
到了小区门口,纪荷道晚安后下车,关上车门正要走,车窗忽然降了下来,她俯身望进去。
“怎么了吗?”她疑惑道。
陆浔之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微侧着身,半明半昧的光线打在他身上,阴影感把五官凸显得更立体且棱角分明。
纪荷忽然不解,这样相貌学识家世样样拔尖的男人,到底是为什么会选择和她结婚?
“大嫂就那德性,你甭搭理她这人,至于其他人么,”陆浔之很寡淡地笑了下,“天生不爱说话,没其他意思。”
他这几句话,猝不及防地撞入了纪荷最柔软的心房。
原来看似对什么事都淡漠、漫不经心的陆浔之是会注意到她的情绪的。
她弯了弯眼睛,眸中亮光耀眼,“嗯。那晚安啦,你开慢些,注意安全。”
陆浔之点了下头,启动车子,倒是没马上关窗,车开远了才关。
9 第九夜
才回到住处没多久,纪荷就接到了随女士的电话,小姨也在,一接通就盘问她今晚的事。
“没欺负你吧?”随女士问。
小姨“啧”一声,“我说姐,你这话说得可不好听啊。”
纪荷蓦地就想起陆浔之大嫂的眼神,忙甩了下脑袋,等电话里没声儿了才插话,“他家人挺好相处的,妈,小姨,你们放心。”
小姨顿时得意洋洋:“是吧,人有权有势的家族怎么可能会去为难一小姑娘呢,没听陆家小姑说么,就陆浔之他那姥姥,可喜欢咱家纪荷了,满嘴夸。”
随女士蹙着眉,问:“那他父亲,他家老爷子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纪荷想了下,她今晚真没和陆父说上话,倒是临走前陆老爷子问了她几句,还同她提起了纪局长。
她谨慎回答:“都挺好的。”
“那就行,”随女士说,“你备课去吧,明天回家里吃饭,你爸不加班。”
说完电话就挂了,不给她找理由拒绝的机会。
纪荷叹口气,和随女士通电话总是这样,她只听自己想听的。
四仰八叉躺在吊椅上的大白耳尖听见了铲屎官的叹气,懒洋洋跳下地,伸长小胳膊做了个优美的拉伸,才走过去蹭腿。
“喵~”
纪荷边开电脑边捞起大白放在腿上,很快便进入了工作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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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大早,照常做完早上该做的事,纪荷拎着早餐出门上班。
出了单元楼门,遇上了同在京一教初二历史的沈期,长相很斯文白净一位男老师,去年才调来京一的,正巧和她住一个小区。
纪荷记得自己有次起晚了,急急忙忙出门碰到同样起晚了的沈期,他又刚好有车,她便搭了个顺风车,没想会被其他老师看见,从那以后她和沈期可没少被调侃。
解释了几次都没用,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她和沈期也就懒得去费口舌了。
沈期放慢脚步,等纪荷走过来,“纪老师,今天晚了点啊,平时我这个点出门都见不着你。”
纪荷边走边说:“昨晚备课久了些,对了,沈老师今天是不是有三班的课,麻烦你下课后让罗依婷来办公室找我,有事和她说。”
“行,今天要不要坐我车啊?”
“别了,”纪荷笑了笑,“我怕了,还是坐地铁吧,不堵车,还快。”
沈期也笑,“那帮老师就是闲得慌,净爱拿这些事来找乐子,你越刻意他们就越觉得咱俩有事,我说得对吧?”
纪荷应了声“对”,但还是拒绝搭他的车去学校。
两人走到小区门口了,沈期的车就停在路边上,他不死心,又问了次:“真不坐?”
纪荷微笑摇头,委婉道:“学校见。”
刚说完,纪荷余光瞥见一抹颀长的身影,她一愣,忙扭头看过去,居然还真的是陆浔之。
此时他懒懒倚在车门上,双手抱臂交叉于胸前,微眯着眼睛看向这边,四目交汇后,慢悠悠走了过来。
纪荷故作镇定,扭头和沈期道别,而后往陆浔之过来的方向走。
昨天夜里降温了,她的日常通勤装中加了件米白色的西装外套,头发用抓夹随意夹着,周身上下显得十分干净温柔。
沈期没立即走,目光直白地落在停在纪荷面前身量高大男人。
纪荷微仰着面,笑问:“你怎么来了?”
陆浔之露出手上勾着的车钥匙,“小姑说让咱俩培养培养感情,大早上强行下达指令,让我这段时间都来接你上下班呢。”
说话间,陆浔之视线漫不经心地越过纪荷头顶,深邃幽寒的黑眸在沈期身上停了一瞬。
纪荷了然,虽然告诉过自己别对这段即将迎来的‘婚姻’抱有太大的期望,可此时听到陆浔之原来是被逼着来的,心间还是不可遏止地泛起酸涩,闷闷胀胀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想逃。
她抿抿唇,努力扯出抹轻松的笑意,“还是别,这得多麻烦你啊,你回头和陆小姑说一声,我上班习惯搭地铁了。你也知道的,北京哪不堵车,地铁便捷多了,下班踩共享单车回来就行。”
陆浔之笑:“这指令只能是执行,违者无家可归,纪老师就领了她一老人家的好意吧。”
纪荷“噗呲”一笑,这回是发自内心的,她被陆浔之的话给逗乐了。
“陆小姑知道她这年纪在你这儿就成了老人家了吗?”
陆浔之转身,说:“能不知道么,你猜她和我说了句什么?”
纪荷也不矫情了,提步跟着他上车,“说了什么?”
“抽你丫的。”他用着很地道地京腔说了这话。
纪荷垂眸,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傍晚一到点,陆浔之的车准时出现在校门口,纪荷早上说他那台车太招眼了,问下午来的时候能不能别停在校门口,往边上挪一点。
这不,下午他换了台车库里最不起眼的‘平价车’,搁路上都没人愿意施舍眼神的那种。
纪荷踩着落日余晖走出学校大门,和同行的老师道了再见后,她四处张望了会儿,没见着陆浔之早上那台车,心里实在是惊讶他会这么听话把车停到边上去。
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上两条框框还是陆浔之说到了,她回了个马上来。
边走边在手机键盘上敲字。
——你在我早上说得那里吗?我马上就过来了。
陆浔之一动不动,就看着那姑娘低头从他车面前走过。
手机震动了下,他瞥了眼,随即打开车门下去,阔步过去拎住纪荷纤细的胳膊往回走。
纪荷嗅觉比较灵敏,能闻味识人,清寒的气息一靠近她就知道是谁了。
她老老实实被他捉着胳膊走,走两步忍不住说:“我不知道你换车了,所以没太注意你在那车里。”
陆浔之觉得这姑娘面上是看着温温柔柔的,其实心里头蔫儿坏,明明在给他发信息的时候就看见了他。
他拉开副驾驶的门把人给塞进去,好脾气地笑了下,“得,我的锅,没提前和纪老师说一声。”
纪荷抿唇,但笑不语。
陆浔之领着她去东城那边吃了晚饭,是个私房菜馆。
老板是陆浔之朋友,今天刚好没在,菜馆的招牌是粤式菜,口味清淡,点菜时他还特意交代厨房给她备一份辣椒。
“这辣椒是主厨手工剁的,尝尝,要是喜欢,带两罐走。”
纪荷夹了些放嘴里,是刚刚好的中辣,鲜咸,很符合她的口味。
她瞧着陆浔之盯着她看,端起那小碗辣椒往他面前放,“你要尝尝吗?”
