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神奴》 正文 楔子 http://.biquxs.info/

夜色如墨,一弯冷月隐在黑云里,微微的血色。忽的,一道闪电破空,裂云开月,狂风卷着湿冷的空气吹打在人脸上,生疼刺骨。 白国祁州,阳城外伏松山下。 赫连山庄内,庄主赫连傲肃然而立,墨发在狂风中飞舞,气势凛然,不怒而威。他身后八十名铁卫剑光闪耀,蓄势待发。 百步远的花厅中,穆婉蓉神色担忧地遥望前院,身旁一干婢子仆人慌张地议论着,不知出了何事。 赫连傲鹰眸半眯,扫过十步开外身着绯袍身形瘦干的老者,和他身后金戈戎装的兵马,泰然问道:“符尤大人,何以星夜带兵造访寒舍?” 符尤捋了捋白须,与赫连傲遥遥对望,凹陷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却很快掩住了,大义凛然道:“本官昨日接到密报,说我阳城内有人私通炎国,意图作乱!” “哦?”赫连傲剑眉微挑,不慌不乱,“有人私通炎国,与我赫连山庄何干?” 符尤一声冷笑:“赫连庄主,你莫不是在与本官装糊涂?本官早已查清,你乃炎国大世家赫连家的长子!不知庄主何以放弃继承家族的大好前程,来我白国安家立室?还敢说你不是炎国的细作么?” 赫连傲一声大笑:“仙官史大人真乃神通!昨日才接到的密报,却‘早已’查清?”他满眼的嘲讽,“在下何以放弃继承家族,那是在下的家事,与仙官史大人何干?再者,在下携妻女在此隐世而居已有百年,若是有意要祸乱白国,天大的事也早已做下了,又何需等着你区区一介仙官史前来捉拿?” “放肆!依你之意,莫非本仙官故意栽赃于你么?”符尤一阵恼怒,眼一瞪,旋又冷笑起来,“本官奉命讨贼,便是不承认也由不得你!来人!将这庄中一干人等统统拿下!若有反抗,就地格杀!” 军士们得令,一声长喝,在这秋风狂啸的夜里肃杀之意愈发浓烈,长刀在火把的映衬下闪着嗜血红光,与山庄八十铁卫狠狠逼视,双方亮剑针锋,血战一触即发! 内院慌乱顿起,下人们惊恐地看向夫人,穆婉蓉眸色一沉,轻盈的身影一转,自墙上提来一把宝剑提步而出。 便在此时,即将冲进内院的数十名军士忽觉泰山压顶般的气势排山倒海般地袭来,胸口如遭巨石重击,顿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齐齐倒地,心胆俱裂,竟是死不瞑目。 还待冲进去的军士们惊恐地望着院子正中的男子,他赤色的瞳眸在火把映照下妖异而嗜血,身体周围百尺一道炽热炎气狂扫而去,近处的数百名武夫瞬间化为灰烬,马匹嘶鸣着逃离,队伍瞬间大乱。 参将眉头一皱,上前一步,对符尤说道:“禀仙官使大人,赫连家少主之名当初可谓纵横五国,炎国仙宫之中,曾听闻他的修为差一点就踏至仙阶巅峰,这般惊才绝艳之人纵览各国仙宫不过数十人,以此人的修为,我们今夜所带兵马不过武夫,难以敌他。” 符尤看也未看参将,眼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得意冷笑,“赫连庄主,你也太小看本官了!本官既早已查明你的身份来历,又岂会只带这些武夫前来?”言罢,枯槁如木的手临空一挥,“诸位真君,现身吧。” 一道紫色闪电裂空而下,庄外的墙垣上数道黑影闪了一闪。围困庄外的铁甲军士们骚动了起来,齐齐盯着那数道人影,那些人血色的眸子显示出他们妖族的身份。 “老夫上仙之期,修为与赫连庄主天上地下,可这些人都是真仙境的高手。以寡敌众,赫连庄主,就算你已修至仙阶巅峰,今夜怕也是一场死战。”符尤得意地笑道。 他话音刚落,狷狂的大笑便挥洒在天地间,赫连傲墨发狂舞,一一扫过墙垣上的人,最终射向大门处骑在马上被众多军士护在中间的枯槁老者,“好一个私通炎国,奉命讨贼!我倒是不知,要讨我竟连炎国赫连家的人都动用了,还有玄国仙宫之人。仙官使大人本事不小啊。我看私通他国的细作只怕不是在下吧?” 符尤也不避讳,只是哼笑一声,目露嘲讽。 赫连傲唇角一勾,尽是不屑,“百年前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如今入了真仙境便敢来我的山庄放肆了。怎么?我活着,赫连昂便就坐不稳赫连家的大位了么?” 夜空中一道惊雷当空炸响,震得墙垣上几人耳中嗡嗡作响。 其中一人怒喝道:“赫连傲,休得口出狂言!你与人族私通婚姻,私生下乱纲之子,有违神纲,有乱lun常,有辱族门!如今你已被赫连氏宗族除名!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交出与那女人生的杂种!念在你曾身为家族继任者的份上,我等执法者尚可留你全尸!” “哼!乱纲之子?可笑!神帝与诸国贵族女子所生之子是神之子,生来便是皇,是王,而我赫连傲的孩儿便是乱纲之子、是杂种了?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么?”漫天惊雷狂风中,赫连傲冷嘲一笑,蔑视天地地缓缓拔剑,宝剑出鞘铮鸣锐啸,“想要我孩儿的性命,要看你们有没有实力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没错!”一声宛如清泉的呼喝,后院中缓缓步来一名蝶衣女子,缎发迎风飞舞,在这天地肃杀的狂风雨夜,带着如诗画般的似幻飘逸,眉眼间盈着磐石般的坚定。 “婉儿?” “夫君,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我不想听你说出口。我们一起经历过在世的磨难非议,也享受过隐世的天伦之乐。虽然今夜来得突然,可婉儿已经知足了。无论今夜是生是死,让为妻陪夫君走完这一路吧。”笑颜在穆婉蓉脸上绽放,她看着自己的丈夫,眸中的挚爱比那熊熊火光更为炽烈。 “只是女儿生来痴傻,可怜了她要与你我共赴黄泉。” 赫连傲深深凝视妻子一眼,仰天长笑。漆黑如墨的空中几道逼人的闪电如蛇般直入大地,冰冷刺骨的雨滴似箭般射在他的头脸上,生命的终点,他已经看到了。 只是那又如何?有妻如此,此生无憾。 他肆意地甩了甩脸上的雨水,眼眸明亮映人,忽而大喝一声:“穆忠、穆义、穆德、穆智!” “在!”赫连傲身后,四名面色沉稳的男子齐声应喝。 “命你四人即刻护送小姐出庄!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护她逃出生天!” 四人领命,跪拜长望一眼赫连傲,步伐沉痛地举步奔向后院。 “诸位还等什么!本仙官奉命拿贼,赫连山庄乃乱党巢穴,理应清剿,一个不留!杀!”远处,符尤急怒道。 话音刚落,未待那墙垣上的众人动手,便听得一声逼人的咆哮当空而下,挟着冷夜寒空的漫天风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无边的雨夜中,山庄的前院登时落下一头体如小山的巨兽,轰隆之声震人心魄,兽森然的尖牙咧着,尖利的巨爪带着狂风暴雨愤怒地拍向墙垣上的一干高手。 众人大惊,纷纷跃起躲避,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军士的惨叫,坚如磐石的墙垣轰然倒塌,符尤堪堪避过,身后铁甲军士乱作一团。 “赤云狐!”不知是谁大喊一句,周围抽气声四起,只见占满院子中央的竟是一头鲜有的白身红尾的妖狐,火红的尾似一把火焰熊熊燃烧,妖异万分。 狐血红的眼睛逼视着山庄的闯入者,森然地咧着尖牙,狂暴的怒吼彰示了它的愤怒。 “赤云狐?三护法,那不正是你们赫连一族的护法妖兽么?怎么不在本家奉堂,反倒成了赫连山庄的看家护院?”墙垣上,嘲笑声在狂风大雨中化开。 “方角,此乃我族家事,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诸位只需记得,此乃我族失踪已久的护法妖兽,今夜在此得见,还望诸位手下留情,莫要伤了它。此情我赫连家自会记得!日后诸位有何难处,赫连家自会鼎力相助。至于他……”三护法冷哼,眼睛深处升起一抹寒意,射向院中狂狷傲立的赫连傲,“他已不是我族中人,诸位只管——杀!” 隐没在惊雷暴雨中的杀字并不清晰,却犹如魔咒印在人心中,生出冰冷的黑色腐物,十数名高手将赫连傲夫妻与那赤云狐齐齐围在中间,院外在雨中久候的军士在符尤的一声令下蜂涌地冲向后院。 黑色的闪电忽的裂空击下,雷声轰鸣,风靡云涌,雨急似箭,瓢泼而下,大有些凄厉之势…… 卷一 仙坊斗奴 第一章 牢狱之困 http://.biquxs.info/

雷雨瓢泼,昏暗潮湿的地牢里,一盏油灯架在土墙上。 一声尖利的叫声传来。 “作死的贱丫头!竟敢把老鼠赶到我们这里来!” 耷拉着的灯芯动了动,湿潮的空气里滋拉滋拉地响,晃晃悠悠地映着牢房尽头一名抱膝坐着的孩子。 孩子衣裙脏污,灯烛昏影下暗红斑驳,不过五六岁大。听得叫骂睁开眼来,先是打量了眼那怒喝的女子,随后不咸不淡地说道:“抱歉,我不知道你们那里是金窝银窝,老鼠去不得的。” 孩子声音带着稚气,眼神却有讽刺的意味。骂人的少女先是一窒,接着脸色涨红,神色难看。 穆然却不再理会她,身上传来湿臭的气味令她皱了皱眉,她在身旁抓了几把略干的稻草盖在身上,仍是盘膝坐着,缓缓闭上了眼。 刚才,她睡着了。而醒来后她还是身处囚牢,可见一切并不是在做梦。 她死了,却又在这样一个身体里活了过来。 在牢里呆了三天,她除了能判定这里可能是古代某个王朝以外,其他的一无所知。 这处地牢很大,自己在最里面的一间,而旁边的牢房里还关着十三名女孩子,年纪从八九岁到十六七岁不等,她们对面的牢房里还关着八个男孩子,年纪与女孩子们差不多。这些孩子的衣袍已经破烂脏污,但仍能看得出宽袍大袖,不似寻常人家能有。 自己也是一样。衣裙虽然湿漉漉的,裙角袖口也划开了几道口子,但仍能看得出质料华贵,只是这孩子浑身上下却无一件能猜测其身份来历的物件,只有左手腕上戴了一只念珠似的珠串。 珠串通体乌黑,闻之无味,看不出是何木质。十八颗珠子小指腹般大,打磨得圆润,上头无雕刻花纹,简单古朴,实不起眼。 穆然还记得当初观察这珠串时曾瞥过一眼自己的手臂,一观便知之前在家中养得极好,不知这样一个孩子,如今为何会身处牢房? “喂!贱丫头。”隔壁的牢房里又传来那女孩子盛气凌人的叫喊。 穆然睁开眼,眼底掠过不耐,不明白怎么有人坐牢都能坐得如此聒噪。她不紧不慢地将盖在身上的稻草拿开,规整地铺在自己坐着的干燥地方,然后起身活动起了手脚。孩子短手短脚,转着圈慢慢跑步,然后做着些怪异的动作,显得有些滑稽,但她眼里的沉静却让她看起来更为怪异,全然不像一个五六岁大的娃娃。 穆然却管不得旁人怎么看,她兀自活动着手脚,沉浸在自己的苦恼里。 牢里太过阴湿,夜里森冷刺骨,她醒来的时候,衣衫是湿的。这三天里外头一直下着雨,很明显她是在被关进来之前就淋透了的,虽然她曾在夜里把衣衫脱下来拧干过,但完全干透是不可能的,这些天她一直被湿气裹着,方才又抵不过困意睡了一会儿,若再不活动暖暖身子,指定是要生病的。 她向来注意自己的身体,那是前生养成的习惯了。 她出生在一个隐于都市的修真末族里,在那样一个到处都是钢铁丛林、发达科技的年代,修真在人们的记忆里早已变成了虚幻,只有极少数的一群人还传承着灵根、传承着血脉,坚定而执着地走上先祖的道路,在功法稀缺、灵药稀缺甚至灵气稀薄的时代,艰难地在长生大道上攀爬。 她是穆家几代难出的天灵根,土系满点,元素亲和力超等。灵根测试那天连隐居深山多年不出世的祖爷爷都给惊动了。但一族人并没高兴多久,因为她心口处很快便出现了一道类似符咒的印记。祖爷爷多番翻阅古籍,才大概猜测那是一种魂魄禁锢术,早在上古时期便已失传,大约是以灵根测试为引,才将它诱发出来。一家人想来想去也没想出到底何时得罪了高人,又或者是这是她上一世的业报?这一切不得而知,从那天起她便开始修炼一种叫做《灵土归元诀》的功法,这功法温和,以温养为主,但她却仍然没能活过二十岁。 在她的认知里,身死,已成必然。只不过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竟然在这样一副小身子里开始了另一段生命。 穆然抬头看了眼牢房过道尽头的一扇极高的小窗,窗外的夜空里劈下一道黑紫的闪电,滚滚闷雷仿佛起于人的心底,沉闷积郁。 她无法知道这段生命将为她带来什么,但她知道就眼下的形势看来,这至少称不上一个好的开始。 穆然将视线从小窗处收回,继续活动她的手脚。这一番活动早就惊动了角落里挤成一团儿取暖的老鼠,呼啦一声,昏黄的光线里,数十条黑乎乎的老鼠四散奔逃,有的撞到旁边的牢里,引来一阵又一阵惊恐的尖叫和尖利的辱骂。 “月愁,莫再喊了。”身后忽然传来一名女子冷淡的声音,“纵使身在这囚牢里,也别忘了咱们的身份,莫在外族人面前失了苏氏一族的教养。” 外族? 这话让穆然的动作顿了顿,随后转身循声望了过去。只见得隔壁的牢房里坐着一名少女,约莫碧玉年华,衣衫脏污,依稀能辨得出是一身白纱,她脸上还保持着相对的洁净,因而能看得出容貌极是冷艳秀美,气质出尘如仙,只是修长的玉颈昂着,眼角掩不住的灼灼骄傲。牢里的女孩子们隐约以她为首,阴冷的夜里皆把她围在中间,替她挡了冷风。 苏月愁一听这话立刻回过身去抱怨道:“曦姐姐,你怎么反倒说起我来了?你应该说这个妖族的贱丫头才对!妖族之人心思最毒,自古与我们不和,她定是故意将老鼠赶到我们这里来的。惊了别人倒没什么,要是弄脏了姐姐,她担待得起吗!旁人且不说,邵家大公子头一个把她绑去喂了凶兽!” “行了,就你嘴甜。”苏月曦淡淡地笑了笑,坐直的身子又挺了挺,说道,“坐下来吧,说不定明日一早便有白都邵府的消息了。” 苏月愁立刻笑容嫣然,待看向穆然时越发盛气凌人了起来,“贱丫头怎么不说话?知道怕了?告诉你,这里可是我们白国,由不得你这个外族人撒野!” 穆然仰起头,视线在愁儿脸上转了转,点头道:“你说的对,这里是你们的地盘,连同这处牢房也是。” 苏月愁听出她话里的讽刺,脸色倏地涨红,她不想一个小小的女娃,竟是这般牙尖嘴利。再一回头,正对上苏月曦责难的目光,顿时懊恼不迭,更加迁怒穆然,见她走到墙角想要坐下,又离自己近,便隔着牢房木门的间隙伸手抓了过去。 穆然将要坐下,忽觉一物逼来,顿时眉目一肃,快速向后闪去,动作竟是敏捷异常。 闪电玄青色的光芒自小窗外映进来,映得牢房泥泞的地上,孩子肃然立着,稚嫩的眉目间煞气微生,视线冷肃,瞳眸赤红如血,似一截淬红了的刀锋。 苏月愁一惊,慌忙退后一步,见鬼一般地盯着穆然。 穆然静静地看着她,然后抬脚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她的举动惹来了一群女孩子的不安,苏月曦微微皱了皱眉,站起身来冷喝:“站住!莫非你想行凶不成!”喝罢,眼底闪过一丝懊恼,一个孩子罢了,她竟真被她的气势镇住了。 “行凶?”穆然在木牢门前停住,慢慢仰起头,圆润的脸蛋儿上一块块泥污,眼底却有着令人畏惧的力量,“看来你的记忆力不太好,刚才想行凶的人分明是她。还有,你们所谓的教养,我记住了。” 苏月曦愣了一愣,一时未反应过来,问:“什么?” “不问人名姓,只知称呼贱丫头,恃强凌弱颠倒是非,你们所谓的教养,也不过如此。”穆然冷哼一声,回身便在墙角的草堆上盘腿坐了下来,这下,她敢保证她的耳根子会清净一会儿了。 果然,苏月曦不再说话,只是回头冷眼看向苏月愁,一记冷寒眼刀,便让她低头咬唇,不敢再生是非。 穆然盘膝闭目,看来这里与她最初的想象不同,并非哪个她所熟悉的古代王朝。 这三天来,据她自己的观察,她并没发现自己同苏月曦她们有何不同之处,她们口中所谓的妖族只是一个种族概念,还是有别的辨别方法,她不得而知。至于凶兽,没见到之前她也不好猜测。 看来一切还得等从这牢里出去才能得知。 至于何时能出去,穆然并不担心,既然有人将她们关在此处,她不信那人的目的就是将她们冷死饿死在这里,而且方才听苏月愁的意思,她们虽然被关在此处,却似乎正在等待某家贵人的搭救。也就是说,必定会有人来。 外头狂风呼啸嘶吼着,雨正是大的时候。 穆然抬头望向那扇破旧的小窗。 却在这时,漫天的雷雨声里忽的生出一道短促却沉闷的喀嚓声,似乎有人打开了土牢的门,接着便是嘈杂的叫嚷和脚步声。 牢里的人忙又缩得紧了些,神色惊慌。 四周静寂了下来,穆然抬眼望向远处,只见得一盏盏灯烛光亮正渐行渐近…… 有人来了。 卷一 仙坊斗奴 第二章 柴房虐刑 http://.biquxs.info/

雷电轰鸣,云雨阗阗,大雨击在地上溅起朦胧水雾,反衬得四周院墙晦暗如巨兽狰狞大口。 雨势正紧,穆然等人被来到牢里的一群面相凶恶的护院男丁,赶到了一间柴房里。 为首的人被小厮们称为马老大,是个满腮黑胡的壮年男人,眼角一块疤痕应是陈年旧伤,伤了眼睛,致使右眼眨个不停,手里的长鞭却耍得花哨,空中转了几转,炸雷般脆响。 男女们扎作两堆,穆然独自一人贴着堆柴火,发丝和衣衫不停地滴答着水,孩子抱膝坐着,压低身体保持着体温,视线从马老大和身后的一干护院男丁身上扫过,又透过他们之间的空隙望了望大雨瓢泼的院子。 这般的冷静,引起了马老大的注意。他咦了一声望了过来,待注意到穆然的瞳色时,方才想起数日前在祁州阳城伏松山后的望松谷底,仙奴坊带着从白都押来的几拨世家家眷,行经一处崖底水潭边时发现了两具尸身。 那两具尸身从衣着上看,像是大户人家的护卫,已死去多时。当时旁边便躺着一个孩子,尚有一息存留。那时马老大只当是捡了个便宜,便给一齐带了回来。不成想待这孩子醒后,才知这便宜捡了个大的。 她的瞳色赤红,显然是炎国妖族中人。自古五族来往甚少,白国内少有单独行走的,不知是遇上仇家还是怎样,总之来了这仙奴坊里,也算她命薄。说来说去,人各有命。 马老大哼了一声,不再理会穆然,他扫视了眼柴房里的众人,骂骂咧咧地道:“都给老子听着!算你们运气!过些日子,咱们坊里有位大人物要来,不然还得再关你们几日!今儿晚上且都老实呆在这儿,明儿一早给你们安排差事!”说罢,手中的长鞭耍了个花式,啪一声炸响,狠狠地瞪了众人一眼,这才转身出去。 行至门口,有小厮低眉垂首地递来油伞,马老大眼看着要走出柴房,后头却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 “哪个大人物要来?可是白都邵家的大公子?我们苏家的事疏通好了?” 冲过来的正是苏月愁,她架势和声音里仍存着几分凌人之气。她身后,十几名女子坐在一处,目光怯懦地瞄了眼马老大手中的鞭子,却又止不住面露生机,人人都看着苏月愁,却没人拦她。这群人里,苏月曦的反应最是冷淡,眼里的生机却也最盛。 然而她们盼到的答案却是一道突至的鞭影,“啪!”地一声,卷着苏月愁,狠狠摔在了地上。 “贱奴大胆!哪位大人要来也是你这等身份能问的?”马老大目露恼怒凶光,“老子还没听说过来了仙奴坊的还有能出去的!帝京邵家?那是何等的世家,你们额间都已刺了奴字,还没听说过有世家为了一群贱奴损了自家脸面的。” 苏月愁听闻这话,不顾疼痛从地上蹦起来,争辩道:“你胡说!我家曦姐姐一早就与邵家定了亲,你听好了!不是妾,是正室!曦姐姐可是邵家给公子内定的正室伴侣,也不知是哪家不长眼的,竟暗害了我们苏家,这根本就是打邵家的脸!邵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马老大那伤了的右眼不自然地一眨,露出狠毒来,他笑了笑,哼道:“你们来了坊里,这辈子就算完了,老子不妨让你们做个明白鬼。你们苏家不就仗着有本《雷鸣诀》的功法么,如今已经被人偷盗了去,邵家要你们还有何用?双修?上赶子与邵家结亲的世家有的是,你们苏家,完了。” 雷雨轰鸣,苏月愁像被雷劈中般不说话了,后面被一众女子围着的苏月曦身子也是一僵,神色变幻,徒然为这夜平添了几分阴森。 马老大转身就要离开,突然间,苏月愁像发了疯一般,便要去抓马老大的胳膊,嘴里不住喊着:“我不信!我不信!” 马老大大怒,回身便将她甩倒在地,抡起鞭子就打。那鞭子内里编进了细小的勾刺,落在身上便是皮开肉绽,血肉飞溅。他甩起鞭子来结实狠辣,毫无怜惜。 苏月愁在家中应是自幼娇生惯养,何曾受过这种苦痛,顿时尖声哀嚎,马老大却抽得越发狠了起来,见她倒在地上喊声凄厉,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柴房里,鞭头卷着皮屑,溅起的血沫四处飞溅,雨气扑进来,腥气令人心底发寒。 柴堆的一角,穆然却微微抬头,目光落在扎堆坐着的男女们额头处,先前在牢中光线昏暗,她未曾发觉,如今听马老大一说才注意到,女孩子们的额头处多被散乱的发遮住,看不真切,男孩子们的左额角处当真有一个刺字。 那刺字并不大,只占了额头一点,刻画得有些像是古篆字,字体蜿蜒似画,若非听马老大说是个“奴”字,当真要仔细看才能分辨得出是个什么字。 穆然拳头忽然一握,手心传来疼痛。不为别的,只为自己右额处也有些隐隐刺痛,她自牢中醒来时只以为是不小心所致的擦伤,因而并未在意。如今想来,多半也是这刺字。 想起前生身上那不知缘由的印记,再想想此时额头的刺字,心底一时震荡难平。 雷声轰鸣,穆然握着拳头静静坐在柴堆前,面色沉静坚毅。而此时柴房里的鞭刑却仍在继续。 柴房里,鞭头卷着皮屑,溅起的血沫四处飞溅,雨气扑进来,腥气令人心底发寒。 四周死一般静寂,一个抱着头发抖的男童忽然愣了愣,觉得脸上有些热,他用手抹了抹,手指上却沾了一块指甲大小的皮屑,上面混着血隐约体温尚存。男童只有七八岁大,立时哇一声大哭起来,站起身来便不顾一切地往外逃,刚跑出几步,马老大猛一转身,一脚踹上男童胸口,那孩子的身子立时落叶般飞了出去,狠撞上一堆木柴堆,身子弹了弹,脸朝下跌到地上,柴火堆散落下来埋在他身上,那孩子却一动也不动,很快没了动静。 一切只在瞬间,柴房里再没人敢出声。 马老大巡视了眼众人,这才满意作罢,收了鞭子出了柴房。 门关了,听得他在外头呼喝,“你们两个,好好守着!若有敢逃的,丢去后院儿喂了穹狼便是。” 立刻有人应了,而后脚步声便掩在雨里,渐渐听不清了。 柴房里忽起一道矮小的身影,穆然低着身子奔到苏月愁身旁,小心往鼻下一探,转头对苏月曦说道:“尚有鼻息。” 她声音轻而稚嫩,外头雷雨声又大,苏月曦几乎是通过她的唇形才明白她在说什么。此时的苏月曦仍被一众女子围着,腰身一如既往地挺直,眼角的骄傲却不复当初,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恍惚的神色。直到见到穆然的动作,眼里才慢慢恢复生色,只是脸色变幻,晦暗难明。 穆然却没再理她,身形一转,便就来到柴火堆旁,小身子蹲在柴堆旁,使劲扒拉着,很快便将男童清理出大半个身子。 男童鼻子嘴角满是血污,尚有意识,头脸一露出来便咳嗽一声,一口血哇地吐了出来。穆然往他胸腹处看了眼,怀疑是肋骨已断,伤了肺脏。她眉头皱得极紧,暗觉马老大这一脚的力道非同寻常,但见这孩子呼吸已是困难,这般雨夜里,只怕性命不保。 穆然趁着雷声伸手扯下一只裙袖,拧了雨水,帮男童擦了口鼻,助他通气。 柴房里死寂无声,一群人漠然看着,任谁都知道,这孩子活不长了。 男童眼睛半张不张,眼里对生命的渴望那般强烈。穆然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看见了自己从小到大,不止一次地和死亡争斗的镜像虚影。 她伸出手去,女娃娃的小手莲藕般圆润细嫩,小得可怜,还没八岁男童的手大,却坚定地握住他的手。这是从前母亲经常安慰她的方式。现在她能给别人的,也就只有这一点点微薄的力量。 忽明忽暗的闪电映进柴房里,男孩掀了掀眼帘,瞳眸里映进女娃娃陪坐在身边的身影,他张了张嘴,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穆然看得那唇形,眼中一热,转过头去,生生将眼眶中的刺痛逼了回去,待回过头来时,已见那男孩眼中自己的身影慢慢模糊了下去…… 手徒然握紧,穆然跪坐在男童身旁,一动不动。 柴房里的呜咽声渐渐弱了,远处扎着堆蜷缩在一起的男女们偷偷抬起眼来,只见得孩子静静地跪坐在前面,背脊僵硬挺直,没人看得清她的面色,只觉得闪电光亮中,孩子的背影忽明忽暗,像沉积着什么东西,阴沉吓人。 这时,守在外头的两人的声音传了进来。 一人啐了一声,骂道:“呸!他娘的!又是喂穹狼,年年如此说,要是当真有那胆敢逃的,咱们坊里的穹狼早不知撑死几头了!” 另一人道:“可不是!真他娘走了霉运了!大冷的雨天儿在这儿守柴房!就这些货色,还用得着咱哥儿俩守?赶明儿放了出去,后日还不知能活几个。” “要不咱哥俩偷偷到前头转转?前些日子有人捕了几只大苍的凶兽,今晚便放了只出来。前头定有场好戏可看!” “成吗?要让护院统领大人知道……” “怕他个鸟!这柴房门锁着呢!里面人都饿了几天了,还能从窗户里爬出来不成?走走走!看热闹去!” 外头一人犹豫了一会儿,后也不知说了句什么,两人的脚步声便渐渐远了。 卷一 仙坊斗奴 第三章 夜半偷逃 http://.biquxs.info/

“不能待在此处!我们得逃走!” 柴房里,终于有人出了声,说话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一站起来,立刻有其他几个少年响应。 “没错!那两个护院打诨去了,正当好时机!我可不想留在仙奴坊里做斗奴,和那些凶兽肉搏供人观看取乐,那还不如死了痛快!” “正是!小爷虽家道落了,好歹也有凡阶中期的修为!可恨被抓来时灵气被锁,至今催动不得,不然可以轻易破开门锁,咱们出去不成问题!” “咱们中凡是稍有修为的,哪个不被锁了灵气?若非如此,观那马老大凡阶低期的修为,你我几个兄弟,他绝不是对手!” 几个少年语速极快地讨论,穆然坐在一旁的背脊却是一动。 听这几人的意思,这世上也能修仙?如此一来,与那妖族、凶兽和穹狼这些名词的出现,也倒不觉突兀了。只是,这阶别听来有些陌生…… 穆然心里来头一次生出些喜意,修仙的法门她是懂的,虽然如今半点基础也没,但她或许可以一试。 这时,却忽听那最先鼓动众人逃走的少年又道:“灵气被锁,谈论也只是虚耗时间,我们从那里出去!” 他伸手一指,众人循着方向望去,见正是柴房的小窗。那窗子的大小若是壮实的汉子或许有些嫌挤,但这些个少年想要出去却是不难。窗上只插着几根木棍,要弄断不是难事。 众人大喜过望,有人立刻在柴房里一通翻找,不一会儿提着一把劈柴的斧头过来,递给为首的少年。 那少年接过斧头便要劈过去。 “慢着。”少年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回身看去,见是一女娃,不由皱眉。 穆然并未看那少年,只是盯着那扇窗子若有所思,“你们当真要逃?不怕这是陷阱?” 方才那少年提起要从窗子逃走时,她内心里说不上来是种什么异样的感觉,只是咯噔一声,突然想起那两个守门护院曾说过一句“还能从窗户里爬出来不成”的话,这话当时不觉得异常,此时想想竟有种在提醒众人可以从窗子逃走的意思。 穆然也不知这念头是否是她多心,但凭直觉,她觉得逃跑的决定有些莽撞。 “你有何证据?”那少年急问,眼却看着面前身子矮小的孩子,神色怀疑。 穆然望向他手中的斧子,默不作声。此处是柴房,有斧子也属正常。虽说关押着人的地方,利器通常是会被收走的,但是如果这一切不是陷阱,那么柴房外安排了人守着,门又落了锁,里面有些修为的人真气也被锁了。即便有斧头这般利器存在,想必也构不成威胁。所以说,这斧子也不能硬说是故意留下的,算不得证据。 “柴房应该在后院,你们可熟悉地形?仙奴坊里应该还有旁的护院或者高手,若是碰上,你们又当如何?”穆然想来想去,只能如此问。 少年却有些急躁,显然这些利弊他心中也是知晓的。只是更想要拼力一搏,于是皱眉道:“留在此处,日后也是个死,不过早晚罢了。与其葬身兽口,不如今夜一搏!外头雨大,正好用作掩护。你若没有证据,休要浪费我等时间!” 说罢,他再不迟疑,一斧头劈下,窗上的木棱立刻一截截掉落在地上,声音淹没在雷雨声中。几个少年略作等待,见外头并未有受到惊动前来查看的人,便立刻爬窗想要出去。 这时,一只手不知从何处伸来,扯住了为首的少年的裤脚。 那少年一愣,低头看去,目光触及一只血淋淋的手,正好院外一道炸雷惊响,少年惊呼一声,一脚便踢了出去! 一声极其微弱的惨呼,带着身体滚了一下,地上立时血淋淋。 众人头皮发麻地望过去,这次看出拉着少年裤脚的人是苏月愁。她不知何时爬了过来,地上一条长长的血线。她不知哪里来的气力,抬起脸来,气若游丝地说道:“求、求求你们……带上我……” 少年脸上露出嫌恶,谁都知道,带上她不过是个累赘罢了。 这时,苏月愁身后却走出一人来,正是苏月曦。她对那少年道:“我和你们一起。两年前,我随兄长来过凉州,他曾带我来仙奴坊看过斗奴彩场,我能带路。”说话间她垂着眉眼,未看上苏愁一眼,只从她身边绕了个大圈,走到那少年身旁。 领头少年逃走心切,未多想便点了头。 苏月曦往自坐成两堆的男女里看了看,又道:“把他们也带上吧。” 领头少年一愣,这些人年纪都太小,还有的是女子,跑起来肯定没力气,带着不过累赘罢了。 正想着,但见苏月曦看了他一眼,眉间似有阴霾之色。 领头少年立时愣住,转而恍悟。 他点了几个十岁左右的,要他们跟上,剩下的再小些的,连窗户都够不着爬不上的,便作罢不带。被点上的孩子脸上立刻现出生机,余下的抽泣哭求。 领头少年不作理会,爬窗前动作顿了顿,回身对穆然道:“你也来吧。念在你方才提醒我们的份儿上,我们就带上你一起……” 话未说完,他却生生住了口。 只见得窗子对面处,孩子静静看着他,身子矮墩儿似的,一双眸子却平静地锁在他身上,意味似那深海底生出的涛浪,看似平静,却有种令人畏惧的力量。 领头少年不自觉咽了口唾液,心底发虚,总觉得自己的意图像是被看穿了似的。 他咕哝一声,不想再耽误时间,见穆然立着不动,也再不强求,率先爬出窗子,带着人顺着墙根儿摸索,一群人的身形很快便被雨夜掩埋。 穆然转身坐到了已经死去的男童身边。 她不是傻子,那少年和苏月曦方才的眼神是个什么意图,她倒也能猜得出来。那些后来被他们点上的孩子怕不过是诱饵罢了。 这些人靠不住。 穆然转过头去,望着破开的窗户,冷风刮着瓢泼的大雨猛打进来,冷得人牙关打颤。她起身走到窗边,踮起脚来望向黑沉沉的雨夜,看着一群人逃走的方向,心思转了起来。 她可以从窗户里出去,朝着这群人相反的方向逃。她独自一人,目标小,或许有成功的可能性。 只是可能性有多少,却是个关键。 且不说这一切是不是陷阱,首先,地形她便不熟悉。纵使能逃出去,又有几分把握能逃出城去?仙奴坊在白国或者城中是个怎样的地方,它的势力范围有多大,自己逃出去后有多少把握不会再被抓回来?最关键的一点,她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当做妖族人。是不是身上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如果真的有辨别方法,那她逃出去也一定会被认出来。倘若被抓回来,自己会面临怎样的处置?以自己目前的状况,又有多少把握可以应付后来的这一系列事情…… 穆然慢慢闭上眼,再睁开眼时,心中已是一片清明。 她转头四下里望了望,发现柴房里只剩下了八个人,都是些八九岁的孩子,只有自己年纪最小。 不远处的地上,苏月愁气息已然极弱,头发散乱地披着,粘稠的血染着发丝杂乱地缠在一起,身下已是血流纵横,墙上的油灯火苗摇摆得厉害,映得她厉鬼一般。她的血淌到一个孩子脚下,那孩子哇地一声往后退,这一喊惊了身边的其他孩子,哭得越发厉害。 苏月愁的伤势,明显也是不活了。 穆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稚气的眉目间神情极重,不知所想。半晌,她站起来走到一旁,将救男童时扒开的木柴又重新捡起来,堆到窗下,帮二人掩了身子,挡了从窗外冒进来的雨。 自她醒来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称不上一个好的开始,但是她处境的糟糕程度显然超出了她的预估。 穆然转过身来走到那群孩子身旁,想劝他们将衣衫解了拧拧雨水,但那些孩子今夜受了太多惊吓,见她靠近,显得更加紧张。无奈之下,她只得四下里看了看,寻了处隐蔽的柴堆,自己躲去后头解了衣衫,拧了拧雨水。 待从柴堆后头转出来时,院子里忽然传来嘈杂声。 卷一 仙坊斗奴 第四章 风雷如怒 http://.biquxs.info/

这声音起初只是很模糊,混在雷雨声中,听不真切,但很快便证实了不是错觉。 起先是院子里吵嚷了起来,一盏盏灯笼的微光在雨雾里渐渐透出来,接着便是脚步声,而后柴房的门锁被打开,门被一脚踹了开。 一个贼眉鼠目的小厮最先跑了进来,打着灯笼照了照,哈哈笑道:“哟!这回竟然还有没逃的。” 穆然皱了皱眉,心下听出这声音是之前在外头守门的一个人,便知之前她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了。 果然,马老大随后便进了来,那小厮回过身去,立刻点头哈腰,回禀道:“老大,还有几个老实的。只不过依小的看,都是些年纪小的,只怕是想逃也没那气力。” 话音方落,穆然便见马老大向她看了过来,他右眼不自然地眨了两下,眼下的疤痕狰狞可怖,他扫视了眼柴房,目光最终在穆然身上停住道:“这丫头没逃就好,其他人无妨。” 穆然闻言微怔,心道这话什么意思? 这时,一小厮进门报说:“老大,林管事来了。” 随后走进来一个年逾五旬的矮胖男人,眼睛眯缝着,眼角带着笑,举目行步之间却自有威严,俨然笑面虎。他一进到柴房,马老大立刻矮了一截,态度恭顺。 林管事脸上的肉挤在一处,笑起来弥勒佛一般,说道:“每逢新奴进坊,你们都闹这一出儿,还回回都有人着了道。今儿夜里雨大,你们也照样闹腾,也不怕吵扰了前院儿的贵客。” 马老大赔笑道:“小的们都是熟手了,哪能吵了前头的贵客们呢。小的是想着过些日子,坊里要来贵客,这些新奴未经调教,万一惹了麻烦……” “嗯。”林管事沉吟一声,背起手来,但似乎看多了这种场面,有些不耐地道,“那便按从前的例,将人处置了吧!” 这一声令下,外头立刻传来吆喝声,一个巨大的铁笼被抬到了柴房门口。 “砰”地一声放下,一股腥臭气扑面而来。 穆然离得最近,顿时皱了眉头,只觉得这铁笼过于巨大,目测足有三四尺高,五尺多宽,比柴房的门框宽出许多。 铁笼上的厚重粗链磨得低沉嘎响,笼中却有一双凶恶的眼睛在黑暗里发着幽光。 穆然一惊,笼中忽然传来巨响,一物窜起,撞上铁笼顶落了下来,笼底震了一震,一声狼嚎传来,腥臭气息顿时随着风雨刮进柴房,气味令人作呕。 柴房里的孩子们惊声尖叫,穆然也是惊魂未定,但面色却是镇定,抬眼望去,那笼里的野兽模样已经入了她的眼。 只见那是一只体型健壮的狼,四肢长健,毛色灰蓬,耳朵尖长,眼神阴鸷凶狠,牙齿呲咧着,背脊的毛针尖一般竖着,嘴边垂着腥臭的唾液。这狼的长相与穆然认知当中的狼有些许差别,个头更是大了不少,仿佛一口就能将她这么大的孩子吞下。 “把领头的小子押上来!” 马老大的鞭子凭空一声脆响,接着雷雨声中便慢慢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的叫骂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了起来。 “贱人!老子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声音正是那领头少年的,只见得他被五花大绑,几个小厮拉扯着他过来。那少年脸色阴青,嘴角眼角皆有血色,显然是已挨了打。他不顾身旁小厮的推搡喝骂,边走边回头叫骂,步伐踉跄,语气却是仇恨。 少年身后走着的,正是苏月曦。她低垂着眼,脸色被雨水浇灌得死白,只慢慢走着,一句不发。 “贱人!敢出卖老子!老子死了,你也不得好死!” 大约是少年骂的狠了,苏月曦终于抬起眼来,眉目间夜色里染上阴霾,“将死之人,还敢血口喷人!分明是你意图趁乱将我等抛下,独自逃脱。幸得我早知你阴谋,喊了几位护院大哥捉你,否则今夜你被抓了也就罢了,我等还要一同与你陪葬,岂不冤枉?” “你!你睁眼说瞎话!分明带上那几个诱饵是你提议的!你却见势贼喊捉贼!最毒妇人心,你不得好死!” “是么。”苏月曦声音极轻,眼神似毒,轻轻往身后一瞥,“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些人商议好了,一同来诬陷你?” 苏月曦身后,一同逃跑的几个少年和孩子被雨水浇得牙关打颤,小些的呜呜哭着,大些的垂着眼面如死灰,一句不言。 他们一群人刚出去不久,就被奴坊里的人发现了,是苏月曦最先倒戈的,他们几个人也是心惊混乱,也就同她一起倒戈了。毕竟那时候他们也清楚,担下罪责的人,今夜必定是个死,谁又愿意去死呢?不如推到一人身上,自己许能落个罪不至死。 “你敢说方才在柴房里,逃走的主意不是你出的?那窗子不是你劈碎的?” 苏月曦的话让领头少年百口莫辩,这时一道鞭影突至,狠狠抽在少年身上,少年猝不及防,一个踉跄撞在柴房门口的铁笼上,忽觉一阵腥臭气袭来,再一抬眼,正与一双凶残的狼眼相对。少年“啊”地一声惊叫起来,地上滚了一滚,跌坐到一旁,神色惊慌呆滞,浑身发软,再也动弹不得。 柴房外头,一干护院小厮哈哈大笑起来。 马老大道:“小子大胆!当真以为能逃出去?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仙奴坊是个什么地界!今晚就拿你开刀,给这些新奴长长记性!看看敢逃跑的人是个什么下场!” 马老大鞭子一挥,立刻有小厮上来解了少年身上手上的绳子,只绑了脚,将笼门打开,将那少年横着便丢了进去。 那穹狼被铁链锁在笼里,即使笼门大开也冲不出来,但见有活物被扔了进来,便奋力扑了过去。 少年的脚被绑着已是站立不起,便用手当脚,奋力往外爬,但此时手脚已软,拼力爬也不顶用,眼见着穹狼扑过来,不由惊叫哭饶,涕泪横流。 护院小厮们笑声更大,狼嚎、哭求,混着雷雨里,冷得人心底发凉。 那少年挣扎了一阵,大约是绝望了,知道不会有人救他,忽而牙关紧咬,疯了似的发了狠。他往旁边一翻身,趁着穹狼扑空的间隙,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弹坐起来,伸手便抱住了穹狼的脖子,张口就咬了下去。 穹狼怒嚎一声,猛甩起来,少年抱住它的脖子,任凭腿脚砰砰撞在铁笼上,嘴里吐出一口血沫,两眼通红似血,骂道:“畜生!你想吃了老子!老子先咬死你!” 穹狼哪里肯就范,暴怒地在铁笼里窜了起来。少年毕竟挨了打,先前逃跑时已经失了一些气力,如今又在雨里挣扎了许久,手脚冰冷麻木,坚持了许久,终是从那穹狼脖子上摔了下来。 穹狼满眼凶狠暴怒,见他跌落下来,怒嚎一声便扑了上去。 柴房里,吓坏了的孩子们抱在一起闭上眼,谁也不敢看上一眼。外头几个跟着领头少年一起逃跑的少年们也是低着头,握紧拳头。只有苏月曦眼睛死死盯着铁笼,也不知是不惧还是吓懵了,只见得她身子绷得笔直,腰板挺着,手指死死拧在一起。 忽然,她惊叫一声,步子往后一退。 铁笼里,少年的脖颈歪在一旁,血肉模糊,只剩半点皮肉连着,眼睛是睁着,死死盯着她,死不瞑目。 深夜沉暗的云层里压抑阴郁的闷雷滚滚而来,和着院子里的嚼骨之声,血顺着雨水小溪般流淌,昏黄的灯烛映着地上的血,几乎辨不出鲜红,人群却像脚底扎针似的向后退去。 雨点溅落在地,激起的血气更腥。这些新奴以前大多是世家里的少爷小姐,虽自幼修炼,却因年纪尚轻,大多没有实战经验,见到这般惨烈场面,立时有人转身吐了起来,只有仙奴坊里的一众人站得稳当。 “都给老子睁大眼睛看好了,这就是偷逃的下场!以后都给老子绝了这念头!今儿晚上跟着一起逃的,且关半月柴房!板子记下,日后再算!”马老大骂骂咧咧说罢,旋即躬身来到林管事身旁,哈腰道,“人已处置了,余下的事交给小的便是,您前头歇着吧,别在这儿沾了晦气。” 林管事背着手嗯了一声,眯缝着眼睛顺着柴房的地上看了看,说道:“地上这俩死了没?赶紧收拾了喂去后院,咱们坊里的畜生挑食儿,死得久了的不爱吃。” 马老大立时应了,两个小厮上前来,就要去搬柴房里苏愁和那男童的尸身。 正当此时,一道身影忽闪而至。 两个小厮未想到会有人胆敢阻拦,齐齐一愣。只听得砰砰两声闷响,两个小厮脚下一痛,齐齐扑倒。 这一倒,不偏不倚,正匍跪在那男童尸身前。男童死去不久,面容灰白,嘴角上有血迹,雨夜里显得鬼气森森。 两个小厮一声鬼嚎,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惊惧之下四下里看,这才看见出手的是一个孩子,不大一点儿,矮墩儿似的。那孩子却张开双臂挡在死去的男童尸身前,死死盯着二人,眼神灼烈似一截将出鞘的宝刃。 柴房里,院子外,忽然就安静了下来。雨气里似乎夹进了冰霜,那般地冷凝。 柴房里陡然生出啐骂声。 马老大扬起手中的鞭子,使足了气力向着穆然便打了下去。 穆然眸色盛怒,仰头看着那鞭子打来,却依旧挡在男童尸身前,半分不动。她在赌,赌马老大进门时说过的那一句“这丫头没逃就好,其他人无妨。”她在赌她对他们有用,所以不会将她怎样。 见她这般反应,马老大一阵恼怒,啐骂一声,鞭子眼看着就要落下来。 柴房里孩子们赶紧闭上眼,不想再看见有人皮肉飞溅的惨态。 然而,等了许久,却没有听到鞭子落下来的声音,有人试探着抬起头来看,却惊见林管事截下了鞭子。 林管事脸色铁青,一把将马老大手中鞭子拽下,颤悠着矮胖身子骂道:“你这浑厮!可知如今奴坊里一个妖族的女奴价抵千金?你看这丫头,眉目清秀、粉雕玉琢,若养上些年头,定是上好的玉鼎良器!帝京仙宫招收弟子十年一期,我还指望着这丫头到时去服侍掌院大人呢!如今你打死了她,莫非要拿你去做鼎炉?” 马老大先是一愣,立刻躬身赔笑道:“小的是看这贱奴大胆,想要吓一吓她,哪敢真落了鞭子。给小子多少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坏了您的大事啊。” “哼!你倒是敢!”林管事将鞭子丢向一旁,怒气未消,他转身打量眼穆然,回身吩咐马老大,“这丫头野性未驯,且先收拾个屋子关上几日,再安排差事。” 卷一 仙坊斗奴 第五章 半个馒头 http://.biquxs.info/

雨势未停,大雨似天上降下的帘幕,挡了前头铁笼子搬动的呼喝。沉暗的天幕里,仙奴坊后院的一间屋子里,亮起了一盏孤灯。 小小的孩子立在房间里,借着油灯微弱的光亮环视。这是一间极小的屋子,只容得下一张床榻和一张老木头桌子,桌上一把茶壶、两个杯子,门后的墙角处放着个铜盆。 这是穆然被带来的地方,比土牢和柴房是好上了许多。 那男童的尸身最终还是被带走了。 当时,穆然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冲出来了,只记得当有人去碰那孩子尸身时,她脑海中闪过的是他临死前嚅动的唇形,而后,便已经挡在了他的尸身前。 活人已死,护住尸身又有何用? 这道理,她懂。只是那一刻,胸口不知奔腾着怎样的情绪,更不知这是怎样一个世界,竟视人命如草芥。而自己在这样一个小身子里活过来,又能在这世上挣扎多久? 昏暗沉闷的房间里,油灯的火苗映在孩子眼中,忽闪如潮。半晌,她垂下眼去,在屋里随意看了看,发现桌子破旧的抽屉里放着一方落了灰尘的铜镜、一把梳子和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 穆然拿起铜镜,擦了上头的灰尘,镜面儿上映出一张粉雕玉琢的脸蛋儿,虽然脸上有些脏污的泥印子,却仍能看出长得极好,尤其那一双眼睛,最是可爱。 穆然忽而愣了愣,稍作停顿,对着油灯的光亮细看,隐约看出自己的瞳色有些异于常人。不知是受火苗光亮的影响还是怎样,总觉得瞳色有些赤红。 左右看了一会儿,她放下铜镜,转身到门口去端铜盆,打算到外头接盆雨水来看看。走到门前才想起,进来时门已从外头锁上了,连同窗子也抵了上。 刚想着大约要明早借着光亮再看了,便听得门锁咔嚓一声开了。穆然目光微动,伸手捞起抽屉里的剪刀,身子一转,人已退到床榻前。 走进屋来的是一个十岁上下的小丫头,一身灰衫,头低得紧,看不清样貌,手上端了盆热水,胳膊上挂了套素色衣裙,身子躬得极低,步子怯懦。 穆然立着不动,与这丫头始终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 小丫头将盆子放到地上,挪着步子挪到桌边,将衣衫齐整地往桌上放好,身子仍是躬着,眼自始至终未曾抬起。 “管事的吩咐给姑娘的衣裳,您换了吧。” 小丫头声音懦小,和着外头的雨声,听不真切。穆然并未竖着耳朵听她说话,只是一双眼睛往她的胸口处扫了扫,眼尖地瞧出她怀里不知揣了什么,鼓鼓的。 穆然默不作声,屋中极静,更衬得雨声如雷。 小丫头缩着脖子咬着嘴唇,眼珠子四下里瞄了瞄,这才偷偷抬起眼来朝穆然看了看。一看之下,不由一愣,见她竟是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娃,比自己尚且矮了一大截儿。怔愣一会儿,这才挺直了腰板儿,眼底的怯懦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有些高人一等的凌人之气。 她抬高下巴,往桌上的衣裳处看了看,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了底气,“瞧你湿的,赶紧把衣裳换了。赶明儿得了风寒,莫要借此偷懒打诨不做差事。告诉你,仙奴坊这地界儿,像你这般小女奴,得了病是没资格用药的。若是死了,不过是喂给花房里养着的一群畜生罢了。姐姐我在这坊里也算是老人儿了,你日后若想有人指点,不妨来找我。只不过,坊里有坊里的规矩,你若得了什么打赏,手头儿上的好东西可也别藏着,知恩图报,日后的路才好走些。” 她笑了笑,心里生出些畅快,等着看这小女娃失声痛哭,扒着她的裙角求着她帮忙,就像自己刚来时一样。然而等她抬起望过去,却只看见孩子静静立在床边,静静看着她,不动不说话,倒衬得滔滔不绝的她成了那跳梁小丑。 小丫头咬了咬嘴唇,脸上涨红,眼底生出怨毒,却又发作不得。这孩子是炎国妖族人,新入坊管事的便交待了不许随意打骂她,以她在坊里这些年的经验,这孩子指定对管事的有大用处。若惹了她,自己必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哼!不就仗着奇货可居?凡是到了仙奴坊里的,哪个不是身世悲惨下场凄凉?凭何她就挨不得打骂? 小丫头眼神怨毒,油灯跳动的火苗映着她眼底,一跃一跃,似飞溅的毒汁。 屋里极静,两人对视无言。半晌,小丫头哼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这时,穆然身影忽动,动作极快地冲过去,脚下猛地一绊。 屋外一道惊雷,屋里一声惊喊。 待雷声落了,那喊声也已落下,只听得扑通一声。 屋里,小丫头已被双手反剪压在地上,背后身上坐着一个孩子,孩子眼神极厉,一把黑锈的剪刀抵在了她颈侧。 “怀里藏了什么东西?” 穆然语气冷寒,手上使力,小丫头疼得嗷嗷直叫,身子风中落叶一般抖起来,“没、没……” “没?”稚嫩的冷哼自小丫头背上传来,随后膝盖压住她两只手腕,腾出一只手来探向她的衣襟。 待将那东西拿出来,穆然却是一愣。 那是个不大的馒头,还有些温热,已经被压扁了。 小小的女娃盯着那只馒头,表情复杂。看来是她误会了,方才见这小丫头态度蛮横,她还以为她怀里藏着什么对她不利的东西,却不想是个馒头。 “妹子,妹子饶命!”小丫头的双手被人用膝盖压着,疼得嗷嗷直叫,眼泪水珠儿般滚落,淌得满脸。 “谁是你妹子!”稚嫩的声音带着低喝,孩子腿劲儿不缓反加大了几分。 “姑、姑娘!”云儿立刻改口,求饶道,“云儿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姑娘厉害,才斗胆昧下这馒头的……云儿不敢了,求姑娘饶恕云儿这一回吧,莫要告诉了管事,云儿会被打死的!” 穆然这才知道,这馒头原来是给她的。她自从在牢里醒来,已有三天粒米未进了,馒头虽已压扁,却仍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咕噜……”肚腹的叫唤声虽被雨声埋了些,在这房间里,却仍大得令人尴尬。仔细一听,却并非穆然一人的肚子在叫唤,她身下的小丫头肚子也叫唤了一声。 云儿脸上一红,接着红了眼,央求道:“姑娘,若非云儿也有三日未曾进食了,是万万不敢偷昧下姑娘的吃食的!我、我不要这馒头了,求姑娘放了我这一回,我、我身上有一张聚灵符,是上月差事办得好,前院儿贵客赏的。只要姑娘不跟管事的告状,这、这聚灵符便是姑娘的了。” “聚灵符?”穆然挑眉,稚气的脸蛋儿上这表情令她显得有些滑稽。 云儿一个劲儿地点头,脑袋磕在地上砰砰响,不住说道:“仙奴坊的打赏里,聚灵符是仅次于下品灵石的好东西,坊奴们私底下有个小市,可以拿这些东西去药房换些良药存着,以便紧要时给自个儿救命用。也有拿去贿赂花房小厮的,若是被点了去前院儿彩场,可以求着小厮抬只性情温和些的畜生前去,不至于在斗兽时要了自己的命。不过姑娘年纪尚小,按坊里的规矩,这几年姑娘大约要在后院做些打杂的差事,这聚灵符姑娘且留着,日后定有用它之时。” 她说话极快,穆然静静听着,每一句都记在心上。 见穆然不说话,云儿急了,忙说道:“聚灵符就在我身上,姑娘若饶我,我这就给姑娘,绝不敢耍赖!” 话音方落,穆然已放了她。小丫头怕了她,慌忙从身上拿出一张黄色的纸符递了过去。 穆然的视线却定在她的手臂上。她的衣衫并不合身,有些紧凑,方才制住她之时穆然便发现了,这丫头手臂上满是伤痕,新伤旧伤交替,有些暗紫的瘀痕上还布着新结痂的鞭伤,有几处已化脓,看着惨不忍睹。 她皱着眉头,云儿见她不接,以为她要反悔,忙把聚灵符塞给她,转身便想跑走。 “慢着。” 身后忽然传来稚嫩的声音,云儿一惊,哆嗦犹豫着转过身来。 “接着。” 刚转身,一物向她飞来,她下意识一接,入手温热,带着诱人的香气,刺激着人的胃肠,喉头微动,咕咚一声咽下口水。仔细一看,竟真是半个馒头。 穆然没再说话,只拿着另一半馒头坐到了桌前。看着馒头发呆,再不发一言。 云儿手紧紧抓住半个馒头按在胸口,“啪嗒”一声,有温热的泪珠落到面皮上炸开。她咬着唇,缓缓福身,而后开门跑进了雨幕。 屋里,只剩孩子独自坐着的身影,大雨的声音更衬得屋里寂静如死。 孩子静静盯着手里的馒头,半个馒头小得可怜,油灯的昏黄下却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这一张破旧的木桌似乎变成了自家那张厚重坚韧的榆木老桌,父母亲和自己围坐在桌前,说说笑笑吃着饭菜。母亲怕她噎着,馒头里总添上些牛奶,吃起来最是香软…… 那是她的家,虽然因为她的事,家中总罩着些阴霾,但大多时候,她的家是温暖的。而此时,她却已经身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在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地方挣扎求存。 孩子捏着那半个馒头,慢慢送到嘴边,慢慢咬上一口,未待咽下,便又往嘴里塞一口。很快,脸颊被塞得鼓鼓的,孩子依旧机械式的吞咽着。 她不想家,她死后爸妈就有机会再生一个健康的孩子,有机会享受平凡人家的天伦之乐;她不怕,她记得前世的修炼法门,虽然现在她还小,但是她会长大。 油灯跳动的火苗下,孩子脸上淌下两条金黄的泪痕。她猛一抬手,狠狠擦了去。 她转头,望向屋外那看不见的黑沉沉的雨幕。 告诉自己。 终有一日,我能离开。 卷一 仙坊斗奴 第六章 世间之异 http://.biquxs.info/

穆然在屋里被关了十天,然后便被放了出来。 如同那晚的小丫头云儿所说,穆然年纪尚小,放她出来那日,林管事亲自来屋里看过,见她敛了烈气性子,这才训示一番,命她在后院做些打杂的差事。与穆然一同接了这差事的还有那晚在柴房里的几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年纪大些的都记了名册,被点去前院斗兽供人赌博取乐,没几日就死了五六人。 穆然趁着打杂的工夫,把后院的地形和仙奴坊的事情打听了个七七八八。 仙奴坊乃是官府所设,起初只是收容罪官家眷劳作苦役之所。所谓罪官,确实是有犯了国法的,但有很大一部分人,是在世家斗法中惨败的。 这世界说来也奇异,并没有所谓世俗界和修仙界之分。 据说,九天之上有神域,地上有四海五国,分别是人族的白国、妖族的炎国、灵族的青国、鬼族的玄国和魔族的大苍国。五国被四海之水阻隔,各自司掌大地五行之大灵力,相互生克,自古来往甚少。 五国皇族有上古神帝血脉,神力惊天,国人崇尚修习仙道,国中官员大多也由仙者担任。 白国有律法,世家名门子弟,或平民百姓出身,凡身赋灵根者,须入各州府县所设仙宫修习造册,私自修行者罪。 凡在册者,若一定年限内达不到规定的最低进境,便会被逐出仙宫,成为仙宫外门弟子。而天赋上佳者则有机会被推荐到州府所设的仙宫,甚至帝京仙宫修习。在仙宫中修行至上仙境界,可自请离宫,开立宗派,其宗派隶属仙宫。 尽管要求严苛,但国人中但凡有些灵根者,无不争相修行。且不说仙法大成的,从此富贵尊崇,受人景仰,顺带兴起一族发达荣光,自此福荫族中子弟。便是那小有所成的,也可在乡里混个一官半职。最不济的也是身体强健,去军中做个武夫,不愁吃穿。 但这些人中却不包括仙奴坊里的斗奴。 坊间有童谣唱道:“青楼歌妓犹怜讴,仙坊斗奴不如狗。” 由于五国皇宫中各由上古神兽镇守着一枚大五行灵珠,致使这世上无论城镇俗世或是世外仙山,灵气浓度都一样不低。 只是俗世城镇比之世外仙山,久而久之到底会有些浊气,但世家望族,最不缺的便是灵药丹品,有这些助着,没有哪个愿意脱离家族的势力范围,到外头蒙头蒙脑修炼的。 自古积淀,世家多了,灵丹、法宝、功法,无论是为了哪一样,都免不了恶斗。成王败寇,败下阵来的,自会受一番侮辱。仙奴坊便是这些败者的归宿之地,不但修为被废,甚至被刺字入奴籍,永世不得再修仙。 后来,有胜利者相携入坊,以坊中罪奴性命做赌,报复取乐,逐渐成风。如今的仙奴坊中,已不只有罪官家眷、世家争夺战中的战败者,甚至各国被人贩子贩卖到此的人都有。 这些日子以来,穆然已知自己应是炎国人,只是不知为何竟被抓来白国的仙奴坊中。但此事并没能让她放在心上,困扰她的另有一事。 她的右额角处有一个小小的刺字,那是一道古朴的刻痕,蜿蜒如画,远观如花钿,却实实在在是个耻辱的标记。这个“奴”字,应是一道封印,在她的丹田外形成了一圈壁障,这些日子以来,无论她如何在夜里尝试吐纳,灵气在碰触到这层壁障时都会以极快的速度被分散消解。 原本穆然想用那张聚灵符试试,但那张符是一次性的,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浪费。听说聚灵符如果与下品灵石一起使用,效果会增进十倍。但一块下品灵石在仙奴坊私底下的小市上至少要用十张聚灵符来换,她如今在后院打杂,得到前院打赏的机会极少,想要换取一块灵石很难,必须要想办法。 白国气候温热潮湿,凉州紧靠南岸沧州,冬月里向来不见雪,草木青葱,只是一股子湿冷寒气,便是高门大户人家穿的厚皮靴子,一日下来也能从里头湿个透彻。 正值傍晚,一轮金红的夕阳挂在天边,徒增萧瑟之感。 穆然一身单薄的素衣,手里捧着几双厚实的棉靴,一路往护院厢房而去。 行至湖亭小径,忽听阵阵惊呼。穆然停步远望,只见前头几个小厮惊呼着闪开,硕大的夕阳里走来一名身形高壮的少年,背后背着两把巨大的锤子。 小厮们似遇着了煞星,躲得极远,那少年步伐稳健,金光映在他身后,傍晚的天儿里生出些诡异的红色气韵。他步子迈得极大,待走到近处,穆然不由一惊。这才发现,这少年竟是浑身染血,哪里是夕阳照在身上才生出的红色气韵,分明是腰间有三道纵深的血痕,正不住往地上淌着血,大冷的天儿里,血自腰间冒出来尚有余温,寒风一吹,还有热气儿。 少年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他肤色黝黑,目视前方,嘴唇抿成刀子,一身的寒煞之气。走过穆然身边,看都不看她一眼,只留下一路的血腥气。 直到少年走得远了,小厮们这才长呼出一口气。一人道:“这煞星!不想连大苍捕来的凶兽都给他杀了。” 另一人道:“杀了又如何?没见着他也受了重伤么?药房那边的人看他不顺眼,即便他有资格去药房那边拿药,只怕也没人给他。在前院儿那边再怎么得贵客们的青眼,回到后院儿还是贱奴一个。” 穆然听得这话微微皱眉,转头看向少年消失的方向,阳光照着孩子立在树下的小身影,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听一小厮喊道:“喂,那边的,你过来!” 穆然转过头来望去,那小厮又道:“说你呢!赶紧过来。” 垂下眸,穆然捧着靴子走过去,模样恭顺,“这位大人,您唤奴婢?” 这一声大人叫得小厮极是受用,来坊里为奴的人,大多以前身份尊贵,难有能接受如今落魄身份的。平日里见着人都是避着走,说话也冷淡,许多人仍带着些凌人之气,少有能放下身段唤旁人一声大人的。 小厮认得穆然,心道都说这孩子是个烈气性子,不想才在坊里待了几天,就被调教得想开了,还这般晓事儿。他笑眯了眼,语气自然便好了些,说道:“看到刚才那煞星了吗?你去传个话儿,就说想治他身上的伤,拿五块下品灵石来,要他亲自送来,再给我们几个恭恭敬敬磕个头叫声爷爷,到时自然赏他瓶好药,保他条狗命。否则,就让他等死!” 旁边的几个小厮立马起哄,穆然点点头,说道:“奴婢刚领了差事,要去护院厢房给几位护院大人送棉靴。待奴婢把这差事办妥了,立刻便去传话。这位大人,您看成么?” 坊里护院论身份差事都比小厮高一截,几个小厮自然不敢说不成。穆然恭顺地朝几人福了福身,这才转身走了。 谁料想刚走出去几步,她便又转了回来。小小的孩子昂起脸蛋儿,夕阳的霞彩映在眼底,赤红的瞳色极是漂亮,她眨了眨眼,歪着脑袋问:“几位大人可知方才那人姓名?待会儿奴婢去他院里也好找些。” 这些问题放到平时小厮早就不耐了,今日也不知怎的耐性奇好,说道:“你问那煞星?他叫常虎,住在那边的独屋。你一直往里走,最里面那间就是那煞星住的。” 孩子听闻这话绽出笑容,福身道:“谢大人告知。奴婢这就办差去。” 小厮们在孩子背后议论,“怪不得管事的要把这孩子献出去,瞧这模样,再过些年,必定是个美人。” 他们兀自议论着,却不知孩子背对着他们走下小径,眉梢唇角一抹冷峭,哪里还有方才的笑容? 仙奴坊里的斗奴尽管身份低下,可也分三六九等,一般的人住的都是大屋的通铺,能有个单独的屋子住着的,必定是身手了得、常被点去前院、并且能给坊里赚大把银子的。再要不就是像穆然这样,有特别用处被额外关照的。 穆然寻着路找到常虎住的屋子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里亮着一盏孤灯,房门虚掩着。 刚走到门口,只听得屋里一声警告传来:“不管谁让你来的,立刻滚!敢踏进老子房门一步,老子的双锤可不长眼!” 穆然一愣,刚刚伸出去想要敲门的手顿了顿,便放了下来。 她盯着那虚掩的房门看了一眼,这下子连门也不敲了,只一笑,手很干脆地往门上一拍! 推门,便走了进去。 卷一 仙坊斗奴 第七章 买一赠一 http://.biquxs.info/

屋里的布置与穆然的房间相似,都是破旧的木桌床榻,一盏油灯在桌上点着,常虎倚着床榻边坐在地上,上衣解了开,露出腰间狰狞可怖的三道血爪痕。十五六岁的壮实少年,正笨拙地拿着针线,自己缝着伤口。身上细汗密布,地上一滩黑血。 常虎见人推门进来,伸手便握住了放在身旁的重锤,再一抬眼,见竟是个女娃娃,不由一愣,手握在重锤上,瞪着她不动。 穆然往他腰间瞥了一眼,问道:“有剪刀吗?” 莫名其妙的问话让常虎一愣,未答话,眼神却已经先出卖了他。 穆然顺着他的眼神来到桌边,自抽屉里取出一把剪刀,不比她屋子里的好上多少,上头的斑斑锈迹甚至比她屋里的那把剪刀还厚。 孩子盯着剪刀上的黑锈,似乎有些纠结。常虎见她拿着剪刀,不知她意欲何为,脸上的表情更纠结。 正当这时,见穆然捋过一缕头发,拿起剪刀便割了下去。那剪刀早已锈钝,割起来扯得生疼。屋里寂静,只听得劈里啪啦地声音,那一缕头发有一半是被生生扯断的。 孩子皱着眉头,一声不吭,将割断的头发整理好,对着油灯将被刀口割断处烧掉,然后便将一整缕的头发放在火上烧,将发灰小心翼翼地接在手心里。她个子小矮冬瓜似的,做这些的时候几乎是举着胳膊踮着脚,火苗映在她眼底,彤彤耀目,不可逼视。 没过一会儿,她捧着一把发灰过来蹲下,盯着那三道伤口细看,随后捏着发灰便往上撒。常虎一惊,刚要说话,她却先开了口,“就算你能忍,等你拿着针线把伤口缝过一遍,血也流得差不多了。” 她语气像是在教训孩子,常虎看着眼前这个不大点儿的女娃,脸色一阵红一阵黑,却没再阻止她,直到她把那些发灰都撒在他伤口上,看着伤口的血慢慢止住,常虎这才露出惊讶的神色。 穆然拍了拍手,依旧蹲在地上,仰头看着常虎道:“这是个土法,应急时可用。但是不代表你以后就可以一直这么干。如果有伤药,自然还是有药最好。如果你不爱受那些小厮的闲气,我可以来做中间人,你把换药的东西给我,我去帮你换回来。” 常虎闻言冷笑一声,煞气重又回到脸上,哼道:“就知道你有目的,做生意做到我头上了。我要是不答应,以后就一直用这法子呢?” 穆然挑挑眉,眼往他头顶上瞧,“那你很快会变成秃头的。” 这少年她虽只见了两面,但大致的性子她还是看得出来的。坊里斗奴们因嫌恶额角的刺字,平日里大多用头发遮掩住,只有这少年将头发高高束起,不遮不掩。他平日里的作风定是十分硬派不讲变通的,因而不讨坊里小厮们的喜。花房那边饲养斗兽的小厮一定没有打点过,因而每回他去前院斗兽,挑去的定然都是凶猛异常的,所以他身上才有这许多的旧疤痕。但他若真是个煞星,方才她不听警告进入屋中时,他就该抡起锤子砸过来了,但他却一直隐忍她至此,可见是个知晓是非之人。这样的人多为性情中人,她今日虽是带着目的而来,但救他一回也属事实,仅凭这一点,他就一定会点头同意。 果然,两人对视一会儿,常虎脸上煞气不减,却开口道:“看你小小年纪,又是个女娃,胆识倒是不小。先说出你的条件来听听。” 穆然托腮想了一会儿,一笑,“这次帮你换药的中间费是一块下品灵石,以后的,我还没想好。如果我暂时没想到需要什么,那你就先欠着。如果哪天我需要一样东西,你这里恰好有,即便是再珍贵,你也得给我。我们可以视这件东西的珍贵程度进行商讨,一次性抵扣你之前欠下的多少次中间费。总之,这是公平交易。为了交易的持久性,我不会狮子大开口,但也不能太吃亏。如何?” 常虎看着她侃侃而谈,绝然不是五六岁的孩子能有的缜密思量,不由心底生出些疑惑来。 穆然将他的疑惑看在眼里,笑道:“别把我当孩子看,在这种地方,长不大的孩子是活不下去的。” 常虎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会活得很好的。” 穆然一笑,不语。 常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伤口,见已经不再流血,便将衣衫裹上,问道:“那这止血土方呢?需要我付给你什么?” 穆然一愣,心道这少年果真是个不愿意欠人的,换了旁人,哪会计较这么清楚。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选择和他交易,换了别人,看她一个小女娃,哪有愿意真把她当回事的。 她笑着伸出一根手指,说道:“土方免费。新店开张大酬宾,买一,赠一。” 小女娃的手指本应圆溜溜的可爱,可惜坊里待了些日子,手上已有几道划痕,脸蛋儿也被风吹得有些发红,只那一双眼睛却是神采熠熠,似长空里生出的虹辉,霎那耀目。 常虎瞬间有些晃神儿,耳边还绕着那句“开张酬宾,买一赠一”的话,待回过神来不由摇头一笑。这一笑,脸上煞气尽失,反倒生出些憨气来。只是这一笑,扯动了伤口,不由闷哼一声,一身冷汗。 穆然和常虎的买卖就此成交,当晚常虎便给了她六块下品灵石,五块拿去换药,一块给她当中间费。 穆然知道这些灵石都是常虎用命拼来的,因此慎重无比,她揣好自己那一块,来到药房找小厮换伤药。小厮知道她是新来的,手里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好东西,又见她身上没伤,便问她这些灵石的来历,换药做什么用。穆然便直言不讳,说是常虎的。 药房小厮一听便怒了,一脚踹在穆然胸口。孩子的身子立时便飞了出去,撞在门板上,又磕到地上。 只听小厮怒骂道:“命你去办的差事,不是要那煞星自己拿东西来磕头服软吗?你反倒反过来给那煞星办起差事了!贱奴就是贱奴,不知死活的下贱坯子!哪个给你胆儿要你自作主张的?别以为仗着管事的看重就了不起了!” 孩子趴在地上咳嗽了起来,半晌才爬起来,嘴角磕破了正淌着血,说道:“奴婢去的时候,那煞星就快死了,奴婢教训过他了,他也有悔意,知道要保命少不了大人赐的药。只是他伤得太重了,已经动弹不得,便给了奴婢这几块灵石,央着奴婢来给他说说好话。奴婢不敢自作主张,只是想着若那煞星要是死了,坊里非但少了个赚钱的,大人们不也少了这些灵石收?这才应了下来,奴婢真的有好好办差……” 孩子憋着嘴,眼泪儿汪汪,就要哭出来。 一旁的其他小厮见了,立刻凑到药房小厮耳边说道:“差不多就得了,你方才那一脚重了些,瞧这丫头嘴角肿的,这要是破了相,让管事的瞧见了,咱们哥儿几个吃不了兜着走!况且那煞星确实厉害,在前院极得几位贵客的赏识,若是他死了,坊里没了这块金字招牌,管事的不得扒了我们的皮?这丫头说的也对,那煞星活着才好,日后他再来领药,咱们变着法儿地多要他些好东西不就是了?横竖还不是咱们得便宜?” 药房小厮看了眼穆然的嘴角,心里已是有些懊悔,见其他人相劝,便就着台阶下了。只是来到穆然跟前儿,居高临下问道:“你嘴角这伤,若是让管事的见了,知道怎么回吗?” 孩子忍着眼泪儿,不住点头,答:“知道,这伤是奴婢自己走路不小心磕的。” 药房小厮这才嗯了一声,自柜后头拿了瓶白药扔给了她。孩子接住,小心翼翼捧着,千恩万谢过后,这才走了。 冬夜里的风寒彻刺骨,冷月挂在树梢上,将孩子奔跑的身影拉得老长。转过一条小径,孩子这才停了下来。她摸了摸胸口,将里面放着的一块青色石头小心翼翼拿了出来,灵石月色下碧绿通透,对月细看,半分裂痕也不见。 穆然呼出一口气,将灵石又放回胸口,抬手擦了嘴角的血,回身下望。目光扫过药房的方向,眼底寒冽深幽。 且等着,等我要回这一脚利息的那一日…… 她垂下眼,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这才抬脚往常虎屋子的方向跑去。 常虎正在屋里等她,见她低着头进来,将药放在桌上,转身便走。 “等等!” 身后传来常虎的声音,穆然顿住脚步,却不回身。只听着有脚步声来到自己身后,少年蹲下身子,硬把自己掰过来,让她被迫仰起头,一双眸子漆黑如铁,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嘴角的伤,皱眉道:“他们打你了?” 穆然眼里掠过无奈,笑了笑,说道:“职业风险,没什么。” 孩子的嘴角肿得老高,笑起来要多丑有多丑。常虎看着她,不知怎的气不打一处来,哼道:“还以为你有多聪明,闹了半天也是个逞强的。” 他也不知自己在气什么,说到底他本就不是个爱教训人的。常虎闷不吭声地起身,从桌上捞起药瓶,也不顾自己腰间的伤,蹲下身子倒出药来便往穆然嘴角按去。 他下手极重,只等着孩子嗷嗷跳起来,或者哇一声哭出来,这样才像个孩子。不想她只是身子一个激灵,硬是忍着不动,反倒是常虎的脸色越发黑沉难看,手上的气力却轻了起来。 屋里极静,少年背对着油灯的光亮,皱着眉头,眼珠黑沉似铁,眼底却沉着认真的神色。孩子呆呆看着他,似有些想不到,呆立了许久,眼圈儿忽而红了,心里更不知是怎样的情绪,眼泪便再也忍不住,糖豆儿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常虎抬头,看了她一会儿哼道:“这时候知道哭了?刚才不是挺能忍的?” 穆然抬手擦了眼泪,不发一言。只是转身在常虎屋里寻了铜盆,端着走了。过了许久才回来,盆子里的水冒着热气儿,她用毛巾帮常虎将腰间的血污和之前的发灰小心地擦掉,细细帮他上了药。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常虎躺在床榻上问。 “穆然。” 孩子将血水倒掉,回来告辞道:“天色晚了,我明天再来,你早些休息。” 常虎未答话,穆然关了房门出去。走出去一段路,她这才回身往后看,心底暖意未尽,寒风吹来,竟不觉得冷。 穆然深吸一口气,试着调整心绪。她的手捂向胸口,现在聚灵符和下品灵石都有了。 今夜,她必须再试一次! 卷一 仙坊斗奴 第八章 丹田异变 http://.biquxs.info/

下品灵石俗称青碧,巴掌大的石头,透亮中略带些杂质,入手冰凉。 穆然盘膝坐在床榻上,将聚灵符贴在青碧上,两手交叠将青碧置于掌心,深吸一口气,闭目吐纳。 仙奴坊中灵气浓度并不低,但杀戮过重,灵气中混杂了浓重的血气,这也是令穆然这段时间每逢夜里尝试吐纳都倍感头疼之处。她也是那时才理解为何坊中小厮们那么喜欢灵石,就如同她此时,青碧置于掌心之后,四周灵气浓度和品质明显有了不同,浊气与血气皆被隔绝在三丈之外,进入不得。 这纯净的灵气得来不易,穆然不敢有一点浪费,全身心地投入到吐纳当中。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灵气在经脉中的运行,但当这股灵气运行至丹田时,一道壁障在丹田外生出,阻挡了灵气的进入。但因这股灵气极纯净,因而消散的速度慢了不少。 这一点小小的进步令穆然生出些安心来,她试着加快吐纳速度,未等之前的灵气消散便又输送进新的,源源不断地往丹田运行。渐渐的,丹田外的灵气越聚越多,围了厚厚一层,却仍然被有条不紊地消散着。如果这时她停下来,丹田外聚集的灵气便会渐渐消解,只不过是时间长短问题,而青碧和聚灵符所产生聚集的灵气也总有用完的时候。 穆然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她皱着眉头,眉目间一抹沉沉的坚执,慢慢加快吐纳速度,打算将灵气再聚集得多些,然后一齐去撞击丹田外的壁障。 眼看着灵气越聚越多,丹田外的壁障似乎受到了压力,腹中忽然生出一阵奇痛,好似刀绞,穆然立时脸色煞白,手一抖,灵石差点从掌心滑落。她惊着心赶紧握紧手心,身子已是歪倒在床榻上。 腹中奇痛难忍,穆然却赶紧看了眼灵石,聚灵符贴在青碧上,仍然源源不断地聚集着灵气,而她此时腹中却似有两股力量在绞杀,痛得手脚几乎痉挛,动弹不得。 穆然心中震动不止,更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猜测这是丹田外那道壁障的作用,但又觉得有些不对。如果说是她刚才吐纳聚集的灵气太多,给丹田外的壁障造成了压力,从而引起的腹痛的话,那么如果她再多聚集一些灵气,是不是就能将壁障冲破或者击碎?这腹痛确实难忍,但也并非绝不能忍受,而她手中的青碧和聚灵符在仙奴坊中并不太难弄到,既然如此,那么她今天想到的办法以前自然也应该有人想到过,可怎么就从未听说过有人冲破过这道封印呢? 想不通,穆然便等着这股奇痛缓解一点后,重新坐起吐纳,决心再试! 但这一次,疼痛来得比刚才更快。她咬牙坚持,直到疼得快要昏厥之时才停下来休息片刻,而后继续。几番下来,疼痛越发频繁,她衣衫也几乎湿透。 大约正是因为她锲而不舍地几番尝试几番积累,灵气在她体内聚集到了一种可怕的厚度,这些灵气挤压着丹田外的壁障,从而致使丹田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 穆然一惊,突然想起自己前世刚刚练习吐纳的时候,那时的她对于灵气没有什么概念,自然更谈不上感知周围的灵气浓度。而此时的她却不同,自她第一次吐纳时就能感知到周围灵气中混杂的血气,也能清楚地感觉到灵石和聚灵符的作用。这些原本她不曾在意,此时想来确实有些奇怪。 莫非,这小身子原来的主人,是有修为的?可她记得当初在牢里醒来时曾经试探过,当时并未发现啊。可如果不是,那方才丹田内的异动又是什么? 想到此处,穆然心神一敛,再次吐纳,尝试着往体内输送灵气。 而这一次,她很快发现,导致她腹痛的却并非这道壁障,而的的确确是来自她丹田深处的一股奇力。 那奇力大约是被自己吸纳入体的灵气引动,翻涌间直直撞上丹田外的壁障,隐约有破肚而出之势,剧痛袭来,这才几欲令人昏厥。 穆然顾不得惊喜,只是端坐不动,牙关紧咬,口中血气漫开。她眉头紧皱,眉目间坚毅神色一闪,随即加快吐纳速度。 这时她体内已聚集了大量的灵气,那壁障还未来得及驱散,丹田深处那道奇力便被引出,翻涌撞去,待撞上壁障,一股巨大的吸力引着壁障外的灵气卷入,隐约有合击之势。 但那壁障也不简单,外部的灵气一旦触及,却还是能够以奇快的速度消散。丹田深处的奇力似有神识般,见撞击半晌并不管用,便渐渐停了下来。 穆然感觉到疼痛慢慢停下来,不由眉目一肃,并不停下吐纳,却反而速度越发快了起来,想要继续去引动那股丹田内的奇力。却不想,那奇力在稍微停顿后,趁她吐纳之时突然发力,以之前数倍之力狠狠向那壁障撞去。 穆然身子狠狠一颤,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她心下一紧,下意识便要去护住手中灵石,生怕不慎将灵石摔落。 却不想这一看,瞳眸骤然紧缩。 那灵石不知何时已将自己双手紧紧吸附其上! 穆然大惊,将要动,却觉丹田深处一股巨大吸力传来,灵石上的灵气便自自己掌心贯入体内,灵气势头凶猛,加之自己先前吸纳未来得及被驱散的灵气,共分三道齐力撞上丹田外的壁障,同时丹田内那股奇力以之前不曾有之大势翻涌着撞上。 “砰!” 穆然只觉五脏齐震,眼前一黑,哇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丹田灵气余力未消,她掌心仍被吸着。仙奴坊发放的衣裙并不合身,衣袖窄短,合掌而坐之下,左腕上一直戴着的珠串便露了出来。 几滴鲜血溅落在了珠串上,血珠忽而鲜亮了几分,接着便渐渐融了进去…… 穆然头脑晕眩,一时并未发觉。 只是在昏过去之前,她恍觉有激荡之力自丹田深处涌起,似温热之泉,包裹住四肢百骸,并不痛苦,温暖得让人想睡。恍惚间,她恍若看见金色暖阳,大地苍茫,有风自神秀高山之巅掠过,云霭升腾,有铮铮之声入耳,似天地间撞响的钟磬…… 一切好似一梦,却有什么事情已经不同了。 卷一 仙坊斗奴 第九章 福祸相倚 http://.biquxs.info/

白云当空,峰峦神秀。桃花夹岸,燕子双飞。岸边断山飞瀑,云天里万仞激落碧潭,长虹凌波,云雾袅袅,萦绕不绝。 离世宁戚的幽谷,便是穆然醒来的地方。 她躺在草地上许久,恍如做梦。手撑在地上坐起身来,却在手掌碰触到草地之时,愣了一愣。 清风徐徐,青草幽幽,她的手碰触地上的青草,那草叶却依旧随风轻摆,指尖没有任何碰触草叶的触觉。 不知是这山谷里的一切都是虚无,还是身处此处的她才是虚无。 或许,是在做梦? 穆然环视四周,有桃花花瓣迎风纷飞,擦着她的鼻尖飘落,竟隐约能闻见香气,一股清新之气入体,灵气极净。她一愣,随即心觉奇异,转身四看,但见桃花林飞瀑潭对面,竟有五间木屋。每间屋子自成院落,错落有致。 穆然稍一愣,便抬脚走了过去。 五间屋子,却都上了锁。锁上有符文环绕浮动,三丈之外生出一股无形之力,将她生生挡在外头,半步也靠近不得。 穆然略微蹙眉,这梦,是否太真实了些?她又试着往前走了一步,果然感觉阻力袭来,那力道并不霸烈,而是有些温和,像一个高手极其醇厚的气劲,只是阻挡了她再进一步,却并没有伤害来人的意思。 穆然向后退了几步,直到感觉阻力消失才举目四顾,她越发觉得这不是梦境,这处幽谷的灵气浓度极高,几乎是仙奴坊中的十倍,连聚灵符和灵石聚集起来的灵气都无法与之相比。 如果她是身在梦中,断不会感知这般强烈。但如果不在梦中,她又为何碰触不到这谷中的任何事物? 穆然一面想着一面继续扫视四周,目光却忽的一顿,停在五间屋子最左边的一间,随后走了过去。 到了近前儿才发现果然不是自己看错,这屋子确实与其他屋子有些不同。木屋门两侧挂了两张竖匾,各书八个大字。 “机缘得遇,勿贪勿念。” “大道勤勉,自修自得。” 那笔墨字迹滔滔如飞瀑,一笔洒下,雄浑天成,明显出自男子之手。随着笔墨上的字被念出口,一股浩渺无上之力涌来,如一道神钟猛然敲击而来,穆然只觉脑中嗡鸣不止,心胸震荡,天地仿佛倒悬。 穆然心神惊异,不觉往后退去一步。正当此时,耳中杂音忽起,分辨了一会儿才听出似乎是敲门声。 “穆妹妹,你在屋里么?” 云儿! 穆然认出这声音是她刚来坊中那晚来送衣服的小丫头云儿,心神稍一分散,眼前事物忽而一旋,待睁开眼来,四周摆设已经回到仙奴坊的屋子中。再一抬头,发现天色已然蒙蒙亮了。 穆然发现自己半躺在床榻上,衣襟袖口染有血迹,地上躺着一块掌心大的石头,大小与那块下品灵石青碧不差分毫,上头还贴着一张白纸。一观之下她便断定是那青碧之中的灵气已尽,并且聚灵符也已经失效。这些自然不能被云儿看见,穆然俯身捡起,想要先藏在枕下。 这一俯身,视线触及腕间戴着的珠串,不由一愣。 这珠串自她在牢里醒来便戴在身上,也算是熟悉之物了。她清楚得记得这珠串通体乌黑,木质无香,但此时却不知为何竟变成了黑玉一般的珠子,触及指尖冰凉,色泽清亮。 穆然心中疑惑,抬起手来闻了闻,没有香气,只是变了个样子,就像原本的木质碎裂掉了,露出了里面的黑玉珠子一般。她眉眼间疑惑的神色一闪,垂手之间已用袖子将珠串遮了去,走到房门处开了门。 “妹妹怎的这么久才……呀!”云儿本是探头探脑地往里瞧,穆然一开门她便一眼看见了衣襟上的血迹。 “不就是血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昨日办差时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破了嘴角沾了些在衣衫上,昨夜回来实在乏了,便就睡去了,这还没来得及换呢,你便来敲门了。你来有事么?” 穆然神色淡然,云儿对她人小老成的模样已是见怪不怪,见她嘴角确实肿着,也就信了她的话。只是对于她的嘴角是摔倒磕破的事不以为然,这孩子的身手旁人不知,她确是领教过厉害。她人虽小,但若说是走路摔的,她可不信!听说昨日那些小厮们让她去给那煞星传话了,这伤莫非是被那煞星打的? “有话就说,一会儿我还要去护院房收衣裳拿去洗,去得迟了要挨骂的。” 听穆然催促,云儿赶紧收了猜疑的心思,笑道:“我来是告诉你一声,今儿晚上掌灯时分花房那边有小市,你可要去?” 穆然一愣,“今晚?” “正是。”云儿点头,看穆然的眼神有点怪异,“你是知道的,帝京仙宫招收弟子十年一回,明日正是十年之期。仙宫的掌院真君要来,咱们凉州自然要做全准备,今夜刺史仙官大人宴请各个世家的家主和各家天赋卓绝的后辈,咱们坊里的管事坊主也得赴宴,坊里管事的不在,自然就有人想开个大市,听说是在花房那边儿。” 云儿边说边留意穆然的神色,穆然却由始至终神情淡然。她自是不会忘了林管事留她在坊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养她十年,而后再下一个十年之期,将她献给那个帝京仙宫的掌院做鼎炉。哼!只可惜,林管事的盘算注定是要落空的,如今她封印已除,已经可以使用灵符丹药,她决不会留到十年后。 “那今夜我就去开开眼,多谢你来告诉我。”穆然点头道。 云儿忙笑道:“何需这般客气?我比你早来坊里几年,自然应当照应着你的。小市那边我常去,也算熟悉里面的门道儿,你尽管与我同去,即便手头上没有好东西,看上几眼也是好的。” 穆然道:“我知道了,那便晚上再说吧。我先换身衣裳,云儿姐姐也快去办差吧。” 云儿应下,走之前说道:“对了,我之前给你那张聚灵符记得拿上,若没东西给那些人,凭你我在这后院走动的差事,想也别想那占着最前排的好事。我倒罢了,你这身量,若被挤到后头去了,可是什么也瞧不见的。” 穆然很干脆地点头应了,直到见云儿走远了,她才关上房门。 只是刚一转身,便听有脚步声隐约又从远处返了回来。那脚步声极轻,蹑手蹑脚地在窗下停住,接着便有窗纸轻轻戳破的声音。 穆然步子未停顿,若无其事来到床榻前,自枕头底下翻出一套干净的素衣来换上,而后稍作打理,便作势要开门出去。 窗下一阵衣衫细簌声,接着便听见有脚步声轻手轻脚地渐远了。 穆然站定,冷眼扫向窗户,云儿这丫头自那晚吃了她的苦头之后,瞧着是服软了,可终究是在这坊里长大的,若说没有点小精明是不可能的。幸亏她昨日与常虎达成了交易,否则聚灵符的事她还真不好瞒过去。反正她也决定中午要去趟常虎屋里替他换药,到时与他借一张来应急吧。 出门之前,穆然再次审视了眼手腕上的珠串,尽管心中有诸多疑问,但也只能暂且忍耐。她从抽屉里寻了条不起眼的细绳出来,挂在胸前贴身放好,这才出门办差去了。 晌午穆然抽空去常虎屋里帮他换药,常虎听说她要借灵符,二话不说拿了一张出来,上头却压了一块下品灵石。少年头也不抬,眉宇间仍是存着一股子冷煞之气,说道:“坊里的大市不常开,凡是开了就不是那些小厮能说了算的。那护院统领马老大向来是个贪心不足又睚眦必报的,今夜的大市若是他来管,你必定要受他的刁难。这块青碧你带在身上,到时服软些也就是了。” 穆然握着那块青碧,心里头又浮起昨夜的暖意,随口问道:“既然大市不常开,好东西自然比小市上多,你不去凑凑热闹?” 少年却把头一转,冷哼一声,“你看我是那种会服软的软骨头?” 穆然张了张嘴,眼皮子一眨,头顶掉下一颗豆大的汗珠。好吧,大爷您绝对不是会服软的软骨头,我是!行了吧? 穆然谢了常虎,这才拿着东西走了。 傍晚前,她将一天的差事做好,趁着掌灯之前回了屋里,闩上房门,到床榻上盘膝而坐,迫不及待地开始尝试吐纳。 其实,纵使她不试,早晨云儿趴在她窗下偷窥时她便已有所觉察,她的目力和耳力明显比之前聪慧许多。 即便心中已有猜测,但当内探之时,穆然所受震惊依旧不小! 她体内,丹田外的那道壁障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丹田内深厚的灵气团,那灵气充盈淳厚,于经脉之间淳淳流淌,其势厚广无极,竟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本该是令人激动兴奋的事,穆然却有些发懵。她更加在意的是,这灵气从何而来,又为何会在自己体内。尽管这一切不得而知,但她却隐约觉得,这身体,只怕有大秘密。 因为她曾经在地牢里就试探过,那时这孩子是没有任何修为的。虽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那时她已经受刺字的封印所制的关系,但以她这些日子来的经验,这灵气更像是昨日被她无意间引动的。 穆然睁开眼,没有再细查下去。而是将今早贴身放好的珠串拿出来细看,她仔细回想那日吐纳后发生的事,脸色几番变幻,终于像是开窍般闭上眼,意念一动,眼前豁然亮堂! 依旧是早晨醒来的那处幽谷,景致半分不差。穆然看了许久,确定这一次不是梦境,而应该是一种灵气浓郁的异空间。这种事情穆然听说过,但却从未想过这样的好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几番尝试,她确定这处幽谷与戴在身上的珠串有关,进出的方法靠意念操控,但她只能以意念之体的方式进入,尚无法碰触里面的东西,却可以将外界的东西以意念转移进去。 既然自己只能以意念之体进入谷中,那五间木屋又何必上锁呢?即便里面有什么宝物,她也根本拿不走。 到底是为什么呢? 莫非,她如今只能以意念之体进入谷中是受修为所限?若这般推测,是否代表着待她修为到底某种境界后,可以真正进入谷中,而木屋的符锁也可以解开呢? 这一切的事情只是在穆然脑中快速地掠过,她明白此时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只要她能离开这里,有的是时间慢慢摸索。 今晚,她必须要在坊里的小市上有所收获! 卷一 仙坊斗奴 第十章 忍辱负重 http://.biquxs.info/

掌灯时分,仙奴坊后院的花房外头挂起了一盏松翠灯笼。屋里,一张四方木桌,护院统领马老大坐在上首,身后花房和药房的小厮们恭敬站着,四周围满了人,门内外皆有护院把守,俨然赌场景象。 穆然和云儿来得早,两人占到了最里层的一角,一人交了一张聚灵符。马老大看了穆然一眼,有着旧伤的右眼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往梁上瞧,不屑哼笑:“一张灵符罢了,老子今夜开大市,就值这一张灵符?” 云儿闻言立刻恭顺讨好道:“您是知道的,新奴得一张聚灵符可非易事。穆妹妹才来几日,便得了这样的打赏,日后指定有更好的。到那时自不会忘了您今日之恩的。”说罢,她忙去拉穆然的衣袖,拼命打眼色。 马老大却一巴掌甩在云儿脸上,怒道:“老子与她说话,要你插嘴了么!” 云儿脑袋嗡鸣不止,捂着脸颊自地上站起来,嘴角已淌了血,却是红着眼一声不敢再吭。 穆然知道马老大是恨她那夜在柴房挡了他的鞭子,害他挨了管事的骂,这才借机找茬报复。于是咬了咬唇,垂着眼跪了下去,大声说道:“请大人让奴婢开开眼,日后得了打赏才知哪些是好的,到时必定拿最好的来孝敬大人。” 马老大哼一声,却不说话,只是翘着二郎腿,把靴子往前一伸,伸到了跪着的孩子面前。 屋里忽然静了,谁都明白马老大此举之意。 孩子跪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望着地板的眼里一抹铁青色的阴霾,过了半晌,那阴霾里生出坚毅,磐石般重。她眼一闭,带着决然重重磕下头去,额头碰上面前的靴子尖儿,而后从怀里取出一块青碧,高举过头顶道:“这块下品灵石大人自不会放在眼里,但却是奴婢身上最贵重之物,奴婢将它献给大人,还望您开恩让奴婢留下开开眼。您的大恩大德,日后定当还报!” 定当还报!她一定还报!连本带利! 马老大用脚尖儿踢了踢孩子的额头,教训道:“记住自己的身份,别因管事的看重,便以为自己上了天了。”他将灵石接过来,看一眼云儿,云儿机灵,立刻明白过来,忙也从怀里掏出一块青碧来献上,两人这才算被允许留了下来。 穆然站起身来,眼底光华凛冽,恍若浮光掠影,似一一浮起那夜柴房,男童咳血嚅动的唇形、自己的下跪之辱。 她垂着眸,握着拳头,隐忍不发,心中已有了决意。 不一会儿,屋里已经来了满满一屋子的人,头上都蒙着头巾,很少能看清头脸。后来的人不停地往里挤,见人来得差不多了,马老大看一眼身后的小厮,小厮便从身上取出一个储物袋来,哗哗啦啦从里面倒出一堆的东西,分类摆好。 里面有些东西是穆然识得的,比如下品灵石青碧和聚灵符,另外还有些丹药和叫不出名字的灵符、灵石,种类繁多。 穆然抬起眼来,快速在桌上搜寻着,她至少需要三样东西助她逃出城去——易容丹、化遁符和一张身份文牒。 身份文牒她需要另想办法,但易容丹和化遁符这里应该有。 化遁符在城中无效,出了城才可以使用,一张符只能使用一次,可将使用者传送至千里之外,地点不定。有可能是深山、大海,也有可能是千里之外的某处城外。因而化遁符在这世上用的人并不多,大多是些低阶的修士带在身上危机时刻保命用的。真正具有传送作用的是各州府城镇仙宫所发放的飞行符,但飞行符每年炼制的数量有限,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分配到的。 但对穆然来说,她需要的正是化遁符。正因为传送地点不定,才能保障她逃走之后仙奴坊无法确定搜索地点。对她来说,真正危险的是从仙奴坊到出城的这段距离,因而她还需要易容丹和一张出城时要用的身份文牒。 东西刚一摆出来,穆然便发现在场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一处,她顺眼望过去,见是五块巴掌大的灵石,比青碧更加碧色通透,上面却有几条明显的白色纹理,灯笼烛火映照下色泽极是漂亮。 “果然是大市,竟连藻玉都有!”云儿低声惊呼。 藻玉穆然听说过,是中品的灵石。 “二十块青碧,换一块藻玉。”马老大掀着眼帘儿扫视了眼众人。 灵石、灵符这些东西,没有修为的人是无法使用的。其实这个世界里银两也是流通的,但来仙奴坊取乐的贵客们却只喜欢赏这些东西,无非就是带了些嘲讽的意图。坊奴们大多来自世家,如今修为被废,沦落为奴,平日里看不上眼的东西,如今却得当宝贝一样收着。为的就是拿去药房换些伤药,以求能苟活得久些。 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久了,大多数人便变得极为孤僻,性子也古怪,不爱与人搭话。因而纵然今夜有藻玉出现,大多数人也只是眼睛盯着,身上下品灵石的数量够了的人,掏出来换得一块,接着便退出人群离开。 在药房那边,大瓶的上好的伤药需要五块青碧,而一块藻玉却能换出五瓶好药来。二十块青碧换一块藻玉,细算起来还能白得一瓶伤药,这样的好事自然是有人愿意的。 五块藻玉很快被人先后换走,拿到藻玉的人都以极快的速度退了出去。有两个小厮和其他几个人使了个眼色,也跟了出去。 这时,有人说道:“五张化遁符,我换两张聚灵符。” 说话的是个女子,穆然并不认识,她的整个注意力已经被“化遁符”一词给吸引了去。只见马老大拿过来数了数,穆然踮着脚往他手里瞅,见是与聚灵符相似的黄色纸符,但上面的符文却是白色的,画得潦草,隐约能辨出是个“遁”字来。 聚灵符兑给那女子,之后陆陆续续有人来换兑东西,却都不是穆然想要的。她只将化遁符的样子牢牢记在心上,垂下眸,掩了眼里的光彩。 此时,又听人道:“这些全部,换一瓶凝肤露。” 穆然转头看云儿,只见她眼里不知为何带着决绝之色,将十张聚灵符和两块青碧一齐推到马老大面前。 马老大从旁边拿起一瓶凝肤露来,却没马上给云儿,而是戏耍般往空中抛了抛。云儿咬着唇,脸色涨红,眼神却不住跟着那小瓶子一颠一颠,心都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儿。 耍了一阵儿,这才随意往她面前一丢,云儿险险接住,却听马老大道:“这模样也用凝肤露,可别白糟蹋了。” 后头的小厮们哄笑着起哄,云儿咬着唇,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却有小厮道:“要不要赏你粒易容丹?要知道,可不是哪个贵客都好你这一口的。” 哄笑声更大,穆然这才想起仙奴坊的规矩里,过了十岁的就不能留在后院打杂了。女子能在前院儿与凶兽厮杀死斗的很少,大部分这时候会换一瓶凝肤露,据说只要一夜,便可让肌肤重生般水嫩细滑,第二日去前院,若遇上那位贵客喜欢,从此便被养了做杏奴,侍候房事,不再日日拼杀,也不必再在后院做粗活。有不少女子会选择这样的生活,想想云儿确实也有十岁了。 她低着头,将瓶子的塞子拔开,仰头将那凝肤露喝了。空瓶子从云儿的手里滑落在地,滚了两下,空洞的声音掩埋在哄笑声里。 屋里吵闹不止,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静得可怕。四周围着的众奴低着头,任凭那哄笑声灌进耳朵里,却不发一言。没有人愿意被这样看轻,但也没有人愿意把自己推向风口浪尖。 一群人沉默着,看着女孩低着头,掰开人群冲了出去。 空位很快被人挤上,兑换仍在继续。走了一批,再挤上一批,谁都没有在意原本站在桌角的孩子什么时候挤出了人群,出了花房。 孩子的身影淹没在夜色里,一路下了石径,往西边厢房而去。 后院西厢房,是小厮们住的大通铺,晚上这个时候正是前院最热闹的时候,小厮们大多在前头侍候,今晚花房里又有大市,轮班闲着的便去了花房,此时屋里半个人影也没。 孩子探开房门,闪身便蹭了进去,将房门掩上,开始快速地在屋里翻找。她动作极为利索,翻找的动作极轻,将东西拿起放下时不忘归于原位,终于在两个枕头底下发现了两把匕首,并在一个小厮的被子里翻出一个小瓷瓶来。 孩子皱了皱眉,一看那瓷瓶上贴着的字,忽而嘴角一弯,生出怪异的笑来。 她将瓷瓶收进怀里,打开匕首看了看。 匕首虽是凡品,却也磨得锋利。月光下,发着寒光。 有些事,由不得不做。有些债,由不得不还。 也是时候了。 卷一 仙坊斗奴 第十一章 血债血偿 http://.biquxs.info/

是夜。 城中打更梆子敲过三声,后院的大市终于散了。 马老大将满满一桌子的好东西装进储物袋,一个小厮躬身过来笑道:“难得今夜场子散的早,管事的又赴宴去了。小的们央着厨娘在后头炖了一锅狗肉,特地去洪通酒楼买了上好的一斛春,这天儿虽是不见个雪片子,却也湿冷得紧。小的们请您到后头吃喝一顿,祛祛寒气。” 马老大右眼皮子不自然地抽了抽,咧嘴一笑,眼下的疤痕蜈蚣般狰狞可怖,笑道:“算你们有孝心!”说罢,揣上储物袋,一群人往厨房去了。 寒风萧萧,刀片般割着人的脸,乌黑的苍穹昏沉沉压得极低,浑然悬在头顶的一块巨大磐石。 最后从屋里出来的小厮抬起头来看了看天,心里不知为何生出烦闷来。走在前头的人回头喊他,他忙应一声,便跟着去了。 帝京的人明日进城,仙奴坊也难得早早歇了场子。夜里极静,只留得护院房外挂着的灯影,和厨房里的酒气喧嚣。 夜风掀起檐角的风铃儿,脆生空灵。 一弯冷月探过枝头,树影斑驳里,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那黑影绕过后院亭池的一角,看准一条回护院房的偏僻小径,于一处山石后掩了行迹,而后屏息静气。 等。 ********** 亭池边水汽深重,冬日下半夜里浸得人浑身都染了冰霜。 清冷的月色里,那人影眨动了下眼皮子,一双眼眸黑暗里亮若星辰,顺着亭池之上的回廊往远处望去。 黑暗迷雾般裹着远处一点星火灯烛之光,模模糊糊走来一道跌跌撞撞的人影,人影沿着小径而上,行至一处假山旁时,忽而脚下一绊,身子一个踉跄,扑通一声便摔了下去。 这一摔,月色下笃然炸开一道血花。 马老大酒劲儿犹自未醒,只觉得胸前一阵麻木,他醉着眼睛撑起身子低头看去,只看见胸前扎着一柄短刃,已经整个儿没入胸口,只留一截刀把儿露在外头,血色自他胸前漫开,寒冷的夜里似乎还冒着热气。 马老大却半点也不觉得热,他只觉得脊背一凉,头皮骤然发紧,酒立时醒了大半。 惊惧之意涌上心头,他撑在地上踉踉跄跄便想爬起来,钻心的痛楚自胸口传来,痛得他眼前一黑,张口便要叫喊出来。 夜风中,忽然送来一阵香甜气味。 那气味甘甜馥郁,喉口处婉转入腹,留下一阵女子温香般的旖旎回味。 狸狐魅香,本身便是一种催情媚药,吸一口入腹,便可四肢瘫软,一夜欲仙欲死。这种东西在仙奴坊里很常见,因为后院花房里就饲养着各种各样的灵兽异草。 其中有一样异草,名叫香芙。其名虽美妙,却是毒物。这种草需与妖兽狸狐养在一处,以狸狐尾部的魅香为供养,方能存活。凡食香芙者,多被魅香所惑,可催情,却令人致幻。服食者若心智不坚,最后多是疯癫的下场。 吸食魅香多为修仙者所忌。因其乃是妖族狸狐一脉极为厉害的毒香。一旦吸食入腹,丹田中灵气便会为其所制,时辰长短全看修为高低。 但仙奴坊里的小厮有的本就只是寻常武夫,即便有些修为的,也实在是太低了。有时耐不住心痒,便会买通花房那边弄来一点,一次只吸食一星半点,换得一夜销魂。 马老大深知此香厉害,但他哪里想得到有人会有此香害他,心中惊惧慌忙闭气之时,却为时已晚。 他只觉得浑身气力一瞬尽失,腿脚瘫软,腹中燥热难耐,胸口却钻心剧痛。他满心惊怒,慌乱中提灌一身气力伸手摸向腰间长鞭。 “啪!” 冷月银辉下,夜风里划来一道寒光,直击向他执鞭之手。 脉门遭击,那物滚落一旁,夜色下色泽冷润,竟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小瓷瓶。 马老大本就已是浑身无力,手腕痛麻之下,咬牙提灌的最后一口气力也泄了,手不由一松。 这时,一道黑影忽奔而来!人未至,半空中已经翻起一个跟头,腿一扬,一脚勾在他脖颈上。 重击之下,马老大身子往旁一歪,眼看着起了半截的身子便要重重摔在地上。那人却先行滚地,双脚往他腰间一踹,一接之间翻身将他压坐在身下,动作之快,竟是一气呵成! 这一摔,声响不大,马老大却吃足了苦头。那人显然与他有大仇,将他压在身下之前,手往胸口刀把儿上一按,带着股子狠辣,那刀把儿“噗”地一声全部没入他胸中,穿过后背刺入泥地! 血花再度爆开,马老大眼一翻,嘴一张,便要鬼嚎出声。 说时迟那时快,他只觉腰间被人一探,长鞭被解,麻花似绕作一团,狠狠地被塞进口中! 那鞭子中间夹杂着细小勾刺,平日里打人最是凶狠,一鞭子下去便能皮开肉绽,如今被人活活塞进口中,马老大立时觉得口中五味齐齐炸开,血沫星子喷溅出来,却被鞭子堵住,一股脑地倒灌进喉口,呛进喉管,剧咳下扯动伤口,顿时又是一阵死去活来。 “我的头不是白磕的,希望这利息你还能吃得下!” 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穆然勾着唇角,眸中却半分笑意也无。 冷月自云层里探出头来,马老大双目霍然圆睁,活似见了鬼。只见孩子一手制住他的肩膀,一腿压住他的小腹,半就着制在他身上,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抵在他颈侧。 腹内急火躁动,马老大却顾不得,只惊愕望着骑坐在他身上的孩子。 喉头滚动,他似乎要说什么,声音却终究没能从口中发出,只喷出更多的血沫。 孩子却似乎听懂了。 “是我。没想到?”她挑眉,嘴角的弧度慢慢落下,神情全然不似一个孩子,“我也没想到,听说你有凡阶低期的修为,没想到解决起来竟如此顺利。” 穆然确实是没想到,尽管今夜有着诸多对她有利的因素,但马老大平日里那样凶悍,她从未想到过会这样顺利。 这时的穆然并不知道,凡阶低期若只是二三重,其实也只比寻常武夫略强些,马老大本就喝醉了酒,先是被她设下的匕首所伤,又吸食了魅香,灵气被制气力全失,这才被她得了手。 穆然兀自不解,她知道今夜战局已定,便稍稍探出神识看向马老大,一看之下微微一愣,她不熟悉这世上的阶别,若以她所知道的阶别来看,马老大不过是练气期三层罢了。 她自顾自去试探别人修为,却不知被她这样一看,马老大的眼睛徒然再张,惊恐地望向她的右额,那一个古朴如画的奴字依旧静静躺在孩子额头,以一种无声的方式,诉说着嘲讽。 怎、怎么会!这、这不可能! 马老大的惊恐落在穆然眼里,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修为之事向来是低阶之人无法探知到高阶之人的修为,只能大约感知,而高阶者却能一眼便看穿低阶者的修为。方才她稍以神识一观,便已知晓马老大的修为。 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刚解开丹田外的封印,尚未开始修炼啊! 穆然心中惊疑不定,她抬头望了望月色,估摸着下一班巡逻的护院就快从附近经过,也知不可再浪费时间,于是神色一敛,看向马老大。 马老大惊恐地看着穆然,嘴里喷出血来,似乎要说什么。 回答他的却只有孩子突然腾空跃起的身姿,以及落下时踩在他肋骨上骨头断裂的声音。 “血债血偿,这一下是那孩子的。我也算替他报仇了。” 孩子?哪个孩子? 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却忽觉脖颈一热,接着一凉,月色划出一道血线,珊瑚般艳灿的血珠染红了树梢冷月。 他只觉身体渐渐冷下去,那个关于孩子的疑问终究成为他人生最终的迷疑。 穆然迅速起身,将马老大的尸身费力拖进假山石洞中,自小径两旁拔了些枯草掩在他身上,然后对着月光将地上的血渍用泥土快速地盖过一遍。 这时,一队参差不齐地脚步声随着夜风送入她耳中。 穆然神色一敛,身子在地上一滚,抓起落在一旁的瓷瓶,转身便隐进假山洞的黑暗中。只等着那队护院从下面的石子路上走远后,她才摸到马老大身边,自他身上解下鼓鼓的储物袋,轻手轻脚地从洞中钻了出来。 冷风呼啸,寒嗖嗖卷着地上沙石剐蹭着地面。 穆然盯着那群护院走远的地方,一动不动。她喘着气,手心里依旧残留着匕首割破喉管那一瞬的触觉。 她脸色发白,胃部有些翻涌,却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将那感觉咽了回去。目光坚毅地望了望远方,她转身便要回去。 身子将转,步子却忽的顿住! 月色将斜,清淡地透过小径旁老树错密的树梢枝叶,斑斑驳驳里,映出一道人影! 穆然笃然回身,夜风里,却送来一阵轻笑。 “头一回杀人?” 卷一 仙坊斗奴 第十二章 月下人影 http://.biquxs.info/

那轻笑声带着几分低沉与优雅,在这沉沉夜间和着寒风过处的树叶飒飒作响,虽美如琳琅唱响,却听得穆然头皮发麻。 她回身抬头仰望。 只见得,冷月清辉,竟有一男子懒倚枝头。男子月袍宽大,风过处华袍飞舞,月影薄雾间于散逸处生出几分沉静,沉静处生出几分慵懒。其间风华雍容,竟是不尽优雅。 “头一回杀人,下手倒是狠辣。” 男子含笑下望,风姿迤逦,不由让人想起静夜深沉中海上映月,那如月处若多一分,则过于高华,如海处若多一分,则过于深沉。这般不华不沉,拿捏得极到好处,愿逐月华流照君者,不过如是。 穆然自认心性定力实属上乘,但却仍生出些呆滞,待回过心神来,不由更觉得脊背发寒。 她后退一步,警觉地盯着男子,一丝神识悄悄探出。 男子微微挑眉,眼眸含笑。袖袍宽大随风舒卷,姿态闲散惬意,全然不将她的试探放在心上。 穆然身子紧绷,树影斑驳的暗色遮掩中,手微微一垂,一只瓷瓶悄然无息地顺着袖口滑入掌中。她目光略转,触及男子寒风中向后翻飞的袍袖…… 很好,风向有利。 她手指慢慢捏紧瓶口,却并不敢妄动。 这男子修为太过高深,方才以神识试探,只觉所见深若瀚海阔大,星河浩渺无边,一窥之下心神俱颤,不得不急急收了神识,不敢再行妄探。 但她今夜所做之事被此人见到,事关自身性命,自然要做全打算。虽然此人若对她动了杀念,解决她不过弹指吹灰间,她的小手法未必有用,但命悬一线之时,她也不惧一试。 孩子眼中神色忽闪,貌若小兽,受惊之态全然落入男子眼中,不由失笑。 一笑间,一股莫名之力忽来,穆然指尖倏地被弹开,瓷瓶震落在地,月色下滚了两下,不动了。 穆然骇然,仰头望去,只见男子高卧树梢,姿态散漫,似是半分未动。 男子含笑望着她,眸光流转处带起一抹兴味,谈天般道:“你这孩子修为虽低,但方才观之心思却慎,不知你凭何认定那区区魅香便能将我制住?” 穆然自嘲一笑,蹲下身去捡回瓷瓶,对着月色吹了吹上面灰尘,随即便收回了袖口。站起身来也不解释,只问道:“既然被你撞见,你想怎样?” 男子对她全然不似孩童的举止神态全不在意,只略微偏首,目光自她右额处掠过,若有所思,“那处封印,何人为你解去?” 穆然一听此话,心中警觉更重。这封印之所以被解,源自她体内来历不明的灵气,此事机密,所谓怀璧其罪,在她变得足够强之前,此事不能透露。 她眼眸月色清凉下一抹韬光,随即眼睫一垂遮了去。 男子见她不答,也不强求,只微微一笑,慢声再问:“既已解去,为何还留在此处?” 为何还留在此处?她可半点也不想留在这里。这不,她离开的筹码都在身上这只储物袋里呢。 穆然想不通这人问这些是何意图,但思及自己有把柄捏在他手中,却又不想将自己想逃跑的想法透露给他知道,于是想了想,答道:“我非白国之人,容貌容易被人认出。即便逃了,城门已闭,出城也是难事。若明日坊中发现人丢了,派人来追,我一无遮蔽形貌之物,二无出城腰牌,一人难敌众势,左不过是被人抓回来的下场罢了。” 言下之意,她觉得自己逃不了,所以才选择留在此处。 “既不想逃就该安分些,又何必做下今夜之事。”男子垂眸看一眼她挂在身侧的储物袋,轻声一笑,语气闲淡,却是笃定,“你正是为了逃走才做下此事,那袋中定有你需要之物。你丹田封印应是刚解去不久,否则不会此时才想要离开。” 穆然一惊,却听男子又道:“这般煞费苦心想要离开,自然并非得到官府赦免。既如此,那便是凭自身之力解开的了。只是刚解去不久,你便有凡阶五重的修为?” 穆然哪里想到这男子心思这般通透,仅凭几句话便将她的事猜了个透。虽然得知自己修为令她有些震惊,也随即联想到应该是冲破封印时丹田灵气游走周身所致,因为她是昨夜才解开封印的,先入为主的思想令她认定自己不可能有什么修为,因而今日傍晚她全把心思放在了探究珠串的功用上,对自己的修为倒还没探查过。 此事虽令穆然震惊,但此时此刻,这事不是最重要的。 她封印是靠自力解开的事,打死也不能认! 正当想着辩驳,一道强大神识似惊鸿云渡奔卷而来,树上华袍一闪,男子已然下了树。 黑夜里忽而生出灿亮,若雪山琳琅涤荡,月华静好,映照着这天地间最超脱凡尘的容颜,穆然只觉耳边似有钟鸣撞响,周身似裹在明灭神光里,华光聚散,不寒不暖,只是将她裹在其中。 穆然见男子信步走来,隐约有他脚下踩着的是金砖玉瓦气势磅礴的堂皇明殿之感。分明是步履沉静,片尘不沾,神识中却能让人感觉出一丝迫切、一丝惊喜,又或者是一丝缅怀。 直觉告诉穆然,眼前的男子似乎在她身上找寻着什么。 她知道,但凡是异宝,必然有些特殊的气息可寻,而此时她身上就戴着一件异宝。她不知男子是在探察她丹田内存在的奇异灵气,还是在从她身上探查异宝。但无论哪一样,她都不想被人发现。 她闭上眼,杜绝眼里的情绪被人看出,耳畔只剩心跳声,拼命地默念:不要被发现!不要被发现! 强烈的意愿激着血气涌上头顶,手脚发烫,四周静得吓人。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神识才慢慢散去。穆然睁开眼,见男子抬眸望月,眸中波光明灭,终归于惆怅,长长一叹。 昨夜他明明感觉到在此方向的……不在这孩子身上,又会在何处呢? 罢了,反正要在凉州逗留些日子,再查吧。 他垂眸看向穆然,见她立在自己三步远处,浑身僵直,额头细汗密布,半分警戒也不曾松懈。他一笑转身,只一步,身形飘忽若团云浮渡,转眼已在树下。方才眸中怅然悉数隐去,只闲坐树下,嘴角噙一丝漫不经心笑意,轻描淡写道:“今夜本是寻着故人遗物气息而来,既找不见,遇上了你,也算机缘。方才令你受了惊吓,我便送你出城以作补偿,如何?” 穆然仍沉浸在方才没被发现的好运中,她此时自是没时间去想为何会这样好运,她只是直觉此事不能答应。若路上男子再试探一遍,她不敢保证还能这样好运。 她摇头答:“多谢您的好意。今夜之事被您撞见,您不告发晚辈,晚辈便该感激了。至于出城之事,请允许晚辈靠自力行事。您可帮我一时,却帮不了我一世。” 她垂着眸,态度恭谨,言语间却也不乏傲气。 男子闻言眸中流光溢彩,月色清凉,雪山之巅清风傲月般,雍容,优雅。他眼底分明略过淡淡的赞赏,却偏戏谑道:“我何时说不告发你了?你若不随我出城,我便去与坊中管事说,是你杀了那护院。” 穆然闻言霍然抬头,寒风呼啸,月色寒凉处似结了冰霜。 小小的孩子垂眸握拳,似乎一点也开不起这玩笑。她一动不动,月光落于肩头,单薄里生出隐隐坚毅来。 “我杀了那护院?”她仰起头,月光映在苍白的脸上,右额处一个小小的奴字显得狰狞清晰,“您玩笑了,晚辈不过是这坊里一个小小斗奴,那护院平日里跋扈惯了,惹了哪位贵客而不自知也是有的。今夜是仇家寻仇,与我何干?” “哦?”男子轻笑,余韵悠长,似是来了兴致,好心提醒道,“坊中管事的修为是凡阶大圆满,你比他可差得远。” 言下之意,管事只要稍微探知,便可识破她封印已除的事实。 “承您提醒,不过也容晚辈告知您一件事。帝京仙宫的掌院真君明日进城,城中但凡世家大户,盼他都盼到望眼欲穿了。此时别说坊里死了一个护院,便是死了一大片,管事的要查也得压后。” 穆然冷笑一声,她选在今夜动手也并非全是一时意气,她在这坊里大半年可不是白待的。明日即便坊里发现她不见了,要追也得过了这段时间,到那时,她人还指不定在哪里呢。 男子静静听罢,歪头看她,半晌,摇头好笑道:“年纪不大,心里倒能承事,杀个坊中护院罢了,盘算的倒多,累也不累?” 穆然眼前一黑,险些喷出一口血来。这不是你问我的么?我不答吧,忌讳着有把柄捏在你手里,答了,又落个埋汰。 见这人衣着气质尊贵内敛,身份修为皆非一般显贵可比。只是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却偏偏跑来这关门打烊的仙奴坊里看人杀人,说是寻着故人遗物来的,寻不着却又不走,闲坐树下与人谈天。这大半夜的,寒风吹着,这算是个什么嗜好? 闲的? “可有名姓?” 一句问话将穆然的腹诽打断。 穆然却气不打一处来,只道:“问别人的名字之前,总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吧?” 男子轻笑一声,答得却干脆。 “在下,凤天。” 穆然来这世上不久,又困在坊中,自然不曾听说过这名字。因而她只是点点头,说道:“凤前辈,晚辈不过是这仙奴坊中小小的奴婢,即便明日逃了,也只是一介小人物。晚辈的名姓实无知道的必要。还有,按时辰该有巡逻的护院返回了,您若不打算揭穿晚辈,请允许晚辈告辞。” 她稍稍福身,说罢也不等凤天答应,头也不回地便沿着小径而上,消失在黑暗中。 凤天在树下闲坐了一会儿,忽而垂眸一笑。 “小人物?呵,五六岁便有凡阶五重的修为,各方世家拼却灵丹培养后辈,天赋却不及仙坊小奴,这般小人物他日若得见云天,只怕要气炸不少人吧。” 凤天轻浅一笑,笑意里似带了些兴味。 夜色里忽而生出薄雾来,男子身影云团般于雾色里隐去,须臾之间,已不复见。 卷一 仙坊斗奴 第十三章 此心坚执 http://.biquxs.info/

马老大的尸身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被发现了。 彼时天刚蒙蒙亮,坊里的小厮们未起,在后院打杂的新奴们起身干活。 一个女奴端着铜盆往护院房去侍候晨起,行至亭池旁的石径时四下里看了看,偷偷摸摸地上了小径,熟门熟路地摸到假山石旁钻进洞中,要从中去拿与后院小厮相互传递的私物,却不想一进去便被绊倒,待定睛一看,正趴在一具冰冷的尸身上。 一声尖利惊恐的喊声划破清晨的天空,巡逻的护院被引来,女奴已经吓呆了。护院们将她拖去一旁,将那尸身拖拉出来,都是齐齐一惊。 谁也没想到死的人会是马老大,他胸前与脖颈两道刀伤,双目圆睁,嘴里塞着铁鞭,死状真真比他平日里跋扈凶悍的模样还有可怖三分! 林管事赴宴一夜未归,护院们一面派人去告知管事,一面将人集齐呼喝着挨个房间严查。 这时,一个模样不起眼的小厮跑过来道:“让小的去报告管事吧。” 护院眼神刀子似的在他身上刮了刮,有人认出是后院厨房的王四来,这才递了块腰牌给他道:“速去速回!不可耽搁!” 小厮立刻点头哈腰应了,一路小跑往前院去了。他一路拐拐绕绕,似对前院的路并不熟悉,途中遇到几班呼喝而过的护院,截下他来盘问,见他手中拿着腰牌喊着要去通知管事,便就放了他。 小厮寻摸着路,转了几转,终于来到一道彩漆的大门前。他神色一肃,拿出腰牌喊道:“开门!奉命出门办差!” 门两侧两个守门的小厮,一人见了他哈哈大笑道:“王四!啥时候轮到你出去办差了?怕不是趁着坊里乱,顺了些好物件拿去赌坊偷赌吧?别装了,赶紧过来跟我们说说,当真是马老大死了?” 王四一脸严肃,把腰牌往两人眼前晃了晃,说道:“看看这个!我能偷出来么?” 守门的小厮拿来一看还真是腰牌,不由一愣,赶紧还了他,当下便不敢再拦。 王四接过腰牌,抬脚便要出去。 这时只听身后有人气喘吁吁跑了过来,那人应是被派去后院打探情况的,人还未至跟前儿,便喊道:“真是马老大死了!后头正挨个儿房间查,刚查到药房,药房的管药小厮说咱们坊里有本事杀了马老大的,就只有一人。” “谁?”守门的小厮齐声问。 “还能有谁?后院那个煞星呗!护院们已经往那煞星屋里去了。” 穆然迈出门外的一条腿却忽而僵住不动,笃然回过头来! 只听守门的一人道:“真能是那煞星?” 另一人一脸无所谓,反倒有些唯恐天下不乱,说道:“说不准。那煞星可不一般,连大苍的凶兽都给杀了。马老大能跟大苍的凶兽比?”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终于发现有个人不对劲。 “王四,你怎的还不办差去?” 穆然却根本没听到,她手心紧握,石雕般立住,脑中闪过那晚油灯下,少年皱着眉头帮她抹药的情景和昨日将青碧放到她手中的模样。 “他们打你了?” “还以为你有多聪明,闹了半天也是个逞强的。” “这时候知道哭了?刚才不是挺能忍的?” “这块青碧你带在身上,到时服软些也就是了。” 少年的一句句话回响在耳边,让穆然的脚灌了铅般,一步也动弹不得。 她抬头看了眼仙奴坊的大门,虽然今日马老大是尸体发现得比她预想得早,但是没什么。昨夜她便去他屋中拿了他的身份文牒,并且试探过了自己的修为。 练气期五层,虽然她尚不熟悉这个世界的修炼阶别,但是她知道前世的,有墨玉珠串在,她可以找一处深山,在墨玉谷中静静修炼,静静地积攒着力量,等待着堂堂正正站在这个世界,以实力保护自己的那一日。 现在出去还来得及,城门就快开了,马老大被杀的消息不会这么快就传出去。她只要踏出这道门,便可以找个角落,用意念将易容丹自墨玉谷中取出来,变幻成马老大的模样用他的身份文牒顺利出城。待到了城外,她会立刻使用化遁符飞到千里之外,之后即便坊里发现她不见了,也再找不到她。从此天高任鸟飞,她的人生会有一个新的起点。 穆然告诉自己,她没有能力去负担另一个人的生死。 可是,可是…… 人是她杀的,即便她知道林管事得知此事后一定会将此事暂且压下,等帝京仙宫的人走了之后再作处置。但是,她敢保证坊里发现她不见了之后,就会认为马老大是她杀的么?恐怕大多数人不会认为她有这个能力。她能保证林管事会秉公找出杀马老大的凶手?万一找不出,常虎会不会受迁怒? 穆然闭上眼。 她告诉自己,只要迈出这道门槛,只要迈出去! 拳头紧紧握着,她的脑海中全是少年黑沉如铁的眼,那眼神仿佛天际降下的一道闷雷,劈在她心底,生出一道深黑的裂缝。 穆然睁开眼,忽而笑了起来。这一笑,极为短促,唇角的笑意尚未凝结便生出苦楚来,她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彩漆朱门,清晨的阳光照在上面,从来没觉得寒冬的天儿可以这么暖和。她慢慢仰望面前的这一道逃出生天的大门,慢得像要将这门每一寸漆色铭记于心底。 而后,她低下头,转过身,快步往后院跑去。 ********** 常虎的住处外头,围了一大群的人。 几个护院将常虎按在地上,药房的管药小厮一脸幸灾乐祸在一旁溜达,说道:“小爷劝你还是招了吧,不然一会儿管事的回来了,只怕你要吃苦头了。” 常虎脸色铁青,眉宇间煞气极重,一言不发。管药的小厮见他还是这般硬骨头,不由眼底生出阴霾来,见他腰间伤势未愈,衣衫外漫开血渍,便冷笑一声,抬脚便踩。 这一脚没踩下去,却扑过来一个小身子。孩子半坐在地上,张开双臂便将常虎挡了,眉目间风雷凌煞之气逼人,怒喝:“你敢!” 这一声怒喝直冲云霄之势,震得众人耳鼓一痛,待看清来人,管药小厮不由大怒,张嘴便要大骂,却只见孩子肃目逼来,眼神似一截淬红的刀锋,长空出鞘,铮铮作响!这般奔腾的杀意,直贯向小厮心口,小厮一惊,只觉心跳骤停,心口一抹凉意电射而过,他僵立不敢动,过了许久,见自己未死,这才大着胆子低头看往胸口,只见那里什么也没有,方才一切竟只是杀气之戾。 尽管如此,周围却沉寂了下来。 有反应过来的护院立刻以神识探查,却并未从孩子身上查出什么。她仍是个不可能会有修为的斗奴,只是,方才的杀气也太厉了些…… 穆然寒着脸,在众多含义不明的目光中扫过一圈,说道:“人不是他杀的。常大哥昨夜伤口化脓发起了烧,我一夜都在他屋里照顾。这事待管事的来了,我自会向他禀明,犯不着你们一群人在这里玩屈打成招!”她斜过一眼去,一指头指向人群里的一个小厮,说道,“他不是去通禀管事的了么?管事的何时回来?” 那被指到的小厮正是货真价实的王四,他一脸莫名其妙,道:“什、什么通禀管事?” 立刻有护院认出王四来,问道:“方才不久不是给了你腰牌让你出门通禀吗?” 王四一惊,慌忙摇头,称没有的事!并一把拉过身边一人来给他作证,那人点头,表明王四确实一直与自己混在人堆里看热闹,从未接过腰牌。 几个护院互看一眼,脸色大变,立刻明白此事定是有修为之人以易容丹所为。于是忙派人去前门打探,并令派了人去通禀林管事。 一切如同穆然所料,林管事回来后因顾及帝京仙宫的人今日进城,便将此事压后,将穆然与常虎一起关去了牢里。 常虎自穆然出现挡在他身前起便一言不发,直到两人被关进牢里,看守为牢门上了符锁,转身出去,牢里只剩两人。 少年转过头去,见孩子默默坐到墙角,慢慢抱起膝把脸埋起来,安静得与方才判若两人。常虎漆黑的眸子牢里暗沉得吓人,问:“你不是很能耐么!刚才的能耐哪去了!” 少年的声音带着颤抖的怒气,寂静的牢里声音被放大了数倍,震得耳膜嗡鸣。孩子却依旧低头抱膝坐着,一句不言,她把自己缩在角落的阴暗里,本来不不大的身量,蜷缩起来小得几乎可以让人忽视她的存在。 常虎站着看了她一会儿,喘着粗气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到她身旁,打算再骂这个傻瓜几句,却只听“啪嗒”一声,寂静里清脆一声,结结实实打在孩子手背上,她的手寒冬里冻得通红,泪珠儿打在手背上映得血一般的颜色。 穆然也不知她为何要哭,她只是到了牢里的这一刻才发现自己半年来的隐忍、谋划,所有的努力都回到了原点。她此时本可以站在城外的阳光下,放眼眺望这个世界,而不是被关会这个当初来到的地方,继续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但是,幸亏她回来了,这半年来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就坐在她身边。一个活生生的人,直到这一刻,她才体会到这个决定的重要。 失落、庆幸、喜悦,这些情绪的交织只让她想流泪。 她抓住常虎,趴在他腿上失声大哭。寂静的牢里孩子的哭声大得吓人,常虎僵着身子,半晌,抚上孩子柔软的头发,静静安抚着她,动作出奇地温柔,竟是一点也不外行。 “我有个妹子,她也喜欢趴在我腿上哭。她胆子小,不像你,小小年纪就这般凶悍。”常虎轻声道,“我们出生在一个小山村里,我爹是山里的猎户,娘死的早。我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我们兄妹能有点灵根,哪怕是去镇上的仙宫学个几年有点小成回来,我也能去军中混日子,妹子嫁个好人家。只可惜,灵根测试那天我没被选上,后来我妹子倒是被选上了。” “仙宫那种地方,像我们这种穷人家的孩子一样要受欺负,我妹子去了半年就被人送了回来……她不知挨了谁的打,伤得极重,当天夜里就去了。我爹为此一病不起,没几日也去了。我一怒之下冲到仙宫要去报仇,结果被人打了出来,丢进了仙奴坊里,那个时候我刚刚十岁。” 常虎的声音极淡,抚摸着孩子的手却在发抖。穆然感觉得到他的愤怒与刻骨的仇恨,知道他压抑着这一切应该只是不想吓到她。 “我发誓要报仇,这些年来幸亏他们不断地把凶兽丢给我杀,才能让我练就今日的身手。我发誓终有一日我能用手中的重锤砸破这扇阻我的大门!杀出去!为我爹和妹子报仇!” 穆然抬起头来,常虎见她眼睛哭得红肿难看,甚至还挂着鼻涕,小脸儿红扑扑的,比之平时的凶悍竟有种这个年纪孩子才有的可爱,不由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你是炎国人,应该听说过烈王赤子烈的大名吧?” 穆然一脸茫然,常虎也不在意,穆然却第一次在这个少年眼里看到向往与敬佩,“听说他是炎国皇族里千年难遇的废修,自小就无法积蓄灵气。不少人在他背后讥笑他是个废物,却不想他只修炼外功,凭借着一把重锤打遍天下,许多修为极强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五国之内无人敢小看他,有不少人更是谈他色变。” 常虎的眼睛极亮,说道:“他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总有一日,我也能用我手中的重锤砸破仙奴坊的大门,告诉世人,天下不是只有一个赤子烈!小丫头,你今天救我一回,日后我必带你一起从这里杀出去!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妹子,日后这坊里若有人敢欺负你,来告诉大哥,大哥护你!” 少年眼里一抹沉沉坚执,更有着希冀与向往,孩子看着他,却忽而红了眼。 穆然低下头,擦去泪水,这大半年来早已被浇灌得冰凉的心,终于于某一处暖了起来。 她没有白回来…… 果然这个世界上仍然有温暖存在,这点温暖,她愿意从此踏上强者之路,哪怕这条路会比之前她为自己准备的要艰辛许多倍。 牢房里,孩子站起身来走到牢门前,她抿着唇,眼前是一条漆黑的路,她的眸却如荒天里悬挂的星子,坚毅里一抹沉沉执念,小小的身子里似乎开始沉积一种汹涌的力量。 今天她的眼泪是为了这一天里所有她失去的与得到的。过了今天,她会重新站起来,带着新的希望与目标前行。下一次离开这里的,将是两个人! 但是下一次,她不会偷偷摸摸地逃走。 她要堂堂正正的,从这里,杀出去! 卷一 仙坊斗奴 第十四章 岁月十载 http://.biquxs.info/

墨玉谷中四季如春,水涯万仞,碧潭水面随风落了一池桃花。岸边一株桃花树下,一名素衣少女自盘膝静坐间睁开眼来。 她慢慢起身踱至水潭边,凝望那一池碧潭春粉。忽而掌心一翻,指尖法诀一捏,碧潭底瞬时奔腾泉涌,巨大的青石破水而出,水珠冲上天际,大风卷着少女的衣裙,岸边的桃花瓣呼呼啦啦扫向青草地,少女半分不动,指尖法诀不停,转瞬间做了个“生”势,掌心一抬,那巨大的青石疯长而上,盘错而开,弯弯绕绕直冲万仞水涯,眨眼工夫便自碧潭和崖顶之间搭出百阶青石台阶。 少女飞身而上,脚尖点踏石台,身子飞燕般旋上云天,于水雾绫波里蹿出,落于万仞崖顶。 崖顶山风清荡,比之谷中暖润之风更令人心神清爽。少女约莫十五六岁,一身素衣,却宛若空谷幽兰,神态清淡,那眉那眼那身姿,皆似神笔描画,造物所钟。 她抬眸远望,将这一方云天尽收眼底,却是轻轻一叹。 这一叹并非为了她被困仙奴坊的十年岁月,而是为了她停滞三年的修为。 当年马老大的死,多亏了穆然机智,将一众护院的排查重点引到是有修为之人所为上,后来便连林管事也瞒了过去。帝京仙宫的人走后,穆然和常虎便被从牢里放了出来。 十年来,她白天在后院打杂,夜里进入墨玉谷中修炼,这些年来时日漫长,她倒是将身上珠串的功能研究通透了不少。这珠串非但是件异空间的异宝,甚至还带隐形的功能,能感念主人的意念。十年来,她的修为进境蹭蹭直进,身上无隐藏修为的丹药,若非这珠串护着,她还真不好糊弄过去。 有了几次在林管事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的经历,穆然才渐渐想通了当年那晚,凤天为何没发现珠串在她身上。 说来说去,当年真真是她误打误撞,运气好。 墨玉谷中灵气极纯,穆然有前世的一套《灵土归元决》的功法,加上体内深厚的灵气团为底蕴,又有谷中纯净灵气辅助,十年来进境可谓一日千里。 可她的烦恼也就源于这太快的进境上。 这个世界不同于她前世的认知,在修炼一途上,另有一套阶别。 简单来说,这世上的修为由低至高,有凡阶、仙阶、神阶之别。 凡阶共十五重,低期只比武夫稍强,到了中期优势才会明显起来。 这世上凡是有灵根的人,修炼至凡阶巅峰者不在少数,尤其世家望族子弟,自小灵药仙丹供应无数,要修炼至凡阶巅峰并不难,天赋好坏只在修炼时间的长短上。 但到达凡阶第十五重便会遇到修炼途中的第一道门槛——凡劫。 据说,渡过凡劫者才算真正到达凡阶圆满境界,但却并不意味着可以踏入仙阶。顿悟天地之法,成功结成内丹,才算踏入仙阶。若顿悟不足,便一生只能停留在凡阶大圆满境界。 凡劫是一道分水岭,只有踏过这道分水岭的人才能进入仙阶。 而穆然的感觉就是,她三年前便已经到了需要接受凡劫的地步。之所以有此推断是因为那时她修炼至筑基巅峰的状态,却用了一年的时间迟迟无法结丹。她分明感觉到自己的灵气已经可以突破瓶颈,却一直被生生卡住,三年来她寸步未动,怎么想都应该是到了凡阶十五重假圆满的境界,临近凡劫了。 可是这世上的凡劫不是随时随地就能降下的,地上四海五国,除魔族大苍外,凡是需要渡劫之人都必须要渡海远行,去往四海之央的灵地仙岛。 据说,灵地共有仙岛四十六座,皆是天地之初便有的上古神地,岛上仙兽仙草无数,常年有各国仙宫的弟子在那里修行。 穆然想要去往灵地仙岛渡凡劫,首先要从仙奴坊里出去。 而这一天,就在眼前了! 帝京仙宫招收弟子的十年之期又到,三日后进城,而她和大哥商定离开的时间就定在两日后的傍晚,城门关闭之前。 大哥无法使用灵符,即便到了城外,她也不能使用化遁符,从城中到城外,他们只能一路杀出去。城外的路她不熟悉,大哥却因生在山里的猎户人家,对城外的道路和各条山路都熟悉通透。这些年来,路线怎样走,大哥已经对她说了许多遍,她早已熟记于心。 穆然立于崖顶,垂眸下望,崖壁石台间升起的虹光落于她眸底,彤彤逼人。她纵身而起,顺着水崖飞瀑直直旋下,手中法诀“散”势斗转,碧潭底升起的盘错石阶节节炸开,长空里化作齑粉。穆然挥臂一收,身后卷作一团尘暴,直击向碧潭,潭水爆开巨漩,水珠激于长空,阳光下化作虹彩。 少女轻身落于地面,直直走出桃林,于谷中的木屋前立住。 十年了,木屋前的符锁与结界仍在,但她却早已习惯了。这些年来当真如那屋前悬挂的笔墨箴言所说,于谷中勤勉自修,三年前当她知道自己如不渡凡劫,修为将不会再进时,便在谷中苦练功法。 灵土归元决虽然功法温和,以温养五脏经脉为主,但却必须是土系灵根的人才可以修炼。 此事说来也巧,穆然前世是土系单灵根,难得一见的天灵根资质,习得些土系术法。当初进入谷中修炼时因身旁没有测试灵根之物,便尝试着念动了土系法诀,不想还真成了。 世上之事多难料,有些事却也是冥冥之中天注定。 穆然冷笑一声,意念一转,回了屋中。 她自床榻上睁开眼来,见外头的天已是蒙蒙亮了。 起身走到窗前,少女的眼里一抹冷嘲,林管事虽老早就想将她献出去,这些年来却仍时不时让她去前院彩场露个脸,凭着她异族的身份为坊里赚进了大笔银两,却也让她借此锻炼了一身的好身手。大哥这些年在前院也越发厉害,起初还会受些伤,这两年即便是大苍捕来的凶兽,也很少能伤到他了。 他们各自为一起杀出去的承诺拼力而为,那些个相互安慰的日日夜夜历历在目,不敢有一日忘怀。 穆然推门出去,立在寒风里远望。仙奴坊前院诸墙如浮光灯影皆入眼底,一道踏出生天的路线在她脑中画了无数遍,只等着,破墙而出的那一日。 ********* 天色将明,星子无光。偌大的佩城立在灰蒙蒙的天幕里,静寂如死城。 街上渐渐起了风,那风却起得怪异,卷着地上的落叶尘屑,雾带般飘忽不定,转过几条街,城墙根上大力一刮,轻易便越了过去。 城外官道,一处山头松下,一名男子负手而立。男子一身月色华袍,淡紫镶银纹的衣袂夜风里微微飘拂,遥遥立于山头,于俯瞰城池间生出一种泰然深沉的优雅。 那怪风自男子身后停了下来,身形一闪,现出一道黑衣人影来。 “主子。” “嗯。如何?” “各家府上都探察过了,与先前报上来的人数相比,此番能用的不过三人。” “三人?”男子一笑,风华雍容间生出些散逸,“凉州仙宫的一干人等越发不成器了,世家子弟,一向有灵药仙品吊着,竟连十年前还不如了。天下运数,不久将变。” 那黑影极其恭敬地俯身道:“属下于城中夜探,凡上报姓名的世家子弟皆于几日前便从仙宫中被召回,各家发了灵药,欲行取巧之事。但仍有不少世家子弟夜夜于仙奴坊中流连,昨夜仙奴坊早早洒扫歇业,那些人又都结伴去了青楼歌坊。不成器者多是。” “世家望族积淀深厚,如今用心修炼者确是少了。这昏作之风,本是由来已久。”男子淡淡一言,似是并不在意这些。只抬眸望向城中,眸底浮华流动,在静寂的黎明里搜寻仙奴坊的位置,脑海中浮起当年月下孩子坚毅的眼神。 那孩子十年前并未离开,此事他当年便已知晓。 男子垂下眸,掩了眼底的情绪,只道:“告知仪仗,明日便进城。” 卷一 仙坊斗奴 第十五章 临危生计 http://.biquxs.info/

帝京仙宫掌院真君的仪仗,不知为何提前三日便进了城,这下可把佩城的官员忙坏了。有不少世家望族的家主吹胡子瞪眼睛地打发小厮跑去青楼歌坊里,将自家不成器的子侄自美人乡中叫醒,自己则与兄弟同宗之人盛装前往府衙,同刺史仙官大人等一同出城迎接。 街道急急清理出来,百姓们凑在两侧翘首观看,都想一睹真君风采尊容。迎接的官员和高门大户的一干老爷子陪伴在飞轿两侧,一路殷勤问候,那轿内却裹在云雾里,帐幔遮着,让人看不真切,也始终无半分声响。 待到了府衙门口,一干人等躬身上前请落了飞轿,掀了帘儿,这才发现轿里竟是空的。 众人不解,忙问近侍,近侍不苟言笑,冷哼一声道:“掌院真君早已在府衙花厅了。” 众人大惊,忙奔向府衙花厅,远远地,便见花厅上首闲坐一人。男子月袍宽大,无风自动,闲闲坐于上首,雍容自成。 未待众人踏上花厅青砖,脚下忽起一道劲风,众人齐齐飘向半空,头顶长空一贯,脚下云雾飘渺,薄雾障目,自周身而生,渐渐谁也不见谁,只觉有罡风低潜如刃,霜凛剑戈,寒光如电,惊鸿射来! 有仙阶上仙期者反应过来,忙以灵气抵御,却只觉得那风声阵马,剑雨飞沙,四散若虹光寒厉,化万千金电怒卷贯身,须臾间,肉身湮灭成灰。修为稍低者,更只觉急急自云端坠下,落入万丈渊壑不复。 一道笑声,仿若天边而来,带着些漫不经心,一瞬震散了周遭一切。 众人瞪着眼,惊魂未定。有不少人跌坐在地,眼神惊恐,仪态尽失。待定得心神,四下顾看,哪里来的金电怒卷,哪里来的万丈飘飖? 不过威压之下而生的幻象罢了。 “本君提前进城,有劳诸位,还请莫怪。”花厅里传来茶盏轻碰的低润之声,男子垂眸慢声道。 众人却连花厅也不敢进了,齐齐跪在外头请安。刺史仙官战战兢兢提议,说掌院真君大人一路劳累,甄选弟子之事不急于今日,府衙内已备下宴席,夜间仙奴坊中也有余兴可观。 边说边僵着身子,只怕安排得不合真君大人的心意,落了罪责。 花厅里却传来一声轻笑,慢慢悠悠。 “可。” ********** 仙奴坊。 穆然屋里,常虎一把拉住她往外走,“马上离开!” 这时的常虎,已经是一个身形高壮的青年,这两年坊里的小厮和护院,见着他大多都要迫于他身上的冷煞之气绕路而行,穆然却不把他的气势看在眼里,一把将手从常虎手中拽出来,看着他,不动。 他们已经知道了帝京仙宫的人提前进城的消息。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 常虎的意思是现在立刻离开,他为穆然做掩护,让她出了城便使用化遁符逃到千里之外,从此以后别再回来。 穆然听了这话,眉目间一抹寒厉,直射而出,问:“我苦修十年,难道就是等这一天?让大哥掩护我独自逃生?” 常虎知道她性子执拗,只把包袱往她身上一塞,道:“必须走!这包袱里的灵石和灵符够你出城后用一段时日,你记得不可立刻去灵地仙岛,一会儿若是打起来,你的修为暴露了,坊里的人指不定会去仙岛等着捉你。还有……” “大哥!”穆然打断常虎,“帝京仙宫的人若是没进城也就罢了,如今进了城,你觉得官府的人会由得我们在城里闹起来么?不等动静惊动了那个掌院真君,我们就会被拿下的!” “那也得走!”常虎一声低吼,双目满是通红血丝,拳头紧握青筋崩裂,“若不走你今晚便会被管事的献出去的!我常虎就算拼却这一条性命,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妹子走上那条路!” 没有人知道当他发现她可以修炼的秘密时是怎样的心情,她本可以逃的,这个傻丫头!居然为他对她的那一点好就留了下来,这种吃人的地方,这些年来,他受了伤她呵护在旁,有小厮看他不爽在背后使绊子,她转身便在会暗地里把人给教训了。想想当初在牢里发下的要带她离开的誓言,到头来才发现,仍是她护他多些。但他堂堂男儿,好歹有一身热血,一条命在,无论如何,他绝不会让这个傻丫头出事! 常虎深吸一口气,试着说服穆然,“你听着,纵览五国,提起白国帝京仙宫的掌院,无人不知其名。此人三百年前便是仙阶巅峰的真仙,学生广布天下,深受皇族敬重。尽管都言凤天真君乃天下之杰,惊才绝艳。但大哥不敢拿他的人品做赌,赌你今夜不会有事。所以,只有护你离开,才是大哥最放心的。” 他说得极慢,期望这个一根筋的傻丫头能明白事态对她有多不利,穆然果然不说话了,常虎见她安静了下来,心里终于一颗大石落下。 却见她突然抬头,问:“大哥方才说……帝京仙宫的掌院真君叫什么?” “凤天。”常虎不知她问这话何意,只得据实告知。 穆然垂下眸,眼里不知是怎样的情绪翻涌不迭,依稀记起十年前的寒夜某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半晌,她忽而抬手捂住胸口,那里一串珠串,陪伴了她十年。 她抬起头来,静静看着常虎,“若是他的话,此事或有转机。” 她冲常虎招招手,常虎俯身附耳,一番交待,常虎眉头越皱越紧。 “成么?” “成不成在我!只是要委屈大哥一段时日了。” 常虎摇头,“只要你能平安出去,不回来大哥也不会不怪你。” 穆然也摇头,“不!我会回来!” ********** 入夜。 仙奴坊,兰芷苑。 苑内三面雅阁,翠木扶苏,景致悠然。 中间空地上,搭有一座五角石台,每个角上各立一块刻有五行符文的石柱,以法诀为引,四周立现五条灵气带,带中灵气萦绕,有白、青、黑、红、黄五色符文在其中飘动,夜幕下美丽纷呈,故而称之为“彩场”。 平日里,坊中斗奴们便是在这彩场内斗兽,以供雅阁内的贵客取乐豪赌。而今夜,彩场内却空无一人。 林管事拿着一碗汤水进了屋,道:“喝了。” 穆然瞥一眼那碗,碗中似滴一滴胭脂膏,晕开浅绛色,圈圈映着一张肥油满脸恶毒的面孔。 林管事眯缝着眼笑道:“你运气好,真君大人免了你的彩场,传你雅阁内侍候。但你这丫头野性难驯,这碗糖水需得喝了。别怕,掌院大人要在咱们凉州住些日子,这些日子还得指望着你把他服侍好了。这汤里香芙的汁液不多,不至于疯癫。你若不识趣,本管事可是知道,常虎那厮来坊里也有些年头了,早有贵客看他看得厌烦了,正想着换换口味呢。” 穆然霍然抬眼,盯着林管事许久,夺过那碗来,仰头一饮而尽。不稍时,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林管事抚掌笑道:“好义气。”又看一眼左右两个小厮,使了个眼刀,道,“把她抬过去!” 两个小厮应声,抬了穆然便出了房门。沿着长廊而行,寒风呼啸,房檐处风铃儿清脆,行至拐角处时,身子忽而碰了下梁柱,顿时歪倒在地。 一小厮道:“你倒是抬稳了呀,这要是摔出个毛病来,你我二人可担待不起。” 另一人道:“怎是我的错儿?分明是你没抬好。” 两人相互埋怨,边推诿边蹲下身来重新抬起,谁都没注意到,一小厮绑腿处的短刀月色里一闪,极快地收进了碧色袖口。 两人抬起人来继续走,廊角黑暗处,却留下了一滩汁水…… 不稍时,雅阁之中,软榻之上。 少女卧于其中,头歪在一旁,发丝垂在脸颊上,长睫自眼下流过翦影,玲珑如玉的下巴烛光下润色诱人,模样酣俏,一副任谁看去都是酣睡的面容。 屋子忽起一阵轻笑,笑声里含着戏谑,“人都走了,还打算装下去?” 软榻之内,穆然眼睫微动,接着便睁眼坐起,视线转往窗边。 只见得,阁内紫金香炉里燃香袅袅,一名男子含笑自窗边转过身来。霎那间,屋中浮华尽失色,只那一双眼眸,春意如歌。 正是凤天。 卷一 仙坊斗奴 第十六章 夜半出城 http://.biquxs.info/

凤天含笑,慢步走来。 穆然下意识地将藏在袖口的短刀握紧了些。 凤天却于软榻不远处的椅子里坐了,笑看一眼她的袖口,道:“凡阶假圆满,是比十年前精进了些,只是那柄短刃于我无碍,还是收了吧。” 穆然一愣,不是为了凤天看穿她袖口藏刀,而是因为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修为。这些年来,她有墨玉珠串在身,林管事从来都没发现她的修为,甚至她有时来前院彩场斗兽,那些贵客里也不乏上仙,没有一人能够看透她的修为。为何凤天就能够?莫非真仙期与上仙期的差别就这么大?仙阶巅峰高手的神识都这般清明? 诸多疑问在穆然心头掠过,却被她暂且压下,只道:“这是我这些年来在坊里养成的习惯,改不了了。有利刃防身总是叫人安心些,这世上修仙之人也常来坊里寻欢作乐,世间仙道如此,实在令人失望。” 穆然边说边抬眸看了眼凤天,眼里意味难明。当年只是一面之缘,凤天竟然还记得她,这倒让她有些意外,但他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没逃走,还是自她进门那刻才认出她来的,她不得而知,因而对今夜凤天命她来屋里服侍之事,她还是心存芥蒂的。 看人不能只看外表,谁知道一副好皮囊之下会是一颗怎样的心? “仙道苍莽,修行仙道之人也是人,不过比凡人多些神通之力罢了。”凤天却只看了穆然一眼,抬手摆弄旁边墨兰,垂眸淡笑,“欲念不灭,仙人所行之事若为恶,则远甚于凡人。世间仙道如此,确实令人生厌。此话,姑娘倒说对了。” 穆然闻言却是一愣,一时竟不知接什么话好。 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半晌,凤天抬起头来,对屋外道:“贤义。” 门开了,走进来一人,身着打扮应是侍卫。只见这侍卫肤色黝黑,相貌平平,一双眼睛却给人坚毅之感,气势内敛,令人不敢轻视。 侍卫手上拿了件厚披风,恭敬呈给凤天。 凤天接过来,递给穆然道:“天寒,披上吧。” 穆然一愣,盯着那披风不动。她今夜被送来雅阁,自然是好生梳洗穿戴了一番的,此时身上的清碧月裙虽单薄,却比平日里穿的素衣好上百倍。这些年来她的身体早就练就得比较耐寒,况且这屋里有暖炭烘着,她并不冷。 凤天一笑,见她不接,便要过来,穆然立刻道:“我自己来。” 那披风小貂的围脖帽檐儿,浅紫花锦,似是专门备下的。穆然将披风裹到身上,短刀却仍收在袖间,尽管系锦带时有些费力,那短刀却始终不曾收起半分。 凤天见她抿着唇,蹙着眉头,似在倔强地完成一件相当费力的事情,不由失笑。 一笑间,身形已动。 待穆然反应过来时,凤天已在她身后。她心中一惊,不知凤天意欲何为,情急之下眉目一肃,短刀反手一转,便要回身。 脉门忽而一震,短刀轻易落地。 “嘘,莫出声。” 凤天看一眼侍卫,侍卫点头,开门出去。凤天袍袖一甩,屋里忽起一阵轻风,窗子应声而开。 穆然只觉身子一轻,脚下如踏云雾,四周薄雾障目,只感觉得到男子体温温热,衣袍间檀香静好,听得男子轻声道:“随我出城。” ********** 佩城乃是凉州大城,夜无宵禁,于官道外的山上下望城中,只见得层楼粉灯霞彩,锦绣画卷如媚,不愧为大城气象。 这是穆然头一回看见仙奴坊之外的景象,却没有心思欣赏。 她胸中只激荡着这一路的飞云横渡,霎那千顷,须臾间出城,竟无一人察觉。而那带着她出城的人,此时正闲坐树下,噙一丝漫不经心笑意,仿佛方才之事,再寻常不过。 穆然垂眸,自己若有此修为,何愁和大哥困在坊中多年? “嗯,此处比坊中气息好多了。”凤天遥望着城中,忽然道,“你若想走,可以走了。” 突然冒出的话,令穆然一愣,她转头,“走?” 凤天抬眸望她,“不想走?” 穆然立刻摇头,坚决道:“要走!” 只是这也太容易了,她今夜前后思量了许多,可是抱着与凤天谈笔交易的心思来的。没想到竟然没用上。 凤天望着穆然,看了她一会儿,见她眼眸闪动似璀璨的星子,似乎有着特别的坚持。 凤天垂眸一笑,十年的岁月终究没能磨平她的坚执。 他微微侧身往身后一看,山林斑驳的黑暗里立刻显出一人来,正是方才雅阁里的侍卫。侍卫执着一只储物袋,恭敬呈给凤天。 凤天道:“这里有你此行需要之物,你需前往东港沧州,再往灵地第一重仙岛凡劫谷渡劫。” 穆然愣了一愣,他怎知她要做什么?她看着那只储物袋,却并未接过来。这些东西像是一早就准备好的。 少女的眉目间染上犹疑,问:“你为何要帮我?” 凤天却但笑不答,只抬眸远望,城中灯火映着男子眸中,寂寂苍辽。 他看见她那夜举刀时的眼神,冷寂,苍凉。这世上最肮脏的一角,一个小小的女奴,在举刀的那一刻,似乎在向这世道宣战,像极了许久的从前…… 凤天含笑垂下眸去,掩了眼底透露过多的心绪,只道一声:“为你尚且未改的坚持。” 他起身,自树下慢步至山顶。山林苍翠,男子负手而立,衣袂翻飞,月色落于他身后,自那挺拔的身姿里生出尊贵的气度,越发衬得男子若九天神祗。 穆然却立着不动,她抬手,抚上胸口贴着的墨玉珠串,它陪伴了她十年,那些她偷偷研究的漫漫长夜,每一晚都历历在目……但是,同样难以忘怀的是十年前的夜里,眼前的男子放她一马,今夜更是实实在在助了她。 穆然将它从胸口摘了下来,问:“十年前,你要找的可是她?” 凤天闻言一顿,笃然回首! 月光下,少女提着一只墨玉珠串,盈盈立于树下,眼眸若寒夜星子般亮,她语气带着决然,仿佛绝不允许自己不舍。 穆然发誓,她从来不会想到像凤天这样的人,眼里会含着这般深涌的情绪,仿佛波浪滔天。 他慢步向她走来,步伐慢得像是在走过一条极漫长艰辛的路,明明步履沉静,却让人觉得迫不及待。月光透过松枝斑驳地落于男子肩头,他伸出手来,手指纤长骨节分明如上好温润的玉色。他的手指抚上墨玉珠子,一颗一颗,郑重缅怀,眸底温柔似远山脉脉,似岁月静好里的一抹金色暖阳,又似沉于梦境的迷离氤氲,每抚一过一颗珠子,眼神温柔得都似要滴出水来,好像一个男子正在轻抚心爱之人,要将这世间所有的珍视都给她。 穆然悄悄从树下走开,来到山顶寻了块大石坐下,打算留给凤天一些独立的空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却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停住。 穆然回身,见凤天立在月色里,定定看着她。 “为何将凤珠给我?我助你离开,你只管带着她走便是。” 凤珠?原来这珠串的名字叫凤珠…… 穆然心里沉着怅然的情绪,她站起身来面对凤天,道:“我原本今夜就打算用凤珠跟你做个交易。我打算去仙岛渡凡劫,之后回城救大哥,但是这段时间之内,为了保证大哥的安全,我想请你出面与林管事说你要了我,如此一来他便不会有所怀疑。之后你只要放了我,凤珠便是你的了。” 她仿佛一点也不在意此刻说这些,显得自己有多小人之心。她直视着凤天,直面他的注视,山风里站立不动,倒生出几分磊落。 凤天玉树般立于月下,静静凝视着穆然,声音冷静而沉稳,字字如玉石敲击,“你怎知我会与你做此交易,而不是知晓凤珠在你身上之时便杀了你?如此天真,自身尚且不能自保,谈何去救旁人。” 穆然闻言淡淡笑了笑,眼眸里却没有笑意,她半分震惊也没,似乎早就预料到有可能会遇上这种情况。她看着凤天握于手中的凤珠,牵起嘴角,冷冷一笑:“凤珠已与我认主,你若杀我,她必受损。我以你十年前的神识一现露出的心迹,赌我可以自保性命。还有,我要救的不是旁人,是我大哥。” 最后这一句,她语气里似是含了怒。 凤天却静静立着,仍自巍然不动。月色自云雾里隐去,男子一半身子沉在黑暗里,脸上神色不明,山风卷着他宽大的华袍,舒卷间撞出的声响似某些说不清的心绪。 “白炎两国自古不和,他为人族,你乃妖族,他如何算得上是你大哥。” 这话令穆然一愣,最终却是笑了,带着轻嘲道:“我这十年,看的最多的便是自家人欺凌自家人。他们同族、同宗,却仍要分出个尊贵卑贱。你觉得,当他们以人命做赌取乐之时,想过那些人是自己的同胞么?白国还是炎国,人族还是妖族,于我没那么重要。真心护我之人,我定倾心相互,纵以命相抵与世人为敌,亦不顾!不悔!” 少女声音清亮铿锵,钢刀般戳破山林的寂静,激得人血液为之一沸。 两人遥遥相望,一时无言。 冷月自树梢间悄悄探出头来,镀一片斑驳于男子身上。他垂眸一笑,终是抬脚走来,步伐散漫姿态闲适,噙一丝温暖笑意,于少女面前驻足。他望着她,眸色如天地间明丽的春芳,轻轻执起她的手,将凤珠放在了她掌心。 “从今往后,莫再轻易将她示人。” 男子指尖暖润轻柔,凤珠冰凉清冷,月夜里生出不真实的感觉来。 穆然微怔,问:“你……不收着她?既是故人之物,留在身边时常缅怀也好。” 凤天却笑看她一眼,“口不对心之言日后莫讲,我若真收回,你倒要后悔了。凤珠既已认主,我留在身边才是令她蒙尘。”说罢,将她方才未接的储物袋一并放于她掌心。 穆然握着这两样东西,神色郑重,“不管怎样,我欠你两个人情。日后若有机会,定当报答。还有,”她微微一笑,伸出手去,“我叫穆然。虽然十年前就该告诉你,但是希望现在还不算晚。” 这一笑,让她身上徒增出些许温暖,对面的男子却看着她伸出的手,眼底难得闪过不解的光彩。 穆然察觉出凤天的异样,她盯着自己伸出的手也是一愣,随即心中苦涩怅然。纵然已经在这世上度过了十年时光,但深埋灵魂里的某些习惯和观念果然还是改不了…… 她淡淡一笑,便要把手收回。 男子的掌心却忽而包裹住她的手,眼神波光明灭里生出戏谑的笑,于她耳畔轻笑道:“你我之间不需言谢,我会记得按你的意思与那坊中管事说……我,要了你的。” 卷一 仙坊斗奴 第十七章 乘船渡海 http://.biquxs.info/

沧州位于白国东部,毗邻白海口岸。若不谈帝京白都的古朴沉肃、世家积淀,只论繁华富丽、客商云集,沧州当为白国第一大城。 白海是地上四大海域之一,因盘踞四海中央的灵地仙岛乃是上古神地,传说是大地女神创造世间万物之地,自古此地便由除神帝外的唯一一位天地真神——大地女神掌控,因而为表对女神的敬意,四海之上禁止任何修仙者以坐骑渡海,即便是神阶之上也不可飞行于海域之上。 凡渡海之人必须乘船,这便造就了东港沧州的繁华。 古朴热闹的街道上,茶肆林立,酒馆肉铺飘香。正值午时,一名少女快步穿行于街道上,视两旁伙计小二的招呼声于不见,直接往港口而去。 东港岸,穆然望着壮阔的港口船群,眼底升起赞叹。她深吸了口海风,看了看在岸上扎堆午歇的船工,寻着一处帆旗上写着“仙岛”字样的大船走了过去。 递上身份文牒和十块中品灵石,领了张盖着海泥墨印出海文书,穆然便由一个船工领上了甲板。 这个时辰上船的人极少,船工便多打量了穆然一眼。只见得这少女正当妙龄,容貌并不十分出挑,一双眼睛却是漆黑有神,随意望来一眼自有威严。虽发间只盘了支不起眼的木簪,身上披着的大氅质料却是上乘,身份文牒上也是出身世家。这般想来,船工神色不由恭谨了些,十分恭敬地将她引进了船舱。 大船分三层,上层是甲板,中层是住处,至于下层穆然猜测大抵就是压石舱了。船舱里布置的雅致,花窗字画、软榻桌椅齐聚,船工上了热茶来,便退了出去。 去往仙岛的大船每日下午未时二刻出发,三日后到达。这些是穆然进入沧州后一路行来听到的情况。 她喝了盏热茶,略解了解一路的劳累。其实,她本可以不必这么累的,凤天给的储物袋里有一张东港沧州的飞行符,但郁闷的是,她自凉州奔出去直到天亮才发现。这一切全拜凤天所赐,穆然觉得她两辈子加起来没丢过这么大的人!说了句带有歧义的话也倒罢了,偏偏那人还愿意去曲解她的本意。直到她奔出去大半夜,耳边还依旧回荡着男子戏谑的笑意,醉人的眼眸,待到天色大亮时,她才想起身上还有储物袋这回事。 穆然抚了抚额头,起身出了舱室上了甲板,走到高昂的船首。 沧州的冬天比凉州暖和,晌午阳光正好,有些暖融融的,但港口的风依旧有些寒气。穆然裹了裹身上的披风,抬眸远眺,将这大城的壮阔气象揽入眼底。 她深吸一口清凉的海风,咸湿的气息里仍然混着些远处街上四溢的饭食香气。虽然已经吃过辟谷丹,肚子不会感觉到饿,但对于许多年不曾吃过饱饭的人来说,这香气仍然有着诱人的吸引力。方才经过那条长街时,穆然尽力不让自己去看那些香喷喷的食物,她不是不知道离船起航的时辰还早,早得足已让她停下脚步满足一下口腹之欲。但是她不愿意停留,总觉得不早些踏上船她就不安心,大哥还在等着她,她必须速去速回。 不得不说,凤天给她的储物袋,里面的东西都极有用处,却又不会让她太惹眼。她从里面发现了一对薄薄的短刀,比她平时用的凡品好许多,应是灵品的双刃。文牒上的身份似乎与某个世家有关。她用易容丹换了不起眼的容貌,身上穿着的衣衫却质料上乘,让她既不会太惹眼,又不会受人轻视。 此外,储物袋里还有一张凉州的飞行符。只要她渡劫成功,乘船返回港口,便立刻可以回去。 穆然在船首远眺了一会儿,午时过后,船上陆续开始人多了起来,她这才回了舱室。直到快要起航时,她觉得船舱有些闷,才又上了甲板。 只是刚一上去,她便察觉出甲板上的气氛有些不太对。 只听得船工呼喝道:“走走走,下船下船!客满了,你们几个乘明日的船吧。” 被撵的有四五个男人,穿着普通。这几人应是顺利上了船的,盖着海泥墨印的文书都拿在手上,遇到被撵下船的事情大多面色隐忍,像是见惯了一般,只是摇头叹息着把文书交还回去,领回了灵石,便乖乖下了船去。 这时,听一女子的声音传来:“这才空出五间舱室来,我们这一行可有六人。再找一个撵下去!” 这女子声色凌厉,穆然循声望去,但见一群仙宫弟子站在人堆里。男的玉冠宽袍,女的凌云彩带。这些人大多年轻,眉梢眼角染着灼灼骄傲。一身天青色的云水衣裳,腰间的丝锦玉扣带上用晃眼的金丝绣着龙飞凤舞的“凉”字。 穆然瞳眸一缩,没想到此行竟遇上了凉州仙宫的弟子。 说话的是个容貌艳若蒸霞的娇艳女子,姿态贵气,眼往天上看。 船工恭顺地俯了俯身,神色里却有些为难,他试探着说道:“回仙子的话,方才撵下去的都是些不成器的外门弟子,剩下的可就……” 他话未说完,只一个劲儿地搓着手笑。 世上修仙之人全都隶属仙宫,区别只在于内门还是外门。内门弟子自然不好惹,可外门弟子也并非都可随意欺辱。世上灵药灵符、灵石仙器,乃至契兽法宝,多为外门弟子所涉猎,但凡符号药号兵号宝号,大多由世家经手,由族中子弟掌控。这些子弟里大多是修为上稍差,天赋上无法长久留在仙宫内门修炼,便另辟蹊径,于旁处得了道的。 比如说,药师、炼器师、符咒师,或是专门捕捉驯服契兽和坐骑的驯兽师,这些人虽是修仙者当中的少数群体,却是绝对惹不得的。更别提那些已经开宗立派、繁衍成世家的,虽表面上隶属仙宫,却绝对是一群受尽尊崇的人。但凡这些人外出,旁人见了即便结交不成,也绝不会与之交恶的。 常年跑船的人,眼光总是毒辣些,上船之人总不会人人都显山露水,但凭这些人的身份文牒、气度行止,船工大多能断出哪些人能惹,哪些人惹不得。 这不,刚刚撵下船的那些人就是些小门小户出身、修为低,又非外门宗派之人。只是除了这些人,船工还真一时寻不出个再能撵下船的人了。 凉州仙宫的那娇艳女子自然也深知这道理,她眉眼一转,在人群里看了看,目光忽而定住一人不动,问道:“那她呢?” 船上看热闹的人循着她的目光齐齐看去,只见一名少女立在船舱出口处。 正是穆然。 卷一 仙坊斗奴 第十八章 与我何干 http://.biquxs.info/

船工认得穆然,与仙宫那娇艳女子说道:“禀仙子,这位姑娘是云州穆家的。” 那女子一听便笑了,“云州穆家?算不得什么大家族。他家本家一脉倒还听说会些符咒,旁支的却早已没落了。”她看了穆然一眼,问,“你是穆家哪一支的?” 众人齐齐看向穆然,心道这姑娘若是个聪明人,自然该说自己是本家一脉的。只不过这仙宫女子今日摆明了是要欺负她。若她说自己是本家一脉的,那女子必然要让她施展些符咒术以证明身份。 众所周知,符咒师主要是以炼化符纸咒术为职业,像聚灵符、化遁符、飞行符这些符纸便是靠符咒师来炼制的。 如今的符咒师一职已经没落,成为了四大职业中最为弱势的一派。 但其实,上古时期的符咒师是很强的一群人,除了炼化符纸,符咒师的咒术在战场是极为令人忌惮的杀器,各种状态的施加往往在战场上让己方实力大增,令让对手头疼不已。 如今两位同阶修士对决,败下阵者尚能以化遁符逃脱保命,可在上古时期,符咒师一个灭符咒便可令对方的符纸无效,若再施展一记减速咒或者眩晕咒便可令人无法遁逃,因此而殒命者无数。 但这一切都只是在战场上。 事实上,上古符咒师可以说是四大职业里最为令人疯狂追捧的一个职业。究其原因,不是符术,也非咒术,而是炼器符的炼制能力! 武器、法宝,这些世上强者追求的东西,自然与其材料和炼器师的功夫有关。一件神器的产生,无疑会令人血液沸腾。但一件有附加能力的神器,却会令无数人为之疯狂!比如说,同样两件神器,一件附加致命效果或者灼烧、冰冻亦或毒效的神器,自然要比普通的神器要强上不止一阶! 上古符咒师,正是有能力炼制各种附加效果的炼器符的职业!符咒师最鼎盛的时期,可以说横行四海五国,连四大职业里受人追捧的炼器师,见了符咒师也只有笑脸结交的份儿。因为有一个符咒师的帮助,可以大大提升武器、法宝的炼制成功率与属性。 只可惜,如今的符咒师里,炼器符的炼制方法已经可以说失传已久,连一些咒术也相继失传。清心咒、醍醐咒这些基础的咒术被一些大的世家掌握,剩下的符咒师家族已经沦落成了只会炼制符纸的符师,被各地仙宫养起来,终日炼制着成批的聚灵符和飞行符。 符咒师一职光芒不再,如今行走五国,也已渐渐不受重视,像今日这般家族子弟受人刁难的事,时有发生。 甲板上,看戏的众人里有人轻声一叹,看穆然的眼神里多了些同情。这姑娘年纪尚轻,即便真是云州穆家本家一脉,只怕也没学到多少精髓。今日,大抵逃不过被撵下船的命运了。 船工看了穆然一眼,也往后头垂首一站。他们自然是不能去惹世家之人的,但世家之间的争斗,他们便管不着了。成王败寇,对他们来说,谁输谁赢都无所谓。 穆然立在各色眼光里,巍然不动,山峰一般立着,与那眉眼骄傲的女子对视静静对视。半晌,她扬了扬眉,默不作声地转身便要往船舱走。 “站住!”身后一声厉喝,“本仙子问你话呢!你聋了还是哑了?” 这话果然令穆然顿住脚,转过身来。 那女子见她转身,脸色稍好。 穆然却看了她一眼,问:“还未入仙阶便自称仙子,你是凉州哪家的?” 她语气神色与方才女子问她别无二致,惹得女子脸色飞红,四周看戏之人不少偷偷憋了笑意。有人不免多看了穆然一眼,心道这姑娘貌不惊人,却不想心竟这般傲气,本以为她会据实自报家门,不想她竟反唇相讥,半点亏也不肯吃。 那名仙宫女子被穆然这一讥讽,即便是想借家门势力强压于人,这会儿也不好说出口了,说出来只会给家族丢脸。但她仗着家门强势,从未受过这般讥嘲,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她脸色变幻一通,说道:“凭你一个云州穆家的,还没资格问我是哪家的!但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我此番是要去仙岛渡劫的。你可知此时帝京仙宫的掌院真君凤天大人正在我们凉州?真君大人此行甄选弟子,我便在提名之列。我此行是奉命渡劫,只要渡过凡劫,以我的天资进入仙阶实属易事,到时我便是帝京仙宫弟子!我让你下船,你敢不下?” 女子越说眉眼越是飞扬,她环视四周,果见众人脸色变了。 凤天真君乃是绝世强者,弟子广布天下,天资无一例外都是极佳。即便船上这名仙宫女子背后的家族势力极大,也不敢将一个连仙阶都未入的低阶之人推荐给真君大人。既然敢推荐她,想必定是对她的天资极有把握。但要想成为真君大人的弟子,凡阶的修为终究是太低,怪不得这女子无论如何也要乘今日的船出海,原来是赶时间。 但赶时间的人,并不止她一个。 穆然冷哼一声,淡淡道:“你现在还不是帝京仙宫的弟子,我凭什么要下船?” “你!”女子未曾想到穆然竟这般不知畏惧,不由恼羞成怒,语气倒真像是她已是凤天弟子一般,“你难道不怕真君大人?” 这一问只让穆然稍稍挑眉,却是微微一笑。这一笑眸底瞬间华彩如虹,平常的容貌竟霎时明丽如春,她微微垂眸,脑海中掠过男子风姿绝代的身影,摇头道:“我对真君大人自然是尊敬的。但凭你这般跋扈的性子,即便天资有余,只怕也难入他的眼。” 这话不由令众人一惊,脸色齐齐再变,怎么听着此话,这姑娘竟像是与真君大人熟识一般? 穆然皱了皱眉,她知道自己说得有点多了。她与凤天不过两面之缘,也算不上熟识,只是以自己的看法觉得这样的人不可能被凤天看上,但事实上,甄选弟子是凤天的事,即便是这女子真被选上了,她也没有权利说三道四。 她立刻改了话题,说道:“先来后到,没有道理你来的晚,别人还得给你让路。凡劫每月初一降下,乘今日这船出海刚好,若明天再走便要等到下个月了。”她心中挂念大哥,无论如何不会耽误时间的。 穆然不想再与这人纠缠,说罢便转身想回会舱室休息,等待开船。 身后却忽然逼来一物,杀机伴随着怒喝! “那与我何干?你便等到下个月好了!” 穆然神色一肃,含怒旋身,只见一道金色长绫长空里一展,直逼她面门! 甲板上众人齐齐退到两旁,中间清出的大块空地上,少女腰身一弯,暖阳下弯出一道不可摧折的弧度,那金色长绫虽柔,却贯注了灵气,劲风覆住她的腰身而过,众人皆道这姑娘败矣。 却不想正当此时,一道长虹之气自长绫下冲起!少女身影转瞬间冲上半空,发丝飞扬,长空下墨缎般飘舞!她浑身灵气将衣裙充贯得鼓荡飞扬,手中一柄短刃寒气逼人,雪弧般当空划下! 寒刃刺向长绫,却被长绫外一道无形灵气阻隔。少女眼睛一眯,丹田灵气急速运转,自掌心冲贯而出,覆住寒刃,翻掌便划! 自古刚难克柔,众人却不想这少女竟不买这账,定要以刚断柔! 灵气与灵气的对决,罡风卷着众人的衣袍猎猎翻飞,有修为稍低之人不住往后退,过半之人尚能顶住这股绞杀的罡风,甚至有几人明显有仙阶的修为,只眯起眼淡看这场争斗孰胜孰负。 这些年来,尽管于墨玉谷中苦修,但今日却是穆然头一回于人正面交锋,她只觉一股激愤之气胀在胸口,灵气冲向手臂经脉,恨不得破掌而出。她一声怒喝,手中寒刃包裹上更厚一层灵气,将神识逼出,长绫之上的灵气流动渐渐现于眼前,她眸中寒色一闪,顺着那灵气脉流的要处便是一刀断下! 雪白的灵气瞬间爆开,飞电般四处激射,映得四周观战之人不由虚了虚眼。 待众人睁开眼来,不由都是一惊! 只见得,地上软软落了一截长绫。那仙宫女子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就在此时,少女身影暴起,转瞬已逼至她眼前,手中寒刃突刺,角度极其刁钻。那仙宫女子忙抬手遮挡,少女却从她臂下闪至身后,手中寒刃抵住她腰间,袖口一垂,手中又现一柄短刃,稳稳抵在她颈脉处。 穆然淡淡一哼,眸色寒厉,声音不大,寂静的甲板上却分外清晰。 “你做不做得成真君弟子,与我何干?你便等到下一个十年好了。” 说罢,她收起抵在腰间的短刃,忽化成指,直直点上仙宫女子腋下泄了她的真气,而后飞起一脚,毫不客气地将她向岸上踹去! 卷一 仙坊斗奴 第十九章 抵达仙岛 http://.biquxs.info/

那仙宫女子的身子落叶一般被踹向空中,甲板上围观的一众人等瞪大着眼,脖子齐齐跟着她的身子转向岸边,大多数人的心里竟生出些期盼和畅快来。 虽然船上的人多数出身不错,但有不少是外门弟子,也有不少是家族旁支,或多或少大家都吃过被人欺压的亏。在那些不受重视或者遇上比自己家族势大的子弟时,那些不得不低头的时候总让人觉得憋屈,今天穆然以一个没落的世家子弟身份痛击仙宫弟子,多少让在场的人心里有种泄愤的畅快。 有人甚至认为穆然应该把那女子踢到海里,“噗通”一声,那才过瘾! 然而,众人的期望全都落了空。 长空里,一道青色人影跃起,牢牢将女子接住,落回了甲板上。 正是凉州仙宫一行人里的一名青年男子,样貌约莫二十五六岁,剑眉星目,面容英俊,神情严肃,眸色沉敛。他一手解了女子的穴道,让她盘膝调息。 起身时,男子的目光掠过甲板上躺着的一截长绫,看向穆然的眼神沉郁复杂。 旁人或许不知,师妹的天赋他是清楚的。她那条金绫乃是仙品宝带,方才这姑娘手中的双刃却顶多只是灵品罢了,她竟断了师妹的仙绫,可见那一瞬这姑娘的灵气并非只比师妹的多上一星半点,而是压制性的,超乎寻常的霸烈! 这姑娘年纪看来比师妹还要小上两岁,身手竟如此了得,云州穆家何时出了这样一个不得了的后辈?她的天赋远在师妹之上,指不定……与他相差不远。 船上除了他之外,还有几个仙阶之人,他们应是也察觉到了这姑娘灵气的霸烈,此时看她的目光不免多了几分深究。 在各色的目光里,男子往前走了几步,挡在自家师妹身前将她护住,也一并阻了其他几名仙宫弟子要冲上去的势态。 男子道:“这位姑娘,你赢便赢了,何须将事做绝?如此做法,未免有些毒辣。” 穆然却一挑眉,明艳艳立在暖阳里,问:“是么,那方才她在背后偷袭我,若换作是我败了被她撵下船,你会如此说她么?” 男子闻言一窒。穆然哼了一声,目光轻嘲。 男子看了她一眼,眼神里似含着什么,半晌说道:“在下雷晋,方才我师妹宋子菡确有不是之处,雷某在此替师妹向姑娘赔罪。”他一面说着,一面当真向穆然施了礼。 四周传来纷纷议论。 “宋?凉州宋家?怪不得……竟是凉州刺史仙官一族。” “雷晋?那个二十五岁便修炼至下仙期灵人境九重的天才?” “应该是。只不过他出身不好,听说上回帝京仙宫招收弟子,凉州仙宫的掌院便将他派出去办事,似乎是不想给他机会。没想到这回竟又将他派了出来,看来真是这么回事。” 众人议论声中,雷晋行过礼,垂眸不动,神色依旧严肃沉敛,看不出半分情绪。 穆然却不由多看了雷晋一眼,这男子倒是好心计。一句话便将众人关注的焦点转向,并且他身为凉州仙宫内门弟子,却已经向她赔礼道歉,只要她肯顺着台阶往下走,事情便算解了。 穆然抬眼看了看日头,算计了下时辰,不由一哼。 出海之人,对吉时极为看重,沧州仙宫曾发下禁令,任何争斗不得延误出海吉时,若有延误,先动手之人便会被丢下船,严重的情况或许会在一段时间内禁止从东港出海。方才是宋子菡先动的手,若到了起航的时辰,她和他们的冲突还没化解,情况便会对他们这一行人不利。 纵然他们是仙宫弟子,可此地是沧州,别人的地盘总要守别人的规矩。若非如此,雷晋怎么会方才不阻止宋子菡,此时才出来与她讲和。 穆然哼了哼,却也打算顺着台阶下。与人争斗原本就不是她的目的,她的目的只是要呆在这艘船上,顺利出海。 只是正当此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传入众人耳朵。 “雷师兄,我何时说要向她赔罪了?谁让你代我向她赔罪的!她断我仙绫,我定不与她善罢甘休!”宋子菡盘膝坐在地上,此时气息已匀。她看向雷晋,眼神凌厉,又转向穆然,神色愤恨。 穆然将宋子菡对雷晋的态度看在眼里,看向宋子菡的眼神已经有点像在看白痴。 雷晋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说道:“师妹,出海的时辰就要到了,你若再闹下去,惊动了此地仙宫,耽误了渡劫大事,可想好了回去要如何向师尊交待?” 宋子菡果然语塞,难得露出忌惮之色。 “舱室还差一间,她若不下船……” “我与李师弟挤一挤便是,少了谁的舱室也不会少了师妹的,不必非得要这姑娘下船。”雷晋说罢便走向船工,交了灵石换了文书,而后吩咐船工带着他们一行人去舱室。 宋子菡一句说话的机会也没,心中更气,经过穆然身边时抬眼狠厉地瞪向她。穆然却刚好抬眸远眺,看那海景壮阔,绝不肯再将自己的视线浪费在一个无关之人身上。 待凉州仙宫的一行人下了船舱,穆然敏锐地感觉到四周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有些人跃跃欲试,似乎要过来与她攀谈。她只好放弃在船起航时看看海景的打算,转身回了舱室。 船没多过多久便驶离了港口。 三天里,穆然也没闲着,她把自己关在舱室里进入墨玉谷中继续勤修,她尽可能地往体内多纳入灵气,以期在渡过凡劫之后能一举冲破壁障,顺利结丹进入仙阶。 三日后,当船抵达灵地仙岛时,穆然自静坐中睁开眼,只觉神清气爽。 她最后一个上了甲板,眼前仙山美景却让她为之一震。 灵地仙岛四十六座,中央仙岛为大地女神居所,外围仙岛五重,每重九座,以环形分布于海上,乃是由凡阶到神阶五次渡劫所在地。 大船只能停靠在第一重仙岛,若有人需要前往里面的仙岛渡劫,只能自行去往更深处。 灵地诸岛皆以岛上镇守的上古神兽或者仙兽命名,众人所到达的仙岛便是因岛上最高的雎苍山上有巨目仙虎的守护,而被称为仙虎岛。 天将暮色,硕大的夕阳沉于海面。自船首举目望去,只见得烟霞飘渺,映得葱翠林木半红,山径深邃。仙山峻极,盘于海上,若点翠置于玉色大盘,壮丽如画。 船工将众人引下船去,穆然却立在船首不动。 她扶着栏杆,脸色忽变,额上不知为何正渗出细密的汗珠。 船工不解地转过头来,只是看见少女的背影笼在晚霞里,似乎还在欣赏仙岛美景。船将在此停靠一日,后日一早载着需要返程的人回去。因而船工也不急着催促,只先引着其他人下船。 船工刚刚转过身去,穆然便忽而回身,盘膝而坐,运起灵土归元决,努力平复着丹田的灵气躁动。 穆然也记不起这一切是如何开始的,她只是在看见仙岛的那一刻吸纳了一口岛上灵气,而后体内的灵气便开始躁动起来。 这是自十年前她解开丹田封印的那一次之后,丹田内的那团强大的灵气第一次出现这样剧烈的运转,仿佛迫不及待地要吸纳得更多!这般剧烈的运转下,一些灵气窜入经脉,刺痛令穆然不得不立刻调息,动用归元决的心法将四处乱窜的灵气慢慢导引回丹田,再将丹田的躁动慢慢平复下去。 待做完这一切,穆然睁开眼来时,夕阳已快要沉入海面,岸边已经走了一些人,凉州仙宫的一行六人已经不见。剩下的人聚在一起讨论着今夜在此露宿,明早结伴而行,凡劫在明晚子时降下,大约在明日傍晚他们便能到达仙岛中央的凡劫谷。穆然从他们身旁经过,将四周的讨论声听在耳里,步子却是不停。 一群人怪异地看向她,见她直直走向林子,暗道这姑娘胆气也太大了些。仙岛上仙兽众多,却并非全都是善类,若遇上群居的仙兽,一人之力实难匹敌。 穆然却在林子前停住了脚步,表情不解。 仙岛上的灵气浓郁,清灵纯净确非尘世城镇中的可及。但若比之墨玉谷的灵气,浓度上却还是差了些,可为何她丹田内的灵气团会在踏入仙岛时如此躁动? 莫非,她体内的灵气与这处上古神地有关? 穆然仰头,夜里的海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长风海涌,波涛沧溟,夜风里似乎夹带了一丝异味。 这味道她极其熟悉,在仙奴坊中时常闻到…… 血腥气! 穆然眉头一皱,待反应过来,身子疾速向后! 疾闪之间,罡风夹带着腥气自林中扑出,伴随着吼叫震得聚在岸上的人全都肃目站起,各自戒备。 只见得,一只白身花额大虎扑了出来,那虎背上受了伤,双目血红,不知是受谁追赶才逃到岸边,见岸边有人,以为是中了埋伏,暴怒地对天咆哮一声,甩头便冲着离它最近的穆然冲了过去! 卷一 仙坊斗奴 第二十章 斗杀仙虎 http://.biquxs.info/

那仙虎健壮的身形在将暮的天空里划出优美的弧度,带着腥臭呼啸的大风,直扑穆然头顶。 岸边的众人有想要冲上帮忙者,却也赶不及了。 只见得,穆然旋身急避,听得身后那仙虎爪子击打在海滩沙地上,腥风一旋,便要转身!穆然眸光一闪,若星辰乍亮,旋身一脚便踢向那仙虎后腿! 沙地里忽然溅起大片沙子,噼里啪啦打在地上,那虎的身子倒在地上滑出数丈。它低吼着跳起来,眼里狰狞大怒,利齿一亮,转身再扑! 猛烈的风扑向穆然面门,她集中精神,清楚地感觉到额前的发丝被那风带动翻然飘忽的轨迹,此时只需提灌一口灵气,便可以轻易躲开。 穆然却是一哼,袖口一垂,一对短刀出现在双手掌心。 斗兽!这不正是她在坊里时常要做的事么?一只仙虎罢了,这些年来她与兽搏命,可是从来不需动用灵气的。 穆然眸中晦色一闪,瞬间翻倒在地,身子擦着沙地一滚间,手中短刀寒光一闪,向着那仙虎的后脚跟划去! “嘶!” 短刀虽是灵品,仙虎的皮毛却比普通兽类结实得多,一划之下,只开了一道小口子。几滴鲜血落地,仙虎大怒,伸出爪子便往地上拍去。 穆然急急滚身,短刀擦着地面沙石而过,夜色里擦出片片沙幕,满天灿亮星光映在她眸子里,恍若极天流火,刹那一闪! 这虎竟比坊里的皮毛还厚! 穆然这才想起,被捕到仙奴坊的兽类大多未长成,其体型、速度与力量虽然对人威胁极大,但因常年戴着封印符锁,内脏肌理损伤严重,大多失了术法。 而她此时面对的,已不是坊中的斗兽,而是一头真真正正的仙虎! 穆然脸色徒变,唇边却忽起一抹哼笑。也罢!便让她瞧瞧,这真正的仙虎有多厉害! 说时迟那时快,仙虎一拍不中,跃起再拍! 穆然身子急滚,短刀蹭着沙地里突起的一块山石擦起一溜火星,转身,横刀,再划! “哧溜——” 一条血线贴着地面炸开,野兽低沉的咆哮破空而来,那咆哮似金戈铁马奔涌而来,伴随着狂啸的飓风,震得山林忽啸,震得人耳鼓剧痛,震得胸中血气翻涌。 岸边的众人脸色大变,忙运转灵气护住心脉,暗道好强的破甲啸! 穆然一咬牙,运起灵气护住周身,脸上却仍含着几分倔强,手中短刃一划,纵身便迎了上去! 这一举动将岸边观战的众人给惊了个不轻。疯魔!有术法不用,真是疯魔了! 那仙虎更是气了个不轻,它猛转身,虎尾一甩,一道白光利刃般割空而去! 穆然飞身而起,一跃避过,身后那道白光撞上沙岸上矗立的山石,砰地炸裂!无数石块嗖嗖四溅,她眸光一闪,翻掌便将刀刃对准自己身前系着的披风带,一割之下,扯落披风空中旋身一舞,包裹着石块的披风向那仙虎飞去。 仙虎一跃躲开,长空一吼,爪子对准穆然狠狠一划,五道白灿灿的光刃裂空而去,穆然飞身躲过,仙虎另掌再击!光刃一波接一波袭来,岸边树林咔咔狂倒,一片接着一片,穆然却始终只是躲避,但她躲闪的路线相当怪异,每一次都向着沙岸边的一块石林,终于在无数次的躲避之后,成功将仙虎诱入石林。 众人不知她为何不用术法还击,竟要拼却一身武夫本领硬要与仙虎一较高下,只是觉得这姑娘实在疯狂,暗地里都不禁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此时,穆然躲过仙虎的又一波袭击,那虎也是累了,终于不再使用术法,而是转身狠扑。 穆然却忽而卧地,一滚!掌心刀刃擦着山石而过,划向虎腿!这一划,血线果然又起,被山石磨得火热的刀刃。 一击得手,穆然却不停,继续滚地! 海面上最后一线夕阳沉下,残月未升,海天暗连一色,四周黑得不见五指。 只见得,沙岸石林里,少女滚过之处,火星灿亮炸裂,继而血珠从刀刃处带出,暗夜里划出令人惊心的流线,洒落在地,再滚上衣襟,如同寒冬枝头炸开的红梅,明艳刚烈。 地上的血越淌越多,再看那仙虎,雪白的身子早已变成了暗色,血流得过多,动作也变得迟缓。 正当此时,穆然躲过它一扑,翻身站起,脚下却一软,身子跟着一个趔趄! 那仙虎见势,低吼一声,似用尽一身气力,腾空跃起数丈,狠狠一扑! 一扑之间,穆然唇角忽而染上冷笑。 只见她趔趄着的身子倒地后顺势一翻,仰面朝上,双腿弓起护住腹部,在那仙虎下落的一瞬挡去大半力道,双手持刃,在那兽牙逼近自己脖颈之时,一刀抵向下巴,一刀抵向腹部。那仙虎跃起的力道本就大,加上自身重量,一落之下,刀子死死扎了进去! 剧烈的疼痛让仙虎头颅猛甩,血液伴着口中的唾液洒在人脸上,腥臭无比。穆然双眸一眯,一把刀自下巴处抽出,和着血线,用力插向腹部,两刀合为一处,狠狠一划! “哗啦!” 温热的血液带着内脏肚肠,浇了一身。 海风送来,腥气弥漫,岸边看戏的众人全都见鬼似的从石林里转出来的穆然,一时之间无人说话。每个人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这姑娘……也太凶悍了! 林间却忽而传来窸窣声! 穆然眉目一肃,骤然回身,众人也是一惊! 难不成,还有另外一头? 这时,却忽而听到人声从林子里传来:“在前面,我的追踪术不会错的。” 话音落下,林子里窜出三个人来,一人手中捏着符纸,两人手里提着灵网,竟是一个符咒师和两个驯兽师。 三人明显是为了捕捉那只仙虎而来,一窜出来却先闻见了岸上的腥风,借着手中灵网的光亮看清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立在沙滩上,三人不由一惊,摆出警戒阵势来,喝问道:“何人在此!报上名姓!” 穆然转过头来,指了指远处,问:“你们要找的是那只虎?” 三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天色太暗,看不清楚,一个较高的男人先跑了过去,见得石林里仙虎惨烈的尸身,先是一惊,继而大怒。 他转出来,问:“是你杀的?”话一出口,他便觉得自己是在问废话,这岸上的人里,就这女子浑身染血,不是她杀的还能有谁? 其他两人听到仙虎已死,也跟着大怒,一人啐了声,怒道:“你可知我们为了抓这只仙虎,花费了多少心思?却被你杀了!怎么赔我们?” “赔你们?”穆然一眼扫过去,寒声道,“你们本事不够,抓不着它却伤了它,害它逃到此处,见人便扑!我不杀它,莫非要给它果腹不成?要我赔你们?我命若没了,你们可要赔我?” 三人语塞。岸边的众人却为穆然捏了把冷汗。 驯兽师虽比不得炼器师抢手,可也是不好惹的。无论是坐骑、契约兽还是用于其他用途的捕捉兽,都必须经过驯兽师的驯化。四海五国上行走的强者,大多喜欢豢养坐骑,越强大的坐骑就越难捕捉和驯化,因而拥有越强大的坐骑便越能显示出其主人的强大实力和财力。寻常人家,轻易不带坐骑,只因若非不是极好的,出门便被人笑话。久而久之,坐骑便算得上是奢侈物。 契约兽则更甚。凡是修仙者,入了仙阶便可契约一只兽类,但一生之中只能契约一只,并且必须要靠自力击败此兽,才可有与之契约的机会。因而大多数人对于契约兽的选择慎之更慎,一旦遇上机缘,便会重金请来驯兽师帮忙驯化。 有些驯兽师会常年在仙岛或者各国山林里修炼,遇到合适的便捉起来。即便不合适当坐骑或者契约兽,也可以卖给药师,与灵草养在一处,用来炼制特定丹药。 因而,驯兽师在这世上无论威望还是财力,都不容小觑。凡是遇上了驯兽师,除非本身实力过于强大,否则大多人不会选择与之交恶。 今夜恶虎扑人在先,杀了也无可厚非,穆然的话虽有道理,可这两个驯兽师只怕难以接受。 原本在穆然与仙虎大战的时候打算出手帮忙的人,此时也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毕竟为一无甚交情之人,得罪驯兽师不值得。 而此时,两个驯兽师的脸色却已经无比难看。这仙虎杀它不难,活捉却不易,为了怕它引出同伴来,他们从七八天前便开始跟着它,直到今日见它落单才得了时机,从下午追到天黑,眼看着要得手了,却被人给杀了,如何不气?要知道,这虎卖去市上,也是值些钱的。 三人也累了,疲惫之下心情自然不佳,加上驯兽师这一职业向来有些威望,没见着有敢和他们理论的人,一气之下又带起些傲气,这便不干了。 一人怒道:“不肯赔我们,便把你卖去为奴抵债!” 话音落下,手中灵网忽起,冲着穆然便撒去! 穆然抬眼,眼里腾起怒火,黑夜里一道极厉,脑海中略过坊里众奴的惨态,胸口像堵了块大石,压得恨不能炸开。 她与仙虎大战之时已拼却不少气力,此时再不拖拉,手中法诀一捏,地上沙滩忽起一排沙瀑挡了灵网,而后手中金色灵气疾聚,横空一划,沙瀑瞬间拧成数道沙锥,利箭般破空射去! 灵网爆开,碎裂在地。 四周忽然静了。 三人的目光沉在黑暗里,看不清脸色。 半晌,终于有一人开了口,震惊问:“这位姑娘……你、你是土灵根?” 卷一 仙坊斗奴 第二十一章 土系灵根 http://.biquxs.info/

穆然本以为今夜必有一场大战,不想只一个回合,那边人便停手不战,反而问起了她的灵根。 在这世上的时日也不短了,穆然自然知道,这世界的灵根与她前世的认知,有着许多不同之处。 在穆然前世,灵根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系,普通人大多有四五灵根,这种人因灵根杂乱,基本属于废修体质,与修仙无缘;三灵根者勉强可以修行,但除非得遇机缘,又辅助以各种灵丹仙药,否则能够筑基者很少;双灵根者,天资已属不错;而最难得的,要属单灵根,这在修仙中是难得的极佳天资,结丹无瓶颈。 但在这世上,凡是有灵根者,大多为单灵根,区别只在于数值的高低。 这种在穆然看来好到做梦都能笑醒的天资福利,实际上与这世上“九天神域、五国四海”的构成有关。 传说,上古时期,世间一片汪洋。后来,这片汪洋中升起了世间唯一的一块仙灵之地,便是如今四海中央的灵地。 灵地历经长久的岁月,集日月灵气精华,孕育出了一位女神。这位女神生有七首一身四肢,并生有一尾。先造人,后造鸟兽山川、世间万物,被世人敬称为大地女神。 在长久的岁月中,女神钟爱人族。 但万物皆有灵性,鸟兽等等渐渐汲取天地灵气,修炼成了人形,他们自恃比人族更为强大,不愿与人族为伍,因而自成一族,名为妖族。 一些树木百花修炼有成后,也自成一族,名为灵族。 妖族嫉妒心重,自恃容貌力量远超人族,一心想要取代人族在女神心中的地位,两族因而爆发了长久的战争。生性淡泊、向来不愿与人争斗的灵族也渐渐被卷入其中,三族间的仇恨与战争愈演愈烈、哀鸿遍野,死去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怨气不散,聚集在一起,通过夺取他人肉身或者自行修炼,渐渐形成了新的种族,这便是鬼族的由来。 后来,人族中出现了一位大神通者,他前往灵地见到女神,去其六首,以神力化之,生六神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勾陈和腾蛇。他带领着六神兽平息了四族之间的战乱。这位大神通者,便是后来的神帝。 神帝与女神合力,于九天之上建立起了神域,并将五洲大陆上的人族、妖族、灵族和鬼族划分了领土国家,以大海山川阻隔,令其不得再起战乱。 但四族长久的战争中积怨已深,一些被仇恨和战争迷失了心灵的人开始暗地里走动,偷偷挑起仇恨。他们自发组成团体,并建立了新的种族,魔族。 魔族的活动最终被神帝与女神所知,女神先是劝导魔族,并将自己掌管的大神通之力——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化作五颗大灵气珠分给五族,令他们各掌一力,相生相克,永不能再起战乱。为表诚意,女神还将自己神力所化的六神兽分赐给五族,帮助他们镇守国家,只余下青龙镇守神域。 神帝赐予五族国家的名字,分别是人族的白国、妖族的炎国、灵族的青国、鬼族的玄国和魔族的大苍国。后来,神帝与五国女子诞下子嗣,令其成为皇族,繁衍统御后代。 但魔族行事孤僻,不愿服从神域统治,最终激怒了神帝。 神帝降下八荒大柱,将魔族困在上古遗留下的大荒之地中,并剥夺了魔族掌管的土灵之力,交由灵地,由女神亲自掌管。 九天神域、四海五国之格局,由此乃成。 当今天下,除大苍国外,白国掌金、炎国掌火、玄国掌水、青国掌木。国中百姓,凡有灵根者,必为单系灵根。且人族为金系灵根、妖族为火系灵根、鬼族为水系灵根、灵族为木系灵根。无有例外者。 倘若一定要说出个例外来,那便是土系灵根。 土灵力由灵地掌管,拂照各国,国人中有极少数者会有土灵根。凡灵根测试时,有土灵根者,大多为双灵根。即除了土灵根,尚具有本国所掌之力的灵根。这些人中,只有万分之一的人会只有单系土灵根。这样的人凤毛麟角,一旦出现,便被视为是受到女神庇佑,在世家里,这样的子弟会被视为祥瑞之体,自小便会被重点培养。 穆然当初身上没有测试灵根之物,她至今也不知自己是土火双灵根,还是单系土灵根。 但在众人眼里,似乎已认定她是单系的土灵根,尤其是与她一起乘船来的人。毕竟,若没有点倚仗,谁敢在船上与仙宫之人争斗?又有谁敢牛叉闪闪地与驯兽师开战? 穆然自是不知众人心中所想,她心情不豫,掌中短刃一横,问:“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架到底打是不打?” 众人闻言,头顶齐齐落下豆大的汗珠。 你还想打啊?你刚才生猛地解决了一头仙虎也就罢了,你还想再解决两个驯兽师?这世上这么喜欢打架的女子,真是少见。 “不打了,不打了!”那两个驯兽师和一个符咒师也是满脸黑线,连忙摇头摆手,各自收了兵刃,确实已无战意。 其中一人道:“方才误会一场,还望姑娘勿怪。” “误会一场?”穆然冷笑,“只因误会便要将人卖去为奴?” 最先动手那驯兽师一咳,表情尴尬,说道:“姑娘,此事之过也并非全在我们。我们为捕此虎忙活了好些日子,今日终于有机可乘,也不曾想到它会逃至岸边,又恰巧遇上姑娘。姑娘不知我等正追捕此虎,便将它杀了。说来我们双方都是不知者无罪,若肯彼此退让一步,也不至于打斗起来。至于方才那话,我等当时只想出口气罢了,即便赢了姑娘也不会真将姑娘卖了的,毕竟我们是驯兽师,不是人贩子。但此话确是我们说得过了,若姑娘为此事恼怒,我等赔罪便是了。” 穆然闻言看了那人一会儿,这才收了手中兵刃。她并非得理不饶人之辈,只是双方各有缘由,对方的话又刚好触怒了她的雷区。 念了个除尘术,一身的血污很快消散于夜风中,穆然捡起地上的披风重新披上,说道:“事已至此,我既杀了你们的猎物,也不让你们白忙活。有何要我帮忙之处,说吧。” 她不是傻子,方才这三人得知她拥有土灵根的那一刻,明显惊喜多于尊崇。 “不过,”她继续说道,“我明日一早要前往凡劫谷渡劫,之后有急事要返回。你们的事若能在今晚解决最好,若是不能,恕我无能为力。” 渡劫之后她需要立刻回去找大哥,但在这之前,每一分钟她都恨不得拿来修炼,这其中当然以能增加实战经验的修炼最好。若非如此,她决计不会乱发善心帮这三人,无非是想着各取所需罢了。 那三人惊喜道:“姑娘果然是个明白人。事情是这样的,我二人乃是沧州傅家的子弟,旁边这位乃是沧州仙宫弟子刘顺兄弟,我们兄弟此次来仙岛是奉命出海历练,并且接了家族任务,要我们捉一头仙虎和一条白豚回去。这仙虎还算不上难的,那白豚却是出了名儿的难捉。它们隐匿在海底,一身的寒冰du刺,寻常术法制不住它,我们几番下海都未果。” “它惧土术?”穆然挑眉,“白豚是几阶的?何处海底,水深几丈?” 土克水虽是常识,但这是建立在同等力量下。若是水强土弱,必定遭到反噬。海底战斗不同于地面,她不畏惧挑战,却只怕误了渡劫的时辰,一拖便要拖到下个月去。 那傅家兄弟中的一人说道:“海底四五十丈处,此岛西南海域便有。那白豚虽有寒冰du刺,但毒性不烈,只是群居,又不惧金火木术,着实令人头疼。但若姑娘肯帮我们,自然就好捉多了!” “正是!说不定还能捕一群呢!”另一人笑眯了眼,兴奋道,“要知道,这白豚因免疫除土术外的其他术法,它的血便对这些术法有抗性。药师们时常于市上高价收购白豚,用于炼制解除土封印外的其他封印丹药……” 之后的话穆然再没听下去,她只是立在海风里,眼里掠过一抹激动的亮色。 随后,转头说道:“带路!” 卷一 仙坊斗奴 第二十二章 深海遇险 http://.biquxs.info/

夜黑如晦,海天暗连一色。残月夜,整个仙岛都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风卷海潮扑岸,波涌的海面下,却有灿亮点点,若星辰沉于海底,照亮着红艳的珊瑚海礁和畅游的鱼群,其景美不胜收。 珊瑚礁群前,众人服了避水丹,海底深幽,各自于掌中升起一团灵气,照映着四周。 一片白灿的灵气里,一点金色升起,人群里极是抢眼。看到这点金色的人眼里大多含了羡慕与复杂的神色,这金色的光芒,世上多少人在灵根测试时希望出现在自己身上?哪怕只是一点,也足已借此在家族中立稳脚跟。 穆然扫视四周,不住地注意着脚下和周身的环境。海底行走,脚下虽轻若鸿羽,四周却似乎有劲力八方而来,每行一步都比想象中的艰难。有色彩斑斓的鱼儿轻巧地擦身游过,游得恣意,甚至有鱼儿不惧她掌中的灵气,游来试探。穆然眼眸里染上笑意,一切的经历都令她感觉新鲜,但她却也没忘了警惕周遭。 原本只有她和傅家兄弟还有符咒师刘顺决定一起下海,不想岸边那些人也表示想要一起。这些人也知道白豚在市上价格高昂,大抵想趁机捞上一把。傅家兄弟没有拒绝,穆然也没有多言。毕竟他们一群人修为都差不了多少,没有压倒性的实力,自然没办法吃独食。 穆然下海之前在怀里藏了两张疾行符,一旦有危险,她逃脱有余。 她在珊瑚礁群外站定,借着掌中灵气的光芒往里面瞧了瞧,问道:“你确定在此处?” 傅家兄弟点头道:“是在此处!白豚喜好群居,常隐蔽在礁石群中,需有几人进去找寻,其他人从旁护助,以防被毒刺所伤。找到后会设法驱赶至穆姑娘处,烦请姑娘将其制住。” 穆然点头,其他人也无异议,只留下傅家兄弟从旁陪她,连那刘顺也与众人一起钻进了礁群中。 这一片礁群极广,海底深暗,不一会儿众人的身影便自黑暗里隐去,起初还能通过灵气的光芒大约感知位置,后来便渐渐被黑暗吞噬。 四周死寂,穆然探出神识查探,前方众人行走在海底激起的水流、鱼儿穿梭引起的波动一一进入她清明的五识。 忽而,她神色一敛,道:“来了!” 话音方落,前方的海水忽然变得冰冷起来!有极尖利的东西刺破海流而来,越聚越多,有闷哼和叫骂声自远处传来,很显然有人中了招。 “好多的一群!”傅家兄弟忽然喊道,声音里透着兴奋。 穆然却没他们这么兴奋,她凝神望着前方那白花花的一片,起初以为是成百上千条白豚,待迫近一看,竟是一片冰刃!如万箭齐发,直冲她而来! 穆然手中法诀急捏,海底一片沙瀑暴起,疾塑成墙! “噗噗噗噗噗!”冰刃刺入沙墙,陆续陷进去无法动弹。 穆然手中法诀一松,沙墙轰然塌落,数百冰刃随之掉落在地,只听“滋啦”一声,地上松散的海沙竟被冰刃上的毒汁化掉!眼前浑浊一片,海沙毒雾般四散! 穆然身形疾退间不由皱眉,那傅家兄弟不是说白豚的毒性不强么? 此时她无法去判定是傅家兄弟撒谎骗她,还是因为白豚数量过多,毒性积聚才这般强烈的,她只是尽可能地往后疾退,躲闪间听傅家兄弟道:“不能让它们逃了!快想办法困住它们!” 穆然心底一阵恼怒,眸底却是一片清明。不必他们提醒,她也不会让这群白豚逃走!自从她得知白豚的血可以炼制解除封印的丹丸时,她的目的就已经不是单纯的下海历练。 白豚的血,她必须得到! 她眼一眯,手中再度捏起法诀,那带毒的散沙忽然像是有生命般聚集起来,连同海底的沙子一起向着白豚群扑去!很快便有几条白豚被追上,穆然手势一捏,散沙忽而收紧,白豚被陷在里面很快动弹不得,不一会儿,只听“咚咚咚”几声,气泡聚成白线,数十条白豚石块般掉到海底。其他白豚见势,四散奔逃。 傅家兄弟脸色喜色一闪,纵身游上前去。 穆然却干脆连掌中用来照明的灵气团也给灭了,一手操控海沙继续追捕白豚群,一手捏了另一个法诀,直奔前方珊瑚礁群! 这一举动,她自己不觉如何,却把傅家兄弟给惊着了。 这姑娘竟能两手同时发动不同的法诀?她、她还只是凡阶啊! 这方惊异着,那方穆然体内灵气已经运转完毕,她大喝一声,海底忽而震颤轰鸣,前方礁群开山般巨响!只见铺于海底的壮阔的珊瑚礁和礁石群,竟从中间被硬生生分条宽数丈的路来,此路延绵至前方数十丈,方才停止。 在礁群后方驱赶白豚的众人见此情景,不由也是一惊,暗道这姑娘好大的手笔!如此一来,怕不得一下将体内灵气耗光? 穆然确实有体内灵气被抽空大半的感觉,但丹田中的灵气立刻急速运转起来,淳淳暖流向着周身经脉而去,灵气得到填补,她立刻一手操控沙幕,将奔逃的白豚群驱赶至想要的地点,另一手聚起尽可能厚的海沙悬于半空。待见白豚群游至,悬浮的海沙轰然落下,她反掌一捏,沙子急速收拢,成群的白豚受缚,齐齐坠下! 海浪混着浑浊的海沙将人向后推去,众人边退边望着前方,只见得漆黑的海水里,若万千辰光坠落,壮丽难言。 待海浪平息,众人奔将过去,只见得礁石分开的地上白花花一片白豚,目测大约有上千条之多! “发财了!一条白豚在市上能卖上十两黄金呢!” 巨大的利益让众人欣喜若狂,纷纷奔涌上前,疯抢白豚。 穆然看着眼前景象,哼了一声,她把这群白豚一网打尽,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否则没等她下手,东西就被抢没了。这么大的数量,也够他们抢一会儿了。 她游到礁石路后头,快速收了几十条白豚到储物袋里,她并不知制作解除封印的丹药需要用多少白豚血,但也不怕不够,反正白豚对她来说不算难捉,假如不够,日后再来便好了。如今手上这些白豚卖到市上,足够应付她和大哥日后一段时间的花销了。 穆然起身,望了眼前头还在疯抢的众人,她不打算这群人在一起太长时间,还是先行离开的好。她从怀里摸出一张疾行符来,指尖贯注灵力,周身忽起一道大风,海流自她脚下旋起,送着她便向海面而去。 她仰着头,等待着浮出水面。鱼儿自她身边打着旋儿落下,穆然看着那些斑斓的鱼群,微微一笑。 笑容还没在嘴角漾起,便生生僵住了。 不对!疾行符作用下的海流是自她脚下旋起的,并没有在她周身形成海流,这些鱼儿怎么会打着旋儿往下落的! 穆然心中一惊!转身便往下望。 正当此时,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的身子向下吸去!海底忽而震颤起来,下方传来惊恐的叫喊。 穆然的身子若浮草一般打转起来,她惊心下望,只见脚下是黑沉沉的巨大漩涡,漩涡两边,两道灯柱射来,照得四周海沙水草粒粒可见。 穆然不会认为那真的是灯柱,她拼命运气周身灵气,想要从漩涡中脱离,但那漩涡的巨力超乎了她的想象,只是转瞬的工夫,一张利齿森森的大口已在她眼前。 眼看着,她便要被吸进去。 那张大口里却已经塞满了人。 穆然瞳眸一缩,体内灵气疾转至经脉,自周身爆开一道灵气障,抬脚踹上那塞得满满的大口,借力蹬向一旁! 脱离了漩涡的吸力,身体如一道离弦之箭般向外撞去,后背撞上礁石,眼前一黑,一口血喷了出来。 血雾弥散在海水里,那海兽立刻寻着血腥气转过脑袋来。 穆然半分不敢停,她捂着胸口,运足了灵气,脚尖点地,借力急速后退!这一退间,眼往四周一看,不由一惊。 在她背后的,竟是一个巨大的海穴! 穆然退进海穴中,于穴壁间凹处的阴影里隐了身形。两道极亮的灯柱扫进洞穴中,她连气也不敢喘,却借着光亮看到这处洞穴似乎极深。 那海兽在穴中没照见人,便回头吞起了嘴里的猎物。穆然顺眼望去,这才看清了这只海兽的真面目。 那是一条巨大的海蛇,盘在地上的身子约莫比她藏身的这处洞穴口细不了多少,她仰着头也无法看见它的脑袋,只是在它吞咽食物的动作中看见上面掉落下一张灵网,网的颜色已经暗淡,落到地上不久便消散殆尽,里面的白豚散落在地上。 这海蛇嘴里的明显正是与穆然一同下海的众人,这海蛇是何时出现的,她不得而知。这样巨大的海兽,她之前竟连半点气息也未曾发现!如果她方才晚走一会儿,后果不堪设想。 穆然隐在暗处,脸色阴霾。她知道此时有更需要她担忧的事——她要如何逃走?她不会认为自己可以牛叉地像解决一片白豚一样地解决这条海蛇,至少现如今她的实力,还不够。 她转头往海穴的深处看了看,现在看来,好像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卷一 仙坊斗奴 第二十三章 上古符箓 http://.biquxs.info/

穆然屏住呼吸,轻轻地挪动脚步往海穴里面挪去。 刚挪出一步,她忽然震惊地抬眼看向前方!只见得,对面穴壁凹处的阴影里,赫然立着一个人! 那人早就发现了她,见她看过来,拼命地冲她眨眼,眼神里也含着惊恐,似乎就怕她喊出来。 穆然自是没有出声,她与那人对视了一会儿,猜测应该是一起下海的某个人,大约同她一样蛇口逃生躲进了洞穴。她冲那人微微颔首,那人的想法似乎与她一样,两人相互点了点头,一齐挪脚向海穴深处挪去。 两人不敢用灵气团照明,只能摸黑慢行,穆然每迈一步都异常艰难,她提灌一口气力,顺着海流的方向慢慢挪步,尽量不让自己的动作发出水声。无法探出神识,五感却在这黑沉的海洞穴中变得异常敏锐。 不知走了多久,穆然感觉顺着洞壁转过一处弯道,前头忽而有光亮映出来。 穆然立刻贴着石壁不动,过了一会儿,感觉那光亮并没有在动,似乎不是海兽发出的,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抬眼望去,她借着光亮看清了对面那人的模样。个头不高,脸型消瘦,眼里尚有未褪去的惊恐,竟是与那傅家兄弟一起的沧州仙宫的符咒师,刘顺。 刘顺也看向穆然,两人很有默契地谁都没说话,同时挪起步子继续往里走。 眼前是一条下坡路,越往下走海水越压得胸口疼痛,穆然皱眉忍下,只见那光越来越盛,转过一处弯道,眼前豁然开朗,穆然和刘顺,却都愣了。 这处海穴,原以为会很深,不想这就到了尽头。眼前是一处极为开阔的洞室,光亮从洞室尽头的一处石案上发出。 石案两侧,两颗婴儿拳头大的夜明宝珠,辉映得整个洞室煌煌若明昼。石案中间,一方碧绿玉盒悬浮在半空,水光里洒下一片青翠幽色。 那玉盒上似乎刻了字,远处看不清晰,二人走近了细观,只见那字厚重朴实,雕进玉身里笔笔透着古韵。 清光符箓手札。 符咒师的手札?穆然挑眉猜测,清光二字的含义她不甚明了,但一旁的刘顺,脸色却是变了。 他一把抓向那方玉盒,眼底被夜明宝珠的辉光映得发亮,脸色压不住的狂喜。 “慢着!”穆然急喊,伸手便要拦他。 一道寒光割裂海水劈来,穆然身子往后纵跳,神色大怒。刘顺手里提着一柄长剑,海水波动的光亮映在他脸色,眼神戒备里闪过一抹狠辣。 而此时,他的手已经伸进了那护住玉盒的宝光中。 四周穴壁的缝隙中忽而传来细密的蠕动。 那蠕动声混着海水,磨着海穴石壁,听起来滑run却又粗糙,密密麻麻起于四面八方,听着恶心,不由令人头皮发麻。 更令人心寒的是,远处的黑暗里,一股大力正奔腾着而来,带着狂怒,撞得石洞轰鸣摇晃,头顶的石块哗啦哗啦掉下来——他们惊动了洞外那条巨大的海蛇。 刘顺这时才发现闯了大祸,但事已至此,收手不如不收!他牙一咬,脸上带着狰狞,伸手便抓向那玉盒。 就在他动作的同时,那圈护住的玉盒的宝光中忽而生出一条蛇头,张开嘴,毒牙闪着紫黑的颜色,张嘴便咬! 刘顺一惊,缩着手便收了回来,那蛇却从光圈里蹿出,向着他脖颈咬去。刘顺抬手,长剑一挑,那条海蛇空中断做两半,他头顶上却哗啦哗啦落下数十条海蛇来。 刘顺抬头望去,不由头皮一麻!只见得四周石壁缝隙里连同石壁顶端,上千条海蛇齐齐钻出,毒牙上的毒液恨不能将洞室内的海水都染黑,无论他怎么劈砍都杀不完,这样下去他总有被咬到丧命的时候。 他心急之下四望,却见得洞室一角,穆然头顶已经悬起一片沙墙将落下的海蛇挡住,她一手执着短刀劈开袭来的海蛇,一手法诀急捏,前后左右四道沙墙急塑而成,眼看着便要形成一道保护罩。 刘顺抬脚向穆然奔去,边奔边大喊:“姑娘救我!” 然而回答他的只是那四道沙墙毅然决然地合上的声音,严丝合缝,不曾留给他半分机会。 穆然在沙墙里喘着气,听着外头刘顺的啐骂,眼眸在隔绝的黑暗里星辰般亮。那巨大海蛇不需片刻就会到,这座沙墙根本挡不了一击。此时冲出去已经晚了,而这处石洞又是密闭的,看来要逃出生天,只剩下一个办法。能否成功,就看她时机能否把握精准了! 穆然闭上眼,探出神识,往那巨大海蛇奔来的方向。 她本是要探明那海蛇奔来的速度,好掐算准时机。不想神识一经探出,她忽而一愣,心底不由咦了一声。 穆然神色一敛,静下心来,本只是探向巨大海蛇方向的神识全面打开,快速笼罩整个洞室。 洞室中,一个凡阶假圆满的人正挥剑割断着海水,他周身的灵气流动、转身挥剑的动作、海水被割断的轨迹,一一进入穆然的五识。 但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上千条海蛇滑过海水的轨迹,没有被斩断落下的轨迹。 没有。 怎么会没有? 穆然皱起眉,脑海中笃然掠过那玉盒上清光符箓手札的雕字,眼睛忽而睁开! 此时,洞室外,那巨大的海蛇已到!灯柱般的双眼闪着幽光,望向拼命斩杀的刘顺。刘顺惊恐地大叫一声,看着那巨大的头颅张开嘴,利齿森森,蛇芯皮鞭般迫来! 这时,洞室角落中的沙壁轰然落下,一道身影疾冲而出! 这一冲,便若雷霆之势,穆然不顾胸口压迫的剧痛,借着那海蛇冲进洞中卷起的海流力量,直直冲向洞室尽头的石案一旁——夜明宝珠! 四周密密麻麻的海蛇冲去,穆然却看也不看,躲也不躲!只冲着那夜明珠,人未到,手中短刃已起,含着全身的灵气,一刀划下! 身前刀光凌厉,身后海水呼啸!那巨大的海蛇双眼通红,再不去管刘顺,转头便向穆然咬去!恨不能将这个胆大妄为的人,一口咬碎,含毒化下! 穆然的刀劈在夜明珠上,那宝珠外却裹着一层壁障,她的刀刃划上那层壁障,半分缺口不见,却只觉有大力反噬而来!与此同时,无数海蛇咬上她的身,头脸、手脚、腰身,每一处都被海蛇的毒牙穿透,剧痛带着五感的眩晕向她袭来,她却在这样的感官里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一笑间,她身子往地上一倒,身后巨大的海蛇已然张嘴咬下! “咔嚓!” 夜明宝珠应声而碎,洞室内忽而暗了几分,穆然身上的剧痛和眩晕感也瞬间弱了一半,她往自己身上一扫,盘在身上的海蛇果然虚幻了几分。 那巨大的海蛇毁了一颗夜明珠,暴怒之下,狂怒地甩着海水,想要以海流的力量将穆然从石案后卷出。穆然抓着那石案腿硬是不动,她掌心刀刃一横,反掌便向另一颗夜明珠劈去! 她一劈不成,接着再劈。海蛇哪能容她如此胡来,张开嘴来猛然一吸,巨大的吸力带着漩涡,连同石案都在颤颤作响! 穆然眼中精光一闪,体内灵气早已运转到极致,见势顾不得经脉爆涌的刺痛,只将灵气合至掌心裹上短刀,狠狠往那撑托夜明宝珠的石架底座划去! 那石架也是施了结界的,却不如夜明珠外的那一层厉害,一刀之下咔嚓一声,短刀应声而断!那石座底部划开一道极细小的口子,却在前方巨大漩涡的吸力下渐渐裂开。 穆然趁热打铁,一掌击了出去,那石座干脆地断开,连同上面的夜明珠,打着旋儿直冲向海蛇口中,漩涡立止。 穆然身上缠着的海蛇幻象尽数散去。 四周忽而一暗!只剩下石案正中悬浮着的玉盒光芒微弱地闪了两下,接着也灭了。 那玉盒咚地一声落到石案上。 洞室内有一瞬间极静,似乎连那海蛇也无法相信区区一介凡阶之人,竟使计破了玉盒的结界。 但也只有这么一瞬。 海蛇忽而暴怒起来,洞室的空间虽开阔,却装不下它巨大的身子,此时它竟也不管不顾,拼命地将身子挤进洞中,巨嘴张开便咬! 穆然俯身卧下,那巨蛇头颅过于巨大,几番疯咬之下竟无法咬到趴在地上的她,不由怒火更盛,甩着脑袋不停地撞向石案后头。 巨大的力量带着海水的压迫一波接一波撞去,洞室轰隆震颤。宝物的结界破了,海蛇也没了顾忌,蛇信子一甩,带着一道暗黑的光,石案后的墙壁瞬间划开一道深黑的裂缝,几下便将墙壁扫开一个大洞。 石块轰鸣着落下,浑浊的海水遮蔽了视线,穆然却纵身而起,踩着石块便要逃出洞去。 这时,她的脚忽而被一股大力拽住! 穆然回首,只见刘顺仰头望着她,手上拿着一方玉盒,狂喜中带着疯狂,道:“没想到你竟能看透这室中的幻象,连结界也破了。真是老天助我!既然如此,那便能者多劳,烦请姑娘做个垫背,助刘某逃出生天吧!” 他面色狰狞,说罢便用力一扯,想要将穆然甩出去。 他头顶的少女却忽而笑了,眼光微微,若神光离合,轻轻道:“你确定你手中的盒子里有东西?” 她边说边探向怀中,将方才洞室内一暗的瞬间从玉盒中取出的玉筒拿出,笑着在刘顺头顶上晃了晃。 刘顺一愣,接着一惊。 这一愣一惊之间,穆然指尖已经捏了一张疾行符,随着灵气贯注,脚下忽起一道水漩,刘顺被卷下去,那海蛇却已经挪着身子追上。 她看着海水里爆开血雾,半刻不敢停留,体内的灵气运转到极致,拼命向海面游去。 身后的海蛇将那掉落下来的人一口咬成两半,泄愤甩开,它欲冲出,头却卡在石壁口动弹不得。它眼睛充血,一口咬上旁边的石壁,毒液渗入,石壁棉花似的化开,海蛇从其中游出,向着穆然便扑去。 海水滚滚翻腾,穆然被那巨力冲得头晕目眩,深黑的力量自她脚下冲来,她拼力躲闪,脚下借着那巨力腾身向上,那力量每袭来一次,她便纵跃几丈,体内的灵气便疾速运转几周,她浑身的每一条经脉都在叫嚣着疼痛。 穆然咬紧牙关,她不知自己生死之间躲过几回,也不知自己纵跃了几回,脚下已经麻木,当她用尽全身最后一丝气力纵身一跃,她一口血喷了出来,却看见天边一抹被血染红了的残月,金色的阳自悠远的海岸冒出头来,染黄了天边厚重的云。 她的身子仍腾在半空中,就要落下,那海蛇却从海面上冒出头来,它无法脱离海面,愤怒、不甘,让它长大嘴,一口毒雾带着强大的气劲喷了出来! 穆然在空中回身,双手法诀同时发动,数道沙墙自沙滩上矗立而起,那沙墙凝得并不结实,相反有些松软,毒雾撞上沙墙瞬间爆开,却每经过一道便被吸去一些。待到了穆然眼前时,她身后的披风已经被划开,和着掌中金色灵气一同击出,形成一道灵气罩,将最后的毒雾挡了,却未卸尽那股气劲。 那气劲撞上穆然的灵气罩,气罩裂开数道裂痕,砰地爆开,撞着穆然便往岛中央飞去。 与此同时。 仙虎岛中央,凡劫谷。 已到达凡劫谷的人们也感觉到了这股来自海岸的强大力量,众人肃目望向远处,不知发生了何事。 这时,一人指着天空道:“快看!” 卷一 仙坊斗奴 第二十四章 凡劫前夕 http://.biquxs.info/

天色将明,天边划来一道流光,竟比那将升的日出金光还要辉煌几分,带着割裂空气的劲气,向着凡劫谷砸来! 一旦落下,势必要将地上砸出一个窟窿! 金色的流光里,众人脸色齐变。 “土灵根?!” “真的是土灵根!听说上次凡劫谷中出现土灵根者已经是百年前的事了。” “哪国的人?” 众人眼也不眨地望着头顶,只见那人金光里法诀急捏,广阔的凡劫谷中,地上的泥土忽而成块地飞向天空,空中碎裂成粉,聚成一道沙暴打着旋儿迎了上去。 那流光砸进沙暴里,罡风爆开,激得四周沙土飞扬,山林作响!谷中众人齐齐后退,御起灵气抵挡,待罡风停歇,定眼一瞧,地上还是砸出个宽几丈的窟窿,但里面垫着细软的沙土,落进里面的人显然没受太重的伤。 那人咳嗽着从里面爬出来,一身的狼狈,一脸土色,看不清容貌,只一双眼睛亮若星辰。看那衣裙打扮,竟是个姑娘。 此时谷中的人并非只有穆然渡海那日船上的人,有不少人是早就来到了的。仙岛灵气浓郁,许多人会选择早些时日来岛上修炼,以期能积纳更多的灵气,一举渡劫成功。自然,这谷中也并非只有白国的人,除了大苍魔族之外,其他国家的人也先后渡海而来。今日夜里凡劫就要降下,因而此时谷中绝大多数需要渡劫的人都到了。 穆然站起身来,也不去拍身上脏了的衣衫,只是抬眸远眺,大略看了眼凡劫谷的环境。 谷中极为宽广,容纳数千人不成问题,四周山壁嵯峨,林木环翠,谷中却寸草不生,地面平坦。没有想象中神柱或者祭坛一类的建筑,简单得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山谷。 而此时,周围的气氛却变得有些怪异。 众人都在自己人里交换着眼色,看看有没有认识穆然的。又频繁向四周探出神识,见没有跟着她一起落进凡劫谷,表情便更是怪异。 这姑娘是哪家的后辈?怎的竟无人陪护在侧? 世家之争,后辈资源便是很重要的一环。任你再强盛,后辈不济,家族也迟早没落。因而对于天赋极佳的后辈,世家长辈往往极其看重与爱护,即便后辈要外出历练,也有家族高阶之人从旁护助。而渡劫谷是各国各家族比较后辈的最佳场所,因而但凡有后辈渡劫,必有家族高手陪护在侧,一来显示家族实力,二来保护家族后辈不会被杀。 这姑娘怎么独自一人? 周围的气氛穆然自然是感觉到了,但此时的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观察谷中都有些什么人。事实上,她感觉自己就快要垮了。如果不是知道今夜还要渡劫,靠着一股精神力支撑着,她绝对可以立刻倒下去。 不过还好,这次下海虽九死一生,倒也不算白去。白豚到了手,还意外得到一个清光符箓手札,这两样东西在她从海边飞过来的途中就丢去了墨玉谷里,等到渡劫过后再找时间拿出来研究。 她边盘算着边想寻处山壁下坐下,她现在迫切需要调息。 正要转身,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呵呵,这位可是穆姑娘?” 穆然脚步一顿,明明脚下发软,却硬是站得笔直。她回头循声望去,见是一白袍老者,看上去仙风道骨,脸上含笑,眼神却是深邃威严,甚至略透着些算计。 穆然看了眼老者身旁的雷晋和宋子菡等人,不语。 那白袍老者却笑道:“老夫乃是凉州仙宫的长老,常年于岛上修行,今日得知有后辈在此渡劫,特来护助。听闻姑娘乃是云州穆家后辈,不知今日护持者何在?” 他边问边抚着白须,谷中众人的脸色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原来是人族的,真扫兴!” 说话的是个橘色衣裙的少女,年纪看起来与穆然差不多大,两只橘色的毛茸茸的大狐耳朵竖在头顶,竟是个未完全修炼成人形的狐妖。 那狐妖少女容貌银盘一般,极是可爱,眼神却如两把小刀。 她话一出口,身后一个散发着高阶者威压的英俊男子便皱了皱眉,低声说道:“铃儿姑娘,临行前殿下的嘱咐你莫非忘了?” “没忘!莫要生事嘛!但是,赤子烈哥哥只是让我莫要生事,又不是不许我开口说话。这一路上但凡我说话,你都是这一句。仲奚,你可是对我不满?” 铃儿转身便问,声音脆生生的。仲奚垂眸不答,无甚表情,但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无奈的气息。 旁边忽而传来娇笑声,也是一妖族女子,腰身若三月拂柳,眼波若媚色里化开的春水,看着仲奚低低笑道:“原来是大巫祝家的小姐和烈王殿下的近卫队长大人。” “既知我们是谁,还不快收起你的媚术来!”巫铃儿往仲奚身前一挡,眼神小刀子般刷刷刷地射向那女子。 那女子却是一笑,眼神虽媚,眼底却有些冷淡,瞧着并不把二人的身份放在心上,甚至有些轻视。 这轻视让巫铃儿眼里蹿出怒火,她一跺脚,系在发间的铃铛清灵作响,随后拉着仲奚便往一旁走,边走边还顺带用眼刀杀了杀穆然,说道:“她不是妖族人最好。否则一定又要多一个被别家拉拢的人。天底下的人都是趋炎附势的小人,有谁会跟我们一伙儿?哼!都是坏人!” 仲奚只盯着她拉着他的手,脸上有些怪异的红,任由她拉着他走到远处。 穆然的目光却跟着两人看了一会儿。 赤子烈,这人她听说过,大哥常挂在嘴边,据说是炎国皇族里千年难遇的废修体质,只凭修炼外功便扬名天下的人。 两人走远,却又有一道喋喋笑声忽起,嗓音沙哑似夜魈,“这位姑娘,你的护持者不会死在了和高阶仙兽的大战里了吧?那样的话可真是便宜我们了。土系灵根的女子,给老夫做个炉鼎很是不错,或是给老夫的弟子准备个夺舍之体也不错。” 这话里的恶意不似作假,冰冷诡异的威压探向穆然,令她一个激灵,身子瞬间向后疾退!待退出几丈,抬眼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子,身形消瘦,眼窝凹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诡异邪气。不仅是这中年男子,他身旁的十来个黑衣男女皆气息不善。 穆然眯着眼,见这些人的容貌与一般人无异,却像练了某些邪门的功法,这些……是玄国鬼族的人? 一旦退到远处,谷中的形势便入了穆然的眼。只见得在场的除了白国仙宫的人、炎国和玄国的人外,还有一拨人,大约二十来人,一半的人都穿着白衣,衣袍上绣着青色纹路,神色大多有着超脱尘世的淡然,仿佛一切纷争都与他们无关,看情况应是青国灵族的人了。 本以为来到凡劫谷便可以顺利渡劫,没想到她遇到的麻烦事还真不少。 穆然皱着眉头,感觉眼前发黑,再不调息,她很有可能会晕过去。 这时,雷晋身旁的那名长老长笑一声,挥散了那名鬼族男人施向穆然的威压,说道:“方长老,您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客气。这位穆姑娘的护持者虽不在,可她终究是我白国之人。身为前辈,老夫自有护持的义务,方长老公然威胁我族后辈,真当老夫是死的么?” 那姓方的男人闻言嘲讽一笑,穆然也是嘲讽一笑。 凉州仙宫的长老到底有多无耻!这一切分明是他挑起来的,先是公布她的身份,又暗示她身旁无人护持,等到她受到威胁,再来施恩拉拢她。 对!她是没有后台,没有强大的家族势力,没有人为她护持,甚至没有人知道她就是个仙奴坊里的斗奴。她为了来到这里费尽心机,一路波折,却在到了这里以后,依旧要受尽刁难。 穆然静静立着,她望向整个凡劫谷,望向这些虚伪、恶意或者淡漠的人,眼神像一截黑沉的铁。 她抬起头,眼神划过山谷嵯峨的壁,环翠的林,风从海岸奔来,日出的金光从海岸射来。她在这样的金光里转身。 坚执、昂首、脊背挺直。 她没有接受谁的拉拢,也不再理会谁的威胁。她只是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向一处清净的山壁下。 坐下,盘膝。 渡劫谷中不可动武,只要她在渡劫之前是安全的,这就够了。 至于渡劫之后…… 穆然闭着眼,无论如何,且先顾眼前事。眼前渡劫要紧,她身上负伤,子时之前需尽力调息。 深吸一口气,穆然强迫自己进入调息状态。她对仙岛的灵气有着特殊的感应,指不定对她疗伤有奇效。 她将神识全面探出,尽力去感受四周每一丝灵气,并将其纳入体内。丹田内的灵气运转起来,她可以感觉有汩汩暖流涌入周身经脉,有神秀的风微微拂上她的身,送着灵气裹着暖流源源不断向她而来。 有风。 穆然先是以为是谷中之风,后来不由一愣。 若是谷中之风,哪里来的暖流? 她一惊,便要睁眼。 那风自她耳畔拂过,带起低低的男子的声音。 “姑娘莫惊,属下奉主子钧旨,前来护持姑娘渡劫!” 卷一 仙坊斗奴 第二十五章 提前顿悟 http://.biquxs.info/

主子?谁? 穆然只是下意识地在心头掠过疑问,脑海里却自然而然地浮现一个风华冠绝的男子,他抬眸含笑望向她,神态不慌不忙,仿佛在告诉她,一切安心。 穆然忍不住牵起嘴角,笑了笑。方才那些压沉于心底的愤怒、忧虑竟一点一点安静了下来,于冰凉的心底生出丝暖流。 凤天,她又欠他一个人情。 “姑娘,属下乃是主子座下隐卫,不便现身。但请姑娘无需忧虑,万事以渡劫为重。谷中之事自有属下解决。此时还请让属下助您调息吧。” 穆然也不作态推辞,当下便点了头,之后收敛心神,全心调息。 她运起灵土归元诀的功法,自内慢慢温养修复着刺痛的经脉。如同穆然所料,仙岛上的灵气对她的调息果然有奇效,她可以感觉到暖流在她经脉里流淌,很舒服,暖得让她想睡。 凤天的隐卫不知是哪一阶期,但必定是高手无疑。穆然只感觉有暖风裹在她周身,灵气源源不断地积纳入她的丹田,不待她运转修复经脉的灵气被消耗掉,新的灵气便已为她补足。 一日的调息,伤势虽未痊愈,丹田内的灵气却已聚集到了充盈厚实的程度。天边最后一抹金光落于海面之后,穆然缓缓睁开眼,谷中黑沉不见五指,对面山壁上的翠林枝木招摇若鬼影。她慢慢站起身来,一双眼睛在黑暗里亮若星辰,她只觉丹田内灵气蠢蠢欲动,似乎要冲破某种规则下的壁障,结成新的强大的力量,就像此刻她的心情,砰然,迫不及待。 黑暗遮不住穆然清明的神识,她放眼望去,谷中众人的神色举动皆入她眼底。她随着众人的目光,转而望向谷中中央的空地。 那一片白天看来很普通的空地,正有一种深沉的力量自大地深处隆隆升起,带着一种严肃而古老的威压。 穆然眼神一眨不眨,她像是一个见证者,眼见着一幅巨大辉煌的五行图腾自凡劫谷的中央空地上升起。东为木,南为火,西为金,北为水,中央为土。青、红、白、黑、金五色符文于图腾中浮动,华光离合,映得谷中神光飘摇,映得人心底轻轻一震。 恍惚间,似乎有涤荡之音自耳边响起,那是一种古老的久远的鸣音,仿佛开天辟地的厚重大爱,仿佛万世变迁的沧桑更迭。眼前的一方天地忽然变得阔大,她仿佛看见飘渺的云,神秀的山,碧油的田,仿佛感觉一击磬音在心口敲响,轻轻地一下,却让人想流泪。 穆然静静立着,偌大的山谷在这一刻仿佛不能再困住她的视野,谷中的一切在她的神识中都变得异常清晰而缓慢,她看见众人脸色肃穆地起身,纷纷前往各自应该去的地方盘膝坐好。 灵族往东方木图腾,妖族往南方火图腾,人族往西方金图腾,鬼族往北方水图腾。 护持渡劫者而来的高阶之人立在五行图腾外,要退到谷外。 将要转身之际,却看见山壁下还立着一名少女。 坐在各方图腾中的渡劫之人纷纷转过头来望去,百年来都未曾出现过能够坐在中央的土图腾里渡劫的人了,今日出现,不管她是哪族的,都是值得一观的盛事。 众人看着她,等待着她走来,坐入五行图腾的中央。 她并没有走来。 确切的说,她现在动不了。 穆然仍然陷在激荡的心绪里,她感觉头脑里若清泉潺涌,神识清明,胸口不知沉积着怎样的情绪,让她想要一跃冲天,但她的脚下却慢慢现出图腾的纹路。 小型的五行图腾纹路,辉煌的光芒自她脚下升起,似流泉顺着地上向远处流去,直到离她三丈外才停了下来,而后慢慢消逝。 时间虽短,谷中却瞬间死静。 惊愕、不可置信!各种情绪如海上惊涛,翻卷而来。 穆然不曾在世家中长大,她对自己正在经历的事只是有些懵懂,但在场的所有人却清清楚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 顿悟! 在修炼的路途中,灵丹、功法虽然对一个人的实力有很大助用,但在仙途中真正困住大部分人的,却实实在在的是天赋二字。 在凡阶通往神阶的路途中,所有的修炼者都要经历五大雷劫——凡劫、地劫、仙劫、天劫和神劫。 修炼至凡劫十五重,便会迎来凡劫,但并不表示渡过凡劫的人就会踏入仙阶。 踏入仙阶之前,需要顿悟天地之法,方能成功晋阶。若顿悟不足,即便渡过了凡劫,也只能停留在凡阶大圆满境界。 这种顿悟并非只在凡劫时有,每一次雷劫都必须经历相应阶期的顿悟,才可以晋入下一阶段。雷劫虽可怕,但只要锻炼肉体和神识、提升意志力,加上渡劫丹的帮助,还是有一定几率可以成功渡过的。 但悟性的高低却实在非人力可为,有的人渡劫之后会立刻顿悟,有的人会隔上数月、数年、数十年、数百年,甚至有人一生都无法顿悟。 而顿悟多数是发生在历劫之后,提前顿悟却极少发生。 提前顿悟,需要的不仅仅是悟性,还需要契机! 一旦提前顿悟,就表示渡劫之后会立刻晋阶,并且在下一次渡劫前,除非出现重大心魔,否则此阶段的修炼无瓶颈! 这是千万年来世上多少人求不来的天赋机缘,据说当今世上只有两人曾做到,一人是大苍国神秘莫测的魔皇,一人便是凤天真君。 今夜,竟出现在一女子身上。 一时间,惊涛骇浪,各种情绪涌动在谷中。 那女子却在这样的涌动里踏步而来,从黑暗走进辉煌。 许多年后,当龙腾于渊,凤起于野,四海五国神权巨变之时,有人想起今夜,终于有人明白,那是怎样的黑暗,那又是怎样的辉煌。 而此时,她一介凡阶,一身薄衣,走进图腾的中央,坐进那一方金碧里,眼神坚毅,脊背挺直。 她坐着,听暖风拂过耳畔,有人密音道:“姑娘,时辰将至。您将在此图腾中渡劫,凡劫之雷共有九道,分布在灵地第一重的九座仙岛上。姑娘座下的五行图腾是一道传送阵,如若姑娘抵御过第一道雷劫,传送阵将自动将您传送至下一座仙岛的凡劫谷,接受第二道雷劫。以此类推,九道雷劫之后,若姑娘成功渡劫,自会被传送回来。渡劫之时陪护者无法陪同,属下便在此恭候姑娘晋阶归来!” 穆然颔首,唇边微微带起些笑意。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颤音呢?要渡劫的人是她,怎听着比她还要激动呢? 轻松的情绪不过一瞬,当暗沉的夜空开始黑云巨变之时,所有等待渡劫的人都不由收敛心神。 穆然抬眸望向夜空。 来了! 卷一 仙坊斗奴 第二十六章 晋入仙阶 http://.biquxs.info/

