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林总惊觉他才是替身》 玩玩而已 任自闲坐在茶室里,面前的项目经理口若悬河地指着合同劝她。 “任小姐,只要您授权我们将您的研究用于医药,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经理擦着冷汗,孤注一掷开口挽留。 但任自闲显然心不在焉,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手上的红玛瑙珠,注意力显然不在合同上,眸光时不时错过竹帘看向坐在隔壁的男人。 林青松有一副好皮囊,剑眉星目,身姿挺拔。西装一穿引得不少小姑娘含羞侧目过来。 任自闲轻笑出声,有什么是比出来遇到自己金主还尴尬的事情呢。 此时,林青松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笑容,侃侃而谈,显然还没看到她。 是时候先走了,任自闲站起来:“我想不必聊了。” 对面的人心里咯噔一声,有些惶恐地站起来还想说什么,谁知听任自闲接着说:“就这么定下吧。我周一去你们公司签合同。” 合作人一愣后大喜过望,原本已经不抱希望了,没想到任自闲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连忙谄媚地答几句好,站起来殷勤地送任自闲离开。 林青松原本和前面的人正笑着说话,或有所感地抬眼正好对上任自闲的目光。 任自闲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诧异,杏眼含笑挑眉看了林青松一眼后转身离开。 明明像是不经意的一瞥,眼波流转却让林青松心头一动。 叮咚,一声短信发送到林青松的手机上。 【任自闲:今晚来吗?】 妖精,林青松暗笑一句。 …… 任自闲从迷蒙之中醒来,动了动疲软的手臂,疼痛随着她的苏醒蔓延开来。 林青松久违地来了她的住处,折腾到很晚。 好像还说了什么话,任自闲坐起来揉了揉微微发酸的腰,缓慢地穿衣服、洗漱。 还没等她决定好做什么当早餐,门就被敲响了。 来的是林青松的助理王琦。 “林总让我来帮您搬家。”王琦开门见山。 啊,对了,昨晚林青松说让她搬去他的别墅。 王琦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女人,世人都说杏眼干净清澈,看向人的时候带着多情的眼波,总能让人心生旖旎。 但任自闲却总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冰层一样,将眼眸中的春水掩盖住。 “抱歉,”任自闲的声音仿佛都带着江南的温柔水汽,“我还没有收拾,请等一下。” 王琦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林总吩咐什么都不用带,我们都会为您准备好的。” “还是有很多资料要收拾的。”任自闲客客气气地将王琦请进来坐下,甚至给他泡了一杯清茶:“我很快就好。” 王琦喝着茶,仔细打量这个女人,她跟了林总将近两年的时间,却和第一次见面一样纤细瘦弱、温和有礼。 王琦作为林青松的生活秘书,见过林青山包养的各色女人,有些变得嚣张跋扈,有些变得患得患失。 但任自闲并没有因为林青松而有任何的改变。 或许是林青松一时兴起才让任自闲搬去他的私宅,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机会。 若是任自闲识趣把握住了机会,那么说不定就真的一跃成了林太太。 任自闲在书房收拾她的书画资料,一件一件仔细规整清楚,写上标签。 看似忙忙碌碌却不见一丝慌张,举手投足之间都让人赏心悦目。 像是任自闲这种在言大做文物修复研究的,要什么实验材料,审批多少实验经费,都是林总一句话的事情。 而任自闲却只顾着她的资料,根本像是不知道她傍上的可是能让她飞黄腾达的大腿。 正当王琦胡思乱想之时,沙发一动,一只长白毛小狗跳上了他的身边,好奇地打量他。 “这小狗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它好可爱。”王琦将手伸给小狗闻闻,小狗温顺且热烈地舔了舔他的手指。 “谢谢。叫小簋。四岁了。”任自闲回答得一板一眼,像足了一个理科生。 “小鬼?” 任自闲摇头:“天子用九鼎八簋,诸侯七鼎六簋,大夫五鼎四簋,元士三鼎二簋。簋,是祭器,也是食器。” “额,”王琦开玩笑道,“放个祭器在家不瘆得慌吗?万一真的招鬼了怎么办?” 任自闲擦了擦手,走过来摸了摸小簋的头,轻声说:“若是能招到自己想见的鬼,也是不错的。” 或许是任自闲说的话太让人发凉,王琦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的资料很多,所以麻烦你们了。”任自闲伸手抱起小簋离开了她住了四年的这个屋子。 任自闲的行李中,衣服很少,茶具却小心翼翼地装了四大箱子。 等任自闲到了新的住处,林青松的信息正好发来。 【下午14:03】 【林青松:新家满意吗?】 【任自闲:还可以。】 紧接着就是收拾半天林青松都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任自闲又发了一条消息。 【下午17:43】 【任自闲:我做鲍鱼粥了。】 【任自闲:你要来喝吗?】 王琦帮着任自闲收拾,林青松亲自吩咐让他帮忙搬家,所以他不敢不尽心。 “你怎么这么多微生物的资料?” 任自闲看过来,回答:“转研之前,我在丰京大学学微生物的。” “厉害啊,听说丰京的微生物系很难的。”王琦肃然起敬,“那你现在转学考古算是理科转文科?跟得上?” “有教授帮我,所以还好。”任自闲也多说了两句,“不过跟上进度还是蛮吃力的。” 考古是一门过于理想化的专业了,理想到看不到前路。 除了一个高贵的‘梦想’二字,没有任何支柱。 此时林青松的电话就打来了:“做鲍鱼粥想陷害我?谁惹你不高兴了?” 语气轻松调笑,听起来并没有生气,然而王琦却听得头皮一紧。 任自闲原本一头雾水,看王琦突然变了的脸色才想起来,她搞混了,林青松对海鲜过敏的。 “没什么,小簋不习惯搬家而已。” 任自闲的声音软软地扯了个谎,吐息之前都像是在撒娇。 林青松扯了扯领带,轻笑着说:“那我给它带点零食,可以哄哄它吗?” 说是哄小簋,其实是在哄任自闲。 “那你今晚要吃什么,我做。” “没定呢,”林青松回答,“不一定去你那,不必等我。” 说罢就挂了电话,看样子是真的很忙。 任自闲锁了屏,转头问王琦同一句话:“你在这里吃饭吗?我做。” 王琦哪敢跟林总一个待遇,连忙告辞。 …… 晚上十点,说‘不一定’的林青松还是推开了任自闲的门。 睡得正熟的任自闲被压了个正着,垂下在床边的手腕被捞回来包在一只大手里。 “睡了?”林青松放轻了声音。 任自闲乖软地轻哼了一声,坐起来摸索着想要开灯,却被林青松拉住。 细碎的吻落在她的颈侧,任自闲轻声嘤咛:“别闹,你吃饭了吗?” “你睡吧,我自己弄点就行了。”看她这么困,林青松坐起来。 昨晚就没睡好,今天还搬家了,这时候应该很累。 然而任自闲也撑了起来,还迷茫的垂着眼皮,打了个哈欠。 林青松忍不住将她捞过来深吻下去。 任自闲并未挣扎,反而是伸手揽住他,全心投入接触之中。 她的眼神逐渐清明,眼神像是点着了火一样炙热起来。 温软的躯体信任地依偎在林青松的怀里,指尖轻微颤动。 任自闲咬在他的嘴唇上,勾人意味十足地轻舔。 眼睛里是那样浓烈而直白的爱意,让林青松也止不住心惊。 任自闲看向他的眼神,太像了。 气息就这样在唇齿之间扑散开来,任自闲伸手将他的眼睛捂住。 一吻结束,林青松已然情动,将她的手拿下来:“为什么每次都不让我看你?” “不想你看。”任自闲哼声,语气软得一塌糊涂,“我做了饭,你现在吃吗?” 果然餐厅里还放着温热的饭菜,红烧软排、香酥里脊还有几样小菜,看起来没有动过。 “不是说不一定会来吗?”林青松看着任自闲穿着睡衣给他拿碗筷,“你吃饭了么?” 任自闲摇了摇头:“我等你回来。” 林青松大口吃任自闲做的家常菜,算不上什么珍馐,但也足够让他食指大动。 饭还没吃完,林总就被电话叫走了。 琉璃方是林青松发小苏晔投资开的酒吧,聚餐都是约在这里。 “你现在就好了,叔叔阿姨不管你,在外面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苏晔略带羡慕,“我可就惨了,前天还为了这个酒吧跟我爸吵一架呢。” “谁让你开酒吧呢,正经做了其他的什么也没人说你。”说话的是和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小青梅唐婉。 “林狗做的事情正经?”苏晔一拍桌子,“谁家正经人在外面小情人不断啊?我可听说他把人都放在金海那里的别墅里了,那可真是金屋藏娇了!” “你说,我们下次见那个小情人是不是就得改口叫嫂子了?”苏晔挤眉弄眼。 “玩玩而已,没打算认真。”林青松开了金口,“只是这里方便。” “那你以前包养的人可都是照着简昉舒的模样,这个可长得不一样……”林青松轻描淡写瞥了他一眼,苏晔的声音戛然而止。 各取所需 简昉舒是林青松的逆鳞,身边的人连提起都不敢。 人如其名,简昉舒就像是明亮的朝阳一样照耀着林青松昏暗的前半生。 她落落大方,明媚动人,试问谁不喜欢这样的女孩子? 简昉舒和林青松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林青松将所有的柔情都倾注在她的身上,在大学两个人结束了长达十年的暗恋,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那段时光、那段爱恋就连旁观的唐婉和苏晔也羡慕得很。 然而就在大学毕业之前,简昉舒以决绝的方式抛弃了林青松,独自出国。 虽然个中原因谁都不清楚,但是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都明白,原因必定在林青松身上,否则这人早就追去瑞士了。 苏晔不敢提的原因更是因为,这么多年以来,林青松不管和谁在一起都有简昉舒的影子。 和她一样的长发,和她一样的眉眼,和她一样明媚的性子…… 林青松像是渴极了的旅者一样寻找简昉舒的影子,可这个旅人就像是非醴泉不饮的凤凰一样洁癖。 为这些与简昉舒有些相像的泡影挥金如土,却从来不和她们有肉体关系。 像是故意气简昉舒,又要当个守身的洁夫。 “你也别瞪他,这么多年了也该放下了。”唐婉将酒杯放下,“你要是实在放不下就去瑞士找她,何必在这里找这么多替身玩虐恋给谁看?” “糖丸说得对啊,你要是还放不下简昉舒趁早把人追回来,别等简昉舒有了对象再后悔。” 或许是苏晔说话有些急了,林青松站起来出去抽烟了。 “你看看他,他就这脾气。”苏晔向唐婉埋怨,话锋一转,“不过我真觉得林青松他收心了,这次包养的小情人已经快两年没有换了。” “公司忙没来得及吧。”唐婉不以为意。 “有可能,之前他弟弟的事情……”苏晔看了一眼门口,林青松还没回来,“总之他也忙得很,没顾上也是正常的。” 林青松的弟弟林雪棣不顾阻拦非要去学考古,四年前在考古现场发生了安全意外去世。 因此所有的压力都压在了林青松的身上,要说没有时间找新人也是可能的。 但苏晔直觉没有这么简单:“哪有人会耽误玩的啊?我觉得其中大有蹊跷” “你别作死就行。”唐婉瞟了他一眼,“到时候林狗要杀你,我肯定递刀子。” …… 出来透气的林青松点燃一支烟,让自己冷静下来。 唐婉久违地提起了简昉舒,将他拉进了那如同泥潭一样使他沉沦的岁月里。 林青松并不认为自己是因为放不下才包养情人,谁还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若说他的情人都像简昉舒,那也可以说是他本身就喜欢这样的人罢了。 任自闲在他身边最久,只是因为任自闲对他一见钟情又算得上听话罢了。 林青松是在一场古董拍卖会上面认识任自闲的。 他对古董没有兴趣,然而却不得不应酬。 而任自闲是跟着古董经纪人来的一个见习生罢了。 她当时站在角落里,穿着发白的衬衣,和不出错的西装,素面朝天就像是误入这场宴会的小兔子一样手足无措。 众星捧月的林青松一进来,任自闲淡漠的眼瞬间迸发了光彩。 而林青松也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她,身形高挑,一双杏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样热烈的眼神,几乎让林青松的心神也为之一振。 林青松从没遇到过这么大胆的女孩,轻笑戏谑地回看过去。 而任自闲却并没有羞赫地撇过头去,反而惊喜地往前走了两步,却被身旁的人拉住。 林青松原本以为这件事就此打住,却在第二天看到了守在他车前的任自闲。 她穿着白色连衣裙,化着不熟悉的淡妆,眼中全是期待的光芒,白皙手腕上的红玛瑙珠格外惹眼。 和林青松说话都带着颤音,喊他先生,问他要不要去喝一杯。 看得出来是鼓足勇气单独等着他的,林青松觉得好笑:“你知道叫我喝一杯是什么意思吗?” 任自闲几乎算是出神地看着他,过了好几秒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林青松缓慢地靠近她,像是一个狩猎的豹子,却又给猎物足够的时间逃走。 任自闲抢先一步揽住他的脖颈吻上他的唇。 青涩而又热情。 鬼使神差的,林青松将人留在自己身边直到现在。 任自闲和简昉舒不像,只有那热烈的眼神却像极了,举手投足也都有一种独特的味道。 这让一向循规蹈矩的林青松沉迷破例。 林青松抛开对简昉舒的怜惜,将所有的狠厉全部发泄在任自闲身上。 第二天让人将她送去医院的同时给了她一张卡,算是将关系定了下来。 很公平的交易。 至少林青松是这么认为的。 …… 最近几年不管是官方还是民间都格外重视文化输出,文物的开采以及保护就显得格外重要。 官方推行政策,大行方便的同时,也允许一些企业大头支持文物修复专业的复兴。 正所谓民之所向,所以选择文物相关专业的学生也是空前的多。 学生之间有着‘北有丰京南有言’的说法。 丰京大学和言大几乎平分秋色,瓜分了所有选择文物相关专业的学生。 丰京作为历朝古都,不仅仅文物修复专业是老牌专业,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让学生有更多的实践机会。 而言大守着莫文教授这文物修复专业的一把手,再加上不少企业和政府的注资,大量引进新设备新技术,竟然将文物修复的技术运用于各个领域。 可以说言大才是真正将文物修复这一偏门领域盘活了的,而文物修复也一跃成为言大的金牌专业 此时时值午后,经过一上午的工作,实验室里面的研究生都有些累了。 文物修复是个体力活,废腰废手废脑子。 手上的活儿一点差错不能出,要保持精神的高度集中才能不出错漏。 莫文教授在实验室内踱步:“若是不敢在文物上面修,就先做个赝品试试,别愣头青地就往原物上面动手。” 师兄师姐不敢懈怠,动作更加谨慎。 莫文教授背着手慢慢巡视一圈,看见了角落里的任自闲:“你怎么在揭白纸……” 话音渐低,其他学生也都往他们这边看,莫文教授板着脸问:“你们谁让她揭白纸的?” 偌大的实验室里面鸦雀无声,只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师姐有些瑟缩地说:“是您让她……” 莫文教授一愣,随即想起来:“你是余教授送来的那个学生?” 虽然是问句,但是他已经想起来了。 一个月之前。 任自闲第一次见莫文教授就是在他的讲座上,当时他正在讲述一个关于中西方修复差别的课题。 “西方文物修复的原则就是可辨识性,也就是说他们认为修复部分与文物应该有明显区别,从远处看不会显得有差别,但是若是仔细观察就能看到明显的修复痕迹。所以,”莫文教授调出图片,“这是西方修复的一副古画,像这种打着补丁,并且不可逆的修复是他们非常常见的操作。但是国内的原则是修旧如旧,要求修复品无限接近于原作,所以做旧也就是文物修复的永恒课题。” 任自闲等演讲结束众人散去才敢走到莫文教授的面前。 “你就是丰京送来的那个学生?”莫文教授上下打量任自闲,吩咐道,“李尚尚,你带她下去拆白。” 拆白,取两张薄如蝉翼的宣纸粘合在一起,等它们完全站在一起之后再一点一点地分离。 稍不注意就会从上穿透,比宣纸更大的文物比比皆是,若是不能集中精神保证下手的轻重有度,多少钱都不够赔的。 枯燥乏味,但却是锻炼手感的必要方法。 所以,磨性子也就是每个书画修复师的第一课。 李尚尚,也就是那个戴着眼镜的师姐稍微一琢磨就知道教授并不待见任自闲。 其中缘由她并不清楚,但教授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确了。 虽然不至于刁难她,但是甩给任自闲一摞白纸拆也是顺手的事情。 就这样,莫文教授像是把她忘了一样没有安排她的后文。 除了平时的专业课,她的实操都是抱着一摞白纸分离。 此时莫文教授见她还在拆白纸:“你拆了多久了?” “一个月。” 莫文教授瞬间了然,看样子是这些师兄师姐刁难她。 一般来说拆白纸也就几天,大概是看莫文教授并不重视任自闲,甚至有些对她横眉冷对,所以刁难她。 没成想任自闲非但没有闹起来,甚至还安安静静地拆了一个月的白纸。 “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莫教授问她,任自闲报了自己的名字,又加了一句:“从丰京刚刚转过来的。” “丰京……”莫教授想了想,“你就是余教授送来的那个学生?” 听到此其他人脸色皆是讶异,谁都知道,同样是考古研究,言大可是有林氏等集团长期的资金支持,而丰京却一穷二白。 莫教授打量了任自闲,乌黑亮丽的直发垂下,一双杏眼透彻的清明,明明是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跟我来。”莫教授从一堆还没有修复的民画之中抽出一副,“说说应该怎么修?” 任自闲拿起那副题字,画心的损坏已经很严重了,稍有不慎就会崩坏下落。 更严重的是它的表面已经出现白色的霉斑,细节处的裂纹更是数不胜数。 古画修复讲究‘洗揭补全’,重点在于揭和补。 一般的修复师单纯看一眼古画就知道工作量大小。 而如今这幅惨不忍睹的民画只怕没有半个月看不到头。 你吃醋了 “画心脆化严重,一处大裂缝将画面一分为二,命纸和画心粘粘,”任自闲仔细观察了画心和命纸的连接处,“这种程度的粘连稍有不慎就会损坏画心。” “所以你要怎么揭?”莫教授问,“什么方法?” 此时几个师兄师姐也围了过来,开画之前他们都会被莫教授这样逼问一次,目的也是为了让他们下手之前思路更清晰。 这幅画,他们都有印象,是一个师兄被毙了的课业。 还记得当时莫教授直接了当地和师兄说:“这幅画你修不了。” 而现在这幅画被拿出来作为新人的考验。 果然之前的那个师兄挑眉,连他都没有办法修复的古画,作为刚入门的新人还能做好? 还没等他开口为小师妹说话,就听任自闲道:“可以不用揭,命纸损坏不严重,表面的霉斑也只是一些细小的青霉罢了。画心和命纸粘粘严重,如果强行揭除只会出现更大的破损。” 莫文教授点头,任自闲紧接着说:“如果画的持有者一定要洗掉霉斑,可以用药剂漂洗。” “用什么药剂?” “酒精,草酸,高锰酸钾……看这幅画需要什么了。”任自闲说,“不过我也不会轻易去动这幅画。” 被毙了课业的师兄心中鄙夷,果然是丰京不要的学生,冷哼一声:“这都修不了?” “因为这个画的作者。”任自闲摇头,“我们每每修复一幅画的时候,都是在原有的基础之上不管再怎么做旧如旧,都不会是之前的那副画了。” “那你说作者……”师兄不信邪,一脸不屑地去翻了这幅画的作者,“是古凉老先生……” 周遭的师兄师姐都倒吸一口凉气,古凉是一百多年前的画家,擅长山水花鸟,但是他所有的画作用纸都是他的妻子专门特制的。 不仅仅如今没有相同的作古纸,甚至找不到和它相近的材料修补。 如此一来不仅仅是微微发霉的画心,就连那已经撕裂破洞的覆背纸也都是不可缺失的。 作为画家他确实精益求精,但在修复师看来,他却是最头疼的人之一。 之前有教授尝试补,但是光是将纸张做的像是接近就已经是耗费不少。 如今师兄想要将这件作品补齐,没有半年以上的时间应该是不成的。 “这画的覆背纸发霉太严重了,若是动,这覆背纸就保不住了。”任自闲轻轻抚摸画的边框,“若是替换也不行,不断更替船板的忒休斯之船,只要不去替换最开始的那块坏掉的木板它就不会变成其他的帆船。这幅画还不需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忒休斯之船?”师姐和师兄面面相觑。 这是一个哲学命题:一艘船可以在海上航行几百年,这都要归功于不间断的维修和替换部件。 只要一块木板腐烂了,它就会被替换掉,以此类推,直到所有的零件都不是原来那个的时候,这艘船是否还是原来的那艘特修斯之船,还是一艘完全不同的船? 如果不是原来的船,那么在什么时候它不再是原来的船了? 这个命题十分有名甚至产生了不少讨论他的哲学作品。 任自闲:“这幅画的每一个组成部分都是文物,古凉先生的作品珍贵也是因为这种特殊的手作古纸,若是将它替换了,那忒休斯之船也不再是原来的那艘船了” 莫文教授笑道:“不过我们做的并不是解密,船工是不会去考虑这么深奥的问题的。” 任自闲将画作轻轻卷起来:“不过是我的一些愚见罢了。” 莫文教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余教授执意要将你送过来了。修复师的工作是,不遇良匠,宁存古物。你们对这些老家伙也要有敬畏之心才行。” 说罢又瞟了一眼之前那个被毙了课业的师兄,后者脸色涨得微红,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好了,”莫文教授拍了拍手,“时间差不多了,你们收拾收拾准备回家吧。周一来的时候带着新的课题,别让我催你们,还有任自闲,你之后跟着我修。” 其他的学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甚至有几个师兄师姐脸色很不好看。 直接跟着莫文教授做实操,可以接触到最高端的仪器和设备,不愁拿不出像样的成绩。 若是被看中,还可能有机会接触国家馆藏…… 这种机会可以说是他们这些学生熬四年也不一定能得到的。 任自闲一愣,随后点头表示知道了,对一众师兄师姐嫉妒的眼神仿若未觉。 …… 林家老宅,从傍晚起就雨点淅淅沥沥淋下来,颇有些愈演愈烈的趋势。 雨脚越密,住家阿姨敲了敲林夫人的门:“太太,少爷在外面等了半夜了,你还是见见他吧。” 紧接着就是一阵摔砸的声音:“让他滚!不要回来见我!” 阿姨也没有办法,隔着窗户向楼下站的笔直的林青松摇头。 “林总,要先走吗?”王琦为林青松撑着伞试探着问。 林青松脸色阴沉,半晌才吐出两个字:“开门。” 王琦不敢耽误,只能立刻让人将老宅大门打开。 林青松带着浑身的水汽,一脚踹开祝景岚的房门,就见房间里一片狼藉。 祝景岚坐在封死了的窗边往外看,像是在怀念什么。 碎玻璃几乎让这个房间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 林青松将湿漉漉的外套脱下扔到一边,沉声问:“妈,你还要发多久的疯?” 一句话就把祝景岚从迷茫中拉回现实,看向林青松惊喜了一瞬,又瞬间气急败坏。 她将薄被扔向林青松:“你滚!我不要见你!” 林青松将枕头一把扔到他的脚边,语气冷漠:“若非弟弟已经死了,你以为我想见你?” 这一句话让祝景岚一震,随后抱着头歇斯底里起来:“你弟弟死了你很高兴是不是!你爸也不管!你也不管!他当时挣扎了那么久……” 林青松没有管祝景岚泪流满面:“你若是不记得,我可以再次提醒你林雪棣已经是死了,是意外,四年了。” “不是意外,不是意外……”祝景岚大口大口地喘息,像是被这样一句话抽空了氧气一样。 不管有多少证据证明林雪棣的死就是一场意外,祝景岚都不相信。 她一意孤行地认为是有人蓄意谋杀,林青松也只能顺着她说。 “你想要活着看你最疼爱的儿子大仇得报,那就给我好好治疗,争取多活几年。”林青松不管祝景岚泣不成声转身离开。 “少爷要换衣服吗?太太她怎么样?”阿姨心急火燎,“我没想到她竟然趁我不注意进了客房。” “把家里所有的门锁都拆了,若是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就直接砸门。”林青松犹豫片刻还是问了一句,“她现在还做饭吗?” “做的。清蒸鲈鱼、红烧鲍鱼……那么几道菜翻来覆去地做。”阿姨如此说。 而林青松冷哼一声:“都是林雪棣喜欢吃的。她只怕已经忘记了还有另外一个儿子了。” 阿姨神色复杂,而林青松已经大步流星地重新走进了大雨里面。 …… 任自闲在门口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新家的钥匙,正给王琦打电话:“你好,我是任自闲,我忘记带……” 嘎达一声,门从外面被打开,林青松穿着浴袍,水滴顺着脸颊胸膛往下滑,皱着眉头神色不虞。 他再忙也没疏忽自身锻炼,胸腹肌肉在浴袍后隐隐约约。 任自闲手还捏着电话,她没想到门会打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瞬转为惊喜,扑进林青松的怀里语气里都带着亲昵的语气:“你回来啦?” 林青松把她抱了个满怀,一瞬间心中阴郁消散不少。 “你怎么回来啦?”任自闲搂着林青松的腰,抬起头眼神明亮,眼中的热情毫无遮掩。 任自闲穿着普通的衣服就像是一般的学生一样抱着书,整个人乖乖巧巧像个娃娃。 和王琦说话的语气都透露着疏离和冷静,和林青松面前的样子截然不同。 明显的区别对待让林青松唇角微扬,心情好了不少,大手轻轻拍着任自闲的背。 原本林青松到这里来只是换身衣服,但现在温软在怀,倒是不想只是换衣服了。 “想吃什么?”任自闲拉着他的手进门。 或许是因为家里老人要照顾,所以任自闲早早学会了做饭,还做的不错。 “都行,你看着做。”林青松看着任自闲换了鞋径直往厨房走,步伐轻快像是要跳起来,拽住她的手将人锁进怀里低头一吻。 任自闲丝毫不抗拒,转身搂着他,将唇递上。 半晌之后,任自闲眼底水润,微微喘息着挣开一些距离,眼尾微红地嗔视他一眼:“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着急,先吃饭吧。那我给你做烤羊排怎么样?” “好。”林青松想了想,“还要吃红烧肉。” 任自闲点了点头,进厨房去做饭。 而林青松则是打开电脑办公,任自闲的菜并不是什么珍馐美味,都是一些家里经常做的。 但就是这些却让林青松倍感安心,再加上味道也是真的合他口味。 任自闲做菜很快,等林青松开完视频会议,热气缭绕的晚餐就摆上了桌子。 肉汁丰盈的烤小羊排和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放在中间,还有四碟子清口小菜。 对于只有两个人来说这些菜确实足够了。 窗外不知何时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雨滴沙沙擦着玻璃窗往下滑。 林青松饭量大,一桌子热菜吃得七七八八,两人把碗碟放进水池,等打扫卫生的阿姨来收拾。 “我最讨厌下雨天了。”任自闲窝在沙发里,看着外面的雨有些失神。 “为什么?”林青松坐在她的身边把她圈在怀里。 “不过雨季还是有好事的。”任自闲没有回答林青松的话,转头来看他,“之前我学微生物,生活很拮据,我做了三份兼职,早上上课之前去送报纸,中午和晚上没课的时候就会去便利店咖啡店帮忙。” “后来我奶奶生病了,我挣不到钱,一天只睡四个小时,睁开眼睛就想着挣钱,每天带着便利店扔掉的,临近过期的三明治回家吃,别人不要的东西却是我一天的口粮。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凌晨一点钟才回家。就算这样,我也挣不够钱交医药费。后来房东找到了我,和我说给我找了个向导的活。一天一千五,只用做两个小时。” “那不是很好吗?” 任自闲摩擦着林青松的掌纹:“是啊,雇我的是……一个外地来旅游的大学生,正好就在我家隔壁,要住两个月。我本来不是丰京的本地人,只能前一天晚上做攻略,绞尽脑汁地规划行程,背名胜古迹的典故历史。第二天磕磕巴巴带着人到处走。” 林青松眉毛一挑,想着任自闲背一晚上名胜古迹简介给人科普的样子,轻笑出声:“后来呢?” “还带错了好几次的岔路,甚至让人连回家的飞机都延误了。”任自闲轻笑出声,“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他根本不需要导游,只是因为我每天回家太晚,房子隔音不好所以他睡不着。” “怎么不要个联系方式,也算是你的恩人了。”林青松捏着任自闲的腰轻轻摩挲。 任自闲转身趴在他的肩膀,在他耳边:“然后他就离开了,我们没有联系过。可惜了呢,当时应该留个联系方式的。” 林青松眉心一跳,不悦地控住她的细腰,重重一捏。 任自闲笑着挣扎起来,欢快又俏皮,翻身坐在林青松的腿上,手指轻轻点在他的胸膛:“你吃醋了。” 她眉眼如飞,眼里全是爱意,点在林青松身上的指尖像是勾起了火。 任自闲俯身在林青松的唇上浅浅一吻:“要做吗?” 一个朋友 只这一句就点燃了燎原的野火,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掩盖住一切杂音。 任自闲被欺负得狠了,仰头露出白皙的皮肤,声音哽咽带着哭腔,手上却越发搂紧了林青松的脖子,任由他落下吻痕。 在林青松的面前她从不掩饰自己的欲念,每一次都勾得他醉生梦死。 小簋以为任自闲被欺负了,疯狂在房间里面挠门,可谁也没有功夫理它。 清早林青松被闹钟吵醒,一摸身边冰凉,任自闲不在。 林青松迷蒙地睁开眼,关了静音的手机不停地闪,是王琦打电话来。 “林总,老爷想让您去一趟。” “交代你的事情查好了么?”林青松仿佛没有听见前一句话。 王琦顿了一瞬:“林总,他们还在查。” 林青松站在窗前,点了一支烟:“让他们好好做事,不用管其他的。” 林雪棣在下地考古发掘的时候,不按照规定防护,吸入尸毒导致感染病菌去世。 但是种种迹象都已经告知林家人,林雪棣就是死于意外,但是祝景岚却不能接受。 现在林青松想要重新调查这件事,动作自然会惊动林父的人。 林父要见他也是意料之内的事情。 林青松穿戴好,刚要出门但觉隔壁的茶室似乎有人。 任自闲裹着白色毯子,抱着身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蜷缩在一起靠在沙发上。 她身边的小几上是沸腾的一壶小炉茶,热气袅袅、满室茶香。 任自闲正出神地望着窗外发呆,长发散开落在地上,整个人纤细又脆弱,肩上还有昨晚疯狂的痕迹。 如此美景,林青松心神一软,推门脚步放轻走进茶室,任自闲仿若未觉。 “我走了,你没睡够就再睡一会吧。”林青松摸了摸她的头,放低声音。 任自闲仿佛此时才回神,乖顺地点了点头:“你什么时候回来?” 林青松眉梢一跳,任自闲的语气自然得就像是向正要出门的男朋友查岗一样。 他们之间是包养关系,任自闲还真的把他当对象了?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而任自闲也没有要他回答,她的注意力全被袅袅升起的茶烟吸引了,眼神茫然像还在梦中。 林青松松了一口气也没管她,按照林父的要求去了他的住所。 林父林凯风年轻时候也是坐镇林氏公司几十年,如今虽然退居二线,但余威尚在,就连林青松也不能违拗其心意。 林青松是林家的长子,出生在林父林母创业的阶段,两人对他多有期望。 而林雪棣是林家幼子,生他的时候,林氏集团也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林家父母自然偏宠幼子。 对比林青松,林父林母对林雪棣可以说是纵容。 好歹林雪棣没有被骄纵坏,反而继承了林母的温和脾气,正直向上像是个太阳。 当年林雪棣意外身亡,林家接受不了,倾尽全力追查他的案子,然而却一无所获。 林雪棣的死对祝景岚是个足以摧毁她的打击,转眼间,一个和睦美满的家庭彻底支离破碎。林青松很明白,祝景岚是偏爱小儿子的。 调查持续了一年,林凯风最终也接受了小儿子确实死于意外。 但祝景岚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差,甚至在出现幻觉之后,被检查出严重的抑郁症。 为了不再刺激祝景岚,林凯风搬出了林家老宅,大手一挥停了无谓的追查。 “听说你回了老宅?你妈怎么样了?”林凯风问。 “还是那样。”林青松坐下,就有一杯热咖啡送到他的手边,“林氏医药决定还是将研发特西里舒。” 林凯风眼神一凝,片刻后:“也好,既然决定了就好好去做。” 四年前林氏医药开发新的神经性药品特西里舒,正当和丰京大学合作之时,林雪棣出了意外。 因为林雪棣是丰京大学的学生,所以和丰京大学的合作也就暂时停止。 当初特西里舒从定项目到申请报备走得流程都毫无差错,只差东风。 现在要重开,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要重新查雪棣的事情。” 林凯风一听这话,瞬间脸色阴沉,厉声呵斥:“不要做无谓的事情!特西里舒是精神类药物,能给林家带来收益,你要做我不管你,但是分清主次,不要纠结于前尘往事!” 管家白叔听到里面林凯风的声音,站在门口焦急往里看不敢上前。 林青松立得笔直。 “我和你说过,这就是个意外!”见他油盐不进,林凯风站起来踱步,“雪棣也是我的孩子,如果真的有人暗害他,我能放过凶手吗?如今你妈好不容易有一点转好的迹象,你不要用雪棣的事情去扰乱她的心神!” “那你就眼看着雪棣无法安息吗?我了解雪棣,他根本不会疏于防护!”林青松直视着林凯风,“我不会耽误项目的。我会派人自己查。” 林凯风长吁一口气:“我实话和你说,这件事如果我查不到,那么就说明事情根本就没有问题。林氏不可能再给你提供任何的帮助,对外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了吗,现在如果再翻出来,不只是在公司内部会引起动荡,更加会让林氏的信誉受损。” 林青松垂着眼听着,林凯风继续说:“你当时没有在国内,能查到的我都查了,就算你现在再查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心照不宣的意思两人都明白,林凯风不是没有疑虑。 祝景岚明显有隐瞒,当年的事情若不是真的对她打击太大,就一定是有蹊跷。 林凯风竭尽力气去查过了,才确认这是一个意外事件,而现在再去查,很大概率也不会有结果。 “可是,你甘心吗?”林青松抬眼。 林凯风沉默下来,随后转身回了二楼:“你要是一意孤行,那你就别让你妈再担心。” 等在门口的王琦见林青松走出来,两步迎上来:“林总,您的脸色不太好,需要叫医生吗?” 林青松这才惊觉自己浑身的无力感可能是因为生病了,或许是昨天淋了雨,今天发起烧来。 连王琦都发现他不对劲,林凯风竟然没有发现。 林青松心中苦笑。 “还是去医院?”王琦见林青松没有说话,试探地问道。 林青松坐在车里,看着窗外湿漉漉的柏油路。 因为亲人的离世而精神失常的人屡见不鲜。 可祝景岚作为和林凯风白手起家的女强人,她本身就是一个极其理智的人,并没有那么脆弱。 更何况林青松心中也总有一丝疑虑。 哪怕是为了祝景岚安心,林青松都要将林雪棣的案子查得明明白白。 “回公司,去林董那里把关于林雪棣和特西里舒的资料拿回来。”林青松吩咐道。 王琦随之神色凝重,看样子林董已经同意林青松的要求了。 当年因为林雪棣的事故,让林氏陷入不小的动荡之中。 如今还安稳没有几年,林总要再查林雪棣的事故,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会把稍微稳定的局面打破。 任自闲接到王琦电话的时候正在实验室调修补浆糊。 根据修复的文献,所用到的浆糊的粘稠度是不一样的,任自闲拿着毛笔蘸取浆糊观察水流下的情况。 这次需要修补的资料边缘脆薄,需要选用稍微偏薄的浆水,若是选用过厚重的浆糊就抓不住纤维。 任自闲凭借经验调制浆糊的时候,王琦的电话就打来了。 “你说谁发烧了?” “林总发烧了。”王琦悄声道,像是怕打扰谁休息,“应该是昨天淋了雨的缘故。” 林青松是林凯风的长子,又是个倔性子,执意从最难的一线做起,一步步爬上现在的位置。 曾经下过工地,熬夜修过方案,也通宵陪过客户,为了一笔订单在酒桌上喝到不省人事。 所以年纪轻轻落下肠胃的毛病,如今一天没有吃饭,又在老宅淋雨,自然受不住,脸色都有些发白。 任自闲听王琦在对面滔滔不绝,看了一眼正在对着光看古画的莫文教授:“我这边走不开没法早回去,他能去医院吗?” “额,医生已经看过了。我的意思是,您可以帮忙照顾一下。” 王琦说的话有些急,任自闲虽然已经被林青松包养了两年,但是两个人的关系却一直是这种不温不火的状态。 林总对情人一向大方,若是心血来潮给套房给辆车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 若是其他小情人恨不得无时无刻不粘在林青松身边刷好感度。 单单就是看任自闲对林总那种态度,这么好的嘘寒问暖的机会也不该放过啊。 莫文教授注意到她的视线:“怎么了?” 任自闲只能回答:“一个……朋友生病,送到了我家。” 莫文教授眉毛一竖:“那你赶紧回去,好好照顾照顾。” 教授年纪起来了对这些亲友关系的事情看得重,听说任自闲家里有病人生病立刻就批了假。 任自闲不得已抱着自己的资料回了别墅,就见王琦带着林青松的助理守在客厅。 一见任自闲,王琦立刻上前:“林总吃了药,正在里面休息,就麻烦您好好照顾一下了。” 王琦自然知道任自闲对林青松到底有多上心。 当年的那个晚会,王琦可是全程目睹了任自闲落入情网的全过程。 在以前他也不信有一见钟情,只能说是美色误人,原来男色也误人。 任自闲竟然在林青松身边死心塌地地呆了整整两年,就连王琦也觉得不可思议。 见任自闲如此不上道,王琦也有些恨铁不成钢。 任自闲不知道王琦内心的想法,自顾自往楼上走,转头见王琦和助理还站着。 “还有什么事吗?” 真娇气 王琦交代道:“医生说,林总这两年的压力太大,作息不规律再加上内有肠胃不适,外有伤风才发烧的。饮食要清淡,稍后我会将食谱发给您。” 任自闲点了点头:“知道了。” 林青松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卧室一角有微弱的亮光。 任自闲正认真地用镊子一寸一寸地将泡软的纸张往外剥,手腕上两圈红玛瑙珠轻碰作响。 暖黄色的灯光下,白皙的手腕被血红色的玛瑙缠绕,任自闲眸光专注又坚定。 所谓灯下看美人,这美人认真起来更是让人心生爱怜。 林青松心神一动,正要下床却惊动了任自闲。 “你醒啦?”任自闲走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那么烧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王琦说你要吃清淡一点,然后再吃一次药。” 说罢就要往外走,林青松一把拽住她的手腕:“陪我躺一会儿。” 任自闲从善如流地躺上了床,林青松一把将她拢住,埋进窝,她身上没有过多的香水味。 柔软在怀,不过片刻林青松就有点心猿意马。 她穿着柔软的家居服,用手一揽就能抱个满怀,林青松摩挲着她的腰肢。 只有尝过任自闲的滋味才知道她有着多能让人上火的本事。 因着林青松生病,任自闲也不能饿着他,没有躺一会儿就起来现包了馄饨,做了肉末蒸蛋和两个清口小菜。 馄饨皮薄馅大,汤汁鲜美,吃进去熨贴到了心里,原本胃里就在闹腾,有点食物垫着和缓不少。 林青松吃完抬眼一看就见暖光之下,任自闲窝在沙发上一页一页地翻书。 见林青松走过来,任自闲眉眼俱笑,把资料放一边,向他伸手,一副讨要拥抱的样子。 林青松被她这副模样乖到不行,欺身上前将她笼在与沙发之间:“不怕我传染给你?” 任自闲摇了摇头,林青松将她按在沙发上。 本来生病禁欲,然而看着任自闲认真看书的模样又变了主意。 任自闲在床上软得像是水一样哭得抽抽搭搭,但手上却紧紧攀住他的背,任由他肆虐。 林青松手上本就没有轻重,遇上任自闲状态好,娇软又缠人的模样就只能咬着牙不让自己发狠。 养病几天,林青松的状态越来越好,任自闲反而有些受不住。 幸而林青松的病总算是好了,公司堆的工作不少,后面几天让任自闲总算是得了喘息。 …… 任自闲刚从图书馆出来就被师姐从身后揽住了胳膊。 “小闲儿,今儿下大雨要不要师姐送你回去?” 李尚尚比任自闲大一届,生性好动活泼,自从任自闲来了之后就对她颇为照顾。 还没等任自闲回答就听见李尚尚啧啧两声:“看样子不需要我了。”说着把任自闲往前一推:“去吧和你男朋友恩爱去吧。” 男朋友?任自闲抬眼看向不远处,林青松撑着伞笔直地站在树下。 他穿着笔挺的低调西装,形容精致,气质凌人,引得不少女学生侧目。 两人隔着雨幕遥遥相望,任自闲有一瞬间的窒息之感。 然而她很快从恍惚之中回过神,撑着伞往林青松走去。 手上冰凉的红玛瑙珠碰撞发出清脆响声,任自闲的脚步越来越紧,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 雨伞被扔进雨中,女孩扑进男人怀里。 “今天这么粘人?”林青松将她抱住。 任自闲靠在他的胸膛,感受他说话时胸腔的起伏:“嗯,想你了。” 林青松带着任自闲驱车离去,丝毫不知道街角有人暗自窥视。 “所以你把我从公司叫出来就是为了看这个?”唐婉手指哒哒哒地在笔记本上面敲击,头也没抬起来。 “你能不能有点八卦的精神!”苏晔一边翻看照片一边啧啧,“这次找到小情人和简昉舒一点都不像,说不定林青松这个货真的收心了。” 照片被怼到了唐婉面前,她才赏脸看了一眼,随后嗤笑一声:“你真是太天真了。” “嗯?”苏晔不明所以。 “谁说不像的?你看着气质,抬头看林青松的小模样。”唐婉冷哼一声,“他真是痴心不改呢。” 苏晔听着唐婉语气里的嘲讽,抱着手机重新审视半晌,缓缓地看向唐婉:“卧槽。她,她她她……” “林青松这么多年找情人,他有什么癖好你我不清楚?包养过的人多多少少都像简昉舒,眼睛像的,鼻子像的,性格像的,甚至只因为一个背影就要死活弄到手,折腾了这么久早就成执念了。你看这个任……” “任自闲。”苏晔听出她的语气不对,声音有些弱弱地提醒。 唐婉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这个任自闲,穿白色,再抱着书,气质和简昉舒一模一样。还有我劝你不要再掺和他们的事情了,免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而此时在言大的学生论坛里面,有一个帖子热度正缓缓上升。 【今天遇到了美人!求小姐姐联系方式!】 帖子没有提多余的事情,只是拍了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 雨幕之中一个女孩站在实验楼前,微微仰头看灰蒙蒙的天空。 周遭景色灰暗,只有女孩穿着白色的毛衣有一丝白亮。 照片拍得一般,但是就这样也足以让人心生怜惜。 1l:哪里有美女哪里就有我。 2l:这女孩没见过啊,不是我们学校的吧,要不就是新生。 3l:这是实验楼啊,很多实验室都在那里,也会有外人进去,这谁知道是不是外人啊。 4l:不过这个女孩真好看。有人有知道是哪个教授的学生吗? …… 扯了半天,终于有人认出来了。 45l:这是莫文教授的新学生,刚从丰京大学转过来,叫任自闲。 46l:原来我老婆叫这个名字,真好听。 47l:楼上不要脸。 48l:原来她就是任自闲。你们叫老婆的,可要好好看清楚,她上的车可不便宜。 49l:此话何讲? 50l:你们喜欢的白月光,可老早就上了别人总裁的床了。 …… 消息还在不停刷新,关于八卦一向是流传最快的。 一个女孩站在实验楼门后打电话:“舒舒你放心啦,我已经到了言大了,发了帖子很快就会把她的消息全扒出来。我看林青松应该就是和她玩玩,要不是放不下你,怎么还会找替身呢?我可听说,这个任自闲心机可重了,我要帮你先试探试探。” 不知道对面说了些什么,女孩笑着说:“我当然会小心,我可是你的头号应援粉丝!” 任自闲当然不知道自己引起了风波,她正被林青松捏着腰,眼尾发红,软声细语地求饶,像是一尾缺氧的鱼。 后来受不住,一口咬在他的肩上,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滑。 林青松最烦女人哭,反而咬着牙下手更重了。 任自闲发着抖往他怀里钻,声音颤抖地求他,委屈得不行。 疼了也不躲,反而将他抱得更紧,这让原本决定好好教训她一下的林青松却莫名心软了。 他伸手抹掉任自闲的泪水:“你别哭,我轻一点就是了。” 林青松心上软了一块,动作放轻,一点一点安抚任自闲。 任自闲和简昉舒很像,但任自闲更加柔情似水。 有时候会想要将所有戾气宣泄在她的身上,但真到下手的时候林青松又心软怜惜起来。 林青松这一辈子没哄过谁,就连和简昉舒吵架也是针锋相对。 因为是最亲近的人,所以林青松知道怎么样才能让简昉舒难受妥协,说出来的话像是刀子一样将两人越逼越远。 现在的林青松再回头,也只能叹一句曾经的自己年少轻狂。 林青松将任自闲抱在怀里安抚:“你真娇气,我可从来没哄过别人,你是头一个。” 任自闲红着脸张口咬他,在他的指尖像是小猫一样留下一圈浅浅的痕迹。 …… 任自闲进了莫文教授的实验室也有一段时间了,因为她之前并不是学文物修复的,所以目前为止莫文教授还没让她动手做修复。 她一边在实验室等莫文教授,一边摆弄手机。 她现在有点后悔搬去林青松那里了,虽然金海离学校近了很多。 但天天面对着林青松,让她有些吃不消,以前是好几个月来一次,她还有时间做自己的事情。 现在住的这个房本来就是林青松的,她也没有理由让林青松不回家。 任自闲点开王琦的电话号码,犹豫着要不要问问能不能搬回去。 就在这时,莫文教授领着一个法式连衣裙的女孩走进来:“这是今天来学习的,叫……” 女孩往前一步:“各位师兄师姐们好,我叫秦依依,刚从国外回来还不太适应,大家多指教。” 秦依依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可爱的小姑娘瞬间让实验室活跃起来。 莫文教授的研究室,其实并不忙,只是要花大量时间培养手感,所以除了必要的事情,师兄师姐也都会选择泡在实验室里面。 课程轻松又没有硬性要求,所以像这种中途跑来上学的也不少。 今年两个新生,任自闲天生安静,对所有人都是客气礼貌。 好容易来了个活泼开朗的师妹,长得又精致漂亮,自然赢得了所有人好感。 等莫文教授安排好今天开题的古籍,一群师哥师姐立刻围了上去七嘴八舌起来。 “学妹你之前在哪里上学啊?” “学妹为什么想要来言大啊?” “得了得了!”李尚尚站出来把秦依依挡在身后,“你们看见学妹就像是饿狼看见了肉,至于吗?以后有的是时间交流,现在自己干自己得去。” 李尚尚很有大师姐的风范,秦依依感激地拉住她的手:“学姐谢谢,师兄们可太热情了,难道只有我一个新人吗?” “那倒不是,”李尚尚指着正埋头做事的任自闲,“那也是新生,叫任自闲,你俩可以多交流。” “她是原本从言大本科升上来的吗?”秦依依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好像不是吧。”李尚尚正在一堆破旧的民画里面找素材给秦依依,“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秦依依在国外也是学修复专业,所以可以直接上手做。 “没什么,只是觉得她真漂亮,气质也好,但是我在表白墙上都没有看见她。”秦依依回答。 “哟,这刚刚进来就已经逛过表白墙了?”李尚尚戏谑一眼,随后正经说道,“小闲儿刚刚从丰京大学转过来没几天,表白墙上当然没有。” 秦依依笑了一声:“也是,不过为什么从丰京转过来呢?听说丰京也有文物修复研究室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李尚尚找出一摞白纸拿给秦依依,“总归是人家的私事,不好打听吧。你这几天先拆白找找手感” 秦依依接过李尚尚手里的古画说:“说的也是,丰京大学的文物修复室确实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特别是还有个害死人的教授呢。” 李尚尚眼睛微微睁大,不可置信地小声说:“什么?害死人?怎么回事?” “学姐不知道吗?”秦依依放低声音说,“我之前在论坛上看到,她在丰京大学的老师就是那个余辛夷。” “余辛夷?”李尚尚恍然大悟,“是那个造成了学生在勘探的时候被病毒感染的余教授?” 举报 秦依依讳莫如深地点了点头:“并且听我之前在丰京大学的朋友说,她原本在丰京读的是微生物,莫名其妙就换到她的男朋友有些手段才给她找了关系送到言大来。” 李尚尚不可置信:“不是吧,她的基本功很扎实啊。” “那我就不清楚了。”秦依依掏出手机,把之前论坛上的帖子拿出来给李尚尚看,上面扒出任自闲在丰京大学的简历,赫然写着微生物学专业。 “这是真的吗?看起来不像啊……”李尚尚眼光闪动,不仅仅如此,那个任自闲刚来实验室,就让莫文教授亲自带到实验组,之前她还说任自闲运气好,如今来看,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秦依依翻看着论坛,“但一个微生物专业的学生怎么能跨到如此冷门的文物修复专业来呢?有因才有果嘛。” 李尚尚心思转动起来,摆出笑脸交代秦依依要做的事情。 等到中午莫文教授交代要去拿实验资料的时候,秦依依十分顺手地就挽住了任自闲的胳膊:“我也叫你小闲儿怎么样?你带我一起去拿资料好不好。” 说是询问的口吻,但是动作却是拉着任自闲走。 任自闲是不讨厌这种自来熟的人的,但依旧觉得不太自在。 一路上秦依依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直在问东问西。 她装作不经意地问:“小闲儿长这么漂亮一定是有很多人追吧?” “没有人追过我,只很早之前有过一个……”任自闲歪着头想了想措辞,“网恋对象。” “现在也没有男朋友吗?”秦依依刨根问底。 任自闲摇头否认了。 秦依依了然果然是这个任自闲缠着林青松的,他们之间根本不是什么男女朋友。 尽管内心鄙夷这种自荐枕席的行为,秦依依还是故作惊讶:“为什么啊?不应该啊。” 任自闲:“我是一个很无趣的人。” 她性格说好听是淡然,说不好听就是冷心冷情,和所有人的关系都不远不近,自然也难有亲密关系。 在父母离世之后,她和奶奶相依为命,连血脉相连的亲属都鲜少往来。 奶奶生了病之后,任自闲每天睁开眼就想着怎么赚钱,哪有时间去人际交往。 任自闲眸光微微发愣,眼前模糊,好像当时有人从背后揽住了她:“你看我不也是向你奔赴而来?任自闲,一切都没关系的。” 一切都没有关系…… 而秦依依等任自闲进了办公室之后,掏出手机,手指飞舞,疯狂给远在国外的简昉舒发消息:“我就说,他们之间根本不是单纯的恋爱关系,你就放一百个心,林青松心里肯定装的全是你!” 秦依依在瑞士留学的时候认识了简昉舒,秦依依大简昉舒一届。 简昉舒刚刚到瑞士的时候什么都不会,就像是和家里人吵了一架后冲动离家的小孩一样。 秦依依没少帮忙让她在国外安顿下来,一来二去两人成了好友。 对于简昉舒的感情史,秦依依可是听她说了不少。 包括林青松和简昉舒纠缠了十年的过往也从简昉舒嘴里知道了个大概。 两个人明明都念着对方,却因为年少冲动错过那么多年,就连秦依依也觉得惋惜。 现在秦依依回国自然是要为简昉舒试探试探林青松的心意。 若是林青松依旧对简昉舒旧情难忘,那么这个小情人就应该早点退让免得自寻难堪。 替身怎么能比得上正宫呢? 秦依依啪啪啪打字:你放心吧,我一定让林青松认清那个绿茶的真面目,然后好好和你道歉!等他回到你的身边,一定要让他好好反省! …… 任自闲在实验室呆了一整天,莫文教授的实验最新开题,前期准备工作要做很多。 虽然不会让她一个刚来的做多难的工作,但是也足够繁琐。 因为秦依依是新来的,所以大家提议聚个餐欢迎一下。 原本也叫了她,但是任自闲向来不喜欢这种活动,就以莫文教授交代的资料还没找齐为借口推辞掉了。 等她磨磨蹭蹭收拾好,这才摸上了手机,查看一天的消息。 很好,林青松没有给她打电话也没有发信息,任自闲松了一口气,然而此时却一个电话突兀地打了进来。 看清名字的一瞬间任自闲暗叫不好,但还是接了:“王助理,有什么事吗?” “任小姐,最近林总去您那比较多,所以我们送了几套林总平日穿的衣服过去。”王琦的声音传来。 “他……”任自闲斟酌地说,“他最近会一直在我这里吗?” 说实话,林青松最近来她的住处太频繁了,任自闲想要委婉地提醒一下。 若是每天这样纸醉金迷的,也是严重影响了任自闲的学习。 王琦没有理解到她的委婉,以为是任自闲患得患失了:“您放心,林总他最近对您很上心。” 言外之意就是新鲜劲儿还没过。 “那好吧。”任自闲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挂断了电话。 林青松之前生病所以积累不少工作,如今正是最忙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今天应该不会回来了。 任自闲给自己做了一个虎皮青椒,又做了一份麻婆豆腐。 她口味偏辣,因为林青松胃不好,所以最近做饭一直都很清淡。 好不容易等林青松不在可以做自己喜欢的菜,美美吃上一顿之后,她准备带小簋出去洗澡。 小簋知道要带它出去,兴奋地上跳下窜,扑到任自闲身上又舔又蹭。 好不容易把牵引绳套好,就听到了邮件的声音。 是秦依依发来的一个链接,还没等任自闲点开链接,就见秦依依发了一条语音来:“小闲儿,有人举报你成绩不实,你快找莫教授看看怎么办。” 任自闲莫名其妙点开链接。 是论坛的一个帖子: 【举报了,微生物系的学生竟然在没有任何考试的情况之下,考入莫文教授的研究室。】 展开就是义愤填膺的描述:今年一个丰京大学学微生物的学生,直接保进了莫文教授的文物修复研究室。众所周知,莫文教授的研究室有多难进,一个非专业理科生怎么打败成百上千的本专业同学成功上位?我已经实名制举报了,等待后续结果。 帖子刚发没有两个小时,就已经火速上了热门,下面的讨论十分激烈。 …… 124l:有一说一,我之前也报了莫文教授的研究生,本以为文科好混分,结果连笔试都没过。 125l:莫文教授的专业是言大的金字招牌,哪里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126l:就是说有个微生物的走后门了?这怎么可能,跟得上吗?莫文教授的研究实验又不是什么收容所。 127l:我之前去旁听过,莫教授的选修课确实好难。 接下来将众人的话题引向了莫文教授的课到底有多难。莫文教授的学生延毕可不是一两例,如果他不认可,那么绝对不会放手让学生自己去修复文物。 任自闲摁灭了屏幕,她确实是走了后门。 当时已经错过了研究生考试的笔试,是林青松给她找了关系,才让她直接参加面试的。 还没等她放下手机,莫文教授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小闲儿,”莫文教授听起来有些生气,像是刚刚和谁吵过一架,“你把你在丰京成绩全发给我一份。” “是因为举报的事情吗?”任自闲问。 “你倒是知道得快。”莫文教授有些气愤不平,“你有教授推荐,本身就可以不参加笔试,现在他们倒和我说要重新审核,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但我确实没有参加笔试,”任自闲平静得很,“他们也没说错啊。” “放屁,”莫文教授,“你就别管了。” 莫文教授的电话挂断之后,任自闲还是听话地将自己的电脑打开把莫文教授要的资料发过去。 而此时秦依依也在等任自闲的回复,屏幕上全是她发给任自闲的信息: 【下午19:22】 【秦依依:他们说的话你不要在意】 【秦依依: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就得了】 【下午19:28】 【秦依依:你如果不是走的后门就快点去澄清哦。】 任自闲不知道在忙什么,终于回复:【谢谢,不必担心】 秦依依立即给任自闲打去一个电话:“小闲儿你看见了吗?有人举报你,你打算怎么办啊?” 她虽然说着关心的话,但却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昨天秦依依只是在李尚尚的面前稍微提点了一下,果然她就坐不住了。 任自闲刚一进实验室就被莫文教授另眼看待,不知道挡了多少人的路。 文物修复不比其他,更讲究一个师承。 学的也都是几百几千年的老手艺,所以若是得了好老师的细心教导要比自己按图索骥好得多。 莫文教授的研究生虽然多,但是真正能称得上是他的弟子的却没有几个人。 这也是像李尚尚这种研究生挤破脑袋也想呆在实验室的缘故。 若是得了莫文教授的青眼,那岂不是少走二十年弯路? 现在任自闲有出头的机会,不少人当然会眼红。 当时任自闲破格进入言大必定是走了林青松的关,否则她一个微生物学的本科怎么能考上莫文教授的研究生呢? 秦依依已经看过当年的成绩,任自闲的笔试成绩为0,绝无可能被录取。 莫文教授是出了名的眼里揉不得沙子,任自闲的成绩造假,这可是犯了大忌。 现在将任自闲的嘴脸揭露出来,让林青松看清楚她是一个怎么样的势力女人。 秦依依就是要在简昉舒回来之前,把林青松的身边清扫得干干净净才好。 爬床 电话那头任自闲的语气没有她想象的慌张,只是客气地谢了谢她的关心:“没有关系的,教授说会帮我的。” 秦依依没想到任自闲竟然能让莫文教授给她出头,脱口而出:“你没有走后门吗?” 话一说出口,她立刻找补:“我的意思是,你肯定是没有走后门才让教授帮你的吧。我相信你。” 任自闲没觉得不对,只说:“我确实用了一些关系,不过我当年本来就有教授推荐,所以也不算真的走后门。” “你不是微生物的?怎么又要来文物?”秦依依没想到她竟然是保研的。 任自闲听见秦依依这样问,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一下:“当年……我是因为男朋友才选择改志愿的。” 任自闲精神恍惚,仿若身处梦境之中,将她的思绪拉扯进了白色迷雾的深渊里,耳边声音嘈杂。 “小闲儿,我知道你急着为雪棣辩白,但你是微生物学生,在文物保护与修复这门学科上是没有优势的。就算能过笔试也过不去面试。侥幸考中,那你也跟不上之后的课程……”余辛夷教授的话忽近忽远,“如果……雪棣真的是被害,那你岂不是更危险……” 记忆翻滚,玻璃碎片砸在地上,七零八落地划伤任自闲的脚踝,鲜血顺着皮肤往下流。 “雪棣啊!!!多好的一个孩子!老天你不公平啊!!”佝偻的老者咳嗽起来,一句哭苍天不公…… “任自闲?任自闲你还在吗?”秦依依的声音将任自闲从迷茫之中扯了回来,“你当时为什么想要学文物?” “因为我想离一个人近一点。” …… 举报的事情在论坛上发酵,在校园之中引起轩然大波。 任自闲对之前发帖子自称实名制的人完全没有什么影响,当然也就没有得罪他的说法。 她两耳不闻窗外事,莫文教授的实验室最新收购了一批民间古物作为学生修复的练手。 古物到了手中,首先要进行的就是一系列的检查。 任自闲正在照相室里面将书卷一张张展开,平铺在透光台上面。 透光台下是经过漫反射处理过的玻璃,随后利用闪光灯将细枝末节的损伤全部映射出来。 西方的油画厚重,需要用到x光才能映照清楚,但却有辐射会对文物造成一定的损伤。 而东方书画一般都具有透光性,用可见光代替x光就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对文物的伤害。 自从被举报了之后,任自闲一直没有上手练习修复文物,只是在做一些类似于拍照,送资料等琐事。 这确实也是她作为研一新生该做的事情,但对比之前肯定是受到了冷遇。 任自闲推着堆放文物的小推车往回走,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声音。 “她能得罪谁?一个新生,若不是被人抓到了把柄,人家干嘛举报她?”说话的是之前被教授驳回课题的师兄,名字叫做曾荣。 任自闲没有进去,听见曾荣看似有理有据地说:“别把别人想的太坏,路有不平,还不准别人将事实发出来吗?” 不知道是谁又说了什么,曾荣的声音更大了:“我们辛辛苦苦考上来不就是冲着莫文教授的名头?结果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微生物的顶替了,你们谁有直接跟教授的资格?说她没有靠关系走后门我才不信,说不定就是哪个大佬的小情人来这里镀金的。” “就是,”有人小声附和,“我都研二了还没跟莫文教授一起修复过,天天都是师兄师姐带……她一个研一新生凭什么?” 眼看他们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任自闲推门进去。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没人想到她在门口,曾荣更是涨红了脸。 “我去图书室。”任自闲将那些练手的古物放好,抱着书转身就走。 她虽然不在意这些讨论,但最好还是避开这些明显就心有不忿的人。 还没等任自闲走到门口,莫文教授一把推门进来。 见任自闲抱着书站在门口,眉毛一竖:“你做什么?之前安排你的事情做完了?” 说罢也不管任自闲,巡视了一遍围成一圈的众人:“关于对任自闲的举报我在这里说一下,任自闲本身就有保研的资格,本来就不用考试,你们与其在这里戚戚,不如想想为什么她能注意到古凉先生的用纸,你们注意不到!” 莫文教授的话很不好听,但也无可辩驳。 “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莫文教授大手一挥,“调查结果学校下午就会公布,用不着你们在这里断案。” 曾荣等人明显不服气,却又不敢和莫文教授硬刚,只能白了任自闲一眼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果然下午学校就公布了任自闲以往的成绩单。 言大论坛上讨论越发激烈。 【你看,她微生物的考试基本都是满分耶】 【牛蛙牛蛙,这是什么天才。】 【微生物那么牛逼为什么要来学文物?吃饱了撑的?】 【说不定这是人家的梦想呢?更何况想要换个专业又没有错咯。】 【我只觉得她一心二用真厉害,考微生物满分的情况之下还能过文物的考研】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光是那些基础知识就已经让我头皮发麻了,能双管齐下的绝对不可能。】 【你们可闭嘴吧,到时候怎么得罪人的都不知道?[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嚯哟,我不说了,这下遇到真的了。】 【怪不得能跨专业呢。我是说她扔了伞扑进怀里的姿态,是个男人都会心动的吧。】 【这就是你们说的天才?】 秦依依点开图片,照片里任自闲扑进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怀里,跟他一起上了一辆黑色的豪车。 她见过林青松的照片,但是拍照的人离得远,又隔了雨幕,她有些不能判断。 秦依依转手将论坛截图和那几张照片发给简昉舒:【你看,她就是个包养的小情人,林青松只是对她的投怀送抱新鲜罢了,否则也不会找替身,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这次简昉舒的消息回复得很快:【你别闹了,我和青松的事情根本就与她没关系。】 【更何况我和林青松都已经分手了,他找不找人和我没关系。】 秦依依回复:【你俩就别互相折磨了,要我说你早点回来和他把话说清楚。】 简昉舒态度犹豫:【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他,如今我也没有立场干预他的感情生活。】 秦依依忍不住一个电话给她打过去:“小舒,你怎么一遇到林青松的事情就畏畏缩缩的呢?要是他心里没有你为什么一直找替身?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个任自闲就是照着你的气质找的。” 简昉舒沉默片刻后道:“你别闹太过分了,我和林青松的事情和人家这个姑娘没有关系。” “我哪有闹啊,又不是我举报的。”秦依依嘟囔,“难道你不想知道现在林青松和什么人在一起吗?” 简昉舒不说话了,她当然想知道现在林青松的身边是谁。 秦依依又循循善诱:“知己知彼嘛,更何况我也不做什么,顶多算是提前帮你探清敌情。” …… 关于任自闲作风不检点,自甘堕落的事情在学校里面引起不小的轰动。 学生的生活太过于枯燥,遇到这种潜规则的不平之事自然是愤慨万分。 不过一天,学校的论坛上就全是声讨任自闲的帖子。 任自闲是个新生,就算长得漂亮也没人帮她说话,更加像是坐实了她走后门的事情。 曾荣他们几个人因为这件事闲言碎语,又处处针对她,活像是任自闲真的抢占了他们跟教授的名额一样。 任自闲被人针对,只能每天在实验室看一些资料准备论文,并不能上手。 秦依依反而天天凑到她的面前。 “《古籍修复与装裱》?”秦依依看清了任自闲手中的书。 对于文物保护与修复的学生来说并不是什么陌生的资料。 这是文物修复厂大拿亲自操刀所著,相当于书画文物修复的百科全书。 但也就是因为太全面了,所以很多知识都只是入门的基础。 这本书也就是在大一的时候会被老师要求看一看,好了解文物修复的常识罢了。 曾荣一听秦依依的话,冷哼一声:“果然是半吊子,连这种基础书都没看过。” 这几天比这更难听的话也都听过,任自闲只当没听到对秦依依说:“我看到莫文教授的桌子上摆着这本书,所以找来读。就算是莫文教授这种老师看样子也是半吊子啊……” “你胡搅蛮缠!”曾荣被怼,气得拍桌而起。 这么多天以来,曾荣明里暗里挤兑了任自闲多少次,任自闲也都没有任何表示。 但现在却反唇相讥,可见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任自闲将书本往旁边一推,直视曾荣的眼:“你不必在那里阴阳怪气,若是我有什么问题,莫文教授还能让我在这里呆着?” 曾荣从鼻子里发出轻蔑的嘲笑:“我们可是正经考进来的,那像某些人不知道爬了谁的床。” 你应该心中有数 “咦?”此时一声惊呼将曾荣的话打断。 言大刚刚披露了新一届研究生资料。 任自闲的那一栏除了在微生物专业的课业之外,剩下三分之一的资料竟然都是她跟着余辛夷教授做文物修复实验的经历。 不仅仅是文物修复专业课的履历,更有一些单独完成修复的资料 甚至在最近一年余辛夷教授所发表的论文里面都有她的一席之地。 曾荣一边往下滑,一边皱着眉:“一个微生物的,凭什么会跟着余辛夷教授做实验?” “她毕业前一年半就已经修好学分了,”有人给曾荣补充道,“余辛夷教授特别推荐,怪不得能免试进言大……” 若是做文物修复,没有人不知道莫文和余辛夷教授。 这两个人一南一北成为了言大和丰京大学文物保护的权威。 若是说莫文教授是以实验为基础的创新派,那么余辛夷教授就是师承正统手艺人的传承者。 余辛夷教授的师傅学的可是正儿八经宫里传出来的手艺。 当代文物修复,余辛夷教授的手艺可以说是无出其右。 每年拜入她门下的学生不计其数,余辛夷教授也都倾囊相授,因此在教育界也颇受赞誉,只可惜这几年却渐渐不显。 “甚至有几个文物修复课题是她单独带队完成的,真厉害……”李尚尚虽然这么说,但是脸色却也不好看,找人举报任自闲的是她,谁能想到这任自闲竟然没有问题,甚至是余辛夷教授的坐下门徒! 此时已经在言大论坛引起轩然大波,甚至因为言大是在所有平台统一公布,不少校外的人也看到了资料,当然也就知道了举报的事情。 【为我们丰京大学的小姐姐喝彩!我知道这个小姐姐,微生物可牛逼,到现在我们老师还用她的实验做示范。】 【谁这么没眼色竟然举报我们的天才,真是开了眼了,难道你们举报的时候都不看一眼吗?】 【谁说学微生物的就就不能学文物了!】 【姐姐可真是我辈楷模,我也要提前一年半修完学分!!】 【你做梦吧,要知道任自闲的专注力在丰京可是有名的,她一旦投入试验就像全世界都消失了一样,那太可怕了。】 【同微生物学弟前来给学姐站场子,有幸被学姐带队一起做过试验,学到很多,如果时间能倒流,我希望不要选微生物学。】 【哈哈哈哈为什么啊?】 【谁不知道任自闲是可怕的卷王,为了做出理想的实验,泡在图书馆当npc都是常事,经常她甚至干过半夜把人叫过去做试验的事儿。】 【好可怕,怪不得她学完微生物还有精力做文物修复。这就是世界的参差吗?】 秦依依一边看论坛,一边将那些关于任自闲的情报截图发给简昉舒,不放心还发了一条语音过去:“我看你这情敌真的不简单,别到时候林青松真和她有点什么了,你再后悔就晚了。” 虽然秦依依本来就是学文物的,但是对于微生物这种老牌热门专业也是有一定了解的。 任自闲既然能在大二就带队做实验,想必也是个微生物的人才。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丰京要放人将她送到言大来读书呢? 再说,既然她能在微生物学做出一定的成绩,那又为什么被林青松包养? 图什么? 看样子这个任自闲在林青松身边并不只是个菟丝花。 秦依依按下猜测,抬眼就见李尚尚一脸晦暗不明地翻看任自闲历史成绩。 看样子有的好戏看了。 …… 丰京的雨季拖延很长,这几天总算是能见到一丝阳光了。 举报的事情告一段落,莫文教授久违地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大手一挥:“你们今天也别做事了,给我滚回去好好端正态度,没事别给我内讧!” 一句话就有连坐的意思,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灰溜溜地走了。 任自闲拎着还在滴水的伞刚出门,就被一丝阳光晃花了眼。 穿着西装的林青松拎着纸口袋站在海棠树下,轻笑着看她招手。 任自闲魂颠梦倒,恍若多年之前,穿着卫衣的男孩站在花下举着蛋糕朝她走过来。 “任自闲!” 任自闲分不清是谁在喊她,眼下温热,只能机械地往前走。 林青松好几天没有见过任自闲了,今天鬼使神差地来了言大门口,原本想着偶尔宠一宠自己的小情人。 谁知任自闲竟然看见他眼眶瞬间就红了,三步并作两步扑进他的怀里:“你怎么才来啊?”只一句话就将林青松的心撩拨得发痒。 “发生……”林青松放低了声音,还没等他问清,任自闲伸手捂住他的眉眼,温热的唇贴了上来。 还没等林青松反应就被任自闲吻了个正着,她踮起脚,攀住林青松的肩膀,将整个人贴在林青松身上。 美人入怀,林青松自然不会拒绝,伸手就搂过任自闲的细腰把人按在怀里,夺回主动权。 呼吸交缠,林青松抚着任自闲纤弱的后背,细碎的轻吻从她的唇蔓延到脖颈。 正值上午,校园人不少,虽然他们所在的地方并不显眼,但还是不少人注意到。 任自闲和林青松忘情拥吻,周遭空气都生出些缠绵悱恻的氛围。 “不要了。”任自闲轻轻推开林青松。 “小没良心的。”林青松顺着她的腰抚摸,“发生什么事了?” 任自闲摇头,拉着林青松往外走:“我饿了,带我去吃饭吧。” 林青松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和任自闲说到底只是交易,他让任自闲在言大文物保护系立足,任自闲呆在他的身边。 各取所需确实不涉及个人隐私,任自闲不告诉他也是正常的。 任自闲嗜辣,但是林青松口味却清淡得很,平常时候任自闲做饭也都以他的口味为主。 但是今天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执意带着林青松去了私藏川菜馆。 “除了以上的菜,再给我做一道腰果鸭方。”刚一上车任自闲就开始给川菜馆点菜。 “你倒是会吃。”林青松听着她点菜不自觉笑了,“连私厨的隐藏菜单都知道了。” “我想尝尝到底有多好吃。”任自闲看了他一眼,“林总不会不给吃吧。” 林青松被呛一句反而笑了,今天的任自闲像是换了个人一眼,放肆得很。 整个人不如之前稳重,却又真的生机勃勃,让人移不开眼。 “你今天在生什么气?”林青松问。 任自闲将这几天被人举报的事情一点点讲给林青松听:“我本身就有保研,考试也没有问题,我气不过就怼了他两句。” 说罢转头看向林青松:“你觉得我有问题吗?” 像是在外面被欺负了回家找家长的小猫一样,鲜活又有趣。 林青松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你想我怎么说?你当时错过了时间还是我给你找的关系,你想找我这个‘后门’来帮你理论吗?” 当年任自闲突然找到林青松,说她不要钱,但是想让林青松帮她敲定转专业去言大的事情,虽然本身就有教授内推,但任自闲错过了,只能另寻他法。 “总之我觉得我没有问题。”任自闲抄着手看林青松,大有林青松他要是说一句不好,她就闹给他看的意思。 “是啊,我们可都是正经人,哪有什么问题啊。”林青松拉开车门,“正经人也要先吃饭啊,饿着了不得了。” 这间私厨做的川菜一绝,其中以小河帮川菜最佳。不仅仅传承了不少代代的手艺,还加了创新更加符合当代人的口味。 私厨环境安静,是少有林青松愿意踏足的川菜馆。 林青松吃的不多,但见任自闲大快朵颐也忍不住多吃了几口,不过半晌就已经辣得额角冒汗。 此时一道腰果鸭方端上桌。 金黄掉渣的鸭肉上面镶嵌一块整个的腰果,鲜嫩多汁,香脆可口。 “这个菜好吃。”任自闲瞬间眼都亮了。 “之前没有吃过?”林青松看着任自闲觉得有些意思,“那你怎么知道这是这家私厨的隐藏菜单?” 任自闲手上的动作一顿:“别人告诉我的。说是很好吃。” “谁呢?”林青松注意到她的动作。 “一个……同学,他是去丰京读书,但是吃不惯那里的菜,除了他妈妈的菜之外,最爱念叨的就是这家私厨的腰果鸭方了。” 林青松没有多想,又吃了一块夸道:“确实不错,你同学蛮会吃的。” 此时林青松的电话响了起来,唐婉的声音传来:“听说你回林家了?” 林青松原本心情不错,瞬间嘴角笑意一凝,向任自闲示意之后站起来往外走。 “我爸同意我再做特西里舒了,还有雪棣的案子。” 对面的唐婉却冷笑一声:“四年了,当年特西里舒制药你花了多少心思他们能不知道吗?却因为林雪棣出事的时候在丰京上大学就给停了。” “别说了,”林青松脸色不虞,“这件事过去了,雪棣的事情我也会再查。雪棣死亡的阴影早晚会过去,林家不会一直停留在伤痛里。” “那你觉得你爸妈为什么迟迟不让你继承祝家的产业??”唐婉语气并不委婉,“他们有没有偏心你应该心中有数。” 新的课题(1) 祝家祖上也是有名望的家族,当年为了保护一批国家级别文物,在战乱之中倾尽家财,在战争之后尽数捐献,分文不取。 祝家原本也是名门望族底子厚,又有多年积累的人脉,凭借祖上遗留下来的财产很快在古董方面站稳脚跟。 祝景岚作为唯一的合法继承人,自然是要将这些古董财产留给自己的孩子的。 虽然看起来是大儿子继承公司,小儿子继承古董行,十分公平。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古董行背后掌握的人脉资源是祝家几代人的积累,林氏公司远远比不上的。 林雪棣死后四年,祝景岚宁愿将古董行交给专业经纪人打理都不愿交给林青松。 林青松听着唐婉在电话那头说话,抖出一根烟来叼在嘴里:“你打电话干什么?” 唐婉一愣:“你有事?” 林青松看了一眼包厢里的任自闲说:“在陪人吃饭。” “还有谁是你来陪的?”唐婉言辞一转,“在陪你那个小情人?” “有事说事,”林青松耐心耗尽。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你家的那个古董经纪人果然动作了。”唐婉说起正事,“我最近发现了不少赝品,都是你家私藏的孤品。” 林青松眼神发冷:“是赝品?” “对,并且制作精良,就算是内行也不一定能看出来。”唐婉的语气严肃,“制作的人肯定见过你家的藏品。” “监守自盗?” “这不能确定,毕竟只是一些仿冒的藏品罢了,我告诉你是让你心里有个谱。” 林青松吐出一口烟:“知道了。” “祝景岚不放权给你,我们在文物领域需要一个自己的眼睛,这件事你多上心。还有一件事,”唐婉叹息一口气,“据我所知,简昉舒可能要回来了。” 林青松手上的香烟一抖,等了几秒才开口:“回来就回来呗。” “你是真的不在意还是装的?”唐婉嗤笑一声,“当年……” “当年的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林青松打断唐婉的话。 “不管当年怎么样,孰是孰非都已经过去了,如果你真心喜欢她,就再去把人追回来,免得到时候人简昉舒身边有了新人你又后悔。”唐婉劝道。 林青松不想多说,转了话题,“听说你家和苏晔家在商量联姻?” 唐婉吃瓜吃到自己头上,苦笑着说:“是啊,苏家是医疗方面的巨头,我家自然想要多一方保证。” “我们三个自小一块长大,你的能力我十分清楚,兼顾唐家和苏家的产业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想过没有,”林青松紧接着嘲笑出声:“若是真的和苏晔有了一层商业联姻的关系,你们之间还能像之前那样相处吗?” 此时换了唐婉沉默,她喜欢苏晔从来不加掩饰,所以除了苏晔那个石头脑袋,林青松应该是看得最清楚的。 “苏家联姻势在必行,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 “苏晔知道了吗?”林青松问。 “还没有告诉他,”唐婉语气淡然,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他知道了也是麻烦。” “我可提醒你,有些事变得不单纯了的话,人就容易看不清自己内心。苏晔是如此,你也是如此。”林青松知道唐婉不愿意多说,也只能挂了电话。 这样一来,林青松也没有兴致了,交代司机将任自闲送回去之后,自己就回了公司。 而另一边,任自闲径直回家,刚好遇到上门送货的跑腿。 任自闲确认好买的东西之后签收。 是一个玉色的掌心茶壶,壶身薄可透光,上面雕刻的棣棠花栩栩如生,整个壶型自然,流畅舒缓。 任自闲将它端放茶室的博物架上,仔仔细细将它擦净。 小簋坐在任自闲的脚边摇尾巴,任自闲刚想蹲下摸摸它。 叮咚一声铃声脆响,任自闲点开看,是李尚尚打电话来。 李尚尚:“学妹,教授群里发的消息,明天记得去领课题哦。” “好的学姐,我看一看。”任自闲这才点开了群消息。 半小时之前莫文教授在群里说赞助企业要做几个课题,实验室总共六个人共同完成,一周后就要进行开题答辩。 【莫文教授:老规矩,你们自己决定怎么做,我只要求开题答辩和论文不要给我瞎写丢脸。你们田序学姐下地实习去了,这次的课题李尚尚来安排。】 李尚尚有些受宠若惊,原本这种工作都是最得导师心意的学生安排。 大她一届的学姐申请跟组下地考古,莫文教授竟然指定她来安排。 【李尚尚:好的,我会安排妥当!】 课题组长无疑是最受瞩目的,这次的需要修复的四件作品,都是会在年后的慈善晚宴之中展出竞拍。 如果能拿出让导师挑不出错的成果论文,不止向导师彰显自己的能力,还可以在文物保护厂和各个商业的巨头面前露个脸。 组长的事情定下来之后,莫文教授就不再插手。 这次的工作是赞助的企业委托的一项工作,共三件书画作品,全部都要修复到可以进行拍卖展出的水平。 莫文教授既然交给学生做,难度自然也不会太大。 只是文物保护与修复的研究生虽然注重手上的功夫,但是也不能没有理论的支持。 所以莫文教授这次追加了一副花鸟图,算是加了点强度。 这幅花鸟图以及其他作品也将作为慈善晚宴的压轴藏品展出拍卖。 李尚尚将其他人拉了小群火速安排了工作: 【李尚尚:曾荣和两个新人负责小篆文书画扇面、中景宝形医书,和另外一幅牡丹图的修复。剩下的人跟我做花鸟图。】 花鸟图难度系数高,所以由高年级的师姐师兄负责,研一的秦依依和她由研二的曾荣带着做剩下不算太难的工作。 这是十分合理的安排。 任自闲点开李尚尚的私信发语音过去:“学姐,我能做花鸟图的修复吗?” 李尚尚那边回复得很快:【学妹,你是研一新生,之前又没有接触过文物保护,所以你先跟着曾荣学习一段时间。不用着急。】 任自闲放下手机,这次负责花鸟图的修复确实是个好机会,不仅仅是任自闲,李尚尚和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放过。 第二天任自闲一进实验室,就听见曾荣在吵吵嚷嚷:“凭什么我要做这些?带着两个菜鸡什么时候能做好?” 曾荣见任自闲进来了,声音不减反增:“都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就算之前成绩好又能怎么样?我们学了四年的凭什么被她拖累?” 曾荣原本才研二,这次的课题若是混上个有含金量的二作三作,说不定明年的文物修复竞赛也能代表实验室参赛。 但李尚尚将按照难易度排序排序,曾荣带着两个新人做前三个作品的修复,最重要的花鸟图却插不上手。 基础和机械的重任几乎全压在了他们三个身上,而后面创新的、能凸显个人能力的实验和修复工作和他们都没有关系了,他当然着急。 在文物修复专业,不仅仅看的是师承,更是履历,就算是名师门下,也有愚夫,能现于人前的哪个不是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 “有些人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转了专业,”曾荣抄着手,敌视任自闲,“要技术没技术,要人品没人品,能做得好什么啊?” 任自闲没管曾荣的阴阳怪气,仔细地观察那几个作品课题。 莫教授交给秦依依他们的课题是一个花鸟图,上面的血渍和油污都是小问题,更重要的是画心和命纸严重粘粘。 这种直接在投资商面前露脸的机会可遇不可求,也怪不得曾荣要往那个组钻。 任自闲轻抚书画上面紧紧粘粘的断面,其实要修复也不是什么难事。 林雪棣在出意外之前一直都在研究生物酶制作的揭展剂在古书画修复中的作用。 如果能用上这种新的技术,不仅仅可以节约揭命纸的时间,更可以为论文增加一项实例。 只是林雪棣去世之后,他的老师余辛夷备受冷遇,又没有人能接手这项实验,所以一直没有进展。 任自闲想起了她带来的资料,其中就有林雪棣关于这项揭展剂的研究材料。 如果能将这个制作成论文用于发表,说不定能更加快速地在文物修复领域出头。 揭展剂的论文是她和林雪棣一起一字一句斟酌的,其中包含了他们两人的心血。 只可惜当年林雪棣离世之后,她的电脑不翼而飞。 彼时她也没有余力去还原当年的论文。 任自闲在心里默念不要心急,将这件事放到一边。 决定好的课题一下来,每个人都觉得时间不够用。 莫文教授给的时间是一周,如果正常的时间准备一个开题报告是足够的了,但多个项目要一起开展,光是找资料就已经是一项巨大工程量的工作了。 更何况,莫文教授对于学生严格,要求学生在修复文物之前,就能尽可能预知修复文物其间能遇到的问题,并且提出解决方法。 在开题答辩上痛骂学生、打回重做的事情屡见不鲜。 “任自闲和秦依依,把这几幅作品拿去洗,”曾荣指了指满是脏污的画卷,“别说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做不好。” 秦依依刚要去拿画卷,就被任自闲拉住,进了隔壁。 曾荣啧了一声,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 “诶,你跑什么?”秦依依跟着进去,就见里面有几面极其大的展柜,“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放宣纸的地方,我们来这里找半熟宣。” 新的课题(2) “常用的就那么几种,牡丹画用的就是半熟的苦主纸制作的。”任自闲回答她。 秦依依看了看玻璃柜里面放的宣纸:“可是这里面的宣纸都没有标明名字,我们怎么分得清呢?” 任自闲一个玻璃柜一个玻璃柜找过去,突然眼前一亮,从里面捧出一摞微微发黄的纸来:“这就是苦主纸,手工纯竹的,你看,上面有帘纹。” 秦依依有些似懂非懂地看:“那我们就用这一种就好了是吧。” “不,”任自闲把那一摞纸放回去,“这是新纸,当年买来的纸不能当年用,要将其中的火气泻掉才能用作书画修补。像这种就比较好。” 任自闲从下一层拿出一摞纸递给秦依依:“你对比一下,除了颜色更加发黄氧化之外,软硬程度也是不一样的,这种变化不好通过之后的操作来实现,所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各种品种的纸张都买来储存。” 秦依依目瞪口呆,搓了搓手指上的宣纸:“好像是不太一样……” “还有这种毛边纸,一般用来修补文献,之后我们修补医书的时候可以用……”任自闲挑挑拣拣把能用的纸拿出来。 “宣纸原来有这么多?” “是啊,不仅仅是木头用来做,还有芦苇,草梗,连动物皮都可以用作宣纸的制作,”任自闲玻璃柜子锁好,“每个朝代都有著名珍贵的纸,像洒金蜡笺、宣德贡笺……不同的纸也有不同的修复技术……” “你知道的好多。”秦依依原本以为任自闲就是被林青松走后门送进来的草包,没想到比她还得心应手。 任自闲手上动作一顿,随后啪的一声锁了柜门:“这是有人教过我的。” 两人抱着宣纸回来,曾荣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秦依依一边嘟囔,一边拿过喷洒水壶。 “等下,”任自闲拦住她,“这时候还不能直接清洗。” “为什么?”秦依依歪头,“不是说让我们洗画吗?” 洗画是一件繁琐又不容出错的工作,只能做了清洗的工作之后,才能初步判断这幅画到底有多少潜在病害。 但是更加重要的是做洗画之前的工作。 “我看过这幅画的情况,命纸和覆背纸都已经出现严重的断裂。”任自闲挽起袖子,“现在要做的是将裱件切除换上新的。” 任自闲将牡丹图的基本信息全部登记到文物现状表上,包括画心的长度宽度,裱件的基本尺寸无一不详尽。 “修复文物的过程尽量留痕,这样既是保护文物,也是保护你自己。”任自闲让秦依依依次记录。 紧接着下手毫不犹豫地将裱件切除,独独留下画心部分。 “那现在可以洗画了吗?”秦依依见任自闲慢吞吞的样子,“再不开始做就赶不上做报告了。” “你觉得你的开题答辩上,导师会问你什么?”任自闲气定神闲地问。 “啊?”秦依依想了想,“无非是修复前期准备工作,可能遇到什么样的难题,准备用什么样的方式解决之类的?” “是的,”任自闲拿了一个大盘,“裁多少裱件,用哪几种颜色补色,甚至包括作品原先的状态,后期为了修旧如旧做了什么努力都要心中有数。” “啊,要问这么详细吗?”秦依依已经懵了,不应该是遇到问题才解决问题吗? “所以相当于我们要先演练一次如何修补,才能针对问题找出应对方案,”任自闲直起腰,“幸好我们的画作虽然多,但问题都很清晰明朗,而学姐那组就不乐观了。”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秦依依问。 “要调色,将宣纸调成和这张画的底色一样,才能进行洗画。” “嗯?” 紧接着的一整天时间,任自闲都坐在桌子前面调色,她原本没有什么美术功底所以只能一遍一遍地调整。 “这张画的最初的底色应该趋近于深一点的流黄色,但是经年氧化现在应该是焦黄色。”任自闲调整一个颜色之后均匀涂在宣纸条上,递给秦依依,“去用吹风机吹干看看。” “我好累,我觉得都试了上百次了!为什么这个颜色还没调好啊?”秦依依趴在桌子上,“已经十一点了,我能回家了吗?为什么学长还没有回来啊?” “他不会回来,”任自闲呼呼吹了两口气,把小纸条吹干,“他交给我们洗画,那就是让我们将前期工作全部做好,说白了,这三件作品,包括答辩的制作,都交给我们了。” 正如任自闲所料,自从让他们洗画,曾荣就开始摸鱼偷懒,今天说是腰疼,明天说是感冒,竟然连续请了好几天的病假。 莫文教授不管这些琐事,所有的重担几乎都压在了任自闲和秦依依的身上,几乎是每天早上睁开眼就扎在实验室里面。 “用排刷蘸取七八十度的温热水细致地撒在画上,”任自闲一手拿盆,一手拿刷,缓慢操作。 秦依依原本在国外学的是油画的修复,这还是第一次看古书画修复:“你怎么这么熟练?你真的是跨专业转进来的么?” 刚开始她还不屑于半路出家的任自闲,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原本不是古书画修复专业的秦依依就已经将任自闲当做主心骨。 任自闲一边操作一边解释:“用温水冲刷沾满灰尘污渍的古籍,水流带走褐色的脏污的同时可以增加纤维之中氢键的韧性。” 答辩包括找资料,写文献综述,和整理编成部分。 和文物打交道不仅要有手艺,更需要的是文献的支持。 不是什么操作都能直接施展在文物上面的,所以就算新奇的想法天马行空,下手之前也得把心稳下来。 任自闲他们这边按部就班地依照计划进行,而反观李尚尚那组就不太容易了。 因为花鸟图的画心长时间粘粘在一起,传统的水闷法可以操作,但耗时过长,一周是远远不够的。 更何况水闷法虽然传统,但稍有不慎就会损伤画心,为此李尚尚几乎翻遍了所有关于揭命纸的论文。 李尚尚第一次带队做修复,当然是想要尽善尽美,花了整整两天时间翻遍了所有可能记载方法的古籍。 态度也从最开始的信誓旦旦到现在的一筹莫展。 任自闲猜想,莫文教授最开始的想法就是让他们六个人共同完成,无论多么庞大的工程量,六个人一起完成这幅画的揭裱工作也足够了。 但是李尚尚非要大包大揽,除了邀功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可能性。 夜幕降临,刚刚从埋头洗画工作之中的任自闲抬头就见秦依依还坐在一堆资料里面。 任自闲:“学姐,你还没走吗?你们还没做揭画吗?” 李尚尚苦笑:“有方法,但都不能保证画面完整,我也尝试过多种试剂,都不太行,正愁呢,不过还有时间,若是没有新鲜的法子只能用传统的笨办法一点一点揭。” “学姐不如去问问莫文教授呢?”任自闲提议,虽然她有点头绪,但如果现在告诉李尚尚反而会让她觉得任自闲小看了她 李尚尚好高骛远,想要一个完美又新颖的方案让教授大吃一惊,自然是不会轻易去咨询教授。 “学姐压力不要太大了,就算做不成大不了也就是被教授骂几句。”任自闲看了一眼时间,“我先走了学姐。” 李尚尚坐在空无一人的实验室里面,她已经研三了,如果再拿不出创新实用性的论文,那么她真的与莫文教授的博士生无缘了。 她看着任自闲的背影,这个研一新生已经破格进入莫文教授的研究室,那么说不定下次答辩小组组长就轮不着自己了。 无论如何都要在这次的答辩里面让莫文教授看到自己的价值。 李尚尚烦躁地又翻了两页书,随后啪地一声拍在书页上。 家里人都不支持李尚尚学文物修复,这是有钱人才能的专业。 李尚尚一没人脉,二没资源,能拼到现在只有一腔热情。 莫文教授的专业是言大金牌不错,但真正能正式从校园走到博物馆的少之又少。 李尚尚的同学基本也只有她一个人还在本专业读研究生。 如果不能拿出优异的履历,那她只能被专业淘汰! 李尚尚深吸一口气,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夜幕降临,已经入冬,金海别墅安静异常,空气之中都带有一丝寒气。 任自闲被安排了过多的工作,等回家都已经很晚了。 漆黑的房间里面,只有小簋扑过来朝她摇尾巴。 任自闲抱起小簋,见林青松并没有回来,松了一口气。 自从搬来之后,林青松几乎隔几天就要来找她,白天工作完了之后还得应付林青松。 之前半个月找她一次的频率就很好,双方都解决了需求,但如今有些耽误事了。 当初搬来金海的决定太草率了,若是现在搬回去…… 任自闲犹豫了,林青松是林雪棣的哥哥,更何况现在还是林氏集团真正的掌权人,有些事情让林青松出面总比她自己一个学生出面更加顺利。 任自闲叹息,搬走的事情再说吧…… 新的课题(3) 林青松并不知道任自闲已经动了搬回去的心思,此时他正在看任自闲考研面试的录像视频。 自从上次任自闲被举报之后,她的履历和她的面试视频就一直被挂在言大的官网上。 “你之前是学微生物的,”面试官问,“为什么选择换到文物保护与修复专业?” 视频有些模糊,任自闲乖巧安静,梳着马尾态度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听到这个问题明显一愣,随后展笑说:“我的家里人是学这个的。” 视频里的面试官和林青松一起笑了出来。 一个教考研的老师就说过,如果面试官问为什么选择他们专业,只有一个标准答案:家里人全都是学这个专业的,爸爸学这个,妈妈学这个,爷爷奶奶都学这个。 还曾经出过一个段子,一个学生考研被问到为什么选择翻译专业,随后他回答家里人就都是这个专业的。 面试老师听后脸色大变:“你想清楚,我是翻译专业第一届的本科毕业生,你想清楚说话。” 那个学生瞬间露怯,半晌后哆哆嗦嗦地说了一句:“我祖上是遣唐使……” 显然面试任自闲的这个老师也被逗笑了,随后笑着摇头给任自闲打了满分。 林青松关掉视频,思忖半晌之后给唐婉发过去一条语音:“关于你之前说的,我们需要一双眼睛,我有个人选……” 林青松当时包养任自闲确实也有私心,她主动是一个原因,与简昉舒气质相似是另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她是准备考文物保护与修复的学生。 他一直对当年林雪棣的意外死亡持怀疑的态度,雪棣并不是那么不严谨的人。 林雪棣从小规矩又乖巧,是个从来不出错的乖乖好学生,怎么可能因为下墓的时候防护不到位导致吸入古墓有害物质致死呢? 虽然当时林凯风也多方求证过,林雪棣的死确实是一场谁都没有预料到的意外。 但是林青松总觉得事有蹊跷。 他在商界打拼多年,对事有独自一套敏锐的直觉,更何况他相信林雪棣并不是那么冒失的人。 如今,祝景岚不准备让他接手祝家的古董事业,对于文物界来说他就是个脸生的外行。 林雪棣的死亡对于当时的文物圈子来说也是一件丑闻,毕竟林雪棣的带队老师是大名鼎鼎的余辛夷。 林青松凭借自己的人脉关系根本打探不到当时的情况,只能选择一个师从名师但是又对于行业里面完全崭新的面孔来帮他调查林雪棣的死。 如果任自闲技术足够好,也说不定真能帮上他的忙。 林青松交代完事情,回到金海的时候,桌上放着缺了一角、冷掉的外卖。 任自闲应该是只吃了两口就放着了,显然不是很合她的胃口。 林青松走进卧室就见任自闲已经睡了,手垂在床边,小簋蜷缩在她的身边也在呼呼大睡。 听见响动,小簋十分警觉地支棱起头,认出林青松之后,喉咙发出呜呜的威胁的低吼。 无论见他多少次,小簋都不太亲近他。 小簋的动静将浅眠的任自闲惊扰到,她微微动了一下。 林青松握住她的手放进被子里:“手垂着睡觉会腱鞘炎的。” “你回来了?”任自闲刚从睡梦中醒来,声音软糯又粘人,勾得林青松心下柔软。 “你怎么没吃饭?”林青松将她抱在怀里,被子里的温软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气。 “不好吃,”任自闲缩进他的怀里,眼睛还是没有睁开,“想喝你做的排骨玉米汤了,你给我做。” “撒娇精,”林青松在她的脸上一吻,“我可没做过这个。不好吃别怪我。” 林青松将她塞进被子里,去厨房做汤。 然而任自闲却也睡不着了,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盘算近段时间的事情。 之前举报她的人是外院的,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系的男生。 如果说有什么仇怨也不会在这时候才发作,明显就是之前莫文教授让她直接跟组的决定碍着某些人的道了。 其实任自闲大概心里有个谱,她想要快速走进文物保护的圈子,就要在比其他人更出头。 她去莫文教授的实验室就是想要一个迅速打通核心圈子的捷径罢了,和那些慢悠悠等别人喂给他们机会的学生不一样。 老老实实跟着他们蹭实验数据是不够的,任自闲光着脚下地,从床头锁住的柜子里抽出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厚厚的实验数据报告,由林雪棣亲自书写,任自闲一页一页翻得格外认真。 林青松见她起床,从身后搂住她:“不睡了吗?” 任自闲合上文件,转身仰头在他的颈侧印下一吻。 林青松笑着,声音低沉地将她的头抚住,加深这个吻,唇齿勾缠之中,两人之间的氛围更加热烈。 一吻过后,林青松贴着任自闲的唇,鼻尖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似笑非笑地问:“几天不见就这么浪?” 任自闲的脸贴的很近,睫毛微颤,眼里是藏不住的热烈,吐息如兰,这幅软软的模样将林青松的邪火全勾了起来。 任自闲不需要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就可以让林青松的欲望沸腾。 睡衣落地,任自闲的声音摄人心魂,接近哭出声来,更让林青松上瘾。 酣战之后,林青松神清气爽,反而是任自闲更像是被欺负了的小猫一样软趴趴瘫在床上。 林青松心软,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 任自闲像是被气到了,往被子里一缩,不再看他。 “还生气了?刚刚不是挺舒服的吗?”林青松朝着鼓起的被子一拍,“起来喝汤,我可是第一次做。” 林青松说的没错,他没有为其他人做过这种事。 和简昉舒在一起的时候,也没这么哄过人,闹最凶的时候赌气冷战,惹急了相互摔东西泄气。 简昉舒性子热烈,而任自闲自带一种温柔,让林青松忍不住多哄哄她。 他找了教程,味道不算太好,但任自闲坐在暖光下一口一口地慢慢吃完了。 热汤雾气缭绕,穿着睡衣的女孩专心喝一碗他亲自做的汤,温馨又恬静。 任自闲怎么能这么乖?林青松心中暖成一片,第一次生出这样也不错的念头。 “明天想吃什么?我让他们送菜来。”林青松坐在任自闲的对面看着她将一碗汤喝光。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明天也会过来。 任自闲颇感意外,愣了一瞬之后还是乖巧答了一声好。 这里是林青松的房子,任自闲总没有理由让他别回家。 但第二天林青松却失约了,接下来一连好几天也没有在金海露脸。 任自闲也一改往日不如往常一样早走,而是手上的活儿慢慢做。 等洗画的工作做完,好几天没有露面的曾荣也出现了:“任自闲,洗完画把演示ppt和答辩做了。” 几天前曾荣只是装模作样地在实验室巡回一圈,发现任自闲可以独自做这种修复,随后就将整个修复工作全扔给她。 “你不做吗?”秦依依直接呛声回去,“这几天任自闲加班调色,加班洗画你都没有出现,现在ppt什么的也要我们做?” 曾荣不以为意地哼笑一声:“谁让我是师兄呢,这种简单的工作你们都不会做,还吹什么天才转系?反正做好了是我教的好,做坏了是你们的事情,有本事别做。” 这一句话把秦依依气的牙痒,却又拿他无可奈何,只能看他施施然又离开了。 “快点动手吧。”任自闲一点也不生气的样子,“我们要做的事情还多。” 这下不仅仅是任自闲,就连秦依依也开始加班了。 在三件作品的前期处理上,秦依依帮不上忙,只能用心做一下答辩和ppt。 这几天和任自闲一起工作之后,秦依依发现任自闲有着堪称恐怖的专注力。 她只认定自己想要做的那么一件事,其他事情就算堆到面前也影响不了她。 最开始的时候,秦依依还会和她搭话,但之后发现她就像完全注意不到外界的事情一样,渐渐地也就不在她做事的时候打扰她了。 等任自闲能腾出手看答辩内容的时候,离答辩也只有两天了。 前一天她熬了一个通宵,快速浏览了一下秦依依做的答辩内容。 越看眉头越紧,秦依依在旁边有些战战兢兢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经过这么两周的时间,她已经明白,任自闲手上确实是有东西的,不是普普通通走了个关系或者是像她一样打着来莫文教授的实验室混个学历的想法。 “没什么问题。”任自闲看了看她有些惶恐的表情,“你做得很好,我润色一下就行了。能帮我去买个咖啡吗?” 秦依依如蒙大赦,她生怕任自闲说这个ppt不能用还要熬两个大夜才行。 她如释重负地说:“我请你喝吧!”随后一溜烟地下楼买咖啡。 任自闲揉了揉发胀发痛的眉心,秦依依的答辩ppt完全不能用,思绪混乱、措辞不严谨,少有不慎就会被莫文教授抓住错处,打回重做都是小事。 更因为是这次的项目重要,是连开题都要文物厂都会派人来旁听。 如果答辩不顺利,那么影响可就大了。 任自闲操纵光标新建了一个ppt演示稿。 新的课题(4) 而另外一个组,之前一直没有头绪的李尚尚突然拿出了切实可行的方案,如今花鸟图组正在如火如荼地做开题报告。 原本像是无头苍蝇一样的三个人猛然忙碌起来。 “学姐,你看这个地方怎么写?” 李尚尚立刻凑过去低声看了屏幕一眼,掏出手机划拉比对。 看样子李尚尚等人确实是有点技术,那幅画的损毁程度不是简单的操作就能修复的。 不过任自闲自顾不暇,也没有心思去关注他们最后采用什么方法。 最终在答辩的前一天才做完答辩相关内容,发给曾荣之后,任自闲和他说:“你看看ppt,下午的演示我就不来了。” 她熬了这么多天,早就有些撑不住。 上交的一作写的是曾荣的名字,所以任自闲不去应该也没有什么关系。 曾荣‘切’了一声不屑一顾,而旁边的秦依依问了,“为什么?几乎整个答辩都是你做的你为什么不来?” “我下午有点事。”任自闲摆了摆手。 任自闲也没有说谎,任自闲的奶奶如今正在疗养院里面修养。 今天是一月一次她要去见奶奶的日子。 自从任自闲的父母早年去世,任自闲就是奶奶独自带大的。 原本奶奶热爱山川湖泊,一生潇洒爽快,然而绊倒在她这个孙女身上。 好不容易任自闲上了大学,却得了脑年痴呆不得不长期呆在疗养院里。 “奶奶你还记得我吗?”任自闲坐在奶奶身边,语气中带着些许期待。 奶奶看了她一眼,随即移开了视线,并没有回答任自闲。 “你今天吃了什么啊?”任自闲抛出简单的问题。 奶奶断断续续地说她的午饭:“番茄……鸡肉,还有番茄炒面……” 任自闲不自主湿润了眼眶,她曾经发誓等有钱了一定要带奶奶四处游玩,弥补她的遗憾。 但现在奶奶连她都不认识了。 突然一股骚臭的味道袭来,奶奶失禁了,任自闲立刻蹲下来收拾,护工见状立刻摆手示意她走开。 奶奶一脸迷茫地被带走,任自闲眼中的泪水终于流下来。 “小闲儿……”奶奶哆嗦着转身,“你什么时候……和雪棣结婚?” 任自闲一愣,快步走到奶奶身边,一把将她拥住:“很快,很快就结婚。” “那就好,”奶奶轻轻拍任自闲的后背,“小闲儿别怕。下次雪棣来我帮你教训他。” 奶奶的话像是一块沉重的顽石将她往水里拉。 饶是任自闲在粉饰太平,也不得不意识到爱她的人一个个都远去了。 奶奶被护工带走,任自闲终于克制不住地蹲下,轻声呜咽。 …… 这次的课题不仅仅受到众人瞩目,甚至连文物保护厂都派了人前来。 会议室里面坐了三个文修专业的教授,莫文教授正坐中间,神情严肃。 而另外一边坐着慈善晚会的经办人,这次的慈善晚宴云集了全国百余家企业,也是年底的一个重要盛会。 经办人此时战战兢兢,不知道为什么,林氏的掌权人林青松竟然跟着他一起来看开题,虽然这次的文修备受重视,那也是结课题的报告才会有大人物来观摩。 林青松不知道经办人心中百转千回的心思,他坐在会议室最后一排,正百无聊赖地轻点手机。 【唐婉:你去哪了?没在办公室?】 【林青松:在言大。】 【唐婉:终于想起回炉重置了?晚了点吧?】 【林青松:慈善晚会的压轴今天开题,我来旁听。】 唐婉发了一个问号,随后语音打来:“你去哪里干什么?你妈让你接手文物修复了?” 林青松:“没有,都说了是来旁听。” 唐婉稍微一想明白了:“是你那个小情人又在作?” “她什么时候作了?”林青松话锋一转,“今天只是来看开题,顺便接她回家。” “行吧,你说是就是吧。”唐婉看透一切地轻笑一声,“我要提醒你,你现在还没拿到祝家的掌权,与古董牵涉过多不太好。” “我知道的。”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挂了电话之后,林青松又在会议室里面仔细找了找,还是没有找到任自闲的身影。 莫文教授已经就做宣布答辩开始。 第一组的课题很简单,众所瞩目的都是关于花鸟图的方法论述,他们的课题更像是抛砖引玉。 这是曾荣第一次负责一个课题的答辩工作,看起来有些故作镇定。 任自闲重新做的答辩稿子很漂亮,就连莫文教授也挑不出毛病来。 就算曾荣是照着ppt读的,教授们的神色也是满意的。 “都做的很好,”莫文教授对曾荣也是难得的好颜色,“那能说明一下,为什么要在清洗之前上一次胶矾吗?” 曾荣被问得一下子懵了,随后看向秦依依,后者一脸茫然。 莫文教授当即脸色沉了下来,曾荣一下子脸色都白了。 “不知道吗?”莫文教授脸色沉了下来,“好好好,你作为一作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步操作?” 曾荣脸色发白,任自闲的ppt做好了之后,他没有注意过这一个细节,这也是答辩内容之中一笔带过的一个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莫文教授会抓住这点不放,原本满意的神色一扫而空,脸色铁青得像是他们做了什么背祖忘德的事情。 “秦依依。”莫文教授点名。 “我……我也不知道……”所有人的目光注视秦依依,她瞬间就懵了,站起来话都有些说不清楚。 这个古画的清洗过程是任自闲熬夜独立完成的,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加一次胶。 莫文教授哼笑一声:“不知所谓!我平时是这么教你们的?这个ppt到底是谁做的!” 曾荣吓得有些语无伦次:“这都是任自闲做的,教授别生气,做错了我们就改。” 莫文教授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怒目圆视:“任自闲呢!” 秦依依被这么大的阵仗瞬间吓得眼泪往地上落:“她熬了两个大夜,撑不住回去了。” “胡闹!”莫文教授重重地拍桌子,“为什么多一个步骤,你身为第一作者一问三不知!叫她过来!” 秦依依连忙给任自闲打电话叫她过来。 “莫教授别生气,”另外一个教授劝道,“我们等做ppt那个孩子来解释清楚。” 曾荣灰溜溜地下去,与之相比,往台上走的李尚尚却显得信心十足。 …… 任自闲接到电话就往回赶,秦依依哭得抽抽搭搭地说不清楚,刚一进会议室就见李尚尚正在台上演示。 “针对这次花鸟图画心和命纸严重粘粘的问题,我们大胆地舍弃传统水闷法等技巧,”李尚尚看了一眼莫文教授,随即点开下一页ppt,“经过多次试验,我们已经决定采用最新生物酶揭裱的方式来进行这幅画的揭裱……” 任自闲突然脸上一白,ppt上面赫然写着‘生物酶在书画修复之中的作用’几个字。 李尚尚的理论一出,就连莫文教授饶有兴趣地等她继续讲。 “利用芽胞杆菌发酵产生的含有淀粉酶的胞外液制备特殊的生物揭展剂,并通过作用于宣纸老化材料验证了揭展效果。”李尚尚一项一项展示实验数据。 任自闲愣在原地,这项实验报告和四年前林雪棣在余辛夷教授主导下所进行的实验如出一辙。 不仅仅是课题,就连那些实验数据也都大同小异。 莫文教授一听这个课题,眼神微凝,也像是来了兴趣一样坐直了起来。 “这种最新研制出的揭展剂利用了生物酶高活性、专一性、低温性的特点,仅作用于传统书画装裱所用的粘结剂,比起传统的水闷法更加安全、高效、操作便捷……” 李尚尚在上面讲得越发自信,在座的教授、投资人脸上也是满意,神情也越发得意起来。 “好好好!”文物保护厂的科员拍手,“果然是名师高徒,年纪轻轻能提出这种新观念新想法,属实是不容易了,之后编写论文,申请专利都好,前途无量啊。” 任自闲脸色惨白,全身血液像是凝滞了一般,那是林雪棣和她共同所作的论文! 那是一个树影摇动的午后,林雪棣手指轻弹试管,笑得得意:“你看,我做出来了!” 微风抚动他的发丝,少年英姿飒爽也拨动任自闲的心。 不只是林雪棣,她连他的心血都没能守住! 这个设想是她和林雪棣一点一点铸就起来的,林雪棣提出的假象,她寻找的方案。 上千次的实验,那是林雪棣留给她唯一的东西,被拿走了! “任自闲!你可算来了。”秦依依眼睛红彤彤的,显然已经哭了好几次了。 任自闲仿若刚从梦魇中回神,而一边曾荣已经等不及了,他一把拽过任自闲:“你写的论文出了大问题!你还敢不接电话!你是故意跑远好让我丢脸的是吗!” 任自闲皱眉,秦依依一把推开曾荣:“你搞清楚,是你把论文囫囵个儿扔给我们两个,现在出事了就知道找任自闲了?” 自从任自闲一出现,林青松的眼就没离开过她,此时更是虚眯着看她要如何处理这件事。 任自闲冷语冰人:“我的论文不可能有问题,退一万步说,就算有问题,那也不该是你这个从没参与制作的来指责我。” 论文 任自闲看着李尚尚带着组员往会议室外走,现在不是追究论文的时候。 见曾荣气得脸色涨红,任自闲漠然看了他一眼,绕开曾荣走到台上。 林青松饶有兴趣地挑眉,任自闲在其他人面前原来是这样的? 此时李尚尚组都已经做过演讲,ppt还留在页面上。 ‘生物酶’三个字还停留在页面上。 “这次的课题是谁帮你做的?”莫文教授问得很不客气。 经过之前两个学生,莫文教授已经认定这组有猫腻。 “是我自己做的。”任自闲收敛波动的心绪,将页面关上,转身用白板列举出了演示稿上面的所有要点。 她下笔没有丝毫犹豫,只有真正的作者才如此胸有成竹,莫文教授神色稍微松缓,最起码证明这个论文他们并没有假手于他人。 “三件藏品之中,牡丹图的损坏最为严重,”任自闲点着牡丹图的照片,一一详细解释它的难点和未来修复过程中可能遇到的困难。 莫文教授铁青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看样子这次的演示稿是任自闲亲力亲为,否则也不会如此了解。 “你讲的很清楚,还是那个问题,”坐在莫文教授左手边的教授提问,“为什么不从最开始就选择成品金纸墨液作为托纸的底色?调色不是很麻烦吗?” 任自闲一顿,拿起一旁的演示赝品:“这件藏品的表面有一层非常薄的金粉,所以如果用成品墨液将无法还原最初的效果。” “那胶矾的作用是?” “这间作品最初创作于前代粮荒时期,所以那时候的墨水的着胶并不好,在测试之中也出现了跑墨的迹象。”任自闲毫无被追问的窘迫,淡然地像是在给教授解惑,“再上一次胶矾的作用是固定它原本的墨迹,这也就是后面用豆浆水代替矾水的原因。” 曾荣听后瞬间脸色一白,因为着胶不好所以前期工作都会围绕着这一点展开,这相当于整个论文隐藏的核心要点,只要参与过这次的前期制作都不应该不清楚。 开题报告并不难,所以莫文教授问了个送分的问题给他,就像是就像是问旅行回来的人那边天气怎么样。 但是他没有答出来。 就算是曾荣拿到ppt之后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也不应该不知道! 教授听后连连点头,莫文教授淡然地用保温杯喝一口茶:“好,论文做得漂亮,答得也不错,把写错了的一作改一改,下次一作答辩不许请假。” 曾荣松了一口气,莫文教授这样一说就是打算翻篇了。 任自闲不关系后续处理,她几乎是冲下台,向李尚尚的背影走去。 她的论文……那是她和林雪棣的心血!不能给其他人! 还没等她快步走到门口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任自闲。”林青松眼看着任自闲从台上向他扑来,伸手搂住她的腰,“这么想我?” 任自闲身躯一抖,茫然地眨了眨眼,林青松锋利的眉眼含着笑正戏谑地看着她。 林青松…… 任自闲渐渐恢复了理智,就算追上了李尚尚也不能证明那是她的论文。 当年林雪棣意外之后,存放着她的原始稿件的电脑已经丢失,现在空口无凭不能说明李尚尚抄袭。 只是出事的时候她还在丰京,李尚尚是怎么拿到她的原始稿件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她能证明存在过原始稿件,李尚尚的论文只是提出了核心观点,并且加以几个简单的实验佐证。 在学术上也不能构成抄袭。 任自闲冷静下来之后,双手环抱林青松的腰。 如果再往下牵扯,就会把她和林雪棣的关系扯出来,那更加不妙。 古书画揭裱是困扰文物修复上百年的难题,生物酶揭展剂的出现将会将文物修复的历程加快起码二十年。 这是一个革命性的研究,没有人比任自闲更清楚它的前瞻性。 真是因为如此,任自闲才不能让其他人抢走属于林雪棣的荣耀。 “你怎么来了?”任自闲的语气带着委屈。 林青松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任自闲在外人面前游刃有余又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尽数消散,在他的怀里就是个受委屈的模样。 刚刚她在台上站的笔直,舒缓又不容置疑地将着论文,自带了一种让林青松入迷的魔力一般。 林青松揽住她,声音低沉带着诱哄:“给你出气怎么样?你这么乖谁还舍得欺负你啊” 任自闲退出林青松的怀抱,还没等她说话,莫文教授拍了拍手:“回实验室,开个会。” 任自闲只能扔下一句“等我回去。”后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林总,我们先回公司吗?”王琦问。 “把今天的事情处理好,该记过就记过,该处理处理,别等资金支持全断了之后再来哭。” 林青松边整理有些歪的领带边往外走。 关于生物酶的开题报告十分成功,莫文教授要求所有人在力所能及提供帮助。 李尚尚趁机开口:“那让任自闲来帮我吧,她是生物专业的学生,做实验应该得心应手。” “这不好吧,我们也有三件作品要修复。”秦依依举手,“如果只有我和曾荣忙不过来的。” “这个实验投资方又要快又要好,所以得多花心思,我们只有三个人确实忙不过来,”李尚尚看向莫文教授,“不如先借给我们用几天,更何况,曾荣也是研二了,两个月做这三件的修复也并不是那么麻烦。” 秦依依还想说什么,莫文教授轻轻咳嗽一声:“任自闲你的意思呢?” 任自闲巡视一周,最后落在李尚尚身上:“我想秦依依他们应付得过来。” 此话一出,那就是要跟着李尚尚做实验了。 莫文教授却一锤定音:“你跟着李尚尚先做,有问题再说。”说罢就起身准备离开,“李尚尚。如果你想要申请我的博士生,可以开始准备你的论文了。” 李尚尚被天降的惊喜砸中,莫文教授只教过两个博士生,一个现在正在文物保护厂任职高管,一个正担任国家馆藏的馆长。 李尚尚兴奋地话都说不清:“教授,你的意思是……” “如果你这次的实验成功研发了生物揭展剂,那么论文的分量足够申请我或者余辛夷教授的博士了,”莫文教授笑吟吟地看着她,“难道你也要申请余辛夷教授的博士生?” 莫文教授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对她给予厚望。 随后转头看向曾荣的脸上笑意消失:“曾荣和秦依依的处分今天就会下来,以后再有人弄虚作假别怪我直接开除。” 旁边吊着一口气的曾荣瞬间面若死灰,本以为莫文教授不再追究了,结果还是免不了一顿处分。 “任自闲,学姐那个组不好过的,”秦依依拉着任自闲,“就算最后做出来了,你也只能混个四作,没什么用啊。” 莫文教授体谅学生,一向都不会和学生抢一作。 而任自闲是中途加入的,就算后期实验都是她来跑,那么也只能勉强混个四作,不仅仅加不了学分,更是吃力不讨好。 “你还不明白吗?”曾荣冷笑着哼了一声,“有人看别人的论文有价值,要攀高枝去了,到头来还不是把这些扔给我做?” 他挨了处分本就气不顺,说话毫不留情:“我说怎么这么听话老老实实做ppt,结果是在答辩上面挖坑,你和我都被她陷害了,心机深沉啊!” 秦依依转头就怼:“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说?难道你没有冒领一作吗?!” 曾荣把背包往背上一背,不屑一顾:“我被小人,我认栽,你和她走得近迟早也会骨头都不剩下!” 任自闲拉住了秦依依:“不用和他生气,我想去做那个实验而已。这三件作品没有什么困难,你们能搞定的。” 只要是个行业内的教授的都能看到李尚尚论文里面的价值,言大论坛喜滋滋地将李尚尚的答辩视频置顶。 这篇论文关系到书画文物保护未来十年的进程,可以说是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不止是莫文教授实验室,就连学校也表示会尽可能地提供帮助,只一天的时间,李尚尚就从前路堪忧的研究生一跃成为文修博士生最有力的候选人。 就连论坛上也都有关于她的讨论。 【今天偶遇明星学姐!还要了合照,你们就羡慕吧![图片]】 【火速前来,让我沾染一下学术气息。】 【学姐保佑,求期末不挂科】 【拜拜,李尚尚学姐保佑我的菌别死在我的培养皿里!】 【太强了,不愧是莫文教授的得意学生。】 【前段时间不是还有个叫任自闲的转去了莫文教授的实验室吗?还不是让我们学姐比下去了。】 【得了吧,别登月碰瓷,李尚尚可是根正苗红从本科一步步读上来的,现在已经研三,莫文教授都给予厚望,听说已经准备考取莫文教授的博士了。哪里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拿来比的?】 【那个任自闲本来就是插班进来哗众取宠的,要是微生物学得好,干嘛要转专业?还要换学校,丰京不也是有文物保护专业么?】 【楼上说得对,我觉得这个任自闲肯定有猫腻,听说这次她还把一作给挤下来了。】 自然是要帮你出头的 李尚尚的论文没有正式发表,但是已经在言大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与李尚尚的风光挂在一起的是一则通报批评,曾荣被记了大过,理由是学术不端。 秦依依则是因为任自闲的求情勉强警告也就草草放过。 原本这件事就是系内的丑闻,然而却不知道被谁捅到了明面上来。 言大从来不缺认真做学术的人,但这种冒领一作的丑闻还是少见。 当时在场的不止是莫文教授,曾荣从头到尾没有参与论文制作的事实几乎是摆在了明面上。 所以莫文教授才会当场大发雷霆,曾荣受了处分,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当然也没人关心他怎么回事,任自闲熬了两个大夜,早就已经累得不行。 林青松下班之后就见任自闲还睡着,手耷拉在床边,上面红色串珠晶莹剔透照得肌肤胜雪。 “手不疼吗?”林青松将她的手腕放回被子,又揉了一把警惕的小簋。 任自闲这一觉睡了个昏天黑地,从中午回家之后,就睡到了晚上十一点。 醒来的时候周遭黑暗寂静无声,连小簋也没有在。 门外轻声响动,林青松从外面走进来,带入一地的暖光。 “好学生,醒了吗?”林青松站在门口,背对着光模糊了他的面容,见任自闲愣住走过去坐在床边,“还要睡会儿吗?” 任自闲向他伸手,抚摸他的脸廓。 像是小猫的爪子印在皮肤上一样痒,林青松捏住她的手指。 任自闲的手很漂亮,软白嫩滑,林青松捉住轻吻她的指尖:“饿了没有,我叫人送吃的来。” 任自闲摇了摇头,随后往床里挪了挪:“陪陪我。” 一室安静,任自闲趴在林青松的胸膛之上,呼吸起伏之间闭上眼睛养神。 两人在床上相拥,寒气被隔绝在窗外。 “你说好要回来的。”任自闲冷不丁地委屈。 林青松有些蒙,旋即想起来,之前他答应任自闲要回金海失约了,有些好笑,原来她闹这个别扭呢? 任自闲很优秀,他之前就知道,今天去看过她答辩才知道就算没有他的帮助,任自闲也可以应付学术上面的事情。 林青松是从年少就在公司底层打拼的人,各个分公司、经销部甚至连普通行政里面都全是心眼。 林氏是全国性的企业,林青松年纪轻轻能坐稳一把手的位置,在公司内部说一不二,除了他是林凯风的儿子之外,更重要的是要有手段。 这年头缺的从来不是心软的好人。 不过就算任自闲在外面再游刃有余,在他面前依旧娇娇软软。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林青松轻声安慰,“下次有人欺负你,可以直接来找我的。这次你能处理下次呢?你在报告会上面直接把这件事摆出来,说到底这只是你们系里面的事情,如果是莫文想按下来你又有什么办法?” 任自闲往他怀里钻:“我看到你了。” “嗯?”林青松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我当时看到你了,你坐在最后一排,你当然会为我出头的。” 任自闲的语气理直气壮得不行,林青松忍俊不禁:“你是看到我在所以才直接怼人的?” 任自闲翻起身,带着警告的眼神俯视看他:“我在外面被人欺负了,你难道不给我出头吗?” 林青松轻笑:“自然是要帮你出头的。” 曾荣挨了处分,做事自然不敢再偷懒,这几天带着秦依依老老实实扎在实验室修复古画。 任自闲的论文做得很详尽,连他们可能遇到的事故都能预测得七七八八。 相当于在他们修复之前给了一本傻瓜说明书,只要按照她的想法做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而另外一边,李尚尚正意气风发地窝在实验室搞实验。 这几天她将一切可能用到的器械都申请了个遍,所有科室都知道文修专业的李尚尚正在做一个了不起的实验。 那是个里程碑式的实验,只要能成功研制新的生物揭展剂,困扰文修专业多年的揭展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啪的一声,试管应声而裂,李尚尚条件反射地把试管扔出去,刺拉拉的声音落在地上。 李尚尚的试剂再次炸管。 莫文教授批给李尚尚的实验室总共也就二十平米,李尚尚这里动静一出,其他人自然也知道了。 “我来收拾吧。”任自闲率先放下自己的工作。 虽然是微生物产出,但是用到的试剂也不是绝对安全。 任自闲轻车熟路地将实验数据收拾好,李尚尚嘟囔着:“不对啊,论文上不是这么写的。” 任自闲装作没有听见,只安静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如她所料,李尚尚是个纯粹的文修学生,就算是有实验步骤和理论也不能将那些实验完整复刻出来。 这也更加肯定李尚尚不可能提出这样一个核心论点。 那么是谁将她的电脑拿给李尚尚的呢? 无论如何,李尚尚还是如火如荼地在进行实验。 但她没有经验,做得多,错的也多,任自闲不得不从基础教起。 “学姐,这里你的试剂称量错了,应该是上一个点位,”任自闲手把手教李尚尚看称量基准,“如果称量错误,得到的结果自然不对。” “我当然知道!”李尚尚没有承认自己称量错误,“我是想要试试计量多少会有什么结果。” 任自闲自然而然闭了嘴。 李尚尚将药剂往任自闲手中一塞:“你去把这部分做完,明晚就要。” 任自闲也不理论,这些实验她早就做过一次,自然得心应手。 “李尚尚又让你做?”一个头发乱糟糟的黑框眼镜男人凑过来,他是最开始就跟着任自闲做实验的研三学生房鹤。 任自闲将做坏的试剂处理掉:“没关系,我自己做也要快一点。” “也是,”房鹤意义不明地哼声,“她光是提出理论就行了,然后你来做,我来记,论文刷刷写,到时候她一作,我三作,你四作。盘算得明明白白。” 李尚尚的实验之所以还能推进完全是因为任自闲之前是个微生物的学生。 否则别说试剂处理,就连试验选取的枯草芽胞杆菌都培养不出来。 论文里面所用的是芽胞杆菌发酵产生的胞外液,其中含有足量的淀粉酶,这才是真正起作用的物质。 而李尚尚看起来不像是能分得清的样子。 她只会萧规曹随,生套实验进程,得到的数据和林雪棣的数据相差很大。 但是她也不能露怯,这个课题是她提出的,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 李尚尚对整个实验一知半解,只能按图索骥地做,反复失败之后李尚尚就没了耐心。 “任自闲,你把这个实验所需要的芽胞杆菌培养一下。”在第十三次培养失败之后,李尚尚相任自闲吩咐道。 任自闲也没有抱怨,只是接过任务,重新用培养皿调整培养液。 “又是这样,”房鹤悄声和另外一个学长抱怨,“她又做不了扔给学妹了。” 另外一个学长是个话很少的人,名叫姚论。 姚论看了一眼任自闲:“嗯。只要能做出来就行。” “也是,任自闲也真是不理论,李尚尚也太会偷懒了。”房鹤摇头,这和他没关系,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要是自己插嘴说不定连三作都混不上。 李尚尚当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轻松,她现在已经不敢插手了。 她看任自闲做实验非常得心应手,论文上面写得也非常清楚明朗,但是轮到自己做,就没有那么容易。 原本以为只要按照那份论文上面的照搬照抄就可以了,就像跟着前面的人走路还能出错吗? 但是事实就是,她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那些试剂和培养的细胞根本不按照她的想法来。 同样的试剂,她压根得不出论文里面写的数据,她扔给任自闲做也是没有办法。 当然李尚尚也不是没有想过照抄论文,但是风险太大了。 如果在论文发表的时候像曾荣那样被劈头盖脸骂一顿,然后再挨个处分,那她还有什么前途? 李尚尚焦虑得头发一把把往下掉,自从她决定用那篇论文,就已经骑虎难下了。 一旦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谎去圆这个谎。 开了题之后实验室其他人的空闲瞬间被榨干,没人帮她自然也没人注意到她的失败。 任自闲的实验数据出得又快,和李尚尚的推测数据又几乎能保持一致,李尚尚不得已将更多的实验扔给她做。 李尚尚做的太过于明显,房鹤和姚论两人也都私下里找任自闲帮忙。 任自闲脾气好,只要拜托她的时候说几句好话,下一次任自闲就会把与预想数据差距不大的正常实验结果交回。 甚至到了最后,几乎整个组的实验都交给任自闲来做,任自闲也没有任何怨言。 晚上十一点半,实验室大功率分离机正在嗡嗡运转,林雪棣为了这个理论做了数以百计的实验,秦依依不会甄别,不知道什么实验是不用再重复做的。 所以只能好几个实验一起进行,争取将实验完整照搬下来,任自闲手上的工作很多。 秦依依把她放在眼前有两个考虑,一个是任自闲微生物专业的身份,有了她的加持,这个生物酶的实验就没人怀疑真实性。 冲着任自闲来的? 第二个就是她做不了的实验可以扔给任自闲做,大大减少了无差,缩短了时间。 “任自闲,上次那个文物……”秦依依电话打来,听见了分离机的声音,“你还在实验室,都十一点过了?” “嗯,还有几个实验组没有做完。”任自闲答。 “不会吧,”秦依依声音大了些,“她不会全让你做吧?太过分了!这不是欺负人吗?” 任自闲打了个哈欠:“没关系的,你这么晚打电话来什么事?” “没什么事,”秦依依一顿,“我本来想问你上次的那个画做口子的事情。” 任自闲明白她说的是什么,随后耐心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和她说清楚:“明白了么?如果还是不清楚,我明天再给你做一次。” 秦依依一愣,任自闲未免也太过于烂好人了,如此一来她不仅仅要做李尚尚的实验,还要兼顾他们的文物修复工作。 “得了,你自己好好休息吧,我和曾荣再试试。”秦依依语气有些硬,随后还是和任自闲道,“这是她的论文,她是一作和你又没有什么关系,大可不必这么累吧。” “没关系,我能做的就做,做不了我也不会强撑。” 秦依依又想继续说,瞬间灵光一闪,这任自闲被李尚尚拖住了,那岂不是没有时间去缠着林青松了? 秦依依将话咽了下去,匆匆说了一句好好休息,随后挂了电话。 这个任自闲如此逆来顺受,脾气又软,真不像是小说里面那种强行插足的小三,倒像是被强取豪夺的小媳妇。 任自闲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她关了机器,给保卫科去了电话:“我是莫文实验室的任自闲,现在下来。” 做文物修复的出入上下都需要记录在册,来去都要经过安检的仔细核查。 打过之后才看到八九点的时候,林青松来了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有接到。 任自闲想了想,没有给林青松回电。 林青松已经一个周没有去过金海了,和以前差不多的频率,这让任自闲稍稍松了一口气。 已经这么晚了,林青松没有找到她应该会去其他的地方。 天气转凉,离开实验室冷风就往身上扑。 任自闲回到金海的别墅里,打开门往里走,还在想着要给自己做点什么吃的,就在一片漆黑之中被人拦腰抱起,坐在了桌上。 “你还知道回来?”林青松穿着松垮的睡衣,大手控住任自闲的头,鼻尖微微相碰,“四天了。” 任自闲显然是被吓了一跳,双脚一踢,正被林青松抓了个正着。 林青松捏着任自闲的脚踝:“几天不见,敢踢我了?” “你怎么来了?”任自闲有些意外。 “我不能来?”林青松哼笑一声,手上捏着任自闲纤细的脚踝,欺身上前将任自闲锁在他和桌子之间:“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嗯?” 字句咄咄逼人,但是吐出的情调却是撩人的。 他现在居高临下的姿态,仿佛掌控了任自闲的呼吸一般。 “加班。”任自闲不动声色地把头一偏,躲开林青松的视线,然而就是这么一动,却露出了洁白纤细的脖颈。 这下更让林青松欲火烧起,他的手顺着任自闲的大腿往上滑,呼吸喷洒在任自闲的耳侧:“加班几天了?真的没有故意躲着我?” 任自闲转头直视他,突然展开一个笑。 原本任自闲就是个十足的美人,如今一笑,更恍得林青松眯起了眼。 任自闲另外一只脚缓缓抬起将他的腰勾住,随后伸手捂住他的眼睛送上唇。 如此情色几乎让林青松浑身的欲望叫嚣着发狂。 …… 等风雨渐歇,任自闲趴在床上昏昏欲睡的模样乖得像只小猫。 林青松破天荒地帮她收拾得清清爽爽,他下手有些狠了,做到一半任自闲就只顾着咬他了。 “别生气了,下次我会轻一点的。” 任自闲没有理他缩了缩脚,上面还有林青松捏出来的红痕。 林青松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瞬间生了些怜爱之心,伸手轻轻揉她的腰。 原本任自闲还生着气,不多时就沉沉睡了过去。 本来就吹了冷风,又被林青松闹腾了一晚不出意外地发起了烧。 林青松帮抽着鼻子的任自闲请好了假,将人又窝进被子里:“今天王琦会安排人来照顾你,想吃什么别矫情,让他们去买就好。” 任自闲被埋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因为发烧耳尖还红红的。 林青松摸了一把她的头:“乖乖的。” 怎么会有任自闲这么乖的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发了烧也不知道。 就连林青松发了狠也只知道抽抽搭搭地哭,像小猫一样挠他。 林青松略带不舍地去上班了。 任自闲睡不着,头疼得厉害,连轴转做了几天的实验,吹了风又被林青松拉着胡闹一通,就算她身体再好也吃不消。 她摸出手机来看之前的消息。 之前找莫文教授请假,教授略表示关心叮嘱她好好休息,随后也没有再说什么。 反而是李尚尚反应大了些,连续发了好几条私聊。 【9:17】 【李尚尚:你请假了?】 【李尚尚:那今天安排的实验谁去做啊?[抓狂]】 【9:28】 【李尚尚:你真的不来了吗?】 【李尚尚: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任自闲莫名其妙,还有故意生病的吗? 【9:57】 【任自闲:我确实病了,昨天的实验已经记录好了,之后的实验你只需要照着做就好。】 【李尚尚:你什么意思?不能坚持坚持吗?我今天有课的!】 自从实验开始,任自闲能逃的课都没有去上,反而是李尚尚光鲜亮丽地出现在大众面前,收获一众的瞩目视线。 任自闲有些疑惑,她什么时候让李尚尚不去上课了? 【任自闲:没关系,实验不难的,加个班也就做了。】 李尚尚没有再回复她,任自闲也没有在意,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 苏晔站在言大实验楼下,啪啪给唐婉打字:【你猜我在哪里?】 唐婉发了一个问号,苏晔就忙不迭地语音过去:“我在言大,我可终于找到林青松的那个小情人了,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唐婉无语:“你就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了吗?” 苏晔哼了一声:“你不好奇什么人可以让林青松放在身边两年吗?” “不好奇,”唐婉毫不犹豫,“你要是欠顿打,我可以帮你,不用绕道去惹林青松。” 苏晔窃笑一声:“到时候我给你拍照。”随即挂了电话。 从事文物保护工作自然要比其他专业更加严谨。 经手的都是一些具有价值的艺术品,所以进出都会安检。 苏晔虽然可以直接找校方,但是那样动静就太大了,他选择守株待兔等一个从事文物修复的有缘人。 最好能直接蹲到任自闲。 不多时,一个年轻姑娘抱着一摞书刷卡出来,苏晔立刻追了上去。 李尚尚脸色阴沉,她埋头做了一个上午的实验,一个正常数值都没有做出来,不仅如此,昨天任自闲做的报告她也没能看懂。 “同学你好,”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尚尚心情不好,没好气地转头,就见一个清爽系帅哥站在她身后笑脸盈盈地看向她:“你好啊,你是文物保护专业莫教授的学生吗?” 李尚尚一瞬间脸就红了。 苏晔的外形条件很好,今天为了混进校园,故意穿了白色冲锋衣和球鞋,正是一个干净大学生的模样。 要不是当年和林青松一届,那他也是校草的有力候选。 苏晔笑道:“我是想要报考莫文教授的研究生,所以想要认识一下学姐学长们。” 李尚尚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连连点头。 “那能请漂亮学姐吃个饭吗?”苏晔眨巴眨巴眼睛抛出橄榄珠,“我对周围不太熟悉,学姐带我尝尝学校周围好吃的。” 谁不想和帅哥吃一顿饭呢?李尚尚选了个安静的餐厅,点了餐。 “莫文教授很严格吧,”苏晔装起研究新生套话。 “还好,虽然严格,但是相对于自由度很高啊,”李尚尚笑了,“只要你拿出成绩,那么教授就会全力支持你的。” 苏晔对教授根本没有兴趣,随即换了话题:“那我听说实验室有个学微生物的学姐是吧,我之前也是理科的,应该和她比较有共同话题。” 李尚尚听苏晔提起任自闲,笑容有些凝滞:“她确实成绩很好,可惜实操……” 她故意留了话头,苏晔很自觉地接上:“她实操不行吗?” “哎呀,其实也就是因为她是微生物专业的嘛,转来学文物确实基础要薄弱一点,”李尚尚道,“并且她平时也不怎么和我们交流,所以做坏不少文物呢。” 李尚尚这样说,转念一想,这个学弟也是理科专业,要是到时候不报考莫文教授的研究生就不好了。 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她如果能多向学长学姐请教,肯定要比现在好得多,何况她应该是有些背景,所以也不太能看得上我们,能相安无事就好了。” 苏晔听着李尚尚说话,心里却计较起来,这个任自闲确实有点本事,林青松包养情人都图一个新鲜,像这种给人跑关系安排学校的事情。 苏晔喝了一口咖啡,原本是来找机会认识一下任自闲的,但是谈了半晌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情报:“那学姐见过她的男朋友么?” 李尚尚脸色瞬间僵硬住,这个学弟是冲着任自闲来的? 全是任自闲做的 此时李尚尚的手机响了,是莫文教授打来的电话,李尚尚一脸歉意出去接了。 “李尚尚,你的实验做得怎么样了?”莫文教授中气十足地问。 “还好,”李尚尚也不敢多说,只问,“有什么事吗?” “你收集一下现阶段的资料,今天下午临时有一个抽查。” 李尚尚脸色骤变,声音有些干:“教授花鸟图的修复不应该是一个半月之后?” 莫文教授听她的语气也有些莫名其妙:“不用紧张,就上次你已经做过的ppt和一两个现阶段的实验数据进行解释就行。这次也是文物保护厂听说了你的研究过来考察的。” 花鸟图虽然不是国家级的文物,但是其如果能用最新的技术,那不只是国内,甚至可以惠及全世界的文物修复技术。 文物保护厂不可能不重视,这次一听说莫文教授的学生提出了新的揭展方法,立刻派出一个书画修复的副部长和一个资深的文物修复师前来观看实验。 为此莫文教授还专门提前告知李尚尚让她和其余两人做好准备。 李尚尚听莫文教授如此说,瞬间就安心下来,这个课题刚刚开始,尚在起步阶段,就算是抽查也不会太过于刁难。 更何况任自闲做的ppt十分完善,想来应付一下随机抽查也没有问题。 任自闲今天请假正好,这样一来这个实验和她就没有什么关系了,之后就算她拿出了相同的实验报告和论文,也没人能证明这就是她的。 李尚尚从最开始的慌乱之中渐渐打定主意,辞了苏晔回了实验室。 …… 任自闲发烧来势汹汹,浑身酸疼声音也哑得很。 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发现浑身冷汗,她有些轻微的洁癖,忍不了浑身的黏腻,让阿姨帮忙换个床单之后去浴室洗了个澡。 林青松少见地挂念着家里有个病人,抽空回了金海,阿姨见他回来,十分识趣地换完床单离开。 林青松晃了一圈没有见任自闲,推开浴室的门,就见任自闲趴在浴缸边合眼。 乌黑浓密的头发在水中散开上下浮尘,水珠顺着她细腻的手臂皮肤往下滑落滴入水中,红色的玛瑙手串在她手腕上格外惹眼。 动静没有惊醒任自闲,水已经有些凉了,她就像是趴在岩石上面小憩的人鱼一样纯洁又引人犯罪。 一阵微弱的水声之后,任自闲沾着水珠的睫毛颤抖睁开眼,就见林青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中还捞着一缕她的头发。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林青松有些遗憾地将她的头发放进水里,“别再加重感冒了。” 任自闲往后一靠,无波无澜地看了林青松一眼,缓缓从水中站起来,并没有多余的羞涩,湿漉漉的手搭在林青松的肩膀上。 水润的唇轻轻印在林青松的唇上,让他温润而又柔情地沉溺在轻吻之中。 任自闲声音微弱,带着引诱:“听说发烧的时候做,会更舒服,要试试吗?” 接下来像是燎原的野火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然而另外一边李尚尚却又疯了,她一遍遍地打任自闲的电话都没有接通。 林青松刚洗了澡,任自闲的手机响个不停。 她本人倒是睡得很沉没能起来,林青松把电话接了,只听对面一个着急上火的女声:“任自闲!你怎么回事!电话也不接,人也没在!你赶快回来一趟,今天副部长临时检查,那个实验我做不了!” “你找任自闲?”一个冷漠的男声打断她的话。 李尚尚一听声音是个男人,瞬间愣了。 林青松看了一眼稍微睡得安稳一点的任自闲:“任自闲今天请了病假。” 林青松语气不善,之前医生已经给任自闲检查,说她这几天太劳累。 他稍微一想就知道任自闲是被刁难了,此时任自闲烧还没退,电话又打来。 李尚尚被凶了,连连道歉:“你是任自闲家里人吗?能不能让她先过来一下,我这里确实处理不了,那个实验是任自闲负责的。” “莫文教授既然已经允许任自闲休息,那就说明这个实验不是她的课题,”林青松毫不客气,“如果是你的实验,那么你当然自己也能做。”说完就挂断电话。 就算那是任自闲的实验,关系她的学业,那林青松也有把握能帮她处理掉,现如今没有什么比任自闲养病更重要的了。 另外一边李尚尚还在着急上火。 一小时之前,她带着两人在实验室接受领导巡查。 任自闲做的ppt十分完美,就连莫文教授也挑不出错,然而这次除了莫文教授之外,这次参与巡查的还有文物保护厂的柳缱副部长。 柳缱副部长是从一线拼上去的‘铁娘子’,不到五十岁就已经破格胜任为文保厂的副部长,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履历漂亮,更是因为她说一不二的铁血作风。 再加上她有另外一层关系,她是从莫文教授手下毕业的第一个博士生。 柳缱副部长一脸亲近地拍了拍李尚尚的手臂:“别紧张,我相信你们,把教授交给你们的东西全拿出来,让其他人看看我们师门有的是能人。” 文物修复学的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虽然近几年引入西方的技术,但最终还是最看重师门传承。 老师傅要将手艺教给徒弟,有一层如师如父的关系在,才会真正承认这个徒弟。 莫文教授有意将李尚尚看作博士生候选,肯定事先和柳缱副部长通过气了。 面对柳缱这种级别的大佬,李尚尚当然很慌,但见柳缱态度温和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下。 原本进行得像是之前预期的一样顺利,柳缱笑呵呵地说:“真是新颖的想法,我想看看你的实验。” 李尚尚一愣:“我没有准备。” 柳缱摆摆手:“没事,就昨天做的实验,再做一次就可以了,这可是我们书画修复的大事,既然已经有成果了,那我们就看看吧。” 莫文教授也站起来:“既然如此,你去准备吧。” 李尚尚只能回答好,趁着准备的时候疯狂给任自闲打电话。 这几天的实验她就没有做成功了的,任自闲不来她就只能硬着头皮上。 柳缱随手一指:“那就做最开始的实例吧,用现成的细胞外液做合成简易的揭展剂。” 李尚尚脸色不太好看,手指僵硬地一边看实验报告一边往上套。 咔嗒,试管烧裂,李尚尚惊得脱手,试验药剂瞬间撒了整个试验台。 “好孩子别紧张,”与莫文教授同辈的教授安慰道,“慢慢做,就像你平时做的一样。” 李尚尚将抹布一揉,试剂碎玻璃混着抹布带走。 这个实验一点都不难,但是她没做过啊。 当时因为时间来不及了,所以她是改了几个相差不大的数字交上去。 李尚尚冷汗往下淌,手指发麻,也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接下来的十数次,她都以各种原因失败,最初的时候柳缱还安慰她,渐渐神色越来越晦暗不明。 再一次李尚尚烧干了试剂之后,柳缱给她找了一个台阶:“昨天我看实验报告是你填写的,你来做试试。” 李尚尚畏畏缩缩不敢动手。她没有亲手做过的实验怎么能完美复刻? 见她这样,莫文教授哪里还不明白,挥手喊停:“明明是你自己做过的实验为什么做不了?” 李尚尚指尖发麻,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不敢说话,头低得像是鹌鹑。 “你的实验到底是谁做的?”柳缱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李尚尚瞬间瑟缩了一下,忍不住眼泪往外流。 “好好好,我带的研究生竟然学术造假,”莫文教授气极反笑,“你还不快说你的实验数据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莫文教授原先也是理科出身,看李尚尚做实验的手法就知道她脑子里没什么常识。 一直没说也是不敢相信李尚尚竟然敢在他眼皮子地下搞抄袭那套。 他一向爱惜羽毛,他带的研三学生竟然弄虚作假,这不是往他脸上糊泥? “我,”李尚尚泣不成声,“实验是任自闲做的。” “那之前的呢?之前任自闲可没去你的组里。”莫文教授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你抄了谁的论文?” 李尚尚只顾着哭了,也问不出什么,莫文教授指着装不存在的房鹤两人:“去,把她的论文找出来!” 实验室的电脑是公用的,房鹤在标题是‘李尚尚’的文件夹里面翻到了她的论文。 她写得很快,论文已经进行到中后期了,只差结论报告和实例演示。 但是李尚尚连第一个简单证明实验都没有做清楚,这样一对比,更显得她像个笑话。 “这不是母本,”柳缱查看几页,“你说清楚你到底抄袭了谁的论文?” “是,”李尚尚脚一软,跌坐在实验室的椅子上,“是我的姑姑欧绘教授实验室的论文。” 李尚尚从手机里调出数百张实验论文的照片,只见密密麻麻的论文资料材料,没有几年时间是做不了的。 压根不是李尚尚一两个月就能复刻的程度。 “我记得欧绘教授是微生物的教授,”柳缱冷哼一声,“为什么是她的实验室?”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李尚尚都哭累了,“我只是想要把花鸟图修好……” 莫文教授气得没话说:“那你之前的数据也是照抄的?” “不不不,”李尚尚还在给自己找补,“都重新做了一次的!” “可不是做过一次了吗。”房鹤在旁边嘟囔,“她一个都不会,全是任自闲做的。” 你就是个贱人 莫文教授气得满脸涨红,捂着心脏呼呼喘气:“混账!论文抄别人的!实验是学妹做的!我带过那么多学生,像你这样的绝无仅有!” 因为李尚尚的理论,言大还大肆宣传,如今学术造假才真的是丢脸丢到全国去了。 从头到尾论文没有一个部分是她独立完成的,还能忝居一作! “好了老师消消气,”柳缱拿起自己的包,“接下来的事情言大会处理,打不了开除,老师犯不着生气。” 李尚尚一听这话脸色一白,知道自己学术不端的事情板上钉钉再无转圜。 …… 言大在学术上有多权威,就有多严谨。 当时不只是柳缱,还有一些投资企业的领导,大大小小几十个人,这种事情掩饰太平根本瞒不住。 更何况这只是学生个人问题,不涉及导师,言大很痛快地通报了关于李尚尚的处理结果。 短时间之内,莫文教授的研究室出了两个记过处理,甚至李尚尚还涉及论文抄袭、学术不端。 之前她有多么风光,现在就有多么狼狈。 秦依依站在实验楼的角落打电话:“当时闹得好大,那个抄袭的学姐腿都吓软了,当天下午,通报批评就出来了,她记了大过。信誉有问题又没有什么能力,别说博士生资格,就连研究生能不能毕业都说不准了。” “这件事没有连累到你吧?”电话对面是个温柔的女声,“那个任自闲也是她组里的?” “没事舒舒,没连累我,”秦依依让简昉舒放心,犹豫着开口,“说起任自闲,舒舒,我觉得她不像是那种插足的小三。” 简昉舒叹了一口气:“我早和你说过了,我和……林青松的事情和她没有关系,当年的事情你也清楚,我和他弟弟订婚才分的手。” “但是他弟弟离世之后,他也没来找你不是吗?找了这么多小情人还都很像你。” 简昉舒不说话了,秦依依继续劝道:“我看这个任自闲,不像是会为了钱找人包养的那种女人。” “你觉得她人怎么样?”简昉舒还是没忍住问。 “我跟您讲,”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秦依依对任自闲改观很大,“你想想她原本就有保研资格,文修知识比研二研三的学长都丰富,那么她完全没有必要为了进入言大找林青松包养。” “她有这么厉害吗?”简昉舒笑了,声音带着苦涩。 “我觉得你再不回来,林青松被任自闲吸引是非常正常的事情。”秦依依有些幽怨地说,“这么多年,他心里肯定是念着你的,所以才找了那么多替身,别真的等到他彻底放下你找了别人你再来后悔。” 简昉舒沉默下来,几分钟之后才说:“我考虑考虑吧。” 秦依依还想劝,但是简昉舒已经挂断了电话。 “什么嘛!”秦依依嘟囔着揉了揉耳朵,转身,却忘了旁边支棱出来的一截栏杆。 砰的一声撞在了一个柔软的地方,一个清爽大男孩正伸手挡在栏杆和她的额头之间。 如果没有他,秦依依肯定直直撞上栏杆。 男孩子几乎将她圈在怀里,眼眸亮晶晶地看她,勾起嘴角笑,秦依依心跳都快了一拍。 “你好啊同学,我想问任自闲学姐在不在呢?” …… 自从任自闲生病之后,林青松像是真正在金海安家了一样,不仅仅按时下班回家,甚至连平常不穿的衣服也都送到金海。 王琦反而比任自闲还高兴,像是他们家林总终于有个落脚的地方。 