不出所料,陆浔之脸黑了,一点也没客气把那碗给推回原位。
就说这姑娘蔫儿坏得很。
回去的路上纪荷好奇陆浔之不忙吗,就怕因为要来接她而耽误了他的事。
陆浔之打转方向盘,车子往丰台那边开,掀唇淡声答:“我啊,就一闲人。”
这话也没撒谎,他在北京确实没固定的事儿干,大学那会儿就和朋友在美国成立了家工作室,搞人工智能的,等工作室稳定后他便当起甩手掌柜游山玩水去了。
后来回了国,入股了几家前景良好的公司,摇身一变成了大股东,就单凭其中一家科技公司每月入他账上的分红,都够吃上一辈子了。
即便是不搞这些投资,他也压根就不缺,只不过是答应了家里的老爷子,不从.政就得好好从商。
他自由随意惯了,不喜欢被名利这些东西束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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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天里,纪荷早上不用再赶着去搭地铁,除去上班时间都能和陆浔之见上面。
婚期将近。
婚纱是陆小姑请国外知名设计师为纪荷量身定做的,去试婚纱那天陆浔之恰好有事,纪荷穿好婚纱走出来时他正赶上。。
本来还挺自然的纪荷一看到陆浔之后就变得有些紧张,视线乱晃就是不去看他。
一起出现的还有江竟,怀柔那边的事还是江竟惹出来的麻烦,陆浔之半夜接到电话,一脸寒意过去帮他摆平了。
江竟以前总听自己那些女朋友说女人穿婚纱的时候最美,他还嗤之以鼻,那时候总觉得这些姑娘不就是想暗示他什么么?他还就偏不给面子,说一身白有什么好看的。
可这会儿瞧见纪荷,他算是打自己的脸了。
“小嫂子,不是我夸大其词,你穿上这婚纱,就和那什么,对,仙女,比天上的仙女还漂亮。”
纪荷脸微红,笑了下:“这话真诚么?”
江竟竖起大拇指:“必须真诚。”
陆浔之收回落在纪荷的视线,拿起桌上的头纱,走过去,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将头纱佩戴在她脑后。
纪荷全程都绷着呼吸,恨不能把眼睛长到后脑勺去,好让她观察观察此刻动作温柔的陆浔之、神情和眼神是否也有些许柔情。
直到现在纪荷依然觉得很不真实,昨晚和曲芝宜通电话,她问芝宜自己不会是身在梦境中吧,不然她怎么能和暗恋多年的人天天见面,甚至在不久的将来,这个人还会成为她的丈夫。
曲芝宜故作酸溜溜地说:“你这是梦想成真了。”
旁边的宋尧插了句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纪荷嘴角还没扬起,芝宜就问她和陆浔之的感情培养得怎么样了。
想起这段时间里的相处,虽然天天见面,但交流几乎没有,陆浔之这人实在是话少得可怜。
她总觉得,陆浔之只是在完成任务而已。
曲芝宜从宋尧身上起来,趿着拖鞋往阳台走,“意思就还是你单方面对人有意思呗,人家就只是把你当成了家里安排的结婚对象。”
“是。”纪荷回答得很笃定。
曲芝宜定定瞧了眼屏幕里的那张脸,笑了笑,“你这是一边清醒一边忍不住沉沦啊。”
纪荷不置一词,心里是再次认同了曲芝宜的话。
陆浔之整理好头纱,绕到前边看了看,接着就发觉纪荷眼神空空。
走神了。
他把身上的外套脱下盖住纪荷纤白圆润的肩头,这点动静才把纪荷跑远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她看了看肩上的西装,而陆浔之身上就只有件单薄的白衬衫。
这天气渐冷,室内暖气还没开,会冷。
“我不太冷。”说着,她就要掀开外套。
陆浔之按住纪荷肩膀不让她脱,“刚才在想什么?”
纪荷摇头,压住心头涌上的怪异情绪,抬眼望进那双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幽眸里,轻声说:“你也去试试吧。”
陆浔之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跟着工作人员走了。
江竟捧着手机大喇喇坐在沙发上,点开群,手指头快速在键盘里飞舞着。
江:喜报,铁树开花了,今晚的酒陆公子请。
瞿:不是早开花了么?就上回带去山庄那姑娘。
江:这回可是喜酒。
群里马上一堆问号霸屏。
他们这群也就十来号人,有些从小就在一个大院里长大,剩下都是些圈子里比较熟悉的。
圈子也分层次,在这群里的都是些光听到名字就知道是高不可攀的那类人。
徐榆:来真的?
江竟抬眸瞥了眼安安静静站着等陆浔之的纪荷,再给群里这位徐姐姐回复。
江:对,您老可没希望了。
骆:那姑娘到底什么来头,能让陆家同意。
瞿:漂亮是漂亮,但总感觉她身上少了点什么。
江:还行吧,一地方分局局长女儿。
和江竟同时往群里发消息的人是陆浔之。
陆浔之:我找的老婆,需要什么来头?我这样的来头,够吗?
群里顿时被各种表情包给刷屏。
江竟嬉皮笑脸朝换衣间嚷嚷:“喲,就这么护着啊?”
纪荷闻声扭头,不明所以地看着江竟。
江竟咧嘴一笑,扬了扬手机,“没事儿,哥几个在聊天呢。”
10 第十夜
周二晚上,纪荷批改卷子到天黑才离开办公室,一起的还有五班的班主任罗老师。
陆浔之早上送她来学校后就出发去了上海,要过个两天才回来。
罗老师比纪荷大了一岁,但性子偏软,长相文静没有什么威吓力,连她本人都不明白学校怎么会决定让她担任五班的班主任。
罗老师推着小电驴从车棚出来,笑着拍了下后座,“纪老师,你别回家煮了,要不和我一起去涮羊肉?”
纪荷想了下冰箱里放了几天的冻虾,再冻一天应该没多大问题,她点头答应,“好。”
没去什么大商场里吃,罗老师的车往一条胡同巷子里骑,弯弯绕绕后停在了一家热气腾腾的火锅店门口。
两个人吃不了多少,在手机上团购了张双人份的套餐,东西还挺多,水果饮料米饭都齐全。
罗老师刚喝完自己那杯冰可乐,纪荷就把自己没喝的那杯推了过去,“罗老师,你把这也喝了吧。”
“你不喝吗?”