雷劫降至,风云巨变。 数十道白雷如天柱一般齐齐砸进五行图腾,映照得整个山谷亮如白昼。众人肃目盘膝,调动体内一切可以调动的灵气抵御,丝毫不敢有所松懈。 凡劫谷外,山壁之上翠林枝头,十数名高阶者凛凛下望,蛟龙如怒大浪崩腾之势激得众人衣袂翻飞,纵然在场的护持者都已渡过凡劫,其中甚至有人已经渡过了仙劫,但第一次渡劫的经历仍然恍惚昨日。 凡劫第一道天雷极短,越往后时间越长,威力越大。只有抵御过的人才会被传送至下一座仙岛,失败的人则会被留下来。世家子弟,无论本家还是旁支,凡劫时都会得到家族给予的一颗渡劫丹,有此护助,抵御前三道天雷不成问题,后面的就大多要靠自己了。 虽然是为了护持后辈渡劫而来,但今夜的气氛明显与以往不同,众多高阶者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谷中央。 穆然坐在那里,客服了天雷罩顶的恐怖威压之后,她渐渐发现纵然是被罩在雷柱里,但巨大的力量并非冲击全身。她的神识早已察觉到其中微妙的部分,雷柱中的流动有大有小,攻击的经脉也各不相同。如果调动灵气抵御全身,势必会造成有的地方抵御不够,而有的地方灵气浪费。若只是第一道天雷也就罢了,若九道皆是如此,最后即便灵气没有耗光,受伤也是难免的。 如果此时谷外的高阶者们知道穆然的做法,势必会惊叹,这就是提前顿悟的好处。 事实上,渡劫的诀窍前辈完全可以传授给后辈,但没有人这样做过。因为在接受雷劫的过程中,凭自身去领悟这其中的微妙,才可以摸到顿悟的契机。 第一道天雷的时间并不长,当雷柱渐渐从周身散去,地上的五行图腾忽而亮了亮。四周景物忽转,仿佛青冥浮渡,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山谷,谷外山壁上的十数名高阶者的威压却已经寻不着了。 这不是仙虎岛,这是灵地一重第二仙岛! 刚一断定,头顶第二道天雷再落! 穆然急急敛神,只觉一道巨流若浪涛飞卷之势罩住自己全身,直直逼向右臂经脉。穆然运起体内灵气往右臂护持,那巨流却并非如第一道天雷那般容易卸去,仿佛有神识一般,硬要突破她右手经脉。穆然咬牙,为了节省灵气以应对之后更强的天雷,她硬是不肯多调灵力来护,拼上毅力也要与这道巨流抗衡! 正当此时,丹田内的灵气却忽而有神识一般自动运转起来! 穆然一惊,灵气却已经扑向她右手经脉!与那道巨流对上的一瞬立刻缠上,拉着它便往丹田内而去! 巨大的力量充斥着丹田,丹田内灵气疾速运转,转眼便将这力量消化,第一道天雷时用去的灵气非但被补足,竟然还出现了富余! 穆然对自己丹田灵气的怪异早就习以为常,紧要关头也顾不上讶异和寻根问底,只是脑中灵光一闪,在之后的天雷中偶尔会故意在护持经脉中松弛一点,引着天雷中的巨大力量补足丹田缺失的灵气。 前三道天雷几乎将她全身的经脉都攻击过一遍,她在抵抗中肉体、经脉渐渐变得夯实,而第四道天雷降下时却直接往她头顶百会而去。 穆然不敢怠慢,调动全身灵气涌向百会,却在对抗的一瞬间感觉两股灵气于百会处疾速运转,仿佛天与地,阴与阳,一副类似于太极图的图案出现在百会处。 第五道天雷时同样的图案出现在会阴,第六道出现在上丹田,第七道出现在下丹田,第八道出现在中丹田。 越往后天雷降下的数量越少,周围不乏灵气耗尽倒下的人,失败的人被留下,还能继续的人被传送到下一处仙岛。 穆然对周身的情况丝毫不知,她正全身心地投入在极致的体验中。 第九道天雷降下,穆然四周却忽而一黑!在她眼前的是自己盘坐着的景象,她清楚地看见自己的经脉,以及经脉中的灵气流动。她看见自己体内的五处图案同时转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运行,沿着她全身的经脉奔腾不休,大江一般汇入丹田中央。丹田中央,一团五彩的灵气团似天地五行的宝光,将涌来的灵气汇集、转化、凝结! 她看见一颗瑰丽的丹宝在丹田中央形成,渐渐宝光万丈,照亮整个内腑。她看见自己在海底死里逃生时受损的经脉在一点点修复,看见自己多年来在仙奴坊后院磨练得粗糙的手指 在一点点蜕变。厚茧、冻伤、淤血,一点点的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玉般的莹润,她看到自己由内而外,由经脉到肉身,都在经历一次重生般的蜕变。 四周不知为何吵闹了起来,似乎是雷劫已经结束,成功渡劫的人正在雀跃欢呼。众人已经被传送回了仙虎岛的凡劫谷中。 五行图腾渐渐消逝,谷中重归黑暗。 雷晋上前道:“师妹,恭喜晋入仙阶。” 宋子菡眉梢眼角皆是飞扬的笑,“凭本仙子的天赋,晋入仙阶乃是预料中事。明日一早乘船返回,本仙子便有机会成为真君座下弟子了。” 她语调高昂,似乎要用这无上的荣幸将所有人都比下去。 然而,除了白国的人,却无人肯把目光给她。若是从前,渡劫之后便立刻顿悟踏入仙阶自然能引来一片赞叹。但今夜谷中毕竟出了个提前顿悟的人,再好的天赋也不觉得如何了。 众人望向谷中央,那里,一身单薄碧衣的少女仍然盘膝闭目,她的身上像笼着细碎的星光,肌肤在星光里似透明的玉色,山风吹过,似一尊动人心魄的玉人。 宋子菡眼底显出一抹铁青色,一眼刀戳过去,喝道:“雷劫都已过了,难不成还打算坐地修炼?哼,劝你还是死了心吧,除非你能一直待在谷中,否则出了这谷,再好的天赋也是给人抓去做炉……” 她话未说完,却生生卡住了,神情活似见了鬼。 谷中众人的神情也不比她好多少,许多瘫在地上尚未起来的人差一点便齐齐跳起来。 高阶之人也定住不动,反应虽看似镇静,胸膛却频频起伏,眼底波澜不止! 这是一件谁都不相信的事情,但是确实发生了。 穆然的晋阶还没有完成。她仍然处于内视状态,此时她经脉和身体的改造已经完成,但丹田中灵气却仍然没有全部融入,这些年里于墨玉谷中积累下来的灵气、方才在雷劫过程中自天雷中吸取的灵气,都缓缓汇入丹田,温养、炼制,丹田中的宝光越来越亮,似乎在挑战一种极致。 仙阶的修炼由低到高,分为三期,分别是:下仙期、上仙期、真仙期。 这三期修行不同于凡阶,由低到高每一期都分上下两层境界——下仙期分为灵人境、仙人境;上仙期分灵仙境、飞仙境;真仙期分真人境、真君境。 六大境界每境又分九重,并且每完成一期的修行,都要经历渡劫、顿悟,方可进入下个阶段的修行。 仙阶修炼的艰难远远超出凡阶,并且每进一重修为差别都是极大,而每进一重根据各人的天赋、机缘不同,所用的时间也不尽相同。 穆然此时冲击的正是仙阶第一期——下仙期灵人境。 谷中一片寂静,十数名高阶者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以一种极致的方式在提升修为。 灵人境一重、灵人境二重、灵人境三重…… 每提高一重,众人的心都要吊高一寸,而穆然的进境也终于在冲击灵人境三重巅峰的时候缓慢地停了下来,不再折磨谷中众人的心脏承受能力。 灵人境三重! 一个提前顿悟仙阶,渡劫之后立刻晋入灵人境三重的女子! 奇才!奇才! 谷中众人脸色剧变,鬼族长老眼里幽光闪烁不止。而此时,一道迅风刮起,凉州仙宫的长老一步踏近穆然,两眼已经亮得发红,声音发抖。 “这位晚侄,老夫见你无人护持,想来定非云州仙宫内门弟子,你可愿意随老夫回凉州?老夫担保可向真君大人推荐你为入室弟子!” 此话似乎在众人意料之内,只有鬼族长老目光含怒。老不死!竟坏他好事! 穆然缓缓睁开眼,她站起身来,抬眸远眺,只觉神清气爽,谷外一百丈以内的树木花草皆入眼底,她甚至能听见海岸边海潮拍岸,闻见风中的潮气。 “穆家虽为符咒世家,但早已没落。我们凉州仙宫倒是有两本不外传的符咒术,醍醐咒和清心咒。你若肯来,自可允你随意修习!”见穆然不答,凉州仙宫的长老以为是筹码不够,立刻又加码道。 穆然此时才转头看他,她眼底若天上晨星,极亮的色彩里有些古怪的意味。 她刚刚才从海底得到一本上古的符箓手札。凉州仙宫内的符咒术,大抵不会比这个好吧…… 那古怪的意味只是在穆然眼底一闪便逝,随后她淡淡点头,全然看不出神情中的异样。 只道:“好。那便多谢长老提携了,日后若晚辈飞黄腾达,必不忘长老之恩。” ********** 穆然答应了下来,她很顺利地在日出时分到达了海边。 日出的金光自深蓝的海域升起,天边的云层染上金色,逐退了群星残月。大船上,船工跑上跑下,那忙碌却恭谨的脚步声敲击在甲板上,每一下都似敲击出归途的急切。 船工已经自其他渡劫者那里听说了这次渡劫的奇闻,引渡穆然上船时身子躬得尤其低,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人们脸上带着敬畏,仿佛已经预见到这位姑娘辉煌的将来。 与此同时,仙岛其他三面的大船同时起航,关于此次渡劫之事的信息已通过仙符发往各自家族。 一场震动四海之浪潮将起,而处于这场浪潮中心的人,此时正立于甲板,遥望远方。金光映在她眼底,似乎闪动着某些压不住的急切。 大哥,等我返航! 船工候在一旁,一动不敢动,身后一仙宫男子走来示意他下去,自穆然身后道:“姑娘此番随长老回凉州,不知可要与云州家中联系?” 穆然敛眸回身,见是雷晋。 “自然需要。不过我连日来忙于渡劫之事,已有些累了,待下船再说吧。”她神色极淡,全然不给雷晋再说下去的机会,只道,“我回舱室了,若无事请不要来打扰我。” 雷晋看着她转身离去,不由面色复杂。几天前,同样是在这船上,他曾断定她的天赋与他相差不远,不想此时再看,真真讽刺。 只不过,女子终究不比男子,天赋极高未必是好事。她哪里知道长老根本就不是想将她推荐给真君为弟子,而是……而是想把她推荐给皇族。 五国大陆的贵族男子,出席各种场合都有携带伴侣的习俗。因而女性修仙者的出身虽然重要,但天资修为更是重要,优秀的女性修仙者往往会成为男人们争夺权力、功法和各种仙品之外的争夺物。 皇族乃是上古神帝血脉,对女子甄选严格。云州穆家早已没落,这位姑娘即便是本家一脉,嫁入皇族后也未必能有一席之地。家族无法为她撑腰,她的天赋只会为她招来不幸。若她是分支一脉,那便更…… “姑娘……”雷晋忍不住喊住穆然。 “何事?”穆然回身,金光裹在她单薄的身上,仿佛要随海风化去。 “……无事。”雷晋垂下眸,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这世上,多少人身不由己,他自己便是其中一人。他不能提醒她,若坏了长老的盘算,他便更无出人头地之日了。 他低着头,几乎不敢去看那少女清明的眼神,待许久之后抬起头来,她已经下了船舱去了。 舱室内,穆然将房门反锁,回身之时轻轻冷哼。 他们真以为她什么都看不出来?凉州仙宫那老头大抵以为她是傻子,看不出他开出的诱人条件有多奇怪。且不说她根本不是云州穆家的人,即便是,把她推荐给帝京仙宫的事也由不得凉州仙宫的人来插手。而且宋子菡一直将她视为眼中钉,对于长老的推荐她竟然一句不满也没。 穆然嘴角牵起一抹冷嘲,罢了。反正她也是骗他们的,大家互相欺骗了一回,扯平! 她转身来到床榻前坐下,打算躺一会儿,三日后下了船,她还得溜走。 这时,房间里忽而刮起一阵怪风,“姑娘。” 穆然一愣,随即见一男子现身眼前五步外。她知道这人是凤天的隐卫,因而不曾戒备,但还是忍不住看了眼自己反锁的房门,暗道这人好厉害的身手!他何时进来的?亦或者是一直跟在自己身旁进了屋,而她始终不自知? “属下穆贤义,见过姑娘。”那人并不抬眼,只是十分恭敬地垂首立着。 穆然见他肤色黝黑,相貌平平,语气坚毅,气势内敛,似乎在哪里见过。想了一会儿,她才恍然记起确实见过此人,在仙奴坊中见过! 凤天的近侍。 “穆大哥,原来是你。多谢你昨日在谷中帮我疗伤。”她站起身来,目光诚恳,却是问道,“你姓穆?莫非云州穆家是……” “正是。属下确是云州穆家之人。”穆贤义颔首,“此事乃是主子钧旨,属下护卫姑娘实属分内之事,姑娘不必言谢。昨夜在谷中,姑娘其实也不必假意答应凉州仙宫的长老,此事交由属下处置便好。” 穆然闻言微微一愣,她还以为自己演技甚好,不想还是被看穿了。 虽然她知道凤天的隐卫会护卫她的安全,但她凡事还是不想太依赖于人,如果能自己解决那便自然要靠自力。 她抬头看了看舱室内挂着的雅画,上面一副山水宁静高远。她淡淡笑了笑,说道:“我自然知道凤天派来的人一定是高手,但是我不想因为有所倚仗便无所顾忌。若我断然拒绝凉州仙宫的长老,他必恼羞成怒,加上鬼族之人想打我的主意,我一出谷必有一场大战。我不确定你是否能以一敌众,更不希望自己成为那种肆意挥霍别人生命的人。即便你能,我也不希望自己使用别人的力量使用得那么理所当然。” 她仰着脸,眼底似笼了一层明丽的辉光,皓玉般动人。 穆贤义第一次抬起眼来,怔怔看着她,耳中回响起那晚她走后,主子说的话。 “跟着她,护卫她的安全。但凡她能自行解决之事,可不必插手帮她。不到万不得已,即便帮她,也别让她知道。” 当时他不解主子为何护个人还如此拐弯抹角,却听见主子愉悦的笑,那般欢愉,多年不见。 “这丫头是个死性子,不到绝境,你若帮她,她必不肯。若让她知道有人在背后帮她,许多事她反而放不开手脚了。” 当时他只是将信将疑。看她在深海捕白豚、大战海蛇巨兽时的果决身手,不像是个会因难低头之人。不想昨夜在谷中,她竟二话不说应了凉州仙宫长老的话,甚至还说了几句恭维之语。 穆贤义垂下眼去,坚毅、不善言辞的侍卫头一次在一个女子面前露出钦佩的神色。 这女子,心若明玉,难怪主子如此珍视…… 他看人的眼光,果然还是离主子差很远的。 “姑娘三日后下船如何打算?凉州仙宫那边只怕会盯着姑娘的。”他不自觉地俯了俯身,言归正传。 穆然却笑着转过头来,眉目间染上俏皮的笑意,她甚至眨了眨眼,笑道:“我自有办法。” 卷一 仙坊斗奴 第二十七章 归心似箭 http://.biquxs.info/

穆贤义没多久便离开了,舱室里一阵风刮过,他人已不见。穆然斜了眼反锁的房门,那门锁动都未动,仿佛凭空而来,凭空而去。 怔愣不过一会儿,穆然便收敛心神。她并不想休息,晋阶让她精力充沛,她转身便盘膝坐于床榻之上,意念一动,进了墨玉谷中。 她得看看从海底捞上来的那些白豚,和那支清光符箓手札。 没想到,一进入谷中,穆然却愣了。 青山叠翠,水崖寂寂,桃花依旧,她的脚踏在青草地上却发出沙沙的声响。 穆然足足愣了半晌,眼底忽而迸发出喜意,她一眼掠过地上躺着的两只储物袋,足尖点地纵身便飞掠过去。却不想这一跃长空耀目,桃林匍于脚下,清风过耳,仿佛青冥渡越,待落脚已是数十丈外。 穆然回身,惊愣地看着她一步迈出的距离,不由惊叹,仙阶果真非凡阶可比! 仙阶确实非凡阶可比,但穆然不知道的是,她此时灵人境三重的修为自然也不是灵人境一重可比,仙阶的进境上,每进一重修为差别都是极大。如今的她,即便是徒手,三五个灵人境一重的人也可以被她轻松解决掉。如果再有说得过去的功法和仙器护身,那她的战斗力便可以再提升不止一个档次! 但这些事穆然此时还来不及细细思考,她转身走回去。 一支翠碧玉筒静静躺在草地里。 玉筒入手凉润,上刻雅致的松石竹纹,雕锋苍劲,清雅里生出沧桑悠远来。穆然轻轻在掌心敲了敲那玉筒,一幅似画轴的白绢滑入掌中。绢纱细滑,除了幅边上有些发黄外,上面的金丝绣纹隐约可见,那纹路不拘于幅面,龙飞凤舞泼墨一般,而真正的墨迹却又清清潺潺若流水行云,挥洒间透着股不羁。可见书此手札者必是个洒脱之人。 穆然席地而坐,目光落在了绢轴上的开篇上。 一眼扫下,表情……很精彩。 只见开篇写道:“司空氏清光,手书符箓,予吾宠仙蛇……” 穆然额头落下粗重的黑线,敢情……这符箓手札是留给他家宠物的? “吾宠愚钝,必不得此卷精妙。后世小辈若得此卷,需且观自身天赋,愚钝者自去裁断,不可辱我一生心血。” 穆然好不容易把这人的前言随笔看完,脸差点埋进绢纱中,哭笑不得。这是个什么人呐?明明是留给后人的,偏偏说是留给他家仙宠的,后人得了,却要叫人先掂量自身天赋,天赋不够的让人自行去了断,不许侮辱他的心血。 穆然摇头,但凡高人,性情古怪者多是,看来她便遇着了一个。不过论天赋悟性,她应该算不上愚钝的吧? 她挑眉一笑,很爽快地把自己归入天赋不算愚钝的一列,接着往后看。发现后面洋洋洒洒写了各种咒术、符纸炼制方法,笔法随意。 穆然粗略看了一下,前半部分是咒术,约莫数十种,法诀简要。后半部分是符纸炼制方法,写得略微详细些,但有的也只是几笔概括而过,甚至有的只是一两个精炼的词语,看起来很像是这位司空清光前辈当初偶有灵感时的随笔记录。 这些咒术里有:清心咒、醍醐咒、疾风咒、减速咒、眩晕咒、定身咒、破甲咒、坚盾咒、隐身咒等等。穆然一看之下,不由倒吸一口气,这些咒术里,大多数早已失传,而这些失传的咒术竟有几十种! 至于符纸的炼制方法那就更令她吃惊了,别的且不说,这里面竟然有炼器符的炼制法门!各种效果的炼器符,甚至还有提高炼器成功率的百炼符的炼制法门! “……”穆然看着这绢纱符箓手札半晌没动,脸上神情变幻,之后极郑重地将符箓收起,连同玉筒一起放置于东方,而后起身,以拜师之礼郑重下拜。 这手札上的咒术对她来说有多重要自不言喻,三日后她返回凉州救大哥出城,期间必有一场大战。这里面的一些咒术,对她有大用! 穆然从中挑了几样咒术,打算一会儿便开始修炼。她的眼光略转,来到旁边放着一只储物袋上。 她得先看看捕来的白豚还活着没。 捡起地上装着白豚的储物袋,穆然将里面的数十条白豚全都倒了出来。白豚离了海水也能活很长时间,有的驯兽师捕到白豚后会直接用灵网提着卖到市上去,这些鱼在没有水的灵网里待上十天半月往往还能活蹦乱跳。 但被穆然倒出来的那数十条白豚却无一例外地软趴趴地躺在草地上,有的已经奄奄一息。 怎么回事? 穆然不解,但反复检查了一遍之后,她才发现问题出在困住这些白豚的海沙上。当初在海底她为了抓住它们用法诀将海沙结成水泥般的沙块,顺利抓到了一大群。后来因为急着离开,她没有将术法解开便把白豚丢进了储物袋。 白豚怕土,被相克的土术法困了一天一夜,自然奄奄一息了。 穆然脑门上落下豆大的汗珠,为自己竟然也会犯这种小白错误默哀三秒,而后赶紧解了术法,环顾四周寻找解救之法。 她不通水术,没有办法生出海水来,墨玉谷中只有一池灵潭。 顾不得白豚在淡水中能否存活,穆然对这世上的许多事物毕竟是所知甚少,她只当自己病急乱投医,捧着一条白豚便飞掠至水潭边,松手便放了下去。 “噗咚!”那白豚翻着肚子吐着白泡便沉了下去。 穆然立在岸边不动,眼神半分也不离开水面。鱼若死了自然是翻着白肚子飘上来的,这白豚却沉了下去,有救? 她眼光一闪,祭出神识便探入潭底,只见那条白豚直挺挺躺在水里,过了半晌,尾鳍抽筋似的动了动,之后竟整个身子动了起来! 活了?竟然活了! 穆然大喜,顾不上赞叹这小小一条白豚鱼怎么竟能如此神奇,她转身便将所有白豚抱来全丢进了灵潭里。不稍时,数十条白豚欢快地腾空跃起,水珠串串击上长空,虹彩乍现。 这般生机不由令穆然灵光一现,她飞身一跃,转瞬便上了水崖顶,临风下望,谷中景象皆入眼底。墨玉谷中其实面积极广,除了她脚下的这处桃林院落之外,远处有山峦无数,翠林广阔。这些年来穆然因只能以意念之体进入谷中,在山谷里走不出太远,因而远处的山脉里有些什么,她从未去看过。 方才见白豚游在灵潭里倒让她生出些想法来,这谷中天地广阔,灵气充裕,白白浪费实在可惜。倒不如她日后多开辟些药园子,置养些灵草仙兽,也省得日后急用还得先去捕捉采集。 但这些计划眼下来说并不急切,穆然也只是在心头略微盘算而过,便还是决定眼下要先修炼咒术。 她眯着眼,旋身飞下,却在半空中将目光从远方收回时,不由一愣。 谷中那五间上了符锁的屋子,外头的结界——没了。 十年来,穆然早已习惯了那屋子外的结界,仿佛那几间屋子锁着也就锁着了。因而今天进入谷中时,她并未特意用神识注意四周,以至于此时才发现。 穆然直直走过了过去,最右边的屋子,锁上的五彩符文依旧交替滚动着,却从第四间屋子开始,符文渐渐消逝。穆然沿路走过去,在走到最左边的屋子时,听到一声轻短的声音。 “咔!” “咔!咔!” 锁头自动打开,除了最后两间屋子,其他三间的锁仿佛受某种外力操控一般,先后掉到了地上。 穆然怔愣一会儿,轻轻推了最左边的屋门进去。 屋中许久不曾有人住,开门的霎那却没有浮尘扑出来,里面摆设简朴,桌椅等物一尘不染,乍看去还以为这里常年住着人。 只是一间普通的屋子,与穆然这些年来的猜测别无二样。 她的视线投向桌上,那里放着一只素瓷的杯盏,里面竟还有半盏冷茶。旁边放置着几本书,最上面的一本摊开着。 穆然几乎可以想象当年的景象——屋中之人闲坐桌旁,执一盏素茶,品茗,看书。 只是不知为何,茶品至一半便出了谷中,从此,再没回来。 穆然轻轻执起那摊开的书,却在看到书上内容时不由一愣。 这是本心法! 她合上书去看封面,只见墨迹古朴,那字娟秀流畅,如涓涓溪流,竟是出自女子之手。 “……凤涅心经。” 这屋中,以前竟是位女子住着的? 也不能怪穆然先入为主,这间屋外的门两旁挂着那“机缘得遇,勿贪勿念。大道勤勉,自修自得。”的笔墨箴言,因这笔墨明显是男子手笔,她这些年一直以为这屋子应该是个男人住着的。 穆然脑海中不由浮起那晚月下凤天那些缅怀、怅然的神态,心头一时间编织了许多个故事。 这屋中女子,便是凤天所说的故人?他心爱的女子?能被凤天这样的男子挂在心上的女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穆然想着,忽而抬手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不许八卦! 凤珠既是凤天故人的遗物,那下回见到他时请他入谷看看便是了。他帮了她许多次,她无以为报,此事倒是可以为之。 穆然草草驱赶了脑海中许许多多的想象,发现手上这本《凤涅心经》下面还放着几本书,竟是些基本的五行术法法诀,金木水火土系皆有。 把这屋子看了个遍,穆然开始好奇其他三间屋子里有什么。她出了房门,来到第二间屋外,十分恶俗地想,不会是间丹药房吧? 但当房门打开,她脸上落下黑线,发现她真的恶俗了…… 确实是间丹房,但却一瓶丹药也没,只是在屋子的正中央放置着巨大的炼丹炉,屋内两旁的架子上只放了两本《百草图录》和《炼药记事》的书。 第三间屋子是炼器房,里面同样只有《炼器记事》和《百炼精材》的书籍,别说成品的灵器仙器,就连材料残渣也没。 半晌之后,穆然立在院外看这三间屋子,忽而一笑。 她不知这是否是墨玉谷的原主人的安排,若真是,她倒有些佩服这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金山银山的丹药仙器也早晚有用完的时候,倒不如自己学习,从寻找灵草仙草和各种炼器材料开始,自己去学习和掌握炼丹炼器的方法。 这倒真对了她的心思,一切自己来总是好的。 穆然转头,望向远处的重峦叠嶂,眉目间暖阳下晕染出淡淡的傲气,眼底却有掩不住的激动与迫切。 未来,总是值得期待的。她真的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大哥了…… 穆然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心中的迫切,但她却更快地走到那幅清光符箓手札处,再不耽搁,在数十种咒术中找了疾风咒、减速咒、眩晕咒、定身咒、隐身咒这五种自己三日后可能会用到的开始学习。 ********** 三日后,凉州东港。 天色将明,海港上还有些灰蒙蒙,攒动的人群便让这日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忽而有人指着海面道:“来了!” 众人轰地一声纷纷踮着脚望向远处,只见一丝日出的金光起于海面之上,一艘大帆上写着“仙岛”字样的大船缓缓自金光里驶来。 人们开始激动起来。 “是那艘船吗?” “按时日算来,应当是了。你没见咱们沧州仙宫的掌院大人都来了么?那边茶楼上早被各大家子的人占满了。” “啧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啊?” “来了不就知道了?听说是云州的。” “你怎么知道的?” “我家那口子在丹号里打杂,听店里的伙计说的。那伙计是外门弟子,他二舅的表弟的三姨夫是仙宫负责传送消息的。听说三天前有仙岛上渡劫的弟子发给仙宫的飞信符,消息一定不会有假。” 人们相互推挤着,都想一睹三天前便在整个沧州传得沸沸扬扬的少女真容。 大船靠了岸,船工下来撵人,将岸上清理出一条路来。凉州仙宫的长老红光满面地上了甲板,给跟在身旁的雷晋使了个眼色。 雷晋垂眸,掩了眼底复杂的神色,只道:“弟子已派人去叫了。” “长老的意思是,让师兄去叫。”宋子菡从旁冷笑道。 雷晋不语,却终究还是转身往船舱走了。刚走到船舱口处,一个仙宫弟子便从底下奔上来,脸色大变道:“不、不好了!人没了!” 人没了。 穆然的舱室中是空的,人不见了。 凉州仙宫的长老急急带着一群人下去,却见屋里却是是空的,床榻与桌上茶盏半分未动,就像是三天来无人住过一般。 “这不可能!”长老脸色变幻,神识立刻探出,扫遍整个船舱。然而无论他扫多少回,就是找不到穆然的踪迹。 神识探查的结果显示,她早已不在船上。 凉州仙宫的长老立刻叫来船工,一番询问,船工表示这些天没见到穆然出过屋子。而一个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在大海上,方才船靠岸时又没见人下船。 “找!留两个人在船上盯着!其他人下船去找!” 船上的气氛立刻变得紧张起来,岸上等着的人们不知出了何事,却只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也没见到他们想看见的人。茶楼酒肆里坐于雅间里的世家子弟看了大半天的找人戏码,不由鄙夷一笑,道:“凉州仙宫何时这般不济了?再好的天赋也不过是个灵人境三重的人,竟然也能看丢了。” 一直找到晌午,因着宋子菡渡劫成功,要赶着回去面见凤天。凉州仙宫的长老也不敢随意耽搁,只得恨恨作罢,暗道日后总有机会再见着她,到时必不饶她! 众人取出飞行符,甩袖而去。 返程的大船按例要在港口休整一日,看热闹的百姓扫兴散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海上起了风。海浪浩浩,似龙旗翻岸,停靠在港口的大船也不由颠簸。船上守船的船工喝得大醉,摇摇晃晃走上甲板小解,刚走上来却不由眯了眯眼。 只见得,甲板上立着一人,那人身影笼在黑暗里看不真切,衣袍随着海风翻飞,身姿袅袅,依稀是个姑娘。 船上的人明明都下了船,这时辰哪里会有姑娘在船上?船工揉了揉眼,想要知道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就在他揉眼的时候,那人已经化作一道流光,往东边而去。 那光在空中流星般飞行,转眼落至一处林中,光影散去,穆然从中现出身形来。 她走上山头,静静看着下面凉州关闭的城门,指间捏了个法诀,口中咒决急念,足尖一点,纵身飞跃。 一步间,已上了城头。 城头上守门的两班护军交替着巡察,对于城头上飘忽的人影却好似看不见一般。 她直直跃下城头,于一处房檐下的黑暗里现出身形来,略微一顿,穆然隐在黑暗里七拐八拐出了街角。 佩城无宵禁,西街市上彩灯闪烁,酒肆肉铺、胭脂香料飘香,雅阁灯台,杂耍、戏唱班子吹打热闹,无数姑娘公子往来穿梭,于火树银花的街头等待着或许会有的美丽邂逅。却有一名碧衣少女脚步匆匆,她于人群里快步穿梭,半分也不肯为这街市上的热闹停留,转过一处街巷,与一道刷着彩漆的墙角下驻足。 她眼里压抑着特别的激动,翻身,便入了墙内。 大哥,我回来了! 卷一 仙坊斗奴 第二十八章 大闹仙坊 http://.biquxs.info/

仙奴坊的后院灯影重重,前院的喧闹随风化入后院,越发显得后院寂寂如死。几班护院挑着灯笼来回巡逻,路线、人数、换班的地点、时间,分毫未变。 黑暗里,一道黑影噙起冷嘲的笑,房檐廊下、石山小径,穿梭如自家后院。 她碧色的身影峨眉月色里如化开的残影,笼于淡起的薄雾里,忽隐忽现得一路向西,转进破旧的院落,于一间矮小的瓦屋前驻足。 她深吸一口气,夜风自她的发丝间穿梭,寂静的夜里,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相伴十年不曾分离,一朝分开十日,不知大哥能否看出她修为精进?亦或者,会不会夸她长高了? 穆然低低一笑,暗道自己真是糊涂了。才十日罢了,她身量能长高多少?不过大哥或许真会这么做的。他不善言辞,她小时候他最常做的事,便是每过一段时日将她拉到身边,对着他高高的身量比划她矮矮的个头,而后便会皱眉不满,把属于他的大半个馒头分给她一半,理由是她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将来个头太矮了不好嫁…… 转瞬那时的孩子已经长成了聘婷少女,她静静立在房门外,像一尊玉雕的人儿,带着那些迫切的思念的心绪,推开了门。 “吱呀。” 门带着细长的声音,开了。那些这些日子以来反复温习的话语却哽在喉头,说不出口。 大哥,我回来了…… 穆然的眼底晕开水雾,她等着那习惯倚着床榻,守着一双重锤席地而坐的男人惊讶地抬眼看她。然而,这个场景她没能等来,惊讶的只有她。 她怔怔立在房门口,月色将她的身影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落于屋内,屋里空无一人,只有自己孤影独映床前,夜风吹上她的身,发丝衣袂在黑长的人影里翻动,翻覆如此刻波澜涌动的心绪。 远处一队脚步声随风送来,穆然的脸沉在阴影里,衣袖一扫,房门自她身后轻轻合上。她一动不动,眼底却有闪动的光芒,快速扫视了一遍屋里。 每一样摆设都如她记忆中的一般严丝合缝,桌上的茶杯随便放着,用过之后也没有放回原位。这是大哥的习惯,他向来没有把用过的东西物归原位的好习惯。桌子上落了一层淡淡的灰尘,这也没有问题,大哥向来懒得打扫房间,这些年来他的屋子都是她在收拾。 前院尚不到歇场的时辰,或许大哥只是去彩场了。 穆然垂眸,把脸压得更低,她低头走到床榻边,倚着床榻坐到地上,坐着大哥经常坐的地方。 等。 她抱膝坐着,把脸埋在膝里,只用耳朵去听。听前院雅阁里的靡靡之音,听彩场上野兽的怒吼,听人声惨嚎。直到月色西沉,听这些声音渐渐淡去,听小厮催促呼喝,听新奴泼水冲洗染血石台,听铁笼锁链低沉磨响一路往花房方向,听巡查的护院一班又一班自房门前走过,听一个小厮打着哈欠从远处走来,嘴里嚷嚷着要去困觉。 穆然把脸埋得更深,拳头抵在冰凉的泥地上狠狠碾压着,拳未曾陷入泥地,掌心里已渗出红艳的血珠。 不是没发现屋中的不同寻常,她只是刻意去忽略那空茶杯底的薄薄灰尘,忽略凳面上的薄灰,甚至忽略大哥时常坐着的地方染上的薄灰。 她刻意忽略自己心头的不安,告诉自己,大哥会回来。 但事实总是以残酷的方式告诉她,自欺欺人从来不会改变既定的事实——大哥不在这屋里已有一段日子了。或许是几日前,或许是自从她走后。 穆然站起身来,血珠自她握着的指缝间滴落,黑漆漆的屋子里无声炸开。她不再浪费无所谓的时间去猜测那些可能发生在大哥身上的事,亦或者她根本不愿去猜。她只是缓缓抬眼,眼光落在房门外,那一个嚷嚷着要去困觉的小厮,刚好自门前经过。 穆然纵身,飞了出去。 这一纵身,便是雷霆之势。房门忽而扇开,小厮被一只手拉进房里,两人在地上一滚,落地无声,屋里碧色水袖一甩,房门应风而合,一柄薄刀已抵在了小厮的脖颈上。 “说,这屋里的人呢?” 她声音比手中寒刃更冷,一只手覆在小厮口鼻上,只留一丝给他通气。小厮口鼻的热气喷在她手心里,她看见他眼神惊恐。 “什、什么人?我、我不……” 寒彻的刀光在黑暗的屋里雪线般一闪,下一刻已扎进了小厮的肩膀。灵品的短刀入肉穿骨好似割一块豆腐,轻易便刺透小厮的肩骨钉在了地上。 血色自肩上漫开,小厮双眼一翻,煞白的脸色在黑暗的屋里死鬼一般,他扯着嗓子便要嘶嚎出声,那嚎叫却被覆在口鼻上的掌心狠狠按了回去。 他看见那少女缓缓俯下身来,看见她瞳眸里隐隐的赤色,听她道:“我耐心不太好,你最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否则,我不介意让你今晚就变成一具尸体。说!常虎,在哪儿?” 她应该问常虎怎么样了,但问出口的话却变成了常虎在哪儿。她宁愿相信大哥是在她走后被换了房间,或者因为做了什么惹怒管事的事,被关去了柴房。 她看见小厮因认出她来而在眼底浮起的惊愕,却没有时间等他去弄明白她为何会出现在坊里。手上的刀刃埋在血肉里生生一拧,剧烈的疼痛果然让小厮乖乖招认。 “他、他去了帝京白都!” 帝京? 穆然眯眼,身子压得更低,“说得详细点!” 疼痛令小厮几欲昏厥,一旦招认便再不敢有所隐瞒,他喘气说道:“你、你被献给真君大人之后,因着天成节临近,京里要各地献上斗奴以供祭祀时用。常、常虎和几个被选上的人便被管事的命令押送入京……” “何时走的?” “五日!五日前!押送他们的护院都有些修为,脚程快,此时只怕到了……”话音未落,钻心的剧痛让小厮几乎翻着白眼晕过去,他额头冷汗直冒,见少女脸色难看,忙又补充道,“天成节还有个把月,祭祀用奴不到典礼前不会滥杀,他此时应还活着!还活着!” 还活着…… 这三个字几乎让穆然卸去一身气力,她只觉心底的一块大石噗通落了,激起的波澜却在五脏六腑久久不能平息,那些激荡的愤怒的、属于这些年里隐忍不发的情绪,终于在这样一个夜里化作直欲冲天的啸气,堵在胸口,稍有波动,便会被点燃。 一班巡查的护院在此时经过门口。 小厮见覆住口鼻上的手气力已松,抬手便想要去握住那只手腕,他相信凭借他男人的气力必定能将那手腕掰开,他相信只要他喊叫出声护院们便能立即奔进来,众人齐力将这胆敢袭击他的贱奴拿下,到时他一定将她折磨一番,让她知道袭击他的后果,然后再把她送还给真君大人领赏…… 小厮伸出手去,脸色狰狞,却也只是在他指头刚动之时,忽而感觉脖颈一热,随后一凉。他看见寒澈的刀锋,看见那刀锋上带起的血线,听见他将要冲出口的叫喊全都化作汩汩的温热。他脑中那些快意的影像甚至还没有散去,他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知一切的感知在离他远去。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见少女飞腾而起的碧色衣角,听见房门被撞开的声音,听见寂静的夜色里那些连吭都不曾吭过一声,便咚咚倒地的声响。 怎么会……她…… 这未完的惊恐的思索,成为他生命里最后的残念。 此时,敞开的房门外,月色西沉,地上一排护院尸身旁,跌落的烛火燃起纸糊的灯笼,火光映得笔直而立的少女面色彤彤,眼底如蒙上一层血色红网。 她抬眸,望着东院的管事房,纵身,飞了过去。 一场大闹,但大多数人都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 他们只是听到一声轰鸣巨响,那些刚刚躺下的小厮们纷纷自大通铺上跳起来,那些冲刷过彩场石台还未来得及回去的新奴纷纷抬起头,那些在收拾着雅阁屋子、擦洗着厨房灶台、烧着热水、端着水盆毛巾准备服侍各院小厮头头或是换班的护院睡下的斗奴们,都纷纷走出屋子,那些在前院后院巡查的护院们呼喝着跑来。 众人惊愕地看着数十道巨大的石刺从地底生出,直直穿透了东院管事房的三间大屋,远远望去,那些石刺将三间屋子的房梁顶上了半空,夜色里啪啦啪啦往下落着木屑。 房里传来女人的尖叫,那些石刺却忽而齐齐炸开,巨大的爆裂威力瞬间将管事房的三间大屋夷为平地!连带着两旁的几排屋子也跟着轰然倒塌! 林管事灰头土脸地出现在数十丈开外的房顶,手里抓着件袍子,矮胖的身子赤luo地暴露在夜色里,风一吹,身上的灰尘随风化作尘带。 夷为平地的大屋外,松翠树冠之上,盈盈立着一名碧衣少女,她瞳色赤红,视线落在慌忙穿衣的林管事脸上,意味冷嘲,“做你的女人命真不好,大难临头还不如你手上的一件衣裳。” 林管事顾不得这冷嘲,他将袍子胡乱裹在身上,神情活似见了鬼。他脸色变幻,努力盯着对面那少女,好像要寻找一样证据证明她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人,而只是长得像而已。他首先看向她的右额,那里一个蜿蜒如画的“奴”字,彻底击碎了他的幻想。 “这、这不可能!”他怪叫一声,“谁解开了你的封印!你怎么会是土灵根!你、你怎么从真君大人那里逃出来的!” 回答他的只有少女嘲讽勾起的唇角,以及她一步渡越至眼前的身姿。 林管事大骇,急急后退,手中法诀已起,数道白光自黑沉的天际里乍亮,疾电般射向眼前少女。 那少女冷笑一声,竟躲也不躲,动也不动,只一道灵气旋作罡风自身前划开,乍白的电光击上她身前的灵气,竟被齐齐绞碎,星光般随夜风散去! “不可能!”林管事大叫,“我可是凡阶大圆满!” “怎么不可能。”少女傲然立着,眼里含着冷峭,“仙阶,灵人境三重。” 少女声音不大,众人大多听不真切,有几个修为在凡阶中期的护院耳目聪明些,听着之后不由脸色大变! 林管事脸色变得最快,这不可能!他想这样叫,却和少女灼烈如刃的眼神撞上,他的心口忽而一跳,听那少女道:“我是来报仇的,连同我大哥的份儿一起。” 林管事一惊,此时再也没有心思去弄清楚她的修为是怎么来的,他自认凡阶大圆满的实力算不得弱,今夜坊里的动静这么大,定然要惊动城里的刺史仙官衙门。凤天真君虽在城外仙宫圣殿之中,但城中骚动若被仙宫探知,断不会任由她胡来,只要来几个上仙阶的人,她必逃脱不得! 这般想着,林管事便提灌一口灵气,纵身便想先逃。 保命要紧! 然而,等他要动之时,却发现自己已动弹不得。 少女手中不知何时已捏起法诀,她口中念念有词,他的身子便像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而此时,少女另一只手竟又捏起一个法诀,地上的泥土成块般升上高空,化粉,成锥!一切只在一瞬,却有成百到尖锐的石锥对准了他。 “不!不!”林管事目露惊恐,“不不不不不……” 话未说完,数道尖锥已经狠狠扎向他!林管事噗地喷出一口血,身子却动不了,活像一道靶子,等待着那些尖锥一道一道将自己扎成箭靶。 暗沉的夜色里血花一道接着一道爆开,房顶上俨然一场酷刑,骨肉被扎穿的闷响连同少女淡淡的话语,随夜风一起送进众人耳中。 “怕死?你有这坊为奴的人怕死?他们每天都怕,而你这有这一次,不亏。” 林管事的修为平日在坊里有着绝对的威慑力,而今夜却被人如此轻易地杀死。护院和小厮们惊恐不敢动,众奴们却漠然看着,他们甚至让出一条路,看着那少女一步飞越至前院,捏起法诀,将那万恶的彩场连根拔起,让那些沾染着无数斗奴鲜血的石台真正地变成一块块石头,砸向四周的雅阁。 他们看着她飞身大闹,看着那一座一座的阁楼房廊倒塌炸裂,看着那些美绢画纱的灯笼燃起熊熊大火,看着那少女踹烂困住他们多年的高墙。他们看着她,看着她走到仙奴坊雕画彩漆的大门,以一种仰视的方式、面色复杂的看着这扇大门,而后,她将全身的灵气聚于寒刃之上,对着这扇大门,横刀划下! 仙奴坊的大门,轰然倒塌! “轰——” 这一声巨响震醒了整个佩城。百姓们自睡梦中醒来,趴在各家窗缝儿里循着声响传来的方向往外望;刺史仙官衙门,值班的衙役慌忙打着灯笼去往后院,刺史仙官从被窝里惊醒,捞起官袍赤脚便往外冲;各高门世家里点起烛火,派了人出去打探。 城外百里,仙山峻极之上,云雾飘渺之中,浩荡威严的仙宫圣地。凌空殿内,凉州仙宫掌院自静坐冥想中缓缓睁开眼,唤来侍童,厉色道:“本座神识探知城中有乱,你传本座法旨给徐长老,让他带几名弟子下山查看,速速平乱!若惊扰了真君大人,宫规重处!” 侍童应声,忙退了下去。 圣殿之中,有男子倚窗远望,他眉宇笼在那紫霞宝光、彩画错影间,低低一叹,如云间琼吟。 “这性子……” 声音轻飘飘落下,圣殿中人影已如云雾化去。 而此时,仙奴坊已是一片火海。火海之中,一片大乱。起初,那些最先反应过来的护院差人去报刺史仙官衙门,小厮尚未奔出一步,便被旁边的两个斗奴按住,一人拔了小厮绑在腿边的短刀便刺!护院大惊,拔刀便喝,身后一个斗奴却高高举起了碎在脚旁的石头。 那些被长年摧残的人们一拥而上,捡起身边一切可以反击的东西,用带着恨意的眼神肆意发泄着被压迫的仇恨,没有人去管那倒塌的高墙,没有人最先想到逃走,那些愤激之气被这一场大闹点燃,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 火势熊熊,整条长街被染红,守城的护军与刺史仙官衙门的人分两面涌入长街。辉亮的夜空中却划过一道碧色身影,几步纵跃便上了城门墙头。 城门钨铁所铸,结界护持,非神器不破。 穆然一脚踹飞奔来的护军,抓来一人问:“负责开城门的人在哪里?” 那人惶惶指向一边,被指的两名护军缩头便逃,穆然和着口中破甲法诀,大喝:“站住!” 二人只觉心头一跳,心胆俱颤,也不知怎的便连逃跑的念头也失了去,只觉一股大力袭来,先后撞上厚重的城门。 听那杀神大喝:“开城门便饶你们一命!不开便把命留下!” 两人怕死,却不敢全开,只小心翼翼打开半扇,见穆然跃上城墙,一声大喝:“城门已开!要出城者出城!” 那些杀红了眼的斗奴们听得这话纷纷涌出,踏着仙奴坊破碎的匾额,挥舞着从护院和小厮身上抢来的长刀短刃,与刺史仙官衙门和守城护军杀作一团。 穆然飞身回去,一个法诀移来几条熊熊燃烧的房梁砸去护军一边,挡了一批人。又一法诀当街竖起一道石墙挡了仙官衙门的人。逃出的斗奴们见势,纷纷趁机奔向城门,穆然又随手解决了几个人,见大部分人已逃出城门,这才飞身纵跃,也出了城门。 她疾步飞奔,却只见夜色里,前方官道上黑压压一队人马正往此处行来! 穆然一惊,以为是前来堵截之人,二话不说捏起法诀引动四面山石便向那队人马砸去! 山石轰鸣,对方那一队人马却似乎分毫不乱。黑沉的夜色里,只听砰砰几声轰响,那山石竟被人生生砸碎! 夜风里,碎裂的山石带着厉杀的罡风划破空气而来!啸音震耳,穆然旋身避开,却被那音震得耳鼓嗡鸣! 对方喝问:“前方何人!为何袭我!” 穆然一愣,听对方竟如此问,不由心生犹疑,神色一敛,这才想起刚才情急生乱,竟不曾以神识探定便出了手,她探出神识,双目锁定前方,反问:“你们是何人?” 对方明显也是一愣,随后便走上前来。 穆然清明的神识里,见得那人一身黑衣,步子迈得大马金刀,衣袂夜风里猎猎翻飞,漆黑的发狂野飞舞,带着肃穆、决断和压迫感,在她面前十丈处站定。 负手,喝! “大炎!赤子烈!” 卷一 仙坊斗奴 第二十九章 炎国烈王 http://.biquxs.info/

赤子烈? 穆然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细看那男人,只见他五官刀凿斧雕般,身姿凛凛,负手看她,飞扬的眉宇里生出霸烈,沉黑的眼底夜色里却映出一截赤红的光刃,好似天地间的极锋、极烈,目光扫来刀锋一般迫人。 穆然见这人不似四海五国的贵族男子,喜好宽衣华袍珠带玉冠,他一身劲气的黑衣,男人霸烈俊极的线条毕显,身后背一把重兵,夜色里闪着火焰纹路,竟是一把重锤! 穆然虽从未见过赤子烈,但长年受常虎熏陶,对他的装扮兵器有一定的了解,将他打量过一遍,心里便觉得应是赤子烈本人无疑。 只是,这里是白国凉州,不是听说五国自古来往不密么?而且白炎两国向来不和,他一个炎国的烈王,大半夜跑到白国来干嘛?凉州离东港沧州数千里之遥,穆然不认为赤子烈会一下子飞过来,路上应该有白国的官员接引仪仗,行程和所到馆驿应该也会安排好,他怎么大半夜的出现在这里? 诸多疑问只不过在穆然脑海中一闪便作罢,她现在必须得先解决自己的麻烦。她回头,见城门内已是火把通明,刺史仙官上了城楼,一众护军拉满弓箭,守城护军统领带着一群护军和衙役追了出来,一群斗奴纷纷逃散,往这边而来。这些人大约是因为今夜有穆然的大闹才有机会逃出生天,于是下意识地便要跟着她,身后有兵马追赶击杀,这些人远远地看见穆然就像看见了一棵救命稻草,扎堆往她这边逃过来。 穆然眉头一跳!城中修为比她高的人不在少数,她原本打算把这些人放出城门便不再插手,自己遁去千里之外,之后再往帝京而去。没想到出了城便遇到赤子烈,这一停留便耽误了逃走的时间。 穆然深知自己不能带着一群人上路,她从怀里摸出张化遁符来便要遁走。此时却听前方惨嚎一片!一道白光黑夜里乍亮一片宏辉,激射而出,前头逃窜的几人瞬间被刺穿成串!人肉被那白光灼焦的声响夜里听得人头皮发麻,那几人胸口无一例外现出一个焦黑的大洞,白光炸开,肢肉乱飞,黑夜里罡风夹杂着血雨,劈头盖脸浇灌而下! 前头的人鬼哭狼嚎地逃窜,其中不乏手脚并用者,倒下的人立刻被追上来的衙役乱刀砍死。 逃亡,杀戮,情势一面倒! 一个六七岁大的男孩脚下一绊,跌倒在地,后头的人踩着他往前跑,那些脚踏在他身上,却没能阻止男孩想要爬起来的欲望。他艰难地抬起头,脸上沾满灰黑,一张脸蛋儿花作一团,只留一双明亮的大眼。 那眼夜色里乌黑透亮,浮光掠影一般让时间回溯到十年前,那个雷雨轰鸣之夜,漆黑的柴房里,某个被一脚踢飞的男孩,那含着生机的眼神,那些无能为力的愤恨。 穆然眯眼,忽而动了! 她大喝一声:“脚下!” 清亮的声音滚在舌尖,带着威压突然放出,那些慌忙奔逃的人、呼喝追杀的人,不由感觉心头一震,众人齐齐去看脚下。 脚下什么也没有。 却有某个将要踏上孩子的人发现,他脚下的那个倒着的男孩不见了。 那男孩已在数十丈开外,身旁一名碧衣少女,那少女目光含怒,嘴唇抿成刀子,她抱起男孩,也不管旁边那人是谁,只把男孩往那人怀里一塞,道:“帮个忙看着先!” 那人下意识一接,待反应过来,见少女已蹿了出去。 赤子烈僵直地立在原地,双臂擎着突然多出来的男孩,脸色渐渐黑成了锅底。 穆然蹿出去几丈远才后知后觉发现刚才身旁那人是赤子烈,不过此时她已来不及困扰,佩城守城护军统领就在她眼前! 她二话不说法诀一捏,数道地刺从他脚下刺出!那人脸色一变,腾空跃起,刀锋带着白电当空划下!地上的地刺瞬间被齐齐断平,向着她身后飞射而去! 穆然心里一突,感觉此人修为在她之上!她袖子一挥,身后飞射向赤子烈一行的地刺齐齐碎做齑粉,风中化做尘带飞扬。 那护军统领落在地上,刀锋裹在一团乍亮的白光里,所到之处地上沙石崩裂,裂隙周边生出焦黑来,听他扬威道:“贱奴胆敢作乱!还不快速速受死!” 穆然冷哼一声,“胆敢来追,谁生谁死还不一定!” 话未落,刀光已在眼前,她半分不躲,沿着那刀光四面忽起石壁,竟硬生生想要将那白光给压下去!埋进地底! 护军统领嗤笑,“蠢!凭你的修为也敢埋我雷鸣啸!” 他边嗤笑边要翻身落下,却忽然整个身子被定住动弹不得! 他大惊,震惊的神色还没在脸上化开便变成惊恐,见那地上少女微微仰起头来,指了指地上两道术法撞在一起将要炸裂的白光,把他刚才的嗤笑全数还他。 “你蠢别把我算得跟你一样蠢,谁说我要把你的雷鸣啸埋住?把它埋了你掉哪儿去?” 她边说边疾速后跃,眼睁睁看着那护军统领以诡异的姿势僵直着扎进地上的白光中! 轰然一声巨响,地上数丈宽的深坑,罡风卷着四处逃窜的人飞起直直砸向官道两旁的山林,雪亮的白光将四周映得恍若白昼。而置身于罡风中心的护军统领只觉肉身几乎要被无数罡刀绞碎,他一口血喷出来,身体却在此时忽而恢复了自由! 他不知自己方才中了什么邪门术法,却感知这术法有时间限制,而此时时间已到,他尚未死,便是她的死期! 他提灌一身灵气于脚尖,怒喝一声自罡风中心跃出,带起一身血雨,眼神仇恨,夜空中渐渐现出五道光点,数丈之宽,似五道雷柱,眼看着便要降下。 五雷惊闪!一旦降下,周围数百丈将是一片焦黑!这人竟是灵人境巅峰! 周围见此情景的人纷纷抱头逃窜,护军衙役们哪还去管那些斗奴,恨不能逃得越远越好。而斗奴们则趁机往山林里纷逃。 正当此时,地上白光罡气未散,天上五雷惊闪未落之际,数十丈外,赤子烈忽而将手中的男孩向后一抛,喝道:“仲奚!这小子交给你!” 说罢,他烈风一般卷来,重锤砸破夜色,带着充沛雄浑之力,直接抡向那团道白光,嚣张地似乎要将那白光给砸碎。 穆然惊愕地看着这人如此乱来地加入战局,一锤砸下,那白光被外力突然介入,竟真的霹雳般从中炸裂开来。 轰然一声比方才还大的巨响,远处躲逃不及的衙役和护军被罡风卷飞,暴雪般的亮光击上夜空,生生阻了那护军统领未完成的法诀。 穆然这一刻却只顾惊愕,暗道这速度,这内力,这精准的时机把握,这人真的只是个天生废修的武夫? 漫天雪亮星光里,赤子烈一声大笑,狂烈赫赫:“有架打不能少了本王!男人不跟女人打架!那边的护军!死了没?没死本王当你的对手!” 护军统领自半空落下,脸色扭曲,正要再动,听得一声“本王”,忽而眉眼一跳!神识一探,不由眼前发黑。方才出城,他只顾着追杀这些逃脱的贱奴,不是没发现远处有一行人,但见那女人把那孩子丢给他们,他便认定这是她找来的帮手,却不想这一行立在远处观战的人竟是盛名五国的战斗疯子赤子烈? 远处城墙上的刺史仙官听闻这声大笑,也觉得眼前一黑,随后一身冷汗,忙对着城墙上拉满弓箭只待齐发的护军道:“罢手!罢手!” 之后扶着城墙探着身子问:“前方真是炎国烈王殿下?” 话音将落,一物呼啸而来,仙官抬手接下,见一道乌黑腰牌,火红的朱雀纹路隐隐流动其中,上面赫然刻着一道龙飞凤舞的烈字。 仙官神色犹疑,问:“不知烈王殿下何以深夜到此?我国派去的接引仪仗队何在?” 赤子烈重锤往地上一砸,沉黑的眉间丝毫不掩饰他的不耐,只道:“那些老家伙太过啰嗦,行程慢得无趣,本王便抛下他们先来了。” 仙官听闻此话眼前又是一黑,穆然也不禁斜眼看去,暗道这人真是胡来,在别国领土上不带接引使官和仪仗,他也敢在人家领土上大摇大摆行走,没被各地仙宫和护军追得抱头鼠窜算他命大。 刺史仙官却似乎对赤子烈的行事作风有所了解,说道:“既然如此,下官自当接引殿下进驻城中馆驿。来人!将城门全开,迎接殿下入城。” 佩城的另一扇城门缓缓打开,刺史仙官下了城墙,赤子烈却立着不动,手一指旁边,说道:“本王要将这女人和后头那孩子一起带去馆驿。” 刺史仙官本已走出城门,听得这话不由脸色难看,却是一瞬间便强自压下,挤出笑脸道:“不瞒殿下,此女今夜大闹我凉州佩城,杀烧仙奴坊,罪无可恕,下官必须将她拿下。” “哦?”赤子烈黑眉一挑,目光沉沉雷霆迫来,“即是说刺史仙官大人不应本王了?那好办!这女人是我妖族中人,本王有足够的理由认为你们在本王面前拿下她,是为了给我炎国使节一个下马威。既然如此,本王这就带着人马返回,一个月后你们天成节上缺了我炎国使节,可别说我们不敬女神。” 说罢,他一挥手,喝道:“仲奚,我们走!” 赤子烈的卫队人马大约有百来人,清一色黑色劲装,骑在黑色马匹上脊背挺直。那马非寻常马匹,四足毛色赤红,黑夜里似一道灼灼火焰。此马乃是炎国喀哈沙漠里特有的妖兽,不畏严寒不惧酷暑,能日行万里,故而称为“万赤马”。 万赤马上,闻名于世的以赤子烈名字命名的赤烈王骑一呼喝应,迅捷调转马头,马匹嘶鸣,划裂九天之势。 赤子烈将重锤往身后一背,翻身上马,干脆利落。 身后刺史仙官满头大汗,天成节乃是五国大陆极其重要的古老节日,其习俗成于上古之后。 那时五国初定,女神因与神帝开辟神域,神力损耗过重,临近尘归。于是于灵地朱央宫中发布玉诏,称其将以最后的神力保持元神永生不灭。其尘归后,元神将降至五国皇族女子体内,轮回罔替,拂照五国。后来大苍被神帝降下的八荒大柱困于海外大荒之地,女神的元神便改在轮流降至四国。 继承女神元神的女子可掌灵地四十六仙岛,掌天地阴极,号令四海五国,成为天地真神之一。 十五年前,上代女神尘归于朱央宫,而这一代的女神则刚好应该降在白国。 皇族对这件事自然是万分重视,而且历来天成节上,除了大苍外,其他四国必须有皇族在场,共同参与祭祀仪式,以此形式昭告天下。 刺史仙官哪里想得到这煞星竟拿此事压他,而且当真说走就走!这让他如何跟朝廷交待?一番犹豫,事关女神的天成节和一介贱奴,孰轻孰重,自然分晓立辨。 “殿下且慢!一切遵殿下旨意就是了。”仙官擦了擦汗,就差冲过去拉住赤子烈的马。 赤子烈冷哼一声,于马上凛凛下望,脊背挺直,将要说话,却听城墙那头忽而传来厉喝。 “不可!” 声音带着几分苍老,却含着洪钟之气,一喝之下官道两旁树林呼啸,一道人影裹在虹光里,上一刻还在城门处,下一刻却虚晃至眼前! 虹光里现出两道人影,两人穆然都认得,正是凉州仙宫的徐长老和弟子雷晋。 两人对着赤子烈行过一礼,徐长老抚着三尺白须笑道:“殿下如此行事只怕不妥。天成节乃天下盛事,殿下此行必是受炎皇陛下旨意,为一贱奴而返只怕令炎国受天下人耻笑。此女在我佩城犯下如此重罪,请务必让刺史仙官府上押回处置。” 他话虽如此说,眼却直直盯着穆然,那眼神似是早已认出她来。 他们两人来到城中时便已得知大概消息,大闹仙奴坊的是名女子,修为在仙阶灵人境三重,又是土灵根。世上之事断没有如此巧合的,两人城外一角看了方才的大战,虽然穆然容貌有所改变,但年纪术法都对应得上。稍一作想,便知她去仙岛渡劫必是易容前去,身份文凭必然是假的,这样便能解释得通云州穆家为何没有护持者跟随而来了。 但这些不足以让他冒着今夜得罪赤子烈的风险,真正让徐长老下定决心的是穆然与那护军统领对战时所用的咒术。 如果他没看错,那便是失传已久的定身术! 此术法因施术者的修为高低,威力相差极大。她此时尚在下仙期,操控此术法只能出奇制胜,并且时间有限。若是高阶者用此术,一咒之威可控千军,那在战场上是个巨大的杀器!他不知穆然怎会此失传已久的术法,但明显她刚修习不久,尚未精通其玄妙之处,否则刚才只那定身咒便可将高出她修为许多的护军统领重伤或者杀死。 此咒,他必得!待得了之后……此女便留不得了!她既是妖族之人,那他将她献给皇族的盘算便就落空了,以她的天赋奇才,他日长成必是大患!好在如今四国之人皆以为仙岛上女子是白国之人,今夜赤子烈也未必发现她的天赋,既如此那便更要趁此机会除去。 徐长老眼里不同寻常的灼灼之光,看在赤子烈眼里冷然一笑,黑夜里他的眸光如一簇跃动的火焰,灼烈逼人。 “本王怎么觉得长老这番话倒像是在为自己谋算?怎么,这女人偷了你东西?” 徐长老神色尴尬,但既已被赤子烈看破,他索性神色一敛,指向穆然,正色怒道:“殿下明鉴!此奴胆大妄为,偷取丹药自行解去封印不说,还在去仙岛渡劫时以云州穆家之人的身份将老夫偶然所得的定身咒法盗走!实是可恶,今夜不杀她不足以平老夫之恨!还望殿下成全。” 赤子烈闻言只扬扬眉,于马上问穆然:“你偷了么?” 少女昂起头,眼里含着万千人世的森凉,却是负手笑道:“自然是偷了。” 她话音一落,连徐长老都不由一愣,但他眼里的光芒却很好地掩饰住了。赤子烈却望着她不动。 听她接着道:“我非但偷了长老的定身咒,我还偷了长老的疾风咒、破甲咒、隐身咒和还魂咒。凡是这世上少有的,而长老又想要的,全都是我偷的。我乃四海五国第一神偷,从上仙口袋里掏个宝贝,就跟玩儿似的。” 她语气嘲讽,脸上的笑意却跟真的似的。徐长老心头一跳,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但听赤子烈张狂的大笑散于风中,不由觉得面皮发紧,只觉周围无数目光盯在自己身上,终于恼羞成怒。 这一怒,非同小可,上仙期巅峰的高手突然发难,仿佛银海青冥里生出炫目的极光,山林呼啸响若怒雷。他离得近,又是突然出手,赤子烈怒喝一声,重锤自马上狂潮巨浪般砸下,那光却已经到了穆然面前! 千钧一发之际,众目睽睽之下,穆然忽然消失了踪影。 卷一 仙坊斗奴 第三十章 上古咒师 http://.biquxs.info/

一个大活人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踪影,众人都愣住了。 赤子烈于马上皱眉四望,护军衙役也纷纷四下里找,此时逃出城的斗奴们也都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不是死了便是重伤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 四周极静,气氛诡异。 徐长老探出神识查找,神识中,一个可疑的人影出现在官道前数百丈之外,她手中捏着一张符纸,看样子就要逃走。 徐长老心中惊疑,却是怒喝一声,手中仙品宝光长剑出鞘,立地便刺出一道疾光,向着那人而去! 那光极快,却有一道火焰流光夜色里带起灼烈的光线,速度快得竟似一股黑旋劲风,追光掠电,迅猛地刮到,火焰纹的重锤击向那道剑光,带着霸烈之气,与那剑光撞上,夜空中乍起暴雪般亮光,那剑光却硬生生变了轨道,击上道旁山林,一片树木轰倒! 这个疯子! 徐长老心中大骂,骂完冷哼。仿佛他料到赤子烈一定会有这么疯狂的举动一般,剑光击出只为牵制住他,赤子烈击上剑光的一瞬,他已一步踏出,向着穆然! “仲奚!”赤子烈大喝! 骏马昂首嘶鸣,黑骏的马身上忽起一道身影,声音里带着沉静,“交给属下!”话音未落,他纵身跃去,也向着穆然。 穆然已将化遁符收起,她有机会遁去千里之外,却最终选择了留下,就在她看见赤子烈以武夫之身去对抗仙阶的一瞬。她看见那些暴雪般的星光将他深刻的五官映得惨亮,看见他手上和额头暴起的青筋,看见他眼里的灼亮,也看见那灼亮里的坚执。 只不过是初见,用得着如此护持? 穆然扬唇一笑,不管这人在那一瞬是真的要护持她,还是只是出于疯狂的战斗念头。但她不否认,他的疯狂激起了她体内的热血。 战!哪怕今夜横尸! 她回身,徐长老已在她身后。上仙阶巅峰恐怖的威压罩向她,她却在这样的威压里突然之间又不见了。 这回徐长老看清了她是如何不见的。她的身影在黑暗里如一道虚影,一瞬间仿佛透明一般,之后便不见了。 看见这一景象并非只有徐长老,已至跟前的仲奚,策马奔来的赤子烈,三人齐齐心中一突。 “隐身咒?”仲奚声音犹疑,低低沉沉,神识四下里探。 赤子烈沉默不语,徐长老脸色几番变幻,眼里光亮与幽暗交叠,诡异难测心绪。他神识一探数百里,向着远方细细搜寻,绝不给她逃脱的机会。 一道细微的杀气却出现在身后,向着他的后心! 薄薄的刀刃上包裹了金色的灵气,擦着后心的衣衫便要刺入! 徐长老大惊,继而大怒,他怒喝一声,灵气自周身爆开,瞬间回身。 身后,人却又没了。 “隐身咒!真是隐身咒!”仲奚道,向来沉静的男子声音竟有些激动。 然而穆然的咒术修行时间不长,修为所限,咒术的延续时间大约只有十秒。于是,黑暗的官道上,少女的身形频繁出现,又频繁消失。每一次都极其刁钻地出现在徐长老的死角,下手果决狠辣! 渐渐地,迅捷奔来的赤烈王骑和凉州刺史仙官也带着人先后赶到,众人震惊地看着这一场诡异的战斗。 “那是什么术法?隐身?” “隐身咒?不会吧!那贱奴偷了长老的定身咒,还当真连隐身咒也偷了?不、不会吧,徐长老上仙巅峰之期,他身上的东西有那么好偷么……” “你听说过咱们仙宫里有这些上古咒术么?” “你的意思是?” “咳!我什么都没说。” 护军衙役们低低的谈论如数传进徐长老耳中,每一句都像是在打他的脸。他脸色铁青,绝不承认自己上仙巅峰之期,竟被一个下仙小辈耍得团团转!他怒喝一声,周身灵气爆开一道护罩,怒道:“小辈狂妄!老夫就看你的灵气能支撑多久!” 这话他却吼得没有底气,众人不知穆然之能,他在凡劫谷却亲眼所见她的天赋异禀!如今她又有上古咒术护持,谁知在她身上还能发生何事? 这回徐长老倒是猜对了。 穆然一点也没感觉灵气消耗多少,每当她用掉一点,体内的灵气便自动补充进她的经脉,而且反复运用咒术之后,她反而觉得越发熟练,没有什么比实战更能锻炼技巧。 赤子烈却不知她越战越精神,只于马上道:“徐长老,你一再无视本王意思对我炎国之人出手,是对我妖族的公然挑衅么?既如此,我等自然不惧挑衅!仲奚!” 仲奚点头便应,手中流火刃起,一跃上前。徐长老一身心思皆在寻找穆然上,身后忽有人来势汹汹!那人修为不比他差,竟依稀也是上仙期巅峰,徐长老不敢怠慢,回身应战! 他一回身,穆然出现在赤子烈身旁。 赤子烈低头下望,却见穆然眼望前方,手中法诀不停,口中念念有词,喝:“破甲!” 一声“破甲”山林里清冽回荡,一众人等齐齐呆愣。 “破甲咒?!” 半晌,不知是谁嚎了一句,徐长老却已觉五脏俱震,心神俱颤,他祭起灵气抵御,却忽觉灵气被削弱三分,对面流火迫来,威压灼热直逼五脏,徐长老身形急退间喷出一口血来。 他一转头,脸色难看到极点,纵身便向穆然而来! “休想!” “减速!” 仲奚的声音与少女清亮的喊声同起,徐长老脚下忽而像是陷在泥泞里,一道泥尘卷着旋风拖住他的双脚,他速度大降。 咒术的时间虽维持极短,但对于两个同阶高手的对战来说,这一点时间足以灭顶! 这一点的时间里,事情却还在继续。 少女仿佛还嫌不够,她手中法诀变幻快速,黑夜中,指尖金色的灵气不住挥划成网,一道又一道鬼画符一般的金色灵咒在虚空中交相闪现。 “定身!眩晕!” “破甲!迷魂!” “失智!石化!” 一道未落,一道又起,一道咒术的时间未过,另一道咒术又加了上去。 少女脸色含着倔强,就像生气的孩子在任意发泄着怒气,她仿佛就不给对方反击的机会,一串儿咒术砸到对方身上,非要把对方砸晕为止。 四周极静,连早已追上徐长老的仲奚都停了动作,他脸上强忍着古怪的笑意,仿佛这时候出手给这可怜的敌人一击实在是太无耻了,他下不了手。 赤子烈却忽而大笑起来。张狂的笑声里,四周的寂静终于被轰一声点燃! “咒咒咒、咒术!” “好多咒术!失传的咒术!” “天哪!咒术师!绝对是咒术师!这么多的咒术轮番使用,竟然没有耗尽灵气!” “上、上古咒师!” 此时,众人仿佛已经忘了那碧衣少女今夜曾烧杀仙奴坊,仿佛所有人都忘了她是他们追捕的逃奴,所有人都在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记在心里,因为这代表着将来五国大陆上符咒师一职很有可能会迅速崛起! 激动的激烈的讨论仿佛要将一场追捕引向奇怪的方向,这些赞叹却无疑激怒了各种咒术加身的徐长老。 他立着,周身忽而起了风。 上仙期巅峰之人已炼成元婴,虽还无法凝成战魂,但力量已极其强大。穆然的咒术虽轮番轰炸,但她的修为毕竟与上仙巅峰相差太大,只见徐长老大喝一声,裹在他周身的各种咒术忽而爆开,他两眼血红,方才因想着活捉穆然逼问咒术,这才不曾真正出手,此时他颜面尽失,已顾不得这些,恨不能立刻杀之泄愤! “上来!”赤子烈伸手一捞,将穆然往万赤马上一放,策马便往城中方向! 徐长老来追,仲奚立刻缠上,二人于道旁林中虎斗,每一次撞上,便有数百丈的翠木山林瞬间焦黑成粉。 众人见势也纷纷往城中逃,却仍有运气不好的被卷入进去立刻骨肉成泥。 刺史仙官呼喝:“长老!快罢战!罢战!” 他满头大汗,这动静闹得太了,长老也太独断了,竟真的和炎国烈王的护卫队长打起来了,这事万一闹成两国纷争,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徐长老此时已杀红了眼,怒蒙了心,全然不管后事,只边战边喝道:“追上去!杀了那贱奴!此女将来必为祸患,留之不得!” 雷晋与刺史仙官站在一处,祭起一身灵气抵御,却仍觉身处刀锋火海中,眼都睁不开。听闻此话他面色复杂,久久不动。 刺史仙官却一把抓过雷晋,急道:“快!快!去请真君大人!去请真君大人!” 雷晋一愣,继而动了。 穆然被赤子烈按在马上,以一种趴着的姿势往城中一路奔驰。她手脚乱踢,道:“放开我!” 赤子烈皱眉,一手控着缰绳,一手坚决按在她腰间,只觉那腰身柔软,惊人的收束,不由于事态万急中心神微微一动。这一动,手上力道稍松,她灵敏滑向一旁,眼看着便要头朝下摔落在地。 赤子烈眉头一跳,伸手便捞,却只捞到一袭碧色虚影,那身影马身旁打了个旋儿,转瞬已稳稳落于地上。 马首嘶昂,嚓地停住,赤子烈打马回身,骂:“你逞什么能!现在的你想打败他还早着呢!” “那我也不逃!没有让别人给我善后,自己却只顾逃走的道理!打不过,也得尽自己的一份力!” 她面朝战场而立,神态倔强,却不想身后坐于马上要伸手捞她的男子,手微微一顿,似乎震了震。 而此时,她手中法诀却已起!金色的灵气虚空中迅速划下。 “清光醍醐加持!疾风!天罡战气!” 数道灵咒夜空中飞向仲奚,山林那边一声咒骂,一道剑气自远处迫来。 赤子烈冷哼,翻身自马上跃出迎上,穆然的身影却比他快出一步。她横起短刃,准备去接那道剑气。 那剑气,却在未碰到她之前,忽而散了。 散得无影无形,仿佛原本就不曾袭来,连夜空里带起的杀气都消散于无形。 诡异的沉默中,赤子烈皱眉看向城门,穆然也转头望去。 只见城中,数十名仙宫弟子护着一座飞轿,缓缓降在城门外。 一名面目威严的老者上前,对着前方喝道:“真君大人钧旨,前方罢战!” 卷一 仙坊斗奴 第三十一章 心如皓玉 http://.biquxs.info/

那老者衣冠华贵,似是凉州仙宫的掌院华丘真人,他一喝之下,声音含着威压,洪钟般撞进人的心底,让人只觉眼前发黑。 穆然眯着眼,胸口翻滚,脸色夜里微微泛白,却是硬站着不肯退后一步。 只看着,那飞轿的玉帘掀开,里面的男子竟不等侍者来请,便自行下了轿辇。 男子银月镶边的华袍袖口微微拂揭,缚于夜风中的威压立散。 众人微微呼出一口气,华丘真人却将身子俯低了些。他不敢抬眼,只看见男子月色衣袂夜风里缓缓拂动,步子不紧不慢,走上前去。 他步子踏在城门前的石台上,半分声响也无,所行之处,点尘不沾。却有淡淡的声音透过那如神祗般的背影传来。 “将你惹事的弟子召回,此事还需本君教你么?” 华丘真人身子俯得更低些,下一刻已往前面山林而去。 凤天一路行来,腰间的白玉带夜风里留下一色温润,就像他的眸,永远有着淡淡的笑意,春意如歌。 穆然对上这双眼眸,眼神却不避开,她意味深长地看进他眼里,希望他能读懂自己眼中的意思。 凤天却似乎没看见,他来到赤子烈面前微微行礼,说道:“不知烈王殿下驾临凉州,仙宫弟子斗胆,惊扰殿下之罪,定当重处。” 赤子烈明显不领情,他一把拽过穆然,皱眉道:“原来你在这儿,那就好办了。你们的人非但抓了我们妖族的人为奴,还与本王的侍卫打了起来。这账要如何算,凤天!你给个话吧!” 凤天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赤子烈按在穆然肩膀的手上,微微垂眸,笑了笑。 将要说话,远处一阵呼喝,华丘真人将徐长老带来跪到一旁,刺史仙官也率着一众衙役,浑身是血的护军首领带着众多护军、押着抓回的寥寥几个斗奴,齐齐前来参拜。 众人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听凤天垂眸,轻轻问:“听闻长老办事向来妥当,不知今夜缘何如此?” “回禀真君大人,此贱奴杀烧仙奴坊,夜闹凉州,罪无可恕!弟子乃是秉公办事!” “秉公办事?你是秉公办事,还是贪图这姑娘咒术法诀不成,反起了杀心?你先是贪图她的定身咒,污她偷了你的咒法,后见她当真是上古咒师,自知颜面尽失,便对她起了杀心。”凤天摇头,轻轻道,“白炎两国自古纷争不断,当这天成节临近之际,你以一己之私与烈王殿下交战,倘若殿下当真一怒回国,天成节大典上缺了炎国皇族,两族因此再生事端,你可担得起此责?” 徐长老一颤,他不可思议地抬起头,不知真君大人怎么把他贪图不成反想杀人的事知道得那么清楚,他只是抬起眼,狡辩:“但是,真君大人!这贱奴今夜……” “长老。”凤天微微俯身,轻淡道,“你糊涂了。两族之战,两国争端,岂是一个仙奴坊可比的?” 徐长老张了张嘴,话是这么说,可是,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仰起头,看着那个盛名享誉五国,惊才绝艳的男子,他向来笑意微微、莫测高深的眼底,今夜冷淡、凉薄,却仍然让人猜不透心绪。但他直觉得今夜形势对他不妙,他向前跪了两步,想要再说些什么,身体却忽然僵直! 他看见一根如玉的手指轻轻放在他心口处,隔着衣袍,带着优雅的气度,只是轻轻一触。 他的口中忽然喷出血来,感觉心口某处粉碎成空,而那手指优雅从容地从他心口处离开,他的身体半分伤口也没,却从内部开始一点点的抽搐、变凉,脑海在这是却诡异得越发清晰起来。 不对!不对……两族之战,两国争端,好冠冕堂皇的借口……他其实、其实只是…… 他没想完,便已直直倒下。 四周寂静无声,众人只跪得更低。 凤天看向赤子烈,笑问:“如此处置,烈王殿下可满意否?” 赤子烈转头看穆然,穆然却去看凤天的手指。 凤天眸光微微一动,袖口自然垂下,将手笼在袖口里掩了,即使那手方才并未染血。 “若殿下不满意,在下明日可护送殿下与这位姑娘一同前往帝京,可保殿下一路畅行无阻,再不会遇此不快之事。”凤天语气诚恳。 赤子烈眉头一跳,很干脆地拒绝:“不必!本王有卫队,不劳你护送。”说罢,他却又一笑,这一笑,身上的霸烈之气尽失,倒生出些阳光俊朗来。他一指身旁的穆然,说道,“不过你倒是给我出了个好主意,把这女人一起带去白都,正好本王来时没带侍女。” 侍女? 穆然眉目一肃,将要说话,但看赤子烈笑得牙齿森森,洁白里生出迫人来。 “喂!女人,你今夜一见了本王就是一堆乱石砸下,接着还让本王给你当了回奶妈。看孩子这种事本王还是头一回做,你总要回报一下本王的。我不管你要去哪里,先跟我去趟白都。” ********** 穆然自然没有做侍女的兴趣,但她确实是要去帝京的。考虑到路上通关各个州城的麻烦事,跟着赤子烈一起混入帝京似乎是不错的选择,因而她没怎么反对便就点头答应下来。 一行人被领去馆驿的时候,仙奴坊的大火还未被扑灭,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被穆然救下的男孩名叫阮小四,是个极听话的孩子,就是话不多,一双眼睛里尚含着惊恐,被赤烈王骑自马上放下来便奔到穆然旁边,死死抓着她的裙角,除了她谁也不跟。穆然无奈,只得与他同一房间住下。馆驿的屋里布置雅致奢华,屋里床榻、软榻皆有。穆然将阮小四哄睡,点了他的睡穴,便将他抱去了床榻上。她自己窝到一旁矮小些的软榻上躺下,想要梳理下这一夜之间发生的诸多事情。 房间的窗户,却无声地开了。 穆然翻身跃起,袖口一垂,短刃已落于掌中! 低浅的笑意韵散在屋中,眼前月色一闪,她的脉门已被轻轻捏住。 “还是这般警觉,看来习惯还真是不好改。”凤天轻笑一声,袖袍轻拂,窗户无声关上。 穆然眉头轻皱,看一眼窗户,又看一眼房门,说道:“那边有门。” “有些时候从门进,许多事便会被打扰。”凤天垂眸一笑,他似乎特意加重那“许多事”,而后抬眸望她,笑得好生雍容风华。 穆然一愣,这才发现她的关注点似乎有些偏离,她不应该先关心凤天从哪里进屋,而是应该关心两人的距离!此刻,凤天正站在她身侧,一手扣着她脉门,她几乎倚在他身上。淡淡的香气正袭扰她的鼻尖,带着奇异的温香醉人,连同他的气息都微微拂在她耳廓,微微的痒里似含了火,轰地一声,穆然只觉脑中嗡鸣一声,脸上忽然烧红。 她一跃跳开,少女的眼里带着后悔、自怨和一丝丝嗔怒,犹如某种受了惊的兽。 凤天沉声笑了起来,笑罢慢步至屋里的圆桌旁坐下,抬眸,看她。 穆然犹豫一会儿,走到对面坐下。她看凤天执起茶壶,自斟一盏,又给她斟上一盏,茶水落入杯盏,声色悠悠,那一盏碧色映得他手臂如玉,茶香氤氲,笼得他眉眼如在云里,神情看不真切。 凤天抬眼,越过穆然身后,看了眼床上的那孩子。只一眼,便知他被点了睡穴,但他声音仍然极轻,忽然道:“你大哥之事,这些日子我有些忙,顾及不周,实在抱歉。” 一句话,缓了穆然的紧张尴尬,她神色一敛,接着摇头,正色道:“你没有责任一定要顾及我大哥的事,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算上今夜,她都不知凤天已经帮过她几回了,她都不知该如何报答。想起上回决定再见到他,要带他去墨玉谷中看看故人旧居之事,只是刚要提及,凤天却先开了口。 “我今夜来是有事要提醒你,白都乃皇族之地,天成大典,四国皇族齐聚,必是一番风起云涌。你的咒术在帝京轻易不可露,你修炼尚且不足,修为刚入仙阶,帝京高手如云,赤子烈虽是炎国烈王,但他的情况并不像你想象中的好,到时不足以保你绝对周全。” 穆然听得出凤天说这番话极其慎重,她点头道:“我明白。我没想过要一辈子靠你们保护。救大哥之事我自会考虑周全,不会拿着自己和大哥的性命开玩笑的。” 经过今夜之事,她明白自己的实力与上仙期的人修为有多大,而一国帝京自然藏龙卧虎,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会再来个大闹帝京的壮举来。 凤天看着她,少女的眉眼间坚执沉沉,一种本不应属于这般年纪的深重,全然在她尚显稚嫩的脸上。 凤天看了她许久,轻轻喟叹,“唉,你这性子,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穆然眉眼一挑,似乎有些不服气,但却不说话。 凤天却非要说给她听,“不好就不好在执拗,有便利也不会用,认死理儿,心肠还软。你确定在帝京会保护好自己么?” 本是调侃她,说到最后凤天不由认真起来。 穆然透过窗户,望向外头蒙蒙亮起的天,只道:“我必须保护好自己。” 卷一 仙坊斗奴 第三十二章 贵贱尊卑 http://.biquxs.info/

凉州佩城外三百里。 时值正午,平坦的树林里,万赤马随意低头吃着草,四蹄冉冉如火的毛色给正午的暖润里更添了些灼烈。上百名赤烈王骑围成几圈,各自架着篝火,烤着打来的野兔山鸡。 香气林间飘散,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马车里,六七岁大的男孩咕咚一声咽下口水。 旁边打坐的少女缓缓睁开眼来,“饿了?” 男孩急忙摇头,接着低下头去很乖地抱膝坐好,不再让自己发出半分声响。 穆然微微笑了笑,下一刻已在马车外,她掀起帘子,并不去拉孩子,只用眼神示意他自己下来。阮小四在坊里时日久了,自会看人脸色,虽然眼前的少女笑容和善,他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自己爬下马车。马车下没放墩子,他手脚尚短,跳下时眼看便要摔个跟头,穆然却敏捷地伸手扶了他一下。 远处,赤烈王骑纷纷看来,这些一身黑色劲装的护卫眉宇间含着风刀磨砺的锐气,尽管坐着,脊背仍然挺直。一群人中,赤子烈最是显眼,这人五官气势都像是要刻进人脑海中一般,席地而坐,随便找棵树倚着,俨然那就是他的狮子王宝座。 迎着这些人的目光走来,阮小四直往穆然身后躲,他想去抓她的裙角,却被她让开。她低头,把手递给他,说道:“走路要眼望前方,没做亏心事,何必惧怕别人的目光?” 赤子烈看着少女牵着孩子的手一路走来,路上时不时低头与他说上几句,神情温暖步子惬意,好似踏春。烈王殿下哼一声,眉眼黑沉,道:“说是本王的侍女,到头来还得本王烤了野味侍候你。” 穆然扬了扬眉,说道:“我不饿,我吃过辟谷丹了,小四饿了,分他一点吧。我帮你们去河边打水,一会儿洗把脸再上路,晌午的日头容易让人犯困。” 赤子烈顺着她的话仰头看了看从头顶树梢间落下的阳光,他赤色的眸子比阳光还要灼烈,黑发林风间飞舞,他哼一声,好似很看不起那阳光,“这也叫晌午的日头?跟喀哈沙漠里的烈日相较,连让本王出一身汗的本事也没,实在不够看!” “喀哈沙漠?在什么地方?那里有些什么特殊的药草、矿脉或者妖兽吗?”穆然拉着小四坐下来,打算打听一下。她对这世界许多地方了解都太少,以后免不了要各处去收集灵草、炼器的材料,还要捕捉一些妖兽什么的。 赤子烈一挑眉,和仲奚对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看她,“你是妖族人如何不知喀哈沙漠?你家在哪个部族?如何被抓来白国的?” “我记不清了,我很小的时候就在坊里了,比他还要小一些。”穆然看了眼身旁的小四。 却不想,此话一出,众人脸上疑惑更重。 “那敢问姑娘的封印是何人解去?师从何处?”仲奚看着穆然,沉静的眸中似乎有所深思。 穆然身为妖族人,按理说在白国不应该有人会传授她修炼之道。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在坊中时,有幸遇到了一位炎国的高人,此人将她带回传授她修炼之道。可她竟然说不知喀哈沙漠,莫非…… “莫非姑娘这些年来一直在白国仙奴坊中,从未回去过炎国?”话虽如此问,但仲奚几乎确定自己推测不虚,“姑娘在坊中修炼,竟未被人发现?可姑娘分明有能力逃走,却又为何不走?” 穆然闻言好生看了仲奚一眼,这个面容白皙性子沉静,略带些书卷气的男子,竟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智囊。只凭她一个问题就猜测出这么多事情来。 她垂眸,只捡了自己能答的答,“我有个大哥,这些年来多亏了他照顾。我一直想带着他一起走,可惜世事不遂人愿。在我去渡劫的时候,他因为天成节的祭奠之事被送去了帝京,我一怒之下杀烧了仙奴坊,之后便遇到了你们。我答应跟你们一起走,其实是因为我正好也要去帝京。”说罢,她又补充了一句,“放心,我不会连累你们的。入了帝京,我便单独行动。” 她神色认真且郑重,赤子烈却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仲奚则一怔,席地而坐的身子不由向前倾了倾,他抓住了穆然话里的某句重点,眼都亮了起来,问:“姑娘前段时间刚刚渡劫?但姑娘已有灵人境三重的修为,而且是土灵根。世上之事不会如此巧合吧?昨夜凉州仙宫的长老指你偷了他的定身咒术时,曾说你用过云州穆家之人的身份。当时在下只以为他随口说的,如此看来……姑娘,咱们前段时日在凡劫谷中见过面吧?” “仲奚,你是说,她是……”赤子烈目光炫目。 “应当是了!”仲奚笑了笑,白皙的脸颊上因兴奋生出薄红,“真没想到,这些日子传遍四海五国的天赋奇才的女子,竟是我族之人!” 他一句话,让周围的气氛立刻哗然起来,众多赤烈王骑纷纷看来,目光都变得有些热切。 穆然被这样的眼光看得不自在,忙将话题引开,“你们还没告诉我喀哈沙漠的事。” “喀哈沙漠乃是我们殿下的封地,若姑娘想来,殿下自然是竭诚欢迎的。”仲奚儒静地笑着,话里却听得出有意拉拢她的意思。 穆然只微微颔首,没多说什么。她从未想过要加入哪方势力,从一开始她的目的就很简单,和大哥边修炼,边云游五国寻找仙草和炼器材料。 仲奚看向赤子烈,给他使着眼色。 赤子烈却好像没看见,他皱着眉头,眉宇间有一抹沉沉之气,迫人般看了穆然一会儿,说道:“喀哈沙漠里确实有些特有的仙草和矿脉。你若想寻就去沙漠南边,千万别往北边走。那里有着五国最大的沙海,流沙遍地,妖兽噬人,连万赤马都不敢轻易过。我们这些兄弟在沙漠镇子生活许多年,也不敢随意进入沙海。” “那沙漠南边有些什么仙草和矿脉?” “火苎、金琥、罗布仙麻草等等,我不是药师,对这些有何用了解不多。矿脉倒是有几样极好的,沙漠红铁和生石,红铁炼造的兵器对妖兽杀伤极大,生石对兵器的韧度有不错的加成作用。” 穆然听得极认真,赤子烈所说的每句话她都细细记在心上。 聊了这一会儿,篝火上烤着的野味也熟了,油脂滴在柴火上,滋啦滋啦地响,香味挑动着人的食欲。 小四很乖地坐在穆然身边,他低着头抱膝坐着,压低着身子用力抵着胃部,不让自己的肚子发出咕噜的声响,生怕吵到周围的人谈论的兴致。 这时,却只觉一道视线刀光般锋锐迫来,问:“喂,小子!饿了没?” 小四身子一颤,偷偷抬眼,见对面烈王殿下长眉挑着,目光赤灼,瞪着眼,气势吓人。六七岁大的男孩赶紧低下头去,拼命摇头。 “不饿?”赤子烈开始皱眉,然后指着他看向穆然,“你救的这小子实在没种,本王看不上!连肚子饿了想吃块肉都不敢说,你确定你要带着这小子?” “他只是个孩子。在仙奴坊那种地方,他不如此便活不下来。”穆然皱起眉头,她确实有点头疼。此次去帝京救大哥本就是件万难之事,她如何还能带个孩子?可既救了人,自然不能轻易丢下,要如何安排是好呢? 正为难,听赤子烈说道:“即便活下来,这性子也与死了没两样。换做本王,宁愿死了。” 小四身子倏然一颤。 穆然抬眼,一瞬间眼若刀光。 赤子烈分毫不避,他锋锐、明烈,甚至坦然地看着对面少女。见她抿着唇,五官精致如兰一般,脸颊因薄怒生出浅红,本该是柔美的容貌,眉峰却刀子般英气飞扬,眸光彤彤逼人,气势竟丝毫不输给他。 半晌,穆然扳过阮小四的身子,强迫孩子与她四目相对。 “你听着,虽然这人刚才说的话有些混账,但是,很抱歉,我同意他的观点。” 少女一指头戳指向赤子烈,眼却看着孩子,语气郑重。旁边却有已经在大口吃肉的赤烈王骑瞬间被噎着,一时间一阵噗噗吐东西的声音。 护卫们抬起头,看见他们英明神武的殿下脸色青黑,又听那少女继续对孩子道。 “听着,我不管你在坊里经历了什么,我只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那些抓你的人、那些欺凌你的人,错在他们,不在你,你没有必要为别人所犯的错误卑微。如果你愿意,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你成为奴隶,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你卑贱。这个世界上,自有自认为尊贵的人,但不是所有人都必须靠着爹娘给的东西才可以活下来。只要你问心无愧,偌大的天地间,你总可以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 少女声音清亮,目光里沉着坚执,熠熠如天地清辉。她按着孩子的肩膀,知道他能听得懂。 四周极静,没有人再去吃手中的野味,只是看着那少女,心中激荡。闻名于四海五国的赤烈王骑,其威名起于那个因废修体质而从小受世人嗤笑受皇族排挤的人,他们跟着他成为沙漠上的烈风,跟着他修筑城郭、控制边境、拓展封土,他们跟着他白日头顶烈日与天鹰地蛟徒手肉搏,夜晚围着篝火和着风沙饮酒长喝。他们跟着他四处找人打架,拼下这狂煞神的赫赫威名。偌大的四海五国,他们这些大多平民百姓家出身的穷小子,如今也堂堂正正地闯出一方天地。 他们看着那说出这一番话的少女,看着那孩子,直到那孩子眼里滚出一颗豆大的泪珠,野狼一般冲到篝火前,抓起滚烫的兔肉塞进嘴里。 少女笑了笑,唇角一朵如昙笑颜,瞬间辉亮一方天地。对面的男子看着她,翠密的山林里微微抬起头,去看头顶上的阳光,忽而,一笑。 “啊,对了。” 穆然的声音突然传来,众人纷纷望向她,听她问:“到下座城镇的时间大约是白天还是晚上?若是白天,我想去市上卖几条白豚。” 卷一 仙坊斗奴 第三十三章 出售仙兽 http://.biquxs.info/

“白豚?”众人闻言都纷纷看向她。 穆然点头道:“前段时间渡劫前下海捕了几十条,我想卖一部分。如果能找到收购白豚的药师最好,我想换两颗解除封印的丹药,一颗给小四,一颗给大哥留着。” 天成节祭祀用的人估计看管很严,假如她去救常虎,很有可能会一路逃亡。到时没时间换丹药,还是现在就置办好比较妥当。渡劫前凤天给的储物袋里,辟谷丹也用完了,在她能自己炼药之前,必须准备一些。 她兀自盘算,众人却被她说的数量给惊到了。 “几十条?!”什么时候白豚成了大路货了? “白豚惧土术,我刚好是它的克星,索性就多抓了些。” “但白豚的海域通常会引来捕食的海兽,因而就算是土灵根者,修为未到上仙期,也不敢随意下海。”仲奚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如此说来,那日姑娘去往凡劫谷,应是遭遇了海兽的袭击吧?” 穆然一愣,随即脸色有点难看,果然那晚傅家兄弟是对自己有所隐瞒的。她不知那条巨大的海蛇是不是捕食的海兽,但那个海穴的发现,应该与她分开了珊瑚礁群有关。因为意外让那海穴现了出来,这才惊动了海兽。 那晚的事她不便细说,于是便顺着仲奚的话笑了笑道:“嗯,我没想到还有海兽,所以动静闹得有点大。” 她话一出口,众人头顶落下一颗豆大的汗珠,都有些无语。 唯有赤子烈的眉头跳了跳,眼神刀子般在她脸上划了划,“我决定了,到了帝京你也不准离开!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本王身边,哪也不准去!” 他语气带着命令,穆然一眼就扫了过去,“为什么?” 赤子烈双臂环胸倚着树干,黑眉怒竖,“你个不知所谓的女人!本王不看着你,你指不定能闹出什么事来。帝京可不是你闯的海底,遭遇海兽还能侥幸生还。天成祭奠用的斗奴按例会关在帝京仙奴坊的地牢,你以为会像凉州一样,那么容易就被你一把火烧了?” “我是去救人,不是去纵火。我何时说过要大闹帝京了?”穆然皱眉,语气不比赤子烈好多少。 赤子烈一哼,好像很了解她一样,不错眼地盯着她,说道:“你的性子,难说。” “……”穆然无语,觉得这人实在沙猪,她跟他再说几句只怕要打起来,好歹她还得靠着他们混进帝京,跟人打起来有点不厚道。于是她咬牙,生平第一次在内心把人揍了一顿,表面上却没发作。与赤子烈互不相认对视一会儿,穆然站起身来,扭头就走。 “你去哪儿!” 赤子烈站起来,脚尖一踏,人已至她跟前,他伸手便去捞,却只触到少女衣衫的后领,那衣衫质料说不上太好,却在碰触的一瞬间惊人的柔软,于指尖电射出奇异的感觉来。这感觉不由令赤子烈微微分神,待得抬眼,少女已经在数十丈外,眉峰微竖,脸色薄怒,声音清脆如泉荡漾在林间。 “出恭!难不成这也得在你身边么?” …… 身后终于安静了,穆然走出数丈远,心里却不解气,忽而抬脚往树上狠狠一踹!灵气自周身刀锋般划开,轰地一声四周数棵擎天大树齐刷刷倒地,砸向临近的大树,狂风摇摆,树叶沙沙落了一地。 听见这声巨响的赤烈王骑们都没敢回头,连本来想跟来的阮小四都决定乖乖坐在原地,继续吃他的野兔。众人低着头,肩膀颤抖,努力憋着笑。仲奚抬起眼来,看见自家英明神武的殿下脸色青黑里露着可疑的红,不由垂眸,眼底说不上什么神色。半晌,微微叹了口气。 穆然走出很远去,却并未真的找地方解手,而是闪身进了墨玉谷。 她来到碧潭灵泉旁,潭水里,数十条白豚自在游着,偶尔有几条欢快地跃出水面,水珠打在崖壁上,阳光下生出道道浅淡的虹光。 穆然手中快速捏起术法,潭水自底部轰然炸开,十数条白豚被炸出水面,落在青草地上扑腾乱跳。穆然自身上解下一只储物袋来,打算装十条进去,却在捡起一条白豚时,忽而一愣。 是她的错觉吗? 怎么总觉得这些白豚比在海里捉到时大了些?而且…… 穆然抓起一条白豚,对着阳光,眉目间染上疑惑。只见白豚的额处不知何时,生出了一条极细的金丝,阳光下闪着人的眼。 为了怕耽搁的时间太久,赤子烈起疑会跟过来,穆然来不及细想,迅速装了十条进去储物袋,便闪身又出了墨玉谷。 ********** 信阳城,白国北部的重要大城。因临近帝京白都,城中景象已显巍峨大气,与东港沧州的阔大平坦不同,信阳城的城郭透着严谨凛然的气度,仰望城墙,庄严与压迫逼面而来。 城中刺史仙官早已接到凤天真君手谕,对甩掉接引仪仗独自行动的煞神没有半句盘问,见人来了,便以重礼迎入城中馆驿,之后自然少不了殷勤接待。却不想那煞神大手一挥,不耐道:“无事都别在这儿杵着!本王要去街上溜达溜达。” 馆驿使官一听,立刻表示要陪同。却见赤子烈一眼扫过来,眼神似划破九霄的刀刃,一瞬间撞得人心底发慌。 “哼!怕本王砸了你的城不成?还是说怕本王逛了你们城中铺子给不够银两?” 馆驿使官一通摇头。 “那就别跟在后头碍事!” 使官苦着脸退了下去,回身便赶紧安排了人去通报各家商号,万一看见这煞神去了铺子里,一定要小心侍候,千万别惹了他。 时值傍晚,晚霞映得古朴的街道别有一番韵致。西街商号林立,各种符号、药号、兵号、宝号全在一条街上,熙熙攘攘,各家店铺门前人流来往不断。 本是寻常的傍晚,却因街角走来一男子而让来往行人纷纷退避。 那男子负手而来,步子迈得大马金刀,眸色晚霞映衬下灼灼发亮,越发衬得发黑如墨,张狂飞舞。好似被他扫来一眼,人的腿都要软diao一般。 然而,男子难看的脸色却似乎只针对走在他前面的一名少年。 那少年一身黛色衣衫,身形略显单薄,样貌普通,一双眼睛却极有神采。他步子飞健,似乎特意要离后面的男子远些。 却见那男子脸色越发难看,唇线抿成薄薄的刀子,不豫道:“好好的,易容做什么!还易容成个人族小子,我们妖族见不得人还是怎样!” 少年不理他,抬脚进了前方的一家药号。 这家药号属信阳仙宫下辖的天虞宗,由白国三大药师世家之一的赵家子弟掌管。店里的掌柜是个中年男子,看模样就是个精明的,眼却往天上看。见这少年进来,先是打量了眼他的衣着,见他腰间并未挂着显示家族身份的玉佩,便耷下眼去道:“天虞宗药号,只接大宗买卖。银钱少于千两,上品灵石少于五十块者,请去后街小市。” 少年长眉一扬,也不和他理论,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走到一半,听一男子声音传来:“这不就是药号?又要去哪?” 少年头也不抬,“掌柜的看不上咱,那便去后街小市吧。” 他说罢便径直走了,留得那男人皱着眉抬眼,与掌柜的目光对上,顿时把那掌柜吓得腿都软了。 妖族!妖族!莫非那煞神被他给碰上了吧?那方才那少年是?坏了!坏了! 掌柜一擦额头的冷汗,差了伙计就去追那少年,自个儿脸上堆上笑,自柜台后躬身出来便要赔不是,赤子烈却哼一声,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然后似不屑与他计较一般,也抬脚走了。 后街大多是些闲散小摊,不成铺面,与跳蚤市场无异。各种仙草、精材摆了满地,大多是些便宜的大路货,但也因偶尔会出些难得的好东西,而吸引了不少前来捡漏的人。当然,这其中假货也不少。 穆然一进后街便被这里的气氛吸引,觉得这种小市才是真正锻炼眼力的好地方,日后若有机会,自然是该多来这种地方转转。 她自人群里穿梭,走得不快,却将各种摊位的情况都记在了心上。她发现,这条街上挂着“收购仙兽”字样的摊位不下十数家,但摊位前却都只摆着零零散散地几样药草和丹药,而这些摊位后头都无一例外地有一间屋子。穆然将这些摊位老板的样貌神态掠过一遍,只见其中有个摊位的老板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他神态冷淡,面对着来来往往的人,看不上眼的连到他摊位前来问价都只是摆摆手,然后阖眼打盹儿。 穆然扬扬眉,抬脚走了过去,说道:“我要出售仙兽。” 那老伯闻言抬了抬眼皮,但见对面少年负手而立,手上未带灵网,也没有符笼。他脊背挺直立于过往人群里,却似自霞光里剥离出来一般,眼底自有清光。 老伯眯了眯眼,道:“寒铺买卖小,不做生面孔的生意。小哥有何好东西,挑别处卖吧。” 那少年闻言半分不动,也不见生气,反而一笑,生出些傲气来,“我这人卖东西,看不上眼的人,我还不卖他。我觉得老伯这里就挺好,您要是愿意做笔买卖,咱们就进那屋子里验验货。” 老伯眼里似闪过光芒,随即垂眼遮了,慢慢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近来的后生晚辈越发狂妄了,也不知是不是见的好东西太少了,随便一件东西就以为是好货,来到街上漫天要价。罢了罢了,带你进屋去看看吧,若不是好货,莫要怪老朽把你丢出来!” 卷一 仙坊斗奴 第三十四章 金丝白豚 http://.biquxs.info/

屋里光线黑暗,桌上放了盏油灯,除此之外,连张凳子也没。 地上,一条翻跳着的白豚让屋里显得有些寂静。那老伯也不捡起来,任其在地上跳,只抬眼看对面少年,问:“只这一条?” 穆然只一笑,道:“先看货,价格公道自然还有。” 说罢,她似是顾念老人家腰板不利索,也不等那老伯自己蹲下身去捡来查验,而是自己捡了起来双手奉上。奉上之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白豚的头刚好对着桌上的油灯,昏黄的光亮下,白豚额头一道细小的金线忽而一闪。 老伯脸色徒然一变! 这一变之瞬,穆然垂下眼去,嘴角噙起莫测笑意。 那老伯的脸色变得极快,转瞬便恢复过来,他抬眼望去,见那对面少年神色如常,似乎正等着他估价。他问:“你开个价吧。” 那少年却笑了,眼里隐有韬光,“我卖您买,价格还是您出合适。我若漫天要价,您自然也不会给。您能出多少,给个价我听听。” “上品灵石,三十块。你若要银两,五百两。”老人眼底光芒闪动。 穆然却哼笑一声,“我还以为老伯是个实诚人,既如此,我便另换一家吧。” 她来信阳城的途中便已经打听过白豚的价钱,普通白豚的价格也就差不多三十块上品灵石,可她手里的白豚绝对不是普通的。这老伯明显是见过好东西的,白豚在市面上并不常见,他见到后却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淡定得很。结果却在看清楚了她手中的白豚时,脸色大变,纵然只有一瞬,但她相信,能让他脸色大变的一定不是一般的好东西。 穆然笑着伸手,想从那老伯手里将白豚拿回来,手伸到半道儿,那老伯便往后一退。 穆然神色冷了下来,“老伯是生意人,不会想玩明抢的把戏吧?” “少年人,你别把老夫当做是外面那些夯货!”老伯一听这话,立马有些不悦,他将白豚塞给穆然,神态又恢复到冷淡,却是说道,“若非是这样的好东西,老夫还看不上眼!出了这屋子,你大可以去这后街随便哪家去问,你手里的这金丝白豚只要一现在这市面儿上,可就由不得你了。世道如此,没个背景的,到了哪里都是要挨宰的。在老夫这里尚能给你个价,出了这屋子,东西是不是你的,可就由不得你说了。” “那我便暂且不卖了,改日托朋友个手信,再卖去前街药号好了,反正我也不急于一时。”穆然极干脆地将金丝白豚收回,转身便去推那屋门。 “罢了罢了。原本以为少年人不识货,既难得是个识货的,老夫就给你个行价。”身后老人道,“三百块上品灵石,或者金五百两。再多了的,老夫这里就收不下了。” 穆然笃然一惊,回身之时脸上却看不出半分神色波动,却问:“敢问老伯能收几条?” 她打听过了,解封丹因其炼制材料里需要不少白豚的血,而白豚在市面上又很稀缺,所以导致解封丹的价格昂贵,大约要上品灵石两百块。这金丝白豚的昂贵虽出乎她的意料,但只卖一条的话,也还不够。 “你手里有许多条?”老人再次神色骇然,眼底被油灯窜动的火苗映得彤彤发亮。 “没那么多,就两条。我想一起卖了,省得以后还得再找人卖。” 少年淡淡一笑,分毫不似作假。老人却看了他半晌,最终垂下眼去。 “好!那老夫就一起要了。老夫且去钱庄开张银票,少年人一会儿拿着票据自去存到灵戒中便可。” 穆然点头应了,与老者一同从屋中走出。 屋外天色已然稍暗,赤子烈背着一把重锤双臂环胸倚在屋子一边,俨然一尊门神。街上的人比方才少了许多,这边摊位前更称得上是冷清,不少人站在远处窃窃私语,更有许多地摊的小贩躲进摊位后的屋子,只从窗缝儿里往外瞄。 赤子烈一见穆然出来便问:“没被人宰了吧?” 穆然瞪他一眼,“人家开门做生意,自然要价格公道,别这么说。”她说完去看那老者。 老人却正将目光从赤子烈身上收回来,垂眼说道:“正是。”说罢,请穆然等在此处,便转出了后街。 赤子烈哼一声道:“他去前街了。” 穆然也哼了一声,显然也料到了。她自来到后街上就发现了,这些人摊位前只摆着很少几样东西,不值什么钱,真正有生意却是到屋里谈的。显然,他们做的生意不在明面儿上。如果只按照他们摊位上摆的那些东西来看,根本不可能有财力做成几百块上品灵石的大买卖,显然后街的生意也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的。而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些生意还是掌控在世家手中。前街接明面儿上的大生意,后街表面上是接小生意,实际上是把眼光放在那些暗地里的生意上。呵,不管到了哪儿,世上都不乏精通生意经的人。 “尽管让他去吧,我巴不得把我储物袋里的东西都卖了。正好多些闲钱去办个灵戒。” 赤子烈扭头看她,少年打扮的女子立在暮色里,天边最后一抹霞彩映在她身上,照得神色莫测,年少持重。 赤子烈皱起眉头,忽而伸手去捏她的脸。 少女反应极快,一跃跳开,飞扬的眉,眸底含着娇俏怒色,问:“你干嘛!” 她这一怒,即便是少年打扮也看得出像个女孩儿,赤子烈哈哈一笑,笑罢板起脸来瞪她,“不是生气就是装老成!没事就不能多笑笑!家里死人了吗?” 穆然觉得这人不可理喻,本想不理他,听到最后一句,却是忽而一怔。这一怔,心底忽而生出疼痛来,仿佛一瞬间呼吸都要停滞。这些年来,不是不想过去的家,她只是逼着自己忘记,她总是告诉自己,父母在她走后会再育一个健康的孩子,她带给他们的伤痛总会慢慢平息。她从来不敢去想假如他们没有再育,那他们的晚年会是怎样…… 这些事情每每想起都扯动她,她只能夜夜在墨玉谷中修炼,不断地用许多事和许多目标塞满自己,以不让自己去想那些疼痛的担忧的事。 穆然转过身去,深吸一口气,让仰望着将黑下来的天空,努力抑制眼里刺痛。 她身后的男人却是微微一震,他看见她那一瞬间刺痛的眼神,那眼神没来由让他心底狠狠一抽。他知道他说错话了,他从倚靠着的屋前站直了身子,想说点什么,可该死的他就是很笨拙。 气氛僵闷,街角老者却回来了,带了一个年轻男子。 那男子一身白衣,样貌说不上俊秀,眉目却是和善。走过来便向赤子烈行了礼,说道:“不知烈王殿下来此,草民家中下人不知深浅,怠慢了贵客,不知肯否去前街鄙店稍歇详谈?” “你问她。”赤子烈看向穆然,眼神依旧有些疼痛。 那男子一愣,他自是听说了来卖金丝白豚的人是这少年,但却没想到听这话的意思,这少年和烈王殿下交情匪浅?他忙转身,脸上不免多了些恭敬。 穆然却未等他说话便转过身来,神色已如常,问道:“你不是天虞宗赵家药号的吧?” “我们是云天宗,齐家药号。”那人笑答。 “那便走吧。”穆然看了赤子烈一眼,而后率先往街角走去。这一眼,并无怪罪之意,这不由让尊贵的烈王殿下破天荒地因一人的眼神就长长松了口气。 几人走后,安静的后街忽而热闹起来,不少人从屋里冲了出来,脸上带着兴奋。 “看见了没?齐家的少东家亲自来了!一定有好货!” “可不是?他家那老齐头最是眼叼,平常物件都看不上眼,这次竟然连他家少东家都请来了!” “那还等什么?都看看去!” 一群人哄闹着往前街赶去。 前街,天虞宗赵家药号里,突然冲进一个伙计。 掌柜自柜台后抬起眼来,劈头盖脸骂道:“急死鬼投胎的?” 那伙计喘着气说不出话,直指着斜对面齐家药号,有话要说,却憋得说不出来。 掌柜的不耐道:“不就是那煞神去了他们店么?有何大惊小怪的!他堂堂一个炎国亲王,手下人手里自然也有些好东西。那些围着看的,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哼,齐家也是疯了,平日里抢不过我们,竟什么人的买卖也敢做。那煞神带去的东西,价格能那么好开?高了低了都指不定惹他不快,到时还要受刺史仙官府衙的怪罪。这刀尖儿上买卖,尽管让他们抢着去做。” 那伙计猛摇头,终于吞了口口水,大声说道:“金、金丝白豚!十条!全让齐家给收了!” 掌柜的仍维持着不耐的表情,半晌,一声尖叫,奔了出去。 卷一 仙坊斗奴 第三十五章 灵魂戒指 http://.biquxs.info/

齐家药号外头,一片沸腾。众人都瞪着眼踮着脚拼命往里瞅,都想亲眼目睹那个有本事一次捕到这么多金丝白豚的少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三头六臂。 金丝白豚极其难得,乃是白豚的变种,只能生存在灵气非常浓郁的水域。传说四海中只有白海极深处的海底和靠近青国的青海冰层下才有,而且只是极小块的海域,至今无人能给出确切位置。因为是在深海,高阶海兽盘踞,四周又无岛屿,下海的人往往十九不回。通常只有真仙期的少数人去深海历练时,会偶尔运气好,碰上那块灵气纯净的海域,又正好有土灵根的真仙相随才能捕捉上来。这还是得在避免被众多海兽围攻的情况下。 金丝白豚全身都是宝贝,血液可以炼制帮助渡过天劫进入真仙期的天劫丹,在各个世家都是后辈们争抢的好东西。鱼骨是炼制仙阶极品软剑、长鞭的极品材料,并且是极难得一见的法宝材料。 这人……从哪里弄来十条?! 齐家药号里,除了穆然,也就只有赤子烈淡定喝茶。要是这些人知道这女人手里还有几十条金丝白豚,估计要疯狂倒地了。还好,他当初听说她有几十条白豚的时候已经惊讶过了,虽然她拿出手的时候变成了金丝白豚,他就无视那两个字的差别好了。反正只有自己知道她有多少好东西,这就行了。 烈王殿下喝着茶,不知道为毛,心情大好。 齐家少东家将票据亲自交到穆然手上,他激动的心情尚未平复,几番心神交战,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他看这少年并非仙阶高手,不知他从哪里弄来这么多,但行有行规,他们这一行一般不去问东西的来源。毕竟问了难免有些跟人抢食的意图,多数人也不会明言,对这种问来历的意图很是警惕和反感。因而久而久之便成了行规。 况且,这些金丝白豚也不一定就这少年捕来的,或许是哪位高手所获,托他来卖的。 即便如此作想,齐少东家还是拿出一块信牌笑着递了过去,说道:“这位少侠,此物乃是我齐家药号的信牌,凡执此物者便为我药号贵客。还请少侠收下此物,日后若有买卖,还望您多惠顾。您若有何需要,执此信牌,我药号各店自会给您个公道价。” 穆然抬眼,见那信牌似是乌木所制,隐有甘甜气味,闻之心神俱定。她将那刻着齐家徽号的信牌接了过来,说道:“正好,我需要解封丹两颗、辟谷丹五十、易容丹二十,另请贵少东家帮我挑两样止血续命良丹,价钱算妥,自这票据上扣除便好。” 店里人忙去准备,拿来一一呈给穆然瞧过,她收了进储物袋里,见赤子烈已经站了起来,他负手而立,外头的天色已然黑了,他明显对外头的吵闹已经有些不耐,眼神沉铁一般扫过去,人群顿时悄声闪开。 他道:“走吧。你不是还要去票号办灵戒?” 穆然点头,与他一同走出去。 齐家少东家却像被雷击中般愣住,掌柜的给他使眼色,让他出门恭送,他却只盯着那走出人群的少年的背影,喃喃道:“灵戒……灵戒!他要把票据上的钱财都存进自己的灵戒里……莫、莫非这些金丝白豚,真是他捉到的……” 此时,人群外头,天虞宗赵家药号的掌柜由伙计扶着,站立不稳,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他看见那少年负手而来,走到他身边时停都未停,淡淡的声音却透过夜风传进他的耳朵。 “后街真是个好地方,多谢您的指点。” 噗通一声,掌柜的跌坐在地上,少年却与赤子烈去的远了。 票号在西街,天色沉黑,街上一溜儿火树银花。白国民风开阔,男子喜爱宽袍大袖,女子爱霓裳华裙,裙腰高束,肩颈如雪,来往于街上,留一径脂粉飘香。 人群里,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融在黑暗里,却又被灯火辉煌的光影剥离出英俊挺拔的轮廓,那一身凌厉狂野的气息与白国清雅浪漫的男子不同,所到之处,女子们纷纷惊呼着避让,却又忍不住偷偷抬眼窥看。 男子一路目不斜视,只不错眼地盯着前方少年。那少年貌不惊人,行止之间却自有威严。 炎国烈王进城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信阳城,凭这男子的气度样貌,人们大抵也能猜测得出他的身份。只是让人不解的是,堂堂一国亲王殿下,怎么看着却像是那少年的跟班? 那少年,究竟是何来头? 正自猜测,见烈王殿下来到一包子铺前,买下两个包子,像丢石头一般往前砸。 “接着!” 包子当空呼啸,少年敏捷转身,下意识一接,接着一愣,看着手里包子道:“我不饿。” “不饿!不饿!”赤子烈大步走过去,眉宇沉沉,似乎跟眼前的少年有仇,“辟谷丹能当饭吃么!不饿难道就不会馋?跟个包子较什么劲!吃了!” 长街之上,少年被当众呼喝,似乎嫌丢人,他转身,狠狠咬一口包子,把里面汤汁浓郁的肉馅当仇人嚼。他转过脸去继续往前走,眼底的光彩在灯笼下映得波光如幻。 票号在西街中央的地段,巨大的“恒通”鎏金木牌高高悬着,店内红木柜面窗格,布置雅致。赤子烈一进去,掌柜的便忙迎了出来,将要行礼,见他手一挥,指着进来的少年道:“给她办个灵戒。” 所谓灵戒,便是灵魂戒指,是四海五国修仙者们常用的储存灵石和钱财之物,与银行卡相似。但这东西却比银行卡牛叉多了,戒指面儿上镶嵌有魂石,可与佩戴者的神识相连,记录佩戴者的灵魂印记。可凭此戒存取放在票号内的财物,即便此物被别人所得,里面的东西非本人也无法取出。 世上有许多外门弟子,因不擅长修仙,便将一生时光放在了研究各种东西上,倒是造福了不少人。 魂石的颜色各种各样,形状也不一而同,边角上镶着金丝流线,连下方指环的材质也不尽相同,有赤金的、白银的、水玉的、灵石的,以及各种精彩宝木的,功效不一,但效果并不太大。因为灵戒的主要功能还是存取财物用的,并非经过炼造的专门用来增加某种效果的饰品,之所以做的不一样,只是考虑到各类客人需求不同罢了。尤其是女性修仙者,大多喜爱漂亮却又与众不同的饰物。 “哪种材料硬度好些?”穆然的第一需求是结实。她不希望这戒指太不结实,打架时断了还得补办,太麻烦。 “钨铁的。”掌柜的忙取来一个戒指呈给穆然看。 那戒指之上的魂石呈黑色,指环底色乌黑,上面却包裹着薄薄的镂空金兰,赤金的色泽衬着底色的乌黑,小小的戒指竟做得像件艺术品。 “就它吧。” 掌柜问了穆然名姓,便拿着那戒指下去了,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工夫,掌柜拿着戒指、印泥和纸张出来呈给穆然看。 穆然只见那灵戒的魂石之上已刻好了她的名字,她将灵戒戴好,指间灵气流动,立刻有一丝神识与灵气被吸入魂石中,那乌黑的魂石忽而亮了亮,在灯火辉煌的店里,似忽现的一抹宝光。 穆然眼底不由亮了亮,暗叹世上竟有这种奇异之物,不但能和人的神识相连,还能当做印章来用。她将票据交予掌柜,只取了百块上品灵石和一百金放在储物袋里,其他的存入了票号。 当戴着灵戒走出票号之时,穆然难得有些不可置信的心思,她一天之间竟变成了个有两千多块上品灵石和四百金的有钱人。如果大哥此时在她身旁,指定也得瞪大眼吧? 她笑了笑,这笑容落在身旁男子眼里,微微怔了怔。 回到馆驿,仲奚与小四早就等得有些焦急。一见两人回来,仲奚忙上前问这一下午可还顺利,小四则一头扎进穆然怀里,这孩子虽已经开始改变,但粘人的性子总也一下改不过来。 穆然拿出一颗解封丹来,让小四送水服下。 小小的孩子却看着手心的丹丸默默不语,半晌,抬起眼来,眼神让人不忍心看。 穆然笑了笑,摸摸他的头,“服下它不代表你就一定有修仙的资质,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自强之路大多还得要靠你自己走。” 孩子仰头看着她,过了许久,郑重点头。 众人身上都没带测试灵根之物,于是便决定到了帝京再说。 第二日一早,马蹄踏踏,众人一路往西去。 半个月后,一座雄伟的皇城矗立在眼前。长虹贯日般的石桥架于元江水上,巨大古老的白虎神像倨傲两侧,凛凛俯瞰,雄雄压迫之势逼面而来!远远望去,前方高踞的城墙耸入云霄,城守御林军笔直立于城铺之上,眼神如刀,威压凛凛,一座巍峨大城如画卷般在眼前壮丽铺开,每一处石砖墙瓦都在书写着皇城的气势磅礴,威严不侵。 白国帝京,白都。 卷一 仙坊斗奴 第三十六章 决意深重 http://.biquxs.info/

巍巍皇城,城门大开。白虎石桥上,九位礼部仙官出城相迎,迎接的队伍自城外石桥上长龙一般引向城中。万赤马上,赤子烈与上百名赤烈王骑脊背挺直,凛然慢行,听迎接的队伍高声呼唱、上下相传,声势威严。 白都的街道青砖铺就,城墙房屋建筑宏伟,街道两旁御林铁甲列立,百姓在其后热闹观望。 穆然坐在马车里远望,视线被高阔气魄的雕栏屋宇所遮,一时无法判断仙奴坊的位置。她索性收回视线,决定到了馆驿再想办法。 就在将要收回视线时,她却忽的一惊! 心底不知为何一突,丹田内的灵气忽而疾速转动,情况与当初刚到达灵地仙岛时竟差不许多! 她神色一变之间,坐在她身旁的小四便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性子沉默的孩子一窜跳了起来,神情急切里透着恐慌,伸手就要去掀帘子喊人。穆然怕他闹出动静来,惊动了走在前头的赤子烈,闹出不必要的骚乱来,忙制止了他,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盘膝调息。 她调息了一路,但马车刚在馆驿的院中停下,阮小四便还是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他短手短脚,一跳下去便跌了个跟头。 礼官正迎着赤子烈下马,回头见一孩子从马车中滚下来,瞥见他额角的刺字,不由一愣。 五国大陆的贵族男子确实有豢养娈童的习惯,却不想这孩子年纪竟这样小。礼官看向赤子烈,嘴角弯出个猥琐的笑意,看孩子的眼神却是带了轻蔑。 赤子烈却看也没看礼官,他直觉是穆然出了什么事,大步走过去掀帘子,嘴上问:“怎么了?” 话音未落,帘子已掀开,穆然盘膝坐着,少女今日不曾易容,额头细汗密布,精致的脸蛋儿上表情却不痛苦,脸颊的血色阳光下显得玉瓷一般通透。 穆然确实并不痛苦,她难受只在丹田灵气突然运转的那一瞬,之后当她进入调息,便只觉灵气受了某种力量的牵引,大量的灵气流入她体内,那颗在她内体形成不久的金丹忽而光芒盛了盛! 一道五行图腾自她座下缓缓升起,辉亮了不大的马车空间。 灵人境,四重。 赤子烈掀着帘子,目睹这一切不由脸上兴起讶异的波澜。 小四辨不清情况,脸色焦急,不停地跳着往里看,不住问:“姐姐!姐姐!” 馆驿的院子里却除了他的叫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静。 仙阶下仙期低境的晋阶波动并不大,但凡是有修为之人,都不可能察觉不出那道波动。一时间,众人惊讶,赤烈王骑们虽听说过穆然的天赋,但毕竟未曾亲眼所见,事实上,连亲眼见过的仲奚,此时都不由苦笑。 马车里都能晋阶,这叫什么事! 候在一旁的礼官脸色变了又变,晋阶成功与否与心境有着极大的关系,因而大多人会选择安静的地方闭关。刚才迎接烈王殿下进城,礼仪庄重,场面肃穆,是个人都会激情澎湃,或被威严所慑。这人竟然还能有心思晋阶? 他边想边抬眼去看,想看看是个什么人物,却不想,下来马车的竟是个少女。 少女眸色清亮,行至之间竟威严自生。但她额角的刺字仍然昭示了她的身份。 礼官一愣,接着脸色极快地生出不满来。区区一介斗奴,即便得了主子青睐除了封印,允许她修炼仙法,但她额角奴字未去,明显奴籍未消。这样的卑贱身份,竟敢在他们迎接贵宾的大礼期间只顾修炼?也太不把他们的迎宾大礼放在眼里了吧! 穆然确实没把他放在眼里,她根本就没在意礼官,下了车便抬眼远望,似是在寻着什么。一会儿,她目光定在城中某一个方向,指着问:“我感觉那边有什么东西,是一种巨大的力量,就在那个方向。那里有什么?” 众人随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仲奚道:“姑娘指的方向应是皇宫,那里供奉着金灵珠,除大苍外,四国皇宫和灵地朱央宫各供奉有一枚。” 大五行灵气珠的力量来自于上古时期女神的力量,这力量自然惊人,他们一行人因是妖族人,习惯了火灵力的拂照,进入白都时,对金灵力确实感觉到有些不习惯。在这种不适的情况下,一般来说不太可能会有晋阶的情况发生。 或许,是因为她自小长在白国,对金灵力已经适应了的原因。 仲奚若有所思地抬眸,见少女望着皇宫的方向,神色也是若有所思。他不由垂下眸去,心中竟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来。 莫非,她方才的晋阶与白国皇宫的金灵珠有关? 这想法随即被仲奚给否定,能对灵气珠的灵力有这般大的反应的,除了本国皇族外,就只有灵气珠原本的主人大地女神了。这姑娘是妖族,并非皇族,而这一代的女神也理应降生在白国,怎么想她的晋阶都应该与金灵珠没有关系。 他第一个自疑虑中回过神来,说道:“殿下,该更衣前往皇宫面见白皇陛下了,莫要耽误了时辰。”而后又对礼官道,“卫队劳烦贵国有司安排。” 礼官回礼道:“早已安排妥当。”他转头看向穆然和阮小四,目光轻蔑而随意,“这两个侍奴去南苑的小房里吧。” 赤子烈转身,蹙眉,“谁告诉你他们是侍奴?” 礼官一愣,见赤子烈眉峰一蹙,周身煞气刀锋逼来,说道:“这女人是本王带来的女伴,晚上本王要带着她参加宫宴!给他们安排个上好的房间,拨两个人好生侍候!” 礼官张着嘴,自觉听了笑话,说道:“回殿下,我国馆驿上房乃是用于专门接待他国贵宾,如今青国与玄国皇族来使也住与旁苑上房。这两人奴籍未脱,若不分去别处,岂非是在说我国待客不分尊卑?” “哼!少拿这一套来压本王!你这上林南苑是安排给本王住的,本王说人住哪儿就住哪儿!”赤子烈竟不吃这一套,“还有本王这群兄弟,你们也得好好安排。” 礼官顿时脸色有些难看,帝京驿馆不知接待了多少贵客,各国皇族贵胄,难免有脾性异于常人,要求苛刻的。但大多要求礼官自然能够满足,只是从未见过要求让一介贱奴住去上房的,这无疑是在打他们白国的脸! 礼官一时难以答话,赤子烈也半分不让,他眉宇间沉沉铁色,周身真气鼓荡,震得草木沙沙作响。他虽一介武夫,功力却是惊人,加之他一身煞气,打起架来向来不要命,五国大陆上多数人不愿意惹他。他这一闹起来,赤烈王骑个个肃然而立,杀气凛凛,白国礼官仪仗众人对上,气氛僵直,眼看着势必要惊动在驿馆外停留等候的御林铁甲。 穆然拉着阮小四转身就走,“小房在哪儿?” 所谓小房,既是比下人房还要低一等的房间,专门安排给各国皇族带来的侍奴住的地方。房屋比起上房的雅阁明楼,自然是矮小许多,但其实里面并不差,比仙奴坊里给斗奴住的屋子是好上太多了。 穆然与阮小四刚进屋,赤子烈便一阵风儿似的刮进来。 “穆然!你打什么主意!” 屋里少女眼也不抬,不紧不慢给旁边孩子倒了杯水,说道:“我能打什么主意?” 赤子烈一哼,明显已看穿了她,“你不会是想着住在这里,看护的人少,好方便你逃跑吧?” 这话让正在喝水的孩子停顿了下来,昂起小脸儿望着穆然。穆然眉头微微一蹙,抬眸道:“我本来就打算离开,什么叫逃跑?” “你敢!” 这一声大喝带着充沛的真气,伸手便抓向穆然。穆然眉目一肃,脚尖点地便是疾速后退。 房门却忽而被扇开,赤子烈一步掠去门外,大喝:“赤烈王骑!看着这女人,本王回来之前,不许让她跑了!” 穆然立在屋里,脸色难看,好像难以接受自己竟然中了赤子烈的计。 “姐姐,姐姐要离开么?”孩子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穆然回首,见阮小四仰着小脸儿,黑溜溜的大眼睛让他看起来像是即将被抛弃的小动物。他习惯性地去抓她的裙角,却在碰到她裙角的一瞬改道去拉她的手。 穆然蹲下身来,摸了摸他的头发,小孩子的头发并不柔软,反而有些粗糙发黄,她希望他能看见她眼里的诚恳,“我一定要离开,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我必须要去救他。所以我不能再跟着赤子烈,我不能给他添麻烦。我也不能带着你,因为我没有把握能确保你的安全。我会留书一封,把你托付给赤子烈。你可以跟着他,哪怕跟着他回到炎国。我答应你,只要能把大哥救出来,我一定会去找你,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她与孩子拇指相对,这个动作代表的意义虽然阮小四还有些不太明白,但懂事的孩子早已从她的眼里看见了深重的决意。他瘪着嘴,坚决不让眼泪流出来,他不允许自己做出挽留她、让她为难的事情。 穆然却因此心头染上一抹沉重,她似乎也不允许自己心软,只是转身,取来桌上的笔墨,快速写下几行字。 “小四,能帮我个忙吗?” 卷一 仙坊斗奴 第三十七章 临事生变 http://.biquxs.info/

馆驿小房外,十数名赤烈王骑将房屋齐齐围住,俨然看守重地。 房间里被看守的人却还是忽然之间,在十数名高手的神识内,消失了踪影。 赤烈王骑们眉目一肃,齐齐冲进房内。房间里却同时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姐姐!姐姐不见了!”六七岁的孩子哭得极伤心,眼泪豆子似的往外掉,半分也不似作假。 “姑娘会隐身咒,但时间尚短,她一定走不远!快追!”一名护卫带着几人瞬间出了馆驿,留下两人在屋里四处看。 忽见桌上放着一封信,一人奔过去问:“这是姑娘留下的?” 阮小四边哭边点头。 那人蹙眉道:“殿下已入宫面见白皇,我立刻带着此信前往宫门外守候,你在此看着小四。” 阮小四却用袖子一抹眼泪鼻涕,伸手便去抢那信。他个头矮墩儿似的,伸着手也够不着,一跳一跳地道:“姐姐说要小四亲手把信交给烈王殿下,小四要、要听姐姐的话。” 他眼里含着倔强,那护卫肃目看了他一会儿,终是点头道:“那便一同去吧。” 说罢,两人带着孩子很快也消失在了屋里。 空荡荡的屋子里,却在三人走后,现出一道人影来。穆然自墨玉谷中出来,看一眼三人消失的方向,眉目间一抹歉意,却终是在垂眸之际念动了隐身咒,一路溜出了馆驿。 白都虽城广恢宏,但却也要分个城南城北、城东城西。城南街市林立,各种商号茶馆酒肉铺子;城北民居之所,城东行政区域与各种皇室宗亲府邸,城西花街柳巷、奴仆交易之地。因而,穆然出了馆驿,几乎未作停顿,便往城西而去。 城西数条街巷纵横,烟花柳巷之地纵是青天白日,亦是一番繁荣景象。一名打扮得像是大户人家小厮的少年快步在街上穿行,面对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的招揽,小厮只边走边不住回身,笑得点头哈腰,“府上老爷有事让公子回去,小的奉命来请。各位姐姐,改日!改日!” 他一路不停,七七八八地拐过几条街,终于远远地看见一处刷着彩漆的建筑。他在墙角处停下脚步,某些喧闹的惨嚎的声音一一钻进他的耳朵,他垂下眸,眼底一抹冷沉的光,接着便顺着墙根儿摸去后院墙下,隐去身形,翻了进去。 时值正午,一个小厮正从厨房里提着桶馊食出来,一路往地牢而去。行至一条小径矮丛,脖颈忽而一痛,接着眼前一黑,身子便软了下去。 稍时,一个一模一样的小厮自矮丛里起身,他一指点上昏去的小厮的睡穴,将他塞去一旁的假山洞中,搬来杂草微微遮掩。而后若无其事地提着木桶往地牢的方向走去。 穆然此时耳目已是极聪,不必特意探出神识也能听声辨别出一些位置。那些铁链的声响、低低的恸哭、老鼠的吱吱声,无一不很好地向她昭示了地牢的位置。 地牢门口,十数名护院看守在外。 穆然却蹙起眉来。 这数量……似乎比预计的少了点。 “什么人!”那边的护院已经发现了她。 “啊。”她提了提手中的木桶,不说话。 守门的两人显然认识她,一人道:“是你啊,进去吧。” 穆然笑着应了,就要提着木桶进去,忽见一人横了另一人一眼,伸手挡在了她面前,说道:“非常时期,暗号还是对一对的好,出了事你我都担待不了。” 那人抬眼看她,头一扬,道:“说!暗号!” 穆然笑着,眼微微眯了起来。 ********** 巍巍皇城,白金宫大殿之上,礼乐声声,钟磬长鸣,声声撞击出浑厚威严之音。 大殿上,气氛却有些不同寻常。 赤子烈一身绯色团锦朱雀华袍,朱金冠,红玉带,衬得眉眼深沉,凛凛如刀。他抬眼,望向对面,问:“此话何意?” 对面男人一笑,笑声带了些沙哑,却有些别致的韵味。他抬眼看赤子烈,眼角带起细细的纹,理了理深黑浅黛玄武纹滚边的袖口,“天成祭典,天下之重,甄选地皇女神之古礼。烈王殿下废修之体,实为受受女神摒弃之人。炎皇陛下派烈王殿下为使来访,其用意难免令人心生猜度。” 他眼眸微转间眼底神色轻快,和着大殿重重礼乐,话语轻巧。 却有人的衣袖微微垂落,掩了其中握紧的拳。赤子烈深黑的眉微敛挑,仍是大马金刀坐着,面儿上半分不动,只哼一声道:“玄礼皇叔有何猜度,不妨说来听听。” 玄礼却不答话,身子往旁边微斜,问道:“英招公主以为呢?” 青皇之妹,青国木兰英招公主青龙甲胄加身,一身的英气,眼也不抬,神色淡漠道:“殿下有话便说,何必弯弯绕绕!本宫倒是无甚猜度。” 玄礼长笑一声,“罢了罢了,竟无人觉得炎皇陛下对此次天成祭典态度轻慢,既如此,本王又何必去扮那黑脸之人。” 赤子烈冷哼道:“玄礼殿下不必费尽心机挑拨白炎两国之间的关系,上古时人族与妖族之战早已烟云逝去。神纲定曰,四族之间不可再起争端。若玄国按捺不住,不妨把目光往四海之外看。本王听说最近魔族有些异动,但望到时,玄礼殿下能不畏战!” 赤子烈将目光投向玄礼空落落的一只袖口,玄礼眸光一震,这话似乎正刺他的痛处,他眼角一动,那只空荡荡的袖口忽而无风自动! 一缕黑沉的死气自袖口荡出,似九幽魍魉嚎号,阴风暗潜,似天地间化不尽的幽冥狰狞扭曲着面孔,要绞上赤子烈天灵! 那阴风却在半空停了,大殿之上忽而金鸣唱响,只见得九根撑起大殿的金柱煌煌辉亮,那杀气阴风瞬间被化于无形! 白国皇宫大殿九柱,金玉铸造,神珠镶嵌,乃铸造神梯之石,驱邪避戾不过儿戏,神阶高手的威压在大殿之中亦可化于无形! 玄礼似对此早有预料,他轻哼垂眼,抚上断臂,眼底染上阴郁,“不劳烈王殿下记挂,此断臂之仇,本王自要找魔皇清算!” “哼!希望这清算不会再等个三百年。”赤子烈冷笑,“怕是再过个三百年,八荒大柱的第二根柱子再被魔皇破去,玄礼殿下的胳膊就再没一条了。” 他意味讽刺,这次脸色暗沉下来的,却不止玄礼一人了。 玄礼的断臂可谓四国之耻。 自从魔族被神帝降下的八荒大柱困于四海之外的大荒之地,数万年来魔族一直无法迈出一步。直至三百年前,神帝忽然尘归,原因不明。其后,紧接着魔族内便出现一神力惊天之人,自称魔皇。凭一己之力破除一根八荒大柱,于四海之外硬生生辟出一条缺口。 此事连同神帝尘归之事一同在四国掀起惊天波澜,四国自然不容魔族现世,集四国之军与魔族大战四海之外。却不想战况正烈之时,魔皇独步而出,一招挫败当时为玄国大军将领并且已有仙阶巅峰修为的玄礼。于万军之中长笑:“仙阶巅峰实在不够看,哪日修成神阶再来吧。自今日起,大苍崛起。四国沃土,终有一日,等我来取。” 终有一日,等我来取。 为了这一句话,四国皇族惶惶不安了三百年。三百年来,玄礼晋入神阶,四国皆于仙宫之中大量培养天赋灵秀的弟子,众人皆知,终有一日,会有一场大战。 而最近这些年,魔族的行踪在四国出现的次数越发频繁了起来。 “如今神帝未定,幸得贵国明日大典,待地皇定下,可诏令四国组成联军,再讨大苍!”英招公主道。 一直与御座之上不发一言的白皇颔首,丹凤眼角含着凛凛威严,垂眸间略过莫测光芒,笑道:“今夜宫中设宴款待诸位贵宾,天成祭典之后诸事,再行商谈。” 三人起身谢礼,这便结束了觐见白皇之事。 出得大殿,赤子烈仰头望了望头顶西斜的太阳,迈着大步一步也不停歇地出了宫门。 宫门外,本是只有仲奚等候着,却意外多出两个侍卫来,身边还带了个孩子。 赤子烈一见阮小四,眉头便跳了跳,两个侍卫跪地请罪:“属下无能!让姑娘给逃了。” 仲奚道:“殿下莫急,姑娘定是去了仙奴坊。属下已派人去坊外打探,但以姑娘的行事作风,想来不会堂而皇之地入坊救人,应是易容混入的,要找她不易。如今派去的侍卫尚未有回报,可见此时尚且无事。” 赤子烈脸色却半分也不见好,看了两个侍卫一会儿,忽而旋风般刮上马身,万赤马昂首嘶鸣,宫门前石砖上踏出一声迅捷之音,马鞭一扬,便要奔出去。 他身前,却伸过来一双小手,阮小四高高举着一封信,道:“姐姐给的。” 赤子烈半空截来,却看也不看,掌心一握,真气下信纸瞬间化作齑粉。他脸色黑如沉铁,直望前方,喝道:“管她写了什么!这个混账女人,可真会惹事!走!去仙奴坊!” 卷一 仙坊斗奴 第三十八章 神庙大战 http://.biquxs.info/

仙奴坊,地牢外。 穆然微微眯起眼,她唇边挂着笑意,一只手却已在身后捏起了法诀。 “不必如此吧?天天来送,还得对暗号,自家人也太见外了。”小厮皱起眉,发牢骚般地说道。 “少废话!暗号!”守门护院明显不吃他这一套,见他不答,眼神刀子似的在他身上刮着,其他护院也纷纷警觉地望向他。 小厮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满,他一把将木桶放到地上,却在弯腰时眼角极快地顺着地牢外的围墙掠了一圈。 守卫虽然还算严密,但这数量……果然还是少了点。 “这牢里又没关着什么重要的人,何必闹得跟真的似的!每次都要说暗号,你们不嫌烦,小爷还嫌呢!” 小厮气愤地埋怨一句,守门的护院却相互看了眼,脸色微变。 小厮垂下眼去,眼底带起一抹韬光。 “放肆!这话也是你随便嚷嚷的!” “我还就是嚷嚷了!”小厮气泄愤似的踢上木桶,转身就走,“东西你们自己提进去!爷今儿不伺候了!” 他走得干脆,全然不管身后齐刷刷射来的视线里,夹杂着一道意味古怪的目光。 “站住!”一人喊道,“阿海,你平日里办事还算靠谱,不然也轮不到你来办这差事。今日怎的像变了个人?” 那人率先走上前来,身后十数名护院已拔出刀剑。 小厮停步,他的背影在午后的阳光里显得有些虚幻。那人一愣,察觉出这人的气势已经变了,不由一惊。奈何他手已经伸了出去,去拍他的肩膀。 掌心尚未触到他的衣衫,那人便已动了。 他一跃之间,人已在数丈之外。转身之际,手中早已捏好的法诀松开,地上一道沙尘卷起!这沙尘拿捏得极到好处,动静不大,不足以引起太多注意,却足够呛得众人睁不开眼。 “他不是阿海!抓住他!”混乱中,有人掩着口鼻喊道。 喊声中,一人的身影却已在沙尘中隐去。 待沙尘散去,一个模样不起眼的小厮已经出现在后院一处廊角。两队护院先后从他身旁经过,往地牢方向赶去,身后跟着一群看热闹的小厮。 一个小厮拍了下他,问:“喂!那边出啥事了?” 他憨憨摇头,道:“不知道,不敢问。” 那小厮鄙夷看他,“那不会跟过去看看啊!” 一群小厮不再理他,纷纷往出事方向跑。他挠了挠头,模样憨傻,也跟在后头跑过过去。 一群人不敢靠的太近,只凑在远处踮脚远望。只听那边一名貌似护院统领的人问:“人呢?” “跑了!已经派几个兄弟出坊去追了!” “知道那人的目的么?” 一护院摇头:“不知,他答不上暗号,不过,后来听他话中之意,似是已知道这地牢里原本关押的人换了地方。” “可否探知此人来历?可是……那边之人?”那护院统领往一个方向看了看,其他人立刻会意。 “应该是。总不会是为了那群祭奴来的吧?那群人,皆是下贱身份,世上哪有傻子会为了他们犯险?应是得知我们此次的祭奴里抓了他们的人,所以来救的吧?幸亏我们提前做了防范,早已把人一起转移了。要不要通知城外一声?” “飞信符通知一声!管事呢?” “已去请了。”那人回着话,怀里已掏出一张符纸,念动一声法咒,符纸忽而化作一道流光,往南边而去。 远处一群看热闹的小厮后头,一人抬起头来,看着那流光飞逝的方向,眼底冷沉的光华一闪,转身退到一处偏僻山石后,隐去了身形,转瞬已翻出院墙,往城南飞奔而去。 ********** 仙奴坊大门外,赤子烈自马上下来,便往里走。 门口的小厮一惊,接着满脸堆笑得迎上来,边差人去请管事的亲自来迎,边将他请进去,往雅阁里引。小厮搓着手,想跟他介绍下坊里新买来的大苍魔兽和几个顶好的斗奴,问问他喜好哪种。但话没出口便咽下了。 但见尊贵的烈王殿下,黑眉飞扬,一副欲杀人的模样。 这、这…… 小厮笑容发苦,却还是要将他往里面引。 门口却奔来一名赤烈王骑,道:“殿下!” 赤子烈回眸,旋风般转身,大步迈了出去,与那侍卫走到远处,问:“找着她了吗?” 侍卫道:“后院刚起骚动,应是姑娘被发现了。坊里有护院追了出来,但属下没见着姑娘,或许姑娘从另一头出去了也不一定。方才见一飞信符往城南而去,似是直奔城外,属下不敢断定姑娘尚在城中,还是出城去了。” 侍卫话音落下,赤子烈已旋身上马,掉转马头,直奔城外! ********** 城外十里,一名少年在道旁停下脚步,抬眸远望。 眼前一座高山,山上连绵的松树展冠而立,一条修葺平整庄严的青石石阶自山下延绵至半山腰,那里现出一块平地,矗立着一座规模宏大的庙宇。庙身半隐在山林间,却仍有威严的气势逼面而来,仿佛立于天际的神祗,俯瞰这大地众生。 时值傍晚,山顶却仍有奇异的山雾。檀香的香气弥散在山中,远看去丝缕白烟萦绕,与山顶白云雾气相映,为巍峨高耸延绵百里的山脉裹上一层神秘的仙灵之气。 少年立在道旁,看着石阶上上下下来往不绝的百姓,微微一顿,也跟着顺着石阶往庙中走去。 大哥应该被关在城外,但穆然却无法判断他被关押的地点。一出了城外,她便探出神识在城外搜索,进入灵人境四重后,她的神识范围可以达到方圆数百丈,她走一段搜索一段,却一路未曾有所发现。 直到,她发现这座庙宇。 这座庙香火旺盛,似乎没什么不同寻常,但她还是要上去搜索一下。 少年的脚步极快,转瞬便已到了半山腰,他停下脚步,抬眸望向西落的阳,眼底一抹沉沉执念。明日便是天成祭典了,留给她的时间只有一夜。这一夜……她必须找到大哥! 他直奔向前,却在奔上最后一阶石阶时,微微一愣。 恢宏的庙院,红墙金瓦,朱漆作门,瑞兽为雕。雄伟庙殿上面悬挂着一张鎏金匾额--地皇神庙! 地皇,大地女神。 穆然微微敛眸,见大门敞开,两旁无人看守,任由上香祈福的百姓来来往往。她抬脚走了进去,见庙前空地上矗立着一尊六足香鼎,鼎上盘恒着六只形貌不同的神兽,赫然是上古六神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腾蛇和勾陈。 香鼎巨大,足有一人多高,寻常人难以进香,鼎内却立着三柱高香。所有进门的百姓,皆在鼎前跪伏九拜,神情虔诚。之后才起身恭却入殿内,参拜神像、进香祈福、求签问卜。 穆然却是一哼,绕过那只香鼎便往里面走。 地皇又如何?或许这位女神在上古时期确实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神祗。但如今,她却只降生在各国皇族,不知民间疾苦,不佑贫弱之人,甚至要各地献上斗奴,以血为祭。 而她的大哥常虎,就在这群人之中。 这样的神祗,莫说是地皇,便是神帝,她也不拜! 她直直与那香鼎擦身而过,大步迈向后方宝殿,全然不管身后百姓们的惊呼声。她探出神识,想要试探神庙内有无可疑之处,却在神识探出的一刹那,耳中忽而响起宏弘之音! 那音节似佛谒颂唱,悠远绵绵,仿佛起于人的心底,轻轻一震。 震惊之间,穆然笃然抬头,见面前大殿正前方,一座高大的金漆神像。这神像不同于穆然前生里所见过的任何一尊,只见得巨大的神像竟赫然生着七个头颅!其中六个头颅赫然是上古六神兽的脑袋,一个比一个狰狞张狂,越发衬得中间那张正常的面目祥和端庄。 中间的那一张脸是一张女子的脸,面若银盘,唇角含笑,眼眸微垂,周身散发着祥和而宁静的气息。 那气息拂上穆然的身,她心底倏地一颤。一种沧桑的,甚至于悲悯的情绪在心底涌起,似一道洪流,自时间的久远处而来,堵在她的胸口,莫名盘恒不去。 穆然一惊,不知自己为何会对地皇的神像产生这么大的反应,她一面压抑着胸口奔涌不息的情绪,一面抬眼又去看那神像。 这一眼,她却看到,那神像的眼中似乎有什么光芒,一闪而过! 她一惊,以为自己看错了。再定神去瞧时,见那只是一双平常的眼眸,只不过雕工略细致了些,尤其是眼珠,刻得跟真的眼球似的,圆滚滚的,又镀了金漆,傍晚的霞彩透过殿门映进来,这才看着似乎有光芒闪动。 但这一分神,已让穆然耳边的宏弘之音以及心底莫名的情绪散去,她呼出一口气,也顾不得去探究自己对这神像莫名的反应是何原因,她探出神识,将神庙四周仔仔细细搜索一遍,却一无所获。 不在这里…… 她皱着眉头,转身就走,心底却不知为何总有些奇怪的感觉。 她一脚迈出殿外,霞彩将她的身影长长得拉进殿内。身后跪着参拜的百姓纷纷转头看她,看着这个见女神不拜的大不敬之人,看着她忽而顿住脚步,脸色诡异地转身! 这一转身,已是雷霆之势,脚尖点地,旋身飞起。掌中短刀寒光一闪,向着神像的眼睛便逼去! 百姓惊呼,纷纷起身逃往殿外,边还回头看这个胆敢亵渎女神神像的罪大恶极之人。 殿内,短刀刀刃逼近神像眼珠的一瞬,穆然掌心一翻,掌中短刀立刻反转刀背对着眼珠!穆然一声轻喝,灵气护住刀背,往那眼珠上一拍! “喀!” 一声清脆的声响,接着便见那眼珠一滚,慢慢凹了进去! 穆然落地,地面却传来轰鸣声。她脚尖点地,向后一退,落在殿外院内之时,见那高大的神像竟在一阵轰鸣声中转了半个圈,移到一旁,地上现出一条深黑的地道。 几乎同时,杀机突生! 有如亿万星辰剑光,裹着雷咒忽然射来!穆然冷哼一声跃上半空,身子在半空一旋,却见那细密的剑光向着奔逃的百姓而去。那剑光速度何其快,纵使她飞身去挡也已来不及,情急之下空中掐了个法咒,衣袖一甩三道土墙瞬间自地上腾起! “赶紧走!”她大喝一声,人已自半空落下。 对面殿内传来一声惊讶的咦声,那细密的剑光却未停。 穆然脚尖点在一道剑光上,立刻腾身又起,见那剑光噗噗噗地直透过三面土墙,逃得最慢的一名老妇瞬间被穿透,口中喷出血花,身子一顿便跌下了石阶。 惊恐的喊声刺耳传来,受了惊的百姓们纷纷逃散,不时有人脚下不稳,整个人滚下石阶,却仍不时有人被剑光射死。 穆然大怒,一只手捏了法诀将十数道石阶齐齐升起,剑光射到石墙中,立刻炸起石屑无数。她一只手却趁机捏了个法诀,挥袖之间,石屑瞬间散作无数细碎石珠,万千一簇,射向神殿内! 剑光一停,穆然落到,怒喝:“哪个畜生躲在里面!滚出来受死!” 她话音一落,一道弯月金光带着怒啸山河般的威压逼面而来。 “哼!下仙期的后生小辈,也敢口出狂言!” 那威压逼得穆然胸口剧痛,似一道巨浪当胸打来,她一跃奔向空中闪躲,顺道给自己加了道醍醐咒。下望之时,却见殿内奔出两道黑影,速度极快,却是直冲石阶下而去! 穆然惊怒不止,翻身便想去救,殿内去一声冷喝,一道疾电自天际降下,直砸她头顶!那道疾电光柱绞着浑厚的灵气如刀刃一般,旋卷而下,未落地已是飞沙走石,风卷云涌!整个院子忽而生出极亮与极暗来,院墙角立着的两棵参天老树被寸寸绞碎,木屑暗箭般四射。 天上是即将落下的雷柱,地上是夹杂着灵气气旋的刀刃,穆然避无可避,心知此人修为至少在上仙期巅峰,她的土墙和石墙都抵挡不住。危急之下,不由心中发狠,一道金刚咒加身,再念一道疾风咒,纵身便迎着气旋飞纵,向着庙殿的房顶! 一声轰鸣,雷柱落到地上,院子地上已是一道焦黑的深坑。大殿的房顶轰地被砸穿,声音却掩埋在雷声落地的那一瞬。 穆然自殿内的地上跃起,落到墙角,浅色衣袍已染成血红,手脚处数十道利刃划开的血痕,触目惊心。她却是看也不看一眼,眼神刀子似落在神像之后。 那里,一名眼角笼着阴沉之色的男子自神像后现出身形,他咦了一声,明显惊疑,“一个灵人境低重的小辈,竟能在我的风雷刀阵里不死?只受这点伤……”他边惊疑边打量了眼穆然身上的伤,那些伤看似数量惊心,实际上竟没能有一道伤痕伤在要害的。 他的眼神在穆然胸腹部转了转,笑道:“好!好!你方才横冲之时躬身护住了胸腹。低阶小辈,能在面对我的杀招时不自乱阵脚,头脑这般清醒的人,许久未见了。不愧是魔族之人!” 穆然盯着他不动,方才若非有金刚咒护身,又有疾风咒加快了近一倍的速度,只怕她早就如同院中那两棵大树一样,被削成了肉泥。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被误认为魔族之人,只是猜测可能与之前在坊中听到的护院们的对话有关。他们说这次祭典的斗奴中有一些身份很特殊的人,所以防守尤为严密,以至于竟从仙奴坊的地牢中转移了看押地点。 看来,那些身份特殊的人应该就是魔族人。而此时殿中的神像下的暗牢就是关押地点! 大哥!大哥就在下面,她离他如此近…… “一个低阶小辈,竟敢来此劫囚,我真佩服你能有如此胆量。不过,但凭你今日的表现,我也必须杀了你。这样的魔族小辈,日后必成祸患!”男子自神像后走出,手中一柄辉光般的仙剑。 “哼!”穆然哼笑,眼神冷嘲,“别把自己说得为国为民大义凛然!你让人杀了那些无辜的百姓!” “不,杀了他们的人是你。如果你没有发现这神像的秘密,他们就不会死。”男人提着剑一步一步逼近,“魔族之人,人人得而诛之。今天的一切都会算在你头上。” 男人在离她五丈处停下,威压逼得殿内绣着瑞兽的飞天帐幔沙沙飞舞,他提起剑,笃定她逃不掉,连术法都懒得用,一剑刺出。 剑气斩开殿内的墙角,墙砖轰地一声碎裂坍塌,墙角露出半个人大的洞。 但却只有洞。 人不见了。 男人一惊,仿佛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定睛一瞧,这一瞧之间,杀气已逼向他的后心!男人倏地转身,一道定身咒降在了他身上。 一道寒光带着怒气直逼他心口,那寒光却在触及他衣袍的一瞬,忽而急忙退开! 两道惊急的电光射进殿内,那两名黑衣人已经赶了回来,转瞬冲进了殿内。 穆然疾退至一角,纵身跃起,自落进大殿的顶洞中窜出。这时,殿内男子的定身咒已解,他寒着脸一步跃出,穆然瞬间念动隐身咒。 听那人大喊:“此人会上古咒术!杀了他!不……活捉!” 穆然隐着身形自殿顶落下,就要迂回殿内。 “啪嗒!” 极为轻微的响动,穆然惊心垂眸,殿外地上她走过的位置,留下几滴血珠。 她一惊,旋即闪身,那男子已经回头,一步,到了她身后! 卷一 仙坊斗奴 第三十九章 我帮你救 http://.biquxs.info/

穆然转头,那人已在她身后,掌风擦着她后心,只需一掌,便可震碎她的心脉! 电光石火间,她一道金刚咒加身,疾速转身,宁可拼却废去右肩,也要护住心脉。 那人没想到她还可以这般冷静,掌已出,半路已无法改变方向,不由冷哼一声,掌心又逼出几分力道,势要一掌将她拿下。 一切只在一瞬。 男人的掌心触碰到穆然右肩的衣衫之时,忽而自狭小的缝隙里,生出一股怪风。 那风好似万千寒魄冰针,刺着他的掌心,顺着他经脉逼出的灵气精准刺入!男人闷哼一声,疾速收掌,整个右臂经脉却已经开始刺痛难忍,他脸色煞白,退进殿内,立刻坐地调息,而整个右臂却仍然爆出数道血花!转瞬之间,男人喷出一口血来,右臂耷拉下来,明显已经废了。 殿外的两名黑衣人见势立刻冲入殿内,那怪风却忽而刮起来,包裹住穆然,携着她便往山下刮去。 两名黑衣人飞身便要去追,听得殿内男子无力道:“你们不是他对手!此人修为在我之上,恐已是真仙境的高手,快传信给城内,说有魔族高手混入城中,严、严查!” …… 穆然被裹在黑风里,此时已到了山下。她整个人如坐于龙卷风的中心,飘忽不定,四周风力极强,看不见周围事物,只凭感知这风中灵气极为熟悉,便试探问道:“贤义大哥?” 那风未停,却生出一道沉静中略显焦急的声音,“姑娘,你太鲁莽了!若非属下来得及时,今日姑娘必为人所擒,谈何救你大哥?” 穆然无话可说,她原本并没有太大的把握那座神庙里一定有问题,只是觉得那神像的眼眸明明是垂着的,按道理没有必要把眼珠雕得那般圆润细致,只不过是想要试一试,没想到当真发现了密道。既已发现,她自然不可能临阵逃脱,大哥很有可能在那地道下面关着,只要想到这点,她拼了命也想冲进去,面对的是不是高手,她已经抛到脑后了。 “主子命属下转告姑娘,令兄之事,明日他自有办法。” 穆然一震,随即说道:“转告你家主子,别为我犯险!”凤天地位再尊崇,在皇族面前,他仍然是臣子。没有哪个皇族会容忍自家臣子在重大祭典上帮一个祭奴逃脱。他万众景仰,大好前途,不可为她毁了。 “姑娘的话,属下自会转告。还请姑娘随烈王殿下回到馆驿,今夜不可再孤身犯险。” 穆贤义的声音传来,穆然却愣了愣。 赤子烈? 怔愣间,她只觉身子一沉,周身黑风渐渐散去,景物及声音都齐齐钻进她耳朵。 一队迅捷的马蹄声直奔而来,劲风带着仲奚的声音传来:“殿下!前方!” 赤子烈策马疾奔,也已看见前方惨况。他瞳眸一缩,只间路边歪歪扭扭倒了十数名普通百姓,血喷溅淌了一地,一道黑风卷来,中间竟似夹带了一个人! 赤子烈抡锤便砸,仲奚和两名跟来的侍卫也已飞身而至,那黑风却在众人眼前散去,只留下地上的少年。仲奚和侍卫们四顾查看,那黑风却半分气息也没留下,赤子烈却只盯着地上的少年。 那少年俨然已成一个血人,尤以双臂与双腿受伤极重,大略一看约有数十道伤口,每道伤口都似被刀刃绞过,皮肉外翻,血淋淋惊心触目。 少年却好像不在意这些伤口,他眼光微微躲闪,表情怪异而尴尬。 在这怪异尴尬的神情里,赤子烈已变了脸色。他瞳眸狠狠一缩,死死盯着眼前人,眉目之间染上惊人的怒气,眼底晚霞里燃着灼灼之火。 半晌,他大手一捞,将这少年提了往马上一丢,随即旋风般跃上马背,掉头便往城中的方向奔驰! 一溜尘土里,留下惊天怒喝:“穆然!你敢逃!回城便是你的死期!” 马背上,少年打扮的少女被粗鲁按着,颠簸飞驰间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指着道旁说道:“哎,你先到林子里去。我这个样子要是不收拾一下,进城门的时候只怕要给你惹麻烦。你也不想被冠上魔族同党的罪名是吧?” 一旁仲奚已经策马奔上来,说道:“殿下,姑娘此话有理。殿下如今的境地,不宜生事。” 赤子烈一声不吭,却已一甩马鞭,策马奔进道旁山林。 山林深处,一条溪水旁,马停了下来。 穆然自马上下来,立刻自储物袋里取出一颗止血丹来服下,头也不回地脱了靴子下水,说道:“我清洗一下伤口,你们退得远一点,都转过身去,谁敢偷看,我追杀他一辈子!” 她易容已解,背对着众人挥挥手,频率极高,驱赶苍蝇一般。只有那个一直盯着她不放的人看得出,她脊背挺直,有些僵硬。 穆然背对着众人,那道含着灼烈怒气的视线刺在她背上,让她极不自在。晚霞映在少女轻簇的眉间,显示出她的懊恼。 她原本就对自己离开可能会令赤子烈等人担心的事有些愧疚,如今竟还一副惨烈的模样被人发现,觉得这辈子没干过这么丢人的事。她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们担忧善意的询问伤势,她决定自己解决。 身后几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了些,穆然回头,见他们各自找了棵大树倚在树后背对着她,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赶紧走到一块大石后。她的伤口只集中在胳膊和腿上,因而她将褪下的衣衫裹住胸腹,只集中清理手脚上的伤口。 她本可以进入墨玉谷中,但赤子烈等人离她不远,她一消失,他们便会发现。于是她还是决定先简单清洗一下伤口,先大约把伤势控制住就行。 溪水清凉,打在外翻的皮肉上,刺痛令穆然打了个冷颤,她却咬牙忍下,一声不吭。晚霞映进溪流,波光里泛起惊心的血色。 “姑娘。” 突然传来的声音,令溪水一阵扑腾。 仲奚尴尬地咳了一声,立刻说道:“姑娘不必惊慌。只是在下有些事情不明,想趁此间隙问问姑娘,不知方便答否?” 穆然呼出一口气,自大石后稍稍探出头往林子里看了看,见这几个人仍然背对着她倚着树瞭望四周,这才说道:“问吧。” “方才姑娘所说的魔族是怎么回事?”仲奚的声音听起来仍然有些尴尬,但语气里打探的意味却是明显。 穆然暗叹赤子烈这护卫队长可真心细如发,她不过提了一句,他就记在心上了。 “我知道得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们抓了魔族的人,和我大哥他们关押在一起,至于是不是作为祭奴,我就不清楚了。” “他们抓了魔族的人?怪不得,这次的祭奴竟然看守得这么严密,还从仙奴坊里秘密关押去了城外。” 仲奚琢磨的声音里,赤子烈冷哼一声。 “哼!白皇那个老家伙可真会打算盘。四国与大苍结怨,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如今这一代的地皇即将在白国现身,魔族的活动日益频繁,白皇大抵是怕魔族盯着白国下手,便索性抓了几个魔族之人,打算在明日祭典上血祭。明日各国皇族都在场,一起观了礼,便谁也脱不了干系,到时魔族报复起来,目标便不会只放在白国,各国都吃了亏,联军便自然好组了。” “殿下说的是。不仅如此,地皇出身白国皇族,自然心向白国。到时号令四国联军,白国便自然而然为四国之首,打起来人员如何分配全由他们说了算,到时哪国伤得多,哪国伤得少,可就不好说了。”仲奚慢悠悠道。 穆然不知这其中竟还有这么多利益纠葛,不过,这些都是上层的事,与她这个小修仙者没关系。她只管大哥的事,考虑着今晚再去一次的可能性。 这时,听仲奚又问:“方才将姑娘从神庙里挟持下来的人,姑娘可知他是谁?此人修为应该在我之上,观其术法不像是白国之人,倒像是魔族,亦或是鬼族。” 穆然一愣,穆贤义?他不是云州穆家之人么?为何仲奚会认为他是魔族或者鬼族?仅凭术法?老实说,穆贤义所操纵的风术确实不应是白国的金雷术法,但能操控风的不一定就是术法,也有可能是法宝之类的。 虽如此推测,但连穆然本身都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太高。穆贤义曾在她面前出现过几回,难不成每一次用的都是法宝?只怕……不会吧。 但这些猜测也只是一瞬,穆然没怔愣多久便道:“我不认得此人。自始至终我都被挟持在那股黑风中,辨不清四周,也未曾看见过他的模样。” 无论穆贤义是什么人,他救过她数次,而且是凤天的隐卫,这便够了。这件事穆然自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与凤天有关,只要是他是白国的臣子,她就不希望让人知道她和他之间扯上关系。 仲奚心细,穆然未免他发觉不对劲之处,便又说道:“或许真是魔族之人也不一定。我先前在神庙的女神像下发现密道时,冲出来的三人都将我当做魔族。后来我遇险之时,那人便出现了。我倒觉得他不像是要挟持我,反而像是要救我一般。或许,是把我当做同伴了?” “……若真是如此,那人就该带着姑娘走才是。为何见到我等,便将姑娘放下了?”仲奚沉吟道。 穆然暗道这人反应真快!却道:“这我便不知了,我也纳闷。” 她从大石后直起身来,将裹着的衣衫解下,开始快速穿回身上。这些人都是耳目极聪之人,未免衣衫摩挲的声响尽数传进他们耳中,她说道:“我现在只想知道,那处暗牢被我发现之后,他们今晚会不会将人转移。” 林中忽而传来两声沙沙的脚步声,“你这话什么意思!” 赤子烈眉头一跳,从树后一步踏出来,看着那个似乎还想去犯险的女人,眼前却有一抹雪色一沉,掩在了山石后。 那山石并不高,连那抹雪色的腰间都未至,他转身之时,那雪色虽沉得极快,却仍是于晚霞辉映间留下美好芳华。 赤子烈怔怔立着,脑海中仍是方才霎那间的惊鸿。那雪白玲珑的玉色,被晚霞染成通透的粉,于那曼妙处生出辉丽的光…… 赤子烈一时忘了动,少女却从山石后走了出来。她脸颊薄红,眸色彤彤如烈焰,清冽的声音比山泉更盛,喝:“赤子烈!你想被追杀是不是!” 赤子烈却不动,眼光只聚在她露了半截的白生生的小腿上。她靴子尚在岸边,赤足立于溪水中,裤脚稍稍挽起,但因方才穿衣时被他惊到,仍可看到那挽起的裤脚已经湿了大半。本是纤细如玉的小腿,却硬生生划出两道惊心的伤痕,溪水潺潺自她腿边流过,仍能带起细小的血丝。 那血丝忽然染红了赤子烈的眸,令他心底竟又生出怒气来。他瞪了穆然一眼,皱眉道:“凭你此时这狼狈模样还有本事追杀本王,你别被人杀了就成!” 他转过身去,听见她上岸穿靴子的声音,胸口气不打一处来,又转回来道:“我说你这一根筋的女人怎么就撞了南墙也不知道回头?你还打算再回去送死是不是!” “也不一定就是送死。你不觉得,我修为没他们高,并且下午已经在他们手上吃过亏了。按照一般人的思维逻辑,应该没人认为我今晚会再杀回去?”穆然挑挑眉,继续穿她的鞋子。 “对!但如果暗牢都被你发现并且闹过一回了,他们还不知道增派人手,那他们就是连一般人都不如的蠢货!”赤子烈哼笑,明显嘲讽她,“几个人你都打不过,还想闯进一堆人里。你是打算去给人送肉吗?” “高手不就是在送肉与割肉中炼成的么?我还以为你明白这个道理。”穆然难得开玩笑,她垂下眸,唇角努力扯出一个看起来轻松的弧度,“没有什么比生死之间的实战更能锻炼人的身手,我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错过就可惜了。” 赤子烈不说话,只是皱眉看着她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血色、水渍已经将这件衣袍染得不像个样子,她却毫不在意,立在枝桠斑驳的阴影里,英气的眉飞扬似男儿。 她道:“我跟你们回去稍作歇息,晚上我还是要出来的。”尽管凤天明日或许会帮她,但那是他们对她的恩,她有幸在这段时间认识一群善意的人,是她的福气。 但这并不表示她可以把一切事情交给别人,而自己躲在别人身后不去努力。 赤子烈看着她,忽而解下袍子,披在了她单薄的肩头。那是他午时进宫时穿的绯色团锦朱雀华袍,尚未来得及换下。她一愣,下意识要躲,他却皱眉,很糙地按住她的肩膀,问:“为了救你大哥,你真的连命都不要?” “我畏惧死亡,但我更怕我的亲人死去。” 她静静看着他,眼里只有平静。那平静里却陡然生出光辉,在这寂静的林子,代表着炎国皇族尊贵的朱雀绯袍披在她肩头,却在一瞬间让她比那些皇宫中的贵族女子更生出几分高贵来。 许多年后,当树林里的四人回想起这一幕,不由感叹,有些人,注定一生要走向那辉煌的云端。 而此时,她却不过是个挣扎在底层,为救兄而犯难的普通少女。 “我帮你救。” 许久之后,赤子烈望着穆然说道。 仿佛知道她一定拒绝,他继续道:“你放心吧,白皇那个老不死的算盘打得太好,我们却不一定乐意被他牵着鼻子走!明天他既要以魔族之血祭神,想必定有一场大乱。我带你进宫,一有机会一定能救出你大哥来!” 他眉一扬,气宇轩昂,不可一世。 穆然却将目光投向仲奚。赤子烈一看便知属于激情流,她很怀疑他在心潮澎湃之时到底有没有将这个决定的利弊都考虑清楚。凤天曾说,赤子烈的情况不像她想象般的那么好,她也听说过他废修的身份,在炎国皇族中并不受宠,甚至很受排挤。万一他在白国天成节之事上处置不当,她不敢想象回国后,他将面临怎样的境地。 仲奚心细,对赤子烈不利的事,他一定不会赞成,所以穆然直觉得看向仲奚。 仲奚的目光在赤子烈和穆然间转了转,笑道:“既然殿下决定要帮姑娘,那在下便倾尽全力吧,此事交由在下周旋。”随后,他望了望将落的晚霞,“城门将闭,还是尽快回城吧。晚上宫宴,但请殿下带仲奚进宫。” “行!”赤子烈很干脆地应下,又对穆然道,“你跟着我回馆驿,今晚好好调息养伤。本王今晚就拼着带个男人进宫,被众人嘲笑好了。” 他话音落下,旁边两名侍卫哈哈大笑。穆然却笑不出来,她只觉得仲奚话说得有点玄乎,她仍不放心,刚要问,听仲奚道:“姑娘似乎也没别的法子了吧?事实上,以姑娘的聪慧,应当知道即便你今夜再探神庙,结局只怕不会比今天下午好,十有八九救不出你大哥还得把命搭上。既如此,何必不等到明天?虽然祭典当天的守卫非神庙暗牢可比,但单从结果而论,姑娘今夜救人是送死,明日救人也是送死,既如此,还差这一日不成?何不将今夜交给在下一试,或许还有生机?” 卷一 仙坊斗奴 第四十章 天成祭典 http://.biquxs.info/

那日穆然还是跟着赤子烈等人回了城中。 她承认,仲奚把她说动了。 “但明日祭典你们一定要带上我,行么?” “自然。” 有了这个保证,她乖乖上了马。到了城门处,发现已有护军在严查来往行人。穆然裹在赤子烈的袍子里,将那一身伤掩了,她与赤子烈共乘一骑,护军不敢来查,一行人很容易进了城,回到了馆驿。 阮小四见穆然回来,第一个扑过来,抱着她的腿不放,像是怕她再次不见了一般。赤子烈看着他的手紧紧抓着她的腿,眉头不由跳了跳,却接收到穆然一个警告的眼神,不许他将她受伤的事告诉这孩子。之后穆然以要调息为由支开所有人,反锁了房间的门,打算进去墨玉谷疗伤,顺道晚上就呆在谷中了——她没忘记谷中房间里的那本《凤涅心经》,但是现在修炼心法显然来不及,却还是有几本基本术法可以供她修习的。她至今也不知自己是单系的土灵根还是土火双系,屋里那本火术法的书,她可以拿来试试。 虽然一晚上也做不了什么事情,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但穆然的打算很快泡了汤。 赤子烈来敲门,带了药膏与绷带,“我们一行人里没有懂医术的,外头查得严,这皇城里的医官信不过。你身上的伤,我来帮你处理吧。” 穆然哪里会肯,只道:“我服过止血丹药了,前几天在齐家药号里买的药正好派上用场,一会儿我自己处理。” 赤子烈皱眉看她,怒气腾腾,“止血丹只管止血,你身上的伤要包扎!自己怎么处理!本王这辈子还没伺候过人,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荣幸,你偏不要!” “没伺候过人的人别在这里装护士!你以为护士的活儿就没有技术性吗?再说了,男女授受不亲!”穆然不吃他这一套,皇族在她的观念里从来就不崇高。 “什么是护士?”赤子烈皱眉,但最后一句他听懂了,“一身伤的女人,哪个男人会有兴趣。” 他以为这话能多少安抚她的戒备,结果少女的眉头却拧起来,不由分说把他给从屋里推了出来。顾念她一身伤,不和她计较的烈王殿下碰了一鼻子灰。门口守着的护卫看看他们的王,又赶紧把目光转向别处。 赤子烈不死心,他随即拿了把椅子搬去窗下大咧咧坐着,理由是穆然逃过一回,她的信用不好,烈王殿下要亲自看着她,难免她到了晚上又发神经,偷偷溜出去送死。 穆然忍无可忍,觉得跟沙猪烈王在一起绝对挑战她的忍耐力,她索性拉了床帘,坐在里面给自己简略地包扎了一下,然后倒头休息。 她低估了自己这些天来的疲劳,一沾枕头竟真睡着了。只是这些年来她养成了习惯,每睡一会儿必然会醒。等她醒来的时候,已是月上枝头,房门窗边,几个赤烈王骑仍然牢牢守着。 穆然下床问过后才知道,此时已是戌时三刻,赤子烈和仲奚已经去了宫宴。她称自己还要再休息一会儿,便又回到了床榻上,在床帘帐幔的遮掩下,偷偷进了墨玉谷。 谷中的时间比外面略长,约莫外面十日,谷中才能度过一日。因而穆然进入谷中时,大部分遇上的都是白天,今天谷中的时间却是傍晚。 落霞染得碧潭池水彤彤如虹,穆然捏了个术法将潭水中的金丝白豚都弄到了岸上,然后褪了衣衫滑入了潭水中。潭水冰凉,激得穆然一个激灵,但灵气浓度极高的泉水浸着她手臂和腿上的伤口,一种痒痒的感觉却让她极为舒服。 她深吸一口气沉入水底,在潭底一块平坦光滑的青石上盘膝坐下。她并没有服用避水丹,而是以一种最为原始自然的方式,盘膝入定。 潭底汩汩冒出的泉水串串起泡珍珠般浮上水面,水流带着少女墨缎般的发丝柔软飘舞。烟霞映入潭中,水面一池春粉桃花漂浮,遮遮掩掩透出潭底一尊玉雕似的人儿。那些虹彩金辉的光线射进水里,波光摇曳里那玉人儿身上的伤口竟似以神奇的速度在愈合。 过了一会儿,少女自潭底浮上来,趴在青草岸边微微气喘,嘴角却噙着一抹“果然如此”的意味。 自从海里捞上来的奄奄一息白豚在这潭水里不仅活了,而且还变成了金丝白豚,穆然便开始怀疑这潭水有些她尚未发现的功效。方才她只是抱着尝试的心态入水,不想她身上的伤口还真以奇快的速度在愈合。 这灵气充盈的潭水竟有治愈的神效!这墨玉谷,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她未发现的? 穆然在水里待了一会儿,直到她身上那些外翻的皮肉全数都变成浅浅的粉红,这才上岸穿好衣衫,将金丝白豚全数又放回潭里,她便抬脚往屋里走去。 屋里的一切摆设穆然都没有动过,她一直抱持着一个执念,那便是希望凤天有朝一日进入谷中时,看见的可以是他故人离开时的原貌。 穆然只从桌上拿起那本火术法的书,而后到院外草地上坐下细看。 前世也是土灵根的关系,穆然两世都未曾接触过火术法,因而她看的尤其仔细。五行术法中的任何一种,说到底最先要做的便是以法诀引动周围的属性元素,然后根据施术者的修为、灵根数值和元素亲和力,同样的术法威力自然有大有小。 穆然挑了个最基本的术法一试——炎咒。按照书中图画所观,这个术法的初级效果只不过是于掌心生出一小团火焰,但是在后期,会形成三段式的火球,跳跃式地砸向敌人,并且是连续攻击,威力不可小觑。 穆然挑挑眉,她现在不需要三段式的火球,她只需要一小团火焰。 她生疏地对着书页掐起了法诀,然后伸出掌心,屏息等待。 如果,她继承了妖族人该有的一部分火灵根,她至少能在掌心生成一丝丝的火焰,如果连这一丝丝的都生成不了,那便表明她与火元素无缘。 时间在等待中过得极慢,周围的风却似乎有些变了。 穆然心中一紧,眼观六路,随即将目光又集中在掌心。她掌心中仍然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她不由眯了眯眼,将掌心凑近了看,心想会不会是火苗太弱了肉眼瞧不见? 正当这个可笑的想法在她脑中盘恒时,她忽而眉目一肃,整个身子腾空而起,与此同时,掌心离开身边,直直送了出去。 她的掌心中一道灵气聚成的气流积聚而成,突然窜上高空,一团巨大的火球在空中跳跃了两段,分成两个先后砸入远处的地上。 只听“噗噗噗噗”的巨响,那两个火球落地之后竟不停歇,直往地上砸了继续,熄灭时,地上的草皮已经烧尽,现出两个三丈深的大坑。 穆然望着那仍在冒烟的黑土,生平第一次脑中一片空白。 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半晌之后,穆然盘膝坐回地上,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表情纠结。 这确实是一种很纠结的感觉。事实上,在尝试炎咒之前,穆然潜意识里便认为自己不可能有火灵根的。因为每个人灵根的数值总数根据各人天赋不同虽然有高有低,但差不多也是有封顶的。假如一个人是土火双灵根,土属性的数值有80,那么火属性应该高不到哪里去。总有一个主属性,一个副属性,所以这世上的人但凡出现双灵根者,也大多只注重修炼主属性。尽管这世界极其推崇土灵根,但若双灵根里土灵根为副,那也只能放弃,即便修炼也不会花费太多心思。 穆然天赋极高,在凡劫谷中渡劫之时,她坐进五行图腾的中央,图腾也没有排斥反应,可见她的土属性是极高的,应该是主属性。既然是主属性,数值自然占了大半。所以穆然便先入为主地认为她不太可能还有其他的灵根。 但是,刚才初试炎咒,为什么威力竟能如此?莫非,她火灵根的数值也很高? 这怎么可能! 或许,是她刚才认为自己不可能生成炎咒,所以掐法诀的时候灵力肆无忌惮地运用,所以才导致了那两个大火球? 她立刻又试了几次,这次将灵力做了控制,炎咒生成的火球果然不再像走火般一窜冲天,但火球的大小并没有变化,仍然是两段式的火焰攻击,砸进地面后会连续攻击三次,威力不容小觑。 穆然皱着眉,此刻,她极其想找一个测试灵根的东西来,明明白白地测测自己灵根的数值和元素亲和力,省得以后再有吓到自己的事发生。 但此时显然没有给她做这些事的时间,她意念一动,便回到了屋里。 下了床,她走到窗边问:“殿下可回了?” “尚没。”侍卫道,“殿下吩咐,姑娘若醒了需用些膳食,馆驿的厨房已给备下了。姑娘可要用膳?” 穆然本想说不用,她哪有心情吃东西。但随即一想,若是不吃只怕赤子烈回来又要用眼神杀她,到时少不了一番对峙,她还是别惹这个麻烦好。 她稍稍叫了些清淡的米粥,在屋里吃了一点。 赤子烈和仲奚回来的时候已是亥时三刻。两人进得屋来,脸上皆有神采,只说今夜颇为顺利,却不肯透露细节。 穆然急切,赤子烈却大步迈到桌边一坐,往桌上的饭菜看了眼,皱眉道:“你就吃了这么点东西?” 穆然却什么也没听见,她只盯着仲奚细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放松,不似作假,似乎今夜真有进展。 “此事并非如姑娘想象般那么难办,只需找对了人。”仲奚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说道,“能不能成,也只在明日了。姑娘今夜还是早些歇息吧。” 仲奚未把话说满,穆然却反倒放心了。这里是白国,他们如果能把事情轻易做成,她反倒会觉得不对头了。虽然很想知道他们在宫宴上做了什么,明天有多少成功率,但穆然终是忍下没问。世事多变,谁也没法保证事到临头所有事一定会按照计划来,她和大哥计划逃跑的事不就是很好的例子么。所以,赤子烈和仲奚已经为她争取过了,接下来她就该做好自己该做的准备。 她谢过二人,表明自己想早些休息,却最终在赤子烈的盯梢下又喝了一碗粥,吃了两个肉包,两人这才离去。出了屋子,听赤子烈吩咐侍卫夜间要好好盯着她的话,不由让她哭笑不得,笑罢眉梢又染上暖意。 当穆然回到床榻上,再次偷偷进入墨玉谷中时,灵根的事已经不能让她纠结了。 虽然她很希望自己是单灵根,但火生土,土火双系的灵根也未尝不好。她抱持着可以多学一系术法的想法,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炎咒,直到能够熟练掐动法诀,并对火球的落点以及下落距离有所掌握,这才停下。之后,又练习了一阵咒术,待回到房间时,天色已然蒙蒙亮了。 穆然走到窗边眺望着巍巍白都天空的一线晨曦,深吸一口气。 天成祭典。 ********** 天成祭典,五国大陆万民瞩目的古老节日。 据说,地皇的元神只能降于女子体内,此乃自古传下来的规矩。 十五年前,上代地皇尘归那晚,白国皇宫中同时诞下了两位公主。这种事情很是少见,但无疑女神的元神会降在两位公主其中一人身上。古法有云,女神的元神只能在宿体长成之时方能探查得出,因而天成节多在宿体十五岁及笄生日那天举行。 这一日,将祭拜天地,由掌管灵地事务的上代地皇近侍仙官测试找出宿体,由四国皇族共同见证。之后便会随着仙官返回灵地,入主朱央宫,行拜神大典,掌灵地神符,并接受四国皇族与万民朝拜。自此行号令四海五国之权,平五族争端、受万民香火朝奉。 这一日,将决定谁来继承地皇尊位,意味着一个皇族女子的一生将被推崇至顶点,意味着白国从此在千万年内可以横行五国大陆,也意味着四国与大苍魔族的战争或许很快就要打响,更意味着一场神帝之位的争夺战。 但这些事情,穆然全然不关心。 她只知道,这一日她大哥的血要被拿来祭神。 对她来说,这一场盛大的节日,欢呼声有多震天,她的怒火就有多灼烈。尽管仲奚向她保证事情会朝好的方向发展,她还是在跟着赤子烈走进皇城时,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巍巍皇城,一阶一瓦都散发着恢弘威严。赤子烈今日仍是一身绯色朱雀华袍、朱金冠、红玉带、赤墨履,步子迈得虎虎生风。身后跟着的仲奚是侍卫队长,而穆然则是以赤子烈的女伴的身份混了进来。 领头的宫人恭谨问道:“昨夜宫宴怎未见到这位夫人?” 赤子烈闻言眉一挑,眼光锋锐逼人,不悦道:“本王昨夜带着仲奚来,很是受了翻嘲笑。今日现找了个熟人来作陪,莫非还得向贵国有司呈禀?” 宫人立刻俯身惶称不敢,只带路的间隙偷偷抬头眸来看。见那少女浅绯雪兰华袍,云髻珠翠,眉目如兰,玉般精致,虽是跟在赤子烈身后,步子却不拘谨,眼往前看,行至气度自有威严,倒真应是哪家贵族女子。 穆然今日并未易容,不是她不想,而是被告知皇宫重地,每道宫墙砖瓦都混进了照玉,照玉极其难得,自古便是皇家专用。只要她在皇宫中,莫说易容丹的功效全无,连隐身咒都是不管用的。 世上万物,相生相克。此话还是极有道理的。 无奈之下,穆然只得以发髻遮去右额角的刺字,又以一朵镂雕金兰饰在发间遮挡。这些东西都是一早侍卫们呈来的,也不知赤子烈什么时候叫人备下的,倒是他看见她额角刺字时,问:“你封印早解了,留着这字多有不便,弄瓶药膏除去不是难事,怎么还留着?” 她只道:“以后救出大哥,他除去,我才除。” 对于她连这种事都执念,烈王殿下很是无语,最终骂了句“死心眼的犟丫头!”便不再说什么了。 赤子烈要先去金殿觐见白皇,然后与各国皇族一道儿去神庙祭拜——并非城外的神庙,而是建于宫中、专供皇族祭拜的地皇神殿。 行至一处殿角,穆然忽而止步。她抬起头,望向某个方向。 那里四尊高大威严的石雕耸然矗立,坐落于皇宫东后方,其高度竟险些超过前面的金殿。穆然站着的地方离那里尚远,她只是隐约看见那石雕似是某种天将,持着神兵而立,似拱卫着某种巨大的力量。 前头赤子烈察觉出她脚步停了,转过身来看她,领头的宫人也回过头来。 “姑娘。”仲奚低声提醒。 穆然笃然回神,宫人回头的一瞬,她已经恢复原本神色,继续往前走。 “姑娘方才看的方向,乃是皇宫中金灵珠所在。”仲奚声音压成一线,低低逼进穆然耳中。 穆然一愣,她抬眸又看向金灵珠所在的地方,想起进城那日丹田的怪异反应。她思索的神色落进仲奚眼里,这个有些书卷气的沉静男子不由垂眸,若有所思。 但很快,这些杂乱的心绪全都抛到了脑后。 前方,金殿。 卷一 仙坊斗奴 第四十一章 大赦天下 http://.biquxs.info/

金殿之上,百官分列,三国皇族觐见白皇。一切都按宫礼,穆然和仲奚的身份进不得殿,便在殿外阶下候着,听宫人尖着嗓子唱喝,听乐钟琳琅敲响,声色威严涤荡,悠悠传遍整座皇城。 穆然垂首立着,她看似守礼肃穆,心却早已烦躁不止,这些庄严的皇家礼仪繁冗得好似永无尽头。半个时辰在她眼里如同半个世纪那么久,但看宫人仪仗缓缓自大殿走出,百官在前,皇族于中,前后是长长的仪仗队。所有人都是步行,连白皇都没有乘辇。 穆然和仲奚以及玄国和青国的一些跟随进宫的近侍,跟在仪仗后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却走得极慢。每行九步便要停下,由礼官唱念一段祝词,而后再行。约莫半个时辰的路,生生走了近两个时辰,待到达地皇神殿之时,已是烈阳高照,天近正午。 神殿宏伟,两旁已列立一排白衣仕女,手执礼器,微笑恭候。神殿台阶五重,每重九阶,大殿之外,一名面覆华美白银面具的白袍男子早已恭候,百官见之跪拜,皇族躬身见礼,此人只微微颔首,并不回礼。 穆然心中一愣,暗道这人是何身份?怎地位如此超然? 正猜度,忽觉一道目光扫来,那目光华光流溢,自她身上一扫而过。 穆然随即抬起眼来,见那男子虽容貌被面具所遮覆,气度却是雍容优雅,三月春芳里生出的光辉,有如神祗。 穆然一惊! 凤天?! 这天成祭典竟是由他来主持?莫非,他的身份除了是帝京仙宫的掌院之外,还是掌管皇族祭奠的神官? 这些猜度不过是穆然脑海中的闪念,她随即垂下眸,再不抬眼,以避免任何与凤天目光接触、而被人看出端倪的机会。 此时,仪仗已撤去一旁,以白皇为首的皇族百官仍立于神殿阶下。 听钟罄声起,众人肃穆,凤天朗声道: “天地之初,四海之央,生仙灵之地。 据此一万八千年后,女神聚天地灵气而生,是为天地万物之始。 女神七首一身,并生有一尾,居于灵地。 后造人,并造山川河流、飞鸟走兽。 又过一万八千年,世间生乱象,万物相残,生灵涂炭。 后出一奇人,神力惊人,往灵地见女神。 去其六首,以神力化之,生六神兽。前往震慑世间,乱象遂平。 后与女神立神域、分五国,遣世间万物分而居之,以避其相残。而自居神域,以神帝称。 因女神造人,故托之掌管灵地,号令四海五国,以地皇称之。 以此开天辟地……” 一大段关于世间起源的神话祭词,伴着钟鼓鸣荡,威严隆重。穆然轻轻抬眼看向赤子烈,平日里张狂霸气的烈王殿下,此时竟也眉宇肃穆,颇有些恭敬之意。 “午时正,请白虎神君。” 话音落,众人面相西方而躬,穆然也跟着转过去,只听一声虎啸破空,一道巨大的威压奔来,方向似来自供奉金灵珠的神殿。 那威压沉敛里带着杀伐戾气,自空中落于神殿之上,啸风卷着殿内的飞天帐幔张狂飞舞。穆然抬眼,只见一只白虎落于凤天身旁,身量只比普通白虎大上一倍,脊背两旁却生着白色羽翼,虎须粗长,虎牙弯钩一般,烈日下有如寒刃。 “吼——” 那白虎昂首吼了三声,前脚往神殿台阶上跺了跺。 这三声吼只是形式,应已敛了威压,但三吼作罢,众人仍觉有沧海怒涛卷涌,泼空里冥冥风刀,刮得人头脑晕眩,气血翻涌! 众人忙以灵气抵御暗自调息,但两旁立着的仕女却已脸色发白,若非之前服了丹药,只怕此时已七窍流血倒地暴亡。 一群人不动声色调息之时,人群里,穆然却眉目间染上怪异。 方才,她只觉白虎三啸之时,那啸音的波动袭上自己的身子,她的身体却对这啸音半分反应也无,仿佛那啸音在触碰到她的衣袍时,便已被挡了出去。 一切若行云流水那般自然,穆然心底却掀起大浪。 怎么回事?这白虎可是上古神兽!她尚记得当初在灵地仙虎岛上遇到的那只仙虎,不过一头仙兽,它的破甲啸威力她尚且记得,眼前的神兽自然非一头小小仙兽可比,虽说白虎敛了威压,可她也不该没有半点反应…… 正心生怪异,白虎吼罢,也偏了偏头。眼神在人群中扫视,鼻头微动,似乎在嗅着什么。 这一反应不由让众人都齐齐一愣,随着白虎神兽的目光四顾。原本三啸过后,便应该是请出两位公主,之后以血祭典天地,行受试大礼了。 白虎的反常令白皇也略微流露不解之意,他看了殿前的凤天一眼。 凤天笑道:“午时到,神君大约也等不及了。那便请韶华公主、韶兰公主尊驾临谒。” 话音落,礼乐起。大殿两侧仕女抬来两座玉辇,玉辇四周帐幔飘飘,所行之处花瓣彩珠落了一地。这阵势让白虎低头低嚎了一声,随即收回了扫视台阶下的目光。众人也很快不再想方才之事,而将目光都投向大殿两旁行来的玉辇上。 这不由令穆然呼出一口长气,她也抬眼看去,见那两座玉辇已落与殿门两侧,里面的人却并未出来。只是隐约可见帐幔里,坐着两名华袍女子,依稀是一身白衣,云鬓华翠,别的就看不清了。 此时,宫人搬来椅子,白皇与白国皇族坐去殿下左首,百官立于其后。其他三国皇族坐于右首,穆然和仲奚跟着站到了赤子烈身后。 赤子烈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之中似乎在向她传递某种信息。 穆然与他的眼神对上,心中忽而颤动。她抬眼,果见凤天抬了抬手,十只巨大的铁笼被从前方抬了过来。 铁笼四周符文环动,每只笼里都坐着一人,双臂被铁链悬着锁于笼顶,他们被抬着,在皇族贵胄与百官的注视下,缓缓行来。他们衣衫褴褛,所到之处留下一路臭气。观看者微微皱起眉头,身子后仰,神情厌恶,再不愿看上一眼。 却有一名少女自始至终死死盯着那些铁笼,那里有她的大哥,她为了他渡凡劫、闹凉州,一路寻来,数次大战,历尽艰难,而今终于见到了他。 她的大哥,她分别一月有余的大哥,却似半生不见,下巴上生出深黑的胡渣,那些坊中岁月磋磨里从未磨去的锋锐刚煞,如今却只剩萎靡。他耷拉着脑袋,脸埋在阴霾里,似对周围的一切无所感知。 大哥!大哥! 穆然身子微颤,就要一步踏出。 “姑娘!”警戒的声音逼成一线进入她耳中。 随即,她感觉有人捏住了她的脉门。时间精准的刚好有抬铁笼的队伍从她眼前缓缓经过,挡了对面人察觉她异样的一瞬。 待队伍走过,她前倾的身子已经立得笔直。她抽回手,垂着眼,额前的珠翠遮下一抹阴霾,阳光下频频变幻,似有波涛怒浪激啸,有黑云翻卷低涌,有大风四起扫荡,却最终慢慢化为刀锋按顿的隐忍不发。 她握起拳头,最终慢慢松开。 也罢,且让她看着。 倘若今日无转圜之机,她宁肯兄妹二人一同横尸!拼死也要大闹这皇城! “请陛下。” 白皇步履雍容走上神殿石阶,老谋深算的视线在三国皇族间掠过,淡淡笑道:“今日天成大典,乃我白国之幸,天下之幸,万民之幸。地皇殿下造佑苍生,苍生不逊,有作乱不法者为罪。罪奴之血祭奠天地乃古法所制。但今日,我白国要开一先例,这十名罪奴中,前方三人乃魔族。三百年前,魔族毁八荒大柱,意图不尊神纲,夺我四国疆土。今这三人为祸就擒,今日便先以魔族之血祭奠天地,以昭彰我四国同心,力抗大苍之决意!” 此话一出,神殿之下低声立起。 显然,此事连白国的皇族与官员也一并瞒着。百官齐齐看向那三人,有精明的老臣立刻明白了白皇此举的用意,不住抚须,掩下眼底精光。 最先出声的是玄国皇叔玄礼,他笑道:“有何能证明这三人乃是魔族?神殿之前不为假,本王自是信这三人的来历。只是今日三国皇族俱在,总要让众人信服才成。” 白皇闻言略一挥手,一名宫人立刻执着一只瓷瓶,打开自那三人鼻下闻了闻,而后退到一旁。 那三人很快便自萎靡不振中缓过神来,只是背对着众人,看不清三人脸色,只听一人道:“白皇佬儿!天地困我魔族于大荒之地千万年,却想享用我族之血供奉?做梦!” 那人说罢便往铁笼上撞去,奈何被符锁困住气力全失,这一撞不过轻微一响。眼见自裁不成,另一人仰头长笑,“午时处斩,白虎监刑。阳盛阴散,魂鬼不聚。如此阴毒之法,敢称敬仰神威。可笑!可笑!” 白皇脸色难看,不待另一人说话,便看一眼旁边宫人。立刻有宫人又拿了个瓶子来到三人面前,三人一番挣扎,却仍是抵不过药力,转瞬便又归于萎靡。 “玄礼殿下可信了?” 好你个白皇,竟在这时候玩儿这套算计! 玄礼垂眼,眼底带起阴郁。青国英招公主也簇了簇眉头,赤子烈哼一声不语,他身后却有人颤了颤。 穆然握紧拳头,抬头望向头顶烈日,烈日稍斜,天近午时三刻。 午时三刻,阳气最盛,阴气消散的时辰。此时被处死之人,立时魂飞魄散,连轮回也入不得。如此阴毒之法,非罪大恶极之人不用。可大哥他有什么错?他何曾作乱不法?他不过是为亲妹报仇硬闯仙宫,便要落得如此下场? 她眯起眼,烈日在她眼底映出彤彤火光,那火光因有所顾忌而暗自忍下,暂埋心底。 此时,听一声“午时三刻已到。”宫人们便将十只笼子打开,将里面的人一个一个推着走到殿侧刑台。说是刑台,这里毕竟是神殿,不宜杀伐过重。因而这些人只是到殿侧被割破皮肉取一碗血,之后再带到别处处斩。 穆然看那三名魔族之人失了魂似的任人牵引过去,而后便有名宫人来领常虎,她眼底寒光一闪,身子将动。 “姑娘且慢!” “且慢!” 仲奚的声音和一道女子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穆然顿住,神殿下所有人都顿住,白皇转身,一众人等循声看向殿侧一首。 玉辇的帐幔掀开,里面走出一名及笄年纪的雪衣少女,云鬓间一朵白玉牡丹,尊荣里露着淡雅。她眉目娴静,青山雪峰一般的洁净气质,亭亭立于众目睽睽之下,眼神却是祥和。 她道:“父皇,韶兰有事请奏。” 白皇蹙眉,看着这个平日里最是娴静的女儿,问:“吉时已到,拖延不吉,你有何事请奏?” 韶兰公主浅浅一笑,说道:“臣女请奏之事正与祭奴有关。臣女恳请父皇免去魔族祭奴外其余人之刑罚,大赦天下。” 话音刚落,神殿之下嗡地一声,百官暗自接耳交谈。 白皇眼底隐有不悦,尚未说话,只听有人道:“笑话!天成大典,以罪奴之血祭天地尊神乃是古礼!你说免去便可免去的?” 神殿另一侧的玉辇里,一名同样是及笄年纪的少女步出,鸾凤绣带,孔雀罗衫,云鬓华翠,气质华贵里透着骄傲。 “皇姐。”韶兰公主向韶华公主浅浅施礼,眼底毫无波澜,只是裙下的手握了握,徐徐说道,“韶兰之请自有考量。如今魔族猖獗,四国有弘扬正道之心,既如此,可只斩魔族,此举可彰显我四国同心对外之心。免去其余人的刑罚,大赦天下,一来可彰显正道悲悯仁爱之心;二来可积德善,应上天好生之道;三来天成盛典,与万民同兴。但古礼定制,韶兰不敢随意更改。可只取祭奴之血,随后一同大赦。如此一来,既不怠慢了祭奠天地之礼,又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百官闻言思索交谈。 韶华公主哼笑道:“皇妹,如今受试大典尚未开始,你我谁蒙地皇拂照尚未知晓,此时便大推改革之道,不觉得为时尚早了些?” 韶兰公主浅浅一笑,眉目间一抹与世无争的祥和光彩,说道:“地皇神威拂照四国,凡四国子民皆受福佑。即便今日是皇姐有幸蒙恩,韶兰也依旧是白国子民。韶兰相信,以地皇殿下怜爱世人之德善,应不会怪罪韶兰的提议。” 韶华公主闻言眉峰微蹙,眼角扬起,眉目间一抹压抑的怒气。 神殿之上忽而传来白皇的声音,“凤卿家以为何如?” 凤天戴着面具,看不清神色,只微微颔首道:“韶兰公主悲悯慈善,声名远波四国,广为百姓爱戴。其请不违地皇福佑世人之道,无论今日受试结果如何,公主仍是皇室尊亲,有公主如此,乃是陛下教导有善,万民百姓之福。微臣以为,公主之请……可行。” 可行。 一句话几乎让穆然卸去一身气力。 她在那两位公主方才一番明争暗斗里,几乎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却在白皇询问凤天的时候忽而将悬着的心落下了。 她也不知为何,只是冥冥之中有种极安心的感觉。直到凤天说出那句可行,她才感觉整个人紧绷的状态一经松弛,几乎要瘫软在地上。 之后,白皇准奏,百官三呼圣明的声音好像已经注定。 穆然抬眸,见凤天正好望来,隔着面具,仍能感觉到他含笑祝贺她的神采。百官欢呼,似乎成了为了此时此刻而特地准备的呼喝。 “恭喜姑娘,令兄无性命之忧了。”仲奚的声音传来。 穆然转过头去,正听见赤子烈哼了哼,回头咕哝道:“这是本王的功劳,你可别算到别人头上。” “谢谢你们。”穆然颔首,眉眼里难见的神采,却仍存着一抹不解。 此时她大抵也能猜出宫宴那晚赤子烈和仲奚做了什么,他们应是去说服了韶兰公主。白国此番有两位公主受试,本就实属罕见,相信这两位公主自出生至今定然倍受尊崇瞩目,但地皇尊位只有一个。今日必定有一人落败,落败者想必应是一番云天坠地。但韶兰公主这番请奏将她置在了一个代表皇家慈善的位置,这至少可以保证万一今天是她落败,下场不会太悲凉。 但是,这也正是令穆然不解之处。 两位公主在今日之前定然受到皇室严密保护,即便今日出现,在方才陈请之前也不曾与众人见面,那夜宫宴,赤子烈带着仲奚是如何见到韶兰公主的? 而且,她尚且记得昨日穆贤义救她时曾说过,凤天今日会有办法救她大哥。那凤天说的办法又是什么? 莫非,凤天所说的办法与赤子烈和仲奚所做的,是一样的? 穆然越想越乱,但此时又恰好不是询问的时机,所以她只能暂且忍耐,事后再问。 无论怎么说,他们帮了她,是她与大哥一生都不敢或忘的大恩。 十名祭奴被带去侧殿取了血,之后魔族三人被带走,剩下的便被暂时安排在后殿。 一番繁冗的祭祀天地之后,便是受试大典。 乐钟齐奏,第一声钟磬敲响之时,众人纷纷抬头仰望。 只见,天边云卷雾绕,五彩祥云乍现,一驾云舟缓缓而来。 卷一 仙坊斗奴 第四十二章 天成之变 http://.biquxs.info/

那云舟到了近处俨然一艘行于海上的大船,四周镶嵌浮石,船上彩绸飘飘,所到之处虹彩相随,气势不凡。 这世上,九天之上为神域所在,天空向来属于神域范围,地上五国大陆的修仙者,神阶以下不可空中飞行,违者必遭天泣海之下所布的神雷结界击杀。 所谓天泣海,是四海五国与神域中间的区域。这世上并没有所谓的三界之分,死去的人要入轮回,便必须前往天泣海。 传说,人死之后灵魂会化做一团白光,那是人最初始的模样。这团白光极轻,无法沉入地底,而是渐渐升上高空。来自五国死者的灵魂终日在天泣海飘荡,那些修仙者灵魂中所含着的修为,被巨大的结界收集起来,这些力量支撑着整个神域。进入轮回的灵魂,非但修为被化去,前世的记忆也会消散,就如同一张白纸,投胎到下界,重新开始新的人生,新的修炼…… 天泣海中,非但有五国飘荡的灵魂、轮回之塔、九天神柱,更有许多机关暗步、惊险无比的上古诸神大墓。 据说,上古时期,开辟神域之时,天泣海便步下了神雷结界,作为神域的第一道防御天口,神阶之下敢随意高空飞行者,必被诛杀。 因而,世上虽有些驯化的坐骑也可飞行,但却只能低空飞掠,谁也不敢随意飞上高空。 所以,平日里有人横渡青冥而来的景象是极其罕见的,更别说乘着一艘华美的云舟。 地上众人不由起身,迎接那云舟的到来。云舟却并未降至地上,而是去了侧殿方向,悬在了半空。九名仙衣飘飘的女仙自云舟中飞下。 为首的女子碧蓝罗衫水袖如云,洁白仙绫无风自拂,眉眼雪山清泉一般,含着悠远飘渺之意。 “掌管灵地事务、上代地皇的近侍仙官,紫洛元君。”仲奚低声在穆然耳旁道。 元君,神阶。 穆然扬了扬眉,细看紫洛,却只觉她身上半分神阶的威压也寻不见,却只像平常端庄女子,不过多些仙气罢了。 “云舟乃是为了接女神返回灵地朱央宫中所用,平日里无重大事情,女仙们是不出灵地的。尤其紫洛元君,难得一见。” 仲奚说话的工夫,紫洛元君已与四国皇族相互见过礼,并郑重向白虎神兽见了礼,之后笑道:“方才本座来时已将结界布下,受试可以开始了。” 受试在神殿内举行,白皇带着韶华、韶兰两位公主,以及三国皇族殿内观礼,其余人殿外等候。 穆然对受试之事没有兴趣,她的目的只是为了救大哥,如今常虎没事,谁是地皇都跟她没关系。 “姑娘希望女神尊位谁属?”这时,仲奚问她道。 穆然看了仲奚一眼,似乎明白他此问何意,便淡淡笑道:“只怕哪位都不会对炎国有利。韶华公主锋锐外露,圆润不通,若得地皇尊位,日后号令四海必是一番雷厉风行,想必与各国明面儿上的摩擦必不会少;但那位韶兰公主……处事圆通锋芒内敛,只怕更难对付些。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毕竟是白国皇族,白炎两国自古不和,若她愿意,想必炎国是有不少哑巴亏要吃的。” 仲奚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儿,说道:“看来是韶兰公主先受试。” 穆然本不感兴趣,被他这么一说,也不由抬眼望去。 只见大殿之内,韶兰公主跪拜过神像,盘膝坐于殿正中,她神色淡然不争,一切于她不过外物般。 紫洛元君盘膝与她相对,另八位女仙将二人围在正中,一起在手上掐极其复杂的法诀。渐渐的,大殿上空忽而现出一道巨大的五行图腾,泰山压顶一般旋转于整个皇城之上! 与此同时,一道悠远的深沉的力量自天边而来,一时之间,竟能听见隆隆之音,若大地震颤山河鸣动。一道巨大的光柱自海上冲起,连接天地,鸣动不绝,辉煌耀目。 那光柱起于灵地中央神殿,远隔疆域万里,却仍在白国的皇宫中巍巍可见。 并非只有白国皇宫。 此时,四海五国,百姓们聚于街头巷尾,齐齐望向西方皇宫的方向,修炼者们早几日便从灵地退了出来,聚于海港遥遥仰望。 “要开始了!要开始了!” “看!那光柱里面!是土灵珠!” “听说女神降临之时,会与土灵珠以及各国皇宫里的灵珠有所感应,在受试的神殿上方会同样降下一道光柱!” “听说那道光柱里,女神殿下的神容将会现出,到时五国都看的见!” “对!对!也就只有那一瞬可以让咱们看见了,之后就不是咱们这样的身份能见着的了。” “这样的盛世可不是人人能见的,上回赶上天成祭典的,都是数万年前的事儿了吧?” “哈哈,咱们之后数万年的后人,只怕也没这福气瞧见今日之景了。说到底,还是咱们生得是时候,刚好赶上了!” 百姓们边聚头观望,边兴致勃勃讨论,天成大典,不愧为一场盛事。 这场盛世的中心,白国皇宫神殿之内,此时正传来一声骄傲笑声。 韶华公主眼光琉璃般飞扬含笑,她鲜少笑得摇曳生姿,可见她此时的愉快心情。 “皇妹,自打你我降生之日起,纵观四海五国,人人都说你是慈善心肠,女神转世,八成的人都猜你才是承接地皇尊位之人。看来可惜,世人的眼光往往不太好。” 神殿之内,安静异常,无人指责韶华公主语出刻薄,众人都将眼神投向她,又看向那个自中央站起来的人。 “人生在世不过福缘,韶兰蒙恩降于皇家,已是福缘殷厚。今日结果既非韶兰,那便自然是皇姐了。韶兰且先恭贺皇姐。” 韶兰公主站起身来,眉梢眼底无半分失意,她姿态优美地给韶华行了礼,皇家教养,完美无缺。 紫洛元君并未起身,她笑道:“如此虽结果已定,但还是要请韶华公主受试。” “这是自然!”韶华公主昂着脖颈。她自然要受试!她一会儿要在这些老眼昏花只看好韶兰的人面前亲自让神迹降下!她要立于高空,告诉四海五国的所有人,地皇的尊位,是她的! 韶华坐去紫洛真君对面,她环视四周,看那些殿内侍候的宫人躬了躬身,看父皇向她颔首寄予厚望的眼神,看三国皇族变幻的目光,最终看向退去后头,立在阴影里的韶兰。她忽而心头升起快意,你也有今天…… “开始吧!” 像是一道命令,紫洛元君颔首温淡地笑,法诀繁复地变换,大殿之上图腾又开始转动。 “唔,如姑娘所言,明枪总比暗箭要好。看来地皇尊位归于韶华公主,是我炎国之幸。” 殿外,仲奚淡淡笑了笑,却在看向穆然时,神色忽变。 “姑娘!” 穆然脸色发白,额间沁出细密汗珠。她抬眼,痛苦地望着不远处神殿上方悬着的图腾结界,强忍着经脉中乱窜的灵气。 “姑娘这是怎么了?”仲奚见她站立不稳,伸手便要去扶。 “别碰我!”她忽而低声喝道。她此时气血翻涌,若仲奚触碰她不得法,她或许会立刻暴毙!这灵气躁动和前两次差不许多,却比前两次强烈百倍,自从灵地那道光柱和此地神殿之上的图腾结界出现之时,她便有所不适了。方才至今她一直拼力压着,好不容易压过一回,却再压不住这第二回。她如今迫切需要坐下来调息,但此时虽没人注意她,她也绝不可能就地调息。因为一会儿祭典还要继续,她不知她需要调息多久,万一被人发现了,难免要将她以不敬之罪撵出去,而她那时万一还没调息好……她可不想走火入魔。 “我、我肚腹不适,且出去寻恭房一用,一会儿自会回来。”穆然也不等仲奚回答,说罢,她转身就走。 而就在她转身的一瞬,大殿之上的图腾结界忽而转动缓慢了下来。 殿内一声尖利的呼喝。 “这怎么可能?!” 韶华公主声色尖利,十指成爪,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抓上紫洛元君的肩膀,“这怎么回事?!这不可能!” 紫洛元君掐着法诀,见她十指袭来,落叶一般飘忽起身一让。 一让之间,四周围着的女仙也震惊地不知所措,放下了手中法诀。 大殿之上图腾结界立散,远处来自灵地的神柱光辉也逐渐黯淡…… 街头巷尾欢呼雷动等待着神迹的百姓渐渐不解地安静下来,皇宫之中神殿之外,百官却“嗡”地一声炸开了锅。 “怎么回事?” “神迹没有降下?” “怎、怎么可能?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 震惊层层声中,已经走到墙角的少女忽而感觉浑身一松,脱力一般跌坐在地上。她顾不得去管发生的事情,只喘了几口气,扶着墙走到一处石阶下,于石阶扶手石栏的遮掩下盘膝,紧急调息。 赤子烈自殿内走出来,扫视一眼见穆然不在,不由眉峰一拢,问:“那女人呢?又逃了?” “殿下莫急,姑娘出恭去了。”仲奚迎上来,他心中虽对穆然的不适有所疑虑,但此时却也顾不上这些,只问,“怎会这样?可是哪里出了差错?” 赤子烈摇头,眉宇间也有古怪之色,随即他哼笑一声,“白皇那老家伙缺德事做多了,这种从未遇见之事竟被他摊上了。今日若白国未降神迹,白皇又杀了魔族之人血祭。哼!之后就有好看的了。” 仲奚却摇头,神情沉重,“神迹怎会没有降临呢?” 这个问题,白皇也在问,整个神殿之内,他的脸色不比韶华难看。 “本座也不知。受试之法自古沿袭至今,未曾出过差错。莫非……女神的元神另有他处?”紫洛元君轻轻摇头,眉目间的震惊之色却怎么也压不下。 白皇不语,转首唤来身旁宫人,命其将皇族中的公主全都找来。 “父皇!你糊涂了!时辰上只有我和韶兰对得上!即便是那一年,您也只有我们两个公主啊!”韶华公主不顾言语不敬,声色俱厉,激动的情绪令她发间珠翠轻摇,琳琅碰撞间生出诡异逼人的气势。 “是她!一定是她!”她一指戳向人群后,始终微微垂首,貌似平静的韶兰公主。 众人纷纷转身看去,听韶华公主指责道:“若受试之法无错,那便是其他地方出了问题!今日我们祭奠大礼也一直无错,唯一变动过的便是没斩那几个贱奴!定是祭祀之礼不合规矩,这才让之后的一切都乱了。” “皇姐,我……”韶兰公主神色哀哀。 “你住口!我向来痛恨你伪善的面孔,怎奈所有人都觉得你好,今日你终于还是铸成了大错!看我将那些贱奴斩了,再来重新受试,到时要你无话可说!”韶华公主拂袖迈出神殿,于石阶之上喊。 “来人!将后面殿中的那些贱奴拉来斩了!” 一声厉喝雷动神殿,不远处石阶后一调息的人忽而身子一颤。 穆然眉头一皱,将将行过数个周天渐渐自经脉里安静流淌的灵气忽而蹿动,她强行压住,额上落下豆大的冷汗。听无人出声阻止,听金甲侍卫呼喝上前。 “慢着!”忽然一声断喝。 赤子烈! 他立于殿外,黑眉一轩,负手道:“韶华公主,如今神帝尘归,地皇未定,祭祀之礼即便不合规矩也没人看着,又哪里会有人降罪?公主心急牵连他人,难道就不怕冥冥之中有人降罪?那些罪奴方才乃是白皇亲口赦免了的,如今已是无罪之人。难不成,贵国大赦天下的话都可以视为儿戏?” “烈王殿下言之有理。”玄礼摆弄了两下华袍袖口,竟和赤子烈站在同一战线上。然而,他眉梢眼角压下的笑意难免泄露了心思,他是巴不得看白国大乱,没想到之前白皇谋算各国之事这么快就可以找回来。 “大赦天下是儿戏,祭祀天地之礼随意更改便不是儿戏了?”韶华公主冷笑,“别说几个罪奴,即便真是几个百姓,怎能与地皇殿下相提并论!几位殿下皆是尊贵之人,敢说今后四国形式比不上那几条贱命?今日那些贱奴,本宫非斩不可!” 说罢,韶华公主竟也不传金甲前来,裙袖一拂,纵步飞掠,往后殿而去。 神殿内白皇未有阻止之意,虽然赤子烈说的有道理,但今日已是生乱,几个贱奴罢了,死马当活马医,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他未有旨意,百官不敢动,金甲侍卫不动,紫洛元君仍似在深深思索。 前头,赤子烈大怒,一步踏出,却被仲奚一把拉住。 “殿下!此地可是白国皇宫,您不可动武。” 这一拉之下,赤子烈动作便慢了。 而就在这一息之间,远处石阶后头,穆然霍然睁眼,手掌一拍地上,身子腾空而起! “噗!” 一口血喷了出来,烈日下红艳如珊瑚珠子。喷洒的血水里,少女身形在空中一转,瞳眸如火烈烈燃烧,身子更像一道流火倏然飞纵向后殿方向。 怒喝! “谁敢伤我大哥!” 这一声怒喝清冽如寒泉,一震若雷动九霄! 神殿内外,众人纷纷仰头。 宫外长街,百姓们纷纷望向皇宫。他们听不到那一声怒喝,却因那神迹未现,感觉到天成祭典似乎出了大乱。 一层厚重的阴霾,渐渐压在了四海五国的天空。 这阴霾飘过北方玄海的尽头,玄武金雕气势万千的玄金宫中,御座之上,男子玄黑九武金纹的袍角无风自动,手中轻轻转着的金盏,忽而停了。他向白国的方向微微偏首。 春日午后的风仍有些微凉,越过玄海,拂进南面炎国境内时,突然就变热了。 炎国赤金宫中,芙蓉帐暖,春色旖旎。宫殿四门大敞,宫人们低着头,对殿内锦榻之上传来的隐忍的婉转与喘息置若罔闻。任由那些婉转的渐渐若急雨一般攀上高峰,尚未缓缓落下,便埋没在了一声诡异的“咔嚓”声里。 宫人面无表情,走上前去起了罗帐,为下榻而来的男子披上绯红朱雀金袍,再将里面的人收拾掉。 男子随意披上袍子,步出殿外,凭栏远望,他赤灼的眸光如暗毒的灵蛇,游走过喀哈大漠,游走过东边青海,北边玄海,最终将目光望向那遥远的西边。 这一刻,青国国境边上一座小镇刚刚下过一场雪。 小镇远处的圣山上笼着雪气清幽的薄雾,雾色里隐约可见山腰上一座低矮的木屋。木屋前院子不大,中间却突兀地立着一方青石碑。 那碑顶罩着件白狐裘,锦带上隐约绣着青龙银纹。质地绵软的狐裘上落了一指厚的雪,而被遮盖在下的青石碑却粒雪未沾。 一名男子静静坐于碑旁,他墨发肩头已落了厚雪,眉眼上结了一层白霜,那结了霜的容颜上一双湛蓝的眸子。 他轻轻抬手,抚上那石碑。 许久,他站起身来,任凭那雪扑簌扑簌自肩头落下,缓缓抬头。 同样是这一刻,四海之外。 毒沼森林里,晦暗的雾气笼得四处睁不开眼,鸟雀无声,参天老树的枝桠上却卧着一人。 那人闲闲高卧,一袭红衣,衣襟半敞,乌发垂一缕胸前,姿态洒然。他仰头看向远处,林间毒雾映得他眼底之色难明,唇边却噙一抹轻佻的笑意,笑道:“唉,不厚道啊不厚道。天下之风,大乱已起,竟然让我守着这里。我又不是魔皇,我为啥这么苦命,守御疆土的无聊事果然不适合我……” 他望向白国的方向,唇边笑意优魅一般,“我果然还是应该找点有趣的事干。” …… 这一刻,感觉到天成之变的人,纷纷望向白国的方向。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这一刻,正有一名少女纵身而起,捏起手中法诀,毫不留情在皇宫神殿做下一件前无古人之事。 一场大战,即将拉开—— 卷一 仙坊斗奴 第四十三章 大闹皇城 http://.biquxs.info/

大地轰鸣,神殿后的石砖一块一块自地上掀起来,卷着韶华公主的脚尖,转旋着几乎要砸到她脸上。 韶华公主惊怒,脚尖提地而起,那石砖去一块块飞起,非要砸上她之势!她大怒,水袖一甩,生生将那些石砖震碎,而后转头。 这一转头,身子笃然定住动弹不得,断线风筝般自半空掉下。同时,她也看清了那人。 那少女自空中疾纵而来,如同一团绯丽之火流线般电射而至。她自空中凛凛望她,居高临下,森冷,逼迫。 韶华公主身子不能动,却尚可以说话。 她坠下,大怒:“大胆!你敢……噗!” 话音未落,那人已至她头顶,一脚踏在她胸口,迅捷、果断、毫不留情! 韶华公主喷出一口血,血雾迷漫了她的视线,她直直坠入地上,砸在那些被她震碎的石砖上,冰冷硌人的石块顶在她脊背,她“噗”地又喷出一口血,血珠落了满脸。 那少女却已借势飞向后殿,袍袖一甩,罡风卷着几个冲出来的宫人砸向高大的殿柱,砰砰砰砰几声,几名宫人撞向殿柱,又脸朝下落到地上,顿时不再动弹。 穆然已在殿门口落下,她凭着记忆纵步至两名宫人身前,自两人怀中取了两只药瓶,也分不清哪只是解药,只管奔到常虎跟前,随便打开一瓶就放到他鼻下,反正总有一瓶是解药。 运气很好,竟被她一下选对! 常虎一个激灵,之后慢慢清醒,他眼神从萎靡变成疑惑再变成惊异。 “妹子!你怎在此处?!” “来不及说了!大哥快跟我走!” 想象了无数次兄妹见面的场景,脑海中预演了无数次见面时该说的话,却不想今时今日只有这样两句。 穆然不由分说,拉起常虎便往外冲。她手中捏着另一瓶不曾打开的药瓶,奔至门口见金甲侍卫已至门前,便将那瓶子断然往地上一砸,袖口一甩,巨大的罡风吹着药粉散出去,数十名金甲侍卫,连同刚刚爬起来的韶华公主,齐齐软趴趴倒地! “自己的阴招,自己受着吧!” 她怒哼一声,又甩了甩袖口,让罡风将那些未散的药粉吹得远些,便拉起常虎出了殿门。她不纵身跃起,只拉着他往神殿后门跑。 不出意外,前殿的众人此时应该已经反应了过来,宫中高手无数,她若拉着大哥肆无忌惮地在空中奔驰,那才是将两人当做了活标靶! 抬手给自己和大哥都加了道疾风咒,问:“大哥,你有什么感觉吗?” 常虎这时已大约猜出发生的情况,他只觉自己健步如飞,不由压下其他的话,只说道:“身子轻了不少,妹子你做了什么?” 穆然不答,心中却是庆幸,她没试过给普通人加持咒术,不知道管不管用,不想刚才一试竟有些效果! 有效果就好! 她拉着常虎从神殿后门蹿出去,眼前开阔,四面都坐落着宫殿,有守值宫殿的金甲护卫已经看见两人,呼喝着围来。 刀光闪烁,森冷迫人。 穆然拉着常虎一步不曾停下,一手掐了法诀掀飞石砖拍向那圈金甲护卫,一路猛冲! “大哥,我们要开始逃命了。” ********** 此时,神殿前方,白皇脸色难看至极,问:“烈王殿下,此事你如何解释?” “没什么可解释的!本王的女人看不惯陛下自毁金口,帮陛下一诺千金罢了。哈哈!够胆量!”赤子烈立于人群里,负手大笑,笑罢提一口真气,瞬间便向后殿卷去。 仲奚立刻跟上,“殿下,真要闹?” “已经闹起来了!你以为还能收手吗?” “赤金宫那边,您可能不太好交代。” “哼!他们让本王来此,本就没存好心。横竖都是被挑剔找茬,不妨闹他个天翻地覆!” 赤子烈一脚踏上那些后殿软趴趴倒在地上的金甲护卫,借力纵上后殿房顶,一眼望去,便见前方已成战场。一道浅绯色的身影穿梭在各路金甲刀光里,一手拉着一人,一手变换着法诀,一路向前。 他大喝:“穆然!你又闯祸!打架怎么能没有本王!” 他声音势如洪钟,负手大喝,震得人耳鼓刺痛。 远处金甲齐齐抬头望去,穆然眼一眯,罡风一震,齐齐将这群人震开,与常虎一道往远处奔。 “谁?”常虎边奔边回头望,见那人已跃下殿顶,夺了一把刀来便大肆砍杀。一人追过来,护卫在旁。 “大哥天天念叨的人!只许自己打架不许别人冒险的沙猪!”穆然踹飞一名金甲,“这边走!那边路不对!” 常虎本是一惊,多年念叨引以为榜样的人就在眼前,他本意想多看两眼,但形势不容,砍开一人,问道:“妹子知道路?” “嗯!”穆然点头,多亏了来神殿的路上那九步一停的无聊礼节,她无事便悉心记下了路途,这些皇宫的宫殿对看起来都差不许多,但总有些特殊的标记。 远处,赤子烈已经暴风般卷杀了过来,他夺下两把刀,左右开弓,所到之处,残肢乱飞,一边杀一边抱怨:“啧!白金宫中的金甲侍卫太不经杀!本王赤烈王骑若在,敢将尔等尽屠!” 这话传到穆然耳中不由脸色发黑,这人真是让人无语!昨天是谁说她跟一群高手打架不知死活的?今天他一点也不比她差到哪儿去,好歹她还有点修为。 不过,她这一路边打边逃,下手只求个准头儿,却不曾伤人性命。赤子烈这样一路砍杀,白国颜面算是丢尽了,白皇他就是忍者神龟今天也不可能任由他们一路血溅白金宫。 穆然的忧虑并没有错。 此时,神殿前,白皇已是大怒,百官愤慨,文官大肆口伐,武官纷纷请命。 白皇袖子一拂,金甲统领林中率先飞向后殿,另有几个武官也一齐飞出。 大殿阶下,青玄两国皇族巍自不动。玄礼甚至往椅子上一坐,摆弄着袖袍,一心看这场大乱的好戏,只是眉宇间隐有晦色。 英招公主身后一名侍卫上前,“殿下。” 英招公主摇头,伸手阻了这名侍卫,神色淡漠里透着凝重,道:“不可插手。白国自家祸乱,自会收拾。我观那女子修为算不得高,烈王殿下又无甚修为,他身边侍卫倒是个高手。但此地乃是白金宫,区区几人做不下大乱,相信一时半刻便会平息。我们应当注意到底还是地皇之事,此次天成祭典,事出蹊跷。到底是受试环节出了问题,还是……还是地皇元神真的不在两位公主身上?若真是不在……可就大事不妙了。” 天成之乱前所未有,从未听说过有没能选出地皇的先例。如今祭祀之时已明杀了魔族之人,以血祭天,这便等于向魔族宣战了。地皇不在,无人从中号令,四国联军各自计较自家利益,只怕难以成军。 英招公主摇头不再言语,眉目间沉重之色又重一层,身后侍卫也不再说话。英招公主却抬起头来望向神殿内的紫洛元君,只见她正跪在女神像前,似在祈祷,对外面的骚乱不闻不问。 而此时,赤子烈已经到了穆然身边。 “一个月前你大闹凉州,今天又大闹白金宫!你这女人什么时候能消停点!”赤子烈转身砍飞一颗人头,大笑,“哈哈!不过我就是喜欢你哪儿都敢闹的性子!痛快!” 常虎忙着砍杀,间或回头看一眼赤子烈。 穆然满脸怪异神色,无视赤子烈后面的话,说道:“我没闹,闹的人是你。人都是你杀的,我可没杀人。” 话音刚落,她忽而抬眸望向前方,冷哼:“不过,看来今天不杀人是走不了了。” 对面殿顶,一名身披金甲的男子持一把大刀而立。那刀明明寒光凛凛,却给人一种煌煌灼热之感,一看便知不凡。 “金甲,大刀!白国金甲护卫统领林中!此人修为不凡,当初进入护卫军中是便已是上仙期灵仙境巅峰,如今应当有所进境。殿下,姑娘,此人交给我!”仲奚的声音自赤子烈身旁传来。 “你保护穆然!这人本王去会会他!”赤子烈冷哼一声,眼里却有好战的光芒,旋风般便卷了出去。 “殿下!”仲奚在身后叫道。 “别喊了,估计接下来我们谁也别想保护谁,各自拼杀吧。仲先生不必顾虑我,你是谁的护卫队长,你比我清楚!”穆然看着自林中身后的殿内又奔出的几名武官,回头对常虎道,“大哥!别离开我身边!” 常虎抽回刀,抹一把脸上溅的血,脸上的煞气竟丝毫不输赤子烈,只是比之赤子烈的明朗豪迈,他则多了许多冷沉。他看着眼前少女一身华袍却为她染血,怎能想象不出她这一路的艰险,只是此时多说已是无益,只有冲杀出去才有机会相诉。 常虎反身冲出去,与众多冲过来的金甲护卫杀在一起,大喝:“妹子!这些人交给我!你那边小心!” 不待穆然回答,一道白光已至脚下! 她纵身跃起,一道石墙刚自她面前升起,却瞬间被电光穿透炸开。 “哼!低级伎俩!”对面那武将冷哼。 却见石块碎裂四溅间,后面的少女手中已经捏起一道法诀,丢向远处奔向常虎的一名武将。那武将不想这几人各自为战之时还能有人有空偷袭别人的对手,不妨之下顿时中招,忽觉头脑一阵晕眩,而后思维便迷糊起来。 他举刀,突然之间变了路线,转头便向穆然对面的武将砍来! 对方大惊,想出手却又顾及同朝之谊,正绑手绑脚,忽觉杀气逼来!他一回头,只见数百道石箭攒射而来,细密如雨,转瞬已在眼前! 那人拉着那似中了妖族迷幻术的同僚便要闪,同僚却一刀向他胳膊劈来,他一惊,赶紧缩手,脚下急退,一退间却觉得脚心钻心刺痛,他低头一看,脚下不知何时布起一片石刺,眼看着他另一只脚就要踩上。 那人又惊又怒,周身忽而爆出灵气,生生将那片石刺绞成齑粉。再抬眼时,眼前已爆开数百道血花,攒射的石箭齐齐射进另一名武官的身体里,他被穿透的刺猬一般倒下,面目已经看不清。 这时,杀气又至! 武将大怒,不管那是什么,一刀劈开,纵身退到远处,于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他这一刀刀锋上含了凶猛的灵气,一刀击出宛如一道弧长的电光,半途忽而分作上中下三道,贴着地上的一道将那划过的石砖烤成焦黑,顺道将周围的石碎都绞做黑炭一般的旋风。 穆然给自己加了道疾风咒,这才堪堪避开,袍角却已大面积焦黑。 她长眉一挑,看向对面与她遥遥相望的武将,语气懊恼,“可惜,本来还想一起解决的。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不过,还是感谢你为我的低级伎俩耗去一点时间。” 一点时间,已经解决了一名高阶者。 对方怒目圆睁,眼里却含着震惊,回想方才的数次惊险,不由惊惧,这些都是她计算好的? 她先迷惑了他的同伴,然后用石箭射来时,她笃定他会去拉同伴,并且同伴一定会对他刀剑相向……不!不对!不管那时他有没有去救别人,即便是他想要自己躲开,也是势必要往后退的。所以,她在他的退路上布下了石刺。而后,一击不得手,她很快又出新招…… 一般来说,低阶之人不可能会是高阶者的对手。但这是单纯力量的角度,真正对战的时候变数太多,有极少数的情况,低阶者会赢。但这需要利用周围一切可以利用的有利条件,精准的战术和不错的运气。 刚才,她竟一下子算计了两名高阶者,一人受伤,一人毙命! “好狠毒的心计!”那人眼里已布满血色,“我国视你们为贵宾,你却伤我公主,杀我武官!实是可恶至极!” “哼!”穆然冷哼一声,“那你们公主欲杀我大哥,你们武官刚才也欲杀我大哥。莫非我们就得乖乖受死不成?这是谁定的道理!少在这里慷慨陈词,大家各自为己,各占各的理,没什么好论的。今天我要离开这白金宫,谁阻我,谁就是敌人!” 话说如此说,穆然心里却是沉重。 对方是高手,她唯一可能赢的机会便在遭遇之初。那时对手尚不了解她的术法和战斗习惯,奇袭最管用。一旦奇袭过了,以对方的战斗经验,她的习惯只怕已被人看得差不多。再加上修为的差距,她想赢很难。 穆然一眯眼,无论如何,气势不能输!她一挥手,做了个极端挑衅的姿势。 武将大怒,脚心的伤对他这种久经战阵的人来说算不得什么,他顿时不再多言,扬刀便杀了过去! 穆然用尽一切办法抵御,石墙、石刺、乃至齑粉卷作的沙暴,然而她原本就在调息时受了内伤,修为的差距令她的术法在接触到对手之前,全数被震开。 每震开一次,她必定跌出去,身子撞在柱子上石阶上殿门上栏杆上,每撞上一次,血喷出来沾染上衣衫,她却顽强地爬起来,再打! 远处,赤子烈怒吼一声,纵身便要过来,却被对手林中缠上,他眼眸灼烈,怒气腾烧,疯子一般砍杀一圈,腾着空隙便要来救,林中却看透了他的心思,每每先一步缠上。 常虎被一群金甲护卫围着,砍下几个,又拥上一群。 四人中修为最高的仲奚也似乎遇到了对手,缠斗了许久不分胜负。 没人能抽身来救,只能靠自己。 “我说过了,不过是低级伎俩。你的术法左右不过这么几个,早已被我看穿!凭你现如今的修为,赢不了我!” 那武将走来,看着已经无数次从地上爬起来的少女。他的内心却并非如同他所说的话一般轻松,他的眼神甚至有些骇然。 他深知低阶者在面对高阶者时,所受的心理和实力的双重压力,在这种情况下,许多人一轮挫败便会认命,而眼前这少女的意志力太过恐怖。她竟能一次次爬起来,摇摇晃晃,口中喷着血,眼神却越发灼烈逼人。 他明明没有手下留情,为何她竟能受到这么多次的重伤后还能站起来? 他心中愤怒,似乎非要打得她爬不起来,见她趴在地上胳膊又要撑着站起来,他一步上前,愤怒得连术法和刀剑都已不用。他抬脚,一脚便要踩上她的背! 他的脚忽而僵在了半空。 他的整个身子都无法动弹,呈现一种诡异的僵硬状态。 而这一息之间,那本该已经没有力气爬起来的少女,竟身子异常敏捷地划出去! 站起!点地!腾空! 身影如同流火!她身子腾在空中,手中法诀已经捏好,她直直伸出手,掌心中蹿出的巨大火球映得她唇边笑意昙花一般。 “被低级伎俩骗过两次,你实在不够聪明。” 武将睁大眼,然而,他放大的瞳孔看到的却只是将他埋入地底的巨大火球。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的头脑忽而异常清晰。不可能却又明摆着的事实,令他喷出一口血来。 刚才……她都是装的?! 卷一 仙坊斗奴 第四十四章 常虎之死 http://.biquxs.info/

穆然并非全然是装的。在一个高阶者面前,她不可能装了这么久不被发现,但是,她每跌出去一次,便在身上加一道金刚咒,因而她并没有看起来伤得严重。 她故意挑衅对手,让对方怒发冲冠,恨不得立刻教训她,以至于没有时间思考和分析她方才操控另一名武官所用的术法,实际上是咒术。之后她故意来来回回就用那几个土术法,让对方以为她真的只有这点伎俩,最后才出奇制胜。 她那一击炎咒应该不足以要了对方的命,但只要他短时间内不能再战就好! 穆然抬手擦了嘴角的血,她片刻歇息的时间也没,立刻反手往赤子烈和仲奚那边的对手身上丢了个定身咒,大喝一声:“速战速决!” 而后纵身冲去常虎的战圈,震开一片金甲护卫,拉着常虎便走。 仲奚那边的战局本就势均力敌,一方突然被定住,局势立刻明朗!仲奚一掌拍了出去,袖口一甩,一道瀑布般的火幕裹上对手,对方立刻像火海中一枚浮叶般被卷出去,所到之处,地上石砖被真火中夹杂的灵力刀刃绞出数丈深的深坑!仲奚并不想在白金宫中闹得太大,因而只用了三成之力,将对手打败后便回头大喊:“殿下!不可恋战!” 赤子烈打起架来势如疯虎,区区一介武夫,与一个上仙期者竟大战近两百回合,可见纵横五国之盛名倒也不虚。他虽丹田无法聚集灵气,但终究是皇族血脉,身体里有上古神帝之血,自不能拿来与寻常武夫相较。加之他从小疯狂习武打熬的好筋骨,一身真气早已炼至臻化境界,血肉里真气流淌,百炼强钢一般寻常刀枪根本不入了他身。 但林中所执大刀乃是仙品上阶,加了火融石锻造而成,火属性却对赤子烈刚好无效。一番缠斗下来,虽在赤子烈身上开了数道血口,但怎奈此人极疯,血泼洒得越多,战得越勇!不时大笑:“爽快!若今日本王烈焰战锤在手,定与你战个不亡不休!” 笑罢,他双刀地上一砸,以掌拍向林中胸口,单以真力便将此时毫无防备的他震成内伤。 林中喷出的血里,听得赤子烈大笑:“今日有人帮忙,本王不屑趁人之危取你性命!日后相遇,再战!” 他笑声朗朗,泼风般往后一跃,绯色的华袍割裂数处,袖子一甩,血珠落了满地。他的眼睛却如暗夜里的火星,亮得炽烈。 他回头看穆然和常虎奔过来,笑着大喝一声:“走!” “殿下和姑娘三人走前头,属下断后!”仲奚替三人挡了后方,他修为最高,解决扑来的金甲侍卫如儿戏一般。 穆然这时也不和他客气,四人边打边退,一路往城门方向。 皇宫阔大,并非一时能退得出去。 仲奚道:“姑娘,你大哥交给我带着。我们要加快脚程了,否则一会儿又有武将追来,免不了又要拖延。白国皇族里高手无数,仙阶巅峰者便有数人,白皇更是入了神阶的。若是逼得皇族出了手,咱们可就真走不了了!” “大哥我带着没问题!你还得断后,这个时候都别争了,赶紧走为上策!”穆然说罢便给几人加了疾风咒,而后带着常虎一纵便是十数丈之外。 赤子烈见了也一起奔出去,之后是仲奚。 四人加快了速度,总算到了宫门广场处。 忽听远方一道宏音传来:“烈王殿下休走。还是由我国使节将殿下交给贵国有司,顺道向贵国讨个说法吧。” 那声音洪亮,天边而来。四人抬头,见神殿方向划来一道虹彩。 “糟了!应是帝京仙宫的长老。殿下与姑娘快走!”仲奚将三人一推,卷着三人退向远处城门。 赤子烈身形未定却皱着眉头一步蹿出,穆然也在退后的一瞬一道定身咒便丢向那道虹彩里。 “哼!”虹彩里有人哼了哼,威压激风卷来,咒术尚未触及那人便被震散于无形。 三个人自虹彩里现出身形,皆是男子,清一色的白色华袍,黛青玉带。两人面貌若中年,一人年轻些。为首的男人身形道骨仙风一般,身形奇秀,目露精芒。 “帝京仙宫执法掌座祝之远,林涛,徐子杉,见过烈王殿下。” 一通自报家门,那三人却神情倨傲,尤其为首的祝之远,看也不看站在最前方戒备的仲奚,也不看赤子烈,只将目光投向穆然,笑道:“这位姑娘乃是上古咒师吧。方才观你与我朝武将之战,应是用了早已失传的迷魂咒与定身咒。只可惜,你修为尚浅,咒术之威力尚发挥不出一二。以奇术使用或许有些效果,但用在本座身上,未免太过儿戏天真。” 说罢,又对赤子烈笑道:“从未听说上古咒术仍存世上,贵国真乃深藏不露。烈王殿下好眼光,怪不得为这姑娘肯冒犯我国皇威。” 赤子烈冷哼,负手道:“别将你们那些利益熏心的想法加诸在本王身上!本王只是答应这女人要帮她救下兄长,话既出口,自然不能食言。” 祝之远挑眉,目光在常虎与穆然之间转了转,颇为讶异。他明显看出两人并非亲兄妹,却也不问,只说道:“本座不解,殿下身为皇族,怎可以一草民性命为重?炎皇陛下委殿下前来出席天成祭典,自然是为了地皇殿下,以便日后组建四国联军。如今殿下却因一贱奴之命而废大事,当以何颜面回去面见贵国陛下?” 赤子烈一哼,语气嘲讽,“地皇本王倒是没见着,大赦天下之言本王却是实实在在听着了。” 三人脸色果然难看了几分。 祝之远道:“神迹未降,本国也是急切。这才想要将这贱奴收回处斩,说不定能请得神迹降临。还望殿下莫要阻拦,以大局为重。否则,若逼本座动手,非但这贱奴性命不保,我国还会以国书遣使送往贵国,再将诸位押解送回,以便向贵国讨个说法。” 仲奚闻言神色一变!这个平日里沉静儒雅的男子,还是头一次露出这样的神色。 穆然一见便知,祝之远的话里定然存在着对赤子烈极为不利的因素。她抬头,看向赤子烈。见男子负手立于她身前,她看不见他此刻的神色,却只是见他身姿伟岸,山峰一般巍巍不动。 时间的流逝在此时变得极慢,只有微微的风拂起那些衣袂,长发,凛凛飞舞。 半晌,穆然忽而一笑。 她一步踏出,冷笑:“去你的大局!既然你们这么重视地皇,为何不拿自己的血自己的命去换神迹的降临!拿别人的命高谈大局?我呸!我这辈子,最落魄之时没见着什么女神,什么神迹,神在我眼里,怎可与我大哥相提并论!她就是个屁!” 宫门前,少女衣襟染血,身姿却傲然挺立,她长眉一扬,惨烈狼狈里生出勃发的英气,脆如清泉的声音卷着灵气喝出老远,震得围堵过来的金甲护卫齐齐惊住不动! 众人惊愕如雕像,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长风里,忽来一声大笑。 “好!霸气!你这性子真配我!我决定了,回去定要娶你做我的王妃!” 对面三人脸色红绿变幻,穆然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 她慢慢回头看赤子烈,动作慢得像是怕自己把脖子给扭了,她郁闷!这人什么脑回路! “烈王殿下,你这话可是当真的!”祝之远眯起细长的眸,脸色难看。 “别听他的疯话!我跟他半路认识的,不熟。”穆然昂首道,“今天我大哥是不可能交给你,你有本事就把我们俩的命一块取了!这事跟烈王殿下和他这名护卫队长半个铜子儿的关系都没有,他不过是爱凑热闹爱打架罢了。” 穆然向前一步,赤子烈怒目盯她,身后却又传来大笑。 这一声大笑放肆、激荡、感动、悲壮,百转千回,像要将一生的情感都尽耗在这一声长笑里,最终却都化为感慨。 穆然和赤子烈回头,见常虎站在两人身后,眼睛亮得吓人。他大步走过来,拍了拍穆然的肩膀,却许久没说出话来。 他往前站了一步,说道:“你们不就是要我的命去祭祀神坛么?我去。身后这姑娘不是我妹子,她是妖族,我是人族,怎可能为兄妹?跟她没关系,她是陪着烈王殿下入宫的。” 祝之远眯着眼冷哼,脸色依旧发青,“晚了!侮辱女神之罪,岂可无视!你们二人今日要一并拿下!” 常虎一怔。 赤子烈一哼。 只是一哼,一道烈风卷了过去。 “殿下!”仲奚大叫一声,纵身便要截他。 劫到半途,忽觉一道极烈风雷,长空霹雳劲破之势扫来!仲奚瞳眸一缩,却一只手将赤子烈划了出去,自己挺身挡上,一口血立时喷出,五脏六腑皆被震碎一般,他眼前一黑,身子断线一般飞出去。 “轰!”一声巨响,地上砸出十数丈大坑。三道数丈深的撕裂划痕直直延续至深坑里,而远处祝之远却半分未动,方才那劲势竟是一拂之威! “哼!若非顾及皇宫圣地,方才一击便将尔等皆埋脚下。” 赤子烈大怒,眼里充血,大喝一声飞身便往远处深坑。 一道电光,却到了他背后! “小心!”穆然怒喝,体内灵气运转至极致,一道金刚咒加在赤子烈身上的瞬间,灵气卷起的罡风将他狠狠往坑里一推! 电光越过深坑击到远处一座宫殿,轰然一声,那宫殿竟被这一击炸了开,石碎木屑卷作一堆,罡风里转了许久齐齐爆开,暴风激裂之威! 穆然拉着常虎往地上一扑,只觉刀刃嗖嗖自头顶射过,所经之处衣衫鼓荡,经脉都似要爆裂一般!她自撑不住,常虎就更别提了。 她一把将常虎推得更远,体内灵气运转到极致,咬牙站起来,把那些飞射而来的东西全都扇飞出去!然而,这些石碎木屑被真仙期的高手以灵气化作利刃,岂是那般好对付?她每与那些东西撞上,身上必定爆开一道血花,之后便摇摇晃晃往后退。 她今日本就是受了内伤的,沿途又是长时间与高阶者的激战,能撑到此时已是不容易。如今更是眼前发黑,脚下虚浮。 她喘着气,还好身上的疼痛还能令她稍微保持清醒,她抬手给自己加上一道清心咒,抬头便要再战! 却在一抬头之际,只觉罡风卷着细碎的木屑碎石,眼前灰蒙蒙一片。就在这灰蒙蒙的一片里,有一道白光向她射来。 穆然脑中嗡地一声,本能要躲,但那白光太快,绝非她至今交手的任何一个对手能有,所到之处连那片罡风都被炸开,脚下都在颤动,白光未至便已裂开一条很黑的地缝,仿佛要将她从中间劈斩开来! “妹子!”凭空一声大喝! 穆然只觉背后一道巨大的推力,将她往旁边一推,她脚下一歪,顿时倒了下去。 地上仍在颤,穆然却在经历一种失坠感。她只觉跌的地方很深,然后落地还不疼。她头脑已经有些不清醒,她猛一甩头,咬破舌尖,一口血吐了出来。 听耳旁有人骂:“没事咬自己做什么!” 穆然一愣她低头,忽见自己正被赤子烈抱在怀里。她向四周一看,四面皆是土石,仲奚歪在土坑的一角,尚未清醒。 而此时,她已靠着舌尖的疼痛清醒一些。 她一清醒,忽而一个激灵!浑身的感官都似齐齐炸开,她不管赤子烈,也没时间去想自己方才边挡边退,什么时候退到了这深坑旁边。她只是忽而蹿起来,一脚踏上坑壁,飞似地窜了出去! “大哥!” 常虎在洞口立着,直直地立着。 穆然窜上半空,看罡风已停,地上遍布狼藉,四周极静,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静。但在穆然耳中,此刻极静,风声都听不见。 时间似乎停止,她停在半空,然后低头往下看。 她看见,常虎在洞口三丈远处立着,他的双臂直直伸出去,仍然维持着一个猛推的动作。他眉峰锁拧,嘴巴大张,似乎停留在了那一声喊里。 她看见,他的嘴里有血淌出来,血珠落上衣衫,长长一线,渐渐和胸前的大片血迹融在一起…… 她看见,他的眼慢慢看向她,那些朦胧的似乎将要灭去的目光里含着急切与警示。她却不管,只一下扑过去! 她扑过去,大地却在这时忽然开始颤抖。 这突如其来的颤抖,令已逼至她后心的疾电生生改了道,擦着穆然射到远处,炸开一片轰鸣。 远处,祝之远三人以及众多金甲护卫齐齐仰起头,看向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八道恐怖的光柱冲天而起,正在一座宫殿的上空结成八卦图形一般的水晶网状结界。 这结界,其状若波光平澜瑰丽,若水天碧镜净涤,其势却若沧溟奔腾狂舞,若怒雷啸荡震天!嗡鸣声似空琴奏歇,又似群声呼号。 整个皇城都在摇动! 神殿内,等待着仙宫三人回返的白皇以及百官齐齐看向那方向。玄礼和英招公主白着脸从椅子上起身,神情诡异。 白虎神兽嘶吼一声,率先纵空而去。 紫洛元君自殿内出来,脸色发白,“这是……这是!” “八荒结界!” “怎么可能?!当初神帝用来封印魔族的八荒结界怎么会出现在白金宫?!” “快!快!那个方向!金灵珠!” 白皇眼前发黑,转身化作一道流光,纵射而去。紫洛元君与皇族几人也化作流光飞去,剩下的百官也纷纷用尽全力往金灵神殿奔去。 这一天,白金宫的大乱似乎永无止境。 但这一刻,再也没人去管一个祭奴是否逃脱,赤子烈四人在皇宫里闹出的乱子与金灵神殿突至的八荒结界来说,已经变得微不足道。 宫门前。 “金灵神殿有变!我前去查看,你二人捉了那女子带回仙宫,不必计较办法,务必逼问出咒术法诀来。”祝之远走前不忘嘱托。 林涛、徐子杉二人郑重点头,他们都知那些咒术在一个低阶者手中尚能用来与高阶者一战,若是在高阶者手中又会有怎样的效果。但二人此时虽见祝之远转瞬远去,却仍挂念金灵神殿突降的结界,一时竟仍看着那方向未动。 深坑洞口,赤子烈带着仲奚已经跃了上来,他瞳眸一缩,只盯着地上跪着的少女。 少女口中不知念叨什么,浑身都在抖,她将储物袋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那些在药号里收集的丹药瓶瓶罐罐滚了一地,她的手在一堆碎石和木屑里乱抓,抓起那些药瓶,丹药一个劲儿地往常虎口中倒,剩下的药粉拼命往他胸口洒。 那胸口被电光击穿,已经烧做深黑的大洞。他的眼神已经迷雾般散漫,只凭一口意志力支撑着,他一口喷出嘴里的丹药,那些药丸滚到地上一堆碎屑里,少女赶忙俯下身又去扒拉着找。 “妹……” 细若游丝的声音钻进耳里,少女像被针扎着似的迅速回身,她眼神呆直望着躺在腿上的人的眼,水雾弥漫了她的眼,她看到的只是朦胧。 她一甩头,泪珠啪嗒落向别处。她俯下身,耳朵贴着常虎嚅动的唇。 听他断断续续说:“十……岁那年,我没能……保护好……妹子,今天终于……护住了你。” “你没事,真好……” 卷一 仙坊斗奴 第四十五章 焚天怒火 http://.biquxs.info/