原本林青松没有住进来的时候,任自闲还可以在一日三餐上面偷懒。 但林青松在知道任自闲为了早上能多睡一会儿,经常吃泡面解决自己的早餐之后,吩咐人每天从酒店送早餐过来。 任自闲也乐得早上多睡一会儿。 任自闲发烧病了好几天,等回到校园才知道李尚尚被处理了,关于生物酶的研究也中止。 但是花鸟图还是要修复,李尚尚请了长假,这个重任自然落在了其他人身上。 索性任自闲他们前期工作做的不错,虽然时间紧,但是也不是不能处理。 其他人因为项目和任自闲都熟悉了不少,曾荣虽然别扭,但冷静下来也明白是自己做错了事,自然怪不到任自闲头上。 “任自闲,”秦依依坐在一边看任自闲调浆糊水,“上次跟你一起来答辩现场的人是你男朋友吗?” 秦依依自然认识林青松,只是林青松没有见过她,所以肆无忌惮地和任自闲套话。 任自闲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和林青松的关系也不该说是男女朋友,只能含糊地说:“是家里人。” 秦依依一脸戏谑了然:“自从你进会议室,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你,他肯定很喜欢你吧。” 任自闲无奈地笑笑:“你要是没事,要不去把命纸吹干?” “好好好,别害羞嘛。”秦依依也知道不能追问太多,此时她手机响了一声,是论坛上的水友发给她的消息。 秦依依点开链接,瞬间笑意褪去脸色一变。 “怎么了?”任自闲见她这样,问道。 “你看。”秦依依把手机递给任自闲。 就见论坛的告白墙上,有人在上面给任自闲造谣。 任自闲长得好看,又有气质,论坛上面不少她的告白贴。 几乎在一夜之间有人在各个告白贴上面发了一些模棱两可的话。 【这是我前女友,她出轨后分手了。】 【我听我丰京的朋友说,她在那里可有名了。】 【我是从丰京考过来的,我证明,上次好像还看见她的两个姘头打起来了。】 【我擦,上次在妇产科看见她还以为认错了。】 【啧啧,不知真假,但是看这小模样就可骚了。】 【[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快看,速删。】 【我擦,我擦,碰到真的了。】 【这也太骚了。】 【这不是7号吗?】 【腿这么好,怪不得能免试进言大呢。】 任自闲点开一看,是几张女孩子穿短裙暴露的不雅照,侧脸与她的长相相似。 在任自闲拿出手机点开的时候,几百条消息瞬间充斥她的手机。 不知道是谁把她的电话号和学号暴露出去,几百条骚扰短信瞬间让她的手机卡顿得动弹不得。 “这个消息是前天发出来的,”秦依依顺着表白墙的消息看,“最开始是几条模棱两可的话,但是现在已经有些不可遏制了。” 任自闲把消息往下划,谣言的发酵速度很快,原本是前天才出现的第一条消息,已经在校园论坛上面迅速膨胀起来。 言大的论坛不是学校运营,而是学生自主管理,自然有不周全的地方。 任自闲立刻联系了负责论坛运营的同学将几张告白贴进行锁贴。 “为什么不直接删除?”秦依依听着她打电话。 “因为不止我们学校的论坛。”任自闲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正如任自闲所预料的那样,不止是言大论坛和丰京大学的论坛上面有污蔑她的言论。 一夜之间,涌出数十个自称与她有过关系的男人,从她的学弟到同小区的邻居。 她成了千夫所指,谣言绘声绘色地揣测她的感情生活,甚至连细节都一清二楚。 任自闲成了出轨、私生活混乱的女人。 不只是网上,任自闲走在校园里也有人看着她窃窃私语,甚至有人露骨地找她要联系方式。 “也不差我一个吧。”一个满脸青春痘的猥琐男人拿着手机找她要联系方式,“我活儿很好的。” “滚!”秦依依把任自闲护在身后,“你再这样我要报警了!” “呸,还立起牌坊了。”那男人悻悻地走开。 “你为什么不理论啊?”秦依依拉住任自闲,“你也是沉默在他们就越猖狂。” “那你的意思是?” “我们去找学校,”秦依依拉着任自闲往学校的教务处去。 “其实我已经找过了,”任自闲说,“之后会由学校官方给出说明。” 果不其然,下午的时候,言大官方账号就发布了澄清通知。 申明有关于任自闲作风问题的谣言全是无中生有,将保留责任的权利。 然而却并没有任何改变,甚至有人说之所以这么快出声明是因为任自闲的金主找了学校。 甚至传言她和学校的领导只见也是不清不楚,谣言就像具象化的恶意一样自有一套逻辑。 接下来几天,任自闲很少出实验室,几乎都呆在实验室里做修复工作,看起来一切如常,但是谣言却愈演愈烈,私信她进行辱骂的人越来越多,言辞肮脏不忍直视。 在他们嘴里,任自闲是败坏言大和丰京大学名誉的罪人,甚至私信言大官方平台要求将任自闲删除学籍。 自李尚尚的翻车之后,时隔一周,她也回了学校,她对之前抄袭的事情闭口不谈。 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众人也不好看她的笑话,所以那天临时演示的事情谁都没提。 “任自闲,”李尚尚多日不见任自闲,一看她脸就黑了,“你那天为什么没有接电话?” 李尚尚语气恶劣,把任自闲问得一愣,“我发烧,没接到电话。” 临近中午,其他人都已经去了食堂,只有李尚尚和任自闲在实验室呆着。 “你故意害我的是不是?”李尚尚愤恨,“不过是让你帮忙做几个实验,你就故意不接电话?” 任自闲莫名其妙,“这个实验你是一作,就算我接了电话,也应该是你自己做报告啊。” 李尚尚没想到原来随意拿捏的任自闲竟然敢回嘴:“好好好,网上说得没错,你就是个贱人!蓄意害我!” 我想,立案应该不是很难 任自闲被骂气急反笑:“你的意思是你论文抄袭怪我?” 李尚尚气急刚要骂,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愤愤摔门而去。 谣言在校园里涌动,明面上风平浪静,然而任自闲收到的恶意丝毫没有少。 就算言大官方出了声明并没有让人言停歇,反而更有人加以更坏的诅咒和。 这几天,任自闲一直呆在实验室里面,她的手机关了机,总是最后一个人下班。 临走之前,任自闲在办公室煮上一壶上好的红茶,茶水沸腾,一室缭绕很少泡红茶,红褐色的茶水染在纸上很难清洗,但却是古法做旧的常规手段。 她将茶壶闷好,要放置一晚,背上包之后关灯回家。 言大没有住校生,所以到了夜晚格外安静,已经是初冬,寒风有些凛冽。 这里不比丰京,空气干燥落叶凋零很快,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响。 任自闲走进一条小路,似有所感地转头,三四个男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身后。 周遭漆黑,除了引路灯之外没有其他光源,任自闲捏紧了包带。 或许是因为被任自闲转头的样子吓了一下,那几个人停顿了些许,而后竟然快步跟了上来。 几个男人明显有所图谋,如果是抢劫就好了,任自闲盘算了一下自己带的东西。 脚步声越来越近,任自闲往前一拐,消失在巷口。 “哪去了?”那几个男人四处搜寻一番,“先追。” 还没等任自闲松口气,一股钢管的冰凉抵住她的脖颈。 “挺聪明的。”男人的声音低沉,“妹妹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把包扔开呗。” 任自闲照做,随后被一把她拽起来,抵在墙上。 “老子最讨厌你们这种装出来的好学生了。”男人的手拽着她的头发,“长这么清纯,骨子里却贱得要死,我可是带了三个兄弟来和你玩,满意吗?” 任自闲抬眼,那是一个脸上满是痘印的男人,长相猥琐,言辞粗陋。 痘印男人自然也看见了任自闲的长相。 杏眼微瞪,不言而含春,就连眼底也都是冷漠的艳色。 围着任自闲的男人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赚了,又骚又靓。” 任自闲垂眼轻轻哼笑,神情不像是害怕:“高中大学我也都被堵过,真是好久不见的场面。” 高中她的爸妈双双意外去世,瞬间家里空得像是个干瘪的壳子。 任自闲的父亲是最简单的公司职员,勤勤恳恳一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情就是追求了任自闲的妈妈。 妈妈当年可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学的是舞蹈,身段轻盈又模样出挑。 任自闲开蒙很晚,晚上一年学,她记得妈妈特别擅长打理家里的花园。 无论春夏秋冬,任何时候都可以在花园里找到正在盛开的花。 奶奶和妈妈之间没有任何的婆媳矛盾,夏天的晚上,奶奶就会抱着她坐在小摇椅上面看妈妈在院子里跳舞。 爸爸晚上回到家,一进门就会拉住妈妈的手陪她在院子里待一会。 那些悠扬的旋律、翻飞的裙摆和花丛里面跳舞的两个身影,让任自闲记在了心里。 后来奶奶身体不太好了,就很少和她在院子里看妈妈跳舞。 再后来,跳着舞等爸爸回家的变成了任自闲和妈妈两个人。 意外出在她高三的那个晚上,icu门口,她抱着佝偻的奶奶痛哭:“我没有妈妈了,也没有爸爸了。” 自那以后,花园就再也没开过花,任自闲也忙了起来。 奶奶身体不好,就算是任自闲成绩好被丰京大学免除了学费,那她也要连轴转才能养活她和奶奶。 他们卖掉了原来的房子,四处奔波。 任自闲在学校食堂打过饭,在小学生家里补过课,甚至凌晨两点起来送过报纸。 那年除夕,为了省钱,她带着奶奶住过安置房,长得人高马大的痞子会追着她骚扰。 任自闲长得好看,家里又没什么人,是他们欺负的对象。 报过警也搬过家都没有用,任自闲抄起门口的水管反击。 次数多了渐渐也就习惯了,她知道棍子打在哪里最疼,也知道打在哪里是轻伤。 哐当一声,铁棍从手上滚下去,发麻的手掌被林雪棣包在手里,任自闲听见他说:“不要怕,我来了。” 现在的情况没有给任自闲回忆过往的机会。 痘印男人见任自闲没把他当回事的样子,瞬间暴怒:“居然敢还手?你个臭……” 还没等他骂完,任自闲瞅准时机拽住他的手臂,手中一拧,紧接着对着那痘印男人的手肘关节用力一踹。 痘印男人的手腕瞬间脱臼,痛嚎着倒在地上。 “操!”其他痞子见此状况,抄起家伙围了上来。 “你们这号我见得多了。”任自闲捡起痘印男人掉在地上的钢管。 几个人把进退的路全堵了,任自闲只能赌警察来的够快。 痘印男人被打疼的龇牙咧嘴,瞬间怒火心头猛起,其余三个人警惕着逼近。 钢管照着任自闲的手劈来,被她侧身一躲。 任自闲弯腰瞬间,照着男人肚子一捅,她反应够快,也够敏捷。 “嘶……”围上来的男人条件反射一躲,让任自闲寻了个空子,一棍子排开一条缝隙往外跑。 “臭娘们,”男人骂道,“等我玩完了你,你就服了!” 任自闲往大路上跑,从背后飞来的铁棍正中她的后背,后脑钝痛,任自闲不自觉闷哼着倒地。 她强逼自己清醒,混乱之中,脚踝被抓住。 糟了!任自闲心中暗叫不好。 万幸刺耳的警报声由远及近,那群痞子正要逃跑被警察追上一把按在地上。 …… 警察局,任自闲坐在沙发上面,捧着一杯热茶,警察小姑娘陪在她的身边,轻声安慰她别怕。 痘印男正一脸急切求饶:“真不是我们找事,是她叫我们来的,说是要晚点刺激的。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就闹到警察局来了呢?” 警察求证的眼神放在任自闲身上。 任自闲:“我不认识他们。他们确实突然袭击了我。” “我说的是真的”痘印男人连忙拿出手机:“你看看,我这里可是有证据的,是这个女人先找我们的,这是聊天记录。” 他交出一张截图记录,是来自同城交友群里面的一段私信,时间是今天。 痘印男的id名称是‘萧萧下’,而对面却直接用了任自闲的名字。 【下午13:47】 【你已添加任自闲,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任自闲:你好,哥哥想玩点刺激的吗?】 【萧萧下:怎么说?】 【任自闲:妹妹寂寞啊,哥哥能不能多带点朋友来和妹妹玩呢?】 【萧萧下:玩这么大?】 【任自闲:妹妹喜欢用强,哥哥只需要在10:00之后来言大大门口等我就行了,我穿着灰蓝色大衣,白色短裙,哥哥一定要来哦。】 聊天之后甚至发了几张暴露图片,照片里面的女孩赫然就是任自闲的长相。 甚至聊天记录里面还有他们相互约定装作不认识,玩点‘刺激’的记录。 一瞬间警察看任自闲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你说,怎么回事。”警察眼神中带着质疑。 这种情况没见过,但是如果真是这个女孩找人来陪她‘玩’,那么之前的殴打也顶多算是感情纠纷,只有调解的份。 “是啊,是啊,是她叫我们来的,如果不是她谁还知道她几点下班啊?更何况衣服什么的都清清楚楚,这顶多算是情趣吧……更何况,我还找他们校友问过了,这就是一个玩得很开的人,让我们过来玩也是很正常的吧。” 痘印男朝着警察赔笑,要是真的变成强奸罪,那他真是赔大发了。 “我不认识他们,”任自闲语气笃定,“那根本不是我的账号,正好在这里,我要求连我被造谣的事情一并立案。” “根据账号信息与我并不一致,可以判断非我的账号。”任自闲从背包里翻出几摞厚厚的资料:“这几天所有对我造谣的人我都做了区块证据保全,我已经联系我的律师对他们提出起诉,包括这四个人都会以强奸罪提起诉讼。” 任自闲之前就已经在各种吃瓜群里面截图造谣言论,并且进行证据保全。 “我这里证据非常齐全,包括最初谣言散播的id和传播人的id都有。”任自闲轻描淡写地说,“我想,立案应该不是很难。” 林青松刚刚结束一场远洋会议,太阳穴突突发疼。 他刚刚从外省飞回来,连轴应酬两天,谈下两笔合。 连晚饭都没有来得及吃开会到现在。 他又是好几天没有去任自闲那,临走之前让王琦告诉她了,但现在莫名想让任自闲给他下一碗面条。 之前没有任自闲的时候,他也是随便对付一口,或许是被任自闲养叼了胃口,林青松看着冷掉的餐盒莫名开始胃疼。 “林总,唐总在办公司等您。需要吃点什么吗?”王琦将手上的文件递给林青松签字,他当然也留意到无人问津的饭菜。 “不用了,你下班吧。”林青松边走边刷刷将手上的文件签好字。 不许他动 此时,王琦听林青松让他先回去就松了一口气,以为林总今晚还要加班,看样子还是要去任自闲那。 自从将任自闲接去了金海,林青松的饮食规律多了,连胃疼也鲜少发作,王琦轻松不少。 唐婉坐在林青松的办公室里:“大忙人,我可等了你二十分钟了。” “没办法,对方临时加条件要求我们降价百分之二,”林青松眉间紧蹙,喝了一口热咖啡。 “你答应了?”唐婉问。 林青松一脸‘你在说些什么鬼话’的表情:“当然没有。如果谈不拢只能中止合作。” “可这种零件……” “唐总,”林青松放下杯子,“这种事情妥协是一个无底洞,你放心吧,他们会找回来的。” 唐婉听他这么说放下心,如果林青松如此笃定就说明事情还在他的预想之内。 自从林雪棣离世之后,林凯风就将所有能脱手的事情全部扔给林青松了。 如今不仅仅是他们林氏企业,甚至林氏医药,林氏重工……也都是林青松全权负责。 与林氏以及林氏旗下相关企业有经济来往的公司上百,他的每一个决策都可能是关乎着百万员工的工作,林青松时时刻刻不敢松懈。 人员调动,汇报决策……全都由他一力承担,如今他是林氏的决策人,行动之间都可能关系着公司的走向。 王琦跟在他的身边也只有感叹不愧是林凯风从小培养的接班人。 对外能周旋合作商,对内能镇压董事会,还有工夫和各种小情人你侬我侬。 此时王琦的手机响起来,他识趣地往外走去接电话。 林青松给任自闲发消息:【我今晚过来,想吃羊排】 “林总,任小姐出事了。”王琦白着脸推门进来。 十分钟之后,林青松和唐婉在警察局见到了任自闲。 她裹着毯子缩在警察局的沙发上,脸上有些擦伤,已经上了药,看他过来只是漠然瞥了一眼,随后也没有其他表示。 这模样肯定是吓坏了。 林青松瞬间怒火暴起,一脚揣在那个痘印男人身上:“谁的人你都敢动。” 痘印男人早就吓破胆了,这种事情他们没少做,谁知道这次怎么就翻了车呢。 这痘印男是这边有名的地痞,平日里横行霸道无所事事,调戏过的小姑娘没有上百也有几十。 说白了他们也不敢真的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能占便宜就占,不能占就算了。 谁知道给他发消息撩骚的不是本人啊? “先生,不要在警局动粗。”一个女警察出口阻拦,瞬间被其他同事拦住。 “林总,唐总。”第四分局的负责人匆匆赶来,“我们已经对此立案,连带着任小姐被造谣的事情也都会进行跟进。” “造谣?”林青松拿过档案,越翻脸色越黑,这几天任自闲都遭遇了什么? 唐婉颇有气势地往任自闲旁边一坐,手指空中轻点瑟瑟发抖的那几个痞子:“这几个人不是第一次犯事了吧,之前没有人报警吗?” “当然,只不过之前都已经达成和解……”局长早就了解这几个人秉性,他们也是警察局的常客,只不过每次犯事都不大不小。 “这样啊……”唐婉哼笑一声,“你要知道,我家这位小朋友呢,是莫文教授的学生,她手上有的可是珍贵文物的密钥,要是真的出什么事,会不会变成特大文物遗失案件?” 警署瞬间听懂了她的意思,这就是说要按照抢劫,强奸数罪论处。 “好了,我先带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唐婉站起来,“剩下的林狗你自己处理好。” 林青松点头,任自闲神情冷漠,全然没了之前粘人劲儿,不知道这群痞子对她做了什么。 被人欺负了,还没打通自己的电话肯定又委屈又害怕,才打到王琦电话上去。 唐婉带着任自闲离开警局开车直奔医院,她对这个小情人的印象一般,但是看之前林青松那紧张样就知道,这个小情人八成要转正了。 任自闲长得好看,就算只见了她一面也应该对她有印象。 林青松是个软硬不吃的家伙,当年和简昉舒闹得难舍难分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紧张过简昉舒。 唐婉带着任自闲上了自己的车,仔细打量了任自闲。 早知道有个漂亮学生被林青松迷得五迷三道,甚至愿意没名没分地待在他身边做个情人, 如今一看,确实却被林狗祸害了,唐婉只能在心底默默啧声。 唐婉:“剩下的事情交给林青松就行,自己的人自己不上心,就让他多干点活。” “谢谢。”任自闲轻声。 上次见任自闲只是看了一眼远照,只觉得气质和简昉舒很像。 时隔这么久,唐婉才有机会仔细看看任自闲。 比起简昉舒,任自闲更多了一分恬静,再加上杏眼柳眉,望过来的时候带着无辜的神情,让人忍不住心软下来。 怪不得林狗都沦陷了!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和林青松一起来吗?”唐婉突然问,如果是林青松的其他情人遇到这种事肯定扑他怀里哭了,说不定还会对唐婉产生敌意。 “不好奇。”任自闲说,“我和他不是那种可以随便干涉私生活的关系。” 一句话让唐婉无话可说。 “我叫唐婉,是和林狗从小一起长大的。”唐婉自我介绍起来,“林狗有和你说过我吗?” “他很少说自己的事情。”任自闲回答。 唐婉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任自闲聊天,唐婉想要知道任自闲的事情,但任自闲不愿多说,到最后只能聊林青松。 任自闲看着车窗外的绿灯一盏一盏往后疾驰,手上不自觉地捏着自己的裙摆。 唐婉自然也留意到了,她放慢了车速,轻声和缓地和任自闲讲话。 “所以林狗一拍大腿翘课带我和苏晔去影视城当群演,还被暴打了一顿。”唐婉轻笑,连带着任自闲也放松下来。 她特意绕开简昉舒说,她不清楚任自闲知不知道简昉舒的事情,要是这样参与进去了反而不好。 任自闲知不知道她自己是个替身? 唐婉心中惋惜,林青松可没少在他们面前炫耀任自闲的听话懂事,要是任自闲知道自己是替身还会粘着林青松吗? “医院到了。”唐婉打开车门锁,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两人倒是有点交浅言深的意思 已经过了凌晨,所以医院只开了急诊。 唐婉打电话带任自闲进了vip通道。 “这是林狗家的医院,”唐婉轻车熟路,“所以不用担心占用资源,今天总之要把能查的全部检查一遍,反正费用是那群痞子出。” …… 林青松坐在警察局长的办公室里面,他周身气压很低,王琦跟在他身边话都不敢说。 这群人胆子是真的大,仅仅一条私信就敢来言大堵人,要不是任自闲警觉,率先报了警,那么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局长,查出来了,”一个年轻警察进来报告,“最初消息和假冒他人信息的ip已经确认,就在我们市,并且用的是同一个地址。” “那就上门吧,”局长看了林青松一眼,大手一挥,“这种危害他人安全的行为拖不得。” 林青松脸色稍霁,抬腿跟着那年轻警察往外走,明显是要跟着一起去。 路过调解室,那群痞子还蹲在地上,有几个哭得涕泗横流。 林青松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这些人早晚收拾,不急于一时。 警察不敢耽误,立刻派人查了ip锁定地址信息,是在城中村的一个小区。 已经半夜1点过,李涛涛正在酣睡,突然敲门声响起,门外的人像是着急一样越敲越急促。 “谁啊,这大半夜的!”李涛涛他爸是个火爆脾气,一边穿外套一边开门,“知不知道在睡觉啊!” 一开门就愣了,门口是居委会大妈,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和两个警察。 “小李你怎么现在才开门!”居委会大妈对警察说,“这就是李涛涛家,这是李涛涛他爸。” “你好,我们是第四分局的警察。”两名警察亮出了证件,“你的儿子李涛涛在吗?” “在的在的。”李爸哪里见过警察找上门来,连连说:“警察同志有什么事情吗?” “你儿子涉嫌传播不雅图片,造谣、诽谤他人,教唆他人犯罪等多项犯罪行为。”警察毫不留面子,“现在需要他到警局说明情况。” 李爸瞬间愣了:“警察同志,这可不能乱说啊,我家孩子好好在家里呢,怎么能做这种事呢?抓错人了吧。” 因为这里动静太大,整层楼的邻居都穿上睡衣出来查看情况。 “什么什么?”对门的邻居出来得晚,“什么情况?” “说是李涛涛犯事儿了。”有人悄声回,“警察半夜来抓人,这得是多大的事情啊。” 这种老小区里面最不缺看热闹的人,所以当警察进了李家,不只是这层楼的邻居,甚至是楼上楼下也都来看热闹。 “你儿子呢?”林青松周身冷凝,神情中都带着些许不耐。 原本是不着急这么快就传讯的,警察也知道这尊大佛不好惹,连夜派人出了警。 林青松一脚踢开李涛涛的房门。 李涛涛早就听见外面的动静,正趴在电脑前面疯狂删除自己的留言。 林青松毫不犹豫将他从电脑桌前揣到地上:“不许他动。” 活该 “警察打人了!”李涛涛他妈扑过去把她的宝贝儿子护在怀里,“你们怎么能打人呢!我要去告你们。” “我可不是警察,”林青松俯身拍拍李涛涛的脸,“我是受害者家属。” “警察同志你们抓错人了,我儿子最老实了,”李妈转头向警察求助哭着,“他怎么会犯事儿呢?” 警察很自觉地没有说话,看起李涛涛还没来得及关闭的电脑,阐述案情:“这个月初,李涛涛通过多个校园论坛发布ps合成的不雅照片,并且恶意造谣某女大学生从事特殊行业。之后人肉了此女大学生信息在多个平台散布,甚至冒充这个女大学生的信息教唆他人犯罪。” 另外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警察瞥了一眼早就瘫倒在地上脸色煞白的李涛涛:“网络不是法外之地,他的所作所为都有迹可循。” “叫技术科取证。”查看电脑的警察出去打电话。 李爸瞬间明白过来,这不是抓错人,是自己儿子真的犯了事。 他一个跨步上前,巴掌抡圆了扇到李涛涛脸上:“臭小子!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天杀的!你打我儿子我跟你拼了!”李妈一头撞倒李爸怀里,被李爸一把推开:“你的好儿子犯事了!老子的脸都丢尽了。丢人现眼的玩意儿,你还不快说!” 李涛涛早就被吓得腿都软了,他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啊。 这种事情他做过不止一次,说实话警察也最怕这种案子,不仅仅查的时间久,就算查到某造谣的人头上,最多也是民事调解,到不了拘留的程度。 法律上界定这种网络散布他人不实信息的概念很模糊,这就造成这种案件最后都不了了之。 “警察叔叔,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得好玩……” 警察早看了他在网上的恶臭发言,对他的说辞嗤之以鼻:“好玩?那你怎么不造谣你妈和你姐呢?” 李涛涛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连连摆手:“都是李尚尚,是我姐和我说那个叫任自闲的为了报复她,让她在教授面前丢了脸,我只是想要给她一个教训……” “你姐又是谁?”林青松,“她和任自闲怎么回事?” 李涛涛看向林青松,微微愣住,后者站在他狭窄的房间里,年纪轻轻却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上位者气势。 李涛涛觉得林青松眼熟,一时之间想不起这是谁,但能肯定的必定不是普通人。 他几乎是哭着向林青松撇清关系:“我姐是李尚尚,是她说任自闲故意不接她的电话,陷害她没了博士生资格,还有有了学术信誉问题,这辈子都完了,现在没有一个教授肯要她,也没有一家期刊能接她的论文,她实在没有活路了,我才……” “所以你就给任自闲造谣,还安排人去强暴她?”林青松冷哼,脸色沉地能滴水,“真是姐弟情深。” 李爸一听里面还牵扯自己的女儿,瞬间气得脸色涨红:“你姐让你干的?” “是是是,都是她让我干的,”李涛涛连连掉头,“都是她,我有证据的。” 李涛涛掏出手机翻看和李尚尚的聊天记录。 月初,李尚尚发了几张图片,然后和李涛涛抱怨。 【李尚尚:明明这些实验都是她自己做的,她的实验报告写得不清不楚,细节全都没有,结果实验做不出来都变成了我的问题。我是一作我活该,没想到她看着安安静静,心思却这么歹毒,看教授重视我就想办法陷害我,抽检当天装病不来,还找了男人来吓唬我。】 【李涛涛:我擦,真是个贱人。】 【李尚尚:可不是吗?现在我的博士资格毁了,甚至连毕业都成了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不该挡她的道的。我还不知道怎么和爸妈说。】 【李涛涛:欺负了我姐能让她好过?!姐你等着我立刻收拾她。】 随后李涛涛开始着手合成不雅图片发布到各个学校论坛和交流群,引导流言扩散,人肉了任自闲的私人信息和电话。 林青松看着姐弟俩的聊天记录眼神越来越凝重,电脑上的信息一条一条翻出来,那些不堪入目的话全都无处遁形。 “警察同志,我家孩子还小不懂事,能不能饶了他这一次,我们下次一定改。”李妈声泪俱下地祈求。 警察看了这两姐弟的歹毒发言,对李涛涛最后一丝怜悯也没了:“这件事已经立案,不是我们饶不饶他的问题。那个女孩不无辜吗?谁能承受铺天盖地的恶意?” “但也没造成什么实质伤害啊,不过是小孩子家家在网上的玩笑话罢了,”李爸抽出烟递给警察,赔笑,“哪里就闹这么大了,我们一定好好教育他。” 警察躲开他递过来的烟:“晚了,你儿子涉嫌教唆他人犯罪,已经立案并且提起诉讼了。” “怎么就提起诉讼了?没必要没必要,”李爸连连摆手,“他不就是在网上说了些胡话吗?” 警察冷笑:“他可不只是说了些胡话,如果他诽谤和教唆行为属实,那么他将面临三年以上的有期徒刑。” 李爸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吓白。 李涛涛愣住,随后嘶声哭嚎着往他妈怀里躲:“我不要去坐牢,我不是故意的,都是李尚尚让我做的啊。妈你救救我。” “快给尚尚打电话,问问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李妈被李爸一吼,哆嗦着掏出手机给李尚尚打电话。 “死丫头,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弟被警察抓走了!”李妈哭嚎着也说不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能让李尚尚立刻赶过来。 “快救我啊,”李涛涛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冲着电话里吼,“我刚刚拿了林氏的offer,我不能坐牢啊!” 李妈一听,瞬间反应过来也哭嚎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好好的儿子被闺女祸害了!这让我以后怎么见人啊!” 原本林青松打算往外走,但一听这话转头问:“你拿了林氏的offer?” 李涛涛见林青松停下脚步,连连点头:“是是是,我才拿了林氏重工的offer。” 他想通了,哪有受害者家属跟着警察来抓人的? 这年轻人肯定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否则就凭他刚刚踹门的那个阵仗,就应该被警察警告。 林氏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龙头行业,无数应届生削尖了脑袋往里钻。 一个普通的职员只要足够拼,不出三年就在林氏也能拿到几十万的年薪。 这代表着进入林氏企业,不管原生家庭如何,就已经是高出同龄人体一大截,直接踏入中产收入阶级了。 如果履历上有在林氏任职的经历,那么之后聘用的公司也会高看他一眼。 退一万步说,就算之后打算独立单干,在林氏工作收获的先进理念和人脉也是之后不可或缺的资源。 拿到林氏重工offer的当天李家四口还找了个好餐厅大吃一顿庆祝,李涛涛没少在同学面前耀武扬威。 抓住了林氏的机会,就像是抓住了往上爬的机遇。 说不定这个年轻人也是向趁机向林氏示好的,不管怎么样哪怕只是误会,李涛涛也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很好,”林青松点头,“你不用去了,不只是林氏重工,林氏医疗以及旗下与林氏有合作的企业都会收到通知,我林青松保证你和你的亲属找不到一间和林氏有关系的企业任职。” 李涛涛一愣,随后尖叫起来:“你是林青松?!你是林氏的总裁!” 李爸李妈还不明就里,李涛涛却已经崩溃了:“完了,我完了……” 林青松转头快步走出去,林家七代从商,走过战火,经历过振兴,从祖上累积的财富影响着各个行业。 医疗,工业,教育,运输…… 虽然林氏主要经营的方向不多,但是和林氏有关联的公司却有上千家。 就算是林氏内部的通知,这些公司也很快就会知晓,紧接着就会通知自家人事,一律不允许聘用李尚尚和李涛涛的亲属。 只要是和林氏有业务往来的公司,都不会因为这两个小角色和林氏对着干。 林青松一句话,几乎是绝了两姐弟的前途,他们不会在任何一家上市公司内任职。 甚至连一些新兴企业也不敢聘用他们,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被林氏集团拒绝。 只要是有心人就能打听到他们所作所为,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收拾’。 谁都没有关门,此时邻居们听到这个动静,再一听警察的阐述和李涛涛的嘶吼也明白了个大概。 “所以他让别人去强奸那个女娃?” “真是坏透了,平时没看出来他是这种人啊,”有人啧啧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还合成了那个女孩的暴露照片到处发,”家里有女儿的一听这话瞬间义愤填膺,“真是该啊!这个畜生还找人企图强暴。” 李涛涛被带走的时候,基本半个小区的人都被惊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抓什么潜逃罪犯,知道来龙去脉的都得骂一句活该 跪下认错 林青松眼神冷漠看着李涛涛涕泪横流地被塞进警车。 第四分局的负责人站在林青松身后:“林总放心,既然上面把这个案子交给我们来做,自然不会让任小姐受委屈,一定调查清楚。” 负责人有些犹豫:“但是林总您也知道,他这种不能算是教唆,顶多只能以诽谤他人名誉定罪,所以……” “不用你们操心。”林青松扯松领带,“既然他手法这么娴熟,就肯定不只这一次,你们去查查之前有没有被他造谣污蔑过的女孩,林氏的律师团将会全权免费为她们维权。” 负责人一愣:“那您的意思是?” “这三年的有期徒刑,他逃不掉。”林青松坐上来接他的车,“还有那几个混混,他们之前做的事情也查查,一个都别放过。” 任自闲保留的证据非常详细,警察带走李涛涛之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立案调查。 因为涉及强暴未遂的事件,所以还委托医院给任自闲做了伤情鉴定。 她身上有不同程度的多处伤口,甚至后脑有钝器重击的痕迹。 “可以初步判断轻微脑震荡,其他的还要等片子照出来,”唐婉伸了个懒腰,“这几天只能留院观察。” “这么严重?”林青松有些意外,刚刚任自闲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你自己的人你自己不上心?”唐婉拍了拍他的肩膀,“去看看吧,该哄哄,我回去了。” 就算是vip病房,也不会比家里舒服,林青松原本可以直接回去,但他还是来了医院。 任自闲遭遇这种意外肯定吓坏了,林青松轻手轻脚地进了病房,睡眠灯的暗光开着,任自闲已经睡着了。 她侧着身子缩成一团,眉头骤起,就算是林青松靠近也没有醒来。 所谓灯下看美人,任自闲比平时更有了一层破碎感。 床头还放着一些清粥和各色小菜,看样子晚上也没有什么胃口。 【02:37】 【林青松:她没有吃饭吗?】 【唐婉:没吃几口,睡了好一会儿了,医生说她有些轻微的脑震荡,食欲不振和头晕都是正常的。】 【林青松:谢了,你之前说的那个企划,我会帮忙的。】 唐家因为城北一块地皮的开发已经和林氏对接了半个月了,林氏一直咬着利润不松口,如今有突破口是好事。 今天唐婉陪了任自闲一晚,也算是欠了她一个人情。 【唐婉:可别,一码归一码,私事和公事不一样,你要是实在谢我,就让任自闲给我做顿饭就行了。】 林青松心神一动,唐婉敏锐,看出他对任自闲与其他小情人不同。 如果是寻常情人,唐婉是看都不会看她们一眼,更不用说和他们一起吃饭。 他也说不准到底怎么看待任自闲,只是任自闲又乖又软,如果真的离开他,只怕会哭得死去活来。 …… 第二天任自闲醒来的时候,林青松已经离开医院。 昨晚半梦半醒之间,她知道林青松来了,但是却不想起床,任由林青松自己找了吃的,在陪床上将就一晚。 昨天事件的后续处理结果自然要通知她这个当事人。 李涛涛也是名牌大学的应届毕业生,虽然比不上言大,但也是言市叫得上名的好大学。 李尚尚和他哭诉了之后,李涛涛觉得原本是任自闲做的实验出了问题,怎么能怪得上自己姐姐。 李尚尚添油加醋地暗示任自闲走后门靠关系进了莫文教授的研究室,还让她背了好大的黑锅。 看自己亲姐被欺负,李涛涛自然憋着招准备收拾任自闲一顿。 这事儿他不知做过多少次,很清楚造谣根本无处定论,警局都很懒得管这种闲事,普通人没办法通过ip找到他。 退一万步讲,就算找到是他造谣,那他也可以推脱那些姑娘本身就不干净。 网络传播速度堪称膨胀,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些姑娘私生活混乱。 到最后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会变成真的。 看乐子的人只会将所有的恶意全部发泄到和自己不相关的人身上,真相是什么没人在意。 到之后那些姑娘的下场和他可没关系。 只可惜这次撞上了任自闲。 任自闲发现被他造谣之后,第一时间联系了律师,收集证据准备将他们告上法庭。 就算没有昨天的意外,任自闲手中的证据也已经足以立案提起诉讼。 李涛涛看到完整的证据之后都傻了,之前他造谣的那些女生,要么胆小怕事,要么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错过最佳取证的时间。 像是任自闲这种毫不犹豫取证报警的他从来没有遇到过。 事发之后,李涛涛的大学迅速决定开除了李涛涛,随后林青松找到了被李涛涛造过谣的女生们。 十数个受害者一起将李涛涛告上法庭,一时之间,李家人成了众矢之的,就连言大也在讨论是否要将李尚尚开除。 袭击任自闲的那几个流氓成功被刑拘,他们都将以故意伤害、强奸未遂被提起诉讼。 并且因为任自闲的伤情鉴定下来,那几个人都将面临三年以上的有期徒刑。 之前一段时间,因为要做文物修复,任自闲加班劳累很长一段时间,现在终于能在病房里过上稍微轻松一点的日子了。 “最近上头批准了举办文商两界联合鉴赏会。”秦依依坐在任自闲的床边,“莫文教授正头疼所以不能来看你,我就是我们研究室的代表了。” 任自闲点了点头,或许是因为脑震荡的缘故,任自闲最近精神不济 “谁知道呢,”秦依依看到任自闲没有什么精神,“总之这件事和你没啥关系,你最近就好好休息就行。” 秦依依环视周围,苏家所属医院一向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配置,这贵宾病房不只是阳光充足,干净整洁,堪比酒店顶配,光是住上一晚就要几万块。 秦依依听说林青松不止是出了事情第一时间赶去警察局,更是派出了林氏律师团专门帮任自闲打这场官司。 看样子林青松的态度看待任自闲的样子哪里是不上心?这可是太用心了。 不只是砸钱砸关系,甚至是这几天有时间也都陪着任自闲。 要是简昉舒再不回来,说不定真的会被任自闲后来者居上。 但就算秦依依着急上火也没有用。 “你男朋友呢?”秦依依问,“你不知道他收拾李尚尚他们有多解气!” “他去找主治医生,”任自闲换好衣服,“我应该能出院了,不喜欢待在医院。” 秦依依刚想劝任自闲再休息休息,就被一声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是医院护士站,任自闲有访客。 一听是任自闲的同学,秦依依也没多想就将人放进来。 门一打开李尚尚就往里面冲,李爸李妈和李涛涛也紧跟着李尚尚钻进病房。 “任自闲!”李尚尚气冲冲地要扑过去,“你个贱人,你害惨我了!” 秦依依一把拽住她。 李尚尚目眦尽裂:“你立刻撤诉!” “我为什么要撤诉?”任自闲眼神淡漠,“我想应该不止我一个人起诉李涛涛吧。” “你个婊子,我弟弟只是把你做的事情都说出来!”李尚尚已经毫无仪态可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爬了林氏总裁的床才让我弟弟失了工作!” 任自闲无波无澜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锐利。 只一眼,李尚尚到了嘴边的辱骂不由自主一顿,整个vip病房都安静下来。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任自闲开口,“你先所说的话,除了宣泄情绪之外,对你的弟弟,和你自己的事情都毫无帮助。看来你只是个肆意恶言的蠢货罢了。如果想和我谈,最起码你得平复了情绪,带着你的价码来。” 任自闲这一句话,让李尚尚气得满脸涨红。 李妈见任自闲不吃硬的,一步上前拧着李尚尚的耳朵:“臭丫头!之前和你说的都当耳旁风是吧!” 她是做惯了农活的,手糙劲儿又大,只这么一下就把李尚尚拧得嗷嗷直叫。 李爸对任自闲笑的谄媚:“小姑娘,我们是专程来和你道歉的,你身体好点了么?”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任自闲不是不能谈的。 “你们到底怎么来了?”实验期间,秦依依不少受到李尚尚的气,此时也不想听他们虚与委蛇,“你们想让任自闲撤诉还敢威胁人?” “不不不,”李妈连连点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家孩子做错事,我们给你道歉。” “是啊是啊!都是他姐姐搬弄是非,这都是一场误会。”李爸也赔笑脸,李涛涛也跟在李爸身后垂着头,一副缩头乌龟的模样。 任自闲眼神都没有落在他们身上。 “好好好,我让尚尚给你跪下道歉,只要你放过我们涛涛一码。”李妈见任自闲不说话,按住李尚尚的脖子往下压,“我们涛涛刚刚有点出息得了林氏的工作,不能就这么毁了啊!” 李尚尚被李妈噗通一声按在地上。 秦依依吓得退后一步,李尚尚真给任自闲跪了?! 文物修复厂的项目在哪里? 李尚尚眼里都是委屈,愤恨地看着任自闲。 那一晚的事情过后,林氏连夜解聘了顾涛涛,随后之前一直和顾涛涛接触的几家公司也都表示不再联系。 不只如此,李爸的公司不惜赔付n+1也要立刻和李爸解除劳务关系,因为他们的注资公司和林氏有合作。 李妈原本只是个超市的化妆品导购,因为这件事也被解雇。 几乎在一夜之间,一家四口的生计全没了着落。 然后在第二天收到了法院的传票,任自闲委托林氏律师团将李涛涛告上法院。 但凡有个手机都知道林氏律师团,这些人是林氏以高薪聘请的,号称但凡上了法庭就没有败诉的官司。 李家人只是几个平头百姓,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连忙托人找关系找律师,谁知律师行业知道案件来龙去脉,对手还是林氏律师团之后连连摆手。 这几乎是必败的官司,除了来求任自闲私下和解之外没有其他的方法。 李爸李妈总不能真的让李涛涛去坐牢。 原本李涛涛还不以为意,就算被起诉了也照常去学校上学。 但是无论去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学校论坛上面把他半夜被抓捕的事情公布,并且第二天直接导员直接给了他劝退说明。 李涛涛被学校开除了! 事发两天,不仅仅是李涛涛不敢出门,就连他爸他妈走在路上也被人阴阳怪气地辱骂。 每次回家,他家门口都会有不知道是谁扔的垃圾,门上也被涂鸦。 这件事不止在他们周围扩散,就连远在外省的亲戚也都知道了,纷纷打电话过来骂李爸。 因为李涛涛的事情,这些亲戚也都被公司冷落,说好的晋升机会突然没有了消息,原本谈好的项目,结果对方反手就和林氏签订了协议。 李爸教出了个败类,利用网络暗搓搓地造黄谣,还让人去欺负人家小姑娘,害人害己。 不知道是谁把他们家人的个人信息泄露出去,不仅每天都会接到骚扰辱骂的电话,家门口一直蹲着暗自窥窃的人,吓得李家人不敢出门。 所有人都知道他家是什么样的人了,养不教父之过,他们正在经历真正的社会性死亡。 他们实在是受不了了,这才求到任自闲的头上来。 “撤诉?”病房门一打开,林青松带着门外的一身寒气走进来,“动了我的人还有这么好的事情?安保,赶出去。” 医院的安保早就等在门口,林青松一声令下,李家人就被拽了出去。 “这件事交给我处理,”林青松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我让人送你回去,但还是再休息几天。听话一点。” 任自闲也不喜欢在医院呆着,很乖巧地点了点头。 秦依依看着两个人的互动,瞬间人都麻木了,专程亲自给任自闲办出院,这能是普通小情人关系吗? 就算秦依依心里偏向简昉舒,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林青松对任自闲不一般。 和任自闲接触了这么长时间,秦依依还真不觉得她是那种能理所应当插足别人感情生活的人。 更何况,任自闲和林青松相处,也不像是任自闲倒贴,难道是任自闲真的不知道她是简昉舒的替身? 林青松让司机把送简昉舒回去自己回了公司,秦依依来都来了也跟着任自闲回金海看看。 “你男朋友对你真好。”秦依依环视周围,金海是全市数一数二的别墅群,每一处都是精心设计过的,住的不是豪门就是世家,不是随便一个暴发户就能在这里买别墅的。 秦依依看着任自闲轻车熟路地嘱咐阿姨要买的菜。 “林青松说想吃羊排,你让人送新鲜的来,再买一只老鸭煲个汤。”任自闲洗了手,转头和秦依依说,“我做点甜点,你想吃什么?” 林青松半夜回来会饿,家里也会备着一些手作的点心。 “不了不了,”秦依依连连摆手,“我等下就回去了。” “没关系,反正都要做,顺手的事情。”任自闲拿出冰箱里的黄油,“你想吃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 秦依依一愣,她和任自闲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她原本接近任自闲就是为了给简昉舒打探消息,现在倒好,和敌人打成一片了。 秦依依欲言又止,任自闲拿她当自己人,她也不能恩将仇报。 不过一个小时,任自闲新做的曲奇和小蛋糕就摆上了桌:“再泡一壶花茶怎么样?” 见秦依依欲言又止,任自闲问:“你怎么了?不合你口味吗?” “不是,”秦依依一咬牙,“任自闲,你知道林氏总裁有个前女友吗?” 任自闲一愣,秦依依见此就知道她对简昉舒一无所知。 “他们关系很好,但却阴差阳错分开了,”秦依依提醒任自闲,“他们感情很好,所以男朋友有没有和你说过啊?” 见任自闲眼眸垂了下来,秦依依暗骂自己武断。 “没关系。”任自闲轻声说,“我知道了。” …… 等任自闲回到实验室,已经过了小半个月,她的实验台上摆满了这段时间的资料,脚边还有一个灰扑扑的纸箱子。 “这是什么?”秦依依路过问。 “不知道。”任自闲把箱子翻转过来,随后看了寄件人,“丰京大学余辛夷。” 余教授寄来的快递? “说起来,你不打算去看看鉴赏会的项目吗?”唐婉问,“好的项目都被其他实验室和房鹤他们几个抢走了。” 鉴赏会项目,只要是文修系的同学一般都会去转一圈。 这种鉴赏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 通常是各个世家豪门举办,而这次的鉴赏会项目更特殊一些。 一方面是唐家面向上流社会第一次作为主办方举办的。 传统文化复兴是最近几年的大基调,所以唐家投其所好,几乎搜罗不少珍宝准备这次展出。 书画瓷器自然不必说,更有不少市面上不常见到的古董。 第二方面就是因为这次不仅仅有商界的阶层参加,还有文物修复厂牵头,而直接负责和唐家一起举办这次鉴赏会的就是文物修复厂另外一个副部长——毛谷明 所以这次鉴赏会给的项目奖酬都不会少,更是拓展人脉的好时机。 所以文物修复专业的学生挤破头也要抢到好项目,能在毛谷明副部长的面前挣个好印象最好。 “你男朋友是林氏集团的,不如让他帮你找找关系预留两个好项目做?”秦依依建议。 任自闲摇摇头:“没必要。” 秦依依了然:“你俩谈恋爱真低调。” 这任自闲从不让林青松帮她找关系,也很少见林青松高调地送礼物接送她,所以就算是莫文教授也不知道她的男朋友是林总。 要是一般的小情人早就四处宣扬了。 “我想做的项目应该没人做。”任自闲点开手机,“所以不用着急。” 任自闲示意秦依依,出门给余教授打了个电话,对方应该是在开掘现场,有些吵嚷,电话的声音有些失真:“什么?包裹?噢噢噢噢,我都忘了,你帮我送去一个地方。” 任自闲抱着快递站在丰京大学图书馆后的一处小屋。 丰京大学竟然有这种地方? “你好,我找许轩铭教授,他在吗?”任自闲见门口有一个坐在藤椅上看书的学生,问道。 学生长得白净,看样子和任自闲差不多年纪,学生看了她一眼:“找许轩铭什么事?” “我是余教授委托来给许教授送东西的,”任自闲问,“许教授在吗?” 那个学生站起来,比任自闲还高一个头,有些居高临下地看她:“许教授不在,东西给我吧。” “这样啊。”任自闲想了想,“还是不了,许教授一般什么时候在,我还是亲手给他吧。” “不知道。”学生继续坐下看书,没有再理任自闲。 “好的谢谢。”任自闲抱着不算轻的包裹往鉴赏会项目公布的广场上走。 ‘文商两界联合鉴赏会’的大字横幅挂在正中间,不少学生还在咨询处看资料。 “任自闲?”秦依依大老远看见任自闲向她挥手,“你打算投什么?如果是你应该能过的吧。” 任自闲摇头:“我履历不够,又是非本专业,没有什么竞争力。” “但是你的手艺我们都知道啊。”秦依依挑眉,旁边的房鹤也赞同。 他和任自闲一起工作不少时间,任自闲下手又快又准,甚至能预判之后可能发生的问题进行预判。 就连他这种研三的也不能做到像她这么精准。 “你们投了哪些?”任自闲将话题放在他们身上。 秦依依一口气投了三个书画修复项目,几乎都被毙掉了,只有其中一个项目肯招她做助手。 而房鹤比较幸运,他本身就是研三的学生,能独立承担一部分的修复工作,所以由两个项目过了。 秦依依酸溜溜地要师兄请吃饭,房鹤也顺着答应了。 广场上排队咨询投递简历的学生不少,热门项目和冷门项目一览无余。 任自闲看了看排队人多的项目,果然书画和瓷器是最抢手的项目,几乎都被报满了。 她从项目最先的点位走到最后,随后转身找工作人员问了问:“你好,我想问文物修复厂给的项目在哪里?” 有点意思 “文物修复厂?”对方一愣,显然没想到现在还有人问,“文物修复厂的工作都是最抢手的,除了留给教授的项目,总共就只有两个,一件金银丝莲花托盏,一个累丝宝珠鹤型金簪,都已经报满了。” 文物修复厂是官方机构,能拿出来的东西自然不简单,像是前几年文物修复厂也牵头过一次鉴赏会,当时拿出来的玉佛一直没人报。 当然文物修复厂里能人不少,自然不会寄希望于这些还没毕业的学生。 将玉佛的项目挂出来也是因为要表一个态度,与其让这些学生瞎折腾,不如挂高一点让他们知难而退,也好向上面交差。 后来因为项目太难被人举报到上面,就变成了现在直接内定的模式。 现在这两个项目很明显都是在发布之前就已经定了谁接,根本不会放在这里等学生来报。 “啊……”任自闲笑笑,“这样的话就没有缘分了。” “你疯了?”房鹤一脸震惊,“你来找文物修复厂的单子?” 文物修复厂那可是吃官家饭的,但凡是个文修学生谁不想去做? 但是为什么文物修复厂的项目没有人敢碰?除了难之外,还关系到自己之后的面试。 如果在文物修复厂的负责人面前落下坏印象别说之后去报考,就算是打杂都会被刷下来。 所以没有百分百把握谁敢去碰? “就问问,如果有的话想要试试,”任自闲不甚在意的样子,“我只是想要接触一下文物修复厂的项目而已。” “就算你的技术再好也不能这么冒进吧。”秦依依不太赞同地看她。 “没关系的,”任自闲看向空荡荡的项目咨询处,“他们早晚会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不急于一时。” …… 任自闲难得下班很早,林青松打电话来让她去林氏找她,左右回家也没什么事情,任自闲径直去了林氏大楼。 说实话任自闲从没来过这里,更不用说是林青松办公室了。 王琦早早吩咐了前台把她直接带到总裁办公室。 林青松还在视频会议,他示意任自闲先坐。 任自闲坐在沙发上掏出包里的资料看。 等林青松忙完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任自闲蜷缩在真皮沙发上面睡着。 王琦很懂事地给她拿了一床软毯。 但是很明显睡得不是很安心,林青松一靠近就醒了,睁眼有些呆愣地看着林青松。 “这么累的吗?”林青松靠近在她的唇上一吻,“是不是脑震荡还没好?” 任自闲摇头,小声说:“没有,就是等你困了。” 乖得不像话,林青松捏住她的下巴,在她的唇边辗转,随后呼吸渐深,正当两人兴趣正浓的时候,嘎达一声,旁边的相册被毯子碰倒。 还没等林青松阻止,任自闲就已经反射性地伸手扶起来。 上面是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的女孩坐在窗棂前读书的照片。 拍照的时候是深秋,窗外是红得像海的枫叶,金色的阳光从照进来,只这么一个瞬间就让人觉得破寒乍暖。 林青松脑壳嗡的一声,那是简昉舒的照片。 大学的时候林青松迷上摄影,林家对他采用的是严格管理,别说买相机,就算是生活费也都早早停了。 他四处打工买了自己的第一台入门相机,通过崭新的兴趣看世界自然什么都是新颖的。 林凯风和祝景岚当时笑着答应他陪他去户外拍全家写真。 林青松高兴地开车等在大院门口,那天阳光正好,非常适合出片。 但林青松等啊等啊也没有等到三人到来。 等到了拿着书来的简昉舒,后来林青松给简昉舒拍了上百张照片。 “我们以后要专门找一间房间来放你拍的照片了。”记忆中的简昉舒挽着林青松的手腕笑。 再后来那些照片几乎都被林青松付之一炬。 还好任自闲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将照片放正。 “你不问她是谁吗?”林青松揽住任自闲的细腰。 任自闲摇头,随后收手攀住林青松的肩:“继续。” 林青松瞬间不知道哪里起的无名火,他捏住任自闲的手腕:“你不生气?” “你弄疼我了。”任自闲声音里面有些委屈。 林青松松开一些力道,觉得自己的火气来得莫名其妙,安抚地揉了揉任自闲的手腕。 任自闲不是简昉舒,她是真心喜欢林青松的。只要她好好呆在他的身边就好。 而此时手机震动,林青松掏出手机一看,是苏晔发了消息。 【18:29】 【苏晔:听说你找人盯了一个学生?】 林青松眉峰一皱,苏晔和姓李的有关系? 林青松没有发短信磨叽的习惯,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你什么意思?” 接通后苏晔也是一愣:“你没在开会?” “没,”林青松低声打电话,“你发的消息是什么意思?有人去找你了?” 苏晔:“是之前认识的一个学生,说是因为一些小事得罪了你的小情人,现在搞得家庭学业一塌糊涂。” 林青松冷哼一声:“那个学生是任自闲的学姐,不仅抄袭论文,还让人造黄谣,引导别人企图强暴任自闲,你和我说这是小事?” 苏晔一愣,显然没想到是因为这件事:“但是你出手是不是也太重了?” 林青松不赞同:“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让任自闲自己去处理?” 苏晔叹了一口气:“现在人小姑娘和她弟弟毕不了业,连工作也找不到,这太过了。” “苏晔,你别给我整妇人之仁那套。”林青松自然知道自己发小是什么性子。 苏晔从小也是作为继承人培养的,他很明白作为一个集团企业的话事人动辄可以影响千百人的生计。 站在他们这个角度,要想要真正动手去收拾个别人,甚至都不用自己动手就可以让他们一辈子按死在下层爬不上来。 苏晔:“林青松,你的戾气太重了。你不明白,把人逼入绝境之后真的会变得无法挽回的。” “绝境?”林青松手指敲在窗上,“还远远没有到吧,我有分寸的。” 林青松说完就挂断了电话,苏晔想要劝的话梗在喉咙。 “怎么样。我就说他不会听你的吧。”唐婉坐在苏晔的对面,“更何况,苏晔,你和这个学生有什么关系?值得你这样跑去找林青松求情?” “话不是这样说的,”苏晔摊手,“我是真觉得林青松现在一时上头为了这个小情人兴师动众不太好。” 唐婉只见过任自闲一次,想起之前她在警察局的模样,就算那群流氓软磨硬泡都没有让她动摇分毫。 直觉觉得任自闲不像是林青松之前找的小情人那样软弱可欺。 “你不应该掺和这件事的,”唐婉评价道,“这是林青松和任自闲自己的事情,你是向着林青松还是向着任自闲?” “我谁都不帮,我向着理,”苏晔打断,“林青松如果真的放不下简昉舒就应该立刻坐飞机去把人追回来,像这样几方悬空的状态最是害人害己。” “你这是热心吗?还是因为你内疚当初简昉舒和林青松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你没有时间回来?”唐婉冷哼道,“别傻了苏晔,你觉得简昉舒和林青松谁是蠢人?” 当年苏晔被送到国外深造,所以林青松和简昉舒之间的事情他全程没有参与。 他只知道,林青松和简昉舒从冷战到删除所有信息,再到林青松一把火把两人之间的信物全部烧尽。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苏晔比谁都高兴,他发自内心觉得林青松和简昉舒就该是一对。 或许是唐婉说话不太客气,苏晔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样跳起来:“好好好,只有我最蠢是吗?那你当时怎么不劝着?现在林青松满世界找替身,明显就是放不下简昉舒。” “我觉得你从始至终就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唐婉放下咖啡,“你觉得最合适的人,当时人不一定觉得合适,更何况还牵扯到林雪棣。” “我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我应该是什么位置?希望朋友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什么问题?”苏晔踱步,“他们两个人很明显旧情难忘,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彼此?” 唐婉扶额,和傻子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不如转移话题。 “你有时间纠结他们两个的感情生活,不如想一想联姻的事情吧。” “什么联姻?”苏晔一愣,不知道为什么话题转化这么快,“我家?不是没有合适的联姻对象么?” 唐婉喝了一口咖啡后站起来:“你回去问问就知道了,你滚吧,我要开会去了。” …… 任自闲抱着快递第三次去那间小屋,许教授还是没在,那个学生倒是每天坐在同一个位置看书。 “许教授今天也不在吗?”任自闲问。 学生点了点头,又指了指桌子:“你送东西可以放在那里。” “不了,”任自闲说,“送来的东西应该是比较重要的,我还是下次再来碰碰运气吧。” 任自闲转身就走,就见他们主任赵淼向他们这里来。 “小许教授,”赵淼来的很急,“上次教职工的表格你是不是没有给我?” 任自闲听得清清楚楚,转头就见那学生站起来,轻描淡写瞥了任自闲一眼随后转身进了小房子。 再出来的时候任自闲已经离开了,原本以为任自闲会在外面等着的许轩铭挑眉,有点意思。 玩票子 任自闲还没走回实验室就听见莫文教授站在门口打电话,声音几乎响彻了整层楼。 “这是我们的活儿吗?就给我们做?!轮得到我们修书画的来做这个?!”见她过来,莫文教授没好气地一挥手让她赶紧进去。 “发生什么事了?”任自闲坐下就问秦依依。 “是这样的,”秦依依的消息显然比任自闲灵通得多,“是这次鉴赏会的项目,文物修复厂临时加塞了一个棘手的活儿,据说是丰京那边挖出来的一个前隋黑底彩绘漆棺。” “漆棺?” “是啊,”房鹤转头过来说,“我们文修没有漆器组,原本这件事也不能给我们做,但文物修复厂指定了要求莫文教授来做,说是书画和棺材修复是一样的道理。这不就是瞎搞呢?” 如果是其他的古物修复还有可能,但是漆棺体型庞大,因为长期暴露在外整个主体基本都会被侵蚀。 更何况漆画要经过数十道工序,一色漆、罩漆、描漆、描金、堆漆、填漆、雕填……哪一样都不是简单就能处理的。 别说他们学的是书画修复,就算真是研究漆器的学生,面对如此庞大的修复工作也不能保证真的做好。 整个莫文研究室对于漆器的修复根本就是个外行,隔行如隔山,哪里能混为一谈? 莫文教授的声音还在不住传来:“不行!我绝对不同意用价值这么高的文物去冒险!更何况你们完全可以把它送到丰京实验室里面去,他们虽然没有漆器组但是有木器组,再怎么样逗比我们好得多。” “莫文教授,你也知道,文修厂的项目我们拒绝不了,更何况言大的校长也已经点头了,不是你说一句不同意就能改的,”电话里面的声音也大了起来,“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了,最起码态度要摆出来。” 摆出态度的意思就是挂在莫文教授的名头之下,随便找个学生出头背锅。 “一派胡言!”莫文教授气得胸口起伏,“我精心培养的学生不是给你们拿去背锅的!” 房鹤凑过来:“其实这件事很容易理解,原本文修是莫余两位老师分庭抗礼,大家都还和平,但是现在余辛夷教授遭到冷落,只有莫文教授一枝独秀。上面想要挫他的锐气,只怕其中还有校长推波助澜。” “说什么!”莫文教授冷着脸踏进来,就见他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色。 任自闲神色一凝,视线往下,莫文教授的手不自觉颤动。 “做你们自己的事情!不该插话的事情别插话!”说罢转身,还没走出门就见他捂着心口喘着气直挺挺地往下倒。 任自闲离他最近又察觉了不对,反应最快将莫文教授一把扶住:“打120!” 她将莫文教授平放,让他躺在地上,进行急救措施。 事发突然秦依依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听到任自闲的话才想起来掏出手机打了急救电话。 莫文教授因为一个项目病倒的消息不胫而走,被救护车拉走的时候不少学生都看着。 当夜就被挂到论坛热帖,结果不到半小时又被删除。 任自闲拿了漆棺的资料在图书馆查了一下午资料。 文物修复厂拿来的资料非常齐全,前明时期的棺帛,墓主人是赫赫有名的宦官。 整个棺体上的天然漆有明显脱落,原本在地底尚能苟延残喘,在文保初期这件漆棺被随意弃置,所以内里的霉菌与空气接触,直接爆炸式地爆发开来,遍布整个棺体。 棺木为4层套棺,用梓属木材制作,内壁均髹朱漆,外表则各不相同,所以也不能去掉棺体只保留漆画部分。 内有霉菌渗透肌理,外有污垢成分复杂。 如何处理这上面的霉菌,就变成了一件棘手的重大工程。 怪不得修复厂把它看作烫手山芋。 秦依依知道任自闲想要做文物修复厂的项目,又见她泡在图书馆找漆画的资料,但是这很明显不是她能接的工作。 “莫文教授之所以一直不接,也是因为这项目根本讨不了好,”秦依依抄着手靠在书柜上说,“做成了是上面知人善任,做不好就是我们背锅。我知道你想做文物修复厂的工作,但是也要挑好做的项目才能出头,总不能送上去给别人当炮灰啊。” “我知道。”任自闲合上书,“修复难度大是一回事,但是为什么千里迢迢把漆棺送到言大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秦依依耸耸肩:“上面的事情谁知道呢?这不是你我能打听的事情。” 等任自闲出图书馆的时候,已经是快十点了,秦依依早就走了。 林青松没有打电话发消息来,应该是不会回去吃饭的,任自闲抱着包裹准备再去许教授那里碰碰运气。 许教授还是一副学生打扮坐在原处看书。 “许教授,今天打算收包裹吗?”任自闲直接问。 经过这么几次,任自闲算是明白,许轩铭根本不想收这个包裹。 如果第一次她直接放下就走,那么这个包裹在‘许轩铭’拿到之前就该丢了。 不接手,但是也不直接拒绝。 许轩铭瞥了她一眼:“不收,拿回去。” 任自闲也没有多问,抱着快递转身。 “你就不问吗?”许轩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轻轻合上书,“你只是个送包裹的,因为我不收一趟一趟跑不烦?” 任自闲转身:“那教授你收吗?” “有意思的。”许轩铭看了一眼时间,“走,老师请你吃个饭。” 许轩铭让任自闲选了一家离学校不远的菜馆。 做的都是一些家常菜,价格公道量大管饱所以经常有学生光顾。 任自闲和许轩铭进去的时候只剩下一两桌还在用饭,看样子老板要打烊了。 两人点了菜,坐下。 “你知道余辛夷老师为什么让你一趟一趟送吗?”许轩铭洗了洗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任自闲摇头,许轩铭也没有绕关子,直接道出原委:“她看中了我手里的文修竞赛单人资格。” 原来如此,任自闲垂眸,文物修复竞赛是最近几年由文化局和文物修复厂牵头的大型比赛。 在政策越来越重视文化输出和复兴的大环境下,这类大型比赛自然是引起了各界的广泛关注。 可以说目前为止,没有比这个更有含金量的比赛了。 学生如果能突破省级选拔,进入全国的赛事,那么不只是研究生资格,甚至连文物修复厂和文化局都会对他免除笔试。 不少教授的评选也都会写上在文物修复竞赛上面的排名以此作为加分项。 比赛分为个人比赛和团体比赛。 由于莫文教授是言大的金牌教授,多方压力之下所以他只能带领团队参加团体竞赛,舍弃个人赛的名额。 许轩铭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包辣条自顾自吃起来:“原本余教授也可以推荐,但是她现在处境尴尬,所以只能舍近求远来拜托我给你这个参赛名额。” 比赛的名额十分有限,言大除了莫文教授的推荐资格之外,就只有许轩铭教授手上有推荐名额,难怪余辛夷教授不惜拉下脸来问许轩铭。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好机会,如果能得到许轩铭教授的推荐,那么将会大大节约她的时间。 “但是……”许轩铭教授话锋一转,“就算你的履历再漂亮,在文修方面你也是个新人,让我推荐一个新人岂不是丢我的脸?” “这不是理由吧。”任自闲点头,“应该还有无法推荐我的缘由。” “当然有,”许轩铭放下辣条,不再和她兜圈子,“那就是你不配。” 任自闲没有生气。 许轩铭:“作为微生物的学生,大三旁听几堂课你就敢进文修专业,你是觉得我们文修专业什么垃圾都可以进吗?你就是一玩儿姐,何必来受这个罪呢?反正你也做不久,要不直接退学吧。” 任自闲拿起公筷给自己夹了一夹豆芽:“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做不久呢?” 许轩铭冷哼:“你以为没人知道?你和林氏总裁什么关系你我都心知肚明,去年你没有赶上考研,是林氏找的关系把你塞进来。我平生最讨厌你这种走捷径的人。你说你要是玩票换个其他专业不好吗?我们这里做的都是事关文物性命的事情,这是我们老祖宗的根!不是拿来玩的!” 许轩铭说话很直白,他从十多岁就跟着他师父下地开掘,到现在成为文物保护与修复专业内最年轻的教授,如果没有一腔热忱是肯定坚持不下来的。 听自己师傅说,刚刚解决温饱问题的时候,这一门学科还没有形成体系,修复人才紧缺,上面也不重视所以很多没有经验的工人派来做开掘和修复。 像是用墙漆直接往壁画上面涂,或者往泥塑文物里面扎钢钉这种离谱操作不胜枚举。 更有不少因为缺乏传承的手艺,到目前为止也不能恢复如初。 每次许轩铭都忍不住扼腕叹息,有多少老祖宗留下来的好东西就这么被糟蹋了。 所以他对任自闲这种半路出家的‘玩票子’很是深恶痛绝,这群玩物丧志的祸害什么不行? 你们没有开玩笑吗? 任自闲张口正要说话,许轩铭摆摆手:“今天索性和你把话说清楚,余教授莫教授那里我不管,你要是想让我给你推荐,要么拿出成绩,要么回本科老老实实地再考一次上来!” 许轩铭看起来不过三十,一脸严肃的样子看起来有些违和,然而任自闲知道他是认真的。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雨滴打在透明窗户上,街道上仅剩下的行人匆匆而过。 任自闲站起来:“原来是这样,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您觉得我是靠关系走上来的。” “难道不是?”许轩铭嘴角抽动,神情不屑。 “我不否认我是动用了一些手段。”任自闲站起来,依旧是不嗔不怒的神情,“但这不影响我到底有多少能力。那如果我把这次漆棺的事情解决,能得到您的推荐名额吗?” 她的说话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混合着雨水竟然有种不可思议的宁静。 许轩铭挑眉意外,“漆棺是文物修复厂的项目,如果你接了,做不出来你会被推出来顶缸,当时候可就不是自主退学而是学校请辞了。” 任自闲轻声说:“这件事必须要有人解决,与其盯着莫文教授,不如我自己出来,反正您今天约我过来也是这个目的不是吗?” 如果所料没错,余辛夷教授给的包裹根本不重要,最终的目的就是让许轩铭教授给她推荐名额。 漆棺的事情是个意外,许轩铭连续好几天不肯松口,然而今晚一反常态请她吃饭。 刚开始她还没意识到他的目的,但说到了要么拿出成绩要么退学,任自闲哪里还不明白。 “本事没有,嘴倒是挺硬的。”许轩铭手指规律地在桌上点:“你可想清楚了,这个项目从开题到动手都是文修厂全程盯着,如果真的做不出来,那就是你的全责,到时候别说余教授,就连莫文教授也保不住你。” 这个项目上面指定给了莫文教授的实验室,如果做不出来言大难辞其咎,到时候不仅各种项目被卡,这么多年经营的信誉也会受损。 这个任自闲是林氏塞进来的关系户,就算开除了对言大也没什么影响。 如果是因为她自己接的工作没有完成被开除,就算是林氏也不好说什么。 思来想去这个任自闲是接手这个项目的最佳人选,所以许轩铭才会把任自闲约出来。 原本想着还要费点功夫,没想到这个任自闲竟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倒是省事。 “我会努力的。”任自闲拿起包走进雨里。 …… 到了第二天,任自闲还没到医院,就收到了秦依依的来电。 “任自闲,”秦依依的声音很着急,“我都和你说过了,不要去接漆棺,你怎么还去呢?” 许轩铭不给任自闲反悔的机会,趁着莫文教授还在医院,就将任自闲的名字报了上去。 主任赵淼也没说什么,对于他们来说,只要是莫文教授的学生做就行,不管是谁。 当天晚上,任自闲接手漆棺项目的帖子火速登顶论坛。 【莫文实验室研一新生任自闲独自接手漆棺项目!】 帖子内简单明了地写了项目最终花落谁家,但是昨天莫文教授被气到进医院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当晚他的研究生就接了漆棺项目,怎么想都不可能是莫文教授的授意。 对于让书画修复研究室去做漆棺项目的事情,是个人都会觉得专业不对口,如今任自闲一出头更是让其他人嗤之以鼻。 【天哪,研一新生?她怎么敢的啊?】 【好好好,趁着莫文教授不在捅娄子是吧。】 【我们文修专业什么时候对不起文物修复厂了?每次给的加急任务都是优先做,又快又好,就算有压力也没抱怨过。这次放着丰京的木器组不用,来刁难我们教授?】 【昨天刚刚把教授送进医院,今天就被偷家?】 【这个任自闲想出头想疯了吧,莫文教授都往外推的项目她也敢揽?就算是独立完成项目也是给教授抹黑!】 【希望教授没事。】 【不知道教授听到这个学生擅自做主该有多生气。】 帖子直接被id名为‘许轩铭’的账号置顶。 事件在网络上面发酵,而当事人任自闲被叫到教务处。 主任赵淼坐在背光的办公桌前,拉下老花眼镜上下打量任自闲:“你就是任自闲?许轩铭教授说你要独自承担漆棺项目?” 赵淼的态度和缓,他瞥了站在一旁的许轩铭一眼,语气和缓:“年轻人做事冲动,想要做出成绩我能理解,但这项目不是小学生的家庭作业。有什么置气手段非要闹到人尽皆知呢?到时候丢脸的还是我们言大。” 赵淼有心帮许轩铭遮掩,作为一个教授级别的老师,公然和学生叫板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任自闲没有说话,赵淼见状呷了一口热茶:“我看不如这样吧,学校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一个项目交给你一个研一新生做,正好莫文教授休病假,你跟着许教授把这个项目做做好,年轻人不要这么傲气。” 赵淼没有把这个学生放在眼里,他知道任自闲,之前在丰京大学读微生物专业的本科,跨专业进来学文修,履历干净又漂亮,没有任何一处污点。 甚至在大三就已经修完所有学分,跟余辛夷教授学习后得到了教授推荐。 像这种半路出家又快速想要出头的学生他见的多了,可这次是文物修复厂给的项目,做不好那就不只是一个学生、一个实验室的事情了。 “不用了,谢谢老师,我想要独立完成这次的漆棺项目。” 赵淼一愣,许轩铭了然地哼笑一声,就像是早就知道是这种结果。 “年轻人不要这么倔强,”赵淼不赞同地说,“学校也是为你好,跟着经验丰富的老师你也能学到不少。之后好好和许老师道个歉……” 任自闲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兴致勃勃的许轩铭,转头和赵淼说:“谢谢老师,我不能因为这件事连累老师,更何况既然是独自完成这次的项目就没有要求老师陪我背锅的道理。” 赵淼见劝说不动,也就挥挥手让任自闲离开。 “我就说这种学生好对付吧。”许轩铭拉开椅子坐在赵淼对面,“这种走关系进来的,觉得什么事情她的金主都能处理,只要稍微一激就上头了。” 年轻学生空有一身不服输的傲气,他们的本意也是让任自闲独自承担责任,如今她这么上道拒绝了许轩铭的帮助。 “但是我们也不能就推一个学生去做文修厂的项目,”赵淼说,“你还是得带头做一下这个项目,最起码摆出态度,我们正儿八经派了教授做这个项目,只是任自闲不领情的。” 许轩铭耸耸肩,任自闲这个学生非常特殊,她不是文修本科靠上来,没有师承,只有一个余辛夷教授的推荐,但是却拜到了莫文教授的名下。 自从开设文修专业以来就是莫文教授和余辛夷教授分庭抗礼。 文物修复专业说是新的学科,但是用的都是老旧的手艺,为了不破坏文物,新的药剂和技术根本不能直接用原物做实验,所以大多数都采取了保守的手段进行修复。 不遇良匠,宁存古物。 所以就造成愿意创新的新人不敢发表稍微带点创新的论文,没有成果就没有赞助,没有赞助就不得不挂名到其他教授的名下,没有名气连研究生都招不满,没有研究生更不会有成果。 已经是个恶性循环,而赚得到钱的教授群体基本以莫文和余辛夷马首是瞻,不管其他人的死活。 而现在整个文修专业只有莫文教授一枝独秀,所有的学生都以进入莫文教授的研究室为荣,其余的教授均被沦为备选。 余辛夷教授的意外下马像是一道惊雷,将多年的局面打破。 如今只要莫文教授跌下神坛,其他的教授自然能分一杯羹。 这次漆棺的项目或许就是一个突破口。 “往好处想,任自闲在前面顶着枪口,你如果能做出成绩最好,如果做不出也没有关系。”赵淼轻笑,“毕竟不是学校欺负一个学生,而是学生自己不领情。” …… 林家老宅。 祝景岚的身体不好,所以老宅里面的暖气开得很足,林凯风脱掉外套就见林青松带着寒风往里走。 “叫我回来什么事?”林青松毫不客气往沙发上一坐,“我下午还有两个会,你最好快点说完。” 林凯风一个电话把林青松叫回了老宅。 饶是林青松觉得意外,老宅里现在只住着祝景岚,为了不刺激她,林青松和林凯风都不太回来。 “什么态度!”林凯风板着脸,“之前看你瘦了点,这几天气色倒是好了些。” 林青松挑眉,示意林凯风说正事。 林凯风咳咳两声:“我和你妈决定要将祝家的生意交给你。” 此时林青松一听此话,瞬间脸色阴沉下来:“你们没有开玩笑吗?” 漆棺项目 祝家祖上出身清流官宦,然而改朝换代的时候举家流亡。 祝景岚的爷爷大手一挥用仅有的财产投入行商。 自此在商贾和官阀之间转圜,借由当时的战争和动乱,迅速聚敛财富。 同时资助学生海外求学,曲线救国,成为有名的仁商的同时还购置武装抵御外敌。 逸闻不少,其中最有名的就是祝家倾家荡产保留上万件文物,和平之后尽数捐献国家的壮举。 若非祝景岚的爷爷高瞻远瞩,祝家不会在政商两界都有些面子。 随后祝家拒绝了政府的答谢,做起了文玩古董行业的生意,但谁也不敢小看其影响力。 反观林凯风当年却是个白手起家的愣头小子,祝家千金毅然决然嫁给一穷二白的林凯风,这在当年也是引起了不少争议。 流言无非是说林凯风上赶着当赘婿罢了。 然而祝家却直言不会给林凯风和祝景岚任何支持,林凯风转头创立‘林氏’,后瞅准商机迅速垒起了高楼。 等所有人真的意识到林家已经是庞然大物了之后,调侃林凯风当‘赘婿’的说辞才渐渐少了。 但是稍微清楚的人都知道,在祝家面前,林氏不过是个有些钱的暴发户罢了。 祝家传承下来的底蕴人脉不是林氏几十年就能赶上的。 正当所有人看祝家后继无人的时候,祝景岚转手将小儿子送进了文物保护与修复专业。 表面上大儿子继承林氏,小儿子继承祝家,十分公平,但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极度偏爱罢了。 林凯风自然知道他在闹什么,叹息一口气:“我们只有你了,青松懂事点。” 林青松哼笑一声,又是这句话,林青松永远都是林雪棣的备选。 “我是你们的工具是吗?”林青松几乎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字,却抬头看向了站在二楼、一脸漠然看着她的祝景岚。 林凯风看了一眼祝景岚,林雪棣死后祝家的生意一落千丈,原本他是早就想要交给林青松的。 但是祝景岚却咬死不肯签字。 当年股权签字前夜,祝景岚状若疯魔地摔了一地的玻璃,看着林青松像是看仇人:“我不允许其他人来拿走雪棣的东西!” 对于祝景岚来说,林青松被草草地归为了‘其他人’一类,她最爱的儿子死了,祝家的家产都是他的遗物,就连林凯风也不能插手,更不用说是林青松。 她牢牢维系着她唯一的念想,尽管已经精疲力尽,也不愿意松开手,完全忘了她还有另外一个儿子。 当年能凭借一己之力将林雪棣的祝家产业掌握在手里的女人此时面无表情地看着楼下自己的另外一个儿子。 “今晚就签字。”祝景岚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林青松眸色微黯:“你是真心想把祝家的产业留给我,还是因为现在的祝家必须要一个铁血手腕的领导者帮你们疏通向上的关系?” 这下不只是林凯风,就连祝景岚也都脸色一变。 林青松从来没有接触过祝家的生意,却能精准嗅出祝家现在面临的困境。 祝家之所以能屹立不倒,除了最开始倾家荡产保留国家文物之外,还因为有遍布全国的各个文化产业。 不只是当初捐赠的文物,祝家历经数代累积下来的财富也是很可观的一笔数字,而其中尤其珍贵的是历代家主积攒的文物。 虽然历经战乱后又捐赠不少,但是底蕴尚存。 凭借这些迅速盘踞了文玩古董一整个圈子,但林雪棣的死让祝家的产业陷入了一时的动荡。 所以祝家急需要一个全新的领导者来站稳脚跟。 “你是雪棣的哥哥。”祝景岚轻飘飘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雪棣的哥哥……”林青松哼笑,“我没有其他的身份了是吗?” 祝景岚一愣,显然没有想到林青松竟然会这样反驳他。 见她愣住,林青松自嘲地笑了,扯了扯领带,让自己微微松了一口气。 林雪棣离世之后,林青松像是突然消失在祝景岚的视线里,他不再是她的儿子‘林青松’。 他变成了一个符号‘林雪棣的哥哥’。 就连现在要他接手祝家也不是因为林青松是她的儿子,只是因为雪棣死了,而他是林雪棣的哥哥。 林雪棣的死把林青松极力伪装的太平撕得粉碎,他看清了裂痕背后是林凯风和祝景岚对林雪棣无私的爱。 也终于接受哪怕是林雪棣死了,在父母眼中自己也依旧比不上他的事实。 林青松曾经试图和他们和解,但是现在他不想要了。 “我会接手。”林青松知道现在接手祝家的产业,与他自己肯定是有益无害。 祝景岚准备得很齐全,并非一时兴起扔给林青松。 林青松签署一份份的股权让渡协议和财产赠与协议。 古董交接都有自有流程,林青松看着古董经纪人一项项地向他展示祝家名下的古董,从前明的官窑青花到民国的蕾丝手镯应有尽有。 对于一般人来说属于是天降横财,但林青松脸上毫无喜悦之感,这些原本都是祝景岚留给林雪棣的。 只有亲眼目睹才知道祝家留下来的东西到底是有多么丰厚。 经纪人见林青松神情不对也不敢问,连忙从保险柜里面捧出一个木盒:“这是您母亲珍藏的一套翡翠,总共价值超过一亿,包括项链,手镯和耳环。种水绝佳并无丝毫杂质,光泽透亮,颜色均匀……” 林青松径直拿起手镯,这个镯子是祝家的传家之宝,林雪棣还在的时候,他连看都不能看一眼,如今倒是收入囊中了。 他冷冷嗤笑一声,随后将手镯毫不犹豫往经纪人怀中一扔。 经纪人吓得脸色一白,连忙伸手去接。 “收好,剩下的和王助交接。” …… 任自闲还没有下班就接到了林青松的电话。 “你在学校?我来接你。” 任自闲拿着试验漆画赝品的手一顿,林青松的语气并没有多么什么异常的波动,但是任自闲却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异常。 “出什么事了吗?”这话一出不仅是林青松,就连任自闲自己也愣住了。 她和林青松并不是这种可以毫不顾忌插足私事的关系。 林青松突然松懈下来一笑:“我的乖学生任自闲,你出来吧,我在你们学校门口等你。” 他其实隐约知道任自闲并不喜欢和别人接触,和其他的情人比起来少了那份粘人劲儿。 如果不是林青松去找她,大概率也是不会给他打电话发短信的。 唯二两次主动找他,一次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蓄意的引诱,第二次就是那天在咖啡厅遇见的。 乖乖巧巧又身心都在他的身上,真是让林青松爱怜得不行。 言市已经到了寒冬的季节,街道上冷得像是被撒了一层盐。 任自闲出来得很快,原本林青松被祝家的糟心事搞得神思不定,见到任自闲的那一瞬间,绷紧的情绪出乎意料地有了一丝松动。 任自闲带着一身寒气上车,手揣在口袋里,一上车示意林青松伸手。 一把暖和的糖炒栗子塞到了林青松手上,任自闲拉过安全带:“刚刚路过食堂阿姨给的,还热着呢。” 沉甸甸的栗子放在手上,有了温热的对比,林青松才觉得自己手有这么凉。 车外是凛冽的寒风,而他在车里握有一把只属于他的栗子。 任自闲不知道林青松怎么了,但是她没有轻易开口询问,而是轻声抱怨一样地慢慢和他说今天学校里面的事情,包括她揽下漆棺的项目。 任自闲声音好听,又轻又脆带着一些鼻音,一字一句清晰明了地诉说针对。 林青松一边听她说话,一边剥糖炒栗子。 “所以最后我直接和他们说这件事不需要学院出手,我自己能搞定。”任自闲说完转头过来看他,像是寻求一些赞同。 华光映照在她的眸色里面,有些执拗又像是个求夸奖的小孩一样鲜活。 林青松笑得很轻,将一颗完整的栗子送到任自闲的嘴边:“好学生,你做的很对,你只管去做,想做什么都可以。” 任自闲一听用了些力一口咬在他的手指:“敷衍。” 她的嘴里含着栗子,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林青松扯出一张纸巾擦掉手上的碎屑:“我是认真的,你年轻气盛,为了老师着想,出头揽下这样一件本来不该你出面的重大项目,我觉得这很好,勇气可嘉。” 任自闲眨了眨眼等他说后文:“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事情为什么你的老师不接?难道只是因为技术上的困难吗?个中原因我大概也能猜出来,这件事于你的老师可能只是皮毛,但是对你来说就不一样了。” 任自闲知道林青松是什么意思。 莫文教授不接很大程度的原因是因为这根本就是费力不讨好的项目,就算做好了也不过是耽误自己实验室的进度。 但是任自闲不一样,她如果冒尖出头负责项目,到时候翻车了就不是名声受损这么简单了。 更加可能的是她将面临处分退学的境况。 “不过也有能立刻脱困的办法。”林青松将栗子碎屑包好放进纸袋。 平等恋爱的关系 “我不想事事都你出头。”任自闲很认真。 她以为林青松要找文修厂紧急叫停项目。 “你想多了,我现在还没有插手道文修厂的手段。”林青松低声笑,“这种问题不过是如何保留漆画的问题。可以直接将漆棺内侧木质部分和漆画部分分离,虽然损害了棺体,但比起交白卷好多了。你只需要避重就轻地强调画体的重要性以及修复困难,你写得越多,视线聚集在画体上就越多。” 任自闲一愣:“这不是作弊吗?” “这当然不算作弊,整个木质棺体的文化价值不大,你们做书画修复不也是要去除不必要的覆背纸和命纸吗?”林青松将车子启动,“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道理应该不算作弊吧,像你们这种文物工作者,耐得住性子和古物一遍一遍地磨没有问题,但世上很多事情不是硬闯就能做好的,裁剪掉有害的部分,不要因为一时的气愤影响到自己。到时候你们实验室解决了问题,学校得到了项目资金,文物修复厂拿到了最具有价值的修复文物,皆大欢喜。” 任自闲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之后才扔出一句:“我想试试。” “那就去试,”林青松早有预料她会这么说,“剩下的事情不必担心,就算做不成也没关系。” 紧接着一个木方盒子丢在任自闲的腿上。 “这是什么?”任自闲拿起来的打开,是一只翠绿色的镯子。 “送你的,不值钱的小东西。”林青松不以为意地说,“你手上那串玛瑙带了很久了,可以换换。” 任自闲摸了摸手上的红玛瑙串珠,红色灵动圆润串在手上。 这是她原本准备送给林雪棣的礼物。 “玛瑙,佛教上说能给人带来无尽的勇气和力量,因而又被誉为''勇气石''”林雪棣指着书上的红色石头对任自闲说,“海昏侯墓葬之中曾经出土大量玛瑙,因为受到土壤环境和自身结构影响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受沁现象,才会出现这种色彩斑斓的现象。” “海昏侯?”任自闲趴在桌上,“就是那个在位仅仅27天的废帝?” 见她兴致缺缺,林雪棣轻轻点着她的额头:“历史上对这个在位极其短暂的皇帝的描述只有寥寥数笔,大多都是他的昏庸、愚昧、狂妄自大。但在他的墓葬之中出土了众多的儒家经典和古书典籍,其出土的古籍的数量和重要程度远远超过了普通的墓葬,并且黄金、天珠、玛瑙等陪葬品也不胜枚举,也远超一个侯爵的规格。所以史学家推测废帝并不如史书所记载的那样不堪。这就是考古的意义,我们可以通过这些陪葬品去推测古人的一生。” 林雪棣谈论起这些的身后熠熠生辉,他永远在做他自己喜欢的事情。 如果是林雪棣面对漆棺的项目,他会义无反顾地站出来吗? 想来是会的。 任自闲摩挲着手腕上的玛瑙,啪嗒一声合上了木盒。 林青松:“如果不想戴就放在家里。” 他一向都知道任自闲是有些傲气的,从来没有对他提过什么要求。 从前那些小情人要么要钱要么要资源,任自闲和她们都不一样。 时间不早,林青松也饿了,因为家里还有一只嗷嗷待哺的小狗,所以只能拐弯回家。 在路上买了羊肉火锅的外卖,回到家刚好能吃上新鲜热腾的羊肉锅。 小簋是今天早上刚刚被林青松接回家的,将近半个月没有见到任自闲,兴奋得像是要原地起飞。 任自闲蹲下把它抱起来,就听见林青松酸酸地说:“没良心的,也不看看是谁把你接回来的。” 这话不知道说的是任自闲还是小簋。 小簋像是察觉到什么,拼尽全力往任自闲怀里钻。 林青松只能无奈地摸摸她的头,随后拎着羊肉汤锅回了厨房。 他把锅子收拾好又拿了碗筷出来,他从来没有为其他人做过这些。 毕业之前在林家都是阿姨做好了端上桌,而毕业之后全都是对付一口就匆匆投入工作。 林青松端着锅子溢出来,就见任自闲把他的外套挂起来,又轻轻闻了闻衣领。 就像是怀疑主人在外面摸了流浪猫的家猫一样可爱。 林青松的心情一下子又和软许多。 想起之前林青松还逼问任自闲为什么不问照片里面是谁。 难怪只是捏了一下手腕,任自闲就委屈得不行。 她不知道心里多醋,但是还是要乖乖地向他求饶。 林青松一时之间后悔之前语气那么强硬了,是他自己没有收拾好心情,却把脾气放在任自闲身上。 就算如此,他的任自闲知道了他心情不好之后,还拼命转移话题。 又笨拙又可爱,像极了一只撒娇的小猫。 林青松把锅子放好,招呼任自闲吃饭。 他点了宫保鸡丁和黄牛小炒肉两个菜,羊肉锅子配了加热的炉子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满满两大盘鲜切羊肉又加了一些爱吃的配菜。 可能是因为太冷了,羊肉锅子的热气蒸腾了一屋子,显得格外暖和。 任自闲中午没怎么吃,吃的比平日里更多了些。 林青松像是格外喜欢看任自闲吃饭,见她胃口好给她涮羊肉也乐意。 最后任自闲和林青松都吃好了,林青松把留了小半盘羊肉给小簋清烫了吃。 只有给小簋喂好吃的的时候,小簋才会跟着林青松脚边跑。 “小没良心的,”林青松笑着说,“平时怎么不见你粘我?一有吃的就来了。” 任自闲看着小簋一口一口地吃肉,眸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收拾好了之后,林青松转头就见任自闲进了茶室。 今天才刚接了重点项目,应该也是很忙的,林青松也没有吵他,直接在沙发上办公。 小簋吃完了肉,看林青松在客厅,头也不回地进了茶室蜷缩在任自闲脚边舔爪子。 任自闲桌上摊着漆画的基本资料,心思却没有在这上面。 小簋见她发呆,爪子搭在她的膝盖上嘤嘤地撒娇。 任自闲把它抱起来,一下一下地慢慢抚摸它的毛发,嘴里呢喃:“你不要哥哥了吗?” 小簋没听懂她的意思,趴在她的臂弯乖乖呆着。 时间流逝,连小簋都已经睡着了任自闲还在愣神。 林青松听见茶室里面没有动静了,轻手轻脚推开门,就见任自闲抱着小簋窝在沙发上。 面前的桌上摊开成堆的书页和红泥茶壶,茶香已经淡了,壶里还有冷掉的茶汤。 小簋看见林青松过来丝毫没有躲开的意思,反而像是挑衅一样往任自闲怀里钻了钻。 任自闲抱着小簋缩在沙发一角,闭着眼不知道睡了多久了。 不知道是睡得不安稳还是因为漆棺的问题找不到方法,她的眉毛紧紧拧着,在梦中也愁眉不展。 林青松把小簋从任自闲怀里拎出来,随后把她揽腰抱起。 任自闲没有醒,或许是感到了冷,嘟囔着往他的怀里钻了钻。 林青松抱着她放轻脚步上楼去了卧室,轻声哄她:“洗澡吗?” 任自闲揉着眼睛点了点头,随后拿了浴袍去洗澡。 林青松看她迷迷糊糊的样子觉得好笑,他上次在言大见任自闲做答辩演讲,那种井然有条气定神闲的样子让人移不开眼。 但是在他面前总是不设防的样子,像是在外叱咤风云的狸花猫回到家给你翻起肚皮撒娇。 任自闲将自己泡进浴缸里面,周遭气雾缭绕,她看着上方的暖照灯发呆。 关于漆棺的事情她可能是有些急躁了。 四年前,林雪棣参与的那项项目属于是重要机密,参与人员从头到尾都签了保密协议。一概不能对外泄露信息。 之后因为林雪棣的意外,学校和主办紧急销毁了所有关于那个项目的资料。 包括林雪棣当时住的房子里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资料。 以至于就连任自闲也对当时的任务一无所知。 除了…… “自闲,我没有开玩笑,我是真心想要和你一起去言市的。”林雪棣开着车,雨声从窗外透进听筒里,显得他的声音并不清晰,“周一你就能去找你的导师办理转学,到时候我们都能在言大上学,和现在也是一样的。” “你知道我爸妈就葬在丰京。”任自闲看着窗外的雨,面无表情地说。 “我知道,但难道你一辈子就守着你爸妈吗?”林雪棣哄着她,“还有两年你就可以毕业了,到时候你想去什么地方都可以。无论是林氏还是科研处,我家……” “我去什么地方你都能安排?”任自闲打断他。 林雪棣也突然意识到任自闲的语气不对:“我知道你很厉害,才大二就已经快要修满学分,我当然相信你……” 丰京的录取分数线比言大低了几十分,所以普世认为无论丰京的学生有多么优秀,考取言大都是有落榜的风险的。 “如果我真的利用你的关系,”任自闲说得缓慢又郑重,“我无法说服自己我和你是平等恋爱的关系,你明白吗?” 利用 “你知道我从没有这么想过,但有资源为什么不用呢?家庭资源就像是个人与生俱来的能力一样,有些人天生聪明,有些人天生高大,我只是天生比别人拥有更多资源,甚至这些资源都不是永恒不变的,如果没有我哥哥和我家里的维持瞬间就能倾塌,所以为什么一定要因为莫名的自尊放弃本该就是自己的东西呢?”林雪棣不想因为这件事争吵,他调整呼吸,平复自己的心情,“自闲,小闲儿,你乖一点。等我做完文修厂的项目之后再说这件事可以吗?” 这种话题在他们之间纠缠了将近一个月,直到林雪棣前往开掘现场。 从前任自闲不愿意放下的自尊被她用来调查林雪棣的死因。 她必须抓住林青松的资源,文物修复厂是当年主导项目的牵头单位之一,要想进去并不容易。 余辛夷教授虽然是参与人员之一,但是因为保密协议,她并不想把老师牵扯进去。 要想自然地进入文修厂,思来想去只有考进去容易一些。 更何况,当年的项目在林雪棣死后也已经冻结,如果能直接进入这个项目更好。 林青松是林雪棣的哥哥,又是林氏的总裁,成为他的情人能让这件事更加顺利。 “有资源……为什么不用呢……”任自闲沉入温热的水中。 晚上十一点,林青松回到房间,任自闲已经窝在床上了。 但是显然任自闲没有睡着,林青松一靠近,就探出半个脑袋,眼里亮晶晶地看他。 “怎么还不睡?”林青松坐在床边,“还在想你的项目?” 任自闲摇了摇头,从被子里坐起来,她伸手揽住林青松的脖子。 林青松心神一动,任由她在唇上轻贴,声音低沉地问:“怎么了?心情不好?” 任自闲摇了摇头,随后按住他的肩膀深吻。 林青松抓住她的手腕,碰着青碧色的手镯,指腹顺着温润细腻的皮肤往下滑,和她十指交缠。 被子滑落到地上,一室缱绻欢情。 只有朱红玛瑙手串被锁进了柜子里。 …… 林青松是被早餐的香味唤醒的,任自闲在厨房做早餐,林青松轻轻搂住她:“怎么不陪我多睡会?” “你不吃早餐胃又该疼了,”任自闲耳侧轻痒,轻轻拍了拍林青松的手臂,“去洗漱,我做了你喜欢的羊肉馅儿的包子。” 林青松抱着她没动,也没有特别原因,就想要闹一闹任自闲。 刚把手伸向新鲜出锅的包子,被任自闲一巴掌拍开:“快去洗漱。” 林青松手腕一转,捏住任自闲的下巴轻吻:“你还嫌弃我?” 还没等他再逗逗任自闲就听见手机响个不停。 林青松放开任自闲,去看了消息,瞬间笑容沉了下来。 是唐婉和他还有苏晔三人的私聊群消息。 林青松翻到一条通知【‘日华’邀请‘由昉’进入群聊】 紧接着简昉舒通过群聊消息向他发来好友申请。 林青松没有点同意,而是私聊了苏晔:【你发什么疯?】 苏晔那边回复很快:【简昉舒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我索性让她自己加你,这么多年了,有什么话你们两个人说开了也好。】 林青松打字,然而苏晔那边很快又发了一条过来;【你也别磨磨唧唧的,这么多年我看得清楚你也明白,你根本放不下简昉舒,连情人都要找和她像的。你俩何必这么互相折磨,更何况,你是知道苏家一向有联姻打算这不是正好?】 林青松有些烦躁一条语音过去:“你不要插手这件事。” 苏晔回的很迅速:【你喜欢的人正好是你的联姻对象,这事儿不美妙吗?】 林青松觉得话茬不对,直接电话打过去:“你知道你要联姻了?” 苏晔语气有些闷,说话像是倒苦水:“你和糖丸都瞒着我。” “你知道对象是谁?”林青松问。 “不就是小糖丸吗?”苏晔嘟囔,“我不理解她为什么肯接受啊,怎么现代社会还有盲婚哑嫁啊?” “盲婚哑嫁?你是盲婚还是唐婉是哑嫁?你俩不是关系还不错吗?” 苏晔大吼:“这怎么能一样。我和唐婉可是战略友谊,她嫁我她不难受吗?被操控着要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她竟然不反抗。” “她为什么要反抗?”林青松想了想,说,“虽然你苏家现在式微,但是比起唐家好太多了,更何况苏家两代经营人脉和消息来源都是唐家比不上的。” 对于林家苏家这种豪门,唐家就像是暴发户一样,虽然迈入上层阶级的门槛,但还是过于年轻了。 “所以她就把她自己卖了?”苏晔顿了顿,补充道,“也把我卖了。” “你应该和唐婉谈一谈,”林青松建议,“毕竟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 苏晔沉默下来,林青松:“你找过她了?” “她完全不反感这件事。”苏晔郁闷,“她竟然就这么容易接受了。” 林青松没有说话,唐婉喜欢苏晔的事情他当然不会多嘴。 苏晔是个愣子,要是直接告诉他,唐婉早就喜欢他了的话,很大程度上两人连朋友都做不成。 这也就是唐婉一直没有表白的原因。 苏晔虽然不是什么坏人,但生性自由散漫,要让他去继承公司无异于要他的命。 反而唐家虽然只有唐婉一个独女,但是父母开明,唐婉个人能力非常强。 原本唐家只是中上集团,在唐婉毕业之后,唐父大手一挥让唐婉直接进入公司负责项目。 而唐婉也不负期望以漂亮的成绩回馈公司,紧接着就是一步步让唐家在言市站稳脚跟打下名气,拓展市场,渐渐成长成不容小觑的规模。 唐婉也在五年间成功让公司上下信服,已经有消息将出任公司的执行总裁了。 苏家考虑与唐婉联姻当然会考虑唐婉这个人的能力,如果苏晔和她结婚,那么唐婉和苏家只会是强强联合,百利而无一害。 电话里苏晔还在絮絮叨叨:“也不知道糖丸是怎么想的,总之我是不会同意这件事的。” “你不觉得和唐婉相处不是挺好吗?我们又是一起长大,家庭方面也是知根知底,你有什么不满?”林青松问他。 “不满?我哪敢啊?”苏晔连连否认,“万一联姻了我找到了喜欢的女孩岂不是麻烦了?” 林青松哽住,他从没想过这种问题,苏晔显然更加富有浪漫细胞,他提出:“到时候再离婚?” “不行不行,那这样岂不是对不起糖丸啊?总之我总不能用唐婉的幸福拿去赌吧。总之我不能就这么妥协。等下怎么说到我身上了?”苏晔反应过来,“我们在说你和简昉舒的事情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你的那个小替身说清楚?” “你小声点。”林青松听到这里头皮都在发麻,下意识往门口一看,就见任自闲站在门口。 她见林青松看过来有些意外,但也没有说什么,只道:“早餐好了。” 林青松手一抖将电话挂了,也不理会苏晔发过来、狂轰滥炸的信息,直接去洗漱。 一捧微凉的冷水扑在脸上,林青松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有些心烦意乱,他和任自闲不过是金钱交易,他给任自闲保障和资源,而任自闲陪在他的身边。 可是现在任自闲好像有些喜欢他了……林青松仔细想了想,任自闲从最开始就对他一见钟情,喜欢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也不知道刚刚任自闲有没有听到苏晔的胡言乱语。 林青松选择性忽略了简昉舒发来的好友申请,主要是因为现在没有什么必要。 林青松不是那种犹豫不决的人,如果他对简昉舒痴心不改,早就去国外找她了。 豪门世家最重相互往来,相互之间联姻也不是新鲜事情了,像苏晔所说从来不会考虑什么盲婚哑嫁,能有感情基础最好。 所以从小就会把孩子送去最好的私立学校,得到最好的教育的同时,也能相互之间熟悉认识,毕竟之后继承了公司,大概率也是彼此之间的交易。 在简昉舒和林青松恋爱的第二年,简家突然要求简昉舒与林雪棣联姻。 这对当时的林简二人简直是晴天霹雳。 不过林青松比简昉舒更加敏锐,简家从商却一直都想要涉猎官方的项目。 简父简从伟是个精明强干的人,文化输出与复兴是未来趋势,所以他肯定不想要放弃这到手的机会。 而祝家不仅仅是如今古董文物行业的领军者更是唯一正在和官方有项目进行的古董商。 祝家唯一的继承人祝景岚已经嫁给了林凯风,但是她唯一的小儿子却是默认将要接管祝家,所以简从伟自然会打到联姻的主意上,也因此林青松和简昉舒两人因为争吵不断不欢而散。 林青松不想要纠结前尘往事,反正这件事没有闹到明路上来,简昉舒家里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情。 早餐过后,林青松把任自闲送去学校之后径直去了公司。 任自闲想要自己做漆棺的项目不是随便夸下海口的,就算她下定决心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那也要做出成绩才能名正言顺进文修厂。 简昉舒 许轩铭将两个人都将进行漆棺项目的事情披露在论坛上面,引起广泛讨论,甚至并非文修学生专业的学生也都参与进来尝试方法。 【有没有懂漆画的学生来看看到底怎么个事儿?】 【许教授的帖子说得很清楚,这漆棺本身就有两个难点,第一个是因为埋葬地点的特殊性,所以导致棺椁内大量携水,被盗墓者破坏了墓葬内的环境之后暴露在空气之中,导致漆棺上面的漆画已经脱水干落,内湿外干造成整个棺体就是一个大型的霉菌培养基,所以根本不能用常规手法操作。】 【这个任自闲怎么这么多事?直接交给许教授做不就好了?跟教授抢功劳是吧?】 【现在的学生刚进校园就这么猖狂,我看她怎么翻车。】 【笑死,言大学习氛围太好了是吧,学生不知道尊重老师的?】 【可不是,听说赵主任让她跟着许教授做项目,混个三作,学学经验,结果人家根本看不上,当时就说要分组立项,自己当一作。】 【阴谋论一下,最近怎么全是这个任自闲的事情啊?开学的时候传出包养的是她吧?还有人举报她成绩造假,私生活混乱,现在又跟教授竞项。是不是有人捧她啊?】 【有可能耶,之前不是还说他金主是某集团的老总吗?】 【年纪轻轻不学好,学校就该把这种人开除。】 【身为许教授的迷妹,我必须出来说一句,任自闲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公然和我的偶像叫板。谁不知道我许教授帅气又有才?谁履历有他漂亮?欧洲留学,精通三国语言,在大学期间就已经发表多篇主流期刊,甚至自学了机械和金融的课程。】 【出现了教徒!】 【许教授的教徒还是一如既往地四处安利许教授。】 【话说回这次的项目是seymor公司负责吗?】 【对的哦,文物修复厂这次花了大价钱从seymor公司请了他们的最新设备,等文修厂披露呢。】 seymor公司是国内外最权威的专业鉴定公司之一,从上个世纪就已经投入古董鉴定与开发行业,拥有最精准的鉴定描摹器械。 在他们最顶尖的检测手段下,无论是裂缝还是霉菌都一览无余,就连最权威的鉴定专家也难以做到如此细致。 【开赌局吧,我猜任自闲直接翻车。】 【我知道这个项目,原本是用作世界巡回展的压轴藏品,但是现在却连方案都没有拿出来,所以文化局才慌了,前有那么多专家费时三年都没有研究出来,现在要他们一个星期拿出方案?我就赌两个人都做不出来!】 【任自闲现在没有什么成绩,但是】 有好事者迅速在网上制作了一个多选择投票统计【漆棺修复项目,你认为谁会拿出项目方案?】 选项1:许教授 选项2:任自闲 选项3:都可以 选项4:都不行 大多数人将票投给了选项1和选项4,投给任自闲的票最少。 秦依依在实验室里面刷论坛看到投票,本着同门情谊还是投了任自闲。 “所以我就说,任自闲太冲动了”曾荣看到她投票,摇摇头,“许教授在文修专业被称为全才,而任自闲呢?一个接触文物修复不到两年的新人,她凭什么和许教授叫板?” 秦依依知道曾荣的话是真的:“但任自闲已经出头把所有责任都揽过去了,我们有什么办法能帮帮她吗?” 曾荣耸耸肩,一时之间实验室全都沉默下来。 此时简昉舒发来消息:【依依,我应该要回来了。】 秦依依连忙问:【什么时候,定了日子了?】 【具体时间不清楚,但是应该快了。】 秦依依一个远洋电话打过去:“你爸是不是又催你了?” 简昉舒轻轻嗯了一声:“我爸心脏不好,一直在劝我回来,他只有我一个女儿……” “舒舒啊,”秦依依面露纠结,“有些话我也不好说,但上次叔叔来我们学校的样子真的不像是心脏不好,他说不定只是想要骗你回去。” 简昉舒沉默下来,随后苦笑:“我也没有办法,我只有这么一个爸,我总不能一直不回去,更何况家里的事情……” “都怪你的那个未婚夫!”秦依依骂道,“要是他活着,总不好让你一个人回去承担这些!林青松也是!既然对你这么心心念念的为什么不去找你?还找替身?搞得很深情的样子!” 秦依依顿觉说错了话,随后叹了一口气:“舒舒,我觉得你应该找林青松聊一聊,你看,简舒舒现在也想让你嫁给林青松,林青松对你也是念念不忘的,你心里也有他,到底有什么是不能摊开说的?”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简昉舒犹豫着。 当年和林青松恋爱,简父简从伟当初也很高兴,他想要吃古董这口蛋糕,有祝家牵线自然是事倍功半。 但是商人嗅觉何其敏锐,他很快发现林青松虽然是林家的大公子,但是祝家的继承权却不在他的身上。 祝景岚偏心小儿子,让林青松的弟弟林雪棣学了文物修复,那这祝家以后必定是要交给林雪棣的。 简从伟把简昉舒叫回了简家,在餐桌上十分轻描淡写地说:“换个人谈恋爱吧。你去找林雪棣,我相信祝景岚也会满意你的。” 一旁的住家阿姨听见话头不对,很有眼色地回了自己的保姆房,偌大一个简家只有简昉舒和简从伟说话。 简昉舒不可思议:“你在说什么话?这是说能换就能换的么?” “无所谓吧,”简从伟夹了一筷子青菜,语气就像是今晚的菜淡了一点一样自然,“这有什么关系?你和林雪棣在一起了之后,如果林青松不嫌弃你,你俩还可以一起谈恋爱。” 简昉舒唰的一声站起来:“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一旁的住家阿姨见状不妙立刻回了自己的保姆房,偌大一个简家只有简昉舒和简从伟说话。 “我知道啊。”简从伟把饭碗轻轻一放,“你只能嫁给祝家的继承人,无论继承人是谁。” 简昉舒的胸膛气得起伏:“你让我去勾引林雪棣?” “勾引多难听啊。”简从伟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男未婚女未嫁,也不算是违反公序良俗吧。” “你明明知道我和林青松正在恋爱,你让我去找林雪棣?!” “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只能和祝家继承人结婚。”简从伟站起来拍了拍简昉舒肩膀,“舒舒,爸爸从来没求过你什么,但是这次关系到公司未来走向,你必须这么做。” 简昉舒啪地一声拍开简从伟的手:“你真恶心!” 简从伟的脸色一下就阴沉下来。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狠狠扇在了简昉舒脸上:“我真是太宠你了!让你这么胆大妄为!” 简昉舒捂着脸,看着简从伟目眦尽裂:“是我胆大妄为还是你利欲熏心?我生下来你和我妈有管过我一天吗?今天你在这个情人这里,明天她在那个会所那里,你们有管过我一天吗?!现在你想把我送去联姻,利用掉我最后的价值了是吧!” “你爸还对不起你了是吧?”简从伟指着她,“你花的不是我的钱?住的不是我的房子?” “我所有的苦难都是你和我妈给的,我宁愿不在这里吃,不在这里住!那最起码还有个完整的家!”简昉舒站得笔直,冷笑,“这么多年,不管我做什么,你们都没有管过我。我就一直在想既然这么不想管我,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你还好意思提你妈?”简从伟脸色涨红得发紫:“你妈当年嫁给我是为了过好日子,但是你看看你,你现在算什么。但凡有你妈半点野心,你就应该知道为了家族的事业该做出什么牺牲!如果你妈是你,在最开始就会直接选择祝家的继承人!” “如果我妈是我……”简昉舒笑得嘲讽,“然后像你们一样貌合神离、同床异梦?当年我妈联合多位股东企图让公司改朝换代,怎么也没见你夸她有野心有抱负?” 当年简昉舒的妈妈和公司多位股东在简家公司之中发起了变革,企图架空简从伟的绝对控制权。 简从伟被自己的枕边人算计了,这件事不只是沦为了整个商界的笑柄,也成了他这么多年以来的一块心病。 以至于两人离婚之后,没人敢在简从伟面前提起此事。 简从伟颤抖着手指着简昉舒,眨巴眨巴眼睛开口要说什么,突然毫无预兆地向后仰倒。 等林青松赶过去的时候,简昉舒正颓唐地蹲在抢救室门口。 “我不知道我爸有心脏病……”简昉舒捂着头,“他就在我面前倒下来……都怪我……” 林青松握住她冰凉的手用自己的手心去暖她:“不是你的错,是他没有告诉你他心脏有问题,这不是你的错。” “不,青松。”简昉舒泪流满面,“我不应该顶撞他的,那些话我刚说出口就后悔了,我怎么能那样戳他的痛处,明明……明明我是最知道他有多痛恨我妈背叛他……我怎么能说这种话?” 林青松心疼得无以复加,一把抱住简昉舒:“叔叔会没事的,不是已经有最好的医生给叔叔治疗了吗?他会没事的。” 也要他肯见我才行 此时急救室的门打开医生冲了出来:“简从伟的家属,签一下病危!” 简昉舒的脸色瞬间惨白,几乎站立不住,林青松从背后扶着她。 “医生,求你救救我爸。”简昉舒几乎哭得昏厥过去,虽然她和简父之间关系紧张,但是总归血浓于水。 简昉舒捂脸低声哭了起来,护士还在催:“赶紧签字吧,我们肯定会尽力抢救的。” “我签,我签……”简昉舒哆嗦着签字,“麻烦你们了……” 林青松陪着简昉舒从天亮守到了天黑,医院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让简昉舒整个人的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她捧着林青松买来的热可可也暖不了她的手。 “青松……”简昉舒双眼无神,“我爸想……” 还没等林青松听清她想说什么,急诊室的灯突然关掉,医生和护士也一脸疲态地出来了。 “病人已经基本脱离生命危险,但是还需要后续观察。”医生安排简父住进icu病房。 之后的几天简昉舒可以说是公司和医院两头跑。 简昉舒也有公司的股份,关键时候可以稳定军心。 公司里面的股东不是好对付的,又有故意刁难她的心思,虽然有林青松能帮她,但终究是外人,关键会议是不能参与的。 简昉舒心力交瘁,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简从伟说她毫无野心,只有联姻的价值。 而此时林青松却也和林家闹了起来,具体怎么回事林青松并没有详细和她说明。 简从伟醒来的那天,简昉舒和林青松提了分手,就算林青松多番挽留也终究无法打消她的去意。 再后来林青松的弟弟出了事,简昉舒联姻的事情也就耽误了下来。 直到现在秦依依也觉得惋惜,明明已经苦尽甘来,所有的阻碍都已经消失了,两个有情人却依旧没有选择在一起。 简昉舒在远洋求学的时候拒绝其他人的追求,而另一个多年来一直追寻着简昉舒的影子。 林青松的弟弟离世非常让人惋惜,但秦依依依旧觉得简昉舒和林青松才是最配的一对。 秦依依听着电话那头的简昉舒沉默下来,斟酌着开口:“我看这任自闲对林青松也没有那么情深义重,不如让她知难而退?” “嗯?” 秦依依循循善诱:“任自闲不像是个为了钱财出卖色相的那种女人,说不定她真是喜欢林青松。那如果她知道林青松他一直都只把她当做你的替身,那还会对他死心塌地吗?” “这不好吧……”简昉舒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有什么?”秦依依无所畏惧,“我们说的也不是假话,她确实是你的替身啊。任自闲是个学霸,总是会有些傲气在身上的,她现在肯定是还没有明白过来。” 秦依依越说越觉得她的想法是对的,只要给任自闲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她肯定不会再对林青松有执念,他们本身也就是一段因简昉舒开始的孽缘罢了。 秦依依让简昉舒把这件事交给她,随后挂断了电话。 …… 与此同时,会议室内,这次项目负责人毛谷明正站在影像机前展示这次的项目详情。 毛谷明是文修厂与柳缱同任副部长的要员,这次漆棺由他负责足以说明项目的重要性。 漆棺的投影从上方照射下来,落在他的脸上晦暗不明。 “在座的都是行家,所以我也不消多说,”毛谷明看了一眼任自闲,“不过我还是讲讲这次项目的重点。” 毛谷明点了一下页面:“战国时期,四层套棺,用梓属木材制作,内壁均髹朱漆,外表则各不相同。外层的黑漆素棺体积最大,长2.95米,宽1.5米,高1.44米,未加其他装饰;第2层为黑地彩绘棺;第3层为朱地彩绘棺;第4层为直接殓尸的锦饰内棺,其中第三层的彩绘棺是这次修复需要突破的项目重点。” 毛谷明:“上世纪四十年代,战争时期墓葬被破坏,其中的金银财帛被搜刮一空。由于盗墓被打开导致环境被污染并且大量脱水。漆画因为干燥大块脱落,但是其中棺体中央却依旧是干燥环境。” 任自闲若有所思地在笔记本上点着,因为棺内和棺外空气环境不同,造成了这次最大的问题:渗透整个棺体的霉菌。 就像是医生可以给一个病人做癌症手术,可以切除病变的器官,但是不能把所有的细胞和组织切开把癌细胞挑出来。 “这是部长和文化局长重视的项目,所有项目都要给这个项目让位,两个月时间之内要看到可行措施。”毛谷明顿了一下,“每一时期的漆画都有不同的风格和历史特性,但是战国时期由于漆画技术还没得到统一,所以这次漆画所用的材料也都是秘方。” “没有送检吗?”任自闲问。 毛谷明愣了一下,四下里有人轻笑出声。 “这个任自闲果然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花瓶。”有人旁听,笑着小声说。 “就这样也敢接项目?”质疑声音很小但却精准落入众人耳朵。 许轩铭手上转着电子笔:“漆画所用除了天然大漆之外,还有金属,动物尸体,草本,无机矿物等等上万种材料,而漆类鉴定机器最多能检测四千种材料。更何况熬制材料和制作手法也根据地域和时代有所不同,想要完美复制出漆画根本不可能,这些你都不知道还接项目吗?” 一件漆画工艺品的工序多达四五十道,有的甚至达到一百多道。传统的装饰技法有黑推光、色推光、薄料、晕金漆画、嵌银上彩、锦纹、嵌螺甸、仿古铜等。 虽然漆棺没有装饰作用,但是上面的彩绘也不是简单就能制作的。 如果不能完全复制漆的成分就可能造成色差甚至成为棺体的负担。 任自闲在笔记上记下一笔,没有理会许轩铭的挑衅。 “文修厂曾经委托seymor公司进行检测,采用成分分析技术无法区分所有材料,并且在木质中层发现一种特殊的阻隔药剂,这可能就是让棺内保持干燥的原因。”毛谷明解释道,“原本可以参考同时期的漆器检测进行修复,但是很遗憾,目前已经可以确认的是这一幅棺帛所用的大漆与至今发现的任何漆器都不同。所以这个方法无效。” “这次的文物修复工作将由seymor公司最新的特殊量子成像技术制作的赝品进行竞项,时间在一周之后。”毛谷明目光定在任自闲和许轩铭两人身上,“这是文物修复厂的重点项目,请务必重视。” …… 凌晨,街上早就没有什么行人了,更何况是金海别墅了。 林青松打着电话开车进了金海:“所以这个项目压根不是你们说了算,是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唐婉在电话那头苦笑:“我倒是想说得上话,但这个项目是是由文修厂牵头,甚至背靠官方的,我虽然是代表唐家主办这次的鉴赏会但实际上这种项目根本不是我把关的……” “任自闲是文物修复系的,但主修书画修复,这件事落在她的头上只能说其中有人干预。”林青松指出要害,“我最近在接手祝家的事情,你也知道最近几年最重要的一个方针就是文化复兴与民族自信的重塑,我索性给你说清楚,莫文教授肯定是上面重视的人,你们别玩过了火,到时候他们部长副部长的能过去,你们唐家不一定。” “明白,我知道分寸的,放心吧。”唐婉知道插科打诨过不去了,随后调笑,“你对你这个小情人很上心嘛,看样子我要改口叫嫂子了。” “你上次不是见过?下次一起吃饭吧,”林青松停顿一瞬间,“也叫上苏晔。” “我猜他现在不太想见到我……”唐婉笑得苦涩。 林青松语塞,唐婉和苏家有意联姻,苏晔知道之后回苏家大闹了一场。 苏晔生性散漫自由,要他联姻牺牲掉自己比杀了他还困难。 更何况,林青松与苏晔相交多年,十分清楚他的个性,他不认为家族企业之间的纽带只能依靠裙带关系。 所以想让他与唐婉联姻肯定比想象中困难。 唐婉性格强势,苏家选择与她联姻也是打着让她代替苏晔接管苏家企业的主意。 “苏晔不愿意?” 唐婉自嘲一笑:“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他不会愿意,所以苏家也一直瞒着他。” “但是早晚会告诉他的不是吗?”林青松关上车门,“我还是建议你们坦诚布公说一次,这么多年你怎么对他的,我看在眼里,苏晔心里应该也有数。” 唐婉和苏晔的联姻已经算是板上钉钉,与其把这段关系说成是联姻,不如说是唐婉多年夙念的达成。 可以说唐婉如今的地位和能力都是为了能帮上苏晔,在林青松看来唐婉对苏晔可以说是尽心尽力了。 唐婉对苏晔的心思昭然若揭,这也就是唐家会答应联姻的原因。 但苏晔神经大条,这么多年愣是没有看出来。 “坦诚布公也要他肯见我才行。”唐婉无奈,“他现在已经不接我电话了,从苏家离家出走之后没有和任何人联系。” 好,我帮你安排 林青松站住:“他从苏家搬出来了?” “是啊,前几天的事情吧。” 林青松稍微回想了一下:“两天前,她把简昉舒加进了我们的小群,还和我私聊过。” 唐婉话音停顿:“我会去联系简昉舒。她联系你了?” 林青松知道她在说谁:“加我了,但是我没理。” “看样子你知道。”唐婉的信息不比林青松落后多少,“她可能要回国了。” “我知道,我接管祝家,简从伟必定会让她回来。” 唐婉冷笑:“哼,那个老狐狸贼心不死。” “好了,你自己去搞定苏晔吧,”林青松面容解锁家里的门,“我到家了。” 挂断电话才打开家门,玄关门口没有开灯,内里也是一片漆黑,像是没有人一样。 小簋从沙发上警觉地探头,见回来的人是他,立刻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围着他转了两圈,摇着尾巴往他身上扑。 林青松打开暖光灯,饭菜放在桌上,碗里是一半冷掉的米饭,看样子是吃了一半就放下了。 小簋在家里拆家,卫生纸撕得到处都是。 林青松打开扫地机器人,缓步上了二楼,就将微弱的灯光从茶室往外透,任自闲坐在地毯上打电话。 她穿着单薄的睡衣,脚尖冻得发红也恍然未觉,任自闲很瘦,从背后看单薄得像只蝴蝶,看起来可怜又寂寞。 身边放着她的资料和电脑,电脑上面一个架构模型正在安静地旋转,而通讯设备正在疯狂地跳出弹框。 地毯上全是散落的纸张,上面画着各种各样的图样,甚至有些是看起来没有意义的线条。 另一个桌面上摆满了实验用品和仿真漆棺赝品,连上面的破损都是按照比例还原。 “老师我觉得思路是错的,”任自闲双眼凝视着壶里浮浮沉沉的茶叶:“最好的办法就是能制作同一种大漆,这样才能避免对棺体整体造成破坏。seymor公司用的是x射线衍射技术,可以从每一层漆画的厚度,成色进行具象分析得出更接近真实的结论,但是这个方法完全探测其中用了多少种物质作为基础配料,配比完成率也只有58%。” 她的声音空灵,明明没有什么感情却更加清脆好听,一字一句缓缓说话,就算只是念着学术报告也别有一种生动。 林青松将一条毛绒毯子披在她的身上,任自闲没有回头也没有察觉。 窗外的寒风还在呼啸,林青松打开了房间的暖气,将茶壶里重新加上了热水。 小簋从门口钻了进来,见没人赶它就凑到了任自闲的脚边趴着,一边嘤嘤地撒娇,翻着肚皮蹭她。 “之后使用能量色散x射线荧光分析,虽然这个方法并不是最近几年分析方法的主流,但是扫描之后或许可以从匠人的习惯手法之中里面推测所属流派,从而推测可能用到的原材料。因为气候,环境,人文的不同各地所用的大漆材料都不一样。但是这个方法极有可能造成漆器表面污染破坏,所以也被文修厂否定掉了,”任自闲停顿了一下,“其实我曾经找计算机系验算过,这个方法能做到的程度有限,大概率也会失败。” 余辛夷对任自闲寄予厚望所以在这种时候肯定是全力支持,但是听到分析她也沉默下来。 seymor是行业的领先者,这次文修厂花了重金找他们检测,无论是什么样的尖端科技应该都尝试过了。 余辛夷:“这套棺材的年代不好,战国时期群雄纷争,那时候手工匠人之间的交流减少所以就算流派繁多也很少有记载流传。再加上时期太早了,那时候的漆还没形成统一的规模,谁都可以做个新的秘方,所以不太好探究。” “我觉得我们的思维太过于局限了,我们最终的目的是两个,第一在不损害棺体的情况下将漆棺外部的石质污染清理掉,第二解决整个套棺内部的霉菌问题。我想通过截取木质样本的方法培养筛选其中可能包含的菌种,然后针对配置除菌液。” 余辛夷没有说话,任自闲一时之间也沉默下来,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只有茶壶之中翻滚热水的声音。 林青松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任自闲,她在林青松面前一向都是淡然从容的,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样,眼里充斥着势在必得。 不得不承认,与其事事都要他出面解决,林青松更需要一个眼里有野心的任自闲。 但是毫无疑问她这个样子太迷人了,林青松心跳鼓动。 他站起来,轻轻揉了揉任自闲的头随后转身出去,临走之时还抱走了捣乱的小簋。 “时间上来不及……”任自闲轻轻叹息。 复制培养菌种,筛选,再加上配置除菌液,起码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再加上一般的手法是需要将整个棺体浸泡在除菌液之中,最起码需要半年的时间才能看到效果。 但是文修厂只给了两个月修复这件文物,所以就算能在开题报告之前能将除菌液配置好,那也赶不上文修厂的全球展览。 余辛夷知道她想清楚了,随后安慰道:“这件事最重要的是时间,不要执着于你自己的想法,要想想如何对这个项目是最有益的,前期能做好的工作不要留到后期。与雪棣相比,你的问题就是太拘泥于范围了,这也是我一直和你强调的。” “我知道了老师,我再想想吧。”任自闲挂断电话,电脑上面的模型还在缓慢旋转。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带着冰渣的雨点,任自闲将毯子裹紧,神思翻涌。 她靠在软垫上面,把自己缩进沙发里,她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时间流逝,窗外的雪纷纷下了起来,任自闲陷入自己纷乱的思绪里面。 林青松再次轻手轻脚地坐在了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怎么冰凉?要吃东西吗?我点了你喜欢的海鲜粥和辣子鸡。” 任自闲像是才回过神一样,昏暗的光照从廊上照下来,她垂眼看了看和林青松交握的手心。 突然伸手捂住了林青松的眼,翻身坐在他的腿上,温热的唇贴上来索吻。 林青松扶着她的腰,任由她在黑暗之中亲吻他。 任自闲一边贴在他的唇上,一边轻声呢喃着林青松听不清的单词。 亲吻过于热烈,让林青松也禁不住闭了眼睛,心神摇荡,他扶住任自闲的手轻轻揉捏,半晌之后才强迫自己把贴在身上的任自闲拉开。 “别浪了,你一天没有吃东西,”林青松轻轻地哄,“吃点东西好不好?” 林青松刚刚打电话去问了阿姨,对方说中午任自闲就让她回家了,说不想家里有其他人。 阿姨只能做完一顿饭之后匆匆离开,临走的时候连小簋的饭都没来得及做。 小狗饿得呜呜直叫。 任自闲不自觉伸出舌舔了舔嘴唇上的水光,乖巧地点了点头。 林青松下腹一紧,啪地一声拍在任自闲腰上:“真是个妖精。” 任自闲被他牵着下楼,王琦安排的人正好送菜来。 一小锅香喷喷的海鲜粥,再加上鲜香酥脆的辣子鸡和色泽诱人的熊掌豆腐,粉蒸羊肉也是饭店新做的,还袅袅冒着热气。 他之前就注意到任自闲貌似更喜欢吃辣,或许是丰京那边的口味有所不同。 林青松不吃海鲜,所以又加了一碗鸡汤饭。 任自闲抱着碗小口小口吃,乖得不像话,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一室温暖,烟火气息在周遭萦绕。 “项目的事情你能处理吗?”林青松忽然问。 任自闲有些懵地抬头,随后反应过来林青松在和她说话:“不知道。” 林青松轻笑着把她搂进怀里:“我知道你厉害,但是有些事也要做好两手准备,我已经让人盯好这个项目了,你就放手去做。” 早在任自闲接手漆棺的时候,林青松就已经安排了祝家古董行里面经验老到的漆画修复师准备进入任自闲的项目组协助 任自闲抿了抿唇,一脸不悦。 林青松轻声劝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但是没有必要用你自己的事情去赌不是吗?就算是爱因斯坦也需要助手协助不是吗?更何况你有的资源要好好利用。” 任自闲看着渐渐变冷的海鲜粥发呆,林青松知道她在做抉择,也不吵她,只是拿起她一缕头发缠绕。 “好。”任自闲轻声道。 “乖了。”林青松亲了她一口,“他们不会妨碍你做实验的,想要做什么就大胆去做。” 林青松给了任自闲最好的支持,只要目前祝家能提供的资源都可以供任自闲使用,这是连许轩铭甚至是言大都做不到的。 可以说目前除了官方之外,在文修行业,没有人比祝家更有如此庞大的动员能力。 “我想要重头看看怎么做漆器。”任自闲说。 “好,我帮你安排。” 没事的,不用担心 林青松刚刚接手祝家的事情,事情多得很,但是他实在不放心任自闲一个人。要知道 任自闲专注做一件事的时候是完全顾不上其他的。 有时候林青松见过她把自己关在影音室里,上面播放着不知道是电影或者是歌曲视频,手上握着笔一刻不停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但是她的目光看着屏幕像是在发呆,走近才知道她在发呆。 周围散落着草稿纸,上面的字迹辨认不清。 林青松有些意外,他曾经见过任自闲的字,非常隽秀工整,甚至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灵动。 但是此时任自闲写的字就像是书法老师也会报警的程度了。 此时是叫不醒任自闲的,她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面一样,叫她名字也都没有反应。 晚上林青松听到房间里一直没有声音,只能去房间里找她,任自闲蹲在地上凝视着地板发呆,用手指去扒拉木质地板的地板漆。 她的手指很白,按在黑色的地板上面,甚至能让人看到血液流动的轨迹。 任自闲埋着头,头发垂下,纤细白皙的脖颈就这样暴露在冷气之中,看上去寂寞又脆弱。 还没等林青松开口让她回去,任自闲就突然站起来,转身钻进房间里面继续她的实验。 任自闲有时候会让林青松送她去祝家的漆画修复室,和里面做漆画工艺的匠人嘀嘀咕咕。 林青松也怕任自闲这个状态出什么意外,所以尽可能让王琦安排人跟着她。 任自闲不管谁跟着她,她脑子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漆棺的修复问题。 然而学校论坛却已经吵开了。 【那个任自闲消失这么久,不会已经跑了吧。】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说能跑就能跑的吗?】 【距离答辩没有几天了,据文修系的同学说,自从接了项目之后就没有见过她。谁知道是不是请救兵去了】 【我只知道许教授已经在做赝品实验了,那些押宝在任自闲身上的人可要注意咯。】 【我赌那个学生答辩当天肯定放鸽子。】 【我有个消息,任自闲的男朋友和祝家有些关系,帮她找了祝家的漆画修复师做。】 【这算什么?作弊?笑死人了,言大的研究生要找一个野路子的修复师来帮忙做研究?她丢自己的脸就算了,还要给学校抹黑是吧。】 【不用说得这么刻薄,说不定只是想要了解一点漆画的基本知识呢?毕竟,人家接触文修才一年啊。】 【什么臭鱼烂虾?给爷爬啊!跟她这种草包蠢货做校友都丢人!败坏学校名声!】 网上的这些阴阳怪气 唐婉作为这次活动的负责人自然也是关心这件事的,她其实对任自闲也没抱希望。 文修部上下的态度几乎已经默认许轩铭教授将要接手这次项目,已经在着手准备。 这次的鉴赏会如果能做好,那么唐家不仅能和官方搭上线,更能获得更高的关注,所以她花的心思也多。 “林青松,”唐婉打电话给林青松,“你们那边做得怎么样了?” 林青松看了一眼正在房间里调配试剂的任自闲,她就拿着试剂瓶在站在那里,手里的滴管一点一点把药剂滴入培养皿里,神情无悲无喜,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甚至有些气定神闲。 “我不知道,”林青松松弛下来,他很喜欢看任自闲这个模样,自信又从容,他说,“但是我相信她会赢的。” 唐婉有些意外:“你就这么信她?” “我不信她还有谁能信她?”林青松揉了揉眉心,“更何况,就算她意外没有做出来,我也能给她兜底。我需要一个人代替我在文修圈里面杀伐,既然选了任自闲,那我就得相信她能做好。” 唐婉语气挑了一下:“只是这样?没有别的原因?” 林青松一笑置之,唐婉也不再说笑:“任自闲和教授的对决不知道被谁发到了往上,现在舆论风向不太好,已经出现学术不端的传言了,需要干预吗?” 林青松好心情消失:“不用干预,任自闲会赢的。” “你倒是有些盲目自信。”唐婉说,“你不怕她到时候翻车,连带着你们祝家的生意一起垮了?” “不怕,”林青松答得很快,“你如果不信可以自己来看看。” 唐婉顿时来了兴趣,她不是没有见过任自闲,而是林青松这种状态实在是太罕见了。 林青松忙得很,这么几天没有去公司,早就应该去露个脸处理工作,现在唐婉表示想来帮他看着任自闲他自然乐意。 等唐婉到金海的时候林青松已经离开了,她输入密码进了别墅。 看样子住家阿姨很久没有来过了,小簋被林青松送去寄养。 听林青松说任自闲在二楼,如果她还在房间里就不要去打扰她。 唐婉刚从家用电梯出去就见任自闲站在床边转头过来看她。 任自闲穿着白色的睡衣正在窗前打电话,外面阳光正好,独有一种恬静慵懒的氛围。 但是身侧的影音室里面是演唱会喧闹的声音,显然任自闲正在里面开心。 唐婉拧眉,这任自闲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我知道了,你过来吧。”任自闲察觉到来人挂断电话。 “我是……” “唐婉,唐总。”任自闲说,“我记得你,来找林青松吗?” “不是,”唐婉摊手,“我来看看你的进度,漆棺这个项目也算是唐家在负责。顺便看看你的情况,据我所知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在学校露脸了。” 任自闲点了点头,随后看了一眼时间:“唐总你吃饭了么?” 唐婉一愣,摇头。 “那我随便做一点,唐总想吃什么?”任自闲关了影音室里面的视频,走进厨房。 任自闲思考的时候不喜欢家里有人,所以住家阿姨暂时没有呆在别墅里,只要每天早上过来收拾一下,顺便补充食材。 唐婉:“你随便做,叫我唐婉就好。” 任自闲好像比上次见面瘦了一些,可能是因为项目的问题,所以她的脸色很苍白,长发也不像之前一样竖起来,而是散在身后,一副刚起的模样。 任自闲微微侧过头,唐婉呼吸一滞,这个角度太像是简昉舒了,几乎可以说是简昉舒的翻版。 明明气质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却能这么相似吗? 唐婉没有做过饭,只在别墅里面走走看看。 关于任自闲的东西不多,因为这几天项目还在进行,所以客厅里有大量的资料和材料。 她好像很喜欢坐在地上,林青松让人在地上铺了厚厚的垫子。 唐婉不好直接看她的资料,只能钻进厨房问她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任自闲想了想:“能帮我在冰箱里拿一点黄油和淡奶油吗?” 唐婉一愣,任自闲解释道:“我等下有个朋友要来,她爱吃甜的,我做个小蛋糕,你能吃吗?” 唐婉点头,哪有小姑娘不喜欢吃甜的? 在中学的时候唐婉也爱吃甜点,只是那时候每次一吃甜,苏晔就会一脸嫌弃,久而久之唐婉也就不再买甜点来吃了。 再后来为了成为‘唐总’,她被迫自己成熟起来,喝苦涩的咖啡,将香甜的点心拒之门外。 任自闲也不矫情地使唤唐婉,不多时秦依依就来了。 她能理解唐婉是漆棺项目的负责人之一,所以来看看情况。 但是秦依依说要来看看她,任自闲就觉得很奇怪了,不过也没有多想,三个人的饭菜比一个人做饭好多了。 因为任自闲喜欢吃海鲜,所以她一个人的时候阿姨总会补齐海鲜。 任自闲做了海鲜焗烩饭,又用剩下的海鲜做了个罗宋汤,冬天里吃又暖心又暖胃。用烤箱烤了个细嫩焦香的羊腿,一口下去肉汁丰富有滋有味,又做了个配菜,也算是丰盛了。 秦依依有些自来熟,来了所以没多久就跟在唐婉身后‘婉婉姐’长,‘婉婉姐’短的了。 秦依依大口吃肉,她最近减肥已经好几天没见荤腥了,如今啃着羊腿都要感动得落泪了。 自从和简昉舒电话了之后,她就一直在考虑如何让任自闲知难而退。 其实她对任自闲的印象还不错,至少不认为任自闲是那种见利忘义不自爱的女人。 现在冲着任自闲的‘一饭之恩’,她也得找个和软的法子让任自闲明白:林青松心里藏着其他人。 “任自闲,”秦依依想着简昉舒的事儿,开口却问,“你的漆棺做得怎么样了?有办法了吗?” 唐婉一听也看过来,显然也是关心这个问题的。 任自闲用公筷夹了一筷子青菜:“还没有。” “那你要不要找许教授服个软啊。”秦依依有些担心,“我听别人说,许教授申请了无菌实验室,已经开始着手赝品修复了,但是你这边还没有头绪……” 唐婉没有说话,任自闲让秦依依放心:“没事的,不用担心。” 我会好好教你的 任自闲太气定神闲了,像是丝毫没有把许轩铭教授放在眼里一样,可是她到现在也没有拿出方案来,时间不多,连秦依依也忍不住替她着急。 然而任自闲已经说没关系了,秦依依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餐后,任自闲请她们自便,随后自顾自打开影音室的视频,发起呆来。 秦依依想了想,也跟着进了影音室,里面放着的是一个偶像的演唱会现场。 喧嚣闹腾的现场配合着炸裂喧嚣的音响设备,实在是有些让人待不下去。 而任自闲坐在影音室里,目光落在电视屏幕上,看起来看得很认真的样子。 “你喜欢这个偶像?”秦依依和任自闲搭话。 “嗯?”任自闲回神,“哦,不认识。” 一边的唐婉给林青松发消息:【任自闲一直坐在那里看视频发呆没有关系吗?】 林青松没有开会,很快回复过来:【没关系,她在想事情。】 唐婉觉得这可能是任自闲的习惯并不想过多干预,而另一边秦依依拽着任自闲的袖子:“在这里看录像有什么意思?走我带你找场演唱会去看。” 正当唐婉以为任自闲会拒绝的时候,她愣了一下之后点头答应了。 “你不做项目了吗?”唐婉问。 她去过许教授的实验室,因为漆棺项目时间紧迫,他们人手众多,分工明确。就算这样也是热火朝天争分夺秒的。 “没关系,换个心情也好。”任自闲顺着秦依依的话去换衣服。 唐婉关心项目进度,但是任自闲这种自取灭亡的行为她也不会拦着。 就算林青松找了文修厂的人,把这个项目硬塞到任自闲手里,那也和她没关系。 左不过是文修厂的损失,更何况任自闲做不了还有许轩铭教授的项目组呢。总不会许教授也做不出来吧。 “我来找票吧。”唐婉拿出手机,“你们想看哪场演唱会,我找人拿vip席。” 唐家公司虽然不是什么龙头巨鳄,但拿几张vip的演唱会票还是不难的。 有免费的演唱会看,秦依依自然不会拒绝,当即拿出手机找演唱会场次。 说来也是运气好,当红的歌手成婕正好在这里开巡回演唱会,唐婉很容易地拿到了位置最好的特等席 不到一个小时,三人就坐在演唱会的专座上面,任自闲不想动脑子,只跟着他们两个人走。 刚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开到中段,邀约歌手正在代替成婕表演,三人从黑漆漆的专属通道过去。 经纪人带着成婕一脸谄媚地过来和唐婉打招呼。 “唐总,您能大驾光临过来真是蓬荜生辉。”经纪人激动得两眼放光。 虽然不知道唐总为什么要亲自来成婕的演唱会,但只要表现得好,给几个代言、塞几个资源也就是她一句话的事情。 成婕跟在经纪人身后,目光不屑地看着经纪人对唐婉点头哈腰。 唐婉觉得成婕很眼熟,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来,成婕,跟唐总问好。”经纪人拍着成婕的背。 “唐总。”成婕不情不愿,稍微走到光下,唐婉这才看清了她。 只一眼,唐婉就想起来了,这是林青松曾经包养过的小情人。 然而林青松在遇到任自闲的第二天,把别人给踹了,随手塞了几个资源,让王琦给打发了。 林青松那人是个怪胎,就算养着小情人也从来不碰,出手大方好聚好散。 但这个成婕像是对林青松有些非分的念想,总想着能和他继续发展,还纠缠了一段时间。 成婕当然认识唐婉,她以为唐婉是一个人来的,谁知道打完招呼就见旁边站着还在发呆的任自闲。 “任小姐。”成婕只这一声,就算是不太敏锐的秦依依也觉得语气不对。 任自闲回神,目光落在了成婕脸上,片刻之后:“你好,我们见过吗?” 成婕轻笑一声:“没见过,但我可是知道任小姐的,毕竟作为林总的前任。我当然想知道接替我的是谁。” 林青松毫无征兆地把成婕甩了,成婕当时也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前一天还打电话软语温存的人第二天就翻脸了,是谁都觉得奇怪。 成婕立刻四处打听原因,最后查到了任自闲头上,再听说任自闲对林青松一见钟情,心里更不屑了。 哪有什么一见钟情,都不过是蓄意接近罢了。 秦依依此时都愣了,这样都还能遇到简昉舒的情敌?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任自闲的身上。 成婕的经纪人疯狂拽成婕,可不能再让她说话了,这任自闲是唐婉带来的,成婕要是为难她岂不是不给唐婉面子? 可不能因为一时口快得罪唐婉啊。 任自闲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你好。” 她看起来并没有放在心上,在其他人看来就变成了来自‘正宫’的气定神闲。 这副模样落在成婕眼里完全成了挑衅。她出道到现在从来都是顺风顺水,唯一跟过的金主竟然因为别的女人把她踹了,这让她怎么受得了? 成婕眼睛一转,对着任自闲道:“之前就听林总说过任小姐聪颖、善解人意,我这场演唱会的特邀嘉宾临时有活动没有办法助场,能请任小姐帮忙吗?” 此话一出,这个成婕的态度咄咄逼人,连秦依依也觉出了不对。 任自闲转头眼里带着询问。 成婕:“也没什么,就是上台配合我小小弹奏一曲,还有二十分钟学习的时间,想来根本难不倒任小姐。” “不行不行,我们是来看演唱会的,不是来配合你表演的,”秦依依直接拒绝,“你的嘉宾临时有事和我们没有关系,这个忙我们帮不了。” “我们成婕开玩笑的!”经纪人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任小姐是唐总的客人,能来就是给我们面子了。” 成婕一脸戏谑,却没有开口反驳,经纪人生怕她再说什么,很快找借口将她带走了。 经纪公司给成婕花了大价钱,势必要将她打造成现象级天后,就连巡回演唱会也都是包下了最好的场地。 热场的乐队一曲结束,忽然全场灯光黯淡下去,数十道白色聚光灯集中,照出穿着黑色皮衣的成婕。 她背着吉他,朝着前方飞行的无人摄像机睥睨一眼,只这一瞬,惊奇全场粉丝们的惊呼和尖叫。 音响扩散电吉他的声音振聋发聩,无数手牌和应援灯挥舞起来。 “成婕!!!成婕!!!”呼唤名字的声音渐渐汇聚,最后声势浩大响彻云霄。 坐在任自闲他们不远处的小姑娘手上的手灯挥舞得几乎成为残影,嘶声力竭地为偶像呐喊。 任自闲原本还在想事情,沉默地跟着秦依依两人落座,周遭的情况不怎么能影响到她。 秦依依塞了两支应援手灯给她,任自闲跟着前面的人一起挥舞,入乡随俗得十分自然。 随着激昂的电子乐响起,气氛也逐渐热烈焦灼起来,刺激着任自闲的神经。 她的视线落在星光璀璨的舞台之上,恍惚之中有无数的线条向她扑来,周遭世界在她的幻梦之中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每条光线都连接着一种可能,任自闲伸手抓住随后消散,没有一个可能是真实的。 冷冽潮湿的气息铺面而来,是泥土混合着棺木腐朽的味道,横在眼前的棺木随着时间朽坏,一点一点碎成渣滓,而让她找不到帮它复原的可能。 可能是电子音煽动了任自闲的心跳,使她不得不大口喘息。 她像是上瘾一般用尽全力摇晃双臂,企图从千万种材料之中找到答案。 任自闲像是在沙漠里面寻找绿洲的人,干涸又不得不前行,她的眼神涣散又迷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成婕在舞台之上弹奏电子吉他,逐句高昂起来,到最后形成了成千人的狂欢。 一曲终了,成婕气息不稳拿着话筒问候一句,狂热的歌迷瞬间欢呼起来。 成婕笑着摆摆手让歌迷稍微休息一下,接下来还有两个小时的演唱会,歌迷也都听话地坐下。 talk环节其实也是歌迷和偶像之间的互动环节,成婕逗观众也很有一手,氛围也渐渐轻松。 “其实我们今天有个小游戏,”成婕捧着话筒,“希望能有个歌迷能来帮我和弦,与我弹奏一曲。” “当然考虑到有些歌迷朋友没有接触过音乐,我也会现场指导,所以有没有人能来帮帮我?”成婕举起手,在台下四处张望。 成婕的歌迷瞬间都兴奋起来,虽然没有学过音乐,但这是和偶像近距离接触的机会,甚至能由偶像亲自教吉他,多么难得?!花钱都不换的机会啊! “那我们的聚光灯转起来吧!”成婕手指向上转了个圈,有些俏皮又自信。 聚光灯从会场里面扫过,音效师也应景地放起急急风的锣鼓点,唐婉心中暗叫不好,还没等她出口让任自闲先离开,就见聚光灯停在了正在发呆的任自闲身上。 成婕是故意的! “什么?”任自闲回神。 “小姐姐愿意和我弹奏一曲吗?”成婕笑得很甜,眼神却冷,“我会好好教你的。” 不值一提 此话一出,周遭的粉丝瞬间向任自闲投来羡慕的目光。 成婕的粉丝群体众多,但她一直醉心音乐创作,平常粉丝接近她的机会可不多。 “她真好看,我上辈子积德了吗?能跟美女粉同一个人?” “对啊,气质也好。” “真羡慕能跟婕婕一起弹琴,是我的话死也愿意了。” “果然美女就是要和美女贴贴。” 然而处于暴风中心的任自闲三人却并不觉得这是天上掉馅饼。 “你别去,”秦依依拽住任自闲的袖子,“她就是为了让你难堪。” 唐婉虽然没说话,但是也投来了关切的目光。 秦依依着急的样子让任自闲愣了一下,随后轻轻笑着:“没关系,我也想去上面看看。” 她喜欢在喧闹的环境里面思考,周遭越是嘈杂她越能集中注意力,现在她改变主意了,她要去光点里看一看。 这个环节看起来不像是头一次进行,所有步骤都有章程,最终的目的就是要粉丝和偶像进行一次合奏。 但是曲子要由粉丝新学,所以不会很难。 可就算如此要让外行在十分钟之内学会一首简单的和弦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所以这个环节一般就是让歌迷有个近距离接触偶像的机会,调动大家情绪罢了。 一排乐器推到舞台上来,成婕举着话筒对着她:“晚上好啊小姐姐,小姐姐是做什么工作的?” “正在读研究生。”任自闲答。 成婕既然知道她的名字,那不可能不知道她在言大上研究生,所以现在肯定是故意问的。 “在哪里上?” “言大。” 成婕轻笑:“原来是学霸,今晚我们有福了,能让未来的科研人员,社会栋梁给我们演奏一曲。” 成婕示意任自闲看向那排乐器:“你可以选一个你喜欢的乐器,既然是和弦也不会特别难,随便选就好。” 无论是什么乐器想要精通都不太容易,但是也分上手是否困难,像他们这种临时学习的情况一般来说选择不容易出错的乐器更好。 所以在之前的演唱会上面,一般粉丝都会选择吉他或者架子鼓之类的。 任自闲看着台下,伸手随便拿了一把小提琴。 成婕一愣:“小姐姐学过小提琴?” 见任自闲摇头,成婕:“那你为什么选这个?” “离我最近。”任自闲说话言简意赅。 成婕轻笑起来,让人将剩下的乐器推下去,从助理手上拿了自己专属的小提琴。 “我们这次学习一些简单的。下一首曲子总共四个小节,我先演示第一个小节。”成婕架起小提琴,站得笔直,手指轻轻握弓,胸有成竹地轻轻拉动弓弦,看起来灵巧又优雅。 成婕是个全能型的歌手,无论是何种乐器都难不倒她。 琴音自然流淌,明亮高亢的旋律从指间拨动出来,明明是最简单的和弦,却有一种向上蓬勃的生机。 任自闲看着成婕站在聚光灯之下,明明是让人窒息的万众瞩目,她却如鱼得水,这是真正属于她的舞台。 一个小节之后,成婕挑眉看向任自闲,见后者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学霸小姐姐?”成婕轻笑,“看样子我们学霸小姐姐已经有点心得了,不如先上手试试吧?” 任自闲还在神游,她学着成婕的样子把小提琴架起在肩上,用弓弦轻轻拉动,一声刺耳又突兀的声音响起。 台下瞬间笑出声。 “我以为学霸能看一眼就会呢。” “原来学霸也有不行的事情啊,看样子还是我们成婕厉害。” “小姐姐要不换一个乐器吧,小提琴不适合你。” 任自闲完全没有听清他们说什么,只自顾自地按照之前成婕演示的那样机械地拉动琴弦。 声音刺耳又涩哑,像是在锯一个干燥发霉的木箱。 “小姐姐要换一种乐器么?”成婕没有掩饰自己的嘲笑,“我还是第一次在小提琴上听到这种声音呢,我都听不下去了。要换一种乐器吗?” 任自闲轻轻拉动小提琴,学着成婕的样子揉弦,片刻之后才回神:“没关系,就这吧。可以继续往下学第二个小节了。” “好。”既然任自闲没有多余的要求,成婕自然不会多事。 任自闲刚刚上手过,基本知道了乐器怎么玩,以有规律的音色将完整的曲谱拼接出来,本质上是一种堆砌的拼接游戏。 成婕没有管任自闲,自顾自往下弹,她有意炫技让任自闲丢脸,第二小节比第一小节又多了两个变奏。 任自闲学着她的动作拉弓,结果声音晦涩难听,只一个音符就让人听不下去,台下嘲笑声更猖狂了。 原本台下的人还在嫉妒任自闲得了和偶像亲近的机会,但现在一看,竟然是个乐子。 “要不还是下台吧,真丢脸,还要选这么难的乐器。” “就是就是,刚刚让她选吉他架子鼓,她非要装逼选个小提琴。” “笑死了,原来学霸也这么笨,连跟着学也能走调。” 秦依依坐在台下听着其他人对任自闲的讽刺,暗自后悔不该带任自闲来这种地方。 而唐婉已经在打电话让成婕公司的总裁处理这件事。 任自闲自然不知道这些,她还在让成婕教她下一节的旋律。 成婕一看就知道,大学霸不服输了。 “既然四个小节都演示完了,我们先来一次合奏吧。”成婕发出邀请,任自闲自然无有不应。 两人同时起手,就算是任自闲跟上了成婕的节奏,经验上也是比不了的,只能吃力地面前蹭对几段旋律。 就算是这样,成婕渐渐发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任自闲的音感越来越好了,就算偶尔在一两个小段里面没有跟上,她很快就会放弃那段演奏,然后重新追上来。 任自闲追得很困难,在下一个变奏的时候,任自闲出乎意料地提前放弃了过度的旋律选择跟着成婕弹变奏的音符。 她居然完整地跟下了第一次的小节! 台下的粉丝议论纷纷:“还不错,练习了这么久,是狗也能跟上一两节吧。” 但是很快粉丝发现:任自闲并不是因为第一个变奏小段练习够久才能跟上的,之后的合奏也都能和成婕一起合奏。 “可以了,”任自闲说,“可以开始正式演奏了。” 秦依依有些懵,虽然任自闲进步很大,但是正式演奏并不是她一个人,要和调音师以及配乐的工作人员磨合,一般人都会觉得准备得越充分越好。 原本应该阻止她的成婕轻笑一声:“真的准备好了吗?那我们开始吧。” 紧接着灯光暗了下来,最开始的一段成婕的吉他独奏,随后任自闲游刃有余地加入,两种音色像是纠缠到一起,相辅相成难分彼此。 聚光灯从高处照射下来,任自闲站得笔直,眼神低垂看着小提琴,柔和的旋律从她的指尖流转出来。 她的手指很白,对照在黑棕色的小提琴上面格外显眼。 “还真是有模有样的,”有成婕的粉丝游刃有余地笑道,“看样子真的能跟上我们姐姐的节奏。” 成婕有心让任自闲丢人,所以无形之中加快了节奏,但出乎她意料的是任自闲竟然意外地全跟了上来,熟练度竟然也不遑多让。 紧接着成婕神色一凝,手中拨片转了方向,预料之外的变调将曲子的节奏又推上一个台阶。 任自闲死死跟着成婕的旋律,手上的琴弦不断流淌出动人的音调。 然而成婕啧了一声,随后没管伴奏和调音,直接将开始和任自闲较劲。 她在原本的基础之上增加不少新的旋律,刚开始任自闲还要反应一段时间,但是很快她就能消化掉变动,随后以小提琴的音色加以辅助。 伴奏和调音师都看傻了,第一次见成婕这么较真,竟然和一个外行公开斗琴。 而成婕的粉丝也察觉了不对,纷纷停下了应援的手灯。 成婕的斗志被激发起来,难道任自闲是个玩音乐的天才? 原本想要让任自闲小小丢个脸,但是现在却让她出了这么大的风头。 成婕余光之中看到经纪人正在下面一脸惊恐地给她打手势,成婕把心一横,铮的一声跳了一根弦,曲调从明媚骤然转向阴暗。 