纪荷摇摇头,“我不太爱喝这个。”
其实她是担心会胖,下周就是婚礼,要是胖了,穿不进去那可是会闹笑话的。
罗老师吃着吃着忽然伤感起来,两眼含泪抽啜:“这班主任我是一天都不想当了,他们总欺负我,不听话,仗着家里有钱有势......”
纪荷很少安慰人,也不太懂怎么安慰,她扯了张纸巾给罗老师,安静当一个倾听者。
“对了,纪老师,你和沈老师真的没在一起么?”
纪荷:“......”
上一秒还在哭哭啼啼的人,下一秒思维就如此跳脱了。
“真的没有,他就是和我住一个小区。”
罗老师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问:“那你应该不是单身吧?”
这种漂亮性格又好的女人肯定是十分抢手,听其他老师说,教初一体育的孙老师就挺喜欢纪荷。
纪荷顿了顿,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了。
陆浔之为人很低调,包括在学生时代,基本没几个人知道陆正衍是他家老爷子,在其他人眼里,他不过就知是一个长得英俊贵气的天之骄子罢了。
至于纪荷为什么会在高中就知道,完全是在一次很偶然的情况下知道的。
她觉得会和陆浔之结婚这个事,认为还是别太招摇好。
张了张唇,正要回答时,一道熟悉的嗓音忽然打断了她。
“这不是罗老师吗?哟,纪老师也在呢。”
罗老师睁大眼,惊喜道:“钟老师,沈老师,好巧好巧。”
纪荷抬头一看,朝两位男同事颔首微笑。
沈期推了推眼镜,看着纪荷笑道,“两位老师吃完了?要是没有不介意拼一桌吧?”
罗老师忙点头,“当然不介意,但菜可能不够,你俩可以再点一些。”
这位置四人座的,纪荷本就和罗老师一人坐一条长板凳,钟老师一屁股往罗老师边上坐,招手喊了服务员加菜。
沈期只好是坐纪荷这边了,纪荷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了很大位置。
吃完多点的的羊肉,钟老师赞不绝口,“这家店味道确实是不错,沈期,下次级里聚餐可以来这里。”
罗老师表示赞同,“还不贵,赠得小菜也多。”
沈期转头看在喝水的纪荷,“纪老师呢,觉得味道怎么样?”
这时候纪荷的手机响了。
纪荷放下杯子,边拿手机边说,“我也感觉挺好的。”
是陆浔之的电话。
她一下子舒展了眉眼,起身往外走,“我出去接个电话。”
纪荷身上就一件很单薄的长袖,沈期忙道:“纪老师,外边挺凉的——”
话没说完人已经不在店内了,他往旁边瞧了眼,拿起纪荷的外套出了去。
纪荷一出门口就被风吹得哆嗦了下,她站在屋檐下抱紧手臂,电话那端的陆浔之在问她晚餐解决了没。
“我和同事在外面吃饭,你呢?”她的声音轻轻柔柔。
陆浔之抬腕看表:“刚忙完。”
话刚落,就听纪荷那边有道清晰可闻的男声。
“纪老师,衣服穿上吧,这里冷。”
纪荷忙道谢,接过衣服穿好,瞬间暖和了不少。
沈期给完衣服就进店里的了,虽然他也挺想知道是谁的电话让纪荷这么开心。
但答案似乎不言而喻,比如那天早上来接纪荷上班的男人。
陆浔之微微挑了一下眉,“打扰你吃饭了?”
“啊?没有没有,”可能是这一晚上光是听罗老师倾诉了,眼下她居然对着陆浔之有着旺盛的表达欲,“其实我早就吃饱了,后来有俩同事也来了这里,就陪着他们再吃了会儿,吃得是涮羊肉,蘸着麻酱吃特香。”
“等你后天回北京,我们一起去吃?”她缓着声问。
陆浔之默了几秒,说:“忙完上海这边的事我得飞洛杉矶一趟。”
那边有人在催着陆浔之进屋了,说你不进来大伙都不好意思先动筷啊。
纪荷压下心头的失落,忙说:“你先忙,等有空我们再联系。”
陆浔之说:“北京降温,注意保暖。”
挂了电话,纪荷没马上进店里,她裹紧身上的外套,抬眸凝视这寂寥无边的夜色。
下次回来,大概就是婚礼了。
-
陆浔之出差的这几日里,宁教授从厦门回来了,纪荷同她见了一面,老太太送了她一个玉镯子,说是和陆浔之姥爷结婚时的嫁妆,纪荷受宠若惊,觉得太贵重,推脱着不要,可还是犟不过老太太故意板起的脸。
这天下了班,纪荷就被小姨和陆小姑接走,带她去熟悉婚礼场地,是在某个神圣的教堂,而宴席在这座城最高档的酒店。
“这可都不是我和陆小姑选的,是浔之早早就定好,”小姨欣慰一笑,“看人家多重视你,什么都要挑最好的,你啊,捡到宝咯。”
陆小姑掩唇笑:“可别这样说,要说捡到宝我们家浔之才是呢,纪荷这样漂亮优秀,可好险是被我瞧着了,不然浔之他哪有这个福气。”
“要我说,还是多亏了小姑你慧眼识珠,我们家唯一的宝珠被你一眼看中。”
“哪里是,是小姨你眼光独到,能瞧上我家浔之。
......
纪荷捧着杯热茶,扭头看雾气弥漫的玻璃窗,安静听着俩长辈的商业互吹。
陆浔之到美国已经有三天了,时差不同,纪荷也没感到自己被冷落,因为他每天都会在国内时间早上六点那会儿给她打电话。
他的电话比闹钟还要奏效,一瞬间就能让她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虽然吧,电话的开头陆浔之总是用着客套的口吻问那几样问题,比如:醒了吗?早上吃什么?今天几节课?晚上去哪吃?
不问中午大概是因为学校包中午那餐。
但这些琐屑的小提问,纪荷听着就觉得很甜蜜,抱着被子在床上扭捏成麻花。
打工人最恨的早起,对现在的她来说是一天里最开心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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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前夕,曲芝宜请假回了北京,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看了一天的电影。
纪荷舒舒服服枕在曲芝宜的腿上,“芝宜,你和宋尧什么时候结婚啊?”
曲芝宜吃着纪荷带回来的巧克力棒,“现在就挺好的,结婚不就是多了个证。”
纪荷盯着她平静的脸看了好半晌。
那会儿她们还在上大学,芝宜总和她说一毕业就要和宋尧去领证,芝宜说这话时眼睛里充满了热烈的爱意与憧憬,或许如今的宋尧心里也明白,那是曲芝宜最爱他的时候。
纪荷身为一个旁观者,目睹了曲芝宜的爱从十分到五分,宋尧的爱从零分到十分,纠纠缠缠,分开舍不得,在一起时却又没有对等的爱。
曲芝宜拿百醇盒子晃了下纪荷的视线,问:“陆公子不会是要等到婚礼当天才出现吧?”