“大哥!你不会有事的!我们那么难的时候都撑过来了……我这就、这就带你离开!” 少女颤抖的声音钻进常虎的耳中,已经变成了悠远之音,恍惚遥远的天边而来。 他的目光看不见她的脸,只看见一色长空。 那样的天,许多年前也有。 那是一个小村庄,贫穷,却宁静。一个小男孩挥舞着斧头卖力劈柴,汗水挥洒在干净的天空下,每挥动一下,都带着极大的满足。 村里张猎户家里的小子带着一群男孩跑来他家院子,扒着篱笆院墙笑。 “常虎,那是斧头不是锤头,你这样劈柴,当心你家老爹揍你!” 他不理他们,一群还在换牙的小毛孩子,哪里知道他的志向远大。他继续把斧头当锤头抡,把那竖着的柴火墩儿当敌人揍,全都砸扁,砸趴下,砸得到处乱飞,砸得木屑飞扬惨不忍睹。当然,最后的结果不仅是他被老爹暴揍,他甚至被撵得满村子跑。 一群牙齿漏风的男孩跟在他身后看热闹,哈哈笑。 “常虎,你说炎国的烈王殿下也是这么被人追着跑吗?要是这样,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俺娘说,没有灵根也没什么,俺娘还不舍得把俺送去仙宫呢。那些地方都是大户人家的地盘,俺在那里,准挨欺负!还不如老老实实当一辈子猎户。长大了去镇上铁匠铺子里学个小工,娶个媳妇。” 一群孩子哈哈笑那想着娶媳妇的孩子,那孩子尚不知脸红,只是挠着头,跟着笑。 对面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男孩看他们一眼,眼里含着愤怒,他吼:“没出息!我常虎一定要做一个比烈王殿下还要厉害的人!你们等着瞧!” 皇族,即便是一个废修的皇族,在一个偏远贫穷、靠着打猎和种田为生的小山村来说,仍然是一个遥远如天边的人物。 那时,男孩的眼里已经有了坚毅、隐忍,有了一种铁一般的光芒。他日复一日地把自家的斧头当锤头抡,日复一日地被揍得满村子跑,日复一日被一群孩子跟着屁股后面笑。 但那一句“你们等着瞧”的话,却终究没能迎来实现的那一天。 命运的摧折总是轻易便能毁去一个穷苦的人家。那天傍晚,他的妹子被仙宫的人送回来时,她蜷缩在床上,一身伤痕。离开家大半年,快七岁的她竟似一点也没长高。她穿着被仙宫的人领走之前发的白裙,他记得那日很少有新衣穿的她快乐得像个要过年的小姑娘。一家人的憧憬与希望都系在她一人肩上,却换来她的一身伤痕,一副蜷缩的身子。 那晚,是他一生的噩梦。 以至于许多年后,他再遇到一个六七岁大的女娃娃时,许多时候,总有些恍惚。 她不是她,妹子不是原来的妹子。 她不哭,不撒娇,不在去彩场前躲在他身后,告诉他她害怕,不想去。她从不这样对他说,只是拿一把小刀,狼一样的与那些野兽比划。 她的眼里总是坚毅,不像一个孩子。那些年,虽然管事不许后院的人打她,但小厮们仍然背地里偷偷欺负她。天热的时候,让她提着厨房馊臭的水桶跑去很远倒掉,大冷的天儿里,要她端着铜盆去护院房里侍候晨起。凉州的天湿冷难熬,每到了夜里,她满是冻疮肿得萝卜似的手又痛又痒,极难入睡。 每当看着她如此,他就怕她会被这些沉重压得再也长不高,就像他已经失去的妹子。 他常把她拉来比量个头,她不大的人儿,眼里却盛着无奈。但后来,她似乎习惯了,也开始为了自己长高了一点而变得兴高采烈。然而,他每次都嫌不够,掰开馒头分给她。她性子死犟,每次都不肯分吃他的,把他惹火了就掰成小块趁着她说一堆大道理时塞进去。那时,他们一天只有两个不大的馒头可以吃,只要塞进她嘴里,她最终就会乖乖吃掉,绝对不会做浪费的事。 他们在那样的日子里相伴了十年。 他知道天成祭典之时他很有可能会被献去帝京,却没有告诉她。他希望她能走,走得越远越好。他尚记得她走那天坚毅的眼神,她说:我会回来! 但当时他其实是希望她不要回来,她有极好的天赋,应该去看更广阔的天空。 然而,他终究是低估这傻丫头的倔强。她终究还是来了,长高了,变强了,带着一个他从小就视为偶像与超越对手的人。 那人比他想象得要强大,是个值得信任和依靠的男人。 这样就可以了…… 她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她不畏艰难,这一生,她适合长空万里,啸傲九天。这一生,会有个爱她的男人,那个男人应该会保护她,而不是将一些憧憬和希望压在她的肩头,让她去承受那些沉重。 这样就够了…… 他可以放心的离开。 常虎咧嘴笑,喉头有腥甜的东西滚出来,他散漫的目光直直望着那高远的天。 真好啊……那时的天…… 他现在有点累,想闭上眼睛,说不定能回到那时候。再回到那时候,他绝不会同意妹子去参加仙宫的灵根测试。她那样胆小怕生的性子,可以一辈子待在村庄里,躲在他背后由他保护。谁敢欺负她,他就揍!她可以每天喂鸡鸭、做针线,花开的季节去山上采摘野花和药材。她会早早嫁人,嫁个她喜欢的憨实的小子,生几个孩子,满院子跑…… 她一生都将是平淡而幸福的,不会再去那吃人的仙宫,然后浑身伤痕被送回来,蜷缩着身子死去。 同样的,数年后,仙奴坊里,另一个女孩也会早早得就按照自己的计划逃出去,早早的扬名天下,不必再在坊里蹉跎十年。 挺好,挺好。 常虎慢慢闭上眼,耳边那一声声“大哥”的呼喊变得更加悠远。他感觉到有风吹来身上,那风让他感觉很舒适,他想闭上眼慢慢享受一会儿。或许,乘着那风,他可以回去。这一辈子,或许,最后再让他看一次那时劈柴的小院子…… “大哥!大哥——” “你不能死!我们还有好多事没有做,我给你找来解除封印的丹药了,接下来我们边修炼边走遍五国大陆,我们去找许多东西,去看各种各样的地方。我还没听你说我是不是长高了,还没告诉你这一路发生的事。我们都走到这里了,你不能闭上眼。你睁开眼看看,前面就是宫门……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 穆然甩着头,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轻轻拍着常虎的脸,希望他可以睁开眼。她拉起他的手,由掌心开始不要命地输送灵气给他,但他胸口的经脉早已碎去,血液都无法运转。 她看见一团轻柔的白光自他丹田处升起,棉絮般飘向天空,风送着它一直往东…… “传说,人死后,他的灵魂会先去往他最想去的地方。也有人说,人死后,灵魂会先回到故乡,然后才会往天泣海。我们没有死过,不知道哪种说法是对的。但是在喀哈沙漠的时候,每当有兄弟死去,我们都会将他的墓碑朝向他的灵魂飞去的方向。我们相信,那会帮助他找到他想去的路,这是我们最后能为他做的事。” 身后,一道声音传来。那声音低沉,声调带着特别的压抑,似乎怕刺着她。 然而,这话终究还是刺着她了。她忽而窜起来,一跃便是十数丈的高空,她伸手,去拢那团白光。 身后有人喊她,声音传进她耳朵里却听不清,她也不想听清,只想留住那团远去的白光。 下面似乎有怒吼,有罡风,有一道疾电向她射来,似乎要将她打下来,眼见着便要穿过她的手臂,穿透她的腰身。 她眼只盯着那团光,眉头却皱起来,袖袍一拂,像扇苍蝇一般将那电光扇出去,喝:“滚!” 滚! 滚滚滚滚滚滚滚—— 一声喝卷在舌尖放出去,忽而如万马奔腾,九天落雷,大风卷地而起,一地狼藉旋起向四周爆开! 地上,刚刚醒来的仲奚拉着赤子烈便往后疾退! “殿下快躲!” 赤子烈与仲奚疾速退后之时,林涛、徐子杉二人也在疾退,疾退中众人抬眼望去,满眼骇然。 半空中,那少女立着,竟不掉下来。周身大风鼓荡,衣袍鼓胀,脸颊涨红。那是一种不正常的红,红得剔透,仿佛每一处毛细血管都看得清楚,那里面可视的灵气疾速流淌乱窜,随后自手掌、脖颈、脸颊任何一处裸露的地方逼出。 她大喝一声,云鬓珠翠散落飞纵,发丝狂舞,额角遮挡的刺字暴露在众人眼前。 “奴、奴、她她她!” “就算她是……可下仙期低境哪里来的这般灵气?!” 莫说是下仙期,这般深瀚的灵气,即便是身为真仙期真君七境的帝京仙宫执法掌座祝之远,也有所不及。 林涛与徐子杉惊骇,然而,一切远没有结束。 霸烈的灵气很快自少女周围形成一道巨大的灵气柱,那气柱自她周身腾起,逐渐遮蔽她的身影,却在以惊心的速度向外扩散。 十丈!数十丈!百丈! 所到之处,如怒龙锐啸苍穹,带着深瀚的太古巨力,直啸长空!激荡云天之势!四周的灵气旋刀刃万千绞杀着向四周霸烈地撞去! 地上狼藉瞬间成粉,数十名退得慢些金甲护卫被吸卷而入,顿时血雾蒸腾,顷刻化沫灰飞。 见此情景,素日训练有素的金甲护卫开始纷纷逃散,那气旋却朝着他们飞来,阔大的宫门广场瞬间被扫荡一空。林涛与徐子杉互望一眼,两人很有默契地化作流光飞往金灵神殿的方向。 然而,两道流光刚起,空中忽而炸开,烟花般刮出两道血雨,连同被绞碎的血肉啪嗒啪嗒落下。 两名上仙期巅峰的高手,不明不白瞬间惨死! 那深不可测的太古巨力此时却怒啸着,硬生生将长空击出一圈黑沉巨洞!晴朗的长空开始乌云疾聚,自天边滚滚而来。大地开始轰鸣颤抖,整个皇城都在摇动,俨然一场巨大的地震。空气中鼓噪着撕扯之声如瑞凤长鸣,韵律旋转,一声声交叠而起,冲上长空撞开的巨洞。 仿佛,天就要踏将下来。 皇城外,百姓们纷纷骇然看着空中卷来的黑云,他们不知道皇宫中发生了什么。先是神迹没有降临,接着有一道结界在皇宫中升起,再接着,天被撞出一个大洞。俨然天怒神罚一般。 皇宫内,金灵神殿外,八荒结界的阻挡令任何人都进入不得。还未从金灵珠被封印的诡异阴霾里走出来的众人,纷纷转头望向宫门方向! “那是!” “是谁?!” “本座去看看!” 话音起时,紫洛元君人已飞了出去 而此时宫门处,一道流光却比紫洛元君先至。 那流光不知从何而来,竟直逼那道太古巨力!那道霸烈的气旋生生被分出一道缺口,那流光倏地窜入! 一息之间,气旋忽而弱了下来。 远处,赤子烈与仲奚震惊盯着那慢慢自暴走状态里弱下来的气柱,那浓厚的灵气未散,赤子烈却已大喝:“人呢?!” 长空里厚实的黑云裹在巨洞旁尚在缓缓转动,那气柱却已渐渐消失。然而,原本该在里面的人,却不见了。 “仲奚,你还能动么?” “尚可。殿下不必顾念属下,属下身上带着灵丹。” 赤子烈看了仲奚一眼,神情沉重,“出宫!追!” 仲奚点头,两人一跃出了宫门。 赶来的紫洛元君和各国皇族看到的却只是化作废墟的、血肉四溅的宫门广场,众人抬头,望向撞破的黑压压的天…… 天成祭典,五国瞩目的盛大节日,在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数次动乱后,以一种诡异的、前路未知的方式,落幕。 ********** 痛。 浑身都在痛,好像万千细针刺在骨缝里,一点一点地磨碎骨头。 这样的痛苦,却并不陌生。 她从小常经历着难以忍受的疼痛,仿佛灵魂要从血肉里被一刀刀割离。相比之下,这骨头被磨碎的痛楚似乎要轻了许多。 并不算太难以忍受,相反,此时有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 穆然感觉,自己如同置身于一汪温暖的泉水里。 那泉水带着莫名的香气,馥郁如酒,卷上她的鼻尖,氤氲如在梦。那泉水潺潺,游走于她全身经脉,竟有种莫名雄浑温醇之力,悠远流长,所经之处,如大江破堤,她体内狂躁暴dong的血气瞬间如涓涓细流,复归于海,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而那些雄浑绵长之力尚未停歇,仍在她经脉里淳淳流淌。就是像是存在于母体中的婴孩,等待着某些给养,某些修复,直至充沛。 这是一段极为舒服的过程,惬意得让穆然想睡。 她闭着眼,忽而觉得疲累,好似许久不曾休息过。 她想要睡一会儿…… 这一梦,极长,分不清是梦还是真。 那仿佛还是一池温泉,四周松林笼着氤氲之气,隐约遮着前方的木屋。木屋前,母亲抱着浴巾坐着,隔着雾气细细看护她。 她的眼神那样慈爱温柔,连温泉里的水也不及。她说:多泡一会儿,对你的身体好。 她真的赖在水里多泡了一会儿,泡得时间那么得长,久得像是两生两世…… 她贪恋泉水的温暖,一眨眼便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母亲已经不在屋前。屋里没有光亮,只有温泉前方挂在松树枝上的一盏小灯晃悠着,光线昏暗,摇动着水里波光。 四周寂静无声,连风声都听不见,俨然山上只有她一人。 她慌了,赶忙从水里出来,披上浴袍跑进屋里。屋里黑洞洞,灯怎么也打不开,她喊,她叫,没有人回答她。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 她不信邪,挨个房间找,像是与父母走失了的无助的孩子。 房间尽头,忽而有微弱的光线传来。 她赶紧奔过去。房门打开,母亲坐在床脚低低哭泣,调暗了床头的灯。灯光映亮了她的半张脸,鬓边却已生出了白发。 她的眼睛刺痛起来,眼泪涌出来,想要说话,嗓子却发不出声音。她扑过去,扑到母亲怀里,本在哭泣的母亲一愣,她低头看着自己怀里,伸手抚上她的发。 “然然,你过得好么?”母亲问她。 一道悠远的声音却在这时传进她耳中。 “回来,莫迟了。” “然儿,回来。” “回来……” 三道声音若远古洪流,一道比一道悠远,熟悉的声音。 她转过头去,见院子外头,似乎亮了起来。 一道大力突然袭来,将她推出了房间。她惊骇回头,见母亲哭着看她,眼里的不舍那般浓烈。 她伸出手,想要拉住母亲,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被一道巨力拉回院子。 院子里没有人,整池的泉水却亮了起来。波光粼粼,若一方明镜自水底照出,辉亮了整座山林。 池水忽而卷荡起来,一圈一圈,四周响起宏荡之音,一波高过一波,渐渐将她包围—— 卷一 仙坊斗奴 第四十六章 新的道路 http://.biquxs.info/

穆然醒来时周围是一处茂密的山林,天色已黑,月色在枝桠里透出细碎的银光。她身前是一块巨大的青石,她的身体被青石所遮,身后是暖融融的温度。 她头脑昏沉,周身经脉都似被烈火焚着,她想找个地方凉快一下,身后的温暖却将她拢回来,清凉似山泉般的潺流源源不断地由她的掌心游走于四肢百骸,所经之处,翻腾的烈火被节节逼退,舒适的感觉让她终于不再折腾,乖乖地待在那温暖里。 她撑着眼皮,微微转头,却只看见一色覆在她身上的被细碎的月光染成银色的袖袍。 而后,她抵不住疲惫,终究还是闭上了眼。 之后是漫长的周而复始的折腾。 她脑海中总有些破碎的画面反复交替,分不清是茂密的山林、巨大的青石,还是细密的松林、掩映的木屋。泉水在涌动,松枝上挂着的灯光在晃,水面的辉光亮得眼睛发疼。 她头痛,浑身都在痛。 她看见母亲老了许多,她才四十岁,鬓边就已经华发早生。她转过身,抓着那温暖,声声切切地流泪。她梦见母亲流着泪问她过得好不好,她不知道该摇头还是该点头。迷茫过后,她选择点头,她不要让母亲知道她这十年所过的生活。 她点头,说她过得很好。画面却忽然碎开,她看见大哥直直立在一堆狼藉里,胸口是焦黑的洞,那洞里是无尽的黑暗,她看见的却是满眼的血红。她跳起来,满腔情绪卷作一团无处发泄,她拳打脚踢,想抓把刀,冲出去杀人。 那温暖又拢过来,身体里又开始有清凉的泉流流淌,慢慢平息她的躁动。 无数破碎的画面交叠,没过多久,她又开始跳起来拳打脚踢,然而,无论她怎么闹腾,总是逃不过那温暖的范围。 周而复始。 当穆然再次醒来时,依旧是晚上,头顶是圆盘般辉亮的月色,耳边有潺潺水流之声。 她转过头,看见溪水旁高华散漫的男子正走上来。他掌心是一团溪水,那溪水晶莹的露珠一般置于他掌心,竟不散开,也不从指缝里滑落。 男子将她扶起来,掌心的水珠月色里琉璃剔透,却映不出他眼底的如置云巅的朦胧雾色。 “将这丹药服下,乖。”他让她倚在他怀里,袍袖宽大半拢着她,声线低沉而韵味奇特,平日里总是含笑的语气此时却是淡淡的,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哄着她,带着极好的耐心。穆然的头脑仍然发沉,但她却不愿意再闭上眼睡着,她不想再拉扯跋涉在那些细碎的画面里,她乖乖服下丹药,就着他的掌心喝了些溪水。 清凉的溪水一入喉咙便带来润泽,她停了停,便趴在水边,想要喝得多些。她想要把脸泡在冰凉的水里,帮她清醒一下。奈何身子刚动,身后的男子便发现了她的意图。 “你想溺毙在水里么?”男子声音低沉,似乎带着些不悦。 穆然皱皱眉头,无声一笑。溺毙?他有听说过有修仙者溺毙在小溪里的么? 那笑只是扯着嘴角,扯到一半便降下来。修仙者又如何?终究还是人,她掌握不了自己的生死,无法改变与双亲分离的事实,连大哥也护不了。 “我只是想清醒一下,没想自杀。”世界上有许多事,如果是可以用死解决的,她早就死过很多回了。 她爬起来,晃晃悠悠走进溪水里,趔趄着倒下。 “噗通”一声,水花溅起来,染了那满月辉华,也遮了男子淡淡的无奈的叹息。 穆然脸朝下趴在水里,任凭那冰凉的水流冲刷她的全身,她睁开眼,看见月光投射在水底,漂亮的石子儿上映着粼粼的波光,有细长的鱼儿穿梭在石缝儿里,有的触到她的脸颊,微微的痒。 她翻过身来,被溪水浸过的眼已经开始清明起来,她仰着身看那些月色,看四周山林,看一切富有生机的景色。最后,她去看岸边坐着的男子。 男子仍是一身月色华袍,衣袖山风里微微舒卷,散开漫漫细碎的银光。平日里那总是含着万载明丽春晖的眼眸,此时此刻却沉静如海。 所有不合时宜的调笑此时此刻都不曾有,有的只是沉默。 穆然一言不发地转开视线,她只想在这样的寂静里给自己一点时间。 时间从月色西斜,到日辉初升,到烈阳高照,再到满天霞彩。月色再次升起来时,她终于从水里起来,衣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月华里一段玲珑曼妙的身姿。 灵气在经脉里流淌,周身开始散出热气,她步伐稳健地走上岸,留下一带飘渺蒸腾的热气与山间雾色融在一处。 她感觉到自己的修为似乎突飞猛进了不少,但是此时却没心情细查。她只是来到岸边陪伴她的男子面前,说道:“你又救了我。” 她不说谢,这一路来,帮过她救过她的人她都会记着,有些话已经不需要说出口。 凤天淡淡笑了起来,也不起身,只仰头姿态散漫地望她,说道:“我何止救了你,这些天我还陪着你露宿山野,还得提防着你不知何时会窜起来对我拳脚相加。唉,这些日子可苦着,你得赔我。” 穆然一愣,随即脸色涨红。她用眼角飞一眼凤天,心道本性难移这话果然是很有道理的。她刚刚好,他就又露了本性了。 刚要摇头,身旁却伸来一只手,握了她的手便将她轻轻一带。 穆然一吓,浑身腾地烧起来,从脖子红到脸,本能反应就要窜起来。 却听有人淡淡一叹,“唉,你倒是精神了,我却还累着。” 一句话,穆然立刻不动了,心里的愧疚如浪涛般涌来。此时,凤天已经借机将她拉过来,让她乖乖偎在他怀里,意味并不狎亵,只是手指轻巧地扣上她的脉门,一会儿,笑道:“无碍了。” 他语气里含着释然,穆然却瞧着他愣了愣神。她这才想起来,那时她丹田内的力量被引动,那力量恐怖到她无法控制,那时她几乎以为自己会走火入魔爆体而亡。在她失去意识前的一刻,她看见凤天冲进来…… 他是怎么冲进来的? 她记得凤天的修为在仙阶巅峰,可是……她为何会有很怪异的感觉? 山风徐徐,月华初起,溪水边少女偎在男子怀里,神色却郑重无他,视线在他身上扫过一遍又一遍。 半晌,男子低声笑起来,声线与林子里沙沙的树叶声响撞在一处,听着微微的清痒。 凤天眼里含着无奈,语气有些挫败,他一指弹上她的额头,眼神却清辉般的亮,“不解风情的傻丫头!这时候还有心情想别的,大抵也就只有你了。” 穆然额头刺痛,这才回过神来,她一跃跳到远处,却在抬头时看见前方山林掩映间,似乎有座什么建筑。那房顶看着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此处离城外不远,前面是地皇神庙。”凤天慢悠悠站起身来。 穆然一愣,随即脸色冷下来。她落到地上,然后抬步往前走,“我想去那里看看。” ********** 城外地皇神庙尚未来得及修缮,穆然与凤天踏进去之时,院子里仍旧是焦黑的深坑。 女神像在原位立着,月华洒进殿里,黑沉沉的夜里那些神兽的头颅越发显得狰狞可怖,俨然幽冥厉鬼。只有中间那女子的仍旧面貌慈祥地垂着眼帘,清辉洒在镀金的肩头,落寞而冷清。 穆然仰起头,与那神像静静对视,这一地的狼藉尚未清理,每一块落下的殿瓦砖石,都是那日拼斗的痕迹。 那日,大哥就在这神像下方的暗牢里,她曾离他那么近…… 她一次次离他很近,却终究让他的生命在她眼前流逝。 全都是因为她的力量不够强大,全都是因为……这该死的天成祭典! 穆然直直望着眼前的神像,她的胸口已不再情绪翻涌,只是沉静,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静。 她忽而跃起,翻身,脚尖点在神像的眼珠上,听喀啦一声,神像平缓地移开,现出下方深暗的地牢。 她转身,下了地牢。 地牢两旁是凿开的石壁,里面油灯未尽,地上铺着枯草,四周是铁牢,每一道铁栏上都刻着符文,这些符文此时此刻是灰暗的,因为牢里已经空去,哪会有人再去上锁。 这就是大哥曾经被关押的地方,他在这里被施了荒靡精神的药,在这里被抬进关牲畜的铁笼子里,在这里被抬去白金宫的神殿…… 四周极静,火苗噼啪声里混着清晰的骨节响声。 少女轻轻抬眼,眼底是如网的血丝,眼神幽幽扫过牢里的每一角,裙角忽而开始无风自动。她胸前微微起伏,却在即将将胸口囤积的怒气爆发出来时,忽而愣了愣。 她的目光定在了牢房尽头的一个角落里。 那里,满地的枯草里,躺着一双不起眼的重锤。那锤头是黑色的,掩在晦暗的光线里,若非它的颜色与周围枯草的颜色有些差别,还不太容易发现。 穆然疾步走过去,她走进那牢里,扒拉开那些碍事的枯草,对待珍宝般抚上那锤子。 锤子的把儿只是普通木头,已经磨得有些发黑,摸上去却极为光滑,那是大哥常年用它的结果。前面的铁锤部分也只是普通的凡铁,没有多余的雕纹,许多地方已经有些坑坑洼洼,也已经磨得发滑…… 穆然将这一对重锤拿起来,坐到地上,然后把脸埋在了膝里。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却绝对不允许自己哭出声来。她想起那一年,她义无反顾地回去,结果和大哥一起被关进了牢里,她曾趴在他腿上放声大哭。时光一晃到如今,陪着她的就只剩下这一对锤头。 前方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进到牢里,一直来到她身边,在她身旁坐下。 许久,他说:“我很抱歉,曾经答应过你会帮你救人,结果竟是如此……这些天我时常在想,事到如今这世上仍有我做不到之事。” 他说:“然儿,我们终究是人,我们畏惧失去,却绝不可以畏惧痛苦。” 他说:“我原以为,一切事皆在我的掌控之中,却偏偏还是生了乱子。果然世上之事,并非全可靠力量掌控。” 身旁的少女却微微一动,她抬起头来,脸上泪痕已经蹭去,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如果我足够强大,大哥就不会死。” 凤天却摇了摇头,“天下众生,皆烦恼相。凡人有凡人之愁苦,修仙者有修仙者的烦恼,皆因欲望所困。在你看来,神阶可强大?” 穆然不语,只轻轻点头。 “可若你到了神阶,你便会发现,这世上仍有许多事是你做不到的。何为足够强大?怎样才足够?”凤天摇头,慢声道,“莫要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你承担不起。” “那你告诉我,谁去承担?她吗?”穆然抬起头,指向头顶,指向那上方终日受人香火供奉的神像,“是这个每每降临世间便要以血来祭的女神吗?” 凤天转过头来,看了穆然一眼,随即垂眸掩了眼底的古怪神色。 “血祭之事细说起来应是皇族定下的。当初五国初定时,地皇临近尘归,她昭告天下要将自己的元神轮流降生在每个国家。拥有地皇之力的元神,你以为各国皇族会允许它随意降至民间么?各国的修仙者常有四海游历的习惯,万一沦落他国,受他方势力利用又当如何?自然是降在皇族最为妥当。因而太古时期,地皇尘归之后,各国便在宫中供奉大五行灵珠的神殿内加诸结界,后来历代地皇尘归,元神都将被引至皇城。久而久之,神纲便就如此定了。只是这次不知为何出了问题……至于祭礼,祭祀天地二神,规格自然是最高的,血祭自古便有,不足为奇。寻常人家祭祀天地尚要烹羊宰牛,皇族以人为牲,由来已久。神纲上也从未说此举不可。” “那我大哥就该死么?既然牛羊可宰,人也可宰。那皇族也是人,贵族、百官、侍卫、宫人,哪个不是人?为何不把他们的命拿去血祭!那些被卖去仙奴坊为奴,无家势可依的人就活该去死么!”少女声色凿凿,含怒质问。她站起身来,眼里盛着灼灼火焰,昏暗的牢房里声势逼人。 “这是谁定的神纲!既然神纲如此,我便杀上神域,将那神纲烧了,改了!在这世上另寻一番世道!” 她提着一双重锤,忽而毫无预警地砸向牢门! 铿锵一声巨响,响声之势若直冲云霄! “我大哥不会白死!终有一日,我会用这双锤子砸破神域的大门!告诉世人,神权,不是不可反抗的!我要把它立在神域的大门外,让那些来往的自以为高贵的人,鉴!” 她回头,一缕发丝咬在唇见,惊心的艳。连坐在地上雍容高华的男子都怔了怔,他望着她彤彤耀目的眸,听她说:“你且等着看!” 你且等着看。 男子垂下眸,半晌,唇边一抹如昙般的笑容。他缓缓起身,抬眼,眼中光华如圣山之雪,波光明灭。 他颔首,“好,我便等着。” ********** 天边泛起鱼肚白之时,白国帝京白都外十里的山林里,两人遥遥望着下方经过的骑队。 黑色的万赤马走得不快,后方带着辆马车。为首的男子一身黑色的劲装,墨发飞舞,眉目间罩着黑气,活像讨债的债主。 山头上,男子看一眼身旁的少年。少年负手而立,发丝高束,身后背着一对重锤。 “这药膏拿去擦了,你额角的刺痕很快便会消去,日后总不至于惹麻烦。”凤天伸出手来,掌心一只精致的檀木雕兰盒子。 “不用。”穆然看一眼便将目光调转开。她终究要走上一条与这世上的修仙者不同的道路,对于四海五国来说至高无上的神权,却是她穷尽一生之力将要反抗的。额角的刺字又或没有都不能阻止她的决意与脚步,而她偏偏要以这样一个姿态站在神域的顶点! 凤天笑了笑,仿佛早知如此,他袖口一垂,药膏已收了回去。 却听少年转头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凤天少见地皱了皱眉,抬眸望她,“你就这么希望我走?” 被他这么一问,原本负手而立的少年忽然就不那么威风凛凛了,他四下里看,极不自在地说道:“你的官位不是很高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在朝中难道不会被发现?你已经出来够久了,万一……你有麻烦怎么办?” 她这般模样也是少见,凤天自然不放过,他含笑望她,直到把她看得恼了,抬眼怒瞪他,这才作罢。 “放心,我自有法子圆过去。不过此时还真的需要回去一趟。”凤天笑道,随后看了眼下方已经经过了的赤烈王骑的队伍,又道,“赤子烈不会立刻回国,他应当会沿路去趟灵地仙岛。我随后也会想办法去往岛上,等我与你会合。” 最后一句他凑近了说,气息呵在她颈旁,少年立刻跳开,用眼神杀他。见他愉悦低笑,终于再不理他,念了隐身咒,径自飞向骑队后跟着的马车里。 凤天看着那马车帘子随着颠簸无声动了动,唇边笑意散开,山间雾色舒卷,转瞬也没了踪影。 …… 神历十六元1015年,白国天成祭典,神迹未降,八荒结界降于金灵神殿,金灵珠遭封印。同一日,地皇元神之力突现白金宫宫门前,一瞬便消失了踪迹。 赶来的紫洛元君等人未有所获,五国震动,渐陷于阴霾之中。 大闹皇城的炎国烈王赤子烈坚称自己在此前便已出了宫城,并不知其人为谁。 白国因自陷困境,并未深究赤子烈之过,反而以国书望他带回炎国。 烈王殿下的骑队浩浩荡荡走出宫城,却在城外十里处发现有“偷渡者”。 赤子烈大怒,亲自从马上下来,掀了车帘儿便要将这胆敢借他的顺风车的家伙给打下去,却见车内,少年抬起眼来,皱眉道:“喊什么?这么大嗓门。我欠你钱了吗?一百颗上品灵石,带我一路,可够川资?” 烈王殿下黑沉沉的眉越皱越紧,盯了那少年许久,忽而一把将他自马车里粗鲁地提出来,双手擎着他的腋下,仰着头与他大眼瞪大眼。 半晌,官道上一声欢喜的哈哈大笑。 “你没事!你没事!” 少年皱着眉头,一脚踢在他膝头,趁着他吃痛间向后一跃,身手灵敏地又窜回马车里,掀着帘子问:“要出海?你要回国吗?” “不,先去仙岛一趟。”答完又见少年神色古怪,赤子烈立刻问,“有问题吗?” 穆然摇头,“没问题,那我就先去仙岛修炼一阵子。你若是回国,我便跟着你回去。”他帮了她,她得先报答他,任何能帮得上忙的事她都愿意做。所以,边旅行边修炼是个好法子,现在对她来说还是先增强实力为上!然后再……建立自己的势力。 赤子烈眉眼舒展,听着这话极顺耳,连被踢的事也不计较了。 他翻身,上马,大喝:“走!东港沧州!乘船,出海——” 赤烈王骑们呼喝起来,马蹄阵阵,飞踏出一路黄尘,往东方而去。 这一刻起,命运之轮开始向另一个方向慢慢旋转。马车里,有一名女子,带着异世十载所尝的辛酸愤慨和风霜世事不可摧折的坚忍决意,即将踏上漫漫征途。 而属于一名女子一生辉煌的赫赫传奇,才刚刚开始…… 第四十七章 出海远行 http://.biquxs.info/

“那天是谁救了你?” 东港沧州,赤子烈包下一艘去往仙岛的大船。赤烈王骑们威风凛凛地立于甲板两侧,船首处,赤子烈、穆然、仲奚和一起带来的阮小四,四人围坐在一起。 船工恭敬地来敬茶,眼却不住地往一旁瞄。 只见那少女五官精致,眉目清亮,空谷幽兰一般的气质,容貌极美。可怪异的是,如此美妙的女子,身后偏背着两把重锤,那感觉就像是自家婆娘长了一张妖娆的脸,却配上一副壮实汉子的身段一般,要多怪异又多怪异。 船工扭曲着脸,敬好茶退去远处。 听那少女说道:“我也不知道。我醒来之时在城外林中,与地皇神庙不远,后来我在山头见你们从官道上路过,便跟来了。我原以为他们不会那么容易放你们出城,没想到你们倒是挺顺利地就出来了。” 船工的脚步一顿。 天成祭典过去不过大半个月,连东面海港这边都感觉到阴霾的气息了。神迹未降,金灵珠被封印,百姓们无从得知那日皇城里发生了什么。只是见到天成祭典三天后,灵地的云舟自东港上空经过,飞回了灵地。这些日子,不停地有从白都来的修仙者或是大家族的子弟来此坐船,言谈中倒也听到了不少关于内情的传言。 这些传言,有说当日宫门前曾出现过神迹,但很快就消失了;有说两位公主中有一位通过了受试,但其后遇到了金灵珠被封印之事,众人立刻前往查看,这才导致神迹未降;还有说女神的元神不在皇族身上,可能会在民间之类的。 众说纷纭,难辨真假。 但炎国烈王当日就在宫中,想必他们的话应当可信。只不过…… 船工步子迈得慢,偷偷抬眼往两边瞄,果见大船两侧,闻名天下的赤烈王骑锋锐的视线齐齐向他射来,仿佛一瞬间他身上的每一处要害都被刀子削过一遍。船工一惊,赶忙低头,缩着满脸苦涩地退回了船舱。 唉!就知道有些话不是他们这样的人能随意听的。 船首,赤子烈一哼,“白皇佬儿此番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当天他还杀了魔族之人,神迹却未降。如今消息早就传回了各国,想必此时家家都在暗地里寻找地皇元神的宿体。如此一来,四国联军暂时是组不成了,若魔族找白国的麻烦,其他三国想必也是观望居多。白皇佬儿此时哪还敢计较我大闹他的皇城,恨不能我立刻把国书带回去,以求必要时炎国能举兵相助。” 穆然皱了皱眉,“你们如此忌惮魔族,魔族真有那么厉害?” “魔族自从上古时期被神帝以八荒大柱封印在四海之外后,数千万年来未曾在大陆出现过。因此,当三百年前,魔皇凭一己之力摧毁八荒结界之时,四海震惊。”赤子烈说道,“三百年前那一战,四国联军围攻大苍,魔皇仅凭一人之力灭去联军半数高手!据说他的修为那时便已在上神期。” “上神期?” 神阶的修炼阶别穆然还是很清楚的。与仙阶一样,神阶也分三个时期。由低至高分别是:下神期、天神期、上神期。每期修炼也分上下两境,每境九重。 在上神期之上,还存在着一个真神期。但能达到真神境界的除了神帝与地皇之外,世上不可能会有第三人。因而对世人来说,上神期已是天下修仙者做梦都憧憬的巅峰境界。 但上神期岂是那么容易便能修炼得到的?除了血脉、天赋、自身没日没夜的努力,还要有莫大的机缘。即便是各国皇族,神阶的人数仅仅不超过十人。四皇也不过下神期高阶而已。据说,上古之后,神族的血脉也是日渐稀薄,莫说是上神期,即便是天神期,都极少有人修炼到。大部分入了神阶,就很难再有所进境,但即便如此,也是天下多少人所艳羡的。 “所以,金灵珠被封印一事,你们都认为是魔族所为?” “除了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魔皇,世上很难再有人有能力布置下八荒结界。”赤子烈道。 仲奚也点头道:“魔皇既有能力破除八荒结界,自然是深谙其中法门,要布置此等结界也并非不可能。只是……”他伤势初愈,脸色仍有些苍白,此时神情凝重,更显得有几分病气,“只是我担心金灵珠被封印只是开始。” “哼!哪有这般容易。各国供奉灵珠的神殿皆有神兽守护,金灵珠被封印之时,白虎刚好在神殿。魔皇找了个好时机下手,这样的时机在其他国家,很难再有。”赤子烈哼了一声,眉目如沉铁一般望向远处,“魔皇三百年前便放出话来,要一统四海五国。若各国真有那么容易被钻空子,他何必等上这三百年。” “但金灵珠既然被封印,就说明魔皇还是开始动手了。天下之风,真是要变了……”仲奚从旁说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去发现穆然渐渐不说话了。 她倚靠着船首的栏杆抱膝坐着,转头去看海景。 海面壮阔,波澜风措。海风带起她的发丝猎猎向东,她望向那东方,抬头看向天际。 那日,大哥的灵魂便是向东而去,她从来不知他的家乡在何方,这一生只怕都没有机会去看。但她带着他心爱的遗物,从今往后,她走到哪里,他就在哪。 天下之风早已腐朽,必然要变。那一日,她必定走在这风的最前端,那是她的征程,为了某些信念与坚执而战! 只是,世上高手如云,她如今尚不够看。 “我回舱室了。”穆然起身,打算去墨玉谷里看看那本《凤涅心经》。 赤子烈一直目送着她走下甲板,仲奚则暗暗垂下眸。 那日宫门前,穆姑娘的爆发出的灵气实在令人惊惧。事后他与殿下也曾怀疑过,但一来两人对地皇之力究竟是怎样的一知半解。二来穆姑娘乃是炎国人,就算她深藏某种力量,也不一定就是地皇之力。事后紫洛元君对此事又有些讳莫如深,只说会再想办法,之后便回了灵地。 但以穆姑娘当初进入白都时和受试仪式之时的异常,他倒是有五成的把握。只是他的推断倒不想太早告诉殿下知道。看穆姑娘的样子,似乎对此事尚不知情,而殿下是个直爽性子,若得知事实必然告知姑娘。若姑娘身份泄露,回到炎国,必然受到炎皇以及各方势力拉拢,对殿下无利。倒不如且让姑娘跟着殿下,日后说不定有大助…… 仲奚垂眸一番盘算,而此时,穆然已经回到了舱室。 她反锁了房门,意念一动,入了谷中。 青草的香气,比海上微咸的风更能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 穆然依旧不破坏房间里的任何摆设,她按照习惯将书拿到外头的草地上坐下细看。这不是她第一次翻动《凤涅心经》,来东港沧州的这一路上,她白天在马车里打坐,晚上便来谷中修炼。 如今她的修为已有下仙期灵人境九重,那天力量的爆发令她从四重一跃至九重。虽然发现时她自己也有些惊讶,但即便是此时的修为,也依旧不够。 她需要变强,任何能够增强修为的方法她都愿意试,无论是修炼心法,亦或是实战。 那晚她进入谷中第一次翻开这本心经,看过之后才发现,这本心经的内容竟是一种与五行修炼完全不同的修炼方法。 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即天地,天地即为阴阳。这本《凤涅心经》便是一种修阴的心法。 这让穆然有些奇怪。这世上的修仙者们大多修炼的是五行术法,涉及天地阴阳方面修炼的倒是没听说过。 她曾问过赤子烈,没想到换来烈王殿下一顿威胁加警告。 “神阶真神期可掌天地阴阳,因而自古除了神帝和地皇,谁都无法修炼阴阳术法。但四海五国,偷着修炼的也不是没有,但听说大多存在于鬼族的一些见不得光的宗门,所用的功法皆以阴毒自损来提高功力,因而常常需要夺舍。”那时,赤子烈皱着眉头把她从头到脚扫过一遍,义正言辞道,“我知道你想给你大哥报仇,但是穆然你听着,你绝对不可以走那些歪路子!否则,本王打断你的腿!” 被他教训过一顿,穆然自然只称自己只是随口一问,回到谷中又拿起心经细看。 看过几日发现,书中所记载的修炼方法并不阴毒,不像是一些邪派宗门炼尸吸收阴气戾气的做法。相反,《凤涅心经》中所记,修炼者可以月魄精华为炼,汲取月魄之力炼制金丹,从而达到玉身一般的境界,寻常术法伤之不得。 月魄之力,女子修炼效果尤甚。 这不由令穆然如获至宝。若能修得月魄金丹,再以五行术法为佐,说不定将是一条与世间修仙者全然不同修炼之路。 可以一试! 此时墨玉谷中乃是白天,穆然无法修炼心经,她进来谷中是为了做一个试验。 灵感来源于前天夜里,她汲取月魄之力时感觉周身温润清凉,体内似乎一潭玉般的水,这水缠缠绵绵柔到极致,丹田内的灵气被这水一触便化到一处,银般光亮明洁。 当时,她心头一动,不知怎么就生出灵感来。 既然月魄的阴气可以与五行的灵气融合,那她土火双灵根的术法,有没有也融合的可能呢? 想到此处,穆然再不耽搁,她双手同时捏动法诀,打算左手火咒,右手土咒同时发动试试。 但这样一做,她发现有难度。 她是可以双手同时发动术法,但那是同时发动同一元素的术法。比如说,她可以同时发动两种不同的土术法,和两种不同的火术法,但要同时一左一右一火一土的发动,就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简单了。要如何将丹田内的灵气按元素分开发动,是最先要解决的问题。 穆然试了许多次,结果总是一个术法先发动出去,停顿一会儿之后另一种术法才可用发动。 这可不行,她可是心心念念要研究出只属于自己的合击技能的。 穆然眉头一皱,来了脾气。她不肯服输,一遍又一遍地试。 一时间,只见屋前草地上,一身浅粉罗裙的少女上蹿下跳,地上被她炸得千疮百孔,又以极快的速度自行修复。 约莫半个时辰后,她一头栽在地上,大口喘气,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仰面朝天躺在地上,阳光自桃林的缝隙里斑斑驳驳映下来,映得她身上花荫簇簇。那些射下来的阳光让她虚了虚眼,接着她却眼睛徒然睁大。半晌,啪地一声打上自己的脑门,跃起身来意念一动便出了谷。 外面果然已是晚上。 穆然自舱房出来,走上甲板。她一眼便去看夜空中悬的明月,紧接着便打算走上船首,却在往船首看去时,愣了一愣。 风卷潮声,海上明月升悬,一轮圆盘挂于天际,映得海波粼粼如银。船首处,一名男子负手而立,墨发猎猎,月华洒在他身上,于黑暗里剥离出一抹挺拔的轮廓。月华如水,那轮廓尽失了白天的霸烈,倒添了隐隐寂寥落寞。 感觉到身后有人,赤子烈转过头来。 穆然往后退一步,有点尴尬,寂静里,她问:“我打扰到你了?” 她声音不大,似乎真怕打扰到他一样,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她转头就走,后面却传来男人带着些火气的声音。 “来都来了,走什么走!我是海兽吗?你见了我就跑!” 穆然有些好笑,转过身来走过去,立在船首深吸了一口海风,说道:“你要是海兽就好了,我正愁没个练身手的。” 赤子烈怔了怔,捕捉到她方才深吸海风时小巧的鼻头动了动,月华下玉一般精致。她一身水粉色的罗裙,腰间的带子绣着雪兰草,海风里飘飘飞舞,少女的柔美此刻尽露。 赤子烈眸色深了深,心里待要涌来些奇妙的感觉,便听见她后头的话,不由眉头又拧了起来,没好气道:“女孩子家,成天想的都是打打杀杀!你才消停了大半个月,又想打架?上回被揍得还不够惨?” 话说完,烈王殿下才又觉得他粗线条了,他该死地干嘛要说后半句!他想起上回在信阳城的街上,他曾说过一句大咧咧的话,然后看到她疼痛的眼神。 赤子烈“呃”了一声,想说点什么来弥补,可是他依旧嘴笨,只是不停地看她,这一辈子从来没觉得观察等待一个人的反应这么痛苦和漫长。 少女却转过头来一笑,长眉一挑,似乎毫不在意他那后半段话,只管毫不留情地反击,“我爱打打杀杀?好像你比我更好此道。” 说罢,她还哼了一声,望向远处海面。她垂着眸,眼里柔亮如水。大哥的死她是很伤心,但这仇恨该谁来承受,一个也跑不了!而这些关心她的人,她没有理由在他们面前凄哀,坚强是她唯一在此时能为他们做的。 “说实话,你这次不先回国,反而要去仙岛,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做?”穆然转移话题问道。 “就知道瞒不了你。”赤子烈倒也爽快,不遮不掩,“灵地第四重九座仙岛中,有一座名为鸾凤岛。我要寻找一颗鸾凤内丹,据说可以改变人的体质。” 穆然一愣,随即想起她从谷中的《百草图录》里曾经看到过关于鸾凤内丹详说。虽然鸾凤内丹不属于仙药灵草,但对于炼丹有助,因而书中也一并写有。许多高阶兽类的内丹皆可入药,有些服下可令功力大增,但也分种类。有些内丹是寻常人化不得的,即便是照一照丹气,也会身亡。 鸾凤内丹属于仙药中极为稀罕的一味,生服确实有洗髓的功效。 “可我听说,鸾凤内丹并非最好的,最好的是凤凰石。你为何不去找凤凰石?”话虽如此问,穆然却知赤子烈不找,自然有他的原因。 果然,赤子烈瞪她一眼,语气却是少见地一叹。 “凤凰石有那么容易到手么!凤凰岛在灵地第五重仙岛,乃是神劫要地,你认为五国大陆有多少人能修炼到神阶?正因为修炼到神阶的人极稀少,而第五重仙岛神兽众多,即便入岛,也鲜少有人能活下来,因而灵地自古便不对外开放第五重仙岛。有需要渡劫者,需提前向朱央宫提交入岛申请方可进入。鸾凤身在第四重仙岛,岛上同样危险重重,我的侍卫里仲奚修为最高,也未至真仙期,每每兄弟们进岛寻找,都是冒着生命危险,还……” 他话未说完,忽而咽了回去,说道:“算了,不说那些扫兴的!” 穆然转头看他,见他眉宇沉沉,一抹怒色闪过不见,随后又是那个爽朗霸烈的烈王。 穆然一笑,也不勉强他,只往甲板上一坐,盘膝说道:“好吧!为了帮你,我决定彻夜修炼!” 赤子烈低头看她,哭笑不得,半晌,笑骂道:“少拿我当借口!你本来就是上来修炼的!没见过哪个女人像你这么喜欢修炼。” 回答他的只有少女挑起的眉,她闭着眼,也不和他理论,只下命令道:“现在开始,甲板被我征收了,为期三天。你要看海景随便你,但是不许出声,我需要安静。” 第四十八章 采集仙草 http://.biquxs.info/

三天后,大船到达仙岛的时候已是满天霞彩。 穆然立在船首,看遍山盘翠,看云峰嵯峨。少女负手而立的背影拢在金红的烟霞里,沿那一身玲珑春粉镂刻出辉丽宏光,让人不由虚了眼。 她带着小四先跃下了船,小四第一次出海,下了船便四处张望,夕阳霞彩映在孩子乌溜溜的眼珠里,极是可爱。 穆然蹲下身子摸摸他的头,说道:“教你的吐纳方法要勤练。只要你能吸纳灵气入体,灵根测试可以不必着急。仙岛上灵气纯净,你刚刚入门,若能在岛上勤修,进步一定很明显。” 白都那些日子,大家各自有事,答应给小四做的测试一直没时间做。出海前的路上,穆然先教了他一套吐纳的心法,一路上两人坐在马车里作伴打坐,小四对灵气似乎有些感应。这让穆然很高兴,凡阶初期尚习不得术法,她打算先让他积累灵气再说。 她的鼓励让孩子重重地点点头,她能看见他眼里的希冀和兴奋,没有哪个人是不愿意成为强者的。 两人说话的时候,赤子烈和卫队也都下了船。 众人出海时便丢下了马车,只将万赤马带上了船。穆然回头的时候,见赤子烈和他的王骑威风凛凛地坐在马上,他一伸手,便将阮小四给提了上来。 烈王殿下下手向来很糙,拎着孩子的衣领让他站在马上,沉黑的眉一轩,道:“小子,白都的事儿了了,本王在岛上有的是时间,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说罢,他手一扬,小四被他凌空丢出去,孩子在空中划出一条白线,稳稳被一个护卫伸手拎过。 赤子烈道:“伟子!这小子交给你,给本王好好操练!先把他给我磨得像个男人再说!” 那护卫眉开眼笑,他身形精瘦,眉目细长,肤色铜黑,一笑间牙齿白灿灿。他一把将阮小四放到马上,冲他笑:“小子,听见没?接下来你准备好挨揍!” 穆然在赤子烈将小四丢出去的时候险些纵身去接,但她却终究忍住了。她看见孩子与伟子面对面坐着,眼里的光芒竟不像平日里跟着她时那般水汪汪小动物一样的眼神,而是一种坚定的狼崽儿一般。 她有一瞬间的怔愣,而后欣慰地笑了笑。赤烈王骑闻名五国,有他们教导小四,他至少会最先成为一个顶天立地有所担当的男儿。这是他的机缘,每个人在成为强者的道路上都将付出自己的努力,她会将她所知道的、适合他的术法和心法全都传授给他,能走多远,全看他自身了。 这次仙岛之行,她也要努力。 “上马!”赤子烈伸手过来道。 穆然仰头,却并不动,问:“天马上就要黑了,晚上要赶路?” 大船停靠的这座仙岛不是她当初渡劫时的仙虎岛,原本船是应该停靠在仙虎岛的,赤子烈在半途让船改了航线,停靠在了鹞鹰岛上。 鹞鹰岛是第一重九座仙岛中的一座,岛上的守护仙兽是仙鹞鹰王。这座仙岛上的仙兽大多以鹞鹰、二足仙蛇和仙齿鼠为主,数量众多。尤其是仙齿鼠,喜好夜间活动,并且群居,遇上一群是很麻烦的事。 穆然倒不是怕麻烦,只是此时相比打架来说,她更珍惜夜晚。这些天月华尚足,正是她汲取月魄之力,修炼月魄金丹的好时机。若是过了这些天,满月渐渐亏去,修炼的效果便要大打折扣。 赤子烈道:“我们要去鸾凤岛之前,中间要跨越第二重和第三重的仙岛。每重仙岛之间都有宽阔的海峡,其中有海兽守护。咱们总不能从海底过,容易遇上危险,所以只能抓几只鹞鹰,低空飞过那些海域。” “你带着驯兽师吗?”穆然挑眉,不住往护卫队里看。如果没有驯兽师,抓到鹞鹰也没用。没经过驯化的仙兽不可能会心甘情愿载着人飞洋过海。 赤子烈一笑,眼睛里的彤彤之光连天边的霞彩都给逼退几分,“这你放心好了。又不是只有我们才能想到用鹞鹰过海,来岛上的不是每个人都带着骑兽,凡是要去往后面仙岛的,有不少人都选择以鹞鹰渡海。所以,很多年前这座鹞鹰岛的凡阶谷附近便形成了小市,不少驯兽师都在小市上给人驯化坐骑。你害没见过仙岛上野生的小市吧?带你去见识见识!” 穆然闻言眼睛也亮了几分,她怎么忘了到哪儿都有会赚钱的人呢?这些可能会淘到很多惊喜的野生小市确实引起了她的兴趣,随后考虑到赤子烈可能需要赶路,于是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但是她仍旧拒绝了上马,只道:“听说这岛上有三叶磷草,晚上会发光,我要采一些。” 自从半路知道赤子烈改了航线,穆然也是做过些功课的。她了解了沿途要经过的几座仙岛上有的一些灵草仙草和玉石精材,只要能遇上的,她都不打算放过。墨玉谷中的炼药房和炼器房里,是该充实的时候了。 “三叶磷草?你又不是药师,要那东西做什么?那东西在市上又不贵,买来不就好了?”赤子烈于马上看她。 那不行。她必须亲手采摘,熟悉每一样灵草仙草的生长环境,这样才可以把它们种在谷中合适的地方。百草园想要开辟出来,自然不是那么简单的。 而且不仅仅是炼药,接下来学习炼器和炼制符纸,这些事都有够她忙的。 “穆姑娘,三叶磷草夜里发光,最容易引来仙齿鼠。姑娘采摘时需小心谨慎,若是处置不当,引来一群仙齿鼠,便不太容易解决了。” 见穆然神色坚持,知道她是非亲自采药不可了,仲奚便笑着提醒她。 穆然点头应下,随后便率先进了林子。 赤子烈在后头咕哝一声“这爱找麻烦的女人”,却翻身从马上下来,跟着她一起步行,回头道:“你们都在马上坐着不必下来,警戒四周。” 仲奚应了,却还是点了几个人下马跟着在后头走。 林中光线比海岸上暗,没走多久,晚霞落下,星月未升,头顶枝桠遮着,四周立刻黑得不见五指。 穆然探出神识前行,前方道路倒也分得清楚。不过,她还是伸出掌心,一小团火焰生了出来,立时辉亮了四周。 走在她身旁的赤子烈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不用顾及我。喀哈沙漠的晚上比这黑多了,本王摸黑打架来一个揍一个!从未失过准头儿。就这小树林,我还不放在眼里。” “就是!姑娘,我们殿下厉害着呢!再说了,男人就应该有鹰一样的眼睛,熊一样的身子骨儿!这点黑就看不见路,那哪儿能算得上是个男人!” 身后一个护卫哈哈笑了一声,穆然回头,见是伟子。他招招手,小四从后头过来,手里拿了把锃亮的短刀。短刀不大,但在还是孩子的他的手上,则显得有些分量。 “小子,来来来!跟我头前儿探路!我先磨磨你的胆量。”伟子一手拉着小四,一手牵着万赤马跑到最前面。 “伟子家里是猎户出身,探林子的事儿他最拿手,这小子胆大心细,小四交给他保准给你磨出个好样儿的来。你就放心吧。”赤子烈见穆然总盯着前头看,难得细心一回,说道。 “嗯,你的护卫,我信得过。”穆然笑了笑,随即便灭了掌心中的火团儿。 四周一旦又陷入黑暗,人的感官总会变得比寻常时候敏锐。没走一会儿,穆然便听见前方有细微的窸窣声。 那声音极短促,像是潜伏的某种东西在黑暗里盯着猎物,而后慢慢地调整着最佳攻击角度。 尽管只是短促的一声,穆然却已经警觉。 “有……!” 她话未说完,前面忽而亮起两团幽光。穆然神识一探,见竟是一条翠色小蛇。那蛇不大,和普通的水蛇差不许多,长得却和眼镜蛇有些相似,它半立着身子,做出攻击的姿态,腹部竟还长着两只足。看起来蛇不像蛇,蜈蚣不像蜈蚣,极为怪异。 穆然断定,这便是岛上的二足仙蛇。书上记载:二足仙蛇,凡阶高重仙兽,无毒。双瞳可发幽火,天水不灭。即是说,这蛇的攻击技能是幽火,听起来有点像三昧真火,普通的雨水浇不灭,但水灵根的修仙者可以轻易把这火灭掉。而且这蛇体型小,幽火又不大,所以攻击性其实并不大。 在场的人还都真不把这蛇放在眼里,穆然收起戒备姿态,抬眼望向前面。 前面,伟子带着阮小四和二足仙蛇对峙。伟子一手牵着万赤马,一面甩着马缰绳看戏。他缰绳甩得有一下没一下,吊儿郎当,穆然却发现那缰绳里却注入了灵气,只要小四有险,这缰绳哪怕虚空一甩,一道灵气刀刃削出去,这蛇也得死与非命。 小四拿着刀子,眼睛死死盯着身前十步远处的蛇。它窜出来时,他不是没被吓到,只不过在仙奴坊中,他早就学会了遇到再大的事儿也不能惊呼,否则就会招来毒打。他知道旁边有人在保护着他,他知道身后有许多人在看着他,这些人和坊里的那些人不一样,他们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们一路带着他,从未嫌弱小的他是累赘。还有一个人,她甚至告诉他,他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不惧怕任何自以为高贵的人。 小四握着刀子,眼神却比那刀子亮。 他绝不会在她和他们面前丢脸! 孩子弯下腰,眼神狼一般,忽而往前跳了一步! 他一步跳出去,所有人的眼光都跟随着他。他比划着刀子,想要跳到二足仙蛇的背后去砍它的七寸。这蛇虽然穆然等人不把它放在眼里,但一条凡阶高重的仙兽,对于仅仅六七岁并且才刚刚学习吐纳的阮小四来说,终究是巨大的危险。 那蛇见一个人族的孩子竟然敢这样挑衅它,不由大怒。它双足撑地,竟然一跃就跳了起来! 它跳起来朝阮小四扑过去,倒钩的牙齿露出来,似乎想要张嘴咬上他的脖子。它扑过来的速度极快,带着呼啸的风。那风流线一般,似水里划过的钢丝,擦过头顶的枝条,那枝条刀切一般刷地被斩断! 阮小四心知他根本就躲不过这风速,也避不开这蛇的攻击速度。他干脆也不躲,竟抬脚迎上,那架势似乎是拼着双手被斩断,也要将手中的刀一刀送进这蛇的喉咙! 二足仙蛇大怒,半途未至,瞳眸一扩,两团幽蓝的火焰倏地放出,誓要将这不要命的小子斩成肉块,再烤成焦尸! 一道火红的灵气刃当空放出,生生击上那仙蛇卷起的风刃,轰地一声,四周密林枝叶剧颤,下雨一般掉了一地!那火焰刃却余力未消,弯月一般嗖地划过二足仙蛇的七寸!那蛇登时便如树枝一般掉到地上不动了。 与此同时,一道嘶鸣冲天而起,伟子身旁的万赤马四蹄忽而大亮,夜里犹如四团火球,炽烈明亮,宝光一般。那黑骏的妖马昂着首,似乎很不屑,眼角看也不看那两道飞来的幽火,只前蹄一抬,漫不经心踏在地上,一道气劲击出,两团幽火竟无声无息“噗”地,灭了。 阮小四握着刀,惊魂未定,身旁却传来哈哈大笑。 伟子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行!你小子还有那么一点气势。” 配合着他的笑声的,是旁边万赤马浓重的响鼻。高大神骏的妖马大人似乎很鄙视这个矮豆子一般的人族男孩,跺了跺脚,态度实在称不上好。 被马鄙视了的孩子有些沮丧,穆然走过来蹲下身子与他平视,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别介意。万事开头难,你能走出第一步就不会再畏惧迈出第二步。只不过,下回不要这么拼命。遇上高出你实力许多倍的敌人,要懂得迂回。一味地与他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哼哼!”赤子烈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他冷哼一声,居高临下俯视她,“这话你没资格拿来教训别人,管用的话下回先自己记着!” 穆然嘴角无声抽了抽,随后在站起身来的时候很不小心地踩到了烈王殿下的脚。 赤子烈哼都没哼一声,伸出手就去逮她。少女的动作却更敏捷,她身子流光般一闪一纵,便飘进了前方不远,转到了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树后。 赤子烈跟过去,见她蹲在树下,正对着一株发着磷光的三叶草。 这光是穆然刚才走上前去安慰小四的几步路中,偶然掠过一眼看见的,没想到还真不是她多想。 三叶磷草与三叶草长得有点相似,但叶片厚大,长得一株小树似的。穆然蹲在地上,微微低头,草的叶片都快要贴在她脸上。这草无毒,所以即便被叶片上的花纹所散发的幽蓝色磷光照到,穆然也毫不在意。事实上,根据《百草图录》记载,这磷光非但无毒,反而对修炼有益,是炼制还灵丹的主要材料。有些修仙者在一些战斗中遇到体内灵气消耗过快,来不及补充的情况,会服下一颗还灵丹,可以一次性补足大量灵气。 穆然沉浸在第一次发现灵草的奇妙感受中,她细细记住这株三叶磷草的生长环境,又抓了一把土细看,记住土壤的水分湿度情况。仅仅一株,并不能全然断定这种灵草的生长环境,所以她打算再找一些看看。 取出短刀,穆然拨开泥土表面的一些石子儿,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三叶磷草的草根连同周围的泥土一起取出。 如果不是赤子烈在她身后,她一定第一时间就把这株灵草送进谷中放好。但赤子烈此时正皱着眉头古怪地看着她,问:“看你宝贝这草的样子不像是要把它拿去卖了,倒跟个药师似的。” 穆然挑眉不语,她不但要学做药师,她将来还会是炼器师、符咒师。如果她再能驯个兽什么的,或许她就会是所谓的全职业大师?但驯兽她还是暂时不想了,这些就够她忙活的了。 “你身上有没有多余的储物袋?我身上的两只里面都装着东西。这草放里面,我怕碰坏了。”穆然站起身来问。 “我要储物袋没用,仲奚他们身上都有,去问问。” 赤子烈说罢,穆然已经转出了树后。她极宝贝地托着这株灵草,另一只手还扶着,腰部以上的身子都遮在这株小树苗似的的灵草后,转出去便问:“谁有空的储物袋?” 护卫们还未答话,仲奚先一个变了脸色,喊:“姑娘!小心身侧!” 说话的工夫,一物已经向着穆然扑来! 那物大半个人高,身子极重,呼啸着便咬!期间还有一种石子儿厮磨的尖锐声音,带着罡风,听得人耳膜发疼! 赤子烈在穆然身后,仲奚喊时他便已握向身后烈焰战锤,正要一锤子抡下。 “别抡你的锤子!” 喊这话的却是穆然。她怕赤子烈一锤子下去她的三叶磷草叶子都吹飞了,于是急喊一声。 赤子烈动作一顿! 一顿之间,穆然身形已动! 她身子往旁边一侧,体内灵气疾速运转,全数集中于脚上,身子侧出去时,脚已飞起! 踹! “呼!”一声大风向后震去,似鼓荡的皮球,带着那些石子儿摩擦的尖锐声音,如一道流光向岛的另一端飞去。 转瞬之间,已没了影儿。 一脚解决。 四周半晌没有声音,做出彪悍之举的人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只后知后觉地问:“刚才那是什么?” “……仙齿鼠。”仲奚忍笑说道,“这仙兽最爱三叶磷草的味道,平日里靠着吃此草修炼。” 仙齿鼠?那分明是猪吧! 穆然挑挑眉,不管那只鼠,只从护卫哪里借来一只空的储物袋。看见她刚才的彪悍,那护卫递储物袋时动作特别地快,几乎是双手奉上。 “继续往前走吧,我还得再采几株。” 第四十九章 野生小市 http://.biquxs.info/

众人继续往前走。 “方才幸亏姑娘处置利索。这仙齿鼠最厉害的是它那对牙齿,无论啃食草木或是人,往往都只是片刻之事。一只尚好对付,可若被它召来一群,解决起来就要费些时间了。此鼠最是记仇,伤它一只同伴,它必成群来报复,这岛上的仙齿鼠算起来少说也应有个数千只才是。” 伟子和小四依旧走在前头,边走边教他探路的技巧。穆然和赤子烈跟在后头,不住搜索四周有没有发亮的地方。 仲奚的顾虑穆然认为还是有道理的,仙齿鼠的体型太大,看起来比一头野猪还要壮,真要是数千只来袭,那壮观的场面想想就不是一击能解决的。虽然凡阶巅峰的仙兽不太厉害,但数量太多的话,费些时间还是要的。而赤子烈急着去鸾凤岛,想必这一路上不太想招惹这种麻烦。 所以,接下来在寻找三叶磷草的路上,众人都万分警惕。期间遇到的几条二足仙蛇和仙齿鼠,护卫们都学着穆然刚才的方法,管它打不打算袭击人,先一脚抽飞再说! 约莫大半个时辰,穆然在林子里又找到了五棵三叶磷草,了解了这种灵草的生长环境,一并采摘了放进储物袋。 这时月华已升,月光细碎地透过树枝落进林子里。穆然抬头看了看,说道:“差不多了。我们去买鹞鹰吧。” “上马。”黑色的旋风一转,赤子烈已翻身在马上,伸手过来说道。 这次穆然没再拒绝,一行人终于不再在林子里打转儿,向着仙岛中心走去。 万赤马的脚程极快,即便是在林子里也脚下生风,一旦跑起来四蹄的火团儿便亮了起来,所到之处,两旁草木齐刷刷向后倒,到达凡劫谷不过是半个时辰后的事。 与仙虎岛不同的是,鹞鹰岛的凡劫谷四周,高峻嶙峋的山壁外围,翠木扶苏的林子里,围绕着凡劫谷形成了一圈的营地。 营地外围竖着篱笆,那篱笆的木质并非普通材质,看起来乌黑润泽,远远的便能感觉出一种阻挡的气劲。 万赤马也感觉到了这种气劲,但高傲的妖兽似乎并不把这种程度的结界放在眼里,它们打了个响鼻,连停都没停,在到达篱笆外围的一瞬接连跃起,如道道瑰丽流火里的黑色旋风,直入营地! 营地里,篝火簇簇,野地摊星罗密布。驯兽的摊子前都拴着一只大鹰,一眼望去就有十数个摊子,若是围着营地数上一圈,还不知道能见到多少。如此密集的驯兽摊子是很难在大城里见到的,大城中驯兽师们会将要出售的兽直接拿去专门的商号寄卖,很少有临街摆摊的。 另外,这野生的小市里除了驯兽的摊子,还分布着不少的药品摊、武器摊,卖成品丹药、武器的,卖灵草的、玉石的、精材散材的,甚至还有卖饰品的、衣物的摊子。篝火的光跃映着,别有一番景象。 看来这里早就成了去往后面几重仙岛的集散和休整地。不然的话,营地四周不可能连篱笆都竖了起来。那篱笆的材质应是巫桂木,低级的结界材料,可以阻挡凡阶的仙兽。 虽是夜晚,营地里却很热闹,约莫有数百人。这些日子正值月中,离凡劫降下的日子还有半个月,因而早早到了的人也不去谷中,大多都集中在了这小市里,即便不买东西长长眼、了解下价格也是好的。况且,这里东西大多都比大城中商号里的便宜,若是遇上合适的,大多数人都会考虑买下来。 自然,这小市里绝大多数还是来岛上修炼的人,但不知为何,一眼望去,大多都是些凡阶和下仙期低境的修仙者,很少有高阶的人在。 上百匹的万赤马齐齐跃进营地之时,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万赤妖马乃是炎国喀哈沙漠里的宝驹,相当于上仙阶巅峰的妖兽!而且以性烈高傲,难以驯化闻名于世。许多驯兽师以能驯服一匹万赤妖马为荣,但这马在以前曾是炎国皇族的专用坐骑,寻常驯兽师是接触不到的。后来烈王赤子烈得了喀哈沙漠的封地,竟把这马分配给了他手下的护卫军。这事曾经一度把皇族气了个不轻,但赤子烈全然不管这些。皇族对他的做派想来也是见惯了,后来不知怎么就默许了。这才有了闻名五国大陆的赤烈王骑,和那些为世上修仙者口口相传津津乐道的事,也让一些驯兽师可以受命驯化万赤妖马。 纵然如此,但这么多数量的万赤马一齐现身还是非常罕见。再一看那马上威风凛凛坐着的黑色劲装的男子,以及他身后背着的烈焰战锤和跟着的上百名高阶护卫,在场许多人一眼就认出了赤子烈的身份。 营地里“轰”地一声,几乎沸腾了。 无论哪个时代,总不乏追星的心态。赤子烈身为皇族,不管他在皇族中如何受歧视,他的战斗力丝毫不低于一个上仙期的修仙者,这是世人公认的事实。因而他是不少天赋不佳的修仙者的榜样,也可以说是憧憬,见到他现身营地,不少人都有些激动。 “你挺受欢迎的。看来,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穆然在沸腾的气氛里说道。 “你担心什么?”赤子烈低头问她。她虽坐在他身前,脊背却傲然挺直,绝对不比他的气势低,全然没有女人与男人共乘一骑时会有的小鸟依人姿态。但纵使如此,属于少女淡雅的清香也不时钻入他的鼻间,营地上篝火映上她的身,墨缎般的发丝轻轻飞舞,拂过他的颈侧,微微的痒。夜风里让人心底生出些柔软。 “没什么。我担心我们一会儿会被人当冤大头痛宰,不过看来我完全想反了。你的人气不错,说不定一会儿你表现得有点明星范儿,我们还能打个折什么的。” 穆然说罢,身子灵敏地跃下马去。还留在马上的人表情却瞬间变了数变,绝对精彩。 烈王殿下听不懂什么叫明星范儿,但他脸色却黑得像锅底,咬牙切齿。 这女人!她关注的方向就不能正常一点么! 赤子烈和护卫们先后下了马,这时,穆然已经走到一个驯兽的摊位前。 眼前的大鹰体型竟比她矮不了多少,一双锐利的眼睛火光映照下明亮锋锐,与她直直对视,丝毫也不示弱。 穆然挑挑眉,觉得这样一只大鹰确实能够载着一人渡海,但是大约也只能坐上一人。赤子烈这次带了百来人的护卫,他们莫非要买百来只鹞鹰? 她视线在几个驯兽摊位后面掠了掠,很快就发现各个摊位待售的鹞鹰数量也就是两三只,似乎不太够…… 果然,侍卫过来在赤子烈身旁说了句什么,赤子烈皱了皱眉,走到穆然身旁,问那摊主道:“我们要渡海去后面的仙岛,我这些人每人都要一只鹞鹰,你这里数量可够?” 那摊主是个年轻的驯兽师,见赤子烈在他的摊位前停下,激动地脸上染上红光,可是听到他说的数量不由面露难色。 “烈王殿下,您来的不是时候。前些时候若小市里所有的鹞鹰点齐一下,数量倒也够。可是碰巧再过两天,便是要离岛那边百年一出的火融石出土的日子,最近不少人去往那里,这鹞鹰都卖得差不多了。您来的有点晚……” 说话间,周围已经围上了不少人。仲奚带着几个人四周护卫,听那些人七嘴八舌地搭话,大抵也都是这么个意思。 赤子烈眼底亮了亮,“啊,我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穆然眼色也亮了亮,火融石是锻造火系武器的仙品材料! 修炼分五行,武器自然也分。但并非每一种打造武器的精材都带有属性,在炼器符已经绝迹于世的情况下,带有属性的精材自然就成了修仙者们狂热追求的宝矿。 穆然想起当初在白金宫中一战时,金甲护卫统领林中的武器就似乎是用火融石打造的,看起来有一种灼灼的威势。穆然不知道他那把刀用了多少火融石在里头,但就外观来讲,似乎属性加成不太威猛的样子。 林中那把刀,如果把火融石的精魂提炼出来,制作成炼器符,再进行锻造,那么这把刀至少在外观上会如同裹着一团灼灼燃烧的火焰!战斗之时,哪怕是被那火焰触碰到,都会造成灼烧效果。而那把刀的品阶不必加玉石,都至少可以达到仙阶极品!如果真是那样,那么那场战斗,赤子烈所受的伤就绝对不止那个程度了。 这些事都是穆然这些日子在谷中看书时了解到的。事实上,她尚未有锻造的经验。不过此次仙岛之行确实惊喜不少,如果她能拿到那块火融石的话,她一定会试试! “要离岛在什么地方?”穆然问。怪不得这营地里竟然没多少高阶者在,原来是都已经走了。 赤子烈低头看她,问:“你想要火融石?” 穆然点了点头,却又摇头道:“是挺想要的,不过不一定要去和一堆人争抢。再稀有的东西,市上也能找到个一块半块的,左不过就是价格问题,实在不行就去黑市!我不介意当冤大头,还是你的事要紧。” 赤子烈看着她,少女的眼神火光下晶亮,无论是点头还是摇头,都一样坚决而真诚。 他忽而笑了,洁白的牙耀着她的眼,“我的烈焰战锤就是用火融石打造的,这种宝矿确实不错!我看你还在用灵品的短刀,我们就先去趟要离岛吧。鸾凤岛那边时间无所谓,火融石百年一出,算得上是盛事,错过了可就得等上一百年后了。” 穆然一怔,赤子烈已经转头又看向对面的驯兽师,说道:“你们这营地里多少个驯兽师?鹞鹰我们明天一早自己去抓,抓来后你们多久能驯化好?赶在火融石出土之前!我不介意加价!” 他话说得痛快,没发现穆然在他身后足足怔了一会儿。 而此时周围一听赤子烈决定要明天去抓鹞鹰,立刻沸腾了。 “我们也打算明天去抓,已经组好队伍了。烈王殿下要一起同行吗?” “有您在,我们这么多人,说不定能一起把云积山上的那只仙鹞鹰王给逮着呢!哈哈……” 话虽如此说,但赤子烈毕竟是皇族,身份尊贵,愿不愿意与他们这些没什么家世根基、修为又低的外门弟子一起还是个问题。 却没想到,赤子烈很爽快地一口答应。 这营地里有数十名驯兽师,修为有高有低,驯化的速度自然也不一样,但众人一齐驯化的话,一天的工夫也差不多能驯化好。 赤子烈得到这个保证点点头,便宣布今夜在此露营,由仲奚带着护卫们找到一处空地休息,燃了篝火。 赤子烈本打算带着穆然在营地里四处逛,但奈何她是个修炼狂,不肯再放过晚上的时间。 穆然抬头,见月华尚好,夜色正深,便决定坐地修炼。至于逛小市的事,等白天抓回鹞鹰来,那些驯兽师们驯化的时候,她再趁机逛逛也行,不必非得用晚上的时间。 赤子烈见她把时间算得这么细致,不由皱眉无语。 仲奚从旁笑道:“姑娘修炼之心,只怕连殿下都要甘拜下风。” 侍卫们哈哈大笑,营地里的修仙者们也都纷纷望过来。 穆然却已经盘膝进入了吐纳状态,一旦静下心来,周围的一切很快从她的神识中淡去,剩下的就只是四周充盈的五色灵气,她如同坐于灿亮的银河里,周围盘恒着瑰丽的色彩,这些色彩里,有一种并不属于五行的颜色,它柔和如一带流动的细碎银光,似女子玉色温润的凝脂,灿亮、莹润。 天地阴阳之气本就存在于灵气中。但大多数人在吐纳之时,很少能将其纳入体内,并炼化为己用。《凤涅心经》的心法是一套在吐纳时专门吸纳月魄之力的方法,按照它的口诀运转周天,穆然开始感觉银色的灵气开始源源不断进入体内,最终在她丹田的金丹外运转、融入、并慢慢发生改变…… 夜风徐徐,少女静静盘膝,月华下衣带飘飞,周身竟似萤火般生出银光点点,飘摇悬浮在她四周,美妙如幻。 赤子烈盘膝支着肘细细看她,在船上的三天,每到了夜里她要修炼,他便从旁也陪着打坐,偶尔恢复清明之时,记得也看见这样的景象。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连续几日如此,可见并非他眼力出了问题。 仲奚见赤子烈的目光总锁在穆然身上,只是垂眸会心一笑。他自是看出了殿下的心思,也乐见其成,本不打算打扰,却不想偶尔掠过一眼,不由大惊! 他毕竟是上仙期巅峰之人,一观穆然周身的银光便知不凡,惊异之下立刻以神识查探,神识一经探出不由大惊!只见周围灵气里的银光源源不断地被她吸纳入体,那银光虽世上之人无法吸纳,却也知道是什么。 月魄之力! 这是、这是极纯净的修阴功法! 见穆然的状态,似乎并不知自己在修炼时四周会现出此等景象,因而她才敢在这众目睽睽下修炼。这营地里虽然没什么高阶者,但并不代表没人能发现她四周的异样。好在护卫们有上百人,围坐成几圈,她坐在后头,被遮挡了一些,现在提醒她还不算晚。 “姑娘!” “救命!营地里有药师吗?请救救我兄弟!” 仲奚怕惊着穆然,声音并不大。但这不大的声音却几乎和另一道声音同时发出,且被那惨嚎给遮了过去。 营地了的人立刻像远处看去。 只见两人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人血淋淋挂在一人身上,气息极弱,胳膊上的肉已经被啃去大半,火光一照,血肉里露着白森森的手骨,夜里极瘆人。 这两人修为在凡阶假圆满的境界,声称路上遇到了只仙齿鼠,两人贪这仙兽的牙齿是做饰物的好材料,打算捞点好处。却不想手脚不够利索,被这鼠招来了一大群,两人一路苦战,杀出重围,好不容易逃进了营地。 营地外有结界阻挡,仙齿鼠进不来。几个药师过来看了看,只能说,这两人运气不错。在这种野生的小市里摆摊的人通常都不是世家望族里的子弟,有一些不过是血脉远的分支,这些人里虽然也有势力的,但大多还算得上良善。 营地里二三十人的药师,总有那么几个不太计较是不是会浪费他们的灵丹。有人出来先给那受重伤的人止血,又护住了他的心脉,先保住他一条性命,众人这才纷纷往营地外看。 阵阵形同地震的轰鸣声,大批的仙齿鼠向营地奔来! “仙齿鼠的牙齿确实是做饰品的好材料,坚硬得紧!谁跟小爷出去杀它几只?哈哈!” 喊口号的人兀自哈哈,却没人理他。谁都知道这时候出去无异于找死,反正结界又冲不破,那些仙齿鼠早晚会散去的。 这么想的人没多久便神情凝重起来。 大半个人高的的仙齿鼠在营地外堵了黑压压一片,沿路的林木早已被啃光,放眼望去,竟看不到尽头。 目测少说也有上千只! “不好办了……咱们明早还得去抓鹞鹰,这次的数量太多了,就算冲不进来,堵在外头也不是个办法,万一堵上个几天,要离岛那边的火融石只怕早就被人抢光了。”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凝重。 怎么办? 第五十章 领悟合击 http://.biquxs.info/

“打!” 营地里一声断喝,众人回头,见赤子烈已经将烈焰战锤提在手中,大步迈出去,几步已立在最前方,隔着巫桂木的篱笆结界抬眸远望。 他的视线在密密麻麻的仙齿鼠中搜寻,“找到那只仙齿鼠王,聚集了这么多的数量,不可能没有王的存在!王死了,乌合之众自然会散!” 这道理众人都懂,但王不可能站在最前方,通常在最后方或者众兽簇拥守护的中心。普通的修仙者,在一群仙齿鼠面前,充其量就是一块肉。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有胆量把自己当肉一样送出去。 一声长笑却自男子的后背传来,笑声朗朗震天,“送上门的架哪有不打的道理!船上歇了几天,本王也手痒了,干架去!” 笑罢,他如一道黑色旋风,纵身跳了出去!人未落地,烈焰战锤已带着真气横扫出去!挟风雷啸动,狠狠撞上最近的十数只仙齿鼠,皮球般被击飞了出去,地上转眼被扫出一大片空地。 赤子烈立在空地上哈哈大笑,抡起战锤,往前一踏! “战!” 护卫们竟无人拦他,他们早已站在他身后,跟着他一起跳入战场。 战斗立刻便展开。 “列阵!”一名侍卫大喊一声,数十人立刻列成刀阵,呈几片半弧形展开杀阵。他们并不把赤子烈护在中间,而是在他酣畅战斗时,在他身边组织起来,成为他的刀刃和羽翼。 道道火焰刃割空而去,所到之处血花四溅!火焰与血花碰撞在一起,就像夜空里炸开的烟花,灿亮,却在下落之时变成血雨,随着罡风卷进营地,掀起众人的衣角,也掀起阵阵腥气。 护卫们以灵气护紧周身,谁敢咬他们,他们就让它在咬上时崩断牙齿!谁敢趁他们不备在后背咬上一口,他们就回头在它胸口戳出一个洞! 这是一场的酣畅的战斗,迅捷、有序、勇猛无畏。让看的人热血沸腾,也忍不住心生豪情。 “娘的!我们也来!” “对!我们也不怕死!” 这样喊的人一个接一个跳出营地,加入战局。但仍有人将目光投向那些修为不低,却仍被咬下几块皮肉鲜血淋漓的赤烈王骑身上,而后,悄无声息地默默退到人群后头。 有人在后退,营地后方,却忽而窜出一道人影。 那身影快若流光,比流光更快的是一道巨大的石球。 巨大!大得不像样子!俨然一座小型的山峰。 那石球越过营地外赤烈王骑的头顶,遮天蔽月,宛若天石陨落! 有人抬起头来,见夜色里火红染亮了明粉,那粉却如细细流淌的明丝,空中舞过,留下一道月光般明净的银。 众人这才看清,那人竟是个女子?! 正惊呼之时,巨大的石球已然砸向一片仙齿鼠。 仙齿鼠牙齿最为坚硬,钨铁精矿都可啃食,别说一块石头!它们扑上去,张嘴便咬! “咔嚓!”石球崩开裂缝,裂缝里却有数道火红之光炸开,犹如火山中即将喷裂的岩浆。 “轰!”电光石火间,石球轰然炸开,无数火球流陨般飞射而出,离得近的仙齿鼠瞬间被烧做灰烬,所燃之处,转眼一片火海! 火海里,碎石乱飞,惊人的爆炸力竟一时间使得罡风无法散开,团作一团滚在一处,如同无数灵气刀刃相互绞杀,在林子里磨出光秃秃的凹坑,体型笨重的仙齿鼠被那力量卷进去,只见几道飞溅的血花儿,瞬间没了影儿。 “天……” 营地里,众人瞪直了眼,只觉耳中尽是风刀绞杀的咔嚓声和仙齿鼠群牙齿霍霍的声响。 这频率相当的声响里,却忽而出现一声火石磨碎的脆声,不知从何处而来,却已到穆然身后! “穆然!身后!” 赤子烈喊声到是锤风已至!他真气如虹,一撞再撞,数只仙齿鼠砰砰被砸飞出去。 只有一只凌空而起! 它这一跃,便现了身形。 穆然已经回头,她双手法诀同时发动,数道石块自左而起,一道火焰自右而生,两道术法在空中相遇,拧做一条麻花,犹如一把火枪,当胸向那仙齿鼠王刺了去! 营地里看清她这一招的人,瞬间张大了嘴。 只见那仙齿鼠王皮毛一炸,钢针一般,似乎不把这火枪当一回事。那火枪却在碰触到它皮毛的一瞬,如同刺豆腐似的,一击将它刺了个透心凉! 一枪,致命! 那火枪却当胸炸开,轰地一声血肉雨一般飞射出去!当空一道罡风华盖般爆开—— 仙齿鼠群顿住,忽而开始没命逃散。 正当此时,空中巨大的爆炸力扯动地上那还在转动的罡风,轰地一声,那团风刀般的灵气团也跟着爆开,割出一道风刃般的气劲,逃得慢的仙齿鼠瞬间被斩断!碎石密如箭雨攒射,爆炸的飓风平地扫开,劲猛地向外刮去! 夜色里,两道爆炸力半空相遇,数百丈之内,树木被齐齐削平,上百道皮球般的白团儿流光般飞向远处,渐渐的,树林里只剩未止的风声和扑簌扑簌砸下的断枝。 营地里,一片死静。 赤烈王骑们早就退出了战圈,退守营地外围。赤子烈站在他们的最前方,看着穆然从一片狼藉里走来。 她眼眸晶亮,难掩的兴奋之色。 合击的招式,她终于领悟要领了! “恭喜姑娘。”仲奚微微俯身,含笑恭贺。却趁机给赤子烈使了个眼色,赤子烈看他一眼,知道他有话要说,便一挥手,带着护卫们和穆然又重新走进营地。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众多视线纷纷落到穆然身上。 待他们在篝火旁坐下,营地里才轰地一声炸了锅。 “刚才那是什么术法?” “好像是合击!土术法和火术法的合击招式!” “这怎么可能?两种不同元素的术法怎么可能同时发动?” “可我们这么多人刚才都看见了……” 一阵漫长的沉默,众多视线又纷纷看向远处篝火旁,不约而同地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人? 穆然与赤子烈一行人一起出现在营地中时,许多人便都注意到了她。毕竟在一群男人的队伍中,她是唯一一个女子,并且与烈王共乘一骑。 但后来众人见到她额角的刺字,便都没再多加注意她。毕竟一个女奴,或许只不过是带在路上的消遣。五国大陆的皇族贵胄子弟,有家养杏奴甚至娈童的不在少数,众人也见怪不怪。甚至连赤子烈对待穆然的态度,明显不像是对待家养的杏奴这一点都没太在意。每个人口味不同,或许烈王殿下就好这一口…… 但谁也没想到这女子竟有仙阶的修为! 这倒罢了,但五国大陆的历史上,双灵根的人原本就少,从未听说过有能将两种不同元素的术法同时使用出来的! 刚才那威力,只怕有与上仙期低境之人一战的实力! 这女子是什么人? 五国大陆上什么时候有这么个人的? 众人不由齐齐想起数月前,凡劫谷中渡劫之时,也曾出现过一名天赋卓绝的少女,她自成白国云州穆家之人,事后有好事者去穆家打探,穆家却对这后辈的事讳莫如深,各种消息保护得滴水不漏。这些日子纵使有天成之乱的阴霾,但每逢渡劫之日,当日的事必被拿来口传,短短数月,已仿佛成为传说。 那造就这传说的女子,自那以后,却再没出现过。 而就在方才打斗之时,有心之人记下了赤子烈那一声喊中所唤的名字。 穆然? 也姓穆? 不少人皱眉深思,这姑娘是炎国人,而数月前那姑娘却是白国人。看来,是巧合。 但天下之巧合说来难免让人郁闷,怎么最近现身的天赋卓绝的修炼者,都是女子呢? 郁闷归郁闷,但这名字,注定会在今夜被每个人记住。并且由这些低阶的修炼者们,在今夜之后,渐渐传向五国大陆…… 这是她声名响动五国大陆的开始,不过这一切都只是后话。 此时,穆然听了仲奚讲述她方才在修炼时周身的异样后,颇为震惊。 见了她的反应,仲奚确定自己推断得不错,说道:“姑娘,在下见姑娘修炼的乃是极纯净的修阴功法。纯阴之体的女子将是世上男子梦寐以求的宝鼎,除非姑娘功法大成,在此之前还望姑娘修炼之时谨慎为上!” “你那天问我修阴之事就是为了这功法?”赤子烈一想便知其中关联,不由用审视的眼神看她,神色凝重,“你这功法哪里来的?纯净的阴阳功法从上古时期便失传于世了,你哪里得到的?” “机缘偶得,具体的在没有得到许可之前,我不能说。”穆然也不解释过多,转头对仲奚道谢。她说方才仲奚怎么没和赤子烈一起出去杀仙齿鼠,而是一直留在她身边。原来是怕她露了功法的底细! 这般一想,穆然少见地出了一身冷汗。世上修仙者们,为了一本功法、一件法宝或者一把神器而引发的血腥抢夺早已是常事,以她如今的修为,若过早露了功法的底细,性命之忧会时刻伴随着她。 这次真是她的过失,没想过吸纳月魄之力时周身会发生的情况,便在外头放心地修炼了。 这之后,穆然便决定日后修炼要在屋中,野外修炼要尽量避免。 次日一早,赤子烈一行前往捕捉鹞鹰,一同前往的还有营地里的四五十人。 昨夜一战犹如眼前,一路上众人难免盯着穆然。她倒是淡定,一路上遇着灵草便挖,遇着鹞鹰便捉。 一次不够谨慎之失并没有磨去她的胆量,架她照打不误,出手依旧飞准利索!只是没再用合击的招式。 并非是她忌惮被人看出什么来,实际上合击的招式来源于她自身的灵感,与《凤涅心经》无关。只是她利用了月魄与体内灵气融合在一起的瞬间,将术法一同放出罢了。严格来说,这是月魄之力与五行灵力的结合使用技巧,属于她的自创。所以,很难会有人仅仅通过一个合击的术法便猜测出她所修炼的功法。 因而,她没什么好忌惮的,只是日后修炼时谨慎一些就是了。 今天不用这招数只是因为穆然目前尚未真正炼成月魄金丹,她要发动合击招数,必定要消耗体内积存的月魄之力。昨晚施放了两招,便已经将她积累的月魄之力放光了。而月魄之力不同于灵气,随时都有,可以随时补充,她想要补充就必须在晚上。 再者,合击招式的威力太大,他们一行人今天的目的只是抓够足够的鹞鹰,并没有去山顶捕捉仙鹞鹰王的打算。 要离岛火融石出土在即,谁都不想再在这座仙岛上浪费时间。 鹞鹰是仙阶低境的仙兽,擅长风刃袭击,但它们并不像仙齿鼠那般喜欢成百上千只一起出现,所以对赤子烈一行来说,抓它并不费事。 晌午不到,赤烈王骑便几乎人手一只,满载而归。 由于昨夜一战,有几个护卫受了伤,虽说不是很重,但赤子烈已经决定将他们留在岛上的营地里。 “我们此次要乘鹞鹰渡海,马匹不能带了。你们几个在此养伤,顺道照看马匹,我留二十人给你们,事情办完后,我们还在此处会合!” 赤子烈点了二十个人留下,其余的人拿着鹞鹰给营地里的驯兽师驯化。 穆然无事,果然利用这些时间逛起了小市。她对这种野生的小市很感兴趣,细细看了不少灵草、精材,以检验自己看书之后辨认实物的能力。但最后,穆然发现,她在饰品的摊位前流连的时间最久。 女孩子喜欢些漂亮的小饰物只是其中一小部分的原因,让她感兴趣的是这些饰物是修仙者专用的,用鹰王灵羽做成的可以健步如飞的项饰,用心玉做成的可以抵御一部分幻力的戒指,另外有一些手镯、发簪,各式各样。 这些摊主再没敢将穆然当做一个女奴来看,见赤子烈一直陪在她身边,便更是对她毕恭毕敬。最终,穆然挑了只心玉做成的灵品戒指,与那日在信阳城办理的灵戒都戴在了左手上。 赤子烈从一旁的武器摊前过来,手上拿着一对灵阶上品的短刃递给她,“拿着吧,我看你擅使短刀,这对先用着。” 穆然问:“你怎么知道我用的短刀是一对的?”她初见赤子烈那天是在凉州城外,那时她刚从仙岛回去,凤天送她的短刀有一柄已经折在了海底和海蛇的大战里。 “你以为我是傻的?你那把刀的样式分明就是一对的。”赤子烈皱眉。 穆然一愣,她再勤奋,学东西还是得一步一步来。最近正在研究药草和精材,从武器的外观来断定它的具体样式,她的眼力还没到这个程度。 从赤子烈手中将短刀接了过来,穆然很大方的收下,也不去问他花费了多少。在她心里,赤子烈早已是她生死之交的朋友,对待朋友,许多事情就不用那么矫情了。 许久不曾拿着两把短刀在手,穆然高兴之余耍了两个花式,引得一片注目。她却没看见,因她很痛快便接下这把刀,身后男子也似乎心情不错。 鹞鹰的驯化需要约莫一天的工夫,当晚,一行人又在营地里住了一宿。驯兽师们彻夜驯化,终于在次日一早将八十只驯化好的鹞鹰交工。 赤子烈率先跳上大鹰背上,大笑一声:“走!去要离岛——” 穆然第一次空中飞行,虽不像想象中御剑腾空,出入青冥的感觉,但坐于展翅的雄鹰之背,御风而行的感觉倒也爽快! 鹞鹰低空飞行,几乎贴着树尖儿,这种眼神锋锐的骄傲的仙鹰竟半点也不敢再飞得高一些。 穆然抬头,风刃刮着她的脸。她不看下方的林海山峦,不看难得一见的碧海卷沙,只抬头看向那高高的天空。想象着,有一把剑,直直地戳上天去,将这天捅破的一天…… 要离岛灵地的第二重仙岛,俯瞰就像一座巨大的圆盘,圆盘中心一座高峻的黑色山峰。 “火融石就出在这座黑峰上,这山原本不是黑的,由于山上长着一种赤仙果,是毕方神鸟喜爱之物,因而每百年仙果成熟之时,毕方必来寻食此果。有趣的是,毕方所到之时,必然引发山火。神火烧山,经过神火淬炼之后,火融石才能成为火属性的宝矿!” 进入要离岛上空之时已是傍晚,数十人的鹞鹰队伍停在要离岛上空,耳旁是大鹰展翅呼啸的风声,咸湿的海风自下方卷上来,一张嘴都似乎能尝出那咸湿的气味。 赤子烈指着下方的黑峻的山峰,脸上被漫天的霞彩渡上一层金辉,映得他的眼眸越发灼亮。 “山火未起,咱们来的不算晚!” “但纵然如此,下去之后还是要小心。火融石出土,山下必然聚集了各国为宝矿而来的高手。这些人可不是前几日野生小市里的那些人能比的,到时免不了一场争斗。殿下,姑娘,要万分小心!” 仲奚的嘱咐让穆然点点头。 听赤子烈道:“走!下去!” 第五十一章 有所必为 http://.biquxs.info/

要离岛,黑峰山下。 数十只鹞鹰盘恒而来,大风呼啸,方来到树海上方,便只觉数道神识攒空逼来! 穆然神色一敛,神识逼出,与那数道神识空中撞开,只听下方树海中有人“咦”了一声,随后冷哼。 “哼!下仙期灵人境九重的小辈,也敢拦我神识!何人如此狂妄!” 这一声冷哼字字如利剑,威压震得树梢飒飒颤动,树海上空方圆数丈的树叶齐齐刀刃般竖起,罡风一卷,便射了过来! 鹞鹰锐啸一声,高傲的心性让它们即使知道对方修为高于它们,也要拼命保住在空中的威名。它们羽翼张开,根根羽毛朝着那些树叶,当空便射出一排白色光刃,与那些树叶在空中炸开,激起阵阵气劲。 气劲里,赤子烈的战锤横空扫去,将那些炸开的光刃与树叶连同树枝下雨般扫下去,大喝:“谁在下面放冷箭!” 他大喝的时间里,身旁穆然双手中捏起的术法已经一齐放开,地上瞬间刮起漫天沙尘,遮天蔽目里,方圆数丈的土地忽而变作流沙。 她手中的术法却仍在继续,顷刻工夫,下方林海中已有近十处土地变作流沙,树木缓缓聚集滑入,树海下方,开始有数百道人影窜上来,立在更远处的树尖儿上。 “何方小辈!分明是后来者,竟如此大动干戈!” 双方虽相隔百丈遥遥相望,但以众人的修为,目力自是开阔清明。谁施的术法一目了然,众人不免齐齐怒目望向鹞鹰前方坐在的一名少女。 那少女竟是名女奴,身后背两把凡品的大锤,看起来极为怪异。她却是脊背挺直,神色冷傲,喝道:“先动手的不是我们,我们也没想过要大动干戈,有人先动了手,换成诸位,想必也不愿吃这一记暗亏!晚辈无能,神识修炼不精,探不得是谁暗箭伤我们,只得以此法将诸位全都请上来。这下都在明处,要打?堂堂正正!” 她声音清冽如泉,竟听得众人一时哑口,无话可接。 半晌,忽然有人喝道:“区区一介贱奴!敢跟我们谈堂堂正正,你算什么东西!” 说话的是一女子,晚霞映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她容貌艳若蒸霞。她一身天青色的云水衣裳,腰间锦带上金丝绣制的“凉字”灼灼晃眼。 宋子菡,在她身旁的是凉州仙宫的弟子雷晋,还有另外一名年轻男子,修为在二人之上,应是下仙期仙人境。 穆然微微蹙眉,眼神渐冷。凉州,那是承载了她太多记忆的地方。 “诸位!此人乃是我凉州仙奴坊的逃奴,大胆在我凉州城内犯下烧杀仙奴坊的大罪,不想今日在此撞上了。此人向来胆大包天,她连我们仙宫的咒术都敢偷,自然敢对诸位前辈不敬。” 宋子菡目露厉色,显然还记得那日船上与穆然争斗的仇。凉州大乱、徐长老被处死那晚,她虽未去,但自然事后得知了事情真相。她今日说的是不是真相她不管,她只管要报这仇! 原本以她的天赋,渡劫成功顺利进入仙阶之后,理应被真君大人带回帝京仙宫收为弟子的。可就因那日出了个比她天赋高出许多的人,回到仙宫之后,谁都在讨论这个人,生生把她抛到了脑后,后来好不容易她央着父亲向掌院大人暗示提起,当晚就遇上凉州大乱之事,真君大人赶去平乱,次日便回了帝京。她的大好前程就这么被耽误下来,这些日子,她几乎成为族中姐妹的笑柄! 这叫她怎能不恼,怎能不恨! 今日冤家路窄,遇上她得罪了众多高手,这大好的报仇机会怎能放过? 宋子菡眉目间染上阴霾,等着看她的下场。 却在这时,一道劲猛霸烈的气劲横空袭来! 宋子菡一惊,旋身便避,身旁两位惊呼一声来护的师兄被那气劲撞上,直直飞了出去!而她眼前却闪过一抹黑色衣角,森冷,锋锐,一挥间扇得她头脑晕眩! “本王不打女人,你是第一个!警告你,想装高贵也得先把嘴巴放干净些!” 宋子菡脸上发麻,一捂脸颊,已经肿了。她惊怒地望向前方,那人已在远处,狂傲立于鹞鹰上,本不是什么上好的坐骑,竟被他立出凛然姿态来。 赤子烈冷哼,眉宇黑如沉铁,怒气森然道:“本王向来看不惯满口尊卑的人,回敬你!本王带着的人你也敢随意辱骂,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宋子菡脸色青白交替,眉心里染上一抹白气儿,眼神羞恼。 却有一声笑声在此时传来。 “殿下还是如此爱护下属。” 那人看着约莫三四十岁,衣带尽绣飞舞的云狐纹,身姿欣长,眉目细长,颇为俊美。春深时节,手中扇一把扇子,虽说玉树临风,眉眼间却总有那么一抹说不出的阴柔。 他身后立着十多人,男女衣衫皆绣着云狐纹,显然是同族之人。且这些人眸色同样赤红,显然是炎国人。 赤子烈眉目一挑,冷哼一声:“原来你们赫连家的人还认得本王,本王还以为你们见到本王这么久连声儿都不吭,还真是没把本王放在眼里呢。” 那人笑了笑,弯了弯腰,扇子摇得不慌不忙,“殿下说笑了。我等只是没想到,向来乘着鹞鹰渡海的都是些身份不显之人,殿下和护卫们竟会乘着鹞鹰而来。不查之下,方才竟未马上认出殿下来,还望殿下勿怪。” 赤子烈黑眉一簇,身后侍卫脸色皆瞬间难看。 那人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何不妥,反而又接着笑道:“殿下受陛下旨意参加天成祭典,天成大乱,我等还以为殿下必然已经马不停蹄赶回国中向陛下复命了呢,却不想在此见到殿下,实在有些惊讶。” 赤子烈眼色冷寒,冷笑一声,说道:“本王闲散惯了,若论替国分忧,向来不如赫连家。倒是赫连二公子在此时候,还有心情分顾火融石出土之事,实在令本王有些惊讶。” 赫连齐笑了一声,忽而扇子一合,拍了拍脑门道:“啊,倒忘了。殿下应是要去往后头仙岛寻鸾丹的。鸾丹珍贵,极不易得,想必比这争抢火融石的人都要多,听说那边倒是有一只修炼到年头的鸾凤,家中叔父已去取了。只是不知能否抢得到,若能抢到,定然献与殿下才是。” 赤子烈闻言眼色忽而一颤,身子震了震,他眉宇间染上青黑色,紧紧盯着赫连齐。 赫连齐抬眼望望漫天即将退去的霞彩笑道:“啊,瞧这时辰也差不多了。以前倒是没想到过在树端等待,不想这风景倒也着实好。”他细长的眸掠一眼穆然,笑道,“倒该谢谢这位姑娘才是。” 穆然却半分不动,她从方才赤子烈为她出手那一刻起,就没再动过。 她不看赫连齐,只看那立在她身旁的男子。他立在大鹰之上,却好像未曾立在那晚霞里,一身黑色的劲装,平日里造就了他的狂傲、霸烈,此刻却徒留苍凉、孤漠、他像是一尊雕像,立在这将要黑下来的天地间,目光投向很远的地方,似乎什么都看在眼里,又似乎什么都没在他眼中。 穆然盯着他看了许久,忽而垂下眸,去拉他的手。 “走吧。我们去鸾凤岛。”或许,还来得及。 她拉住他的手,感觉那手倏地颤了颤,然后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穆然抬头迎上那道视线,不是怜悯,不是愤怒,只是坚定。 她的坚定撞进那视线里,忽而就让那目光生出灿亮灼烈。赤子烈忽然咧嘴笑了笑,一瞬间爽朗,似乎方才的一切侮辱都没有发生。 “我早就知道他们会来这一手儿,所以,我在去白国参加天成祭典之前,就已经派人去岛上守着了。放心吧!”他哈哈一笑,还拍拍她的肩膀,看着她皱起眉来,而后把目光投向远处。 他的五官被天边最后一抹霞彩染得极亮,亮得看不清楚表情。 他道:“人生嘛,有些事总是失败。但是总不能什么事都失败,有失就得有得。那边让本王失手,本王就夺了这边!一样!” 他声音朗朗,豪迈万千。 却听见身后一道不赞同的声音。 少女的视线扫视过前方,盯在赫连齐身上,冷笑:“我不这么认为。失败嘛,有的时候是很美好的,尤其是敌人的失败。” 赤子烈回过头来,见少女盘膝坐在鹞鹰身上,雄鹰振翅,好似她的羽翼。她静静望着前方,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天黑得很快。 最后一抹晚霞沉入海面,天立时黑得不见五指。黑峰山顶,亮起点点赤色。 此刻天地间唯一的亮光,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那似乎是一株小树,上面挂着五颗果实,如雾色里的萤火,亮而朦胧,随风飘来馥郁的香气,闻着眼前竟似现出一幅婉约氤氲的画面,好似月夜里女子最美丽的梦。 夜空里,忽而划来一道锐利的鸣啸,好似从无穷的黑暗中而来。 众人一惊,纷纷从方才的幻象里醒来,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暗道传说这赤仙果是做幻魂丹的绝顶药草,果然不错!只可惜,有毕方神鸟垂涎,神阶以下,绝无能力得到这赤仙果。 众人仰起头,看天边烧起一道火焰,火海延绵而来。夜空里,那通身燃着灿亮火焰的神鸟自灵地第五重仙岛而来,它锐啸着,未至岛上便已有熊熊灼热逼来,天都似要被它烧融,大地一片火海。 山火不灭,熊熊逼天,神鸟掀起的大风令树海刮起一道风暴,它尚未飞来,鹞鹰便在这威压里颤抖哀嚎,支持不住地纷纷飞向远处。 “不行,威压太强了!纵使神鸟不往这边飞,只怕也抵不住它扇过来的神火……去海边!神火烧山还有一段时间,等火灭了再回来!” 恐怖的威压里,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纷纷在树顶纵跃,往海岸线方向疾退。 飞在最前面的一只鹞鹰上,一名少女的身影却消失了。 她消失得无声无息,除了赤子烈和跟在后面的护卫,没人发现她突然之间不见了,谁都没有顾得上注意她。 赤子烈的脸色在烧起的山火里跃跃闪动,抬眸在四周搜寻。 护卫们也四下里看。 瞬息之后,远处纷纷撤离的人群里,忽而多出一道人影! 那人一息之间出现在人群里!好似移空出现一般! 众多向前奔去的高手纷纷一惊,身体尚在向前跃动,头却纷纷转过来。 他们转头的时间,赤子烈瞳眸一缩! 赫连齐也同样瞳眸一缩!他的身体在被她挡住去路的一瞬,便已动弹不得! 他震惊,那少女却在他震惊的眼神里,镇定地、面不改色地,冲着他飞起一脚! 她这一脚,几乎抽空了身体里所有的灵力,以当初踢飞那只仙齿鼠近百倍的力道,迅捷地、狠绝地、踹上赫连齐! 被她踹飞的赫连齐如同一道流星,向着黑峰山顶。 众人停下,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黑峰山顶,毕方神鸟即将飞至,忽见一物朝着它垂涎的赤仙果而来,不由大怒,锐啸一声,一翅膀扇下! 眼看着噩运降至,却被下了定身咒动弹不得的赫连齐,有生以来第一次爆出一句凄厉的粗口! “贱人!暗害我!我赫连家不会饶你!” 第五十二章 谁都别要 http://.biquxs.info/

赫连齐凄厉的叫骂声随风刺进众人耳中,如同一把锋利的剑!但他毕竟是上仙期巅峰的高手,怎么也不肯任由自己就这么被下仙期的小辈暗算! 是他太大意了,没想到这世上竟还能有会上古咒术之人。赤子烈何时笼络了这样一个人?此事必须告知帝京方面知道! 赫连齐越想越急切,不由大喝一声,体内灵气疾速运转冲击周身经脉。生死之间的一瞬,人的潜力总是无穷,加之穆然的修为与赫连齐确实差别很大,这紧急冲撞之下,竟真让他给冲破了! 他抬眼,毕方神鸟的羽翼已经扇向他的天灵! 赫连齐眼眸充血,暴喝一声身形疾退! 但他的修为比之神鸟之威也是差别太大,一退之间,神火已经燃了他的衣角。 瞬息之间,熊熊烈火已将他整个人裹住,神火炽烤之下,肉体瞬间飞灰,连灵魂都被神火包围着,无法出窍逃遁,再过一息,连灵魂都要烧成灰! 凄厉的惨嚎像冲天而起的夜枭鸣叫,熊熊烈火中心却有一道光亮扩散开来! “不好!他要自爆!” “撤!快撤!” 上仙期的修仙者已能修成元婴,虽尚不能凝结成战魂,却可做到危急时刻出窍或者自爆。出窍即是舍弃肉身,逃过危险后借助灵魂再慢慢修炼肉身。但修炼肉身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非遇上性命之忧,没人会愿意随意出窍。而自爆则是一种极端的、玉石俱焚的招数。一个上仙期巅峰的修仙者自爆,其威力不至于毁天灭地,却可瞬间毁去数座城池!莫说是眼前的黑峰山,即便是这整座要离岛,都只怕要毁于一旦! 众人纷纷化作流光往海岸奔去。 却在此时,一声锐啸,毕方神鸟眼见自己垂涎的赤仙果要毁,顿时大怒!它两只羽翼煽起,烈火卷着大风,愤怒地将那尚未爆开的光亮裹住!一拍! 没有声音。 四周都是大火烧山枝叶噼啪的响声,那一拍只有暴起的风,只有热浪拂面,只有衣袂鼓荡。 就要接近海岸线的众人却停下,再次回头远望。 火海里,毕方神鸟燃烧的羽翼缝隙里激起数道“哧溜”的白烟,飘摇而上,转瞬在神火中化为无形。 毕方神鸟仰天锐啸一声,一副胜利的姿态,转头俯冲向山顶的赤仙果,几口将那五颗果子吞下,满足地啸鸣一声,振翅远去。 绵延的火海,如同来时一般,在烧红的天际里,一路往仙岛深处而去…… 黑峰山的大火仍在燃烧,众人却停在离海岸线最近的一溜树尖儿上不动,他们望着那大火,一个上仙期巅峰的高手被神火烧死的惨像仍然历历在目。他们去望那立在最前方的少女,眼里有震惊、有不解,更多的,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他们不知她为何要杀赫连齐,赫连家在炎国是繁盛数千年的第一大世族。赫连齐更是赫连家现任家主赫连昂的第五代玄孙,天赋上佳,年仅四十岁就修炼至上仙期巅峰,是赫连昂极为看重的后辈。 杀了赫连齐,无异于与赫连家结仇,她疯了吧? 谁都不知道她为何这么做,却只有一人明白。 他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纤细的肩,看着她向来挺直的脊背,忽而就哑了嗓子。 “阿然……”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亲切地唤她,声音却沉浑沙哑地埋没在火海风啸里。 她好像全然没有听见,下一刻,她的身影忽然之间又不见了。 她这一消失,众人这才想起方才她出现在赫连齐眼前时,也是突然间现身的。这绝不可能是她本身的速度,一个下仙期的人不可能会有这速度! 她是怎么办到的?! 一切的可能在各国高手里闪过,穆然却已经出现在了离海岸线最近的一棵树上。 她的身影刚刚现出,远处,已有一块土地忽然凹陷了下去! “流沙!”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那声音激起一片惊呼,一群衣衫上绣着云狐纹的年轻男女纷纷跃起跳离那随着流沙缓缓下沉的树林。 他们想逃到远处,头顶的天空却在火光里突然暗了下来! 他们抬头,却见海岸线上巨大的沙瀑冲天而起,仿佛一只巨掌,劈头便向他们压来。 那十几个赫连家的年轻后辈虽然修为不高,却也都是下仙期。此时他们也已从赫连齐被杀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愤怒地亮出刀剑,裹着火红的灵气跃起便斩! “大胆贱奴!竟敢暗害我二叔,还不跟我们回去领罪!”沙瀑被劈开,不知是谁怒喝一句。 “哼!那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穆然重重一哼,气得对方眼前发黑。 她记得曾听凤天说话,赤子烈在炎国的境况其实并不怎么好,却没想到竟连一个世家之人都敢公然嘲讽他。她终于想明白了当初在船上时,赤子烈说要去寻找鸾丹,她心里为何会有那种奇怪的感觉。他身为皇族,炎国皇室数千万年的积累,皇宫里什么天材地宝没有?莫说是鸾丹,凤凰石指不定都有!为何要他亲自去寻?为何赫连齐话里话外都是要阻止赤子烈得到鸾丹的意思? 为什么?就因为他是废修? 若是如此,为何炎国皇族不为他洗髓? 莫非,赤子烈的废修之体没有那么简单? 众多疑问在穆然脑中盘恒,却只是一闪而过。再多的猜测也只是虚妄,一路相携,她只要知道他那一刻的心情不假就够了! 她手中术法疾变,那道被劈开的沙瀑忽而分纵成数道,直直击上几人,那几人被打在胸口,纷纷闷哼一声跌下树,掉进流沙里。另外几人一见,立刻飞身去救,却接连身子僵住,咚咚地从半空栽下! 自从穆然的修为提升至灵人境九重,咒术的时间也随之延长了一息,但她的咒术范围却只能对一次对一人使用。任凭她变换咒术的速度再快,也不过是让三个人中了招。而其余一男一女已经在三人定住栽落下去的时间里感觉到了危险,不由身形暴闪,瞬息躲了过去。 尽管如此,两人却和观战的众人一齐惊呼。 “这是……咒术?!” 惊呼里,穆然手中的法诀已换,地上流沙坑忽然凝聚,水泥一般将栽进去的人死死困在里面,俯瞰过去,好像地里长着一颗颗人头。 那些人头向上仰望,片片树海里去看那俯视的少女。 这世上竟还有上古咒师存在?这修为仅仅在下仙期灵人境的小姑娘,竟是咒师? 这一发现令气氛里忽而添了不知名的涌动,一些家族的人互望一眼,各自交换着眼神。而正当此时,远处的山火却在此时忽而一暗! 这一暗将众人的目光齐齐吸引过去,只见黑峰山上的神火似乎正被某种力量疾速地吸收。那力量将神火吸进去,整个燃烧的黑峰山渐渐变成冒着黑烟的巨大黑石。 那黑石慢慢裂开,上面的烧尽的结成松脆外壳的草木灰尘接连炸开,沿着山坡滚下。 一片晶亮的萤火在黑暗里亮起。 “火融石!” 那一大片火线流动的光立刻让在场的人疯狂,眼前的利益让众人再顾不得其他,飞速往那流光里扑去,黑暗里就像是扑向火光的飞蛾。 火融石看起来有很大的一片,但在数百个人的眼里,每个人能分配到的几乎是很小的一块。因而还未至山下,就已经传来了打斗声。 这打斗声传进被埋在土里动弹不得的赫连族人来说,就像是敲在心口的催促符咒,一下比一下急。他们仰头看着树冠上仍在争斗的人影,眼神焦急。 树冠上,穆然闪身,挡住赫连家两人的去路。那一男一女神色焦急,眉目间不由染上青黑。原以为以赫连家的名声与实力,今日火融石必定大半是他们的。谁也没想到半路出了岔子,竟至事态发展于此。 他们两人的修为与穆然相当,两人联手却不知为何总是被她拦住。 他们不知道,穆然时刻给自己加着疾风咒,速度是平时的两倍,无论他们两人怎么动,她总能提前赶到他们前面拦住。 两人怒道:“与我们作对与你有何好处!我们得不到火融石,你也得不到!” “哼!火融石?刚才不是还想着给你们二叔报仇么?怎么这么快就转移方向了?” 穆然语气嘲讽,听得二人脸色青白变幻。 却听对面那少女忽而一声断喝,声音震得人耳鼓作痛,“什么火融石!不就是一块石头,我现在不稀罕了。我不要,你们也别想要!苦苦等寻的东西被人夺去是种什么滋味,也该你们尝尝!” 她眯着眼,火光映着她的眉目,彤彤里含着宁折不弯的气度。 远处一直看着她战斗的男子忽而震了震。 “这次出土的火融石,你们赫连家,连块渣子也别想得到!”寒光一闪,掌心一对短刀已经在手,夜空里划出一道森冷的弧,穆然直指向前,“不信,你们就试试!” 她声音凛凛如泉。两人对望一眼,神色大怒。那男子一声怒喝,抬脚就奔来,手中长剑一舞,火龙般直逼穆然天灵! 穆然冷哼一声,躲也不躲,掌心短刀包裹着灵气向上一划!就要硬生生挡下。 “哧!” 那逼来的火龙突然窜上夜空,剑刃诡异地弯了个弧度。 穆然一惊,向后纵跃。 那男人也是一惊,仰头看向四周,警觉问:“谁?!” 夜空里,忽而传来一阵笑声。 那笑声缠缠绵绵,婉转流连,说虚便虚,说实也实。声音宛若天边,又似近在跟前。 那笑声在夜空盘旋,一瞬间连黑峰山下争抢火融石的打斗声都停止了。众人警觉地望向夜空,都在寻找这笑声的来源。 赤子烈上前一步,一把将穆然拉到身边,身子一挡护住。仲奚带着赤烈王骑齐刷刷围在两人周围。 只听那笑声笑得更欢畅,半晌,道:“有趣,有趣。唉,我就说守御疆土那种无聊事果然不适合我……” 第五十三章 魔将云岚 http://.biquxs.info/

黑峰山神火已灭,树海里尚有大火。火光冲天,团团烈焰里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自神火中而来,仿佛浑身浴火,待走出来才看见,他竟是一身红衣,火光里衣袂飘飞,哪里沾惹上半分火星儿? 他自树海尖儿上行来,步伐飘忽,身子若一团彤云,姿态轻慢蹁跹。红衣半敞,墨发飞扬,丹凤细目,眉梢唇角,尽是妖娆。 惊心的瑰艳。 四周一片死寂,仿佛此刻世间所有的语言都要献给这美艳绝伦的男子。他的美与凤天不同,凤天高华、圣洁,银辉漫天的月,深邃沉静的海。而眼前这男子却是刺目、妖娆,如睥睨的美丽云狐,如惊心的魍魉优魅。 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火光冲天,妖气冲天。 赤子烈自从看到他便眉头皱得越发紧实,不动声色地将穆然又往身后掩了掩。 穆然见他如此,于他身后问:“谁?你认识?” “……赫连岚。”赤子烈似乎陷入了回忆里,许久才道,“他本是赫连家家主赫连昂的三子,传言他天赋惊人,赫连一族繁盛数千年中从未有过的天才后辈。可惜因妾室所生,从小受了不少欺凌,后来赫连昂发现他的天赋,才将他视作珍宝,尽心培养。但不知是何原因,他最终宣布退出赫连家,自此之后便在五国大陆上消失了踪迹。三百年前,四国联军讨伐大苍时,我见过他一面。那时他已是魔皇左膀右臂的大将,修为已入神阶。谁都没想到,他入了魔族……” 赤子烈声音沉而不宣,但在场之人修为大多不低,耳目聪明,许多只闻传说未见其人的人不免一阵抽气。 谁也没忘白国宫中金灵珠被封印一事,正当各国都在猜测是魔族所为之时,久不现身的魔族大将现身灵地要离岛,谁也无法保持冷静。 众人戒备,但却都清楚,修为差别如此之大,大抵戒备也是无用的。 那男子一路行来,经过赫连家的两个小辈时全当没看见,只是一路眼神缠缠绵绵锁着赤子烈身后露出的浅粉衣角,意味让人遐想。 仲奚带着侍卫们上前庇护,却听那男子叹道:“唉,我难得遇见个看得上眼的小辈,又没想杀人,你们干嘛这么紧张。边去凉快,去去去……” 他语气轻巧,像在赶蚊子,袖子轻轻扫了扫,像扫去庭台落花,仲奚和侍卫们便只觉大风鼓荡,齐齐分开两旁,大风止去,那男子已来到赤子烈面前。 “殿下!”仲奚沉声一喊。 “没事。”赤子烈敛眉扫一眼仲奚,便去看对面男子,他黑眉一轩,站得笔直,问,“赫连岚,你来此何干?” “云岚,云岚!我早已不是赫连族人,用母姓很久了。为何大陆上的人总忘不了我跟赫连一族的关系。”男子好像很无奈,眉宇间的幽幽之色着实叫人心痛,他叹,“唉!我被逐出家族好多年。” 他眉头颦簇,明明神态看起来真的是懊恼,可语气就是不叫人信服。 赤子烈盯着云岚,全然不被他的举动所扰,他早已塞了张化遁符在穆然手中,掌心偷偷按上她的丹田。只要云岚有所异动,他立刻就可以将她推出去,到时,她应该知道要利用这张化遁符逃去千里之外。 云岚若无其事的瞄了瞄赤子烈背在身后的胳膊,狭长的眸眯起来,笑得像一只欢快的狐。他一屁股坐下,曲腿闲散坐在树冠上,以手支颌,貌若无害。 他歪头看赤子烈身后,一缕发丝散落,眸光流动如春水,说不尽的妩媚,道不尽的风流。他轻轻招手,“姑娘,你来。” 赤子烈闻言掌心微一用力便去按穆然的丹田,真气尚未流出便被一拳捣回去!穆然推了一把赤子烈的掌心,随即从他身后走出。 “阿然!”赤子烈伸手便去逮她,却见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走上前去。 赤子烈不肯放她,伸手去抓她的手腕,却被她让开,只抓了她一截裙袖,听她问:“前辈有何指教?” “嗯?前辈?”云岚微微扬眉,那一声“嗯”缠绵不断,若在平时,定要听得人骨头发酥,心头剧跳,耳根发红。 可穆然愣是没有半点反应,她认真地盯着云岚,好像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她不知这人突然出现是为什么,但以他的修为来说,就是想把在场所有人都杀了,也不过眨眼间的事。所以,逃不逃都不过一个下场,倒不如问明白他的意图为上。 云岚见她神色认真,年少持重,竟不为他所惑,不由仰头笑一声,“好,好,难得啊难得。哎,我看人的眼光越发好了。” 穆然不动声色地垂眸,强忍着满头黑线。 听那有自恋倾向的男子继续叹道:“自从我入了魔族,世上哪还有人再叫过我一声前辈。嗯,我想想,大抵都是些叛徒、逆贼、魔徒之类的。你看那后面的两个小辈,好歹我也算是他们的长辈,见到我至今连个招呼也不打。唉!世风教化日下。” 那两个赫连家的一男一女闻言脸色染上白气儿,面面相觑。刚才,不是他自己说早就不是赫连家人了么?况且,云岚此人在赫连家早就是不能提的禁忌,他们这些后辈虽然听说过,但都不曾见过,今日相见,这种入了魔道的家族叛徒,谁愿上前相认! 话虽如此,两人却半分怨气也不敢表露。传闻此人行事亦正亦邪,全由兴致而定。当初退出赫连家之时,杀光了家族的十八位护法长老,造就了一时的惊骇传闻。 “我不在五国大陆行走好多年,赫连家也是没落了。这些个小辈,资质没一个好的,包括刚才死的那个。难怪要被人踩着说连个渣子也别想得到。”云岚一笑,饶有兴致道,“你得罪了赫连家,又叫我一声前辈,日后在五国大陆,只怕不太好安身。要不……跟了我吧,我们双修。” 他眼神波光荡漾,缠缠绵绵便将眼前女子上上下下刮了个遍。那眼神不像是在看,反倒像是在抚摸。语气更是像看一场好戏,唯恐天下不乱。 赤子烈一把拉住穆然的裙袖,便要把她往后拽。 穆然哼笑一声,像是完全没听见云岚的调戏,只道:“我不得罪赫连家,不叫你一声前辈,我在五国大陆,也不太好安身。人总有底限,做下的事不悔,我尚不摒弃自己,这五国大陆,总有一日我能走出自己的路。” 云岚闻言怔了怔,眼里瞬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半晌,他哈哈一笑,极是开心,“有趣,你这孩子的性子果然讨我喜欢,只可惜我嫌麻烦,懒得收徒。不过,你这一声前辈我也不能让你白叫。我要送你样东西!” 说罢,他人已飘出去,未见他飘忽的行迹,人却已在黑峰山下。 那里聚着的众人急忙散开,穆然的眼力被一片火海所挡,只听轰隆轰隆几声,只见乌云崖顶,有人举着“乌云”,自火海中翩翩而来。 他宽大的袖袍滑落,露一截白皙如玉的手臂,那手指修长如洁白的玉兰,无论是抛一把玉骨明扇,或是抛一方锦绣丝帕,想来都是美如画卷的。 只可惜,这人行事与常人差别太大。 他抛的是一块石头,巨大的,小半个黑峰山那么大的,火融石。 火融石被抛起来,呼呼生风,落下时却让人觉得软绵绵地似一团儿棉花,而抛着它的那个人脚下的树冠半分不曾塌下,连一个人的重量都似不曾承载。 那若无其事抛着火融石的人,脸色却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他来到穆然面前,巨大的“乌云”遮了两个人,阴影下,听有人欢快笑道:“这块火融石是你的了,你找个储物袋装起来。” 穆然一听嘴角无声抽了抽,她皱着眉头道:“前辈,你开玩笑吧。” 这东西的体积,储物袋它装得下么!而且,这么大一块,你是怎么挖下来的!你不会把黑峰山上这次出土的火融石都挖下来了吧…… 云岚笑眯眯一叹,叹罢幽幽看穆然一眼,“唉,本来只打算送你块火融石,没想到到最后还得搭上个宝饰。”说罢,他轻轻巧巧将火融石一抛,巨大的小山丘一般的宝矿,忽然不见了。 远处响起抽气声,谁都能断定,云岚身上定有一件空间类的宝饰。 饰品在修仙者的眼里并不太受到重视,原因在于真正能起到大作用的饰品很少,不如武器的攻击力来的直接。因而在饰品中,防御类的占大多数,比如穆然在鹞鹰岛野生小市上买的抵御幻力的心玉戒指。但这种戒指并非任何幻力都可以抵御,要看幻力的强弱,施术者修为的高低。一些自然而生的小幻力可以抵去不受影响,但厉害的幻术下,这种戒指就没什么用了。同理,那些疾风饰品、防御饰品都是一个样。因为起不到什么大作用,最后沦为了爱美的女性修仙者们的装饰品。 但饰品中有一类偏门,便是空间类。 人只有修成神阶,才有开辟空间之能,空间大小全凭修为。据说天神期的人开辟一方天地也未尝不可,但那都只是传说,未曾有人见过。总而言之,凡空间类的宝饰无疑都出自神阶者之手,极为珍贵。即便有寥寥几个世家家主修成神阶,以神力炼化空间宝饰,也大多都是自己用,很少有能赏给后辈的,因为这已经不在大方还是小气的范围内。 云岚将这么大一块火融石凭空变没,显然他拥有一件空间宝饰,一般来讲,应该是戒指。 但云岚拿出来的却是块玉坠儿,接着红穗子,与男子经常挂在腰间的玉坠差不许多。 “拿着拿着,虽然你我双修不成,好歹有个定情信物。”他边说边往回看,看那些目光灼灼好似饿狼的众人,笑得好生摇曳生姿,“这是我给她的定情信物,谁要是敢抢……” 他话没说完,众人只觉万剑穿心而过,烧得渣都不剩。 云岚眯眯眼,笑得极开心,继续道:“记住,你们是正道人士,正道人士不做打家劫舍杀人夺宝之事,这是我们魔才爱干的事儿。谁要是干了我爱干的事,我就把他请去大苍游览一下风景,顺道喝喝茶谈谈天,讨论一下入魔的可能性。” 他说得极温柔,四周一片死寂。 穆然抬眼望了望那些一心为火融石而来的各国修仙者,很神奇地在这一刻竟然好像心有灵犀一般知道他们的所想。 ……这人好生无耻。 穆然把手往袖口一拢,道:“多谢前辈厚爱,但这火融石晚辈说好了不要的。只要赫连家的人得不到,其他人无所谓。前辈这玉坠儿是难得之物,还是自个儿留着吧。” “你不要?”云岚怔了怔,随即轻轻笑起来,笑容如罂粟,美而毒,“随便丢出去准有人抢得家破人亡的宝贝,你竟然不要?该说你这孩子是淡定呢,还是骄傲呢?” 穆然不答,她既不是淡定,也不是骄傲,更不是因为她身上有一件比这玉坠子更好的空间异宝。火融石是宝材,她想用它的精华炼制炼器符,想用它炼制一件真正的属性武器,她怎么可能不想要?但被人当做定情信物丢过来,她自然不能接。虽然她表面上一直无视云岚的话,也无法甄别他的话里有几分真意,但即便是假意也是不能要的。 “你总要说出个缘由来。不然我现在便将你带去大苍,和你游览一下风景,顺道喝喝茶,谈谈情。”这话比恐吓众人时更加温柔。 穆然却蹙了蹙眉,抬眼。这人怎么这么难搞?她拿不准云岚的脾气秉性,也不保证自己不会被掳走,郁闷之下索性实话实说,反正这是他要她说的。 “前辈若给我火融石,我要。我身上有储物袋,装不下我就劈开了拿,能拿多少拿多少。实在不行,侍卫们那里也有储物袋,我借也能借来,总能装的完。”她说的面不改色,身后却有侍卫没忍住,噗噗几声。 “但是,前辈的玉坠儿我不能要。那是男子贴身之物,我不能随意戴在身上。” 这话说的已经是很婉转,但是云岚还是听懂了。 他怔了怔,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半晌道:“……即是说,你不打算要的是我……我被嫌弃了……” 美人受了打击,那神态真真让人觉得做了一件天理难容之事。但那眼波,说不清的流连,像碎了一天的星光,星光漾动里的内容极为丰富。 穆然黑线,沉声说道:“不是嫌弃。情之未至,不敢收受。” “情之未至?”云岚细细看她,唇边的笑意像绽开的罂粟,转而去牵她的手,“那我更要将你带去大苍了。咱们一路谈谈情,待情至了,你再收不迟。” 穆然眉头一皱,手倏地往后一撤!与此同时,一道大力将她拽回,眼前黑风一扫,赤子烈已经又将她挡住。 “我不管你是谁,敢动阿然者,我必诛!” “殿下以为,你是我的对手?” “本王敢跟你打,就是你的对手!我不死,你就带不走她!” 赤子烈战锤在手,眉宇沉黑,眸光灼烈似一柄出鞘的宝刃,寒锋凛凛。身旁赤烈王骑更是长枪出鞘,嗖嗖指向云岚! 这架势里,云岚却笑了。 他幽幽叹了叹,“唉!开个玩笑罢了,至于这么紧张么。这辈子头一回送人东西,还被人拒了,罢了罢了。” 他伸手一抛,一道流光烧红的夜空里划过,精准无误地越过赤子烈,落入穆然怀中。 穆然下意识接了,见是玉坠,刚要丢回去,便听云岚道:“说了你那声前辈不能白叫,该送你的还是要送的。你这孩子心性死板,偏计较它是不是定情物,那就当做机缘收了吧。” “当初我年轻时,老头子们成天说机缘难得,机缘难遇。如今换做我给人机缘,哈哈,挺好。”云岚一笑,一道红影已经冲天而起。 众人抬眼,见火红的夜空里,红衣遮了明月,风里宛若舞姿,又似食月的魔。 妖冶瑰丽。 那人影在月色里越缩越小,只留一道凉凉的声线。 “还是那句话,谁敢抢我给人的机缘……” 总算是走了…… 连穆然都这样想。她不擅长跟这种心思行为难以揣度的人打交道,尽管她得了好处。 “给你拿着吧。”穆然把玉坠儿塞进赤子烈手里。 “我要这东西做什么!”烈王殿下似乎对这个玉坠很不满,看见它就来气,一把塞给穆然,手伸出去一半,觉得不对又收了回来,神色古怪。 总归是男人的贴身物件,他收着,总比她收着要好。 “里面的东西找个地儿拿出来给大家分了吧,这个玉坠儿你收着,好歹是空间宝饰,能装不少东西。总有你用得着的时候。”穆然低声对赤子烈道,她说的大家,自然不是指这些人,而是一路跟随护卫他们的赤烈王骑们。 抬眼瞄了眼前面黑峰山下虎视眈眈的众人,穆然不知道接下来这些人会不会敢来抢,未免发生这种事,她拉着赤子烈道:“你对岛上熟,哪里安全点?事不宜迟,赶紧走!” 第五十四章 天狐幻境(大修) http://.biquxs.info/

天将黎明,东方海面上金乌一线,一群鹞鹰贴着海面,一头扎进了前方一团雾色里。 天狐岛。 整座仙岛被浓雾笼罩,遍地的大斑兰花和紫薇草。春风和煦,花香淡雅。 行了一段路,众人在一处葫芦形的山谷入口处停下。从鹞鹰上下来,穆然看一眼雾色弥漫的四周,赞道:“好地方。” 不仅是个世外散居静心修炼好地方,还是个躲避追踪的好地方。 赤子烈道:“除了这座天狐岛,灵地诸多仙岛中大概再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容易躲人。这里的雾气非同一般,寻常修仙者的神识在此岛都要受些影响。” “是么?”穆然闻言探出一道神识,眼前的雾色化作丝丝缕缕的灵气,如一道灵气织成的经纬大网覆在眼前。她皱了皱眉,透过那网的缝隙往前探,前方是一道葫形的山谷,谷中大片灵草铺就,几乎没有落脚的路。只间或立着几块不大的山石,谷中出奇地宽阔,再往远处才是两条出谷的路,一条径直出谷,一条蜿蜒而上,盘上一座山峰。 穆然收回神识,怪异地看了眼赤子烈,说道:“谁跟你说神识在岛上受影响的?眼前不过是多些雾气织成的大网,透过去照样能探。” 赤子烈一怔,仲奚微微抬眼,眼底神色渐深,一旁的护卫们面面相觑,目露惊讶之色。 “你能探明四周情况?”赤子烈问。 穆然却没答他,她正又将神识探出去,往来路上瞧。 这一看,不由皱了眉。 “有人跟上来了,有数十人。” 云岚的威胁虽然有力度,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果然是不错的。他们身上带着这次黑峰山上出土的火融石和一件神阶空间宝饰,随便哪一样都足已招来觊觎。事实上,当他们一群人昨夜从要离岛出来时,身后便跟了一些人。只是这些人跟得不太近,一路上也没敢下手。想来是忌惮云岚的威胁,但云岚不可能一直跟着他们,所以倘若在这座岛上遭遇,双方必有一番死斗。 “他们分成了三路,有一路往这边来了,约莫有十来人,尚有一段距离。” 护卫们闻言齐齐挡在来路上,森然戒备。 却听仲奚笑道:“姑娘不必担心。这岛上的雾气确实对修仙者的神识有影响,属下此刻神识就无法探出身外一丈,可见姑娘精神力惊人。我们只管往前走,只要姑娘能探明他们的行进路线,我们就自然能避开他们。” 穆然这才一愣,以仲奚的修为,神识竟也受岛上雾气影响? 此时已没时间去想缘由,穆然稍愣便恢复了冷静,说道:“我们入谷!赤子烈你以前来过这座岛,对地形可熟?我当你的眼睛,你来告诉我怎么走。我们要快些甩掉这些人,早一步去鸾凤岛!” 她拉着赤子烈就往前走,却敏锐地感觉到男子的胳膊一僵,雾色没能遮蔽他脖子到耳根可疑的红,他眼底的灼热却更加耀人眼眸。 一句“我当你的眼睛”,一句“早一步去鸾凤岛”,她这一路上总记着他的事。 仿佛心口被撞了一下,赤子烈笑了笑,坦言道:“其实,我们不用去鸾凤岛。” “什么?”这话让穆然停下脚步。 “我要寻找的能够洗髓的鸾丹并非随便哪只鸾凤都可以,必须是修炼至神阶的火鸾。火鸾极其稀少,我几乎每隔三五年都要派人去岛上寻找,但即便找到也很难能降伏。因而我派去的人只是去寻找,一旦找到了我便会雇人去捉。我在这座天狐岛上设下了联络点,即便没有要离岛上的事,我们也是要来的。我此行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来这座天狐岛等消息。” “对不起,阿然。我不是有意瞒你,那时候在船上,我尚不能放心说话。只有在这座天狐岛上,因为有灵雾遮蔽神识,我才能甩开一些暗中跟着的人。”赤子烈眼神坦荡,语气里却露着些忐忑。他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像是一个撒了谎的大男孩。 穆然看了他一会儿,皱了皱眉,“有人在暗中监视你?” 她眼底含几分深意,自从在要离岛见到他竟被个世家贵胄羞辱后,她就很想知道赤子烈在炎国究竟是怎样的情况。他是皇族,能监视他而又让他明知被监视明面儿上还不能反抗的人,这个人的身份实在是很好猜。 穆然的眉头越皱越紧,但朦胧的雾色并没有遮蔽她清明的眼神,反而让她的眸显得越发清亮。她点头,眉目间含一抹坚毅,说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先入谷。你的事你有分寸就好,不用告诉我也无所谓,需要帮忙的时候说一声就好。” 说罢,她率先一步进入谷中,身后的男子却在原地怔愣半晌,盯着她的背影久久不动。 穆然走进谷中,见赤子烈许久没跟上来,不由回头催促:“别磨蹭!再不往前走,那些人很快就会找到我们!你这人平时看着挺利索,怎么这时候婆婆妈……” “你说谁婆婆妈妈!”赤子烈从后面跟上来,死死瞪她。这个不解风情的女人! 后面跟着的侍卫想笑又不敢笑,赤子烈回头瞪一眼,“都跟上,别走散了!” 护卫们立刻收回谈笑神色,摆开阵型戒备四周。 穆然走在最前头,一路探着神识前行,山谷四面宽阔,走起来却极长,地上满地都是灵草,却顾不得采摘。 “你想采就采些,不差这一会儿时间。”赤子烈从旁说道。他也算是看出来了,她想养仙草。药师这个职业,都是代代相传,没人教是不成的。但看来她对这职业很感兴趣,待回到他的封地,给她找个名师悉心教她好了。 “这岛上仙草数量不少,我要采也不差这一会儿,等到了你觉得安全的地方再采也不迟,不必浪费这一会儿的时间。” 对于她的倔强性子,赤子烈也算有所领教,见她打定了主意,知道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也就不在这件事上跟她较劲了。每回跟她较劲,最后郁闷的总是他。 “姑娘。”这时,几个护卫奔过来,笑着说道,“我们走前面吧,反正也不妨碍姑娘以神识探路。这岛上我们跟着殿下来过几回,这大雾遮山的,岛上的天狐特别诡,总是时不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就窜出来咬人一口。这天狐吸人精血,浑身都带着一股子幻香,凡是闻见的,轻则浑身无力,重则进入梦乡幻境,有的人,一睡就再醒不来了。我们在四周提防着,姑娘和殿下走中间。” 穆然闻言皱眉,刚要说话,赤子烈一步挡在她身前,点头道:“你们小心点,走得紧凑些,都别逞能!逞能的我身上就是带着丹药,也不给他。让他睡个三天五天的,回头给兄弟们当笑话嘲笑个三五年。” “那敢情好。”一名侍卫挠着头嘿嘿笑两声,“说不定梦里边能梦见抱个大美人儿!回头说不定把兄弟们都眼馋死。” “你小子!说什么呢,说这种话也不分个时候,穆姑娘在这儿呢!”旁边护卫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那侍卫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偷偷瞄一眼穆然,脸色微红。想来是平时说习惯了,一时不知道戒口。 穆然本不愿意让别人走在前头为自己挡险,但看赤子烈与护卫们的相处,不由觉得拒绝这样一群值得信任的伙伴的帮忙,实在是有些见外了。 她淡淡笑了笑,表示自己不在意,只是摇头道:“梦里抱个大美人儿有什么好的?像你们这样的儿郎,还怕娶不到个漂亮媳妇儿?” 护卫们没想到她会参与这个话题,不由齐齐一愣。半晌,有侍卫咳了咳,笑道:“哪有姑娘说的这么容易。凡是有些修仙资质的姑娘,眼界儿都高着,看不上我们这样的。人家宁愿嫁给大户人家做个妾,好歹每月都有灵丹灵符供应着,得宠的也不愁学些心法。我们这样的人,给不了她们这些。至于平常人家的姑娘,我们倒是不嫌弃,只是没个修仙的资质,不过寻常人的寿命,早早地就去了,这不是惹人伤心么。” 穆然怔愣住,她从未考虑过婚嫁之事,倒是不曾想过这些。这么一听,倒是心里难受。感情之事,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看着自己的爱人一天天变老,寿命百年即逝,而自己却无力回天,这种心痛确实太过磨人。 她没有感受过爱人离开的心痛,却感受过亲人离去的痛苦。当初她离开父母双亲,后来又失去大哥。她总不敢去想爸妈会不会时刻为失去她而痛苦,每当想起来,心里揪痛,夜里难寐。 穆然皱着眉垂下眼,她的神情落在赤子烈眼里,眉宇间不由沉了沉。 “继续走吧。”赤子烈挥挥手,几个侍卫点头往前探路。 穆然低着头,一路不语。 赤子烈知她是又想起了常虎的死,不由转移话题说道:“其实,都是我耽误了他们。我天生废修之体,受了不少世人嘲讽。后来封地封在喀哈沙漠,那几乎是个放逐之地,在炎国,谁都觉得我被皇族弃之不管了。跟着我的护卫们,自然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没前途的差事,哪有什么大户人家的女子愿意嫁给他们。说起来,都是我误了他们。” 他眼望着前方,声音低沉,不由让穆然抬起眼来。 前面走着的护卫们耳朵尖,听着了回头笑道:“殿下说什么呢!我们愿意跟着你,不敬殿下的女人,白给我们也不要!我们宁愿打一辈子光棍儿,反正修仙者,求的就是长生,儿女私情又不长久,不要也罢!” “话不能这么说。”穆然抬眼,神色极是认真,“世上之事,不长久的多了。何为长久,何为不长久?一旦修炼入神阶,便可有万年寿命,这算不算久?” 侍卫们原本只是安慰殿下的话,没想到穆然会如此认真,不由挠了挠头,笑道:“比起我们现在三五百年就到头的寿命,自然是久的。” “可再久也就是万年,还是有寿终之时。长生,长生,长到何时才算长?天地之寿日月之辉算不算长?可就算你能修炼到与天地日月同寿,但天地也终有时,你还是会有寿终的那一天。求仙求道求长生,本身就是欲念。说大道无情,要抛弃至亲私情的说法,本身就站不住脚。既然因为寿命不够而去求长生,那么觉得感情不能长久,为何就不能去求感情?反而要说因为不长久就不要也罢了呢?” “这……”侍卫答不上来,苦笑着看向仲奚求救。 仲奚笑一声,说道:“姑娘所问大抵也是世上修仙者们总也弄不明白的问题。我们循着前人之路,也不乏自身摸索,却还是会遇到同样的困惑。说到底,我们终究是修仙者,而不是仙者。” 穆然点头,“那就是了。虽然我已入了仙阶,可我从来没感觉到自己是什么仙人。我也见过神阶之人,从来不觉得他们是神,就是那么高高在上遥不可及。说到底,我们终究都是人罢了。既然是人,我就不打算抛弃身为人的执念,人世间所有的美好,亲人、爱人、朋友、伙伴,没遇到也就罢了,只要遇上,不弃我之人,我绝不弃他!无论我的长生大道能走多远,我绝不会在半路将任何给予我这些美好的人抛下!” …… 半晌没人说话。原本还在慢慢前行的队伍不知何时停了,侍卫们回头,望着这个坦言自己只是个凡人的少女,不由想起自己跟着殿下的理由。他们的王,虽然遭皇族遗弃,但他却不抛弃任何一个跟着他的人。他们跟着他闯下这赫赫威名,期间不知多少不为人知的艰险血汗。但每一个在这艰险里牺牲性命的兄弟,殿下从不曾抛弃过。哪怕是千难万险,都要亲手将他埋葬,喀哈沙漠里躺着的石碑,每一座都是殿下亲手立下的,那些死去兄弟的亲人,殿下从来不曾弃之不顾,每年都会将自己大半的俸银送去。他们这些人也跟着拿出钱来抚慰死难兄弟的亲属,所以他们很少有攒下什么身家,大多光棍一条。 很难想象,在这个修仙者为尊的五国大陆里,还会有人说出这样的话。仲奚垂下眼去,心里在此刻竟希望他的那个猜测终究能成真。若真是如此,这天下,想必将来会挺让人期待。 “殿下的眼光,真是不错。”一名护卫笑道,语气颇为感慨。 穆然本在这沉默的气氛里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在这时说这么多,刚要说继续走,便听见这么句,不由眉尖一颤,道:“乱说什么!” “他们没乱说,你辩解什么。”赤子烈皱着眉头,眼神坦荡,“我是看上你了,我不是在白金宫城门前的时候就说过了么?你别告诉我你忘了!” “……”穆然眼神迷茫,努力回忆。 “你真忘了!”赤子烈气得牙痒,眼神刀光凛冽在她身上一通乱刮。 穆然这才想起来,白金宫前,某人好像是说过类似的话。不过那不是他一时兴起,胡言乱语么? 四周“噗噗”几声,几个护卫没忍住,笑得肚子有些疼。 赤子烈的脸色青黑如锅底,穆然尴尬得无地自容。 她没经历过感情之事,她怎么知道有人表白的时候可以不分时间地点?上一回是在宫门前逃亡之时,这一次是在山谷中被人追杀之时……他真的是认真的么! “咳!殿下,此时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再不走,后头的人就追来了。”仲奚忍笑解围道。说话间抬眼看了看赤子烈,不知道为什么,叹了口气。 穆然有意摆脱这尴尬的气氛,听仲奚一说,便把精力放在了其他地方。她回头,祭出神识查探。 却不想,这一观之下,不由神色一敛,皱了眉头。 赤子烈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也收敛心神,只是语气不甚好,死瞪着她问道:“怎么了?” “……那些人怎么还在很远的地方?”穆然没回头,此时已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探查上。 透过灵雾的遮蔽,山谷前方的路上,十几个人仍然不停走着,只是队形有些散,有几个人不停地四下里看,一群人走走停停,前后乱转。 “他们的情形有点不太对。”穆然道。 护卫们闻言齐齐露出警戒神色。 这时,却听仲奚“嘶”了一声,环顾四周,说道:“有没有人觉得,我们走了这么久,仍在谷的中段?” 他这么一说,众人纷纷惊疑着四看,不一会儿,脸色都有些变了。 “这谷以前走过数回,我们方才虽边走边聊,但走的时候速度也绝对不慢,按理说该到出口了才是。”赤子烈眉宇间沉如黑铁,眼神鹰隼般锋锐扫向四周,断道,“这山谷,有点不对劲!” “属下上去看看!”一名护卫说罢,人已乘上鹞鹰,飞空而去。 一声鹰啸,飞旋而上,穆然也不由跟着抬眸。 她探着神识,只觉得头顶雾色浓若云幕,流光般细细流动,比地面上的雾气更加细密。想透过灵雾往外探,却犹如进了一张探不尽的虚空,一时间如堕混沌,虚无之处似要将人的神魂吸入一般! 穆然神色疾变,大喝:“回来!” 她这一喝,身子已然纵起,她一跃十数丈,却终比那鹞鹰飞旋而出的时机慢了半拍。跃至半空,眼见不及,不由大急,体内灵气疾转,便要硬生生在半空中在踏出一步! 身后赤子烈一声大喝,也窜了上来,他手臂一把圈住穆然的腰身,脸上肌肉已经僵硬变形,双目充血,一边要将她抛下去,一边伸手要去拽那护卫。 千钧一发之际,眼看着那护卫的半个身子已在厚厚的灵雾之外,穆然一眼瞥上赤子烈的腰间的玉带,二话不说,伸手,一抽! 一条黑色玉带抛出,绕上那护卫的小腿,灵蛇般打了个结儿,之后用力一扯! 三个人的重量霍地砸到地上!眼看着那护卫便要压到穆然身上,却只觉腰间一道力道一推,穆然旋着身子就滚了出去。 等她爬起来,往远处一看,众多侍卫围成一道墙,很快的,赤子烈从里面出来,脸色通红。 那被救回来的护卫惊魂未定,坐在地上两眼发直,不停咳嗽。众护卫齐齐望向过来,看穆然的眼神……内容丰富。 穆然嘴角一抽,不去看赤子烈,也不想回想她刚才干了什么,她只把精力往结果上放。抬起头来看了看天际,那飞出去的鹞鹰果然没飞回来。 低头看一眼自己手上戴着的心玉戒指,穆然道:“上面的雾气不对劲,比地上的还要细密,看起来好像是一道虚空,有点邪门。我们会不会是中了幻术了?” “虚空?”仲奚喃喃着这两个字,摇头不语,表情凝重。 “阿勇,你在上面可看见了什么?”赤子烈低头问。 这时,那阿勇已经回过神来,他答:“什么也没看见,只是感觉一片灰蒙蒙!但是到了上面之后,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好像溺水了。一时不能呼吸,我甚至还闻见海水的味道!那种灰蒙蒙的感觉,也好像是在海里。若不是姑娘把我拉下来,我一定溺死在里面了!” 阿勇面露感激之色,穆然咳一声,她很想说救他的是赤子烈的腰带,但最终她还是决定不再提比较明智。 “海水?”仲奚又喃喃自语。 “你想到什么了么?你对这些事比我们懂得多。”赤子烈蹙眉问。 “若真是如姑娘和阿勇所言,我们很可能不是中了幻术,而是入了幻境!”仲奚沉吟一会儿道。 “幻境?”穆然问。 “幻境与幻术不同。中了幻术之人,如坠梦境,所见之物不实,但身处的环境确是真实的。幻境则不同,我们意识清醒,身处的环境却是虚幻的。”仲奚道。 “什么意思?”穆然肃目看向四周,“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走了这大半天的山谷,实际上却有可能不在谷中?” 仲奚点头,对她的一点就透略过些微赞许之色,之后又立刻神情凝重了起来。 “可刚才阿勇说,他在上面感觉到身在海中。那我们现在在哪里?海底?”虽然这样问,穆然却觉得不太可能。哪有海水悬在头顶的道理?能做到天地倒悬的人,得有多高的修为? 果然,仲奚摇头道:“幻境内的空间不能以常理论断,你看见上面是海,那海却不一定在我们上面。我们脚下踏着的山谷,也不一定在我们脚下。真正在我们脚下踏着的是山路、密林或者别的什么地方,这……就不好说了。” 第五十五章 幻境历险 http://.biquxs.info/

仲奚的解释让穆然皱了眉头,她问:“那我问你,假如我们此时脚下所踏的不是山谷,而是一条山路,不远处就是悬崖,可我们并不知道。一脚踏了出去,会怎样?” “坠崖。” 仲奚干脆的回答,让穆然很微妙地抽了嘴角。 但接下来赤子烈的话,却让她的心头惊颤不止。 “这座天狐岛上,真有悬崖。” 赤子烈眸色拢在雾色里,沉静发冷。 众人忍不住打一个冷颤,回想这一路上无知无觉地大步行走,还想着早些甩掉后面的人出谷。他们一路竟然没有遇险,真是命大! “天狐岛的地势是北高南低,北面尽头的几座山峰连成一座,却在山阴处被一刀切断般形成一条一线天的断崖,这条断崖有多深没人知道,下面被雾气所遮,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到过崖下。要出岛,寻常时候都是绕路而行,没有从崖上过的。”赤子烈说道。 “这岛上幻境看来是一早就布下的,是冲着我们?”穆然看一眼赤子烈。毕竟明着跟在他们后面到了天狐岛的人只有数十人,而整个要离岛为了火融石而去的修仙者有数百人。难免不会有人料到他们会来此处,然后提前到达布下幻境等待的。 略一沉吟,穆然问仲奚,“布下这样的幻境,需要多长时间?” 如果需要很长时间,那么要离岛上的人就可以排除了。 仲奚猜出穆然的想法,说道:“依在下看,应当与要离岛上的人无关。此幻境名为虚空幻境,方才阿勇误入海中,就表示整个天狐岛都被布下幻阵。如此大手笔,非神阶不能为。若修为不至,要布下如此大的幻境,需借助许多外力,比如灵机石,需按方位分布于岛中各处,并且每处都要有擅长幻阵之人操纵把守。这便更是需要费时之事,短时间内不能为。” “既然不是要离岛上的人所为,那会不会是暗中监视你的人所为?”穆然转头问赤子烈,“你这座岛上甩开他们几次了?”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赤子烈总在天狐岛上甩开他们,他们便在这里提前布置了幻境等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赤子烈默默不语,他静静立着,眼里的灼色似结了冰,半晌冷嗤一声,“终于给他找了个好时机。” “如今五国局势难料,殿下若死在这幻境里,陛下只管推说是大苍所为,谁也怀疑不到他身上。”仲奚脸色发沉,周围护卫无不面露怒色。 穆然心头一紧,暗道果真是炎皇要杀赤子烈? 为什么? 五国大陆并非寻常国家,皇族修为比任何人都要高。赤子烈身为废修的皇子,对炎皇难道还有威胁不成? 穆然一肚子的疑问,却终是忍住没问。赤子烈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她,况且,此时破了幻境从岛上出去才是正经事。 但要破这虚空幻境,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仲奚道:“幻境中我们无法辨清方位的虚实,也就无法推断灵机石的所在,灵机石不毁,幻境不破。我们只能一路小心,探路前行,慢慢摸索了。” 这下众人不敢再大步前行了,一行人里只有穆然有土灵根,她用土咒在掌心结成不大的石子儿,丢一步走一步,听声儿前进。 之前走在前头的护卫们仍然不肯让穆然在最前头探路,他们只让她在身后丢着石子儿,而自己在前方踏着最有可能出现危险的道路。 前方蜿蜒的山谷出口好像永远也到达不了,一行人只记得刚到达天狐岛的时辰是黎明时分,如今四周灵雾飘荡,连阳光都是幻境所生,并非真实,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辰了。他们好像在一道山谷中画一幅蜿蜒的地图,说不出的诡异。渐渐的,耳中只剩石子落地滚动的声音,滴滴答答,仿佛在脑中无休止的回放。 穆然放下手,说道:“原地休息一会儿吧,你们的精神太过紧张了,再这样下去,听声辨位也会不准的。” 赤子烈示意让护卫们坐下,抬眼看了看后面。护卫们都牵着鹞鹰行走,经过刚才阿勇的事之后,谁也不敢再轻易乘上飞行坐骑,鹞鹰不擅长掠地飞行,它们飞起来时通常会打着旋儿窜入云中,而后再慢慢降下来。可眼前这个状况,它窜上去,可能就飞不回来了。所以有坐骑也不能用,只能牵着。 赤子烈道:“行进时都别看着山谷的出口,那出口是幻境所惑,我们走再远的路也到达不了。但实际上,我们每走一步路,都是在前进,只不过我们自己看不到。灵机石的方位虽然无法辨别,但是豁出去走他个三天半月,碰也能被我们碰上一个!毁了一块,就能斩出一道缺口!” “殿下说的对。”仲奚道,“况且对方有意害我们,我们有耐心走他个三天半月,对方未必有耐心等。只要对方出了手,我们总能找到破绽!” 赤烈王骑们都是经历过阵仗的,很快就恢复了精力,一名护卫骂道:“娘的!什么破幻境藏藏掖掖的!有本事就跳出来,大家真刀真枪地干!死了的只怪身手不精,怨不得旁人!闹这么个阵法真是恼人!” 穆然闻言说道:“对方就是要让你恼。你越气越急,便越不能保持清醒,就越容易行差踏错。别中了对方的诡计。”说罢,又对赤子烈道,“我们轮流走在前面吧,别总让几个人在前面探路,精神太过紧张了,容易出错。” 赤子烈点头,对那几个在前面探路的护卫说道:“你们到后面去休息一会儿,探路的事让兄弟们轮流来。” 事关众人性命,那几名护卫也不争强好胜,点头就往后面走。 刚转过身去,忽觉谷中光线亮了亮。 那光线亮得太过突然,几名护卫步子倏地一顿,众人齐齐四顾,寻找光线的来源。 四顾之时,空中的雾气已经露出了数百团细密的漩涡,就像风暴来临前卷动的云层。有些锋锐的尖利之物正从里面露出头来! “箭!”有人喊了一声。 众人脸色剧变,这细密的程度,足有成百上千支! 穆然探着神识抬眼,一眼望去神色忽变! 受了惊的鹞鹰们纷纷扑腾起来,锐号着便冲上空中,四周大风忽起,扇得人睁不开眼。由于方才前行时数十人牵着鹞鹰都挤在一条探明的线路上,稍显得拥挤,鹞鹰这一受惊,外围的十数只立刻往外散,扑腾着还没飞起,就有几只,忽然之间,没了影儿! 那种感觉就仿佛是一个人分明走在路上,却突然之间掉进了地底,而吞噬他的路却分毫不动,看不出任何裂痕一般。 护卫们脸色齐变,此时任谁都知道乱动的后果,很有可能就是像那几只鹞鹰一样,忽然消失了踪影,要么落进不知名的幻境里,要么就丢了性命。 “都别动!” 细密的箭雨从天而降之时,赤子烈一声大喝,他额间青筋都露了出来,战锤已然抡在手中,显然要凭一己之力把这些箭给扫出去! “殿下!”护卫们自然不能让他这么干,纷纷亮出刀枪,杀气腾腾。 “都别动!”又是一声大喝,声色清亮。 话音未落,一片巨大的沙幕已经迅速结成,遮天般铺悬在了众人头顶! 一瞬间,危机解除! 四周安静下来,却静得有些……诡异。 众人纷纷抬起头来,看着挡在头顶的一片沙幕,赤子烈脸色沉如黑铁,扫了眼头顶,问:“怎么没听见箭射下来的声音?” “那些箭不是真的!”说话间,穆然已将沙幕移到远处化作散沙,而沙堆里,竟然真的连一支箭都没有! “我刚才以神识探知,但要解释却已经来不及了。”穆然道。但即便她解释想必也没用,眼看着有利箭从头顶上射下来,就要将自己的天灵穿透血溅当场,谁能保持冷静?人有时只信眼睛看见的东西,即便告诉他那是假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全然淡定。这些护卫都是赤子烈的亲卫,她不希望有人像那些鹞鹰一样从他眼前消失,于是也没解释什么,直接就动手了。 赤子烈深深看她一眼,明白她那一瞬间所做的判断,说道:“阿然,你救了我们一回。” 穆然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赶紧转移话题道:“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要杀你的人为何不用术法攻击,反而要用这些箭?” “或许是不想留下证据。”赤子烈一怔,接着冷哼。 仲奚道:“缘由为何也没时间多做判断了,大家要小心。这虚空幻境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此,方才的箭一定是射在真正的山谷中,所以才被我们看见。但也不排除有的攻击虚虚实实,怕就怕虚中有实!” “若都是箭的话,我有办法挡。”穆然道。 赤子烈冲她旷朗一笑,“行,穆姑娘已经帮我们解决了一种攻击的后顾之忧。” 他这个时间还能有心思调节气氛,穆然心里倒有些佩服。护卫们哈哈一笑,方才的紧张气氛缓解了不少,赤子烈一挥手,众人又都继续前进了。 刚走出去不久,丢出去的石子儿,忽然之间不见了! 走在前头的护卫一脚已经迈了出去,赤子烈一把拽上他的衣领,道:“回来!” 那护卫迈出去的脚步并不深,被赤子烈一拽之下便要收回腿。这时,一团白东西忽而从脚下的地面蹿了上来! 那东西白得松松散散,雾气一般,说实不实,说虚不虚。 “天狐!”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而穆然在这谷中的一路早已养成了时刻以神识探路的习惯,她一眼望去,喝:“假的!” 果然,那天狐张嘴咬上护卫的脚踝,却如雾色一般化去不见。 那护卫松了口气,正当此时,他前方地上忽而涌出数百只天狐! 那些天狐飞窜着冲向众人,但因穆然方才那一句“假的”,众护卫只是神色戒备,却未曾自乱阵脚。 穆然却一瞬间脸色大变!众多飘忽如雾的影子里,三只流淌着灵气的物体混在其中,飞快地窜向护卫队中! 穆然抬眼,见其中一只扑向的正是阿勇,她大喝一声:“阿勇!脚下!”人已鹞跃纵射而出! 她电射出去,向着另外两名叫不出名字的护卫。她向着方向,护卫们脸色齐齐一变,都知一定有问题,立时刷的将刀剑往地上戳,不管哪只是虚哪只是实,先戳了再说! 刀剑如雨,险些真戳到一只天狐身上,那天狐转身甩一下尾巴,穆然大喝一声:“闭气!” 手中结成的一道石锥已经射出,那天狐极诡,知道身后有险,回头便向着穆然喷出一道紫色的雾气。但它这一喷,也现了身形,护卫们齐齐斩下! 而此时,另外一只天狐已经来到一名侍卫脚下,张口便咬! 形势所限,周围全是自己人,站得密集,连术法都不能随便用。穆然心急之下,只得将短刀从袖口滑出,向着那天狐便射!那天狐尾巴一挡,将刀刃弹开,穆然已经至它跟前儿,飞起一脚,便要将它踢出去! 手腕不知何时被一个东西缠上! 穆然低眼一看,不由大惊,只见那天狐的尾巴不知何时变得粗长,正盘上她的手腕,借着被她踢出去的力道一拉,将她整个人都拉了出去! “阿然!” 身后赤子烈一声急喝。 穆然却和那天狐一齐撞上山谷的山壁!那山壁看着是一道山壁,撞上去却极软,一人一狐像是穿墙而过一般,瞬间,便从山壁上穿了过去! “阿然——” ********** 天狐岛北,一线天断崖。 朦胧飘渺的雾色里,立着三道人影。 三人背对断崖,齐齐远眺,雾色里各有千秋。 “主人为何要救炎国烈王?” 说话的是个女子,一身鹅黄罗裙,声音慵慵懒懒,散在雾色里,虚虚实实,分明在眼前说话,声音却似天边而来。 “赤子烈死了,炎国还有什么好戏看?这人向来恶趣味,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答她的却是左首的红衣男子,他唇角展一朵罂粟般的笑颜,细长的眸转向中间负手而立的男子。 中间的男子笑而不语,只负手而立,遥望前方。云雾里月色衣袂飘飞如谪仙,眉宇间被云雾遮了神色,唯留暖玉生烟。 “真要这么干?”红衣男子问。 “不然,我叫你来此何干?”男子慢悠悠答。 红衣男子闻言,对着望不尽的雾色兴叹:“这朦朦胧胧的山色,谈情多好,偏要去杀人,唉!煞风景。” “谈情?好啊,杀完了人,我跟你谈。”女子又开了口,声音里多了些朝气。话音落下,人已如一道金光点射而去,徒留几分笑意散在山间。 “九方灵机石,你我各四方,谁抢了最后一方谁便是赢家。输了的人需陪赢了的人三百年,主子在这儿,阿岚,你可不许耍赖。” 云岚眉梢微微一抖,却不急着动,“怎么听着输赢都是我吃亏?” “那你还不快去,以影儿的性子,你若赢了,尚有回旋之地。” “我总能赢她,不差这一会儿。只是不知……你差不差这一会儿?赤子烈的命,耽搁一会儿不打紧吧?”云岚笑得像一只欢快的狐。 “你若不去,我亲自动手,也是可以的。” “别,我可不想被你记仇。”云岚霍地掠出去,枝头瞬间多了一团火云,只听他摇曳笑道,“我昨夜在赤子烈身边遇着个有趣的女子,贴身的玉坠儿送了她,她收了哦。” 那男子身子似在雾中一怔,换得云岚饶有兴致地一笑,转瞬之间,人已不见了。 ********** 穆然落进一处葳蕤的林中,浓雾里一条蜿蜒的山路若隐若现,如铺一地烟尘袅袅的荒路,寂寥里生出诡气来。 她却没心思去辨别这处幻境何处是实,何处是虚。天狐的尾巴仍然挂在她手腕上,就着她的手腕一翻,张嘴便要咬上她的胳膊! 穆然眉峰一竖,掌心一翻,短刀寒锋一闪,一横!霍地划向天狐的嘴巴! 它敢咬,她就敢把它的嘴开条缝! 那天狐尖叫一声,忽的松开她的胳膊,身子在半空一旋,尾部朝着她的脸,一团浅紫的雾气飘出来,穆然早已闭气,却不知那雾气沾上皮肤是否有毒,她不敢大意,身子鹞跃至后头数十丈,手中法诀变了几变,五道石墙忽而从天狐四周及头顶罩下!眼看着就要将它埋在里面! 那天狐口中喷出一团紫气,绕着石墙四周,瞬时将石墙化作泥水,摊软在地!转头便跃起向着穆然扑去! 穆然眼中寒光一闪,一道定身咒砸了过去,却不想这灵物对危险的感知极为灵敏,竟比高阶的修仙者还多一份直觉,那定身咒丢出去,竟被它一瞬闪了开!它三窜两跳,转瞬逼至穆然眼前! 穆然眼中光华一闪,不由生出捕住它的心思。她身形疾退,双手法诀捏起,两团火球先后自掌心跃出,一左一右地砸了过去,那天狐眼中睿色一闪,一跃躲开,穆然唇角却现出一抹笑意,仿佛算准了它的躲避路线,在它跃起之时,一道定身咒又丢了过去! 天狐咚地栽到地上,穆然心中一喜,左右一扫,见自己就要落进一处树林,她一伸手,要捞到一条树枝借力弹回去,手一抓,却落了个空。 她心中一惊,却见眼前的山色忽而晃晃悠悠地被一只大手抹去一般,变了! 眼前黑蒙蒙一片,原来已是晚上。 月色悬在头顶,透过雾色朦朦胧胧透下来,映得左右一条被刀生生切断一般的山崖。 崖前,一名月色华袍的男子转过头来,一瞬,目光有如惊鸿。 而她,正一脚踏在空中,自崖口飘摇落了下去—— 第五十六章 坠崖晋阶 http://.biquxs.info/

穆然从崖口坠落,耳畔山风呼啸,头顶是朦胧的月色,四周雾色浓郁,身下不知是多深的断崖,乍一低头看去,只觉犹如落入野兽狰狞的大口。 崖底的风卷上来,正带着她如一片浮叶般向深处飘去。 体内的灵气迅速运转起来,穆然转头,眼底雾色里逼出一道彤光,周身的气劲形成一道罡风,瞬间压制了崖底吹上来的大风,脚下一蹬,便往崖壁上靠去。 崖壁深黑,老藤枝蔓错落,穆然伸手便要拽住。 指尖将要触上藤蔓时,不知为何,心头竟倏地一颤! 这一颤毫无根据,却属于一种数度于险境中徘徊而磨砺出的直觉,穆然眉尖一颤,倏地松手! 她松开手,周身罡风爆开,推着她往远处飘去。那深黑的崖壁上,却忽而有几道黑影,透过雾色灵蛇般射来。 掌心寒光一闪,火色的灵气裹上刀刃,一划之下逼出一道虹光!那几道黑影似是极怕火光,倏地缩了回去,却仍是被逼至的流弧般的虹光斩断!只听啪啪几声枝条崩断的声音,浓雾里忽而有什么东西溅了出来! 穆然眼眸一眯,本能闭气,体内的转动的灵气不敢有丝毫松懈,利用周身的罡风将那些溅来的汁液弹化出去的一瞬,掌心已聚起一道火球,甩手便向对面崖壁上丢去! 对面崖壁火起,腾腾火焰里无数藤枝拧成狰狞的形态,近乎惨烈的噼啪声里,似乎有些什么声音刺破风声而来! 穆然神色一凛,借着火光四看,只见背后的崖壁间无数藤蔓向她射来!她人在半空,仍疾速地坠落,下有崖底吹来大风,动作自然不比双脚着地时灵敏,空中回身动作上必要慢上一拍,不得已之下仍是维持着周身灵气爆开的罡风,期望先将这些恼人的藤蔓震开,再回身一把火烧了! 她衣裙鼓荡,后背的藤蔓果然被一震弹开,将要回身,脚腕却忽的一紧! 穆然倏地低头,只见断崖下方雾色里竟伸上来一条藤蔓,紧紧缠住了她的脚腕!她大惊,一脚踢出去,想要将那藤蔓甩开,脚腕却忽然传来刺痛。 这痛像是尖刺扎进皮肉的短促刺痛,但一瞬间却让她经脉中灵气的运行几乎停止!前所未有的虚弱感,浑身的气力像是瞬间被抽空。 穆然心中暗叫一声不妙,目光一扫,果见方才崖壁上被她震开的藤蔓又再度向她逼来,眼看着她就要成为这些毒藤的祭品,肌肉却半分气力也使不出,好在头脑尚且清晰。 穆然脸色在这一瞬间变了数变,忽而眼色一亮。如今只剩下一个办法——看用意念能不能进入墨玉谷中躲过这一劫! 但她从未试过在不能运用灵力的情况下进入墨玉谷,能否成功犹未可知。但生路只剩这一条,且看她够不够命大了。 穆然闭上眼,全身心紧急进入催动意念的状态。 崖顶却忽而传来风声。 那风声呼啸而来,随风送来清淡的雅香,周身的风劲微妙地震了震,那些逼来的危险感觉却倏地急切退缩而去。 脚腕上一松!感觉如此真实。 穆然睁开眼,听一阵笑声入耳。 “为何每次见你,你都身置险境。” 笑声带着揶揄,背后已抵上一处温暖。那温暖将穆然裹住,鼓荡的大风里可见一截月色的袍角。 穆然想转头,却没力气,只任由凤天在背后将她拥住,有气无力道:“每次见你,你都出现在很奇怪的地方。” 好像无处不在。 背后传来低笑,“我说过,我们会很快仙岛再见。唉,看样子你果然没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我还以为你见到我,会欣喜多余讶异。” 他声音幽幽,语气听起来竟有些不是滋味。 穆然只以为自己中了毒,连听觉也出问题了,索性不去想,只抓着紧要的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才落下悬崖的一瞬,她在崖顶一瞥之下的那个身影,果然是凤天!她还以为她看错了…… “有力气问这么多话,看来你这毒中得不算深。” 话音落下,穆然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待反应过来,她已被凤天抱在臂弯中,脸颊贴上他的胸口,竟能听见风声鼓噪里男子沉静有力的心跳。 穆然眨动了两下眼皮子,不知为何没抬眼去看凤天,只觉得他抱着她下落,衣带鼓动似九天玄鸟,姿态从容不迫,崖间雾色浓厚,反倒衬得他仿佛腾云驾雾,渡越万仞深崖犹自漫不经心。 穆然没再开口,两人的气氛便这么一路沉默着,那些纠缠不休的藤蔓也不知为何竟再也不曾异动,静悄悄地攀在崖壁上,就像普通的枝藤。 这一线天的断崖也不知道有多深,凤天下降的速度不慢,却像是永远也降不到底一般。 穆然浑身无力,加上连日来海上和多个仙岛之间的奔波,已是疲惫不堪。她偎在凤天的臂弯里,听着过耳的风声、听着他沉浑有力的心跳、听着他衣袂翻飞的鼓动,一切的声音落在她耳中交织成催眠曲一般,她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时是被冻醒的,身上不冷,冷的是脚。 头顶依旧是高悬的月色,脚下是一池寒潭。凤天坐在寒潭旁的一块平整的青石上,穆然仍在他怀里,被毒藤扎伤的脚却镇在寒潭里。脱下来的鞋子放在一旁,裙角被挽了起来,露出白生生一截小腿。 寒潭的寒气漫上来,穆然只觉得这截小腿冻得都快要成冰。 她“嘶”地一声便要将腿收回来,却发现身上的气力竟恢复了些。 “这潭水虽是寒了些,却对崖上毒藤之毒有奇效。我帮你护住了心脉,不会让你有事的。再忍一会儿吧,一会儿就好了。一旦你的毒解了,你想多泡一会儿,我也不给。”凤天笑着,潭水晃动的影子透过雾色映上他的眉宇,波光明灭。 他看着她,眼眸幽静深邃,眼底似聚了星月之辉,瞬间,惑人。 穆然仰头看着他,她并非娇弱之人,该吃的苦她总没少吃,莫说是一只脚浸在寒潭里,便是要她整个人都泡在里面,她也是忍得的。但在这样的眼眸里,她不知为何有种感觉,好像这一会儿的隐忍真是听了他的话才忍下的。 这种感觉有些陌生,有些奇异,让她本能地想要赶紧恢复正常状态,于是想了半天,道:“你……你怎么知道这寒潭水可解我身上的毒?你对这里很熟?” 她的反应,凤天似乎早已预料到,他不说破,只顺着她的话答:“我自然来过。我掌着白国仙宫,时常会给弟子一些试炼。我会时常拿着一件法宝对他们说,我就在这天狐岛上,谁找到我,这件法宝便归谁。只可惜,来了不下十回,从未有人找得到我。” 他语调慢悠悠,像是讲故事。 很快,便有人沉浸在故事里,道:“天狐岛方圆数百里,虽说是岛,却也广袤。岛上又常年雾气迷漫,山峦林密,哪里不能藏人?你修为这么高,想不被人找到还不容易?别告诉我你每次都在这崖底等着他们。” 穆然仰着头往上看,月色里两侧崖壁斜着向上,云遮雾绕里高不见顶,只能看见一条极细的黑缝儿,仿佛天上豁开一道口子,两边的山壁就要压将下来。 见她这么容易注意力就转移到别的事情上,凤天只是垂眸一笑,眼底神色似昭华三月的春光。 他道:“他们也不笨,探开了神识找,一人找不到,十人二十人总能将岛上搜遍。他们遍寻不着数回,总有人能猜到我在这一线天的崖底。只可惜,却从未有人敢下来一探。” “因为崖壁上的毒藤?”穆然问,“我方才和那些毒藤交过手,一人对付是麻烦了些,可若几人一起下来,各自守好方位,要对付这些东西也不算万难。只不过……落地有些困难,势必要踩着崖壁下来,所以说到底还是要合力解决这些毒藤。但是这断崖纵深这么长,又深达万仞,毒藤的数量想必不少,并非几人能清理干净的。若要踩着崖壁借力下来,被毒藤所伤想必在所难免。但崖下有这池寒潭……啊,他们并不知晓。所以,没人敢冒险下来一探?” 凤天一笑,不紧不慢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这一线天的断崖上毒藤数量如此之巨,崖底即便没有这池寒潭,也必有解此毒的灵草。这便如同生死二字,自古以来,生死一悟不知挡住了多少人,又令多少人无法窥之更高一层境界。这断崖看去是一道断崖,却是一道心魔。连探一道深崖的勇气也无,又如何能体会到达崖底时得遇生机的心境。当真以为我的法宝是那么好得到的?” 穆然认真倾听,认真得像是一个好学生,脑中却忽而有一根弦儿亮了亮。一直以来,进入灵人境九重之后,就再也没有反应的丹田,忽而,颤了颤。 穆然的眼神一瞬间亮了亮,像漫天的虹光,逼亮了雾渺月色。她眼里闪过喜意,全副精神都聚集在这晋阶之前的美妙感觉。 凤天的脸,却忽而俯了下来。 他这一俯身,气息几乎拂上她的脸颊,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太具有冲击力,生生将穆然要晋阶的感觉给逼了回去。 穆然直愣愣盯着凤天,心头不知被什么一撞,却见他一只手已顺势托上她浸在寒潭里的腿,稍稍一托,便将她的腿离开了寒潭水面。 “好了。有晋阶的感觉,便是毒已解去了,刚好。”他声音里含着压抑不住的笑意,眼里笑意更是若璀璨星辰,温煦却有些戏谑。 但那一句“刚好”却让穆然一愣,莫非,刚才他跟她说那么多,都是为了给她转移注意力的? 腿上经脉暖流淌过,迅速恢复了血色。凤天放开穆然的腿,笑道:“浸在寒潭里晋阶,也只有你敢做这么不靠谱的事。” 穆然闻言再次怔住,莫非,他方才故意戏弄她是为了阻止她脚泡在寒潭的时候晋阶? 她垂下眼,心口突然有些暖流淌过。 却在这时听有人笑道:“当然,我不介意你靠着我怀里晋阶。” 这一句话几乎让穆然跳起来,她恢复了行动力,便立刻窜了出去,一跃纵到远处十数丈外才停下。她故意背对着凤天盘膝坐下,许久之后才让心情平静下来。 凤天走下青石台,走到远处,抬眸远望,似是不想打扰她。 这一晋阶竟用去了大半夜的时间,待穆然身下五行图腾的光芒散开,崖底的天色已经将明。 她站起身来,看远处男子负手而立,晨辉里缓缓转过身来,道一声:“恭喜。” 第五十七章 此刻心意 http://.biquxs.info/

穆然没想到,这一次晋阶要这么久。 事实上,她方才听了凤天的话后有所领悟,虽被他临时打断,但时间不长,再回想起那种感觉也并没有用去太久。 但自从她开始修炼《凤涅心经》,她体内的灵气便已经有所不同,除去元素灵气外,尚存有月魄之力,两下融合,倒费了些时间。 天狐岛虽被雾气所遮,但却并不影响她对月魄之力的吸纳。因而方才晋阶之时正值夜深,她趁机吸纳了大量的月魄之力,银辉般的纯阴灵气进入她的丹田,与天地间的五行灵气慢慢融合、淬炼、夯实。之前只是裹在丹田表面的月魄之力经由这次晋阶彻底地融合进金丹内,使得如今丹田内的金丹呈现出一种白灿的辉光。融合过后的灵气游走于她周身的经脉,连肌肤都流露出一种极致的莹润。 她自寒潭不远处起身,隔着潭水寒气,蒙上一层飘渺仙气。 凤天负手立在远处,衬一线朝霞,玉色仙姿。 他回过身来,目光触及她周身渐渐散去的碎银辉光,眼底瞬间波澜涌动,连眼神也不由虚了虚,接着笑道:“恭喜。” 穆然迎着他的目光走来,问:“你此番来天狐岛,也是为了试炼弟子?这天狐岛上被设下了幻境,我昨夜坠崖时那幻境不知为何解了。但岛上有要杀赤子烈的人,我必须马上上去。” 昨夜中了毒藤的毒,未曾想解毒之时竟遇上晋阶的契机。她原想晋阶用不了多少时候,实力精进些上去之后能多帮赤子烈一些,未曾想此番晋阶竟耗到了天明。 穆然仰头看了看一线天的崖顶,见这两侧的山壁延绵狭长,却于两头极远处接连在一起,就像一座绵长的山脉被从中间两刀挖出一条巨崖,除了直上直下,没有别的出口。 “你对赤子烈之事倒是上心,从未见过你对我也这般在意。”凤天见她这般急切,不由说道。 穆然一愣,回眸撞进他深邃的视线里,仿佛要被吸进去,不由低头避开,说道:“呃,事有轻重缓急……” 以前每每遇上凤天,她总有或急或险之事,每次都想着要将他带入谷中聊解故人之思,却每次都有变故要往后拖延。 都是对她有恩之人,她确实没为凤天做过什么。 这一想,心里更加生出愧疚来,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拉去墨玉谷中,可转念想到此时或许有伙伴正在崖顶遭遇生死之险,她又无论如何不能允许自己耽误时间。 顷刻间,两难。 颠倒折磨,半晌,穆然终是抬眼,牵了凤天的手,道:“跟我来。” 意念微动,眼前的景色已是幽谷扶苏,碧水桃林,远处五间小屋。 凤天展目远望,这是穆然记忆中第二次自他眼中看到如此浓烈的情绪,第一次是他在她手中重见凤珠之时。 他转头,看最左边的木屋。人未动,立在谷中的霞光里,如隔世而来,看一位前世故人。 晚霞浸染了男子的衣袍,微风拂动衣袂发丝,泼一幅绝世画卷。 穆然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让这样一名男子如此挂怀,她被此刻的气氛所感染,并不想打扰他。她悄悄往后退一步,打算在他缅怀故人的时间里,先出谷去想办法上去崖顶。 她的意图似乎早已被他看穿,她的脚步稍动,他便转过头来,说道:“以你的修为,若想独力上去崖顶,想必是要受些伤的。若在半途中毒失了气力,被毒藤困住,我便一生都要困于凤珠之内了。” 一句话,打消了穆然的念头,也让她眉目间染上更浓的急切。 她的急切看在他眼里,眼底是深邃沉静的海,问:“若我说赤子烈无事,你可信我?” 他眼底平日的和煦春意敛去,全然如深沉的瀚海。这并不是玩笑,此时也不是玩笑的时机。穆然看着凤天,这个至今为止不知救过她多少回的男子,她没有理由不信他。尽管她很想知道他为何如此笃定,但她还是忍下没问。 这谷中的每一刻对他来说,都是深重的。 她点头,不语。 却因为她的点头,凤天眼底重新染上淡淡的笑意,如三月春风,轻轻道:“等我一会儿。” 他转身进了木屋,穆然却退去了桃林里,直到大片的桃花将木屋遮蔽才停了下来,她希望能留给凤天更多的独处空间。 来到碧潭边上坐下,穆然看一眼被她放在岸边桃树下的那卷《清光符箓手札》,翻动了两下,她发现此刻的自己根本就看不进里面的内容,又想起这些日子在仙岛上采集的一些灵草,不由将储物袋拿了出来。 里面的灵草由于是带着泥土一齐采下的,在储物袋里放了几天,仍然良好。但穆然却发现,她此时全然没有心思摆弄这些,于是便摊开放去了一旁,索性在潭水边盘膝坐下。 这一次入定用了许久,确切的说,她是心神专一了,却并非专注自身,而是专注于一切外物。她静静听金丝白豚在潭水里跃动,听燕子立在枝头梳理羽毛,听风拂过桃枝卷一地春粉滚过草地,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身后传来轻浅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了。潭水里映出男子在她身后坐下的身影,也映出他张开的双臂。 凤天自身后将穆然拥住,轻轻道:“谢谢你。” 他的头枕在她的肩上,温热的呼吸拂在她脖颈,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撞上穆然的心口,撞出斑驳的灿烂,如漫天霞光里的一线流火,落在地上,沾染上一星瑶草,转瞬便燃成一片。 尽管两世为人,有些事在穆然的经历里仍属空白。这种轻盈微醺的感觉纵然美好,却让她觉得太不熟悉,她习惯性地想要回归到正常的状态里,却听凤天枕在她肩头轻声道:“她走时房间里便是那般摆设,我第一次为她斟茶,她却没品罢……谢谢你为我留着这些。我寻凤珠寻了许久,久到……” 他没再说下去,却已把人说出心酸来。 半晌,凤天低声笑了笑,“你心思总这般细腻,谢谢你为我留着这些。日后不必了,有些事无可挽回,有些故地,怀念一次便已足。” 穆然不语,此刻她竟能明白凤天的心思。故人已去,有些景象,越是触及越是伤情。只要心中故人仍在,音容笑貌皆在心里,有些东西不留也罢。 “好。我想在谷中开辟药草园,养许多的仙兽灵草,先跟你报备一声,免得你下回进谷,以为进错了地方。” 凤天沉声笑了笑,接着放开穆然。 穆然暗自松了口气,却自潭水的影子里见凤天自袖口拿出一团白绒绒的东西。 她一愣,猛然回头! 见凤天提着一只白绒绒的天狐在她眼前晃了晃,眼底含着揶揄的笑,“你就是为了想在谷中养仙兽,才在幻境里冒险捉这小家伙?你胆量也太大了些,虚空幻境里还想着捉仙兽,你不坠崖谁坠崖?” 穆然从怔愣里回过神来,指着这天狐问:“这是……我坠崖前打晕的那只?你、你何时带在身上的?!” “你不顾幻境的危险捉来的仙兽,我一时好奇,跃下崖之前便捡起带上了它。”凤天故意打趣她,直到看她嘴角有些抽搐,才笑着将天狐递给她,“昨夜你晋阶之时,我便将它驯服了。放在谷中养着吧,这谷里天地广阔,山峦颇多,你若愿意,将天下仙兽尽置于此,想来也足够。” 穆然直愣愣接过天狐,小家伙被驯服之后眼睛乌黑,溜溜转动着看她,下巴尖尖的,耳朵大大的且毛茸茸,看着与之前的凶狠天差地别,竟有些可爱。 “你会驯兽?” 怎么看都没办法把凤天和驯兽师的形象联系起来,这男人……大抵是世上最仙姿玉卓的驯兽师了吧。 “我会的事很多。”凤天闲懒地往身后的桃树上靠了靠,半支着腿,托着下颌看她,“岛上的虚空幻境便是我布下的,也是我解去的。” “……”什么? 穆然放了天狐,看着凤天。 “确切的说,幻境是我带着几名弟子布下的。此事乃是奉了白皇之命,欲取赤子烈性命。天成之乱,白国前途未卜。白皇得罪了大苍,怕魔族报复之时,其余三国隔岸观火。白炎两国自古不和,赤子烈若死,便可嫁祸大苍,炎皇虽久有杀赤子烈之心,但他若被魔族所害,为了炎国颜面,他也得向大苍宣战。” 这话过于突然,穆然怔了许久。半晌,心里涌起怒火,愤然骂道:“卑鄙!” 他们还一直以为是炎皇所为,原来竟是白皇佬儿的圈套! 穆然眯眼,怪不得他们大闹白金宫,白皇居然都大度得不予追究。写了国书让赤子烈带回去是假,在此地杀他才是真! “幻境昨夜便解了,守护九块灵机石的弟子已死。赤子烈之危昨夜便已解了。” 穆然却全然不能从震惊里回过神来,“你杀了那些弟子,解了幻境?” “不。解除幻境的另有其人,乃是大苍的魔将云岚。我与他有过一些渊源,他欠我个人情,我便将他约来了岛上。那些弟子必须死,遇上魔将若还能活着,此事我便无法向白皇自圆其说了。”凤天坐在树下,姿态散漫,仿佛做这样一件事,不过是信手拈来。 穆然却听得眉心直跳,问:“那你呢?” 凤天抬眸望她,笑意如昭华三月的春辉,一瞬不瞬,“你担心我?” “我当然担心!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是白国的臣子,这样的大事,你回去以后如何向白皇交待?” 穆然急火焚心一般,可恨有人竟悠闲倚树,笑颜暖如春歌,神光离合。 “唉,有你这番话,我便是受些伤也是值得的。放心吧,我这般修为即便遇上魔将也自有脱身之法,只不过受些伤是难免的,也容易蒙混过去。不必忧虑,白国眼下正值用人之际,我不会有事。” 凤天悠闲得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穆然却越听眉头皱得越紧,问:“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却不答了,只是垂下眸,修长如玉的手指抚一瓣地上飘落的桃花,辗转,如某些说不清的心绪。 半晌,低声道:“有些事……此时尚不能与你明说。我只能说,对我来说,赤子烈活着对我比较有利。他若死了,我便要多费不少心思,但也并非不能达成,只是需要多费些工夫罢了。我之所以犯险是因为……” 凤天抬起眼来,敛了微醺的笑意,眼神沉静而认真,答:“谁也不能让你有事,白皇也不能。” 第五十八章 我会想你 http://.biquxs.info/

凤天的神色沉静而认真,身后万枝丹红烂漫,春风采撷,落一池春粉。碧潭里金丝白豚游来啄了,触圈圈漾动涟漪。 岸边,少女怔怔坐着,坐成了一尊粉漫的玉雕。 阳光透过枝头斑驳落下,万簇桃红仿佛在她脸上烙了印,愈发有盛开之势。 一阵风吹过。 她开始做尽小动作,左顾右盼,看头顶细缕的阳光,看身旁碧潭清波里畅游的鱼,看自己盘膝坐着的裙带旁,被风卷来的一溜儿花瓣,就是不敢看对面树下的男子。 树下却传来沉沉的笑声,好似雪山青峰之巅的琳琅唱响,奇特的韵味散漫在风里,立刻让她的脸颊染起烧红。 她簇着眉头,忽而抬眼,眼底是彤彤灼烈之火,颇有气势地喝问:“你什么意思!” 可惜这气势丝毫没有吓退对面树下的男子,他唇边笑意莞尔,颇为有趣地看她。 穆然眉头皱得越发紧实,脸色发苦。 她是不愿意自作多情的,但凤天的话未免太让人遐想。可是当她刚才把话问出口的时候,才发现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多此一举。 有些事,她虽没经历过,却也是想过的。前世因身受锁魂之害,她深知自己短暂人生里,大抵无法迎来命定的那个人。这一世的十年里,她的思绪每时每刻都陷在变强和逃脱的循环里,之后一路奔波变故,如今她新的目标仍然是变强,强到可以杀上神域,改变神纲,让世上的孩子不再经历她和大哥经历过的事。 回头想想,她已经许久不曾想过女子大多会期盼的那些美好,她的每一天都被修炼塞得满满的。所以,当这件事突如其来地摆在她面前的时候,才让她显得手足无措。 然而,她注定要走上一条反抗神权的道路,这条路艰难险阻不言而喻,她认定之事,终究会义无返顾地走下去,但结果如何,此时的她并无法保证。凤天盛名五国,有大好的前程,他不该跟她牵扯太多。 “这是我的事。”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凤天突然开了口。他唇边的笑意散去,认真看她道:“保护你,是我做下的决定。这世上许多事,并不能以世人的眼光去衡量。你即将要走的路,会因世所不容便放弃吗?” 穆然一愣,随即想也不想地摇头,她长眉轻轻拢着,似一抹悍然的决意。这世上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改变她的这一决定,她是一定要走到底的! 她的坚决,却换得凤天轻柔的笑,“既如此,我亦如是。” 他的笑如春风里的润色,绵长柔软,却生出别样的坚执。 这世上所有的执念,并非全如穆然这般悍然、孤勇,带着锋锐的棱角,也有如凤天这般,润物细无声的柔润绵长。 凤天一笑,自树下站起向她走来,微风拂落繁花,衬得他仙姿玉色。世上男子千万,除了他,不知还能有谁配得上这样的步伐,这样的身姿。 穆然抬头看他,茫然的表情落上她的眉梢,像初开的花朵,欲绽未绽,等着天地间属于她的那一缕朝阳。 她静静坐着,没有年少持重的沉静,没有历经坎坷的风霜,没有遇敌拼斗的杀伐果决,此时此刻只是静静坐着,如同一个普通的少女,在经历一场碧玉年华该有芳心波动。 看着他走来,她竟一时间显得有些局促。 她的神态一分未落地映入他眼里,带起璀璨的笑意,却最终落入她身旁放着的一支碧玉竹筒上。 凤天拿起那支清光符箓手札的玉筒,细细看上面的字,“贤义说,此物是你自海蛇守护的海穴里取来的。” 一句话缓解了穆然的局促,她立刻道:“渡凡劫之时,我下海捉白豚,无意间移动了珊瑚礁石,才将那海穴露了出来。因惊动了海蛇,我躲去海穴中躲避,不想撞到这支玉筒,费了些波折才将它拿出来。” 凤天打开来看了看,笑道:“司空氏一族乃是太古时期后崛起的一支符咒师家族,在司空清光一代达至鼎盛,传闻此人洒脱不羁,将本属于他的家主之位轻易便传给了后辈,自己游历天下,将死之时去往天泣海,为自己设了墓冢,之后进入墓冢中再未出现。世上不知有多少神阶之人前往天泣海寻找他的墓冢未果,他身上之物出现在地上倒是少见。”他抬眼笑看穆然,“你总有奇遇。” 穆然正听得津津有味,与凤天的目光撞上不由飞速躲开,四顾了一圈儿之后又转回来,看着他说道:“我如今的修为,只能将这手札上的咒术发挥一二,若你拿去,定能有大用。需要么?” 凤天微怔,抬眼望她,眼底的柔光瞬间漫散出来,笑问:“若我不要,可以换别的么?” 穆然一愣,“你想换什么?” 凤天笑而不语,半晌,目光触及她身旁放着的几株灵草,便拿来往桃林外走,“随我来。” 穆然莫名其妙,等她出了桃林时,已见凤天从炼药房里出来,手里竟提着一只药锄。那药锄上尚带了些泥土,执在他手中竟有几分的闲适,生出隐士高人之姿来。 见她自桃林里出来,凤天冲她招招手,便提着灵草药锄往远处一道山坡走去。 穆然跟过去,她很少去到谷外的远处,但这处山坡离得近,她倒是来过,山坡两旁是茂密葳蕤的树林。当初采三叶磷草之时,她便想过要将三叶磷草的药园种在此处。 待走过去之时,见凤天已在动了手。穆然见他选的是树后的阴凉处,不由怔了怔,心想这人竟懂得侍养药草? 怔愣间,见凤天锄着地上的土,一寸一寸,悠闲散漫。卖力锄土挥汗的活儿在他手下竟成了几分细致风雅,他将半人高的三叶磷草种到树下,修长如玉的手捧着泥土,竟丝毫不觉得脏,反而慢悠悠,每一步都做得极仔细。 穆然一共就采了五株三叶磷草,凤天一一找树下栽种好。又将她采的其他几样灵草寻了合适的地方种下,穆然只跟在他后头,从旁递药草,俨然成了打下手的药童。 天狐不知何时跟了过来,好奇地围着两人团团转。凤天得空儿看它一眼,慢声道:“天狐食精血灵石修炼,你若无精血喂它,便每日喂它一块上品灵石。谷中山脉极广,有不少产玉石,你若无灵石喂它,它自会去寻。你跟在它身后,便可知哪座山上出产玉石。” 穆然点点头,一时不知说什么,只觉得这人好像什么都懂。半晌,道:“我觉得,我会欠你的越欠越多……” “那便欠着吧,欠着才好。”凤天把一株药草栽好,依稀叹了叹,“你这性子,没个一两日,定然又将心思全都放在修炼上了。让你欠着我的,才好总想着我。” 穆然一愣,心下又是一撞,递药草的手不由慢了慢,凤天直接从她手中截来栽下,唇边噙一抹笑意,眼也不抬,“你的百草园是我先开辟的,我要你每日来此侍养药草时,都要想起我。” “还有,你每日见到它,也要想我。”他歪头看一眼围着他打转儿的天狐。 穆然没吱声,只是看着凤天。看久了,他不由抬眸笑看她一眼,问:“这要求不过分吧?我不常在你身边,看样子你眼下必定要跟着赤子烈回他的封地,我不在你身边,就不能要求你多想想我?” 穆然不知答什么,他放着符箓手札不要,就为了换这个? 却听他道:“你想要做的事我不会阻止。我喜欢你磨不灭的坚执,喜欢你并非为了长生而走上自强之路。但或许有一日,当你达成所愿站在云端,你亦会发现天地不过在你一念翻覆间,不管你最初求的是什么,当你达成了一切,陪伴你的却讽刺的只有长生。漫长的孤寂,一切都在经历轮回,而你却在那轮回里慢却了数万年的时光,所有熟识的人终将离去,你成为世人口耳相传的传说乃至正神,却再没人能记得你最真的模样。” 凤天为最后一株灵草培上一把土,抬眸望她,“世间最悲哀之事莫过于此。对我来说,有人能时刻想着我,是我此生最大之幸。” 凤天站起身来,抬眸望向远处,似乎天地间的一切都不在他眼中。晨阳映在他身后,映得他气宇高华有如神祗,却于那背影里剥离出漫漫的寂寥。 穆然望着他不语,有一瞬间,这寂寥触及了她内心深处,凤天的话似一道暮鼓钟鸣敲向她。她尚不知自己未来的道路能走到何时,她希望行至那最顶点,却不希望结局是如此孤寂凄凉。 人果然还是需要感情的,无论是亲人、爱人、朋友还是伙伴,与他们一起才能不寂寞,才能有美好的故事,才能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 她不明白凤天为何此时显得如此的孤寂,她忍不住说道:“我们十年前就认识了,算起来在我的生命里,你算得上是故友了。我不会忘记你,只要我还活着,每一日我都会想你,直到我不能再战,不能再走,甚至不能说话,直到这生命停止的那一刻,你都不会是孤身一人。” 而后,她看见凤天的背影震了震,忽而,回过头来。 第五十九章 离开仙岛 http://.biquxs.info/

凤天转过身来,眼神一瞬间如瑰丽星河,波光奇异,似看天地间的珍宝。 那珍宝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半晌,眉一拧,一副恼人的模样,又要端出她的气势来。 凤天垂眸一笑,赶在她发作前回过头去,轻轻道:“走吧,咱们出谷。” 谷外依旧是雾气渺渺,地上遍布着大斑兰花和紫薇草,围绕着寒潭更是盛开了一片娇艳欲滴的茯葵。 穆然目光落在那片茯葵上,先是愣了愣,之后眼神亮了亮,抬脚就走了过去。 听身后凤天道:“这些茯葵你倒是可以采了养在谷中的灵潭旁。其性寒,花粉乃是解毒之良药。因花期极短,只开在芳菲四月,三日便谢,故而千金难求。其花径叶脉亦有镇毒之效。” 穆然听了不由停了采摘的动作,回头眯眼看凤天。 被她瞪着的人笑意深浓,又道:“昨夜见你晋阶极慢,定是因月魄之力融合金丹所致。凤涅心经炼久了可成玉身,以极柔之力断金,水火难入,百金不侵。你昨夜晋阶才算得上是将将修成了一重的月魄金丹,虽只有一重之力,可也该能体会到它的好处。你只需运起月魄之力,崖壁两侧的毒藤利刺即便缠上你,也应很难能伤到你才是。一会儿你可以试试。” 凤天说得不紧不慢,穆然却听得眼里火星儿蹭蹭直冒。 “你刚才怎么不说?” 他不仅知道这里有茯葵,他还知道她修成了凤涅心经的第一重,并且提醒她那些毒藤的刺已经伤不到她了。就算万一能伤到她,只要她揣着几株茯葵,关键时服一些花叶,也能起到镇毒的作用,只要毒先镇住不发,她忍一忍,说不定也就到了崖顶了。 “你怎么不早说?”早说她早就先把凤天带到墨玉谷中之后,就自己出来跃上崖顶了,说不定此时已经上去了。 “赤子烈已无险,左不过在岛上多寻你一天半日。”凤天巍自不动,垂眸看蹲在地上的她,轻叹道,“我每回见你总是来去匆匆,我不留你,你便也不知留恋。唉,反复几回,我算是看明白你了,只好自己争取。” “……”穆然呐呐地望着凤天,眼前男子风华静好,眉宇间一抹淡淡愁绪,此情此景,谁见了都会相信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偏偏他那一叹低低沉沉,怅然无穷,声音像一团柔丝,缠缠绕绕,绑得她心里发软。 想来想去,似乎真是自己理亏,心底生出柔软的歉意来,终是转过头去,默默挖她的仙草,不再兴师问罪了。 她转过身去,却没看见身后男子眸底瞬间涌起的笑意。 半晌,采了一些芙葵,穆然却未带在身上,而是全数以意念转移进了墨玉谷中,打算来日再栽。 “这一片,你只采了六株,够了?” 穆然来到寒潭洗了洗手,听到凤天的话,嗯了一声道:“够了。这种仙草本就少见,难得在这寒潭边上长这么一片,说不定以前也有人下来过,知道此处长着仙草,万一哪天有人急需此草救命,千辛万苦地下来却没见到,岂非白白误人性命?就算没人下来过,也难保日后不会有人下来。所以,留一些给后人吧。” 她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儿,崖底雾气飘渺,少女回过头来笑了笑,一瞬间有如初开的空谷幽兰,芳华娴好。 “走吧,到崖顶。” 她仰起头,透过层层云雾,看头顶只留一线的青天。忽而一脚踏地,纵飞而上! 崖下的男子抬起眼,见她裙带飘摇,一跃而起,飞旋直上,仿佛腾空的凤鸟,一跃九万里长空,冲破青天之势。 耳畔仿佛瑞鸣吟唱,昭示这那样的终有一日。 凤天负手而立,仰望她飞去的身姿,不由虚了虚眼。稍时,一笑,纵身而起,随她盘入云空。 两人的身姿在万仞深崖的半空中如两只旋飞的鸾鸟,他很快便追上她,却不急着越过,只不紧不慢地护着她身后,与她并行,穿云赴晴空。 有凤天在身后护着,不会再出现昨夜坠崖时四面受敌之困。穆然前所未有的安心,她只管运起丹田内的灵气,那灵气里已含了融合了的月魄之力,淌过经脉,脸颊都染上莹润玉色。 她周身开足了罡风,却敏锐地感觉到这风似与平时不同。看似霸烈,却于霸烈里融了丝丝柔劲,崖壁前的毒藤向她缠来,触碰到罡风的一瞬并非被霸道地震开,而是被生生扯入,再被那些柔劲推出,这一扯一推,那弹开的毒藤便被弹在山壁上,生生打出深黑的裂痕! 一路往上,山壁的裂痕便如蜿蜒的蛇群盘恒而上,密密麻麻的毒藤被扯入再拍飞在崖壁上,竟拍碎了数丈宽的山壁,所行之处,碎石滚滚落入万仞空崖! 穆然眼神一亮,脚下响起破空之声,她低头,见深霾的云雾里上百条深黑的毒藤逼上来。 穆然一哼,凤天无声一笑,也不出手,只空中轻轻挪了挪身子,那般轻巧游刃有余,而后凝着她的背影,看她自己解决。 穆然昨夜便是吃了这些从下方偷袭的毒藤的苦,今日她修为精进,却仍不作防,任由那些毒藤缠上她的脚踝! 却在缠上的一瞬,灵气疾速由经脉逼至脚踝,在那毒藤的尖刺触到她脚踝时的瞬间,犹如利刃划过冰面,擦着她的肌肤而过,之后被激起的罡风甩了出去! 穆然眼底色彩大亮,听身后呼啸的风声里,凤天笑道:“你若将心经练至第二重,这些利刺方才便该应声而折了。” 穆然闻言心中一惊,却没回头,她要忙着对付眼前又缠来的毒藤。心里却有惊喜之意,练至第二重便能折断这尖锐如刀刃的毒刺,那练至臻化境会如何? 昨夜进境之后,她明显感觉体内的灵气质量非同寻常了。原本,她丹田内便有一团神秘的灵气团,但其力太过深广,她总有运用不得法的感觉。而与月魄之力融合之后,倒感觉将这些灵气搅合在了一起,经脉里流动时感觉比以往雄浑充实。若非不想在半空中闹太大的动静,她早就用合击招式来试验一番了。但考虑到合击招式威力太强,她和凤天人在半空,这一击下去万一山崩,那便是没事找事了。她的试验不急于一时,还是先上去崖顶,找到赤子烈再说! 一线天的断崖,昨夜落下时便觉得万仞之高,落了许久才至崖底。今日要上崖顶,自然更是费时费力,穆然一面踏着崖壁飞纵,一面要维持着灵气的流动去对付对面和脚下缠来毒藤,好不容易得空儿看一眼头顶,却觉得遥遥无涯,这才明白为何这断崖很少有人下来。 下来是个技术活儿,上去却是技术活儿加体力活儿。这体力还必须是一跃到顶,崖壁爬满了毒藤,纠缠不休,半路连个歇脚的地儿都没有。 穆然终究是女子,她灵气可以维持许久,体力却终是比男子差了些。 她仰头看上面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身后却有男子轻轻揽上她的腰身。 穆然一震,回头之际,人已落入凤天怀里,如同昨夜落崖之时。 他轻点崖壁,衣袂飘飘,所经之处,毒藤片片匐于崖壁,齐刷刷向两旁散开,雾气飘渺里望去,似奔腾白浪的江水被以无穷之力从中断开,生生劈开一道陆地一般! 穆然惊诧,遂想起昨夜他落下崖底时毒藤亦是未敢纠缠他,只是昨夜天黑,她未看清是何情形,竟不想如此这般!她不知凤天如何做到,不由仰头看他。 她的目光却撞进他含笑的眸中,他甚至不去看眼前崖壁,万仞崖前行走姿态仍是那般漫不经心,衣袖掠卷间有奇异的香气卷入鼻间,清淡,润入心扉,渐渐让人心底生出安心来。 这安心的感觉扎到心里,便再也拔不出来。只是,尚未来得及品味其中滋味,便听凤天道:“崖顶上有人,应是赤子烈他们寻到此处了。我不便现身,送你一程,便要离开了。” 穆然一愣,她知道上去崖顶便要和他分开了,却未想到连崖顶都不到,便要分离了。 “你……回去后,在白皇面前要小心。” 既然一定要分离,她也不去说留恋的话,此刻唯有提醒他小心安危。她甚至不去想他要以何种办法在白皇面前交差,她知道,他必定是要受些伤的,只要想到他可能要自伤以取信白皇,她心里就像被重锤击打过。他一切的好,她都会记着,然后……每日想着他。 “放心,白皇还没本事能让我有性命之忧。”凤天一笑,随即垂眸对她道,“我在谷中屋内留有一封书信,是给你的。到了赤子烈的封地,记得拿来看。照我信中所说行事,可保赫连家暂且动不得你。” 穆然一愣,听凤天提及赫连家,心知他定然知晓了她杀赫连齐之事。只是,他在谷中那一点时间,竟然还能有心为她的安危着想? 心里暖流就像波涛涌过,拍击着她的心扉,一瞬间觉得雾色又朦胧了几分。 “贤义你已熟悉,我将他留在你身边,暗地护着你。你若遇上难事,想要找我,他自会现身为你操持联络事宜。总之,你一切小心。”凤天嘱咐罢,看着她轻轻道,“还有,别忘了你对我说的话。” 穆然看着凤天,她尚未来得及应答,便只觉腰间被轻轻一推,轻盈的力道,并不霸道,却让她以凶猛地速度往崖顶飞去。 她往崖顶飞去,凤天却好像慢慢落下去,雾气渐渐将他吞噬,他的整个身影都似要从云雾里化去。这个总是在她生命里最危险的时刻出现的男子,如今在她险情化去的一刻,又要离去。 穆然心底忽而生出汹涌的情绪,那情绪让她瞬间呼吸困难,她身子空中一翻,就想要扑下去拉着他,崖顶却忽而伸出一条手臂,拉出她的手腕,用力带了上去—— “阿然!” 穆然翻上空中,头顶是晴空雾绕,脚下是赤子烈等人仰头看她的激动神色。她看着那些为她着急又似松了口气的面孔,心底的怅然被暖流覆过,不由笑了笑。突然间觉得,一天之内,她得到了许多。 她落到地上,却被赤子烈一把抱住。 他双臂沉铁一般,属于男子的阳刚的味道钻进她的鼻间,连心跳都似铜鼓,沉沉鼓动。 穆然几乎不能呼吸,她伸手掐一把赤子烈的腰,却发现这人的腰也跟铁似的,分明一身贴身的劲装,却怎么也掐不动。 只听他不住道:“你没事!你没事!” 她没事,但她再被这样勒着,保准会有事。 穆然动弹不得,不得已之下,一脚跺上赤子烈的靴子。 他吃痛之下力道微松,穆然趁机从他怀里一步退到远处,喘着气咳嗽一声道:“我没事也会被你勒出事来!” “你怎么会被我勒出事来!”烈王殿下这时又粗线条了,他一心只关心她刚才是从崖下上来的。 自从穆然在幻境里与袭击他们的那只天狐一起消失,他便带着赤烈王骑也从那道山壁穿了过去,却没看见她。之后没多久幻境便奇怪地消失了,他们一行人在天狐岛的中部,见到了布下的一块灵机石前,死去的白国仙宫弟子。这些人乔装打扮,身上却还是带着仙宫的玉牌,竟不想此次天狐岛遇险,竟是白皇布下的杀机! 赤子烈惊怒之余,带着人搜遍了整座仙岛,只看见分布在岛上的九块灵机石前有魔族的标记,表明这些人是被魔族所杀,却遍寻不着穆然的身影,这才来到最不愿来的一线天断崖。 他们都不肯去断定穆然坠了崖,赤子烈二话不说就要往下跳,被仲奚等人拦住,正当商量着要选几名护卫乘着鹞鹰展开阵列,以对付攀附在崖壁上的毒藤,中间护卫着赤子烈下去找寻时,却见穆然从崖底跃了上来。 赤子烈大喜,一瞬间却又见她翻身要扑下去,不由大惊,一把抓了她的胳膊,拉着把她甩了上来。 得知这一夜的前因后果,见赤子烈眼里满布血丝,穆然心底生出歉意,道:“让你们担心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你派去鸾凤岛上的人有消息了吗?我们接下来要在岛上等消息?” 赤子烈却摇头道:“我已经收到消息了。果然如我所料,这次也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他语气落寞里淡淡的嘲讽,却只是一瞬,又恢复到豪烈旷朗的模样。 “既然如此,留在天狐岛上也没什么意义。我带你回我的封地,喀哈沙漠!” 第六十章 临行诸事 http://.biquxs.info/

前往去炎国自然是要乘船,由白海入炎海最南端,之后进入喀哈沙漠。要乘船只能去往灵地第一重仙岛,当初在鹞鹰岛上,赤子烈还留了二十人在野生小市的营地里,众人需要先去鹞鹰岛会合。 “我们的鹞鹰在幻境里走丢了不少,如今数量不够,要如何返回?”穆然目测了下鹞鹰的数量,又算计了一下储物袋里避水丹的数量,考虑着从海底过的可能性。 赤子烈道:“我们四处找你时,在岛上找回来几只,还缺七八只,不太要紧。我派去鸾凤岛的护卫已经回来了,他们乘的是仙鳐,能多载一些人,足够我们回去鹞鹰岛了。” 穆然闻言四看,却并未见到什么仙鳐,“他们人呢?” 这一问发现赤子烈的脸色不太好,眉宇间沉沉青黑色,道:“他们在鸾凤岛上受了重伤,我没让他们跟着一起找你,把他们留在隐蔽的地方疗伤歇息。我们去接上他们一起离开。” 赤子烈派去鸾凤岛的侍卫有四人,藏身在岛中心的一处山洞中,洞口生着茂密的草木,很难被发现。洞外守着几名护卫,见穆然跟着赤子烈出现,脸上都露出喜意,但很快就被忧心忡忡的神色压了下去。 赤子烈一步入了山洞,问:“他们情况如何?” “不太好。殿下留下的丹药都给他们服下了,未见好转。属下等人只能一直帮忙护着心脉,未敢断过。这一路上或许只能如此维持了。” 穆然跟着走进山洞中,见四人中除一人伤势较轻外,其他三人皆昏迷不醒,由一旁的护卫输送着灵气护着心脉,但脸色仍然青黑,且手指青紫,指甲发黑,是典型的中毒之相。 赤子烈察看一番,目光如聚集的乌云,每移到一人身上便沉重深潜几分,忽而沉沉说道:“走!立刻去鹞鹰岛!那里有药师,说不定能救他们!” 穆然看着赤子烈眉宇沉如铁色,他向来和这些护卫亲如兄弟,如今他们中毒不醒,最急的只怕也是他,她很难想象他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下决定先将他们放在山洞里,而去寻找她的。这一夜,他心里不知是怎样的煎熬,难怪眼底满布血丝,疲惫不堪。 穆然望了赤子烈一眼,随即转身出了山洞。 她走进远处的林子里,守在山洞外头的一名护卫看见了不由抻着脑袋往远处看,却被旁边一名护卫一巴掌拍在脑袋上,“看什么看!” 那护卫挠挠头,皱眉,“穆姑娘去了林子了,我怕她丢了,再急着咱们殿下。我留意一眼,你打我干嘛!” 那人白了他一眼,“你傻啊!咱们一群男人堆里,就穆姑娘一个女子,她撇开咱们往远处走,还能干嘛?肯定是一些女人的事,你跟着看什么!” 那护卫啊了一声,会意过来,脸色染上红色,赶紧回过头来,不敢再看。 两人声音不大,却全数入了穆然耳中。她转进一棵老树后头,脸上是温暖的笑意。这些铁血儿郎,也有这么细心可爱的时候,一路上受他们保护照顾,怎么也不能让他们有事! 穆然闪身进了墨玉谷中,将丢在地上还未来得及栽种的六株茯葵全数收进储物袋,而后回了山洞。 洞口,中毒的三名护卫已经被抬出来放到了仙鳐身上,赤子烈听说穆然去树林出恭去了,便在洞口等她,见她走过来,便下令众人离开。 穆然却道:“先停一下。”她边说边拿出储物袋来。 赤子烈见了说道:“你别折腾了,他们中的是鬼族的水毒,最是阴狡狠毒。鹞鹰岛那边有药师,也不见得能解此毒。我们出来时带的丹药没……” 他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目光灼灼盯着穆然拿出来的东西。 仲奚眼神瞬间亮了亮,目露喜色,一步迈过来,细看之后道:“真是茯葵仙草!还是开了花的!此物难见,姑娘何处得来的?” “我昨夜落入崖下,在崖下的寒潭旁得的。”穆然来不及细说,只粗略说罢,便让几个护卫将三人扶起。 护卫们也是目光灼灼,这世上的修仙者,即便不是药师,也听说过解毒圣药茯葵仙草。其花因花期极短,又只开在芳菲四月,致使花粉极为珍贵。用其花粉做成的化毒丹几乎能解世上所有毒,千金难求! 去鸾凤岛为殿下寻找火鸾的几个兄弟遇到几个鬼族的高手,交手时中了水毒。解毒的丹药不比还灵丹止血丹,非要对症下药不可。他们此次出海带的灵丹再足,找不到药师,没有专门解水毒的灵丹,这几个兄弟的性命便可能不保。 可谁都没想到,穆然手中竟有珍贵的茯葵仙草!他们谁都没见过,若非殿下和队长见多识广,一眼认出,他们谁也不会想到能有幸见到这么金贵的仙草。 这、这真是他们几个兄弟命不该绝! 赤子烈呼吸都重了起来,他亲自上前扶起中毒的护卫,看着穆然将茯葵仙草肥厚的叶子摘了,收集了花粉,再将叶子捏作汁水,与花粉一起给三人服下。 “花粉的量可能不够,但这仙草的叶子有镇毒之效。先给他们三人服了,即便不足以解毒,也至少能将这毒镇住!回你的封地要多久?我只采了六株茯葵,不知路上够不够用。” “足够了。”赤子烈看着穆然,声音发涩。他看一眼那些根茎带着土的茯葵,她这一路都在采集药草,显然这些也是她想要养起来的。 “这仙草本就是救命用的,如今用得了地方,再好不过。我若想养,日后有时间来天狐岛,再去那一线天的崖底采不就好了?行了,赶紧出发吧。”穆然站起身来,收拾了储物袋道。 哪有她说的那么容易?那一线天的断崖两旁丛生毒藤,她到底是怎么上来的,他还没来得及问。不过此时已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赤子烈打算路上再问,于是当下便命众人上了坐骑,几个鹞鹰走丢了的护卫由仙鳐载着。 仙鳐虽是水生,却能在陆地飞行,且胸鳍宽大,一只便能载七八人。而他们有四只在队伍中,自然足够用了。 一行七八十人飞速往最外围的鹞鹰岛上飞去。 茯葵不愧为解毒圣药,小半个时辰后,那三名护卫的青黑的脸色便淡了许多,连心脉都不必再从旁护持。 护卫们冲穆然投来感激的眼神,穆然则心生喜意。只不过是叶子汁水和一些花粉便有如此药效,提炼之后的药丸不知该是怎样的厉害。 一行人一路疾速飞行,几乎用了一天一夜,到了鹞鹰岛时已是天色将明。 野生小市的营地里,留下的护卫们早就收到了赤子烈的飞信符,营地前燃着篝火,早已整装待发。 穆然从鹞鹰上跃下时先扫了眼营地,见营地里约有二三百人,各家铺子前篝火旺盛,竟没有一个还在睡着的,全都齐齐盯着他们一行人,眼神闪烁。 穆然蹙眉,听着赤子烈下来便命人去找药师,她却一直没回身帮忙,而是走到前头,将一群人挡在后头,神情戒备。 各国都有些人在仙岛上修行,消息向来传的快。他们一行人身上尚带着这才黑峰山上出土的火融石,那三名中毒的护卫必须赶紧带回去医治,她可不想临事生变,再来一场争斗。 “姑娘莫忧。”仲奚绕到穆然身旁,小声笑道:“姑娘还记得我们到达天狐岛时,身后跟的那一群人么?当时幻境消失后,我们在岛上四处寻找姑娘时遇上几拨人,未起争斗那些人便急忙退走了。想来是看见布下幻境的白国仙宫弟子死于魔族之手,以为魔将云岚一直暗中跟着我们,因而才没敢动手。眼下这些人必定已收到消息,放心。” 仲奚的话有些道理,穆然这才稍稍收了戒备之意。 却在此时,一物炮弹般冲过来抱住穆然,“姐姐!” 穆然一愣,低头一看,竟是阮小四。孩子抱着她,仰头望她,小脸儿晒成了小麦色,一双眼睛乌溜溜明亮,一笑间牙齿洁白。 当初走的时候,因小四还小,怕跟着他们遇上危险,便将他留在了营地里,由伟子照看着。几天不见,这孩子晒黑了倒也罢了,这性子怎么比以前开朗了不少呢? 穆然抬头看伟子,那精瘦的护卫笑嘿嘿过来,跟穆然打了个招呼,便一巴掌拍在小四屁股上,骂:“小子!一见穆姑娘你就又现原形!这几天我们怎么教你的?男人整天扑在女人怀里,像个什么样!放开放开。” 小四被他一说脸上又露出腼腆,不舍地放开手,却仍黏在穆然身边。只是回头看了伟子一眼,竟说道:“伟子叔,姐姐是姐姐,不算女人。” 穆然虽然听懂了他的意思,却免不了黑线。她看伟子一眼,不知这短短几天,他们用了什么办法把这孩子以前的腼腆性子磨得开朗了些。 伟子听了小四的话噗地乐了,笑罢觉得不合适又咳了一声,忍笑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这些天没事儿干,整天就磨这小子,带着他在岛上四处转,我们打架他就跟着打架,我们睡觉他也跟着睡觉,由不得他跟我们混不熟。属下们一群粗汉,这孩子心性也算争气,说起来是个不错的苗子。” 穆然听了心下感激,她总觉得自从救了小四,她就没为这孩子做过什么,当下便决定回炎国的路上要好好教导他。 说好的工夫,营地里的药师们已经全数被请来了赤子烈跟前,但这些药师修为都不算高,诊断过后一致认为三名侍卫所中的毒虽为水毒,但其成分一时难以辨别,不敢随意下药。 虽如此,几人却也看出以三人所中之毒看来,其症状不应像此时这般轻,不由问起缘由。赤子烈和仲奚对望一眼,自然不与他们细说。 十几名药师里只有两人身上带了解寻常水毒的灵丹,也不知管不管用,赤子烈全数买了,又买了些护心续命的灵丹,众人便启程前往海边。 营地里的人果然没敢妄动,眼神灼灼地目送一行人离了开。 海边,已有一艘大船停靠,两名提前守候在船上的护卫见了下船来迎,一群人上来大船,立时扬帆起航。 穆然望了望船帆上墨迹淋漓的“炎”字,转头望向南方。 第六十一章 大漠古城 http://.biquxs.info/

炎海最南端一角。 船停下的时候,金乌已落,一弯勾月倒挂天际,大漠绵延,惨白如雪。 远处,一头孤狼望向海边,与大船上举目远望的少女目光对上,望了一会儿,仰头嚎唱一声,低头慢悠悠跑走。风吹来,一路黄沙。 没有沧州东港阔大繁华的港口,有的只是白沙延绵,海浪拍岸,风过处,萧萧黄尘。 喀哈大漠,赤子烈的封地。 “上来!我们要连夜赶路。”下了船,赤子烈便纵身上马,伸手对穆然道。 穆然却一跃旋上鹞鹰背上,道:“那就走吧。” 赤子烈伸着手,抬眸看她,眼光灼灼逼视,“过来!鹞鹰没在大漠里飞过,夜晚风沙大,又有地蛟出没,万一受了惊,你很容易跟我们走散。万赤马识路,我们要加紧到伽摩古城。” “殿下说的没错,姑娘还是听殿下的吧。”仲奚从旁道。 穆然见小四也跟着伟子坐在马上,那三名受伤的护卫各自被安排在一匹马上护着,除了四只仙鳐上各有两名护卫看着,鹞鹰上根本就没人。 穆然见此情形,估摸着赤子烈所言不虚。人命要紧,她也再不执着与跟他共乘一骑,当即旋身飞下,空中敏捷地一翻身,当即便坐到了赤子烈的马上。 她坐在前头,被赤子烈纵缰的双臂锢在怀里,没看见身后仲奚笑意深沉地望一眼赤子烈,赤子烈黑眉一扬,身姿傲然,如一座巍巍的山峰,望一眼前方,喝:“走!” 一路疾驰,马踏黄云。 冷月勾悬,渐渐西下,大漠的夜晚飞沙走石,星辰遮蔽。 赤子烈的身子压得极低,厚实的心跳传到穆然背上,众人下船前已各自服下驱寒的丹药,纵然荒漠夜晚深寒,有赤子烈将她护在身前,倒是不觉得冷。 穆然直不起身来,只得歪头往旁边远瞭,但见一路寸草不生,砂岩孤伫。起初,穆然并没有在意,后见但凡那些砂岩出现的地方,四面均不生沙丘,且砂岩排列极为有序,似是一种阵法,且中央均有一块小山丘一般的土堆,上头立着规整的方石,只是面向不同。 好奇心驱使穆然探出神识细查,探查之下不由心情渐沉。 那是……墓冢! 散落在荒漠里的一块块墓冢,在沉黯的风沙里,注视着飞驰而过的一行人。万赤马四蹄如火,于一路新月沙丘上留下一条流火星霭。 恍惚间,耳边隐约回想起她失去大哥的那一日,赤子烈低沉压抑的声音:在喀哈沙漠的时候,每当有兄弟死去,我们都会将他的墓碑朝向他的灵魂飞去的方向。我们相信,那会帮助他找到他想去的路,这是我们最后能为他做的事。 这些墓冢,是死去的赤烈王骑? 穆然没有回头,却感觉到赤子烈胸口的心跳愈渐急切,他一路不停,甚至没有去看那些墓冢,只是快马加鞭,一路飞驰。 再晚一些,这荒漠里,只怕要再添三座孤冢。 大漠浩瀚苍凉,这一奔驰便是整整一夜。 黎明时分,风沙漫漫里,远处出现一座城邑的轮廓。 “殿下回城!开城门!”仲奚带着两名赤烈王骑先行奔上前去。 穆然则抬眼望去,不由眼前一亮。她想象中的沙漠古城应是泥垣黄沙,屋矮人稀。而眼前却矗立着一道高厚的青石曲壁,城门赤铁铸造,灰蒙蒙的黎明里仍有着熊熊气势。城墙之上,守军一律黑色战甲,袍角翻飞着火焰纹路,齐整而立,如一排铁铸的雕塑,眼神锋锐,气势逼人。 城门上两道古朴的大字如泰山压顶而来——伽摩。 守城的赤烈王骑早就得了消息,城门打开的一刻,赤子烈如一道黑风策马奔了进去。 进入城门,穆然四顾,不由更是震惊。 城门之后竟是一道宽阔的曲池瓮城,远远望去,前方第二道才是主城门。两道城门之上,赤烈王骑肃然而立,曲池两侧黑压压一片玄黑战甲,刀枪锋锐,一眼望去森冷逼迫,目测足有上万人。 赤子烈于雄伟的主城门前“擦”地停住,万赤马昂首嘶鸣,连带着穆然都不得不抓住缰绳,坐直了身子。 赤子烈于马上回首,身姿挺拔,望这一城军士,万人齐喝,声势震天! 这声势倒是浩荡,穆然却不由长眉一拢,暗地里捏一把赤子烈,小声道:“别耍帅!你倒是威风了,这大清早的,城里的百姓都被你吵醒了。” 她手劲儿可不同于一般女子,赤子烈却眉头都不动,只是微微惊讶,继而朗声大笑,眼神如灼烈的阳,明亮耀眼。 “王妃爱民如子,本王甚是欣慰!只是大漠炎热,早晚才得凉爽,百姓们向来起得早,这会儿城中集市已开,你进城便知道了。” 他笑声朗朗,传得极远。穆然立时感觉到齐刷刷的目光向她投来,她立刻拧起眉来,一个眼刀向赤子烈瞪去,城门却在此时打开。 一名赤烈王骑奔出来,跪地报道:“恭迎殿下回城!大巫祝已在王府中等候。” 一句话令赤子烈敛了笑意,眉峰沉沉一扫,转头对后面跟进来的众人道:“进城!” 城中街道青石铺就,甚是整洁,两旁街市林立,不同于白国街市的红檐绿瓦、楼阁秀丽,而是石瓦为顶,彩布蓬帆,色彩艳丽,颇有些异域风情。 路两旁已被护卫们守好,百姓们分立街道两旁,欢呼热切。赤子烈策马飞奔,一路不停,穆然只来得及扫一眼城中大约景象,却已被这热切繁荣的氛围感染。 王府位于城东,相比起城池之阔,街市之繁茂,王府倒显得不太阔绰。一眼望去,白国一介刺史仙官的府邸也比眼前的王府光鲜讲究。 王府门口,赤子烈翻身下马,伸手去接穆然。穆然却旋身自己下来,回身就去后面帮忙。 这时,听身后一道兴高采烈的声音喊道:“烈哥哥!你回来啦!” 穆然回身,见一名少女自王府里蹦出来,一身橘色衣裙,两只毛茸茸的大狐耳朵竖在头顶,身后尾巴摇摆,面若银盘,可爱通透,眼神小刀一般锃亮。 穆然一愣,遂想起这女孩子以前似是见过……应是在她第一次去灵地仙岛渡凡劫的时候,那时她与仲奚一起,也是去渡劫的。姓氏有些少见,叫……巫铃儿! 穆然记性不错,眼见巫铃儿见到赤子烈,脸色彤彤,眼神却不羞涩,反倒昂了昂下巴,一下扑过来。 赤子烈往旁边一闪,没给她扑着,见她一脑袋扎到万赤马的强健的腿上,惹得妖马打了个响鼻,甚是不悦。不由爽朗一笑,笑罢问:“你娘来了没?” 巫铃儿跺着脚回过身来,细长的眉一拧,将要说话,便听赤子烈又道:“我没时间陪你闹,仲奚,这丫头交给你。”边说边走到后头,让几个人把那三名中毒的护卫好生抬了往王府里去了。 穆然跟着走了进去,听巫铃儿在后头跺脚,声音脆生生的,“仲奚!我去找烈哥哥,你敢管我,我就再不理你了!” “属下怎敢管铃儿小姐。只是护卫中毒数日,殿下心焦,小姐此时可别去闹,否则殿下不悦,日后可就不理你了。”仲奚声音沉静。 “我哪里是闹他?他护卫受伤,要我娘来治,我是咱们伽摩未来的大巫祝,我的医术也是了得的。我是来帮烈哥哥的忙的!”巫铃儿不服气,说罢便蹭蹭追过来。 身后传来她脚步声的时候,众人已转了二进,赤子烈虎步生风,穆然几乎跟着一路小跑。 三名中毒的护卫被放在花厅的地上,花厅摆设朴素,桌椅杯盏皆算不上新,一名深衣女子立在花厅里。 这女子容貌极美,看去不过三十出头,面含微笑,眼角弯弯,气韵沉静如芙蓉一般。巫铃儿容貌与她像了七分,气韵却相差极大。 女子身着法袍,两肩绣着朱雀彩纹,手执缀着彩羽玉石的法杖。见了赤子烈微微福身行礼,道:“殿下安然回城,万幸之事。” 这话听来客套,这女子说出却似发自真心,一举一动,气韵温静。 赤子烈眉宇间竟染上些敬重之意,道:“这么急把大巫祝请来,实是本王三名护卫在鸾凤岛上身受鬼族水毒,一路奔波维持,不知能否有解,望大巫祝给瞧瞧。” 大巫祝闻言只轻轻颔首,便垂眸细观这几名护卫。巫铃儿跑上前去蹲下,拉了一人的胳膊细细把脉,赤子烈从旁看着,也不阻止,穆然见状便知这母女二人定是医术不得了的药师。 只是,这大巫祝也不把脉,只是用眼瞧,当真能瞧出个一二来? 穆然倒不是怀疑,只是好奇,这世上的四大职业里也是分等级的,并且分得极细致。以药师为例,从大了说,分为灵药师、仙药师、神药师三级。每级又分三等,比如灵药师,就分为:灵药师、灵药大师和灵药宗师三等,仙药师和神药师同理。 在鹞鹰岛的野生小市上那些药师,大多为灵药师,不过是些入门级别的小药师,不起眼。但听说到了仙药宗师这个级别,便可以只用眼观,便可知人病症。 这些事穆然只是听说,尚未真正见过宗师级别的人物,今日见眼前女子如此,不由眼神亮了亮。 莫非,给她遇上仙药宗师了? 第六十二章 两心纠缠 http://.biquxs.info/

“你们遇到鬼族的毒人了吧?他们的脉象虽是中毒之相,但身上却有毒斑,显然是交手时被对方的术法所伤,由肌肤侵入肌理肺腑。” 巫铃儿边号脉边将三名护卫的上衣都扒拉了开,动作利索,眼神雪亮,丝毫没有姑娘家的羞涩矜持,倒是一派医者之风。 她从身上取出一盒银针与一只瓷瓶,说道:“鬼族的毒人自小以百毒喂养,连沐浴的水都是毒草浸泡,以此修炼,练就剧毒之身,浑身上下皆可杀人,头发丝儿都含有剧毒。莫说是被他们的术法伤到,即便是肌肤与他们发生碰触,也是要中毒的。只不过,虽然他们号称百毒人,但修炼时总有几味主要的毒草,我需要取血回去试验一番。先给他们服下镇毒散和护心丸,十日之内可保无事。” 她挨个儿给三人喂下灵丹,便捏起一人手指,要扎针取血。 大巫祝道:“慢。” 众人纷纷将实现转向这名沉静的女子。 巫铃儿转头道:“阿娘,我没诊错!” “没错。”女子笑了笑,眼里难掩慈爱,温声说道,“此乃寻常之法。你诊脉没错,却有一点未曾细想。这三人是在鸾凤岛上受的伤,那里乃是灵地第四重仙岛,凡到岛上的人必是高手。殿下自仙岛回来,一路十数日,这三人既是被高手所伤,如何能活到此时?想必沿途必有灵药护持,且此药有镇百毒之功。” “怎可能?”巫铃儿睁大眼睛,将近处一人的胳膊拉来再次号脉,诊了一会儿便放开道,“我细细诊过了,这三人的脉象里未曾发现有与毒性相抗相争之相。倒是心脉处有所护持,乃是服过护心丸所致。若真有一味药能镇住三人身上的毒性,为何脉象里不显?” 小姑娘口齿清脆,倒豆子一般,说着说着,忽而捂着嘴巴“啊”了一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阿娘的意思是……” 大巫祝笑着颔首,“天底下若说有一味药能镇百毒,且药性平和不伤人者,定是解毒圣药茯葵仙草无疑。”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不由赞叹,真乃神技! 大巫祝问:“敢问殿下可有此物?” “烈哥哥!”巫铃儿一跃蹦到赤子烈跟前,身后的大狐尾巴摇啊摇,眼神明晃晃亮得吓人。 跟进来的几名护卫和赤子烈却将目光齐齐转向穆然。 大巫祝和巫铃儿都愣了愣。 母女二人并非没注意到穆然,只是花厅里有三名病人在,两人的注意力都且放到了诊病上。直到此时,见她从身上的储物袋里拿出三株茯葵仙草来,才不得不细细看她。 听她道:“剩下三株,全在这里。若能救人,只管全拿去。如若不够,我愿立刻动身,返回再取几株回来。” 大巫祝微微讶异,但见这姑娘将手中的仙草放下,丝毫未有迟疑不舍,反而身姿挺直,眉目清明,纵然身份卑微,周身气势却是不卑不亢、清淡端直。 不由暗道:这姑娘,好心性! 大巫祝眼底光华微微一亮,巫铃儿却扑了过来。 她一张小脸儿都快要贴在那三株仙草上,耳朵不停地扑腾,兴奋得眼底放光。 “这位姐姐!这仙草哪里得来的?你说要返回再取几株,显然你知道在哪里有对不对?下回带铃儿一起去好不好?” 她尾巴不停的摇,模样可爱通透,穆然不由一愣,接着笑道:“你若喜欢就全拿去,若是救他三人尚能剩下,便留着养吧。” 巫铃儿却摇头道:“我不要。这仙草带着泥土根茎采的,想必是姐姐要养。我不抢别人的东西,喜欢我就自己去采!”说罢,又对大巫祝道,“还是阿娘厉害,竟然诊出护卫们服了仙草。” “你若能看出来,便可去药师堂会考取仙药师了。可惜,终究是还差些火候。”大巫祝摸摸她的头,慈爱教导,“你的诊断是没错的,可药师诊断病症并非全在脉象医理上,若能考虑到伤者受伤的原因,便能发现更快的救治之道。如今有了茯葵仙草,这三名护卫少说要少受十日病痛。莫说是十日,便是一时一刻,也是救命良机,这才是最要紧的。” 母女二人一个谆谆教导,一个循循受教。穆然见了不由移不开眼,心下想起自己的母亲,只觉得这样温暖的画面恍如隔世,或许此生再也无法体会。 说起来,她这一世是妖族人。可自她醒来时便在白国仙奴坊的牢中,从不知这一世的自己是何身世,可有父母亲人,又在何方…… 正想着,忽觉一只大掌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穆然回过头去,正对上赤子烈沉沉的目光,她笑了笑,心下顿觉温暖。 “这三株仙草,请都拿去吧。” 人命要紧,大巫祝方才见到茯葵仙草时,眉目间未显难意,想必这数量是够了的。 却未曾想,她只笑着从穆然手中接过一株,笑道:“一株足矣。” 这话倒让穆然怔了怔。他们在船上可是用去了三株,也只维持着镇毒之效,解毒真的一株就够了? “药炉提炼过后,一株便足矣解毒。”看出穆然的讶异,大巫祝笑道,随后又回身对赤子烈道,“既如此,我便回去炼制解药,今晚便可送来。” 众人大喜。 母女二人随即便决定回去炼制解药,走之前,巫铃儿对赤子烈道:“烈哥哥,铃儿晚上再陪阿娘过来。” 她盯着赤子烈,眼神发亮,走得依依不舍。 穆然见了不由暗自笑了笑,这小丫头喜欢赤子烈呢。 说起巫铃儿,她倒是有些好感。自己的身份在这四海五国的人眼里是最为卑贱的,她从未在乎过,但别人却在乎。这一路走来,看多了鄙夷的盛气凌人的眼神,像巫铃儿这般见了她额角刺字全像没看见,反而能叫她一声“姐姐”的,还是头一回。这小姑娘心性不错,虽尚且孩子气了些,倒也可爱。 但见赤子烈无甚表示,仲奚却望了会儿巫铃儿离去的背影,穆然果断决定,感情之事,她还是莫要掺和的好。 看过大巫祝方才诊断那般神乎其技,穆然心里着实受了些刺激,此时正有些心痒鼓动。谷中有百草图,也有炼药详解,今后大约要在伽摩古城住些日子,这些日子,她也该好好开始修炼技艺了! 炼药术、炼器术、符咒术,三种技艺她需选择一样最先开始修习,先精其一再说! 穆然眼底光华闪烁,盘算中略带着兴奋的目光让她脸颊染上粉色,晨曦的阳光射进来,裹一身明亮辉光,温静,却耀人眼眸。 赤子烈命人将三名护卫抬去客房,回身见她静静立在自己王府的花厅里,想起她日后要住在这里,不由心情大好。 “把西厢的阁楼收拾出来。”赤子烈回身吩咐。 两名侍女应声前来,却面面相觑,继而齐齐望向穆然,眼神大喜,忙不迭地下去收拾了。一会儿,前来引穆然,赤子烈跟着前往,两名侍女一路上毕恭毕敬。 到了西厢,眼前一座雅致的二层阁楼,两旁有耳房,自成庭院。远处亭廊碧池齐聚,只是略显得有些老旧,四下里养着几盆松松散散的花草,厅房里也有些旧,但打扫得干净,布置也雅致。 “王妃请。” 穆然对住的地方没什么挑剔的,甚至觉得这样已经极好,但听了这话,生生把迈进屋里的一只脚给收了回来。 她回身瞪着赤子烈,想起方才进城时他的宣告,不由蹙眉道:“你再这样,我就不住你府里了。” 赤子烈眉一轩,“你不住这儿,能住哪儿?” 穆然一扬手中的灵戒,“我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身上的身家在城中买座宅院住着,想来也是可以的。” 赤子烈却抱臂一笑,爽朗而可恶,“你省省吧,这伽摩古城是我的地盘,我说不准你住在城里,没人会卖给你宅院。” “你的意思是,我不乖乖住在这里,就得离开伽摩是么?”穆然放下手,眼神微寒。 赤子烈闻言敛去笑意,皱眉看她。只是尚未说话,穆然却率先叹了口气。 她自然知道赤子烈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她觉得她对赤子烈并没那方面的心思,被他这样待着,她很有压力。 有些话,她觉得她不必明说,他是聪明人,应该明白。 赤子烈看着她,目光沉沉。穆然也不避开,坦然与他对视,两人相望,一时风拂过院中花草,悉悉索索,如此刻难言的心境。 半晌,赤子烈道:“你先住在这儿吧。王府里一直是我和仲奚他们住着,多年未曾修缮,我们平日里也不注重这些。唯有这座西厢不曾动过,这里清静,以你这爱修炼的性子,这里最合适不过。”他声音沉静,说罢看向两名不知所措的侍女,“无事别来打扰姑娘。” 他改了称呼,穆然稍稍松了口气,她的表情落在他眼里,更添了几分黑沉。 赤子烈转身离去,眼底却执意深重。 “我是说真的,我是认真考虑要住去外头。” 穆然的声音传来,赤子烈步伐一顿,转过身来,一瞬间眼神翻涌沉痛。 他声音发涩,“阿然,你一定要跟我如此划清界限吗?” 穆然却一愣,接着摇头,“不是,我是在说另一件事。你有没有想过,我杀了赫连齐。” 一句话,将赤子烈眼中的沉痛逼退,却带起另外的情绪来。 第六十三章 炼符前夕 http://.biquxs.info/