任自闲一愣,显然没料到她这一手,但她没有犹豫,仔细听成婕给出的旋律,随后抬手扬弦跟了上去。 成婕几乎不敢相信,连她的即兴发挥任自闲也能跟上。 她以前也被誉为天才型歌手,但是现在完全被任自闲比了下去。 和她的猜想一模一样,任自闲仔细辨别着成婕手下的旋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给出了最佳的和弦,随时警惕着成婕的临时变调。 到最后连成婕什么时候可能出点幺蛾子都能预判给出完美的接应。 台下众人都看呆了,成婕依稀记得上世纪的某个乐坛大师也是偶然接触了音乐随后爆发惊人的天赋。 以前成婕只觉得是传闻罢了,如今真的像是接触到了天赋的参差。 成婕脸色渐渐变得煞白,不是因为任自闲接住了她每一次的即兴发挥,更多是惊觉她引以为傲的天赋其实不值一提。 谢谢 任自闲渐入佳境,精神高度集中,而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聚光灯上。 ‘在一切药剂手段都不能渗透的情况下,如何除去棺体之中的霉菌?’ 成婕冷汗往下滴,手上颤抖着再次咬牙改变曲调。 任自闲从容不迫地跟上,丝毫不减慌乱。 ‘内潮外干的情况下如何修复碎成渣滓的漆画?’ 无法应对,没有策略…… 惨白刺眼的聚光灯从头顶投射下来,任自闲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 不接触就处理不了霉菌,但是接触就容易伤害漆画,要如何处理? 突然一声怪异的呲声打破了原本完美的琴音。 成婕瞬间脸色惨白,她失误了! 任自闲连头都没有台,紧接着以成婕失误的那声琴音为基础,和成另一端独奏旋律。 小提琴的声音优雅又缱绻,原本激烈昂扬的曲调突然变得优雅缠绵起来。 整个空旷的场地都是任自闲一个人的独场,她站在舞台之上,明明是万众瞩目却又独自生出一种偏执的落寞气质来。 成婕看着任自闲独奏,不由自主地放下了吉他,屏住呼吸听着任自闲游刃有余的独奏。 这就像是专门为任自闲准备的舞台一样,甚至都不需要其他人的陪衬。 任自闲轻轻拉动弓弦,一曲终了,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一时之间无论是观众还是工作人员都忘了这还是成婕的演唱会。 “你……”成婕开口,随后才想起来风头全被任自闲抢走,她刚要说些什么,就见经纪人双手合十求她。 成婕啧了一声,旋即换了一副面孔:“小姐姐好厉害,之前真的没有接触过音乐吗?” 任自闲一愣,经过这十多分钟的相处,她已经很确定成婕就是在刁难她,否则不会在这么公共的场合之下肆意更改曲谱,但如今说出的话却是和善亲人。 “嗯,”任自闲比较冷淡。 “音乐不会拒绝任何人,只要有音乐的梦想,什么时候都不晚,”成婕因为任自闲狠狠丢了一次脸,此时一句话都不想和她说,“那么就谢谢小姐姐,请下台落座。” 任自闲也没多话,提着小提琴径直下了台。 而此时成婕的经纪公司已经派人前来——唐婉直接打电话给了他们的行政总裁。 她唐婉带来的人却被如此刁难,这是公然让唐婉难堪。 就算任自闲自己不计较,那么唐婉为了唐家和林家的面子也会给成婕一些教训。 …… 然而等了半小时,任自闲都没有回原来的座位,她从后台离开了。 “林青松,”唐婉把人丢了,只能打电话给林青松,“任自闲不见了。” “什么?”林青松刚开完一个加急的长会议,眉心突突地疼,“什么叫不见了?” 唐婉深吸一口气,简明扼要地说,“我带她出来看演唱会,她在后台走失了。” “去找了吗?”林青松给王琦打了个手势。 王琦了然地打电话叫司机把车开过来。 “找了,演唱会的工作人员都在帮忙找,调了监控确认是她自己离开的,不知道会去哪里。” “发生什么事了吗?”林青松问,“她不是这种不告而别的人。” 唐婉一下子沉默下来,林青松又问了一次:“你说。” “遇到了你之前包养的小情人。”唐婉叹气,“就是那个叫成婕的小明星,稍微针对了一下任自闲,后来就不见了。” “好好好。”林青松瞬间脸色铁青,“先把人给我找到,之后再处理。” …… 言市已经进入深冬,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洒下来,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任自闲在雪地里面慢慢走。 她明显还在思考,在千万种配方中找不出那种可能性。 任自闲伸手接住雪花,看着它在手心融化,不能用浸泡的方法,否则会破坏漆画本身的颜色,但又要深入内里将霉菌去除,要怎么做? 无数光影像是潮水一样向她涌来,剥夺了她的呼吸,让她整个人像是充斥着药剂和冰雪。 光线无孔不入,任自闲眼前的世界变得光怪陆离起来,周遭的灯光汇聚成了一方巨大的漆棺,带着泥土的味道。 任自闲看见了无数荧光落在她眼前,穿过原本就分崩离析的棺木。 站在荧光面前的人是她,任自闲想要靠近,但每走一步都加速了棺木的朽坏。 七彩缤纷的光点顺着她前行的方向急速飞驰,她抓不住它们之中任何一个。 任自闲冒着风雪往前走,没有打伞,身上落满了雪水。 耳边响起了或是缱绻或是昂扬的旋律,震动着她的胸腔,调动她的神经。 林青松开车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场面,原本他还觉得任自闲不懂事得很,明明他早就和成婕分手了,还偏偏在这么忙的时候还要和他闹脾气。 此时一见任自闲所有的不耐全部化作了怜惜和心软。 他停下车,抓起自己的大衣,快步追上任自闲。 任自闲突然在停在了原地,她大口大口喘息,像是有人抽走了她仅有的空气。 “任自闲!”林青松看着任自闲直挺挺地往后仰倒,瞬间心脏都骤停了。 林青松飞奔赶过去在任自闲落地之前抱住她,风雪全融化在她的身上。 任自闲涣散的视线渐渐聚焦,她睫毛上也都全是冰雪。 “我……”她开口,声音嘶哑黯然,“我想到了!我要去学校。你送我去学校!” 任自闲转身过去伸手抓住林青松的袖子,挣扎着要起来。 林青松用大衣把她裹住:“好,我送你去学校。” 她像是从噩梦之中惊醒,还没有回过神就被林青松抱进了车里。 林青松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你要做什么,我或许能帮你。” 他很清楚任自闲因为这个项目付出了多少,所以林青松必须给她全部的支持,不只是为了任自闲,也是为了林青松自己。 任自闲眨着眼睛:“我要会学校,把所有的赝品试验品全拿来,我要做个实验。” 她嘴唇冷的发白,但是眼睛却亮得像是在发光。 林青松不由自主就想起来之前在言大看她答辩,那么自信又张扬,像是颗让人不可直视的星星。 “我知道,”林青松用车上的备用毛巾擦着她的头发,“好学生,你要告诉我你要做什么,我才好帮你。” 任自闲终于理解他的意思:“我想要做一个关于漆画内部霉菌的实验,我需要大量漆画提供数据。” 她停顿了一瞬,随后补充道:“越多越好。” 林青松轻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不用去拿赝品,我可以帮你。” 他开车把任自闲带去了祝家的文物储放基地,那里有全国最大的文物修复实验室,已经有数以千万计的文物样本。 任自闲跟着林青松进了有祝家标志的文物修复基地,才后知后觉,林青松好像已经接管祝家了。 比她预想的时候要早…… 能节约时间,任自闲当然不会矫情拒绝。 林青松早在之前就已经吩咐自家的文物修复师跟进这个项目,虽然他相信任自闲能处理好,但也不能不做两手准备。 不能拿出最新颖的方案,至少也要将备用方案准备好。 任自闲年轻、有冲劲儿,喜欢挑战性的东西,他都能理解,但是有些事不是有一腔热情就能做成的。 林青松虽然是刚刚接手祝家的生意,毕业之后就跟着林凯风在商界摸爬滚打,自然明白什么时候都不能打没有准备的仗。 任自闲被带进一个仓库,里面灯火通明,明明已经是晚上了,却正热火朝天地进行棺椁的再修复。 祝家虽然是做古董修复的,但也是行业龙首,并不会被那些学校研究院牵着鼻子走。拥有自己的研究室和研究基地也属于正常。 刚刚在车上,林青松已经让王琦寻找附和条件的所有漆画,动用祝家的渠道从全国各地调取能符合条件的漆画作品。 这是他第一次动用祝家的资源和人脉,他不懂对于这些科研人的一腔热忱,但既然祝家的产业已经交给他,那就是生意了。 莫文实验室和文物修复厂做不了的项目,他们祝家不一定做不了。 漆棺组的负责人听说林青松来,立刻赶了过来:“林总,我们已经制定两套方案,分别是漆棺剖析和浸润式修复。其中漆棺剖析必须要将棺椁和漆画分离开……” 负责人看林青松的态度,立刻转头和任自闲报告起现在的进度,一口一个‘任老师’,态度十分尊敬。 林青松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对任自闲说:“只要是这里的东西,你都可以用,有缺的就打电话给王琦,也可以找我。” 任自闲点头,紧接着林青松摸了摸她的脸:“不用节约,目前为止祝家古董行有一万两千六百多件古漆画作品,都已经从仓库调取过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负责人在旁边呼吸一滞,祝家古董行的所有漆画全部供她做一个实验? 任自闲一愣,她当然明白一万两千六百件是什么概念,但是她不得不去做。 “谢谢。” 林青松转身之前听见细若蚊吟的一句。 我管你今天有谁 众所瞩目的项目即将开题,这已经不仅仅是言大内部的重大事件了,而是关系到整个文修领域的重大项目。 随着时间的推进,关注的人也越来越多。 言大论坛上面关于任自闲和许轩铭的话题也水涨船高,十天热帖里面七八条都是关于这次竞项的预测。 目前为止关于之前他们孰胜孰败的投票已经超过十万人投票,不只是本校学生,甚至连某些知名教授也都参与讨论。 文修厂亲定的项目,而言大研究新生和最年轻的天才教授相互竞争,本身就已经赚足了眼球。 但文修学术更加关注的是困扰了漆画修复多年的难题:要如何在内外状态不同的情况之下保证内外漆棺的修复?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将注意力放到项目上,距离开题报告还有十个小时,而一段视频却毫无征兆地顶上了热帖。 视频里是一个演唱会的现场,人声鼎沸,手灯摇曳,看得出现场气氛火热。 大屏幕上面投影着当代著名歌手成婕的海报,而更加令人瞩目的是十数道聚光灯汇聚舞台之上,长发少女站在聚光灯下,神思游移地拉着小提琴,看起来寂寥又冷艳。 她手上的小提琴从她的手上演奏出精彩绝伦的独奏旋律,最后一曲终了,她的弓弦往上一扬给出了一个完美的收场。 真是任自闲在成婕演唱会上面的视频! 一石激起千层浪,帖子瞬间涌入大批看热闹的学生。 【怎么回事?我记得成婕的演唱会刚刚结束吧?之前拍的吧。】 【楼上的看看清楚,电子屏幕上面有日期,时间就是两天前,我女朋友没抢到票又哭又闹的。】 【非单身的滚出去。】 【所以我们在这里讨论实验可能性,结果当事人在音乐会上玩?】 【这种人配做科研吗?滚出言大吧。】 【那我们许教授岂不是赢定了。】 【对对对,现在玩,到时候找个由头跑路哈哈哈哈】 【这种学术败类怎么进的言大啊?哦,关系户啊?那没事了】 网络上一群唱衰的声音,很快有人扒出她走vip通道去了成婕演唱会,甚至连经纪人都带着成婕来和她打招呼。 这下更坐实了任自闲不学无术、只会走裙带关系的传言,而另一边却有消息说文物修复厂这次的负责人毛谷明非常看好许轩铭教授的课题,已经多次去他的实验室观看实验。 原本报告会面向学校内部,但项目是由唐氏集团和文修厂牵头,又是由文化局的背景,所以格外隆重。 当天一早就会有外省的文修专家飞来言市听开题报告,所以原本的与会名单活生生又增加了一页半。 言大校长临时开了大讲堂用作这次报告的会场,所以赵淼主任紧急抽调学生打扫卫生,自己则是安排司机接送各个来旁听的教授、领导。 众多文修教授汇集到言大学习,只要能利用好这次机会,言大将成为文修领域权威一般的存在。 所以就算是临时调派,赵淼也没有任何怨言,这不仅仅是许轩铭的机会也将是言大的机会! 早上九点开会,七点半大讲堂门口就围着登记的学生。 “凭什么不能进?”有的学生抱着书抱怨,“我们还提前准备来占个好位置!凭什么不让我们学生听课?别说只是开题报告,就算是结业报告也没有说是要把来旁听的学生挡在门外的吧。” 周围的学生纷纷点头,言大学术氛围浓厚,不管是什么专业的学生都可以旁听报告会,但今天却齐刷刷地被赵淼主任带队拒之门外了。 赵淼已经不太耐烦了,正当他打算挥手让学生们离开,电话响起。 言大校长:“赵主任,立刻将大讲堂周围清空,然后不允许学校出现任何校外人员,然后……那个谁!许轩铭!让他立刻再看一次自己的稿子确保不能出任何差错!” 赵淼主任一听就知道有大人物要来,并且重点关注的是许轩铭的项目,瞬间不敢耽误,连忙挥手让学生清场。 早上八点五十,原本空旷的大讲堂稀稀拉拉坐了些本校的教授,一些本专业的学生从门后溜进来在最后落座。 许轩铭穿着得体修身的西装带着眼睛在电脑上准备自己的讲义导入,一边和自己的研究生说笑,看起来轻松又得意。 校长找到赵淼:“任自闲呢?” 赵淼正在一遍一遍地打电话:“没有联系到,也不知道她哪里去了!” 此时校长接了一个电话,立刻脸色一变:“我提醒你,别跟我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这项目是文化局钦点的,要是搞砸了你我就是言大的罪人!” 赵淼苦笑着答应,只能一遍遍尝试联系任自闲。 此时唐氏企业的项目经办人帮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人开门,能让经办人亲自迎接,她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唐婉坐在前排,看了一眼腕表,时间已经不多了不知道任自闲是不是能赶得上。 她曾经多次出入许轩铭的实验室,许轩铭当然认识。 而唐婉圆滑,无论是谁来搭话都能和对方聊得有来有回:“听说这次许教授用了新技术?” 许轩铭笑得志得意满:“我们联系了与言大有合作的简氏意汇文物修复公司的最新粘粘设备……” 唐婉表现得饶有兴味,简从伟有意古董行业他们早就知道,这个意汇文修刚开始发展就已经被她和林青松注意到了,但不知道意汇竟然赞助了这个项目。 唐婉心中冷笑,看样子简从伟也准备以这次的项目为公司打出名头。 简从伟最近一直在联系简昉舒,让她提前结束学业回来,想法不言而喻。 当年简从伟因为心脏问题让简昉舒松口,愿意和林雪棣接触试试。 导致林青松和简昉舒分手,而在林雪棣离世之后火速改了口风,让林青松和简昉舒订婚。 当时痛失爱子的祝景岚和林凯风自然不会答应。 意外的是,林青松竟然也没有和简昉舒复合,最终的结果就是简昉舒带着遗憾离开了言市去了瑞士学习。 如今林青松继承了祝家,简从伟急切地联系了简昉舒,让她赶紧回来和林青松再续前缘。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只不过若是他知道了许轩铭竞项的对手是背靠着祝家的任自闲,不知道脸色会有多么精彩。 而此时毛谷明走了过来,径直坐到了唐婉身边。 他是这次项目的负责人之一,自然要和唐婉坐在一起。 毛谷明一来,许轩铭正要上前寒暄两句,却被学生叫走了。 唐婉留心到一本正经的毛谷明松了一口气,看样子不太想要和许轩铭搭话的样子。 不知不觉,大讲堂已经坐满了人,前两排也都陆陆续续到了不少教授博士前来旁听,甚至连某些著名的漆画收藏家也都坐到了前排。 秦依依和曾荣房鹤等人坐在第四排的边缘位置,项目是他们实验室受理的。本来他们应该跟着莫文教授坐在前排,只是赵淼主任以有重要人物参会为由,把他们赶到第四排坐。 没办法,莫文教授没在他们也不能跟主任争辩。 秦依依东张西望:“你看到任自闲了吗?” 任自闲看演唱会的事情在论坛引起轩然大波,她一边懊悔自己为什么要带任自闲去那么公众的地方,一边联系她。 但是已经好几天任自闲都没有回复她消息了。 “没有耶。”房鹤额了一声,随即转过头来正襟危坐,“我好想看到老师了。” “你在说什么,老师怎么会……”还没等曾荣说完就见大讲堂后面有一个穿着羽绒服,内里套着蓝白病号服的老头径直朝他们走过来。 莫文教授看起来应该是刚刚从医院跑出来,脸上还有些不自然的红晕。 在座的基本都是文修专业的学生,就算不是主修书画修复,也对莫文教授的名声如雷贯耳,不得不说,莫文教授确实是文物修复领域的权威。 所有的视线全落在了莫文教授身上,莫文教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莫文教授不是病了么?”有人悄悄讨论起来,“这个项目不是推个学生顶包?” “你在说什么啊?莫文教授很明显就是从医院赶来的,病号服都还没脱。” “那这么说任自闲的项目真是莫文教授操刀的?” “就算不是,那也说明他足够重视这次的项目。” “之前不是说是这个学生擅自接的项目吗?难道接项目是莫文教授的授意?” “应该不是,莫文教授从进了医院之后就没有出来过,不可能指导任自闲做项目。” 谈论之间莫文教授走到第四排,看到了秦依依等人缩在角落里。 “你们坐在这里干什么?”莫文教授劈头盖脸,“谁安排的座位?我们实验室的项目,自己人要坐后排?” 赵淼立刻快步来解释:“莫教授,今天有……” “我管你今天有谁,只要这还是我实验室的项目,那么就把我的学生安排最好的位置去。”莫文教授一锤定音,催促秦依依他们,“去,坐到前面去,免得别人说我们实验室只派一个学生和许教授打擂台。” 这样也并不算胜之不武 莫文教授一锤定音,催促秦依依他们,“去,坐到前面去,免得别人说我们实验室只派一个学生和许教授打擂台。” 这态度就是要力挺任自闲到底。 赵淼不敢说什么,只能苦哈哈地去安排挪座位。 “你火气这么大,又想进医院?”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秦依依转头,一个穿着风衣的女人走了过来,她看起来四五十的模样,笑得温柔又和气。 她和莫文教授一出现就引起了不少的骚动,不少学生都激动地掏出手机拍照留念。 “卧槽,”房鹤眼睛都瞪大了,“余辛夷教授……” 讲堂之中一片骚乱,前排不少投资人收藏家也都站起来,等着莫文教授和余辛夷教授走到前面。 余辛夷教授看起来没有架子:“好孩子们,快坐到前面去吧。” 许轩铭眉峰一挑,两个教授来给任自闲站场子,真是不错的开场,只不过一个学生提出的方案想要比他的方案更加完美真的不可能。 赵淼一遍一遍给任自闲打电话,很快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任自闲的缺席。 “那个任自闲怎么没有来?”讲堂响起不少议论声。 “做不出项目跑路了吧。”有人开起玩笑。 “我还是第一次见开题报告都敢翘的。” 这时言大校长推门将一个男人请了进来,男人头发花白,穿着中山装,眼神清明全无老态。 童胜月,现任的文化总局局长,也就是这次项目的总牵头人,他竟然亲自来听这次的开题报告。 文化局主管全国范围内的文化艺术事业,文化局长身为其中一把手,主要职责就是执行官方的艺术工作方针,研究制定一系列的加强文化事业的规章规划。 甚至连文化艺术事业、图书馆事业、归口管理文化市场、文物事业、电影发行和放映、甚至是对外文化艺术交流。 这几年刚刚出台的文物保护法就是文化局主导出台的,可以说文化局是文修专业的顶头上司。 这会儿不只是学生,就连唐婉和毛谷明都站起来迎接,毛谷明身为文修厂官方的人自然知道童胜月会来。 唐婉就比较意外了,之前就说这个漆棺是文化局之后一个全球巡展的重要展品,但是也不至于文化局长亲自来旁听一个区区的开题报告。 怪不得需要言大校长亲自去迎接! 童胜月习惯了这种众所瞩目场面,径直走到了第一排最中的位置落座。 而赵淼终于明白为什么校长要求把讲堂周围清场了。 现在文化局长亲自来旁听,但是现在他还联系不上任自闲! 赵淼疯了,他一遍遍地打任自闲的电话都没有人接听,就算拿出的方案不尽人意,那也比直接挂空好啊! 要是她人间蒸发,损失的不只是她自己的面子,更会显得言大学风不严谨,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seymor公司这次花了大价钱做展示,裸眼电光模拟出文物最真实的状态,设备疯狂旋转,四五个专业设备人员正在有条不紊地调试。 而许轩铭站得笔直,已经准备上台了,他这次准备了最好的方案,这次的项目将是他最好的秀场。 “我看和我竞项的小朋友还没有来,”许轩铭站上台,轻笑,“那为了不耽误大家时间,我就先一步做汇报了,等小朋友来了,我们再听听她的想法。” 果然教授风范,比其他抓住对方一点错处就疯狂诋毁的人高明多了,不少人都对许轩铭的行径表示赞同 “我和我的团队用来自简氏意汇文物修复公司所提供的设备进行了一套完整的漆棺修复方案。”许轩铭点开演示稿。 这次的实验不只是许轩铭的展示秀场,更是简从伟的文物修复公司第一次公开的重大项目。 所以简从伟特别重视,不仅仅批准从国外运送了最尖端的机械,还让他的行政总裁全程跟进。 许轩铭的演示稿最开始就是简氏意汇的巨大展示logo,简直是信心十足。 而另外一边,任自闲刚从实验室出来,林青松早就开车等在门口。 任自闲几乎三天没有睡觉,眼睛熬得通红,不停地打着哈欠。 林青松帮她系上安全带:“你先睡会儿,到了我可以叫你,许轩铭的报告已经开场,我们还赶得及。” 任自闲脑海里还在翻滚着方案,所以根本听不见林青松在说些什么。 林青松也没有在意,一脚油门朝着言大的方向疾驰。 他已经让唐婉出面说明情况,但是也只能拖延到许轩铭的汇报没有做完的时候,毕竟只要有了官方的人,就不只是一个学校范围内的开题报告了。 林青松虽然接管了祝家,也要做出成绩之后才能真正让下面的人认他这个掌权人。 所以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任自闲,这个项目都至关重要。 大讲堂会场,许轩铭的演示已经到了中段,就连童胜月也都没有异议。 “由于综上所述的困难,我们大胆抛弃传统技术手段,利用seymor公司和简氏意汇文修的最新粘粘设备,将文物以漆画和棺木分部分进行修复!” 许轩铭的话音刚落,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他要将漆画从棺木上面剥离。 一时之间引起了非议,要知道文物修复的一个不成文规定就是:在保证文物完整的情况下进行修复。 现在将漆棺切分就算做的再好,也不能保证和最初一样。 讨论声音越来越大,许轩铭教授咳了一声,众人寂静。 “我知道大家对这个方法有所质疑,我们并不打算将木棺部分舍弃,我们将运用意汇文修的最新粘合设备,”许轩铭展示,“这套设备将剖开的木质棺材进行粘合修复,使之恢复如初,我们曾经做过十套实验,结果显示和之前没有切分的状态基本保持一致。” 说罢许轩铭看向了坐在台下的童胜月,后者微微低头和一旁的毛谷明说些什么。 童胜月扬起眼,有些审视地问:“这个项目是明年全球文物巡展的重点,所以我们并不想出差错,你的这项实验依赖于进口机械,是否有数据支持呢?” “当然,”许轩铭从后抽调实验结果,“这是漆器的实验对比图,修复前和修复后几乎能保持一致。” 图内的所有漆器都在分离之后完美修复,虽然是意汇文修提供的数据,但是也经过公证,许轩铭直接采用并没有任何问题。 许轩铭得出结论:“我能保证,这套设备将会打破漆画修复的原有困境,目前为止的技术,一棺同修的技术基本不可能实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许轩铭的身上,他确实赌了一把,他搜集了数个同类型的民间漆画作为样本,尝试一体修复实验,但是都失败了。 所以当意汇文修找到他的时候,他确实无计可施了,但是好在意汇文修提供了多项实验数据来佐证实验的可行性,修复后就算是有些许的区别,也并不影响漆画本身的观赏。 看童胜月的表情并没有那么反感将漆棺分离的操作,许轩铭越发的自信起来:“我们认为,漆画本身才是这件文物的重点,所以在漆画修复上面,我们将会……” 许轩铭的汇报演讲还在继续,他将这次项目的重点放在了漆画的修复上面,扬长避短,就算修复过程中有一些不得不舍弃的东西,那么只要漆画本身的价值够高,那么就没有人再注意这点小瑕疵。 果然,在许轩铭表示只有这样修复才能赶上全球巡展的时候,就连毛谷明也点头表示认同。 这确实是现在为止能做到的最好的方案。 此时讲堂大门被推开,光线从外面照入,任自闲到了! 她看起来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眼下有着淡淡的黑眼圈,看起来睡得不好,但是精神却格外亢奋,眼里神采奕奕。 赵淼打电话已经打得精神崩溃了,此时看见任自闲气不打一处来。 他一个健步从旁边窜过去,伸手去拽任自闲的胳膊:“你到哪里去了!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人也找不到!你想不要脸、开空窗,言大几百年的声誉还要不要了!” 还没等他被一把拽住,赵淼刚要转头就骂,就见一个身材高大,五官俊朗的男人拧着眉不耐烦地看他:“有事说事。” 赵淼认识林青松,作为言大最大的股东,言大百分之八十的实验室研究组都接受过林氏的赞助。 他瞬间换了脸色:“林总,您怎么来了?” “你们要我的人来帮你们做项目,那也得客气一点,”林青松语气凌然,“否则我真的不保证你们下次的活动经费能不能按时到账了。” 任自闲是林青松的人?!那她的背后就是祝家在站台?! 举座哗然,特别是许轩铭,他从没听说过这件事!之前虽然传闻任自闲是走了后台,但从没说过她的后台就是祝家啊! 就连意汇文修的人也觉得出乎意料,意汇文修根本没法和祝家相提并论! 任自闲没有管这里的纷争,抱着她的资料目不斜视地走上台。 许轩铭的汇报展示刚好结束,原本是以为任自闲怕了不敢来,谁知道她真的不怕丢脸。 不过也好,这样也并不算胜之不武。 弄虚作假 “这件文物的最大问题就是:表面漆画无法复制,所以必须要在保证漆画完整的情况下进行修复。”任自闲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言辞清晰从容不迫地说:“经过七天的测试,我们终于找到了在棺体不被破坏的情况下修复整个漆棺,我可以说,这是修复漆棺的唯一方法!” 众人突然都坐直了,神色都凝重起来,任自闲找到了漆棺最理想的方案!? 如果任自闲的方案可行,那之前封存的漆棺都有可能重见天日! “不可能,我尝试了多种方法,没有一种可以在棺体不被破坏的情况下完整修复!”许轩铭立刻说。 “是,”任自闲将她的实验数据导入电脑,“但是我用了最新的激光全息技术,就并非不可能!” 任自闲指着屏幕上面展示的漆画裂缝:“传统手段在内部除菌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会对外部的漆画有损伤,但是如果用利用激光全息技术构建参数一致的破损监测模型,就可以完全避开这种损耗,从而达到整体修复的可能。” “那你的意思是,理论上只要能在激光全息建模的情况之下,就可以在操作的时候尽量避免丢棺体的损耗。”童胜月饶有兴致地问,“但你怎么保证你的这套理论有一定能用?” “这不止是理论!”任自闲将展示页面往下拨弄,“我们用一千四百件不同时期的漆画做了同步对比,在现有的方式之下就算用激光全息技术检测也不能保证漆画的完整修复,但是经过我们多次试验已经找出方案,将抑菌药物通过注射的方式渗入到棺木的每一分纹理,那么就能在保证内外的情况下同时修复。” 此话一出,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一千四百件?!她从哪里来的那么多实验样本?! 林青松轻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前排的人都注意到了。 是了,祝家…… 如果是用祝家的人脉财力就有可能实现,短短几天之内经手上千份漆画藏品,这不止是拥有庞大的古董信息网和资金就能做到的。 文物的大量运输,上下打点……无论哪样都是寻常人做不到的。 然而祝家却轻易做到了并且成功拿下这个漆棺项目,祝家的新掌权人看起来手段并不输给祝景岚! 童胜月提出质疑:“但是许轩铭教授方案是切割棺体与漆画,之后用尖端粘合仪器进行修复,同样也能达到这种效果。” “不能达到这种效果的,”任自闲轻声但是语气却是极其笃定,“战国时期的棺体如果通过切割的方式,将无法还原,就算用最尖端的仪器也不行。” “不可能,”许轩铭听后眉头一皱,反驳道,“我们也做过实验,可以完全粘合到别无二致!” “如果是近代的确实可以,但是这是战国的漆画。”任自闲轻描淡写地翻出一张数据报告,“我们提取了漆棺内部的样本,其中包含青梅,白腐菌等不下二十种霉菌,霉菌和霉菌孢子几乎充斥着整个漆棺,其中已经有严重断层现象,在这种分裂的情况之下,就算是这种仪器也不能完全粘合。” “你凭什么这么说!”许轩铭慌了,能粘合是他论文最核心的要点,如果这一点被驳斥那他的论文就是笑话! “因为我也试过这种仪器!”任自闲拿出一张实验报告展示给众人。 简氏意汇所有的仪器,祝家肯定也会有,甚至更好,更完备,但是任自闲却没有用许轩铭的方案。 她出示的实验报告里面清晰明了地写明了实验时间,以及所用的器材,实验对象分别是战国时期民间漆碗,战国时期民间漆盒,战国时期民间漆桌。 全都是真品! “刚开始我以为是因为漆器大小的问题对实验的结果有误差,但是后来我发现是因为漆器表面所使用的灰胎并不完备,所以漆器虽然被霉菌腐蚀,但是木质结构并不保存,一旦分离就无法复原。” 任自闲一页一页地将每一项实验展示给众人看,她反复实验确认了战国时期的漆器的确无法用分割方法进行修复,唯一的出路就是内外并治。 “但是许轩铭教授所呈现的数据表示可以通过意汇文修的粘合材料进行完美修复,”莫文教授说,“并且许教授的演示之中也有实验数据,那么能请许轩铭教授说一说为什么同样一项实验,你和任自闲会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吗?” 许轩铭整个人都懵了,因为时间和条件限制,他根本没有仔细去盯住这项实验,所有实验数据都是意汇上传的。 “不可能,我们的数据绝对没有问题!”许轩铭不敢置信,看向意汇的执行总裁,后者脸色已经铁青,眼神已经有些犹豫躲闪了,许轩铭心中咯噔一声。 意汇的执行总裁就坐在下首,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神色惶恐起来。 “对,我们的数据没有问题……”意汇的执行总裁站起来,“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好办,”余辛夷教授拍手,将其他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意汇的设备是远洋订购seymor公司的最新粘合设备,所有的资料都会同步上传,既然如此,我们只需要让seymor公司将原始数据备份传来,一看便知。” 意汇的人瞬间脸色惨白,他们根本没有做过这项实验,只是编造了一个实验数据上去,怎么拿得出来? 而另外一边,童胜月已经示意毛谷明去叫人远洋致电给了seymor公司的技术部门,本就是客户的要求,seymor公司自然无有不应。 不过几分钟,设备使用记录就直接传了过来,而数据显示,在许轩铭教授数据展示的时间段,技术部压根没有收到仪器的使用数据! 也就是说在这份资料压根就是弄虚作假的! 任自闲拿出了实打实的实验数据,那许轩铭之前展示的数据是哪里来的? 许轩铭瞬间脸上血色尽数褪去,拍着桌子冲着意汇文修的执行总裁:“你们的数据是哪里来的!?” 后者早就吓得站不起来了,简从伟只让他交出数据能拿下这次的项目就行,但是没有告诉过他会发生这种情况啊! 甚至可能连简从伟都没想到,这次会议竟然连文化局长都来参加,这下他们公司可算是丢脸丢大发了,甚至不只是丢脸的问题…… 这下完了…… “所以无论利用什么样的粘合技术都无法实现这件文物的完美修复,只有我这个办法可以。”任自闲还在展示着她手上的一千多件古董漆器样本,庞大的数据支持她的理论。 漆器最难的地方就是其中的霉菌,注射除霉试剂的方式能让整个棺体除漆画之外的部分都浸润药剂,这样就可以整个棺体同时进行修复! 整个讲厅的人都沉默下来,一千多件漆画作品直接平铺直叙地展示在他们面前,庞大的数据所有人都为之心惊。 她在不到七天的时间之内做了这么多?! 就算有祝家的扶持,那也非常人能办到的,而她竟然在短短七天之内提出了解决方案,并且付诸实践! 林青松坐在最后排,看着任自闲在台上光彩夺目,像个璀璨的星星,或许他真的押对了宝。 “这就是我现在能提出的最好的方案,”任自闲轻声道,“我能站在这里多亏了莫文教授和余辛夷教授从中周旋,也非常抱歉给许教授带来的麻烦,谢谢各位的耐心听解。” 一阵沉默之后,童胜月神色欣赏地鼓掌拍手,紧接着众人回过神来,现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掌声,这个思路几乎可以成为漆画修复革命性的课题! 不少文物修复的专家激动地脸色涨红,不住地往前走,想要去看任自闲的实验数据。 许轩铭脸色惨白,他被意汇文修坑了一道!不仅仅项目没了,他的履历上还可能有学术污点! “任自闲!你太棒了!”秦依依扑过来抱住任自闲,“还好你证明出来了!” 余辛夷教授站在远处和童胜月寒暄,目光落在任自闲身上满是赞许。 而莫文教授的视线轻描淡写地落在了任自闲的手腕上面,只一瞬就移开了,回头继续和毛谷明说话。 任自闲头脑发胀,这么多天的连续作业已经让她的精神成为强弩之末,虽然有祝家的文修匠人辅助,但是这几天她几乎没有合眼。 不少人围在她的身边,激动地同她说话,但是任自闲眼里带着血丝,眼神渐渐涣散起来。 林青松看她摇摇欲坠的样子立刻推开人群将她一把抱了起来:“抱歉,她现在需要休息,唐婉,剩下的交给你。” 唐婉点头,让开路让林青松抱着任自闲往外走。 任自闲神思迷茫地伸手,想要去抓住头顶的七彩光晕,周身的疼痛割裂她的神经,像是侵入骨髓的毒素一样让人窒息。 她神经性的疼痛让她屏住呼吸,轻轻呢喃着:“雪棣……” 你和你弟弟关系不好吗? 林青松在嘈杂声之中听见任自闲开口,凑近了一些她:“任自闲你说什么?” 然而任自闲已经昏睡过去,再无回话了。 随着任自闲的离开,这场戏剧般的开题报告也正式落下帷幕。 任自闲毫无疑问获得了项目,但是许轩铭的问题就比较大了。 按理来说本着学术严谨的原则来说,他犯了大错,但是他所用的全都引用的是意汇文修提供给他的数据。 这件事可大可小,往重了说是学术造假,往轻了说也得落得个失职失察的罪名,许轩铭暗恨自己急功近利。 做研究最忌讳偏听偏信,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但是因为时间不够直接用文物修复公司所提供的资料作为开题报告 就算童胜月当时没有说什么,但许轩铭知道这件事情没那么轻易地过去。 林青松直接将任自闲送去了苏晔家的医院。 医生给任自闲做了全面的检查,说除了有些贫血之外没有其他的问题,更重要的是精神消耗过大,所以现在需要静养。 虽然莫文教授和童胜月等人想要见她一面,也只能等她恢复一些精力之后才行。 “小闲儿,你做得很好,”林青松摸着她的头发,看着她睡觉也紧紧皱着眉头,“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之前因为童胜月要来旁听,所以言大把看热闹的学生全赶出了讲堂,所以在讲堂上发生的事情众人都一无所知。 论坛上的投票贴被置顶到最高,投票已经结束,校内校外,不管是本专业还是非本专业的,超过十万人将票选投给了许轩铭,而任自闲只有区区两千票。 讨论区的热度居高不下。 【所以结果到底是什么?!我看了好几天好着急啊!】 【这还用说?一个是天才教授,一个是半路出家的学生,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做科研可不管资历,说不定教授也翻车呢。】 【楼上是傻子吧,如果一个研一的新生也能做最前沿的科技,那还要研究室做什么?!】 【要是那个任自闲能做,我立刻单手倒立跑操场二十圈!】 【哈哈哈哈哈,那我就赌左手倒着默写专业书!】 不少人辗转打听结果,却有一个小道消息传出:许轩铭数据造假,已经惹怒了文化局,之后可能会被言大开除。 因为小道消息太多,这条也被当做了笑话。 然而当天,言大就全校公布了竞项结果:任自闲成功获得了项目,而许轩铭在项目中涉嫌伪造数据,正在被调查中。 这一下像是冷水进了油锅。 【什么意思?也就是说任自闲实验做出来了,而许教授实验数据造假?】 【怎么可能?!】 【许教授就算是项目做不出来,也不会数据造假的!许教授一向爱护自己的羽毛,怎么可能做这种自损颜面的事情!】 【我在当场我来说,当时同一项实验,同样的器材,任自闲和许轩铭教授得出的结论完全不一样,所以就找seymor公司要了备份数据来做参考,结果发现,许教授提供的数据,在seymor公司的后台根本没有备份,所以判断当时他根本没有做数据。】 【……】 【天哪,他怎么敢的啊,这肯定会暴露的啊!】 【不会吧,教授不会为了项目这么铤而走险?】 【说不好,许教授对这次的项目极其重视,已经一周没有给我们上过课了,要是真的输给了一个学生那真的面子里子全丢光了。】 【那你的意思是说,许轩铭教授可能因为压力太大才铤而走险的?】 【我觉得,许轩铭可能是觉得任自闲不过是一个半路出家的学生,肯定做不出来,到时候除了他的方案,文修厂还能选谁?】 【你这样一说,我就觉得有些恶心了,言大竟然还有这种教授?】 往上的言辞越发不堪入耳,但实际上言大对于许轩铭的处分还没下来。 对于这些任自闲一概不知,她几乎是昏迷一样睡了二十个小时。 中途还是林青松把她抱起来,让她吃一点容易消化的食物,才让她继续睡。 林青松怕她一个人有什么事情,所以将工作全带回了家。 任自闲在床上睡着,林青松就在一旁看着她。 小簋也接了回来,正疯狂往任自闲的被子里钻。 “别吵。”林青松把它捞起来关门外,它就嘤嘤地扒门。 任自闲睡得很熟,以至于做了一个很久远的梦。 梦中光怪陆离的海面之上,一艘黑色帆船疾驰,任自闲想要从梦中醒来,却只能看着那艘黑色巨船撞上暗礁。 巨大的船体被海浪拍上诡谲的天空,它从天空之中穿过去,任自闲被巨大的风暴撕扯着前行,无数呢喃钻进任自闲的脑袋里,将她的思绪全部撕裂。 身处暴风之中,她无处思考,也无处安身。 巨大的帆船一边向天空行驶,一边腐朽崩坏。 任自闲和朽木一起向波涛汹涌的海面坠落,在迷蒙之中,她试图伸手去抓照在黑船上面的亮光。 木板碎片带着巨大的幻影划过她的身侧,奶奶拍着她的背唱童谣,妈妈带着她在花园里跳舞,甚至有走廊尽头一直闪烁的icu急救灯…… 任自闲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喘着气,目光茫然没有聚焦。 “要不要喝水?”林青松抱着任自闲,握着她冰凉的手,“没事了,不过是噩梦。” 任自闲靠在他的胸膛上,恍惚之中意识到,自己是活着的,还没有被海浪吞噬。 林青松把她的手包裹住,或许是因为贫血还没补回来,任自闲总是浑身冰凉。 不管怎么样,任自闲做了这个项目也算是帮了他大忙,林青松不得不心疼她。 “要不要吃东西?”林青松的声音很轻,胸膛轻微起伏带着震动,任自闲很安心地趴着摇了摇头。 “不要再睡了,睡多了头疼。”林青松看了一眼时间,“你已经睡超过十八个小时了,起来坐坐走动一下?” 眼看着任自闲又要睡,林青松轻声:“要不我陪你说说话。” 任自闲稍微打起点精神,林青松哄着她喝了两口温水之后才慢慢说话,他的声音磁性好听,刻意放低的时候总觉得带着一丝的引诱。 任自闲懒懒地趴在他的身上,听林青松说话。 他不太会讲故事,想到什么说什么,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说,任自闲在听。 从王琦相亲又失败了,讲到下次去蓉市出差也可以带上任自闲,再说到刚刚抱小簋发现它又胖了。 “宠物医生说小簋再胖下去就要减肥了,它都快二十斤了”林青松听见任自闲轻笑一声,眼里也染上笑意,“你也不想之后抱不动它吧?所以得给它控制饮食了,不能它想吃肉干就给它吃。” “好。”任自闲答。 林青松看她有了些精神,拍拍她的背问她要不要坐起来。 任自闲懒懒地不想动,林青松只能这个姿势抱着她:“你不想动,小簋也不想动,之前看到秘书处的小姑娘捡到一只小奶猫,本想给你带回来,但是怕和小簋打架就没有要。你想要养一只小猫吗?” 任自闲摇头换了个姿势,下巴抵在他的胸膛看着他说话,眼里亮晶晶的像是在看什么很感兴趣的东西一样。 都说主人什么样宠物什么样,但是在林青松看来,任自闲更像是一只猫。 优雅乖巧,一靠近就会转头跑,但会在高处垂眼看他的乖巧小猫。 她的满心满眼都是林青松,那么干净又纯粹。 “你喜欢猫吗?”任自闲问他。 林青松轻轻揉她的背:“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小时候家里也不给养小动物,要是养也是麻烦事,体检驱虫玩耍都是要消耗精力的。国小的时候捡到过一只小猫,带点白色的小橘猫,还没有睁眼叫声也是微弱得很,那个样子应该是被猫妈遗落的。我家里不让养小动物,所以不敢和爸妈说养猫,只敢把小猫放在床底企图瞒天过海。” “肯定被发现了。”任自闲说。 “对啊,某天回去,刚一进家门,我就见纸箱被翻出来了,我爸坐在一边看报纸”林青松语气没有波动,“里面的小猫已经死了很久了。” 任自闲握着林青松的手一紧。 他接着说:“我不能和他争执,装作无事发生把猫拿走埋掉了。然后就再也没提过养猫养狗的事情。直到后来家里有了弟弟,我妈给他买了一只波斯猫。” 听到‘弟弟’两个字,任自闲的眼中波光一转。 林青松:“那只猫很漂亮,湛蓝色的眼睛,又软又长的毛发,走起路来一蹦一蹦的,后来我把那只猫扔出去了。” “为什么?”任自闲问,“你和你弟弟关系不好吗?” 林青松有些意外:“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觉得你不是不喜欢猫。” “我和他关系谈不上好还是不好,”林青松回想,“小时候……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决定由我继承林家。我爸一直对我严苛要求,他说只有玩物丧志没有用的孩子才会贪图享乐,一步都不能走错,像是绘画舞蹈音乐都是那些纨绔子弟才会涉及的。所以艺术馆,游乐园从来没有带我去过,我理所应当地觉得我和弟弟都应该这样长大。” 怨偶 “那后来呢?”任自闲问,那为什么林雪棣会那么热爱文物修复,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后来,我终于熬到了中学的修学旅行,学校带我们出国,那是我第一次去这种艺术展厅,我很高兴,带着纪念品回去给弟弟。”林青松轻描淡写地笑着说,“结果他有一抽屉,原来不是不能玩乐,只是我不行。” 林青松笑起来,声音嗡嗡的,任自闲却搂紧了他。 “他明明知道是我做的,但却什么都没有说。”林青松神情带着怀念,“我妈想让林雪棣对文修感兴趣,她知道只有做自己热爱的事情才是最快乐的,所以她十分注意培养林雪棣对于传统艺术的兴趣。我有时候竟不知道是林雪棣更可悲一点还是我更可悲一点。” 林雪棣对于艺术和文物的热忱并非与生俱来,而是靠后天的精心引导培养。 他曾经和任自闲说过,他妈妈小时候为了培养他的艺术感官,从很小的时候就带着他去参加展览会,古董拍卖会,连陶瓷鉴赏会,书画鉴赏会这种都一次不落。 然而在林青松眼里却是这样的…… 林青松的语气落寞,就算他说他不喜欢小猫,但是亲手埋掉的小猫和记忆中那只漂亮的波斯猫,他记得那么清楚。 小簋从隙开门缝钻了进来,在床尾纵身一跃跳了上来。 “果然沉甸甸的。”林青松拍拍任自闲,“你再不摸摸它,它就要吃醋了。” 任自闲坐起来,小簋立刻钻进她的怀里,使劲全身力气撒娇,围着她打转,嘴里嘤嘤嘤地控诉任自闲把它丢去寄养。 “瞧给它委屈的。”林青松挼了一把小簋的头,“我去给你做点吃的,你也别总是躺着。” 任自闲乖巧地点头,摸过手机来消息,手机刚一开,就被轰炸而来的消息卡得停顿几瞬。 她把竞项之前的消息匆匆看了一遍,随后挑挑拣拣回复了,索性发个报平安的朋友圈。 关于许教授的事情,言大自然不会从轻处理,虽然许教授是直接用了意汇文修提供的数据作为实验佐证,但是言大校长考虑后还是决定只给处分并不辞退。 但因为这件事,许教授的晋升之路要暂且搁浅了。 任自闲不会为他惋惜,论坛上却不少为许教授鸣不平的。 【天哪,现在引用数据都能被处分了。】 【做学术实验能引用别人的数据?别来给科研人招黑了好嘛?】 【不是我说,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我相信不少教授学者都这么做过吧。以后大家都被引经据典了。像初始实验的数据也都别用了,寻常公式法则也都别用。】 【你钻牛角尖是不是?许教授用的那是寻常的公式法则么?论文的核心要点,支撑理论的数据用的是别的公司提供的,光这一条就够开除了吧。】 【楼上许黑,鉴定完毕。】 【你们这群只脸看的疯了吧,同样的时间,为什么任自闲就能做出来?】 【不会吧,不会还有人不知道,任自闲背靠祝家,只要交代一句就能有人帮她想方案吧。】 【我真的怀疑你们有没有人真正搞研究,如果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出彩的方案,那么多大佬坐在那里是看猴戏的么?】 此时一个带着官方标记的账号发了一条回复:【许轩铭:这次是我失去了作为科研人的严谨。任自闲出的方案没有任何瑕疵,甚至是连我都没有想到的。后生可畏,我心服口服。】 此话一出直接将一众热烈讨论的吃瓜群众给沉默了。 【我擦我擦,什么意思?许教授承认他数据造假了?】 【官方可没定性是数据造假,顶多算是不严谨,那任自闲……】 【卧槽,任自闲牛逼啊,竟然真的把项目做出来了,还让许教授心服口服了。】 【谁还记得她刚学文修一年半啊!我觉得我累死累活就是来言大充数的。】 【恐怖,让我去拜拜学神!保佑我期末不挂科。】 任自闲对这些没有兴趣,她的手机上收到一条陌生的添加好友信息: 【许轩铭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附加消息:之前的事情谢谢你,我想请你和莫文教授吃个饭。】 …… 许轩铭没有因为这件事震怒,但是简从伟却没有那么轻易绕过去。 简氏大楼里,简从伟气得巴掌拍在桌上:“混账!到手的项目竟然黄了!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之前参会的执行总裁战战兢兢地站着:“原本是稳拿的,只是那个任……” “你被辞退了!”简从伟将惨白了脸的执行总裁赶出去,随后打了一个远洋电话:“你立刻回来,我会让助理给你办休学!下周我要在家里见到你!” 简从伟不得不着急,林青松已经接管了祝家,并且还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出面针对他的文修公司。 意汇文修他花了大心思,要是这次能通过许轩铭和文修厂的项目接头,那么意汇将成功和官方接上头。 到时候只要肯砸钱,要什么样的资源都是手到擒来。 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被林青松和那个任自闲破坏了,让简从伟怎么能不恨! 林青松这么明晃晃地不念旧情,要是简昉舒再不回来就真的来不及了。 简从伟暗恨,当年想和林雪棣联姻,谁知道他死那么早!还因为这件事让林青松心里有了疙瘩。 为什么之前不着急,一是因为祝景岚没有松口让林青松接管祝家,甚至一直对这件事很排斥。 第二则是因为林青松找的情人都和简昉舒相似,简从伟觉得游刃有余,观望一段时间也未尝不可。 反正只要林青松惦记着简昉舒,简从伟永远都有后路。 但现在很明显有什么东西脱离他的掌控了。 如果那个任自闲真的只是小情人,林青松不可能花那么大的代价搜刮千余件漆器给她实验! 捧小情人不是这么捧的! 直觉告诉简从伟,简昉舒再不回来真的来不及了。 “爸,我想过了,我应该放下那段感情,”简昉舒深吸一口气,“我不打算回来了!” 简从伟一愣:“你不打算回来?那林青松……” 简昉舒语气带着释怀:“林青松和谁在一起,都是他的自由。我不想因为一段不成熟的感情而让自己变得那么难堪。” 简从伟虚眯着眼睛:“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管老爸,不管家里的企业了?” 简昉舒被他说得一窒,紧接着有些头疼:“爸,难道你一定要我这么难堪吗?!” “老爸和你剖析过利弊!只要祝家……” “你要依靠祝家我没有意见!但是能不能别让我去赌!”简昉舒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和林青松已经完了!” “你到底能不能懂点事!”简从伟捂着心口,放缓语气,“你爸的心脏撑不了多久了,这么大的公司要想彻底转性真的不容易,除了你我还能把这些交给谁?你要追求梦想我不管,但你必须要成为祝家继承人的太太,公司才有救!” 说罢简从伟挂断电话。 简昉舒有些疲累地将手机扔到一边,眼泪止不住地滑下来:“我自己也可以的……” 滴答,还温热的泪水滴在她还没看完的书上。 …… “你真的要去吗?”林青松靠在门边,“我给你做饭了。” 任自闲一边穿鞋,一边说:“我真的要去,明天余教授要起程回丰京,我得去送送。她这次专门飞过来帮我……” 她穿好鞋,有些无奈地轻轻抱了抱明显不太高兴的林青松:“你自己吃吧,别等我了。” 林青松无奈也只能目送她离开,转身回了厨房,看着锅里还没盛出来的糖醋排骨,给正在外面流浪的苏晔打了个电话:“流浪狗来吃饭吗?” 苏晔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因为联姻的事情和家里闹翻,离家出走。 以前苏晔离家出走还能去林青松或者唐婉家里避一避。 如今他拒绝了和唐婉的婚约,自然不好意思上门。 林青松家里有任自闲,本着避嫌的原则他也不能去当这个电灯泡。 只能委屈在琉璃方旁边的酒店住着。 “林狗,你的糖醋排骨有些焦了。”苏晔啃着排骨,有些嫌弃。 林青松将围裙摘下来:“那你别吃。” “还不让人提意见了。”苏晔大口大口吃饭。 “你就打算这么和家里耗着?”林青松吃了一口青菜。 “我能有什么办法?”苏晔无奈,“我总不能真的去把小糖丸给娶了。” “你对唐婉到底哪里不满意?”林青松问。 “不满意?我哪敢啊?我这个人也没什么大的志向,唐婉那种天之娇女配我岂不是吃大亏了。”苏晔继续说道,“我之前还觉得你和唐婉挺般配的呢。” “我和唐婉要是在一起,那就是谁都不服谁的一对怨偶。”林青松一笑置之。 “其实我也知道,我是苏家的独生子,我爸妈肯定是想我继承苏家的企业,但是我不愿意活成像你或者唐婉那样。”苏晔感叹,“你看你,当年简昉舒为了家业被迫答应和林雪棣订婚,好好一对爱侣却闹成了现在这样。” 木偶 见林青松的脸色不好,苏晔惊觉说错了话,连忙转移话题:“要我说,盲婚哑嫁就不好,我真不知道我爸妈怎么想的。” “其实你现在就三个法子。”林青松也没跟他计较,直接为苏晔剖析利弊,“第一,你自己回去继承家业。” “不可能不可能,”苏晔连忙摆手,“我不是你也不是唐婉,我做不到的,琉璃方我还勉强能维持个收支平衡,我对我自己的能力清楚得很。” “那第二,”林青松预料到他这么说,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茶,“第二你就和家里直接脱离关系。” 他泡了任自闲收在柜子里的茶,平日里连碰都不准他碰一下,闻起来挺香为什么喝起来又苦又涩呢? “你说的是正常人的法子吗?”苏晔被他一噎,无语道,“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儿子,我还能不管他们?” 林青松把那杯苦茶推远:“那就第三个法子,你好好和唐婉谈一谈。” 苏晔突然不说话了,林青松看他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说:“你们已经谈过了。” “要联姻的消息就是唐婉告诉我的,”苏晔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当即就去找她了,她说家里的安排。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愿意接受联姻,难道她真的这么乐意?” “或许唐婉对你也不是单纯的友谊,”林青松不打算和他耗着,“你何不和她试试?” 成年人的恋爱,行就行,不行就撤,哪有这么多讲究? 唐婉明显对苏晔有眷恋,不管这份感情应该如何搁置,那都要他们两个人之中总有一个人要做决断出来才行。 像苏晔这样逃避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一听林青松这话,苏晔像是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揣测一样:“你可别瞎说,这种话千万不能让唐婉听见了,不然还以为我碰瓷她呢。” 林青松无语,将桌上的残羹冷碟收到厨房,等明天阿姨回来收拾。 苏晔还在碎碎念:“我其实很有自知之明的,我这个人从小就没有你和唐婉那么聪明,连我爸妈都觉得我撑不起公司,又怎么能入得了唐婉的眼呢。要是这时候和我订婚,哪怕是和我结婚了,也是因为唐家想要苏氏的助力罢了,要是利用完了我肯定就会被一脚踹开,这种我见得多了。” 林青松无语,豪门之中恩怨是非确实多,但是也没有这么离谱。 不得不说苏晔可能是有点被害妄想的。 “我想清楚了,我这辈子就老老实实当个纨绔,把我的琉璃方经营好就行了。”苏晔翘着腿在沙发上逗小簋,“只要我不松口,他们就没有办法了。” 林青松看苏晔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傻子,苏晔认不清唐婉的感情也就算了,就连他自己也是浑浑噩噩的。 竟然天真地以为拖着这件事就能敷衍过去。 “我建议你和唐婉好好聊聊。”林青松坦言,“你要是真的不想联姻,那唐婉现在还能找到下家,虽然没有你家这么合适,但是总不至于一点招都没有。但是你这样吊着,唐婉也不好另寻出路。” 苏晔脸上笑容停滞一瞬,随后继续逗小簋:“要是小猫小狗就好了,肯定就没有这种情况了。” 林青松一把将小簋抱起来:“谁说的,要是哪家小狗想要和我家小簋谈恋爱,也得过我这关。” 小簋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只激动地舔着林青松的手臂,疯狂往林青松怀里钻。 “蹭了饭就快走,”林青松赶人,“你要是真的为唐婉好,就早点和她说清楚,免得被你耽误大好青春。” “好啊,”苏晔临走之前抓了一把任自闲做的小饼干,“你现在说我倒是简单,你自己的事情自己也上点心。” 说罢摆摆手让林青松别出门,自己开车走了。 他们一起长大的这样一群里,也就是苏晔头脑更简单。 苏晔爸妈了解自己的儿子,在苏晔初中的时候就看出来,他不是继承家业的材料,所以对他也没有过多的期望。 只想着他能平安就好,所以也没有过多干涉他的一些行为。 要是林青松或者唐婉大学毕业和朋友一起合伙开一个酒吧,可能早就被武力镇压了。 所以苏家相对而言也是个比较开明的家庭。 但是这次却在和唐家的联姻问题上十分强硬。 林青松不免揣测是不是唐婉从中做了一些工作。 但无论如何,在林青松看来,苏晔和唐婉的关系不破不立,如果让他们就这样干耗着不如像现在这样给苏晔一点小小的刺激。 …… 瑞士正值凌晨,简昉舒坐在瑞士的酒吧橱窗,窗外路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她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朱红酒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发呆。 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她的思绪打断。 简昉舒看着来电备注‘助理’,神色凝重,片刻之后才接起来。 简从伟助理非常着急地开口:“小姐,你到哪里去了?董事长他心脏病发!现在已经在医院了。” 简昉舒闭了闭眼,轻轻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他的话。 助理还在焦急地和他说着什么,简昉舒一句话都没有回复。 “你和他说,我会回来的。”简昉舒妥协,“不用再继续装病了。” 助理听后一愣,随后说:“我会被您订最早的机票。” 简昉舒又要了两杯酒,独自酌饮,迷糊之中点开了好友列表,林青松没有通过她的好友申请。 一口将杯中酒喝尽,简从伟想让她回去和林青松再续前缘,简昉舒哼笑一声,林青松看起来也没有对她那么留恋。 这一回去就是放下尊严,放下身段去挽回。 当年她宁死也不要和林雪棣订婚,结果把简从伟气进了急救,当时如果她没有说那些扎心窝子的话,或许简从伟就不会被她气到心脏病发。 签下病危的那个时候起,简昉舒就想着,只要简从伟能好好的,什么林青松,什么爱情她都不要了。 简昉舒的视线被街道上的路灯闪得模糊起来,周遭的空气粘稠,她的胸腔像是有一股炽热的浊气一样无法纾解。 简昉舒不至于醉,只是想起了第一次见林青松的时候。 修学旅行,学校组织出国去看艺术展,在这之前,她没有见过林青松。 小伙伴曾经不可思议地说:“你不认识林青松?不需要指给你看,只要你见一眼,就知道他是林青松。” 简昉舒当时一笑置之,真的见到了林青松才明白小伙伴说的真的不是夸大其词。 林青松站在一众嬉笑打闹的孩子们中间,特别惹眼。 他高瘦纤细,眼神里全是漠不关心的淡然,像是个童话里面走出来的王子。 他就是林青松…… 后来再次见到林青松就是艺术展的纪念品店,他站在一众的文创纪念品摆件里面,虽然没有什么表情,眼里全是惊艳和欣喜。 他没有见过这些普普通通的纪念品吗?简昉舒一笑置之。 谁知道回国不到半天,她就偶然看见了林青松正在烧新买的纪念画册。 “什么事?”林青松语气不是特别好,那时候他还不会掩饰愤怒。 “没……这是你选了很久的。”简昉舒往前走,“为什么要烧了?” 林青松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纪念画册一点一点被火焰吞噬殆尽之后才说:“我不需要这个。” 那为什么要买呢。简昉舒想要问他,但是却从他的语气之中品出了不合时宜的悲凉。 那时简昉舒做了一个至今都觉得很大胆的决定,她上前一步拉住林青松的手:“没关系,我还有,我有很多画册,以后我们一起看。” 手机铃声将简昉舒从回忆之中唤醒,窗外的积雪已经非常深了,简昉舒接起电话,秦依依的声音打破寂静传来:“舒舒!我看到你发的消息了,你要回国了?!” 简昉舒垂下眼,轻嗯了一声。 “是你爸?”秦依依对简昉舒家里的事情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瞬间就明白为什么突然要回国。 “我总不能一直在外面逃避。”简昉舒眼神离散,显然喝得不少。 秦依依也不知道她该不该回来,只说:“任自闲和林青松不像是单纯的包养关系,最起码我觉得林青松对她比较上心。” 简昉舒手指轻颤,随后说了一句知道了,伸手给自己满上一杯酒。 “我当然希望你回来,这样我还能有个伴”秦依依故作轻松地说,“但是简叔叔应该是装病……” “我知道,”简昉舒接过话头,“他是我爸,我也不能真的再让他心脏病发。” 秦依依不再说话,自从简昉舒把简从伟气倒之后,她心中就像有一根刺,碰不得拔不掉。 简从伟也发现了这一点,心脏病变成了他捏在手里的把柄。 “那林青松……”秦依依试探道。 “再说吧,”简昉舒声音带了点破罐子破摔的语气,“之前我知道林家的事情之后还说过林青松和林雪棣都是提线木偶,现在我也是了。” 你都要去做? 因为漆棺项目开题圆满,造成了少见地盛景。言大校长无论内心如何向,都会表现得喜出望外。 许轩铭教授出了点岔子但是不影响言大确实大出风头,所以言大校长自掏腰包请众人吃海鲜。 算是任自闲的庆功会也是包括余辛夷教授在内的外省专家们的送别会,莫文教授还在病中也就没来。 众人焦点自然 “小任,很好,”言大校长对任自闲颇为赞许,“有没有考虑毕业之后留校任职啊?” 桌上众人神色一动,言谈都停滞一瞬。 对于其他学生来说,研一就被学校挽留是件好事,只是言大校长这次公然向莫文教授拆台,转头就向莫文教授的得意门生投去橄榄枝。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或多或少都落在了任自闲身上。 赵淼主任在旁边堆笑:“是是是,莫教授学生大才啊,小任,还不快谢谢校长栽培?” 任自闲端起酒杯:“谢谢校长栽培。” 此话一出,不少人眼神之中流露戏谑,看样子这个文修的新星是一点也不懂职场上的门道,竟然还以为真的是好事。 莫文教授树大根深,而言大校长早就有意动一动。 现在这个任自闲接受了校长的示好表面看是往上爬,但实际上谁都知道此举是背刺莫文教授。 就连坐在主位上的余辛夷教授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我从丰京出来的时候余教授就交代我一定要跟着莫文教授好好学习,不能丢她的脸,您要是许诺我这么大个甜头,只怕我以后就贪图享乐没有动力了。” 任自闲话说得漂亮,就算是校长也挑不出刺来。 她原本是丰京大学的学生,如果学文修最快的方式就是成为余辛夷教授的学生。 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考量,余辛夷教授竟然将这么优秀的学生送到了言大。 不管怎么样,这对言大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作为饭局的半个主角,任自闲就算不能喝也陪着坐了许久。 或许是余辛夷教授看出了她的窘迫,所以拍拍她的肩膀:“出来陪我聊聊吧。” 余辛夷已经五十岁了,寻常的妇人在这个年龄已经有儿孙绕膝,但是她还是孤身一人。 她就像是一个孤行者将所有的热情全部奉献给了文修事业。 任自闲是打心里尊敬这位老教授。 “你最近还失眠吗?”余辛夷教授点燃一支烟,轻声问。 任自闲摇头,林雪棣离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出于精神的高度紧张,痛苦和折磨摧残着她,以至于夜不能眠。 少的时候每天最多睡两个小时,到之后,她决定考文修专业亲自调查林雪棣的死亡才有所缓解。 余辛夷教授上下打量她:“不错,没有继续消瘦,看样子最起码知道如何照顾自己了。” 任自闲轻笑:“我还好,谢谢老师。” “之前那件事,有什么消息了吗?”余辛夷问。 林雪棣是她最得意的学生,当年在墓穴之中感染病毒暴毙身亡,余辛夷一直觉得奇怪:林雪棣不是那么不知轻重的孩子。 他的离世对正在热恋期的任自闲是个不小的打击,以至于她一度觉得这孩子会跟着林雪棣一起去了。 但是幸好任自闲熬过来了,就算现在她的支柱是调查清楚林雪棣的死因。 “没有什么消息,林青松……”任自闲语气顿了一下,“也就是林雪棣的哥哥,他当时正因为女朋友和家里闹掰,虽然有嫌疑,但是也不该是他。” 余辛夷抖了抖烟灰:“慢慢来吧。” 她不知道任自闲为什么如此笃定,但只要她没有因为林雪棣的事情把自己拖垮就好。 余辛夷回了包间,任自闲独自站在阳台吹风。 其实任自闲最开始就怀疑过林青松,但是林青松当时确实在外省做项目,根本没有时间去见林雪棣。 “希望他没有吧……”任自闲轻声呢喃。 “没有什么?”一个男声从另外一边传来。 许轩铭端着酒走过来,他看起来已经喝了不少,但是眼睛还算清明。 “没什么,许老师。”任自闲对许轩铭态度缓和尊敬。 许轩铭饶有趣味:“你的那个论文我研究过了,确实是可行的方案。” “谢谢许老师。”任自闲不卑不亢。 “你之前在丰京大学读书?”许轩铭问道。 “是的,是余教授给我写的推荐信。” 许轩铭点了点头:“是姜黎老师的微生物学?” “对的。”任自闲补充道,“我本科是跟着姜黎老师的。” “怪不得,”许轩铭说,“我之前受邀去丰京讲课曾经去听过姜黎老师的讲座,当时应该就见过你,你有一篇‘微生物在修复专业的应用’的论文,我印象很深刻,那个学生是你吧。” “是我。”任自闲答,“那是我在大二的时候做的论文。” “我当时还和姜黎老师开玩笑说,遇到你这种学生就要抓好,否则便宜其他学校的其他老师就得不偿失了。”许轩铭调笑,“谁知道第二年姜黎老师离职,你竟然进了文修专业。这真是世事无常。” 任自闲没有说话,许轩铭见她没有闲聊的欲望道:“我主要是想来谢谢你。听莫文教授说,是你建议让我进项目组的。之前余辛夷教授让我帮忙的事情我也会填你的名字上去。” 任自闲刚想要推辞,就被许轩铭打断:“这是你应得的,你的能力有目共睹,竞赛的单人项目合该你代表学校出面。” 虽然主要责任人是意汇文修,但就结果而言,许轩铭数据造假确实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学校以此来开除他并无不妥。 关键时刻是莫文教授说他手上的项目够多了,想让任自闲单独承担这次项目的一作,所以让许轩铭作为项目导师加入。 这才让言大校长讲这件事捂下,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若非如此,许轩铭前途堪忧。 许轩铭只是想要亲自来和任自闲道声歉说声谢谢,并无意久留。 还没等到九点,聚会就已经准备散场了,教授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再加上第二天要赶飞机,所以也都没有挽留。 “那就不用送我们了,”余辛夷拍着任自闲的手说,“下一届文修竞赛在丰京,到时候我们再见面。” 其他人送老师们回去,任自闲站在路边等林青松开车来接她。 她不愿意怀疑林青松,但是林青松确实有嫌疑。 当初接近他也是存了这个想法,只是…… 任自闲摸着手上的翡翠手镯,如果怀疑林青松的话,总要有个动机。 最开始她以为是因为祝家的家产,但后来发现林青松并不热衷于文物相关的问题。 如果不是为了家产又该是为了什么? 任自闲理了理自己的围巾,长长呼气。 “任小姐,”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是童胜月身边的人,“童局长想要见您一面,您看您现在有空吗?” 任自闲有些意外,童胜月要见她是早有预料的。 童胜月对这个项目的上心程度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想要见一见她这个项目一作也属正常。 只是她的态度竟然这么客气,这就让任自闲有些受宠若惊了。 任自闲给林青松发了一条让他先回去的消息之后,转身跟着那人上了车。 …… 苏晔烦躁地坐在琉璃方里,他就不应该听信林青松那个狗东西的话,什么聊一聊好一些。 自从他给唐婉发消息在琉璃方见面之后,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唐婉三个小时了。 以前知道唐婉是个工作狂,谁能想到作为公司一把手也会开会到九点钟呢! 幸好他一早就和家里说清楚不会接管公司。 但是一想到联姻,苏晔的脸色又差了几分。 等唐婉到的时候,就见苏晔坐在琉璃方里面,前面是已经喝空了的两杯酒,而他的脸色却阴沉地像是能拧出水。 唐婉让吧台给她做了一杯柠檬水后,才坐到苏晔身边:“想聊什么?” “你让酒吧给你做柠檬水?”苏晔心情不好,看什么事情都想要怼。 唐婉一笑:“又不是没做过,你到底怎么了?” “你给一句话,联姻的事情你到底打算怎么办?”苏晔单刀直入。 “你还是不愿意?”唐婉问。 “难道你愿意?!”苏晔明显不信。 “我愿意啊。”唐婉垂着眼,搅动杯中的冰块,“我从小和你一起长大,彼此都知根知底。苏家只有你一个孩子,如果家族企业不交给你就只会交给外人,与其这样,不如我嫁给你,这样对唐家,对苏家都好。” “你是这么想的?”苏晔震惊,“那万一你之后遇到喜欢的人……” “苏晔,”唐婉笑起来,“我俩从小就在一起,我连你小时候尿过几次床都知道,如果你真的……喜欢上别人,我也不会妨碍你。” “是这个问题吗!”苏晔眼睛都瞪大了,“你怎么能这么不把自己的婚姻当回事!” “唐家需要……”唐婉解释。 苏晔根本不听她说话,打断:“只要是对唐家好的,你都要去做?” 你再派人去查一次任自闲 唐婉耸耸肩:“为什么不呢。这是对几方都有利的事情不是吗?”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而不是关乎她自己后半生的决定。 “好好好,如果我坚持不呢?”苏晔气极反笑,“我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你这么利欲熏心,为了公司连自己都卖?” 唐婉脸色一变,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提议道;“那不如先订婚吧,等唐家手上的这几个项目往外走,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你真是无可救药!”苏晔狠狠踢了桌子一脚,头也不回地离开。 唐婉也没看他,只是将玻璃杯上的水渍又划了一道浅浅的弧线。 她啧了一声,划开手机,将准备好的资料发给林青松,并附加一句:【谢了。】 唐婉知道以苏晔的性子,能主动来约她见面肯定是林青松劝过了,正好可以将之前她帮忙调查的林雪棣的资料发给林青松。 另外一边,林青松原本来接任自闲,到了饭店门口却没有见到人,正打算打电话问就看见任自闲和他说先让他回去。 林青松也没生气,刚想拨通任自闲的电话确认她是否安全,就收到了唐婉的邮件,里面是关于林雪棣大学四年的全部记录。 和林青松自己调查的信息大差不差,林雪棣的成绩,人际交往,甚至连他中毒之后在icu里面挣扎的三天的用药情况和体征状况都一目了然。 林雪棣的案子当年是林凯风一力监管查看的,应该不存在故意放错凶手,或者误判漏判的情况。 官方的验尸报告里面也十分清楚地写着‘意外吸入未知病毒导致器官衰竭死亡’。 林青松也仔细查看过当年的数据记录,林雪棣在开掘现场所穿的那套防护服,吸毒面罩的口阀松动。 一般来说下地之前所有人员都要求重新检查一次自己的行装规范,但是吸毒面罩的口阀并没有列在当时必须要勾选的检查项内。 这是不可抗因素,谁都没有预料到的意外。 林雪棣完全有可能是因为疏忽检查才导致意外吸入病毒死亡。 其实死亡记录和当时的验尸报告,包括死前的体征记录林青松都拿给苏晔看过,经过证实也确实是没有问题的。 林雪棣当时在丰京的山区开掘现场,晕倒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被发现,之后也只当做是低血糖处理,并没有引起重视。 然而第二天开始高烧不退,紧急调度用车送到县城医院。 但是由于县城医院的资源匮乏,所以只能在体征恶化的情况下连夜送往丰京市的医院。 最终在icu里面挣扎到第三天凌晨死亡。 林青松赶回来的时候,林雪棣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他有些麻木地看着自己的弟弟被退出重症监护室送到太平间,那时候他竟然没有觉得有多悲痛。 关于林雪棣,林青松想到的也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比如抽屉里和书桌上总是突然多出来的碎叶和糖果。 再比如家里唯一一个记得他海鲜过敏的人。 当时祝景岚扑倒林雪棣的尸体上面哭嚎着:“为什么!!为什么两个儿子里面却偏偏是雪棣!” 为什么偏偏是林雪棣? 林青松也不明白,但他纵横商业多年,直觉比一般人敏锐得多:林雪棣的死亡有问题,林雪棣不是不严谨的人。 既然林凯风查不出来,那就他自己来查。 林青松给唐婉打了一个电话。 过了许久,唐婉那头才接起来,背景音有些嘈杂:“喂,你看到资料了?” “是,”林青松手指轻点电子屏幕,“这些资料和我调查的差不多,没有其他信息吗?” “你在哪里,我过来找你吧。” 林青松和唐婉作为公司的高层,涉及到重要的文件信息一般能面谈都不会在电话里面掰扯。 他开车接到一身酒气的唐婉,也没有多问:“送你回去?” “先不急。”唐婉从包里扯出一摞文件来。 林青松低头查看,是林雪棣从大学到研究生所有的人际关系资料。 其实这些他早就看过了,林雪棣虽然性格谦和,但是不排除有人暗害,所以平时和他有过交集的都是林青松调查的对象。 因为是林青松花了大价钱又涉及到人命案件,官方也不介意行方便,所以和林雪棣有过接触的人,哪怕只是捡到过林雪棣学生证的人都被做了充足的调查。 林青松看了一遍,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唐婉。 唐婉拿出另外一份资料,林青松接过来,资料上写着任自闲三个大字。 “和任自闲有什么关系?” 唐婉翻开资料指给他看:“林雪棣研究生考上了余辛夷教授的研究生,而那时候任自闲正在读大二。第二年林雪棣就出了意外离世,紧接着任自闲发表了一篇论文。” 唐婉把论文的标题指给林青松看:《关于微生物在修复技术上的应用》 林青松虚眯着眼睛:“修复技术?” “是,其中举了一个关于石雕修复时运用特殊的微生物进行磨合修复的过程。”唐婉说,“其实能引用实例也不能说明什么,更重要的是,任自闲是余辛夷教授亲自写的推荐信,在大学时期就已经在余辛夷教授的课上学习了。” 唐婉转头过来看林青松:“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任自闲和林雪棣认识。” 林青松看着资料里面林雪棣的证件照,其实他从小对弟弟是没有什么印象的。 林凯风不是一个好的父亲却是一个好的领导,他给林青松安排的所有行程。 就算是放假的时候,他也鲜少能和林雪棣见面。 林雪棣活泼跳脱和他完全不一样,总是能把家里的长辈逗得开心。 就曾经有林凯风生意上的合作人夸道:“林董大儿子沉稳能继承家业,小儿子承欢膝下,真是好福气。” 林青松虽然笑着说谬赞,但是却笑不见眼底,他一直以为林雪棣和他不一样,他是注定要继承家业的,没有兴趣和林雪棣表演什么兄友弟恭。 但是林雪棣仿佛看不懂林青松的拒绝,总是自顾自凑过来,在林青松手里塞一块饼干,或者是一块硬糖。 到后来林凯风和祝景岚商定和简家联姻,林雪棣专门打电话给他:“哥,我不会接受联姻的,你放心吧,嫂子还是你的人!” 林青松没有说话,林雪棣反而是急了:“哥!你信我!我原本就有考虑留在丰京发展,这下只要我不回祝家也不碍事了!” 林青松轻笑一声:“怎么,你有喜欢的人了!” 林雪棣被他一哽:“我可没有!说你的事呢!不要转移话题!” 那时候林青松其实已经打算和家里抗争到底了,林雪棣回不回来其实并不要紧。 但是在那个家里,很少有人会这样设身处地地为他着想,甚至宁愿不回家也要成全他。 就算是知道了祝景岚的偏心,他也从来没有怨怼过谁。 弟弟对于他也就是个稍微亲近一点的陌生人罢了。 但是林雪棣总是对他不自觉地亲近,即是林青松多番冷淡处置。 林雪棣会发消息来和他体现兄弟之间并没有那么多嫌隙。 比如他有考虑准备放弃言大的保送去丰京读研究生,再比如提醒林青松时间到了要去医院检查胃病。 即是林青松鲜少回复他的消息,林雪棣也乐此不疲地伪装出兄弟和乐的模样就,就好像这样就能抹平祝景岚的一切偏心。 但是林雪棣永远不明白,有些东西转折之后就不再有意义。 就像祝景岚永远记得林雪棣最爱吃红烧鲍鱼,却不记得她的大儿子海鲜过敏。 再下一次见面就是在icu前见到林雪棣的尸体。 祝景岚回头就看见林青松站在那里,她哭得崩溃几乎要昏厥,目眦尽裂地扑到他的怀里,用尽全力打在他的身上:“都怪你!如果不是因为你!雪棣早就回来言市了,也不会遭这种罪!” 林凯风拉走了祝景岚,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了林青松料理。 或者真的是有愧疚,所以现在连林凯风都放弃了的情况下,还只有林青松继续追查林雪棣的死因。 唐婉将资料用钢笔划了一道重点‘余辛夷’,说:“其实不管是侦探还是官方都没有查出林雪棣和任自闲有过交集,说不定两个人真的不熟。” “雪棣考上研究生的时候,任自闲正值大二,那时候她应该忙着冲学分,”林青松道,“之后问问就知道了。” “确实。”唐婉点头,“任自闲知道你和林雪棣的关系吗?” “应该不知道,我是最近几个月多和她接触的。”林青松说,“我之前找人查过她,人际关系简单。” “那我建议你再查查吧。这种事总要让人放心。”唐婉看了一眼时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不用我送你回家吗?”林青松问,唐婉只摆了摆手将车门关上。 林青松思索片刻之后打电话给王琦:“你再派人去查一次任自闲。” 等我一起回来不好吗 而另一方面,任自闲完全不知道林青松正在派人调查她。 童胜月的助理驱车将她带到言市中心地段的高层建筑。 任自闲跟着助理进入电梯径直上了最顶楼,密闭的电梯空间让任自闲些微有一些呼吸不畅,她不动声色地靠近了电梯出口的位置。 助理十分懂得察言观色,见她紧张,知道可能是有些是害怕封闭的空间,所以调整电梯的运作,下一瞬电梯背板变得透明,整个灯火璀璨的言市尽收眼底。 任自闲脸色有些发白,微微笑着:“谢谢。” 她一早料到童胜月可能会派人来见他一面,但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礼貌周全。 在这之前,任自闲对于官方的印象都不太好 童胜月要说的应该是和项目有关,但是具体是不是漆棺的项目不得而知。 任自闲看着窗外的星光点点,像是童胜月这种在职的高官,要说因为一个项目对某人刮目相看几乎不可能。 助理客气地引导任自闲从装饰高雅、狭长幽静的小道往里走。 “这里每晚只接待一次客人,所以您和童局长可以好好地说话。”助理说。 任自闲看着旁边潺潺的流水,精心挑选的鹅卵石甚至连花卉都是千挑万选最漂亮合时宜的。 童胜月一改之前的正装,穿着简朴的寻常中山装正坐在暗光的华亭里,助理远远地站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任自闲独自上前。 一壶红茶正在茶壶之中静谧地浮浮沉沉,童胜月看来等了她一会儿了。 “童老师。”任自闲叫了一声。 童胜月有些意外地看了任自闲一眼:“很久没有人叫我老师了。” “童老师是微生物专业的前辈,我曾经读过您的论文。”任自闲坐下。 “我也看过你在做微生物的时候的论文,年轻有为,为什么不继续学微生物?我们国家也很需要这类的人才。”童胜月给任自闲满上一杯茶。 “人生无常罢了。”任自闲并没有多说。 “我要谢谢你帮我们做好了漆棺的项目,否则明年的巡展就要开天窗了。”童胜月说,“作为个人我也要谢谢你,那口棺是我负责局长之后,第一个开掘的墓葬群里面的主棺。在退休之前无论如何我也想给它一个完整的修复。” “我只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任自闲不卑不亢。 “关于你们学院的学术风气,我想我可以帮忙。”童胜月放下身段给任自闲补偿,“其他的事情你可以不必出面。” 任自闲有些惊讶,就算童胜月向她道歉,也没有必要因为这件事整顿言大,一旦动手要涉及的利益方太多了。 她原本以为童胜月叫她来,就算要道歉也会将过错推给下属,这样看来,这位在从政数十年的老局长倒是有几分的烈性的。 任自闲摇头:“其实也有我冲动的缘由在,并不是许教授的错。” “我很欣赏你这种气度和冲劲儿,”童胜月喝了一口红茶,“听说你喜欢喝茶,你尝尝这个茶喝林家的茶差得多不多。” 任自闲一愣,童胜月笑了:“年轻人,谈恋爱没有关系,只是要将学术的问题扯到政界、商界去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我想你应该明白。” 任自闲神色复杂,童胜月继续说:“你是我看好的学生,有能力有头脑,思维敏锐还有自己的原则,这是很难得的。我不想因为站队的问题让你折损。今天叫你来,是因为明年全球巡展的文修编组里面还缺少一个副主任,我有意交给你,你愿意吗?” 这下饶是任自闲也都惊了,一个国家级项目的副主任,就算是临时职位也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一飞冲天、平步青云的机会了。 这样的项目职位别说是许轩铭,就算是莫文教授也要考虑片刻。 然而童胜月却轻描淡写地交给一个文修专业的新人。 任自闲沉默下来,童胜月继续说:“我可以简单和你说说,项目的规划时间是两年,批款七十个亿,目前规划的是九十七个和我国建交的国家以及地区,除了一些涉及战乱的地区之外,能开展的基本都会开展。” 任自闲问:“为什么是我?” “在你做报告之前我都没有决定,但是漆棺的项目让我看到了不同专业文修技术融合的可能性,我们需要多方面的人才,而不是专才。”童胜月并不藏私,“当然抛弃众多资历深厚的教授学者,而选择一个研究生都没有毕业的学生来领导国家级的任务确实是冒险了一点,所以希望你能在项目进行中和所有人保持距离,包括现在的祝家掌权人林青松。” 任自闲思忖片刻:“非常感谢您的赏识。” 童胜月等着她说‘但是’。 “如果这种机会在我还是微生物学生的时候应该不会错过,”任自闲轻笑道,“但现在我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去做,我想我没有办法一心二用。” 童胜月对她拒绝的理由有些诧异,他没想到任自闲竟然是因为其他事不能抓住眼前的机会。 童胜月:“你不再考虑一下吗?就算是你的老师莫文教授和余辛夷教授也不一定能在这种机遇面前果断拒绝。” 任自闲摇了摇头:“谢谢您的赏识栽培。” 童胜月叹了一口气:“好吧,既然你坚持,那我希望在我退休卸任之前能看到你活跃在文修专业的姿态。” “您夜晚休息不好的话尽量少喝茶,特别是晚上。”任自闲跟着助理翩翩然离开,潇洒没有留恋。 “她是怎么知道您睡眠不好的?”助理送走任自闲之后回来接童胜月。 “细心的话总会观察得到的。”童胜月叹息一口气,“可惜她拒绝了。若非之前的病毒意外事件,我还不会这么着急。” 童胜月走出茶亭,吩咐道:“林青松那边说不定已经有怀疑了,把任自闲和林雪棣的事情捂住了,别让人查出什么马脚。” “那任自闲那边……”助理问。 “她是聪明人,就算不知道是谁在帮她,也会小心谨慎的。”童胜月看了一眼稀疏的星空,“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超过我的权限了。” …… 助理派人将任自闲送回金海。 她却没有第一时间开门回家,而是在金海别墅群的休息区漫无目的地闲逛。 任自闲的电脑里面有个隐藏文件夹,其中是关于林雪棣死亡的所有报道,包括周刊和小道消息。 几乎所有人都把视线放在了‘丰京大学某一学生’‘余辛夷教授的爱徒’‘林氏集团的二公子’这种字眼上面。 四年前丰京大学的深秋,学校培植的银杏树全部变成金灿的颜色,蓝天白云,红亭金叶。 林雪棣坐在丰京的落叶长廊边:“我最讨厌别人这么称呼我。就好像我这个人一无是处仰仗着家里才走到现在的。所以我就来丰京了,人生在世总得留下点什么。” 任自闲坐在长廊的另外一侧没有说话,林雪棣无奈一笑,坐在她的身边:“自闲,我知道你的意思,你相信我总能找到办法的,如果你不愿意随我去言市,我就陪你留在丰京。等我从现场回来。” 金色杏叶落在两人之间,任自闲看着落叶上面的纹路:“我已经等了很久了,你知道我坚持的是什么,我不可能跟你去言市,你也不可能说服你的家人,雪棣,你根本不可能和她争执。” 当时他们两人因为归属的问题争吵了有一段时间了,任自闲希望能留在丰京照顾奶奶,而林雪棣却必须回言市。 两人在林雪棣动身前往开掘现场之前见了一面,结果也是不欢而散。 在林雪棣出事之前曾经非常欣喜地给她打过一个电话,说找到了可以名正言顺留在丰京的办法,要任自闲一定等他回去。 随后林雪棣和她的时间就像是无限被拉长,林雪棣离她越来越远,他被留在了原地。 粘稠的记忆像是重铅一样拖着她下坠,无论过去了多久,任自闲都在无穷的轮回之中沉溺。 林青松开车回来就见任自闲坐在喷泉之前发呆,她垂着眼看喷泉里的硬币,背影寂寥得像是下一刻就要融入黑暗之中。 “怎么在这里坐着?也不知道多穿一点?”林青松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脸,触感冰凉,看样子已经坐了不短的时间了。 任自闲缓慢地将实现放在他的身上,认出是林青松之后,突然伸出双臂。 林青松诧异,他其实隐约觉得任自闲不太喜欢在外面和他有亲密动作,虽然疑惑但还是伸出手将她揽腰抱了起来:“撒娇精。” 任自闲圈住他,整个人都靠在他的身上,往林青松怀里钻。 “又瘦了,”林青松抱着她走得很稳,“别人都在贴秋膘,怎么就你越补越瘦呢?” 任自闲埋进他的怀里:“你回来得太晚了。” 她的语气委屈得不行,听得林青松心都软了,可还是板着脸:“是谁要先走的?等我一起回来不好吗?” 我和他已经结束了! 林青松面容解锁进了家门,任自闲很乖地窝在他的怀里不动,他把怀里人放在沙发上,小簋一溜烟冲到任自闲的身上撒娇。 “只知道撒娇。”林青松把任自闲的长发松散下来,坐在她的身边。 任自闲靠着在他的身上拨弄林青松的手指,动作渐渐大胆起来。 林青松按住她的手,眸色晦暗不明,声音低沉:“你身体还没好。” 任自闲轻轻摇头,转身送上轻吻。 一室悸动之后,林青松将任自闲清洗干净,随后自己进了浴室,出来的时候就见任自闲坐在床上,虚拢着他的睡衣正在翻看资料。 “怎么不睡?”林青松一身水汽地坐在他的身边。 任自闲有些嫌弃地往旁边移了移:“湿哒哒的,去擦干净。” 林青松有些危险地虚眯眼睛:“你现在知道嫌弃了?刚刚怎么不嫌弃湿?” 说罢往她身上一扑,水渍全蹭到了她的身上。 任自闲一边往被子里躲,一边按在他光裸的胸膛上,把他往外推:“别闹了。” 林青松果然不动了,任自闲就躲在被子里眼睛亮晶晶地看他。 她的模样是在乖巧,林青松忍不住亲了亲她的眼睛。 任自闲伸出手臂搂着他,稍微前倾。 “这么惹我是想再来一次?”林青松挑眉问。 任自闲轻轻咬上他的喉结:“嗯。” 林青松被她勾得没了脾气,忍不住下手有些重,不得已两人一起又洗了个澡。 为了不让她浪,裹着毯子把她像是春卷一样扔到床上:“再胡闹明天起不来了。” 任自闲这才消停,她很乖巧地缩在林青松怀里动弹不得,不过多时就有些犯困。 林青松坐在旁边用平板看唐婉给的消息,忽然想起唐婉的叮嘱问任自闲:“你认识一个叫林雪棣的丰京大学研究生吗?” 任自闲已经合上了眼睛,听见林青松的话睫毛一颤,声音有些含糊:“嗯?” 林青松看着她闭着眼,知道她没有睡着,又低声问了一遍。 “听说过,”任自闲没有睁开眼睛,看样子很是困倦,“好像是余教授之前的学生。” “你们认识吗?”林青松询问。 任自闲迷茫地睁眼,“不太熟,又不是一个专业,都没有怎么见过面。怎么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反应没什么不对。 林青松揉了揉她的头:“没什么,他是我的弟弟,我以为你们都是文修专业的会认识呢。吵醒你了抱歉。” 任自闲摇了摇头,起身下床:“我去做点吃的,你要吗?给你做你喜欢的羊肉炒饭。” 林青松点头,不自觉心中松了一口气,还好任自闲不是因为其他的人其他事来到他的身边的。 其实唐婉说任自闲可能认识林雪棣的时候,林青松有一瞬间的犹豫,这就像是被放在了一个注定会输的比赛台上面难堪。 幸好就算所有人把林雪棣当做第一选择,任自闲也会陪着林青松。 这样就好了,他和他的小情人会一直在一起。 任自闲站在厨房指尖有些微微发颤,其实最开始林青松问的时候她就惊醒了,如果林青松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的脸色不太好。 短短几句话的询问,让任自闲几乎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噩梦。 她从没想过林青松这么快就问她关于林雪棣的事情,虽然早有准备但也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 任自闲平复了一下心情,拿出洋葱切碎,既然林青松这么轻描淡写地问她,那就应该是没有起疑的。 她和林雪棣是秘密恋爱的,就连余辛夷教授也是在林雪棣死后才知道他有个女朋友。 而学校里面几乎没有人见过她和林雪棣同时出现,或许只是因为自己转了文修专业,引起了林青松或者其他人的怀疑。 任自闲的大脑飞速运转,随后又排查了一次自己所有可能出现的破绽。 没关系,林青松应该还不知道她和林雪棣的关系。 任自闲轻轻呼出一口气,又用处理好的羊肉馅儿混合在一起腌渍,另外加了洋葱颗粒下锅煸炒出香味之后,用胡萝卜等配菜炒成了香气四溢的羊肉炒饭。 有用鸡腿煲了一锅香气浓郁的鸡汤,随手炒了两个配菜。 林青松正在和唐婉信息:【我问过了,任自闲没有问题,他们不认识,那个论文选题应该是巧合。】 唐婉不知道在干什么,本该睡觉的时间却秒回:【嗯,那就好。】 …… 任自闲几乎是闭着眼睛一夜没睡,吃过早餐之后就去了学校。 莫文教授的病已经好了,他坐在研究室里面正在泡第一杯茶。 “还是你来得早,其他人都得踩着点才晃悠悠地来。”莫文教授招手让她过去,“正好趁着其他人还没来,许教授和我说了,你想要参加文修竞赛的单人项目?” “嗯。”任自闲自然不会因为不必要的谦虚来错过最好的机会。 “既然许教授给你名额你就争取去做。”莫文教授给保温茶杯里面泡茶,任自闲能获得这种机会他也很高兴,“不用担心其他的问题,只是竞赛现在还是内部消息,名单都没有出,所以你不要声张就行了。” 文修竞赛是近几年文修厂和文化局所联合牵头的大型比赛。 但凡是学习文修的,无论是本科还是研究生都无一例外想要参加。 如果能在比赛上拿到较为靠前的名次,那么真的就不愁前路了。 对于文修专业如此重大的比赛,只有两个参与途径,一个是少数教授的推荐,另外一个就是比赛主办方的邀约。 而在比赛官宣的同时,比赛的名单也会一起公布。 比赛的时间并不规律,上一次的专业竞赛已经是三年之前了,在这期间不少学生运气不好毕业错过了竞赛。 虽然莫文教授这么说,但是今年会举办竞赛的事情论坛已经讨论开了。 【你知道我等得多苦吗!】 【这是确定消息吗?这是确定消息吗?这是确定消息吗?这是确定消息吗?……】 【有小道消息已经证实了,应该是明年确实是会举办文修竞赛,但是不知道哪些教授有推荐名额。】 【管他呢,基本和我们本科生没什么关系,不过褚罗华师姐倒是有可能。】 【说的是许轩铭教授名下的高才生褚罗华?那确实是可能,前提是许轩铭教授有名额。】 【是我孤陋寡闻了,谁是褚罗华?】 【一看就不是文修专业的学生。】 【褚罗华是三年之前的文修竞赛的省状元,当时她大一。】 【我擦,牛啊,最后她的成绩呢?】 【当年她拿了省状元之后就办了休学,后面全国决赛没有参加,所以特别遗憾。】 【你们别在这里胡乱揣测了,褚罗华休学这么久一直没有回来上课,当年那么好的机会她都没有去,难道现在还能回来?】 【今年的许轩铭教授确实有名额。】 【我擦,楼上有内幕。】 【这下好玩了,许教授没有研究生,褚罗华没有回来,那名额应该花落谁家?】 论坛上面众说纷纭也没有个结果。 原本不少人因为漆棺项目等着看许轩铭被撤职,如今莫文教授出面主动让许轩铭加入漆棺后续项目组,相当于摆出态度:在学院之内这件事就私了了。 当时在场的文修厂、唐氏、文化局等等都是外人对此也不甚关心,所以关于许轩铭数据有疑的讨论也就渐渐平复下来。 不少阴谋论都认为这次的竞项事件是莫文教授招揽许轩铭的一种手段。 但是无论如何,莫文教授在文修专业的风头一时之间无人望其项背。 国外的文修专业不好说,但是国内的文修研究领域风向隐隐从花开并蒂转为一枝独秀。 …… 言市机场不仅承担了国内航线的客运任务,还是重要的国内外航线中转站,所以就算是凌晨时分,也是行人匆匆人来人往。 简昉舒顶着黑眼圈坐上了自家司机的车,司机放下行李之后站在车外抽烟。 简从伟端坐在车上,摁灭了手里的烟,开了车窗才打量起几年未见的简昉舒:“受了。得好好补一补。” 简昉舒挥了挥手驱散了烟雾,没有说话。 哗,简从伟扔过来一摞厚厚的资料:“这是林青松这么几年所有接触过的情人,你好好看看。” 简昉舒将那些资料扔回去,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其他人你不在意没关系,但是这个女人,”简从伟指着任自闲的头像,“是在林青松身边呆了两年的。无论林青松心里怎么想,你都不得不防。” 简昉舒依旧没有说话,简从伟继续道:“明天晚上,林青松会参加一个老板的晚会,到时候你也去。” “不去。”简昉舒言简意赅,冷着脸道,“我回来不是为了这个。” 简从伟神色一变:“那还能是为了什么?我提醒你,这种事情不准和爸爸开玩笑。我已经给你办了休学,只要你在这里把事情做完,有些手段该用就用。” 简昉舒转头过来,十分认真:“林青松现在也已经有女朋友了,我和他已经结束了!” 项目 简从伟嗤笑一声:“那算是什么女朋友?不过是一个玩物。他这么多年……” “爸!”简昉舒甚至不顾这么多年的修养打断简从伟,“你也不要在动这种心思,我回来不是为了当你们博弈的筹码,我要转回言大,从文修做起。你不是想要官方项目吗?那我去做!林青松可以从一线做起,我也可以!” “胡说!”简从伟反应很大,“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别想!” 简昉舒沉默下来,简从伟从不允许她接触公司的事情。 在简从伟心脏病发的那段时间,简昉舒不得不挑起公司大梁,利用手上的股份守住了简氏。 但是正当她以为简从伟会欣慰的时候,简从伟却当面斥责了简昉舒。 甚至不惜在林雪棣死后同意她远去瑞士。 不只是公司,就连简昉舒也知道,她虽然是简从伟唯一的女儿,但是简从伟不可能将公司交给她。 简从伟此刻胸膛起伏,像是简昉舒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要么你自己想办法嫁给林青松,要么就别说你是我女儿!” 简昉舒突然泄气,垂着头一句话都不说,嘴唇紧紧抿着。 简从伟平复了一下心情:“不要钻牛角尖,如果官方的文修项目是那么好打通的,那我也不会让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我们堂堂正正去争取项目不行么?”简昉舒的声音低低的,“我不想自己的感情里掺杂别样的目的。” 简从伟拍了拍她的头,这是他们从小的互动,小时候只要简从伟从外面回来,拍一拍简昉舒的头,她就能咯咯咯笑个不停。 他的姑娘一不小心就长这么大了,她有了自己的坚持。 简从伟长叹一口气:“舒舒,你也不想老爸所有心血的公司付诸东流吧,我们没有必要放着捷径不走。你听话,林青松心里有你,只要你哄哄他,没有什么拿不下的。他也会好好待你,你不也念着他吗?” 简昉舒闭眼把头歪到一边,不再说话。 她不敢和简从伟呛声,他也不能真的看着简从伟的公司毁于一旦。 林青松曾经说她优柔寡断,现在她不得不承认,简昉舒确实优柔寡断。 她无论如何也不想要再经历一次将自己老爸送进急救室的经历了。 简昉舒从没有学习过如何管理公司,简从伟抢救的那几天是她过得最黑暗的时间,她曾经不止一次想过为什么是不是她顺着简从伟的意愿,他就不用受这个罪了。 在简从伟签下病危的那天,简昉舒和林青松提了分手。 林凯风是白手起家,向来对林青松的培养也是从无到有,所以林青松从没有觉得公司少了一位董事长是什么大事,就算是简氏只剩一个空壳,林青松也有将它重振旗鼓的把握。 所以他不能理解为什么简昉舒没有选择自己扛起公司,而是选择和他分手接受联姻。 “舒舒,我理解现在伯父正在抢救,你心思混乱。”林青松第一次如此严肃认真地说,“但是分手两个字不是随便提的,你应该清楚。没有下次了。” 再后来就是简从伟从出院的那天,她哭着再次和林青松提了分手,说她已经准备好接受联姻的安排了。 简昉舒第一次在林青松的眼里看见失望的情绪。 林青松沉默了许久,扔下一句‘好’之后转身就走。 自从她接受了简从伟的要求,那她和林青松就已经结束了。 手机颤动,秦依依的消息发来:【舒舒,你回来了?】 【嗯,刚下飞机。】简昉舒回复道。 【那就好了。得好好庆祝一下。】 过了片刻她发消息来:【林青松有没有来接你?】 简昉舒抿了抿嘴,没有回复,点开好友列表信息。 林青松那个黑白的头像依旧没有出现在她的好友信息里。 …… 林青松和林凯风报备过要做特西里舒,那是一种治疗神经性疾病的药物。 虽然林氏制药确实是在几年前就在药监申请,但是由于当时林雪棣的意外搁置。 之前负责特西里舒药物研发的核心研发专家都已经进入别的项目,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负责人。 这个项目是林氏牵头,国内有多少眼睛看着,这种大项目很有可能后期会直接和官方制药厂对接,所以基本上引领了后期国内企业制药的研究方向。 就算是林青松也不得不慎重考虑。 更何况当年林青松是项目的完全负责人,在上面的心思不少,除了林雪棣的事情之后,不少人都为他感到惋惜。 “林总,目前有资历接这个项目的国内外负责人都已经在这里了,”王琦递上名单,“您过目。” 当年项目是全权交给了丰京大学的教授研究室,如今谁来领头接手就成了问题。 这个虽然是企业制药,但也是林氏向重疾精神病迈出的第一步,所以意义重大,项目领导人选举足轻重。 林氏内部知道项目重启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王琦送上来的名单都是信誉和资历性信得过的人选。 林青松看着翻了两页,当年的项目是林凯风开头,但也是他主持负责,可以说花了林青松不少心血。 这份名单当年林青松就看过,所以他心里也有底。 四年过去,有两名教授因为学术问题被排除在外,其余名单与之前别无二致。 王琦道:“姜黎教授三年前因为女儿的意外离世所以已经提前办理退休。” 林青松对这种八卦没有兴趣,姜黎是这方面的权威,四年前是这个项目炙手可热的头号候选。 “第一候选是温朝教授,其次姜黎教授的学生有两个也可以负责,楚亮和周永都可以。” “温朝可以,但楚亮他们不行,”林青松揉了揉额角,“资历压不住。” 这两个都是姜黎的学生,这几年刚刚评上教授,把项目交给他们确实没有问题,但是经验肯定没有老教授丰富。 “去联系一下姜黎吧。”林青松站起来,一边抚平西装一边往外走,“宁缺毋滥,说不定当年的事情也是她的一大心结呢。” 做科研没有什么师傅徒弟的讲究,能者居之。 这次的项目人选也是从本科选到硕士都有,只要够优秀就可能收到林氏的offer。 再加上林青松行事和林凯风不同,更希望给优秀的年轻学生机会。 这也是最近几年林氏的项目在教授和学生之间受到追捧的原因。 学生在学校里拿到林氏的offer,不仅仅可以参加国内顶尖的项目企划,更可以在自己的履历上镀金。 无论是学校导师或者是企业项目都会争相拉拢这些优秀的学生。 另一边,任自闲提交文物修复竞赛申请表的第二天,就有工作人员打电话给她。 “你好,我们这里是文修竞赛。”对面的声音冰冷但是礼貌,“任同学你的审核已经通过,恭喜。在官方发表文物修复竞赛具体公告之前,请您不要将内部消息透露。” 任自闲一愣,文修竞赛也不是第一次了,一般来说赛前确实是会保密,但是也只是为了保护参赛者和推荐人的隐私,但应该也不会这么郑重其事地叮嘱。 任自闲:“我记得这个名单学校是会公布的。” “我们也会通知到学校,由教育局和文化局统一公示。”对方说,“这次的竞赛比较特殊,规模比以往都要大,甚至开通了业余参赛渠道,所以在筹备期间就要重视起来。近期的论文和期刊投稿都请谨慎一些。” 任自闲了然:“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和聪明人说话不需要多说,一般情况下不会有工作人员单独提醒任自闲审核通过,所以只能是上面的人有交代。 大概率就是童胜月。 而他这么做的原因应该也是因为任自闲刚刚接手了漆棺项目工作。 这种级别的工作一般来说起码都会由教授来担任主导,而这次却是由许教授作为二作,不免让人多想。 她的漆棺项目越成功,就会越有人觉得有猫腻,从而做点小动作。 所以到现在为止,无论是她或者是官方都不会多嘴。 童胜月让人打电话过来,除了提醒她不要得意忘形之外,更重要的是叮嘱她看好自己的研究成果,不要被别人冒用。 不过她最近很忙,也顾不得其他人怎么想。 自从漆棺项目正式启动之后,任自闲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 项目是挂在莫文教授的名下,用的也是莫文实验室的人。 秦依依,房鹤,曾荣等人自然不必说,因为漆棺的体型问题,所以许轩铭还让他的几名本科学生来跟着涨涨经验,见识见识。 人手多起来,任自闲也暂且松了一口气,基本的框架已经在她的报告里面指出了,剩下的人只需要按照她的预想计划往下走。 没有捣乱的人,进程出奇地快,几乎没有加过班。 漆棺项目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准备文修竞赛的事情。 虽然预估比赛定在明年,但是任自闲毕竟是半路出家的学生,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有必要和赵淼碰一碰 文修竞赛并不只是考擅长的专业,书画、漆画、青铜、陶瓷,甚至丝绸和石壁都有可能在考试范围之内。 正如之前童胜月说的,比起专门专项的人才,官方更想要的是全面开花的局面。 任自闲之前跟在余辛夷教授和莫文教授身边,虽然也听了不少课程,但是真正动手也只是成为研究生之后的时间。 说白了她还是缺少经验。 晚上林青松回到金海,就见任自闲坐在电脑之前聚精会神地查阅资料。 “这么早就在准备竞赛的事情了?”林青松略微估摸就知道她在做什么。 任自闲疑问的眼神放在他的身上,林青松笑着道:“竞赛的材料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古董,你觉得还有谁家能供给?” 任自闲瞬间懂了,自从官方出了竞赛标准,每一届都力争选出真的人才,所以从前几届开始就已经用真的古董开始进行文物修复了。 能提供大量且稳定的古董素材的渠道,除了祝家还能有谁? 只怕林青松知道竞赛消息的时间比她还早许多 所以任自闲把林青松往外一推:“我要喝酸奶,去冰箱给我拿。” “你还真不客气。”林青松觉得她最近越来越放肆了,把任自闲揽进怀里亲了一口,“我去给你拿。” 他下楼拿了酸奶和洗好的葡萄上来,任自闲还在埋头看资料。 她专心做事的时候精力集中,鲜少有东西能打扰到她。 林青松喂什么她就吃什么,像个龙猫一样,包在嘴里。 任自闲看着资料,林青松喂得高兴,不知不觉吃了大半串葡萄。 “好学生,休息一会儿。”林青松把她揽进怀里,“好学生想要一个好项目吗?” 林青松想起来,任自闲也是学微生物制药专业,还是姜黎的学生。 他之前看过任自闲的资料,成绩都是顶尖的,完全能接得起这个项目。 任自闲看了他一眼:“没兴趣。” 林青松挑眉意外:“你都不问是什么项目?” 虽然林氏的项目比不上官方,但也是足够的资源了,不然林青松也没把握能把已经退休的姜黎挖回来。 “可能你的姜黎老师也会去哦。”林青松继续诱惑道,“你不心动吗?” 任自闲兴趣寥寥:“我手上还有漆棺在做,之后还要参加竞赛,没有时间。” “好吧,”林青松玩着她的发梢,“那下次再说吧。你学习也不要太累了,反正时间还早呢。” 任自闲靠在林青松的身上闭目养神,轻轻点了点头。 “你之前为什么要转文修专业?”林青松手指轻轻给任自闲按摩,就像看见正在睡觉的小猫就想要摸一把。 “喜欢学文。”任自闲没有正眼,“文物修复多好啊,能接触到千百年前的事物。” “这是你的梦想咯?”林青松并没有嘲笑的意味,王琦之前听了他的吩咐,再去查了一次任自闲,他也看过任自闲的履历。 任自闲的成长环境可以说是坎坷,学微生物也是希望能尽快变现,好赡养病重的奶奶。 但是却在选择研究生的时候转头学文,可以说是不可思议。 文物修复是非常孤僻的研究,若非做到顶尖,几乎是天天要为吃穿发愁。 “这不是有你了吗?”任自闲冷不丁地说。 林青松一愣,任自闲还靠在他的身上没有转头看他,就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莫名想到了四年之前和简昉舒所下的保证,如果简昉舒像是任自闲一样依靠他,是不是会有不同结局。 林青松不是怀念过去的人,他摸着任自闲的头发,这么多年,他找过不少伴侣,有的人图他的地位,有的人图他的钱财,甚至有些人单纯就是想要睡他。 对这些人林青松没有什么好脾气,踹了就踹了。 他守着自己的底线苦苦熬着,以前只觉得任自闲是个很好的替身,她乖巧懂事,又从来不提过分的要求。 虽然任自闲说因为有了林青松才转头学文修,但是在林青松见她第一面,其实她就已经拿到了余辛夷的推荐。 她对文修有多大的执念呢?以至于在选择了微生物之后还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换专业转学校。 林青松突然有些心疼任自闲,为了独自供养奶奶,她选择了自己根本不想选的专业,如果没有遇到林青松,就要在文修圈子里熬一辈子。 “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万事有我呢。”林青松揉了揉她的手,往后仰让她躺得更舒服些。 任自闲好像哼了一声,随后就真的毫不在意地躺在他的身上。 林青松轻笑这个小情人越来越放肆了,把他当做自热肉垫越来越顺手,真是被他纵容惯了。 两人温存之间,任自闲的邮箱突然跳出一封邮件。 【许轩铭:这一期的as杂志看一看。】 只这么一句话,却让任自闲嗅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as杂志是国内权威性最高的研究杂志,近期不少投稿,原因就是因为文修竞赛。 文修竞赛是大事,就算官方消息还没出,也不妨碍各方的暗流涌动。 总共只有两个渠道,第一个是权威教授的推荐,第二种就是文化局的邀约了。 一般来说会根据教授的论文,影响因子,和权威性多个方面来进行考虑。 所以在竞赛公布名单之前的这段时间,是不少教授争相发论文的时期。 自此也出现了不少教授把自己以前的论文翻新重写,继而发表的操作。 历届的文修大赛有不少教授最开始不是受邀教授,因为期间发表重要论文而特例邀请。 这也是童胜月要提醒任自闲现在不要把论文公布的原因之一。 任自闲点开近期的电子杂志页,看着目录往下滑。 “言大联合投稿?”任自闲点开。 这种联合投稿也不在少数,说白了就是蹭热度,几个教授在一起投稿,增加引用率、吸引关注度罢了。 然而其中一篇论文赫然就是漆棺项目的论点要述…… “你授权了?”林青松虽然这么问,但是几乎同一时间就否认了这个猜测。 任自闲不是这么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就算是发表论文也只会以自己或者莫文教授作为第一作者。 然而这片投稿人却是言大文修系…… “需要我帮忙吗?”林青松问。 而任自闲摇了摇头,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了许轩铭。 “你看到了?”许轩铭问,“什么想法?” 这篇论文只说了‘近期校内投稿’但是通篇没有提及任自闲的名字。 任自闲逐字逐句地看下来,全是她一点一点盯出来的实验,没有人比她更熟悉。 论文之中只是把信息重新整合归纳,甚至连她引用的经典实验也都一模一样。 “这不是我的投稿。”任自闲道。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的投稿。”许轩铭了然,“你拿了我的推荐名额,如果现在发论文没有任何意义还会给自己惹来麻烦,所以我就想着肯定是当时有人看了你的报告整理的。” “并且他有把握就算暴露了,你也不会追究这件事。”许轩铭提醒,“所以人选应该不是那么多。” “赵淼主任是吗。”任自闲疑问句出口,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因为当时童胜月的临时与会,所以言大校长将所有的非本专业学生都撵出讲堂了。 更何况非本专业的学生应该不会将任自闲的实验内容事无巨细地复制下来。 只有当时的记录员会有全部会议的纲要和视频记录。 那么谁能拿到会议记录呢? 童胜月、唐婉、毛谷明这些人应该不会,也没有必要投稿。 余辛夷教授和莫文教授不会这么做,而其他学校的文修教授肯定不会以言大的名义投稿。 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的。 “但是为什么呢?”任自闲不明白。 “赵淼主任应该是按照校长吩咐做的期刊整合,目的就是为了在竞赛公布之前为言大再赢得推荐名额。”许轩铭也不再卖关子。 林青松也不说话打扰她打电话,见任自闲眉头紧皱,他甚至能从中品出一丝嫌弃的意味,觉得有些好笑。 许轩铭挂断电话之后,林青松才说:“言大近几年人才后继不足,这种事情他们应该不是第一次做了。” 任自闲想了想:“想要提高学校对外影响力,那么学生的质量就是最重要的。如果他们将学生的成绩和言大自己的成绩绑定,学生的荣誉就会变成学校的荣誉吗?” “这就看情况了。”林青松点了点屏幕,“像你这种从不发表的新鲜论点,是最容易被侵占的。” 任自闲抿唇垂下眼,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林青松说的确实是对的。 这种事情追无可追,就算任自闲找到了赵淼,那也会被搪塞回来,毕竟学校并没有侵犯她的知识产权,只是将其整合在一起投稿罢了。 但是由于童胜月专门强调了不要投稿,涉及文化局的工作,任自闲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和赵淼碰一碰的。 哪能撤稿的? 她找许轩铭要了赵淼的电话打过去。 对方接得很快,语调听起来心情不错:“你好?” “赵主任,我是任自闲。” “哦,小任啊……有什么事吗?”赵淼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想请问为什么学校会将我的答辩内容在未经我本人允许的情况下投表期刊?”任自闲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赵淼的声音连停滞一瞬都没有,显然是有备而来,早就知道她会找上门:“学校整合投稿是惯例,将期间内的学校优秀学生的论文加以整合。难道丰京大学没有吗?” 他以理所应当的反问语气怼了回来。 “有,但我认为是否投稿最终也是取决于我自己的。”任自闲说,“这篇论文的一作是我,如果您代表言大抢先发表,会造成什么后果难道您不清楚么?” 言大抢先发表,那么无论这个论文的核心论点最初提出的是谁,那么所有人的目光都只会放在最初言大文修系整合投稿。 如果之后任自闲拿出了成绩也不会是她一个人的成绩,而是变成了言大文修系的‘某学生’。 更何况,一个项目的成功不会是任何一个人的功劳,都要依靠团体的协作。 在前有文修系联合投稿的情况下,任自闲就算是第一作者,那也会被揣测是否是因为走了后门把有资历的老教授们都比了下来。 原本许轩铭作为二作就已经不少人议论纷纷,如此一来,任自闲遭受的非议岂不是更多? 更重要的是,这回影响到这篇论文的查重问题。 最坏的结果会变成任自闲后期发论文会以抄袭之名打回来 “既然你看了期刊,就应该知道,这是整个文修学系的联合投稿,不止是你,其他的学生也都在上面。”赵淼说话硬气,“你们这些学生,涉世未深,总觉得学校占你们便宜,殊不知如果没有学校的名头,这种期刊你能上吗?” 任自闲没有说话,捏紧了手机。 就连一旁的林青松也都不悦地拧起眉头,他想了想对任自闲做口型问她是不是需要帮忙。 任自闲摇头,而赵淼还在电话那头继续说:“言大不是冒领学生荣誉的那种野鸡学校,只要你自身足够优秀,就不会只看到眼前一次短暂的荣耀!优秀的学生比比皆是,天才我也见过不少,第一次见你这种倒打一耙的学生。” 赵淼说话越来越不客气,甚至搬出学校来堵任自闲的口,越是如此越显得心虚。 “如果我之后用这个论点进行投稿,那将会影响我个人的学术信誉。”任自闲道,“更严重的话会被怀疑论文抄袭。” “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人话呢?是你的就是你的,学校还能抢了你的论文怎么的?”赵淼的语气越发急躁,“你完全没有必要担心这个问题,整合期刊上面也写的是校内学生,就算是有人来问,学校会说这是你的论文,这有什么问题么?” “我的答辩刚过去不到两周,就算要发也不应该选在现在的时候。论文之中有多处错误,我相信是因为仓皇赶工的缘故。这篇整合论文,除我之外还有专攻其他文物修复的同学的论文也在其中。”任自闲轻声问,“是因为要赶在文物修复竞赛之前么?” 赵淼原本咄咄逼人的气势瞬间有些停滞,任自闲也没有说话。 片刻后赵淼轻笑一声:“莫文教授会带着你们进团体赛,这个论文现有的成绩对你来说根本没有用。现在发表你的论文也是为了学校荣誉考虑,你不要不知好歹!” 说罢赵淼就挂断了电话。 林青松把任自闲揽进怀里说道:“文修竞赛这种赛事一般都会给知名学校预留额外的名额,我也不瞒你,你们言大这次只有莫文教授和许轩铭有名额。” 任自闲看了他一眼:“对于学校来说,发表的文章越有含金量,越能向文化局申请额外的竞赛资格,所以校长和赵主任准备在我的论文发表之前抢先垫底,为文修系在拿名额?” “对咯。”林青松奖励地亲了她一口,“第一,你是莫文教授名下的学生,只是研一,能作为团体赛的成员参加这种级别的竞赛已经不容易了。所以个人比赛的资格对你来说没有用,第二,莫文教授现在住院中,在他们的预想之中你应该还有几天才会发现这件事,再加上莫文教授还在病中,就算最后闹到赵淼面前也要一段时间。” “没有教授出头,又不敢和学校硬刚,时间并不充裕,并且只是一个对自己没有什么作用的论文核心要点,所以一般的学生都会选择咽下这口气?”任自闲抿唇不悦道。 “我建议你直接找童胜月,”林青松道,“我知道你喜欢独自解决问题,但是打小人就要用棍棒,你不能否认这是最快的方式。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任自闲看了看手机里的联系人,最终还是道:“我再和赵淼沟通一下吧。” 林青松不置可否,他不会干涉任自闲自己去做事,要是闹大了也没关系,反正还有他给任自闲撑腰。 然而傍晚的时候,一条帖子迅速爬上了言大论坛。 【到底是谁能把赵淼主任气到发票圈吐槽啊?】 正文内容是几张赵淼的朋友圈截图。 赵淼:现在的学生总把学校想得不堪,第一次遇到参与学校整合投稿的学生跑来质问学校抢她的论文的。原本就是学校王牌专业的学生,也是见她优秀重点培养,现在倒是被当做贼了。 之后在评论区公开回复:谢谢关心,我倒是不生气,这种啼笑皆非的事情倒是不在意。只是如果所有的学生都像她这么自私自利不为学校名誉着想,我很担心言大未来的处境。 原本正值凌晨在论坛吃瓜的学生就多,此时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哇,看把主任气的,赵主任可是养生达人,平时这个点儿他早睡了,结果气到现在?】 【什么叫不为学校名誉着想?有没有人解释一下。】 【学校整合期刊一向是我们这种垃圾学生的救赎站,要不是教授帮忙总结归纳,我们的论文哪有资格上as?到底是谁这么不知好歹啊?】 【这不好心当成驴肝肺吗?等等,言大的金牌专业,最近风头正盛的不就是文修的任自闲?是她吗?】 【就是她,我下午听到赵淼主任打电话了,对方就是任自闲。打电话过来质问学校偷了她的论文抢先发表,赵淼主任还好言好语地和她解释这个不影响她的论文信誉分,谁知道她一口咬定学校侵害她的权益,最后被她气得直接挂断了电话吞了好几枚降压药。】 【哇,怎么会有这种学生?】 【其实大家都知道明年有文修竞赛,根据以往的情况,学校文修系要在名单公布之前拿出瞩目的成绩,就能获得额外的成绩。】 【哦?那这么说这次的整合论文提前发表也是因为这个咯?】 【十有八九吧,莫文教授肯定是带队参加团体赛,而这个任自闲八成也在其列。学校就算用她的论点作为整合论文发表,也并不妨碍她什么事,还可以给系里多增加竞争的筹码。】 【那这不是很好的事情吗?她到底在不满什么啊?既不影响她的一作,又不影响她的参赛名额。】 【还能因为什么?自私呗。一点集体荣誉都不顾,和她一个学校真是丢人。】 【这种人怎么还不给她辞退啊!留着她祸害学校风气吗?】 许轩铭看着疯狂滚动的论坛页面,长吁一口气,任自闲有些冒进了。 赵淼不是第一次在言大校长的授意之下做这种事,他们敢做就是看着学生不敢真的和学校硬刚罢了。 任自闲不是他们坑的第一个学生, 科研圈子常说,文无第一,就算是教授也不能保证在自己的研究领域不会被学生超越。 宏观上来说,无论是学生还是教授其实都是竞争对手。 在一个全新的领域,只要你不是第一个发表的人,那都是慢人一步的东施效颦罢了。 学生能提出全新的观点并且加以佐证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赵淼他们这样一操作,侧面将学生的荣誉据为己有,学生追究也追究不起来。 正当许轩铭叹息,任自闲也会这样吃下哑巴亏,就见一条回复刷新出来: 【任自闲:我和赵主任并没有争吵,只是正常交流。第一,学校未经允许使用了我的稿件,我相信我有询问的权利。第二,稿件发布之后,就算是在学校联合投稿之内,也会影响我的查重率。我想撤稿的要求并不过分。】 当事者一出场,直接被顶到了前排。 【什么意思?学校没有告诉她?她要求撤稿?发到期刊上面的稿子还能撤稿么?】 【as是电子期刊,所以撤稿理论上是可以操作的,但是撤稿的所有损失要撤稿方承担。】 【这个任自闲知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啊?要是撤稿言大的声誉还要不要了?更何况那篇稿子上面也不只是她一个人的论文,哪能撤稿的?】 是大佬? 许轩铭仔细看了一下回复的学生,大多数已经是本科专业或者是已经毕业的学生,其中不乏几个从言大毕业、正在科研一线活跃的研究学者。 不出意外,研究生在读的学生基本没有参与讨论。 其实这很好理解,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学校变着法地抢占学生荣誉。 本科的不知深浅容易被带着走,而已经毕业的立场已经转换了。 现在是他们站在高处鞭策学生,让学生们自愿成为教授导师的养料。 许轩铭耸耸肩,科研不过是这么回事。 越来越多的学生加入讨论,因为任自闲近期频繁出现在公众视野,更有阴谋论者觉得自己是挖到了权力威胁科研的冰山一角。 不少人开始嘲讽任自闲:【不过是一个研一学生,要不是学校和莫文教授提供平台,像是文修竞赛这种比赛她进都进不去。】 【就是说啊,现在倒打一耙,说学校偷窃论文,真是心胸狭隘。】 【这欺师灭祖的玩意,不开除等着过年?】 …… 文化局主持筹备了文修竞赛,但是具体事宜还是需要所辖部门文物修复厂来具体跟进。 按照惯例,祝家古董行作为业内首屈一指的古物大家,承担了这一次的参赛文物的筹备运输工作。 可以说祝家全程作为核心企业参与这次的文修竞赛。 文修竞赛不只是官方的财力支持、坚实的靠山,更有丰厚的资源储备作为依仗。 林青松虽然是第一次负责这种重大项目,但其实祝家从第一届文修竞赛就跟到现在,所遇到的难题大多有例可循。 这次负责项目的依旧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毛谷明。 唐婉曾经和他共事过,她曾经评价道:“毛谷明是典型的科研型人才,一个登峰造极的社恐。” 若非童胜月钦点,说不定毛谷明连文修厂的门都不愿意出。 毛谷明是个完全的科研人,在前期合作洽谈的时候就像是切换人格一样精明起来。 “我想这次合作给祝家带来的利益应该不止这几百万的文物能衡量,与其纠结这么几百万的零头,”毛谷明喝了一口准备好的茶,“不如考虑一下长期的发展?林总应该不介意在这种地方表现出一些大度吧。” 他说的是实话,林青松自然不介意在这种小事上面卖官方一个面子。 “既然毛部长为官方办事,我自然要给毛部长一个面子。” 见林青松松了口,毛谷明神色一松,像是卸下心中大石。 “古董清单和对比合同会在今晚送到您的下榻处,”林青松站起来,在准备好的单据上面签字,“如果毛部长有空可以赏脸吃个便饭吗?我们林氏食堂还算可口。” 毛谷明犹豫片刻,还是拒绝道:“家里人做了饭,我得回去吃。” 林青松觉得有些好笑,毛谷明可能找了不少拒绝的借口,他也不绕弯子:“我女朋友也参加了这次的文修竞赛。” 毛谷明拧眉,找他走后门找关系的不少,但是很少有这么明晃晃的。 “您别误会,”林青松道,“她初出茅庐,能参选已经很棒了,不指望拿名次,只是也不能让人平白无故欺负了不是。说起来毛部长也和她有过一面之缘呢。她年纪轻不懂事,容易被别人利用。我又不太懂他们学术界的弯弯绕绕,但要是因为文修厂内部的事情影响了她的学术名誉就不好了,您说是吧。” 林青松的话意有所指,毛谷明猛然想起上次见林青松是在漆画项目的会议现场,当时他确实是陪着负责的那个女孩来的。 那他所说因为文修厂影响任自闲名誉是什么意思? 无论所指的是什么,都不是现在这种场合能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问题。 “你是说任自闲?”毛谷明只道,“她很优秀,想来不久的竞赛也会大放异彩,林总大可不必担心。” 林青松很客气地派人将毛谷明送出去,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免得被刨根问底惹来麻烦。 刚一上车毛谷明就派人去查这件事,很快知道了as期刊的事情。 毛谷明也是从科研一线爬上来的,当然知道这件事情是有些为老不尊的教授企图侵占学生的科研成果。 更何况这件事还涉及到文化局还没有官宣的项目,饶是好脾气的毛谷明也不禁拧眉。 毛谷明打了个电话:“你去帮我办一件事。” …… 爆出这种丑闻,按照言大以往的惯例,是会控评删帖的,但是这次却没有任何动静。任由这件事发酵了整整一天,学校论坛竟然都没有撤出热门的意思。 众人议论纷纷,言大的态度明显就是站赵淼一边了。 任自闲在私聊平台上给赵淼打电话要求见面详谈,却被无视了。 赵淼的言论在论坛上面引发了广泛讨论,舆论几乎是一边倒地偏向赵淼的那边。 而赵淼获得了绝大多数人的赞同,越发得意洋洋接着在他的朋友圈继续含沙射影:【小年轻容易冲动,觉得只要自己的能力足够强就可以忘本。殊不知只有学校提供了平台才有她现在的荣誉。她现在的成绩不过是因为她有个好学校好导师罢了。否则谁会拿她当回事?】 在他的煽动之下,不少人聚集到这篇帖子之下吃瓜,言论渐渐一边倒地指责任自闲不谙世事,甚至是忘恩负义。 不了解其中情况的吃瓜路人,对言大有名校滤镜,只当是一个学生把学校当成假想敌,不知好歹地指责为他尽心尽力的学校。 但是任自闲自从上次发声之后就没有管这件事了。 修复漆棺的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她没有闲心去跟那些勾心斗角。 “任自闲啊,”秦依依看她丝毫没有被影响的样子也有些担心,“你的论文被赵主任冒用,你不着急么?” “没事,”任自闲手上工作不停,“我不差这一个一作。” 秦依依一时语塞,这可能就是优秀人才的底气吧…… “真的没事,”任自闲解释道。“有的是赵主任给我道歉的时候。” “行吧。”秦依依看她这么坚持,也不再劝说,自顾自刷起手机。 然而此时as的官方账号却直接发了一条公告: 12月27日 亲爱的读者: 接到相关部门的通知,as期刊经过调查证实,此论文涉及抄袭以及剽窃他人学术成果,已将论文撤回,as期刊一直以尊重研究者的研究成果,以及维护正常学术研究论文出版秩序为己任,对这种假冒他人学术名誉的事件予以批判。 至此,as期刊已经联系投稿主理人进行沟通。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公告刚发,不只是论坛就连非言大的校外人士也都惊了。 公告下的评论沸沸扬扬: 【什么什么?竟然有人敢在as的期刊上面搞抄袭套作?】 【一定是我还没睡醒,怎么可能有人明目张胆地抄袭?】 【吃瓜一线来现身说法,某知名大学主任级别教授,将学生还没有发表的论文,以‘整合’的名头提前发布了,懂的都懂。】 【我真的想要骂人了,这种衣冠禽兽怎么还在教育界啊!我上学的时候就有这种老瘪三,现在竟然还让他们横行霸道。】 【楼上有故事,心疼。但是我比较在意,既然都已经这么多年了,为啥这次这么严重。】 【还能因为什么?踢到铁板了呗。】 【这个学生的项目是官方的,好像是官方联系了as,让他们撤稿。】 【有没有人来解码一下,我真的看不懂。】 【其实很简单,被抄袭的学生前段时间因为在竞项之中赢了教授,还上了好一段时间的热搜。】 【那你这么说我就懂了,是不是那个任……我去,这种上了热搜的研究成果也敢抢的么?】 【开玩笑,他们这种学术蛀虫有什么不敢的?也不是第一次了。就是有些老东西仗着自己多读几年书,打着‘为你好’的名头抢占学生的成果名誉,这都快成学术陋习了。】 【这次是哪个部门出面的?】 【听说任自闲的男朋友有点手段,联系了文修厂直接找了教育局。】 【我去,闹这么大?】 与此同时,一条新的热搜迅速爬上榜单‘文化局文修竞赛名单’。 这一则消息迅速让原本正讨论八卦的众人转移了视线,公共社交平台上面,不少人都在参与讨论。 原本有些人不关注学术圈,文修竞赛的名单对他们来说不重要。 赵淼当然也看到了,他点开名单,从上往下翻找团体赛的名单。 他见莫文教授带队那列没有任自闲的名字,拍着大腿哈哈笑:“哈哈哈,说了半天其实连团体赛都没进?” 赵淼心思一转,随即截图发自己动态里面配文:【预祝莫文教授团队为校争光。有些学生不带真是有先见之明。】 不少人没看名单跟着嘲讽附和,然而很快风向就变了。 【哈哈哈哈,前来嘲笑。】 【打脸现场了,还在这里阴阳怪气任自闲,没想到人家是参加个人赛的大佬。】 【不懂就问,言大的主任都这么嘴硬的么?】 【所以他之前嘲讽的是一个研一就已经够资格参加文修竞赛的大佬?】 被任自闲养叼了 赵淼不可置信地点开发到评论里面的图片,就见任自闲的名单赫然出现在单人竞赛上面!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她才研一啊!”赵淼虽然是文修专业毕业,但是到他当上主任都没有参加过文修竞赛。 这不是靠资历就能上的比赛!更何况任自闲根本没有资历! 难道是祝家给她的名额?赵淼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这是国家级别的比赛,就算祝家手眼通天,也不可能直接给任自闲走这么大的一个后门。 更何况个人赛和团体赛不一样,不仅仅要求参赛人员有过硬的本事,独自负责整件文物的修复,还要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和感触。 每一场个人赛都是万众瞩目,根本没有作弊的机会。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是祝家找关系给任自闲塞进比赛,那也只会让任自闲更加丢人罢了,这得不偿失啊! 赵淼越想越惶恐,他隐约感到到自己好像惹了不该惹的人。 网上讨论越发激烈,赵淼和任自闲的公开互怼将这么多年学术圈的秘闻剖开放在公众面前。 正在网上热议沸腾的时候,一个自称是赵淼曾经学生的教授助理从官方认证的账号上面发了一篇长文。 其内容披露当年他还是文修系的本科学生的时候,赵淼因为一篇论文成功晋升文修系主任。 而那篇论文是他的毕业论文,赵淼提前发表并且将原作者的名字改为三作,手段和这次任自闲的时间如出一辙。 而后这名学生找他理论不成,学校也以只是整理代发的理由不受理他的诉求,甚至威胁他不能上告。 当年的那个学生要不是毅然决然转了学校,如今早就不做科研了。 【当年的事情我投告无门,成了埋在心里的一根刺。那些高高在上的教授表面上风光霁月,但他们也是人也会犯错。过而不能知,是不智也;知而不能改,是不勇也!】 这爆料瞬间让言大走进了言论中心。 剽窃冒用学生的论文,甚至是威胁学生不许声张。 言大教书育人,万世师表的形象瞬间被牵扯进了尘埃里面。 原本风光霁月的言大教授主任会利用学生来博取名利和资源,甚至赵淼自己的毕业生也站出来证明赵淼早就有前科。 随后不只是赵淼的学生,就连现在的某专业知名教授也披露自己也曾经被抢一作。 不少受害者都像是突然有了勇气一样,站出来证实、阐述当年被导师抢项目、抢论文甚至是自己做的论文自己却只能挂三作的憋屈经历。 雪球越滚越大,以赵淼为首的教授被群众指责,甚至有人黑了言大的官方账号,要求赵淼给任自闲道歉。 仅仅一天群众讨论的焦点瞬间从任自闲将不知感恩不知好歹,转向了赵淼竟然不顾学生前途在学生参加竞赛之前未经允许偷盗论文。 不只是赵淼,就连言大一时之间也成了过街老鼠,教育界的反面教材。 …… 任自闲这时候找到了赵淼:“老师,能给我道歉了吗?” “你要求我做什么?”赵淼明显怂了,他再迟钝也应该明白,任自闲背后不是他能惹的人。 任自闲:“我想一个公开的道歉声明应该不过分。” 赵淼咬牙切齿:“好,我给你道歉。但是我要求你想办法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他之前的朋友圈已经删了,但是不乏有心人还保留截图。 现在热搜水涨船高,在之前那个学生爆料之后一下又冒出两个学生佐证了这件事,他现在连觉都睡不好。 任自闲站起来:“我只能保证我自己不再追究这件事。” 赵淼连连点头,只要任自闲肯出面说自己原谅赵淼,那至少可以弱化这件事的严重性。 任自闲转身离开,文修厂帮她给学校施压她是预料得到的,因为漆棺项目毕竟还是文修厂的,要是文修厂默认赵淼冒充一作,那就是在给他们自己制造麻烦。 但是文化局竟然因为这件事把文修竞赛的事情提前披露,这件事是任自闲始料未及的。 任自闲打了个电话给童胜月的助理:“您好,我是任自闲。” “任小姐您好,”助理接的很快,依旧是非常和气,“童局长会处理掉这次论文抄袭冒用的事情。” “这很麻烦么?”任自闲问道,“抱歉,我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麻烦是有一点,”助理安慰,但还是忍不住指责道,“其实您遇到这种事情可以先和我们联系,否则事情就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下次请不要惹出这种麻烦。” 任自闲眉头一皱:“因为项目是和文修厂的,所以我愿意配合你们暂时不发论文期刊,但现在这件事并非我的主要问题,第一我没有签订保密协议,第二漆棺修复也并不涉及国家机密,所以我认为如果要追责也应该找赵主任而非我。” 助理没想到任自闲会这样说,一时间有些愣了。 任自闲:“关于这次没有直接向你们说的问题,我下次会注意。但我才是受害者。” 等她挂断电话之后,助理有些懵,而坐在一旁的童胜月却哈哈笑出来:“她是受害者,对她就不要这么苛刻了。” 助理也乐了,随后问童胜月:“那个系主任怎么办?” “让言大自己处理吧,剪枝竭流虽然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但是却能解一时困顿。”童胜月道,“言大校长明白这个道理。” 当天下午,赵淼就在他的朋友圈给任自闲道了歉,虽然文中顾左右而言他,但也算是直接承认了他挪用他人论文的事实。 而就在他发布道歉言论的第二天,言大官网之上就通报了一则消息:经查,系主任赵淼因为长期学术不端,利用职务之便冒用学生论文,造成严重影响,给予开除处分。 在网上刚有质疑言大学术风气的言论,言大就火速贴出了公告摆出姿态,端正态度。 这下赵淼可以说是丢了面子也丢了工作,原本他还有机会往上再升升,结果现在全泡汤了。 …… 既然文化局已经发了关于文物修复竞赛的相关名单,那么参赛用品就应该现在准备起来。 林青松不喜欢走一步看一步,他喜欢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考虑到所有的意外。 这也是林青松对下属的要求,如果在会议之上被他问道出了问题怎么办,却没有给他方案,就会被打回去重做。 说是苛刻也好,说是严谨也罢。 林青松能从容地将林凯风的下属收拢,把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条,自然有自己的做事原则。 然而跟在他身边许久的王琦却敏锐地发现,今天的林总不太对劲。 王琦将视线落在了简氏集团的代表身上,在心里叹息一口气:都是冤孽。 简昉舒坐在与林青松相对的位置上,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简从伟想要蹭上祝家的大船,那么态度就要摆出来。 简氏的工作人员战战兢兢地做了报告。 一边林氏的员工已经开始摇头了,林氏不可能参与这种漏洞百出的企划。 然而林青松一反常态地坐在座位上没有动,只低头摆弄手机,其他人也不敢说话。 “我们知道项目企划还不完备。”对面简昉舒先开口,“有什么问题大可以直接说的。” 林青松听到这话才抬眼看了她一眼,随后将手机按灭:“那我就说说你们方案的问题……” 从这个项目最开始的设想,到最后,林青松挑了十数个差错,甚至连方案里面不成熟的方向都指了出来。 王琦原本以为林青松会稍微对前女友怜香惜玉一些,谁知道林青松真的公事公办。 对面的简昉舒从一开始的虚心求教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刚开始以为他是公报私仇,然而林青松确实是说出了不足的地方,甚至连更好的方案都提点出来。 “还需要往后说吗?”林青松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西装,“好了,这个企划,下次再说吧。” 简氏的方案再一次落空,但是在场的人都看出,林青松的态度和之前不一样。 会议过后,简昉舒就再次给林青松发了好友申请,备注: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是简氏想要和祝家合作。有空的话希望你能教教我。 林青松看着这条申请心情有些复杂。 唐婉早就告诉林青松,简昉舒要回国。 但是他没想到第一次见简昉舒竟然是在和简氏的会议上。 林青松突然有些胃疼,按开手机,任自闲并没有发来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吃饭。 他在好友申请上面点了同意,吩咐王琦:“我爸在哪里?我要见他” 王琦没想到林青松突然这么问,道:“林董现在应该在高尔夫球场,今天涉及北城那块地有个聚会。” “我们现在过去。”林青松说。 王琦一愣,立刻打电话安排车。 林青松将冷掉的饭菜推开,随后吞了一片胃药。 他以前从来不挑食,什么冷菜热菜能吃饱就行,但是他现在突然嫌弃这盒饭没有温度。 林青松轻笑,真是被任自闲养叼了胃口。 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么? 半个小时后,林青松在高尔夫球场如愿见到了正在挥杆的林凯风。 他的身边跟着两个球童,和他谈生意的合作商已经离开。 “既然来了就换衣服,穿着西装像什么样子?”林凯风瞥了一眼林青松,不太赞同道。 “和简氏的合作是你点头的?”林青松不想和他说这些,直入主题。 简氏提出的方案错误百出,然而却能被作为正式议题放到他的面前来,不是他手下的人不想干了,就是林凯风想要达成这次的合作。 “有什么不好吗?”林凯风将手中的球杆交给球童,“简氏想要做古董相关的生意,而祝家也确实缺一个跑腿的。” “他们没资格。”林青松说话很直接,“我们有更好的选择。” “这有什么关系,如果简氏和祝家成了亲家,那这些问题都迎刃而解。”林凯风无所谓,“只要祝家想带,将不合格的学生带到及格线还是可以的。” 林青松神色不悦:“我说过,我和简昉舒已经结束了。” “那又如何?”林凯风不以为意,“你心里有她,她心里有你,现在也没有其他人打扰你们,何必扭捏呢?” “这是我的事情,”林青松烦躁起来已经没有了交谈的兴趣。 林凯风叹了一口气:“当年的事情当年是我和你妈欠考虑。我们把你们之间的感情想简单了。现在简昉舒也回来了,你要是喜欢……” “我和她没有关系了。”林青松打断林凯风的话,莫名起了火,“当年要我们分手的也是你们,现在要我们在一起的也是你们。我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你让她怎么想?” 他说得很认真,林凯风看了他一眼,随后接过球杆:“你之前怎么玩我不管。和简昉舒再谈谈吧,你们有感情基础,误会解决了就好了。再过一个月就过年了,到时候带她回来见见你妈。” 林青松刚想反驳,然而这时候一通电话却突兀地插了进来。 是苏晔的电话。 “林青松,”苏晔那头气息不稳,“出现了一个和林雪棣同样死因的死者。” …… 漆棺修复非常复杂,需要一个隔绝病菌安全空间,所以进出都穿着特定的防护服,以免将外面的病菌孢子带入修复室造成二次污染破坏。 “任自闲,你看,主任下马了,这下被他压榨过的学生不知道多谢谢你。”秦依依站在实验室外,和任自闲说话。 任自闲正在调试注入除菌剂的设备,秦依依在外面刷论坛,突然脸色一变:“任自闲……任自闲!” “怎么?”任自闲听她的话茬不对。 “李尚尚。”秦依依眼睛瞪得有些圆,“李尚尚学姐死了……死于真菌感染……在益华医院……” 任自闲周遭流动的空气仿佛一瞬间结冰,周遭一切变得灰暗。 她的感官一瞬间被清除,回忆涌来堵塞她的思维,格外难受。 四年前林雪棣的死亡也是这么一则通告。 任自闲捏着手机往林雪棣的灵车去,她被医护人员拦了下来。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看这种场面。 她哭嚎呜咽:“不可能,他骗我!” 她几乎站立不住,护士不忍地将几乎摔倒的任自闲抱在怀里:“别哭了,他会被送回言市安葬,请节哀。” 瞬间空气涌入任自闲的口鼻,手中的除菌剂掉落在地上撒了一地,她几乎跪在地上咳嗽,眼里是被药剂刺激的眼泪。 幻象在她的眼前飘散,而白炽的光线从外界照射进来。 眼睛睁不开,只能虚眯着去看。周围血色的迷雾上涌,几乎将她的空气抽走。 “任自闲!”秦依依的声音越来越遥远…… 任自闲醒不来,只能任由粘稠的血雾将她的意识拖入深渊…… 她忽略了什么?有什么是林雪棣死后她没发现的…… 文物修复……林雪棣死于真菌感染……是谁隐瞒了她和林雪棣的关系? …… 林青松走进医院贵宾室的时候,苏晔正准备给他再打个电话。 “所以现在什么情况?”林青松问。 “这次的死者很蹊跷。”苏晔将资料推到他的面前,“最开始几天是感冒发烧的症状,和普通流感一样,死者并没有当回事。然而第四天开始高烧昏迷不醒,随后以肺部为先,器官开始衰竭,仅仅一天就已经离世……” 当年林雪棣离世的时候还挣扎过几天,林青松看着那些体征报告:“死者什么身份?” 苏晔停顿一瞬,随后说:“莫文教授的研三学生。” 林青松敏锐地察觉一丝不对劲:“又是文修的学生?” “是的,林雪棣也是文修学生,并且都是真菌感染身亡……”苏晔道,“具体的结果要等验尸报告出来。但是我之前和死者家属攀谈之时发现了一个情况。” 林青松看向苏晔,后者接着道:“这个学生在几个月之前利用其他人的论文进行答辩,被当场揭露,直到死前都没有去过言大。” “抄袭论文?” “是的,”苏晔说到,“我当时查过,这个学生提出了一个意义重大的论点,随后加以实验。但在文修厂巡查的时候无论做多少次都做不出来,随后才知道她是抄袭了生物学姜黎教授实验室的论文。” “姜黎教授?”林青松眉心一跳,“她是任自闲学微生物时候的老师。” 苏晔意外:“你的那个小情人?” 林青松点头:“这件事越来越有意思了,林雪棣是在古墓穴开掘现场被感染的,然而这个学生并没有去过开掘现场。” “对,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正常情况下,如果林雪棣在野外感染真菌病毒,那么这种病毒应该不会在城市之中传播开来。那么身在城市中央的死者是怎么接触到病原的?并且明显毒株经过提纯,她死亡的时间可比林雪棣要快多了。” “调查过监控么?”林青松问。 “因为这个可能涉及到中毒,所以我们第一时间就报了警,警方调取监控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林青松下意识地按开手机,任自闲还是没有发消息给他。 他转头去问王琦:“任自闲呢?” “任自闲今天请了病假,应该在家里。”王琦回答。 “有什么消息你直接回我,我先回去看看她。”林青松站起来,“有什么能帮忙的就和我说。” 苏晔知道他说的是苏唐两家联姻的事情,他摇头道:“原本就很麻烦了,你就不要再插手了。” 林青松沉默一瞬:“总之谢谢你。” …… 任自闲醒来的时候周遭陷入一片黑暗,手边是温暖的被子,头顶上一簇微弱的睡眠灯。 洗澡的水声越发清晰,任自闲偏头,刺眼的手机光照放在床头,从任自闲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屏幕上的消息。 【简昉舒: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 【简昉舒: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联姻是目前最好的方式,我们的过去也不可能就此抹去。】 【简昉舒:你有空给我回个电话吧。】 林青松把之前的对话都已经删掉了,任自闲没有看见其他的消息。 这几条很明显是在林青松离开的时候刚刚发来的 林青松洗了澡出来就看见任自闲缩在被子里,看样子还没有醒。 “怎么睡这么久?”林青松问过医生,任自闲就是长期疲乏好好休息就行。 林青松拿过手机看了简昉舒的消息,并没有回。 通过对话页面,点进了简昉舒的个人相册。 她发上一条消息的时候还在瑞士,白雪皑皑之中,她穿着红色的防寒服,带着滑雪装备,冲着镜头笑。 林青松承认和简昉舒分手的这么几年,他确实有刻意避开简昉舒的消息。 但圈子就这么大,他有时候避无可避。 简昉舒去了瑞士,她在那里选择了美术相关的专业,有不少人追她…… 这些消息就像是刻意往他身边凑一样。 或许是瑞士的饭菜不合口味,简昉舒比之前清瘦了不少,举止更稳重了。 今天见到了她,林青松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时光荏苒,以前只会任性发脾气的女孩已经长大了。 林青松退出之后按灭屏幕,转头就看见任自闲已经醒了,正看着他。 “什么时候醒的?”他没来由地一慌,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对,“怎么累得在学校就睡着了?” 任自闲轻轻嗯了一声,坐起来:“我给你做饭。” 林青松坐在床边,任自闲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就是心绪不宁。 她看到简昉舒的照片…… 林青松伸手一把拽住任自闲,任自闲还没来得及嘶声就被按到了床上。 “你看到了?”林青松低声问。 任自闲一愣,随后意识到他再问之前的聊天记录,随后点头:“看到了。” 她被林青松禁锢在床上,没有反抗反而是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 或许是直视感觉太逼迫了,任自闲眼神稍微游移,刚要偏头就被林青松捏住下巴:“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么?” 赌书消得泼茶香 虽然他没有回简昉舒,但谁知道任自闲回怎么想。 任自闲想了想,随后摇头,伸手揽住林青松的脖子轻轻印上一吻。 这么多天的相处,任自闲已经知道怎么哄林青松了。 谁知这次林青松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为什么不问?” 任自闲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守着原则,要是现在没有和她说清楚,谁知道她会在心里乱想什么? 但事实上,任自闲确实没有什么好问的,她和林青松不是情侣关系,自然少了一些占有欲。 更何况林青松包养她两年,其间找人的事情也不少,现在又在闹什么? 任自闲低头,林青松捏着她的手腕有些痛,已经发红了。 她皱着眉头:“你弄痛我了,又不是没有过……” 又不是没有过…… 林青松呼吸一顿,随后凶狠地吻上去。 任自闲推搡不开就只能被迫承受招架。 林青松不许她逃走,把她牢牢禁锢在怀里,直到任自闲嘴唇发麻才放开她。 他揉了揉任自闲的唇:“我不喜欢身边人越界。” 眼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冰凉。 任自闲一愣,垂下眼:“好。”说罢推开林青松就要起身。 林青松却一动不动,眼神越发发冷:“你这是在闹脾气?” “你放开我,”任自闲皱着眉挣扎,见林青松不动才放软语气,“让我去做饭,给你做你喜欢的羊排。” 林青松看着她推自己,就像是舍不得伤到他,却又生气想咬的小猫。 就像现在一样,欲盖弥彰地想走,连问一句都不敢。 他和任自闲是包养关系,林青松对情人一向大方,虽然没见任自闲在跟了他之后过得有多奢侈,但那些钱是实打实给出去了的。 原本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但现在任自闲喜欢他了。 原本简单的事情就复杂了起来,林青松并不介意这种变化,甚至有些乐在其中地纵容。 他声音不自觉放轻柔,第一次和任自闲解释:“那是我前女友。” 任自闲手中动作一停,紧接着林青松道:“以前谈恋爱的时候,她因为联姻的事情和我分手,现在已经没有那种关系了。你不要多想。” “嗯。”任自闲轻声答应。 “乖了。解释清楚了就不能再吃醋了知道吗?”林青松揉了揉她的头,“去做饭吧。要我帮忙吗?” 任自闲乖巧摇头,随后离开去做饭。 林青松不知道任自闲听进去多少,但是他还有的是时间来和她解释。 今天和林凯风见了一面,林青松才开始审视他和任自闲的关系。 最开始确实是养一个小情人在身边,但是任自闲那么喜欢他,就连他也萌生了一丝想陪她久一点的想法。 林青松并不是什么苦行僧,既然想要和任自闲好好过日子,那么他就会去照顾任自闲的情绪。 虽然让任自闲搬来金海之前他只是偶尔见见任自闲。 但她对林青松一见钟情,就在小房子里面等了他那么久。 她那么乖,那么软,如果不是遇到他,不知道会被谁拐到什么地方去。 林青松觉得任自闲就像是守在主人门口的小狗,只知道趴在门口等主人什么时候推门看它一眼。 此时小簋叼着玩具蹦蹦跳跳进来,橡胶小球滚到林青松的脚边。 林青松捡起来,小簋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邀请他和自己一起玩。 他摸了摸小簋的头,一把捞过它钻进了浴室。 趁着任自闲去做饭正好给小簋洗个澡。 任自闲这么喜欢他,连看到简昉舒的照片都不敢问,如果今天他不和她解释,不知道她又要去哪里自己消化情绪。 林青松有些心疼她,不得不承认他就是在意任自闲了,她那么乖,那么好。 林凯风让他把简昉舒带回家过年,这倒是提醒他。 