纪荷笑笑:“不会,他明天早上就能回到。”
时间真挺匆忙的,明天的时间用来领证,后天就是婚礼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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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前纪荷调好明天一早去接机的时间,结果第二天清晨天没亮透门铃就响了,她费劲地从床上爬起来,睡眼惺忪去开门。
门一开,瞧见站门口的男人,整个人仿佛被电流击中一般战栗了一下,她满脸惊喜地问:“你怎么现在就到了?”
陆浔之黑眸在纪荷素净的脸上停了几秒,慢悠悠道:“改签了。”
纪荷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急忙抬手捂住了脸,以往每次和陆浔之见面她都会化淡妆,收拾好自己,这样蓬头垢面出现在他面前还是第一次。
她无从适应,怕自己刚睡醒的样子会吓到陆浔之。
都怪他要搞偷袭。
心里是这样责怪,嘴角的笑意却是怎么都掩不住。
陆浔之笑了下,去捉她那挡脸的手,嗓音含着浓浓倦意,“你打算让我在门口站多久?”
没了遮挡,纪荷白净的脸颊泛起了红,她把头撇到一边,“那你进来。”
之前送她下班回来,陆浔之只上来过这里一次,本是要进去坐坐,可被沙发上两只凶巴巴炸毛的猫给赶走了。
陆浔之偏头看了眼,屋子内部陈设一览无余,到处都充满了温馨俩字,“你家大白大橘欢迎我?”
纪荷用另一只手去拉他,“我和它们沟通一下。”
陆浔之眉梢微挑,“你还会猫语?”
纪荷抬眸看着他,冷不防地“喵”了一声。
...
此时此刻,纪荷想高歌一曲——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羞耻感一股脑涌了上来,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苍天啊!她刚才到底在做什么!!!
陆浔之看着眼前姑娘半晌,然后别开脸,低咳一声,问她要了杯水。
纪荷逃似的进了厨房,留从房间里出来的两只猫惊恐地与陆浔之大眼瞪小眼。
大白觉得对方气势吓猫,顺拐跑回了房间。
大橘觉得这人是来抢地盘的,弓背,炸毛,瞪圆了眼睛,想用自己小小的身体去对抗。
陆浔之根本没把大橘放在心上,姿态闲散地靠着沙发,环顾了圈以白色和原木为主的客厅,到处都很简朴,不像霍书蔓家里满是奇奇怪怪的装饰。
沙发旁的小圆桌上用花篮插着一束金色麦穗,桌上还摆放了几本旧书。
这屋里弥漫着淡淡的馨香,是茉莉花的味道,和纪荷身上的气息一样,沁人心脾。
纪荷慢吞吞倒了水从厨房出来。
陆浔之闭着眼坐在沙发上,疲惫时紧蹙的眉心舒展开,像是睡着了。
她悄声走过去放好水,然后抱起还处在战斗状态中的大橘进卧室,拿了条薄毯出来给陆浔之盖上。
陆浔之醒来时已经是九点钟,睁开眼,一个白色的小身影从单人沙发上跳下来,箭似地冲向阳台。
他掀开身上的毯子,抬眸的一瞬间看见了坐在阳台吊椅上的纪荷。
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头发松松散散梳在脑后,几缕发丝落在耳边,眼睫浓密卷翘,侧脸干净柔和,专注地看着手上的书,另外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腿边的橘猫。
陆浔之想起宁教授那句‘我看见她,莫名就会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他突然起了异样的心思,走过去,俯下身。
吓跑了猫,破坏了这岁月静好的一幕。
11 第十一夜
锅里的鸡丝瑶柱粥熬到了口感最好的时候。
纪荷进厨房去盛了一碗,她往粥里撒了些葱花,手还有些抖。
光亮的刀面上倒映着她绯红的脸和生动羞涩的眉眼。
陆浔之刚才那让人始料未及的亲近,完全扰乱了她的心。
心底像是有化不开的浓蜜,她开始期待着婚后的生活。
陆浔之在纪荷闪着期待的注视下舀了点粥放进嘴里,还没吞就听她在问好吃吗。
他瞧她一眼:“挺好。”
纪荷暗自吁了口气。
连着吃了几口,陆浔之放下小勺子,拿纸巾擦了擦嘴,问:“户口本带了么?”
纪荷点头,“前天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就拿过来了。不吃了吗?”
碗里还有大半没吃呢。
陆浔之眼尾稍挑,嘴角上扬的弧度极好看:“还烫着呢,怎么吃。”
纪荷:“......”
“喵,喵...”大白声音弱弱的,一个劲在纪荷腿边打转,像是怕惊动陆浔之又怕纪荷注意不到它。
纪荷才想起这一早上居然都忘记喂猫了。
对面位置空了,粥也凉了不少。
陆浔之慢条斯理把剩下的喝完,视线若有似无往蹲在地板捣鼓猫粮的身影上落。
“猫也要带过去吗?”
几乎是下意识的,纪荷回了个“对”。
她没想太多,这俩小猫是在小区门口垃圾桶里捡的,养了几年了,随女士不太喜欢猫,曾经多次要求她另寻领养人,她很少会对随女士的话产生反抗,但唯独大白和大橘,没让步过一次。
陆浔之倒不是说不喜欢猫,也没猫毛过敏这种毛病,只是陆家有小孩,别看陆斐斐模样乖巧,皮起来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主。
纪荷喂完猫,走过去把两个空罐头扔在餐桌下的垃圾桶里,坐下后细心观察着陆浔之的脸色。
很淡,看不出什么。
“你家里人不允许我带猫入住吗?”她试探道。
陆浔之喝了口水,语气随意:“没有,三楼可以任它们自由活动。”
压根就没人知道她会带猫嫁给他。
他回头让人在三楼楼梯口安装个门,免得猫跑下楼,或是陆斐斐跑上去。
纪荷松了口气,要是不让带,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陆宅住得人多,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多问了句:“真的没人介意我带猫?”
陆浔之懒洋洋站起身,觑她一眼,“谁敢介意?”