“那又如何?你怕赫连家来寻仇,我保护不了你?”赤子烈回身,眉头紧皱,脸色青黑。 “我是怕连累你。”穆然解释。 “我会怕被你连累?”赤子烈语速极慢,话里已含了怒气。 “你不怕,我怕!我不想因为我做下的事而连累朋友!”穆然不知他为何生气,却受他怒气的感染,也皱了眉头,提高了音量。 “该死的!我堂堂男儿,还怕被女人连累?” 不想赤子烈怒火更盛,脚下一踏,真气激荡,院子里一排花盆碎成齑粉。 “我担心我的朋友、伙伴、生死至交!这跟男人女人有什么关系!” 穆然眉尖儿一跳,瞪着那排花盆,不由也来了怒气,她裙袖一甩,院里的一座假山轰然炸飞。 “轰隆!” 震耳欲聋的响声里,两人灼灼对视,终不欢而散。 院中两名侍女从角落里哆哆嗦嗦站起身来,面面相觑。她们在王府多年,殿下从未带过女子回来,王府里护卫们住着,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人也是有的。但从未见过有敢和殿下这么对吼的。 这、这姑娘……好可怕! 刚才她们毫不怀疑,她会和殿下打起来!好在殿下先行离去,不然这给未来王妃准备的西厢阁楼,只怕要遭殃了…… 两名侍女望着院里的狼藉,脸色发苦。 穆然怒气冲冲进了西厢的厅里,心里暗骂:赤子烈个沙猪! 她虽生气,却也不想连累他人,回身对两名侍女吩咐了不必来打扰,便上了二楼,关上房门,闪身进了墨玉谷中。 吵架归吵架,事情却还是要解决。 伽摩虽是赤子烈的封地,赫连家的势力并不在此。但赫连家深受炎皇的倚重,她是怕她留在王府上,炎皇会以此事为由找赤子烈的麻烦。杀赫连齐是她一人所为,她可不想被有心人说成是赤子烈指使。 可恶的赤子烈,怎么就不能明白她的心意! 穆然皱着眉头,少女的眼神里尚有彤彤怒气,阳光下倒显得比平日里持重的模样多了几分生气。 跟随赤子烈回来的这一路上,穆然想了许多。虽然她知道谷中屋里有凤天留下的书信,但她一直没有去看。她总有些执念,不希望自己太过依赖于人,虽然这些人都是为她好,但她不能任由自己养成惰性。 所以,一路上应对之法她想了几个,最终利弊权衡之下,她已心有属意。只是对留在王府还是搬出去,尚拿不定主意。 直到今日与赤子烈因为此时吵了一架,她知道,该是做决定的时候了。 这般想着,穆然便进了屋里。 桌上的半盏茶下,压着一封书信。 涓涓笔迹,行如流水,笔锋转处却有内敛锋芒,恍惚浮现起男子风华如歌的眼眸。 穆然唇边不自觉染了笑意,执起信来细看。 信中内容简短,唯有寥寥几字:以势应势,自有牵制,此局可变。 什么意思? 穆然反反复复将这一行字看过,心中猜测一番,眸色微动。 这势……莫非与她想到一块儿了? 她这一路上细思的几个应对之法中,最为低调的莫过于她离开伽摩。可她离开之后,赫连家难免不会将此事算在赤子烈头上。所以,离开不如在城中寻处宅院住下,万一赤子烈有麻烦,她尚且能够知道。 除此之外,尚有个高调的法子。 那便是她能让自己声名鹊起,足已震动帝京,从而受各方势力拉拢,牵制赫连家。 她属意此一种。被动等着对方来寻仇太过憋屈,她宁愿主动出击! 让自己声名鹊起,且短时间内受到各方势力的拉拢,要如何做,她心中早已有数。 炼药之道需习医理,并非一日能成;炼器之法稍好,但这世上不缺炼器师。唯一缺的便是符咒师!上古符咒师! 旁的不说,物以稀为贵,倘若上古失传的炼器符现世,不知能在这五国大陆引起怎样的狂潮! 只是,伽摩乃是赤子烈的封地,炼器符若在此地现世,她无疑会被认为是赤子烈的势力。她不怕各方势力拉拢,越多的势力加入,越能相互牵制,她只是担忧炎皇会不会多想。正因为担忧这个,她才在纠结要不要搬离王府。 眼下看来,凤天的意思倒是与她不谋而合。 只是,她烦恼之事,依旧没个着落。 穆然坐在桌旁,瞅着信上墨迹,半晌,将信收起。 出了屋子,穆然来到旁边的炼药房,将身上的储物袋取出。茯葵仙草的花期已过,在船上时便谢了。穆然将花瓣晒干保存了起来,日后依旧可以入药。她将晒干了的花瓣放置在炼药房中,取了药锄,便向桃林中的碧潭旁走去。 烦恼归烦恼,时间不能浪费。 来到碧潭旁,穆然将还剩下的两株茯葵仙草拿出来,依着水潭种下。药锄刨着泥土,桃花纷飞,不由想起那日树下,男子沉静而认真的眼眸,以及后来亲自种下药草时那优雅轻慢的身姿。 穆然唇边染上笑意,身旁却传来一声狐鸣。 穆然转头,见天狐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小家伙围着她的储物袋团团转。穆然从储物袋里取出几块上品灵石,笑问:“前些天给了你许多,这么快便吃完了?” 天狐见了灵石两眼放光,叼去吞吃,吃饱还会舔舔爪子,猫儿一般,模样可爱。 不知怎地耳边就想起男子的殷殷嘱咐:看到它的时候,要想我。 穆然垂眸,手中栽种仙草的动作未歇,桃粉落于鬓间,英气飞扬的眉间平添了几分柔美。 待从桃林里走出时,少女手中执着一支玉筒,目光落向谷中的炼器房,眼底如虹辉掠影,不可逼视。 炼器房的地上放置着一块石凳大小的玉石,外表深黑,却通透如玉,内里有血丝般流华。阳光照进屋里,映得整块玉石似彤彤燃烧的火焰。 火融石。 这是在船上的时候,穆然临时起意,想要看看云岚给的玉坠儿里,空间到底有多大。起先还担心这宝饰认主过,却不想她很容易便进入了空间内。玉坠儿的空间并不大,四周虚无,混沌未开,若说是空间尚未造就,却又觉得有些怪异。因为这空间里分明有一座小院儿,房屋老旧,院中池水干涸,角落一口水井。 虽只有一面之缘,但还是很难想象,那般红衣鲜明、优美如狐的男子,他所开辟的一方天地,竟是这般模样…… 让人见了难以猜度他是故意为之,还是随便开辟了个地方,为的只是用这空间储存东西。若是只是为了储存东西,为何要建造这样一个院落,既建了,又为何如此萧索破败之象? 这种疑惑当时只是一念而过,穆然最终被几乎占满了整座院子,小山一般巨大的火融石吸引了目光。 当时因为在船上,护卫们想要亲手摸摸火融石,穆然便敲了一块下来带去了外头,众人看过之后,她便随手把这块火融石放进了储物袋。 这才有了此时放置在墨玉谷炼器房里的这块火融石。 穆然扬了扬眉,正好!她正要用。 符咒师炼制符纸并不需要借助熔丹炉、炼器炉这般的器皿,但却需要特殊的符纸。这种符纸在商号里有卖,而穆然刚到伽摩,还没来得及备下。 闪身出了谷中,刚下了阁楼,两名侍女便小心翼翼地前来询问她有何吩咐,穆然说自己要出王府逛逛,便兀自往前头走了。她腿脚快,两名侍女哪里追得上她,却不想走到王府门口,一只脚刚迈出去,身后便笑嘿嘿跑来一名护卫。 那护卫个子不高,身材精瘦,笑起来左脸颊上有个小酒窝,憨憨的。穆然一眼便认出他来,正是她在天狐岛幻境中救下的那名叫阿勇的护卫。 “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护卫和穆然说起话来尚有些不好意思,眼睛不太敢看她。 “去街市上逛逛。”穆然笑了笑,她自是猜得出这护卫是赤子烈差来的,这是怕她出去找宅院?还是怕她不辞而别?她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却不想难为这护卫,只道,“小四呢?从早晨进了王府就没见着他,我带他一起出去走走。” “啊,姑娘慢了一步。他早被伟子他们带着去瓮城那边参观驻军去了。要不……属下陪您吧,您想去哪儿走走,这伽摩城中的一街一巷属下闭着眼睛都能给您指出路来。”护卫嘿嘿一笑,挠挠头。 穆然暗笑,回身道:“那就劳烦你了。” 她是要去买符纸,又不是要跑路,与其自己一路上兜兜转转,不如找人带路,节省时间。 大漠古城,虽是上午,阳光便已毒辣。伽摩城中的屋宇檐角宽长,街上酒肆肉铺、茶馆商号林立,家家铺子前都支着篷布,连同街面儿上摆着的小摊也无一例外。百姓们来往皆在篷布下,因而有人走在街中央就显得异常显眼。 有好奇的百姓驻足望去,不由皆是一愣。 但见走在路中央的竟是一名奴籍少女。那少女一身淡雅的清竹罗裙,衣带兰叶飘飘,生得玉瓷般精致,阳光照在她脸上,肌肤通透如玉。她走在伽摩毒辣的阳光下,竟也不怕晒,步子迈得生风,眉眸淡扫间,难掩的英气。 少女身后,一名赤烈王骑跟着,姿态恭敬。 百姓们纷纷低呼,不免猜测这少女是何身份。他们都知道今早殿下回城了,似乎带了王妃回来。可谁也没见过,都不敢随意猜测。 这时,见那名护卫跟在后头不知说了句什么,有好奇的百姓竖直了耳朵听,可护卫声音压得低,街上叫卖声掩了,谁也听不真切。 “姑娘,您……早上和殿下吵架了?”年轻的护卫跟着后头小声问。 穆然步子未停,眉却扬了扬。什么叫她和赤子烈吵架?她没想和他吵来着,是他先挑起战争的。 “你们殿下脾气一直这么牛么?”她边走边回头问。 被她问到的护卫忽然咳了一声,脸上堆笑,却笑得古怪。 殿下脾气牛,您也差不到哪儿去哇…… “咳!姑娘,其实……我们殿下人不错的。”护卫不敢直说,只好笑笑。 少女扬扬眉,哼一声继续往前走。 “属下是说真的。”护卫跟在后头道,“就拿眼前这座伽摩古城来说吧,以前哪有这气象?城墙都是黄泥糊的,风沙刮过来,都不敢张嘴,一张嘴满口沙子。弟兄们跟着殿下刚来伽摩的时候,眼前这街市有一半的人家屋子都是破的。喀哈里的天鹰地蛟随意来去,吃人无数,城门被撞得不像样。那时候,没钱加筑城防,更别提加筑结界了。结果您猜怎么着?殿下连王府都没进,就带着我们一头扎进喀哈大漠里,就说了一句话:‘给我抓!把通往伽摩这条道儿上的天鹰地蛟,全部抓了!’” “我们在那之后的三年里,除非遇上大风沙,否则很少进伽摩城中。白天我们就跟天鹰地蛟肉搏,晚上就在沙漠里边喝酒边数战利品。每过一段时日就把抓来的妖兽有一只算一只全都卖给驯兽师,得了的钱用来加筑城防。姑娘今早见到的赤铁城门,甚至每一块砖石都是殿下带着我们拼来的。直到现如今,伽摩城方圆五百里内,没有任何一只天鹰地蛟再敢出现。” 护卫的语气带着骄傲与敬佩,前头走着的少女却一路无言。 她眯着眼,想起刚下船时,赤子烈不许她乘坐鹞鹰,告诉她路上会遇到地蛟的袭击。原来沿路的地蛟早被他抓光了…… 她心里哼哼的一声,嘴角却挂着淡淡的笑意。抬眼望着眼前别有异域风情的古城,恍惚能想象当年的残破,也能想象那一个霸烈狂野的男子带着黑旋风般的王骑在沙漠里打拼的场面。 “加筑了城防之后,才开始有商号愿意进来伽摩,殿下便免了他们的商税,又与周围其他的小城互通商市,待商市繁荣起来之后,便用商税的钱给我们扩充军备,带着我们在五国大陆打下一番盛名。” “殿下虽说不能修仙,但他有皇族血脉,若论单打独斗,上仙期之人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可是,世人还是常以此事取笑于他。”护卫的声音里渐渐透露出愤慨,“若殿下能修仙,必是一方霸主!可即使他不能,他也是我们的王!没有人比他更善待下属,这些年里我们死去的弟兄,凡是家中尚有爹娘亲人的,殿下每年都送去钱粮抚恤,那些钱粮都是他的俸禄,至今王府也没曾修缮过。王府里的侍女小厮也少得可怜,都是城中家计艰难的百姓子女,招进王府,闲暇洒扫,也给他们些工钱。姑娘但凡问问喀哈诸城的百姓,没有不感激殿下恩德的。” 护卫跟在穆然身后说了一路,穆然终于在卖符纸的商号前停下脚步,回头道:“正是因为你们有一位了不起的王,我才不想让他深陷麻烦之中。我想守护他的心情,和你们是一样的。” 她笑了笑,有些无奈,“但是,这话如果被他听去,大概又要和我谈什么堂堂男儿、小小女子了。所以,身为女子的我,听了他这样的话是很生气的。” 护卫怔愣住,他有些没太听懂。男人本来就是要保护女人的,这有什么错?为啥姑娘要因为这个跟殿下较劲? 年轻的护卫搞不懂,但见少女神色认真,伽摩灼烈的阳光映在她身上,耀人眼眸,一时间不由看呆了眼。 待回过神来,穆然已走进商号内。 掌柜的见有赤烈王骑跟着,竟无视穆然的奴籍身份,态度千般万般的好。 符虽然有化遁符、飞行符、聚灵符等等诸多区别,但符纸却是一样的。穆然知道自己学习炼制炼器符大约不会一次成功,便一下要了五百张。 其数量之巨,不由令掌柜的呆了呆,连跟着的护卫也呆了呆。 “朱砂、符笔,姑娘要一些么?” 穆然却摇了摇头,炼制普通的符,是需要符笔蘸着朱砂以灵气封符,但炼器符是以符咒师的精血封符的。 她买足了东西,便离开商号,徒留掌柜的摸不着头脑,喃喃道:“没听说过炼制符纸不用符笔朱砂的……” 一路无话,护卫却眼光频动。 穆然一见便知他大约要和赤子烈报信,便索性在回到王府后说道:“去告诉你家殿下,自今日起,我要闭关。” 第六十四章 闭关炼符 http://.biquxs.info/

穆然决定闭关炼符,不成功,绝不出谷。 她回到西厢阁楼,吩咐两名侍女道:“我要闭关,茶水饭食你们可以不必来送,我闭关不需这些。总之,未见我出来,你们千万别随意进屋,万一正是我修炼的紧要关头,走火入魔可不是闹着玩的。” 两名侍女听得一愣一愣的,穆然知道,有“走火入魔”这样的理由压着,她们应该不会随意进房间了。 将门窗全都锁上,穆然便拿着买回来的五百张符纸,进了墨玉谷中。 炼器符的炼制精要是把天地精材的精华提炼而出,再封进符中。 这个过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比想象中复杂得多。 天地精材,植物大多用来炼丹,宝矿、玉石和一些精木用来炼器,也有一些比较少见的异宝直接服用便可增加修为或者某一方面的能力。但无论其作用,这些天材地宝都是在长久的岁月里吸收了天地精华而成。 以穆然掌心中的这一小块火融石来说,若将其丢去炼器炉中熔炼,打造出的武器会具有火属性,但火融石中的精华却会在熔炼时损耗巨大。 精华一旦现于天地间,势必会有所损耗,而控制这种损耗,将所有的精华都封入符中,是炼器符成功与否的关键。 穆然盯着掌中的火融石,初次尝试,未避免浪费,她只拿了一小块。 穆然掐起一道法诀,火融石缓缓自掌心中升起,悬在眼前半空。她探出神识,感受其中丝丝精华的流动,继而开始两手同时捏起法诀,法诀变换,极为繁复。她尚不熟练,法诀变换得极慢,但却一直维持着灵气的流动,不让法诀中断。 渐渐的,火融石流火般的精华开始慢慢顺着肌理涌动、汇聚到一侧,如同一片荒漠里亮起的一点星火,光华渺渺,不知何时才能燎原。 过程慢得时间都仿佛停止,穆然手中的法诀却一直在不停地变换。 她方才开始之前并没有去看符箓手札,那上面的内容她早就熟记于心。但毕竟是初次尝试,一方面她要集中神识让火融石悬浮空中,一方面要变换法诀。这一套将精华引出的法诀一共十六式,循环变换,时间久了就容易混淆和记忆出错。 在她分神去思索下一式法诀之时,悬在半空的火融石忽然晃了晃,直直落了下来…… 初次尝试,在第一步就半途宣告失败。 但也正因这次失败,穆然才意识到自己的法诀熟练度不够。她盘坐在地上摊开符箓手札,再次确认过一遍手式要诀,之后便不再去动那块火融石,而是反复地练习起法诀来。 通过方才的尝试,她还发现一点,那便是精华被吸纳形成宝矿之后,已经融入进宝矿的肌理当中,要将其牵引出来需要很长的时间。这期间要维持着法诀,灵气的流动绝不能断,这对体内的灵气量也是极大的考验。并且需要长足的耐性,哪怕有一点分心,其结果也是要失败的。 也就是说,半途想依靠吃还灵丹来补充灵气,那是绝不允许的。 穆然总算知道为何如今会没有人会炼制炼器符了,这才将将是第一步,就已经要求这般苛刻了。 少女笑了笑,盘膝坐在阳光里,抬手把身旁放在储物袋的辟谷丹全数倒了出来,显然已经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 之后,她便暂且不管那块掉在地上的火融石,而是运起灵气,开始一遍又一遍地熟练法诀。 饿了她便吃颗辟谷丹,渴了便去灵潭边喝点水,累了便在草地上躺一会儿,顺道履行自己的承诺,想想某人。为了不让天狐打扰,穆然特意在灵潭边放了上百块上品灵石,足够它吃上几个月。 白日她坐在屋前的草地上练习法诀,晚上趁着月出时分打坐补充灵气。尽管她丹田内本就有一团用之不竭的深瀚之力,她却从不以此为由轻忽最基本的吐纳。也正是因如此,她在纳入灵气的过程中,体内的月魄金丹也在悄然融炼。 墨玉谷中时日过得慢,外头十日,谷中方且一日。 日出月落,转眼谷中时日已过一月有余,外头已约莫过去将近一年。 非但引动法诀的十六式,就连五行法诀和封符法诀,穆然都一并熟练到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想,手指便可以灵活捏动转换的程度。 直到此时,她才将目光再次投向草地里躺着等待多时的火融石。 再次拿起火融石,宝矿温热的触感自掌心传来,也传递着某些迫不及待的心情。 反掌将火融石抛向空中,穆然眼神一变,神识探出,火融石在落至半空时稳稳悬浮而起!她双手变换法诀,速度快得竟连诸式间的停歇也看不见。 熟练的法诀并未让火融石中精华的流动速度加快多少,穆然的神色却半分不动。她为了熟练法诀,可以近一年都忍耐不碰火融石,难不成还等不了这一会儿? 她看着火融石,像等待一场破茧而出的升华,终于,她看到一团火红自火融石中慢慢溢出。 面前的温度突然间变得灼热! 除去了一层石皮的包裹,眼前一团火红好似熊熊燃烧的火焰,煌煌朝阳欲升之势!只婴儿拳头一般的大小,便有三昧真火灼灼之威! 这便是火焰精华之威? 穆然心念只是微动,眼前火红便渐渐如雾气般蒸腾,欲要消逝在天地间。 穆然眼色一变,手中法诀已换做五行法诀里的木式,木生火,以相生之法阻止提炼的精华消散,便是炼器符炼制的第一关键! 但宝矿的精华本就是天地间而来,一旦精华再现于外,便如鱼儿入海,散得欢快!其消散的速度远超过穆然的想象,她不过是心念稍稍动了动,法诀追上的一瞬,火红的精华已经只剩下残星寥寥。 有了这次的经验,穆然再次回到炼器房里拿出一块火融石,重新炼制。 这一次,她在精华引出的瞬间便换了木式相生法诀,四周的木灵气疾速聚集,于火红的精华外裹上一层薄薄的青色灵气罩。 穆然一指抬起,地上一道符纸悬空而起,而这时,只用一只手操控的灵气罩形状极不稳定,内里的精华如同绵软的胶团儿,四处摊开游散,一不小心,便破了灵气罩,眨眼间消散。 穆然呆了一会儿,忽而笑了笑,一团精华就这么折腾人,符咒师这个职业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她索性去屋里把石墩儿大小的火融石全劈成小块,全数搬去外头草地上,再试! 一次不成两次,两次不成十次,反复摸索练习,意在找到一手操控精华时的手感。 终于在地上的废石堆成小堆的时候,穆然一指挑起符纸,而另一手心里精华稳稳的团成一团,乖乖地呆在青色灵气罩中。穆然一笑,将这团灵气慢慢移向符纸。符纸乃是特殊材料所制,感受到灵气的逼近便开始将其吸入! 眼见着火焰般的精华融入进符纸内,将白色的符纸融成烈焰般的火红。剩下的,便是按照五行相克的原理,以水式将符纸封住,再以自身一滴精血为画,封符。 但就是这么一步,困住了上古之后的符咒师们,致使炼器符渐渐消失世间。 太古之时,五族尚未划地而居,也不存在四海五国,那时的符咒师家族的成员里,五系灵根全聚,制作炼器符时常根据提炼的精华的种类,再挑合适的人炼制。比方说:提炼火融石的精华,便会挑选拥有土灵根和水灵根的人炼制,土灵力用来催动五行生式,水灵力用来催动五行克式。 所以说,在太古时期,双灵根的修仙者是符咒师的绝佳人选。 而太古之后,五族相隔,后代也渐渐变成了单灵根者,无法满足炼制炼器符的要求,从而使得炼器符逐渐消失。 穆然本为土火双灵根,按理说,她本应该无法发动木式和水式法诀,但怪异的是,符箓手札里记载的五行生式和五行克式的法诀,无论金木水火土,她竟都可以操控。 这一点是她在平日里研习符箓手札里的咒术时,一时好奇练习时发现的。究其原因,穆然也无法说得清楚,她只将其归于凤涅心经的修炼上,觉得或许是月魄融入金丹之后,能让她操控少许的其他元素灵力。 虽然这种想法有些牵强,但穆然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细想,能够习成炼器符之法,才是最主要的。 她一门心思都扑在了炼器符上,最后一步却也是最难的一步,封符时机的掌握耗费了她上百次的练习。 地上的废石堆成了小土堆,十指被咬得血肉模糊…… 终于在面前的火融石只剩下五块的时候,一滴艳若珊瑚的血珠被吹出,穆然一手捏着水式,一手含了灵气沾上血珠虚空作画般一划—— 封! 眼前火红的符纸上蜿蜒如画的咒字放出辉光,那一瞬,这一道辉光在穆然眼中仿佛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光。她看着符纸四周震开一道气劲,看着辉光慢慢消散的一瞬,气劲也渐渐消散,看着符纸轻飘飘落在地上。 青草丛中一笔朱红。 穆然的目光落在那笔朱红上,定定不动。 许久。 风从桃林里吹来,卷起少女雪兰清竹的衣裙,她缓慢地仰起头来,看向头顶烈阳,唇边慢慢晕开无声的笑意。 她的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那是她对自己的宣告:你成功了! 她转身,望向谷口,眼底光华耀动,是该出谷的时候了。 第六十五章 出关之变 http://.biquxs.info/

穆然出谷之前,将地上剩下的五块火融石也一并炼成了炼器符。在谷中闭关了一个多月,细细算来,外头也有一年半了,她还当真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和朋友分享一下闭关的成果。 然而,当穆然闪身从墨玉谷中出去,却愣住了。 闭关前锁好的门窗,居然是敞开的。 穆然静静立在屋里,伽摩清晨的风有些热,透过四敞的门窗扑来,穆然忽然就出了汗,心里隐隐生出不妙的感觉。她探出神识,西厢院外有两道轻轻的脚步声往这边而来,两人一路低语,声音虽小,以穆然此时的修为,却已能听得清楚。 “唉!殿下昨日回来便将自己关在屋里,一日不曾用膳。” “也难怪,前后都找了姑娘一年了,也不知姑娘去了哪里……” “殿下也真苦,不能擅离封地,每日在大漠里乱转,他明明知道姑娘若有心要走,早已不知在何方了。四海之大,哪里找去?” 穆然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一步到了外头。她速度极快,一跃便已在院外,闪身挡在了两人面前,问:“你们殿下在哪儿?带我去!” 她一阵风儿似的出现,两名侍女惊喊一声,继而张大嘴,指着她说不出话。 穆然不等二人反应过来,转身便已甩下她们,纵身往东边而去。她虽没去过赤子烈的屋子,但想想他也应该在王府的东院儿。 她飘出去,两名侍女却面面相觑,一人揉揉眼道:“我看见姑娘了!” “是姑娘,我也看见了……” “姑娘怎会从院儿里出现?这一年来咱们日日洒扫……” “哎呀别管那么多了!快!快喊人!” 两人急急转身跑走去喊护卫们,穆然却已在王府里激起不小的波澜。 她一路上掠空纵跃,赤烈王骑们见了,起初以为是刺客,拔刀便蹭蹭纵空,与她正面撞上,看清楚是她之后,大惊之下不少人忘了寻个落脚的地方,怔愣之间“咚咚”坠地,听声音是摔得不轻。 “姑娘?!” “快!报殿下!” 护卫们一路飞奔东院儿,穆然却先一步落入院中。 她喊:“赤子烈!赤子烈!” 边喊边大步走到房门口,要去拍门。房门却在她走到门口时打开了。 晨阳照进房门,照见一身黑衣的男子眼底细如密网的血丝和下巴上丛生的胡渣。 穆然愣住,赤子烈也愣住。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底如尘寰一梦里奔淙的人事浮生,又如沧溟积聚时的蠢蠢怒涛,整个人都陷在深涌起伏的情绪里。他不说话,所有的情绪最终都化作拥抱,他的双臂铁似地紧紧禁锢住她,这一刻,所有的力道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发泄。 穆然一动不动,也没有像上回一般踩他一脚从他怀里逃开,而是任由他抱着。她此刻心中满是自责,第一次闭关,她也没想到会这么久,她一心放在修炼上,倒是疏忽了外头有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赤子烈以为她不见了,朋友们为她担心四处找她…… 凤天说得没错,她一门心思扎在修炼上,什么事就都被她抛在脑后了。 这个毛病,以后得改! 穆然额头抵在赤子烈的胸膛上,感受他沉沉的心跳和剧烈起伏的气息。直到院子外头传来护卫们的脚步声,脚步声又都安静下来,才听赤子烈问:“你去哪儿了?” 他声音沉静,略微带着低潜的怒气,嗓音暗哑。 “哪也没去。”她声音嗡嗡,撞上他的胸膛弹回来,隐隐有些头疼。 这事要解释清楚,估计得把他气晕了。 果然,赤子烈一下放开她,眼底的怒火有蹭蹭燃烧的趋势,只是尚且压着,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哪儿也没去。我说过我要闭关,吩咐了人在我出来之前不能随便进屋。”穆然喘一口气,尽管知道解释清楚的后果,但事情已经发生了,除了面对别无他法,“抱歉,这件事是我疏忽了。我没想到我会闭关这么久,早知道该在屋里留封书信告诉你我在的。” “什么意思?听不懂!”赤子烈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穆然却深深看他一眼,不再多言,拉着他便走进屋里,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穆然突然闪身进了墨玉谷,略作停顿,便闪身出来。 赤子烈见她在眼前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不由大惊之后微微眯起眼来。他记得她消失前并未捏什么法诀,显然她不是用了隐身咒。 穆然转过身去,背对着赤子烈将贴身放着的凤珠拿出来,转身道:“这是我从小戴在身上的珠串,我在仙奴坊的地牢里醒来时,什么都不记得了,身上就只有这一串珠子。后来偶然间得知是一件空间异宝,在坊中的十年,我一直凭着它的遮掩在谷中修炼。这次闭关也是去了谷中,其实我在谷里也就过了一个多月,可外头已是一年多了,这事说来总归是我思虑不周,让你担心了。” 虽然凤天曾告诫过她莫在人前轻易拿出凤珠来,但她已把赤子烈当做生死至交的朋友,没什么好对他隐瞒的了。 房间里长久的安静,赤子烈盯着穆然的手。 就在穆然以为她要承受某殿下的震天怒吼时,却听他问:“你的手怎么了?” 而此时,屋外院子里,护卫们面面相觑,盯着紧闭的房门,表情怪异。 一人憋了笑,挤眉弄眼拐一下旁边人,问:“哎,你们猜,姑娘把殿下拉进屋里干嘛呢?” 众护卫立刻笑起来,一人踢过去一脚,道:“滚吧你!要让姑娘知道你脑子里想着的龌龊事,非活劈了你不成。” 正笑时,忽听后头有人问道:“出何事了?” 众人回头,见仲奚走来。他本在外头办事,刚回王府就听说穆然回来了,不由赶了过来,一进东院便见一堆护卫堵在院外,不由询问。 护卫们忙给他让出路来,道:“不知详情。只知早晨姑娘突然出现在王府中,殿下问她去了哪儿,她竟说哪儿也没去,这不,正与殿下在屋里说着呢。” 仲奚闻言目露沉思,抬眼往屋里看去。 这时,房门却开了。 赤子烈先一步迈出来,脸色余怒未消,“去拿金创散、暖肌膏!” 护卫们闻言,立时有人应下去了。 屋里,穆然跟在后头出来,脸色发苦。她反复试验封符的时候,十指腹咬得血肉模糊,后来符一经炼成,她就迫不及待出来了,竟忘了先去灵潭里洗洗伤口。 仲奚见到穆然,先是一愣,后以神识探过去,接着眼底神色一亮,笑道:“恭喜姑娘。一年多未见,修为竟已精进至仙人境五重了。” 话一出口,四周哄一声,护卫们纷纷看向穆然,目光惊叹。 “仙人境五重?记得跟姑娘在白国凉州遇见时,不才灵人境三重么?” “我也记得是刚入下仙期不久,可后来在天狐岛上的时候就已经是灵人境九重了。” 在场的护卫并非全都是当初跟着赤子烈去出席天成祭典的,听了这话不免更是讶异。 这世上除了皇族血脉,没听说过有人可以修为精进速度如此之快的!即便是世家贵胄子弟,常年服用增进修为的灵丹,这般修炼速度也绝对称得上恐怖了! 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不少护卫难免往穆然额角的刺字处瞧,以她的身份,这恐怖的修炼速度若被那些整日鼻子朝天的世家子弟知道,早就气得吐血一片了! 面对众人的反应,穆然尚且淡定,事实上,这修炼速度对她来说算不得快了。这一年多来她全副心思都放在炼符上,晚上才修炼。若是全心修炼,此时只怕已是仙人境九重了。 “不说这些,我们到前面花厅谈吧。我有惊喜要给你们!”穆然说罢,抬脚便往院外走。 听赤子烈在后头怒气冲冲道:“有什么惊喜比手重要!” 穆然步子顿住,回头纠结地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拿到花厅边擦边谈吧。” 说罢,还是先一步走了出去。 花厅里,赤子烈在上首大马金刀坐了,仍旧黑着脸瞪着穆然。穆然没再将凤珠拿出来,只是大略与仲奚说了这一年来她的去向。 仲奚听罢先是一惊,“这、这真是……”接着摇摇头,叹道,“这也算是冥冥注定了,也该姑娘躲过这一劫。” 穆然闻言眉尖一颤,直觉仲奚话里有话,她倾身问:“出什么事了?” 她的第一感觉想到了赫连家,谁料想,还真被她猜中了。 “姑娘闭关半年之时,赫连齐之父赫连呈一前来寻仇,他乃是真仙期真人境七重的高手,搜遍整个伽摩,连周围镇子都搜遍了,后来仗着赫连家深受皇上器重,竟硬闯王府。整个王府都拿不住他,殿下与他一番缠斗,却还是被他撞入西厢……幸亏当时姑娘不在,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仲奚说得简略,穆然却听得心惊。她怎能想象不出当时的险情?不由抬眼看向赤子烈。 赤子烈垂着眼,脸色暗沉,也不知是仍在恼她,还是想起当时之事,心头怒起。 “那后来呢?”穆然问。 “后来没搜着姑娘,赫连呈一却一口咬定是殿下的侍奴杀了他的爱子,于是回到帝都参奏殿下。但他毕竟擅闯王府,又与殿下动了手,此事在喀哈闹得人尽皆知,百姓愤慨。皇上以不敬之罪罚了他,又下旨斥责殿下御下有失,命殿下在王府中思过,无事不得擅离。” 仲奚微微敛眸道:“这与软禁无异,殿下却顾忌不得。自从发现姑娘不见了,便三天两头出去找,属下们多番拦着,他这才没出喀哈。只是这一年里,却也没安心吃睡过,三两日地便去大漠里转,连沙海都去过了,生怕姑娘离开了伽摩,却在大漠里迷了路。” 穆然闻言心底涌起暖意,却越发得自责,她看向赤子烈,尚未说话,护卫便送了药膏来。 赤子烈拿了药膏走下来,山一般站在她面前。 穆然望着头顶投下来的好大一片阴影,道:“我自己来吧。” “自己来!自己来!你十指没个好的,怎么自己来!身边这些人连帮你擦个药都办不到么!”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赤子烈便来气。穆然果断闭了嘴,决定最近这段时间还是别招惹烈王殿下的好。 暖肌膏擦在伤口上冰凉,缓解了些微的疼痛,渗入伤口之后,却开始生出些又暖又痒的感觉。待暖肌膏擦好,才在上面敷了一层金创散。 赤子烈动作极轻,穆然不由讶异,他平日看来不像是这么细致的人。 仲奚在药膏送来时便出了花厅,与外头的护卫们站在一处。 花厅里极静,穆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静静看着手指被上好药膏。见赤子烈也不回去上首,往她旁边一坐,药膏推去一旁,自袖口拿出件东西,放到了两人中间的桌上。 穆然定睛一看,眼神一亮! 见桌上赫然是一对薄如蝉翼的火红色短刀!刀身分作两道,呈双流弧形,双刃,刃口尖利锋锐,寒光如雪,当中却有一线火红,好似火焰跃动,极美!很明显是火融石打造的!而刀柄环形中空,并无多余的坠饰,只嵌了一颗朱艳的宝石,与刀身的火红呼应。美丽又不失大方,最重要的是考虑到了实用性!她这样打架起来拼命的人,用起来可以把短刀套在手上,不容易丢失。 穆然欣喜,心下实在喜欢,伸手便想要拿来试试手感。 旁边却忽然有人皱眉道:“你嫌手上的伤好了是吗!消失一年眼神变差了还是怎么着,离得这么近看不清楚?” 穆然被吼得一愣,缓缓抬头看赤子烈,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了好几个花样,精彩得快要纠结成团儿,最终她深呼吸一口气,咬牙,垂眸。 告诉自己:我忍! 她和赤子烈认识这么久,这还是头一回吃瘪。花厅外不由传来几声闷笑,穆然和赤子烈一齐抬眼看去,那几声闷笑立刻止了。 倒是仲奚不怕两人的眼刀,笑道:“姑娘,那对火蝉刃是殿下亲手打的,本是为了上回争执之事给姑娘赔罪的,却不想以为姑娘离开了伽摩。这一年多来殿下将此刀带在身上,日夜观看,唉!今日总算得偿所愿,能亲手送与姑娘了。” 穆然闻言好生看一眼仲奚,她总觉得赤子烈这近卫队长是个腹黑,他说便说吧,还非得加上后面半段,这不摆明了让她心存负疚么。 “你确定他要送我?我瞧着你们殿下的脸色,可不像是要赔罪的样子。” 赤子烈闻言转头看她,脸色发黑。 穆然眉峰一扬,这回竟毫不示弱地看回去,道:“一事归一事。上回争执之时,可不是我先挑起战争的,那排花盆不是我踏碎的。” 赤子烈咬牙看她,忽而笑了笑,牙齿洁白,亮得吓人,“抱歉。” 穆然煞有其事地点头,“好说。” 花厅外几名忍不住的护卫躲去一边笑。 花厅里,穆然又将目光转向桌上的火蝉双刃,问:“这刀真是你打的?你会炼器?” “我会的事很多。”赤子烈没好气道。 穆然却是一愣,觉得这话似乎也从哪里听过。依稀是谷中桃林下,男子含笑将一只天狐递给她,告诉她:我会的事很多。 这般的巧合。 他们都是这世上优秀的男子,而她,也不差。 穆然见手上的药膏已干了,便果断怀里捏出一张符来。为了不让这个举动惹赤子烈发难,她特意用两指夹了,没碰着伤口,而后,竖在了赤子烈面前。 “既然你会炼器,那就帮我试试这张符吧。这就是我所说的,惊喜。” 她笑容浅淡,却带着特别的光彩。 赤子烈紧紧盯住她手中的符纸,仲奚和护卫们转头看向花厅。 少女手中的符纸,阳光下蜿蜒如画的血红咒字在火红的符纸上,散发着非同寻常的气息…… 一瞬,寂静。 第六十六章 名震伽摩(上) http://.biquxs.info/

伽摩古城疯狂了。 穆然早就料到炼器符对于这个修仙者为尊的世界是怎样的冲击,但她却没料到,人们可以如此疯狂。 一切都要从她在王府拿出那张符开始说起。 花厅里,寂静的气氛里暗涌异常,赤子烈盯着她手中火红的符,似坐成了一尊雕像,眼底却积聚着翻涌的风浪,风一吹,便可海啸山动。 可穆然等不了这座大山动摇,她正想问问赤子烈到底要不要,花厅外,仲奚便奔了进来! 这个向来沉静儒雅的男子,第一次说话结结巴巴,“姑、姑娘!这、这是!” “炼器符。” 揭晓答案,穆然是轻松了,花厅内外都是抽气声。 护卫们涌向门口扎作一堆,除了脚没踏进来,身子已探进来大半,后面的人压着,前头的几人险些趴倒。 穆然看过去一眼,却听赤子烈问道:“这符你哪里来的?炼器符早在上古之后千年便消失了,传言天泣海中的上古诸神或是世家大墓中才有,许多修至神阶之人结成队伍前往天泣海中探墓,去的多,回来的少。炼器符在五国大陆,数千年也不见得能见一张,你从哪儿得来的?” 仲奚笑容有些僵,眼神却奇亮,说道:“姑娘向来有奇遇,莫非又是在何处机缘偶得?” “她这一年多都在谷中修炼。”赤子烈看一眼仲奚,又再度望向穆然。穆然将墨玉谷中的情况大致与他说了,他虽无法进去亲眼见识一番,但听她描述便知她怀中珠串必是异宝!“莫非,是谷中之物?” 穆然听了难免好笑,他二人的猜测其实是一致的,那便是——这张炼器符是她运气好白捡的。 穆然笑了笑,也不多言,只将手往怀中一探,夹出一叠儿炼器符,手指轻巧得一错,五张符纸摊开,放到了桌面上。 …… 这回是真的山崩了。 赤子烈“砰”地拍一掌桌子站了起来,桌上放着的火蝉双刃震颤作响。赤子烈的头却拧着,视线仍聚焦在那一叠炼器符上,胸膛起伏,眼神灼灼涌动。 门口护卫们却静寂无声,前头的人倒下去却一时忘了爬起来,只仰着头像被施了定身咒般望向花厅的桌上。 仲奚最是淡定,却身子僵直,所有的情绪都聚集在眼底。 他们不是傻子,若只有一张炼器符,他们可以猜测是穆然运气好,不知何处捡来的。但一叠儿炼器符,谁也不敢想她能有如此的好运了。向来在天泣海探墓的神阶者手中才能有见到炼器符的机会,但每回现世也就是一两张。或许他们在大墓中找到的并非这几张,但一来墓中机关古阵重重,能活着出来的人很少,二来人心贪欲作祟,一番哄抢打斗,期间也毁去不少好东西,因而能带回来的寥寥无几。 再者,他们其实也发现了。穆然拿出的这一共六张的炼器符都是一样的,火红色的,可以附加灼烧属性,很明显是提炼了火融石的精华炼制。而他们之前刚在要离岛上得到了整个黑峰山出土的火融石! 世上会有如此恰巧之事? 莫非?! 赤子烈目光如电,掠向穆然,胸膛起伏剧烈。 但这个猜测太过不可思议,他甚至不敢想,如果这是真的,那代表了什么。 穆然一见赤子烈的眼神,便知他想到了。她晃了晃自己的十指,笑道:“你以为这一年半我做什么了?为了炼制这一张小小的符,我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好在这苦,不是白吃的。” “真是你?!”赤子烈嘶了一声。 他在凉州与她相遇那晚,就曾见她使用过咒术,但那时她修为尚浅,咒术的威力有限,他便并没有太把此事放在心上。却不想……她竟会炼制炼器符! 这下子,她可是名副其实的符咒师了! 五国大陆,唯一一名上古符咒师…… 这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殿下!如此一来,姑娘可不必再避着赫连家。赫连家强盛已久,不少世家望族多年联合想要取而代之,倘若这些人知道赫连家与姑娘有仇……”仲奚激动之余,不免想得深切。 穆然哼笑一声,看向赤子烈,眸光盛若虹彩,说道:“非但如此,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你麾下的赤烈王骑变成五国大陆天字第一号的护卫队!” 此话一出,花厅外一阵欢呼! 声势之大,吓了穆然一跳。她转过眼去,见花厅外不知何时已经被闻讯赶来的护卫们挤满了。护卫们望着她,目光发亮,满面红光,除了没踏进花厅,已经激动得欢呼了起来。 “姑娘!您说的可是真的?” “修炼这么多年,我们还没见过上过炼器符的武器呢!那威力,听说了不得了!” “姑娘!前些年殿下给我们发了战甲,听说上古时期战甲也是可以附符的,我们的战甲也能么?!” “啧啧,要是一身亮堂堂的武器战甲,连靴子都发着光,老子就骑上万赤马绕着伽摩溜一圈儿!那不得帅翻了啊!” “滚!瞧你这出息!要溜也不是溜伽摩,咱们得列队跟着殿下把四海五国都溜遍!哈哈,那多爽!” “到那时候,是不是能娶个媳妇回家双修?” 一片寂静,峰回路转。 突然,所有人都哄笑起来,齐齐抬起脚去踹那说话的护卫,刚才被骂没出息的那个哈哈大笑,“谁刚才说老子没出息的?瞧瞧!最没出息的在这儿!” 一片哄闹声中,赤子烈却不发一言,他深深看着穆然,目光闪动。半晌,才道:“你从没有想过要离开伽摩,对么?” 话是如此问,语气却是肯定的。那日争吵说来他并非气她,而是气自己。若他的体质能修炼仙法,何至于保护不了她?要她在仇家寻上门之时,却要自己收拾包袱躲去外面。他恼怒自己,却一时忘了这丫头心气也是个高的,两人你来我往,竟吵了起来。 那日,赫连呈一闯入西厢阁楼,他发现她不见了,天知道他有多后悔?他以为,她以闭关为幌子,悄悄离开了王府。但他却总不相信她会离开喀哈,她是个重情的女子,在没确定她不会连累他之前,她断不会离开。 因而,别人总以为他是无头苍蝇一般在大漠里转悠,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之所以在大漠里转,只是怕她会躲到大漠去,那里沙海遍地杀机,他怕她会出事。 却不想,她这一年多来就在他的王府,一步未离。 他在大漠寻她,她在谷中苦修。终究还是凭着自己,一解眼前困局。 世上总有些女子,有着男儿般的刚强坚韧,总能让人惊叹。 说到底,还是他不够强大,不足够提供给她遮挡风雨的羽翼。 赤子烈的眼底瞬间沧海变幻,穆然却没留意。她只是一笑,言语间尽是傲气,“我不喜欢被动挨打,与其避着敌人的锋芒,我宁愿迎风而上!只是本事不足,逞的不过是匹夫之勇,我苦练这么久,就是为了不再处处受人牵制的。只不过,我还是不确定这是否会给你带来麻烦,这件事情,交给你考虑了。” 穆然深深看了赤子烈一眼,她对炎国的政治派别不太了解,也不知赤子烈在皇族中究竟是怎样的位置,所以这段时间来她思考的结果就是将这个决定交给赤子烈来做,毕竟他应该深谙此道。 “好!那就交给我!”赤子烈一笑,露出今日来第一个阳光爽朗的笑容。 他早该知道,她不是一个愿意躲在男子的羽翼下接受庇护的女子。既如此,那便让他成为她的羽翼,且助她,一飞冲天! 赤子烈一把抓起桌上的双刃和一张炼器符,“你想要给这对火蝉刃附符是么?很可惜,我无法使用灵力,不能亲手为你炼制。” “那怎么办?” “很简单,找我师傅!” “你有师傅?”看着赤子烈往外走,穆然起身问道。 “废话!”赤子烈回身,给了她一个瞪视的眼神,随后头也不回地走出花厅,一路出了王府。 ********** 赤子烈的师傅很快就到了,几乎也就是两刻的工夫。 “你说的丫头在哪儿?”人未至,声音便已如洪钟般传来。 穆然正在花厅外头,赤子烈走后,一群护卫表示想摸摸炼器符,穆然便拿着赤子烈没拿走的五张到了外头,给他们传看了。 听到声音,众人立刻循声望去。 只见一名蓝袍白须的老者健步如飞地走来。那老者看面相约莫六旬,身子有些胖,目光炯亮,满面红光。 一群大男人里寻一个女孩子还是极容易的,老者一眼就盯上穆然,激动得胡子都在颤。 赤子烈笑道:“此乃家师,伽摩炼器堂会的会长,神鼎炼器师。” 穆然颔首,这事她已在刚才向护卫们打听过了。赤子烈的师傅尊名王道严,修为在真仙期真人境九重,炼制出过神阶的神器,故而被称为神鼎炼器师。他年轻时曾是帝京炼器堂会的掌持长老,如今帝京炼器堂会中仍尊他为长老供奉。此人在炼器界名望甚高,因他是伽摩人,百年前回到伽摩之时,正遇上赤子烈大力整治此地,见他一番作为,颇为赞赏。后见赤子烈对炼器甚感兴趣,竟也不管他的废修之体,只管收了他做徒弟。 “晚辈穆然,见过前辈。”穆然没想到能有幸见到一位神鼎炼器师,见他又是赤子烈的老师,不由眉目间染上敬重之意,规规矩矩给老者行了礼。 王道严将穆然上下打量一眼,目光一亮,激动道:“年少有成,却无骄纵之态,好心性!好!好!”又拉着赤子烈的手满目红光道,“徒儿眼光不错!” 赤子烈哈哈一笑,王道严却“嗯?”了一声,目光瞥见护卫们手上拿着的炼器符,白胡子一抖,道:“啊呀!这金贵之物放在手中莫要揉烂了!拿来,拿来,都拿来!” 老人家吹胡子瞪眼,动作却快得看不清,一道蓝光穿梭于护卫中间,眨眼间五张炼器符已全数在他手中。 “师傅素有老顽童之名,平日就是如此,别见怪。”赤子烈在穆然身旁笑道。 穆然摇头轻笑,这老人家挺可爱。 “真是炼器符……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夫这辈子还能再见一次炼器符!”王道严对着阳光细看五张符纸,又转头看向穆然,“更没想到,老夫有生之年竟能有幸见到有人能炼出炼器符来!天要振兴我炼器一脉啊!” 穆然迎着老者的目光,只是坦然一笑,便问道:“您以前见过炼器符?” 见她如此宠辱不惊,王道严眼中激动神色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赞赏。 “师傅,到花厅再谈吧。” 赤子烈将王道严引进花厅上首坐了,自己则和穆然坐去下首。 听王道严抚着胡须笑呵呵道:“一看穆丫头就是不懂炼器之道的。老夫一介仙阶,若无炼器符,怎能有幸炼出神阶之器来?炼器之道所关甚多,除天地精材的好坏、炼器炉的好坏、炼器师的手法和经验外,尚有修为的制约。器有器魂,好的炼器师在炼器之时能与器魂相通,从而炼制出ming器来。比方说,一介凡阶,他尚未领悟仙阶是怎样的境界,又如何能期望他能炼制出仙阶之器?老夫亦是如此,数百年前得一张炼器符相助,才能突破常法,炼制出神器来。” 穆然听了眼神一亮,她本就有心学习炼器,虽然谷中有讲解天地精材和炼器之道的书本,但总不如有长者面授口传来得易懂,她不由听得极认真。听罢恍然,原来炼器符对炼器师还有这作用,竟能突破修为的限制。 “老夫方才见烈儿拿着火蝉刃和炼器符来,一是好奇能在当世炼出炼器符的丫头,想来见见。二是一张炼器符是不够的,丫头,你这火蝉刃乃是双刀。你要多准备些。” “多准备?不是两张就够了么?”穆然问道。她并非不舍得,只是好奇。难得有个神鼎炼器师在此,有请教的机会绝不能放过! 王道严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抚须笑道:“并非每张炼器符都能附符成功的,老夫上次全是运气好。但在附符的过程中发现,理应是有些技法可循的。只是当世炼器符何等稀贵,附符技法自是谈不上了。” 穆然点头。 王道严又道:“再者,武器品阶不同,可附符的次数也不同。成功则提高一品,失败则降低品级,有些时候甚至会损坏武器。这些都是老夫自古籍中看到的,至于哪个品阶能附符多少次,就不太清楚了。因而老夫要你多准备。” “前辈,晚辈尚有一事不明。您方才说炼器有修为的制约,那赤子烈为何能炼出火蝉刃来?” 穆然用过凡品与灵品的武器,赤子烈拿出火蝉刃给她看时,她虽未触碰,却已觉出其气势绝非她以前用过的双刃可比,至少应是仙品的武器! “呵,你这丫头倒是聪明,反应够快。”王道严抚着胡须赞赏看她,却是一转眼就换了副表情,俨然老顽童一般,“老夫挑的徒弟能是一般凡夫俗子?烈儿于炼器一道天赋高着呢!他虽修为不至,却悟性极高!一般武夫哪能是上仙期之人的对手?烈儿就有这本事!他悟性已至,又身有皇族血脉,这才至此。” 原来如此…… 即是说,赤子烈早已以武夫之身顿悟上仙期?无法运用灵气也能顿悟?他是怎么做到的? 穆然用看奇人的眼光看赤子烈,赤子烈却瞪了她一眼。世上最奇的就是这女人了,她还看别人! 两人互看之时,王道严笑道:“穆丫头,你可是对炼器之道感兴趣?” 他老人家可不是白活了几百年的。 穆然立刻眼睛发亮地转过头去,见老人家竟对她眨了眨眼,逗小孩儿般问:“要不,跟老夫回炼器堂会去看看?” “好!”穆然求之不得,她巴不得现场观摩,“多谢前辈!” “不过,你可得有所准备。这会儿堂会里,只怕早就挤满了人了!丫头,你可把伽摩城里有些头脸的人都给惊动了,到时可别被那阵势吓到。” “她不吓人就不错了。”赤子烈哼笑一声站起身来,“到时谁吓谁还不一定呢。” 赤子烈回过头来对穆然道:“走吧,一起去!我路上跟你说说伽摩堂会和各个商号里的事,你心里好有个数。” 穆然点头,三人当下便出了王府。 第六十七章 名震伽摩(中) http://.biquxs.info/

伽摩繁荣之后,各地商号的进入,使得原本势力单一的城中变得复杂起来。 “进入大漠的商号都是有名的望族,这些望族的本家都在帝京,相互之间利益之争纷杂。我虽下了严令不准打压本地商号,但以他们的财力和人脉,暗地里略作手脚,这些年便将本地的商号压得喘不过气来。连药师、炼器师、驯兽师和符咒师的四大堂会都有所渗入。” 一路出了王府,赤子烈便对穆然说起城中的势力纷争来。她的名声势必最先震动这座古城,到时必然面对各方拉拢,这些事必须要跟她交待,好让她应对起来心中有数。 “既然如此,当初这些商号进入伽摩时,你怎么不好生挑挑?”话虽如此问,但穆然心底却知这些事只怕没她说的这么容易。 喀哈大漠西面临海;北边是五国最大的沙海,流沙遍地,妖兽噬人;往东则是延绵广阔的林海山峰,里面都是高阶的妖兽。在这种环境下,恐怕也只有世家望族的商号有能力将货物护送过来。 穆然边想边扫视街上,此时已临近午时,城中的阳光炽灼,烧得皮肤有些疼,连脚下踏着的青石路都烘着热气。百姓大多归家,街上三三两两的人走在搭起的彩色篷布下。 三人出来时,只带上了仲奚护卫左右,此时四人大摇大摆地走在街道中央,两旁的百姓见了赤子烈纷纷行礼,神情敬畏。 但看百姓们的反应,今日上午的事应当尚未传遍伽摩,只是在堂会和商号里引起了震动。 正当穆然心中思忖时,果然感觉赤子烈瞪了她一眼。 “要真有这么容易就好了。伽摩本地的商号原本只经营附近的生意,货物有限,财力人力不足,即便有修炼者来此地苦修,许多东西也供给不上,大多都是自带。久而久之,这里来的人少,银钱灵石流通得也少,百姓们日子过得都苦。只有大商号才有能力打通商路,况且……”赤子烈语气不佳,说话间抬眸望向远处,眼底深潜的寒意。 “况且什么?”穆然转头盯着他。 “况且我来到伽摩后一番大刀阔斧,帝京那边收到信儿之后,自然是要派些亲信来盯着的。伽摩城中的商号和堂会里就有赫连家的远族分支,也有与赫连家亲近的家族。既然如此,我为何不干脆把其他想与赫连家抗衡的商号放进来?让他们相互牵制互斗去!” “……”原来还有这一层。 “总而言之,炼器师堂会里的于长老、符咒师堂会里的赫连长老,以及夏邑宗武器商号和凌云宗符号里的人,你只需注意这些,其他的不必管是哪家的,他们拉拢你尚且来不及,不会难为你的。” 穆然点头,“我知道了。” “丫头,前面就是了。”一路上未说话的王道严,此时开了口。 穆然抬眼望去,见街角有一个人在探头探脑,见到四人,那人立刻奔了过来。 “见过殿下,会长大人!您二位可来了,咱们堂会里都炸开锅了!堂会的弟子们和商号的人把堂会给围了,各家堂会的会长长老们都等急了,方才还嚷着要去王府求见呢!” “一群沉不住气的老家伙!”王道严吹胡子骂道,他大概忘了他之前进王府时是怎么沉不住的。 “见过符咒师大人了么?”赤子烈往穆然处看了看。 接引弟子一愣,顺着赤子烈的目光看去,不由张着嘴呐呐说不出话来,满眼都是震惊。 殿下的意思是……这、这姑娘就是炼制出炼器符的上古符咒师?!可、可她明明是奴籍啊!他方才还以为她只是跟班呢…… “嗯?”赤子烈黑眉一扫,目光沉沉。 “见过仙子!”接引弟子一惊,赶紧俯首见礼。 穆然只淡淡点头,便对赤子烈道:“走吧,我们过去。” 一行人转过街角,眼前忽而热闹起来。只见这一条街都是炼器师堂会所属,目光所及皆是打铁炼器的商铺,铺子里已经没有人,全都聚在街中的堂会前,连同其他堂会的弟子和商号的人,把整条街都堵满了。 接引弟子一声喊,众人齐齐回头,自动让出一条路来,大多神色尊敬,谁也不敢往前挤,但议论声仍是不断,声势震耳。 “殿下来了!殿下,那张炼器符真是有人炼制出来的么?” “会长大人,炼器符您看过了么?是真的么?” “殿下!上古符咒师大人长什么样儿?让我们见见吧!” 穆然听了好笑,原来这些人还怕炼器符是假的。她见赤子烈只管负手前行,便也不多言,一路跟着他进了堂会。 一直到正厅,沿路都站满了人。 正厅里,显然是有人通知过了,两侧人等正襟危坐,端着几分气势,各自身后站了不少亲信弟子。一直到赤子烈等人走进厅堂,外头才呼呼啦啦围过来一帮人,堵得厅堂里都暗了几分。 “参见殿下。”众人起身先自行礼。 赤子烈大步迈至上首,却不坐,只霸气地往旁边一扫,道:“来人!再搬张椅子来!” 接引弟子自是清楚怎么回事,当下不敢怠慢,带人撤去上首的桌案,于当中又加了张椅子。 赤子烈大马金刀在中间坐了,王道严和穆然分坐两旁。 穆然一坐下便觉正厅内外无数视线全聚集在她身上,她却神色淡然,也不避让,抬眼借着高处扫了眼厅堂里的人。 这一看竟见药师堂会的人也来了,她第一日来伽摩时见到的大巫祝巫敏和她的女儿巫铃儿也在场。巫铃儿见到她不知为何态度与那日截然不同,眼神小刀似的戳在她身上,锋利含怒。 穆然不解,却也没空细想。 这时,已有人站出来表示不满了。 “殿下,不知此举何意?此女子一介贱奴,怎能与殿下齐坐,与我等同堂?” 说话的老者身形精瘦,蓝袍衣襟前用金线绣着一对精致的小刀,这是炼器师堂会的标记。他目光极有力度地落在穆然身上,眼神鄙夷不满。 赤子烈却黑眉一挑,目光沉石般更有力度地落在老者身上,“于长老,人不可貌相,此话长老不是第一日听说吧?这位穆姑娘的奴籍早去了,并且,她就是诸位想见的上古符咒师。” “什么?!” 堂厅外轰的一声闹了起来,更衬得堂内诡异得静。 “殿下可是在顽笑?”于长老目光如炬,闪动不止。 “于长老此话欠妥。诸位会长及商号当家的在此,殿下怎有心顽笑?”说话正是王道严,他抚着胡须,虽是笑呵呵,气势却不怒而威。 于长老面色尴尬,眼神飞速往对面处一掠,顿时又道:“会长说的是,殿下自然不会拿此事与我等顽笑。只是,不知会长与殿下凭何以为此女便真是上古符咒师?我观此女修为不过下仙期,如此低阶小辈,何以能炼制出炼器符来?” 这话说出来所有人的疑虑。此事突然,上古之后从未听说过有人炼制出了炼器符,未免太让人难以相信。 这时,却听有人笑了笑。 “呵呵,不知这位自称上古符咒师的仙子如何称呼?” 说话的人一身白袍,衣襟上以金线绣制一张金色小符。方才于长老便是与他打了个眼色,虽只是一瞬,却也落在穆然眼里,当下便断定此人便应是符咒师堂会的赫连长老了。 赫连家的分支一脉,沾了点赫连一族极远的一丝血脉,就被派来伽摩监视赤子烈了。 穆然心中冷哼一声,脸上神色更是冷淡,开口道:“小女子行不更名,穆然。” 她相信赫连家的人对她的名字应是熟悉的,反正早晚都要知道,此时也不必隐瞒了。要闹翻就彻底闹翻,闹翻了各方势力才好站队。 果然,她话音一落,赫连长老立时变了脸,站起身来怒道:“果然是你!” “殿下!此人便是在要离岛上杀害我家少主的贱奴!殿下之前不是声称此人不在王府么?如今殿下带她前来,又称她是什么上古符咒师!殿下这是在有意使幌子欺瞒我等,以期能使这贱人逃脱国法昭彰?” 赫连长老变脸变得极快,胸膛起伏,脸色通红——他自然是兴奋的,主家找了一年多的仇人没找到,今日被他碰见了,若能拿下绑送去,定是大功一件! 他自是不信这个低阶小辈能有本事炼制出炼器符来,但他听说她在要离岛上使用过咒术!同是符咒师,他深知这些咒术若为高阶者所用的威力。若将此女拿下,逼她说出咒术法诀来,足以改变他们这一支在赫连家的地位,而且还能从此在符咒师界里呼风唤雨! 赫连长老目光变幻,炯炯发亮。 而堂中的气氛却因他一番话,变了。 局势的发展出人意料,原本众人便对炼器符的来历抱持怀疑态度,此时听闻穆然竟是一年前赫连呈一大闹伽摩要寻的杀子仇人,不免觉得赫连长老的推断也不无道理。 听说,殿下早时只拿着一张炼器符来堂会找王会长,若只是一张的话……殿下要弄到也不是没有可能。会不会真是为了这姑娘而做下的弥天大谎? 堂中气氛动摇,堂外议论纷纷,不住有人往外头传递着里面的消息。 被人堵得昏暗的厅堂里,赤子烈眉宇乌云舒卷,眼见便要发作。 穆然一把按住他,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她站了起来,所有人都看向她。 这个自进门起一直神色淡然面对质疑的少女,此刻眸光乍亮,彤彤之色如一道出鞘的宝刃,直直射向赫连长老,声音清冽冷嘲。 她道:“国法昭彰?既然赫连长老提及国法,晚辈不才,便与长老论论国法。要离仙岛之上,各国修仙者齐聚,众目睽睽之下,赫连齐话里藏刀,对殿下不敬。听闻赫连家承蒙皇恩,殿下乃是皇族,不知哪国的国法规定,臣子可对皇族不敬?” 她看一眼于长老,“方才于长老也说,我区区奴籍之人,怎可与殿下同坐。当时诸位都不曾搭话,可见有此想法之人不在少数。那敢问,你区区赫连家一介未授官职的子弟,怎敢对殿下不敬!” “这……”赫连长老脸色涨红,对着于长老便是一记眼刀。 于长老冷汗都出来了,他怎知这姑娘口齿如此伶俐! 穆然向前踏出一步,身形略显单薄,却气势凛凛,“我身受殿下之恩,有人对殿下不敬,我若坐视不理,岂非知恩不报之辈!况且……” 她声势一压,眉头一挑,不知为何神情有些怪异,“况且,我修为在赫连齐之下,即便有杀他之心,也无杀他的实力。我只是踢了他一脚罢了,是他运气不好,正撞上寻食赤仙果的毕方神鸟。他自个儿不知道逃,被神鸟一翅膀拍死了,与我何干?” 众人皆惊,他们知道赫连齐死了,却不知是这么个死法。一群人看向赫连长老,表情古怪。一个高阶者被低阶小辈踢了一脚就已经够丢人的了,被神鸟一翅膀拍死这事…… 立刻有与赫连家不和的人低下头去,险些没笑出来,暗道这姑娘一定是故意的! “你、你!”赫连长老手指颤抖,口齿不清,“无耻!无耻!分明是你、你暗害我家少主时给他下了定身咒!他动弹不得逃走不成,才遭神火焚身!” 话音落下,穆然竟点了点头,轻淡地扬眉,一副“哦,原来如此”的模样。 赫连长老反应过来,脸色由红转黑,好不精彩! 堂外却轰的一声炸了锅!各堂会弟子议论纷纷。 “定身咒?这姑娘会定身咒?!” “她真是符咒师?” “那她难不成真会炼制炼器符?” 相较于弟子们的哄闹,堂中却异常寂静,各家堂会的长老和商号当家目光涌动,连方才被穆然一番话逗乐了的也都变了脸色,看向她的眼神已多了几分深意。 一直在上首坐着的王道严抚了抚胡须,含笑点头,穆丫头好计量,她自己说的话未必有人信,但赫连长老一怒之下冲口而出之话,可信度却颇高…… 他转头看向一直深深看着穆然的赤子烈,暗道:这小子眼光倒好,他说得不错,今日谁吓谁还不一定。说不定不必他们帮忙,这丫头自己就搞定了。 而此时堂下,赫连长老已怒极,嘴唇发抖,怒道:“贱奴大胆!竟敢诈老夫!找死——” “赫连长老!” 赫连长老扬起手,威压尚未放出去,王道严已袍袖重重一甩,厅堂内忽起一道灼热的罡风,扇着赫连长老便生生一退!身后堂外却一片骚乱,穆然一看,围在门口的上百名弟子已经全数被掀翻在地! “赫连长老!”赤子烈站起身来,眉宇间煞气深重,一身黑袍无风自动,气势竟丝毫不输这一堂的高手,“堂会中不得私斗,这规矩长老不知?若真是不知,本王不介意给赫连本家去封信函,要求换个懂规矩的来!我想,赫连家不会拒绝的。” 赫连长老闻言一震,不由咬牙,脸色难看,半晌,垂眸掩了眼底闪烁之光,赔罪道:“方才是老夫一时气急,望殿下海涵。但即便此女会些遗失于世的咒术又如何?咒术有法诀秘籍,人人都能学会。炼器符却并非人人都能炼成的。一张炼器符,这世上也并非找不到!” 他自知众人关系的就是这个,不由将话题扯回来。 赤子烈却冷哼一声,“哼!一张炼器符世上自然还是寻得的,那六张呢?” 他转身,看向王道严。 老者接收到爱徒的目光,一时间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瞪了他一眼。唉!年轻气盛,果然沉不住气。这么快就忍不住要帮穆丫头,难得他老人家想看场好戏。 王道严慢悠悠将放在怀中的炼器符拿出来,当众晃了晃,不多不少,刚好六张。 火红的炼器符映红了人们的眼,堂中一时无声,众人的目光盯在王道严手指上,几个炼器师登时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浑身发颤,脸色激动得发红。 赫连长老霍然抬头,脸色瞬间血色全失,身为符咒师,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但、但!她还只是下仙期啊! “不、不可能!就算有六张又怎样?又不能证明是她炼制出来的!除非、除非她能当众炼给我们看!” 他眼底已溢出血丝,此时已有些像被逼入绝境的狂徒。 但这狂徒的提议对众人来说,却是极感兴趣的。 自从王道严拿出这么多炼器符来,已有一些人相信了穆然就是上古符咒师,好些人看她的眼神已经狂热了。 “姑娘!炼吧!”一名符咒师堂会的长老激动道,“炼器符的炼制技法失传已久,此生若能见到,老夫死而无憾了!” “对!炼吧!”一名年轻的炼器师红光满面,“若能炼成,您就是五国大陆唯一一名上古符咒师啊!此等盛事,我等有幸在场,您一定要让我们开开眼啊!” 众人的狂热不由让赫连长老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希望穆然不要答应,那就代表她没这个本事,她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情势立刻就会逆转! 但,他的期望落空了。 穆然扬了扬眉,她的表情依旧清淡,但落在赫连长老眼里却只觉得万分得轻巧。 她点头,“好。” 第六十八章 名震伽摩(下) http://.biquxs.info/

伽摩的午时极热,烈阳烘烤着长街,炼器师堂会的一条街上,却挤满了人。四大堂会的弟子不知里面的进展如何,只能焦急等候着有人自里面向外透露情况。 忽然,炼器师堂会内发出一阵欢呼,声势传到街上,众弟子不由面面相觑,心下更急。 不多时,门内奔出一人来,兴奋得满脸通红:“那位姑娘要当众炼符!方才已应下了!” 长街上一阵惊呼,哄闹声传出极远,不少躲在家里避暑的百姓不明就里地探头往外看,有好奇之人出了家门,循声而来…… 而此时,堂会内。 穆然道:“炼制炼器符需要含五行精元的宝矿,还需要符纸,我来时都没有准备。” 立刻有一群炼器师争抢着道:“符纸容易!宝矿我们这里也有!平时攒下一些,姑娘用我们的吧!” “大漠里盛产红铁和生石,生石成么?” “生石是增加韧度的,虽然精元含得不多,但炼出坚盾符来,对战甲附符也不错!姑娘,用生石吧!” “对哦!战甲也可以附符!那战靴也可以啊!用水垣吧,炼疾风符也不错!” 周围围上一群人来,大多是年轻的炼器师,而炼器公会的长老们则早就吩咐弟子们去各自的炼器房里取了。 穆然却淡淡一笑,把目光投向赫连长老,说道:“既然炼符的提议是赫连长老提的,想必长老不介意提供些宝矿吧?” 众人不解,甚至有些人隐隐着急。他们自然希望穆然能用自家的宝矿,若她真能当众炼出炼器符来,用了自家的宝矿,也算与她攀上些交情,日后好说话。 赤子烈蹙了蹙眉头,眼皮子无端跳了跳,这女人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了? 王道严笑呵呵又往上首的椅子里坐了,老人家眼睛放光。 看戏,看戏! 赫连长老本在穆然答应下来之后,觉得犹如被轰雷劈中,怔怔发懵。听到她的话后不免一愣,心中觉得怪异。 “听闻赫连家乃是国中第一望族,积淀深厚。赫连长老这一脉虽是分支,但想必几块宝矿和几张符纸还是有的吧?” 赫连长老闻言,煞白的脸色倏地涨红,她哪里是想要他的宝矿,分明就是借机给他难堪! 他怒气冲冲拂袖,回身怒喝:“来人!回去取金蚕玉和符纸来!” 弟子立刻出了厅堂,依言去取。 “金蚕玉?赫连长老手中竟有此等宝玉?”堂外炼器堂会的弟子议论纷纷。 金蚕玉乃食金蚕所化,此蚕一生只吞天地间的金气为生,死后身子不化,以灵山地蕴养就,年久成玉。通体金灿,内有雪丝,乃金气精华所在。 这些是穆然自天地精材的书中看来的,倒未曾有幸一见,今日运气不错。 稍时,弟子回来,一片踮脚抻头的观看议论声中,将金蚕玉呈与赫连长老看。 赫连长老只瞥了一眼,眼神却十足不舍,随后黑着脸摆摆袖子,侧过身去。 弟子遂将金蚕玉和符纸呈给穆然,符纸倒有一叠儿,玉却只有一块。 穆然将玉托在掌心,入手感觉温润,形貌似蚕,果真与书中所说无二致。见其大小约莫大半个掌心,比自己提炼火融石时的大小略微小些。但金蚕玉却比火融石更为难得,因食金蚕所化,因而此玉算得上灵材,比火融石还要高一阶。 看其中雪丝的密集程度,想必一块金蚕玉炼制一道雷鸣符,应当没有问题。 穆然垂眸审视材料,灵玉内流动的光芒映在她脸上,垂着的眼睫遮了眼底的光华。 她抬眼,“确实是灵玉。但这一块的大小,有些不够。” “不够?”赫连长老身子一震,目光如网盯着穆然。 嗯,不够。不够炼两张符的。 “再是灵玉,精华的量不够,也炼不出符来。莫非长老有意如此,好使我炼符失败,再诬我是殿下带来有意欺瞒大家的?”穆然扬眉,神色淡然不露。 这话听着耳熟,有心人记起是刚进来堂中时,赫连长老口出之言。 赫连长老咬牙,他虽是符咒师,但他可不会炼制炼器符,谁知这一块灵玉是真不够还是假不够?够或不够还不是这可恶的丫头一句话的事?若她咬死了不够,一会儿炼符失败,岂非让她有理由推脱? “再回去取!”一甩袖子,赫连长老脸色已是沉痛。本家派他来伽摩之时,可就赏了这一对灵玉,如今竟都要拿出来! 也罢,事已至此,不如赌一把! 弟子赶忙又去了,稍时回来,赫连长老已不去看那玉,只寒着脸问:“这回够了?” 她若再说不够,那就摆明在妄言了。哪有两块灵玉,炼不出一张炼器符的道理! “够了。”穆然看着手中的一对金蚕玉道,“那我就开始了。” “慢着!”赫连长老一声急喝打断。 穆然眼底闪过一丝暗隐的笑意。 “老夫这一对灵玉不是白给你的!你若炼不出符来,又当如何?” “若炼不出,我任由长老绑缚,交与你们赫连家处置!” “好!”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但我若炼出来了,长老又当如何?只罚不赏的赌,有伤公允。” 数次交锋,赫连长老已知穆然的难缠,对她有此一句并不意外,道:“你若炼了出来,炼器符……就归你了!” 他不能说自此不追究穆然与赫连家的仇怨,他还没有做这个主的权力,能赌的自然也就是这对灵玉了。 “好!”她要的也正是这句话! “今日殿下和诸位前辈来此,恳请诸位以及在场的所有人做个见证!”穆然道。 “好,此赌公允,本王就做这个见证!”赤子烈暗暗看一眼身前立着的少女,眼底压着笑意。 他就知道!她做事向来利索,今天却弯弯绕绕了这么久,为的不过是做下此套。 赤子烈发了话,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 赌局就此做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穆然身上,看她缓缓走下来,立在堂室中央。 赤子烈也未见过穆然炼符,她仿佛为了让能让他看得清楚,走到中央后便转过身来面向他。 场面静寂下来,赫连长老也坐回座位,所有人都在屏息静气,尤其是符咒师堂会的长老与弟子,更是连眼皮子都不敢眨。 凝窒的气氛里,穆然将一块金蚕玉收进怀里,剩下一块掌心向上一扬,被倏地抛向空中! 一片惊呼! 她的动作太过轻巧和突然,原本还在疑惑她为何将一块金蚕玉收起的众人,此时也无心作想,都齐齐跟着那块灵玉仰头,心都吊到嗓子眼儿。 那块金蚕玉却在穆然视线前方,悬浮而停。 穆然全副神识探出,手中法诀疾变,十六式牵引法诀反复变换,只见十指捏动如素白的玉花,速度快得寻常目力竟难以看得清! 两侧的众长老不由探出神识,向前倾了倾身子。 身为符咒师的赫连长老却脸色渐渐发白,这法诀绝非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种炼符的式法,且比任何一种都要复杂!这熟练的手法也绝非一朝一夕可成! 莫、莫非…… 赫连长老头皮发紧。 堂外却有弟子指着堂内道:“快看!” “嘘!”立刻有后头的弟子含怒拍下他的手,踮着脚抻着脑袋往里瞅。 穆然背对着门口,灵玉被她挡住,众弟子并看不清灵玉的变化,只能见到她的手臂不停在动,而被众人遮挡得有些昏暗的堂内,一团白光正渐渐辉亮。 这团白光正是金蚕玉内晶莹的雪丝积聚在一起而生。雪白的金灵之气被术法引向一端,逼得金灿的灵玉耀目白亮! 尚未溢出玉石之外,便有此等光华。金蚕玉的品级果然在火融石之上! 但经验却让穆然在此时不敢有任何的心念妄动,只是持续着牵引法诀。 这一过程极慢,堂内静得只闻少女裙袖摆动之声,没人掐得出时间过了多久。 不由有些长老目光深涌,他们都是高手,自然知晓这一过程极耗精神力和灵力。但却只见少女神态始终如初,几乎从她身上看不出损耗的痕迹。 正当有人细思之时,只见华光大亮! 金蚕玉内的精华似破茧而出的蚕丝,一经溢出,速度立刻快了起来! 升空!聚集! “快想办法!精华散得快!”堂中一名炼器堂会的长老忍不住提醒。 对于炼器师来说,炼器时对于被炉火融化之后溢出的精华灵气,通常都是赶紧按比例添加另一种精材,以期能将更多的精华混合留住。但没有一种材料是火融的速度能超过精华消散的速度。这是炼器师在炼器过程中最为心痛惋惜的事。 眼见着眼前有这么大一团精华聚集成团儿,这要是眼睁睁眼前散了,那不得摧心挠肝,疼得好几天睡不着哇! 看的人比炼符的人还急。 正当那名长老喊出来时,穆然手中的法诀同时变了! 五行生式法诀探出,一道薄如蝉翼的金色灵气罩裹上白色的精华,原本有分散之势的精华乖乖团成一团,慢慢落于穆然掌心。 平时一见光便逃得飞快的精华,此刻竟像改了性子,它似乎极喜周围的一圈金色灵气,乖乖待在少女掌心,漂浮跃动,亲昵欢喜。 一阵哗然,符咒师堂会和炼器师堂会的长老纷纷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却只有穆然清楚,她手中的这团小东西才不乖,它淘气着呢!她是经历了千百次的试验摸索,才掌握这种控制它的手感。 她手指一挑,一张符纸飘起,掌心轻轻一送,白色的一团精华快速被吸入符纸内! “成了?” 惊呼中,却见穆然一口咬破手指,一滴血珠被吹出!于此同时,手中法诀竟又换了一道!一手捏出五行克式法诀之时,一手指尖已聚起灵气沾上血珠,法诀袭向符纸的一刻,已虚空作画般一划—— “封!” 一道清脆喝声如雷贯耳,空白的纸符上蜿蜒如画的朱红咒迹显现之时,一圈气劲中含着忽闪的炽电围着符纸震开,隐隐可闻的雷激之声令厅堂内外一片寂静! 直到炼器符周围的气劲散开,还是没人说话。所有人都像被定住一般,眼中积蓄着涌动的狂潮。 穆然慢悠悠将那张飘飘悠悠落下来的炼器符夹了收进怀中,对她来说,这会儿没人说话更好。她若无其事地从怀里拿出另一块金蚕玉来——接着炼。 谁都没有打断她,这是自上古之后,数万年来修仙者们追求更强的宏愿实现得一刻,炼器符再次现世,五国大陆从武器到铠甲,将会面临一个新的时代!一个或许可以重现上古时期英杰四起、纵横天地的时代…… 他们看着另一块金蚕玉再次在她手中化作雷鸣符,看着她慢悠悠收进怀里,转身。 人们积蓄着涌动着的狂热,终于爆发—— 弟子们一时竟忘形地冲进堂中,震天的欢呼传至炼器师堂会外,长街上涌满了人,跑来看热闹的百姓听说了事情的大致始末,兴奋地跑回去其他街上宣扬,很快,炼器师堂会附近的几条长街全都涌满了人。 堂会中的欢呼持久不散,这回却没人出来说一声出了何事。 人们纷纷猜测:“是不是炼器符炼成了?” “应当是吧?不然为何欢呼?” “真的么?这可是五国大陆唯一一位上古符咒师啊!在我们伽摩出世了?” “哈哈!我们伽摩要名扬天下了?” 欢呼雷动,数条长街的欢呼盖过了堂会里的热闹,穆然被众人围在中间,这一刻连赤子烈都被抛到了脑后。 他站在上首,看着她被重重围住,弟子们冲进会堂,阳光透过细微的缝隙射到她脸上,她神色仍是清淡的,宠辱不惊,身上却好似逼出华光,生生冲天而去。 他忽然想起在白国凉州城外见到她的那一刻,城中火光冲天,她一身碧色衣裙立于城墙之上,大喝:“城门已开!要出城者出城!” 她带着一群杀红了眼的斗奴冲出城门,与他打了个照面,不问他是谁,只用一堆石头招呼他。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一心只以为这世上除了他,不会再有这样的果决、英武,不会再有这样的真性情。 她说,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必须靠着爹娘给的东西才可以活下来。 她说,只要问心无愧,偌大的天地间,总可以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 那一刻,他终于相信这世上有一个人可以震颤他的心,可以触及他长久的岁月里那些笑过之后的孤寂。 他看着她一路走来,从一个仙奴坊里的女奴,到这一刻被人们狂热地追捧。他看着她站在人堆里,却神色淡然,眼神清明,全然不因这些追捧而迷失。他看着她的视线四处打量,终与他的视线在夹缝里撞上,她向他投来一道要他安心的眼神,坚定,温暖。 赤子烈忽而笑了笑,霎时间朗月清风。 这种温暖的眼神只有她对待朋友时才会有,这些因利益而来拉拢她的人,并非她的伙伴,这一点她分得很清楚。 赤子烈安心坐回椅子,这时,堂中那些笑呵呵上前拉拢穆然的各家势力,又换过一批。 “仙子,老夫万赤城扈家,恳请仙子为护法供奉,他日仙子前来帝京抑或游历五国,凡有我扈家商号之处,皆奉仙子为上宾!”一名炼器师堂会的长老笑呵呵说道。 “我们万赤城乌江一族亦奉仙子为上宾供奉,每年灵丹灵石,天地精材,但凭仙子开口,绝无推辞!”另一人挤过来道。 “若仙子有事差遣,我们鄂氏一族绝不推辞!” 陆续有人挤过来,不仅炼器师堂会和商号的人,连药师堂会和驯兽师堂会的人也纷纷示好。一位上古符咒师,今后只要她一句话,不知多少家族愿意为她办事。此等号召力,自然是要示好的。 但奇怪的是,最应对穆然的身份敏感和追捧的符咒师堂会,却始终没有动静。 穆然在人群的夹缝里往外望,隐约一些衣襟上绣着金符的年轻弟子不住看向自家长老,一些长老神色急切,也不停地往穆然这边看,但却又不住瞄向另一边,似有顾忌之色。 穆然一想方才堂中的座次,那方向依稀是赫连长老坐着的位置。 “够了!” 一声怒吼,让堂内安静下来,众人纷纷回头,见赫连长老眼光发红。 “我们的赌约还没完!此人贪了老夫一块灵玉,难道诸位见利忘义,却无人为老夫做主么!” 众人遂想起是怎么回事来,但此时谁还肯站在赫连家一边?不如集体装聋作哑。 却不想,穆然竟接了话,“我贪了长老一块灵玉?这话从何说起?” “还敢狡辩!方才你分明说灵玉不够,老夫才差人又取了一块来!结果呢?分明一块就够了!你根本就是有心贪老夫的!”赫连长老此时已气急,他没想到今日是这种结果,如今他已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等回去飞信给本家定夺,但输的这么惨,好歹也要争回些来!那两张雷鸣符,至少要给他一张! “长老记性真好,”穆然挑眉,“那长老一定记得,我那时只说不够,可没说过是不够一张的,还是不够两张的。” “你、你!”赫连长老气得手指颤抖,险些背过气去。 偏偏上面“主持公道”的烈王殿下很是那么回事地点点头,觉得穆然所言很有道理。 赫连长老眼底聚起一片深浓的阴霾之色,怒极反笑,“诸位也太好骗了吧?炼器符她是炼出来了,可没人试过,谁知道好不好用!” 这话一出,不少人已经露出鄙夷之色了。 炼器符成符之时,那一道象征属性的雷鸣,已经足以说明符成功了。赫连长老这完全就是输到最后,胡搅蛮缠了。 却不想,一片鄙夷神色里,穆然竟点了点头。 “长老此话有理,我们是应该试一试的。” 她回过头看向王道严,“殿下之前为我炼制了一对火蝉刃,正好拿来试符。早上给前辈的烈火符,加上这两张雷鸣符。哎,火克金,不能放在一起附符,怎么办……哎?我想要一对鸳鸯刀,不知分开附符可不可以?” 她说着已经走了过去,两张雷鸣符从怀里拿出来,使劲儿塞进王道严手中,顺道道谢:“前辈,有劳您了。” 众人见她这一连串的举动,先是一愣,继而绝倒! 原来这才是她的目的! 众人齐齐回过头去,以悲悯的目光看向赫连长老。可怜的赫连长老,从一开始就被算计了。 众人悲悯的目光里,赫连长老只觉两眼发黑,终于仰头,喷出一口血来…… 第六十九章 良苦用心 http://.biquxs.info/

王道严笑呵呵地接下炼器符,满面红光,看得堂会里的诸位长老眼都红了。 身为炼器师,有人拜托自己炼器,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何况手里还被人塞了一把炼器符。这可是一把啊!除了那些去天泣海探墓的神阶者或许见过这么多外,天底下再难有人怀揣一把炼器符,还是被人硬塞进怀里的,并且不要钱!这足已让人眼红得快要发疯了。 但眼红归眼红,有点脑筋的人都知道,王道严是赤子烈的师傅,而穆然又与赤子烈私交甚好,他们本来就是自家人,这么多的炼器符平白给人拿去试验,穆然自然是要找信得过的人的。二来,王道严身为伽摩炼器师堂会的会长,在炎国也是炼器师一职里数得上的重量级人物,放眼伽摩,除了他这个神鼎炼器师,还真没人敢应下给人炼制鸳鸯刀的。 一对双刀,拥有同样的器魂,想要分开在两把刀上附相克的属性,很有可能使器魂遭受到相当大的损坏,原本底子就是仙品的双刀就这样废了,还要搭上几张炼器符。 万一失败,那痛心的程度可想而知。 但看王道严的神色,依旧老神在在,竟绝口不提鸳鸯刀的炼制难度,甩着袖子就开始撵人,“穆丫头诸位也见了,炼器符也炼了,这大晌午的,老夫也乏了,都散了吧,散了吧!” 这理由虽然太过明显,但一群精明的长老当家们却都没有反对。 此时毕竟人多,不是谈事的场合。既然知道穆然住在王府,改日登门拜访,私下里谈才是正事。她得罪了赫连家,势必要借助他们这些世家的联合庇护,大家各取所需,想必她也不会不给面子。 怎么想这都是必然能成的买卖,因而也就没人急于一时了。 只是有些炼器师依旧盯着王道严,问:“会长,您何时炼制鸳鸯刀?许久没见会长亲自进炼器房了,到时让我们跟着长长眼呗?” 既然没那个福气用炼器符,但从旁观摩附符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王道严却看了眼赤子烈,语气不知为何有些沉痛,“唉!老夫的钨宝鼎许久未用了,且先燃上炉火,烧上三日再说!三日后,老夫开炉炼器,到时诸位老友再来吧。” 他发了话,诸多炼器师虽觉得这话有些怪异,烧热炼器炉根本就用不着三日,但听闻他要用钨宝鼎,不由都面露期盼兴奋之色。再加上王道严为人向来重信义,他说三日后,那便一定不会偷偷炼了。 见众人都舒坦了,王道严却吹胡子瞪了眼自己的爱徒。实际上,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去后院炼器房里,但无奈赤子烈早用眼神暗示过他了,要他暂且忍耐。 今日炼器符现世,场面已经够狂热了。赫连家今天算是栽了个大跟头,赫连老家伙已经被穆然气得吐血了,若此时再拿把附符的武器出来刺激他,难保他不会失去理智。 外头挤了好几条街的人,许多都是百姓,万一这里打起来,很容易造成城中大乱。 极好就收,今日且到此为止! 赤子烈道:“正好,本王也乏了。既如此,那便三日后再说吧。” 众人闻言纷纷簇拥着穆然往外走,长老们一路笑若春风,引着穆然,当真是礼遇有加。 赤子烈带着仲奚走到穆然身边,问:“手没事吧?” 穆然把手往袖口里一收,“没事,出两滴血就有事,还修仙做什么。” 赤子烈眉头一皱,这女人!他是关心她! “哎,总之没事啦,回去再跟你说,走吧。”穆然决定回去就把墨玉谷中灵泉的事跟赤子烈说了,省得他盯着自己抹药。方才炼符咬破手指时,嘴里一股子药味儿,实在不太好受。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言谈间关系熟稔,有人看在眼里,不由暗暗记在心上。 一路走出炼器师堂会,外头在烈日下晒了一晌午的人们不由欢呼雷动。 在赤子烈和一众长老的人群里,只有穆然一人是女子,她的身份极好猜测。 弟子们纷纷拥上来,目光狂热,穆然终于在五国大陆上感受了一把明星效应。直到长老们示意,弟子们才慢慢散开,让出一条路来,好不容易走到街角,一拐弯,前面又挤得满满的。 “仙子如今真是名震伽摩了。” “岂止伽摩,想必不用几日,声名便会传入帝京了吧。” 几位长老纷纷笑道,眼底却有隐晦光华。 穆然道:“承蒙诸位前辈抬爱,晚辈在伽摩尚需住些日子,若有闲暇,晚辈愿多聆听教诲。” 几人闻言目光大喜,穆然垂眸再不多言。 她的名声传入帝京,也就等于传入赫连家耳中,这些人拐弯抹角地提醒她早作打算,她也算答复他们了。只需回去等着他们一一上门,大家谈妥利益互助的条件就行。 原本两三刻便能走出的几条街却花了近一个时辰,直到迈进王府大门,身后不远处仍有狂热地跟过来的人们。 但尽管远处仍然传来热烈的声音,但迈进了王府大门,就俨然进了自家地盘,穆然稍稍松了口气。她在仙奴坊多年养成的习惯,惯于在人前收敛过多表情,大多的时候她给人的感觉比较清淡,但她还是有正常的情绪的。 方才在堂会里,她确实受了很大的压力,只是外人看不出来罢了。 还好,今天一切圆满。 一路往花厅走,不时有护卫过来道喜,言语间颇有些遗憾没跟着去,以至于精彩的事没见着。 进了花厅,侍女们奉上热茶,厅内只剩赤子烈、穆然和仲奚三人,刚从热闹的场面里回来,这会儿便显得格外安静。 最终还是仲奚先开了口,“今日姑娘再度惹怒了赫连家,虽是做了场戏,让那些家族明了姑娘与赫连家已交恶到无法可解,但姑娘今日名震伽摩,只怕回去后赫连长老便会飞信符通知帝京了。属下是担心,万一赫连家觉得既然已经得罪了姑娘,便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极力拿姑娘与殿下之间的交情向皇上说事,只怕……会对殿下不利。” “放心吧。”赤子烈冷哼一声,“阿然是五国大陆唯一一个上古符咒师,他虽然荒唐、喜怒无常,但他却不傻。阿然是咱们妖族人,如今白国天成之变阴云未散,地皇仍旧没有找到。这种时候,阿然的出现对炎国来说是多么大的筹码,他不会不清楚。他不可能允许赫连家动阿然,她不会有性命之忧。只不过,他也不会允许她再待在我身边。按照他的行事作风,一定会将她控制在帝京。” 穆然闻言放下茶盏,手却莫名轻颤,她以极慢的速度转头看向赤子烈,眼底的浪涛慢慢涌起。 却见他冲她一笑,爽朗似大漠炽烈的阳,语气轻松,“你的性子,一定不喜欢被人控制。放心吧,我算过日子,三天的时间,帝京那边刚刚能知道消息,派人来还需要一段日子。这些日子,你便与那些家族的人谈谈,给他们几张炼器符,拿上他们的酬金。等我师傅把鸳鸯刀炼成,你就拿着这些立刻离开伽摩!反正你已经一朝成名,日后只要你亮出身份,不会有人愿意与你为敌。你只管去你想去的地方修炼,五国局势未定之前,不要再回来。不过,以你的进境速度,若是修炼至神阶,也是可以大摇大摆回来的。” 穆然盯着赤子烈,一瞬不瞬,“你早知我一旦成名,炎皇必然要盯上我,对不对?” “只有你足以令他都动心,赫连家才不会再敢动你。” “那你呢?我离开之后,你会怎样?” “放心吧,他既然知道我们关系匪浅,找到你之前,我是不会有事的。反正即便没有你,他想杀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应付得来。”赤子烈摊手,眼神明亮坦荡,笑得轻松。 穆然的情绪却再也收不住,她深深盯着赤子烈,心底暖意与酸楚交织在一处。他早就料到她名声大震之后可能会被炎皇限制在帝京,但他还是支持她在伽摩一朝成名。他早就给她安排好了退路,却将自己当做这退路上的筹码…… 他以为她傻么!如果她走了,炎皇知道他们交情匪浅,想要找她出来,就一定会控制住赤子烈。他让她离开,却把自己丢进了囚笼里。 对!她修炼速度是快,可是再快她现在也还是下仙期!神阶?她根本就无法预料那需要多久!难得在那之前他就打算一直受炎皇的软禁了么? 这个生在皇族,自小因废修之体受尽天下嘲弄,甚至被皇族放逐大漠,却依旧爽朗豪迈的男子,她根本不敢想象,他被软禁起来的日子。 赤子烈,他竟然用这种方法来保护她…… “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我,就走之前留书一封,说是出去游历五国,历练修行就可以了。反正不是我故意放你走的,谁也拿我没办法。”赤子烈耸耸肩,颇有些无赖的味道。 穆然摇摇头,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我不会走的!我绝不会一个人走掉,把你丢在这泥潭里!反正我进入到墨玉谷中,谁也找不到我!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陪着你。再苦的日子我都熬过来了,难不成还怕这一回?我们,有难同当!” 她说罢转身便往花厅外走,听得身后男子道:“阿然!” “你不必再劝,我的性子你应该清楚。你有你的苦心,我也我的原则。我们既然都是为了彼此,那就不必相互再劝!” 第七十章 未雨绸缪 http://.biquxs.info/

穆然的性子有多倔强,赤子烈是早已领教过的。她话说到这份儿上,连仲奚都摇了摇头,趁早告诉烈王殿下不必再劝,虽然赤子烈的性子也是强硬的主儿,但两个犟脾气的人撞上,总有一个会败下阵来。 事实证明,那个人绝对不会是穆姑娘。 而穆姑娘自从那日从花厅离开,就一头扎进了西厢阁楼。她反省上回朋友为她担忧的错,这次不再在谷中一次待太久。但为了能够安心看书,又不总记挂着时间,她索性将谷中炼器房里的《炼器记事》的书拿到房间里来看。 王府里来了来访的人,她就把书放回去,到前面花厅见客谈事情。人走了她就继续回来房间去谷中把书拿出来,看书。 眼见三天时日将过,穆姑娘的日子过得井然有序,烈王殿下却急得一天来阁楼溜达好几次。 他皱着眉头来,负手在屋里乱转,奈何那个伏案看书的人总看不见他的焦急,淡定看书。 一来二去,烈王殿下怒气冲冲踏着阁楼木梯而走,稍时,又皱着眉头推门而来,一天折腾好几遍,终于在折腾到第三天时,挫败了。 他无奈地坐到圆桌旁,看着她视线游走在书上眼底频频亮起的光,不由挫败地叹了口气。他简直就是跟自己较劲了三天,每回想要开口劝她,总是在话到嘴边时就咽下。他知道,一旦他开口再劝,一定会把她惹毛。 他向来有本事把她惹毛,却从来不懂得如何给她顺毛…… 再度叹气,赤子烈的目光在穆然的脸上和书之间频渡,见她没有搭理自己的打算,烈王殿下的脸色终于变得有些青黑,眼刀子杀了她一会儿,没好气问:“在看什么书?” 这话一出口,连房门外候着的侍女都忍不住笑了,姑娘看这书都看了几日了,殿下一天来好几回,才想起来问这话啊?连她们都觉得,殿下在这方面实在笨得连西街铁匠铺里的毛头伙计都不如。 偏偏穆然还答了,“炼器记事。”只是没抬眼。 “唔,哪里来的?” “谷中有。” “唔,谷中的东西挺多。” “嗯,有空带你看看。” 片刻的沉默,穆然抬起头来,认真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她认真的神色似乎是缓解情绪的良药,烈王殿下脸色慢慢乌云转晴,笑容爽朗耀眼,“好,等我寻到鸾丹之后。” 等他寻到鸾丹……他已经寻了上百年了,而这一次…… 不成!他一定得想办法在帝京来人前,把这个女人送走。实在不行,打晕绑起来也要把她丢去船上,送出海去! 烈王殿下内心又开始担忧暴躁,这时,房门外侍女进来道:“禀殿下,姑娘,符咒师堂会的会长大人求见。” 穆然合上书,等了三天,终于有符咒师上门拜访了。 她起身道:“我先把书送去谷中,你等我一会儿,我们一起过去。” 说罢,她便闪身进了谷中。 把书规整地摆去炼器房的书架上,穆然走出屋子,刚要出谷,却见天狐从桃林里跑了出来。小家伙欢快地在她腿旁蹭了蹭,叫上一声,便又往桃林处跑。 穆然微怔,她记得上回闭关时,一次性倒了上百块上品灵石出来,足够这小家伙在谷中吃上好几个月的了,莫非,它这么快就吃完了? 边想着边跟了过去,走进桃林,绕过片片枝头粉簇,终于见到天狐白绒绒的身影出现在灵潭边。小家伙见她跟了过来,立刻跑向种在水潭边的两株茯葵仙草,围着两株仙草欢快地绕了一圈,冲她叫一声。 穆然随着望去,不由惊异。 只见那两株茯葵仙草种着的青草地上,花瓣落了一地,而原本开花的地方长出颗黄白色的豆子。 这种情形不由令穆然吃了一惊!她记得茯葵一年只开一次花,每次开在芳菲四月,且应当三天就谢的。她刚在谷中中下一个多月,怎么就又开花了? 转念一想,她随即脑中灵光一闪!谷中的时间与外头不一样,外头可不已经一年多了嘛!可是……若真是按照外头的时间,花期细算起来也过去几个月了,这里怎么花才刚谢?而且这两株仙草上结出的豆子,莫非是种子? 可为何上次从一线天崖底采回来的路上,花谢过之后就没有结种呢? 一连串的疑问,穆然却来不及细想。她蹲下身子摸摸天狐毛绒绒的脑袋,笑道:“谢谢你告诉我,我现在有事要去外头,一会儿就回来把种子种下。” 她拿了块灵石喂给天狐,小家伙吞吃下去,舔舔嘴巴,又蹭蹭她的手,似乎不舍。 穆然笑道:“你若嫌无聊,我以后多带些同伴给你。好了,我得出谷了,一会儿就回来。” 她闪身出去,房间里,赤子烈道:“怎么这么久?” 穆然将仙草的事说了,与他边说边往前头走。 赤子烈道:“我对药师这一行不太了解,你若想不通就去问问大巫祝。” 穆然点头,她直觉与灵潭水脱不了关系,当初那些白豚就是因为潭水才变异了的。 两人到了花厅之时,符咒师堂会的荀会长已经在厅中奉茶多时。 这位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会长,身形微胖,略显佝偻,一脸愁苦。见赤子烈和穆然到了,立刻起身拜过,因他行的是大礼,不免让穆然都愣了愣。 赤子烈上前扶起他来,“荀老会长,这几日赫连家的人没找会长麻烦吧?” 荀会长险些老泪纵横,“赫连长老如今自身尚且难保,哪有心思再来顾及老夫。这不,他几日在府上频频往帝京传书,没空来堂会,老夫这才偷着来王府一趟。殿下这回可得给老夫想想办法……” 赤子烈把老者扶去椅子上坐了,命人换了新茶来,这才到上首坐下,对穆然道:“荀老会长是伽摩本地人,当初我刚来伽摩时,受了老会长不少援助。当时大漠风沙大,我们在千里之外,遇上沙暴极难逃脱,老会长便带着堂会的弟子们日夜炼制飞行符,一旦遇上沙暴,我们可以立即回城。后来伽摩繁荣起来之后,赫连家在城中的商号将原本堂会的生意抢了七八成,在堂会里,老会长也常受他打压。此事我十分过意不去。” “唉,别说了,殿下也不容易。”老会长摆摆手,垂头丧气。 穆然却心中了然,果然那日在炼器师堂会中所见,不是她自己瞎猜。怪不得理应对她这个上古符咒师的身份最为敏感的符咒师们,那日表现得还没有炼器师们狂热,原来是受了赫连老匹夫的打压。 “不知堂会的商号是哪家?前辈只管回去在商号外头挂上牌子,以后我若有对外出售的炼器符,一律由伽摩城中的贵商号代售!他能抢去你七八成的生意,我就能让他没生意可做。” 这话可不是夸下的海口。人们追逐偶像的力量可是很强大的,一旦符咒师堂会的商号代售穆然的炼器符,不知多少修仙者会涌入伽摩,到时势必带动店里的其他生意,能在一家商号里买到的东西,何必去其他商号。 赫连家有本事派人来,她就有本事让他们家符号的生意在伽摩做不下去!即便他们把现在的赫连长老换走,再换个新的人来,结果也一样。 这个道理荀老会长自然也懂,只是他没想到他尚未开口,穆然就许了这么大的利益给他。 他可是打听过的,这两天伽摩几大商号的人都来过了,帝京扈家、乌江家和鄂家这三大家族,都奉了穆然为护法供奉,她收了他们的长老玉牌,答应每年由他们提供精材,为他们炼制五张炼器符。尽管只是五张,但修仙者寿命长久,比起以前数百年也不见一张炼器符的时代,如今一年就能拿到五张,已经是做梦都能笑醒的好事了。即便炼器符不是每张都能成功,但逐年积攒起来,数量也很可观。 相对的,这三大家族每年按长老供奉发给她灵石、丹药,几个遍布全国的商号中,她可以就近索取。并且,若她游历在外需要人手支援,凡是族中子弟,必须无条件就近听她调遣。就拿此时她在伽摩城中说,她可以找到城中的商号,寻到三大家族在这座城中分支,然后,哪怕是她要去北边最危险的沙海,族中弟子也要结成队伍听她调派。 这样的权力,几乎等同家族直系血脉的长老了! 但荀老会长自知他无法许诺给穆然这些优厚的条件,一来他们本就是伽摩本地人,喀哈之外没有商号;二来,她已经是上古符咒师,普通的符咒师她大约已经不看在眼里,他们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提供给她的,除了人。 可符咒师一职早就没落了,许多在战场上能帮助队友的咒术都已经失传,很少有人愿意带上符咒师一起去险地历练,他们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这些缘由,也是荀老会长耗到今天才上门拜访的原因。他实在无言面对,也不好意思开口。 看到老者脸上的悲哀,穆然似乎一眼就知他心中所想,不由一笑,道:“前辈,我愿意许诺这些,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所有心怀德善的人,都应该受到尊敬。” 飞行符不是那么好炼制的,因为要锁定城池,在炼符时,必须数名弟子结成阵法,炼符的弟子在阵法中导引地气入符封住,这才能使使用的人循着地气回到城外。说起来与坐标差不许多,却是唯一一种不能一人完成的符。 赤子烈当年一次带着多少护卫深入大漠,她是不清楚,但她却想象得出,常年提供给他们飞行符,对符咒师堂会来说,动用了多少人力,耗费了多少精力。 那时,相信赤子烈能够带给伽摩繁荣,而义无返顾支持他的荀老会长和他所率领的符咒师堂会,如今她也不会看着他们处境不堪,而置之不理。 穆然深深看着老者,看着他颤抖着手,惶惶站起身来,悲怆下拜。 穆然一把扶住他,眼神闪动,“前辈千万别当做是我施恩给你们,我们不过是互惠互利而已。我委托给你们代售的炼器符,七成归我,三成归你们,如何?” 她需要积蓄财力,这些财力总有一日能帮她大忙。 荀老会长抬起头来,眼中的感激丝毫不褪,反而越发激动。五国大陆,修仙者何止千万,一张炼器符多贵,可想而知。即便她不委托给他们商号,天底下多的是商号抢着和她合作,说到底,她给他一个大恩情。 “仙子!不,祖师……老夫实在不知如何感激您……”老者双手颤抖。 穆然却险些没扶住他,“祖师?” “自然是祖师。”回答的却是赤子烈,“修仙者中辈分排行向来不按年纪,修为高的便是前辈。四大职业也同样,符咒师这一行里,你当之无愧称得上是他们的祖师。” 烈王殿下说的义正言辞,眼底的笑意却透露了他的揶揄。 虽说辈分按成就不按年纪,可四大职业讲究的是技能,大多还是年长着经验丰富,年轻一辈若能超过,那便是天赋使然了。但这样的人终究是少数,而且,历来能被称作祖师的,那都是开派始祖级别的老怪物了。这女人才多大啊,祖师这辈分,还真是把她叫老了……虽然她原本就少年老成。 穆然给了赤子烈一记眼刀,心里却因为这个“祖师”的称呼,微微动了动。 她眸底光华稍纵即逝,扶住荀老会长往椅子里坐了,说道:“好,那我就认了符咒祖师这一辈分。今后,我就以这一身份委托堂会旗下商号出售炼器符,价格等我考虑过后再告诉您。” 老会长激动得难以开口。 穆然却笑了笑,在他起身告辞前说道:“四大职业缺一不可,我们符咒师一职没落已久,也该是崛起之时了。” 老者回头,见少女浅笑立于明堂之上,阳光都似在她身上聚拢,明明单薄的身子,却言行间流露出不凡的气度。 老人怔愣住,一瞬间好似看见了上古时符咒师们在战场时的威风呼喝,那些逝去的辉煌,也许将来真的能找回来…… 荀老会长走后,穆然仍然立在花厅门口,眺望远方。 此刻,她也有些心潮感慨,或许,当初被她得到那卷写自符咒师最鼎盛时期的司空清光之手的符箓手札,便是冥冥中要她重振这一职业的辉煌吧。 身后传来赤子烈的脚步声,他走到她身边,同样望向她所看的远方,问:“你怎么打算的?你想把炼器符的炼制方法传授给堂会的弟子?” 穆然摇头,“炼器符不是学了法诀就能炼成的,除了必须是双灵根,对灵力和精神力的要求也很苛刻,不是想学就能学会的。即便是能学会,练习掌握其中技巧,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她有月魄金丹,还有体内用之不竭的灵力,尚且苦练了一年多,换成别人,不知要多久。 赤子烈嘶了一声,转头问:“那即是说,你想传授咒术给他们?” 穆然笑了笑,转头看他,“你觉得,假如今后有战事,大军后方跟着一群符咒师施放咒术,结果会如何?” 赤子烈倏地转头,眼底瞬间波涛涌动,“你在动什么心思?”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如今五国局势难辨,我们自身也有麻烦,谁也无法预料将来会遇上什么状况。所以,未雨绸缪总是必要的。” 财力、人脉、以及培养一些精英队伍,如今她已经具备了做这一切的条件。她不会再等到麻烦找上门来再苦苦应对,让朋友以牺牲自己来保护她的安危的局面,她绝不允许再发生! 一切都要早作打算! “不过,现在还不是传授给他们的时候。如今伽摩的符咒师堂会渗进了赫连家的人,我不会把咒术教给自己的敌人。你应该清楚堂会里哪些是赫连一派的吧?想办法肃清他们!” 赤子烈微微眯眼,哪有那么容易,即便她想让这帮人在伽摩呆不下去,他们也不会提早撤出,最大的可能是和帝京的来人一起回去。到时候,她也会被带回去…… 不成!他还是得想办法让她离开! 但…… 赤子烈瞄一眼穆然,这丫头根本就是个人精,要算计她谈何容易。 穆然却眺望远方,盘算着这几天先把符咒师堂会旗下的商号扶植起来,一方面给自己添些财力,一方面让赫连旗下的商号关门再说。 两人各怀心思,没一会儿,穆然便回了西厢阁楼,去谷中把茯葵仙草的种子在灵潭边种下,又给其他地方种下的仙草浇了些潭水,观察了一会儿几种药草的长势,发现在谷中,药草确实比外头长得好,但是一时半会儿还是无法掌握其中的规律。 细细打理了一番,便将这事暂且放下。去炼器房用火融石炼了十张烈火符,暂且将符放在谷中,便又出去了。 第二日便是王道严允下的开炉炼器的日子。 一大早,炼器师堂会的弟子来请,赤子烈和穆然便一同又去往堂会。 第七十一章 仙器极品 http://.biquxs.info/

炼器师堂会。 王道严开炉炼器虽是盛事,但穆然和赤子烈被请去炼器堂上时,只有六名长老在,其余弟子皆在外头等候消息。 这是行内的规矩。非但炼器师如此,其他职业也一样,便是级别最低的弟子,除非自身应允,旁人是不能随便观看的。 穆然那日在众目睽睽之下炼符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这本事,如今她已是符咒师的祖师级人物,旁人再想要她当众炼符,那就是不敬了。 因而,此时堂上人数寥寥,视野也好。 面前一只巨大的炼器炉,通体乌黑,竟有一人身高,浑厚润亮里透出隐隐红彤之色,上雕瑞兽火云,气势不凡。炉内熊熊烈火,离着十丈开外,便觉热气逼人。 一名长老叹道:“会长曾用来炼制出神器的钨宝鼎果然不凡!多年不见此鼎开炉,今日一见不免感慨,算算离那时已有三百余年了。” 王道严摆手道:“莫提当年事。老夫这炼器炉虽是宝物,却至多能炼出仙品十阶的武器来。当年若非没有炼器符,是不出来神器的。这鼎炼器炉想炼出个底子就是神品的武器,它还经受不住啊,唉!” 他说的是实话,炼器的制约因素很多,炼器炉也是其中一环。 这几天穆然将谷中那本《炼器记事》看了大半,倒也了解不少其中的玄妙。 炼器炉的打造材料也是很讲究的,必须得用极其耐得住高温的精材才可以。其次,最好还得加上火属性的材料,因为火属性的材料本身就具有很好的高温抗性。因为在炼器时,炉温的要求是首要的,越高级的天材地宝,熔炼起来对温度的要求越高,并且时间还长。如果炉温达不到,材料得不到充分的炼制,即便是能够炼制出神器的材料,也只能炼制出仙器来。 所以,炼器炉的高温抗性便是首要的。 眼前这鼎炼器炉,应该是用了玄天钨铁!而且观其炉身的红彤之色,应该还加了大量的火融石。玄天钨铁比火融石难得多了,观这炼器炉的大小,两种精材的用量都是极大的,称之为宝鼎不为过了。 穆然暗暗看了眼摇头叹气的老者,不由觉得好笑,怎么看此时的老人怎么像是个没得到好玩具的孩童。 此时,有长老劝道:“会长所言的神鼎放眼五国大陆,至多不超过五鼎,都是各国帝京炼器师堂会内的镇堂之宝。您这炼器炉虽比不上,也是天下难得之物了。” 赤子烈却哈哈一笑,“长老不必劝我师傅,他要真得了神鼎,指不定还巴不得上古神器火王鼎都在他手中!” “你!臭小子,莫要以为为师不舍得揍你!”王道严吹胡子瞪眼,被爱徒揶揄得老脸通红,转头不理他,却对穆然道,“穆丫头,你放心!烈儿为你炼制的火蝉双刃的底子是仙品五阶,附符即便达不到神品,老夫也给你炼出个仙品十阶的极品来!等着瞧!” 穆然笑笑点头,“好,那就先谢过前辈。” 这时,堂外有弟子进来道:“禀会长,吉时到。” 穆然挑眉,看来王道严对此次附符重视得很,竟还卜算了吉时。她说怎么进来这么久,他竟能忍着没动手,原来是在等吉时。 王道严脸上的表情一变,眼底却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大袖一挥,弟子退了出去。赤子烈一带穆然的胳膊,带着她退到远处,只留王道严一人在炼器炉前。 只见他已经将火蝉双刃拿了出来,法诀一引,便将其抛入炼器炉中! 火蝉双刃在堂室中划出一道流火般的光,却在要坠入炼器炉中时,炉内的烈火忽而大盛!火苗蹿出,熊熊烈焰逼得人衣袍鼓荡生风,那气浪更是令两把火蝉刃悬浮在炼器炉之上,轻巧转动。 此时,两道符纸飞出,一道红线,一道白线,分别穿透火光稳稳附在两把刀身上。 “前辈这是要两把刀一起附符?”穆然眼底神色一惊。 火金相克,双刀又具有同一器魂,同时附符很容易崩坏器魂,一旦器魂受损,这刀就算是废了! 根据《炼器记事》的书上说,要炼制鸳鸯刀,最好的办法是借助玉露精魄。玉露出自一种叫做天仙苎的神草,这种神草白天吸收阳气,夜晚月升之时吐露,其露珠含融合天地阴阳之功,收集起来后,可以由药师炼制出玉露精魄。其效果简单的说,就跟穆然所练的月魄金丹差不多的道理,可以使武器在附上几种不同的属性时,起到暂且融合元素,保护器魂,提高附符成功率的作用。 自从炼器符从世上消失之后,玉露精魄也就很少有人再用。天仙苎也只在灵地最深处的仙岛上才有少量,据说还有神兽守着,常年吞食露珠修炼,因此极为难得。 若没有玉露精魄,想炼制鸳鸯刀,就只能逐一附符,只是成功率会大大下降,且需要几分运气。但这也比同时附符的失败危险小很多。 穆然有些后悔了。 她觉得自己提的要求太苛刻了,只是想见识一下少见的鸳鸯刀,却没想到让赤子烈的师傅这么拼命。万一一会儿器魂受损,爆发出的力量伤了人可如何是好? 见她眉目间染上忧心的神色,赤子烈却是一笑,语气轻松道:“别担心,师傅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说话间,两道炼器符已解,被封入符中的精华开始迅速融入刀身,火焰与雷鸣相撞,炼器炉中生生扯出一阵刺耳之声! “不成!两道力量在拉扯器魂,情况不妙!”一名长老叫道。 而站在炼器炉跟前的王道严却眼神大亮,逼出一道精光,适时反掌,一物被丢进炼器炉中! 他动作虽快,在场的人眼力却都不差。 只见那东西似一小团被雾霭裹住的冰珠,遇火不化,却在遇到两道争抢的金火之力时很快扑上去,那两道力量就像是被融合了一般,刺耳之声慢慢消失。 “玉露精魄?!”穆然比堂室中几个长老先反应过来,她虽只是轻呼,声音不大,却仍令几名长老大感讶异。 赤子烈眼神一亮,赞道:“好眼力!这宝魄很难见到了,炼器符尚好辨认,玉露精魄却很少有人识得了。” “前辈怎会有这宝物?”穆然问。她的书不是白看的,虽说书中图解拿到现实中要辨认还是要费些眼力,但此时正在附符,拿出的东西来自然就好联想辨认了。 “我师傅活到这么大岁数,镇家底的东西还是有几样的。你运气好,我都没这福气用上。”赤子烈哼一声,眉宇间却全是爽朗的笑意。 穆然默然不语,抬眼见老者不住地施着法诀掌控着火力,火苗似跃在她心里,暖意深涌,却有些过意不去。 “对炼器师来说,炼制出闻名天下之器才是最重要的。如今世上的炼器师没有几个能有福气把炼器符和玉露精魄一起拿来用,这对我师傅来说,也是一种幸事。当初得到玉露精魄之时,他可是叹息了许多年,得了却无处用,只能锁了起来。如今终于能用上了,他高兴还来不及。”赤子烈笑着宽慰她。 此时,屋中忽而光华大亮,伴有一阵雷鸣之声! 两人双双抬眸望去,只见炉火里悬浮的火蝉双刃已是全然两副模样,左刀火光熊烈,右刀白光大盛,两道光芒交织在炉火里,尚看不着全貌,其势压却忽然充斥在屋里。 与此同时,炼器炉下方围着的十颗灵照石,突然间由原先亮着的五颗,又增加了两颗! “仙品七阶!竟然增加了两阶!炼器符果然好用!”赤子烈大喜。 “玉露精魄之效名不虚传!竟真的附符成功了!”一名长老望着炼器炉,火光映在他眼底,彤彤跃动。 “鸳鸯刀啊!哈哈!” 众人激动间,王道严却甩手又射出两张炼器符,继续! 穆然见了眉尖儿一跳,“前辈莫非还有玉露精魄?” 赤子烈冲她一笑,“就两块,再多没有了。如果这次能成功,即便还能接着附符,也无法再继续了。” 他说得轻巧,穆然却紧紧盯着炼器炉。那被丢进去的玉露精魄随时牵动着她的心,今日之前,其实她真没对鸳鸯刀的炼成抱有多大希望,却不想成功了一次,竟然就进了两阶。 武器的品级除凡品外,灵品、仙品和神品都分十阶。一般来说,九阶的武器在所属的品级里就属上阶了,如果继续炼下去,很可能会损坏,但也有很少的几率会到达少见的第十阶,即所谓的极品。 王道严刚才说要炼制出个十阶的武器来,穆然却知要做到很难。方才成功了一次晋了两阶就很幸运了,而第二次附符成不成功还是未知数…… 然而,世上有许多事是很难说的。 神鼎炼器师的经验和技术,加上炼器宝炉和玉露精魄,或许是世上许久不曾出过这么多好的条件都满足了的武器,所以这第一件出世的武器格外受到命运的眷顾。 当炉火中,一双短刀再次光华大盛,所有人的血气都涌到头顶之时,炼器炉前的老者却大袖挥舞,眸光乍盛,大喝一声,全身的灵气全数逼至掌心,炉中的火焰忽而熊熊将火蝉双刃吞没。 与此同时,炼器炉身镶嵌的灵照石疾速亮起,一路逼至九颗,停顿一息之后,第十颗灵石,忽而,亮了亮…… 几乎同一时间,城中堂会的长老们纷纷起身出来。城门外,一些正在喀哈修炼,听闻炼器符出世的消息后,三天内日夜兼程赶来城中的修仙者们,也纷纷感应到了什么。众人齐齐向炼器师堂会的方向看去。 而此时堂会中,弟子们已欢呼雷动。 “仙器极品!仙器极品!” “仙器极品的鸳鸯刀啊!” “不愧是会长!附符两次都成功了啊!两次就晋了五阶!五阶啊!” “何时我也能有这功力……” 弟子们欢呼不已,纷纷羡慕地盯着穆然手中的一对大放光芒的短刃。穆然却一把将短刃交给赤子烈拿着,自己去旁屋寻了把椅子来,扶着步履虚浮的王道严坐了下来。 “前辈!您没事吧?” “没事,师傅是灵气耗损过重,歇息会儿就好。” “胡说!老夫乃是欣喜所致。”王道严虽略有气喘,但仍声若洪钟,瞪起人来丝毫看不出劳累来,瞪罢赤子烈,又去瞪穆然,“你这丫头,给你炼的鸳鸯刀世间只此一对,你不赶紧看看,给老夫搬椅子作甚!老夫还没老到这份儿上。” 穆然但笑不语,依言起身自赤子烈手中接过火蝉双刃来,蹲下身子放到老者跟前,与他一起看。 只见此时的火蝉双刃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刀身上散发着逼人的光芒,左刀彤彤如火焰燃烧,右刀炽烈如电。执在手中不动,已能觉出其不同寻常的威力。 同样的器魂,却各分属性。王道严说的对,这对双刀只怕世间只此一对。 “前辈,多谢您。” “别只谢老夫,此刀乃是我们三人的功劳。”老者赶忙抬头望向自己的爱徒,眼底神色却是欣慰,“行了行了,穆丫头,老夫跟你说,这刀一旦灌入灵力使起来,这光所到之处就能杀人!虽然比不上神器,但仙品之下绝无能出其右者!哎呀,我说你这丫头可真沉得住气!赶紧出城去试试刀去!” “您都说我沉得住气了,我也不差这一会儿。等您歇息好了,一块儿出城去试。”穆然笑容浅淡,眼神却是坚定。她打定了主意的事儿,可是不好更改的。 却不想老人家极好面子,当下就站了起来,“谁说老夫还要歇息?走!出城去!” 说罢,他领头走了出去。穆然见他步子迈得确实比方才踏实了些,这才与赤子烈互望一眼,跟了出去。 堂会的弟子们也紧随其后,一众人从北门出了城。 一路上,穆然要出城试刀的消息不胫而走,从东门进来的修仙者们听闻,忙快速追出了北门…… 第七十二章 拍卖大会 http://.biquxs.info/

伽摩城外十里。 延绵弯月沙丘上,少女一袭月青竹叶衣裙,黄沙漫卷,裙带翩飞,渡一点春色荒漠,身姿胜柳,却立如远山磬石。 她双手华光洌洌,一如午后炽灼烈阳,一如傍晚大漠烧云,身形忽动间剽勇若豹螭,月魄灵华如泉,辉光乍亮,势若冲天! 她右臂一横,俯身反掌斩下!顿时,风似鞭鸣,数百丈延绵沙丘竟被一刀斩断飞空!平地里若雪光铺展,上有雷鸣疾电密布,瞬间冲天而起!延绵的沙丘在空中被炸成散沙,漫卷的罡风就要铺裂开来。少女却纵身而起,左掌一划,火光燎漫,漫天的黄沙被火光焚作焦黑,霎那间若乌云蔽日,滚滚翻卷。耳中似有阴风怒号,舜扑大地,化作海啸奔涌,所到之处如骏马奔腾,掀开的漫漫黄沙里激出缕缕白烟…… 待势停歇,放眼瞭望,竟见前方数百丈深黑沟壑,远处更被卷起两座高耸的沙丘,中间黑沙尚热气不息,俨然两座黄山间的奔腾黑水! “仙器极品之威,竟至于此……”穆然低头审视手中的一对火蝉鸳鸯刃,要知道,她只是在仙器中注入了灵气,随便划出两刀,试验了下附符的威力罢了。 若她以月魄金丹之力双刀合一,使出合击招式来,威力当如何了得? 她眼中光华闪动,鲜有地露出兴奋之色。 身后,赤子烈和王道严已率众人大步而来。 “传说中的鸳鸯武器,果然名不虚传!”赤子烈笑道。 “恭喜会长,又炼制出当世名品!”一名长老恭贺道。 “这也得多谢穆丫头让炼器符得意在现世间,否则,老夫纵有一身炼器的好本事,鸳鸯器也难以现世。” “对!对!日后天下必定良器频出,即便是鸳鸯器,管他鸳鸯双刀、双剑还是双锤,只要找得到精材、精魄,或许还有现世的时机。说不定,我就能炼制出来呢!哈哈。” 一名弟子喜气洋洋,回过身来的穆然却微微步子一僵。不为别的,只为那弟子方才话中的双锤一说。 她垂下眸,细密的睫毛覆下沉静的翦影,若是大哥尚在,她定倾尽世间最好之物为他炼制双锤…… “得了吧!别说精魄了,就算精材也不是地里的白菜,你以为随处捡啊!”这时,旁边立刻有人泼那弟子的冷水。 众人噗嗤笑喷,王道严抚着胡须回身道:“年轻人有志气纵然好,但我们炼器师也是修仙者,说到底靠的还是修为的底子,修为不足,即便给你天下最难得的精材,也不过是糟蹋好东西罢了。回去还是要勤勉修炼!” “是!弟子们明白。”众弟子纷纷收敛了些兴奋之色,垂首受教。 此时穆然抬眼,神色已如常态。她目光掠向远处,见一处半月沙丘后,走出十来名修仙者。 “这些人终于肯出来了。”穆然扬扬眉,众人也都回身望去。 事实上,他们刚出城门不久,这些人便追了出来,之后就一路跟着,却并未上前搭话。这些人修为大多是刚入上仙期,也有两人在下仙期巅峰,因而在穆然一行人中有真仙期高手的情况下,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只管寻了此处试刀,而且这些人是为何而来,他们心中也都有数,只等他们自己上来招呼。 果然,刚刚试过刀,他们就过来了。 这十来个人走过来的过程中,穆然已将他们的穿着行止打量了一遍,其中六人紫袍雪冠,腰间衣带飘飞间用紫金线绣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封”字,这打扮不由令穆然想起在白国时见到的仙宫弟子,想来这六人应是炎国封州的仙宫弟子。 喀哈大漠本是放逐之地,伽摩不置仙宫,穆然还是头一回在此地见到仙宫弟子。 另外六人中有四人衣袍质料不凡,衣襟处绣着家族图腾,那两个下仙期的人,衣着普通些,但衣襟处同样绣有花纹。 十几人衣角皆有不同程度的破损,显然是在附近历练,否则也不会才三天就赶了过来。 穆然心中初下判断,一行人也已经来了近处。 一番见礼,才知那六人果真是封州仙宫的弟子,其余人分别是岭川莫罗家、噶余燕家的子弟,这些的礼数算得上恭敬,赤子烈的神色却是不温不火,明知这些人是为何而来,却道:“以往来本王封地修炼,鲜少有来给本王请安的。你们几个倒是懂事。” 几人一听,顿时尴尬。原本想要说的话,这时也不好立刻开口了,只能赔笑称是,边说边还留意着他的脸色,就怕他摆手说道:既然已经请安过了,那就哪来的滚哪儿去吧。 还好,烈王殿下很大度,爽朗一笑,道:“好!难得遇上你们几个懂事的,城中这几日正有盛事,不妨多留几日。” 一名仙宫弟子反应快,立刻接话笑道:“不瞒殿下,我等进城之后,听闻百姓盛谈有位上古符咒师前辈在城中,不胜欣喜。本想先去殿下王府问安,不想正见殿下出了北门,我等忙追上来。却不想有幸见到鸳鸯仙器的试刀场面,真真不凡!呃,不知殿下所说的城中盛事……乃是何事?” 赤子烈眉一轩,身子往旁边一侧,把穆然让了出来,说道:“你们所说的上古符咒师前辈正是这位仙子,仙子过些日子打算在城中符咒师堂会旗下的商号里出售炼器符,数量不多,你们若想带几张回仙宫或是自家族门,就自个儿早些准备吧。” 几人相互看一眼,面露大喜之色,赶忙过来给穆然行礼。事实上,他们接到消息的时候便已经打听了这位上古符咒师的形貌,进城之后又打听过,后又见穆然亲自试刀,便已确定是她无疑。只是赤子烈在这儿,不好越过他直接跟她搭话儿就是了,如今总算逮着了机会,不免态度恭顺之至。 穆然却摇了摇头,道:“不是出售,是拍卖。具体事宜你们去问符咒师堂会旗下的商号就好。” 几人闻言一愣,穆然再不说话,只摆摆手,意思是他们可以走了。 这几人只得恭顺应了,告辞先一步回了城。 他们走远之后,赤子烈负手望向穆然,笑问:“拍卖会?你又打什么主意?” 穆然淡笑道:“我思来想去,不知炼器符要定怎样的价格合适,毕竟炼器符属性不一,精材也有等级。思来想去,用拍卖会来定价最为合适。” 王道严道:“穆丫头考虑得周到。炼器符以前那可是天价。就拿这炼制鸳鸯刀的烈火符来说,少说也要十五万上品灵石一张。雷鸣符就更是贵得没谱了,毕竟金蚕玉等级高。” 穆然闻言却是一惊,十五万上品灵石?上回她卖了十条金丝白豚,也不过三千块上品灵石罢了。金丝白豚市面上也是稀缺之物,这差距就这么大? “果然,拍卖会应该是个好主意。”穆然道。 毕竟以前好不容易出一张,还是修仙者们冒着生命危险去天泣海大墓里得的,价格自然贵。如今她能炼制炼器符,日后也会炼出不少,价格自然要降一降。虽然五国大陆只有她一人能炼,但世上修仙者何止千万,并非每个人都来自世家,也并非人人都有这么雄厚的财力。炼器符现世本是见令人兴奋之事,价格定得人都买不起,未免扫兴,也难免得罪人。 她何必发横财?天下炼器符的生意都是她的! 钱财一定会有,要赚取人脉却要用些手段。 价格的高低就丢给需求它的人去定,第一回卖炼器符,用拍卖会去探探众人心中的估价,应当是个好办法。 她眼中光芒落在赤子烈眼中,他不由嘶了一声。 “你是想给个底价,这些人只要不是冤大头,谁都不会争抢着虚抬价格,对么?”赤子烈深深看穆然,他也不笨,凭她说的这几句话,已能猜出她心中所想,语气笃定道,“但他们也不会抬得太少,毕竟上古符咒师天下只你一人,太不给你面子,日后你不做这家生意了,岂不吓坏他们?你是觉得,拍卖会会让炼器符的价格定在一个大多数人能接受的范围内。” 穆然微微一笑,眸底光彩耀人,明明是个女子,立在一群男儿间,竟显得如此气度不凡。 王道严在内的人都不由重新审视她,当日在炼器师堂会上炼符,她算计赫连长老时只觉得这姑娘聪慧灵透,却不想在此事上,她算计如此之深! “好吧,回城后我帮你把消息散播出去,五日后,在符咒师堂会旗下商号拍卖炼器符。”赤子烈道。 “五日?” “嗯,按照消息散播的速度,五日的时间,能来得及赶过来的人不会超过喀哈周围两个州,炎国的重心在南边,越往喀哈有势力的世家越少,所以,赶来的人应该可以代表大多数的修仙者。他们给出的拍卖价格,应该是你最想要的。”赤子烈道。 穆然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回城吧。我去趟符咒师堂会。” 她望向远处伽摩古城的方向,却没看见赤子烈眼底压下的深色。 五日的时间,帝京的人还赶不来。用拍卖会帮她收买些人心刚好,有众多修仙者的拥护,她离开伽摩后就更安全些…… 拍卖会后,他必须要把她送走!看来,他逼不得已要去趟药师堂会了…… ********** 炼器符拍卖会的消息一经传出去,伽摩五天的时间里涌入了上万名修仙者,一时间,古老的城中前所未有的热闹,比当年各家商号来此开辟分号时都要热闹。 拍卖会尚未开始,伽摩符咒师堂会旗下的商号便一炮打响,不少修仙者为了沾沾光,明知商号中此时还没有炼器符对外出售,便已经涌进去添置了不少东西。相比之下,赫连家的符号里却鲜少有生意上门,这些年来没少受他家打压的弟子们见了别提有多痛快! 荀老会长这几日也一改那日去王府拜访时的苦闷之气,拍卖会当日上了台子,竟满面红光,说起话来精神抖擞。 台子搭在堂会的商号外头,这家商号以往是被赫连家给挤到街角的铺面的,这天却成了绝佳的地点。街角成三条长街之势,对面街上不少酒肆茶楼,许多有些身家的人不愿与人挤在街上,便提前订下了酒肆茶楼上的雅间,临高望去,只见三条长街上挤满了人,全都在翘首眺望。 台子上,赤子烈难得着一身墨色朱雀赤纹华袍,玉带金冠,衬得他眉目朗朗,气宇轩昂。他负手而立,身旁少女一袭月青衣裙,肌肤通透如玉,璧人儿一般。本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众人的目光却都聚集到她身后背着的一对重锤上。 那双锤子凡铁所炼,锤身已磨得发黑,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穷酸气。 许多抱着今日一见穆然真容,顺道也能见到仙器极品的鸳鸯双刃的想法的人,不免沉思。为何要背一对凡品的重锤呢?莫非这对锤中有着比极品仙器更厉害之处? 想不明白,拍卖会却已开始了。 穆然话不多,也没那么多场面话,只说今日有十张炼器符,便请了荀老会长上来主持拍卖了。她与赤子烈坐去后头一旁,荀老会长便将一张烈火符拿了上来。 炼器符按照等级共分九级,等级划分全靠精材优劣。同样是火属性的烈火符,火融石的精华炼制的烈火符便是四级,而沙漠生石便只有二级。那日的金蚕玉所炼制的雷鸣符,属于五级。 “四级的烈火符!听说仙子的鸳鸯双刀的其中一把便是附了两张四级的烈火符,有人见了试刀的场面,听说威力了得!” “没想到今日一上来便是个大的!” “真他娘的带劲!果然没白来!老子真的看见炼器符了!” 人群兴奋鼓动,却渐渐有担忧之声传来。 “四级的是不错,但是这价格只怕……” “嗯,听说以前从大墓里带出来几张,一张就卖到了十五万上品灵石。” “天……那今日的拍卖会上,能卖到多少?” “不好说,或许比这价格还能高。你没看见那些酒楼雅间的世家子弟么?他们是特意为了这次拍卖而来,人家家底殷实,这次是势必要带回去几张的。” “啧!原本炼器符出世是件盛事,但这价格……娘的!我们哪里买的起!这不是白来了么。” “唉,能来开开眼就不错了。人家是五国大陆唯一的上古符咒师,想必做的就是世家望族的生意,像我们这样的,哪有人看得上?你见有谁不去结交那些世家子弟,反而来结交我们这些人的?” “嘘,少说两句吧!”旁边终于有人听不下去了,冲着台上喊,“仙子,出个底价吧!” 那人一嗓子喊出来,立刻有人跟着附和,一时间要求出价的声音此起彼伏。 哄闹声中,少女清脆的声音和着灵气逼出,异常清晰,“上品灵石,两万。” …… 一阵寂静。 “多少?” “两万……” “两万……” 一时间,人们低声嘀咕之声窸窣不绝。一旦认定了一件东西必定是天价之后,当价格出现巨大的落差,人难免会有些走运的感觉。 稍时,待众多修仙者们反应过来,欢呼声立刻爆发。 “两万啊,平时买把仙品下阶的武器也不过这个价格啊。” “仙子,您真是太厚道了!” “仙子!就冲您这底价,上品灵石,我给您三万!” “三万五!”立刻有人跟着叫价。 之后叫价声此起彼伏,涨幅却慢慢变小了起来。毕竟大多数的修仙者财力都不算太好,自然是能省一点是一点。纵使如此,一盏茶的工夫,价格便从两万上品灵石叫价到了五万。 这时,人们开始犹豫起来,叫价也变得慢了起来。 对面酒肆的雅间里,却有人喊道:“八万!” 人群轰一声往后看,见那雅间里站着的是封州仙宫的弟子。 见众人眼光被吸引的工夫,赤子烈低声对穆然道:“差不多了。” 穆然点头,这价格已经超出她的预估了,再高就不合适了。荀老会长回过头来,穆然对他轻轻颔首,荀老会长立刻道:“八万,四级烈火符,归封州仙宫所有。” 人群轰地一声,酒肆雅间里也传来欢呼声,“八万啊!比以往低了一倍啊!赚了!” 穆然又打了个眼色给荀老会长,让他继续。 之后拿出来的炼器符属性不一,等级一、二、三级都有。穆然的底价仍旧压得很低,一级炼器符底价竟然只有两千。这可把诸多人听得眼都红了,每回她报价,人群都是一番欢呼称赞,气氛之热烈,声势震天。 一番竞拍,穆然大约对炼器符的价格有了数。 四级八万来说,三级的五万,二级三万,一级炼器符只有一万五。穆然拿出来拍卖的这十张炼器符没有一张重样的,她前些日子跟王道严借了不少不同的精材,好坏皆有,为的就是试探价格。让她意外的是,其中一张眩晕符,拍出了二十万的高价,而一张用毒矿石紫苍玉的精华炼制的毒符,竟被人以五十万的价格拍得。 看来,一些特殊属性的炼器符,属性有利的话,会比五行属性的炼器符贵出许多。 整场拍卖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为了这次拍卖会,来了这么多人,大多数人都没有买到,不免有些遗憾,久久不肯散去。 穆然起身道:“没有拍到炼器符的诸位请不必忧心,日后我会定期炼制一些炼器符,由伽摩符咒师堂会旗下的三家商号出售。五行属性的炼器符以今日拍卖会的价格为准。” 此话一出,人群立时沸腾。这价格确实公道得超出人们的想象,虽然大多数都知道以穆然一人之力,不可能满足世上所有修仙者的需求,但她所定的价格却是大多数人都能接受的。别的不说,这做法足已赢得许多人的好感。 赤子烈看着人们冲台上的少女欢呼,不由复杂地笑了笑。 这一日过后,她的名声将被这来伽摩的上万名修仙者口口传诵,很快会传遍五国大陆。 而他,有些事,要做也不能再拖了。 赤子烈走到穆然身边,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笑道:“阿然,晚上城中有庙会,今日之事当庆祝,我带你好好逛逛!” 穆然转头,见赤子烈笑容爽朗,眸色灼烈如阳,眼底却有潮涌,似乎在担忧她会拒绝。 穆然垂眸一笑,觉得自从闭关至今,似乎真没休息过,发生了许多事,她也有些累了。 休息一晚,也好。说起来,她自从来了伽摩,还从未好好逛过这座古城。 思及此处,她不由点头,欣然道:“好。” 第七十三章 庙街劝酒 http://.biquxs.info/

大漠夜晚孤寒,伽摩城日落素有宵禁,庙会只在每年夏时天气好时才有。 月色当空,城中酒肉铺子前已挂起彩布灯笼。各色杂彩,水染泼墨一般,映在彩布篷上,青石路面都染作迷幻朦胧。 大漠男儿多豪放,走在路上不修边幅者多是,随处可听见饮酒的大笑呼喝。女子们身段多妖娆,灯火下雪腰袒露,裙缎飘飘,穿梭间铃铛彩石声声脆响,随处可见头顶有耳朵,或是身后有尾的人。穿梭其中,不免恍惚,犹如走入梦幻长街。 “想不到夜晚的伽摩如此美。” 人群里,一名少年举目四顾,她看见了古城缤纷的美,却不知那些缤纷的色彩染上她的身,别样迤逦重翠。 不远处肉铺前,有人的目光就在她的迤逦里沉浸,化下一身凌厉狂野,眉宇深深,莫名依恋不舍。 “您的羊肉包。” 伙计含笑殷勤的声音将男子扯回来,他点头接过,眉宇乌黑沉沉,气度不凡。 伙计缩了缩脖子,见这人衣袍深黑,料子普通,五官也不起眼,那一双眼睛却是凌厉有神,刀锋般锐。许是家门不太高,但这人修为必定是好的,不然怎能有这般气势? 伙计冲男子善意地一笑,家门贵贱在伽摩城中无所谓,殿下向来不重视这些。 男子向他点了点头,便回过身看向街上热闹的人群,手上一抛,那肉包便向着一名四顾的少年身后呼啸而去。 “接着!” 少年身手敏捷,猛一转身,下意识接着,低头一看,愣了愣。 一切都似曾经发生过,犹如当初在信阳城中。 只不过,这次不同的是,少年并未拒绝,而是笑了笑,低头就咬了一口,香浓的肉汁让她的眼神瞬间亮了亮。 男子笑着走过去,灯火染上他的眉宇,一时竟多了几分红尘般的温暖,“垫垫肚子,一会儿跟我去酒楼喝酒!” “我不喝酒。”少年蹙起眉来。 却看见男子挑了挑眉,似笑非笑,“不喝酒?哪有男人不喝酒的!” 少年一听,表情立时郁闷。 男子哈哈一笑,笑声朗朗,引得来往路人不住回头。少年眉一皱,似乎嫌丢人,转身挤入人群,把他抛在了后头。 男子盯着她的背影,墨发散在长风里,眉宇间如万里云聚云散,很快便又压下深重的神色,挤入人群,见她一路往前走,便拉住她往身旁一带,笑道:“哎,走错了。这边!” 少年回头,见面前一块高悬的木牌,上书一个潇洒的“酒”字,还真是酒楼。 愣神间,人已被他拉了进去。 酒楼里人来人往,客满盈门,生意热闹红火。男子拉着少年上了二楼,运气好,正遇上窗角处一桌人离去,便拉着她坐了过去。 酒楼里布置得极有大漠之风,地上铺着圆毡,喝酒的人围着桌子席地而坐,窗旁挂着彩布铃铛,风一吹,灵灵作响。 男子黑袍一掀,豪迈地盘膝坐到桌前,爽朗笑喊:“小二,两坛大漠烧刀子!焖羊肉、盘子鸡!尽管上来!” 小二笑着迎来,看了看男子,笑道:“这位客官面生的很,但瞧着对小店的酒食如此清楚,想必是打听过的?不瞒您说,我们这酒楼在伽摩城中最是有名,殿下都常来此处喝酒!” 男子笑道:“要你上个酒菜,你话倒多!我们就是冲着你这酒楼的名气来的,还不快点上来?” “是是是,您稍等,马上就来!”小二笑开了花儿,立马躬身应了,转身跑了下去。 这男子和少年自然就是赤子烈和穆然,两人之所以易容出来是因为这些日子穆然名声正盛,她今夜出来闲逛有意舒缓最近的劳累,不想被人认出徒增麻烦,于是便就选择了易容。但烈王殿下对她喜欢易容成男人颇感郁闷,几劝不成,最后反倒被她说服也易了容。理由是穆姑娘想要扮作路人,看看烈王殿下治下的民风。 这些日子因着拍卖大会,城中涌进了不少修仙者,今天上午拍卖会结束后,虽然大多数人都用飞行符各自回去了,但仍有一些人选择留在城中。此时这酒楼里坐着的酒客就有一半人是修仙者,大家推杯换盏间谈论的也多是与穆然有关的话题,谈论的人多了,大家说话也都不避讳,整个酒楼都声音嘈杂。 “哎,今日拍卖会上时,有人注意到穆仙子额角的刺字了没?她居然是奴籍。” “你才知道啊,听人说她是殿下从白国带回来的。或许是以前被人卖去人族那边儿入的奴籍。” “可她既然能够修仙,奴籍理应去了的,为何刺字还留着?” “谁知道呢,但凡高人,哪个不是性情古怪?你们没见着她今日身后背着的那对重锤么?那绝对是凡品。” 嘈杂的声音里,一些对话难免入了耳。少年却盘膝坐着,抬眼望向窗外的繁闹街景,神色平静。 “你当初是怎么被抓去的仙奴坊,当真一点也记不得了?” 赤子烈的声音传来,穆然回过头来,平静地摇头。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另外一个人,怎会记得这副身子的主人以前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这么多年了,她渐渐觉得,自己就是她,她就是自己,早就已是一个人了。所以有些事,她理所应当该去做。 “原本,我还想着来到炎国之后,要查查自己的身世。可是,直到来了才发现,实在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唯一的线索就是她戴着的凤珠,可凤珠原本是凤天的故人遗物,不知为何会到了她的身上。原本有意要问问凤天的故人是谁,或许会是一条线索,但每每见到他眸底的惆怅痛楚,便开不了口。 穆然淡淡叹了口气,酒馆里辉煌的烛火将盘坐窗边的她的脸色也染上昏淡,原本通透如玉的脸蛋儿这些日子因为劳累,竟瞧着有些消瘦,下巴都尖了起来。 赤子烈蹙了蹙眉,这时,小二吆喝着将酒菜端了上来。 “二位慢用!有何吩咐您随时招呼小的。”说罢,便赔笑退走,招呼其他事去了。 赤子烈抱来坛子便倒了酒,只倒了一碗,往穆然面前一推,自个儿抱着酒坛,笑道:“尝尝!这可是整个喀哈最好的烧刀子,大漠最上等的烈酒!除了这里,炎国别处可喝不到!” 穆然盯着面前满满的一碗酒,酒色清澈,直见碗底,一股酒气扑面而来,直冲得她皱了皱眉头。 她两辈子没喝过酒,可分辨不出何为酒香,反正都闻着一个味儿,呛人。 “说过了,我不喝酒。” “那怎么成?你看看这酒馆里,有哪个男人不喝酒的?”烈王殿下抱着酒坛,笑容浓烈耀眼,“要扮就扮得像点儿!男儿不喝酒,看着多娘气!” 穆然闻言眉峰一竖,语气隐怒,“赤子烈,你找茬是不是!” “哈哈!”赤子烈朗声一笑,抱着酒坛仰头就喝了几大口,酒水洒了一身,他浑不在乎,大袖一擦,大笑,“爽!” 穆然郁闷盯着他,她不就是易容成男人么?他用得着这么怨念么! 却见赤子烈喝罢便将酒坛往身旁一墩,也不知是喝了酒的原因还是别的,眼神竟渐渐深了起来,看了她许久,道:“阿然,自从遇见你……” 穆然听他说这开头,不由心中一跳,生怕他下一句是跟王妃有关的话题。要知道,烈王殿下有过不良记录,曾经在带她进城时就喊过,她毫不怀疑他这回想在酒馆再喊一遍。 却不想,见他咧嘴一笑,只是道:“我们一路生死,还没一起喝过酒。” 穆然暗自松了口气,道:“一起出生入死,跟喝酒有何关系?” “在男人眼中,生死八拜之交,必须喝酒!” “那是你们男人的理论,我是女人。” “哈哈,你还记得你是女人?我以为你总把自己当男人看!”赤子烈扬眉大笑。 对面少年打扮的女子顿时眉头又竖,生气十足,“赤子烈,我看你就是想找茬!” “我就是看你穿男装不顺眼!”他大方认了,随即笑容又淡了下来,眼神深邃,“阿然,要离岛相护之事,我想谢你。你不会喝酒,便只喝一口,让我安心。” 穆然一愣,随即垂眸。原来他拐弯抹角,今晚带着她出来喝酒,就是为了这事?可若无要离岛之事,她便不会得罪赫连家,也便不会逼得她修炼研究炼器符,也就不会有今日的名声初动的局面。 她从来不觉得帮赤子烈出气让自己受到了连累,但他显然放不下这件事…… 穆然本想说一堆大道理给他听,但见他眼神诚恳,一瞬不瞬盯着她,不由话到嘴边又不忍开口了。她看了眼面前的酒碗,想:不就是一口酒嘛,喝就喝吧。一口又不会醉,顶多呛着,难受一会儿。 这个推测果然不假,她真被呛着了。 穆然没想到这大漠的烈酒如此火辣,只是一小口,便辣得眼泪都要下来了,生忍着咽了下去,喉咙却一阵火辣,呛得她当即便咳了起来。 周围不少酒客看了过来,见是名少年,不由闹哄哄取笑了起来。 “少年人,你是哪家的?不是喀哈的吧?这大漠男儿还有不会喝酒的?” “哟,那桌上的可是大漠最烈的烧刀子,不会喝酒还敢拿这练,胆气不小!” 穆然转头看了那些人一眼。 却在她转头之时,赤子烈袖口一垂,掠过身旁放着的酒坛。 待穆然转过头来时,正见他一把拿过她喝过的酒碗,仰头将碗里的酒喝尽,重重地按在桌上。 “算算日子,帝京若要来人,就在这三两日了。你真不走?” 他按着酒碗,没抬眼,却感觉到对面少年的目光射来。她盯着他,不必抬眼看,他都知道她此时眉头一定皱得极紧,飞扬的眉峰像刀子削过一般,眉眼坚毅,鲜少女子能有。 她不说话,沉默里,却让他笑了。 赤子烈笑着抬眼,一叹,“你这女人真是犟。好!我不劝你了。” 他一把抓起身侧的酒坛,将桌上的酒碗倒满,放到她面前,自己抱过一坛没打开的酒。 “把这碗酒喝了!你喝一碗,我喝一坛,咱们干了!从今往后,祸福同当!你若想跟着我,龙潭虎穴,我都再不撵你!要是连这碗酒都不敢喝,你明早立马给我离开喀哈!” 他眼神清明,神色认真,眉宇黑沉似铁,仿佛于酒馆的喧嚣灯黄里剥离出狂傲霸气的轮廓。 他举着酒坛,看着她。 穆然的目光紧紧盯在赤子烈的脸上,半分不移。原来如此,他今夜带她独自出来,原来还是想要劝她离开。他为她的安危可以牺牲那么多东西,她怎么可能会独自离开,任由他被炎皇软禁! 她的目光在灯黄下亦如沉铁,方才一口就将她呛得难受难当的酒,此时却看也不看一眼,伸手就端了起来。 酒碗碰上酒坛,清脆一声,却莫名震动。 “我喝!” 第七十四章 酒馆醉汉 http://.biquxs.info/

赤子烈目光半分不错,看着穆然端起酒碗。 拢在袖口里的拳攥得死紧,已经微微出了汗。她若喝下这碗酒,日后相见,以她的性子,他大概会先挨一拳吧。呵,不过无所谓了,若是能再相见,即便被她揍一顿,他也认了。 男子盯着对面少年打扮的女子,看着她把酒碗送到嘴边,明明不会喝酒,却连眉头也不皱。 男子的眸底忽而染上寒露,大漠夜晚的风刮过窗边风铃,拂起他墨黑如云的发丝,那风好像迷了他的眼。他微微皱起眉来,锋锐的眉宇被酒馆里的灯黄染上一层愁重。 今夜之后,此生不知何时再见。或许,再相见已是百年,或许…… 这个刚刚走进他心底的女子,他原想让这大漠成为庇护她的港湾,说到底究竟此处也不是他的。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亲手送她走。 这一刻似乎变得尤为漫长,他的目光却始终不曾移开半分。哪怕是这一刻,他也想要看着她。 然而,命运似乎总与他作对。 就在她的唇沾上酒液的一刻,酒馆里忽然传来了骚乱声。 小二追着一个男人上了二楼来,边踏着楼梯板,边喊:“嗨!你这疯汉!劝你你不听,非要报官撵你是不是?走走走!赶紧下去!这上面人也满了,没你坐的地儿!” 小二边说边去拉那男人的袖子,男人看样子是喝醉了酒,步子虚浮,袖子一甩,竟没给他抓住。 他摇摇晃晃将二楼扫了一眼,目光掠及窗边,定了定,忽而笑道:“没座位?那……边不是有么?” 满楼的酒客顺着醉汉的手指一看,正是赤子烈与穆然坐着的桌子。 酒馆里的桌子是圆桌,地上铺着毡子,上面按四方座位放着彩布蒲团。虽然每桌座位有四个,但来酒馆喝酒的人都知道,即便是那张桌子只坐了一人,那也是人家先来的。这世上独来独往的人也不少,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和人拼桌喝酒的。 “你这疯汉!那桌有人了,没见着么?你再胡搅蛮缠,当心真报官抓你!走走走。”小二边说边又去扯那男人袖子,手刚触到袖口,那男人便身子一歪,晃了晃,笑着走了过去。 赤子烈皱起眉头,穆然也端着酒碗,看那男子走来。 男人一身素袍,衣襟半敞,墨发披散,下巴胡渣邋遢,眼神醉意迷离,浑身散发着颓废之气。他看上去不过三十来许,腰间挂一只酒葫芦,看起来疯疯癫癫。 他走过来,一身的酒气,眼却看向穆然手中端着的酒碗,眼中醉意更浓,笑赞:“好……嗝!好酒!” 说罢,竟去截穆然手中的酒碗,“小兄弟,瞧你……五官稚嫩,想必……嗝!年纪尚浅,这酒闻着就烈,不、不适合你,不如……给我!” 赤子烈眉头怒皱,“放下!” 他一声怒喝,人已拍案而起,黑袍一甩,带着凌厉的掌风,伸手便去叼那醉汉手腕脉门。 掌风瞬间便至,那醉汉却打了个酒嗝,步子一歪,袍袖顺势甩了起来。 这一甩,赤子烈的掌风便要劈到袖袍上,却只在将将触上的一瞬,竟见那袖子诡异的顺着他的掌风向内翻去。外人见了,就像是赤子烈的掌风将那袖子给推了回去。就连离得近的穆然,也只是心中咯噔一声,不敢确定方才是否是她看错了。 却只有赤子烈知道,方才掌心触上的一瞬,只觉那袍面滑软中透着韧劲儿,竟似无形中一道大风拂过,生生化了他的掌风。 他“嘶”了一声,目光锋锐,直直逼向那醉汉。 赤子烈脸色一变,穆然便知情况不对,她不由也是一惊。 两人神色这一惊,那碗酒便已被醉汉截了去。 一碗酒而已,被个醉汉抢了,穆然倒也不气,一会儿再倒碗来喝就是了,只是不由细看这人。这一观之下才发现,他眉峰有如刀削,只是被眉宇间的颓废之气冲散了些,加之胡渣邋遢、披头散发,甚是不修边幅,瞧着确实像个酒鬼疯汉。 这细看的工夫,男人已将酒碗端了过来,他放在鼻下一闻,一双醉意朦胧的眼眯了眯,陶醉笑道:“果然好酒!” 赞罢,摇摇晃晃后退一步,步伐虚浮,形似疯癫,忽而举着酒碗大声朗声道:“大漠风烟寞,酒中日月长。更醉三百年,何处乞故乡。” 一首诗诵得寂寥惆怅,舌头竟也不打结了,可脚下仍旧没个深浅,摇摇晃晃转了几个圈儿便到了窗边,手一翻,一碗酒洋洋洒洒从窗户倒了下去。 赤子烈黑眉一挑,眸却沉了。他眼底被酒馆的灯黄染上莫名跃动,光芒流转处锋锐似一柄宝刀,寒洌地看着这疯癫的醉汉。 小二已经叫着跑了过来,表情惶然,“你个疯汉!”这街上都是人,今日伽摩城中修仙者比平日多,万一倒在哪个身上,上来寻事,酒馆可经不起这些人的打闹。 窗外果然传来叫骂声,那醉汉却大笑一声,转身跌坐在桌边,抓起桌上刚打开的酒坛,仰头便灌。 “好酒!这酒……嗝!够劲!”喝的还没洒的多,胸前洒了一身的酒,男人却不擦,一把解了腰间的酒葫芦,抛给酒馆小二,“打酒来!就要、嗝!这酒!打满我……我就走……” 小二没法,只得下楼去打酒,大概是盼着这疯子赶紧走,他腿脚极快,一会儿便回来了。 “给给给!赶紧走!” 男人已将坛中酒喝得差不多了,摇晃着站起来,接了酒葫芦,当真就要走。 小二却一拦他,“哎,酒钱你还没给!” 男人却不理他,晃晃悠悠地扒拉开他,闷头就往前走。 这时,楼下却嘈杂了起来。 穆然眉头一皱,看向赤子烈,“有人找事来了。” 小二脸色发苦,这时,楼上的大多数酒客都已不喝酒,但因大多是修仙者,大家倒也不乱,只看向楼梯口,酒馆掌柜的恭顺地陪着五六个人上来,众人一见,都不由看了那惹事的醉汉一眼,暗道他运气真不好。 那五六个人不是旁人,正是封州仙宫的几名弟子。穆然见了不由一愣,这些人还没走?她还以为拍得了炼器符,他们会赶着回去呢。 为首的那名仙宫弟子冠帽和发丝被打湿了,脸色难看,扫了眼窗口,问:“方才谁泼的酒!” 他下意识就去看赤子烈和穆然,因为只有两人的座位在那扇窗旁,而此时那醉汉已在楼梯旁,事不关己地要下楼去。 小二立刻道:“几位仙家,是那疯汉倒的酒!” 几名仙宫弟子闻言回首便去抓那男人,怒喝:“站住!泼了我们就想溜?” 指尖刚触上男人的衣领,却只觉无端一滑,男人身子向前一个趔趄,扶着栏杆才未摔着,摇晃着回过身来,还打了个酒嗝。 “仙、仙宫弟子……找我有、有何事?” “有何事?你无端泼了我们一身酒,不给个说法就想走?” “泼……酒?泼你们?”男人醉眼朦胧地在为首的仙宫弟子身上打量了一番,好像真是看见一人身上有酒渍,不由嘿嘿笑了笑,无赖般道:“稀奇……稀奇!仙宫弟子……连、连碗酒都避、避不过……你、你们……想赖我,也不编个好……嗝!好理由!” 几名弟子一听,脸色青白变幻,尤其是那被泼了酒的弟子,眉宇间已现森森白气,顿时大怒。 “你说什么!” 他抬手便向男人打去。酒馆的掌柜见了额头都见了汗,忙颤着手打圆场,“几位仙家!几位仙家息怒!小店经不起这个……” “滚!”那名仙宫弟子已然大怒,见有人来阻止,更是怒上加怒,他划出的一掌顺势改了方向,向着掌柜的便打去! 他这一掌含了灵气,虽不至于多厉害,但打在普通人身上,却是要命。 眼看着这掌便要击在掌柜胸口,掌心前忽而起了风。 那仙宫弟子一惊,尚未来得及收手,眼角便瞥见有道身影一步纵来,一掌对上他的掌心!他手上经脉灌注的灵气竟被一股莫名之力缠上,那力柔若绵绵玉网,瞬间令他的灵力无处发泄一般,竟有力使不出。大惊之时,对面那人已一指弹上他的脉门,一股灵气灌入进他手臂经脉,顿时整条胳膊都软了下来,不痛,却犹如被人抽了骨头般动弹不得! 那仙宫弟子往后疾退几步,被几名同伴接住,几人齐齐惊骇望去,这才见挡下他这一掌的竟是名少年。 模样说不出有多出色,气势却凛凛生威,一身素袍无风拂动,灯黄下周身竟似飘渺升起点点碎银辉光,衬着白皙的面庞,竟恍若天人之姿! 酒楼里不少修仙者一惊,眨了眨眼,再待细看,那碎银辉光却不见了,仿佛一切只是错觉。谁都没在意,此时已被人自动忽略了的醉汉,酒意迷蒙的眼底忽而涌出光华。 此时,那少年挡在惊魂未定的掌柜面前,眸光厉如刀刃,冷喝:“也不看看此处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胡乱伤人!他泼了你一身酒水,你只管要他赔你这身衣裳就是,迁怒无辜,实在不该!伽摩城乃是烈王殿下封地,敢在城中伤及百姓,管你是谁,今夜就将你丢出城去!” 对穆然来说,这醉汉泼了人一身酒,即便被揍几下,也不关她的事。但她绝不能坐视他们在城中打起来,一旦打起来,这酒馆必毁。伽摩古城是赤子烈辛苦一手治理起来的,一屋一民都是他的心血,谁要敢坏他的心血,她真把这群人丢去城外沙漠过夜! 别看她此时是仙人境五重修为,她有一重月魄金丹护体,又有极品仙器在身,就眼前这几个人刚入上仙期的人,还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虽被她的气势所慑,但酒馆中的众人却难免嘀咕,这少年何人?听口气莫非是烈王殿下近侍? 此时,楼下却又传来呼喝。 “何人在此寻衅滋事?” 一班巡逻的赤烈王骑黑风般刮上楼来,清一色的黑色劲装,锋利的眼神从众人脸色扫过,为首的护卫个子不高,身材精瘦,嘴唇抿作薄薄的刀子,左脸颊上一个小小的酒窝。 穆然一见便认出了他来,阿勇。 阿勇眼神扫过立在窗边的赤子烈不由愣了愣,而后快速一扫,目光在穆然身上顿住,忽而嘴巴就咧了起来,一身煞气顿时化去,嘿嘿笑道:“那个……殿下,姑娘,不会是你们惹的事儿吧?” 他之所以看出易容后的二人,正是因为两人从王府出来时还在争执易容的事,王府里不少护卫一见赤子烈和穆然交锋,便笑嘿嘿来看热闹,就差没开赌局,果然最后他们的殿下败北,乖乖服了易容丹,怨念地跟在一身少年装的姑娘身后逛庙会去了。 殿下走后,他们差点笑得挠墙,暗道殿下真是太悲催了。别的男子与女子出游哪个不是期望花田月下,殿下好不容易与个女子逛庙会,那女子偏要变装成男人。世上还有比这更招人笑的事么? “本王在自己城中惹事?你小子脑子怎么长的!”赤子烈语气不佳,负手走来,却惊起满楼酒客的惊呼。 明眼人此时自然知道他是易了容的,那、那护卫口中所说的姑娘是…… 哗地一声,众多修仙者目光聚向穆然,隐约有狂热之势。那几名仙宫弟子却瞬间变了脸色,呐呐看向穆然,后悔不迭! 他们之所以没离开伽摩,就是想等着过段时间符咒师堂会的商号里有了炼器符,再去买几张。不想今晚在此得罪了这位姑奶奶,这可如何是好? 穆然见身份暴露,只得速速解决此事,她看向那几个恨不得立刻赔罪的仙宫弟子道:“这是一百块上品灵石,够买你这身衣裳了。” 那几人哪里敢接,“仙子,这衣裳不是您泼的……” “她给你,你就拿着!不管是谁泼的,终究是本王城中出的事,就当是本王赔你。”赤子烈脸色不耐,目光却看向那名醉汉。 那醉汉仍是醉醺醺,眼底的波澜此时早已不见。 穆然转身看向酒馆掌柜,“他的酒钱也记在我们账上,一并算了吧。” 掌柜的正激动着,一听这话赶紧摇头,“不成不成!仙子救了小的的性命,怎还敢收仙子酒钱?” 穆然道:“一事归一事,酒钱你还是收了吧。这事儿就算过了,叨扰生意了,实在对不住。”说罢,看赤子烈一眼,“我们走吧。” 赤子烈的目光一直没从醉汉身上移开,那男人这时却笑了起来。 “唉?小兄弟真是好……好人,多谢,多谢。日后若……嗝!若相见,在下必定……报答。”说罢,便晃晃悠悠扒拉开众人,先自下了楼去,走了。 待穆然和赤子烈等人出了酒馆,再一看街上,人群仍然熙攘,那人却不见了。 经此一闹,酒自然是喝不成了。穆然也没了再逛的兴致,当下便提议回去了。 她自个儿走在前头,赤子烈却不由回头看了眼酒楼,不少人仍探着头往外瞧,甚至有人跟了出来。他的目光却定在那酒馆二楼的窗户上,久久不动。 这……是天意么? 是否天意且不知,赤子烈一夜未眠,晨起之时尚在纠结要不要故技重施,仲奚却来面见,手中拿着一张昭书,脸上有喜意。 “殿下!灵地昭书!开第五重仙岛!” 第七十五章 事出突然(补完) http://.biquxs.info/

灵地对四海发布昭书,要开放第五重仙岛的消息,不由让人很是意外。 花厅里,赤子烈将昭书放下,听穆然问:“什么情况?” 赤子烈表情有些怪异,边看边道:“紫洛元君天成祭典之后回了灵地,之后就再无消息,过了这么久竟然只发布这般昭书,说是天成之变,地皇神迹未现,苦寻至今未果。开放灵地第五重仙岛,为期百日,为地皇祈福,祈求神迹早现,安四海之民心。” “祈福?这种没用的法子,用得着大张旗鼓地发布昭书?”穆然挑眉。 赤子烈却把昭书递给她,眼底的怪异神色不减,看着她道:“这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这昭书是专门发来伽摩城的,紫洛元君指名邀请你去灵地。” 穆然一愣,低头速看昭书。 昭书中的大意是,天成之变,地皇未现,大苍异动,四海之风将变。在此事有不详之际,上古符咒师现身,可谓吉兆。因而邀请四国皇族赴灵地行祈福祭典,其中特别邀请穆然前去,也邀请各国修仙者入岛,开放第五重仙岛百日,无论是修行还是寻找神草神兽,众人共同为地皇祈福。 穆然看罢不由皱眉,“我的事怎么这么快就传到灵地去了?” 帝京的人都还没到伽摩呢,消息便传到灵地,而且昭书都发来了? 赤子烈道:“有这可能。传闻灵地朱央宫中,有一块天机石,天下大事都会显现其上。遇到重大事情,灵地往各国传书向来用的是飞行舟,速度自然比坐骑快上许多。” 穆然沉默了一会儿,冷哼道:“祈福有用的话,这世上很多事都可以解决了。这法子充其量就是做给人看的,对寻找地皇起不了任何实质性的作用。我觉得,事有蹊跷。” 仲奚道:“属下也觉得事有蹊跷。天成之变已近两年,两年来对于当年白金宫中之事,灵地从未给天下人一个解释。以至于至今还有许多谣传,传得最广的便是当年祭典上神迹已现,地皇就是韶华、韶兰两位公主中的一位,只是魔族近来异动频繁,为了保护地皇,才对天下人隐瞒了此事。这谣传虽然四国皇族心中都有底,但对百姓来说,无疑是个暂时安抚人心的法子。可事隔两年,灵地竟发布如此昭书,这等于向天下人坦言了真相,白国皇族脸面大失不说,四国人心惶惶。岂是祈福就可以安抚得了的?紫洛元君此举,究竟有何深意?” 赤子烈闻言深思不语。 仲奚问穆然道:“既然姑娘觉得事有蹊跷,那姑娘之意是……不去?” 仲奚神色沉静,垂眸间掩了其中深意。当年之事,他一直怀疑姑娘与地皇有关,如今这猜测仍未有一丝一毫更改。世事难料,此去灵地,不知会发生何事。 “毕竟是紫洛元君发来昭书邀请,姑娘若不去,实在说不过去,天下人面前未免显得姑娘太过托大,连灵地都不放在眼里。可若去了……谁知会发生何事。”仲奚沉吟一会儿,道。 赤子烈却站起身来道:“不,她不去。” 他走下来,看着穆然道:“你立刻离开伽摩,易容悄悄地走!你走之后,我和仲奚散播些消息出去,就说昨夜从庙会回来,你我吵了一架,你便离开了。反正你一年前闭关消失了一段日子,我此时如此说,倒也说得过去。你只当没接到昭书,不知邀请一事,不必去灵地蹚那滩浑水。四国皇族齐聚,准没什么好事儿,你夹在其中,容易得罪人,还是避开的好。” 赤子烈眼中精芒一闪,这昭书来得正是时候!他正纠结如何把她安全送走,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帝京之人尚未到伽摩,管她是为何离开的,只要她避开这些事就行了! 穆然却摇了摇头道:“谁说我不去的?难得开放第五重仙岛,怎能不去看看?” 赤子烈闻言黑眉一拧,这些日子为了她的安危担忧寝食难安,听她此时还如此坚持,不由急了,语气也恼怒起来,“阿然!你能不能……” 他话未说完,就对上少女皱眉的目光。 “你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赤子烈胸腔起伏,深吸几口气,压下急怒,黑着脸看她。 “我对祈福祭典半点兴趣也没,但是第五重仙岛的九座仙岛上,不是有座凤凰仙岛么?你不是需要凤凰石?” 少女声音清淡,听的人却立在原地,仿佛双腿灌铅般不动,只深深望着她,直到脸色由青黑转成红润之色,才低声道:“凤凰乃是神鸟,非神阶不足以对付它。凤凰石若真那么容易到手,我何苦退而求其次去寻找火鸾丹?即便是火鸾,也寻了上百年,至今未果。我不允许你为我去冒险。” 说到最后,赤子烈声音已是有些哑。 “那你们就跟我一起去。”穆然道。 赤子烈和仲奚却是一愣。 “你刚才的提议不错。就按你说的办!就说事情不凑巧,我昨夜离开了伽摩,所以没能接到昭书,无法出席祈福祭典。”少女转头,唇边噙起一抹淡淡笑意,“但是,为地皇祈福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我明明在你的封地,你却把我气走了,你是不是应该自责一下,亲自出去寻我去?” “姑娘的意思是……”两人愣过之后,仲奚面露喜色。但继而却又是一忧,“主意是不错,可皇上之前下过旨,要殿下在伽摩闭门思过,不得踏出一步。” “炎皇的旨意重要,还是为地皇祈福重要?”穆然冷哼一声。 仲奚却还是一副深思的模样。这理由虽冠冕堂皇了些,但若真拿这理由压帝京那边……也不是不成,只是皇上喜怒无常,可不是个吃亏的性子。以后只怕对殿下更…… 穆然却看向赤子烈,道:“你打着出去寻我的幌子,出了喀哈咱们就易容前往灵地的凤凰仙岛。不怕在那儿被认出来!即便真被认出来,你只管说是亲自来灵地给紫洛元君赔罪的就是。咱们就待在凤凰岛上寻他百日!得不到凤凰石,我们就去鸾凤岛,一年寻不着火鸾就寻十年,十年寻不着就寻百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有找不到的东西!” 少女神色清淡,目光却彤彤如火,对上男子灼烈的眸,她微微一笑,知道他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么多年来,生在皇家却因废修的体质被放逐大漠,被世人嘲笑,他却仍然爽朗豪迈,他这样的性子,绝不会瞻前顾后。 果然,赤子烈哼了哼,笑容里染上几分傲气,“好!咱们就一头扎进灵地,事不成不归!” 赤子烈下了决定,仲奚虽有忧虑,但却也觉得难得有么个借口,机会稍纵即逝,若不抓住,莫非殿下还要被困在这处黄沙大漠百年? 想罢,不由退出花厅,将昨夜和今日巡查的赤烈王骑都招过来,一番吩咐。而穆然和赤子烈则各自回屋去收拾东西。 穆然东西不多,只几件衣裙,平日里都是整理好的,从来不乱,拿上便送去了墨玉谷中。她做事利索,出谷后也不耽搁,直接便服了易容丹,随后便去了花厅,随时准备出发。 却不想,她刚在花厅坐下不久,仲奚便奔进来,这个向来沉静的男子,脸色竟极其难看,甚至带了一脸的悲怆。 穆然心头一跳,起身问:“怎么了?” 仲奚闭了闭眼,“走不了了……帝京来人了!” “什么?!” ********** 天意难料。 赤子烈对帝京一行人的路程和时日向来重视,却不想最快明日才能到达喀哈的一行人,竟然今天就到了。 他本在喀哈各城中都布置了眼线,一旦有帝京之人进入城中,他立刻就会得知。但世事难料,灵地的昭书发往伽摩之前,便发去了帝京万赤城。炎皇接到消息,当即便指了一名皇族成员跟着灵地的飞行舟返回,其中多安插了一人,命他若提前到达伽摩便自飞行舟中下来传旨。 如此这般,等于先后安排了两拨人,先行的一行人尚未进入喀哈,后来者却在方才来到了伽摩城中。 飞行舟停在伽摩城上空,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那人是名武将,一身甲胄,身背大刀,身材只是中等,甚至有些精瘦,神情却是万般倨傲。来到王府花厅,对着赤子烈行过礼,起身昂头便道:“奉皇上旨意,请伽摩城中近来现世的上古符咒师仙子,往帝京万赤城面圣!” 赤子烈坐在堂上,此时脸上已是平静无波,眉宇旷朗,眼神锋锐,端的是亲王的架子。他将茶盏往桌上一放,道:“将军来的不巧,可见着方才王府闹腾的动静?不瞒将军,今早本王接到灵地昭书,邀请仙子去往灵地为地皇祈福,本王也正头疼着。仙子昨夜与本王起了争执,半夜不告而别,此时已不在本王府里。” “什么?!”那武将正喝茶,此时闻言险些将茶洒了,腾地站起身来,神色却忽而一瞬数变,细长的眸看向上首,笑道,“殿下莫非与下官顽笑?仙子不告而别的时间可真是凑巧。” 赤子烈浓眉一扬,眸光一扫,凛若寒刃,“将军此话何意?是在暗指本王将仙子藏匿起来了不成?莫非将军也要搜一搜本王的王府?” 他目光冷寒,与那武将对上,只觉一道火烧的巨石撞在胸口,让人不由心中惊寒。武将不免暗惊,赤子烈虽是废修,但纵横五国的煞神威名却不是平白得来,他到底是皇族血脉,身上逼人的气势,连他这个初入真仙期之人都不能忽视。 “下官不敢,只是觉得这时间实在是巧。” “哼!”赤子烈冷哼一声,“不瞒将军,本王今早见仙子不辞而别,正打算出去将她寻回来。” 武将一听,眯起眼来道:“看来下官来的正是时候,殿下不曾走,也尚不曾违背皇上的旨意。” “皇上的旨意本王自然是放在心上的,只是地皇之事事关重大,仙子不告而别,本王当负些责任。既如此,理应由本王将仙子寻回,给灵地一个交代。” “那倒不必了。”武将冷笑一声,“皇上另有旨意,要殿下回宫一趟。” 虽早料到如此,赤子烈却神色不动,只眉一轩,问:“可知陛下昭本王回宫所为何事?” “陛下讲,灵地开第五重仙岛,兴许能寻到凤凰石,已派去往灵地为地皇祈福的三殿下留意了。若能寻到,当亲手赐予殿下,以慰与殿下的兄弟之情。” 武将笑了笑,那句“兄弟之情”却说得尤其重。 赤子烈面色不改,脊背却明显僵了。 武将又道:“陛下还说,若殿下能洗去废修之体,想必太后也是欣慰的吧。” 武将笑了笑,这话说的轻。而易容之后一直立在花厅后头的穆然,却明显见到赤子烈的背影晃了晃,她见他放在身侧的一只拳头倏地握紧,背影不知为何有些悲怆。 “殿下放心,仙子自有下官们去寻。殿下还是遵旨回宫吧,明日接殿下回宫的仪仗便到了,今日还请殿下准备着些。”武将起身,微微俯身,“下官冒昧,还请殿下给下官安排个房间,今日下官便在王府中住下了。” 外来的官员理应住在馆驿,他却说要住在王府,这摆明了就是要看着赤子烈了。 赤子烈一怒而起,“不牢将军费心,本王奉旨回宫就是了!” 那武将却突然看向穆然,问:“敢问殿下,此人是?” 穆然立在花厅的侧屋里,原本只是旁听,方才见来人语气倨傲无理,不由担心赤子烈,这才走出几步,被那武将看了个正着。 事实上,即便她不走出这几步,对于一个修仙者来说,有人在侧屋里头,也是一进了花厅便能感知到的,只是觉得不是要紧之人,便没理会她。只是方才看过去,见她目光望着赤子烈,不由觉得怪异,这才有此一问。 赤子烈却微微转头,他心中已是万般波澜,就差惊出一身冷汗,面色却在此时动也不动,只是皱了皱眉,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他终究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他只是希望这个倔强的丫头千万别在此时较真儿!万一被武将识破,她的将来就会被困在帝京了。炎皇不会放她离开,只会逼着她炼制打量的炼器符,那不会是她喜欢过的日子。而他,即便是被当做筹码软禁帝京,也只是他自己的选择…… 此一生,能护她一回,足矣! 傻丫头,千万别在此时犯傻! 赤子烈觉得,这一生,只怕没有比这一刻更加难熬。他貌似平静地看着她,眼底的涌动却早已将她包裹,一寸,一寸。 终于,他看见她俯身下去。 少年语气惊惶,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哭丧着脸问:“殿殿殿下!您真要走哇?可、可仙子不告而别,她答应给我们商号的炼器符还没给呢……这可咋办哪?还有好多修仙者没走呢,天天守在商号门口,这这这、这可叫我们咋交代啊?” 一瞬间,全身的气力都似被抽空,赤子烈却皱着眉头道:“这事啊,本王今日让人贴个告示,就说仙子有事外出,让他们不必再等就是了。回去告诉你们掌柜的,不会连累你们商号的。”说罢,摆摆手,似乎很累了,“下去吧。” “哎,哎!”少年点头哈腰,脸上却仍有苦色,大约是在哀悼损失的银钱,后退时没看见后头的花架子,不由撞上,一个趔趄向后跌了去。吓得爬起来不住道歉,模样惊惶,一看便是没见过世面的下等人。 武将终于将目光从少年身上收回来,听着少年一路小跑退下去的脚步声,再没去管。 却不知,少年一路出了王府,却绕了圈子,自王府的后墙翻了进来。看见她的护卫们有意无意地帮她遮掩着,护她一路进了东面院子,赤子烈的屋里。 关上房门,穆然脸色已是深重,少女抬眼望向花厅,眼光寒洌,眉目间却似有一抹沉沉决意。 她来到桌案前拿来笔墨,提笔手书一封,吹干了墨迹,交与门外的护卫。 “交给你们殿下!” “姑娘……”护卫接过书信,看向面前少年。 少年拍了拍他的肩,神情坚毅,“若是跟着你们殿下上京,一定护卫好他。告诉他,我一定会去找他!” 说罢,便见她念动隐身咒,消失在王府中。 …… 一日后的清晨。 一名少年出现在喀哈大漠临海的大船上,他立在船首,目光望向伽摩古城的方向。 城中,帝京的仪仗队浩浩荡荡地进了城。 王府里,赤子烈坐在屋中的桌案前,手中的书信已陪伴了他一夜。 书信上,墨迹深深,字迹娟秀,笔划婉转间却坚毅刻骨。 ——此去皇城,千万珍重!寻得鸾丹日,帝京会合时! 定不负! 第七十六章 出海偶遇 http://.biquxs.info/

日出东海,雾露茫茫,少年立于船首遥望大漠。 海浪拍岸,白沙如雪,金乌冉冉,远处连绵的半月沙丘也渐渐渡一色金黄。两年前,由此处走进大漠古城,如今也要从这里离开。 少年按住船首的栏杆的手紧紧一握,断然将目光自古城方向收回,不让自己去想此时他是不是正要踏上被困帝京的路途。 即便是,她也要踏上去往仙岛的路! 这世上为了她的安危自由竟拿自身当筹码的男子,她此去仙岛,定要为他寻得火鸾丹,他日再见之期,便是赤子烈龙腾大陆、威风四海之时! 她迎着海风,眼底磐石般坚毅。她最后看一眼眼前的大漠,随后便想回到舱室里,这一路去往灵地,海上行船需要大半个月,这段时间,她便用来修炼了。 然而,正是这望向大漠的一眼,却让她转身的动作顿了顿。 她是最早一个上船的,而此时已经有一些修仙者陆陆续续自大漠中走来。灵地昭书一下,今日乘船渡海之人必定很多。但引起穆然注意的是那些三五成群结伴而行的修仙者中,有一名狐族的少女,身后跟着名少年,两人正大步往大船处来。 穆然微微一怔,巫铃儿? 在伽摩城中这些日子,虽然穆然与这位巫小姑娘见面不多,但却深知大巫祝在妖族中的地位。妖族的宗族不同于人族,本身族群就很繁杂,比如狐族、狼族、鹰族等等,大族中又分了许多支脉,比如巫铃儿虽是狐族,却属于三尾狐。而赫连家也是狐族,却是赤云狐一族。每一族都有自己的图腾,对祭祀的崇拜远胜过人族。每一座城中,大巫祝便是负责祭祀的大巫女,这样的人在城中很受尊敬。而巫铃儿之所以姓巫,是因为她已经被确定为下一任的大巫女,接掌她母亲的位置。 在伽摩城中,这位小姑娘可是很受百姓敬仰的人,也无疑受着各种保护。所以穆然见到她才觉得奇怪,她这是要乘船出海? 正想着,巫铃儿和跟着的少年已上了船来。 船工认得她,忙迎上来行礼。巫铃儿给船工递上二十块上品灵石,领了两张盖着海泥墨印的出海文书,问道:“何时出海?” 船工答:“一个时辰后。” 巫铃儿皱眉,面色急切,“怎么还要这么久?早些行船不成么?” “这……”船工为难,赔笑道,“出海的时辰都是卜过吉时的,改不得。灵地仙岛远着呢,海上一行便是大半月,您要出海也着实不差这一个时辰。要不,小的引您去舱室歇着?” 巫铃儿回头往伽摩古城的方向望了望,神情急切担忧里,竟有几分躲避的意味,“好吧,那就先去舱室。” 船工舒出一口气,便躬身要引她入舱。 她却回身对身后的少年道:“你留在这儿观望着,万一有情况一定要来通知我!” 少年肤色黝黑,琉璃般的瞳色,泉水般清澈。头顶也有两只大狐耳朵,显然与巫铃儿一样,年纪尚小。他一脸苦色,小声问:“我们真要出海?” “什么真要出海?我们不是已经出来了嘛!”巫铃儿一听嘴巴就撅了起来。 “可此事若被大巫祝或是我爹知道,我回去会被打断腿的。” “打断腿有何要紧的?疼一阵就长好了。” “你你你、你说得轻巧,我爹他打的是我的腿!” “那我娘也会罚我跪祠堂啊,我跪得最久的一回,几天都走不得路。但是那又如何?这回就算是把我的腿跪残了,我也要去灵地凤凰仙岛!”小姑娘声音铜铃儿般脆,眼神刀刃般放着光芒,“我一定要帮烈哥哥找到凤凰石!” 两人嘀嘀咕咕,穆然在船首却听得清楚。听到此处,便确定了之前的猜测,这小姑娘果然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不过,她对这小姑娘的胆量倒是有些敬佩,这世上不是所有下仙期的人都敢往第五重仙岛闯的。赤子烈其实也挺有幸。 只是……这两人修为都在下仙期灵人境五重,去凤凰仙岛真的没问题么?即便是她自己此时有着与上仙期低境之人一战的实力,仍然觉得凤凰仙岛太过危险。 虽然危险,她也决意要去,但危险的程度不会因为她的决心而有所改变的。赤子烈把铃儿当妹子般看,她是否要劝她莫太冒险?但这姑娘性子也是个倔强的,只怕不会听。 “你别忘了,有一年你四哥追天鹰追去了沙海,迷了路还遇上沙暴,是烈哥哥带护卫闯入沙海救你四哥回来的。如今烈哥哥有难,你敢坐视不理?” “我若真坐视不理,就不会跟你出来了。我只是觉得咱们不辞而别不太好,要不等船出海后发个飞信符回去吧,免得你娘和我爹担心。” “不成!要发也是等到了仙岛之后再发,发得太早,他们明日就得派人乘船跟在我们后头追,说不定我们一踏上仙岛,没个三两日就被他们找到逮回去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此时有不少修仙者也已上了船,船工便先招呼其他人去了。 只听一名上了船的修仙者道:“唉,你说仙子怎么会突然就离开伽摩了?我原还打算在城中等几日,买几张炼器符呢。哪怕是一级二级的也好,结果啥也没盼上,人就不见了。” “这也没办法,人家想走,莫非还得跟你打声招呼?说真的,即便符号里有炼器符,多少人等着抢呢,咱们挤不挤得上都难说。这下好,走吧走吧,谁也捞不着,正好!” “你真看得开……唉,好不容易炼器符出世,价格出人意料的公道,老子这么多年没沸腾的心都碰澎湃了一把。” “你们说,灵地此番下了昭书,仙子会不会也往灵地去了?说不定能碰上呢?” 几个人一边嘀咕,一边领了出海文书,便一齐往甲板的一角坐去,打算接着嘀咕。 突然有人喝道:“什么仙子不仙子的!她不就是会炼个炼器符么?你们就把她捧上天了,她有什么了不起的!” 几人闻言一愣,抬头循声望去。立在船首的穆然也是一愣,见那说话之人不是旁人,竟是巫铃儿。 巫铃儿此时已转过身来,眼神小刀一般戳向那几个人。 身后少年不停地拉她的裙袖,“你别乱说话!” “我哪有乱说话!我说的哪句不对了?”巫铃儿拧着眉头,神情愤怒,“她本来就是个忘恩负义、知恩不报的女人!也不知烈哥哥看上她哪一点了,烈哥哥明明对她那么好,她居然还不告而别。上回一走就是一年过,害的烈哥哥日日到大漠寻她,还挨了皇上的斥责。结果呢?她又不辞而别!这回好了,烈哥哥被昭去万赤城,吉凶未卜,她在何处?她可知道?若是烈哥哥对我这么好,我死都跟着他去万赤城!” 船甲板上一片寂静,继而“哗”地一声。 不少人饶有兴致地看向巫铃儿。 有人笑道:“原来巫大小姐心仪烈王殿下啊!” “啧啧,小姐这话在此处说有些亏,若是在烈王殿下跟前儿说,指不定他就回心转意了,哈哈。” 五国大陆虽崇尚修仙,但女子在公众场合坦言爱慕哪名男子的,到底还是少数。至于巫铃儿对穆然的指责,倒没多少人在意。毕竟女子间争风吃醋,即便是修仙者中,也是常事,这话当不得真。再者,即便是真的,又与众人何干?他们只管炼器符的价格自个儿买不买得起,其他的,谁去管别人闲事。 况且,炼器符的定价一事,和昨夜庙街酒楼一事,亲眼目睹过的人,倒不觉得穆然像是巫铃儿口中所说的忘恩负义之辈。 哄闹声里,巫铃儿神色坦然,却终究是孩子心性,见无人信她,不免生气跺脚,转身就下了船舱去。 与她同行的少年五官差点纠结成一团,本还想留在甲板上望风,但实在怕了这哄笑声,不由也跟在她后头下了船舱。 直到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在视线里,立在船首的某个少年才哭笑不得地挠了挠头。 她说刚到伽摩时,巫铃儿对她挺友善,怎么自己闭关出来之后,在炼器师堂会里再见到她时,她就一脸敌意,闹了半天,自己是被误会了…… 穆然摇了摇头,她对澄清误会之事不太热衷,倒觉得眼下最要紧的是船起航之后暗地发个飞信符去往伽摩城,凤凰仙岛太过危险,哪怕大巫祝派几个长老来护着,至少要巫铃儿和那少年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见此时船板上人多,而自己也已无事,穆然便也决定回舱室去。 不想刚走到中段,便听船工到:“哎哎哎!你站住!” 穆然一愣,以为是叫她,不由停步回头。 这一回头,却见船工正抓着个男人不放。 穆然一见这男人便怔住了,这不正是昨夜酒楼中遇见的醉汉么? 男人依旧衣襟半敞,墨发披散,下巴胡渣丛生,腰间挂着个酒葫芦。 “身份文牒,十块上品灵石!你这人上船怎的半点规矩也不懂?混在人堆里就闷头往里挤,你想偷溜上船不成!” 乘船渡海的人大多是修仙者,船工通常是不敢随意呼喝的。但见这人一身素袍,不修边幅,方才混在几个上船的人里,确实有些可疑,这才言语强硬了些。 “身份文牒?哎,方才忘了,船家勿怪。”男人此时已无昨夜醉酒之态,气质却仍是颓败,笑起来虽有些爽朗,但眼底仍像醉汉一般朦胧。 他从怀里掏出身份文牒来递给船工,船工细细看过,这才还了他,脸色稍好些,伸手道:“船资。” 男人明显挑了挑眉,忽然哈哈一笑,勾肩搭背地揽过船工,笑呵呵道:“船家,过来谈,过来谈。” 船工摸不着头脑,被他哥俩好地拉去一旁,小声嘀咕。 男人声音虽小,但船上可都是些修仙者,耳聪目明,听得真切。 只听那男人道:“船家,此去仙岛路途多久?” 船工莫名其妙,答:“行船十八日。” 男人问:“船资多少?” “十块上品灵石!不是告诉你了么?你这人真没乘过船还是怎的?” “哎,莫急,莫急。”男人勾搭着船工的肩膀,作势拍了拍,言语蛊惑,“行船十八日,船资才十块上品灵石,合着一日才半块上品灵石的酬劳,船家不觉得劳苦?” 船工不答,两人的背影望去,他只把头偏了偏,半晌才问:“你究竟何意?” 男人嘿嘿一笑,“在下的意思是,你看这船上如此多的人,出海大半月无事可做未免无趣,不妨把这船甲板借我开一路赌局。到时船资双倍付给船家,赢的银钱咱们对半分!如何?” …… 一片静寂。 原本竖着耳朵在听的众人不由呈现石化之势。 连穆然都勾了勾唇角,表情怪异。 半晌,船工率先打破寂静,一跳蹦得老高,指着男人惊天怒骂:“好哇!你这无赖!闹了半天你是没钱付船资,想要胡混一程!” 他这一蹦,显得有些逗趣,船上众人再也忍不住,轰地一声大笑起来。 哄笑声中,男人挠了挠披散的头发,“哎,这怎说我是想要胡混?我都说了开个赌,赢了不就有钱了嘛。” 船工被他气得满脸通红,只差暴跳如雷,转身便将他往船下推,“走走走!老子行船多年,你这般无赖还是头一回见!赶紧下船!” “哎,船家,你莫要如此死板嘛。”男人被他推着往下船的方向走,脖子不住往回拧,神情无奈。 “下船下船!没什么可说的!” 哄笑声越大,船工越是不讲情面,推搡的力气也越发大,眼看着男人就要被他推到搭起的船板处。 男人忽而抬头望了望天,神态平静,轻轻一叹。 这一叹,似带着些无奈感慨,又似全然无所谓,意味难以品读,却只见他的衣袍间忽而轻轻起了风…… 昨夜在酒馆中,穆然便觉此人不太简单,因而自从见他出现在船上起,便细心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那风起时极轻,只是刚刚掠起,穆然便神色一变,喝道:“慢着!” 船工和男人都是一愣,哄笑声也渐歇,船上所有目光都聚到穆然身上。 只听穆然道:“罢了,出门在外,谁都有不方便的时候。这位前辈的船资,我替他付了。” 众人面面相觑,那男人却是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忽然笑了起来,这一笑正迎着日出金光,海风拂来,吹起他披散的发,一瞬间俊朗的五官如沐在金光里,渡一层金辉,竟衬得眉峰如刀,气宇如山河,洒脱不羁。 这一刻,穆然愣了愣,她好似看见一个昔日堂堂男子顶天立地,势拔五岳气吞山河,而非眼前这个无赖妄为的醉汉赌鬼。 但这感觉只是一瞬,不由让人觉得不过是错觉。 他笑着奔过来,拍拍穆然的肩,“我就知道出门会遇贵人,这世上还是有好心人的。小兄弟,谢你了!” 穆然一侧,闪开他的拍打,拿了十块上品灵石给那船工,便转头要走。 却听他在身后对那船工道:“船家,这灵石是小兄弟替我付的,你不如先把这灵石给我,让我做个底钱,拿来开几日赌局。” …… 又是一阵静寂,众人又哄笑起来,船工大怒,自是不肯给。 那男人竟回头喊穆然道:“哎,小兄弟,你和他说说嘛!这船家实在太过死板。要不,小兄弟借我些底钱,我……” 他话没说完,穆然已走进船舱,连头都没回。只是下了船舱,不由摇了摇头,皱了皱眉头。 她确定,方才那一眼绝对是错觉! 第七十七章 抵达风波 http://.biquxs.info/

烈日当空,海风咸热。 天将正午,连船工都躲去了船室里。穆然特意挑了个没人愿意留在船板上的时辰,打算来放飞信符。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世上总有些人的行为是以常理无法揣摩的。当她上了甲板后,不由愣了愣。只见此时船身一侧,一名男子正在烈日下呼呼大睡。 他支着手臂,以臂为枕,睡得安稳。他衣襟半敞,侧着身子睡着,大片结实的胸膛在烈日下被晒成麦色。 穆然足足怔愣了一会儿,她目光扫视了眼四周,此时大船正行在炎海上,海风寂寂,船板被烈日烘烤地发烫,只站了一会儿,便觉得脚下被热气儿烘得难受。她看了眼男人,不知他好好的舱室不睡,为何要睡在船板上,又如何能睡得着的? 她摇了摇头,这男人真是叫人看不透。 但别人既然已先占了船板,在此午睡,她自然不好吵醒人家。于是尽量便放轻脚步,绕着男人走。她本身就是女儿身,即便易了容,身量也是极轻,加上有意放轻步子,几乎是踏地无声,轻易便来到船身的另一侧。 她自怀中取出一张已写好的飞信符,念动法诀,符纸化作一道流光向伽摩城的方向飞去。 待那流光在眼前消失,才又转身准备回去。 这时,却见对面睡着的男人缓缓打了个哈欠,伸手抓了抓敞露的胸膛,嘴里咕哝一声,手臂一展,伸了个懒腰,整个人平躺在船板上。 “醒一世,醉一世,醉梦初醒方觉千年。” 男人声音懒散而雄厚,乍一听全然不似刚睡醒的声音,倒像是一直灵台清明。 但待他睁开眼时,眸底却分明是睡意惺忪之色,顺带还打了个哈欠,懒散道:“啊,这一觉睡得舒坦,舒坦……咦?” 男人目光转过来,像是这时才看见穆然,“小兄弟?” 他也不起身,双手放到脑后枕着,面露喜色问道:“你也上来睡觉?” 穆然摇头,她才没这嗜好! “吵醒你了,不好意思。我的事已经办完了,先回屋了。”她冲男人微微点头,转身便要走。 “屋里怪闷的,还是外头好,烈日当空,总比见不得天日好。” 穆然回头,见男人已坐了起来,边冲她招手边牢骚道:“我见小兄弟是好人,不如陪我坐会儿。这船上之人都太迂腐死板,竟没人愿陪我开赌。我身上的酒带的又不多,这下可闷死了。” 穆然摇头道:“我要回去修炼,实在不能奉陪,抱歉。” 她虽与这男人有过两面之缘,又两次都帮了他,但都是出于形势,又觉此人深藏不露,一时好奇罢了。说到底,与他并不熟悉,而且此行艰险,她也不愿意浪费修炼的时间。 却不想,男人闻言倒来了兴致,“修炼?嘿!原来最死板的人在这儿。连这十余日都不愿虚度,莫非,小兄弟此番去仙岛,也是冲着开放的第五重仙岛去的?” 穆然不语,她不想细说的那么明白,却也不否认。 男人笑道:“说句不怕得罪小兄弟的话,以你此时的修为,最多能进入第三重仙岛,再往里……莫说是正面招呼,便是远在千里之外的神兽威压,便能让你寸步难行了。” 穆然闻言神色却半分不动,反而生出几分坚毅来,“既然如此,那便更要抓紧修炼。” “莫说十余日,便是十余年,于修仙者来说也不过弹指即过,十来日能修炼出什么来?不如陪我一赌,快意潇洒!” “若不勤修,只管快意潇洒,莫说是十余年,便是数百年,我的修为都不会有所进境。天道酬勤,光阴胜金。”穆然皱了皱眉,非但不受他蛊惑,反而被他这番话激出几分不服输来。 她挑了挑眉,烈阳下,少年立得笔直,眉宇间仿佛逼出金光,说道:“再说了,你怎知十余日我就修炼不出什么来?我偏要闭关这十余日!” 说罢,她再不停留,转身便回了舱室。 她的身影消失在船板上,男人却仍然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半晌,低下头,挠了挠披散的头发,墨发垂在脸侧,眼底神色拢在一片阴影里,看不真切。 只轻笑道:“这性子,非但死板,还很执拗。姑娘家的,还真少见。” 男人慢悠悠起身,渡向船首。午时无风的海上忽而刮起一道大风,吹的男子衣袍鼓荡,墨发飞扬。他负手立于船首,背影萧索寂寥,淡淡的声音随风送出老远。 “光阴胜金?如今的光阴对我来说,不如黄沙……” 大风来得急,去得也急,转瞬间已无影无踪。男人转过身来,倚上栏杆,解了腰间酒葫芦,仰头便饮。他笑了笑,此时再看,仍是那副颓败的模样,懒散笑道:“世事难料,唯有酒香。唉,喝酒、喝酒……” ********** 墨玉谷中正值夜晚,皓月当空,月华如水,冰凉的月阴之气源源不断地进入体内。草地上,盘膝闭目的少女在月光下身体正呈现出一种极致的通透,仿佛能看到莹润的灵气于经脉间的流动。 自从修炼凤涅心经,穆然感觉她晋阶的时间明显要比以前漫长许多。但一旦她提升一个境界,体内的月魄金丹便明亮莹润一分,其威力绝非同阶者可比。 十余日的时间转瞬即逝,当穆然再次睁开时,眼底的光华明显比入谷时亮了亮。 仙人境六重。 虽然只进境了一重的修为,但穆然却对自己这十余日的成果相当满意。她体内的月魄金丹更加厚实,此时莫说是同阶者,只怕空手较量,下仙期巅峰者都未必是她的对手。若她再用上火蝉鸳鸯刃,粗略估计,至少能与上仙期灵仙境五重以下对抗。 此行寻找火鸾丹,势必不是件容易之事。穆然想到赤子烈之前派人去鸾凤岛寻找火鸾,几番都曾遭到赫连家的破坏,而如今第五重仙岛开放,想必去灵地的修仙者中,大多数都是冲着那里去的。而鸾凤岛上应该没有碍事的人,她不妨索性就直接去鸾凤岛,边寻找火鸾边修炼。 还是那句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火鸾再难找也总会出现,她就在鸾凤岛上不走了,就不信找不到! 内心安排好行程计划,穆然便起身出了谷。 她走上甲板时,大多数人都已经聚在了船首。远处仙岛遥遥在望,而船身一处也聚集了十来个人,吵吵闹闹气氛热烈,不必看,只听叫喊就知道是一群人在赌灵石灵符。 一路上穆然都在修炼,再没上过船板,赌局何时开的她是不清楚,只是有些意外船都快靠岸了,这赌局竟然还没散。 船首和赌局两边都站满了人,穆然是个不爱凑热闹的,便走到人少的一侧凭栏远望。稍时,目光在人群里搜索一番,最终落到巫铃儿和跟她一起出海的少年身上。 巫铃儿望着仙岛,神情兴奋,说道:“快到了快到了!前面就是鹞鹰岛!咱们出来的急,没带坐骑,一会儿到岛上的野生小市里买去。” 少年道:“你别太兴奋了,咱们可不是出来玩的。下了船,你可一定要给伽摩发张飞信符。” “你懂什么?我是想到能帮到烈哥哥,才这般开心的!再说了,我长这么大,还得第二次出海,平日里见的都是黄沙大漠,如今见到山林盘翠,还不许我高兴一阵子?”巫铃儿跺着脚一哼,撇嘴道,“你就没忘了飞信符!” “难不成,你还想反悔?可是你说的上了岸就发飞信符回去的。” “谁想反悔啦?我巫铃儿向来言出必行!我只是烦你总是挂在嘴边叨念。你放心吧,下了船我就发,反正我们已经来了,娘他们就算派人来逮我们回去,也不一定找得到我们。我一定要去凤凰岛!谁也不能阻止我。” 两人的对话清晰地入了穆然的耳,她不由淡淡笑了笑。她出海当天就通知伽摩城了,想必他们最快明日,最慢三两日便能追来。三两日的时间,巫铃儿两人脚程再快,也到不了凤凰仙岛,只要被族中长老寻到,他们的性命安全应是无虞了。 如此一来,她也可以放心地按着自己的行程,往鸾凤岛上去了。 大船又行驶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终于缓缓靠了岸。 “各位仙家,鹞鹰仙岛到了。” 船工出来报一声,放了船板。此时,船上的赌局也散了,不少人陆续转身走开,准备下船。穆然不经意瞥了一眼,见散去的人堆里,男子盘膝坐在地上,面前数量不少的灵石和灵符,他正哈哈笑着往储物袋里装,十足的赌鬼样。 而最后离去的几名修仙者却在转身之时,相互看了一眼,目露凶光。 穆然微微蹙眉,视线在这几人身上掠过一眼,便果断转身下了船。 这几人里修为最高的两人也不过刚刚进入上仙期,其他三人都在下仙期仙人境,就凭这几人,哪怕是一拥而上都应当不是那男人的对手。 她挑了挑眉,头也不回地往林子里走去。 鹞鹰岛的野生小市与两年前来时没什么两样,依旧是各类摊子杂货齐全。只是这回营地里明显热闹不少,许多为了第五重仙岛而来的修仙者,都在下船后来到此地整装待发。 营地里挤满了人,来往于各个摊子几乎要挤着前行,嘈杂纷闹里,众人的谈论纷纷钻入耳中。 “女神真的没找到?这怎么可能?这可是从未出现过的事。” “灵地的昭书还有假?皇族已经赶去朱央宫了,祈福祭典就定在这月末,跟天成祭典同一天。” “这些年老子还以为女神就是白国两位公主中的一位呢!娘希匹,敢情白金宫那边糊弄天下人!老子就知道,人族生来奸狡,没个好东西!” “哎哎哎!怎么说话呢?你们妖族自古嫉妒我们,这回想怎着?落井下石?我看你们才没个好东西!” “你他娘的再给老子说一句试试看!把女神弄丢了还好意思在这儿叫唤!换成老子,早就把头缩回去闷在家里当乌龟了,还好意思大摇大摆的出来仙岛丢人?” “我们也是为女神祈福来的,凭何不能来?” “得了吧!神迹未现,指不定你们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事后竟还将此事瞒了天下人这么久,活该魔族杀了你们三皇子都不敢向其他三国请援,心里有愧吧?!” “你!” 两边争得剑拔弩张,随时有打起来的可能。周围摊主却都面无表情,显然这种争执自从昭书发布后,就习以为常了。如今的灵地仙岛上,地皇未现导致的对五国局势的担忧,已积压成一片阴霾,笼罩在四族心里。 穆然行走在其中,却是有些讶异。她原以为上古之后,地皇尊位落入皇族,已渐渐磨去了人们对其的尊崇。却没想到,这些修仙者仍称其为“女神”,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对大地母神的情结?虽然她对此能够理解,就像她以前也对祖国的母亲河抱有一种敬仰的心态,但她对这世上的神却是没什么好感。 穆然挤出这些人的争吵圈子,魔族杀了白国的三皇子是何时之事?她在伽摩消息是否太闭塞了…… 心里叹了口气,穆然已来到几个驯兽师的摊位前。 自从上回和赤子烈等人在天狐岛上遇到幻境之后,鹞鹰走丢了几只,穆然便觉得毕竟是第一重仙岛的仙兽,修为低了些,遇险容易慌张,灵慧也有些不足。考虑到此番要去更深处的仙岛,她实在不想遇到半路坐骑跑了或是丢了的情况,因此决定买个好点的仙兽。 往摊位前扫了一眼,穆然便发现驯化好的鹞鹰比上回见到的还少,取而代之的是多了很多种类的坐骑。这不由令穆然心中一喜,心想这大概也是为了迎合大家的需求吧。 她仔细看过几个摊位,最终目光被一只仙鳐吸引了去。上回乘过仙鳐,这种海生的仙兽等级约莫在上仙期飞仙境,飞起来很平稳,又能一次乘四五个人,还算理想。 她不由走过去询问价格。 却不想,那名驯兽师看了她一眼,说道:“这仙鳐是不卖的。” “不卖?” “也不是不卖,只是被人订下了,因而不能卖。这位小兄弟是今日刚到营地吧?” 穆然点头,那名驯兽师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继续说道:“最近来营地之人一下子多了数倍,许多人都要往四五重仙岛走,中高阶仙兽的需求太多了,我们实在捕不过来。许多人便自行前去寻找了,捕住了带回来,我们给驯化。若是这位小兄弟只是去往第三重诸岛的话,买只鹞鹰就凑合着用吧。” 在船上之时,那男人也曾说过,以穆然的修为只能走到第三重去,再往后就到不了了。因而被人这样劝告,穆然并不恼,只淡道:“我要去往更深处,你有合适的仙兽推荐一下么?我自行去捕,回来带到贵处驯化,价钱好商量。” 驯兽师怪异地看了穆然一眼,他这两天也不是没见过想要去更深处的低阶修仙者。毕竟第五重仙岛的诱惑太大,世上总有人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能浑水摸鱼混一杯残羹。却很少有人能有幸踏上高阶仙岛的土地,有的倒霉的,在海面上飞行时就会遇上高阶海兽,被一口吞了的不知有多少。 唉,不自量力。 驯兽师摇摇头,却没有多言。反正只是推荐仙兽的话,有些人还是能活着回来的,到时候有生意上门,他们何乐而不为? “这位小兄弟可去天狐岛东南海域寻找仙鳐,凡是能脱离海域飞行的海兽灵性皆不一般,岛上的仙兽都有各自的领地,阶位不足者无法踏入后面的仙岛。仙鳐是少数可以到达后面仙岛的,因而捕捉的人特别多。你是独自来的?还是有同伴同行?” “怎么?”穆然挑眉,却不回答。她一人独行在外,还是有些警觉的,自己的信息不想透露太多,免得引来麻烦。 见她如此问,那驯兽师便以为她是有同伴随行的。毕竟低阶者想往深处走,没有高阶者陪着几乎等于找死。他是见过不自量力的,但是想来还没人敢不自量力到独行的。 “那你与同伴一同入海捕捉仙鳐即可,队伍里最好有一名上仙期飞仙境之人,若是没有,少说也得三两个灵仙境的。一只仙鳐可以同时乘坐好几人了,来我这里要求驯化的都是同族子弟,或者是同门的。他们都是四五个人捉一只就够了。你们也算好人数,如果上仙期者人数不足,可以去那边看看。” 这人伸手一指前方道:“喏,那边那群人就是在招募同伴的。” 穆然顺着他指着的方向望去,果然见远处有三五群人聚在一起,吆喝着要招同伴。但穆然却没有过去的意思,毕竟她是独自一人,若和别人共用坐骑,最后归属问题难免有麻烦。再者,此次去捕仙鳐,她想要当做修炼,练练身手自然最好。 她谢过驯兽师,自他的摊位前买了一只鹞鹰,打算先代步到天狐岛,又买了十只灵网。 这数量不免让驯兽师惊愕一番,要知道,灵网可是天蚕吐的灵丝炼制,极富韧劲儿,这网可不是便宜货,是专门捕体型较大的坐骑用的,一只就百块上品灵石,还是一次性消耗品。平时遇到小型的仙兽,大多数人选择打晕装进储物袋,没人愿意耗费灵网。 穆然却只是想买来备下,经验告诉她,总会有些突发事件,说不准就有用得着的时候。 她付了钱,带着鹞鹰混在人堆里在营地里绕了几个圈子,这才瞅准了一处摊子前有些混乱的地方出了小市,走出去一段距离,确定身后无人跟上来,她这才乘上鹞鹰,往深处的仙岛飞去。 然而,就在她要飞出鹞鹰岛之时,忽觉一道火光自身后逼来! 穆然眉目一肃,踩着鹞鹰翻身落下,稳稳落于海岸前的树冠上。她抬眸望去,只见两名妖族男子也落于树冠上,怒气冲冲望着她。 一人对另一人道:“就是他!这小子跟船上那赌鬼是一伙儿的!杀了他!” 第七十八章 寻仇事件 http://.biquxs.info/

说话的那人受了伤,衣衫血迹斑斑,目露狰狞凶光。下船时,穆然并未特意留意那几人的形貌,但听闻此话,便知这人自然是那几人中的一人了。 她挑眉,静立树冠之上,问:“一伙儿的?你凭何判断我和那人是一伙儿的,我不过为他付了渡海的船资。” 听闻此话,旁边男子皱眉问那寻仇之人道:“你不是说这少年与那赌鬼是一伙儿的么?可他看起来像与此事无关。” 穆然无声挑了挑眉,敢情这儿有个糊里糊涂就被人拉来寻仇的。 她不由望去,只见那男子气度温和,一双眼眸春风般和煦,帮人来寻仇却不见杀伐戾气,周身的气息像极了俗世里举止有节的彬彬佳公子,而非在五国大陆上争斗杀伐的修仙者。这一身与众不同的气度让他极是出众,那俊秀的五官反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那赌鬼杀了我兄弟!他开赌局出老千,骗了我们钱财,我兄弟出手讨要,竟被他所杀!你若不为他付船资,他早被赶下船了,我兄弟如何会死?”那寻仇之人却是眼神毒辣,拳头紧握,眼睛里几乎溅出毒汁来。 那些毒汁飞溅上对面的少年,她却凛凛而立,半分不动,嘴角牵着抹冷嘲,“你们若不贪赌,如何会让人骗了钱财。贪赌,却不认输。反悔,修为又不及人家。丢了自家兄弟的命,没本事寻仇,却绕了个圈儿把罪怪到我头上。柿子都找软的捏,怎么,我看起来好欺负?” 少年说话不紧不慢,却吐字清晰,刀刃般打磨得锋利逼人。 那人脸色顿时不似人色。 帮人寻仇的男子道:“这位仙友,我朋友兄弟被杀,难免报仇心切。那人修为在我二人之上,我们也不想难为你。只是你既然帮过他,便是于他有恩,还望你能跟我们走一趟。我们若寻到他,绝不难为你,如何?” 他语气商量,却将穆然的气度看在眼里。这少年气势虽然逼人,但修为不过仙人境六重,如今面对一个下仙期假圆满之人,又面对他这个上仙期灵仙境二重的高手,实力的差距明显,想必会答应下来。毕竟他既与此事无关,他也不想伤他性命。 “你们这是要将我当做要挟的人质?”穆然一挑眉,冷笑,“我若不同意呢?” 这话却让男子愣了,通常高阶者对待低阶者向来都是技高一筹压死人的,面对高阶者的要求,只要不危及性命,很少有低阶者敢不顺从的。毕竟修仙者的世界,实力为尊。但是,有一种情况是例外的。那便是这名低阶者的家族显赫,或者是职业者,如果遇上了这类人,即便修为低,也会有一些高阶者会反过来奉承的。 此时,身旁寻仇的同伴已是眼底充血,一怒就要出手,却被他一把按下,笑问:“不知这位仙友的家门是?” 这少年虽模样不起眼,衣着也朴素,但气势却是不凡,言行间自有威严气度。只怕真是出身望族,但许不是本家。无论如何,还是问明白的好。 却不想,少年根本不答,只淡道:“提醒你们,以你们的修为,找那人寻仇根本就是找死。人质?亏你们想的出来。那人的修为你看到何种程度?竟然以为有人质便可以要挟他?他是个演戏的高手。看在你是想为兄弟报仇的份儿上,我给你个忠告,此人修为极高,此时去与寻死无异。我言尽于此,尚有要事在身,不奉陪了。” 她深深看了眼那个尚且理智的男人,男人一愣,却见少年已跃上鹞鹰,转身要走。 “站住!你果然是和那赌鬼一伙儿的!否则如何了解他的修为?少在这儿装好人!”那寻仇之人怒喝一声,一步踏上前去。身旁男子伸手就要拉住他,却被他甩开,怒道,“你究竟是否来帮我的!别忘了你们拓跋家还欠我们容家一个人情!你没听人说他方才在驯兽师摊位前出手大方么?他既不肯报家门,衣衫又寒酸,哪里来得这些钱财?指不定是与那赌鬼合伙儿骗来的!手段挺高啊,哼!还知道两人分开行动,留个修为高的对付我们这些被出老千的人,另一个就带着骗来的钱财暗地溜走!” 那人眯着眼,森冷笑道:“被我识破了还想装了好人就溜?你以为我会信你!你们手段是高,只可惜,错就错在找了个修为低的人带钱溜,今日被老子逮着,要你的命来偿我兄弟的命!” 话音未落,他手中已经多出一条赤铁武鞭,空中炸开一道鞭花,带着火光向前方少年缠去。 少年立在鹞鹰上,背对着他,不动,不回身。 这场景看的那被拉来帮忙的男子一惊,竟替他惊出一身冷汗。说时迟,那时快,鞭子带着火光向少年腰间打去,下仙期假圆满之人已是渡了地劫的,虽尚未领悟上仙期,但这一鞭含了下仙期最巅峰的力量,若这少年不躲,一鞭子下去,他被拦腰扫断都是有可能的! 然而,最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鞭子在离少年腰身尚有一寸之处,竟诡异地近不得半分! 两人一惊,执鞭之人更是大惊之余,便要收鞭,这一收更是心头大惊!那鞭子竟似被一股绵软如网的力道吸住,那力道并不霸烈,反而似天地间极柔之力,如月夜里月华如水潺静绵绵,说不出的柔与韧。那一刻,执鞭之人只觉自己的胳膊都似软了下来。 却在此时,少年的衣袍忽而鼓动如旗,一道突如其来的灵气自周身逼出,一震,弹开! 这一弹的力道非同小可,竟似连同方才那一鞭的力道,掺和了一股莫名强大的灵气,连本带利地还了回去! 那人只觉罡风迫面而来,浑厚的灵气逼得他手臂一麻,手中的长鞭竟一抖落入脚下林中。那人惊惧间,衣领却被人从旁一提,身旁的同伴扯着他疾速向后跃去! 前方立在鹞鹰上的少年,却在此时转过身来。 她转过身,手指已掐了一道怪异的法诀,唇齿相碰,似念了道咒诀,前方疾退的两人忽而便身子僵住,以一种被定住的姿态在空中顿了顿,便如断线风筝般向脚下的林中砸去! 这种高度,对于修仙者来说,砸下去原本无碍,然而就在两人动弹不得,只能惊恐地转动眼珠向下望去之时,却见脚下的茂密深幽的树林忽而以诡异的形势歪倒分散开来,大地都似在隆隆晃动,地上的泥土已化做噬人的流沙,形成一道方圆数十丈的沙漏,而两人便像石块般砸向了沙漏的中心! 身子一陷进流沙里,身上那道束缚的术法便解了,但深陷流沙,谁也不敢胡乱用力。那寻仇之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竟会在一个仙人境六重的小辈手下吃了亏,惊惧之余,更是愤慨,竟调动灵气,想要冲出流沙,却不想丹田稍一用力,身子便以极快的速度往下沉去,转瞬已经没了胸口。 反倒是身旁男子行为上冷静得多,但眼底神色却也透露出他内心的波澜。只见他抬头,望向那乘着鹞鹰而来的少年。 内心的震颤此刻在他眼底化作翻涌的浪涛,流沙掩埋了胸口,脸色逼得通红,却正印证了他此刻的心情。 “莫非……您、您是……” 他不是傻子,在家族中算得上极出众的后辈,眼力还是有的。方才那术法绝对是定身咒!而且此人还是土灵根!无论咒术还是灵根,在这世上都不多见,两者出现在同一人身上的几率是多少,不言而喻。而且,这世上能有几个低阶者有本事叫两名高阶者吃了亏的?要离岛上赫连齐是如何死的,可是早已传开了。连上仙期飞仙境的高手都会一不留神在她手下吃了亏,他们两人实在不算什么。 这推测越想越是可能,旁边那嚷着要寻仇之人此时已被流沙没了脖颈,却是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他转过脸,以一种惊惧的表情看着旁边的同伴,他的猜测如同一把利刃在他心口划了一道缺口,惊涛骇浪渐渐从这道缺口涌出,将他无情吞噬。 他说不出话来,却见少年立在鹞鹰上,负手下望,目光看着他,眼底寒光森冷逼迫。 她道:“我最恨人背后偷袭,尤其是不由分说便用鞭子抽人的。上回那个喜欢用倒钩刺铁鞭的人被我把鞭子团起来塞进了嘴里,你呢?你想怎么死。” 十二年前的某个晚上,马老大死在她手上。那是她第一次动手杀人,事到如今,死在她手中的人只那火烧仙奴坊的晚上,就早已数不清。修仙者的世界弱肉强食,许多人为了一件武器或是法宝,随意便杀人夺宝,许多时候被人偷袭、蒙骗的事都不可避免。像今天这种被人莫名其妙的寻仇,硬要给她安上个罪名的事情,还是第一回遇到。 她终究是有所秉持的,虽不觉得自己是善人,却也不想做大恶之人。人不犯她,她也绝不找人麻烦。 但有些时候,跟人讲道理真是行不通。 “仙、仙子!误、误会!” 她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那寻仇之人却慌忙喊了起来,也不管猜测的对与不对,此时流沙已没了他的下巴,他惊喊之下,身子更往下一沉,这回一张嘴,沙子便灌进嘴里,他边吐着沙子边喊:“误会!误会!仙子饶我……” “误会?方才信誓旦旦指我是杀你兄弟之人时,你可想过误会?若非见我修为在你之下,你会这般不由分说就要杀我?此事若落在旁人头上,此时已遭你毒手了!可还能见你喊饶?只怕你就算知道杀错了人,也无多少悔意,反倒拿着别人的钱财走了吧?” 穆然眯眼,眸中已是怒意滔滔,她一甩袖子,看着流沙疾速吞噬着那人的口鼻,转瞬便要漫过眼睛。 “再给你个忠告,专挑软柿子捏,有时也会捏到石头的。” 她转头,再不去看那沉下去的男人。旁边陷得慢些的男子却闭了闭眼,一脸认命的神色。修仙者的世界,一言不合,便是一场生死争斗。并非每个人被人找茬上门时还会有心解释的,更何况,人家已经好心劝告他们一回了,是他的同伴没听得进去罢了。欲害人性命,终究害了自己。 男子苦笑一声,自己这一生,也算是交待在了今日了吧…… 他神色平静,只等流沙慢慢吞噬自己。 却在此时,只觉周身绵绵深陷的感觉忽然变得坚实起来!他震惊睁眼,抬头,见立在鹞鹰上的少年手中的法诀刚刚落下。而此时再看自己,周身的土地已经复原了回来,原本陷到他脖颈的流沙慢慢凝结了起来,却凝结得不太死,没有将他完全卡在地底。 男子震惊地看向少年,他知道,一旦沙土凝结,他便可以运起灵气,靠灵气的冲击破土而出!况且这沙土结的不太坚实,没有将他的身体禁锢得动弹不得,甚至给了他活动的余地! 她这是、这是放自己一条生路? 男子眼底的震惊、惊喜交织在一处,渐渐化作复杂难言的情绪。 少年却神色淡然,只道:“下回帮人寻仇,记得把事儿问得明白些,否则有几条命也不够丢的。还有,再遇到低阶之人,记得存些善心,留人一条生路吧。” 说罢,他便乘着鹞鹰,转身离去,衣袍翻飞,身姿若一只展翅的云鹏。 “今日之事,莫与人提起。” 淡然悠远的声音传来,后面还有句“否则”他虽不曾提起,地上的男子却是心知肚明。 他不由苦笑一声,她不提醒他,他也不会与人提起的。天下之大,谁能想到大半月前从伽摩消失不知所踪的人,竟被他们寻仇寻上,还偏偏得罪了她呢?此事若对族长提起,只怕要掐死他的心都有。 拓跋尘苦笑着摇头,丹田灵气疾聚自周身震开。一声巨响,石土纷飞间,他纵身跃出,踏上纷飞的石块,落在远处树冠上,遥遥望去,只见少年已化作一个黑点,往深处仙岛而去…… “那方向……她莫非是要去捕坐骑?嘶!一个人?!” 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拓跋尘喃喃自语。随即面色一变,召来自己的坐骑火云鹤,向着她消失的方向跟了过去。 第七十九章 孤身入海(二更) http://.biquxs.info/

天狐岛东南海域。 海雾弥漫的半月沙滩上已经站了三帮人,每队人数不等,多的有十来个人,少的也有六个人。队伍中人族、灵族、妖族皆有,相互组成一队准备下海。其中最少的队伍中也有一名上仙期的修仙者,最多的上仙期者竟有四人。 这种情况下,不远处独自临海而立的少年,就显得越发显眼。 众人看过去,打眼一看,这少年竟只是个仙人境六重的下仙期者,不由相互怪异地看了一眼,继而有人笑了起来。 有人冲少年喊道:“那边的小辈,下海捕鱼?” 众人哄笑。即便大多数灵族之人生性淡泊,也不免被这话逗乐了。 少年转过头来,哄笑声中神色淡然,竟不恼不怒,连面皮儿都不见涨红,反倒在海雾缥缈里立得沉静,一眼望去竟生出几分谪仙气韵来。 众人见她竟没反应,不免觉得无趣,那开口调笑之人却觉得有些失颜面。 旁边有人道:“理他作甚!依我看倒不像下海捕鱼的,许是临海赏景的吧。” 这话让哄笑声又起,少年却不理他们,转身服了避水丹,抬脚就往海中走去。他的举动无疑引起了众人的不快,但不少人却面面相觑,彼此在对方眼中看到怔愣惊疑。 他真要孤身下海? 这可是第三重仙岛的海域啊! “见过狂妄的,没见过不要命的。即便是来此修炼,也没见过这修为就孤身下海的。”过了一会儿,有人反应过来,不由说道。只是话里意思听来,很明显以为穆然是要下海修炼实战。 “喂!前面小辈!”有人冲着将要没入海面的穆然喊道,“走远一点儿!待会儿被一群海兽追得抱头鼠窜可别往我们这儿逃,扰了我们捕捉仙鳐,可饶不了你!” 话音落下,海面上已不见了人影儿,就像没听见身后的警告。 “如今的低阶者都如此狂妄?”那人皱了皱眉头,容貌看起来甚是年轻,气质高傲,面色不悦。再看他的衣着打扮,显然是白国望族出身,他是人数最多的一支队伍里的上仙期者。 旁边一名满脸络腮胡的壮实妖族男人却道:“这小子待人狂妄,可人家敢孤身下海历练,这就叫胆量!我们妖族人向来勇敢,不像你们,女神的事竟瞒了四国这么久,怕说出来日后行走大陆抬不起头吧?哼!为了自己的脸面,竟然做下这等欺瞒之事,定是连紫洛元君都看不下去了,这才下了昭书。” “你!”那人眼神阴郁,怒不可遏,“本是说那小辈,何故又扯上此事!陆青石,你莫非故意寻衅?” “老子就找你的茬了,你敢怎样?要不要来打一架!”陆青石一抹络腮胡子,眼睛瞪得牛眼般大,当下就将身后背着的镇魁仙宝大刀给握在了手上,“王淮,别觉得老子今日跟你们一个队伍,就事事都得顺着你们!告诉你,咱们的需求一样,都要捕一只仙鳐,各自帮忙罢了,别把自己当队长看!老子不认!” 王淮脸色更加阴郁,两人看样子便要杠上。 忽听一女子道:“请问二位还想要下海么?倘若是来争斗的,那我们便去旁人的队伍中了。” 那女子眉目如画,气质却如雪山白莲一般,圣洁中透着股子冷清之气。她一开口,王淮与陆青石就各自罢了手,似乎对这女子有些忌惮。 “好,那就看在灵仙子的面子上,我们先下海。”王淮换了副笑脸道。 “那是,灵仙子出面,你当然不敢不给面子。青国灵家乃是大族,五国大陆响当当的药师家族,你自然不敢惹。老子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一点,阿谀奉承,哼!假得很!” 此话一出,那姓灵的女子蹙了蹙眉,神色更冷。 王淮哼笑一声,道:“哦?那你的意思是,不给仙子面子,也要与我大战一场?” “老子不打不是因为给谁面子,而是实在不想跟你这种人一个队伍。赶紧下海抓坐骑,抓完了散伙!” 陆青石将刀重新背回身后,回头给一同带来的同族同伴使了个眼色,众人聚在一处,服了避水丹,这便打算下海去。 远处却有一人乘着坐骑落下。那坐骑灵羽宽厚,展翅数丈,扇动之时火光彤彤,立在上面的白衣男子似裹在火烧云中,天边而来,洒洒仙姿。 “那是……火云仙鹤!” 不知谁喊了一句,海边众人顿时轰地一声议论了起来。火云仙鹤算得上仙阶里顶级的坐骑了!哪个家族的? 陆青石却没等那人走近,便哈哈一笑,大步迎了上去,“拓跋老弟!” “陆大哥?”拓跋尘走过来,见到陆青石也是一愣,接着脸上露出喜意。 “哈哈!老子就知道是你,除了你这个拓跋家的少主,哪个刚入上仙期的败家子会乘着这么好的坐骑出来招摇!” 拓跋尘闻言苦笑,“陆大哥又不是不识我的秉性,若非有急事,我怎会轻易乘着它过来。我实在是为了追一位刚认识的朋友而来,不知大哥可曾见着她?” “朋友?” “正是。是名少年,一身素衫,孤身一人,修为在仙人境六重。” 这一说让陆青石愣了,壮实的男人瞪了瞪眼,望向平静的海面,“你说的不会是那个狂妄胆大的小子吧?他下海去了。” “什么?她已经潜入海中了?”拓跋尘望向海面,眼底竟一时有些少见的急切,“她下去多久了?” “有一阵子了。”陆青石一副恨极的神色,“早知道那是你朋友,老子方才就拦着这小子了!这小子胆子忒大了!这修为竟然敢孤身一人下海历练,啧啧!比老子当年还浑不怕!” 拓跋尘苦笑一声,“我这朋友大约是要去海底寻找仙鳐的,我见她孤身一人,便跟了过来。多谢大哥告知,我这便下海看看。” “什么?!”陆青石一声怪叫,嗓门奇大。 一旁听二人谈话的众人也是一惊!方才那少年竟是要去捕捉仙鳐的? “奶奶的……”陆青石已不知该说什么了,“仙鳐可是在偏深海的地方啊。那地方可不止有仙鳐而已,就他一个人?” 他想着想着,忽而一拍大腿,“坏了!仙鳐上头的海域可是有剑齿梭的!那可是一来一群,张口便见血的!他一人怎么对付?” 他这一说,拓跋尘脸色一变,抬脚便要下海去,身后陆青石一把拉着他道:“你去也才俩人而已,不够不够!老子跟你一起!” 说罢便要招呼自己同族的几人一起。 “慢着!”王淮此时开了口,冷嘲道,“陆青石,你已经与我们组成一队了,莫非想要临时食言?这就是你们妖族人的作风?” 陆青石闻言浓眉一抬,转过身去,满脸络腮胡须都似要舞起来。 两人目光对上,剑拔弩张。 ********** 仙鳐生活的海域在水下五百丈到八九百丈之间,这事是穆然当初乘坐仙鳐后觉得不错,从赤子烈那里问来的。 她下海的速度极快,没入海面后便用上了疾行符,又给自己施了道疾风咒,两下相佐,人便如箭矢般射向深海。 这回要深入的海域比她第一次来仙岛渡凡劫时的海域深上许多倍,下降的速度虽然极快,却也用了不少时间。渐渐的四周的海水已是一片黑暗,她并未聚起灵气团照明,而是探出神识,凭借着精神感应前进。 一来她是想借此机会锻炼神识,二来她没忘了此时身处的是第三重仙岛的海域,她倒是不是怕再遇上什么巨大的海兽,当初在第一重仙岛下的海里遇上海蛇应当纯属例外,要不是为了守护清光符箓,海兽基本上不会出现在低阶的海域里。此时所处虽已不算低阶海域,但也算不上高阶的海域,只能算是处于中间。不用灵气团,只是为了不想无端惹来麻烦。她对这个海域毕竟没有做过了解,谁知会不会有对灵气极为敏感的东西。 海中估算深度有些困难,下降的过程中,穆然的神识一直不曾松懈。身旁游过的鱼群一直没有出现问题,过了有些时候,前方终于现出平整的坡地,成片的珊瑚礁矗立在海底。 穆然落在珊瑚礁群外,也不知这深度够不够,见有落脚之处便停下举目四望,打算先探探四周情况再作决定。 她望向脚下广袤的珊瑚礁群,上回就是因为捉白豚时动静太大才惊动了海蛇,因而穆然此时算是有了经验,她踩着水游起来,在珊瑚礁群之上人鱼一般游荡,轻易不惊动那些在礁群里生活的鱼类。 她身姿轻盈,摇摆间如一尾灵活的鱼儿,看起来恣意悠闲,事实上她的神识却高度集中,随时注意着周围情况。 一些不明所以的鱼儿被她平静隐藏的气息吸引,有的竟好奇地凑过来在她身边游上一圈儿,丝毫不将她视为危险的存在。 这些鱼儿并不大,模样千奇百怪,却大多憨傻可爱,穆然起初留意几眼,后来发现并未威胁后,便将神识放在了更远处的搜寻上。 她注意着远处的情况,并细细探查着有无危险迫近。却未曾发现,一条半臂长的银色鱼儿正自珊瑚礁群里窜出来,跟在她身后慢慢地游了一会儿,摆尾看向她拨动轻柔灵巧的手指。 她的手指在水中拨动着,远远看去,似玉般纤莹,白皙如某种香甜的饵。 银色鱼儿摆尾游向她拨动的手指,尖长的嘴触了触她的指尖儿,指尖旁有水流拨过,却轻柔无害。鱼儿摆尾向后退了退,忽而,张大了嘴! 它张开嘴,那嘴竟出奇地长,口中上下四排尖利密布的尖牙,那些尖牙在漆黑的深海里竟如利刃般发着寒光,细一看竟带着倒钩!如同镰刀一般,只要一口,皮肉会直接从骨上被剔割下来! 只要一口,一根手指便可只剩森森白骨! 那鱼摆尾向后退了退,张大嘴,对着穆然的食指便如利箭一般冲了过去! 它冲过来,带着划开的水流,那水流触上穆然的指尖儿,只是轻微的水流,却不知为何在她心头激起莫名一颤! 这一颤毫无来由,只是她生死边缘历练出的对危险的一种直觉。当这一颤在她心头震开之时,她已将掌已经化作手刃,横臂划了出去! 这个动作出于本能,比她转头的动作还要快,而手刃挥出的一瞬间,灵气也已本能地聚集到掌心,化作一道寒光,直接劈了出去! 待穆然转过头时,她只看见眼前散开的被深暗的海水更加墨深的一团,带着血腥之气,而一条半臂大小的细长的鱼已经被她从中切做两半,白森森的肉翻了过来,露出细密恐怖的镰刀般的尖牙,并且随着劈开的海流飘向远处…… 四周突然间静了下来。 穆然目光一扫,只见在珊瑚礁群外穿梭的鱼儿忽而成群钻进了礁石狭小的缝隙里,速度如同逃命一般。 而此时,本该是深黑不见五指的深海里,远处百丈外,忽然大片的银光遥遥升起…… 第八十章 海底孤斗 http://.biquxs.info/

银光连绵若星河烂漫,仿佛在暗沉无边的深海里铺就的细碎银河,自遥远的深处向穆然脚下铺来。 穆然却没有心情欣赏这如同甚至宇宙浩瀚星河之中的美景,她全身的感官都在战栗,脚下珊瑚礁群里死静无声,四周的一切都在向她发出危险的警告。 她丹田内灵力瞬间疾速运转,念动疾风咒,脚下踏着海水,飞身疾退! 她退出去,手中法诀已经捏起,脚下广袤的珊瑚礁群纷纷拔地而起,组成一道巨大的墙壁向逼来的银河砸去。 在这个过程中,她反手又给自己加了道金刚咒和疾风咒,然后神识紧紧盯着前方,等。 深海之中怎可能有聚集的银光?分明就是巨大的鱼群,数量之巨无法估量!穆然自然不可能让这些鱼群靠近自己,她尚不清楚这些鱼的底细,因而珊瑚礁群组成的墙壁只是砸过去稍作试探。依照她的判断,石礁势必会被撞开,到时沙石乱飞,她在其中也算有个遮挡,再者也可以借机摸清鱼群的底细。 但这片银海茫茫的鱼群的战斗力,却超出了穆然的想象。 石礁墙壁撞上鱼群,却并没有散开,而是在深黑的海底如同棉花一般,瞬间,化成了齑粉! 穆然一惊,见齑粉在水中雾般散开,银色的鱼群以惊雷般的速度向她涌来!她身形疾退,掌心中已现出一柄灵品的短刃,这柄短刀还是当初赤子烈在鹞鹰岛的小市上给她买的,后来她又在遇险时丢了一把,如今只剩这一把。 此番来灵地,她因不想暴露身份,故而那对仙阶极品的火蝉鸳鸯刃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用,在船上时便放在了墨玉谷的房间里。 此时遇险,能拿出来的,也就只有这把灵品的短刃了。 她将短刃横在掌中,翻手划了出去,一道银亮的灵光斩出,最前头的鱼群竟避也不避,迎头冲来! 穆然眼一眯,冷哼一声,一步踏出,反手十数道灵气刃斩了出去!绵绵的银色辉光交织成网,瞬间灿亮了黑暗的四周,同时,大片的血雾在前方爆开,被海水冲散的血肉里,外围的鱼群略微有些乱,一些脱离了队伍,穆然这才有机会看清了鱼群的真貌。这鱼竟正是方才被她杀掉的半臂大小的银鱼,只是眼前的鱼群个体却大得多,目测外围的竟能有数丈长!显然是成年的鱼群。 莫说是被眼前的鱼群围上了,哪怕只是一条,张嘴便能将她吞下。 剑齿梭本身凶猛,更以数量取胜,一旦被鱼群围上,顷刻便能将人剃成白骨。 更让人头疼的是,它们成群袭来,外围的竟不怕死,无论杀多少,立刻就有后头的补上,纵然穆然不怕灵气消耗,体力在深海中却消耗得极快。 几番下来,她终于明白为何下海前有人要结成队伍了。这些剑齿梭尽管凶猛,却也不难对付,但数量太过逆天,杀也杀不完,完全是一场消耗战,看谁先被磨死。 一道杀招放出,穆然疾速后退,眸底却有倔强的神色。 她不服! 这样一群阶别不高的海鱼,凭什么拦她这么久! 少女眼中寒光一闪,一道疾风咒加身,竟纵步窜了出去! “跟你们拼上了!” 她飞射出去,却是向着鱼群的方向,数千条剑齿梭紧密地挨在一起,化成一条延绵不尽的亮银色缎带,缎带头上的一条剑齿梭发现有人冲过来,本能地张大嘴,那张大嘴竟有一人多长,尖利如镰刀的牙齿就要咬上来人,只要一口,便能将她的骨肉剃开。 那送到嘴边的人,却忽然不见了! 穆然念动了隐身咒。 尽管她可以靠隐身咒脱离这处海域,继续去寻找仙鳐,但她心里却憋着一股气,觉得一旦离开,自己便是临阵脱逃。此时的她,根本就不去细想一对一这些鱼哪里是她的对手,骨子里不服输的劲头上来了,她便非要把这群凶猛的鱼群解决了不可! 靠着隐身的掩护,穆然迅速朝着银色缎带的中部游去,这些鱼身上长满了坚实的鳞片,银色的光芒游动时透过海水反射过来,异常地晃眼。 穆然眯着眼游到鱼群中央,看着鱼群因找不到她而在海里加快速度游着,她却心中算计着时间,在隐身咒咒力消失之前便将全身的灵气调动到极致,待咒力消失的一瞬,灵气自周身爆开,罡风一般炸开,面前排列紧密的鱼群忽然被弹开,在远处爆开团团血雾。 最前头的鱼群发现她突然出现,回头就要游过来,被她打散的地方也陆续有后面的鱼群补上。穆然反掌逼出一招,随即又念动了隐身咒。 这一次,她出现在后方,灵气自周身炸开,面前的鱼群立刻被打散,这回没等鱼群反应过来,她又消失不见,没等咒力消失便解了咒,出现在新的地方,再打散! 如此反复,一时间,只见黑暗的海底,不住有碎银被炸散,继而爆开片片血雾,看起来如同黑夜里炸开的烟火,团团绽放的烟火里,一道身影忽隐忽现,所到之处,原本绵延的鱼群开始溃不成军。 鱼群开始慌乱,到处游着寻找穆然,但凡有集结起来的,都会被她出现打散。反复数十回,只见四周已是片片散落的碎银,穆然却再次消失。 她并非念动隐身咒,而是闪身进了墨玉谷,她喘着气,明显体力消耗极大。阳光照在脸上,脸蛋儿通红,她却几步窜进屋里,取了火蝉鸳鸯双刃,闪身便出了谷。 她突然出现,黑暗让她闭了闭眼,神识却早已自周身探出去,四周发现了她的鱼群疯狂地向她涌来。黑暗的海水里,少女手执仙器静静立着,数以千计的剑齿梭从四面八方疾射而来,远远望去,就像细碎的星子集成光环,向着宇宙的中心。 少女却忽而睁开眼,身体两侧金红光芒逼亮了她的眼眸,她旋身而起,融合了月魄之力的灵气贯注进火蝉鸳鸯双刃中,灿亮的金红光芒在她周身如同一圈半月辉光,横斩而去! 一切都像静止了一般。疯狂的剑齿梭鱼群不再动,连海水的涌动都似乎停止。 穆然却迅速将手中仙器丢回墨玉谷,给自己加了上金刚咒和疾风咒,捏起一张疾行符,疾速向更深的海域飞去。 她的动作快得只在瞬息,而瞬息之后,四周忽然爆开浑浊的血雾,海水像是被切开,腥风鼓天,怒啸如雷!隆隆震颤中,四周的海水如同混沌大力般开始旋转! 飓风般的黑巨漩涡漫卷间,龙惊海啸!整个深海都在颤动,沧溟泼裂之势,隆隆贯耳,撕扯着剑齿梭的鱼群,化作一道百丈宽的海柱,向着海面冲了上去! ********** 海岸边,脚下的沙石地面都在颤动,来自海底的隆隆声如同天边卷来的滚滚闷雷。 剑拔弩张的陆青石和王淮两人惊颤着住手,约好一起下海的三队人马以及拓跋尘,纷纷望向海面。 如同倒漩涡的海柱冲天而起,激出百丈高空,阳光下,白花花的东西带着腥风劈头盖脸下雨一般砸了下来! 众人纷纷飞身疾退,见那些白花花的东西啪啦啪啦砸在沙滩上,更多的随着海柱的降下落向海面,转眼间,海上飘飘荡荡浮起连绵长河般的银带,一眼扫去,竟极尽壮观! 陆青石第一个喊了出来:“娘的!剑齿梭!这他娘的谁干的?!” “剑齿梭群?这数量……海下是哪帮人?这、这手笔也太大了吧!” 拓跋尘却望向那个方向,那海柱升起的方向……莫非? “陆大哥,我朋友方才是从这个方向下海的?” 陆青石点头,回过神来却是一愣,继而仰头大笑,“你不会认为这是你那个朋友干的吧?拓跋老弟,你想多了。那小子胆气过人,修为却还是仙人境六重啊!我们这些人平时下海,遇上剑齿梭群也只是杀得它们晕头转向,不敢再追罢了。” 这时,那姓灵的女子点头淡道:“正是。观这形势,想必是一招所致。一招之威能至于此的,想必是上仙期飞仙境的前辈了吧。” “仙子所言甚是,而且这位前辈应是出身有名的望族,有惊人的功法相助才至于此。”王淮道。说话间还与陆青石互看一眼,两人都是怒哼一声。 拓跋尘却不言语,相反有些苦笑。他能怎么说?他能说那下海之人就是前阵子声名震动五国大陆的上古符咒师?他能说她有仙阶极品的鸳鸯刃护身,不亚于一个飞仙境的高手助阵?还是他能告诉他们,他来此之前跟她交过手,发现她所练的功法甚是奇异厉害? 拓跋尘一笑,对陆青石道:“无论如何,我这朋友总是孤身入海,我实在放心不下,这便下去一探。多谢陆大哥了。” 这回陆青石不拦他了,海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把他闹得心底痒痒的,巴不得赶紧下海去会会那个人,“成!拓跋老弟,你先下去。老子之前跟了队伍,为了咱们妖族人的信誉,先跟他们捕了仙鳐再说!之后老子就跟他们散伙,找你去。” 拓跋尘笑着应了,率先入了海去。 岸边上的三队人马也各自划分了海域,分了三个方向各走各的,没一会儿,也都往海底而去。 第八十一章 因果有报 http://.biquxs.info/