任自闲家里没有什么人了,只有一个还在养老院的奶奶,今年过年干脆直接带回林家,到时候林凯风不知道脸色多精彩。 任自闲并没有下楼去做饭,她站在茶室之中,茶室有着全套中国风家具,不只是有整套黄花梨木家具,还有一个巨大的镶墙博物架,上面陈列着任自闲所有的茶具。 任自闲伸手从最下方拽出一个锦盒,锦盒是全木雕琢,上面绘着悠然自得的山水,栩栩如生。 明明在最下层却没有丝毫灰尘,可见任自闲应该经常把它拿出来看。 咔哒一声,锦盒应声而开,其中有一套茶壶。 胎体雪白,对光可见其中山雪皑皑的光景,就算是外行也能看出来这是难得的珍品。 壶底落款处,对光可见其中隐约藏着一行小字:雪棣有自闲。 这是林雪棣原本要送给她的礼物,但是还没等礼物送出手他就已经离世了,礼物最终辗转送到了她的手上。 除了这个茶具和小簋之外,她和林雪棣所有恋爱的证据都被抹除掉了。 若非这个茶壶还留着,她会怀疑林雪棣到底有没有在她的生命之中出现过,这一切是不是她的臆想。 “等下,小簋!别进去!”林青松的声音兀然响起。 湿哒哒的白色小狗脚底打滑冲进了茶室里面,径直撞倒任自闲身上。 任自闲瞳孔骤缩,本能性地伸手去够茶壶,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白色小壶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小簋吓得连撒娇都忘了,知道自己犯了错,吓得缩成一团。 “抱歉。”林青松拎着毛巾,“我给它洗澡来着……” 他当然也看见了小簋犯的错事:“重要吗?” 任自闲蹲下看着破碎的茶壶碎片发呆,不规则的碎片还在旋转。 等到林青松又问了一次,任自闲才反应过来回他:“很重要,但是没有关系。” 虽然任自闲这么说,但林青松心中没有着落,他上前一步:“我来收拾,你别动。” 这应该是很重要的茶壶,才会被这么珍重地收起来,但是任自闲没有说,林青松就算好奇也不会强问。 事情已经做错了,要想的就是如何弥补。 “不用了,”任自闲没有回头道,“你出去吧,我自己收拾就好。” 任自闲穿着睡衣,看起来单薄又孤单。 明明她没有什么生气,但林青松心情无限下落,就像是有什么在拖着他的心下坠。 她伸手将那些碎片收在盒子里,抬眼一看:“你怎么还在?” 林青松站在原地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片刻之后他才说:“是哪个老师的作品?我去给你买来?” 任自闲轻笑:“没关系,真的。这位老师已经去世了。” 林青松这才稍微放心,抱着小簋离开。 任自闲捏着碎掉的青白色的茶壶碎片,鲜血刺入她的掌心,如果林青松仔细看,就能发现她稍微发白的脸。 虽然任自闲没有说什么,但林青松还是发消息给王琦,让他找合适的白胎官窑茶盏。 祝家的人脉,要找这种古董是很快的,不过半天,王琦就将数十套茶具收好送到了金海的别墅。 “这是林青松送来的?”任自闲问。 “是,”王琦说,“这里有不少都是和打碎的那套相似的,您看着喜欢的就留着。” 任自闲没有将视线落在那些包装精美的古董盒子上。 “您看看,如果稍有看得上的,也算是我交差了。” 王琦都这么说了,任自闲只好粗略地看一眼。 “这是民国时期的佳作,”王琦一一介绍,“这一件虽然是近现代的作品,但也是少有的佳品。” 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少说也有两三千万,就随任自闲挑,王琦之前就觉得林青松对任自闲不同。 若是其他小情人不高兴,林青松很有可能,哪能随手送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祝家收藏的珍品。 看样子林青松对任自闲比他自己想象中还要上心。 任自闲兴致缺缺就要送客,王琦见状拿起一盏青玉色茶盏:“这一件虽然不是名家所做,但是却是唯一一件只能嗅闻不做品茗的茶器,您如果觉得稀奇可以留着把玩。” 任自闲原本兴趣不高,却在此时转过头:“你说这是只能嗅闻的茶壶?” 王琦见她感兴趣连忙道:“是,卖家专门说了,这茶壶做出来就不是为了喝茶,而是为了让不喝茶的人沾染茶气。” 沾染茶气…… “文物和茶道花道这种都是一样的,只有染上他们的气息,才能事事顺手。”林雪棣递给任自闲一杯茶汤清澈的热茶,“你看这茶,气韵悠长又带有一丝回甜,就算不喝放在身边也好。” 任自闲接过茶一口饮尽:“我喝了岂不是更有茶气?” 林雪棣笑着并不认同:“茶气茶气,只有自由缥缈才能叫气,如果你真的喝掉了,只留存在口腹之间,那还有什么气呢?”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任自闲眼中波动:“就留这套吧。” 王琦了结了任务,让人将其他的茶具搬走。 他刚一出门,任自闲拿起那盏青玉色的茶壶。 茶壶胎薄细腻,周身浑然一体可以说是难得的精品。 任自闲手一松,将茶壶摔在地上。 上司 她喜欢煮茶的事情没人知道,不排除有人特地打听了喜好,但是怎么看这只茶壶都是准备好给她的。 果然在茶壶之中夹着一张黄白色的宣纸…… 任自闲脸色并不好看,黄色宣纸虽然做旧了但字迹尚新,应该是刚做不久的。 上面写着一个地址:【益华医院】 任自闲眼前一阵白光,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感顺着脊柱蔓延,像是多年前的一个闸口突然找到了丝毫裂缝。 四年前林雪棣的突然离世,对她的打击太大了,任自闲有很长一段时间浑浑噩噩。 某一天她在课本里发现了莫名其妙出现在桌上的纸条写着一个地址。 任自闲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找过去,就见到了那只青玉色的茶壶,那是林雪棣曾经承诺过给她的生日礼物。 任自闲认出这次的笔记和之前的笔记是同一个人写的,只要去益华医院,说不定就能找到当年林雪棣离世的真相。 等她按照纸条上所说,到了益华医院,林青松的电话刚好打过来:“在哪里?” “在医院,做复查。”任自闲面不改色,“你要回家吗?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林青松像是被她的话取悦到了:“暂时不,我今天很忙,晚饭不用等我,你乖乖睡觉不要熬夜听到了吗?” 任自闲答应,随后挂了电话。 她看着林青松打来的号码,按照一条来历不明的消息到这里来确实有些冒险。 但是李尚尚的死是这么多年唯一一次破局,任自闲不想放过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 任自闲并没有进入候诊厅,而是直接从直达电梯下楼。 如果所料没错,对方应该想要让她直接去停尸房。 那里有李尚尚的尸体。 电梯内的应急灯有些发暗,任自闲站在电梯内缓慢下行。 等到电梯门打开,停尸房的前台一个人都没有,刺鼻的气味充斥她的鼻腔,任自闲屏住呼吸往里面走,周遭寂静,按理来说就算是晚上也会有人值班熬夜,但现在这里只有任自闲自己的脚步声。 任自闲绕过前台进入了唯一一间打开门的停尸房。 停尸房内寒冷异常,只有一个冰柜被打开,一具尸体躺在其中。 任自闲径直拉开敛尸袋,她没有什么好怕的,里面果然就是李尚尚的尸体。 李尚尚脸颊上有不明显的斑点,口腔周围有着不同程度的口疮,因为死于真菌感染引发的器官衰竭,所以死相并不算好。 和当年林雪棣的死因一样,那么林雪棣很可能身上也是这些症状。 李尚尚的敛尸袋里面放着她的尸检报告和死前的各种体征报告。 任自闲一页页往后翻,这些果然都和林雪棣死前的报告一模一样! 突然,停尸房里面响起铃声,任自闲找出了一部正在响铃的手机,接通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任小姐,你比我想象中胆子更大。” “你是谁?”任自闲一边打电话一边捏住自己的手机往外走,她要保证自己的手机随时有信号求救。 “您不用紧张,我们既然敢让您来医院,自然是不会对您造成人身上的伤害的。”男人像是知道她的动作一样,“我相信您已经发现了,四年前的纸条也是我们给你的,所以请相信我们对您没有恶意。” “四年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任自闲说,“你们叫我来应该不是为了都让我看一具不知所谓的尸体吧。” “那我们就直入主题吧。”男人并不废话,“四年前我们将林雪棣的资料寄给你,也是希望你能重振旗鼓查清林雪棣死亡的真相,但是四年过去了,你依旧只在真相外围徘徊,这并非我们本意。” 任自闲没有说话,男人在那头轻笑出来:“其实也是我们欠考虑,一个学生要如何短时间内融入文修的核心圈子呢。所以这次我们找你来,一是因为再一次出现了受害者,二是因为我的上司对你还给予厚望。” “你的上司是谁?” “时机成熟你会见到他的。”男人说,“我的上司不希望太多人知道他在查这件事,所以请不要给他、也不要给你自己添麻烦。” 任自闲神色一凝:“合作就要有合作的态度,如果你们想要利用我帮你们查清林雪棣的死因,那么至少需要给我足够的诚意。” “我相信四年前我们已经给出了足够的诚意了。”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否则你在四年前就可能已经死了。” 任自闲停下脚步:“是你们让林青松查不到我的?你们为了让我帮你们查林雪棣的死因,抹除了我和林雪棣恋爱的痕迹,并且在四年前伪造了茶壶和给我,结果发现正常情况之下根本无法短期进入文修圈子核心,所以才再次找上我?” 男人没有说话,任自闲抿了抿唇:“林雪棣只是我的前男友而已,如今且不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和藏头露尾的家伙合作呢?” “前男友?”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如果只是前男友的关系,你又何必找上林青松?” 任自闲抿唇,那男人接着说:“小年轻的把戏我不懂,但是你想要利用林青松进入文修学术的核心圈子应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如果林青松知道你和林雪棣的事情,他还会真心实意帮你吗?” “我会考虑这件事。”任自闲道。 “聪明人当然会做出聪明的选择。”男人赞许,“一个疑案需要一个突破,而这个突破点你刚刚也已经看见了。” “李尚尚是因为论文……”任自闲问。 “不得不说,这种可能性很大,”男人惋惜,“她运气不好,抄袭的论文正好就是林雪棣离世之前正在撰写的那篇,所以很有可能是因为有人把她当作了林雪棣的女朋友。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全新的面孔来查这件事。” “为什么是我?”任自闲瞥了摄像头一眼,她知道那人就在摄像头后看着她,“你们明明可以选择更加专业的人来调查,为什么要把我一个普通人拖进来?” 那男人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抽烟:“任自闲,你不一样。只要给你一丝希望,你就会把阴影拽出来,我们都希望你是这样的人,可以说我的上司在你的身上下了一个巨大的赌注,希望我们没有赌错吧。” 任自闲还想说什么,那男人打断她:“一直试探对双方都没有益处,我们会向你证明,我们是比林青松更能让你达成目的。替身这种过家家的游戏还是中止吧,我们能帮你的事情,就算他是祝家的掌权人也做不到。” “你的上司想让我和林青松分手?” “分不分手是你的事情,只是,”男人轻笑一声,“不管你是如何想,林青松很明显已经把你当做自己人了。不好掌控的感情在这件事里面并不需要,更何况你和林雪棣的关系瞒不了多久了。” 任自闲没有反驳,沉默片刻之后道:“我会考虑。”之后挂断了电话。 等到任自闲从益华医院出来已经入夜,天空中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这在冬天并不常见,雨水带着冰雪往人身上砸,这让任自闲想起了林雪棣和她表白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的坏天气。 她和林雪棣相识算是偶然,一个是四处打工、为了自己和奶奶的生计发愁的穷学生,一个是可以肆意享受人生的富家公子。 那时候奶奶生病,她一天要奔波好几个地方来回折腾才能挣钱回来。 经常凌晨凭借着尚且清醒的意志把自己拖回暂居的小屋。 那天,她没有带钥匙,奶奶耳朵不好,听不见她敲门。 一瞬间所有的委屈像是伺机而动的野兽,将她按倒在地。 任自闲蜷缩在门前,实在没有力气,有一下没一下地敲门。 后来,暂时住在她隔壁的林雪棣动了恻隐之心,找到房东以导游的名义资助她挺长的一段时间。 林雪棣是个温柔善良的人,他回到言市之后并没有和任自闲断了联系,反而在考研的时候不顾家里反对选择到丰京大学来找任自闲。 林雪棣研一的时候就和任自闲表白了,两个人顺理成章在一起,那时候任自闲满脑子都是奶奶的病和赚钱。 学微生物很苦,没日没夜地做实验,焦虑为什么成品和实验预想不一样,焦虑如何才能在一众学者之中脱颖而出。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几乎没日没夜地埋在实验室里。 也因此一个月和林雪棣见不了几面,林雪棣心疼她,提出让她转学去言市,那里有他的家,他的父母和哥哥,任自闲不会再为了前程焦虑。 但任自闲拒绝了,她不愿意。 两人甚至为此曾经爆发过激烈的争吵。 就连小簋也是在任自闲提了一次分手之后,林雪棣抱着湿哒哒的小狗崽在她家门口装可怜。 林雪棣明白她所有的不舍和软弱,他总能规劝任自闲做出最合适的选择,尽管与她的初衷不符。 合作 任自闲总是恋旧的,她习惯性地往手腕上摸,没有摸到原本红润的圆珠,只有冰凉的玉镯挂在她的手腕上。 对了,她把那串玛瑙石摘掉了。 有些回忆已经模糊,任自闲渐渐已经快忘记一些细节。 这么久她已经快忘记自己追逐的是什么了,或许是一个真相,又或许只是自己的执念。 雪夜周遭人群行色匆匆,有些心地善良的小姑娘给任自闲打伞问她是否需要帮忙。 任自闲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径直往前走,小姑娘只能目送她离开。 …… 林氏大厦灯火通明犹如白昼,林青松开了一整天的会,在饭前刚刚在休息室睡了半小时,精神还算好。 所以他看见简昉舒再一次出现在他的会议室里面的时候没有直接翻脸。 简从伟似乎觉得他和简昉舒只是缺少一个解除误会的契机,所以一天三次地让简昉舒往林氏跑。 “我想我们谈得已经很清楚了,”林青松也不想将场面闹得难堪,“简氏如果想在项目上拿大头,那么就要展现出足够的实力,否则怎么服众?文修竞赛并非我祝家一家赞助供应,这么多做古董的老前辈,简氏有什么优势?” 这么多天,林青松一直是这个态度,站在公司的利益上来说他没有任何问题。 简昉舒确实摆出了虚心求教的态度,这几天摆出来的方案也确实进步很大,但是最根本的利益分割问题却并没有达成一致。 说白了,祝家不需要其他的合作商也可以独自承担这次和官方的合作,更何况是和简从伟这种堪比外行的公司合作。 简昉舒听他这样说,脸色很不好看,为了这个方案她已经熬了好几个大夜了,她的神经完全紧绷,就算是化妆也遮不住黑眼圈。 简从伟那边还在催,几乎不给她喘息的时间。 林青松自然看清她的状态,知道她已经尽力了。 他叹了一口气:“简昉舒,这个项目你们拿不下来的,不如把精力放在公司上,欲速则不达,简从伟总想要走捷径这是不行的。” 简昉舒看向他,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送简小姐回去,”林青松吩咐王琦,随后对简昉舒道,“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我们下次再说。” 简昉舒站着不动,王琦没有办法,又只能看着林青松求助。 林青松额头青筋突突的,将自己的领带扯开一些,再次叹气无奈:“我送她出去吧,你先去忙。” 王琦赶忙打电话让简昉舒的司机在下面等着,随后出去给两人按电梯。 办公室之内只有林青松和简昉舒,林青松把方案递给简昉舒:“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简昉舒抬眼看他。 林青松道:“她是做科研的,认死理。我不想让她误会什么,就算之后要和简氏合作,那也不会是我来和你对接。之后就不要这样贸然跑上来了,前台不敢拦你。” 林青松尽量温和地和简昉舒说话,上流圈子很小,他不能保证一直都不和简氏有瓜葛。 “我送你下去。”林青松看简昉舒穿得单薄,“我就不给你我的外套了,之后让司机给你把空调开热一点。不要感冒了。” 林青松将简昉舒请上了电梯,随着电梯缓缓下降,林青松看了一眼手机。 任自闲没有给他发消息,不过想来也是,他和任自闲说过要晚一点回家,说不定她现在还在学校。 “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简昉舒突然开口问。 林青松按灭了手机屏幕:“没有。” 简昉舒苦笑一声,并不相信:“你现在是祝家的话事人了,我又转头回来找你。我自己想想都觉得我寡廉鲜耻。” “你不要这么说。”林青松不希望她这样自怨自艾。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门,司机早就等在外面,林青松撑起前台送上来的伞递给简昉舒的司机。 “好好回去睡一觉,和简从伟说,是我卡了方案,和你没有关系。”林青松这么说着。 简昉舒站在车前,水汽扑在她的裙子上,她突然抬头:“如果……如果我当年没有和你说分手,再坚持一段时间,我们的结局是不是不一样?” 她的眼神中带着希望的光芒,林青松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在他的印象里,简昉舒一直都是自信又张扬的。 记忆中的简昉舒从来没有说过‘如果’,林青松心下松动,轻轻抹去她发间的水珠:“别胡思乱想。” 林青松将简昉舒送上了车,看着她的车在雪夜渐行渐远,扯了扯领带松缓了一些,转身就对上一抹熟悉的目光。 是任自闲。 林青松一下子慌了,任自闲看见了简昉舒吗? 来不及多想,林青松快步走到任自闲身边,有些心虚:“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任自闲看着他,没有说话。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来谈工作的。”林青松脱口而出解释道。 任自闲摇了摇头:“回家吗?” 林青松一愣,原本以为任自闲就算不闹,也会质问他。 谁知道任自闲什么话都没有说,如此平静让林青松悬着的心顷刻间揪在了一起,还有些突突发疼。 任自闲甚至不敢问他…… 林青松脱下西装外套把任自闲裹住,随即将她拦腰抱起来:“我这边有休息室,你先洗个澡,我让家庭医生先过来。” 任自闲很听话地靠在他的怀里,乖得不得了。 林青松的休息室很大,有个简易的小房间作为休息用途,在里面简单洗漱一下没有什么问题。 任自闲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就见林青松站在门口和家庭医生说:“你给她看看,最近她比较累,连话都不想说,不要开太苦的药……” 任自闲不想见家庭医生,她扯过林青松的手腕,将人拽进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天旋地转之间,林青松被任自闲推到床上。 任自闲像是看不够林青松一样望过来,她这次没有再捂住林青松的眼睛,轻吻落在林青松的鼻尖。 “你……”还没等林青松说完,就被任自闲一吻封唇,她很凶,气息很乱,连带着撕扯啃咬强行要他配合。 林青松想要伸手搂住她的肩膀,也被她按住。 任自闲以强硬的姿态独占他,林青松既新鲜又酸涩,任自闲不知道醋成什么样才会这样。 林青松喜欢她的情绪波动,口齿之间带着一点血腥味道让他更加兴奋起来。 任自闲呼吸急促,眼中带着水光抬眼看他,只一眼就让林青松乱了心神,翻身将她压在床上:“别浪,医生在外面让他给你看看,别到时候感冒了。” 任自闲却不听他的,白皙柔滑的胳膊攀上他的肩膀,甚至用脚踝勾住他的腰腹:“想要。” 只一句,林青松的理智就断了线,翻云覆雨只在一念之间。 情热像是潮水一样袭来,绵长的亲吻夺走了任自闲全部的呼吸,两人抵死缠绵,一发不可收拾。 任自闲听着林青松在她耳边的轻喘,月光从窗外刺进来,任自闲想要伸手去挡,刚触及冰凉的空气就被林青松握住了手。 林青松轻吻她的指尖,然而动作却越发凶狠起来。 “林……青松……”任自闲声音嘶哑,又喃喃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林青松。” 林青松一怔,随即像是落入兴奋一般,眼睛发红地把她锁在怀里。 任自闲像是波涛汹涌之中漂泊的小船一样,只能发狠咬住林青松的肩,将他的背上抓出一丝丝红痕。 她的眼泪没有停止过,林青松却有些慌了:“难受?我抱你去洗澡好不好?” 任自闲摇了摇头,反而又抱紧了林青松…… 荒唐之事渐歇,林青松把任自闲抱回金海,她昏昏沉沉地睡着,任由林青松帮她清理后塞进被子。 林青松抱着任自闲,她今天确实是委屈了,原本来找他,结果却看见了从他办公室出来的简昉舒。 林青松摸着任自闲微微有些湿润的发丝,心中叹气,明天开始就让其他人接手简氏的对接吧。 要是他再不哄哄任自闲,怕是不知道她又要掉多少眼泪。 “任自闲,今年过年跟我回家好不好?”林青松轻声道,但任自闲没有听见。 第二天早上,任自闲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钟了,林青松给她发了消息说这几天要出差去丰京,让任自闲一个人乖乖的。 电脑里一封邮件刷新出来,是没有见过的id发来的: 【任小姐,我们会给您诚意,附件内是林雪棣当年参加的开掘项目资料】 任自闲下载了附件,那是一份关键信息加密的材料。 林雪棣当年参加的项目是国家级的保密工作,就算是任自闲也不知道详情。 这是背后那人在给任自闲展示他确实有帮任自闲的资本。 她并没有打开,对方很明显笃定她会选择和他们合作。 任自闲看着翻滚的茶叶,这是林青松让人从滇州送来的新鲜茶叶。 余辛夷教授说她饮鸩止渴,这是事实。 分手 任自闲看着茶壶之中的茶汤被熬干,自热安全系统自动断了电,她发了一会儿呆,随后起身,将之前王琦送来的茶壶碎片扔进了垃圾桶。 她从抽屉之中抽出一本手记,翻开里面夹着一张银黑色卡片,那是王琦给她的,收下这张卡就确认了林青松和任自闲的包养关系。 当时王琦说这里面的钱足够她给奶奶治病,也足够她读完研究生了。 那时候任自闲才知道原来林青松不知道她和林雪棣的关系,或许已经查过了,但有人将她从林雪棣的关系网之中抹除了。 任自闲没有动里面的一分钱,她卡片放在床头,将自己的衣服从衣帽间收拾出来。 从搬进金海的第一天,任自闲就没有打算在这里久呆,所以她没有添置过什么东西,算来算去,只有资料比较麻烦,需要请人帮忙搬一下。 林青松平时忙,想不起来给她添置衣服,任自闲也穿不惯王琦送来的那些精致大牌,大部分都没有拆过。 小簋坐在地毯上叼着它的玩具,摇着尾巴想让任自闲陪它玩。 任自闲摸了摸小簋的头,小簋十斤小狗身上有八斤都是心眼,知道林青松会给玩具给好吃的,就缠着他,极其谄媚。 而林青松虽然嘴上嫌弃小簋,但实际上给它买了不少玩具。 这让小簋过了一段时间骄奢淫逸的日子。 任自闲点着小簋的脑袋:“搬走了,你就没有这么好的日子过了。” 她将小簋的玩具收拾在一起,给黑卡里又转了不小的一笔钱。 小簋的玩具和她住在金海的房租,就连平时里饭菜的钱也都算得清清楚楚。 “依依吗?”任自闲给秦依依打电话,“我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 特西里舒的研发已经刻不容缓,林青松将这件事情提上了日程,不少人都盯着这个项目。 所以这个科研组的主要负责人就显得尤其重要。 林青松犹豫之下还是决定去一趟丰京。 他所属意的负责人是任自闲在本科时期的老师姜黎。 姜黎教授是在国际上都享有盛誉的权威学者,而林氏既然看中这个项目,那么就不能退而求其次。 林凯风的态度很明确,特西里舒的项目是林青松全权在处理,四年前他花了多少心思,林凯风都看在眼里。 只要林青松不胡闹、认真把这个项目做完,像项目负责人这种小事不用去通知他。 这就相当于全权交给林青松负责,不再过问。 可以说给了林青松完全的自由。 “林总,我们查到,当年姜黎教授的女儿在学校宿舍暴毙,所以姜黎教授办理了提前退休,后深居简出,如今正在丰京郊外暂住。”王琦道,“但是自从她提前退休之后,就没有再参与过项目。” “她女儿是怎么死的?”林青松问。 “对外是说突发性心脏病。”王琦回答。 林青松:“你觉得事有蹊跷?” 王琦有些犹豫道:“学校和姜黎教授处理得太快了,我觉得比较异常。” 林青松笑了:“既然有突破口,说不定就能劝动姜黎,总之先试试吧。” …… 言市。 秦依依天生就擅长交际,转学过来不到半年就已经认识了不少人。 一听说任自闲要搬家,极其热心地帮忙问大学周围合适的房源。 言大住宿条件不好,但凡能出去的学生都在校外租房。 所以在这种时候找房子就显得尤其的困难。 任自闲不喜欢和别人住在一起,更何况要带着小簋,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小动物的。 如果和别人住在一起,难免需要交际应酬,没有意义还分心。 言大地处中心地段,房租并不便宜,再加上周围都是老旧小区,都是住了几十年的街坊,一二楼基本都不会租出去。 任自闲和秦依依约了两套房,看下来都不太满意。 正要看第三套的时候,一个电话打到了任自闲的手机上。 是许轩铭的来电:“听说你要找房子?” 自从漆棺项目开始,许轩铭对任自闲的态度好了不少。 原本他看不上这种走后门找关系进来的学生,但任自闲确实实打实的在竞项上赢了他。 他当然不会输不起。 “是的,许教授。”任自闲答。 许轩铭说:“正好,我有一套房正好要出租,你如果急可以先住。到实验室来拿钥匙去看房。” 任自闲没有想到这个发展,如果是许轩铭的房子合适,她正好可以在两天之内搬出去。 秦依依和任自闲去了漆棺实验室,许轩铭正穿着实验服在里面给漆棺脱模,一见她们过来,指了指实验室外的办公桌。 凌乱的桌上十分显眼地放着一把钥匙。 任自闲拿起钥匙向许轩铭摇了摇手,随后带着秦依依离开。 “许教授还蛮大度的。”秦依依叹,“如果是其他教授被学生抢了项目,指不定怎么生气呢。他一点架子都没有,还愿意租房子给你。” 任自闲笑,秦依依继续说:“你看之前的那个赵主任,明明是他不怀好意,但一句道歉都没有。” 许轩铭的房子就在言大出门不到五分钟路程的小区,是个小区角落的一楼比较安静,房子不算大但是也有两室一厅。 任自闲看了房,将钥匙交回给许轩铭。 “这房子满意的话,你可以先搬进去。”许轩铭收好钥匙,“也不用交房租,每个月交交水电费就行了。” 许轩铭房子原本就空置,本来不想租出去,今天见任自闲在找房子,看起来很急的样子。 想起自己还有一套空屋,索性借给任自闲住着就是了。 “谢谢许教授,”任自闲坚持道,“我先签一年租约,可以先交房租。” 既然任自闲这么说,许轩铭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两人简单商量好了租房的事宜之后就打印合同签了。 速度之快让秦依依也叹为观止。 任自闲给许轩铭转好钱:“我请你们吃个饭吧。” 秦依依陪着任自闲跑了一天,也该请客吃个饭。 “行,”让人意外的是,许轩铭竟然也答应了,“不过我先回家放点东西,你们先去。” 房子的事情定了下来,任自闲编辑了许久的短信也终于发了出去。 【任自闲:我们结束这段关系吧,这几天我会从金海的别墅搬出去。】 发出去之后任自闲像是卸下了心中大石一眼,长长舒了一口气。 林青松那里暂时没有回,可能在忙,任自闲把手机放进包里没有管。 任自闲选了一家在学校旁边不大不小的餐厅,秦依依长期在国王吃糠咽菜,回了国一改挑食的毛病什么都吃得很香。 但许轩铭是言市本地人,应该吃不得辣,所以任自闲就选了一家在学校旁边不大不小的中餐餐厅。 “我记得你是和你的男朋友一起住,”秦依依装作不经意开口,“怎么突然要搬出来?” 任自闲一愣,低声说:“我要和他分手了。” 秦依依显然没有想到任自闲这么快就分手:“怎么就要分手了?是不是因为你男朋友欺负你?” 秦依依问得小心翼翼,她知道林青松这几天在和简昉舒谈项目。 但白月光一回来,就把放在身边多年的小情人一脚踹开,甚至让对方立刻搬出去,怎么想都是渣男行径 任自闲等了一会儿说道:“我们本身就不合适。” 秦依依试探道:“不会是你男朋友出轨了吧。” 按理来说,这么问十分冒昧,但任自闲只是喝了一口茶水,缓缓道:“你是说他的前女友么?你可以放心,和她关系不大。” 秦依依有些意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任自闲的语气很平淡:“如果你说的是你是林青松前女友同学的事情的话,在你刚进实验室的时候就知道了。” 秦依依有些惊恐:“那你还愿意带我做项目?” 任自闲:“项目是项目,更何况我和林青松不是恋爱关系,想必你也知道。但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单身,我不介意他心里是谁。更何况现在两个人分开,也并不是因为其他,单纯只是觉得两个人不太合适了。” 不介意他心里是谁? 秦依依有些傻了,这任自闲不是对林青松一见钟情,自荐枕席么? 这种关系怎么能不介意林青松心里是谁呢? 她想不只是她,只要是看了任自闲和林青松相处的其他人也都是这么想。 秦依依私心确实是希望两人分手,一来简昉舒明显对林青松旧情难忘,而从林青松多年来找替身的行为来看,他应该也是盼着和简昉舒破镜重圆。 二来,任自闲是个好姑娘,本应该配更珍惜她、对她一心一意的男人,不应该吊死在心里放不下前任的男人身上。 所以这段时间秦依依都有些进退两难,简昉舒回国之后她内心煎熬,一边是自己的好朋友好闺蜜,一边是在学业上帮助自己不少的同学。 结果现在任自闲直接和她说要和林青松分手,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于心不忍。 任自闲之前可是和林青松恩爱得很,现在突然分手保不齐她多难过呢 结束关系吧 秦依依有些犹豫开口:“为什么突然分手啊,你和他之前不都好好的?你漆画的项目他也帮了你不少……” 为了任自闲的漆棺报告,林青松费了不少人脉无力,大手一挥给她找了一千多件古董素材。 再加上当时的竞项现场,林青松陪着任自闲出席,根本没有避开其他人,几乎算是堂而皇之地警告其他人:任自闲是他的人,身后是祝家的支持。 让身为旁观者的秦依依都怀疑林青松是不是真的只把任自闲当成替身,当一个可有可无的小情人。 “没事,人情我会还的。”任自闲道,“但是我不想再继续这种关系了。林青松好像喜欢上我了,这很麻烦。” 秦依依瞳孔震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林青松喜欢上任自闲了? 他心心念念的不是简昉舒吗? 还有,为什么任自闲还觉得麻烦? 她刚想问,就见许轩铭从门口往包厢走,连忙住了口。 饶是一肚子话也只能之后再问。 许轩铭换了一身衣服,穿着黑白撞色款的定制大衣,显得矜贵又年轻。 仔细一想许轩铭比任自闲大不了几岁,这样穿衣说他在读研究生都完全没有问题。 “许教授,你这样一打扮,好帅啊。”秦依依和许轩铭同在漆棺组,所以说话也随意起来。 “在外面可以不用叫教授的。”许轩铭笑道,“我也比你们大不了几岁。” 说罢许轩铭看向任自闲:“在学校外不就是朋友吗?没有那么多讲究。” “爽利!”秦依依给许轩铭竖起大拇指。 因为之前任自闲就已经问过偏好忌口,所以来的时候就已经点过招牌菜了,之后许轩铭有加了一道翠玉蟹黄豆腐。 店家上菜很快,秦依依在国外流浪久了,回国连吃个泡面都津津有味,热菜一上就两眼放光。 而任自闲和许轩铭倒是一边吃一边聊。 “你之前学微生物学的不错,为什么要转学文修?”许轩铭问,“我还记得你之前的那篇论文写得不错。” 这是许轩铭第二次提起她大二时期所作的论文了,任自闲笑起来:“我可以尝试更多的专业罢了。” 这是她的对外说法,从不出错。 许轩铭站起来给她盛了一碗汤:“但是你还是学微生物的时候更满足不是吗?那时候你眼里有光,远比同系的其他学生更热爱微生物这个专业,虽然穿得单薄,但能感受到你的热情。” 任自闲一愣,寻常人听到她‘想要尝试更多专业’的说辞,都是一脸羡慕:“真好,学霸就是不一样,还有选自己喜欢专业的勇气。” 紧接着就是考研考公困难的感叹了。 许轩铭看了任自闲一眼,她现在消瘦、苍白,全无之前的朝气,就像是被抽去灵魂的布偶一样。 任自闲轻笑道:“我现在没有热情吗?” “你觉得你的状态对么?”许轩铭一眼看穿任自闲:“文修是一条漫长的路,你有天赋,但你在排斥它。最起码你选文修绝对不是因为热爱。” 这些话许轩铭想说很久了,他能看出任自闲身上是有傲气的,转文修或许是有什么隐情。 任自闲沉默了一会儿,片刻才说道:“我曾经……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他就是文修专业的学生。他家里有钱,为了我背井离乡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里学习文修。他是一个能引领着我做出决定的人,陪着我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光。他曾经和我说,人的一生很短暂不可能永生,但是所留存的文物却可以代替人见证历史。我想要站在他的角度看看他所见所感罢了……” 四年之前,林雪棣离世的那段时间,她一度怀疑是上天给他开了天大的一个玩笑。 无论她走到哪里问林雪棣的情况,都没有人能告诉她。 她反复地查林雪棣当年到底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才导致他的陨命。 但就算她再怎么查问,所有人都告诉她:林雪棣死于一场自身疏忽导致的意外。 林雪棣并非那么莽撞的人。 让任自闲从暗无天日的绝望之中拯救出来的,就是有人送给她的那把茶壶。 那把林雪棣亲手制作,准备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寄东西给她的人写了一张纸条:不要告诉别人你和林雪棣的关系。 许轩铭没想到她选择文修竟然是因为这个,一瞬间失语,任自闲的语气太落寞了,堕入冰雪世界里独自前行、未知归途的旅人。 就连埋头苦吃的秦依依也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任自闲说的人肯定不是林青松,那么会是谁? “那是你的……爱人?”许轩铭问。 任自闲轻轻点了点头:“是,我的爱人,曾经的。” 许轩铭不再说话,既然深爱必定不会随便离开,那么就只能是已经离世。 秦依依感到有什么东西超过她的认知了,任自闲竟然有个刻骨铭心的前任? 或许任自闲和林青松真的只是单纯的床伴而已? 秦依依拍拍任自闲肩膀:“没关系,你又漂亮又有才华,不愁没有男朋友的。” …… 丰京的冬天比言市干冷得多,更加少雨。天色雾蒙,吸入的空气像是凛冽的刀子。 林青松推门进入一间安静的咖啡馆,暖气驱散他身上的寒意。 咖啡馆里灯光微暖,正值工作日也没有什么人。 林青松巡视一周,精准锁定了一个呆坐在窗边的女人。 “姜黎教授,久仰大名。”林青松在女人对面坐下。 姜黎保养得很好,明明已经培养不少优秀的学生了,看起来像是只有四十出头的样子。 因为现在已经退休,所以穿着暗纹浅蓝色长裙,坐在店里窗前,看起来淡雅又随和。 姜黎轻轻一笑:“我想我已经和您的助理说过了,我并无意参与您的项目,烦请另寻高明吧。” 林青松点了一杯咖啡,这才道:“当年姜黎教授匆匆退休,难道就没有遗憾吗?” 姜黎喝了一口咖啡,并没有说话。 林青松垂下眸子,果然要说动姜黎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其实我这次来,一是因为想请姜教授参与项目,第二就是代替我的爱人来向您打招呼。”林青松轻轻勾唇,“她曾经在您的身边学习,姜教授桃李遍天下,不知道对她还有没有印象。” 果然,就见姜黎第一次表现出让林青松接着说的神情。 “她叫任自闲,是您在退休之前的学生。”林青松道。 听见任自闲的名字,姜黎瞬间神色一变,随后道:“她,是你的爱人?” 林青松点头:“是,她一直和我提起您。” 姜黎眼中神色变换:“她没有说起过其他的人么?” 原本林青松提起任自闲只是为了套近乎,姜黎的态度却很奇怪。 一般的老师听说学生的消息,都会象征性关心一下学生的境况,或者追忆往昔。 但是姜黎却言辞躲闪。 林青松摩擦着咖啡杯:“她总和我提起以前跟您学习的事情,尽管有些事情并不如意,但您对她的教导她还是不能忘记的。” 姜黎神色有些复杂,却也没再说什么,反而主动提起了这次的项目。 林青松都一一详细说明。 最后姜黎道:“林总容我考虑考虑吧。” 姜黎已经松口,最起码看到了希望,林青松也有些意外,原本他提起任自闲就是撞运气。 该说的话之前王琦都已经说过了,姜黎都不肯点头。 现在因为提了一句任自闲,却有了转机。 这真是意外之喜。 林青松主动提出送姜黎回家,然而姜黎却婉拒了,说是要去看看女儿。 他有些意外,天色已经不早了,姜黎这时候竟然提出去墓地。 姜黎的女儿姜婉宁四年前猝死,这一直是姜黎的心病,如今她打算振作重新投身事业,想要去见见女儿也是正常的。 林青松:“那让我的司机送您去吧。” 他嘱咐司机将姜黎送去墓园,随后安全送到家里,甚至是安排好在姜黎返程之时定一些容易消化的夜宵到家里。 如此细心周到的安排让姜黎对他也改观不少。 刚送走姜黎,林青松揉了揉自己的胃,紧接着接到王琦的电话。 林青松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八点了,通常这个时候已经和任自闲吃过饭了。 他看了一眼和任自闲的对话框,对话停留在今早。 【林青松:醒了么?记得把早餐吃了。】 【任自闲:醒了。】 随后任自闲就再也没有发过消息来。 林青松知道她不太喜欢发短信,也不太喜欢打电话。 林青松刚想发消息问她在干嘛。 就见王琦的信息发了过来:【林总,之前去查任自闲的同学关系,我发现了一些事情。】 林青松点开王琦发来的文件,刚一点开,林青松神情微微凝固,眼神也变得危险起来。 照片上,一个女孩正在和简昉舒拥抱,随后两人关系很好地一起进了餐厅吃饭。 这个女孩他见过,是任自闲的同学,叫秦依依。 秦依依和简昉舒认识? 紧接着,他收到了来自任自闲的短信。 【任自闲:我们结束这段关系吧,这几天我会从金海的别墅搬出去。】 和平分手 林青松没有回复任自闲,转头给王琦打了个电话:“怎么回事?秦依依怎么会认识简昉舒。” 王琦回:“我去查过了,秦依依是简昉舒在瑞士的同学,两人关系不错,在瑞士形影不离。所以秦依依很有可能知道……” 王琦顿了一下:“她很有可能知道任自闲是您的现女友。” “她在大学的专业是什么?”林青松语气不以为意,就像随口一问一样。 “古典绘画。”王琦心下暗叫不妙,他常年跟在林青松身边,明白他现在已经生气了。 现在王琦见林青松身边只有任自闲,再加上林青松平日里对任自闲的态度,隐约知道在林青松心里任自闲应该是不同的。 简从伟的心思路人皆知,但谁都没想到他会从任自闲下手。 “好,”林青松道,“姜黎已经松口了,之后可能要签约。我这几天会在丰京,公司那边有什么事及时汇报。” 林青松挂断王琦的电话之后,直接拨通了任自闲的电话。 任自闲接的很快,就像专门在等他一样。 “任自闲,回家了吗?”低沉的嗓音通过电流传出,这种低哄一样的声音任自闲听了不少。 任自闲语气平静道:“刚刚回去,我这几天就会从金海搬出去。” 林青松笑意渐收,不过语气还是不甚在意的漫不经心:“不喜欢住金海了?那可以喜欢华璟庭的别墅吗?之后我们可以搬过去……” 如果唐婉或者是苏晔在这里,就能听出来,林青松已经动怒了。 林青松平日虽然不苟言笑,但为人也算是谦和随意,除非是涉及原则或者公司利益,一般来说都不会因为寻常事生气。 “林青松。”任自闲将他接下来的话打断,“我不想继续了,我们结束关系好吗?” 任自闲说着请求的话,然而语气坚决到没有回旋的余地。 “任自闲,不要任性,”林青松脸色沉下来,“其他事情你可以撒撒娇,使使性子,但是有些话不能随便说。” 任自闲抿了抿唇,不告而别确实不好,但是她已经不想陪着林青松再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了。 “我这几天就会搬出去,”任自闲坚持道,“我不想再继续了,我们分手吧。” 她再次非常坚决地说着‘分手’,林青松眉心突突地跳:“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吗?我和你解释过她只是来谈合作项目。我之后也会将项目交给其他人……” 任自闲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不是因为这个。我不想继续这种不健康的关系,我们和平分手好吗?” 不健康的关系……果然是秦依依跟任自闲说了什么。 林青松深吸一口气,这任自闲一向吃软不吃硬,他不能吓着她。 “任自闲,不管是谁和你说了什么话,我都可以解释。”林青松平复心情,“等我回来再说。”就不管不顾地挂断电话。 任自闲听着忙音,叹息一口气,果然要分手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她将手上的东西放下继续打包,她的私人物品并不多,但是小簋的玩具是很大一箱。 平常的时候有住家阿姨帮忙打扫,所以任自闲收拾行李还算舒心。 她联系了搬家公司,明天一早搬家,秦依依知道任自闲要搬家主动提出明天过来帮忙。 而另外一边,唐婉正在一边敷面膜一边看公司的财务报表,手机震动响起,是林青松的电话。 “有什么事?”唐婉问,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不早了,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林青松不会打电话来。 “你之前和任自闲留过联系方式是吗?”林青松语气冰凉,得到了唐婉的肯定他说道,“任自闲要和我分手,你能去帮我看看怎么回事吗?” “分手?”唐婉轻笑出声:“闹脾气了?” 她有些意外,她听出林青松语气中的怒意,这可不是一件常见的事情。 林青松可没少在她和苏晔面前炫耀任自闲的听话懂事。 现在任自闲竟然直接把他惹怒到这种程度,也是个能人。 林青松:“简昉舒的朋友在她的面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他这么一说,唐婉瞬间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是简昉舒或者简从伟的手笔?任自闲知道她是简昉舒的替身了?” 现在简从伟想要插手这次的文物修复竞赛,势必要从林青松身上下手。 所有人都知道简昉舒和林青松轰轰烈烈的那场恋爱,多年以后一个念念不忘,一个朝思暮想。 这段曲折的爱情俨然已经成了林青松心上的一根刺。 唐婉和林青松都明白,简从伟的打算就是让简昉舒用‘旧情复燃’那套,顺理成章通过祝家进入圈子。 而简昉舒回来这么久,林青松不为所动,甚至多次拒绝简氏公司的示好。 这让简从伟的如意算盘彻底打空,他想别的办法也不是不可能。 “替什么身!我提醒你,不要在任自闲面前乱说话!”林青松在电话那头,冷哼一声:“要不是简从伟在搞小动作,她肯定不会和我闹这一出。如果你有空可以去趟金海么?” 唐婉根本不想要参加这个诡异的三角关系:“我才不去,我很忙的。” 林青松知道唐婉是个聪明人,面对家务事自然是能躲就躲,换他也一样。 他的语气稍微软下来:“小糖丸,我没有把她当替身,你信我。” 唐婉有些莫名,笑问道:“不是替身是什么?总不能真的是在谈恋爱吧。其实人家任自闲长得漂亮又有才华,以后肯定是不少公司争相拉拢的对象,你真当人家是替身就早点放别人走。你总是牵着一边吊着一边的,对你们三个都不好。” 唐婉和任自闲也算有些交情了,林青松的‘情人史’没有人比她和苏晔更加清楚。 简昉舒是林青松心头的一根刺,这么多年找了多少替身她门儿清。 唐婉能年纪轻轻就在自家公司里站稳脚跟,除了有个开明的老爹之外,还多亏她自己知人善任的本领超群,自身能力过硬。 在任自闲做漆棺项目的时候,她就看出来,林青松这次找的这个小情人并非池中之物。 当时还很为她惋惜,这么好的一个人才,竟然因为一见钟情甘于为人情人。 如今任自闲能想通,主动选择离开林青松,唐婉是真的替她高兴了。 唐婉此时听林青松的语气着急,觉得好笑又痛快。 林青松沉默片刻后,声音低沉:“小糖丸,我和你坦白说,我现在是真的想和她好好过日子。简昉舒的事情是我不对,她要生气,吃醋骂我怎么样都行,但是分手不可以。她对我一见钟情,甚至昨天还来公司找我。现在要和我分手,指不定多难过呢。” 林青松想到任自闲指不定躲在那里哭,心中隐约胀痛。 她下定决心和自己分手,说了三次分开的话,不知道内心煎熬了多久又受了多大的委屈。 林青松长期居于高位,已经习惯了所有事情都在自己掌控之中,他按下心中不安对唐婉说:“算我……算我求你。你帮我哄哄,小糖丸,我这里还有点事情,走不开。” 唐婉认命地叹一口气,等林青松挂断电话这才撕掉面膜起身穿衣服准备出门。 林青松这种状态少之又少,他不算是顺风顺水也能算是得天独厚了。 这么多年只在简昉舒身上栽过跟头。 唐婉依旧记得简昉舒非要和林青松分手的前一天,林青松还在找她和苏晔计划要带简昉舒出门散心,从言市一路向南到祖国边境去旅游。 然而第二天就传来了简昉舒答应要和林雪棣联姻的消息。 当时她和苏晔有多么震惊,现在听到林青松说‘求你’的时候就有多么震惊。 唐婉驱车开往金海,路上拨通了任自闲的电话:“任自闲,你在干嘛?我现在刚下班,请你出来吃个夜宵呗?” 事发突然,她也没法铺垫什么前情了,只能突兀地找上门。 任自闲也有些意外:“可以。” 唐婉松一口气,任自闲的语气并没有林青松想象的那么难过,那事情应该还不算大。 紧接着她听到任自闲说:“要不你直接来金海吧,我给你做。我明天要搬家现在正在收拾东西。” 唐婉心中咯噔一声:“怎么要搬家?金海住得不舒服?” 任自闲轻笑:“也不是,我要和林青松分手了,所以住在这里不太好。” 唐婉:“怎么就闹到要分手了?” 任自闲也不曾多说:“见面再说吧。” 唐婉到金海的时候,任自闲已经差不多收拾妥当。 她觉得自己行李不多,但也收拾了几个箱子出来,思来想去还是约了明早的搬家公司。 “……嗯,那麻烦你们了。”任自闲给唐婉打开了门,挂断电话问她,“想吃什么?” “都可以。”唐婉一进门就看见了放在门口的箱子,“你真要搬走?林青松他知道了吗?” “我和他说过了。”任自闲十分自然地说。 要不是唐婉是接到林青松任务来金海的,就真的相信这两人是和平分手的了。 乖乖等我回来 “是因为简昉舒的问题?”唐婉问道,任自闲可能已经知道简昉舒的事情,唐婉也没有必要再绕弯子。 任自闲有些意外:“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这么问我?” “每个人?除了林青松还要谁?” “秦依依啊。”任自闲打开冰箱,“她也这么问我。这里还有一只龙虾,要不给你做个清蒸龙虾?” 唐婉瞬间灵光一闪:“秦依依?!她是简昉舒的朋友?” “对啊,好像关系还不错。”任自闲开始处理龙虾。 任自闲的语气这么淡然,难道她早就知道简昉舒的事情?! 唐婉看着任自闲那种气定神闲的模样,笃定她绝对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和林青松分手,说不定已经考虑很久了。 唐婉暗骂林青松甩给她一个烫手山芋,原本她以为任自闲只是暂时没有想明白,可人家能吃能睡的,哪里是受了情伤的样子? “看样子你是打定主意要跟林青松分手了?”唐婉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虽然没见过任自闲几面,但是从林青松口中听到不少。 在林青松眼里,任自闲对他一见钟情,死心塌地跟他两三年,就算被冷落也没有撒娇闹腾过。 后来接触了任自闲,唐婉才逐渐放心下来,林青松找的这个小情人不像是其他人一样作妖。 再加上林青松软化的态度,唐婉就知道他必定是存了几分真心的。 任自闲转身,就见唐婉垂眸不知道想什么:“其实我和林青松一开始就不是在谈恋爱,我们也是时候往前走了。他现在找你来,不过是因为冷不丁分手有了落差。其实不打紧的。” “你倒是置身事外。”唐婉没有劝,“那你就不怕他刁难你?” 小情人想要脱离金主的掌控,保不齐林青松就恼羞成怒给她使绊子。 如今林青松成了祝家的掌权人,而任自闲又只是文修的一个小小的研究生。 就连唐婉也有些佩服任自闲的胆色,难道她就没有顾虑? “他不会的。”任自闲轻笑,“虽然我们不是谈恋爱,但也相处了这么久,很多事情看似他头脑一热,其实已经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选择。” 就拿之前调取上千件漆画给她做实验,也并非是一时兴起。 林青松当时刚刚接手祝家的生意,不少人都觉得他临时上位,以前从未接触过文修事务必定是外行。 再加上他还要料理林氏公司的生意,所以力不从心也是有的。 就算是将祝家的生意打理清楚也要一段时间的磨合。 所以林青松才急需‘新官上任三把火’来震慑四方。 任自闲的项目算是撞在枪口上,从结果上面来看也是林青松赢了。 一方面需要强力手段来震慑手下的老人,一方面也需要给文修圈子上下乃至文修厂文化局一个定心丸。 而后祝家参与文修竞赛的项目进行得那么顺利也有漆画项目的原因。 唐婉一听任自闲这么说,脑中电光火石,突然想起之前林青松曾经和唐婉说过要利用任自闲进入文修圈子,调查林雪棣的死因。 现在挽回少说有几分是真心,有几分是存在利用。 “你倒是把他想得很正派。”唐婉不清楚两人之间的弯弯绕绕,但受人之托她还是开口道:“关于简昉舒的事情虽然是他的问题,但现在项目也交给其他人,他保证过不再见简昉舒。你也和他相处这么久,你们感情也一直很好……” “没关系,反正他的前女友也回来了,很快就没工夫管我了。要说起来,我们只不过是床伴而已,连分手都不必要。”说话间任自闲就将龙虾处理好,送进蒸箱,又开始着手做两个小菜,“喝酒么?” 唐婉在一瞬间好像懂了什么,林青松刚和她说认真把任自闲当成伴侣,紧接着任自闲就告诉唐婉,她和林青松只是床伴关系。 唐婉瞬间觉得世界扭曲了,林青松和任自闲总之有一个是疯的。 任自闲做了一道清蒸龙虾,一道炙烤小羊肉,顺手炒了两个青菜。 唐婉从林青松的酒柜里摸了一瓶香槟:“我得找林青松要点服务费。” 任自闲看了一眼,那是林青松珍藏许久的香槟,她勾了勾唇角:“我拿杯子。” 清蒸龙虾,鲜香入味,又加上一点点微辣。小羊肉风味十足一口咬下肉香四溢,小簋都忍不住把爪子搭在唐婉的腿上。 任自闲又去烤了一盘没有盐的羊肉给她加餐。 因为明天是星期日,唐婉不自觉喝多了,脸色有些红:“任自闲你实话和我说,你为什么要和林青松分手?” 任自闲将一块虾肉放进口里,咀嚼龙虾的鲜甜,咽下之后才说:“我没有隐瞒什么,我只是想要分手罢了。” 唐婉摇着酒杯:“我知道林青松确实浑蛋,但像他这样的金主确实也少。虽然你可能不爱听,但是任自闲,你有才华没有问题,说到底也只是个穷学生罢了。” 任自闲知道唐婉是为了她好:“我知道,但我也不想继续我和他之间不健康的关系了。” 唐婉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任自闲肯定要做的事情她劝不了,总不能堵在门口不让她走吧。 “那就换个话题,”唐婉笑着给任自闲添了一杯酒,“下个月我有个订婚典礼,你记得来参加。” “订婚?”任自闲想了想,“有时间我一定到。” “你不问是谁么?” 任自闲:“你们豪门之间的事情只会更复杂。” 唐婉哼笑一声:“你倒是看得明白。林青松还说你认死理,我看你倒是比他清楚得多。” 任自闲看过来,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眼里泛着潋滟的水光,就算是唐婉见了也为之心神一动。 只听任自闲道:“我和他不过是各取所需,如今他还没有彻底喜欢上我,分开对谁都好。” …… 两人喝了不少,第二天一大早唐婉穿着睡衣揉着眉心,昨晚喝得有些多,所以今天早上脑袋疼。 任自闲正在厨房做早餐,因为昨晚喝了酒,所以今早做了蜂蜜桂花糕和醪糟蛋奶。 “你起来了就吃饭吧,昨晚喝了不少,今天吃点暖胃的好些。” 唐婉看着桌上放着热腾腾的姜汁红茶,晶莹剔透的蜂蜜糕上面点缀着桂花蜜糖,半熟的鸡蛋在醪糟甜汤里面沉沉浮浮。 因为不知道唐婉什么时候起,所以任自闲多做了一份放在自热餐桌上面温着。 “林青松每天都过的什么好日子啊!”唐婉啧啧,怪不得打电话过来专门让唐婉帮着哄人。这么贴心又得意的小情人哪里找? 唐婉自认不会为了苏晔洗手作羹汤,只能暗自嘲笑林青松终于把小情人作没了。 昨晚唐婉不知劝了多少次,但任自闲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明确表示不想要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了。 这样也好,就像任自闲说的,趁现在简昉舒回国,任自闲顺理成章抽身而退。 听林青松说过,任自闲家里条件不太好,只有一个奶奶相依为命,如今奶奶得了老年痴呆,暂时住在疗养院。 反正林青松对情人向来出手大方,跟了他几年任自闲也不算亏。 唐婉舒舒服服地喝了一口醪糟蛋奶,熨贴到了心里。 只是她要想想怎么给林青松交代了。 唐婉抬头,就见任自闲在那里摆弄手机,随口一问:“在干什么?” “在给林青松的卡里转钱。”任自闲回道,“你们圈子给一百万分手费算少的么?” 唐婉有些莫名其妙:“林青松给你分手费了?”说罢她站起来看向任自闲的手机屏幕。 林青松这么快就接受了任自闲要和他分手的事实? 然而当她看到任自闲手机里记录的时候,心里咯噔一声。 【转账465,429元,备注:1月19日,晚餐和酒钱。】 【转账1,000,000元,备注:1月19日,分手费。】 “分手费……”唐婉不可置信地看着任自闲,“是你给林青松?” “果然是比较便宜是吗?昨晚我们吃一顿夜宵都四十六万了……”任自闲叹息一口气,“我欠他比较多,衣食住行还比较好还,折现给他就是了,但是有些人情确实不太好还……” “这个能撤回吗?”唐婉感到事情大条了,“林青松看到这个不得疯了么?” “为什么?”任自闲不太明白,“谁提的分手,谁给分手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还是说你觉得给少了?” 任自闲抿了抿唇:“要不我再加两百万吧。” “我觉得就这样挺好。”唐婉点头,生怕任自闲再给林青松转钱。 唐婉甚至都怀疑任自闲是不是打算羞辱林青松了。 林青松不是说任自闲家里条件不好吗?怎么几百万动辄就能转出去? 任自闲手机收到了银行短信的提醒,她习惯性地将红点点掉。 退出来就见林青松在几天前给她发的消息:【我到丰京机场了,你记得好好吃饭,不准再熬夜,乖乖等我回来】 后院起火 任自闲又看了一遍短信,随后长按下滑:【是否删除短信?】 她犹豫了些许,还是退出来,没有将短信删除。 任自闲起身上楼,她刚来金海的时候很自觉住了一间客卧,客卧比主卧小了一倍不止,虽然也有洗浴卫生间,但是总是不太方便。 林青松每次来都会嘟囔着让她换到主卧去睡,而后换到主卧去,任自闲也没有矫情安安心心住下了。 主卧采光极其好,黑白主色调装饰,阳光斜斜晒进来映照在梳妆台的桌面上。 这是她搬进来之后,林青松特意叫人加的,只是任自闲总是用它来写东西,化妆的时候都很少。 任自闲环视一周,应该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在卧室里逛了逛,最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小簋的玩具球。 林青松给小簋买了那么多玩具,就算任自闲已经认真检查过了也不能保证一定把所有玩具的找出来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林青松,小簋谄媚得很,可怜巴巴的样子就让人忍不住想要对它好。 再加上之前是流浪狗,所以也让人多心疼它一点。 任自闲捏着小玩具球,玩具球嘎吱一声,是小簋喜欢的声音。 她将这个玩具球扔进垃圾桶,小簋是个倔脾气,当年捡到它的时候,它叼着一个破旧的白色小熊娃娃,不知道是在哪里捡到的。 小簋被林雪棣抱走也要挣扎着叼着它的娃娃。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最喜欢那个玩偶,其他的玩具玩一玩也就丢开了。 这一点其实和林青松很像。 任自闲走了一圈没有发现其他遗漏的东西,看了一眼放在床头的银黑色银行卡,想了想,将手上的翡翠玉镯摘下来,一起拿到楼下递给唐婉:“这东西比较贵重,你能帮我转交给林青松么?”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虽然不知道玉镯到底价值几何,但这种类似于定情信物一样的暧昧物件还是归还比较好。 更何况还有一张几百万的银行卡,还是交给比较稳妥的人转交。 唐婉看了一眼银行卡和价值不菲的手镯:“我可不帮你交付这么贵重的东西。” “我知道让你转交是为难你,但是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能交给谁,你还能……”任自闲捏着镯子,顿了一下,“你还能帮我劝劝林青松。” 唐婉拿过镯子,玉质细腻,通体透润,种水奇绝,林青松还真是舍得给小情人花钱。 她也算看遍珍宝的,但这种成色的翡翠玉镯也是第一次见。 “这镯子不错,你真的不留下?”唐婉拿着镯子轻轻晃了晃,“还有你的钱,林青松应该也不会在意你这几百万的。” “我知道他不缺,”任自闲将银行卡也递给唐婉,“还是麻烦你转交吧。” 唐婉叹息收好玉镯和银行卡。 正巧此时电话铃声响起,对面是搬家公司。 任自闲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她预订的时间还早一个小时。 “你好,现在可以来搬家了吗?”任自闲问道。 “抱歉任小姐,我们公司的搬家车出了故障,调度不过来,没办法为您派遣了。”对面语气诚恳道歉道,“您看能不能预约其他家的搬家公司?” 任自闲走到窗前,看着装箱好的行李。 搬家车临时出故障的情况也有,但是一般的搬家公司也都会预留一到两辆车以应对危急情况。 “没有备用车辆么?”任自闲问:“这时候应该也预约不了其他搬家公司。” “这确实是我们的问题,备用车辆送去检查今天回不来。”对面连连道歉,“您看这样行不行,这单的定金我们退给您,您换个日子,明天或者后天都可以。我们免费帮您搬。” 搬家公司的态度无可挑剔,任自闲是昨天晚上临时预约的,按理来说搬家公司就算是不搬也没有什么问题。 任自闲还是不死心:“真的没办法吗?我搬得很近,并且也没有多少东西。” “今天其他的车都排满了。”纸张翻阅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您看这样行吗,如果能等到晚上十点之后,我们安排一辆车来帮您搬家。” 任自闲垂下了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在搬家公司工作人员又叫了她两声之后,她才回神:“不用了,谢谢你们。” 对面又说了几句抱歉这才挂断电话。 “搬家公司来的?”唐婉听到了对面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任自闲看了唐婉一眼,随后轻笑:“没什么问题,你吃早餐吧,我打个电话。” 她走出来给秦依依打了个电话:“依依,你能帮我找个车么?我搬家用。” 秦依依有些莫名:“你昨天不是已经预约了吗?车没来?” 任自闲:“嗯,搬家公司说有些调度不开。” “怎么这样,”秦依依应该在学校,电话那头比较安静,“我现在也不知道找谁帮忙搬家……你等下,我问问许教授有没有车。” 任自闲刚想叫秦依依不要过去,就听见电话那头叫了许轩铭一声:“许教授,你有没有车可以帮任自闲搬家的?” 许轩铭往秦依依那边走,声音越来越近:“搬家?她今天搬家么?” 他接过电话:“我有车,你地址发我。” 事已至此,任自闲只能说:“那就麻烦许教授,我地址是金海别墅……” 许轩铭记下地址:“好的,都让你别叫我教授了,也不用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反正也近。” 他来得确实快,唐婉吃完早餐换好衣服,许轩铭就到了。 “其实我也有车……”唐婉和任自闲说。 “这不太好,如果林青松知道你帮我搬家说不定会迁怒你,”任自闲摇头,“之前让你帮忙转交东西是我欠考虑了,我还是就放在金海让他自己拿走吧。” “没事我帮你转交吧,这么贵重的东西要是摔了也是损失。”唐婉抬头就见一辆黑色的吉普越野车径直开了过来。 唐婉眯眼,这是最新款的越野跑车,任自闲身边有这么有钱的朋友么? 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着深棕色科技外套的男人,温暖又沉稳的英伦风穿在他的身上瞬间成了非常亮眼的存在。 唐婉当然认识许轩铭,在漆棺项目定任自闲之前,唐婉曾经多次去许轩铭的实验室观摩实验进度。 她在今天之前她对许轩铭的印象还停留在普普通通一个年轻教授的印象上。 而现在他明显花了心思打理自己的形象,瞬间变得英姿飒爽起来。 “任自闲!唐婉!”秦依依从车上蹦下来,“我们来帮你搬家!” 许轩铭微笑着朝她走来,任自闲明显也是一愣,许轩铭的变化很大,饶是她也不得不多看两眼。 “许教授。”任自闲收回视线,正常打招呼,“抱歉教授,还得您帮我搬家。” “都说可以不用叫教授了,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许轩铭弯腰摸了摸小簋的头,对任自闲说,“我来搬吧,你抱着小狗在旁边就好,免得我出入把它撞到。” “我也站旁边好了。”秦依依伸手去抓小簋,却被许轩铭一把拉住衣袖:“你跟我一起搬家。” 唐婉心中警铃大作,许轩铭和任自闲说完话才转身看见唐婉:“唐总,您怎么在这?” “没事,在她家住了一晚罢了。”唐婉笑得颇有些深意,对任自闲说,“那我去上班,下次去你新家玩。” 任自闲点了点头,转身将小簋放进航空箱挽起袖子准备进去一起搬行李。 许轩铭脱掉外套扔给她,让任自闲就站在一边。 唐婉将车从车库开出来,就见许轩铭正在伸手让任自闲帮他挽起袖子,任自闲抱着他的外套,而许轩铭正看着她给自己挽袖子。 唐婉轻笑,等林青松回来说不定就能发现后院起火,也是挺好玩的。 …… 唐婉坐镇公司后几年时间之内,凭借毒辣的眼光和雷厉风行的手腕,多次力排众议,选择前景极好的投资,让唐氏短期之内就累积了足够的成本。 再加上有例如苏氏林氏的公司支持,很快在言市核心竞争区域有了一席之地。 唐婉离开金海后,在车上换了一套备用衣服,驱车回了公司。 已经是将近九点二十,唐婉的助理等在门口,将今天的报告直接递给她道:“今天要参加两个会议,然后……” 唐婉扬手制止助理接下来的话:“将上个季度的报表拿来,还有北城那块地,林氏已经松口,那么之前的项目可以推进了,你去联系开发部,十一点钟到会议室开会。” “是。”助理转身离开。 唐婉脱掉外套,推开办公室的门就见苏晔坐在她的椅子上,有些意外。 “你怎么在这?”唐婉脱口而出,旋即回想起来,自己之前已经嘱咐过前台和助理,苏晔来公司可以直接让他上来。 想来其他人以为唐婉知道苏晔在办公室,当然不会多嘴。 苏晔将一碗半温的馄饨推到唐婉的手边:“我给你带了早餐。” 赌约 唐婉挑眉有些意外,她和苏晔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直到大学之前都是一个班。 从小到大的关系自然不能说没有摩擦,每次苏晔想要道歉就会早早绕到很远的地方给唐婉买一碗鲜肉馄饨。 只要给她带了早餐,不管是闹多大的情绪,唐婉都能原谅他。 自从唐婉接手公司,忙得见天不见地,苏晔已经很少给她带早餐了,更不用说现在两家人还在商量婚事。 看样子今天是想让她帮忙。 苏晔将馄饨盒子给唐婉打开,他不知道唐婉已经吃过早饭了,将勺子递给她:“吃吧,这是你最喜欢的那家馄饨。” 唐婉在任自闲那里已经吃了早饭,但看着苏晔递过来的馄饨,依旧坐下,小口小口地慢慢吃了起来。 这馄饨差不多已经凉透了,甚至连馄饨皮都泡得软了,带着油花的汤汁已经有些凝固了。 不知道苏晔什么时候买的,馄饨皮已经泡了很久,甚至有些已经把馅儿漏了出来。 唐婉用勺子戳开那些皮,直到剥离了所有的肉馅全部在汤里浮沉。 苏晔见她吃了馄饨,闲聊一般地问:“慈善晚宴准备得怎么样了?” 唐婉将馄饨馅一口送入自己口中,咽下之后才道:“事多冗杂。因为要公布订婚的消息,所以直接当做订婚典礼来办,索性邀请的也都是那些人,省得麻烦,还有你的大学同学……” 她等着苏晔打断她,果然苏晔不等他说完,腾的一下站起来:“怎么就订婚典礼了?我都还没同意呢!” 这么多天苏晔一直在试图劝说他爸妈,离家出走已经有半个月了。 而一向开明的苏家爸妈竟然在此事上面咬定不松口,一边说着先订婚,一边劝他反正和唐婉也是从小的情谊,索性亲上加亲。 “苏晔,”唐婉有些无奈,“别像个小孩子一样,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除了我,你找不到更好的合作伙伴,你也没有喜欢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迎上唐婉看透的眼神,苏晔咳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以后没有喜欢的人!”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胡说,唐婉哪能真信,哼笑一声:“你喜欢的人?哪种类型?初中的那个班花?” 苏晔的感情史极其干净,只有一个勉强算得上的前任。 那是苏晔和她初中的班上的班花,和唐婉的英姿飒爽不同,是那种长得水灵又可爱的美人。 班花当时留着长发,高马尾甩啊甩啊的,说话声音甜美,娇滴滴的,是那种女神级别的人物。 班里十个男生有八个曾经暗恋过她。 也不知道是苏晔追潮流还是真喜欢,竟然真去表白了。 班花并没有拒绝,只说要考虑一下,指使苏晔买这买那。 苏晔也不差这点钱,沉浸在暧昧关系的酸甜之中,乐此不疲,甚至为此翘了好几次和唐婉林青松的聚会。 苏晔当时得意洋洋地在不少人面前炫耀班花对他与众不同,直到唐婉将班花脚踏多条船的照片摔在苏晔面前。 照片上班花和不同的人一起约会,收他们的礼物,从不说拒绝。 “这不可能!”苏晔不敢置信地去找班花理论,正巧撞见班花和隔壁体大的学长约会。 班花哭唧唧地和学长辩解苏晔就是个追求她的舔狗罢了,苏晔一拳砸到学长脸上。 苏晔哭得稀里哗啦的在警察局抱着林青松哭,警察也没见过这种情况,盘点了一下苏晔给班花送的礼物,随随便便价值就已经超过百万。 警察只能调解,还是唐婉吓唬那个挨打的学长,如果不出谅解书,就只能打官司要求退还那些礼物,否则就要打官司告他们诈骗。 班花被吓得花容失色,傍上这么个冤大头,那些礼物大多让她折现挥霍了,现在哪里拿得出来。 最后还是挨打的学长黑着脸签了和解。 第二天体大的学长家里出了变故,资金链断裂,而他本人霸凌同学的事情被学校通报批评随后休学。 而那天之后班花知道了苏晔的身份,追悔莫及,一看见苏晔就一脸谄媚模样,苏晔觉得寡淡无趣也就丢开了。 如今听到唐婉如此嘲讽他,苏晔硬着头皮说:“要不是你和林青松说不定我已经抱得美人归了!” 就算苏晔当时不知道是唐婉和林青松的揭发学长霸凌的事情,这么多年过去也该想通了。 唐婉轻笑:“要不是我和林青松,你早就被渣女吃了。要知道她之后可找你求复合呢,你现在也可以去抱得美人归,说不定还等着你呢。” “得了吧,消受不起。”苏晔想了想连连摇头,“你快去找我爸妈退婚!” 唐婉站起来:“你放弃吧,不可能退婚的,无论如何订婚典礼都会如期举行。这件事对你家和我家都是好事,你这么排斥我不理解,这种事你应该见得不少了吧。” 其实这种事情在他们这个圈子不少,第一是因为门当户对,同一个圈子知根知底,钱财人脉都可以留给自家人。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是,孩子们都一起长大,家教习惯甚至说眼界都是同一个水平,结婚之后能有共同话题,就算是结婚的时候感情不深,多了一份责任也更能培养培养。 更何况,要是两个孩子实在感情不和,或者各玩各的,或者好聚好散,都可以。 所以像什么偶像剧一贫如洗的姑娘嫁入豪门几乎是不可能的。 苏晔生无可恋,“不少,但不代表我也要这样吧,说实话,难道小糖丸你对爱情没有一点向往么?要只是为了利益,我干嘛不去找林青松结婚?” “首先,林青松要兼顾祝家和林家的产业,照顾不了你家公司,第二,两个男人没法领证就不能对外形成同盟,第三,如果和林氏结盟,那苏氏被吞并的可能性就太大了,”唐婉给他分析利弊,“所以你爸妈根本不可能找林青松结盟。” “找你结盟就没有这种问题了是吗。”苏晔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你有一点说错了,林青松和你不一样,他知道什么对自己是最重要的,所以他不可能在婚姻大事上面妥协。” 唐婉轻轻勾唇角:“你怎么知道不会呢?” “你什么意思?”苏晔被她意味深长的一眼看得背后一凉,旋即灵光一闪,“他要和简昉舒联姻了?” “简氏一直在和他接触,”唐婉食指轻轻点着桌面,“林青松对简昉舒多年念念不忘你我都是知道的,如今他的小情人也和他分手了,正好顺理成章和简昉舒再续前缘。还可以趁此机会给祝家一次大洗牌。对于林青松来说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但他之前不还说自己要和小情人好好过日子么?怎么这么突然就分手了?”苏晔震惊,“他准备和简昉舒结婚?” “我看这种情况八成是要结婚的,”唐婉摊手,“他的小情人挽留不成,刚刚和他提了分手,如今孤注一掷就看能不能挽回林青松。” 苏晔没想到林青松的小情人以分手作为要挟,他问:“那林青松那边是什么意思?” 唐婉:“林青松还没回来呢,不知道是什么结果,苏晔,我们打个赌吧。” “嗯?”苏晔有些懵地看过来。 唐婉道:“正好慈善晚宴上面也邀请了林青松、简昉舒和唐婉三人,你不来可就太可惜了。我们赌一赌晚宴结束林青松到底是选择简昉舒还是任自闲。” 苏晔拧眉不解,原本他妈就在劝他去晚宴上面露面,他刚刚再三拒绝…… “昨晚我就在金海,是我帮小情人搬的家,所以你完全可以相信我说的话。”唐婉决定加码,“你可以先选,如果你赌对了,那我就主动提出婚约解除,怎么样?” 苏晔沉默下来,这个赌注的诱惑很大,若是唐婉主动解除婚约,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再说赌约,林青松要是能和简昉舒旧情复燃,早就在简昉舒出国留学的时候追到瑞士去了,还用等到现在么? 虽然他们都不知道林青松和简昉舒当年是为什么闹成这样,但是根据他对林青松的了解,必定是有了不可填补的分歧才会分手。 这是一场唐婉必输的赌注。 “好,我赌林青松不会和简昉舒旧情复燃。”苏晔决定放手一搏。 …… 林青松在丰京的活动并不算太顺利,一方面是林氏在丰京的分公司需要视察,而另外一方面就是姜黎。 几天前姜黎当时问了一些关于项目的事情,林青松原本以为她已经动心松口,谁知这么两天过去也并不松口。 突破口就在面前,林青松却摸不着门路。 如果姜黎还是在职的教授,林青松或者说林氏还有些办法,但她已经是个退休离职人员,林青松总不能逼着别人出来接项目。 更何况当年她是因为女儿的死才伤心离职,如果不解开她的心结,就算之后负责了项目也可能节外生枝。 任自闲,真是好样的! 无论是哪种药物的研究,领头人都是极其重要的,更何况这次林氏主导的是一个专攻精神衰弱的新型药物。 如今不只是言市,可以说全国大大小小的制药产业都盯着特西里舒这个项目,林青松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更容不得一点差错。 原本他提议让姜黎负责已经是顶着巨大的压力了,现在如果叫停除了给林氏平添非议之外没有任何用。 权衡再三,林青松决定先回一趟言市,姜黎一直没有松口,只有提到了任自闲才有些松动。 无论是什么缘故,任自闲都应该是这次项目的突破口,更何况。 林青松不得不说,任自闲发来短信之后,自己一直有一种心悸、慌乱之感,他吩咐王琦去查姜黎女儿当年猝死的细节。 原本林青松已经熬了好几个大夜,但在飞机上却睡不着,他的手机页面一直停留在任自闲发给他的分手短信上面。 任自闲已经两三天没有联系过他了,原本任自闲也不喜欢主动联系他,但这次不一样。 任自闲还在闹情绪。 林青松打电话问了唐婉,但对方也只说让他回来自己处理。 他扯了扯领带,焦躁和烦闷压在他的心头不得纾解。 任自闲平时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但是认真做科研的人都有一股子韧劲儿。 钻了牛角尖,不撞个头破血流都出不来。 林青松喜欢她这种性子,如果是工作上面,他会非常喜欢和任自闲这种性子的研究人员接触, 但任自闲是他的伴侣,提出分手就已经超过了试探的界限了。 林青松不免想到之前和简昉舒分手的时候,当时他刚刚被他爸扔到公司一线,不仅仅自己的工作焦头烂额,再加上想要尽可能帮简昉舒,每天都吃不好睡不好。 简从伟从脱离病危的那天,林青松心中松了一口气,正想着拿什么东西去看看简从伟。 当时他还想着怎么讨好岳父,紧接着就收到了简昉舒的分手短信:【我们分手吧。】 短短五个字,林青松甚至怀疑是不是简昉舒发错了短信。 而紧接着他就被简昉舒拉黑了所有联系方式。 但是任自闲不一样,他可以解释和简昉舒的关系,也可以容忍她发脾气吃醋,但是分手不行。 言市比丰京湿润得多,也正因为如此,林青松一下飞机冷风就像是往脖子里面灌雪一样。 林青松揉了揉胀痛的胃,呼出一口热气,磨着牙想,还是得哄哄,本身这件事就不是他占理,要真的把人惹急了不行。 驱车回家,面容解锁进了院子,林青松一边走一边摘自己的手套。 花园里还种着没有开花的玫瑰,不是玫瑰的季节但隐约能闻到后院蜡梅的香气。 之前花匠去问过任自闲喜欢什么样的花卉,任自闲都随便,她在这种事情上面不太在意。 所以前庭就按照花匠的推荐种了些娇嫩好看的花,等开春暖和起来就能枝繁叶茂。 后院的蜡梅是林青松添的,从苏杭运来的名种,不仅香气悠远,开花的时间也久。 林青松站在屋外从外面看进去,屋子里漆黑一片,任自闲应该还没回来。 自从漆棺项目开启之后任自闲晚归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项目过了年就得要成果,而明年年底就会开展全球巡展,所以她不得不加急。 有不少次林青松去接任自闲,她都累地在车上就睡着了,还是林青松把她抱进去的。 林青松走到门前,解锁进了屋子,从玄关到屋内没有开一盏灯,连窗都没有开。 他放好钥匙,平常的时候小簋已经叼着它的玩具扑过来,拽着他的裤脚扭动撒娇了,然而今天小簋没有扑过来。 应该是任自闲不小心把它关在了卧室,这种事也是发生过的。 林青松打开一楼客厅的灯,窗台上的鲜花没有放鲜花,连桌上的零食也不见了。 任自闲喜欢在屋子的各个角落里面窝着,所以都会放着一些零食。 林青松隐约有些不安上了楼,房间里有些怪,但是他没有在意,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同寻常,一路上,他都没有见到小簋的玩具! 那只小狗喜欢把玩具扔得到处都是,林青松半夜回家的时候总是走两步就能踢到它的玩具,但是今天他自从进门之后一个玩具都没有见到! 林青松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快步上了楼猛然拉开卧室的门,任自闲喜欢的香氛气味扑面而来,林青松稍微有些安心。 林青松跨步走到衣帽间,衣帽间里面放着他和任自闲的衣服,左边是他的衣服,一件没有动。 然而右边任自闲的常服,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他吩咐王琦给她买的衣服和包,甚至标签都还在上面。 林青松脸色阴沉,转身朝着任自闲的茶室走过去。 这也算是任自闲的工作间,所以他很少进来,平日路过也是见任自闲坐在地毯上面,安静地煮着茶或者低头写字,长发散开坠落在地上,安静又祥和。 每当看见任自闲专注地坐在地上,林青松就会不由自主地钻进房间闹她。 而此时林青松将门砰的一声推开,一整柜的茶具全部不翼而飞,桌面上打扫得干干净净,堆放的资料连一张纸都找不到。 不只是衣服,就连她的茶具,她的资料,甚至是她的洗漱用品都带走了!连根狗毛都没有给林青松留下! 林青松脸色发青:“任自闲,你真是好样的。” 能看出来任自闲在离开之前是花了心思来打扫卫生的,该拿走的全带走了,不该带走的也都好好放在原先的位置。 任自闲就像是一个好租客,不仅仅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甚至连自己生活过的痕迹都抹除掉了。 林青松咬着后牙,他掏出手机给任自闲打电话,电话那头是无止境的忙音。点开定位任自闲的位置,然而却显示对方暂不对您开放位置信息定位。 任自闲竟然敢不告而别!还把他拉黑了!到底哪里来的胆子! 门铃声响起,林青松从暴怒之中回神,随后握着手机往外走。 打开门看见唐婉站在门口的,林青松竟然毫不意外,任自闲费尽心思搬走自然不可能现在回来。 不过唐婉来得正好,他声音有些哑,问唐婉:“任自闲人呢?” 唐婉上下打量林青松,他还穿着厚外套,显然从丰京刚回来。 林青松浑身的戾气不加掩饰,若是苏晔可能就得发怵了。 唐婉摊手道:“我已经尽量帮你劝过了,但我总不能把她关起来吧。她就是打定主意要跟你分手,我实在没有办法。” “那你就放她走了?”林青松压制着自己的怒气,脸色已经不能单纯称之为‘难看’了。 唐婉拿出任自闲交给他的东西:“这是任自闲给你的东西。” 她将一个盒子递过去,林青松刚打开就看见是一只翠绿的手镯,是他给任自闲的翡翠手镯。 林青松只觉得胃疼更加严重了,他在丰京紧急处理了所有事情赶回来,将近20个小时没有吃东西,现在胃里火辣辣地疼。 “这是打算和我一刀两断?”林青松看着手镯。 “还有一张银行卡,”唐婉叹息一口气,将任自闲交付给她的银行卡递了过去,“里面是任自闲还给你的钱,还有一百万分手费。” 这张银行卡本身就是林青松的名字,是他给任自闲的包养费用。 每个月二十万,两年来一分不少地打进去,任自闲一分钱都没有动过,还一直往里面打钱。 第一笔是从搬进金海的搬家费,紧接着就是按照市场价付了三个月房租。 每一天的饭菜钱,小簋的玩具钱,甚至连避孕套的钱都给林青松转过去了。 事无巨细,就算是林青松半夜磨着任自闲做夜宵,她也把钱转给了林青松。 而最后一笔也简单明了备注:1月19日,分手费…… 林青松气笑了,他包养的小情人给他分手费! 这是说出去都没有人相信的离谱事件! “任自闲,真是好样的!”林青松气得快疯了。 ……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寒气从半开的窗户往屋子里钻。 任自闲从迷蒙之中醒来,她坐在书桌前睡着了,手边是成堆的资料,密密麻麻的文字伴随着各种示意图,上面‘长岭堆群墓葬’字样反复出现。 窗外已经黑了下来,路灯的光照在窗帘上面,她揉了揉发麻的手臂,小簋蜷缩在她的脚边睡觉。 她一动,小簋也醒了,摇着尾巴抬头望着她。 任自闲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早上八点钟了,她昨天晚上给小簋放的狗粮已经被吃干净了。 小簋很听话,搬了新家也没有焦虑到吠叫,很乖地到处嗅嗅熟悉新环境。 见任自闲一直坐在书桌前面,小簋就窝在她脚边的毯子上面睡着,不吵不闹懂事又听话。 任自闲站起来,将窗户关好,又给小簋舀了一勺冻干狗粮,又开了一个鸭肉山药罐头。 言市的冬夜潮湿又寒冷,下雨天气更加难受,任自闲的电脑上还滚动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她的手机亮个不停,但任自闲没有去管。 战栗 任自闲低血糖头晕,简单吃了两口中午点的外卖,已经冷掉的米饭用口腔的温度去加热倒是尝出丝丝甜味。 她坐在电脑前面,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顺着玻璃往下滑落。 许轩铭的房子在小区深处,寻常就没有人路过,现在这种寒冬的雨天更是无人问津。 任自闲手脚冰凉,窝在沙发里面往外看,因为靠近大学,言大附近的居民楼一向都是生机勃勃的,鲜少有这种静谧到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呼吸。 她搬出林青松的公寓已经一天了,她没有在床上睡过觉,一直坐在电脑前面。 之前那男人给她的资料是绝密的,任自闲通过什么渠道都没有查到那个所谓的‘长岭堆墓葬群’的任何消息。 如果排除那男人哄骗她,那就只能说明这个项目是官方的机密,外界甚至都没有人知道的一个墓葬群。 任自闲昏昏沉沉地看着资料,大脑飞速运转之时急速消耗着她的体力,累了就趴在电脑前睡,醒了就扒拉两口冷饭。 睡梦之中做了无数个美梦噩梦,任自闲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 有时候觉得睡了很久然而醒来却只过了几分钟,她不记得那些梦境,任自闲就像是从躯体里被抽离一样,感知不到外界只能着眼于那些冰冷的文字资料。 任自闲疲累地垂着眼睛,消化那些资料,企图从冗杂繁琐的文字里面抽出有用的信息。 她能感到自己的皮肤麻痹,连发丝都在战栗着。 任自闲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她无法停止脑中的亢奋。 或许是多年以来的谜题终于有了一些松动,任自闲不想白白错过。 电脑上面的资料还在滚动,任自闲数不清到底是第几次从胡乱的思索之中回神。 她拿过手机,许轩铭给她批了假期,理由是生病,漆棺项目组其他人关心了几句。 任自闲往下划,将红色的感叹号点掉,有几个从表白墙摸过来加她好友的同学。 还有关于文修竞赛的一些无关紧要的通知。 任自闲点开联系人,林青松的头像没有闪动,自从上次说了让她别闹之后,就再也没有发消息来。 唐婉应该已经将银行卡交给他了,林青松应该气得要死。 任自闲勾了勾唇角,她点进林青松的朋友圈,里面没有任何一张照片,干净得很。 她什么都没有找到,只能退出来。 余辛夷教授给她的邮箱留言:【我看到文修竞赛的名单了,等你来丰京。】 任自闲没有回复老师,按灭了消息屏幕,打起精神又吃了几口冷饭。 小簋跳上旁边的矮凳眼巴巴地看着任自闲。 任自闲调出两块肉用冷水洗了洗喂给它,又下意识按开了手机看看新增消息。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有找。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换衣服,她突然想要去看看奶奶。 或许能和奶奶说一说林雪棣,畅想一下他们原本应该有的未来。 任自闲裹了一件外套连包都没有背就上了地铁。 正值工作日,又是上班高峰的时候,地铁里面人满为患。 任自闲坐在地铁的长椅上面,看着人潮涌下车站,又换一批人填满整个车厢。 言市一向都是如此热闹的,从来不缺人。 众人行色匆匆没有人会在意坐在角落里面的任自闲。 原本从丰京搬家到言市的任自闲还有些水土不服,如今也在这个冷漠的大城市里面呆了两年了。 自从奶奶进了疗养院,任自闲很难再起归属感,她没有把任何一个屋子再当作过‘家’。 任自闲突然想起了在丰京的那套老房子,那套被卖掉的、有花园的老房子。 因为当时急于出手,所以只能以市场价的百分之七十抛售。 任自闲又按开了手机,没有其他人给她发消息。 过了九点,地铁上的人就少了,任自闲找了个位置坐下。 灯光迅速后移,因为下雨,地铁上全是脏脏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地铁口。 奶奶的疗养院就在除了地铁两百米的位置。 在寸土寸金的言市,这样一家疗养院收费都是小问题,更困难的是:并非所有人都能预约得上。 任自闲想起来,若非林青松,她也没法让奶奶入住这种规格的疗养院。 纤细的雨丝还是在往地上落,任自闲站在地铁口看着雨幕,她欠林青松不少人情了。 任自闲撑着伞,按照记忆往疗养院走,来去匆匆的行人和她擦肩而过。 “你好,请问您有什么事?”疗养院的保安将任自闲拦住,“探望吗?今天不是开放日,您有申请么?” 任自闲抬眼望着疗养院门口的铜制门牌板上面写着公共探望的开放日。 今天并不是开放日,安保人员脾气很好,将任自闲请到室内:“今天不是开放日,如果您要进去探望客户就只能提前申请,或者给负责您家人的工作人员打个电话。” 任自闲看着保安拿过来的人员名单,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负责奶奶日常生活的老师打了个电话:“您好,我是任自闲。” 负责奶奶生活的老师姓李,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女人,一听说任自闲下雨天来了,急急忙忙打着伞奔到门口把人迎进来。 “任小姐,您来看奶奶吗?”李老师连忙将任自闲身上的雨水擦干,“您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任自闲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麻烦老师了,我奶奶在哪里?” 任自闲给奶奶用的是最好的设施,每年花在这上面的钱少说几十万,所以工作人员也不敢不尽心。 因为下雨天,所以疗养院的所有室外活动都没有开展。 一群没有儿女绕膝的老头老太太呆在活动室里面玩乐,像是任自闲奶奶这样的特殊人群,则是一对一由一个专门的工作人员带着做一些游戏或者是手工。 任自闲一进室内,迎面而来的暖气就将她身上的寒气融成雨水扑了满身。 她一眼就看见了呆在角落里,正在给陶瓷上色的奶奶。 任自闲将手里的雨伞交给李老师,走向奶奶。 奶奶坐在窗边,或者是眼神不太好,对着光看手上的陶瓷,一笔一笔地画陶俑上面的花纹。 她年轻的时候是陶瓷艺术家,做过数不胜数的陶艺作品,不少在艺术馆展出。 然而现在拿笔的手也都在抖。 任自闲恍然回到了还在丰京那个老旧的小院子的时候,奶奶也是这样坐在院子里,给任自闲做布偶娃娃,而她妈妈在不远的地方跳舞。 “奶奶……”任自闲慢慢走到奶奶身边。 奶奶抬起头看了一眼任自闲,只一眼,随后又垂下眼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任自闲坐在奶奶身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李老师从厨房端了一杯姜茶和两碟子甜点来放到任自闲手边。 “奶奶今天的心情很好,主动要求做陶瓷,”李老师笑着说,“就像是知道您要来一样。” 任自闲看着奶奶一笔一划地勾勒花边,就算她已经糊涂了,但是做了几十年的陶瓷艺术,手上的感觉却依旧没有退化。 李老师将空间留给两人。 窗外雨声绵延不绝让人心烦,而屋内却暖意十足,任自闲罕见地静下来。 任自闲轻声说:“那人交给我的资料隐去了最关键的信息,只保留了基础地质勘测报告,和墓穴勘探详情,我没有办法从如此冗杂的消息之中抽丝剥茧,找出林雪棣……他出意外的那片墓葬。” 任自闲自言自语:“墓葬群横跨67平方千米,分成六个区域,最长的横跨南北两条河岸。他们去掉了所有有价值的信息,只给了我一具空壳。我没有任何的有利信息,这场交易我没有任何筹码。” 奶奶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依旧坐着自己的事情。 任自闲眼里像是挂着一层冰雪,怔愣地看着面前方方正正的饼干,低下头像是叹息:“他们剔除了忒修斯之船上面所有完好的木板,要求我找到那艘船,找到那场让船受损的风暴。” 奶奶手中圆润的弧形一笔一划落在陶俑上面,几笔就勾勒出一朵小花,那是她最开始教任自闲画的图形。 如果说林雪棣的死真的有幕后黑手,那么最起码李尚尚的死意味着凶手已经开始着急了。 整整四年。 任自闲都在与已经盖棺定论的案件作斗争,她不相信结局,也不相信真理。 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然后一遍一遍地去试探,去找错。 然而现在从来没有露出过马脚的人从黑暗之中踏出了第一步。 她想要去找到那场风暴,那场足以将忒修斯之船摧毁的风暴。 任自闲眼神恍惚,她像是在深海之中找到了一处撕裂的光芒。 顺着这道光芒或许就是那场纵横在海面上、让无数船只都尽数葬身大海的风暴…… “……任小姐……”声音从远处传来。 任自闲突然从梦魇之中回神,冷汗从她后背冒出,她瞳孔之中全是兴奋战栗。 这个世界可能真的是没睡醒 她抓住李老师的胳膊,大口大口喘息,脸色又苍白了一些。 “任小姐,您没事吧,”李老师连忙把她扶着,有些担心地看着她,“您的脸色太差了,要不要开车送您去医院?” 任自闲的双手在颤抖,脑海里却翻涌起滔天巨浪,她的思绪停不下来。 之前记在脑子里的资料全被翻腾出来,就像是要将她淹没一般。 任自闲站起来,推开李老师:“不用了,谢谢。” 说罢就往外走,恍惚之间听到了奶奶说话:“小闲儿,无论造成多少沉船的风暴,都总会消失的……” 任自闲没有回头,也没有拿伞,径直快步走出了疗养院。 李老师给她拿伞的功夫,任自闲就已经走得不见了踪影。 雨越下越大了,任自闲纯白色的大衣沾了水变得沉重,她索性将外套脱掉走进雨幕里。 无数检测数据和文物信息在她的脑海之中像是走马灯一样地转动。 她的身体极度疲累,然而意识却亢奋得不行,眼神迷茫地往前走也不知道前路在哪里。 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眼前像是出现了幻觉,一会儿是妈妈那双跳舞的脚,一会儿是林雪棣手中晃动的试管…… “任自闲!” 她的手腕被拽住,整个人往后一缩,温热的胸膛接住了她。 宛如那个光怪陆离的演唱会夜晚一样。 “任自闲,你就这么糟蹋自己?!”林青松的声音低沉,像是灼热的火苗一样将任自闲的意识从冰冷的海底唤回。 林青松将任自闲锁在怀里,原本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教训任自闲一顿,然而在看到她如此狼狈的那一瞬间怒火尽消,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任自闲握住了他的手臂,掌心冰凉,身上不住地颤抖。 林青松刚想数落他几句,任自闲手臂突然一垂,紧接着整个人都倒在了林青松的身上。 任自闲几乎晕了过去。 林青松话到嘴边却再也说不出来了,他眼疾手快地接住脸色苍白的任自闲。 任自闲将他的手推开,挣扎着要往前走。 明明是软绵绵的动作,然而拒绝的意味十分明显。 林青松活了二十多年,还没有人能让他又心疼又气恼。 他有些慌乱地扶着任自闲,以免她摔倒在地上。 任自闲的状态就像下一秒就会从他的怀里消失,林青松止不住地心慌。 这种陌生的情绪不受他的控制。 他想起之前唐婉打电话给他,说任自闲从演唱会后台离场不见了,林青松抛下了重要的工作会议开着车把任自闲捡了回来。 她也是像今天这样失魂落魄,现实与记忆重合,林青松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心悸。 或许任自闲从很早之前开始就难过了,林青松的心疼无以复加,只能抱紧任自闲。 “你怎么在这里?”任自闲没有力气,只能任由林青松把她抱着。 “我去你租的公寓找你,但你不在,我就想你可能在这里。”林青松想到了唐婉说的话,眼中戾气翻涌,“你不是自己要分手么?现在这么狼狈做给谁看?我就不该管你。” 脱口而出的嘲讽让任自闲瞬间怔愣了一瞬。 他看着任自闲的眼睛,想让任自闲服软,从此再也离不了他的身边。 明明就是她先招惹林青松的,现在说要走就要走。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任自闲明明就对他情根深种,仅仅因为什么劳什子的前女友就轻易说分手,这种行为简直就是在林青松的逆鳞上摩擦。 任自闲脸色不太好,眼神也没有聚焦,明明只有几天没见,却狼狈得像是被人抛弃了的小猫。 林青松说完其实就有些后悔,任自闲和他分手指不定多难过,他说这些诛心之言。 他叹息一口气,刚要张口说一些缓和的话,任自闲就用了些力气将他的手臂推开。 她可能已经发烧了,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却努力地脱离他的掌控站了起来。 林青松没来由地心底一慌,她在发抖。 “好的,”任自闲轻声说,“你确实不该来,我们已经分手了。” 她的语气是从没有过的轻,然而每一个字都准确地落在了林青松的耳朵里。 林青松听过她用同样淡定从容的语气做过报告,就像什么事情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一样。 他不由遏制地怒火中烧,只一句话,刚刚娇柔的任自闲不见了,眼前的人看他的眼神不再温柔多情,而是变得郑重又冰冷,就像林青松是她的实验数据一样。 “你故意要激怒我是不是!”林青松怒火中烧,捏着任自闲的肩膀,逼着她直视自己,“我告诉你,不是你想分手就能分手的。你敢一声不吭就跑,怎么不知道问问我到底和简昉舒什么关系?” 任自闲抬头看他,不知道为什么又牵扯进无辜的人:“我没有……” “我可以告诉你,那是我前女友,她家想要和我家联姻,我不同意。”林青松一股脑全说出来,“不管唐婉还是谁告诉了你什么,你都给我忘了,我现在身边就你一个。之前她来公司也只是因为工作罢了,项目我也交给别人了,你撒撒娇闹一闹都可以,但是分手不行。” 任自闲发烧已经有些糊涂了,她凝视着林青松听他把话说完。 林青松看她乖巧的模样,深深叹了一口气,语气更加软和甚至浮上了笑意:“你明白了就跟我回家,不准再闹了。” 他伸手想要把任自闲抱起来,她大衣不知道脱到哪里去了,冷风一吹直打战。 “林青松,”任自闲顿了顿,“我想结束关系了。” 说罢她又补了一句:“抱歉。” 林青松的笑意凝固在眼底。 任自闲推开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说:“准确来说,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分手这种形式也不需要,顶多算是……合同违约。我补偿你两百万,你之前给我的钱我也没有动过。欠你的人情……” 任自闲身体之中像是在灼烧一般,五脏六腑都在疼,然而她的神志却越来越清晰:“欠你的人情我会想办法补给你,或者是你开个价钱……” 林青松松开了手,任由任自闲站在雨里,她是认真的。 任自闲想要抛下林青松了。 林青松意识到这一点,心口止不住地发疼,从心底涌出的怒火几乎要将他撕裂,他恨不得捂住任自闲这张胡说八道的嘴。 “一开始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不正常,”任自闲往后退了一步,和林青松拉开了距离,“和其他人没有关系,是我想要结束关系了。” 两人之间的空气都凝结了,任自闲视线又开始模糊,林青松是林雪棣的哥哥,她不敢露出一丝马脚。 之前林青松已经问过她是否认识林雪棣了,她承受不住他下一次的试探怀疑。 如果林青松知道她和林雪棣的关系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任自闲不敢去赌。 只能在如今还能抽身的时候提早离开。 她从来都是个懦弱的人,她害怕依附于林雪棣之后,就再也无法说服自己和他是平等的恋爱关系。 她害怕被林青松知道自己接近他的恶劣心思之后疯狂地报复。 她甚至害怕林青松如果真的喜欢上她,又看破她本质是一个多么恶劣的人。 任自闲什么都害怕,她什么都不敢去赌。 冬季的雨就像是渗透到她的骨子里一样寒冷,任自闲突然想念丰京干燥的冬天,想念那个永远繁花似锦的小院子。 可能自从她决定带着奶奶离开丰京,那个小院子就再也回不去了。 林青松盯着她,眼神之中的怒火几乎要把她烧穿,他不明白这种怒火的来源,索性全都归结于任自闲提前脱离了他的掌控,让他受了奇耻大辱。 他心底涌起恶劣的想法,索性随任自闲去,小情人罢了,他林青松从来不缺。 任自闲已经不想要他了,那他就得让她看看,林青松不在乎。 他也不会带她回家见家长过年,任自闲永远都不会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任自闲,你别后悔!”林青松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随后转身就走。 任自闲早就视线模糊,只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底突然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了……这样就……”任自闲身上泛起麻木的疼痛,垂下了眼,“……抱歉。” 任自闲站在细雨里,浑身冰冷刺骨,疼痛几乎压得她无法挪动脚步,她宁愿和林青松划分得清清楚楚。 至少这样,林青松就看不见她到底有多么卑劣。 任自闲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最终坚持不住眼前一黑,腿一软往下滑。 …… 苏晔接到朋友电话之时多少觉得世界有些魔幻,他可能没睡醒,林青松怎么可能在酒吧买醉。 他和唐婉打了赌,这种可以光明正大打探敌情的机会他当然不能放过。 所以苏晔半夜穿上衣服驱车就往酒吧赶,真正亲眼看到仿佛周身黑气萦绕的林青松时,他觉得这个世界可能真的是没睡醒。 让任自闲熬个汤 刚一进门,苏晔一眼就看见了地上闪着微光的水晶玻璃。 他也是做酒吧生意的,这种酒吧置顶放在头牌的酒都有着标志性的独特水晶。 这是这种奢侈品身份的象征,并无多大的实用意义,但却无比昂贵。 但是现在这种奢侈象征碎了一地,苏晔环顾四周看到了在地上躺着的林青松的手机,已经断成两截,直接宣布阵亡了。 整个包厢弥漫着浓重的酒香,而林青松坐在沙发上,身边坐着十多个战战兢兢的小美人。 有几个小美人认识苏晔,见他一来如蒙大赦地向他投来求救的目光。 苏晔叹息一口气,挥了挥手让小美人们先走。 十多个姑娘也不耽搁瞬间起身向外。 “谁让你们走的?”林青松低沉的声音响起,“我给了钱的,她把钱还我了,你们也想走?” 包间里面没有开灯,林青松翘着腿靠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地垂眸看着杯中酒。 “没事,你们走吧。”苏晔叹息一口气,挥了挥手,将小姑娘们赶出去。 苏晔从没见过林青松这种颓唐模样,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桌台上放着四五个空酒瓶。 林青松抬眼看了苏晔一眼,迷茫地把酒杯放下,顺手在桌上摸索着什么:“我手机呢?” 苏晔将墙角沾着水渍的手机残骸拎起来摆在他的面前。 林青松摆弄着已经断成两半的手机,像是叹息又像是喃喃自语:“她怎么还没给我打电话?” 苏晔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陪林青松坐着,他一向不擅长劝慰别人。 几年前林青松和简昉舒闹分手,他能做到的,也只是和唐婉变着法请林青松吃饭散心。 感情的事情他比林青松还要迟钝,就像他觉得简昉舒和林青松明明心里就有对方为什么要分手。 而林青松明明最开始把任自闲只是当成个替身小情人,为什么最后又喜欢上她。 林青松也想不通,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火辣辣的刺痛感灼烧着他的胃。 酒精将他的思绪冲散,让他的逻辑无迹可寻胡乱飘散。 他想起最初见简昉舒的那个下午,有关简昉舒的回忆总是在阳光和煦的午后。 那是在修学旅行的时候,林青松站在美术馆纪念品商店,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展品。 林青松不喜欢和别人交谈,只有不同班的简昉舒凑过来。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简昉舒穿着一条明黄带着黑色缎带的裙子,两条马尾生动又活泼。 林青松看了她一眼,没有开口紧接着又看向纪念品商店。 一般的人见他不搭话都会讪讪走开,但简昉舒没有,她反而换了个话题:“你想要什么样的纪念品?送人的么?我可以帮你挑选。” 林青松这才转头来看她:“不需要谢谢。” 简昉舒有些愣,随后看了看林青松身后的纪念品商店:“你不快点去,那个限量版的套卡就要没有了哦。每天只卖五十份的。” 林青松神色一动,简昉舒见他起意,笑着拉起他的手走进了纪念品商店。 然而第二天,简昉舒又遇见了在学校后院烧纪念品套卡的林青松。 “你为什么要烧了它?”简昉舒只是陪着林青松蹲在火焰前面,“你不是送人的么?为什么要烧了它?” 林青松抿了抿唇,告诉她,那套卡林雪棣有整整一盒子。 “那你也可以自己留着,”简昉舒说,“难道你不喜欢这套卡么?” 林青松看着燃烧的火焰将套卡吞噬殆尽:“不。” 他从来不问林雪棣,到底是谁带他去的美术馆,就像他从来不问为什么弟弟可以学绘画,学音乐,学舞蹈发展自己的个人爱好,而他不可以一样。 简昉舒叹息一口气:“不喜欢就不喜欢吧,要是以后你遇到自己喜欢的就不要再拒绝了。” 思绪飘散,林青松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时候想起来简昉舒,简昉舒那句‘遇到自己喜欢的就不要再拒绝’他记了很久。 遇见任自闲是一个意外,本来是放在身边可有可无的一个小玩意,然而却在某一瞬间变成了足以撼动他思绪的一颗星星。 或许他是真的喜欢任自闲,喜欢她从不受人胁迫的从容淡定,喜欢她夜晚站在厨房为他做一碗夜宵,喜欢她对外人有多冷淡,对林青松就有多热情。 林青松甚至已经准备好今年带任自闲回家过年,就在这时候,任自闲却说想要结束关系了。 他跌跌撞撞站起来,踩着一地的水晶玻璃往外走:“我要去找任自闲,我要和她说……” 苏晔一把将他拉住:“你现在这样能去哪里?难道你没有对她剖白过?” 林青松身形一顿,苏晔紧接着说:“我听唐婉说过了,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和别人划分得清清楚楚是包养关系,还每个月给几十万?” 林青松沉默:“是。” “这就是了,那从小情……”苏晔顿了顿,说,“从对方的眼中看,你本来就没有打算认真。就算你以前没有和她说过替身的事情,那也不要小看女人的第六感。爱与不爱能从细微之处感受出来。” 林青松不说话了,他包养任自闲两年,也就是这几个月和她见得多了。 “你难道要让她一直像是个后宫的妃子一样等着你偶尔的宠幸吗?”苏晔说。 “她对我一见钟情,”林青松重新坐了下来,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她对我一见钟情,为什么现在才走?” 林青松从来不信什么一见钟情,然而现在却只有这一句话能证明任自闲还喜欢他,他只能反复强调。 苏晔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对,她对你一见钟情。以前可以凭借她自己对你的一见钟情说服自己总有一天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然而你这两个月突然对她这么好,紧接着她就见到了简昉舒。那么相像的两个人,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林青松握着水杯的手都在不自觉颤抖,任自闲会怎么想? “我和她说过,我不喜欢简昉舒了。”林青松固执道,“我已经和她说过了。” 苏晔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你说过,但是你身边的情人和简昉舒相似不是什么秘密,保不齐她就能从其他地方就能知道自己是简昉舒的替身。” 林青松脑中灵机一闪,从其他地方听到?还能有哪里? 一个月前,漆棺项目的时候,任自闲被唐婉带出去看演唱会,那个小明星是他之前包养过的小情人,相似的面容和特质,足以让任自闲给林青松判死刑。 林青松觉得胃疼得更厉害了。 苏晔见他不说话,拍了拍他的肩膀:“唐婉和我说,任自闲是个好姑娘,有才华有野性,你们分手了非常可惜。如果你知道症结所在,就赶紧把人追回来,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苏晔今天过来的目的就是劝和,只要林青松想通,那打赌他就赢了,婚约就能取消。 然而事与愿违,林青松偏执地瞪了苏晔一眼:“我不去。” 苏晔挑眉:“你不是喜欢她?不去把人追回来?” “喜欢?”林青松像是突然找到了意识一样,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之前任自闲失魂落魄的模样,“谁说是我喜欢她?她喜欢我,是她离不开我。她肯定会回来的。” 苏晔不太懂这个醉鬼的逻辑:“你不喜欢她?那为什么在这里喝酒?” 林青松浑身酒气,眼底都是血丝:“不过是一个小情人,我有的是。” “那你就不怕任自闲找别人去?”苏晔道,“也行吧,好聚好散,没有缘分就只能到这了。走吧,爷,送你会金海。” 苏晔不清楚林青松对任自闲到底是真的上了心还是仅仅因为被甩了尊严受损产生了极致的心理落差。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整整一晚上,林青松都没有将心思放在刚刚回国的简昉舒身上。 这点足以证明:就算林青松不去找任自闲求和,也不会去找简昉舒。 赌约的结果显而易见。 林青松以前在林氏公司底层混过,上能和老板喝得有来有回,下能和工友在酒桌上称兄道弟。 但随着胃越来越不好,近几年苏晔鲜少见他喝醉过。 但是好歹林青松的酒品还是值得赞扬的,努力清醒自己的意识,尽量让人看不出自己已经醉了。 苏晔把他扛回金海的别墅,别墅里面漆黑一片,干净得不像是住了人。 林青松一进门就往沙发上面一躺,还不忘将皮鞋扬在外面,因为任自闲总是坐在地毯上,久而久之他也养成了穿鞋不踩地毯的习惯。 “你搁这儿躺着吧,”苏晔掏出手机给王琦打电话,“让王琦派人来照顾你,找个医生来看看开点解酒药。” “没事你走吧,我自己能行。”林青松坐起来,要不是苏晔看见他眼神之中根本没有聚焦,就真的信他的鬼话了。 果不其然,紧接着苏晔就听见林青松说:“等下让任自闲给我熬个汤就好了。” 我不要了 “你还是先把醒酒药吃了再说吧,”苏晔打电话给王琦,总不能让醉倒不省人事的林青松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苏晔在阳台打完电话,回来就见林青松跪在地毯上在地上找东西。 “大哥,找什么呢?”苏晔想把林青松拉起来。 然而林青松甩开他的手,执着地趴在地上找:“找小簋的玩具,之前给他买的球球会滚,得捞出来。” 任自闲不只是一次和他说不要给小簋买玩具,因为他最喜欢的永远都是最开始的那个小熊玩偶,对于其他玩偶永远都是三分钟热度。 然而林青松不听,依旧乐此不疲地给小簋安排新的玩具。 自然而然就会出现家里到处都是玩具的情况,任自闲每次都会让他把角落里的玩具勾出来放到专门的箱子里面。 对醉鬼没办法讲道理,苏晔也只能帮忙找。 沙发底下并没有那只会滚的玩具球,林青松站起来转身,不顾身上的高定西装多昂贵,异常坚定地巡视房间里各个可能藏有玩具的地方。 苏晔捂脸,果然就算是林青松喝多了也会做傻事。 “这里原本有一个小狗窝,怎么不见了。”林青松对着苏晔比划着,旋即手上动作一顿,“哦,她带走了。我得找到玩具。不找到任自闲会数落我的。” 苏晔脸都有些发麻,林青松确实有当妻奴的潜质。 就算任自闲精心打扫了屋子,然而百密一疏,还是让林青松从沙发缝隙里执着地勾出一只她的木质发簪。 发簪是很简单的款式,没有过多累赘的雕花,任自闲在工作的时候总是习惯将头发挽起来,以免妨碍到她。 “她怎么把这个也丢了。”林青松握着发簪继续翻找。 但任自闲打扫确实很干净,几乎没有东西遗落,林青松翻遍了整个一楼客厅。 紧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毫不停顿地摸自己的手机:“我手机呢?任自闲的簪子落下了。” 苏晔把断成两截的手机交给他,林青松执着地想要将手机按亮。 等王琦拿着新手机来金海的时候,林青松正握着坏掉的手机盯着发簪和小球发呆。 “苏先生,谢谢您送林总回来,接下来交给我吧,家庭医生很快就到。”王琦甚至带了一款新的手机给林青松换上。 苏晔和王琦合力将林青松往楼上的卧室里面送,随后苏晔才告辞。 到了半夜,林青松口渴醒了,胃里灼烧一样疼。 原本他就有胃病,多亏任自闲养着才不闹腾,然而喝了酒一朝回到解放前。 现在胃里就像是又一把滚烫的钢刀在搅动一样难受,苦涩又胀痛。 林青松起来灌了一大口温凉水,胃疼不减反增,他揉着胃在房间里面翻找胃药,白色的药片被他嚼碎吞了,苦味将他的醉意驱散了不少,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他喝多了水又吃了药,胃里酸胀翻涌起来。 酒精的气息几乎将他填满,林青松忍不住趴在卫生间吐了个够。 原本混乱的意识在此之后竟然奇迹般地清醒了一些,林青松胃里拧巴着,整个人脱力一样跌坐在地上,水流哗哗地冲散了酒精的气味。 “任自闲……”林青松低沉地叫了一声,黑暗的卧室空空荡荡,没有人回应他,只有卫生间的水流哗哗作响。 “我想吃小馄饨了……”林青松搜肠刮肚地点菜,他应该不想吃小馄饨,但是无所谓,任自闲会安排好该给他做什么。 林青松挣扎着扶墙站起来,大步流星地出了卫生间,房间里黑漆漆了无生气,一个人都没有,任自闲已经走了。 林青松眼尖地看到床头上放着自己的手机。 王琦已经给他换上崭新的手机,林青松没有多想下意识找到那个熟悉的联系人,顺手一滑就拨通过去,然而对面却没有回应。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咋那是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冰冷的机械音响起,将林青松的焦躁推向高潮。 他捏紧了手机,眼中怒意越来越盛,任自闲竟然敢不接他的电话!。 很快,林青松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坐到床头,给之前找到的木簪子和小玩具照了个全身照,发给任自闲。 【你的东西落下了。】林青松这样发过去,他给任自闲一个台阶,只要她肯回来拿东西,那他就对她这次的任性既往不咎,依旧带着她回林家。 林青松握着手机等任自闲给他回复,水流哗啦啦地流,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窗外的雨都像是停了,手机那头依旧没有消息。 林青松咬牙切齿,不死心又发了一条消息:【我想吃小馄饨。】 任自闲怎么敢就这样抛下他?谁给她的胆子不接电话不回消息? 酒精麻痹他的神经,让他的思维都有些混乱,他不知道自己后来又发了什么消息,只知道任自闲没有回复。 黑暗的房间里只有手机光还亮着,林青松坐在地毯上面,锲而不舍地按着手机,直到再也睁不开眼,手机也没有再响一声。 …… 任自闲醒来的时候嗓子干疼,白炽的灯光照在她的头顶,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 周遭很安静,她的浑身没有一处不酸疼,头疼欲裂,就像是有人突然抽干她的力气。 任自闲睁着眼,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她去看奶奶,后来林青松来了,又走了。 这里是病房,她在路上晕倒了,有人把她送进医院。 “你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任自闲偏头去看,是许轩铭正坐在她的病床边。 许教授为什么会在这里? 任自闲有些想不通。 许轩铭轻轻扶起她的头给她喂了一杯水,随后摸了摸她的额头。 任自闲张了张口想要说话,然而许轩铭挥挥手示意她停下:“你发烧太严重了,应该现在还说不了话,我去叫医生。” 医生来得很快,检查之后说:“烧还没有退,但好歹脱离危险期了,接下来好好吃药休息。” 许轩铭听着医嘱,时不时问一两句,任自闲听着他们的对话,从只言片语之中知道,她晕倒在路边,是路人帮她叫了救护车。 高烧不退加上长时间低血糖差点就要进抢救室了。 医院拿着她的手机打电话给她的最近联系人,找林青松他没有接,这才打到许轩铭的手机上。 等送走医生之后许轩铭才对任自闲说:“医生说你这几天要清淡饮食,身体的亏空需要养一段时间。下次不准再淋雨了,也要把外套穿好。” 许轩铭看到任自闲的时候都吓坏了,她脸色白的像是纸一样,昏迷不醒一直在说着什么船板,什么风暴的胡话。 外套不翼而飞,浑身都湿透了,还是护士给她换的衣服。 医生把他当做了任自闲的男朋友,数落他不知道照顾人。 许轩铭也没有辩解,连连点头说以后不会了。 当然这些他不会告诉任自闲。 任自闲点头,许轩铭之前帮她搬家,所以打最近联系人就能找到他。 “你高烧39度,一直在说胡话,我都怕你傻了,还好身上没有外伤。”许轩铭坐在床头,“你想吃什么?我刚刚看见楼下有卖小米粥的,医生说你应该是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吃一点流食应该会舒服一些。” 任自闲不觉得饿只觉得疼,她缓了缓,张口用气音说了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我们好歹也算是朋友,”许轩铭站起来,“我去给你买粥。” 许轩铭离开之后,任自闲打起精神忍着疼伸手拿过一旁的手机。 手机进了雨水,有些卡顿,但还好能开机。 任自闲点开通话记录,正如许轩铭所说,确实是在她昏迷期间,医院开了她的手机打给最近联系人。 电话打到林青松手机上,他没有接,之后才打到许轩铭手机上的。 任自闲垂眼看林青松的电话号码,昨天不欢而散之后林青松就没有联系过她。 这样最好,任自闲想到,两个人的关系到此为止就最好。 任自闲点开社交软件,还没等她看清,一条对话就顶到了最前面。 林青松给她发了一张模糊到看不清的图,并说【你东西落下了】 过了十分钟之后,他又发了消息要小馄饨。 林青松就像是突然神志不清意义,语句颠三倒四,甚至有些是没有意义的符号。 任自闲抿了抿唇,点开图片企图识别里面到底是落下了什么东西,然而林青松发来的照片实在是太模糊,任自闲只能作罢。 她想了想,打字回复:【我不要了,你扔掉吧。】 低烧持续燃烧着她的理智,身体里长期缺少养分,任自闲整个人都没有什么精神,连胳膊都酸软发疼。 许轩铭买了红枣小米粥她也没能吃上两口,只能吞了药尝试入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入睡极其困难,睡眠很浅,稍微一些响动都能被惊醒,一晚上断断续续睡了两个小时,剩下的时间都紧闭着眼和浑身的病症熬着。 一丝留念都没有 任自闲没有力气去想到底是谁帮她缴纳医药费,也没有精力去应付姑且算是救命恩人的许轩铭。 退烧之后,许轩铭把她送回公寓,叮嘱她好好吃药又她请了假让她安心休息,所以她任自闲一直没有去项目组。 她每天都在机械地看那些资料,一遍一遍反复琢磨推敲,任自闲也不知道这种状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醒来就带着小簋在小区院子里面遛弯,吃两口或温或凉的饭菜。 累了就躺在床上合眼睡觉,做着无数光怪陆离的梦,醒来却记不住梦中的任何一个场景。 任自闲浅眠,无论是下雨还是小簋咬玩具都能把她惊醒,就算睡醒了也觉得身心俱疲。 她去看了医生,开了一些安眠的药吃了也没有什么效果。 医生建议她去寻求心理专家的帮助,任自闲预约了专家号。 但是临到出门却有不安地缩在被子里生生错过预约的时间,靠着吃之前医生开的药寻求心理安慰。 任自闲上网查了她的情况,网上医生说可能是心理压力过大,让她她找点娱乐缓解一下压力或者转移移一下注意力。 她打开电脑看偶像明星的演唱会,从上个世纪的看到这个世纪的。 无论是摇滚还是民乐,古典还是戏曲全都听,来者不拒却又进不到脑子里。 屋内频频闪着光,电脑上面的热情传达不到这个小屋子,只映衬任自闲脸色更加苍白了,到最后她头晕眼花看不进任何东西才作罢。 她也曾经换了衣服,把小簋送去寄养,准备到言市周边的旅游小镇走一走,住几天散心。 然而出门不过半天她就漫无目的地原路折返。 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就连茶具也都放在箱子里连拿出来的精力都没有了。 不过好在她还知道自己状态不对,就算没有胃口、恶心想吐也会吃点东西。 上一次进医院,许轩铭见到了状态不太对劲的任自闲,这几天她又没来实验室,许轩铭不免有些担心。 他把备用钥匙交给秦依依,拜托她时不时去公寓看看任自闲。 “为什么是我?”秦依依握着钥匙有些迷惑,“任自闲不就是感冒生病了吗?” “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她情况不太对。”许轩铭拜托她道,“我一个男人总不好直接进女孩子的公寓,只能拜托你多去照顾一下,改天请你吃饭。” 许轩铭的态度让秦依依福至心灵:“你别是看上任自闲了吧。” 许轩铭没有否认:“总之如果可以你就多去公寓看看她,我给她订了鸡汤,你也顺道一起送过去。” 秦依依眼中戏谑之意更甚:“行行,那我就做一次好事,帮你去看看任自闲。” 秦依依按照许轩铭提供的地址找到任自闲的新家,门口放着枯萎的花,看样子已经放了两天了。 她也不好直接用钥匙开门,只能在门外敲门。 “任自闲你在么?”里面没有回应,秦依依轻轻敲门,一边给任自闲打电话也没有人接听。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秦依依才用备用钥匙打开门。 许轩铭的屋子在一楼,所以采光不是特别好,阴暗又有些潮湿。 里面没有开灯,秦依依摸索着把客厅的灯打开。 任自闲的行李箱子还几乎原封不动地放在原处,只有寻常物件的箱子被打开了,里面都是一些洗漱用品。 餐桌上放着一盒冷掉的外卖,秦依依一眼就看见了学校食堂的包装。 听其他学长说,学校食堂最开始是由老校长找了乡厨来做,而后老校长荣休后,学校将食堂外包给了其他公司。 外包公司为了盈利肯定就能节省成本就不会多花钱,一般的饭菜都采用预制菜,像是黄焖鸡这种快手菜也都用批发的冷冻肉来做。 再加上涨价不少,所以除了秦依依这种刚回国不挑食的留学生,有条件的学生也都出去吃。 秦依依有些惊讶任自闲没有自己做饭反而吃学校食堂,她能吃得下去吗? 她绕开餐桌往里面走,卧室所在的地方很显眼,虚掩着门,里面有些闪动的暗光。 “任自闲?”饶是秦依依这种胆子大的也有点不安,她嘎吱一声推开卧室的门。 卧室很小,只有二十来平,不知道任自闲从哪里淘来了一个二手的打印机正在呼呼转动印着白纸。 任自闲裹着一张灰黑色的毛绒毯子,靠在椅子上睡着。 她眉头紧紧皱褶,神色痛苦,就像是在做一个永无止境的噩梦。 秦依依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突然,任自闲突兀地睁开眼,眼里没有聚焦,就像是从窒息的深海突然上岸的溺水者一样大口呼吸。 秦依依一下就急了,她一个箭步冲过去给任自闲顺气:“喝点水!” 任自闲的房子找不到一丝热气,只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水壶里面的凉水,不得已给她喝了小半杯后,任自闲才慢慢平复下来。 “秦依依?”任自闲眼中渐渐聚焦,“你怎么在这里?” “我觉得我再不来你就挂了,”秦依依仔细看了看任自闲,只几天不见,任自闲憔悴了许多,脸色泛着不健康的灰白,就连黑眼圈都冒了出来,整个人形容枯槁。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秦依依有些踌躇,片刻后才问道,“是因为和林青松分手么?” 任自闲一愣,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想通之后摇头:“和他没关系,是我自己的事情。” 秦依依见她这样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给她订了饭。 “吃完就出去走走,”秦依依打开窗户,扯开窗帘,“你精神太不好了。总之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总是好的。” 任自闲吃饭很艰难,咽下一口白菜之后推开不吃了,秦依依强硬地逼着她又吃了小半碗饭还喝了几口热腾腾的鸡汤,见她实在是吃不下了才作罢。 “你的小狗呢?”秦依依问,“走我们去溜溜狗,人不出屋子可以,但是小狗不出屋子要憋坏的。” 任自闲仿佛这才想起自己的小狗,她有些迟钝地埋头下去看,果然小簋没有趴在她的脚边。 她找了一圈未果,拿过手机刚要发寻狗启示,就见宠物店的老板给她发了几十条信息,是每天向她报备小簋近况的消息。 早上一次遛弯,晚上一次遛弯,再加上三餐和零食,每天做掉一项就会给她发一张照片或一段视频。 “我好像把小簋寄养了。”任自闲有些呆愣地和秦依依说,“要去接它吗?” 秦依依一时语塞:“算了,让它在宠物店待着吧。” 任自闲这个状态应该也照顾不了一个每天需要喂食遛弯的小狗。 秦依依单膝蹲在任自闲面前:“任自闲,你和我说,你现在是因为要和,林青松分手才这样的么?他对你就这么重要么?” 任自闲摇了摇头。 虽然她否认了,但是秦依依还是懊悔得要死,任自闲明显就是离了林青松活不下去,她到底做了些什么事啊! 现在林青松也不再找任自闲了,她总不能劝着任自闲再回去当情人。 “陪我出去走走吧。”任自闲看着秦依依纠结的表情,也不管她到底误解了什么。 …… 林氏大楼气压很低,林青松办公室的桌上放着成堆的文件,都是林青松吩咐让人送上来的。 临近年关,恰逢各个公司相互往来盘点的时候,以往林青松也是盯场的。 但是今年显然更加特殊一些,某个项目经理战战兢兢地候着,冷汗几乎打湿了他的领口,就连王琦也都不敢多说话。 “这里的账有问题,去算清楚了再来,”林青松拧着眉,脸色不太好,“又不是新开的项目,要是下一次再出现糊涂账,你就自请离职吧!” 项目经理连忙答应,能让他重新提交资料已经不错了,大不了就是部门加点班,还有加班费拿,要真的让他被林氏辞退,那他也不用在圈子里混了。 要知道这几天已经毙了好几个板上钉钉的项目,不少负责人尬在了现场,最重要的是林青松并非无理取闹。 哪个项目没点问题? 不是梗节上面的差错都会放到过年之后再说,这也算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王琦当然知道林青松情绪反常的缘故,最近也不少有人在向他试探,他都一脸讳莫如深地打发了。 其中还包括被拒之门外的简昉舒。 林青松将所有与简家公司的未定项目全都撤回了,已经进行的项目也明确表示不再续约。 他不再考虑其他公司和股东怎么揣测这件事,但是所有人都接收到一个信号:简家惹恼了林青松,他们原本想要以林青松为跳板的计划完全落空。 甚至有几个和他们有合作往来的公司也摆出了观望态度。 简从伟的公司几天之内举步维艰。 不只是简从伟急了,就连简昉舒也有些莫名其妙,她不只是一次想要见林青松一面,然而都被拒之门外。 就算林青松不说,王琦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天他接到苏晔的电话就有预感,这件事肯定小不了。 林青松不是沉溺声色的人,更何况他性格自持,从来都不喜欢喝酒。 果不其然那天他到了金海别墅就发现,任自闲走了,甚至把她的拖鞋都带走了,干干净净一丝留念都没有。 我倒要看看她会不会后悔! 王琦跟在林青松身边也有小十年了,对林青松厚厚的包养名单了如指掌,当然也对他找小情人的标准有一些揣测。 林青松身边不缺听话的人,当然也有的是那些投其所好的人。 在王琦的印象里,没有小情人敢跟林青松叫板,更不用说是一言不合就分手。 听苏晔说,还是由任自闲给的分手费。 林青松还没有受过这种奇耻大辱,现在暴怒也是理所应当的。 男人的尊严当然不允许小情人不仅想走,还反过来把钱摔他脸上。 而针对简家公司就完全是他们活该了。 简昉舒频繁来找林青松,公司上下早有绯闻,就连前台小姑娘都说两个人好配。 再加上不知道是谁将林青松以前和简昉舒的事情传了出去。 王琦不用想都知道这是简从伟的手笔。 现在公司上下八卦的心全部寄托在两人身上,期待着什么时候能看见这种狗血虐恋的结局。 林青松已经明显表态拒绝合作了,简从伟父女还硬要往上面凑。 甚至还托人不知道跟任自闲说了些什么,让她和林青松闹上这么一出。 这下就算是神仙也都救不了。 王琦看了一眼翻看文件的林青松。 后者神情上看不出异样,只是因为连轴转工作显得疲惫许多,眼底全是红色的血丝,全靠一口咖啡吊着。 但只有王琦能发现,林青松的心思没有在工作上,原本半天就能处理完的工作,却多花了一倍的时间,事倍功半地在办公室熬着。 他的动作会突然停滞,一瞬间就像被打断一样沉着脸出神。 “王琦,”林青松突然说话,王琦几乎弹射起来听吩咐。 林青松突然长长叹息一口气:“你约个家政,把金海彻彻底底打扫一遍。床下,柜角,能翻出来的东西全给我丢出去,我不想在金海再见到任自闲的任何东西。” 王琦不敢怠慢,立刻吩咐靠谱的人去金海。 还没走出去,就听见林青松补充道:“还有……把之前让你查的任自闲的资料拿过来,重点是这几天她在做什么,见了什么人,全给我找来。我倒要看看她会不会后悔!” …… 任自闲一直待在屋子里,乍一出门有些不太适应,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 言市的冬日鲜少有不出雾霾的晴天,任自闲眯着眼微微避开阳光。 秦依依没有国内驾照,准备在小区门口打车,然而今天恰巧是周日,有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所以打车预估也得十多分钟。 小区就在言大对面,朝气蓬勃的学生进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 刚站了一会儿,一辆黑色的越野跑车在她们面前停下,许轩铭从车上下来:“你们去哪里?” 秦依依强先说道:“我们去旧城的成家园。” 许轩铭略微想了想:“有些远,是要去淘文玩?” 秦依依压根不知道成家园是文玩集市,本能地看向任自闲。 任自闲点了点头:“想去看看。” 许轩铭其实是接到了秦依依的短信后,才开了车出来,所以很痛快地说:“我送你们过去吧,正好我也想去看看言市的文玩市场。” “好啊好啊,那就麻烦许教授带她去。我还有报告没有做,得回去补。”秦依依反应很快,迅速找了个借口,生怕任自闲说出拒绝的话。 许轩铭自然知道秦依依在给自己制造机会,所以也看向了任自闲。 任自闲从善如流,扯了扯嘴角笑笑:“麻烦许教授了。” 许轩铭驱车带她去旧城,任自闲原本精神就不太好,再加上有一段路堵车,她很快就有些晕车的症状。 许轩铭贴心地开了窗户:“车上有水和晕车药,还有一些酸的糖。你可以先吃一点,左不过二十分钟就能到了。” “嗯。”任自闲还没有到要吃药的时候,打起精神来说:“许教授今天怎么来学校?是因为项目有问题么?” 许轩铭开车只是前方:“也不是,我一个人在家也没有什么娱乐,不如早点把漆棺项目做完。” 任自闲也不是傻子:“抱歉。” 因为她最近请假很多,群里没有发加班的铜制,再加上秦依依也没有加班,所以许轩铭为了不让项目落后肯定加了好几个周的班了。 原本文化局的项目就要得急,许轩铭肯定是顶住了不小的压力。 “你也不用抱歉,本来我就想要做这个项目,如果是按照我自己的那个方案,要加的班更多。”许轩铭笑起来:“准确来说还是你给我省事了。” 他说得豁达,任自闲抿唇,她不喜欢欠人情。 “你要是觉得不好,那等下帮我挑一个好一点的文玩吧。”许轩铭停顿一会儿,道,“听说你收藏了不少茶壶?想来应该对这个比较了解。” 任自闲轻笑:“好,不过我其实也不是做收藏的专业人员。” “没关系,对于自己常用的东西,实用意义要大于观赏意义。”许轩铭笑着开进了停车场,“说不定看到好的茶壶,心情好还能多喝水呢。走吧,我们去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文玩市场鱼龙混杂,几个穿着脏兮兮衣服的老头老太太站在停车场边缘,眼中精光闪烁地打量从停车场下来的人。 刚一下车,一个老太健步就充了上来,伸手拦住任自闲:“小姑娘第一次来吧,看看姨的这手镯,就是在整个市场都没有更好的了。” 她手上握着一只看不清成色的玉镯,直往任自闲手上送。 许轩铭将任自闲护住:“抱歉,我们不需要这个。” 那老太见许轩铭护住任自闲更加肆无忌惮:“小伙子给你女朋友买一个吧,姨这个镯子颜色鲜亮成色好,就是前朝贵妃也戴得。你女朋友肯定喜欢。” 许轩铭的车一看就不缺钱,再加上两人都穿得年轻就像是个外地来旅游的小情侣。 这种不谙世事又不差钱的游客是这些人狩猎的对象。 任自闲一下子懵了,陌生人的逼近让她突然有了危机感,文玩市场在郊外,停车场在一片沙地上面,阳光照在上面发着白,晃得人眼晕。 老太太拿着一圈绵白泛着青的手镯冲着她说话,嘴唇翻飞,声音落到任自闲耳中却变成了无序的杂音。 任自闲歪着头努力地去理解老太太说的话,然而耳边嗡嗡地鸣响,周遭空气突然被抽干。 任自闲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急促。 思绪也变得混沌起来,她下意识想去理解老太太想要让她做什么,不自觉地伸出了手。 那老太见机面露惊喜地就要拉着任自闲,把玉镯往她的手上塞。 许轩铭突然抢先一步,伸手一把握住了任自闲的手。 一刹那之间,人声像是崩溃的潮水一样通过她的耳膜涌入,连带着刺痛拉扯他的神经。 许轩铭扯着任自闲就往后退了一步:“玉不过手,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那老太反而步步逼近:“那是里面的规矩,我不给你,你怎么看呢。” 许轩铭挡在任自闲面前,牢牢抓住她的手,阻止她伸手,眼神犀利地与老太保持距离:“我们没有接过你的玉要是摔了,你只能自认倒霉了。” 老太一见占不到便宜,一边嘟囔着‘不识货,真外行’一边讪讪走开。 任自闲的双手都被许轩铭抓着,温度无法通过手心传到她的身上。 她看着身边有车在驶入,有人站在不远处说话,声音很远,只有杂音回绕。 任自闲突然不明白她为什么站在这里,是谁又扯着她? 许轩铭看她呆愣,眼神里面没有聚焦,轻声叫她的名字:“任自闲?” 有人在她的耳边说话,是幻觉里的林青松在叫她。 “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么?” “是谁要先走的?等我一起回来不好吗?” “我现在身边就你一个。” 任自闲得到了喘息,耳边响起了不少林青松的话,大部分是没有意义的低语,此时却都是任自闲抓住的救命浮木。 许轩铭看出她情绪不对,脸色一变,然而下一瞬任自闲猛然清醒一样反手握紧了他。 “抱歉,”任自闲声音有些哑,“许教授您说什么?” 许轩铭皱眉,任自闲状态不对,他一边注意任自闲的状态,一边缓缓地说话引领她的思绪:“玉不过手,刚刚那人想要讹诈你。如果你和她拉扯的时候摔在地上,无论多少钱你都要买了。更何况,玉石这种东西,裂纹、杂质都能影响,就算你之后拿去鉴定也无济于事,到时候就只能是她说多少钱,你就掏多少钱了。” 任自闲视线渐渐恢复焦距。 许轩铭接着自然地牵着她的手,往市场里走:“他们不是市场商家,也不是在市场交易,所以市场是不会调取停车场的监控的。到时候就只能自认倒霉。” 任自闲垂眼看了一眼,许轩铭很自然地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她错过了拒绝的时机,现在松手反而有些欲盖弥彰。 正当她举步维艰的时候,许轩铭松了手:“你不要离我太远,也不要轻易去捧那些文玩。” “好。”任自闲点头。 还有强买强卖的规矩? 成家园的文玩市场每逢周末人就会很多,许轩铭带着任自闲往里面走。 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毕竟少数,市场里无论是买家或者是卖家都是有些年纪的。 任自闲其实并不想出门,兴致缺缺、不远不近地跟着许轩铭走。 许轩铭知道她的兴致不高,所以也照顾她的情绪,默默为她隔开人群。 “成家园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当时言市还没有改名,最开始只是一个民间自发售卖零散地摊旧货的地方,随着市场渐渐形成了规模也就越来越多人在这里摆摊。”许轩铭言辞之中能看出他对成家园还算比较了解。 “上个世纪末尾,逐渐发展成了全国最大的、宣扬民俗文化的大型古玩艺术珍品市场,三教九流都在这里混杂。不只是招工寻人买卖货物,连天桥杂耍甚至还能在里面找到跳大神的也都在这里摆摊。” 许轩铭说起成家园的来历如数家珍:“而后来官方出面整顿,划分了区域,出台了管理政策之后,又让民间自发成立了监管委员会。跨过世纪,进一步发展吸引了不少外地外国的游客,成家园的老股东看见了市场前景,所以不断进行品牌培育,慢慢和旅游业相辅相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任自闲点头,许轩铭见她还算有兴趣,就说道:“言市有一句老话:绕不过的城墙根,逃不开的成家园。在言市的这个地方要是想找点小玩意小摆件,那成家园必定是不二之选。再加上每到农历逢三、六、九,成家园还会特别开放所谓的‘鬼市’。” 任自闲抬眼看他一眼,许轩铭笑着说:“当然不是你想的那种‘鬼市’,只是夜市罢了。但是其中鱼龙混杂,有些卖的确实是古董珍品,但也有趁机敲诈的。如果你有兴趣今晚就可以在这里逛逛。” 许轩铭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四点,等会儿吃完饭可以逛逛。” 任自闲点头:“许教授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自小就在这里长大,当然清楚。”许轩铭正巧在一个店门口站定,推门说,“既然回家自然是要来打个招呼的。” 任自闲一愣,随后看了一眼招牌:言无多宝轩。 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撞到了许轩铭家里。 这下她是进还是不进? 许轩铭这么几次试探的意思她也明白,大家都是成年人,对于恋爱这种事情自然都是心照不宣。 许轩铭对她有好感,她自然能感受得到。 任自闲垂眼思索。 许轩铭见她面露犹豫之色,坦然笑道:“只是打个招呼,如果你不想进来可以就在门口等我。” 任自闲略微思索,摇头道:“走吧。” 许轩铭家的店不大,大厅里总共六个博物柜上面陈列着上百只的茶壶,粗略一看,精烧的粗烧的,甚至有些能看出来已经上了年头。 一进门就能看见一张竹藤摇椅在晃动,藤椅上一张毛绒毯子遮着个大半的人,旁边的矮凳上面放着一炉烧开的热水,滚烫的红炭在炉里燃烧,炉子旁边斜斜盖着一碗盖碗茶。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收音机的声音,里面吱吱呀呀地响着小曲。 躺在躺椅上面的老头脸上盖着一张今早的报纸,中气十足地嘘合着眼跟着和:“……此事诶,出在了京西蓝靛厂啊~” “轩哥儿~轩哥儿~”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任自闲吓了一跳,转头看是一只在鸟笼里面扑腾的八哥。 “对嘞!”那老头摇椅晃得吱吱呀呀,“你多叫几声,他就回来了。” 八哥还在叫唤:“轩哥儿!轩哥儿!尖果儿~尖果儿~” “哈哈哈,你还催上婚了?”老头被八哥逗乐了,笑着坐起来,报纸落下,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面前的许轩铭,“哟,还真回来了?” 老头眼尖地看着许轩铭身后跟着一个姑娘,噌地一下站起来,差点摔了个仰翻。 许轩铭眼疾手快一把将小老头拽起来:“我就是路过回来看看。” 小老头看都没看他一眼,一步蹿到任自闲面前,脸上皱纹都笑得生动起来:“你好你好,我是这个臭小子的爷爷,你叫什么名字啊,本地人么?外地的也没关系,家里有几口人啊?” 任自闲瞬间被这老爷子的动作吓懵了,只能任由老爷子和她握手:“我是任自闲。” “任自闲好名字啊。”老爷子笑得见牙不见眼,“有诗云:笑而不答心自闲,别有天地非人间。这可是李白的诗。欢迎你来,有什么喜欢的就跟爷爷说,今晚就在家里吃饭吧,爷爷给你露两手,咱以前学的可是宫里传下来的老手艺,什么桃花酥奶香酥酪都会做,这臭小子想吃还吃不着呢,我只给孙儿媳妇吃。” 许轩铭忍无可忍,把她挡在身后:“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怎么?还没追上?”老爷子一脸过来人的表情,“那你不行啊,爷爷当年可算是十里八乡的帅小伙,怎么到了孙辈这么不争气。” 许轩铭没办法对有些尴尬的任自闲道:“你还是出去等等吧,我等下就出来。” 任自闲在这种情况之下也尴尬,索性点头对着老爷子笑了笑就推门出去。 她刚一出门,许轩铭转头对着老爷子说:“今晚做点好吃的。” “干嘛啊,回来打秋风?”老爷子横眉冷对,“这是不是孙媳妇啊,你给个准话!是孙媳妇就给吃,不是孙媳妇就没有!” “你怎么还搞歧视呢,”许轩铭看了一眼门外的任自闲,“就算是孙媳妇见你这样也吓跑了。” 此话一出,老爷子就知道这小子春心萌动了,连连说了两声好:“好好,我还以为你小子就打算孤独老死呢,谁知道还真有这红鸾星动的时候,去吧,好好陪陪人家,爷爷给你整俩拿手好菜,保准一举拿下!” “一举拿下!一举拿下!”八哥在笼子里捡话,扑腾着翅膀附和。 任自闲在门口站了几分钟,许轩铭就出来了:“走吧,我们逛逛晚上吃了饭差不多鬼市也就摆好摊了,到时候我们可以逛逛。” 许轩铭没有提任何让任自闲难以回答的话题。 没走两步,前方的人纷纷嚷嚷起来。 一个带着红色毛线帽子的摊贩抄着手,他面前的摊位铺着大红色的棉布,上面陈列着各种旧物件,最中间的是一个四十公分、横宽纵窄的方形镂空漆画木箱,带着模糊棱镜的妆台箱子。 小贩嗓门很大:“这种漆画棱镜,送去拍卖会就是买上百万也有人买,您瞅瞅这皮壳,盘一百年也没有这润色啊。” 说罢他伸出粗糙异常的手抚摸妆台箱子上的镂空雕花。 皮壳就是老家具在长期使用过程之中,漆面与空气水分接触造成了风化,使得原有的漆面产生了温润如玉的包浆,一般还伴随着漆面的皲裂。 漆器家具上有这种玻璃质感的厚实包浆,会让家具看起来更加有质感。 保存得好的漆器家具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说物以稀为贵,一旦有人追捧,很快就会炒起来。 都知道漆器家具要包浆,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任自闲看了一眼那摊子上面的漆画妆台箱,心里面已经了然。 再看小摊前面站着的是一个妆容精致的姑娘,瞬间明白了现在的局面。 这个小姑娘怕是要成被宰的肥羊了。 摊贩伸手摸了摸还在嘚吧嘚地说:“要咱说,您要是真想要,实诚开价四万,咱就当交朋友了。” 四百万的价一出,周遭一众哗然,围观群众窃窃私语。 “四万……”问价的小姑娘很明显被这个数字吓到了,“这样啊……那我还是不要了……” “诶,怎么?您是觉得我的货不好?”小贩眼神一变,笑容瞬间垮下来,“您仔细瞅瞅,这龙凤呈祥的花纹,那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真正的老物件!以前用的人,那也都是非富即贵!您就是逛遍了整个成家园,也别想再找到更好的皮壳。” “不不不,我不是说您的货不好,就是太贵了我……” 小姑娘还没说完,就被小贩打断:“贵?四万块能得这么好的东西您就偷着乐吧,我诚心给价,谁成想您拿我耍着玩呢?” 小贩一步步紧逼,也不给小姑娘说话的机会,拽着人不让她走。 “你别拉我。”小姑娘见许多人围了过来,原本就狭窄的小道已经形成了阻塞。 其他的路人打量她低声交谈,显然已经给其他人造成困扰,一时之间又急又臊,脸色瞬间通红。 “这样,这摊子上您总得买点什么吧,这开门第一单问了就得买,这是规矩,否则我这摊子就可就跟了霉神了。您可不能害我啊。”小贩拽着她。 这小贩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个,这小姑娘看着不缺钱,人又怯生生的,被这小贩用言辞一压就只能掏钱随便买点什么东西就走。 “好……”小姑娘顶不住压力刚要选个小东西,就当花钱买个教训。 然而此时任自闲突然开口道:“原来成家园还有强买强卖的规矩?” 骗子! 她声音不大,奈何因为离得近,所以在场的人都听了个正着。 许轩铭有些惊讶,原本这种事情他在成家园见得多了去了。 这些小商小贩没有背景,顶多是高价卖点东西,只要不过分,就算是警察来了也只能是息事宁人。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报警,都只选择私了。 红帽子小贩一听有人管闲事,立刻嚷嚷起来:“你多管什么闲事?买卖场上不插话,你这个小女娃怎么不懂规矩。” 许轩铭眉头紧皱,拉着任自闲的胳膊挡在他的身前。 红帽小贩一见许轩铭,脸上的凶狠瞬间退却一瞬:“轩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许轩铭在成家园也算是个人物了,从小在成家园长大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沾染着世俗气息。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小孩在成家园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耳濡目染,长大以后多半选择在成家园子承父业。 然而他们之中出了个别人家的孩子——许轩铭。 他不仅成绩好到读了全国数得上排名的好大学,更是一举考上全额奖学金去欧洲留学。 可以说家家户户吵架骂孩子的时候都能顺一嘴许轩铭。 “你看看别人许轩铭!你怎么没别人的本事?” “辛苦供你读书,只知道好吃懒做,人家许轩铭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去读大学了。” “也不知道好好读书给你老子挣面子!废物点心!” 自从许轩铭之后,成家园的小孩像是全部都有了标杆一样。 再加上许轩铭从小就不合群。 以前这些小孩成群结队看不上他,现在许轩铭摇身一变成了家长口中的好孩子。 以红帽小贩为首的那些小孩自然是不服气,不就是读书好点么?书呆子一个,有什么了不起,以后也是给人打工的命,倒不如自己家里的店铺乐得自在。 然而等许轩铭从欧洲回来集体傻眼了,他们看不上的书呆子穿着一眼就高级的西装,拿着上百万的年薪回来过年。 原本是同龄人,许轩铭和他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许轩铭是大学花重金聘请、年轻有为的教授,而他们穿着打折淘来的厚棉服,哆哆嗦嗦抄着手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的小摊子,盼着旅游旺季能宰一波肥羊。 就算是搞古董玩文物也有三六九等之分,许轩铭明显把他们甩在了身后。 此时红帽小贩一眼就看见了许轩铭,他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气质美女,俊男靓女在人群之中格外显眼。 原本红帽小贩还看见许轩铭有些露怯,生怕他当众给他难堪。 如今见任自闲站在许轩铭身边,许轩铭还动辄将她护着,想起他妈催他相亲,找得那个面容寡淡的女朋友,瞬间又妒又恨。 红帽小贩语气有些阴阳怪气:“轩哥这是离开成家园太久了,把规矩忘了吧。” 许轩铭没有说话,文玩圈子不成文的规定,看破不说破,要有人看打了眼,也不需要路人凑近提醒。 第一是敢上桌子就得承担的起后果,打眼就算是给自己交了学费。 第二是在摊前评头论足实在不合规矩。 小贩这样一说,任自闲也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坏了人家的好事。 那个妆容精致的小姑娘有些难安地看了任自闲一眼,又看了小贩一眼。 眼看人越来越多,也知道自己惹了麻烦,急得脸色微红:“别别,大哥,我买还不行么,刷卡……” 小姑娘此话一出,小贩瞬间喜出望外,挑衅地看了任自闲两人一眼。 任自闲上前一步,一把把她扯住:“漆器种类繁多,造价的方式也不尽相同,但是无非是做旧和仿造两种。如果你付了这四万块,凭借他刚刚说的就能在给警察局添一份卷宗。” 红帽小贩听后脸色骤然难看起来,随后嚎叫起来:“小姑娘,你说话要讲证据的!谁骗人了?你看看这个旧痕,再看看这个断面口子,没有三百年也有两个甲子了,你怎么能信口雌黄呢?” 他的视线在任自闲和许轩铭身上回转一圈,恍然大悟状:“哦!我懂了,你是许轩铭他家派来砸场子的吧,怪不得一点规矩都不懂!” 周围本来就围着一圈吃瓜群众,听见小贩这话,当然明白了怎么回事:感情是同行拆台啊。 这几个人一看就不像是对文玩古物感兴趣的,不少人心中有些阴谋论了。 “小姑娘!生意不是这么做的!别看别人生意好就想着怎么把人家搞黄,这是不对的!”一个大叔高声道。 “就是啊小姑娘,成家园规矩,不买不还价。同行之间尊重都是相互的,心生嫉妒要不得咯。” “穿得光鲜亮丽做事情怎么这么不要脸?” 瞬间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任自闲和小姑娘身上,有探寻,有鄙夷,有打量…… 那个最开始和小贩争执的姑娘扯了扯任自闲的袖子,低声道:“我还是给钱吧,没必要……” 任自闲没听他的上前一步仔细看了漆画妆台镜:妆台镜连着木质箱子的地方有些磨损的痕迹,漆皮掉了不少。 正中间是一对龙凤呈祥的花样,上面龙飞凤舞栩栩如生。龙凤双眼处点缀着小颗朱砂红眼,而龙鳞凤尾都用云母贝片装饰,整个妆台柜子显得大气又高端。 漆器家具很少有保存完整的,这件也不例外,龙纹从中间起有一节断裂,从横面可以看到分层明显的金胶和红漆。 “这也不像是假的啊。” 