这四个字无疑是给纪荷打了针心安剂,在去民政局的路上,她给陆浔之说两只猫都是疫苗齐全,按时驱虫,爪子常剪不锋利,不会乱咬人,猫毛......掉得有点多,但她会勤快打扫猫毛。
陆浔之说:“家里有搞清洁的李姨。”
纪荷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造成的麻烦还是由我来解决好一些。”
陆浔之把车停在民政局门口,忽地笑了:“李姨有个通病,该是她做的事就容不得别人插手,你要是抢着来,她会觉得拿那么高工资也不安心,不安心就会消极怠工。”
纪荷张了张嘴,想说哪有这么严重,但出口的却是好奇李阿姨工资有多少。
陆浔之瞥她一眼,懒懒笑道:“您明天不就嫁过去了,亲自问问。”
纪荷臊红了脸,笑着轻轻哼了一声,开车门下去,瞧见民政局那几个‘婚姻登记处’时吞了下口水。
她紧张了。
不是‘害怕’那种紧张,而是‘愉悦’着紧张。
纪荷理了理裙子,扭头去找陆浔之,他正关上后备箱的门,一身笔挺的着装,衬衣下摆塞进了西裤里,身姿挺拔,手捧着束开得正盛的洋桔梗。
她微愣,心里像荡了一个小船,水波微漾。
被牵着从民政局另外一个门进去时,纪荷才从怀里这束花里回过神。
她微仰着头看男人清冷的眉眼,“我们这是走后门?”
陆浔之垂眸,此刻的纪荷人比花娇,眼里有着清清软软一汪水,他一本正经地纠正,“走侧门。”
接下来的相关流程都由一个工作人员领着进行。
上午十一点整,他们正式注册完,成为了一对名正言顺的夫妻。
纪荷低头看着手上两本结婚证,眼圈倏然通红。
她太幸运了,一场本以为永远也不会得到回应的暗恋在十年后的今天居然有了圆满的结局,
少女时代默默喜欢的人,如今成为了她的丈夫。
陆浔之倚在门口,嘴里叼着烟,对面站着的人是徐朝阳,前阵子干了点蠢事,被徐父一怒之下发配到这里来了。
徐朝阳掏出打火机,拇指滑动了下开关,用手拢着火给陆浔之点烟,点完后,他把玩着打火机,瞅了眼坐在里面的纪荷,“就这样结婚了?”
陆浔之“嗯”了一声。
徐朝阳自个也点了根烟,猛吸了口吐出烟圈,眼含揶揄:“看不出嘛,我们陆公子居然喜欢模样又乖又纯的款。”
陆浔之冷睨了他一眼,没搭腔,揿灭烟头扔垃圾桶里。
“啧,浪费。”这烟可是好不容易搞来的。
徐朝阳忽然想起他那近日天天以泪洗面的堂妹,打趣道:“徐榆明天估计得在你婚礼上哭。”
当初徐榆闹了个笑话,带着嫁妆亲自去陆家‘提亲’,毕竟门当户对又一起长大,大伙都觉得这事儿铁定能成,结果陆浔之愣是不为所动,还让人把徐榆连人带嫁妆的一起撵了出去。
陆浔之扭头,眉眼疏冷,语气却很随意散漫:“那多不吉利,要是被我家宁教授见着了,她可不会给你们徐家留情面。”
徐朝阳摸摸鼻,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
“走了。”陆浔之迈步,朝纪荷那边走。
他估摸着这姑娘的眼睛就没从结婚证上移开过。
徐朝阳坏心眼的故意嚷了下:“晚上记得准时来啊,人江竟可是特意清了场子给你过最后的单身夜。”
陆浔之单手插兜,右手很敷衍地摆了下。
“适应好身份了吗?纪太太。”
纪太太三个字哐当一下砸在纪荷心尖儿上,她稍微愣了下,随即甜蜜四溢,脸上的笑差点就要兜不住。
她把结婚证小心翼翼塞进包里,站起身提步,跟在陆浔之身旁,同他一起从正门出去。
对啊,她还是叫纪荷,姓纪,没有哪条法律规定结婚了女方就一定要冠以夫姓。
上了车,纪荷终于有空看手机,点开群名为【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聊天记录太多,大多都是小姨和纪述在斗表情包。
小姨@了她几次,询问领完证没。
纪荷把手机放在腿上,打开包拿出结婚证摊开,用手机相机找好角度拍了一张,然后直接发在了群里。
陆浔之听见“咔嚓”一声时,扭头看了眼纪荷,她眉眼含笑,温婉灵动。
“在做什么?这么开心。”
纪荷很短促地“啊”了声,想起把结婚证发出去这事儿没和陆浔之说一声,秀眉微拧:“小姨在问进度,我就把结婚证拍下来发在家庭群里了,你不介意吧?介意的话我还能撤回,两分钟还没过。”
后面的语速她明显加快了。
陆浔之:“不介意。”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发个照片都要询问他介不介意。
恰好遇上红灯,车子稳稳停在斑马线前。
车内安静。
纪荷忍着笑在看小姨夸陆浔之,说她的外甥女婿那张脸简直就是刀削一般,完美到无可挑剔。
陆浔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在交通车转换的那刻,把放在控制台的手机给了纪荷。
手机在纪荷手里,她满脸懵,“怎么了吗?帮你充电?”
陆浔之勾动唇角,说:“宁教授估计也想看结婚证,你往群里发一张。”
刚才才想起,前不久他被霍书蔓拉进了一个群,以为又是进群被她的女性朋友当猴子观赏,正要退时却看见一个熟悉的郁金香头像出现在屏幕里,是宁教授。
纪荷想着陆浔之是因为开着车不方便才给手机让她发的,随即应了声好,问:“密码是什么?”
“没有密码。”
她滑了下屏幕,还真没有。
不止没密码,连壁纸都是手机原始的,桌面上也很干净,只有必用的几个软件。
纪荷先把照片发到陆浔之微信,视线移到他震动了下的手机上,点进她发来的消息里,把图片长按转发时再看了眼顶上备注的‘无光日’。
这是她有了微信后的第一个微信名,一直没改。
什么人是你连备注都懒得打?
没必要的?
不太在意的?
纪荷微信里人挺多的,但每个人她都认认真真备注好名字。
在找群的时候,她下意识去留意陆浔之列表里其他人的备注。
“发了吗?”
她心口一紧,忙说:“我没找到群,名字是什么?”
陆浔之说了一串英文,翻译过来居然也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果然,每个家庭群都逃不过这个名。
群名是霍书蔓改的,非要用英文,说是能从俗气中提高一点档次。
群里倒是安静,图片发送成功后纪荷便马上把手机还给了陆浔之。
陆浔之看也没看,直接把手机搁在操作台,“去涮火锅?”