海底,巨大的礁石后,一名少年盘膝坐着,周身拢着细碎的银光,黑暗的海底看不清她的脸色,丹田中却有深瀚的灵气慢慢涌出,流经周身经脉,渐渐恢复着她消耗的灵力。 方才逃离那飓风般的深海漩涡几乎抽空了她体内所有的灵气,好在她在往下游的过程中,发现了一块巨大的礁石,她寻了底下凹陷之处避了进去,这才躲过了之后的余波。 但她的灵气消耗太重,不得已坐下来等待补足。托丹田中那团神秘的灵气的福,补足灵气只是瞬息之事,只是穆然将灵气自经脉中运行了几个周天,这才花费了些时间。 许久之后,穆然睁开眼,起身自礁石后走出。 她身后是一片延绵的海下山脉,眼前视野开阔,眺望开去像是森林与草地一般,鱼儿在其中穿梭,景色奇异。 穆然的体力尚没有完全恢复,她在周围转了转,神识中没有发现危险,却也无法判断此时身在何处。方才为了躲避仙器造成的波动,她只管往下方游,此时身处之地究竟是否为仙鳐活动的海域,她已无法计算。 正想着待体力再恢复些,便往游去上方寻寻看时,神识中忽然感应到灵气波动。 她抬头望去,只见海水上方渐渐出现一团红色的灵气,来者是个妖族人。那人身形看去是名男子,正四处寻着什么,黑暗里,火红的光芒映在他脸上,神色在晃动的海水里显得有些急迫。 穆然微微一愣,她本掩在延绵的山脊后,但只是一瞬,那灵气的光照上那名男子的脸,虽看不真切,却有一瞬觉得五官的感觉似曾相识。并非熟人,但也绝对在哪里见过。 穆然隐着气息,默不作声,只觉那人似是在寻什么,周身并无杀气。他四下里搜寻着,见周围无果,这才又要往远处游去。 穆然这才从山脊后转出来。既然她如今分不清方向,来者又似乎见过,且他看起来没有敌意,那便不妨现身问问。 她身形一动间,那人便已经察觉,回过头来看向她。 离得太远,彼此看不清相貌,那人先是一愣,继而游了过来。待游过来后,火红的光芒照过来,男子看清了穆然后,眼底明显现出喜意,神色却依旧温和,道:“总算是寻着仙子了,没事就好。” 穆然却是愣了愣,半晌才道:“是你?” 这人正是在离开鹞鹰岛时前来帮人寻仇,后来又被她放了的那名男子。对方话里的意思让穆然有些不解,他似乎是特意来寻她的?海底如此广袤,他如何找着她的? 穆然神色落在拓跋尘眼中,不由苦笑,她这是还戒备着他呢。 “我见仙子往天狐岛方向来,猜测仙子必是来捕仙鳐的,这才追着过来了。到了海边正遇上认识的朋友,这才知晓仙子下海的方向。事实上,在下也不确定能寻得着,怎奈还是有些运气的。”拓跋尘简略地解释一番。 穆然见他眼神和煦无波,不像说谎,这才问道:“你为何要来寻我?” “在下以前来过此处海域,深知其中的麻烦,见仙子孤身前来,担忧仙子会遇上剑齿梭的鱼群无法脱身,这才跟了来。无论如何,仙子今日也算是放在下一条生路,此等大恩岂有不报之理。”拓跋尘边说边抬头看了看上方海域,笑道,“不过看来在下是多虑了,下海之前见海中异动,想必那些剑齿梭是仙子解决的。” 穆然早知她的身份在鹞鹰岛时就被此人识破了,此时他口口声声称呼自己为仙子,想必也是笃定了她的身份的。她有极品仙器护身,此事应在伽摩时就传开了,因而她也不否认了,干脆点头道:“我为了躲避余波才逃到此处海域,正不知何处去寻仙鳐。多谢你下海寻我,可否指点一二?我可是走岔了路?” 拓跋尘闻言一愣,继而一笑,眼底隐有亮色。按理说,他是她手下败将,尤其是因她一时善心才得以保全性命,她在他面前大可不必如此客气,却不想这姑娘竟向他道谢,还向他寻求指点?习惯了世家之间拼后辈拼资源,稍有不足便被人踩上一脚,冷嘲热讽,像这姑娘这般的,还真少见。也不是全然没有,只是很稀少。 穆然却不知拓跋尘心中所想,她急着要捕捉仙鳐,毕竟此番来仙岛可是为了寻找火鸾丹的。即便要历练,也要到了鸾凤仙岛再说。 “路倒是不算走岔了,只是地形不太有利。仙子看见前方的海藻群了么?”拓跋尘指向前方道。 穆然随手望过去,不由一愣,只见他指着的方向正是远处的森林地带,隔得有些远,望去乌压压一片,难道就是他所说的海藻群? “那是……海藻?” “是海藻。这片海域海藻生得旺盛,寻常便有数十丈乃至上百丈,莫说是仙鳐,许多小些的海兽皆喜欢隐藏其中。” 拓跋尘说话间,穆然便纵身而起,向上面的海域游去,上游时远眺远处被她认为是森林的海藻群,这一看不由讶然,还真是海藻群!巨大延绵的海藻群,带状蜿蜒地漂浮着,穆然向上游出二三十丈,却仍没看到尽头,仰头看去,乌压压一片海藻矗立生长在远处,目测不知有多广袤,只让人不由觉得世间万物之奇,人类终究太过渺小。 她回身又游了下去,落到地上时,听拓跋尘道:“沿着后面的山脉往前去,出了这片海藻群,也有仙鳐的活动海域。只是那片海域被方才岸上的三队人马瓜分了。因为眼前这片海藻群极为广袤,喜欢隐藏其中的并非只有仙鳐,传闻会有幼年的海兽被隐藏其中,虽说遇上必然称得上幸事,但若运气不好,碰到成年的海兽,必将是件危险之事。即便没有遇上这些险事,海藻群中极容易迷失方向,捕捉仙鳐更是增添了不少难度。因而没人愿意来此处海域,都寻了别处。” 穆然闻言再度探出神识,她方才休息过后曾以神识探查过四周,虽然没走过去,但神识探查的结果并没发现其中有何危险。 拓跋尘却道:“那片海藻群有对神识的阻隔很有作用,不然也不会有传闻说里面可能有幼年的海兽了。想必是藏在其中,难以被发现的缘故。” 穆然闻言陷入沉思,她是不愿意去别的海域跟人争抢的,到时难免有所争斗。可是进入前面的海藻群中,万一遇上成年的海兽,势必难以对付,麻烦更大。她不太想在海底耽搁太多时间,方才遇上那群剑赤梭只是因为不打散它们,它们便会一直追着她,到时候她捕捉仙鳐,身后还跟着一群麻烦,这才把它们连窝端了。 虽然那海藻群中可能有幼年海兽的事令她有些心动,幼年的海兽若自小养大,会与人极为亲近,这世上不乏寻找幼年仙兽的人,修仙者一生是可以与一只仙兽签订本命契约的,只是成年的仙兽或是神兽难以制服,性子也高傲,若是寻到好的幼年仙兽,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途径。 如果此行不是为了给赤子烈寻找火鸾丹,穆然还真想进去一试,但她此时实在不想耽搁时间。只能记下这处海域,若日后有时间,再来寻找就是了。 拓跋尘将穆然的神色看在眼里,不由笑道:“仙子莫要忧虑,若是信得过在下,不妨让在下进那海藻群中一探,由在下将仙鳐引出来。” 穆然闻言一愣,想也不想便摇头,“那怎么成?既然里面危机四伏,你进去岂非有险?我虽是有急事在身,可也没急到要别人替我进去冒险。暂且等等吧,待那边海域的人捕捉完了我再过去就是了。” 说罢,她竟就地盘膝坐了下来,竟开始打坐,自行恢复气力去了。 此举看得拓跋尘怔愣半晌,待回过神来不由摇头一笑,眼中有些奇异的神采。这姑娘可真是……旁人施了人大恩,恨不得关键时刻让人以命报恩,她竟拒绝。想当初,他们拓跋家欠了容家一个不大的人情,今日他就被要求替人寻仇,险些把命搭上。 他看了那少年打扮的女子一眼,摇头一笑,抬脚就往前走去。 穆然睁开眼,蹙眉问:“你哪儿去?” “去里面寻一条仙鳐出来。”拓跋尘头也不回。 穆然却迅速起身跟过去,“你没有必要去冒险,我再等等就是了。” 却听男子在前头似乎叹了口气,驻足回头,笑容温和里却生出些骄傲,笑道:“仙子,在下拓跋,单名一个尘字。” 穆然一愣,呐呐点头,“哦,拓跋前辈。” 她不知他跟她自报家门做什么?这听起来很像是一个人要英勇赴死前才说的话不是吗? 她皱起眉来,“我今日是放你一条生路,但是我从未想过要人报恩。再说今日我们本就是初识,说恩怨倒是有,论交情绝对谈不上,你何必要去犯险!我不管你叫什么,也不会记住你的名字,千万别对我说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我不会帮你完成的!” 说罢,她一甩袖子,转身走回去又盘膝坐下,一副决绝的模样,看起来已经不想再管他。 对面男子却张了张嘴,向来维持得很好的彬彬佳公子形象,此刻竟有些呆愣。他像中了定身咒一般立着,过了许久,嘴唇慢慢抿起来,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他笑声越笑越大,似乎极其愉快。穆然睁开眼皱眉望去,不知此人到底为何发笑。 只见拓跋尘笑了许久才道:“太好了……居然还有这等事。回去一定细说与祖父听,呵呵,看他和族中那些长老还整不整日将‘我堂堂拓跋家’挂在嘴上。” “什么意思?”穆然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看来仙子真是不知。”拓跋尘笑罢直起腰来,显然仍有些腹痛,笑容却有些发苦,无奈道,“仙子,拓跋家……在炎国南部略微有些名气,大抵也就是……呃,那种人丁有些旺盛的,驯兽师家族。” “……”驯兽师家族? 穆然愣了,接下来一瞬间,她的表情着实有些精彩。 好吧,她承认,她是那种闷头只顾修炼,从来没去了解过五国大陆上有些什么样的世家的……说好听点叫做隐修,正常说法叫做小白。 拓跋尘方才的话明显是修饰过的,他说的略微有些名气,大抵、应该……不会是特别有名气吧? “在下虽然修为不精,好在驯兽术还是学得几分的。别的不敢夸下海口,在这海藻群中,不惊动其他海兽,引一条仙鳐出来的本事还是有的。”见穆然表情尴尬,拓跋尘笑道,“只不过,这海藻群中对神识压制得太厉害,仙鳐属于仙阶上仙期的海兽,以在下的修为尚无法在受到压制的情况下将其捕捉,因此只能将其诱出,劳烦仙子在外头守着,一旦见在下将其引出,还请让它吃些苦头,捕捉起来才能顺利。” 说罢,不等穆然再言,便笑了笑转身走入海藻群中。 第八十二章 捕捉仙鳐 http://.biquxs.info/

拓跋尘进入海藻群中的时间并不长,尽管他表明自己是驯兽师,有驯兽术可以使用,但穆然仍旧不敢掉以轻心。她守在海藻群外头,心中默念着时间,打算以一炷香的时辰为限,倘若不见拓跋尘出来,她便冲进去找人。 但出人意料的是,也就一盏茶的工夫,海藻群里便有了动静。 神识无法探入海藻群中,穆然只是凭目力望去,只见黑暗中,宽大漂浮的海藻遮挡里,有几丝电光如同在黑夜的天空里劈下,异常的明显。穆然眸色一敛,确定那从海藻群中慢慢悠悠游过来的就是仙鳐! 拓跋尘的身影跟在仙鳐后出现,但怪异的是,两者的行动都极其轻慢,那条宽四五丈的成年仙鳐竟然好似不知身后将要被人捕捉一般,游得悠闲自得。 穆然将目光投到拓跋尘身上,只见男子皱着眉,不错眼地盯着身前游着的仙鳐,根本无暇与穆然打招呼。穆然心中咯噔一声,她虽对驯兽术不了解,但见此情形倒像是仙鳐受了拓跋尘的操控。修炼过眩晕咒等咒术的穆然知道,这种操控属于一种精神控制,对施术者的精神力和灵力要求都极高,想必和她炼制炼器符时提取宝矿精华的过程中对精神力和灵力的要求差不多。 仙鳐属于仙阶上仙期的海兽,而拓跋尘的修为也不过刚入上仙期罢了,操控一条成年的比自己修为高的仙兽,驯兽师都能做到这种程度? 正当穆然猜测间,仙鳐游出了海藻群,拓跋尘从里面走出的一瞬,忽而闭了闭眼,声音疲惫语调急速道:“别让它再逃回去!” 话音未落,那条游着的仙鳐身子忽然一颤,继而像受到惊吓般跳起来。它身宽数丈,身躯巨大,一片胸鳍便抵得过穆然两个人,两片胸鳍展开,扇动间海水像是被飓风推过,巨大的力道登时就扇得拓跋尘向有一仰,险些便将他扇回海藻群中。 穆然眉尖儿一跳,眼疾手快扯住他的手腕,于此同时灵气全速运至脚上,本能地飞起一脚,将那仙鳐踹向对面山脉的方向。 那仙鳐受了拓跋尘的操控,恢复意识的一刻尚不灵活,竟被穆然一脚踹个正着,带着电光撞向远处山脉,尖长的尾部扫上延绵高耸的海底山脉,只听“轰”地一声,黑暗里电光四射,山石崩裂! 穆然一把将拓跋尘甩出去,让他向着上方海域,远离海藻群,之后如电般飞纵出去。 这时,那条仙鳐也已反应过来,这条上仙期的仙兽遭人如此对待,自然是大怒,竟不想着逃回海藻群中躲避,而是转身摆尾,一道雷殛电光击出,深海中青光夺目,向着飞纵而来的大胆之辈。 这一道电光非比寻常,尤其是在深海中。耳畔仿佛千雷炸响,几乎在击出的一瞬,深处数十丈外的穆然便感觉到了痛麻,雷击之感仿佛刀割一般刺向她,头脑竟致霎那昏蒙!穆然心中一惊,她不知这一道电光的范围竟如此之广,而且威势如此之强!要知道她可是修炼有第一重的凤涅心经的,此时阻挡之下,竟还能给她造成如此痛楚,这仙鳐一击电光之威可见一斑。 心中惊异归惊异,穆然吃痛之下反掌击出一招,打出的灵光与电光在中途炸开,翻涌的海流中,咬牙给自己加上一道醍醐咒,纵身向上游去。 脚下竟又有杀机追来! 穆然趁机回头一看,只见那仙鳐竟甩尾间击出数十道电光,绵绵如一张青光大网,向她网来! 尚有数十丈的距离,她的腿脚便已觉得麻木,衣袂竟瞬间被切成丝缕,在上方海域的拓跋尘见势竟拼力向下游来,他精神力消耗过重,一动间脸色发白,身子竟有些摇晃,一时间看起来像是飘摇的树叶。 穆然抬头见势,甩袖便击出去,海水的力道带着拓跋尘向上而去。她自己却倏地转身,此时她眸中已是怒气升腾,她踏着脚下的海流站定,竟连脚下那张青光大网也不管了。 她这一举动将被推出去的拓跋尘惊得不轻,张口便喊:“快躲!” 他声音传下来,却见穆然双手竟同时捏动法诀,暗沉深涌的海水里周身渐渐浮起细碎的银光,好似月华沉入深海,一瞬间衣袍鼓动,面前生生形成一块巨石,向着下方的青光大网砸去! 这巨石只是大了些,看着并不起眼,似乎只是普通的土咒。 拓跋尘焦急的神色里露出不解,随即又觉得不对!若真是普通的土咒,何必要双手捏动法诀?而且她周身的细碎银辉是何物? 正想着,见穆然已在巨石落下的一瞬,给自己加了道疾风咒,纵身游向自己,顺手给他也加了道疾风咒,带着他一同往海藻群的方向钻去。 拓跋尘回头,见那巨石撞上青光大网,顿时被雷殛电光割成碎块。巨大的轰鸣声却在这一刻发生,巨石爆开的一瞬竟有异火窜出,赤焰在深暗的海水里蹿出,很快就灭去。但爆开的碎石却被灼成高温,瞬间令方圆百丈内的海水都激出ng,甚至瞬间沸腾了起来!滚烫的海流卷着炸开的碎石向下方的仙鳐扑去,仙鳐大惊,回身便要逃入海藻群中,却被先一步进来躲避的穆然一脚踹了出去! 仙鳐撞上滚烫的海流,瞬间就沉了底,翻了白肚。 它一翻白肚,穆然便一道金刚咒加到它身上,将灵网撒出,捉了它一拽,拖进了海藻群中。 而此时,前方海水的波动尚未停止,只见得海底飞沙走石,砸下来的碎石如同陨石坠海,在地上砸出无数深坑,滚烫的海流半晌温度才降了下去。 靠着海藻群对灵力波动的遮蔽,穆然与拓跋尘虽只躲在海藻群的边缘,对前方的波动有些感应,却全程没有遇上大碍。但这一招之威却看得拓跋尘目瞪口呆,如果他没看错,那莫非是土火双术的合击招数?这世上大多数的人是单灵根,对于这种双术合击的招数还真是很少看见,不想威力竟至于此。 但问题是,两种灵力,如何做到同时击发又融入其中的? 拓跋尘低头看向穆然,却见少女此时蹲在地上,闷头正检查着她灵网里的仙鳐,对外头的威力波动豪不关心。显然,她对有此威力早已是心中有数的。 穆然自是对合击招数的威力早就有数,此时身在海底,火灵力受到很大的压制,威力才至于此,若是在外头,威力只怕要强上三倍以上。因而她对这种威力并不在意,只管检查仙鳐,这才是最要紧的。 还好,这仙鳐只是一瞬被热流激晕了过去,尚且留得命在。 穆然站起身来,见外头余波已消,这才看向拓跋尘道:“多谢你帮我捉到这条仙鳐。” “这本就是为了报答仙子的,仙子莫要谢我。”拓跋尘笑道,声音却仍有乏意。 穆然不由一愣,这驯兽术对精神力的消耗竟如此之大? 她掐指捏出法诀,口中咒决念动,一道清心咒给拓跋尘加上,拓跋尘只觉一阵神清气爽,灵台瞬间清明许多,消耗的精神力在咒术加身下,源源不断地恢复着。 待咒术的时效散去,拓跋尘睁开眼来,眼底神色赞叹。怪不得符咒师能在四大职业中占有一席之地,这关键时刻竟有此妙用。只可惜,会的人不多了,少有的几种咒术也被糟蹋在了世家手中,他们把持着,轻易不外传,导致身赋此术之人越来越少,否则符咒师一职何意凋零至此,走在如今的五国大陆上,鲜少人愿意与符咒师组队同去冒险。 谁也没想到,符咒师里竟会出现一位名震五国之人,此人还是名女子。她修炼的心法甚是奇异,修为实力也惊为天人。且不谈炼器符,只凭她的自身实力,也足已在五国年轻一代的后辈中声名赫赫了。 拓跋尘心中所想,穆然自是不知,她对他的帮忙心存感激,见清心咒对他管用,索性便又给他施加了几次,直到见他恢复神采,这才道:“我下海就是为了捕捉仙鳐而来,既然已经捉到,那便返回吧。” 拓跋尘点头应了,人在深海究竟还是觉得有些压抑,不如陆地上来得舒适,他自然也不愿多做停留。 两人从海藻群中出来,尚未上浮,却都是步子一顿。 只见海底山脉延绵的远处,有一伙人正气急败坏地赶过来。 穆然与拓跋尘护望一眼,见来者人数竟然不少。其中竟然就有陆青石和王淮,以及那名姓灵的青国女子组成的队伍。 穆然大略望了一眼,目测这数量正是海滩上见到的三队人马。只见其中几人怒气冲冲,其他大部分人神色各异。 一名络腮胡须的壮实男人神色一喜,哈哈笑道:“原来是拓跋老弟和这位小兄弟啊!” 穆然挑眉,听拓跋尘道:“这位是在下的旧友,天城陆家,陆青石大哥。” “陆前辈。”穆然颔首。 却见陆青石摆摆手,似乎对这前辈的称呼浑不在意,只是瞪着她手里的灵网,兴奋笑道:“嘿!真有你们的!这海藻群的海域,你们俩人居然能捉到一条仙鳐,本事不小哇!” 穆然性情有些沉默,平日就话不多,面对陌生人就更是不多开口。但见这陆青石性格豪爽,又是拓跋尘的朋友,而她对拓跋尘帮忙之事又心存感激,这才不由多说了一句,道:“多亏拓跋前辈帮忙,帮晚辈将仙鳐引出,否则还真不好捉。” 此话一出,却引得陆青石“嘶”地一声,惊异地看向拓跋尘,“娘咧!拓跋老弟你欠了这小兄弟多大的人情,竟帮他进海藻群里引仙鳐出来?你要是在半途遇上别的海兽袭击,术法反噬,你命就没了!” 他这番话却叫穆然一惊,倏地回头看向拓跋尘。 却见这今日初识的男子只是笑了笑,气质依旧温和有礼,目光却锁在三队人马中怒气冲冲的五六人身上,上前一步笑问:“不知几位为何而来?这般恼怒,莫非是在下有得罪几位之处?” 那五六人皆是白国之人,为首的男子修为与拓跋尘相当,走上前来道:“拓跋少主顽笑了,称不上得罪,只是方才我等正当捕捉仙鳐的好时机,这边却突然传来不太寻常的波动,惊动了仙鳐,跑了。” 穆然闻言目光扫向这三队人马,只见陆青石这一队中,王淮和灵仙子各自手中提着灵网,其中捕有一条仙鳐。而另一个队伍里,也提着两条仙鳐,唯独怒气冲冲的这一队两手空空。 “我等此番下海的人数少,五人里只有在下一人有上仙期的修为,身后这几人都指望不上,捕捉一条仙鳐实属不易,如今跑了,拓跋少主可要给我等一个交代?”那人虽知拓跋家在炎国的威名,但再怎么说他也是炎国人,与自己利益纠葛不大,因而虽压抑了怒火,语气仍是有些冷中带刺。 拓跋尘温和不改,陆青石却不乐意了,回身怒喝道:“你们找事主也要找对了人才是!我兄弟和这小兄弟只有两人,方才你们也听这小兄弟说了,我兄弟进海藻群中施术引仙鳐出来,他本身损耗颇大,不可能还能施展出那波动惊人的一招来!而这小兄弟就更不可能了,他修为才下仙期,离仙人境九重都差得远,你看看他这衣袍狼狈的模样,显然方才也是吃了苦头的,你难不成想以多欺少,乱栽赃不成?告诉你!仙鳐老子已经捉到手了,和王淮就此散伙!你要敢动老子兄弟和这小兄弟一根汗毛,老子海底陪你干一架!” 没想到竟被一个刚认识的人护着,穆然怔愣间,心底不由一暖,暗道她今日说来也是幸运,竟接连遇上两个这样的人。 陆青石去拔他的大刀,拓跋尘却抿嘴一笑,往穆然身上看一眼,眼底含着隐忍的笑意。 她模样确实有些狼狈,衣衫袍角都被绞碎了,若他没猜错,她开始其实是想用迂回些的方法捕捉仙鳐,但最终仙鳐把她逼得太紧,惹恼了她,她才出了杀手锏的。 若是开始就用那招,也不至于如此狼狈,被人小瞧了。 拓跋尘知道穆然被小瞧了,但众人却不知,他们都觉得陆青石分析得有道理,原本他们是跟过来看看此地有何高人的,不想就看见他们两个。 “此事我们怎知!反正那波动是从此处传来的,不是他们还会是谁?”那男子脸色难看,眼底含着怒色。 此番下海就属他们实力最弱,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他们?拓跋尘身为炎国两大驯兽师家族之一的拓跋家少主,修炼有厉害的功法也犹未可知。他说不是就不是?此处除了他们就没别人了! 话虽如此,但这人心里也明白,倘若拓跋尘就是不认,他们也无计可施,只能吃这哑巴亏。毕竟他们人多。 正僵持着,却听一人道:“好吧,既然是我的错,那再给你捉回来就是了。” 此话一出,众人齐齐循声望去,见穆然静静立在对面,神色淡然。 众人却是齐齐愣了。 第八十三章 最强下仙 http://.biquxs.info/

除了拓跋尘,所有人都怔愣住。 半晌,一声大笑传来,陆青石拍了拍穆然的肩膀,笑道:“小兄弟,真有你的!你是看不过他们,想替拓跋老弟出口气吧?这担当倒是挺让老子佩服,就冲这点,老子都想跟你拜把子论兄弟了!只不过,这事儿与你无关,你还是别自讨苦头了。” 话音刚落,就传来一声嗤笑,王淮哼道:“陆青石,你可真会给自己人脸上贴金,这小子分明就是自不量力,倒叫你说成了有担当。哼,颠倒是非黑白,你倒一点也不觉得脸红。” 王淮身后跟着的人也笑了起来,陆青石眼睛一瞪,就要上前。 这时,那没能捕到仙鳐的几个人也反应了过来,为首的上仙期者脸色难看,看着穆然道:“你这是在嘲讽我吗?区区仙人境六重,也敢在此放大话!” “正是!若无上仙期的前辈帮忙,凭你的修为,能捉到仙鳐?笑话!”那人身后的一人附和道。他的修为不多不少,正好也是仙人境六重,仙鳐的电光招式在深海里威力如何,他可是很清楚。他们这队伍刚好五人,包括他在内的四人几乎帮不上忙,只能拿着灵网远远避开,等着仙鳐受挫之后趁机将灵网撒出去罢了。 面对质疑和愤怒,穆然却立着不动,只挑了挑眉,问:“一句话,这仙鳐你们是要,还是不要。” 他们人数虽少,但对于一个上仙期者而言,捕捉仙鳐也不是太难的事。只不过中途受到了影响,他们气不过才来找麻烦罢了。事实上,跑了一条,他们再捉一条也是可以的,但他们既然来找麻烦,显然是不想白吃这个亏的。而对于穆然来说,此事既然是因她而起,她也不介意还给人家。只不过她不想浪费时间,不愿意跟人啰嗦罢了。 那人见她竟当真如此大言不惭,不由脸都气白了。 他气得直哆嗦,穆然却没再理他,转头对拓跋尘道:“拓跋前辈知道前方仙鳐活动的海域吧?劳烦带我过去,我不想浪费时间。” “前头不远,随我来。” 两人兀自绕过众人往前方走去,留下身后一群人神色各异,停留一阵儿,便各自跟了过去。 王淮嘲讽着笑道:“呵呵,这狂妄的后辈有人倒是挺看在眼里,只是人家到头来根本没把有些人放在心上。陆青石,看来你的劝告没用,一会儿有人丢了脸,希望你别觉得太难堪才好。” “王淮,你个小人!以为老子看不出你挑拨离间?劝你省省!捉不捉得到仙鳐是一回事,至少我这小兄弟敢去捉,你问问你身后那些废物,他们敢去吗?”陆青石怒哼一声,带着人大步跟了上去。 王淮面色难看,身后被骂做废物的几个下仙期的修仙者恨恨道:“强辩无用!一会儿捉不到,到头来不过是打自己的脸。前辈何需跟这种人计较!” 王淮闻言脸色这才稍好些,瞪了眼陆青石,也不吭声地挥袖带着人走了过去。 众人腿脚都很快,即便有些距离,也是一会儿便到了合适的海域。 方才的波动惊动了仙鳐,逃走了不少,如今黑暗的海水里,只能看见很远的前方有一丝电光贴着海底的沙地,正要渐渐远去。 穆然并没有马上过去,而是眼睁睁看着那条仙鳐消失在了黑暗中,这才说道:“与方才一样,波动会有些大,未免误伤,还请各位就此止步吧。我一会儿把捕捉到的仙鳐带回来就好。” 这话顿时引来了不满。 王淮道:“狂妄也要有个限度!误伤?这些人里论修为起码有七八人称得上是你的前辈!” 穆然却挑眉道:“但是却有几十人修为与我差不许多。到时前辈们护得了这么多人?不过是捕条仙鳐罢了,还请诸位静候佳音吧。” 王淮闻言一时语塞,穆然已抬脚走向前方海域。 她之所以不希望有人跟过来,只是因为凤涅心经发动时,周身会有些银光,仲奚曾提醒过她,修炼纯净的月阴之力的女子,是天下男性修仙者梦寐以求的。她信得过的人也就罢了,信不过的是不会轻易在这种深海里展示给他人看的。万一有能识破的人,以她此时的修为,还真是个麻烦。 那条仙鳐并没有游太远,穆然见到它时向后看了看,众人的身影全然被黑暗吞没,她探出神识查探了一番,百来丈的距离,一会儿她出招时周身的光芒应该不至于传过去。 一番计量,穆然这才决定动手。但她方才探出的神识显然已经惊动了前方的仙鳐,这又是一条成年的仙鳐,体型足足比穆然大出几倍,一发现穆然便做出攻击的姿态。 有过一回交手的经验,这回穆然可没给这条仙鳐任何攻击的机会,她果断发动了合击招式,巨大的石块砸出,那仙鳐甩尾便击出电光扫去,结果可想而知。 巨大的轰鸣声和激啸的海流散到极远处,直到啸动停歇,穆然才提着一只灵网,信步走回来。 面前是静悄悄的人群,除了拓跋尘,全都站成了海底的石雕。 “仙鳐。”少年神色淡然,毫无波动,将灵网提到那名上仙者面前,“之前影响到了前辈,实在抱歉。为表歉意,这灵网就当做是利息吧。” 那人只怔愣着不敢接,却见少年蹙了蹙眉,道:“请收下,我得走了。赶时间,不好意思。” 他又往前一递,那人这才呐呐接过来,表情依旧呆滞。 穆然转过身对拓跋尘道:“前辈,上去吧。” 拓跋尘笑着点头,身旁却传来一声高呼! 陆青石一把揽上穆然的肩膀,笑着去搓她的头发,“好小子!真有你的!老子看走眼了!你隐藏了修为吧?拓跋老弟,你不厚道,这小子隐藏了修为之事你也不提前跟老哥说一声,害老子方才吓死了!” 穆然从未被人这般哥俩好地勾肩搭背过,一时很不习惯,但听闻此话却不由一愣,想起这世上确实有隐藏修为的灵丹,陆青石竟以为她隐藏了修为。 听到此话,周围众人也是纷纷松了口气。 拓跋尘苦笑道:“陆大哥,你可冤枉我了,我与这位小兄弟也相识不久,不过据我所知,她可没隐藏修为。” “啥?”陆青石住了手,四周刚刚松了口气的众人顿时又大眼瞪小眼。 “他没隐藏修为?他没隐藏修为刚才那招怎能有那般威力!娘的,那一招之威老子接起来也够呛啊!”陆青石瞪大了眼。 同时,更是有无数神识笼罩在穆然身上,然后众人齐齐不淡定了。 “仙人境六重的修为何时这般了得了?!” “顽笑吧?!小爷也是仙人境六重,压根就无法抵御仙鳐在海中的电招啊!” “何止如此,方才那根本就是一招解决啊!速度之快,比咱们方才捕的时候可利索多了!” “而且那一招之威为何如此厉害?这威力,说是下仙期里最强的也不为过了吧?” 一群人望着穆然,目光震惊,跟她修为差不许多的下仙期的修仙者,更是表情发苦。怎么会差这么多! 却听有人恍然道:“心法!” 说这话的正是王淮,他此时脸色已稍好,眼底却仍有压制不住的波动,走上前来问道:“这位……这位仙友,不知家门是?” 此时穆然已从陆青石大力的勾肩搭背里解脱出来,整了整衣衫,道:“晚辈姓常。” 她答得简略,王淮思索了一番,没想起五国大陆上有哪个世家姓常。他眼底神色飞掠,却没看见穆然眼底一抹冷色,他自然是想不到哪个常家的?大哥出生在白国的一个小山村而已,这些眼里只有世家望族的人,有谁会知道一个平民百姓之家呢。 王淮一时想不起,不由懊悔,早知如此,方才该执意跟过去见见她的招数的,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走吧,我们上去。”穆然再次转身对拓跋尘道。这回她手中已执起一张疾行符,说罢便先行浮向上方海域。 众人也纷纷跟上。 下海虽只有半日,但再见海面风光,仍不由令人觉得怀念。海底太过黑暗压抑,这半日竟犹如半年之久。 穆然在岸边谢过拓跋尘,当即便表示要回鹞鹰岛上去驯服手上的仙鳐。 拓跋尘笑道:“何必与我如此客气?我不就是驯兽师么,何必舍近求远?” 穆然却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拓跋尘立刻明白她心中所想,不由苦笑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虚弱?好歹我的修为也是上仙期,总敌不过后辈还要如何脸面见人?放心吧,驯服这条仙鳐一个时辰便好!你若回鹞鹰岛上,途中便要耗去半日,更别提那些驯兽师修为都低,要驯化少说要一两日,岛上人多,兴许还得排队。你此番来仙岛不是有要紧事?” 不得不说,拓跋尘说服人的本事不错,穆然犹豫片刻,终是将手中灵网交与他,说道:“那多谢你了。” 之前在海底,穆然一直称呼拓跋尘为前辈,这会儿居然称呼改成“你”了,不由令拓跋尘神色一喜。 陆青石却在此时走过来,一把捞过穆然,哈哈笑道:“你这小子运气好,堂堂拓跋家的少主,可不是随便谁都能请得动他亲自驯兽的。他可是仙术驯兽大师,驯兽的天赋在拓跋家的后辈里绝对是一等一的天才!哪是鹞鹰岛上那些毛还没长全就敢出来做生意的低级驯兽师可比的!他既然上赶子要帮你驯,你就让他驯去!保准又快又好,还不要钱!这好事儿,哪儿找去!” 穆然听得有些黑线,这人…… 还没来得及腹诽,只见陆青石一把又丢了个灵网过去,笑道:“拓跋老弟,这条也拜托了。” 拓跋尘笑了笑,很好说话地应了下来,任人压榨的模样与穆然在五国大陆上见到世家贵胄子弟相去甚远。 穆然不由多看了他一眼,陆青石却搭着她的肩把她带去一旁,豪爽笑道:“小兄弟,老哥有件事跟你说!” 第八十四章 说服同行 http://.biquxs.info/

穆然一愣,听陆青石道:“你来仙岛是来历练的?要是没什么要紧事,不如跟我们一起去第四重仙岛走走!看你这身手,想必进得去。” 穆然闻言笑了笑,道:“真不凑巧,我还真是有要紧事来的。” 这下换陆青石愣了,这个满脸胡须的男人愣了一下,立刻又欢喜地笑了起来,拍着她的肩膀道:“不会这么巧吧?你这小子也是为了赤炎岛上的玉膏去的?” “……玉膏?”穆然转头,眼神尚有些困惑,却慢慢像起什么似的,突然神色一震。 陆青石哈哈笑道:“如果真是为了这个,我劝你别想了,八成是谣传。” 穆然不语,只看着陆青石,听他继续道:“以前赤炎岛上就曾有传言说赤炎兽王守护有一种菩提金玉的宝材,其中的精华玉膏状,服食可以增进修为。但是不知有多少修仙者去岛上寻过,菩提玉倒是见过,菩提金玉就没听说过。要是真有,那还不得发大了财了?一滴玉膏在黑市上百万上品灵石!比炼器符都他娘的贵!要知道炼器符还有附符失败的时候,手里拿着把极品仙器出手就会有人来抢,但是玉膏服下去可是实实在在增进修为的!谁也抢不去!” 陆青石越说越激动,穆然却问道:“既然陆大哥认为是谣传,为何还想要去?” 这陆青石的性子直爽,又没什么高阶者的架子,他一口一个“小兄弟”地称呼自己,穆然也就不矫情,干脆称他为“陆大哥”了。 自从大哥走后,她还从未称呼别人为大哥的,好在前头加了个姓氏,倒不觉得太怪异。只是这大哥二字叫出口,她脑海中还是不住浮现起常虎的面容。 “老子就是觉得不可能有这好事罢了!你也听说过前段时间咱们炎国横空出世了一位上古符咒师吧?” 穆然配合着点头。 “肯定是这位姑奶奶出现,让那些世家的人兴奋了一把,想到处去搜集精材宝玉罢了。即便找不着菩提金玉,有菩提玉也成啊!那可是土系的宝材,对咱们妖族人尤其有助力啊。” 穆然这才听明白,笑着点点头,“所以陆大哥也想去赤炎岛上去寻几块菩提玉,打算日后用来炼制把更好的仙器?” 听了这话陆青石放开她,笑道:“嗨!不过是攒着罢了。上古符咒师虽然是咱们炎国人,但五国大陆就这姑奶奶一人,她也炼不来这么多炼器符啊。说到底咱们这些家世不显的,能不能轮到还是问题。我就是觉得菩提玉不错,拿去找炼器师炼制一把好仙器也成的,或者卖了也值些钱。虽然听说那位仙子把炼器符的价格定的挺公道,但是去伽摩买,我们又不一定挤得上,又没那个机缘遇见这位姑奶奶,到头来,我们这些修为低不低高不高的修仙者,日子还不是要一样过?” 穆然闻言挑了挑眉,有些意外陆青石这看起来粗犷的男人,心态居然还挺平和。不过,她该怎么说呢?总不能说她就在他眼前吧?这个惊喜看来只能以后有机会再揭开了,现在她还需要隐藏身份。 “不过,听说那位仙子不在伽摩了。”陆青石的神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而且,烈王殿下也被昭去万赤城。我们都在怀疑,这事是不是跟赤金宫里的那位有关。” 穆然一愣,不由细看陆青石,见他神情竟有些愤懑。 “天下人谁不知道,烈王殿下是因为废修之体才会被皇族放逐喀哈大漠,如今殿下得了位上古符咒师,就被昭回宫中,谁知道是安的什么心思!反正我觉得不是什么好心思,想想就觉得有气!” 陆青石嗓门本来就大,这一愤懑声音更是高昂起来。身后立刻过来几人,狠拽了拽他的衣角,悄声道:“三哥,你小声点!这事也能嚷嚷?出门前家主如何嘱咐你的?别惹事!” 陆青石这才恍然回过神来,脸色一瞬间变了好几变,最后压抑下来,脸色土灰难看,摆摆手道:“行了行了,不说了还不成!我这不是气不过么!烈王殿下的性情那绝对的豪爽,想当初遇上他那一回……” “停停!你还说!” “听你说很多遍了,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知道你崇拜烈王殿下,但是有些话你倒是小声着点哇!”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你们回去可不许告状,不然得了空收拾你们!” “我们哪一回没帮你打圆场了?跟你出来历练真是苦命活……” “就是,每回都威胁收拾我们,忒没良心了。” 陆青石立马嘿嘿笑着去哄那几个同族兄弟,哄罢回头不好意思挠挠头,对穆然道:“跑偏了嘴了,小兄弟勿怪。” 穆然淡淡一笑,没想到在此遇上赤子烈的拥护者了。 “说回原话。你也看见刚才我那几个同族兄弟了,修为和你差不许多,身手却比你差得远。以他们的身手,到了赤炎岛也是自寻死路。但是他们都想要几块菩提玉,商量来商量去,也只有我一个人能去试试了。我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上拓跋老弟,打算一会儿喊上他一起,但是我们俩人显然战力不足。刚才在海底见小兄弟你身手不凡,就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去?虽然到了赤炎岛上可以再找几个人组成队伍,但是临时的队伍怎么说都不如信得过的人,哪怕能多一个也好,遇险的时候好歹多个照应。” 穆然沉默不语,她是有些动心的。且不提能否找到玉膏,即便是菩提玉也是不错的。她此行势必要帮赤子烈寻到火鸾丹,到时带去万赤城找他,如果他服下能够破除废修体质,那他一直用的那把烈焰战锤就该换换了。菩提玉的精华提炼的炼器符是四级的,用来附符的话是应该个不错的选择。 “犹豫啥?去赤炎岛上历练一番也好!你放心,有我跟拓跋老弟在,不会让小兄弟你有性命危险的。”陆青石拍着胸脯保证。 穆然却笑了笑,“我倒不怕有性命之忧,没有什么比生死历练更能锻炼身手的了。我只问一个问题,赤炎岛离鸾凤岛有多远?” “鸾凤岛?和赤炎岛之间隔着两座仙岛。你这趟来灵地是为了去鸾凤岛?”陆青石怪异地看穆然一眼,“你虽然身手不错,但毕竟修为有限,孤身去第四重仙岛实在是太危险了。鸾凤岛可是比赤炎岛还恐怖的地方咧……那可是个是非之地。” “多谢陆大哥告知,那我便先与你们去趟赤炎岛吧。”穆然只笑着点点头,便说要去看看拓跋尘驯兽的情况,转身走开了。 陆青石挠了挠头,看着少年的背影咕哝道:“这小子瞧着挺带种的,就是神神秘秘的……” 穆然往拓跋尘的方向走去,却发现他周围已经围了一群人,应该是正在围观他驯兽。众人见她走过来,目光各异,显然还没全然从海底的震惊中走出来。 不少修仙者看着她,眼神难免嫉妒。要知道,世上心法不少,厉害的心法却屈指可数。能让一个仙人境六重的下仙一招之威秒杀一条上仙期的仙兽,足以证明这心法不俗了。但凡世上有名的世家望族,都有本家厉害的心法,但这心法也不是每个族中子弟都能有资格修炼的。只有本家那些出类拔萃的后辈才能有幸得到传授,而其他人能获准修炼一点皮毛就不错了。 而穆然虽然衣着普通,众人也想不出五国大陆上有哪个常家很有威名,但也不排除她没透露真名的可能性。看她那一招之威,想必是得了极好的传承,指不定真是哪个名门望族里单独出门历练的后辈。再加上她这性格,众人越想越觉得可能。没名望的小门小户出来的子弟,哪有敢这般狂妄的。 因而即便知道她修炼有厉害的心法,众人也不敢在她身上动歪脑筋,就怕万一她是哪个家族捧在心肝上的后辈,得罪了她,那还不得引得那个家族里的老家伙们集体出动追杀? 见穆然走过来,不少人不由纷纷让开,尤其是跟着陆青石的几个陆家子弟,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尊敬,有两个性子开朗些的少年还过来跟她搭了几句话,陆青石也走过来凑热闹,但几番下来,几人才发现说话的几乎都是他们,穆然很少开口,她话实在不多。好在她虽然不开口,对于几人的话题都算是认真在听,因而看出她是性格使然,几人也就不难为她了。 穆然捕捉的仙鳐,果然在一个时辰后就驯化好了。她虽然对驯兽术不熟,但看周围众人的惊叹神色,就知拓跋尘的驯兽速度真的是很快了。想想当初在鹞鹰岛上时,那些驯兽师驯化一只鹞鹰竟然都要一夜。一条仙鳐他们驯化个一两日她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而拓跋尘居然真的一个时辰就驯好了? 更难得的是,他驯化了一条仙鳐,竟不像方才在海底海藻群中时那般耗尽气力,看起来精神竟仍是十分爽朗。 “多谢。”穆然接过仙鳐,直接就乘上去转了一圈儿才回来。 她降下来,见拓跋尘盘坐在细白的沙滩上,飘渺的雾气里生出几分仙气来,更衬得男子温和如玉。 拓跋尘见少年信步而来,身姿挺直,步伐沉静,眉宇间飞扬着几分英气,不由虚了虚眼,眼底闪过奇异的光彩。女子一身男装竟不觉得扭捏的当真少见,不知她女儿装时是何风采? 正愣神间,陆青石催促道:“赶紧赶紧,还有一条,驯化好了,咱们往赤炎岛上去。” 拓跋尘一愣,却听穆然道:“成么?不需要休息一会儿?” 男子闻言摇头苦笑道:“看来在海底我真是给拓跋家丢人了?海藻群里对神识影响甚重,偏偏我要操控仙鳐本身用的就是神识,这才耗损过重。此时没了影响,连着驯化到明日都不成问题。” “哈哈,闹了半天你真是在担心拓跋老弟?”陆青石笑道,“他要是驯化一条仙鳐就趴下了,回去以后非但他家老头子打断他的腿,恐怕驯兽师堂会飞得撤销他仙术驯兽大师的资格不成!” 穆然这才知道自己闹了笑话,于是不再多言。 一个时辰后,拓跋尘将陆青石的仙鳐也驯化好,这才问道:“陆大哥要去赤炎岛?” “非但我去,这小兄弟也被我说服了要一起去,你也来吧!咱们三个,等到了岛上再寻几个人。”陆青石习惯性地要去拍穆然的肩,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 原本穆然就不习惯跟人如此亲密,今天已经是被陆青石抓住好几回了,原本以为就要分开各自行动,于是也没多说。但既然要一起去趟赤炎岛,这习惯就不能一直由着他了,不然这一路上她的肩膀一准要受虐了。说实话,陆青石的力道真真不小,这一兴奋三两巴掌拍下了,她肩膀真的在抗议! 拓跋尘听闻穆然也要去,神色一时有些惊愣,过了一会儿笑道:“成!反正这回来灵地,以我的修为也到不了第五重仙岛,无法参加寻找女神的祈福祭典。我家老头子非说灵地昭书一出,最近必然各路高手云集,叫我出来结识一些人,顺道历练一番。我正没想好去哪里,既然如此,那便与陆大哥和常兄弟一路吧。” 说罢,他仰头望了望天边渐渐现出的晚霞,说道:“只是今日天色已晚,咱们夜晚赶路诸多危险,不如在岛上过一晚上,明日一早出发,如何?” 穆然和陆青石对此提议都没意见。 一直守候在旁边的众人却激动得围上来道:“那既然如此,尚有一晚的时间,不知拓跋公子肯不肯受累,帮我们把手上的仙鳐一起驯化了?” 这些人一直没走,显然也是不想回去鹞鹰岛上浪费时间的,只是看着穆然和陆青石的仙鳐这么快就驯化好了,还分文不取,不免有些眼红。有个驯兽师在队伍里,多大的资源哪…… 见王淮也在其中,陆青石来了劲,王淮见他要说话,眼皮子一跳,率先笑道:“当然,酬金分文不会少的。” 这些人里有青国有名的灵家人在,拓跋尘很给面子地答应下来,竟不歇息,当下又开始了驯兽。 看得陆青石在一旁捶胸顿足,“他这个好说话的毛病怎么总改不了!换做老子,死也不给王淮驯兽!就算要给他驯兽,少说也收双倍的钱!嘿嘿!老子讹死他!” 穆然想起今早与拓跋尘认识时,他似乎就是受了人的邀请,替人寻仇,不免嘴角抽了抽,这人……貌似真的挺好说话的。 海边风大,天黑之后,众人寻了片林子生起篝火过夜,拓跋尘便坐在篝火旁接着驯兽,后半夜五条仙鳐全部驯化好,酬金却让穆然眉尖儿跳了跳! 一条仙鳐,十五万上品灵石!差不多都能买两张四级的五行属性的炼器符了! 修仙者出门,身上大多不会带太多的灵石,都是在银号里兑出银票放在身上,遇到大额付款时直接更对方银票,银票上盖有付款者的灵戒印信,到时拿去银号里兑换改存到自己的灵戒里就好。 有那么一瞬间,穆然望天,认真地在考虑这世上最赚钱的职业是不是驯兽师! 她记得,买一只鹞鹰才三千上品灵石,一条仙鳐怎么就差这么多…… “鹞鹰岛上的驯兽师级别太低,驯化仙鳐时间不仅长,而且有失败的风险。越级驯兽若是失败,不仅对驯兽师的精神有反噬,甚至驯化的仙兽也有可能会暴亡。因而越是等级高的仙兽,驯化坐骑时人们越愿意寻找级别高的驯兽师。世上不乏一些很难得的神兽或者仙兽,捕捉到不仅费时费力,而且可遇而不可求,倘若真的得到,却在驯兽一环伤了这些珍奇异兽,岂非抱憾终生?” 拓跋尘不知何时坐来穆然身边,他知道她是女子,因而刻意与她保持了一些距离。篝火映衬下,笑容却温暖和煦。 穆然笑了笑,觉得一定是刚才她神情太惊讶了,这才被人看出来了。 “我对驯兽师了解很少,你算是我第一个真正认识的驯兽师,所以,还要谢谢你帮我普及基本常识。”她笑容浅淡,目光却是坦率,也不避讳自己对很多事情都不了解。 身旁的男子却是一愣,紧接着眼底露出喜意,笑道:“是么,那、真是……荣幸。” 拓跋尘看着穆然,他其实并不知她真实的容貌到底是何模样,但看眼前篝火跃动,映上她浅淡的笑容,越发显得娴静美好。尤其是她的眸子,坦率、真实,却有一种彤彤耀人的光华。 他想起前段时间她的名声从伽摩传出来时,曾听人说过,她曾是奴籍,被烈王殿下从白国带回来的。她如今的性子,只怕与以前的经历有极大的关联吧? “你今日驯兽多有劳累,再过一两个时辰,天色就要亮了,还是休息下吧,明日要赶路。” 话虽如此说,穆然却知道,对修仙者来说,一日不睡其实没什么。她只是觉得气氛有点怪异,才想借机岔开话题罢了。 拓跋尘笑了笑,虽然对她挺好奇,却不想拉着她聊一夜。那样只怕适得其反,倒要让她觉得烦了。于是便盘膝坐好,闭目打坐去了。 一旁的陆青石等人也都在打坐中,穆然之前不肯兀自修炼去只是因为拓跋尘尚在驯兽,她担忧林子里突然窜出只天狐或者别的仙兽,因而自动担起了守护的职责,如今诸事皆毕,她便也盘膝打坐了。 天亮时分,众人起来,这才知道王淮等人也打算去赤炎岛。陆青石与他不和,他也无意再与他组队,便带着人先行离去。 陆青石带来的四名陆家兄弟打算就在第三重仙岛上修炼,众人约好,一个月后就在此处相见。 于是,穆然和陆青石各自乘着仙鳐,拓跋尘乘着他的火云仙鹤,三人同行,往第四重仙岛,赤炎岛上行去。 第八十五章 路上盘问 http://.biquxs.info/

三人乘上坐骑,拓跋尘却提议道:“天狐岛上灵雾深重,遮蔽神识,极容易迷路。咱们返回昨日的海边,绕路走。” 陆青石没意见,穆然却说道:“没必要。岛上的灵雾对我没用,我的神识可以看穿,我带路,咱们直接从岛上穿过去。” 这话却把两人惊着了,齐齐向穆然投来惊异的目光。 陆青石道:“啥?你能看穿这岛上见鬼的灵雾?” 穆然点头,“两年前我来过岛上,那时便发现灵雾对我的神识起不了遮蔽作用。” 说罢,她不等两人再度惊异,便率先乘着坐骑升上半空,贴着树冠飞行。拓跋尘和陆青石两人只能随后跟上。 穆然探出神识,果见交织如网的灵气外,脚下的一草一木都异常清晰,她如入无人之境地带着两人直穿天狐岛,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便飞了出去。 出了天狐岛的范围,浓雾渐散,眼前豁然开朗。只见金乌高升,沧溟阔静,海风徐徐,倒叫人俯瞰之下,不由心神旷朗。 拓跋尘和陆青石两人在岛内时都没多言,怕一出声打扰了她,此时见飞了出来,陆青石才不由叫道:“娘的,真飞出来了!老子来仙岛无数回,这还是头一次横穿天狐岛!” 说话间,听得身后有呼啸之声,三人回头望去,正见王淮等人从远处绕道而来。王淮独自立在一条仙鳐上,身后的一条仙鳐上才立了三名他族中的子弟。而那位灵仙子也是独自乘着一只白色仙雉,雪白的羽翼展阔空中,衬得女子冰姿玉色。紧随她身后的一条仙鳐上也立着三人。 算起来,他们的人数没有当初在海边上见到的多,想必也是出了天狐岛便分开行事,只有修为略高些的前往赤炎岛。 他们一行人原本比穆然等人提前一个时辰离开,却不想绕路过来竟发现穆然三人走在了前头,不由神色惊异。 陆青石见走在了王淮前头,不由甚是高兴,哈哈笑道:“小兄弟,真有你的!” 穆然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们带路了。赤炎岛在何方,我并不清楚。” 陆青石立刻豪爽地拍胸脯保证道:“好说!交给你陆大哥准没问题!保证带你走一条没有海兽出没的路!” 穆然闻言却是一愣,问道:“这片海域有海兽出没?” 要知道,前面三重仙岛之间隔着的海域,可是从来没遇到过海兽袭击事件的,莫非这后面的海域突然变得危险了? “有,而且是真仙期巅峰的海兽,三头蛟!”拓跋尘道,“不过,三头蛟常出现在第四重仙岛的高阶岛屿附近的海域,我们去的赤炎岛乃是第四重仙岛上的第一岛,岛上仙兽等级皆在真人境二重以下,是九岛中最低等级的一座仙岛。因而临近海域相对安全,鲜少听闻有遇到三头蛟袭击修仙者的事。” 穆然点点头,却对拓跋尘的一些话有些不解,问:“九岛中最低等级的一座仙岛是何意?灵地的仙岛分为五重,每重九岛,怎么这九岛当中还分等级?不都是一样的?” 她这一问,却叫众人愣了。 半晌,连拉开些距离一同飞行的王淮等人都以怪异的眼神看过来,如果不是知道她身手了得,几乎就要有人骂她土包子! 这人哪里来的?怎么连这事都不清楚! “嘿嘿!怪了……”陆青石挠挠头,像发现了稀奇物一般看向穆然。 拓跋尘却因知晓穆然的奴籍经历,惊讶只是一瞬,继而便了然一笑,细心为她解说:“灵地的五重仙岛虽是神阶以下的五次渡劫所在地,但每一重九座岛屿的分布上却有更深层的考量。传说,九天神域、四海五国的格局形成之后,各族分国而居,繁衍生息。灵地仙岛上留下来的诸多仙兽同样也在繁衍生息,女神为了避其争夺领地,将众仙兽及其后代按血脉分别遣去五重共四十五座仙岛上,越靠近灵地中央的仙兽,血脉越接近太古时期。而被分出去的仙兽,也按照其强弱被分成九等,散布在每一重的仙岛上。这种安排可谓用尽心思,意在让后来的修仙者能够按照自身修为选择历练之地,不至于遇上修为过高的仙兽,遭致不测。” 穆然听得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种玄机?! 想想也是,以仙阶最低的下仙期为例,下仙期分为灵人境和仙人境,每一境界的修为又分九重,细加起来算的话,整个下仙期的修为一共分为十八重。 第一重仙岛是渡凡劫的,也就是给凡阶之人历练之地。而第二重仙岛便是给下仙期的修仙者准备的了,这样说来,九座仙岛上的仙兽按照强弱划分,岂非每到一座仙岛,仙兽的阶位递增都只有两重?如此一来,确实有利于修仙者寻找实力相当的岛屿修炼。即便是想要越级历练的,也可以计算出将要去往的仙岛上的仙兽等级,不至于太过莽撞自寻死路。 怪不得穆然总觉得她当初到天狐岛时,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且不说那时遇上了虚空幻境,就说她遭遇天狐的袭击,也没觉得这体型较小的仙兽太难对付。当时没时间细想,如今想来,天狐岛可是第三重仙岛了,为上仙期修为的修仙者准备的历练之地,她身为下仙期,遇上天狐竟不觉得太难对付,岂非不合常理? 今天算是明白了,说不定天狐岛就是第三重的九座仙岛里等级最低的一座岛屿!她根本就没遇上上仙期里厉害的仙兽罢了! “原来如此,多谢拓跋兄解惑。”穆然淡淡笑道。 她展目远眺,此时早已远离了天狐岛,回身看去,岛屿的轮廓已然模糊。眼前是阔大的海面,尚不见赤炎岛的影子,想必这次渡海是要耗费一些时间的。 拓跋尘谦逊地笑了笑,目光却定在她的侧脸上,她易容的容貌并不起眼,却总掩不住眼底的清明波光,她立在仙鳐上,海风微醺,身姿单薄里透着坚毅。 穆然探出神识查探了一番,并未发现有何危险,收回神识时察觉身旁的目光,不由转头看去,正与拓跋尘的视线对上。 男子竟赶忙调开眼神,脖颈耳根慢慢泛起红晕,他往远处眺望,也探出神识查探,却不知为何,耳边总萦绕着那句“拓跋兄”和她方才转过脸来的眼神,心中竟鼓动难平。 穆然愣了愣,正不知是海面阳光当头的关系还是自己看错了,忽然又觉旁边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不由转头看去。 陆青石正摸着络腮胡须看着穆然,当真像发现了稀奇事,问道:“嘿嘿!看来你是真不知道这些事。老子真怀疑你这小子哪里来的,以往又在哪里修炼?” 这话倒真是问在点子上了,穆然以往都是在墨玉谷中修炼的,谷中灵气比灵地前面的仙岛还要浓郁些,她前几次来灵地,一次是为了渡劫,一次是跟着赤子烈回炎国的途中来过,加上这次,一共三回。每回都是有事才来,还真的从未在仙岛上正儿八经地修炼过。 但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的,穆然正想着如何搪塞过去,便听旁边又传来一道声音。 “不知这位仙友是何处仙宫的外门弟子?” 问这话的正是王淮,他语气客气,话里话外却还是透着股子打听穆然的家世身份的目的。 他断定她并非内门弟子,仙宫规定严苛,内门弟子外出历练,需由师兄或长老带队,且必须身着仙宫衣袍。她既不是内门弟子,那便定是外门弟子了。 虽然各国律法规定,但凡灵根符合条件的百姓都必须入仙宫造册修炼,但也有积淀深厚的望族之门捐钱给仙宫的,换取一些家族子弟的姓名在仙宫造册,实际上人还是留在家族中修炼。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尤其是那种天资奇佳的后辈,让族中的老家伙们为之惊叹的,便更会如此保护。因为送去仙宫,天资奇佳的后辈免不了也受到仙宫长老们的争抢,各方势力争斗,加上入了仙宫早晚要为仙宫出力,出一些任务之类,难免会出现优秀的后辈早逝的悲剧事件。 所以一旦发现特别天赋奇才的后辈,一些名门望族的家主宁愿将此后辈留在家中,也不会送去仙宫的。 这才是王淮明知穆然身手不错,却笃定她是外门弟子的缘故。只要她说出她出身何方,他也算大致有个猜测的方向。他倒想知道,到底是哪个家族,有如此厉害的功法! “实在抱歉,出门前家中长辈再三嘱咐,不可自报家门。还望前辈体谅。” 穆然冲王淮微微点头,做了个歉意的姿态,神色却自始至终淡然不惊,说罢便转过头去,继续以神识查探四周,绝口不提此事了。 没想到她口风这么紧,一点都不肯透露,不由令王淮皱了皱眉头,神色有些恼怒,拳头紧握之间却是忍住了。 见王淮吃瘪,陆青石是高兴得不得了,这个身材壮实魁梧的男人笑起来竟孩子似的。 “不说就不说吧,家里那些老头子就是规矩多!说实话,老子就是受不了那些老头子的啰嗦,才一天到晚往外跑的。老子没那么听话!不像拓跋老弟,他家里那些老头子硬说他是千年难遇的驯兽奇才,宝贝似的把他看管在家,直到前几年他驯兽术小有所成了,才肯放他出来。前几回都有长老跟着,这次还是老子头一回看见他孤身来灵地,看见他的时候,老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还以为看错了人,或者他在家族里失了宠,哈哈哈!” 陆青石豪迈大笑,穆然却看向拓跋尘,见他一脸苦笑,想要反驳却无从反驳的郁卒神情。 穆然摇摇头,她总算明白为何第一次见到拓跋尘时,会觉得他的气质不像修仙者,反倒像是红尘俗世里的翩翩佳公子了。现在她不奇怪为何他会那么好说话,帮人寻仇的事居然都一口答应,原来是被家族保护得太好了……不过,他居然没被养成骄傲跋扈的贵胄子弟的个性,或许这也能说明他家风不错。 “你这小子也是块奇葩,居然连灵地仙岛的常识都不知道,你在家里被关了多久?”陆青石转头问。 穆然垂眸一笑,淡道:“……十年吧。” 这也不算说谎,她确实被关了十年,在仙奴坊里。 “……” 她自觉此话不虚,众人听闻此言却是齐齐一愣。 王淮眼中精光一闪,果然!他猜得没错,她果然是被家族长辈看护起来重点培养的后辈,不然哪里能在此修为就能修炼到无上心法。 陆青石却率先哈哈大笑,“十年?臭小子!才十年你感伤个鸟!拓跋老弟他被家里关了四五十年咧!” “陆大哥,您别总是拿我说事了,可好?”拓跋尘无奈苦笑。 陆青石却咦了一声,道:“咦?不对啊!家里才关了你十年罢了,按理说你早早就能出来历练了,为啥连灵地仙岛的一些事都不知?” 他摩挲着下巴上的胡须,突然间眼神一变,极为认真地问道:“小兄弟,你多大年纪了?” 穆然一愣,记忆中这还是头一回有人问她的年龄。她细一想,当初在仙奴坊的地牢里醒来时,大约是五六岁,后来在坊中生活了十年,又在赤子烈的封地伽摩古城生活了近两年。算一算,她这一世的年龄有十七了。 “十七了……”她垂眸,声音不大,却万般复杂,目光望向前方的海面。 海天一线,白云万里,这阔大的天地,她已经来了十二年了…… 父母如何了她无从得知,唯一一次在白金宫中灵力爆发昏迷之后曾梦见过母亲,也不知是梦还是幻觉。这一世的亲人无从寻找,大哥不在了,赤子烈被软禁帝京…… 她失去的太多,无论如何,绝不能再让赤子烈有事!她要带着火鸾丹和一把亲手打造的战锤去帝京万赤城与他相见,为此再难再险,她都敢闯! 穆然抬起眼,眸光如锻造的赤铁,坚韧里生出激啸,立在仙鳐拂海飞行,却像要直掠长空! 她深吸一口气,迎着咸湿的海风,压下心中躁动激荡的情绪,却还是迫不及待望向远方,希望早些到达赤炎岛。 这迫不及待的心绪不免让她想要再加快些速度,正要示意脚下的仙鳐之时,穆然却是一愣——原本在她两侧飞行的拓跋尘和陆青石两人却不见了! 第八十六章 少年奇才 http://.biquxs.info/

穆然一惊,见王淮和灵仙子那两拨人也不在旁边,不由倏地停下! 她惊疑地回身,以为是遇上了当初在天狐岛上遇到的阵法,或是别的险情,却不想回过身之后,发现陆青石和拓跋尘就立在远处,那位置正是刚才飞过来的地方,他们不知为何停了。 穆然微微一愣,随即乘着仙鳐迅速飞了回去,探出神识四下探查一番,问:“没发现有险,怎么不走了?” 她话问出口,这才发现陆青石正两眼直愣愣瞪着她,活似见鬼的神情,一旁的拓跋尘也震惊地看着她。再扫了眼不远旁,众人都像是见鬼般盯着她,连那性情冰冷的灵仙子都目露震惊。 穆然皱眉,不解。 还是拓跋尘先开了口,他眉尖儿有些颤,语气试探,“仙……呃不,常兄弟真的才十……十七岁?” 他这一问惊醒了众人,陆青石突然哈哈笑了一声,冲着穆然骂道:“好你个臭小子!老子看你胆大狂妄,还以为你不是个会开玩笑的。如今竟拿此事唬我们!十七?你当你陆大哥是被骗大的?说七十我还信!” 穆然愣了好半天,渐渐皱起眉头,神情竟有些掩不住的急切,“就为了这事停下来?十七还是七十有去赤炎岛重要么?我就是这么一说,你们不信的话,随意当我多大年纪都成。拜托还是赶紧赶路吧。” 方才陆青石问她年纪,一来确实是来到这世上头一回有人这么问她,二来她一想到年纪心思就转到别处去了,这才脱口而出。如今想想,修仙者的世界中,她这年纪似乎真是小了些。不过,五国大陆的修仙者的修为和年龄到底是怎样的,她还真不知道,也一直没有时间研究这些。 在穆然看来,这些都不重要。至少到今日为止,她经历的每一次争斗,在一开始都没人会先问“尊下贵庚”这种不着调的问题,按修为高低各自身手论胜负,就这么简单! 她转身乘着仙鳐飞出去,这一回陆青石和拓跋尘一刻不停地追了上来,身后海风呼啸,其他人也紧紧跟过来。 陆青石脸都憋红了,眼神兴奋地快要喷出火来,他一激动嗓门就大,简直像有口洪钟在耳边撞,“不成不成!你今天一定要跟老子说实话,你小子到底是十七,还是七十?” 穆然揉揉耳朵,指示仙鳐加快速度飞行,“十七又怎样,七十又怎样?” “七十就不谈了,十七你知道这意味着啥?”陆青石两眼放光,居然不在乎这么快的飞行速度,一张嘴就灌一肚子海风,照样兴奋得手舞足蹈,指着拓跋尘道,“我还是得拿拓跋老弟当例子!” 这回拓跋尘没意见,他只定定望着穆然。 陆青石道:“拓跋老弟驯兽的天赋先不提,单说他的修为进境。他今年五十一岁,上仙期灵仙境二重,在五国大陆上已经算得上是天赋卓绝的人物了!再拿你陆大哥我来说,老子今年八十七岁,上仙期灵仙境七重,灵根天赋也算上等。虽然老子比拓跋老弟大上许多,修为却只比他高出五重,但修炼这一途,本就是越往上越难,需要的时间也就越久。但是以拓跋老弟的天赋来说,他若修炼到七重的境界,大概七十岁之前就可以。所以说起来,天赋上我还是差他一截。按照律法,六岁可以测试灵根,之后就可以开始修炼算起,凡阶一共十五重,十七岁能炼至凡阶假圆满,便已经算是不得了的天才了!你知道赫连家被逐出家族的三公子赫连云岚?如今已是众人皆知的大苍魔将,当初他十七岁渡凡劫,进入仙阶,轰动了整个五国大陆!不提皇族,他算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天才!这记录至今无人能破!哎,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懂老子的意思不?” 穆然这才把目光转过来,神色确实有些惊诧。她对五国大陆的修仙者的修为与年龄情况确实没了解过,原本她只以为十七岁是小了些,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 拓跋尘笑了笑,眼神却透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常兄弟的修为乃是仙人境六重。寻常修仙者修炼至此境界,百余岁的在五国大陆上多不胜数,这还只能算是资质平庸些的,并不算差。我当初修炼至此境界大约是三十岁。地劫之后立刻顿悟上仙期,修炼至灵仙境二重也用去了十年。” “你小子若真是十七岁就有此修为,那就打破了赫连云岚的记录了啊!就凭这,走在五国大陆任何一处地方,那些老家伙都要疯抢的你到底明不明白!”陆青石兴奋得差点把脚下的仙鳐跺进海里,他眼神放光,像遇到了宝贝,“这可是奇才啊!五国大陆前所未有的奇才!听说赫连云岚进入神阶时是两百二十岁,你要是说的是真的,那岂不是代表着你小子两百岁之前一准儿能踏入神阶?” 神阶,是这世上绝大多数修仙者都难以企及的高度。机缘难遇,修仙者真正靠的还是天赋。天赋的门槛挡住了古往今来太多的人。但同样是能踏入神阶的两人,千岁踏入神阶和两百岁踏入神阶,其中的天赋差距就不言而喻了。有天赋者,才能顿悟更高境界,或许千岁踏入神阶的人一生都无法再进一步,但两百岁踏入神阶的人则可以再顿悟更高境界,成为更高一层的强者。 也难怪陆青石会如此激动了。如果穆然所言属实,不仅是他,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似乎看透的命运和天机,提早见到了一位未来的神阶强者。 “前两年听说有人渡凡劫时提前顿悟,而且渡劫成功之后就直接进入灵人境三重,当初老子还骂说这他娘的谁编出来忽悠人的。但是这事是真的,你小子也没说谎的话,搞不好比前两年那小子更牛!”陆青石就差抓着她的双肩猛摇了,但无奈此刻正在渡海,两人各自驾着坐骑,手臂不够长。 “……”穆然只听不语,最主要的是不知该说什么,她能说她就是前两年那小子么? “老子真怀疑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你家那些老头子就一定是脑抽了!他们怎么会放你独自出来历练的?不怕你遇到不测啊?” 陆青石一脸郁闷,“不成不成,你小子今天一定要告诉我个准话!你到底多大了!敢忽悠老子当心揍把你揍进海里,不带你去赤炎岛了!” 他边说边当真去掳袖子,一群人的目光全都聚在穆然身上,等她的答案。 陆青石却啊了一声,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脑门子,恍然道:“万一是真的,那可不成!老子不能带你去赤炎岛了,这要是出了啥事,老子就拍死自己得了!未来的神阶早早就没了,老子下半生就后悔去吧!” 穆然实在被他的嗓门吵得不行,头脑有些晕晕乎乎,都出现耳鸣症状了,她这才觉得是不能沉默了。于是问道:“我要说实话,你得保证不再追问我了,保持安静,如何?” “成!你说!”陆青石一口答应。 “十八。”穆然道。 …… 海风吹过,一阵沉默。 陆青石暴躁,“怎么这才一会儿又长了一岁!你小子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 “我说十七你不信,那就再涨一岁吧。”穆然的回答足已让一群等待答案的人吐血。 但实际上,她真是拿不准自己如今究竟是十七岁还是十八岁。她只记得当初在牢里醒来也就五六岁,五岁或者六岁,所以如今不是十七就是十八。能真正弄明白自己多大的,恐怕只有这一世的亲人了……如果他们还在世的话。 “老子快被你气死了!” 对于有好奇心的人来说,最难受的莫过于答案就在眼前,却没办法弄清楚是真是假。 “拓跋老弟,你认为呢?这小子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拓跋尘的目光一直未曾离开穆然,听闻此话淡淡笑了起来,“我信常兄弟的话。她若真有意说谎,何必只加一岁?说个更靠谱的年纪岂非更容易取信我们。” 拓跋尘的想法,恰好也是王淮和灵仙子等人的观点。更主要的是,刚开始询问她的年纪,她回答时神态真切,不似作假。后来发现众人震惊,她竟有些不解,这也不似作假。只能说,这少年对世上之事知之甚少,莫非是从小被供养在家的缘故? 莫非,他此番来灵地是偷偷从家中溜出来的?实在很难想象,哪个家族中的长辈会放任这样的奇才孤身外出历练。 但不管是这少年是如何出来的,他的年纪怕是真的只有十七岁! 拓跋尘的话,陆青石也认为有理。此时众人面对眼前少年,心情连震惊都不能用以形容了。 十七岁的下仙期,而且修为已至仙人境六重,只差三重便可下仙期假圆满!天底下竟能有人天赋如此惊人!到底是哪家的小公子? 此时,跟在旁边一起渡海的王淮等人,气氛更是汹涌异常。灵仙子向旁侧看了一眼,一名男子从旁边的仙鳐上跃来,恭敬递上一物。 “若想证明这位仙友此话属实,本仙子倒有办法。” 众人闻言一愣,穆然转过头去,见说话的竟是灵仙子。 此时,她手中捧着一只青羽金嘴的大鹦鹉,说道:“此乃我灵族圣宠,天机鹦鹉。只需取仙友一滴精血与它服食,即可说出仙友年纪究竟几何。” “天机鹦鹉?”王淮率先叫出声,眼神惊异。 拓跋尘与陆青石也是一惊,穆然看众人神色,便知此鹦鹉定然不凡。 她看着那灵仙子,女子冰雪圣洁之姿,一派冷淡神色。 穆然却微微敛眸,“多谢仙子好意,但我实在找不到接受测试的理由。” “小子不知好歹!天机鹦鹉乃是我灵族至宝,我皇亲赐圣物!素日多少人想求来一用都不成,你怎还如此托大?”灵仙子的族人里立刻人道。 那男子语气呵斥,穆然闻言皱眉,眼底生出寒意,冷哼道:“既是至宝便该好好收着,别人求而不得,那是别人的事。我又未求,莫非还要逼着我用不成?到底是谁托大?” 当她是傻子么!这天机鹦鹉乃是灵族圣宠,一只被称为圣宠的神鸟,本事竟然只是探知人的年纪?这也太鸡肋了吧!这么个鸡肋的圣宠,值得一群人脸色都变了? 哼!只怕她这一滴精血给天机鹦鹉服食下去,连祖宗十八代都被人给探出来了吧? 想摸清她的底,还摆出一副施恩的姿态。哼! “你!我们家仙子只是好心。” “那便多谢你家仙子的好心。” 穆然语气冷淡,她这趟出来,任何事都可以发生,就是身份不能暴露。 那男子大怒,张口又想说话,却被灵仙子一个眼神制止。那眼神冷若寒霜,只是轻飘飘一眼,男子就肃然一惊,不敢再言。 “这位仙友之意,无非是本仙子多事了。既如此,那本仙子将圣宠收回便是了。”灵仙子说着便要将天机鹦鹉收起。 “仙子且慢!”王淮赶忙制止,灵仙子动作一顿,神色未曾有何波动,却是微微垂眸。 王淮看向穆然笑道:“仙友若是此言不虚,何必怕给圣宠一试?既不肯试,莫非年纪之说……有假?” “前辈若觉得有假,那便有假吧。世上之事,本就是信则真,不信则假。再者,我此行又不与前辈一道儿,此事本就是说给陆大哥和拓跋兄听的,是真是假也只是我们三人之事。”穆然说罢,便将视线转向前方海面,显然没有再谈的余地。 王淮脸色瞬间难堪,这分明就是在说他们一路上偷听人家谈话,末了没礼貌地插入人家的话题的不说,还质疑人家话里的真假。虽然这都是事实,但这小子说话也太一针见血,太不留情面了! 更令王淮难堪的是,陆青石居然说道:“就是!反正老子和拓跋兄是信了。你们信不信,关我们鸟事!再说了,人要说的是真话,还被你们逼着测试真假,是个人都要恼了。这小子反应算好的了,换做老子,非跟你打一架不可!” 这话一出口,连灵仙子都微微蹙了眉头,显得有些不悦。 拓跋尘笑道:“仙子勿怪,在下这大哥说话不中听,还望海涵。天机鹦鹉乃贵族圣物,只需一滴精血,便可知人生辰天赋、过往诸事,更能探知未来三事,可谓天机神宠。我这小兄弟不用,只能说明他与圣宠无缘。但今日有幸一见,便已是我等的福气了,还要多谢仙子才是。” 灵仙子闻言眼神微动,脸色冷若寒霜,冷冷与拓跋尘的笑颜对视一会儿,甩袖将天机鹦鹉收了起来。 穆然却转头看向拓跋尘,她还以为这男人被家中保护得太好了,有些不谙世事,没想到方才那番话非但揭了灵仙子的老底,还把人堵得够呛。果然再被保护得很好,也是世家里出来的,不可能完全没有锋芒吧。 穆然笑了笑,心底涌出些暖意。以拓跋尘的性子,居然开口挤兑人,他也算是很帮着自己了。还有陆青石,她这一趟出来,说来也幸运,居然能有幸遇上这样两个朋友。 这时,听陆青石笑道:“哎?看见轮廓了!哈哈!赤炎岛!” 穆然闻言展目远望,果见阔大的海面尽头,一座翠玉大盘的轮廓已显现出来,飞行了近两个时辰,总算见到赤炎岛了! “到了岛上,你小子哪也不许乱跑,乖乖在老子身后待着!有险,老子给你挡!”陆青石道。他此时俨然已把穆然当成了国宝对待,生怕她出点什么事。 穆然哭笑不得,“我不是给陆大哥带着出来历练的,说好了我们是队友。你若什么事都帮我扛着,我日后也成不了大器了。天赋是一回事,修仙者的世界,还是要靠实力说话,而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能比生死之间的历练更能提高人的实力的了。所以,算我拜托陆大哥了,您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拓跋尘扑哧一声笑了出去,奇异地看了穆然一眼。她还会开玩笑? 陆青石无语,“这说的是什么话!老子是帮你!”他差点被气笑了,眼底却有赞赏之色,这小子果然够种!没有什么比生死之间的历练更能提高人的实力,此话没错! 见赤炎岛就在眼前了,穆然这便考虑起上岛之后的事,问道:“尽管赤炎岛是第四重九岛中等级最低的仙岛,但岛上仙兽也有真人境二重以下的实力,我们三人的实力还是差得太远。到了岛上,势必要寻找些高阶者带队,但以我们的实力,会有人愿意带着?” “此事倒不需忧虑。岛上历来有些高阶者常年在此修炼,这些人都愿意带着低阶者修炼。只是价格不菲,为的不过是收取些钱财,等待与来岛上的药师和符咒师补充些灵丹灵符。只要出得起价钱,自然有人愿意带着我们。”拓跋尘道。 陆青石也笑道:“放心吧!家族背景强势的话,不管你修为高低,总有人愿意结交。再说了,拓跋老弟是仙术驯兽大师,实打实的职业者。到了岛上,不要太抢手就好!” 两人这样一说,穆然便放下心来。只管望向远方越来越近的赤炎岛,恨不得立刻飞到岛上。但她也不敢大意,这便探出神识,全副心神进入备战状态,提防着万一靠岸,尚未来得及找到高阶者带队就碰上高阶的仙兽。 只是这神识一探出去,穆然心头忽而一怵! 那是一种极冰冷的感觉,像是瞬间有道利刃穿心而过! 穆然神色一凛,“危险!” 第八十七章 恶斗暴走 http://.biquxs.info/

穆然率先喊出口,只是喊时她尚未弄清楚这危险的警觉来自何方,只顾着先发出警告,让陆青石和拓跋尘先小心。 被她这一声喊惊着的并非只有陆青石和拓跋尘,连带着王淮和灵仙子两拨人也是一惊,众人齐齐四探,神色透着古怪,分明是没有发现危险。 但陆青石和拓跋尘却见识过穆然神识的厉害,两人瞬间便向她靠拢,仙器已然各自在手,将她护在中央。 两人望向赤炎岛的方向,仙岛就在眼前,以此时的飞行速度,两刻便到。听到穆然的警告,两人都自然而然认为是岛上密林里有潜伏的危险。 却不想,穆然神色一惊,喊道:“海面下有东西!正往这边来!” 她喊出来,双手已掐起法诀,迅速给身旁两人各自加了道金刚咒。拓跋尘对咒术加身倒不觉惊讶,陆青石却瞪大了眼。他只觉一瞬间自己全身上下像是包裹了一层坚实的战甲般,那种感觉就像是拿手往身上一拍,都能听见战甲铿锵之声,但奇异的是,他身上并没有战甲,但防御却瞬间坚实! 陆青石一惊,不由嘶了一声,但他此刻却并无闲暇细想此事,就在穆然大喊的一瞬,他们已乘着坐骑升上半空,停在离海面十丈的高度,警觉地看向海面下。 此时,海水已经翻涌起来,前一刻还晴空万里的天空忽然开始风云巨变,方圆数百丈,滚滚黑云开始聚集,雷霆忽变! 不待海面下那恐怖的海兽浮出水面,众人的脸上都已瞬间失了血色。 陆青石更是爆出一句粗口! “干!” “快!快往岛上飞!”王淮大惊失色,也顾不得指挥,自己喊了一句就乘着坐骑疾速往前方的仙岛处奔逃。他自己乘着一条仙鳐,逃得速度倒快,只可惜他家中那些子弟,四个人乘在一条仙鳐上,速度上自然慢许多。 此时离赤炎岛的海岸尚有两刻钟的行程,这段距离用疾风符的话,根本就到达不了,势必最终要落入海里。因而众人只能驱使坐骑疾速往岸边赶。 这时,翻天海浪已起!连绵海浪竟翻出十数丈高,对于受到天泣海之下布下的诛杀结界束缚的众人来说,升上十丈的高空已是极限,而此时海中翻起的海浪几乎就是没顶而来! 穆然在疾速飞行中纵跃转身,三道海沙凝结成的沙幕自海面下升起,遮挡在面前。 “土灵根?!” 旁边阵阵惊异之声,连陆青石都吓了一跳。那日在海底穆然捕捉仙鳐时没让众人观看,因而众人虽知她身手了得,却不知她竟是土灵根! 土灵根在五国大陆的修仙者中极其少见,但此刻令众人惊喜的却是,土在五行中是克水的! 这无疑像一根救命稻草,虽然这根稻草的修为不高,但好歹能挡一阵儿,为众人逃到岸上赢得一些宝贵的时间。 但穆然操控起的沙幕并不宽阔,只够挡得住身旁的陆青石和拓跋尘,却不足以遮蔽所有人。 形势危急,这时谁也没有闲心去骂娘。事实上,寻求低阶者的庇护在高阶者眼里本就是一种耻辱。但此时谁也顾不上,因为此时此刻,任谁都清楚,能让风云都变了的海兽是什么。 性命当前,所有的矜持骄傲都顾不得了! 穆然祭起三道沙幕的一瞬,王淮便眼尖地改换方向,朝着沙幕后飞躲!而被他抛到身后的一行子弟也慌忙跟着他往一个方向飞去。 灵仙子则自袖口拿出一面圆镜,念动法诀挥出,圆镜立刻悬于头顶半空,降下一圈碧色光幕将一行人护在其中,凭着这道光圈的护持也迅速往赤炎岛方向飞行。 穆然顾不上飞来的王淮等人,以她此时的修为,咒术尚不能以范围施展,只能逐一施加。她挥手给陆青石、拓跋尘以及自己的坐骑加上一道疾风咒,三人遂迅速飞往岸边。 身后海浪打来,巨力撞上沙幕,三道屏障陆续被撞散,而此时大多数人已飞出数百丈外,只是王淮族中子弟共同乘坐的那条仙鳐飞得慢些,一人险些被卷下去! 那人好歹有下仙期假圆满的修为,虽被那滔天巨浪卷了下去,却半空中一个旋身,灵气逼开,将巨浪带去的狂风逼散,纵身便要跃回仙鳐背上。 正当此时,数道慑人的光柱忽而射来! 头顶聚集的黑云里,隆隆滚雷响起,沧溟翻涌的海上,那数道光柱像是黑暗里生出的极光,照得前方连绵翻起的海浪波光晃眼,一瞬间,几乎眼都睁不开! 穆然飞行中震惊回头,只见身后百丈外的海面上露出三只巨大的头颅,玄黑鳞甲,长须怒卷,巨目如柱。 三头蛟! 这蛟的身子利爪尚在海面之下,只露出三颗头颅,却已让人觉得犹如擎天之巨,山岳压顶一般!再一看,那数道光柱竟是这三头蛟的眼睛!只见那巨目扫视间,目光森冷逼迫,从身上扫过之时,只觉排山倒海般的威压撞向胸口,令人不觉五脏翻涌,恨不能喷出一口血来! “别回头!别跟它的目光对上!”陆青石大喝一声,唤回穆然的注意力,见她立刻调集灵气抵御,脸色瞬间稍好些,才不由骂道,“娘的!三头蛟向来极少出现在赤炎岛的海域,这他娘的我们的运气是有多差!” “许是这两天诸多修仙者来赤炎岛都从此海域过,才将这蛟引过来的。”拓跋尘边疾速飞行边快速说道,“不过我们的运气算好的了,倘若常兄弟没提早一刻发现深海中的动静,我们此时说不定已成了这蛟的腹中餐了!” 拓跋尘说的没错,修仙者的神识范围受修为的影响,一般情况下,探知平面和空中的范围相对容易些,但要穿透海面或者地底却探查,则有些困难。以众人的修为,待能感知到有危险时,三头蛟只怕已接近海面了,而穆然势必是在那三头蛟尚处于深海时,便发现了危险。她提前发出警告,这才让众人有了提早逃脱的时间。 陆青石飞看一眼穆然,郑重点头道:“好小子!老子欠你一条命!” 穆然却顾不上答话,她不停地给三人的坐骑施加着疾风咒。正是因为她不曾让咒术间断过,这才使他们三人的速度比王淮和灵仙子两队人马快了近一倍!远远甩出他们一大截。 这种诡异的状况王淮和灵仙子两队人马尽管惊疑,却无暇顾及。 三头蛟现于海面之上,狂风大作,翻浪滔天。穿梭于海浪狂风中的十数人,在三头蛟面前,如同蝼蚁般渺小。只见中间的头颅张开大嘴,用力一吸! 翻涌的海浪霎时半空中卷作漩涡,恐怖的吸力将人连带着仙兽坐骑向后扯去! 那刚刚纵身跃至仙鳐背上的男子一脚尚未踏稳,身子已如一叶扁舟般随着海浪卷进三头蛟口中,转瞬没了影儿! 众人大惊,那蛟旁边的两只头颅竟也在此时张大了嘴,这回,王淮族中人乘着的仙鳐连同上面的三人一同翻了进去。王淮惊惧不止,手中执起仙剑,生死关头竟是调动了所有的灵力,朝着面前的海浪一斩! 他手中的仙剑应在仙品上阶,算得上好剑,和着他上仙期的灵力,虽伤不得三头蛟,斩开海浪却是不难,这一斩将当头而来的风浪如数劈开,他竟不管不顾地拿出一张疾行符,弃了脚下仙鳐,化作一道流光向赤炎岛飞去。 但他离岸边毕竟尚有些距离,那流光划过黑云翻滚的天空,最终砸入穆然三人前方百丈处的海中。 而灵仙子一行人却共同掐起法诀,凭借众人之力操控着头顶悬着的圆镜,依靠法宝威力暂时与巨大的吸力相抗衡。只是虽未被吸进去,却也难以再往海岸方向靠近一步。 那三头蛟不想区区几名低阶,竟敢与它僵持,大怒之下,竟收回飓风,三张大嘴用力一喷! 这一喷之威煞是了得,只见细密如雨般的水刺攒空怒射,一瞬间好似天地间布下一张恢恢巨网,而众人不过是这网里逃不掉的鱼虾。 这细密的水刺速度、威力皆在真仙期巅峰,几乎是眨眼的工夫,灵仙子一行人的灵力聚起的法宝光圈被这水刺撞上,竟如同豆渣般被瞬间爆开!灵仙子目光一闪,霎时低身,几名随行的人立时被穿成血人!更恐怖的是,那水刺穿入人身竟丝毫威力不减,其后的片片水刺穿过,几人眨眼间如血雾般消散!灵仙子也捏了疾行符,化作流光在半空接住落下的圆镜,之后疾电般射向海岸,最终也砸入海水中。 一同前来赤炎岛的三队人马,转瞬几乎被灭去两队,随着王淮和灵仙子的落水,海面之上,只剩穆然三人尚在向着海岸逼近。 而此时,细密的水刺已逼至三人身后! 即便此刻金刚咒加身,三人也知道必定是抵御不了了!正当危急时刻,一道大力扫向穆然,竟将她的身子自仙鳐背上卷起,砸向拓跋尘的火云仙鹤之上。 穆然大惊,身子飞出去的同时,见陆青石已然转身,面对着三头蛟的方向,手中长刀在手,大喝道:“拓跋老弟,小兄弟交给你!带他走!” “陆大哥!” 穆然一瞬间眼都红了,眼底血丝细密如网,她一脚蹬在火云仙鹤身上,便要向着陆青石射出去。 腰身却被一道大力揽住,穆然回头,对上拓跋尘的眼。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坚毅、决绝、留恋、感慨、欣慰……一瞬间眼神复杂难言。但也只是这一瞬间,他一把将穆然甩到火云仙鹤背上,一道疾行符贴上仙鹤的羽翼,将它向前一推! “走!” 穆然化作流光向海岸射去,而拓跋尘却在她射出去的一瞬间纵身而起,手执仙剑,踏在本属于穆然的坐骑仙鹞背上,回身与陆青石站在一处。 两人以上仙之力,各自击出一道虹光,那虹光撞上逼来的水刺,瞬间在海面上炸开! 风起浪涌,沧溟滔天! 三头蛟射来的这一波细密的水刺因起初分了三道,一道射向王淮等人,一道射向灵仙子,中间一道射向穆然三人,这才致使陆青石和拓跋尘合力之后,将这已被分散的水刺险险解决。 两人体内的灵力在方才的一瞬险些被抽空,翻涌的海浪和爆裂的罡风里,两人堪堪立住才没被扫入海里。但抬头之际,不由脸色剧变。 只见三头蛟竟再次张大嘴,这一次,三颗巨大的头颅全都对准了二人,强于此前三倍的水刺破空攒射而来! 而这一次,决计不是两人能挡得了的。 “想不到今日老子的命交待于此了!也罢!欠小兄弟一条命,也算还了他!”陆青石率先仰天大笑。 拓跋尘也是一笑,此时男子已恢复平时的温和笑意,垂眸道:“也是,在下也欠她一条命。” 两人互看一眼,手中的仙器却都不曾放下。尽管深知必死,但战死总比等死要来得壮烈! 两人将体内所剩不多的灵气调集起来,那细密的水刺已在眼前。 这一剑劈一下去,命也就到了头。 这生命里的最后一招,记忆中总是那么漫长,两人记得这一招击出带起的虹光,记得那虹光撞上水刺炸开的罡风,但这一招终究是灵气不足,那水刺穿透虹光,竟逼出夺目的光。 那光恍若神光炫目,波光离合般轻柔,撞在身上,竟不疼。 …… 陆青石与拓跋尘一惊,起初都以为是幻觉,但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拓跋尘。 但他的反应却纯属被动,因为正当他在惊疑眼前一切是否是幻觉的时候,他的身子忽然被一道大力扫出去,向着陆青石的方向,而陆青石也是一惊,本能接住他,两人落在同一条仙鳐上。 而旁边的仙鳐上,却立着一人。 一名少年。 拓跋尘和陆青石定睛一看,不由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少年立在仙鳐之上,周身爆开恐怖的灵气,灵气里飞旋着细碎如华的银辉。他束起的发带崩开,墨发如缎般狂舞! 他们自然不知道,穆然被丢出去的一瞬,自己从怀里掏出一张疾行符,顿时踹了火云仙鹤,火速向二人又飞了回来。 她满心惊惧,满心愤怒,两眼已成血色,脑海中的画面浮光掠影,终究停留在两年前白金宫门前,大哥将她推开,胸口那血红的大洞。 差一点,只差一点,一切就要重演。 谁也不知道当陆青石将穆然推开的一瞬,她心底受到的巨撞,她不顾一切地赶回来,为此强行调集了丹田内的灵气,半途中竟至喷出一口血来。 庆幸的是,她赶上了…… 差一点,这两个把她推开的人就要死在她面前。 谁也不能阻止她此刻的愤怒和后怕,她调集灵气捏起法诀,混着月魄之力的合击招式撞上面前的水刺! 合击招式本就威力巨大,加上此时穆然周身爆开的灵气已在暴走的边缘,不同于上次在白金宫中的失去理智,这次她尚未暴走,神智尚算清醒,灵气也不至于无法控制。 但这恐怖的威压已经令陆青石和拓跋尘惊惧不止,以两人上仙期的修为,竟是在这威压之下如履薄冰,脚下的仙鳐更是被吓得不敢动弹,扑通一声僵直着从半空坠入海里,两人也随之落入翻涌的海浪里。 …… 三头蛟出现在赤炎岛的海域,变幻的风云早已令岛上聚集的修仙者们动容,众人在三头蛟出现的一瞬便纷纷从仙岛中央赶来海边。 而尚未到达岸边,一道恐怖的威压便陡然升起,众人互看之下皆惊,但却都无法探知那道威压是何存在,不由加快脚步。 同是这恐怖的威压出现的一刻,灵地中央仙岛。 白云下,孤峰绝顶,殿阁宏伟。 如花曼妙的仙子们沿参差曲陌而来,一路云雾袅袅,仙气不绝。 宏伟的朱央宫神殿前,一名碧蓝罗衫水袖如云的女子静静立着,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赤炎岛的方向。 “启禀元君大人,四国皇族贵客昨日已至,差人来问询祈福祭典何日开始。” 紫洛元君却半分不动,云雾般的仙绫无风自拂,单就一道身影,已是不尽悠远飘渺。 身后的仙子们见她不答,也不急问,各自静静垂立一旁。谁也不知,女子的目光已从某座仙岛的方向收回,她垂下眸,掩了其中波澜,收在袖口的手倏然握紧。 这一握,竟有些颤,像压抑着的某些秘而不宣的心绪。许久,她回过身,眉眼如往常般似雪山之巅的清泉,和善笑道:“且由本君今夜起卦,求得良辰吉时。这几日还请贵客稍安。” 仙子们福身应是,缓缓退了下去。待这些身影被袅袅云雾遮蔽,神殿前的女子也已然消失了踪影。 …… 第八十八章 蛟龙之死 http://.biquxs.info/

赤炎岛。 当众多修仙者赶到海边时,只见黑云叠压,闪雷频发。沧溟怒卷之间,翻涌的海面几乎和暗沉的天穹压成一线。就在这一线之间,一名少年孤身而立,墨发袍带猎猎翻飞,飘摇如天地间一片孤叶,周身的灵气逼出体外,隔着数千丈远的海面,恐怖的威压传至岸边,竟让众修仙者带来的坐骑纷纷瑟瑟发抖得匍匐在地。 率先到底岸边的人大多是真仙期的高手,见此奇景不由惊惧,纷纷对望,不知这少年何人。 只见巨大的三头蛟与少年在翻涌的海浪间遥遥对峙,海兽光柱般的巨目射到少年身上,竟显得有些疑惑,它盯着少年,似乎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某种气息。 只是那激荡的灵气里融合了极阴的月魄之气,似是,非是。 这似是非是的气息,让摸不清来者底细的三头蛟变得异常焦躁,它身子浮上海面,巨大的龙爪狰狞挥舞,三颗头颅同时张大嘴,冲着少年便是一吼! 这一吼风云剧变!鼓天的腥风里,少年肃然而立,威压逼迫迎上,两道威压撞上,大浪顿时崩腾,激啸冲天,恍若有极光在一人一蛟间炸开! 极光里,少年十指法诀飞动,金刚咒、清心咒、醍醐咒,三种咒术一齐施加至身后坠入海中的两名同伴身上,陆青石和拓跋尘只觉瞬间从冰冷中被解救,心念神识竟是慢慢清明起来,正惊疑间,又觉一丝神识裹来,似乎是受这神识牵引,两人身上迅速包裹上一层薄如蝉翼的灵气罩,三头蛟巨啸的威压竟瞬间被隔绝在外! 两人已惊得说不出话来,穆然却在此时袍袖猛地一拂,罡风卷起海浪,带着二人迅速往岸边方向推去。 被海浪推向岸边的并非只有陆青石和拓跋尘,连同之前用疾风符砸进海中的王淮和灵仙子,也受了这股海流的助力,爬上了岸。 四人上了岸,王淮和灵仙子脸色皆已发白,目光发直,显然已有些意识不清。凭着修仙者常年面临危险时的本能,尽管神识仅存一线,两人仍是爬到岸边就想要盘膝调息。 但海中此时绞杀对峙的威压岂是二人的修为能够抵御的?莫说是王淮和灵仙子,即便是此刻岸边的真仙境高手,也纷纷脸色剧变,接连盘膝坐下,调动灵力调息胸腹间翻涌的气血。 任海中战况如何,谁也不敢再妄动心念,更别提去管刚上岸的那四名上仙期的低阶者。 只这一会儿,王淮和灵仙子二人眉宇间已染上一层青气,歪倒在沙滩上。若海中威压再持续下去,二人今日必死无疑! 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快!帮忙救人!” 这声音清脆如泉,在这黑沉沉的海边更显得如混沌中一线灵光,激得人灵台霎时清明! 拓跋尘和陆青石一惊,两人周身被穆然神识牵引出的灵气保护着,且身上有三道咒术护持,非但不觉压力,反而觉得之前在海中用尽的灵气正疾速地恢复。但两人的心思却全不在此,甚至连一起上岸的王淮和灵仙子都未曾注意到,只是一味地注视着海面,目光紧锁着少年的身影。 直到听到这道声音,两人才猛然转头。 这一看不由一愣,说话的是名少女,面容看来不过十五六岁,鹅黄裙带,墨发雪肤,容貌分明是极美的,却让人第一眼只被她清澈的气质吸引,尤其是那一双眼眸,极是灵动。 陆青石和拓跋尘惊的却并非这少女的容貌气质,而是她的修为!她的修为在这海岸边的诸多修仙者里算不得高,只有上仙期巅峰,但她却是此刻岸边唯一能站着的人。 少女生蹙着眉头,脸色略微有些发白,却灵台清明,水灵灵的眸子看向拓跋尘和陆青石,唤道:“说你们呢!快来帮忙!” 两人这才注意到她已在王淮和灵仙子身旁,说话间手里已捏了两颗赤红的丹丸,动作麻利地给昏迷不醒的二人服下,说道:“快将他们两个抬去后头林中,这威压好生厉害,以此二人的修为,扛不住的!” “……娘的,这是撞了邪了……是这世上的高人突然变多了,还是老子的天赋变差了?”半晌,陆青石瞪着眼咕哝道。 拓跋尘却是不语,目光落在王淮和灵仙子微微红润起来的脸色上,思及方才那两颗赤红色的丹丸,眸底神色微微一变。 两人虽各有所思,但动作却是麻利,双双担忧地望了眼海中,便迅速起身。 陆青石骂咧咧扶了王淮,他虽与此人有隙,爽直的性子却不屑在此时落井下石,只是动作粗鲁,揪了王淮衣领便纵身跃入林中。拓跋尘带着灵仙子和那姑娘随后跟了上来,到了林中,陆青石将王淮丢去地上,道:“这里差不多了吧?” 拓跋尘点头,温和的眉宇间染着焦急,起身对那少女说道:“接下来便劳烦姑娘了,在下二人的朋友尚在海中,我们必须回去!” 那少女正背对着两人,目光望向深处的林中,兀自问:“听到什么了吗?” 陆青石和拓跋尘闻言一愣,一同探出神识,受海边威压的影响,此刻仙岛上的一切仙兽威压都被遮住,不太容易被探知。 细细探出神识一会儿,两人这才发现远处似有纷乱的威压此起彼伏…… “岛中似有打斗?”拓跋尘道。 他猜测得并没有错。就在片刻前,一些陆续赶来海边的修仙者们,遭受到了莫名的攻击——岛上的仙兽们不知为何情绪变得异常躁动。海边方向传来的威压似乎扰乱了仙兽们的情绪,偏偏众人的坐骑纷纷不受驱使地降落到地上,向着海岸的方向瑟瑟发抖。 躁动不安的仙兽们见到有人降下来,转头便不管不顾地开始攻击,苦得一些修仙者只得应战,不一会儿,赤炎岛腹地已是团团大乱。 “管他娘的打斗!回去看那小子咋样了!”陆青石爆出一句粗口,转身便要走。 正当他转身之时,海边的方向忽而传来一阵怒啸! 那怒啸若雷鸣贯日,飓风卷着血腥之气狂扫入林中,顿时枝叶齐折,箭矢般飞射!即便有灵气护体,陆青石和拓跋尘也几乎站立不住。危急间,见那少女疾速捏了粒灵丹含进口中,脸色由白转入红润,看起来一时无险。 “我没事,快去看看你们的朋友吧。”那少女闭目盘膝,就地调息起来。 陆青石和拓跋尘互望一眼,拓跋尘道一声:“那姑娘还请保重。”说罢,两人便疾速飞出林中,往海边赶去。 两人几乎用了此刻体内恢复的所有灵力,恨不得一步便赶到!但一从林子里奔出来,两人却齐齐停住了脚步,惊愕地望向远处海面。 只见海面如同下了一场血雨!三头蛟的一颗头颅被斩,齐整的断面正喷出血水,少年衣袍被血水染红,头顶是滚滚黑云,脚下是海浪翻涌,她立在其中,画面诡异骇人。 穆然双目血红,眸光寒冰里燃起灼热,浮光掠影般,已分不清那些被推开被以生命护卫的画面究竟是金甲逼迫的白金宫门前,还是黑云压顶沧溟翻涌的海中。她只觉满心被愤怒和后怕填满,她死死盯着眼前巨大的三天蛟,在她的意识里,此刻没有人可以帮她,她已是最后一道防线,若这海兽不死,她的朋友便会遭殃。 她目光森凉,缓缓抬起手。 岸边,众多修仙者紧紧盯着她。他们本一心抵御威压,却不想海中剧变,这少年竟一招毁去三头蛟的一颗头颅!那一招究竟是如何的,谁也没看见,只是能感知到在那一刻,天地间灵气调动有所异常,这才致使一些人从调息中睁开眼,凭着真仙期的修为,想要拼着一看究竟! 而穆然早已在出手之时就将心法之事置之度外,甚至她从未想过此事,此刻在她眼里没有什么比朋友的性命更加重要! 她抬起手,体内月魄金丹的灵气早已运转至极致,周身激啸的灵气里渐渐混进星辰般的碎银。那碎银聚集的并不算快,绞在激啸的灵气里,加上周围血雨纷飞,海浪上下翻涌,看起来并不太真切。 一些真仙期的修仙者微微眯起眼,都以为自己看错了,想要细看,却又不敢将全副心神都放在探查上。这威压太过厉害,如今分出一分心神观战已是冒了险的,谁都不敢探出冒然神识去。 只能等。 他们看到少年双手齐动,本看不清她所掐动的法诀,却只见她周身灵气于瞬间分作两道,金辉火红聚于两臂,看得不少高阶者眉头骤然一跳! “土火双灵根?!” “两道法诀同时发动?” “如何做到的?!” 众人心中惊异,越是修为高的人对有些事情越是清楚,即便是单一的灵根,想要同时发动两个不同的术法也是很困难的!且不说双手不协调的问题,灵气于经脉间的控制流动就是个大问题。灵气在经脉里流动不能完成,一个术法便无法发动,更别提同时发动两个术法!能做到的人,无疑是天赋极高之才! 听闻能同时发动两道术法的人,当世只有两人,一是白国仙宫掌院凤天真君,一是大苍从未以真面目露于世人面前的魔皇。 怎么?如此奇才当世还有第三者? 且是双灵根? 这一认知不由令诸多高阶者瞪大了眼,有几个境界高些的人冒险又多分成一分心神来细看,倒要亲眼见识见识这两道由不同灵气支配的术法是如何同时完成的! 只见那原本泾渭分明的两道灵气忽而大亮,众人却将视线都聚集在那细碎的银光上,眼见着似乎比刚才亮了些,正待细看,形势忽然骤变! 一道开山巨力忽然袭来! 向着海中穆然的后背! “危险!” 一直看着穆然一举一动的陆青石和拓跋尘两人大惊,陆青石大喊一声,拓跋尘已然先冲了出去。 两人捏了疾风符,化作一道流光冲向海里,那突来的开山巨力却竟比疾风符的速度还快!两人在白光里心急如焚,眼里的血丝都快要涨破而出,却见那巨力竟是擦着穆然的身侧而过,翻涌深暗的海水都被这一道巨力生生劈开,仿佛拓海开路一般! 陆青石和拓跋尘一愣。 一道悲鸣怒啸,三头蛟被这一道巨力竟瞬间劈做了两半! 血雨腥风,巨大的海兽尸身分作两半倒下去,空中积压的黑云未散,海水却海啸般涌起,陆青石和拓跋尘就要如光点般砸向海里,身子却被飞来的仙鳐接住。两人抬头,见穆然立在仙鳐上,周身的灵气未散,看不清神色,气息却平静无波,只是载着他们飞向岸边。 她抬头,一直望向岸边深处的林中。 那林中却摇摇晃晃走出一人来,头发披散着,手中拿个酒葫芦,仰头喝着酒,肩上却扛着一把锈钝的大刀。 男人一脸邋遢的胡渣,在岸边众多修仙者瞠目结舌的注目下走来,醉醺醺道:“哎,睡个午觉都睡不好,吵死了。原来是条小蛟,正好缺内丹泡酒,嘿嘿!赚了赚了……” 第八十九章 昏迷转醒 http://.biquxs.info/

小、小蛟…… 众人惊愕,这醉汉何方高人?一刀劈死真仙期巅峰的三头蛟,还称之为小蛟?! 莫、莫非…… 众人觉得心脏狂跳,毕竟这个猜测太过大胆了!五国大陆,除了皇族和前段时间在仙岛出现过的大苍魔将云岚之外,已经很久不曾见到神阶高手了。 却有人脸色已是变了,因为已经注意到了这醉醺醺的男子此刻收了那锈钝的大刀,掌心不知何时托着一颗玄黑丹丸,那丹丸通体黑润,外表发着赤白金光。 三头蛟的内丹?! 他何时弄到手的? 且不说他是何时取丹的,即便是方才那一刀劈出,突发之时也没人提前预知到,更别提取丹了。他方才不是一直在林中么?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百思不得其解,却更让人觉得惊骇。 男人却摇晃着笑嘿嘿走上前去,看也没看岸边众多已经起身的修仙者,他只是看着那降下的仙鳐上走下的少年。 少年身上的灵气已散去大半,威压的余势仍存,一路走来,诸多目光聚于她身上,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众人这才发现,她本身的修为竟然只在下仙期?! 一个区区仙人境六重的小辈,竟然跟一头真仙期巅峰的三头蛟恶斗上了,这就是让他们这些真仙期的高阶者感受到不寻常的灵气波动,匆忙赶来岸边围观了这么久的“高手”? 这这这、这是何方妖孽?!世上怎可能有这等事! 这简直比那醉汉一刀劈死三头蛟还要令人瞠目结舌,简直就是不可置信! 在众多高阶者不可置信的目光里,醉汉冲着少年招了招手,醉意朦胧的眼里含着惊喜,笑道:“哎呀,原来是小兄弟啊!” 众人一惊,连带从仙鳐上下来的陆青石和拓跋尘两人也是互看一眼,各自在彼此眼中看见惊疑。敢情穆然认识这疑似神阶的男人? 正猜测,听那醉汉又道:“虽然打扰了小兄弟的打斗有些不太厚道,但这小蛟吵人午睡,实在叫人难忍。不小心出手杀了,小兄弟不怪在下吧?呵呵。”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穆然身上,见她摇了摇头。此刻她周身的灵气又散去些,已微弱到只剩薄雾般一层,她似笼罩在一层飘渺云雾里,神色看不真切,头摇得缓慢。 醉汉见了一笑,又道:“就知小兄弟心胸宽广,直爽!那既如此,想必小兄弟也不在意在下取了这小蛟的内丹泡酒喝吧?” 此话一出,有人立刻露出怪异神色。三头蛟是这醉汉杀的,内丹归他所有无可厚非,这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但不知为何,被他这么一说,怎么就觉得此人甚是猥琐无耻呢? 少年又是摇摇头,意思明显是不在意。只是他只摇头不说话,并且步子已瞧着有些不稳。 穆然皱着眉,此刻她浑身的经脉都在刺痛,能站着已是凭着一股意志力。她只是有种奇怪的直觉,总觉得方才这人一刀劈出的时机太过凑巧,就在她将将要以月魄之力融合灵气之时,他便出手杀了三头蛟。这是……故意为之? 为什么? 穆然不解,更不知自己这直觉准不准确,但三头蛟被男人杀了却是事实。事实上,倘若全程都没人帮她,她凭借灵气爆发,杀了这条海兽也只是时间问题。可对她来说,危险正是出在时间上。上回白金宫门前,她暴走了一回,昏迷折磨个几天几夜,当初若非有凤天救她,她那日必定有爆体而亡的危险。 而这一回,她虽在灵气爆发时保持着灵台清明,但时间越久头脑便越不清晰,即便她最后杀了三头蛟,自己将面临怎样的后果可想而知。如今自己尚能凭着意志力保持着最后一丝灵台清明,慢慢将灵气收回体内,以减少一些危险,可以说也算得益于此人方才的出手。 只不过,尽管她能慢慢将灵气收回,后果仍然是经脉刺痛,痛得眼前发黑罢了。 正想着,经脉果然又传来刺痛,穆然头脑晕眩,深知自己已经到了极限。 她几乎就要倒下,却隐隐约约听那醉汉笑道:“嘿嘿!就知小兄弟痛快,那好,等这酒泡好了,在下一定请小兄弟喝上两口。” 穆然点点头,眼已经睁不开,拼尽气力道了声“多谢……”便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穆然的这句多谢,谢的自然是男人出手杀了三头蛟之事,至于男人会不会误认为她是谢他会分蛟龙内丹泡的酒喝,那就不得而知,也管不了了。 ********** 灵气暴走带来的后果果然折磨,穆然又经历了一回全身发热的痛苦。但若只是身体的痛苦倒也罢了,她的意识也没有歇息片刻,迷迷糊糊里梦中全是打斗,积压厚实的云层,翻涌的海浪,血雨腥风,同伴患难…… 更让她难受的是,混乱痛苦之中,居然鼻息喉头间全是呛人的酒气。 这他娘的谁灌她酒喝!她本就不会喝酒,上回在伽摩酒馆里陪着赤子烈喝的那一口已是难得。 少见地在梦中爆了句粗口,但很快就被混乱的意识压下,分不清这咒骂与酒气是梦还是真。 仿佛过了很长时间,穆然开始觉得丹田间开始升起一股暖流,源源不断,温暖着丹田,直到发热,这股热流又慢慢流向周身经脉,内腑四肢百骸都开始热起来,与发烧的那种热不同,是一种极为舒服的热流,仿佛经脉脱离了身体,泡在温泉里一般。在这温泉里,刺痛受损的经脉开始慢慢恢复,丹田内修炼的月魄金丹也似光华流转,温润更似从前。 一种更深的积淀在她体内沉淀,此时的她却并不知道,只是觉得前所未有的舒适感,这种舒适感最终让穆然沉沉睡了过去。 转醒的时候,入眼的是漫天火红的晚霞,四周是茂密的树林,自己躺在一处不大的空地上,头顶的天空被四周的树林围起来,形成一道天井般的空隙,晚霞正漫撒在她身上,温暖宁静。 经脉已经没有了刺痛感,身体竟觉得异常舒适,连精神也觉得清明爽朗。 穆然望了天空一会儿,便想要起身。 身后却传来惊喜的声音,“你醒了?!” 穆然坐起来转过头去,见拓跋尘走过来,男子白袍玉带,晚霞映在他脸上,温润里透着淡粉。他神色惊喜,见她坐起身来,眼里闪过担忧,赶紧蹲下身子想要扶她,手碰到她的胳膊时略微一顿,见她没有排斥之意,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感觉如何?可有好些了?”拓跋尘问道,目光落在穆然脸上,一眼却又赶忙移开。他总是记得她是个姑娘,让一个姑娘靠在男子身上,这样的事他以前可并未做过。但担忧她身子尚虚,此时也顾不得那些君子之风了。 穆然不是没发现拓跋尘的腼腆,她只是不太明白他怎么看起来像个姑娘似的。不过随后想起拓跋少主这一路来温和好说话的性子,便又释然了,他这性子,可不有点像大姑娘么? “这里是……”穆然试着开口,发现嗓子并不干哑,她就跟没病过一场似的,精神抖擞。 “哦,你昏迷之后我们便……”拓跋尘话没说完,就听身后哗啦啦一阵树枝落地的声音,与穆然一同回头望去,见陆青石正抱着一堆断枝木柴回来,见穆然醒了,不由大喜。丢下怀抱里的一堆柴火,就奔了过来。 “臭小子,你总算醒了!” 陆青石嗓门大,这一喊震得人耳朵都有些疼,穆然却是浅浅笑了起来。 “让你们担心了。”她并不说多谢或者抱歉的话,连同那天两人舍命救她的事也没提。了解她性子的人便会知道,她这是真正把陆青石和拓跋尘两人当成生死之交的伙伴和朋友了。既然已经换过生死,多余的话只会显得矫情。 陆青石见她眼神明亮,显然精神甚好,不由哈哈大笑,笑罢骂道:“可不是让我们担心了么!你这臭小子,修为不高,胆子不小!下回再敢不要命地胡来,老子就打晕你,把你扛着送回家去!让你家里那些老家伙把你看好,不锁你个三五十年,休想再放你出来闯荡!” 话虽如此说,陆青石也知道,他是没这个本事把穆然打晕的。这小子太妖孽了!那灵气是怎样一回事?下仙期的小辈,有这样的灵气,还要不要人活了?拜他所赐,这些天赤炎岛上气氛诡异云涌,话题一直没从他身上离开。有时连陆青石也不由恶趣味地想,要是这些人知道这小子的年龄才十七岁,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吓得下巴都掉了? 穆然笑了笑,不再提当日的事,只问:“我昏迷了多久了?” “有十天了。”回答她的是拓跋尘,“这十天来,想要寻找玉膏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岛上,一直在等祈福祭典的消息。只要祭典结束,便立刻在岛上寻找菩提金玉的玉膏。” “等祈福祭典?”穆然挑眉,暗道这世上的修仙者对地皇可真够重视的。那祭典必定是在中央仙岛的朱央神殿内举行,四国皇族在场,这些普通的修仙者又进不去,居然还要等。 “嗯。”拓跋尘笑道,“三天前灵地诏书各仙岛,祭典设在今夜,要各族修仙者共同闻钟祈福。你醒得正是时候。” 穆然闻言有些黑线,她为什么不多睡半天,明早再醒?那时候醒了,爬起来就可以出门打怪了。那才叫醒的正是时候! 腹诽归腹诽,穆然倒也没说什么。她不信奉大地女神,但却不能阻止别人信奉。对别人的信仰说三道四,这种行为就算在她前世也是不被人喜欢的。她晚上随便找个借口再晕一会儿糊弄过去就好,别的无需多说。 “那既然明日就要开始寻找玉膏,咱们的队伍找好了么?”穆然将话题转向别处问道。 拓跋尘却笑了,“咱们的队伍哪还用找,有风前辈在,足矣。” “风前辈?” 穆然一愣,见拓跋尘也是一愣。 陆青石倒没听出来,笑道:“你小子哪儿认识的这么位高手,开始老子见他一副醉鬼样子,还跟你抢三头蛟的内丹,还以为这人品性有些无赖,却没想到他把那内丹化成的酒全给你喝了!你小子有福啊!那可是真仙期巅峰的仙兽内丹,对修为有助的!咋样?就没感觉到修为进境了?” 穆然闻言怔愣半晌,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梦里梦到有人灌她酒喝,竟是真的?!她低头揪起自己的衣襟闻了闻,果真有残留的些微酒气。 “……”穆然一时心情复杂。要说她与这人不过萍水相逢,虽帮了他两回,不过都是举手之劳,结果却受了人这等回报。 “我还以为你与风前辈私交甚厚,他才肯如此救你。怎么……你对他不熟?”拓跋尘将穆然的神色看在眼里,不解问道。 穆然苦笑摇头,“不算熟悉,不过是见过两次面,举手之劳帮了他两回,连他姓名我都不知。 “……啥?!” 两人愣住,半晌,陆青石怪叫一声,看着穆然,甚是无语。拓跋尘则摇头失笑。虽然她说的简略,但他大抵能猜出来。那位风前辈言行无赖疯癫,穿着又不修边幅,平日里常人见了他,只怕都以为是寻常醉汉,懒得理他。结果她却帮了他,然后就受了此报。这不能说是她运气好,只能说善有善报吧。 穆然深看了眼拓跋尘,说道:“我想我还是得告诉你一声,那位风前辈,就是当日被你朋友寻仇之人。” 当日之事陆青石是不知道的,他疑惑地看向拓跋尘和穆然,拓跋尘却是僵愣在原地,半晌,才苦笑一声,“怪不得你那日劝告我们不要去寻仇,果然!还真是会把命给搭上。” 穆然见拓跋尘除了苦笑,再无其他反应,这才松了口气。 “别想太多。那日之人与我其实算不上朋友,只是念在两家曾经的一些交情上帮个忙罢了。况且,我答应了他,也随他去了,更是险些将命搭上,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看出穆然的担忧,拓跋尘笑着解释道。 穆然这才完全放下心来,不管听得丈二和尚的陆青石,只管问道:“那风前辈人呢?他不是要与我们一队?” “呃,前辈说……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穆然狐疑,盯着拓跋尘脸上怪异的神色问道。 陆青石笑了起来,拍了拍拓跋尘的肩膀,不解道:“这事你干嘛瞒着他?都是男人,哪个男人没赌过?哈哈!说起来,风前辈的性子真是随心得很!老子实在羡慕。要不是为了在此照顾你,老子也跑去赌一把。啧啧,我方才回来时过去转了一圈儿,赢得还真不少!” 他话没说完,穆然已经黑线。 她摇摇头,不再围着这话题打转,而是就地盘膝起来。 陆青石见了问道:“干嘛?” 穆然回头冲陆青石一笑,“陆大哥不是把三头蛟的内丹夸得厉害么?这就试试看!” 第九十章 再次顿悟 http://.biquxs.info/

穆然迫不及待的模样让陆青石一愣,见她精神好得像是根本就没昏迷一场似的,不由咕哝一声,“这小子,昏了几日,醒来怎么变了性子了……这说风就是雨的。” 一旁的拓跋尘笑道:“常兄弟到底年纪轻,难免的。” 话虽如此说,共同经历过生死之后,两人却都不觉得穆然性子冷淡。她若真是个冷淡的人,那日就不会拼死回来。 外冷内热的小家伙…… 陆青石挠挠头,他应该多笑的,刚才那笑容还怪好看的。 他转身去拾方才丢去一旁的柴火,捡回来放到空地中央,便与拓跋尘两人坐下盯着穆然。两人抬头看了看天空漫卷的霞彩,估摸着离晚上祭典的吉时尚有一个多时辰,穆然想要探查内丹的效果,想必这时间也够了。 但两人却估计失误了,穆然这一入定,却耗费了不少时间。 她先是将灵气运转了数个周天,发现经脉浑实,全然没有淤塞刺痛之感,灵气流动竟犹如丝绸般顺滑。 穆然心中一喜,她是记得些昏迷时的感觉的,那时不知是什么在修复她的经脉,此时才知道,莫非真是三头蛟的内丹之功? 若是如此,她记得仙兽的内丹化开后,是可以对修为有助的!这个想法不由令穆然有些激动,自从在赤炎岛的海域遭遇了三头蛟,她便更深刻得认识到,此行在第四重仙岛上寻找火鸾丹的不易。她记得陆青石曾说过,鸾凤岛和赤炎岛之间隔着两座仙岛,而鸾凤乃是上古神兽凤凰的血脉近亲,所以,按照实力分布,她不会认为鸾凤岛是第四重仙岛的第三岛,很有可能是第七仙岛!那么,按照仙兽实力算来,鸾凤岛上的仙兽应在真仙期真仙境四五重的实力上! 以她此时的修为,到了岛上几乎寸步难行!所以,此刻没有什么比增进修为更能对她有助的了! 这一激动,穆然立刻便开始尝试能不能晋阶。但一试之下,不免失望,她的修为已到了仙人境六重的巅峰,却怎么也冲不破第七重的坎儿。 穆然蹙了蹙眉头,随即苦笑。她也知自己太心急了,这三头蛟的内丹纵然厉害,能将她暴走后受损的经脉在十日内修复完好,甚至更胜从前已是不错了。大抵这些工程耗费了仙兽内丹太多的力量,也没剩下多少给她晋阶了。 虽然有些失望,但穆然的性子向来不服输。既然已经知道不可能靠着仙兽内丹晋阶,她便立刻不再去想这件事,甚至连入定的状态也没有打破,便即刻就着这状态开始了吐纳修炼。 赤炎岛上的灵气浓度比第一重仙岛要浓郁许多,此时又临近晚上,月华将升,正是修炼的好时候。哪怕是一时一刻,穆然也不想浪费,将尽可能多的时间拿来修炼,她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过来的。这一晚或许收获不会很多,但哪怕只是多一点点收获,为赤子烈寻得火鸾丹的可能性就多一分! 这般想着,穆然果断进入内视状态,想要看看自己冲击仙人境第七重的障碍到底在哪里! 可是,当她进入内视状态后,却不由一愣。 只见得,自己丹田处聚集着一团巨大的灵气,深瀚,却大部分如死水一般,静静地团着。在这团灵气的中央,一颗婴儿拳头般大的金丹散发着银光,旋转之间,将银色的灵气带入外围深瀚的灵气里,再源源不断地运转至周身经脉。 让穆然愣住的并非这些,而是月魄灵力融合进外头的灵气团中,在流向经脉的速度! 自从她上次在天狐岛一线天的崖底练成月魄金丹之后,灵气里便自动混进了月魄之力,但因为她的心法尚处在第一重,月魄金丹也尚不强大,月魄之力融合得有些慢,尤其是用合击招式时,总觉得不够快。但此时穆然却发现速度似乎变快了一点?而且也比从前流畅了些…… 她一惊,接着脑中犹如灵光闪过,不由一喜! 莫非,仙兽内丹的功效在修复经脉之后,转入了月魄金丹内? 也就是说,对她的心法产生了效果? 这个发现无疑是意外之喜。凤涅心经的厉害在于有极高的防御效果,甚至可以将对方的攻击融入转化成更厉害的反击,起到太极中所说的牵动四两拨千斤的效果。如今穆然只练成了心经的第一重,当初和拓跋尘交手时,他上仙期灵仙境二重的攻击便已经能被她防御下来,倘若她再能在心法上更进一重,那无疑能让她防御更高阶的攻击! 以她如今仅在下仙期的修为,想要以常法修炼至足以与鸾凤岛上的仙兽抗衡的真仙期,可想而知还需要很长时间,如果她想要短期内在鸾凤岛上可以自保的话,足够高的防御能力将是不错的助力! 天色应是黑了下来,圆月初升,月华温润如玉,透过枝叶洒向树林的空地上。穆然盘坐其中,按照心法口诀将月魄之气源源不断地纳入体内。有同伴在身边,她也不怕会被旁人看到,因而大胆果断地开始修炼。 月魄灵气进入体内、经由经脉的速度果然比以前快了不少,而且一经灌入金丹内,银色的光芒便像是被点燃一般,瞬间乍亮,仿佛宝魄一般亮到极致,接着便开始迅速吸收丹田外围的灵气,吸收,融入! 这种状态让穆然心中一凛,因为她曾经有过这种状态,那便是当初修成心经第一重之时! 穆然一喜,这时才算真的信了仙兽内丹的功效,想必在她昏迷之时,仙兽内丹的力量便对她体内的金丹进行的补足和融炼,这才致使月魄金丹比以前强大了不少,甚至到了突破凤涅心经第二重的门槛! 这般想着,穆然不由加快纳入月魄灵气的速度。山林寂寂,月露微生,少年的双手、脖颈、脸颊等暴露在外的皮肤开始慢慢呈现出玉般的通透,其中甚至能看见经脉中灵气的流淌,那些流淌着的灵气仿佛在一寸寸改变她的血肉、肌理,犹如玉前明镜,光泽动人。 许久之后,少年的嘴角慢慢溢出笑意,她睁开眼,眸底一瞬似有光华逼出,露在外的肌肤更似渡上一层薄薄玉色,月光下流转不息,气韵斐然。 凤涅心经第二重,成了。 穆然吐出一口气,坐着不动,只是转目四看。却不想,这一看之下不由一愣。 天色早已黑沉,树林的空地上燃着一堆篝火,陆青石和拓跋尘不在,而篝火的另一侧,一名男子懒散地侧卧着,衣襟半敞,支着脑袋也望向同样的方向,平日里醉醺醺的眸子此刻尽是精光,眼底沉着些不解,在跃动的火光下显得复杂难辨。 似是感觉到穆然的视线,男子微微一顿,转而向她望来,与她的视线对上的一刻,又变回颓废无赖的模样,笑道:“嘿!小兄弟醒了?祈福祭典可是开始了哦,你在此时还在修炼,是否有些对女神不敬了些?” 穆然不答,反而问道:“那前辈呢?您是在躺着为女神祈福么?” 她瞥向男人侧卧懒散的姿势,意味不言而喻。难不成,这人和她一样,都不信奉地皇? 但这男人似乎有一双历经世事沧桑的眸子,穆然在想什么一眼就能被他看透,他笑道:“若是祈福真的能将女神寻回来,风某愿一路三跪九叩,拜去朱央神殿。只可惜啊……这法子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半点用处也没。” 男人说话时那微醺的眼底一抹沉光让穆然一愣,不知是否看错了。 却见男人转过头去,又望向中央仙岛的方向,语气颇有深意,“白金宫,赤炎岛……呵呵,怪了。紫洛元君?” 穆然没听懂,男人已坐起身来,满不在乎地笑道:“反正祈福没用,倒不如做些实在事。小兄弟若想修炼,尽管继续,风某给你看着四周。” 穆然闻言却看了看四周,问:“陆大哥和拓跋兄去哪里了?” “他们啊,去岛中央的渡劫谷中参加祈福祭典去了。” 那时月色刚升,穆然正在修炼心法的当口,陆青石和拓跋尘见状深知此时不能打扰她,但又记挂着祭典之事。左右为难,正当两人商量好实在不成便就地祈福之上,恰逢男子回来。男人以自己衣衫不整,形貌不雅,对女神不敬为由,表示就不去渡劫谷中了。他坚持留在这里祈福,也可为穆然看顾四周,陆青石和拓跋尘无奈,只得答应,两人结伴去了。 这些事穆然并不知晓,男人说的也简略,她也不甚在意,只道:“这回要多谢前辈救助。想来多番遇到前辈,也算缘分,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男人一笑,“风穹温。” 风穹温? “前辈此番来赤炎岛,也是为了菩提金玉的玉膏而来?” “那是自然,真能找到,那可就发财了!以后酒钱不用愁了。” 风穹温一副酒鬼模样,穆然却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她总觉得这男人隐藏得太深,一个修为可能在神阶的人,如何成为今天这副模样的?而且他看起来颓废,却又似乎对世事保持着清醒。 这样一个复杂而又神秘的人……他来赤炎岛真是为了寻找玉膏? 穆然垂下眸,既然他不肯说,她自然也没有打听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爱好,人人都有自己的坚持与秘密,她自己也有。 “既如此,那晚辈接着修炼,劳烦前辈帮忙看着四周了。”穆然冲风穹温点点头,继而又闭上了眼。 然而,正当她打算入定之时,仙岛上空忽而传来一声钟鸣。那钟鸣缥缈涤荡,分明是从灵地中央的方向传来,却好似来自天边的渺渺清音。庄严、悠远,却又说不出的沧桑。 这沧桑感仿佛浸入穆然的心底,让她不由蹙眉,睁开了眼。 此时,灵地五重四十五座仙岛中央的渡劫谷中,各族修仙者齐聚,纷纷闻钟鼓之声向着中央仙岛朱央神殿的方向跪拜。 一鼓九拜,钟声不绝。 一瞬间,连岛上的仙兽都陷入沉寂,伏在地上。这是一种极为庄严神圣的仪式,献给孕育五族天地万物的大地女神。 穆然并未亲眼目睹这一仪式,却不知为何被这钟声撞得心潮澎湃,仿佛被古老久远的沧桑浸透,一而再,再而三,声声更迭,激荡难平。 在这激荡难平的心绪里,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阔大,穆然的视线竟突然能透过葳蕤的山林、神秀的山峰看向那一座座岛屿,那里有着伏跪在地的仙兽、虔诚参拜的人们。 “愿女神安康。” 钟声响过九声,祈福的声音平静而怅然,和着悠悠远去的钟声送向远方。 穆然不懂,地皇尊位早就在上古之后变成了皇族的政治筹码,千万年过去,这究竟是怎样的情结,竟能让人们对曾经孕育万物生灵的大地女神仍旧抱有这样一种尊敬。到底,天地正神是怎样的存在? 她向来不信奉,却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变得想要了解。那是怎样的高度,她想要了解。突然间觉得自己的修为实在太过微不足道,想要变强,想要去更高的地方去感受和认知身处的这个世界,这种心情突然间变得比以往更强烈。 这种强烈的情感随着钟声的远去,却并未散去,而是聚集在胸间,想要呐喊着一冲而出! 穆然皱眉,突然之间,神识开始慢慢打开,耳目清明,她能清楚地听得整个赤炎岛上仙兽的脚步声,能清晰地看见渡劫谷中人们纷纷起身,更能感觉那每一丝吹过树梢的夜风…… 突然感觉动弹不得,盘膝而坐的身下,瑰丽的五行图腾开始慢慢渗出,在篝火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的耀眼明亮。 这、这是?! 连穆然自己都惊住了,她不是第一次体会这种感觉,只是此刻她尚动弹不得。这一次,身下五行图腾的图案散开得很慢,并且持续时间极长,穆然只得暂且收起惊异的心态,调整呼吸,感受这一刻,慢慢让心中的激荡平息下来。 许久之后,当她睁开眼,听见的是“啪啪啪”的掌声。风穹温仰天大笑一声,解下腰间的酒葫芦便仰头喝了口。 “恭喜小兄弟,提前顿悟上仙期!” 穆然眼中尚有惊喜,抬眼望去,却见陆青石和拓跋尘不知何时回来了。两人呆呆立着,如两座石雕,目光仍锁在她身下那已散去的五行图腾上。 穆然愣住,他俩从渡劫谷回来,少说要小半个时辰,她方才闭目调息竟用了这么久?她记得上回渡凡劫的时候,可是一会儿就完成了的。 正不解着,陆青石一步蹿过来,怪叫道:“见鬼了!你小子到底是什么怪物投胎的?!提前顿悟!老子眼花了吧?” “我也看见了,可见陆大哥没眼花。而且,方才连风前辈都确认了。”拓跋尘此刻也走过来,他笑容温和,眼中的震惊却是掩盖不住的。 “三头蛟内丹让你小子的修为一夜晋升仙人境九重了?”陆青石惊疑,神识一探,发现她的修为还在六重上,这下子嘴里足以塞个鸡蛋了!只见他捶胸顿足,围着穆然团团转,差点把地都跺塌下去一块。 “六重!六重!才六重你小子怎么就能顿悟到上仙期了?这是要打击死老子?” 拓跋尘却摇头直笑,笑容里甚是无奈,“提前顿悟本就难得了,没听说过能在仙人境六重就能顿悟上仙期的,此事说出去,只怕没人能信。这真是……” 他摇头苦笑,已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陆青石的表情也是明显受了打击,这打击不是一下子就能消化的。若说他想不明白穆然那日爆发的灵气从何而来,但这提前顿悟的事却是真实所见,要知道,世上多少修仙者渡劫过了许久都过不了顿悟的坎儿,这小子还提前顿悟了,而且还是这么早就顿悟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但打击归打击,过后陆青石却是笑得最豪爽,一巴掌拍在穆然肩膀上,“行啊!你这小子这种怪胎都让老子见着了,老子也算运气好,最起码见识过啥叫人外有人!” 穆然闻言一笑,此次仙岛之行,遇上这样的朋友,也是她的幸运。见陆青石受了打击,她不由说道:“我此番来仙岛,本是有要事在身。但自从前些天遇上三头蛟,才意识到自己修为差得太远……我有些心急,方才不知为何心有感悟,不想竟突破了顿悟的坎儿,并非有意要打击陆大哥的。” 她眼神清明,并无天赋惊人之人常有的傲气,语气更是平淡诚恳,篝火的光芒映在她脸上,温暖静好。 一旁喝酒的风穹温放下酒葫芦看向她,眼底一些怀念、怅然和欣慰一闪而过。 陆青石却瞪了穆然一眼,“你这臭小子胡说啥!你陆大哥在你眼里是这种心胸狭窄的小人?再说了,提前顿悟这种事,是谁有意就能成的么?没天赋还真是不成!老子只是被你吓到了而已!” 这足以证明陆青石的性子有多直爽。 穆然笑了笑,这些朋友,日后若她有机会,一定会好好报答他们的。 只不过,眼下还是先去寻玉膏。若能寻到自然是最好,她迫切需要提升修为,此次她提前顿悟,至少保证了她一定会晋入上仙期!在到达鸾凤岛前,她最少要保证自己成为上仙期! 菩提金玉到底在赤炎岛上有没有,就看明日的找寻了! 第九十一章 洞前组队 http://.biquxs.info/

赤炎岛南部。 神峰嵯峨,延绵广袤。菩提山脉几乎将赤炎岛的整个南部围成一道纵深的月牙。 山脉前宽阔的空地上,数百名修仙者聚集在一起,分成上百个小队。这些人大多是早就来到了赤炎岛上的,在昨夜祈福祭典之前就找好了同伴。 穆然、拓跋尘、陆青石和风穹温四人的队伍在这其中算得上人数最少的,却受到了最多的关注,气氛之涌动,不下于穆然在伽摩城中炼制出炼器符时的样子。 那日穆然暴走,被她强大的灵气吸引至海边的人大多是真仙期的高手,有些修为稍弱的人没来得及赶到海边便被躁动的仙兽给围住,一场混战,最终也没见到穆然的真容。这些天里有关她的传言已经蔓延至整个赤炎岛,不少人见到她出现,自然免不了一场议论。 “那小子!就是那边那个!” “嘶!真是仙人境六重!区区下仙期,那日的威压是如何来的?” “这就不清楚了……不知是哪家出来历练的子弟。唉,听说了么?据说这少年只有十七岁!” “十七?!”有人摆了摆手,“你就听人胡吹吧!大苍魔将云岚当初也没这天赋。也不知是谁传这谣言糊弄大家,别以为那小子那日灵气惊人,便啥事都任凭胡诌了!” “我也不太信,听说是和他们一起来的人说的。那个王淮倒也罢了,灵家可是青国的大族,想必不会说谎。只是灵仙子性子冷傲,有人去问,她多不言语,这才不知是真是假……” “嗯,听说有人这些天曾想去探探那小子的身家底细,只可惜她藏身之处被护卫得严密。神阶高手把守,哪个敢乱来?那个姓风的即便偶尔出来设赌,那片林子周围也被下了护持结界,不少参赌的人不乏想要趁机摸清他底细的,谁知此人言行甚是不修边幅,说的话里难辨真假,若非见识过他一刀劈死三头蛟的壮举,仅凭他这副做派,当真与酒鬼赌棍没个两样!唉!到头来灵石输去大把,有用的话一句没套回来!你说恼人不恼人!” …… 众人的议论声悉数入了四人耳中,风穹温兀自解了酒葫芦喝酒,悠闲自得得很。陆青石则咳了一声,憋笑憋得厉害。要是这些人知道他身旁这小子不仅只有十七岁,而且还在昨夜以仙人境六重的修为提前顿悟了上仙期,估计今天这片空地上得倒下一大片! “哈哈!”陆青石忍不住笑了一声,满脸络腮胡子的壮实男人此刻竟生出些小孩子般的幼稚心思。看着这些人一脸了解不透的模样,他就有一种无比的满足感。大有一种老子虽然受了打击,但老子在这小子身边的感觉。 一旁的拓跋尘含笑不语,男子白衣玉带,目光温和地看着身旁少年打扮的女子。只见她全然未将周围的话放在心上,而是探出神识,正看向前方的山洞。 穆然一直以为菩提金玉应该在深山林海的某处,却从未想到竟是在山洞中的。她头一次见到如此阔伟的山洞,仿佛将整个绵延的菩提山脉全都掏空了一般。她此时修为虽未至,但神识却已在上仙期,加上她本就神识比常人出众,因而此时神识所到之处,只见山洞中四通八达,像极了蚂蚁洞穴,各路分叉口看得人头皮发麻。 而且,洞中有极厉害的仙兽守护,只是那仙兽所在之处极深,超过了她神识的探查范围,但却还是让她感觉到了仙兽威压。从这威压的感觉上来看,数量还不少! 正当穆然全副心神探查洞中大略情况之时,只听有人走了过来,笑道:“呵呵,拓跋少主,好久不见,令尊近日可好?” 穆然闻言收回神识望去,见面前站着个中年男子,华袍玉冠,下巴蓄着胡须,笑容和善,眼中却有精光。往四人面前一站,自有股子傲气。 此人一走来,许多人都安静了下来。身旁拓跋尘温和笑道:“乌江前辈,好久不见。家父安好,在下来仙岛之前,还听家父叨念,上回为前辈驯化的紫冥幼兽不知如何了。” “紫冥好着呢,只是还在幼年,成日躲懒沉睡,此番出来便没带着。日后有时间定去府上亲自谢过令尊。” 两人一番寒暄,穆然的视线却定在男人腰间的玉牌上,上面确实有“乌江”两个大字。 炎国四大贵胄世家之一的乌江一族,前段时间在伽摩城中,她刚成为了他们的长老供奉。 她的视线引起了男人的注意,他本就不是单纯来寒暄的,见穆然在打量他,便顺势笑道:“这位仙友,不知如何称呼?” “晚辈姓常。”穆然道。 男人一听她只报姓氏却不说名字,心中暗道还真是跟这几日的传言挺像,是个神秘的少年。他也不恼,接着笑道:“呵呵,常兄弟的大名这些日子真可谓如雷贯耳啊。实不相瞒,在下见诸位队伍中只有四人,便前来相邀,不知可否愿意加入我们乌江家的队伍?” 拓跋尘和陆青石互看一眼,都看向穆然。以乌江一族的势力,还真不好开口拒绝。但他们这些日子也将穆然的性子摸了个七八成,不是有些信任和交情的,她是不会答应跟人一起的。 “呵呵。”拓跋尘笑了笑,不待穆然开口拒绝,便要上前打圆场。 穆然却忽然开口问道:“不知乌江前辈此番带了多少人来岛上?” 拓跋尘和陆青石一愣,怎么?她敢兴趣? 那姓乌江的男人却是笑着指给穆然看,“前方那五十人的队伍都是。” 穆然点点头,又问:“那万赤城扈家和鄂家的人也来了吗?” 这话却将三人都问愣了,炎国威名赫赫的四大家族,在她口中问起来就像询问寻常事一般。他们自然不知道,穆然此时可是这赫赫威名的四大家族其中三家的护法供奉,她身上还带着三家的长老玉牌。按照约定,若她游历在外需要人手支援,凡是族中子弟,必须无条件听她调遣!就算眼前这男人是乌江家的本家子弟,也不例外! 但穆然的身份并未亮出来,因而三人听她的口气都是一惊。那男人将穆然好生打量了一番,见这少年淡然而立,脊背挺直,举手投足自有威严气度,不由心中一惊,看她的目光也深了起来。 “扈家和鄂家的人在别处岛上,大概不参与岛上此番寻找玉膏之事。怎么?常兄弟与两家很熟?” 穆然却淡淡一笑,“有些渊源。” 她并不打算这次在仙岛上借助三大家族的力量,毕竟她是来帮赤子烈寻找火鸾丹的,而赤子烈如今正被炎皇软禁在帝京万赤城中。五国大陆,毕竟是皇权为大,倘若三大家族的人知道她是帮赤子烈的,他们未必会冒险助她,她若说出来要他们帮忙,他们是真会帮她还是把她绑了送给炎皇,这真不好说。所以,这三大家族的人可以用,却不是在此时。 而她此时询问扈家和鄂家,只是为了让乌江家的人对她有所忌惮,免得她一会儿拒绝,让他们觉得脸上无光,一会儿进了洞中寻玉,再闹出些别的幺蛾子来。 果然,她见男人的眼神深了起来,这才说道:“既然前辈带来五十人队伍来,想必人手是足够了。晚辈四人便不打扰了,日后若再相遇,前辈人手不够,定不拒绝。” 男人闻言看了穆然一会儿,笑道:“既然如此,也不好强人所难,那便下回吧。” 他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穆然话里已给他留了面子。他过来邀请四人,本就是看他们中有位神阶高手,再者想趁机打探下穆然的底细,她虽然拒绝了自己,却表示日后还有接触的机会,这样一来,他的目的也算达到了。而他的队伍五十多人,人手确实够了,即便没有神阶助阵,在山洞中也不至于有险。他们加不加入其实并不重要。 穆然看着男人颔首离去,微微一笑便不再理会。 反倒是陆青石怪异地问道:“你真认识扈家和鄂家的人?” “嗯,的确在前不久有些渊源。日后再说与陆大哥听,我们还是进山洞开始寻找菩提金玉吧。” 说罢,穆然便往山洞口走去。这时,也有不少人陆续选定了地点,开始进入山洞。 风穹温酒喝得差不多了,将酒葫芦系起来,摇摇晃晃地跟着过来。 这时,却听有名女子的声音传来,“请问,我可以加入你们么?” 穆然回身,见四人身后俏生生立着一名鹅黄衣裙的少女,眼睛笑起来如一弯月牙儿,气质清澈如泉,只一眼,便令人眼前一亮,仿佛此间林中空地里有清秀之风拂过,舒爽怡神。 少女笑容含着善意,看着穆然,似乎对她极感兴趣。 穆然却微微一愣,她总觉得这少女的声音有几分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打量了她一眼,修为竟在上仙期巅峰,是个不折不扣的高手。 她只顾着打量这少女,却没看见,一旁的风穹温醉醺醺的眼眸在少女的眉目间打量了一番,眼底似有所思。 拓跋尘却已笑了起来,率先问道:“不知仙子可是青国灵族,人称天医的神药师东方仙子?” 第九十二章 山洞岔路 http://.biquxs.info/

神药师? 拓跋尘的一句话,连穆然都愣了。她曾听赤子烈的师父王道严说过,炼器一职,比如一介仙阶,尚未领悟神阶是怎样的境界,又如何能期望能炼制出神器?王道严当年也是因为得了一张炼器符相助,才能突破常法,炼制出神器来。况且,王道严当时的修为便已经是仙阶巅峰了。 而眼前这少女,修为不过是上仙期巅峰,连真仙期都没到,居然就是神药师了? 天才本来就不常有,最近却好像挺常见。 那复姓东方的少女闻言却是一笑,鼻子皱了皱,俏皮可爱,“哎呀,被认出来了啊……拓跋少主眼睛可真毒。” 拓跋尘笑道:“哪里,试问世上有几人修为只在上仙期,那日在海滩上居然都能抵御常兄弟和三头蛟拼斗的威压?且仙子救护王淮与灵仙子之时的仙丹见效奇快,一看便知并非寻常仙丹,两下相较,认出仙子来并不难。” “嗯,好吧,认出来就认出来吧。”少女浑不在意,笑嘻嘻道,“反正我只是炼药高明些罢了,论修为也不过上仙期巅峰。独自进洞找寻还是有些危险,我看你们人数也不多,怎么样?愿不愿意带个医生,有备无患?” 她说着话,眼却看向穆然,仿佛知道这队是她做主。 穆然这才想起她为何觉得这少女的声音有些熟悉,原来是那天在海滩上的声音。那天虽然她和三头蛟恶斗,但灵气爆发,神识也到了极为恐怖的程度,她虽没看见海滩上的事,但当时有个少女喊着救人的声音她却是有印象。 “呵呵,此事在下倒是没意见。只不过,原以为仙子救了灵仙子,会与他们一队的。”拓跋尘笑道。 少女却不雅地翻了翻白眼,舌头一吐,俏皮道:“我跟灵仙子还真合不来。他们那种世家望族出身的,眼界高着呢!跟他们在一块儿,总觉得不自在。” 她神色坦荡,倒是赢得了穆然的好感。别的且不说,就冲她那天在海滩上的所作所为,面对毫不相干的人也能出手相救,这姑娘必是个不错的人。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穆然冲少女点点头,显然是答应了下来。 她的决定,三个男人都没有意见,那少女更是笑得眼都弯成了月牙,高高兴兴地一把拉上穆然的手,带着她就冲进了山洞。 这一幕看得陆青石下巴都快掉了,指着那少女的背影说不出话来,男女授受不亲!这位天医小姑娘是不是也太……那啥了。 风穹温哈哈一笑,不说什么,跟着走进山洞。拓跋尘也是一笑,道:“陆大哥,快走吧。” 看着两人都走进了山洞,陆青石挠挠头,一脸不解,不知道这两人怎么都没反应,但也赶紧跟了上去。 走在前头的穆然对旁边少女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也是一愣,却听少女的声音压成一线飘进她耳中,“嘻嘻,不好意思,我是神药师,所以……你懂的。” 穆然怔愣地看向少女,她懂的?什么意思?难不成……她服了易容丹的事在神药师面前能看出来? 除了这个推测,穆然再想不出其他可能来。 这时,听少女说道:“我复姓东方,单名一个钱字。你呢?” 尽管自己女儿身的事被东方钱给看穿了,穆然还是不能坦白身份,于是只是浅笑道:“我姓常。” “嗯?常啊……”东方钱挑挑秀气的眉,眼底分明有看穿穆然说得不是真名的笑意,不过她也不生气,更不拆穿,只是一副好奇的模样盯着她问道,“听说你只有十七岁,是真的么?” 穆然点头。 东方钱瞪大了眼,“真的呀?!天哪……” 她眼里含着震惊,半晌才笑了起来,“十七岁就有此修为,你倒淡定。我之前盯你很久了,见你没露出过骄傲的神色,还以为是传言有假呢!这要换了别人,早就骄傲得不可一世了。啧啧!真应该让那些成天眼往天上看的仙宫弟子瞧瞧,何为天赋!省得他们整日不将人看在眼里,看着就讨厌!” 穆然笑而不语,东方钱又道:“我挺喜欢你的,我见你那天为了朋友冲回海里,心里倒真是挺佩服。相逢就是缘,我们可以交个朋友么?难得遇上我喜欢的人。” 东方钱的性子活泼,又有些自来熟,但这话听在陆青石耳朵里,不由张大了嘴。啥叫我挺喜欢你的?这、这姑娘…… 却不想,穆然竟然还真点了头。 东方钱欣喜地笑道:“我比你大些,那你以后叫我钱姐姐,或者钱儿吧。” “钱儿。”穆然也不矫情,既然点头了,自然是作风干脆,“我朋友不多,还是互称名字好了。”其实她想说的是同性朋友不多,只是此时不能说罢了。 见两人一会儿就熟了,陆青石莫名其妙,拓跋尘笑着看戏,风穹温却只是在东方钱自报姓名时眼底闪过一丝光芒,之后就没边喝酒边走路,一语不发。 这时,东方钱回过头来问道:“拓跋少主我早就有所耳闻,只不过这位大哥如何称呼?” 陆青石见她看向自己,便答道:“南河陆家,陆青石。” 陆家并不算名门,充其量只是个不高不低的家族,东方钱并没听说过,因而只是点点头,称他一声“陆大哥”,便又看向风穹温,问道:“那这位大叔呢?” 被人称作大叔,风穹温也不在意,醉眼迷离地笑道:“风穹温。” “……噗!疯、穷、瘟?”东方钱愣了愣,突然没憋住笑了出来,她咯咯笑着,声音清脆,山洞里引来无数人目光。 穆然不解,问:“有何问题?” 东方钱却笑得肚子痛了,喘不来气的样子断断续续说道:“你、你们不觉得,他、他的名字很有意思么?” 穆然摇头,拓跋尘和陆青石不解互望,风穹温笑容颓废,但似乎有些兴趣。 东方钱指着他笑道:“你们瞧,他一副醉鬼的模样,疯疯癫癫的,而且这一身衣袍似乎还很穷酸,再看他胡渣邋遢、眼底血丝密布,有点像是瘟症的样子。不正是又疯、又穷、又瘟吗?呵呵,我还是头一回发现有人这样人如其名的!啊噗……” 穆然扶额,手抵在鼻尖,一副强忍笑意的模样。她不是不想笑,只是觉得笑出来太不厚道了。 拓跋尘也强忍笑意,双肩却已颤动不止,陆青石则很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起来。 风穹温挑了挑眉,亏他还能笑得出来,“哦?既如此,那东方小姑娘,你爹给你取这么个名字,岂非很爱财?” 这话让东方钱瞪大了眼,“你怎知我爹是因为爱财才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的?” …… 五人自从进了山洞后,便一路叽叽喳喳,纵观进入菩提山脉洞穴的修仙者队伍,穆然这一队的人数最少,却也最吵闹。时不时会招来不少目光,在众人看来,他们这一队与其说是来寻找菩提金玉,倒不如说是来踏青的。 菩提山脉从外部看就延绵不绝,进了洞穴之后内部更是错综深广,和穆然之前用神识探知的并无二致,里面如同蚂蚁洞穴一般错综曲折,地面也甚是不平。 虽然洞内渐渐黑了下来,但众人皆是靠着神识探路,即便不用灵气照明,也一样通行无阻。 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前方忽然现出十数条岔路,与之前路段的错综曲折但却互通不同的是,后面的岔路是独立的,也就是说,选择了一条岔路就只能走下去了。 同时进入山洞的修仙者有数百人,队伍有二三十队,众人不约而同地探出神识往前查探,却都只觉得岔路内无一例外黑沉沉一片,黑雾一般,竟是全然无法看清! 面对这种情况,众人脸色无一例外地露出凝重来,这岂非说明接下来要走哪条路,全凭运气了?本来一路走来未曾遇上洞中仙兽,还以为这趟寻找菩提金玉的行程不会太难,却不想竟然是这样的。 周围慢慢响起窃窃私语,不少队伍都开始讨论起来要选哪条路。 “这可怎么办?”东方钱喃喃自语,却发现一旁的陆青石神色兴奋,正不错眼地盯着穆然,拓跋尘也是笑意温柔,风穹温更是干脆坐到地上喝酒,全然不着急。 这可把东方钱看得一愣一愣的,她狐疑地看向穆然,见她的目光正在前方的十几条岔路上搜寻。 前方洞中确实黑雾弥漫,灵雾的浓度比天狐岛上还要高!但是,在她的神识下却是无碍。自从昨夜,她提前顿悟了上仙期,她的神识已经上升到了又一个高度,加上她本来神识就好过常人,一看之下竟然发现,这十几条岔路在她眼前,简直就犹如地图一般清晰! 虽说路有十几条,但其中有八条是死路,其中两条路中有极厉害的仙兽。而剩下的七八条路中,有三条路是断的,仿佛断崖黑洞一般,深邃异常,不知通向何方,危险程度虽无法探知,却给穆然一种很不详的感觉。剩下的路,只有四条是通向中央一处宽阔洞穴的,而且那洞穴中虽然有仙兽守护,但明显有什么东西闪闪发光。 看过之后,穆然决定选择通向中央山洞的四条道路中的一条。但她却不急着第一个动,直到看见有队伍陆陆续续地选择了道路,她才指了指最左边的一条道路说道:“我们走这条。” 三个男人都没意见,东方钱自然也没意见,但是她很好奇!所以她边跟着往穆然指定的岔路走,边用黑白分明的眼睛打量穆然,却见她在走到岔路口时忽的停下! 穆然停下来,目光望向中间的一条岔路,乌江一族的男子正带着五十多人的队伍要走进去。 穆然忽然喊了一声:“乌江前辈。” 乌江豫一愣,隔着一些陆续选择了岔路的人看向穆然,以为她是想要跟着他们选择一条路,不仅他这样想,很多听见穆然这样喊的人都如此想,于是很多人都没在意,继续走进了各自选择的岔路。反正都是黑雾密布,选择哪条就看运气吧。 乌江豫等待着穆然过来,却不想穆然半分不动,只对他招招手,意思是要他过来。 乌江豫微微蹙眉,心里有些不喜,他虽听说了穆然的厉害,但毕竟她是下仙期小辈,怎感觉如此托大?旁边有族人已经不耐,上前便要斥责她,乌江豫却反手拦住了,最终还是走了过去,扯出笑来问道:“常仙友有事?” 穆然看出他心有不爽,却不多管,对她来说,她毕竟是乌江家的护法长老,日后用得着这帮人,今日何不卖个人情? 她压低声音道:“依我看,前辈左手旁第二条路倒是好的,不妨换条路走。” 乌江豫一愣,眼神一变,深深看着穆然,像是在确定她说的话可不可信。 穆然却没耐心等他试探,见洞中的队伍都走得差不多了,便说道:“你们若执意要走中间,我是没意见。不过那是条断路,极其凶险不祥,并非只有仙兽守护那么简单。” 乌江豫嘶了一声,眼神已有些惊骇,莫非,她能看透那些连真仙期的神识都无法看透的黑雾? 他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穆然选的路在最走边,不由笑道:“既如此,仙友何不与我等同路?” “我选的路,与方才指给前辈的路,殊途同归。”穆然神色坦然,“言尽于此,信不信任凭前辈。” 说罢,她便带着人进入了岔路中。 乌江豫看着她转瞬被黑雾吞噬的身影,神色复杂,半晌回到队伍中,摆手道:“换条路!去那边!” 队伍中的子弟不解,问:“为何要换路?那小子不过下仙期,传言再厉害,修为终究摆在那儿,三叔何必听他的!” “你懂什么!”乌江豫斥责道,“此人不简单……且我观他有心要帮我们,并无恶意。且看看他指的路究竟如何!走吧。” 一行人按照穆然的指点,进了能到达中央山洞的路。 当他们的身影消失,一条岔路里,却退出一队二十来个人,里面竟有王淮和灵仙子。王淮看了眼穆然等人走的岔路,神色难明,队伍中一名真仙期的老者道:“真看不出,那小子真能看穿灵雾?” 王淮哼了一声,说道:“前辈这下信了吧?咱们走哪条?” 那老者摸了摸胡须,看向最左边的岔路,挥手道:“跟上他们!” 说罢,一群二十多人跟随着往穆然等人前往的岔路走去。 ********** 岔路口,所有的队伍都走了下去。 而此时,菩提山脉的洞口外,林中空地上,来了四个人。 三男一女。 三名男子皆绯袍华冠,玉带金履,衣襟上绣着赤云狐图腾,腰间挂着玉牌,上书“赫连”两个大字。三人皆是一身的贵气,为首的是名老者,赤眸白须,目光炯炯,不怒而威,其修为赫然已在真仙境二重! 老者看着身旁女子,笑道:“呵呵,此番有前辈相助,想必菩提金玉的玉膏必为我等所得。” 那被老子尊称为前辈的女子,一眼望去竟面容姣好,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肌肤胜雪,一身流紫隐花裙,襟口微敞,雪胸若隐,腰身纤娆,一颦一笑间皆是娇媚风情。尤其是那一双眼眸,仿佛看人一眼,便能让人沉溺其中,不自觉做上一场月上小楼美妙的梦。 只是,一旦入了梦,能不能醒来,可就不好说了。 女子抬眼笑道:“上回寻得菩提金玉的玉膏乃是三百年前,按时日算来,此时应当有了。赫连长老就等着拿玉膏吧,只是,莫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自然。”赫连本家护法七长老,赫连泰笑道,“菩提金玉归我赫连家所有,我们赫连家自然也不会忘了答应前辈的事。” 女子柔媚一笑,“那就好,谅你们也不敢蒙骗本仙子。” “是、是。赫连家早在百年前便一直派人盯着鸾凤岛,终于在数日前发现了火鸾的踪迹。此时不敢诓骗仙子,待我等得到玉膏,火鸾的藏身之地自会告与仙子,火鸾丹便归仙子所有了。” 以赫连泰的修为,在女子面前只有俯首的份儿,他看了看洞口,笑道:“此番进入洞中寻玉之人不少,其中不乏高手。但菩提金玉向来双生,虽然极大,却只有一块。我们赫连家有一将这一整块都收入囊中,还望仙子相助,莫让他人得手。” 女子却嗤笑一声,“担心什么!本仙子神阶修为,还怕区区仙阶小辈?那些人,能有几人到达洞中还很难说。即便到了,洞中尚有赤炎兽守护,就凭那些人?怕不得斗个天翻地覆?” 说到此处,女子却是咯咯笑了起来,甚是愉悦的样子,周身却笼起黑色的灵气,娇媚的容貌上染上一层黑气,戾气深重。 “赫连长老可愿看出好戏?” 赫连泰笑得有些生硬,恭敬问道:“不知仙子所说的好戏是?” 女子一笑,转身向洞口走去,咯咯笑声自那婀娜的背影传来,“自然是杀人的好戏。” 第九十三章 看谁阴谁 http://.biquxs.info/

蜿蜒曲折的山洞中,亮起三团灵气光芒。拓跋尘和陆青石掌心中的火红色与东方钱手心里的青碧色辉映,映得周围三丈笼着昏昏沉沉的光。 这岔路里的灵雾果然是黑雾,一见到光亮就似乎要极力吞噬般扑过来,生生将灵气团照亮的效果压下了九成,但即使只有一成的光亮,也比什么也看不见强得多。 穆然的神识能看透这黑雾,因而她走在最前头带路,拓跋尘和陆青石怕她有险,紧紧跟在她身后,没多久就被东方钱给扒拉开,自己陪着穆然走在前头,风穹温在后面断后。 东方钱自从进了岔路就好奇地盯着穆然,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问道:“你能看穿这些黑雾?” “哈哈!”回答她的却是陆青石,“东方妹子有所不知,这小子神识厉害着呢!当初我们从天狐岛上过来,这小子居然带着我们横穿了天狐岛!畅通无阻啊,哈哈!” “真的?”东方钱瞪大眼。 拓跋尘笑道:“自然不是欺瞒仙子的,常兄弟的神识确实有过人之处。我们当初遇上三头蛟时,也多亏了她提早发现了海底的动静,这才让我们提前避开,躲过一劫。” “怎么可能?神识探入海底哪有那么容易?况且,三头蛟向来是藏于深海的。”话虽如此说,但穆然能看穿山洞中的黑雾,事实摆在眼前,东方钱只得更加好奇地打量穆然。 拓跋尘却笑了笑,自从昨夜见到穆然提前顿悟上仙期之后,神识的事对他们来说,早就已经看淡了。 一群人边走边聊,穆然却一直没插话,她时刻保持着警惕,一直用神识探着路。脚下的道路凹凸不平,拐过一条弯道,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些情况!只见一些密密麻麻的东西正飞过来,数量之巨竟将整个前方的通道都堵满了。 穆然止步,肃目道:“有东西!正往这边过来,数量不少。看起来有点像蝙蝠,不过……”这个头也太大了点吧? 这么胖,怎么飞得起来的?而且这数量……啧!真麻烦! 穆然皱着眉头,话一出口,身后几人立刻戒备! 却听东方钱笑道:“还以为是什么,蝙蝠有何好怕的。有鼻子有眼的东西,通通交给我!” 她笑得极轻松,穆然却道一声:“来了!” 话音落下,只觉阵阵腥臭气味扑鼻,带着刺儿的声音,竟听得人瞬间气血狂乱,胸中戾气翻涌,恨不得大开杀戒! “黑血蝙!小心!这种仙兽的声音可致人狂乱!”拓跋尘道。 就在他喊出口时,穆然已将数道清心咒施加给几人,几人只觉得头脑一阵清晰,方才的狂乱感觉竟瞬间消失。 “你是符咒师?”东方钱惊讶道,却是反手将穆然往后一推,“退后!屏息!” 几人只见她裙袖甩了三甩,几道白色雾气出现在穆然的神识中,她只见凶狠扑过来的黑血蝠群纷纷扑啦扑啦地坠到地上,没几下,便不动了。 直到东方钱道:“可以了。”几人才恢复呼吸,这时已是面色惊讶。 穆然走上前去,脚踏上一只黑血蝠的尸体,发现这蝙蝠竟有半人大,肚子胀大,牙齿倒钩,眼睛赤红,很明显是嗜血蝠。方才袭来的足有四五百只,可想而知,五人身在这狭长的山洞中,身手挥舞不开,虽有风穹温在,但众人身在山洞中,谁都不敢打斗太过,万一山洞塌了无疑是自找麻烦。所以一旦与这些东西遭遇,可想而知还是很麻烦的,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被解决了? 穆然看向东方钱,见她拍了拍手,笑嘻嘻道:“药师就这点好处!” 是啊,可以用药…… 穆然笑了笑,每个职业都有其用处,在这山洞里,只怕没谁能比药师更能得心应手了。 “那接下来就靠你了。”穆然道。既然大家是队友,那么她自然不会事事都揽上身,适当地依靠团队的力量,有时可以事半功倍,毕竟他们的目标是寻找菩提金玉,过程自然是越少波折越好。 东方钱很痛快地点头,拍拍胸脯,“行!包我身上!” 拓跋尘道:“这洞中不可能只有黑血蝠,方才的数量虽然多,但前方也未必再也没有,所以,我们还是小心!” 五人点头,继续前行,地上密布黑血蝠的尸身,踩上去软绵绵的,有种恶心的感觉,加上这些蝙蝠身上有种令人作呕的恶臭,几人都不免加快脚步。女孩子毕竟爱干净些,穆然和东方钱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拓跋尘一身白衣,也是少见地皱了眉头,连陆青石都捂着口鼻,唯独风穹温走得不紧不慢,好不容易走过来这些蝙蝠的尸体群,他竟还往后头看了一眼,随即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前面四人都停下脚步。听他道:“嘿嘿,后头跟了几只老鼠,要不要解决?” 陆青石脸色率先变了,戒备地看向后头。 拓跋尘道:“应是和我们选了一条路的队伍吧?” 穆然却敛眸道:“是和我们选了一条路的队伍。不过,里面可有我们的熟人。王淮、灵仙子。” “娘的!”陆青石骂了一句,若是别人他也就不说什么了,毕竟岔路十几条,有两个队伍同时选择一条路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对方是王淮,他就总觉得有问题,“这卑鄙小人不会是盯着我们跟着过来的吧?娘的!我们在前头淌险,凭啥给他们开路!” 东方钱一听说里面有灵仙子,眉头就皱了起来,“啧!不会刚好是我那天救的两个人吧?你们说的那个男人不是不认识,不过那位灵仙子,在我们青国可是大族出身。他们有青皇陛下亲赐的天机圣宠,有传言说当初天机圣宠是陛下的聘礼,要娶灵家的某位女子为后,但是后来不知为何,此事便不了了之了。但圣宠却一直没有收回,到如今还有传言说拥有圣宠的女子便是我们灵族未来的皇后。那日我救了灵娴,却发现此人傲气得很,我实在不喜欢她,见她醒来便走了。”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原来那只天机鹦鹉还有这么多的故事在其中? “不过见过她之后,我倒是觉得传言必定是假的。就凭灵娴的气度,我们青皇陛下眼光才不会那么差!再说了,若传言是真,灵家的人怎会允许她往外跑?” 东方钱的这番话倒是有些道理,这位灵仙子此番来仙岛,带的人确实修为不高。她若真是那么重要的人,至少也该跟几个长老之类的。 “唉!我说这些干嘛?反正人是我救的,就交给我来解决吧,我想个办法让他们都睡倒。”东方钱说着便往后头走。 穆然却拦住她,道:“何必这么麻烦,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嗯?”东方钱惊讶,“你打算不理他们,就让他们这么跟着?” 她毕竟刚认识穆然,心中不由觉得这人也太好心了些,“你要想好了哦,我们是去寻菩提金玉,万一能寻到,其他队伍的人就都是对手。倒是免不了大打出手,我们不管他们就等于给自己带了群作对的人在后头。你确定就让他们这么跟着?” 修仙者的世界,一旦有争夺,那便是生死之争,有人为了能独吞,杀人害命不择手段。如今她只是想把他们都给放倒,还没想要了他们的性命,这已经是很仁慈的了。没想到这样穆然居然还不同意? 陆青石也摸了摸下巴,这小子这么好心? “我何时说过打算让他们就这么跟着了?”穆然挑眉,转身,“总之,我们继续往前走就是了。” 说罢她当真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看得后头几人一愣,不知她有什么打算。 拓跋尘眼底闪过笑意,为何他会觉得会有好戏看呢? 风穹温虽然是五人中修为最高的,但他性子洒脱随性,而且似乎穆然说的,他都没意见。于是众人只得跟着穆然继续往前走。 片刻之后。 一队二十来人的队伍来到一堆的黑血蝠尸身前,带队的老者笑道:“哼!这五人战斗力还挺高,如此数量的黑血蝠,我等竟没听见打斗声,居然就被他们解决了。” “他们中有神阶高手,想必是那位前辈下的手。”一声冷傲的女子声音,说话的正是灵仙子。其实这空气里虽遍布恶臭,但其中却有一丝药味。同为药师的她,自然能猜出下手的人应该是人称天医的神药师东方钱,但她自知自己做不到这份儿上,因而便没有说出口。毕竟五国之中,最强的药师家族无疑都是灵族的世家,身为世家子弟的她,天赋还不如一个平民出身的女子,这毕竟是很难接受的事。这女子救了她,她虽承她的恩情,却也不会与之深交,这也是为何她不邀请她与他们一队的原因。 “如此岂非正好?”王淮阴郁地笑了起来,“我等在后跟随,前头就让他们开路好了。若寻到玉膏,我们可以在其后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那醉汉的修为可在神阶,哪有如此容易。”老者道。 “呵呵,前辈可莫要长他人志气。神阶高手确实令人畏惧,但在这山洞中,他总要有所顾忌。再说了,我们何苦与其正面交锋?这山洞中传言有赤炎兽守护,赤炎兽也不同于寻常仙兽。我等大可以等他们与仙兽斗起来后,趁乱去取玉石,再封了洞口,让他们与赤炎兽斗个痛快,呵呵。”王淮笑道。 老者看王淮的眼神却是深了深,片刻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灵仙子在一旁脸色难看,裙袖掩着口鼻道:“好了,既然有计划了,那便赶紧行进吧。” 这些蝙蝠臭死了!其他人也已经快要受不了了,对于在一堆黑血蝠尸身前还能侃侃而谈的王淮,都是暗暗瞪了一眼。 有计划不能过去再说么!非要在此时显摆,熏死了! 王淮咳了一声,眼神更加阴郁,却是没说什么,一行人踏着蝙蝠恶心的尸体,赶紧前进了。 此时,前头数条弯道前。穆然带着众人淡定前进,东方钱在后头不住地急切回头,不知穆然到底有何打算。 正当此时,只听穆然道:“来了!” 话音落下,前方又传来刺耳的鸣叫,东方钱立刻上前,就要甩袖子。 她的手却被穆然一推之间按了下来。东方钱一愣,回头看去,掌心青碧色的灵气裹着黑雾,混沌昏光不过一线,竟掩盖不住身旁少年打扮的女子眸中乍现的光彩。 就在东方钱怔愣的一瞬,穆然手中已捏起一道法诀,数道飞石毫不犹豫地朝着前方扑来的黑血蝠群丢了过去。 东方钱大惊,陆青石下巴都快掉了。 她没办法一招解决这些黑血蝠,干嘛要激怒它们? 两人眼睁睁听着那尖利的声音迅速飞来,带着令人作呕的臭气。 穆然却是嘴角牵起笑意,手中法诀疾速变幻,数道石墙瞬间拔地而起,牢牢将五人困于其中!众人只听着外头好似大军蜂拥而过,直到那些尖利的声音不见,穆然才将石墙解开。 几人拧着脖子呆呆地望向后头,片刻的沉默,直到远处隐约传来打斗声,才听到“噗噗”地闷笑声。 东方钱指着穆然,手指颤抖,“你、你……太坏了。” 穆然淡淡一笑,“我向来敬重有本事的人。跟我们选了一条路,说不定人家凭的是真本事。既然如此,这洞中的仙兽也定然有本事对付才是。” 大家寻找玉膏,自然是各凭本事。倘若后头那些人能杀出重围,到达最后的山洞,那穆然自然无话可说。但要是想捡便宜吃白食,到头来说不定还得给自己使绊子,她可没那么好的心。 拓跋尘笑看穆然,眼神温和如一抹上好的玉华。陆青石仰头大笑,一旁的风穹温醉醺醺收起酒葫芦,东方钱则兴奋笑道:“哎呀,我突然间觉得这山洞里的仙兽怎么这么少!快快快,咱们赶紧往前走吧!” 难得有这么有趣的事情做,她已经等不及了。 穆然一笑,也不多话,几人便继续往前探去。 越往岔路后头走,才越发现原来这洞中并非只有黑血蝠,除此之外,隐藏在山壁缝隙中的剧毒双头崖蛇、赤石所化的精魅火石精……种类不少,且数量极多。 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数量,每回遇上,几人都摩拳擦掌,兴奋异常。 通常是穆然发出警戒,东方钱便和她一起丢个术法过去,惹得洞中仙兽大怒,穆然再聚起石墙将众人遮掩起来。到了后来,连拓跋尘都忍不住会出手一两次,陆青石将仙器拿在手中,遇上仙兽便有刀背敲打几下,敲恼了就躲起来,只剩风穹温在后头跟着看戏,不时大笑。 这要多亏了洞中的黑雾遮蔽神识,仙兽们在洞中只靠声音辨别方位,一旦石墙将五人遮掩起来,后头打斗的声音便会吸引着暴怒的仙兽冲过去攻击。 引开一拨双头崖蛇,东方钱拍了拍手,问道:“这是第几拨了?” 没有人回答她,因为谁也记不起来了。 东方钱瞅瞅后头,听着那传过来的貌似很惨烈的打斗声,笑嘻嘻道:“呃,我突然开始同情后头那些人了,换做是我,早就吐血了。” 这话她倒是没说错,后头王淮等人确实快气得吐血了。 一招灭掉几团火石精,王淮大骂:“怎么回事?!前面的人都死了么!” “娘的!怎么这么多仙兽?!一拨接一拨!有完没完!”说话的男人一脸怒气,甩手一道术法炸了出去,前方蜿蜒处的山壁轰得一声巨响,山石飞溅滚落,险些堵了洞口。 “谁让你用术法的!”有人骂道,“娘的!这山洞狭窄,都把仙器拿出来,用砍的!” “嘶!什么声音?” “干!” “双头崖蛇!小心!”这蛇难对付得紧,将头砍掉,还能暴起伤人,比那些黑血蝠还难对付,一路下来,不知对付了多少拨,他们一行二十余人,已经折损了一半! “数量太多了!” “别在原地砍,这要砍到何时?!边砍边往前冲!”不知谁喊了一句,众人便纷纷往前冲去。 王淮脸色阴郁,难看至极,他总有种被耍了的感觉!不要让他碰到他们,否则的话……他总有办法要他们死在洞中! “往前冲!” …… 相对于后头的大乱,前方穆然五人却走得悠闲,当初进洞时,谁都没想到,这一路上可以这么轻松,说到底还得谢谢后头那些人,不然的话,这些仙兽的数量,还真够他们对付一段时间的。 “怎么?又来了?”东方钱问道,见穆然已经在前方停下了。 然而,这回她却没说警戒的话,而是用神识往前方扫了片刻,说道:“到了。” “到了?”几人一喜,东方钱性子急,她早在这黑雾弥漫的岔路洞中走得不耐烦了,一听这话不由欣喜地就要冲出去。 穆然却一把拦住了她。 “等等。情况有些不对。” 第九十四章 一击秒杀 http://.biquxs.info/

穆然的神识中,前方现出一块宽阔平坦的山洞,这处山洞对于整个菩提山脉来说已是腹地,除了四条岔路通过来的洞口外,已无其他出口,显然已到了尽头。 前方山洞不仅宽阔,且高有五丈,遍地丛生着一些水晶般的玉石,尽头更有一块巨大的双生水晶。高约两丈,宽却有四五人合抱之势!更要紧的是,这块巨大的水晶中间穆然强烈地感觉到一种浓烈的精华,蕴含着深瀚的灵气! 不知运气是否真的这么好,竟遇上了菩提金玉。但让穆然警觉的却是前方山洞中的气息。 前方若真是菩提金玉,为何没有赤炎仙兽的守护?偌大的山洞,气息竟安静得可怕。 穆然探出神识严密搜寻了许久,还是没有发现赤炎兽的气息,但她却有种极度的不安,这种不安略过她的心头,让她一把拉住要欢快地冲出去的东方钱。 这时,风穹温已将身后背着的锈钝的大刀扛在了肩上,摇摇晃晃走过来,醉醺醺笑道:“看来,该轮到风某上场了。” “前辈!” 风穹温摆摆手,打断穆然的话,经过她身边时说道:“跟在我后头。” 拓跋尘和陆青石走过来,将穆然和东方钱护在中间,五人就这么走了出去。 一走出岔路的洞口,遮蔽神识的黑雾便散了去,金色的光晃得才从黑暗里走出的几人有些不适,不由都虚了虚眼。再睁开眼时,都被眼前的美景震慑住了。 遍地的水晶玉石,光华的棱角折射出璀璨辉光,仿佛踏在一个满是晶亮的世界里,前方的巨大水晶石散发着金色光芒,镜子般将五人映在其上,照应出陆青石和东方钱张大的嘴巴。 “啊!菩提……金、金玉!” “好大一块……” 两人震惊的目光里,拓跋尘摇了摇头,“竟不想传言是真,真被我们遇上了……” 陆青石回头看了看能通到洞中的四个岔路口,摸了摸下巴道:“我们是第一个到达的队伍,其他人都还没影儿。” “那是自然,我们之所以能这么快,还要多谢谢后头那队!嘻嘻,帮我们把仙兽都引过去了,否则我们自己对付,可要费些手脚呢。”东方钱笑道。 “哈哈!发财了!一滴玉膏在市上卖一百万上品灵石啊!娘的,老子眼前这是有多少玉膏啊!”陆青石激动得当下就挽了袖子,“趁那些人还没来,咱们赶紧能装多少装多少。等他们来了,咱们就撤!免得到时打得头破血流。” 这么大一块菩提金玉,除非有空间宝饰,否则不可能全拿走,只能拿一些先撤,否则一会儿必定是一场厮杀争斗。陆青石的提议并没有错,但他没急着动手,反而看向穆然的方向。这一路行来,这少年虽是几人中修为最低的,可却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成了队伍中的灵魂人物,让人不知不觉就想等她发话再行动。 穆然只顾盯着面前的巨大水晶,神色戒备,她听见陆青石的话便退到他身前,半个身子将他挡住,以防他真兴奋过头而忍不住出手。 没有见到赤炎兽,谁都不能轻举妄动! 这时,风穹温正挠着下巴一脸痞气地盯着山洞中的水晶,笑嘿嘿道:“赤炎!不打算现身?那本君就把你和这块菩提金玉一起砍了吧。” 他笑眯眯,语气像在闲话家常,扛在肩上的大刀随着话音挥出一道霸烈的罡风,仿佛整个山洞都被横着划开一般,那一瞬间穆然只觉空气都似被豁开一条口子! 她一惊,身后的陆青石尚在惊愣穆然对他的护卫,却被她一把推向后头,拓跋尘和东方钱也在同时向后跳开。 四人只见风穹温手上一把锈钝的大刀在空中一抹,刀刃上竟擦起火花,映在光亮如镜的水晶石上,冬夜里炸开的烟火般璀璨、夺目,那烟火里却忽而生出一双火焰般的兽目! 几人一惊,前方整个水晶石上已经浮现出一头燃烧着火焰的巨大仙兽,形似雄狮,尚未全然现行,张嘴便是一吼! 穆然手中已结出法诀,数道清心咒和金刚咒已经给同伴加上,身旁三人看向她,穆然却道:“它会隐身?!” 前方风穹温一声大笑,“世上会隐身的可不是只有符咒师!” 说话间,赤炎兽已是完全现身,巨大的仙兽浑身的毛发都是熊熊大火,漫天大火从嘴中喷出,那火铺天盖地,只稍一瞬,整个阔大的山洞便会被陷入火海。 那火从赤炎兽口中喷出的一瞬,乌江豫带着只剩下三十人的家族子弟从第二道岔路口奔出,刚奔出来便大惊着喊道:“快!退回去!” 一群人疾速后退,乌江豫却在后退的一刻望向山洞的中央,那护住同伴而立的少年,眼里有着复杂的惊骇。 原本他是将信将疑才走这条路的,没想到真的到达了山洞腹地!虽然岔道中仙兽众多,但好歹这条路是通着的。可他们只有五人,居然比他们五十人的队伍到达得还要快?即便他们中有神阶高手,可他们衣衫看起来灰尘甚少是怎么回事? 一切的疑问只是瞬间闪过,乌江豫等人退回去的一刻,风穹温的刀身上已卷起一圈黑风! 那风像是刀身上生出的黑色飓风,附着在刀身上,漫天火光忽卷而来,反扑而去!赤炎兽大怒,它本为火兽,自不怕火,双脚向地上一踏,隆隆震颤中,张嘴便将反扑的火焰吞入腹中! 火光映得男子胡渣丛生的脸上笑意如幻,他收刀,转身,一副酒气未醒的模样。 “去把那块菩提金玉分了吧。” 他这话说出来,众人却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就……完了? 可……那赤炎兽还…… 正惊愣间,只见那雄狮般昂首而立的赤炎兽忽然抽风般抽搐起来,肚腹皮球般开始鼓胀,表情像融在一团火光里,狰狞痛苦。而它的肚腹中却开始发出团团绞杀之声,仿佛无数刀刃在切割肚肠,恐怖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赤炎兽长大嘴,血光从它口中喷出,与此同时,它的肚腹也慢慢爆开,里面火焰裹着黑色刀刃形成了一团巨大的灵气团,所到之处,血肉乱飞!那四溅的血肉里含着火光,四射向山洞,一时间整个赤炎兽的身体都像是一团绽开的烟火,纷飞如雨,血色漫盖了人的视线,也将一身狼狈从岔路中冲出来的王淮等人惊得不敢动弹! 众人的目光都聚在那个解了腰间酒葫芦仰头喝酒的人,这个曾经在海边一刀劈死三头蛟,今日又以这种惨烈的方式杀了赤炎仙兽的男人,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王淮跟在那带队的真仙期老者后头,腿脚却开始有些发抖,心中这一路来的怒意在这一瞬被浇灭,剩下的只是无休止的自嘲。他竟然以为这个神阶的男人会在山洞中有所顾忌而不敢出手?他不敢想象,如果按照计划,他从后方偷袭了穆然等人,后果会怎样。会不会跟这头赤炎仙兽一样惨? 无论假设是什么,见识了这场轻而易举的惨烈场面之后,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趟算是白跑了。 不会有人敢在神阶高手底下抢夺东西。 但是,众人还真想错了。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忽然向着菩提金玉飞去! 风穹温尚在喝酒,穆然最先反应过来,纵身就向着那人扑了过去。 血雨中,却有一道紫光紧跟穆然,黑色的气息似一道利箭,向着穆然的后心! 那黑色气息似一团冰冷的水雾,杀机毕现,穆然一惊,想要转身,心脏却好似瞬间被贯穿一般!她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等杀气,身体竟好像不受控制般无法动弹! 眼看着那黑雾便要贯穿她,后心处忽然遮来一段袖袍,带着黑色的风,猛地一抬,那黑雾霎时被吹偏了一寸,正是这一寸的偏颇,穆然感觉自己被带入一处宽厚的怀抱,酒气窜入鼻间,下一刻她已被风穹温带着落到地上。 拓跋尘震惊着奔过来,陆青石已然仙器在手,大怒着劈向那袭击穆然的紫色身影。 山洞里凭空传来一声冷哼,却入骨般媚,黑色雾气从旁一扫,陆青石的身子顿时砸了出去,撞到旁边山壁上,喷出一口血来! “陆大哥!”穆然大怒,急欲脱开风穹温的禁锢奔过去查看,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风穹温将穆然圈在怀中,整个人却似定住般怔愣,他转着头,看向那团黑雾,雾气中,妖娆的女子身影慢慢现出。 女子也慢慢转头看向他。 两人的目光对上的刹那,好似千年的时光于一线间交汇,浮光掠影的过往在空旷的山洞中,仿佛透过那些飞溅在璀璨水晶上的血色光影。 穆然分明感觉到风穹温揽在她腰间的手倏然收紧,她甚至感觉到他停滞的气息。 她怪异地看向两人。 他们……是旧识? 正想着,穆然只觉得一道杀气射向自己,仿佛一条缠绵的毒蛇盘上自己的腰间,落在身后男子的手上。 对面紫衣女子忽然笑了起来,目光嘲讽,却是对着前方喊道:“还等什么!还不快动手!” 第九十五章 敢应战否 http://.biquxs.info/

女子声音落下,山洞中又现出三道人影。 这三人实在张狂,来了竟不出手,而是堂而皇之地立在山洞中央,整了整衣衫,神色倨傲。 为首的老者抚须笑道:“诸位,失礼了。今日这洞中的菩提金玉就归我赫连家了!” “什么?!” 众人脸上都露出愤慨神色,即便是方才见识了风穹温一击斩杀赤炎兽的手段,众人心中也清楚这回的菩提金玉他们是不敢上手去抢的。但穆然这一队只有五人,只要他们没有空间宝饰在身上,等他们分配完了,其他人还是有机会得到一点的,不至于白跑一趟。但这赫连家三人一出现,听这意思是想吃独食? 原本退回岔路洞中的乌江豫,带着人走出来,怒道:“赫连泰!堂堂赫连本家护法七长老,这是要明抢?” 乌江家、扈家、鄂家和赫连家,乃是炎国四大世家。但赫连家的势力却比三家强盛许多,以至于三家联合对抗赫连家,千百年来才算是对其有所牵制。四家对抗了这么久,见了面剑拔弩张也是必然的,但今日只乌江家一族子弟在此,赫连泰还请了位神阶高手,自然不把他们看在眼里。 “乌江小子,这话可就不中听了。五国大陆上行走,实力为尊。今日我等有幸请得余前辈助阵,你们若有神阶本领,一样可以把那块菩提金玉搬走,我们赫连家绝无二话!”赫连泰哼了一声,神色倨傲。 乌江豫眼睛一眯,却是笑了,“既是实力为尊,今日这山洞中可并非只有一位神阶前辈。两位前辈胜负未分,你便这么急着宣布洞中菩提金玉的归属了?” 一句话,让洞中众人都将目光转向风穹温和那姓余的神阶女子身上。 这时,洞中四条岔路的中,又有一个洞口奔出两队人马来,前后约五十多人,其中竟有一队十来人的队伍是玄国鬼族之人。 鬼族之人承五行水灵根,在五国大陆却是行走不多,他们除了渡劫会来到仙岛外,基本上只有遇上大事才会现身。犹豫鬼族的修炼功法大多残忍阴邪,玄国又不同于白国、炎国和青国,可以凭身份文牒进入,因而鬼族可谓是除魔族外,最为神秘和令人忌惮的一群人。 方才余姓的神阶女子出手时,当众人看见她灵气所属的黑色时,便已知她是鬼族之人了。而同为神阶的风穹温,他杀赤炎兽之时,虽用了大风之力,但这大风之力乃是修炼功法之威,当时他附在刀刃上的那股飓风可是黑色的灵气! 显然,风穹温也是鬼族之人。 因而两位神阶高手似乎是旧识,众人惊讶过后也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没想到,五国大陆上除了皇族外,神阶高手很少见到,今日竟一下子见了两人,还都是玄国鬼族的! 那队鬼族的修仙者冲进洞中时,也是一惊,但从他们的表情上看来,似乎也不认识这两位前辈高手。 而此时,风穹温和那女子却是一直对视着,互不说话。 洞中的气氛诡异涌动。 被风穹温一直紧紧护在怀里的穆然更是觉得难熬,对面那女子的眼神就像毒蛇一般,若非有风穹温护着,这杀气足以杀自己好几回了! 但正是因为如此,穆然此时心中已是火气直冒。这女子与风穹温有着怎样的过往,她并不想过问,只是没想到在此遇上了赫连家的人。不管这女子是不是神阶,方才她竟险些被偷袭,连赤炎岛山洞中的玉膏都保不住,她谈何能得到火鸾丹! 穆然眼睛微眯,眉峰一扬,心中不服输的劲头兴起,便再不肯受人保护。趁着风穹温失神之机,抬脚便往他脚面一跺!体内灵气同时逼出,周身罡风猛地一震,风穹温一惊,倏地收手,下一刻,穆然已脱离他的禁锢。 她一番动作果断决绝,满地金辉如镜,少年身影疾闪如幻,众人一惊,待反应过来,她已经立在巨大的菩提金玉前,生生挡住!那气势虽是惊人,却是换来一声大笑。 赫连泰眯着眼,嘲讽笑道:“哪里来的下仙小辈!还不快快让开!此处没你出面的资格!” 这时,那神阶女子也慢慢转过头来,看向穆然,只是目光没有多少变化,仍旧如毒蛇一般。 一旁的风穹温却蹙起眉来,这个平日里总是疯癫迷醉的男人,此刻目光竟清醒如剑,生生将周身的颓废气息给逼退,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不敢逼视的锋芒。 “过来!到我身后!” 这话仿佛卷着强大的威压,一震间弹上女子逼向穆然的气息,霎时间便将那气息给震散。 女子娇媚的眼底怨怒之气乍现,死死瞪着风穹温,对方却并不看她,只是看向穆然,希望她能走过来。 穆然却仿佛没有听见风穹温的声音,少年打扮的她只是负手而立,哼道:“这洞中,我既能来得此地,便自然有我出面的资格!” 赫连泰闻言再次打量了一眼穆然,笑得更加嘲讽,“就凭你?凭着神阶高手和几位前辈带进来,想趁机沾点便宜的下仙期小辈,你有何资格!” 此话一出,旁边另两名年轻的男子也跟着嘲讽地笑了起来。却不见,身后洞中的一些人露出怪异的神色。 赫连家来的晚,根本就不知赤炎岛这几日发生的事,凡是见识过那日一招断了三头蛟一颗脑袋的人,根本就不会把穆然当做普通的下仙期小辈来看待。 这洞即便没有神阶带路,说实话……她还真进得来。 “哦?我是凭着神阶高手带进来的?那你们就不是凭着神阶带进来的?”穆然挑眉,神色不动,唇角却已牵起冷嘲,“你们非但凭着神阶带进来的,还打算凭着神阶明抢!分明是后来者,却要独吞。这便是你们大族贵胄家的做派?” “你!”赫连家的三人没想到穆然如此牙尖嘴利,说话更是不留半点情面,不由脸色阴沉难看。 但这话却点燃了山洞众人对赫连家三人的怒气,众人脸色纷纷露出不满来。 偏偏乌江豫还在帮腔道:“唉?常兄弟,这话可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的人。大族贵胄之家,行走五国大陆也是要脸面的。这事我们乌江一族是做不出来的,那可是他们赫连家的一贯做派。” “乌江三公子说的是,我们曲河家虽不是什么大族,可也不屑干这事!” “家大势大的欺负人,这事也见多了,但是没成想当着四国这么多人的面儿,赫连家还能以大欺小,这是在说四国之中只有你们赫连家最大么?” “就是!当我们其他人都是死的么!” “日后行走五国,你们就不怕被天下修仙者戳着脊梁骨么!” 群情激愤,赫连泰眼底血丝爆涨,阴辣地瞪着那挡在菩提金玉面前的下仙期少年,“老夫不吃这一套!还是那句话!实力为尊,你们若有本事,大可以也吞了这些玉膏。老夫同样无话可说!” 一句话,把激愤的众人气焰又给压了下去,众人再次把目光聚在洞中的两位神阶身上,说到底,事情的局势一点也没变,还是谁厉害谁就能抢到手。 实力为尊,这话说起来气人了点,但在修仙者的世界里,这就是真理。 就在所有人都寄希望于两位神阶者身上时,只有一个人哼了哼。 少年负手立在巨大的菩提金玉前,冷哼出声时向前静静踏出一步,脊背挺直,昂首看向赫连泰,声如磐石撞击,脆声道:“好!既然实力为尊,那我今日便在此向你们赫连家讨教一二!可有人敢应?” 可有人敢应…… 穆然的话语卷在舌尖,和着灵气放出,在阔大的山洞中回荡不停。 半晌的沉默。 “狂妄!”赫连泰一声暴喝,额间青筋突起,身旁两个年轻的子弟也神色愤怒,好似受到了羞辱。 偌大的洞中,一些听说过穆然的离奇事情的人却都面色涨红,显得异常激动。 诡异的气氛里,忽然传来一声笑声。 赫连家三人不满地看过去,却见是乌江豫。他看向穆然。 狂妄么……确实是挺狂妄的。不过为何他会觉得看这少年越来越顺眼了呢?并且,心底这份许久未曾翻涌过的心潮澎湃是怎么回事? “就凭你?!下仙期仙人境六重?”赫连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话。 对面少年却半分不动,神态自始至终的冷傲,“对!就凭我!敢应战否?” 这时,赫连家两名年轻一代的子弟实在是忍不住了,他们两人,一个上仙期灵仙境七重,一个飞仙境二重,无端被一个下仙期默默无名的小辈叫板,怎么吞下这口恶气?! 赫连泰也是一样,虽然他此行乃是奉了本家之令,势必要得到这块菩提金玉,但被人如此叫战,无疑是耻辱之事。若不教训下这狂妄小辈,怎能咽下这口恶气?但他身为真仙期的人,自然是不会出手的,身边这两个年轻一代的子弟,随便哪个就足够让他吃尽苦头了! 赫连泰尚未发话,身后两名子弟已经愤怒地站了出来,这架势显然是应战了。 穆然看在眼里,神色始终不动,只缓缓抬起手,指向其中一人,“你!” 众人呼地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被指着的那人脸色阴沉,正是飞仙境二重的修仙者。 “你要挑战我?”那人语气阴狠,却是有些惊讶。他原以为穆然会选那灵仙境七重的人,毕竟修为上差距小些。她难道真的不怕死吗? 他的想法,也是在场许多人的想法,众人都不解地看向穆然。 却见她摇了摇头,简单吐出一个字,“不。” 不?什么意思? 正当不解,却见她把手缓缓又移向另一个人,指着那灵仙境七重的人道:“你。” 最先被她指到的那飞仙境二重的人愣了愣,眼底却快速掠过轻视之意,果然!她还是选了修为低些的人当对手。哼!早知自己的斤两,何必找此麻烦,岂非自取其辱,嫌命太长了? 男子毫不掩饰脸上的嘲讽和轻视之意,然而,穆然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眼前一黑,险些喷出口血来。 只见她的目光定在他们两人身上,吐字清晰道:“你们两个,一起。” 第九十六章 出尔反尔 http://.biquxs.info/

山洞中沸腾了。 尽管大多数人知道穆然的厉害,但对于她这种狂妄的挑衅还是倒吸一口气。可是当看到赫连家三人黑成锅底的脸色之后,众人又不由觉得出了一口恶气,雀跃无比。这种既震惊又欢喜的感觉,虽然挺纠结,但却似乎感觉不错。 不少人都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看向赫连家的三人。 赫连泰眯着眼,脸色铁青,青筋暴跳,怒喝道:“小小下仙期,竟敢叫战我赫连家两名上仙期?你这是辱我赫连家还是找死?!” 相比赫连泰来,另两人却早已沉不住气了,顿时就飞身出来,立在穆然三丈前,喝道:“今日众人皆在,找死莫要说我们欺负你!” 远处,陆青石被那神阶女子打飞撞上山壁之后,东方钱和拓跋尘便奔了过去,有神药师在,陆青石自然是并无大碍,但他服了灵丹之后,不得不坐地调息。两人见穆然有风穹温护着,这才守在陆青石身边,以免王淮那一队的人偷袭。 但当看到穆然居然与赫连家的人叫战之后,两人再也不能沉默了。 东方钱上前一步喝道:“不需以一敌二,你还有我们这些同伴!比试之事,算我一个!” 拓跋尘却道:“东方姑娘守着陆大哥便好,比试之事,我来。”说罢,他已走到穆然身旁。 穆然却没理他,只淡淡摇头,始终望着赫连家的两名年轻子弟不动,道:“找死?没那么严重。此处乃是菩提山脉腹地,我们三人若是斗起来,免不了山崩地陷,此处不是生死之争的好去处,我们换个方式比试。” 两人闻言一眼,但此时却没有再轻易露出嘲讽神色,因为刚才穆然的狂妄已经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此时她提议换个方式比试,想来也不是因为怕死。 “你想要如何比试?” 尽管两人都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穆然提议出来时,两人还是气得嘴角狠狠一抽,几欲吐血。 “很简单。我站着不动,你们一人打我一掌,我若能站得住,便是我赢。反之,你们输!” …… “这、这是什么比试方式!” “这少年找死么!她想接两名上仙期的人一掌?这不胡闹么!” “虽听说她灵气极深厚,但战斗力是一回事,防御力又是另一回事,她毕竟是下仙期,当真防得住?!” 那两人中的其中一人却怒极反笑,“你这提议说反了吧?应当是你打我们一人一掌,看我们能否接得住才是。我们若被你打飞出去,那便是我们输。反之,你赢。” 穆然也是一笑,目露嘲讽,挑眉道:“别。我要把你们打飞了,你们到时再回头咬我一口,说我胆敢对炎国堂堂第一大族动手,到时再借机找麻烦,堂而皇之地找个抢菩提金玉的理由。” “你!”两人气得嘴唇发抖。 洞中各队人马都露出沉思之色。 剑拔弩张的气氛里,穆然一把将身旁欲言又止的拓跋尘拍去后边,喝道:“就按我说的办!别啰嗦了,要战赶紧!不放马过来,就当你们认输了!” 两人被她激了这么久,早就恨不得一掌碎了她,这时却是再也忍不住。其中那个灵仙境七重的男子怒喝一声,“你找死!” 喝罢之时,人已如疾电般奔来! 两人本就离得只有三丈,以上仙期的速度,转瞬便至!那人周身已炸开火红的灵气,掌如烈焰翻腾,一瞬间,烧灼的烈焰似乎将洞顶都烧灼起来,很明显是用了全力。 几乎那他这一掌击上穆然胸口时,便有人叫了起来。 “小心!” “快躲!” “护住心脉!” 话喊出口,一众人等都死死盯着穆然,眼都不敢眨,看得人比对战的人都紧张!但就在这一瞬,令人震惊的场面发生了。 那名灵仙境七重的男子,一掌逼至穆然胸口的时候,手掌却在离她胸前一寸处就动弹不得!少年立得笔直,浑身一种无形之气在激荡。 那男子大惊,掌心却似被一道无形的绵绵大网吸住,半分也动弹不得。并且,最让他惊骇的是,他的灵气正源源不断地被吸入这少年身上,就在这一掌之威要被她尽数吸入之时,忽见少年周身炸开深瀚的灵气!这一炸,带着他方才击出的那一掌之威,还似乎附带了数倍的力道,直直灌入他的掌心! 那人惨叫一声,身子顿时被弹飞出去。 只听轰地一声,后背砸在山洞石壁上,“噗”地喷出一口血来,脸朝下跌到地上,不动了。 …… 诡异的静默。 几乎是经历了折磨人的沉寂之后,才有人僵着脖子缓缓转头,看向墙角。似乎是在确定此刻吐血昏迷的是一个上仙期灵仙境七重的人,而非那个下仙期的少年。 但确定了之后,气氛却更是诡异的安静。没有人说话,只是盯着穆然,好似在看一个妖孽一般。其中王淮和灵仙子脸色最是变幻,他们来赤炎岛的途中曾听穆然说到她的年龄,但当时两人心里并不相信,后来遇上三头蛟,两人被威压说慑,神智模糊,后来虽听说穆然的事,但却将信将疑。此时亲眼见到,不免心中惊骇,这种惊骇被在场的其他修仙者还要强烈,因为他们知道这少年的年龄,只有区区十七岁! 乌江豫不由握拳,胸膛剧烈起伏,这少年果然非等闲之辈! 在场的人有不少上仙期者,见此情景也是大骇,暗想那一掌若换成自己,下场只怕也是如此。 不少人用暗含深意的目光看向穆然,方才,她将那赫连家之人震出去的一瞬间,似乎周身逼出一种银光,但瞬息便散了。若不是山洞中水晶金辉过盛而产生的幻觉,那便是他所练心法有异,不想被人看透。 众人各有所思,那神阶女子却是缓缓定向穆然,眸中暗光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对面的风穹温将她的眼神看在眼里,眸底一暗。 这时,赫连泰和那飞仙境二重的人也反应了过来,却见穆然缓缓抬了抬下巴,面色自始至终没变过,只淡淡道:“该你了。” 那人眼底闪过阴狠之色,但却带了些忌惮。这少年确实本事令人震惊,但方才自己同伴出手,必定是轻敌了的。飞仙境二重与灵仙境七重之间,并非仅仅差了四重这么简单,更是一个质的飞跃!如果这少年以为能轻易接下他这一掌,那就太过天真了! 那人大喝一声,周身缓缓燃起熊熊烈焰一般,三丈之外,穆然只觉剧痛的灼烧感逼来,那威压更是好像直逼进她体内,令她觉得经脉都快要被烧化一般! 但她却是面色不动,疾调灵气开始抵御,金丹外围裹着的灵气也似受到压迫般,开始自主地运转起来,不稍时,便在她体外形成一层遮蔽,这威压的感觉才渐渐挡了些在外头。但这种强烈的危险感却仍然给了穆然很大的压迫。 洞中却有人怒道:“赫连家的!面对一个下仙期,竟连战魂衣都祭出来了,还要不要脸面!” 说话的正是乌江豫。入了上仙期的人,丹田内的金丹便化作了元婴,虽还不能像真仙期那边祭出战魂战斗,但元婴却是可以慢慢修炼成长,到了飞仙期之后,可以将元婴之威裹在身体周围,形成一种还无法脱离身体而存在的壁障,便是战魂衣。 战魂衣既含了上仙期元婴的巨大威力,又如同战甲一般防御力惊人。因而,有了战魂衣,才算是真正迈入五国大陆的高手行列! 但高手有高手的骄傲,向来面对低阶者,只要对方尚未修成战魂衣,一般对战都是不屑用的。用了难免有欺人太甚之嫌,更惹人耻笑。被一个低阶者逼得连老本都使出来了,日后还有何脸面在大陆上走动? 但赫连家的人此时已顾不得这许多,一心只想置穆然于死地。他就不信,有本事她把他的战魂衣也给破了! 那人像置在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里,向穆然扑来。 穆然全心应战,半点也不敢怠慢,但那火焰里伸出的熊熊燃烧的手掌逼上她胸口之时,她还是有冥冥啸怒的烈涛拍在胸口,一震之间如大厦将倾,五脏俱裂!幸亏她早就预料到此人定然逼她心脉,早已运起心法口诀,护住胸口。 凤涅心经第二重的威力已是了得,灵仙境七重的人也被震出去重伤,但面对祭出战魂衣的高手,穆然竟觉得第二重的月魄之力竟无法将掌力阻隔在外,对战刚才的那人,掌心在离她胸口前一寸便动弹不得,而面对此人,那手掌竟生生压在了她的胸口上! 这一压上来,尽管心法第二重的威力已经挡去了许多,但穆然还是感觉胸口聚集着的灵气被瞬间拍散! 她喉口一甜,就要吐出一口血来!却是咬牙,生生给一口咽了回去! 她咽回去的一瞬,那人却是一惊,惊的是她竟然没有被拍飞出去!更惊的是他的掌心竟似比一道力量吸住,他的掌力正源源不断地被吸入。 但此时,穆然聚在胸口的灵气已散,无法持续太久,只得就此一震,将男人的手掌弹开。由于并没有扯入多少力量,这一震之威比之前那一次弱了不少,但即便如此,男人还是不由后退三步! 战魂衣虽未散,山洞里却爆发出一震欢呼! “赢了!” “他没被打倒!按规则,是他赢了!” 众人欢呼之时,只见穆然稳稳地立在原地,脸色发白,嘴角缓缓淌下血丝,却是眉头都未皱一下,一字一句道:“你们输了。” “少年人,好样的!”乌江豫抚掌赞道,眸中全是震惊与赞赏,面对祭出战魂衣的上仙期高手,她区区一介下仙,还只是仙人境六重,居然能够承受住,还将人给震出三步去,这实在太令人震惊了! “没事吧?快坐下来!”拓跋尘几乎一步纵上前来,想让穆然倚靠在他身上,却发现她站得笔直,丝毫也不肯瘫软下来。 这时东方钱奔过来,捏了一粒灵丹便塞进穆然嘴里,“含化!坐地调息!” 穆然依言含着,却不肯坐下,目光看向赫连泰道:“是你们输了,请回。” 赫连泰此时脸色已经不似人色,诡异的目光在穆然脸色流连,半晌,慢慢看了眼那神阶女子,又瞪了眼刚才战败的飞仙境二重的后辈。 赫连家的脸都被他丢光了!祭出战魂衣居然都没能杀了这小子! 那人此时已将灵气收回,低着头不语。 “怎么?不想走?难不成你们赫连家想赖账?” “就是!我们这么多人在此看着,这场比试可是各国的修仙者共同见证的,你们不会是想不要脸面了吧?” 众多呼喝声中,赫连泰袖袍一甩,重重一哼,“我们走!” 众人纷纷让出路来,看着赫连泰怒气冲冲走向岔路口。那名神阶女子立着,看着赫连家的那飞仙境二重的后辈走向山洞旁,弯身去拉那昏迷了的族人。 那人蹲下身,就在众人以为他要拉起族人滚出山洞之时,他却忽然动了! 这一动犹如疾电,手中仙器已然祭出,反身便向着山洞尽头,那块巨大的菩提金玉击去! 与此同时,那神阶女子诡异的身影出现在穆然身后,咯咯笑道:“小弟弟功法不错啊,跟姐姐走一趟吧。” 第九十七章 山洞激斗(修) http://.biquxs.info/

尽管穆然使用心法时暗含小心,但今日洞中有神阶在,估计是被看破了。 腰间被一把灵蛇刃抵住,穆然却是冷哼一声,几乎在身后女子的气息吐在自己脖颈间的一瞬,周身便震开灵气,袖中短刃已起,体内火土两种灵力经过月魄之力融合,直接灌入刀身,向着身后女子的小腹就切了下去! 女子一惊,她行走五国大陆多年,见到神阶不惊不慌的人倒也见过极少数几个,但眼前这少年绝对是其中修为最低的!一般的下仙期小辈,一听说神阶,腿都软了,哪还会有心思反击?更别提手段如此果断狠绝! 惊异归惊异,女子却是不惧,她毕竟修为高出穆然太多,身子灵蛇般躲开,掐住穆然右肩的手却是未动,而是按住她的肩膀,借力旋飞而起。 就在她飞起的一瞬,穆然手中短刃的灵气光刃毫无阻挡地就切向了后头! 后头正是巨大的菩提金玉水晶石。 那名飞仙境二重的赫连家男子正纵身飞向菩提金玉,手中仙器已然比划出一个攻击的姿势,看样子是想要将菩提金玉击碎成小块,以方便带走。 而此时,赫连泰也已纵身向碎掉的菩提金玉飞去。 这一情形看得洞中众人大怒,尽管穆然被那神阶女子劫持,但此时玉膏就要被人夺走,这些人自然是再也不能站着看戏,纷纷都纵跃过去。 洞中响起一阵叫骂。 “赫连泰!你要不要脸!你们赫连家分明在刚才的比试中输了!居然出尔反尔?” “日后你们还有何脸面行走五国大陆?” “就不怕我们这些人出去之后,把你们赫连家此番做下的无耻之事公之于众么!” 骂到一半,朝着菩提金玉飞纵而去的众人都只觉身后危险逼近,转头一看,一道月牙般的灵刃横切而来,众人一惊,便纷纷避开。 而穆然击出的这道灵刃看似只是一道月牙般的灵气,但实则已是暗合两种灵力的力量,虽不比平时捏出法诀后的合击招式厉害,但威力也是不容小觑!她虽此时受了些内伤,但凤涅心经已修炼至第二重,只这一道灵气刃,倘若被此人避开,直接打在菩提金玉上,非但金玉要被毁,只怕这山洞也免不了天塌地陷! 这一点山洞中的修仙者们虽不了解,但似乎看穿了穆然所练心法的神阶女子,却是明白这一招的厉害,因而她人翻在半空,另一只手已经曲指成爪,无形的力道抓了一人,便生生对准了横切过去的灵刃! 这人却正是赫连家的那名男子,因他在最前头,后头的众人逼来时灵气混杂,多数人散开之后他才觉出危险来,这后知后觉避开得就慢了半拍,刚好被那神阶女子的无形之力抓个正着。 而这女子也不在乎他的性命,毫不犹豫地将他送上了死亡的路。 那赫连家的男子只觉得腰间一热,接着一凉,接着便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他慢慢低头一看,自己竟只剩下半个身子,四周是众多修仙者惊骇的眼神。 那人的瞳孔慢慢放大,还没反应过来,连疼痛还没来得及感觉到,就只听“轰”地一声,山崩雷响一般,后头的菩提金玉应声而碎,水晶般的石块锋利如刀,纷纷向他刺来,转瞬之间,血花飞溅,那人生生被压在了山丘般高的碎玉块下。 而此时山洞中的混乱还没有结束。 菩提金玉碎裂成堆之后,后头的石壁被生生切进一道深十数丈的口子,头顶的山石晃动,石土纷纷下落。但看这形势,似乎还不至于山崩。 众人惊骇,稳住身形之余,洞中的摇晃也慢慢停了下来。 空气中是弥漫的血腥气,却没有人说话。 这是……内讧? 尽管有人如此猜测,但方才穆然击出那一刀的瞬间,从她身旁经过的一些人,此刻却是纷纷看向穆然,因为他们看见了那一刀是穆然所为。 她与赫连家两人比试之时,就有人看出她所修炼的功法有异,但却没想到,只是一道灵刃,威力竟至于此! 这诡异的气氛中,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赫连泰,尽管死了个族中的后辈,他对那神阶女子的所为也是不满,但他知晓方才若不如此,他们就都得被埋在洞中!尽管他觉得要抓挡箭牌,为何不抓旁人?偏偏轮到他们赫连家的人倒霉!要知道,家族培养一个飞仙境二重的后辈,可是不容易的。毕竟修炼出了战魂衣,在战场上是很有战力的,居然就这么轻易死了! 不满归不满,赫连泰为人也算奸狡,事已至此,此次损失如此严重,他自然不能再拿不到该拿的东西!因而趁着众人惊骇之时,他手中竟现出一颗翠色的戒指,那戒指对准被打散的菩提金玉一扫,小山堆般的玉石居然一瞬就被收入了他的戒指中! 这时,才有人反应了过来,纷纷露出怒容。 “空间宝饰?!” “卑鄙小人!” “你们赫连家当真不要脸面了么!” 叫骂声中,赫连泰冷哼一声。他此次出来本就是奉了家族的命令,势必要得到这些玉膏!这还不是被那个前段日子名震五国的上古符咒师给逼的!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杀了他们家三公子的竟是如此人物,而且赫连家还与之结下了不解之仇。她与乌江家、扈家和鄂家联合,很显然是将赫连家视作了眼中钉! 赫连一族自然是不能任由她炼制出炼器符,供给给其他三家,如此一来,数千年来维持的局面将被打破,赫连家的优势将渐渐不再!家主如何能眼睁睁看着此事发生?原本以为向皇上提议,软禁此女,杀了烈王,便可一石二鸟,又除去心腹大患,又可得一天大的助力。但谁想穆然竟提前一晚从烈王的封地上失踪了!如今烈王杀又不能杀,只能软禁起来,以便诱使穆然出现。 但家主做事,向来是万中不容一失。上古符咒师在五国大陆的号召力有多大,家主自是忌惮。此人既然不见了,难保她将来出现,会给赫连家带来怎样的麻烦。所以,从她失踪的那天起,家主便下令搜集天下所有能搜集的天才地宝,以备不时之需。这能增进修为的菩提金玉,便是其中之一,赫连家对其势在必得!赫连泰又怎敢因区区一次比试,就真的放弃了? “哼!”赫连泰冷哼一声,却不停留,他纵身电射向山洞的岔路口,目光凶狠阴辣,冷笑道,“我们赫连一族,自然是要保全脸面的。所以……为了我们一族的脸面,诸位的性命,今日就请留在这儿了!” 这话不由令众人一惊,这才明白他的恶毒打算,却听他又一喊:“前辈!快请动手!” 话音落下,女子抓着穆然的肩膀,呵呵笑了起来。 这一笑,笑声悠悠回荡在山洞里,地上那些低矮的水晶状的菩提玉发出的金光,忽然变得荡漾起来,仿佛在春水里化开一圈圈涟漪,晃开光晕,映进人眼里,让人晕晕乎乎地想睡。 “媚术!小心!”最先喊出来的是东方钱,她袖口一甩,一道青色的粉雾散开,凡是吸入之人都不由觉得心神一震! 离神阶女子最近的穆然却是在头脑发晕的一刻,一口咬破了舌尖,靠着疼痛激醒的一瞬,一手捏了法诀,给自己加了道清心咒! “咦?你是符咒师?”女子略微有些讶异。 穆然却不怕她看穿自己的身份,清心咒、醍醐咒这两道基本的咒术,在五国大陆上尚存。只要她不使出隐身咒那种级别的咒术,即便这女子看出了她的心法,也看不出她的身份。 女子确实没在意,她只是哼了一声,掌心微一用力,提着穆然就要将她带走。 就在她掌心用力的一瞬,两道身影向她逼了过来!正是东方钱和拓跋尘两人。 女子一哼,“今日真是稀奇了,一个个低阶小辈,都敢跟神阶动手了。找死!” 女子袖口一甩,仅靠威压便要将逼近的两人震出去,但就在她袖子甩出的一瞬,一道黑风却向着她抓着穆然右肩的手臂砍来! 女子眉尖儿一颤,这黑风她可不敢小觑,惊骇之间不由撒手,那黑风却直接卷向穆然,带着她往旁边一甩,直直把她丢给了拓跋尘。拓跋尘一把将穆然抱住,东方钱扑过来就开始检查她的伤势,穆然却抬眼看向前方。 风穹温一把大刀竖在地上,墨发披散,眼神冷寒,“游女,你闹够了没有!” “你想杀我?!你方才竟敢对我下杀手?!”女子媚眼里逼出怨怒,娇媚风情全然不见,恨道,“风穹温!你忘了你当初对我说过什么了?” “我是说过,但我食言了……”男子闭了闭眼,似乎千年恩怨都在那紧闭的眼底流过,待他睁开眼,语气坚执里却多了种沧桑无奈,“你若要杀我,我定不还手,但是这小兄弟,你不能带走她,更不可以对她动手。” “为何!你可知道,她所练的心法很有可能是失传已久的凤涅心经?!” “游女!” 风穹温大喝一声,似乎想要阻止余游女将这话说出口,但却晚了一步,女子的声音在山洞中被放大了数倍,回荡不息。 诡异的安静,众多修仙者的脸色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连焦急着等余游女出手,早早逃出山洞的赫连泰都愣住了。 “她身上那灵气,像极了月魄之力!穹温,旁人看不出来,你我对月魄之力却是熟悉至极吧?呵呵……真没想到,上代地皇时期被大苍盗走的《凤涅心经》居然现世了!得到它,我就可以……” “你不可以!”风穹温冷喝一声,“游女,你不可以一错再错!” 两人兀自对话,山洞中的气氛却是变了。 许久之后,疯狂的视线盯住穆然,东方钱和拓跋尘两人虽也震惊万分,但却在此时紧紧地将她护在身后。 穆然虽早知她所练的心法有着极大的来由,却不想好像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她也想弄清楚到底凤涅心经是怎么一回事,但此时却显然不是时机。 余游女对于风穹温的制止显然已是怨怒至极,她周身都被黑色灵气裹住,一道无形的黑手向着风穹温打去! 风穹温居然一动不动,看样子并不想躲,那灵气却在靠近他的一瞬,突然转了向,向着穆然抓去! “小心!” 东方钱和拓跋尘挡住穆然,一动不动,穆然大怒,一把抓开他们两个。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风穹温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如剑般撞了出去! “轰”地一声巨响,巨大的力道撞向山壁的一侧,山石滚动,纷纷落下。 “前辈!”穆然大喊一声,纵身飞去。 却不想,这山洞的一侧竟不太厚实,风穹温撞上山壁,竟把山壁轰地一声砸出个大洞,他的身子迅速坠入那洞中,穆然一把没捞住他,紧跟着跳了进去。 而几乎是穆然扑过去的一瞬,东方钱和拓跋尘也跟着扑了过去,一旁坐地调息的陆青石睁开眼,不顾正运行灵气、经脉逆转的危险,也跟着飞奔过去。 几人一齐坠入深暗的洞中,而洞口很快被落下的山石严严实实堵住! 山洞中,这一幕发生得太快,谁也没反应过来。 余游女却愣愣看着那堵住的洞穴,眼中神色忽闪难辨,半晌,脸上浮现出悲怆来,一声凄厉大喊,两袖如云,飞甩一通! 整个山洞都开始摇晃,山石纷纷滚动下落,余游女却是纵身飞向赫连泰,抓起他,两人便消失在岔路洞口! 洞中众人大惊,“快!洞要塌了!” 第九十八章 峰回路转 http://.biquxs.info/

穆然追着风穹温落入深洞,她听见身后山石落下的声音,那一线的光亮被封堵上,眼前的一切都陷入黑暗。 身后却传来呼啸的风声。 穆然回头,神识中,东方钱、拓跋尘和陆青石一齐朝着她坠下来。 “坚持住!我们这就来救你!”东方钱边喊边从腰间拿出一只与储物袋相似的口袋来,袋子口儿敞开,里面飞奔出一只雪白的小貂来,这貂儿瞬息变大了数倍,像一头雪狼一般跃至东方钱身下。 东方钱骑了雪貂便飞奔向穆然,要去拉她,却听她道:“别管我!先救风前辈!” 东方钱一愣,听身后拓跋尘的声音传来,“按她说的做!” 东方钱抬头掠一眼拓跋尘,见他也从腰间解下灵宠袋,这才明白过来,二话不说呼啸向下寻风穹温去了。 拓跋尘因是驯兽师,平时身上习惯性地会带上几只灵宠袋,里面与储物袋的功能一样,可以装下坐骑或者是刚捕获未驯化的仙兽。到了赤炎岛之后,穆然昏迷的那几天里,拓跋尘便去海边将两只仙鳐寻了回来,都收进了灵宠袋里带在身上,却不想此时派上了用场。 放出两只仙鳐,穆然和陆青石先后乘上,拓跋尘这才将自己的火云仙鹤召唤出来,也乘了上。 三人疾速向下俯冲,拓跋尘道:“这洞很深,探不到底,常兄弟,你能看见下方的情况么?” 穆然的神识早已向下扫去,如同拓跋尘所说,这洞确实万丈之深,以她的神识,勉强可以看到底部。只是底部看起来星光点点,若星辰万千,不知是何东西,只是暂时没有感知到危险。此时穆然也顾不上去管洞底如何,一探之下发现没有危险,她便全副心神地追着下方,见东方钱已经追上风穹温,将他带到了雪貂身上。 “我救着风大叔了,你们快来!” 穆然点头,对拓跋尘和陆青石道:“跟着我!”接着便带着他们往东方钱的方向飞去。 “前辈如何了?”追上东方钱,穆然便急着问道。 没想到,开口的却是风穹温,他全然不像方才面对余游女时的模样,语气如往常一般,笑道:“嘿嘿!命大命大,没事,死不了。” “大叔是挺命大的,多亏了我的九转续命丹。”东方钱道,“那女人也太狠了!下手居然毫不手软,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她当时已是用了鬼族特有的九毒掌,被她抓上一下,不被拍死也得中毒而亡!” 穆然闻言看向风穹温,她自然是看出他与那神阶女子余游女之间有些陈年旧事,只是,这一掌当真如此厉害的话,他难道真的想死么?居然全然接下,完全不躲! 穆然的神识里,男子披散的墨发遮挡了他大半张脸,看不出他的表情,只听他语气洒脱,甚至还夸奖起了东方钱,“不错不错,年纪不大,见识还不算浅薄。竟然看出那是九毒掌,而非五毒掌。” “喂!我可是人称天医的神药师,少看不起人好不好……天下但凡是药、毒还是与二者有关的功法,哪有我东方钱不知道的。”东方钱不满,“而且,我要说的才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那女子是神阶,风大叔也是神阶,她打你你为何不躲?你分明可以不受伤的!就是因为你莫名其妙耍帅,害得我损失了一颗九转续命丹,我三个月前刚炼出来的,这回出门,身上就带了这一颗呢……这下好了,没了!” 这一路上,尽管知道风穹温是神阶,按辈分该尊称他一声前辈,但东方钱却浑不在意,一路上总爱拆风穹温的台,没事就顶撞几句,而且总是“大叔、大叔”地叫个不停,教训起来毫不嘴软。 黑暗里,风穹温慢慢做了个俯身的动作。 东方钱立刻狐疑道:“大叔你想干嘛?” “吐出来还你。” 东方钱立刻惊恐大叫,“啊啊啊啊,你敢吐!我让雪貂把你丢下去!” 穆然捏了捏眉心,拓跋尘微微一笑,转头正见到穆然似乎不太舒服的样子,立刻敛起笑意,关切问道:“还能撑得住么?” 要知道,穆然和赫连家的人对战时,可是受了伤的,虽然后来服了东方钱给的灵丹,但是一直没空调息。如今,风穹温和陆青石也受了伤,没事的就只剩下他和东方钱了。 “没事,快些降下去再说吧。”见风穹温和东方钱也都关切地望过来,穆然便打起精神说道。 “可这洞如此之深,下面不知有什么,如今还望不到底。”拓跋尘道。 “下面没危险,但是有些什么我还无法断定。”穆然道,“似乎有些亮光,星辰一般,分布的还挺细密。” 听她这样一说,风穹温往下看了看,这一看,他眉峰挑起来,过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几人不解,纷纷看向他,却听他懒洋洋笑道:“世间之事,莫过于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跟着小兄弟,运气也忒好了些。唉,风某的酒钱有着落了。” 穆然不知他此话何意,却听他又对东方钱道:“待会儿下去,我的那一份给你一半,买你的九转续命丹。” 东方钱瞪大眼,几人互看一眼,直觉告诉他们,下面有好东西! 果然,当五人乘着坐骑慢慢下降,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黑暗中竟慢慢出现了亮光。这些亮光呈金色,越往下降,越是明显。 这时,任何一人的神识都已经能清楚地看到下方,除了穆然和风穹温,其他三人都瞪大了眼。连因重伤一路都无力说话的陆青石都来了精神,骂道:“娘的,老子伤势太重,眼花了吧……” 拓跋尘和东方钱尚在呆愣中,没人答他,穆然脸上已浮现出惊喜之意,笑道:“陆大哥没眼花,正如你所见。” 在离洞底尚有两三丈高时,穆然便纵身跃了下去。 只见,洞底方圆五十来丈,目力所及之处,金光耀目,一人多高的水晶如丛林一般遍布,每一块都要两三人才能合抱过来,穿梭在其中,仿佛步入了一处金色的水晶丛林! 菩提金玉!而且是一大片! 穆然的手抚上一块镜面般光滑的金色水晶石,感觉其中浓醇的精华,回头对陆续跃下的四人笑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古人诚不欺我。” 她还能有定力拽文,把陆青石几人看得眼瞪得老大。 “娘的,真的是菩提金玉!老子在上头的时候,还以为这回让赫连家给抢了,咱们费力又受伤,白跑了一趟呢!”陆青石摸着眼前的一大片的菩提金玉喃喃道,“是真的!老子没眼花!哈哈!” 东方钱激动起来脸蛋儿彤红,两眼放光,“我也觉得是在做梦……我这辈子还没运气这么好过!这要是让上面那群人知道,还不得眼珠子都瞪掉了?” 拓跋尘呵呵笑道:“常兄弟所言极是,祸兮福所倚。若非那位余前辈偷袭常兄弟,若非风前辈挡那一击时撞开了此洞,若非我等都追了下来,想来世间还不会有人知道,菩提山脉的腹地洞中之下,尚有此洞天。而此处,只怕才是传言中的菩提金玉的所在。” “也就是说,上面山洞中的菩提金玉只是个障眼法,真正大量的玉膏却在这洞下。”东方钱拍掌笑道,“我们运气可真好。这么多的量,我们五个人,一人得分多少啊?” “老子只知道发财了!咳咳!咳咳!”陆青石太过激动,不免牵动伤势,咳了起来。 “风某的酒钱今后是不愁了。”风穹温笑道,边笑边解了腰间的酒葫芦,拔了塞子仰头便要灌酒喝。 东方钱眉尖儿一跳,眼底划过厉色,眼疾手快一把夺了下来,“服了我的九转续命丹,你还敢喝酒?!回头伤势加重,别说我的灵丹不灵!” 她教训起人来声音清脆,叽叽喳喳,百灵鸟儿一般,整个洞底都是她的清脆的声音。 这声音里,穆然却似乎陷入了一个安静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她仿佛可以看见将这些菩提金玉带回去给赤子烈时,他会是怎样惊异的表情。还有他手下的那些赤烈王骑们,那些敬重他追随他,终日在大漠黄沙里驰骋的热血男儿们,平日里将积蓄都用来抚慰死去兄弟的亲人,大多数人尚用着低阶的武器,倘若菩提金玉可以用来炼制仙器,她会实现当初在伽摩王府中的诺言,帮他们把装备来一次大换血! 而且,这些玉膏,应该可以帮赤子烈把队伍的修为提高上一个档次! 等她!等着她!她会把这次在仙岛上找到的所有好东西都带回去,为了那些她珍视的朋友和伙伴! 金辉满壁的洞底,少年抚着镜面般耸立的水晶,目光似乎正透过洞壁望向某个遥远的方向,眸底坚执似铁,唇边却带着抹淡淡笑意。金色的光映上她的脸庞,衣襟上明明还染着血迹,整个人周身却似裹在金辉里,那一瞬间,连身为男子的拓跋尘都不忍逼视。 这一路走来,在他眼里,她一直是个谜。他不曾见过她原本的模样,也不知她到底背负了怎样的重担远赴仙岛,经历这接连的艰险,却至今拥有一种含着希冀的眼神。 他很想知道那眼神看的是怎样的方向,但却好像一直看见的是她的背影。明明修为比她高,却一直看着她冲在最前头,总是那么顽强不屈,战斗、战斗、再战斗……而他,似乎也没帮上什么忙。 这一生,能与她比肩而立的男子,也不知会是怎样的人。 但拓跋尘心里明白,这个人,肯定不会是自己。 他垂下眼,品尝着这一刻内心的滋味。而穆然却并未发现在她的身后,有一名白衣尔雅的男子,一直在默默注视着她。她只是在欣喜,觉得这一趟赤炎岛之行的决定,没有做错。 眼下,最应该做的事便是先就地疗伤,然后再将这些菩提金玉和同伴们分了,她需要试试玉膏的功效,需要先晋阶到下仙期假圆满的境界,如果不出意外,这处洞底接下来她就要用来修炼了! 只是,刚想着如果不出意外,没想到还真出了意外。 就在穆然转身要对几人说出自己的打算时,她忽而神色一肃,与此同时,其他几人也是变了脸色,原本下来之前细细探查过没有危险的洞底,忽然间升起一股恐怖的威压…… 第九十九章 变态晋阶 http://.biquxs.info/

五人反应都很快,洞底威压升起的一瞬,便纷纷祭出仙器,准备应战! 但当那仙兽现出身形时,众人却都愣了愣。 那仙兽巨大的身形足有五丈多高,体型如狮,浑身燃烧着熊熊烈焰,头顶玄黑的角犹如黑镰倒挂,巨大的脚趾如同锋锐的天斩寒刃,几人站在洞底,甚至还没有这仙兽的脚趾高! “……赤炎仙兽?不、不是!这仙兽头上有狮角!” 五人在这仙兽现身的一瞬便疾速后退至山洞的一侧,靠着石壁而立,各自以灵力抵御这恐怖的威压。 拓跋尘仰头盯着仙兽,以他上仙期灵仙境二重的修为,面对这仙兽的威压,只觉拢在炽烈的火焰里,烧得经脉刺痛,血液都仿佛要蒸腾起来,隔着皮肤,竟鼓起片片水泡来! 陆青石受了伤,情况不比他好多少,脸色已不是发白那么简单,而是红得快要涨出血来的样子。他咬着牙,硬生生挤出几个字来,“娘的!该不会是……” 他话未说完,便已无力再说下去。 这时,两人只觉身体周围向被包裹上一层战甲一般,非但头脑瞬间变得清晰了几分,连丹田内的灵气也开始被以极快的速度补足。 两人惊愣,这感觉并非第一次尝试,因而两人本能地看向穆然。 都这时候了,面对如此仙兽威压,她还能有给他们施加咒术的意志力? 两人转头,果然见到穆然刚刚放下手,目光盯着前方怒气腾腾的仙兽,脸色虽有些红,却比两人好太多了。 他们自然不知道,凤涅心经的防御力可不是说着玩的,虽然穆然只修炼到第二重,但这仙阶巅峰的仙兽威压,至少能挡一半在外,剩下的已不至于对她造成致命的影响。 “嘿嘿,我们运气真好,传说中的赤炎兽王都被我们遇上了。”风穹温扛着大刀,一甩便站在了五人身前。 “运气好?既然大叔觉得运气好,那这仙兽就交给你了。”东方钱道。 只是,她话音刚落下,尚不见风穹温答话,就只见一道人影冲了出去! 几人一惊,定睛一瞧,只看见少年飞扬的墨发,素色的衣袍猎猎飞扬在蒸腾的火焰里,像泼出一道水墨重彩,掌心中短刃泛着寒光,抬手就冲着赤炎王兽的脚趾切了下去! “啊!”东方钱惊呼一声,“不要命了?!快回来!” “常兄弟!” “臭小子!你又敢乱来!” 三道声音几乎同时出口,唯有风穹温眯了眯眼,立着不动。他的目光跟着少年,看着她一刀切上赤炎王兽的脚趾,下手果断、狠绝,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和犹豫。 那刀刃在赤炎兽王的脚趾上溅出灿亮的火星,那脚趾薄如刀刃的指甲却是分毫未动! 兽大怒,怒吼一声,一脚踢出,连带着火光冲天而起,犹如一线烧射而出。少年素色的身影在那火线上空翻转避过,眼底欣喜的光芒却比赤炎王兽身上燃烧着的火焰更盛。 果然!墨玉谷中关于百炼精材的书中所述不虚! 赤炎兽王的指甲和狮角是锻造极品仙器的顶级材料!锋锐不催,耐磨损,火属性,并且不需要炼器符,材料本身就有一种极其难得的隐形属性!能够隐藏仙器的气息和威压,平常不希望惹人注意时,带着这样的仙器,最是不错! 这仙兽出现之时,穆然还在懊恼为何没有发现它隐藏在洞中,但发现它竟是赤炎兽王之时,她便再没有懊恼之感,取而代之的是遇上极品精材的兴奋!她倒要亲自验证看看,这赤炎兽王的脚刃有多锋锐不催! 相对于穆然的兴奋和磨刀霍霍,在后头观战的人却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了。 东方钱再次喊她,“赶紧回来!那是仙阶巅峰的仙兽!不是闹着玩儿的!”她几乎想要扶额,这人真是太疯狂了!前些日子见她在海里和三头蛟杠上,结果后来昏迷了整整十天,怎么这次她又冲出去了,不知道吸取教训么?还是这人压根不怕死? 正想着,见少年身形灵敏地在赤炎兽王的下巴底下穿过,趁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身置险境之时,唇边甚至带着抹淡淡笑意,喝道:“有你们在呢!没事!” 她声音冷脆,喝罢趁着赤炎兽王口中的烈焰尚未喷过来时,反手霍霍霍地跺出几刀,每一刀都跺在它的脚刃上,划出灿亮的星光,却仍是连条缝隙都未斩出! 赤炎兽王大怒,仙阶巅峰的威压充斥着整个山洞,但穆然似乎知道它珍爱这洞底的菩提金玉,不敢太大动作,就怕把金玉给毁坏了,因而实力比之仙阶巅峰,能拿得出来的也就只有两三成,唯一厉害的也就是它的威压了! 只是,这赤炎兽王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区区一介下仙,竟然对它的威压并不太忌惮,她身子与它巨大的身躯比起来,微小如蝼蚁一般,却是仗着这体型上的差距,在它的腿脚间跳来跳去,完全挑战它的威严!而它,因为不想伤到洞底的菩提金玉,更不想震塌了山洞,每拍下一掌,力道都收敛得严重,几番之下,竟怎么也踩不着她! 而此时,看着赤炎王兽昂首大怒,看着少年在仙兽脚下肆无忌惮穿梭,原本恨不得把她喊回来的同伴却静默了,只为她方才的那句话。 有你们在呢,没事! 一种被信任的感觉在几人心底涌起,让几人嘴角都不自觉挂上了笑意,似乎连那仙兽的威压之下,再大的痛苦都消失了。 是啊,他们是同伴!这些天一起历经了多番生死考验,早已是值得托付后背的同伴!她不是在孤身历险,她的背后有他们! 拓跋尘笑容复杂地看向前方拼杀的少年,他之前竟然会觉得他不可能是那个与她比肩而立的男子,可是,即便如此又如何呢?她信任他,把他当做同伴,他依然可以守护她! “呵呵。”风穹温垂眸笑了起来,往前走了一步,威压散出,替后头的三人挡了仙兽威压,语气颇为无奈道,“唉!没办法,遇上个爱乱来的队友,我们只好受累点了。” 这时,穆然已经在仙兽脚下来回了数十个回合,她虽然能承受得住仙兽威压,但却还是有压力的,加上有伤在身,数十个回合下来,已觉胸间奇痛,明显有些支撑不住了。但这赤炎仙兽的脚刃确实锋锐不催,竟然还是半分划痕都不见! 洞底只有自己的同伴,此时穆然便也不顾及心法的问题了,她将丹田内的月魄金丹之力疾速灌入刀身,整个身体和刀刃都被笼罩在一层极致的银辉之下,与她平时遮遮掩掩时的样子几乎是天壤之别,此时她周身看起来像是笼在如玉的月魄银华之下,温润流转,绵绵不绝! 后头东方钱惊呼:“啊!月魄极阴之气!” “真是凤涅心经?!”陆青石怪叫一声,“娘希匹的,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啊……不对啊!极阴之气不是只有女人才能练么?她她她她、她……是女人?!” 陆青石的话,却没人回答。他们这队人里,到现在还没看出穆然是女人的,估计也就只有这位傻大哥了。 几人只是全副心神都盯着穆然身上,只见她趁空又朝着赤炎兽王的脚刃一刀斩下!这一回,赤炎仙兽似是对她极为忌惮,怒吼一声向后一退,刀光擦着而过,却在脚面上留下一道血痕! “啧!”穆然蹙眉。她对月魄灵力的杀伤力还是很有自信的,但是这一刀下去,居然还是没能把要的东西得到手! 果然,还是她的修为低了么…… 这般想着,她二话不说,翻身便是一纵,身子在空中一旋,一脚踹上一块菩提金玉! 赤炎兽王的怒吼声中,菩提金玉应声而碎!四散的水晶碎屑里,其中的玉膏流出,这玉膏浓度极高,竟与其他玉石中的精华一经流出就散于空气中不同,这些流出的玉膏居然如珍珠一般聚起,如一线金色珠帘儿般,飘摇向上而去。 穆然眸中光华一闪,飞起张嘴便吞下一滴!一种言语难以描述的奇香萦绕在鼻息间,入口即化,尚未进入腹中,丹田中月魄金丹外围的那团仿佛沉睡着的灵气便似乎被唤醒,开始疯狂地转动起来! 而进入山洞前夜探查之后,停留在仙人境六重顶峰一直无法跨越的壁障,此时竟好似薄成了一张透明的纸。那团深瀚的灵气被玉膏浓郁的灵气唤醒,疯狂地被卷入月魄金丹之内,几乎是一刹那,穆然只觉得月魄金丹的光华大亮!非但亮得更加耀眼,而且变得比之前更为夯实。 那一刻,穆然只觉身体都轻了几分,经脉里是重新流转洗过的灵气,比以前更强!她全然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感觉,完全没发现脚下已经显现出一道瑰丽的五行图腾。 这图腾升起的一瞬,赤炎王兽焦躁地往后一退,陆青石和东方钱已经瞪大了眼。 “这、这是晋阶了?” “开玩笑吧?!服了玉膏连调息都没调息,居然就直接晋阶了?!” “哈哈!”风穹温仰头大笑一声,冲穆然喊道,“小兄弟!趁此时!晋阶之时灵气波动最盛,而且有五行图腾的结界护佑,赤炎王兽无法对你出手,你要砍它的脚刃还是狮角,要赶紧!” 风穹温的话让穆然一愣,继而一喜,她甚至管不了此刻丹田中还在吸收冲击的灵气,趁着五行图腾的结界未散,一刀劈上赤炎王兽的脚刃! 这一刀带着刚晋阶时最盛的灵气,也带着最盛的月魄之力,加上有结界保护,只听咔咔咔咔四声!四片弯刀般的锋锐断刃飞空而去,横插入远处的地上! 而这时,结界散去,赤炎王兽疯狂地开始跺脚,火焰齐放,恨不得将这洞底的一切全都烧了! 然而,这火焰尚在口中,令人大跌眼镜的事又发生了! 只见穆然脚下刚刚的消失的五行图腾再度升起,她纵身而起,赤炎王兽头顶一只狮角被她斩断! 而这一次,五行图腾持续的时间异常的长,历久不散,时间长得超出了正常的范围。 这超长的时间里,洞中几人却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因为他们完全明白为何会持续这么久的时间——在他们的神识里,原本还是仙人境六重的少年,修为一直在以神识可见的速度增长! 仙人境七重!八重!九重! “不是吧……他娘的!这是边打边晋阶啊?!” 这三段式的晋阶,最后把陆青石打击得都没脾气了,只垂头骂道:“妖孽!” 连向来最是活泼的东方钱都无力了,摇头道:“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这时,穆然飞身向着几人奔过来,擦过风穹温身边时,见他笑着横起大刀。 “烦劳前辈!交给你了!”晋阶太快,玉膏的余威未散,她尚且消化不了,需要紧急入定调息! 第一百章 分战利品 http://.biquxs.info/