不只是小姑娘这么觉得,站得比较靠近的其他人也都这么想:“这也没啥不对吧,你还在挑刺呢?四万这摊主都收少了。” 红帽小贩一见有人站在他那一边,心里面底气也足得很,这是造价的不错,但也是他的精心作品,就算是文物鉴定专家来也不一定能一眼看出来。 夜幕降临,成家园开了照明灯,不少白日的摊贩开始撤退,紧接着就是鬼市的摊贩开始准备摆摊。 不少人买到了心怡的东西,见这边有热闹看,就自然而然围了过来。 “要判断什么是好的古董漆器,一般来说从几个方面入手,”任自闲按下小姑娘准备刷卡的手,“第一,落款,这个木箱很明显是没有落款的那类。” 周围群众本来都洗耳恭听她能说出什么高谈阔论,谁知任自闲说了这么一句废话,也都嗤笑出声。 “得了,小姑娘,你们要是没有这么多钱,买点摊子上其他东西,也算是给老板一个交代,”有人出来打圆场,“别东拉西扯的,妨碍老板做生意。” “第二种就是修补的方法,将原本器皿的底座换掉,亦或者是重新修补上漆,如此一来以前的颜色也就不复存在。要调配不仅仅要将图案匹配一致,更要让雕刻手法和风格相匹配,如果没有特殊的激发手段是不成的。” 任自闲不急不缓地说,已经围观群众开始面露厌烦的神色了。 在他们看来,任自闲就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然而这个漆器都不是这两种问题,它得做旧,因为除了上面的菱花镜之外,包括箱子都是伪造的。”任自闲一语瞬间炸开了锅。 “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那红帽小贩瞬间涨红了脸,像是被侮辱了一样,“你说话要负责的!” 任自闲继续道:“整块漆器的做旧最好用的就是设骨剥,也就是在新的仿古漆器上做出剥落和断裂的痕迹,断裂大体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细碎裂纹也就是牛毛纹,常见于两三百年之前的漆器作品。这种是随着时间流逝,自然而然形成的。现代手段很难仿造的,你这种上面并没有。” “有点见识,但我这也就一百来年的东西,要是有牛毛纹可不是这个价钱。”红帽小贩一听她这么说,瞬间心底松了口气,牛毛纹确实无法仿造,但是好在不是所有的漆器都会有牛毛纹。 他对外宣称这箱子也就是一两百年,就算没有牛毛纹也是正常的。 许轩铭看向任自闲,虽然不动声色但忍不住也担忧起来,紧接着他看见任自闲眼中闪过一丝灵动的狡黠。 就像是看见了猎物落入圈套的狐狸,许轩铭了然微微笑了出来。 “而另外一种就是蛇腹纹,先用薄宣纸放在漆器上面,加灰烘干,等彻底干透就会有纹路显现,用小刀描边就可以做出你这种效果。”任自闲直接说道,“但是这样做,有个致命的问题就是漆器的裂纹达不到漆下裂的效果,裂纹只浮于表面。” 红帽小贩听她的话,瞬间脸色一变动,扬手就要把箱子拉过来。 幸好站在任自闲旁边的许轩铭一把按住那个菱花妆台箱子,红帽小贩被预判了动作,一时之间被许轩铭吓到瑟缩一瞬。 之前被小贩逼迫的小姑娘眼疾手快地掏出手机用手电筒打着光,仔细看了裂纹,随后惊喜大吼:“是了!这个裂纹只在表面,很尖,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茶盏 小姑娘的声音不小,周围原本就围了百八十个人,此时全都挤上前来想看看到底是不是仿造品。 顺着小姑娘的手机电光,离得近的一个四五十岁的彪悍大叔往前一站极具威慑力地道:“我来看看!” 只见他大手一振,将那箱子抬起放到最近的桌面上,从自己口袋里掏出特制的放大镜和照灯。 这是不少专业人士都有的简单工具,这个大叔看样子也是常年混迹成家园的了 “你轻点啊,弄坏了可得赔钱……”红帽小贩眼珠飘忽不定,讪讪地提醒。 “红漆画家具又不是金银细软,没那么多讲究。”许轩铭开口道,“只要别弄坏,看就是了。” 一句话将红帽小贩的话堵住,他原本想着,两个姑娘不好招惹,一个路人大叔要是把箱子弄坏了总得赔钱吧。 谁知道许轩铭直接把他的话堵死了,木漆家具当然没有那么容易坏,可他就是想让这个彪形大汉给箱子弄坏,谁都好,赔点钱就赶紧走吧。 “大家请看!”大叔让开了一点,将手上的放大镜露出来,“漆画箱子表面出现多道类似于刻痕的现象,如果不是放大根本看不见,纹路走向也不对。并且对于浮雕漆画来说,最容易受损的就是凸出部分。这一部分长期氧化,第一容易变形,第二漆面容易脱落。” 大叔指着手木雕刻龙的背部说,“然而这里并不见磨损,相对比的,是这个最不容易触碰到的凤尾却有大量裂痕,所以很难不怀疑这就是一个近代工艺品罢了。” 此话一出,红帽小贩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脸色灿白,嘴唇抖动说不出一句话。 有了大叔当先头军,更多好事者发现了端倪。 “你们看。”有人指着箱子背后的一角,“这里锁扣最容易磨损,却崭新得很,很奇怪。” “去去去,有你们什么事?”红帽小贩恼羞成怒开始赶人,“要买就买,不买我还得做生意呢!” 原本只是看热闹的人群笑得更大声了,这不就是妥妥的欲盖弥彰吗? 小贩见人越来越多赶也赶不走,一把抱住那漆器箱子,还在嘴硬:“小姑娘不买就算了,还动辄诋毁,真是道德沦丧,小心小爷告你诽谤!不买还耽误我下工,收摊了收摊了!” 小贩说收摊,真就抱着箱子往摊子后面走:“一群外行,看什么看!” 周遭人群见他这样纷纷开始嘲笑。 “哟,露怯了?真丢人。” “是啊是啊,这种就是想要把人家小姑娘宰一顿的无良商贩!” 在红帽小贩旁边摆摊的摊主义愤填膺:“真是给成家园丢人!就这种人给他一百年也发不了财!” 红帽小贩一听有人给他叫板,被当场抓包的羞愧瞬间转为愤怒,大声嚷嚷:“你们瞎哔哔什么?看破不说破不懂?一群没有行规的玩意,打眼算是交学费你们不懂?” “今儿个算我倒了血霉了!”小贩收拾得更快了,嘴里还在嘟囔,把东西拖上拖车:“收摊了收摊了!” 恼羞成怒的小贩看见许轩铭站在原地,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瞪了许轩铭一眼,故作大摇大摆地往他身上一撞。 然而许轩铭比他高了半个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红帽小贩不仅仅没有能将他撞倒,反而自己因为背了东西重心不稳往后趔趄了好几步。 周围看笑话的人也都窃窃笑起来,红帽小贩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落荒而逃。 “大家散了吧。”之前鉴定的那个大哥挥了挥手,“大家买东西可擦亮眼睛,千万不要被这种心术不正的人占了便宜。” 任自闲正要走,就被之前的小姑娘拉住袖子:“还好有你,不然我就要被他讹诈了。谢谢。” 任自闲不喜欢和别人肢体接触,但也没收回袖子:“嗯,下次不要贸然问价。” “走吧,回家吃饭。”许轩铭看出任自闲并无闲聊的心思,找借口先走。 那小姑娘只能目送两人离开,直到任自闲消失在拐角才将一直在口袋里振动的手机拿出来接听:“见到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刚刚进入古董市场的新人罢了,不明白先生为什么这么重视她。” 小姑娘想了想,补充道:“不过她倒是个面冷心热的。” …… 许轩铭带着任自闲往回走:“我很少带朋友回家吃饭,所以爷爷做了些菜,你想去尝尝吗?” 任自闲看了许轩铭一眼,一般的人这样说肯定就是希望对方能去家里吃。 但任自闲知道许轩铭是真的在问她的意见,如果不愿意去也不会勉强。 从进成家园之后,许轩铭就一直将选择权交给任自闲,甚至在见爷爷之前特意让任自闲在外面等。 “走吧,”任自闲道,“总不好让老人家白高兴一场。” 这下倒是许轩铭笑了:“行,但是有件事情我得和你说清楚。” 任自闲看向许轩铭,见他眼里带了些郑重,心里有了某些猜测。 果不其然就听许轩铭直视任自闲的眼睛,说:“我能追你吗?” 虽然早有预测,但是任自闲还是怔愣了一瞬,随后道:“我现在没有这个心情……抱歉。” 许轩铭并不认为自己已经没机会了,反而道:“我知道。就算分手也不一定要和我在一起,但是我有机会可以追你了,不是吗?就算是朋友也可以去对方家里吃饭,不用太紧张。我家老头说什么,你不必当真。” 任自闲看了他一会儿,她很少被人这么直白地告白,之前也有人隐晦地表达过好感。 但在她荒芜的前半生里面,根本就顾不上如何回答。 在她的印象里,不是在挣钱就是在学习,除了林雪棣没有人真的和她告白过。 任自闲不太知道如何委婉地拒绝,索性许轩铭并不现在就要个答案。 许老爷子所言非虚,他做的菜确实口味一绝,特别是荷花酥饼沁人心脾又香甜酥脆。 就连任自闲也忍不住多吃了两口。 “尝尝爷爷做得糖藕,甜而不腻,这在言市也是头一份!”许老爷子非常热情,连连用公筷给任自闲夹菜。 任自闲他们闲逛成家园,也就短短三个小时,他给做了两个大菜,一个松鼠鱼,做成松果的造型,色泽鲜艳让人食指大动。 又亲自买了肉馅做了什锦乱炖,配上两个清爽可口的炒菜,已经足够让人饱餐一顿了。 “谢谢爷爷,”任自闲笑着夸道,“糖藕最费心思,无论是从糯米选择还是莲藕的搭配上面都十分麻烦。看样子这道菜是许教授喜欢吃的。” 许老爷子瞬间高兴了:“看得真准,每次轩哥回家都得吃这个,所以一直备着这糯米呢!你多吃点!” 许轩铭轻笑着看任自闲把老爷子哄得高兴,就算是两人暂时还没有任何发展,任自闲也不会驳老人家的面子。 许老爷子知道许轩铭还没追上,当然不会说失礼的话。 餐后打发许轩铭去洗碗,带着任自闲看他的收藏。 许老爷子在成家园呆了一辈子,别看店面不大,但是收藏不少。 “你看,”许老爷子翻开收藏本,“这几页全是五帝钱,我都分门别类收藏好了,就这一本就是开价两千万都有人买。还有这个……” 任自闲虽然是学文物修复,但是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许老爷子在这里如鱼得水,一会儿从犄角旮旯里面摸出一卷文书,一会儿从台桌背后端出一方好砚。 许轩铭就洗了十分钟的碗,任自闲面前已经摆了好几件价值百万的收藏品了. “你这是跟人炫富呢?”许轩铭笑着擦了擦手上的水。 “嘿,你这混小子怎么说话呢?我这是和小闲儿介绍介绍。”许老爷子蹲在博物柜的前面,从里面拿出一个木盒,“这些东西你不稀罕,人家小闲儿肯定稀罕。” 说着就招呼任自闲过来。 任自闲正在看一本绝版的卷轴医书,正感叹竟然有保存这么完整的真迹的时候,听见许老爷子叫连忙过去。 “来,小闲儿,这是爷爷收藏的好东西,平时轩哥想看也不给。”许老爷子将木盒打开,里面是一个金丝楠木雕制成、刻梅花的锦匣,一把雕琢鸟形纯铜锁扣虚扣。 许老爷子将木盒打开,从内里取出一块红色的布包:“这可是我新收的宝贝。” 他将布包打开,露出里面一方晶莹剔透的方形绿松茶盏来,茶盏薄可见光,内里镂空雕刻悬崖上的一株挺拔的翠松,悬崖周围徘徊一只骁勇雄鹰。 茶盏没有刻字,其意境已经表了十分。 “这一看就是近现代作品啊,”许轩铭拆台,“这你也收?” 然而许老爷子却连声啧道:“你到底懂不懂行,虽然是近现代作品,但茶盏浑然天成,收这样一只也是很难得的了,我就等一个有缘人来卖个高价……” “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任自闲鬼使神差地问,“这个我很喜欢,能割爱吗?” 人情 许轩铭有些意外,反而是许老爷子眉心一挑,乐呵道,“你喜欢?你喜欢就拿走。什么割爱不割爱的?” “好的,”任自闲点头掏口袋,“刷卡可以吗?” 老爷子十分大方发地挥挥手:“别了,也不是多少钱,就当我给你这个晚辈的见面礼了。” 任自闲有些为难地看向许轩铭,后者明白她的难处,站出来说:“爷爷,你这样热情把人吓跑了,更何况你送一不值钱的杯子干嘛,还只有一只,那岂不是让你孙子追不到人?” 许老爷子一愣,笑着骂道:“你追不到是你自己的事情怎么还赖上我了?行吧行吧,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说罢就回了后院。 “别介意,你跟我来。”许轩铭明白,他刚刚表白,任自闲还没有接受她,此时就算送东西也不能动辄十几万的工艺品,这让任自闲是接还是不接? 许轩铭很自然地给任自闲刷了卡,没有多收也没有少收。 任自闲再心里面松了一口气,许轩铭没有让她难办。 有些人总是倾尽全力对人好,殊不知对于处处受照顾的人也是一种负担。 更何况许轩铭刚刚还说过要追她,转头送了个几万块的茶盏。 无功不受禄,任自闲还是觉得刷了卡比较踏实。 明码标价的礼物还能找机会送回等价的礼物或者补齐,更难办的是人情的欠债…… 任自闲突然想到了林青松。 虽然她和林青松已经分了手,但是林青松帮她不少。 就比如金海的房子,她刚刚考上莫文教授的研究生所以肯定不能长期打工,没有收入来源就只能蜗居在之前的那个小房子里。 还是林青松来住了一晚才大手一挥让她去祝金海的。 任自闲住了三四个月,虽然是按照市场价把租金补给他了,但金海的房子确确实实给她提供不少的便利,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林青松都非常迁就她。 更何况任自闲知道金海的那个房子不是有钱就能租到的。 还有漆棺项目,不仅仅用了祝家的器械手段和人工,还有一千多漆器作为试验品,这些就算是有钱也办不到。 那种情况下,林青松能豪迈地站在她的身后,确实让她没有了后顾之忧。 否则就算她能拿出漆棺项目的理论,文化局也不会选择她,更别提其他的了。 任自闲摩擦着茶盏的边缘,要是林青松一气之下开个价就好了,就算是天价也能慢慢偿还,总好过现在心中悬着一块大石头。 不过林青松现在应该不太想见到她…… 许轩铭给她刷了卡,又将茶盏给她包好。 “来,小闲儿,”许老爷子推门进来,手上拎着个荷花雕刻的红漆木食盒子,“这是爷爷做的点心,带回去尝尝爷爷的手艺。” “这不太好吧……”任自闲刚想要推辞就被许老爷子塞倒手上,打开一看是两封奶酪饽饽再加上一小盒子桂花蜜酥。 “长者赐不敢辞,轩哥儿不爱吃这种果子,你帮爷爷尝尝,怎么改进和爷爷说。”许老爷子道,“年纪大了就下厨房这么一个爱好,结果轩哥儿也不回家,你就当帮爷爷个忙。”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任自闲自然也不好推辞,许轩铭顺手将点心匣子接过来:“那我带她去逛逛,之后送她回去,下次再来看你。” “你回不回来无所谓,”许老爷子摆手,“小闲儿找得到路就行。” 许轩铭带着任自闲告别了许老爷:“我爷爷就是这种性格,他是真喜欢你,所以请你多担待。” 任自闲并没有觉得冒犯:“嗯,我知道。” 许轩铭见她并不反感,道:“我爷爷是退伍军人,当年还上过战场,落下了腿伤。大腿胫骨里面卡着三片弹片,因为当时战场上医疗条件落后,是我奶奶把他救回来的。很俗套的爱情故事,后来我奶奶是生下我爸之后就难产去世了,爷爷开了这个文玩店一个人养大了我爸。或许是许家祖坟的风水问题,我出生之后不到两个月,我爸妈就车祸去世了。” 任自闲不知道怎么回,索性许轩铭只是讲讲:“所以老爷子总觉得许家的香火要断在他的手上,我三十岁的时候就开始催我结婚了。今天可能只是激动了一些。” “老爷子也是关心你。”任自闲轻笑,“我奶奶也曾经催我结婚,现在她清醒的时候也会。” 许轩铭心神一动:“奶奶怎么了?” “阿尔兹海默症。”任自闲道,“已经有几年了,肾也不好,现在能调养还行,但是医生说也没完全把握治愈。” 许轩铭之前就看过学生典籍,任自闲只有奶奶一个亲人。 他们两人的经历如此相近,许轩铭心中悸动,任自闲或许是不太会拒绝别人,除了学术上有一种不自知的执着可爱。 单恋中的人总是能发现意中人的好,许轩铭从小打到物欲单薄,很少有自己想要的什么东西。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任自闲,也不知道到底这种喜欢有多少、到了什么程度。 但他能确定的事,如果他放弃这次机会,他会后悔。 之前在辩论赛上,只觉得她是一个非常耀眼夺目的学生。 然而自从上次和任自闲吃过饭,他才能确定自己确实是为她心动了。 虽然听起来像是自傲,但是许轩铭确实认为自己足够聪明。 在小学就清楚自己要上什么样的中学,在中学就明白自己下一步要上什么样的大学,考取什么样的专业。 像任自闲这种,明明已经走上了微生物研究的道路,前途也是目之所及。 却在短短的时间因为自己所谓‘想学’就在研究生的时候转了专业的,确实不多,可以说只有她一个。 许轩铭最开始是有些嫉妒她的潇洒和恣意,此时许轩铭第一次听任自闲说她家里的事情,才明白她也有自己的困顿与无措,一时之间又不知道如何才能慰藉到她 反而是任自闲突然笑出来:“世事无常罢了,现在她偶尔还能记得我我已经很高兴了。不说这个,我们先去哪里逛一逛?” 话题太过于沉重让任自闲有些喘不过来气,她四周看看,成家园的鬼市并非每天都开,所以趁着机会出来摆摊的商户也多。 场内的灯光开得很足,其中如同白昼,与白天不同,夜晚的鬼市更热闹。 鬼市的东西两侧分别有一个广场,在广场上摆摊的大多数都是流动的商贩,铺一张棉布或者支起一张小桌,摆两三把小椅就变成了一个简易的摊位。 因为靠近鬼市的边缘,所以光照不好,有经验的摊主会自己带着照明灯。 市场分为东西两个区域,东区主要卖一些现代小摆件,像是手办盲盒,甚至是童年玩具,儿童绘画图书都能在上面找到。 甚至有一些不太好找的外文绝版书籍也能找到。 而西区就是任自闲和许轩铭的主要目标了。 西区以古董字画、家具摆件、文玩手串为主,摊位几乎是紧紧挨着没有空隙。 文玩核桃手串之类的小玩意成堆成堆地捆售,货堆上面写着【10元/条不议价】【100元/堆不挑不选买四堆送一堆】之类的硬壳纸板。 “最近几年年轻人喜欢玩的像是绿松石、玛瑙石、菩提子之类的文玩产品不少,”许轩铭指着一堆烧过的菩提子说,“像这种原料也有,成品也有,特别是雕刻成各种形状的更好卖。” 近年来大批量的新手跟风涌入文玩市场,文玩市场出现空前的繁荣。 那时候做什么样的文玩都能赚到钱,所以也就造成了嗅到商机的文玩商人大量囤货倒卖。 文玩种类繁多,并且品质层次也非常复杂。 一个真正的文玩爱好者没有个几年是无法培养出自己的眼光和见解的。 老玩家也愿意带着新玩家玩,所以最近几年的文玩圈子顺应时代出了不少教程。 就连成家园也有自己的文玩免费教科班,不仅仅免费对外开放,甚至会派发一些入门级别的文玩来留住客户。 文玩的下一步就是玩古董。 华夏人民对于老物件总是有一种特殊的时代滤镜。 就像摸到墙上的弹痕,就像是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站到旧宫殿,仿佛就能对古人感同身受。 所以因着文玩圈子的兴盛,连带着古董行业也转了起来。 任自闲很少来这种地方,看什么都比较新奇,顺着人群往市场里面走:“怎么没见古董之类的东西?” “这些物件都在里面的摊位,”许轩铭将点心盒子从左手换到右手,顺势将任自闲和人群隔开,“家具之类的不好挪动,而瓷器玉石容易损坏,所以被安排在里面人比较少的摊位。”许轩铭道,“因为都是随地摆放,所以要注意自己脚下,东西坏了是小问题,最重要的是别摔了。” 任自闲自然会注意,这些摊贩的货物良莠不齐,想要淘到心怡的宝贝就需要格外目光如炬、慧眼识珠。 相机 各个朝代的钱币用塑料盆子随意装着,玉石胚子用戒指盒摆在面上,旁边就是一堆七倒八歪的瓷器。 “小姑娘,随便看看吧。”一个把玩着一对核桃的精瘦老头一眼看见了任自闲,悠哉悠哉地说道,“或许这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呢。” 老头的话意有所指,任自闲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看向他的摊位,许轩铭一看她感兴趣连忙让后面的人先走。 老头的摊位并不大,一块红布铺在地面上,上面零零散散摆着一些银元,几件小陶瓷摆件。因为摊位上东西比较少,第一不太引人注目,第二是这种小摊贩的货品也不好讲价,所以纵然是行人匆匆,也鲜少有人在他的摊前停留。 任自闲扫视着摊位上面的东西,兴致缺缺,她是学文物修复的,但也是专攻书画卷轴类别的。 这次来成家园想要长长见识,顺便可以淘换一些可以作为平日练习的古物卷轴。 老头摊位上面的银元陶瓷并不算吸引她,她正要起身就走,目光角落却见老头摊位角落十分违和地放着一台灰扑扑的相机。 任自闲瞥了那相机一眼,瞬间就愣住了。 那是一台理光胶卷相机,四角破损很严重,镜头也又一块很大的破损。 整个相机像是刚刚从土里挖出来的一样,还沾着干涸的泥土。 “有什么喜欢的么?”许轩铭见任自闲愣住了,仔细看了一眼摊子上面的东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虽然都是一些老物件,但都不是能卖得上价的东西。 “小姑娘看上这个相机了?”那老头悠哉悠哉地说,“我就说有你想要的东西吧。二十万卖给你了。” “二十万?”就算是许轩铭也吓了一跳,“这又不是古董,还破了,就算是全新的也就五百出头,你敢卖二十万?” 相机收藏本就小众,再加上这一台并非什么具有时代意义的技术性相机。 甚至只是上个世纪的一台广收好评的性价比相机罢了。 然而任自闲看见那相机的一瞬间脸色白了,她有些颤抖地伸手过去拿那个相机。 相机只有巴掌大,通体黑色,上面有薄薄一层灰土,任自闲颤抖着手将那个相机拿起来往底部卡槽的位置摸去,底下隐秘处果然有一交叉十字模样的刻痕。 “这是我爸的相机……”任自闲用自由自己听得见的声音低声道。 任自闲的父亲叫任存,是一个木讷的上班族,任自闲从小也不太知道任存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只知道任存从没有加过班,也没有其他的爱好,走哪里都带着他的小相机。 家里没有什么钱,所以一台相机他能用好几年,宝贝得不行。 最大的兴趣就是给妈妈拍照,还专门有好几个相册专门放他的作品,后来相册放不下就只能用箱子装着。 教任自闲学拍照又变成了他另一个爱好。 任自闲记得,妈妈在花园里面转圈跳舞,任存就在不远处教刚上小学的任自闲拍照。 黄昏的暖光照在妈妈白色的裙摆上,伴随着胶卷转动的声音。 “小闲儿,你看这里对焦,如果不对可以转……”还没等任存说完。 任自闲手上一滑,条件反射伸手一捞,相机擦着她的指尖飞了出去。 “完了!我新买的相机!”任存赶紧捡起来,崭新的相机被石子划了两道划痕。 连妈妈也都不跳舞,走过来看看情况。 谁知任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还好是划伤在卡槽上,要是划在镜片上,那不得更考验我的技术?” 任存夫妇离世之后,相机相册就都被任自闲收了起来。 她没有时间去怀念过去,十六七岁的任自闲是家里唯一一个能挣钱的人了。 后来这个相机被林雪棣从落满灰尘的箱子里翻出来:“为什么要收起来?相机不用就会坏掉的。这样吧,岳父用这个相机给岳母拍照,我以后就用这个相机给你拍照!” 现在任自闲拿着这个落满灰尘的相机并无任何失而复得的欣喜,只有一种恐慌,她当时以为这个相机在林雪棣的遗物里面被一起送回了林家。 然而现在却出现在了这里,林雪棣当时真的带着这个相机下了地? 那这个相机里面有什么? 林雪棣当时在地下开掘现场看到了什么? “二十万,这个相机你拿走,如果不行那就走吧。”老头像是没有看见任自闲的动摇,他依旧转着手里的核桃,“要是决定买这个相机,那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任自闲碰着相机的手一抖,什么叫没有回头路了? 她抬眼看着那老头,老头穿着夹袄,目光灼灼地盯着任自闲,像是要将她看透:“你想好要拿回这个相机了吗?” 任自闲出乎意料地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他问任自闲,是否真的要准备拿回相机。 她是不是真的要进入文修圈子去调查林雪棣的死? 这是他们第二次的试探。 “他在说什么?”许轩铭的眼神在任自闲和老头之间来回扫视,目光最后落在任自闲身上,“这是你的相机?” 任自闲站起来,手中还握着那台相机,她明白了,这个老头摊主就是冲着她来的。 和之前在停尸房的那个男人一样,这个老头是专门在这里等着她的。 就算她今天不来成家园,那这个相机也能通过其他渠道送到她的手上。 任自闲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些人的监视之下,她背后渗出冷汗,这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笼住。 但是这张网到底是要救她还是要害她,任自闲不清楚。 只有许轩铭不明所以,只是短短一分钟他能明显感受到任自闲的精神状态急转直下。 她的脸色变得苍白,许轩铭和她说话也像是传达不到一样。 他虽然不明白任自闲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心中忧郁,任自闲肯出门逛逛成家园无异于对她疏散心中郁结是有帮助的。 之前用自己的学识帮到别人,而后和爷爷吃饭,许轩铭能明显发现任自闲的心情好了许多。 但和这个老头接触一分钟,任自闲突然变成早上刚刚见到她时候的状态,像是被拖入了漩涡的怪圈。 不能让他和任自闲再接触。 “任自闲,我们走。”许轩铭也顾不得什么,他伸手去拉任自闲的手,想带她先离开。 然而任自闲却一动不动,老头还在说话:“年轻人,急躁不能生财。这个相机二十万,作为诚意,我们将再送你一卷胶卷,我相信你应该会感兴趣的。” 诚意……在殡仪馆里,任自闲也听过同样的话。 那个男人所说的诚意就是这盒胶卷? “好。”任自闲握紧了手中的相机,她有一种与虎谋皮的感觉。 她的一切都被对方掌握,然而无论是殡仪馆里面的男人还是这个老头,任自闲都一无所知。 那老头了然一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卷胶卷递给任自闲:“要做什么事情就不要被其他事情扰乱心神。期待我们尽快再见面吧。” …… 许轩铭开车送心神不宁的任自闲回去,无论他提起什么话题都再也无法提起任自闲的兴趣。 那个老头是个生面孔,就算是许轩铭也不认识。 许轩铭正在思索如何找那个老头的信息的时候,任自闲开口了:“许教授,我曾经有个男朋友。” 许轩铭握着方向盘的手突然一紧,回答:“我知道啊,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不,是我的男朋友。”任自闲纠正他的说法,轻轻说道,“他在四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许轩铭有些不可思议:“那林青……” “他只是……”任自闲刚想说出的‘情人’转了个弯,“他只是个替身。” 在她说出‘替身’两个字的时候,许轩铭明显感到自己的思维有一瞬间呆住。 任自闲垂着眼继续说道:“他是我男朋友的哥哥。” 许轩铭把方向盘一拐,停在路边,有些震惊:“替身是什么意思!?” 任自闲摸了摸手上的相机:“最开始是因为他们长得太像了,后来我发现,他能帮我。”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许轩铭声音大了一些,“他是林青松!林氏的总裁,现在又掌管了祝家,他随时可以让你在文修圈子,或者任何领域活不下去!” 短短几分钟,许轩铭见识到了自己认知之外的事情,他一瞬间有些无法消化,不知道是任自闲疯了还是他自己疯了。 “我知道,”任自闲有些缓慢地笑说,“我卑劣地欺骗了无辜的人,但是我却没有时间后悔。许教授,我相信您也不希望浪费时间。” 这是明确拒绝了许轩铭的追求。 “之前那个摊主和你说了什么?”许轩铭稍微一想就能知道问题的关键,“他说的话和林青松有关?还是和你的前男友有关?” 许轩铭犹豫了,原本他以为任自闲和林青松是普通男女朋友关系。 就算是分手了也不妨碍下一任,但是如果任自闲作死把林青松当做替身那就另当别论了。 任自闲知道他听懂了她的意思,所以道:“许教授还是别和我有太多牵扯。我再这里打车回去就好,我会尽快找其他房子的。” 任自闲其人 任自闲知道他听懂了她的意思,所以道:“许教授还是别和我有太多牵扯。我再这里打车回去就好,我会尽快找其他房子的。” 她伸手开车门,然而锁却落了下来。 “我送你回去吧,这里也不好打车。”许轩铭收起震惊,再次启动车。 原本他以为任自闲和林青松是普通男女朋友关系,就算是分手了也不妨碍下一任,但是如果任自闲作死把林青松当做替身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件事你有和其他人说过么?”许轩铭状若不经意地问道。 任自闲摇头:“没有。” 许轩铭了然,众所周知林氏集团总裁林青松的弟弟意外身亡,林青松如今是林祝两家的独苗,无论他本人如何想,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就算是林青松本人应该也始料未及。 谁能想到任自闲的胆子能大到这种地步呢? “我不知道你和林青松兄弟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为了你自己,”许轩铭顿了顿,“最好不要和他扯上关系。如今你和他已经分手就当作没有这回事,以后也不要再困顿于过去之中就好。” 任自闲听着他说的话,半晌之后才回答道:“好的,谢谢许教授。” …… 林青松百无聊赖地给餐盘里面的鱼肉拨弄到一边。 一桌子三个人安静吃饭。 虽说是食不言寝不语,但也缺少了不少家庭和睦。 林青松看着一桌子菜,鲍鱼龙虾……都是他过敏不能吃的东西,包括他盘里的这块新鲜鱼肉也是按照林雪棣最喜欢的做法来做的。 林青松将鱼肉拨开,擦了擦嘴就想要起身上楼。 “坐下,”林凯风呵斥道,“你这么久没回来连吃饭的功夫都没了吗?” 林青松只能再次坐下。 祝景岚难得精神好,张罗了一桌菜叫林青松回来吃一个团圆饭。 林青松吩咐了王琦叫人回家打扫卫生所以也没拒绝。 一年到头一家三口鲜少聚在一起吃饭,纵然林青松食不知味,他也要陪着。 祝景岚餐后径直上了楼。 “你妈今天难得下了厨,”林凯风看着她的背影,“医生说她的抑郁症又加重了,她的注意力不太能长时间集中,晚上睡不着也容易惊醒,吃的东西也少,懒懒地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懂连饭都不想吃。” 林青松没有接话。 林凯风叹气:“之前她总说自己能听见雪棣和她说话,我知道她是已经开始出现幻听了。可能是医生来得太频繁,她最近不再和我说雪棣,反而是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医生还用之前的药么?”林青松问。 林凯风道:“换了一种药,能十天里面有六天能睡好,但是效果越来越差。可能是我年纪大了,觉得你妈是从事古董文物的,可能沾染了阴气。” “怪力乱神。”林青松评价道。 “我也知道,但是我有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雪棣,祝家虽然鼎盛,但是单代独苗。当年你外公知道生了雪棣之后别提有多高兴了。本以为祝家的香火在你妈那里就断绝了,所以就格外重视雪棣,连他的名字也是你外公起的。”林凯风喝了一口茶道,“你也别怪你妈,她太苦了。寄予希望的小儿子死于非命,她怎么能不难过呢。” 祝景岚太苦了,她最喜欢的小儿子先一步离她而去。 她曾经不只是一次歇斯底里地问是不是不该让林雪棣去学考古。 林青松记得,祝景岚希望林雪棣继承祝家,却又不想干涉他的自由,所以将林雪棣的兴趣按照她的想法去培养。 国内外的文化展览艺术展览一场不落不说,甚至从小就带着他去祝家古董行耳濡目染。 林雪棣也不负其所望对文物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林青松垂下眼,饶是祝景岚也想不到,林雪棣会因为开采文物而丧命,这么多年她应该也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今天。”林青松抬头看了看二楼紧闭的房门,“我回来的时候你知道她叫我什么吗?她叫我乖幺。” 这是祝景岚对林雪棣的爱称。 林凯风脸色骤变:“青松……” “我妈肯定后悔过,要是当年让我去继承祝家会不会不一样。”林青松轻声道,“她说不定还想,如果死的是我该有多好。” “你不要多想。”林凯风也不知道如何安慰,站起来,“你晚饭没有怎么吃,饿了的话就让阿姨给你做点面条别硬撑着。你又瘦了,一个人住外面住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林青松笑了笑,他可不是一个人住,他还有任自闲呢。 他想起之前王琦给过他的文件资料,是任自闲至今为止能找到的所有信息记录。 林青松对小情人的来历并不在意,以前也是粗略瞄一眼就放过了。 对于他来说,小情人的出生成长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小情人是否乖巧懂事,是否可能是被人利用,感情生活是否干净。 王琦会将林青松的所有情人资料都详细调查一次,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你情我愿罢了。 林青松从历史保留文件里面找出来标记着‘任自闲’的那个。 王琦找资料还是很有一手的,不仅仅是任自闲自己本人的资料,就连她妈妈的舞蹈照片都能找到。 任自闲温婉的容貌遗传了妈妈,照片上面的女人穿着民族舞的服装,化着夸张惊艳的浓妆翩翩起舞,裙衣翻摆,能想象当时惊心动魄的美貌。 翻开下一页就是任自闲的父亲任存的照片,这应该是一个证件照之类的。 男人有些拘谨,长相并不出众精神气却是极好的。 林青松翻到后面看到了任自闲的资料,她出生那年丰京正好下着大雪,出生后两个月就有了她的第一张照片。 一个奶萌的小娃娃坐在地上往后仰倒,眼里并未见怕,倒是呵呵咧着嘴笑,可爱得紧。 林青松勾起唇角,看来任自闲从小胆子就大。 任自闲从小活泼,小时候心思没在学习上面,成绩不算太好,但初中开始就像是开了窍一样,从中等成绩飞速地霸居榜首。 学校不允许跳级,她就自学了高中的课程,在中考的时候几乎以各科满分的成绩被当时全国数一数二的丰京第一中学特招,学费全免还补偿了奖学金。 林青松看着任自闲初中的毕业照片,这时候已经是个小美人了,明艳又活泼,扎着马尾青春靓丽的模样。 正是年轻追求梦想,单纯热烈的年纪,她就应该是如此意气风发舒展自己的才情。 林青松从简单的履历上面竟然能想象任自闲是如何一步一步成长成现在的模样的。 她也受过老师的批评,怀疑过学习到底有什么用,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去代表学校参加比赛。 也曾经被同学暗恋却浑然不觉。 林青松甚至能想象她穿着干净的校服奔跑在校园里有多么恣意快活。 他翻过下一张照片,果然就是任自闲毕业的时候和所有老师的合照,她一定很讨老师们的喜欢。 任存喜欢拍照,他的博客上面有不少任自闲的照片,王琦都一一搜集起来。 林青松看着任自闲一点一点长大,每一张照片都能让他补全任自闲安逸闲适的前半生。 家里所有人都宠她,任自闲有时候会恣意任性,但大体上还是个乖巧聪明的女孩子罢了。 他将这些文字来来回回地读,想起了现在还在外面流浪的‘小猫咪’,任自闲那么娇,在外面肯定没有在家里舒服,也不知道傲着性子受了多少委屈。 林青松心中慢慢软化,不过就是吃了点醋头脑一热离家出走吗?就算是赌气分手,他服个软给个台阶下,她还能不回来吗? 任自闲对他一见钟情,那么喜欢他。 要她和林青松说分手让她不知道多难过。 他怎么能将任自闲放在雨中不管呢? 林青松猛然想起,之前任自闲在雨中惨白的脸色,手上一抖,又翻了一页。 两张照片瞬间缓冲出来,是车祸现场血肉模糊的照片。 那时候任自闲刚上高二,左不过十六岁的年纪。 任存夫妇从外地赶回家,在高速上遇到了司机疲劳驾驶造成了严重的连环追尾事故。 四辆轿车之中,任存夫妇的车受损最严重,整个车前半部都被撞变形。 任存死前将妻子牢牢护在怀里,造成了脊骨断裂,而妻子也不能幸免于难,紧急送入icu。 交警判罚追尾司机全责,然而司机是个贪图小便宜的民工,没有买过任何保险,家里一穷二白没有赔偿的能力。 任自闲妈妈还在抢救不能没有钱,奶奶牵着任自闲四处去借,又把自己老宅子挂售,最终也没能把人救回来。 夫妇二人离世之后,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内心郁结身体渐渐就不大好了,任自闲只能带着奶奶搬家,越搬距离城区越远。 后来任自闲争气考上了丰京大学,选了来钱最快的微生物专业,一边照顾奶奶,一边攻读本科。 大二时期在导师的引荐之下,开始接项目,大多数选择了生物制药相关这种来钱快的项目。 她更倾向于和一些出手阔绰的药物公司合作,一旦接了项目,就算是熬着夜也要做出来。 任自闲就像是干涸的土地,拼尽全力地去挣扎。 无论甲方提什么样的苛刻要求,任自闲都尽量去满足,当然也会力所能及地去要钱。 在最该享受青春的时候,压在她心底的只有一个‘钱’字 好,分手 索性任自闲的直系导师姜黎教授对于她的缺课并不曾多说什么,反而多次叫她到家里吃饭。 等她的学分都提前修完了,手上也累积了一笔不小的存款之后,任自闲才开始考虑换专业的问题。 这个决定无非是孤注一掷的。 文物修复是一个艺术又理想的专业,没有坚实的物质基础和信念难以攻读。 所以选择这个专业的无非就是家里有点钱,又一心热爱的那些学生。 任自闲开始频繁出入余教授的课堂,也将奶奶转入了丰京最好的疗养院。 难怪任自闲能那么有底气的把他的钱退回来。 任自闲性格倔强大概也和这些经历有关,经历重大变故之后,她唯有坚强起来依靠自己才能养活自己和奶奶。 她能熬过那段苦寒的岁月,全凭借一股韧劲和傲气。 就算是亲人也有无法依靠的时候,所以她自然不会全心全意依靠于谁。 林青松突然理解了任自闲为什么能这么果断分手,因为她从最开始和自己在一起,就没想过靠着他一飞冲天。 任自闲随时做好了抽身退步的准备,所以才走得那么干脆。 林青松不觉震怒,反而有些心疼她。 可怜的小猫咪不相信任何人,只是想要呆在喜欢的人身边而已。 所以她看见了简昉舒的时候才会果断选择离开。 林青松早就知道任自闲的性格,但却笃定任自闲对他一见钟情不会离开。 他一刹那之间内心松动,甚至原谅了任自闲的不告而别,不过是赌气分手,他再追回来就是了。 小猫咪哄一哄也就行了,更何况任自闲一身傲骨,林青松不正是欣赏她这一点么? 任自闲离开的时候会有多难过? 林青松不敢去想。 他手指一抖,资料往下翻了一页,是任自闲离开金海之后的近况。 一张照片瞬间刷新出来,时间标注是今天下午。 照片上任自闲脸色虽然不好,但精神很足,眼里带着一丝新奇和笑意。 一个男人颇为绅士地将她和人群隔开,看向她的眼神含情又带着克制,实在算不得清白。 林青松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和任自闲一起竞争漆棺项目的教授! 之前的心软全化作了刺向他的尖刀,林青松平静的心境一瞬间变得分崩离析。 任自闲离开之后根本没有难过,她反而找好了下家活得有声有色! 他握紧了手机,愤怒和痛苦让他的五脏六腑也灼烧发疼起来。 林青松捂着自己的胃,极力的压制着汹涌而出的剧痛,酸楚和苦涩几乎让她承受不住。 就连呼出的气息都压抑着灼热的血腥气息。 …… 林青松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任自闲新屋楼前了。 他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想要亲口问问任自闲就不会兜兜转转,顾左右而言他。 像现在,他很单纯就是想要把任自闲带回去罢了。 他忍着胃疼站在防盗门面前,刚想敲门又收回了手。 任自闲会跟他回去吗? 林青松喜欢你情我愿,他不愿意去想任自闲如果拒绝他,会怎么样。 王琦找来的资料很齐全,正好今天任自闲和许轩铭去了成家园文玩市场,所以王琦能收集到第一手的资料。 其中不仅仅是任自闲最近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就连许轩铭的资料也都一应俱全。 林青松很少利用这些手段去查别人的信息,这让他觉得自己很冒昧。 “任自闲最好不是在故意气我……”林青松点开许轩铭的履历。 许轩铭的经历干净漂亮,言市本地人,家里有三套房子,在城中有一处四合院是他爸在独居。 现在租给任自闲的事原本闲置的房产。 许轩铭成绩优异,文物修复本科学生,大三的时候赴远洋学习文物修复技术,今年是他归国的第四年。 曾经受到邀约参加了丰京大雪的讲座交流会,那时候在姜黎教授的研究会上面第一次见到任自闲。 当时他就和姜黎教授说过一定要把握好这个学生。 阴差阳错在这次漆棺项目上和任自闲对上。 许轩铭家底也算是殷实,许轩铭是家里的独子,父母早亡,只有一个爷爷相依为命。 林青松抿了抿唇,他隐约察觉自己心底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慌,许轩铭和任自闲有着很相似的经历,两人应该会有共同话题。 林青松烦躁地退出了王琦发来的资料,点进了许轩铭的个人账号。 首先就能看到许轩铭发的最近的动态,是他今早发的一条消息。 那是一张照片,许轩铭坐在车里,只露出了方向盘和一杯咖啡,配文只有两个字:‘接人’。 林青松原本不想去窥视别人的隐私,然而这条动态的评论却让他神经突突地跳。 【许教授可从来没有发过自己的私事,有情况?】 【许教授最近穿衣服的风格都变了,一水的成熟绅士风格,这开屏的样子很难让人多想】 【你们没看出来么?自从漆棺项目竞项之后,许教授连续好几次帮rzx请假了,每天熬夜帮她做项目,甚至还不让人帮忙】 【所以这个接人接的是任自闲咯?两个人在一起了?】 【应该还没有,学校论坛消息,rzx现在住的房子就是许教授的,要说两人没关系我不信】 许轩铭只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说:目前还不是。 林青松盯着手机上面的那个微笑,目前不是,那他确实是在追任自闲。 他突然想要转头就走,怪不得任自闲走得那么果断,原来是已经想好退路了。 林青松为自己之前心软不值,心底的烦躁更加猖獗起来,脑海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劝他:既然任自闲不要他了,那他还留恋什么? 他多蠢啊,还追到这里来,就好像他放不下任自闲一样。 任自闲和他之间,一向都是他作为主导,现在追过来算什么? 林青松打定主意分道扬镳一了百了,随后转身就想走,当做自己从来没有来过。 然而转头就看见了站在花台旁边的任自闲。 她穿着简单大气的风衣,头发乌黑浓密散开在背后。 任自闲身材高挑,看起来单薄,惹人爱怜,她拎着一个食盒。 林青松眼尖地认出那是照片里许轩铭拿着的东西。 任自闲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少晚归,现在离开他才几天就学会了半夜才着家。 林青松看见任自闲的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哽咽,心脏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样有些酸涩。 “你……”任自闲开口,“有什么事吗?” 林青松仔细看着她,从照片来看任自闲气色还好,但是现在她站在林青松面前,林青松才能仔细看看她。 “……你瘦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林青松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嗯,有什么事么?”任自闲的语气虽然和缓但却是掩盖不住的疏离。 林青松听出了她的语气冷漠,心中扎刺一样。 “我来接你回去。”林青松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不想吓到任自闲,“你在外面住的地方也不好,为了和我赌气委屈自己没有必要。我也担心你被一些不正经的人带坏……” “林青松!”任自闲的口吻严肃,语气明显不悦。 林青松刚刚浇灭的火气又蹿上来:“你之前闹脾气做些什么我可以不追究,但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今晚就跟我回去!” 任自闲有些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林青松,我是真的想要分手了。我不是赌气,我是考虑了很久做出的决定。” 她沉默片刻,又道:“和你没有关系,也和其他人没有关系,以前和你在一起是我行差踏错。我们及时止损吧。” “行差踏错?及时止损?”林青松不敢相信任自闲将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归结于一个错误。 “林青松,你放不下是因为你曾经全力帮过我,”任自闲道,“不管是漆棺项目还是其他,你给我的帮助不少,有了沉没成本,有了比较自然会觉得不值得。我会找机会弥补你,或者说你想要多少钱,我能给你的我都给你。” 任自闲从不认为林青松对她的亲昵是出自爱慕,于林青松而言,她只是个情人。 他给情人花钱,花资源都算在购买情人的‘服务’上,但任自闲不一样,漆棺项目让林青松陪任自闲赌了一局,人力物力在得到回馈之前就已经花出去了。 任自闲不能不知好歹。 林青松电光火石之间理解了任自闲的意思,任自闲觉得他是为在任自闲身上的投入不值。 她在划清界限。 她永远知道如何激怒林青松。 “好好好,”林青松气得脸色发青,“在你眼里我是这么小肚鸡肠的男人是吗?” 原本想要在任自闲面前装一装的温柔模样瞬间破了功,他咬牙切齿地看着任自闲,等她一个解释。 任自闲径直看向他的眼睛:“回去吧。” 语气诚恳,她是真的不需要他了。 林青松心中绞痛,连胃此时也扭曲起来,口腔之中血腥气味弥漫,声音沙哑:“好,分手。” 爱人如养花 唐婉家筹备的慈善晚会是年终的一次大事,可以说整个言市的目光都聚集于此。 唐婉为了这次的玩会费心颇多,办得十分隆重,豪门名流收到了帖子要到场,地点设置在言市最高处摘星大厦的最顶层。 唐家大手一挥包下了整整三层以做晚会用途。 晚会以公开募捐的形式进行筹备,各家的捐赠物都登记在册,着正装礼服出席,相当于一次各界年末聚会了。 唐婉盯着准备请帖,事事都要周到不说,还要有主次之分,上流阶层最在意的无非就是身份二字。 她给苏晔打了个电话:“还记得赌约么?如果还要继续你就把请柬送到任自闲手上去。” “你自己怎么不送?”苏晔有些莫名其妙,“你之前不是和任自闲还有联系?” “是啊,”唐婉纤细的手指转动钢笔,“我这不是给你创造机会么?” “你会有这么好心?”苏晔将信将疑,从小到大他可没少被唐婉坑。 唐婉从抽屉里甩出两张请帖:“一张给任自闲一张给林青松。你和我打赌,要做什么努力你自己去搞,如果到时候林青松真的抛下简昉舒选择任自闲,那我就取消婚约。” “我总觉得你埋了坑给我。”苏晔拿过一张请帖,上面果然写着任自闲的名字。 苏晔捏着请帖的一个角扇扇风:“我上次去见了林青松一眼,任自闲离开他情绪波动很大,所以我觉得你输定了。” 唐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那就预祝你成功了。” 苏晔总觉得唐婉在给他挖坑,但他别无选择,说白了联姻关系是家里给定的。 他不可能不管不顾地大闹一通,如果真的闹到明面上,不仅仅会造成公司内部已经架构好的股权关系波动,还会影响到对外的股市和项目。 最好的办法就是唐婉这个既是当事人又有话语权的站出来驳回婚约。 虽然苏晔从不接触家里的生意,但其中轻重他还是知道的。 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导致公司波动。 苏晔打不通林青松的电话,只能直接杀到公司去。 林青松在开会,王琦打电话让前台把苏晔请到办公室。 等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林青松才回来:“你怎么来了?” 林青松周身气压很低,脸色很难看。 王琦跟在他的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他之前收集任自闲近期资料的时候就预料到林青松可能会怒火冲天。 这把火没烧到任自闲身上,反而烧到了董事会。 王琦为刚刚在会议上被林青松抓住错处训斥的项目经理默哀。 “喏,林家的请帖,还有这一份是任自闲的,糖丸让我给你送来。”苏晔观察林青松的表情。 林青松脚步一顿,随后不着痕迹地道:“她的送我这里干什么?” 苏晔两手一摊:“送到你这里不是更方便么?反正你俩早晚和好。” 林青松瞥了他一眼,眼底全是红色的血丝:“谁说我们要和好?分手了。” 苏晔一脸不可置信:“分手了?你同意来?” 林青松拿过王琦手里的文件,轻声道:“嗯。” 苏晔等王琦出去,才凑到林青松面前问道:“为什么啊?你不是很喜欢她么?” “谁说我喜欢她?我凭什么喜欢她?”林青松声音有些低,“不过……不过是个小情人罢了。” “好好好,你一点都不喜欢她,那你干嘛看她的资料?”苏晔眼疾手快从文件堆里抽出了一本资料,上面是任自闲近年来的所有成就。 苏晔翻看两页,连连咋舌:“好学生啊,我要是有她一半会读书我妈也不会骂我了。” “你羡慕不来。”林青松脱口而出。 “你骄傲个什么劲,前女友了都。”苏晔坐在林青松对面,“你确定分手了么?要知道像她这样的天之骄女,肯定不少人追。” 林青松手上一抖,可不就是很多人追么?都住别人家里去了。 他冷哼一声,之前是他考虑不周,仔细想想也应该知道,任自闲是那么周到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一时兴起说分手。 如果没有找到下家怎么可能这么果断和林青松分手。 林青松盯着资料,然而心思却没有落到上面,沉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晔翻看着任自闲的资料:“任自闲这样的姑娘应该挺讨人喜欢的。学习好,有前途,拎得清,会来事。日后无论是文修还是微生物专业都应该抢着要她。” 苏晔见林青松沉默,反而掏出手机开始浏览言大的论坛。 他在言大水帖楼里面直接搜‘任自闲’,手机反应很快刷了好几页的帖子出来,大量的寻人启事刷出来。 【有人知道这个图书馆的美女是谁吗?[图片],只抓拍到一张,她真好看啊我又恋爱了!】 下面一般都会有人认领:【学校左拐文修任自闲】 最开始还有人耐心科普任自闲,在转来丰京之前的成绩,还有之前众所瞩目的漆棺项目。 随着这类帖子越来越多,科普的人耐心耗尽,之后就开始直接粘贴链接:【自己去看!】 不少表白帖子,正所谓年少慕艾,这些帖子里生动地讲述如何喜欢上任自闲。 看过她的报告,听过她的演讲,甚至是在学校角落偶尔相遇都有可能倾注一片真心。 然而任自闲从没回复过。 渐渐的告白贴就变成了表白任自闲的树洞,上一次如此盛世还是许轩铭刚进学校的时候。 苏晔装若无辜地念着学长学弟给任自闲的表白,甚至还有同性的试探。 微生物学是近年来的热门专业,要想在这上面考出好成绩只有努力是不够的。 再加上微生物大多从事和生活息息相关的行业,所以教育局将微生物制药和医学划为重点考察学科。 再加上任自闲的老师姜黎教授是这方面的行业翘楚,所以对待门生更为严格。 一度让微生物专业成为了无人生还的绝迹专业。 除了任自闲。 她这大二修完学分,并且几乎以满分的成绩通过答辩和结业考试。 从此微生物专业的师弟师妹都要在考前拜一拜任自闲,企图保佑自己猜的全对。 学校的论坛一角俨然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追星场所,任自闲因为美貌和从无败绩的成绩成了这群科研学生的偶像。 “咦?”苏晔刷出帖子一声疑虑惊呼。 【你们放弃吧,许教授抱得美人归了。[图片][图片]……】 等几张照片刷新出来,饶是苏晔也倒吸一口凉气。 照片上,任自闲站在人群最前面,而许轩铭站在身后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女孩激情自信,而男人包容爱慕的眼神尽数投向她。 之后还有任自闲各个角度在成家园闲逛的照片。 其中坐实两人关系的是,任自闲和许轩铭共同进入了一家文玩古董店。 帖子下面讨论得热火朝天。 【这个店!!!是不是那个!!】有人语无伦次了。 【是的!就是许教授老家的店!】 【见家长了!见家长了!】 【天啊!双重失恋!我的男神和我的女神在一起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兴奋】 苏晔将帖子举到林青松面前:“你看,任自闲这么优秀,你情敌多了。” “情敌?”林青松抬眼。 苏晔作恍然大悟状,双手一拍:“对哦,不能叫情敌了,你现在是前任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好的前任就是应该和死了一样。” 林青松不耐烦地往后一靠:“是啊,我又不喜欢她,算是哪门子前任啊?你到底来干嘛的?” “送请柬啊。这是你的,这是任自闲的。”苏晔指着两张请帖,“哥们我可是给你制造了个再去见她的机会,就看你把握不把握了。” “不去,让唐婉自己去想办法。”林青松毫不在意。 “我总之放这里了。”苏晔转身想走,到门口又转头回来,“唐婉肯定会告诉任自闲关于晚宴的事情,但是这个请帖是她让我交给你。有些机会是需要你自己把握的。” 林青松没有理他,依旧看着自己手上的文件,直到苏晔走了不短的时间才往后翻。 论坛上面的照片是他没看过的角度。 任自闲站在人群之中,一眼就能看到她。 离开金海之后她瘦了不少,如今连下巴都有些尖了。 她的双眼灵动地看着摆在面前的漆盒,就像看见了猎物的猎手。 不得不说,就算拍照的人技术不好,这张照片里面的任自闲依旧楚楚动人。 林青松看向苏晔留下的请帖。 烟蓝色的请帖是唐婉花了心思琢磨的,上面专门请书法大家写了所请人的名字。 ‘任自闲’三个字苍劲有力越看也觉得少了些温婉。 林青松不由自主地想起任自闲在金海的时候,好像也从没有露出过这种兴致勃勃的神情。 都说爱人如养花,任自闲在他的身边或许不是特别自在。 如果说林青松一直都知道任自闲是个优秀的学生,到了此时他才真的不由自主生出一些危机感。 原来有这么多人觊觎任自闲。 妒忌让他有些坐立不安,林青松摸出手机,点开任自闲的聊天对话框。 消息终究是没有勇气发过去。 梦境 王琦进来收文件的时候,林青松坐在原处,依旧在沉思。 “王琦,我对她还不够好么?”林青松突然问。 王琦自然知道林青松说的是谁,但顶头上司的私生活确实不好插口。 他斟酌着道:“作为金主您很大方了。可能是任小姐不想要当情人了。” 林青松沉默,他原本已经做好打算要和任自闲好好过日子,甚至准备好带她见家长。 但任自闲没有听就走了,只扔下一句和他不是恋爱关系。 是情人关系,是包养关系,总之不是恋爱关系。 王琦以为林青松不会再说话,正准备退出办公室的时候,林青松开了口:“要怎么追人?” 王琦震惊之余也一头雾水,他三十多年的单身经历应该帮不上忙。 然而林青松却抬眼看了他一眼,王琦试探着开口:“不如……不如制造一些惊喜?” “惊喜?”林青松快语道,“我不知道要准备什么样的惊喜。” 王琦硬着头皮道:“女孩无非喜欢鲜花礼物什么的,投其所好很重要。任小姐喜欢什么样的菜肴,要不给您订个浪漫的晚餐?” 林青松突然想到了之前在任自闲租屋之前见她,确实瘦了不少。 当时她的手上还提着那个许轩铭送给她的食盒。 “订……”林青松下定决心,“订蓉川居吧。” 林青松从来没有为其他人费过心思,当然也不会留意小情人喜欢吃什么。 但他之前突然回金海就能看见任自闲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盒饭,大多数是一些辣菜。 他胃不好,吃不得辣,但林雪棣爱吃,自从去了丰京上大学之后,每次回家都缠着祝景岚做一些辣菜。 以至于后来每次林青松回家都只能挑挑拣拣地吃一些,直到现在依旧如此。 林青松给任自闲发消息:【晚上有空吗?我来接你回家。】 任自闲那头没有回复,林青松又发:【别和我闹脾气了,晚上七点我到你家门口接你怎么样?】 消息石沉大海。 去任自闲那儿之前,林青松拐了个弯去古董行拿了之前任自闲还给他的翡翠玉镯。 林青松面无表情地坐在保险库负责人办公室。 负责人顶着林青松身上不悦的寒气问:“林总,您今天是要找哪件宝贝。” “之前的那套满绿翡翠。”林青松说,“给我取出来。” 负责人知道他拿过一只镯子送人,前几天刚送回来保养没多久。 然而今天又要拿走,老板的事情他自然也不敢多说:“好的,还是一条手镯是吗?” “不,”林青松顿了顿,“整套都拿过来。” “好的,”负责人答应得很快,“您本人来取过亿的资产我们需要进行认证和手续,请您跟我来。” 这套翡翠曾经在佳世得拍卖行里面估值1.6亿的天价,所以在动辄取出、财产转赠或者买卖的时候都需要专业公证人员在场。 曾经有一句戏言:在保真的情况下,越是看起来像是假的,价值越高。 这句话形容这套翡翠再合适不过。 通体翠绿没有杂质的手镯、光滑圆润珠光宝气的蛋面,饶是专业鉴定专家也不得不说是难得的珍品。 这是祝家传世之宝,祝景岚也可能畅想过将这套珠宝留给林雪棣。 林青松最开始接手祝家的生意是带着怨气的,所以他将这套颇具意义的手镯随手送给了任自闲。 说实话确实是有赌气的成分。 这套翡翠保养得很好,钻石镶嵌的项链,低调内涵的耳坠子,再加上一对近乎完美的镯环。 从保险库里面出来,林青松将盒子随意地扔在副驾驶上。 车后是一大束新鲜娇艳的玫瑰,林青松不由自主地抚摸玫瑰的花瓣。 香气浓郁,热情似火。 …… 下午三点,漆棺项目实验室的研一学生都回去了,只剩下任自闲还盯着。 她是项目负责人,自然应该多费心思,更何况之前她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缺席,都是许轩铭和秦依依他们顶着。 索性她如今的睡眠质量不好,不如在实验室里面扎着。 最近任自闲越发难以入眠,一闭上眼就是灰白的梦境在重复,越来越容易惊醒,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梦里有眼花缭乱的花和转圈的裙摆,颜色是昏黄的,干枯得像是要烧着一样。 渐渐地,她出现幻听,耳边会有实验室玻璃制品相互碰撞的声音。 她总是从梦中惊醒,醒后反而比睡着更累了。 任自闲揉了揉发疼的额头,准备起来用冷水洗个脸,活动活动。 突然手机闪了一下。 她愣了好几秒才反应停过来拿手机,是唐婉的短信:【请柬我会找人给你送,晚宴在下周一晚上八点你注意时间。】 任自闲思维有些混乱,唐婉说的是什么晚宴?她记忆里没有这一回事。 “你怎么没关水?”许轩铭走进来将哗哗的水龙头关掉,“我给你带了晚餐,辣子鸡可以吗?” 任自闲捏着手机看过去:“忘了关,谢谢。” 许轩铭觉得有些奇怪,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将餐盒放在桌上:“你吃点东西,今天中午的菜我看你就没有吃多少。” 任自闲很听话地坐下吃饭,许轩铭重新调配了一瓶新的试剂加到浸泡液里面,一边和任自闲说:“慈善晚宴定在下周,到时候我来接你一起去吧。” “慈善晚宴?”任自闲这才想起来,“哦!唐婉办的那个。” “你怎么了?”饶是许轩铭都觉出来不对劲。 他伸手摸了摸任自闲的额头:“我送你去医院?” 任自闲偏头:“不用。晚宴是什么时候?” 许轩铭的手在空中停顿,随后若无其事地说:“下周一晚上,我来接你吧。这次的慈善晚宴还有文修厂垫底,所以应该会很有看头。” 任自闲脑内一团浆糊,她看着许轩铭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半晌之后才点头:“好。” “你看起来不太好。”饶是许轩铭又说,“要是不想去医院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自从从成家园回来,许轩铭就再没有说过追求她的事情,关心也止步于朋友距离。 任自闲也不想和许轩铭单独待在一起,顺势点了点头。 她站在言大的校门口,任自闲浑身都很累,但是却没有丝毫的困意。 神经衰弱的灼痛感像是将她的骨髓放进蒸箱一样。 任自闲想了想转头去了校医处。 言大的校医是正儿八经请了三甲医院的全能大夫,就在离学校科研楼非常近的地方。 说是校医但是一般的体检或者是诊疗都可以做,再加上学生免费治疗半价拿药,所以算是言大的一个加分项了。 校医室有三个医生挂职,今天是一个女医生坐诊。 任自闲到的时候,她正找钥匙锁门。 “来看病?”女医生问,“先进来吧。” 任自闲站在门口往里面看,白色的单人病床,里面是非常明显的医院的消毒水味道。 她摇了摇头:“不进去了,我来拿点安神的药,最近总是做噩梦睡不好。不需要开药单。” 女医生看了她一眼笑着道:“我们这里有规定是不能开药的,要安眠药就只能上医院,更何况是处方药也不可能给你直接开。我可以帮你泡一壶安神的茶,你要不在这里躺一会儿和我聊聊,说不定就能好好休息。” 任自闲看着医生,但最终还是没有进那间简单的诊疗室。 …… 任自闲没有回租屋,租屋在一楼虽然方便但是光照不好,任自闲总觉得阴冷。 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面发呆,远处是一群正在嬉戏奔跑的小孩。 任自闲对自己的情况其实是有些预感的,或许刚刚的医生也察觉出了什么,所以才尽力让她去医院或者进去聊一聊。 任自闲垂着眼眸,耳畔传来嘶鸣直戳她的耳膜,像是在她脑中插入了一根银针一样刺痛。 “任自闲……”有人在叫她,任自闲却没有力气去看。 她出现了幻听。 “你在做什么?”那个声音还在叫她。 寒冬让她的体力极速消耗,再加上之前食欲不振,任自闲的眼前开始出现一些光怪陆离的斑点。 还是那条不断旋转的裙摆,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下面白色的鞋若隐若现。 花园变成了灰败的残垣,野草在里面疯长。 白色的鞋和出现星星点点的血迹。 任自闲多凝聚一点视线,院子里就多一些疮痍,到最后开始下雪。 鲜红的裙又恢复成雪白消失不见,雪光闪进她的眼里,化作了照进实验室的阳光。 装着蓝色悬浮液的试管在她的眼前晃,那个微笑看着试管的人没有看她。 “林,雪棣,”任自闲声音嘶哑低沉,“你看看我。” 试管继续晃,耳边响起了水流的声音。 任自闲又往前走了一步:“你为什么不看我?” 林雪棣没有回答她。 周遭开始分崩离析,任自闲像是从窒息的水底脱离一样从梦境之中回神。 她在长椅上睡着了。 远处的孩子还在玩,一切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任自闲大口大口地呼吸,梦境之中压抑的氛围让她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捏紧了。 已读不回 剧烈的耳鸣让任自闲不得不撑着头缓解,她有些颤抖地伸手摸口袋,手机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任自闲,你在逃避什么?”林雪棣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任自闲找遍了上衣口袋,原先放手机的位置不见了。 她现在迫切地需要睡一觉,将所有问题全部抛诸脑后。 “你有没有想过忒修斯之船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是原来的船?”林雪棣带着狡黠的尾音。 任自闲坐在长椅上面大口喘息,冬日的余晖渐渐透出寒意,她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忒修斯之船的构成材料、物质设计和形式决定了这艘船就是独一无二的,基于形式因,忒修斯之船还是原本的那艘船,材料虽然变了但船的设计并没有改变。”任自闲自言自语,“一个事物是不是它本身所依据的并非它本身的元素,更因为这一事物构成之间的关系,和它是否存在时空的连续。” 任自闲渐渐平复下来,涣散的瞳孔也开始重新聚焦,像是叹息一样地喃喃自语:“不停地更换木板……时空的连续性……依旧可以称之为忒修斯之船……” 任自闲重新聚焦,消失许久的杂音重新砸进了她的耳朵,炸裂的声音瞬间充斥她的脑袋,伴随着耳鸣刺入。 任自闲撑着长椅的手一动,碰到了一块冰冷的硬铁——她的手机一直放在她的手边。 她的手有些抖摸过手机,机械性地将所有的未读全部点掉,眼前模糊让她根本看不清到底有谁给她发了什么消息,说了什么事。 任自闲缓了会儿打了一个电话,备注上满写着‘明森医药科技’的字样。 这是四个月之前任自闲授权的一个项目,做医药研发的一家公司。 任自闲将自己手上的一项科研和专利授权给他们进行药物研发,这一个项目,任自闲赚了四百万。 也就是在和他们洽谈的这一天,她偶遇了林青松,第二天林青松就吩咐她搬进了金海。 “喂您好?”对面对她的来电显然有些意外,“任小姐?” 任自闲缓了缓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是任自闲,之前……之前你们用我的专利研究做的项目成果能给我寄一份么?我想做个保留。” “当然可以。”对方有些意外,他们做的毕竟是精神类疾病的药物,正常来说授权研究的教授都不会要成果放在自己的身边。 不过也可能是为了以防他们研制有什么闪失所以做一个备份保留。 “目前我们只是临床试验阶段没有关系么?”对方和任自闲说,“我们的研发用的是最新科技,就连国外也是试用阶段,药监局卡了我们的审批,所以……” 对面欲言又止,任自闲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这种还没有在市场上面流通的药物都需要经过监管机构的筛选审核,更何况这种缓解神经压力的疾病常常作用于神经,所以审核更加严格。 只有相关的研发人员手中有少量样品,制作的人自然知道如果误食这种药物对人的神经也是一种负担。 任自闲也算是参与了药品的制作,自然表示理解:“没有关系,我只是做一个保留。” 她顿了一顿,强调道:“没事的。” 对方听到保证就果断道:“好的,我们这就派人给您送去。” 任自闲报了学校的地址,随后就往学校去。 她并不想回到那个阴沉沉的租屋里。 任自闲买了一些补充体力的食物和水,刚回学校就收到了之前那家公司寄来的包裹。 因为还没有包装,所以是用一个透明的玻璃瓶装着,里三层外三层地密封包裹好。 还有一张注意事项,上面写着药品的成分和剂量。 如果是普通人应该看不懂这些药品的成分表和含量,但对于任自闲来说如同课本一样清晰。 任自闲去了学校旁边的酒店,言大在言市的中心地段,光是星级酒店就有好几家。 她随便定了一间安静的套房,办理了三天的入住,带着自己的东西上了客用电梯。 套房分为会客厅和一间独立卧室,装修是比较温馨的淡黄色主调,落地窗朝南正好可以看到言市的夜景。 药瓶是锡封好的,任自闲找出一把剪刀将封顶撬开,从里面倒出四颗白色的药物。 任自闲将药吞下去又喝了一口水。 她无视了之前药品注意事项里面的服用剂量,又从瓶子里倒出两粒吞了。 任自闲仰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安静地等待自己的入睡。 这种舒缓神经的药品都会伴随着嗜睡的副作用,对于现在的任自闲来说是最好不过的,她急需一次深沉的睡眠。 使用这种‘三无’药剂的风险就是剂量不准,随时可能猝死在睡梦之中。 药效来得又快又陡,任自闲几乎在一瞬间被甩进了睡眠状态,她意识开始混乱,身体就像是被压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她能清晰地知道药片作用在她身上的各处神经。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肌肉神经在药物的作用之下伸展又缩紧。 就像是用微型手术刀将她的神经一根一根剖开一样,她的意识一点一点不受控制地从她的躯体剥离 长期在任自闲的耳边萦绕的耳鸣渐渐消失远去,她陷入了一场持久的睡梦之中。 …… 林青松驱车去了一家私人订制的裁缝店,他给任自闲加急定制了一条晚会礼裙。 这是他之前就吩咐王琦去做的。 按照平常来说如果他要带哪个小情人出席酒会,王琦就会事先送一套较为合身的名牌礼服过去。 林青松单独吩咐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就连王琦听到林青松的要求也有些意外,但一想到是给任自闲的也就了然了。 林青松面无表情,神色不虞地坐在店里的软皮沙发上,多年身居杀伐高位让他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已经在这里看了两遍走秀了,设计师只能讪讪站在一旁。 林青松不说他要什么,设计师也不敢随意揣测,只能让模特们战战兢兢地穿着礼服来回扭猫步。 面前是身材姣好的模特走秀,身上的礼服也是华光璀璨,柔情万种的款式。 设计师很懂上位男人的想法,像这种没有结婚的富家公子哥,带过去的要么就是女朋友要么就是情人。 高门大户的结婚对象也都是千挑万选、门当户对的女孩,这种女孩都已经养成了自己的审美,所以无需别人为他们挑选。 而如果是情人,就好办多了。 设计师在这行混得久了,自然知道情人对于这些金主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的菟丝花罢了,只要足够漂亮就够了。 能显现出漂亮的腰肢、露出修长的美腿、带出去能给金主长脸就足够了。 就像他最得意的作品就是一条造价不菲的碎光裙,不仅仅能极大地凸显身材,更能露出光滑细腻的蝴蝶骨,腰上一水的碎钻让人看一眼就离不开眼。 这样的裙子不仅仅是因为高昂奢华的设计让小情人满意,更能让有钱的大佬金主能舍得花钱。 但林青松坐在这里否认了所有的作品,几乎是没有一件让他满意的。 最后还是设计师顶着林青松的低气压问他:“林总喜欢什么样的?” “都不好,这个颜色不好,”林青松看着那个珍珠粉色的修身长裙的模特,“太柔了,款式也太放浪了。” 设计师一脸问号,这些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从来没人用‘放浪’两个字来形容他的礼服。 但是良好的服务素养还是让他微笑着询问:“女士喜欢什么样的?我们可以贴身定做。” 林青松沉默了一瞬,语气有些硬:“我不知道,她……她平时穿得很普通。” “没有关系,”设计师意会,用平板划拉划拉,“我们像我们这几个珠光款式都是简单高级的款式,无论是什么样的女孩应该都不会拒绝。” 平板上的几款礼服修饰华美、大方简约,甚至有几个款式恍若婚纱。 珠光白色的礼服不仅仅高贵典雅,更能让女孩娇俏可人,更何况是高级定制的款式,简约大气。 作为情人难免妄想,这种款式的礼服由林青松这种年轻帅气的金主送给女孩当然能讨欢心。 林青松猛然想起了之前任自闲披着白色薄毯坐在落地窗前,明明她就坐在那里,但林青松却觉得她太遥远。 “不,不要这种颜色。”林青松沉思一瞬,说,“这种颜色不适合她。” 设计师为难。 “违约金不是问题,其他客户那边我也会处理掉,”林青松抬眼问,“还有什么为难的么?” 设计师两手一拍:“没有问题,我们可以商量一下选色和款式构造的细节。” 林青松最后订了两套礼服,一套碎星蓝的长礼裙,一套点缀着玫瑰的修身鱼尾裙。 他吩咐了设计师优先定做他的单子,其他客人的违约金都会由他承担。 设计师两不得罪自然觉得好,能笼络住林青松这个大客户对于他们来说求之不得。 林青松驱车带着玫瑰和手镯前往任自闲的租屋,他拿出手机来:任自闲依旧没有回复他的消息,但是消息对面显示‘已读’。 这次是他不要任自闲了 林青松约好了下午七点接任自闲,四点就捧着玫瑰站在她家门口。 或许有些早,林青松扯了扯自己的领带,做好心理准备之后,轻轻敲门:“任自闲?” 他有节奏地敲了几分钟,冰冷的防盗门没有回应,林青松给任自闲打电话也没有人接。 林青松走出来给王琦打电话,他英俊帅气,拿着鲜花和礼物往门口一站,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王琦那头电话还没接通,就被林青松挂断了,任自闲不会喜欢他擅自调查她的行踪。 林青松没有再进单元楼就站在任自闲窗前的楼下等。 他的耐心一向很好。 在大学毕业的时候被林凯风扔到分公司去历练,那时候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 林凯风认为销售是一切公司发展的基础,所以林青松在销售部门待得最久也最卖力。 销售岗位和其他岗位不一样,底薪少得可怜,只能全靠提成往上面抬。 谈成一笔合作就升高一级,但也是工资最透明的地方。 林青松进销售部的第一年,几乎全拿的是底薪工资,连养活自己都很难。 当时是做建筑器材的生意,对方老板要货比三家,光是产品好是没有用的,林青松只能拼了命地投其所好。 请老板吃饭喝酒谈生意都是常事,还要懂得帮老板办事,送礼。 老板说着漂亮话但是该下的订单却不动声色。 久而久之,林青松也开始和他们虚与委蛇耗耐心。 林青松从天亮等到傍晚,任自闲还是没有回来。 这种地方是最有万家灯火的氛围的,华灯初上的傍晚,外出工作的年轻人回来,也有不少言大的学生住在这里。 林青松抱着一束鲜艳的玫瑰在这里格外养眼,甚至不少小姑娘悄悄绕道过来若无其事地观察他。 直到半夜,任自闲依旧没有回家也没有从屋里出来,林青松看了一眼她的窗户,里面没有任何灯光。 任自闲从没有过夜不归宿的时候。 林青松几乎等到麻木,可能是任自闲实验又做晚了。 他听着防盗门里面声音寂静,连小簋的声音都没有。 林青松又给任自闲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依旧是忙音后转留言语音。 同样无回应的忙音在他的记忆里面曾经响过一次。 林凯风是白手起家的,认为比起家族关系,个人能力更为重要。 除了祝景岚更心疼林雪棣之外,林凯风对两兄弟的要求非常高。 家族产业可能会有动荡,各个企业之间的合作关系可能会终止,但是自身的能力才是面对未来最有力的武器。 他当年带着祝景岚一步一步打下了一片江山,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也有不依靠家里的资本,所以林青松大学毕业之后,林凯风就把他扔到分公司历练。 如果不是祝景岚认为个人自动力在研究领域更为重要,林凯风会像培养林青松一样高标准要求林雪棣。 林青松和林凯风一脉相承,也是同样从没有将家族之间的纽带看得多么重要。 所以当简从伟提出让简昉舒和林雪棣联姻的时候,林青松也从没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但是简昉舒并不是这样想,她被简从伟的心脏病震慑住了。 简从伟从抢救室出来之后,简昉舒开始有意无意地和他保持距离,拒绝他的帮助,开始独自处理公司的工作。 结果就是公司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动荡——她没有能力运转公司,反而让董事会上下人心惶惶。 她一次次拒绝林青松的帮助,拒绝和他见面,就算是接电话也大多时候以争吵结束。 吵得最凶的一次,是简从伟转入普通病房的那个晚上。 林青松问她:“为什么你去那个会议?你没有决策权,去了只会让董事会的人知道现在你爸还没有清醒。你在这里难过也不会有改变,不如立刻去找你们公司的次级董事让他帮你约见……” 简昉舒像是崩溃了一样哭着嘶吼:“我叫不动他们!我没有办法像你一样冷静地镇住董事会!你到底明不明白!” 而后简从伟从昏迷之中清醒,简家公司的董事眼见占不到便宜也就消停了。 林凯风对林青松的行为不太满意,有意让他不要感情用事,所以把他直接调去了国外的项目组。 临行之前,林青松打电话问简昉舒:“我会努力去获得你爸的认可,有我在你可以放心。到时候你想要学习管理公司也好,想要从事文物相关工作也好,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简昉舒学的就是古董鉴赏专业,虽然是简从伟的野心,但她的天赋也确实是在这上面。 在电话里,简昉舒第一次平静地和他提了分手:“我们不合适,就到这里吧。” 林青松怒火心生,那也是他第一次暴怒让简昉舒不准再随便提分手。 然而没几个月,他就从林凯风的电话里知道了简昉舒松口要和林雪棣联姻的消息:“你妈的意思我也不好说什么,如果雪棣觉得好的话,可能就会这么定下来。” 林青松一遍一遍地给简昉舒打电话,然而只有无终点的忙音在响。 “你好,我是任自闲,我现在不方便接听电话,如果有需要请给我留言……” 林青松好像很久没有听到过任自闲这样平静地说话了。 电话那头提示语音挂断,林青松又打过去一次直接留言:“任自闲,我在你家门口。年底晚会的请柬已经送到了,我们一起出席。如果你在家,我们可以一起收拾一下你的行李,我开了车带行李回去也方便。就算赌气也要回一下我消息。” 林青松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如果你还有气,一定要住在这里也可以,最起码和我联系一下啊,让我知道你很安全。” 不知道留言有没有被任自闲听到,林青松又等了四十分钟,心中的不安越发泛滥起来。 他给王琦打电话道:“你想办法定位一下任自闲在哪里,我要知道她是否安全。” 林青松很少让王琦去查别人的行踪,这算是偷窥隐私的范畴,但任自闲一直没有回来,他担心她的安全。 不过半小时,王琦就回复他:“林总,任小姐的手机定位到了言大附近的一家高级酒店,她已经将近十一个小时没有移动过了。是否需要我去联系这家酒店的经理?” “不……”林青松把手中的鲜花握紧,“不用联系她。确定她安全就好。” 或许任自闲只是想要换个地方休息,林青松垂着眼继续守在单元楼门前,过了凌晨一点,小区的灯光就陆续关掉了。 给任自闲的留言依旧没有回应,林青松忍不住又给她打电话,依旧是忙音未接转留言语音。 林青松看着昨天下午的已读消息,任自闲肯定知道林青松在等他。 他望着冰凉的铁门,连续站了十多个小时,饶是他也有些站不住。 林青松甚至怀疑他这样等着的意义,难道是为了让任自闲回来心疼他么? 凌晨三点,林青松将手中的玫瑰放在了任自闲的门口,连带着那个不起眼的丝绒礼品布夹。 言市的冬夜鲜少见到月光,路灯的微光照在无人认领的玫瑰上。 林青松看着那玫瑰,这是他第一次出尔反尔,他说过的分手不会再收回。 这次是他不要任自闲了。 林青松尽量让自己走得体面,连表情都没有松动,驱车离开这个老旧的小区,连价值上亿的翡翠套件也都没有带走。 早晨六点。 长达十六个小时的睡眠让任自闲久违地产生一种世界崩塌的错落感。 她躺在床上任由长时间睡眠之后产生的疲乏淹没,直到听见她预约的叫早服务的电话响起。 任自闲请酒店送早餐上来,就算是没有胃口也勉强吃了两口,随后才带着东西下楼。 她办理了退房登记,原本她以为要在这里连续睡上一天,但事与愿违。 任自闲再次回到了那个独立的小院子,但是妈妈这次没有在跳舞,而是和爸爸一起坐在树下喝茶。 奶奶将任自闲抱在腿上,将她搂在怀里,手里一针一针地织毛衣。 任自闲从没有看懂奶奶织毛衣的手法,然而在梦中却清晰地记得她的所有动作。 她清醒地认知这是梦,但依旧是泪流满面地醒来。 任自闲离开酒店的时候,有早课的学生已经往教室赶了。 她站在学校门口,一时之间有些忘记自己要做什么。 “任自闲?”有人在叫她。 任自闲转头,就看见许轩铭开着他的越野车摇下车窗叫她。 “你在这里做什么?”许轩铭对她在这里很是不解,“漆棺实验室要下午才开。” 任自闲恍然想起,昨天他们刚刚换过药剂,今天下午才会有进展,所以只需要到时候再来就好。 莫文教授因为慈善晚会的事情会去会场,所以今天她本应该不来学校的。 这也是她为什么敢一口气吃六片药的原因——她不怕耽误项目进展。 我来接你 “我忘了。”任自闲没打算多说。 许轩铭看了一眼她一晚上没有换的衣服,道:“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任自闲没有拒绝,她的状况确实不适合一个人在马路上游荡。 “我以为你会拒绝我,”许轩铭半开玩笑道,“毕竟我对你的心思不算是清白。” “但是已经说开了不是吗?”任自闲语气淡然,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其实我想了很久,我觉得前任是前任,你们如果已经分手。那林总应该也不会妨碍我追求你,”许轩铭语气青松,“更何况,听说林总的联姻对象已经回国了,所以他应该顾不上你。” 任自闲不由自主地手指一动,抿了抿嘴:“嗯。” 不知道她在回复哪一句,但是许轩铭却松了口气,最起码任自闲没有排斥他。 许轩铭开车将任自闲送到单元楼下,为她打开车门:“那说好了,明天晚上唐家办的慈善晚宴,我来接你。” “我可以自己去。”任自闲记得唐婉之前和她说有人会给她送请柬。 “傻姑娘,难不成你还要打个车去么?”许轩铭笑起来,“听话,我到时候来接你,” 任自闲这才点头,谢过许轩铭进了单元楼。 …… 林青松坐在车里脸色阴沉,王琦开着车话都不敢说。 昨晚林青松一反常态让他去查任自闲的定位,他就觉得事情不对劲。 果然今天早上他还没醒,就被林青松一通电话叫到了金海。 “你开车送我去公司。”林青松像是一晚上没有睡,就算是已经洗过澡了,但是眼睛里全是血丝,看起来疲惫不堪。 林青松换掉昨天的西装,出门前脚步一顿:“我们先去一趟任自闲那里。” 王琦哪里敢怠慢,他根据之前记下的地址,将林青松送到任自闲临时租房的小区门口。 然而刚一送过来就见到了这样一幕。 任自闲从许轩铭的车上下来,看起来有些疲惫,精神还算好,眼下有些红,像是哭过。 许轩铭眼中全是宠溺和欣喜,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最后任自闲乖巧地点了点头才进门。 而许轩铭缠绵悱恻地望着她进门之后才驱车离开。 整整一晚上,他们在一起。 林青松紧紧抿着唇,神情没有一丝波动,然而手上的文件已经被捏紧得不成样子。 只有他寝食难安,也只有他想着如何求和。 任自闲早就决定抛下他了,离开他不过两个星期,就跟许轩铭在一起了。 王琦大气都不敢出,车上的低气压几乎要将空气榨干。 他做了这么久的助理,林青松如此失态的模样也只见过两次,而这两次全都是因为任自闲。 王琦觉得天要塌了,任自闲怎么敢的啊? 他在车里度日如年,林青松像是一枚定时炸弹,谁都不知道他在这种情况会如何发怒。 十分钟后。 “走吧。”林青松声音暗哑。 …… 任自闲进了单元楼,就见她的邻居打开房门正在外面张望。 邻居的户主是一位五十多岁的阿姨,平时就在居委会工作。 小区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门儿清。 任自闲刚搬来,家里什么都没有准备,阿姨就端着新包的饺子上门来投喂。 见她是女孩,所以还专门做了西葫芦鸡蛋馅儿的饺子,一个劲儿地让她多吃。 “你回来了?”见任自闲回家,阿姨立刻招呼道,“你没看见你朋友么?” “朋友?” “是啊,昨天晚上他抱着花在楼下等你到半夜呢。”阿姨眼里亮晶晶的,像是看到了八卦,“要不是他刚开始来敲你的门,我就要报警把他当偷窥狂抓走嘞。” 阿姨伸手一指,任自闲这才看见放在门口的大捧鲜花,里面夹杂着一张请帖,是慈善晚宴的请帖。 阿姨还在感慨:“真是年轻啊,想当年我家老头也给我送过花呢。姨当年也是十里八乡的大美人,要不是他连续送了一个月的花,才看不上他呢。” 阿姨的老伴似乎听到了阿姨的吹嘘,着急忙慌地叫阿姨赶紧回来吃早饭。 “我家老头子害羞了。”阿姨拍了任自闲的肩膀一下,“姨走了啊,记得好好对人家小伙子。” 阿姨关门之后,任自闲才拿起鲜花,原本娇艳欲滴的火红玫瑰,经过了一晚,已经有些颓废。 但依旧香气扑鼻,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某人的香水气息。 知道她住在这里的人不多,许轩铭刚刚送她回来,所以不会是他。 任自闲从玫瑰之中拿出了那个丝绒珠宝夹,熟悉的环状玉石更加确定了她的想法。 她轻轻将鼻尖凑近鲜花,闻着夹杂着香水气息的花瓣,无奈叹气。 …… 王琦尽量吩咐了今天和林青松接触的人,要谨慎工作。 但依旧有些不长眼的凑到林青松眼前找骂。 “这个数据,算错了。”林青松面无表情地看了站在他面前的人,“这是你这个月第二次出这种失误。你要是做不了,就别领这份工资。” 西装革履的商业精英汗如雨下:“抱歉林总,我这就拿下去改方案。” 林青松大多时候是一个非常完美的老板,他不会因为一些无伤大雅的失误轻易改变他对下属的评价。 虽然下属犯错不应该,但林青松也确实反常。 自从早上接到林青松,到现在已经晚上九点,林青松连轴转,要是不提醒他吃饭,他就不吃。 就像是一台不会累的机器一样。 “我……”等办公室只有王琦,林青松这才开口,“之前在海外的人工智能项目,不是有个展览会议么?你通知一下,我明天就去。” 王琦一愣:“但是因为和明天的晚宴时间冲突,我们已经拒绝了。” 林青松:“通知秘书部,联系我爸,让他去唐家的晚宴。” 这下就连王琪也意外:“但是林董已经很少出席这种场合了。” 林青松揉了揉眉心:“你去联系吧,明天的晚宴我就不出席了,就说我临时出差去了。” 电光火石之间,王琦就明白了林青松在想什么,他不想见任自闲。 王琦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林青松疲累地往办公椅上面靠:“你去吧,订今晚的飞机,让人去金海收拾行李。” 老板的事情王琦也不敢多言,正要出去的时候,林青松的声音传来:“之前派人去打扫卫生的时候,任……她有没有东西没有带走?” 王琦:“有一些,但是应该都不重要。基本都是小簋的玩具,需要找人给她送去么?留着等她回来拿?” 林青松沉吟片刻,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都不用,直接送去小簋平时美容的店里,让店员交给她就是了。还有……” 王琦聚精会神地听林青松的要求。 林青松道:“回来之后我暂时回林宅住,让人把金海收拾出来。” 王琦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这就是要彻底断掉联系的意思。 等到王琦轻轻关上门,林青松才长舒一口气,面上疲累尽显,他胃里火烧一样隐约地疼。 手机铃声响起,很突兀地在办公室里面响动。 林青松拿过手机一看,瞳孔皱缩:“任自闲?” 任自闲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室外:“对,是我。我在你公司楼下,你在公司么?” 林青松几乎弹起来,快步走到窗前。 林氏的大楼很高,但林青松依旧能看清任自闲站在街的对面正在通话。 真的是她! “你怎么过来了?”林青松脱口而出,瞬间反应过来之后改口:“我的意思是你来找我的么?” 他一边询问,一边穿上外套往外走。 任自闲:“之前你发的消息,被我不小心点掉了,今早才看到你的消息。” 听到任自闲的解释,林青松瞬间心下柔软起来:“没关系没关系,我马上下来!” 林青松脚步轻快,第一次有了云胡不喜的欣喜感,就像是在荒茫的草原上晃眼出现了星光。 任自闲没有故意不晾着他等整晚,她只是没有看见消息。 如果是知道自己在门口,就算不能赶回来,也是会回自己信息的。 那个姓许的教授只是送任自闲回来,可能是路上遇到了也不一定。 林青松按压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它胡乱发散,加快脚步下楼见任自闲。 “你怎么过来了?”林青松眼里带光。 “我来还你东西,”任自闲拿出珠宝夹,“我不太懂,这个应该是很贵的东西,我不该收。还有,谢谢你的花,很漂亮。” 林青松看她拿出珠宝夹瞬间心跳都快了些,生怕她说了重话又退回来,随后又听她说只是因为太贵重了,不自觉有放下心。 “这是我给你的,你就拿着,不值得什么的。”林青松轻轻推回去,他不想纠结于翡翠,转移话题,“你刚从实验室回来么?这么晚我送你回去,还是说回金海,明天我们可以一起去慈善晚宴会场。” 任自闲摇了摇头:“我自己回去就好,明天我会自己过去。” 林青松清醒过来,不能逼得太紧,补充一句:“我……我明天过去正好会路过言大,我接上你一起走吧。你几点出门?” 任自闲像是在走神,听到他说的话之后一两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回答道:“我可能会晚一点,六点半吧。” “那我到时候去接你。” 界限 第二天,王琦按照林青松的要求,亲自就去机场拿新鲜空运过来的鲜花。 海外玫瑰花场凌晨四点新鲜采摘的鲜花,在保鲜技术之下空运到言市,一路上经过不知道多少人的保驾护航才能安安稳稳地送到了林青松搞的手里。 娇艳欲滴,清香扑鼻,每一片花瓣都是最好的状态,就连途中保湿的水都是费了不少心思的,只为了让鲜花保持转瞬即逝的鲜度。 昨天王琦还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安慰失意的林青松,然而转瞬就见自家老板心花怒放、冒着恋爱的酸气站在林氏大楼门前傻乐。 今天的林青松就有了一掷千金只为红颜的状态了,他不仅仅订了最新鲜的玫瑰,还吩咐之前的服装设计师,立刻上门找任自闲询问她的喜好。 然后让设计师立刻按照任自闲的意思改礼服。 甚至让古董经理人从祝家的收藏里,找出一套前朝的簪花头面以任自闲的名义在慈善晚宴上面拍卖。 饶是王琦都觉得林青松疯了。 他吩咐这些的时候神情坦然,就像是平时工作一样,但王琦就是能从字里行间体会到他按捺不住的昂扬情绪。 …… 任自闲从迷梦之中醒来,周身酥麻,像是被泡在了温泉一样。 她明白这是使用精神药物的后作用,汹涌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包裹住,她躺在床上不想动。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距离慈善晚宴还有十个小时。 任自闲勉强自己打起精神,浑噩地坐起来才听到手机一直响个不停,门口有人敲门:“任小姐,您在吗?我们是极意工作室的人。” 任自闲披上衣服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四个年轻女孩子,她们都拎着行李箱和包。 为首的那个女孩说:“您好,任小姐,我是极意工作室化妆师小周,林总吩咐我们来为您做造型。之前打您的电话您没有接听才贸然上门。” 任自闲一愣:“抱歉,我不知道他为我安排了这个,我需要先给他打个电话。” 林青松此时正在签署合同:“你醒了?正好我让人给你送了早餐,化妆师到了吗?” 任自闲轻声嗯了一声,随后道:“我不需要化妆,我也有自己的衣服。” 林青松挥了挥手,下属知道他要处理私事就先行离开办公室。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林青松低声哄,“但总不能穿着西装衬衫过去对不对。难道你有合适的礼服么?” 林青松一提醒,任自闲才反应过来,之前好像确实是说过要礼服出席。 化妆师小周是这个小队的领导,也是林青松指名来为任自闲做造型的。 林青松花了大价钱才让小周愿意腾出时间上门服务。 原本要她在一个老旧的居民楼里面做造型,她确实不怎么习惯。 但是看到任自闲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怨气全都烟消云散。 女孩确实是楚楚动人,不枉她一大早就赶来为她做造型。 “根据林总的要求,这些礼服的尺寸都可以为您在今天之内赶出来,”小周用电脑为任自闲演示,“您不用担心是否来得及。并且这套是林总几天前特意交代制作的,绝对独一无二艳压群芳。” 任自闲听后一愣:“我不是……我只是因为和这次的晚会有合作,所以才参加的……” 她的解释落到小周的耳朵里不知道理解成了什么,她笑着道:“我不清楚,但收了钱就得帮忙办好事,我个人建议选这条。” 她确实没有偏好,这次林青松几乎是从头到尾安排得明白,甚至连她和工作人员中午的午餐都安排妥当了。 因为做造型的事情,任自闲一天几乎什么都没有做成,还没有出门就已经略微疲惫了。 小周十分满意自己这次的工作,就连其他人也都连连称赞。 任自闲礼貌地谢谢,她选择了林青松定制的一条礼裙烟地红的碎钻修身礼裙,从裙底蔓延而出的金色闪光镶钻。 “林总专门问过,这条裙子如果搭配翡翠是不是好看,”小周将耳坠给任自闲佩戴好,“还好这个颜色够,但凡浅一点,就衬托不了这条翡翠项链了。” 任自闲摸着她手腕上面的手镯,细碎的钻石闪耀在她的脖颈之间,将肌肤衬托得更加如雪似玉。 “一般来说你们服务一次需要多少钱?”任自闲问道。 一个下午时间,外貌协会的小周已经自来熟地和任自闲熟悉起来,此时听到任自闲问也是一愣,很少有人这么问她。 小周答道:“只是有钱可没法在极意请人,极意只服务会员客户。林总这趟单子,且不说人情,就算是付款也得小几十万吧。” 任自闲抿唇,之前的债还没还完,这次又添了新账。 而此时门再一次被敲响,小周离得最近,打开门就见一束娇艳欲滴香气扑鼻的玫瑰送了进来。 林青松抱着玫瑰,笔直地站在门口。 他的西装也是复古款式,暗搓搓和任自闲凑成了一对。 林青松长得高大帅气,抱着玫瑰深情地看过来,饶是见多了俊男美女的小周也止不住心跳漏了一拍。 小周轻笑着转头和任自闲道:“你的王子来接你了。” 林青松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任自闲,她坐在窗前,傍晚的阳光从窗外投进来,眼眸之间水光潋滟,烟红色的长裙胸前有暗纹玫瑰装饰,镶钻翡翠蛋面项链将她的皮肤衬得像雪。 林青松的心口发紧,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这钱花得真值。 他将鲜花捧到任自闲的面前,她很自然地接过,说了一句谢谢,林青松如释重负:他害怕任自闲拒绝。 任自闲将鲜花放在桌上,拿上手包:“我们走吧。”此时手机响起,是许轩铭来电。 “许教授,有什么事么?”任自闲问。 “时间差不多了,你准备好了吗?”许轩铭声音有些空,像是在车上开了免提。 任自闲一愣:“什么事?” 许轩铭也有些奇怪,但还是解释了一句:“昨天和你说好的来接你一起去晚宴的。” “啊,”任自闲看了林青松一眼,后者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要是任自闲不跟他走怎么办?他没有把握任自闲一定会上他的车。 任自闲走了两步略微带着歉意:“抱歉我忘记了,已经有人来接我了,我从这边会直接过去。” 许轩铭只能说好,任自闲再次道歉之后挂断电话,转头对林青松说:“走吧。” 林青松不由唇角上扬给任自闲打开车门,任自闲为他拒绝了许轩铭,那应该距离搬回金海住应该也不远了。 “……唐婉和苏晔今晚会公布订婚的消息,”林青一路上都在找话题,“所以今晚应该会有很多人,如果你想要哪个项目可以告诉我……” “我不感兴趣,林青松。”任自闲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却打断他,“这次和你一起出席算是还你人情。” “人情?”林青松一愣,他一时之间没想起来任自闲说的‘人情’是什么,但任自闲的语气就已经表明了:她想要继续和林青松划清界限。 林青松忍了忍,他不喜欢任自闲这种态度。 她现在一步一行都要和他分的清清楚楚,和他在一起的两年就像是林青松一个人动了心,演了一场深情款款的独角戏一样。 这种状态让他觉得烦躁,他和任自闲之间肯定横着什么误会,不应该是这样的。 如果任由任自闲和他犟脾气,那肯定会脱离他的掌控,这让林青松感到烦躁不安。 “你不要和我这么客客气气的。”林青松不想要和任自闲聊这种话题,“你今天很漂亮。” “谢谢,”任自闲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手腕上的翡翠玉镯,“小周说你吩咐了一定要我戴上这个,或许是有什么目的,今晚过后再还给你。” 她不懂古董文物也能看出这套翡翠价值连城。 “送给你了你就收着呗。”林青松故作松弛地道,“本来就是给你的。” 最开始他将这翡翠随手送给任自闲确实是有一些对祝景岚恶劣的报复。 这算是祝家女主人的象征,祝景岚曾经不止一次说要留给林雪棣未来的太太。 但阴差阳错戴在了任自闲的身上,如今林青松是真的想要给她也是认真想要和任自闲重新开始。 …… 此次的晚宴,这算是唐家的第一次重要露面,再加上要公布苏唐两家的婚讯,所以唐婉格外重视。 年末的商业聚会繁多,然而都不如唐婉这次费尽心思筹办的晚会。 几乎所有的媒体发出的采访请求都获得了同意,和唐家有长期合作的新貌报社更是拥有了入场采访的资格。 言市是国内经济文化聚集的中心,首都自然有首都的排场,唐家晚会几乎聚集了所有上层人士。 不少名流都以收到了此次晚宴邀约为荣,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只属于高层之间的社交场合。 发展人脉,交换资源甚至是可能在宴会上面达成破局合作。 唐家早早背靠苏家和林家,在言市已经掌握不少的资源,这次宴会明显就是唐家展示实力的一次好的契机。 无所适从 就算是苏晔不愿意,也被苏母耳提面命地盛装出席:如果他作为苏家的继承人不出席,那么落的就是唐家的面子,更可能造成无端的揣测,对双方公司都是没有必要的波动。 “你给我站门口去!”苏母长相温婉私下里却是个实打实的暴脾气,“去,跟小婉站一起。” 苏母一生好强,然而自己唯一的儿子苏晔却是个得过且过的性子。 她自然恨铁不成钢,和唐家提出联姻,她几乎是觉得唐婉是天降福星。 “我和她一起站门口算什么啊?”苏晔不愿意动弹,“更何况林青松都还没来。” “这能一样吗?”苏母秀眉一竖,“我提醒你今天不管你做什么,都给我注意分寸,有什么事情私下再说。我提醒你,今天华容制药的秦董事长要来,无论那个项目最后被哪家公司拿到,对我们来说都只有好处。你不要搅黄了这件事。” 苏晔知道她的意思,不敢违逆只能看着远处拼了命拍照的媒体一眼,认命地走到唐婉身边。 唐婉穿着款式简单大气的蓝色礼裙,正进退有序地迎接宾客。 苏晔很少见唐婉穿礼服,在他的印象里唐婉还是那个穿着校服追着他飞跑的女孩。 然而现在的唐婉独自站在门口,脸上是得体从容的笑,和那些商场上的老滑头聊得有来有回。 苏晔突然想起苏母曾经评价唐婉的一句话:“若非唐婉,唐家走不到如今地步。但若非唐家,唐婉也展不了报复。” 唐婉从小就知道她肩上的担子,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 唐父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带着她出入公司,甚至参加会议。 可以说唐婉的工龄其实比林青松都高,在苏晔还在蹦蹦跳跳肆意撒娇的时候,唐婉就已经学着如何裁断决策了。 而现在,唐婉穿着宝蓝色的长裙,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地负担起公司重责了。 苏晔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外套脱下来披在唐婉的身上,站在她的身边:“不冷吗?” “你来得正好,这位就是我和你提过的,华容制药的秦董事长。”唐婉很自然地将这些有名有姓的宾客介绍给苏晔人士。 “这位就是苏晔?”秦怀笑着看了看苏晔,“年轻小伙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唐总眼光不错。” “秦董事长久仰,家母和唐婉也经常提起您……”苏晔也彬彬有礼地招呼寒暄。 此时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主办酒店之前,唐婉见此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变化。 苏晔敏锐地观察到她的变化,低声问:“怎么了?吹风不舒服?” 唐婉摇了摇头,视线落在那辆刚刚停稳的黑车之前:“简昉舒来了。” 这边刚送走秦董就见一窈窕美人从车上下来。 简昉舒穿着一套露背渐变日落色礼裙,整个人明媚又张扬,一瞬间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她怎么一个人来了?”苏晔有些意外。 唐婉:“简从伟的心思路人皆知,还惦记着让简昉舒的美人计能奏效呢,他在跟前岂不是碍手碍脚?简从伟自然会把机会留给两人单独相处,你看吧,今晚有好戏可看了。” 苏晔还想再问,简昉舒已经款款走来。 “苏晔婉婉,好久不见。”简昉舒得体地微笑。 他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关系自然比其他人好。 唐婉想了想:“林青松还没有到,你先进去吧。” 简昉舒一愣,点头致意谢谢。 苏晔全程没有说话,等简昉舒往会场走,才低声问道:“她怎么了?感觉没有什么精神。” 唐婉也是避开众人视线回答他:“简从伟的行事你不是不知道,前段时间林青松和简昉舒不欢而散。简从伟就停了简昉舒的卡,把她关在家里。” “嗯?”苏晔不明所以,“林青松不愿意回头,关简昉舒什么事?” “是不管她的事,但是简从伟并不这样认为。”唐婉道,“我能想到简从伟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他在赌林青松对简昉舒是否还有情谊罢了。” 林青松虽然杀伐决断,但本质上还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若非如此,简昉舒从瑞士回来的第一次见面就该毫不留情地拒绝合作,而不是投鼠忌器。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苏晔评价道。 “你还真说对了,”唐婉认可,“当年简从伟因为一次心脏病,将简昉舒彻底拿捏住了。现在简昉舒拒绝不了他,而林青松也不想场面难堪,就只能避而不见。” 因为简从伟心脏病的问题,简昉舒不能和他争执,就只能尽量事事顺着他地意思来。 “说起来林青松怎么还不来?”唐婉问,“他和你说了么?” “他去接任自闲了。”苏晔微微扬了扬下巴,“喏,这不是?我俩的赌约,你要输了。” 正在往会场走的简昉舒似有所感,回头就见一辆银色超跑停在酒店门前。 车上的人还没下来,媒体自然不知道是谁,但能用这车的肯定非富即贵,闪光灯瞬间不要命地拍。 一双皮鞋落地,林青松从车上下来,瞬时闪光灯闪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林青松打开车门,任自闲从车上走下来,她眉目含情,身姿玲珑,定制的礼裙将她清冷的气质凸显了个十成十。 简昉舒曾经在林青松近期情人的资料里面见过这个女人。 任自闲,跟在林青松身边两年都不冷不热,突然就搬进了金海。 林青松甚至为了她每天都回家吃饭。 女人的直觉总是精准的,简昉舒当时就觉得林青松对她不一般。 如今林青松从没有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待过任何一个女人。 简昉舒按捺下心中复杂的情绪,她慢慢放下脚步和媒体打招呼,余光一边看向身后。 一些敏锐的媒体发现简昉舒放慢了脚步,瞬间眼冒绿光,长枪大炮转头向简昉舒拍。 经过简从伟故意的宣扬,都知道简昉舒和林青松有过一段情,甚至演化出了一些命中注定的宿命感。 像这种豪门之间的八卦爱恨,最能引起吃瓜群众的兴趣。 苏晔自然也看到简昉舒突然放缓的脚步,心里咯噔一声。 林青松没有看见苏晔和唐婉正在对他疯狂使眼色,他牵起任自闲的手挎在自己的臂弯,往酒店门口走。 他没看见故意放慢脚步的简昉舒,林青松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任自闲。 唐婉看了苏晔一眼,苏晔会意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跟上简昉舒。 要是简昉舒和林青松在门口就撞上,不管林青松到底有没有哄好任自闲,都完蛋了。 苏晔只恨自己没能在刚刚看到简昉舒的时候发消息让林青松晚一步来。 这门口正巧遇上难免会有人捕风捉影。 苏晔这么一退,林青松就看见了精心打扮的简昉舒。 她穿着落日渐变色的长裙,笔直站在林青松视线尽头,明媚而又温柔的样子是他多年以来铭记在心的模样。 然而简昉舒已经不再是他心中恣意挥洒的女孩了,她被简从伟磨没了个性,也失去了自我。 他牵着任自闲的手一抖,林青松突然想起来他忘记了简昉舒也会出席晚会。 “青松自闲,你们来的比我想象中更早一点。”唐婉迎上来道,欣赏的眼光上下看了任自闲一遍,“啧啧啧,这样一打扮果然是将林青松迷的神魂颠倒的人,看你的模样,我的这身行头算是白买了。” “谢谢。”任自闲点头示意,“那等会儿见。” 林青松伸手牢牢牵着任自闲往前走。 任自闲觉得有些奇怪,本能想要将手抽出来,却被林青松禁锢住。 两人以非常亲密的姿态一步一步离简昉舒越来越近。 西装将林青松的肌肉勾勒出来,英俊的面容长得很像林凯风,剑眉星眸英气十足,气势锋利让人既向往又胆怯。 简昉舒也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转身等着他,心跳愈发加速。 林青松牵着任自闲的手从她的身边径直走过。 简昉舒心脏骤停一瞬,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开口叫住了他。 “青松!” 林青松闻声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有什么事么?” 他的语气十分疏远,简昉舒心中隐隐刺痛。 简昉舒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她看了任自闲一眼,自嘲地笑了笑:“不介绍一下么?” 任自闲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女孩,有些眼熟,但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见林青松微微拧眉,任自闲看出了两人之间不太愉快,落落大方道:“我叫任自闲,是林青松以前的情……” “她是我现在的女朋友。”林青松截掉任自闲的话。 简昉舒怔愣住了。 任自闲看了林青松一眼,轻描淡写地纠正道:“已经不是女朋友了。” 林青松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苏晔无语,感情林青松没有搞定任自闲。 闪光灯更加肆无忌惮。 新欢旧爱这种戏码必定是各种八卦杂志上的头条。 “行了,行了,先进去吧。”苏晔拍了拍林青松的肩膀,“还不快进去。等一下宴会就要开始了。” 林青松扯了扯唇角,反复告诉自己要耐心,柔声对任自闲道:“我先带你进去。” 说罢牵着任自闲目不斜视地从简昉舒身边路过。 简昉舒妆容精致,然而此时却有些惨淡。 她勉强提起笑容,不由自主地挽了挽碎发,举止优雅地对苏晔柔声说:“那我也先进去了。” 良好的教养让她维持着体面,她一定不能慌。 简昉舒确实是注意了林青松出门的时间,早他一步到也是她提前算好的。 但林青松的态度确实她始料未及的。 他竟然直接牵着任自闲从她面前大摇大摆地路过。 也是这个时候,简昉舒才真的看清了任自闲的模样。 这个和她有五六分相似的女孩,气质出众得让简昉舒都不由自主地出神。 简昉舒第一次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无所适从。 让利 说是晚宴,但吃饭都是次要的,前半场是交际,后半场就是拍卖了。 都知道任自闲是林青松带来的人,像这种场合带着小情人参加的不是没有,不少视线打量也都带着轻蔑玩味的意味。 在场的都是人精,见林青松和简昉舒前后脚进来,自然多了注意。 当然也有不少人主动来和林青松打招呼,任自闲不愿意跟着他左右逢源,和他说了一声就准备去取餐区走走。 这次唐婉这细节上花了大心思,不只是酒品都是精挑细选,就连随便自取的餐前小食也都是新鲜开胃又精致异常的。 任自闲没有什么胃口,但她还是很愿意来这里逛一逛的。 “任小姐。”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有些熟悉。 任自闲转头,是一个女孩。 “不记得了吗?我们见过的,”女孩笑得很甜美,“在一个半月之前。” 任自闲思索了一些,礼貌地抱歉道:“不好意思,我不太记得。您有什么事么?” 成婕一瞬间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任自闲竟然不记得了? 天知道她那次活动之后被林青松报复得有多惨。 要和让任自闲上台丢人的是她,结果是她被当众压了一头,演唱会视频流到网上让她受了好一阵嘲讽。 什么职业歌手被素人吊打让她丢了好大的人。 这些都是小事,更重要的是自此以后的活动明里暗里都被限流。 不仅公司曾经考虑过是否先暂停她的推广,还有几个讨好林青松的合作商直接将十拿九稳的通告给了她的对手。 这些事都让她恨得牙痒,但任自闲却连她这个人都忘了。 这种场面的宴会成婕原本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但她不得不花心思讨好要来入场券。 然而任自闲却是跟着林青松以女伴的身份入场。 见成婕神色变换,没有说出什么,任自闲就准备告辞离开,成婕先一步把她拦住:“任小姐,一个月之前你来我的演唱会,我们曾经同台演出过,我之前还想请你吃饭,但你还是从我的后台先行离开了,今天没想到还能遇见任小姐。” 任自闲点了点头:“想起来了,上次我玩得很尽兴。” 身后脚步声传来,任自闲刚转身就撞进了林青松的怀里。 林青松顺势将她的腰肢搂住:“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的声音很低,语气缱绻又纵容。 “随便走走。”任自闲不动声色地从他的怀抱里挪开。 林青松想要牵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成婕听到声音抬头,看到林青松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一僵。 “林……林总。”成婕有些犹豫,试探地叫人。 林青松不耐烦地拧眉,轻描淡写地看了成婕一眼,没想起这号人敷衍地‘嗯’了一声。 成婕立刻讪讪地噤声,神情有些尴尬地束手无策。 说实话,就算她曾经被林青松包养过一个月,两个人也根本不熟。 算起来成婕满打满算也就见了他三次,这还包括第一次见面。 成婕算是她的老板送给林青松的礼物。 她的老板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林青松有个白月光,为了她可以说是废寝忘食肝肠寸断。 和成婕一批的练习生里,也就她和那个白月光有三分相似。 所以她的老板为了借机和林青松谈合作,把成婕带到了林青松面前,还专门挑了一挑裙子给她穿上。 其实这些成婕都无所谓,她只是食物链的最低端,谁都可以从她身上啃两块肉下来。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林青松对她多上心。 林青松是个好金主,从不强迫她上床,也没碰过她,需要的时候让她陪着喝酒。不需要的时候每个月也是按时打到账上。 成婕还因为和林青松的包养关系得了好几个不错的工作。 正当成婕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的时候,林青松说结束关系就结束关系,分手费也是直接打到了她的账上。 成婕不甘心这么省事好用的一个金主就这么没了,还辗转打听过怎么回事。 而后知道了任自闲,林青松甚至允许任自闲住进他在金海的私宅别墅里面。 成婕还偷偷乔装改扮去言大看过任自闲,确实是一个盘靓条顺的美人。 此时成婕被林青松锐利的视线盯着,脸上笑容已经有些勉强了,只能告辞。 “没聊什么。”任自闲看了林青松一眼,“在聊上次的演唱会。” 此话一说,林青松瞬间想起来那个姑娘是谁,他拧着眉:“你和她有什么好聊的,要是你想看演唱会,我可以帮你安排,想听谁唱的都可以。” 任自闲眉头一皱,林青松说的这话太理所当然了,她正声道:“谢谢,不需要。” 林青松的话被顶了回来,欲言又止,跟在任自闲的身后安慰自己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此时会场一阵骚动,柳缱和毛谷明并排走了进来,他们作为文修厂的代表自然是给足了唐家面子。 “任自闲!”俏皮的声音由远及近,秦依依提着裙子往她这边来。 林青松看到秦依依,瞬间眼神冰冷。 秦依依是简昉舒的朋友,回国之后费尽心思留在任自闲身边,虽然没有证据证明任自闲和他分手是这个秦依依挑唆的,但肯定也和她脱不了关系。 林青松之所以没有给秦依依一点教训,只是因为不想要引起任自闲的反感罢了。 但不代表他能容忍秦依依撬他的墙角,动他的人。 秦依依当然也看见了站在任自闲身边的林青松,她一抖停住了脚步。 反而是跟在秦依依身边的许轩铭坦然自若地走上前:“自闲,我们找你很久了,莫文教授吩咐我们一起坐。” 林青松轻哼一声:“这不好吧,她是我……唐总已经给我们安排了位置,所以只能和莫文教授说一句抱歉了。” 原本座位都是定好了的,但如果有人愿意换当然也不可能说是不行。 更何况唐婉安排任自闲和林青松坐主桌,同桌的都是一把手的大佬,不少人削尖了脑袋往上面凑,巴不得有这个机会。 秦依依不敢说话,在后面扯许轩铭的袖子,疯狂暗示不要和林青松冲突。 不知道为什么林青松看她的眼神像是含着刀子,太恐怖了。 许轩铭轻笑了一声:“莫文教授也是为了任自闲好,我们搞学术的拿的是死工资和林总自然不能比,但莫文教授好歹也算是行业翘楚,文修圈子也是讲究一个师承的……” 许轩铭的话停住了,其后的意思不用多说众人也明白。 林青松虽然是继承了祝家,手上有几个小钱,但业内大多数人还是观望状态。 他能给任自闲的,除了经济上的支持再无其他,然而莫文教授却是任自闲的老师。 林青松垂眸思索,拍了拍任自闲的肩膀,有些从容道:“那你去吧。” 见林青松这么容易放人,秦依依瞬间松了一口气,拉着任自闲就走。 林青松看着两人将任自闲带着往莫文教授的那桌去,一转头,简昉舒就站在林青松的身后。 他的脸上笑意尽散,态度转换之快让简昉舒心中一刺,她轻轻问:“我就这么让你讨厌么?” 简昉舒和林青松单独站在一起说话,不少好奇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投过来。 林青松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和简昉舒拉开距离:“没有,失陪了。” 礼数周到无可挑剔,简昉舒目送林青松毫不留恋地转身,手中紧紧捏着手包,面上依旧保持着端庄仪态。 林青松拒绝和她单独相处,这样的态度已经足够让她警醒——林青松对她确实没有任何迷恋了。 “你不是想要华容的技术支持么?”简昉舒声音很轻,却十分精准地落到了林青松的耳中。 果不其然,林青松停下了脚步,转头过来略微严肃:“生意上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简昉舒冷笑:“华容集团的秦总耳聪目明,在和你们谈合作的时候就已经在找其他人货比三家了,你猜他有没有找我们?” 林青松正在主导精神类药物特西里舒的研发,而其中在最难得技术壁垒上拥有卓越成效的是华容集团的半成药物。 华容集团的秦怀董事长精明强干,在公司内部实行专制,他不想做的项目,谁答应都没有用。 林青松和他斡旋了一段时间,表面上和谁都能聊两句,但一旦涉及核心的合作问题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再加上秦怀董事长虽然也是混迹言市商圈,但多年经营和哪一方的势力都扯不上关系,就连林青松也没有办法。 一个项目生生就卡在了这项半成品药物专利上,不搞定秦董,林青松的项目就推进不下去。 而另外一边简氏是靠医疗起家的,如今最大的龙头却是林青松,简从伟早就想要从林青松正在盯的案子上面下手。 只要简氏拿到了和秦董的合作,三五年之内必定能再上一个台阶。 站在秦董的位置上货比三家没有问题,站在简氏的位置上想要分一杯羹也是没有问题的。 “你什么意思?”简从伟和秦怀接触的事情不是秘密,换了林青松自然也会这么做,但简昉舒此时谈起不像是找话题。 简昉舒轻笑,眉眼舒展有一种心惊的自信美貌:“如果我说,我们愿意给秦董让利四成,你说他会不会和我们合作?” 女朋友 林青松拧眉,脸色不太好看:“商场不是儿戏,你不要胡乱应承。” 让利四成,几乎是没有利润了,简昉舒说到底是简从伟唯一的亲女儿,商场上无戏言,要是真的谈成了就算是四成简从伟也会乐呵呵地接受。 官方在去年年初的时候有过新的风向标,随着民众开始重视心理健康问题,有关心理问题的医疗机构和药品研发都被重视了起来。 原本就在这方面有所研究的华容医药无法垄断整个行业,那就只能寻求合作兼容。 简昉舒现在一站出来,立场就十分明显了,简氏也想要从这一块蛋糕上面分走一块。 问题是秦怀这个老狐狸唯利是图,是真有可能和简从伟合作的! 林青松和简从伟相互压价只会让秦怀渔翁得利。 简昉舒轻笑:“你当然可以当我说笑,只是如果合作真的成了,那么到时候吃亏的也不会是我家公司。” 在场不乏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人之间气氛不对,也不敢上前搭话,有意无意地挂了心思在他们身上。 人群之中,秦怀走了过来:“小林总,简小姐,好久不见了。” 林青松暗自咬牙,这个老狐狸闻到了肉味就摸索过来了。 他面上带笑:“我们正说起华容的新一代精神药物的研发呢。” 秦怀哈哈一笑:“既然如此我们可以找地方聊聊,正好我对简氏的抗敏性技术也有些兴趣呢。” 简昉舒微笑:“当然,这个领域秦董是权威,我们最近也有最新的技术研发,要是能跟着前辈学习,对我们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 她长得漂亮,乖乖巧巧,举止得体,秦怀也愿意和她多聊两句。 林青松站在一边,简昉舒和秦怀聊的火热,话题一直被秦怀带着走。 秦怀是个混迹商场几十年的老狐狸,简昉舒虽然聪明但不免掉进坑里。 林青松眼观心地喝着香槟,没有搭话的意思。 秦怀一边和简昉舒聊,一边在观察林青松。 华容医药最好的合作对象就是林青松,但也不妨碍他们退而求其次。 林青松的让利一直没有下来,秦怀不妨用简氏压一压。 林青松也明白秦怀的用意,没有随意搭话。 两边不接招,夹在中间的简昉舒自然就不太舒服。 她笑着,绞尽脑汁地找话题,想要和秦怀多聊聊项目合作。 然而秦怀滑得像是泥鳅一样,几句话下来,倒是被他套出不少公司的项目细节。 简昉舒看了一眼正在神游的林青松:“秦董,生意场上的事情我不太懂,但如果真的能和老前辈达成合作,我们当然也会给足诚意。” 她的语气突然的坦然,秦怀不由感兴趣听她说下去。 “我们虽然比不上林氏的大厂,但我们的好处就是愿意开拓渠道。”简昉舒伸出死根手指,“我们愿意为这次的合作让利百分之四十。” 此话一出,饶是秦怀也有些意外,利润多少他们都心知肚明,如果让利百分之四十,那简氏这一次几乎是打了一场白工。 “简小姐年轻,”秦怀挑眉,“这么大的单子,你能做得了主么?” 简昉舒轻轻一笑:“能和前辈一起合作,我们当然求之不得,这原本就是为表诚意准备好的。如果秦董不放心可以和我爸爸详谈。” 四成是简从伟认可的底价,比起赚钱,简从伟更希望能由此拓宽人脉领域。 如果能就此和华容制药搭上关系,他求之不得。 原本秦怀只是为了货比三家,他最属意的还是和财大气粗的林氏合作。 但如果真的能让利四成,那么也不是不能考虑简氏。 众所周知简从伟想要和林青松搭上关系,那么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个项目就会从简氏转到林氏。 简昉舒看秦怀认真思索起来,看了一眼林青松,后者像是没有注意他们在说什么一样,目光落在了会场角落。 秦怀也似有所感,顺着林青松的视线看过去。 任自闲清清冷冷站在窗前,秦依依这旁边正和她说笑,任自闲没有开口也认真听她说话。 她长相惹眼,眉间微蹙温婉动人,气场虽然柔和却又让人觉得远在天边。 任自闲不是圈子里的人,也从没有参加过这种上层聚会,所以在场没有人认识她,但不妨碍在场的人将欣赏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像是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没有感应一样,若无其事地低声和秦依依交谈。 此时秦怀似乎想起了什么,说了一句失陪之后大步向她们走过去。 “依依,这位是你的朋友么?”秦怀问道,一眼不错地看着任自闲。 “叔叔,”秦依依见秦怀直直盯着任自闲,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同学任自闲,这是我的叔叔,华容医药的董事长。” “果然是任老师!”秦怀伸出手来和任自闲握手,“去年和您合作了一款神经半成药物,您的专利还挂在我们公司呢。” “原来是这样,您好。”任自闲点头,“秦董事长。” “听说之前找您合作项目您没有接了,是之后打算接么?”秦怀问道。 “我还暂时不考虑接项目,”任自闲看了秦依依一眼,“我现在和依依同学,在莫文教授的指导之下学习文修相关工作。” 秦怀笑道:“前段时间我们的项目负责还接到了您的电话,谁知道今天就遇上了,不得不说和任老师缘分不浅。” 任自闲看了一眼秦依依,后者已经懵了,秦怀是她的亲叔叔她最是清楚,竟然对一个年轻女孩套近乎? “任老师是跟着莫文教授来做项目的么?”秦怀对她非常热情,丝毫没有把她当做和秦依依一样的小女孩,反而是一口一个‘老师’,态度很是谦和。 秦依依之前就知道任自闲是做微生物研究的,但不免还是被自家叔叔震惊到了。 “可以这么说……”任自闲轻笑道,“之前半成药物的项目怎么样了?我记得是快速作用型药物,安全性和效果都不错。” 华容是做靶向药物起家的,但如今官方政策独立在推的是快速作用型,这种药物安全性好,起效快,能在短时间之内就实现缓解症状。 在官方出正式会议政策通告之前,秦怀就凭借超前的眼光力排众议将正在商议的几个靶向药物的项目停掉,从国外引进了药物研发教授专门研制快速作用药物。 正是凭借这一举措让秦怀吃到了政策红利,但也是因此华容制药已经出现技术性人才青黄不接的前兆了。 秦怀不得不和林青松虚与委蛇也是因为他必须选择合作。 要么突破技术人才壁垒,要么就将手里的利润分出去。 是傻子也知道如何选择。 秦怀犹豫之间就想起了任自闲。 任自闲是四年前姜黎教授介绍来的,当时也是一款针对心理疾病的舒缓药物。 原本华容制药是和国外某专家合作的,但药物还没有研发出来国外就进行了技术封锁,专家将核心技术全部带走,只留下了寥寥资料。 秦怀一咬牙,拍着大腿说没有人帮就自己搞!争分夺秒也要拿下首次研发补助! 当时他们的方案是用a类药物和b类药物想要做成一种复合物,可以绕过国外专利。 然而那个药物的研发进度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复合物的毒性太大,以至于高薪聘请的专家都束手无策。 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之前拒绝了他们邀请的姜黎教授推荐了任自闲。 原本他们没有对这个本科都还没有毕业的学生抱有什么希望。 如果这个学生做坏了,那么正好就可以搭线找姜黎想想办法。 但任自闲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翻来覆去做这些实验。 秦怀实在是不看好她能做出来,没几天就放弃任自闲,转头去看看国内有没有其他专家可以做。 结果一个星期之后,他的助手跌跌撞撞地来找他,说是任自闲克服了安全壁垒。 任自闲放弃了之前得到的技术专家指导,她通过结构修饰获得了几个ab复合产物,进行了不下百次调整实验终于得出了在安全范围内可以实现的配方。 “但你的配方和之前的专家不一致。” 任自闲眼里全是兴奋的光:“是的!他们是错的!如果按照他们的配方做出来的成品必然是带有剧烈的毒性!” “那你怎么知道……” 还没等秦怀问完,任自闲笑得越发张扬灿烂:“我亲自试过了!毒性微乎其微!连小白鼠都活蹦乱跳的!” 她用两个星期推翻了之前专家预留的陷阱,重新构造了新的药物配方,甚至为了实验的精确性,竟然亲自试了药! 所以秦怀对任自闲不得不另眼相看,像她这样的人才无论在哪个领域都会有光明的前程。 在这次作用于神经方面的快速作用型药物决定研发的时候,秦怀首先就考虑了任自闲。 然而却一直没有联系上,这次能在晚会上意外偶遇,秦怀是又惊又喜。 “秦董和我的女朋友认识么?”林青松走到任自闲身边,十分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 任自闲知道了 “秦董和我的女朋友认识么?”林青松走到任自闲身边,十分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 此话一出简昉舒的脸色瞬间不太好看了,秦依依都蒙了,林青松当着简昉舒的面说任自闲是他女朋友? 他们不是分手了吗?又和好了? 秦依依眼神不断在三人之间流转一圈之后落到简昉舒身上,歪了歪头示意她:什么情况? 简昉舒苦笑着摇了摇头,一切不言而喻。 “任老师是林总的女朋友么?但是我听说……”秦怀脸色也有些古怪,看了一眼简昉舒,但是到底是老滑头,心思一转就堆起笑容,“真是郎才女貌,我们正好和林总会有合作,到时候就请任老师多指教了。” 见任自闲没有反对林青松说的话,更何况秦怀也算是林青松的长辈。 传言不可信以为真,看样子林青松和简家不会结亲,那他就没有必要舍弃林青松再去选择没有效果保证的简家了。 简昉舒听到秦怀直接说‘正好有合作,’脸色更加惨白了,他们以为让利四成就足以让秦怀动心,谁知道秦怀半路改了主意。 “我人微言轻或许帮不上什么忙,但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肯定义不容辞。”任自闲道,“我名下还有几个专利项目,需要可以直接拿去用。” 秦董直接愣了:“您的意思是?” 任自闲轻描淡写道:“您和青松是合作伙伴,商业场上的事情我不懂,要是能把我的专利用于实际我当然求之不得。” 任自闲此话一出,秦怀肉眼可见地深吸一口气。 林青松也愣住了,他看过任自闲的资料,可以说她名下的专利虽然不多,但都是实打实的关键性技术。 当年她跟着国内数一数二的姜黎学习,有机生物研究和微生物制药的运用等等每个领域都有涉及。 可以说秦怀也是看中她名下的诸多项目经验才在项目遇到瓶颈之时首先考虑到她。 未来微生物制药肯定是行业主要的研究方向,有了这些专利,那么至少可以领先同行十年的发展水平。 如果官方允许,甚至可能实现垄断。 秦怀眼珠子一转,立刻就懂了,兴致勃勃地道:“当然,既然是合作伙伴,那当然是有钱大家一起赚。” 原本还在两家公司之间摇摆不定的秦怀此时直接承认了‘合作伙伴’关系。 林青松无比庆幸带着任自闲来这个晚宴。 秦怀见两人的模样,意味深长:“任老师和林总的感情很好啊,看样子很快就能收到请帖了。” “没有这个打算。”任自闲十分官方地回答,随后道,“抱歉,去一下洗手间,失陪了。” 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然而林青松和秦怀就已经开始聊得火热,原本合作就已经是蓄势待发,如今被任自闲一推,两人恨不得立刻签合同免得肥羊跑了。 林青松是需要依靠华容制药突破现在的技术壁垒,而秦怀则是生怕有了任自闲专利的林氏制药掉头过来挤兑他们。 索性两家联合尽快让市场饱和起来,以断绝后续其他制药厂生存的可能性。 “那我先失陪了。”简昉舒在这里是一点都坐不下去,想要横插一脚的简氏被完全排除在外。 简昉舒转身之前看了林青松一眼,后者还在专注和秦董谈合作,一个眼神都没有放到她的身上。 洗手间里,黑金属水龙头的冷水一直在放,任自闲吞了一片舒缓情绪的药,刁钻的苦味在舌尖弥漫,久久不能消退,这种苦涩的味道让她突然分清了现实和幻觉。 耳边的耳鸣尖锐起来,紧接着在药物的作用之下渐渐平复起来。 任自闲轻舒一口气,推门离开,刚一出门就见之前和他们一起谈话的女孩站在洗手间门口。 简昉舒穿着的落日色长裙在昏暗的灯光下更加耀眼夺目,她脸色不太好看。 “你好,任小……任老师。我叫简昉舒,是简氏意汇的执行。”简昉舒伸出手,“之前我们和许轩铭教授有过合作,任老师还记得吧。” 任自闲点头:“记得,但当时的执行并不是你。” “之前就听说任老师的文修科研水平很高,没想到在制药方面也有如此建树,”简昉舒从手包里面拿出名片,“希望之后有机会和任老师合作。” 简昉舒眼神一点也不离开任自闲的脸,眉眼不笑却又多情,看人的时候总让人不由自主惊艳。 她不由自主地想来和任自闲说话,尽管她知道这很冒昧。 之前和秦怀说的让利四成已经是简氏的底牌了,如果这次没有任自闲横叉一脚,简昉舒很有信心秦怀最后会选择和他们合作,毕竟林青松不可能做到如此孤注一掷。 拿到了合作,那么在未来几年迅速崛起就不是不可能,但是任自闲一搅和,这下得不偿失了。 更重要的是,林青松的态度。 简昉舒垂下眸子看着名片上‘简昉舒’三个字,今晚林青松的注意力就没有放在过她的身上。 无论是任自闲本人还是林青松对她的态度,都足以让简昉舒酸楚苦涩。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任自闲对林青松是不是也情根深种,林青松有没有在任自闲面前提起过她。 任自闲没有接她的名片:“我见过你的照片,也知道你。你是林青松的女朋友。” 简昉舒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原本就只是想要套个近乎,谁知道任自闲直接撕开她欲言又止的伪装。 任自闲坦诚又直接,不和她兜圈子,简昉舒的所有犹豫的小心思无处遁形。 其实任自闲并不迟钝,她只是不在意其他人怎么想,她没有兴趣卷入林青松和简昉舒的感情之中,也不在乎林青松怎么想。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来……”简昉舒下意识否认了来意。 任自闲看着她,她的一切伪装都是欲盖弥彰。 简昉舒手中的名片因为用了力有些微微变形,她声音有些颤抖:“我其实,想问你……你和林青松是分手了吗?依依和我说你们分手了……但是林青松他对你的态度……” 任自闲轻轻勾了勾嘴角:“分手了。” 简昉舒下定决心:“是因为我么?” “不是因为你,”任自闲坦白,“你愿意讲你们之前的事情我也愿意听,不要把我当作假想敌。我和他已经分开了。” 简昉舒一愣:“你们已经分开了,那为什么林青松还带你来?” “不是他带我来的,之所以默认是他的女伴帮他拿项目也没有和你做对的意思,”任自闲平心静气道,“我只是欠他人情需要还,之后就再也没有关系了。他一直很想你,你们之间的误会还是早点解释清楚吧。” 她有些叹息道:“有情人在能相守的时候相守,不要等到失去一切无可挽回的时候再来后悔。” 任自闲的声音无比落寞,就像是失去过一样。 简昉舒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此时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将任自闲拉住,任自闲转身就落到了来人怀里。 林青松语气发冷:“我没有同意分手,你想把我让给谁?” 他的眼里全是怒气,这是任自闲第三次说他们分手了。 任自闲刚刚帮他争取到了秦怀的项目,他以为他们之间的误会已经烟消云散了。 林青松一来就听见了任自闲释然地让简昉舒和他破镜重圆,不要有遗憾和误会。 那他们之间算什么?他林青松难道是说让出去就能随便让出去的东西么? 任自闲没想到他会从身后过来,一惊之下挣扎着逃开。 这下反而火上浇油,林青松几乎是捏着她的手腕不让她逃,任自闲以前就这样,她垂着眼自己不知道瞎琢磨了些什么。 林青松突然觉得他从来没有尝试去了解任自闲到底怎么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 “任自闲!”林青松发了火,“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人情?我稀罕你还我人情?还是说你早就打算好再给我来一次消失?还是说你又要住到你哪个追求者的家里去?” 林青松把任自闲锁在怀里,不顾简昉舒还在场,强迫任自闲和他对视:“你就是想要气我是不是?” “青松……”简昉舒开口。 林青松转头看向简昉舒,眼里全是戒备。 简昉舒被他眼中的防备刺得一疼,苦笑道:“林青松,你大可不必这样,这不是对待女朋友的方式。” 就算看不见她也知道她现在笑得比哭还难看。 林青松神情冷淡,手上的力道放松了一些:“你和任自闲说了什么?” “我能说什么?还是说你在怕什么?怕她知道你找她的原因么?”简昉舒往后退了一步,她看了一眼任自闲,“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情债,如果人情债和情债交杂到一起,你能分清么?” 简昉舒扯出一个笑容,转身从容地告辞。 林青松一下子愣了,一个很可怕的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任自闲是不是知道最开始拿她当简昉舒的替身了? 她和简昉舒长得并不是那么相似,一个明媚阳光,一个温婉多情,风格不同眉眼不同,就连苏晔最开始也以为他已经收心。 任自闲最开始和他提分手是撞见简昉舒到公司见他的第二天,并且按照任自闲之后的态度来看也不像是知道替身的事。 林青松不敢再想,他不知道也不敢问。 “林青松。”任自闲突然停下挣扎,语气中带着冷静和漠然,“你要什么都可以,只要我有。还了你的人情之后,可以不再纠缠我了么?” 任自闲眼中没有波动的情绪,看他就像是在看一组随时可以舍弃的实验报告。 林青松心中咯噔一声:任自闲知道了。 别去,别走 林青松拧眉:“不管是谁和你说了什么,都不是真的,我可以解释。” “林青松,你别闹了。”任自闲叹息一口气,退出他的怀抱,“你这样真的很没有意思。” 林青松气笑了:“什么叫没有意思?你当初在停车场招惹我的时候有意思吗?现在你想走就走?” 他还记得任自闲在他的车旁边等着他,精心装扮过,怯生生喊他先生。 当年的一见钟情不过几年她就厌倦了,她说要结束关系,那林青松就必须要离开。凭什么? 林青松不是主动的人,他身边也不缺女人。若非任自闲率先踏出一步,他们根本不会有交集。 当年确实觉得这个女孩惊艳,但也没有到非卿不可的地步。 事到如今她想走就走? 林青松刚刚打定主意要和她好好过日子,带她回林家过年。 李青松一把抓住她,往墙上一推压了下来,几乎额头相抵。 任自闲本能想要推后,被他瞬时禁锢在与墙之间。 她身材高挑,168公分的身高在林青松面前就不够看了,林青松几乎将她所有的光源全都遮挡住。 林青松的动作带着掌控欲,任自闲不由自主地伸手抵在他的胸口,想要和他保持距离。 然而林青松却由不得她将自己推开,伸手就捉住她洁白的皓腕,指尖摩擦。 紧接着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皮肤之上,引起她不受控制地战栗。 林青松将头埋入她的颈间,语气低沉带着哀求:“这不对任自闲,明明你之前那么喜欢我。” 任自闲手中的动作一顿,眼中闪过波动的情绪,像是一片暗沉的湖水突然投下了微亮的星光。 林青松自然看到了她的动摇,紧接着他的轻吻落了下来,蜻蜓点水般贴在她的皮肤上。 他的手揽住了她的腰,举动之间也是难得的轻柔郑重。 “林青松。”任自闲语气轻柔,“陪你一次之后,我们可以分开么?” 林青松身型一顿,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任自闲。 任自闲直接看进他的眼睛,声音没有起伏,清清冷冷的,就像是在做学术报告:“如果我再陪你做一次,你会答应分手么?” 气血涌入上脑,林青松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明显被气的够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蠢话么?!” 任自闲说话声音有些断断续续,但还是维持体面:“我们最开始就是这种关系,我也不值得你喜欢。” 她的语气就像是把林青松蓬勃起来的热情浇上一盆冰水,所有想说的话全部被熄灭,彻骨的凉意酸疼蔓延泛滥。 林青松被她气得不知道说什么,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从没有想清楚和任自闲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的眼里蒸腾着偏执的怒火,要将任自闲抽皮拨筋。 任自闲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冰凉的墙面给不了她任何慰藉,反而是让她的皮肤极速失温,她心跳加速开始变得慌张起来。 任自闲下意识想要偏头躲林青松锐利的视线,然而却被林青松牢牢控制住,不得不与他对视。 “这种关系?是哪种关系?你包养我还是我包养你?”林青松迫使任自闲仰头看他,“还是说你觉得你真以为我对你上心?” 呼吸纠缠,两人之间暧昧涌动,这里不是私密场所,随时都会有人走过来,任自闲轻轻动了一下手腕,紧接着被林青松抓得更紧。 “要做的话,”任自闲手腕疼痛,竭力道,“不要在这里。” 林青松恨极了,任自闲就是打定主意他不会对她做什么,才这么肆无忌惮。 他声音发冷:“你以为你自己多金贵么?我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我没有同意分手你能跑到哪里去?”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还是说你还惦记着姓许的教授?” 任自闲拧着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扯上了许轩铭,但她没有解释,只是看了林青松一会儿。 她像是十分厌倦道:“林青松,你放过我吧,我不值得。” 林青松定定地看了任自闲一会儿后松开了手,从任自闲身边拉开距离,任自闲是真的不想要他了。 没有误会,没有吃醋,她处心积虑想要离开,专门挑林青松去丰京的时候搬走。 他花在她身上的每一笔钱都被任自闲如数奉还,甚至为了还他的人情,将自己的专利都让渡出来。 包括离开之前两人抵死的缠绵也都是为了告别罢了,林青松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和简昉舒没有关系,和其他人都没有关系,只是任自闲不想要他罢了。 任自闲从他的手中将手腕抽出,错身离开他的怀抱:“我之前承诺过的专利都可以用,或者你还想要什么样的补偿我尽量满足你。” 林青松严厉汹涌着疯狂的怒意,几乎是咬着牙:“好,任自闲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 任自闲回到座位上,唐婉请来的表演乐队已经开始在上面演奏钢琴协奏曲了,她看了一眼时间,再不过十分钟就要开始拍卖了。 拍卖会上所得都会以现金的方式捐赠,所以也为不方便的贵宾设置了专门的资金捐赠渠道。 这次拍卖会并没有让所有人都必须参与捐赠,任自闲的这点钱还不足以和这些富可敌国的名流竞拍,所以早在两天之前,她就已经匿名捐赠了两百万。 离她不远的地方,林青松全无之前怒火冲天的模样,此时正风度翩翩地和合作商推杯换盏。 晚宴上没有多少人在吃东西,在场的都是各界名流,没人会白白浪费结交人脉的关系。 能进入这个会场的人,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尽可能拓宽自己的交际圈。 自取餐桌上面的菜换了两轮了,任自闲都没有起身去拿的样子,她很安静地坐在一边一口一口地喝着香槟。 服务生很有眼力见,总是在她杯子快空的时候问她是否需要续杯或者是换点其他的饮品。 任自闲就这样一杯接着一杯地慢慢喝着酒。 任自闲就像有着独特的吸引法则一样,林青松总是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放在她的身上。 林青松眉头紧紧皱起看着她,他有胃病,知道空腹喝酒有多难受,任自闲还这样一杯接着一杯地喝。 他没有忘记任自闲之前有多么绝情,但看着她就像林青松潜意识认为很重要的事一样,他总是不自觉就看了过去。 任自闲站起来,或许是觉得这里面太闷了,她拿着酒杯错开正在交谈的人群往花园走。 林青松告辞了和他交谈的人情不自禁地跟了上去。 言市最顶级的酒店,在大厦中央开辟出一整块空中花园,穹顶镂空露出言市的夜空,为了让贵宾能有最好的体验,酒店设计除了仿造星空。 闪耀斑驳的夜空在她的头顶,身边就是精心打造的鲜花。 任自闲很喜欢这种地方,总让她觉得比实验室能让她呼吸。 唐婉为了这次的晚宴,特意从国外订购了新鲜的花束装饰,可以说是一个相对比较安静惬意的空间了。 任自闲坐在花园之中,也没有特别做些什么,就只是单纯地换了个安静地方发呆。 林青松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也没有发现。 任自闲捏着一片鲜嫩的叶子,可能是她一天都没有吃药的缘故,任自闲耳边又有些轻微的耳鸣,她整个人像是被一片一片剥离一样疼。 也许是酒精加速了她思考的速度,她开始将那一片树叶一点一点地撕碎,然后又一片一片地拼接起来。 她的眼前一片黑暗,除了尖锐的嘶鸣之外其他声音都离她远去,一艘巨大的黑船翻涌着浪花冲破黑暗向她冲来,任自闲就像是脱离了自己的躯壳,旁观自己渐渐出现幻觉。 熟悉的声音从她的骨缝往外传。 “你有没有想过忒修斯之船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是原来的船?” “你在逃避什么?” 紧接着更多的声音伴随着人影在她的面前闪烁。 “你没有回头路了。” “期待我们再见。” 任自闲的呼吸有些重了,幻觉消散后又再次聚拢,一点一点侵蚀她的思维。 林青松看着她将碎叶一片一片拼起来,紧接着抬头看向天穹外的星空,站起来脸色突变在私下里寻找着什么。 突然她身形一顿,整个人直挺挺地往后倒。 林青松几乎是没有思索,快步冲过去把她接住抱在怀里。 她的眼神空洞,没有聚焦,精致的妆容却让她更像是个易碎的瓷娃娃。 林青松一下就慌了,他从没见过任自闲如此脆弱的样子,他声音压不住地颤抖:“你怎么了?任自闲你看看我。” 恐慌弥漫上来,他的语气里带着不可置信的焦急:“任自闲?” 任自闲剧烈呼吸喘息,短短几秒之间就清醒过来,她摇了摇头:“我没事,没站稳而已。” 林青松觉得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他耐着性子:“低血糖了是不是?我去给你拿点吃的。还是说我叫医生来?” 林青松转身就想走,却被任自闲一把拉住:“别去,别走。” 抑郁症 任自闲反应很大,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林青松拽住。 林青松心口像是被人抓了一把,什么都顾不得,只能回来将她抱在怀里:“好好好,我不走,是不是因为空喝酒难受了?我让人送点吃的来好不好?” 任自闲没有回答,在他的怀里轻微发抖,林青松用力地将她按在怀里,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背让她稍微镇定一些。 她裸露在礼服之外的皮肤有些凉,林青松尽量给她传递体温。 然而任自闲却抖得更厉害了,林青松心里就被扎了一样疼。 林青松只觉得任自闲的状态不对,他不明白为什么任自闲突然就出现了应激反应。 任自闲握住林青松的手腕,用力到指尖发白,她喃喃道:“我不想见医生。” 林青松想着不能刺激她,只安抚道:“我们不找医生,想不想吃东西?还是你想要我陪去透透气?” 任自闲反应都慢了半拍,摇摇头。 他低声说这话转移她的注意力:“你不想见医生,那要不要告诉唐婉我先陪你回去?反正捐赠都登记好了……” 任自闲还是没有说话,双眼之中全是疲累和恐惧,林青松心口发紧,一阵一阵地疼。 她不过离开了这么几天,就把自己照顾成这样,林青松一瞬间就顾不上生气,底线为了任自闲一降再降。 林青松缓缓说话只能继续转移她的注意力:“不吃东西喝酒当然会难受,你看你把自己照顾成什么样了。你要搬出去住没有问题,想和我分手也没事,但是能不能把自己照顾好。” 他的声音平缓又低沉,轻轻哄任自闲,他鲜少这样照顾某一个人的情绪。 上一次轻声哄人还是简昉舒,当时在简从伟的病房之外,他轻轻哄着让简昉舒,告诉他一定没事的,他会帮她。 然而没过几天,简昉舒就接受了家里的安排,决定和林雪棣以结婚为前提接触交往。 林青松那时候就知道了打定主意要离开的人是不需要哄的,有些东西不是自己撒个娇或者是低声下气就能送到他的面前。 但他今天就是想要哄一哄任自闲。 林青松轻声笑了笑,任自闲贴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心绪慢慢平静下来。 她从林青松的怀里退出来,整理了一下柔软的发丝,诚恳道:“谢谢,我没事了,拍卖会快开始了,我们回去吧。” “好。”林青松也深知现在不是深问的时候,他牵起任自闲的手。 任自闲本能地就想要把手往回抽,林青松不禁皱眉:“你是我带来的女伴,又刚刚帮我谈成了合约,不和我一起坐你让秦董怎么想?” 任自闲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如果她没有和林青松在一起,那说不定刚刚谈成的合约就会出现波折。 林青松帮她整理了一下发丝和耳坠:“你什么都不用管,就在我身边就好。” 或许是因为林青松有从商业底层爬上来的经验,他总能直切要害地让人认可他的建议。 他说话带着一种安全感,任自闲就真的放下心来,愿意跟着他的想法往前走。 任自闲没有错开他的眼睛,乖顺地让他给自己整理仪容。 林青松勾起唇角,将她的手握住。 在他们还在花园的时候,其他的贵宾就已经陆续往大厅走。 这次的慈善晚宴是重头戏,都知道文化输出是最近几年的官方方向,来参加晚宴的上流自然也是想要看看未来趋势的走向。 越往上层走,越是注意信息差,消息慢人一步不只是意味着损失赚钱的时机,更意味着可能在无知的时候将自己的重要弱点暴露。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其他人都削尖了脑袋想要参加这次的慈善晚宴。 因为这是官方发布新方向之后,文修厂第一次与企业联合举办晚宴,其重要性从文修厂将两个副部长派出来参加晚会就能看出来。 