纪荷心想,大事不妙,她的心情好像完全被陆浔之牵着走了,上一秒低落包裹着整颗心,这一秒就被喜悦充盈着。
那天说等他回北京就一起去吃,他真的有听进去。
两家的长辈在这天都挺忙的,就两位当事人还在悠哉悠哉涮着牛肉火锅,仿佛明天要结婚的人不是他们。
下午一点,纪荷回了租房,收拾了些东西准备回纪家,陆浔之送她到纪家喜气洋洋的大门口,没下车,只叮嘱她晚上早点睡,他可不想自己的新娘子明天顶着两个国宝眼在一众亲戚面前晃悠。
纪荷笑说:“这个问题,化妆就能解决。”
陆浔之忽然很严肃,“早点睡。”
纪荷怔了下,随即点点头。
曲芝宜早早就在纪家了,跟着随女士和小姨忙前忙后。
等纪荷回来时刚巧歇了下来,她躺在纪荷那张很久没睡人的床上,瞥了眼在换衣服的人,笑笑:“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昨天见你时还觉得你有些憔悴。”
“是吗?”纪荷摸摸自己的脸,难道是因为前几日晚睡的缘故?怪不得刚才陆浔之要她早点睡。
晚上,忙了一天的纪局长居然踩着饭点回到家里。
纪述是家里唯一能活跃气氛的人,他边剥虾边冲着纪荷挤眉弄眼,“我亲爱的姐,采访一下,即将嫁入豪门的你此刻是什么心情?都说苟富贵,勿相忘,以后让咱姐夫多关照关照我哈。”
“你很无聊吗?”纪荷说完,不动声色看了眼纪局长。
纪述把剥好的虾丢到纪荷碗里,笑得异常谄媚,纪荷仿佛能看见他身后使劲在晃着的大尾巴。
曲芝宜曾说猫狗齐全,人生圆满,怂恿纪荷再养条狗。
纪荷说她已经猫狗齐全了,纪述就是条大型犬,品种还是哈士奇。
“姐,等我毕业了,你让咱姐夫给我在京城谋个——啊,妈,妈,疼疼疼!”
随女士面无波动,右手拿着筷子在夹菜,左手掐着纪述的耳朵。
纪述哇哇求饶,“妈,松开松开,我闭嘴成不?”
结果随女士一松手,纪述张嘴就把没说完的话给吐了出来。
“谋个官.职。”
纪荷正想开口,余光瞧见纪局长脸沉了下来,她下意识闭紧嘴。
纪局长扫一眼纪述,“明年回来就给我进部队去。”
纪述安分了,不说话了,夹着尾巴默默给纪荷剥虾。
“纪荷。”
被点到名的人顿时坐直了身体,屏息凝神,看着纪局长,眼神微一晃动,就看见了他的白头发和眼角的皱纹,“......爸。”
纪局长只说了一句,嗓音里带着少有的柔和:“以后常回家看看我和你妈。”
纪荷鼻头发酸,眼圈急剧涨红,她忍着眼里的湿意,点了点头。
她忽然好后悔,从前为什么总要找借口不回来这个家。
12 第十二夜
初八。
神圣庄严的教堂,门口白鸽成群。
出席的人无一不是穿着正装,教堂内不像其他婚礼现场的吵嚷,一切安静而美好。
当《圣母颂》响起时,古朴的大门缓缓打开,全部来宾纷纷站起,望向门口。
纪荷一袭洁白无暇的婚纱,美得宛若高贵的白天鹅,花瓣从空中飘落,她挽着纪誉的手,缓缓走向站在十字架低下高大英俊的男人。
走完仪式,交换戒指,牧师提醒新郎可以开始亲吻新娘子。
一阵清脆的鼓掌声后,纪荷眼含笑意看着陆浔之将虔诚的一吻落在了她的额头。
低下开始有人发出不满的抗议。
原来是江竟他们一伙人,撺掇着陆浔之来个法式深吻。
陆浔之始终是淡淡笑着,在起哄声中将害羞的纪荷轻拥入怀。
宾客里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他们和陆老爷子同坐一桌,姿态和言语都十分恭敬。
纪荷过去敬酒时莫名就感到十分的紧张,纪局长和随女士平时都爱看新闻,她小时也经常跟着看,新闻里有几个人她印象比较深刻,没想有朝一日能在现实中见上面。
芝宜偷偷和她说,纪荷,拖你的福,我觉得自己的逼格又升了好几个档次。
纪荷忍不住笑了下。
陆浔之像是察觉到纪荷的情绪,过去时轻轻捏了捏她的肩头。
“累吗?”
低低沉沉的声音落在纪荷耳畔,引起一阵酥麻,她耳朵烧了起来,娇嗔他一眼,说话就说话,能不能离远一些。
陆浔之微勾唇,揽着纪荷往陆老爷子那桌走。
纪荷酒喝得不多,每桌抿一小口就够,没人为难她。
直到来到陆浔之发小这桌,江竟和徐朝阳几个说小嫂子,你得一口干了,不然就让浔之喝几杯白的。
纪荷一听,白的那可不行,她把刚倒满红酒的杯子往嘴边送,作势就要一口灌进去。
江竟已经在摇旗呐喊了,“咱北京姑娘就是豪爽!”
结果,陆浔之的手及时阻止了纪荷。
江竟乐了,“喲,这是又护上了,朝阳,赶紧给我们新郎官满上白酒。”
徐朝阳也不带客气的,拿了几个红酒杯,全都倒得满满。
瞿文译笑得吊儿郎当,“别喝了这些晚上就直接睡过去了。”
纪荷红着脸垂眸,身旁的男人揽着她往他的胸前靠。
这个动作十分亲密,在他人眼里就是俩人秀起了恩爱。
有没有爱,自然只有当事人知道。
骆权羡慕地啧啧两声:“我看阿竟和朝阳就是存心的。”
红酒换成白酒,陆浔之喝得面不改色,喝完后嘴角依然有着温文有礼的笑意,明明是笑着,江竟和徐朝阳却觉得心惊胆战。
不是纪荷敏感,总感觉有人在盯着她看,有意无意在这桌里梭巡一圈,终于是找到了视线的主人。
穿着鹅黄色的礼服,气质出挑,五官精致得和芭比娃娃似的,眼圈微红,目光直白。
…
宴席结束,宾客散去。
陆浔之和江竟他们一群人在酒店三楼打牌,要打到很晚,所以让纪荷先回房间休息会儿。
纪荷累得不行,被曲芝宜搀着上了七楼。
曲芝宜也喝了不少,宋尧还在楼下等着接她回家,她到浴室弄了点热水给纪荷泡脚。
纪荷把脚放进温水桶里,泡了一会儿,顿时觉得身上舒服不少,她靠着好友的肩,“芝宜,谢谢你。”
“谢什么,总要还的。”曲芝宜笑,“等我哪天结婚了,你也伺候我。”
纪荷笑了,眉眼弯弯的,“那你抓紧,我迫不及待了。”
曲芝宜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古怪复杂,“别怪我多嘴,我总觉得陆浔之大嫂看着就不像是个好说话的人,以后在陆家,你得多注意些。”
纪荷心里明白着呢,她并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白甜。
“这么不放心我啊?”她开着玩笑说,“那你回北京,有你护着,我还怕什么。”
曲芝宜笑哼一声,“傻姑娘,你哪用得着我护啊,你家新郎官那护犊子的劲儿大家都看在眼里呢。还别说,我记得上回去参加高中班长的婚礼,那可怜的新娘子被我那班长的朋友灌到吐,班长拦都拦不住,自个还被灌得一塌糊涂,气得新娘子当场发脾气。再看看今天,谁敢为难你,谁敢逼你多喝一口酒,所以说,这人虽然还没爱上你,但愿意护着你也挺不错的。”
纪荷歪着脑袋往她颈窝钻,指腹摩挲着圈在手腕上的玉镯子,笑道:“说着说着怎么还戳我心窝子了你,感情得慢慢培养,水到渠成,不急于一时。”
“你能明白就好。”曲芝宜电话响了,估计是宋尧打来的,她拍拍纪荷,“我得回去了,你歇会儿,好好期待今晚的新婚之夜吧。”
纪荷脸皮薄,脸轰一下就热了起来。
她都数不清今天是第几次被逗得脸红了。
水差不多冷了后纪荷提去浴室倒掉,出来时门铃响了。
打开门外面站着的人是酒店服务员,推着台餐车,面带微笑告诉纪荷这是陆浔之让送来的下午茶。
纪荷今天就早上出门时在家里吃了碗面,中午宴席光顾着敬酒了没怎么吃,可能是太累了,竟一点也感觉不到饿。
这会儿瞧着桌上的食物,倒是满满的食欲,重要的是还有一碗秘制剁椒。
也不知道陆浔之有没有吃。
要不给他打电话问问?或是下楼去找他?