玉膏的功效让穆然很是惊异,没想到她才服用了一滴,居然连晋三阶,直接冲到了仙人境九重!但刚刚晋阶,灵气波动很不稳定,她急需入定调息,慢慢稳定这冲得太快的灵气。 她说做就做,当即窜到后头便坐地入定,将前头咆哮的赤炎王兽全然托付给队友。渐渐的,那些威压、怒吼和碰撞渐渐在她的感知里消失,她很快进入了内视状态。 丹田内,月魄金丹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亮度,外围的灵气团旋转尚未停止,仍在源源不断地融入月魄金丹之内。在穆然的视线里,她可以看见月魄金丹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合、转化、圆满! 当一切平息,丹田内那颗婴儿拳头般大的金丹似乎融炼至了极致,辉辉其芒,如月照沧海,宝光莹润,皓灿盈转。即便被周围深瀚的灵气团围绕着,此时的月魄金丹也已能透过灵气团很明显地看到!它就如同一颗宝珠,其中流转着的灵气丝丝不绝,银线流光般灿亮辉煌。 莫非,这是金丹圆满了? 穆然感觉到当金丹外围震开一圈气劲,她仙人境九重的灵气也已达到顶峰,想要再往上冲击,却似乎遇上了一层难以逾越的壁障。这种感觉她曾经感受过,那是她还在仙奴坊的时候,修炼至凡阶第十五重假圆满境界时才有的感觉! 她临近地劫了? 穆然心中惊异,这一滴玉膏的功效实在也太强了吧? 当丹田外围的灵气波动也慢慢停止,穆然这才睁开眼,只见风穹温、东方钱、拓跋尘和陆青石四人围着她盘膝而坐,正四双眼睛紧紧盯着她。 四人已经感觉出她修为的变化,风穹温率先笑道:“恭喜恭喜,小兄弟下仙期假圆满,临近地劫了。” 穆然微微一笑,眼底的惊异尚未尽散,“这玉膏的功效实在超出我的预估,不知渡劫之后,再服食会不会也如此神速?” 她的问题让东方钱立刻白了一眼,无语道:“你!……贪心不足!” 风穹温仰头大笑一声,拓跋尘苦笑着解释道:“玉膏的功效如此明显,那是因为你第一次服食。待身体适应了这感觉,即便是再好的天材地宝,功效也会大大降低的。并且,修为越高,需要服食的量也就越大,哪有那么容易再如此神速?” 穆然闻言挑了挑眉,丝毫不见失望的神色。她就知道不会如此容易,要是外力的帮助总能超过自身修炼的成果,哪还有人会静心修炼?只怕都去找捷径去了。 但即便如此,玉膏的功效也不容小觑!它毕竟灵气浓郁,对修仙者来说,在晋阶的关键时刻,服食一些玉膏,绝对会对成功晋阶起到不可小视的推动作用!因而天下的修仙者才对它趋之若鹜。 穆然抬眼扫视了圈洞底,发现赤炎王兽已竟不见了,原本出现的地方多了一堆趾刃、狮角和内丹模样的东西。再看一眼这洞中满满的菩提金玉,她心情不由大好。这回的战利品还真是丰富! “开始分战利品吧!把你们的储物袋都拿出来,一定要装得满满的!”穆然笑道,说罢她便要起身。 “等等!”东方钱一把按下她来,“在这之前,我们有话要问你。” 穆然一愣,又坐了回来,见风穹温笑着摇摇头,拓跋尘、陆青石和东方钱三人则盯着她,尤其是后两人,目光审视,与审问罪犯的姿态也差不许多了。 最终,陆青石先开口问道:“你小子到底是男是女?” “笨蛋!不是这句!”东方钱一巴掌拍在陆青石脑袋上,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穆然,只吐出两个字,“心法。” 穆然闻言这才想起,她的心法在上面山洞里时,就被余游女给揭穿了。只是,她却不急着回答,而是问道:“谁能帮我解惑一下,我想知道凤涅心经的来历。” 她不答反问,却几乎等于承认了。 半晌的死寂,许久之后便是不断的抽气声。 “……骗人!”东方钱捂住嘴巴,不住摇头,“那可是凤涅心经……天哪!你怎么得到的……” 穆然道:“我只想知道,那位余游女前辈所说的,《凤涅心经》是上代地皇时期被大苍盗走的这件事,是真的么?这本心法究竟有何由来?” “你、你修炼了一顿,居然连这都不知道……天哪,你这奇葩哪里蹦出来的……这世上居然有人不知道《凤涅心经》……”东方钱扶额,模样看起来快要抓狂。 这回连拓跋尘也不说话了,和陆青石与东方钱一样,看着穆然的表情,内容十分丰富。 “哎,看来这解释的事要落在风某身上了。”风穹温头疼地抓了抓胸口,语气甚是无奈,眼底却有精光,不紧不慢道,“小兄弟不晓得《凤涅心经》,大抵连《龙磐心经》也未曾听说过,那便一起解释了吧,省得日后麻烦。自太古之后,五国四海初定,各族修仙者们遵循五行之法修炼仙道,为的便是以相生相克的规则制止五族再兴战乱。为了不破坏这一局面,天地阴阳二气的修炼便被神纲禁止。后来便只由神帝与地皇掌管。《龙磐心经》乃是初代神帝所创,《凤涅心经》则由第二代的地皇所创,之后便成为历代神帝与地皇的修炼秘法。但是……” 风穹温顿了顿,“大概三千年前,上代地皇尊位初定之时,神域和灵地同时出了乱子。两本心法不翼而飞,传言为大苍魔族所盗,神帝为此震怒,神域围剿大苍,杀了大苍当时的魔皇,但两本心经却一直未曾找到。上代神帝与地皇,也是自太古之后,唯一未曾习得两本无上心经之人。千年前,两人离奇亡故,其中蹊跷,与魔族牵连极深,只是……究竟何人所为,一直未曾有定论。有人说是大苍如今的魔皇所为,但他五百年前才称皇,三百年前才发生了四国联军围剿大苍之战,千年前……以他的修为只怕难以做到。因而此事一直是悬而未决的疑案。” 穆然听得难免怔愣,上代神帝与地皇的死,她还是头一回听说。而且,自己所修炼的心经竟然是地皇所创? “神纲不允许五国大陆修炼阴阳二气的心法?那为何我可以修炼?而且方才在上面山洞,我可是瞧得很清楚,想抢的人不在少数。”穆然挑眉,立刻发现了不对劲之处,“而且我听说,玄国鬼族就有人偷偷的修炼,只是法子大多阴损。” “那是因为太古之后,神域毁去了所有世间关于阴阳二气的修炼心法,后来即便有人偷着修炼,也大多不得法,更成不了气候,也就打破不了遵循五行修炼法的五族之间的平衡。因而才没人过问。但那不代表,没人想要修炼。”东方钱这时出声道。 拓跋尘点点头,也说道:“而且,如今天成之乱后,地皇无处可寻,神域如今因神帝之位空缺,一直都处在混沌之中。两位天地正神尊位全都未定,你可以想象,如果此时太古的两本无上心法现世,将引来怎样的轩然大bo和疯狂的杀戮争夺。尤其是拥有太古神帝血脉的四国皇族,数千年来一直想要寻回两本心法,如果你修炼的真的是《凤涅心经》,那你麻烦就大了。” 气氛渐渐变了。原本震惊的气氛,渐渐变成了担忧。 穆然看着这几个朋友担忧的神色,内心涌起一阵暖意。但她却是哼了哼,眼底闪过冷意。自从大哥死的那天起,她对这世间的神权就已经憎恶透顶,她曾发过誓,要杀上神域,将那神纲烧了,改了!在这世上另寻一番世道!她不会让大哥白死! 即便没有《凤涅心经》,她与这世上皇族的战争也是迟早之事,横竖也不差这一点了。相反的是,她知道了所练心法的来历,那便更要修炼下去!地皇所创的心法,四国皇族寻而不得,偏偏落在她这个奴籍之人手上,很具有讽刺意味,不是么? 穆然的唇边浮起一抹冷嘲,看向朋友时却是感激地笑了笑,“多谢你们告知我这些,以后之事,我会好好考虑的。” 几人闻言却互看一眼,东方钱问道:“这心经传闻在魔族手上,你是如何得到的?而且,你说你姓常,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名。你要真把我们当做朋友,有何不可说的?说不定我们还能帮你出出主意。” 陆青石也吵了起来,“太不够义气了!老子把你当做兄弟,结果你、你是女人也倒罢了,名字还是假的!有你这么对待朋友的么!” “陆大哥,事情并非你想的这样。常兄弟……咳!呃,常姑娘,她有苦衷。”拓跋尘道。 “你咋晓得她有苦衷?”陆青石回身问,他也不笨,立刻就瞪起了眼,“拓跋老弟,你别告诉老子,你早知她是女人,从头到尾只有老子一人蒙在鼓里!” 拓跋尘一脸为难,穆然却在此时开了口。 “陆大哥,我之所以隐瞒,是因为我有个朋友,他如今身处险境。一旦我的身份暴露,他就会更加危险。原谅我此时还不能说,但即便没有这些,这一路来,和你们一同经历过生死的又不是别人,我还是我,有何不同?” 穆然淡淡笑了笑,陆青石是直爽性子,见不得藏着掖着,因而他会生气也在所难免。不过,她知道他会明白的。 果然,陆青石一听这话就不出声了,半晌烦躁地跺跺脚,转头往赤炎王兽死后的一堆战利品走去,“女人就是理由多!分东西分东西!” 几人都从地上站起来,却见陆青石走到半路,又转过头来,皱眉黑着脸对穆然吼道:“等能说之时,第一个来告诉老子!听见了没!” 穆然扑哧一笑,点头应道:“一定。” “臭小子!”陆青石一时还改不了口,发现自己又说错了之后,他索性转过身去,耳根有些可疑的红,嘴里却咕哝道,“这性子,怎么可能是女人……” 穆然和风穹温等人一起走过去,她这才发现赤炎兽王的趾刃和狮角全都被砍了下来,内丹也放在地上。 此时洞底这些东西,哪一样拿出去都会引发一番争抢,而此时洞底只有五个同伴,秘密分战利品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穆然道:“我只要我砍下的四块趾刃和一只狮角,其余的,你们分!” “这可是炼制极品仙器的材料,陆大哥,你不是一直想换把仙器么?这不,上好的材料就在眼前。”拓跋尘笑道。 陆青石这时已经装不出生气的模样了,嘴巴都往耳后咧,“嘿嘿!赤炎兽王身上的材料啊!回去老子砸到家里的炼器师手上,一个个准得眼珠子凸出来!” 东方钱却一直盯着那赤炎兽王的内丹瞧,不确定地问道:“那个……仙兽内丹可以给我么?那可是炼药的极品材料,有几种难得的神丹,需要用到赤炎兽王的内丹,但是这兽王平时很难见到。所以……拜托了!” 神药师遇上了能炼制神丹的材料,那就如同老饕闻到了美味,东方钱如今眼里全是那彤彤的内丹了。 几人自然不跟她争。一番分配下来,风穹温居然对这些材料不感兴趣,把属于他的那根狮角给了穆然,自此,穆然得到两根狮角和四块趾刃,东方钱只对内丹感兴趣,陆青石和拓跋尘各得到了六块趾刃。 之后,五人又看了看洞底数量惊人的菩提金玉。 “如此多的数量,我们带着的储物袋也装不下这许多。”拓跋尘道。 东方钱道:“那就打碎了,将玉膏收集起来带走。”虽然除去玉膏,菩提金玉本身的水晶也是极好的炼器材料,只是实在装不下,只能如此了。 “既然如此,你们能装多少就装多少。剩下的,我帮你们先装着。待仙岛上的事了结了,大家再分。”穆然道。 几人闻言看向穆然,只见她笑着来到一块一人多高的菩提金玉面前,挥手间,玉便消失了踪影!不稍时,属于她的那五分之一的菩提金玉已经全数凭空消失。 陆青石长大嘴,“空间宝饰?” “嗯。” 东方钱翻了翻白眼,已经无力了,“算了,我习惯了。” 拓跋尘呵呵一笑,确实已经习惯了。他收了些进自己的储物袋中,剩下的便放心交给穆然了。接着,东方钱和陆青石的部分,也都转交给穆然保管。 “前辈的就不需我保管了吧?”穆然问道。神阶高手身上,怎么说也该有件空间宝饰才对。 却不想风穹温摊手道:“唉,拿去换酒钱了。我身上可没那值钱的东西。” “拿去换酒钱了?”东方钱狐疑地看向风穹温,很明显怀疑他说的是真是假。 穆然无奈,只得把风穹温的份儿也收进了墨玉谷。她想着,此刻墨玉谷中,这些菩提金玉只怕要堆成山了吧……看来她还得抽空进去收拾一下,把朋友的分出来,到时还得还给他们。 其实,只是那五分之一的菩提金玉,数量已经很惊人了!上万滴的玉膏都有!这些数量,当水喝都够喝一段时间了。除去玉膏之后,外表的水晶玉石至少可以打造上千把仙器! 待洞底的都搜刮干净,五人看着因失去了菩提金玉的金辉而黑暗下来的山洞,心情却是澎湃不止。 “接下来,我们要如何出去?” 第一百零一章 突然遇袭 http://.biquxs.info/

“出去?”穆然挑眉,“我倒是觉得这处洞底用来修炼甚好,此处不为人知,自然无人打扰。” 她边说边看向身旁四人,意味很明显。刚得了一大堆的玉膏,就地修炼,先上晋上两阶再说!这里可是第四重仙岛,危机重重,提高些修为总没坏处。 东方钱闻言耸肩道:“我上仙期假圆满了,还没渡劫呢。这次来仙岛,也是想着要渡劫的,但是遇上了菩提金玉出土的事,便想着先来看看了。即便是修炼,也得等渡劫之后。” 风穹温也笑道:“对风某来说,靠着玉膏提高修为,那消耗可就大了。如今玉膏对我来说,功效甚微,可是把它卖了换酒钱,那就不同了。那可是一大笔,足够我喝几年了。” 也就是说,在场适合此时修炼的人,也就只有拓跋尘和陆青石了。 “老子伤势未愈,不着急修炼。”陆青石道。 拓跋尘笑着看向穆然,“我们晋阶可不像你这般快,服了玉膏,尚需要不少时日。就别在此耽误时间了,还是先想办法出去再说吧。” 两人话虽如此说,黑暗里穆然眼底却略过暖意,她怎能看不出来?他们只是不想浪费她的时间罢了。 “我可以一人去渡劫,你们留在此修炼也好。” “那怎么成!”陆青石头一个不干了,“之前听你说此次来灵地的目的是鸾凤岛?那地儿可比赤炎岛凶险几倍,不成不成!老子不放心你一人去!” “你要去鸾凤岛?”东方钱惊讶道,“你胆子也太大了些吧?以你的修为,我相信上仙期飞仙境之下绝无你的敌手,但鸾凤岛上的仙兽,可是真仙境四五重的修为,无论你去哪里想找什么,都太过冒险了!” 黑暗里,唯有风穹温一言不发,好像早知如此似的。 却听穆然坚定道:“我必须要去。” 她并没有解释原因,只是简单的话,意味却坚定异常。这坚定而简洁的话在黑暗的洞底却像是一块压在众人胸口的巨石,想劝却又觉得再无法开口。 “那就退后吧。”这时,风穹温开了口,他语气洒脱闲散,大刀在黑暗里抡起来,风声呼啸,看样子似乎想要直接劈开山洞似的。 穆然却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不,我们上去,看看能不能原路返回。” 开玩笑!这处洞底多么难得,留着它,日后应该还会生出玉膏来。毁坏了有些可惜,不如原路返回看看。 “可是我们下来的时候,上面似乎被封洞了,也不知塌没塌。”东方钱道。 “上去看看再说。”穆然说罢,已先一步跃上仙鳐背上,乘着呼啸而去。 然而,她刚飞上去不久,便听见上方“轰隆”一声,似是山石被轰开,接着便隐约有风声向下传来。 穆然忽地一停,神色在黑暗里几番变幻,终是回身又落回了洞底。 “是上面洞中的那些人下来了?”拓跋尘问。 穆然点头不语,微微叹气。看来,这处洞底是保不住了。 既然知道上头有人下来,穆然五人便决定暂不动手,他们也懒得给白白给人开辟了出口,只想着等等看,看下来的是些什么人。 过了一段时间,上头果然呼啸着落下十来人。首当其冲的便是乌江豫,只是他此时身后已经只剩下不足十人。再就是两名玄国鬼族之人,紧随其后的便是王淮、灵仙子和他们那一队的真仙期老者。 洞中的黑暗并阻挡不了修仙者的神识,十几个人已经看见穆然五人,而穆然用神识审视了一眼这些人,发现他们无一例外模样都有些狼狈,看来上面真的是出不去了,否则他们也不会砸开了自己掉下来的山壁,下来一探生路。 双方的气氛有些紧张,他们自然是没有忘记穆然很可能修炼有《凤涅心经》的事。只是当他们降下来的一瞬,东方钱、陆青石和拓跋尘已经围成半弧将穆然护在身后,风穹温貌似懒散地倚在山壁上,却是站在穆然身侧。 这架势,再有心想要动手的人,也知道此时并非动手的良机。 最终,先说话的自然是乌江豫,他上前一步,对穆然抱拳道:“常兄弟,原来你们没事。这洞底……你们一直待在下面,没有寻到出口?” “没有。正想上去,你们就下来了。”穆然淡道。 对面十几人闻言扫视了下洞底,这洞底很是开阔,比上面那处腹地的山洞都要大上一圈,这样的洞底,却是个死洞? 既是死洞,他们五人为何在下面待这么久? 乌江豫也是狐疑,不由用神识看了眼穆然,只是这一看险些惊得说不出话来,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是不是自己的神识出了错? “常、常兄弟!你、你……你的修为……” 被他这么一说,十几道神识齐刷刷落在穆然身上,紧接着反应不比乌江豫好多少。 “哦,找不着出路,闲来无事,便就地修炼了一会儿。”穆然睁着眼说瞎话,噎得对面众人下巴掉了一地。 身前东方钱等人却是闷笑一声,怪异地转头看一眼穆然,她怎么能说瞎话还说得这么淡然,几乎就跟平时那冷淡的模样没有半点区别! 对面众人自然是不信的,开什么玩笑?!才修炼了这一会儿,修为居然就从仙人境六重,飙升到九重巅峰,假圆满的境界了?当他们这些人不是从那个境界过来的啊?哪有这么容易!修仙、晋阶,何时变得如此容易了? 黑暗里,王淮一身狼狈的伤势,暗暗看了眼身旁的真仙期老者,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便在洞中细细用神识搜索起来,但搜索了一圈,却半点可疑都没有发现。 不,应该说穆然就是最大的可疑! 她的修为不可能进境如此神速!必然有外力相助! 是什么? 是什么…… 他们此次来菩提山脉的山洞里,不就是为了寻找一样东西么?那东西被赫连泰佬儿抢走,还封了山洞,惊动了洞中仙兽,他们此次非但一无所获,而且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莫非…… 王淮眼中一亮,却更显得阴沉,这洞底如此干净,即便是有玉膏,只怕也被他们收起来了,那么,玉膏必定在他们身上的储物袋里! 这种推论并非只有王淮一人得出,大多数人都能想到此处,只是众人都明白,此时困在山洞中,上面的路已经不通,唯一能出去的希望就在这洞底了。可这洞底到底何处才能打出出口,谁也没有把握。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身为神阶的风穹温身上,或许,只有他才有办法一击破山,而且还能保证山洞不会塌陷。 尽管有莫大的利益驱使,但此时不是动手的时机。 王淮眯了眯眼,紧紧盯着穆然。为了不引起她的注意,他并没有用神识看向她。但他心中却已被两个词填满。 玉膏,心法……他慢慢转头与身旁的真仙期老者对视一眼,两人相视,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隐含意味的神色。 旁边的灵仙子却默默捏紧了袖口中的法宝圆镜,眼神同样阴郁。 “咳!”这时,乌江豫咳嗽了一声,“呃,常兄弟,上头的山洞已经被封死了。你们坠入此处洞底之后,那位余游女前辈就想震塌山洞,幸亏我等拼力,山洞才未曾全塌,但却惊动了洞中的仙兽,打斗中四条岔路都被封死,我们也死了不少同伴,无奈之下,只得击穿了山壁,寻了此处下来。呃……你们有出去的办法么?” “前辈,拜托你了。”穆然看向风穹温,后者一副懒散地模样起身。 见他拿出大刀来,众人不由纷纷后退,穆然四人自然是紧紧跟在风穹温身后,只是她随后回头都乌江豫道:“你们过来,跟在我们后头。” 乌江豫心里一喜,其他两帮人却是脸色一沉。毕竟要靠别人的力量出去,他们也怕被人到时再回头咬一口,穆然这话无疑是认可了乌江豫的人,也就是说,他们的人安全了。 乌江豫对此也有些疑惑,他不知为何,穆然总是有意无意地帮着他,从他们进入山洞岔路开始,一直到此时。说实话,自从得知她身上很有可能有那本上古心法之后,他心里也是有歹意的,但此刻面对她的帮助,他竟一时有些疑惑,不知该不该下手了。 但此时,乌江豫身后的几名家族子弟,却暗地里碰了碰他,意思是提醒他,不要误失此次良机。 正当乌江豫犹豫不决时,一道极细微的声音逼进他耳中,“聪明人懂得知恩图报,恩将仇报之人非但自身不会有好下场,还会累及一族。” 这声音极细,只逼入乌江豫一人耳中,他一惊,抬眼正对上少年黑暗中灼烈的眸子,似是一抹幽火,明明是赤红的颜色,却让人不住发冷。他看见她唇边一抹冷笑,看见她把眼神微微转向王淮三人。 穆然的神识向来敏感,即便王淮等人未用神识看她,她还是能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这一路上,这群人因为不曾真正给自己带来麻烦,尽管不喜,她也忍了。但此时显然这些人是留不得了! 自从大哥死后,对于自己究竟要如何做,穆然已在心里有了比较全面的计划,只是赤子烈的事,不得不让她把计划的推行延后。方才得知《凤涅心经》有可能引来的麻烦之后,她便更加确定了要赶紧建立自己的势力的想法。 所以,寻找火鸾丹的事要加紧了!离开仙岛之后,她便边实施计划,边往万赤城去! 而今日之事,她不介意杀鸡儆猴,但乌江一族日后她还用得着,此时保需他族人一条性命。 见到乌江豫的神色,穆然知道,他暂时是不敢动手了。于是,便把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其他两队人马的动向上。 就在这时,洞中忽而卷起黑色飓风,风穹温的刀刃上逼出黑紫的光,如一线天斩般劈向山洞,洞中轰鸣晃动剧烈,纷纷落下的巨石被刀刃上卷着的飓风扫去两旁!一刀,前方便有一线刺眼的光芒射进山洞。 众人眯了眯眼,待适应了光线,才发现这一刀劈出去的相当深!可以说,他们此时身在菩提山脉的边缘地带,此时能听见微微的海风。 显然,风穹温怕一刀震塌了山洞,这一刀是拿捏了分寸,用来试探的。 “见光了!再一刀,我们就能出去了!”东方钱兴奋道,“大叔,你还有点用处嘛!” 风穹温没理她,缓缓抬起刀来,作势又要劈下。 这时,王淮几人紧紧盯着风穹温的动作,那两名鬼族修仙者也互相使了个眼色,就等他一击落下,他们便要趁乱袭击! 却没想到,风穹温这一刀落下,却是一手从后头抓过穆然,大喝一声:“先出去!” 穆然一惊,她本想亲手解决后面那几个碍事的,没想到风穹温却先把她丢了出来。她只觉耳边风声呼啸,自己随着飓风扫开的山石,如断线风筝般被丢了出来,眼前是碧海晴天,海沙雪白。 穆然眯着眼,尚未适应光线,便看见后头半月形的菩提山脉被豁开了条大口子,东方钱、拓跋尘和陆青石从里面纵跃而出,接着便是乌江豫和他的族人,而之后,那洞口被风穹温的背影占据,穆然只见他举刀,击下—— 连哀嚎声都没有听见,听见的只是巨石轰鸣的声音。 ……结束了? 穆然人尚在半空,还在往海滩的方向飞,她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海风,惬意的感觉让这一路的凶险积累下来的劳累顿时减轻了不少。见就要落入海中,穆然这才在半空中一个鹞跃,翻身落到沙滩上。 然而,就在她落在地面的一瞬,身子忽然动弹不得! 无形之中,四周的温度骤然下降!冥冥间,似有无数寒冰利刃向穆然袭来,那是一种极为冰冷的感觉,杀意绝决!脚下的细白的沙子都在一瞬间震开,耳边似响起冰击剑鸣的声音,一寸一寸碰撞,每撞一次,穆然的心口便痛一分。 她脸色煞白,眼中却努力保持清明。 这是杀气!有人要杀她! 这杀气……神阶?! 头脑剧痛,杀气降下不过一瞬,在穆然的感知里,却似乎过了经年之久。她抬眼,见风穹温脸色大变,东方钱、拓跋尘和陆青石也怒吼一声,四人疾速向她冲来。 而此时,穆然心口再次遭受重创,喉口不由一甜,她第一次觉得,她大概等不了他们赶来了……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这杀气束缚得动弹不得,看着四周一圈寒冰利刃扎向自己,眼前慢慢被冰雪世界蒙住,她大怒,经脉刺痛,丹田外的灵气又开始蠢蠢欲动…… 却在此时,眼前的冰雪世界里忽然侵入一截月色衣袍,那衣袍舒卷如云,带着淡淡的熏香,漫不经心一挥间,数百道刺向自己的寒冰利刃瞬间化作齑粉! 周身的束缚顿失,穆然只觉脚下一软,人已落在一弯月色里。她仰起头,看见一双深若瀚海的眸,震怒、惊急、惧怕、悔意,交织在一起,最终归于宁静,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她看见男子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去凤珠内。” 第一百零二章 凤天归来 http://.biquxs.info/

墨玉谷。 穆然惊异地看着面前的男子,自从上回天狐岛一线天断崖一别,已有两年。 两年不见,他仍是这般风姿迤逦,优雅高华。那飞扬流畅的眉,承载了明丽春光的眸,随意而立,四周的景色都像换做了堂皇明殿,而那男子立在这明殿里,漫不经心,风华绝代。 “你……你怎么来了?” 凤天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打扮的女子,此刻,他的半张脸上覆着银色的面具,露出的半张脸上笑意散漫,“听说,有人英武不凡,孤身入深海、恶斗三头蛟,菩提洞中比斗叫战、力压高阶,所行之事,虽险犹胜。在下听闻之后,思之念之,不胜神往之至。” 男子的声线如同雪山之巅的琳琅唱响,碰撞间韵味奇特,他的笑意始终散漫不经,却不知为何,硬是能让人听出几分凉意来。 穆然嘴角抽了抽,突然之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凤天。她知道,他是在怪她几番令自己身处险境,但她对自己的这些做法并不后悔。 如果,他可以像赤子烈那样瞪她一眼,黑着脸骂她,那她还比较好应对些。大不了吵几句,甩袖子走人,然后让烈王殿下自己纠结去。可是,面前这个男人,即便是生气也是一副散漫优雅的模样,责怪的话语说得像情话。 穆然忍不住揉揉太阳穴,她向来不怕硬碰硬,但是对付凤天这种软刀子,她实在是……不太擅长。 于是乎,一时间,只见一身素衣的少年不自在地低着头,左看右看,甚至挠挠自己的胳膊,看起来浑身不舒服。 凤天低头看着穆然,她的小动作渐渐击散了他散漫的笑意,在她没有看见的时刻,男子的眉头微微皱起,眸底慢慢浮上无奈却又心痛的神色。 他抬起手,将她拥入了怀中。 他的怀抱似高华的层云舒卷,又似温暖深邃的海洋,声音淡哑,却无端生出沉重的力度,“幸亏方才你在海滩……” 穆然闻言一愣,她记得两年前,凤天曾说将穆贤义放在自己身边,暗中护卫她的安全,可是穆贤义向来是神出鬼没,她一直没见到他,久而久之,也就把这人给忘到了脑后。看来,自己在岛上的这些事,是穆贤义报告给凤天的。他应是听说了自己此番在仙岛上诸多历险,这才赶来的吧? 方才,凤天应是刚刚赶到,而碰巧自己就在海滩上遇袭。换言之,如果方才她是在赤炎岛的别处,或许就赶不及了…… 直到此时,穆然尚能回想起方才那冰冷的感觉,那寒冰利刃穿透心脉的痛楚。她不由寒了眼神,到底,是谁要杀她? 她身子一震,不由从凤天怀里退出来,便要往墨玉谷外奔,“糟了!风前辈他们还在外头!” 她一转身,便听凤天在身后一叹,轻轻一带,便将她拉了回来,“那人的目标是你,你不现身,他们反而安全些。那人只以威压袭击你,显然是不便露面。如今你突然消失不见,他难保不会在周围查探一二,你还是在谷中待些时日得好。而且……” 凤天看着穆然,眸底似含了不灭神光,轻声道:“我想你了。” 他声音温雅缠绵,似呵在耳畔,潺潺流水一般,却让面前少女一愣,脸轰得红了。她虽一身少年打扮,但修炼月魄之气所致,肌肤通透如玉,阳光下红彤的脸颊似染了暖玉润泽,易容的五官虽不起眼,却极诱人。 凤天轻笑一声,将她带入怀中,宽大的月袍大袖将她裹住,怀中那单薄的身形令他微微蹙眉,不由抚上她的发丝,在她肩头轻声问:“这些日子,可有想我?” 怀中少女不答,那急促的心跳和又开始多种不自在的小动作令凤天一笑,感觉怀中少女的心跳因他这声笑意又加速了几分,却是推了推他,问:“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分不清是有意逃避还是怎样,穆然急急从凤天怀里退出来,男子也没拦她,她知自己此时脸上定然烫得可以煎熟一只鸡蛋,因而也不抬头,只闷着头,四下里寻那声音。 此时,墨玉谷的院子里已经堆满了五堆山高的菩提金玉,阵阵“咔嚓咔嚓”的磨牙声正从附近传来。 穆然寻着声音转到一堆玉山后头,身后凤天望着她的背影摇头一叹,眸中笑意如歌,却是颇为无奈。 唉!慢慢来吧,莫把她逼得太急了。她这性子,原本就是个不解风情的。 他笑着摇摇头,跟了过去,却见穆然从后头提出来一只雪白的毛团儿,天狐眼神哀怨,爪子还抱着一小块啃下来的菩提金玉,上面沾着的几滴玉膏散发着香浓的味道,它顾不得还被穆然提着,竟伸出小舌头舔了舔,随即闭上眼睛,舒服地“呜呜”几声,似乎很享受。 穆然哭笑不得,“你还学会偷东西了?我给你的上品灵石不够吃了?” 虽是如此教训,穆然的语气里却没有责怪的意思。既然驯服了它,把它养在谷中,那便也是伙伴,何况……这小家伙还是凤天驯服了送她的。她还记得当初它从凤天袖子里钻出来的可爱模样,只不过,她一直很忙,算不上称职的主人,从来都没时间好好陪着它,把它独自丢在墨玉谷中,任它独自玩耍。 想到此处,穆然更觉有些对不住这小家伙,当即把它啃食的那块菩提金玉给了它,这玉一人多高,四五个人才能合抱过来,如此巨大的一块,足够它吃很久了。 “叽叽!叽叽!”天狐显得很兴奋,竟直起身子,用两只前爪对着穆然作揖道谢,接着转身,摆摆它可爱的毛团尾巴,便大吃起来。 那块菩提金玉已经被它啃食出了玉膏的部分,它便伸出舌头舔向金色的香浓灵气精华,吃饱之后,它居然还拍了拍肚子!只是,巨大是水晶已经被它咬出了一块缺口,即便它吃饱了,精华也还是不住往外流淌,见这情形,这小家伙居然一块咬了一块外围的玉块,将那缺口给堵上了! 这一幕看得穆然不由愣住,这小家伙也太聪明了些吧? 正想着,见它眼睛眯了起来,一副很享受的模样仰着头,阳光照在它毛绒绒圆溜溜的头顶,额头处忽然闪过一线金光! 这金光虽然只是一闪,却正落在穆然眼底,她不由一愣,虽然急切,却也没一把将天狐提起来。小家伙刚吃饱,她怕抻着它,便蹲下身子轻轻把它抱了起来。 细看之下,发现小家伙的额间果然开了一线金色,这不由令穆然想到当初她将海里捕来的白豚放进灵泉里,后来便在额间长出了金线,变成了金丝白豚。莫非,天狐也进化了不成? 只是,此时天狐额间的金线与金丝白豚可有所不同,这金线两头尖,中间宽,看起来像是开了天目一般! “看来,这小家伙开了灵智了。”凤天笑道。 “灵智?”穆然不解,“它原本就是仙兽,本就有灵智,不是么?” 凤天摇头,漫不经心道:“太古之后,神域对五国大陆的灵气进行了压制,凡是未修成人形的五族兽类,灵智有所限制,终生不能再化人形。墨玉谷中灵气浓郁,比之神域尚有过之,这小家伙终日在此,自是受益匪浅。” “你是说,它有机会修成人形?” “非但如此。五国大陆的修仙者,资质如何与血脉有极大关联,除皇族外,各国的大世家也保留了相对纯正的血脉,只是历经数万载,姻缘繁衍,血脉仍是渐渐稀薄。但这小家伙可有所不同,它乃灵地仙兽,虽然只是第三重仙岛的仙兽,但血脉纯正,一旦化做人形,修为不可小觑。你已是它的主人,它若化做人形,对你来说必是一大助力。” 凤天话说得不紧不慢,穆然却是听得心中激动。 “既然墨玉谷的灵气对仙兽有如此作用,那我抓一堆进来,结果会如何?” “你倒是贪心。”凤天一笑,眸底的笑意却是浓厚,“成啊。我早与你说过,凤珠的空间广阔异常,自成一派天地。莫说是抓一堆进来,即便是千军万马也是养得的。” 千军万马…… 穆然方才也是这样想的。她总是事情不断,忙得都没时间好好看看墨玉谷中的天地。倘若真能将仙兽带进来修成人形,那么日后必能帮她大忙!她之前的计划中,人手可是一大问题…… “谷中用处甚多,如此闲置实在浪费。这些日子,我便陪着你四处看看吧。”凤天道。 穆然却是愕然抬头,问:“你有时间陪我?你……不需要马上赶回去?”上回在天狐岛上,他就联系魔将云岚杀了白国布阵的仙宫弟子,如今又赶来仙岛寻她,他毕竟是白国的臣子,他如此做,真的不会有危险? 看出她眼底的担忧,凤天却压下眸底的笑意,敛眸道:“才见到我,就希望我走?” 男子垂着眸,眉宇间似笼着化不尽的心痛,虽淡,却绵长悠远,让人看了不由心底跟着生出疼痛来。 穆然一愣,急忙解释,“我是怕你有事……” 话音刚落,便见到男子抬眼眸来,眼底戏谑的笑意。穆然蹙眉,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然而,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凤天便道:“放心吧,我若是连自己的安危都护不得,又如何能护得了你?白皇那里,我出来前早已部署妥当,你这一趟仙岛之行甚是凶险,我实在放心不下。” 凤天说罢,环视了眼谷中景色,道:“你且在谷中待上几日,我带你四处走走。待月初再出谷渡劫。” 穆然闻言,想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风穹温他们四人知道她最终要去鸾凤岛,而且东方钱也要渡劫,想必他们找不到她,自然会去第二重仙岛的渡劫谷中、或者鸾凤岛上等她,到时自然会见到。 她想要看看墨玉谷中的天地,有一些事,是该开始准备了。 第一百零三章 凤珠空间 http://.biquxs.info/

白云当空,峰峦奇秀。飘渺云雾里,男子月袍舒卷,风华绝代,身旁立着的少女一袭白色竹叶罗裙,裙带青冥里飘舞如仙,两人并肩立在团云之上,远远望去,竟是仙姿璧偶,宛如一对谪仙伴侣。 墨玉谷中自成一派天地,不受外界束缚,可以随心飞行于青冥九天。这飞行的术法是凤天临时传授给穆然的,掌握起来并不太难,其实就是将灵气聚集于脚下,托着身子或快或慢,或飞或走。 两人飞得并不算高,旨在一览凤珠内的天地风光。 “没想到,凤珠内的天地真的自成一脉,而且如此广阔!”穆然看着下方神秀的山峰说道。 “早与你说过此处天地广阔,你平日里倒是忙,凤珠戴在身上这许多年,竟没四处走走。” 凤天毫不掩饰的戏谑让穆然嘴角抽了抽,这人明明就是埋汰她。她可是晋入仙阶之后才进入墨玉谷的,以前在仙奴坊中,她还是凡阶之时,只能以意念进来,她根本就走不远。而且那时只有晚上才有时间修炼,她巴不得所有的时间都拿来增进修为,哪有时间闲逛?后来大哥被抓去帝京,她急需修炼咒术,同样没时间闲逛,之后去了伽摩,一年多的时间都在修炼炼器符,刚出关不久,麻烦事又接踵而来,为了给赤子烈寻找火鸾丹,来了灵地仙岛…… 细细算起来,她还真是忙得一点闲逛的时间都没有。若非凤天提议她暂且在谷中避一避,她立马就会出谷跟风穹温等人会合,然后去渡劫,这四处走走的事恐怕还要延后。 不过,看过凤珠内的广阔天地之后,穆然也是有些后悔。她应该早些四处走走的,这天地的大小只怕不比五国大陆中的一个国家小!如今,这样的广阔天地中,只有一只天狐和几十条金丝白豚,外加养了一些灵草仙草,这利用率实在是太低了!如果好好利用,确实能帮她很大的忙! “怎么?后悔了?”凤天笑问道。 穆然点头,也不掩饰,直言道:“你看这下面的山峰河谷,我打算渡劫之后去鸾凤岛的路上,抓些血脉纯正的仙兽丢进来,让它们各立山头,繁衍生息。若能都修成人形,那自然是最好了,大概需要多长时间,你了解吗?” 凤天挑眉笑道:“时间长短自然与血脉和修为有关。以谷中灵气,神阶仙兽不需多长时日便可修成人形,而仙阶巅峰的仙兽血脉纯正的,一两年足够了。” “那好!等我渡劫过后,沿途就抓些仙兽进来。”穆然望向下方山脉,她是打定主意要组成一支仙兽大军的!不仅仅是仙兽,日后若有机会,妖兽、鬼兽甚至是魔兽,一支大军好似不够的,至少要四支! 见她的神色,凤天便知她心中所想,不由笑道:“你要知道,仙兽只有驯服了,才会认你这个主人的。而修为越高、血脉越纯正的仙兽越是高傲,极难驯服。” “哦?我还以为你是万能的,没想到在你眼里也有难事。”穆然转头,浅笑着看向凤天,语气难得有些调侃。她至今还记得当初在白金宫门前,她体内灵气暴走,凤天冲入灵气圈中将她救下的事。在她眼里,这男人永远那么优雅高洁,明明身为白国的臣子,却连白皇都没放在眼里,无论何时,总是那么姿态散漫,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在眼中,却又都不在他眼中。 回想相识至今,哪一回凤天出现,她不是化险为夷?拓跋尘和陆青石常骂她妖孽,事实上他们不清楚,真正的妖孽就在她身旁。连她体内暴走的灵气都能制住,此人到底有多强? 世人只道他是白国仙宫的掌院真君,仙阶巅峰的不世高手。但……穆然再次用神识扫了扫凤天,随即摇头一笑。与十二年前一样,当时她在仙奴坊里第一次见到他,他给她的感觉便是深不可测,如今过去了十二年,她很快就要晋入上仙期,但他给她的感觉依旧没变。 凤天的修为,尽管明面儿上看起来是仙阶巅峰,但他给穆然的感觉依旧高深莫测,她向来对自己的神识有自信,她相信自己的判断,他的修为,绝不止于此! “哦?”凤天垂眸看着穆然,明知她神识正在他身上探寻,却是不恼不怒,反而任由她观察,笑意浓厚道,“原来我在你心里,我如此万能?” 男子的眼神缠绵如海,波光明灭,穆然与这样的眼神对上,立刻心中一跳,但她却是不愿服输的。总觉得在凤天面前,她平日里的强势弱了一大截,这让她很不适应,于是英气的眉峰一挑,点头道:“我对你的评价是挺高,所以,你懂得。” 凤天挑眉,眸底略有狐疑,却是笑叹道:“唉!为了不令你失望,这一路上我难免要受累了。” “不。”穆然摇头,很正经地看着凤天,“我的意思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这话令凤天愣了愣,随即少见地放声大笑,“原来如此。你不是想让我帮你驯服仙兽,而是想学驯兽术?” “驯兽术应该与神识有关,我的神识想必不难学会。”穆然坦言道。凤天不会总跟在身边帮着她,没有什么比自己学会更有用的了。虽然拓跋尘也是驯兽师,但他毕竟是世家子弟,家中的驯兽术定是不能轻易外传的。因而尽管她想学,却并未向他开口。但也不知为何,她向凤天开口之前,却从未考虑过这些多余的事,心里总觉得他一定会答应。 曾几何时,她如此毫无负担地信赖一个人了? 穆然皱起眉头,不解地垂眸,却错过了男子眼底流连的波光,以及那一开口近乎宠溺又无奈担忧的语气,“除了修炼心法和符咒术,谷中还养了仙草,收集了炼器材料,如今又要驯养仙兽,连驯兽术也想学,你呀,真不知哪里来的如此多的精力。即便是修仙者的身子,长此以往也是要吃不消的。” 穆然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她也知道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确实是没有一天好好休息过,总是四处奔波,事情接连发生,没个间断喘息的时候。但正因如此,她才想要尽可能地充实自己。 “叽叽!叽叽!” 这时,袖子里,天狐露出小脑袋来,突然冲穆然兴奋地叫了起来。 穆然一愣,见它正曲起爪子,指了指前方,顺着它指的方向看去,前方一座神峻的高山,耸入云端,隔着着座高山,正有一种极为浓郁的灵气波动传来! “嗯?呵呵,这小家伙,倒是灵敏。”凤天笑道。 天狐以玉石为食,能让它如此兴奋的,想必是好东西! 两人飞过面前的山峰,却见下方一条纵深的河谷,蜿蜒在两座山脉之间。只是,这流淌的河谷极为不寻常,自云端望向,沸腾飘渺的雾气遮蔽了视线,这雾气的灵气波动极强,绝非天狐岛和赤炎岛山洞中的灵雾可比! “下去看看!”穆然道。说罢,人已自高空跃下。 但等她降下来,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只见眼前河谷宽阔绵长,但却极浅,水流极慢不说,这水流却是金灿灿的!带着粘稠的感觉,灵气醇厚,散发着的雾气正是从河水中升起,而那河水却正是令穆然惊异的所在! 她对这颜色,这灵气,并不陌生! 就在谷中的院子前头,她还放着五堆菩提金玉! 没错!这条河流淌着的正是玉膏! “不是吧……”连向来淡定的穆然都愣了,她哪里会想到,墨玉谷中有这样逆天的存在! 天狐却是欢快地一头扎了进去,想必是想喝个痛快! “呵呵,如你所见。”凤天笑道,目光却看向河水的底部,“看见河底透出来的黑色了么?若我猜得没错,下面应该有玄玉。” “玄玉?”穆然眸色一亮,继而一喜。 “嗯。小家伙,去河底捞块上来瞧瞧。”凤天对着浑身沾满了金色玉膏的天狐说道。 天狐如今开了灵智,听得懂人话,当即便扎进了河底,不一会儿,两只爪子抱着一块巴掌大的黑色玉石上了岸。 穆然捡起细看,眉眼间渐渐染上喜意,“是玄玉!真的是玄玉!书中所说,玄玉炼造的兵器会产生鬼噬的效果,不仅吞噬神识,甚至能对人的精神产生重创!七级玉石!” “呵呵,七级的炼器符要现世了?”凤天笑着扫了眼河底,“看这数量,还不少。” 穆然点头,两人只顾着对话,谁都没注意天狐的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随后沿着河岸,消失在灵雾中。 直到穆然在河谷中留下一丝灵气,打算日后寻着再来时,却发现天狐不见了。她这才探出神识寻常,只见河岸蜿蜒之处,那小家伙正缩在一处,啃着什么。 穆然和凤天对望一眼,见他微微一愣,接着眸中笑意浓郁,这才抬脚走了过去。 只见天狐缩在一棵巨大的乔木下,爪子中捧着一颗五色的果实,正吃得痛快。 “这是什么果子?”穆然抬眼问凤天。 凤天一叹,摇头失笑,接着抚上她的发丝,失笑道:“这小家伙的运气比你好,看来你是注定要多个帮手了。” “嗯?” “乔木上生出的五行神果,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食之可修为大涨,原本天狐的血脉虽纯正,却离太古血脉远了些……呵呵。” 他呵呵一声就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天狐,姿态仍是那般散漫不经。 天狐此时已将整个神果都吞进了肚中。就在它吞下去的一瞬,巨变发生了。 第一百零四章 渡劫之行 http://.biquxs.info/

灵地,第二重仙岛飞蛇岛。 天蒙蒙亮,山间云雾缭绕,山林上空,一只云团般的巨大天狐从空中飞过,直冲岛中央的地劫谷中而去。 下方山林里,几条长着翅膀的仙蛇盘缩在枝头,瑟瑟发抖。散落的营地里,不少仙阶低境的修仙者闷哼一声,匍跪在地,神色痛苦。 地劫谷中,一些等待渡劫的修仙者的族中长老纷纷抬起头来,神色惊骇。 “何方灵气波动,如此之强?!” “这威压……神阶仙兽?!” “神阶仙兽为何会到第二重仙岛来?” “有高手经过?上去看看!” 众人纷纷跃上地劫谷上方的翠林树冠,却惊异地发现,那神阶波动消失得无影无踪,天空渐渐泛白,哪里有神阶仙兽的影子? 此时,地劫谷百丈开外的林子里,一名素衣少年盯着地上缩成平常大小的天狐,眯眼道:“跟你说了收敛威压,你看你这一路上有多高调!” 少年身旁,一名月色华袍的俊美男子低笑出声,无奈看着身旁和一只仙兽吵架的少年。 这两人一狐自然是穆然、凤天和天狐。 那日在墨玉谷中,天狐服食了五行神果,一番巨变,修为竟从上仙期直直突破到了神阶!原本以天狐的血脉来说,此生即便是境遇再好,也最多只能修炼到仙阶巅峰,万万不可能突破神阶的。但奈何这小家伙运气忒好,竟服食了五行神果,生生升华了血脉,如今天狐体内的血脉已与太古时期九尾神狐的血脉相近,而九尾神狐,早在太古时期的大战中就灭绝了。 此时,天狐正乖巧地坐在草地上,爪子挠挠毛茸茸的耳朵,显得异常可爱。 “主人,阿卿也是太兴奋了嘛!如今阿卿的血脉已是九尾神狐的嫡系,灵地五重仙岛,前四重阿卿都可以带着您横着走!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再敢欺负您,我就一口咬死他!” 仙兽都有自身的名字,而阿卿便是天狐的名字了。它此时虽尚未化成人形,却因进入神阶,已能吐露人言,只是它是因莫大的机缘才步入神阶,实际修炼时日尚短,因而此时的声音听起来尚有些稚嫩,十足的十二三岁小男孩的声音。 “横着走?你是九尾神狐的嫡系,不是螃蟹的嫡系。”穆然淡淡地提醒道。 却听旁边“扑哧”一声,凤天含笑看着穆然,“日后说这样的话,莫要一本正经的表情。” 穆然蹙眉,看了凤天一眼,“我本来就是认真地在警告它。” 凤天笑意更盛。 穆然继续道:“阿卿,我此时尚不打算高调,你收敛些。若是再不听话,我就把你收进谷中,你别想再出来了。” 天狐闻言立刻哀嚎一声,趴在地上摇起了尾巴,看起来竟有些像某些犬类。只是,它的尾巴只有一条,大棉团儿一般,但摇起来却是如同幻影一般,仔细数一数,当真是九条狐尾的幻影。 “主人,我们这就去地劫谷里吧,今晚就是渡劫的日子了呢。”阿卿讨好道。 虽说如今它已今非昔比,但它早已被驯服了。至今它还记得当初在一线天断崖之上,虚空幻境之内,穆然是如何以一下仙期灵人境四五重的修为让它这只上仙期的仙兽吃了苦头的。她的成长之迅速,它自然看在眼里,况且,它能有今日,全来在墨玉谷中的奇遇。仙兽大多生性高傲,却也知恩图报。更重要的是,它总感觉主人的灵气很熟悉,而且异常强大。并且,主人身边的这个男人,他的灵气不仅强大,还让它有着深深的恐惧。 仙兽对灵气向来敏锐,阿卿相信它的直觉。 这两个人,无论是哪一个,它都惹不得。 穆然看向天狐的尾巴,抚额道:“不必了。我独自去渡劫,你们两个留在这里等我。” “啊?主人!” “此行我需要低调,到达鸾凤岛之前,我不想再生事端。你觉得你们两个低调么?”穆然看着这一人一狐,狐摇摇它可爱的尾巴,男子不看他的华袍玉带,却只看着她,眼底华光摇曳,“这衣袍五国大陆世家贵胄常穿,算不得高调。你若嫌它惹眼,我脱了便是。” 脱了…… 抬起头,见对面男子含笑,长眉挑出流线的弧,举手投足间那恰到好处的华贵与优雅,不知不觉让世人皆醉,神魂为之倾倒。此刻,他笑着,眼底含着的光彩分不清是戏谑还是认真。 仿佛只要穆然点头,他当真可在她面前宽衣,将这华袍弃了。 穆然摇头,咕哝一声,“我说的不是衣袍,而是有人的脸皮太厚了,不知道可不可以脱一层。”说罢,她已转身独自往地劫谷的方向走去,“放心吧,谷中不可动武,我不会有事的。” 地劫谷。 当穆然独自出现的时候,几位老者刚刚返回,对于方才的灵气波动,谷中等待渡劫的修仙者们皆是谈论不止。 这时,见一素衣少年走进了谷中,这少年样貌普通,步伐稳重,行止间自有气度。他来到谷中央,展目扫了眼谷中情形,便自寻了一处靠山壁的空地坐下,闭目盘膝,看起来不问闲事的模样。 一名老者看向少年走来的方向,神色一转,走过去问道:“小辈,可曾看见来的方向有何灵气波动异常之物?” 老者的修为在真人境初期,一身黛色华袍,负手而立,神色倨傲。 穆然睁开眼,眼底冷意不露,答道:“没。” 答完,她又闭上眼,不再理会。若非不想再生事端,这老者如此倨傲,她决计不会理会。 却不想,远处行来一阵轻便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一声娇声厉喝:“无礼!前辈问话,岂由你坐着答?看你是我炎国之人,你是哪家的?如此不懂礼数!” 穆然闻言再次睁开眼,眼底略过不耐,目光却定在女子腰间的玉牌上,只见上头赫然刻着“扈”字。 五国大陆的贵族,喜爱在腰间佩戴玉牌,以显示家族身份。但这玉牌并非人人都可以佩戴,确切的说,只有本家子弟才可以佩戴,其他旁系支脉只能衣襟上绣上家族图腾纹饰。除此之外,本家地位崇高的长老也可以佩戴玉牌。 万赤城扈家?哼! 穆然随意扫了眼那女子腰间,便将视线转开,准备闭目不予理会。女子却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却怒道:“无礼之徒!你……” 女子话没说完,便见少年睁开了眼,眼底寒意如同淬红的刀锋,一闪而过间,女子已是一惊,不由后退一步。 这时,只听一道男子的声音自远处传来,“万赤城扈家,族人竟这般骄纵跋扈,实在叫人扫兴。” 男子声音恍若天边而来,人却已负手行来。偌大的渡劫谷中,四国修仙者纷纷望来,只见男子身形似拢在波光里,气度优雅尊贵,半张脸上遮着银质面具,姿态散漫,缓缓前行。 谷中顿时抽气声四起,这、这是真仙期巅峰的强者! 扈家长老惊愣,竟一时忘了将族中女子遮到身后。那女子却也是愣了,目光只聚在男子身上,那半遮着却风姿绝代的精致面容,那微微噙起的唇角,那载满春辉的眸…… 可惜,那眸却始终未曾看向她,男子在少年身前站定,曼声笑叹道:“少主,属下不过离开一阵儿,您又闯祸了。” 众人听闻皆是一惊! 少主?! 众多目光齐聚穆然身上,打量着她一身素淡朴实的衣袍,在看看那风华绝代的男子,这两人……真是主仆关系? 这是哪家的公子,来渡劫竟带着仙阶巅峰的护法? 穆然眉尖儿一颤,瞪着凤天,不是跟他说了不用担心了么,他怎么还是跟来了,“你看清楚了,不是我闯祸,是有人找茬。我已经很忍耐了。” 若非不想惹事,换成平日,遇上这样的人,早就打起来了。 “哦?何时扈家敢找少主的茬了?”男子摇头笑叹,“唉!早跟您说出门在外只顾低调是不成的,有些人就看您这一身袍子。如何,要不在下把这袍子脱了,给您换上吧?” 穆然听了一抖,眉头纠结,众人却是神色精彩。 扈家长老和女子都是一惊,这少年是何身份?炎国四大世家之一的扈家不敢惹他?他究竟是何来头? 却有更多的人来回在少年和男子身上探究,这两人怎么看着不像是主仆呢?这眼神,这语气怎么听着这么……呃,暧昧! 穆然头痛地揉揉太阳穴,低声道:“知道了!我错了,不该把你丢在后头自己过来,成了吧?过来坐吧,别闹了。” 凤天这才一笑,打算坐过去。 身后一声轻咳,扈家长老问道:“呃,敢问这位前辈,你们是?” “嗯?”凤天回过身来,眼神不由令扈家长老一惊,“带着你的人离此处远些,莫打扰了我家少主调息,渡劫谷中不得动武,这若是外边,早留不得你二人到此时了。” 他语气不紧不慢,目光却犹如立于云端的苍老,俯视着侵入领地的凡人,森凉,萧肃。 扈家长老和女子望着这样的目光,突然间不敢动弹,待男子转过身去在少年身旁坐下,两人已冷汗浃背。 扈家的人狼狈离开,谷中一时死寂一般,没人猜得出这两人究竟是何来头,只知这男子决计不是好惹的人物。 “五国大陆上行走,有时低调并不见得管用,修仙者的世界,还是实力为尊。”凤天笑道。 穆然叹了口气,“我明白。只是这趟出来不想太早暴露身份,免得引起灵地的注意。我当初出来时,紫洛元君曾发诏书邀我前来,我假装不知此事。我倒不怕被安上个对地皇不敬的罪名,只是此行为了寻找火鸾丹而来,不想招惹别的麻烦,免得延误时间。” 穆然低声道:“对了,阿卿呢?” 凤天笑着将袖口打开给她看,“我收着呢,放心吧,它的气息有我掩着,不会被人发觉的。” “嗯。” 两人聊了一会儿,穆然便闭目调息去了。 渡劫的时辰在晚上,直到天色黑下来,璀璨瑰丽的五行图腾布满整个地劫谷中央,穆然才在众人震惊的目光里走向图腾的中央,代表土灵根的金色图纹内坐定。 她这一坐进中央,免不了一阵惊骇,不少人想起两年多前,有个少年也曾坐进图腾中央,那一晚,提前顿悟的事曾惊动了五国大陆,直到今日,每月雷劫降下之时,渡劫谷中都有人津津乐道提起此事。 只是没想到,今日又见到了一个土灵根之人。这两年的传言,当年的那少年是白国人,但仍有人抱持怀疑,各种不同的身份版本流传在仙岛上。而今日这少年虽然也是土灵根,但想必与那少年并非同一人。毕竟才两年的时间,不可能会有人从凡劫到地劫,而且当年那少年可是提前顿悟的,这少年方才可没见提前顿悟。 这,就是天赋上的差别了吧…… 但此时谁也不知道,坐在他们面前的少年,早在仙人境六重时就提前顿悟上仙期了。 穆然静静坐着,对四周的谈论充耳不闻。对她来说,别人的评价如何并不重要,她知道自己要走的路,要做的事就好。 许多时候,她不动则已,既动,那便必是雷霆! 待渡劫之后,目标——鸾凤岛! 地劫与凡劫差不多,只是天雷的强度增强了不是。但穆然已将凤涅心经修炼至第二重,对她来说,抵御地劫的天雷并不困难,并且,消耗在抵御天雷上的灵气对她来说,不过沧海一粟,丹田内立刻便会有灵气补足。九座仙岛依次开启传送法阵,越到后来,人数越少,到达最后一座仙岛的地劫谷时,身旁已剩不足十人。 当最后一道神雷降下,穆然只觉丹田之中灵气再次转动,那层曾经触及顶端却逾越不过的壁障终于冲破,丹田中央,那颗大成的月魄金丹突然绽放出瑰丽的光华,慢慢融炼、形变,最终变成婴儿形态,绽放着辉煌的光芒。 这光芒里,她的经脉、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行重塑、改造,越发玉一般通透莹润。 穆然缓缓睁开眼,身旁已传来女子欣喜的声音。 “三长老,我顿悟上仙期了。” 扈家女子脚下五行图腾闪现,又消失,在谷中却引起一阵骚动。 今日渡劫的人共有五六十人,最终坚持到最后的只有两人。那便是穆然和这扈家女子,而这女子还在渡劫之后立刻顿悟了上仙期。不少人感叹,世家血脉就是比平常人好太多了! 想到此处,不免有人看向穆然,这少年的身份在渡劫之前众人就多番猜测,按理说,他带着个仙阶巅峰的护法前来,想必在族中地位颇高,而且有仙阶巅峰护法的世家,应该极为有名的家族才是,那即是说,血脉必定是好的。 可是,为何她没有立刻顿悟呢? 若是天资有差,为何家族会派一名仙阶巅峰的强者护卫她前来渡劫? 扈家女子看了眼穆然,她心中得意不喜,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这自然是归为对凤天的忌惮。 但就在此时,她身旁的长老却惊骇地喊了一声,震惊地看着穆然。 “这、这!” 他这一喊,众人才纷纷以神识探向穆然,这一看,众人纷纷惊骇的瞪大眼。 众人的神识中,穆然的修为赫然已在上仙期灵仙境一重,可是,谁都没看见她脚下何时闪过代表顿悟的五行图腾。 为何会如此? 莫非,她在来到地劫谷之前,就已经顿悟了?! “这不可能!”那扈家女子怪叫一声。 “……世上之人,竟有人天赋奇才至此?!”扈家长老喟叹一声。 怪不得这少年身旁跟着个仙阶巅峰的护法,这换做任何一个家族,这样的后辈,即便是族长亲自带着都不为过! 这少年,究竟什么来头? 众人惊骇中,穆然已经站起身来,看了眼含笑走来的男子,说道:“走吧。” 去鸾凤岛的路上要捕捉一批仙兽,说不定能在鸾凤岛派上用场。穆然有种直觉,鸾凤岛之行,等待她的必是一场大战! 凤天颔首,负手立于穆然身旁,两人比肩而去。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扈家女子似是受了打击,望着二人背影,不住喃喃道。 长老叹了一声,道:“二小姐,需知人外有人。依老夫看,这少年定然是哪个家族的后辈,只不过易容前来,不愿暴露身份罢了。你我二人就别随意猜测了,老夫将你送回营地,接下来还得赶往鸾凤岛。乌江家已派人传来消息,这回绝不能让赫连家抢了先。” 老者声音故意压低,且也没说什么事,但传进走远的穆然耳中,却是身子一顿。 鸾凤岛?赫连家…… 她眼中神色一闪,顿时回身疾步走了过去。 第一百零五章 打劫仙兽 http://.biquxs.info/

“你们方才说,鸾凤岛上传来消息,敢问可知是何事?”穆然走过去,便直接问道。 扈家女子见穆然又回来了,神色百般复杂,心道:何事为何要说与你听!但抬眼见凤天也慢步而来,当下便咬唇不敢多言。况且,方才长老也说了,这少年应是哪家易容前来渡劫的少主,可她就是想不通,炎国不将扈家放在眼里的家族能有几个?除了赫连家,即便是那些职业家族平日里也极卖扈家面子。可这少年看起来并不像赫连家的人。 扈家长老却显得对穆然极为忌惮,他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呃,这位仙友,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上去再说吧。” 穆然扫了眼渡劫谷,确实有不少人还没走,当下便点了头。 四人出了谷,走进林中,神识探过之后四下里没人,扈家长老这才说道:“呃,这位仙友家中也是为了鸾凤岛之事而来的?” 凤天笑着沉吟道,“可是火鸾出世了?” 虽是如此问,语气却是肯定的。 穆然闻言心中猛地一抽,回头盯着凤天。那扈家长老也是一惊,尽管他神色收敛的很快,落在穆然眼里,也足以证明心中所想。 “真是火鸾出世了?!” 穆然眸中之色一瞬间变了数变,来灵地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在鸾凤岛上寻找很久的准备,哪怕是几年、十几年……没想到火鸾居然真的现在就出世了? “敢问这位前辈和仙友如何得知火鸾出世的消息?这消息目前应当只有我们四大家族的人知晓。莫非,这位仙友是?”扈家长老试探道。闹了半天,他还是想弄清楚穆然的身份。 凤天轻笑出声,慢道:“这有何难。烈王常年派人在鸾凤岛上寻找火鸾,此事五国皆知。怎奈有人不想让他如愿以偿,赫连家被派去注意鸾凤岛动向也是常理。如今,赫连家在鸾凤岛上有异动,还惊动了其他三大家族,自然是火鸾出世了。” 凤天说得漫不经心,扈家长老却是听得骇然。仅凭他一句话就断定火鸾出世,此人究竟是何人? “三大家族想要和赫连家争抢火鸾丹,容我问一句,倘若诸位抢得火鸾丹,是想要献与烈王,还是?” 扈家长老闻言眉尖儿颤了三颤,诛心之问! 这男子看似散漫不经,问的话却让扈长老不敢随意应答。毕竟赤子烈已被软禁帝京,且他向来不受皇室待见,三大家族虽与赫连家交恶,可也不敢随意触怒炎皇。若是抢了……多半是要进献的。可事情麻烦就麻烦在前段日子与三大家族合作的上古符咒师大人,传言与烈王殿下甚为交好,只是不知此事会不会触怒她。 “这……此事乃族长所定,若我扈家得到,自然是回去交与族长,任凭族长处置。” “哼!” 扈长老话音刚落,身旁便传来一声冷哼。 穆然静静立着,气势凛冽,脑海中却闪过那天要离岛之事,男子立在晚霞里,一身黑色的劲装,平日里造就了他的狂傲、霸烈,那一刻却徒留苍凉、孤漠。他像是一尊雕像,立在那将要黑下来的天地间,目光投向很远的地方,眼底的光亮似乎成了黑暗里最后一抹光。 那一刻,他的心境曾令她感同身受。她在仙奴坊里十年隐忍,他却为了能够破除废修之体,隐忍了百年。百年来,她不知他如何能够驰骋五国,爽朗豁达,她却知在这背后是无尽的嘲讽、冷眼和不屑。 但正是这样的男人,为了她的安危宁可被软禁帝京,面对或许从此牢笼的日子。他是那样豪烈爽朗的男子,如同大漠的烈日,四海的烈风,如何忍受得了再不能驰骋五国的日子? 当初在仙奴坊,她一心带着大哥逃出去,每到夜晚,总会望着窗外,问自己:还要多久? 还要多久…… 这话,不知每到深夜,会不会也有个男子临窗自问。 穆然的眼底染上深沉,仿佛风浪来临前的宁静,那一抹幽光却看得扈家长老一惊,这一惊,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扈长老要去鸾凤岛?”穆然问,声色平静。 “……正是。不知……” “那劳烦长老给其他三族的人传个话,扈家、乌江家、鄂家三族,凡参与此次鸾凤岛之行者,任务便是拖住赫连家。火鸾丹我要了,胆敢觊觎者,杀!” 密林中,夜色尚浓,少年负手而立,语气凛冽,令闻着心惊。 “你是何人,怎敢……” 扈家女子一怒,飞步上前,却被长老一掌拦下,忌惮地看向穆然问道:“敢问这位少主究竟何人?给个明白话,也好叫老夫思量着行事才是。” 少年唇角却噙起一抹冷笑,“到了岛上,你自会知道。按我说的做,否则别怪我日后不给扈家面子。” 她清楚,三大家族定不会为了赤子烈,跟炎皇发生冲突。她是傻子才会此时透露自己的身份。但是,这不代表她不会在鸾凤岛上借三家之力一用。到时,她自有办法让他们与自己“一路”。 “阿卿,我们走!” 男子宽大的袖袍中,立时滚出一只雪白的毛团儿,天狐兴奋地落到地上,在扈家二人惊骇的眼神里,身形瞬间放大数十倍,只是忌惮着穆然原先的警告,不敢将威压放出,只好收敛着,但黑暗里,一条尾巴摇晃间却隐约可见九条虚影。 扈长老盯着狐的尾巴,眼睛瞪得铜铃大,久久不能言语。直看着少年与男子跃上狐身,二人一狐呼啸离去。 “长老,那坐骑是?” “九、九尾神狐……” “九尾神狐?!这不可能!九尾神狐不是太古时期便灭绝于世间了么?” “老夫也不甚清楚……这狐看起来与九尾神狐似是而非,不敢说一定是。但此狐定然有太古时期九尾神狐的血脉!嘶,世间还有此物?这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那我们怎么办?当真要听那人的?家主可是让我们务必拿回火鸾丹的。” “唉!这少年身份难辨,方才见他气度非凡,绝非池中之物。且先按他的话,传话给其他两家吧,看看他们是何意思,到时再见机行事吧。”扈长老一叹,“老夫先将二小姐送去营地,再赶往鸾凤岛。” “长老,我也想去鸾凤岛。” “胡闹!那少年有仙阶巅峰的高手护持,又有上古血脉的坐骑守护,自然敢闯鸾凤岛。二小姐若是也去,老夫可不敢护你周全。” …… 黎明前,整个灵地仙岛都笼在黑暗里。天地似大盘华盖,苍穹黑沉,海面汹涌。 巨大的天狐身上,两人并肩而立。穆然抬眼望向前方即将到达的第四重仙岛,神色深重。她恨不得立刻飞书传信给赤子烈,告诉她火鸾出世,鸾丹即得,让他等她凯旋! 穆然深吸一口海风,袖子里的手倏然握紧,紧紧盯着前方。 身旁,凤天默默看着她,身姿黑暗里仍旧神光飘渺,神祗不及,却微微蹙眉,眉头难得皱了起来。 两人依旧从四重的第一座仙岛赤炎岛登陆,穆然低头道:“阿卿,直接从第九座仙岛往鸾凤岛走,你如今已是神阶,应当能感受岛上仙兽的修为和血脉如何,看见好的,就给我放威压震住!” 天狐刚刚晋入神阶,一路上被穆然打压着不许高调,早就心痒难耐,听闻这话顿时欢呼起来,“主人,你太好了!仙岛上的仙兽都是有族群和头目的,阿卿去给您把那些兽王都抓来!” 穆然颔首,放出神识探了探,转头对凤天道:“我打算先抓一部分仙兽丢进谷中,等到了鸾凤岛上再找机会驯化。下面有些修仙者遇上了仙兽袭击,正在对峙,我赶时间,所以打算下去直接捞了仙兽就走。怎样?有没有兴趣做些打劫的事?” 她语气略微有些揶揄,只是因为方才感觉到凤天的目光一直锁着她,让她感觉气氛有些沉,忍不住想换换气氛。可是,她向来不擅长这些,不过想来凤天也不会答应,毕竟像他这般优雅尊贵的男子,应当不会做趁火打劫的事。 却不想,凤天一笑,眸色微亮,波光烂漫如月漫海面,“好啊,只要是你开口的事。” 穆然一愣,在男子绵绵如网的目光里又开始有些不自在,正做尽小动作之时,便见一道月色身影电射进脚下密林。 密林中,一处修仙者的营地正遭受一群仙兽的攻击,正是仙阶巅峰的仙兽三角兽群,兽头上生着三只角,角上有鳞,黑暗里发着赤色光芒。其中,为首的三角兽头顶的三只角上燃烧着熊熊火焰。兽头颅一甩,三道火光冲天而起,躲的慢的一名修仙者,只是衣角被沾染上了一角的火星,顷刻间变化作灰烬! 悲鸣,惨叫,不绝于耳。 “阿海!”一名修仙者双眼血红,嘶吼着冲上前去,被身旁一人一把拦下。 “找死啊!那是三角兽王!仙阶巅峰的王兽!我们修为差了两境,仙兽群数量太多了!不是对手,快撤!” “那是三角兽王啊!上古神兽白泽的近亲血脉!足够定下本命契约的仙兽啊!今天竟让我们碰见了,娘的!偏偏实力不足!” “通知族中,派人过来,抓着此兽便赚大发了!” 却只有那名被拉着的修仙者愤恨难当,也不管危险,一把甩开身旁同伴,怒吼一声便纵射出去! 正当此时,一团云雾漫卷而来,仿佛虚空生出,阻隔在了那名修仙者和三角兽王之间。云雾里,传来一声漫不经心的笑意,“讨扰诸位,打劫。” 众人俱惊,却只看得见那飘渺的云雾里,男子的一袖月色袍角,便见那云雾漫卷开去,将整个三角兽群都遮蔽住。 一线金乌自海面升起,金光透过林中枝叶映进来时,那云雾才渐渐散去,只是云雾遮蔽之处,连同三角兽群也一并不见,林中只留一带飘渺雾色,转瞬即逝,至于来人,众人压根就没看清。 一群人呆愣地立在原地,尚弄不明白为何一场惨烈的仙兽袭击最后是如此收场。 半晌,只听一人喃喃道:“那人方才说……打劫?” 而此时,仙岛尽头的一处空地上,穆然望着一地横七竖八倒地不醒的三角兽群,嘴角抑制不住地抽了抽。 凤天坐到地上,寻了树干倚上,风华高贵间透着散漫。他笑看一眼穆然,随意一挥袖子,小山高的三角兽群秋风扫落叶般被扫去一旁,露出下面角上燃着火焰的三角兽王,精致的手腕一转,指着笑道:“这只尚可,你先将它送去凤珠内,咱们再去别处转转。” 这话听得阿卿忍不住狂汗,四重仙岛第九岛的三角兽王乃是上古神兽白泽的近亲血脉,这才叫尚可?虽说它此时已是神阶,但之前论血脉可能完全比不了三角兽的,即便是此时,三角兽的血脉也只比它略低了那么一点点。 阿卿惊惧地看一眼凤天,它早看出此人不凡,但方才他打劫三角兽群的一幕却是让它心惊,那绝对不是仙阶巅峰的修仙者能有的手段!然而,方才他却是信手拈来,轻松无比。他越是轻松,阿卿就越觉得此人修为深不可测。它忍不住看了眼已经在动手将兽群丢进墨玉谷的主人,苦着脸想:主人就已经够奇葩了,认识的人也古怪。 不过,它内心却是高兴的,毕竟仙兽大多骄傲,跟了个不怎么样的主人,谁都不会开心。 穆然将兽群都丢进了谷中,凤天告知她,它们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不必担心它们进了谷中会大肆破坏。 “走吧,继续去打劫。”凤天起身笑道。 于是乎,两人一兽开始从第九岛往第七岛的鸾凤岛进发,只是所到之处“热闹”非凡。 一支修仙者的小队正在围捕一条麟蛇,眼看着就要被捕住,四周忽然生出云雾来,几人大惊,正要戒备,那云雾却散了去,随之不见的还有麟蛇……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上面好像有什么飞过!” “娘的!这青天白日的,这是明目张胆地打劫?!” “追!” 然而当一群人乘着仙兽上去,哪有打劫一方的影子? 远处空地上,凤天将晕了的麟蛇递给穆然,“麒麟与腾蛇的远族血脉,尚有一用,留着吧。” 身后轰隆一声,两人转身,见阿卿一脚将两只被威压震晕的白头苍鹰踢过来,卷起一片飞扬尘土。 之后,如此场景连番上演,直到两人一兽再次落到地上,前方——鸾凤岛! 凤天回头道:“走吧,到了鸾凤岛上再帮你劫两只鸾凤。” 穆然闻言怪异地看他一眼,“你不会打劫打上瘾了吧?” 这话一出口,她就觉得有点不太厚道,毕竟是她开口让人帮她打劫仙兽的。 果然,她看见男子幽怨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轻飘飘的,却很有力度。半晌,听凤天一叹,“唉!我在想,以前放手任你四处闯荡的决定是否错了……” 穆然一愣,见凤天看着她,眼底神色深沉如瀚海,这是当初他在墨玉谷中对她表白之后,再次露出认真的神色。 穆然心中一跳,却见凤天摇了摇头,叹道:“我决定陪你取了火鸾丹,再一路陪你去万赤城。再放你一人闯荡,媳妇都要被人抢去了。” 第一百零六章 山路偶遇 http://.biquxs.info/

鸾凤岛。 穆然和凤天一踏上岛,便感觉到岛上阵阵威压的波动,这种威压极不寻常,很明显是打斗时才有的威压。 “呼!岛上挺热闹啊!”阿卿一降到海滩上,便兴奋说道,“主人,我感觉前头山下就有打斗,我们去看看?” 穆然点头,“我们绕过去,别让人发现,先看看情况再说!” 说罢便率先进了林子。她一头扎进林子里,表情却有些怪异,微微用扫了眼身后,虽然看不到,但她知道凤天就跟在她身后。不用想她都知道男子此时定然好笑地盯着她,此刻她有如芒刺在背,好不自在。 这都要怪这人闲的没事乱说话,什么叫“媳妇都要被人抢去了”!穆然想起这话来就不由耳根发红,想想自己来到这世上十几年,似乎早已过惯了这种修炼打架的日子,好像离前世的自己很遥远了,那些平常女子与爱慕之人相知相爱,携手到老的事情,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过了。如果不是凤天突然间说些这样的话,她甚至都要忘了自己还是个女子。 穆然摇摇头,却听到身后一声轻笑。仿佛被看穿了,穆然立刻有些窘,回头便要怒瞪凤天一眼,眼前却掠过月色的袖袍,听凤天轻声道:“嘘!就在前头了。” 穆然抬眸,果见林子已到了尽头,两人压低身子,拨开草丛看去,下方一条山路上正战况惨烈。 一地扭曲干枯的尸身,没有血腥气,却有一种腐臭的恶气扑面而来。 被追杀的是一群十来人的炎国妖族修仙者,这些人的修为都不低,最低的也在真人境一二重上,虽说这样的修为在鸾凤岛上还是显得低了些,但真仙期已经可以凝结战魂,这些人却无一例外不曾用战魂战斗。 他们脸色极其难看,远远观望去,似是中了毒! 追杀他们的是一队鬼族的修仙者,为首的是三名男子,清一色的黑袍,周身散发着诡异的黑气,面容枯槁,手执一张血色大幡,上面似有人脸不住地突显而出,面目嘶吼狰狞,痛苦无比。 “鬼族?”穆然喃喃道。 扈家长老不是说火鸾出世的消息只有四大家族的人知晓么?为何会有鬼族在此?莫非,事情传出去了?亦或者……这些人原本就是在岛上修炼的修仙者? 正凝神细思间,忽听下方山路传来一声粗噶邪性的大笑,“哈哈哈!中了我的毒,看你们能逃到何时!” 说话间,只见那人一挥手中血红的幡,大笑道:“宝贝们,给我吃干净他们!” 那人手中一挥,血红的幡上立刻涌出数百道嘶吼狰狞的人脸,纠结地缠在一起,一张灰色大网般袭向前方逃亡的人群。 那些炎国的修仙者脸色早已黑紫,步伐踉跄,连手中仙器都快要提不起来的模样。那些人感觉到身后人脸逼近,只得咬牙回身抬起仙器来试图挡下。却不想那些人脸魂魄似的东西竟灵敏地绕过前头几人的仙器,转眼间来到了背后。 站在最前方的修仙者首当其冲,眼见着就要遭到毒手,旁边却忽然传来一道大力将他推倒,“危险!闪开!” 那人大吼一声将同伴推向一旁,一道人脸却在此时灌进了他口中。那人顿时张大眼,喉咙发出“咕咕”的声音,手中的仙器砰地掉落在地,一双拳头死死握住,手背上青筋暴露,显然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华子——”被推倒的人转头看见这一幕,眼底血丝爆裂,眼泪含了黑紫的血滚出来,起身便要冲过去。 一旁的同伴一把将他拉开,只这一刻的工夫,那舍身救了同伴的修仙者双目、双耳和鼻间已经纷纷钻入了灰黑狰狞的人脸,那些人脸从他的七窍冲入,他的五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下去,黑血从他的七窍中涌出来,他的身体却似遭受了极痛苦的扭曲,手脚以恐怖的姿态弯折开来,与此同时,他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肤色也从中毒的黑紫变成了干黑色,与地上倒着的那些干尸并未二致。 直到那些人脸从他的七窍里出来,那人才真正倒了下去,两眼凹成黑不见底的洞窟,空洞地盯着天空。 这一轮攻击里丢了性命的并非这一人,还有三名没能挡住那些人脸的修仙者,转眼间,原本十来人的队伍,只剩下了不足十人。 剩下的人眼底血红,目眦欲裂,看着一路的同伴尸身,神色沉痛愤怒。 “副队长!我要为华子报仇!”先前被救下的人嘶吼道。 被称为副队长的男子额头一道陈年伤疤,回头看一眼请命的人,见他眼眶不住涌出血水,瞳眸已经涣散,眼神发直,早已视线不清。男子不由神情更加沉痛,一掌将他推出,吼道:“走!都走!” “副队长!” “走!我断后!这是命令!”男子大吼之时,袖子一甩,一道灵气逼出,身后的人顿时被推向远处。随之一起抛出去的还有一枚墨色玉牌,“把这东西交还给主子!就说我有负他的托付,无颜再见他,今日就留在这岛上了!替我谢主子的知遇之恩!” 说罢,男子已大喝一声,周身灵气爆出,但每爆出一分,他的七窍便开始淌血。 “副队长!” 山路间是悲声齐吼,山路之上,目睹这一场惨烈的穆然目光却定在那枚抛出的黑色玉牌上。 那玉牌通体乌黑,空中划过一道流线,流线里却似有火色闪过。那火色仿佛被埋在玉中,随着玉牌在空中划过,仿佛随时都要跳跃出来一般。 纵使只有一瞬,但以穆然此时的眼力,不难看清那玉牌上的纹路。 火焰纹! 火焰纹…… 穆然突然一把捂住胸口,这纹路的玉牌她曾见过!在赤子烈身上!他身上有一枚玉牌,正面刻着朱雀火纹,背面则是他的名字。 而赤烈王骑每个人身上也有这样一枚玉牌,正面是火焰纹,背面是名字。她曾以为赤子烈是为了统一装备才每人都配备的,没想到他却笑着咧咧嘴,露出一口白牙,“五国大陆只有有身份的人才可以佩戴玉牌,他们都是我的兄弟,在我心里,他们每个人都很重要。” 赤烈王骑…… 赤烈王骑! “哈哈!”粗噶的笑声从山路里传来,“居然中了我的毒,还有能使用灵力之人,实在是赚到了!宝贝们,去……” 话音戛然而止。 为首的鬼族修仙者一愣,身后的两人也是一愣。 一愣之间,三人却再也动弹不得! 三人瞪大眼,中间的空地上却忽然起了扬尘,时间在这一瞬静止一般,三人似乎看见那扬尘慢慢自地上升起,慢得其中的颗粒都目力可辨,耳边似乎响起雷鸣激啸的锐音…… 在这一瞬间,三人的表情有些呆愣,为首的那名鬼族人慢慢地低下头,他的胸口一柄散发着熊熊火焰之光的短刃正从背后刺出来,猩红的血从他的胸口汩汩流出,冒着热气儿,他却只觉得发凉。 这短刃,为何会发光的…… 附符的?! 各种猜测跳跃般地在他脑中显现,时间在他的认知里似是过了漫长的千年,而事实上,却只有一瞬而已。 一瞬之间,他的背后现出一名素衣少年,少年握着短刃,眼底的灼烈却比那刀刃的火焰更为熊熊。 “啊——”少年大喝一声,狠狠一划! “噗!”那为首的鬼族修仙者口中霎时喷出血来,再一低头,自己的身体已从胸口被劈作两半,肚肠下雨般散下来,一同被斩开的还有他修炼而成的元婴,以及他作为男人的…… 那人倒下去,眼中尚留有震惊、怒鄂、噬人的仇恨,但元婴被毁,他已不可能活。 在他尚且留有一丝意识的时候,他看见那少年回头,手中另一柄雷电白光的短刀顺势划出,他两个呆愣的同伴被拦腰斩断! 同样是一刀,同样元婴被斩! 他看见同伴倒下去,眼中那惊恐不信的神色。 附符的仙器,仙阶极品仙器,金火两种属性,鸳鸯刀,短刀…… 这些词组在一起,三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瞪大眼,看见的是少年愤怒森冷的眼神,却再也没机会喊出那个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名动五国大陆的名字。 然而后面跟着的鬼族修仙者小队众人却仍然感受着惊恐,亲眼见到三名前辈被一击秒杀,而那杀神慢慢转过身来,周身裹着飘渺虚无的银辉里,身子两侧被赤白两道绽放的华光映着,宛如自云端俯视凡间的战神。 “……撤!快撤!” “快撤!仙阶极品仙器,会死人的!” 众人惊恐大喊,纷纷狼狈逃窜。 却听少年大喝一声:“阿卿!给我杀!” “是!主人!” 一声稍显稚嫩的男孩声音传来,一群吓丢了魂的鬼族修仙者尚不知声音何处而来,却只见一只巨大的狐从天而降,一爪子拍下! “啊!这是什么仙兽!” “九、九条尾巴!” “神阶坐骑……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少年却看也没看一眼,她眉目间染上深重的急切,收了仙器回身便奔向身后身受重伤的赤烈王骑。 第一百零七章 倾世一诺 http://.biquxs.info/

谁都没想到,战况突变。 那些受了伤的赤烈王骑并没走远,回过头来,眼睁睁看着为首的三名鬼族修仙者被一击毙命,神阶坐骑从天而降,几下便将人灭尽。 赤烈王骑们惊异之际,见前方男子身形摇晃几下,灵气渐渐收回,人却要一头栽倒。 “副队长!”一群人赶忙跑回去。 但穆然的速度却比他们快,她一步纵跃之下人已来到男子身后,眼看着男子便要倒在她怀里。 面前却拂过一截月色袖袍,凤天一把将那男人劫了,春意如歌的眸子瞥了穆然一眼,似笑非笑道:“男人沉了些,还是我来吧。”说话间他手指在男人背后一点,那男人顿时张开嘴,吐出一口黑气,这时,两粒药丸入了他口中。 “坐下调息。”凤天边说边将人安置在山路旁,而后将两只药瓶抛给穆然,便来到那些赶过来的赤烈王骑身后。 他步子虽快,却点尘不沾,姿态依旧散漫不经,轻巧地在几人背后点了一下,那些人立刻也口中吐出一口黑气。 穆然已将瓶子里的药倒了出来,一人两颗弹入他们口中。当她做好这些,转身之时见凤天负手立在山路来路的地方,未曾见他掐动法诀,山道上便起了雾色。白茫茫的灵雾将一群人围了起来,好似屏障一般。 “你方才动用仙器,灵气波动怕是已传出去了,此地过一会儿必然有人前来查看。先设个阵,让他们走不进来。”凤天走回来笑道。 穆然点头,凤天做事她自然是放心的,转头看向路旁盘坐调息的赤烈王骑,问道:“他们调息要多久?” 凤天垂眸,“此毒甚是毒辣,乃鬼族一门奇毒,以中毒者丹田灵力为食,使其无法使用灵力,但灵力被蚕食殆尽之后,便会五脏俱腐、七窍流血而死。我观他们的面色,中毒少说有半日了。即便服了解毒丹药,调息也要个七八日。只是,即便毒解了,修为也要大退。” 修为大退? 穆然眼底神色一痛,她低头看了眼地上横死的赤烈王骑的尸身,闭上眼,握紧的拳头却在颤抖。 都是她的错,她早该在看见山路打斗的那一刻就冲出来的。为何她那时会存着先探探两方人马底细的态度…… 如果她早些出手,如果她早些出手…… “不是你的错,莫要自责。” 耳边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手上传来温热的温度。穆然一震,睁眼抬眸,见凤天正皱着眉,眉宇间深敛沉静,将她的手执了放在手心,轻轻的抚,“静观其变,打探对方底细之举并无错,换做旁人也会如此行事,莫要将此事之过背负到自己身上,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穆然摇头,看着地上的一具尸身,那个为了救同伴而牺牲了的赤烈王骑,五官扭曲空洞,手指呈抓挠状,皮肤虽已干瘪黑紫,指甲上却仍存留着皮肉,掌心已被抓挠得见了骨。这些向来刚烈的男儿,若非死时受了极大的痛苦,断不至于如此。 穆然也明白凤天的话,但她看着眼前的尸身,只要一想起自己曾在林中亲眼看见他如何惨死,她就怎么也无法平静。一种悲怆的心情堵在她胸口,难受得无处发泄。 这人,本可以不死的。 “你不知道,赤子烈向来视他麾下王骑如兄弟,每有兄弟牺牲,他必定会亲手埋葬。只要有可能,他绝不抛弃任何一个死去的兄弟。如今他为了我被炎皇软禁,我不知道他在帝京会遭遇何事,但他若知道有王骑在鸾凤岛上如此惨死,他心里必定不好受。而我就在这座岛上,却没能帮他保住兄弟的命……” 这一刻心痛难当,她忍不住吐露悲情,身旁却久久没传来男子的声音。 穆然微微怔愣,转头望去,却看进一双平静深沉的眸。 凤天看着她,没有表情。向来雍容尊贵的男子,这一刻只是静静看着她,那一双如月如海的眸子平静无波,安静得吓人。 空气里似乎多了些什么,凝窒得叫人感觉心头压了块磐石。 穆然有些惊愣,男子却开了口。 “我不知道?”他声音平静,却清冷微凉,他平时总是在笑,此刻唇却抿着,近乎冷峻的弧度,“那你又可曾知道?” “……我?”穆然一时没听明白,更是惊异于凤天此刻的样子。 “你可曾知道,你一介下仙期,独闯赤炎岛,隐卫报告给我之时,我是何等心情?你可曾知道,你在菩提洞中挑战两名高阶,跌入洞中生死未卜之时,我是何等心情?你又可曾知道,当我赶来,第一眼看见你险些丧命神阶偷袭之时,我心情如何?” 穆然怔愣地看着凤天,看他的容颜隐在飘荡的雾色里,清冷如玉,眼眸如明光辉映。 “我将隐卫交给你,让你有事找我,有险可找隐卫帮忙,可你两年来从未召唤过隐卫,我只当你凡事想靠自己。可你为了帮赤子烈寻火鸾丹,竟独自跑来第四重仙岛,你还想闯鸾凤岛。你当真以为你有仙阶极品仙器在手,就能以刚刚踏入上仙期的修为去力抗一众真仙期了?方才那三名鬼族之人是被你出其不意制住,才被你击杀而已。你以为,在争夺火鸾丹之时,你能有几次出其不意的机会?会有几人等着被你击杀?你连战魂衣都没有炼成,如何应战?” 凤天语气冷静,眼神更是清冷。即便是生气,他说话也是不紧不慢,字字如玉石敲击。 “鬼族人修炼之法向来邪性,你可知方才他们三人若提早发现了你的气息,身处险境之人便是你?你可知我方才就在你身旁,看着你冲出去的一刻,我心中是何感受?幸亏我在你身旁,若我不在,我如何能想象你在鸾凤岛上还如此横冲直撞?这只是一次山路之中遇到的两支修仙者小队交锋,你便将自己置于险地。若我不在你身旁,你叫我如何想象你到达鸾凤山谷的路上,会历经几回生死之险?” 凤天眼底渐渐浮现悲凉,“赤子烈麾下一个侍卫死了你都如此,你可曾想过,你若死了,在乎你的人又会如何?然儿,你总让我觉得你是一个人。你重情、孤勇、坚韧,你对每一个对你有恩之人倾力相助,但你却推拒任何一个人再走近一步。” 凤天摇了摇头,眉宇间看不真切的沧桑,“四海五国,天地阔大,世间之人何止千万。但要寻一真心之人难得,要寻一能让自己倾心之人更是难得。若是从未遇上,我情愿此生孤独。可我既然遇上了,就永不会放弃。只可惜……倾心之人难付真心,我总觉得从未被你真心待过。” 穆然垂着头,被说得一言不发,心情更加沉重,头脑却像是被重拳打过,逼得她不得不正视自己。 是这样么?她真的像凤天说的这样,拒绝任何人接近她么? 或许是吧。 前世,她身负锁魂咒,早早就知道自己必将会先一步离开父母,每天看着父母亲珍惜的目光,她心中必痛。一个注定要离开的人,生前留给疼爱自己的人的是病榻上的担忧,死后还要留给他们无尽的思念与悲痛。这种愧疚是她一生解不开的结。 这一世,唯一被自己视为亲人的大哥也为了自己惨死,她总是不能为亲人带来幸福。她开始害怕,怕再有人将她看得太重,怕有人为了她伤及性命亦或者是她死后,留给人悲痛。 赤子烈为了她付出了许多,她知道他想要寻找火鸾丹的心愿,因而即便深知是险,也要替他拿到。只要能让他如愿以偿,能让他高兴,她就觉得自己还是能给人带来快乐的,而不是无休止的悲痛。 可是凤天不同,与她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 他优雅尊贵、神秘强大,他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危险解除的时候离开,他总是漫不经心,好似无所不能。她找不到能为他做的事,感觉到他的心,她只能选择逃避。她害怕,怕自己付出感情,怕他付出感情,怕有一天终究是个悲伤的结局。 她时常在想,如果自己能以现在这副健康的身体出现在爸妈面前就好了。两年前她在白金宫门前暴走之后,曾梦见过母亲,她鬓间生出许多白发,虽然知道那是梦,但看见母亲老去十岁的模样,她还是揪心地痛。她多想回去看看他们,多想回家…… 这些年来她将自己逼得这样紧,忙得脚不沾地,其实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想别的罢了。思念被她埋在了心底,却始终都不曾淡去,她的家不在这里,她想回家。 深埋了十多年的心思今日被人揭开,穆然只觉心底的那股情绪像是溃堤的洪流,翻涌难平,一发不可收拾。 她深吸几口气,感觉喉头涩得发疼,胸口堵涨难平,握着拳头,身体都在不住地颤抖。穆然皱着眉头,闭上眼,极度地想要将这些情绪再压回去。 身子却被圈进一处温暖里,男子衣袍间淡雅的熏香钻入鼻间,他的胸膛温暖如海洋一般,她好似被圈在海水里,那海水里辉映着月华辉光,温润,静好。 “你有心结,我能知道它系于何处么?”男子宽大的袖袍包容着她,手轻轻抚过她紧握的拳,直至她慢慢松开,他才轻抚她的掌心,一如方才之时。 这般的疼宠,终于让穆然没能忍住,泪珠决堤一般滚落出来。 “……我梦见她了。” 她没头没脑的话,男子却并不打扰,只是静静地听。 “她还在那处有温泉的小房子里,那里是我以前常去的地方,她说泡温泉对我的身体好。我都已经不在了,她居然还会去那里……” “她鬓间生了白发了,以前没有那么多的,以前生了白发总让我帮她拔,我说白发越拔越多,每回都用小剪刀一根根帮她从发根剪去,我希望下回长出的发会是黑的……可是现在她的白发比以前还多。” “她有没有再生个孩子呢?她年纪不算太大的,实在不行可以试管婴儿的……” “她为什么还去那间房子里呢,我都已经不在了,去了她也是伤心而已。” “我想让她知道我还活着,我想回去看看她……” 她不再说话,只是抓着男子的衣襟,泣不成声。这些年,无论是刚来到这世上的艰险,还是这一路走来的艰难,除了那一年在地牢中在大哥面前哭过,她不曾再在人前流过泪。这些心思,即便是大哥也是不知道的,从未想过会有被看穿的一天。 山路上有灵雾发阵护持,阿卿在灵雾边缘护卫着,凤天扫了眼四周,步子一踏,如同彤云浮渡一般,转瞬便带着穆然上了上头山林。 葳蕤的林中,男子闲坐树下,散漫地倚着树身,目光落在枕在他腿上蜷缩着的人儿身上。她闭着眸,长睫上尚沾着未干的晶莹,分明醒着,却是一直不肯睁开眼,假装熟睡。 凤天叹了口,唉!这倔强的傻丫头。 抬手抚上她的发,低声问:“她,是谁?” “妈妈。”穆然没睁眼,只是淡淡说道。她很少露出软弱的模样,一时间不知该怎样面对凤天,索性便闭着眼了。 因而,她并未看见男子眸中显露的疑惑之色,他抚着她的发的动作却未曾停滞,过了一会儿,试探问:“你的娘亲?” “嗯。” “这称呼,五国大陆我倒是未曾听过。你说想回去看她,你知道她如今身在何方?”凤天的声音轻轻淡淡,慢慢悠悠,边问边抚着她,像是不想让她因这些问题而有压力。 果然,她没有抵触,只道:“很远。” “有多远?” 她不说话了,凤天很有耐心地等待,果然,过来许久,她才慢慢道:“比四海遥,比五国远,比这四海五国通往九天神域的道路还漫长艰难。她在世间,却不在这世间。我回不去。” 男子抚着她发丝的手微微一顿,又轻抚了起来,只是动作比之前略微沉缓了些,且没再言语。他想起之前隐卫的报告,将她卖入仙奴坊的人正是马老大。马老大虽死,但根据那年与他一同护送押解之行的小厮称,她是被从白国祁州的望松谷底被捡来的,当时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旁边尚有几名侍卫打扮的人的尸身。 望松谷底离阳城的伏松山临近,三日前,那里一处山庄被血洗。那庄主,那庄主夫人…… 他曾怀疑过,但隐卫却报告说,他们的女儿乃是个痴儿,灵智未开。与这丫头并不相符。 但她方才的话…… 凤天垂着眸,一只胳膊垂在身旁,宽大的袖袍拂在草地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地上的一颗小石子儿。 扣,扣。 男子的神色沉静无波,唯余树梢间落下的阳光洒在眉宇间,明光流转。半晌,沉吟着开口道:“位面空间之隔,亦或是,宇宙时空之隔?” 话音沉吟落下,如清泉吟转,却在听者心中瞬间激起陶浪! 穆然身子一震,倏地睁眼,坐起惊异地盯着凤天,“宇宙时空?” “嗯?”凤天却睇着她,好笑道,“终于肯起来面对我了?” 穆然一愣,接着脸色一红,却没心情理会他的调笑,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问道:“你知道宇宙时空?” “嗯,曾在一本太古流传下来的天书中看到过。”凤天浅淡一笑,垂眸,眸底光华沉敛。她这反应,无疑是在说他猜测不虚了。 “天书中说了什么?”穆然急切问。 “天书中所言,修炼一途,仙阶为通,神阶为神通。神通者可辟位面空间,自掌日月山河。即如同凤珠空间一般,只是这位面空间的日月山河有多广阔,却是与神通之力有关的。但神通之外,尚有大神通,大神通者究宇宙之极,掌时空之河,通达万物之理。只是,这世上能被称为大神通者的,唯有天地正神。” “掌时空之河……”凤天说了一堆,唯有这一句是最能牵动穆然神经的。但她知道,天地正神指的是神帝和地皇,除了这二人,世间不会再有第三位正神。 “这么说,找到神帝或者地皇,我就有机会回家?”她有机会回家,她有机会回家? 穆然抓着凤天的衣袖,手都在发抖,目光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却见凤天摇了摇头,“自古地皇掌四海五国,神帝掌九天神域,开启时空的神机在九霄神殿后的玄机殿中。即是说,这世间唯有神帝有此神通。” 穆然闻言像是自头顶浇下盆冷水,她知道,神帝早在千年前就死了,如今的神域,无人执掌,早就混乱不堪。如今的五国大陆,地皇也是不知在哪里,神帝尊位会被谁所得,又是多久之后才会登上帝位,恐怕连天都不知道。 倘若要个几百几千年,那她的父母亲还能在世吗?亦或者,能够回到从前? “不过,并非历代神帝都有此神通。想要开起时空神机,需将龙磐心经修炼至臻化境。”凤天又慢条斯理道。 穆然的心却更凉了,“龙磐心经?听说早已被魔族所盗……” 凤天闻言淡淡一笑,雍容道:“嗯,是在魔族手中。” 那该如何是好?想到魔族,穆然便不知不觉想到那被五国大陆传的神乎其神的魔皇,不由皱眉,“如此重要的心经,必然在魔皇身上吧?据说他行事神秘,修为极高,却至今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一直以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到底要去何处寻找魔皇的踪迹,又要如何才能从他手中得到龙磐心经?” 她喃喃自语,似是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旁边却传来男子愉悦的低笑声。 穆然抬眼,见凤天好笑地盯着她,“你想从魔皇手中抢东西?这世上如今只怕连四国皇族都不敢打这样的主意,你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穆然皱眉,“我此时是没这本事,可不代表日后没有。我想要回家,任何困难我都要克服!” “那也不必一个人克服。”凤天敛了笑意,“然儿,你要学会信任身边之人,不要永远只是孤军奋战。你需要明白,你永远不是一个人。” 男子看着她,眸底是明灭辉映的神光,倾身道:“我允你一诺,不论多久,哪怕倾我一生,终有一日,我送你回家。不必担心,不必忧虑,只需信我。” 男子淡淡笑着,仍旧是漫不经心的气度,仿佛连时空神机都不曾放在眼中。他只是看着她,树梢间的阳光细碎洒在他飞扬的眉间,却叫人生出安定的心来,仿佛这承诺他一定会做到。 穆然怔愣住,这一刻任何的言语也无法形容她的心情,她的耳畔只回荡着一句话:终有一日,我送你回家。 我送你回家…… 她的眼底生出刺痛,渐渐雾色弥漫,这是她两世的心结,从不曾想过会在午后的林间,听一个男子坐在树下给予她这样的承诺。 她深吸一口气,心底已化开一处柔软,却硬是忍住了眼泪。她倔强的模样看着男子眼中,只觉得细碎的阳光里,少女眼睫间晶莹剔透,似沾染了晨间芬芳的露珠,她脸颊微红,美玉般通透,倔强里透着柔软,看得令人心疼。 凤天心中竟禁不住一动,随即轻笑一声,俯身,吻了下去。 第一百零八章 难得温情 http://.biquxs.info/

穆然瞪大了眼,看着凤天的吻落了下来,震惊得连呼吸都忘了。 她呆呆地坐着,男子的唇微凉明爽,起初只是蝶儿般轻轻点吻,接着便将她揽在怀中,细细地吻。那是一种化雪般的滋味,温存绵长,鼻息间都是淡淡的熏香气。 穆然睁着眼,脊背挺直,僵硬得发疼,除此心跳声,她什么也听不到,连男子的吻何时结束的,她都不知道。 也不知过了过久,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凤天倚着树身,好整以暇地看她,唇边噙着趣味的笑意。 穆然眨了眨眼,顿时皱眉,往地上一拍便想往后窜,但却脚下一软,没窜出去,反倒跌坐在地上。 “呵呵。”凤天轻声一笑,好笑地望着她。如今在他眼中,少女跌坐在地上,脸颊通红,眼神警惕,甚至有小火苗簇簇往外冒,那模样像极了受惊的小兽。 她指着他,手指发抖,“你你你……我、我……” 凤天挑眉,猜测她想说的应该是:你这个登徒子,我杀了你! 平日里,她那般清冷的人儿,说话掷地有声,此时此刻竟口齿不清,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指着他道,“我我、我易容着呢!你你、你怎么、怎么……你也吻得下去!” “嗯?”凤天向来散漫不经、山崩于顶都不见改色过的脸上,结结实实地怔愣了一刻,接着便大笑起来。 少女被他笑得脸颊通红,她咬着唇,纠结地看他。这可是她的初吻,两世的初吻,居然是易容成男人的时候没了的……虽然她是很久都忘了自己是个女人了,也很久不去想恋爱的事,可是遇上这种事,没有哪个女人会不纠结吧? 她平时为了不引入注意,易容的样子向来貌不惊人,他怎么会兴起吻她的念头的? 穆然百思不得其解,却见凤天足足笑了好一会儿。等他笑罢,眸底流转的光华足以将她淹没,他好笑地看着她,神情明媚里带着些轻佻。 “要不,你解了易容,我们再来一次?” 这话不像是说假的,穆然顿时身子一震,又想往后窜,但她的动作怎比得上凤天快。男子抬手将她捞回来,修长的手指在她额头处轻轻抚过,原本其貌不扬的少年容貌顿时化去,现出一名十七八岁容貌如兰的少女来。 少女仰在男子怀里,皮肤细白如玉,脸颊彤彤如天边霞彩,黛眉明眸、巧鼻朱唇,每一笔都似造物所钟。 凤天俯下身去,轻轻吻她,由浅及深,男子清澈微凉的气息,少女轻软清甜的滋味,混在一处。山林里细碎的阳洒下来,微风带起少女雪白的罗裙,草地上细碎的草叶点缀在裙角,裙带浅浅拂动,俨然山间一抹淡淡的画卷。 许久之后,穆然仍觉身在云雾里,却听凤天将脸埋在她脖颈,轻轻道:“你的心愿,便是我的。日后,记得要信任我。” 穆然闭着眼,轻轻牵起唇角。她不知道这一天对她来说有多重要,她只知道,自己的心里,有一块地方,好像已经不同了。 清风拂过她的脸颊,鼻息间是男子身上淡淡的香,穆然闭着眼,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 明月当空,月华如水般洒下来,林子里,凤天仍倚着树身坐着,始终不曾动过。他怀里,少女睡得正熟,仿佛很久不曾睡得这么深了。凤天挑起她的一缕发丝绕在指间把玩,看着她熟睡的模样,轻轻一叹,“为了别人之事奔波至此,真是个傻丫头……” 男子轻悠的叹气声散在山间的夜色里,林间漫起了薄雾,月色照不到的一处树下,一道黑影动了动。 凤天看去一眼,抬手轻轻在穆然眉心间抚过,少女轻呓一声,长睫颤了颤,随即更沉地睡了过去。 凤天这才淡淡道:“说。” “是。”那黑影轻轻俯身,“启禀主子,您离开之后,朝中不少老臣纷纷进谏,意指白国如今应先与青、玄两国联合,集三国之力施压炎国,逼其结成四国联盟之势,共抗大苍。也有老臣上奏,您提议白国先说服炎国的做法不可取,说您独自出使炎国,其心必有所图,请白皇将您召回帝京责问。” “哦?”凤天挑眉,神色莫测,笑问,“白皇的意思呢?” “白皇尚在考虑。” “那就让他继续考虑。”凤天一笑,垂眸继续挑起少女垂落的发丝把玩,就着月华将沾在上面的青草屑拈了,远远让夜风送走,垂眸不紧不慢道,“这些老家伙日子过得太逍遥了,传本尊钧令,让在白都的人动一动,该杀的杀。” 那黑影一惊,目光微微落在那熟睡的白衣少女身上,接着赶紧避开,身子低了低,“主子,白都的人都是您苦心安排进去的,若为了此事便动,一旦被白皇所查,会不会对您的大计……” “嗯?”凤天微微抬眼。 那黑影一颤,顿时俯身下去,“是!属下领命!” 凤天垂眸,没再言语,那黑影微微一动,树下便又恢复了宁静。 半晌之后,凤天抬手又在穆然眉心轻轻抚过,而后宽大的袖袍一拂,轻轻覆在她身上。 …… 一夜无梦。 穆然很少睡得这么沉,她睡眠向来警醒,且一天睡的时辰也不多,当她醒来看见正是清晨之时,足足怔愣了半晌。 “昨夜睡得可好?”凤天依旧倚着树身抱着她,眼波笑盈盈,这姿势显然一夜未曾动过。 “我从昨日午后一直睡到此时?”穆然讶异地坐起来,见凤天这才微微动了动胳膊,便不由眼底现出愧疚之色,“你怎么不叫醒我呢?” “唉!”凤天一叹,眉宇间一抹幽怨之色,含笑道,“某人太重了,睡得小猪似的,喊也喊不醒,我只好牺牲一夜了。” 穆然眉头一跳,咬唇看着凤天,无比纠结。 果然,接着便听见凤天愉悦的笑声。微冷的晨光映得他眉宇间清明如雪,那飞扬流畅的眉,载着明丽春光的眸,噙着散漫笑意的唇…… 待看到那唇上,穆然脑中便不由闪过昨日的画面,脸颊顿时飞来一抹霞彩,眼神飞快转开。 但她的表情和小动作如何逃得过凤天的眼,顿时又惹来他一阵轻笑,笑罢轻轻问她,“要不要……” “不要!”穆然果断清喝一声打断,接着便纵身飞出去。她可是睡足了,此时精神得很,气力很足,一跃之下,便到了山下。 她落到凤天布下的灵雾中,问:“阿卿,昨夜有情况么?” 狐在阵里无聊地挠痒痒,“情况是有,不过太无聊了。那些人来了几拨,见进不来居然不敢乱闯,就这么退了回去。唉!连给我玩一玩的机会都没有,太令人失望了。主人,如今五国大陆的修仙者,胆子都这么小么?” 穆然看它一眼,“你问我?你以前就在天狐岛上,想必遇上的修仙者也不少,你是今天才知他们胆子小?” 狐闻言缩缩脖子,好吧,它忘形了。 穆然转身,来到路旁仍在盘膝调息的八名赤烈王骑身上,见他们的脸色已经没有昨天看起来那么黑紫了,只是脸色仍然发暗,看来真是要个几日才成。 她也不想打扰他们调息,见他们情况正在转好,便吩咐阿卿继续看着,这便纵身一跃,又回到了上头的林中。 等到一上来,见凤天正负手立在林边,想来是方才正居高临下看着她。 穆然这才觉得不对劲,“咦?为何我能出入你布下的灵雾法阵?” 凤天一笑,“这法阵是我布下的,有我的气机。我引了一丝在你身上,你自然能自由出入。” 气机? 穆然立刻以神识探了探自己身上,果然见自己腰身间缠着一丝灵气,流淌如水,丝丝金色如华,耀眼得好似阳光一般。 穆然不由微微蹙眉,她对灵气的感知向来敏锐,身上被引了灵气,她居然浑然不知!她抬眸看了眼凤天。 凤天一眼便将她的想法看穿,笑道:“你修为未至,神识再不凡,也是有限度的。并非你太弱了,而是我太强了。” 听闻这话,少女很不雅地给了他一记白眼,这人真是……不知谦虚之道么? “那在你看来,我的极限在哪里?”她记得当初遇到三头蛟,那是仙阶巅峰的仙兽,她一样探知到了。 “神阶便是你此时的限度。仙阶即便是真仙期,要在你身上动手脚也会被你发现。但倘若对方的修为在神阶之上,想在你身上引上气机,你是不可能觉察到的,除非你时刻以神识检查自身。” 穆然深深看了凤天一眼,那即是说,他的修为果然在神阶之上了!这让她不由想起当初在仙奴坊时听过的关于凤天的传闻,什么威震五国、惊才绝艳的仙阶巅峰强者凤天真君,敢情世人都被这厮骗了! 穆然虽然离神阶的修为还很远,但她对神阶也是有些了解的。 神阶的修炼除了神帝与地皇的正神期无人可以逾越,之下的修炼由低到高,分为:下神期、天神期、真神期。 同仙阶的修炼一样,这三期的修炼又分上下两境。下神期的修炼由低到高分为:元君境、元尊境;天神期分为:天君境,天尊境;真神期分为:神君境,神尊境。每一境又分九重,与仙阶一致,只不过更难罢了。 像灵地守护朱央神殿的紫罗元君,便是神阶下神期元君境。而风穹温,穆然还真不知道他在那一道境界上。 当然,最让穆然摸不透的还是眼前的男子,凤天给她的感觉始终是高深莫测,也不知他瞒着世人,修为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穆然摇摇头,索性不去想了,凤天的修为到底在何种程度上,其实她也不是很在意。他如此行事,自然有他的理由。两个人相处,这些其实不重要。 想到此处,穆然却把自己给惊愣了一下,她怎么考虑到两个人相处上了? 穆然古怪地皱皱眉,昨天一天,她和凤天好像一下子亲近了许多…… 她试探着抬眼看向凤天,见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好像看着她表情连番变化是一件极为有趣的事。 “那什么,他们调息还需要几天,我们到谷中去吧。”穆然转移话题道。 “嗯?谷中?”凤天含笑,假意听不懂,转头望了望山中景色,“唔,鸾凤岛上景致也是不错的,倒真有几处山谷适合谈情,我带你去?” 穆然脸色飞红,瞪他一眼,咬牙道:“我说的是墨玉谷!” 凤天挑眉,笑意更深,“唔,也好。凤珠内无人打扰,更是谈情的好去处。” “凤天!”少女英眉飞扬,忍无可忍。 “呵呵。”凤天低声轻笑,笑罢牵了她的手,顺道在她脸颊上偷香一记,笑道,“走吧,我教教你驯兽之法。” 第一百零九章 上古驯兽 http://.biquxs.info/

墨玉谷中,院子前的草地上,那些小山高的菩提金玉已经让穆然搬去了别处,此时地上躺着的正是昏迷不醒的一堆仙兽。 其中有三角兽王、麟蛇、白头苍鹰、雷云豹、黑齿剑虎等等,无一例外都是真仙期以上的仙兽,且血脉较纯。 穆然跟凤天牵着手进来,男子垂眸看了眼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的仙兽,优雅地将袖袍轻轻一拂,一堆仙兽全都被扇去了近处的山里,而后低头笑道:“这些仙兽一会儿醒来,在驯兽之时可是要做一番挣扎的,都是真仙期的仙兽,毁了院子就不好了,咱们还是去山中吧。” 穆然闻言点头,觉得有道理,这人考虑事情还是挺周全的。 只是,头刚点了两下,就见凤天唇角的笑意深了深,牵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曼声道:“那好,我们散步过去吧。” 散步…… 穆然顿时有种被拐骗了的感觉。 但尚未说话,就见这厮懒散地松了松筋骨,姿态高华得天怒人怨,偏偏忧愁地一叹,“唉!昨晚坐了一夜,这身子骨是有些僵了,要不还是飞行过去吧,到了林子里驯兽时兴许也就缓……” “散步吧。” 他话没说完,少女就抿着唇,拉着他一声不响地往前走了。 墨玉谷中,一片翠色,少女一袭白衣,步子轻淡裙角摆过幽幽草地,清风里留下淡淡的青草香气。身后男子被她拉着,眸底笑意深沉。 两人步行往山上走,还真是实打实的散步,慢慢悠悠,时而停下看看风景,原本不用半个时辰的路程,生生走了一个多时辰。 穆然想起凤珠是凤天一位故人留下之物,因而一路上也不催促,即便今日只是陪他看风景散步,她也没什么可说的。 但终究还是走到了山上。 仙兽们被丢在林中的一处空地上,四周草木葳蕤,中间一处不小的空地。 穆然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有些奇异地想:这人是如何把这些仙兽如此精准地丢过来的?仿佛知道这里有处空地似的。可即便是知道,方才那随意一扇,是否也太精准了些? “待你到了神阶,你也能做到。”仿佛会读心术似的,凤天捏了捏她的手笑道。 两人一路上一直牵着手,就没分开过,直到此时凤天才有些不舍地放开,往地上一坐,笑道:“坐下吧,我教教你上古驯兽之道。” “上古驯兽之道?”穆然被这词吸引,坐下来之后便一直盯着凤天。 “嗯,与上古符咒术不同,上古驯兽之道与其说是失传,不如说是自四海五国开辟之后,就被列为禁术了。” 五国大陆,律法等级极为森严,使用禁术者不仅九族世代入奴籍,且使用者是要被剔除修为,凌迟处死的。但凤天说起禁术来却是慢慢悠悠,神情闲适,唇边还挂一抹浅笑,很显然不将律法之事放在心上。 穆然对五国大陆的律法同样嗤之以鼻,甚至算得上是痛恨,所以,律法非但对她没有约束力,她还巴不得破坏破坏,因而听了禁术之说,连眉头都没挑动一下,只问:“为何会被列为禁术。” 凤天笑看着她,反问:“除了阿卿外,你可曾看到过在五国大陆上,有修仙者战斗时有坐骑助战?” 穆然闻言想了想,这才发现还真是没见过,她摇摇头,“坐骑在战斗时不是站在一旁,就是被收进灵宠袋中,我没看见有助战的。” “那便是了。这便是驯兽术与上古驯兽术之间的差别。现如今五国大陆的驯兽术无一不是太过霸道,在驯兽之时将仙兽完全驯服,令其心智受缚,生不出反抗之心,可被人随意买卖。你平日里见过的那些鹞鹰和仙鳐,但凡是驯服了的,莫说是修仙者,即便是孩童也能牵走。倘若转卖给旁人,这些仙兽也同样没有反抗之心,它们全然不懂得认主。”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仙兽驯服了之后就少了些灵气。那上古驯兽术是如何的?”穆然问道。 凤天含笑娓娓道来,“上古驯兽之法与其说是驯服,倒不如说是一种灵魂契约。驯兽师以一丝灵魂之力与仙兽的灵魂之力以咒法结成契约,从此之后仙兽遵从于你,但你的修为进境之时,仙兽可受其益。待主人故去之后,仙兽亦可恢复自由身。说白了,上古驯兽师与仙兽之间是一种互利关系。” “原来如此。怪不得阿卿被你驯服之后,我一直觉得它灵性未改,当初还以为是谷中灵气充裕的原因。其实,你当初驯服阿卿之时,便是以上古驯兽之术驯服的它,是么?” 凤天一笑,算是默认。 穆然却是不解了,“可你方才说上古驯兽之道是以灵魂之力与仙兽的灵魂之力结成契约,那阿卿应该是与你缔结的契约才是,它为何认了我做主人?” “我让它留在你身边陪你,它自然该称你为主人。”凤天看着穆然,眸中辉光映人,接着便笑盈盈道,“你若学会了上古驯兽术便可明白,灵魂契约一旦缔结,修仙者便与仙兽之间有了心灵之契,常可暗中交流。” 他说的慢,又意味令人琢磨,穆然渐渐眯起眼来。 好啊!敢情阿卿是这厮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奸细”? “唉!只可惜,给你的隐卫你不用,给你的仙兽你又时常当做宠物留在谷中。唉!苦了我对你的一片心意。”凤天再次悠叹。 穆然咬咬唇,刚刚眯起的眼睛顿时就没了底气,这人实在是榨取良心的高手。 不自在地瞥了凤天两眼,穆然还是决定说回正题,“如此听来,上古驯兽之术倒是比如今的驯兽术好许多,为何会被列为禁术?” 凤天垂眸一笑,“同等的修为,虽然并非所有仙兽都比修仙者厉害,但亦有一些仙兽体积庞大,仙兽术法奇特,杀伐极厉。你也见到过岛上修仙者小队与仙兽战斗时的破坏力,倘若这些仙兽均可以驯来助战,那破坏力可想而知。太古时期,四族之战杀戮过于惨烈,在四海五国建立之初,上古驯兽术法便被收归神域,神域之上仍可使用,但五国大陆却被列为禁术。” 穆然点点头,原来如此。虽然地皇阻止各族杀戮的心是好的,只可惜争斗是万物的劣根性,禁术也只是减少了杀伐的惨烈程度而已,却从来没能阻止过各族间的争斗。 不过,说起来如果有仙兽助阵,再有附符的仙器在手,那对战之时,战斗力可是不止提升了一个档次,破坏力也是成倍增长。 “咦?”想到这里,穆然却是一愣,看向凤天,“既然现如今五国大陆上没有仙兽坐骑可以助战,那为何我昨日杀那些鬼族修仙者时,阿卿的出现没引起恐慌?” “没引起恐慌?”凤天好笑地看她一眼,“恐慌之前就已经死了。况且,阿卿乃是神阶,在五国大陆,神阶是个异数。当初在将上古驯兽术在五国大陆列为禁术之时,地皇曾言:仙兽修炼至神阶,已开了灵智,能口出人言,不可毁其神智。因而想要神阶坐骑,必须以上古驯兽术结成灵魂契约。五国大陆上的驯兽师家族,大多是上古驯兽师的血脉分支,他们将有天赋的子弟培养成神阶之后,便会送其前往神域,在神域寻找有血脉渊源的上族,帮助修炼上古驯兽术,在修炼成功之后,每隔百年,便会送一只神兽给下界,只是这些神兽只能作为坐骑,非到家族生死存亡之际,不可拿来助战。” 凤天说得不紧不慢,穆然却挑挑眉,冷哼一声,“即是说,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还是可以用。说白了,律法森严这四字就是拿来压那些无权无势之人的。” 了解了上古驯兽术的一些事,穆然便打算开始学了。 凤天盘膝坐好,“我将心法口诀教给你,记好了。” 心法口诀并不难,无非就是牵引灵魂之力、引出对方的灵魂之力、缔结契约的法诀。另外还有一套法诀,就是当上古驯兽师需要助别人契约仙兽时,辅助对方引出灵魂之力的法诀。 经历过自己琢磨练习炼器符法诀的难度,此时有凤天从旁教导示范,穆然倒觉得容易了许多。且他的教导从浅入深,每句都切在重点,比穆然自己琢磨要少走许多弯路。 外界时间大约过了五日,一切法诀穆然便已练熟了。她有些惊奇,当初熟练炼器符的法诀,墨玉谷中可是没日没夜练了一个月呢!有人教导,居然差距会这么大…… “呵呵,歇息下吧,累了吧?”凤天自山下走来,手中执着一只茶壶和两只杯盏,寻了不远处的树下坐了,抬眸边斟茶边笑问。 穆然摇摇头,“还好。既然法诀我已经练熟了,那就开始驯兽吧。” “不成,先歇息一日再说。你这些天耗费了太多心神,驯兽之时与仙兽灵魂契约,稍有不适是要被反噬的。这些仙兽修为高出你一截,若遭反噬,你会有性命之忧。”凤天敛了眸,神色认真。 穆然觉得有些道理,这才乖乖点头答应。 却没看见,男子垂着眸底一抹笑意闪过。有他在,哪里会让她有事?不过是见她修炼起来就不知歇息,小疯子似的,这才唬她一唬罢了。 外头那些人调息少说还要个三两日,她悟性极佳,想必这三两日,体会到驯兽的诀窍没有问题。 “来,润润喉,歇息会儿。”凤天抬眸朝穆然招招手。 穆然起身,走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章 灵魂契约 http://.biquxs.info/

茶水清爽微甜,入喉带着丝丝灵气,顿时令人心神一震。 “桃林碧潭边万仞崖上的源头之水,我寻着找过去,发现了一处灵水河,水不错,便取了些来。”凤天垂着眸,边笑边执了壶,轻轻又给穆然斟上一盏。 穆然看着男子修长润泽的手指,再看看他眉宇间那抹闲适,不由竟能想象出他执着茶壶去河边取水的模样,想必也是闲庭信步,散漫优雅。这人,是个挺会享受生活的。如果不是前方空地就有一堆昏迷着的仙兽,只看着凤天这模样,穆然还真有些在野外踏青的错觉。 喝过茶水,精神已是好了些。但为了之后驯兽做准备,穆然还是决定先倚着树小睡一会儿,但她刚要倚上树身,凤天便将她劫了过来。 看着少女微红的脸颊,男子含笑抚了抚她的发丝,让她枕在他腿上,一如之前在林中的夜里,“睡会儿吧,谷中一个时辰,我便唤醒你。” 日夜相处的这些天里,凤天的性子穆然已经有些了解了。这人别看优雅温柔的,实际上霸道得紧,但凡他打定了主意,与他争执,结果也是把自己绕进去罢了。休息要紧,穆然也不去和他争了,只是笑了笑,便枕在他膝上,鼻间闻着淡淡的熏香气,渐渐的睡了过去。 凤天倒挺守信,谷中一个时辰后,当真把穆然轻轻唤醒。 她坐起身来,见凤天指尖一团耀眼的金光弹了出去,远处空地上一只雷云豹醒了过来。 豹醒来后一见四周的情况,便立刻警觉地窜了起来!它俯下身子,脊背的毛都炸了起来,爪子往地上一拍,对着对面树下的一男一女便是放声嘶吼! “嗯?”坐在树下的男子闲闲抬眼,豹逼来的威压顿时在半途被这声轻哼给制住,两相撞上的一刻,那威压竟生生拧了回去,仿佛化做一道软鞭,将仙兽禁锢了个结实。 雷云豹四肢发颤,身体诡异地开始收紧,压迫地骨骼声沉闷作响,原本还满是怒意的眼中,顷刻便盛满了惊惧,恐慌地盯着树下的男子。 凤天将目光从雷云豹身上收回来,笑着看向穆然,“开始吧。你神识出众,精神力必定高人一等,加上体内灵气强大,只需按照我教你的法诀行事,其中尺度自己思索掌握。莫要心急,慢慢来,我在旁边看着,不会让你有险的。” 穆然点点头,肃目盘膝,法诀一引,便开始了驯兽。 她掐起法诀,进入内视状态,将脑中一丝灵魂之力缓缓逼出。此刻,在她的视线里,周围的景色也在法诀的变换下渐渐出现,草木树林以及空间中的灵气流动开始出现在她面前,渐渐的,被缚在地上的雷云豹浑身的经脉灵气也如同内视般出现在她眼里。 此刻,雷云豹周身的灵气全然被周围的一圈浑厚的灵气压制着,这些灵气在穆然眼中呈现灿亮的金色,温暖又不失霸道。穆然知道这是凤天在帮着他压制着雷云豹,否则凭着她第一次尝试驯兽,而且仙兽的修为高出她一大截,倘若它反抗,自己将无疑会有危险。 收敛心神,她手中法诀变换,自己的一丝灵魂之力向着雷云豹逼去,在接触到雷云豹脑中的灵魂之时,她明显感觉到愤怒、反抗和恐惧的波动,兽虽被凤天压制,但却拒绝与穆然进行灵魂交流。穆然也不着急,慢慢的将灵魂之力逼入雷云豹的脑中。 这灵魂之力一旦逼出身体,穆然便感受到了难度。这可不比将玉石精华引出困难,而且还伴随着性命危险! 因为灵魂之力在脑中如同一片精神力的汪洋,要将其中的一丝逼出外景,在外头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将这一丝细细的灵魂之力扯断,一旦扯断,神识必定遭受损伤,少说也要调息恢复数日才能恢复。而这还不是难的,最危险的是这道灵魂之力触碰到仙兽之时,仙兽的反抗也有可能会让自己的精神遭受重创。 当穆然的灵魂之力和雷云豹的灵魂接触的那一霎,神识的对决便开始了! 长时间的对决,简直就是一场持久力的较量。 凤天将禁锢缓缓拉开一些,将施压在雷云豹身上的威压缓了缓,给它口喘气的机会,也给穆然掌握其中尺度的练习机会。 穆然顺着那一丝灵魂之力将神识源源不断的逼入,雷云豹反抗,她便将神识狠烈地逼入,将它压稳,等它慢慢出现退意,她再缓缓收回一些来,期间的灵气消耗自不用说,穆然体内深厚的灵力给她决定性的支持,每每有灵力消耗掉,丹田便自动旋转起来,将外围的灵力吸入进来,立刻给她补足。长久的对峙,灵力方面穆然毫无压力,这便更能将经历全都放在神识的对决上,时间一久,倒是给她摸索出了些门道。 反观雷云豹,却是渐渐吃力显得势弱起来。一个时辰的对峙,灵力的消耗显然让仙兽吃不消了,又经过几轮的较量,仙兽的神识支撑不住松动,整个身子也趴在了地上。 穆然见势手中法诀立刻变换,探入仙兽脑中的那一丝灵魂之力突然一扯!只见雷云豹的一丝灵魂之力竟生生被她拉扯了出来,两道灵魂之力在空中出现之时,一人一兽之间的气息忽变!一道灵气圈以两人为中心霸烈地散开,中间的一切灵气都比逼出这道灵气圈外。此时此刻,像是一个独立的空间,除了穆然和雷云豹,任何人都干扰不得! 这也是最为危险的时刻。只见两道灵魂之力相互交叉前行,往对方脑中探去。假如这时候仙兽突然反悔发难,驯兽师头脑中的灵魂遭受重创,便有性命之忧! 因而穆然全然不给雷云豹反悔的机会,整个过程自己的神识都以绝对的威压压制着它,直到两人之间的那道灵气圈慢慢收拢,最终在二者身下化作一道纹路古朴的图腾,金光将两人裹在其中,直到渐渐散去,穆然只觉得身心都是一松,但头脑中却多了一道灵魂感知。 “雷霆,见过主人!” 脑中传来一道男子低沉的声音,雷云豹伏在地上,声音听起来极为疲惫。 它是真仙境一重的仙兽,尚不到神阶,不能开口讲话,但与穆然灵魂契约之后,却相互有了感应,倒是可以凭着感应交谈。 穆然颔首,掌中灵气翻覆,转瞬逼向雷霆,转眼之间,仙兽方才消耗的灵气便被补足。 雷霆眼中露出惊骇,它本是不屑的,毕竟这个胆敢契约它的驯兽师的修为实在是太低,虽然她是上古驯兽师,可它一个真仙期的仙兽,与一个上仙期的修仙者灵魂契约,别说会被其他仙兽笑死,就连契约之后相互分享修为的好处估计也是得不到的,毕竟对方修为太低了。 可是方才交锋的过程,却让雷霆惊骇万分,它能感觉出这少女神识的惊人,别说是它了,神阶以下,就神识来讲,估计没有能赢过她的!而且最让它惊骇的还是她体内那深厚的灵力,其深不可测竟到了令它惊骇的程度。 几番争斗,它也发现了这少女并非寻常修仙者,虽然输了,但它也算心服口服。只是没想到,自己的灵力都消耗到站都站不起来了,她居然还跟个没事人似的,把灵气给它补回来了?! 天!它这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但更让雷霆瞪掉了眼珠子的事还在后头,穆然冲着它摆摆手,便吩咐它先去一边,然后转头对凤天道:“我有点心得了,再唤醒一只吧,我趁热再练练!” 雷霆原本不敢走到凤天身旁,转着圈儿跑去另一旁的树下,但听到这话差点没仰倒!兽不可思议地回头瞪着穆然,敢情……主人这是头一回驯兽?! 凤天含笑点头,指尖一团耀眼的金光弹向一头白头苍鹰,仙兽顿时转醒。 反应和雷云豹方才几乎一模一样,看见白头苍鹰被凤天束缚住的憋屈模样,雷霆在树下偷笑,总算有种找到难兄难弟的感觉。 穆然继续契约,有了方才的经验,这一次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将白头苍鹰契约成功。仙兽同样震惊地飞到树下和雷霆呆在一处,看着穆然继续契约。 她的悟性高得吓人,契约黑赤剑虎和麟蛇分别都只用了半个时辰,看得两只仙兽暗暗惊奇。 穆然前几日和凤天在仙岛上仙兽,一共抓进谷中五种仙兽——雷云豹、白头苍鹰、麟蛇、黑齿剑虎、三角兽王。 这五种仙兽血脉无一不是上等的,且抓进来的都是一群,每一群少说也有五六十。每一只都契约太过麻烦,穆然便每一种族的仙兽都只契约了一只,以便令其今后自己统领手下仙兽,而她只要带领着这些首领就好了。 三角兽王是仙阶巅峰的王兽,契约难度最大,穆然自然是将其放在了最后。尽管驯兽术已经熟练了许多,但三角兽不愧是上古神兽白泽的近亲血脉,灵魂异常强大,且反抗猛烈,若非没有凤天从旁压制,仅凭穆然此时的修为,是决计不可能降伏得了它的! 令穆然没想到的是,这一头三角兽王,她与它的对峙,竟耗费了整整一日!谷中一日,外头十天,这期间穆然只得一动不动,跟其对峙绞杀。三角兽王也没想到,区区刚入上仙期的修仙者,竟能跟它对峙这么久,而且在长久的对峙中,即便是它,灵力也被慢慢磨光了,最终不得不俯首称臣。 当古老的契约法阵辉光散去,穆然仍是将自己的灵力传输给三角兽王,助其恢复了精神。 这一点不但令三角兽王惊异,一直在树下看着的四只仙兽更是体会深刻。毕竟它们是看着穆然一直不停地契约下来的,再契约三角兽王前,她刚刚与它们签订了灵魂契约,自始至终她都没休息过。尽管有对面树下那深不可测的男子的协助,但仅凭她一介上仙期来说,她灵力的深厚和神识的惊人,便足以令它们拜服了。 “三角兽王,霸王。” “黑齿剑虎,黑子。” “麟蛇,妖儿。” “白头苍鹰,啸羽。” “雷云豹,雷霆。” 五只仙兽齐齐站在穆然面前俯首,“我等见过主人!” 凤天当初挑的这些仙兽,按他的话来说都是“尚可一用”,但其实他们每一只都是上古近亲血脉,这一排若是拉去外头,那可是足以造成恐慌的! 穆然淡淡颔首,“日后大家都是伙伴,同进同退,我穆然向来不亏待朋友和伙伴,日后你们就在谷中修炼,此处天地甚广,喜欢哪处山头就带着同伴去吧,有事我自会召唤你们出来。但是有一点,进了我的谷中,大家就都是伙伴,若是被我发现争抢厮杀事件,绝不姑息!这话我只说一遍,懂了么?” “遵命,主人!”五只仙兽俯首。他们都有着骄傲的自尊心,既然已经订立了契约,自然要按主人的话办事。 穆然点点头,看向凤天。男子闲散地倚着树身,笑意微微地看着她训话,不紧不慢地挥了挥袖子,空地上的两百来只仙兽顿时全都醒了过来。 仙兽们先是一惊,刚要暴怒,便只觉五道威压袭来。霸王、黑子、妖儿、啸羽和雷霆站成一排,威严赫赫地将众仙兽压下。仙兽们之间自有交流方法,短暂的时间过后,仙兽们全都安静了下来,看向穆然,眼底有着敬畏。 对此,穆然挺满意,众仙兽却是开始打量起来四周。 妖儿最先惊呼出声,声音娇媚,“主人,您这处天地间的灵气好浓郁啊!竟比仙岛上的灵气还高!呵呵,真令人意外,日后可有得玩了。” 啸羽飞上高空看了看,落下来后,一道冷酷的声音响起,“天地极广,此处空间并非寻常神阶能开辟,极有可能是神尊级别。” “神尊级别?哈!老娘赚大发了!”黑子恨不得在地上蹦两下,“主人,早知道刚才就不跟您对峙那么久了,吃力不讨好,白费了工夫。这方天地里,我们应该可以脱离外界的禁制,修炼成神阶没问题啊!” “老娘?”雷霆无语,“你跟谁说老娘呢?主人在这里呢!说话注意分寸,你这只母老虎!” “你说谁是母老虎!老娘咬死你!”黑子一跃奔过来。 穆然扶额,她向来清净惯了,看来以后要不消停了,“我刚才说过什么,才一会儿你们就忘了么?” 雷霆和黑子一抖,雷霆赶紧回头赔笑,“嘿嘿!主人,我们这是打闹,不是厮杀,打闹可以培养感情的。” “滚!老娘是虎族,跟你这臭豹子有何感情好培养的!” “吵死了!”这时,霸王一声怒喝,显然是个暴躁脾气。它可是五兽中修为最高,血脉最纯的,周围顿时静悄悄了,“主人,我霸王向来不喜欢修仙者,遇上他们我能杀则杀,今日败在你手里我是有些不服气的。毕竟若是没那男人帮忙,你根本就无法止住我。不过,你的灵力和神识却是令我佩服!所以我称你一声主人,希望你赶紧提高修为,别令我失望。另外,这谷中我看灵气充裕,兴许我能借此步入神阶,修成人身。若是真能借力于此谷,我霸王就承你的恩情,日后定当还报!” 霸王神情倨傲里透着些别扭,穆然却笑了笑,他也算直率。 她起身,指了指远方,“那个方向,有一座山谷,谷中有一条玉膏河水,你们可去那里修炼。另外,这谷中我并未全然走遍,有许多地方并不清楚,你们随意就好。” 她语气淡然,眉宇间坦荡清澈,却是看得众仙兽一愣。 她这么说,难道不怕它们找到了好东西,便自己服食了,不留给她吗?这世上的修仙者,为了一丁点利益都可厮杀成堆,她竟然坦坦荡荡告诉它们,她根本就没走遍这方天地,让它们随意? 这胸襟气度,着实令人折服! 众仙兽有些感动,霸王则咕哝一声,怪异地看了穆然一眼,模样别扭得有些可爱。 “不过,山下的院子你们不许随意折腾,那几间屋子容不得半点破坏!懂么?”穆然回身吩咐道,目光却看向凤天。那里是他的故人居住的屋子,她再放纵手下仙兽,也不会容许它们随意进出那里。 不过,她还是有些不安的,毕竟这谷是凤天的故人留下的,她如今便允许仙兽们随意,不知他会不会有些不舒服。虽然谷中天地广阔的程度堪比五国大陆的一个国家了,就这两百来只仙兽,还真是想占都占不满。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随你喜欢就好。”凤天笑着起身慢步过来,抚了她的发丝,“凤珠已认你为主,这谷是你的,随你的心意。” 穆然心中淌过暖流,眸中神色柔和,回身让兴奋的仙兽们随处走走了,霸王经过穆然时还看了她一眼,甩了甩尾巴。妖儿早就喊着同伴一起去探险去了。 穆然转头看向凤天,“我们出去吧,估计他们已经调息好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安置伙伴 http://.biquxs.info/

穆然为了驯兽,在墨玉谷中待了一天多,外头已是过了半月有余了。 出了墨玉谷,山间灵雾法阵未散,阿卿不停地在法阵边缘走来走去,山路旁,八名赤烈王骑脸色都已恢复正常,显然毒已逼出,有几人正盘膝修炼,有几人正焦急地等待。 穆然和凤天一出现,阿卿便感应到了,兴奋地仰头看向上头山林,“主人!你可回来了!” 赤烈王骑们闻言,也都纷纷抬眼起身。 只见一名白衣少女跃了下来,脚尖点地,点尘不沾。她容貌如兰,肌肤如玉,眉峰飞扬见有如刀锋,平添了女子少见的英武之气,加上她神情清淡,目光清澈自有威严,行止间更添了几分令人敬畏的气度。 少女身旁,一名风华绝姿的男子负手而立,脸上覆着半张银纹面具,气度雍容优雅里透着散漫不经,却浑身上下散发着神祗般的尊贵气度,令人一瞬间生出仰望之心来。 赤烈王骑中为首的男子额头一道陈年伤疤,身形壮实,肤色黝黑,浑身上下露着一种铁血气息。他颇为忌惮地看了眼凤天,目光最终落在穆然额角轻浅的刺字上,这才好像确定了她的身份,带着众人跪下喝道:“属下烈王殿下近卫队副队长铁洛,多谢穆姑娘救命之恩!” 穆然闻言点头,虽说他们能够解毒全有赖于凤天的灵丹,但凤天的身份不宜暴露,她就不多言了。 “铁队长,请起吧。”穆然上前一步,将男人扶了起来。 铁洛受宠若惊,自不敢让她扶,赶忙避过,却不想穆然竟在一众赤烈王骑身前站定,俯身鞠了一躬。 “我很抱歉!你们被鬼族追杀之时,我就在上方山林之中。未能及时出手相助,害你们损失了这么多兄弟,我真的很抱歉!” 少女深深鞠躬,眉头紧皱,神色痛苦自责。 身后,凤天轻叹一声,定定望着她弯下的脊背,眸底流光般一抹沉静的温柔。 铁洛等人却是愣住了神,待反应过来,连忙摆手,想扶她却碍于男女有别,手只得摊在半空,闹得心急却又尴尬无比。 “姑娘切不可如此!我等被鬼族偷袭,本是修为不足,学艺不精,幸得姑娘相救才保得一命,您岂能自责?如此岂非叫我等承受不起?” 铁洛和几名赤烈王骑对视一眼,又目光沉痛地看向一旁已被他们安置好遗体的兄弟,再看向穆然时,眼底已是多了些敬重。 她本可以不说的,再说这件事本就不是她的过错,他们身着便装,被她碰上救下已是幸运,那些牺牲的兄弟她本可以不必如此自责的。这女子重情重义,绝不畏惧担当,怪不得仲奚队长发来飞信符中,常提及这位穆姑娘,看来殿下眼光真是不错。 “姑娘快起吧,这事要是让殿下知道了,我们就没脸见他了。”铁洛带着赤烈王骑们跪下,对着穆然磕头谢恩,见她脸上闪过挣扎,半晌之后却终于点了头。 将几人扶了起来,穆然心中一叹,此事便暂不提了,只是问道:“你们的毒都解了吧?之前到底遇上了何事,说说吧。” 她倒想要知道,是谁用如此歹毒的方法对付赤烈王骑,被她知道,此人绝不放过! 提及此事,铁洛的脸上便阴沉下来,“回姑娘,我等本是受殿下之命,常年在鸾凤岛上寻常火鸾,可赫连家也在岛上常年派子弟驻守,说是在岛上修炼,若是找到火鸾,也可助我们一臂之力。但我们都深知,他们不过是明着帮忙,实则阻挠罢了!前段日子,灵地发出昭书,开放第五重仙岛,有不少人前往之时经过鸾凤岛,有两队人马争斗之时,其中一队意外跌入一处深谷幻境,在其中发现了火鸾的踪迹。我们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前往,但却发现赫连家与鬼族联手,并对我们下了毒手!那名鬼族女子修为极高,应在神阶之上!我等不是她的对手,她也并未即刻对我等赶尽杀绝,只是叫我们中了她的毒,之后我们一路撤退,被遇上了一队鬼族修仙者的追杀。” 说起此事,铁洛咬牙切齿,与赤烈王骑们一齐看向一旁惨烈的尸身,神色沉痛愤怒。 穆然则眯起了眼,“赫连泰!余游女?” 铁洛闻言一震,“对!那人正是赫连家七长老赫连泰!只是,姑娘认识那鬼族的神阶女子?” “赤炎岛上有些过节。”穆然简略答道,却没见到身后凤天在听见这个名字时眼底一抹古怪的神色闪过。 “你听说过此人么?”穆然转过身去问凤天。 男子此时眸底神色已是常态,唇边噙起懒散的笑意,气死人不偿命道:“不值一提的小人物,翻不出浪花来,不必放在心上。” 话音落下,自然有人嘴角抽搐。 一旁,巨大的天狐坐在地上,嘴角咧着。在主人眼里,至今它没听见过有什么人算是大人物。 穆然无语地转过头去,决定还是不问这厮了,转而问铁洛道:“那处深谷离此处远么?如何过去?” “我们给姑娘带路!”铁洛立刻道,“不过,在此之前,请允许我等先将几位牺牲的兄弟埋葬了。” 穆然看向那些尸身干紫、面容扭曲痛苦的赤烈王骑,缓缓摇头,“他们不该被留在这里,带他们回家乡吧。” 山路间灵雾飘渺如带,寒薄微凉,赤烈王骑们却低着头,铁洛拳头握着,却是咬牙道:“此事我们不能听您的,姑娘。殿下他向来视我们如兄弟,华子他们死的惨,要被殿下见着了,他定然会自责的,我们不能让殿下自责。就让他们……留下吧!” 赤烈王骑们闭着眼,铁洛却盯着穆然,男人眼底的血丝如网,铮铮欲裂。 穆然从他身边走过,来到华子身边,这个年轻人便是当初推开同伴而牺牲了的侍卫。她抚上他曲挠成爪的手,手指已然僵硬,掰也掰不开。她望进那空洞狰狞的眼底,淡淡道:“他们必须回家!是赤子烈命你们来岛上的,为他牺牲了性命的人,理应由他亲手埋葬。这是他身为你们的王,所必须承受的。” 身后传来抽泣声,却钝得令人心底发疼。穆然过了许久才转过身来,山路中的灵雾渐散,凤天自远处走过来,显然是将法阵解除了。 “带上你们的兄弟,暂且将他们安置在我的谷中。你们也在谷中修炼,火鸾丹的事交给我,只需告诉我如何过去就行。”穆然缓缓放出神识,她从来没试过一次带入这么多人进入墨玉谷,以前都是直接牵着凤天的手,两人一起进去。如今她想试试看,直接将神识覆住这些人,能不能凭神识的力量一次性带入谷中。若是成功了的话,以后这种办法说不定在危难时刻能有大用! “姑娘!这如何使得?!我等奉命在岛上多年,就是为了帮殿下取得火鸾丹,如今怎能让您独自冒险!这不成!”铁洛看向穆然。 他知道她有仙阶极品仙器在手,可她毕竟修为才刚入上仙期,连战魂衣都没,如何应敌?尽管她有神阶仙兽在,身旁也有一位修为深不可测之人护持,可如今岛上高手如云,抢夺火鸾丹必是一场恶战!无论如何他们都要参战! “是啊,姑娘。要是您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也无颜见殿下了。”赤烈王骑们背上同伴的遗体,也急切道。 他们是第一次见到穆然,尚不知她倔强的脾气,她打定了主意的事,连他们的殿下也是没辙的,莫说是他们了。 “你们的任务是在岛上寻找火鸾的踪迹,如今火鸾已经找到,你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剩下的事交给我。” 见赤烈王骑们又要说什么,穆然果断一挥手,“铁洛,你们莫要以为火鸾丹到手之后事情就结束了。赤子烈如今被困万赤城,他若真得到了火鸾丹,只怕一场大战是免不了的。你们要做的是潜心修炼,到时才能助他一臂之力!” 这话倒让铁洛愣了,但反应过来却是自嘲一笑,“姑娘说的是,可我们中了鬼族的毒,如今修为大退,并非十年百年的修炼能补上的,这几日能有何进境?你还是让我们护着你一起参战吧!” “这是你们不必担心,且跟我进谷再说!”穆然坚持道,神识接着便放了出去,覆住八名赤烈王骑。 正当这时,手心传来温热,穆然转头看去,发现凤天走到她身旁,老神在在地牵住她的手,那流畅明丽的眉眼微微轻挑,意味很明显。 穆然有些哭笑不得,不知这人怎么也有小孩子的一面,非要牵着她的手进去谷中。 她这厢在摇头,对面八双目光已经齐齐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穆然脸上飞红,身旁某人却依旧含笑,脸皮厚得很。 穆然额头黑线,闭上眼将神识覆住前方,意念一转,一群人下一刻已在墨玉谷的院子前! 睁开眼,穆然心中一喜,成功了!看来她真的可以利用神识,将大批量的人一瞬间转入谷中!如今她的神识探出,少说可在一个城镇的范围,也就是说,神识可到之处,所有人都可被她转移! 太好了! 穆然的眉眼间带起一抹飞扬的韵致,脸颊在谷中的阳光下如粉玉般透净,惹得身旁的男子目光停留半晌,微微有些恍惚之意。 八名赤烈王骑却在看清了谷中景色之后,纷纷大惊。 “这、这天地……” “好浓郁的灵气!” “不仅如此,似乎极为广阔!究竟是何人创造出此等天地?” “姑娘!这谷……”铁洛最终惊疑不定地看向穆然。 却在这时,只觉几道真仙期仙兽的威压当空而来,赤烈王骑纷纷戒备,看向远处:“有仙兽!” “这威压……三、三角兽王?!” 话音落下,霸王已最先来到众人面前,兽很明显极为不爽,对着赤烈王骑便是一吼。 穆然淡淡挑眉,“霸王,这几人是我的朋友。我不管你喜不喜欢修仙者,但他们你不能伤害。” 霸王自喉咙咕哝一声,明显很不满,赤烈王骑们自然是不懂它在说什么,穆然脑中却是传来一声不屑怒哼:老子就是讨厌修仙者!来此是警告他们,老子的山头在前面百里处,叫他们不许去那边溜达,否则老子就咬死他们! 说罢,就看向穆然身后的天狐,眯眼道:“九尾神狐血脉?” 随后落下来的雷霆、啸羽、妖儿和黑子也惊异地看向阿卿。 “九尾神狐的血脉不是不存于世了么?这小家伙哪里来的?”妖儿眼中满是好奇。 穆然也不细说,她此时没那时间,这些事让日后阿卿自己去跟他们解释吧,只说道:“他叫阿卿,九尾神狐的血脉。我朋友留在身旁助我的,日后他也在谷中,你们要好好相处。” 众兽没意见,霸王却哼了一声,“狐狸也不许去老子的山头,臭!” 说罢,就甩甩尾巴走了。 “你说谁臭?!我还没嫌你这只三角兽粗暴呢!”阿卿气炸了,它平日里独自在墨玉谷中时,穆然虽时常不在,但却从未骂过它,对它的态度还是极爱护的。 “好了,别吵了。”穆然揉揉发疼的眉心,“我再重申一遍,大家是伙伴,不许打架。” “呵呵。”看着她头痛的模样,凤天却是轻笑出声。心想一会儿再给她捕几只鸾凤回来,她性子太沉了,多些仙兽吵闹着她也好,至少看着有些人气儿。 黑子这时却盯着霸王消失的方向,开口道:“娘的!白泽的近亲血脉就是拽!瞧那尾巴摇得,老娘也会!”说罢,她也甩起了尾巴。 “你甩的不是尾巴,是屁股。霸王要是知道你学他,一定咬死你。”雷霆跟黑子不对盘,挤兑一句就对穆然呲牙笑笑,“主人,您别怪霸王,三角兽王高傲无比,脾气出了名的暴躁。其实他挺不错,方才我们五个寻山头时,他有意让着我们呢。” 穆然依旧捏着眉心,点点头,表示知晓。 妖儿吐了吐蛇芯笑道:“呵呵,霸王有点可爱呢!我敢保证,即便主人的朋友去了他的山头,他也不会咬死他们的,顶多暴躁几日罢了。” 啸羽从旁点头,酷酷地不发一言。 穆然叹了口气,浅浅道:“既然你们都寻好了山头,那便悉心修炼吧。谷中不受外界天地规则制约,你们有望修炼成神阶,化成人身。到那时,你们若想走,我绝不拦着。” 四兽闻言互看一眼,眼中有着感动的神色。仙兽签订灵魂契约,严格来说与修仙者便是主仆关系,供人驱使,只不过在修仙者晋阶时,能借助晋阶的威力使自身修为提高罢了。只是一旦灵魂契约,除非修仙者身死,否则哪有人愿意中途恢复仙兽的自由身?主人这番说辞,无疑是从未将他们视作仆人。她说,他们是同伴关系,她是如此说的,也是如此做的。 尽管才签订契约一日,四兽便已对穆然心服,伏在地上道:“主人,即便日后修炼成神阶,我们也不会离开您的!日后您就是我们的主人,谁欺负您,我们就咬死他!” 穆然扫了眼这些新的伙伴,这才露出笑容,“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各自修炼去吧,过几日势必有场大战,到时我再召唤你们。我安排一下朋友,便要出谷,你们先去吧。” 四兽这才离去。 一旁的赤烈王骑却早已看得惊了,他们虽听不懂这些仙兽的话,但却听得懂穆然的话,也看得懂它们的神态。 铁洛震惊道:“姑娘!您、您是上古驯兽师?”她不是上古符咒师么?怎么又成了上古驯兽师了? 赤烈王骑跟着赤子烈,向来不把五国大陆的律法看在眼里,对他们来说,五国大陆禁用上古驯兽术的律法纯属空话,因而并不觉得不妥。 穆然点头道:“正是。方才你们也看到了,我此次不缺战力,你们便安心在谷中修炼吧。看见远处那座山了么?跟我来。” 铁洛脸上的震惊并未褪去,刚才那些仙兽给他的冲击太强了,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见穆然往山上走去,只得跟着她到了山上。 “这、这是?!” 当看见眼前五座堆积成山的菩提金玉后,八名赤烈王骑的眼眸已被染成金色,不能怪他们震惊,这世上的修仙者都知道玉膏的价值,而眼前有五座大山! 只怕将五国黑市上的所有玉膏都收集在一起,也未必有眼前的多! “那边四堆是我帮朋友保管的。你们眼前这一座是我的,随便你们取用。务必要将倒退的修为给补回来!”穆然负手道。 赤烈王骑们深深看向她,忽然间齐齐跪了下来,“我等多谢姑娘厚恩!” “我可不是为了让你们报恩的,一切为了你们殿下,你们可要好好修炼。”穆然将铁洛扶了起来,“好了,告诉我火鸾所在的深谷如何走,我要立刻出发!” “姑娘,如今岛上各处都是四大家族的势力,赫连家还引来了鬼族。属下知道一条隐秘的路径,与您说不清楚,不如让属下给您带路吧!”铁洛请命道,但怕穆然拒绝,又赶忙道,“您放心,到了地方,属下就回谷中修炼,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穆然看向凤天,后者微微颔首。 “好吧,那你跟我出去,我们立刻出发!” 第一百一十二章 凤凰神君 http://.biquxs.info/

“这处山坳连着一处山谷,从谷中横穿过去,便是鸾凤谷了。火鸾的藏身之地在鸾凤谷一处山阴后的深谷幻境中。那处幻境极为巧妙,百年来,不知多少人搜遍了鸾凤岛,我们也曾到深谷之中寻找过,可是却一无所获。直到那日被人意外撞破玄机,这才发现谷底境布有幻境。” 皓月当空,清冷的月色却被浓密的枝叶遮了,林中黑暗深静。 这深静的黑暗里,三名男子隐在树后,望着山林下方被月华照应毕现的山坳。 穆然此时又易了容,依旧是不起眼的容貌,一身素衣,墨发束起,干净利落。铁洛隐藏在她对面的树后,声音压成一线,说着前方的情况。 凤天与穆然站在一处,闲适地倚着树身,背对山坳。山风徐徐间宽大的衣袍舒卷如云,九天玄鸟之姿。他长眉微挑,眉宇间潋滟华光,也不去看那山坳,只含笑看着穆然。看着少年严肃地冲铁洛点点头,英气不凡的眉尖儿却微微轻颤,不由笑意更深。 穆然横过一眼来,跟这厮一起行动实在需要非凡的定力。他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但被他放在眼里的人却是亚历山大。 而她,就是被他放在眼里的人。 一路上,总被这厮满含笑意的目光瞧着,她绝对需要极大的定力才能无视,也绝对需要极大的定力才能管住自己暴打他一顿的冲动。这要是换成别人,穆然相信,她早就武力解决了。 探出神识将下发整个山坳笼罩,并缓缓探向远处。如今岛上大多是真仙期的高手,其中必定有人对神识感应灵敏,穆然不想太过冒失打草惊蛇,因而神识探索得极慢,待探出连接山坳的山谷,接近鸾凤谷之时,穆然便将神识收了回来。 “这处山坳看着没问题,走!我们下去!”穆然对凤天和铁洛点点头。 铁洛先一步纵身跃下,“属下在前方探路!” 穆然要拦没拦住,随即又觉得方才以神识探查过了,山坳中除了该有的仙兽外并无修仙者的踪迹,这才没说什么,跟在后头也跃了下去。 山坳中杂草丛生,竟有一人多高,三人在其中行走,如同淹没在茫茫碧海之中,月色洒将下来,只见丛草如同碧波荡漾般缓缓散开,其中的三道人影却是极难发现。 “此处宽广且杂草丛生,极易受埋伏,因而平日里少有人愿意从此过。”铁洛低声说道。 “小心点,这山坳中有仙兽在。”穆然道。仙兽遇上修仙者并不一定会攻击,有可能会走开,也有可能会偷袭。 “放心吧,主人。有阿卿在,这些仙兽有一个算一个,都得给我乖乖的!”这时,穆然的衣袖中传来阿卿的声音,雪白的狐毛团儿般钻了出来,但钻出来的却并非脑袋,而是屁股。 月光下,阿卿如同幻影般的九条尾巴摇了摇,穆然的神识中,山坳中潜藏的仙兽全都迷迷糊糊倒了下去。 她微微一笑,只是笑容尚未漫开,便神情一肃,“有情况!” 话音落下,便只听远处山谷中传来轰鸣的奔跑声,似乎是在逃命一般。接着,便有大批仙兽向着山坳方向涌来,速度犹如电射一般,穆然三人本走在山坳中央,见势不得不疾速后退! 这一退间,穆然和凤天向着左方,铁洛却向着右方退去。 三人刚退开,便见大批仙兽从面前飞奔而过,看样子真是逃命一般。 穆然转头看向凤天,见男子正转头看向山谷的方向,衣袍被经过的风带起,猎猎翻飞,侧脸却在月华里静静无波,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阵儿,仙兽大军才跑没了影儿,穆然神识探向对面,见铁洛蹲在草丛中,安全无虞,这才收回神识。 四周静了下来,三人却都没动,因为山谷方向的空中明显有灵气波动,且对方修为不浅。 穆然拉了拉凤天的衣袖,两人蹲下身来。片刻后,月华下,两名周身裹着黑气的修仙者乘着仙兽降了下来。 两名鬼族修仙者身穿玄色华袍,脸上皆以黑纱遮面,面纱左侧金线绣着小小的“酆”字。 “玄国帝京酆都仙宫的长老。” 一线虚无缥缈的声音飘入穆然耳中,她屏息未敢妄动,只转动眼珠看向身旁的凤天,见男子竟坐在地上,一派闲适,只是唇边笑意略微有些深。 那两名鬼族仙宫的长老从身形上看明显是一男一女,两人修为都在真仙期高境。此时正站在山坳中央四顾,好似在找寻着什么。 “掌座师兄,山谷中的仙兽都奔逃去别处了,显然凤凰神君方才来过此处!”说话的是女子,声音清冷。 穆然却是一愣,凤凰神君? 凤凰?凤凰不是第五重仙岛的神兽么? 她转眼看向凤天,见他眸底波光明灭,唇角渐深。 “不,我二人跟了他一个月,他行事谨慎小心,你又不是没领教过。我们已经被他甩了几次了,今夜他闹出这般动静,搞不好是想将我们引过去。”男人也开了口,只是声音暗哑,有些邪性。 “师兄的意思是,凤凰神君有可能就藏身在这山坳中?”女子声音一喜。 “搜!先搜过一遍,倘若没有,我们再追也不迟。他临近涅槃,修为大降,不是我们的对手!”男人说罢,便当真四下里找了起来。 穆然却神色一凛,望向对面。那里是铁洛躲避的地方,他修为如今已经退至上仙期,倘若被这两人发现,势必有险。 穆然手中缓缓掐出一道法咒,眼睛紧紧盯着那两名男女查找的方向。 此时,铁洛正尽量压低身子伏在草丛中,即便他修为未降,之前也不过是刚刚入真仙期,在鸾凤岛上仍然时刻都有性命危险。但他们这一队赤烈王骑可谓是精英中的精英,为了在岛上寻找火鸾,也为了能生存下来,他们练就了一身隐蔽气息的本领,不知躲过了多少次险境。 那名鬼族女子正巧此时手中法诀一引,掌心一团黑色灵气聚集而起,眼看着抬手就要挥向远处! “住手!”身旁男子见了立刻压下她的手。 “师兄,这山坳也并不小,凤凰神君临近涅槃,我二人的神识探查不到,可若是如此一点点找下去,难免遗漏,不如一招毁了这山坳中的杂草,也省事些!”女子道。 “你也知凤凰临近涅槃,万一它真在谷中,你想杀了他么?”男人声音凛冽,暗含警告,女子这才罢手。 两人继续慢慢拨开草丛寻找。 却在此时,铁洛只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动。 他心中一惊,来不及想是什么在身后,那边的鬼族男女已听见了这细微的响动。 “在那边!”女子最先电射而出!真仙期的威压如刀刃般冲向铁洛的藏身处! 这时,两人身上,一道少年身影暴起,惊得两人齐齐回身,只见月光下少年眼神明亮厉烈,带着惊人的煞气和决断,在两人回身的那一刻,竟双双被定住动弹不得! 两人大惊,毕竟定身咒在五国大陆失传已久,待两人反应过来,已是慢了一息,这一息间,山坳中已起了雾气,灵雾散作一圈,将二人缚在其中。 少年纵身从两人身旁经过,来到铁洛身边,“没事吧?” “没事,让姑娘担忧了,属下没用!”铁洛垂首道。 穆然拍拍他的肩膀,目光却看向他身后,铁洛也转过头去,这才看见他身后三丈远处,倒着一只鸾凤,想来是方才阿卿的攻击下昏迷了的,如今刚刚醒来,尚不能全动,只是扑腾了两下翅膀,看似挣扎。 穆然将那只鸾凤捡起来,甩手丢进了墨玉谷,以后再灵魂契约。 转过身来,凤天已来到两名鬼族仙宫长老面前,两人看着他神色惊恐,“你们是何人!可知我们是酆都仙宫的长老?得罪了鬼族仙宫,你们不想活了?” 但这话在此时听来却有些苍白无力。 穆然走到凤天身旁,两名鬼族仙宫长老却诡异地盯着她,“方才那个妖族男人称你姑娘,你、你莫非是……” 话未说完,眼神已是诡异疯狂。 穆然方才用了定身咒,也难怪这两人会怀疑她是上古符咒师。 穆然却未理这两人,只看向凤天问道:“他们方才所说的凤凰神君,可是第五重仙岛凤凰岛上的凤凰神兽?若真如此,那……” “那我家殿下,岂非可以得到凤凰石了?!”铁洛也一步跃过来,神情激动得无以言表。 凤凰石,世上洗髓神物,因凤凰每过千年便要涅槃重生一次,而涅槃时产生的凤凰石更有令经脉丹田再生之效!比火鸾丹还要管用的神物! 当初,穆然曾问过赤子烈,为何不寻找凤凰石,他说连火鸾丹都很难得到,更何况凤凰石? 毕竟凤凰乃是上古神兽,血脉不比上古六神兽青龙、玄武、朱雀、白虎、腾蛇和勾陈低! 凤凰仙岛乃是第五重仙岛的第九岛,灵地仙岛之最、五国大陆的至险之地!平时连神阶之人都不敢随意踏足的地方,没想到,今夜竟有一只临近涅槃的凤凰因被人追赶,逃到了鸾凤岛上? “这二人必是趁灵地开放第五重仙岛之机闯去了岛上,只是,以他二人的修为,必不能在岛上有所作为,我猜想他们也是运气好,碰巧遇到了因涅槃被人追捕的凤凰,而那些修仙者想必已死,被这二人捡了便宜,便一路追至此处。”凤天一笑,不紧不慢地猜测。 两名鬼族仙宫长老眼中却露出惊恐之色,显然被他猜对了。 “呵呵。”凤天转身满含兴味地看向穆然,眸底光华潋滟,溺人的宠,“说到底,运气好的人是你,你总有难得的机缘。” 穆然被他眸底的宠险些溺毙,不自在地小动作一番,看向远处山谷,“我猜,那只凤凰应该在那边的山谷里。这处山坳我之前用神识探查过,你也没发现异常,显然它不可能在此处。而那些仙兽方才是从那边山谷奔过来的,我猜它十有八九是在那边藏着。” 凤天好笑地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道一声:“聪明。” 随即转身,慢悠悠走向山谷,“等我片刻。”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草丛中,大约一盏茶的工夫,便看他走了回来,手中提着一物。 穆然和铁洛,连带那两名鬼族仙宫长老的目光全都望了过去。 只见凤天手中,一只秃了毛的长得像鸡似的东西耷拉着脑袋,看样子已经昏了过去。 穆然嘴角抽了抽,这是……神兽? “它快要涅槃了,身上华羽已落。”凤天含笑道,似乎觉得她的眼神特别有趣。 这时,两名鬼族仙宫长老奋力挣扎了起来,很明显是不甘神兽落于他人之手。 凤天转眸看了过去,随即漫不经心一笑,“看在你们将这只凤凰追至此处的份儿上,也算功劳一件,便留你们性命吧。”说罢,男子袖袍优雅地一拂,修长的手指月华下似有金光一闪,在二人眉心间漫漫划过,两人一惊,身子一震,继而眸色渐渐暗淡了下去,也不再挣扎。 铁洛从旁看得一惊,震惊地盯着凤天,这两人可是真仙期高境之人,他竟如此轻易地……这男子究竟何人?! “你将他们怎么了?”穆然问。 凤天转身,淡淡笑道:“给你找了两个听话的帮手,待争夺火鸾丹之时可以一用。” “火鸾丹?我们遇上了凤凰,有了凤凰石,还要再夺火鸾丹?”铁洛问道。 凤天却笑看向穆然,“不夺了么?” 果然,穆然坚决摇头,“要夺!即便有了凤凰石,我也绝不让赫连家得到火鸾丹!我跟赫连泰老贼还有账要算!” 凤天一副就知会如此的眼神,笑着将落魄的凤凰递给穆然,“既然要闹,那便闹得大些吧。进凤珠内,它马上要涅槃了,我助你与它缔结本命契约。”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本命契约(上) http://.biquxs.info/

在五国大陆,修仙者一生只可以与一只仙兽签订本命契约,二者共同修炼,互为伙伴,修为同进同退,生死同命。仙兽血脉越纯,修炼速度越快,无疑对修仙者本人的助力越大。但反之,本命契约一旦缔结,生死同命。因而五国大陆许多修仙者都没有缔结本命契约,一来是血脉纯净的仙兽心性高傲,宁死也不愿与人缔结本命契约的极多。二来谁也不愿将自身的性命与一只仙兽绑在一起,除非这仙兽修为极高,血脉极纯,无论从战力上还是从修为上都能为修仙者带来极大的利益。 穆然想起当初在海底捕捉仙鳐时看见的那处广袤的海藻群,听拓跋尘说,海藻群中有这幼年的海兽,其中不乏上古深海血脉的极品海兽,若能捕来,自小养大,与人会极为亲近,倒是缔结本命契约也容易许多。 当时穆然还想着日后有机会,再去海底转转,说不定能找到一只幼年海兽。没想到,今夜就遇上了一只快要涅槃的凤凰神兽! 铁洛盯着凤天手中羽毛落光了的凤凰,半晌俯身恭贺道:“恭喜姑娘!凤凰神兽一直以来就是五国大陆的修仙者缔结本命契约的上佳之选,不过此神兽性情孤傲,普通的神阶高手也非其对手。唯有下神期巅峰者才可与之一战,且十之有九宁愿喋血也不愿与修仙者订立本命契约,可见其高傲。在五国大陆,论本命契约,无疑没有能好过凤凰神兽的!” 这只凤凰无论被谁看到,那都是要疯狂的!足以引起一场大战,且绝不是此时鸾凤岛上对于火鸾丹的争夺能比的! 阿卿从穆然袖中溜了出来,坐在地上挠着它的大狐耳朵,斜了铁洛一眼,“你也说是在五国大陆了。凤凰神兽在五国大陆算是至高的存在,可若是到了神域,上古血脉的神兽比比皆是,也不见得有多好。” 阿卿古怪地看向凤天,他这位主人向来眼界甚高,它这只九尾神狐的血脉在他眼里也只能算是尚可,怎么就看上一只没毛的凤凰了? 凤天笑看它一眼,将昏迷过去的凤凰交到穆然手中,曼声道:“我自然是要许你最好的,此凤非彼凤,要不怎说你总有好运气呢?没听那鬼族的二人说么,此乃凤凰神君。” “凤凰神君?”穆然挑眉,回想起二人的交谈中是曾提到过,“怎么,有何说法?” “凤凰神君?!啊!”阿卿怪叫一声,铁洛也震惊万分,显然两人也想起了方才的事。 “姑娘,神君乃是尊称,只有受封者才可如此称呼啊!”铁洛道,“属下修为未退之时,刚入真仙期真人境,但属下却是不敢自称真人的。真人、真君这些称谓,在五国大陆乃是受封之人才可自称。比如灵地的女官紫洛元君,因有封在身,且修为在下神期元君境,才被人敬称为元君。” 阿卿在一旁不住点头,看着凤凰的眼神已经敬畏,“凤凰仙岛上的凤凰众多,即便都是神兽,也不敢自称神君!凤凰神君指的是凤凰一族的皇,自太古至今,真正的上古血脉,即便连我的祖先九尾神狐见了也是要拜见的。传说太古时期,女神创造出的第一只神鸟便是凤凰神君,第一只神兽是麒麟神君,而六位镇守五国和神域的神尊则是女神的头颅所化,六位神尊自然是不可以契约的,那么剩下的可以缔结契约的神兽中,以凤凰神君和麒麟神君血脉最为古老。除此之外,能与二位神君抗衡的就只有魔族的烛龙神君了。” 铁洛忧虑道:“若真是凤凰神君,那姑娘只怕更难与它缔结契约了。普通的凤凰神兽都难同意与修仙者缔结本命契约,更别说神君了。” 阿卿也点头,震惊之后便是担忧了。在它看来,主人虽然厉害,天赋也是它从未见过的,可凤凰神君未必看得上。 穆然却面色平静,只道:“它快涅槃了,我们先进谷,且让它安心涅槃再说。” …… 墨玉谷,深山中的一块空地尽头,一处山洞外,霸王、雷霆、啸羽、黑子、妖儿齐聚,五只仙兽惊异过后,纷纷静下来,看着穆然将凤凰放进其中,而后与凤天和铁洛从其中退出来。 凤天袖袍一挥,山洞被一道无形的壁障封住。 穆然问:“涅槃的威力极大么?”否则为何他要将山洞封住? 凤天摇头,“涅槃之威祥和,并不霸烈。涅槃之后,凤凰尚需一段时日的修炼,才可恢复往日修为。因涅槃前后最易被人捕捉,数万年来涅槃之时,威力大减,就是为了避开寻找的修仙者。” 话虽如此,但穆然却不真的认为涅槃前后的凤凰容易捕捉,倘若真那么容易,鬼族的那二人也不会追了一个多月,还被它甩了很多次。 “凤凰涅槃之后,会盘冲而出,这时身上仍带有神火,封住洞口只是安全起见。不过,涅槃之后的事,就要看你的了。”凤天坐在树下,闲散地抛着树枝,唇边含笑,“本命契约与灵魂契约不同,灵魂契约尚能凭着修仙者的修为,逼仙兽就范,本命契约却非仙兽心甘情愿不可。契约法阵只有仙兽才可以启动,主动权完全不在修仙者手上,这也是世上有本命契约的修仙者极少的另一原因。” 穆然一愣,却看见男子眸底笑意潋滟,兴味道:“可有压力?” 穆然眉头一挑,眉目间一抹傲色。她是有点意外本命契约的完全由仙兽掌握,可不代表她就会全然被动,“谁说主动权不在修仙者手上的?既是本命契约,生死同命,并非只有仙兽才有选择权。想与我同命,也得我看得上眼才行。谁知这只凤凰是不是我要的,且看吧。” 少年哼一声,昂首看向山洞,眉目间如一抹刀锋之烈,果真看起来毫不在乎。 不,确切的说,她是在乎的。但她在乎的只是凤凰石。 身后原本安安静静的仙兽们,躁动了。 黑子一跃扑过来,“主人,你太狂妄了!老娘喜欢!”说罢,她摇摇尾巴,对着洞口抬了抬下巴,学着穆然的语调道,“谁知这只凤凰是不是我要的,且看吧。” 妖儿娇笑道:“呵呵,凤凰神君若是听闻这句话,兴许会气得吐血。” 霸王哼一声,“不知所谓的女人!等凤凰神君涅槃出来,你最好还能有勇气对他说出这番话。” 话音刚落,山洞中忽然传来火光! 洞口被凤天封住,灵力波动并无法传出来,只见火光蔓延至整个山洞,连同洞口都被熊熊火光吞噬,那火光金灿辉煌,如同融化了的金色琉璃,美得纯粹。 从未想过一场火可以如此美,但此刻穆然心中就是这种感觉。她听见那火光中的激鸣瑞啸,仿佛是一场兵刃交割的壮丽重生,烈焰里降临的新生。 穆然捂住胸口,这一刻不知心底生出怎样的感觉,她似能明白那烈火中的壮烈与重生,恍惚中她似回到那大雨倾盆的雨夜,那阴暗潮湿的地牢,那森严无道的五国律法,她总告诉自己,终有一日,她会成为那百折不弯的刀,那浴火重生的凤!让这世上所谓的神权,在烈火中焚毁,重生出新的时代。 她静静望着山洞中的火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那火光什么时候渐渐若了下去也没发现。直到听见一声瑞鸣冲天而起,一道金色的光冲向山洞外,却被封在的壁障挡了回去。 身后仙兽们疯狂了。 “凤凰神君!我见到凤凰神君了!” “金羽……真是凤凰神君!”向来冷酷寡言的啸羽盯着洞口,作为翱翔于天际的仙兽,无论哪一族的血脉,没有不敬重凤凰神鸟的。 穆然抬眼望去,果见山洞中被弹回去的凤凰慢慢走过来,金色的华羽,辉煌如同火焰燃烧,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它傲然立在洞口,一道成年男子的冷傲声音传来,“何人布下封印,阻我涅槃出关!” 凤天含笑,不见他有所动作,洞口的屏障便瞬间碎裂。 凤凰纵飞而出,立于众人三丈外,纵使刚刚出关,修为尚且不足,但上古血脉的威压也已令穆然身后的众仙兽伏首在地,连向来高傲的霸王都神色痛苦地伏在地上,连头也抬不起来。 铁洛闷哼一声,脸色煞白如纸。 相比之下,穆然与凤天却是坐得稳当。只是不同于凤天的闲适,穆然调动起丹田内的灵力,通过神识输送给五只灵魂契约的仙兽,随即抬手一划!一道薄如蝉翼的灵气罩将铁洛和阿卿裹住。 “嗯?” 众人纷纷缓过劲来,凤凰却是看向了穆然。 “修仙者,你一介上仙竟能与本神君的神阶威压抗衡,灵力深瀚,实属罕见。” 穆然却是哼了一声,端坐不动,神色渐冷,“可是在我看来,我借你山洞助你顺利涅槃,你却出关便先向我的伙伴施威,如此做派实在叫人难以认同。不过,五国大陆上目中无人之辈甚多,见得多了,你倒也算寻常了。” 清风拂过山林,树叶飒飒作响,倒衬得四周寂静无声。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本命契约(下) http://.biquxs.info/

身后几只刚缓过劲来的仙兽突然齐齐抖了抖。 “呵呵。”却是凤天最先轻笑出声。 黑子在后头四脚朝天捂着肚子打滚,“主人,你还真敢说啊!凤凰神君会一巴掌扇死你的!” 其他仙兽也点头,深表同感。 穆然端坐不动,只与对面金色的凤对视,凤凰高傲的眼底并未见怒气,只是依旧冷傲,它立在山洞前,那波澜不惊的眼神在金羽辉光里像是历经万载沧桑,宠辱不惊。 “修仙者,若你将本神君带来此处空间,只是为助我顺利涅槃,那作为答谢,山洞中的凤凰石便归你了。” 穆然点头,也不称谢。她要谢也该谢凤天,至于凤凰神君,墨玉谷掩护它涅槃,不被岛上的修仙者发现,它将凤凰石作为答谢,一来一往,扯平了。 “那本君可以走了么?”凤凰昂着头,语气冷傲平静。 “且慢。”穆然这时才站了起来,她负手而来,与凤凰对视,绝不输于他的冷傲,“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与我缔结本命契约。” 凤凰一听此言,原本冷傲平静的眼底终于露出一抹厌恶之色,“本君还以为你略显不同,没想到你与五国大陆上的那些修仙者一个样。” “哦?你对我有多少了解,就敢说我与他们一个样。这结论不觉得稍显武断?”穆然立着不动,脊背挺直,眉头都没动一下。 “我们凤凰一族,上古血脉,修仙者们无不觊觎这血脉的修为潜质,妄想通过本命契约,得到修为大进的好处。你说本君武断,难道你未存此心?”凤凰语气依旧平静,平静得像是在诉说一个事实。 穆然却眉峰一挑,语气微沉,“妄想?注意你的用词!我并非在求你,而是在选择。本命契约,修仙者与仙兽血脉相连,修为同进,生死同命。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我并不需要求着你。你选择能够让你交托性命之人,我选择能够与我生死同命的伙伴,觉得合适就缔结契约,觉得不合适就一拍两散。不存在觊觎和妄想,请你弄明白这一点。” 身后的仙兽们差点仰翻过去,虽然都觉得它们的主人很狂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又觉得她这番话有道理。只不过,这世上除了她,只怕没哪个修仙者敢用这番理论跟仙兽谈判的吧?尤其对方还是凤凰神君。 别说是凤凰神君了,就算是凤凰仙岛上的一只普通的凤凰,修仙者们想要缔结本命契约,哪个不得威逼利诱、好言相求?而且,主人面对的是凤凰一族的皇者,凤凰神君啊! 凤凰冷傲的眼底首次出现怔愣,随即冷哼一声,“那好。那就让本君来听听,你凭什么让本君选择你。” 穆然牵起唇角一笑,“我想知道,你不想缔结本命契约的理由,这关乎我要不要选择你。” 凤凰微微眯眼,“这还用问?本君乃是上古神兽,奉命统领凤凰一族,本君的修为可修炼至真神期神君境。五国大陆,即便是皇族,也难有能修炼至此修为者。修仙者,你口口声声说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但你若没有与本君比肩的天赋与修为,终是本君付出的比你多。不是么?”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理由。”穆然看着凤凰,摇了摇头,毫不掩饰眼中的失望,“我之前对你出言不逊,你却目光平静,宠辱不惊,未有半点恼怒之色,丝毫不认为我冲撞了你。我原本很是欣赏你,以为你就是我要找的伙伴。但可惜我还是看走了眼,你算来算去,一切仍是利字为先,看来我对你的评价并没有错,你与五国大陆的修仙者们并无区别。” 穆然淡淡开口,言罢已经将神识探出,笼罩住凤凰,“抱歉,打扰你的时间了。你可以走了。” “主人!”众仙兽急切呼喊道。那可是凤凰神君啊!主人真的看不上他?! “且慢!”凤凰却是在穆然发动神识请他出去之前开了口。 穆然神识并未收回,只是微微挑眉,示意凤凰有话就快说。 “你说,本君与五国大陆的修仙者并无区别?”凤凰语气平静,但问出这一番话来,已经彰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穆然眉头连动都没动,“难道我说的有错?血脉、身份、修为,你在乎的与修仙者们在乎的,可有一样不同?地皇创造出的第一只神鸟,上古血脉,真神之身,你自以为尊贵荣光、高高在上,却不知你看重的这些东西恰巧已令你在修心一途落了下乘。固步自封,你已经被限制在了此处,不可能再迈入新的高度了。千年涅槃,涅槃重生,你的生命永远在重复,却从未有一次超越。” 凤凰莫名一震! 四周静得吓人,仙兽们望着穆然的背影,若有所思,这番话无疑也令它们心头一震。除此之外,却也有着些担忧。主人这话实在太犀利了,她就不怕凤凰神君一巴掌拍死她?! 铁洛呐呐地看着穆然,震撼心惊。震撼于她所说的话,却又心惊于她的胆大。 唯有凤天垂眸浅笑,只是眸底若有离合的神光,深潜不灭。 山洞前,凤凰垂着金色华羽,那金光越是耀目,却越是衬得他此时此刻落寞萧瑟。他是凤凰皇族,自出生起就背负着上古神鸟的荣光,他并非地皇创造出的那一只神鸟,却是它的血脉嫡孙,掌管着凤凰一族,延续着上古血脉,看着那些修仙者苦苦为修为挣扎,它却是总能轻轻松松到达真神之期,轻轻松松俯瞰众生。 千年涅槃,涅槃重生,重生之后从神阶重新修炼,在下一次涅槃前修炼至真神期,接着再等待涅槃的来临。他的生命总是在轮回重复,如今已过万年。 万年沧桑,世间却日复一日,不过如此罢了。 不知从何时起,他再难有情绪波动,他以为看透了世间轮回,到头来却只是深深的孤寂将他掩埋。他明白,到他寿终那日前,他的生命只是在不断重复。 凤凰看着前方的少年,他知道她是女子,知道她自始至终与自己谈话间一直未曾间断对身后仙兽的灵力支持,他记得他走出山洞的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唯独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是万载的时光里唯一敢质疑他的人,唯一要求与他平等、唯一面对他还要做出选择的人。最重要的是,她是唯一一个将他孤寂、乏味得连自己都不报一丝希冀的生命一针见血地戳破的人。 很有趣。 凤凰看着穆然,半晌,轻轻开口,“你……说的不错。” 这赞同的语气却令一众仙兽险些栽倒!随后怪异地偷偷瞄向凤凰,难不成,他吃这一套? 凤凰却又开了口,“但,我怎知你就是那个打破我重复的生命,让我能超越一次的人?” 穆然微微牵起唇角,“机会是给勇于前行之人准备的。行事瞻前顾后,总要思量着结果才肯行动,你永远迈不开步伐。” 她摇摇头,“如果你在不确定我是否是那个人之前,就敢与我缔结契约,我倒要称赞你一句:你已经做了一件超越自己的事了。只可惜,孺子不可教也。” 凤凰一震,再次沉思。 穆然身旁,却有男子轻咳了一声,宽大的袖袍掩住半张脸,忍笑忍得痛苦。 看了今日,这凤凰神君还真能被这丫头给忽悠到手。 凤凰自嘲地心中一笑,“你说的没错,我是错失了超越一回的机会。” “噗!” “咳咳咳!” 穆然身后,黑子笑得满地打滚,雷霆也忍不住地笑喷,妖儿忍着笑,啸羽酷着一张脸,古怪地看向凤凰,霸王则翻了个白眼,瞪了瞪穆然。 凤凰却看也没看几只仙兽,全然视他们的闷笑于无物,只看着穆然道:“修仙者,本君愿意与你缔结本命契约,不知……你可还愿选择本君。” 穆然看着凤凰,眉目间凝着沉思,可见她是真的在认真思考,半晌后,点头道:“好吧,一开始确实令我有些欣赏,虽然后来有些迂腐,但这世上被人说破却不恼羞成怒,反而能深省之人不多,看来我之前对你的评价有些武断,抱歉。” 这听起来夸奖的话,却把凤凰给气笑了,活了一万年,头一回有种眼前发黑、想要一巴掌把眼前的人给扇飞的感觉。 许久没能有这般情绪波动的他,连自己都很惊讶。 他怎能看不出穆然心里其实是希望与他缔结契约的?若她不愿意,何必与他废话这么久?但他太想跳出万年来这重复无趣的生命,她既然能说出这一番话来,并且成功令自己动了心思,这已经很了不得。至少在他的生命里,从未遇到这样的人。 他愿意信她一回,信她有那个本事! 凤凰忽然展翅,金色华羽有如落落鎏金之辉,一道瑞鸣冲上天际,瑰丽金碧的契约阵自地下升起。 一瞬间,天地间似响起古老的鸣唱,瑰丽的契约阵将穆然和凤凰圈在其中。 “契约者,告知本君你的名字,献出你的精血。”凤凰的声音一改冷傲,沉厚的声音似自遥远的太古时代而来,霸气,悠远,令人不自觉心生敬畏。 “穆然。”说话间,她已咬破手指,一滴精血落于契约阵中。 血珠珊瑚般璀璨艳丽,阵中凝而不散。只见金辉中飘来一支金羽,尽处一滴灿艳的血珠同样落下。 两滴血珠交汇在一处,忽而令整个契约阵金光大盛,那光飘摇而起,将阵中的两人缓缓裹住。 “吾名,离婴。愿结本命,血脉相连,生死与同,天地共鉴。” 每当凤凰念出一句,契约阵的金光便更盛一分,耳边似有鸣音唱响,旋而不绝,金光已将两人全然裹住,外头凤天缓缓起身,负手望于阵中,铁洛和仙兽后直愣愣盯住这一时刻。 这是本命契约,五国大陆极少见的本命契约! 这是高傲的神兽自愿缔结的契约,天地第一神鸟,凤凰神君自愿缔结的契约! 这是千万年来,从未听说过的与凤凰、麒麟两族其中之一的上古神兽的契约。 众人心神激动,这时,只听金光中一声大喝。 “法阵,成!” 第一百零五章 修为大进 http://.biquxs.info/

随着凤凰离婴的一声大喝,契约法阵瑰丽的金辉达到巅峰,法阵中的两人明显感觉到灵魂中多了一样东西。 这种感觉与灵魂契约不同,而是一种血脉相连的温暖感觉。 当这种感觉在穆然心底升起时,她丹田内的灵气忽而疾速运转起来! 四周的法阵余威尚未落下,穆然便眉头一蹙,她只觉一股深瀚的力量被丹田卷入,其汹涌之势不得不令她立刻盘膝坐下。 进入内视状态,只见丹田中央刚刚结成的元婴正疾速吸收着卷入的灵气,刚晋入上仙期的境界再次出现了将要提升的征兆! “姑娘要晋阶了?”激动的心情尚未平复,铁洛便震惊地望着余辉渐渐散去的契约法阵中央,穆然盘膝坐着,金色的凤凰立在她对面。 凤天含笑望着少女的背影,契约法阵的效力令她的易容解了,恢复成了女儿身的姿态。 “主人契约的是凤凰神君,神君虽然刚刚涅槃,可也有神阶的修为,必能令主人修为大进!”阿卿激动地来回转悠,眼神却片刻也不曾离开前方。 阿卿如今虽尚未能化成人形,但已能口吐人言,相比之下,霸王等仙兽未至神阶,只能通过灵魂相互交谈。 妖儿道:“我在仙岛修炼千年,还是头一回亲眼目睹本命契约的过程!不知主人的修为能精进多少。” “少说也该有四五重吧?”雷霆道,“毕竟凤凰神君可是神阶,凭着契约的一刻一下子令主人的修为增进四五重想必还是可以的。” “四五重?!”黑子眼睛发亮,这时候也顾不得看雷霆不顺眼了,语气满是兴奋,“想当初老娘在上仙期时,凭着血脉优势,四五重也足足修炼了三四十年呢!主人真是赚大发了!不知主人若是晋阶,我们的修为能增进多少?” 啸羽不答,只盯着前方。 霸王不耐烦地怒吼一声,“吵死了!安静点看着!” 果然,霸王一出口,几只仙兽都都闭了嘴。也正是此时,穆然身下忽然现出古老的五行图腾! “主人晋阶了!”阿卿激动一喊,众仙兽纷纷盯上那代表晋阶的图腾,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众仙兽中,当属雷霆最为紧张,因为他预测穆然最少会有四五重的修为进境,因而默默数着。只见那图腾稍纵即逝,没停顿一会儿又升了起来。 雷霆默默数着——灵仙境二重、三重、四重、五重、六重! 灵仙境六重! “哈哈!如何?我就说主人应该有五重的进境!没错吧?”当五行图腾渐渐散去,雷霆激动地跳起来,兴奋地来回溜达。 “娘的!当初老娘可是修炼了三四十年啊!主人居然一下就突破了!这就是本命契约的好处?”黑子也激动道,只是她话音刚落下,就听见妖儿惊呼了起来。 “天哪!图腾!” 雷霆和黑子倏地甩头看去,双双瞪大眼。 只见刚刚落下的五行图腾居然又亮了起来! “天哪!还在继续?!” “七重?真的是七重!” 何止是七重,穆然身下的五行图腾升了落,落了升,虽然进入七重之后便比之前的时间间隔久了许多,但她却一直没有起身,众仙兽也一直没再敢说一句话,只是将目光盯在她身上,看着五行图腾的光辉再起再落。 八重!九重! 灵仙境九重! “……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修为晋阶可以这么神速的么……老娘白活了两百年!主人居然一天就让整个灵仙期的修为圆满了!”黑子语气郁闷。 “我说你们两个真沉不住气,主人还没起身呢。”妖儿咯咯笑道,亲眼目睹如此震撼的晋阶,她此时倒淡定了,只想着看看与凤凰神君契约,主人到底能得到多少好处。 妖儿的话让雷霆和黑子这两个急性子齐齐转头向穆然看去,果然见她盘膝坐得稳当,两人咕咚一声咽了咽口水,差点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眼神直愣愣盯着她。 穆然却端坐不动,两个时辰后,她身下才再次又升起五行图腾。 与此同时,凤天笑道:“飞仙境需领略了战魂衣才能更进一步,恭喜修为大进。” 果然,穆然没再坐下去,她也感觉到灵力的凝结冲刺到了尽头,这才睁开眼站起身来,回头微微一笑。只是这笑容在唇边尚未漾开,便感觉丹田中的灵力开始缓缓引动,一道血脉之力涌向前方,五道灵魂之力传入身后。 身后,雷霆、黑子、妖儿、啸羽四只仙兽已在五行图腾中,四只仙兽一震,迅速收敛心神,片刻过后,树下传来阵阵欢呼! “主人!我晋阶了!我居然一下就晋了三阶!我真仙境四重了!”雷霆欢呼。 “太爽了!老娘从出生起还没试过一次晋三阶的!老娘也真仙境四重了!”黑子道。 妖儿欣喜笑道:“真仙境七重,未遇到主人前,我心想待晋入七重少说也要百年后,没想到今日就七重了!这就是灵魂契约的好处?” 话虽如此说,但众人也知道,若非今天穆然与凤凰缔结本命契约,修为大进,它们是不可能一下子如此修为飞进的。这样的机会,日后可能很难再有。但即便如此,能摊上这次机会,也算是莫大的机缘了。 “主人,我这辈子就跟着你了!”雷霆兴奋地险些扑过去,却发现穆然一直望着前方。 前方,金色华羽的凤凰立在五行图腾中央,周身却散发出一道金光,金光里缓缓走出一道身影来。 一名二十五六模样的青年男子,金发如初出之阳,清冷淡然,他皮肤白得有些病态,眉峰轻拢,淡淡忧郁的气息。那一双金色的眼眸如璀璨耀目的琉璃,只一眼,便能将人吸入深邃迷离的梦境般。 而此时此刻,他的修为也已由方才涅槃之后的下神期元君境一重升至了七重! “我很意外。”在所有人还在处在震惊中时,离婴已淡淡开了口,他声音清冷,神色极淡,金眸深处却琉光晃动,他只注视着穆然,“我的修为提升了。” 穆然闻言微微一笑,她知道离婴为何会意外。因为从修为上来说,她实在低他太多,缔结契约的瞬间,他的灵力会带动她修为大进,而她修为大进之时所产生的灵力,却应该对他没有多大用处,毕竟他已是神阶。 但离婴却不知她丹田内有这深厚的灵力,正因如此,他才能够如此他才能够修为精进如此。 “世上之事并无绝对,这就是惊喜,不是么?” “惊喜……”离婴喃喃道,似在品味漫长的生命里从未有过的波澜,但随即又摇了摇头,“我感觉你的灵力有些不同寻常,方才我有一种……姑且称之为缅怀感吧,感觉像是遇见了久未谋面的故人一般。很奇异……” 离婴垂眸,像是在回味方才那一瞬的感觉。 “是么,那恭喜你,收获了两份惊喜。”穆然笑道,她也想知道自己丹田内的灵力从何而来,又是何来历,听离婴这么一说,或许他能知道一些? 尽管想知道,但此时穆然却还是想着火鸾丹的事,虽然已经得到了凤凰石,但她却要阻止赫连家得到火鸾丹! 正巧此次灵地一行,收获甚丰,她不仅修为大进,还与离婴缔结了本命契约,并灵魂契约了霸王这些仙兽,还让阿卿提升了血脉,成为了九尾神狐的血脉神阶仙兽。 除此之外,她尚有火蝉鸳鸯刃助阵! 有这些助力在,她这回要让赫连家有来无回!他们不是在这岛上挡了赤子烈百年的路么?这么喜欢这座岛,她就叫他们全都把命留在这里! 穆然回身,看向啸羽和霸王,方才雷霆、黑子和妖儿都晋阶了,不知两人如何。神识扫向啸羽,见他也是真仙期四重的仙兽了,不由点头。只是看向霸王时一愣。 霸王此时正蹙着眉,沉默不语。 “霸王?”穆然问道。他本就是仙阶巅峰的仙兽了,莫非她方才修为大进,对他没有影响了? 霸王闻言抬起头来,眉头依旧深重,开口道:“我感觉方才似乎摸到神阶的门槛了,但是我在谷中无法接受雷劫,所以那感觉就停了下来。” 穆然一愣,这才想起虽然谷中可以令仙兽们不受外界天机束缚,但渡劫还是免不了的。想到此处,她不由看向阿卿,“当初阿卿为何没历劫便成为神阶了?” 凤天含笑走来,牵住她的手,慢声为她解惑,“阿卿服食了神果,改善的是血脉,九尾神狐的血脉本应是神阶,不需历劫。但它若修为再进,同样也少不得历劫。你此番将凤凰石带回去,赤子烈服下之后若能洗髓,还他原本皇族血脉,亦是不需历劫便可修为大进的。” 见穆然一副恍然的样子,凤天温和一笑,春意如歌的眸凝视着她,缓缓道:“恭喜你,本命契约功成。” “恭喜姑娘!”铁洛抱拳道,此时看着穆然的眼神已是热切中带着敬佩。 若非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世上有能说服凤凰神君与之本命契约的,也无论如何想不到还有人修为可以如此飞进! 而且,她得到了凤凰石!火鸾丹殿下为之等待了百年未得,而她居然得到了凤凰石! 这女子是殿下的希望,他这一路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将她护卫周全! “走,我们先进山洞看看凤凰石,之后便出谷去夺取火鸾丹!” 第一百零六章 三族齐聚 http://.biquxs.info/

鸾凤岛,火鸾深谷幻境外。 延绵的四座山脉连成一体,围成了一道深巨的山口,俯望下去,赤云缭绕,炎气逼塞,乍看下去,如同一道巨大的火山口,其中深不可测,威压赫赫,只一眼便令人心神俱颤。 山口外,矗立着一片巨石林,林中三百来名真仙期高手齐聚,无一不是华袍玉冠,男的俊秀,女的艳丽。再细看去,这些人衣衫间皆绣有家族纹饰,赫然是炎国四大家族中的乌江家、扈家和鄂家子弟。 三家每家都派了百人的真仙期子弟,且修为全在真仙境之上!三百来人聚在石林里,连岛上的鸾凤都远远避开,这阵容莫说横扫五国大陆,即便是拉去任何一处战场,也是可以昂首挺胸,受尽仰望的。 在五国大陆,上仙期飞仙境,只要修炼出了战魂衣,便可以归为高手的行列。这些人的数量在数十亿修仙者中,也不过几千万人而已。而能够顿悟真仙期的,却只有区区百万人。这百万人中,能修炼至真仙境的,怕是连一万人都不到。更别提修炼至仙阶巅峰的人了,据说只有三两百人,且每一位都身居高位,不是世家望族的家主,便是朝中高官。 即便是炎国的四大家族,真仙境的子弟也不过三两百人,如今各自派了百人前来鸾凤岛,可见此番为了夺得火鸾丹,三家皆是下了血本。 此时,一名华袍玉冠,下巴蓄着胡须的中年男子笑容和善地看向扈家中的老者,问道:“扈长老,你前些日子说有一位仙友通知我们三家,要我们参与鸾凤岛之行者拖住赫连家,可这都大半月了,此人依旧未能现身,不知长老可知他来,还是不来?” 说话之人正是乌江豫,乌江一族本家的五公子。他虽笑容和善,但眼中却有精光,行止之间傲气沉敛,也并非易与之辈。 扈家子弟都看向扈长老,眼神不善。要知道,扈长老虽说是长老,修为却是在这其中最低的,他只有真人境一重的修为。以他的修为,原本只是护持族中子弟去渡地劫的,若非因他在幻境方面是个难得的人才,决计不会被派来参与鸾凤岛的任务。 因而,在这些族中修为压他一筹的子弟面前,他虽是长老身份,也显得有些不受重视。 扈长老脸色尴尬。自从将穆然的话传达给三家的人,他这些日子就时刻处在尴尬之中。他并不知晓穆然的身份,却又觉得此话非传不可,因为他至今都忘不了那日那少年的英武不凡的气度。 事实上,那日少年有句话,他却是没有传达的——“火鸾丹我要了,胆敢觊觎者,杀!” 这话没敢说,这些日子他都遭受了连番白眼和不屑,若是说了,还指不定如何呢! 果然,扈长老尚未答话,鄂氏一族的队伍中便有人笑了。 “在炎国,能命令我们三族之人除了皇族,本公子还听说过有别人。莫非,扈长老那日见到的少年是我们大炎皇族?” 男子声音轻飘飘的,如云里雾里,阴柔不定。他话里含笑,却是轻佻的讥嘲。 巨石林中,三百多名真仙高手,皆转头望向他,却神色都有些忌惮。只见那男子坐在地上,倚着身后巨石,五官阴柔俊美,看起来约莫二十来岁,面如白玉,唇边噙着轻佻讥嘲的笑意,眼也不抬,垂眸以袖袍擦拭着手中的长剑。 那剑剑柄处通透碧绿,如一条灵蛇蜿蜒而下,蛇口张开,剑身整个被熊熊燃烧的火焰包裹住,虽看不出剑身乃何种精材所制,但这无疑是一柄附了火属性炼器符的仙品九阶仙剑!只差一阶,便可以是极品的仙器! 但尽管如此,在这个炼器符还很少的时候,无疑是令人眼红的。 当初穆然答应成为三家的长老供奉后,三家在伽摩城中的人便拿了些积藏的上好玉石,请穆然帮忙炼制了炼器符。鄂家拿去的玉石中便有上等的赤蟾火玉,炼制出了两张七级火属性炼器符来。 据说,这两张炼器符拿回万赤城的鄂家后,家主便命人打造了一柄仙品九阶的仙剑,名为赤蛇仙剑。并且,转手就给了小儿子鄂泽! 鄂泽在炎国四大家族的子弟中,名声赫赫,可谓无人不知。他年纪未足百岁,修为已在真仙境五重!被人称为继与赫连家断绝关系叛归大苍的魔将云岚之后,炎国的第一天才!其天赋连赫连家都有所忌惮,炎皇对他也是时常赞赏,可谓前程似锦。 鄂家家主对这小儿子可谓倾尽所有,宠纵有加。玉膏灵丹仙器功法,但凡族中有的,任其随意支配。若非如此爱护,赤蛇仙剑也不会一炼制出来,连自己都没用就给了儿子! 其实,这次鸾凤岛之行,三家与赫连家争夺火鸾丹,下了血本之余,每家都是带了附符的仙器的,只不过,乌江家和扈家的仙器都在仙品六阶上,与鄂家差了一截,且这仙器并非赐给他们,而是拿来充充场面,也恼一恼赫连家,回去之后还是要交还给本家的。 鄂泽却不同,他乃是鄂家的少主,此番又带领鄂家子弟前来岛上,身上又有赤蛇仙剑在手,三家的人里虽然有比他修为高的,但对他却是不得不恭敬。 “泽少主说的是,扈长老,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就因为你传的话,我们三家在这石林里荒等了大半月,若此人不来,扈长老可想好了要如何交代?” 说话的男子是乌江家的九公子乌江邑,他负手而立,面色不善,眉梢眼角尽是咄咄逼人之势。 “九弟。”乌江豫开了口,“我等在此等候可并非全因那人,此事也不全怪扈长老。” “五哥,你就是性子太温吞了,才会总被人牵着鼻子走!此番岛上带队之人是我,不是你,我看你还是少说话为妙!有这闲心替别人开脱,不如想想赤炎岛之事如何向家主交待为好。” 赤炎岛上,乌江豫带领五十多人前往菩提洞中寻找菩提金玉,结果玉膏被赫连泰抢了,人也损失大半,可谓出师不利,赔了夫人又折兵。 高门向来亲情浅,乌江豫虽在族中排名老五,也属本家一脉,但他却只是庶出,母亲为妾。因而他的身份与嫡出的乌江邑自然不能比,且乌江邑的母亲乃大族出身,血脉因缘,使得嫡出一脉天赋多高于庶出,乌江邑年纪比乌江豫小四十来岁,修为却比他高出三重,以真仙境四重的修为被家主认命为此次的带队之人。 乌江豫垂眸不语,连眉头都没皱,只是那垂着眸中究竟是何神色,不足为外人道。 乌江邑却是冷哼一声,袖袍一甩,不再理他。而是转而看向扈长老,准备再次发难。 这时,扈家却有人说话了。 女子黛眉杏目,一袭蜜色罗裳,云髻珠翠,面容如一朵含苞的莲花,圣洁里带着含蓄,微微一笑,那眉梢眼角晕开的柔美令一众男人看得移不开眼。 “邑公子,我们扈长老传话之时曾提到,那少年身旁有神阶高手护持,又有九尾神狐血脉的神阶坐骑,我等才决定等他几日,看能否借神阶之威破除谷中由赫连家连同鬼族神阶布下的迷阵。此事是我们三家商议决定的,邑公子可还记得?” 女子声音轻柔如水,绵软淡雅,丝毫听不出责难来。 乌江邑闻言,一改不善的面色,赔笑问道:“那以瑾兰小姐之见,我们接下来当如何行事?” 当初三家的队伍到达岛上之时,没想到赫连家竟请来的一名鬼族的神阶,那女子行事诡秘,先行带着赫连家下了深谷中,并在幻境之中又布下了杀阵,他们一行人未敢贸然下去,又听闻扈家长老传话,他们念在那人有神阶高手护持,这才在岛上等了些日子。 但眼看那人如今还没到,谷底又不知是何种情况,他们怎能不心急? 原本见鄂泽对扈家有些不满,乌江邑便也借机向扈长老发难,为的就是拉拢鄂泽。但他也犯不着得罪扈瑾兰,她可是扈家嫡四小姐,三皇子祈王殿下的心上人,祈王殿下虽三次求娶不成,但在帝京世家望族眼中,扈瑾兰早晚要嫁入皇族。且她修为在真仙境七重,甚是不俗,在女子修仙者中,算得上一等一的天赋异禀。 因而,乌江邑干脆不提之前的事,只问她接下来的打算。 扈瑾兰娇柔一笑,看向鄂泽,“那就要看泽少主想要如何行事了。” 鄂泽轻佻挑眉,眼却是没抬,依旧摆弄他的赤蛇仙剑,语气轻嘲不改,“我看扈小姐也糊涂了,若非听了贵族长老的传话,我们也不会等上这些日子。” 扈瑾兰见他如此,仍是维持着笑容,娇柔不改。 乌江邑看了眼鄂泽,这人性子轻狂,谁的账也不买,他虽有这轻狂的资本,却是叫人不喜。 “如此坐等也不是个法子,倒不如我等散布在山口四周,这山口直上直下,只这一条道路,不如等赫连家取了火鸾丹上来,咱们再打他个措手不及!泽少主,你看此法可行否?”既然鄂泽不肯开口,乌江邑也不介意出出主意。 虽然三家向来联合,但同辈之间,暗地里总有些较劲的。 鄂泽却还是嘲讽一笑,慢慢抬起眼来,只是视线却并非看向乌江邑,而是望向石林外头,投向远处,“有人来了,刚上岸。” 众人一愣,鄂泽的天赋并非吹嘘而来,他神识极为厉害,能够覆盖整座仙岛,且能从中辨别出仙兽和修仙者分布在何处,是何修为来。 “真人境一重,灵仙境九重,灵仙境五重。”鄂泽缓缓道来,却是嗤笑一声,“这年头真有不怕死的……嗯?” 鄂泽忽而语气一改,收了仙剑站起身来,走到石林入口处,眼底神色莫测变幻。过了一会儿,转头问扈长老,“老头,你曾说那要你传话之人刚渡地劫成功,乃是上仙期灵仙境一重的修为,可对?” 扈长老点头。 鄂泽又转过头去,“看来来者并非那人。不过这四人中,有一位高手。修为飘忽不定,如风一般,我竟看不透,看来必是高手无疑。” 众人一愣。 鄂泽转身走回去坐下,又垂了眼,“等!看看这些人的来路再说。” 这一等就是半日,四人的行走路线还真是朝巨石林而来。天近晌午之时,三男一女出现在巨石林入口。 四人中,那真人境一重的竟是名女子,一袭鹅黄衣衫,眸若清泉,甚是灵动。 三名男子中,灵仙境九重之人身形壮实,一脸络腮胡须;灵仙境五重的是名白衣男子,面容俊秀,气质温和;剩下那名修为如风,看不出实力的男人形貌颓废邋遢,步伐虚浮,腰间挂着只酒葫芦,眼神醉醺醺,最是不着边幅。 三家的队伍见这四人走进来,都是神色有些怪异,唯独乌江豫眼底神色一变,闪过喜意,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貌似熟稔地迎了上去。 第一百零七章 朋友重逢 http://.biquxs.info/

“风前辈,天医仙子,拓跋少主,陆仙友!呵呵,一别足月,没想到竟在此遇上你们。”乌江豫和善地迎上来,熟稔地打招呼道。 石林中三家的修仙者皆是神色一变,风穹温和陆青石没人认识,但东方钱和拓跋尘的名头在五国大陆可是如雷贯耳的。一个上仙期就被药师堂会奉为神药师、连四国皇族和世家都给她三分面子的传奇女子,一个炎国南部最大的驯兽师世家的少主,未来的家主。 众人看向乌江邑,乌江家和这两位很熟? 乌江邑瞪了乌江豫一眼,眼神不善,但随即却是笑着走过去寒暄,“拓跋少主,许久不见啊,呵呵。东方仙子,人都称天医仙子美貌无双,今日一见,果真乃佳人也。” “过奖了。”东方钱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不耐全都写在脸上,只看了乌江邑一眼,便将视线投向石林中,略一搜索,面露失望和担忧。 风穹温和陆青石也早已将石林中搜寻了一遍,发现穆然并不在其中。 唯有拓跋尘尚能保持温和,和乌江家的人寒暄,“邑公子、豫公子,许久不见。不知二位可能见过一名下仙期假圆满的少年来过岛上?” 自从赤炎岛上,穆然遭遇神秘袭击,莫名消失之后,几人便一通寻找,最终将整个赤炎岛翻了个底朝天,却仍旧未曾找到她的踪迹,她就像凭空消失一般,急坏了几人。 最终还是风穹温提议,让东方钱先去渡劫,拓跋尘和陆青石用储物袋里装的一些玉膏先行修炼,自己再四处找找。 拓跋尘和陆青石的天赋都算上佳,两人第一次服食玉膏,就有不错的进境。陆青石一月之内连晋两阶,从上仙期灵仙境七重进境到九重,只差一步便可迈入飞仙境!拓跋尘则连晋三阶,从灵仙境二重进境到五重。 东方钱成功渡劫并且顿悟真仙期,修为进境至真人境一重。可是等她回到赤炎岛上,仍旧没能听说穆然的消息,而风穹温这段时间将周围几座仙岛都查探了个遍,还是没能发现她的踪迹。 最终,陆青石想起穆然此次的目的地是鸾凤岛,几人这才抱着一线希望赶来了岛上,希望能找到穆然。刚上岸时便感觉到此处石林中有大批高阶威压,便一路飞奔而来,却不想还是失望了。 “下仙期假圆满?”乌江邑一愣,接着乐了,“拓跋少主,此地可是鸾凤仙岛,少主要寻朋友,是否来错地方了?” 鸾凤岛可是第四重仙岛的第七岛,岛上仙兽的修为都在真仙境四五重,一个下仙期假圆满的修仙者,怎么可能闯来此处?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只怕还没能靠近岛上,就被仙兽威压逼得掉海里了吧? 拓跋尘自是清楚乌江邑的想法,他此时也没心思多解释,只道:“或许,她此时已是上仙期也不一定,诸位若在岛上有见到过,还望告知在下,在下感激不尽!” 乌江邑神色更古怪了,没忍住笑出了声,“这……拓跋少主,这有区别么?” 上仙期和下仙期虽然不在一个层次上,但这里可是鸾凤岛!想比之下,上仙期也算不得什么了。在乌江邑看来,以拓跋尘和陆青石此时的修为,两人敢闯来岛上已是惊人之举了,若非有鄂泽口中修为深不可测的男人同行,两人必是不敢闯来的。 这般想着,乌江邑的目光便看向一旁形貌不修边幅的醉醺醺的男子,一看之下不由心惊!此人目光虽有醉意,却浑而不浊,眼底隐有精光。 这时,乌江豫却开口了,“敢问拓跋少主要寻找的可是常兄弟?” “正是!豫公子见过?”拓跋尘一喜,向来温和有礼的脸上此刻竟显露出急切之态。 风穹温等人也看了过来。 却见乌江豫摇了摇头,“在下在此一个多月,并未见到过常兄弟。怎么,当初在赤炎岛上,常兄弟失踪后,你们一直没找到他?” 当初乌江豫等人也是跟随着一起从洞中出来的人,穆然遇袭他们自然见到了,只是没想到到现在都没找到她。 拓跋尘闻言,顿时露出失望的神色。 乌江邑却是看向乌江豫,面色不善问道:“怎么,五哥,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么?” 乌江豫仿佛听不出他话里的刺,和善笑道:“九弟,我可并非有意瞒你们,只是没想到拓跋少主他们会寻常兄弟寻到此处来。常兄弟你们想必也是听过的,差不多两个月前,在赤炎岛海域,那名勇斗三头蛟、且斩了三头蛟一只头颅的少年。” “什么?是他?!”乌江邑一惊,连带着石林中三家的众人都跟着一惊。 这事过了这么久,他们自然是听说了,只不过大多没放在心上。当初传闻中所说的是,这少年的修为才下仙期仙人境六重,怎么可能斩去三头蛟的一只头颅?三头蛟可是真仙期巅峰的海兽,即便是这石林中的任何一人遇上,都是一场死战!毕竟他们中修为最高的是真仙期七重,还没到巅峰呢!那岂非说明,他们中任何一人遇上这少年,都要落于下风了? 真仙期还比不过下仙期之辈,简直是五国大陆最好笑的笑话! 因此众人都没放在心上,认为不过是谣传罢了,且还夸张得离谱。 乌江邑道:“五哥,你可是在蒙我们?那传言可信与否且不谈,传言中那少年可是仙人境六重的修为,如今拓跋少主找的可是下仙期假圆满之人。莫非还不足两月,他便有如此进境?” 众人纷纷点头,哪有进境如此神速的?就连炎国第一天才的鄂泽,当初仙人境六重到九重,也修炼了三年多吧?这都已是令人震惊的神速了。 哪用两个月啊……乌江豫摇头苦笑,至今菩提山洞中,穆然孤身挑战赫连家两名高阶,造成一人重伤之事还历历在目。若是细说起来,只怕是要将这些人震上一震的。只不过,他可还没忘了,当初那名鬼族神阶女子曾怀疑他修炼的心法是《凤涅心经》,因而穆然的事若细说出来,难免引人疑窦,他还是莫要过多宣扬的好。毕竟在菩提洞中,受她两次救助,这恩情还是要还的。 “九弟,五哥怎会诓骗你?常兄弟的天赋之高,乃我平生仅见。” 乌江豫神色认真,看起来不像作假。众人也都知道他的性子,他虽是庶出,但也是乌江一族正经的本家一脉,骨子里还是极为傲气的。 但如此一来,众人就不由看向鄂泽了。 “哦?天赋之高,平生仅见?莫非,论天赋,能高过泽少主?”扈瑾兰笑着开口,娇笑着看向鄂泽。 乌江邑脸色难看地道:“五哥,你这话说得活像没见过世面似的!论天赋,莫说咱们大炎,即便是五国大陆,也难有几个在泽少主之上的。” 话虽如此说,乌江邑却是看向鄂泽,眼底难以察觉的看好戏的轻嘲一闪而过。 鄂泽自从拓跋尘等四人到来,就没说过话,连招呼都没打,只是倚着巨石坐着,聆听众人说话。直到听到此处,才抬起眼来。意外的是,他脸上并无不满之色,眼底反倒有些兴味,起身负手道:“哦?倘若真是如此,我倒有兴趣会会此人。” 他走到拓跋尘四人面前,“拓跋少主,你们的朋友我们并无见到。不过,我们乃是大半个月前齐聚岛上的,来时火鸾藏身的谷中便被赫连家先下去了,他们请了鬼族的一位神阶前辈帮忙,在谷底设下迷阵,我等一直未曾下去。你们的朋友或许比我们早一步到了岛上,亦或是早就下到了谷底,也未可知。” 拓跋尘闻言,与风穹温、陆青石和东方钱互看一眼,从时间上来说,也不是没有可能。 “既然如此,倒不如我们一齐下去。我们希望请你们一方前辈高人之力破除谷底阵法,当然,如果你们的朋友就在谷底,这无疑对你们的朋友也有好处。倘若他不在,亦或是尚未到达岛上,破除谷底阵法,对他来了之后潜入谷底也有好处。你们以为如何?”鄂泽难得收敛了轻佻,看向风穹温道。 身后众人听了,心中却在嗤笑。一介下仙,还能真潜入了谷底?别说不可能,即便真下去了,也早死了吧?总之未曾亲眼所见,谁也不信这世上竟有下仙期就能闯来鸾凤岛的人。鄂泽这话听着是为拓跋尘一行人着想,事实上,好处还是他们这些人占的多。 却没想到,拓跋尘等人还真同意了。 拓跋尘道:“风前辈,你和东方仙子下去谷底吧,我和陆大哥在这石林里等着,万一常兄弟来了,我们也要带他下去。” 东方钱拧眉道:“为何我下去谷底?我看还是你和陆大哥随便哪个随风大叔下去吧。我留在石林里,不然以你们两个目前的修为,万一遇上岛上的仙兽,那可就麻烦了。好歹我是神药师,毒死只仙兽很容易。” 众人闻言汗颜,神药师是济世救人的,不是用毒的! “不成!”拓跋尘断然拒绝,一改往日的温和,“万一她人在谷下,受了伤如何是好?还请仙子跟着下去,万一如此,也好救治。” 东方钱一听就愣了,这点她还真没考虑到。 陆青石没找到穆然,平日里再爽朗的性子,如今也笑不出来了,只摆手道:“就按拓跋老弟说的办吧。” 风穹温看着几人争抢,解了腰间酒葫芦喝了口酒,一脸痞气地笑道:“别抢了别抢了,唉!这趟仙岛之行真是……带了群小哥小姑娘冒险,风某免不了要操劳了。这巨石林稍稍布置一下,就是天然的石阵,风某帮拓跋小哥和陆小哥设个阵法吧,如此可不惧仙兽。” 说罢,便又将酒葫芦挂上,摇摇晃晃地走进了石林里。 只是步子刚迈出去两步,忽然便止住了脚步,回头望向远处。 与此同时,鄂泽也是抬头望向远处天际,神色难得变了几变,“有人来了!” 众人纷纷抬眼望去,只见确有一只坐骑远远贴着树冠飞来。那坐骑,头顶三只角裹着熊熊燃烧的火焰,霸气的威压震得四周仙兽遁散,众多真仙期的修仙者都不由探出神识望去。 “嘶!三角兽王!” “三角兽王极难见到,且性情凶悍霸烈,何人能将其收为坐骑?!” 三家都是大世家子弟,见多识广,仙阶巅峰坐骑家族中也不难见到,只是像三角兽王这等血脉极高,数量极少,性情又凶悍的仙兽,基本上是不会有驯兽师能将其收服的。 正惊异间,三角兽王已载着两人到了巨石林外头,上头走下两人来。 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信步走在前头,貌不惊人,行止之间却自有气度,修为在上仙期飞仙境一重。 身后,一名月色华袍的男子跟着,那男子半张银纹面具覆面,却掩不住那飞扬流畅的眉,那含着明丽的三月春辉的眸,那优雅散漫的唇角,那行止间雍容华贵的气度,竟令人瞬间犹如置身瑰丽的堂皇明殿,在他散漫前行间,听见悠远鸣音绕耳,看见神祗渡越凡间。 石林中,莫说是三家队伍里的女性修仙者,即便是男人,也忍不住被这尊贵优雅的男子吸引了目光,竟无法移开半分。这三百多名修仙者,全都是世家望族子弟,向来心性高傲,竟不想能有此一日,连鄂泽在内,都在一瞬间心生仰望。 是的,只能仰望。这如同神祗一般的男子。 男子却漫不经心地跟在少年后头,目光只胶着在她后背,似乎在欣赏她每一步的步态,其他人全然未曾在他眼中。 这一刻,唯独风穹温皱了皱眉,醉眼迷离的眸微微抬起,定在男子身上,脸上闪过深思。片刻之后,又将视线转向前面走来的少年身上,细看之下微微一愣,接着一惊,眸中之色更深,嘴角却是微微弯了起来。 这时,少年已经走到众人面前,在拓跋尘、陆青石和东方钱三人面前停了下来,面带笑意地看着三人。 三人这才一惊,从凤天身上收回心神,看向少年。 上仙期飞仙境一重? 拓跋尘和陆青石互看一眼,眼中却是露出不解。他们并不认识这少年,不知他何故如此看着他们,似乎与他们相识一般。 这也不能怪他们,易容丹每次服用,面容都会有所改变。 “呃,不知这位仙友如何称呼?我们认识?”拓跋尘整了整衣衫,温和问道。 这时,东方钱却是死死盯着少年,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听到拓跋尘的话,她这才惊醒过来,不由一声惊呼! “啊!”她捂着嘴,一只手指着少年,手指颤抖,“你你你你你……” “仙子?”拓跋尘和陆青石不解地望向东方钱。 却听那少年开了口,他眸中笑意温暖,语气难得带了些轻柔,问候道:“拓跋兄,陆大哥,一月有余未见,你们就忘了我这朋友了?” 第一百零八章 如此妖孽 http://.biquxs.info/

“朋友?” 少年的话让拓跋尘和陆青石两人一愣,接着细看他。少年身量中等,貌不惊人,负手而立,肩膀纤细,却有股子坚韧担当之气。他神色清淡,看起来并不太好相处。但此时他眸中却是带了淡淡的笑意,浅淡却温暖,冲淡了不少拒人千里的气息。可以看得出来,他并不排斥他们,甚至还将他们当做朋友。 可他们并不记得有这么个飞仙境一重修为的朋友。 但这少年行止间那清淡拒人千里的气息,对待朋友却又温暖坚韧的感觉,实在像极了一个人! 这人,一个多月来,让他们一通好找! 拓跋尘和陆青石互看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渐渐生出的猜疑和震惊,两人又看向东方钱,见她一直捂着嘴,一副见鬼的神情。 最终还是陆青石先开了口,他捂着胸口,声音也不知是激动的还是吓的,总之有些颤抖,“臭小子,别告诉老子是你,老子这心经不起这打击……” 少年闻言轻笑出声,眉尖儿微微蹙了蹙,显得也很无奈,“陆大哥,我也不想一见面就打击你,不过大抵你还是会觉得有点打击的。” 话音落下,陆青石张大嘴,一副中了定身咒的模样。 拓跋尘眼底激动与惊异交织,脸色惊喜与震惊交替,全然不复往昔彬彬有礼的温和模样,“你……常兄弟,真是你?” 穆然一笑,“是我。这一个多月来,让大家担心了,对不住。” 听她亲口承认,总比猜测来得令人震撼。 东方钱、拓跋尘和陆青石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语言都无法形容他们此时此刻的震惊。唯有风穹温哈哈一笑,解了腰间酒葫芦,狠灌了几口,只是放下时,目光却有意无意从凤天身上扫过。 经过这么一会儿,乌江家、鄂家和扈家三族的修仙者们也看明白了些,众人也是纷纷震惊,只是尚不敢断定,不由齐齐看向唯一与穆然有过交情的乌江豫。 乌江豫张着嘴,半晌呐呐道:“常兄弟?真是你?” 穆然抬眸望去,先是扫了眼这三家的队伍,这才淡淡点头,“乌江前辈。” 她语气虽比面对拓跋尘等人疏离了不少,但也算打过招呼了。 “可你、你……你这修为……”此刻的乌江豫哪里还较真儿态度问题,况且与穆然相处的时间虽不长,对她的脾气秉性,他也是了解一些的。没被她当做敌人对待,就已经很好了。 “遇到些机缘而已。”穆然一句带过。 却叫众人听得心惊肉跳,恍若一道闷雷炸响在头顶。 机缘?遇上何等机缘才能进境如此神速?! 当初,听到关于这少年的传闻时,他不是才下仙期仙人境六重么?拓跋少主方才寻他时提及他的修为已在下仙期假圆满,这已是不可思议了!可怎么一眨眼这人就乘着三角兽王从天而降,修为一下子飙至上仙期飞仙境一重? 这岂非是在说,一个月之内,这少年的修为就完成了整个上仙期灵仙境的晋级? 这、这…… 众人纷纷看向鄂泽,若鄂泽是炎国第一天才,这眼前这少年算什么?妖孽? 若非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世间有如此妖孽之人!不过事实摆在眼前,有拓跋尘一行人和乌江豫作证,叫人难以置信,却不得不信。 这一刻,自以为见多识广,向来高傲难以相处的世家子弟,纷纷露出震惊神色。连一向轻佻傲慢,鲜少正眼看人的鄂泽都定定看着穆然,扈瑾兰纤手掩着微张的嘴,向来端庄的她首次人前失仪。 这时,却有人哼笑一声,“原来是得遇机缘啊。这机缘是难得了些,但也只能说是上天眷顾,并不能说天赋就一定高过我们泽少主。” 众人回头望去,见说话的正是乌江邑。他哼笑一声,脸上又恢复傲色,转头看向鄂泽。 鄂泽此时也恢复常态,轻佻一笑,迈步至穆然面前,眸中带起兴味,“呵呵,有趣。在下鄂泽,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众人一惊,鄂泽向来眼界甚高,以他傲慢的性子,何时见过他自报家门,问别人如何称呼了?看来这人真是入了他的眼了。 穆然却是将目光在他腰间的玉牌上掠过一眼,淡淡点头,简短道:“常。” 鄂泽一愣,他自然知道这少年姓常,不过显然对方并不想透露身份。不过,令他真正在意的是少年身旁的男子,那疯疯癫癫的男子他的神识尚能探出是神阶来,但这男子的修为他却探不出来!只觉如同隔了一层迷障,飘渺虚幻,深不可测。 他恢复轻佻的笑意,对穆然点点头后,便又看向凤天,“那敢问这位前辈如何称呼?” 凤天垂着眸,唇边噙着散漫不经的笑意,曼声道:“君。” 鄂泽嘴角忍不住一抽,身后众人生生绝倒。这两人!多说一个字能死吗? 正当这时,只听后头一声尖利的怪叫。 “啊!是、是你!” 众人纷纷转头,见发出这一声怪叫的竟是扈长老。鄂泽转过身,微微蹙眉,眼底有着寒意,扈瑾兰也蹙眉看向自家长老。他这一路上惹的事还嫌不够?此时又出哪般幺蛾子! 扈长老此时哪里顾及这些,指着穆然手指颤抖,“他、他!就是他!就是他让我传话的!” 穆然易容之后,容貌已与当初渡劫时不同,加之她修为突飞猛进,扈长老一时并未认出。但他认得跟在她身旁的凤天!两人一降下来他就认出来了,只不过当时过于震惊穆然的修为,此时听乌江邑打破沉默之后,他才反应了过来。 闻言,鄂泽、扈瑾兰、乌江邑和乌江豫为首的几人皆是一震,齐齐看向穆然。 “是他?可你不是说他修为刚入上仙期么?”乌江邑语气不善,接着便是一窒,脸色有些纠结。 是啊,当初是上仙期,可还不允许人家晋阶么?他一直没想到拓跋尘一行人寻找的人就是他们这大半个月来一直在等的人。因而方才震惊之余,倒忘了这小子运气好,得遇机缘,修为大进。 扈长老苦笑,乌江家的邑公子竟还说这少年天赋不如泽少主?在他看来却是远超泽少主了。毕竟渡劫那日,可是没见到这少年顿悟就直接进入上仙期了,他一直猜测他早在那之前就顿悟了上仙期的。仅凭此,这少年的天赋就高过泽少主了。 拓跋尘、陆青石和东方钱这时也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陆青石一巴掌拍在穆然肩膀上,大嗓门道:“看来你这小子这一个多月来,又干了不少惊世骇俗之事啊!我说你小子就不能消停点么,每回都把老子吓个够呛!” 他虽已知穆然是女子,但她一直少年打扮,他也习惯了把她当成兄弟对待,索性也就不纠结这些了。 只是这一巴掌刚拍上去,就只觉一道目光落在他手上,虽不痛不痒,却极有力度。 只一眼,便让陆青石一惊,缩回手抬眼望去,正对上凤天含笑的眼眸。 他眸底并无怒色,仍是一波璀璨辉光,见陆青石收手,便抬起手来,轻轻在穆然肩膀按摩了起来。他手指修长润泽,如精致的白瓷,抚按之间婉转缠绵,兼之唇角含笑,这一番迤逦风姿,在这山间绝对堪称一道风景。 可是,这一幕怎就看着如此诡异呢?! 果然,那自从来到巨石林前便一直神色清淡的少年身子也是一震,眉尖儿几不可查地一颤,倏地回头,咬牙低声道:“不痛!” “嗯?”男子抬起眸来,那眸底满含笑意,柔声不紧不慢道,“不痛也得按一按,少主身子金贵,万一一会儿生出些红肿就不好了。” “噗!”前面传来闷哼声。 这人也太无耻了!睁着眼说瞎话!哪有修仙者被拍这么一下就会红肿的? 陆青石怪异地瞪着凤天和穆然,东方钱灵动的眼神笑盈盈在二人身上转来转去,拓跋尘则是一愣,看着二人不由微微深呼吸,温和的笑容里有些苦涩。 穆然被一群人盯着,如芒刺在背,眉头连番颤了几颤,最终转过头去,不理这厮了,好在他只玩闹了一会儿就收手了。 几人这么一闹,全然将三大家族的修仙者都晾在了一边。 乌江邑脸色阴沉道:“少主?如此看来这位仙友还真是有来头的。那便请报上家门吧!何以命扈长老传话,令我三家牵制赫连家,给个说法吧!” 穆然闻言淡然抬眼,目光只往他身上落了落,便不咸不淡道:“你是此次三家队伍的主事?若不是,就派个能主事的出来跟我谈。” “你!”乌江邑没想到对方如此打他的脸,顿时脸色青红交替。此番出来,虽说三家各有主事的,但那只是明面儿上,实际上三家的行动,多少都是以鄂泽为首的。这让乌江邑很是憋气,他年纪与鄂泽差不许多,天赋却远低他一筹,平日里在同辈子弟中,总以此事被拿来说道,他心中窝火多年。但鄂泽乃是御前红人,常受皇上赏识召见,在三家之中,鄂家这些年来已隐隐为三家之首。为家族利益考虑,他平时还需要多恭维着鄂泽,这本就是他心底的一根刺,今日穆然这话虽说不知者不罪,但戳到了乌江邑的痛处,却是令他有些失了理智。 “我是乌江家此番仙岛之行的主事!怎么,还不配与你谈?”乌江邑甩袖上前,眯眼冷哼,“修为进境再快,也不过区区飞仙境一重,凭何命令我们三家!告诉你,在大炎,能命令我们三家之人除了皇族,旁人?还没生出来呢!” 乌江邑袖袍一甩,真仙期的威压倏地放出! 乌江豫心头一惊,忙要阻止他的莽撞,却已来不及了。 凤天微微抬眼,风穹温醉眼一沉,陆青石大怒,拓跋尘和东方钱皱眉,两人便要往穆然身前挡。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怒吼! “吼!”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三角兽王霸王大怒,仰头怒吼,一纵上前,爪子往地上狠狠一拍! 巨石林里罡风呼啸,近处巨石咔嚓迸裂,顿时飞沙走石,真仙期巅峰的仙兽威压撞上乌江邑的威压,空气都震了震,乌江邑却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与他一同飞出去的是乌江豫,他一把接住乌江邑,两人撞飞了数块巨石,这才停了下来,然而已是狼狈不已。 但此时,却已无人有心顾及他们两个,三家的子弟全都惊骇地望向霸王。 拓跋尘身为驯兽师,在霸王冲出的第一时间便面色剧变! 这是……灵魂契约的仙兽! 五国大陆上的仙兽,用来当做坐骑的全都是完全驯服的仙兽,这种仙兽失去了野性,已经完全沦为坐骑,无法参战,更不会护主。这三角兽王方才冲出来的一瞬,无疑表明了它灵魂契约仙兽的事实! 鄂家、乌江家、扈家以及拓跋家都是炎国的世家大族,尤其是拓跋一族,族中凡有神阶子弟全都送去了神域,习得上古驯兽之法后,每百年就会为家族送来一只灵魂契约的仙兽,炎国四大世家没少从拓跋家花重金购买这些仙兽,只不过平日里因顾及到五国律法,这些仙兽都只用来护卫本家,从不带出来行走。 谁也没想到,穆然竟有一只上古神兽白泽近亲血脉的仙兽坐骑,还是灵魂契约的!最主要的是,她居然敢带出来行走! 乌江一族的子弟最先发难,“你竟敢无视五国律法?!此乃重罪!” 他们虽知对方有高手在,但他们三大家族的势力多少也算是个震慑,且对方伤了他们的公子,又有罪在先,无论如何都应处在弱势。 却不想,少年只是微微挑眉,唇角带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律法?这两个字从你们这些养尊处优、高人一等的世家子弟口中说出,不觉得可笑?律法当真能解决一切,世上就不会有不平之事了。” 少年说罢,迈开步子缓缓走上前来,他脊背挺直,目视前方,这气度竟让众人纷纷让开道路。 他缓缓步入石林中,走到捂着胸口坐在地上喘息的乌江邑面前,垂眸微微一笑,“我也不想命令你们,不过,大抵你们是必须要听我的命令的。” 少年望着乌江邑怒不可遏的眼,一块玉牌突然从手中落出,阳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第一百零九章 各自算计 http://.biquxs.info/

那玉牌上雕着乌江家的家纹,当中一道古朴的大字——令! 乌江邑盯着穆然手中的玉牌,怒不可遏的眼中慢慢露出惊愕。 最终还是乌江豫开了口,“长老供奉?!”他面色复杂地看一眼穆然,想起她在菩提山洞中有意无意对自己的救护,莫非,全是因为这块玉牌?她是他们乌江一族的长老供奉? “不可能!”乌江邑捂着胸口站了起来,“我们乌江一族的长老供奉令牌只有三枚,我不记得有一位姓常的!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何人你此时还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我的确是你们乌江家的长老供奉就可以了。”穆然轻嘲一声,收起玉牌,回身扫了眼乌江家的百来名子弟,“方才跟我谈律法的,我现在跟他谈谈家法!凡执有此长老供奉玉牌者,族中子弟就近听从调遣!我现在需要你们牵制赫连家,听令还是不听令,给句话吧!” “你若真是我们家族长老供奉,缘何要遮掩身份?这般遮遮掩掩,叫我们如何信你?”一名乌江家的女子说道,她语气比乌江邑要温和些,眼底神色也很是忌惮。毕竟穆然的修为不是她的对手,她身边的帮手却有一名神阶,另有一名男子修为莫测,且还有仙阶巅峰的仙兽助阵。见方才乌江邑吃了苦头,众人都有所忌惮。 “你的意思是,我这令牌来历不明?”穆然挑眉,接着空中便划过一道温润的光泽。 那女子一惊,下意识一接,摊开手一看,竟是穆然手中的玉牌。 “既然怀疑我,那这枚玉牌便还给你们乌江家了,拜托你回去后给你们家主,叫他日后莫要再找我就是。” 穆然冷淡看了那女子一眼,便迈开步子走了回去。 那女子哪想到她行事作风如此刚烈干脆,手里拿着这烫手的玉牌,这才慌了神,看向乌江邑。 乌江邑脸色发黑,他自问不敢真收了这玉牌,万一这少年真是他们乌江家的贵宾,他却是无法跟家主交待的。脸色几番变幻,他看向乌江豫,“此事五哥以为呢?” 乌江豫闻言垂眸,他自是知道乌江邑此话何意,因而也不答,只得走向家族中的那名女子,将她手中的玉牌拿了,来到穆然身边,恭敬赔礼道:“长老勿怪,是我等冒犯了。玉牌乃是家主亲派,我等族中子弟哪敢收回?我们听令便是了,方才无意顶撞,还望长老海涵。” 穆然有意无意瞥了一眼乌江邑,“哦?豫公子前来送还玉牌,即是说豫公子能替你们此次的队伍做主了?既如此,我便看在与公子的交情上收了这玉牌。有句忠言要给公子,身为主事者,即便是对待族弟,纵容也要有度。方才他说他是你们乌江家此次的主事,我险些真把他的话当真了。” 穆然淡淡说罢,不咸不淡地拿回玉牌,揣回身上慢悠悠走回去。 乌江豫愣了,乌江邑脸黑成锅底了,剩下的人嘴角抽搐了。 “噗!”东方钱率先笑了出来,“太坏了!” 早在菩提山洞中对付赫连家时她就看出来了,这人绝对是个记仇的,总能不声不响地就把人给阴了,被阴的人气得内伤吐血,还必须得认! 她这一笑喷,仿佛带了个头,扈家和鄂家两家的子弟也有不少闷笑出声。 鄂泽轻佻地笑着看向穆然,眸中满含兴味,扈瑾兰颇有深意地望向她。拓跋尘无奈地笑着摇头,陆青石则哈哈大笑。 穆然走回去,见身旁凤某人正笑盈盈望她,凑过来在她耳畔道:“少主本事见长,可喜可贺。” 他声音压成一线,直飘入她耳中,即便在场的都是真仙期的高手,也是半点听不着的。可某人偏偏要凑到她耳边说悄悄话,闹得两人气氛暧昧,画面怪异至极。 穆然抵抗这厮风骚的本事也见长,面色上不动,私底下就着袖袍的遮掩狠狠掐了把某人的手心。 “哎,疼。”凤天含笑。 疼?才怪!这人的手心里全是游走的灵气,根本就无处下手。 穆然摇摇头,将心思又拉了回来。她不得不给乌江家这次的队伍换个人主事,乌江豫性子隐忍,能顾全大局,且自己对他有恩,由他带领族中队伍比乌江邑要能让她放心。这乌江邑的性子,到时下到谷底,十有八九要给自己找麻烦,他一人也就算了,她不能给他带着一百来名真仙期的高手给自己找麻烦的机会。 乌江邑气得浑身哆嗦,想怒吼却忌惮地看了眼紧紧地盯着他的三角兽王,又看看穆然收在腰间的玉牌,这少年易了容,他无法断定这玉牌是否真是他的,但他却不敢再冒犯。毕竟若这玉牌真是他的,得罪了他,即便自己自小受宠,怕也要受家主责难。最终只得认栽,黑着脸甩袖走去一旁,不再理事。 人群中忽而传来掌声,众人望去,见竟是鄂泽。 鄂泽笑道:“常兄弟好气魄,原来竟是乌江一族的长老供奉,失敬。不过,你并非我们鄂家和扈家的长老供奉,我们两家凭何听你调遣?” “你们不与我一路也成,那你们就自己想办法下去谷底破阵。我自会与我的朋友们一起下去,相信我,谷底的阵法对我们来说并不难解,即便解去了,想要再布个阵法也很容易。”穆然挑眉道,语气虽淡,却已狂妄至极。 扈瑾兰都微微蹙了眉头,扈鄂两家的子弟纷纷露出愤怒的神色。 鄂泽却依旧笑得轻佻,只是眸底神色却深了,“哦?那我便有所不解了。既然常兄弟如此自视甚高,又有神阶前辈护持,那自管下去便是,为何非要带上我们?” 穆然闻言神色不动,没错,以她此时墨玉谷中的阵容,可以不用这些人了。但她却必须带上他们,她必须要在赫连家面前亮明身份时,要赫连家认为三家确实是和她同一阵营的!如此一来,将来到了万赤城见到赤子烈,日后若有什么变故,这三家也算是被她绑在一条船了! 为此,她此时才隐瞒了身份,因为这五国大陆能同时拥有三家长老供奉玉牌的人,只怕唯独她一人了。一旦玉牌拿出来,她的身份也就很容易就被人猜出来了。她夺取火鸾丹,为的是赤子烈,这三家一定知道,而她不认为他们会为了她一人而与炎皇作对,所以一旦被他们提前知晓她的身份,事情就会有变了。 她既然要算计他们,就自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我与赫连家请的那名神阶女子有仇,她伤了我的伙伴,我此番便是带人来寻仇的。我这几位朋友中虽然有高手,可修为低的也不少。谷中势必有险,到时一场混战在所难免,我总要顾及我自己和朋友们的安危。你们三百多人,全都是真仙期的高手,到时缠上赫连家,我就有机会报仇。我们负责破阵,你们对付赫连家,我们对付神阶,咱们各取所需,如何?” 穆然扫了眼众人,见大多数人似乎都接受了她这个说法。 鄂泽却是挑眉一笑,“哦?那火鸾丹呢?” 他这一问,众人又齐齐看向穆然,神色戒备,毕竟她这一队有两名神阶在。 穆然一笑,眼神坦荡,“我自然也想要,不过混战之中,能不能顾得上就难说了。若能顾得上,自然要取的。若是那时,咱们两方就各凭手段了!如何?” “哈哈。”鄂泽一声大笑,“好!我就喜欢常兄弟这坦诚的性子,成交!” 鄂泽应了下来,扈瑾兰也点了点头,没有穆然的队伍,他们不可能破除得了下方的迷阵。除此之外,没别的选择。 当下,三家就整合队伍,等了大半个月,终于要行动了。 穆然本想只带上风穹温和东方钱,让拓跋尘和陆青石在巨石林中等待,让凤天布下灵雾阵法便可,但两人却执意同行。 陆青石浓密一挑,大嗓门道:“臭小子,你是修为高过老子和拓跋老弟了,就嫌弃我们了是不?老子不管,非要跟着你下谷中走一回不行!老子可不想你遇上事失踪个把月,找得我们挠心挠肝!” “我们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拓跋尘笑道,只是那笑容看起来总有些苦涩。原本修为比她高的时候就不是她的对手,从鹞鹰岛相遇到如今,这一路不足三月,便看着她的修为一路飙升,而自己才晋了两阶,如今已是被她甩的远远的了。 “我是怕你们会出事……”穆然蹙蹙眉,她向来不擅长说这些话,最终只得点头,“那好吧,一起下去。” “这才是大哥的好兄弟!”陆青石哈哈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手未落下便感觉到凤天的目光,陆青石嘴角一抽,只得收了大力,轻轻拍了两下了事。 从巨石林中出来,不远处便是幻境山谷。几百人围着山谷而立,却仍无法将山口围起来,可见这山谷之巨。 将要下去时,又出了问题。拓跋尘的火云仙鹤和东方钱的雪貂倒是没问题,陆青石的仙鳐被谷底弥漫的威压压迫得完全动弹不得,风穹温也没合适的坐骑。 穆然只得道:“雷霆,啸羽!” 话音落下,两头真仙期四重的仙兽便凭空现身,众人一惊,见竟是雷云豹和白头苍鹰,两只血脉上等的仙兽。 “它们会听从召唤!又是灵魂契约的仙兽?!” “天!三只!” 三家的修仙者齐齐倒抽一口凉气,这回连鄂泽都惊愕地看向穆然,他竟有三只灵魂契约的仙兽?据他所知,灵魂契约也并非想要几只就能要几只的,这跟修仙者的神识力有关,神阶者通常也只能契约三只,再多了神识便不足了。而他此时才一介上仙,竟有三只?这神识……只怕在他之上! 并且,众人都不是傻的,这两只仙兽凭空出现,说明穆然身上定有空间宝饰! 这人到底是何身份? “雷霆,啸羽,我有两位朋友,你们负责带他们下去谷中。”穆然道。 “是!主人。” 雷霆走向陆青石,啸羽飞向风穹温。陆青石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傻愣愣地坐了上去,风穹温则在跃上啸羽背上之时,看了眼凤天。 穆然问凤天,“你乘着阿卿?”虽然如此问,但她已经猜到了答案。 果然,男子一笑,“属下要护卫少主安全,自然要与少主一起。” 穆然翻了个白眼,她原本带霸王出来是想让它渡神劫去,可半途改了主意,打算还是等火鸾之事了了,再让它去,如此它渡劫之时自己即便不跟着,也可以感应得到,给它些灵力支持,若此刻让它去,到时自己在谷底打起来了,怕就顾不上它了。 于是阿卿便无聊地藏在凤天袖口中,这厮不肯跟她一人一骑,非要与她共乘。 不过此时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当下便与凤天跃至霸王背上,鄂泽、扈瑾兰、乌江豫、乌江邑再震惊也此时也只得暂压,众人纷纷唤出坐骑,跃上之后,三百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幻境谷底冲去。 第一百一十章 如此破阵 http://.biquxs.info/

幻境山谷由鸾凤岛上延绵的四座山峰合围而成,由远处看,形如一道雄踞的火山口。三百多人向那火山口中冲去,却犹如火海中激起的片片残星,渺如微尘。 耳边疾风呼啸,炎气激涌而上,燥热难耐,其间竟夹杂了硫磺刺鼻的气味,呛得人睁不开眼,竟真似置身于火山口中的感觉。 “此乃幻境,令大家都靠紧些飞行。”穆然转头道。 三家的子弟也并非傻子,见势自然齐齐靠拢,避免被炎气冲散。穆然和凤天乘着霸王飞在前方,身后是东方钱,再后头是拓跋尘和陆青石,最后是风穹温,如此一来。前后皆有神阶护持,即便破阵之时,修为最低的拓跋尘和陆青石也能被护卫在中间,不至于有闪失。 但越往下飞行,炎气越浓烈,越发让人睁不开眼。约莫向下飞行了近两个时辰,渐渐有阵阵威压自谷底逼迫而来。并非来自打斗,而是由阵中传来。众人纷纷以灵力抵御,继续向下飞行。 穆然转头,见拓跋尘和陆青石的脸色有些发白,不由道:“雷霆,用你的威压挡一挡!” “是!主人!”雷霆一喝,威压顿时放出,帮陆青石挡了大半谷底传来的威压,而拓跋尘的坐骑火云仙鹤虽因是完全驯化的仙兽,不能护主,但拓跋尘与陆青石离得近,也受了些益处。 穆然见二人脸色稍好,这才转过脸来。只是刚一回头间,便觉下方有危险疾速逼来,她大喝一声:“危险!” 已有飞剑烈电般攒射而来!那飞剑细密如雨,血雾般的炎气里如同熔浆里淬炼而成的神兵,一片血红里带着寒光,寒光外裹着熊熊火焰,向上齐刷刷射来! 众人一惊,见脚下的位置飞剑密集,且蓄势猛烈,仅仅升空躲避的话,范围和速度恐有不及,除非向两旁四散! “不准散!” 关键时刻,突来两声大喝,众人齐齐一震,见竟是穆然和鄂泽。 两人同时大喝出声,鄂泽手中附了符的仙品九阶仙器赤蛇仙剑已然在手,顺势向下斩下! “霸王!”与此同时,穆然大喝一声。只听霸王仰头怒吼一声,脚在半空一踏,头顶三只燃烧着熊熊火焰的角忽然光芒大涨,甩头便有数道如网的火刃斩下,和着鄂泽斩下的剑气,将下方攒射而来的飞剑拦腰斩断之时,仙阶巅峰仙兽的威压与仙品九阶仙器的剑气竟绞杀成两股力量,将断作数截的绵绵不绝的飞剑绞成了齑粉! 空气中浓烈的让人睁不开眼的硫磺气都被这两股力量绞散而开,隆隆之声令整座山谷都鸣动不止。 穆然回头,“升空!” 众人点头,他们都是真仙期的高手,应变极快,瞬息便发现四周弥漫着浓郁的炎气,一旦众人四散躲避,八成就中了迷阵的诡计,只怕到时就队伍分散,谁也找不到谁了。 但众人在空中受到来自脚下的袭击,坐骑又不能反击,被动之下,即便大家纷纷祭出仙器各自应付脚下,也只怕会有不少人因躲避而分散开,入了迷阵之中。但此时此刻,三百多人竟一人未缺,全都毫发无损,众人向上升了一段距离,感觉没再触动下方的迷阵,这才纷纷停下来,不由惊骇地看向穆然和鄂泽。 若非有这两人的仙兽和仙器在,这回他们势必不会如此完整的避开!这就是灵魂契约仙兽的好处!这就是附符的仙器之威! 一时之间,又羡又妒,气氛凝滞,十分地复杂黏着。 “依老夫之见,方才我们已经触动阵法的外围,一旦再降下去,势必又会触动,只能在此商量破阵之法了!” 谁也没想到,这时最先说话的竟是扈长老。他对阵法一事颇有研究,因而虽只有真人境一重的修为,却被派来协同此次争战。 鄂泽轻佻一笑,手中仙剑未收,转头问:“是何阵法,如何布的阵,长老可看得出来?” 扈长老抚须点头,面色凝重,“若老夫没看错,应是八卦双翼飞杀迷阵!此阵一草一木一山一石皆可为阵眼,左右如双翼,但两翼变幻无常,生门死门交替,将这谷中炎气聚集在阵中,同时生出迷阵,倘若一步踏错,便会陷入迷阵之中,左右无援,杀机四伏!布下这阵法之人必在此道有极高的造诣,否则不会将谷中的炎气也利用进阵中,生出迷杀阵来!” “哦?那如何破阵?”扈瑾兰问。 扈长老这才露出稍稍放松的神色,“若只有我等想来是要费一番功夫,不过此行有两位前辈在,想必要破阵不难。此阵需一神识高超之人从中指挥,看准了两翼变幻之机,由两位前辈同时出招,毁去两翼的阵眼,便可破阵!” 听他这一言,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凤天和风穹温,前者漫不经心地负手而立,俯瞰谷底,似欣赏风景般潇洒惬意,后者醉意朦胧,仰头喝酒。两人的表现似全然没将这阵放在眼里。 不少人难免嘴角抽了抽,又纷纷看向鄂泽,他神识向来出色,看来这破阵一事得由他指挥了。只不过,这两尊大神能听他指挥么?鄂泽虽在炎国受人仰望尊重,但神阶却不一定把世家放在眼里。五国大陆,如今除了皇族和极少数的世家家主是神阶外,已经很少有神阶在大陆行走了,其中不是去了神域,就是孤身归隐,且大多脾气古怪,做事全凭喜好,五国大陆的世家很少被他们看在眼里,给不给世家面子全凭他们当时的心情好坏。 不少人都抱持着担忧的心态,鄂泽却玩味地将目光投向穆然。论神识,这里有个比他妖孽的。且由她来指挥,这两人想必都不会有怨言。 穆然接收到鄂泽的目光,将视线转向后头的风穹温,“前辈,你看呢?” 风穹温胡渣上尚沾着酒水,立在啸羽背上身子摇摇晃晃,让人不禁为他捏一把汗。他听见穆然的询问,咧嘴笑开了,“小兄弟说破阵,那咱们就破阵。不过我这酒鬼,不太会跟人配合,不知你身后那位护持者前辈愿不愿意跟我配合。” “前辈?” “前辈……” 风穹温话音落下,四周便嗡地一声响起三家子弟的悄声议论。修仙者的世界中,辈分只讲修为,不讲年龄。修为低的称修为高的为前辈,即使对方比你年纪小,也得如此称呼。风穹温称凤天为前辈,岂非笃定他的修为在他之上? 众人纷纷看向凤天,这位自称姓君的前辈,修为究竟在何种境界?连鄂泽也目光略深地看向凤天,他是看不透此人的修为的,妄自试探之时只觉自己神识入海,深不可测不说,自己的神识更有一种闯入危险深渊之感,令他当时赶紧收回,并自此未敢再探!连风穹温都没给他这种感觉。 穆然微微蹙眉,眸中闪过古怪神色,不知为何,她总有种风穹温是故意戳穿凤天,令他受人瞩目的感觉。 莫非,这两人认识? 正当她这样想着,见凤天却是泰然一笑,在她耳边轻轻道:“且等我一会儿。” 说罢,穆然一愣,凤天已纵身跃下! 四周惊呼声纷纷响起,穆然险些冲口喊他,却在声音逼至嗓子眼儿时硬生生打住,他的身份不能暴露,她差点惊得喊出他的名字! “太乱来了!莫非他想一人破阵?”东方钱惊呼。 穆然却已惊着心探出神识向下,目光紧紧跟随那一道月色身影! 凤天此时已在方才众人遇袭的高度,触及双翼飞杀迷阵的界限,细密如雨的飞剑再度攒射而来。 但,这一回,只有他一人应战。 细密的飞剑就要射上他的身,他却全不理会,仍然悠哉游哉地往下落,宽大的月色袖袍翻飞如九天云鹏,惊鸿之姿。 他周身都是游走的灵气,那些飞剑在触及他衣袍之前,竟齐声脆折!全然不能近身半毫! 上方三家子弟纷纷惊喊出声,凤天却在此时动了! 他这一动,便若雷霆之势,袖袍飞卷,四周脆折的飞剑似被狂风巨浪刮过,调转便击向下方!撞上下方再次细密飞射而来的剑雨,那些折断的飞剑上沾了他的灵气,如罡风化作的刀刃,撞上新一拨的剑雨,刀剑折断的铿鸣之声不绝于耳。 男子却长笑一声,半空里足尖点上一截断掉的剑身,那剑身仿佛中了魔障般竟瞬间化去凌厉之威,任由男子轻行渡越,于这纷飞的剑雨里,漫步而行。他每降下一步,必有一拨折断的飞剑击溃地上阵中再起的杀招,每有一拨杀招被毁,必有男子散漫前行的身影。 他像是半空中步下凡尘的神祗,那些淬火寒厉的剑身便是他脚下的神梯。 上方观战的三家子弟连呼吸都不会了,渐渐的只剩鸦雀无声。 众人看着他在离地面三丈处站定,再毁去一拨杀招之后再度袖袍飞卷,这一路行来断成万千的飞剑竟飞旋着化作两道旋转的飓风,那飓风里全是寒厉的刀刃,男子袖袍一震,两道刀刃飓风便旋着砸进两翼的阵眼中! 轰鸣之声震啸山谷,男子凭跃而起,虚空中如踏飞云,一步便到了谷底一处嵯峨耸立的山石上,足尖轻点,衣袍点尘不沾,破阵之威激啸的炎气被他周身的灵气激散如烈焰。 他于这烈焰之中负手抬眸,空中是尚处在呆愣中的众人,他的视线却只定在那乘着三角兽王的身影上,含笑道:“这阵法实在太过寒酸,可下来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谷底幻境 http://.biquxs.info/