哪怕只是在毛谷明和柳缱面前混个眼熟,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以前的古玩行业只有祝家一家独大,如今看到风向有变,想要横插一脚的岂止简从伟一家 从两人在会场一露面周遭来结识的人就不没有停过。 毛谷明不爱应酬,板着脸不说话别人递过来名片就接着,偶尔会回答两句无关紧要的问题,一旦关系到政策和风向的问题就立刻闭嘴不再多言。 他长相高大,一副不愿与人交际的模样,打着套话主意的人也就歇了心思。 反而柳缱却是左右逢源,她原本就带着一双含笑的眼睛,无论说什么都让人生不起气来,再加上她为人圆滑,就算是遇到有些不懂事的人问些机密的问题,也能绕过,给大家都留有颜面。 官方就很需要这种对外的公关人才,所以在文修厂柳缱也比毛谷明吃得开。 周遭的灯光暗淡了下来,放着捧花的圆桌上面对应写着贵宾的名字,众人依次就座。 唐婉和苏晔也算是今晚的主角,自然要坐主桌。 而柳缱和毛谷明作为官方的人,并且也是这次慈善晚宴的主事人当然也是主桌。 剩下的就是在各界举足轻重的有名望的企业家。 林青松带着任自闲往主桌走,昏暗的灯光打在两人身上,任自闲身上的翡翠项链格外显眼。 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翡翠项链闪闪发光,在座不少贵妇自然能看出这套首饰价值不菲。 “你看,那套翡翠,是不是祝太太之前带过的松山揽翠?”有人小声的议论。 “像是但是不真切,”坐在她身边的夫人轻声道,“但是松山揽翠不是祝家的传家宝嘛?怎么戴在这么个情人身上?” 上流阶层的消息都是互通的,这种谁家孩子还没有对象,谁家有适龄闺女的事情自然不是秘密。 久而久之林青松和简昉舒的事情也就在外传开了,有人赞叹林青松深情,有人嘲笑简从伟偷鸡不成蚀把米,有人不屑于他找替身小情人的行径,当然也自然有人想要钻空子筹划着林青松夫人的位置。 这么多年王琦不知道为林青松打发了多少邀约。 如今林家传家宝疑似戴在一个小情人身上,自然引起诸多人的瞩目。 “林总这是真的收心了?” “不见得。听说这个小情人刚刚阴差阳错帮他拿下了秦董的合成药,所以应该是做给秦董看的。” “那林总可真是下了血本了,就是不知道这个小情人能风光到几时。” 讨论的几人相视一笑,看向任自闲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嘲讽。 林青松带着任自闲到了主桌,一路上收获不少有意无意的视线。 任自闲坐在唐婉身边,这是林青松特意为她安排的位置,以免到时候她没有人说话。 但事实上,不管身边的人是不是相熟,任自闲都很少闲聊。 拍卖会即将开始,服务人员正在各个餐桌之间有序不紊地穿梭。 任自闲没有什么胃口,她不怎么拿餐食。 林青松切了一块鲜嫩牛排到她的盘子里也只是被她随意拨弄拼这一起,又弄散。 唐婉见她没有胃口,给她要了一杯温热的饮品:“吃不下东西可以喝点暖胃的,不然之后要难受。” 任自闲今天没有吃药,思维比平时都迟钝,再加上耳鸣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唐婉在说什么。 她努力解析着唐婉的话,每一个字都听得无比清楚,但合在一起却在她的脑海之中成了乱码。 唐婉像是在劝她吃点东西,任自闲手背突然触碰到略微发烫的边缘,是一碗鸡汤。 “谢谢。”任自闲对她轻笑,随后喝了一小口,果然浑身的躁动舒缓不少。 唐婉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 反而是坐在唐婉身边的苏晔若有所思,他在桌下给林青松发消息:【她怎么了?】 林青松看到他的消息,一边和秦怀打太极,一边给苏晔发消息:【不知道,刚刚她还出现了应激反应,我准备之后带她去看看】 其实对于任自闲的状态,他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但是他不敢确认。 当年林雪棣骤然离世,祝景岚精神崩溃整日以泪洗面,任何人都提不起她的兴趣。 林凯风尝试让她重新走出来,所以派人去查林雪棣的死因,然而却一无所获。 无论是验尸报告还是警方给出的死亡证明都显示林雪棣死于一场意外,一场由于自己粗心大意没有做好防护措施而导致的意外。 祝景岚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林凯风又派人去查,然而每一次带回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当时的祝景岚分不出任何心思给她的丈夫和另外一个儿子,她的心里只有惨死的林雪棣。 如果一个家庭走不出阴霾,最终的结果就只能是分崩离析。 林凯风和祝景岚的争吵越来越多,林凯风摔门而去,紧接着大手一挥停了调查,从此也不再回林宅。 林青松当时正焦头烂额地摆平林雪棣离世之后公司出现的动荡,等他腾出手来照顾祝景岚的时候,她已经出现了抑郁症的早期症状。 红宝石 祝景岚的精力无法集中,出现了睡眠障碍,入睡比较困难并且容易惊醒。 之后祝景岚开始吃不下东西,每天在林雪棣的房间里坐着,懒懒的不愿意动。 经过治疗之后也没有好转,林青松某天半夜回去拿东西,就听见厨房有人声。 祝景岚神思恍惚,一遍一遍地做林雪棣爱吃的菜,嘴里一直在嘟囔着什么。 医生对林青松叮嘱:“目前的药物能做到的干预有限,只能尽力做最多的尝试治疗。夫人身边一定不能离人,她如果继续恶化下去,就会出现更严重的幻视幻听等症状。她会经常想不起自己要做什么,理解不了其他人说的话。小公子的离世对她的打击太大了,只能寄希望于她自己接受现实,尽量不要让她待在容易触景生情的地方。” 因此,林青松曾经尝试将她带出林雪棣的房间,然而祝景岚的反应太大了,她把自己锁在林雪棣的房间里,站在窗台上往下往。 自此之后,林宅的所有房间都不会上锁,家里请的阿姨也会盯着她,以免出什么卵子。 祝景岚偶尔会看着林雪棣的照片默默流泪,有时候看着林青松也会伤痛欲绝。 “你和雪棣太像了吧。”林凯风只说了这句话。 渐渐地,林青松非必要不再回林宅。 苏晔收到林青松的消息,又看了一眼听着唐婉聊天的任自闲,她的脸色十分苍白,每当接触到唐婉的视线总是下意识回避,偶尔还会出现思维停顿的表象。 苏晔叹息一口气:【我不是做这个的,但也了解了一些,很多精神病人不太能接受自己的病情,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刺激到她。】 苏晔家里是医疗器材领域,但他自己并非学医的,能给出的建议有限。 林青松收到消息,悬着的心终于被甩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他不知道任自闲到底怎么着照顾自己,会把自己照顾成这样。 林青松其实也怀疑过是不是因为他把任自闲当成简昉舒的替身,刺激到她了。 但简昉舒回来不过一个月,而只有长期的精神崩溃才可能形成抑郁症状,林青松私心排除了这种想法。 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林青松给任自闲添了一勺海鲜粥,低声哄:“你慢慢喝,想吃什么和我说。” 任自闲歪头,反应过来之后点了点头:“好。” 简单吃过一些东西之后,拍卖会的序幕才终于拉开。 穿着修身礼服的女拍卖师徐徐走上台发表开场致辞,以及介绍拍卖物品和规则。 在座的自然没有第一次参加拍卖会的,所以流程能省则省。 此次的拍品除了唐家和文修厂准备的之外,其余均为各方个人或者公司进行捐赠,拍卖所得除了扣除相应税收之外,几乎全会被以透明渠道捐赠。 女拍卖师是唐家私人请的,业务能力一流,不过几分钟就将众人的目光全聚集到她的身上并且炒热现场气氛。 “那么万众瞩目的第一件拍品由我们的唐婉女士个人所捐赠,民国八宝香灰琉璃连珠手串一件,琉璃连珠串整体黄润,晶莹剔透,香气淡雅,材质上乘。由宁愿佛寺主持开光,在佩戴的同时也能感受到其中深厚的文化底蕴。”女拍卖师优雅请手,“标价四十万,请竞拍。” “四十二万。”有人亮价。 女主持:“四十二万。” “四十三万。” 报价持续增长,任自闲看了一眼那转动的手串,百余年的琉璃香灰手串确实在文玩古董圈子里是可遇不可求的,如果是古董市场最多能给到六十万的高价。 然而更重要的是这是唐婉捐赠。 想走唐家路子的自然不会放过一切示好的机会。 【你不打算争一争?】林青松发消息问苏晔。 苏晔莫名其妙,回道:【我干嘛争?这手串还是我给她买的呢。也没见她多喜欢,捐了正好。】 而此时一声报价惊了众人:“一百万。” 掷地有声的报价引得举众哗然,一百万买个破香灰琉璃,是谁这么冤大头? 一个穿着小西装的年轻男人站了起来,意有所指地朝着唐婉看了一眼。 “他是宋家的小公子,叫宋秉。”林青松低声和任自闲解释道,“比唐婉小了六岁,高中时候是个有名的纨绔子弟。他家有家业继承自然不需要他有多高的学历,然而就是之后见了唐婉一面,从此就跟在唐婉身后,还发奋考去了唐婉的大学,追了唐婉好几年了。” 任自闲不明白:“你和我说这个干嘛。” “这不是让你吃瓜都吃明白么?”林青松道,“否则你肯定以为他是个多花几百万买手串的冤大头。” 宋家的产业大多是在房产建筑方面,家族企业,宋秉算是直系的孙子。 家里吃了官方政策的红利,在房产方面狠狠赚了一波钱家底也算是殷实的。 只是宋家一辈有六个兄弟姐妹,家族企业最重要的就是权衡分支,并不是宋秉是直系就一定会继承宋家的产业。 宋家就像养蛊一样教导所有的孩子一定要成为最优秀的那个,在同龄人还在想如何撒娇和父母要糖果的时候,宋家比较早熟的孩子就已经在考虑如何让堂兄妹在考试的时候失利好让自己博得更多的关注了。 在这种环境之下,宋秉就像是个异类,他记事起就是个别具一格的性子,无论前后有多少人逼他,他都不为所动。 急流勇退、不勉强自己是宋秉的行事准则,蠢事做的多了,宋秉不如其他孩子聪明自然也就被宋家大家长——他爷爷所不喜。 这也就造成连他的堂兄妹们都不屑于与他相争。 “他倒是个有心思的。”任自闲慢慢喝了一口海鲜粥。 台上还在报价:”一百万第一次,一百万第二次,一百万第三次,成交!恭喜宋先生获得民国八宝香灰琉璃连珠手串一件。” 宋秉将卡交给服务生,看向唐婉道:“请把这串琉璃手串送给唐婉小姐。” 刚毕业的男孩看着唐婉,显然是觉得自己有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的豪迈气魄了。 坐在一边的宋老爷子不满地皱着眉,显然对他失望透顶也不愿意再说他什么了。 小插曲很快就过了,拍卖会有序不紊地进行,藏品的大致估价众人心中都有数,心照不宣地让价竞拍,也没有出现像宋秉那样扔几十万出去玩的情况。 紧接着下一件拍品的照片直接出现在大屏幕上。 ”接下来是林青松先生代任自闲小姐捐赠,璀阳光华——碎钻红宝石项链一件,出自珠宝大师之手。这款项链由26颗1.37-5.68克拉的椭圆形鸽血缅甸红宝石组成,每一颗周围都镶嵌着天然钻石以作为配饰。”女拍卖师介绍道,“红宝石热情似火,象征着永恒的爱情。钻石将其包裹形成蕾丝花边模样,切割方式近乎完美,无论是透明度,色调或者是整体设计都无不显示华光闪烁的艺术价值。” 闪耀夺目的红宝石项链在大屏幕的投影下闪闪发光,华丽奢华又优雅灵动。 “璀阳光华?”有人记得,“这是七年前由匿名买家拍卖出高价的那款红宝石项链?” “好像真的是。我记得当时的拍卖价格是460万美元。” 460万美元?!就这么捐赠了?! 一时之间宾客的目光都投射过来,什么叫一掷千金?这才叫一掷千金。 至此谁还敢说林青松只当任自闲是个小情人?谁会为了一个小情人捐赠上千万的宝石项链呢? 林青松拧着眉,当时他没有多想,只想要让任自闲出个风头,然而现在知道她可能患有抑郁症,要是刺激到她就不太好了。 林青松轻轻握住了任自闲的手,给台上的女拍卖师使了个眼色。 女拍卖师也是人精,原本他们是想要讨个好,专门将话题往林总和他的女伴身上引。 林总想要让他的女伴出尽风头,那么他们自然要配合好。 然而接受到林青松的视线,女拍卖师立刻调转话头:“这件拍品,起拍价三千万。” 像是这种级别的藏品就已经不是简单的收藏品了,足以成为投资。 更何况还有林青松的面子在,自然不愁没人叫价。 “三千三百万。”有人跟价,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所以很快就开始往上叫。 “三千五百万。” “三千六百万。” 任自闲就像是没有听到,依旧一口一口喝海鲜粥,就像是林青松以她的名义捐赠的红宝石项链根本和她没关系一样。 “粥有些凉了,我让人给你换一碗?”林青松丝毫不在意自己扔出去的那条价值不菲的红宝石,只关心任自闲碗里的粥是不是要送去温一温。 喝粥对现在的她来说并不是简单的事情,她庆幸李青松给她的是一碗海鲜粥,而非是一份牛排或者其他难以下咽的东西。 她味同嚼蜡地将海鲜粥送入口中,慢慢吞下去,整个人动作很缓慢,喝了好几勺粥却没有减少,反而是冷掉了。 任自闲听到了林青松和他说话,但理解不了其中含义,依旧机械地喝粥。 乌天佑 林青松将她的粥碗拿走,交给服务生让换一碗热的。 红宝石的拍卖还在进行,已经叫价到四千万了,林青松眼里心里全是任自闲喝粥,丝毫没有将拍卖的进度放在心上,像是捐出这条项链的另有其人 而此时唐婉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一条短信发了过来,唐婉瞬间脸色骤变:“卧槽?他怎么来了?” “谁要来?”站在一旁的助理莫名其妙。 唐婉没有回答他,而是将带着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毛谷明和柳缱。 毛谷明摊手:“是上面不让我们提前透露消息。” “这下有的忙了。”唐婉站起身不顾正在进行的拍卖会急匆匆打开门出去。 而坐在客首的毛谷明和柳缱二人相视一眼,紧随其后离场。 三位主办这番动作已经让其他宾客和拍卖师一头雾水了。 正常来说他们是这场拍卖会的东家,将客人留在原地离席的情况闻所未闻。 拍卖师拥有极强的控场能力,就算是突生变故也能临危不乱:“看样子我们的唐总能惊喜给到我们,让我们期待一下。接下来我们还是将目光放在任小姐捐赠的这条红宝石项链上来。” 任自闲抬眼看了红宝石一眼,林青松见她注意到红宝石低声说:“喜欢这个?家里还有更好的……” 还没等林青松说下面一句,任自闲就兴致缺缺地挪开了眼:“不感兴趣。” 拍卖师言笑晏晏:“现在是李先生出价四千一百万,还有没有要加价的贵宾?好,四千二百……好的四千五百万……还有没有四千六百万?” 会场之内如火如荼地进行拍卖,而会场之外,唐婉正在安排安保人员加强周边巡逻:“立刻安排人调取信号干扰设备,已经在会场的宾客不能请出去,所以立刻让专业人士检查每位宾客的随身物品。通知酒店方,今天这里唐家包场,除了我们这层,其他的宾客尽量请出去。” 助理崩溃:“现在哪里来得及啊?拍卖会都已经开始了。” “我知道!”唐婉提着裙子按下电梯,“让酒店去安排,务必清空所有人,已经入住的客人安排到其他酒店,费用我们全包!” “另外通知酒店,除了我们已经安排的人员之外,不允许再使用电梯和楼梯。”唐婉踩着高跟鞋提着裙子飞快往外急行,“五分钟之内,我要看到人员到场!” 时间根本来不及,唐婉刚刚走到酒店门口,就看到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门口。 虽然车型普通,然而助理刚想上前去开车门就被唐婉和毛谷明齐齐拉住。 助理纳闷,原本为贵宾开车门这种事情就是助理应该有眼力见的事情,为什么突然不让靠近? 紧接着车门从外开启,从车上下来两个保镖开了门。 紧接着一位穿着中山装的老先生下来,他虽然是上了年纪,但是精神抖擞,行走如风稳健异常。 老先生身姿挺拔,昂首阔步而来,步履生风,不难猜出必定是军方的人。 助理认出老先生是谁,瞬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乌天佑,曾经在戈壁滩为了保护国家一级文物而率军抵御外敌,是被伟人都称赞的‘儒将’。也是曾经的西南地区最高军事长官,也是至今为止历经战争还依旧在军中任职的唯一一位元帅级别将领。 乌天佑历经半世纪的战火,血性未泯不枉纵横,骁勇善战任命为元帅的时候仅仅四十岁。 安定之后他主张软文化的输出,认为想要在国际上面拥有自己的地位,光有铁拳是不够的,除了让人惧怕之外,还需要将好的东西往外宣传。 于是他将积蓄大量投入文物保护事业,一手促进组建了国内最大的文物修复厂,以及多次在国家会议上强调对外宣传的重要性。 这已经不是单纯意义上的上层名流了,助理冷汗直冒,怪不得唐婉要求酒店清场,也怪不得刚刚唐婉和毛谷明要拉住他。 这种大人物可不是他们能随意接近的! “首长。”毛谷明上前介绍道,“这是这次拍卖会的主办——唐婉女士。” “首长好。”唐婉得体不怯场地自我介绍,“我是唐棠科技的现任执行。” “好好好,好孩子。”乌天佑和唐婉握了握手,“早就听说唐有成的闺女能干,果然所言不虚。我也要谢谢你这次提供这么好的机会让文修厂能解决花鸟图这个难题。听说漆棺项目也是和你们合作?” 唐婉不卑不亢地道:“应该的,我们也只是尽力做好应该做的工作罢了。” 会场里,红宝石项链已经炒出五千四百万高价了,叫价的频率也慢了下来,毕竟这么大一笔资金就连林青松等人也不是随手就能拿出来的。 “五千四百万。”拍卖师巡视全场,“是否有比五千四百万更高的价格呢?要不要加到五千五百万?” 乌天佑在门外站着听了一会儿道:“还是这种流光溢彩的宝石更加惹眼。” 他的语气没有波动,然而唐婉的心思一转,乌天佑大力进行的正是文化产业的复兴,虽然可能只是一次简单的评价,但谁知道底下人会怎么揣摩,弄不好也可能会造成林青松的损失。 唐婉笑着道:“这件拍品是林氏集团的林青松先生为他的伴侣捐赠,所有捐款都将用于慈善事业。” “伴侣?”乌天佑看过来,“我记得林凯风的儿子和简家的小女儿是一对,他们要结婚了?” “是林叔叔的长子林青松,他的伴侣正巧是这次负责您漆画修复工作的任自闲老师。”唐婉道。 乌天佑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毛谷明适时补充道:“林青松两个月前已经接手了祝家的生意,现在已经在就文修竞赛的事情和我们接洽了。” “原来如此。” 唐婉笑道:“那我们先进去吧。” “好的,五千六百万成交,让我们恭喜获得这一条璀阳镶钻红宝石项链!” 全场响起掌声,而此时大门推开,所有人的目光引向门口。 乌天佑在唐婉的引导之下步入会场,他目不斜视气势如虹,让在场的人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迎接,整个会场一时之间鸦雀无声,就连林青松也不得不震惊。 连见多识广的拍卖师都愣住了,紧接着她反应过来,非常有眼力见地:“龙狙腾跃西华雨,骅骏飞奔舞乾坤。相信这一位大家都不陌生,由我们的主办请来了乌天佑元帅,果然是足够惊喜。” “坐吧,我就是来看看。”乌天佑很自然地坐到了主桌,眼神从众人面前略过。 任自闲还在喝粥,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然而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抬眼怔愣住了,眼神毫不掩饰地看向乌天佑。 她在什么地方听见过这个声音! 任自闲愣愣地看着乌天佑,不就之前,人头攒动的成家园,这个老人递给她一卷胶卷:“要做什么事情就不要被其他人扰乱心神,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任自闲懵了给她相机的人是乌天佑?是国内现在唯一的元帅将军? 他为什么要给她线索? 停尸房里面接到的电话也是他派人打来的? 乌天佑怀疑林雪棣的死有蹊跷,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为什么不直接查? “这位就是林总的伴侣?”乌天佑看了一眼任自闲,眼神从她佩戴的翡翠手镯上略过,“还是林总眼光好啊。” 林青松看了一眼任自闲,见她没有反驳,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我女朋友优秀也是因为有好的平台,特别是这次的漆棺项目让她和我们祝家的公司都学到很多,我们的进步空间还很大,要是能在文物相关专业发光发热就好了。我是个生意人,这种专业性的东西也不懂,只能从资源或者经济方面多支持她了。” 这话说得很漂亮,肯定了文物修复专业复兴的前景。 漆棺项目是文修厂带头做的,那自然也是乌天佑指名要做的。 林青松说要在经济和资源方面多多支持任自闲,话里话外都是把任自闲当做正是的自己人,无论之后这个小情人是否会上位成为林青松的配偶,最起码现在是不会失宠了。 这种话放出去,不管是和林氏有没有合作的,都要重视起任自闲。 “既然是慈善拍卖。那么我不能空手来。”乌天佑拍了拍保镖手里捧着的盒子,“这是我的捐赠物,那就当做我的一点心意。私人收藏的一只后隋广口双耳缠枝瓶。在座的有的是文物修复的专家,可以来看看真伪。” 说实话,后隋的出土文物并不算太珍贵,但是由于当时战乱,能流传下来的文物也少,每一件都可能为考古事业做出巨大贡献,就算是私人收藏少有的珍品了。 保镖从其中捧出一只绿口双耳缠枝花纹的瓷瓶。 瓷瓶通体发灰,但粗略一看保存完好并无裂纹,上面缠枝错综复杂遍布整个瓶身,双耳雕刻狮子装饰,瓶口呈花瓣形状,看起来不像是平常用物。 拍卖 任自闲瞳孔皱缩,她见过这只瓷瓶,或者说她见过这只瓷瓶的照片。 那卷胶卷的最后一张照片,昏暗的环境,闪光灯只照亮了一小块区域。 周围像是有粉尘一样雾霭,角落堆放着有零散的器皿,器皿遍布泥灰看不出原本的状态。 照片正中就是一堆瓷瓶的碎片,像是在开掘中的样子,整个瓶子碎得不成样子,除了框架看不出其他的花纹。 然而瓶口却十分清晰地呈现花瓣模样,十分有特点,周遭散落着零星的碎片,目测还原难度很大。 这个瓷瓶碎片周围散落着不少毛刷用具和专业设备还有地层里面的泥土石块。 林雪棣接到的项目是签了保密协议的,按理来说不会有任何资料流出。 然而胶卷却被有心人送到了她的手上,这让任自闲不得不多想。 林雪棣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拍下这张照片的?他为什么要拍?他想要透过这张照片传达什么样的消息? “任自闲怎么了?”林青松注意到任自闲脸色十分苍白,眼里几乎失去了神采就像被什么摄住了心神,问了一句,“喜欢这个瓶子?我帮你拍?” 任自闲张了张口,没能出声,也没听清林青松在说什么,只习惯性地摇了摇头。 唐婉安排的古董鉴定师很懂事立刻上前,准备接过瓷瓶鉴定真伪。 谁知乌天佑挥了挥手:“这里在坐的不少都是文修专业的能人,还用什么鉴定师,大家传看传看吧。” 虽然不明白乌天佑为什么如此安排,但唐婉还是终止了竞拍,请乌天佑的保镖和古董鉴定师带着瓷瓶一桌一桌地展示。 “这是为什么?” “大佬的事情你别管,反正我们也看不出什么。”有人回答他,“这东西是元帅带来的,肯定不会流拍,我们就凑凑热闹得了。” 乌天佑好整以暇地看着一桌一桌地送过去,重点是莫文教授和许轩铭那桌人,各个都有近距离观察的机会。 “这确实是隋朝的瓷。”莫文教授戴着白色的手套,捧着陶瓷瓶辗转反复地看,还拿着他的老花镜指着上面的花纹和一旁的秦依依道:“这瓷瓶是有名的池州窑,北方最大的民间窑艺的珍品。这套瓷在现存的隋民窑里面也算是保存完好的了。” “是的,池州窑胎体薄弱,虽然可以达到轻便美观的效果,但是却极其容易磨损。,”许轩铭解释道,“这只瓶却没有任何碎裂痕迹,实在难得。” 莫文教授翻下来看烙印:“出自官窑,是真品。不仅如此池州窑在前隋后隋达到了鼎盛时期,至今仍有延续。池州窑也是历史上最开始将书画艺术和陶瓷艺术相结合的陶瓷工艺,像这种窑变黑釉是其中最为著名的品种。这种缠枝纹突破了当时陶瓷绘画工艺的局限,采用了多色套染的方式增加了色彩之间的独立性,就连现在的艺术大师也只能叹为观止。除了文物价值之外,还具有特殊的历史意义,说是放在博物馆展出也不为过。” “不错。”乌天佑笑着拍手,“果然是莫文教授,说话就是讲究,不过这陶瓷没有这么大的来历。这是我在嘉德拍卖行拍得的,现在是私人藏品。现在将这个藏品作为慈善捐赠,起拍价就定一万吧,花瓶就应该有花瓶的价钱。” 此时听这话一出,其他人脸色面面相觑。 一万?这种陶瓷就算是仿制品也不可能只要一万元,更何况拍卖会竞价都是有标准的,起拍上万,拍卖师也不好喊价啊。 莫文教授脸色瞬间不太好了:“前隋的东西,就算是私人藏品这个价格也太贱卖了。” 他对古董文物一视同仁、视若珍宝,平日里就算是学生将民间用画修补坏了,他也会气得大声斥责。 现在乌天佑虽然是文修厂的顶头上司,然而却对这种应该好好保存的古物丝毫不加以珍惜,莫文教授自然是会窝火的。 “莫文教授多虑了,在座的都是有名望的名流,能带回去做个日常使用也是好的。”乌天佑的声音平静,“我认为这种小东西没有放在展示柜的价值,如果能慈善捐赠也是好的。” 莫文教授还想说什么,却只能拧着眉坐下,毕竟这是乌天佑的私人藏品,起拍价也是他自己说了算的。 “好,就按首长说的,下去准备吧。”唐婉不想起无谓的争端,一锤定音道。 这件陶瓷的价值已经十分明了,更何况这还是乌天佑亲自带来的,就算是随手的茶杯,也会有人趋之若鹜地竞价。 “好的。两万元”拍卖师开始报价,“三万,四……五万元……” 叫价还在渐渐走高,很快就上了百万,乌天佑喝着茶听叫价的声音和林青松闲聊:“听说刚刚的红宝石项链是林总伴侣捐赠的?这么好的收藏品可惜了。” “不可惜,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们的资产不过也是顺着时代风向偶然累积罢了。”林青松道,“用于慈善事业帮助他人总比在冰冷的保险库里更有价值。更何况,我女朋友头并不喜欢这种饰品,她是文物修复专业的,比起宝石更喜欢碧玉翡翠之类的。” 乌天佑笑着看了一眼任自闲戴的翡翠,笑着道:“林总倒是舍得在女朋友身上花心思,也支持女朋友的工作,看样子我们文修厂以后多多照顾。” 乌天佑看着投屏上面旋转的瓷瓶道:“这个瓶子在国外拍卖,我在嘉德拍卖行以一百万的金额拍得。外国人不懂这件文物的价值,给它标号1780,几度在拍卖会上面流拍。” “那您为什么愿意用一百万金额买下?”唐婉接话问道。 “言旋言归,复我邦族。”乌天佑道,“不过是尽责罢了。近年来依旧有不少人将国内文物倒卖国外,我们也有不少同志丧命于此。” 任自闲手上的勺子一抖。 乌天佑继续说道:“就连现在我们的开掘现场也会遭遇各种意外,所以无论是文物本身还是在背后默默奉献的人们,都是需要珍视的。” 这下桌上全都沉默了,桌上的目光若有若无落在林青松身上,不少人都知道他的亲生弟弟就是在文物发掘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乌天佑和祝家合作多年,不可能不知道祝景岚的小儿子死于文物开掘时候逸散的吸入性病毒,但现在在林青松面前提起这件事,无非就是想要知道他的态度。 因为小儿子的离世,祝景岚大受打击以至于祝家的生意停滞不前,祝家如果因为这件事有心结,那么之后的合作就大可不必进行了。 林青松喝了一口酒:“价值这件事,如人饮水。祝家坚持这么多年从事古董文物行业,青松自然是明白祖父的志愿。更何况人不能总是看着已经发生过的意外而畏首畏尾放弃眼前的机会。” 祝家祖上几辈人都是经商的,颇有余财,在外族侵略的战乱之时,林青松的祖父带着全家由北向南逃亡,途中遇到了金光灵龙寺的主持。 主持百般恳求林青松的祖父将寺中的藏书带着一起南下以免毁于一旦。 战乱之时举家逃亡本来就辛苦,祖父本想着拒绝,然而却在全家人的恳求之下心生犹豫。 一咬牙最终决定带着藏书离开,然而不久之后就听说灵龙寺的主持率领全寺僧侣还俗参了军。 祖父将行李能丢下的全都丢下,只带着必要物品逃亡。 然而中途越来越多的文物被送到他的手上,祖父咬牙用全部的财产聘用了一支山匪护送,只为了保护这些文物以免被战火波及。 然而此举却被当时的伪军发现,他们以为发现了祖父反叛的证据于是两伙人把祖父的车队一前一后包抄起来。 那些败类持枪将山匪杀尽,将那些书卷文物全部抢走,发现里面没有枪支弹药和财物之后随便一扔,持枪将祝家人几乎杀尽。 祖父和他最小的儿子侥幸活了下来,然而却只能看见全家躺在血泊之中的尸体。 经此一事祖父依旧带着幼子用木板车将上百件文物带着逃命,四处奔走之后,最终等到了战争胜利。 那批文物也最终无偿捐赠给了博物馆。官方也将祝家保护文物而死的人、金光灵龙寺的各位僧侣以及当年护送的山匪追封烈士。 祝家人是为了文物工作才丢了性命的。 现在林青松这一句话就表明了立场,林雪棣死于意外,而祝家还要在这上面吃饭,想要乘上政策的东风就不能只看身后。 再加上祖父的事迹,想必没有其他人比祝家更适合和官方合作了。 “祝氏从创立开始,第一宗旨就是忠于国家,为国家文化发展行业作出贡献。从我祖父到祝景岚再到我林青松,甚至是连我为了文修事业离世的弟弟林雪棣,我们可以坦然说一句,未改初心。” 乌天佑深深地看了林青松一眼,随后目光略过任自闲,若无其事道:“有此志士国家之幸啊。” 台上的瓷瓶还在报价,就算其他人看不懂这种文物的文化价值,那也要不妨碍他们叫价,这可是和乌天佑元帅搭上关系的机会。 在座谁会缺钱?想要打通关系花点钱都是小事。 乌天佑的出现对于这些商人是从天而降的机会。 就算是他们这个阶层想要接触到国家层面的领导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乌天佑此时还是文修厂的话事人。 官方这几年的政策越来越重视文化输出,所以文物保护是必须要重组的行业。 不少人看见了这个前景,但是没有入局的门票,此时的乌天佑就是他们的引路人。 对这方面有想法的人都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八百五十二万,还有要加的么?”拍卖师笑颜如花,“简小姐要下一口吗?下一口是八百五十三万,要不要叫到八百六十万?” 简昉舒放下手机,轻轻举牌:“两千万。” 悸动 至此全场突然静了,鸦雀无声,就连拍卖师也愣住了,他们请鉴定师估价,最多不会超过一千万,而现在简昉舒直接叫价两千万! 谁也不是瞎的。简从伟想要在文物古董方面吃饭,那么文修厂的关系一定要打通的,现在有向乌天佑示好的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简家的这个小姑娘倒是有点意思。”乌天佑轻笑道,“文物修复是风口浪尖上的香饽饽,不是花点钱就能行的。” 林青松看了一眼任自闲,后者刚刚对他没有那么排斥,现在他也不敢说什么,只道:“跟着政策走总是没错的。” 林青松转头看向拍卖师:“三千万。” 他笑着对乌天佑道:“但是能花钱的地方自然是花钱更好。” “四千万。”简昉舒继续加价,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 “五千万。”林青松游刃有余。 简昉舒没有这么多流动资金,她所有的资产加在一起也没有这么多,她咬着牙:“五千五百万!” “五千五百万。”拍卖师笑意很深,“林先生还要加价吗?要放过么?” 林青松喝了一口酒,简昉舒脸色稍缓,然而下一瞬间。 “七千万。” 简昉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拍卖师知道她放弃了,三次叫价之后,恭喜林青松将这件广口双耳缠枝瓶收入囊中。 “什么嘛,我还以为元帅是林家请来的呢。” “为什么这么说,你看虽然这是唐婉筹办,却也是简昉舒回国之后第一次出现在公共场合,林总有可能把乌天佑元帅请来给简昉舒认识。” “对哦,所以之前简昉舒才拼了命竞价,”有人噗嗤一声笑出来,“但现在看来人家林总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但林总不是对简昉舒情根深种,这么多年都难以忘怀么?” “你看,林总可没在意她怎么想,人家有伴了。” “你们没发现是关于他俩的传言是最近才流传开来的吗?这不难想象谁是幕后推手。” 简昉舒脸色发白,耳边全是窃窃私语,她望着林青松的方向怔愣。 林青松状若无意地对乌天佑道:“这就是元帅当初一百万的价值。” 乌天佑赞赏地看了林青松一眼:“果然是祝景岚的儿子,魄力非比寻常啊。听说林总的女朋友也是文修专业的?” “是,她还在学习中,现在跟着莫文教授学习。”林青松道。 “好啊,我们就是需要这样的人才。”乌天佑点头,“果然还是林总机敏,祝家确实也需要一个精通文物修复的人。” 林青松听后微微一僵,转头看向任自闲,只见后者没有任何的不悦神情反而拿了一杯香槟抿了一口。 林青松心中忐忑,他怕任自闲多心,怀疑他的动机不纯,又怕她丝毫不在意,只等宴会结束就和他桥归桥路归路。 拍卖会之后,夜场正式开始,许多商业洽谈和合作会在此时进行。 因为这次的宴会几乎是过年之前最后一次大型晚宴,所以想要在年前达成合作或者争取资源的公司高层会在酒局上将生意敲定。 拍卖会刚结束,乌天佑就以年纪大禁不住熬夜为由提前离场。 等他离开之后,宴会的气氛才真正放开,不认识的人之间也可以相互攀谈闲聊几句。 简昉舒站起来走到窗前坐下,窗外寒风呼啸,室内空调开得很足。 她以前不喜欢喝酒,连酒气都不太受得了,而今天她却一口接着一口地喝。 饮酒让她压抑的心情有些放松,今晚上她光是维持着体面就已经很累了,此时酒精麻痹神经让她有一种悬空的漂浮感。 她们说得对,林青松已经往前看了,他有了新的女朋友,只有她恬不知耻还想着再续前缘。 简昉舒握着杯子,指尖微微用力发白,她已经分不清现在纠缠林青松到底是因为简从伟的吩咐还是自己原本就对林青松抱有期望。 任自闲三言两语就可以为林青松争取到原本秦怀的合作。 从秦怀和林青松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任自闲所说的‘名下所有的专利’价值远超简氏能提供的四成让利。 任自闲的优秀让简昉舒产生了危机感,她焦急地想要知道任自闲到底是何方神圣。 简昉舒的视线又不由自主往林青松看过去,他还坐在原地,看着任自闲艰难地又吃了一整只虾。 林青松神色温柔,薄唇开合还在劝任自闲再吃一点。 任自闲咬破了小只虾肉,咀嚼将近两分钟才艰难咽下,将红烩虾放进碗里推开:“不吃了。” 她像是有些困了,半垂着眼睛,没有什么表情,拿起香槟就想要喝一口。 林青松拧着眉,拿走她手上的酒杯:“不舒服就别喝酒。” 他在心里有个怀疑,看着任自闲的状态不安和心慌越发严重了。 他家里也有个抑郁症的病人,林青松知道要给予足够的关怀,不能数落,不能刺激,要引导她舒缓心绪。 祝景岚的病情是因为林雪棣的意外离世,那任自闲呢? 他猜不透任自闲到底在想什么,她的状态让林青松发怒也无可奈何。 就这样她竟然还想要喝酒! “我去给你拿一碗鸡汤?还是说你想要喝果汁?” 任自闲摇了摇头,像是吃饭这件事就已经让她十分疲倦了。 她道:“我想休息一会儿。” 林青松点头:“好,唐婉安排了单独的套房作为休息区,我们过去吧。” “恭喜林总拍得心怡的宝贝。”温柔的女声横插进来。 林青松眼神一凝。 是简昉舒。 她端着香槟站在不远处:“恭喜。” 简昉舒和林青松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从读幼儿园起就是一个班。 然而恋情却是从大学才定了下来。 第一是因为简昉舒和林青松在中学之前基本不太熟悉,第二则是因为喜欢简昉舒的小孩儿太多了。 简昉舒是十分典型的自信张扬大小姐,长相明眸皓齿,上了中学之后更是越发亭亭玉立。 成绩永远都是名列前茅,无论是什么比赛都是她大展身手的舞台,她也从来不吝啬于展示自己。 在年少懵懂的青春时期,无论和她远近的小男孩或多或少都对她抱有憧憬。 简昉舒也明里暗里不知道拒绝过多少表白。 以至于还有人猜测简昉舒到底会和谁在一起。 两人上大学之后火速定了关系也算是爆了一个冷门,毕竟单看两人平日里很少有单独相处的时候。 说起林青松动心的瞬间其实也很简单,正好那年他们毕业,林凯风对林青松的人生规划有超乎寻常的掌控欲,所以他的专业早早就已经定下了。 自从那次修学旅行之后,简昉舒就经常跑到林青松家的别墅找他玩。 而那天正好是专业公布的时候,简从伟怒气冲冲地打电话过来:“你把你的专业改了,就不能听话一次么?” 简昉舒丝毫不避讳林青松,坐在他家的秋千上和简从伟呛声:“我不,我不想要学文物修复,我就要去学珠宝设计。” 林青松很自觉地走开,这是别人的家务事,而简昉舒下一句却让他愣在原地。 她说:“难道我这一生就这样被你安排了么?按部就班也不可能顺风顺水,如果要被你安排着虚度一生,我宁愿自己去闯一闯!” 林青松没有说话,只是情不自禁转头看了她一眼,夕阳之下,简昉舒的笑容如此热烈,就像是第一次见她一样。 或许是那天,他才下定决心要让简昉舒拥有自己可望不可即的自由。 “我也没想到和林总看上同一件拍品。”简昉舒巧笑倩兮,举杯道。 简昉舒今晚两次试图抢林氏的资源,却都铩羽而归,如今上上下下看笑话观望的只会更多。 她不进则退。 林青松抬起眸子看了过来,他知道简昉舒今晚会来示好,但没想到如此快。 “你们聊,我离开一下。”任自闲站起来,还没往外走就被林青松一把拽住。 “没什么你不能听的,你坐下。”林青松生怕任自闲气闷单独走了。 任自闲看了简昉舒一眼:“我想先去休息一会儿,你可以等下来找我。” 她吐字缓慢且清晰,又说了一次:“你可以来找我。” 任自闲今晚出奇地乖巧,无论是默认了‘女朋友’的身份还是让出专利替他争取到资源。 自从任自闲和林青松提出了分手,她和林青松之间一直都是剑拔弩张。 而现在她的态度缓和,甚至松口允许让林青松去她的房间里找她。 这句话是有些暧昧的,现在却用作了林青松的安定剂。 林青松笑了起来,他能看见任自闲水光潋滟地看着他,像是根本不知道她说这句话多勾人。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了两拍,一下接着一下,迅速胀满。 任自闲起身离开,给简昉舒和他留出单独谈话的空间。 林青松转头看向简昉舒,目光里带着询问,拧着眉像是在问:“有事你快说。” 简昉舒笑得很酸涩:“林青松,和我单独聊几句就这么让你难受吗?” “不是。”林青松矢口否认,身上的烦躁几乎是快要溢出,“你有什么事?” 简昉舒挽了挽头发:“要怎么样,简氏才能参与到项目里面去呢?” 婚约 林青松轻笑一声:“我很感谢你说得这么直白,简从伟想要的不是参与分一块蛋糕,而是在整个行业之中形成自己的产业链、扩大简氏的影响力,从而形成垄断。我相信就算是你也应该能看得出来。” 简昉舒面不改色看着林青松:“能不能垄断这是官方的决议,更何况论迹不论心,简氏现在连入局的资格都没有。” 林青松一口喝掉任自闲酒杯里面的香槟:“是,他高瞻远瞩,文化输出和神经药物确实是之后发展的重点,但就连祝家和林氏的产业都没有尝到甜头,就要求分蛋糕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简昉舒沉默了一会儿,道:“简氏从几年前就已经在为此做准备,更何况现在是入局的最好时机。” 林青松看了她一眼:“这是简从伟教你的吧。” 简昉舒直直地看着他:“这重要吗?你现在双手卡着两个项目,无论我们想参与哪一个都必须要从你这边下手。文物修复是国家项目,轻易不会和陌生企业合作,如果能有祝家的牵线搭桥,想必是事半功倍的。” 林青松轻笑:“确实,但是你也看到了,我刚接手祝家的生意,文修厂内外无数眼睛盯着,不信任的声音频出,我也是着实帮不上忙。” 乌天佑今天突然莅临着实让人意想不到,想来也是因为林青松刚刚接手了祝家生意,想要来一探虚实。 文物修复厂主导文物修复竞赛,是明年最重要的活动之一,不只是国内的文物修复大师会参与,就连国外不少专家也会专程前来。 这可以说是事关文物修复厂权威的事,所以在合作商挑选上面就更加谨慎。 之前上下还都看祝景岚的面子,如今林青松是祝家新的话事人,不仅年轻压不住人,更非从小接触古董行业。 所以行业内外不看好的人多,观望的人更多。 乌天佑也应该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场临时加拍。 “我知道。”简昉舒轻声道,“我们想要争取一个新的机会,祝家现在是众所瞩目的焦点,让你这时候拉我们一把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但是换一句话说,此时如果有新人入局,那么聚焦在你身上的目光就会减少,这也对你是个益处。” 林青松挑眉看了简昉舒一眼:“简从伟想要做文物修复项目分蛋糕,还要美其名曰是帮我分担吗?说实话这有些过于牵强了。” 简昉舒想要说什么,然而林青松摆摆手将她的话停住:“筹备一个文物修复竞赛不只你想的那么简单,文修厂、资源保障部、总工会……都是主办方,祝家在这里面只是一个供应商的身份,你让我用什么方式推荐意汇这个新公司。” “我知道很难办,你就当,”简昉舒有些难以开口,“你就当帮帮我。” 林青松垂下眼:“你知道这件事涉及到公司利益,我不可能私心。” “是因为,”简昉舒眼神之中有不易被人察觉的光,“是因为怕你的女伴误会吗?” “小舒!”林青松的声音里面带着无奈。 简昉舒怔愣之后才恍然发现自己说了多失礼的话,只听林青松道:“别闹了。” 简昉舒闭了闭眼,这句话她听过一次。 那时候简从伟心脏病发,被送入抢救室,简氏的股东以退股为要挟要求简昉舒同意出让经营权和百分之二十的股权。 那一段时间不仅仅发生股票跌停和员工集体离职的事情,甚至有些供货商不明缘由地逾期不予交货。 公司一瞬间陷入动荡。 简从伟一生的心血都在公司里,简昉舒不可能直接放弃。 简昉舒咬着牙临时上阵在公司稳定军心。 然而和简从伟一起创业的原始股东将转让文件摔在她的脸上大骂她不识好歹,把公司祸害成这样。 简昉舒顶着压力熬到了简从伟从icu送入普通病房,一边照顾医院一边试图挽回损失。 秘书部在股东的授权之下开始浑水摸鱼,很多合作项目都是临时才拿给简昉舒,就是想看她出丑丢了项目。 简昉舒明白,股东们就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处理不了自然不得不依靠别人。 简从伟醒来的那天早上,简昉舒在公司刚熬了一个大夜,他还带着呼吸机,眼神有些飘忽无法聚焦,抓着简昉舒的手道:“联……联姻……” 简昉舒愣住了:“为什么?” 简从伟精神不太好,他呼吸急促:“祝家……会帮你。” 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这是简从伟给她安排的后路。 “不。”简昉舒刚想要拒绝,旁边的仪器却疯狂嘶鸣起来。 医生冲进病房,护士将她拉开一边说:“暂时不要刺激病人,您先出去吧。” 简昉舒看着再一次医生和护士再次对简从伟进行了一次紧急治疗,她终于忍不住崩溃地大哭。 她自以为选择了珠宝设计就是选择了自由,但只要她还是简从伟的女儿就无法真的甩手不管。 当天晚上她又是一整晚没睡守在简从伟病房之前。 天微微亮,简昉舒给林青松发了分手的短信。 林青松当时直接打电话过来:“小舒,别闹了,我会帮你的。” 晚宴的灯光照进林青松的眼,他说:“小舒,别闹了。” 林青松不再说他会站在简昉舒身后,他们已经站在不同的位置上为了自家的事业权衡利弊。 简昉舒没有考虑过林青松如果答应了她会给刚刚稳定的祝家带来什么后果。 而林青松也不会再无条件支持简昉舒的任何决定。 林青松还是解释了一句:“如果之后有合作机会,我们可以再接洽。但是这次真的不合适。” “好。”简昉舒心脏仿佛被人捏住,她整理了自己的语气,“那打扰到您了。” 林青松被她疏离的语气刺了一下,看简昉舒转身没有追上去。 简昉舒过来的意思他很明白,简从伟是一个喜欢走捷径的人。 简氏发展到现在,虽然没有林氏的规模大,但是乘着政策的风口稳扎稳打下去,未必不能像唐家一样跻身上流。 但是简从伟从简昉舒高中毕业突然开始着急起来,他更改了一系列的公司政策,将合作经营的简氏渐渐开始变成专营制度的公司。 另一方面,他开始有意承接官方合作,无论是地产或者是商贸,只要简氏能做的,他都会去招标。 就算一些官方项目没有利润,他也愿意放弃原有的合约去接。 其实林青松不得不承认,简从伟想要和官方合作的想法确实是对的。 如今民营市场趋于饱和,如果想要长久生存下去,能背靠官方资源自然是好的。 林青松叹息一口气,简从伟看出了未来的走向,却没有门路,才将注意打到了文物修复上。 第一,这是个复兴产业,目前除了一家独秀的祝家之外没有其他权威,只要简从伟肯花钱,那么想要在这方面发展路子还算广。 第二,就是简从伟看出了祝景岚想要让小儿子继承祝家的产业,与其自己一步步稳扎稳打,不如找个大腿抱一抱。 林青松叹息一口气,他不得不相信缘分,他和简昉舒注定不是一路。 此时宴会大厅一阵骚动,不少人低头看着手机上面的消息,神色不明。 而此时的灯光骤暗,两个中年人笑盈盈走上台。 林青松看了苏晔和唐婉一眼,只见苏晔脸色铁青,连笑影儿都见不着。而唐婉则平静得很。 两人站在苏母身后,正看着台上。 看样子苏晔和唐婉的婚约定了。 林青松将就被放下往外走,只听身后苏晔的父亲声音里带着喜悦:“我相信大家都看了刚刚的发布会,我们苏晔和唐婉感情一向稳定,两家商议着先把婚约定下来,届时各位亲朋好友也请到场一聚。” 苏晔脸色不太好看,却也没有转头就走。 “为什么?”他轻声问,“不是说会考虑和我解除婚约么?” “是。”唐婉看着台上。 苏晔转头,眼里带着怒意:“现在宴会都还没结束,婚约都已经公布出去了,那到时候解除婚约还有用吗?!” “我一向说到做到,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勉强你。”唐婉道,“但是现在不是这个好时机。” “现在不是好时机什么时候是?!”苏晔不自觉提高了声音。 苏晔母亲不满地转头过来:“闹什么?有事回家再说,要是现在砸场子我可救不了你。” 苏晔立刻噤若寒蝉,婚约公布,立刻就有不少人围了过来和苏母祝贺。 唐婉递给苏晔一杯香槟,用只有两人说话的声音安抚他:“我知道你不愿意和我结婚,但是婚约是两个家庭的事情,就算你要接触,那也要给我一些时间准备。” 和苏母聊天的贵妇人留意两人正在说悄悄话,立刻打趣道:“看两个孩子多般配。” 苏母名叫杨青月,从小看着几个孩子长大,对唐婉格外喜欢。 她拉着唐婉,拍着她的手:“这是个好孩子,年纪轻轻就把事业做得风生水起,配我家的混小子是委屈了她。” “苏晔可是个聪明孩子,和小婉又这么投缘,以后肯定是个顾家的好丈夫。” 一些好听的恭维话让苏晔只想溜,杨青月当然看出来自家儿子撑不起场面。 “苏晔,你带小婉去看看给客人们预备休息的包间是不是足够,然后陪小婉出去醒醒酒。” 宋秉此人 苏晔加快脚步往会场之外走,唐婉提着裙子跟在后面。 她一边和恭喜的人打招呼,一边余光看着苏晔 他心里憋着气却还是习惯性放慢脚步等唐婉跟上来。 唐婉知道他在生气什么,如果不是她和苏晔打赌,苏晔会连这次宴会都直接缺席。 她很了解苏晔的为人,他一向看不惯这种商场上的弯弯绕绕。 苏晔吃软不吃硬,如果一味逼迫他,只会适得其反。 唐婉叹息,这次联姻是她向杨青月提出来的,既然敢走这步棋她就已经料到了如今的场面。 杨青月其实性格和苏晔如出一辙,她是个十成十喜欢看热闹的人。 当时唐婉借故和她单独见一面,向她提出想要和苏家联姻的事情。 杨青月挑眉惊讶:“联姻?小婉你能看上我家那小子?” 唐婉喝了一口咖啡:“从利益方面出发,我认为这是唐家现在想要谋求稳定最好的方法。首先我的性格强势,如果家人必定会引起一番争端,如果是家世不如我家的,那对我家没有任何帮助。其次嫁给苏晔,他不会干涉我任何决策。其三不怕伯母您笑话,我认为我需要更大的舞台。” “你说了这么多,”杨青月戏谑看她,“就对我家那个傻小子没有一点私心吗?” 唐婉看了一眼窗外,道:“我们要是有什么,我就不会找他合作了,要是苏晔以后想要离婚也方便。” 然而杨青月却一脸看透的模样,略带教育的口吻:“小糖丸,听阿姨一句劝,现在女生追男孩不丢人,如果我家傻小子有福气,你就和他好好过日子。” “阿姨不是你想的那样。”唐婉一脸无奈。 “你杨阿姨还没有眼瞎,”杨青月道,“你说了那么多利弊,但我是看着你们三个小孩一起长大的。我家苏晔没有什么大的志向,胜在心眼不坏,只可惜是个石头心,不开窍的。” 唐婉给阿姨添上一杯热茶。 杨青月点头默认,继续道:“我家苏晔我最清楚,如果你一直等他开窍,得等到海枯石烂。你想要和他先订婚这很好。我们这一辈也都是先结婚再培养感情的。” 唐婉:“阿姨,时代已经不一样了。如果苏晔确实太抗拒,我们确实有缘无分,到时候我也会主动取消婚约。” “你这孩子也有些一根筋,我家苏晔嘴硬心软,绝对不会让你难堪的。”杨青月道。 杨青月的话犹然在耳,苏晔脸色铁青站在不远处等着唐婉一起走。 唐婉在心底叹息,最终还是言笑晏晏地告别了来向她祝贺的宾客,朝着苏晔的方向走。 苏晔现在已经是烦闷到了临界点,他一把抓住唐婉,不顾她还穿着长裙和高跟鞋就往外走。 “苏晔,你等等。”唐婉跟不上踉跄两步,等走到门外没有宾客的地方才忍不住出声。 苏晔猛然顿住回身,唐婉停不下来撞进他的怀里。 苏晔眼疾手快扶着她的腰,嘴上却说:“等等?你和我打赌根本不是为了取消婚约,而是逼我过来是吗?!” 他们贴得很近,然而苏晔却根本注意不到距离,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烦事。 唐婉了解苏晔,与之对应,苏晔和唐婉相处十多年,在婚约公布的时候也就知道整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这个赌注不管他参不参加,结果都已经注定了。 “苏晔,”唐婉正色道,“不要耍小孩脾气胡闹了。” “我小孩脾气我胡闹?”苏晔不可置信,“到底是谁在胡闹?!” 苏晔将唐婉的手甩开:“你们随便决定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不是在胡闹吗?!” 唐婉耸耸肩,像是无所谓:“我们两家联姻好处很多,如果你实在不愿意……之后如果有喜欢的人,那我们的婚约可以取消。” “那不取消是不是就真的要和你结婚?”苏晔火气噌的上来,“你能不能不要为了公司什么都牺牲?难道你的一辈子也是可以用来交换利益的吗?!” 唐婉摊手:“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这么排斥,还是说你很讨厌我?” “我当然不是讨厌你!”苏晔矢口否认,停顿一瞬道,“你没有想过你之后要是遇到喜欢的人,现在和我结婚岂不是阻碍?” 唐婉看了他一眼:“你有喜欢的人了?” “我当然没有,但是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苏晔道,“难道你想一辈子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唐婉眼中笑容一凝,‘不喜欢’三个字像是刺了她一下。 苏晔还在继续说:“更何况,你如果是用自己的婚姻作为代价,那以后遇到了更好的那岂不是要后悔?” 唐婉让他安心:“你不用担心,婚约持续不了多久。在会场之上不少宾客早就知道联姻的事情,如果现在临时取消只会横生波澜。等已经定好的项目稳定,我自然会想办法。” 苏晔瞅着唐婉,不知道她哪句话真哪句话假,张口几次,最后退一步道:“那你总得给我一点时间。” 唐婉看着他的眼睛,叹息一口气:“等现在达成的合作落定,最起码得一年半载。” 时间不短,苏晔是心里装着事情就吃不下睡不着的人,他原本应该据理力争,然而此时却喃喃道:“你这几天没睡好吗?” 唐婉虽然是化了妆,然而精神却不比之前好,眼里全是疲惫的神色。 她轻声嗯了一声,显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又将话题绕了回来:“一年之后,我会找机会接触婚约。” 苏晔定定看着唐婉。 唐婉扯出一个笑容来:“真的,不骗你。” 而此时咚的一声,门后传来一声顿响。 苏晔反应很快,跨步一把拉开准备室的门,就见之前花一百万拍下唐婉藏品的宋家小公子宋秉正站在门后。 他脸色酡红,身上有若无的酒香,显然是已经喝了好几杯。 但他眼神里面闪着光,直直看向唐婉,又惊又喜地问:“婉姐姐,你们说的是真的?你们会解除婚约的是吗?” 宋秉脸上全是希冀,任凭是谁都不忍心骗他。 他比唐婉小了六岁,唐婉也忍不住把他当小孩看。 唐婉看了一眼苏晔,后者看着宋秉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开口:“你怎么喝这么多?” 宋秉上前扯住唐婉的手腕:“你们会解除婚约,那我是不是又有机会了?婉姐姐我是真的喜欢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他说话真挚,全然不顾旁边站着的苏晔,眼神只放在唐婉身上。 苏晔拧着眉,神情不悦,把宋秉从唐婉身边拉开:“我们还在说话呢,你冒冒失失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做什么?” 宋秉没有理他,反而是不由自主又往唐婉那边走了一步。 唐婉怕两人起争执,只能和苏晔道:“我准备了给不胜酒力的宾客使用的包厢,你带他过去吧。” 苏晔冷哼一声,手上一松:“我不。让他自己去。” 唐婉轻声叹息:“那你先回会场,我送他过去。” 苏晔眉头一竖:“你扛得动他吗?!他家又不是没人,叫个人来送他过去不行吗?或者叫酒店的人来帮忙。” “嗯,我会的。”唐婉道,随后转身和宋秉道,“跟我来吧,我送你去房间。” “你送一个男人去房间算是怎么回事?” “没事的。”唐婉带着老老实实的宋秉往楼上走。 苏晔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冷哼一声转身回了会场。 “婉姐姐,你真的不打算考虑考虑我么?”宋秉眼里亮晶晶的,“我真的喜欢你。” “选你和选苏晔本质上没有区别,”唐婉按了下层电梯,“苏晔心眼没你多,和你合作更累。” “婉姐姐就算看不上我也不要这样诋毁我吧。”宋秉黯然神伤,“我好歹也追了你这么多年。” 唐婉笑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这么装也不嫌累?”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啊?”宋秉垂下眼,“我对姐姐一见钟情……” 唐婉打断他的话:“你是宋家老爷子的直系亲孙子,如果不知道如何藏拙确实会被当做其他人的标靶,但是你找我真的不怕野心暴露么?” 宋秉听她一句一句地说,笑容渐渐收起,眼神中的受伤和爱慕消失得干干净净。 唐婉转头过来看他,对他深沉考究的目光丝毫不意外:“你如果想要家里的继承权,就得寻找其他的助力,如果我是你也会选唐家。” 唐家只有一个唐婉,不像宋家复杂,如果宋秉娶了唐婉不愁唐家不会倾全力帮他。 唐婉的经商才能有目共睹,从她短短几年将唐氏的股东收拾得服服帖帖不说,还让公司的收益翻倍。 有了她从旁协助,宋秉不难在宋家出头。 更重要的是宋秉一直装得没心没肺,这才让他的那些堂兄堂姐相信他只是个扶不起的纨绔,要是他想做什么改变,那就必须要有一个合理的契机。 唐婉就是这个契机,毕竟他对唐婉‘情根深种’,事事听媳妇的话也是正常。 解除婚约 宋秉早就料到唐婉会知道他的目的不纯,然而却没有想到唐婉会在她和苏晔宣布订婚的现场将这件事捅破。 “既然如此我们就可以好好谈谈合作了。”宋秉一改之前那副做作样子,气场骤然一变,和之前的懵懂纨绔判若两人。 唐婉包下了两层休息室给贵宾用作休息,按照五星级酒店最高规格的标准布置,可以说诚意满满。 唐婉拿房卡刷了一下,进去的动作稍微迟滞了一下,而宋秉已经大步跨了进去:“进来吧。” 宋秉走了几步,转头见唐婉站在门口没有跟上来,他挑眉一笑:“难道怕我吃了你?怕到连合作内容都不听?” 她想了想跟着进了房间,既然两人已经将话起了头,她也不介意听听宋秉想要如何合作。 包间不小,看起来一百多平,欧式装饰风格映入眼帘的就是大捧的向日葵。 唐婉径直走到会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宋秉走到吧台道:“想喝酒么?我给你调一杯。” “小少爷还会调酒?”唐婉轻笑。 宋秉打开酒柜:“这么多年混迹酒吧也不是白混的,这里的酒还挺齐全。有忌口么?” “没有,”唐婉并不想要久留。 宋秉看出她没有久留的想法,从酒柜上拿酒:“我承认唐家现在发展很快,短短十数年就能积累如此家底确实不容易,但想要跻身上流阶层,光有钱是不够的,更需要人脉。这也是你为什么和林青松、苏晔交好的原因。” 唐婉看着宋秉行云流水地调酒:“不要说废话。” 宋秉道:“这次唐家办慈善晚会,明里暗里受了多少排挤。再加上为了这次晚宴又损失了多少项目,我相信你也十分清楚。这些都是因为唐家影响力不够的缘故。” 宋秉一针见血地说出了唐婉掩饰的太平。 苏晔只知道她这几天都没有睡好,却不知道为什么。 唐婉性格强势,虽然对唐家发展是好事,然而却让公司内部一些股东早有怨言。 另一边,市场就这么大,唐家想要发展就必定会阻碍了一些人的路。 不少人都等着看唐婉第一次筹办晚宴会不会闹笑话。 既然有人隔岸观火就会有人趁火打劫。 在晚宴的前两天,和唐婉一直合作项目的一个供应商突然撂挑子毁约。 这是唐家未来重点关注的项目,唐婉不敢怠慢,连夜飞去了安省的现场。 供应商拖欠了员工的工资,正在交涉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浑水摸鱼把这件事发到了网上。 唐婉刚下飞机,就被一群记者堵到。 最后还是林青松动用关系,把这种负面新闻按下,否则今天唐家面子里子都得丢光。 然而供应商的问题如果不能妥善解决,那唐家损失不可估计,唐婉辗转知道了供应商和公司其中一个股东有点关系。 今早唐婉从安省飞回来,杀到股东小情人的别墅,将股东这么多年以来接受供应商礼品贿赂,干预公司人事政策,甚至挪用公款的证据摆在了明面上。 股东只是受到竞争对手的委托,想让唐婉在宴会上丢人罢了。 谁知却在阴沟里翻了船。 唐婉雷厉风行地解决掉股东,又敲定了新的供应商,这才平安无事地到晚宴会场。 她原本以为这些事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这个宋秉倒是一清二楚。 “隔岸观火这么久?”唐婉冷哼一声。 “婉姐姐也不必生气。”宋秉将一杯暗红流动的鸡尾酒放在唐婉面前,道,“你本来就不想搞得人尽皆知,我自然要如你所愿。尝尝吧,这可是我的拿手绝活。” 唐婉深知她和宋秉是一种人,唯利是图又舍得放手,她垂下眸子喝了一口。 她猝不及防,烈酒在她的口中弥漫开来,甘苦交杂,刺激的味道在她的唇齿之间流动。 因为唐婉是个女人,一般合作商请她吃饭喝酒都不会选择烈酒。 唐婉习惯了被如此对待,久而久之也就忘记了自己其实也是嗜酒之人。 酒杯之中一只红色蔷薇被冰块定格,酒味厚重又香气四溢,草本的味道浓郁丰富,又有些微的苦甜味夹杂其中。 “你怎么给我喝这种酒?”唐婉有些惊讶。 “我觉得你会喜欢。这款酒是我跟着一个老调酒师学的,叫做花花公子。”宋秉看着唐婉道,“禁酒令之后,调酒师谢尔德背井离乡到了欧洲海岸的小岛,阴差阳错遇见了当时正颠沛流离的小说家舒曼。在舒曼的鼓励之下,谢尔德最终重操旧业在小镇开起了酒馆,而这杯酒就是为了感谢舒曼所调。后来舒曼在他的小说之中提到了这杯酒,这才让这杯酒流传开来。” 唐婉看着冰块在酒杯之中旋转,蔷薇生机盎然地绽放。 宋秉说:“我知道我家里情况确实是有些复杂,但和我合作想来也是比苏晔那个拎不清的好。最起码我不会给你拖后腿。” 唐婉和宋秉是一路人,半斤八两。 两个人都需要独当一面地闯荡,唐婉需要面对的是波云诡谲的商场,而宋秉还要面对各怀心思的家人。 很难说谁比谁更加艰难。 “或许你觉得我功利,婚姻确实不应该用来交易。”宋秉继续说,“但是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像舒曼和谢尔德一样相互成就。我相信宋家的舞台会给你足够的挑战。” 唐婉眸光闪动,宋秉知道到她喜欢烈酒刺激,也知道她不会满足于只经营现有的产业。 她性格刚强好战,像是老房子上疯狂长出的藤蔓一样踩着其他人前进,她也享受这种极速前进的快感。 然而…… “我觉得我们不合适。”唐婉拒绝了宋秉的合作邀请。 “是因为苏晔?”宋秉远比唐婉想象的更了解她,“虽然早知道这个结果,我还是想要试一试。” 唐婉一口喝掉酒杯之中的酒液:“只是跟你一起更累罢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然而对面的宋秉勾了勾唇角,连眼眸都染上笑意:“那你还用这么累的方法去赌苏晔对你的那一点点真心?” 唐婉睫毛轻颤动:“你在说什么?” 宋秉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牵扯,他道:“你和苏晔相处这么久的时间,想必更加清楚,苏晔这个人迟钝又拧巴,你肯定会吃亏的。” 唐婉站起来:“和你合作我也吃亏。” 她的拒绝早在宋秉的意料之中,所以他也没有纠结直接开门将人送了出去。 唐婉出门之后转过拐角,差点和站在拐角后的苏晔撞个满怀。 “你怎么在这里?”唐婉往他身后看,身后一个人都没有。 苏晔目光沉沉看着她,唐婉脸色微微发红,嘴唇晶莹湿润,呼吸之间还有不被察觉的酒气。 “你刚刚干什么去了?”苏晔问道。 唐婉有些莫名其妙:“我送宋秉去房间,你不是知道吗?” 她觉得苏晔有些怪怪的,不知道抽什么风,只说:“我们快回会场吧。” 现在的宴会他们两人是主角,要是长时间不在只会让宾客觉得失礼。 唐婉错过他就要往电梯走,被苏晔一把拽住。 天旋地转之间咚的一声被按在了墙上。 苏晔要被气疯了,他走了唐婉一反常态没有跟在他的身后,反而是把那个明显对她心有不轨的小屁孩送去了房间。 两人关上门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 “我问,你刚刚在干什么?”苏晔精准地嗅到了唐婉身上的一丝酒气。 唐婉突然被挟制住,有些慌乱:“我没干什么啊,就把宋秉送去房间……” “送他去房间需要单独进去关上门说话么?”苏晔捏紧了唐婉的手,“你们有什么好聊的?” 唐婉拧着眉:“你在说什么?” “你身上的酒味……”苏晔突然放开唐婉的手,“算了,回去了。” 苏晔转身就走,唐婉揉了揉被苏晔捏红的手腕,莫名其妙地跟了上去。 唐婉突然觉得她确实不懂苏晔,自从两家开始商量联姻的事情,他就变得反常。 一向自由散漫的苏晔突然在这件事上面异常执着,他不愿意和唐婉订婚,甚至不惜搬出去住。 就连苏伯伯把他的酒吧关了,信用卡停掉,也没有他也没有妥协。 在唐婉的印象里,苏晔从来没有如此过,看样子他是真的对联姻的事情十分抗拒。 唐婉闭了闭眼叫住他:“苏晔。” 苏晔停下,转头来看她,眼里还余怒。 罢了,唐婉想到了林青松曾经劝说她,苏晔不只一根筋,还有些迟钝,要是强行让他接受唐婉只会让他更加逆反。 “怎么了?”苏晔的语气有些生硬,能听出确实是在压抑自己的莫名火气。 唐婉轻笑:“你不用这么生气,林青松对简昉舒和任自闲态度不同,我也看得出来。你不用担心我食言。再给我一年时间,就可以应付公司了。等到那时候我就会解除婚约。” 苏晔眉心一跳,心口都揪起来。 唐婉还在说:“就麻烦你陪我一年时间,到以后你想我缠着你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了。” 她的声音带着调侃,然而落在苏晔的耳朵里不知道变成了什么,他怒气噌地又涨起来:“你要做什么?你要和宋家那个小子在一起?” 瓷瓶 唐婉没想到苏晔会这么说,神情一愣:“没,我只是说解除婚约。” “之前让你提前终止订婚,事到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了,你要解除婚约?”苏晔的话带着自己都不察觉的情绪。 唐婉有一些疲累:“我知道你的意思,但现在确实不是解除婚约的最好时机,给我一点时间好吗?苏晔。” 苏晔不说话,凝视唐婉:“是为了宋家那个小孩?” “什么?”唐婉一愣,反应过来苏晔是在说宋秉之后,随即否认,“你不要把其他人扯进来,和他没有关系。真的只是要等到手上的项目稳定……” “然后就去找其他人交换婚姻?”苏晔怒不可遏。 唐婉愕然。 苏晔捏着拳头:“你总这样,成绩好是为了可以给公司合作伙伴的孩子补课,方便你爸和人套近乎。学钢琴是因为供货商老婆开琴行,就连毕业选专业也是为了毕业之后直接到公司帮忙。现在你竟然还要为了公司把你一辈子的幸福都赔进去,这根本就是不对的!” 唐婉惊讶:“你……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这不正常!”苏晔捏住了她的肩膀,“唐婉!你难道一辈子就为了你爸的公司转吗?!我原本觉得是因为你没有办法选择,但现在看来你根本就是无可救药!” 唐婉干笑:“不必这么说吧。我既然是公司的总裁,自然要为了公司考虑,更何况也不是真的马上要结婚……” 苏晔深吸一口气:“小糖丸,你能不能重视你自己一点。” 他说完转身就走,唐婉站在原地定定看着他离开。 …… 任自闲在酒店准备的房间里休息,她躺在床上,窗外像是下起了零星的小雨,窸窸窣窣的声音从玻璃上面滑下去。 空调的温度控制得很好,虚浮的湿气在空中沉,她闭着眼听着窗外的雨声,困倦袭来然而却无法入睡。 疲惫感灼烧她的理智,手机的信息提示音让她有理由睁开眼。 屋内漆黑,林青松他还没有来房间,任自闲费力地坐起来,将手机打开,一条好友申请显示在一排红色提醒的最顶端。 她愣了一瞬,头像上的这个女孩有些眼熟,照片几乎是黑白的色调,一个女孩斜坐在独立高凳上,她穿着白色长裙,睥睨着看向镜头,整个人冷淡又禁欲。 再看一眼,任自闲就认出了她是谁,之前和她在舞台上有过一面之缘,晚宴上左右逢源的交际花成婕。 成婕的侧脸和简昉舒像了七八分,然而她的相册里面却有意避开了侧脸的写真。 任自闲往下看,他的验证信息:我是成婕。 一板一眼的文字完全看不出成婕在舞台上肆意歌唱的模样。 任自闲微微皱起眉,她和成婕没有任何的交集所以直接拒绝了申请。 然而成婕在她拒绝了之后,很快另外一条验证消息发来:任自闲,我有事找你,你通过一下。 还没等任自闲再拒绝,又一条验证消息发了过来:任自闲,我真的有事,我求你帮帮我。 任自闲看着信息上面的字,她对成婕了解不深,但也知道,成婕跟过林青松,分手后也没有过多纠缠。 从始至终她都是为了有更大的舞台可以展示自己的才华。 像是这样的人,是什么可以让她找任自闲来帮忙呢? 好友申请刚刚通过,成婕就发来了两张照片,上面是一个紧紧闭着的房间,像是浴室,而门口则是有一道人形黑影。 成婕的消息紧接着发来:【你救救我。我房间里不知道来了谁】 任自闲问:谁给你我的联系方式? 成婕:【之前因为你从我的演唱会走失,我损失好几个资源,我找唐总专门要了你的微信。】 任自闲回答:【你的事情我帮不上忙,有在这里和我闲话的功夫都可以找其他人了】 成婕那边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她声音很低,像是不想要惊扰门外的黑影:“我求求你了,我联系不到其他人,求你救救我。” 任自闲眉头皱起,仔细听成婕那边的声音还有持续不间断的闷响。 成婕继续说,她已经吓坏了,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真的没有办法了,他在踹门。” “外面是谁?”任自闲问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成婕已经哭出来了,“我只是因为红酒撒了来换个衣服……” “我会帮你叫安保并通知唐婉。”任自闲并不想要插手。 然而成婕已经六神无主了,一声惊呼之后,电话那头传来了忙音。 任自闲看着骤然中断的电话,披着外套出门,一边给唐婉打电话。 唐婉是这次宴会的主角,自然不会随时随地接听电话。 任自闲又给林青松去了一次电话,再怎么说,成婕也跟过他,任自闲相信他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宴会还在进行之中,所以林青松也没有接电话。 任自闲想了想,给随时待命的王琦打去,一边和他说明情况一边往电梯走去。 王琦听任自闲说完,也懵了:“所以她让林总去救她?” “应该是让我去救她,”任自闲道,“但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就算知道我也没有义务去。你想办法联系一下唐婉或者酒店负责人。” 王琦连忙答应下来。 任自闲自然不会过去,无论成婕是遇到了老板强取豪夺,或者是私生粉欲行不轨,都和她没有直接的关系,能帮成婕找人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但她依旧站在休息区门口等王琦。 王琦抱着一个箱子匆匆赶来:“任小姐,我刚想回保险库,已经通知了这个楼层的安保,我觉得有必要去会场通知林总和唐总。” 通知唐婉是因为她是主办,而通知林青松是因为成婕找过林青松,并且任自闲是林青松的女伴,他确实需要知道以便能应对突发情况。 任自闲点头:“你进去通知他们,那我会房间,如果有事可以来找我。” 王琦将手里的箱子往任自闲手中一送:“那麻烦任小姐把这个箱子带去房间,这是之前林总拍下的东西。” 任自闲睫毛一抖,伸手将木质锦盒接过来:“你去吧。” 木盒精致,上面刻着牡丹花纹,入手沉甸甸的。 任自闲目送王琦上了电梯,随后转身又回了自己的房间。 木盒打开,里面果然是之前拍卖的那件缠枝瓷瓶。 瓷瓶年代久远,制作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完美的雕花和窑烧技术,所以这只瓷瓶的外观并不是那么完美。 细看瓷瓶的表面有一些粗糙的坑洼,而缠枝的花纹虽然尽量做到了精细,却依旧能看出工匠的手艺有限。 任自闲捧起那只瓷瓶,拿在手上仔细端详。 她刚刚回来的时候已经查过了,并没有任何博物馆有收藏前隋的缠枝瓶。 任自闲用文物修复专业的id卡查询文物登录库,也没有查到任何关于前隋缠枝瓶的消息。 那么如此可能性就不太多了。 可能真的就像乌天佑所说,这件藏品是在战乱时期流向海外,经过多年之后才又通过乌天佑之手转回国内。 当然还有一些可能,比如这件次品根本不是真品,只是技术高超的造假匠人瞒过了众多收藏家的眼睛。 但是这种可能性很小,既然是在嘉德拍卖行进行拍卖,那么必定有专业鉴定师来鉴定。 更何况,今晚在场的莫文教授或者许轩铭教授也都是国内文物修复的顶尖高手,不可能判断不出来真假。 并且,任自闲摩擦着瓶身,林雪棣的照片之中出现过类似的东西。 他是四年前遇难的,也就是说,在四年前这个瓷瓶还在国内的地底深埋。 任自闲背后凉意窜了上来:有人将未公布的文物进行了倒卖,还流向海外! 她仔细看这只瓷瓶,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林雪棣留下的照片十分模糊,但照片之中还是能看清瓷瓶已经碎裂,也就是说当时的情况不可能有保存如此完好的瓷瓶。 这只前隋双耳缠枝瓷瓶保存十分完好,除了瓶口和瓶底有一些磨损和细小的裂缝之外,其他的破损几乎不存在。 任自闲将瓶子反过来,正如莫文教授所说,瓷瓶底部的刻章虽然久经磨损消耗,但是依旧能看出来是前隋的陶瓷。 任自闲坐在沙发上,瓷瓶被她放在了不远的手边。 她的思绪纷飞,没有止境,她打开电脑开始搜索一切关于缠枝瓶的消息,到后来搜索关键词变成了‘林雪棣’‘真菌感染’‘古墓病毒’…… 能查到的消息都是四年前的,无论是八卦小报还是正统新闻网都被任自闲翻遍了。 她几乎能背下来这些关于林雪棣遇难的报道。 ‘林氏集团小公子林雪棣在古墓遇难……’ ‘丰京大学一考古专业学生因为防护不到位意外身亡……’ ‘林家财产争夺战落下帷幕,是真意外还是有隐情?’ 任自闲曾经在走不出来的那段时间里,无比期望能有一条新的报道给她一点线索。 成婕求助 任自闲的手有些颤抖,她跌坐在地上,电脑还在无声的亮着,瓷瓶被她随意放在了手边。 她双眼通红,胸膛起伏,无力感和愤怒情绪几乎要将她撕裂,她的思维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散漫漂浮。 突然,任自闲扶着沙发爬起来,将手边的瓷瓶用力砸向电脑! 一声清脆的响动之后,笔记本电脑被砸到了地上,屏幕闪动两下之后彻底熄灭。 而瓷瓶应声落地,如同想象之中四分五裂,价值上千万的瓷瓶就这样被任自闲砸碎,从千金难买变得一文不值。 突然任自闲的耳鸣减弱,原本有一层薄雾笼罩住她的感官,随着瓷瓶的摔碎周遭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不知何时原本窗外的微雨下大了,雨点噼里啪啦地摔在窗户上,任自闲之前打开的窗户外飘入了雨水,将窗前的地毯浸湿,风声呼啸灌入。 任自闲凝视着地上的陶瓷残片,它们就像噩梦一样将任自闲紧紧束缚住。 突然,任自闲看到了在瓷片之中的一丝白痕。 她颤抖着伸手将瓷片拿起来,那是链接瓶口和瓶身的一段碎瓷片,白色的打磨痕迹在截面若隐若现。 任自闲将瓷瓶捧在手里,强力压着内心的躁动,这是非常明显的分层断面! 这个瓷瓶果然是仿造的!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她苦苦寻找林雪棣的那几个月,线索也是像这样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乌天佑在利用她博弈,从可以掩盖她和林雪棣的关系,再到这只瓷瓶送到了她的手里。 任自闲将所有的碎片全部装在一个盒子里,随后径直出了门,她要回去看看之前的那张照片,验证自己的猜想。 任自闲出去的时候外面正下着大雨,寒气从门外往里面钻,路上行人不多。 她穿着私定礼服抱着装饰精美的盒子格外显眼。 任自闲给唐婉发了一条消息,她先行独自回家自然是需要和主人家打个招呼的。 至于林青松,任自闲思索再三,还是选择不打扰他。 她没有让王琦给她叫车,而是自己在门口拦截了一辆闪着灯的出租车。 任自闲以防万一没有报具体小区地址,而是准备直接回言大,她的所有资料在言大都有备份, 已经临近半夜,深冬里面的大雨带着湿冷的气息,出租车里面的空调开得很足,可能是点了什么车载熏香让任自闲吸了吸鼻子。 开夜班的师傅为了提神喝着又浓又苦的茶,他的手机滚动着播音,从里面穿出来具有节奏感的老歌。 浑厚的男音唱着失恋的情歌,师傅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随后越来越忘情。 任自闲思绪混乱,一直没有说话,司机师傅突然反应过来车上还有乘客,讪笑着道歉:“抱歉啊小姑娘,我可喜欢这首歌了,不自觉不自觉……” 司机是个憨厚人,也可能是遇到了不少没事找事的顾客,竟然和任自闲说话都带这些小心谨慎。 任自闲摇了摇头:“师傅很喜欢唱歌?” 车辆开得平稳,师傅也随口聊天,他有些得意道:“是啊,不是我吹年轻的时候不管什么歌,我只要听上一遍,就能唱得七七八八!现在老了,脑子跟不上了……” “但是我听您唱歌音调还是很准的。” “嗨,比年轻时候差远了,之前首都戏剧艺术团来挑苗子,我一开口就被选上了,当时他们还只要十二岁以下的小孩,我十三岁,大了一岁团长也让我跟着去。”司机十分熟练地说,不像是第一次讲,“后来我老爹听说要交两千块的学费,拽着我的耳朵就回去了。” “后来您就没有学成吗?”任自闲问道。 “嗨,小姑娘说的,我要是去了还能在这里开出租车吗?”司机调侃着道,“后来戏剧团开拔去学习,临走的时候团长专门找到我,一口一个可惜。两千块啊,那可是。” 任自闲没有说话,司机师傅叽里呱啦地说:“后来这副好嗓子还帮了我大忙,十多年前言市近郊开了大巴车,就召集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去喊客,一天喊十多个小时,车都满员了还在往上面塞人。每个客户可以收提成,那么多人就我喊得最多,每天都拿最多钱。” 司机师傅说起这些有些得意洋洋,完全不觉得消耗自己的嗓子去赚块八毛的钱有什么可惜。他虽然嘴上说着不可惜,都是命。然而不自觉却总是带着遗憾的口吻一遍一遍阐述自己经历。 “每天十多个小时也很辛苦。” “是啊,也是因为这个,那时候嗓子喊破了。原本我是一开始就被选上的。”司机师傅话锋一转,“不过像你们这种大户人家应该都不知道还有这种行当吧。” 任自闲从五星级酒店出来,穿着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的高级定制,就算是普通人也不会觉得她是穷苦人。 更何况是常年守在酒店门口接送人的司机。 任自闲弯起眼睛笑了笑:“我不是,我上学的时候勤工俭学,也是要在便利店里面上十个小时的夜班,在门口发传单,就连师傅说的这种黑车拉客我也做过。” “那你现在混这么好?”司机师傅有些意外。 在这个酒店出入的非富即贵,就算之前有些什么人生低谷都当做污点很少和人提到。 任自闲想了想,轻声道:“如果可以,我宁愿回去发传单。” 司机看了任自闲一眼,女孩漂亮得像是个瓷器娃娃,说不定是有钱人家养的娇雀儿。 他在心底叹息一口气,跟了有钱人还被撵出来自己打车,看样子傍大款也是个不容易的工作。 两人没有在说话,只有雨刮器将前车的灯光挂平,又很快被雨水模糊。 师傅喝着浓苦的茶,电台还在播放几十年前的老歌。 任自闲望向窗外,上车之前高速运转的思维在此刻开始缓慢起来。 雨声在砸在车窗之外形成了白噪音,身体的疲惫迅速被困意席卷,任自闲手指轻轻颤动,想要抬起来摸手机却像是有千斤重一样动弹不得。 躁动不安的情绪拖着她下坠,任自闲强行打起精神,眼皮却不受控制地合上。 失去意识之前,任自闲恍惚之间听到了司机嘟囔一句:“终于倒了……” …… 林青松也没想到没完没了的应酬可以拖住他这么久,手机没有带在身上,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他看了一眼手表,指针已经指向十二点,还留在场内的宾客基本都是要在酒店住下的。 唐婉带着王琦快步走到他的身边,安静等他和人交谈结束,才上前道:“林青松,你的手机在哪里?” 林青松没想到唐婉来问他这个,直接道:“在车上,怎么了?” 唐婉低声道:“成婕的房间闯入了极端私生粉,她已经昏迷了。在昏迷之前打了你和任自闲的电话。” 林青松一听成婕的名字,刚开始没有想起来,看向了王琦。 后者道:“是两年前跟过您的那个小明星,今天宴会开场您还和她见过一面。” 林青松想起来,在宴会之前确实有个人接近了任自闲。 林青松没打算管,他皱着眉问:“任自闲人呢?” “你放心,她人没事,已经让她回房间休息了,”唐婉回道,“只是之后可能需要你带她去做个口供。” 林青松:“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进危险分子?” “这其实怪我,”唐婉双手一翻,“我们最开始没有想到乌天佑元帅会来,临时让酒店遣散了工作人员。其中有个成婕的粉丝伪装成工作人员留在了成婕的房间。” 林青松点头:“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处理不好就会变成丑闻。先将人送到警局,然后送成婕去验伤。你和苏晔不能离开,那我去处理就好。” 唐婉点头,她是会场的主人翁,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在会场还有宾客的情况下先行离开。 全场只有林青松压得住那些看唐家笑话的人,这也就是唐婉第一时间来找林青松的原因。 林青松跟着王琦见到了受伤的成婕。 她穿着浴袍裹得严严实实,额头上有正在流血的伤口,脖子上还有一道青紫的掐痕。 成婕的经纪人正坐在一边轻声安慰她:“没事的,不会留疤的,我们会找最好的疤痕医生。” 成婕显然吓得不轻,神情都有些呆滞,任由经纪人给她擦头上的鲜血。 而套房的卧室里面压着之前的那个暴徒。 是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脖子上挂着相机,身材矮小、神情猥琐。 “臭婊子!你以为你压的是谁?!爷给你花了多少钱?!亲一口都不行,活该出来卖!”他嘴里骂着脏话,被人高马大的安保人员按在地上。 “王琦,送她去医院。”林青松道,“通知警察来提人。该拘留拘留,该赔钱赔钱。这里交给你,我去看看任自闲有没有睡着。” 林青松打开任自闲的房间,里面睡眠灯昏暗地照着,林青松放轻脚步,缓缓往房间里面走。 他绕过沙发,走向里面,卧室里没有开灯连窗帘都没有打开。 绑架 林青松在黑暗之中能看到蜷缩在一起的被子,他轻声开口:“任自闲?” 他没有开灯,一边解开领带,一边往床的方向走,突然他的脚步一顿,猛然掀开被子。 里面冰冰凉凉,任自闲已经不见了好久。 林青松起身找遍整个套房,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将领带扔到一边给酒店前台打电话询问任自闲的去向。 “你的意思是她已经不在酒店了?”林青松的语气冰冷。 前台工作人员听到他突然严肃的语气,硬着头皮道:“是的,您说的那位小姐在半小时之前就已经离开了。” 五分钟之后,林青松拿到了任自闲留给唐婉的便签,里面写着她需要先行离开。 一字一句夹杂着礼貌,字迹清晰娟秀,丝毫不像是被胁迫或者遇到危险。 林青松将便签收好,酒店前台的监控显示,一个小时之前,任自闲一个人披着外套从包厢里出来,手里还在打着电话。 她站在电梯口等了几分钟,王琦就座着电梯上了楼,紧接着她带着盒子又返回了套间。 然而十多分钟之后,她跌跌撞撞地从套间里面出来,手里还抱着那个锦盒。 任自闲神情慌乱,甚至有一些惊惧,步伐也是混乱,还在拐弯的时候撞到了拐角。 林青松皱眉,任自闲的状态不对! 她就像是被梦魇困住了一样,跌跌撞撞冲出了酒店上了出租车。 “这个车牌号,去查!” 在一旁待命的王琦正准备给警局打电话,林青松陡然一句吩咐,把他吓得鸡皮疙瘩都冒了上来。 林青松平日里还算一个情绪稳定的老板,可是一旦他出现这种语气,那就意味着他本身已经怒极了。 王琦立刻去联系人调取监控,通知警方找人。 林青松看着任自闲上车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任自闲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对,林青松深吸一口气,眸色暗沉,其中涌动着汹涌的波涛。 …… 窗外的雨还没有停歇,任自闲眼前一片漆黑,她躺在一个没有开灯的房间里。 身下是柔软的床,头顶是老旧的白炽灯,空气中裹携着湿气,混合着木头和泥土的味道,任自闲初步判断应该是在城市边缘。 麻痹药是通过出租车的空调散播进来的,那个司机一直喝的浓茶里面可以延缓麻痹症状。 任自闲动了动手指,指尖麻痹疼痛,这是镇定剂的后遗症。 看样子把她绑架来的人为了保险还给她注射了少量镇定剂。 司机从一开始就等着她出来,他们怎么知道她一定会从会场单独出来? 任自闲感觉自己摸到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这张网将她捕获到这里。 但目的肯定和林雪棣有关。 任自闲感到自己身上的麻痹症状正在一点一点消散,后脑传来刺痛,应该是撞到了哪里。 她的手臂上出现火辣辣的疼痛感,刺穿皮肉,像是在流血。 任自闲试着动了动,缓慢地撑起手臂,慢慢坐了起来。 绑架她的人不像是要对她不利,并没有将任自闲捆住。 她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伤口,手臂上有十公分左右的划痕,伤痕不深但是却有一丝丝渗血。 身上的裙子已经褶皱得不成样子,腿上还有一些细微的伤痕。 此时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医生打扮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没有和任自闲打招呼,也并不意外她醒着。 医生打开了白炽灯,十分自然地检查了她身上的伤口,并且妥善包扎好,又自顾自离开。 任自闲没有叫住医生,自然是因为叫住他也没有任何用,且不说医生会不会搭理他,单从在绑架的时候还能有像模像样的一声来看顾,就能说明绑架她的不是一般人。 而这幕后黑手既然绑架了她,医生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任自闲光着脚下床,麻痹症状还没有过,她一个腿软倒在了地上。 房间上空有一扇装着暗灯的天窗,外面罕见地闪过一丝电光,竟是在冬天打下了雷。 民间有谚语‘冬雷震动,兵起国伤’,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房间是全木结构,像是衣柜梳妆台书桌等家具一应都是没有的,只有正中间放着一个工作台,上面放着一些冒着丝丝热气的食物,十分显眼。 窗户全被钉死了,只有头顶的天窗可以看到外面。 任自闲扶着床站起来,她带着的锦盒和手机都已经被拿走。 她是真的被控制起来了。 …… 言市很少有这种雷电雨夜,更加不可思议的是竟然出现在冬夜。 王琦开车疾驰,雨水顺着车窗往下滑。 “什么叫查不到车辆信息?”林青松的声音冷若寒冰。 王琦不自觉头皮发麻:“那辆出租车是克隆黑车,在车辆登记所没有备案,甚至连车牌号都是伪造的。我们派人去了出租车公司,没有这辆车的任何信息。” 林青松转身过来:“那监控呢?” 王琦梗着脖子声音颤抖:“也查过了,这辆车应该是早有准备,在槐中路附近闪入了小巷子,之后就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个摄像范围内。” 林青松眉间皱起,深呼吸平复自己焦急的情绪。他心底的预感应征了,在不安情绪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他就应该直接抛下合作商去找任自闲! 如此周密的计划绝对不可能是临时起意,林青松:“是谁把任自闲的联系方式给成婕的?” 王琦立刻回答:“我们查过了,是小唐总在一个多月之前给她的,当时成婕说想要就演唱会的事情和任小姐道歉,但是任小姐没有加她。” 林青松眸色深沉,正常情况之下,一个人遇到危险都会联系最亲近的人,成婕却联系了任自闲,怎么想都不正常! “成婕那边正在医院,”王琦自然知道应该先做什么,“我们的人已经在盘问了。” “来不及。”林青松道,“改道去医院,我要亲自去问!” 在医院里面的成婕拒绝回答任何问题,她一口咬定自己就是被袭击了,情急之下才联系了任自闲,她不知道任自闲会独自外出。 盘问的警员也拿她没有办法。 而就在此时,病房的门被打开,林青松脸色铁青地带着寒气走了进来,他身上全是雨水却丝毫不在意。 “林先生……”警员显然被他吓到了,刚要出声却被一旁的同事拽住。 “成婕,”林青松道,“你现在手上有三个大型合作,一个是kuna的新春代言,一个是力作电影,还有一个是巡回演唱会。我可以正式通知你,这些都和你没有关系了。” 成婕脸色一变,随即眉头松开,她早就预料到了林青松会停掉她的通告。 她坚持道:“林总,我真的不知道任自闲为什么会离开酒……” 还没等她说完,林青松抬手打断她的话,继续道:“你家里还有父母和妹妹。你妈在宁鹤律师事务所做职员,今天晚上她就会接到辞退信。而你父亲,在威远工建的工作也将终止,他会被派往南非。” 成婕脸上的血色已经褪去,她不知道林青松竟然会为了任自闲做得这么绝! “林总,这是威胁!”警员看不下去了。 而林青松还在说:“你母亲在前年公司年度扎账汇计的时候帮助前任公司偷税漏税,明天就会收到传票。而你这么多年做明星,涉嫌的违规行为也会被进行追缴,还有你父亲……” 林青松还没说完,成婕就连忙出声:“林总!” 这些事情林青松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全部查到?! 林青松眼底浮现出戾气:“你可以不说,但我会让你家人在每个圈子都混不下去,你要是还不说那你的堂姐,堂哥……我会一个个地把他们找出来,只要林氏在一天,你们就不可能有容身之地。” 恐惧感瞬间将成婕包裹住,她突然觉得自己犯了个巨大的错误。 她不该去动任自闲,成婕以为任自闲和她一样,都是林青松打发时间的小玩意。 然而林青松显然不是这样想。 “林总!林总!”成婕扑腾着去抓林青松,被林青松一脸嫌恶地躲开。 成婕直接摔在了地上,她顾不上其他的拽住林青松的裤脚:“林总,我真的不知道,他们说我只需要配合骗任自闲就可以了!” “你做了什么?”林青松将她一脚踹开。 “林先生,请不要使用暴力!”警员将成婕拉开,以免林青松再踹她一脚。 成婕泣不成声:“我只是按照他们的要求,给任自闲向任自闲求助,连词都是他们准备好的。他们甚至没有要求我把任自闲引出来,所以我才敢的。” “他们是谁?”林青松睥睨看着成婕,像是在看一个不知死活的人。 成婕瑟缩一下:“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之前他们让我找演唱会上面找任自闲做嘉宾,然后就给了我一个力作电影的资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成婕悔不当初,她只是打了个电话让任自闲帮忙通知唐婉和报警,谁知道任自闲会出门被绑架? 她被绑架和她成婕有什么关系啊?也不是自己派人绑架她的。 和谐 林青松漠然开口:“你们靠什么联系?” “我只是收到了短信。”成婕把消息翻出来,“你看,没有署名也是一段虚拟电话号,我偷偷去查过,这个电话号码是个空号,没人使用,上一次我半信半疑请任自闲去帮忙做嘉宾,他们就真的把资源给我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成婕抽抽搭搭地哭,将前因后果全说清楚了。 最开始在演唱会上面的时候,成婕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反正在演唱会上面选谁作为嘉宾对她来说无伤大雅。 谁知道任自闲竟然会从她的后台离开,虽然让她被冷处理了一段时间,但是随着送上门的力作电影的资源,也算是不亏。 这对于成婕来说可以说是白捡的一样。 而昨天又收到了这样的短信,成婕这次加了小心,安全起见在宴会上单独见了任自闲一面。 任自闲对她防备心很重肯定不会直接找来,成婕才下定决心给她发短信打电话。 只是成婕没想到,房间里竟然真的有一个私生粉,现在已经被押送警局了。 林青松深吸一口气:“你的家人我不会动,但是你别想在演艺圈混了。” 说罢他大步跨出休息室,吩咐王琦道:“去找,能提供线索的重赏。无论花多少钱,都要把任自闲给我找到!” 王琦立刻着手去找人,发动了所有能发动的关系,发布了寻人通告,但凡能提供疑似车辆信息和线索的通通重酬。 警方定位了任自闲的手机,却在一处废弃车库之中找到,之后在出城的重要道路设置了路卡。 一时之间整个言市戒严,警局都乱了套。 他们不知道利用什么手段让任自闲出了酒店,上了他们的车,每一步都计算得详细周密,令人发指。 林青松打开手机保证随时能接到电话,一脚踩下油门,跑车风一样地飞驰出去。 他的心底不安越来越盛,有一种说不出的心慌。 …… 任自闲不知道她的安危牵扯了多少人,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雨声不减反增。 她坐在床边,就像是个瓷娃娃一样没有生气,她没有动桌上的食物。 不是说不放心安全,只是没有胃口。 她已经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没有吃药了,现在胡乱的思绪几乎将她的神经填满,耳鸣愈发严重。 任自闲就像是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浸润在现实里木屋的雨夜之中,另一半随着小院子里面的裙摆旋转。 嘎吱一声,门再次被打开,医生再次进来说:“你需要吃药,否则我们带你来就失去了意义。” 他递过来的药剂没有写任何标识,任自闲没有说话将药接过来吞了。 医生轻笑一声:“你倒是不设防。” “没有用。”任自闲平静地看着他,“是乌天佑吗?” 医生有些意外:“你倒是反应很快。” 任自闲略微疲倦地说:“殡仪馆里面打电话的是你,之前的出租车也是你,乌天佑将胶带和瓷瓶送到我的手上肯定不是为了让我把它砸了,你们监视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医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首先我们要向你道歉,我们确实一直在监视你,但并没有侵犯你的隐私的意图,只是为了确保你的安全,这次把你请来其实也只是想要兑现我们之前的承诺,顺便让你帮我们一个小忙。” 医生顿了一下,苦笑着说:“我们没有预料到林总竟然会把事情闹这么大,这是我们失算。看样子林总比我们想象中更加重视你。” 任自闲不止从一个人口中听到类似的话,她的心情变得有些微妙。 她道:“你们把我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医生拍了拍手,一群保镖从门外进来,扛着几个大箱子,不过几分钟就装好了电脑和工作台。 放置在中间的那两只箱子任自闲很熟悉,那是专门用来运送文物的保险箱。 其中一个上了锁,任自闲将没有上锁的箱子打开,其中散落着瓷瓶碎片。 “这是你之前打碎的瓷瓶,我们希望你能将瓷瓶复原。” 任自闲手一抖,看向医生:“之前的瓷瓶,是伪造品。” “是,但是我们依旧希望你能将这只瓷瓶复原,”医生道,“复原之后,我们会告诉你林雪棣的死因详情。” 任自闲看着保险箱里面的瓷瓶,半晌之后才道:“好,希望你们说话算话。” 瓷瓶修复并不困难,然而作为文物修复师,任自闲要做的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粘粘。 这是一项综合性的技术,从造型到雕塑,色彩甚至是上面的花纹都需要特殊的艺术创作。 一步一步都必须精雕细琢,就拿看似简单的青花瓷花纹来说,就要经过拆卸、清洗、补缺、打磨上色再到上釉等等几十道步骤。 要说陶瓷修复,民间有补锅师傅可以操作,而文物修复师更需要全面的修复培养,接触的每一个文物都要尽量还原文物原本的风貌。 任自闲将陶瓷碎片放入超声波的清洗器中,用少量化学药剂稀释之后清洗,污垢从陶瓷缝隙之中扩散开来。 这件陶瓷应该是被修补过,甚至有些沉淀物包含不明的胶质粘合物。 到这一步其实也只能清理掉表面的污渍。 任自闲将这些陶瓷涂上含氯溶液,送入风干箱,按理来说风干箱会对陶瓷产生磨损,但是要清洗掉陶瓷细微裂纹里面的黑色沉淀物只能如此。 因为这件陶瓷距今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所以任自闲只能选择更为温和的方式来进行修补。 使用生漆调和修复,能让碎瓷片破镜重圆。 任自闲一步一步地做,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天色渐明,而外面风声不止。 她全身心都扑在这件事上,饿得疲软的时候就扒拉两口冰凉的冷饭或者趴在桌上休息一会儿,有时候她会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天空出神,紧接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样弹起来继续扑到工作台上面工作。 门外一直有人守着她,送药进来任自闲会十分配合地吃掉,她已经在这个木屋里面呆了二十个小时了。 …… 警察局里面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林青松坐在局长办公室,他尽力压制住自己的怒意:“你的意思是找不到?” 局长讪笑着:“林先生,我们已经出动现在能动的所有警力,目标很狡猾克隆车辆不只是一辆,我们收到的线索基本都是放出来的烟雾弹……” 林青松眉头皱起来,他的心悬着不肯落地,直到现在为止,他没有收到任何绑匪发来的消息,而任自闲已经失踪超过一天了,这意味着绑匪并非图财。 他打电话给王琦:“将能调用的无人机全部给我调取过来,她一定还在言市!” 王琦都被吓到了:“无人机?我们没有那么多无人机……” 林青松:“那就去买,将市面上所有能买到的无人机都给我调取过来。” 王琦办事效率很快,二十分钟之后市面上的无人机整装待发,整整两万架。 审批只能之后再申请,无人机穿越在言市所有的街道,重点在郊外搜寻。 林青松脸色铁青,不好的猜测从他的心底不自主地冒出来。 任自闲下落不明,他开车去了任自闲在言大旁边租的房子。 许轩铭配合地给警方提供了租屋的备用钥匙,任自闲并没有回来。 这里比起金海又阴暗又狭窄,林青松站在一览无余的卧室门口,转身就想要离开,却在余光之中看到了放在床头的玻璃瓶子。 任自闲在吃药? 林青松拿起来,药片上面印着华容科技的logo,他闭了闭眼。 “任老师去年和我们合作了一款神经半成药物,专利还挂在我们公司呢。” “前段时间我们的负责还接到了您的电话呢。” 任自闲在服用华容科技的半成药物,林青松正在和华容集团就这款药物接洽,自然清楚这是治疗什么的。 他原本还想着宴会过后安排医生检查,现在这瓶药已经将结果直接告诉他了。 任自闲的资料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因为意外失去了父母,连家里都背上了巨额欠债,相依为命的奶奶遭受了重大创伤患上老年痴呆,直到现在生活不能自理。 任自闲的每一天都在为生计奔波。 她什么时候有的抑郁症症状?林青松突然觉得他可能真的不了解任自闲,他以前只觉得任自闲是个暂时陪伴的小玩意,垂手可得。 谁会为了小玩意的喜怒哀乐而费心力? 而现在任自闲在这种精神状态之下要是出什么事,林青松有些受不了,他不敢想。 …… 任自闲失踪的第25个小时,言市草木皆兵,所有的社交平台上面都被投放了寻人启事。 而那辆出租车的信息也被曝光,负责这辆克隆车的地下改装基地被查处,嫌疑人不知道买家的任何消息,他只是按照要求做好克隆车罢了。 具体是谁买入,做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任自闲依旧在木屋里面修复那只瓷瓶,轮廓已经大致出来了,白色的断层线慢慢粘粘在一起,她将瓷瓶再次送入烘干箱,等待之后描出花纹线。 任自闲虽然手上工作没停,然而这两天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虚无缥缈。 她吃了医生给她开的药,整个人轻飘飘的,身体里塞满了泡沫。她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脸色依旧苍白,除了修复瓷瓶什么都不做。 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到了她的身边:“你的情况比我想象中更严重,之后需要更详细的检查,但也是等从这里出去的时候。” 他将胶卷相机放在工作台上:“这是从你的出租屋里面拿来的,你放心什么都没少。” 任自闲抬了抬眼皮,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你们还要我做什么?” “真聪明。”医生站起来。 他走到另外一只保险箱的旁边道:“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医生没有等任自闲回答,自顾自打开箱子。 任自闲瞳孔皱缩,箱子之中有另外一只瓷瓶! 瓷瓶完好无损,毫无被摔碎的痕迹,并且在瓶口有一条十分明显的裂痕。 任自闲扶着墙站起来,她不敢相信,这是在林雪棣照片里面的瓶子!就连那条破损都一模一样。 那她刚刚修复的是什么?! “你不用怀疑什么。”医生道,“这两只瓷瓶经过我们的检验都是货真价值的真品,但是你也看到那卷胶卷,那种程度的破损根本不可能修复,然而这两只瓷瓶却真实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医生停顿,低声道:“林雪棣之前参与的项目是国家机密,这林雪棣离世之后国家就封锁了这个项目,也没有对外公布。” “那这两只瓷瓶从何而来?”任自闲缓缓走过去。 “不知道。”医生摊手,“我们唯一知道的事是,经过我们的鉴定,这一对瓷瓶绝非仿造,无论是盗墓或者是仿制这个团伙很明显已经触碰到我们的底线了。” 任自闲沉默下来,紧接着她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和你有关系,如果你真的想要调查林雪棣的死因。”医生轻笑起来,“有人来接你了,我该走了。希望你能妥善处理好和林青松的关系,不要给我们添麻烦。” 任自闲失踪的第三天凌晨五点钟,警车将言市附近的一处民用住宅团团围住,林青松脱了大衣,昂贵的皮鞋踩在泥泞软烂的泥土上。 警员过来拦住他:“林总,我知道您担心您爱人的安危,但是现在我们不知道里面的嫌疑人是否危险,您还是先在车里等吧。” 林青松推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走向民宅,一脚将门踹开。 他抑制不住自己身上冒出来的怒火和无力感,民宅内没有人。 林青松直觉任自闲就在这里,他往楼上走去,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他第一次感到害怕,任自闲是否遭遇了不测? 推开阁楼的门,林青松的心跳几乎都停滞了,任自闲躺在地上,闭着眼身上全是细碎的伤口。 “任自闲!”林青松脱下外套将任自闲从地板上抱起来,她身上没有血,然而脸色惨白没有生气。 林青松慌得声音颤抖,这一刻他切实感受到了什么叫恐惧,他颤抖着手抚摸任自闲的鼻尖,还有微弱的呼吸! 他将任自闲平放在床上,林青松不知道她哪里受了伤,手足无措地检查她的伤口。 “林总,让我们医护人员先给任小姐做检查!”冲进来的警察带着医生护士将昏迷不醒的任自闲围住。 …… 任自闲做了一个梦,梦里不再是那个小院子,而是在金海的别墅里,林青松把她搂在怀里,摸着她的头,看着她:“你被欺负了,我自然是要帮你出头的。” 任自闲睁开眼,视线里全是模糊的白光,她呢喃叫了一声:“林……青松……” 林青松正在打电话,他揉着眉心处理之后的事情,听到任自闲的声音立刻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交缠:“我在,我在这里,你想要什么?哪里疼?我去给你叫医生。” 警方正在追查绑架任自闲的嫌犯消息,所有线索都像是断掉的线头一样,一无所获。 林青松只睡了两个小时,此时握着任自闲的手一脸担心。 任自闲转头看了看他,林青松就在她的身边一直没有回去。 他握着任自闲的手,很用力,生怕她再次消失一样。 任自闲拍了拍他的手掌从床上坐起来,林青松用靠垫给她垫着道:“医生检查出你的身体里有些微过量的镇定药剂,现在还需要在医院观察。” 他摸了摸任自闲的额头:“之前还有些轻微发烧,现在烧退下来了,已经没事了,后续的事情交给我,你乖乖的知道吗?” 小狗狗 任自闲点了点头,林青松确认她不再发烧之后就出去叫医生,还是要做个全面检查他才能安心。 任自闲神思飘忽,有些难以分清现实和幻觉,这是使用镇定剂的后遗症。 她的手臂缝了针,刺痛提醒着她现在已经不在木屋,而她的眼前还有成堆的陶瓷碎片。 在失踪的几十个小时里面,任自闲尝试了揣摩这些人的意图,两只一模一样的瓷瓶,是否有一件是赝品。 任自闲曾经在瓷瓶碎片的截面发现有一条很明显的白漆痕迹。 前隋没有用漆修补瓷器的技巧,这种技巧是在后明才开始盛行,如果不是这一点她也不敢揣测这两只瓷瓶之中有赝品。 医生说这两只瓷瓶是在林雪棣感染病毒的古墓之中找到的,那也就是说,这个瓷瓶根本不应该现世。 任自闲坐起来,光着脚走到窗前,因为昨天连绵的阴雨,所以现在外面阳光正好,她没有理由去怀疑医生和她说的是谎话,他们本可以什么都不说,但是依旧将这两只瓷瓶的来历告诉她。 如果假定医生和乌天佑是想要查清林雪棣真实死因的人,那么让李尚尚感染到病毒离世的又是谁? 林青松带着医生和警察回来就看见任自闲站在窗前,正望着楼下光秃秃的树枝发呆。 他心头一紧,祝景岚的模样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脑海,在祝景岚彻底发疯之前,她也是长时间呆在窗前不吃不喝不说话。 林青松尽量放缓自己的脚步,走到任自闲的身后揽住她的腰:“病还没好,别吹风。医生来了我们先看医生。” 任自闲看了他一眼,没有推开他的手,也没有戳穿他,只是很乖巧地被他牵到床上接受检查。 “任小姐除了皮外伤,其他的指标都还好,只是有长期亚健康的情况,需要后续长时间的补足。”医生说,“体内的镇定剂不用担心,最近好好休息,等身体慢慢代谢掉就可以了。任小姐撞到了头,所以有些轻微脑震荡的症状,但是脑内没有发现明显的血块,这几天出现恶心想吐和偶尔记不清事情的情况是正常的,不适症状会慢慢减退……” 林青松有意想要让任自闲配合检查一下精神状态,但精神病人一般都很难接受自己患有精神性疾病,更何况任自闲从事过精神疾病药物的研发对自己的状态应该更加敏锐。 林青松不想要现在刺激到她只能从长计议。 “可以出院,”医生还在叮嘱,“这几天伤口不要碰水,之后过来拆线就好。” 医生出去之后,任自闲才配合警察做笔录。 任自闲轻声道:“有些细节我不太记得了。” 女警察点了点头:“您是当晚宴会的重要嘉宾,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出门?是接到了电话还是有人给你发消息?” 任自闲摇了摇头:“我只是因为在酒店睡不好,所以想要回家休息,才委托前台帮我叫了出租车。” 女警察拧眉,这情况基本和他们调查的一致。 她继续问道:“你和绑匪认识吗?是不是有人胁迫您出酒店?” 任自闲摇头:“我确实是临时起意出门的,并且酒店的叫车系统也是随机叫车,应该不存在专门蹲守我的情况。” 任自闲当时在酒店门口留下的消息表明打车确实是回言大,她在言大租了一处房产。 出了这种事,酒店自然是第一个被调查,然而他们的系统显示确实是随机联系附近的车辆,至于为什么会叫到凶犯车辆,至今为止也没有个明确答复。 酒店方面表示确实是从出租车公司提供的名单里面抽取的,然而出租车公司却没有那辆嫌疑车辆的登记。 于是只能寄希望于任自闲能提供些许线索好追查凶手。 女警察显然不甘心这样的结果,她再次问道:“那您能提供凶犯的特征吗?什么都好。” 这不怪她着急,目前为止对方没有留下任何把柄,如果到最后真的没有头绪,就只能归结于一场目标随机的绑架案。 任自闲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女警察还想说什么,却被同事拉住。 同事道:“任小姐刚刚从昏迷之中清醒,一时之间记不清也是正常的,如果想起任何线索,麻烦和我们联系。” 但是由于涉及绑架案件,并且凶手依旧没有被抓捕归案,任自闲是警局现在重点保护的对象。 林青松听着他们的对话,从成婕给任自闲发消息短信打电话再到任自闲出门,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任自闲是被胁迫或者引诱出酒店的。 所以警察方面也无从调查,两名警察只能一无所获地离开。 任自闲看着门外突然说:“我想小簋了。” “小簋?”林青松愣了一下,任自闲提起他才想起来在任自闲的小窝里面没有看见那只乱窜的小狗。 当时他心神都在任自闲身上,自然没有留意到小簋不见了。 他问:“它在哪里?我给你带来?” 任自闲轻轻摇头:“医院不让带宠物,我想回家。” 林青松站起来:“好,回家,我去办理出院。” 他正要转身,就听见任自闲道:“回言大。” 林青松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没敢反对,只能点头出去安排车。 可能是镇定剂效果还没有消失,任自闲身上没有力气,只能任由林青松把她抱上车,揽在怀里。 自闲一直恹恹地望着窗外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对两人现在暧昧亲近的姿势有任何的异议。 窗外的车流景色一直在后退,林青松开口:“我已经叫王琦去接小簋了。” 任自闲轻轻‘嗯’了一句没有说话。 “我们……我们别闹别扭了好吗?”林青松道,“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也不放心,那伙绑匪还没找到呢,万一他们报复你怎么办?” 任自闲没有吭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林青松紧紧把任自闲抱在怀里,他不敢想要是晚一步任自闲能不能像现在一样依偎在他的怀里。 他鲜少有后怕的情绪,然而这次是真的怕了,他和任自闲十指交握,扣住她的手,小声嘟囔:“能别分手了吗?你看你都照顾不好你自己,还把小簋都寄养了。会金海我还能帮你照顾照顾小簋,小狗狗哪能没有主人陪伴呢?它肯定特别想你……” 比我还会撒娇 不知道说的是小簋还是他自己,任自闲看了他一眼,王琦十分自觉地将隔板升上去以免看到老板哄媳妇的一面被灭口。 林青松语气很可怜,他在任自闲的耳边小声道:“你看你还受伤了,就算你自己不在意,那我也担心,你什么都不和我说……” 他絮絮叨叨地说,不知道有多少进了任自闲的耳朵,她安静地任由林青松摆弄,像是个布偶。 林青松住了口,他拿不准任自闲是否已经知道他拿她当替身的事情,他也没敢去问。 他能感受到任自闲平稳的呼吸,她眼睛闭上了,睫毛轻微颤动,不知道是在养神还是真的睡着了。 过了好一会儿,林青松才敢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睛。 任自闲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林青松一阵慌乱:“我不是……” 然而下一瞬,他的话直接被堵住,任自闲主动吻了他! 任自闲偶尔也会主动,然而像现在这样沉浸在缓慢的轻吻之中的次数少之又少。 他们的相处一向都是干柴烈火,林青松一向不掩饰自己的欲望,想要的时候立刻就要得到。 而任自闲也乖巧地纵容他,很多时候她根本不需要花心思,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让林青松陷落下去。 任自闲此时和他呼吸交缠,没有任何欲望的成分,单纯得像是恋人之间相互的慰藉。 林青松内心酥酥麻麻,被甜味完全占满,久违的满足感充斥他的躯体。 他不由自主地顺着任自闲的手腕往上抚摸,突然指尖触碰到粗粝的绷带,他的动作一愣。 “你的伤口还没好。”林青松声音沙哑,眸色之中染着欲火。 任自闲歪了歪头,像是不太懂现在的情况,林青松伸手挡住任自闲的眼眸:“睡吧。” 骤然笼罩的黑暗和身边熟悉的气息让任自闲奇迹般地松懈下来,她的呼吸渐渐沉下来,安静地趴在林青松的怀里睡过去。 言市的冬天干冷,但是好在已经临近春节,所以雨后有回暖的迹象。 林青松抱着任自闲擅自做主回了金海,就算任自闲醒来之后和他闹,他也绝对不会放她一个人在外面住着。 任自闲紧绷着这么几天,整个人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任由林青松给她洗澡之后放到床上也没有挣扎,反而是十分习惯地滚了一圈抱着被子睡了。 小簋已经接回来了,王琦说任自闲搬出去之后没有几天就把小簋送去了寄养。 以至于小簋看见林青松的时候,四只小短腿甩得像是要飞起来一样,尾巴拼了命地摇,脑袋用尽全身力气在林青松的腿上蹭。 林青松蹲下揉了揉小簋的头:“玩去吧。” 许久没有回家,小簋东闻闻西嗅嗅后自顾自从不知道哪里拖出来一个玩具球,叼着就往花园跑。 他走进卧室,房间里面空调开得很足,任自闲抱着睡衣在床上睡着,她眉头紧紧皱着,就像是很久没有睡上一个安稳觉一样。 任自闲浅眠,在他进房间的时候就迷迷糊糊看了他一眼,随后又翻了个身睡过去。 林青松换了睡衣洗了澡掀开被子也躺了上去,生怕再次把她吵醒,见任自闲没有动作,这才伸手把她揽入怀里。 任自闲失踪多久,他就支撑了多久,不多时也就沉沉睡过去。 或许是因为刚刚被绑架,任自闲一直在噩梦和现实之间反复,镇定剂的效果已经消失,到了后半夜任自闲再也无法入睡。 她闭着眼,体内再次被虚无的泡影填满,她分不清自己是出现了幻觉还是在做梦,只知道之前那只双耳瓷瓶的碎片一直在她的眼前漂浮。 任自闲抓不住也忘不掉。 在木屋的一天一夜之中,任自闲一直在和这只瓷瓶抗争。 现在瓷瓶的碎片在她的眼前融合在一起又分崩离析,紧接着上面的藤蔓花纹就像是将她紧紧束缚住一样让她退步不得。 恍惚之中有人在问她:“你知道它们哪只是赝品哪只是真品吗?” “林雪棣问你忒修斯之船你为什么不回答?” “任自闲,你到底有没有心?” 任自闲胡乱抓扯,想要将碎片牢牢拽在手里,然而刚一触碰碎片就分崩离析,变成无数光怪陆离的星点。 她再一次伸手,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 “任自闲?你醒醒……”林青松贴着她的额头,“你做噩梦了?” 任自闲浑身冷汗,被林青松按在床上,她眼神游离没有聚焦,整个人就像是受惊吓的小鹿一样。 她的呼吸急促又浮动,隔了很久之后才看清面前的黑影是谁。 “林青松……”任自闲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带着哭腔。 林青松心都快化开了,他紧紧握着任自闲的手,任自闲的手温度很低,他就将自己手心的温度传给她。 无声的动作在宣告他的存在,紧紧交缠的手指让任自闲有些疼,然而她没有逃走,仿佛只有这股疼痛才能把她从噩梦般的幻觉之中拖拽出来一样。 “我在。” 任自闲听到林青松这么说。 “我在你身边。”林青松又说了一次,像是保证又像是安抚。 任自闲放纵自己又慢慢睡过去,这一次呼吸悠长又平缓。 直到意识消散,林青松都没有松开任自闲的手。 等到任自闲下一次醒来的时候,林青松已经不在床上了。 她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床头的钟表,已经是早上七点钟,她睡了整整十个小时。 任自闲穿着拖鞋走出卧室,林青松正在客厅带着耳机办公,见任自闲出来问:“饿了么?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任自闲摇了摇头还没有说话,就被一团白色棉花装在了腿上。 小簋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任自闲,此时他滚在地上,嘴里嘤嘤嘤地撒娇,还翻起肚皮来求安抚。 任自闲勾了勾唇角,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小簋柔软的毛,握了握它的小爪子。 小簋见她靠近,立刻翻身往她身上扑,不住地往她怀里钻。 任自闲揉着小簋的头,小簋更得意了肆意地撒娇讨乖。 “行了。你先去吃点东西,早餐我让人热着呢。”林青松把小簋拎起来,催促任自闲去吃饭。 任自闲站起来点头转身去了楼下,临下楼的时候听到微如蚊吟的声音。 “比我还会撒娇。” 任自闲脚步没有停,只是不自觉地轻轻勾了勾唇角。 安心 任自闲吃饭依旧很慢,就像是没睡醒一点一点地吃,林青松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吃早餐,怎么看都不够。 他一大早吩咐做饭阿姨做了杏仁粥,丝丝甜甜很是开胃,任自闲以前就喜欢吃。 “你不吃么?”任自闲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问道。 “我吃过了。”林青松收回视线,“关于你被绑架的案件,因为这伙绑匪很特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所以之后警方的通告会将这件事定性为一起意外绑架事件,对外称因为绑匪绑架错了人,不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才没有索要赎金。” 任自闲点头,林青松看了看她,有些心虚地说:“警察说警匪可能会报复,所以让你最近最好不要单独行动。” 他的余光之中看见任自闲正垂着眼,一勺一勺地搅动碗里的粥,她很长时间没有进食,没有什么胃口,脸上没有什么血色。 林青松盯着阿姨做的容易消化的杏仁粥,还有几块容易消化的糕点,还一直温着就算这也任自闲也没能多吃几口。 林青松觉得自己的心都揪起来,忍不住低声道:“你再吃一点,或者你想吃什么我让阿姨做。” 他不愿意看着任自闲住在外面没人照顾受苦,但心里也气她贸然就提分手。 见任自闲没有回答他,林青松站起来将小簋从花园里放了进来。 小簋在垫子上摇着尾巴乖巧地趴着,任自闲不喜欢它把院子里的泥土带进房间,所以她总是在擦过小簋脏兮兮的爪子之后才允许她进屋。 小簋很聪明,养成习惯每次都坐在地垫上等任自闲给它擦爪子,不然就一直坐着。 “过来一点,擦爪子。”林青松用湿润干净的毛巾给小簋搭理了一下爪子和毛上面的浮尘,之后才允许它进屋子。 小簋闻到了食物的味道,目标明确地钻到任自闲的脚边讨食。 任自闲挑了几块不咸的肉给它吃了,他们两人之间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 她看着小簋吃掉了肉,轻声说:“林青松,我想回去了。” 林青松本来拿了碗准备放进厨房,冷不丁听到了这句话,手中的动作一抖。 任自闲道:“我知道这次的事情多亏了你,谢谢。但是我现在状态不太对,我不能……” 林青松转身凝视着任自闲看着她说话。 任自闲到嘴边的话突然说不下去了,小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围着两人的脚边打转。 半晌之后林青松才道:“现在绑匪还没抓到……” “没关系,最近我会多注意的。”任自闲道。 “你之前还生病,现在医生说要多调养。”林青松企图用各种理由将话题盖过去,任自闲醒来之后没有出现特别激动的反应,他还很高兴,以为她终于能接受他了。 “嗯,”任自闲没有多余的表示,“我知道了。” “至少……”林青松声音很低,“至少让我每天见你一面。” 任自闲拧眉刚想拒绝,就被林青松打断,他苦笑着说:“哪怕是朋友也能常常见面,我只是想确认你的安全。” 他的语气太软了,以至于任自闲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林青松嘴唇轻轻抿住,避开任自闲的视线:“你的专利还没有签字呢,走流程也要一个月。你不是欠我人情吗?不打算还了?” 林青松没有说出口的是,任自闲还有抑郁症的症状,她不能被刺激,但是也需要信任的人陪伴,让她一点一点舒缓紧绷的神经。 并且,他还没来得及带她去接受心理医生的咨询检查。 任自闲怔愣了一瞬,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答应:“好。” 到了下午,林青松不情不愿地将任自闲送回了出租屋。 他很嫌弃这个小楼,建成已经几十年,房屋老旧设备落后,看起来甚至没有个正经安保团队。 但是任自闲看起来还很愿意住在这里。 任自闲给他用纸杯倒了一杯白开水说学校有些事就先出门了,林青松就坐在沙发上喝这杯带着塑料味道的水,也丝毫没有走的意思。 任自闲没管他,她搬来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搬家用的纸箱子一直没有收拾。 前天小周那群人来给任自闲做造型也是现腾开一块地方之后才施展得开。 林青松四处走走看看,手机一直响个不停,见任自闲缺什么,就让王琦买了送上门来。 因为任自闲族租住房子是一楼,楼上租户大白天的装修,声音嘈杂,林青松直接让王琦走私账把上面那套房子买下来,只为了任自闲能在想睡的时候睡着。 等任自闲从言大实验室回来的时候,林青松派人已经将她的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让人将不足的家具补全,任自闲的私人物品整整齐齐收拾好,甚至连楼梯口无人管理的杂草都被他派人收拾掉了。 林青松给这个单元楼配合巡逻岗,一切都是他自费,找警察局特批了流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争端。 他堂而皇之地给任自闲安排好一切,只为了有个光明正大呆在任自闲身边的理由。 林青松曾经也想过不过是女人,她任自闲凭什么能得到他的特殊对待? 但是无论他违背本心多少次,林青松还是会被任自闲的一举一动撩拨心神。 只要任自闲往哪一站,林青松就要认命乖乖跟着她走。 林青松也曾以为自己是关系的主导者,然而现在他终于知道,放不下的永远不是任自闲,而是他。 任自闲有些意外,看了依旧坐在客厅的林青松一眼,没有说什么,直接进厨房做饭。 林青松给任自闲填满了冰箱,任自闲做里面找到了新鲜的羊肉,很自然地林青松:“羊肉手抓饭怎么样?” 林青松眼里一亮,任自闲还记他喜欢吃什么,那是不是说明在她的心里林青松还是有一些位置的。 最起码任自闲可能不像她自己展现出来那样洒脱。 往后的几天,林青松每一天都准时来打卡,下班的时间早就陪任自闲吃个晚饭,有时候任自闲已经洗了澡换了睡衣,以为他不回来了,结果林青松会突然敲响她的房门。 我从没喜欢过你 林青松就像是他之前说的那样,真的只是为了确认她的安全,也没有以此顺杆爬要求她搬回金海或者是要搬进来住。 他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又给了任自闲足够的空间让她喘息。 林青松周天会送任自闲去实验,并且坐在一旁安静地看文件。 成婕的事情已经交代下去了,她永远不可能再成为明星歌手,一夜之间,她已经出的专辑全部停止销售,之前拿到的工作也都交给了别人。 因为她的行事不端,所以公司向成婕提起了诉讼,要求成婕赔偿公司的损失合计三千万元。 林青松之前说的那样让她父母跟着一起失去工作。 但是林青松不动他们不代表其他人就不会动,但是他父母的公司拿不准林氏的态度,提前以安排给他们的工作出现瑕疵为由将两人辞退。 成婕在行差踏错之间从万众瞩目前途不可限量的明日天后变成了即将背负重债的无业游民。 这一切都只能归结于她自己有害人之心,每当林青松想到在民宅找到任自闲的时候,都会从心底后怕。 他不敢想要是他晚一步会怎么样。 王琦也在重点盯这个案子,他打电话过来向林青松报告:“林总,之前找到任小姐的那处民宅已调查清楚,户主是一对年轻夫妻,他们夫妇二人找市中心工作,这处民宅距离他们上班公司有两个半小时的路程,所以夫妻平日里不住在这里。” “之前也没有人住吗?”林青松看了一眼正在专心致志调试剂的任自闲,她手臂上缠着绷带,不是特别方便,只能指挥着其他同学做。 林青松站起来往外走。 王琦向他报告:“之前是男主人的父亲在住,但是三年之前,男主人的父亲骑着三轮车外出送货的时候出了车祸。后来小夫妻俩就没有回来住过。” “这个房子三年没有住人?”林青松微微眯眼。 王琦硬着头皮:“是的,案发的时候小夫妻一个正在加班,一个在家里带孩子,都有监控为证,并且当时没有任何人联系他们。” 林青松问:“有没有去查他们的人际关系。” “查了,”王琦道,“这俩夫妻的老父亲是个人缘不太好的人,和自家亲戚都断绝来往。导致小夫妻在外除了朋友之外并无任何其他关系,最近半年之内关系网也非常简单。” “民宅周围的邻居这么说?”林青松不甘心。 “那老头死之前爱贪小便宜,周边的邻居或多或少都被他占过便宜,久而久之也没有人愿意和他家来往。这案发的时候他们家里确实有人进出,但是周围邻居都没有当一回事,毕竟这个屋子无论什么时候被两小夫妻租出去都是正常的。” 林青松闭了闭眼,有一张巨大的网将任自闲套住了,他只能接触边缘却没法带她挣脱。 任自闲被关在了那个小阁楼里,绑匪让她在一天一夜做出了陶瓷赝品的架构,说不定这伙绑匪就和这个双耳陶瓷有关。 但是林青松不敢去问,他怕再次刺激到任自闲。 林青松琢磨着什么时候带任自闲看心理医生,但是她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并且可能是脑震荡后遗症,没有在实验室的时间里大部分都在睡觉。 因为这次的事情,林青松也彻底明白了什么对他才是最重要的。 他推掉了一切需要出差的工作,专心陪着任自闲,只要不去公司就守着她。 或许是他之前的说辞起了作用,任自闲搬回出租屋之后习惯了林青松时时刻刻陪着她。 做饭的时候除了做她自己爱吃的辣菜,也会做林青松喜吃的菜。 但这次漆棺的项目遇到了瓶颈,之前设想的中和试剂做初步测试并不理想,任自闲不得不扎在实验室里面找原因。 林青松毫无怨言地陪着她,中途偶尔回去遛一次狗。 小簋很懂事,在家里也不拆家,如果任自闲加班很晚林青松就会给他开一个罐头作为补偿。 林青松有些羡慕小簋,它总是无有无虑专心致志等着任自闲回家就好,他至今为止不知道为什么任自闲会选择养狗。 小狗这种东西,忠诚是它的优点,但是因服从性的问题所以需要更多主人的陪伴,不像是猫咪可以自娱自乐。 所以也是小狗患有分离焦虑症的更多,任自闲是做科研的人,平常也不是那么多时间照顾小簋。 像这次直接把小簋寄养到宠物店的行为应该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过林青松还是比较庆幸任自闲还有小簋需要照顾,所以林青松才能光明正大地出任自闲身边。 漆棺是文化局钦点的项目,又要修的好,又要急,再加上这是任自闲第一次参与大型项目,知道的人也都清楚这是她的方案,许轩铭不过是挂个名。 所以出了问题任自闲自然比谁都要上心,她已经连续加了好几天的班,林青松看在眼里也急在心里。 任自闲的睡眠质量很奇怪,她嗜睡但是极其容易被惊醒,经常在卧室躺着,林青松咳嗽一声,她就能迷迷糊糊地醒来。 任自闲总是恹恹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然而投入工作时又能维持长时间集中注意力。 晚上十点任自闲揉着僵硬酸痛的脖子从工作台上面站起来,林青松坐在隔离室外面,仰着头正拧着眉头打盹。 任自闲算了算时间,她已经在这里超过十个小时了,林青松也跟着她在实验室熬着。 她都看在眼里,任自闲轻轻叹了一口气,脱了防护服走到林青松身边。 林青松作为执行总裁事务比起任自闲只多不少,然而明明自己都忙的要死,却还是抽空来盯着她吃药。 他不想给任自闲太大的压力,所以就算时间晚,他也从没有想过提过顺势留宿的要求。 也多亏林青松这几天盯着任自闲,她的气色要比之前好得多。 任自闲不太懂林青松在想什么,她站在林青松面前,看着他睡的样子愣神。 林青松似有所感,皱着眉头睁眼,就见任自闲正看着他发呆。 “你弄好了吗?我送你回去。”他肉眼可见地疲惫,眼里全是血丝,“饿不饿?要不要带你去吃宵夜。” “林青松。”任自闲开口。 林青松听到她叫他,语气正式地让他有些无措:“怎么了?” “我暂时不想谈恋爱,”任自闲一字一句地说,“我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一次都没有。” 照顾 林青松一愣,任自闲说:“我之所以和你保持那样的关系,是因为钱货两讫我没有心理负担。现在……现在我不需要你了。” 林青松脸色不虞:“我知道你现在不太清醒,但是有些话不是可以随口说的。” 任自闲平静地道:“你不要走我的身上浪费时间。” 林青松一动不动地盯着任自闲看,任自闲觉得自己周围的空气几乎被抽干了,她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露怯。 林青松的眼神几乎要把她剖开、看破。 任自闲故作淡定,她害怕林青松看出她的懦弱和伪装,生怕林青松看出她之前种种行径都是在祭奠另外一个人,她怕林青松在付出一片真心之后又一无所获。 林青松突然泄了气,有些脆弱地道:“你没有喜欢过我,那最起码能让我照顾你。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很担心,小簋跟着你也吃不好睡不好……” ‘吃不好睡不好’的小簋听到了它的名字,眼睛发光,两只前脚跳起来往林青松身上扑,嘴里还呜呜呜地撒娇。 林青松把它一把抱起来,撸了一把它的毛:“你看小狗狗都秃了……” 说实话林青松说这个话非常违心,小簋在寄养期间能吃能睡,除了天天守在店门口等着任自闲什么时候能接它走之外没有任何不适。 但任自闲听到林青松的话怔愣了一下,林青松将小簋塞进她的怀里。 小簋以为要和她玩,一个劲呜呜撒娇。 任自闲抱着小簋,突然说不出拒绝的话,她应该现在就和林青松断绝一切来往,不给自己以后留下祸患。 任自闲的手指不自觉收缩了一瞬,她和林青松在一起也从不单纯,从最开始的替代到之后的利用,她带着隐瞒和欺骗怎么能获得别人的真心呢? 任自闲睫毛低垂,她甚至不敢告诉林青松他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你看,你还欠我人情呢,没有还清之前就想溜吗?”林青松轻笑着说,“我们还签了合同,要是你的专利出什么问题你让我去找谁?” 林青松站起来,挽起袖子把任自闲喝粥的碗拿到厨房。 他被林凯风扔到分公司自生自灭的那段时间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做,所以这些家务做起来得心应手,没几分钟就把厨房收拾干净。 林青松把泡好的银耳掰碎一边和任自闲说:“我给你做莲子银耳粥,给你当下午茶,你什么时候去学校?” 他很自然地问任自闲,就像两个人依旧是甜蜜的情侣关系一样。 任自闲想了想:“下午吧。” 林青松拿出砂锅:“嗯,那我们中午吃红烧肉和熊掌豆腐怎么样?医生说你现在有伤,所以饮食要尽量清淡,在做个菠菜肉丸汤你多吃一点。我下午炖好银耳汤给你送去。” 任自闲搬家的时候能扔的东西基本都没有带走,她搬来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己做饭。 所以在王琦给任自闲安排厨具的时候,几乎是全部重新添了一整套。 林青松不做饭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他除了不吃海鲜,几乎不挑食。所以他的常态就是王琦给他打包盒饭或者是去公司食堂吃。 任自闲被他撵出去和小簋玩,一个人把饭做好。 林青松把能推掉的工作全部推掉了,每天尽可能多地呆在任自闲身边。 就连祝景岚当时病情最严重的时候他都没怎么回家,但是现在他只想要陪着任自闲。 他把任自闲的情况发给了国内最好的心理专业教授,只是光凭借资料没有办法切实了解到任自闲的情况。 所以他还是要找机会带任自闲去做进一步的检查。 他能感到任自闲在强撑,她每天都在按部就班地学习工作,但是林青松就是不踏实。 任自闲几乎是每天睁眼就能看见林青松在准备早餐,睡觉之前也能在屋子里看见他。 林青松除了不会在这里留宿,事无巨细地照顾她。 不需要上班的时候,他会把电脑带着窝在任自闲房子里的沙发上面,一米八的大高个缩在沙发角落看起来就很可怜。 任自闲不去项目上,就会在屋子里睡觉。她就像是睡不够一样每天都恹恹的打不起精神。 林青松担心她的病,又怕她是因为之前撞到了脑袋脑震荡还没有好。 但是对于任自闲来说,有林青松在确实是省掉很多麻烦。 她只能叹息着纵容林青松的行为。 任自闲手臂上的伤口没有发炎感染,但是这几天可能在愈合所以一直麻酥酥地痒。 她忍不住想要去抓,总是刚动手就被林青松逮住。 “不要抓,等伤口长好了就不痒了。”林青松说着不容拒绝的话,但是语气却很柔和。 任自闲抽了抽手没有挣脱,反而被林青松握得更紧了,他说:“不要抓。” 任自闲叹息一口气:“什么时候能拆线?” 林青松想了想之前医生的嘱托:“还要两天。” “现在能拆吗?”任自闲道,“我伤口已经不疼了。” 林青松耐着性子和她说:“伤口刚刚长好,要是扯到了怎么办?” 任自闲站起来:“我去洗澡。” 她径直去了浴室,林青松松了一口气,在搜索软件上面发帖问怎么样在不刺激病人的情况下带她去找精神医生治疗? “林青松,”任自闲在浴室里叫他,“帮我拿新的睡衣来。” 任自闲的睡衣是之前王琦安排人给她送的,算是林青松的情人大礼包,在林青松包养任自闲之前从没有其他人用到过。 而林青松包养任自闲之后,根本用不着这些能调动情绪的睡衣。 而任自闲喜欢穿棉质睡衣,那些露骨刺激的睡衣就被她收在柜子里没有用。 林青松给任自闲拿睡衣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到放到最里面的那些睡衣。 他不自觉吞了吞喉结,从最上面拿了一套厚实的纯棉睡衣送到浴室。 水汽挂在任自闲的手臂上,林青松的视线不自觉跟着她走,触碰到她手指的那一瞬间,本能地一缩手,棉质睡衣掉在了地上。 心理检查 任自闲裹着浴巾,看了一眼地上的睡衣,歪了歪头好像不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屋子里的空调暖气开得很足,任自闲不觉得冷,然而在林青松的视线之下情不自禁地起了鸡皮疙瘩。 林青松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尽管两人已经坦诚相见无数次,这种时候也不得不沸腾起来。 任自闲站在一片蒸气之中,热气往外扩散,林青松现在知道他低估了任自闲对他的吸引力。 她将视线从沾湿的睡衣上,挪到林青松身上,福至心灵地问:“你是……要做么?” 任自闲轻描淡写的话几乎是一瞬间将着旖旎场景打破,林青松回过神来,连忙摇头:“我去给你拿浴巾!”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逃走,怕自己晚一步就忍不住。 任自闲勾了勾唇角,就连眼里都染上了笑意。 林青松万幸地在王琦送来的生活用品里面找到了一张巨大的浴巾,他转身回去把任自闲从头到脚裹起来,拦腰抱到床上塞进被子里。 “好好睡觉,病人就要该有病人的样子!”林青松语气很硬,“明天我再过来。” 这是第一次,林青松没有守着任自闲睡着,就匆匆离开。 任自闲埋在被子里看着他出门,眼里全是淡淡的戏谑笑意。 …… 或许是因为最近林青松强行让她调整了作息,所以任自闲从只能睡两三个小时慢慢变成能睡四五个小时,虽然困倦状态不减,但精神上要放松很多。 中午的时候,言大给所有在校的师生发了短信:【亲爱的广大在校师生,临近新春佳节之际,言大特别联合林氏新阳医院为所有在校师生体检,凭言大学生证和工作证即可在新阳医院进行全面体检。】 任自闲收到短信的时候一愣,秦依依也有些疑惑:“这都快放假了为什么这时候安排体检?” “不清楚,”许轩铭道,“我刚才体检过,所以我就不去了,你们要去可以趁着春节之前去检查检查,反正不要钱。” “是诶!”秦依依又看了一遍短信,“还是新阳医院。他们不是超级难预约,并且只接待重症患者?能接待我们全校师生做体检?” 林氏新阳准确来说不是做医院的,林青松重视林氏医疗,所以认为林氏不应该只有一家医院,特别批资筹办了林氏新阳。 短新阳集齐了国内顶尖的医疗资源,林青松花高薪将医疗各个领域的顶尖医生搜罗到新阳医院任职。 可以说林氏新阳是现在国内数一数二的民治医院,但是新阳只接重症大病。 民间传言,要是重病就可以去新阳医院试一试,要是新阳医院都说治不了,那就真是治不了了。 任自闲看着短信上面的‘林氏’二字,到底也没有说什么。 秦依依其实家境不错,家庭医生可以随时注意全家的身体状况,所以不需要这种全身体检。 对于任自闲,秦依依其实是有些无所适从的,她以为任自闲和林青松是单纯的情人和金主关系。 但任自闲从金海搬出来之后,林青松并没有如她所想那样直接回去找简昉舒复合,而是守在任自闲身边。 最近几天任自闲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好,这都是从她和林青松提分手之后才出现的状况。 秦依依第一次懊悔自己好像是做错了事,林青松说不定真的没有对简昉舒旧情难忘。 而任自闲好像也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洒脱。 甚至在慈善晚宴上面,林青松不仅带着任自闲参加,还公开了她作为林青松女朋友的身份。 这明显就是一对心里装着对方的有情人! 秦依依觉得自己真是多管闲事,只听了简昉舒的一些片面之词就带着预想成见去解除任自闲,导致任自闲和林青松分手。 不过好在任自闲并没有在意这件事。 她看了一眼任自闲:“需要我陪你去吗?” 任自闲摇了摇头:“没事,我自己去吧,年前做个检查也是好的。” 秦依依背起包:“好哦。” 秦依依刚走,林青松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我来接你吧,正好可以一起吃个午饭。” 任自闲没有问体检的事情,只嗯了一句。 林青松紧接着故作轻松地道:“你们学校在新阳医院有个体检的合作项目,你要是没事的话我们正好去检查一下,正好你的伤口也可以看看能不能拆线。” 任自闲停顿了一下,又看了一遍短信:“好。” 新阳医院是全国首屈一指的重点医院,所以无论是什么时候都坐满了等待就诊的人。 林青松带着任自闲走贵宾通道进去,他一早安排好了任自闲的体检流程,为了演得更加应景,林青松首先带着任自闲去拆线。 外科的主任安排护士给任自闲换药拆线:“伤口长得不错,拆线之后还要注意一下饮食,否则要留疤的。” 林青松将医嘱通通记下来,事无巨细地问:“她最近总是嗜睡,也没有什么精神,之前医生说可能是有些轻微脑震荡,麻烦再检查检查。” “轻微脑震荡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主任道,“如果不放心可以再去拍个片子。” 整整一下午时间,任自闲被林青松带着跑遍了所有科室,无论是抽血化验还是拍ct,什么检查都做遍了。 “我们再查最后一项就可以回家了。”林青松故作轻松地道。 任自闲看着精神科的牌子,轻声嗯了一声随后率先推门进去。 林青松以为他要费一番口舌,但任自闲竟然这么配合。 患有精神疾病的病人一般来说在初期都会在潜意识里面察觉自己的状态不太正常,所以面对医生的临床询问和观察都会表现得比较排斥。 更严重的会因为自己可能存在的精神异常产生自责和自厌情绪。 这也是前期尽可能不要刺激病人的原因。 林青松早就让王琦调取了任自闲的资料给医生。 为了保险起见,王琦还找了不少最近任自闲出入公共场合的一些监控视频。 量表 安排的心理精神科主任是一个年近五十的女人,姓刘,她带着眼镜,头发有些花白。 象征性问了任自闲几个正常问题之后就开始询问一些涉及任自闲家庭情况,和个人经历。 “家里现在有哪些人?”刘主任扶了扶眼镜。 “父母在车祸中离世了,只有奶奶。”任自闲道,“奶奶因为老年痴呆,现在在疗养院。” “你爸爸妈妈什么时候离世的?”刘主任问道,“当时你多大?” “我当时已经高二了,我爸当时出差,我妈开车去机场送他,在高速公路上面被而来的货车撞击,发生了侧翻。”任自闲道,“是对方的全责,但是对方司机肇事逃逸。” 刘主任问:“那你爸妈离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你们之后是怎么生活?” 林青松皱着眉头,任自闲面无表情事无巨细地回答,甚至详细说了在学校勤工俭学的事情。 主任医生看了任自闲一眼,仔细地阅读了任自闲之前的身体检查报告,从抽屉里面拿了三张调查表拿给任自闲,和林青松道:“带她出去填表,要如实填写。” 任自闲看了一眼手上的三张量表,上面写着‘scl—90’‘sds’和‘scs’。 她知道这几个量表是症状自评量表,抑郁自评量表和焦虑自评量表。 在精神科上面应用比较广泛的这几个测试,任自闲之前就做过精神药物的研发,对这些抑郁症患者检查的几个评估测试。 她之前就已经有所察觉,抬眼看了林青松一眼。 林青松有些心虚地抢先道:“反正不要钱,我们查了再走。” 任自闲没有说什么,这几张表的趋向性很明显,任自闲在学微生物的时候就已经做过这种表了。 那时候还是为了研制半成精神药物,作为研发人员进行测试,时隔不过五年,她就将以病人的立场再次面对这些精神检测的表格。 不得不说命运兜兜转转地往前走,谁都不知道自己会被甩到哪个岔路。 任自闲没有愠怒握着笔一项一项勾选,表上有十多个项目,每一组都有四个陈述选项,需要根据最近的感觉选择最适合自己的情况。 【你对未来抱有什么态度?】 任自闲面无表情地勾选:【我对未来并不感到悲观失望】 【你是如何看待失败的感觉?】 她勾选【我并无失败的感觉】 【你的内疚感有多深?】 她睫毛轻轻颤抖:【我没有特殊的内疚感】 【你是否失去与他人交往的兴趣?】 她看了一眼林青松,后者正期待地看着她,她下笔勾选:【我没有失去与他人交往的兴趣】 【和以往相比你是否感到容易疲倦?】 她选择:【和以往相比,我并不容易感到疲倦。】 【与过去相比,你的胃口如何?】 任自闲紧接着勾选:【我的胃口不比过去差。】 她知道如何选才能让自己像个正常人。 林青松看着她勾选,眼神一点一点凉了下来。 就连他也知道任自闲的勾选并不属实,林青松照顾任自闲这么久的时间,他知道任自闲已经长时间缺乏营养,并且基本上没有过一次充足的睡眠。 这也是林青松为什么会时时刻刻守着任自闲的原因。 林青松看着任自闲胡乱填好了所有的表格,然后一脸淡然地回去交了表格。 刘主任摘下眼镜看任自闲填写的资料,说道:“没有什么问题,心理很健康,之后要注意多运动健康作息就好。” 任自闲松懈下来,她做得很好,没有让任何人看出端倪,也没有造成任何人的困扰。 林青松听到医生这样说,心凉了半截,随后就听刘主任转向他:“这位先生要检查一下?” 林青松一愣:“我没……” 刘医生定定地看着林青松,他福至心灵突然道:“医生没有给我表,我就没有填。” 任自闲转头看了他一眼,林青松扯出一个笑容:“我在这里填表,你可以在外面等等我吗?” 任自闲没说什么,站起来关门出去了。 “医生,她的状况……”林青松迫不及待地问。 “林总,夫人的状况比我们之前预想的更加糟糕,她不愿意配合治疗,”刘主任摆出了之前任自闲填写的量表,“她填写了低分选项,为了让自己的状态更加正常,甚至夹杂了一两个看起来压力很大的描述。” 林青松看着任自闲填写的一字一句,她不愿意把自己的情况暴露出来,没有人能够真正地了解她、走近她。 但林青松依旧不愿意放弃她。 刘主任点击这电脑屏幕:“林总之前发给我的资料我也看了,其实说实话,任何人在夫人那种情况之下出现心理问题都是正常的。” 刘主任将资料调取出来,指着上面的文字道:“高中的时候她的父母意外离世,之后因为家里债务冲击导致她没能考上自己心怡的学校,只能为了奖学金留在丰京大学,而她情况的转折应该是在和您恋爱的那一年。” 林青松听医生这么说,有些愣:“怎么会?” “资料里面显示,她从微生物专业转回了言市上文物修复,这个专业是个接近理想化的专业。如果说她之前学习微生物是为了生存,那么在她转系的时候一定是为了一件事而怀抱希望的。或者是人物关系,或者是对未来。” 刘主任打开视频继续道:“之前你们传给我的视频里任小姐在家里的时候就已经出现过类似的症状了,你看她在家里的时候会突然出现惊惧,神经紧张的情况。” 林青松看着刘主任给他看了两段录像视频,第一段任自闲在成婕演唱会后台独自离开的那天。 他记得这是成婕向任自闲挑衅,任自闲表演完毕从台上下来,紧接着盯着台上的成婕看了好一会儿才避开人群从后台离开。 当时林青松找到她的时候,任自闲在街上走得很踉跄,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林青松的情人。 他在路上找到了任自闲,她当时看起来丝毫不在意,事后也没有问他。 林青松当时只以为她是因为项目压力过大,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 拿捏 “再一次就是在疗养院的门口。”刘主任道,“在这个地方她原本就已经在门口踌躇要不要进去,随后和她奶奶的对话对她造成了一定的刺激,很可惜我们不知道她们具体聊了什么所以不能确认造成她刺激的原因。而这次的刺激直接就造成了她的情绪不稳,你看在疗养院外,她贴着墙往前走,这是内心极度不安、焦虑的表现。” 林青松抿了抿唇,第一次是在成婕挑衅,第二次是任自闲知道简昉舒回国和他提分手的时候。 画面中任自闲一边走动一边伸手摸索着什么,口中好像还在连续性说着什么。 “我们合理推测,这个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出现幻觉,幻听的状况了。”刘主任道,“所以根据这些视频就能初步判定她确实是患有抑郁症,但具体阶段要看她什么时候配合进一步的检查了。” 林青松知道,一般的精神病人都不希望自己异于常人所以会尽力掩饰自己的病症,刘主任是为了让任自闲不再受到刺激才对自己说这些。 “这个阶段要重视起来,如果能让她纾解心结,那么下一步的干预治疗会更加顺利。”刘主任嘱咐了林青松一些注意事项。 “不能开一些药物吗?”林青松问,“或许她现在睡眠很困难。” 刘主任道:“这是不合规定的。我们不能擅自在病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开精神抑郁药物,并且这种药物一般还伴随着嗜睡的后遗症,要在病人知情的情况下才能用。” 林青松知道这是规定,但还是问了一句:“就不能给她开一些舒缓的药吗?” 刘主任摇头:“我们有规定,林总不要为难我。” 林青松扯出一个笑容:“抱歉,谢谢刘主任了。” 刘主任叹息一口气:“我给她开几盒成品药,具体能有多少作用我也不能保证,如果夫人的抑郁症已经到了中度以上,应该作用不大,所以林总最好还是让夫人尽快接受治疗。” 林青松谢过了刘主任,去取药处给任自闲拿药,出来就看见任自闲站在门口。 她像是在这里等了有段时间了,林青松神色一慌:“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任自闲看了一眼他手上的药单,问:“你看好了吗?” 林青松道:“好了,我们回去吧。” 任自闲看了林青松一眼,医生说什么? 林青松将手上的药拿给她:“医生说你的压力有些大,所以开了点舒缓神经的药。” 任自闲没有说什么,拿过药:“我不用吃这个,我很正常。” 这都是药监局允许在市面上流通的舒缓药片,对她的病情其实作用不大。 林青松却把她拦住了:“医生开的,你还是正常吃吧。” 任自闲没有说更多抗拒的话,自然而然就接受了自己要吃舒缓药的现状。 接下来的几天,林青松照常守在任自闲的身边,不只是督促她按时吃饭睡觉,更是盯着她吃药。 他给任自闲的手机里设置了吃药的闹钟,不管任自闲是在项目上还是在家里睡觉,他总是能在闹钟响起之前把药放在她的手边。 任自闲刚开始很抗拒不想吃药,但是拗不过林青松很坚决,她渐渐地也不再反抗。 林青松不知道她这几天有没有睡好,只觉得她的精神状态依旧不好。 他打电话给刘主任,刘主任依旧还是说:“林总还是需要给夫人做好心理建设,尽早治疗比较好。” 不过幸好小簋是个听话的小狗,每次任自闲躺在床上睡不着,它就会趴在她的肚子上安静地陪着,保证任自闲能随手摸到它毛茸茸暖乎乎的毛。 小土狗都聪明,看林青松盯着任自闲在闹钟响起之后吃了几次药,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 每次闹钟响起来,就会弹射出去叼着药送到任自闲的手上,爪子扒拉扒拉她的脚示意她吃药。 