她选择了后一个。
吃饱喝足,纪荷脱下身上勾勒出曼妙曲线的旗袍,穿了条红色长裙,她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白净细腻,细眉乌眸,妆容精致,头发用簪子绾着,几缕发丝落在额侧,温柔中带有一点若有似无的娇媚。
乘电梯直达三楼,这地方面积太大了,纪荷一下没找到棋牌室在哪儿,只好麻烦了个服务员带路。
“这边就是棋牌室,需要我带您进去么?”
纪荷摇摇头,道了声谢。
棋牌室的门半掩着,里面说话的声音一清二楚,没想象中的吵闹,只时不时有几句声音发出。
服务员走后,纪荷上前一步,抬起眼就看见中间那桌里背向她坐的男人,肩背宽阔,坐姿懒散,一举一动都夺人眼目。
手放在门把上,她的心开始怦怦乱跳。
“想不到啊想不到啊,咱哥几个会是浔之先踏入了婚姻的坟墓里,浔之,兄弟可真心疼你以后的日子。”
推门的动作顿住,纪荷分辨了下说话人的声音,好像是那位名叫瞿文译的男人。
徐朝阳说:“我看你就是眼红浔之有老婆。”
江竟踹了瞿文译一脚,笑骂:“要你丫多管闲事,咱小嫂子看着就是个好脾气的,估计人浔之巴不得天天泡在小嫂子的温柔乡里呢。”
骆权瞅了眼没出声在抽烟的陆浔之,“说真的,结婚了就没自由了,就拿我大哥来说,被我嫂子管着,除了上班就是在家呆着,哪都去不了,一点人身自由都没,在外头权再大顶个屁用,回家还不是得被老婆管着。”
这确实,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从前骆家大哥还经常和他们这帮人一起出去喝喝酒,现在是连面都难见上。
陆浔之始终面色淡然,手里的牌往桌里一扔,在江竟苦哈哈喊着又输了的时候,他弹了弹灰,不咸不淡睨骆权一眼,“爷就乐意被管,怎么着?”
骆权一愣,觉得这话倍儿有意思,但想笑又笑不出,就刚刚陆浔之那牌一扔,他郊区那块地儿就不是他的了。
妈蛋,这人怎么牌运总这么好。
算了,就当是给新郎官的新婚礼物得了。
“你们还记得周舟吗?”一直在安静看着这帮人打牌的徐榆忽然出声。
这谁不记得啊,当年周舟这妹子追陆浔之追得可疯狂了,后来也不知怎么突然消失了。
徐朝阳回头看一眼自家堂妹,啧了一声,“不想看就赶紧回你家呆着去,哪这么多话。”
徐榆委屈:“我就说了一句话而已。”
瞿文译笑笑:“记得啊,怎么,你俩打起来了?”
“才不是,我俩好着呢,前几日还一起吃了饭。”徐榆悄悄看了看陆浔之,这男人还真铁石心肠啊,真就一点反应都没。
也是,认识了陆浔之这么多年,他永远都是清醒、冷静和克制。
但往往这种类型的男人,总能让人抓心饶肝,想不顾一切只为博他淡漠的眼睛会有一丝动容。
可陆浔之这个人,在他的世界里,爱情和女人这种东西似乎是可有可无的。
江竟回忆了下周舟,长得一般,性格一般,家世一般,都挺一般的,唯一优点可能就是执着。
骆权挑眉:“嚯,你俩不是情敌么?变这么好了?”
“什么情敌!我早八百年就不喜欢——”徐榆涨红整张脸,小声说出那三个字。
“那前几日你哭什么。”
徐榆赌气说:“又不是因为他哭......”
陆浔之听他们叽叽喳喳听得实在是头疼,眉一皱,手上的牌全撂桌里,“你们继续。”
说完拎着西服起身,迈着长腿往外走。
门口的纪荷早就跑了。
江竟没好气地睨徐榆一眼,“人走了,你说说我还怎么把车赢回来?”
骆权八卦劲犯了,“这周舟真和浔之没啥事?”
“真没。”江竟说,“那姑娘单恋,把浔之给整烦了,找人盯着她,十年之内都不许踏入京城半步。浔之这人就是宁缺毋滥,遇不上合眼缘的就宁愿单着。”
瞿文译略显深沉地摸摸下巴,“意思是如今这个就合眼缘?”
江竟笑,“估计是合他家宁教授一干人等的眼缘,没见着咱小嫂子手上戴着的那玉镯子么,就宁教授给的,多看重啊。”
徐榆嘟囔:“居然能看上一破局长的女儿。”
徐朝阳怼起这个从小就被宠坏了的堂妹是一点也不客气,“破局长女儿也比你强,成天没大没小,没点礼数。”
徐榆气哼哼,抄起个抱枕就扔过去。
...
13 第十三夜
纪荷回到房间里后喝了点水,去之前明明也吃得不多,可现在胃却胀得不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着,又酸又闷。
她摸着肚子往床上躺,盯着悬在空中的那盏绚丽的水晶灯。
周舟......她对这个人印象太深刻了,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
坚韧,勇敢,越挫越勇。
这是周舟留给她的印象。
陆浔之在门外敲了下门,等了小半晌没人来开才用门卡自己开。
他敲得也挺敷衍,压根就没想让人来亲自给开门。
屋内很安静,没开灯,窗帘也拉着,光线微弱,床下一双高跟鞋一双平底鞋,床上被子微微隆起小小的一坨。
陆浔之敛眸,随手把挂在臂弯的衣服搁在置衣架上,边解领扣边提步往床边走。
床上的人半张脸藏在被子下,只露出一双阖着的眼睛。
他突然记起那日,纪荷在车上睡着,被叫醒后睁眼那一瞬间眼里的迷蒙。
顿时心头发痒,想再看一次。
然而这次没能如愿,因为纪荷在装睡,眼睛清凌凌的,如同浸润着盈盈水光,很透彻明亮,又给了陆浔之另外一种感觉。
纪荷努力让自己自然点,手肘抵高上身,看他,“你打完牌了?”