没有人动。 三家子弟坐在坐骑上,呆愣地僵在半空中,看着那负手立在山石之上的男子,看着他衣袍翻飞散漫悠然地出入厉杀绝阵,轻描淡写地将困足他们大半个月的迷阵转瞬破除,看着他临石遥望的风姿,一时间竟如初见之时,生出凛然畏惧如见神祗之感。 半晌,那乘坐在三角兽王之上的少年最先动了,她疾奔而去,身后的伙伴们见了一愣,也跟着奔了下去,众人见状,只得跟随。 霸王尚未落地,穆然便飞跃而下,此时凤天已在地上站定,含笑看着她一飞奔下来便急切地将自己上下打量一番,见衣袍全然无事,并无伤痕之后才露出安心的神色,这才抬眼看向他。 两人的眼神触上,一刹那似在这激荡消散的炎气里击出令人心颤的鸣音。 穆然心中一颤,这才发现自己自他凌空跃下的那一刻起,满心满眼竟全都是他,直到此刻,她的心依旧悬着,一下一下敲击,呼吸中有男子衣袍间淡淡的香气,她仍不能平复心绪。 而就在这相视的一刻,她看见男子眸底轻松的笑意,看见他在这众人瞩目的一刻,轻笑一声,厚脸皮地请赏,“少主,属下破阵有功,可有奖赏?” “……”穆然眉尖颤了颤,酝酿了许久,转过头去,咬牙,“回头赏你,黄金万两。” 说罢,扭头就走。担心这厮,她纯属给自己找事! 哪知步子刚迈出去两步,就听身后传来轻叹之声,“唉!黄金万两,哪及美人在怀。” 这话传到前头,少年的步子忽然歪了歪,之后风雷电掣地转头,眸中簇簇火焰噼啪直响,你丫说情话能不能看看场合! 但显然,她内心中这句怒斥男子没有听懂,他含笑走来,边走边悠闲地看了看谷中的风景,点头道:“此处山谷倒有些离尘别世的宁戚,若非时机不对,倒不失为一处闲步谈情的好去处。” 穆然咬唇,深呼吸。论厚脸皮,她自问不是这厮对手,索性还是不理他罢! 她转头又往前走,听见男子在身后轻笑一声,漫步跟上,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云雾般拂向后方,恰巧遮了后头众人的视线。遮挡之间,他含笑将身旁之人的手执在手心,轻轻捏了捏,以示抚慰。 穆然本是一惊,想起后头还有人,不免脸颊飞红,但转头却见男子眸中神色轻软温柔里透着淡淡的忧虑,她这才一愣。回想这厮方才的有意闹她,莫非是因见她适才担忧,故意帮她转移注意力? 这一想,心头不免淌过暖意,连带着被这厮先吓后惊的心情也平复如初,半晌笑了笑,将手从他手里撤出来。被他这么一闹,她心情还真是缓解了不少。 “好了,我没事了。”她唇边带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却在这炎气散尽的寂寂山谷里看起来柔美如兰。那浅粉的唇如漫山翠色里的一点朱绛,长睫微微垂下,一片浅墨翦影。 男子看着空空的掌心,又看着她此刻的柔美,不由微微蹙眉,瞥了眼身后跟着的一群人,眉宇间难得生出些不耐。这些人,果真有些碍眼。 哪知此时跟随在后头的众人才是真的难受,前头两人间暧昧的气氛众人看在眼里,不免心生怪异。这两人不会是有断袖之癖吧?五国大陆的贵族,确实有好男风之俗,不过哪有这么当众卿卿我我的?众人皆知,这少年是易过容的,但看这君前辈的举止,莫非,这少年是个女子? 可思及这少年见面时的作风,众人又觉得不太像女子。这下不由更是纠结了,她究竟是男是女,是何身份,身边为何有如此高人护持? 正想着,忽见凤天转过头来,只是淡淡一眼,目光清冷,却令一众人等齐齐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更有不少人心中感叹,身为世家大族子弟,又是五国大陆顶尖高手的他们,向来所到之处受尽敬畏景仰,向来昂首走路的他们,这一趟出来为何沦落至此? 东方钱轻轻一笑,望着前方两人的背影神色羡慕。修仙者的世界,情比义难得,尤其是男女之情。世家无不为利益相互通婚,便是寻常修仙者,结成伴侣的,也不过求个伴,功法灵石等物共享,真正付出真心的很少。毕竟修仙一途漫长无终,唯有修为是最重要的,谁知感情能否长久?谁又敢保不被漫长岁月消磨?倒不如孑然一身,落个潇洒。因感情走在一起的人,都是勇者,也实在令人羡慕。 拓跋尘望着那与前方少年并肩而行的男子,不由眸底闪过黯然之色。他曾在想,自己总是望着她的背影,不知这世间何人能与她比肩,却不曾想,那人这么快就出现了。那优雅尊贵如神祗般的男子,想必配得上她吧…… 陆青石挠挠头,虽然知道穆然是女子,但他一直把她当男人当惯了,如今看见个男人跟她一起卿卿我我,那画面怎么看怎么别扭!这臭小子到底长什么样子,他倒是好奇想见见了。 风穹温则望着凤天的背影,眸色越发深邃。 鄂泽、乌江邑、乌江豫等人也一路跟着,只是各自心思不明。扈瑾兰却是望着前方一袭月色华袍的欣长身影,眼神有些痴了。 这时,穆然已将谷中的大致看过。之前因阵法的关系,山谷中的炎气都被聚集到谷底,如今阵法破了之后,炎气渐渐飘散至半空中,天空像被一片红云遮着,地面上却是草木萋萋,山石嵯峨,山谷广阔深幽,远处山雾缭绕,清幽寂寂。 “铁洛曾说这下方有幻境,此处谷底乃是四面山脉合围而成,大抵呈环状,也不过就是宽阔些,可谷中却并无异样,显然这内里必有乾坤。”往前走了一段,穆然便驻足道。 “世上有些幻境,与迷阵不同,并无杀招,欺骗的不过是你的眼睛。”凤天笑道。 穆然转头看他,“你是说,这里山石草木有可能是幻境所生?” 凤天微笑,“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穆然立刻点头,肃目道:“你说的对!这谷中并没见到赫连家和鬼族的人,想必他们已经寻到了路径,毕竟已有大半月了,看来我们要抓紧。这谷中虽大,但好在我是土灵根,碎了山石来试,想必也不需太久,总能被我找出幻象所生之处!” 说罢,她法诀一引,便要发动术法。 “且慢。”凤天按下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摇头笑叹,甚是无奈,“你这性子,也太实诚了些。此番下来谷中,带来三百来人,何苦一人操劳。方才我们破了阵,此时也该轮到旁人出点力了。” 凤天转身,一个眼神看过去,后头因两人停下也不由停下不敢过来的众人,终于快步走上前来,心想:这二位总算谈情谈够了,要办正事了。 凤天负手吩咐:“谷中并无杀机,我猜测应是水镜幻境。此幻境草木山石皆可为幻门,这谷中阔大,不知哪一处才是幻门所在。好在此番人数甚多,诸位分头找寻,切勿以身体触碰谷中山石草木,否则遇上幻门,必被拉入其中。小心行事,找到了来报。” 尽管他说是猜测,但众人却是笃信不疑。见识过破阵之法后,他说的话基本上在队伍中已是受人敬仰的高度。 三家分别拨出一些人来给风穹温这一队,众人一共分成四队,向着谷中的四面飞奔而去。 “拓跋兄,陆大哥,小心些!”穆然嘱咐,又在心中对雷霆和啸羽吩咐,令两只仙兽护卫二人安全。 二人点头,跟着风穹温奔向远处。 原地只剩下穆然和凤天。 “我们找中间!”穆然道。 凤天却笑盈盈牵了她的手,眸中流波荡漾,勾人摄魄,“我们只管看。” 穆然一愣,只觉男子带着她,身子一轻,恍若凭空渡越一般,下一刻两人已在谷中间一棵华盖参天的树冠之上。 两人落在展冠葱翠的枝叶上,谷中的一切此时全在眼底。三百多名真仙期的高手全都使用着最基本的术法,试探着周身的草木山石。 凤天扫了眼远处各自行动的众人,眸中含笑,碍事的人总算打发开了。 某人笑盈盈的模样落在穆然眼底,不由露出狐疑的神色,这厮笑得也太开心了些。她蹙了蹙眉,随即慢慢眯起了眼,“什么何苦一人操劳,也该别人出点力?闹了半天,有人是为自己?” 凤天微笑凝视她,一点也不以为错,反而叹道:“唉!我不指望有人主动给我奖赏,但我总要自己努力找点安慰。” 说罢,他便伸手一带,树冠枝叶间柔软,穆然顿时脚下一软,被某人得逞地带入怀中,趁机在她唇上偷香一记,虽只是蜻蜓点水,却也惹得她脸颊飞红。 凤天一笑,在她眸中窜起火焰之前放开她,指着远处正出力寻找幻门的众人道:“我们只管看,可也并非随意看看。你看那些飞石断枝,击到山石草木之上,凡落到实处者皆无事,但若是落于虚处,亦或是消失不见,那处便必是幻门所在了。此处视野广,底下人虽多,却难免有顾及不到之处,你可要看好了。” 穆然闻言,立刻收了心思,果真细细去注意下方了。 身旁男子却是含笑摇头,这丫头实打实的性子,也有好处。某人立刻决定,这方法值得常试,既能偷香得逞,又不必徒受责难。 山谷虽广,三百多名修仙者齐动,效率还是相当可观的,约莫小半个时辰,已经搜索了大半的区域,穆然一直立在树冠,四面瞧着,暂时未发现异常。 不得不说,虽然凤天这提议有着他的目的,不过确实比她一人寻找要节省很多时间。这般想着,她不由转头看向身旁男子,却正对上他微笑凝视的目光,顿时又飞快地转开。 然而,待她再继续查看下方,看到东南方向时,却不由微微蹙眉。 “不对!” 她沉声一喊,凤天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略扫之下眸光微动,“少了一人。” 两人在树上看了小半个时辰,对于下方各个位置大约有多少人数心中都是有数的,这一扫之下便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穆然蹙眉,见那个方向带队搜索的是东方钱,她紧紧盯着,眼一眨不眨。 这时,大片的区域已搜索完毕,东方钱问:“有发现么?” 众人摇头。 “这边还剩远处那片山壁,走!过去看看!”她一挥手,三十来个人飞奔过去。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之后,东南角的一株不起眼的小树,忽然像是凭空被挖开一道狭长的缝隙,树身里,一只黑漆漆的大手伸了出来,如同黑雾一般,以一种缓慢的、诡异的姿态抓着前方的一名修仙者…… 第一百一十二章 熔岩幻地 http://.biquxs.info/

穆然折身便飞了出去! 掌心中短刃光芒一亮再亮,漫卷了星辰银辉,倏地射向那只黑漆漆的大手,“雷霆!啸羽!” 她这一喊,那手竟不听,四周的修仙者却是纷纷循声望来,一惊之下惊怒飞来。这时,东方钱等人也已回过头来,那走在最后的修仙者一转身,只觉黑雾扑面而来,他正惊疑自己为何竟无所觉,急切之下闭气,手中仙剑劈头就斩! 那剑斩上逼面而来的黑手,五根手指齐齐斩落,黑气喷涌出来,沾在剑身上,那剑身竟似被融了一般,软软化了。 那人一惊,这剑寒山钨铁炼制,即便没有附符,底子便已是仙品五阶,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那人目光震惊,只在自己的剑上一顿的瞬间,对面断指处已喷出黑血。 身旁忽然一声咆哮,雷霆扑跃而来,顿时将他扑了出去! 那人被雷霆扑倒在地,他脸上却是被飞雨般的血沫粘了个正着,他翻起身来,衣襟上却开始掉落下红的黄的,一块一块,颜色好不精彩。那人先是一愣,用手一抓,只见满手鲜血,且手心也开始皮肉一块块脱离。那人大惊,惊恐不及,张着嘴刚要大叫,声音却在嗓子眼儿里没冲出来,整个头颅就全都化没了。 幽幽草地,黑血淌出来,腥臭刺鼻,而那人的胳膊却还在迅速腐蚀中。 这一幕令离得近的东方钱等人齐齐后退。 “小心!这怪物有剧毒,连剑身也能化去!用术法!” 话音未落,众人已经齐齐捏好术法。却在此时,一柄灿亮的短刀直射入那黑手的手臂!刀身倏地从手臂中贯穿而过,竟未化去,而是带着黑气擦空逼入前方山壁。 轰然一声巨响,山石崩裂! 穆然的短刀虽是灵品,但却融合了凤涅心经二重之力,以她此时的修为,便是真人境也不敢随意接下,那黑漆漆的大手却仿佛无意识一般,被贯穿竟不收回。 此时,穆然已到!她人尚在半空,手中已经掐起法诀,只见前方崩裂的山石瞬间爆裂成石粉,又暴风般聚集起来,一道周身灿若银辉的参天石剑,悬在炎气飘渺的上空,如同天斩一般,轰然砸下! 地裂山摇。 黑漆漆的大手被压个粉碎,只剩半截被斩断了手指的手掌露在外头,蔓延出来的黑血滋啦滋啦地腐蚀着地面,而那参天石剑却坚若磐石,半分不动。直到周围的灵气散去,那石剑才轰然倒下,没一会儿就被那砸烂了的手臂渗出的黑血化没了。 地面化出一块深沟,前方那不起眼的小树劈开的狭长缝隙已经不见了。 东方钱和从南边奔来的拓跋尘等人过来检查穆然有无伤势,其他人却死静不语。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少年虽是飞仙境一重,修炼的功法却是上乘! 这时,鄂泽、扈瑾兰、乌江豫等人才从其他方向赶到。谷中范围太广,穆然发现情况时,虽一声大喝,但这三队人马却离得极远,真仙期速度极快,纵然穿越整个山谷,几人却是一息便到,却没曾想到,短短的一会儿,穆然已将事情解决了。 鄂泽扫了眼前方山壁,那里插着一把灵品的短刃,上面尚有灵气存在,沾在刀身上的黑雾将四周化出了个深洞,带那黑雾都散去,刀上的灵气才渐渐散去。 穆然走过去,一步飞跃而起,就要去拿那刀。却见眼前月袖一舒,流水般滑过眼前,带起淡淡香气,她的手已是被人按下。 穆然一愣,人已落到地上,抬头见一抹月色跃起,衣袖卷了短刀,翻覆间已在掌心。待落于地上,翻掌看过,见确实无毒,这才伸手交还给她。 穆然呐呐盯着男子的掌心,她自是不会那么鲁莽,只因对自身灵气有所感应,确保刀身无事了,这才上前去取,却不想凤天却把她给截了下来。 只是轻描淡写般的轻取,却足以叫她心中颤上一颤。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愿意为一人冒生死之险,而有人却做得如此理所当然。 穆然将短刀取了收回袖口,目光却在男子的掌心流连,惹得凤天一笑,调侃道:“怎么,少主这是要为属下看看手相,算算此行是吉是凶?” 穆然咬唇,白了他一眼,转过身去,唇角却翘了翘,声音沉而坚定,“是吉。你不会有险的。” 她转过身去,不再理男子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只瞥了地上那些狼藉一眼,“看来这小树就是幻门所在了。” “找了一通,还以为会在山崖石壁、亦或者一些粗树山石上,没想到居然在这一棵不起眼的小树上!”东方钱郁闷,“不过,看样子里面有不详之物守护,我们贸然闯进去,只怕有险。” 众人都点点头,方才那人死的太惨了!一名真仙期的修仙者,居然死在了毒上,这不可谓不憋屈,但也足以令人触目惊心,思及自身,谁也不敢做那第一个闯进去探路的人。 都说艺高人胆大,实际不然。越是修炼到一定境界,回头想想越是觉得今日一切来之不易,就越是惜命。 这时,凤天凑到穆然耳边,“还记得之前在山坳中那两名鬼族仙宫长老么?” 穆然一愣,这才想起这二人来。这两人被她带进了墨玉谷中,到现在还在里面呢。她眸中光华一闪,立刻明白了凤天的意思。 只是刚要说话,就听有人嘲讽地哼了一声,众人循声望去,见那人竟是鄂泽。 鄂泽一贯的轻佻笑意,唇边弧度轻嘲,手中赤蛇仙剑一劈,眼前小树前立刻出现一道狭长的缝隙,他竟一步飞跃而入! “泽少主!” “少主!” 众人大惊,然而在他们惊喊之时,穆然已和凤天互看一眼,两人趁着缝隙尚未闭合,双双纵跃而入! 穆然一跃进去,只觉一股闷热袭来,前方烧红的地面上,鄂泽已与一黑色怪物争斗起来,她却是没来得及细看,而是闪身进了墨玉谷。 谷中的院外,两名鬼族仙宫的长老站着,两人被凤天不知用什么术法摄了神魂,如今呆呆傻傻,听话得紧。她提了二人就闪身出来,不过须臾之间,幻门之内已陆续有大批人涌进,众人见她提着两名鬼族人出来,不由都是一惊。 一惊之间,穆然已将二人向着鄂泽的方向丢去! 凤天在她身后看着那二人淡淡道:“去对付那毒人。” 他声音轻柔曼曼,波光里生出的潋滟,前方原本呆滞的二人忽然动了!这两人的修为一人在真仙境八重,一人在真仙境六重,都是高手。 两人向毒人扑过去,鄂泽想来是听见了凤天的声音,知道这两人是帮手,因而不慌不忙一让,趁着两人缠上毒人的一刻,手中赤蛇仙剑流光一划,一条黑漆漆的手臂半空中划过。 鄂家子弟大惊,“少主小心那毒物的毒汁!” 话音未落,那手臂已被轻松挑落进远处滚烫的熔岩池中,激起阵阵黑气。而反观那被一剑劈了胳膊的毒人,肩膀的伤口处早已在斩断时就被剑身上熊熊燃烧的火焰给封死,腐肉都给烧成了灰,哪来的血可以喷出? 而鄂泽的剑更是半点血星儿都没沾,他对着众人轻嘲一笑,“哼!附符的仙器若是像普通仙剑一般,连这毒物都对付不了,那炼器符就不值钱了!”边说边看着手中仙剑目光赞赏。 众人纷纷附和,目光露出艳羡,“果然是好剑!好剑好剑!” 趁着这一会儿,穆然已将幻门之内的景象扫过一遍。 只见此处乃是一处熔岩幻地。众人所立之处尚有一大片空地,踩在其上恍然置身于熔岩层之上,脚下纵横的裂痕,深红之中不时有飞溅的熔浆冒出。而远处是一条纵深的通道,两旁是ng奔腾的熔浆池,中间弯曲狭长的道路,时有塌陷,塌陷处无一不被熔浆吞噬。 立在此处幻地,仿佛置身于桑拿房中,闷热难耐,天空中飘荡的炎气,脚下奔腾的熔浆,令人不知不觉心情烦躁。 前方,与两名鬼族站在一起的毒人看起来异常诡异,确切的说,那不像是一个人,而像是三个人硬捏凑在一处叠起来的模样,那毒人全身被黑漆漆的黑雾包围,看不清头脸,只能看出有三头六臂,歪歪扭扭地长着,身体也极度扭曲,腿只有两条。 身旁凤天道:“此乃毒人,乃鬼族以残忍之法炼制而成,死前遭受了极大的折磨,怨气深重,再以百毒养成,用来守卫制敌。” 东方钱一跺脚道:“这种阴损之术,肯定是那个神阶的恶毒女子所为!” 话音落下,只觉身旁有黑风刮过,众人转头望去,只见那黑风霸烈至极刮得前方通道的熔浆都是一分,黑风中却有一道虚虚幻幻的人影转瞬即逝! “大叔!”东方钱急喊,“喂!你怎可随意脱队!”说着她便要去追,穆然一把将她按下,风穹温和余游女之间似乎有一段故事,想来他是寻她去了。他神阶修为,想来不会有险,但东方钱却不宜与众人脱离。 鄂泽这时已在两名鬼族的配合下,一剑将那毒人劈做两段,全都丢进熔浆池中焚化了。 毒人一死,两名鬼族便又恢复了浑浑噩噩的状态。鄂泽收起仙剑,看了二人一眼,又深深看向穆然,“若是玄国酆都仙宫之人知道,他们的两名长老被人弄成了这个样子,想必你会遭到无休止的阴毒刺杀。” 穆然冷哼一声,她清亮的眸子宝石般的光华,却有锋锐的流光,逼得人眼前一晃,不由得晕上一晕。 “那就让他们试试看!” 她转身,率先走向那条通道,“里面人数不少,看来赫连家也是有准备的。到了里面,记得我们的约定。” 否则,就得把命留下! 一路隐藏至今,也该大闹一场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战开始 http://.biquxs.info/

熔岩幻地。 纵然地底时不时喷涌出烧灼的岩浆,却挡不住这些真仙期的高手,一行三百多人奔在狭长的通道中,在天空的炎气、地底的烧红将这方天地压成血红的一线里,如同飘摇的锦絮,柔软的躲避,机敏、迅捷。 奔在最前头的少年束起的墨发在一线血红里飘舞,泼墨一般,那双眸子被跃起的岩浆染成赤红,却如同淬红了的宝刃,明艳。 过了通道,便是四通八达的山穴,蛛网一般。少年步子却半分不停,她只往前奔,清明的神识早已在脑海中画出一幅满布经纬的大图。 她在这经纬大图上行走,来去自如。 身后侧跟着的鄂泽看了眼她的背影,眼神微深。只是,这眼神刚深下去,立刻便有异光浮动而起,冷笑道:“有人来了!数量不少。” 穆然脚下生风,连顿都没顿,冷哼一声。他们来了,以对方的修为神识,自然不可能没发现,有人来阻拦是意料中事。 转过这处弯道,前方有亮光传来,奔出去,必是一方广阔天地! 地面忽然隆隆作响! 前方二三十人已到,一块巨石被劈落而下,掩盖住洞口的一瞬,隐约见到这些人齐齐掐起法诀。 “不好!他们想以封印术法封住洞口,困住我们!”身后乌江豫一喊。 他尚未喊完,鄂泽就已经动了。他拔出赤蛇仙剑,对着那落下的巨石就要一劈,他十分倚仗信服这仙剑之威,这一劈的架势似要将这巨石以及巨石外的人都要劈裂。 但他这一剑劈出去,巨石后的人被他劈了个正着,但巨石却在剑光到达之前就散了。 散成细小的尘粒,却被灵力拘着,尘暴一般贯出去,前方一声冷哼,接着威压震过来,看来是有人倚仗真仙期的威压想要震散这尘暴,却不想被之后而来的赤蛇仙剑的剑威劈个正着。 “噗!” 血雾爆开,尘暴也爆开,深红的尘粒染上血雨,荒天大幕一般簌簌激起,腥气直冲天际!那冲上天际的腥气里,一道人影踢开大幕纵射而出! 人影出现的一霎那,洞口外方圆数十丈的熔岩忽而松散如沙,众多真仙期脚下一软,一惊,接着纷纷跃起,跃至一半,只见脚下熔岩化作散沙陷下去,奔涌的岩浆跃出来,而众人却脚下一紧!再低头一看,竟是那散沙缠住了脚踝。 众人大怒,冷哼一声,灵力激腾,瞬间震开脚上缠沙!这一震一顿的间歇,众人纷纷一愣,眼底齐齐逼出血丝,愤然抬头,只见头顶数道巨大的火球压顶而来! “陷阱?” “卑鄙!” 一众人等目眦欲裂,凭经验也知那缠住他们的散沙不过是陷阱,此时头顶的火球才是杀招! 众人纷纷飘出去,半空中身子一拧,脚下凌空一踏,下一刻已在百丈外。 双脚刚踏在地上,一声“狂妄”尚未掷出,齐齐骇然抬头! 只见那数道巨大的火球并未追来,而是接连砸进被术法化作散沙的熔岩里,爆开的熔浆与沙尘瞬间绞在一处,整个幻地都是刚猛异常的灵力和呼啸的风声,如同劈裂天地般,向着他们狠狠地劈下来! 威压磐石般压来,风都似瞬间被撕裂,一众真仙期竟纷纷祭出战魂衣抵御,却仍不敢正面冲撞,纷纷鹞跃至一侧,眼睁睁看着面前飞沙走石,地裂山崩!宽阔的熔岩幻地被这一击生生劈出一道数百丈的沟壑,深纵数十丈,地底岩浆奔涌的滚热逼面而来,热风卷着人的衣袍,翻飞猎猎,炙烤得衣袍袖口金丝银线都微微曲卷。 熔岩幻地内部平阔的地面被一招斩作两半! 一众真仙期遥立在一侧,隔着宽纵的沟壑,望向对面。 对面,一名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年负手而立,墨发赫赫飞舞,眉锋如铮铮弯刀,赤眸如烈烈锋刃,本是不起眼的容貌,却硬是逼得人虚了虚眼。 众人里为首的老者盯着少年,眯了眯眼,瞳眸却是狠狠一缩! “……上!仙!期!”老者咬牙,脸色阴沉,拳头握得嘎嘎作响。 身后二三十人同样脸色瞬间难看至极,方才他们竟被一介上仙期连番逼至祭出战魂衣? 耻辱! 奇耻大辱! 一众真仙期气得嘴唇发抖,脸色阴沉至极,眸底却有压不住的震惊。 而同样身处震惊的,还有在洞口目睹这一切的三家子弟。且不提她极少见的土火双灵根,也不提方才不过一瞬,此人竟能连番设下陷阱,其中心思慎密可见一斑。只说方才那招数,两种术法合而为一,究竟如何做到的?且一招之威竟至于此,使用如此威力的术法,对灵力的消耗极大,通常一招之下,修仙者已是体内灵力损耗大半,往往很难再战。如此招数,往往只在决定战局的时刻才使用,她却一照面就冲对方招呼过去,且如今负手立得稳当?仿佛体内灵力丝毫无损一般! 这时,拓跋尘等人已奔跃而来,落在少年身后,面对幻地中一众真仙期的威压,三人皆是面色发白。 陆青石却是强忍着,咧嘴笑了笑,看看前头触目惊心的深纵沟壑,挠挠头,“你这小子能不能每回都这么大手笔?这动静也闹得太大了些……” 少年没回头,冷冽的目光却柔和了几分,淡然道:“打个招呼。” 东方钱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凤天却是笑着走到穆然身侧,含笑低低摇头,这确实是她的风格。 这时,鄂泽、扈瑾兰、乌江豫已率三家子弟赶到,奔到穆然身边,几名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小姐纷纷惊骇望上穆然一眼,方才那一招之威,他们自认也有能力做到,但那是因为他们身为真仙期。若论施招结束后还能如此立着,他们自认低人一筹。 “鄂少主,扈小姐,乌江少爷!你们三家是何意思?!”赫连泰隔着深壑遥遥怒喝。 远处,一只通体赤羽,尾部如烈焰燃烧的鸾鸟锐声喝鸣,与地面两大神阶战在一起。那两名神阶一男一女,正是风穹温和余游女,场面虽威压赫赫,但看起来却十分怪异。余游女欲杀火鸾,风穹温阻之,火鸾欲怒袭余游女,风穹温还是阻之。 两人一鸟,一场混战。 战区下方,百来人退守远处,清一色的真仙期,却是都祭出战魂衣抵御,唯有前方一名中年男人仰头望着上方战况,华袍翻飞如云,步子却是稳如泰山。 这时,男人已经注意到幻地洞口方向的动静,转过头来,负手迈步而来。 男人步伐稳重,走得并不快,一步却有数十丈远,眉目如星月,浮华衣袍,这熔岩燥热之地里,竟走出几分清风晓月的姿态,仔细一看,竟是难得的俊美男子。 穆然眸色一敛,只觉此人容貌似曾相识,不由微微蹙眉,“何人?” “赫连家主的二子赫连呈睿,赫连家三位神阶中的其中一位,十年前入神阶。”凤天在穆然身旁轻描淡写道,却是垂眸一笑,又补充道,“此人乃是云岚的亲叔。” 穆然一愣,听乌江邑阴郁道:“他怎会在此?!赫连家不是请了鬼族神阶夺取火鸾丹么?既然赫连呈睿出马了,为何还要令请旁人?之前我等为何未曾收到消息!” 鄂泽轻嘲一哼,“赫连佬儿向来奸狡,看来咱们是被蒙了一道。”说着,他面色微沉,心中却是少见地惊了惊。 之前,三家得到消息,火鸾现世,赫连家欲夺火鸾丹,队伍是百余人真仙期子弟。因而三家才派出三倍于赫连家的力量前来仙岛,结果到了岛上才知赫连家有神阶同行。假如他们三家子弟没有遇上穆然一行,想必就会在出鸾凤岛的必经之路上布下埋伏,等赫连家取得火鸾丹之后,再伏击夺之,或者在一行人回炎国的路上埋下伏击。但假如那时他们遇上赫连呈睿,后果可想而知。 神阶与仙阶全然是两个不同的高度,三百多名真仙期,在一名神阶眼里,要杀也不过是眨眼之事。 原本,像鄂泽、扈瑾兰、乌江邑这般家族重视的嫡系子弟是不会轻易外出历练的,但凡带队出任务,那就与贵族子弟去军中历练挣军功差不许多,做些讨彩的事,顺理成章地稳固在家族中的地位。 但他们的修为在不高的时候,家族向来会将他们护在家中,提供功法灵石等一切需求,却不许他们单独外出,渡劫也有长老护持,为的就是保护族中子弟,尽可能地减少家族新生力量在外历练的伤亡。 而此时以他们这三百多名真仙期的阵容,除非遇上神阶,基本上在五国大陆不会遇上敌手,三家这才放心让三名嫡系子弟带队出来。却不想落入了赫连家设下的彀中,试想一旦他们三人在赫连呈睿手中有何伤亡,赫连家大可推给鬼族神阶所为!乌江邑之于乌江家的重要性暂且不言,鄂家失去了鄂泽,扈家失去了扈瑾兰,对两家的打击可想而知。 三人都是世家大族诡计阴谋里浸淫起来的,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一想便透,当下不由都起了一身冷汗,纷纷盯向走来的赫连呈睿。 赫连呈睿走到穆然一招劈出的沟壑前站定,笑看了她一眼,赞道:“少年出英才啊。泽少主,瑾兰小姐,邑公子,哎呀,一下子看见这么多年轻一代的后辈,我突然觉得我已经老了。” 穆然神色不动,这才发现男子美则美矣,确实已不太年轻,笑起来眼角已有淡淡的鱼尾纹,但仍能看出当年风华,一双丹凤美目顾盼生姿,眼底的光泽却是幽暗的。 穆然敛眸,她果然不喜欢赫连家的人,除了云岚,那个美得像一只优魅云狐的男子。虽与他只有一面之缘,对这人随心所欲的性子却是喜欢。且他在天狐岛上帮凤天破除过虚空幻境,虽然那是还凤天的人情,但却是帮了她和赤子烈,从那时起,她就不讨厌云岚。 “我们赫连家在此寻找火鸾丹,不知几位可否是来协助的?”赫连呈睿笑问。 三家的子弟却同时黑了脸。 “笑话!我们自然也是来寻火鸾丹的,没人规定一定是你们赫连家的吧?” 一道冷淡的声音传来,正是穆然。她毫不避让地与赫连呈睿对视,却张口对鄂泽等人道:“我们不缺神阶,按计划行事。” 此话在三家子弟听来似是一颗定心丸,纷纷看向凤天。哪只穆然此话却是说给赫连呈睿听的,她要在此时坐实了三家听从于她、与她联手的事。虽然在方才冲出幻洞口时,鄂泽斩向赫连家的那一剑,便已经坐实了他们的关系,但她不介意补上一句,让这关系再牢一些。 “哦?”赫连呈睿目光往凤天身上微微一扫。这是赫连家的失策,未曾想到三家会与另一行人结队而来,且这一队人修为不高,却有两名神阶。 这下,可真是势均力敌了。 随即,赫连呈睿的目光转回来,近乎温柔地看向穆然,唇角蔓起微微的笑。那笑,曼陀罗般春风里浸过,素手里捧过,却在折断的一瞬间刺出尖锐与惊心,仿佛扎在心口,饮血。 那一瞬不止穆然有此感觉,身旁众人齐齐向后仰去,眼神惊恐,面色煞白。 这时,风里却带起微微的异香,凤天漫不经心地往前迈了一步,宽大的袖袍一拂,却将穆然挡在了身后。他立在深壑前,炽热的岩浆滚起,滚烫的风自下方卷来,卷起他月色的袍角,微微带向前方。 前方,赫连呈睿只觉眼前天地忽而一变!头顶是圆月静好,脚下是沧溟银波,海非海,浪非浪,一波波卷来的是低潜锋刀,霜凛剑戈,惊鸿里化作风声阵马,剑雨飞沙。海面忽而洪波四震,化万千金电怒卷贯身,须臾间,便将人卷入万丈渊壑不复。 赫连呈睿眉头一簇,身后跟着他奔来的百余名赫连家子弟已是纷纷捂着胸口倒地,脸色煞白,气血翻涌。 正当时,天空中忽而一声悲鸣,凄厉划破天际。凤天微微一顿,对面咚咚倒地之声,赫连呈睿额间已现细汗,脸上笑意不复,惊骇望向凤天。 凤天却是抬眸,望向远处。 远处,火鸾空中震开一道血光,余游女屈指成爪,凭空一抓,一颗火色珠子带着血线破腹而出,眼看着就要抓握在手。 一道黑风突至,生生擦着她的掌心斩过。 余游女大怒,女子尖利的怒喝响彻在幻地上空,“风穹温!你一定要碍我的事?!” “我说过,不会让你一错再错。”男子语气平静,比平时浑浑不醒的模样大相径庭。 “呵,可你也说过此生护我,这就是你的誓言?!”女子一掌翻去,黑风鼓荡,空中落下的火鸾顿时被那黑风化得渣都不剩,风穹温向后一闪,女子见势便转身鹞跃,奔着那半空中的火色珠子。 风穹温袖子一卷,黑风扫过,那珠子顿时被包裹住,风刀绞杀阵阵,女子已然伸出手去,眼看着便要触上那风刀,男子眼底逼出血丝,却不肯解去术法,只是倏地跃起,一把将她将她拉下。 女子大怒,翻身便向他胸口打来! 风穹温却动也不动,只是看着女子,声音依旧平静,平静得吓人,“是,正因有这誓言在,我才不能看着你走上歧途。游女,你可是要我毁了这誓言?若是,你说。” 余游女身形一震,急急收手,步子向后跌出几步,厉色盯着男人。 看着男人眼底的沧桑、惆怅、无奈、忧伤,她脸色一瞬间变了数变,终不知为何渐渐扭曲起来,那一张娇媚的脸扭曲难看,悲愤一喊,忽而一掌击了出去! 这一掌打在男人胸口,风穹温脸色一白,却仍是一步未动,半空中裹住火红珠子的术法更是稳妥未落。 女子见势,发了疯似的连番打向他,尖锐厉喝,“你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风穹温一口血喷了出来,看得对面穆然眼底浮现血色,急喝一声:“风前辈!” 她喝出,人已悬空而起,纵跃奔向风穹温。 一股大风却扑面而来,风穹温袖子一甩,那护在术法中的火鸾丹顿时从空中扑向穆然的方向,“别管我,你要的东西!接好!” 他话说完,又是喷出一口血来。余游女却已飞身而起,也向着火鸾丹的方向。 风穹温回身便要截她,却见穆然身后,赫连呈睿也向着火鸾丹的方向。 穆然人在半空,转不了方向,她离火鸾丹最近,前后却是两大神阶! 赫连呈睿和余游女却谁也不含糊,神阶威压齐齐压向她,眼看着她就要前心后心受困,丧命于两名神阶掌下。 两人中却插来一道月色人影,男子眉目惊鸿如电,一生里少有的激烈神色,只在这一霎那,护向那中间遭受夹击的少女,眸底涌起冰冷杀意,衣袍鼓荡,无风自动,一把将她护于怀中,威压瞬间放出! 那威压比之前强上数倍,一道金色流璨的光芒附着在男子月色华袍周身,整个幻地空间都亮了亮,被这天衢光赫逼得尽化虚无,连天上的红炎、地下的烈熔都被逐退。一瞬间,天地间只有这金辉赫赫。 这金辉在逼出的一瞬,赫连呈睿和余游女便脸色一白,心口似瞬间被烧裂一般,双双一口血喷出来,半空中身子如坠万斤,惨坠而下! 与此同时,一道清冷中含怒的声音似从悠远的天地中划破时空而来,响彻在幻地的天地间,异常清晰—— “何人,胆敢动本君的契约者!” 第一百一十四章 她的身份(一更) http://.biquxs.info/

那声音传来,众人纷纷抬头去寻。凤天已抱着穆然落回对岸,袖袍一卷,火鸾丹外围的黑风刃碎尽之时,已落于掌中。 他轻轻巧巧地翻覆着那颗火红的珠子,身后三家子弟看着,却无人敢动上一动。两名神阶,一息重创,这男子究竟修为在何种程度?! 无论他是何身份,众人都心知肚明,这一趟,火鸾丹已不是他们能觊觎的了。 凤天并未急着将火鸾丹交给穆然,穆然也未急着要,两人只是同时抬眸,望向对面。 对面,赫连呈睿和余游女捂着胸口单膝跪地,唇角挂着血迹,尚未能起身,两人中间的空地上,耀目的金光虚空而来,慢慢聚拢,一名白衣男子从其中走出。 他的发似那流璀的金丝,从那金光里流泻,飘摇的白衣写成尘世之外的诗,鎏金的眸镀一层冷傲清醒,眉心间一抹火焰的赤红印记是他浑身冷淡的色彩里唯一的艳丽,却令人见之心惊! 他淡淡看着地上痛苦捂着胸口的两人,只微微垂着眼皮,那是与生俱来的傲气,似是这两名人世间受尽尊荣的神阶男女,全然看不在他眼里。 “你们,伤我契约者?”他平静地问,周身半分威压也无,却无端让人觉得头脚发冷。 赫连呈睿和余游女抬着头,男子风姿曼曼的伪装早已不复,原本因伤势发白的脸色复又白了几分,女子扭曲的面容平复下来,眸底却满含震惊。风穹温衣襟染血倒在后方,见女子受伤本想来救,却也在金发男子出现的一瞬就抬着胳膊停了手。 远处,早就在两人夹击穆然之时,便在赫连泰的带领下退去老远的赫连家子弟,此刻全体失声。 幻地被劈裂的深壑对面,三家子弟连同东方钱、拓跋尘和陆青石,全都震惊盯着对岸男子,神情不可置信。 “何、何人?眉心竟有神印……”半晌,人堆里,不知是谁呐呐出声,声如蚊蝇,却在这静寂之时钻入每一个人的脑中。 “火焰神印。”鄂泽补了一句,语气平静,然而这平静之下所掩盖着的意味,却绝不平静。 神印,在五国大陆,不仅代表着神阶,而且代表着加冕。神帝、四国的皇、上古六位神尊神兽、神帝座下五大神官、地皇座下五行神君、以及太古血脉的身份尊贵的四位神君——凤凰、麒麟、烛龙、鲲鹏。除此之外,世上尚有一人出生起便生有朱砂神印,那便是地皇。 这些眉心间有神印加冕者,无不代表了无上尊荣,受世人景仰膜拜。 而神印除了神帝、地皇和四国的皇外,其他都是按照五行加冕的。火焰神印代表着五行属火,眼下这名男子的容貌并非五族人士所有,且他又言及“契约者”,那他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炎国赫连一族、鄂氏、扈氏、乌江一族,拜见凤凰神君!” 幻地两岸,众人纷纷伏跪参拜,数百名真仙期的修仙者,场面可谓蔚为壮观。 拓跋尘、陆青石和东方钱也跪了,只是东方钱跪下时焦急地扯扯穆然的衣角,眼睛对她一通猛眨。 没办法,这场面,当人都大片大片跪下行礼了,站着的人就显得异常显眼。而此时还站着的人,唯有三人——凤凰神君、凤天和穆然。 鄂泽、乌江豫等人伏跪在地,眼神也微微转过来,不知穆然为何敢不跪。扈瑾兰的目光向着凤天的方向颦扫,眸底有着深深的尊崇景慕之意。很显然,所有人都认为凤凰神君所指的契约者是凤天。他竟是有着本命契约的修仙者,怪不得如此之强! 这时,凤凰神君离婴却似全然未将这些参拜的修仙者放在眼里,他只是定定看着地上跪着的两名神阶,静静等待,耐性极好地在等待回答。 赫连呈睿埋首于地,神色不明,只道:“回神君,只因争夺火鸾丹,一场误会而已。若我等知晓神君契约者在此,定不敢伤害。还望神君明察。” 离婴垂眸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身,“然,此二人如何处置,你来决定吧。” “离婴,我此番来鸾凤岛,为的就是要岛上的赫连一族有来无回的!你说,我该如何决定呢?” 一道少年清越的声音传来,众人纷纷抬头,看见的是少年飞扬的发,他纵身跃过深壑,足尖点地,轻巧地落在离婴身旁,对上赫连呈睿震惊抬头的眼眸。 此刻,震惊地并不只是赫连呈睿,整个幻地的人都震惊地看向少年。 扈瑾兰猛地望向凤天,眸中盛满了不可置信。怎么,凤凰神君的契约者不是他? 东方钱捂着嘴,灵动的眸子瞪得大大的,“啊!骗人!” 乌江邑皱眉,脸色煞白,“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 这个想法如今印在每个人的脑中,包括愕然抬头的赫连呈睿。但他一心系于少年说的话上,不由道:“这位仙友,我们似乎并无仇怨。” “并无仇怨?既如此,方才为何出手狠辣,要取我的性命?”少年负手而立,静静俯望跪地抬眸的男子,他一生不曾在一介上仙期面前屈膝,一生受人尊崇逢迎,此刻屈辱隐在眸底,撞上少年清冷的眸,却又翻涌压下。 “方才那是向着火鸾丹,并非向着仙友。” “哦?”少年扬扬眉,忽而一笑,笑得赫连呈睿微微蹙眉,在微微垂下眸。 “向着火鸾丹需要如此狠辣?看来你们赫连家此番大张旗鼓这么多人来幻地,为的就是毁了火鸾丹,而非得到它,是么?” 赫连呈睿眉头再蹙,少年的笑却敛了,渐冷。 “方才争夺火鸾丹时,我若说一句我们无仇怨,敢问赫连前辈会收手么?”穆然嘲讽一笑,“既如此,为何此时听你一句无仇怨,我便要收手?我的命不是命,你们的命就如此金贵,杀不得?” 她咬字清晰如石,却听得赫连呈睿霍然抬眼,见她微微一笑,轻轻道:“况且,你怎知我们没仇怨?你知道我是谁?” 你知道我是谁。 这也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 一个上仙期,却在现身之时逼得众真仙期狼狈躲闪的少年,一个上仙期,却与凤凰神君缔结了本命契约的少年,他究竟是谁? 凤凰神君方才连两名神阶都未看在眼里,为何会与一介上仙期缔结本命契约?这少年到底有何本事! 是的,如果凤凰神君选择的是凤天,那倒没什么,毕竟他修为莫测。可他选择的是一介上仙期,那就只能说明是这少年本领过人了。他若无过人之处,断不会有此机缘。 这时,三家子弟纷纷想起巨石林前遇到穆然之时,她的同伴曾说她的修为刚刚晋入上仙期,当时她曾说修为进境神速是因为得遇机缘……如此说来,此事就解释得通了。 一路行来,虽时间短暂,但这少年却给众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修为进境神速、他有灵魂契约的仙兽、他身旁有神阶护持、他貌不惊人、一身素衣,却有不输世家贵族子弟的骄傲,他冷淡寡言,却有着高人一筹的行动力,他单薄纤细,有时身形看着不像男子,眉目间却有着胜男子三分的气度。他敢于直接对赫连家动手,他敢于在两大神阶面前争抢火鸾丹,他敢于对赫连呈睿说:我此来,为的是让赫连一族有来无回。 这样的话,三大家族在心里说了千百年,却没有一回当着赫连家的面说出口。 他,究竟是谁? “你是谁?”赫连呈睿微微眯眼,也不伪装了,索性站起身来。今日若是不能和解,那便是一场死战,既如此,何必还客气? “是啊,我是谁呢?”少年微微挑眉,冷嘲地垂眸。 幻地深纵的沟壑底炙热的岩浆时而奔涌而出,粘稠闷躁的气息充斥着整个幻地,没有人说话,那火热的熔浆却似涌进人的心底,烫得众人浑身一个激灵,额间冒出细汗。 这燥热暗涌的气氛里,唯独少年静静立着,她唇边勾出冷沉的弧度,容貌却在众人眼里渐渐改换。 一名少女。 素白的衣裙,那衣裙缓带间的竹枝是这天地间唯一的翠色,这翠色里,有女子肌肤如玉,素淡如空谷幽兰,那幽兰里,眉眼却分外雪亮,流畅的眉刀锋一般,瞳眸似雪天里的珊瑚珠子,明艳逼人。 这眉眼,这身姿,静静立在幻地炎热的气息里,周身却似笼上一层薄薄的光,雾色一般,却似清冷晨辉,一笔一笔,恰到好处,皆是造物所钟。 然而,正因这美好没有半分瑕疵,便更显得那额角的“奴”字万分惊心,刺目。 这字,刺入美好里的一笔狰狞,显得那么的鲜红刺眼,刺了这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纷纷倒抽一口气。 震惊、鄙夷、轻视、厌弃、愤怒……诸多视线如潮水般涌来。 五国大陆最低鄙的身份,牲畜不如、连孩童都可以任意踩辱的,仙坊斗奴。这一路,炎国尊荣高贵的三大世家子弟,竟是跟在这样一个人的身后,与这等身份的人为伍?而炎国第一贵族的赫连家,一众真仙竟是在这样的人手下吃了暗亏? 真是奇耻大辱! 鄂泽露出不解的神色,眸中光芒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扈瑾兰蹙了眉头,眼底盛满嫌恶。 乌江邑头一个暴怒而起,眼神阴戾,“我就说她的长老玉牌来路不明!哼!如今怎样?一路上不辨是非,跟在此等贱……” “啪!” 他话未说完,只觉眼前一黑,身子如落叶般滚出去,三家子弟霍霍让出道来,齐齐抬眸。 凤天冷冷垂眸,袖口无风自动,“你该庆幸她是你们乌江一族的长老供奉,但即便如此,你若再说一句,世间便再无乌江一族。” 他声音里并未怒气,只有平静,平静得似春风拂面,那么自然。然而真是这份平静,却无端令三家子弟面色一白,心头齐齐一震,好似那春风吹进了心里,却忽而变成了风刀,刀刀要人性命。 众人这才恍然醒悟,想起一个事实。无论那少女是何身份,她身旁依旧有人护持。 众人再抬眼,见少女却立在这样的视线里,脊背挺直,昂首挺胸,悍然、英武、骄傲! 身旁,金发男子清冷地立着,眸微微扫过这场面,眉心微蹙,眸底少见地浮起厌恶之色。 这厌恶的神色看得众人再惊,再度恍然,即便这少女是奴籍身份,凤凰神君也依旧是她的本命契约。 周围一时间静了静。寂静里,少女轻轻开口,声音清越,淡然,却异常清晰,“我是穆然。” 第一百一十五章 身份疑云(二更) http://.biquxs.info/

我是穆然。 赫连呈睿在她显露容貌时就震惊地变了脸,似乎那张连牵动了某些隐秘的、阴暗的往事。而整个幻地却“轰”地一声,震动了。 穆然?! 这个名字令幻地的天一颤再颤,不可置信、呆木过后,是激动、狂热与复杂,一瞬间,抽气声此起彼伏。 这瞬间转换的态度令凤凰神君离婴再度蹙眉,眸底厌恶更盛。他抬眼,看向身侧少女,她仍旧悍然立着,似乎立在这炎凉的世态之外,只是盯着赫连呈睿的眼。 对岸,三家子弟呆木地看着前方少女,她、她是……她竟然是?! 鄂泽握着赤蛇仙剑的手倏然收紧,瞳眸顿缩。扈瑾兰和乌江豫也震惊之余神色大变!倒在地上的乌江邑脸色一白,接着胸口起伏,俯身吐出一口血来。 赫连呈睿却在此时忽而怪异地一笑,“呵呵……是你……原来是你……竟然是你!” “是我。”穆然尽管觉得他这话哪里不对,却仍是冷了眼道,“赫连齐是我所杀,伽摩城中你们一族商号是我所逐!炎皇欲困我于帝京,被我逃脱反囚了烈王为质,这一切背后都有你们赫连家的手笔。鸾凤岛上你们阻赤子烈百年,山路上与鬼族为伴使得王骑惨死。这仇,我发誓要报!你说,今日你们赫连一族走得了么?” 她的眸色在深红的炎气里如天际的长虹一贯,身影却突然消失! 对岸气氛倏地炸开,赫连一族的子弟纷纷戒备,赫连呈睿一跃至远处,紧紧盯着立在原地不动的离婴,和对岸负手含笑立着的凤天。 今日,看来真要有一场死战了。 众人戒备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小心!她是上古符咒师!听闻会隐身咒!” 又是一阵骚动。 这骚动里,赫连泰挪到赫连呈睿身旁,悄声道:“二爷,这火鸾丹在那位高人手中,眼看着咱们是得不到了,不如先撤,他们三家和穆然联手阻挠我们,火鸾丹没带回去,便是降罪,也由他们三家担着!您看,一会儿打起来,咱们是否想法子先走?” 赫连呈睿扫向四面,“把他们三家拉进来,一会儿趁乱!” 赫连泰暗暗点头,忽而高声振臂一喊,“泽少主,扈小姐,邑公子,想不到你们竟在此要对我赫连家子弟下毒手,我们也不惧,便是拼着自爆,今日谁也别想落个好下场!我们赫连家的子弟也不惧死,要战便战!” 他这么振臂一呼,倒似激起了一些家族子弟的血性来,这些子弟大多不是本家,来自分支,却都是每一支里顶尖的人物,来此本是为了立下功劳令自己这一支在本家立稳脚跟的,不想竟遇上此等劣势,心中自有不甘,被赫连泰一鼓动,又想是在赫连呈睿面前,自然要表现出几分奋勇来,日后若逃得升天,岂不飞黄腾达? 利益面前自有勇夫,加上这些人也都是真仙期,实力高强,场面顿时就喊打喊杀,沸腾了起来。 对面,乌江邑倒在地上尚爬不起来,可见凤天那一掌打得有多重。扈瑾兰频频蹙眉,看向一旁的鄂泽,“泽少主,情势不妙……” 鄂泽嘲讽一笑,望着对面的离婴,连看也没看扈瑾兰,“情势早就不妙了,莫非扈小姐刚看出来?咱们这次可是被人算计进去了,回去怕是不好交代了。” 扈瑾兰眸光里暗色浮动,咬了咬唇,欲说什么却暗自瞥了凤天一眼,生生把话给咽下去了。 眼见着乌江邑爬不起来,乌江一族的子弟都将目光投向了乌江豫,他是穆然提拔的带队之人,他与她有些私交,如今她把他们三家给坑了,要担这责任,他担去!与他们无关! 乌江豫神色变幻,如今赫连家已是认为他们三家受了穆然的命令,看来解释是解释不通了。况且,赫连家也不会放过这个打击三家的机会。即便知道是个误会,也会继续误会下去。 唯一的办法,让赫连家的人都死在这里! 他们死在这里,赫连家尽管不会善罢甘休,但若三家咬死了没来过谷底,没有证据,赫连家也只得吃哑巴亏,白白损失一名神阶、百名真仙期子弟。至于炎皇那边,赫连家元气大伤,三家联合的势力不容小觑,没有证据,谁也动不得他们! 鄂泽、扈瑾兰和乌江豫三人互看了一眼,相互读懂了对方心中所想。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今日不得让任何一名赫连家子弟走出幻地!”鄂泽一声令下,尽管有人还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但却不得不听命行事。 相对于三家的纠结,此时却有两人尤其兴奋,那便是陆青石和东方钱。 “拓跋老弟,你掐我一下。”陆青石僵硬地转着脖子看向拓跋尘,脸憋得都红了,眼里是灼灼的光,“这小子……啊不,这丫头是伽摩出世的那位上古符咒师?!我家老爷子天天喊着炼器了一辈子没见过炼器符,我居然跟这丫头走了一路,还称兄道弟?你、你快掐我一下!老子一定做梦了!” 拓跋尘却是不语,神色担忧。这一闹可不好收场…… 他凝视前方,四家的子弟这一会儿的工夫,已经战成一团,都是真仙期的高手,战魂纷纷祭出,整个幻地一片浓重的威压,天地震颤! 连东方钱的脸色都开始发白了,霸王、啸羽护在三人身前,威压震开,帮三人挡了些混战的波及。 东方钱却是纵身而起,祭出战魂衣,越过深壑,飞向风穹温的方向。他此时已站起身来,只是身形摇晃,衣襟染血,看来伤得不轻。 余游女狼狈地坐在地上,抬眼望向凤天,恨恨握拳,再一扫这幻地战场,顿时跺脚飞纵而起,向着洞口的方向飞去。 “风大叔!”东方钱到了,一粒丹丸拿出,“快服下,到对面疗伤!” 风穹温目光随着余游女飞去的方向,身形虚了虚,化作一道黑风,追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幻地洞中,风带起少女鹅黄的衣裙,东方钱愣了愣,看着掌心中的丹药,少见地蹙了蹙眉,沉默。 这时,对面忽而传来陆青石的喊叫,“小心!” 东方钱一惊,倏地回眸,刀锋擦着她的身子而过,脚下却赫然钻出一道火龙!东方钱眼一眯,袖口中的药粉此时却散不出去,那火龙逼得她裙角骤然开裂,纵有战魂衣护体,这般进的距离,也震得她气血翻涌。 她眉头一皱,身子如轻雾般掠了出去,脚尖刚点地,抬头就见那火龙冲了过来,不得已之下只得再退,边退边寻思着如何找个空档用药将对方放倒。 这一计尚未思量出来,正要再退间,忽见两道灵力一左一右劈来,一道火光燎漫,一道雷鸣疾电,两道中途交汇,绞杀成一道,直劈向那向她袭来的火龙! 火龙遇上那两道灵力,顿时被绞杀成火星,似从天上化下,炎气里下了场火雨一般!幻地里却在这时起了风,风似鞭鸣,在脆热的熔岩地面上鞭挞开,熔浆击出,奔涌而出,被两道灵力带着冲向战场,火热里似有雪光铺展,所到之处如骏马奔腾,阴风怒号,舜扑大地,那偷袭东方钱的真仙期与这奔腾的灵力撞上,身前战魂忽而颤了颤,那人噗地一口血喷出来,空中划出一道腥弧,跌进碎裂奔涌的熔浆里,顿时惨嚎阵阵,被那粘稠的熔浆吞噬,尸骨不剩。 而那两道灵力却仍在绞杀奔涌,四周都炸了开,众人纷纷后跃,看着那幻地瞬间在中间被炸开方圆百丈的深坑,坑里很快被岩浆填满,众人立在这深坑两侧,震惊看着东方钱身后。 她身后,少女裙带翩飞,渡一点春色,身姿胜柳,却立如远山磬石。她双手华光洌洌,两柄短刃,一如炽灼雷电,一如烈火彤彤,周身银辉浮动,势若冲天! 一场混战为她而停,众人齐齐盯着她手中的仙器。 仙阶极品仙器,火蝉鸳鸯双刃! 三家子弟看着穆然,这是他们的供奉长老,五国大陆身份最卑微、却又最受尊崇的人。望着她,有一种古怪而纠结的感觉。 赫连家的人却是纷纷露出艳羡、贪婪欲夺的目光,他们与她势不两立,这上古符咒师,若不能为自己所用,不如死了好!谁也得不到! 赫连呈睿一哼冷哼:“莫要以为有极品仙器在手便可嚣张,你终不过是上仙期罢了!” 话虽如此说,他却是忌惮地看向一直没动的离婴,以及对岸静静观战的凤天。 一旦这两位加入战局,赫连家今天就败定了。 赫连呈睿知道,赫连家这次只来了百来人,原本他是隐秘前来,为的是给三家一个重创,怎奈半路杀出个穆然,身边两大神阶,一旦对上,他以一敌二必败无疑。其他三家三百多号人对赫连家一百来人,优势显而易见了。 赫连呈睿蹙眉,但他的噩梦远没有他想的这么容易。 只见少女立在辉光里,忽而清越一喝:“霸王!啸羽!黑子!妖儿!雷霆!” 话音落下,凭空一声怒喝,霸王和啸羽纵身跃入战场,凭空却又出现三只血脉上乘的仙兽! “怎么回事?!” “灵魂契约?” 赫连家的人一乱,听穆然又道:“把你们的同伴唤出来!在场的,赫连族人,一个也不许放过!” “是!主人!” 五只仙兽深深俯身,仰头怒吼,战场上忽而凭空现出三百多道仙兽身影,三角兽、白头苍鹰、麟蛇、雷云豹、黑齿剑虎,黑压压一片,将原本就被炸得七零八落的战场挤得满满的,众兽怒吼,清一色真仙期的威压,震得赫连家子弟眼前一黑。 “这、这……” “二爷,如何是好?!” 赫连呈睿面如锅底。 凤天在对面微微一笑,轻轻抬了袖口,什么话也不说,只把阿卿给放了出来。 一团雪白闪过,战场里又忽而多了一只身形数人高的白狐,那摇晃间忽明忽暗犹如幻影的九条尾巴,看得众人再次瞠目结舌,太多的震惊接连出现,这次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穆然却在这时动了。她周身的银辉极致灿亮,贯入鸳鸯刃中,翻掌就劈,向着赫连呈睿!随着她这一动,众仙兽暴dong了,场面混乱不堪,惨嚎不断。 鄂泽提着手中赤蛇仙剑,头一回竟不知如何下手,连扈瑾兰和乌江豫都呐呐不知说什么好。看来,他们三家是完全被算计了,自始至终,她完全就不需要借助他们的力量,有这些仙兽在,赫连家足够解决了…… 对岸,陆青石和拓跋尘也愣得说不出话来,他们只是看着少女在战场上战斗,这让他们想起五国大陆的女子,身份尊贵的大多养在深闺,像笼子里的金丝雀儿,暖房里的花儿,温柔端庄、娇媚骄傲,所有女子该有的柔美都有,却很少有这般男子的英武气质。 她如一道烈风,迅捷、果断,仙器在手,咒术娴熟,更要命的是,她连战魂衣都未凝结,出入一众真仙期的战场,竟能硬抗得下这般威压。 离婴和凤天都不动,两人的视线却只追随着她,见她有险便抬抬手,轻巧化去,一时间竟让她在战场中如鱼得水。 赫连呈睿脸色阴沉,威压放出,抬手震死几个鄂家子弟。远处鄂泽眯了眯眼,赤蛇仙剑一道剑光劈了过去。 那剑光劈向赫连呈睿,却在半途生生转了向,向着穆然而去—— 凤天袖子动了动,离婴的身影自原地消失,混乱之中好似一片清越的金光,飘飘散散到了穆然跟前,赤蛇仙剑的剑光万丈攒射出去,几名赫连家子弟中招噗噗喷出几口血来,被上前的仙兽一口咬了脖子。 离婴的身影出现在穆然身前,他神情依旧清冷,半点波动也无,只是慢慢转身,望向赫连呈睿,“这一回,本君可是亲眼所见,你欲伤我契约者。” 赫连呈睿却笑了,有些狰狞,“你们欲杀我,我为何不能杀她?” “哦?即是说,你做好准备受死了。”离婴面对他狰狞的脸,神情毫无波动,只是慢慢抬手。 赫连呈睿周身却忽而爆发出恐怖的威压,那威压震在整个幻地里,连穆然的仙兽都纷纷颤抖倒地,除了霸王和阿卿,其余竟皆露出痛苦神色,连同赫连家的子弟也在这威压中面色发白,痛苦伏地。 整个幻地的震颤了起来,仿佛苍天作语,雷吼不绝,赫连呈睿四周熔岩纷纷飘荡而起,幻地之中熔浆喷涌爆发而出,四散蔓延,整个地底都在晃动、裂开…… 鄂泽咬牙以仙剑支撑着身体,脸色阴沉大变,“不好,他要自爆!” 众人纷纷露出惊恐之色,连赫连家的子弟也一副惊恐神色。 神阶自爆,其威力不说与毁天灭地之威相较,却足以瞬间毁去数座大城,方圆数千里!换言之,一旦赫连呈睿自爆,即便是凤天和离婴,也不能有把握瞬间离开。 一旦赫连呈睿自爆,这里的人就都得死!无论是赫连家,亦或者其他人。 同归于尽。 众人惊骇,纷纷想起身往洞口逃,却发现这一刻的身体完全动弹不得,而赫连呈睿周身的威压仍在极限释放,脸上的青色血管脉络都看得极为清晰,周身似包裹在一道烈火极光里。 这极光之外,离婴微微蹙眉,望向穆然,却见她静静立着,眼底半点惊恐也不见,她只是站着,看着赫连呈睿,似乎在等,等他自爆。 赫连呈睿抬起眼,与少女的眼眸对在一处,看见那眸底毫不掩饰的嘲讽,激荡的灵气里,听她轻轻道:“你尽管自爆。不过,我很怀疑你是否真会自爆,毕竟,像你这种人,修炼到神阶,享了一世荣华,你舍得放下?” 穆然嘲讽一笑,显然已看出了赫连呈睿的诡计。这种人不会轻易放弃性命的,他舍不得。如此做虽然周围的仙阶被他逼得动弹不得,神阶却能动。他不过是想让凤天和离婴情急之下带她走,他们走后,剩下的仙阶就拿他没办法了,要杀要屠,便是他说了算,战局瞬间便可扭转。 赫连呈睿一怔,头一次看见如此通透却又嘲讽的眸,他神色狰狞,脸色青黑里涨得发红,却是威压忽高忽低,最终竟真的慢慢平息了。 众人大舒一口气,三家子弟鄙夷地看向赫连呈睿,却见他诡异一笑。 他这一笑是冲着穆然,一开口便令她听见了终生难忘的一句话。 “对,我是舍不得死。不过,你大抵也舍不得我死。因为,我死了,你一辈子都无法知道,你爹在哪里。” 第一百一十六章 胡姬小镇 http://.biquxs.info/

炎国北方小城,胡姬镇。 天近傍晚,天边的火烧云映红了城墙屋瓦。城门下,一队军士站在城门外,高声呼喝,检查着进城之人的身份文牒。 一个小队长大马金刀坐在搬来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个铜镜模样的物件,来一个人便拿着对那人照照。那铜镜模样古怪,两面都是打磨得光亮的镜面。那小队长拿在手里,见到老翁老妪就抬抬眼皮瞭一眼,看见小姑娘小媳妇,就笑着将人家从头到脚都照个遍,尤其在人家的胸脯和腰身上晃一晃。 炎国民风开放,不同于白国的风流礼定,而是带着几分异域的绚丽多姿,女子以露腰为美,上衣多精短,缀着许多彩石铃铛,显得苗条火辣,又不失水一般的诱惑温柔。 民风虽开放,但仍有性子腼腆的女子,被人拿着铜镜往腰身上肆意打量,仍不免惊声连连,红了脸红了眼的也是有的。 遇上这样的,那小队长便伸手在人家姑娘的腰身上摸一把,接着大声宣扬一句,“滑nen着咧!”之后,一队军士跟着哈哈大笑,目光淫肆。 一人走过来道:“真希望那人一辈子都不出现,咱们天天守城门,也饱了不少眼福。” 旁边一人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笑骂:“瞧你这点出息!”骂着骂着,眼神也瞟到人家姑娘的腰身上,搓着下巴来回看了看,看得人家姑娘缩着身子,眼里含了泪儿,这才手一伸,“身份文牒!” 那姑娘小心翼翼递上。 士兵打开瞄了眼,“去往何处?” 姑娘小声答:“去前面的兹归城。” “去做何事?” “省亲。” 士兵合上文牒,递还给她,“今儿天晚了,城门要关了,找家客栈住下,明儿一早再出城吧。” 姑娘答一声“是”,士兵摆摆手,看向下一个,姑娘如蒙大赦,赶紧进了城门。 城门下小队长诡笑着给门里百姓打扮的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点头应了,伸着脖子看那姑娘走出老远去,后又跟了上去,直到看着姑娘进了哪家客栈,才回来报了。 这一幕落在城门外不远处一处小山坡上两名男子眼里,其中一名少年轻轻皱了皱眉头,随即冷笑,“看来炎皇还真是想找到我,沿途的大城也就算了,连这种小镇都盘查得如此严密。” 那些士兵手里拿着的铜镜是一种法宝,用途是窥探易容的。只要用那铜镜一照,正面照着的人,反面便可看见原貌。这种镜子每处军队驻扎的营地都前都摆着一块,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有奸细易容混进来,每座城池的仙宫也不缺这种东西。 穆然从灵地离开,一踏上炎国的土地,便在各处城门处看见了这东西,有时是守城士兵盘查过往行人,繁华的大城中,还有仙宫弟子来帮忙盘查的。 想到灵地,穆然便不由垂了眸,再次想起那日的事。 那日在幻地,赫连呈睿的一句话出乎穆然的意料,“我死了,你一辈子都无法知道,你爹在哪里。” 一句话,令穆然怔住。她来到这世上十二年,第一次听说有人知道她爹在哪里,显然赫连呈睿知道她的身份。而她也一直想要寻找在这世上的亲人,毕竟占了人家的身子,若是她有亲人在世,她理当照顾。 她当即便问:“你知道我爹?” 赫连呈睿笑了,他再度恢复那风华飘摇的笑,眼角的鱼尾纹都在勾着她,“我不仅知道你爹是谁,我还知道你的身世。你答应不动我赫连家的族人,我便告诉你。” 穆然闻言蹙眉,心中盘算利弊,随即冷笑,“你似乎没有资格跟我讲条件,他们必须死!至于你,那要看你的话值不值得我信了。” 她的话令赫连家的子弟恐慌了,赫连呈睿却笑得无所谓,眼中笑意依旧勾着她,“我都说了,你再反悔杀了我,我岂非半点好处也没?既是交易,那就拿出些交易的诚意来。我且说一半,信不信你自己斟酌。”说罢,冲她勾勾手,“附耳过来。” 穆然敛眸,几经斟酌,还是走了过去。 她走过去,手中的鸳鸯刃却握得紧,刀刃贴着袖口,向着赫连呈睿的方向。混乱的战场,这一刻却静得连每一处细微的动作都显得漫长。 赫连呈睿盘膝坐在地上,穆然走到他身前,见他仰起头,她俯下身。鸳鸯刃的光芒亮了亮,贴得紧了紧,却挡了一方天地,将身后两道护卫她的视线挡在了外头。 “你是……” 一方阴影里,赫连呈睿的唇角弯了弯,声音细软如一朵花一般吐出来,穆然的目光定在他那一张一合的唇上,瞳眸却骤然一缩! 他唇中当真吐出一朵花来,雪莲般的清寒雾气,连那花瓣上散发的寒气都看得一清二楚。那寒气贴着脸而来,穆然紧急闭息,手掌欲翻,衣袖轻摆间遮挡的一小块死角里,赫连呈睿抬手,指尖染了灼烈的灵气,两指便去叼她的脉门。 穆然欲纵跃退后,奈何她与神阶之间的修为仍有鸿沟般的差距,远距离她尚可凭着鸳鸯刃和合击招式将一些真相期阻隔在外,但近距离对战,她却是绝无胜算的。更何况神阶? 这一退,步子尚只是微微一顿,赫连呈睿的指尖尚未叼住她的脉门,她便感觉那灵气已经入了她的经脉,顿时整个身子一麻,动弹不得!赫连呈睿危险地笑容溢开,抬手便去捏她的脖颈,看样子是想将她劫持。 一切皆在电光石火的一瞬,时间却似在此时停滞。 赫连呈睿叼着穆然脉门的指间却生起雾般的金气,那金气同样在他伸出的手和穆然的脖颈间生出。赫连呈睿瞳眸一缩,他的身后却多了一截月色袖袍。 凤天鬼魅般出现,这时那挡住赫连呈睿两处杀招的金气已化针般刺入他的经脉,痛得他一颤,骤然缩手。他手指微微一缩,顿觉不对,硬拼着便又要伸手去制住穆然,但正是他这一顿的毫厘之机,凤天抬手,一掌击向赫连呈睿的天灵! 赫连呈睿瞪大眼,眼底有血丝蔓出来,眼珠子都渐渐突出来,却见到身前那两道金气在同一时间如云团般合二为一,渐渐化作一道人形,离婴自这金气里现身,白得几乎透明的掌中不知何时执了一柄金光化作的金羽状的剑,一剑没入了赫连呈睿的丹田! 两个男人明明是第一次联手,却配合得天衣无缝,赫连呈睿的天灵和丹田同时被毁,顿时死得不能再死。 赫连呈睿死后,赫连一族的子弟顿时群龙无首,虽都是高手,但奈何敌不过三家子弟的数量和穆然放出来的众仙兽,没多时便被杀了个干净。 幻地一片惨烈狼藉,遍地被熔浆和血水染红,穆然却立在其中有些回不过神来。她的脑海中一直占据着赫连呈睿的那句轻飘飘的话。 “你是……” 她是…… 她是谁?为何身为炎国人却身在白国,为何五岁就被关仙奴坊地牢,体内的灵力如何而来,她究竟是谁,有何身世? 她来到这世间,为何会寄在这身体里,这其中是否有何关联? “在想什么?”身旁忽然传来凤天的声音,穆然恍然回神,四周是低矮的山坡,远处的城门下仍旧在严密的盘查,天边压顶的火烧云褪了几分,天色渐暗,眼看着就是关城门的时辰了。 穆然转过头来,看见的是一张平凡的脸,丢在人堆里都找不到的类型。凤天难得易了容,那双眼眸却仍是春意如歌,神光明灭,且这人硬是能把一身素衣穿出优雅的韵致来,人靠衣装这话在这厮身上有些不成立。 她摇摇头,尚未说话,凤天便看她一眼,道:“世上有些事,该来的总躲不掉。既然来了,纵使线索断了,你不去寻,它也总有一日会找上你。一切随缘,宽心,且顾眼前事。” 穆然闻言点头,随即当真宽心一笑,“这话听来有些道理,那就先顾眼前事吧。” 眼前事即是进城。 进城对两人来说容易得很,穆然的隐身咒自从进入飞仙期后可以使用很长时间,过个城门完全没问题。 那天混战落幕之后,鄂家、扈家和乌江家的子弟便告辞返回。穆然深知他们对这次的事会守口如瓶,绝不会提与赫连家动手的事,所以她便在他们走后将这些子弟的尸身收敛了些,这些人都是死在三家手上的,尸身上尚残留着他们的灵气。她跟东方钱要了灵丹将这些尸身保存了起来,暂时放在墨玉谷中,其中自然有赫连呈睿的尸身。 赫连呈睿一死,赫连家势必知晓。因据凤天所言,世家望族之中,族中子弟皆有一块神牌,里面存了一丝灵魂之力,一旦有人身死,神牌就会裂开,家族也就会知晓。因而赫连家此时想必正为了赫连呈睿的死跳脚呢。 不过,赫连家应该暂时想不到此事有穆然有关联,所以沿途走来,各城镇虽盘查严密,却也并无异常暗涌。 穆然结束了幻地的事情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有意避开了与三家的同行,趁此机会让霸王去了趟第五重仙岛,助它渡了神劫,如今霸王已是神兽,墨玉谷中除了离婴和阿卿外的第三位神阶。 霸王渡劫之后,穆然与拓跋尘、陆青石和东方钱三人去了天狐岛,当初一齐去赤炎岛时,陆青石尚有几位族中弟弟妹妹一同跟着前来,这些日子他们都在岛上修炼,与他们会合后一齐去往鹞鹰岛的营地,在野外小市中补充了储物袋后,穆然便带着拓跋尘、陆青石和东方钱一同进入了墨玉谷中。 三人对墨玉谷中的天地震惊不已,并各自将菩提洞底属于自己的那些玉膏和战利品都装进了储物袋。 许是此次仙岛之行受了刺激,拓跋尘和陆青石都表示要回各自家族闭关修炼,期望与穆然来日再相见! 东方钱本也要回青国木兰城,却在谷中灵潭边上发现了穆然种植的芙葵仙草,兴奋过后,穆然告知她在天狐岛一线天断崖下的寒潭边上长有一片,她便迫不及待地去寻了。以她此时真人境的修为和神药师的手段,想必那崖壁两侧的毒藤奈何不了她,反而到头来做了她的研究用品的可能性很大。 朋友们都暂时离别,谷中却还放着风穹温的那部分玉膏,他那日在幻地追着余游女离开,便从此不知踪迹。 但天地之大,穆然相信,总有一日会再会的。 谷中那八名赤烈王骑,包括铁洛,服食了玉膏之后,仍在修炼之中。穆然也就不打扰他们,一路与凤天两人同行,走过几座大城,来到了如今北方的小镇,胡姬镇。 给凤天和自己身上各施了隐身咒,两人轻轻松松过了城门,经过城门时,守城的士兵正盘查一位老人,那老人一看便是穷苦出身,一名士兵大步走过来,长枪一挑,将包袱挑开,里面两件旧衣裳,上头一块散碎银两,那士兵见了嘿嘿一笑,拿在手中掂了掂,另将包袱挑了丢进城门。 那老汉看着自己的银两被污了去,颤悠着身子讨也不敢讨。正要往里走时,后头士兵看得不耐烦,大力推了他一把,“滚滚滚!赶紧滚进去!别杵在这儿碍着下一个。” 下一个是模样娇俏的小姑娘,一众人的目光都聚到小姑娘的身段儿上,哪还管这老人? 老人被推了一把,顿时一个趔趄,眼看着便要摔倒。 穆然回身,眸中闪过惊怒,伸手便要去扶!手腕却被凤天拉住,且看他轻轻抬手,一道极柔的风平地掀起,力道不大,那老人摔倒在地,身子贴着地面,却并未摔到实处,连声响都没发出来,后头那些士兵正目光淫邪地围着小姑娘检查,竟都没发现不对劲。 老人脸上露出惊讶神色,慌忙爬起来,收拾了包袱,不知得了哪位高人相助,只得四周像拜神似的恭敬拜了拜,这才走了。 老人走后,穆然和凤天在城中一间铺子后现出身形来,穆然皱着眉,余怒未消,“那些个渣子就是炎国的军队?” “军队在五国大陆的用途并不高,毕竟有修仙者在,每座城池都有仙宫,军队便是低了一等。这些人中有不少都是仙宫遣退出来的,连外门弟子都算不上,无论天赋亦或修为都不入流,在军队里混些吃喝罢了。这些人莫说炎国如此,五国大陆只怕各国都有这弊端。”凤天在她身旁负手道。 穆然皱眉,“既是弊端,为何不除?” “积弊已深,谈何容易。莫小看了这些军队,其中亦是牵扯了世家各族的势力,若想拔除,除非憾动根基。” 穆然哼了哼,同样负手望向城门处,没有说话,半晌转身道:“走吧,找家客栈住下。” 胡姬镇与大城自是不能比,镇中客栈也不多,两人挑了家还算看得上眼的进去,要了两间上房。 老板矮胖的身子,笑起来弥勒佛似的,一看穆然和凤天的打扮都是素衣,不像是修仙者,但银两却是付得起,因而也未曾露出嫌弃神色,只是笑问:“二位客官,眼看着便是晚膳时辰了,您二位是下楼来用呢,还是差人给您送去房间?” “送来房间吧。”穆然道。她不爱热闹,不喜跟人挤在大堂吃饭,还是在房间里自在些。 对此,凤天自是没有意见,二人空间,无人打扰,甚好。 老板应下,两人便要上楼,只是走了两步,那老板又想起什么似的将两人给喊住。 穆然和凤天回头,见老板在楼梯扶手处笑着道:“二位,咱们小镇近日晚上宵禁,一会儿晚膳送去二位房间,用罢自有伙计来收,二位晚上还是早些歇息的好。呃……还有一句,那便是晚间您二位若是听见有什么动静,可千万别出来看。呵呵,只当没听见就成。”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号婴儿 http://.biquxs.info/

穆然和凤天愣住,两人对望一眼,穆然心想莫非这镇子晚上还要突击盘查客栈不成?前些日子前面几座大城倒是没遇上这种事,看来今夜睡时要小心了。 两人只对望一眼,没多说话,而后点头上了楼。 两间上房挨着,凤天跟着穆然一同去了她的房间。穆然对这厮的自觉性自然不抱有期望,不过也未说什么。两人进了房间一会儿,小二便进来送了热茶,询问要点什么菜。 修仙者虽说可以辟谷,但仍有口腹之欲,凤天又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当即便点了几道胡姬镇的名菜,“这几道尚可,其中那道白笼金鳝更是风味独到,肉质细嫩,堪为一绝。” 他挑挑拣拣,在小二端着的托盘里拣出几支写着菜名的木牌,纤长的手指玉般光泽,拎起木牌上的红丝便挑去一旁,衣袖下是精致的腕骨,唇边噙着散漫笑意,每挑出一支便点评几句,听得小二都傻了眼。 “这位客官,您以前来过我们胡姬镇?” “嗯,以前去往前面兹归城时,从此处走过几回。”凤天抬眸一笑,本是平平之貌,那眸中却立时似漾起三月春媚,波光明灭,映得人都软了软。 小二立刻被闪瞎了眼。 穆然满头黑线,暗道这厮又卖弄风骚了! 却见凤天微微垂眸,若有所思又道:“唔,不过总觉得这回来,镇子里似乎有些和从前不太一样……” 穆然一愣,端着茶盏的指尖微微一顿,目光从凤天脸上扫过,看向一旁立着的小二。 小二叹了叹,“可不是么!这镇子如今乱着呢!唉,造孽啊!到了晚上……” “我说你个木讷犊子,叫你上去跟客人请个菜谱,怎赖在上头还不下来?!这般耍懒,仔细你这月的工钱!” 正当此时,楼下一声高喊,听那声音,竟是方才那笑得弥勒佛似的老板。小二听见老板的催喊,立时回过神来,脸上竟闪过后怕的神色,慌张看了凤天一眼,便赶忙退出了房间。 屋里静了下来,半晌,穆然道:“看来今夜要小心了。” 她垂着眸深思,手中的茶盏却被凤天截去,男子含笑执壶,优雅地为她添上新茶,放回跟前儿,慢悠悠笑道:“那几道菜皆是益气血、强筋骨的,对你的身子有好处。还记得我说的话么?一切随缘,宽心,且顾眼前事。” 屋中茶香清幽,男子笑意散漫,春色烂漫,人浸在这笑意里,心都被这春色浸染。 穆然却挑了挑眉,对这厮的魅惑展现出强大的定力,说道:“眼前事就在今夜。” 凤天吟吟笑看她,“眼前事是品茶,用膳。” “……”穆然无语。 见凤天给自己斟了一盏茶水,曼声道:“胡姬镇原不叫这名字,传闻是炎国初定之时,炎皇在此得遇一女子,二人倾心,那女子胡姓,便将她带回炎金宫中,册封胡姬。但因那女子出身低贱,本身并无灵根,凡人之身容颜易老,为了永葆青春便常年服食灵丹,但凡人之身哪经得起灵丹之力?时日久了落下一身病,最终那女子病无可治,逃出宫中,将死之时投身镇外的碧湖之中。炎皇悲痛欲绝,遂传位于子,从此五国四海,孤身远游,再无人知晓他的踪迹。这镇子也因此改名胡姬镇,那碧湖也改叫念郎湖。咱们从这条路往万赤城走,一路倒能经过不少名胜古迹,兹归城玉池山、瓮城千叶湖、越阑城外平遥峰阙、陶城的火树兰花节,难得路过,不妨一看。” 他说的不紧不慢,穆然却听得咋舌。这人不是白国的仙宫掌院兼神官么?怎么对别国的城镇如此了解?名胜古迹也倒罢了,连一座小镇的名字典故都信口拈来。 穆然摇摇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但是想起胡姬镇的典故,不由哼笑,“依我看,这故事八成是后人编撰的。那女子既是凡人,经不起灵丹之力,为何不给她洗髓?皇家应不缺这些才是。只怕是因何原因,就是不给她吧?那一身的病谁知是因灵丹所致还是因为其他?且宫中森严,那女子如何逃出来的?炎皇也挺有意思,他既肯传位于子,从此远游,为何不早早传位,偏要等那女子死后才悲痛欲绝?怕是这其中另有故事吧。” 凤天深看她一眼,无奈笑道:“女子听闻悲情之事,莫不悲伤心痛、多愁善感,你倒好,哪来的这些分析?不过故事罢了。” “皇家故事,有何好听的?血水里浸过,阴谋里泡过,纵使杜撰得如何悲美,还是掩不住那肮脏。我不喜欢皇家。”穆然正色道,眉头却是蹙了起来。她想起了赤子烈。 胡姬此人若真存在过,也定是被那皇宫里的诡秘阴谋给害了的,就像赤子烈。他堂堂皇子,想要洗髓还不容易?却等了这许多年,受尽皇家阻挠,受尽世人嘲讽,处处受制,被赶去大漠荒凉之地百年,如今万赤城受困,凶险重重。 不成!这一路要快些赶路,早些到达帝京才是! 凤天看了眼穆然,轻轻抬手。鼻息间传来男子淡雅的香气,穆然微微一愣,却见男子纤长的指节抚在了她皱着的眉心上,深深看她道:“既然想要快些到万赤城,你这一路夜里便要好好休息。仙岛上你太累了,修为进境又太快,长此以往,身子要吃不消的。” 他抚着她的眉心,微热的气息相撞,轻柔而绵长,像某些说不清的心事。 “这镇上之事未必与我们有关,你夜里记得好好歇息便是。” 凤天此番来炎国,是打着出使的旗号来的,他却抛下使节队伍,一路陪着穆然。想必炎国如今也在头痛的找他,且他如此行事,回到白国也不知会不会受到怪罪。穆然觉得,自从两人遇见,凤天似乎一直在做危险的事,虽然这些事最终她都不知他是如何处置的,他也从不提起,但想必并没有看起来这般轻松吧。 就拿今日之事来说,他嘴上说要她宽心,且顾眼前事,自己还不是设了套儿来打听镇上发生的事?可见他不是不在意,不过是不想让她在意罢了。 穆然心间一热,抬眼,此刻她终于理解了为何她易容之时,他总是浑不在意与她调笑了,如今在她眼里,他亦是换了相貌,但却并无不同。这眉眼,这气度,这熟悉的气息,除了他,天下再无第二人。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处,凭空里似开出一朵淡雅的花儿,雾气里裹着,芬芳绵延,散在屋子里,气氛却一时凝窒。 这时,楼下传来脚步声。 穆然一愣,向后让了让,凤天一叹,收回手。 小二送来了饭菜,两人用过之后,约莫小半个时辰,又来敲门说打好了洗澡水,二人可沐浴歇息了。 凤天闻言笑着看向穆然,那眼神勾勾缠缠,“倒忘了还有这事。要不,让店里伙计准备个大些的浴桶,我们一起……” 话未说完,少女已一掌拍向他,凤天轻笑一声,身子飘忽间已到了门口,笑着给她把门带上,指尖轻动,门外已多了道不易察觉的金色图纹,一闪便逝。 穆然知道这是凤天为她的房门加的禁制,但她仍是在里面也加了一道,这才转进屋里的屏风后,那里浴桶中的水正蒸腾着热气。 天色已然黑了下来,屋里掌了灯烛,穆然灭去墙角两盏,只留桌上一盏。 屋里光线昏暗了下来,浅色绢纱的灯罩上彩色花鸟的图案被烛火的昏黄映出来,走马灯般映在屋里,屏风后头,少年身形渐渐换了,女子墨发如瀑般披散而下,昏光里,少女轻解缓带,藕丝衫,竹叶裙,最后去了抹胸亵衣,身子一转,屏风上立刻转成山峦流丽的诗,那俏丽山峦的尖儿上微微一颤,惊心的美妙。 她迈进水里,蒸腾的热气里,少女的肌骨似裹在重重云裹里,明月生晕,她撩起长发,那惊人收束的腰身立现,腰身下倒琵琶般的美没入蒸腾的雾气里,她将发丝垂在浴桶外,缓缓将身子没入水中。 身体被温暖包围,穆然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整日在仙岛上奔波倒没觉得如何,一旦放松下来,就觉得困乏袭来,这些日子每到了晚间在客栈睡前沐浴,她总有种要沉沉睡去的感觉。 但她自然是不能熟睡的,不然便便宜了某人。 自从灵地出来,这些日子每晚住店,凤天总会摸到她床边来,说是她修为进境太快,怕身子底子不足,吃不消,要为她固本培元。她本是不愿叫他劳累,但奈何他打定了主意的事,她总也不是对手,早先几晚总是被他的术法制住,沉睡过去,第二日一早起来,神情气爽。接连几回,穆然知道拒绝不了,也就索性不再每回都撵他了。只不过,凤天虽并无狎昵心思,举止也算有度,只不过这厮总免不了逗逗她,占占她的小便宜,所以穆然可不敢在沐浴时睡着。 她唇角牵起笑意,撩起水珠轻轻为自己按摩着肩膀关节,只是这唇边笑意刚刚牵起,尚未晕开,便忽的一窒! 屋里,淡淡的金光聚集,现出一道男子身影! 男子金色的发丝在流转的烛光里异样的美,屏风后,却有一颗水珠电射而出! 那水珠玻璃珠子一般,莹润的一滴,却比刀锋还利,刺破织锦屏风而出,擦着男子的发丝而过,落入男子身后桌上的绢纱灯罩内。 烛火噗地一声,灭了。 屋里瞬间被黑暗吞噬,男子却一动不动,清冷的眉宇间半分神色波动也无,只是看着屏风里,淡淡道:“然,你此举莫名其妙。我乃神阶,区区烛火之光,岂能阻我清明神识?便是在这黑暗里,我也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穆然闻言咬唇,满脑袋黑线,只差没把脸埋进水里。拜托!这世上哪有男子撞破女子沐浴,有说我看得一清二楚的?不是应该说我什么都没看见么! 她忍了又忍,提醒自己这是她的本命契约,这厮虽不知活了几万年,但一直生活在凤凰仙岛里,一步未曾踏出,对五国大陆的认识仅局限在那些去仙岛上妄图捕获凤凰与之契约的修行者,对人世间的一切全然无知。 换言之,这厮就是个大号婴儿。 自打出了灵地仙岛,他便时不时出现一回,看看外界风景。与穆然契约后,离婴与她有血脉之联,因而他亦能凭心意随意出入墨玉谷。原本也没什么,但直到此时他突然在穆然沐浴时出现,才让她觉得,有些事,是该教教他了。 不过,当然不是现在。现在,她还在水里泡着。 刚要说让他且回谷里,便听见脚步声响起,离婴竟然走了过来。 他走过来,绕过屏风,眼前便闪过一段丝帛,雪白的衣裙凌空一滑,裹上少女水面外的纤肩臂膀,其余覆在水面之上,被蒸腾的水雾掩盖。 “退去屏风外面!”少女蹙眉。 这语气急切里带着窘迫,却令离婴怔了怔。 “你命令我?你没忘了当初缔结契约之时,说我们乃是平等的么?” “这与平等无关,这是人世间的规矩,非礼勿视。”穆然语气仍带着窘迫,却并非命令。 这令男子眉宇间清冷的韵致缓和了些,他没动,却抬眼去看少女。 虽然屋中烛火已灭,漆黑一片,窗棱里却射进清华的月色,那月色映在水面上,雾气里波光盈盈,那盈盈波光映在少女脸上,如深海里的温养千年的珍珠,明月生辉。她披着一截里衣,雪白的衣裹着湿透的身子,却抵不过他清明的神识。神识里,少女温润如暖玉的身子沉在水雾里,发丝垂在浴桶外,几缕湿透了的乌丝贴在脸颊上,衬出一抹潮红,像是圆月里随风拂来的彤云,将散未散,却直落入人心里,轻轻一颤。 这一颤,离婴眉头轻轻蹙了蹙,眸底掠过陌生之色,目光却是未从少女身上离开。 她此时也蹙着眉,长睫颤动,神色窘迫。 唔,在紧张。 为何紧张? 离婴眸底又掠过不解之色,穆然却又开了口。 “我衣衫湿了,你帮我去谷中的屋子里拿套清爽的来。” 男子微微点头,只是转身之时步子微微顿了顿,又回过头来,声音一贯的清冷,“这是你们五国大陆之人的沐浴用物?如此窄小之处,如何沐浴?你若想沐浴,何不去谷中灵泉?那里泉水灵气充足,对你的修为也有好处。且……这水很热,我们凤凰一族沐浴从不喜水温太热,难道你不觉得烫?” 话说着,就看少女微微仰起脖子,流丽精致的线条,她却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在压制什么,水下的拳头正用力捏着。 离婴怪异地看了眼她握紧的拳头,神识中并未感觉到杀气,因而他继续道:“何为非礼勿视?也是五国大陆的规矩?我们凤凰一族,沐浴时却喜欢聚在灵水河里一起,凰与凤共同为舞,沐浴是件神圣之事,为何要避着人?” 他这话说完,少女的牙齿已在咯咯作响,“我不是你们凤凰一族,人世间有人世间的规矩。” 离婴摇头,“我不懂,人世间的规矩似乎很多。” “有空教你。先帮我去拿衣服,谢谢。” 男子眉宇间却闪过傲然之色,“我没说要学,吾乃神族,为何要学人世间的规矩?” 这时,少女却刷地把头转过来,一字一句道:“我说,去帮我拿衣服。” 她自他现身起,第一次与他目光接触,眸里却是簇簇映红的火焰,飞针一般射来,耀人眼眸。 离婴一怔,那陌生之感又起心头,却是不再多言,闪身便自屋里消失了身影。他来去很快,将衣衫拿来,依照穆然吩咐放在桌上,便在她的瞪视下回了谷中。 穆然哭笑不得,经离婴这一折腾,水也渐冷,她也不想洗,便擦身出来,换上清爽的衣裙,没再点灯,便绕过屏风走向里屋的床榻里躺下。 屋外打过二更的更鼓,穆然却躺在床榻上睁着眼睡不着。每当躺在床上,总会想起在仙奴坊的日子,破旧的屋子里,一张硬木板的床榻,地上是坑坑洼洼的泥土,她和大哥便常坐在地上,两人分着硬邦邦的馒头,却吃得津津有味。一转眼十几年,大哥已不在,留她一人在这世上摸爬滚打,一路走来,有时自己都分不清是否活在梦里。 少女望着床榻顶,眸在黑暗里似珊瑚一珠,灼灼其华,这光华浮光掠影,尽是过往事。却在一刻,忽然间动了动,转眸看向外间。 房间里,门闩无声动了动。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夜半惊心(一更) http://.biquxs.info/

房间里外两重禁制,这世上能打开穆然设的那道禁制的人应该有,但若说能打开凤天设的那道禁制的人,估计很少。因而当穆然看见门闩动了的一刻,她便无声笑了笑,闭着眼装睡,索性不理。 屋里传来异香,属于男子的淡雅香气,那香气来到床头,穆然却侧着身脸对着里侧,装睡。 她感觉到男子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游移,似乎带着淡淡的笑意,他半晌没动,屋里静得只有月光和屋外的虫鸣。 过来一会儿,听凤天轻笑一声,坐到床边来,衣袍摩擦的细微声响在这寂静的屋里平添了几分旖旎,他轻叹道:“唉!难得你今夜如此乖巧,竟睡着了,我是不是做些别的事?” 他边说边抚上穆然的背,少女的衣衫穿得齐整,发却是散了下来,月光下如同上好的墨缎,柔软地贴在身侧。她侧身卧着,那纤细的肩头,流弧的脊背,如同月色里蜿蜒流璨的河,那河的尽处是惊心的山峦,美人一卧,山河柔漫,连那随意放着的皓腕都是精致的玉雕。 凤天轻轻抚上那玉雕,缓缓躺在了她身侧,支着肘含笑继续看她,仿佛她是什么值得研究的宝贝。他边研究边抚着她的手,修长的手指在上头揉啊揉,目光触及她颈侧一缕发丝落在脖颈,不由轻轻吹去。 这一吹细软无边,卷带着男子特有的清香,少女肩膀微微一颤,却有些不着痕迹。 凤天眼底笑意更胜,视线落在她小巧如玉珠的耳珠上,忽而心中一动,轻轻凑过唇去,微微一触。 这一触,少女被电到一般,霍地坐起,一滚翻到床尾,转过头来,眼神里火苗乱窜,化做刀刃,刷刷射向凤天。 凤天微微露出惊讶神色,却是笑吟吟道:“早知应先点了你的睡穴的。唉!你仍是这般警醒。” 穆然却脸颊似火烧,这厮分明就知道她没睡着,事到如今却还故意逗她。她眯了眯眼,很诚实道:“我没睡着。” 这四个字是咬着牙说的,却见男子挑了眉,笑意深沉,“哦?你装睡?谎话。你若装睡,我岂会看不出?亦或者……你想提醒我,你有意允我亲近?” “你!”穆然险些被这厮的厚脸皮气笑了,“我是想提醒你,我有意想看看某人是否是正人君子,结果很显然。” “男人只对不在乎的女子才会摆出正人君子的姿态,若是对自家媳妇也如此,那只怕有隐疾。”凤天一笑,气定神闲,侧卧在榻的脸庞迤逦风姿,醉了月下良宵,“况且,你沐浴之景我且未看过,倒让旁人先看了去,唉!” 穆然一愣,脸颊红潮本就未褪,闻言更是添了抹尴尬。想起方才沐浴之时离婴忽然现身,她两世少女之身,何处沐浴时被男子从旁观看过? 她脸色尴尬潮红,也不怀疑凤天是如何发现的,这屋子里有离婴余留的灵气,且屋里水汽未散,依时辰来看,凤天自然猜得着。 正垂眸蹙眉纠结,眼前忽然探来一只精致的手腕,牵了她的手轻轻一拉。穆然本在回想方才之事,冷不防被凤天一带,便一歪之下落入男子怀中。 她一入怀,男子轻巧便拥了她躺下。 鼻息间满是馥郁的清香,穆然不自觉心跳加快。这些日子为了给她固本培元,夜里两人几乎都是同榻而眠。虽说凤天的人品穆然是信得过的,而他虽然占她小便宜不断,却从未有出格之举,但穆然仍是免不了紧张。毕竟这样的经历,于她两世来说,都是陌生的。只是却又不能拒绝,毕竟凤天本是为她好,原无狎昵心思,她若一再拒绝,反倒伤了他的自尊与骄傲,那才是看轻了他。 少女垂着眸,长睫微微颤抖,月光下如沾了温润的珠子,鼻尖儿更是一点如玉珠,粉唇半点唇脂未沾,月色里却珊瑚般红润。她呼吸轻而缓,带着小心翼翼,这是每晚他来时,她都有的模样。因而他不得不轻轻安抚她,待得她略微放松之时便略施术法令她熟睡,再渡真气与她培固经脉,就怕她因紧张而灵气走岔了脉络,反伤了身子。 “唉!”凤天无声一叹。这傻丫头,一颗玲珑通透的心思,哪里都好,就是心热,太重情义了些。这性情虽好,可对他来说很好,对别人来说,也很好啊…… 凤天无声扫一眼屏风后的浴桶,月光里,那眸中流华怎么看怎么有些不豫。 看来,改天要找凤凰聊聊才是。 凤天深深一笑,回过神来,见少女仍旧扑簌着眼睫,垂着眸在他怀里眼观鼻鼻观心,好像在等着他施了术法让她沉睡,然后她就可以从纠结里解脱,睡觉,养身子,两不误! 轻笑一声,今夜出了点岔子,他还真不想如此就让她睡下。此时抱着她,少女的腰身纤细美妙,淡淡的沐浴过后的清香绕在两人之间,清淡的香气,却令他心中动了动。 这一动,凤天已俯下身去,轻轻一吻,落在少女的额头。 少女身子霎时一紧,笃然便要抬头,却听头顶男子一笑,唇轻轻离开她的额,气息却熨烫在她脸上,轻曼里委屈讨要,“我要求安慰,不然今夜只怕要盯着那浴桶,一夜无眠了。” 穆然微愣,抬眼,那吻却已落下。 男子的唇微凉,三月圣山上化下的雪,落在她眉峰上,那眉峰远山里刀刻的一笔,带着属于她的英武之气,此刻却软软的,微微的痒;那眸平日里总含着这时间最坚执的骄傲,此刻微微颤抖;那鼻尖玉珠儿一般小巧,唇上带着少女最清甜的香,兰舌柔软而烈火般热。 像极了她的性子。 凤天的吻向来轻柔绵长,也像极了他的性子,优雅散漫。但今夜却不知着了什么魔,竟是凶猛起来。他渐渐加深这吻,渐渐深入之间,竟是果决、干脆、不容退缩。 穆然惊异于他竟有此霸道的一面,两人的气息却是越发浓烈。 这浓烈的气息里,穆然渐渐心颤,此刻男子的宽大的袖袍如云般松软覆在她身上,他的手正覆在她腰身,那里是她的裙带所在,一束漂亮的兰花结,月色里如含蓄待绽的花苞,轻轻一触,便可散开。 男子的手却始终没去触碰,只在那花苞周围轻轻的抚,是珍视,亦是隐忍,终化作这一刻的深吻,缱绻绵长。 少女悬着的心终因他的珍视慢慢放软,这一刻,一切只在这吻,纯粹。 月华如水,轻洒帐榻,一道拥吻的缱绻身影,却向后仰出不可摧折的弧。清凉的月华漫上少女的眉额,那微颤的眼睫无声,却又似最美妙的嘤咛。 “呜……” 轻轻颤颤的声音传来,寂静的深夜里深埋沉闷,却令穆然的身子一震,倏地睁开眼! 她一睁开眼,凤天亦是微微一顿。 这声音,不是穆然发出的! 下一刻,穆然已倏地翻身坐起!她坐起来,眸中那散漫的轻柔一瞬间被逼散,硬生生逼出清明来。 而这时,凤天也已起身下了床榻,负手静立,两人都不说话,寂静里,那声音再度传来。 “呜呜……” 那是压抑的闷音,间或传来啪地脆响。 修仙者的神识虽清明,但在这镇子里,夜里虫鸣犬吠,人鼾马杂,穆然并未特意放出神识去辨识,只是尽管如此,她的耳力仍是比寻常人好太多。此时静心一听,竟硬是听出那声音乃是女子发出,其中带着惊恐求饶的情绪。 那脆响声再度传来,期间夹杂着男人的谩骂淫笑,衣衫撕裂的声音、女子呜呜的哭声、衣物摩擦的细碎声响,踮着脚尖踩踏地板的急切声…… 这声音仿佛四面而来,连贯了两条街,竟不止是一处! 而最近的一处,似乎就在这客栈里! “在后面!”穆然腾地从榻上飘出来,一飘便飘到了窗前,翻身就跃了下去! 凤天紧随其后,两人穿过客栈的两道院墙,顺着那声音直奔后院,那里是客栈下房的所在。与上房不同,此处房屋低矮,屋子摆设朴素,只一榻一桌,价钱自然也便宜,是不少百姓出门投宿的去处。 月色渐渐隐在云后,院子里起了风。 下房处中间一间房间的门虚掩着,房里灯烛昏黄,几条提着裤子的身影踮着脚尖急切地踩着步子,地板踏踏地响,连声催促。 “快些,快些!” 一人回头骂:“催促什么!总能轮到你小子!” 那人呸了一声,“以往轮到最后,这女人就跟死了似的,没劲!” “没劲?成啊!滚出这家客栈左转,王头儿那儿的女人有劲。” 那人立刻蔫了,“别别别,王头儿那嗜好,被他玩过的女人咱可不想碰,还是这个吧,赶紧赶紧!” 一群男人的身影被烛火昏黄的光线拉出长长的影子,遮在窗上,比窗外那风里摇曳的枝叶更像鬼影。 屋里女子呜呜的哭声,衣衫撕扯的声音撞在心头,却换得几声淫笑。 “娘的!这女人真嫩!说来还得感谢那人,只要她不现身,咱们总盘查城门,总有女人送上门来,啧啧!不花银子的!” 几声大笑,风声里越发肆无忌惮。 那到了门口的身影却生生一颤!她一颤,身后的男子按上她的肩膀,她眼底已涨出血丝,夜里如血网一般,周身灵气炸开,抬脚就踹了房门! “轰!” 那房门应声而裂,炸得两段飞去门外,一段射入屋中,惊惶声中爆开一道血花!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世道噬人(二更) http://.biquxs.info/

房间里,靠门最近的两个男人被炸开的门板瞬间撞出去,烛火昏沉的光线里,那被门板撞上后腰的男人口中喷出血水,只听咔嚓一声! 竟是腰骨生生被撞折了! 那人一口血喷出来,喷了前头那听见巨响回头的人满头满脸,两人被一起撞飞出去,床榻轰地发出一声巨响,顿时塌了。 腰骨断了的那人眼一翻,晕了。被他和床板压在下面的人一阵鬼嚎,连同床榻上的男人也跌了个正着,被歪倒的床柱砸了半边肩膀,屋子里还有四五个因站得偏没被砸中的男人,此刻都怔愣地望着那空洞的房门外。 一名少女立在那里,夜里盛开的玉兰,雪白一朵,本应幽香沁人,此刻却是一身煞气。 她目光一扫,便看清了房间里的状况。 只见这几个男人竟都是一身士卒打扮,军营里的装束,四五人提着松松垮垮的裤袋,连系都忘了系,尽头门板下压着两人,床柱压着一人,那人衣衫已解去,散落一地,下身的丑陋直冲她的视线而来。 面前划过一截月色,屋里平地起了风,刮过塌了的床榻旁的帐子,瞬间将那人遮了。 穆然的视线却早已看向床角,那里缩着个女子,虽隐在阴影里,却躲避不了她清明的眼力,只见那女子缩着,衣衫已被撕成布条,到处都是雪白的春光,脸上却是红肿不堪,嘴角挂着血丝,被淌下的泪水冲散,顺着脖颈滴在身前不成形的衣衫上,不堪入目。 穆然大怒,屋里几名军营的士兵也大怒。 他们做这些事也非一两日了,从未见过有人敢打扰过,今夜竟遇上个冲撞的。这些人也是惊得没了脑子,竟不去想寻常人哪有如此脚力,能一脚将门板震开将人撞成重伤,他们震惊之下只是先冲起怒气来,更有离门近的人接着屋中光线看清了穆然的容貌,顿时露出惊艳神色。 随即淫笑里透着怒火,竟连穆然身后还有个男子也不去管,“还以为是谁吃了豹子胆,敢半夜打扰军爷的好事,闹了半天是个美人儿!怎么,是不是也想……” 话未说完,屋里忽然静了。说话的那人莫名其妙跃空而起,一张脸像是放慢动作一般开始扭曲,几颗带血的牙齿从他嘴里被挤出。那人张大嘴,却惊恐地发现发不出声音,且这一刻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子在半空中诡异地一拧,拧麻花一般咔嚓咔嚓几声响,麻花拧得很慢,很优雅,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眼里渐渐灌满血丝,诡异地突出来,瞳孔越张越大,极致之后是咚地一声,落到地上,不动了。 “……方、方子!”旁边一人颤抖着声音试着去探他鼻息,却望见他眼底最后一刻的惊恐,“死、死了……” 这些士兵这才知道怕了,但已经晚了。 那少女风一般掠进来,掌中刀刃泛着雪白寒光,一排血线划过,四人齐齐倒地,穆然已风一般来到床榻前。 床榻前,那半遮半掩的帐幔里,赤条条的男人正当穿衣,听见外头惨叫已心中不好,他刚套上半条褂子,裤子尚且未穿,此时竟也顾不得了,拉了帐幔往前一掀,闷头就往外冲! 他冲出来,却正对上前方竖着的刀刃。 胸前一凉,接着一热,那人便看见从自己胸腔里喷涌而出的血珠里,少女那比血更赤红的眼眸。 那人倒下去,门板下却还有个人在瑟瑟发抖,抱着头不敢起来,穆然从旁走过,那垂在袖口里的刀刃忽而闪过亮光,切豆腐似的没入门板里,那人一个痉挛,没了声音。 穆然走到床边,看也不看那一地的尸身,只看那缩在床脚惊恐望着她的女子,轻声问:“你可有待换的衣物?” 那女子听她出声,笃然一颤,又往后缩了缩,她今夜遭逢连番事情,此时已吓得有些神志不清,穆然微微蹙眉,身后已递来一只包袱。 穆然回身,见凤天垂着眸,烛光如豆,映在他眉宇间,渡了霜雪一般,看不清神色,指尖却挑着个包袱。 穆然拿来打开,见上面几块散碎银两,下面几件女子衣物,应是这女子投宿时随身带着的。 凤天转身出了屋,穆然帮那女子换了干净衣衫,那女子却下不得床榻,脚一踏在地上,便立刻瘫软了下去。 穆然刚将这女子扶了,院子外头便传来脚步声,客栈老板颤悠着矮胖的身子带着个伙计奔来,见这满屋惨烈尸身,顿时也软了下去,但他此时却是不敢晕的,只盯着穆然和凤天看,不记得自己客栈今日入住了这两位客人。 两人赶着救人,出来的急切,并未易容,也难怪老板认不出。 老板和伙计都吓得瘫软在地,却是哆嗦道:“完了完了,您、您二位闯大祸了!” 面前却闪过一道白光,穆然身旁扶着个人,动作竟如风一般快,抬脚便将老板踹了,眸底是压抑的怒气,喝问:“这就是你说的晚间听见声音,莫要出来查看?你早知这些畜生夜里来糟蹋良家女子,却任由不说?!” 老板痛喊一声,眼见此女子悍然,瞧方才那身手速度,和这屋里惨状,极有可能是修仙者,哪里还敢狡辩,顿时涕泪横流道:“这位仙子,小、小人们也是无可奈何啊!这、这世道不易,要、要怪……啊!对!要怪就怪那正被各城追查的人好了!” 一旁的伙计也慌忙点头,却不敢说话。 老板继续道:“都是那人惹了这些军爷来,他们每借城门盘查之间观人身份文牒,见、见是寻常人家女子,模样又好的,就、就差人跟着看人借宿之地,晚间便、便……” 他自顾自地说,未敢抬头,却不见那扶着人立着的少女忽而一颤,眸底霎时涌起辨不清的光,那光里惊骇、愤怒、暴戾、悲愤……一霎那涌在一处,化作滔天风浪,不知要吞向何处,本涌向远岸,却折返回来,反伤了自己。 那般的风浪里,沧溟怒啸,暗沉压着的怒云,天日不见。那云里却忽而折来一束光,天光染了云层,落在少女肩头,温暖、底定。 穆然又是一颤,回过神来,凤天的手落在她肩头。 屋外风声大作,月色已全遮在云层后,有层叠黑云自南边而来,眼看就要下雨了。 在这风雨即将大作之时,有人扶着那险遭凌ru的女子,却有一名男子沉静优雅地立着,扶着身旁坚忍如玉树独立的少女。他的眼神凝着她,未说话,一切都在用眼神传达:不是你的错,莫要自责。 两人都不语,这气氛却压得客栈老板几欲晕厥,他只觉这女子滔天大怒,怕不是要拿他问罪,瞄一眼屋里横七竖八的尸身,他两腿间已现湿意,嘴上却不忘求饶,“仙子饶命、饶命!小人不过是开了店做生意,一家老小养活,怎敢得罪军中贵人?况且,也、也不止小人客栈如此,这、这胡姬城中诸家客栈皆是如此啊!那、那朱家客栈的老板刘顺,甚至帮忙圈禁祸害了不少女子,有、有不少后来都卖去了青楼柳巷,得了的钱财全供了那些军爷……还有,还有……” 还有…… 老板还要说什么,少女已旋身飞了出去! 院子里狂风大作,刮得枝叶如鬼手摇曳,那少女却迎风而去,如同那风雨里迎击的鹏鸟,只留下屋里痴痴呆呆坐在桌头的女子,和一道凛冽的声音。 “将这女子寻个房间好好安置,我还回来,你要敢报官,便连你也杀了!” 夜空乍然一道紫电惊雷,舞出一道惨白的刀光,沉黑厚实的层云霍地被劈裂,那裂隙下,少女一路飞驰,任凭细密如豆的雨瞬间瓢泼,打湿了那白如兰翠的衣裙,一路在雷鸣雨泼的嘈杂声响里,寻着那凄厉的、噩梦的方向,奔去。 她像只混天黑暗里冲去的九天鸾鸟,那湿透的白裙是这昏暗天地间唯一的亮光,身后有一人跟随着这亮光,这烈烈耀目的光华,不会被这雨夜浇灭,也不允许被这雨夜浇灭,那是该被珍视而守护的,这世间少有的珍贵。 穆然在屋瓦之上纵跃,凤天紧随她身后三步,无论她是停顿纵跃还是飞驰腾转,他始终在她身后三步远,不多一步,亦不少一步。 最终,她在哗哗浇透的雨幕里停下,看头顶客栈的牌子——朱门客栈。 客栈里,女子凄厉嘶喊卷着雨夜里的风刀,亦卷着一些血腥和说不清的浑浊腥气。 房间里,一名男子胸口没着一把刀,尸身尚且温热。他身旁,女子身上已无完好之处,淤紫、血水、汗液、腥气扑鼻的黄黄白白的粘稠液体搅在一起,徒留那一双睁大的双眼,那双眼不去看身上施暴的男人,只看着身旁躺着的男子。 她喊,喊声凄厉,带着鬼气森森的凄厉,只是嗓子早已嘶哑,荷荷的声响像垂暮的老妪,听不出在喊什么,依稀应是男子的名字。 她脸上两排血水,那是眼底血丝崩裂融了泪的血水,映着男子未冷的容颜,奈何,再不醒。 此刻房间外,两边相邻的上房里都住着人,屋里却灯烛灭的干净,门窗紧闭,这雨夜里,人情比纸薄。 而房间里,男人发出一声满足的闷声,旁边有人恭候递来衣物。那衣物并非军营里的服制,而是青面华袍,绣着松翠金纹,桌上一方玉牌,上书兹归仙宫。 男人起身,那递衣袍的不是旁人,正是那日城门前守门盘查的军营小队长。那人一脸谄媚地笑,男人满意地扫他一眼,目光扫过房里的几个兵,又瞥向一旁的客栈老板刘顺,笑道:“没想到,胡姬小地,竟有此新鲜玩乐之法,你们可真会玩。” 刘顺立即恭顺笑了,“这不是见您来了么?想来不新鲜的玩法也入不了您的眼,小的们胡想的法子,您见笑了。” 男人眼底的qing欲尚未散去,眉宇间仍存着淫靡之气,此刻见那服侍自己穿衣的军营队长正一脸垂涎地看着床上女子,不由笑道:“方才叫你们看了出戏,也该让我瞧瞧了,你去吧。”回头又对客栈老板道:“奉茶来。” 刘顺赶紧奉茶,那军营队长立时眼睛放光,谢声恩就向床榻扑去。 那女子直挺挺躺在床上,仍看着身旁男人流泪,对站在一旁急忙脱衣的男人不管不顾,仿佛看不见,那男人衣衫脱了一半便迫不及待压上来,女子却忽然动了。她一把拔了男子身上的刀,对准那压来的男人胸口就刺去! 军营里的队长芝麻大点的职务,却需得凡阶五重才能担任,比寻常武夫强上一些,这女子拔刀挥刺的时间早已给了那人反应的机会,那人眼底怒色爆闪,一巴掌就要将女子手中的刀挥落。 那刀子没有挥落,但的的确确已脱离了女子的手。 却诡异的,凌空一转,刺入了男人的心口。 血花都没爆出,男人便倒了下去。 屋里一群人轰得站起来! 床上的女人也愣了,她看着男人一头栽倒在地,头戳在地上,脖子发出咔地一声脆响,人却没有动静,明显是那一刀便已致命。 女人愣了愣,忽然笑了。嗓子已哑,她只仰着头,一种畅快的,无声的,笑。 屋外是疾风暴雨,屋里却突然鬼气森森。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注意到,这屋里原本紧闭的门,不知何时,开了…… 第一百二十章 冥冥之中 http://.biquxs.info/

门何时开的没人知道,所有人却知道自己的身体这时不能动了。 就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兹归仙宫的那名男子刚入飞仙境,虽未练成战魂衣,却以高手自居,且出身兹归世家,在帝京亦有依附,可谓名门公子,出入胡姬这等小镇,连县官都得陪着,莫说没人敢对他不敬,即便是不敬了,以他的修为,一掌拍死也很容易。 那县官作陪了一日,夜里乏了,知道在客栈有余兴,身为县官却不好明着陪这等见不得光的事,只好命衙役在外守着,屋里军营里有人陪着,客栈老板也在,只管叫他们侍候好这位大爷就是了。 谁也不会想到,夜里会出事。 那男子被定住的一刻,便心叫不好!他并不以为是被定身咒所缚,天下会这些咒术的人只有一人,虽然此人炎国正极力找寻,但她失踪已久,五国之大,在炎国一个小镇的小客栈,且还是半夜相遇?若真如此,便是他撞了大运了! 听说那人的修为只在下仙期灵人境六重,若真给他遇上,只要是将她擒住,便是大功一件! 不过,想来也不会是她。这世上哪有一种傻子,会为了与自己不相干的事,冒险出头? 一番心思只在男子心底掠过,快得连他自己都过眼就忘,丹田已聚起灵力,脸上是骄傲愤怒的神色,要拼着这一身灵力将这束缚给挣断! 他却突然发现自己周身多了一圈银色,一种华而沉敛的银色,如同一道光圈,在他一挣之时箍住他,那力道并不紧,绵绵之力,却让他的力道瞬间尽归大海的错觉。 他大惊,一旁的军营的人和客栈老板都惊恐看他,似等着他救,谁也不想看见的竟是他这一脸大惊失色的表情。 这回一屋子里的人真的都惊了,相互看见的是对方骤缩的瞳眸。 然而,瞳眸骤然缩紧的一瞬,屋里现出一道身影。 那身影一现,便是一阵飓风!一道雪刃抹着脖子划过,屋外天际降下一道白电,映得屋里闪了闪。 这一闪,闪出一线滚烫的血珠,闪出少女飞扬的墨发,闪出那被血珠染红了的愤怒的眼眸。 军营的小队长在那样的眼眸里震了震,那少女的模样别人认不出来,这数月来每日拿着她的画像守在城门盘查的他却是再熟悉不过。 这模样、这模样!她是如何进的城? 然而这个问题他一生都不会想明白,因为这已是他一生里最后的一刻。 那仙宫男子也是震了震,少女的画像这几个月里炎国各城仙宫、官府、军营、家族,人手一份,即便是炎皇走在街上,也没人能认出来,而她走在街上,却是会被第一时间发现。 而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这时,男子似乎忘记了方才他的那一番心思,只惊惧地看着自己的血从脖子里冒出来,即便是修仙者,丹田被制,血管被割,也只有等死的份儿。 然而,正是因为他是修仙者,这份生命力似乎就比凡人长了些。也只是这长出了的一点时间里,床榻上奔下一道白花花的身影,一名裸着的女子。她手里握着的是方才被打落的匕首,她亦如一道风,却是一道腥风,带着汗液、血腥和一些体液腥骚的气息,扑进那名仙宫男子的怀里。 屋外一道闷雷炸响,照见男人那倏然瞪大的眼眸,和腹部汩汩冒出来的血。 女子仰着脖子,以一种嘶吼的姿势,嘴角露出诡异的笑,近乎疯狂地将匕首扎进男子腹部。紫电惊闪照亮的屋子里,利刃刺入血肉再被拔出的声音淹没在雷雨声中,这一个几近癫狂的动作却把一旁的客栈老板吓得跌坐在地。 定身咒的效力已过,旁边那立着的,已死的军营士兵和仙宫男子,噗通倒地。 “杀、杀人啦——” 客栈老板刘顺吓极,竟能一嗓子扯破尖锐的音来。 外头雷雨轰鸣,却守着县衙的衙役,然而,一群衙役怎会是修仙者的对手?但刘顺这时已如抱了一棵救命稻草,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衙役却没有出现。 他们当然不会出现。 客栈后院外,一班衙役早已倒在地上,一身月色华袍的男子上了楼。 房间里,那赤luo的女子厉鬼般奔过来,一刀没入老板刘顺的脖颈中。哧溜一声,血喷涌而出,溅了她一脸,男人在她面前维持着跪地的姿势,仰着头,未散的瞳眸里尚有惊恐。他似乎怎么也想不清,做了几个月都未曾出事,甚至还讨好了不少官府和军营大爷的事,为何会是今夜的结局。 这样的结局,是凤天上楼来后看见的情景,他的目光只在倒下的人里一顿,却不去看那luo身的女子,只看向静静立在房中的少女。 她浑身湿透,发丝贴在脸颊上滴着水珠,今夜原在他怀里柔美温软的人儿,此刻正沉在冷厉里。她低着头,表情沉浑里仿佛压抑着滔天怒气,却连呼吸都是那般的轻。 凤天走了过去,将她揽在肩头,轻轻拍她的背,“哭出来,或者喊出来,莫要压在心里。” 穆然在怀里不动,却听见房间里微弱的“噗哧”一声。 她一颤,笃然去抬凤天的胳膊,从他湿透的袖袍下方露出的空隙里看向房门口。那里,女子一刀刺入自己的脖颈,她眼眸倏地放大,却颤悠悠转过身,谁也不看,只看向床上躺着的男子尸身,她走过去,洒了一地血,最终以一个扑倒在他身上的动作,结束了性命。 屋外的雷雨显得屋里更加寂静如死。 凤天却不再说话。他相信她,信她是那般坚执的女子,世间的一切血火历练都不会将她压垮,她会懂得释然,会懂得记取,会懂得终有一日的还报。 果然,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默默转身,走到床边,同样翻出个包袱来,替那女子拔了匕首,拿了屋里的巾帕,开窗接了雨水,提她擦拭干净身上的污浊,之后慢慢帮她穿了干净衣衫,一件一件,动作缓慢而仔细。随后,她放出神识,将这女子和床上男子的尸身罩住,意念一闪,二人便送进了墨玉谷中。 二人的尸身刚从床上消息,屋里便凭空出现金色流丽的辉光,离婴的身影尚未全然出现,声音便已传出。 “然,你不觉得谷中最近尸身太多了么?” 先是赫连家子弟的尸身,方才又来两个,难为了身为神君清高洁癖的某些人,在谷中只得寻了好山好水的去处,远远的避开,方才感应之下,谷中竟又多了血气,难免现身出来看看。 只是这一看,金发男子清冷的眉宇间忽然微微蹙眉。 一地的尸身,满屋血腥,少女立在这血腥里,在听见他声音的一刻抬眸,那眼里是悲戚、愤怒、压抑、隐忍……一瞬间太多的情绪撞进他眼底。 离婴一怔,那些情绪,他没有过,也看不太明白,他只看见了她抬眸的一瞬最先出现的那抹悲戚,便觉心头一堵。 他尚记得那日谷中山洞前,少女冷傲而立,以绝不低头的姿态憾动他的内心,告诉他人生可以超越。相识时日不长,在他漫长的生命里,不过是长河里一瓢清水,那清水去足以震动得起那万年无波的静河。这尚且不长的时日,她冷淡,骄傲,心如烈火,却从不在人前露出软弱之色,方才撞见她沐浴,少女撵他的模样,至今悠然在眼前。那样的娇悍,已是难得,为何此刻如此? 离婴不知前因后果,却因本命契约血脉相连,此刻心中竟也堵了那么一种情绪,那情绪横亘在心头,没来由堵得他呼吸一窒。 这一窒,穆然已经走了过来,平静的眼神,平静的语气,“这段日子在谷里,要委屈你了。方才那两人,一会儿出了城,我便埋了。” 而后她绕过离婴,走向凤天,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两粒丹丸。 易容丹。 凤天看着那易容丹,笑了,“然儿,世上诸事人心最难测,此事虽因你,但错不在你。一切,起于人心之恶。” 穆然点头,她明白。但这些女子终究因她被害,她心中做不到毫无震动,她愤怒悲戚,却不会全然失了冷静。这些人已杀,想必能震慑一段日子,等她现身万赤城,炎国各城的盘查令马上就能停下。只是,这盘查令停下,有些人也已在这些日子吃到了甜头,没了她的盘查令,每日守城门的,想必还是能做下这等事吧? 一切,起于人心之恶。这话是不错的。但穆然却是有办法震慑这些人的。 她完全可以暴露身份,将这胡姬小镇的官府、军营来一次血洗,给这些人一次威慑,叫他们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敢再行此事。直到,这根基翻覆,大厦倾覆的那天。 但,她却不能这么做。她在炎皇眼里,本就与赤子烈亲近,若公然杀了炎国的官员,一旦身份暴露,势必牵连赤子烈。他人在帝京,险恶难测…… 穆然闭了闭眼,终究做不到避亲救疏,她能做的,只有眼前这些事了。日后若再有女子因此受害,也是她此生该受的问心之责! 她张嘴,咬牙,咬碎了口中的易容丹,少女的容貌渐渐改换,眼中却透着决绝。 外头风摇雨厉,闪雷撕裂夜幕,如逼人的利刃当头而来,穆然在这雨夜里神情平静,却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的毒煎。 “我们投宿的那家客栈老板今夜见过你我,回去要想办法让他忘了我们的容貌。”穆然看向凤天,见他对付过鬼族仙宫的那两名长老,想必他有控制人思维的术法,只不过不要把人弄傻,只需忘了今夜之事就好。 凤天一笑,“交给我。” 穆然回身,“离婴,你先回谷,外头大雨,我们要回客栈,然后出城。” 一句出城,说来容易,就像进城之时,利用隐身咒翻qiang而过便可。 然后,留下这两家客栈的血案,震慑这胡姬小镇的军营。 然后,他们自悄无声息往万赤城,会赤子烈! 但世上有许多事,往往会在不经意的地方发生改变,在原本看起来本应如此的事态里豁出一道裂口,导致历史的车轮发生一点点偏移,导致后来的许多事件,也成全一段少女的赫赫传奇。 ********** 时间稍微往前追溯一点。 在穆然和凤天刚刚从客栈飞奔出来的时候,二人投宿的客栈老板和伙计跌坐在地,望着这一屋子的军营士兵尸身,看着那齐整地倒地一排血线的尸体,看着那拧成麻花的尸体,只觉大难临头。 报官? 不能!那两人说了还要再回来,出卖他们无异于死路一条。 不报? 自己客栈死了军营里的人,以军营那帮痞子的性子,还不得杀他全家? 老板内心煎熬,伙计抱头打颤,内心合计着要不要趁夜收拾包袱细软,明日一早开城门便远逃他乡。 这时,屋里却传来了呻yin声。 那种属于垂危之人的、痛苦的、气若游丝的呻yin声。 那声音本不会轻易被发觉,尤其在这狂风大作,风雨欲来枝叶飘摇的夜里,那声音不过是轻微难察。 但坐在房间里的女子却动了。她原受了刺激,被安排坐在桌旁,便就安安静静、呆呆傻傻地坐着,怎奈却是异常敏感,那声音客栈的老板和伙计都没听着,她却如受惊之兽般惊慌窜起,疯叫着躲去屋里角落,抱头将自己缩起来,瑟瑟发抖。 客栈的老板和伙计愣了,两人颤颤悠悠从地上站起来,大着胆子进屋查看,却在塌了的床榻边上听见了那声音。 那声音被压在床板底下,两人抖着手翻了上面的人下来,又挪了床板,看见个趴在地上,嘴角淌血的士兵,那兵睁了睁眼,气息极弱,却声音带着仇恨。 “报……报官……否则……杀……你们……” 这兵正是穆然踹门而入被门板首先撞上的人,那一下撞断了他的腰骨,之后他便被撞向床榻,被压在门板和后来死去的人下面,这人也能忍,这伤势大多就晕死过去了,他却硬生生挺到现在,听见穆然和凤天离去的声音,才发出了声音。 老板和伙计费力听清他的话后,都是一惊。 之前是拿不定主意,这会儿却是有些倾斜了。 毕竟这里还有个活的,客栈老板自是不敢灭口的,一辈子虽说经商奸狡了些,却没干过杀人害命的勾当,且那是军营里的人,寻常百姓借个胆子也不敢动的。再一想,那两人虽是修仙者,却只有两人,本地虽是小镇,一有县衙,二有仙宫,三有军营…… 若不报官,明日等他们走了,这烂摊子还是要摊在客栈头上,到时那些兵大爷闹起来,可不管寻常百姓担不担责,那是说杀人就杀人的。 老板一拍脑门子,颤着腿冲出了门。 报官! 第一百二十一章 震天血案 http://.biquxs.info/

县衙被惊动了,县官睡梦中从床上跳起来,一听说有人杀了军营士兵,二话不说先往朱门客栈冲,那里可有位兹归城仙宫弟子,名门子弟,家族势力延绵帝京,若出了事,这小小胡姬县可担不起!担不起! 五国大陆为官的,都是念过仙宫的,即便所谓的文官,也有修为。县官登时就给仙宫发了飞信符,飞信符即刻到,仙宫掌握着属地城镇的飞行符,接到传信亦是即刻就到。军营一万五千人,不过两名修仙者,想必用不到军营的人,胡姬镇的仙宫弟子足矣。但军营有人被杀,自当飞信符通报,能来多少不在县衙管辖,他们只管通报。 仙宫弟子来了一百人,瞬间入城,来势汹汹,与县官带着县衙一起冲去朱门客栈,却看见了一地的尸身,其中包括那兹归仙宫弟子的尸身,那死状……很怪异。本应是脖颈间一刀毙命的,可腹部却有惨不忍睹的伤痕,快被扎烂了,肚肠流了一地。 屋里的军营士兵死得利落,客栈老板一刀被扎了脖子,床上有血,却没人。 县官大惊,惊出了一身冷汗,“啊呀不好!这、这可怎生交待?” 衙役悄声问:“这屋里的住客呢?逃了?莫非,是屋里住客犯下的?” “不可能。”一仙宫弟子用剑挑开一件包袱,里面的身份文牒用剑尖儿拨了,轻蔑扫两眼,“百姓人家而已。怎可能杀害我仙宫飞仙境弟子?且脖颈伤痕乃应一刀毙命,必是高手所为!” 百来名仙宫弟子相互看一眼,胡姬毕竟是小城,仙宫弟子大多修为在飞仙境以下,这一看之下不由神色冷凝。 “立刻传信仙宫,请掌座真人!再传信兹归仙宫报信!” “城中四门守门全都唤起来,如今城门未开,全城搜捕!” 仙宫领头的弟子下令,县官也只得照做,一时间小城风雨未休,四门守卫拨了千人进城,街上呼喝不止,家家户户砸门,百姓惊起,点起灯烛,渐渐的,城中下半夜里的灯火透过暗沉雨幕摇摇曳曳如鬼眼。 穆然和凤天此时正在投宿的那家客栈。 县衙人声鼎沸的那一刻,二人便知事情有变。想要返回客栈寻到老板和伙计,令他们忘了今夜二人的长相,再趁机出城。但淋了大雨,二人衣衫尽失,纵使有隐身咒掩护,但身上滴下的水珠仍容易被人发现踪迹,因而进了客栈廊下,两人便进了墨玉谷中,换了干爽的衣服重又返回来。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县衙的人却已到了客栈,将住店的人全都呼喝起来,挨个房间盘查人员身份,穆然和凤天住的那两间上房的门正被撞开,见里面无人之后,客栈老板和伙计被换来盘问。 老板一惊,抻头看了眼,“这不对啊!这二位应该在店里的,没见着他们出去啊!” “他们是何人?”衙役拧眉瞪眼,陪同前来的二十名仙宫弟子亦眼刀杀来。 “这……这不可能是他们啊。他们是两……”两个男人,而那两名修仙者是一男一女。 但话未说出口,灯火里,一道雪亮的刀刃刷的穿堂而过,擦着老板的脸颊,倏地钉在了门上。 那老板吓得惊叫一声,魂魄都要出窍,当即软下去。 胡姬镇仙宫的弟子却是纷纷回头:“谁?!” “往后院去了,追!” 一群人嗖嗖从大堂穿过,往后院掠去,后头跟着一帮衙役,只剩傻愣愣软在地上的老板,和两腿发软的伙计,以及一排紧闭着的门窗。 这在风雨里死寂的大堂,忽然就真的安静了。 安静得连外头的雷雨也听不见。 老板和伙计恍恍惚惚的抬起头来,忽然就觉得脚下开始盛开雪白的玉莲花,清幽淡雅的香气化作山风青雾袅袅荡在山间,身后是清音广袤的山峰,远处是静怡潺潺的河,月华下晶亮几许,仙境。 两人立在这仙境里,忽然就觉得心神涤荡安静,听山巅传来钟鸣,两人缓缓回头,转身,看见神祗般的男子立在金光里,微笑,优雅。 他开口,“夜色……” 两人恍恍惚惚,跟着喃喃重复,“夜色……” 男子仰头望望月色,声音轻轻柔柔,似夜里抚着的音色,“夜色太浓了,院子里没看清……” 两人又跟着重复,“夜色太浓了,院子里没看清……” “隐约见着那男子像是上房投宿的客人。” “隐约见着那男子像是上房投宿的客人……” 男子回过眼来,笑吟吟轻轻道:“另一人去得太快,没看清,瞧那身形应是同来投宿的少年。” “另一人去得太快,没看清,瞧那身形应是同来投宿的少……”两人恍恍惚惚的神色里出现微微的停顿。 “少年。”男子淡淡重复。 “少年……少年……少年……”两人慢慢一声声重复。 男子勾起笑意,不再说话,负手走到屋子的窗前,却忽然向着后院的方向看了看,蹙眉翻身,化一道月色,消失在院中的风雨里。 此刻,后院。 穆然出声将一群人引来,那些衙役自不必说,那二十来人的仙宫弟子修为都不及她,她与他们并无仇怨,亦不愿伤人性命,只秉持着放倒撂晕的想法出招。 一群衙役一招倒地,穆然甩袖击出一道火色灵力,夜色里如一柄火焰弯刀破空割去,随后她闪身便向着下房的方向奔去。 她的短刀方才偷袭客栈老板吸引众人视线的时候落在了前面,如今手上没有趁手的兵器,只能使用术法,而她也有意不动用土系术法,更不能使用合击招数,只能用火术法当障眼法,连月魄之力也暂不能用,这瓢泼雨夜,偏偏火术法受制。不过,她也不想恋战,只想去看看那屋子里安置的女子可还安好。 身后却传来呼啸之声,数道赤红的剑光凌厉地刺来!瓢泼雨幕都豁开一道缺口,如黑夜里无数游动的毒蛇口中喷出的火舌,分上中下三层,一字排开阔长的一道,非但连她的退路都给堵死了,倘若她闪过,后面的下房便要遭殃! 穆然回身,眼里闪过惊怒,丹田灵气已急速调动,她虽只将火灵力分出来,但体内灵力深瀚,三道灵刃月牙般劈出,与刺来的三层剑光撞上,撞得周围的雨水都炸开,泼风般四面八方震开,震得那些仙宫弟子袖口掩面向后猛退。 穆然怒喝:“昏聩!身为地方仙宫,竟不顾地方百姓!你们如此凌厉剑招,岂非连带要了客栈住客性命?!与草菅人命何异!” 雨幕里有人哼了哼,一哼中,一道烟花顺着身侧擦出去,击向夜空,砰然炸响,映得整个客栈后院都亮了亮。 那烟花炸开,尚在城中挨家挨户严查的守城士兵和衙役们,以及分散在各处的仙宫子弟,齐齐转身。 “在那边!” 守城士兵中一人骑在马上,“搭弓!灭灵箭!把客栈给老子围了!” 五千多人涌进城门头和巷子,雨幕里黑压压一片,呼喝声叫骂声乱糟糟的脚步声,听得客栈后院中穆然的眉头微微一蹙,她视线扫开,那二十来名仙宫弟子已经远远围着她绕了个圈,将她半围在当中,他们步伐奇特,尤其在这沉黑的雨幕里,手中长剑闪光明灭,抖动起来刷刷刷地响,奇特的韵律,奇特的步伐,竟像是阵型一般。 有人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在我们胡姬地界杀人为祸?老实就擒!” “我们掌院真人立刻就到,任你飞仙境,到时也得乖乖受缚!” “告诉你,还是乖乖就擒得好!如今外头已被守城军所围,一声令下便是万箭穿心!不想死就束手就擒!” 一道道声音裹在沉浑的雨幕里,连同紫雷烈电一同浇来,如针如电,处处在,却又处处虚无。 穆然知道,这是阵法的关系。她却是立着不动,眉目间是冷凝的怒气,“万箭穿心?你们可知此处是客栈?莫非想滥杀无辜不成!” “那就要看你想不想让他们死了。”有人冷笑,“若你束手就擒,他们尚有活路。” 一道白电刀刃般劈裂天际,劈得客栈后院,少年独立的身影闪了闪,劈得一瞬间她面色如修罗杀神。 “我本不想伤你们性命的。”她冷淡道,“既如此……” 既如此! 她双目陡然一睁,舌尖卷着灵气怒放而出,震得空气都颤了颤,化作无形的波刃震碎细雨,也震得面前的阵型颤了颤。 这阵型一颤,空气都微妙地闪了闪,闪出一道道围成半弧的人影,只有一瞬,便又要归于虚无之中。 然而只是这一瞬,穆然爆起蹿出,她也不管向着哪个人,只是要豁出一道缺口,隐隐能听见那阵型里轻微的低呼,然而,终究是训练有素,立刻便止住了。 穆然却步子不停,她如一道雪白疾电奔来,周身灵气放开,尽可能地将经脉中能一次性爆开的灵气都散开在外,嘴角扯出冷笑。 “有本事就刺我一剑!” 胡姬仙宫的弟子立刻露出这人疯了的表情,一贯冲阵多用计,今日还是头一回看见横冲直撞不怕死的。 “既然他想身上戳几个洞,成全他!” 这时,穆然已逼来,她到了的一刻,连术法都不放,只是灵气逼到极致,面前是白花花的剑刃,剑尖儿抖动相互击打,击出奇特的韵律,在这昏暗的雨幕里像深海里成群游摆的银鱼,亮眼,杀机。 仿佛亦知道她灵气厉害,逐一难破,这些剑刃竟拧成一股,冲着她胸口,一齐而来! “噗!” 喷涌而出的血花激上夜空,被大雨浇下,整个后院都蔓延着腥气。 腥气里,听有人低低的叹。 “唉!你又胡闹。这般硬闯,不管他人忧心,看来我曾与你说的话,你是没记在心上。” 男子声音无奈里淡淡的轻斥,他身旁,少年把头转去别处,声音不大,被大雨遮了,却一字不落的落进男子耳中。 “哪有。我知道,你会来。” 轻轻一句话,令男子眸里绽开亮光,奇异而绵长。 男子看着少年,少年转着身,半空中,二十多道仙宫弟子带血跌下。 “砰!” 他们跌下来,穆然已经越他们而过,冲进下房的屋里,四下里一寻,那女子不在。不知是否被客栈老板换了地方安置。 正当时,夜空里一声沉浑震吼:“何人伤我仙宫弟子!” 老者声音恍若天边而来,然而已经到了房顶。 他一踏上房顶,便是脚下一踏,脚下屋瓦齐齐开裂,一瞬间,屋就要塌,那塌下来的细沙木屑带着灵气,粒粒如刀。而穆然正在屋中。 她在屋中,在没有人看见的区域里,冷笑。 周身爆开银光,那粒粒如刀的细沙木屑触及到她的身体,一瞬间收拢,再掷出,刺破屋瓦而出,射向屋顶老者。 隐约听老者咦了一声,正是这疑惑的一瞬,老者眼前忽然闪过一截月色,那月色里是翻海之力,掀得他丹田震痛,竟是一口血喷出,连带着人往后一仰。 这时,屋塌了。 那些碎瓦梁柱却不落下,反倒如刀刃一般齐齐向上,直射向老者。 老者大怒,便要爆开灵气,丹田却是再痛!这一痛,比方才那一下更胜十倍,老者身体竟痉挛不能动,哇地又喷一口血,那血水里,他的身体被一根尖利的折断的梁柱穿透,跌下去的一瞬,他看见一名少年自屋下跃起,看见一名月袍男子跃起去接,看见男子居高临下睥睨一眼,如苍龙在上,森冷无情,盯着胆敢触碰他逆鳞的凡人。 此时,大雨未歇。 客栈外,黑压压的守城大军,胡姬仙宫的所有弟子、县衙的县官衙役,全都仰着头,惊恐地看着老者带血落下。 而这时,凤天接住穆然在半空中,两人在半空中,尚未落下。 “掌院真人?!” 仙宫弟子的惊呼惊醒了大军中位于高处骑马的副统领。 “射!射他们!放箭!” 一声令下,早已搭好的弓箭刺破雨幕,这些箭并非寻常箭矢,而是专门对付修仙者的灭灵之箭,箭身千年秘铁所制,百炼难摧,箭头涂了秘药,仿佛有白色的灵气在燃烧,一旦中箭,哪怕是擦破一点皮肉,那秘药都可进入血脉,随经脉流入丹田,造成灵力受制。 密雨般的箭矢射来,将这瓢泼的雨幕更添了深沉肃杀。无数碎光如漫天花雨,凤天在这花雨里拂了拂袖袍,穆然在这花雨里爆出一句怒喝。 这般的箭雨!这般的箭雨! 这是要将这客栈都射成平地?! 一片天地里,凤天和穆然面前的箭雨生生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刷刷射向地上。 隆隆的震天响,地砖飞窜如雨,飞射成灰,地上一道巨坑!穆然震惊于灭灵箭之威,却有人震惊于凤天那一拂之威! 那是千年秘铁,世上竟有人能将其折了? “放箭!继续放!” 客栈里却传来哭号声,一些住客再不敢装作不知外头动静,纷纷奔逃出来,那些箭雨却如蝗般射来。 穆然回首,双目血红,怒喝:“你们!” 她此刻恨不得自己恨不得能飞身挡下,但凤涅心经动不得,一切关于她身份会泄露的术法都用不得,她浑身的灵力炸开,却只是外放,密度不够,比之灭灵箭射来的速度,或许能挡开一二,但却不能冲出去,因为她不知自己能否在这千万箭矢中仅靠灵力将这些箭无一遗漏地震开。 她看着那箭雨如泼,除了自己和凤天身前那一点,全都射向后方的客栈,那些奔逃的人,那些被视作蝼蚁一般瞬间便可结束的性命。那些人里,有人抱头蹲下缩成一团,有人傻傻站着,那傻傻站着的人,闪雷映亮了她的身形,竟是名女子。 那女子,穆然目光触上,便发一声喊,电光般飞身扑去! 她扑过去,伸手去抓那支即将射穿女子胸口的箭,那箭却颓然一软,箭头向下,射入地上! 身后,凤天负手不动,那四面八方的箭雨却全都停下不动,他立在房顶,立在雨里,立在这漫天星光坠落凡尘,静止不动的雨里,看着那前方飞身救人的少女,淡淡道:“且安静。” 他声音淡而优雅,天生的尊贵漫不经心,视身后守城军如无物,一众数千人只仰望他的背影,瞠目结舌看着那些箭雨如星光照亮男子四周,不坠不动。 前方,穆然扑向那女子,虽知险情已解,她却刹不住步子,情绪仍在急怒里。然而,正是这急怒,令她感觉时间变得极为漫长,漫长到她四周所有一切事物如同放慢动作般在眼前闪过,耳畔一切的声音都在模糊,似乎被隔离。 这一刻,她只看得见自己的丹田。 那里,灵力涌进周身经脉,却从经脉溢出,漫过血肉、肌理,正慢慢渗透皮肤。一种被包裹起来安全感,在这安全感中,她感觉那渗出来的灵力正以一种聚集的姿态在慢慢聚拢、凝结,和平时灵力散出炸开形成罡风的状态不同,这时的灵力似乎凝结成实质,铠甲一般,附于她周身三寸外,在外界和身体之间形成一道三寸的空间,紧紧围在她身体外侧。 战魂衣! 只凝聚了火灵根之力的火系战魂衣! 少女落在地上,转过身来,周身似包裹了熊熊燃烧的火光战铠。她仰头看向凤天,看见男子一笑。 她却在这一刻跃过他身边,冲进巷子里,围得黑压压的守城军中。 这一刻,没有顿悟战魂衣的喜悦。 这一刻,只是杀戮的开始。 这一夜,本应是寻常的一夜,却因守城军士犯下的事,以及后来的一系列骚乱,成功点燃了一个人的愤怒。 …… 炎庆元1016年,六月二十三日,夜。 小镇胡姬城发震天血案。 两队守城士兵被杀客栈,兹归城一名仙宫弟子,被杀。随后胡姬镇仙宫弟子分两拨赶来,包括仙宫掌院及四名长老、守城四门五千军、县衙县官衙役,全部被杀。目睹血案的一家客栈老板和住客,大多提起此事便惊恐如畏鬼神。从这些人断断续续、难辨真伪的叙述里得知,暴起杀人的乃是一名少年,那少年浑然杀神附身,四门守军被少年的杀气所惧,争相逃离,逃离中相互踩踏,血肉成泥,雨泼横流。 次日一早,黑压压的尸身盖了整条街,过半已难辨面目。困在家中一夜未敢出的百姓偷偷出门来看,纷纷吓晕。街上尸身清理出城掩埋、街道冲刷洗净,整整用了十日。 胡姬镇的震天血案传入帝京万赤城,朝野震动,炎皇大怒,严令彻查。 彻查的结果却是当晚的两名修仙者中,一人修为高深难测,一人上仙期飞仙境一重,两人皆为男子,其中飞仙境者乃是少年模样。据客栈老板描述,两人容貌极为普通,衣着素朴,起先并未看出是修仙者来。 遂有人作出推论,怀疑二人乃是易容进城,但真实身份就无法猜测了,五国之大,如何也不可能查到。 但,若这两人是易容,如何避过城门盘查入城的? 易容一说只是推论,尚未铁证,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世上能避过城门盘查的法子有很多,比如说:隐身咒。 只凭这点调查就做如此猜测,未免太过牵强。但这世上有一种多疑的人,亦有一种宁可杀错一万不可放过一个的人。 炎皇便是这种人。 胡姬血案三日后的半夜,三人来到丘图、霸临、贺水三座大城,又过三日,三支大军从三城出发,直奔茫茫大漠。 赤子烈的封地,伽摩城。 第一百二十二章 改道伽摩 http://.biquxs.info/

三路大军在发往喀哈大漠,直奔伽摩古城的时候,穆然已在炎国帝京万赤城千里之外。 此处名为云翅山,大城云翅城外三十里。再过三座大城,便是万赤城。 自那日从胡姬镇出来,炎国各城的盘查便严密了许多,进城之后客栈投宿每次都有连番数次盘查,穆然嫌麻烦,凤天也不想再令她遭遇些自责不快的事,两人便很有默契地一路自山中过,那些兹归玉池山、瓮城千叶湖、越阑城外平遥峰阙、陶城的火树兰花节……自然是没有沿途游览,这时穆然也没有看风景的心情,便只是一味在山中赶路,夜里多半回墨玉谷中歇息。 这日却露宿在了山中的一处山洞中。 晚霞映得洞口一片金红,穆然立在洞外,遥望向云翅城的方向。 “赶了一日的路,也不嫌累,过来坐。” 穆然闻声转身,见凤天盘膝坐在山洞一侧,月色的袖袍边角压着浅紫的曼陀罗花纹,金红斜洒其上,渡斑驳浅点,宛如辉绽的金莲。这华贵得仿佛在琼浆玉露里浸着的男子,此刻坐在山洞里,姿态散漫生辉,倒不觉得有何不妥,反倒越发衬得风姿迤逦。 穆然走过去,凤天不经意地拂了下袖袍,那截宽大松散的月色便盖在了干草之上。 他含笑冲她抬抬下巴,示意她坐在他身旁。 穆然看着他那截袖袍,心底温暖如那洞外的金红,也不客气,就这么坐在了他袖袍上。身下的干草铺得厚实,底下的细小石子都被细细摘捡去,坐上去半点也不会觉得硌人,但上面仍是被男子细心地以袖袍为垫。凤天着衣喜爱素淡的颜色,但衣袍的质料却是重锦,领口袖口袍角都是绣工繁复的双重银绣,内敛里透着华贵,优雅精致。他的一截袖袍坐在身下,微凉柔软,却又不失厚重,石子硌不着上面坐着的人,连干草细穗都扎不透,决计不会令坐在上面的人不舒服。 穆然坐在男子这般呵护的心思里,连心都软了软。这自从胡姬镇出来,心底总压着一股抑郁邪火的心,也不由静了静。 朱门客栈内死去的那对男女已被她掩埋在兹归城附近的山上,取了出风景甚好的地方。但这些日子,每到夜里闭上眼,她总会想起那女子临死的模样。胡姬城中杀五千军,她夜里不曾噩梦过,唯独那女子的眼眸如同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她,总是自责的。虽并非她的过错,但总归是因她而死,且那曾经应是很幸福的一对璧偶…… “睡会儿吧,不必刻意等他们。” 凤天伸过手来,让穆然枕在自己腿上,略作歇息。 穆然躺是躺下了,却睁着眼不睡,“铁洛他们去城中查看赤烈王骑们的联络暗号,我想知道赤子烈的近况,不等他们回来,我不睡。” 墨玉谷中的八名赤烈王骑在两日前从修炼中出关,第一次服食玉膏,每人少说提升了两重的修为,都喜不自胜,却不肯再继续修炼,全都从谷中出来。这日走到云翅山,他们便改装下了山,去云翅城外打探消息。 他们在炎国自有一套传递消息的方法,穆然听说能打探到赤子烈的近期的消息,便就没拦他们,与凤天坐在山洞中等。 “他们带着阿卿去的,不会有事。”凤天抚上她的发丝,轻轻柔柔,“你莫小看了他们。赤烈王骑盛名五国,自有他们的过人之处。跟着无法修炼仙法的赤子烈,他们能存活至今,必有自身的一套生存之法。我与阿卿心意相通,他们若有事,阿卿自会传音与我,你且放心睡下,待他们回来,我唤你起身。” 他轻轻柔柔地哄,声音如穿透层云而来的金辉涤荡,照得穆然灵台温暖,轻轻袅袅,竟真的觉得很累,想睡。 她合上眼,陷入黑暗,黑暗里一灯如豆,灯光里,女子仰着头,眼神如血,声音嘶哑,一种无声的狼嚎的姿势,一把匕首没入胸口。 溅出的血花里,穆然颤了颤。 她一颤,整个身体都痉挛起来,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呓语喘息。 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背,那手在她背上抚过,看似抚摸,实则指尖每到一处都是精准的穴位,所到之处有沉浑之力顺着穴位渗入经脉,自她体内运转周天,归于丹田。丹田里的月魄灵力尚未遇上这股外入的灵力,便已感应到,这灵力流淌在经脉里,极致的金色,除了月魄之力,丹田外围的灵气团都即刻感应到这股金色灵力,欢喜地跃出,欢喜地缠上,吸入,熔炼。 熔炼的过程中,两股灵气搅合在一起,极慢,竟不排斥,也未出现任何绞杀情形,反而欢喜地交融在一起,慢慢融合,如胶似漆。 这是自灵地出来后,每天夜里凤天都会为穆然做的事,只是她每晚都在熟睡时,从不知他以何种方法为自己固本培元,只觉早晨起来舒适清朗。 舒适的感觉令穆然的呓语渐渐停歇,皱在一起的眉眼终于慢慢松散开,山洞里的晚霞愈渐敛去,少女额头汗珠却金黄细密,连玉珠儿般的鼻尖上都沾了细密一层。 她安静地睡着,男子抬起轻轻为她抚去,那修长的手指玉般颜色,眸底流连着怜惜、悲悯、心疼的神色。 他自言自语开口,“待到了万赤城,我得与赤子烈好好谈谈。这一路让你如此奔波累心,如今险些堕入心魔……” 凤天声音渐渐浅下去,看着少女沉睡的模样,微微一笑,“还好,这世上一切魔障,我与你一起,终会助你化去,高飞。” 洞中的晚霞越发斜去,当在洞口收作一线之时,那晚霞里多了一道人影。 凤天只淡淡抬眸看了一眼,继续帮穆然运行完这一周天,这才慢条斯理收回灵力。时机刚刚好,她毕竟修为低他太多,不能太长时间接受他的灵力,过犹不及,反倒会伤了她。 “说吧。” “是。”那人影俯身,“禀主子,您的出使仪仗已入了万赤城,一切顺利。” 凤天笑了笑,“一旬有余,这些官员总算带着我的仪仗游览够了他们炎国的名胜风光?” “自然不是。前些日子胡姬镇血案,属下们便以安全为由要求进京,那边也是无甚理由拖延了,这才迎我们进了城。不过,他们哪里知道,数月来他们整日费尽心机作陪拖延的人,根本就不是您。” 那人顿了一下,又道:“仪仗进京后,属下们倒是探得个消息。” 凤天微微抬眼,示意他继续说。 “属下们得到消息,炎皇宫中有异动,丘图、霸临、贺水三路大军在五日前奔往喀哈大漠,应是冲着伽摩城去的。炎皇对赤子烈动手了。” 轻抚的动作微微一顿,凤天哼笑一声,“倒是炎皇的做派,他终于沉不住气了。” “主子何时到万赤城?” 凤天垂眸,望向熟睡的少女容颜,指尖在她鼻尖儿上点了点,“看来要再过些日子了。我们明日要改道伽摩,回去传话给初之,要他继续扮成我,我过些日子就到。还有,他与赫连家有些仇怨,叫他悠着点,莫给我惹事。” 啊? 那人脸色一苦,还真被云将军猜着了。 “是。”那人俯首,语气却欲言又止。 “嗯?还有事?”凤天微微抬眸。 “属下不敢!只是……云将军尚有句话,要属下代为转达。” “他的话一定不是什么好话,说吧。” 那人嘴角一抽,脸色更苦,赶鸭子上架一般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学着云岚的口气道:“扮你扮了一路,玩腻了!我对谒见炎皇没兴趣,要不咱们换换!你来万赤城觐见炎皇,反正本来就是你要见他。我陪着那小丫头去伽摩,要知道,她可是收了我的定情信物,我们还是有些感情的,我想路上一定很有趣。” 那人边学边忍不住将身子俯得更低,这世上,除了云将军,还没人敢跟主子如此说话。他忍不住偷偷瞄一眼洞中那伏在主子腿上熟睡的少女,只瞥见一截裙角,便赶紧又将视线收回来了。 “去告诉他,他的定情信物在赤子烈身上。我不介意他去找烈王殿下培养下感情,我想那也一定很有趣。”凤天漫不经心道,语气别样的柔和,眼也不抬。 却听得洞外的人一颤,冷寒阵阵,遂俯下身,消失了踪影。 他走后不久,一刻钟不到,山里便从四面进来几道人影,出去探查消息的赤烈王骑们回来了。 铁洛带着人回到山洞,一眼便看见穆然伏在凤天腿上,尚在沉睡。几人齐齐一愣,慌忙转过身去。 凤天指尖在穆然眉心处轻轻抚了抚,柔声道:“他们回来了。” 他声音轻轻曼曼,并非一下就唤她醒来,而是让她的灵台缓缓清醒,过了一会儿,才见她睁开眼。 穆然睁开眼坐起身来,一瞬觉得精神竟极好,再看一眼山洞还亮着,想来自己睡去不久,为何这一会儿精神竟能如此之好?莫非,趁自己睡着了,凤天又为她培固经脉了? 她看了凤天一眼,望向山洞外的铁洛等人,“你们回来了怎么不进来?探听到你们殿下的消息了么?” 铁洛等人这才在洞口行了一礼走进来,几人的脸色却都不太好。 穆然一见便敛眸,心中咯噔一声,刷地站起身来,“出什么事了?” 凤天看了眼她紧张的模样,垂了垂眸。 铁洛道:“姑娘,皇上发三路大军往喀哈而去!” “什么?!”穆然一惊,紧接着头皮发麻,“他要对伽摩做什么?” 铁洛等人互看一眼,都不说话。有传言称炎皇怀疑胡姬镇之事乃是穆然所为,为了将她和殿下都困在帝京,因而有此一举,想要以喀哈三城七县为质。但这话怎能跟姑娘说?她是如此重情义之人,当日为了那些个并非她错的人都自责了这些日子,若是知道喀哈百姓要因此受牵连,岂非要自责死? 这时,凤天慢悠悠开了口,“传闻喀哈大漠南边的沙海中,有一座上古遗留的王城被埋地下,仙器奇珍不计其数。炎皇因此对赤子烈监视多年,想必此时是趁着赤子烈软禁帝京的机会,沉不住气了?” 他这话一出口,赤烈王骑却是齐齐一炸,脸色轮番变幻,表情很精彩。却是在说着一句话——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凤天一笑,曼声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保密的。” 几人脸色还是轮番变幻,这话虽然不错,但这事的保密度还是很高的。这人一路来莫测高深,姑娘只说他姓君,却不透露他的真实身份,他们亦是猜不透看不透,如今他竟知道此事,这人到底是何来头?! 铁洛握了握拳,低头,忌惮地看了凤天一眼,但看向穆然却是神色挣扎,半晌,牙一咬,说道:“君前辈说的是,确实有此事。皇上有此举动,想必并非仅仅在沙海王城,也在我们殿下,以喀哈百姓为质,一箭双雕。” 只要姑娘不认为这事是因她而起,这事便承认了也罢!只不过,王城早在十年前就被他们发现了的事,他自然是不会说的。从另一方面说,凤天关于王城的推测,虽看起来是转移姑娘的注意力,但这推测也并非空穴来风。 穆然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事实上,她不认为胡姬镇一事那点线索会被怀疑到自己身上,没有证据,谁会做如此推测?所以,她压根没往那方面想,但听了这些话后,仍然沉了脸色,“恐怕是一箭三雕。炎皇知道我和你们殿下一路,我总也不出现,他发兵伽摩,莫非是想引我现身?” 凤天闻言眼神一亮,微微赞许。 铁洛等人互看一眼,这事他们还真没往这上头想,如此说来,倒很有可能! 炎皇发兵喀哈的计划做得绝!一来可引穆然现身,二来她不现身也无所谓,反正其他城镇都有严密盘查,等她落网。三来,殿下向来爱民如子,如今身困帝京,大军围了他的封地,到时对他亦是牵制和威胁。 狠! 山洞中,几人一瞬间脸色都沉下来。 半晌,穆然沉声问:“你们殿下呢?有没有得到他的消息?他在帝京如何?” “殿下被困在别业里,轻易不得出府,除了偶尔一些宫宴外,府中被封锁得严密。带去的一千亲兵都被安置在别处,连仲奚大人都被隔离,轻易见不着殿下。” “你们剩下的王骑还有多少人?都分布在何处?” “还有不足两万人,都守卫在封地的三城七县,大军分散,每座城也就一两千人。当初给殿下封地的时候,殿下的军队被严格限制在了两万人,我们一直无法扩充,兵力不足。”铁洛等人互看一眼,突然齐齐跪了下来,“姑娘!承您的厚恩,已为殿下寻的火鸾丹!属下等人就将送火鸾丹的事托付给您了!我等要立刻返回喀哈!虽然王骑军应该已经得知此事,但哪怕是多一分力,我们也要替殿下守住封地!” “守住封地有何用?”穆然冷哼一声。 铁洛等人一愣,霍然抬眼,都不信穆然竟会说出这种话来。 却听她继续道:“你们区区两万军,要守三城七县,如何守?怎能守得住!封地是朝廷给的,炎皇说围就围,说撤回就撤回,以为那封地当真属于你们殿下?” 她目光讥嘲,却不是冲着这几个悍然不惧死的赤烈王骑,而是上前将他们扶起来,缓缓道:“你们殿下,在乎的从来不是城池,是爱戴他的百姓,是追随他的你们。人在,城池随时都会有。” 她俯着身,山洞外一抹金线已昏昏将沉,山洞里少女的眼眸里却泛起金光,耀得人不由虚了虚眼。 “炎皇不是要城池么?那就给他城池!让他围去!” 她微微笑起来,竟没有喀哈被围的紧迫感和气急败坏,反而笑得眉目疏朗,眸中光潋映人,“我随你们一起去喀哈,我要送炎皇十座空城,赠你们殿下一份厚礼!” 第一百二十三章 妖兽攻城(上) http://.biquxs.info/

炎庆元1016年,七月十日。 喀哈大漠周边三城丘图、霸临、贺水三路十五万大军合围了烈王赤子烈的封地三城七县,理由是追查胡姬镇血案元凶,所有进入三城七县的人都要经过严查,且城中只准进,不准出。 正值午时,伽摩城五里外,黄沙漫天,黑云翻滚,天地之间竟卷起一道飓风,黄沙被卷上天际,黑云打着旋儿散开,天上似被戳出巨洞一般! 隆隆的声响震得地面都在颤,午时在伽摩城内的瓮城里休息的大军都纷纷惊动了起来。城门两层的门楼上,参将直奔了上来,问:“前方何事!” “像是有妖兽!” “妖兽?怎么可能?城防百里外至此有三道结界,妖兽不应能靠过来才是……”参将边说边探向远处,果见那黄沙虽近,但妖兽的气息还很远,只是这黄沙漫天的势头,只怕这只妖兽来头不小! “快看!有人奔过来了!”有个官兵一指远处。 只见远处黄沙滚滚,接连浩荡阔大的天幕,三道跌跌撞撞的身影在黄沙里显得异常渺小,那三人显然是修仙者,速度极快,没奔几步已在城外三五百丈处,只是行迹狼狈不已,边逃边蹿,一看城门就在眼前,中间一人当先急喊。 “快开城门!放我们进去!我们乃是江川仙宫弟子!” 那人扯着嗓子,声音都变了调,边喊边只见三道玉色破空,嗖嗖嗖掷来。 参将伸手一接,确实是江川仙宫之物,反面还雕着弟子的名姓。 守城门的上来问:“参将大人,开城门么?” 话说完,便被下面来的人一把推去一边,参将一见上来的人,顿时态度恭敬,将三枚玉牌递了上去,“统领大人,您看。” 那统领长得阔鼻深目、虎背熊腰,大力抓了玉牌过来,厉目沉沉一扫,“是江川仙宫的玉牌。不过……”他往下看了看那边蹿边嚷着开城门的三人,“咱们封城后,在大漠历练的仙宫弟子应都各自回去了才是,这三人从哪儿冒出来的?再看看!不可轻易放人。” 下面的人已奔到近前,“快开城门!快开城门!” “收了我们的玉牌,为何还不开城门!” 那统领却道:“眼下封城搜查凶犯,我等不得不严查,还望三位稍等,待本将飞信符与江川仙宫确认一二,再放三位进城。” 下方一人一脚踹在城门声,轰一声巨响,震得人耳鼓嗡鸣,城门却是半分损伤也无。 底下的人已经开骂了,“放肆!要你开城门你敢啰嗦?!可知我等身份?!” “快开城门!否则要你狗命!” “娘的!要你们开城门都聋了么!快打开城门放我们进去!” 底下骂得气焰嚣张,城楼上那统领皱了皱眉,参将过来小声道:“统领,这三人中有一人是江川大族公子,若死在此处,我们怕是不好担待,您看是不是……” “不行!大意不得!”那统领别看一副粗人模样,却是个谨慎之人,立刻扫了参将一眼,“反正那妖兽也进不来结界,瞧把这三人吓的熊样!给本统领发飞信符给江川仙宫,先确认三人身份再说!” 参将领命,立刻转身去办。 只是刚一转身,便听“轰”的一声! 顿时,整个天都似要裂开,喀拉喀拉仿佛千年寒冰碎裂的声响令整个城门楼霎时寂静。瓮城里和城中四门封城的两万军都转过头来,城中百姓纷纷探出家门,被困守王府的赤烈王骑仰起头来,只是不同于百姓们的惊恐,而是震惊里带着隐隐的惊喜。 “是姑娘?!” “她真来了?她真办到了?!” “嘘!”有人眼刀飞过,忘了眼在王府院子外看守的军队,悄声道,“定是姑娘!除了她,这世上不可能有人会做到这种事!快,都去准备!按前些日子铁哥发来的暗号计划行事!” 院子里,赤烈王骑们互看一眼,大部分集中起来,一副震惊的模样看向城外方向,人群里却有十来个人溜进了屋里,从练武堂的武器架下面、澡堂的池子底下、厨房的灶台下,甚至是茅房一角,巧妙地找到地道口,而后跳了下去。 这时,城门楼上,参将早忘了飞信符的事,就这么拧着脖子转着身,一副往后望的姿势,半晌,听得一声震天怒吼,震得人心底都颤了颤。参将浑身一抖,喀嚓一声,脖子不慎扭到了,嗷地一声叫了起来,“不好!第一重结界破了!” 第一重结界破了。 “这怎么可能?!大城的结界可以抵得住神阶的攻击,为何会破!”统领死死盯着前方,见那滚滚黄沙漫天而来。 底下三人已拔出仙剑,对着城门一通乱砍,“快开城门!开城门!老子要杀了你们!” 每人理他们,因为那妖兽的速度相当的快,第一重结界在距离伽摩城百里之外,结界破除不过瞬息,那妖兽的威压已在五六十里处。 每座大城基本上有三道结界,第一道百里外,第二道五十里处,第三道便是城池外。 只听隆隆之声不绝于耳,又一道破冰之声传来,这回连伽摩城的脚下都震了震,城中百姓一阵恐慌呼喊,孩子们开始哇哇大哭,那统领在城门楼上急令:“箭楼!灭灵箭准备!快!” 他一声“快”刚落下,就听前方一声怒吼,地面轰地一震!厚重高耸的钨铁城门都嗡地一声颤音,箭楼上众军搭弓的手齐齐一麻,若非尚有一层结界在,这些人就得全从城楼上震下去,七窍流血而亡。 天值正午,烈阳遮蔽,天都黑了下来,一道巨大的影子自黄沙漫漫里现出身形,那身形之巨,竟似擎天踏地,比之五丈多高的城门楼都高出数丈。 那妖兽的头颅隐在天际乌云里,缓缓俯身,如横亘深重的天柱砸下来,恐怖的阴影竟将整个伽摩城都笼罩其中,妖兽两只喷火的眼眸如天际间两轮燃烧的烈日,乌云里闪着赤灼的光。 城中孩子们的哭声立止,一片死静。 所有人都盯着那妖兽,看着它身前两道乌黑龙爪,尖利的爪尖闪着灼灼的火光,身后两道蝙蝠般的黑色巨翅伸展,足有三丈多远,一扇间狂风怒卷着黄沙直扑城门!箭楼上三排人,连人带弓箭落叶般被扇下城楼,若非有着最后一层结界在,这些人只怕头脸一瞬间便会被风刀给剃割成骨! 而正是这一扇,城门下三声凄厉惨叫,血喷在玄黑厚重的城门上,那统领和参将翻身下去,却不自觉有些腿抖。 “……龙……龙!” “不不……不是龙!是、是……沙海龙、龙蛇!” 沙海龙蛇,炎国喀哈大漠里最凶悍的妖兽,正统的上古血脉,本应是神兽,却因有着一半魔兽血脉,被诅咒封锁了一半的血脉,降级为仙阶巅峰的妖兽,守护沙海,终生无法受神劫。此兽凶悍,性情易怒且残暴,原是喀哈大漠里历练的修仙者和城中百姓的梦魇,自打赤子烈来了之后,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将此兽引去了沙海深处,并在城外修筑了结界,沙海龙蛇的灾难才停了下来。 差不多已有百年,伽摩城的百姓们没有受到沙海龙蛇的肆虐了。 “沙海龙蛇来了!快逃!大家快逃!”百姓们发一声喊,原先在家中的也纷纷抱了孩子冲出来,齐齐往后面的城门处涌,谁都知道,一旦最后一道结界打破,这城池不够沙海龙蛇两三下毁的。 但,怪异的是,妖兽在城门外不住地怒吼、扇翅膀、跺脚,声势十足,可最后一道结界就是奇迹般的不破。按说前两道结界那般雷霆地破了,这最后一道不该耽搁这么久才是。 可这个时候,谁有那冷静的思考能力?早就惊惧交加,方寸大乱了。 沙海龙蛇仙阶巅峰的妖兽,与三头蛟龙有的一拼,如此巨大的身形,莫说是有仙阶巅峰的修仙者在此,就是有十名仙阶巅峰高手,联手也不能轻易对付。更别提这两万围成的大军,统领也不过真仙境一重,仙阶巅峰的高手一个也没有! 这时,城中已乱了起来,百姓们纷纷从家中奔出来,准备逃离。那两万军队亦是吓得两腿发软。 统领一看不好,立刻命令:“快!把他们都赶去家里,谁也不准出来,不准乱!” 立刻有一个军营的士兵领命,转着腿肚子上前恐吓驱赶,但这时哪里管用?场面呼喝,更加混乱。 城中陷入混乱,统领参将等人一个头两个大。谁也没有发现,城门外,原本血溅城门的三名江川仙宫弟子趴在地上,睁开眼,呸呸吐了两口灌在嘴里的黄沙,相互之间看一眼,笑得牙齿洁白耀眼。 接着,一名少年凭空出现,术法急捏,四人相继隐去了身形。 这混乱的局面,谁也没有注意到,有四人越上了城楼,翻身利落入了城,而后头那张牙舞爪的妖兽竟似没看见四人似的,继续它的怒吼、跺脚、扇翅膀。 进城的四人在街角一座偏辟废弃的院子枯井前现出身形,其中一名“江川仙宫弟子”对着少年道:“姑娘,你且在此施展术法,属下去通知王府兄弟们一声!” 说罢,又转头对另两名“仙宫弟子”道:“你们两个,按计划行事!” 两人点头,立刻从怀里翻出一刻丹丸来服下,扮成普通百姓模样出了院子,混进了人群里,往王府的位置靠近。 而那说话的人也服了丹丸,露出本来面容,竟赫然是赤子烈的近卫队副队长,铁洛。 那少年自然是穆然了,所谓的仙宫弟子被追杀,从头到尾就是一场戏。因为伽摩城在大漠中,即便穆然可以利用隐身咒进城,但遍地黄沙,很容易通过脚印暴露踪迹。因而在来伽摩之前,她先去了趟沙海。在那里找到了沙海龙蛇,成功在凤天的帮助下将其捉住,并与其缔结了灵魂契约。 这沙海王蛇的脾气比霸王还大爷,但当其看见离婴,知道穆然竟与离婴缔结了本命契约时,这位大爷这才乖乖变成了小爷,任穆然收服。 如今,就是穆然带着这位大爷来闹场了。 她的最终目的是让城中百姓都从家中出来,集中到街道上来,这样才方便她的神识覆盖,将他们全都转移到墨玉谷,留他娘的十座空城,让炎皇围去! 没有百姓为质,看炎皇如何胁迫赤子烈!你丫郁闷去吧! 而凤珠中天地之广,堪比五国大陆中的一国,区区十城百姓,简直毫无压力。 要完成这个计划,赤烈王骑们和她之间的配合很重要,沿路穆然便将计划与铁洛等人说了,几人兴奋地几天没睡着觉,连续将暗号和暗信通过各种渠道传给了城中被困的王骑们。 而此时,就到了计划见分晓的时刻! 穆然跃上废弃院落的墙头,凛凛下望,只见王府的街上,士兵们不停地驱赶百姓,场面混乱。 “都回家!都回家!听见没?不然杀了你们!” 这时,一名赤烈王骑已混进人群中,高声嚷道:“杀我们?凭什么杀我们!都是你们!你们来了才将沙海王蛇引来的!我们殿下来了之后,再没有妖兽敢来城中肆虐过!你们搅乱了我们伽摩,害我们陷入险境,还要杀我们?!” 一人也高声嚷道:“就是!你们这些狗官兵!我们殿下呢?怎么还不放我们殿下回来!” 那些官兵闻言大怒,但人太多,一时又发现不了是谁说的。 百姓们却愤怒了,纷纷怒喊:“放我们殿下回来!” “有殿下,才有伽摩!你们这些狗官兵!都是你们害我们!” 远处统领一听,顿时大怒,他眼神一扫,便知是有人挑唆,毕竟先前说话那人条理清晰,哪里是寻常百姓临危之时能有的口才? 他大怒,立喝:“都住口!此刻起,再有生事者,格杀勿论!” 他一挥手,眼中露出凶光,几名看见着眼神的士兵立刻明白,统领的意思是要杀鸡儆猴,于是手中刀剑一挥,拉过几个离得近的百姓,抬手便要斩! “谁敢动我伽摩百姓!”王府中一声群喝。 只见数百道人影窜上墙头,玄黑色战衣,火焰纹,赫然是被困王府中的赤烈王骑们。 王府外围被下了极烈的结界,数百人跳上墙头,立刻有离得近的王骑手上身上发出滋啦的灼烧声响。手上皮肉被灼焦的声响听着瘆人,黑气渗出,王骑们却咬着牙悍然不动,死死盯着王府外的朝廷军队,像盯着死敌一般。 “谁敢动我们伽摩百姓!我们拼死冲出去,也要宰了你们!” 官兵们被那眼神盯得一冷,接着怒了,“你们有本事出来么!要护这些贱民?爷们先宰了你们!” 一名官兵说罢立刻挥刀,竟不管那结界,就要向墙头一名赤烈王骑砍去。 伽摩百姓彻底愤怒了。 “哪里来的狗官兵!敢伤我们的王骑!” “你敢砍一下试试看!老子跟你拼了!” “殿下待我们不薄,王骑是殿下的亲兵!敢动王骑,咱们大家就跟他们拼了!” “大家伙一起上!” 赤烈王骑在喀哈有着很高的威望,这些汉子们无一例外出身平民百姓之家,在伽摩百姓心中,他们就是平民的骄傲。加上赤子烈爱民如子,王骑们对待百姓极为亲和,他们是伽摩百姓心目中的黑风骑士。朝中官兵杀一两个百姓或许不会引起太大的民愤,但对王骑们动手,那等于是触动了伽摩百姓的逆鳞。 百姓们暴走了。 一时间,管他城外还有沙海王蛇在,先把这群狗官兵干趴下再说! “你们、你们这是要反?!” “滚!我们日子过得好好的,明明就是你们莫名其妙跑来围成,害我们日子过不成!大家伙儿一起上!把他们赶出伽摩!” 街上混乱了,王府内,铁洛从暗道里出现,他一出现,集中在院子里的王骑们一喜,竟不顾此时势态,一群人冲上去抱在一起。 铁洛赶紧打散他们,这铮铮铁骨的汉子眼底竟有红色,显然是激动的,“快!快行动!姑娘等着我们呢!” 墙头上的王骑们相互使了个眼色,顿时有人翻下墙头,在院内四周找到结界的灵机石,四人一组,掐起法诀,那灵机石咔咔碎裂,结界顿时消失! 结界消失的一瞬,王府中数千名王骑涌上街头,黑风般的身影出现,抽刀便斩!先斩那些离着百姓人群近的。 见结界毁了,大军统领先是大骇!他们竟敢破除结界?!他们竟有本事破除结界?! 在他的心里,赤烈王骑不过就是一群跟着那个不能修仙的烈王到处疯子一般打架的废物,他们虽然有修为,不过有本事破除结界的都是专型的人才,这些废物里竟有这等人才? 那他们为何现在才破除结界?为何这些天都乖乖被困在王府里? 统领思绪急转,不知为何,顿觉不妙! “来人!不要管城外妖兽了!杀了这些赤烈王骑!一个不留!”此时,他也管不了那妖兽在外头为何还没攻进来,只是一波一波地把人从城墙上往下掀,一波一波地冲击城门,结界就是不破。他此时只想先将城中的乱势稳定下来。 然而,正当他喊出这话的一瞬,城中四面八方声势忽起! 那统领跃上近处一处屋顶,顿觉不好! 只见城南、城北、城西、城东,正四面八方涌出百姓,整个伽摩城的百姓似乎都出动了,黑压压一片堵在街道上,堵得满满的,连城四门守门的官兵都挤不进来。而这四面八方的百姓队伍前头,赫然是十数名玄黑战衣的赤烈王骑,他们带着百姓向城中段聚拢,齐齐抬手。 “啪!” “啪啪啪!” 四道烟花放出,王府门前王骑们见此烟花,也伸手放出一道。 “啪!” 五道璀璨的烟火在伽摩城上空绽开,城中一处废弃的院落屋顶,穆然迎风而立,她身旁,凤天负手含笑。 “呵呵,倒是壮观。” 穆然唇边含笑,神识已经放出,“壮观的还在后头。” 随着她的神识放出,瞬间覆盖城中四条街道,百姓们只觉身上似罩上了一层轻衣,一瞬,从街道上消失了踪迹。 一个城的百姓,数千名赤烈王骑,瞬间,销声匿迹。 …… 黄风刮过,两万围城的朝廷军队呆木了,凌乱了。 “吼!” 城外妖兽舞着尖利的龙爪,裂开嘴,露出尖牙,嘿嘿直笑。 两万军齐齐背后一紧。 参军冷汗直流,“统、统领大人……人、人呢?” 虎背熊腰的统领,直着眼看着城里空荡荡的街道,城外嚣张的妖兽,哭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妖兽攻城(下) http://.biquxs.info/

“姑娘,快!从这里下去。” 伽摩城废弃的院落里,一名赤烈王骑带着穆然和凤天跃进枯井中。那王骑名叫小鲁,是穆然在鸾凤岛上救下来的八名王骑里的一人,一张娃娃脸,见人爱笑,是个话篓子。 墨玉谷中的百姓交由铁洛说明情况并带着城中的王骑们进行安置,小鲁带着穆然和凤天往下一座城赶。 枯井不深,底下全是草,四周封闭的石壁,小鲁用刀刃在一块石头缝隙里一拍,一撬,一块石壁霍然分开两边,里面蜿蜒纵深的密道。三人进去,小鲁又在石壁上连拍三下,那石壁又自动合上。 “以前殿下刚来伽摩的时候,城中妖兽肆虐得厉害,殿下便带着我们挖了地下工事,一旦有妖兽来犯,便将百姓们带到广场下的地道安置。后来城中置了结界,地道就渐渐废弃了。但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表面上我们将广场下方的地道废弃了,事实上,我们暗地里又挖了很多密道,几乎分散在城中各个角落。后来,又将喀哈的三城七县都连了起来,为的就是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今日还真用上了!” 密道里黑暗,但对三人来说,并没什么阻碍。穆然放出神识,一观之下心中震撼。蛛网一般纵横交错的密道,不知赤子烈是怎样带着人修建起来的,这简直就是五国大陆版的地道战? “姑娘,那沙海龙蛇还在城外闹?差不多了吧?再不破了结界进城,就该惹人起疑了。”小鲁走在前头道。 “放心吧,我已经吩咐它找个机会离开,往下一座城去。”灵魂契约就这点好处。 小鲁回过头来,“姑娘,我有点不明白,你为何不叫沙海龙蛇破除最后一道结界,给朝廷的大军一点颜色瞧瞧?” 穆然闻言垂眸微笑,“因为他们在我眼里,不值那一道结界。结界一毁,周边妖兽必然来犯,城池必然有损。城虽已是空城,但却是你们殿下费尽心血建造,我不希望城池有损。且百姓们早晚还会再回来,我也不希望他们的家园有损。” 她声音淡然,却带着说不尽的柔和,在黑暗纵深的密道里敲击出回音,击得人心口发震。小鲁回过头来,他看不见少女的模样,却只觉得这是一生里见过的最美。 这样胸怀博大的真女子,是上天送给殿下的救赎,仿佛这世间最厚重的真情,填补他被遗忘厌弃的前半生。真希望,这样的女子会成为他们的王妃,只是…… 小鲁往穆然身旁看了一眼——殿下的情路似乎注定坎坷呢。 不过没关系,男未婚女未嫁,等到了帝京,发动兄弟们给殿下牵红线,就不信抢不来! 黑暗里,凤天无声笑了笑,去牵穆然的手,少女歪了歪头,看他一眼,并不排斥他的碰触。凤天满意地将指腹在少女手心里揉啊揉,望向前头的小鲁——然儿心思执拗,一根筋又的倔丫头,就凭你们殿下那更执拗、更一根筋、更倔的性子,呵呵,难。 穆然不知此刻密道里两个男人心里的戏码,她只边走边用神识与沙海龙蛇龙傲沟通,让这位大爷一路上高调搞搞破坏,到了下一座城伽古城,尽管围着四面城门多转两圈,多吼两嗓子,把城中先给闹混乱了再说。 另外又命令一早就放出去的啸羽带领着他的族群白头苍鹰,盘飞在喀哈三城七县上空,凡是发现有飞信符自城中发出,不管发往哪个方向,一概拦截! 她要切断喀哈十城之间的通讯,和三路大军与帝京之间的联系! 伽古城在三百里之外,穆然经由密道潜入城中的时候,已是落霞漫天,城中却混乱得比天边的金红更加火热。 驻守在城中的赤烈王骑共有两千人,同样被围在一处结界的院落中,由两万军看守。这些王骑同样早就得知了计划,当小鲁的暗号发出后,墨玉谷中又出来数十名王骑,几个易容成百姓在人群里煽风点火,剩下的经由密道来到各个街上,将百姓们自家中带出。 百姓们一见是王骑们,半点都不带犹豫的,立马就集结起来,涌满了城中各条街道。 最后,又一场空城计顺利上演…… 接着,计划重复继续,穆然接着前往第三座城池伽兰城。 龙傲在大漠的狂奔速度自然比穆然走密道快上许多,这位大爷来到伽兰城的时候,越发肆无忌惮,竟发动了他身为沙海王兽的号召力,把大漠许多妖兽集结起来,数千规模的妖兽大军,黑压压地出现在黑夜里,吓的围城的两万军腿都软了。 “妖、妖兽攻城啦!” “妖兽攻城啦!快逃!” “不准逃!不准逃!退后者格杀勿论!” “统、统领!带头的沙海龙蛇!我我我、我们会死的!”参将话都说不清了,一张嘴就灌了一嘴的黄沙,这边境城镇太危险了!不像内陆的众城,不必担心有妖兽攻城的事,他们怎么就这么倒霉,被派来喀哈大漠!怎么没听说过赤子烈在时,发生过这种事?为何他们一来,这才几天,就出了这种险情? “要不、给给给给、给帝京发飞信符吧!” “混账!现在发了有何用!去看住下方的百姓,不许他们闹!杀鸡儆猴也无所谓!”统领怒喝一声,转头又吼,“信官!发给伽摩城和伽古二城求救的飞信符为何还没有回音?!” 信官急得快要哭了,“不知道啊,属下明明发了几道飞信符了。统领大人,您看外头这些妖兽……该、该不会是它们把飞信符给……” 那统领眉毛一颤,旋即转身,看着城外张牙舞爪、牙齿森然的妖兽,忽然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仿佛一道灵光在脑中闪过,他立刻抓住了那不对劲之处,眼底黑夜里爆出一道冷光,霍然回头,“不对!如此多的妖兽,不该撞不破这最后一道结界!” 他话外之音诡异,抬眼正见到城中四面街上涌现的人潮,脸色霎变,旋身就飞窜了出去! 他边飞掠边怒喝,“大军!拦住城中百姓!前方有带头的王骑作乱,杀!” 他的声音带着威压放出去,真仙期的威压顿时排山倒海而来,不同于外头妖兽的威压有结界的阻挡,城中一位真仙期的威压放出,足以令毫无修为的普通百姓五脏俱裂,七窍流血毙命当场! “谁敢伤我城中百姓!”这时,数道怒喝声起,竟是被围困在院子里的王骑们破了结界涌出。当先的三人跃起撞上那统领,两方威压在半空炸开,卷得下方百姓落叶般被扫去街尾,却免去了一场惨剧。但那跃起挡这威压的三名王骑却是齐齐一口血喷出,重伤坠地,一群官兵蜂拥而上,就要去砍,院中的王骑奔出,双方战作一团。 那统领眼底闪过疑惑之色,那三名王骑不过是上仙期灵仙境的修为,三人齐抗他的威压,也不应只是吐一口血这么简单。但城中混乱,他此时已没有时间想这些,他自然不知道此时城中黑暗的一处,穆然正放下手中法诀,脸色急怒,若非她及时赶到,施了金刚咒,这三人今夜怕是要折损在此! 她目光扫向城外,龙傲竟带了这么多的妖兽前来,怪不得敌方会发现异常之处,幸亏她来得及,不然今夜非出岔子不可! 穆然扫一眼城中,见这一乱,城中百姓虽出来了,但首尾都有拼杀在一起,战做一团的敌军,不过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越等场面越乱,死伤越多! 她神识一罩,伽兰城顿时喧嚣即止。 她不在乎把一些无法分开的敌军也带进谷中,反正谷中有近万王骑,更有她的仙兽大军,那些到了谷中的敌军,命运可想而知。 因而,当伽兰城陷入空城,穆然与凤天和小鲁互看一眼,三人果断不理在夜里呆傻了的敌军,自密道前往七座县城。 这回,穆然命龙傲不准再带其他妖兽攻城,但却未叫他驱散这些妖兽,而是让妖兽们分散集结在了各城的必经之路上。 十城之间的通信被啸羽一族截断,三座大城发生的事并未传到七座县城中。但飞信符纸片儿一般发着,却如石沉大海,三城的统领正处在城中巨变的惊惧中,眼见通信被中段,这才意识到不妙,或许他们陷入了惊天阴谋之中。 这个阴谋他们不敢想,更不敢想有人能干成。 但领军围城,出了如此大的事,本就是重罪,三城的统领自然不肯坐以待毙,立刻派出队伍徒行大漠,亲自往各处打探并传送消息,却不想在半路遭到了潜伏的妖兽们惨烈的袭击。 人一拨一拨地派出去,一拨一拨地死在大漠。 三日后,妖兽们突然撤退。 这本应是欣喜的消息,却让三城的统领心头不知怎的一颤。他们立刻再派人去往各座城池,得到的消息却令众人懵了。 懵醒之后,连死的心都有了。 喀哈大漠,烈王封地,三城七县共十座城池,在十五万朝廷大军的围城下,突发妖兽攻城,三日之内竟尽现空城。 城中八十万百姓、两万赤烈王骑,眨眼消失,自此,人间蒸发,不知所踪…… 第一百二十五章 愿君安好 http://.biquxs.info/

由于穆然派啸羽阻断了喀哈大漠的通信,消息半个月后才传入帝京,举朝震动。 妖兽袭扰边城时有发生,但大规模攻城多年未见。且空城之诡,更是闻所未闻! 有心人指出,那日的妖兽攻城大有问题,十座城池,最后一道结界全都未破,这未免太过巧合!莫非,此事乃是受人指使? 有人嗤笑,天下何人能指使沙海龙蛇攻城?且伽兰城外,并非只有沙海龙蛇出动,其他的妖兽亦来了不少,莫非,有人能同时指使整个喀哈大漠的妖兽?简直笑话! 有人反驳,继三城之后,妖兽更是阻截了三城派往联络的大军,如此还不能说明是受人操控? 有人却道,妖兽袭人之事原本就不断,并不能因此断定这些妖兽是受人操控。 无休止的争吵,谁也说服不了谁,更猜不出那十城的百姓去了哪里。 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收进了空间宝饰中。但唯有神阶之神通才能创造出异空间,且开辟天地,所耗神力非同小可,这世间当真有这等能容下十城近百万之众的天地? 若有,持有此等神物之人,是何人? 且不提此人为何要与朝廷作对,便说这十座空城之事是如何做成的?先以妖兽攻城震慑围城大军,给城中百姓造成恐慌,再安排人趁乱挑唆激起民愤,赤烈王骑解开结界出现的时机、城中街道上诡异现身集结百姓的人、十城间通信的截断、道路间埋伏的妖兽,这一切的一切,诸多环节,配合稍微出现一点问题,空城之事必然不可为,也必然成不了! 可它就是成了! 这在四海五国局势奠定以来,历代战史上从未出现过!可谓奇迹,可谓诡事。 炎皇严令封锁此消息,知道此事的只是朝中数的上的几位重臣,并下令三路大军依旧封锁喀哈十城,对外造成城中一切尽在掌握的势态,更严令此事不得令赤子烈知晓半分——只要他不知道城中百姓和亲卫失踪之事,喀哈十城就仍可在关键时牵制他! 但世上无不透风的墙,这件被炎金宫封锁的机密消息,仍是通过各种渠道,传入了四海之隔的其他国家。 白金宫中大喜。一直以来,以仙宫掌院真君、皇族大神官凤天为首的右派主张要组成四国联军与大苍开战,便先从说服与白国自古不和的炎国开始,但朝中左派一直担忧炎国不会轻易同意,对此白皇亦有此担忧。 此事一出,白皇数道密旨发往在炎国出使的使节团,密令凤天定要将此事引到魔族身上,造成大苍暗中对炎国动手之势,迫使炎皇同意结盟。 青国,木兰城。 花开如春,四季鲜妍的城中,青天旷朗,白云清悠,青石路面上像泼了水洗净,百姓们悠闲地走在街上,似在青山绿水间悠然慢步,恍惚间城中的绿瓦高阁、酒肆茶楼,都是那清绝俗世的曲陌幽径,遍地是穿庭树花,寒梅吐蕊,竹影绰绰,淡香袅袅,萦绕不绝。 这里是青国灵族的国都,亦是五国之中唯一一处于大城繁华中生出的离世桃源之地。 此时节暖润,圣山之上白雪未融,宫中梅香已化,庭台间一名水色华袍的男子独立,袖口衣角压着靛青黑龙纹,领口雪白的貂毛,微冷的风里毛尖儿晶莹透亮,衬一幅静雅悠悠的画卷。 远处,宫人领着个女子前来,只是却不敢近前,在廊前停了,恭送这女子独自走过去。 女子装扮干练,眉目间含着雪峰般的英气,正是青国长公主,木兰英招。 “皇兄。”她走到男子身旁行过礼,便问,“炎国空城之事皇兄如何看?” 青皇不语,目光全然在廊前的一株寒梅间,仿佛那才是他的世界,他的风景,全然未发觉木兰英招的到来。 木兰英招也不介意,只继续道:“天成之变,地皇遍寻不着,白金宫中金灵珠被封印的元凶虽尚未确切查到,但除了魔族所为已不作他想。如今,炎国又生事端。皇兄,此事若是魔族所为,炎国或许不久就会有大乱了。” 青皇依旧不语,采撷一朵雪梅,执在指尖细细看。 木兰英招微微皱眉,“皇兄!你可知若炎国再生乱,下一个会是谁!” 青皇这才微微回过头来,他这一抬眼,顿时让人觉得有圣山微凉的风扑面而来,那是深邃清澈的天湖里的一抹世外倒影,是疏朗纯净的蓝天里一片如烟的云,是雄奇皑皑的雪峰上一缕清风。那湛蓝的眸与人对上,眉宇间的忧郁逼得人心头一痛。 木兰英招望着那湛蓝的眸,随即慢慢垂下眸,眸底一抹不易察觉的痛苦之色闪过。 青皇却开了口,“该来的总会来。”他垂眸,看指尖那一朵雪白寒梅,轻轻一送,目光随着雪白的花瓣渐渐飘远,随即淡然走开,声音透过背影传来,“该走的也总会走,你说,是么?” 木兰英招身子一震,咬牙盯着那背影,“皇兄!这国事,你当真就不管了么!” 青皇步子一顿,轻轻抬眸望向远处的蓝天,半晌,淡淡道:“我青国,不是尚有位能干的长公主么。” 说罢,便走远了。 英气干练的女子静静立在廊下,直到那背影消失,才身形一晃,如那风中残叶一般,将要被风拂去。她跌坐在一旁的长椅上,修剪得平顺的指甲陷在木里,神色痛苦,“皇兄,你还是在怪我……” 木兰英招摇头,苦笑,抬眼看那一枝刺目而来的雪梅,唇边泛起凄苦笑意,“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总会走……雁妃雪,你听见了么?这是你对他说的话,他至今仍记得,至今……仍不肯原谅我。” 她抬手,抚上那一截梅枝,“我错了,我原以为你在,会毁了他。原来,你不在,才是毁了他……” 木兰英招闭了闭眼,这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声音里已有哭腔,“妃雪,你若在天有灵,求你让皇兄振作起来吧。青国可以没有木兰英招,但绝不可以没有皇兄。没有皇兄,国将不国,我们灵族,迟早会有大难……” 女子半伏在长椅上,像风霜洗过的残花,耗尽一身气力,终抬起头来,遥望廊外一线天空,那天空分明清澈静好,她却微微蹙了眉。 低喃。 “要变天了……” “要变天了?” 同样的一句话,出现在玄海之北,酆都城的玄金宫中。 金殿之上,九根盘柱之时玄武神纹飞舞张扬,神兽之目镶以黑曜石,身上鳞甲覆墨玉雕琢,地板乃千年水玄石,御座黑玉镶金。整个大殿皆是沉沉玄黑色,立在其中只觉四面沉浑气势逼迫而来,令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御座之上,玄皇一袭深黑华袍,领口袖口滚着暗金玄武纹,手中转着一只黑玉金沿的酒樽,唇边明明有笑意,那眸却直叫人冷到心底,“废物。” 他声音冷如万年冰窟里生出的寒刃,看着立在大殿上的白衣男子——自己的皇叔,玄礼。 玄礼微微俯身,“派去喀哈大漠的探子回报,妖兽之事是否人为暂且难下定论。但空城之事表面上看来是帮赤子烈的,事实上是否与魔族有关,尚且难料。前段时间在炎国一处小镇的血案也有蹊跷,那两人的修为与隐卫在鸾凤岛上探知的消息极为相符,但总觉得事有蹊跷。这两件事看起来目的单纯,但结果却都给炎国造成了些事端动荡。微臣以为,这般动荡很明显对大苍有利,那么,这两件事背后是否与大苍脱不了干系,就值得深思了。” “是否与大苍有干系,有那么重要么?”玄皇转着手中酒樽,“三百年前,那人毁去八荒大柱之时,野心便已昭然若揭,他迟早要动,也迟早要动到我们头上。白金宫中的金灵珠已被他封印,下一个就是炎国。再下一个……” 他不说话了,玄礼的身子却俯得更低。 “炎国的天变不变与我们有何关系?即便那女人真有本事帮赤子烈翻了天去,炎国依旧是炎国,要对抗大苍,联军之事必成。重要的是,给朕去查她身旁那男子的身份,幻地中我族那名神阶女子的身份,还有……”玄皇饮尽杯中酒,唇边一抹冷寒而轻蔑的笑意,“一介奴籍,难得有些才华,却用在个废修身上,哼!真有那翻天的本事,不如为朕所用。她既要救赤子烈,势必要去万赤城,命人在城中守候,伺机而动。若失手,就不必回来了。” “……遵旨。” ********** 就在各国宫中暗涌不迭的同时,墨玉谷中。 一名白衣少女立在天际,脚下是八十万喀哈十城的百姓,百姓前方,两万黑袍王骑巍巍站立,其后是十城中四大职业堂会的重要人物,此时此刻,全都抬起头,望向云端静静立着的少女。 “首先,我要向大家道歉。没有经过你们的同意,便擅自将大家带进了我的谷中。让你们要在这里过一段远离家园的日子,我很抱歉。”她鞠躬下去,声音清冷如泉,和着灵力,足以传到每个人耳中。 底下静悄悄。 事情的大概百姓们已经听说了,自从伽摩城的百姓最先被带进来,赤烈王骑的副队长铁洛便向众人解释了前因后果,之后一城一城的百姓进来,事情纷纷传开,如今已是人尽皆知。他们得知了她这一路的奔波辛劳,得知了她曾在鸾凤岛上救王骑、为夺火鸾丹险些丧命两大神阶之手,为了殿下之事与王骑们合谋了空城之举。这个曾在伽摩城中掀起一场狂热的上古符咒师少女,再见她,许多人已发现她比数月前离开时消瘦了许多,下巴已经尖尖的,一张脸蛋儿巴掌大,唯一不变的,是那眸中的执念与坚定。 在她出现的一刻,许多人想欢呼,就像数月前她炼制出炼器符的一刻那般。然而,当她躬下身子的那一刻,那些原本想要的欢呼忽然堵住了嗓子,那些热切的、撕扯的、让喉咙发烫的情绪,令整个山谷寂静无声。 他们只静静看着她,看她直起身来,看她露出淡淡的笑容,一瞬间,似有玉兰盛开,胜过万紫千妍。 “请相信我这样做是迫不得已。我不能任由大家成为朝廷的胁迫烈王殿下的筹码,殿下他苦了多年,我愿他有光明的未来,愿他能一偿夙愿,愿他能不失去他所珍视的一切。”少女望着下方,视线从王骑们和百姓们身上缓缓掠过,“愿他视如兄弟们的你们,视如子民的你们,在他回来的时候,安好。” 第一百二十六章 谷中安排(上) http://.biquxs.info/

白云下,碧潭寂寂,千鸟飞尽。桃花林里,粉簇枝头,舒萼吐蕊,树下男子散漫坐着,指尖拈一朵粉白,抬眸透过繁密枝头望向白云青冥静立的少女,那眼神,难得有几分幽幽的味道。 这丫头,对赤子烈倒是尽心。尽管知道这是她性情所致,他亦爱她这份赤诚之心,但此时此刻,怎就觉得有些恨恨的? 这分恨恨的眼神穆然远在百丈之外,自然是感觉不到的,她此刻正被数十万百姓涌动的感情包围。 她道:“请允许我在此向大家介绍我的一位朋友,离婴。” 她往身旁看了看,那里立刻出现一道漫漫金辉,金发金眸的男子从其中现出身形,他静静伫立,日光照上他白得有些透明的面容,青冥山河都在他脚下静伏,风带起他白云般的衣袂,映衬他微垂的眸,那眸里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与生俱来的傲,以及睥睨间毫不掩饰的不耐。 底下的百姓失了声音。 离婴却转过头去,看向立在身旁的少女,蹙眉道:“然,谷里越来越吵,我不喜欢热闹。” 穆然仿佛没听见他的不满,手却在裙袖的遮掩下钻到离婴袖中,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灵魂传音,“配合一下,一会儿就好。拜托。” 她微微笑着,眼睛甚至没有去看身旁,袖子下的手势却是温柔安抚,语气也柔软,甚至带了些软软的哄,隐约有玉兰花香在风里飘荡。 宽大的袖口里,男子的身子突然触电般一颤,他微微蹙眉,低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臂上,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僵直却颤栗的手臂。那一种颤栗来自与少女温软的指尖,柔软的指腹极富弹性,触上他的手背,一触之下便要弹开。正是这一触一弹间,仿佛烈电渡越了纵横山河,于经纬脉络间刺一番颤栗,瞬间淌过血脉,漫在心头。 这颤栗漫上心头一瞬,离婴眉头又蹙紧了些,眸底有着不解与陌生——唔,奇怪的感觉。不舒服,但是,又不希望失去。触上时有些欢喜,离去时有些失落。 这一刻,高贵的凤凰神君大人不解地歪着头,袖子底下僵直的手臂微微向外侧了侧,以便能离少女指尖的温软更近些。他太过专心于这新奇的感觉,以至于连百姓们纷纷伏在地上,高呼拜见,他都没有发觉。 那高呼雷动震颤山河的声音,在他耳畔仿佛清风拂过,不留下一丝风声。他全然不曾听见,自然,也不觉得吵。 穆然已将百姓们唤起身来,“幸得有离婴愿意将凤凰石给我,幸得有王骑们不顾生死在鸾凤岛上常年寻找,也幸得有一众伙伴的扶持护助,火鸾丹才终得到。也请允许我向大家介绍其他的几位伙伴——阿卿、霸王、雷霆、黑子、妖儿、啸羽、龙傲。” 随着她的话音,七只仙兽和妖兽纷纷跃上半空,立在她身后,有身形矫健的雷云豹、黑齿剑虎,有鹰族霸主白头苍鹰,有上古麒麟血脉麟蛇、神兽白泽血脉的三角兽王,更有九尾神狐、沙海龙蛇。其中,霸王和阿卿更是神阶。这对于生活在边境城镇中的百姓来说,是一生都不曾见识过的阵容,简直犹如神话一般。即便是相对来说见多识广的四大职业堂会的长老,也纷纷瞪直了眼。 众兽之前就得了穆然的指示,要他们表现得友好些,因而他们都缩小了身形,但站在一起仍然如巍巍巨峰压顶。 阿卿挠着大狐耳朵,眼睛眯成月牙,冲着下方众人一笑,尖利的小虎牙在阳光下泛着雪白寒光。 妖儿想学阿卿扮可爱,但麟蛇的体型太庞大,眼一眨,老树藤子般的芯子一吐,底下立刻传来恐慌声。 霸王苦大仇深地皱着眉,原本就不喜欢人和修仙者,却偏偏不能冲他们怒吼,只能把怒气发到一旁活跃地窜来窜去的雷霆和黑子身上,低低一吼,两只仙兽安静了,下面的恐慌更甚了。 龙傲低沉一笑,只听“哼哼”一声,巨大的黑龙蛇舞着两只龙爪,眼神是残虐嗜血的,笑声是为了表达友好的,但表达出来的效果是恐怖的。 唯有啸羽最是安静,冷酷的苍鹰扇着他有力的翅膀,眼眸是犀利的,羽毛是刀锋般的,刮起的大风是呼呼的,只差没把人扇飞的…… 穆然抚额,幸亏她早就提醒过他们,要友好,要半点威压都不许有,不然就凭刚才霸王那一吼,龙傲那一笑,啸羽那一扇,底下的百姓就要死一大片了。她摆摆手,让这几个不省心的家伙都下去一边儿呆着,直到这几只的身形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底下的百姓才从恐慌里慢慢解脱出来,而这时看着少女的目光,已从方才的尊敬、崇敬、狂热和热切里,多了几分畏然。 看见这分畏然,穆然不着痕迹地一笑,她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 其实,她让离婴和阿卿等人在众人面前露一露脸,为的就是震慑效果。凤珠内的天地在五国大陆的修仙者眼中是怎样的至宝,她心里很清楚,是人就有贪念。谷中的灵气浓度、灵泉灵河、山川间珍贵的宝玉灵石,这些相信一进入谷中,修仙者们便会有所感觉。而她,既然将他们收留在此,就必须要他们弄明白身处的处境,将他们的贪念压下。告诉他们,她虽然将他们引进谷中,但一切都是她的,她不给,他们就不能动。 果然,见过离婴和众兽之后,各个堂会的修仙者均如当头棒喝,一震之间清醒了不少,不由看向穆然的眼神深了许多。 是啊,一个能与凤凰神君缔结本命契约的人,一个有两大神阶仙兽,并且还有数只真仙期上古血脉仙兽和妖兽的人,谷中尚且有数百仙兽守护,这样的实力压制,谁敢打这谷的主意呢?怕是还没有什么小动作,便早已被撕成碎片了。 不如,乖乖安分守己,以这谷中的灵气浓度,能在此修炼一段时日,已是难得的机缘。其余的,想那些不是自己的东西,即便抢来,也无福消受。 想到此处,各城堂会的众人不由再看立在空中的少女,数月前她离开时,尚且是下仙期,数月后再见,她已然成为上仙期飞仙境,五国大陆堪称高手的存在。短短数月,便有这样闻所未闻的惊人成长,日后,她将能在这世上走出怎样的道路? 设计空城,将数十万百姓纳入她的私人领地,这般的大手笔,日后五国大陆会如何尚且不知,但这里的众人却知道,炎国的天,是要变了…… “请相信我,会将凤凰石送到烈王殿下手中。”这时,穆然又开了口。 “请相信烈王殿下,定会从此在五国大陆崛起。让那些昔日那些嘲讽和轻贱的目光,从此只能仰望。” “请相信他,终有一日,会亲自,带领你们重返家园。” 她声音清冽,却字字铿锵,一时听得百姓心潮澎湃,忍不住跟她一起喝:“重返家园!” “重返家园!重返家园!重返家园——” 近百万人的呼喝,层层叠叠,浪潮一般,翻过山河万顷,照亮那云层里漏下的一线虹彩天光。 ********** 安抚了百姓,威慑了堂会的修仙者,穆然便果断结束了演讲。 她结束了演讲,觉得自己其实跟离婴一样,不太适合在热闹的地方呆着,若非有些事不得不为,这种事情她会躲得越远越好。 却不知,此时此刻,金发的男子跟在她身后,看着自己被放开的手,眸底一抹古怪而又失落的情绪闪过,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可以在热闹的地方呆着,方才不就没觉得吵?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谷中的院落,身后跟着喀哈十城的堂会长老和众弟子。 铁洛已经带着王骑们将十城的百姓按城划分,分布在谷中的十处,谷中天气温暖如春,气候宜人,即便露天生活一段时间,想必也没有问题。 不过,百姓们的生活问题,穆然还需安排。还有,王骑们这段日子也不能闲着,宝贵的时间,穆然打算安排他们修炼。另外,四大职业堂会的人,有些事也好请他们帮忙。 因此,穆然才请了众人过来。 到了院子外头,穆然转身,众人见她停下,便也远远地停下,只是望着这边,表情敬畏,大多垂眸躬身,不敢随意抬眼。毕竟这时穆然身旁还跟着离婴,离婴的身份,在五国大陆很是超然,平日里连神阶都不敢轻易涉足的凤凰仙岛,他却是凤凰一族的皇,他的存在对于即便是在九天之上的神域,也是绝对的存在。对于五国大陆的修仙者来说,他更是传说,是太古神君,是超然于皇族的存在。许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他,此时他却化作人身,站在穆然身旁,这些人哪里敢离得太近? 穆然却望向院子,这时院子里的炼器房和炼药房外,已各自放了两尊巨大的炉鼎,各种材料堆了一地。 “诸位前辈,请来此一叙。”穆然边说边折返回去,亲自请了众人过来,毕竟这些人里为首的正是赤子烈的炼器师父王道严,和在喀哈大漠有着很特殊地位的大巫祝巫敏。 王道严见穆然亲自来请,老脸上顿时红光满面,见众人都不敢多言,他便当先打破僵局,“呵呵,你这丫头数月未见,如今都是高手了。这么一声不响地把我们这些老头子劫来谷中,当初可把我们吓了一跳。” 旁边听闻这话的人不免有些惊吓地看向老者,他也太敢说了,竟然叫她丫头?数月前,她尚是下仙期时,这般叫她倒说得过去,但如今她非但有了飞仙境的修为,且身边还有凤凰神君在,谁还敢这么称呼她? 众人不免偷偷瞟向穆然,见她唇边挂着浅笑,轻轻点头道:“是,仓促之间行事,未能提前告知,晚辈确实有不周到之处。作为赔礼,准备了些精材,不知前辈想不想在谷中开炉炼器?” 这话一出口,王道严几乎被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重重包围——烈王殿下的师父就是待遇好啊!这谷里灵气如此浓郁,对炼器师来说,炼器时的灵力补充可是外头不能比的。 王道严捋着胡须,满面红光,老人家早就笑得不见了眼,却偏偏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这小丫头,哪里是赔礼,这是要我老头子做苦工呢?” 后头咚咚翻白眼倒了好几个人,前一刻还在卖乖的老人家,已健步如飞地奔向炼器房外。 “嘶!这、这鼎!” 第一百二十七章 谷中安排(下) http://.biquxs.info/

王道严发出一声惊呼,众人纷纷看去,奔在最前头的自然是十城中炼器师堂会的会长以及长老,弟子们围在外头,只见那炼器炉一人多高,宽约五丈,通体玄黑,却无任何雕饰,与天下著名的炼器炉的名家雕琢与宝石装饰比起来,这炼器炉简直就是十分古朴,十分不起眼,但却隐隐透着一股雄浑之力。 一群老头子围着炼器炉,摸下巴深思,全都露出不解的神色,“这炼器炉……怎看不出是何材质?” 穆然远远站在院子外头,闻言扬眉,低低道:“看不出是何材质?”她一直都没时间亲自炼器炼药,因而这炼器炉从来都没动过,对其材质也未曾细细注意过。此时见众人竟看不出此物的材质,她也不由细细观察起来,脑中《百炼精材》一书中的天材地宝的属性一一过滤。 只是,尚未看出个所以然来,身旁便传来一声冷哼。 “哼!见识浅薄。” 穆然转过头去,见离婴正望着那群围着炼器炉转悠的炼器师们,傲气天成。 “你知道这炼器炉的材质?”她挑眉。 离婴偏头看了她一眼,微微蹙眉,“你也不知?” 穆然轻笑一声,耸肩,“是啊,我也见识浅薄。” 她难得笑容有些明快,且好整以暇地望着身旁男子,似乎等着看凤凰神君大人的反应。 果然,神君大人愣了,愣完了窘迫了。男子白皙清透的面颊阳光里透出淡淡的粉,他眉头越皱越紧,似乎很纠结,但纠结过后却又有些怔愣。他看见少女仰起头,那难得的明快的笑容冲散了她素日的清冷,仿佛皓玉渡上暖光明色,一瞬间染了轩窗,逼得窗台一枝玉兰都失了颜色。那眸中略微带些娇俏和玩笑的笑意更是成了此刻唯一的光华。 渐渐的,已忘了先前的窘迫,甚至忘了为何会有此时的对视。 渐渐的,穆然眉尖儿跳了跳,也发现了气氛有些不太对,脸上的笑意慢慢变得有些尴尬,“呃,我开玩笑的。还是说炼器炉的事吧,你知道?” “哦。”离婴看着她,目光却不移开,且没明着开口,而是用灵魂传音道,“那是神器,上古神器火王鼎。在你谷中,我以为你知道的。” 穆然挑眉,歪了歪脑袋,过了一会儿,才“啊”地一声,“火王鼎?” 她隐约记起,数月前在伽摩城中,王道严开炉为火蝉鸳鸯刃附符的时候,曾经提过火王鼎。赤子烈说,五国大陆的神鼎不超过五鼎,而上古神器火王鼎则在神鼎之上。 “……”这种东西居然在她谷里?! 离婴点头,“不仅如此,那炼药炉亦是神器,药王炉。” 穆然:“!” 她转头,看向院子中,以王道严为首的一群老者围着炼器炉乱转,抚须,蹙眉,摇头,疑惑,研究得不亦乐乎,却谁也没看出什么来。 而在旁边的院子里,以大巫祝巫敏为首的药师们纷纷也围着炼药炉观看,表现得比那帮炼器师老头子持重些,只是也不住摇头,身为仙药宗师的巫敏脸上尽是疑惑之色。 震惊过后,穆然把头转向远处的桃花林,似要透过重重花枝锦簇的阻隔看向那一名树下闲坐的男子,他这位故人留下的天地间,为何连世间的两大神器都在? 凤天的那位故人,究竟是何人?当年,又究竟是怎样的故事? “神器是需要认主的,如今的火王鼎和药王炉都是半封印状态,与普通炼器炉和炼药炉无异,只有认主之后,才会发挥神器之威。” 正陷在思绪里,旁边离婴的声音令穆然又转过头来。 “如何认主?”她问。 “修为、炼器能力、神识、灵力、自身魄力,太多了,还要看与神器之魂是否契合,要得到神器的认可,没那么容易。”离婴看着穆然,又看向院子中的炼器师们,语气恢复一贯的冷傲,“凭他们,是无法令神器认主的。且倘若神器已经认主,凭他们的修为是无法近身的,更别提炼器了。” 穆然点头,“明白了,那就不提神器的事了,就让他们当做是件普通的炼器炉和炼药炉,将就着用吧。” 近在眼前却不识神器,那便不如不知吧。知道了却又无法令神器认主,这失落感想必极大。且墨玉谷中的诸般事物已经足以令人生出贪念,若再被人知道有神器在,且还是两件,那就不是用武力威慑能管用的了,想必定会有人不惜挺而走险。而她只是想帮赤子烈安置百姓,不让他受炎皇胁迫,这些人在谷中的日子,她还是希望能安然度过,不要徒惹事端。 就这么决定了下来,一回头,却看见离婴正皱眉看她,不赞成的眼神,“然,神器有魂识,若是知道你明知神器之身,还将其当做普通炉器拿去给人用,会视为侮辱,日后你若想让神器认主,他们会加倍为难你的。” 穆然一愣,接着无奈一笑,“那也没办法,谷中又没其他的炉器。而我确实需要炼器师和药师堂会的人帮忙。”不过,她接着又道,“而且,我不认为我这样做有何不对。火王鼎和药王炉虽然是神器,但它们首先应该是炉器。这世上,炼器炉的作用就是用来炼器的,炼药炉就该用来炼药,就比方说一把神兵,它的威名应该成就于战场,而非被摆在家里镇宅。神器之所以为神器,定然是因为它们在它们该在的领域发挥了令人仰望的威力,是这个领域成就了它们,可有了威名就忘了本,那我只能说,神器不过如此,传说已成昨日。论炼器,它们还不如一件普通炉器,至少,普通炉器尚可用。” 一番话,说得离婴愣住,恍惚间想起她说服他缔结契约的那日,似也是这个意思——她总与世人不一样,似返璞归真,最真最本源的想法。 穆然转头看向众人围着的火王鼎和药王炉,轻笑一声,“若是真如你所说,它们因为我今日做法便心生不满,那我就在这山间盖两座庙宇,把它们供奉起来,我每天三炷香,叫仙兽们也去上香,真的将它们当做神一样供奉起来,从今往后享尽神器荣光,再也不必开炉,遂了它们心愿。你觉得,这主意是不是很不错?” 离婴:“……” 他看向那两尊自太古时期便受尽尊崇的神鼎,突然间觉得,他的担心都是多余的。遇见她,根本就是他们的劫。而他,亦应了这劫,从此与她生死同命。 但,怪异的是,并不觉得是一种侮辱,反而有些淡淡的欢喜,似终日看那金乌落进窗台,从不曾觉得新的一天有何不同的岁月里,终于迎来一束明光,照亮前路,亦照得心头鼓动如潮。 离婴伸手一把按在那鼓动如潮的心口,他身旁,少女已经转过身去,走进了院子。 她一走过去,弟子们和长老们便纷纷让开,没人在她面前端着职业者的架子。 穆然看向屋外堆着一地的精材,对王道严说道:“前辈,您看,这是我数月前在赤炎兽王身上得来的。不知您有没有兴趣为赤子烈重新打造一把重锤?” 赤子烈若是洗髓之后,能够修炼仙法了,那原先的那把烈焰战锤就该换了。反正众人此时都在谷里,这段日子不如就准备吧。 一群炼器师早就看到那些精材,不过穆然没说过要他们动,他们谁也不敢过去看,毕竟这是人家的东西,主人没发话就去拿,哪怕是看看,都显得不太尊重。 此时穆然发话了,一群老者这才奔了过去,与此同时惊叹。 “哎呦,这可是好东西!” “赤炎兽王的趾刃,这东西可坚利着,轻易不损,若是用来造重锤,怕是坚上加坚啊!最起码是仙品八阶的好东西!” “可不是么!赤炎兽倒是不难见到,可兽王并非轻易能遇上,那可是仙阶巅峰的仙兽啊!可遇不可求!可遇不可求啊!” “啊呀!这、这是赤炎兽王的角?这晶莹剔透的玄黑材质,太美了!” 穆然在一旁笑道:“炼器符我也已经准备好了。” 她笃定王道严不可能不同意,且不提这么好的材料,赤子烈可是他的爱徒呢。但是,她还是低估了这位老人家的干劲,她刚把炼器符拿出来,原本还围着材料看的一群老者里就冲出一个满面红光的老头,一把将她手中的炼器符给夺了过来。 接着,手就开始发抖。 “这、这这符是黑色的!”王道严盯着符上的赤红画字看了又看,两眼放光,“这是……嘶!这是鬼噬符!七级玉石玄玉炼制的炼器符,不仅能使兵刃产生鬼噬的效果,吞噬神识,甚至能对人的精神产生重创!” “啊!还有两张烈火符!” 人群里“哗”地一声,眼神火热,炼器师们激动得发抖。 穆然道:“炼器符不是问题,您尽管炼制,若是能出神器,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又是“哗”地一声,这特殊属性的炼器符在市场上少说也要百万上品灵石一张,她居然甩手就是四张,还“不是问题,尽管炼制?” 不少人想哭。 掌握一门技术就是好啊…… 掌握一门只有自己懂,而别人都不懂的技术就是牛啊…… 瞧这手笔大的。 “没问题!烈儿可是老夫的徒儿,难得你这小丫头又对他这么有心,我老头子拿着你这么多好东西,要是不给你炼出神器来,以后就不好意思再在炼器师这一行里混了!”王道严笑得见牙不见眼。 穆然只当没听见他那句惹人误会的话,见其他炼器师都目光灼灼,不由道:“不瞒大家,我曾答应帮王骑们都换一换装备,只是谷中炼器炉只这一鼎,所以日后回了城中,免不了有劳烦大家之处。所以,这些日子,大家在此潜心修炼也是不错的,若能提高些修为最好不过,对日后的炼器也有帮助。我谷中灵气浓郁,最是适合修炼。” “姑娘!你说的是真的?!” 远处传来一阵惊喜兴奋的声音,穆然转头望去,见铁洛正带了十几名王骑过来,想必是安排好百姓们的事了。 十几个男人正目光灼灼盯着她,就差高兴得手舞足蹈。 穆然点头,“自然,我说过的话,从不食言。” 小鲁带头欢呼,差点就要扑过来,被铁洛提着衣领拽住,喝:“安分点!这是姑娘!你以为是在我们队里,一群大男人,随便扑随便抱的!” 旁边众人哈哈大笑。 穆然摇头,吩咐铁洛,“你把大家都带去前些日子你们待着的那座山中,我一会儿过去。” 铁洛闻言立刻明白过来,那山里有一堆菩提金玉,看来姑娘是想要大家伙儿在那里修炼了。他深深看一眼穆然,点头就带着人去了。 王骑们走后,穆然才又走进炼药的院子里,对大巫祝巫敏恭敬一礼,道:“巫前辈,谷中百姓不像修仙者,有灵气便可不食五谷。我想请诸位帮忙炼制辟谷丹,不知可不可以?” “穆仙子有请求,我等自然万应,只是这药草……” “药草在远处一座山里,一会儿我令仙兽带着诸位前去,这炼药炉也可一齐带过去,省了来回奔波了。”说起来,山谷还是仙兽们平日没事,四处乱窜游玩时发现的,穆然把谷里带进了不少仙兽,倒是成就了这点好处,她对谷中不熟悉、没逛遍的地方,仙兽们倒是探查了个遍,有什么需要,她只要一问,它们就能说出来在哪儿。 听说谷中还有长药草的山谷,不少药师眼神亮了亮,巫敏却是自持,温和一笑,应了。只是在阿卿来后,要带着他们去山谷时,巫敏却是将穆然单独请去了一旁。 穆然与她进了炼药房的屋子,见巫敏竟对自己端端正正施了一礼。 “多谢仙子数月前飞信符告知铃儿去向一事,多亏了仙子,我才能及时派了长老去灵地,将铃儿安然带回。” 穆然这才想起是有这么件事,她离开喀哈那日乘船出海,在船上遇见了巫铃儿和一位少年。得知两人是偷偷从家中溜出来,要去鸾凤岛给赤子烈寻找火鸾丹时,自己深觉危险,便给伽摩城中发了飞信符,后来在鸾凤岛上没遇到巫铃儿,这事就被她抛到脑后了。 “举手之劳,前辈不必如此。”穆然将巫敏扶了起来,却见她眉目间仍有忧色,不由一愣,“怎么?前辈还有别的事?” 巫敏脸上忧虑更重,闻言叹了口气,道:“不瞒仙子,身为大巫祝,我整日忙于族中之事,对铃儿疏于管教看护。长老将她带回后,我罚了她,她亦是安分了一段日子,可是……可是就在前些日子,朝中大军围城那日,趁着城中大乱,这孩子、这孩子又不见了!” “……”啊? 那不用说,一定是去找赤子烈了。 “她定是去了帝京万赤城,寻烈王殿下去了。但后来城中被围,我亦出不去,正忧心急虑间,不想满城都被仙子安然带来谷中。巫敏在此有个不情之请……” “我明白了。我和铃儿的目的地在一处,此事即便前辈不托付,我若见到铃儿,也一定会将她安然带回的。”她去万赤城,亦是等于谷中众人与她同去,若是见了巫铃儿,往谷中一带,她们母女立刻可以团聚,连送回伽摩都省了。 “仙子厚恩,日后但有驱策,我巫氏一族定不敢辞!”巫敏深深看一眼穆然,竟躬身要跪,被穆然一把拦住。 一番谢词客气,巫敏这才带着众药师,在阿卿的带领下带着药王炉往长有药草的山谷去了。 随后,王道严也带着炼器师们,拿着精材和火王鼎,寻了一处僻静山谷,一起炼器去了。 谷中的院子是穆然的私人地方,且不提屋里有心经和各种珍贵书籍,就凭这院子是凤天的故人曾住过的地方,穆然就不可能任由一群人随意出入。日后,这里会由离婴住着,霸王和龙傲前后看守,谁也进不来。 炼器师和药师们各领了事情走后,穆然便看向一旁等候的驯兽师们,她指了灵潭之上的河谷,说那里的水灵气浓郁,是处不错的修炼之处,众人便兴奋谢过,兴冲冲跑去修炼了。 院外只剩下符咒师堂会的人。 穆然身为上古符咒师,其实最崇拜她的莫过于符咒师堂会的弟子们,只不过这些人与炼器师们的狂热不同,他们总是远远地看着她,用热切的,却有些怯懦的眼神。 这都要归咎于符咒师这一职业的式微,原本辉煌的一群人,却因炼器符和大量咒术的失传,慢慢被挤到了四大职业之末,受人白眼,连出去历练,都没人愿意带着无用的符咒师。 此时,只剩下符咒师们与穆然立在院子外头,堂会弟子们看着她,热切、崇拜里深潜着的紧张、焦虑和无地自容的情绪,几乎压迫而来。令穆然不由得微微蹙眉,心中酸楚。 或许,当她在海底得到那支清心符箓手札的一刻,有些责任便是注定了的吧?穆然自认为并非把自己当做济世救人的救世主来看,她也不认为自己对这些符咒师有何责任,但就凭那支清心符箓手札的主人,司空清光前辈——上古符咒师望族,亲手将这一职业缔造至鼎盛时期的人,虽传闻他洒脱不羁,但若是被他知道,后世符咒师一族竟没落至此,想必也会感慨吧? 自己得了他的手札,传承了他一生心血所创的咒术,也算得上是他的弟子。对符咒师这一职业的传承,总是有些责任的。 穆然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为首的是一名身形微胖,略显佝偻的老者,脸色尴尬,搓着手笑道:“祖师仙子,您……有何吩咐尽管提。我等虽不像炼器师和药师堂会的人那般,能帮上您太多忙,但是炼制些疾风符之类的符纸还是能办到的。只是……呵呵,不知用不用得到。” 其实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朝廷对喀哈发兵,穆然又抢了百姓,日后烈王殿下若能从帝京回来,只怕一场战事在所难免。疾风符和飞行符一类的符纸,在战场上还是有些用处的。 而如今的符咒师,也就只有这点助力了。 这说话的老者,正是穆然曾在赤子烈的王府中见过的荀老会长。 穆然抬眼,见老会长脸上的尴尬笑容,不由也笑了笑,“用符纸多慢啊,在战场上符纸一拿出来,敌人哪有会给你用的时间?” 符咒师堂会的长老和弟子们一愣,接着脸色由红转白,不少人默默低头,心中酸楚。 她说的不错,只不过,太一针见血了。 许多人已经转身,准备默默走开,实在不行就在谷中修炼吧,说不定战场上还能有些用处。 站在前头的长老们却突然怔住了。 穆然从怀中拿出了几张纸,上面写写画画了诸多图形,递给了为首的荀老会长。 “炼制符纸,不如直接修炼咒术吧。我们符咒师,真正的用处不就在此么?”她立在阳光里笑,不骄不慢,更不施舍,而是用一种近乎平静的、温和的笑容和语气,“时间有限,我挑选的都是在战场上发挥最大的几种咒术,清心咒、醍醐咒、金刚咒、疾风咒、定身咒、隐身咒。希望大家能用心修炼,日后若真有战事,战事开始之时,便是我们符咒师向天下宣告崛起之时。” 若有战事,以赤子烈才两万人的王骑兵力,根本不足以和朝廷大军和各地仙宫抗衡,于是,在其他方面,她不得不下功夫,出奇招。 试想,若是在战场上,大军之中,每个营里都配备有符咒师,一旦出动,符咒大范围全军施展,效果定然不容小觑。且隐身咒这样的咒术,倘若配备在斥候的队伍里,探听敌情将是一道利刃!事实上,还有眩晕咒、乱心咒、迷心咒一类的控制心智的咒术,也极为好用,但这类咒术对施术者神识和灵魂之力的要求很高,否则极容易反噬,所以穆然最终选择了几种相对容易修炼的咒术拿了出来。 她兀自在想着自己的打算,周围却传来嘈嘈切切的哭声。 穆然一愣,抬起眼来,见众人怔怔盯着她,为首的荀老会长竟是泪流满面,盯着她手中递来的咒术,抖着手,竟是不敢接,生怕一接,那纸就化作灰飞了似的。弟子们更是站成了石墩雕像,这是第一次,自从她在伽摩城中一朝成名,名震五国以来的第一次,他们认真注视她,热切、狂热,却不见了自卑、怯懦,取而代之的是感激、感动、不可置信。 任谁都知道这些咒术的价值,五国大陆的世家大族,存有一两类咒术的家族,都将其牢牢锁在家门中,轻易不外传。而她是五国大陆唯一的一位上古符咒师,她若不外传这些咒术,她永远都会是独一无二,享世人敬畏尊崇。而她今日竟将这些传给他们,在这个符咒师早已没落的今天,告诉他们,他们可以向天下宣告崛起,他们可以从此抬起头来,或许自此不必再过仰人鼻息,受人白眼的生活。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永远博大,但这种人却无疑很少见。 有幸,让他们遇见。 不知过了多久,更不知是谁,发出一声热切的呼喊。 “祖师万岁——” “万岁!万岁!万岁——”人群一下子涌上来,把怔愣的,还捏着纸张的少女抬起,高高抛上天空。无数的手举起来,无数含着热泪的笑脸仰起来,热切的欢呼震动山谷。 远处的桃林里,坐在树下的男子站起身来,负手含笑,抬眼望来。 他看见她被抛起来,少女的脸庞在贴近天空的一瞬,被日光映成通透的粉,她转着脖子,表情怔愣,透过层层叠叠的粉簇枝头,与他的目光在桃林中相聚。一瞬间,像跨越了万朵山河,他的眸底漾起醉人神光,只为这一刻,为她骄傲。 她一下一下地被抛起来,接住,再抛起来。 人们的热情未消,半空中却扫过一道金色人影。 穆然被“解救”下来,众弟子愕然,看着挡在她身前,一身清冷杀气的男子。 “你们敢丢本君的契约者!”离婴皱眉。 众弟子哭了,这回是吓的。 穆然回过神来,哭笑不得,“离婴,他们那是高兴。” “可你不高兴。”金发男子回眸,他看得清楚,她一直没露出笑容过,可见她不喜欢。 穆然一愣,接着更是哭笑不得,“我那是没反应过来,不是不高兴。” 离婴不语,只是看着她。穆然无奈心中一叹,只得袖下拍拍他的手,再度安抚眼前这不通人世间种种的巨婴,微笑,“我是一时愣住了,说来是有些受宠若惊。” 金发男子果然不说话了,只是低头,看着少女牵着自己的手,一瞬间,杀气和不满消失得无影无踪。 符咒师堂会的弟子们看着这令人惊讶的一幕,却再也不敢多待,齐齐跪下给穆然磕了头,纷纷表示一定认真修炼,等待她检验成果,而后便在长老的带领下往远处寻找合适的地方修炼去了。 人走后,穆然这才带着离婴一起去了远处山上,两万王骑早已围着山高的玉膏欢跳鼓舞了,众人见她来,免不了又是一阵欢声雷动。 欢呼过后,有不少人道:“姑娘,这玉膏太金贵了,而且我们听洛哥说了,这些都是你在赤炎岛上几番历险得来的,太不容易了。东西再多,也经不住我们这么多人用,这叫我们怎么好意思。” 穆然笑着摇摇头,其实,她谷中还有一条玉膏河谷呢,那里若是被人知道,只怕要疯狂的,不过那条河谷仙兽们也喜欢,早就占领了。堂会的那些人就算有人想走那么远,仙兽们也不可能任由他们过去。王骑们若是要用,她倒是舍得,不过她得叫他们先把这些玉膏用完,因为用空了的菩提金玉的玉石,要用来给他们炼制兵器。 “正因为珍贵,因为难得,所以才要用的有价值。给你们用,我觉得挺好。你们殿下凤凰石都有了,你们用点玉膏怕什么?不能只他一人改变,等他日后到了谷里,你们也要以全新的面貌,吓他一吓才是。” 她开着玩笑,王骑们咧嘴笑笑,笑了两声却又笑不下去,全都深深看她。 穆然经过方才堂会弟子们突然爆发的热烈反应,怕这群人再突来点什么,于是立刻把话题一转,“不过,你们不能一起修炼。谷中有十城的百姓在,我需要你们分成队伍,轮换着在百姓们暂时居住的地方看守,若有人出现生病或者其他不适情况,你们好与药师们第一时间救治。即便是百姓们都安好,我的谷中对他们来说也是陌生的,我想以你们在大家心中的威望,看见你们在近处,他们会觉得安心些。总之,不能叫百姓们出一点事。我把他们带进来,就要安然地将他们再带回去。” 果然,这话一出,王骑们立刻严肃起来,铁洛道:“姑娘放心吧,我们原本就是如此打算的。我们一半人守着百姓们,一半人修炼,之后再轮换着。您放心去万赤城,谷中的秩序我们帮您维持着。” 小鲁笑嘻嘻说道:“对!不过姑娘明日启程去万赤城,我们可得跟着。城中有我们的暗号,只有我们才能找到接头的人,带我们打听殿下消息,和顺利见到殿下。反正我们之前在您谷中也修炼过了,这回就让我们几个跟着您吧!” 穆然一想,觉得也好,就点头应下。 从山上下来,穆然想起院子里的《凤涅心经》、《清心符箓手札》和炼器炼药等书籍都被她收在了左边的屋中,于是告诉离婴去屋中下个禁制,除了他,不得有人随意进入。 离婴进了屋,穆然转头望向桃林。 一笑,转身走了进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此间心意 http://.biquxs.info/

穆然走进桃林深处,一直寻到灵潭,见凤天正在潭水边侍弄着已经开花了的茯葵仙草。仙草上回结了花种后,她便将它们又种在了灵潭边,谁知它们在灵潭边长得极快,如今已有十来株,绕着灵潭,彤云里铺开的雪锦。 凤天在这雪锦里回身,一瞬连这粉红覆树、如锦艳丽都逼退了颜色,笑问:“都安置妥当了?” “嗯,外头大约正是晚上,明日一早就可以赶路了。小鲁他们跟着我们一起,一路上也好知道赤子烈的消息。” 凤天看她一眼,忽而一叹。 “怎么?”穆然一愣。 凤天却转身坐回树下,冲她招招手。她乖乖坐过去,却不想刚一坐下,某人就顺势躺了,头枕在她腿上,仰面瞧她,道:“我后悔了。” 穆然更加不解。 某人却笑得曼曼风姿,抬手拈一片落在她发间的花瓣,叹:“我原想着看你为朋友奔波劳累,便陪着你,只当成全一个完整的你,坚执、自强、勇敢且血性,永远自立自尊维护自我,永远骄傲。我便陪着你一起骄傲,但直到今日,直至方才……” 凤天垂眸去看指尖花瓣,那花瓣粉白一片,却不及他指尖粉白润泽。他忽然不说话了,只把这花瓣在两指间绕啊绕啊绕,穆然的心也随着颤啊颤啊颤,越颤眉头皱越紧,表情越有些发苦自责。 她不觉得为朋友做这些事有何不对,可回头想想,她从未为凤天做过什么,难怪他会怨怪,换成自己,大约也要心里不平衡了吧? 穆姑娘低着头,内心做深刻检讨。枕在她腿上,玩花瓣玩幽怨的某人眼底却掠过难以察觉的笑意——某姑娘心地太良善,待人太诚挚,有时也叫人忧心,尤其是她如此对别人的时候。不过此时看来,这性子倒是甚妙。 凤天含笑将花瓣随风送去,修长的手指轻轻放在心口上,懒散开口,“唔,这里有些酸,有些不太舒服,帮我揉揉,兴许就舒服了。” 穆然看一眼他手指下抚着的胸口,想着这些日子两人夜夜相拥而眠,他胸口那沉浑有力的心跳,温暖的热度,便不由脸颊飞红,但还是依言伸手过去轻轻的揉。 揉得某人舒服地闭上眼,唇角噙一抹笑意——他自是不会阻止她对朋友的真挚付出,但他也不介意时不时为自己争取些小福利。 凤天闭着眼,享受这一刻桃花树下,恣卧美人膝的难得温柔。穆然却一边揉着一边陷入深思,很认真地想,她该为凤天做些什么呢? 想啊想啊想,越想才越发现,原来她对他的了解竟这样少,只知道他喜爱穿月色的衣袍。五国大陆的贵族男子,喜爱在佩戴各种彰显身份的玉佩玉带,但却从不见他用什么佩饰,更没见过他用兵刃。连最基本的他喜欢什么她都不知道,更别提他的身世来历、家世过往…… 越想越失落,甚至心底已起了自责,垂眸见他腰间连件佩饰也无,便忽然兴起一个小心思。 这心思起了就压不下,于是乎,就出现了次日出了谷,一路上穆姑娘的各种怪异行径。 沿路各城镇查得比先前还要严密,甚至连各路山口都派了驻兵,城门口更是铺了黄土。每过一人,便有守城士兵将黄土扫平,接着再盘查、过人。这很明显是在防范用隐身咒进城的人。毕竟隐身咒虽能隐身,可踏在泥地和湿地等地方,仍是有踪迹可寻的。 好在小鲁在内的五名王骑都是伪装高手,五人也不服用易容丹,只穿了百姓衣服,一番打扮,便是活脱脱的苦役小厮,也有打扮成普通的修仙者的,更有大胆打扮成世家子弟的,他们常年在外探查消息,也不知哪里弄的那么多的身份文牒、玉牌等物,扮什么像什么,且他们对经过的城镇的官府、世家及仙宫的势力派系极为了解,绝不会出现装扮成世家子弟,结果扮成了人家死对头的情况,他们甚至扮成中立派系,大摇大摆接受各方暗地里的拉拢,并从中得到好处无数,探得消息无数。 几番下来,连穆然都不得不叹服,赤烈王骑能闻名五国大陆,绝对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经历了几次之后,穆然就不担心了。她只需与凤天在附近山里等候,几人查了消息留下暗号,立马就返回来,七人再在深山里赶路。 可到了晚上休息时,穆然的要求就来了。 以前赶路时,夜里若是能寻到山洞,几人便在山洞里将就一晚,若是实在寻不着,又遇上了风雨天,才会回到墨玉谷中歇息。但这回,穆然要求不必寻找山洞了,不管天气好不好,晚上一律会谷中歇息。 穆姑娘对此给出的理由很冠冕堂皇——现在谷中有十城的百姓在,她身为谷主,要对百姓们负责,因此每天需要回谷中看看。 小鲁等人每探得消息也希望将消息带给谷中的王骑们知晓,于是对穆然的这个决定很拥护,没有意见。 凤天对于凡事都抱有含笑接纳的态度,尤其是穆然的要求。谷中有床榻被褥,山洞里有石头和干草,两下相较,向来懂得享受的某人自然也没有意见。只是,进入谷中时,看着某姑娘的背影,眉峰微微挑了挑。 进了谷中,穆姑娘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她现在伙伴多了,谷中只有五间屋子,且有两间至今锁上的封印未除,只开了三间。这三间里,炼器房、炼药房是不能住人的,只有一间屋子可住,显然不够用了。 于是,她要盖房!盖上几间以后来了客人要住的客房! 墨玉谷中的天地山川,如要扩展,须穆然的修为到达神阶才可。但盖几间屋子,却是由她随意。 谷里有山有树有木材,有劳动力! 王骑们呼啸而去,到了百姓们暂住的山谷空地,询问之下,带了几百手艺人,伐树、取石、盖房、做家具,忙得热火朝天,五座独门独户的小院子没几天就建好了。 众人建屋子的工夫,穆然总往炼器师炼器的山谷跑,说是去看看炼器的进展,却不许凤天跟着,给他安排了个差事——监工! 看着她跑远的身影,凤天微微垂眸。 就这样,白天他们在外赶路,谷里在建宅院,傍晚回到谷中,穆然就会先奔向炼器山谷,总是很晚才回来。而后歇息时凤天依旧会给她固本培元,第二日晨起,一行七人再次出谷赶路。 如此过了几日,再过两座城,千余里路,便是万赤城。 谷中的五座宅院却建好了。 宅院错落,坐落在现有的五间屋子后头,掩映在竹林小道里,修竹影跃,穿庭树花,一径曲陌幽深里,错落有致。 每座宅院都是一间主屋,两间厢房,独立的小院落,屋中软榻帐暖,香炉袅袅,桌椅书案、花架摆设皆是谷中香芝树所制,花纹淡雅,清香淡淡。连带着花草盆栽都是取了她种在谷里的仙草药花,布置得雅致宜人。 看过之后,穆然十分满意,凤天跟着她进了屋,笑问:“我这监工做得可还好?” “好,好。”穆然点头,回身,“屋子建好了,自然该叫你们住一住,喜欢哪个院子,随便选吧,离婴挑了第一间,你要哪间?选好了日后就是你们的院子了。” 凤天一笑,漫不经心往桌旁一坐,执过茶盏,曼声道:“何必选?我们这些日子不都是一间屋子,一张床榻么?” 穆然脸上一红,心知这人果然不是离婴宝宝,好哄。离婴起先见院子里有主屋和厢房,便说要与她住一间院子里,被穆然以“我们是本命契约我住主屋你也必须住主屋且我建这些屋子就是为了给朋友住你不住就是不珍惜我的心意”为由,成功地将神君大人安排在了第一间院子里。 但神君大人要求与她做邻居,于是乎她选了第二间院子,凤天只能从后头的三间里挑了,但这厮向来油滑,没那么好打发。 穆然走过去,拿过他手里的茶盏,亲手给他斟了新茶递过去,坐下来道:“就快到万赤城了,这些日子你帮我固本培元,也劳累了。别忘了你是白国派来的使节,待到了帝京,你还有公务要办,这些日子,你夜里就好好歇息吧。” 这话既是理由,也不是理由,她心中真有此意。她每晚都是被他点了睡穴睡下,只知晨起时精神爽朗,却不知他夜里为她操劳多久,这些一路相随的日日夜夜,他怕是从未睡过一个好觉。 凤天瞧着她斟来的茶,微笑捧了,抬眼含笑凝视她,“你总算知道心疼我了。” 这话说得穆然脸上一红,惭愧的。 “不过,这些日子与你同榻而眠,我已成习惯。换间屋子怕是睡不着,你当真心疼我,不如我们还是住在一处,夜里叫我抱着你睡,整夜。”他笑得迤逦生姿,拖着懒散的尾音,眸底似溅出潋滟的光华来,“如此,我一早起来,定然精神完足,如何?” 如何? 当然不行!他若在这里,那她要如何做一些事?这些事不能叫他知道,她需要的是给他一份惊喜。 他的难缠在意料之中,但她却不会轻易放弃,登时就微微皱眉,问:“才这么几日,你就养成习惯了?那敢问真君大人,之前未遇上我时,可有这习惯?若是没有,说明您多年都是一人独自而眠,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前些日子与我一起时,怎么不见你睡不着?若是有……” 她不说话了,突然间觉得方才怎么挑了这么句话反驳他?原本没什么的,可话说到这份儿上,突然好像有点变味了。 有些事,不触及便不觉得怎样,一旦触及一点,哪怕是微微触开一道小口,都会想要再开得大些,去探及里面更深的未知。 穆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凤天时,是在仙奴坊里,那时他是追着凤珠的气息而来,倒也没什么。可第二次见到他,还是在仙奴坊里,他以帝京仙宫掌院真君的身份来到坊里。而她,作为坊里养了十年的异国斗奴,早就被内定为献给他的“鼎炉”。 看得出来,他身上并没有五国大陆贵族男子那种狎昵成风的做派,但身为朝廷官员,逢场作戏势必有,且听闻他三百年前就是白国的仙宫掌院了。这样风姿优雅、惊才绝艳的男子,这些年来,身边不可能没个女子吧?哪怕是修仙者,对感情看得淡,想必杏奴、侍妾也是有的。 穆然微微蹙眉,暗道今天真是不该说这话,原本只是想劝凤天选间屋子,竟无意间触及这些。以前未曾想过倒也罢了,如今触及,她心里说不上是何滋味。秉持着现代女性的观念,对方以前的感情,她无权过问,只求今后她是唯一。但……说的容易,她心里还是做不到全然不在乎,尤其是在乎现在,在白国,凤天的府邸里,有没有那些…… 险些抬手敲自己一拳头,她真是越想越远了。 身旁却传来男子的低笑声。 穆然一愣,这才回过神来。 她回过神来,对上凤天含笑且温柔的眼眸,“我真高兴,你在乎这些。” 穆然又是一愣,却见他放了茶杯,修长的指尖在杯盏的沿口轻轻地绕,轻而缓慢道:“我练的心法,乃至阳之功。功力大成之前,需固守阳关,如今还差一成。且我记得与你说过,四海五国,天地阔大,要寻一真心之人难得,要寻一能让自己倾心之人更是难得。若是从未遇上,我情愿此生孤独。” 凤天抬眼,认真看向穆然,“我有我的骄傲,不愿轻易毁去。” 穆然咬住嘴唇,拳头微微一握,她已经尽力表现出淡定,但还是止不住嘴角上扬。 凤天看她一眼,轻笑,“这回高兴了?”他眼神看似轻斥,实则含着笑意,笑罢又认真看她,“你修炼的凤涅心经也是一样,世间至阴之功,大成之前亦不可破身,否则功力散尽,经脉大损,此生再修炼不得此功。” 穆然闻言一愣,心底突然怪异地闪过一种感觉,这感觉很奇异,像是灵光一闪,似抓住了什么,但又一时联系不起来。刚要细细梳理,就见凤天站起身来。 他走到房门处,左右看了看,回身笑道:“我就住第三间院子吧,挨着你。” “……”他突如其来的话,反倒叫穆然有点反应不过来,这厮方才不还不肯松口,要和她一间屋子么?怎么这会儿又愿意去旁边了? “唉!”凤天看着她,摇头一叹,散漫的笑意里总有些恨恨的意味,“美人在怀,确是美事一桩。可抱久了,却是无福消受,你倒是睡得安稳了,可苦了我。这一晚,怎生睡得着?” 穆然轰一声脸烧着了,她总算明白这厮的意思了。可既然如此,他刚才还说什么一早起来,精神完足?果然,这厮又耍她了! 咬牙切齿看着凤天笑着出了屋子,穆然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总算,他愿意去旁边了。 总算,她逮着独立空间了。 总算,她可以干她想干的事了。 这日是墨玉谷中难得的晚上,穆然把门一关,房门下了禁制,屋里灯盏点起,她便快速来到桌前,哗啦啦自储物袋中倒出一堆东西。 黑色琉璃般透亮的、打磨炼制成一寸长短、月牙形的物件,足有十片。 白色的透明的、形状不一、极薄、近乎薄如蝉翼的物件,也足有十块之多。 一张扇形的小纸片,长也就一寸许,上面却印着浅草纹,乃是世家贵族门庭信笺专用的纸张,淡淡的香气散发开来,上面隐隐写着几笔小字。 数十根火色的美丽羽毛,发着灼灼亮丽的光。 两颗婴儿指腹大的珠子,内部似有五彩的精华流转不息,气息祥瑞温和,昏黄的烛光下,这温和的气息竟隐隐散发着一种祥和的、令人内心平静的威力。 此时此刻,若是有人在跟前儿,看见这桌上的几样东西,必然要大惊失色。别的且不说,只那两颗五色的珠子,识货的人在五国大陆除了皇族外,绝不超过十人。 但此物即便是被皇族见了,也定然要大骂穆然糟蹋神物! 只因这两颗珠子并非凡物,而是五行神木的根茎上结出的精华玉珠。五行神木上结出的神果,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食之可修为大涨,亦可净化提升血脉。当初,阿卿便是吃了一颗五行神果,从而净化的血脉,成为九尾神狐后裔的。 五行神木乃是神域都少见的神物,传闻青国灵族将其视为镇国之宝,全国只在青金宫中有一株存在。 世人只知五行神木结出的神果乃是至宝,却极少有人知道,五行神木最宝贵的是其根茎上的精华玉珠。此玉珠每当树上结出一颗果实时,才能成就一颗玉珠,也就是六千年才得一颗,此玉珠含五行精华之威,入药可起死回生、不入轮回,佩戴可百邪不侵、续命抵命,即是说,佩戴者如遇生死大险,此珠可替命,保佩戴者不死! 此珠毫无疑问乃是九天神域、四海五国难得的至宝。但,从未听说有人佩戴过。 因为此珠生在五行神木的根茎上,取珠,必须要拔神木,珠落,而神木亡。谁愿意毁去一株神木呢?谁敢这么败家毁去一株神木? 事实证明,这种人还是有的。 穆然在百草图录里看到了关于五行神木的描述,便寻到了当初发现神木的玉膏河谷附近,并在河岸旁发现了两株。除了阿卿当初摘下神果服食的那一株外,不远处还有一株,不过没结果。 穆然也不知道那一株有多少年了,但她知道阿卿摘了果子的这一株,根据书中记载,至少会有一颗珠子。于是她便拔了树,却不想,出乎她的意料,根茎上竟结了两颗珠子。 两颗五行神珠,即是说,这棵神木至少活了一万两千年。 而今,她取了珠,神木便死了一株。万物皆有灵,一万两千年的神木,她下手时亦有心痛,觉得对它不住,但她还是取了珠。 只因为,有一人,在她心中重愈这世间神木。他修为莫测,他由来高深,但再强之人,亦难说此生不会有险,以她的修为,尚且难以同他比肩,但她愿意为他博一道守护,护他险难时安危,她愿他在她尚不足以守护他时,安好。 穆然笑了笑,起身在旁边书案上寻了笔墨和一些红绿颜料来,蘸了颜色拿来那张扇形的小纸笺,在上面认真地画。 她画,红色的果子,绿色的叶,密枝上细小的刺,看起来像是山楂。她画工不是很好,但一笔一笔,极为认真。 屋里一灯如豆,少女伏案埋首,在一寸许的小小纸片上,细心描绘。窗外的竹枝附影修长,沙沙的声响衬得屋中寂静,更衬得少女眉目间温软的柔情。 许久之后,她终于画好,欣赏了一下,小心放去一边晾干。 又拿起桌上的那些火红色的羽毛,根根拔了,拆成细毛,在于掌心揉cuo、编织,直到成为一条条红色的细线。线成之后,又开始认真地编织成结,那结不大,却有些复杂,许久之后,在烛光下呈现出一个精致漂亮的中国结的形状。 做完这些,她才直起腰身,这才发现肩膀都有些酸硬,不由坐在椅子上略微活动,舒展肩膀。 只是,一直起腰来,目光一扫间,就掠见窗外竹影晃动间,两道鬼鬼祟祟,跳来跳去的影子。 第一百二十九章 间谍行动 http://.biquxs.info/