林青松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乖,把药吃了,小簋看着呢。” “不知道跟谁学的。”任自闲瞪了小簋一眼,见逃不过去干脆地吃了。 “小狗狗很聪明的,”林青松挼了一把小簋的头,“那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不要再看资料了。” 任自闲看了一眼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突然问:“太晚了,你要在这里睡吗?” 林青松正要打电话给王琦让他派人来接,就听见任自闲轻描淡写的这么一句,他突然觉得自己周身的湿气都干了一半,积压在身的郁结就像突然被撕开一样。 林青松几乎要飘起来,他嘴角压不下去,甚至不敢相信地问:“可以吗?” “有沙发床。”任自闲抬眼看他:“当然你要是想回去我不阻拦。” 林青松眼底笑意明显:“好,这里没有我的睡衣,我让王琦给我拿来,还有拖鞋和洗漱用品……” 他就像是突然得到了糖块,打电话给王琦安排了很多事,大有在这里一直住下去的意思。 任自闲本来是让他不要总是大半夜让王琦跑来跑去,结果林青松还打电话让王琦给他送东西。 她刚想出口阻拦,林青松转过头来,眼里亮晶晶地问她:“我可以用你那边没有用的柜子吗?” 他眼里的期待几乎藏不住,任自闲刚想阻拦的话堵在了口中,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你用吧。” 林青松的顺杆爬几乎是无师自通的,等任自闲看到王琦带着三只大行李箱等在门口的时候,她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任自闲轻轻叹了一口气,侧身让王琦进来。 “你们收拾吧,我先去看资料。”任自闲也没将人扫地出门,转身去了电脑前。 王琦也是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他是两头跑两头受累,每天天不亮就要把林青松送来言大,半夜还要给人送回金海。 任自闲要是再不松口,他就要被逼疯了。 作为总裁助理,他自然知道不该问的不要问,但是根据这么久的观察,他自然也知道肯定是任自闲终于打算把林青松的感情线理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在林青松身边这么久,当然知道林青松其实对任自闲并不是毫无情意。 林青松用上位的思考方式处理问题习惯了,要是在感情生活里依旧高高在上肯定是不行的。 但他也不会拎不清地跑去给林青松提建议,只能老实地把自己的工作做好。 原本今天他都准备好来接林青松回金海了,谁知道任自闲竟然想通把人留下了。 王琦在内心啧啧,看林青松这美得冒泡的样子,应该是被任自闲拿捏得死死的了。 过年 任自闲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只觉得从睡梦之中清醒是一件非常让人疲累的事情。 她躺在床上只听到空调慢慢转动的声音,这个房子是个老小区,很多设备都已经老化。 原本的空调只要开了暖风就会咔咔作响,吵得人不得安眠。 林青松在之前就已经让王琦安排人上门把空调之类的家电换了一遍。 老房子墙体有些落皮,却安装了最新款的智能空调,十分不和谐。 任自闲强撑着力气坐起来,疲惫瞬间侵蚀她的躯体,连带着骨头都酥酥麻麻地疼。 她往外看了一眼,外面的灯光已经关掉了,只留了一盏小的睡眠灯,昏黄的灯光从客厅照进来卧室,将屋子里的家具照了个大概。 任自闲不知道家里什么时候添置了这个小灯,也不知道王琦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她起来把空调关掉,披着衣服下了床。 林青松没有趁着任自闲睡觉睡到床上去,收着双腿窝在沙发床上,看起来就不太舒服。 原本沙发就不宽敞,林青松一米八多的大高个缩在上面显得很可怜。 他裹了一床薄薄的被子,穿着从家里拿来的睡衣,闭着眼,但是任自闲知道他没有睡着。 “要吃宵夜吗?”任自闲问。 林青松睁开眼,翻身起来:“你,你没睡吗?” 任自闲看了看厨房冰箱里面的食材,道:“从医院回来你没有怎么吃东西,我可以做点宵夜。” 林青松心里装着事,晚上也是食不下咽,现在正是胃疼难受的时候。 听她这样一说,林青松瞬间眼前一亮,她知道自己没有吃饱。 任自闲从冰箱里拿了一只新鲜鸡腿,加了食盐枸杞等放进电饭锅炖上鸡汤。 随后挽起袖子,林青松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她要给自己做菌菇鸡汤。 任自闲炒了几个可口的小菜,正好鸡汤也好了,她把鸡肉撕下来放点调料凉拌。 鸡汤加了香菇炖煮,不过几十分钟,一顿简单快手的夜宵就做好了。 鸡肉口感鲜嫩爽滑,小菜清新可口,面条过了一边凉水,吃起来劲道弹牙,光是面汤就能让人食指大动。 任自闲给林青松盛了一大碗面,看着林青松呼噜呼噜地吃上几口,她挑了几根面慢慢地吃。 小出租屋里面没有餐桌,两个人坐在地摊上在茶几上面吃,小簋知道有好吃的,早早守在两人身边。 暖呼呼的汤面滑进胃里,林青松的心也跟着胀满。 任自闲多吃了几口面汤,连眼睛里也都弥漫着水雾气,气色也格外好。 这样也不错,林青松的心不自觉加快跳动的频率,他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只觉得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往外溢出,他按不下去任由恣意蔓延。 他以前还在上学的时候,有时候半夜林凯风晚上喝酒应酬回来,祝景岚就会给他下一碗阳春面让他垫垫肚子。 只要祝景岚下厨,林凯风都会一脸笑意地去厨房晃悠,两人一起做一碗面,一起吃。 林青松以前只觉得两人矫情,既然要吃为什么不多做一点。 现在任自闲和他分食一碗面条,这样一个家常和睦的场面,竟然无端地让他有了一种满足的幸福感。 林青松鬼使神差地出口:“你今年过年打算怎么过?” 任自闲转头看了他一眼,不冷不淡的眼神扫到林青松的身上,带着问询。 林青松话刚出口就被自己的口不择言惊到了,任自闲过年肯定是要去疗养院和奶奶过,他这样问肯定是冒昧又急躁的。 他的神情一瞬间落寞下来,但还是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道:“我是想着,你在言市人生地不熟的,不如我们将就一起过了算了,你看你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朋友,或者说我们可以一起去疗养院看奶奶……” 他越说声音越低,他陪着任自闲去看奶奶?以什么身份?任自闲的情人还是床伴? 林青松越说越前途无望,要是任自闲的奶奶问他们怎么在一起的,难道要说因为任自闲长得像林青松的前女友吗? 他垂着头看着碗里面的油花,面条在里面慢慢泡涨。 林青松原本没抱希望任自闲能回答答应他,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突然从对面传来一句:“好啊。”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林青松惊得抬头:“你说什么?” 任自闲有些艰难地吞下一根面条:“我说好,不过你过年不需要回家陪着家人吗?” 她吃了点东西,原本没有血色的脸上久违的出现了一些红晕,柔唇轻启泛着水光,眼神可爱又懵懂 林青松觉得心砰砰跳了两下:“没关系,我妈……我不需要回家的。” 祝景岚的病情并不稳定,这也是他鲜少回家的原因之一。 林青松和林雪棣的眉眼相似,尽管气场氛围完全不一样,也足以让祝景岚情绪波动。 最开始的时候林青松还经常回家陪着妈妈,然而他越是陪,祝景岚的情况越是糟糕,后来林凯风怕刺激到祝景岚,索性让林青松住在外面。 更何况是春节这种一家团聚的时候,如果让祝景岚看见林青松,那对她的情况只会有害无益。 林青松以往过年要么是在苏晔家里,要么是自己找个地方度假。 所以他压根没有想过要不要回家过年的问题。 之前林凯风倒是提过一句想让他回家过年,但林青松是不会当他认真的。 现在任自闲答应他一起过年,林青松立刻安排起两个人一起过年的事情:“你想去陪奶奶过年吗?或者你想要走一走我们可以去南方度假,琼达岛怎么样……” 林青松拿出手机来搜索过年旅游的攻略,离过年只有四天了,他要把行程安排好。 刘主任也说过可以带任自闲出去散散心,这样有利于她的病情。 如果趁这个时候可以把任自闲的思想工作做通,那么过年之后她就能接受心理咨询治疗了。 “你安排吧,不要出国也不要走太远。我去看一看最近发给我的邮件。”任自闲站起来,视线示意林青松,“把碗洗了。” 波澜 他们系里都是以邮件的方式联系,任自闲不经常看邮件,所以很多重要的通知都是秦依依和许轩铭告诉她的。 任自闲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前的一步距离有幽蓝色的荧光,她将鼠标往下面划。 邮件一般是项目组和实验室的通知,任自闲有将所有未读全部点开的习惯。 包括最近莫文教授发给学生的一些资料和课业,还有其他系老师学生来借器材用具顺手艾特她的邮件。 任自闲突然目光一顿,光标移动到屏幕下方的一封邮件上,她看了一眼时间,是三天前凌晨发来的消息。 【20xx年全国文物行业职业技能大赛入选名单公布】 【由文化局、教育局、文修厂、总工会联合主办,文物考古工程协会承办的20xx年全国文物行业职业技能大赛即将启动。 经过竞赛工作组紧张有序地工作,初步评选项目已经完成。根据教授推荐,海选评分两个参赛渠道评选,现将入围20xx年全国文物行业职业技能大赛的选手名单公布如下:……】 任自闲看了一眼比赛名单,文修专业是最近几年才兴起的行业,但由于官方大力支持,所以选择这个行业的学生是空前的多。 任自闲点开参赛名单,除了莫文教授和许轩铭这种自身实力过强,由文化局给了推荐名额之外,不少资历不够的教授也会通过参加这种国家性质的比赛。 这也是为什么文修专业的学生难以在这项比赛上面获得高分的原因。 任自闲表情无波无澜地将名单往下划,这是确定入选的名单,一大半都是各个教授占据了名额。 莫文教授高风亮节并不在意这种小比赛,但是其他教授却要用这种比赛给自己贴金,争夺资源。 任自闲登录进文化局给他们备案的账号,她的名字下方确实出现了‘文修竞赛预赛选手’字样。 而此时她的手机突然响起,空洞的铃声响彻着方小空间。 任自闲接通电话:“你好,我是任自闲。” “你好任小姐。”对方的声音温和磁性。 任自闲一听就知道是之前在小木屋里面见到的医生, 她看了一眼林青松,后者在听到她接电话的同时,出于礼貌站起来走到另外一个阳台上面,虽然不远但是给足了她独立空间。 任自闲坐在原地没有动,等着对方说话。 “任小姐还记得我。”医生轻笑。 任自闲对藏头露尾的家伙没有好感:“当然记得,你们竟然敢公然地联系我?不怕我报警吗?” 医生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我相信任小姐不会的,我们对你并没有威胁,并且就算你告诉你的小男朋友或者是报警我们也有手段能压制下来,任小姐也清楚这件事。” 任自闲当然知道,这么几天林青松一直在向警方寻求案件后续,但是调查总是遇到重重阻碍。 当时他们竟然敢将仿造的瓷瓶公然留在现场,自然是有些把握的。 再加上之前种种,任自闲对医生背后的人已经有了一些揣测。 “乌天佑元帅到底想我做什么?”任自闲不愿意绕弯子,“你们之前答应我的事情是想要反悔吗?” “当然不会。”医生的声音有些远,“我们希望你能在这次的文修竞赛之中拔得头筹,这样我们就能把你顺理成章地安排进全国文物巡展工作组。” “为什么?”任自闲问。 “正如你之前猜测,林雪棣确实是被人谋杀,因为他的死亡,我们之前的某个可能引起世界震动的重点项目直接被搁置。”医生说道,“上方直接以这个项目危险不能以学术研究人员的生命为代价,终止了这个项目。所以我们才会在现在追查林雪棣的死亡。” “你的意思是,你们已经开始调查,就让我不要插手了是吗?”任自闲的脸色瞬间变了。 谁知道医生否认道:“不,正是因为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所以才让你知道这些。” 任自闲听着对方继续说:“其实我们也很惊讶你竟然能够直击要害,在没有任何帮助的情况下,短时间就能抽丝剥茧地整理出这件事可能的情况,并且利用我们之前的安排,进入文修专业学习。不过我们没想到你竟然和林雪棣的哥哥在一起……” 自己的私事竟然被长时间监控,任自闲感到被冒犯,语气也越发冷漠:“你们想说什么?” “任自闲,我们为我们之前的行为给你造成困扰道歉,但是你也要明白,林雪棣的死不只是关系到你和他的家人,更关系到我们的项目。”医生的声音不快不慢,声音沉沉道。 任自闲冷哼一声:“如果不关系到你们的项目,难道就无所谓了吗?” 医生:“如果不是关系到我们的项目,我们为什么要做?刑侦破案,追查凶犯那是警察的事情。任自闲,你很聪明,聪明人不应该陷入逻辑陷阱里面。我们不是警察局,管不了那么多人的生老病死,要是真的我们可以利用职权随意插手那岂不是越俎代庖了?现在我们调查林雪棣的死因,也是出于项目重启的目的,我们想让你触及核心,那你就必须有让我们重视的资格。” “就算我们相信你能触及到案件的真相,你本身有多少本事尚未可知。”医生道,“面对潜藏的敌人我们需要更加谨慎。任自闲之前从丰京大学转系过来应该也是知道了什么吧。” 任自闲看向不远处的昏暗路灯:“我不知道是谁,但我只知道这件事肯定和文修行业有关。” 医生沉默了片刻,也不纠结任自闲到底说了多少真话,直接道:“看样子我不说点真的你是不会相信我了。那我可以告诉你一些目前为止我们调查的真相,从前年开始,我们陆续在海外发现了一些文物的仿制品,包括你之前看到的双耳缠枝瓶就是其中之一。” 任自闲眯起眼:“你们怎么确定那是仿制品?根据我所知,那个瓷瓶经过莫文教授和许轩铭教授的鉴定为真品。” 就在这里睡吧。 “我相信你也看到过那卷胶卷了。”医生说道,“那件双耳瓷瓶已经是几乎不能修补的状态了,更何况还如此完整地出现在国外拍卖会,我们有理由相信,有人走私国家保护文物以谋求私利。” “你们猜测是有人复制了整个瓷瓶然后走私到国外?”任自闲思索这种方案的可行性。 “你没有考虑过为什么林雪棣在离开之前和你谈论过忒修斯之船的问题吗?”医生没有直接回答,“如果一艘帆船失去了一块木板,可能并不重要,但是如果有人可以利用这块碎片还原一整艘船,你相信吗?” 任自闲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哼笑道:“宗教里有一种说法叫做因果循环,如果将一个人的出生看作一个点,那么将会衍生出无数种可能性。从过去到现在他拥有无数次选择的权利,然而就是这些选择成就了现在的他。另一方面从现在到未来,他依旧有无穷的选择,所以从本质上来说,几十年后的你和刚出生的你是没有任何区别的。所以从这一方面的意义上面来说,给你一个点,你是不能推测出整个画面的。” 这就像是小孩用铅笔在纸上画画,你可以在预测下一笔落在什么地方,却不能预测他一百步之后落笔在什么地方,又朝着哪个方向。 现在医生要她做的事情就好比给她这样一张画的碎片,让她画出原本的画一样。 医生并不意外,这样的课题匪夷所思,他语气自大:“所以你是不相信有人能做到是吗?” 任自闲道:“或许在之后我们可以通过技术,从这块木板上提取到更多的信息,比如制作木板的这棵树是哪里产地,刷漆的手法出自哪位木匠,或者是它身上的裂痕源于哪场风暴,但目前我们找不到那艘船。” 医生沉默下来,片刻之后才说:“我们想要抓出隐藏在黑暗里面的老鼠,那就要做到老鼠做不到的事情。我们希望你能考虑接受我们的帮助,我保证只要你能体现出你的价值,你必定能知道你想知道的事情。” “这是一张空头支票。”任自闲突然觉得和他们这样争扯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直到现在位置,你们没有表露出任何合作的意愿,甚至连诚意都没有。” 医生那头沉默下来。 任自闲轻松笑道:“如果你们想要和我合作,可以随时联系我,不过如果你们还是这姿态我想我们也不需要再聊。” “我们会帮你查林雪棣的死因。”医生还想要争取一下。 任自闲道:“就算没有你们,我也会去查林雪棣的死因。文修这边查不出来,我就找其他方法,他们总会露出马脚的。” 任自闲挂断电话,沉默地看着电脑上一闪一闪的邮件图标发呆,突然一个标题为【诚意】的邮件发了过来。 她面无表情地打开,从打开这封邮件的同时,邮件的标题上面就有一个60秒的倒计时。 这封邮件进过特殊的安全程序处理,时间超过之后就会自动销毁,哪怕是邮件运行开发商也不会保留这封邮件的记录。 这是国家安全机构特殊研发的程序,任自闲点开邮件,里面是医生发来的消息:【为我之前的态度向你道歉,我已经请示我的上级,我们将为你展示我们的诚意。我们会为你提供长达半个月的封闭式训练,以提高你自身文修水准的能力】 紧接着是一个时间一个地址。 任自闲看了一眼日期,是在除夕当夜。 一团白色的绒毛团在任自闲的脚边,是小簋眨巴着无辜的眼睛望着她。 任自闲不自觉轻笑,小狗都是能感受到主人情绪的,小簋立刻跳起来两只小爪子全部搭在任自闲的腿上,后脚一蹬稳稳落在了任自闲的膝头。 任自闲抚摸着小簋柔软的毛发,突然触碰到一块冰凉的硬物。 小簋脖子上缀着一块金丝珐琅镂空金锁,一看就知道是林青松的手笔。 任自闲想了想还是抱着小簋出去了,而此时林青松已经洗了碗,坐在沙发上,手机还啪啪啪地打字。 他的嘴角缀着笑,一看心情就很好的样子。 “林青松。”任自闲叫他。 林青松见她出来立刻道:“我已经洗好碗了,也擦了桌子。” 一副求夸奖的样子。 任自闲无语,抱着小簋问:“小簋身上的金锁是你给它买的?” 林青松点头:“是啊,我看别的小狗狗身上也有这种项圈。” “他们那是铁的,你这是纯金的,太破费了……” 任自闲刚想说要把钱补给林青松,就被林青松打断了:“你是想说把钱补给我?我不差你这几千块钱,更何况……” 林青松看了任自闲一眼蹬鼻子上脸道:“我住在你这里不得给房租吗?用这个抵了。” 任自闲瞥了一眼那个一米五的沙发,林青松蜷缩在沙发上显得憋屈又可怜。 她在内心叹息一口气,问道:“那你之后别买这种没用的东西了。” 这一步的后退让林青松笑了起来:“好,说起来我们不是要一起过年吗?你是想要去和奶奶一起过年还是想要我们去哪里玩?” “都可以,你安排。”任自闲抱着小簋坐在林青松身边,“就不去打扰奶奶了吧,疗养院会照顾好的。” 林青松怔了一瞬,紧接着眼里笑意聚集:“好,那我们就一路往西,先去蓉市看雪山,然后再顺着国道自驾去草原上面看看风景好嘛?时间够的话说不定能进高原……” 林青松这样说着低头去看任自闲,此时他的满心满眼都是她。 任自闲安静地听着他说话,时不时在林青松抛出的两个选项里面选择一个,或者提出自己的意见。 他们之间横着很多事,但是任自闲能像现在一样安静呆在他的身边就已经很好了。 林青松从来没有在春节期间和其他人一起旅行过,无论任自闲如何想,他都想要把最快乐的旅行送给她。 林青松希望任自闲永远不要为了琐事发愁,他会安排好一切。 “……那到时候我让王琦就给我们定这间酒店,定两间房子,一处在山顶一处在山腰,如果我们不想爬山了就住在山顶,看日出也很方便。如果不想看日出我们就住在山腰可以泡温泉……” 林青松说着,突然肩膀一沉,任自闲的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小簋已经趴在她的身上打着哈欠了。 任自闲闭着眼睛,看起来疲倦极了,林青松轻手把小簋赶下去,随后将任自闲拦腰抱起送回卧室。 他没有开灯,将任自闲轻轻放在被子里捂好,之后又伸手把拖鞋摘掉。 正当林青松要转身离去睡沙发的时候,就听见任自闲的声音飘过来:“就在这里睡吧。” 不要怕 林青松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相信的话转头,任自闲背对着他侧卧,空出身后一大片区域。 他觉得自己突然喉头发紧,过了好几瞬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任自闲?” 任自闲没有动,声音里面带着撒娇的嘟囔:“别让小簋进来。”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林青松忍不住笑起来,时至今日他才意识到,任自闲的一个恩赐就可以抵消他之前所有的不甘。 他立刻关了灯,刷了牙将小簋关在门外,不管小狗爪子在门上挠出的声响,带着暖烘烘的气息上床。 自从任自闲和他说分手,隔了这么久之后再次和任自闲同床共枕,林青松没有那么多的旖旎心思,躺着不敢动,他怕任自闲睡不着。 时间过去,林青松扑通扑通地心跳渐渐平复下来,而就在此时,一阵被子扯动。 任自闲钻进了他的怀里,她的脸贴在林青松的胸膛:“晚安。” 林青松刚有的朦胧睡意一下子惊醒了,任自闲就这样埋在他的胸口,过了一段时间呼吸绵长。 片刻之后,林青松的声音有些低哑:“晚安。” 第二天一早,林青松明明只睡了四五个小时,但是精神却好得吓人。 任自闲躺在他的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双手将他的腰环住,他一动也不敢动。 像这种睡醒就能看到对方的幸福场景,林青松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拥有。 任自闲眉头紧紧皱起,就连梦中也是一副疲累的模样。 林青松小心翼翼地不敢吵醒她,伸手把她搂紧怀里,环抱的姿势让任自闲在潜意识里面感到了安全,神情也渐渐松懈下来。 任自闲喜欢香甜醇厚的热豆浆配着松软可口的素包当早餐,林青松不想在家里做豆浆吵着她睡觉,单手打字让王琦派人送上来。 任自闲睡着的时候很乖巧,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面撒下阴影,她的鼻尖有些凉,嘴唇却红润得很。 还能听到她呼吸间的颤动。 不多时林青松就听到了楼梯间的脚步声,他心里一沉:他好像忘记和王琦说让人悄悄送上来了。 林青松暗自安慰:“说不定是别人家的呢。” 脚步声停止,林青松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咚咚咚三声敲门的声音响起,林青松的自我安慰彻底破碎。 果不其然,睡眠极浅的任自闲睫毛颤抖着睁眼,眼神中带着迷蒙。 或许是阳光刺眼,她皱着眉头闭眼往被子里一缩,嘟囔:“是谁?” 林青松:“是早餐,起来吃点吗?有你最喜欢的那家豆浆。” 任自闲停顿一瞬,轻轻嗯了一声。 林青松掀开被子把早餐拿进来,就看见小簋往任自闲床上扑,任自闲被热情激动的它撞了个满怀。 林青松走过来把小簋从床上拎下去:“快去洗漱吃饭吧。” 任自闲其实是个很会吃的人,就像她平日里喜欢的早点,都是经年师傅的独家手艺。 她虽然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但是能让她多吃两口的好东西不多。 林青松看着她一口一口喝着豆浆,哄着她再多吃两口。 任自闲把碗一推摇了摇头:“不吃了。” “好吧。”林青松也不嫌弃,拿过任自闲之前吃剩下的包子呼噜呼噜地吃着早餐。 小簋坐在地上眼巴巴望着两人吃东西,任自闲撕了一点包子皮递给它。 小狗子很听话,抬着前爪示意她自己的小碗,非要任自闲放在里面才肯吃。 “小簋跟着你这么久,倒是越来越聪明了。”林青松轻笑,“它今年的检查做了吗?” 任自闲愣了一瞬,突然想起来今年小簋确实没有做过身体检查。 之前是在丰京大学旁边的兽医医院有过登记,都是林雪棣负责这件事,搬过来之后还没来得及顾及到。 林青松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肯定忘了:“今天正好没有事情。我们可以去给小簋做个身体检查,顺便洗个澡。我们之后要出去旅游,所以最好在走之前把这些事情安排好。” 他们就像是过节出门的夫妻一样有条不紊地规划着要做的事情。 任自闲点了点头:“好,等下出门。” 小簋一看见航空箱就知道要出门,之前带它出门不是要去医院就要搬家,对它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一看到林青松把航空箱拿出来,立刻就往沙发下面钻。 任自闲和林青松两个人挪动沙发才把它捞出来塞进航空箱里面。 医院检查很简单,小簋除了有些偏胖之外其他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 医生建议给小簋做绝育,林雪棣出事的时候小簋还小,而任自闲也一直没有注意绝育的事。 任自闲出去给小簋缴费,就见前台有一个小孩坐在小木桌子上正在玩涂鸦。 平涂的图画是一幅知名的世界油画,小孩只剩下几块颜色就可以填完。 任自闲等待缴费的时候正好看到小孩的一只蜡笔落在地上。 小孩钻进小矮桌子捡起笔,就在他起身的时候,不防撞到了桌角上面,整个桌子被掀翻在地,满满一盒蜡笔七零八落地落在了地上。 接待任自闲的护士就是小孩的妈妈,听见响动立刻走了过来,嘴上还说着:“让你注意点非不听,撞到了吗?” 一截红色的蜡笔擦着光滑的地板滑到任自闲的脚边,任自闲捡起来。 周遭的声音就像是突然被沉入水中,传入她的耳中嗡嗡作响。 从门外照射进来的微光从地板反射,照在头顶就像一圈圈水波纹路一样,任自闲感到自己突然就像是失去了感知事物的能力。 “如果一艘帆船失去了一块木板,可能并不重要,但是如果有人可以利用这块碎片还原一整艘船,你相信吗?” 她要找到那艘船,然后找到那场将船毁灭的风暴…… “任自闲!”林青松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紧接着任自闲落入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 林青松的呼吸贴在她的耳畔,然而声音却像是从水面上透过来。 他说:“没事了,不要怕。” 亲吻 任自闲坐在兽医医院的长椅上面,林青松把一杯热水塞到她的手里。 护士以为是自家孩子把她撞倒了,吓得不行,连忙把她扶着跑前跑后地照顾。 还是林青松说没事,她才连连道歉离开。 任自闲的手指冰凉,眼神空洞,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林青松将她耳边的碎发抚上去,心疼地包住她的手:“手怎么这么凉?想回家吗?小簋已经做好手术了,等麻醉好了就可以回家了……” 林青松不知道任自闲受了什么样的刺激,只能尽力转移她的注意力。 他不太会和别人闲聊天,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断断续续又没有起伏地说着废话。 他说:“刚刚医生给小簋体检,说小簋可能会有分离焦虑,我们之后要多花时间陪着它了,小狗狗每天在寄养的笼子里多可怜啊。还有啊,你不能喂那么多零食给它了,医生说它已经快要超重了,再胖就要减肥了。你也不想抱不起它吧……” 他的声音很低沉,任自闲耳边耳鸣听得不是特别清楚,但林青松的声音却很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明明是十分无聊的事情,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变得一本正经。 林青松问她:“要不这次我们去旅行带上小簋吧,小狗狗一个人等着我们好可怜的。” 任自闲的手依旧冰凉,但是林青松包裹着她的手,把自己的温度传给她,渐渐的手指有一些回暖。 她眼眸低垂,却不再是无神的状态,片刻之后才问:“画作完成之前,任何一笔都是随机的是吗?” 任自闲问得很轻,林青松有些意外,沉思片刻后道:“对于我们旁观者来说可能是随机的,但是对于作品的原作者来说,下笔之前就应该有胸有成竹。” “原作者……”任自闲沉思,“我没有办法联系到原作者,我只有画作的一角碎片,能还原出整张画作吗?” 林青松不知道她的小脑袋又在想什么,但怕她又钻牛角尖,道:“这很困难,自闲。但其实真假就是一个非常悖论的事情。” 他拿起任自闲的水杯,说:“以前我听说过一个说法,佛教讲缘起性空,比如说我手上这一个杯子,它是没有实体存在的,这叫自性本空。但是又怎么样汇聚到我们手上呢?是各种因缘际会汇合起来形成了这个杯子。但条件不是永恒不变的,会聚合就会离散。没有长久不变的事物,就像你所说的画作,可能会因为画师一个灵光一闪变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作品,只截取这个灵光一闪的些许片段,是无法还原本质的。小任老师,你这是在企图修炼仙术无中生有,建国后不允许修习仙术了。” 任自闲看着水波荡荡的杯子:“但是有人做出来了,他通过碎片还原了整个作品……” 林青松突然失声笑出来:“那你就去研究吧,我的小任老师。” 任自闲抬头,想在林青松的眼里看出一些调侃或者玩笑,但是他却坚定有认真。 她听见他说:“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难以达成的目标,但是任自闲,人生苦短,未尝不可一试。” 林青松眼里含着笑意,就像在讨论晚饭吃什么一样轻松:“小时候其实我也想有这样的超能力,我只要找一点老师印试卷的边角余料,就可以把一整张试卷还原出来,这样每次都能考满分不用天天辛苦地学习了。” 他知道如果一味不让任自闲去做她想做的事情,只会加剧她的病情。 任自闲想要做什么,那就去研究,林青松会把她保护好,会成为任自闲背后的力量。 …… 林青松不打算回去过年,那么年前就要回林宅和二老吃一次团圆饭。 他提前通知好家里的管家,订好了时间让王琦派人来接。 任自闲抱着小簋坐在沙发上看着他走来走去嘱咐:“热水烧好了,你记得把药吃了,不许说不吃的话。还有小簋刚刚做了手术,你别扯着他的伤口。如果你想出门可以让王琦给你派车,但是过年前,这周边而已没有什么好玩的……” 林青松把之前刘主任开的药拿出来摆好,有给找出来小簋要擦的药。 任自闲点头:“我会照顾好小簋。” 林青松走过来:“小簋皮实得很,你照顾好你自己。我回来吃晚饭,你不想做饭我们就出去吃。在家里乖乖等我。” 他想了想,补充道:“需要我叫唐婉来陪你吗?” 任自闲被他烦得不行:“你总是麻烦别人唐婉,难道我是什么病人吗?”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都愣了。 林青松举手:“好好好,是我杞人忧天。不过你一定要把药吃了,等下我回来检查的。” 任自闲没有理他:“我去给你拿衣服。” 林青松不让她走,伸手把她拽住扯到怀里:“转移什么话题?” 他的声音很低,任自闲被他拽着双手抵住他的胸口,紧绷的肌肉传递出沸腾的热量。 林青松十分自律一周至少健身三次,身材流畅匀称,脱衣有肉。 任自闲一愣,手指不自觉轻颤。 林青松哼笑,声音低沉:“趁机揩油是吧?” 任自闲瞥了他一眼,随后手上用力:“怎么样?” 她神气得像是得意的猫,林青松惊得怔住。 任自闲竟然主动占他便宜? 这是不是说明任自闲其实并不是像她说的那样对他毫无留恋? 林青松眼里涌动着欲望的情绪,声音低沉:“别浪,我现在可是正经在追你。” 任自闲看着他不说话,林青松莫名其妙从中品出了一丝拒绝。 应该的,任自闲不会这么容易就答应他,任重道远,他还需要耐心和时间。 尽管知道任自闲不会这么轻易原谅他,林青松的心里也不免升起一丝落寞。 他松开任自闲,欲盖弥彰地道:“我中午会让王琦送饭过来。你记得……” 还没等他说完,任自闲伸手把他的脖颈揽住,林青松没防备被她拉下来一些。脸颊贴上一处柔软…… 任自闲亲了他! 林青松努力压下嘴角,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这是不是意味着任自闲已经接受他了? 她原谅他了,是吗? 任自闲从他的怀抱里退出来,转身往房间里面走。 小簋没懂两人在干什么,两只前脚趴在林青松腿上,呜呜哀求给它点零食。 林青松把它抱起来,猛挼一顿,他的心砰砰跳,笑意压都压不下去:“她亲我了,她没亲你!她喜欢我,不喜欢你!” 任自闲拿着衬衣正好就看见林青松在发疯,沉思一瞬,退了一步关上卧室的门。 祝景岚 尽管林青松百般游说,任自闲也没有松口和他一起回林宅。 林青松开车回林家的时候,阿姨正把一盘香喷喷的话梅红烧肉摆在桌上,见他进来立刻道:“青松回来了?快快快,尝尝赵姨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赵姨是看着林青松和林雪棣两个孩子长大的,在林家做了二十来年,对这两个孩子就像自己亲生孩子一样疼爱。 当年林雪棣离世,赵姨的伤痛不比祝景岚少。 林青松被赵姨塞了一口红烧肉,肥嫩鲜美、唇齿留香:“好吃,赵姨的手艺我想了好久……” “咳咳。”林凯风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他一脸严肃,拧着眉不满地看着林青松,“像什么样子?在外面过得连规矩都忘了!” 林青松心情好也没有多说什么,紧接着就见祝景岚从厨房端着一盘红烧鲍鱼出来。 他看了一眼桌上,一半都是海鲜。 林雪棣最爱吃海鲜,但是林青松对海鲜过敏。 赵姨看了一眼林青松,见他神色淡漠,连忙从祝景岚手里把菜接过来:“夫人我来吧。” 那盘鲍鱼被放在了离林青松最远的地方。 祝景岚看着林青松明显一愣,随后神色痛苦哀伤。 林凯风注意到她的情绪,拧着眉呵斥林青松:“回来了也不知道和你妈打招呼!” “妈。”林青松叫了一声,“我是林青松。” 祝景岚一愣:“知道,回来了就好。你还要吃什么菜我去做。我记得你喜欢……你喜欢吃羊肉。” 林凯风扬了扬手:“不用,菜够多了,只是家常吃一顿饭罢了。” 三个人坐在桌前客客气气地吃饭,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祝景岚今天吃过药,精神状态不错,她率先开口道:“我听说唐婉和苏家的小孩订婚了?” 林青松道:“是啊。” 他的态度让祝景岚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道:“你们这些孩子也该成家了,之前还想过让你和简家的小姑娘在一起……” “妈。”林青松打断她的话,放下筷子,“简昉舒是您给林雪棣选的媳妇,不是我。更何况我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 林凯风拧眉:“你怎么和你妈说话的?我看简昉舒就很好,虽然家世比不上我们,但是比你现在那个姓任的小女朋友好多了!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你之前不也为了她要死要活的?” 林青松拧眉:“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更何况以前是以前,现在任自闲是我女朋友,我和简昉舒已经结束了。” 一时之间,餐桌上的氛围凝滞下来。 祝景岚开口:“简家一直有意古董产业,如果你能和简昉舒在一起,对祝家的生意……” 林青松:“这是在您的想法里面,现在祝家是我在经营。” 林凯风将筷子放下,皱起眉:“你别以为祝家现在参与文修竞赛就万事无忧,官方不可能纵容祝家一家独大。现在联合简氏尽快让市场饱和起来才是正经的!简昉舒对你有用,比那个女学生好多了!” 林青松坐起来:“爸,您要是这么说,我就得给好好掰扯掰扯了。我们做特西里舒用的秦氏华容的那个中成药就是任自闲领导开发的,可以说如果没有任自闲我们的特西里舒麻烦得很。还有,她名下的专利都可以给我们免费试用。您要说文修专业,她是莫文教授的学生,余辛夷教授是她的恩师,就连这次文修厂的漆棺项目也是她搞定解决的……” 他越说,林凯风的脸色越差:“胡闹!我们还能用你一辈子的幸福去换吗?” 林青松笑了笑:“这不是您先开始的吗?” 林凯风自觉理亏:“行了,这件事再说。说起特西里舒,你到底打算谁去领导研发?难道是想走后门让任自闲那个学生?我提醒你,这是关系我们林家的大事,你不准胡闹!” 林青松点头:“我知道。丰京大学的姜黎教授是我们原定的人,只是这四年她经历了丧女之痛,提前退休了。我们还正在接洽中。” 林凯风听到姜黎的名字之后点了点头:“你心里有数就行。” 两父子在谈话时,祝景岚多次想要插话,却不知道和林青松说些什么。 这个儿子一向和她不亲近,在林青松还小的时候,她正在忙事业,鲜少能回家一趟,林青松就被扔给了阿姨照顾。 等她注意到这个孩子的时候,林青松已经长大,不需要她这个妈妈了。 祝景岚坐在餐桌上听林凯风和林青松的对话,手上的筷子扒拉米饭却一口没有吃。 后来她生了林雪棣,正好事业稳步发展,就一心扑在小儿子身上。 林雪棣是她亲手带大的,她自然心疼。 反观林青松,母子之间就多了一份客气疏离。 她承认自己是偏心的,她自然是希望林雪棣能继承自己的事业,所以从小培养她的兴趣爱好。 而对于林青松则是遵循林凯风的想法,男孩子不需要那么多诗情画意,只要足够优秀毕业之后接管公司就行了。 而简昉舒的事情生生断了她和林青松之间仅剩下的温情。 她想要林青松和简昉舒结婚,其中有多少私心只有她自己知道。 有没有拿林青松当做林雪棣的代替,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祝景岚看着渐渐变凉的汤,或许她真的错了。 “文修竞赛的日期定在了春节之后,所以这几天是最忙的时候。”林青松道,“我和任自闲的春节也在外面旅行,所以我们就不回来了。” “胡闹,哪能过年都不回来?”林凯风是个传统的大家长,自然希望春节阖家团圆。 “再说吧。”林青松随后道,“年后我问问她愿不愿意见家长,就算回来你们也不要再提简昉舒。” 他看向祝景岚:“我是真心想要和任自闲走下去,所以有些事就不要在她面前说起。” 祝景岚手拿汤匙的手一抖,片刻之后才说道:“好。妈不提了。” 雪花鸡淖 从林宅出来的时候,林青松隐约感到一阵胃疼。 餐桌上他就没能吃上两口菜,其实不光是因为没有几道合他胃口的才,更是因为祝景岚不想见他,他也不愿意见祝景岚。 祝景岚不是个称职的母亲,从以前到现在她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偏爱,她出差的时候会光明正大地只带一份礼物,然后欢欢喜喜地摆在林雪棣的房间等他来拆。 她原本不会做饭,但是为了林雪棣也一遍一遍地去尝试烹饪,满眼期待和宠爱地看着林雪棣吃然后给她提意见,下次再做给他。 祝景岚可能从来没想过给她另外一个儿子下一次厨房。 她所有的行为理所应当,林青松要是计较就是无理取闹。 林青松也十分清楚,如果他和林雪棣换一换,死在意外的是他而不是林雪棣。 祝景岚肯定不会悲痛欲绝到出现抑郁症的情况。 可是换个方面来说,他其实也不是个合格的儿子。 林青松曾经因为嫉妒将祝景岚做菜用的盐换成了糖,看着林雪棣吃下怪味的鱼。 他也曾经去林雪棣的房间把他的礼物埋进土里,直到现在都没有被挖出来。 他就像是一个在阴暗角落里偷窥林雪棣有多么幸福的虫子,也曾经不甘嫉妒,但是这些都随着林雪棣的死亡消散了。 林雪棣性格很温柔,和人相处细心周到。 林青松和简昉舒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那时候林雪棣刚上大学,那时候一向温和的林雪棣难得对祝景岚发了火。 简从伟那时候心脏病发,简昉舒顶起公司,林青松也跟着焦头烂额,简氏和自己负责的分公司两头跑。 林雪棣带着家里赵姨做的菜在他的公司门口守了一个小时。 林青松还记得林雪棣冷得当时说话都吐着白气:“哥,你喜欢的人就是我的嫂子。妈妈那边我会去做工作!家里有我在你放心。” 林青松愁眉不展看着他扯出一个笑:“你个小孩能做什么啊?” “我不是小孩了,我已经上大学了,并且我以后也要找一个喜欢我并且我喜欢的。”林雪棣狡黠一笑,“就像你和嫂子一样。” 林青松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好。” 然而还没等他们的抗争有结果,林雪棣就死在了事故里。 林青松从口袋里拿出烟盒点燃一根香烟,他很少抽烟,只有疲倦到了极点才会提提神。 任自闲不喜欢他身上有烟味,所以渐渐地,林青松也就不抽了。 他吸了两口索然无味,将剩下的大半截香烟掐灭,扔进灭烟处,转身上车。 刚到任自闲家,就遇上了不请自来的唐婉。 林青松莫名其妙:“你来做什么?” 林青松往厨房看了一眼,任自闲正在厨房里面做饭。 唐婉坐在沙发上吃沙糖桔:“来找你啊,谁知道任自闲说你回林家了。怎么?今年要回去见家长?” “滚滚滚”林青松看了任自闲一眼。 唐婉见他惧内的模样,啧了一声:“我来是有正经事的。” 她拿出电脑,打开文件资料:“这些是目前为止我们调查到林雪棣在大学期间的所有生活轨迹。” 任自闲听到林雪棣的那一瞬间,手一抖,差点切到自己的手。 她的动作顿住,屏息凝气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婉和林青松在客厅,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 “我们之前就查过他的所有人际关系。”唐婉放低了声音,“在他的两百三十七条人际关系里面,没有一条和他有过异常纠纷,甚至连暧昧对象都没有。” “所以你在怀疑什么?”林青松拧眉,“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 “是,但是其中有一条很奇怪。”唐婉指着一个名字说,“这是林雪棣出事之前频繁去的一家菜馆。” 林青松看着那个名字拧眉:“这是一家蓉菜馆,林雪棣从来不喜欢吃辣菜的。” 唐婉摇了摇头:“这家菜馆做的都是传统的蓉城菜。蓉城菜也不全是辣的,就像很著名的国宴芙蓉白菜就是蓉城菜的高汤巅峰。重点是,林雪棣每次去都会点一道雪花鸡淖。” “这又怎么了?”林青松有些莫名其妙。 “我们联系了这个做雪花鸡淖的大厨,他对林雪棣的印象很深。”唐婉道,“他说林雪棣每次去他的菜馆都会提前预订一道雪花鸡淖,每次都是自己吃。后来次数多了渐渐地也和老板成了朋友,后来他还专门去学了这道菜。” 林青松眉心一跳:“林雪棣?去学做菜?” 不怪他难以相信,祝景岚对林雪棣有多么溺爱他最清楚。 别说做菜做饭,就连饭桌上拿一下碗都是赵姨送到手上。 所以林青松一听唐婉说林雪棣去学做菜第一反应都是不相信。 唐婉继续说:“雪花鸡淖形状如云,口感绵密滑嫩,需要用刀背反复敲打鸡脯,用刀口剔除白筋,稍有不慎就会失败。这不是入门新手会选择的练习菜肴。” 唐婉见过教林雪棣的那个厨师,厨师对唐婉坦言:林雪棣是他见过最没天赋的学徒了,不仅连刀都不会用,每一步都要说明教清,连一些基础常识都不是特别了解,一看就是不经常下厨的。 然而就算是这样,林雪棣也耐着性子学习了一个月。 “后来林雪棣去了项目,就没有再去学习。”唐婉看向林青松,“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 林青松看着林雪棣的照片:“当时他可能有一个正在追或者正在交往的对象……” 唐婉打了响指:“对!他一定有一个正在追求的对象。” 任自闲站在厨房,她的手浸在水里,温水哗啦啦从她的手上划过。 她一直知道林青松在查林雪棣的死因,直到现在她才恍惚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 现在林青松还不知道她和林雪棣的关系,他之后会知道吗? 任自闲突然想起之前医生和她说过,林青松是一枚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把她打入深渊。 “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林青松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过来,他握住任自闲的手。 课题集训 “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林青松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过来,他握住任自闲的手。 林青松软语温存,任自闲听在耳朵里,就像是坠入冰窖一样彻骨寒冷。 她转头,林青松正带着笑意温和地看着她,任自闲一时之间忘了动作。 林青松或许是察觉到她的神色不对,伸手把她揽入怀里,轻轻抚摸她的背:“唐婉已经回去了。我俩是十号的机票,我们现在还有时间准备,有什么重要的可以现在提出来我们一起出去买。” 他能感受到任自闲正在轻微发抖,以为是她的抑郁症状又发作了。 这段时间他习惯了开解她,也习惯了她突然陷入思维怪圈。 小簋摇着尾巴叼着玩具过来,把玩偶放在任自闲的脚边,爪子搭在她的拖鞋上面。 林青松:“要带着小簋吗?小狗狗在寄养处好可怜啊。” 任自闲看着小簋,脸色又差了一分。 林青松惊觉她的状态不对,她就像是每一次呼吸都用尽了全力一样,身子也抖得越来越厉害 他这下彻底慌了,抱着任自闲轻声安抚:“没关系的,我在这里,你看着我。” 林青松轻轻吻她的额头,顺着她的鼻梁下移,精准地吻上她的唇。 他强迫任自闲仰头,看着她颤动的睫毛:“不要想了,难受就不要再想。” 任自闲突然伸手抱住他:“林青松……”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像是一遍一遍地在确认什么, “我在。”林青松回答。 “林青松……” “我在的。” “林……青松……” 林青松轻轻吻了吻她的唇瓣:“老公在的。” 任自闲低声:“我想要做。” 林青松有些意外,任自闲已经伸手攀上他的肩头,两人之间温度慢慢升高。 她的唇齿落在林青松脖颈肌肤上,不是特别熟练地引诱着。 林青松眼中欲火涌动,他压抑着冲动:“别浪,现在不行,我们去看医生……” 任自闲抬眼:“我想要。” 林青松按住她的头,用力吻进她的唇齿,甚至带着凶狠地掠夺着。 “我会弄疼你的。” 任自闲闭眼献上自己:“好。” 林青松按捺不住,将她横抱起来,扔在床上。 他想问任自闲在想什么,他想知道任自闲为什么难过。 但是在任自闲说出‘想要’二字的时候,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会一直陪在任自闲的身边,直到她愿意对他敞开所有心结。 他想要任自闲的全部,林青松想要任自闲满心满眼全是他。 …… 莫文教授的实验室这次会报名团队的文修比赛,所以莫文教授打算在年前做一次文修项目的专项突击训练。 这一次的比赛规模比历届都大,所以学校和各界也都格外重视。 许轩铭教授的推荐名额就任自闲一个,所以任自闲无论是作为莫文教授的学生,还是文修专业的研究生都应该参加这次的训练。 文修专业本来就是言大的王牌专业,在校的学生少说也有上百人。 而从中挑选出来的学生自然都是各个教授的得意弟子。 这次除了任自闲之外其他的全是研二以上的学生,其中房鹤和姚论也在其中。 之前李尚尚被曝出抄袭论文的丑闻,再加上莫文教授生病,房鹤和姚论作为她的组员自然被冷落了很长一段时间。 原本他们以为这次文修竞赛没他俩的份了,谁知道莫文教授怒气冲冲找到言大校长办公室。 任自闲听说,莫文教授当时拍着桌子:“我自己带的团队,我一个学生都没有入选,这像话吗?” 言大校长双手一摊:“没办法,我们这个名额已经订好了,而且你这两个学生,成绩虽然可圈可点,但是也不比其他学生优秀啊。” 房鹤和姚论是莫文教授亲自带的,自然知道他们有多少本事,不久之前这两人还只是研二的学生,如果现在不趁机参加比赛,这两人就真的没有前途了。 最后是莫文教授威胁不再带队,才让校长松口让两人去参加比赛的。 相对应的,另外两个学生就被公开刷了下来。 这两个学生是书画文修专业的程丽英教授,因为此时一连好几天程教授脸上连个笑影都没有。 任自闲第一天参加集训,莫文教授就让所有参加文修竞赛的学生坐在实验室里开会。 核心意思就是文修竞赛是全国性的比赛,不只是有学生参加,更有不少教授和学者报名。 更何况,这次文化局特别制定了民间修补艺人的预选赛。 民间又有多少巧夺天工的修补手艺接班人也都参与到这次文修竞赛来和他们同台竞技。 所以就算是在学校里获得了名额,也不能骄傲自满觉得自己技高一筹,要精进磨砺自己的本事才是最重要的。 莫文教授要求严格,一个早上给小组布置了四个课题,每一个都要求在三个小时之内找到解决方案。 他对待学生一视同仁,没有说是谁因为是谁的学生而有偏颇。 他手上的课题不是经典案例就是疑难杂症,仅仅四个小时就让这些还在读研究生的学生汗流浃背了。 午休时间只有半小时,任自闲没有胃口只吃了些燕麦棒,其他人也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在实验室呆着。 一个男生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上还在用pad查资料:“真是的,这个修复手法已经十年没有用过了,还学这个干嘛?” 他叫钱郭凯,是程丽英教授的研三学生。 和他相熟识的学姐扯了扯他的袖子:“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莫文教授是行业翘楚,能跟着老前辈学习古法是你的福气,更何况这种手艺虽然比不上最新科技有效简便,但是不了解其中的原理我们怎么能举一反三呢?” 她这样说着,但是眼睛挤眉弄眼的。 钱郭凯自然知道她的意思,瘪了瘪嘴,继续查资料去了。 虽然课题繁复,但是莫文教授是从来不主张加班的,在规定的时间之内要是想不出来他也不寄希望于他们之后能解,所以规定时间一到就开始剔除方案和解析。 久而久之,任自闲也光明正大地开始提出自己设想的方案,毕竟这是个只看实力的地方。 刁难 其实大家都知道莫文教授是老牌教授,这种古法手艺人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能用传统技法做出来的,他们都尽量不会用科技。 但是每个人对待事物的看法不同,就比如以程丽英教授为代表的不少研究学者就认为现代科学技术是足以覆盖古法技艺的,而程丽英教授研究方向就是现代科学技术修复方面。 莫文教授从不阻止课题小组相互之间交流,相互碰撞之间思维常常会迸发新的想法,所以他不会经常在实验室,而是给小组成员相对自由的空间。 两天下来,其他学生渐渐也知道莫文教授的行事准则,一改之前的拘谨开始自由研究起来。 钱郭凯是其中年龄最大的,他研二的时候接到了实习的通知,所以走特殊流程休学过一年。 所以他以学长自居,自己又有实战经验,觉得高人一等。 “既然莫文教授教大家学习古法传统手艺,”钱郭凯趁着莫文教授不在的时候道,“我觉得我也不该藏私,我们实验室研究的最新技术也应该拿出来共享。” 钱郭凯将准备好的ppt调出来:“这是我们其中一项研究——三维成型检测。众所周知,要修复极其容易损坏的文化遗产,最主要的难点是处理残破部分。目前我们可以利用三维成像技术探测物体表面,现有的机械最多能精准到微毫。如此一来可以进行全方面的文物问诊,配合数控加工和打印技术可以复制更多的大件文物,例如刘王墓的整体架构和钦朱盘龙寺。” 房鹤道:“但这是复制并非修复。” 钱郭凯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晃否认:“不不不,修复和复制本身其实就是同一课题。例如你手边的青铜。” 他走过去将青铜器皿拿在手上:“如果这个青铜双耳盏的一只耳丢失,那我们就可以利用复制技术将这只耳复制粘合,之后它还是一整个完整的双耳盏。所以我认为三维成型技术才是未来的重点突破项目。” 任自闲拧眉:“但如果是没有可参考的模板,这个复制技术就不能使用。” 钱郭凯看了一眼任自闲:“何出此言?” 任自闲站起来:“学长说得十分清楚,但是如果没有任何的模板可以作为参考,又要怎么样确定我们所复制的是否正确。比如我们普遍认为这个青铜双耳盏是对称的,但如果当时制作的时候就不是对称的,而一边损坏丢失,我们如果如法炮制,那就和原来的文物不同了。我认为如果太过明显的缺损直接保留残缺部分会更好。” 钱郭凯上下打量了任自闲:“你叫什么名字?” “任自闲。”任自闲不卑不亢。 “哦~”钱郭凯阴阳怪气医生,“原来你就是任自闲。原来是这次把学长学姐抛弃,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巴结了许教授的女学霸啊。” 任自闲自然听出他的阴阳怪气,并没有搭他的话。 钱郭凯随手展示下一页的教案:“这是我们和程丽英教授共同研究的课题,你的意思是我们都是瞎耽误功夫吗?” 任自闲回答:“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在阐述我的观点:如果单纯认为青铜或者其他器皿文物都是对称结构,是否太过草率。” 程丽英教授原本有三个学生被选入竞赛组,然而因为莫文教授被挤走了两个。 钱郭凯因为恩师受了委屈正憋屈呢,此时任自闲一头撞了上来,他正好打压一下莫文教授门徒的气势。 只听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你以为你是个人竞赛的选手就可以目中无人了?我还是你的学长呢!我们这个项目是言大备案,又经过文化局批准经费的正经研究,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指手画脚?那你倒是说说,这个项目哪里不行?还是说你只是想要找茬?!” 瞬间整个实验室鸦雀无声,房鹤和姚论对视一眼,隐约觉得此事不对,他们站在任自闲身后,扯着她的衣袖低声道:“别说了。” “我认为您的研究具有局限性,并不像您所说的那样普遍适用。”任自闲做电脑上面投射出刘王墓的照片,“上个世纪末期刘王墓被发现,墓穴之中最重要的棺椁在三个月之后被发掘,如图,虽然整体墓穴呈现方形结构,但是其中关卡不少。墓穴东侧因为靠着山体,所以机关并不如西侧多,在墓穴的支撑构架也多用榫卯结构。” 任自闲找出一个榫卯结构的动态示意图,“像是这种结构虽然外部看上去是对称的,但是在内部却错综复杂不能一概而论。如果按照您的理论左右炮制,那么到最后肯定无法还原。如果说这是你的项目你应该非常清楚它的局限性,但是你却说三维项目是未来的重点,可见你确实对这个项目不熟。” 一室寂静,钱郭凯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半天说不出来话。 而其他人经过任自闲这样一提点,自然就清楚,钱郭凯是将教授的项目拿出来唬人的,一时之间各种审视的眼神投向钱郭凯。 …… 因为原本就是特殊的集训,所以下班时间比平时早,任自闲到家的时候,林青松正在厨房围着围裙炖汤。 有这段时间的照顾,他已经能做几样拿手菜了。 见任自闲回来,连忙关了火迎上来:“我听说你被刁难了。” 关于任自闲的事情,林青松自然是格外上心,他递给任自闲一杯温水。 任自闲看了他一眼:“也没什么。不过是想打压莫文教授的气焰罢了。” 林青松早就知道来龙去脉,他摸了摸任自闲的脸道:“你反应很快,那个项目是明年就要暂停的,本身就没有什么价值。” “所以那个学长才这个时候拿出来,第一个试试参赛人员的深浅,如果都没有人能看出来。程丽英教授自然有办法让校长换人。”任自闲说,“其实我今天也没打算直接和他争辩,毕竟我和他没有利益冲突。” 林青松一挑眉:“那你原本打算怎么办?” 别傻了 “我又不是什么好心人。”任自闲摊手:“正在进行中的项目提前披露是要向主办单位报备的,更何况这个项目是文化局批款。不管后续有没有用,他们都不会放任无关人员私自公布内容。这可涉及国家机密。” 林青松嗤得一声笑出来:“也算你反应快,要是闹到明面上,对谁都不好,到时候说不定那个姓程的教授也要负责。不过我听说这个学长家里有些关系,不然他也不会研二就被保送项目。” 任自闲抬头问:“有些什么关系?” 林青松轻笑:“他爸是你们学校器材供应的合作商。” 任自闲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要推进三维的项目,原来是因为器械是他家提供的。” “聪明。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大不了你老公去争取一下学校用具。”林青松蹬鼻子上脸道:“你要是想谢谢我那就以身相许试试。美人计或者是什么计你用一下试试。我肯定上钩,我保证。” 任自闲有些无语,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林青松伸手勾住她的手指,轻声叹息:“你什么时候能到我的项目上面,让我光明正大地罩着你?” 任自闲没有说话。 林青松把她拥抱在怀里,声音贴在她的耳边:“任自闲,你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名分?” 从前他最看不起这种舔狗行为,但是如果放到他和任自闲之间,他自己就甘之如饴。 林青松不喜欢这种没有进度条的攻略行为,他有时候在想如果当时在宴会上第一次遇到任自闲的不是他,而是其他人。 任自闲是不是会将满腔爱意都倾洒在其他人身上。 她太优秀了,优秀得让林青松满足也让林青松慌乱。 任自闲在他的怀里安静地带着,小簋在阳台外面挠门,一室温情寂静。 片刻之后她才拍拍林青松的肩膀示意他放开自己。 林青松早知道结果还是站起身,欲盖弥彰:“今天吃清蒸牛肉吧,我想吃了。” 他刚一转身,任自闲就勾上了他的手:“等我……” 林青松回头就见任自闲神情认真:“等我把手上的事情解决掉……” 林青松静静听她说。 任自闲的声音有些干,又说了一次:“等我把事情解决掉,我要是投林氏的简历会通过吗?” …… 自从慈善晚宴之后,简昉舒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 她接手了意汇文修公司,手上却没什么正经项目。 开公司不进则退,如果长时间没有进项,就只能被同行碾压。 慈善晚宴当天在场不只是有上流人士,更有不少媒体报社,第二天林青松和秦怀合作的事情就报上了热搜。 而不知道是否有人暗自授意,林青松和简昉舒竞拍同一件瓷器拍品的事情也被刊登在头条上面。 有心人都看得出来林青松不肯和简氏合作。 无论他是于公还是于私都足以让其他人暗自揣测一番。 其他的小公司权衡之下只能尽量避开和简昉舒的合作。 连最开始已经协定好的项目,对方负责人也找了各种理由一拖再拖,只为了再观望一下风向。 简昉舒身心俱疲,她提前给公司放了假,打电话给林青松想要约他见一次面。 “简小姐,林总最近都没有在公司。”王琦说话客气又周到,“文修项目的事情已经全部交给了经理,就算您现在找到了林总,他应该也不清楚合作细节。” 简昉舒多次被拒绝,也没有生气,只道:“那就请您找个合适的时间和他说我想请他和……嫂子吃饭。” 王琦答应下来。 简昉舒自然也没有理由在林氏大厦守着。 两家公司明明离得不远,但是简昉舒却觉得犹如天堑。 不少人偷偷议论简昉舒的行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一些微妙。 简昉舒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照常挺胸抬头地从林氏大楼里面出来,她拿出电话,那个没有备注的电话依旧没有接听。 她鬼使神差地脚步一拐去了唐氏。 唐婉是个女强人,唐氏上下现在都是她在搭理,过几天就要给员工放假,她现在正在看年底的汇总报表。 简昉舒被她的助理领进来的时候,唐婉虽然意外却也是意料之中。 “糖丸。”简昉舒喝了一口咖啡,话不知道从何开始说起。 她和唐婉原本就不太熟悉,只是因为林青松才勉强有几分交情。 现在整个言市都传遍了,林青松为女友捐出价值千万的红宝石项链,挥手抛洒千金只为博得红颜一笑。 这是多大的阵势,连同当事人任自闲也都成为了人们饭后谈资。 林青松身边从来不缺人,然而扒来扒去除了当年和简昉舒林雪棣的三人狗血恋情之外,其他绯闻都不值一提。 久而久之众人也都聚焦到简昉舒身上。 简昉舒是什么人?那是祝景岚钦点的儿媳妇,本人优秀明媚张扬,是简从伟的掌上明珠。 当年林青松为了她险些和家里决裂,这么多年的情人都和简昉舒神似形似。 然而现在一切问题都已经迎刃而解,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旧情复燃之时。 林青松为任自闲一掷千金将这种流言撇得干干净净——他明目张胆地告诉所有人,他现在有对象,叫任自闲。 任自闲的优秀让众人都明白了一个道理:林青松绝对是认真的,任自闲会成为他的伴侣、 唐婉自然知道简昉舒所谓何来,但她还是问道:“你怎么了?” 简昉舒张了张口,片刻之后才说:“你能帮我联系林青松吗?我想让他帮忙救救我的公司……” 唐婉其实知道简昉舒最近的情况,意汇文修是简从伟紧急注资的公司,除了名头亮一点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的可取之处,更何况简昉舒从没有接触过公司经营,自然是比其他人更加吃力。 “你想我怎么办?”唐婉喝了一口咖啡,直视简昉舒,“舒舒,你知道的,现在经营公司已经不是有钱大家一起赚的时期了。空手套白狼是行不通的。” 心动 唐婉看着简昉舒淡淡地阐述事实:“我不相信你不清楚简叔叔想要怎么做,简氏没有给意汇文修任何的支持,说白了意汇文修只是你们简氏的一个空壳分公司罢了。那些合作项目不用我看也知道,条款肯定是全部有利于简氏。” 简昉舒的指尖微微一颤,她当然看过那些条款。 简从伟打的什么主意她从一开始就一清二楚。 唐婉站起来坐到简昉舒身边:“舒舒。我知道你夹在中间很不好受,但是你难道要一直这样听你爸的话吗?” 简昉舒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唐婉道:“自从你回来之后,简叔叔一直在对外暗示将和林青松联姻,意汇文修也因此获得了不少不明所以的合同订单,难道你觉得这是好事吗?清醒一点吧舒舒,林青松对任自闲不是玩玩而已,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你有没有想过你在这个故事扮演什么角色?倒贴的小三还是阴魂不散的前任?” 唐婉说话非常不客气,她直接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在学校里、在我们周围,谁都会疑惑简昉舒怎么看上了林青松那个闷葫芦。什么时候你开始没有你的骄傲了?” 简昉舒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已经忘记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了。” 唐婉轻轻握住她的手:“你知道吗?林青松曾经和我们说过他喜欢上你的契机。” 其实林青松和简昉舒虽然是很早就知道了对方,但是第一次接触是在中学的修学旅行上面,简昉舒帮林青松挑选了送给林雪棣的礼物。 而后因为这件事两个人顺利变成了点头之交的关系。 林青松平日内敛低调,一般和唐婉、苏晔走在一起,所以能和他称得上是朋友的人确实不多。 而两人第一次有正式的交集却是在学校的周年庆表演上面。 林青松被安排为一场节目的小提琴演奏,而简昉舒则是那场节目的独舞。 学校校庆之后,就是他们这一届冲刺高考的一年,所以这也算是他们为母校献上的礼物,不止是学生,就连老师也是异常重视。 在校学生的家长都受邀参加,就连教育局也派了领导来视察。 校长觉得这是个宣传学校的好时机,所以就联系了媒体来进行拍照采访。 给林青松他们安排的节目作为压轴表演自然需要万无一失。 林凯风一向不喜欢林青松做这些无用功,自然是反对,所以林青松也没有打算让林凯风知道。 而祝景岚推脱工作忙也不打算来,林青松淡然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你爸妈他们不来啊?”简昉舒坐在大礼堂高高的台子上面吃着薯片,“真可惜。” 林青松在一边擦着自己的琴:“有什么可惜的。” 他的语气淡然,简昉舒一愣,突然将一块薯片塞进嘴里:“你这话倒是和我爸说的话一样,他也觉得没有用。” 林青松听着没有说话,简昉舒叹息一口气:“我爸想让我学习文物修复,他说之后的官方肯定会扶持这个行业。” “蛮好的。”林青松中肯地说了一句。 简昉舒拍了拍手上的残渣,拿出手帕擦干净手,轻轻哼道:“好什么啊好,整天面对着那些又丑又土的文物,把自己弄得一身的灰,这有什么好的?” “但是你爸让你去学的吧。”林青松没有评价文物修复的专业好还是不好。 简昉舒摊手:“是啊,他让我学我就一定要听话吗?” 林青松问:“那你想要学什么?” 简昉舒抬起她洁白的手腕,上面是一串黄钻石手链。 她将手链摘下来对准阳光,晶莹剔透的手链透着光线折射出五彩的光芒投到地上,就像是彩虹一样。 她说:“我想要去更闪亮的地方,我想要学珠宝设计。我觉得我能设计出更加璀璨的作品。我才不要听他的话。” 林青松看着她灿烂的笑容,问:“你想怎么样?” 简昉舒狡黠一笑:“我爸最疼我了,只要我和他好好说,他肯定能答应的。” 林青松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后来听说简昉舒和简从伟闹得不太愉快,在大学的问题上简从伟非常坚决。 简昉舒在之后的几次排练上虽然一如既往,但林青松总觉得她的笑容勉强。 后来他才知道简昉舒因为分科的问题从家里离家出走,而简从伟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哄着她,只随她在朋友家里住着。 林青松对别人的事情不太上心,但简昉舒是个自来熟,擅自把两人的关系定性为朋友。 因为林青松低调不多事的性格,总是和他说很多。 学校的庆典如期举行,无论简昉舒和简从伟如何闹别扭,简从伟还是来了。 他板着脸坐在大礼堂的第二排,面前是空置的位置——第一排正中是预留给林青松父母的位置。 就像林青松预料的那样,林凯风从始至终都没有露过面。 “你爸真的不来啊?”简昉舒在后台悄悄往前面看。 她穿着裙摆摇曳的舞裙,胸前的碎钻闪闪发光,俨然是一个小公主的模样。 林青松再次检查了小提琴:“没事。” “我准备和我爸抗衡到底,”简昉舒撇了撇嘴,突然她眼中狡黠的光芒一闪,“林青松,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林青松抬眸:“我帮不上你的忙。”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要搞砸这次表演罢了。”简昉舒笑得像是个准备恶作剧的小狐狸。 到最后简昉舒都没有告诉林青松她要做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抬手拍了拍林青松的肩膀:“我相信你。” 林青松心中不安地上了舞台,这首曲子是他练习了半个月的作品,断然没有出错的道理。 台下的观众屏息静气地听着,每个人神情都是平和的欣赏。 聚光灯照在他的脸上,让他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简昉舒刚刚是什么意思? 小提琴的琴声行云流水,配合着简昉舒的舞蹈是一场盛大的视听盛宴。 林青松轻轻将弓弦拉动,一节结束,两秒钟的停顿是为了让观众有个松缓,简昉舒的脚尖轻轻点在木质地板上。 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林青松突然看向简昉舒,只见后者冲着他轻轻一笑,眼中全是期待。 你清醒一点吧 紧接着,简昉舒双臂挥舞,舞姿一改之前的优雅翩然,她以脚尖作为鼓点,摆动长裙,将原本圆舞曲的旋律强行加快了节奏。 原本游刃有余的氛围在她的打断之下全被破坏,整个舞蹈变得凌乱无序。 台下不少观众已经露出惊愕的神色,显然明了简昉舒是临时起意的 而台下负责编舞的老师和其他参与的工作人员已经乱作一团,简昉舒的行为在他们的预想之外。 编舞老师立刻冲到舞台一侧,在简昉舒能看到的地方疯狂挥舞着手臂,试图和她沟通。 简昉舒看到了老师,却没有理会,一个眼神递给了林青松。 “林青松,我相信你。” 上台之前她这样说。 鬼使神差地,林青松手腕抬起,与寻常练习不同的旋律从他的指尖飞出。 他决定跟上简昉舒的步伐! 编舞老师听见林青松肆意改变的旋律,悬着的心终于摔成了碎片,她脸色惨白。 这么正式的场合这两个孩子竟然敢胡闹! 要不是其他人搀着老师,她可能已经晕倒过去了。 台下的记者几乎一瞬间冲到了前排,闪光灯咔嚓咔嚓地疯狂闪动。 简昉舒穿着白裙在台上舞态生风,林青松全神贯注地看着她的动作,乐曲旋律跟着简昉舒的舞步翩翩起舞,生怕跟错了一点点。 台下众人全都被眼前的‘意外’震惊了,他们两个的即兴表演就像是火焰一样突然灼烧了整个会场。 林青松的心跳随着简昉舒的舞姿疯狂跳动,心跳一下一下地鼓动,就像是要突破他的胸膛一样。 她是这个意思…… 简昉舒相信自己肯定会帮她,也相信自己能跟上她的即兴表演! 台下简从伟的神情已经从错愕转变为了惊异。 从台上其他人和台下老师的慌乱能看出,这两个孩子没有和任何人通过气。 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他们竟然敢直接冒险! 林青松手心捏着汗,舞台灯光不再冰冷,光芒照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滚烫的热浪一样。 在这个时刻,他和简昉舒都是自由的! 一曲结束,林青松微微喘息,停下了手中的弓弦。 他看着简昉舒,后者比他更狼狈,汗水沾湿了她的头发。 简昉舒转过头来冲着他笑,脸色红润,眼里像是有星星。 她牵起林青松的手谢幕,台下突然爆发出雷动般的掌声。 林青松的手微微颤动,心如擂鼓。 “你曾经是那么耀眼的一个人。”唐婉握着简昉舒的手,发现她的手有些冰凉,“你是从什么时候不再反抗简叔叔了?” 简昉舒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 唐婉道:“那场表演连我都觉得振奋激情,更何况是林青松。从那时起,他就开始留意你的一举一动。而简叔叔也像是在那次表演之中明白了你的心意,竟然真的松口让你去学珠宝设计。你看,一切都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样?” 简昉舒声音有些哑:“我知道我爸做得不对,但是当年他被我气进医院……” 唐婉打断她的话:“所以你就让他随意操控你的人生吗?你到底是因为害怕你爸再次被你气进医院,还是你根本就觉得自己如果脱离简叔叔就没有兜底的保障?!” 简昉舒愣住了。 “你清醒一点吧,舒舒。”唐婉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人能一直为你兜底,也没有谁会一直等你。林青松当年那么喜欢你,他为了你和家里决裂,结果你却一条分手的短信彻底断了他和你的退路,而如今你因为你家公司的事情去求他,你想过他应该怎么和任自闲解释吗?还是说你也觉得林青松找了那么多替身就是对你余情未了?” 唐婉继续说:“当年他喜欢的就是张扬自信,敢说出拒绝的简昉舒。而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 “你和任自闲认识吗?”简昉舒突然问,“她是什么样的人?” 唐婉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问:“既然我说了这个话,我也是把你当朋友。有些事情本来我是不应该说的。你难道真的没有想过为什么自从你一次表演之后,简叔叔就一改态度随你去学珠宝设计吗?” 简昉舒歪了歪头,像是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紧接着唐婉道:“你想想你和林青松交往简叔叔最开始是没有任何反对的。在祝阿姨表示将由林雪棣继承祝家之后,简叔叔突然开始反对你和林青松的事情。” 简昉舒突然站起来,她的脸色都变了:“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爸同意我去学珠宝设计不是因为我说服他,而是他看见了林青松?” 唐婉已经当了恶人点破这件事,索性说清楚:“舒舒,你真的以为你是从简叔叔被送进医院之后才妥协的吗?” 简昉舒脸色有些发白:“不是这样的,我和林青松的恋爱是纯粹的……我没有蓄意接近过他……” 唐婉看着动摇的简昉舒:“无论你是否这样想,在林青松眼里事实都是如此。” 是啊……简昉舒退后一步,自从她接受了简从伟的安排,她最开始和林青松的交往就变得不再纯粹。 简昉舒心事重重地从唐氏的公司出来,她捏着手机习惯性地就要打电话,然而当看到那串熟悉的电话号码,她却怎么样都按不下去了。 简昉舒越是为了公司去找林青松,越是消磨他们之间仅剩下的情分。 她苦笑着,唐婉也已经不再是只会读书的那个小女孩了,连唐婉都能看清的事情,林青松身在其中只会想得更多。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只有她还停留在原地不曾有一丝丝的长进。 简昉舒站在车水马龙的繁华路段,身边是各色的白领匆匆而过。 她曾经最讨厌这样一板一眼的生活,她曾经信誓旦旦地告诉林青松,她简昉舒要成为最好的珠宝设计师,她要她的珠宝成为世界名作。 但现在她什么都没能做到。 简昉舒没有回家,反而是直接去了简氏公司。 简从伟的助理没想到她会来,只能让她先等一等:“简董正在和seymor公司的人接洽,只怕得等等了。” 简昉舒有些疑惑:“seymor?” 裙带关系 seymor是目前为止国内外最权威的专业鉴定公司之一,从上个世纪就已经投入古董鉴定与开发行业,拥有最精准的鉴定描摹器械和鉴定设备。 在他们最顶尖的检测手段下,无论是裂缝还是霉菌都一览无余,就连最权威的鉴定专家也难以做到如此细致。 这家公司在国内外都享有盛誉,精准、安全、权威是他们的代表词。 只是简昉舒不知道seymor和简氏有什么商务往来。 简昉舒在助理办公室里等了一个来小时,她原本气势汹汹准备来质问简从伟,但在这一个小时之内她想了很多。 无论简从伟当初如何想,现在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简昉舒再追究前尘往事也无济于事。 而就在这时,助理通知简昉舒,简从伟可以见她了。 一个人高马大的栗发男人从简从伟的办公室里面出来,胸前带着临时访问的牌子。 他湛蓝色的眼睛上下打量了简昉舒一番。 男人的视线不是特别友好,简昉舒拧着眉刚要发作,就听男人问:“你就是简昉舒?” 他的语气沉沉,能明显感到傲气。 简昉舒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问助理:“这位是?” 助理连忙介绍:“这位是seymor公司代表库里先生。” 库里中文十分流利,他道:“我们之后还有合作机会,先行告辞。” 库里大步流星地离开,简昉舒问助理:“之后合作是什么意思?” 助理一愣:“董事长没有和您说明吗?” 简昉舒拧着眉:“他们要和意汇合作?” 简从伟没有和简昉舒说,那么助理也不敢多言,只将简昉舒请进了办公室。 简从伟戴着眼镜,正在翻看厚厚一本资料,简昉舒眼尖地看到了封面上seymor的标志。 她坐在沙发上问:“seymor公司的人来合作为什么不通知我?” seymor最近几年的工作都在往精密仪器检测方面活动,而文物检测是他们的重点项目。 按理来说,简昉舒才是意汇的主要负责人,无论是合作还是洽谈都应该她在场才对。 简从伟摘下眼镜,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道:“我听说你让意汇的员工提前过年了?” 简昉舒答:“是,反正也没有正经项目,不如放假让员工好好休息。” 简从伟脸色一凝:“胡闹!公司给他们开工资,那就算是放假也要扎在公司直到最后一刻,早早放假岂不是让其他潜在合作伙伴觉得我们不思进取?” 简昉舒不想因为这种小事情和简从伟吵,她转回之前的那个话题:“seymor公司的人和我说之后有合作的机会,是不是应该先和我商量一下?” 明面上来说她还是意汇的负责人,库里作为seymor的代表,既没有去意汇公司,也没和她联系。 甚至要合作的事情简昉舒都不知道。 “没什么。”简从伟把资料合上,语气无所谓道,“公司的运营你不用操心,你也不懂。你有这个时间可以约林青松出来吃个饭,解释一下上次宴会上面的误会,只要他肯拉咱们一把,那么我还用得着到处求人吗?” “爸,上次的事情有什么误会?”简昉舒拧着眉头,“无论是四成让利想要抢他的项目还是企图截胡接近乌元帅,哪一件事都不是单纯的误会。” 简氏的想法昭然若揭,精神类药品研发的项目想要插手,而文物修复也想做。 到头来两个项目一个都没有捞着,现在不少人在看简氏的笑话。 简从伟一哽,眉毛竖起:“怎么说话的?你老实说,最近和小林怎么样了?” 简从伟问得很直接,简昉舒自然也是直接地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您就不要再在这方面想办法了。” 简从伟一巴掌拍在桌上:“女朋友?我和你说过多少次,那就是个小情人,连名分都没有,算什么正经女朋友?我看小林对你还有心思,否则也不会找那么多和你长得像的情人。有时候,这种事情该利用就要利用……” “利用?”简昉舒听不下去,“您的意思是要把女儿卖了换您公司的前途吗?” 简从伟脸色铁青站起来:“你到底在别扭什么?你对他有情,他对你有意,就因为陈年旧事你们要介怀多久?现在他弟弟也死了,他也继承了祝……” “爸!”简昉舒忍无可忍打断了他,“能不提这件事吗?” 她的声音就像是压抑了许久终于爆发,带着些许颤抖:“你只知道让我去求林青松,我和他已经结束了你知不知道!在四年前就结束了!” 简从伟看着简昉舒眼中怒气汹涌。 简昉舒站起来:“爸,我们这次拿不下项目还可以准备一下拿下一次的,为什么一定要去走关系呢!求人办事哪有长久的?” 简从伟:“只要你成为祝家的媳妇,我们自然可以拿下项目……还是说你担心那个姓任的?你放心林青松和她不会长久的,这次文修竞赛seymor公司会和意汇合作,到时候你和林青松发个就有接触的机会了。你们两人有旧情,他对你又念念不忘……” 简昉舒忍不住声音大了起来:“爸!你是让我去勾引林青松吗?!” 简从伟不赞同地道:“什么叫勾引?难道你不是对林青松旧情难舍吗?” 简昉舒此时真的按捺不住哭出声:“爸!我不想这样!我不想要靠着林青松走一辈子!我可以学好的,意汇我可以管理好的,我想自己试一试,你相信我。” 她声音哽咽:“我真的不想要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 自从任自闲松口要和林青松出去过春节之后,林青松每天都乐呵呵地安排公司的琐事,以确保他和任自闲的旅途没有任何人打扰。 一连好几天,林氏的氛围让人感觉如沐春风,就连王琦都快看不下去林青松四处散发的恋爱酸臭了。 “这次过年之后没几天就是文修竞赛的初选预赛了,所以这些资料让负责人再核实一遍。” 失约了 林青松安排着年后的工作,“还有这次参赛者入住的酒店要和主办方工作人员入住的酒店分开,瓜田李下的事情尽量避免吧。” 王琦一听就拧眉:“那任小姐和您的住所怎么处理?” “还是分开,”林青松道,“要是她拿了第一名被怀疑是我走后门就不好了。” 林青松站起来和王琦道:“我先回去,有什么事情给我发消息。” 他准时下班,开了车去言大接任自闲。 莫文教授的实验室是不对外开放的,所以林青松只能在言大门口等着。 他倚靠在车门上摆弄他的手机,心情很好的样子。 帅哥配豪车,不少学生路过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上瞟。 林青松习惯了注视,毫不在意地一边留意校门口一边看着手机。 任自闲出现在校门口的时候,林青松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 “今天怎么有些晚?”林青松给任自闲系好安全带,问道。 任自闲神色平静:“之前那个学长被处分了,莫文教授开了个短会。” 钱郭凯忍不下这口气,他家里也是一个护短的,直接找上了言大的校长控诉任自闲借题发挥,仗着是莫文教授的学生轻视研究项目。 而显然言大还是很清楚任自闲背后到底是谁,并没有偏听偏信。 很快就在言大内部发了通知:集体项目成果不得私自带出演示,钱郭凯记处分一次。 这件事就算是解决掉了,团队还没崭露头角就闹出这种事情,莫文教授发了好大的脾气。 将钱郭凯骂了个狗血淋头,就算是程教授也说不出求情的话。 “回家吧。”任自闲不打算在没有必要的人身上浪费心神,直接和林青松道,“我有一封邮件需要发。” 林青松点头:“旅行的事情我已经差不多安排好了,我们就大年三十的时候从言市飞去蓉市,你不是喜欢吃之前的那个雪花鸡淖吗?我们去吃正宗的。” 任自闲点头:“好。” “然后可以在蓉市玩两天,我看了时间,正好可以赶上川剧乐团的年终封箱表演,所以我们当天就可以看表演。”林青松查了不少时间的攻略,详细和任自闲说,“然后我们第二天可以去峨山看金丝猴和日出。” 任自闲:“日出?” “是啊,”林青松调出资料给她看,“你看峨山的金顶日出是最出名的。” 任自闲看着林青松给她看的照片,金色的云海翻涌,一轮新日从山巅缓缓升起,壮阔而又美丽。 “我们提前一天入住温泉酒店就行了,然后第二天就会有人送我们上山,”林青松事无巨细地说,“如果你还想呆呆我们就可以去参观山脚的古寺,据说山下的古寺求姻缘特别灵。” “之后我们就可以沿着高速一路进藏了。”林青松发现任自闲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就多说一些,“日光城的光照充足所以也不用担心冬天太冷。” “冬天是旅游淡季吧。”任自闲问。 “是啊,但是冬天有冬天的好处,我们避开其他游客可以好好地玩。”林青松道,“冬天的神山圣水自有一番韵味。据说是全球最纯净的天空湖泊,我们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任自闲听着林青松的安排,时不时问一两句,两人就这样规划着自己的假期,就像一对普通的情侣。 吃完饭之后,林青松自告奋勇地去洗碗,任自闲坐在电脑桌前发呆。 她确实有一封邮件要送出,收件人是一串乱码。 任自闲看着那串乱码发呆,手边是林青松发给她的旅行攻略。 她仔仔细细一字一句地将那篇小两千字的攻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从言市出发,经过蓉市进藏,他做好了一切准备,不仅仅是行李物品要打包带好,甚至是连下了飞机之后去哪里吃饭都有好几个选项。 林青松甚至考虑到了任自闲可能刚进入蓉市就不想往前走了的情况,将蓉市的攻略一并做了。 他准备得十分充分,任自闲嘴角略微勾起,前几天林青松半夜不睡觉点着小夜灯就在亲自做旅游攻略。 任自闲将手机息屏,攻略消失在黑暗之中,她点击邮件发送按钮,随着图标的旋转,一封邮件被发送出去:【我会准时参加集训。】 对面的邮件回复得很快:【好的,那请您于十号上午九点前往如下地址:xxxx……】 十号……是大年三十的那天。 任自闲看了林青松一眼,对方正哼着歌洗碗,小簋以为林青松在做饭,守在他的脚边,白色的尾巴激动地摇。 林青松俯下身子,把小簋的两只爪子抓住问:“小簋小簋~想不想和我们一起去旅行啊?小狗狗有专用坐哦~” 小簋以为林青松在和它玩,尾巴摇出残影。 任自闲轻轻勾了勾唇角。 …… 十号早上,任自闲从睡梦中醒来,林青松将她搂在怀里以绝对的姿势将她保护起来。 任自闲从他的怀里钻出去,去厨房做了两碗小馄饨。 两勺高汤配合着虾油,鲜香扑鼻唇齿留香。 林青松揽住她:“我要去公司一趟,晚上直接在机场见。我已经让王琦定好机票到时候他会在那里等我们。” 任自闲轻轻贴上他的面颊:“好。” “真乖。”林青松在她的唇上一吻。 晚上七点。 林青松在机场接到王琦的点数:“林总,任小姐和您在一起吗?” “没有,你不是去接她了吗?”林青松有些疑惑,走到稍微安静的地方,“她没有在言大吗?” “我去言大接人,她的同学说她今天没有来。”王琦道,“我去小区发现行李已经不见了。” 林青松道:“没事,可能是她自己来了,我给她打个电话。” 林青松给任自闲打电话,对面是留言信箱。 今天晚上是除夕,回家过年的人几乎将整个大厅全部占满,林青松坐在高等贵宾室也能听到外面嘈杂的人声。 他的脸色有些变了,抿起嘴唇压下不安,不间断地给任自闲打电话。 终于在最后一通电话里面,任自闲关了机。 任自闲,失约了…… 失踪 任自闲失踪了,林青松第一时间报了警,然而所有的监控资料都显示任自闲是自己离开的。 她就像是往常一样带着上班的包和林青松告别进了言大,并没有正常去实验室,反而是转了个弯绕过食堂从学校的西门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任小姐上车之前和轿车里面的人打了一个招呼。”警察把监控调取出来给林青松看,“由此可以判断任小姐应该和车上的人认识。” 这种情况不属于是绑架或者失踪,所以警察局不会浪费警力。 林青松心中不安越来越盛:“上次她失踪的时候也是自己上的出租车,这不能说明什么。” 警察拧眉,在心里叹息一口气,耐着性子问:“您怀疑这次的绑匪和之前的绑匪是同一伙人?” “完全有这个可能。任自闲是之前绑架案的当事人,在绑匪还没有落网的情况下,我认为你们应该提供应该的保护。”林青松站起来道,“她和我约定好要出去旅行,绝对不会食言!” 春节期间原本警察事情就多,这件事在他们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林青松发动了所有人去查这辆车的记录,不管是监控还是行车记录仪都一无所获。 这辆车就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一样。 苏晔给唐婉打了个电话:“林青松怎么样?” 自从慈善晚宴之后,苏晔没有和唐婉私下联系,此时他打电话过来唐婉也有些惊讶。 她和上门拜年的亲戚比了个手势,走到安静地方和苏晔通话。 “不清楚,”唐婉低声道,“这几天都放假了,所以我也联系不上他。他没有回林家肯定就在金海。” 苏晔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问:“要……要一起去看看他吗?” “嗯?”唐婉有些疑惑,“今天是大年初一。” 苏晔说:“我知道,他的情况我比较担心。”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唐婉也欣然同意,她和家人打了个招呼就驱车出门接苏晔。 苏晔鲜少地精心打扮了一番,暖色调的大衣配着小羊绒毛衣暖和又精致。 见唐婉打量他,苏晔道:“过年嘛,穿点喜庆的。” “好。”唐婉轻笑,在来的路上她还在想怎么样和苏晔打招呼,之前两人在宴会上不欢而散,现在在车上只能避开婚约的话题随便闲聊。 唐婉找话题从之前客户推荐好吃的烧烤店,聊到最近助理家的柯基生了四只狗崽。 苏晔兴致缺缺,没几句话唐婉也聊不下去了。 苏晔突然问:“林青松和简昉舒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婉直视前方专心开车:“你听说什么了?” 苏晔轻声哼了一声:“上次晚会我就看出来了,简昉舒想要再续前缘,但是林青松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唐婉操纵方向盘拐入金海:“你知道就好,在林青松面前千万别乱说话,否则到时候我也救不了你。” 因为新春过节,金海内外新装饰了一番,原本这就是别墅群自然有专门的人员打理,越是往上流阶层走,越是重视这种仪式感。 唯独林青松的别墅没有一点节日氛围。 唐婉和苏晔说,“任自闲失踪的时候,林青松正在机场等她一起去旅行,这是他们之前就定下的行程,后来林青松没日没夜盯着警察局找人,不知道有没有吃饭。” 苏晔道:“那么大人了,难道还不知道吃饭么?” 两人推开门,小簋立刻就蹿了过来,它在两人脚下闻了闻,随后冲着楼上汪汪直叫唤。 “你爹在楼上吗?”唐婉问。 小簋认识唐婉,但小脑瓜没有理解她问的是什么,只绷直了身子要往她身上扑,被苏晔拎着脖子拿开了:“我们先上去吧。” 两人在书房找到林青松的时候,他正在看任自闲失踪上的监控视频。 他神色有些憔悴,但精神还是不错的,原本为了和任自闲旅行加急处理了所有的工作还找了攻略,让他整个人处于一种疲惫的紧绷感之中。 见两人来了,林青松也只是淡淡说:“你们来了?坐吧。” 苏晔问:“还没找到吗?” 林青松揉了揉眉心摇头:“警局那边说有消息立刻通知我,我这里也把人都派出去找了。” 唐婉想了想:“这次和上次的绑匪是同一伙人?” 林青松拧眉:“不好说,但是我觉得应该是同一伙人,上次也是这样莫名其妙就失踪了。” 时间越长,他越是焦急。尽管知道自己的情绪起不了正面作用,心下却越发不安。 任自闲不在,他悬着的心静不下来。 “我想开车出去再找找。”林青松道,“警局那边说要调取市区监控,要在上面走流程,咋怎么样四十八小时之内也调取不出来。” “你还是别像是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跑而来。”唐婉问:“调取监控需要批示这是新规定?” “不知道,”林青松道,“我已经发布悬赏消息,但是到现在也还没有个结果” “我听说任自闲上车之前和车上的人有一个明确的互动?”苏晔问。 “是的,她点了点头。”林青松将视频调出来给两人看,“这就是警察一直不予立案的原因,他们认为任自闲是主动离开的,除非失踪四十八小时以上才能立案调查。” 苏晔思索了一会儿:“有没有可能是她确实是主动离开的呢?” “不会的,”林青松立刻否认,“她之前和我一起安排的旅游行程,她还……”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整个人顿住。 唐婉见他的神情问:“你想到什么了?” “任自闲……”林青松不太确定道,“之前任自闲说有一封很重要的邮件要发,不知道和这个有没有关系。” “她是什么时候发的?” “晚上十一点过……”林青松回忆道,“我还听到了接收消息的声音。” “十一点过应该不会是项目上的问题。”唐婉站起来,“我觉得保险起见可以先查一查她的邮件信息源。” 气疯了 林青松站起来大步流星地往电脑桌前面走,任自闲发邮件处理工作从来不背着他,所以他很顺利地进了任自闲的邮箱。 邮箱里面除了工作内容就只有一封未发出的邮件,收件人为空。 林青松点开来看,那是一串音频录音的附件。 “林青松,这段时间我还是想了很多,”是任自闲的声音传来,“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和你坦白。” “这是怎么回……”苏晔刚刚开口就被唐婉制止了。 任自闲的声音有电子杂音,沉沉的就像是她平日里做实验报告一样:“首先就是我们的相遇是意外但也不是意外,接受你的包养只是因为你可以让我更快进入文修圈子罢了。从头到尾都是利用。” 任自闲清晰地说:“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唐婉看了一眼林青松,对方并没有任何不悦,只是静静听着。 “然后就是,我在丰京读大学的时候曾经有个男朋友。” 林青松拧眉:“这不可能!” “对啊,我也没查到,她什么时候谈过恋爱了?”唐婉也知道任自闲并无感情史。 任自闲的录音还在播放:“我和他在大学的时候就认识……” 她的声音像是带着潮湿,娓娓道来。 任自闲高中毕业以省状元的成绩拿下了丰京大学全额的奖学金,姜黎教授的课程很紧,就算是全身心投入也不容易,更何况任自闲还要一边给自己和奶奶挣生活费一边上学。 所以哪怕是她聪明,也是十分艰难的。 大一的十一月份,她接到了林雪棣的导游委托,一天一千五,只需要早上两个小时陪着林雪棣逛逛就可以了。 也就是这份工作让她在短时间之内有了些喘息的机会。 林雪棣回去之后两人也没有断了联系。 林雪棣从来不主动给任自闲钱,但是他会绞尽脑汁地想一些办法帮助任自闲。 比如他和任自闲说想要丰京限定的某个玩偶,任自闲排队给他买来也安心收下他给的跑腿费。 林雪棣总是如此温柔,这种温柔又满含热情的性格一看就是家里千宠万爱长大的孩子。 两人偶尔也会聊起一些学业上的事情,林雪棣大任自闲两岁,在一些公共课上可以给她建议。 还会在课题选择和为人处世上面指导任自闲。 他从来没有旁敲侧击过任自闲家里的情况,一切让任自闲难堪的话题都被林雪棣巧妙地避开了。 任自闲在最黑暗的时候,曾有这样一束光找到过她。 而后林雪棣为了任自闲转到了丰京大学。 任自闲为此和他大吵一架,指责他不该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同样也是雨天的夜晚,林雪棣抱着湿漉漉的小簋出现在她家门口。 他抓着小簋的爪子向她招招手:“请问这里能不能收留没有人要的小流浪狗呢?” 那天屋外暴雨滂沱,林雪棣垂着眼眸含着笑意看她,轻声哄她:“你看我都变成小流浪了,还不能留在你身边吗?” 林雪棣说:“我以前没有追过人,也知道我不该不和你说就擅自跑来,这件事确实是我思虑欠妥。” 任自闲没有说话,自从家里出事之后,她变得无法乐观地考虑未来。 之前也不是没有人追求过她,这些人的心意全被任自闲推了回去。 她害怕接受别人的好意,怕自己还不起也怕自己丢了心。 她从没想过在一个大雨滂沱的雨夜会有人向她走来。 任自闲在那个夜晚突然就想要往前走一步了,她笑了:“林雪棣,你是想和我一起养这只小狗吗?” 任自闲的录音里隐去了林雪棣的名字,但是林青松唐婉甚至是苏晔也都在一瞬间明白了任自闲之前的男朋友是谁。 在任自闲大一的时候独自去丰京旅游,还为了她转学过去…… 任自闲的自述十分详细,故意要在林青松的心上扎刀子。 最后还谢谢这段时间林青松的陪伴,语气疏离又客气。 林青松不敢相信,他喃喃道:“这不可能……她喜欢我,她对我一见钟……” 他突然身形一顿,一见钟情? 钟情的是他还是和他六七分像的林雪棣? 为什么她在床上要捂住他的眼睛? 林青松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想起了几个月之前,任自闲打电话问他回不回来吃饭。 她说,她做了鲍鱼粥…… 唐婉听到了林青松的喃喃自语,一愣:“你不是海鲜过敏?” “鲍鱼粥,是林雪棣喜欢的。”林青松说话很轻。 唐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就见林青松他一拳锤在桌子上,一瞬间连玻璃都跟着颤抖,桌上的玻璃杯分崩离析,碎片四溅扎进林青松的拳头。 苏晔立刻把唐婉护在身后,拧眉刚想说什么就见林青松红了眼。 他平静的神情突然撕裂,身体因为愤怒而发抖,在为了两人旅行规划的时候,任自闲就已经想好要丢下他了! 她当时想的是什么?是觉得他可怜还是可笑? 她看向他眼里全是爱慕,又几分是对他的? 林青松脖子上的青筋因为愤怒暴起,他从喉咙里发出嘶吼:“去找她!把任自闲给我抓回来!” …… 任自闲从噩梦之中醒来,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 脸颊额头被汗水浸湿,眼前迷蒙无法聚焦,窗外是灰蒙蒙的天,枯枝上面站着两只滚圆的麻雀。 今天是初四,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味道,应该是哪家人有放了鞭炮。 自从任自闲被安排在这栋农宅之后,她已经四天没有踏出门了。 乌天佑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资料堆满了整个房间,从第二天之后,每天都会有人来给她讲课,都是陌生面孔,但文修鉴赏知识渊博令人咋舌。 任自闲从单人床上坐起来,疲惫感从她的四肢向躯体蔓延,像是坠入了沼泽一样无力。 她习惯性地找手机,突然想起来手机被她扔在了路上,凭借着上面的卫星定位林青松早晚能找到她。 任自闲突然顿在了原地,虽然身体疲惫但神经却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终于不用骗林青松了。 任自闲轻轻扯了扯嘴角想要笑,然而一滴泪却率先滴了下来。 林青松应该气疯了吧。 虚拟号码 任自闲的亲友关系干净得可怕,和她有联系的除了林青松之外就只有和奶奶的护工老师。 而根据护工老师的证实,在任自闲离开的前几天,任自闲就已经将未来一年的疗养院费用全部缴纳了。 事实证明,她早就打定主意要离开,才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王琦在金海给林青松报告寻人的进度,无论是飞机还是运输,无论是哪种渠道都没有查询到任自闲离开的记录。 林青松脸色铁青地听着王琦的报告,问:“之前全市监控调取的审批流程走下来了么?” 王琦不敢怠慢:“没有,可能是因为过年,所以流程走不下来。” 林青松沉默下来,他整个人像是被浸湿在冰窖里面了一样让人望而生畏。 王琦跟林青松这么久,第一次见他生这么大的气。 昨天晚上他半夜在睡梦之中接到林青松的电话的时候都被吓了一跳,他在心中咋舌,也不敢瞎打听老板的事情,只知道这又是那位任自闲小姐惹的事情。 “去,调飞机过来,”林青松突然平静地说,“直升机,无人机全给我派出去。去平台给我发寻人启事,只要是能看到电子屏幕的地方,全都发。” 王琦吓了一跳:“可是林总,我们没有时间向民航申请……” “去安排吧。”林青松没有多说什么。 突然手机响起,林青松立刻接起来:“任……” 而电话那头传出来林凯风中气十足的怒吼:“你给我滚回来!” 林青松挥手让王琦先出去,问道:“什么事?” “你到底在外面做些什么?!大年三十你和你对象的那些破事都闹到警察局去了!”林凯风呵斥。 “没什么。她闹小脾气。”林青松轻描淡写。 “什么小脾气!”林凯风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我儿子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你现在和我说她在和你闹小脾气!?” 林青松心中一刺,早就知道瞒不住,索性沉默下来。 “你是被她下了什么迷魂药?!”林凯风气急败坏。 “爸,”林青松声音低沉,“我要听她亲口说。” 林青松维持着可悲的自尊,他要听任自闲亲口和她说。 他的眼底压抑着极致的恨意,拽着他往无尽深渊而去。 林青松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嫉妒林雪棣。 林雪棣什么都有,林凯风的关注、祝景岚的偏爱,林青松之前还能骗自己,林雪棣没有一个像是任自闲这样全心全意爱着他的恋人。 然而他就像是一个傻子被任自闲骗了那么久。 任自闲一直在这段感情里面隔岸观火,看着林青松独自沉沦,就像一个笑话。 她借用林青松的实力拿到了文物修复竞赛的资格,她利用林青松崭露头角,林青松不过就是任自闲利用的工具! 到头来,林青松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的那个。 “我要听她亲口说……”林青松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怒火汹涌按捺不住。 言市最近最大的新闻就是林氏总裁林青松被小情人甩了。 因为事关林雪棣的死亡原因,所以林青松并没有告知警方任自闲和林雪棣的关系。 所以外界并不知道任自闲和林雪棣的关系。 林青松调用了一切能调用的资源寻人。 不只是言市,就连远在千里之外的丰京也都在城市中心巨大的广场上面发布了寻人启事。 任自闲的手机在荒郊野岭找到,周遭不仅没有通行的道路,甚至连一户人家都没有。 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踪影。 任自闲失踪的时候是从言大离开的,所以言大自然是重点调查的。 不仅仅是文物修复专业的同学,就连言大校长也都被询问过。 警局咨询室里面,莫文教授气急败坏地说:“我说过很多次了,过年的邮件是节前早早就发了,任自闲也确认过。并且我们大年二十九下午就已经没有人值守了,更别说大年三十让学生来学校了。” 虽然是集训,但是莫文教授也还是想放学生回去过个好年,离家远的或者是在外省的学生都提前打好了报告。 任自闲失踪的那个时间段,根本就没有人在实验室!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这是独属于任自闲的一场逃亡。 唐婉从车上下来,轻车熟路地打开了金海的门,这么几天她已经来了不下十次了。 “林青松?”唐婉绕开趴在地上郁郁寡欢的小簋,上楼。 林青松疲惫地斜靠在沙发上,脸色苍白,短短几天整个人颓唐又狼狈。 自从任自闲离开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卧室。 “找到她了吗?”他的声音嘶哑又无力。 “还没有。”唐婉于心不忍。 “为什么找不到呢?”林青松从沙发上坐起来,“只要她通行,就一定能捕捉到,为什么找不到?” 林青松苦笑出来:“这算是什么?夫妻吵架分手把孩子留给叔叔照顾?” 小簋作为一只小土狗,特别会看眼色,这几天战战兢兢也不敢往林青松身边凑。 它跟着唐婉上了楼,坐在原处看着林青松摇尾巴。 “过来。”林青松招了招手。 小簋瞬间站起来,夹着尾巴往他手边凑,靠近的时候还伸出舌头舔舔他的手指讨好。 “这只狗最开始也是不理我,冲着我汪汪叫。”林青松哼笑,“后来养熟了。人却养不熟。” 唐婉也不搭话:“林青松,你觉得绑架任自闲的会是什么人?” 见林青松不说话,唐婉继续道:“两次绑架都是冲着任自闲来的,第一次很明显任自闲是不知情,所以他们才想了个招把她骗出去。” “第二次是她自己走的。”林青松沉沉说道。 “对,我认为绑架她的人在这期间一定和她联系过。”唐婉摆出一张通话记录,“所以我去打印了一个月之前任自闲的通话记录。” 林青松看了过来,唐婉指着一条三分二十秒的通话记录说:“这天晚上是任自闲从医院看病回家之后接到的电话,是一串虚拟的乱码拨出号。” 满城风雨 林青松看了一眼:“这种乱码拨出号是为了保护拨出人的隐私信息,也不奇怪啊。” “是,但是时间是12:46。”唐婉道,“一般的人这个时候也应该休息了,为什么这通电话会在这个时候打来?对方怎么笃定任自闲会接?” “你的意思是……”林青松拧眉 唐婉点头:“这个号码很可能就是绑匪和任自闲联系的电话。” “但这是虚拟号码……”林青松揉了揉眉心,“与其追究手段不如想象他们的目的,上一次他们将任自闲绑架之后,让她做了一只双耳瓷瓶的仿制品……所以这绑匪很可能和文修产业有关?” “是的,”唐婉问,“有没有可能是简从伟?” 林青松摇了摇头:“简从伟虽然是野心不小,但是他并不蠢,且不说他并不了解任自闲的生活习惯,就算是绑架了任自闲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是的,简从伟的目的一直都是让林青松心甘情愿给他吸血,就算是把任自闲绑架走,也没办法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 “那就是文修产业的那几个……”唐婉沉吟。 “这件事我会留意,”林青松道,“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任自闲。” 唐婉沉默半晌道:“我和苏晔想了想,你有没有考虑过,这次她是真的想要离开?” 林青松垂下眼眸:“她不会的,她答应我要一起过年。” 唐婉盯了林青松许久:“既然如此,我也就不便多说了。” 从金海出来,唐婉看了一眼日落西山,几个月之前林青松还信誓旦旦说任自闲不过是他闲暇时的玩物罢了。 …… 任自闲就像是从没有出现过一样杳无音信,林青松几乎是穷尽了所有的手段都得不到她的一丝消息。 这件案子在警局成了悬案,没有人能提供给林青松任何线索。 之前在慈善晚宴上任自闲被带走,对方为了掩人耳目还放出一些假消息,以达到混淆视听的目的。 然而这次任自闲真的从言大校门口凭空消失,一时之间言大学子人人自危。 但是无论如何,文修竞赛的开办不会因为一个学生就停下。 这次对于祝家来说是不可多得的机会,林青松不会放过。自然也有不少人等着看祝家新当家人能不能挑起大梁。 而就在此时,简氏意汇文修同意了seymor公司的技术融资,简氏意汇直接改名为西摩意汇,即将负责文物修复竞赛实操部分的ai鉴定工作。 听到这个消息就算是林青松也愣了一瞬:“ai鉴定?” “是的。”王琦道,“文化局已经批核,据说之后会和专业教授一起进行作品的鉴定。” “历届没有引进过这种设备。”林青松拧眉,“没有测评过就直接使用吗?” “是的,”王琦解释,“文化局那边说只是辅助鉴定,做个参考而已。” 林青松想了想:“没事,随他们去。” 任自闲已经失踪了十天,林青松依旧没有收到任何的绑匪消息。 林青松直觉任自闲的失踪可能和这次的文修竞赛有关。 …… 任自闲在学校失踪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言大论坛上面阴谋论的言辞层出不穷。 再加上林青松大张旗鼓地找人,几乎闹得满城风雨,却没有任何的回馈消息。 这件事从始至终都透露着诡异。 半夜凌晨,言大论坛上异常热闹: 【所以rzx到底是不是得罪谁了?】 【谁知道呢?我听说她已经被绑架了两次了。】 【我是林氏老总我就不找了,找回来也不干净了。】 【楼上的,留点口德吧。】 【林氏总裁这样大张旗鼓找人不怕刺激劫匪撕票吗?】 【我一朋友的哥哥在林氏上班,他说直到现在林氏都没有收到绑票。】 【你说,绑匪不图财还能图什么?】 【啧啧啧。】 【不过有一说一,这个任自闲是不是碍着人的道了,我记得之前她的绯闻沸沸扬扬的吧。】 【对,上次还是说她其实是林总的初恋小替身呢。】 【版本更新这么快吗?我上一次看到还是说她在竞项上面击败了许轩铭教授。】 【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林氏的林总你们不知道吗?那是个有名的痴情种,初恋和他闹矛盾,分手之后找了前前后后不少替身。】 【这种男人有什么好深情的?也出来营销深情人设?】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和任何一个替身过夜过,连狗仔队都蹲不到他的消息。】 【那现在满城风雨找任自闲是什么意思?太子爷收心?】 【或许是真的收心了,结果这时候初恋回来了,小替身就跑了呗。】 【这是什么大型追妻火葬场的剧情。】 【那你们说这次任自闲被绑架不会也是……】 【我提醒你别阴谋论哈,无论是谁我们都惹不起,安静吃瓜当个背景板得了。】 网上的言论愈演愈烈,秦依依时时刻刻盯着手机上的消息坐立难安。 大年初一的时候,她还在她叔叔秦怀家里拜年,警局一个电话就把她叫到了咨询室,那时候她才知道任自闲失踪了。 “您上一次和任自闲小姐见面是什么时候?”女警察放了一杯水给她。 “就在实验室,当时我去送实验器材,她在无菌房里面,我看了一眼就走了。”秦依依老实地回答。 警察原本就没寄希望于在她的身上找到线索,只是要先稳住林青松,才大张旗鼓地进行盘问。 秦依依犹豫着问:“她是自己离开的么?” 女警察告诉她:“目前看来是这样,最起码任小姐和车上的人是认识的,按理来说不构成失踪的要素,但是林总坚持要求立案。上面也觉得任小姐不久之前刚刚经历过一次绑架案,所以谨防匪徒报复才成立了专案组调查。” 秦依依忧心忡忡,女警察以为她是担心同学,稍微安慰了两句就送她出去了。 而另外一边,简昉舒竟然也在配合调查。 “简小姐,我们听说你之前曾经因为林总的事情和任小姐有过争执。” 友情 “简小姐,我们听说你之前曾经因为林总的事情和任小姐有过争执。” 简昉舒摇头:“不能算是争执。我们只是闲谈了两句。” 警察调出慈善晚宴上面的监控记录:“您在宴会开始之前就已经接触过任小姐,之后在还闲聊过一段时间。” “这说明不了什么。”简昉舒拧眉,“要是所有和任自闲有过交流的人都有嫌疑那么林青松应该是你们首要怀疑的对象。” 警察被她噎了一下,只能道:“抱歉,谢谢您的配合。如果有关于任小姐的一切消息,请与我们联系。” 简昉舒被送出来,刚好撞上出来秦依依。 两人均是一愣,自从简昉舒回国,两人其实并没有怎么见过面。 秦依依是因为漆棺项目一直盯得很紧,她没有时间。第二就是秦依依不知道如何向简昉舒解释任自闲和林青松的关系。 直到晚宴才是两个人回国后的第一次见面。 秦依依是秦怀哥哥的独女,秦董事长的哥哥早逝只剩下这个女儿。 秦怀是把秦依依当成亲生女儿来疼爱的。 而秦依依从小也是千宠万爱长大,大学的时候突然任性说要去国外学油画修复,虽然秦怀当时并不赞成,但是也没有过多干涉她。 所以秦依依虽然幼年失怙,但是也没有过得凄惨。 难得的好天气,两人既然遇上了自然不会打一个招呼就走。 简昉舒首先开口:“找个地方喝个咖啡逛逛街吧,我们也好久没有见面了。” 秦依依点头:“快走吧,大过年的来这个地方也不是什么好事。” 过年期间,只有几家俱乐部还开着,简昉舒驱车带着秦依依离开。 而警察局的电子侦查科室,唐婉将之前那通虚拟电话的记录交给警方。 电子科的警察利用网监设备追踪ip,不出所料的一无所获。 “唐小姐您放心,我们已经成立了专案小组。”警察局长宽慰道,“一定尽快找到任小姐。” 这件案子不仅是引起了轰动,更是让上级直接委派了专案组协助调查。 林氏是他们惹不起的人更别说祝家了。 林青松的女人在一个月内连续两次被绑架,本就让警察局长汗流浃背了。 而这一次更是连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这下警察局乌云笼罩,连夜加班加点四处搜寻。 林青松揉了揉眉心:“局长和警察同志们辛苦了,我理解的。之后我让人送点夜宵来,等……我女朋友找回来,我一定给警局再捐赠一批设备。” 警察局长连连说应该的,林青松离开之后,之前给秦依依做案情询问的女警察推门进来。 “局长,虚拟电话号码确实是没办法查,那我们应该怎么查呢?”女警察问,“之前明明已经调查了监控,为什么不告诉林总呢?” 局长叹息一口气:“你不知道,监控里面并没有那天的记录。” 女警察一惊:“什么意思?难道是被人做了手脚?” “难说。”局长道,“这件案子就算是要查,那也不应该是我们来查,我宁愿被骂两句无能,也不能趟这趟浑水。” 女警察没懂,局长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王琦载着林青松回林氏,他问:“警局难道没有查出来信息?” “他们查不出来的。”林青松道。 “那林总还将记录交给他们?”王琦一愣。 “这么多天我们在民航局的审批一直没有通过,但我们先斩后奏启动了无人机和直升飞机却没人制止就很能说明问题。”林青松道,“审批没有通过是因为上面的人不想我们查到任自闲的踪迹。” “什么意思?”王琦有些疑惑,“林总的意思是民航局不通过审核是因为民航局的人绑架了任小姐吗?” “这倒不是。”林青松看向窗外,“如果只是民航局他们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只能是在往上走的人想利用任自闲做些什么。而没有人制止第一是因为下面的人不好得罪我们,第二则是有人对我们找不到任自闲这件事很自信。” “那这么说来岂不是很难找到任小姐了。” “但这也有一个好处就是任自闲暂时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 简昉舒和秦依依面对面坐着,秦依依低头喝着杯子里蓝绿色的饮品。 她在想怎么问简昉舒和任自闲说了什么才不会冒犯到简昉舒。 而简昉舒对任自闲又是怎么想的,难道真的把她当成情敌。 “我记得第一次在老师的研讨会上面见你,你也是这样欲言又止的。”简昉舒开口了。 她和秦依依是同一所大学出来的,秦依依比简昉舒小了五岁,简昉舒刚刚读导师的研究生的时候,秦依依才从国内过去读油画修复。 她们是一个导师带出来的,当时秦依依跟着导师第一次进研究室,就一眼看见同为亚洲人面孔的简昉舒。 她犹豫了半节课要不要问简昉舒是不是华人,以至于她都整整一节课都在走神。 他们的导师是一个蓝颜栗发的白人帅哥,他轻轻把书卷起来在秦依依的头顶敲了一下,对着简昉舒道:“来吧,这个小朋友想找你搭讪很久了。否则她是看不见我这个大帅哥的。” 秦依依瞬间羞红了脸,余光之中见简昉舒也轻笑起来,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周遭的画卷都黯然失色。 秦依依当时就想,这个女孩一定是天上的天使。 之后两人顺理成章变成了好友,简昉舒帮着秦依依找租房,带着秦依依出入图书馆,还告诉秦依依哪里的中餐料理正宗哪里是外国人瞎做的菜。 两个人会吐槽外国人对华人的误解,也会感叹外国哪些制度是需要国内借鉴的。 而两人第一次彻底交心,也是在一次春节,秦依依因为和秦怀闹别扭所以没有回国。 简昉舒也留在了学校,两人逃了课,中午窝在出租屋里面,有些不熟练地包了饺子,也算是给自己过了一次节。 她们看错了酒精度数,醉呼呼地喝了一大瓶白葡萄酒。 简昉舒才说起她为什么要到国外上学。 秦依依 简昉舒当时捧着一杯白葡萄酒,在春节晚会喜气洋洋的氛围之中哽咽着说:“我没有办法留在那里,我抛弃了我的男朋友选择和他弟弟结婚,他为了我和家里决裂,我却做不到像他一样勇敢,我做了逃兵。他喜欢张扬向上的简昉舒,我不能给他。” 秦依依现在依旧能记得那天简昉舒眼里的失落和她的泪水。 她们两人都是背井离乡远在海外,自然更加惺惺相惜,更何况秦依依从小在豪门长大,对任自闲这种自荐枕席的小情人一向没有什么好感。 这也是她为什么敢在回国之后一定央求秦怀把她塞进任自闲所在的文物修复专业的原因。 她要看看现在是什么样的女人呆在林青松身边,简昉舒也好有个对策。 秦依依想得很全面,这种小情人一是为了资源为了钱,这种好办,只要许点好处,她们自然就离开了,林青松当然也不会在意一个小情人。 如果是小情人真的喜欢林青松,那么将替身的事情一说,小情人自然会去林青松那里闹。 有钱人找小情人无非是不用负责还新鲜省事,要是情人不懂事一定要他给个说法,那么林青松会觉得烦也不会再留她了。 然而现在…… 秦依依沉默下来,半晌之后才问:“舒舒,你回国之后怎么样啊?” 她干巴巴地问了这么一句,简昉舒喝了一口咖啡道:“还是那样,我爸开了个空壳公司让我去挂着,叫简氏意汇,刚和seymor公司合作,准备要去文物修复竞赛上面负责ai检测……” 她这样说着,秦依依显然问的不是生意上面的事情。 简昉舒适时停下,停顿了一瞬,道:“你是想问我和林青松怎么样了是吗?” 秦依依眼神闪动了一下。 简昉舒道:“说实话,我觉得他变了很多,更杀伐决断了。我也见过他的……女朋友,是个很漂亮的女孩。” 秦依依问:“你和林青松发展得怎么样了?” 简昉舒苦笑着:“你看他现在对任自闲有多么上心就应该知道,他已经对我没有什么情分了。其实我也知道,这都是应该的。” 秦依依拧眉:“舒舒你不要这样说,你之前不答应简叔叔难道是想让叔叔心脏病发吗?我觉得你也没有问题。” “那个叫任自闲的姑娘我不了解,你和她是同学,能和我说说她是什么样的人吗?”简昉舒看向秦依依。 秦依依想了想:“我不太了解她,也不算是她的朋友。她在实验室不怎么说话,一直在埋头做自己的事情。但是每次笔试都是满分交卷,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按理来说她和我一样应该也没有基础,怎么能把研二研三的师兄师姐比下去呢。” “她也没有和其他人比较要好吗?”简昉舒皱眉,“我以为你们年龄相近会是比较好的朋友。” 这不怪简昉舒这样想,秦依依是个又热心又细心的女孩,虽然有时候会比较意气用事,但是整个人随和又长得可爱。 在外面上学的时候无论是助教还是教授,甚至连蹭过课的学长都很喜欢她。 秦依依摇头:“她一向独来独往,最开始的时候我还会和她搭讪几句,到之后也就是加班晚了会约个饭的程度。其实最近她比较忙,所以我们也不好打扰她。” 简昉舒现在提起,秦依依才开始努力回想:“她好像确实没有什么朋友,除了林总会来接她下班之外,从来没有人来找她,并且也没有听说过她家里的事情。” 简昉舒点了点头:“之前秦总还找她做过项目,看样子她应该成绩很好的。” 秦依依点头,她拿出手机给简昉舒翻看论坛里面的消息:“任自闲今年下半年才考进研一,但是论坛上面一半都是她的消息,从最开始她被莫文教授破例录取就有人怀疑她是不是走了后门,不瞒你说,这件事其实是我推波助澜的。想了想还是蛮对不起她的。” 简昉舒道:“我知道,她有教授推荐信。” “是啊,不过她没有追究那位举报她的学长,还在导师面前推荐那位学长负责项目,所以我还是蛮佩服她的。”秦依依道,“后来我们实验室有个学姐陷入论文抄袭风波,其实也是她在帮忙做实验,我其实去看了打卡记录,那段时间她基本都是七八点就到实验室,然后将近一点钟才回去。” 简昉舒皱着眉头:“这样怎么行,睡眠不足又怎么能做好工作呢?” “就是说啊,要是我就真的不行了。”秦依依点开图片,拍的就是之前那幅花鸟图最初鉴定时的照片,“你看就是这幅图,在图片上面可能不是特别清楚,原件比这个还要糟糕。” “那她是怎么做的?”简昉舒问。 “额,这个我不清楚……应该是将实验重新做了一次吧。”秦依依语塞,“不过她之后修复得很好,就连莫文教授也说了不起。” 秦依依的手指往后滑动,后面一张就是花鸟图修复完成后的照片,与之前惨不忍睹的照片形成鲜明对比,就连简昉舒也觉得震撼。 “真是厉害。”简昉舒夸赞道,“这种霉菌已经变异,就连国外的最新科技手段也不能保证完整修复,她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补全之前学姐的疏漏。” “所以啊,之后她在竞项上面打败许教授才没有人质疑……”秦依依有些得意,突然想起来简昉舒的公司因为这件事损失惨重,所以一时之间噤了声。 她脑子里疯狂旋转,转了话题:“总之莫文教授的实验室真的很厉害,当然我自己就不行了。直到现在我连门都没有入呢。” “竞项的事情我也知道。”简昉舒竟然主动提起,她道,“当时我们赞助了许教授设备,由于工作疏漏所以错失,非常可惜。” “都是之前的项目负责人他的问题,”秦依依说道,“总之那次之后,没有人质疑任自闲的实力了,我想也是因为这个,许教授才推荐她参加这次的文物修复竞赛吧。” 问个清楚 简昉舒点了点头:“看样子她确实优秀。林青松喜欢她也是应该的,如果是我,我也会欣赏这种优秀又有主见能力的女孩子。” 秦依依见简昉舒的并没有任何不快,她斟酌着词句说:“你有没有和林青松……”神情 她的话停住了,如果她不认识任自闲,确实能够直截了当地八卦,反正和她没关系。 但是现在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问,简昉舒是她的朋友,任自闲自然也是,她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这一切都怪那个瞎搞的林青松,如果他能安分一点不要搞情人替身这套,哪里会有这么多事情? “自从慈善晚宴之后,他没有再见过我了。”简昉舒苦笑,“我没想过我们还能闹成这样子。” “那任自闲……” “其实我对任自闲确实有一份内疚,”简昉舒看向秦依依,眼中满是诚恳,“她和林青松争吵本质上也是因为我。” 秦依依拧眉:“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当初和林青松分手也是不得已,在林青松的弟弟意外之后你也没有和林青松再续前缘,反而是直接出了国。找替身也好,找情人也罢,这都是林青松自己做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简昉舒轻笑:“依依,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林青松对任自闲不一般,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们之间或许没有这么多的隔阂和波折。” 秦依依站起来坐到简昉舒身边:“可是你也一直放不下林青松,难道你看着他和任自闲在一起你不难受吗?林青松对任自闲不一般,我们都知道,不仅仅出入上下都带着她,甚至为了她收心。” 秦依依将之前林青松出手料理李尚尚一家的事情说给简昉舒听,随后又翻出论坛当时的帖子作为佐证。 简昉舒越看越复杂,神情落寞地看着图片上面林青松的脸发愣。 秦依依叹息一口气:“舒舒,你老是和我说你回国之后有什么打算啊?” 简昉舒垂下眸子:“我准备听我爸的,接受简氏意汇文修。” 秦依依有些纠结:“不过你之前学的都是珠宝设计,文物修复你可以吗?” 只见简昉舒摇了摇头,苦笑着:“完全搞不懂,我之前没有学过这个,什么器械,什么规矩完全不懂,之前的项目经理因为竞项的事情辞退了,他一气之下带走了两个技术人员,现在公司里面只有两台检测设备没有人有资格证,就不是很方便。” 她突然顿住,秦依依是莫文教授项目组的人,之前简氏意汇赞助许轩铭也算是给莫文教授使绊子。 虽然不是简昉舒接手意汇之前的事情,但她也不好多说。 简昉舒伸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秦依依问:“那听说林青松和你们公司不是有合作?” 简昉舒将杯子放下:“你听说错了,意汇想要和祝家合作,但是在商言商,他不和我们合作也是正常的。” 秦依依想了想:“其实如果你们想要退而求其次成为莫文教授的赞助商,我可以帮你们牵线。” 简昉舒摇头:“其实我也想过,但第一,这次的文修竞赛莫文教授带领的团队代表言大,肯定不会允许私下里拉拢赞助商,第二莫文教授是行业标杆,我们简氏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秦依依面露为难,但是她也知道简昉舒说的是真话。 她问:“那简叔叔让你和林青松……你是怎么打算的?” “林青松已经没有什么情分了。”简昉舒自然能意识到这件事,“我想你也应该清楚,我没办法和我爸起争执。” 秦依依一脸纠结:“简叔叔现在不是已经没有病发了吗?” 她看了简昉舒一眼,继续道:“难道你还要一辈子听叔叔的话过日子吗?” 简昉舒不想要纠结这个问题:“我爸也是为了我好,其实我原本想着的就是回国帮我爸,现在能学习文修相关知识也是好的。” 秦依依受够了简昉舒这种模棱两可自怨自艾的样子,她站起来:“走我们去问个清楚!” …… 任自闲失踪,在言大和关注文物修复工作的学生教授之间迅速地传开了。 原本她作为莫文教授的学生,还是研一的新生就备受关注,失踪一事就如同在油锅里撒了一把水一样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更何况她失踪的时候正是春节假期,不只是圈内,连圈外都有不少人关注这件事。 某社交平台的热搜上面直接,为了吸睛将发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标题【言大学生赛前在学校失踪】 一时之间不少吃瓜群众都涌入这个词条。 【在言大失踪那学校肯定要负责人啊!】 【楼上的看看清楚。视频上面很明显,她就是自己出去的,这怎么能怪学校?】 【就是!这个学生真是不省心,我记得之前是和言大一个教授抢项目的是不是她?】 【是她是她,我之前还说她长得看,现在才知道是个能折腾的,短短一个月竟然被绑架了两次,没脑子。】 【谁说是被绑架了?说不定她就是自己约了朋友出去玩呢?】 【那不给家里人报备的?】 【报案的可不是她的家人,是她男朋友。】 【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可惜有男朋友了。那就随便她去哪了。】 【没男朋友也轮不到你。听说别人有男朋友连同情心都没有了。】 【笑死,我又不认识要什么同情心?如果现在在言市你们可以多去荒郊野外逛一逛,说不定还能趁热来一发。】 【开黄色玩笑的滚出去!】 【真恶心。】 【你们就不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吗?为什么只有这个姑娘被绑架两次?】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不定是她自己行为不端得罪人了。】 【说话要讲证据,人小妮儿现在不知道在哪儿呢,你们别随便揣测。】 【还有,什么叫行为不端?说得跟真的一样,谁造谣谁举证。】 【[图片][图片][图片]这个姑娘是林氏集团行政总裁的女朋友。】 【我擦,怪不得引起这么大的议论,这不是准豪门太太?】 名额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视频里面她像是和车上的人有过交流吗?说不定他们认识?】 【我也觉得我也觉得,她很明显点头然后摇了摇手,不像是和车上的人不认识的样子。】 【你们有这个心揣测,不如抬头看看说不定就能找到人。】 【找到人对我们又没有什么好事,吃吃瓜得了。】 【谁说没好处的?!林氏集团悬赏二十万,只要提供线索就能领取五万到十万不等的酬谢金!】 【我擦,上班暂停,我去找人!】 【有一说一,言大校内能出现这种问题,安保是不是也有疏漏?】 【不好说,等官方通知吧。】 【这次的文物修复竞赛不会要延期吧,别啊,我已经请好假了……】 【难说,少了一个重要选手,说不定会补一个选手。】 …… 言大校长办公室,言大校长坐在办公椅上,赵淼站在莫文教授旁边,而莫文教授对面坐着正在喝水的许轩铭。 “教授,您看,要是任自闲真的回不来,我们言大岂不是缺少了一个可以争得荣誉的人?” 莫文教授眉毛一竖:“你们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赵淼作为教导主任,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不敢和莫文教授硬碰硬,更何况自从上次论文的事情之后,他的威望一落千丈,他现在真的不敢和莫文教授呛声。 赵淼主任笑着说:“您看,任自闲的名额也是学校给她的,她现在不在,理所应当由其他人顶上啊。” “噗嗤。” 一声轻笑,赵淼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许轩铭笑着看向赵淼:“我记得这个名额好像是我的吧。” 赵淼不敢和莫文教授硬刚,但是他可不怕许轩铭。 许轩铭在国外确实是有名,但是在国内各个专家学者的面前不算什么。 更何况,许轩铭年纪轻轻回国担任教授,平日里不仅不捧着赵淼敢跟他犟嘴,赵淼当然要压一压他的气焰。 莫文教授在校内外声望都太高了,桃李满天下。 之后官方的政策肯定是重点关注文化输出方面,莫文教授之后肯定在校内的话语权更大了。 言大校长肯定不希望某一个教授在校内越来越树大更深。 赵淼主任眼神一冷:“许教授,这是事关集体荣誉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听学校安排。你只需要到时候联系文修竞赛筹备组让他们换人就行了。” “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吗?”许轩铭也不是傻子,“首先,筹备组已经将名单公布出去了,要让他们临时换人你用什么借口呢?难道我要说因为任自闲不在,所以我们觉得有些浪费,才要求换人的吗?” 赵淼拧眉正要开口,却听许轩铭继续道:“更何况任自闲要是如期回来了怎么办?” 莫文教授此时开口了:“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想法,现在应该担心孩子的安全,而不是想着比赛怎么办。” 他说着瞥了赵淼主任一眼:“我知道赵主任是为了学校好,但是这个名额是文化局给许教授的,就算是言大也没有一定要他让出名额的道理,更何况此时言大不仅没有帮着找人提供线索,反而将学生的竞赛资格给拿走了,你让外界怎么想?” 赵淼主任说不过他们两个,只能看向校长,想要看看他的想法。 言大校长咳咳了一声,道:“莫文教授说得对。” “校长!”赵淼教授连忙出声。 随后就听校长语气一转:“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任自闲真的有什么意外……” 许轩铭和莫文教授的眼神齐齐扫了过来,校长尴尬地咳了一声:“那言大文修专业的学生岂不是损失更大了?特别是,我听说莫文教授有几个研三的学生,原本他们也可以参加这次的竞赛,只是苦于没有名额。” 莫文教授拧眉:“校长说的是谁?” 言大校长装模作样看了看学生成绩表,挑了个成绩中等偏上的名字指着道:“你看,这个叫陆纳奇的学生就很好嘛。今年研三,每年成绩也是优异,还是程丽英教授的直属学生。” 赵淼一听连连点头:“就是,之前莫文教授把他从团队里面刷下去的,可见他的成绩其实也是足够入选了。” 许轩铭问:“我记得这两人上不了竞赛已经被程教授安排进了西城文物勘测队实习了。” “嗨呀。”赵淼笑着说,“不过是勘测队的实习,无所谓啦。把他们召回来就行了。” “你说他们现在在西城文物勘测队?”莫文教授问道。 “是啊。”言大校长言笑晏晏,“能进西城的人应该不是没有本事的混子学生吧。” 西城勘测队其实是一个常年驻扎在一线的文物发掘小组。 小组的正式成员直属于文化局,主要进行的工作就是在各个国家级的重点墓葬单位进行工作。 “我记得西城勘测队现在正在欧洲进行交流活动吧。”许轩铭说道。 “不不不,”言大校长说道,“那只是对外的说法,现在已经回国了。” “这样吗?”许轩铭有些惊讶,很快他就换了一个表情,“就算如此……” “既然能进西城。”莫文教授道,“那应该文修竞赛的名额对他们来说也无足轻重吧。” “莫教授,话不能这样说。”言大校长道,“虽然他们能进西城实习,但是也只是实习罢了,其实接触不了什么真东西。这个陆纳奇的孩子确实是好苗子,要是有文物竞赛的资历作为加持,之后再进西城也能顺利一些,想来西城那边也不会说不放人。” 言大校长刚刚才从名单上把陆纳奇抓下来,然而此时就像是惜才一样长叹。 赵淼主任也在旁边帮忙说话:“对啊对啊,莫文教授和许轩铭教授是最爱才的,否则也不会让任自闲一个研一新生有这么多出头露脸的机会啊。” 许轩铭一时之间不太明白莫文教授的态度,他看向教授,只见莫文教授眼眸微垂正在思索权衡。 半晌之后莫文教授才开口道:“行吧,但是要等到截止日期之前,如果任自闲回来,他要无条件让出比赛名额。” “这是当然的,这是当然的。”赵淼主任见莫文教授松口,立刻笑着说。 林氏 林氏的公司大楼坐落在最繁华的地段,这里是言市国际金融贸易中心最核心的区域,多家上市集团公司和银行的总部均在这里。 林氏集团能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拥有一整栋带有巨大logo的大楼已经是彰显实力的表现了。 而整栋大楼几乎都是林氏和其所属分公司的办公地点,像林氏医药和林氏重工都有常驻的工作团队设置在这里,方便和总公司进行业务往来和接洽。 来来往往的都是各个行业的翘楚精英,每个人光鲜亮丽西装革履,其中以金融行业的人才居多。 林氏掌握着全国经济的半壁江山,业务涉及金融、电子、机械、化学等等众多领域,想要和他们进行业务往来的公司单位数不胜数。 秦依依带着简昉舒刚一进入林氏大厦,就被前台认出来了。 “下午好简小姐,”前台笑得很亲和,“我们林总正在开会,请问您预约过了吗?” 简昉舒有些不自在,原本她来林氏是不需要预约的,但是在慈善晚宴之后,林青松专门吩咐王琦通知了前台,以后不管是谁,要想见他就一定要提前预约登记。 “额,没有。”秦依依愣了一下,也没多想随即问,“我们来找你们林总,他在吗?” “既然没有预约。”前台小姐姐笑着道,“我们的王助在公司,需要我先给他打个电话吗?” 简昉舒能听懂前台的言外之意,她扯了扯秦依依的袖子,悄声道:“我们还是回去吧。” 秦依依轻声安慰:“我觉得这件事吧,你和林青松还是好好聊聊,我知道你的性子,你肯定拉不下脸来和他摊开来说。” 简昉舒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他……” 秦依依把她的话打断:“就算是为了你的公司,你也应该问个清楚。” 简昉舒有些犹豫,秦依依紧接着道:“要是你在这里闹上一出,双方都下不来台,那简叔叔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不是你不努力,而是他已经换了心思。” 前台听到这话在两人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她在林氏工作已经七八年了,林青松林总还在分公司的时候,她就是前台,现在已经担任了行政部负责前台的组长。 这简昉舒她早就有所耳闻,当年见林总被调去了分公司就和别人分了手。 后来又传闻是林总弟弟的联姻对象,光是这一点她就应该避嫌。 现在还一个劲地往林总面前凑,三天两头借着合约来找林总。 虽然前台确实是有登记流程,但是这些合作伙伴是真的不好得罪,像是简昉舒这种确实有名目往来的,她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登记了就放人进去了。 之前一直没有出过错,可是林总去参加了唐氏的慈善晚宴,在晚宴上面,这个简昉舒企图抢林总的项目给他使绊子闹得人尽皆知。 之后王琦助理就和行政部的负责人说,前台不应该什么人都放进来,来往必须要登记和预约。 特别是因为一些没有落实的项目,要是来找林总,该拦着就一定要拦着。 为此行政部把她们前台骂得狗血淋头,不仅仅当月的奖金没了,还规范了一系列的流程来进行访客登记和预约,比之前麻烦多了。 就连秘书处的小姐妹也多次抱怨,他们的资质根本不符合林氏选择合作对象的标准,但由于他们锲而不舍的神情,林总也不好一口回绝,就只能是敷衍着。 这可苦了他们下面人,不仅仅每次都要负责接待,还要布置会议会场、整理资料、审核内容。 平白多了不少的工作,幸好林总注意到这件事,吩咐人事多加了奖金,这才少了怨言。 现在秦依依和简昉舒擅自跑来,她当然不高兴,但作为前台的职业素养还是让她微笑着接待两人。 秦依依安抚好简昉舒,咳咳两声对前台说道:“王助理是林总的特助吧,你能帮我们打个电话吗?就说简昉舒来了。” 前台在内心吐槽,然而面上还是温和地笑着给王琦打电话。 电话转到秘书处,对方一听说是简昉舒来了,也是一阵吐槽:“她怎么又来了。我问问吧。” 秘书处没有立刻答应让简昉舒和秦依依上来,说是要去请示然后挂断了电话。 前台庆幸刚刚没有开外放,转头和秦依依说:“我们的秘书去请示了,烦请两位先请坐。” 随后前台非常周到地给两人上了热茶和点心,让她们稍等。 “他们还挺上道的。”秦依依点头认可,“就这种服务水准,怪不得林氏能独霸一方。” 简昉舒心事重重,但是也和秦依依解释道:“林青……林总比较重视细节,就像刚刚接待我们的前台工作人员,每月的薪资都是上万的,再加上各种补贴,年薪能达到25w以上,再加上林氏的补贴很优越,所以人才都希望能进入林氏工作。” “怪不得,那想要进入林氏工作的人肯定不少。”秦依依说道。 “待遇丰厚是一回事,但是林氏的招聘也确实是严苛。”简昉舒说道,“就像是之前的那个前台,首先肯定是学历,再者做林氏的前台需要精通两门以及以上的外语,这在任何的公司都是高端人才。” “啊?”秦依依愣了,“一个前台都需要两门以上的外语?” “是啊,更被说其他岗位的技术性人才了,”简昉舒道,“就拿你们文修专业来说吧。林青松接手祝家之后,首先就裁掉了一批冗员。紧接着他进行了文物修复专员的招聘。要求在文物修复上面有六年以及以上的实操经验,并且需要精通两门的修复项目。比如你的老师莫文教授,他虽然主修的是书画文物修复,但是像是瓷器修复和玉器修复其实也能进行。” 秦依依挑眉:“但是我们老师好像没有做过其他的修复。” “莫文教授的研究方向主要是在书画文物修复上面。”简昉舒微微笑着说道,“但是他在前期是被称之为‘全能手’的一个教授,在十年前的文物修复竞赛上面,莫文教授就是担任的总裁判。” 为儿媳妇铺路 “莫文教授的研究方向主要是在书画文物修复的方向上,但并不代表他不会其他的文物修复。”简昉舒微微笑着说道,“他在业内是被称之为‘全能手’的一个教授,在十年前的文物修复竞赛上面,莫文教授就是担任的总裁判。” 莫文教授在行业内口碑极其好,不仅仅是因为他桃李满天下,对待学生从不藏私,更重要的是莫文教授自身的实力非常强。 在木器、书画、金器、青铜方面的修复技术可以说是炉火纯青。 “我老师这么厉害?”秦依依直接愣了,“我原本只是因为他是任自……的教授才去上学的。话说你这么了解?” 简昉舒轻笑:“我也是回国之后猛补课才知道的,之前那个项目负责人离职了,一堆的事情等着我交接,手下又是一些专业人员,要是我什么都不懂岂不是贻笑大方了。再加上林青松对合作伙伴要求也很高,他是个宁缺毋滥的人。他对合作公司考察的第一条就是稳定性,按照他筛选的要求,意汇想要和林氏合作最近几年难如登天。” “你辛苦了。”秦依依不知道说什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前台的茶是安吉白茶,这种茶价值偏高,口味悠远淳厚,是一种不会出错的茶叶。 秦依依不禁感叹林氏公司确实是实力雄厚,就算是前台拿出来招待的也不是敷衍了事的那种茶叶,可见其用心程度。 秦依依看了看周围,每一个前来进行工作交接的人都西装革履行色匆匆,毫无例外都在前台领取了临时访问的门禁,门禁只能开对应楼层的电梯和大门。 前台的工作人员穿着统一的工作服,繁忙之余目光是不是落在他们身上。 秦依依拧眉,而此时之前接待两人的前台走了过来:“简小姐久等了,我们林总正在开会,可能不方便见您。” 简昉舒一脸不出所料的样子,反而是秦依依意外:“你说了是简昉舒来了吗?” “当然,”前台说道,“但是王助理说今天林总会和华容集团的项目经理会面,所以一整天都没有空。简小姐您看你是换个时间再来还是……” 前台说话很委婉,简昉舒当然能听懂她的意思。 简昉舒站起来告辞,带着秦依依苏氏在为儿媳妇铺路往外走。 刚走到门外,秦依依就顿住了:“她说林总今天要和谁见面?” 简昉舒一愣:“华……华容集团。” 秦依依挑眉:“这不巧了么?” …… 林青松的办公室在林氏大楼的三十层,在他的办公室内可以俯瞰整个言市的风景。 而此时苏晔正坐在他的对面,而唐婉正坐在沙发上看警局上传过来的资料。 苏晔道:“该找的地方我们差不多都找遍了,有没有可能任自闲已经被他们带出了言市?” “可能性很小。”林青松道,“她失踪的当天我们就封锁了言市内外的所有国道,不管是开车还是飞机,想要带着任自闲离开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有没有可能是沿着吕氏河坐船出去的?”苏晔道。 吕氏河是贯穿言市的河流,河面开阔可以行船,也确实是运送货物和载客的途径之一。 林青松摇头:“因为之前的大雨天气,吕氏河的客船码头没有运行,更何况在春节期间并没有运送货物的货船通行。” “难道她就直接凭空消失了吗?” “其实我有一个疑问。”唐婉说道,“你说为什么已经发布悬赏这么多天了,一条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林青松道,“上次任自闲被绑架,无论是真的消息还是假的消息,总会有一些传回来,然而这次除了骗赏金的,几乎没有人看到过嫌疑车辆,更别说是任自闲本人。” “有没有可能是那辆车换了车牌号?”苏晔思索。 “有可能,”唐婉道,“但是我总觉得这件事像是有人在阻止我们往下查,能在你和警察的眼皮子地下和任自闲接触就说明他们笃定任自闲不会将这件事告诉林青松。” 唐婉看了林青松一眼:“所以他们必定有着更加周密的计划,以防林青松找到,我建议将搜索的范围扩大,任自闲很可能已经不在言市了。” 林青松垂眸眼神发冷:“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背后的人可就耐人寻味了。” 能在他的搜索之下将人带出言市,寻常人应该没有这么大的力量。 而此时王琦敲门,推门进来和林青松说道“林总,华容医药的刘经理已经到了。” 林青松点头,转而和唐婉苏晔两人说:“谢谢你们,我先去忙,要是有什么消息就通知我。” 唐婉点头,对苏晔说:“我们去一趟警局,看看他们有没有其他的线索或者想法。” “好。”苏晔点着头习惯性帮唐婉打开门等着她先出去。 而此时门外的场景却让他愣了一瞬:简昉舒站在办公室走廊的尽头,正在朝着他这边张望。 唐婉也愣了,下意识看向林青松眼里带着询问。 而林青松拧着眉,显然也是看见了简昉舒。 王琦站在林青松身后,小声道:“华容集团的刘经理带进来的,前台不好不放人……” 剩下的话自然不需要说明白。 唐婉和苏晔对视了一眼,唐婉刚刚迈出的腿又收了回来。 “林氏和华容医药合作的项目,我们能旁听吗?”苏晔问道。 而另外一边,唐婉也说道:“苏晔家里也是做医药的,如果不涉及专利和商业机密,我想我们也能旁听吧。” “没关系,走吧。”林青松就像是没有看见简昉舒一样,从她的身边走过,和他身后的一个西装男人握手,“刘经理,这位是唐总,今天来旁听会议的。” “您好您好。”刘经理的眼神从苏晔和唐婉脸上划过,之前就有传言唐氏和苏氏要联姻。 苏氏的主要业务集中在医药方面,现在唐婉主动来旁听他们的会议,看样子就是苏氏在为儿媳妇铺路啊。 搬弄是非 林青松将刘经理等人请进会议室,只轻轻瞟了简昉舒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秦依依原本以为林青松至少会和简昉舒打个招呼,没想到竟然直接没有理她们俩。 简昉舒脸色都有些发白,她知道这段时间林青松被她缠得不行,不然也不会吩咐前台完善来往访客登记的流程。 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一声意有所指的轻笑。 简昉舒脸色更不好看了,下意识向出声的地方看去,只见会议室旁边的秘书处众人正低头忙自己的事情,像是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外面发生了什么。 “走我们也进去。”秦依依拉着简昉舒就要往里面走。 而简昉舒站在原地不动:“我们还是别打扰别人谈生意了,我们也不是华融集团的人,在场总是不好的。” 秦依依想了想,这确实,要是被秦怀知道秦依依跟着刘经理进会议室,还把简氏的人带进去了,不知道会怎么生气呢。 “那好吧。”秦依依道,“我们在外面等吧。” 简昉舒摇了摇头:“我觉得没有必要再和林青松说什么,他的态度很明显了。我总不能舔着脸贴上去。” 秦依依恨铁不成钢:“你不要害怕,我觉得你应该把你的想法说给他听,你之前为什么要接受联姻,之后出国也一直想着他,恋爱也没谈,现在正好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呢?” 简昉舒面色犹豫,秦依依继续道:“要是他明确拒绝你,你也有理由和简叔叔推脱。正好现在任自闲不在他的身边,你把话和他挑明也好啊。” 此时一个秘书从两人身边走过,意味不明地看了简昉舒一眼。 等秘书走过之后,简昉舒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成年人之间的感情要是不挑明还是能做个朋友。”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呢!”秦依依拉着她的手往会议室里面走,“难道你就要把自己喜欢的人拱手相让吗?!” 简昉舒和秦依依坐在会议室的最后两个位置。 刘经理手下的人正在上面滔滔不绝,这个项目是秦董亲自交代的,他们整个华容医药都很重视。 要是能做得好,升职加薪指日可待。 林青松坐在前排心不在焉的样子,让刘经理有些拿捏不好他的态度。 “林总觉得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刘经理问。 林青松垂着的眸子抬眼看了一眼刘经理,又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末位的简昉舒两人。 他轻声道:“这个项目我记得是林氏和华容的,为什么简氏的人会在这里?” 刘经理一愣,他没见过简昉舒,下意识问:“这哪有……” 在座的人都跟着他的视线往后座看去。 简昉舒被点出来,当即脸色一红。 秦依依站起来:“我们只是来旁听,学习学习。” 林青松嗤笑一声:“学习?这是特西里舒的研发前会,简氏之前和我们竞争项目,现在跑来学习。” 刘经理没见过简昉舒,此时也回过味来了,秦依依只和他说是来听听。 再加上华容集团内部的会议也从没有避讳过秦依依,所以刘经理很自然就放秦依依和她的朋友进来了。 此时他脸都绿了,他没想到秦依依竟然带了简氏的耳朵进来。 要知道特西里舒的研发本来就是林氏和简氏竞争下来的结果,而现在已经选定由林氏医药来研发,那这时候华融集团带了简氏的人进来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刘经理此时冷汗直冒:“林总开玩笑了,华容和您合作诚意满满,当然不会做这种有违契约精神的事情。” “那既然如此。”林青松站起来,“我想今天不适合再谈合作,具体情况希望刘经理和秦总交代清楚,不要因为一些不必要的事情耽误我们两家公司的合作。” 刘经理连连点头称是,心中叫苦不迭,原本这个特西里舒研发的时间就紧,现在还白白耽误了一天。 就算是刘经理也有脾气了,他不敢对着秦依依说什么,只能狠狠瞪了不认识的简昉舒一眼。 简昉舒被人赶了出来,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冷待,脸上羞红,又愧又恼。 秦依依不明所以,她从小跟着秦怀出入华容集团,任性惯了,现在在林氏被人当场落了面子,自然不忿:“林青松!你什么意思!我们在这里又没有妨碍你,难道这也不行?” 林青松原本因为任自闲的事情郁结难消,又熬了好几天,此时正是心头上火的时候。 他轻描淡写地看向秦依依:“你是秦董的侄女?” 秦依依没想到林青松压根不认识她,微微昂起头:“我是秦依依。” 林青松眯了眯眼:“你就是秦依依?” 他看了一眼简昉舒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女人的怂恿?” 简昉舒拧眉:“谁怂恿我?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 刘经理见势不妙,立刻就说:“既然林总今天不方便,那我们下次再谈合作。” 一句话将他们的失误定性为了林青松的私事。 刘经理立刻挥了挥手让华容的员工离开会议室。 秦依依拉着简昉舒不让她走:“你现在走了一辈子都说不清了。” 简昉舒犹豫的那一瞬间,就错过了能离开的最佳时候。 现在会议室里面只有五个人在。 唐婉见简昉舒迟迟不肯开口,只能说道:“我们先离开吧。” 