陆浔之移开视线,“嗯”了一声。
“那现在是要回家吗?”
他走到窗边沙发上坐下,长腿随意交叠,语气平淡:“你收拾一下,晚饭得在家吃。”
纪荷掀开被子,下床穿鞋,想起一事,忙说:“能先送我回我那儿么?”
陆浔之看她,“拿东西?”
纪荷笑说:“喂猫。”
她打算三日回门后再把猫接到陆家去,她得先去适应和婆家人住几天。
家里人给她的嫁妆里就有一台车,正好陆家老宅那边离学校也有些远,搭地铁又不是特方便。陆浔之虽然说过家里的司机可以由她随意调派,她想着自己有手有脚,不必麻烦人家。
傍晚。
回到陆家后,外面张灯结彩,门上挂着的大红灯笼又红又亮堂。
家里老老小小都在,很是热闹。
穿着漂亮公主裙的陆斐斐眼尖,是最早看见陆浔之和纪荷的,她一溜烟跑过去,冲进陆浔之怀抱里,凑他脸上亲了一下,甜甜地喊小叔小叔,新婚快乐。
陆浔之详装出一脸嫌弃,“口水脏死了,陆斐斐下回你再这样,外面垃圾桶就是你晚上睡觉的地方。”
后面跟过来的陆延之笑道:“斐斐,旁边的是谁?”
问完这话,陆延之电话正巧响了,去了阳台接。
陆斐斐眨巴着大眼,往纪荷脸上看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干巴巴地唤道:“阿姨好。”
陆浔之弯腰捏她鼻子,嗓音宠溺:“叫婶婶。”
“婶婶好。”
纪荷回以温柔一笑,凑过去,想摸摸那粉嫩嫩的脸颊,不料小家伙却迅速躲开了。
她脸颊微烫,手在半空中僵持了会儿才默默收回。
陆浔之脸微沉,皱眉,“陆斐斐。”
小姑娘被陆浔之板着的脸给吓到,嘴巴委屈一扁,瞬间眼泪汪汪。
纪荷拉了拉陆浔之的衣袖,温声说:“走吧,宁教授看见我们了。”
陆浔之把小家伙交给了往这边走来的黎颖,他冷着眉眼,一声没吭,反倒是纪荷客气地喊了声大嫂。
黎颖瞥了眼纪荷手腕上的镯子,极其冷淡地“嗯”了声。
纪荷过去客厅,和陆浔之一起给家里的长辈敬茶,然后吃饭。
宁教授在南方呆久了,也就不习惯北京的天气,说是过几天就要回厦门。
她拉着纪荷的手,问:“你们打算上哪蜜月去?国外还是国内?什么时候出发?”
纪荷轻声回答:“姥姥,我和浔之说好了,先不去,等学校放寒假或是暑假再去。”
“也行,到时候顺便来看看我这个孤寡老人。”
纪荷知道一个人住的好与不好,忙点头,“一定去,假期长,您要是不嫌弃,我就在那儿多住几天。”
宁教授乐得不行,满心满眼都是对这个温言细语外孙媳妇的喜欢。
陆浔之抬眉一笑,把剥开的橘子掰开分给身旁的两位,“宁教授,你可算是找着一个对着扮可怜有用的人了。”
宁教授笑哼,往嘴里塞了瓣橘子,“是你硬心肠,小纪善良。”
刚说完,陆斐斐咬着个彩色波板糖从黎颖那边跑过来,张开双臂朝着宁教授撒娇,“太姥姥,要抱抱。”
宁教授笑得更欢了,把小家伙抱在怀里,对着纪荷说:“这小姑娘是被宠着长大的,陆家人没有一个不惯着她,六岁,半大点,什么都不懂,童言无忌,又爱撒娇闹腾,还好我人不在北京,不然准被这小姑娘给气病,等再大点,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都得有分寸。”
纪荷笑着点点头,她知道来时小家伙躲开的那一幕是落入了宁教授眼里,其实她也只是觉得当时有些尴尬,心中并无多想,这又不是些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再说了,她自己小时候也不爱被不熟悉的人碰。
陆斐斐窝在老太太怀里,在朝着陆浔之扮鬼脸,陆浔之懒得搭理她,拉着纪荷的手腕,起身,“姥儿,早些休息,别明天又多长几条皱纹。”
宁教授笑骂了一句。
纪荷被陆浔之拉着走,她回头看了眼还坐在茶室喝茶的几位长辈,停了下脚步。
陆浔之扭头看她,眼含疑惑。
纪荷手往那个方向指了下,“我们是不是得去打声招呼。”
陆浔之瞥一眼茶室,“没什么必要。”
“去一下比较好吧。”她可不想第一天就给人留下不礼貌的印象。
陆浔之说:“去吧,我先上楼了。”
纪荷一个人去就有点怂了,她翻转了手,滑下去,覆上那只温热干燥的大掌,嗓音柔柔:“你不去吗?”
陆浔之顿了下,低眸去看那只细白柔软的手,再抬起时,幽深的眼眸中一片清冷,“早点上来。”
说完,潇洒转身,踩上阶梯。
纪荷喉咙哽了下,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最后一秒用力一瞪,转身时脸上挂上了笑容。
她此时还不知道陆浔之和这家里人关系不是特别好。
纪荷提着一颗心慢慢走到茶室门口,里面并无交谈,都在品茶,见她出现,齐齐望了过来。
老爷子往纪荷身后瞅了眼,没看见那混小子,便问:“浔之出去了?”
纪荷微笑道:“他今天累了一天,实在扛不住就先回房歇着了。”
陆父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给老爷斟茶。
倒是也意外小儿媳妇这样懂礼数。
老爷子低头,慢慢呷了口,“不止他累,你也累,去休息吧。”
陆母看着纪荷,淡声说:“上去吧,明天记得早起。”
纪荷点点头,冲着一直在对她微笑的陆延之微微颔首致意。
三楼同样是很宽敞,有单独的客厅,三间房,一间公用卫浴室和小厨房。
其中一间是书房,门开着,里面的书橱摆满了书和文件夹。
纪荷站在门口往里瞄了一眼,然后走到剩下的两间房中间,猜测哪间是主卧。
可门都一样,看着都像主卧,她懒得再猜,往右边移了几步,抬手,往门板上叩了几下。
结果隔壁的房门开了,门内站着男人还是穿着今日的白衬衣,上面的几颗扣子解了,领口微敞,袖口卷起一截,身躯闲散斜倚在门上,看着她,眉目淡淡。
她扬起手,晃了下,“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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