苏晔也是这个意思,他对林青松说:“我们先去警局……” “没事,”林青松拧眉道,他面向简昉舒道,“你有什么事情先说吧,我还很忙。” 他的语气不是很好,简昉舒无奈:“你一定要和我这样说话吗?” 林青松直视简昉舒:“既然你不好开口,我也想找个时间和你说清楚。” 简昉舒指尖一麻,就听见林青松道:“我之前确实是喜欢你,但是在你接受家里安排的时候,你和我之间就已经结束了。” “大家都在这里,为了避免有人在任自闲面前搬弄是非。”林青松看向秦依依,继续说道,“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是一次说清楚比较好。” 结束了! 林青松意有所指,秦依依瞬间一愣,反而是简昉舒生了气。 “谁搬弄是非!”简昉舒不悦,“依依什么都没和任自闲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含沙射影的?” 林青松拖过会议椅子坐下,明明是从下往上看,却气场强大让人不寒而栗。 他现在已经非常不耐烦了,任自闲还没有找到,而简昉舒又一直试探他的心意,他是在疲于应付。 其实他不愿意和简昉舒闹得太不愉快。 为了给简昉舒留面子,也是为了不让两家人闹得太难看。 简从伟一直在暗地里散布两家人即将联姻的消息。 简昉舒频繁来林氏也是简从伟授意的,林青松对此已经不厌其烦很久了。 林青松垂眸,简昉舒回国对他来说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对简昉舒的感情很复杂,他们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而大学期间在一起两人也是极其和谐稳定。 虽然吵吵闹闹但是吵完之后也能和好如初,两人从没有提过分手。 林青松不会准备惊喜礼物,也不会送花写情书,就连哄人也没有哄过。 然而那时候年级上的女生有一半都喜欢他。 林青松是个完美的暗恋对象,长得朗眉星目,成绩一直都是年级前三。 总是唐婉苏晔一起行动,会和校篮球队一起外出打比赛。 整个人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沉稳和靠谱。 渐渐地林青松的名气流传到整个校园,就连其他学校的女孩也会在下课之后组队来看他。 然而林青松却没有注意过自己的名气,他似乎天性就不会将注意力放在不必要的人身上。 但是如果他打定主意要和谁交好,却又是能恰到好处地讨人欢心。 整个学校很少有注意不到他。 然而简昉舒却是另外一个极端,她阳光明媚,是那种像是向日葵一样的女孩。 她和所有人的关系都很好,引得不少男生给她传递情书,无一例外都被她一一婉拒。 简昉舒就像是长在山顶的明媚仙草一样可望不可得。 那天学校的校庆汇演,他们两人在台上抛弃了所有的伴舞和伴奏,用自己的方式突破曲谱的限制,演绎着自己的青春。 那是林青松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自己澎湃的心跳。 他能看见简昉舒的爸爸在台下脸都黑了,而简昉舒的舞蹈却越发欢快。 那时候有多么心动,在听到简昉舒提分手的时候就有多么失望。 林青松更喜欢的那个、恣意潇洒的简昉舒不见了,她变成了一个被禁锢的洋娃娃。 会议室里,简昉舒将秦依依护在身后:“我不管任……任小姐和你说了什么,我都不允许你这样误会我的朋友。” 她这样说着,语气有些凛然:“确实,依依最开始转入文物修复系是受了我的影响,但是她从来没有在任小姐面前说过我和你的事情。” “这不重要。”林青松突然觉得自己有义务将这段孽缘了结,“简昉舒我们已经结束了,在你答应和我的弟弟联姻的时候就已经亲手抹掉了我们之间的可能。” “但是你的弟弟已经离世,”秦依依忍不住道,“舒舒这么多年在外面一直放不下你,你难道就不能给她一个机会吗?这也是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啊。” 秦依依说话很急,然而林青松却抬手止住了她的话茬。 林青松看向简昉舒:“我们之前的事情我希望不要影响到我和我女朋友现在的感情生活,我曾经喜欢过你。我不否认我最初对我的女朋友并不坦诚,但是现在我是真的想要和她好好生活下去。” 简昉舒身形一震,林青松继续说道:“就算你回国了我也没想过要和你再续前缘,其实你知道我喜欢的是那个自由爽快的你,而不是现在这个处处受人挟制、进退不得左右摇摆的简昉舒。” 简昉舒开口,声音里面带着颤抖:“我是不是已经来晚了……” 林青松摇了摇头:“不是晚了,而是我们之间确实是错误的。我喜欢你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不希望你或者是你的父亲再拿这件事来做文章。这样对你们的公司不好。” 林青松的言下之意是,如果简从伟和简昉舒屡教不改,那他不介意对简氏的公司下手。 简昉舒脸色已经发白了,她想过林青松会拒绝她,但是没想到林青松竟然为了让她死心不惜以公司做威胁。 林青松继续道:“我记得简氏医药之前有个感冒药的研发已经进行了,我想你们也不希望这个药的药品监测或者是销售渠道有任何波折吧。” 简昉舒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她背后冷汗直冒。 她原本想着林青松再怎么样也会念及昔日的情分,最起码不会将公司的业务牵扯进来。 但是她想错了,林青松已经是一个老练的企业家了,他知道怎么用最简单的手段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在商言商,既然简从伟想要利用简昉舒谋得某些利益,那么林青松就会利用自己的手段,将简从伟这种不切实际的妄想扼杀在摇篮之中。 简昉舒不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她错了。 林青松已经不是那个在她宿舍下面等她的男孩儿了。 他现在是动辄可以将简氏伤筋动骨甚至是直接覆灭的林氏掌权人,他真正做到了他自己的抱负。 简昉舒回想自己这段时间所做的事情,瞬间后怕,只要林青松有些许狠心,那么如今简氏已经不复存在了。 秦依依还想说些什么,简昉舒一把拉住她。 “舒舒!”秦依依转头,就见简昉舒脸色特别差,眼里蕴含着泪水对着她摇头。 “抱歉……”简昉舒的眼泪蓄在眼眶,“抱歉打扰到你了,我之后……” 她说不下去了,只能拽着秦依依快步往外走。 会议室的门一开,一合。 唐婉轻声问:“你这样是不是太过于绝情了?” “与其模棱两可给她希望,”林青松垂下眼眸,“倒不如一刀两断对她好。” 唐婉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看了门外虚虚实实的人影一眼,轻笑着说:“不过这样也好,不过两个小时,你说的这些话就能传入简从伟的耳中。” 苏晔哼道:“希望他能学乖,不要再想着怎么出幺蛾子。” 简昉舒哭着从林氏跑出来,秦依依踩着高跟鞋在后面跟着。 秦依依不住地懊恼,不知道简昉舒为什么突然情绪崩溃,早知道不该让简昉舒去触这个霉头。 “舒舒!”秦依依拽着她的手腕,“别哭了,林青松浑蛋,被把自己的身子哭坏了。” 简昉舒突然抱住了秦依依:“依依,我们结束了!现在我可以死心了!” 而这时候,简昉舒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秦依依将她的眼泪擦干,想要让简昉舒转移一下注意力:“接电话吧,说不定是公司的电话呢。” 她伸手将手机从简昉舒的手包里面拿出来,就见上面是一个备注叫‘曾助理’的电话。 “不好了,小姐。”曾助理的声音听起来很慌张,“简董他心脏病发,现在已经送进抢救室了!” 简从伟的安排 已经入夜,医院灯火通明,抢救室在长长的走廊尽头。 绿色的铁质长椅冷冰冰地立在抢救室门口,简昉舒坐立不安。 秦依依在旁边安慰她:“没事的,简叔叔一定会吉人天相的。” 曾助理从楼下打完电话上来:“还没出来吗?” “曾助理,我爸是怎么倒下的?”简昉舒问他。 曾助理看了秦依依一眼,随后才叹息着道:“其实是简小姐您去林氏集团的事情被简董知道了。” 简昉舒不是第一次去林氏集团了,这也不是什么突然的事情。 但是此时简昉舒见曾助理欲言又止的样子,只能是因为今天下午在林氏会议室发生的事情被简从伟获悉。 反而是局外人秦依依一愣:“知道就知道了呗。为什么闹到心脏病发这么严重?” 曾助理解释道:“下午林总当面落了简小姐的面子,然后在会议室的事情简董也是知道了的。” 秦依依错愕:“简叔叔是因为林青松的那些话……” 曾助理点头:“我们都一直非常避免刺激到简董,而简小姐的婚事一直是简董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在几年前林总和简小姐分手之后不久,林总的弟弟就离世了。其实虽然简董嘴上不说,但他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简小姐……” 简昉舒一愣,而曾助理还在继续说:“简董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随意插手,让简小姐原本很好的姻缘付诸东流。” 简昉舒有些迷茫意外地望过来,曾助理叹了一口气道:“其实简董不让我说,他在您回国之前就已经去见过林总了。” 简昉舒错愕:“他见过林青松?说什么?” 曾助理有些为难,毕竟这件事是简从伟千叮万嘱不要透露的。 简昉舒说:“没事,你说吧。” “其实。”曾助理道,“在简小姐您回国之前,简董就找过林总,说是希望林总不要因为之前自己的一些错误决定,让有情人抱憾终身。不只是如此,简董还去拜访过祝女士。” “祝女士?”秦依依问。 “是林青松的妈妈。”简昉舒道,“之前联姻的事情也是通过她……” 祝景岚并不是单纯的豪门太太,她拥有祝家一整个文物古董市场,从小跟着林青松的祖父学习如何经商,如何混迹鱼龙混杂的古董市场。 她行事果决,否则也不会在林青松的祖父死后,依旧牢牢地将祝家古董渠道掌握在手里就能看出。 这也导致了她在祝家的重大决策上面永远都要杀伐决断。 虽说祝景岚偏爱林雪棣,想让他来继承家业,但是在她眼里,一切都要以公司利益为先。 这也不难理解她为什么一定要求林雪棣和简昉舒结婚了。 简昉舒叹了一口气:“现在不一样了,林青松是祝家的掌权人,他不会对着现在的祝景岚言听计从的。” 而就在此时,抢救室的灯熄灭了。 医生从里面走出来,简昉舒抢先问道:“医生,我爸怎么样了?” “简先生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医生看起来很疲累,“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千万不能再让他受刺激了。简先生的高血压心脏病是由于他长时间的心脏超负荷导致的,如果得不到控制,有可能会变成全心衰竭,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简昉舒听到‘全心衰竭’四个字瞬间头皮发麻,心跳都跟着加速,她不由自主地拉着医生的袖子,“那能不能治愈呢?” “很遗憾,现在的医疗手段并不能完全根治,只能延缓病情。”医生说道,“简先生这一次脱离危险,要是下次再遇到这种紧急情况就很难说了。” 医生说的话非常直白,简昉舒身形一晃。 秦依依眼疾手快地撑着她。 医生继续说道:“除了日常的监测之外,还需要清淡饮食,尽量少的情绪刺激,适当地锻炼身体也是可以降低他的血压……” 医生医者仁心,事无巨细地交代后续的安排。 “那我……那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简昉舒问。 “他现在还没有清醒,不过应该问题不大了。”医生摇了摇头,“现在还需要观察之后的情况,得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简昉舒跌坐在铁制长椅上面,轻轻松了一口气。 “没事了。”秦依依拿出水,“你喝点水,不用担心了。” “那我去给董事长缴费。”曾助理说,“还得去安排公司的事情,通知各位股东。” “好的,辛苦曾助理了。” 晚上简昉舒陪着简从伟在医院,秦依依已经回家了。 半夜一点左右,简从伟的手指突然颤动,他的呼吸也加重了些许。 他从昏迷之中清醒过来了。 简昉舒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她俯身问:“爸?爸你醒了?” 简从伟的眼神还有些无法聚焦,随着呼吸的频率,氧气罩上面呼出了白雾。 他艰难地偏头过去看,简昉舒眼睛红红的,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小……舒……”简从伟僵硬地张口叫了简昉舒,声音很轻,“爸爸给你添麻烦了……” 只这么一句话,简昉舒这么久以来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她眼里积蓄泪水:“爸不要这样说,你别再吓我了。” “小舒啊。”简从伟眼里像是含着泪水,“我可能陪不了你多久了……” 简从伟的话让简昉舒突然想起了之前医生说的‘全心衰竭’。 她瞬间泣不成声,连连摇头。 简从伟想要摸摸她的头,然而却没有力气抬不起手,来被简昉舒一把握住。 “我的小舒以后要怎么办啊?”他说话像是呢喃又像是叹息,“让林青松帮你吧……” 简昉舒一愣,简从伟的手指用力握了她一下。 简从伟用尽全力提起声音:“你一定要回林青松身边,他是个好孩子会对你好。祝景岚会帮你。” 简昉舒此时根本说不出拒绝简从伟的话,她怕再次刺激到简从伟。 “小舒,”简从伟还在嘱咐,“你去照顾祝景岚,她会成全你的。” 简昉舒张了张口,想要拒绝简从伟的安排,然而看到简从伟的眼睛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停顿了良久,半晌才扯出了一个笑容:“好。” 猜测 林氏的老宅坐落在言市中心往北的位置上面,靠着吕氏河,坐北朝南、明堂宽阔、四神俱备。 按照风水大师的说法就是:纳福聚财的好地方。 曾助理将简昉舒送到林宅的门口,把精心挑选的礼物送到简昉舒的受伤,为了简昉舒安心道:“简小姐,放心吧,简董那边我会照顾。公司的事情也不用担心,有几个靠谱的董事扎着呢。您只需要让简董安心就行了。” 让简从伟安心,那就是好好地去讨好祝景岚,和林青松培养感情。 简昉舒无奈地叹气,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就像是一把尖刺将她的心脏肺腑全部捅穿,然而却不一击毙命,反而留她在原地挣扎。 林宅是独栋的别墅,翠松环绕气派庄严,简昉舒刚一下车,就被林家的管家迎了进去。 看样子,简从伟应该已经和祝景岚说好了。 “我来看看祝阿姨。”简昉舒亲和地对着管家道,“祝阿姨在吗?” “在的。”管家接过简昉舒带来的礼物,引着简昉舒通过花园往主宅去,“今天夫人的精神不错,简小姐正好可以和夫人作伴。” 还没进门,简昉舒迎头就和林凯风遇上。 “林叔叔。”简昉舒很乖巧地打招呼。 “嗯?小舒?”林凯风显然不知道简昉舒要来,“你爸爸还好吧?” 简从伟昨天在简氏公司病倒紧急送医的事情在一天之内就传开了,甚至登上了当天的财经晚报。 简氏虽然比不上林氏,但也是在言市内能说得上话的公司,这次简从伟突然发病,自然引起了广泛关注。 而在简从伟生病的第二天,简昉舒就出现在了林宅,不知道外界会做如何揣测。 “嗯。”简昉舒轻轻点头,“谢谢林叔叔关心,我爸爸已经醒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哦,那就好。”林凯风问,“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简昉舒垂下眸子道:“我爸爸找了两套好茶具,让我送来给祝阿姨。” 林凯风眉头一挑,了然这是祝景岚允许她进来的。 祝景岚爱喝茶,她认为茶能养性。 简昉舒送这个礼物也算是投其所好。 林凯风点头:“外面凉,你快进去吧,我还有点事就先失陪了。” “那林叔叔我先进去,您路上注意安全。” “夫人最近的情绪比较稳定,但还是请简小姐尽量不要提小少爷”管家带着简昉舒往里面走,一边嘱咐,顿了一瞬间之后又道,“最好也不要提大少爷。” 简昉舒有些疑惑:“为什么?” 尽量不要提林雪棣她知道,怕让祝景岚触景生情,但是林青松的话题也不能提就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除非是夫人自己提起,最好还是不要提。”管家没有告诉她原因,只说,“夫人很喜欢出国旅游,也喜欢听一些趣闻。简小姐就多说说您外出求学的事情吧。” 简昉舒不再追问,点头答应下来。 祝景岚并没有在主宅里,而是在后面一个单独开辟的小花园。 小花园很是用心,花园之中红墙掩映下,晚梅盛开、幽香盈盈。 祝景岚正坐在梅花树下,她穿着蓝绿色的旗袍,披着长绒披风,盘头上插一根白玉长簪,俨然一幅美人画卷。 简昉舒和管家刚一踏入小花园,祝景岚就看了过来。 她是一个标准的美人,皮肤身材保养的极好,风韵犹存、端庄明艳。只望向简昉舒的一眼,就能让她呼吸一顿。 “小舒,过来坐。”祝景岚招手叫她过来。 “祝阿姨,新年安康。”简昉舒轻笑着缓缓走过去,“我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就去给您选了一套茶具,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你有心了,”祝景岚轻柔地笑,“你回来之后阿姨还没见过你呢,今晚留在家里吃饭吧。杨叔,让我儿子今晚也回来。” 简昉舒精心挑选的茶具被随意地放在了一边。 她确实是投其所好了,但是祝景岚掌管着祝家的生意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 祝景岚轻笑着说:“今晚你尝尝阿姨的手艺,阿姨做的红烧鲍鱼是最好吃的。” “晚上我家那个小子也会来,”祝景岚道,“他也喜欢吃这个菜。” 杨叔还没走远,脚步一顿。 简昉舒一愣,她记得林青松是对海鲜过敏的。 她犹豫着问:“林青松也吃海鲜的吗?” 祝景岚手里的茶杯不自觉地一顿,随即道:“他吃的。” 简昉舒点头,看样子她记错了:“那我就打扰了。” 她给祝景岚将茶添满:“阿姨对青松用心。我就没有吃过我妈做的菜,今天能有口福了。” “你现在还在上学吧。”祝景岚问。 “没有了,”简昉舒回答,“我现在在我爸的公司,正在学习中。文修专业我之前没有接触过,现在要从零开始学起,路还很长呢。” “那好啊,”祝景岚和蔼地笑,“我家那个小子正好可以帮你,你有什么事情去问他就好了。” 简昉舒点头:“其实也是比较打扰他,我现在在跟着我爸学习管理公司。” “真是上进。”祝景岚道,“等你们结婚之后,你应该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简昉舒脸上的笑容一顿,祝景岚看出她的神情尴尬:“我家那个混小子不会还没有松口吧。” 简昉舒也不好说话,只能捧着茶杯喝了一口。 祝景岚轻声叹息一口气:“这个小子被我宠坏了,一身的傲骨。不过他最听我的话了,不用担心。” 简昉舒听着祝景岚说话,总觉得很割裂。 林青松以前的情况她是很清楚的。 祝景岚和他没有什么感情,林青松和林雪棣之间,祝景岚是极度偏心林雪棣的那一边的。 她相信林青松不会因为祝景岚说什么就松口拿自己的婚姻作为利益交换的条件。 这也是为什么简昉舒直接听从简从伟的吩咐来林家的原因。 然而现在祝景岚的语气之中带着些许无奈和宠溺,就像是在说林雪棣。 简昉舒心中有一个不太妙的猜测。 拒绝 林家的晚饭时间比较早,下午六点的时候菜准时就摆上了桌。 林凯风因为有应酬缺席,简昉舒刚刚帮忙把菜放到了餐桌上,大门就打开了。 “夫人,青松回来了。”赵阿姨推门把林青松迎了进来。 林青松一边解袖口一边往里面走,进门就看见简昉舒站在餐厅。 “你怎么来了?”林青松拧着眉问。 简昉舒被他的话一噎,祝景岚端着一盘大虾走出来:“好好说话,你怎么和小舒说话的?” 林青松看了一眼桌上的菜,依旧全是林雪棣喜欢的海鲜。 “我吃过了,”林青松轻描淡写地说道,“妈你要说事情可以现在说,我等下还有事。” 简昉舒垂眸没有说话,将手上的菜放在了桌上。 林青松不太喜欢简昉舒现在的状态,他拧着眉说道:“既然妈有客人在,那我改天再来。” 在林青松接受祝家股权的时候,就发现在古董行的股权早就不再是祝家的一言堂了。 在祝景岚为林雪棣失魂落魄的四年时间之内,有两个股东在古董行内安插自己的人,现在已经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 林青松今天来其实就是来商量这件事的,然而却见简昉舒在这里。 显然祝景岚不会当着简昉舒的面谈论祝家的生意,那么叫林青松回来的原因不言自喻。 “小舒,你坐下。”祝景岚转头看着林青松,声音里带着冷意,“你难得回家一趟,陪我坐下吃一顿饭。” 林青松看了一眼赵阿姨和管家杨叔,两人均向他摇头示意不要和祝景岚起冲突。 无奈之下,林青松只能坐下。 而简昉舒此时一句话都没有说,首先站起来给林青松舀了一碗鸡汤。 “是您和我说要谈一谈关于祝家剩下的那一半股权的问题,”林青松坐下道,没有去动那碗冒着热气、鲜美异常的鸡汤,“看样子今天也不是一个好的场合。” 简昉舒权当没有听见,祝景岚坐在首座:“吃饭,正好小舒也在这里,今天你俩都在家里住。” 听到祝景岚的话,就连简昉舒也是一愣。 她下意识地看向了林青松,果不其然见后者皱着眉头,神情已经极其不悦了。 林青松拒绝:“不了,我还有事,您既然想要和简小姐闲话家常,可以让简小姐多住一段时间。我在这里也不方便。” 简昉舒道:“阿姨,我也要去医院,今天就不能陪您了。” 祝景岚吃了一口鲍鱼,不紧不慢地道:“都是一家人,青松,你简叔叔现在生病,简氏的事情你也要多照顾。这次文修竞赛,就让小舒跟着你一起去丰京,也好让她学着点管理上面的事情。” 林青松拧眉:“妈,你在说什么?简氏和祝家或者是林氏都没有关系,更何况也轮不到我来照顾。” 林青松打定主意要和简氏割裂,要是此时带着简昉舒做文修项目,不知道流言蜚语会传成什么样。 祝景岚缓缓喝了一口汤:“之后你和小舒也是要结婚的,现在照顾也是正常的。难道你岳父生病你不帮忙吗?” 林青松腾的一声站起来,眼神带着冷意:“妈,这种玩笑不要开。” “开玩笑?”祝景岚瞥了他一眼,“我可没有和你开玩笑,你和小舒青梅竹马,之前也是男女朋友,两家也是世交,知根知底。这不是你之前就想要的么?” 祝景岚一锤定音的语气彻底激怒了林青松,他道:“当年是你拆散我们,现在又要故技重施?” 祝景岚气定神闲:“当年的情况和现在不一样,现在你和简氏联姻,能将祝家的股份进行整合,不仅仅能重组债权,还能让祝家上下一心,这何乐而不为?” 林青松哼笑一声:“那要是之后事情有了变动,是不是还要我离婚?妈,我不是林雪棣,不会任你宰割。” “妈是为了你好。”祝景岚道,“之前为了小舒要死要活,现在不正好有个机会可以让你们再续前缘。这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好事情,你为什么这么抵触?” 林青松脸色发青,看了沉默不语的简昉舒一眼:“你也认可?” 简昉舒垂着眼当作没有听见他的质问,手上搅动着渐渐变凉的鸡汤。 山参炖鸡汤是她唯一会做的菜。 大学的时候林青松被林凯风抓去分公司实习,天天跟着工地的农民工吃盒饭,还经常因为项目繁忙吃不上饭。 简昉舒心疼他长期的饮食不规律,听说山鸡汤可以暖胃,就找家里的厨师学了好几天的炖鸡汤。 简昉舒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最开始的切姜葱蒜到后来能做一整锅的鸡汤。 林青松当时感动得喝了一整壶的鸡汤。 而今晚,他看都没看鸡汤一眼。 鸡汤很鲜美,但是他已经不需要了。 见简昉舒沉默不语,林青松又问了一遍:“简昉舒,你真的接受被他们安排?” 简昉舒被他的视线灼伤,抬头望向他,语气有些干涩:“我爸……我爸也是这个意思。” “好好好。”林青松气极反笑,“我原本以为昨天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看样子你现在已经听不懂话了?” 简昉舒听到耳中,心头一刺。 就连赵阿姨和杨叔听到林青松的狠话都一愣,随即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默默从退出餐厅 祝景岚拧着眉:“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不知轻重?你原本就想要和小舒在一起,现在我成全你难道你还有抱怨?” “妈,我说过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林青松再次重申。 祝景岚嗤笑道:“那个小情人?不过是个玩意,你还真以为她能进祝家的门?” “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没有什么门楣高低之分。更何况祝家有什么好?不过是靠着祖上的功绩做点生意,”林青松道,“更何况任自闲原本就是微生物制药的专家,她的专利挂在公司。这次文修竞赛的事情也是她的功劳,如果这样的人没资格那还有谁有资格?” 蒋梦月 简昉舒脸色发白,林青松态度坚决,然而祝景岚生性强势,要是两人吵起来她更难自处。 林青松重视任自闲,为了她可以和祝景岚呛声,而上一次见这种场面还是四年前林青松为了她据理力争。 而此时祝景岚开口:“你认真但是对方可没有认真,我听说你们已经分手了,看样子她倒是比你拎得清,她知道自己该在什么位置。” 林青松:“我们家里没有这种高高在上的规矩,任自闲是我的人,我自然会重视会护着。这种盲婚哑嫁的事情还是不要再出现了。” “林青松。”祝景岚眯起眼睛,“如果是林雪棣,他会接受我的安排,你当然也要接受我的安排。” 此话一出,简昉舒和林青松瞬间顿了身形。 “祝阿姨……”简昉舒脸色苍白失去了血色。 林青松看了简昉舒一眼:“妈,你说的事情我不会答应的。我不是林雪棣,别想着像是掌控他的人生一样掌控我。” 他跨步转身往外走,到门口却又停下,道,“还有,我从不吃海鲜。” 满桌的精致海鲜菜肴给了一个海鲜过敏的人,林青松不需要。 “你站住!”祝景岚拍桌而起,“林青松!” 林青松头也不回地出门。 …… 当天晚上的言城财经晚报,用最大的版面报道了简昉舒在林氏老宅和林青松共进晚餐的消息。 报道写得虚虚实实,将这一个多月,简昉舒频繁出入林氏公司和林青松见面的消息进行了集中的报道。 主笔更是直言不讳地暗示两家的好事将近。 而同时的八卦媒体同时扒出了两人在四年之前恋爱的蛛丝马迹。 “当时还是公司职员的林总冒着大雨天给简昉舒小姐送蛋糕,”新闻播报员指着一张雨幕之中模糊的照片道,“可见两人的感情甚笃。简小姐进行文修学习远赴海外,而如今学成归来,看样子不久之后就能收到两人的好消息了。” 而此时特邀嘉宾道:“林总现在是林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而简小姐也同样继承简董事长的衣钵,两家可谓强强联合。有了简氏的加盟,林氏将如虎添翼更上一层楼。” 林青松将电视关掉,有些头疼地问:“警局那边有消息了吗?” 王琦道:“很奇怪,调查几乎没有任何进展,但警方已经将所有能派出的人手都派出去了。就算是错误的消息也应该有些回应才对。” 林青松站起来踱步:“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案子被压下来了。” 王琦一愣:“您说压下来了?被谁?” 林青松摇头:“不知道,要是真的这样还不好办了。” 见王琦不太明白,坐在一旁的唐婉道:“我们发布了重金悬赏,寻找一个二十来岁的漂亮姑娘,就算是任自闲没有出现,那也会有人骗赏金。然而现在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要不就是对方确实有本事让任自闲凭空消失,要么就是他们直接一手掌握了我们所有能调查的途径。” 苏晔拧眉:“这不太能办到吧,能做到这件事的能有几人?更何况任自闲有什么价值值得他们费尽周折地隐瞒她的行踪?” “现在能安心的是对方既然想利用他,那目前为止任自闲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林青松道。 “但是这也不能完全保证,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扩大搜索范围,”唐婉道,“悬赏发布到国外如何?” “明天我要去丰京。”林青松思忖片刻,道。 “嗯?”王琦有些意外,“但是文修竞赛的安排是在下周去。” “我知道,”林青松看向窗外,“我再去拜访一次姜黎教授。” 唐婉一愣:“为什么?” “我也说不准。”林青松沉思,“上次我提起任自闲,姜黎教授的神情有些异常。可能是我想多了……” …… 与此同时,丰京。 姜黎教授住在丰京大学旁边的一个老校区里面,因为是最顶楼所以可以在楼顶单独开辟一个花房。 花房周围是透明的窗户,其中吊兰和紫罗兰爬满了外墙,此时已经尽数枯萎。 从花房向北可以俯瞰整个丰京大学。 姜黎教授的女儿蒋梦月曾经最喜欢在这个花朵簇拥的地方,看书学习。 现在正值严冬,花房已经没有了花团锦簇的模样,只剩下一片枯萎衰败的景象。 姜黎教授坐在花房之中,周遭的枯叶落了满地,她的手边是一个银白色的相框。 照片上面的女孩长发飘飘,穿着一袭蓝色的长裙,回眸一笑恬静又青春,是个气质出众,让人心旷神怡的美人。 姜黎教授有些愣神地看着面前已经枯黄的郁金香花叶。 “月月,这花房是你亲手打理的,”姜黎教授轻声喃喃,“妈妈没能留住,这最后的花今年也不开花了。这是你最喜欢的郁金香,开的红色的花。” 姜黎教授的声音很是落寞,就像是寒冬之中飘落的雪花。 “月月,你在怪妈妈吗?妈还没能给你报仇,但是你等一等妈妈。”姜黎教授道,“很快那个女人就要回来了,她的男人来找我,说她会回来参加考试。” 她的声音干涩,眼神没有聚焦,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 姜黎教授恍惚之中就像是看见了女儿正在俯身嗅闻这朵红色的郁金香。 她转过头来冲着姜黎教授笑:“妈,我最喜欢这朵花,你要帮我照顾好哦。” 阳光透过花房透明的玻璃洒在她的头发上,是那么美好又甜蜜,人比花娇。 突然咻的一声,一簇烟花从远处蹿上了天空,随即砰的一声炸裂开来。 姜黎教授突然回过神,眼前的女儿消失不见。 万家灯火华光璀璨,丰京依旧是繁华的古都,只有姜黎教授的周身寒气四溢无法回暖。 她愣神许久,突然从喉咙之中撕扯出一声哼笑,眼里全是切齿的恨意:“妈妈一定让她,和这个学校偿命!你在下面等着妈妈!” 寒风萧瑟,姜黎教授的语气更让人如坠冰窟:“妈妈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如果她没有转文修专业 丰京的冬天干燥又寒冷,天空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白雾一样,阳光透不进来,阴霾得让人透不过气。 林青松之前就在丰京的分公司工作过,所以对丰京的冬天有所准备。 “你先安排我和姜黎教授见一面。”林青松一边给王琦打电话,一边往出机场,“上一次她就已经有松口的迹象,如果能让姜黎教授负责项目,那就再好不过。还有寻找任自闲的赏金再翻一倍。” “再翻一倍?”王琦不可思议,“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林青松道,“只要能提供线索,酬谢翻倍,我不信任自闲能平白消失。” “林总……”王琦有些犹豫,“任小姐会不会……” 林青松知道他想说什么,任自闲失踪的时间越是久,生命越不能得到保证。 谁都不知道绑匪想要做什么,那就没有人能保证她的安全。 “你去办吧。”林青松挂断电话。 警察局全面追捕凶犯无果,而他和唐婉派出去的人也都没有消息传回来。 这起绑架案从最开始就透露着诡异。 还有之前她留在邮箱的那封邮件,也从字里行间就有不对劲的地方。 之前他和唐婉并没有查到任自闲和林雪棣有任何的交集,两人唯一一次接触,是在任自闲的公开答辩上面。 然而那次林雪棣也只是旁听,两人不像是认识的样子。 但是任自闲留下的那封邮件,她和林雪棣在一起了一年以上,就算是地下恋情,那也不会一点风声都没有透出来。 林青松更倾向于这封邮件是有人刻意留给他的。 那么目的是什么呢? 让他和任自闲分手?还是让他不要再追究任自闲失踪这件事? 但是由此可见,绑匪将任自闲带走,又刻意留下这么一封邮件,必定不会轻易伤害任自闲。 林青松呼出一口白气,可以明确的一点就是任自闲一定对绑匪有用处,否则也不会这样费尽周折营造出她被绑架的假象。 此时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是王琦发来的短信,上面写着和姜黎教授预约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林青松去找姜黎教授不仅仅是因为特西里舒的研发,更为了任自闲绑架的案子。 既然绑匪都提到了林雪棣,那么他就去查任自闲在学校到底有没有和林雪棣联系过。 王琦和姜黎教授预约了一个糕点茶铺,位置临江,环境优美空气宜人。 茶铺不仅仅提供新鲜茶汤,更有精心挑选的手工茶糕和各色丰京小吃作为下午茶可以供人选择。 林青松到的时候,姜黎教授已经到了。 “抱歉,姜黎教授。”林青松和姜黎教授握手,道,“刚下飞机风尘仆仆的,来晚了。” 姜黎教授和蔼一笑:“林总言重了,我也是刚到。” “您好,您喝什么茶?”招待的店员问道。 “姜黎教授作为丰京的本地人,有没有推荐?”林青松看向姜黎教授。 “丰京作为古都,茶文化源远流长。”姜黎教授道,“我更加偏好陈香显露的泾阳茯茶。” “我们的泾阳茯茶是手工艺人纯手工制作。”店员微笑着介绍道,“都是纯天然发酵并且纯天然陈仓的优质茶砖。茶体紧结,其色泽黑褐油润、其味道淳厚回甘绵滑,实在是很推荐。” “那就这个吧。”林青松道,“再上点合适的糕点,麻烦你了。” 林青松笑着道:“我很少喝茶,反而是任自闲更喜欢喝茶,她专门有一间茶室用来放茶具。看样子她喜欢喝茶的习惯是跟着您学的。” “我虽然是已经退休,但是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姜黎教授放下茶杯,“我的学生和林总在谈恋爱,然而已经失踪了半个月,林总非但没有去找她,反而和她的老师谈项目做生意。看样子林总之前和我说她和您的恋爱关系不真啊。” 林青松听后,道:“既然您知道任自闲失踪,那就应该清楚如果林氏要找的人找不到,那么其他人更不可能找到了。” 林氏在国内的影响力不可谓不深远,再加上这次林青松几乎用尽了一切手段寻找任自闲,就算任自闲已经被送出国,林氏也有把握找到她。 姜黎听后不置可否:“我的学生安危尚且不明,我觉得林总还是把心思放在伴侣身上比较好。合作的事情可以再谈。” 林青松道:“姜黎教授担心自己的学生,应该的。” “林总是怎么和任自闲认识的?”姜黎教授突然问道。 “我们是在一个慈善晚会上面遇见的。”林青松道,“那时候她还没有考上文物修复专业。” “千里姻缘一线牵啊。”姜黎道,“她读本科的时候,我原本还打算让她保研,然而她却突然和我说要换专业。” 既然姜黎教授开了头,林青松也顺着道:“她天资聪颖,就算是做文物修复的工作也能做得很好。现在在莫文教授的实验组里面负责文化局的项目。” “我知道,她很聪明。”姜黎教授喝了一口茶,“她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原本她很低调我注意不到她,然而有一次吃饭,她见我平日里带着降血压的药,就将菜全部换成了低脂低油的。这才让我注意到她。” 林青松轻笑,任自闲总是在这种小事上面格外留心。 姜黎教授继续道:“她换专业我本来是不同意的,学文物修复实在不是一条好的出路。她没有后台,也没有资源。仅仅凭借着一腔热血又能闯到什么地步呢?” 林青松看过任自闲的资料,她跟着姜黎学习微生物制药,可以说是任自闲父母出事之后最顺利的几年了。 在那几年,她只需要将自己手上的项目完成,然后再学习继续接项目,就可以供养自己和奶奶。 如果不是因为转了文物修复专业,任自闲现在也应该能带着奶奶过得还不错。 最起码看之前的项目酬金来说,她应该不会为了钱发愁。 试探 姜黎教授是个爱护晚辈的好老师的,在微生物相关专业的成就也是受到国内外的认可,尤其是在她辞去研究工作之前进行的微生物酵素制药方面的研究开辟了全新的制药领域。 否则也不会让微生物制药专业成为丰京大学的头牌专业。 林青松之前看任自闲的资料就想过,如果任自闲跟着姜黎教授走下去,那么她极其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研究专业领域的明日新星。 然而就在她被给予厚望的时候,任自闲选择转到文物修复专业。 而同一年姜黎教授的女儿蒋梦月因病意外离世,姜黎教授伤心过低也辞去了工作,不再接项目。。 从此之后丰京大学的微生物专业没有顶梁柱的教授坐镇,在学界的威望一蹶不振,就连学校排名也连续几年都在下滑。 “任自闲是丰京土生土长的孩子。”姜黎教授道,“言市阴冷潮湿,就连吃饭的口味也和丰京大不相同,也不知道她习惯不习惯。” 任自闲在丰京大学的时候就多受姜黎教授的照顾,偶尔还会去教授家里吃饭。 根据林青松查到的资料,在任自闲转学校之前,姜黎教授对她可以说是师恩难忘。 姜黎教授的丈夫早逝,只有一个女儿和她相依为命。 女儿蒋梦月是任自闲晚一届的师妹,任自闲感念姜黎教授对她的照顾,会经常带着蒋梦月做实验,还帮她补课以免挂科。 姜黎教授如今这样询问任自闲的情况也是应该的。 “任自闲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现在能够全面负责文化局的项目就能说明已经在这方面可以担当大任,教授可以放心。”林青松道,“退一万步说,就算她遇到什么难题,还有祝家呢。” 姜黎教授眸光一闪,这林青松对任自闲的感情不像是外界所说的那种可有可无的情人关系。 就算姜黎教授不是文物修复专业的人,对祝家她也是有所耳闻。 祝家在战争结束之后对国家捐赠的大量文物,所以无论是民间还是官方都很领情。 有这样的庞然大物护着任自闲,那任自闲已经不会为了前途担心了。 姜黎教授问道:“可是我听说林总即将和简氏联姻啊。” 林青松给姜黎教授添上一杯热茶:“那是小媒体胡乱报道的。我和简小姐如同兄妹,家母对她也多有偏爱,经常请她来家里吃饭。更何况要是我和简小姐之间有什么,几年前就会有不会等到现在。” 姜黎拧眉:“难道任自闲不是因为你和简家的婚约才离开的?” “我和任自闲是男女朋友,否则我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去找她。”林青松道。 姜黎垂下眸子,之前林青松约见她的时候,她就发现他对任自闲感情不一般。 之后传言林青松即将和简氏的小姐联姻,姜黎还松了一口气。 而现在林青松的种种行为倒是让姜黎摸不着头脑了。 “林总之前说的特西里舒的研发。”姜黎教授将话题转换回来,“原本我是已经不准备接项目的了。年纪大了,不比年轻人有冲劲,有些东西照顾不到。” 林青松静静地听着,等待姜黎教授说‘但是’。 “但既然林总是任自闲的男朋友,”姜黎道,“我也不好一口回绝。这样吧,您找到任自闲之后,我们再谈合作的事情。” “这个不急。”林青松道,“姜黎教授关心任自闲也是应该的。我这次来其实是想向您打听一下,任自闲在丰京大学上学的时候,有没有比较好的朋友,或者是得罪过什么人?” 姜黎教授眸色一动:“为什么这么问?” “这次任自闲失踪留下了一封很反常的邮件。”林青松盯着姜黎教授,“我就想问问她有没有和谁有过情感纠纷。” 姜黎教授又喝了一口热茶:“邮件内容是什么?” 林青松说:“警方交代邮件的内容不能泄露。” “这样啊。”姜黎教授看向窗外,两个年轻女孩正在江边散步,她道,“任自闲性格安静,不喜欢和人有过多的交往。这可能是因为她的父母离世的缘故,所以只有我作为她的导师会叫她到家里吃饭。不过没听说她和谁有过感情纠纷。” “她也没有和人恋爱过吗?”林青松追问道。 “没听说。”姜黎教授摇头,“她一向独来独往,就算有时间也会去图书馆或者实验室。倒是有些小男生会写情书给她,但是都会被退回去。” “她没有朋友?” “要说朋友,她倒是给我的女儿补过课,那也是因为我是她的老师,想要还恩情罢了。”姜黎教授道。 姜黎教授所说的都在林青松搜集到的资料里,那为什么匪徒会留下林雪棣的名字? “我弟弟也曾经在丰京大学读书。”林青松故作轻松地试探道,“不知道姜黎教授有没有听说过,他叫林雪棣。” 姜黎教授手微微一抖:“林雪棣?你是林雪棣的哥哥?” 林青松看了她的杯子一眼:“是啊,林雪棣。只可惜之前出意外身亡了。” “不认识。”姜黎教授眼中震动非常明显,她扯出一个笑容,“不过我听说文物修复专业确实有个学生意外身亡。” “那就是我的弟弟了。”林青松说。 姜黎教授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任自闲知道林雪棣是林青松的弟弟还呆在她的身边? 任自闲有什么目的?她是不是想做什么? 姜黎教授脸上动摇的神色被林青松看了个全,他装作不经意地道:“既然姜黎教授暂时没有合作的意向,我们只能之后再谈了。” 他站起身,离开茶楼,刚一出门就给王琦打电话:“去查姜黎和她的女儿,主要是和林雪棣的关系。” 这对母女必定和林雪棣有关系,但又和任自闲有什么牵扯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能够确定的是,他和唐婉查到的消息必定是有残缺的。 无论背后的人有什么目的,都只能说明任自闲对他们很重要。 而林雪棣是这一切的关键。 名额改换 言大校务处,许轩铭坐在沙发上:“我说过要是想让我写申请换名单,那也要任自闲自己来和我说,现在她虽然不在,但是擅自将她的名额换给其他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赵淼对许轩铭没有像对待莫文教授那么客气。 许轩铭虽然年轻有为,但是毕竟是年轻教授,在言市又没有什么背景,还不是学校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做? “教育局的通告还没发,而这次全国上下乃至全球都会关注文物修复竞赛,文化局想要对外相宣传,这种时候,就应该以大局为重。”赵淼身为主任,一副许轩铭不懂事的样子教训道,“任自闲赛前联系不上,要是开了天窗是你负责还是我负责?” 许轩铭无所谓:“这也无所谓吧。不过是一场考试。” “说什么话?!”赵淼紧紧皱着眉头站起来:“这场比赛是多么重要的赛事你不懂么?!全国都看着!言大的学生要是缺席,要丢多大的人?!都只会说我们这么大一个学校连备选的学生都没有吗?更何况,要不是你当时执意要把名额给任自闲,也不会有这种事情!” 许轩铭眼神一凝:“为人师表,学生现在下落不明,你不仅毫不关心,还在这里说这种话?” 赵淼一噎,随即道:“我这也是为了大局考虑。莫文教授也同意学校的决定,想来如果任自闲回来,她也会同意学校的决定的。” 许轩铭冷哼一声:“就算是学校的安排又如何,推荐名额是给我的,不是给言大的。我没有在带研究生,就算是我放弃名额也是理所应当的。” “你!”赵淼此时见他油盐不进,登时有些气急败坏,他抽出之前准备好的资料,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拍,道,“年轻人不要太傲,这言大的教授还没有像你这样不知道轻重的!” 许轩铭没有理会他,站起来就想要往外走。 “许轩铭!”赵淼声音大了些,“我看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你以为言大是什么地方!一切都要以学校利益为主!你以为教育局给你的名额真的是给你的吗!?那是看在言大和校长的面子上才捧你,你不要不识抬举!” 许轩铭回头:“什么意思?” 赵淼冷哼道:“许轩铭,你确实有成就,年纪轻轻就破格升任教授,履历漂亮,项目奖项也拿得多。但是说实话,像你这种有才的年轻人言大不缺,你凭什么备受重视?你没想过吗?!” 许轩铭等着赵淼说话,眼神逐渐冰冷:“你说清楚。” 赵淼两步将门关上:“你是聪明人,想要继续往上面爬,就要找准自己的位置!” 许轩铭:“我这个教授头衔要真是这样得来的,那我也不稀罕。” 赵淼哼笑道:“你倒是一身轻,你的学历挂在国外,而现在国内能接纳你的只有言大。你要是被言大出去了还有哪个学校敢收你?” “那我大不了就会欧洲。”许轩铭耸了耸肩。 “你的恩师克里莱斯教授当初那样挽留你,你也执意回国。克里莱斯能要一个这样的学生?”赵淼一脸嘲弄,“文物修复专业,涉及的是国家整体形象,经常能接触国家级别的文物。你觉得他们会将一个可能存在立场问题的学生放在这种项目之中吗?” 许轩铭眼中眸光一闪:“无所谓,就算是做不了大项目。那也能养活自己了。” “许教授,为了一个学生你竟然肯放弃自己的前途!”赵淼说,“这事一出,你以为你在国内还能接到什么好项目?” 而此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莫文教授从外走进来。 赵淼一见他,气势立刻矮了半截。 任自闲是莫文教授的学生,现在要把这个学生的名额拿走那么就是动了莫文教授的蛋糕。 莫文教授对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视若无睹,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 “赵淼主任,任自闲是我的学生,竞赛的事情我还是希望能郑重考虑。”莫文教授说道。 赵淼道:“这其实也是学校的决定,希望两位教授能以学校荣誉为重。” 莫文教授道:“没问题,既然任自闲现在不方便出席竞赛,理所应当换人。我推荐陆纳奇,这个学生踏实肯干,又是程教授的学生。” “莫文教授,您这是什么意思?”许轩铭一愣,他原本以为莫文教授之前说起来只是缓兵之计,现在却见他十分认真。 就连赵淼也愣住了,莫文教授说道:“任自闲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就算她回来,也应该能理解我们现在的处境,就这样吧。许教授年轻,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清楚也是正常。” 许轩铭拧着眉头,目光在赵淼和莫文教授两人之间徘徊。 原本给任自闲的名额给程教授的学生,莫文教授到底是为什么? “这样,我们已经签好了申请表,而文化局那边也已经打通关系。”赵淼主任堆着笑意,“不如现在就让许教授把文件交过去。然后名额的事情就这么定了。” 申请表都已经准备好了,看样子他们早就有这个想法。 许轩铭只能签字交表。 赵淼没想到天上掉馅饼,莫文教授不管出于什么样的考量愿意将名额让出,这对校长来说都是好事。 见许轩铭签了字,莫文教授就算想要反悔也不行了。 赵淼喜滋滋地去了言大校长办公室报告。 “你这件事办得很好。”校长认可道。 “不过为什么要把名额给程教授?”赵淼问道,“程教授的那个学生可没有那个任自闲优秀。就算是去考试,那也会拿不了名次。” 言大校长呵呵笑道:“你啊,要看清问题还得再多练几年。莫文教授之所以能垄断言大文修专业的优质苗子,那是因为国内外都认可他的招牌。现在国内的风气,比起个人的能力,有个名师更容易让人高看一眼。别人对你青睐有加就意味着你会有更多的机会。” “校长的意思是要扶持程教授?”赵淼不赞同,“程教授一没背景二没学历,可不比许轩铭有价值啊。” 原本他们的打算是扶持许轩铭和莫文教授打擂台,许轩铭年轻气盛,稍微一激就能被激起血性。 计划 这种春风得意的年轻人都自命不凡,莫文教授就像是压在他们出头之路上面的一座大山。 只要莫文教授的威信一日不倒,这些年轻人就没有出头之日。 这也就是为什么许轩铭会在漆棺项目上面和莫文教授叫板的原因。 原本一切都按照言大校长的预想走,但是许轩铭却在漆棺项目上面倒戈了莫文教授。 言大校长和赵淼教授始料未及,想来这个问题就出在这个叫任自闲的女学生身上。 “程教授确实是没有背景,但是我们也着实没有其他的人可以用。”言大校长站在窗前,“程教授虽然不年轻,但是野心不小。姑且也能一用吧。” “那校长让那个叫陆纳奇的学生参加文修竞赛是向程教授抛出橄榄枝?”赵淼主任问道。 言大校长摇头:“之前因为莫文教授将程教授的学生踢出团队赛,她早就有了怨气。而现在我直接塞了个单人竞赛的香饽饽给她。想来外面的人也应该知道站队如何了。” 正如言大校长所预料的那样,当天晚上,就有人在论坛上面放出消息:【任自闲的单人竞赛资格被撸了,而这唯一的名额给到了程丽英教授的学生陆纳奇!】 【天哪!这是什么波澜曲折的一次推荐?!】 【有些过分了吧!任自闲被绑架现在还生死未卜,他们怎么就开始瓜分她的参赛名额啊?】 【楼上的才过分,这本来就是学校教授的推荐,现在她去不了,那还不允许有个替补?难道要把这个名额浪费着等她吗?】 【真寒心。如果我被绑架了,我的老师们不仅不担心,还趁我不在把我参加比赛的资格拿掉了,我得哭死。】 【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个名额,是许轩铭教授的啊,现在任自闲不在,给别人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为什么已经提交的名额可以换人啊?】 【科普一下,只要官方最后的名单没有出现,那么都是可以换人的。而最后的名单一般来说是在文修竞赛的前一天。】 【那这个可操作性可太强了。】 【这是因为之前有个学生,在比赛开始之前出了事,所以主办方临时换人。后来才变成如今的这样。】 【那之前的学生也是可惜,任自闲只能自认倒霉了。】 【其实莫文教授的意思是如果任自闲在最后一天没有回来,那这个名单就是这个陆纳奇的。】 【这个名字真拗口,没听说过的人呢。哪位老师的学生啊?】 【是文修研究院的程丽英教授啊。】 【研三的学生?呵呵,要是有本事还用得着学校推荐吗?】 【楼上说话真难听,什么叫有本事就不需要学校推荐?这个是什么级别的赛事?这是国家级别的。要是没有教授推荐,哪个学生有资格啊?】 【就是就是,更何况,这个比赛一半以上都是教授级别的大佬同台竞赛,只学了几年的学生能比得过?】 【开玩笑,没听说过哪个大佬要参加竞赛来彰显自身实力的。】 【楼上孤陋寡闻。文修竞赛相当于文物修复专业的sci,所有的理论要是没有得到过实践,那就是无用的,而这个文修竞赛就是提供了这个舞台,你到底懂不懂这个含金量啊?】 【那这样说起来那个任自闲可是亏大了。】 【还是祈祷一下她没有生命安全吧,我听说连林总都没有找到人。】 【真可怕,会不会是林总生意场上的对手干的,就小说里面的那种商业斗争。】 【你真是小说看多了,这种场景怎么会出现在生活之中】 【原本这次比赛,又是莫文教授的团队代表言大出席。这次希望程教授的学生能好好表现,不要一开场就丢人。】 【是啊,没想到程教授的学生捡漏,这下可打了莫文教授学生的脸了。】 【这有什么丢人的?莫文教授一枝独秀这么久,早该让这些学生出头了。】 网络上吵得不可开交,简昉舒将手机息屏。 她坐在林宅的沙发上面,她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在这里见到林青松了。 祝景岚站在不远处打电话,她的语气非常不好:“你说什么?” 此时管家杨叔给简昉舒上了一杯花茶:“请简小姐等一等,夫人现在正在联系青松。” 杨叔和赵阿姨都是看着林青松和祝景岚长大的,叫他们都是直接叫名字。 “立刻叫他回来!”祝景岚雷厉风行,丝毫看不出生病抑郁的样子。 她的语气坚决,就连简昉舒也是吓了一跳,而杨叔却摆了摆手:“没事的,不用担心。” 祝景岚没有联系到林青松,杨叔松了一口气,他也怕祝景岚和林青松吵起来。 其实杨叔自然是希望林青松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祝景岚说得其实不错,简昉舒知根知底,再加上还有之前的情分在。 如果林青松没有喜欢的人,简昉舒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但是林青松这副模样,很明显是对之前那个叫任自闲的小情人还有感情。 杨叔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只能说简昉舒和林青松命途多舛,要是两人早点解开误会,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了。 “小舒。”祝景岚挂断电话走过来,脸上还带着怒意,“你立刻收拾东西去丰京。” 简昉舒一愣:“但是林青松不知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祝景岚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简昉舒一眼,“简氏和seymor公司有合作,之后文物修复竞赛你们也是合作人之一,现在过去没有问题。” 简昉舒还在犹豫,而祝景岚走向她,坐在简昉舒的身边道:“小舒,机会是要自己争取的。我喜欢你没有用,你的心思要花在林青松身上。他和你有之前的感情,这就是最好的筹码。现在他的那个小情人没有在身边,这就是你的机会。你也不希望你爸失望对不对。” 简昉舒看向祝景岚,轻轻摇头。 林青松之前对她的态度可不能说是有多好,他们已经错过,而现在林青松的心在任自闲身上。 “对了。”祝景岚拍了拍她的手,“去吧,牢牢抓住他的心。自信又明媚地过去,没有男人不喜欢的。我的儿子我了解,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会对你不动心的。” 为什么去丰京 距离文物修复竞赛还有三天时间,官方公布的参赛人员已经陆续前往丰京。 因为这是一项国际瞩目的赛事,丰京城又是十朝古都,市政府极其重视这一次的比赛。 行走在路上不仅有横幅宣传,更是雇佣了专门的人员周到细致地照顾前来观赛的各位教授和裁判。 丰京因此收揽了不少游客的目光,与此同时丰京政府大手一挥,市区内的景区一律半价,而各个文物馆和博物馆都全面对公众开放。 这次丰京为了配合文化局的安排是花费了不少心思的。 “丰京市区内也没有任自闲的消息吗?”林青松揉了揉眉心,“有没有查郊区?上一次任自闲失踪是在郊区的一处小屋发现的,这次他们有没有可能故技重施?” “我们查过了。”唐婉说道,“因为这次的比赛,丰京市政府在半年之前就开启了摸底检查,所以像言市之前那种情况应该不会出现。” 林青松沉默了:“其实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将任自闲带走,还不被察觉。这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任自闲平日里为人和善,并不和人结怨,很大概率不是有人为私仇绑架她。 更何况如果是她有私仇,能在林青松和唐婉的追查之下将人带走,那也说明对方不是普通人。 “那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唐婉道,“我听说言大已经将任自闲的参赛名额换给其他人了。就算是任自闲现在回来,那么这件事也不好办了。” 言大这件事其实做得很不厚道,所有人都在看林青松的反应。 “任自闲离开的时候应该想到言大会拿走她的比赛资格。”林青松语气平静道,“如果她真的是被你我都触及不到的人带走的,那么对方就不会坐视她失去名额。” “你这是要赌一把?”唐婉不置可否,“但这是不是太冒险了?万一对方带走任自闲并非文修的事情呢?” “对方敢绑架任自闲,那么肯定是她身上有对方想要的东西。无非就是财权名利这么几件,而现在我们找不到任何线索,那么我猜想对方是想要任自闲帮他做什么事情。”林青松垂下眼眸道,“现在热议沸腾的就是文物修复竞赛,我觉得有必要赌一把。” 唐婉犹豫着问:“你不怕任自闲出什么意外吗?” 林青松道:“没有比现在更复杂的境遇了。事到如今,我只能赌一把。” 当天下午,林青松坐视任自闲的竞赛名额被学校转让的消息不胫而走。 【我就说,任自闲肯定是个小情人,现在她不在,林总还不是随她去了。】 【就一个参赛名额而已,不至于如此吧。】 【文物修复竞赛的名额不是一般人能拿的。】 【如此说来,林总不重视任自闲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那他和简家小姐的婚事应该近了。】 【无论如何,祝任自闲平安回来吧。男人荣誉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人安全就好。】 【难说,已经失踪这么多天了,说不定都已经被玩完了。】 【积点口德吧。】 【有钱人都是这样,新欢旧爱左右逢源,伴侣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彰显身份的象征,没了任自闲还会有其他人。】 【说不定绑架任自闲的就是林青松商业上的对手呢,小说里面都写了那种绑架霸总的女人,然后威胁霸总什么的。】 【不要看那么多小说,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 【如果是这样任自闲真可怜,她的男人在这种时候不仅什么都做不了,还冷眼看着别人抢走她的参赛名额。】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个参赛名额没有给到莫文教授的学生。】 【昨天就知道了,给了程教授的学生。】 【不知道言大怎么想的,我听说莫文教授的学生还有没有参加的,为什么要给别人啊?】 【什么意思?只有莫文教授的学生配参加文物修复竞赛吗?】 【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莫文教授的学生应该比这种名不见经传的教授学生好得多吧。为什么不给莫文教授的学生?】 【出现了!莫名其妙的名人效应,谁说莫文教授的学生就要比其他的学生厉害的?】 【不要吵了,没有必要。】 【莫文教授不也没保住学生的名额吗?】 【莫文教授是教职工身不由己很正常啊,但是林总竟然任由别人欺负任自闲,这不对劲吧。】 【这有什么?两人逢场作戏,林总又不欠她的,干嘛帮她出头?】 【林总是言大的鼓动,帮任自闲说句话总可以吧。】 【但是他应该站在言大的立场上吧,商人重利,任自闲不能出席难道要白白浪费言大的名额吗?】 【这样一说,说不定让程丽英教授的学生去参加比赛就是他提出的。】 【有可能哦,不然言大校长应该不会冒着损害言大形象的风险去做这件事。】 【细细思索下来有些恐怖啊。】 【这下和林青松合作的人要仔细考虑考虑了。】 【林氏是多大的公司,别说是个人就是其他的公司也没有拒绝合作的道理,你们还真是在互联网上指点江山习惯了。】 【我们这些虾兵蟹将就别操心了,任自闲损失了这次的名额也不见得是坏事。还是祈祷她人没事吧。】 【真现实啊。】 秦依依看着网上愈演愈烈的言论,都是一些吃瓜群众的闲言碎语,她心里是越来越急。 任自闲现在生死不明,简昉舒趁机追求林青松,怎么想都不是公平竞争的事情吧。 她拿出手机给简昉舒打了过去:“小舒,你知道任自闲的文物修复竞赛名额为什么没有了吗?” “嗯?”简昉舒有些懵,“什么东西没了?” 秦依依刚一打出电话就有些后悔,这总不能怪到简昉舒身上。 “没事。”她咳了一声,“你现在在哪里?” 简昉舒那边的声音很嘈杂:“我正在机场,准备去丰京。” 秦依依一顿:“为什么要去丰京?” 维护 简昉舒停顿一瞬:“文物修复竞赛的事情我们公司是经办之一……” 秦依依一愣,文物修复竞赛只授权给了祝家操办,这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现在简昉舒竟然直接成为经办之一? 这件事任自闲知道吗?就算任自闲不知道,林青松应该也知道啊 “哦哦哦。”秦依依有些犹豫,“是因为林青松?” 简昉舒扯出一个笑来:“一半一半吧,我也想试试自己能不能独当一面,要是我能撑起意汇,说不定我爸也就不会让我去联姻了。” 之前秦依依是亲眼看着简昉舒在林青松面前遭到拒绝,现在简从伟住院,简昉舒只能顺着他的想法来,不敢忤逆。 秦依依觉得非常的憋屈,她眼睁睁看着简昉舒自从回了国就变得畏首畏尾, 她以前是多么明媚的一个女孩啊,每学期收到的情书都可以用箱子装。 而现在每天愁云惨淡的,心里明明有林青松却放不下拿不起。 明明自己非常希望能独当一面撑起公司,却遭到了重重阻碍。 “你去吧。”秦依依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能说,“简叔叔那边我会多照顾的。” “嗯,麻烦你了。” 简昉舒挂断电话之后,秦依依越发坐立不安,林青松看样子确实是喜欢任自闲的,但简昉舒也没有办法弃自己亲爸不顾。 秦依依想来想去,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得找到任自闲! …… 丰京是十朝古都,历史底蕴丰厚,城内古建筑林立,其中以存福塔寺最为出名。 存福寺内供奉着多座御赐佛像和藏传佛经,其中一座通体白玉的玉佛被评为国家级的珍宝。 上个世纪初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就已经承认了存福寺的文化遗迹纪念意义,而现在官方又着重于宣传传统文化,丰京的存福寺自然成为了宣传重点。 在丰京旅游的游客都会选择来这里参观游览。 寺庙之内松柏掩映,二月又是春花即将绽放的时节,游客比一般时候都多。 文物修复专业的参赛者都会被安排在存福寺周围的酒店入住,也方便他们相互交流切磋。 “今天来人好多。”酒店前台小声地交流,“为什么今天预约的人这么多?” 另外一个工作人员轻声提示道:“林总把所有的参赛人员都安排在这里住,这几天都是他包场,这次他可是下了血本了。” “我们这可是五星级的酒店,他包场?!”前台忍不住惊呼。 “是啊,所以今天来入住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工作人员轻轻提醒,“文物修复大赛是今年重点的赛事,没有资历哪来的参赛资格?” “您好,我来办理入住。”一个年轻男孩穿着白色的夹克站在前台之外,他长得白,两个酒窝显得尤其可爱。 他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模样,脸上还有些婴儿肥。 前台一看他是个小朋友,立刻笑着道:“抱歉,我们这里今天暂时没有客房了。” “嗯嗯,姐姐,我也是这次参加文修竞赛的,我的房间是……”男孩看了一眼消息,“3204,谢谢。” 前台一脸疑惑地立刻接过他的证件看了一眼姓名:于甘。 她算了一下于甘的年龄今年刚刚十八岁,但是文物修复竞赛的参赛选手年龄没有这么小的吧。 “好的,您等等我查一下预约名单。”前台没有质疑立刻去查。 “小鱼干?”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于晓阳转头一看,一个男人站在他的身后。 “许老师!”于晓阳立刻就喜笑颜开,行李也不要了,“我好想你啊!” 许轩铭被于晓阳像是八爪鱼一样撞在身上,连连后退好几步。 “你先下来!”许轩铭又惊又喜,“你什么时候来的?” 于甘拽着许轩铭抱着不撒手:“许老师,你说了回国第一时间来找我,但是我都等了两年了!” “站好,你这像什么话!”许轩铭拍了拍他的头,“老师呢?” 于甘的爷爷于建国年轻的时候参加过战争,退伍之后因为不想传统技艺失传,所以苦练二十年,学会了非遗的金镶修复技术 许轩铭在欧洲上学的时候,于爷爷曾经去欧洲指导过一阵子,所以许轩铭得叫一声老师。 于建国现在作为传统金镶手艺唯一的传承人,将所有的心思和精力全部放在了教导孙子于甘身上。 “爷爷要去存福寺看看,让我先过来了。”于甘非常乖巧地说,“我都和爷爷说我不用参加这种竞赛,他非要我来。” “老师是为你好,”许轩铭道,“这次的文修竞赛文化局也很重视,你多参加没有坏处的。” “许老师你怎么和爷爷说了一样的话。”于甘撇了撇嘴,“我就说之前言大花重金让爷爷去当教授,他就应该去的。也好过每天在家里练我。” 于甘扬起他的手:“你看我的爪子都生茧了,还有啊,练就练吧,他非要我用压岁钱去买素材自己练习,我原本就不多的资金又少了一大截。”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倒卖修复后的古董赚得盆满钵满,”许轩铭根本不吃他这套,“老师都和我说了!” “嘿嘿!”于甘吐了吐舌头,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往后张望,“许老师你之前说的那个你非常非常看好的学生呢?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啊?听说是个姑娘?” “你才是骡子马呢!”许轩铭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好好的话不会好好说是吧,你再这样我就告诉老师,让他罚你。” “唷?这么维护?”于甘眉头一挑,露出一个坏笑,“我就和爷爷说你看上别人小姑娘了,爷爷还不信。” “小鬼头,”说起了任自闲,许轩铭有些愁眉不展,“她这次出了点意外……” “怎么了?”于甘一愣,“出什么事了?” 许轩铭不太想将任自闲的事情摆在众人面前说,他只摇了摇头:“她这次有些事情不能来了,下次再介绍你们认识。你先去办理入住吧。” “哦,好哦。”于甘点头,“那你等我一会儿,我们等下去存福寺找爷爷。” 褚罗华 存福寺的玉佛殿庄重肃穆,一座巨大的佛像供奉在殿中,香案面前供奉着不少瓜果糕点。 玉佛旁边是两座金光闪闪的善信塔,不少信徒花了重金在里面供奉香塔祈求神佛保佑。 这座佛像是丰京一个具有地标性的一个景点,作为丰京重点保护的一个产业,再加上修复竞赛的即将开展,门票一律半价。 殿中观光的游客不少,但却十分安静,香火燃烧的气味充斥,殿中木质香调更有一种让人心旷神怡的感觉。 “存福玉佛是我国现存的最大的玉佛像,高5.67米,宽7.02米,厚3.7米,重255.76吨。材质属于岫玉,通体洁白,上雕刻笑面弥勒佛像,是世界上现存的古法雕刻的佛像之一。”导游穿着橙黄色的马甲,手上拿着小型麦克风和导游旗,“弥勒佛身穿洁白袈裟,卧坐在白色莲花之上,神来之笔是眉间的一点天然的红玉,让佛像更具有神韵……” 导游的声音透过传导的麦克风传入特定的耳麦之中,以便她带领的游客可以听到又不打扰其他游客。 导游带着游客一进玉佛殿就愣住了,玉佛前站着一个姑娘,穿着最普通的白色羽绒服和牛仔裤。 她站在蒲团垫子前面,直勾勾地盯着玉佛看,秀气的眉毛拧着,就像在参考什么中海达的难题一样。 女孩的手上拿着一本厚实的墨绿色笔记本正凝视着佛像的莲花座,她在笔记本上面勾勾画画,几笔就将佛像的轮廓画了个大概。 “玉佛寺中悟佛道,禅音悠扬洗尘心。只可惜玉佛之前的战乱之中,佛头被贼人损坏,在十年之前被祝家古董行拍卖回国,如今佛颈位置的损伤至今无法修复。”导游继续介绍,眼神示意工作人员赶紧将女孩请走,否则游客就没有参拜的位置了。 工作人员无奈上前,只听女孩正在嘟囔着什么。 “玉佛的端口严重氧化发黄,就粗略看一眼也能发现玉佛的裂纹处还有缺损的现象。”女孩手上拿着手机,正打开了录音功能,“玉佛底座有不明刻痕,清洗工作会有很大的难度。” “小姐,你是做什么的?”工作人员有些警惕地问。 女孩进入寺庙之后直奔玉佛而来,其他的佛殿既不参观也不祭拜。 她站在蒲团前面,参拜的人到底是拜她还是拜佛? 女孩对他的问题恍若未知,继续喃喃自语:“玉石粉能修复的程度有限,可以使用金嵌技术,但是如此一来就会让玉石的透明度大大降低……这不是最好的方法。” 男性工作人员见她没有任何的回复,拧着眉头刚想让她走,此时一个声音传来。 “玉石粉同样也会损坏透明度,而金属可塑性更大,能将断裂之处改造成佛袍,这样就可以掩盖玉佛的缺损了。”一个精神抖擞的老人穿着中山装站了出来,他眼中全是精明,声音洪亮在整座大殿之中回荡。 “这不可以。”女孩转头对着老者否定,“如果用大量的黄金进行浇筑,那么只会损坏原本的玉质结构,并且也会大大增加修复成本,这不是最好的选择。” 此时工作人员冷哼一声:“你懂什么?当年祝家古董行在海外高价购买了佛头,专门请了国外的领先团队进行修复,国外的技术都修复不了你还能在这里指手画脚吗?” 说完工作人员指着大殿门口的一座石狮子雕像,那里正在施工,他说:“看见了吗?这座石狮子原本在门外风吹雨淋,前几年市里指标下来搞建设,专门去国外请了专家来指导,我们才知道这个石狮子是文物不能这么风吹日晒的,这才开始搭建给狮子的防雨棚。这玉佛当时也让专家看过,专家都说无法修复了。” “你们这不是胡闹吗?!”女孩突然惊呼,“石狮子原本就有排水口从身体贯彻到底座,要是现在盖了棚子湿气得不到驱散,那就得从底座开始朽掉啊!快让他们停止施工!” 女孩说着就疾步往外走:“立刻停下!” 游客听到这边的声音,又见一个女孩冲过来,纷纷退开。 而门口搭建大棚的工人也听到了女孩的声音:“怎么回事?” “小姐,你不要妨碍我们正常的工作!”之前数落她的工作人员也已经有些生气了,他抓住女孩的手,“我们这是经过层层批准才进行的文物保护!” “你们这个方法是错的!”女孩甩开他,“这个大棚不能盖!” 而此时围在周围的游客纷纷上前拉住女孩:“不要闹事啊!” “对啊对啊,小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你想做什么和大姨说。”一个大妈将小姑娘拽住。 女孩不顾其他人的劝阻:“快停下施工!这个大棚对石狮子是损害!” “小姑娘怎么不听人说话啊?” “疯子吧。”有人小声地说。 “这谁敢上前去拉啊,万一讹人怎么办?”游客担心,“我们还是先走吧,别被疯子伤着了。” “小姑娘小姑娘!别激动啊!”之前那个老人想要拨开人群往前凑,然而被工作人员一把扶住:“老人家别让他们碰着您。”工作人员连忙将他拉住,“交给我们吧。” “那个小姑娘应该不是故意的,你们别吓着她。”老人有些焦急地说,“她只是心疼那石狮子。” 工作人员脸色一变:这老年人不会也是疯了吧。 “老人家,这就是个石狮子……”有的游客听到了老人的话,就笑着说。 “这是文化遗产!”老人神情一变,“这是老祖宗给我们留下的东西!以后还要让我们的儿孙看到的!” “好好好,”工作人员也不敢让他和别人起冲突,“我们先离远一点……” 老人被扶着走到一边,而女孩子那边工作人员也不敢强行拽她,怕把她伤着。 在混乱之间,女孩子三下五除二翻进了围着施工的栅栏,伸脚猛然蹬了那柱子一脚。 柱子纹丝不动,女孩见下面有钢筋贯穿石狮子的腿,猛然意识到这是他们为了固定石狮子打入石狮子内部的。 女孩悲愤交加,一时之间血气上涌,竟然从一旁的工人手里抢过扳手。 见女孩有钝器在手,工作人员和施工队员都不敢上前了。 女孩用扳手疯狂地拧钢筋给,企图把钢筋从石狮子的腿里拽出来。 “别怕,我来救你。”女孩声音有些颤抖。 这种疯狂的举动让其他人更觉得这个女孩是个疯子。 工作人员想要拉住她,又怕她从高台上面摔下来进退两难。 游客喜欢看热闹,纷纷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褚罗华!”一声惊讶的呼喊从门外传来。 女孩身形一颤,竟然生生停下了手。 许轩铭急匆匆推开人群,快步走到人群中心。 “许轩铭?”被叫做褚罗华的女孩愣愣地看着许轩铭。 见有女孩认识的人,人群立刻给许轩铭让了路。 “快去把她劝下来,否则不知道如何收场了。”工作人员也是焦急。 许轩铭三步并做两步爬上了支架,将女孩护住:“老师来了,别怕。老师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女孩手里的扳手拿下来:“你什么时候来的?在这里做什么啊?” “老师。”褚罗华一听鼻子一酸,眼泪就落下来了,“他们……他们对这个石狮……” 许轩铭明白她又钻牛角尖了,只能先将她劝下来:“老师知道了,我们去和他们沟通交涉,他们能明白的。” 褚罗华擦了擦眼泪:“好,这个石狮子不能这样处理的,我们去和他们说。” 然而在她刚要下来的时候,双腿一软就栽了下去。 计较 沁香扑鼻的佛寺休息处,许轩铭正在警察的协助下登记。 “你的意思是她只是学文物修复有些魔怔了?”寺庙工作人员有些无语,“那也不该打扰我们正常的营业啊!你们既然是文物修复工作者,都是高校出来的,有什么事情就也要守着规矩来啊。” “对啊,哪有直接冲上去动手的呢?”民警也说,“你们既然是文物修复工作的人,那更应该讲道理,这次还好没造成什么事故,要是再出几个踩踏事故就怎么也挽回不了了。” 民警知道许轩铭他们是从言市来参加文物修复竞赛的,脾气也好了不少。 丰京正在筹办文物修复竞赛的节骨眼上面,千万不能闹出什么大问题。 许轩铭连连点头:“您说得对,我们之后一定好好教育她。” “还有你们之前说的石狮子的保护,你们要是有问题,就直接找市政府或者市文化局申请。”工作人员抱怨道,“今天不少旅游团过来,因为你们这件事损失可不小。” “我们可以赔偿。”许轩铭道。 “这也不是钱的问题……”许轩铭态度好,工作人员也只能撇了撇嘴,说,“那就这样吧,我还得回去写报告,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你们就在这里休息吧,这个小姑娘休息好了就离开吧。” 许轩铭将两人送出去,这才转头来问坐在一边默不作声的老人:“于老师,您和褚罗华怎么认识的?” “我哪认识啊?”老人,也就是于建华老师连连喊冤,“我当时就是和这个小姑娘交流了两句。说起来这个小姑娘是谁啊?你认识?” 于甘也问道:“她叫您老师,应该是您的学生?” “这就说来话长了。”许轩铭叹息一口气,“这是之前言大的学生,当时我刚到言大,她还读大一……” 褚罗华当时十八岁,是调剂到文物修复专业的大一新生。 她想要学医,但是分数差了一点,一直想要校内换专业到医学系。 就在这时候,文物修复专业的大四学生林雪棣回学校做了一次演讲,褚罗华就死心塌地地想要学习文物修复专业,并且将林雪棣作为目标努力赶超。 “我知道了!她喜欢这个男孩!”于甘举手抢答,“恋爱脑!” “其实也不是,主要是当时林雪棣回来做了一次演讲,”许轩铭有些哭笑不得,“演讲的题目是《用文物修复专业治疗世界》。很离谱的演讲,但是就是这篇公开演讲,激起了褚罗华的兴趣。” “少年慕艾这多正常啊。”于老师道,“后来呢?” “后来那个林雪棣转研究生来了丰京大学,褚罗华也成了我的学生,两人没有见过。”许轩铭道,“不过每次看到林雪棣的论文,这个小丫头都会暗自较劲自己去找他论文里面的漏洞,为此她学到了不少东西。” “那她现在怎么不是您的研究生?”于甘问道。 “说起来令人唏嘘,你们还记得四年前的文物修复竞赛吧,原本林雪棣要参加这个竞赛。”许轩铭道,“我也辗转给褚罗华要到了名额,让她和林雪棣能站在一个平台上面竞争,但是可惜那个林雪棣出了一些意外。” “意外?”于甘问,“难道是像小说那样出了车祸?” “这个意外其实老师也知道,”许轩铭看向于老师,“您还记得四年之前那个丰京大学学生因为在墓穴之中感染病毒离世身亡的新闻吗?” “我记得,那个学生当时因为没有重视所以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于老师道,“难道那个学生就是林雪棣?” “是的,因此林雪棣缺席了那次的竞赛。而褚罗华刚刚以第一名的成绩通过了言市的预选赛,就骤闻噩耗。她说要等林雪棣回来比赛,所以就休学到现在。” “不至于吧……”于甘有些不可置信,“这不至于吧。” “你可能不太明白,她大学四年都是为了林雪棣在支撑着,林雪棣没了,她没有了想象中的竞争对手,精神支柱一下子就垮了。”许轩铭道。 “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于甘问道,“就精神方面的……” 许轩铭面露犹豫之色:“我也不好说,总之文物修复的事情她看得很重,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此时沙发上的褚罗华发出了一声轻咛:“许老师……” “小褚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头有没有痛?”许轩铭关心问道。 “许老师……那个石狮子呢……”褚罗华声音有些干,“它不能那样保存的。” “老师知道,我们之后会和文化局说这件事,放心吧。”许轩铭道,“你做得很好,但是下次不可以再爬那么高的地方了,摔着怎么办?你怎么来言市了?” “我来……”褚罗华有些迷茫地坐起来,“我要去参加比赛的。” “文物修复竞赛吗?”许轩铭一愣,“但是推荐的名单里面没有你啊……” 褚罗华看过来:“丰京大学邀请我参加海选预赛……” “丰京大学?”许轩铭有些意外,丰京大学竟然给褚罗华找了预选的名额,他们怎么找到褚罗华的?又是为什么要抢言大的学生? 还没等许轩铭问,褚罗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我的行李呢?我带了我的包。” 褚罗华这样的状态实在让人不太放心,许轩铭拿出手机问道:“有谁跟着你的?上次看到你的行李是什么时候?” 褚罗华摇了摇头:“我一个人来的,我忘记我行李放在哪里了。不过我刚刚好像看见了林雪棣……” “嗯?”许轩铭惊了,“林雪棣?” 于甘和于老师相互对视了一眼,林雪棣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没看错吗?”许轩铭问道,“林雪棣能出现在这里吗?” “是他,我当时拿着行李,他从车上下来,虽然穿着西装,但是我记得那就是他。”褚罗华说道,“行李是那时候丢的。” “好好好,如果是他肯定会去参加文物修复竞赛的。”许轩铭知道现在不能逆着褚罗华说话,“现在我们先送你去酒店,行李我去找好吗?” 褚罗华点了点头,很乖巧地跟着许轩铭走。 于甘问于老师:“爷爷,这个姐姐看起来呆呆傻傻的,真的能做文物修复吗?” “别说这个,文物修复是考验手上技术的。”于老师道,“这个女娃手上全是手茧子,这是常年碰工具留下的,还有啊她一眼就能看出佛像和石狮子的问题,这点可比你强多了。” 于甘撇了撇嘴:“是比我强多了,那要不我就不参加这次的竞赛了?反正我也比不过。” “有点出息!”于老师说到,“我这辈子没有上过大学,全跟这些玩意儿打交道。你可得把这些好东西传承下来,最好你能跟个好师傅然后再考个文修专业就安稳了。” “是我安稳还是这些文物安稳?”于甘一语道破于老师的话,“您不过就是想着传统手艺不能丢,我还不知道您?” “你这小子!” 见于老师扬起手就要拍他,于甘一溜烟跑到前面:“许老师!我和你一起去!” “好啊,”许轩铭和褚罗华说,“这个小弟弟叫于甘,我去打电话帮你找行李。” 走到外面,许轩铭第一时间打了莫文教授的电话:“莫文教授我有件事情想要和您说。” 许轩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莫文教授一五一十地说清楚:“我需要和校长那边知会一声吗?” 莫文教授那边有些沉默,像是在思索,片刻之后才说道:“不过是个学生参加比赛,没有问题。大不了到时候披露是你的本科学生,这是小事情。” “真的没事嘛?”许轩铭问道。 “没事,丰京大学那边什么意思我其实也能猜一猜。”莫文教授说道,“在余辛夷教授的学生出事之后,余教授就无法再担任丰京文物修复系的顶梁柱了。现在他们的教授要么资历尚浅要么是一些平庸之辈,这次的文物修复竞赛,他们急需要一个学生或者教授来证明丰京大学在这一专业的权威。” “但是褚罗华是言大的学生。”许轩铭有些疑惑,“这样他们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也不是,正因为褚罗华是我们言大休学的学生,她代表丰京大学进行竞赛如果能拿名次,其他不明真相的人也会以为学籍已经移过去了。”莫文教授道。 “那我们不需要做什么吗?” “没关系,这是一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比赛,”莫文教授道,“你自己的学生,有这样的机会也是很难得的。” “我明白了。”许轩铭这才明白莫文教授是为了褚罗华着想,“她在言大拿不到名额,丰京大学能给这样的机会很好。” 竞赛规则 许轩铭犹豫着问:“那莫教授,任自闲的名额就这么让出去了吗?她回来岂不是会很难过?她非常想要参加这次的文物修复竞赛,为此也准备了很多。” 他其实非常意外为什么莫文教授会主张将任自闲的参赛名额让出去。 于情来说这是莫文教授团队的荣誉,于理来说就算他们不把名额让出去也是没有问题的,校长和主任也只能看着。 他都做好了要和校长主任硬刚的准备了,然而莫文教授却率先将名额让了出去,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莫文教授叹息一口气:“这次赶不上那就只能等下一次了,我们总要以大局为重。任自闲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林总已经在尽全力去寻任自闲了,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许轩铭垂下眼眸:“我不想这样。” 莫文教授:“我知道你是为任自闲好,但是你如果要在言大授课,那么有些事情必须妥协,任自闲的名额下一届的时候我会帮她安排。更何况这次不能参加也是好事,据我所知这次参赛的不仅仅有学生,还有不少教授学者和民间艺人,就算任自闲现在参与也拿不到好名次。” 许轩铭抿唇,他知道莫文教授说的是对的,站在他们这个立场上面,更应该知道轻重。 在来丰京之前,许轩铭就已经四处打听有没有任自闲的消息。 林青松那边倾尽全力寻找,还发布了悬赏都一无所获,更何况他这边。 就算他不愿意这样承认但是现在的情况也容不得他怀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任自闲应该是赶不上这次的比赛了。 在这说,任自闲参加的是个人比赛,不像团体赛可以兜底,个人赛全凭借个人的实力,要是因此打击她的自信心反而不好。 许轩铭说服了自己。 “再说,”莫文教授说到,“这次的主考官是推荐任自闲进入言大学习的余辛夷教授,任自闲也需要避嫌。” 许轩铭一愣,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这次的主考官已经定了?这个不是最后才公布的吗?” 文物修复竞赛是一个比较特殊的赛事,参赛的名单和裁判都是在最后才公布,而这也是为了文物修复的保密工作。 “前面几届文化局就有意让我或者余辛夷教授做主裁判,只奈何当时我们都带着学生,实在不太方便。现在余教授已经是半荣休的状态了,今年邀请她作为嘉宾也是正常的。” “莫文教授不跟着学生一起参加比赛吗?”许轩铭问。 “没事,他们最重要的是去见见世面,我在不在都没有关系。”莫文教授叹息道,“我老骨头了,已经不太能远行,还是在言市比较好,更何况你也在丰京可以帮忙照顾照顾学生。” “嗯,我会照看好。”许轩铭答应下来,“只是如此一来大概率也拿不到什么名次了。” “已经不求名次了。”莫文教授笑道,“任自闲在还有可能,现在……” 和莫文教授结束通话之后,许轩铭想了想既然莫文教授将学生交给他,那么关于比赛的一些注意事项还是应该和学生们讲解清楚。 当天晚上,许轩铭将参加比赛的几个学生全部召集到一起,还顺道叫上了褚罗华和于甘。 许轩铭因为是带队教授,所以房间还带了一个小客厅,作为平时使用,他找前台借了一块白板。 “因为这次的文物修复竞赛具体赛程还没有出,我只能按照之前的赛事来和你们大致讲一讲流程。”许轩铭站在众人前面,“你们都是多年学习文修的学生,笔试我其实不是很担心。” 按照以往的赛事,文物修复竞赛分为笔试和实操两个部分,众所周知文物修复的赛事最终决定成绩的实操的分数和完成度,都不会把笔试作为重点考察项目。 “笔试而已,应该没有什么坑吧。”钱郭凯不以为意,“我们又不是半路出家的野路子,笔试 无非就是一些判断朝代或者是区分文物特质的一些题,想来也难不到哪里去。” “今年是时隔四年的赛事,参加的文物修复工作者也格外多。我觉得可能会提升一些难度。”房鹤道,“还是不要掉以轻心吧。” “哼,”钱郭凯冷笑道,“看样子莫文教授的学生也不全是刻苦勤奋天资聪颖的,也有这种信心不足东怕西怕的。” “你想吵架吗!?”房鹤眉头一皱。 房鹤是莫文教授的学生,而钱郭凯是程丽英教授的爱徒,都和他许轩铭没有什么关系,他当然不会去拉架。 此时褚罗华举手:“我没参加过全国性的竞赛,所以笔试正常流程是什么样的?” 许轩铭白板上面写上要点:“笔试分为两个部分,主观题和选择题,选择题总共一百二十道,而主观题总共四个问题,每道题二十分。试卷一共两百分,能拿到120分以上才能进入实操比赛。” “这个笔试真离谱啊。”于甘吐了吐舌头,“那么多题就算做也要做半天,考试一共多少时间呢?” 许轩铭摊手:“考试总共120分钟两个小时。平均下来选择题几乎都要靠着第一直觉选完,并且没有复查的时间,所以时间把控一定要注意。” “额。这个时间也太紧凑了。”于甘捂着脸惊呼起来,“给我三个小时也做不完啊!” “怪不得说文物修复竞赛是年轻人的赛事,要是那些老艺术家来做,坐两个小时还要看那么小的字,那岂不是折腾坏了!”于甘笑着说。 “其实事实上非常多的民间文物修复师和老教授都会选择参加这个竞赛。”许轩铭叹息着道,“第一是因为文物修复竞赛有非常多的奖金,更是因为很多不外传的修复手艺没有年轻人愿意去学习传承,那些老艺术家只能靠着这种曝光度高的比赛来吸引年轻人来学习。” 于甘笑容凝滞:“效果怎么样?” 许轩铭摇头:“收效甚微,我知道的一个老民间修复师从文物修复竞赛到现在都在参加比赛,每次都能拿到很高的名次。然而依旧吸引不了学生来学习他的手艺……” 较劲 “那可真是令人唏嘘。明明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却要墨守成规以至于失传”房鹤叹息,“要是这些手艺能公之于众大家都来学习就好了。” “你这就是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了。”钱郭凯嘲笑道,“要是所有传承都能公布,这些手艺还有什么坚守的必要呢?不能外传的组训都能丢掉,那还有什么是不能扔的?这些老修复师坚守的不就是这些传统吗?” 房鹤没有理会钱郭凯,问许轩铭:“这位老先生这次比赛还来吗?” “不知道,就算能来也应该拿不了多好的名次了。”许轩铭道,“你们是我们推荐的名额参赛,而那些民间修复师却还要经过初选才能来丰京参加比赛,比起你们更加辛苦。很多老手艺人会在初试的时候就被刷下去。” “那不要初试不就好了。”于甘说,“这样也就没有那么辛苦了。” 许轩铭摇头:“这样也不行,没有初试那么文物修复竞赛会更加良莠不齐鱼龙混杂,失去了权威性的文物修复竞赛就失去了最开始的意义。” “这些我们又解决不了。”钱郭凯拧眉,“这些事情自然有大人物去做,许教授能说一说主观题会从什么方面考吗?” “主观题总共四道,一般来说一道题会有两道三个答题,”许轩铭解释,“分别会从文物的历史、文物来源和文物修复方案评价等几个话题来展开讨论,主观题是各个判卷人和主考官来进行评定。” “许教授也不知道会从什么方面出题吗?”钱郭凯问。 “不清楚,”许轩铭道,“能考的范围太多了,比如上一次的文物修复竞赛考察主观题就考察了漆器修补和油画修复的不同之处。”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于甘一愣,“这是两个领域吧!” “是两个领域,但是在文物修复技巧上面也有共同之处,只能说考试总能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出题,防不胜防。”许轩铭叹息。 “现在补也来不及了。”钱郭凯小声嘟囔,“还不如说一说实操的考试流程。” 许轩铭也没有生气,全当作没有听见。:“实操比赛分为几个大块,从实操开始,单人比赛和团体赛就是分开的了。第一个比赛内容是文物的真伪判断,在我们考古研究最重要的就是眼力和手感,要是分不清真伪那也就贻笑大方了。” “这确实,”房鹤点头,“这些本科的老师就会教,应该不会太难吧。” 许轩铭拍了拍他的脑袋:“你被总想着难不难,这个比赛我们也没预想着你们能拿多好的名次,最重要的是增长见识。” “难道许老师不是我们成绩越好越高兴吗?”于甘撇嘴。 许轩铭走到白板面前将之前关于笔试的要点擦掉:“我们还真没有准备你们在大学就拿到很好的名次,和你们同台比赛的不仅仅有教授博士,还有民间高手,你们大多数是第一次参加比赛,能混到实操比赛的第二场已经很好了。” “那实操比赛的第二场又是什么?”褚罗华问道。 “第二场实操考试会考察你们在全球范围内的文物理解。”许轩铭道,“我们虽然是泱泱大国,但是也不能闭门造车,所以在你们学习我国古代文物修复的同时也会让你们学习其他国家的文物知识。” “这个不公平。”褚罗华拧眉道,“我们学生知道其他国家的历史文化和文物知识不奇怪,但是根据您所说的还有很多民间老师他们不知道,他们一辈子都是在和自己认识的领域打交道,这个比赛对他们来说是不公平的。” 许轩铭点头:“我理解你的意思,但事实上这个比赛流程是文化局定下的,没有人能改变,我们就只能适应。” 褚罗华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考完第二场就正式进入文物修复专业的博弈了。”许轩铭道,“第三场考试你们将在最开始选择出自己需要的工具进行文物修复,但是在考试中会用抽签的方式将你们选择的工具以抽签的方式去掉一件。” “这不是闹着玩么?”于甘瞪大了眼,“为什么拿走工具?拿走了工具岂不是没法修了?” “这场考试要考察的就是你们在面对工具缺少的危机时刻有没有应对方法。”许轩铭道,“无论如何都要完成文物的修复不能开空窗,至于你们是现场造一个趁手的工具还是将就手上的工具就看你们了。”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陆纳奇举手问道:“那我们可以选择许多不用的工具,要是抽签抽到了不用的工具不就好了?” “确实可以这么操作。”许轩铭道,“但是考核的另外一项就是使用工具越少分数越高,你可以选择根本用不上的工具,但是也要把握好度。更重要的是你不能保证抽签的时候一定会把你不需要的材料抽走。” “那这不是纯粹看运气了吗?”钱郭凯嘟囔着,“根本不公平。” “这个世上没有纯粹公平的比赛。”许轩铭道,“第三项比赛要考察的就是随机应变能力,这对于文物修复工作者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实操要考三场太难了吧。”于甘趴在桌上,有气无力。 “其实……”许轩铭咳咳了两声,“其实我和其他教授推测,今年因为考试人数众多,所以应该会增加第四场的考试。” “什么?!”此时所有人都惊了,包括一直没有怎么发言的陆纳奇。 “因为今年报名参赛的人数很多,所以为了控制获奖的人数,所以筛选应该比以往更难。”许轩铭道,“我们推测了以往最近的政策,考试题目应该会从文物修复创新方面出题。” “那这岂不是更难了!”钱郭凯惊呼,“创新什么的是教授老师才能做的!我们要是有创新手法和方式早就拿去写论文了,还需要参加这个考试啊!” 一时之间几人面面相觑,很明显对这个比赛有些异议。 许轩铭摆摆手让几人镇定下来:“应该不会让你们现场做出一些创新的技法和操作,更可能是让你们从传统古法和创新思维两个方面来进行修复。” “在实操上的运用?”褚罗华问道,“那就是说大概率是同一个文物要求两种不同的修复方式?” “bingo!”许轩铭打了个响指,“我和莫文教授猜测是这样。但是具体的赛程就要靠你们随机应变了。” “甩手掌柜。”于甘嘟囔着。 许轩铭揉了一把他的头:“你才十八岁,能进来考试已经不错了,名次的事情就不要想了!” “没想到我年纪轻轻就要被迫进入这么凶险的考试!”于甘装模作样地呜呜哭,“我爷爷也不心疼我。” “于老师要是不心疼你就不会让你那么早学习金嵌工艺还把独家手艺传授给你。” 此话一出其他人瞳孔皆是一阵,他们只以为于甘是某个教授的学生,但是听许教授的意思,这个于甘是某个民间修复大师的亲传?! 陆纳奇和钱郭凯交换了一个眼神,这种得天独厚的小孩都来参加比赛,他们能比得过吗? 更何况他是传统手艺的传承人,就算是他考试成绩不理想,那文化局也会优先录取,不会让他的师傅丢人。 “嗨呀,我就是来看热闹的。”于甘道,“这么多师兄师姐还有老教授,我能混过笔试就好了。” “我这次是要拿名次的。”褚罗华一脸严肃,“丰京大学答应要是我能代表丰京大学拿名次就把林雪棣离世之前的研究给我。” “啊?就为了这个你就来比赛了吗?!”许轩铭有些意外。 “嗯。”褚罗华点头,“我想过了,既然林雪棣已经死了,那么我要是能完成他的研究,就能证明我比他厉害!” 许轩铭一时无语,看样子褚罗华和已经离世的林雪棣较上劲了。 他着心中叹息:要是褚罗华拿到好的名次解了心结最好,要是没有解开只怕这个姑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行为。 揣测 任自闲失踪的第15天言市公安局就发布了全城预警,要求悬赏金额高达百万。 大街小巷都在讨论任自闲,要是谁能找到她不仅仅卖了林家的人情,还能获得几百万的赏金。 公安总局指派了专业的团队成立了专项调查组,在全国范围内展开了搜查。 “现在任自闲一切的信号源都已经切断,她虽然带着身份证信息但是却没有用任何交通工具和通信设备,无法直接定位她。但是我们追溯了她的过往,以她的反侦察手段来说应该不至于可以做到毫无征兆地销声匿迹。”负责任自闲失踪案件的专员向林青松报告,“有理由相信绑架她的劫匪拥有专业的人员来进行反侦察。” “这是有预谋的一起绑架案。”林青松说道。 专员低声道:“是的,可以这么认为。” 林青松拧着眉:“直到现在没有任何消息?” 专员凝滞了一瞬间:“是的,现在还没有任小姐的任何消息。” 林青松沉默片刻:“我们几乎是在她失踪的同时展开收缩,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绑匪不可能把任自闲带出国,她应该还在国内。你们都辛苦了,稍后我会让人给大家送点夜宵,我女朋友的事情麻烦大家了。” 专员有些不好意思,自从任小姐失踪之后,专案组可以说是三班倒地通用各种渠道寻人,但是都一无所获。 林总非但没有焦躁怪罪,反而每次都会安排好足够的慰问品,更是吩咐自己旗下的星级酒店负责专案组的一日三餐,有些同事因此都胖了好几斤。 但是这起失踪案邪门得很,除了当时的记录视频没有任何可以追踪的线索。 最开始专案组的专员还在调侃要是案子破了就享受不到林总送来的福利了,而现在没有比他们更想早点破案的人了。 一个简单普通的失踪案,委派的专员竟然不能提供任何线索,甚至设置了路卡都没有任何消息。 专员讪讪地道谢:“任小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我们刑侦方面的同事正在全力搜寻之中……”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说实话搜救时间是黄金七十二小时,按理来说任自闲已经是凶多吉少。 但是秉承着搜寻到底的原则,他们也不能率先提出放弃。 林青松打发走了专员之后,有些推搪地往后仰坐在沙发上,头疼地闭了眼。 文物修复竞赛召开在即,而任自闲出了这件事他两头分心,已经半个多月没睡好了。 此时唐婉的电话打了过来:“我守着警察局走流程,终于在今天能调取监控了!” 林青松听后立刻坐了起来:“你看过了么?” “看过了,”唐婉像是在开车,声音有些远,“录像我们已经发给你,我直接和你说我们所查询到的消息。在所有任自闲可能出现的276条主要街道里面都没有找到嫌疑车辆的痕迹。” 林青松神色凝重:“你们没有看错么?” “不可能看错,”唐婉道,“保险起见我们已经将录像发给王琦让他找专业人士分析,但是根据我的猜测,这些监控视频有可能是被人动过手脚的。” 林青松早有这种猜测,他没有打断唐婉,让她继续说。 “总共276条街道都有一个时间段是没有行驶车辆的,不仅如此,连行人或者是非机动车都没有通行过,而这些空挡出现的时间也是从任自闲失踪的街道往外扩散,这是非常不合常理的。”唐婉分析道,“所以我认为任自闲被人带走应该就是走的这几条路线的其中之一,” 林青松明白唐婉的意思,一条街道出现车流空白是很常见的,但是任自闲失踪的时候不是凌晨,这就很诡异了。 完全有理由怀疑就是在这个时候,嫌疑车辆运载着任自闲离开了言市。 “对方把任自闲带走,又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林青松冷笑,“这是肯定我找不到吗?” “有可能是他们的障眼法,但是在言市城区西南方向的边缘区域主要街道依旧出现了大概有十分钟左右的空挡时间,”唐婉一点一点地分析,“这个时间太长了,很难不揣测这是对方故意露出的破绽,来让我们怀疑。” “其实……”这时候苏晔开口道,“能悄无声息地将人带走,然后又卡流程到现在,还能做这么短时间之内做到这种程度……对方很可能不是一般人……做这些只是为了让我们知难而退。” 苏晔一句话让三个人都沉默下来,唐婉和林青松都知道苏晔说的是对的。 在林青松和警察局的严密监控之下能将人带走就已经排除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绑匪案件了,更重要的是监控的审核流程竟然卡了半个月,这还是看在林氏公司的面子上才通过审核的。 而拿到手里的资料却有这么明显篡改的痕迹…… 任自闲失踪案件的主谋在向林青松宣告:任自闲被他带走了,让林青松不要再追查。 “这么多天其实我也想过。”林青松声音有些沙哑,可能是因为过度操劳导致的,他说,“任自闲已经失踪了这么多天,对方既然没有伤害她的打算,那就必定是想让她做什么事情。” “而这件事是你或者是我们都不能接触到的。”唐婉应声道,“文物修复竞赛准备得怎么样了?” “有条不紊,”林青松回答,“希望一切如我们所愿。” 林青松挂断电话之后,苏晔一脸茫然地问:“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唐婉看了他一眼,耐心回答:“我和林青松的意思是,对方如果真的想要利用任自闲,在这个时候绑架她应该就是为了文物修复竞赛。无论是哪一方势力想利用任自闲做些什么,都不会放过任自闲这种人才。” “那又如何?”苏晔有些愣,“你说清楚一点。” “既然对方想要任自闲做些事情,那么就不可能带着任自闲到处走,必定会有一个暂时安置她的地方。”唐婉转方向盘拐进小巷子,“我们就是要找到这样可以暂时接纳任自闲的地方。” “但是我们已经查过了所有可能的建筑。”苏晔皱起眉,“无论是言市还是丰京,亦或者是其他城市,都没有搜查到。更何况自从林青松发布上百万悬赏金之后,不少人都来冒领过,都没有找到任自闲的一丁点线索。” 林青松的上百万悬赏实在是太诱惑了,知道了这个消息的人无一不眼馋。 消息瞬间遍布全国,不少人想要悬赏金已经到了疑邻盗斧的地步,怀疑自己周边不轨的人藏匿了任自闲,将人举报到警察局,因此还破获了十数起妇女儿童拐卖案。 按照苏晔的说法也是功德一件。 但是半个多月过去,任自闲还是没有一丝消息,这才是让人觉得最诡异的地方。 “是,确实没有一点的线索。”唐婉说,“但是你还记得么?我们查的方向只是在居住环境之内。” “是啊,无论是居民楼,还是废弃房屋亦或者是农村自建房都查过了。”苏晔道,“除了这些地方还有哪里会藏人?” 唐婉轻笑:“还有旅游房车。” 我不爱你了,从你说分手的时候 “旅游房车?”苏晔有些不可思议,“你们不是在开玩笑吧?我们设置了路卡!谁会把绑架来的人放在旅游房车上面?房车充电或者是加油都需要全员下车,这期间不可能没有人看见,更何况万一任自闲跑了怎么办?” “首先,新型房车续航时间更久,行驶一天之后可以在夜间进行充电。”唐婉向他解释,“你还记得任自闲失踪的那个录像吗?她是自愿离开的,那房车遇到检查的时候她有可能会躲避。” “这些都是揣测罢了。”苏晔道。 “是揣测,”唐婉点头,“但是到现在为止,连我和林青松都查不到的人,试一试寻找旅游房车又有何不可呢?” 苏晔话到嘴边停了下来,唐婉和他解释:“我和林青松都怀疑这次任自闲的失踪是有人想要利用任自闲参加文物修复竞赛的身份,所以对方肯定不会威胁到任自闲的生命。” “但是具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苏晔小声嘟囔,“连我都能看出来对手不简单,难道你和林青松不知道吗?搞不懂你们。” “是啊,你搞不懂的事情可多了。”唐婉挑眉一笑,“不过没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尽力一试。” “你和林青松刚刚就说了那么几句话就想了这么多?”苏晔问。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只有怀疑还没有确定。”唐婉道,“今天监控出来我更明确了自己的想法而已。对方如果不是故意预留出这么长空挡时间,不是想让我们知难而退,就是想让我们知道他们是我们动不了的人。” “那你们还想追查?” “林青松不是那种会被这种莫须有的东西恫吓住的人。”唐婉轻笑,“同样我也不是。” 苏晔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转头看向窗外:“当然你们一看就是一样的人,就连之前你们打电话,我也听得一知半解。” 唐婉和林青松只需要几句话就能抽丝剥茧道出事情的关键,而他连现在唐婉把事情掰开揉碎讲给他听都不能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去追查移动房车。 “就这样吧。”苏晔说,“反正你们一直都聪明,要是能找到任自闲最好。” 唐婉闭了嘴,她觉得苏晔说话有些阴阳怪气,没有明白苏晔到底在在意什么的时候,她最好还是闭嘴。 林青松挂断电话之后就开始着手让人去追查移动车辆,特别是从言市出发去丰京的。 从言市自驾到丰京至少需要十天的时间,如果任自闲真的在车上,那么车辆行驶的速度就不会很快。 林青松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任自闲失踪的一些蛛丝马迹。 “对,你派人去查旅行房车……”林青松一开门就看见了正站在酒店门口的简昉舒,他声音有一瞬间的停顿,紧接着继续吩咐,“所有的全都要查……” 林青松准备无视简昉舒径直离开,然而和简昉舒擦肩而过的时候,却被简昉舒伸手拉住。 林青松拧着眉不耐烦地看过去,这种桥段到底要上演多少次。 “就这样,我先挂断。”林青松挂断电话之后,语气冰冷,“你到底要怎么样?” 简昉舒被他的话一激,抬头看着他:“我只是想……” “你想什么根本不重要!”林青松打断她的话,“我想我上次已经和你说得非常清楚了。我和你已经结束了,我们之间早在四年之前就已经有了结果。” “但是我爸说……” “你爸说我对你余情未了?还是你爸说我找了这么多和你像的,你就一定能嫁入林家?”林青松说话很不客气。 简昉舒听后身形一颤,冰冷的话就像针一样扎进她的心里。 “我只是过来求你……”她声音嗫嚅,“我爸心脏病发……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我过得好,所以我才来找你……” “简昉舒!”林青松提高了声量,眼神锐利如刀,“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话吗?!” 简昉舒看着他,眼里带着恳求。 “你上一次求我也是因为你爸心脏病。”林青松冷冷地说,“你和我说,因为你爸有心脏病,你不能刺激到他,只能顺着他的意愿和我分手。你当时求我的时候没有想到你现在可能还会来求我复合吗?!” 简昉舒眼眸垂了下来:“我知道之前是我对不起你。” 林青松胳膊一动,将简昉舒的手挣脱:“当年我成全了你,那是因为我爱你。但是现在我已经从这段感情之中走出来了,你却还困在你爸的阴影里,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简昉舒抬起头:“哪怕……哪怕是和我演一场戏,只要我爸能好……” 林青松退后一步:“简昉舒,我管不了那么多。我要是这个时候答应你演一场戏,那下一次是不是就要领证结婚?那再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扶持简氏公司?” 简昉舒刚刚露出来的笑容瞬间顿住,她知道这是非常现实的问题。 “简昉舒,你清醒一点!”林青松说话不太客气,“你爸拉拢了我妈,如此策划周密的人你觉得会因为你在我公司被拒绝而心脏病发吗?” 从林青松进入林宅看到简昉舒的那天,他就知道如果不是简从伟事先和祝景岚打好招呼,祝景岚是不可能在林宅见简昉舒的。 逼迫简昉舒来向他示弱这一步是简从伟和祝景岚事先就已经策划好了的计谋。 他们两人利用简昉舒的善良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林青松不耻这种行为,也绝对不会纵容。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爸死!”简昉舒嘶吼出声,眼里大滴大滴的泪水涌出,“他是我唯一的爸爸!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做不到像你那样无动于衷!你爸你妈不爱你,你不会懂的!” 她说完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抬头就见林青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简昉舒无措:“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错,我爸妈确实不爱我。”林青松承认,“但是这也改变不了我的想法。简昉舒,靠着怜悯和同情是没有办法在世上立足的。只要你往后退一步,就会有人前进一步。到最后你会发现你已经没有容身的地方了。” “只要你帮我一次……”简昉舒声音里带着祈求,“我不会让我爸得寸进尺的!” 林青松轻笑了一声:“小舒,你不要骗我,也不要骗自己。你其实根本没有想过如果我答应了你演这场戏的后果,我来告诉你,下一步就是简氏意汇以学习的名义开始介入已经签署的项目,紧接着就会如同附骨之蛆一样开始让祝家给出好的合同,空手套白狼。那些不明所以的公司大概率会看在祝家的面子上答应合作。紧接着你爸会以心脏病为由让你向我提出结婚,说不定还会再进一次医院。而你也会像是今天一样哭着求我演一场戏给你爸看,哪怕我把情人养在外面也可以。如果我答应了,那么婚礼的下一步就是简氏在祝家的办成之下开始接触文物修复和古董市场……” 他每说一句,简昉舒的脸色就白一分,不是林青松危言耸听,而是这些都是能预见的未来。 “我不能看着我爸……”简昉舒嘴唇颤抖只能喃喃地说,“他心脏不好……我不能不顾及……” 林青松叹息一口气:“简昉舒,我们已经不是一路人了,现在我要去抓另外一个不听话的人……我不希望因为我们之间的前尘往事而影响到我正常的生活……” 简昉舒脸色已经惨白了:“你拒绝我都是因为那个叫任自闲的女孩是不是!你爱她?!” 林青松抿了抿唇,道:“简昉舒,无论我是否……是否喜欢她,这和我拒绝你都没有关系。我不可能被人要挟,换做是其他人也是一样。” 林青松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简昉舒看着他的背影,就像是多年的信仰瞬间崩塌一样。 如果这个时候让林青松走,那么她会永远失去林青松,这个想法让简昉舒浑身发冷。 她下意识快步追上林青松,一把抱住他的腰:“对不起……之前是我错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是不是……” 恐慌从简昉舒的心底往上涌动,她承认她一直在找一些借口,简从伟的逼迫也好,秦依依的劝阻也好,都是她不肯放低姿态的伪装。 林青松照着她的模样找了那么多替身,她应该是有胜算的,是哪一步错了? 简昉舒的眼泪止不住:“对不起,我还爱你,不要离开我……” 林青松闭了闭眼,推开了简昉舒的手:“我不爱你了……从你说分手的那时候……” 起伏 言市有回暖的迹象,林宅花园的绿植暗自冒了新芽。 可能还会有倒春寒,但是植物却等不及先准备好了花苞。 林凯风认为新鲜的绿植能让祝景岚心情舒畅,所以吩咐花匠提前培植好适合春天开的花。 然而祝景岚神色不悦,心思半分都没有放在那些即将盛开的花卉上。 林凯风坐在沙发上并没有打扰祝景岚打电话,抬手给她倒了一杯红茶。 等到红茶慢慢放凉,祝景岚才终于听完了对方的哭诉,她问:“林青松真的这么说?” 电话里面简昉舒声音有些哑,像是刚刚哭过:“祝阿姨,林青松的心里已经没有我了,我……” 她把林青松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和祝景岚再说了一次,每说一句她就心如刀割。 林青松都已经将话说到那个地步了,简昉舒再也没脸缠着他不放。 “这件事交给阿姨来做吧。”祝景岚轻声安慰,“他现在不肯接纳你无非就是两个原因,第一是他还在生你的气,你之前和……雪棣的事情,他应该还在介怀。第二就是他的那个小情人。” 简昉舒说着又流下了眼泪:“阿姨,我不想和林青松结婚了。就算强行让他和我在一起,我们也不会幸福的。他现在厌烦我了,我真的……” 听着她泣不成声,祝景岚拧着眉头忍下不耐烦,和简昉舒讲道理:“小舒,你爸还在医院,心脏病人不能刺激。简氏的公司别看现在蒸蒸日上,但是实际上因为你爸的专断政策尾大不掉。阿姨听说已经查出好几个股东在账务上面动手脚了?简氏的亏损情况应该会比我想象的来的更猛烈才是。如果没有新的注资企业入股,你有想过后果吗?” 简昉舒沉默下来。 而祝景岚还在说:“这种情况下,你是不能和我讨价还价的。说实话,我只是想要一个分流的公司尽快让古董市场饱和起来。能选择的除了简氏还有别人。但是简氏就不一样了,第一你们逆流而上不进则退,只有和比你们更具有影响力的公司合作,你们才能摆脱那几个胡搅蛮缠的股东。第二,比起节流,更重要的是开源,所以你爸才会把主意打到文物修复行业上来。你仔细想想,除了林氏还有谁能帮你们度过难关?你要摆清自己的位置,不是我在求你。” 祝景岚的最后一句几乎带着威胁的语气,听得简昉舒轻轻颤抖。 “再说,幸福……”祝景岚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你是想要抛弃你爸一辈子的心血去追寻那虚无缥缈、转瞬即逝的幸福?你的幸福这么残忍吗?别说笑话了简昉舒,我只需要林青松娶你,你们是面和心不和也好,你们是真心愿意在一起也罢,这都没有关系。当然你们要是愿意破镜重圆当然最好。” 在一旁听着祝景岚打电话的林凯风眉心一抖,想要说什么,却闭了嘴。 祝景岚嘴角是嘲讽的笑,而说出的话却刺进了简昉舒的心里,她将手上的手机捏紧,有些艰难地问道:“为什么?” 她不明白为什么祝景岚要站在她这一边,林青松是她的亲儿子,她却不愿意让林青松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四年前是这样,四年后也是同样。 难道真的像是林青松所说的那样,祝景岚对他没有任何的母子情分吗? 祝景岚的声音在电话里失真地不像话:“你不用管,你现在能求助的,只有我。那个小情人,她不是失踪了吗?我会让她不在林青松面前出现,剩下的事情不需要我教你了吧。” 没等简昉舒说话,祝景岚就挂断了电话。 “景兰,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林凯风此时才斟酌着语气,不想刺激她,有些犹豫地问,“青松不愿意和简昉舒在一起,还是不要比他了。” 林凯风看着祝景岚,生怕说错了话再让她情绪崩溃。 祝景岚没有任何异常,她从窗边走到林凯风的身边坐下,轻轻把头靠在林凯风的肩膀上,就像是他们热恋期一样温柔。 她说:“四年之前,我就畅想过那样的场景。雪棣和简昉舒结婚,祝家在简氏的辅助之下成为古董行业的巨头。他们会有一个孩子,应该是个女孩,这个女孩会由我来教养。雪棣和简昉舒会成为业内最恩爱的夫妻,所有人都会羡慕我有这样一个儿子……现在我有这个机会了。” 祝景岚畅想着未来,林凯风拧着眉头,祝景岚一字一句说的都是林雪棣,但是现在他们所讨论的是林青松的问题。 林凯风只觉得哪里不对,他顺着祝景岚的话说:“雪棣不需要你来规划什么……他已经长大了,他不是小孩了……” “难道长大了他就不是我儿子了吗?!”祝景岚突然坐直,背脊挺直,瞳孔微微锁紧,“他永远都是我的儿子!我当初就不应该惯着他去丰京读书!如果重来一次!我不会让他离开我的身边!” 林凯风敏锐地发觉祝景岚的神情不太对,他伸手将祝景岚揽进怀里,柔声说:“我知道,我知道的。你是为了雪棣好,但是青松不是雪棣,他还有自己的生活。” “是啊……林青松也是我儿子……”祝景岚的眼神有些失焦,就像是白天被梦魇住了一眼,她声音很轻喃喃自语,“所以他也应该听我的话!只要听我的就没有错,没了雪棣,还有林青松。只要他听我的话……” 林凯风觉得她的思维就像是走入了什么怪圈一样,他缓声纠正道:“雪棣和青松是不一样的……” 还没等他说完,祝景岚突然暴起尖叫:“不!他们是一样的,都是我的儿子!只要是我的儿子那就要听我的,我是不会错的!雪棣的意外都是因为没有听我的话!他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他为什么执意要去丰京!难道他想要离开我妈?!我把所有的心血都灌注在他的身上了!我发着烧带他去艺术馆!我费尽心思给他找最好的美术教授指导,我成功地让他喜欢上了文物修复,我安排了他的一切!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我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他也会按照我的想法往前走!我那么爱他,他却要离开我!为什么!” 祝景岚再也支撑不住,她滑倒在地毯上面,身上像是有无处宣泄的愤怒,她一把推开了透明的茶几上的茶具点心,捂着脸崩溃大哭:“我那么爱他……” 滚烫的茶水浇在地摊上,差点滚得到处都是,林凯风眼疾手快地将祝景岚揽在怀里,生怕她被滚烫的茶水泼到。 赵阿姨和杨叔听到了屋子里的声音,连忙进来查看情况。 林凯风抱着祝景岚,一边向杨叔他们挥手,让他们先出去,一边轻轻拍祝景岚的背,说:“我知道……他也知道,雪棣是个好孩子,他明白的。” 祝景岚泪如雨下,哭得停不下来,林凯风只能一句一句地安慰她:“雪棣是个最听话懂事的孩子,他能明白你的用心的,他也爱你的……” 半个月之前,祝景岚突然主动联系了简从伟,具体说了什么谁都不知道。 林凯风只知道等他回到林宅,祝景岚心情非常舒畅,甚至胃口都好了不少,就像没事人一样。 紧接着他就知道了祝景岚的打算,她要让林青松完成林雪棣没有完成的事业,代替她将祝家经营下去。 甚至连林青松的未来,她都考虑好了。 林凯风还记得当时他回到林宅,祝景岚正坐在餐桌前面喝鸡汤,一见他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反而招手让他一起坐下。 祝景岚说:“我想好了,林青松原本就想和简昉舒结婚,那么我们正好成全他们。” 林凯风一愣:“你认真的?” “是啊,到时候他会像我给雪棣规划的那样接手祝家,然后和我选中的女孩结婚,生下孩子……然后还会按照我预想的那样将祝家掌管得井井有条……”祝景岚突然顿住,眼神之中的笑意收了起来,“只可惜他不是学文修专业的……不过没关系,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当时林凯风没有注意到她所说的‘安排好一切’是什么意思,然而他现在明白了。 祝景岚就是要把林青松当成林雪棣的替身! 此时林凯风也知道不能任由祝景岚胡闹,可他也不敢刺激到她:“景兰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青松和简昉舒已经分手了,我们做父母的也不希望他不快乐,要不还是别弄了?” 祝景岚频繁摇头,指甲几乎要嵌入林凯风的胳膊:“我已经成全他了!四年前他不是还为了简昉舒和家里闹吗?!现在我已经退让了,一切都没有改变不是吗?!这都是上天的安排,林青松他就是来代替林雪棣的!” 林凯风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抚摸着她的头:“乖,我知道了,我们之后再说好吗?你先睡一会儿……” 祝景岚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丝毫没有察觉房间的角落里面点着镇定的熏香…… 见他们干什么? 文物修复竞赛是文化局主持的大事,文化局所属的文修厂自然也是这次筹备的重要单位。 林青松最近几天都在和文修厂的两位副部长接洽工作,毛谷明是个一板一眼的人,比起滑不溜手的柳缱,林青松更喜欢和毛谷明这种直来直去的人接触。 “那么这批备用品就这样安排,预计明天的凌晨就会送达,”林青松收起备用品清单,“需要为毛先生安排晚餐或者用车吗?” 林氏对待客户的招待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林青松认为只有让客户身心愉悦才能谈好合作,所以无论是吃住还是出行都是按照高标准来预订。 毛谷明摇头:“谢谢您的好意,我还暂时不需要回酒店。” 他没有说自己要做什么,显然就是想把工作和私生活区别开来,林青松自然不会多问。 毛谷明想在丰京的街头走一走,他带着自己的笔记本和记录笔走在丰京老城区的街头。 这是他的习惯,看到了什么就要立刻记录下来,否则就会忘记。 毛谷明有一只专门使用的录音笔,他会以口头的方式将这些见闻记录下来。 “丰京老城区从和祚门开始往北,城墙根下会有一段非常特别的石壁画,这画记载了七十年前、战争之前人们的生活,”毛谷明咬字清晰,慢慢地道出壁画的来历,“这副壁画是当时的老字号永昌记百年纪念请人画作,传承至今,在战争之中幸免于难。石壁画左侧写着‘甲子年永昌百年纪,天佑国事,和平万家’的字样,而右侧则是长达十数米的民间百姓春游乐图。从画面可见,当时的丰京非常繁荣,石壁画所用的青石在丰京的西北风磨损之下已经出现了裂纹,修复这种壁画……” 毛谷明突然觉得身后有人,转头一看是一个举着素描本的小姑娘,而他以为挡住了她的去路往旁边让出一段距离。 谁知小姑娘并没有就此离开,反而是跟着他停下。 毛谷明以为小姑娘也是跟着看画的,并没有在意,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记录着自己的所见所闻。 “现在已经是下午的19:37了,丰京的夜幕已经降临,华灯初上一派繁华热闹、灯火万家的景象,”毛谷明不知不觉走了两个小时,“当年写下‘天佑国事,和平万家’的前人,看见如今丰京的景象应该也会感怀万千吧……” 毛谷明结束了录音,将录音笔放到自己的包里,余光之中见之前的那个姑娘还跟在身后。 “你是谁?”毛谷明问。 姑娘在纸上写写画画,并没有注意毛谷明和她说话。 毛谷明戴起了口罩,又问了一次:“你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 这个姑娘在他的身后跟了两个小时,一步不错地跟着毛谷明从老城区走到了北城,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毛谷明走近姑娘:“你迷路了吗?” 然而姑娘却突然抬头:“如果是被湿气侵染的石狮子应该如何修复呢?” 毛谷明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开始思索她说的问题:“是什么材质的石狮子?离地多高?又为什么会……等等,你到底是谁啊?” 褚罗华收起她的素描本:“老师您好,我是褚罗华,言大文物修复专业大……大三的学生。” 毛谷明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言大的学生,那你为什么跟着我?” 褚罗华一五一十地说:“我今天本来去观摩城墙,但是听见了老师讲述壁画的修复,不知不觉就跟到了现在。” 褚罗华翻出画的石壁画,毛谷明看了这才放心下来:“那你刚刚说的是什么石狮子?” “是这样。”褚罗华道,“在存福寺内有一座镇塔石狮子,本来是地标性的文物,但是有国外的专家说文物不能这样风吹日晒,存福寺的工作人员就给盖了挡雨棚,又用钢筋打穿了石狮子的底部,这样只会加速石狮子的腐坏,我和我的老师都不知道应该向谁反映这个问题。刚刚听老师好像对石壁画有所研究,想问石狮子能不能不做防雨的处理……” 毛谷明听她说完,问了石狮子的详情:“既然如此,那么我之后会过去看一看,但是现在也不能给你答复……” 咕噜……褚罗华的肚子发出来惊人的一声响。 毛谷明瞬间停住了说话,两人相对无言。 扑哧,毛谷明笑了出来:“这样吧,我请你吃个饭,你应该是来参加文物修复比赛的吧,等下我送你回去。” 毛谷明没有意识到自己请学生吃饭有什么问题,而褚罗华也不在意这种小事,她毫不客气地点了点头:“那我能问问您关于之前壁画的问题吗?” 毛谷明带着褚罗华就近找了一家明亮宽敞的家庭饭店吃饭,随后一一解答了关于之前一路上所说的问题。 对待这种勤奋好学的学生,毛谷明一向都是耐心十足。 渐渐地,褚罗华将她在休学期间遇到的疑难杂症一股脑拿出来询问。 毛谷明年纪轻轻能成为文修厂的副部长,在文物修复上可以说是得心应手,技术过硬。 一个愿意教,一个也专心学,连饭菜凉了都没有注意到。 “原来如此!”褚罗华将毛谷明所说的技巧记录下来,“要是我下次遇到这种问题就可以这样处理了。” “你这么好学,怪不得大三就被派出来参加竞赛……”毛谷明脸上的笑意突然顿住,这个褚罗华是参加文物修复竞赛的学生,他是主办方之一,虽然现在竞赛还没开始,但是被有心人知道了还是一件麻烦事。 他拧着眉,想了想还是决定到此为止。 “今天也这么晚了,我先送你回去吧,”毛谷明说,“下次要是有缘遇见,再聊也行。” 褚罗华自然没有意见,她点了点头,就开始收拾笔记本。 毛谷明叫来服务员把食物给褚罗华打包带回去吃,余光之中看到了马路对面的酒店里面走出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柳缱副部长和其他的几位合作商。 毛谷明眼神一凝,这几个合作商都是被排除在文修竞赛的,柳缱这个时候见他们做什么? 就因为这个? 毛谷明虚虚眯眼生怕自己看错了,对面是林青松安排文物修复厂工作人员入住的酒店,巨大的喷泉水柱正在音乐之下缓缓升高。 由于水雾的遮挡,酒店门口的人很明显没有看见毛谷明。 酒店门口停了一辆黑色高调的豪车,文物修复厂的副部长、和毛谷明同级的柳缱正从车上下来,她穿着高定的西装,英姿飒爽又举止高贵。 而给她开车门的正是上个月为了申请加入文物修复竞赛项目的古董店。 “老师,我想问关于青铜的锈迹处理……”褚罗华还在毛谷明身边絮絮叨叨地问。 毛谷明没有回答她,仔细看着对面的人。 褚罗华似有所感顺着毛谷明的视线跟了过去。 一个穿着得体优雅的女人正和一个男人说话,他们相谈甚欢,甚至毫不顾忌地拍了拍肩膀。 “老师?”褚罗华歪了歪头,“您认识?” 毛谷明拧着眉没有回答她,快步穿过马路走近柳缱。 柳缱像是喝了点酒,脸色酡红,神思迷醉。 而送她回来的老板眼里全是精光,陪着笑脸恭维她:“今日和柳部长一见相谈甚欢,我也是学到了不少,之后在项目上面也希望柳部长多多支持我家的产业啊。” “那是当然,王先生的公司我当然会照顾。”柳缱拍了拍王先生的肩膀,“之前说的那个项目,虽然被毙了,但是之后有的是合作机会,不用担心。” 王先生立刻扶住了柳缱:“那柳部长,我之前说的……论文署名的事情。” “哦~”柳缱眉头一挑,眼神有些玩味,“你手下的研究人员,能写出这种论文很不错了。但是想要在as上面刊登,还差的远呢!” 王先生笑着:“那还不是缺个领头羊吗?只要柳部长一署名,我们当然能拿更多的研究资金。” 柳缱突然笑了:“我署名?你们那个是好项目没错,但是要拿出好的成果之后才能获得对应的资金啊。谁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能徇私舞弊呢?” 王先生脸上堆着笑容:“没有资金怎么做项目呢?我们只是缺少一个平台罢了。更何况,柳部长已经帮我们的员工参加文物修复竞赛了,这种程度的论文还不是小意思吗?” 王先生好话说尽,又承诺了柳缱不少好处,柳缱才松了口:“好吧,但是论文要注意,别丢我的人!” “这哪能啊?”王先生伸出手请柳缱往前走,“时日久了,您自然而然就知道我的诚意了!” 柳缱抬脚进了酒店,而跟在他们身后的毛谷明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楚。 做学术和文物修复论资排辈不一样,虽然也有地位金字塔,但是能做出来的研究,有没有用,多少含金量都是实打实的,没有大小之分。 一个研究生也能做出超越博士甚至是教授院士的成果。 但是一个研究生或者是一个科员,又有多少崭新的发现可以做课题呢? 除了那些全新的领域之外,其他的都是在原来有的基础之上增加自己的看法,或者删减前人的字据。 说白了就是换个马甲再发表,前几年出现了个研究生毕业的学生被曝出论文直接抄袭的事情,所以教育局统一整改增加了论文查重。 因此那些浑水摸鱼的研究学者苦不堪言。 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人发现只要署名的教授够多,名头够大就能增加as杂志的过稿率。 毛谷明气血上涌,他早就知道会有高校的学生教授这么做,但他不知道柳缱竟然也…… 柳缱已经上电梯刷了门禁,毛谷明一个箭步冲了进去,身后跟着正要问他文物修复技巧的褚罗华。 柳缱被这个刚刚调岗上来的同事吓了一跳,酒醒了一大半:“毛谷明你喝多了?” “我看喝多的是你!”毛谷明怒目而视,“你答应署名他们的论文了?你怎么能这么做?他们的论文我看过!完全就是把另外一个老教授的论文改头换面重新发表,这种论文怎么能过?!你到底收了多少钱!?” 毛谷明一股脑地问,柳缱喝多了头脑晕乎乎的,几句话也听明白了:毛谷明是来兴师问罪了。 柳缱裂开嘴一笑:“别人都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这需要我说吗?!”毛谷明怒喝,“占用科研资源!滥竽充数!他刊登了这种垃圾论文就会有另外一篇论文被刷下来,万一那篇论文是具有价值的,那你就是文物修复专业的罪人!” 柳缱一愣,随后哈哈一笑:“哈哈哈,你说我是文物修复专业的罪人?真可笑。你难道是第一天混文物修复专业?这个专业能有多少新研究?每年又会出多少新理论?不出理论那就让国家拨下来的款项一直放在那里长虫?” 柳缱伸手一推,毛谷明一个趔趄往后退了一步。 她说:“你真天真,这种肥肉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觊觎,与其他们胡编乱造去骗国家资金,不如让他们多看一看别人的论文,把已经出的研究理论研究好。” 柳缱走到毛谷明面前,直视他的眼睛:“小伙子,永远想着标新立异、自命不凡是没有前途的!你知道阿尔兹海默症那篇奠基性的论文为什么造假吗?就是那些博士想要研究资金,却没有新的研究结果和理论,索性胡编乱造一篇,结果是什么?结果就是阿尔兹海默症的研究整整推迟了二十年!!” 柳缱突然把毛谷明的衣领揪住:“你知道二十年意味着什么吗?我爷爷去年确诊阿尔兹海默症,要是有这二十年的研究成果,他就有可能治愈!我比你更恨那些学术造假的垃圾!” 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她笑着却在撕心裂肺地怒吼:“那些渣滓尸位素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比你更清楚!我宁愿他们把资金拿去,都不愿意他们学术造假!” “就因为这个?”毛谷明低头看着柳缱,眼中全是凝重。 欠我一次! “就因为这个?” “嗯?”柳缱没有听清。 “就因为这个原因,你愿意把你的名字写在那些狗屁不通的文章前面?!”毛谷明伸手把她的手拍开,“不要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了!你的这种纵容行为会让更多学者沉醉于洗自己的头衔,他们会投机取巧,他们会钻学术杂志的空子,他们的心思不再放在研究上面,只想要骗更多的研究资金!你把他们推入万丈深渊,然后站在悬崖上哭着说你这是不得已,你是为了他们好!” “柳缱!”毛谷明站直身子,“你真让我恶心!” 毛谷明不愿意再和柳缱呆在一个空间之内,他抬腿走了出去,离开那座金碧辉煌的酒店。 他的胸膛里像是集聚着无止境的怒气,无处发泄也无法驱散。 毛谷明顺着丰京的护城河一直走,夜风呼啸着吹过他的身体,他不知道他的理论是否对的。 但他知道柳缱一定是错的,她纵容在文物修复竞赛上面弄虚作假,纵容在神圣的杂志期刊上面浑水摸鱼。 柳缱是老牌的文修厂职员了,她已经是副部长,连柳缱这种级别都如此行事,那其他人呢? 毛谷明不敢想。 夜风彻底带走了毛谷明的体温,他突然停下了前行的脚步,为什么部长会把他从一个普通的文物修复厂员工提拔为副部长? 部长是不是也站在柳缱的那头?他会和柳缱一样吗? 几乎是毛谷明停下脚步的同一时间,他的后背被撞了个正着。 “抱歉。”毛谷明转身想让行人走。 身后空无一人的街道,只有之前那个小姑娘抱着笔记本跟在他的身后。 “你怎么还在?”毛谷明惊讶,“你没有回酒店吗?” 褚罗华摇了摇头,她举起本子:“老师,我想问之前和您说的青铜鼎的边缘部分因为厚度只有四毫米,所以不能用正常的粘合剂进行修复,那么现在有没有新的粘合剂可以进行粘合修复呢?” 毛谷明一愣,他摸了摸口袋,手机已经没点关机,手表上面显示已经是第二天的01:20。 他活生生走了三个小时,这个小姑娘就跟了三个小时?! 毛谷明打量了一下褚罗华,她第一次来丰京,带的衣服不厚,鼻子冻得通红,手里拿着笔围巾把握笔的手裹住,仔细一看还不自觉地颤抖。 毛谷明连忙把自己的外套给她穿上:“为什么不把围巾戴好?” 褚罗华:“因为要写字,手冷得发抖。” 毛谷明一愣,他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个小姑娘从下午就一直跟着他,毛谷明之前也以为她只是来套近乎的,毕竟之前也不是没有文物修复专业的学生为了和他打好关系投其所好。 然而现在毛谷明却有了一些改观:谁会为了套近乎在寒风之中走四五个小时呢? “我先送你回酒店,”毛谷明拦住了一辆出租空车,“先回去再说。” “老师,青铜……”褚罗华被毛谷明塞进车里,“所以有没有其他的粘合剂可以保留更多的文物信息?” 毛谷明和司机说了地址,然后才回答道:“现在南海文物修复研究院正在研究一种环氧树脂胶,如果成功就可以解决你所说的这种问题,并且也不会留下过多的痕迹。这种环氧树脂胶是可逆的,就算是之后进行再修复也是可能的。” 褚罗华眼睛突然亮了:“这种树脂胶什么时候可以研究成功?” 毛谷明眉头一松,笑了:“这就要问研究人员了。” 褚罗华点头,随后在一路上都没有放过毛谷明,追根究底地问文物修复的相关问题。 毛谷明竟然没有排斥一一作答。 “剩下的你自己去查吧,”毛谷明把褚罗华送到她住的酒店门口,“好好休息,祝你考试能有好成绩。” “好的,”褚罗华转身回酒店,刚要进大厅又转身出来,“老师,虽然我不知道您和之前那位……女士吵什么,但是我想您应该是对的。” 褚罗华说完又重新走进了明亮宽敞的酒店大厅。 毛谷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愣神之时褚罗华已经进了电梯。 “小小一个本科学生知道什么?”毛谷明轻笑着摇头上车。 …… 言市,唐氏公司办公室。 自从唐婉和林青松通话之后,她就没有合过眼,她委派的私人侦探一直在排查周边出城的旅游房车。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女朋友失踪了呢。”苏晔忍不住阴阳怪气。 “林青松的女朋友我也该上心,”唐婉甩了一摞文件给他,“你也来帮忙查,最好是能做文物修复竞赛之前找到她。” “有没有可能任自闲压根就不想参加文物修复竞赛?”苏晔翻了两页资料,“说不定她就是为了躲林青松呢?分手之后还参加前任的项目岂不是很奇怪?” 唐婉听后,想了想这种可能性,摇头否认:“不可能,在任自闲失踪之前,她和林青松没有争吵过,并且在这之前她表现出来对文物修复竞赛非常的热情,甚至参加了莫文教授的集训,我认为这不是想离开的人的表现。” 苏晔撇了撇嘴:“这也是,不过这么多房车资料要看到什么时候去了?” 随着经济发展房车旅行更加流行,在任自闲失踪到现在从言市离开的房车高达上千辆。 他们从不同的地区来到言市,在这之后纷纷离开前往全国各地。 “这么多怎么排查?”苏晔问道。 “林青松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唐婉道,“对方如果真的对任自闲有所图谋,想让任自闲帮他们做事的话,那么就一定会驱车前往丰京。我们只需要排查从言市往西南方向走的房车就够了。” “那也应该不少吧。”苏晔道,“房车不像是买票,不知道终点站在哪里,这怎么找。” 唐婉浏览着资料,突然勾起唇角:“不知道终点,也不代表我们抓不出来。有些人聪明反被聪明误,完美避开了所有的路卡,这可不是寻常自驾游司机能做出来的。” 苏晔听到她的话,一愣。 唐婉伸了个懒腰往后一靠,将手里的资料递给苏晔:“把这辆车的信息发给林青松吧,告诉他,欠我一次!” 房车 寒气从车厢的缝隙之中溜进来,失踪了将近二十天的任自闲正坐在车厢之中望着窗外。 房车窗明几净,雪地之上月光柔和却又冰冷,翠绿的松柏被雪覆盖迅速从车窗前飞驰向后。 空调开的很足,但是任自闲却执意开窗看雪。 晶莹剔透的雪从窗户缝隙之中落在她的头发上,片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搭载着任自闲的车在这一条荒无人烟的盘山公路行驶了好几天了。 春节是一年到头阖家团圆的时节,然而这条公路却没有遇见过几辆车,可见其偏远。 任自闲看了一眼月光,估算了一下大致的时间,想必不多会儿就能看到新一天的日出了。 她已经两年没有回过丰京了,林雪棣离世之后,过了没多久奶奶就出现了阿尔兹海默症的症状。 那时候她自顾不暇,不得不离开自己从小长大的丰京,此时回来更有一种近乡情更怯的心绪。 “怎么样?”医生坐在了她的前面,“会紧张吗?” 任自闲无波无澜地看向他,片刻之后才摇了摇头。 医生对她的迟钝有准备,他轻笑着:“其实应该紧张的是我们,林青松不是省油的灯,我们换了好几次的车,都差点没能逃开他的追捕。要是这一次再被追到,我们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任自闲依旧没有说话,她望着窗外就像是没有听见医生说的话。 医生:“有时候真的不太懂你,你完全有机会可以回归正常人的生活,林青松就是你的退路。他对你并非完全无情,否则也不会在你失踪之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相信如果假以时日,他肯定会对你死心塌地。但是你现在的行为几乎是在断送你和他之间的情分。” 医生见任自闲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只能再次说:“你愿意站在我们这边,我其实非常高兴。你足够聪明和优秀,能站在必要的位置上帮我们去做一些事。有时候改革是需要做一些与大众认知产生差异的事,甚至是做将整个文物修复的学术圈子颠覆的项目。知道了这些你还愿意和我们站在一起,我非常高兴。” 他说完站起来掏出两瓶药:“这两瓶药是给你治疗的,一瓶是盐酸氟西汀,作用想必不用我多说,这个黄色药瓶装的是安眠药,这个你适量吃,希望你用不上吧。” 任自闲握紧了两瓶药,盐酸氟西汀是治疗抑郁症精神障碍的新型药物。 她之前参与过精神药物的研发,对这种药的副作用非常清楚。 “谢……谢谢。”任自闲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她的声音沙哑干涩。 “这是你到这里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我能感到荣幸吗?”医生耸耸肩,轻笑着说,“我和我的老板一样希望你能给出成绩,但是作为医生,我不希望我的病患把自己当成照亮他人的火柴,特别是还要以她自身的健康为代价的这种牺牲。你明白吗?” 医生语气认真,眼神之中全是恳切。 任自闲缓慢地点了点头,月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晶莹得像是一片洁白的羽毛。 她就像是没有呼吸的精灵,缥缈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羽化 医生将目光收回来,也不知道她听进去多久,过了好几分钟才斟酌着说:“我们希望你能帮助我们,但是并不是强迫你。现在你还可以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任自闲周身就像是一滩平静的湖水,她轻轻摇了摇头。 …… 突然刺眼的灯光突然划破黑暗,而此时越来越嘈杂的噪音从天空之中传来。 两架直升飞机在上空盘旋,直升飞机掀起狂风,松柏树上的雪被吹散,连同松柏也左右摇曳起来。 林青松站在直升飞机上面,正在往盘山公路赶去。 “我们排查了两千余辆行驶车辆,只有两辆车是符合条件的。”唐婉的声音几乎要被狂风吹散,“一辆车是从言市去海市的,而另外一辆正好就是从言市去丰京!” “确定那辆车在这条盘山公路上吗?”林青松逆着风吼道。 “是!在的!”唐婉道,“这辆车避开了我们设置的所有路卡,要是没有点手段是办不到的,更何况世上也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很好。”林青松往下看,一辆房车正在盘山公路上面疾驰,“我想我看到它了。” 林青松一把扯开直升飞机的大门。 驾驶员和安全员一惊:“林总,这太危险了!” 在他们惊诧的几秒钟时间,林青松已经穿戴好降落伞,他拿着传呼机:“将房车逼停。” 跟在房车之后的几辆黑色轿车瞬间换上了警示灯,加速开始追赶房车。 房车几乎是同一时间就发现了异常,几辆车的速度开始急剧攀升。 林青松此时转头过来,不屑道:“这么一点高度,我还不放在眼里。” 说罢他纵身一跃,从空中极速落下。 林青松经过林凯风的教育,无论是跳伞还是潜水都是必备的技能,不过十秒钟,他就稳稳落在了山路缓冲带上面。 房车体型庞大,就算是有意要摆脱追击,硬件条件也不能支持。 警车和林青松安排的车从前到后将房车逼停,由于涉及绑架案,警察配枪戒备着。 林青松带着一身的寒气,踩着积雪逼近房车。 “林总!绑匪可能是有一定的危险性,请您不要靠近。”警察叮嘱。 而林青松无所谓将拦住他的警察推开:“没事。” 房车停在公路中间,没有任何人开窗或者下车,就连房车的司机也都没有解释的意思。 雪纷纷扬扬地斜着落下,盘山公路上已经积起厚厚的雪。 “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请你出来?”林青松冷笑着。 房车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林青松此时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怒意,任自闲胆子不小,不仅仅是敢溜走,还敢在这时候装鸵鸟。 自从任自闲失踪之后,他寝食难安,无数次噩梦都在上演任自闲被伤害的场景。 林青松按捺不住,一把把车门拉开。 寻求之道 林青松一把将车门拉开。 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房车内暖气迅速逃散,晃动的物品纷纷落了下来,而惊慌失措的司机正坐在驾驶室里面有些惶恐地看着他。 林青松看向车厢,其中竟然空无一人,只有几只玫瑰正颤颤巍巍地摇晃。 “任自闲……”林青松咬着牙,“任自闲又跑了!” …… 尽管林青松的寻人再一次落空,但文物修复竞赛却还是要进行。 这次参加笔试预选赛的有两百七十二名文物修复师,他们来自全国各地,全部被统一安排在丰京市文化馆的大讲堂内进行笔试。 笔试将会在电脑上面进行,在开卷之前,任何人都不可能看得到试卷,当然也禁止任何讨论和漏题的行为。 文物修复笔试的监考总共有四名监考老师坐镇,他们都是在全国各地没有带学生的优秀文物修复教授。 并且这次在林青松的协助之下,考场还会用ai辅助监考,一旦出现疑似作弊的行为立刻就能被发现。 开考之前,所有考生都被聚集在考场外的会议室等待。 许轩铭带着言大的考生和于甘、褚罗华一起进入考场。 他们团体赛总共有四个人参加,个人赛只有陆纳奇一个人参与。 而于甘和褚罗华单纯是因为单打独斗所以才跟着他们。 “人好多啊。”于甘第一次来参与这种规模的考试,“我以为文物修复专业凉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 “虽然文物修复专业历史不长,但是国内的古董体系非常庞大,有市场就会有需求。”许轩铭和他解释,“这么多人的百分之八十都是民间首要参与的老艺术家了,有些是传承了古法手艺,有些是从事古董文物修复几十年的老匠人。” “老年人来参加竞赛是不是太难了?”于甘双手一摊,“有些人可能像我爷爷一样,字都认不清看不懂吧。” 许轩铭没有搭话,眼尖地看到了角落上的一个老人,他和于甘等人说:“你们等着。” 只见他快步走到角落和那个老人打招呼:“韩先生,别来无恙。” “你是……”被称为韩先生的老人戴上眼镜,“哦!小许!你爸爸好?” 许轩铭和老人攀谈起来,而于甘撇了撇嘴:“什么嘛,连人都看不清。” 而此时褚罗华盯着那位老人拧着眉出神:“我总觉得在哪里看见过这个老人。” 陆纳奇不想和他们待在一起,自顾自转身,想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而钱郭凯拎着包亦步亦趋地跟着陆纳奇走远了。 “哦!”褚罗华突然小声惊呼,随后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开始翻找,“我记得这个老人家是个什么非遗传统的唯一传承人。就是这个!” 于甘立刻凑过去看:“什么什么?” 手机上面写着:韩文星,国家级迎春纸传承人。 于甘立刻瞪大了眼睛:“你是说皮纸修复的迎春纸就是他做的?等下,为什么这种有一技之长的大师来干嘛?当考官吗?” 一直在一旁听两人讲话的房鹤无语:“文物修复的考官包括出题人在考试之前都不能和考生见面,他在这里显然是因为要考试啊!” 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说话,而不远处的许轩铭还在和韩文星寒暄:“韩老师,我爸总是念叨您。” “你爸爸好?”韩文星看起来七十多岁了,由于长期从事体力劳动让他看起来比一般的七十岁老人更加苍老,白发森森却目光炯炯。 “我爸爸身体还好,就是现在守着自己家里的铺子不怎么出门了。”许轩铭道。 “好啊,好啊,不出门也好。”韩文星看见了远处的于甘等人,“那是你带着的孩子吗?叫过来给我看看。” 许轩铭自然不会拒绝,招手把于甘四人叫了过来。 “这是于甘,是于老师的孙子,这是他第一次参加文修竞赛。”许轩铭拍了拍于甘的肩膀,话题却没有停留在于甘身上,他示意褚罗华和其他两人道,“这是我的得意门生,褚罗华。天赋很好,也是个能吃苦的孩子。这是房鹤和姚论,是莫文教授的研究生,也是研究文物修复很久的。” “嗯嗯,都是好孩子。”韩文星仔细看了褚罗华三人,随后目光落在于甘身上,“你爷爷这次也来了吗?” 于甘没想到韩文星能认识自己爷爷,有些懵地点头:“来了,这时候还在酒店睡觉呢。” “他倒是好睡,让你一个孩子出来跑。”韩文星紧接着将目光落在褚罗华身上,“孩子,你知道什么是迎春纸吗?” 褚罗华回答:“迎春纸是我们国家在文物修复上面的专用纸张,属于是皮纸类的顶尖纸张。主要是用来修复古籍文物,因为迎春纸的造纸工艺和唐朝的工艺几乎一致,每个时期的纤维、分布、保存等等都能达到古籍修复的要求,所以被称为‘文修专用纸’。” 韩文星眼里闪着光点头,又问其他人:“你们知道迎春纸在哪里制造的吗?” 被问到的房鹤几人已经懵了,褚罗华看了他们没有回答的意思,道:“贵省黔州。” 紧接着韩文星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新鲜玩意一样,又问了褚罗华几个问题。 褚罗华对答如流,毫不敷衍的态度让韩文星十分满意。 “这是个好苗子。”韩文星点头,“你愿意和老头子我学怎么做迎春纸吗?” 褚罗华一愣,看向许轩铭。 许轩铭在韩文星看不到的地方双手一摊,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韩文星看出了她的为难,道:“没关系,以后再回答我也行。” “那韩老师,我先带他们去熟悉环境,考完试再和您叙旧。”许轩铭接过话茬。 “好好好,你们去吧,我也歇歇。”韩文星闭起眼睛开始养神。 许轩铭带着几人离开,于甘忍不住回头,总感觉韩文星老先生的神情比最开始看到的时候更加落寞。 “你不用在意,”许轩铭和褚罗华说道,“韩老师的迎春纸至今无人继承他的衣钵,所以他着急了一些。” “原来如此。”褚罗华点头。 反而是于甘更加在意,他问道:“这个韩老师,他为什么这么大年纪还来参加这个竞赛?他都快八十岁了吧。” “文物修复竞赛没有年龄上限的要求,”许轩铭解释,“韩老师的手艺后继无人,他来参加文物修复竞赛其实也是想找到适合传承的年轻人。我之前和你们说过文物修复竞赛有很多好处,其中之一就是能扩大个人的影响力,要是能有年轻人想来学习这门手艺是最好的,但是皮纸技艺实在是太苦了,至今无人继承。” 许轩铭叹息道:“韩老师已经连续参加好几届文物修复竞赛了,但是都没有过笔试这一关,下一次竞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还能不能参加。” 于甘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忍不住再次转头越过人群看向坐在角落的韩文星老先生。 这一瞬间他感觉韩老先生更加落寞了,周身像是被压了千金的雪,驱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