“谁在外头?” 穆然挑眉,虽是这么问,却连神识都没放出去查探,她早已心中有数。反正敢在她院子里转来转去的,也就只有她的仙兽。而她的仙兽里,霸王不屑做这么没品的事,啸羽更不会这么无聊,龙傲要是来,一定会大摇大摆,绝不会偷偷摸摸。剩下的四只里,性子都比较活跃,窗外的这两只,看身形应该是雷霆和黑子。 果然,窗外传来两只被抓包的尴尬声音,“主、主人……” “你们两个,大晚上的不歇息,跑来我窗外探头探脑的想做什么?” 窗外立刻跳来一道影子,豹子的脑袋映在窗纸上,爪子扒在窗台上往屋里瞅,“嘿嘿,主人,你不也没歇息么?我们原本看这院子刚建成,就跑来溜达探险,没想到看见主人屋里还点着灯烛。嘿嘿,主人,你在做什么?” “啪!”窗外一爪子拍来的声音。 黑子一爪子把雷霆拍下来,教训:“主人在做什么干嘛要跟你交待?不分尊卑!我们玩我们的,别打扰主人!” 穆然无语地一笑,“这么晚了,有什么好玩的?不许再溜达了!别吵着两旁院子里的人休息,你们要闹白天再闹。” 两只仙兽互看一眼,有些不太情愿,蔫蔫地应了,转头踢踢踏踏往外走。 “等等。”屋里忽然传来穆然的声音。 院子的黑暗里,两只仙兽毛齐齐一炸,小心回头,“主、主人,您还有吩咐?” “有。既然你们这么精神,不如就到院外帮我守着吧,要是半夜某人想偷溜进来,坚决咬他!不许放行,不然唯你们是问!” 黑子:“……” 雷霆:“……” 两只仙兽对望一眼,他们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哪位。 但是,借他们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咬那尊大神。 而且…… “是,主人。”两只应了,垂头垂脑地走向院外,而后门雕似的一边一坐,立在院子大门两旁。 屋里,穆然笑了笑,她不是不怀疑的。虽然以某人的风格,很有可能会半夜自己偷溜她的房间,但不排除他玩奸计,威逼利诱她的仙兽来她院子里打探消息,所以,她还是防着点好。 “你们两个,今夜就负责给我站岗了,要是被我发现你们敢溜号,以后就不许你们去玉膏河谷,也不许你们去灵水河里洗澡。” 穆然垂眸,拿起一块月牙形的黑色薄片,边翻找工具,边灵魂传音警告。 院外传来两只仙兽的哀嚎,她这才满意微笑,低头伏案,继续专心去了。 却不知,院外门旁,两尊门雕互看一眼,诡异地、得逞地笑了。 院子里再次安静下来,月色正浓,唯有窗外竹影摇曳,却早已有一道竹影渡去了院外,游过小径,穿过竹林,枝头越过穿庭树花,进了一间宅院。 宅院里,一灯如豆,窗台前,长身伫立一名男子,衣袍如夜里铺开的一幅氤氲月色,绣星河烂漫,皎皎生辉。 房门关着,轩窗半启。院子里,一条竹叶青似的小蛇轻轻落下,对着一只可爱的白狐嘶嘶吐信,白狐听了频频点头,而后飞窜到窗台上,对着含笑闲倚窗边的男子叽叽咕咕。 “主人,妖儿说,姑娘把赤炎兽王的角磨成了月牙形,边角锋利!小巧便携!一看就是上好的暗器!主人,姑娘要送您暗器!” “嘶嘶!”后头传来妖儿的声音。 妖儿依旧维持着一条小蛇的形态,她的元身太庞大了,自然不适合去主人院子里偷看,好在凤天真君够高明,将她周身的气息给遮掩起来,命她化身成一条竹叶青盘在主人窗外的竹枝下打探情况,又派了雷霆和黑子掩护她。 真君大人真是了解主人,知道她一定会怀疑雷霆和黑子,所以,他们两个压根就是为了给主人发现和怀疑,并且负责转移主人注意力的。从一开始,真正的探子只有她,而她在雷霆和黑子的掩护下,成功跑来这里报信了。 不过,她尚未修炼至神阶,不能口吐人言,只能告诉给阿卿,让他代为转达了。 阿卿从窗台上奔下来,听完之后点头,又跳回去。 “主人,姑娘把菩提金玉的玉身磨成了薄片,形状很奇怪,都不太一样,但是四边锋利!薄如蝉翼!暗器!一定又是暗器!主人,姑娘要送您……呃,两套暗器。” “嘶嘶!” “主人,姑娘把幻地带回来的火鸾的毛给拔了,搓成了绳子,编成了结,看不出来要干嘛,不过火鸾羽是炼制鞭子的好材料,姑娘应该是想要送你一条鞭子!” 阿卿快哭了,它此刻真的很想窜去旁边院子问问,姑娘你是不是觉得主人从来没用过兵刃,所以要一次性给他补齐?可问题是,主人这么高深莫测的人,明着来估计能是他对手的人这世上都不超过五人,什么人是需要他用暗器来对付的?还有,主人这么有气质的人,你不觉得拿鞭子很毁形象么! 再抬眼一看,男子倚在窗边,静静地含笑聆听,每听得一句,眼神便柔一分,那波光明灭的眸比月色更氤氲,风带起袖袍,舒卷如云。 “嘶嘶!” 妖儿又有声音,阿卿跃下窗台。 一会儿跃上来,声音兴奋,“主人!姑娘在纸上写了字!画了画!肯定是情信!” 这回总算有靠谱一点的了。 屋里,凤天听着,眼神果然亮了亮。 “嘶嘶!” 阿卿转头又跃下,这回,许久都没回来。 凤天微微抬眼,目光投来,却见白绒绒一团的小狐狸被定住一般立着,过了许久,才慢慢回来。不似之前一跃便纵上窗台,而是走得极慢,院中竹影似有感应的震动。狐跃上窗台,身子轻盈如云,却在落下时步子一软,险些栽下去。 凤天未动,只是看着它,等待。 “主子,姑娘把玉膏河谷的那株五行神木给毁了,取了神珠……” 两颗。 但阿卿已经再难开口。 屋内,男子扶住窗台的手忽而微微一顿,眸底氤氲离合的光彩霎时沉暗,却又仿佛霎时更浓,这一明一灭间,向来沉静的气息都似动了动。 他转头,透过那竹林扶苏、小径幽深,越过相隔不远的院墙,似要看向对面那窗,那窗里伏案的人。那人正伏在桌案上,就着昏黄烛光,专心在精致的黑色月牙一侧穿着小孔,一寸许的月牙薄片,却是轻易不能钻透,连分划痕也难以落上。她执了特殊材料的小钻子,尖部针尖儿那么细,却将能贯注的灵力都贯注在其上,锲而不舍地磨,一个时辰,乃钻透一孔。 她执起钻好的一片月牙,对着烛光欣赏,唇边的笑意瞬间逼亮了一屋的光华,却没听见,对面竹林院墙之隔的一扇窗内,男子轻轻的叹息。 “傻丫头,我何需你为我做什么。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存在即是莫大的欣慰。我从未想过要你做什么,只要你在,我便欢喜。” 阿卿早就退去了院中,和妖儿互看一眼,两只仙兽打算悄悄退出去,不打扰男子此刻一些难以言说的心绪。 只是刚刚退出几步,就听凤天慢悠悠的声音传来,“这丫头这般费尽心思,这一晚上怕是不打算睡了。明日尚且要赶路,你们说,我要不要去她房里叫她睡下?” 阿卿和妖儿互看一眼——那是您的事,问我们干嘛?我们身为姑娘的仙兽,做了一回探子,若是被抓包了,我们就惨了。 凤天却还在兀自道:“可是,离万赤城不远了,你们说,我不给多她点时间,进城之前,她来得及送我么?” 两只仙兽齐齐一个踉跄,郁闷回头,刚才是谁说不需要礼物的? 凤天眉宇隐在淡淡雾色里,看不真切,唯有那扶着窗台的指尖月色里渡一层霜白,竹影摇曳落在那玉色的指节上,微微轻颤,微微的叹,“唉!我还是想要啊……没想到,这世间,还能有人为我如此……” 他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缅怀与惆怅,说不清的情绪飘散在夜色里,声音未落,一道月色已从窗口飘出,长身而起,如九天玄鸟,惊鸿掠过竹林,落入那边墙头。 他一出现,院外站岗放哨的雷霆和黑子就发现了,凤天没从门走,而是直接越墙而来,两只自然不敢“坚决咬他”,但是看他也没特意隐藏行踪,这么高调地乘月色而来,主人在屋里势必已经发现,于是两只立刻决定“坚决通报”! “主人,真君大人来了!” 凤天落下,人已在房门口,他轻轻推门,随即一笑,袖子轻轻一拂,屋里的禁制立刻散了,他这才推门进去。 屋里,桌上灯烛燃着,干净整洁。床榻上,少女盘膝坐着,似在修炼。 “这么晚了还不睡,养足精神,明日还要赶路。”他走过去坐到床边,笑看那像模像样修炼的少女。 她似在行功的要紧处,脸色都有些苍白,额间一层霜般细汗,待运行一周天之后,这才慢慢收了功,缓缓睁开眼。她一睁开眼,凤天便收到一记眼刀。 “难得谷里是晚上,月魄正盛,我正修炼心法呢。你突然进来,就不怕我走火入魔?”穆然紧紧盯着凤天,手却暗地里靠着身侧紧了紧,那里贴身放着一只储物袋。幸亏她动作快,方才实在好险。她就知道这厮最喜欢半夜偷偷探人闺房。 “有我在,哪能叫你走火入魔?”凤天看着她,目光定定,眸底缱绻柔和似要将人溺毙,他抬手,拭去她额间的汗,“没见过你这么沉迷练功的女子,近来劳累,还不知早些歇息。可是我不在,便睡不着了?正好,没你在,我也难入眠。来,我们歇息。” 穆然一把按下某人要去解她衣衫的爪子,“你不是说美人在怀才难入眠么?怎么一会儿又变了?” 却敌不过某人笑得曼曼生姿,“真高兴我说的话你记得这么清楚,不过我说的是整夜,如今已过去半夜,勉强睡得。来,我们歇息。” 穆然被他气得两眼翻白,却不敢太多拒绝,免得引起某人的狐疑。于是只能乖乖躺下,在满脑子的对某人夜闯闺房的痛诉和继续给那些月牙薄片打孔的混乱记忆里,和衣而眠。 这日之后,穆然算是知道了某人绝对不会乖乖在他自己的屋里睡一晚,于是每天回到谷里,第一件事就是把仙兽们叫来把守院子,然后宣布自己要修炼,只有下半夜某人才可以进来,前半夜要是敢进——咬你没商量! 凤天对她的威胁含笑接纳,居然当真非常遵守,前半夜绝对不踏足她的屋子,但前半夜一过,他必定准时前来,拥她而眠。为了表示他很守时守信,居然还丢了个沙漏给穆然,叫她看着时间。 对此,阿卿不解,“主人给姑娘沙漏做什么?” 凤天笑而不答,只望着自己窗台前缓缓流逝的细沙。给她个沙漏看着时间,至少不会像那夜一般匆匆收拾了东西,为了取信于他,竟匆忙去打坐行功。他可不愿见她当真走岔了真气,伤了身子。有这小沙漏在,她便可时时看着,多出些假装的时间。 时间就在这样白天赶路、夜里一半忙碌、一半歇息的安排下有序地过去。 十日后,穆然总算完成了她要送给凤天的礼物。但是,要送给他,还缺一个盛礼物的盒子,以及包装礼物的锦缎。做事就要做全套,做得尽善尽美,这是穆姑娘的信条。这世上自然没有包装纸这种东西,只能用锦缎代替。可锦缎谷里没有,需要去城中买,因而穆然决定,进城之后抽空去挑一幅,也顺道摸摸城中情况。 唇边露出一抹浅笑,穆然望向前方巍峨庄严的大城,目光却是渐渐沉了下来。 炎国,帝京。 万赤城,在望。 第一百三十章 抵达帝京 http://.biquxs.info/

炎国帝京万赤城,不同于白国帝京白都的气势磅礴、庄严凛凛,而是一种浓墨重彩的艳丽,妖娆得似婉约凄美的大殿里,美人回首,身后那铺开的大幅锦绣裙摆,姹紫嫣红,万花争妍,于重彩金线里绣一幅奢靡华美的画卷。 穆然立在城外,仰头望向那雄伟高踞的城门四方,火焰般灼灼于飞的朱雀神像,只觉云天里似听闻一声瑞鸣,激得她心潮澎湃。 那心潮辗转一路,重回伽摩城中两年,相互筹谋的日子,重回不得不只身离开的那一日,她深锁屋中,伏案留书。 此去皇城,千万珍重!寻得鸾丹日,帝京会合时! 定不负! 赤子烈,我没有食言,我来了! 穆然深吸一口气,袖子下拳头紧紧握住,竟止不住有些发抖。她闭上眼,这样归心似箭激动担忧的心情也曾有过,那时她亦是从灵地归来,带着渡劫成功的喜悦,奔回坊中那低矮破旧的房屋,想要带着大哥一起离开,却不想,换得的是继续的一路追寻,直至生死永作别。 赤子烈,我来了。 一别半载,幸而没有叫你等太久。 我带着凤凰石而来,望你夙愿得偿,望你从此天空海阔。 我曾失去过至亲之人,这一回,不想再失去至亲的伙伴。这一回,我走进这万赤皇城,绝不会再独自一人出来! 少女睁眼,拳头犹自紧握,那令人心颤的力度捏得指尖微微泛白,似那清晨泛白的云天,自金乌初升之前最后一线青白。 那线青白很快就被升起的金乌晕染成金色,城中三声晨鼓敲响,沉浑之音穿透重雕朱雀纹的厚重城门,城门里传来连声哈欠,厚重的门锁打开,城门缓缓开启。 这个天刚蒙蒙亮的时辰,皇城北街的百姓们刚刚醒来,西街的商号掌柜们尚在被窝里,小厮们便已起身开门洒扫;南街巷子里的歌舞靡靡之声刚歇,姑娘们洗了脂粉卸了妆花,刚要上床睡下;而东街大多数贵胄人家都还未起身。 此时此刻,东街一座庄子里,一名男子却已经立在院里。 男子一身劲烈的黑衣,霸烈俊极的线条毕显,外头罩着件绯色朱雀金纹华袍,衣领袖口压着玄黑重锦,仿佛于浓墨肃啸的山河间泼下的一笔彩色,令人眼前一亮,却又畏惧于那山河的铁色沉悍,不敢轻易靠近。 男子负手立在院中,眉峰沉沉扫过院中暗藏杀机的布置,最终抬头,望向城门的方向,似有所感道:“阿然……” 旁边,一名老宫人已经耐不住地催促道:“殿下,该进宫了。” 赤子烈回身,漆黑的眉眼沉沉一落,那老奴顿觉山岳压顶般落来,压得人心头笃的一沉,额间不自觉渗出汗来。 宫人赶紧弯了弯脊背,“殿下,宫中轿子在外头停妥了,还望殿下莫要让太后娘娘久等才是。” 头顶却传来一声重哼。 “本王又不是药师,太后身子不爽,理当请太医院的那些圣手们好好诊治。本王去早了,怕是冲撞了凤体,这罪名本王可担待不起。” 宫人不搭话,只身子压得更低些,暗地里撇了撇嘴。天下人皆知,太后乃是烈王殿下的生母,但因殿下生来便是废修,母子情分由来冷淡,太后更疼宠她的小儿子,也就是当今陛下。然而,有些事,天下人不知,他们这些终日侍候的宫人却是瞧得清楚。太后不喜烈王殿下,与其说是母子情分冷淡,倒不如说是…… 那宫人正想得出神,低着头间就见一双玄金锦靴从视线里转开,往后头而去。 “殿下?”宫人一惊。 赤子烈已走进屋里,转眼提了他的烈焰战锤出来,火焰纹的重锤呼啸一挥,直直从宫人头顶扫过,激啸的真气在战锤周身卷出一尺厚的罡风,那宫人只觉有厚重沉铁轰地向他脑门招呼来,吓得他尖嚎一声蹲下身子,那罡风刚巧从他头顶扫过,呼地一声,有细碎的发丝散在风中,宫人抱着头鬼叫一声,头发在这一挥之下竟削了发髻,披散下来,晨早金乌初升金辉洒染的院子里,小鬼一般。 “殿殿殿殿殿下!”宫人鬼嚎一声,连滚带爬躲去院中一角,飞快看向院中看守的护卫。 护卫们个个目露警惕之光,手齐齐按在刀剑上。 “哈哈!”赤子烈大笑一声,笑声激越,战锤舞动不停,大喝,“本王晨起素来有练武的习惯,一日荒废不得,待我练完再走!” 护卫们齐齐互看一眼,护卫统领一个眼神制止住一群人拔剑的动作,随即沉着脸盯向赤子烈,眼神掩不住的讥诮。 练武?这修仙为尊的五国大陆,一介武夫何等微末,再练也是个废修!更何况,强弩之末,妄图挣扎,早晚是要进宫的,耍这些招数,不过自取其辱! 就看着你练!你还能练出个花来不成! 那护卫统领眼神轻蔑,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讥诮。然而,这讥诮尚未散去,他便面前火焰一闪,罡风逼面,逼得他瞳眸骤然一缩,身形暴退! 暴退间,周围护卫都是齐刷刷一退,手刷刷按上刀剑,那护卫统领更是脸色难看至极,眼底神色先是一惊,继而一怒——他是御林军近卫营的统领,上仙期飞仙境七重修为,大族出身,官拜武职正三品,实打实的朝廷武官,虽说是被派来圈禁烈王,可名义上却是护卫他的安全,代表的是朝廷。他竟然对自己动手?失心疯了不成?!不怕以此落人口实反被问罪? “殿下!敢问此举何……!” 话音未落,那护卫统领便是一惊,眼角瞥到那战锤砸下的位置,不由狠狠一抽! 但,已经晚了。 院中的地砖爆开,碎片乱飞,底下的机簧已被砸毁。“轰”地一声,院子四周埋好的机弩嗖嗖弹开,灭灵箭带着幽幽蓝光的箭矢顿时齐齐攒射!赤子烈立在当中,箭矢如雨,首当其冲便向他射去。 护卫们大惊,齐齐拔了刀剑。陛下还未下令,他就不能死,否则,死的便是他们! 众人飞身要救,凭空里一声霸烈的大笑,接着罡风卷动如大漠烈风,烈风里忽起拔山河之力,泼风般卷了空中一半箭雨,极糙地往地上一砸。 “砰!”正砸中角落处又一机簧。 石板呼啸,嗖嗖飞起一片,灵网铺开,就要网住院中的人,那人黑风般一扫,战锤一挥,一带,另一半箭矢瞬间被震断,箭头分成几簇射向灵网,利落地被钉在墙上。箭尾却梭梭钉向屋外台阶前方! 顿时,台阶霍地一陷,“笃笃笃笃”的声音传来,细密的飞针晨阳下闪着幽光,直冲赤子烈的背部射来,他身子空中一跃,灵敏异常,翻身之时重锤一扫,飞针顿时被扫了回去,正好钉向先前掀飞呼啸而来的石板,那飞针不知何种材质所制,针尖儿还细,钉上石板竟是骤然爆开,顿时又是一阵碎石乱飞,那碎石却被黑风一扫,扫垃圾一般落去了台阶前陷下的暗道内,将里面布好的地刺埋了个透彻。 原本打算救人的护卫们,齐齐傻了眼。护卫统领更是脸色由青转白,再一分分阴沉下去。 那些箭矢飞针并非凡物,专用了对付修仙者,自然是有一定威力的,寻常修仙者遇上这些,绝不可能对付得如此干脆利落,更何况一介武夫?方才破除机关陷阱,迅捷而发,勇猛而至,借力打力,干脆利落!且这些陷阱是昨日趁他不在时布下的,除了布下陷阱的人,旁人或许能看出院中暗布杀机,却绝不可能将这些陷阱的位置拿捏得如此精准。但看方才看来,赤子烈明显是看穿了院中的布置! 护卫统领突然想起五国大陆流传许久的一个说法,赤子烈虽是废修,寻常上仙期却不是他的对手。这个传言当初他听到时,只是嗤笑了事,上仙期还比不过一介武夫,那世间修仙者还修炼什么?不过是众人顾忌他皇族身份,不敢伤他罢了。 但今日一见,当真如他想的这般么? 他一直觉得,皇上忌惮烈王多年,多疑之心纯属可笑。一介废修,皇族之耻,何需为他这般费心神?如今看来,或许,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这是他头一次对自己以往的轻视产生了怀疑,而赤子烈已旋身从半空落下,战锤一砸,院中多了个坑。 他在那坑前仰首大笑,笑声爽朗,直冲天际,“哈哈哈!痛快!” 一群护卫却在满院子的机簧陷阱被毁的狼藉前脸色难看,护卫统领上前一步道:“殿下!敢问殿下此举何意!” 赤子烈自大笑中转过头来,眉宇间的张扬顿时比清晨初升的阳光更厉烈炫目,浓黑的眉峰沉沉一挑,顿时就让人觉得有沉浑厚重之力落来,“本王还想问问邱统领何意,你们近卫营的人在本王庄子里布下这些陷阱杀机,莫非是想刺杀本王不成?” “殿下玩笑了。”邱继抿着唇,一线唇色压成青白,“邱某奉皇命护卫殿下安全,院中的暗阱乃是为防刺客所铺设,却不想毁在殿下之手。敢问殿下,此举可是对皇命有所不满?” “这正是本王想问的。邱统领领了皇命,就是拿这些儿戏来护卫本王安危的?这些暗阱本王都可轻易破除,何况那些有本事来刺杀本王的刺客?依本王看,这是邱统领懈怠皇命吧?”赤子烈目光往地上惨烈的狼藉一扫,扫得邱继在内一众近卫营的护卫脸色好不精彩。 赤子烈却狂妄一笑,一脚踢了旁边砸坏了的机弩,也不管满院子护卫黑成锅底的脸色,仰头大笑道:“这些个儿戏的东西也敢拿来护卫本王,邱统领还是重新布置吧!待布置好了,记得跟本王说一声,再让本王来检阅一番!哪天本王破不了,邱统领才算是过关了。” 邱继闻言眼皮子狠狠一抽——什么意思?他还打算继续破坏?这些陷阱杀机目的并非杀了来人,而是利于抓捕。抓捕的特点就在隐蔽,哪里经得起他这么折腾?他这么一折腾,院子需要重新修葺,暗阱需要重新布置,庄子里免不了人来人往,傻子都看得出来府中有异,谁还会跑来自投罗网?! 邱继眯了眯眼,终于觉得小看这位一直以来被皇族视为耻辱的皇子了。这般缜密灵透的心思,现在,他多少明白皇上为何一定要阻止他得到火鸾丹了。 此人一旦崛起,当是当世之雄! 他这边垂眸沉思,赤子烈却忽然抬手一拍,立在院中坑里的战锤嗡地呼啸旋起,再被他抬臂一扫! 战锤呼啸旋空,空中一道烈焰弧度,带着烈风,直接砸进身后房顶!房顶上,金瓦层层掀开,一道灵网扑出,被战锤带着狠狠砸进屋里。 “轰!” 地面都仿佛颤了颤,屋顶穿了一个大洞,屋里地上一个大坑。 院子里最后一处暗阱被毁,邱继眼底充血。这回连屋子都要一起修了,而且还不是一两天能完事的……陛下会杀了他的!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陛下一定会追究他办事不利的罪的! 邱继眼前一黑,赤子烈大笑着往屋外走,步子迈得大马金刀,墨发张狂飞舞,霸烈大喝:“进宫!” 宫人披头散发地从角落里滚出来,连哭带求,“殿下!殿下!您、您这、这……还是先去后头屋里沐浴更衣一番,再进宫吧。” 这一身的汗,怎能面见太后? 还有,他这披头散发的模样,也需要重新梳理啊! 赤子烈黑眉一轩,霍地转身,“方才不是你催促本王进宫的么!不知所谓的狗奴才!你敢让太后久等?” 宫人被他一瞪,瞪得一魂出窍二魂升天,吓得心都快碎了,郁闷得快要吐血,却偏偏吐不出来,连带着哭都哭不出来。 一抬眼,赤子烈已转身大步向院外走去,停也不停,不一会儿就没了影儿。 “废物!还在这儿杵着做什么!还不快跟上去!”邱继一声大骂,回头冲着几个护卫怒喝,“还有你们!一群没用的废物!重新布置,动静都给我放小点!今日之内修置妥当了,否则,都跟本统领去御前领罪!” 一群护卫看着他走出去,纷纷收了刀剑,对着满院子的狼藉开始抱怨。 “这他娘的一日之内哪能修葺妥当?统领当咱们是泥瓦匠人呢!” “上头一个命令,咱们就得要死要活,有什么法子?谁叫咱们就是给人出气的呢?唉!干活干活!” 一群人摇头晃脑,蔫蔫地上前收拾,院中却传来一声嗤笑。 众护卫一回首,见一人倚在廊柱上,嘴里叼着跟树枝,吊儿郎当道:“要不说你们没出息呢!” 立刻有人怒了,“翔子,你此话何意!” “何意?”那叫翔子的护卫不屑一笑,“统领去了宫中,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回来时院子修整好了不就得了?但不见得要咱们兄弟亲自动手。西街市上不是有匠人做活么?绑几个来不就成了?” “你说的好听,那些个人,谁知道嘴严实不严实?将府里的情况说了出去如何是好?” “说你是猪脑你就是猪脑!咱们近卫营的人,还找不到法子堵上那些人的嘴?况且,这院子本就有总管小厮,找几个匠人来,叫他们看着就是,何必咱们动手?” 众护卫听了,纷纷点头,觉得有道理,“那咱们做什么?” 翔子一笑,精瘦的护卫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我听说,南街仙奴坊里新来了几个女奴,都是不错的,咱们这些日子早晚守着这庄子,好久没出去乐呵乐呵了,不如就今儿个?” 众人立刻眼睛亮了,互相看一眼,看似相互征求意见,实则眼中早已露出雀跃之意。 有人上去捣了翔子一拳,笑骂:“行啊!你小子,果真是咱们营里最蔫坏的一个!” “就这么干了!叫那些匠人手脚麻利点,咱们快去快回,等统领回来的时候,咱们只叫他看见咱们在院子里铺暗阱机关就成了。”另一人道。 “行啊,你小子也开窍了。”众人哈哈笑着,遂勾肩搭背出了院子。 那叫翔子的护卫走在最后,迈出院子的最后一刻,他目光似往院墙上扫了扫——谁都不知道,殿下毁去院中机关陷阱的时候,那些箭矢砸毁的不止是机簧机弩,那些擦着院墙而过的箭矢,巧妙地在墙上留下了一些暗号。 那些暗号,隐在狼藉一片的院中,只有他们王骑才看得懂。 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轻看了殿下,唯独炎皇,他觉得他一直不曾小看了殿下,但事实上,他终究还是小看了他。 翔子露出讥诮的笑意,吐了嘴里咬着的树枝,下一刻笑着与众护卫勾肩搭背出了院子。 他们出了院子的时候,一顶华轿正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轿子里,厚重的轿帘落下,轿中漆黑一片,有人的眉眼的漆黑里锋芒毕露,端坐其中,韬光染了一方天地。 赤子烈转头,目光似隔着轿帘望向城门的方向。 阿然,帝京消息真真假假,我不知哪句与你有关的是真的,王骑间的消息传递,朝廷有所防范,我断了大部分的暗号传递,为了保有各地暗线的王骑安危,但万赤城中的暗线从未中断过,我在这步步杀机的皇城为你传递消息。 我希望你看到。 我也希望,你看不到。 你不来,就不会有危险。 你要敢来自投罗网,本王就打晕你,把你丢出城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意外之失 http://.biquxs.info/

赤子烈的轿子进了宫门的时候,城门口,一辆马车正缓缓驶进。 要进万赤城,比其他大城多一道手续,除了要出示身份文牒之外,还要有官凭路引,上面官府盖章,因何事进京,允许逗留多长时间,都一一写明。 弄到这些东西对王骑们来说不是难事,在经过上一座大城时,小鲁就将事情办妥,还弄了辆马车。 按照小鲁的说法,万赤城乃是皇城,皇城外不可能还铺黄泥,一个一个对着灵镜盘查进城人员,总要顾及皇城的颜面。再者,万赤城是穆然的最终目的地,她来了,不找到赤子烈轻易不会走,因而这最后一道城防,势必不会有前面的严,让她顺利进城,那些布置在赤子烈府邸周围的暗哨才能动起来。即是说,放她进城,才能有机会抓住她。 穆然对此推测表示同意,却不想小鲁除了弄了马车回来,还带了一套女装。 那套女装非穆然平时穿的裙子,而是妖族女子特别喜爱穿的短衣长裙,露出一截腰身的那种。 对此,小鲁笑嘻嘻道:“姑娘,都知道您平日爱扮男人,上回在鸾凤岛中的幻地中,您那一身少年装扮已经被许多人知道了,说不定城门处会对少年装扮的人多一分盘查呢?嘿嘿,所以,咱们就来个反其道而行,您就女装进城,咱们大摇大摆进去!” 穆然盯着那女装看了一会儿,然后默不作声接了过来。穿就穿吧,露腰身而已,她就当做穿舞台装了。其实,前世她因为身体不太好的原因,这种露肚脐的像是舞姬般的衣裙确实没机会穿过。 女孩子没有不爱美的,纵然是穆然这种性子清淡些的,内心深处对这些也有着几分向往。 她回来墨玉谷中自己的院子,在屋里穿戴好,先去铜镜前自己瞧了瞧,确定能见人才开门出了屋。 一开门,便有浅浅的绿溢出,竹影摇曳的院中都漫了生机,那浅草般的粉绿,似三月枝头发出的嫩芽儿,阳光下发着柔润,越发衬得少女玉般通透的肌肤吹弹可破。她静静伫立,墨缎般的发丝简单以一支翠叶簪子盘了,马尾似的垂在身后,玲珑清新。短衣领口压着银丝雪锦,胸前浅浅的雪线似挺秀的玉山,令人心跳的优美下是惊人的收束,雪白的腰身流畅而美好,阳光下少女特有的粉嫩润泽,衬着腰下长裙上围着的一串彩色玉珠儿,顿时就让人看见了暖春百花初绽,争春的鲜妍。 那鲜妍半遮半掩,掩在蜜白的锦袍之下,少女盈盈立在门口,带着三分忐忑,三分羞涩,还有一些逼迫自己的冷静自持,让人不由想起晨早玉兰上的露珠儿,微颤,惊心的美妙。 门口站着的众人,不由看呆了。 离婴自旁边院子过来,脚步还未迈进来,便停了。 凤天眼神亮了亮。 一时无人说话。 穆然尴尬一笑,转身又回了屋,“算了,我有点不习惯,还是穿男装吧。” 一句话,惊醒了一群人。 小鲁顿时叫道:“别介啊姑娘!这裙子挺好,见殿下的时候……”他边说边一步窜出去,窜了一步,才发现自己窜过去也没用,又不能闯姑娘房间。而此时,他身后已被人拉了一把,一回头见是铁洛。 铁洛拉住小鲁的一瞬,两人只觉一抹月色在眼前飘过,明明站在院中,一步已到了房门外,经过两人身边的时候,依稀还能看见那似笑非笑散漫不经的眼神。 凤天很主人翁地进了屋,留下屋外怔愣的王骑们,和呐呐盯着紧闭的房门的离婴。 小鲁气得跺脚,“洛哥,你看见了没?这人也不知到底什么身份,跟了咱们姑娘一路了,他怎么还不走!” 铁洛立刻皱眉,低声道:“胡扯什么!君前辈救过我们,这一路顺利得到凤凰石和火鸾丹,他功劳匪浅,你小子不许无礼!” 小鲁郁闷,“我当然知道,但是一码归一码,恩归恩。要是要我鲁七还,我二话不说任他差遣!就是要我的命,咱也绝对不带眨一下眼皮子的。但是、但是……我这不是替殿下着急么。”他盯着房门咕哝,“你没看出来姑娘好像对他也有点意思么?要不我挑这么件裙子干嘛?我这不是想着要进城了,要是姑娘穿着这么一身见到咱们殿下,说不定能给他俩制造点机会么……” “你小子!能制造啥机会,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进了城又不是玩的!”铁洛笑他也不是,骂他也不是。 “怎么不能制造机会了?你想啊,咱殿下看见姑娘,一定得欣喜若狂吧?要是知道姑娘帮他带回了凤凰石,一偿他百年夙愿,他一定得狂喜吧?得万分感激吧?以咱们殿下的性子,肯定一把抱住姑娘,然后再看见姑娘穿得这么美,嘿嘿……啊!谁揍我!” “我揍你!”铁洛抡着刚从他脑袋上招呼完的拳头。 “我们也揍你!”其他人也上去一人踢一脚,却是全都嘻嘻哈哈。 “行啊,你小子。主意不错嘛!” “那是,我鲁七是什么人,要不是没遇上看得上眼的女人,小爷早娶了媳妇生了娃了。” “你得了吧!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咱们殿下堂堂男儿,争女人怎么能用这种手段。” “这种手段怎么了,没下药,又没威逼利诱,全凭会不会干柴烈火。我说你这人就是太死心眼,你看人家君前辈,不是都进了姑娘屋子了么?你们也不想想,以前在王府的时候,姑娘房间的门关着的时候,咱们殿下啥时候敢不打招呼就推门进去的?” “行了行了!都闭嘴!”铁洛低声喝止,“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争这些!都给老子消停点!如今办正事要紧,等殿下脱险了,咱们再帮殿下抱得美人归也不迟。” 一群人这才不情不愿住了口,这时,房门也开了。 穆然和凤天走出来,脸颊微微粉红,衣裙倒是没换,只是容貌普通了些,一看便知是服了易容丹。 一国皇城的城门处自然不能拿着灵镜一一查看进城之人有无易容,能进皇城的,十个人有九个非富即贵,非战时,谁也不会把人当奸细查,因而穆然易容也无所谓,只要官凭路引方面不出问题就能顺利进城。 一行人立刻出了谷,穆然和凤天上了车子,两人装成到城中商号视察顺道游玩的兄妹,身份文牒和官凭路引是小鲁安排的,他私心上自然不会让两人扮成夫妻,不过在身份上也没苛刻凤天,让两人扮成贵胄子弟一同坐在车马里,自己则带着十名王骑打扮成随行的小厮。 皇城中的商号,大多是世家把持,能在皇城中开商号的,不是四大世家的,也是其他大城有名的望族,与朝廷官员甚至是派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因此,守城的军士一听是商号的人,态度也比较和善。 “马车里几人?身份文牒,官凭路引。” 刚问完话,马车的帘子里就伸出来一只手,那手明显是男人的,手腕却精致润泽,玉雕般流畅而美好。那手轻巧地惦着官凭,漫不经心递给赶马车的小厮,随即便优雅地收了回去。 只凭一只手,那守城的军士便判定车上之人身份定然尊贵,他守城多年,见多了这些贵人的举止气韵,仅凭这人递出官凭那一抬手间的气度,他便不敢轻视。 打开官凭一看,顿时眼神亮了——车上坐着的竟是南街广茂号的少爷小姐,广茂号做的是胭脂香料珠宝首饰的生意,在这到处是炼器、药师、驯兽和符咒堂会的五国大陆里,广茂号显得有些异类,但却是极受女子追捧的商号。他们商号的香料可是世家大族乃至皇宫贵族的首选,谁家的香炉里都少不得他们商号的香。炎国有一句话:灵丹灵兽遍地走,不及天下广茂香。可见此商号在炎国贵族中受追捧的程度。 不过,广茂号的本家在南边重城贺水,听闻当家的虽结交朝廷权贵不少,行事却比较低调,每回来帝京,都是一辆车马,随从十来人,可谓轻车简从,从不行铺张高调奢华之事。看眼前这辆马车和随从,倒也符合传言。 “查完了没?查完了就赶紧叫我们进城,这回怎么如此拖沓!”小厮不耐道,“我们商号里可还有事,少主人和小姐一路车马劳顿,赶着歇息呢!” 那守城的军士一听,心里大骂小厮狗仗人势,表面还是还了身份文牒和官凭。他们这些守皇城的人,虽说出身也是不错的,但被派来守城门,显然不是没落了的门第,便是大族中的旁支里不成器的。平日里受惯了家族中人的冷眼,见着这些比自己有门路的贵人,大多都不会得罪,有的甚至会故意讨好,留个好印象,日后在城中遇见,许就是机遇。即便是借着一点点关系往上爬,也是出人头地的机会。 于是,那军士立刻笑了,“最近城门查的是有些严,不过再严也不敢严到广茂号少主人和小姐身上不是?您请好,到了城中若有差遣,您尽管来城门知会一声,城中好玩的有趣的地儿,咱都了若指掌。” “行了行了,我们小姐虽然头一回来,但我们少主人一年少说也有一两个月在此,不比你知道的少!要带着我们少爷小姐游玩,自有大族贵人家的邀约,哪轮的上你?”小厮没个好脸色,一把拽回身份文牒和官凭,跳上车,对下面跟着护卫一挥手,“进城!” 守门的军士让到一旁,神色连尴尬也不见,可见常遇上这种事。 马车里,穆然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过关了,她还以为至少要有人掀开车帘看看里面的情况呢,没想到这就放行了。 广茂号如此大的商号,小鲁还真敢冒用他们的身份。不过,皇城这种地方,身份不高着点,这帮守门的还真不一定会把你看在眼里,到时盘查起来,才更是麻烦。 马车慢悠悠驶进城门,过厚实的城墙通道、瓮城、角楼,两旁铁甲护军巍然而立,不同于城门外的盘查,进了城门,便是明显感觉到压迫、严谨和肃杀。 穆然坐在马车里,四周是遮挡的锦帘,她看不见外头,却可以敏锐地感知到外面的气息,马车在那些沉肃的气息里走过,渐渐的,便要看见前头的光明,似一张奢靡瑰丽的皇城画卷,就要在眼前铺展开来。 穆然却忽然神色一肃! 她丹田中的灵气,却在此时欢腾起来,就像沉睡已久的兽,一经苏醒,便欢快地躁动,饥渴地想要汲取,一种强大的灵力牵引着她丹田之力,躁动竟不受她控制。 这种感觉穆然并不陌生,在当初她第一次踏上灵地仙岛和进入白国帝京白都时,都曾发生过。当时她还因此晋了一阶,在到达驿馆下车时,惊到了不少人。当初从马车上下来,她便感觉到有种强大的灵力,仲奚曾回答说她指的方向正是白金宫中的金灵之力所在,当时她也曾怀疑过是否正是金灵珠的力量让她有此反应,但后来忙着救大哥的事,这事就被她抛到了脑后,再没想起过。 今日进城,她自然也没想起来。 却不想,这种怪异的感觉又发生了。 丹田中的躁动引起的经脉刺痛,立刻让她眉头一紧,她果断要动用心法强压,但显然此时不是调息的好时机。一旦她动用灵力,势必会被外头的铁甲护军发现,到时少不了拦了马车一番盘查。而此时,又不能进入墨玉谷中,一个人的气息突然消失,离得这么近,即便是在轿子里,也定然会被发现。 只能忍! 诸般念头升起又压下,却只在一瞬。 她的手却落在一处温暖的掌心,那掌心与她相对,雄浑醇厚的灵力如大江奔流,顺着她掌心直入经脉,所经之处,躁动渐抚平。 也是在这一瞬,昏暗的轿子里起了金光。 那金光淡淡清澈,雾气幻化一般。穆然一见,表情霍然变了! “离婴!不可现身!快回!” 她心中急喊,眼已扫向轿帘。因离婴感应到她状态有异,突然出现,激起轿中气流,重锦的车帘儿掀了掀,眼见着便看见外头的一线明光,看见那铁甲护军冷肃的脸,看见那人飘来的眼神。 但她一句话在急喊出来,正与她掌心贴合,为她贯注灵力的凤天身子突然一震! 凤天是身子一震,穆然却是眼前一黑。顿时经脉刺痛,万针穿刺绞杀一般,胸口翻涌,喉口一甜。 原本正临时以灵力镇住丹田躁动的两人,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遭逢大变。 穆然心中这一急间,情绪翻涌,原本贯入体内的灵力顿时翻腾,这翻腾间更是一震,便要将凤天弹开。 然而,一旦凤天撤出,失了他的护持,穆然的情况便会雪上加霜。因而在这一震一弹的瞬间,穆然只觉掌心一度压紧,凤天的灵力不退反进,奔腾逼入她经脉中。 穆然体内的灵力她是清楚的,她虽修为离凤天差得远,那灵力的深瀚厉害却是不容小觑,她顿时口中含一口血,手无声一震,想要将凤天震开,不想让他因她遭受反噬。而她的手刚动,上方手掌便强硬压下,他一改平日散漫之风,这一压竟是雷霆之威,不容她动弹半分。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 微微震开的车帘儿,飘来的铁甲军士的视线,轿子里两个无声无息挣扎的人,以及那收得极快,一阵风般归去无痕的淡淡金光。 那铁甲军士视线射来,轿中光线昏沉,却挡不住修仙者的目力。车帘只开了一线,少女正与他目光对上,那视线带着审视,带着好奇,却最终变成无趣,嘴巴一撅,白他一眼,无聊地把帘子一拉,遮上了。 谁家娇生惯养的小姐?那铁甲军士心中咕哝,却是一眼扫过,不再去管。 眼见着马车就进了城,慢悠悠过了半条街。 马车里,一口血,喷在了繁花锦缎的帘子上。 穆然眼前一黑,倒在了凤天怀里。而凤天更是眉宇间沉沉一蹙,一只手揽住她,目光却落在两人相交的另一只手的掌心上。 两人的手心竟吸附在一起,一时难以分开…… 马车顺利进了城,车中险情未解。 而此时此刻,南街仙奴坊门口,被命令修葺府邸的护卫们到了。守门的小厮一见是近卫营的人,顿时点头哈腰,恭顺至极,笑眯眯往里引。 翔子一巴掌拍在守门小厮肩头,吊儿郎当问:“听说你们坊里新来几个女奴,挑着上好的货色来!可别是旁人玩剩下的,否则咱们几个可不饶你!” 那小厮被他抓得肩膀痛,哎呦一声,又赶紧换了笑脸,“瞧您说的,小的哪儿敢呐!这就与管事的通禀一声,您几位里面雅阁里请!” 小厮躬身将几人送去了雅阁,转身出来,走去远处,这才按着肩膀呲牙咧嘴的叫唤,“哎呦!嘶!这下手重的,他娘的!” 旁边传来几声偷笑,那小厮转身横眉竖目,“笑什么笑!还不快去那几个女奴唤来,给里面人挑挑?” 那偷笑的两个小厮撇撇嘴,转身去了。守门小厮揉着肩膀往外走,走着走着,便走去了茅厕。骂骂咧咧开始解手,手伸进了下身衣裤里,却摸着了一个暗袋,里面取出一张纸片和一根细长精致的玉条。那玉条细致通透,内里似流淌着丝丝华光。 小厮往玉条上一捏,顿时捏出一道缺口,蘸着那玉中的华光在纸片上划了几道不起眼的符号,纸片上什么也看不出,他却随手一折,自茅厕放干枣的木盒底下一敲,一道暗阁打开,将纸片放了进去。 一会儿,小厮从茅厕出来。过了一刻钟,仙奴坊的一名护院进了来,那人熟门熟路地拿了纸条,塞在身上出去,转去后院,从后门出了去。 转过一条街,在南街错综八达的一道小胡同内停下,他解了裤袋,似要在墙根方便,却敲开一道墙砖,将纸条塞了进去。 此刻在南街上发生的这些事,本是这些年皇城中常有的消息传递,地点时常变动,却从未出过岔子,今日的事也如同往常一般,一切顺利。 然而,意外总是不期而至。如同进城时,马车里穆然遭遇的一系列事情,今天这次消息传递也出了意外。 意外在那护院走后,一名刚从青楼里出来的醉汉摇摇晃晃过来解手,快要走到墙根,忽然脚下一绊,一头撞到了墙上,擦破了额头,虽不重,却是见了血。 那醉汉大怒,捂着额头怒不可遏,骂咧咧一脚踹在墙根上!那墙根多年有人常来解手,早已污浊松垮,今日被那醉汉一踹,墙砖哗啦啦落下,竟是踹出了个洞。那洞一开,上头的一块砖石也落了下来,被压在下面的纸条飘了出来。 醉汉骂咧咧看一眼,见上面没字,也没在意,一脚踢过去,踩在地上狠狠一碾。一阵风卷来,纸条便被卷出了街巷,渐渐没入人群。 城门处马车里和南街街角的这两次意外,此时还无法预料到结果,以及对后来事情的影响。 这时,北街一座宅院里,马车进了院子,小鲁从车子里跳下来,笑嘻嘻去开车帘,“姑娘,到地方了,该下车……” 他话未说完,人已愣住,脸色大变。 第一百三十二章 意外之得 http://.biquxs.info/

穆然在半梦半醒之间,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奇异的状态。 仿佛浸在温水里,身子却轻飘飘的。她明明闭着眼,却能看清四周的世界——沧溟静谧的海面,她漂浮其上,似裹在仙云飘渺里,身下的海面波光沉静,海水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只觉得细碎得耀眼,银晃晃的,银河般壮美。 然而,太风平浪静的海面,总让人觉得不祥。仿佛深处总有深潜的暗涌与杀机,慢慢逼近。 那杀机自海底涌来,化作细密的针尖儿刺入她的身体。一时间,五脏肺腑皆似被细针齐扎啃噬,手脚不由自主地痉挛,身下的海水却像粘稠的玉膏,沾着人动弹不得。 这时,她看见海面上漂浮着的细碎银光开始向她的身子聚拢,它们裹着她,像一张柔和绵绵的蚕茧,要将她护在其中。然而,终究抵不过这无边无际翻涌的海,她看着那些细密的针尖扎向蚕茧,那蚕茧极柔,如此汹涌无边的海水涌来竟戳不破,反被其挡在外头,但却架不住那些针尖儿一拨一拨锲而不舍地扎磨,她眼睁睁看着那层包裹身体的蚕茧一分分变薄,薄得能看见其中流淌的灿亮的银丝。 只差分毫,这层护持便要被攻破。 远海处却渡来一片金光,像仙山峻极嵯峨神秀之巅上,照下的云天近处的阳光,天地极阳至纯至净之力。 那片金色渡来,直奔她身体而来。外面的那层月魄之力结成的蚕茧竟瞬间欢腾起来,那金色尚未至,月魄之力已振起迎上,两道力量触上的霎那,天地都震了震,仿佛听见洪荒宇宙,万物本源之大音,连海面上的汹涌都颤了颤,纷纷后退,直到月魄极阴之力与那道至阳之力融合,她身体外结成的护持再无可破,四周的海面生出的细密的针尖儿才慢慢退了去。 那些针尖退了去,四肢经脉的刺痛随之退去,五脏肺腑的震颤却未消失。 海面似乎汹涌久了,一时半刻难以平静,仍然四面激荡,涌起的与退去的撞在一处,隐约有怒啸之势。 云天里降来一片光。 那光悠远漫漫,苍天博大,一瞬覆住她的海面,她被罩在天与海的博大深瀚里,听耳畔颂音响起,若神祗亲临,含笑自九重云天里望她,亲自抚平怒啸的翻涌。 她的海起先被抚平,却在那苍天博大之力要回归天际之时,忽而似生出了不舍。它们忽然欢喜地跃起来,抓住那光,澎湃,流连。 轰地一声。 天仿佛化作江河,自九重云阁里奔流而下,海水想要将其吞没,却不想那苍博之力忽然改了道,围向她的身体,在月魄之力的外围形成一道护持,画着奇怪而诡异的图形。 渐渐的,海水追来,触上那苍博之力的禁制,立刻又受到抚慰一般,安静了下来…… 这一次,是真的安静了下来。 穆然再次感觉回到温暖的水中,这一次,疲惫的她慢慢闭上眼,想要睡去,却依稀听见云天里传来轻浅的笑。 那笑带着些无奈、好笑和令人心疼的疲惫,淡淡传进她耳里。 “……你倒贪心,唉!不省心的小丫头。” 穆然有些疑惑,但终究抵不住疲累,渐渐睡去。 睡去的她,并不知自己的身体里发生了什么,更不知城门处,马车里,本是意外的一劫,最终获得的,却让她受益匪浅。 她迷迷糊糊的睡,也不知过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在一间陌生的屋子,屋里布置雅致,透着几分贵气,地上放着的香炉里不知燃着什么香,闻着心神宁静。窗外霞光透进屋来,似乎是傍晚时分。 穆然起身下了床,发现身体已感觉不出不适来。她正想开门出去,屋外守着的人已经听见了声音,不确定地在门外问了一句,“姑娘醒了?” 穆然听出是一路上一起来的王骑的声音,便过去开了门,见两人站在门外,见她开门出了,两人脸上皆露出欢喜来。 “姑娘可醒了,你睡了十日了。” “十日?”穆然一愣,继而一惊,“这院子什么地方?你们可有打听到赤子烈被软禁在哪里,情况怎样?跟着他一起来的仲奚他们又具体在何处,可有联系到?” 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得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回答哪个好。 最终一人道:“殿下被软禁的府邸在东街,里外有三重近卫营的人把守,且庭院中四布杀机,即便姑娘以隐身咒进入,若触动暗阱,同样会被发觉。” 另一人道:“仲奚队长他们在我们进城前就被从北街的一处宅子里转移到了城外,自从殿下被昭来帝京,我们王骑间的消息传递便变成了单线,有来无往,且时间上若无重要变故,十日左右传递一次消息。咱们这一路行来,上座城得来的消息还是十日前的,我们拿到消息的时候,仲奚队长他们应该刚刚被转移。” 穆然闻言点头,这一路,她对王骑们之间的消息传递也有些了解,自从赤子烈进京,消息传递就变成了单线,为的就是怕苦心安排在各城的探子和密庄被发现。而他们一行人为了防止一路上的行踪不被截获和暴露,这一路走来,都不曾往帝京传递过消息。 小鲁曾说过,万赤城中的事情一定是千变万化,所以这里的消息传递最为紧密,也不会停止,所以他们需要什么消息,进城之后再打探也来得及。如此一来,自己人都不知道他们一行人到了京城,别人自然就更不知道了,这样至少可以做到出其不意。 “对了,小鲁呢?”穆然问。 “鲁七和另外几个兄弟这些天都在城中打探消息,帝京消息真假混杂,需一一甄别和查实。殿下府邸看守严密,过往人等一律不得靠近,兄弟们只得远远小心查探,却实在接近不得内院情况。这几日只弄清了府中外围护卫的换防时间,和那些外围护卫的归家路线等情况,鲁七决定今夜便将那些护卫给掳来换了,咱们一群人替进去,找到殿下直接带进姑娘谷中,而后我们想办法出城,将仲奚队长他们解救出来。” 穆然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她若是见到赤子烈,确实可以将他带入谷中。如今的她,已不是离开伽摩时下仙期的修为,那时的她尚不能将没有灵力的人带入谷中,但是进入上仙期后,尤其是到了飞仙境,她将没有灵根的普通人带入谷中已没有任何阻碍。喀哈大漠十城的百姓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是…… “不行!这太冒险,太莽撞了!”穆然断然拒绝道,“就算我们能顺利见到赤子烈,但他若是不见了,你以为我们会那么容易就出得了城么?万赤城一国皇都,仙宫尽是高手,三个军营的大军守卫,八道城门,四大家族本家全都在此,还有数不清的名门望族,子弟千万,一旦调动起来,苍蝇都飞不出去。更何况仲奚他们被迁出城外,一旦赤子烈失踪,仲奚他们立刻会成为人质!” “那我们也得行动!营救殿下,本来就是要跟朝廷对着干,大战势必难免。姑娘所说的这些乱子,迟早会出。” “我知道势必难免,我的意思是即便是要出乱子,也要有计划的进行,否则我何必在鸾凤岛上算计那三家?”穆然看了两人一眼,肃目道,“既然要乱,那就不妨大乱!城外要先布置上人,城内一乱,仲奚等人要先被救下,不容他们被当做人质。城内之乱,不能只有我们一处乱,要到处生乱!把这皇城中的水搅浑!我们要的不只是趁乱出城,还要留给炎皇一个烂摊子!这对你们殿下日后有好处。既然来了一趟,就不能白来!” 两名王骑互看一眼,又怔愣地看向这个大胆的女子。 “小鲁何时回来?他回来之后,叫他来找我,把你们这些年掌握的皇城中各个派系的情况全都报我,重新布置计划!” “是!”两人不自觉地站直了身子,听令。 “还有,你们方才说小鲁打算晚上行动,他怎知我今日会醒?” “呃……”两人经不住她思绪转这么跳跃,都想了想,才道,“那是因为……君前辈说的。前辈说,您大概需要十日才会醒来。因此,我们算着时日呢。” 凤天? 一醒来就说起了营救赤子烈的事,穆然此时才想起昏迷前马车上那一幕幕,不由心中砰然一跳,抓住一人便问:“他人呢!” 那王骑被她捏得一痛,却没说什么,只道:“君前辈为姑娘疗伤之后,便有事离开了。临走时说姑娘大约十日会醒,他今晚会回来。” 穆然一愣,这才想起凤天本来就有出使炎国的公务,一路上抛开这些与她同行,如今到了万赤城,他亦是攒了许多事要办吧?如此还在马车里强行帮她压制躁动的灵力,原本本应无事,可离婴突然出现,导致她经脉灵气逆流,连带着凤天也被反噬。 原本,他有机会抽身的,他却拼着被反噬也要帮她压制经脉逆流,马车过了城门之后,她便昏了过去,那……他如何了? “他离开时身体没事吧?” 两名王骑见她如此担忧的模样,不由脸色一黯。唉!殿下的情路艰难了…… “前辈是在马车里就地帮您疗伤的,具体的我们没看着,只是后来抱着您从马车里出来时,衣襟上有血,我们瞧着应是受了些伤的。”两人虽担忧赤子烈的情路,但却是不屑在这种事情上说谎和隐瞒,于是便说了实话。 穆然却似一下被雷击着,怔在房门口。 衣襟上有血…… “有血……他受伤了……”穆然喃喃着皱眉,头脑顿时一片空白。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她丹田内的灵力太过深瀚,那日在马车里不似以往的暴走,而是逆流反噬,纵然是凤天,面对她体内汹涌的灵力,怕也是要吃些苦头的。 他受伤了,他竟然受伤了…… “姑娘,姑娘!”两名王骑见她神色不太对,担忧地喊她,“姑娘别太担心,君前辈修为如此高深,想来不会有大碍的。而且他临走时与平常并无二致,只不过脸色苍白些罢……哎哟!” 那说话的王骑话还未说完,便一声痛呼,旁边的人狠狠掐他一把,怒瞪一眼。他顿时发觉自己最后一句话是多余的。 他这一声哀嚎,也叫醒了穆然。她抬眼见两人目露忧色,顿时冲两人淡淡笑了笑,尽管笑意很轻浅,但总归是控制了情绪,只问道:“他说,今晚会回来?” 两人赶紧点头,穆然也点点头,接着便对二人摆了摆手,转身回屋在桌旁坐了下来。她房门都未关,只是坐在桌旁出神,两人互看一眼,想着她昏迷了十日,尚未进食,便留一人在门外看着,另一人去了厨房。 穆然刚一回到房间坐下,耳畔便传来了一道声音。 “然,你醒了?我……” “离婴?”穆然一愣,站起身来,见屋外的那名王骑探头探脑地望进屋里,便他淡淡一笑,道,“我去趟谷里,一会儿出来。” 说罢,人已自房间里消失了踪影。 来到谷中,先遇上了铁洛。铁洛先将谷中的事报告给她,炼器师们仍旧在山谷中炼器,王道严发誓要炼出一把神器来,因而每一步都极为细心,堂会的几名长老也一齐帮忙,忙得热火朝天;药师堂会的人在大巫祝巫敏的带领下炼制辟谷丹,已给百姓们服下。一颗辟谷丹十天半月都不会感觉饥饿,加上有谷中灵河的水,不少百姓受益匪浅,有的老人多年的病都好了不少;驯兽师堂会的人在河水两岸闭关修炼中;符咒师堂会的弟子们也寻了处深山,但是他们修炼咒术自然不可能像穆然这般迅速,毕竟他们体内没有用之不竭的灵力,每个人的修为和天赋差异,修炼进程也不一样;至于两万王骑,服食了玉膏之后,都进入了闭关状态,按照原先的计划,一半人看护百姓们,一半人修炼,轮流进行。 穆然听了这些报告,点了点头,便要去找离婴。 铁洛又问起城中赤子烈的消息,他自是不知穆然在床上躺了十日,只是不见小鲁等人回来,以为遇上了什么麻烦,便问了起来。 穆然将得知的情况与铁洛大致一谈,便道:“晚上等小鲁回来,我们来谷中商量对策,到时再说,我先去看看离婴。” 铁洛点头称是,一听穆然要找离婴,便露出古怪的表情。 穆然见了,便问:“怎么了?” 铁洛摇头,“我正想问姑娘呢。神君大人怎么了?院门关着,整整一日都不曾出门了。谷中时日较外头长,外面得十日了吧?我去给神君大人送过茶水,发现他院门下了禁制。” 穆然听了一愣,接着便转身快步窜到后头的宅院,穿过小径,来到两排密竹掩映的院门前。大门紧闭,院子里静悄悄的。 “离婴?”穆然拍拍院门,却发现大门的禁制已解了。 穆然推门进去,见男子立在院子的竹影下,翠生生的竹子,生机勃发,却衬得男子身影比云还薄,风一吹便要散了似的。 穆然大步走过去,一扯他袖子,“怎么了?” 男子背对着她,她的手刚触上他的衣袖,那衣袖便如云雾一般,轻轻软软一滑,从她指间滑走。随后,男子微微侧身,坚决背对着她,只清淡地问:“你没事了?” 穆然在他背后怔了怔,看着他有些僵直的背,半晌,明白过来,微微一笑。 “你不转过来,怎么知道我是不是没事了?”她语气轻松,带了些浅浅的调侃,不待他回答便又笑道,“哦,我忘了,我们是本命嘛!你不用看见我,就知道我好不好的。” 谁知,听了她这话,男子却忽然震了震,衣袖底下微微轻颤,忍耐、自责、清冷、寂寥,那金发拢着淡淡的光,似不属于这世间,随时便要消失的感觉。 穆然忽然开始打量他的院子,“我觉得你院子里种竹子不好,太冷清了,需要些颜色点缀,屋里也是,多放几盆花就好了。”她说着,便又去扯他的袖子,“还有,我记得我以前说过,要教教你世间的事吧?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要去城中买些东西,我们一起出去逛逛。” 袖子一震,离婴终于回头。 他回过头来,金色的让人不忍逼视的眸子盯住眼前的少女,却撞进她温软的柔和的善意的笑容里,她拽着他,坚决往外走。 离婴任由穆然拉着,呐呐盯着少女的背影。她没有提那日马车里的事,没有安慰他。但她的行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明白他的骄傲,亦懂得他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无心之失过后,在他闭门自责煎熬过后,坚决以行动告诉他,何为朋友,何为伙伴,何为本命间的诸事与共。 语言,比不得行动来得更直接。这确实是她的性子。 “城中会很热闹,我知道你不喜欢热闹,我也不喜欢,但是清净太久了,偶尔出去逛逛也好。世间自有一番景象,与灵地仙岛中大不相同。你看过之后,要是喜欢,日后常陪我在外面,也可以。总叫你待在谷里,你要说跟我缔结契约,日子跟以前过得没什么不同了。” 离婴步子一顿,穆然却不停,男子被拉得踉跄一下,被她拽着的袖子下手微微一颤,他抬眼,深深看她——她这是在变相告诉他,日后他们时常在一起,便不会在出现那日马车里的事了? 其实,他喜欢跟她待在一起,但是,他不喜欢世间的吵闹烦扰,所以宁可终日在谷中清净自在。但现在他觉得,有她在,哪里都是好的…… 阳光下,幽静的谷外,守候在外的铁洛看见了一副美丽的画面。 一袭浅蜜色外袍浅绿衣裙的少女拉着金发男子出来,两人走在云天下草地上,男子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 这个笑意让铁洛受到了惊吓。 神君大人在笑! 他在笑! 那个清冷傲然、不喜五国大陆修仙者、谷中任何一人都不在他眼里的凤凰神君大人,竟然在笑! 铁洛觉得,他一定是眼花了。 这个想法刚生出来,他便看见离婴脸上淡淡的笑意果然一僵,骤然收回,眉头甚至还蹙了蹙。 铁洛放下心来,看来他真的是眼花了,都怪姑娘这谷中阳光太好,太晃眼了。 铁洛如是想,但他哪里知道,此时此刻,清冷傲然、不喜五国大陆修仙者、谷中任何一人都不在他眼里的凤凰神君大人,听见了一句令他郁闷、且凤凰岛上万年来他绝对不屑做的事。 “对了,忘了告诉你,出门要易容……”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夜逛皇城 http://.biquxs.info/

夜里的万赤城,如画舫妖娆的歌姬,弹拨着琴弦,于瑰丽阑珊的江上,奏一曲华美奢靡的糜醉之音。 西街,夜里向来是最多百姓们游玩闲逛的地方,今夜,显得更加热闹。 与其说是热闹,不如说是混乱。 混乱源自街上的一男一女。 那少女算不得美人坯子,街上火树银花下,却让人移不开眼。万赤城的百姓见多了深闺润养的贵族美丽少女,却从未见过这般好的肌肤。少女玉瓷般的肌肤,盈盈立在花市头上一处牌坊的灯笼下,绢纱画锦的灯影里,周身似笼在薄薄的光里,肌肤细腻得如同珠光,整个人就像移动的玉人一般。 跟在少女身旁的男子更是混乱的根源,万赤城的百姓自以为见过了美男子,这浮华奢靡的帝京,世家贵族盘踞之地,向来盛产美男子,帝京百姓们的眼光也自以为被养刁了。在地方上的大城里自称美男子的人,到了这帝京来,你都不好意思称自己有几分姿色。若论姿色,狂霸不过烈王殿下,优雅高华不过最近来访的白国帝京掌院兼神官凤天真君,当年还有一位妖娆若美狐的赫连家庶出的公子赫连岚,当然,还有据说美色不输于赫连岚的炎皇陛下。炎皇陛下的美色帝京百姓大多是没见过的,但其他三位却是印象深刻,那些自称为美男子的,拉出来与这三位比比,高低是立现的。 但是今夜,万赤城的百姓们激动了。这般清冷傲然的男子,白衣若卷了一片清净的云,自画了一片清净地。他立在热闹的夜市里,却不在热闹的夜市里,他看这街这人,这街这人却不在他眼里,他清傲拒绝,却不屑清傲拒绝,他的眼里只有一个人。 帝京的百姓们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仿佛不属于这五国大陆的世间,而是自世外而来。他立在街上的灯影里,衣袂飘飘,三尺之内都似被他同化成世外之地,格格不入,却神秘,叫人欲探寻这份神秘。 妖族的少女们是热情的,美男在前,举止是奔放的,但下场都是尴尬的。每次有人凑上来,离婴总能在人到之前飘出去三丈,眼神厌恶,仿佛那贴上来的不是美丽少女,而是避之唯恐的蛇蝎。 没有人能站进他三丈之内,除了穆然。 穆然很后悔。 她后悔在让离婴服用易容丹时,同意了他“本君不屑以五国修仙者的容貌外出,改换发色和瞳色是本君底限”的意愿,于是就导致了今晚的被围观。 易容丹服用的时候,虽然可根据神识大致勾勒出要易容的男女、年龄、体态等特征,但想要细致地控制到毫厘,那就很难了。以穆然超凡的神识,都做不到每回易容分毫不差,只是大致是个不太起眼的少年模样,细看还是有几分差别的。但离婴大神就能很牛叉地保有“本君”本来的面貌,只改了发色和瞳色,然后就跟着她大摇大摆上街了。 结果轰动了,并且悲剧了。那些热情粘过来搭讪离美人的少女其实不知道,如果没有穆然在旁边,早就用灵魂传音千叮咛万嘱咐他不得伤人,非但这些前来热切搭讪的美貌少女要被神君大人拍飞,连带着跟在后头看热闹的百姓都要被波及。 穆然原本想,等百姓们看够了,也就散了。但是走了一路,她发现她实在低估了万赤城百姓的八卦热情,他们走了三条街,就整整被跟了三条街,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穆然不知道,五国大陆,妖族最是爱美,太古时期就曾因自恃美貌比人族优越,更应得到女神的喜爱,因而两族之间摩擦不断,进而引发了那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 当离婴今晚第n次飘出去,穆然终于叹了口气,走过去,牵了他的手。 “走吧,前头有间花坊,去买几盆花。” 百姓们哗地一声,只觉得那少女牵了男子的手后,那清冷的、不似在人间的男子,霎那间就似裹上柔软的风,仿佛落在了人世间,而那唯一一个能进入他周身三丈之内的少女,就是这世间唯一的风景。 百姓们目光灼灼的,看着男子温柔的、顺从的、乖巧的,跟着少女进了花坊。 百姓们呼啦一下子围到花坊门口,掌柜的惊愕着出来,起先还以为是有人来砸场子,后来发现不是这么回事,这才惊异地看向进店来的一男一女。 男子清冷立着,除了少女,谁都不看。少女扶额,叹息——按他们这趟来万赤城的艰巨任务来说,是不该这么高调的。但是高调也不一定有坏处,至少常理来说,是不会有人在被通缉的情况下,敢这么高调逛夜市的。反其道而行之,未必是坏事。但是她实在不喜欢被围观,过了今天,以后出门,果断还是易容成男人好了。 掌柜的赶忙来招呼,虽然他实在看不出这两人是哪家的公子小姐,但帝京常有外城的大族前来,且本城大族子弟分支极多,他也并非每人都认识,于是不敢怠慢,笑问道:“不知这位姑娘和公子,想要挑些什么花?” 穆然却不答话,只是目光一扫,也不管是什么花,更不管品种名贵与否,她只挑颜色鲜艳,朵大漂亮,看着生机勃勃的。她也不用伙计帮忙挑,看上了自己亲自去抱,一连抱了几十盆,红的、粉的、紫的、黄的、白的,摆在一起都快成小花圃了。 掌柜的和伙计都傻了眼,傻愣愣看着她搬,也不是没见过一次要这么多的,这帝京皇城,全是大族,有钱的多的是,这几十盆花还不算什么。只不过,他们是头一次看见自己动手的。这少女衣裙质地华贵,行止间自有威严,动作却毫不矫揉造作,搬完了起身拍拍手,回头都男子笑道:“这些足够装饰你的院子和屋子了。” 离婴轻轻点头。穆然冲着外头一招手,人群外立刻传来呼喝声,打扮成小厮的几个王骑赶着马车过来,把花全搬去了车上。 掌柜的搓着手笑,呼喝伙计赶紧去帮忙往车上搬,转身笑道:“您看是付银两还是灵石?” 穆然自然是不会付灵石的。灵石量太大了,免不了使用灵戒兑汇票,那便暴露身份了,因而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五锭黄金,放在掌柜掌心,“可够?” 花坊外百姓们哗地一声,掌柜的也是一愣——够是够了,只是没想到是这姑娘付钱。 “不够?”穆然见掌柜的不说话,便挑眉问道。 但话刚问完,她就觉得屋里屋外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她耳力好,外头百姓们嗡嗡议论的声音便入了她的耳。 “听见没?这花是这姑娘买给那公子的,钱也是姑娘付的。” “哗!这公子看着清高气傲的人,莫不是男宠?” “呸!我就看那女的不是好东西!长得不出色,偏偏霸占这么个美色!暴殄天物!” 穆然微微蹙眉,立在花坊的灯影里,脸色这辈子没这么精彩过。她转头看离婴,他还是那般清冷而立,脸上没有半分波动,大抵也不知“男宠”是什么,但当他听见那最后一句,目光突然转向人群。 穆然大惊,一把过去先拉住他,“清者自清,别管别人言语,我们走。” 她拉着离婴欲往外走,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女声。 “百两黄金,买你这男宠。” 穆然背对着花坊屋子,屋外百姓们却先她一步惊呼,惊呼过后,便是纷纷后退。 穆然带着离婴回身,入眼的是一对肉(禁词)弹,堪称汹涌的胸脯,裹在一件鲜红的短衣下,几欲喷薄而出。女子bo涛澎湃,腰身却是不盈一握,极致妖娆诱惑的身段,衬着雪白的肌肤,款款立在花坊雅厅处,眼眸含笑,轻轻一眨,便能叫人失了魂。女子身后,两名侍女,神色倨傲。 这时,女子已腰身一摆,向前走了两步。她步子婀娜,裙摆婉动如夜来迷香的花瓣,缓缓绽开,异香阵阵。花坊里的掌柜和伙计闻见便要两腿发软,看得眼都直了。那女子的眼却直勾勾盯着离婴。 离婴的目光自始至终动都未动,与其说不看她,不如说眼里无他,他的目光只落在面前三尺之地,那唯一的身影上。 女子眉头几不可查地一蹙。 穆然瞥一眼纷纷退后的百姓,便知这女子身份定然不俗。只是,这万赤城贵族家的小姐,公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买男宠? 这实在有些颠覆穆然对古人礼教的看法。 “他是我朋友。”穆然淡淡看向那女子,神情已冷了下来。说完,便拉着面无表情的离婴转身欲走。 那女子嗤笑一声,“一千两。” 穆然停也不停,脸色却发寒。外头王骑们已将花都装上了车,纷纷靠在马车边上看热闹——看的自然是花坊里那不知死活的女子。 “一万两!别不识好歹!”女子的声音已渐冷。 但相比之下,穆然的眼底更如寒霜。 将穆然的脸色和花坊里女子的脸色都看着眼里的百姓们,纷纷退得更远……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夜市闹剧(改) http://.biquxs.info/

穆然一只脚已经迈出花坊,此刻顿住。 她抿着唇,灯影下似一把薄而寒的刀刃,眼睛微眯。身旁的离婴已发现她的怒气,清傲的男子微微蹙眉,随着她回过身来。 花坊里,女子见穆然回过身来,眼底越发闪过轻蔑与骄傲的笑意,身后的侍女拿着银票走了过来,下巴一扬,神情倨傲。 “瞧你腰间没挂玉牌,想必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家的女子。你也配用这等姿色的男宠?我们小姐看上了,是你的福气。一万两黄金,不是个小数目。拿回去,够你在城中的上等酒楼吃一年了。” 王骑们噗噗笑出声,一万两黄金不是个小数目,但那也得看砸谁。没听说过往上古符咒师脸上砸钱的,真是太好笑了。而且,你要买那人,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这人若是身份亮出来,炎皇都是要给几分面子的。居然把那位大人当成男宠,你们主仆真是太有才了! 王骑们也不怕今夜打起来,因为他们早已看清了那女子腰间的玉牌,上面写着个“姚”字。这群小厮打扮的家伙早就相互换过眼色,见穆然转身回去,便倚着马车表演起来。 一人怯生生拉着身后一百姓问:“哎,那小姐腰间带着玉牌,是望族家的小姐啊!哪家的?” 那百姓被他拉着吓得往后又是一退,周围呼啦退出去一圈,众人怯懦地看着里面,又看看这懵懂不知的小厮,纷纷对他露出同情的眼神。这谁家的小厮,一看就是外城来京的,居然连姚家大小姐都不认识。唉!真是太可怜了。 一名王骑立刻扮起了可怜,“拜托各位,若是知道,便好歹给我们提个醒儿吧!出来混日子都不容易,我们外城来的,过些日子就走,可不想在城里惹了什么大人物。若是如此,回去我们兄弟几个可是要被活活打死的!” 人群里终于有人发了善心,小声道:“小哥,我劝你还是进去劝劝你们那位小姐,把那男子送了吧,你们得罪的那位可是姚家……” “姚家?哪个姚家?”王骑小厮很懵懂,对着人群怜悯的眼神渐渐瞪大眼,“啊!不会是当朝太后娘娘的娘家姚氏一族吧?” “哎呀!糟了糟了!”旁边的小厮也惊慌了,“姚家的势力在帝京可是不输四大家族的,听说与赫连家来往最是密切,哎呀!这下子闯大祸了!” “听说姚家女子擅长修炼媚功,练功之时要与许多男子双修,怪不得要买男宠。” “可咱们家公子不是男宠啊……” “哎呀你笨啊!那样的大族人家,说你是男宠你就是!不是,买了你就是了呗!” “这、这不是明抢吗?” “嘘!小点声!不要命了?!” 王骑们戏演得欢快,那边来给穆然递银票的侍女已目光飞射,向外面扫来,怒喝道:“放肆!哪里来的贱民,竟敢议论姚家!” 她这一喝,百姓们呼啦一下退得更远,已将花坊外让出了三个店铺的距离,远远地看着,谁都不敢靠太近。这一退,就显得王骑们分外显眼,只不过他们亦是面色煞白、目光怯懦。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不知如何是好,穆然却动了。 “哪里来的狗,闹市乱吠,主人也不看好!” 她声音冷淡似冬月飞霜,那侍女刚怒喝完,百姓们也刚刚退开,只见一道流线自花坊里飞了出去,期间带起两家店面的木牌、三串灯笼、五条彩旗,活像一道幽幽亮丽的灯火,咚地没入人群。 人群呼啦一声急急散开,看那侍女在地上哀嚎,看那灯笼倒下着了火,看那侍女尖叫着跳起来,银票还在手里攥着,被火烧了个正着,连带着衣裙也烧了起来。那侍女也有些微末的修为,这点火烧不死她,但灭去之后,也极其狼狈,看向花坊店内的眼神不似人色。 而人群也早已震惊地看向穆然。 这皇城中,还有人敢跟太后娘家过不去?这姑娘什么来路?不要命了?! 穆然的来路他们是不可能知道,如同他们不知道穆然动手的原因。 姚家人——与赫连家走得近——炎皇嫡系——揍了再说! “你说不能伤人,你食言了。”离婴看着穆然,语气很认真,眼神很认真,“你不许我伤人,自己却伤人了。这在人世间算个什么道理?”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穆然心中略过这么句话。 不过,离婴宝宝正在学习人世间的事,对于启蒙期来说,穆然觉得,她有必要引导神君大人正直、善良、向上,这么阴暗和负面的道理还是不要教他了。 “在朋友受到无理对待时,我宁愿做个食言者。”她抬眸笑了笑。 屋里的姚家大小姐却是怒了,她在震惊和错愕之后,终于反应了过来。有人打了她的侍女,有人在皇城内当着她的面,打了她的侍女。且打人之后,这两个打人者若无其事当着她的面谈笑,更过分的是,这个让她惊若天人的男子从头到尾都没看过她一眼! 自幼修炼媚功,自认妖娆惑人,天下男子无人能挡的姚大小姐,自信心第一次出现一道缺口。 她一咬红唇,媚眼里闪过一道凶光,未说话,花坊里却突然升起薄薄的粉红雾气。 这雾气一起,离婴便袖子一拂,而穆然,突然消失了踪影。 她身形柔软飘忽,如同山间一抹月影,步子动是整个人都亮了亮,却似比屋中粉红的雾气更轻,整个人如月影般出现在红衣女子身后,惊得那女子神色大骇。 非但那女子受惊,穆然也是愣了愣。 她早在踹那侍女出门的时候,就顺手给自己不着痕迹地加了疾风咒,可即便如此,她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不仅如此,这飘忽的感觉……怎么以前从未有过? 她这厢在心里怀疑,击向那女子的手刀便顿了顿。 一顿间,已被那女子闪过。她不知练的什么心法,身子柔若无骨,腰身往旁边一抹,抹出一个人身体不可能歪斜的程度,手指间一点幽光闪过,藏针便要刺向穆然腰侧。 穆然眉目一凛,腰身也是一侧,她这一侧,如同月影斜照,轻轻飘飘,整个身子都像化作薄光,虚实不在一处。那女子要戳下的手也是一顿。 她这一顿,穆然却不是闪过这么简单,她已在闪开的同时,一脚踢向女子的腿弯,并且指尖飞点,直取她背后数处大穴! 与此同时,屋里平地起风!那风当面而来,并不霸道,却让人似乎看见仙山巍峨,有人仙山之巅临风下望,白衣寂寥,目光清傲,出尘之仙姿,此刻惊悸、愤怒。 红衣女子只觉脑中嗡地一声!这一声里,她指间夹着的毒针和花坊里摆放的盆花皆化作齑粉,而她本人,亦被穆然一脚踹了出去! 她本就是世家小姐,自小在府中修炼,养在深闺与仙宫,受长辈爱护,修为是有的,可对战经验却是与穆然不在一个水平上的。更何况,还有离婴那一拂之威的震慑? 她被踹出去,正砸在那灭了火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侍女身上,两人叠在一处摔在地上。人群尚未让开,众人头顶已飞掠过碧色身影。 少女一脚踏在红衣女子腰身上,俯身,抬手! “哗啦啦!” 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储物袋,储物袋的口打开着,向着女子美貌如花的脸蛋儿,一股脑儿倒了下去! 十万上品灵石,拍豆腐一般拍在女子的脸上,瞬间堆成了小山。 围观人群瞬间失声——给惊吓的。 死寂里,少女缓缓俯下身,对着那对头脸被压在灵石小山下的主仆,用那侍女的口吻道:“十万上品灵石,不是个小数目。拿回去,够你在城中盖一座上等酒楼,把自己关在里面,吃上一辈子!” 她一脚踢塌了灵石山,很厚道地将压在下面喘不上气的女子的脸露了出来,那脸已被砸得满鼻子满脸血,穆然并不管人家的恶毒眼神,挑衅地冲人家挑了挑眉,并踩在人家身上的大穴处淡定收起储物袋。 只是,那袋子在收起时,一方光泽柔润的玉牌险些滑落出来,她一惊,干嘛塞回去,女子眼底却爆出不可置信的光。 而穆然已收好袋子,回头拉上离婴,在一片死寂里淡定离开。 直到他们走出街尾,才听得后头轰然一声! “上品灵石!抢啊!” 王骑们驾着马车从小巷里绕出来,嘻嘻哈哈,一见到穆然便偷偷对她比了比大拇指,“姑娘,厉害!” 那些灵石砸得太解气!而且砸得太是时候,正巧解了这一路被围观的局面,有钱抢,那些百姓谁还跟着他们? “姑娘,方才那玉牌是……那家的吧?” 穆然微微一笑,赫连家的玉牌,她在幻地时从赫连家死去的子弟身上搜来的,谷里还有不少呢,没想到今夜能派上用场。今日傍晚还在说要将帝京各大家族的水搅浑,夜里就来了机会。这些世家大族最是要面子,族中嫡系的小姐被人在街上如此羞辱,势必要闹些日子,即便可能会动摇两家的根本关系,但哪怕是一点小摩擦也是有用的。 “你们先回去吧,赶着马车不方便。那姚家小姐被我制住了大穴,一时半会儿虽动不了,但围观的人多,保不准已有人去府上通风报信了。万一有人来满城查找,你们赶着马车不易走脱。回去的时候小心尾巴。” “可姑娘……” “我再去趟绸缎庄,一会儿就回去。” 王骑们闻言互看一眼,也没多问,最终由三人驾车回去,另两人还是留下跟在后头。 西街花市的事传得极快,转眼就传去了别的几条街上,有不少人听说之后赶忙往那边赶,赶着去抢上品灵石,这倒让穆然和离婴再没能受到围观。 两人一路往绸缎庄的方向走,路过一条茶肆、酒肆和肉铺的巷子,香气扑鼻,看着那些热腾腾的蒸汽,穆然一时又有些恍惚,总是在闻到食物香气的时候,人才能感觉到活在尘世里。 但,她还是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原因无他,离婴不喜欢肉香,他虽化身成人,却不喜肉食,平时连清淡的素食都很少吃,到了他这般的修为,天地灵气足以果腹。 离婴的脚步却很怪异地停了。 “离婴?”穆然奇怪地看向他。 却见他看向一家铺子,表情茫然不解,“很香的味道。” 穆然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顿时一愣。只见那家铺子四层楼高,红漆绿瓦,铺子前挂一鎏金木牌,上书古朴墨迹——玉斛春酒楼。 后头一名王骑窜过来,却果断停在离婴三丈之外的地方,“公子闻见的是酒香吧?嘿嘿,不瞒您说,这玉斛春算得上帝京最好的酒,没大漠的酒烈,别有一番风情,老字号酒楼!您要喜欢,咱们给您抱一坛子回去。” 离婴果然没看那王骑,他只看向穆然,表情依旧不解,“酒?” 穆然苦笑,她开始怀疑这位在凤凰岛上怎么过的,活了上万年,不知道什么是酒? “我不喝酒,不过你既然觉得很香,那就买坛回去尝尝。” 离婴的表情从茫然中解脱,“你不喝,我也不喝。” “我不喝是因为我不爱喝,没说它不好,适当一尝,许也不错。”穆然笑了笑,离婴很少对什么表现出兴趣,她自然不能因为她不喜欢,就剥夺他喜欢的权利。 她当即便走进店里,打算买一些,反正带着储物袋,多装几坛没问题。 却不想,刚一走到店里,便迎头撞来几个公子哥儿,那几个人明显刚从楼上下来,喝得醉醺醺一身酒气,呼啦一大帮子,足有十来个人。穆然见了敏捷往旁边一闪,她步子比以前轻了不止一个层次,身子退后时轻灵而痕迹不露。直到那些人出去,她才走进店里。 那名被众人簇拥,刚走出去的公子哥儿却忽然回过头来,看住了穆然。 他眼神迷醉里露出惊艳,跟着他的人也纷纷回头,这一看,不由都抽一口气。 帝京的女子大多温柔娇媚,像这般灵秀清澈的少女确实少见,且女子肌肤极美,晶莹剔透,周身似散发着淡淡飘渺的宝光,像海底的明珠,月晕生光。她淡然立在那光里,掌柜的笑眯眯搬来十坛酒,她正要付银两。 桌子上“啪”的甩来两锭金子,晃得掌柜的都愣了愣。 穆然转过头来,那甩金子的男子近处看见她的容貌,醉醺醺的眼底并未略过失望。她虽容貌不太起眼,但怪异的是这一身气质,好似容貌已掩在光晕里,倾国倾城抑或姿色平平,已显得不那么重要。 “哪……哪家的小姐……没见过,这肌肤……肌肤……真想摸摸……”那男子摇摇晃晃走来,眼笑得快要漾出淫波来,当真伸手便要去摸。 指尖前横空截来一道白色衣角,白得如山巅的云,轻软,却在触上他指尖的一刻,只听咔嚓一声,那人的手指连同整个胳膊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向后折了去。一声惨嚎传来,那人断线风筝般被扇了出去。 被扇出去的不止是他,与他簇拥在一起的十几个公子哥儿一起给扇飞,十来个人砸向对面屋顶,屋顶被砸穿落下,噼里啪啦一阵骚乱。 离婴淡定转身,认真看向穆然,一本正经道:“在朋友受到无理对待时,我宁愿做个食言者。” 穆然:“……” 内心却在哀嚎,你学得也太快了!而且你动作也太快了! 她无语,原本她是打算自己出手的,毕竟她出手可以达到一些目的,谁知离婴动手这么快,这可怎么办?事情已经惹下,自然不能白惹。 她念头急转,顿时上前一步。 她上前一步,气息混在酒楼醇浓的酒香里,似深夜月色最浓时盛开的玉兰,幽香沁人,微微的惑人,令人不由自主呼吸凝滞。 离婴屏息静气,却越发觉得胸口鼓动如潮,这种感觉,她平时抓住他的手时,也曾有过,却不想今日她未曾碰触他,他便也有。他眉宇间露出疑惑的神色,手已经抬起,想要去握她的手。他也不知握了会如何,只是想碰她,不想任由这心口鼓动,生出莫名心慌,仿佛只有触碰到她,将她撰在手心,才能让这没着没落的感觉变得实在些。 他伸出手。 她的手却先伸了过来。 他的手顿住,等待。心竟这么偷偷一喜,明显能感觉到喜悦的情绪,就像繁天里开满的花,一朵接着一朵,簇簇盛开。 然而,下一刻,却看见她的手擦过他的袖口,抬了抬,一个偷偷的动作,向酒楼外的王骑勾了勾手。 她勾手的动作隐蔽而轻巧,看在他眼里却有千钧,不知为何,锤在胸口,感觉不到痛,只是慢慢地沉,沉得叫人喘不过气。 王骑已快步而来,穆然偷偷塞给他一块玉牌,那玉牌在袖口的遮掩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上面一个“姚”字,是她将那红衣女子踹开时从她腰间得到的。方才,她已经看见那男子的玉牌,扈家的子弟。 她并递给他一个眼神。不需要说话,王骑已明白她的意思。 街上已起了骚乱,众人的目光都在那十来个还没爬起来的公子哥儿身上,穆然和王骑的动作眼神极为隐蔽,并未人发觉。 却只有一人,自始自终盯着两人的衣袖。 那衣袖遮掩下的交流,是两人经常牵手的方式。他以前偷偷的喜,今夜却不知为何,钝痛。他看着王骑自她衣袖下拿了一样东西,转头就换了怒气汹汹的样子往外走。 离婴也突然往外走。 他走到王骑身边,突然一把将他的胳膊抓起来,王骑大惊,还没感觉到痛,手中玉牌已被他拿走。 他拿着走到街上,地上十来个人已昏过去好几个,为首的扈家男子伤得不轻,却险险能动,他挣扎着抬起半个身子,“大、大胆!你、你是何……” “啪!” 玉牌重重一甩,带着鼻梁骨断裂的声音,干脆生风地,拍在了男子脸上。 那可怜的扈家男子两眼一翻,叫都没叫一声,就生生晕了过去。 “……” 一片死寂。 穆然愣了,王骑愣了,那被离婴夺走玉牌的王骑惊了。 神、神君大人居然抓了他的胳膊! 那个从来不允许有人进入他三丈内的神君大人,居然抓了他的胳膊! 他抓了他的胳膊,还抢了他的玉牌! 他抢了他的玉牌,还把玉牌拍在了人家脸上! “……”神、神君大人怎么了? 离婴怎么了?穆然也觉得奇怪,她走出去,飞快给王骑使了个眼色,那小厮打扮的王骑立刻从怔愣中惊醒,换一副凶神恶煞的脸孔,对着地上倒着的十几个公子哥儿怒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也不看看我家小姐的身份!” 而穆然已经追了出去,任由身后的声音远去,追着离婴过了街角。他走得极快,头也不回,这种近乎暴走的状态让穆然很是措手不及,也很是不解。 “离婴?”街上还有人,穆然用灵魂传音的方式喊他。 男子坚决只给她背影,他快步转进一条巷子,穆然跟进去,他却已不见了踪影。 盯着黑暗的巷子怔怔出神两秒钟,穆然探出魂识感应,在墨玉谷中发现了离婴——他已经回了谷中。 两名王骑带着装着十坛酒的储物袋过来,对着巷子探头探脑,“公子呢?姑娘,公子怎么了?” 穆然呐呐从漆黑的巷子里收回目光,脸上少有的呆愣莫名的神色。她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快步去了绸缎庄,挑了一匹红色吉祥图案的绸缎,便与两名王骑打算抄近路快点回去。 他们尽走小巷,转过七八个巷子,转出来时,身后是一条热闹的娟红灯笼高挂的街巷。穆然回望一眼,蹙了蹙眉,她对这样的街巷并不陌生。每座大城都有的青楼歌姬林立的街巷,仙奴坊就在这样的街上。 街上,一顶华丽的轿子正从街巷里走出来。 穆然看着那轿子,想起在坊中的十年,眼底闪过厌恶,转头便走。 街上的人群却向那轿子涌去。 边挤边听有人雀跃道:“啊!就是那顶轿子,我见过!是最近来咱们大炎出使的凤天真君的轿子!” 第一百三十五章 轿中惊魂 http://.biquxs.info/

那轿子宽敞华美,底座红木雕栏,四面垂着锦帘,素淡的月色,却随着起伏隐约有流光敛过,低调的尊贵。轿子八人抬着,四面跟着数十护卫,前后还有四顶轿子引着,排场十足。 五国大陆,并未有不许明着逛青楼巷子的规定,这些青楼歌坊和仙奴坊通常都是官员们应酬的地方,比酒楼还吃香,因而明目张胆排开排场来去者甚多,并没什么稀奇的。 身后一名王骑悄悄道:“估计是为了四国联军的事来的。” “咱当家的说过,此人城府深沉,莫测高深,他来咱们大炎,恐怕不只为联军之事。”王骑们虽声音小,但也防范隔墙有耳,因而并未提赤子烈的名字。 “管他呢!反正与我们无关,走吧。”一人说罢,便对穆然道,“姑娘,快些回府了。” 穆然转过头来,垂眸,点头。 三人往小巷里走,转过一处昏沉的巷子,四下无人,穆然突然止步。 她停下,前面两人便发觉,转身来看她,其中一人怀里却突然多了一匹红锦。那人刚一惊讶,便听穆然道:“你们先进谷中,把这放我屋里,再把买的玉斛春送给离婴,只给他一坛,别给多了,我怕他不知喝多了会醉,沾染上酒瘾。就这样,我认得回去的路,且还有点东西要买,一会儿自己回去。” 说罢,她也不等两人说话,便神识一罩,将两人送入谷中。 巷子里黑暗沉静,少女背对着巷尾静静立着,忽然,消失了身影。 巷子那头,万赤城百姓们纷纷涌在街道两旁,想要一睹盛名五国风华绝艳的真君风采。轿子两旁护卫眼神肃杀,如一柄寒彻刀刃,冷冷扫视两旁百姓,谁有越矩行为,他们会毫不犹豫拿下。 然而,向来爱美的百姓们的热情,绝对不是这几柄寒刀可以杀灭的,还是有不少人往前挤,人群涌动,伴随着浅浅的风声,拂动轿帘儿,哪怕是吹动一缕缝隙,都有人抻着脖子往里瞧。 前面轿子的一名老者掀开轿帘说了几句,立刻有护卫开始上前驱赶呼喝,护卫在凤天轿子周围的侍卫这时更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热情的百姓身上,没有人注意到轿帘儿随风拂动间,那一缕缝隙忽而开得大了些。但也只是一瞬,便轻柔得放了下来,就像当真是被风吹开的一般,轻轻一摆,便落了下来。 轿子里,流华浮动,月色嵌进素锦里,在幽暗的轿子里如水光流动,静谧安好。男子斜斜倚在一角,托腮,假寐,衣袂在摇晃的轿子里有韵律地拂动,似月池摇曳的莲,淡淡的香。 帘子轻轻一动,放下来的一瞬,男子唇角微微勾了勾,身子未动,眸却懒散地睁开,瞧着轿子里空荡荡的另一侧。 那空荡荡的一侧果然不一会儿就现出少女的身影来。她现出身形的一霎那,男子眸中似有异光一闪而过,接着唇边笑意越发潋滟深浓。 他懒散的倚在一旁没动,穆然却已扑过来,她神情关切,尽管不会把脉,却下意识去探他的腕脉,那手腕却微微一顿,不经意地一动,穆然便触到了一截冰凉的袖袍。 她愣住,眼底一抹错愕闪过。但此时,身子已扑过去,上半身几乎压在男子身上,两人的气息缠在一起,这轿身慢晃月华浮动的昏暗空间里,本应是极为旖旎暧昧的一幕,少女的眼里却只有错愕。 错愕只在一瞬,穆然便恢复常态,目光停在凤天脸上,光线昏暗,那些月锦上透来的流光似乎衬得他脸色有些苍白。这苍白落在穆然眼里,忽然便觉得心中一痛,说不清的愧疚与暖意在胸间流动,她再瞥一眼他移开的手腕,心想他应是伤势未愈,才避开了她。否则,以某人时常爱占她小便宜的性子,此时怎会避开她? 她微微一笑,笑容却有些发苦,抬眼在看他目光已不自知的柔软,声音压作一线,低低道:“你伤势如何?” 果然,她话音落下,凤天便笑了,边笑边抬手抚上她的背,指尖不老实地在她后背划啊划,笑意懒散,眸光漾动,“你再靠近些,我的伤就好了。” 穆然这才发现她仍倾着身,半个身子都快贴在他身上,而他一直倚着轿子里的一角,这般看来,倒向是她欲轻薄眼前这风华绝代的男子似的。她脸颊飞红,慌忙后退。 凤天抬手欲捞她,怎奈她如今速度比往前快了不止一个层次,霎那便被她退到另一角,他的手从她后背滑到她的胳膊,刚好落在她腕间。 那是三指叼住的动作,看似不经意,却刚好落在她脉门上。 穆然一愣,抬眼却看见对面凤天眼底光芒一闪。 那光隐在轿中的流华里,也不知是否错觉,但觉那一瞬的神色说不出的复杂,似震惊似疑惑,似兴奋似趣味,又似有一些担忧,诸般汇聚,稍纵即逝。 随即,男子修长的手指便从她腕门上移开,顺势滑下,扫过她的掌心,在经过她掌心的时候,还轻轻一揉,挑逗而暧昧。 穆然却在他的手指扫过掌心时,便倏地浑身一颤,飞速将手收了回来! 她收回手,不是因为女子的羞涩,而是在收回的那一刻,她也不知为何,心悸而惊慌,属于女子天生的敏锐直觉和自我保护。 她将掌心护在胸前,抬眼看向凤天,他仍是半倚在轿子一角,自她进来就不曾动过,姿态慵懒,笑意散漫,眼眸含笑。 没什么不对。 可,就是不对。 那眉眼那姿态那气质,是凤天,却也不是凤天。 这样的凤天,她曾经见过,她火烧仙奴坊,大闹凉州城,他自凉州仙宫抬着的飞轿中而来,风华仙姿,点尘不惊,上位者的姿态,微凉。 但在她面前时,凤天向来不是这样的,他会无奈,会对她叹气,会认真,会责怪,笑得散漫,却温暖。他也时常吃她豆腐,占点小便宜,时而挑逗她,但眸底的笑意向来浓郁,目的是看她窘态。绝不像方才在她掌心那一揉间,眼底的那般魅惑。 魅惑!对,就是魅惑。繁花里的最是鲜妍的那一点,妖冶惑人,却太过斑斓艳丽,罂粟般带毒。 这人很像凤天,却只是像他在人前的一面。 这人,不是凤天。 穆然断定,身子漫无声息从角落处往轿子的窗口处挪了挪。这轿子华美宽敞,平常轿子的三四倍不止,窗口开得也大,足够她逃脱的。 此时,她有些自责,今夜闯轿实在是莽撞了,但她一连睡了十日,醒来便听说凤天受伤吐血,虽知他说过晚上会回来,但见到他的轿子,就想进来先一探他是否安好,却不想遇上的是这样一个人。此人假扮成凤天,不知目的为何,是敌是友? 无论是敌是友,她都不能久留,这轿子里不能打起来,且此人修为未知,但凭他敢假扮成凤天,修为定然不在仙阶巅峰之下,不然随行的炎国官员必然发现异样。真仙期巅峰,这样的人,若是有离婴和她的仙兽在,倒也不惧一战,但此时在轿中,凤天的身份又很敏感,这不同于她今夜在闹市上做下的两件事,涉及的只是族中子弟纠纷,一下子不会引起家族高层太大的重视,只会在年轻子弟间慢慢拉仇恨。今夜若是一旦她在凤天轿子里闹起来,那炎国势必是要做出彻查的姿态来的。 且……她方才进来时,用了隐身咒,若是此人头脑不笨,此刻应已知晓她身份。 不好! 穆然心中一凛,却又一惑。若此人知道她的身份,那他为何到如今还跟她演戏?他是友非敌?还是说他有自信能擒下她,故而先耍着她玩? 诸般念头闪过,穆然脸色倒是没动,且垂着眸,眼底光华全都遮掩了住。 她垂着眸,自然没看见对面男子的目光。那目光里讶异、不解、趣味等情绪一闪而过,随即细细看她。在他眼里,少女正捧着手心一副自我保护的姿态困守轿子一角,那一瞬间小兽般的模样实在有趣。但她却非一般女子,遭受轻薄后或脸红或怨怒,而是垂着眸,思索,镇定,长睫的翦影投在脸上,这流华浮动的轿子里,越发衬得肌肤玉瓷一般,海底宝珠生晕。 她镇定地抬眼,笑容自然,还在与他调笑,“你总是没个正经,早知你无大碍,我就不做这闯轿的事了。” “来了也好,我正寂寞。”男子唇边漾开琉璃般笑意,仍是靠在一旁不动,眼神却勾着她,“这轿子里好生宽敞,回馆驿的路实在太长太无聊,你来了,正好陪我。” 穆然笑了起来,语气嗔怪,甚至扭了扭腰身,“这轿子还宽敞?哪里有我阁楼宽敞。你今夜来,我们慢慢聊。” 她这一扭腰身,那紧致的流线便在轿子里漾开,带着少女特有的玉兰香,胸前的雪线也惊人的柔软美丽,令人遐想。 男子眼眸含笑,目光肆无忌惮在她身上流连,她却在这目光里又往窗子处移了移。 男子却笑了,笑得波光荡漾好不温柔,“谁说轿子里不够宽敞的?你看,你就离我那么远,我都够不着你。你想聊什么?咱们就在此处聊。” 说话间,他手已伸过来。 穆然也已念动隐身咒,飞身就从窗口处窜了出去! 她窜出去,姿态轻飘飘的,如同一阵清风拂过,并未引起外头护卫们的注意,一样东西,却留在了轿子里。 轿子里,男子伸着手,一副要捞人的姿势,掌心上托着一枚玉牌,入手温润,那窗口的锦帘拂动间,他便已看清了上面的字。 赫连。 赫连…… 男子盯着玉牌良久,若是穆然此时在,必定惊讶,因为此时男子已收了诸般笑意与风情,面无表情看着那玉牌,眸底复杂的情绪闪过,最终归为冰冷。 随即,他抬眸望向窗口处还有些微微拂动的锦帘,魅惑的笑意慢慢浮上唇角,似趣味,似兴奋,低低道:“哎呀,你给我这个,意欲何为呢……真是个小狐狸。”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月下一吻 http://.biquxs.info/

穆然在轿中留下赫连家的玉牌自然是有考量的,若此人是敌非友,那她留下这枚玉牌,对方或许会怀疑她和赫连家有关连,尽管传言她与赫连家不和,但他家的玉牌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但若此人假扮凤天,目的是友非敌的话,那她的举动也无伤大雅。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人有哪些地方让她觉得似曾相识,否则,仅凭他假扮凤天,她便将他当做敌人对待了,绝不可能考虑他是友非敌的情况。 穆然一路上施展隐身咒回了位于北街的宅院,她一回来,那些先驾着马车回来的王骑便迎了上来,见她独自一人,便问:“姑娘,他们两人呢?” “我让他们去谷中给离婴送酒了。小鲁回来了没?” “还没,他们出去探查消息,总要三更天后才回来。如今二更还不到。” “他们回来后,叫他们来找我。我先去谷中看看,一会儿把铁洛带出来。”穆然边说边走到马车旁边,那些花已经搬出来了。她神识覆过,人和花便一同消失。 来到谷中,那两个进来送酒的王骑正和铁洛在一处说着这些天来外头的情况,三人见到穆然,这才露出安心的神色,起身道:“姑娘可回来了,我等将酒放在神君大人院子门口,他没出来拿。姑娘,神君大人今日到底怎么了?” 穆然也猜不透,只叫他们帮忙把花搬去离婴门口,便自己推门进去。 院门没下禁制,她一推门便开了。 谷中仍是晚上,月华如水,竹影掩着窗台一袖霜白。 穆然没先过去,而是回身先将那些花一盆盆搬了进来,她也不叫人帮忙,自己在院子里摆弄,她摆放花的方式很与众不同,不按品种、姿态,也不求雅致闲逸,而是只分花色与花朵大小。她把黄色的花拼成弯弯的月牙形,把红色的也拼成月牙,只是月牙朝上,又将白色的花围成圆圈,粉色的围成椭圆。图案朝向屋子的窗台,每天一打开窗户就能看见,仔细瞧来,依稀是个笑脸的图案。金色的眼眸,红色的嘴,白白的圆脸,那两坨粉色看起来像是脸色的红晕。剩下的紫色花被她摆成一个奇怪的“v”形,不知何意。 窗子处,男子面庞清冷寂寥,见少女进来,本想转身往里屋去,却顿住脚步。看着她在外头忙碌,视线也似管不住地往外看,渐渐的,露出一抹不解的神色,倒缓和了脸上的清冷。 穆然忙完,见还余出几盆花来,便挽了袖子抱进屋来,将那些花架子上的墨兰等搬去一边,在显眼的位置放上花,把墨兰等绿叶植物布置在软榻、小几和地毯旁边。稍作点缀之后,房间里顿时添了几分颜色,活泼了不少。 随即她转去外头洗了手,回来时抱着一只酒坛,屋里没有酒杯,就倒在茶盏里,之后端去窗边。 “给。” 茶盏送过来,有人的目光却落在那截不曾放下袖子的美好的手臂上,流丽的线条,比盛着月色的酒液更加温润通透。 离婴接过酒,穆然跳上窗台,半倚一边,对着他举了举茶盏,一个举杯的动作,“尝尝看。” 说罢,她自己便去闻了闻那酒,馥郁醇香,似乎不太烈,于是她便往唇边凑了凑,刚要喝,一只手伸来按住了她。 离婴看着她,认真道:“你不喜欢。” 穆然一愣,遂想起自己在酒楼外是说过这么句话,不由一笑,“其实不能说不喜欢,只是不习惯。在伽摩城中时倒是喝过一口,那酒太烈,我是不太喜欢。这玉斛春倒是可以尝尝,方才闻着不觉得太烈。” 她以前身体不太好,不能碰酒。如今身体倒是好了,只是没有饮酒的习惯。想到此处,穆然不由神色黯了黯,至今她也弄不明白身上那种锁咒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个疑问只怕这辈子也解不开了吧? 她端起茶盏,轻轻品了一口。随即,蹙眉。果然再好听的名字,也依旧是酒,或许不那么烈,但她就是品不出醇香来,也不知男人为何那么沉迷这种东西。 夜风里,少女临窗而坐,神情带着几分不解,那蹙着的眉头带着点失望、懊恼,鲜少地没有平日里那般的冷静自持,在这夜里倒别有姿态。 有人的目光却落在她的唇上。 那里刚刚品过酒液,沾了珠润一点于唇瓣,月色下晶莹剔透。 离婴看着那点晶莹,看着她蹙眉的模样,忽然就无意识地抬手。 他的指尖触到她唇上,在穆然一惊,在她这一惊之际,便眼睁睁看着男子将沾了她唇上酒液的指尖放到眼前,细细看了看,随后,张嘴,轻轻一吮。 “……” 离婴那神情,不关风月,亦不是魅惑挑逗,只是带点好奇带点迷惘带点对未知的探索,微微偏头,品尝这一种未知的滋味。 那滋味醇香,甘甜,微醺,醺得人心底似有热气涌来,醺得脸都热了热。 穆然的脸却早就红透了。 这一刻言语不能表述她的心情,她想要跃下窗台遁走,然而看见离婴懵懂的表情,想起他之前在夜市上不知为何心情低落,那想要遁走的心思就顿了顿。 这一顿,最终还是没有走。是她将他从仙岛上带到这世间来,除了她,没有人可以走进他的世界,她是他世界里的唯一,在他不高兴的时候,失落的时候,她亦有责任陪伴,替他缓解忧愁。 穆然笑了笑,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在离婴还在细细品尝指尖的味道时,她已看向院中刚摆好的花,位置刚刚好,从窗口看去,正好能一览眼底。 “你看那个,那是笑脸。”穆然指了指那边,“在我的家乡,人们用这个图案表达开心的心情,我今天把它送给你,希望你每天打开窗户便能看见它,然后一天都有好心情。” 离婴终于从那微醺的状态里出来,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目光定在那一片黄色的花摆成的笑眯眯的眼睛上,“那眼睛?” “很好看对不对?我特意找了和你的眼睛很像的颜色。” 和你眼睛很像的颜色。 离婴看向那花团,金色的眸看向金色的花朵,那花弯得模样确实像个笑脸,只不过他的眼睛弯不来,嘴角却是学着那红花摆成的弧度微微上扬,一个古怪的笑容。 这古怪的笑容却惹得穆然轻笑出声,她笑得身子微微前倾,发丝随风拂过来,带着淡淡的清香。 离婴在这淡淡的清香里看向杯中酒液,想着那馥郁甘甜的香,便轻轻啜了一口。 唔…… 他微微蹙眉,眼底露出不解。这酒香是香,可为何不甜了? 穆然在对面抚着肚子,又一指花圃,“知道那个v的图案代表什么吗?” 离婴抬眼,对她的话,有听没有懂。穆然一笑,伸出手指比划了个“v”的模样,在脸旁,弯起眼眸,轻轻一笑。弯起的唇角像极了那窗下花圃的笑脸。 离婴却只是疑惑地看着她,随即低头,指尖蘸进茶盏的酒液里,而后带着酒液的指尖轻轻一点,点在了她唇上。 少女的唇桃粉的颜色,不施胭脂,清澈自然的颜色,点着润泽的酒液,醇浓的香随风化来,甘甜醇美的味道。 穆然被这不按常理的动作惊得一愣,头脑中想着离婴这么做的理由,忽然就是一惊。她这一惊的时间,男子清冷的气息已经靠过来。 他的唇,凉而不冰冷,让人想起仙山之巅掠过的风,黎明之前山巅云雾里飘渺的水气,微凉,清冷。 穆然在这突来的微凉和清冷里瞪大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也睁着眼,两人大眼瞪小眼,她的眼底是震惊和慌乱,他的眼底却是迷惘和新奇。 少女的唇烫而柔软,冰凉的酒液沾在其上也变得温暖,离婴将这温暖吮进口中,只觉舌尖上化开醇香,甘甜的味道。原来如此,只在她唇上才有。只是,这在舌尖化开后,那微醺的滋味似乎重了些,不过,不讨厌,而且,还想要。 可是,又不知想要什么。 一种欢喜却又空落落的感觉。 他睁着眼,金色的眸里倒映着少女震惊的神情,她浓长的睫都似要扑簌扑簌扇到他,他眼底掠过迷惘,酒液已在口中化尽,唇下那一处柔软和烫却令他不想离开。他回忆着将那酒液吮入的感觉,随即,微微张开嘴,不确定地、探索地,又轻轻一吮。 这一吮,舌尖扫过唇瓣,一种惊心的颤栗在两人中激起。 离婴在这颤栗里身子从未有过的一颤,微微一抖。 穆然却在这颤栗里倏地惊醒! 她惊醒过来,本能便往后退,可是她坐在窗台,倚着窗框,这一退,头咚得撞到!撞得她眼前发黑,却不敢停,身子晃了晃,想从窗台跳下去,却失了往日的敏捷,咚地一声从窗口栽了下去,跌在外头地上。 窗户离地很近,摔得并不疼,她却还没爬起来就脚尖点地,疾速后退,退得有点踉跄,跌跌撞撞退出院子。一出院子,便碰见铁洛和几名王骑在外头议事,几人没见过她这般狼狈模样,见到都是一惊,齐声问:“姑娘,怎么了!” 问罢,又是一阵疑惑,这谷里都是姑娘的势力,也没敌人在,她如何失态成这样? 穆然却不回答他们,一闪身,便出了谷。留下铁洛等人不解地望向离婴的院子。 院子里,离婴仍坐在窗台,望着花圃,指尖慢慢抚在唇上,月色在清冷的脸上渡一层奇异的光华。 穆然出谷后,直奔院中自己的房间,她奔进去,有人却回过身来。 穆然一愣,那人更是一愣,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微微挑眉。 第一百三十七章 彼此归处 http://.biquxs.info/

穆然以一个冲进屋的姿态愣在那里,她脑中此时极为混乱,有一些懊恼、一些自责和一些忧心。恼的自然是她自己,忧心的是离婴。 她知道离婴不懂人世间的事,方才那一吻只是好奇。但她还是懊恼,她原本只是担心他,不知他在夜市上为何会突然走开,想起他是自己从仙岛带出来的,从此与自己生死相连,再难过回以前的日子,心中便觉对他有一份责任在,原只是想去开导一下,可哪里知道,会发生这种意外。 她自责自己过于震惊,而一时没能立即让开,更有种说不出的无地自容感,好像做错了事,更觉得好像对不起某人。 在这种感觉充斥着她的时候,她看见了凤天,顿时便浑身一震。接着,在反应过来之前,便飞身疾退,一步窜了出去! 她自院中把守的两名王骑头顶上掠过,听得两人震惊的低呼,并在两人的低呼声中,忽然又一折身,飞了回去。 她这一去一来速度极快,转眼便又在屋里,掠到凤天身前,出手抓上他的腕脉,“你伤如何!” 话音落,她的指尖触及他手腕的温热,顿时便觉一颤,像什么扎着手一样,倏地将手收回,改去抓他的衣袖,指尖触及那衣袖的柔软如云,忽然又是一颤,一顿,最后收回手,步子往后一掠,退去三步之外,垂眸。 她这一连串的动作里,凤天一直没动,直到看她退去远处,屋里静下来,才道:“何时学来的好本事,探人腕脉一息便可知伤势如何?” 他声音含笑,淡淡的调侃,但那淡淡的意味里,总有些忧愁,目光若有似无掠过她的唇。 穆然感觉到那目光,内心更若烈火焚烧,恨不得找个洞先钻进去。但再纠结挣扎的心情,也抵不过对他伤势的关切渴望,袖底的手紧紧握了握,忽然一松,便抬起头来。 她这一抬头,眼底那些复杂的情绪已经逼了回去,目光只剩下清澈,细细看着凤天。他背对轩窗而立,月光漫在他身后,看不清脸色。 穆然一蹙眉头,上前三步,拉着他便果断往窗子处一转。对月一瞧,脸色苍白,她嘶地一声,眉头皱得更紧,捏着他衣袖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这是凤天,一贯优雅高华的男子,自相识一刻,他便是举手投足优雅尊贵,鸾凤山谷中惊艳破阵如神祗莅临,幻地中自两名神阶手中劫走她如入无人之境,何曾见过他这般苍白的脸色,霜雪一般,比月色更凉薄,薄得叫人惊心。 可以想象,十日前,马车里,他为她遭受反噬,为她压制灵力至血染衣襟时,又是怎样的惊心? 穆然愣在那里,脑海中这一刻全是那日的假想,突然便觉得刺目,好像一切就在眼前。 凤天却笑了。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轻笑,“看这么久,可是在看是不是我?是我。你可放心,绝非轿中人。” 穆然却没听见他这话,只问:“你究竟做了什么?为何伤成这样?” 凤天看着她眼里的急切和忧焚,笑意温醇,不紧不慢安抚,“你可曾看见我有伤?不过是那一刻反噬,内腑震荡,咳了一口血罢了。如今伤势早无大碍,只待调养几日。” 他话说的依旧那么漫不经心,穆然却知听不得。她深知他修为有多高深,能让他内腑震荡咳血,必是自己体内灵力太厉,但他在白国位居要职,仙药灵丹必定不少,那些仙药灵丹经过药师炼制,几乎是立刻就见效的。他这十日必定用功调理过,如今却还是面色苍白,可见十日前是怎样的惊心。 穆然握着拳头,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凤天的衣袖被她握在手里,如今已皱成一团。她只知自己此刻心情难以形容,想着自己丹田内到底有什么秘密,每次都要这么折磨,险些害了凤天。想着他究竟身体如何了,可恨自己竟不会把脉,更不敢贸然以灵力试探他的经脉,此事危险,而她没做过,尺度把握不好很可能再伤他一次。想着问他,可他必然轻描淡写不说实话。 满心忧焚,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这种感觉实在叫人不好受,仿佛在面对至亲至近之人受到伤害时,有一个事实却在不断地提醒你: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好,或者不好,你都无能为力。 她的挣扎落在凤天眼里,微微垂眸。 她为他忧心,他喜,却也忧。她太重情义,太有责任心,任何对她有恩义之人,她都愿至诚相待,不然不会为赤子烈的事奔波至此,亦不会为离婴的事发生今夜之意外。他忧的,也在此。怕她分不清对他的是男女之情,还是同袍恩义,只怕她以报恩亦或者责任的心态与他相处。 因而,不告诉她,那日他在她丹田内设下一道无形的禁制,从此她不必再受灵力突然躁动之苦。 不告诉她,那道禁制耗费了他近三成修为。 不告诉她,这三成的修为对于他此行来炎国,将意味着怎样的变数。 这一切都不告诉她,只为了不再叫她深欠他的恩。 凤天心底微叹,这个小傻瓜,对什么都认真坚执,唯独对男女之情,何时才能开窍? 他自在心中喟叹,穆然也是一叹。她这一叹整个人都似软了下来,那些挣扎的忧焚的似乎都经过洗礼,清水淘过,浪花掬过,最后沉在心底,换一个温柔无奈却有带着微微心疼的眼神。 随后,她牵起他,来到屋中软榻上躺下,然后自己席地坐在地上铺着的驼绒圆毯上,帮他轻轻按起了肩头。 按摩,本是前世学来为父母解乏的,来到五国大陆后,在仙奴坊的十年,每到了夜里,她便是这样为大哥捏肩捶背,这一套承自现代的按摩法,倒是一直不曾生疏过。 凤天难得有些愣神,卧在软榻上,一个惊讶的回身姿态——刚叹她何时能开窍,这是开窍了? “好好躺着。”穆然把他扳回去,声音软而轻,“我知道你来炎国有公务,定然很忙。如今有伤在身,休养是要务。这按摩很舒服的,你躺着吧,兴许一会儿还能睡会儿。” 凤天侧首笑看她一眼,便当真躺稳了给她按摩了。这一安静下来享受,便觉得她指法娴熟且极有章法,所经之处如鱼儿入水,灵巧有力,舒服,且当真有舒缓疲劳之效。 修为在身,原本对这些并不在意,不想今日一试,倒叫人有些惊讶。 “手法不错,哪儿学来的?”凤天阖眸,轻笑。 穆然微微一笑,抬眸望向窗外的月色,声音飘渺,“以前学的。我以前身体不好,父母时常为我操劳,尤其生病时,日夜陪伴,劳累无度。我那时总是自责,觉得拖累家人,却又不能为他们做什么。后来便趁着身体好些的时候学了这套按摩之法,想着在亲人劳累时,帮他们解解乏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她笑了笑,总感觉此时对凤天,就像当初对父母亲人,总是受着庇护,却无以为报,能做的只是些力所能及的事。 凤天却慢慢睁开眼,并不看她,而是与她的目光一起,去看那窗外月色静好,“那你可知道,至亲之所以当得起至字,只因不求回报。这世间一切恩义到底有别,同伴面前,滴水恩义当涌泉以报,不敢骄纵不敢亏欠。但至亲跟前,骄纵妄为又何妨?” 穆然闻言手上顿了顿,随即露出怀念的微笑。说来也是,她也不是没有一点小性子,以前生病,痛极之时也曾胡乱发脾气,可母亲从来只对她一笑了之,向来不曾责怪。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是被宠着的,毫无负担,不必担心被责怪。但事后回想,总会后悔自责,免不了想讨好弥补,惹得母亲时常笑她。 手下动作越发柔,眼底却已有晶莹。 凤天不知何时回头,静静看她,眸中光华却温柔而至诚,“我很高兴,你能为我做这些,就像对待至亲之人。但我亦希望,有一日我可以是你的至亲之人,你我之间不存在恩义,不存在帮扶,只是彼此的归处。” 彼此的归处…… 穆然怔愣地停住手,望着躺在软榻上神色认真的男子,眼底晶莹更甚。自灵地仙岛上那倾世一诺之后,她内心深处终于又是一震。她似乎听见心底的浪潮在拍打,将那些心中筑起的铜墙铁壁通通都推倒。 归处…… 这魂牵梦萦在她心底扎根一般的存在,此刻终被人提起。在凤天给她承诺之后,她曾以为自己的归处是回家,却没想到,此生会有一个人,愿意成为她的归处,亦愿意与她彼此,令她成为他的归处。 穆然静静看着凤天,此刻少女晶亮的眼眸就如同夜里露珠微颤的玉兰,微醺,亮人眼眸。 两人只是彼此注视着,谁也不说话。 半晌之后,却是穆然先开了口。 她轻轻点头,眼神亮得耀人,“好。”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定情之夜(修) http://.biquxs.info/

穆然这一声“好”,却让凤天从软榻上坐了起来。这个向来优雅从容的男子,天将崩于顶许也漫不经心负手微笑的人,此刻竟因此直直坐了起来。 穆然被他看得扭过头去,突然间对前头矮桌上的娟纱灯罩发生了浓厚的兴趣。那绢纱上画着粉红盛开的芍药,烛火的光里映得少女面颊粉红,连耳根子都红了。她像是刚刚答应了男子追求的女子,有一些欣喜一些羞涩一些期盼和鼓动如潮的心跳。从未有过的体验,两世来第一次。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者是在仙岛那一次,亦或者是在更早之前,她也说不清。对凤天总有几分感激在,亦有一路护持的感动,但……似乎又多了些什么。至于多出来的是什么,一直没有时间去想,这一路太赶又太累。 直至今夜,她被离婴意外吻住,震惊过后脑中最先浮现的身影竟是凤天,最先涌上心头的感觉竟是对他不住。只是那时诸般情绪,震惊太过,又笃然见他在屋内,一时无颜以对,不曾细想。如今想来,是否自己心中早就深住一人? 这人,五国大陆十余年,唯一看穿她心中所想所向之人。这人许她一个终有一日可以回家的承诺,亦是这人,许她一个归处。 并非希望他成为她的归处,亦希望她可以成为他的归处——他总是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以前,她常年卧于病榻之时常想,一个生来便要在病榻上等待死亡的人,人生究竟有何意义。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理解那种什么也做不了的痛苦。因而来到五国大陆,但凡对她有恩情的人,她半刻也不敢忘,总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总希望自己能够是被需要和有用的人。 一直以来,她在努力、努力、努力,人生在奔跑,不敢有一刻停下。 然而今夜,她听见有人叫她停下,不是因为他愿意成为她的港湾,愿意无条件地为她提供庇护。而是他愿意让她成为他的港湾,愿意在此停留。 从来没有人知道她最想要什么,这种直达心底的认同,一瞬间就好像看见万顷山河都被照亮,终于看见天光泄下,明了路途。 因而,便有那一声“好”,在还不曾细细思考的时候,随心应下。 这一生,有些事,也想经历。有些美好,既来了,当惜取。 穆然忽然就站起身来,轻轻道:“你等我。” 她去了谷中,来到自己的院子,她的院子平日里有仙兽们守着,没人敢来。屋里,一幅红缎放在桌上,博古架上取来一方打好的木盒,入手沉甸甸的分量,里面已躺着她这些日子亲手制作的礼物。这地方没有胶带纸或者双面胶这样的东西,包装只好用针线,好在她针线手艺不差,仙奴坊中经常要做活,倒是练出了些水准。 以木盒的宽窄为准,将红缎子裁裁剪剪,穿针引线,半盏茶的工夫就成。之后,她又选了那缎子上合适的颜色,扎一朵精致的绢花缝在其上,连现代裱花的藤蔓都将缎子挑丝坠下,细细欣赏一眼,便在屋中回了外头。 一回来,特意将礼物背在身后,却发现凤天卧在软榻上,阖眸,似乎睡着了。男子的脸庞在灯烛辉映下明月生光,暖润雍容。穆然立在驼绒圆毯上,深深看一会儿,目光柔软。半晌,她将礼物放上圆毯上的矮桌,轻轻退了出去。 怕带上房门的声音惊醒他,便索性不动,轻巧退去院外,对一个守门的王骑轻声问:“什么时辰了?小鲁他们回来了没?” “未到三更,还不见回来。” 穆然微微蹙眉,“他们平日都是这么晚么?” “大多数时候都很晚。一些情况探查过后还要查明,咱们来了才十日,要查的事太多,兄弟们忙都忙不过来,没有早回来的。但也不会彻夜不归,我们定好了三更必归,最晚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倘若超过,便认定为出事,到时我们便会全体转移。姑娘放心,此时三更未至,小鲁他们平时都要晚些才回来的。您还是先回屋里等一会儿吧。” 这王骑话刚说完,旁边便有另一人狠狠掐他,挤眉弄眼——你傻啊!不知道君前辈在屋里呢?还叫姑娘回屋去!还不如叫她在此陪着咱们等呢。 那王骑恍然大悟,外带懊悔。 穆然将两人神色看在眼中,却没心思多管,她抬头望向沉黑的夜空。今夜月色清朗,星子光灿,当是个好天气,只是不知为何,这般平静心中反倒有些不安。 随即她便摇头笑了笑,暗道自己真是紧张的日子过久了,略微有些平静便就疑神疑鬼起来了。 “小心警戒,若有事,立即通知我。”吩咐一声,穆然便转身往屋中走去。 屋里,在她出门的一刻,或者说,在她转身的一刻,凤天便就睁开了眼。看见少女的身影轻手轻脚度去门外,他的目光落在那矮桌上。 桌上,一只红缎包裹的东西静静放着。 凤天起身,未轻取,只是目光落上,细细瞧。那物件看上去下方定是只木盒,上面红缎裹得棱角鲜明。那缎子鲜红的底子绣掐丝金线香兰,细细绣法,不夺了火红底子的艳丽,却衬得有些庄重雅致,正是这细细的绣法,才衬得偶尔一朵以细密层叠的针法绣制的金兰如同夜里绽放的烟火,炫丽耀目。 这种将礼物以红缎包裹起来的方法,五国大陆并不流行,此一看,当真是美极。 而且,这心思更有美妙之处。红缎之上,一朵金色的绢花点缀其上,那金色很明显是取了红缎上以层叠细密的针法绣制出的金兰那一部分,这朵绢花,巧妙地将那原本就层层叠叠的金色兰花运用在了上头,绢花尖儿上乃至中段是层叠的金色,底段却现出火红,乍一看,如浮在水面绽放的金莲,跃入眼帘,奇思精巧。 金莲两侧,是两缕挑出来的细丝,穗子一般丝丝缕缕,却明显是剪了红缎一根根挑出来的丝。那丝乍一看是红的,再一看沾着低调不显的金丝,夜风拂来,层层叠叠漾开,似水面波纹卷起,那金莲辉映水间细碎的倒影。 梦幻,美极。 凤天凝着那放在矮桌上的礼物,目光亦似被这梦幻吸引,久久不动。 这时,穆然进了屋来。 “你醒了?”她一进来便是一愣。随即接收到凤天看来的目光,那是神光般流转的眸,富天地璀璨的流光,望一眼,便叫人心跳如鼓。 他冲她轻笑招手,穆然走过去,凤天已坐起,两人一齐坐在软榻上,随即凤天问:“这是何物?倒是精致美妙。” 要是阿卿、妖儿、雷霆和黑子这四只当晚参加间谍行动的仙兽在,必定翻一个大白眼——你就装吧!你明明就知道这东西就是送给你的!而且你还知道里面的东西用的是什么精材,唯一不知道的就是成品究竟是什么样子。 不过,看这盒子的大小,想必两套薄如蝉翼的暗器是能装下,但鞭子只怕是装不下吧? 穆然不知道的是,她给凤天亲手做礼物的事早就在她的仙兽们中间传开了,这些家伙学习接受新东西的能力极高,这段日子在谷中,看百姓们无聊,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赌博,竟也跟着学了来,私下里赌起了穆然送给凤天到底是什么东西,赌注是灵河上游河水的一年沐浴权。 穆然若是知道,大抵是要黑线的,但她现在不知道,她正有些忐忑地将礼物拿起递给凤天。凤天却没有立刻接,而是定定看住她,问:“我想知道,为何送我此物?” 穆然一愣,接着想笑,心想送你东西你还要听理由,天底下哪有这道理。但看见凤天认真的眼神便是一愣,接着便垂了垂眸。 罢了,今夜既应了那个“好”字,有些话便也不分彼此。她不是矫情之人,既认定,就不遮掩。 “我原想着,亏欠你许多,总也还不上,也帮不上你什么忙,送你件礼物,也叫我心里好受些。” “如今呢?” “如今?”穆然挑眉,坦然看凤天,目光是巍然不动的,但仔细看,衣袖下,手是紧握的。但一会儿,又松开了,随随便便把礼物往他面前一递,“如今就是件东西,想给你就给了,拿着就好,没什么目的。” 凤天看了她一会儿,这才缓缓笑了,伸手接住,“好,那我就收了。” 他声音曼曼,目光流转,本是漫不经心一笑,却笑得人耳根有些发红。 耳根发红的穆姑娘目光却没转开,她盯着凤天,眼底难得有些期盼和看好戏的神色——她不是在期盼他打开礼物时的神情,而是在期盼看他怎么打开。她缝制得紧,这红缎紧紧裹着木盒,眼下又没剪刀,倒要看他怎么打开。总不会用牙咬吧? 向来看这人举手投足尊贵优雅,今天倒想看他出些糗。 正想着,见凤天执着木盒,翻转看了几下,便来到一个缝合处,接着便伸出手指,修成如玉的指尖在上头优雅地一划,线便散了。 穆然心底叹息一声,凤天抬眸笑看她一眼。这丫头素日清冷惯了,不想竟也有这般小心思。 凤天并不想破坏穆然缝制的外包装,只是在长方形木盒一端将线划开,打开缺口,便将木盒慢慢抽了出来,将缀着绢花的红缎袋子细心放在身旁,去细看手中木盒。 木盒没什么特别之处,连雕花也无,只是色泽沉肃光润,隐有暗香。木盒侧边一道锁扣,打开便是推拉式的,凤天打量了一番,便含笑开了锁扣,轻轻将那木盒顶端的盖子一推,一拉…… 一道宝光现出! 那宝光并非像一般神物那般,光华尽散耀眼到极致。盒子打开的一瞬,溢出的莹润的内敛的深厚的光,五色交织,并非激射而出,而是聚在木盒中,莹莹润润,流光转圜,不激烈、不耀眼,却如苍莽般厚重,叫人一瞬间便心神底定,生出舒服温软的感觉。 宝光在木盒打开的一瞬辉发出来,然而极快地便开始收拢,接着聚于两颗婴儿指腹大的五色珠子周围,生生流转不息。 宝光收拢,木盒中的物件便也看得清了。 乍看之下应是一件男子佩戴在腰间的佩饰,细一看全是顶级精材!顶端是小玉扣,磨得圆润可爱,菩提金玉的玉身所制;主体是竖着的弯弯月牙,月牙通体玄黑,神秘似漆黑苍穹,月牙的尖儿上寒光隐隐,霸气凛凛,竟赫然是赤炎兽王的角所制;牵连着玉扣和月牙的一道红绳,乍一看不起眼,细一看却是了不得,竟是鸾凤岛上寻不着踪迹百年难得一见的火鸾羽毛结成的绳子,那绳子在玄黑的月牙之下,结成一个好看却又陌生的结,底下分了两道,各编成好看的小花结,中间一道圆孔,镶嵌着的正是发着宝光的两颗五色珠子。那五色的珠子,即便只是一颗,若被人认出,也是势必震颤整个五国大陆的神物——那是五行神珠,结五行神木精华的替命神珠!佩戴者可百邪不侵、续命不死!五国大陆唯一一株五行神木生长在青国的青金宫中,视为镇国之宝。从未有人佩戴过如此神物,而这枚佩饰上,竟镶嵌了两颗! 仅凭这两枚五行神珠,此佩饰便可称得上是至宝。佩饰本身的精材每一样都是难得一见之物,单独挑出一样来,都足已令人垂涎,几样凑在一起,那不是令人垂涎,而是令人发指了。 把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的人,只能说是疯子,根本没有人敢戴出去。 凤天却是含笑将这佩饰从木盒中取出,他一手拈着顶端的小玉扣,一手以掌心托取,显得极为珍视。但他的珍视,似乎却与这佩饰上的至宝无关,他始终含笑,举止优雅散漫,似云端行走惯了的神祗,看这至宝也自有分底定淡然。 他珍视的目光落在那玄黑的月牙上——手掌一托,他便发现了,这月牙的厚度很有问题。根据那夜妖儿的报告,这月牙磨得薄如蝉翼,且有十片。除此之外,尚有十片同样薄却不规则的菩提金玉打磨的玉片。可此时看来月牙只有一个,但却不薄,那菩提金玉的玉片却是没见到——这月牙,乍一看只是月牙形的装饰,实际上,另有乾坤。 凤天眸中光华一闪,指尖拈着那月牙的上端,轻轻一错。 他的目光忽然顿住,接着便柔了。柔得流光幻动,光华迢递,一下便漫了山河万顷,照亮了天地苍莽,让身置其中的人,恍惚便觉是这山河天地间的唯一。 凤天手中,那错开的月牙,展开的是一把精致的小扇子。那扇子用了十分的细心巧思,十片薄如蝉翼的玄黑月牙,一展开便能透过上方看见底下的掌纹,其上中段,贴着一张扇形的纸笺,为了不令其磨损,上方压着十片透明薄亮的玉片,玉片呈扇形排开,刚好与那扇形的纸笺严丝合缝。 这种夹带一层的做法五国大陆也不曾见过,是穆然根据现代工艺品的做法,以跟王道严请教学来的炼器之法合在一处。这道工序可不容易做,最主要是太小,月牙薄片才一寸许,上面的纸笺和玉片就更小,做起来一不小心就会弄散,因为不允许出现失败,穆然在这上面花费的时间最长。有时大半晚上,乃镶嵌好一片。 凤天自然也看出这一寸的小扇子,花费了多少巧思心神,因而眼神越发的柔,细细看上那纸笺。 上面果然有墨迹——红色的果子,绿色的叶,密枝上细小的刺。下笔圆拙,透着趣味,不是大家之笔,一眼看不出是何物,细细看来透过那些特征才隐约猜出应是山楂。向来送人礼物时,画兰画竹画锦鲤画祥瑞图案,从未见过画山楂的。 凤天的目光因此含笑,却更加柔和,顺着那山楂细密的枝叶去看引在扇面中段的墨迹,三排细细的小字,字迹娟秀,笔锋婉转处却透着坚毅,隐隐的英气——“愿君安康,常在,岁岁长相见。” 凤天的指尖忽而紧了紧,他看着那字,似要用许久的时间才能读完。 穆然却在这许久的时间里坐在软榻上动了好几动,最终指向上面的山楂,笑道:“虽然不太好看,但是我喜欢它的寓意。它是最适合当篱笆的,密生,长且长着尖锐的刺,很适合当围墙。所以它有一种花语,名为守护。” 少女声音柔软,不同于平时的清冷,嘴角微微含笑,脸颊一点酡色,眼神晶亮,却看着他不曾移开,微微的羞涩,却坚定。 “我帮你戴上。”穆然接过这佩饰,轻轻将那玉扣搭在凤天腰间玉带下的小扣上,她没做过这种事,凑近了瞧,几乎趴在他身上,待扣上之后,欲待起身,背上抚过温热的掌心,凤天轻轻一带,将她带入了怀中。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令她的脸颊贴上他的胸膛,轻轻道:“你是第二个愿意守护我的女子,我这一生,第一次收到的守护之物被我不慎遗失,在我尚不能自保、亦无力守护至亲之时。却不想,还能有幸再收到此物。然儿,我想谢你,不关乎彼此,只是由衷。” 他声音淡然,穆然却隔着衣物听出那胸膛震动间的沉痛,不由问:“第一个是谁?你的至亲?那件守护之物你说的是凤珠么?” 凤天淡淡一笑,语气怅然,遥远,“是凤珠。它原来的主人,是我的母亲。” 穆然一震,从凤天怀里抬起头来,她曾无数次想过,凤天所说的故人是谁,她心想应是个女子,许是他逝去的旧爱,却不想,竟是他的母亲?如此重要之物,为何会到了她身上?凤天以前的身世,又是如何? “我寻它数百年,最终却在你身上寻得。这许就是缘分,有它陪着你挺好。”凤天含笑看她,无尽温柔,“这便就当做是我母亲送给儿媳之物吧。” 穆然闻言,顿时一愣,接着耳根便红了。 这厮向来没个正经,好端端说着往事,竟提到了这些。 哪知凤天轻笑一声,又道:“你看,我的守护之物到了你身上,你也给了我一物,我们这算不算是定情之物?” 越说越是没谱,穆然自问没有这厮厚脸皮的定力,顿时便瞪他一眼,却见他目光落在她唇上,稍稍有些不豫之色,笑了笑道:“或者,我们该来个定情之吻?我听说,某人今夜大献殷勤,又是摆花盆又是饮酒,似乎还……” 凤天抬手,指尖抚上穆然的唇。他笑得明明摇曳生姿,玉般光辉,却偏偏让人觉得凉而危险。 穆然脸色一瞬间精彩,她本就为了今夜的事自责焚心,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没想到被他提起,顿时就有种小媳妇出轨被抓包的错觉,她眼神一垂,霎时便从凤天身旁飘着退后,打算像进门时那样,躲出去找洞! 但是,她人还没飘出去,屋外王骑便撞了进来。 两人差点撞到一起,穆然身形极快,足尖一点便退去一旁,敛眸问:“何事?” 王骑平时进她屋子向来敲门,开着门也绝不会探头探脑,更别说往里闯。穆然顿时心头便起了惊颤。 这惊颤刚起,那王骑便骇然道:“姑娘!出事了!鲁七带人夜探殿下行宫,陷在里面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营救行动 http://.biquxs.info/

三更未至,侍卫便冲进屋中,报告的消息让穆然一惊。 “你们怎么知道的!” 凤天的声音却在此时传入穆然耳中,“他们夜探赤子烈行宫?但他不在行宫中。” 穆然倏地回头,她知道,凤天不可能说谎,但赤子烈不在行宫中,为何王骑们会没探知? “我们进城那日,他便被昭去宫中,据闻炎国太后身子不爽,这些日子一直未见好,他便一直留在宫中未出。城中虽布置严密,但王骑们之间应有消息传递之法,为何没收到消息?” 穆然心中一沉,是啊,为何没收到消息? 她自然是不知道,消息早就传出了,只不过因为一些意外,没有收到。而在城中安排暗桩传递消息并不容易,为了保存这一部分人不轻易暴露,消息向来是无事不传,那日赤子烈进宫,这些日子再无动静,因而也没有新的消息,且下次若传递消息,取密信的地点也会更换,这才导致那面墙毁了之后,潜伏在仙奴坊的那人也没发现,这才酿成今日之祸。 “我们探查,从来不出全力,总会有人在暗处盯着,今夜暗处盯着的兄弟们看见鲁七他们出事,这才回来回报的。现在那两个回来的在前面召集人手。”那王骑急忙道。 穆然心中还有疑问,但知此时赶时间救人要紧,也不细问,转身进入谷中,叫了铁洛,点齐精悍的百人队伍。铁洛怕人手不够,另点了千人的队伍待命,穆然没阻止他,而是让阿卿将符咒师堂会的长老和弟子们都传唤来。她自从教了符咒师们六种基本咒术之后,从未出现在他们面前,大致情况都是听铁洛汇报的,如今突然将他们唤来,众弟子都以为她要询问他们的修炼情况。 不一会儿,人来齐了。十城符咒师堂会,会长、长老、弟子总共四百二十六人。大都眼中灼灼精光,有些紧张、兴奋,也有些迫不及待。可见大部分人还是练得不错的。 穆然只问:“上仙期飞仙境以上修为者,出来一步。” 众弟子以为她要分批检阅,立刻依言出来。只是四百多人,出来的只有二十个人。大多是会长和长老。 穆然微微蹙眉,这人数,少了些。 “我教你们的六种咒术,不管此时能使用几种,但凡同时能为三人施咒者,出来一步。” 咒术的修炼,修为越高,施展范围越广,维持的时间也越长。维持的时间长短消耗的是灵力,但是施展范围却消耗的是神识。范围施展很拼技巧,战场上敌我双方战成一团,自然不可能施放范围,无差别施加咒术。施放时,需要符咒师将神识覆盖成区域,从中敏锐地寻找到己方同伴的神识,再施加咒术。因此,范围施展对符咒师的神识要求很高,消耗也是惊人的。 穆然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四大堂会的弟子,招手标准神识是很重要的一方面。一般的人修为到了一定境界,神识基本上也会一致。但是要成为四大堂会的弟子,神识的水准都要比常人高,这些弟子里,定然有修为不到飞仙境,但可以做到范围施展咒术的。 果然,立刻又走出来十人。 只是这时,众弟子的神色就有些奇怪了,大家都感觉出来穆然不是要检查他们的修炼成果,而是在挑人。 穆然目光扫过,这十人里,都是刚入上仙期灵仙境的弟子,但竟有一人还是下仙期,她看了那下仙期的弟子一眼,眼里略微有些亮色。 此时情况紧急,也来不及多加关注这弟子,穆然便道:“诸位,我们有王骑陷在殿下行宫里,现以百人闯去救人,需要诸位协同。” 她话说的精简,众人却是眼中爆出喜意。要知道,多少年来没有人说需要符咒师的协同了,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后头没被选上的弟子个个捶胸顿足。 穆然一挥手,把这一百三十人集中在一起,先询问了这三十人都练成了哪种咒术,然后交给铁洛去布置队形,并吩咐阿卿去通知那边山谷通知药师们待命,一会儿肯定有伤员。 阿卿去了,穆然则闪身出谷,外头院子里十名王骑已经急切地在等,穆然转身见凤天负手立在屋里,便道:“你在屋里歇息,养伤要紧。” 凤天也不在此时与她争执,只含笑嘱咐,“小心。行宫中为了擒你,必然有陷阱。你会隐身咒,天下皆知,赤子烈的行宫必然以照玉所建。莫以隐身咒偷袭,那必然无用。” 穆然当即点头,为了怕路上遇上城中守军,她只由那回来报信的两人带路,其余人留在院中守卫。三人便匆匆而去。 路上,穆然才得知了出事的大概。 出乎她的意料,原本鲁七带着五人监视行宫周边,没有想过要往里闯,他们的原计划是夜里回来,与穆然一起进去一探的。之所以最后会改变计划,是因为遇到了一个人。 “巫铃儿?”穆然一愣,声音却压得低低的。这十天,王骑们已经将万赤城大大小小的街巷摸熟,三人不敢太快,怕行迹引人注目,未到行宫便遇上麻烦,因而捡着小巷走,速度虽快,却极是小心。 “是!兄弟们遇到了铃儿小姐和戚归。”说话的王骑也压低声音。 穆然也不问戚归是谁,心想八成是那个船上看见的少年。 “铃儿小姐认出咱们来,原本兄弟们是想带着她回来,一齐晚上行动,可是铃儿小姐说她在城中已有时日,并且打通了通往行宫的密道,要带着我们进密道去救殿下。兄弟们觉得太冒险,说要等到夜里回来见到姑娘后,一起商量着再行动,可铃儿小姐便发了脾气,自己入了那密道。鲁七见了怕她出事,只好带人跟上。我们二人按原计划在外守候,后来便见里面打起来了。” “密道?打通?” “正是。铃儿小姐说,他们在南街买下一座宅子,靠着遮掩,日夜挖掘,通了一处密道。但因行宫内守卫森严,试探着由密道进入行宫时,险些被发现。于是便没再敢妄动,却不想遇到了我们,这便让我们一起和她下去了。” 穆然边听边蹙眉,脸色隐在黑暗里,看不清神情,心里却是有许多疑惑的。 这时,三人已来到东街,隐在一处小巷里,远远的,寂静如死,听不见任何打斗声。 “殿下行宫周围设了结界。”一名王骑低声解释。 穆然冷笑一声,修仙者在城中打起来,确实破坏力太大,竟然还设了结界。 三人都没急着冲出去,而是隐在暗处,目力投远,静静辨识着远处一切。万赤城夜间无宵禁,此时城南城西的灯火喧嚣还能清晰可闻,城东都是官家大户,小巷子少,此时家家烛火通明,大门紧闭。有人声议论声传出,但如此宽阔的东区街道,在不放出神识的情况下,根本就无法辨别出暗处有无守候的人马。 “密道口在南街?你们跟着下去过么?看见过里面的情况么?” “姑娘想从密道进?那不成!已经进去过一次了,那边必然有所防范,兴许正有人等在那里逮我们呢。”那王骑明显没听明白穆然的意思,只以为她要从那边进。他虽不赞成,但也是犯了难,“不过,行宫外的结界也很麻烦。那结界的灵机石是布置在内的,从外头解更花费时间,只怕不会有人愿意给我们这些时间,我相信,只要我们一接近行宫,立刻就会有人将我们包围。” 穆然点头,神色凝重,她心里疑惑这个密道,觉得此事有许多说不通之处,但却也不会从密道走。密道狭长,万一被堵在里面,术法不好施展,反而等于自钻了牢笼。 “从正面走!反正要打,何必拐弯抹角去钻那密道!抢时间要紧!”鲁七陷在行宫里,她也曾答应过巫敏要把她女儿给带回去,现在无论如何,救人就要抢时间。 穆然边说边偏头一看,旁边靠着的正是一处大宅,不知谁家宅院,但是听着没有人声,似乎极为偏僻,她给身旁两人打了个眼色,三人便轻巧翻身入内。 院子没有灯火,穆然极为谨慎,怕整条街上都陷阱,因而在fan墙的时候,便给自己和身旁两人都施了隐身咒,三人落地无声,目光一扫,见院子极为破败,不过是一座小院儿,房屋老旧,院中池水干涸,角落一口水井。 这种残破的小院出现在大户人家里,虽然也不算稀奇,但穆然还是多看了这院子两眼。眼见着从院门处望去,其他院子都灯烛明亮,唯独这里,像被遗弃了似的,分外安静,院子四角似散着清雾,黑暗中忽然有种混沌里遗世独开的感觉。 这感觉似曾相识,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但这想法不过是在穆然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扫视这院子的时候,已经确认了没有危险。当下便让两名王骑一左一右守在院口处把守,自己寻了屋子和水井处的死角,意念一闪,一百多人现出身形。 铁洛带着的一百名王骑已经把三十名符咒师分派带入队中,众人一现身便蹲下身,靠着院墙隐在黑暗中。 同时隐在黑暗里的,还有阿卿和霸王这两只已经晋入神阶的仙兽。两只的身形已尽量压制到最小,掌心般大,窝在一片,并不显眼。穆然却对着二兽道:“去!你们合力,将那结界给我破了!我要求快!但别太猛,别伤了里面自己人。” 霸王哼一声,没把那结界放在眼里,阿卿目光兴奋,摩拳擦掌。 穆然给二兽施了隐身咒,助它们尽可能近地接近行宫不被发现,两人去后,片刻,便听“轰”地一声! 远处骚乱忽起! 院子里,一百多人,忽然起身。 符咒师们齐齐动作,随即一百多人,隐去了身形。 “走!” 第一百四十章 行宫混战 http://.biquxs.info/

赤子烈的行宫果然用了照玉,一行人在距离行宫三丈远处就现出原身,连服用过易容丹的王骑都显露本来面貌。 此时,行宫外头已是一片大乱。突然出现的阿卿和霸王将结界毫不费力破除,惊得隐蔽在暗处的仙宫弟子提早现身,一群人只见两只仙兽倏然胀大的身形,霸王赫然往地上一拍,顿时整条街震了震,行宫的大门迅速开始扭曲变形,他猛然撞出去,三只燃烧着灼灼火焰的长角穿豆腐似的穿透半尺厚的大门,头一甩,钨铁大门瞬间炸成数块废铁,沉重的钨铁夹杂着罡风带着灼灼炎气流星般扫向两头长街,听闻巨响赶来的铁甲护军人群里炸开血花。 与此同时,阿卿摆着九条幻影般的狐尾,仰起头,朝着夜空昂扬一吼! 这一吼,并没有声音,却仿佛有透明的光晕在夜空里散开,一种属于仙兽才能听见的声音。 顿时,整个万赤皇城,除了五行结界中央火灵珠镇守的炎金皇宫,整个城中所有人家豢养的仙兽坐骑纷纷惊起,惶惶不安望向一个方向。那些并非灵兽的牛马鸡犬更是伏地瑟瑟发抖,各家小厮护院纷纷奔来控制躁动不安的仙兽,惊惧地抬头。 一瞬间,整个万赤城都静了静。南街青楼歌坊的歌舞靡靡的乐声、仙奴坊遍地厮杀惨嚎的彩场,西街一溜儿火树银花里熙攘的人群,北街刚刚躺下歇息的百姓,以及东街今夜大门紧闭的世家望族,此刻,纷纷抬头,望向行宫方向。 行宫外,仙宫弟子们骇然望着传说中早已消失在五国大陆的九尾神狐,以及极难一见的三角兽王。 阿卿冷然一笑,紫幽幽眸子扫过行宫内外,“就这些人,就想抓主人!不够小爷一爪子拍的!” 霸王脾气很不好地怒哼一声,兽眼睥睨扫过脚下众仙宫弟子,看得众人齐齐一颤,脊背发寒。 这一颤,包含了太多不可置信。 “人言?神阶仙兽?!” “……主人?这、这是灵魂契约的神阶仙兽!” 灵魂契约的仙兽世家望族中都有,那是何其珍贵的存在,仙宫中也有,除了掌院真君和各院长老们,再出色的弟子也很少受到如此重赏,各家族里即便是得宠的少主,也得修为达到真仙期后才可能会领到一只灵魂契约的仙兽。且要契约还得等百年一次的上古驯兽师从神域回来,才能主持契约典礼。但即便是契约了之后,也碍于五国大陆的律法,不可随意带出来参战。这些仙兽大多是要等家族有神阶晚辈出现,去神域之前,送一只护航的。毕竟神域才可以随意以灵魂契约的仙兽参战。 拥有一只灵魂契约的仙兽不知是多少家族子弟的梦想,但能修炼成神阶的人千万不出其一,成为家族中的少主那更是与血脉和嫡庶身份以及天赋有极大关系,因为一旦有人拥有了灵魂契约的仙兽,势必是周围同伴艳羡的对象。 谁也没想到,今夜在行宫外头,竟然亲眼见到两只灵魂契约的仙兽,还是上古血脉神阶修为! 这是谁的?太令人发指了! 一众仙宫弟子骇然的目光中露着复杂,正当这时,一群一百多人的队伍突然出现在行宫外三丈! 三丈之距,一息便至! 速度快得令人心头一跳,但毕竟是帝京仙宫的弟子,且远处铁甲护军也已从突然炸开钨铁大门的飞袭下恢复秩序,迅速逼来。 行宫外,一群仙宫弟子蜂拥而上,两拨人见面便战到一处。 行宫内,破除结界后,打斗声便传出来,外头为首的少女抬起头来向内望去,一观之下瞳眸骤缩! 行宫里,大殿屋顶之上,巫铃儿被灵网罩住,张开双臂被挂在半空。底下,闪着幽光的灭灵箭和毒针齐发,根根冲着她而去,鲁七带着五名王骑奋力扑救,连带那叫戚归的少年,七人被困在大殿前的一小块空地上,打也打不得,退也退不得,只能奋力防守,而七人全都浑身浴血。 围在大殿四周的护卫一看就是不想杀这几人,要利用他们拖延时间,闹出动静引穆然现身,不然以重重包围的态势,深陷重围的七人哪里抵抗得了这么长时间。 但饶是如此,从外面监视的两名王骑发现七人身陷囹圄,到奔回报信,再一番布置地赶过来,时间已经拖了有小半个时辰,鲁七等人飞身扑救挡着那些箭矢和毒针,早已精疲力尽。 围着大殿拿着机弩和暗器夹,发射的箭矢和毒针的护卫,一刻不停地将巫铃儿当做靶子来说射,任由鲁七等人扑救的动作越来越慢,肩膀四肢中箭无数,远远看去,七人浑身浴血,像手脚扎着箭矢的草人,星子明亮的夜色里,血红扎眼,结界一破,血腥气便扑面而来。 长时间的折磨,一场望不尽的虐杀。 行宫外,结界的破裂震动整条长街,仙兽的怒吼震颤整座城池,一切说来只在一息间。一百三十多人突然现身!仙宫弟子们涌上,众人都在人群里搜寻,搜寻那个半年前名震五国大陆的少女。 所有人,却只看到一道影子。 那影子周身似裹了月光,飘渺如雾影,速度快得让人以为是山间轻雾。但山间的轻雾不可能有电般的速度,那身影竟是从破开的大门而入,如同流星急射入内! 轰隆一声巨响! 大殿一侧飞檐被轰飞,伴随着一道冷冽的声音,“院内射箭的护卫,杀!” 这时候,铁洛带着的人被仙宫弟子缠住他,她这话明显是对两只仙兽说的。院内的护卫显然没想到今夜会遇到有灵魂契约的仙兽前来助阵,惊骇已经晚了,阿卿欢快应声,霸王却嫌对手不够看,两只手都只是爪子一扫,惊心的惨嚎伴着血花飞溅,连带着行宫外墙尽毁! 阿卿与霸王出手的一瞬,穆然停也不停,飞身往殿顶!那一出手震塌了的飞檐使吊住巫铃儿的灵网一侧已经断开,却不想,那飞檐塌下的一瞬,数百道细密的飞针幽光飞射而来! 竟是一处暗阱杀机! 那毒针向着摇摇晃晃吊在半空的巫铃儿身侧便射,穆然却尚差一步才至。眼看赶不及,她周身爆出灵力,想借罡风扫走再说。 身后却撞来一人! 人未至,血腥气已浓郁罩来。穆然皱眉的时间都没有,立刻想要将灵力再收回去,免得伤了这撞上来的人。但这人却已经在她身后,擦着她而过,噗地喷出一口血! “戚归!”巫铃儿大喊一声,喊声已然嘶哑,双目血红,身子骤然向前倾。 她这一前倾,便躲开了一部分飞射的毒针,另有一部分被穆然周身的罡风挡开,只有几针扎在了那叫戚归的少年身上。 少年身上已扎了七八支灭灵箭,早已不能使用灵力,方才那一刻也不知是怎样的心智和牵绊令他速度奇快地冲上来,他此刻浑身像一个血人,双臂紧紧禁锢着巫铃儿,保持着一臂的距离,身上穿透的箭矢无一支伤到她。 “戚归!你怎么样了?你怎么样了!”巫铃儿裹在灵网里,双眼血红,哭声嘶哑。 少年低着头,脸上已被血水浸湿,艰难抬头,对她露齿一笑。 他一笑间,身边身影电射而过,一招轰飞了大殿另一侧的飞檐。在毒针飞射来之前,甩袖扇飞。 “戚归,我是药师!我是药师,我帮你疗伤,我这就帮你!”巫铃儿恢复自由身的一刻,抱着戚归就跃下殿顶。 她脚踏在院子中心,刚一落地,却只听“喀”的一声。 这一声短暂,她却是听得清楚,自从陷入行宫,她是唯一一个没有受伤的,此刻抱着一人,身手却还算称得上敏捷。她抱着戚归立刻退向一侧! 退开的一瞬,只见地上石板呼地掀开,纵横细密的光网铺天盖地洒来! 这灵网可比网住她的要大得多,几乎能盖住整个前院大殿,且埋设的地点算计得很好,似乎算准了来人一定会冲去殿顶救人,因而这灵网射出,向空中一炸,呼地便向大殿招呼去! 大殿之上,穆然却忽然一个倒翻身,往后院翻去! 几乎是落地的一瞬,便听喀喀喀连声响动,巫铃儿之前落地触动的机簧竟连成了一片,后院四处机弩拉开,灵箭四射,那箭矢细密的程度如同夜里下了一场幽幽黑雨,四面八方而来。 穆然冷哼一声,纵身而起! 她起身速度极快,雷霆之势,眨眼已又翻回殿顶,身子低低一伏,抓起已经罩在大殿上的灵网,便呼地朝那些箭矢招呼去!细密的箭雨遇上柔韧的灵网,顿时被挡回去大半,却一一小部分,透过灵网的缝隙,射了过来,但已势小甚微,此时穆然手中法诀已起,地上石沫纷飞,迅速集结,混厚的泥沙层,噗噗噗噗的声响,射来的灵箭全都被镶在了泥沙层中。 但灭灵箭威力甚是厉害,遇见厚实的泥沙层虽然受阻,却仍然穿刺出来,穆然冷哼一声,迅速改换法诀,泥沙层顿时收拢! 本以为能将灭灵箭困住,哪知收紧的一瞬,那箭头上的幽光竟然齐齐炸开! 石沫纷飞,小炮弹般四处炸去,夜空里,像散开的烟花,眼看便要砸到下面混战的人群。 第一百四十一章 阵中受困 http://.biquxs.info/

大殿下方,鲁七等人力竭倒地,院子中,巫铃儿抱着戚归抬头。 头顶,石块裹着幽光流火般坠下,其势若雷霆呼啸,一抬头便能感觉压迫的罡风逼面砸来。 此时,巫铃儿正扶着戚归,放下他在掐起法诀以术法阻挡已经来不及,她只好再次带着戚归纵身躲避。只是刚想躲,一抬眼便看见鲁七等六名王骑倒在血泊里,几人都已重伤,经不起再一击。她这一躲出去,就再没人为他们遮挡。那是烈哥哥的王骑,因为她的鲁莽而至今夜生死险地,要她眼睁睁看他们死? 她这一犹豫,只是一瞬间。但头顶流石来得何其快,也只是这一瞬间,便已经砸了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地上血泊里忽起一道人影,腰间同时一痛!接着,自己便被甩了出去。 巫铃儿被刷地甩出去,人在半中抬眼,愤然一喊。只见将她推出去的竟是戚归,血泊里疾驰而来的人影竟是鲁七,两人都已经身如被箭矢扎透的血人,也不知哪里还来的气力,一动之间血涌如注,身上数不清的伤处喷着血,眼神模糊地看不清,两人却是打算拼力帮同伴阻挡下灭顶的流石。 两人之间却划来一道流光。 与那光一同到了的是腾起的沙幕,宛如巨碗倒扣了大半院子,沙幕之下,碧裙白衣的少女举着双手,看起来竟像是以一人之力举起这大片遮挡的沙幕一般。 这个动作看起来不可谓不怪异,修仙者施术向来以法诀为引,犯不着术法施展出来,双手如此举着。但这生死一线之刻,没有人觉得怪异,只听数十道流石山崩之势砸进沙幕,沉闷的炸响震得人心口似被巨锤连番砸过,那些流石伴随着灭灵箭以及穆然之前困住箭矢的术法之威,顿时便将沙幕的数处砸穿! 但砸穿了的流石却并未坠向人身,而是在沙幕之上,似乎触到了一层无形的壁障。触上的一瞬,流石便齐齐向下一沉,这一沉绝非是砸下去的,而是被吸下去的,一吸间,四周的威势已减。举着双臂的少女忽然双臂一震,那些流石忽然纷纷炸开,化作齑粉随风簌簌飘落。 飘落的齑粉里混着灵箭的幽光,夜里似星光漫漫洒落尘世,那尘世里,碧裙白衣的少女立着,周身尚有未敛去的银辉,看起来竟不似尘世中人一般。然而,仔细一看,便见她目光凛冽,身子愤然一转,步伐坚定步律奇特,英武中带着说不出的轻柔姿态,伸手极快地接住摇摇欲跌的鲁七和戚归。 鲁七已不能说话,半睁半闭的眼里被血水浸着,眨个不停,却是咧开嘴冲着穆然一番急切口语。 穆然霎那间便读懂了:姑娘,快走!有陷阱! 这时,被甩出去的巫铃儿也已踏着围墙飞奔回来,将穆然另一边拉着的戚归接过来,两人目光交汇的刹那,巫铃儿咬着唇,目光复杂。 穆然知道她对自己有些误会,不过此时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视线顺着前院四周一扫,扫向行宫围墙外。 那里,阿卿和霸王正协同铁洛带着人与仙宫弟子混战,穆然有心要通过这一次的行动锻炼符咒师们在战场上的配合和应变能力,因而向两只仙兽下了命令,叫他们不必要的时候不需参战,只管看着,保护着符咒师们的安全。喀哈十城的符咒师堂会长老弟子总共四百来人,人数本来就少,不宜再有损失。今夜的行动只为了锻炼他们,亦为了激励谷中的符咒师们,因而今夜积累经验为主,她可不想令他们出现减员。 而现在的情况,看样子他们打得挺兴奋。铁洛带的这一百名王骑,修为都在上仙期,选的都是好手,但帝京仙宫弟子们的人数虽少,修为却在他们之上,且这些人手中仙器都是极好,一照面,按说王骑必然处于劣势。但此处战场并非城外,而是城中世家望族聚居的东街,结界已破,仙宫弟子们不敢在皇城中大肆使用术法,怕破坏太巨,双方照面,用的竟是武夫般的近身搏战。 近身战这些养尊处优的仙宫弟子们,哪里比得上在大漠整日与天鹰地蛟徒手干架的王骑,加上队伍中有符咒师们助战,金刚咒、疾风咒、定身咒轮番用。王骑们本来就拳头硬,也耐挨揍,金刚咒加身之后揍起人来更是呼呼生风,那些个平日里尊贵惯了的仙宫弟子们只得凭着灵巧的身手躲避,但是论身手敏捷,王骑们竟也不输他们,速度快得出奇,有的仙宫弟子忍无可忍,祭出仙器打算以仙器之威镇压,手中仙器还没刺出去,人已经被定住不动了。 仅仅一会儿,仙宫弟子们便觉不妙,有人已经发现情况有异,如果连自己莫名被定住都还发现不了对方有符咒师在的话,那他们也就太迟钝了些。但五国大陆,不是只有一位上古符咒师么?就是行宫中设下陷阱要抓捕的那人。怎会还有? 一群人互看一眼,渐渐露出惊骇神色,一种可能的猜想惊得众弟子头皮发麻。有人在人群里搜索一番,细心之下发现果然有人被护在中间,不停地变换术法。 一名仙宫弟子盯住一人,飞身便要去刺,王骑们冷笑一声,拳头握得咔咔响。他们早就安排好了队形,符咒师最少有三人护在中间,虽是混战,人员不断变换,队形却是未散,立刻便有三名王骑围来,那仙宫弟子的身前却忽然出现一道白绒绒的墙。那墙是软的,卷上他的腰是好不费力的,甩出去的动作是恶狠狠的。 阿卿收回尾巴,远处头一扭,无聊一哼。 仙宫弟子们这下算是明白了,这哪里是混战,这分明就是仗势欺人!原本以为精心数月的布置,今夜一战定然万分容易,谁想到对方竟然有如此出乎意料的战力? 即便有结界在,只要这两只神阶仙兽在,他们必败无疑。但每个人的脸上除了愤恨,却似乎还有点别的什么。 穆然立在院中,一时看不真切,只见这一会儿的工夫,远处几条街上涌来的铁甲护军已经到了,拉弓搭箭摆开阵势,已有将领上前呼喝:“前面夜袭行宫的贼逆!束手就擒,否则万箭齐发,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穆然冷笑一声,回身便要将神识覆出,打算将巫铃儿和鲁七等人带入谷中,谷中已安排药师准备,他们入谷便可以治伤。然后便叫阿卿和霸王制造乱子,他们好趁乱撤离。 然而,正是这一回身间,她瞳眸骤然紧缩。 因为,她发现她动不了了! 身体周围忽然多了三道透明的气劲,呈现三角态势,将她困于其中。 这时,鲁七尚被穆然扶着,巫铃儿在她身旁扶着戚归,两人虽已重伤,却拼着气力不肯昏去,穆然这身子一顿间便已发现她的异样。 巫铃儿惊呼一声,穆然这才发现这三角的阵型却似乎只锁定了她,只有她一人动弹不得,其他三人却能动弹。 “出去!快!”穆然大喝一声,一手将鲁七交给巫铃儿,一手将她一按,送她出阵。 对方对她并不在意,巫铃儿带着重伤的两人低身纵出,就在她出了三角阵型的一瞬间,那前一刻还有些透明的气劲骤然大亮!明亮的光芒,似熊熊燃烧的三角形钢圈,将穆然困于其中,并且以极快的速度收紧。 穆然不能动,灵力却是紧急调动!罡风在周身散开,企图di制那收缩的阵型。 而就在那阵型亮起的一瞬,阿卿和霸王惊吼一声,齐齐扑来! 大殿内却传来一声老者笑声,“二位且慢,仙子如今在我等手中,你们若再进一步,她必伤于阵下。” 阿卿和霸王果然一停,行宫外混战在一处的王骑们也齐齐一惊,大喊:“姑娘!” 铁洛立刻冷喝:“保持阵型!别乱!” 穆然扫过去一眼,为铁洛主持战局的沉稳暗自欣慰,接着,她目光一转,紧紧盯住了漆黑的大殿内。 那里面,并非只有一人,而是三人。应该说,方才是三人布阵,将她困了住。 这三人隐藏气息的本领极厉害,穆然自认为神识过人,今夜一番打斗都在这行宫里大殿外,殿内有个人,她竟没发现。她深知这世上人外有人的道理,可是为何连霸王和阿卿都未曾发觉? 疑问闪过,那三人已然现身。三人一出大殿,一人便窜上殿顶,另两人各自站在庭院树冠,三人疾速掠过,穆然却看清了这是三名老者,华袍玉冠,看衣装应是万赤城仙宫之人。 三人自恃有穆然在阵中,霸王和阿卿不敢妄动,便也不多废话,一现身便法诀紧急变换,那三角阵型倏地开始疾速收紧! 穆然眸中冷色一闪,灵力便要爆开,却听殿顶的清癯老者哼道:“劝仙子莫要妄动!这阵反抗越厉,反噬越强,不过是白吃苦头罢了。” 远处树冠上另一人道:“仙子只要配合,定然不会叫你吃苦。” 话虽如此说,那阵型的火光逼来,穆然还是感觉有无数细针钻入经脉,这竟是要截她的脉,硬生生制住她! 她怒哼一声,忽然抬眼。 那眸似夜里亮起的明艳的珊瑚,凛冽与烈火交织,矛盾,却又异常明艳,看得那殿顶的老者笃然一愣。 他这一愣,穆然周身突然漫起极致的灵光!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双重战衣 http://.biquxs.info/

极致的金色灵光,裹在身体四周,仿佛有大地苍茫之力,煌煌升起。一瞬照亮了黑暗,照亮了大殿顶上清癯老者灼灼的眼眸。 土灵力! 一瞬间,两名立在树冠顶端维持三角阵型的长老,也同时眼色变了变。只见穆然周身的金色灵光越来越强,黑夜里如此耀眼的光逼得人渐渐睁不开眼,那光却忽然一缩!那逼人的光芒浑然收敛,于身体外三寸处生生流转,辉煌不息。 战魂衣! 土灵力的战魂衣! 一时间,整个行宫内外都静了静。 因为地皇的关系,土灵根在五国大陆代表着怎样的尊崇,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能以土灵力结炼支撑战魂衣,说明此灵力必然深厚。许多人不由想起两年多前,传言白国曾有一名少年,渡劫之时曾走入五行图腾的中央,难得一见的土灵根。那少年后来再没了消息,且当时那少年才刚刚渡凡劫,哪里抵得上此时,上仙期飞仙境修为的土灵根修仙者,五国大陆突然名声大震的上古符咒师。陛下为了将其收为已用,不惜出动帝京仙宫三位久不见世人的长老,不惜以亲兄烈王为饵,日后受天下人诟病,也想要将其擒获。可想而知,她日后若为陛下所用,必是怎样的飞黄腾达,受人景仰。 一时间,铁甲护军搭弓的手一顿,仙宫弟子们眼中露出妒忌之色。 立在殿顶的清癯老者道:“仙子莫要妄动,诛灵阵非你修为能解,我等奉皇命请仙子入宫陛见,并无他意。” 老者虽称穆然一声仙子,语气却高傲得很。 穆然冷笑一声,盯住他,“请?如此请人,果然皇族风范。” 立在树冠之上的两名老者脸色一变,一人喝道:“你带人闯杀行宫,形同谋逆作乱!如此已是礼遇!休要不知好歹!” 另一人轻蔑哼道:“若非念你乃是上古符咒师,凭你一介奴籍,也配想要陛见我皇?乖乖束手就缚,否则便是自讨苦吃!” 两人一人一句,怒喝之时舌尖卷着灵力,手中阵法倏然缩紧!穆然困于阵中动弹不得,直觉对方声如洪钟,震得内腑翻涌,眼前一黑。 她眼前一黑,眸中却骤然一亮!周身金色的战魂衣也跟着乍然逼亮,逼成极致的辉煌。 “哼!强弩之末!在我等面前,小辈的战魂衣岂能有……”那长老轻蔑的哼声尚未哼完,便忽然止住。 只见穆然金色的战魂衣此时此刻光芒大盛,亮得不太正常,边缘亮得莹润发白,像是一种色彩亮到了极致,要自饱满处突破而出似的。 而那金色的光芒,也确实突破而出了。 穆然的战魂衣外头,正突破出一种白芒,那光芒乍一看是白色的,在突破而出之后,骤然迸发!竟是一种极致的火红!熊熊燃烧如焚天烈焰! 行宫外,终于彻底安静了。搭弓的铁甲护军放下弓箭,混战的仙宫弟子和王骑们同一时间收手,纷纷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战魂衣。 又是战魂衣。 没有人比炎国人更熟悉这种战魂衣的光芒,那是飞仙境的高手都能凝炼出的火灵战魂衣。可此时此刻,所有人都露出震惊和困惑的神色,仿佛第一次看不懂他们如此熟悉的事情。因为穆然最先凝炼的土灵战魂衣仍然保持着状态,外层却又凝炼出了火灵战魂衣。 这是什么? 三名仙宫长老眼底却露出惊骇神色。 弟子们不清楚,他们却知道。 这是传说中的双重战衣! 五国成立之后,各族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单灵根,这种在上古时期存在的双重战衣已经成为传说,记载于仙宫各种轶事中。一直以来,世家中不乏惊才绝艳的子弟,仙宫中更是这些天赋卓绝的子弟聚集之处,其中也有土灵根且灵力相当不错的弟子,但能凝炼成土灵战魂衣的却很少,主要因为战魂衣的凝炼对灵力的多少有很高的要求,土灵根若不能是单灵根,或者在双灵根中占大比例,则战魂衣的凝炼就会很困难。一旦一种灵根占了大比例,另外一种势必式微,万万不可能凝炼成双重的战魂衣! 双重战衣的凝炼条件极为苛刻,如今世间竟还能有人能做到? 殿顶的清癯老者目中精光乍然一放,传音其他两人:“切莫伤她!此乃奇才!日后收归我皇所用,破例招入仙宫,必是一大战力!” 另两人在树冠顶端暗暗点头,变幻的神色隐在黑夜里,目光紧紧盯着穆然。 穆然却是不管他们有何打算,她双重战衣一成,便强行冲阵! 此时有内层的土灵战魂衣助阵,外层的火灵战衣威势极强,这也是她突发奇想试着凝炼双重战衣的原因。火本生土,二者一齐使用,威力必然加倍,这对她冲阵必然有助,且双重的战魂衣防御必然也是双重的,如此一来,这阵型对她的伤害自然也有所下降。 如果此时此刻,三名老者得知她的双重战衣竟是因被困阵中,被他们逼急了,突发奇想所致,不知脸色会是怎样的精彩? 穆然身体动弹不得,经脉灵力却是流转不息,丹田中的灵力调动起来比以前容易不少,这也是她首次尝试凝炼双重战衣能一举成功的原因。以前丹田中心是月魄丹宝,外围是灵力团,平时灵力团多在沉睡,只在她晋阶之时或者遇上意外,又或者强行超负荷调动之时才会苏醒,后面两种情况的爆发结果往往戕害自身,结果总是伴随着危险,需要外力压制才可脱险。 如今外层的灵力团仍是沉睡着的,但却呈现一种奇异的状态。靠近中心月魄丹宝的一层竟像是活跃着的,说是活跃也不恰当,应是极为温顺的,源源不断地被月魄丹宝卷入,再游走经脉,井然有序,方才她在被困之时强行调动大量灵力试着凝炼了双重的战魂衣,灵力团竟也丝毫没有反应,像被驯服了的野马,受着主人的牵引,去它应该去的方向。 这是穆然自傍晚醒来后第一次内视,她总算了解了为何她会觉得修为未曾精进,速度和术法施展的感觉平时更上一层,原来原因竟在于此。 凤天,一定是凤天做了什么。 心中淌过暖意,抬眼间,穆然已是眸色灿亮。她外层的火灵力一瞬扩散开来,与围困成三角行的阵边灵力强行碰撞! 灵力与灵力的碰撞没有声音,所有人却都觉得有一道无形的罡风扩散开,却最终被阵型困住,再猛然收拢! 几乎所有人都好像能感觉到那收拢的力有多霸烈,有的人已经不由自主地闭上眼,不想看见五国大陆好不容易重现的上古符咒师,就这样在今夜遭遇腰斩而亡。 “松阵!不可杀她!” “哼!” 清癯老者的惊呼和穆然的冷哼几乎同时而起。她的冷哼几乎盖过老者的惊呼,一时间,闭上眼的人讶异睁眼看去,只见那碧裙白衣的少女被困阵中悬于半空,面沉如水,周身的光芒不弱反烈,那霸烈的灼红映得她眼眸如血,那一双眸子,决绝、悍然,毫无退缩。 一瞬间,三名老者都不由骇然。眼睁睁看着穆然周身的灵力只逼不退,越来越霸烈,那清癯老者不由暗叹,这姑娘好烈的性子! 一声惊叹未落,穆然周身战魂衣辉亮的光芒,已经几乎让人看不清其中站着的她的身影。那三角阵型本就向后退了三寸,穆然却将灵力扩开再次撞上。一撞之间,罡风反噬,被双重战魂衣抵挡在外,余威未散尽,她便又重来! 一时间,半空中持续着一个对抗的场面。少女以战魂衣之力冲阵,灵力被反弹反噬,她悍然弹回去,灵力再撞回来。 一道又一道的光圈散去,一道又一道的光圈撞回来。 持续的碰撞,并不是不痛的。少女的唇抿成刀子,眸若淬红出鞘的锋刃,眉头却皱也不皱,夜风里冷喝:“有本事抓我,便带了我的尸体去!不然,今夜,我不死,你们就得死!” 行宫外寂静无声,只闻空气被冲撞反弹扩散的闷响,这一道突来的冷喝如清泉之音,带着令人惊骇的深瀚灵力,随着夜风传遍万赤皇城。 南街的歌舞再停,西街的熙攘鼎沸立止,北街入睡的百姓们纷纷从睡梦中惊醒。一座普通宅院里,临床远望的男子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对着月下花圃,轻笑道:“这凶悍的性子……” 他笑罢,抬眸,望向行宫的方向,目光寒凉。 行宫内,却传来一声怒喝:“放肆!” “狂妄!” 立在树冠的两名老者同时怒气翻涌,这一喝便法诀一紧,阵型骤然紧缩,要给穆然些苦头吃。 那立在殿顶的老者却是不肯,传音道:“不可!皇命……” 两人法诀一紧,另一人却是坚持要抓活的,三人心意差别,那阵型便两头紧,一角一松。 这松弛的一角只是一瞬,却已憾动一分平衡,这平衡出现松动的一瞬,穆然如一道流光骤然冲出! “不好!”那清癯老者指诀一变,急忙调整。 穆然却已经冲出。她冲的速度太快,那阵型一紧,骤然将她重新锁住,她手中却不知何时多了一双短刃,一白一红两道瑰丽的光芒聚在胸口,犹如尖刀,在阵型收紧的一瞬,对着阵型的一角,刺了出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破阵失踪(一更) http://.biquxs.info/

火蝉鸳鸯刃本就是仙阶极品仙器,此时更是聚了穆然双重战衣的威力,全力一刺,纵使那清癯老者是仙阶巅峰的高手,却也不敢硬接。 穆然挥刺向阵型一角的瞬间,只听咔咔的声响,阵型周围无形的结界仿佛裂开,凭空里,似乎空气都紧了紧。 行宫内外寂静无声,这一瞬的安静更似暴风雨前的宁静。 大殿顶上,老者目光一凝,脚下灵气一爆,身形倏闪,夜色里流光般滑向一旁。 却有两道流光,此刻也同时划来。 那两道流光的速度更快,行动间一旁带着幽魅的紫光,一旁带着霸烈的暴风,直卷庭院两旁的树冠。这两道流光自然是阿卿和霸王,两只仙兽自从穆然被困阵中,看似受了要挟不敢妄动,实则退去时有意无意各自分列两旁,阿卿早已将现场情况灵魂传音告知凤天,且得了指示,并在穆然与那三名老货对峙的时间里企图用眼神对霸王示意,怎奈眼睛都眨抽筋了,霸王硬是理也不理他,眼神烦躁。 霸王很烦躁:蠢货!像你这么打眼色,早被人看穿了! 阿卿明媚忧伤:哪有,你看看周围,哪有人在看我们?主人万众瞩目,我们两只神兽的风头早被抢了。 两只性情不投机,但好在配合得还算不错。穆然虽然没指示霸王,他也早已盯紧了自己这边的仙宫长老,待发现穆然得了时机暴起破阵之时,两只仙兽便同时动了。 行宫外有王骑和符咒师们在,为了不伤及自己人,阿卿和霸王已收敛威压,但二兽这一冲撞,威势仍如万钧雷霆,怒风鼓天,本以为能听见轰然一声,却不想在撞上时,两棵树身便已碎成齑粉,随着地面一震,带着腥风沙尘呼呼漫卷开去,一瞬间行宫外众人衣袍纷纷猛地掀起,死死贴在脸上。 只听呼啸几声,众人纷纷将衣袍一把抹下,抬眼便见两位仙宫长老和两只仙阶神兽在夜空中乒乒乓乓,两方都有顾忌,打得自然是缚手缚脚,但饶是如此,激起的气旋扩散开,也只听罡风呼啸,一时间周边庭院飞枝断叶齐扫,转瞬整个皇城的树木枝叶都飒飒作响,似狂风过境,漫卷凛凛。 北街惊醒的百姓赶紧缩回被中,西街熙攘的人群纷纷疾走归家,连南街青楼歌坊都少见地提早谢客闭门。疾走的人群刚刚迈出步子,便听轰鸣一声怒雷崩腾,夜空中青光夺目,似层峦叠嶂被一刀避开,落雷之声闷极,恍惚东边天塌。 塌了的不是东边的天,而是东街赤子烈的行宫。 阿卿和霸王突袭两名老者时,两人不得不避,这一避,大殿方向受穆然冲阵的一角因那清癯老者的让开而变得薄弱的阵型,彻底散了。 三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今夜会被穆然突破了这阵,心中惊异之际却也极有默契,在阵散之前竟齐心一力法诀一紧,阵法倏然坚固! 坚固了的阵法,已被穆然切出一道小切口,那小切口就像是封住了的真空突然碎裂,外头的空气骤然冲进来,凶猛如雷惊天地。 穆然在这样的猛烈里站立不动,硬是将手中仙器积蓄的灵力击了出去!那灵力割裂冲出的一瞬,伴随着爆炸的威压将行宫大殿拦腰切断,绞杀而出的灵力如平地暴走的怒风,飞沙走石,顷刻便将整个行宫截断,后院的人工湖泊都被切开,灵力冲出去,所到之处地上三尺触目惊心的裂痕,最终竟冲破行宫后面围墙,切过一整条街,连带着后头那家宅院都倒了霉。 但那爆炸的威压将行宫大殿切断的同时,也拦腰像穆然撞来!穆然全力破阵,阵破的一瞬要躲根本来不及,她双重战魂衣,外层的火灵战衣挡了一重,内层的土灵战衣又挡了一重,但那威力撞向胸口,仍然觉得内腑一瞬间搅动了个天翻地覆。 毕竟是三名仙阶巅峰的高手联手聚阵,这阵只为困人,并非杀阵,但威力也不可小觑,乍破之下,并非穆然此时能挡。 她只觉眼前一黑,倒退数步,内腑搅动之后便是奇痛,气血骤然翻涌,一口血直冲喉口。 这时,脑中忽然传来离婴的声音,“然?!” 他性子清冷,从未如此急切过,穆然听见,急忙灵魂传音给他,“我没事!你不能现身!现在不是时候!” 传音完,忽觉背后有掌风袭来。 穆然霍然回身,口中鲜血尚未咽下,对着来人便是一喷!这一口血雨出口时已带着灵力,如飞针一般,劈头盖脸朝着那人砸去。 行宫外,王骑们见穆然吐血,这才从破阵巨大的破坏力中回过神来,齐齐急吼,拼刀子就上,仙宫弟子们也在同时反应过来,飞身便挡,双方又战在一处。铁甲护军已将行宫四面围了个水泄不通,搭弓拉箭,却不敢乱放,生怕伤着自己人,只是严密把守,不让任何人有机会逃出。 然而,行宫内,穆然一口血喷出,身子已骤然下落,目光一扫,巫铃儿已在她被困阵中时,便将身受重伤的王骑们都护去一处角落,这姑娘不知在周围布了什么阵法,四面都是黄橙橙的符咒,散发着雷阵一般的白光,方才那么大的冲击力,这姑娘竟端坐阵中,护住身后几人,咬牙不动。她虽躲去远处一角,那冲击力也明显让她吃了苦头,此刻她额间翻着白气,嘴角已淌下血来。 穆然尚未落到地上,一眼掠过来便喊:“解阵!快!” 巫铃儿抬头,见穆然飞身下来,唇上和下巴沾着血沫,衣襟前都染上一块血花,她背对月色半空跃下,脸色青黑,眼底更如血网逼出,一看之下竟是透着惨烈。 巫铃儿咬着唇,眼神在这一刻有些复杂。今夜这祸是她闯下的,本以为能救烈哥哥,却不想中了埋伏。她一直以为今夜被自己的莽撞卷入的王骑要折在这里,连带着也害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归,可没想到,她竟然来了。她看见她修为精进的可怕,看见她带来了烈哥哥的王骑,看见她被困阵中的强势。同样是被困,自己不过是被困灵网,便只能看着小归和烈哥哥的王骑为她挡险,一箭一箭地重伤,而她被困阵中,却能决绝、悍然,不惜自伤的冲阵。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那一刻包括自己的目光都不能移开,她是那样耀眼,恍惚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但那种明白,却让她说不出的心酸。 这种心酸的感觉只是刚刚泛起在心头,穆然便已落在地上。巫铃儿抬着头,对上她掠来的目光,只是一触,便觉背后一紧。那目光急切焚心,却叫人觉得自有威严,一触上便心中一颤,巫铃儿不由自主地法诀一松,那阵立刻解了。 阵解去的一瞬,她便觉一道神识罩来,尚未反应过来,便转换了天地。 一处离世宁戚的山谷,谷中月色西斜,挂在桃林树梢,隐隐听闻水崖寂寂,前方草地上,一群人立着,见她出现,都静了静。风过无声,唯有桃花香。 半晌,人群里动了动,一名青袍女子走出,行止间端庄温婉,步子却有些犹疑。她的背对着月色,脸庞看不清楚,巫铃儿却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 “娘?” “铃儿!” “太好了!姑娘找到铃儿小姐了!”人群爆发出一阵喜悦欢呼,巫铃儿还没回过神来,人群便又窒了窒。 巫铃儿身后,突然出现了七人,浑身扎满箭矢,一出现便随风涌来浓郁的血腥气,清冷的月色里看着触目惊心。 “天哪!小鲁!” “阿归!” “快!药师!” …… 谷中药师们忙着救人的时候,谷外战况正烈。 穆然将巫铃儿等人送入谷中,身后掌风已到。她旋身掠出去,躲过之前对着巫铃儿等人消失的地方一挥裙袖,大风卷着飞沙走石送向远处,随即她喊:“走!” 此时行宫的围墙早就在几番打斗过招中化成了粉,照玉失去了作用,隐身咒已可以使用,穆然如此做戏不过是演戏给那追着她不放的老者看,让他以为巫铃儿等人是被她施了隐身咒才不见的。 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是希望遮掩她有空间宝饰的事,也为了不暴露喀哈消失的十城数十万百姓是她的手笔。她今日已将符咒师们和两只灵魂契约的神阶仙兽暴露人前,不想一次性暴露再多。毕竟筹码不能全透露给敌人知晓,藏一些,必要时总能叫他们措手不及。 穆然躲过那一掌,强忍着胸腹间的疼痛,转身便掐起法诀,行宫外的长街地面忽然炸裂,青石板纷纷掀起,围堵行宫的铁甲护军顿时掀翻在地,不少人跃起,那为首的统领大怒,法诀一聚便要强行压下,地面上却纵起沙尘,一道道如同长了手一般困在众军拉弓箭的手腕,与此同时,神识罩向铁洛等人,并装模作样喝道:“你们也走!” 随即,她便打算将众人也收进谷中。 就在此时,身后掌风又卷来!这一卷比之前霸烈得多,许是那长老也觉得今夜变数太多,没了耐心,之前三人齐心加固阵法,已经伤了穆然,此时本想不再伤她,只将她制住便可,谁想她动作太多,到最后让老者下了狠心。 哪怕重伤她,只要将她擒下! “主人!”阿卿尾巴甩出一道紫色迷雾围向那和他缠斗的老者,纵身化作流光便护来。 这架打得太憋屈,缚手缚脚,若没自己人在,管他城毁池塌! 穆然神识罩上铁洛等人,老者掌风逼来,阿卿飞撞而来。 三人几乎同一时间。 穆然眸中逼出精光,覆住的神识半分不肯松动,一瞬间便要动用心念。 “主人快闪!危险!” “姑娘!” 铁洛和人在半路的阿卿急喊,霸王的目光射来。他们都知道,穆然将人收入谷中是需要耗费神识的,那一瞬间心念不能动,也就是说如果她选择将人带入谷中,那她便要承担阿卿可能会赶不及,自己硬扛下背后掌风的风险。 而她显然是选择扛下。 可她已受了内伤,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受一掌。 穆然紧抿着唇,身形巍巍如山不动,月色照下来,落在少女沾着血沫的唇上,那血沫在口中散开,铁般的味道,她的身形也巍然如铁。那月色照亮了她坚毅的眉眼,却衬得脸色越发青白。 她在月色里集中心念,她在月色里感觉那背后袭来的掌风,感觉那旁边击窜来的流光,她立着不动,仿佛身在一场赌局。 然而,正当她心念要动之时,却忽然恍惚。恍惚看见月色清凉,男子清凉的神色,少见的冷峻唇角——你可曾知道,你一介下仙期,独闯赤炎岛,隐卫报告给我之时,我是何等心情?你可曾知道,你在菩提洞中挑战两名高阶,跌入洞中生死未卜之时,我是何等心情?你又可曾知道,当我赶来,第一眼看见你险些丧命神阶偷袭之时,我心情如何? 少见的责怪,却字字如玉石敲击,那时敲在她心底,此刻竟又莫名响彻在耳畔。 这时,已能感觉到那掌风穿透她第一层战魂衣,被挡去一层,已接近第二重。 穆然忽然目光一闪,身子忽动!如一道迷离月影般腰身一旋,退了出去! 她这一退,似乎伴随着轻轻的叹息,覆住铁洛等人的神识已然收回,唇角却牵起一抹奇异的苦笑。 随即,她抬眼,望向铁洛,使了个眼色。 铁洛点头,给周围打了个眼色,符咒师们一齐发动了隐身咒。 这是他们之前的备用计划,防的就是退走时会遇到意外状况,那时便由符咒师们用隐身咒护卫众人离开,一路退去指定的一条小巷,在那里与穆然汇合,众人再一齐回到谷中。但这样做,不能不说会增加很多危险性和变数,穆然是不愿意用这个计划的。 但最终,她还是用了。 换成以前,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自己承担风险,但此时此刻,她终是选择了避开。不愿意再受更重的伤,不愿意拿命去赌,不愿意再看见那时的眼神。 不知不觉间,凤天竟对她影响至此。 无声的叹息化在夜风里,唇边却漾起不合时宜的笑意,穆然闪开的一瞬,铁洛带人退走,身后阿卿与那清癯老者的掌风撞上。 两人撞上的罡风和威压震得飞沙遍地,粒粒如刀,也逼的要四处搜寻铁洛等人的铁甲护军和仙宫弟子们往后疾退,追查搜寻的动作便慢了慢。 这一慢,估计铁洛等人已经走远了,王骑们很擅长变装和躲藏,一旦他们退走,穆然倒不太担心。她此刻该担心自己。 两人撞上,她离那罡风和威压最近,身子一旋离开那掌风的一瞬便点地疾退,她虽有两重战衣阻挡,那威压仍是卷着她退过倒塌的大殿、退过后院诸房、退过花园亭廊、退过湖泊,最终从破阵时击毁的外墙退出去,退到了被斩成沟壑的惨烈的后街。 行宫前院,霸王怒吼一声,转身奔去。阿卿和那清癯老者也同时退开,同时流光般纵射而去,身后两名老者跟上,铁甲护军围上。 一群人到了后街。 后街却什么也没有。 穆然不见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帝京扬名 http://.biquxs.info/

穆然失踪了。 仙宫的三名老者以为穆然施了隐身咒逃脱了,阿卿和霸王以为穆然回了谷中暂避,或者趁机按计划与铁洛等人会和去了,见她不在,两只仙兽总算松了口气。 这一口气刚松出去,回身便是青面獠牙,摩拳擦掌。 阿卿咧着小虎牙,眼前滴溜溜在一群仙宫弟子和铁甲护军身上转——主人不在,这周围再没有自己人,憋屈了这么久,总算到了小爷出口恶气的时候了!先从谁开始咬起呢? 霸王怒目扫向三名仙宫长老——老子对小喽啰不感兴趣,就你们三个老货了!我揍! 二兽一回身,众人齐齐背后一寒。 三名长老先反应过来,三人一齐向三个方向爆闪,并且同时掐诀结阵。二兽一哼,威压同时放出,震天一吼!顿时翻山蹈海般的气劲逼面掀来,三名长老大骇,纷纷放弃结阵祭起战魂衣抵御,但两名神阶仙兽毫无忌惮同时施放的威压岂是三人近处敢挡?登时便觉山岳压顶,沉斧当心,风刀剑戈,化霜凛怒卷金电贯身,庭院湖泊却波澜未兴,树尖枝叶点尘未动,但一名离得近些的长老却一口血喷出,远处仙宫弟子眼神倏地发直,追来的铁甲护军身子抽搐般一顿,随即有人晃了晃,竟是睁着眼睛直直倒地,七窍淌出血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一声大喝:“快!退!” 随即便有远处的人纷纷往后退,这一退护军统领眼皮一跳,愕然看向自己的甲胄,夜色里在战魂衣的护持下竟出现道道裂痕,而身后急退的护军更是边退手中的箭弩边扬尘般化作尘带,月色里飘摇如雾影。不仅如此,众军这一退,脚踏着庭院,隆隆马踏之声震去,庭院中摧折的树花亭廊、倒塌的房屋大殿竟倏地坍塌,风一吹,才发现早在两只神兽一怒之吼下,化作了粉尘。 阿卿大笑一声,视线一扫,“再叫你们让主人吐血!今夜小爷就叫你们吐一湖!吐不完谁都别想走!” 他一扫身后湖泊,一群人顺着他目光望去,顿时嘶地一声,四周空气都抽成了真空。 …… 《大烈皇·本纪》:“炎庆元1016年,九月七日,夜。皇受困炎金宫,侍卫欲行宫救驾,不料遭伏,伤亡惨重,命悬一线。幸得当夜地皇殿下率众营救,地皇仅率王骑一百、符咒师三十,重创帝京仙宫众长老弟子,铁甲护军三万!神兽一吼,喝退铁甲万军!是夜行宫尽毁,血染庭湖,神兽神勇悍然,地皇英武赫赫,从此名震五国,四海拜服……” 史书的修辞总是夸张的,当夜后来的真实情况是这样的: 霸王以一敌三,三名仙宫长老被迫苦战,阿卿专门欺负仙宫弟子和铁甲护军,一巴掌拍飞一群,也不把人拍死,只把人拍到吐血,专往湖里扔。一边打得轰轰烈烈,怒啸苍穹,一边只闻哀嚎噗通之音。渐渐的,溅起的水珠在月色里变成血红,偌大的庭湖俨然成了巨大的下饺子的锅…… 最终,为首的清癯老者一声怒吼,仰天发出一支信花。 璀璨的烟花在空中爆开,阿卿一看便知不好。万赤城毕竟是皇城,城中世家积淀深厚,他和霸王两只仙兽虽是神阶,但仙宫和世家中也不乏豢养的神兽,且有些老货还是很厉害的。今夜这些人要捉主人,明显是对她的实力估计不足,才能任由他们两只在这里闹腾许久。若是等对方强援来了,拉开阵势,他和霸王便是神阶仙兽也恐受制。再说,炎金宫中还有朱雀神尊在呢,那位可不是他们俩能惹的。 略一思量,阿卿在信花炸开的一瞬,便窜到霸王身边,尾巴一卷,掳了他就跑! 霸王大怒,“放开老子!要老子在修仙者面前遁逃,老子宁战!” “你战死主人会伤心的。” “战死?你说老子会打不过那群修仙者?” “是是是,你打得过。不过他们人多,城中不缺神阶驯兽师,你若被捉,主人还得来救你。” “凭他们想捉老子?老子把他们城毁了!” “你把城毁了,伤及无辜百姓,主人不会高兴的。” “……” 二兽你一言我一语,霸王虽语气强硬,却是与阿卿一起化身成不起眼的小兽,边吵架边遁远了。其速度之迅如疾风,令稀稀拉拉被拍下水的三千护军瞠目结舌,风一刮,入目的只剩被夷为平地的行宫和惨烈的街道。三名长老捂着胸口呼哧呼哧喘气,脸色比夜色更黑。 这一战,伤帝京仙宫三名长老,伤弟子三十三,亡二十。皇城铁甲护军伤一千六百二十一,亡一千三百七十九。人数虽不如史书记载里的那么夸张,却实实在在于炎国帝京引起了轩然大波。 自五国四海大势抵定,神权为尊,皇城向来安稳,带神兽闯行宫、杀护军、伤仙宫长老,这样的大逆之事从未有之,不可谓不嚣张! 穆然之名一夜之间响彻帝京,仅带一百三十人闯行宫,胆敢无视律法动用灵魂契约的仙兽助战,在三名长老的阵中逃脱,土火双重战衣…… 一时间,万赤城大街小巷皆闻其名,其势更甚半年前炼器符出世之际在帝京掀起的谈论热潮。百姓们对于这种事总是热衷的,八卦的传播速度总是惊人的,且版本总是越来越多,越来越不靠谱的。很快,穆然便被描述成一个身高七尺、体型壮硕、力能拔山的“奇”女子,各茶楼酒馆以此为本雇了说书的,场场爆满。听完这一场,再去别家听下一场,保证版本和上一家不一样,且一样都是“据某人士透露的可靠消息。” 百姓们对穆然的好奇心达到了顶峰,恨不能亲眼见见她,也见见那两只神阶仙兽,听说那只九尾神狐可是上古时血脉便绝了呢,不知怎么又出现了。那只三角兽王在灵地很难见到的,多少人去抓,每次都遇不见,也不知她是怎么碰上的。对此,又流传出许许多多不靠谱的版本,但是再不靠谱,估计也没人能想到更不靠谱的真相——霸王乃是穆姑娘提出要培养仙兽大军的计划,凤大神为了追老婆,帮其在仙岛上于修仙者小队手中打劫来的…… 相较于百姓们的好奇与热情,各世家大族却是另外一番态度。 那些死了的仙宫弟子和护军大多出身富贵,或是炎国大城世家,或嫡系或旁支,甚至有帝京世家的子弟。各大家族怒了,纷纷表示要通缉缉拿这胆大妄为的女子,抓到她要逼其说出咒术法诀,再废其修为,枭首暴尸,以儆效尤。而有一部分人则不同意这个处置方法,他们认为即便能逼穆然交出咒术法诀,炼器符天下却只她一人能炼制,何不留其修为,以药师缚魂之法控其心智,令其终身炼制炼器符,以供世家。 此提议有人赞成,有人却怒斥不可。炎国之大,四海之广,天下难道只她穆然一人能炼制炼器符?她不就是难得的双灵根么?寻遍天下五国,不信找不出第二人来!莫说是找出第二个来,就是找出一个军营的人来,只怕也能有。到时还怕没有那有天赋能炼成此术的人?就算没有,以我等世家大族,子弟众多,天赋卓越者众,必然有能当大任者。 有人对此讥嘲不止,世家大族,天赋卓越者众?能卓越到凝炼双重战魂衣?炎国近年来风头最盛的鄂家少主天赋如何?他修为在上仙期时,神识能足以灵魂契约两只神阶仙兽? 这样的世家会议,四大家族是不会参与的。但帝京势力错综,大多属于四大家族的附庸,利益纠葛,各有盘算,这样的会议开久了,争吵常有。 “那女子乃是奴籍,贱奴而已,怎能跟我们泽少主比?” “是么,可她不是鄂家的供奉长老么?奉一介贱籍为长老,还极力主张保其性命,我看该不是你们与那贱奴一样,有大逆不臣之心吧?” “血口喷人!这话你敢在鄂家面前说一次?我们尊其为长老,乃是因其是上古符咒师!今日她犯下闯杀行宫之事,要追查,我等必全力支持!只是我们希望以缚魂之法控其心智,令其终身炼制炼器符。你们不也能从中受益?” “哼!谁知道呢!反正她是鄂家、扈家和乌江三族是长老供奉,即便受益,也是他们三家和你们受益多。” “此话何意?若如此说来,我还可以说赫连家与她有死仇,所以你们缉拿要犯是假,借机报私仇是真!” “你!” “怎样?” 两方人马纷纷拍案而起,互甩袖子,不欢而散。改天再聚,旧事重演。到后来,甚至有几个年轻子弟私下里笑谈,听闻那姑娘容貌极美,性子刚烈,帝京世家里的女子少有。倒不如捉了投入仙奴坊,反正她本来就是那儿出来的,想必诸事已熟,到时玩乐起来岂非甚美? 这提议没几天就在皇城世家子弟里广为流传,但没过几天,这几个提议的人便先后奇异地死去,死法、尸身出现的地点皆极为可疑,且这样死去的年轻子弟越来越多,其中不乏本家嫡系,终于引起了各家家主的注意,但那时候形势已经激化,压也压不住…… 这些事的具体细节以及导致的深远影响,都还是后话。 如今,万赤皇城戒严,四处搜查穆然以及那夜的一百三十名王骑和符咒师,但却一直未果。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除了他们,铁洛也同时带领着一百多人化整为零,在城中找人找得快疯了。 他们找的是穆然。 穆然在那夜的东街上,失踪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毒沼林地 http://.biquxs.info/

穆然从一处沼泽地里绕出来。 望着前方遍地的苔草和冒着泡的毒沼,穆然屏息,微微蹙眉,便转身回了林中。她一路从树冠枝头上过,避着下方暗布的毒沼,几个闪身便已来到一处山头。山不高,山顶平坦,一块磨平的大石,刚好可以坐着。 穆然立在上头远眺,她被困在此处已经一个日出日落的时间了。很明显,此处天地是一处异空间,简单的说,就是和墨玉谷差不多的地方。她清楚地记得自己为了躲避阿卿和那清癯老者的碰撞威压而退到后街的一瞬,暗处一道神识罩住了她。之后,她便到了这里。 穆然有些猜不透此事是何人所为,但觉得应不是那三名仙宫长老的手段。他们若带着空间宝饰,何苦最先不用,反而要以阵法困住她?此事必是别人所为,只是这人是谁,现下不好猜测。 她曾试着动用意念,进入墨玉谷中,但是竟然无法进入,且与灵魂契约的仙兽们也联系不上。此处毒沼林地甚广,一眼望不到尽头,她却无法四处查看。只因此时有伤在身,这里灵气多含毒,她不敢调息,只能困在周围。 还好,有离婴在。 远处有风声传来,穆然抬眸远望,只见男子自树冠上渡来,在这阴云密布、毒沼遍地的天地间,他长身玉立,踏树冠前行,衣袂翻动如白云,周身似裹着金光,好似这晦暗的天地间唯一一抹亮光。只是这光清冷,似遗世独立,只照亮脚下三尺之地,让看见的人觉得远,觉得凉,觉得孤独而寂寞,衬着此处天地晦暗之景,更觉得荒芜。 同样是灵气里隐有金色光芒,凤天就给人的感觉温暖得多。他若在此,必定是散漫行来,那含笑的眼眸会叫人一望便望见如歌春意,望见优雅闲适,望见万事在握的波澜不兴。 穆然深吸一口气,微微垂眸,唇角噙一抹古怪的笑,抬手敲敲脑袋。 “你头痛?” 关切的声音传来,一抬眼,离婴已在近处。 “没。你去远处查看的结果如何?有何发现?”穆然轻巧转了话题,随即在石台上坐了下来。 她的伤虽无性命之忧,但却也没轻到可以置之不理的程度,且此处毒沼遍地,灵气里也含了毒,她呼吸久了,伤势已有恶化的迹象。 若是没有离婴在,她必然有大麻烦。但对方显然也没想到她竟然有本命契约在,在身处异空间之时,灵魂契约的仙兽都无法联系,却惟独能与离婴联系上。且离婴的身份非一般的仙兽能比,他有神印加冕,不受空间束缚,因而才能从墨玉谷中来到她身边。 但他可以进来,出去却不容易。 对方这处空间是滴血认主的,也就是所谓的血契,与穆然当初与凤珠认主的方式一样。此处天地与主人血脉相连,没有主人的意念,谁也出不去。离婴虽有神印加冕,但两人是本命契约,他可以不受任何空间束缚出现在她身旁,但却无法在她身处一处空间时,随意出入其他地方。墨玉谷是个例外,因为凤珠已与穆然认主,也就与离婴有一份血脉联系在。所以他平时才可以不通过穆然的意念就可以随意出入。 说到底,离婴可以来到穆然身边,但却出不去。 两人一起被困在了这里。 且穆然尝试着召唤离婴时,他因为太急直接便来到了她身边,都没与仙兽们打个招呼。这下子两人都失踪了,那边不定怎么急呢。好在离婴来到了她身边,那边若是发现离婴不见了,想必应知道她至少性命无忧。但霸王、阿卿和铁洛等人就不一定了,自己带着凤珠在此处空间,霸王未必能与雷霆黑子等人联系上,若失去了联系,他们在城中本就危险,这下子还不得到处找自己? 好在凤天在北街的宅院里,以他的睿智,想必一失去联系定然能猜到她被困在另一处天地内。只是……又要让他担心了吧? 穆然苦笑抚住胸腹间受伤之处,她此刻唯一庆幸的就是去行宫救人前只叫他在宅院里休息,没带他到谷中休养。否则他在谷中出不来,出使的事怕是要耽误了。如今好歹没误了他的事。 一只手过来将她抚在胸腹间的手轻轻拿开。 穆然一愣,离婴的手已经覆在她丹田上方,他掌心是冷的,灵力游走在她的伤处也微凉,却缓解了些痛楚。 “此处天地不及墨玉谷广袤,却也不算小。我四处看了看,遍地都是毒沼毒林,看来在此练功之人不是鬼族,便是魔族。” 穆然盘坐在石台上,离婴却在她身旁蹲下身来,他几乎半跪在地上,晦暗的天光越发衬得他皮肤白皙透明,他目光紧紧盯着指间她脉络青紫的肌肤。他离她极近,近的能闻见少女身上淡淡的兰香,却也觉得那衣襟上斑斓的血迹越发刺目,刺得人眼眸微痛,风霜间化作寒雪,离婴不自觉地蹙眉,眉心间的神印几乎皱到一处。 穆然却遥望远方,神色清明,思考着离婴的话。鬼族?魔族?确实有这个可能。五国里,只有鬼族和魔族的人可能会练这种阴毒功法,不然,谁会把空间开辟成这般模样?谁又会需要灵气里都含毒? 看来昨夜之事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有鬼族或是魔族的人盯上了她? 不管是谁盯上了她,疗伤对她来说是第一要务。反正那人抓了她,目的定然不是将她终生困在此处,他总有到达目的地,然后将自己放出来的时候。到时必有一场恶战,她伤势好一分,便有一分胜算。且对方不知她身旁有离婴在,待对方将二人放出去时,便可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好了,你别尽给我疗伤。这里四处是毒气,你灵气消耗一分,便少一分对毒气的抵御。”穆然道,却没妄动,上回马车里的事给她的印象太深刻,她可不想再试一回一分心,灵力反噬这种惨剧,“你方才去四处查看,有发现毒气薄弱些的地方么?” 穆然身上带着的储物袋里有两颗茯葵仙草炼制的解毒丸,她做事向来谨慎,虽然随时随地都能进入墨玉谷去取仙草,但她就是考虑到或许会有不方便进入谷中的时候,所以当初在伽摩时便托大巫祝巫敏炼制了两颗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还真有能用到的一天。 不过,这茯葵仙草可解百毒,这两颗解毒丸很珍贵,此时还不到用的时候。她要留在中毒极深,不得不用之时才取出服用,不能有半点浪费。 离婴继续为穆然输送灵力疗伤,连眼都没抬,语气却是不满的,“本君会在意这些区区毒气?” 穆然无语,哭笑不得,立刻想起凤凰神君大人向来是高傲的,世间的一切都是不被他看在眼里的,于是立刻道:“可我若想伤势快些好起来,必须要打坐调息,这些区区毒气我还是很在意的。所以,我建议找找毒沼少些的地方,那里毒气想必弱些。” 离婴闻言,又将灵力在她的伤处附近的经脉游走一会儿,这才将手收回来道:“我看过了,没有弱些的地方,倒是南边有处地方,有些不同寻常。” 这话立刻让穆然挑眉。 “我近处看过,那里是一处封印阵。里面或许没有毒雾,也或许毒雾更重。你要去看看么?” “去!为何不去?”穆然站起身来,反正在这里呆着也是徒劳,倒不如去看看。 离婴点头,也站起身来,却是双臂一伸,看向穆然。 穆然歪头看他一眼,见他似乎在回忆什么,随即一手扶向她腰身,那动作似乎要将她抱起。穆然眉尖儿一跳,敏捷一让间已跃下石台,“我是受了些内伤,又不是腿脚受伤,能走。放心吧。” 她指向南方,“那边?” 离婴呐呐放下手,直到看着她跃上树冠的身形确实还算轻盈,这才也跟着跃起,两人一同往南边而去。 这是穆然被困在这里后第一次行出这么远,边行边目光四扫远眺,发现这处天地少说也有墨玉谷四分之一大,那也是了不得的地域,算得上开阔了。只是天空总是灰蒙蒙的,似压在头顶,地上遍布冒着泡的绿幽幽的毒沼,给人的感觉极为压抑。 行出百里左右的路途,穆然渐渐感觉体力不支,在她脚下不慎一歪之后,离婴便还是接管了她。只不过,穆然只让他搀着她的胳膊,两人一路前行。 半晌后,终于看见一处封印阵。 那封印阵,称不上巨大高耸,只是由八根一丈宽的石柱围绕,石柱约莫一人高,上面刻着深深的古朴的符文。这八根石柱有些年岁了,上面已经盖了一层青苔,有几根盘上了枝蔓。连接八根石柱的分别是八道厚重的石门,门上各有凹槽和符文。 穆然围着封印阵四面转了转,最后盯住门上的凹槽,冷笑一声。 既然这里置下封印阵,里面必然有东西。请神容易送神难,无论是谁,有胆把她请来,便要承受把她请来的后果。 她倒要进去看看!这里面有什么东西。 第一百四十六章 意外破阵 http://.biquxs.info/

石门上有凹槽,看起来是需要用什么东西镶嵌进去才能打开。穆然负手立在石门前,却是没有妄动。如果说这些凹槽是打开封印的关键,那么需要每道石门上都有么?且形状一致,符文看起来却不同,这不得不让怀疑这是某种机关亦或者障眼法。 穆然回身,问离婴道:“我对封印和阵法不熟,你知道这是什么封印么?” 离婴虽对人世间的事不熟,但他身为神君,对修仙之事却是渊博的,仙岛万年,少有不知之事,“太古八荒封印变阵,转象阵法。离神帝封印大苍的八荒大柱差得远,不过是取其要义,布成的小封印阵。” “八荒大柱?”穆然不由回身,细细去瞧眼前一丈宽两人高的刻满符文的柱子,难以相信正是这样的柱子封住了大苍千万年?不过,封住大苍的那八根大柱想必要比眼前这些高踞得多,神力定然强得难以想象。不过看着眼前的封印阵,去想象大苍外的太古封印大阵,再想象魔皇当年破除大阵的景象,不由心生好奇。究竟是怎样的惊才绝艳,才能破除太古时期神帝设下的禁制? 世人视魔族如虎狼,穆然却没有这观念。相反,她对神纲深恶痛绝,反倒对魔皇的举动多为佩服。只不过此人行事神秘,始终无缘一见。不过穆然始终认为,这只是暂时的。一切皆因她修为尚低,没站到一定的高度。世界上许多人和事,当你身在某种高度,自然会见到那个高度会有的风景。 收回心绪,穆然接着问:“何为转象阵法?” “即是阵眼之中布有一物,此物的灵气被阵法引导转化而出,同时受阵法所制被困阵中。” 穆然挑眉,心中疑惑之际一道灵光闪过,看向离婴,“你说,这封印阵中的东西,会不会是这天地间毒气的源头?”除此之外,她实在想象不出什么东西需要被封印在异空间,且被设置成转象阵法。 “有可能。毁了这件东西,此处毒气便可清除。但进入阵中,有可能毒瘴极浓。你要进去?” 穆然不答,答案是很明显的。当然要进!她此时倒是对这阵中之物产生了些许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东西,能令如此大的空间满布毒气?许是异宝。看她破了这阵,要那擅自将她困入此处的人悔上一悔。 “我猜这八道门上的凹槽,若不是障眼法,便是只需要一块东西嵌进去便可打开。只是嵌进哪道石门却是有讲究的,对么?”这门上凹槽形状一致,符文却不同,显然如果只打开一道门,每道门里的东西却有可能不一样。 离婴点头,证实穆然的推测,“机石通常只有一块,若能选对顺序嵌入凹槽,则阵法全解。若错了顺序,则只开一道门,其中机关密布,多半不能到达阵中。” 穆然目光在石柱石门四周搜寻了一下,却觉得机石很有可能就在这四周。毕竟此处空间对方已认主,自己的地盘上放东西,不该放的太远。当然,对方也有可能将机石放在身上,不过如果是她的话,不会选择放在身上。毕竟放在身上的东西大多不太保险,容易被抢或者是遗失。 穆然当下便在石柱四周的草丛里仔细寻找起来,这四周长着低矮的苔草,有的漂浮在毒沼上,穆然步子谨慎,小心分辨着四周。绕了一圈,没什么发现,正当暗叹或许机石真被那人带在身上,要另寻办法时,忽然瞥见一线幽光。 那幽光隐在苔草里,遮在一处石柱的暗影后头,那位置近似于死角,很难被发现。 穆然眼色一亮,抬脚就走过去。 身后,离婴抓住她的手,将她向后一带,“我去。” 穆然被他这一带,步子一顿间,身子不由向后一仰,后背撞上离婴的胸膛,两个人都是一愣。这一愣间,忽觉头顶气息温热,依稀是男子的下巴擦过她头顶发丝,鼻息间的温热。穆然脖子下意识一缩,赶紧旋身闪开,不想再出现上回的意外事件。 离婴却在原地未动,转头看向她,“你躲我?” 他语气并非质问,而是不满与疑惑。 “不是躲,是避。”穆然回身,语气温和,像是在谆谆教导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人世间男女在一起,有些事是要避嫌的。” 离婴清冷的眉宇间泛起疑惑之色,“可我们是本命。” “本命命虽同,人却不同。福同享,祸同当,生死同命。可……男女有别,还是要避让。”穆然笑了笑,眼神清明,心中摇头,想着若非此时不是时候,该围绕这个话题给离婴宝宝上一课,“以后你常与我上街就会知道了,到时要你看看世间男女都是怎样相处的。” 说罢,她便上前去,打算自己去拨开苔草,取来机石。 手却还是被离婴牵住,“我去。” 他这回倒没把她往回拉,只是往前走了两步,回过头来看她的手,问:“人世间的男女,这样可以不避么?” 穆然苦笑,“严格来说,要避。” “可你以前先牵我的。”离婴不满。 穆然越发心里叹气,是有这么一回,那不是为了安抚喀哈十城的百姓,和威慑那些城中的修仙者么……要是神君大人不喜欢热闹的地方,更不爱给人围观,她也犯不着牵着他不让他走。谁知道他就此上了心,学习能力太好。 这件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教小孩子,要严格把关所有的第一次。 穆然有些哭笑不得,抬手一巴掌拍在离婴胳膊上,“行了,这些事其实不能一概而论,也并非硬道理,非要守死规矩,端看你怎么想了。”比如说她和赤子烈,勾肩搭背也没问题,之所以对离婴不能这样,只是因为他对人世间的一切就像一张白纸,她不敢随意对待,只怕他错误的以为,只怕他日后神伤。 “你到底去不去?你不去我去了。” “去。”离婴这才放开穆然,绕到石柱后头。 那机石泛着幽光,很可能上面涂着毒,见离婴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子,穆然不由提醒道:“小心。” 话音落下,便见离婴手掌上泛起淡淡金光,灵力将手包裹了一层,看起来就像局部的战魂衣一般。 穆然眉峰一挑,原来还可以这么用。 眼见着离婴的手指触到泛着幽光的机石,他动作并不小心翼翼,随意便拿起,带着傲气与睥睨,却在拿起的一瞬,只听一声细微的“喀”。 两人背后忽然有尖锐的风刺来! 离婴指尖一动便将机石收进掌心,衣袂无风自动,倏然转身。这时,穆然也已转身,她转身的间隙,后头毒沼内已咻咻射出密雨般的暗器,呼啸过耳,空气里毒气骤然浓郁,逼迫而来。 穆然周身爆出罡风,点地飞掠向旁侧,身后离婴袖子一挥,平地起风,风里带着的灵力似凭空出现一道透明的屏障,那些幽紫的暗器顿时被阻隔在外,静止一般,再不能近身半寸,后离婴袖子一震,那些暗器咻咻飞射回去,落进毒沼里,冒着泡沉了下去。 但离婴出手的一瞬,穆然已同时退向一旁。她这一退,便退到了一处毒沼边上,一脚踩上一团苔草,突然听见脚下又是“喀”的一声。 这一声传来,四面尖锐呼啸突起!只见左右十几处毒沼里又有暗器射出,数量比之前更多。 穆然和离婴立在中间,正处在被左右夹击之势。两面带着毒风,且她离旁边毒沼极近,近得不过半步之距,身子霍然后仰之际,面前正贴着数道暗器射过,毒风贴着鼻尖钻入鼻腔,穆然虽想含气喷出,那毒却异常刁钻,入了鼻腔便直钻入内腑。 穆然一蹙眉,本就有内伤,此刻更觉一痛,胸腹间翻涌,腥甜之冲嗓子眼儿,一口血便要喷出来。 眼前划来一道雪白衣袖,一只大手揽住穆然腰身将她往怀中一带,几乎是将她禁锢在胸前,另一道衣袖便在空中浑然一扇! 穆然若此刻抬头,必能看见离婴此时紧抿着唇,金色的眸底似逼出二月飞霜,寒气凛冽,将整个眸子映得通透如琉璃,却让人看上一眼,便浑然犹如霜罩。 但她此时口中含着一口血,心底也不由起了恼怒,这里的主人好阴毒的心思!明明是他自己的空间,竟还布置了这么多杀招!抬眼见四面暗器在触及离婴灵力的一瞬,纷纷无声无息碎成齑粉,穆然心底怒气却是未消,转头对着身子右侧射来的暗器便将口中鲜血喷出! 她这一口血含了月魄灵力,想要击上射来的暗器,将那暗器的力道撞回毒沼内,趁机毁了底下的暗桩! 穆然突然发力,那些暗器本应在遇上离婴的灵力之前便被她以功法弹回毒沼,却不想离婴的灵力太过强劲,纵使暗器没有遇上他的,却受了那劲力的影响,有一些便打偏了。 一些落入毒沼内,爆起大片泥沼毒液,有几道暗器却是被弹飞,扎进了封印的石柱上。 在那些沼泽毒液爆起的一瞬,离婴便抱着穆然掠向远处,飞掠间一截衣袖盖住她的口鼻,那些属于男子清冷的气息流入鼻间,阻隔了毒气流窜再进入她口鼻的机会。 不过是一步,落地时两人已在百丈之外。 “坐下来,我帮你压制伤势!”离婴一落地,便按住穆然的肩膀。 然而,他的手刚放上穆然的肩膀便是微微一顿。 穆然也是一愣。 两人都是顿了顿,接着一齐转头,看向百丈远,那封印阵处。 灰暗的压低的云层下,两人高的石柱忽然开始发出白色的光。 那光并不耀眼,只是一丝丝,游离状,那游离的状态看起来更像是顺着石身上的符文行走,渐渐的,便点亮了一整根石柱。 第一根石柱亮起,旁边一根上的符文便也开始亮起,一根接着一根,直到八根石柱全都亮起。 空气仿佛凝了凝。 八根石柱忽然发出耀眼的光,白亮得连上面的符文都看不见,通体灿亮似琉璃,紧接着八道厚重的石门上的符文受到感召似的纷纷亮起,根本就不需要机石,那八道石门便也亮若琉璃,接着,接连的咔咔咔咔几声。 石门光芒倏暗! 暗成原本的石头色,却是一齐缓缓降了下去,直到降入地下与地面齐平,才轰的一声,脚下都似颤了颤,那石门便再也不动了。 八根石柱也恢复了本来的颜色,封印阵中,毒瘴遮目。 穆然却是一时忘了以神识查探,只是立在原地,有些没反应过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封印阵在没有使用机石的情况下,莫名的,自己打开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沼泽毒人 http://.biquxs.info/

穆然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离婴却转过头来。他并不去看那打开的封印阵,而是看着穆然,用一种震惊的、疑惑的,似信,又似不信,暗涌交织的眼神。 穆然若发现他此时的眼神势必会惊讶,这向来清冷傲气的男子也会有这般明显的情绪流露。但她此时此刻注意力全被那突然解开的封印阵吸引,愣了一会儿之后,便抬脚走了过去。 直到她走出老远,离婴才跟了过来,他并未与她并行,而是跟在她身后,凝视着她的背影。 穆然走到落下的石门前站定,屏息望向里面,微微蹙眉。那里面,毒瘴蔽目,迷雾般飘散着,奇异的是,封印阵已解,毒瘴竟不扩散出来。从眼前看,有一条蜿蜒小径深入进去,小径极窄,两旁是连成片的毒沼,一眼看去,森然幽冷,寂寂如死。 穆然眯着眼,神识放了出去。这一看,不由眸底露出惊异之色。只见内里小径蜿蜒纵横,曲陌幽深,排列却极有规律,俨然八卦阵图一般,毒瘴之所以凝聚不散,是因为每一缕都受着牵引,这些牵引的尽头汇聚成一道幽冷浓暗的灵气,极为浓郁。这倒没有什么,令穆然惊异的是,这灵气聚集的形态,看起来竟是一道人形! 这阵的中心,是一个人? 眸中异色一闪,穆然将储物袋中的两颗解毒丹拿出来收在怀中,以备危机时所需,接着猛地含一口气,战魂衣御起,便足尖一点,飞掠进了毒瘴中。她如一道月影一般,身形轻灵,飘摇迅捷,转瞬便在幽深的小径间消失了踪影。 而离婴,却是立在阵外没有动。 他本应跟上去的,却一动不动。 他此刻立在转象封印阵的一根石柱前。自从跟着穆然走过来,他的目光便一直凝定在此处。 石柱上扎着数道暗器,暗器埋得极深,只露一点在外,那露出的一点上还有些银辉未散。这是天地极阴的灵气,月魄之力。 他知道她在修炼凤涅心经,此心经乃是天地无上心法,原本天下女子皆可修炼,只不过后来神域创立,定下神纲,五国大陆修炼五行灵力,月魄之力只有掌管地上五国四海的地皇才可修炼。 初知此事,他亦是微微蹙眉,神纲不可违,凤涅心经被她所得,虽是莫大机缘,修炼却恐惹来诛灭之祸。 她那时挑眉,冷笑,“神纲不在我心中,也就没有可违不可违之说。” 他那时看向她额角,定在那浅浅的却刺目的奴字之上,“因为这个?” 她不答,只是负手远眺,分明单薄的肩膀,阳光落在其上竟似华光万丈,“这世上,强者为尊。一切的规矩,不过是强者订立的对自己有利的说辞罢了。一切没有可违与不可违,只有能违与不能违。” 他摇头,“不,并非一切。五族隔海而居,各掌五行灵力,本是女神悲悯天下苍生之心。收回阴阳二气的修炼法门,列入神纲,原亦是为了约束和平衡五族。人世间的修仙者,贪念过多,神纲本是约束之用,女神的用意可谓真善。你说是强者订立的对自己有利的说辞,是对女神的侮辱!” 这是他第一次以不满的语气跟她说话,她却只是微微回头,眸像天光下的虹彩,清澈而透亮,“我敬佩创造世间万物的大地之母,但不代表我信奉这之后的地皇。离婴,世上最初的东西总是美好的,但后来难免变了初衷。太古至今千万年,地皇是皇族的地皇,不是当初悲悯天下苍生的女神;神帝是皇族的神帝,不是当初为五族安定,与地皇并肩开创神域的大神通者;神纲是皇族的神纲,不是当初为避生灵涂炭的约束。这腐朽的一切终将毁去,让新的制度在灰烬中重生。” 在灰烬中重生…… 到最后,他竟对她修炼凤涅心经之事无奈默认,无奈的想,若日后女神出现,他是凤凰神君,而她是他的本命,无论如何也不会受到太重处罚。那日的她,她的话,叫他始终记得。 今日看着封印石柱,不知为何那一日又如浮光掠影。 离婴的目光凝定在石柱符文上飞溅的血迹,那是她那时口中喷出的血,那是她以月魄之力逼入的暗器,那是第一根亮起的石柱…… 那日的一幕幕忽然与方才封印阵解开的奇景交相辉映,男子怔怔立在石柱前,飘摇的衣袂若雪山寒云,遗世独立。他的身影仍然清冷孤傲,眸底却慢慢涌出那清冷里唯一的热度,像寒峰上忽然迸出炽热的熔浆,迸发着,是狂喜,是澎湃,是千百回交集里的终于遇见。 他倏地回头,去寻那身影。 她的身影却早已不见。 离婴一愣,顿时地上掠起一片飞云,转瞬入了毒瘴深处。 毒瘴深处,穆然神识探路,月影般化影前行,那人身形态的幽冷灵力就在中央,她顺着蜿蜒的小径前行,除了七拐八弯,倒没遇上什么阻力。封印阵已经解除,这八卦图般的小径只是控制着毒瘴不向外扩散,对她的行动倒没有影响。 阵法虽然已破,毒瘴的影响却颇深。穆然行至半路便觉得这毒极为厉害,她谨慎起见,进来时已经御起战魂衣抵御,考虑到自身的伤势,她没拼力使用双重战衣,只以土灵战魂衣抵御,单那毒气却仍然侵入内里,由肌肤入经脉,渐渐便有四肢痉挛的感觉。 此时进入时含住的一口气已将用尽,眼见着就要走到中央,毒瘴也浓郁得让人睁不开眼。穆然这才将怀中一颗解毒丸拿出吞服下,灵丹一入体内,丹田都起了一丝清凉之感,随后这股清凉转入经脉,身体所中之毒立刻被驱散。 穆然暗叹茯葵仙草果然名不虚传,步子却是一个虚移,加快速度往中心而去。体内余毒驱散之后,身体也轻盈了几分,眼看着神识中那人身形态的东西就要现于眼前。 五十丈、三十丈、十丈! 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异响。明明发自前方,却似八方而来。 那声异响似嘶鸣,似吼叫。听着像人声,但你绝不愿去相信这是人声,也绝难以相信怎样的人才能发出这样类似兽鸣的声音,像要冲破灰暗压抑的云层,冲出云霄怒啸一般。 随着那声异响逼来的是浓重的腥气,似血腥,似毒腥,又带些尸身腐烂的臭气。 尽管穆然服用了解毒丸,一个时辰内不惧世间百毒,但闻到这样的气息还是忍不住一蹙眉头,屏息静气,向后纵跃一步。 这一步,便退到了三十丈开外。 那嘶鸣仍在继续,穆然以灵力护持,倒不惧这声震,只是未再前进,而是将神识全力逼出,穿透泼墨般浓郁的毒瘴看向前方。 这一看,她不由缓缓睁大眼。 她看见前方三十长开外,那人身形态的灵力之外,纵横着丝丝缕缕的灵力,像是一个巨大的蛛网,将人网在其中,而那人身形态的“东西”明显是会动的,他仰着头,发出嘶吼…… 穆然眉头狠狠一皱,在看清那是个人的一瞬,便不顾那浑臭的气味,飞身纵上前去。她这回用尽了全力,一步便到了跟前。 她来到那人的跟前。 随即,她愣住。 难以描述那是什么样的情景,令在仙奴坊那般视人命如玩物草芥般的地方长大的她,都在一瞬间失去言语能力。 那是个男人,容貌、年纪全都看不清楚,因为他周身上下,手脚四肢、腰腹、背脊甚至是头脸,都扎进了一条条藤蔓般的枝条,那些枝条绿幽幽滴着含毒的灵气,似在吸取着这人身上的精华,接着丝丝缕缕如同蛛网般输送出去,这些蛛网的尽头扎进了地里土层之下,离得越近的毒沼,毒瘴越是深幽。 男人周身裹着浓郁的毒雾,但此时离得极近,已不能阻止穆然看清楚他。他有着一双令人心颤的双眼,那双眼底似汇聚了人世间最多的负面情绪,愤怒、狂暴、嗜血、杀戮、悲恸、歇斯底里。 男人看见穆然到来,吼声更加嘶哑,似要扯破喉咙,将生命化作愤怒的嘶吼,向她发泄而来。 穆然立在这样的嘶吼和注视里,一动不动。她只是盯着他身上的藤蔓,眼底泛起疼痛。那些毒藤乍一看是扎进他身体里的,细一看却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因为是从身体里长出来的,所以皮肉向外翻卷,周围早已腐烂见骨,那些腥臭的腐臭气息便是由此发出。男人的衣衫早已烂成布缕,露出的皮肤看不见本来颜色,那是泥污血污的混合,不知在身体上盖了几层,那些腐烂的见骨的伤口里,毒藤似青筋血脉般游走,血肉里生长搅动的声音听着瘆人。 这人到底遭遇了什么? 难以想象,那些毒藤自身体里发芽,穿透血肉、肌理,刺透皮肤而出的疼痛与恐惧。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又是谁将他困在这里,以阵法封印,转化着他的灵力,供养这一方天地的毒气? 他究竟是什么人,怎会有这一身浓郁的毒气? 穆然脑中一连串的疑问,身后却忽然传来离婴清冷中带些复杂的声音。 “毒灵根?” 第一百四十八章 乱纲之子 http://.biquxs.info/

穆然回身,见离婴走来,周身三尺内,毒瘴半分不进,行来间衣袂如云,恍若裹着清澈天光。 灵根向来与五行灵力有关,在五国大陆,修仙者向来都是单灵根,像穆然这种双灵根的人很少,但也不出金木水火土五类,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毒灵根。 “你说什么?”穆然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对上离婴的目光,却是一愣。 看惯了他远山寒雪般的清冷眼神,此刻竟觉得飘来暖云,那眸底的金色似自悠远的时空涌来的光,虚空渡越了千万年,终于抵达彼岸,暖,且炽烈,隔着幽冷浓郁的毒瘴,亦让人一对上便觉晃花了眼。 “你怎么了?”穆然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探出神识扫了眼离婴身后。他这时才跟过来,方才干什么去了?发生什么事了? 离婴微微摇头,并不多言,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她有伤在身,需解了此处毒气,尽快帮她疗伤。 他抬眼望向那被毒藤折磨的男人,眼神怅然叹息,似许久未曾见到这样的人了,半晌才道:“乱纲之子。” 那男人听见这话,突然发了疯似的嘶吼。他的吼声原本就嘶哑得叫人难以承受,这一吼更觉撕心裂肺,有血自他撕扯的喉头两侧顺着毒藤流下来,血腥、毒腥、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甚至能看见那人欲要扑来将人撕碎的力道上,毒藤被牵动扯烂伤口上的腐肉。 穆然微微蹙眉,乱纲之子她听说过。 五国大陆严禁种族通婚,原因是因为种族通婚下的后代容易继承父母辈的灵根,这样便打乱了五族隔海而居,各掌五行之力的平衡。为了不使这种平衡被打破,神纲严禁五族通婚,违者诛连之罪。五族通婚下的后代,就被称为乱纲之子,经常要隐藏自己的灵根,一旦被发现,便是杀身之祸,甚至会连累族人。 如果说这世上有比那些投入仙奴坊的罪奴更凄惨的,那便是乱纲之子。 这些,穆然都只是听说,毕竟不曾亲眼见过,今日乍见,不由震惊之余心头怒起。 她看向离婴,“这就是神纲?为了那大多数人,这些人的命就可以被轻贱凌虐?” 她语气并不怎么好,离婴身为凤凰神君,对地皇有着天生的尊崇,她并不想撼动他的信仰,只是想让他看清楚,地皇可敬,并不代表神纲无错。 错的东西就要改! “这并非女神当初的本意,她并未允许世人可以轻贱他人,神纲在后世经历代修善,也越发严苛。”离婴仍然微微蹙眉,但语气中并未有之前两人分歧时的不满,只是依旧维护,且看着穆然的眼神总有些怪异。 “既然如此,那便更要改变。与初衷相违背,早已腐朽的东西,就该被摧毁,重建。”这怪异的眼神穆然自动理解为不满,她看着离婴,目光半分不让,毒瘴蔽目中都能看出其中的锋锐。 离婴迎着那锋锐,似怅然,似欣慰,穆然以为他会生气,却见他扭过头去,唇角依稀有淡淡的弧度,“那就重建,随你心意就好。” 穆然已经做好了跟他在这毒瘴里吵架的准备,乍一听这话不由一愣,直觉离婴此刻真是怪异。她忽然想起那夜逛街闯进凤天的轿子,见到的那个冒牌货,心中微微一动,迅速将离婴扫视了一遍,但各种感觉都对,只是不知为何在地皇这个问题上,这人今天突然开了窍? 她一时想不通,身后那毒人依旧在嘶吼抓挠,试图抓向两人,缠绕在手脚上的伤口早已扯裂淌血,俨然一个血人。 穆然蹙眉,决定先想办法将这人放下来,她从侧面走过去,边走边注视着这些从毒人体内长出来扎入地里土层的蛛网般的毒藤。看起来似乎斩断这些毒藤就会将人放下来,但这毒藤里有灵气流动,且是从此人身上长出来的,穆然并不确定出手斩断会有怎样的后果。 她驻足思索,面前却忽然逼来腥臭的风! 一抬眼,一只血手已在眼前。穆然飞身便要往后退,眼前截过来一道白袖,猛地一扇,连同那腥臭的气息都阻隔在外,只听砰的一声,那毒人似闷哼一声,离婴已带着穆然落在十丈外。 穆然一落地便看向前方,见离婴那一震之威竟然已将毒藤震断。那毒人身下的地上是一处毒沼,他正落入沼泽中,一落进去便埋到了胸口,露半个臂膀和头颈在外头,眼神充血,恶毒地盯着两人。 穆然一步窜了过去,手一伸,喝道:“快!抓住我的手!” 她手伸过来的时候,那人本能挣扎要退,这一挣扎,陷得更深。布满血丝的眼狰狞盯着她的手,眼神暴戾仇恨。 “快!”穆然又一声喝,却听离婴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你的战魂衣灵力太强,他被困在此处必然有些年,身子早已行将枯朽,那些毒藤虽吸噬着他的灵力,却也为他输送着这天地间的灵气,供养他不死。如今供养已去,他已是虚脱,万万承受不住你的灵力。” 穆然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将战魂衣收了,伸手,“上来!” 那毒人盯着她干净的手心,眼底的暴戾仇恨忽然一凝。 离婴截住她的手,“不可。他乃是毒脉,毒藤尚在他体内,毒力外泄,尚未清除,你若触碰他,必会被毒气所侵。” “没事,我服过解毒丸,暂时不受毒气所侵。”穆然边答边将手又往前一递,急切道,“快点!” 那毒人仍旧不动,眼底神色却带起冷嘲。 离婴依旧截住穆然的手,冷然不动,“他身下这处毒沼乃是此处天地万沼之源,乃是他经年累月毒力腐蚀所侵,你即便不惧他的毒,无战魂衣的护持,也要被那腐蚀之力所侵。” 穆然一愣,那毒人眼底嘲讽更浓,更涌起深深的绝望。这绝望令他的眼更加浑浊嗜血,是对这世上不公的愤恨,是对这些年所受非人折磨的蚀骨仇恨,亦是对即将了解的痛苦的释然与不甘,甚至,还有绝望。 一个生来就不受期盼的生命,从小就颠沛流离的生活,后来被以自身毒力祭阵,没过过一天不痛的日子,到头来,在要结束的一刻,竟然还是想要活着。 那人嘴角扯起更深的嘲讽,这一次,却是在嘲讽自己。 终究,这世上不会有人会救他,只因他是乱纲之子。 唇角的笑容越发诡异,他大笑起来,嘶哑的嗓子仰着,似朝天怒号的野狼,发出畅快的肆意的笑。只可惜,看见的天空依旧阴霾低压,这一生,从未见过阳光。 死前的一刻,亦不会见到。 他闭上眼,想着童年里偷偷推开锁着的破落房门,自那缝隙里流淌进来的暖人的光亮,他伸出去,却照见自己掌心的毒脉,幽暗,森冷。 这一生,生见不得光,死也要埋于黑暗。 他闭上眼,等待。 却听见一声淡淡的叹息。 这叹息并非悲悯,带着透彻,带着无可奈何。 那毒人微微一愣,轻轻睁开眼。他看见一张通透如玉的面容,少女叹着气,不知在想什么,嘴角挂着浅笑,眼睛却透亮如琉璃,她伸出手,语言简洁,“手给我。” “然!”她身旁的男子这样称呼她。 那少女却身子更加向前一倾,冲他微微点头,眼神坚定,似鼓励,却极有力度。她洁白的指尖再度往前递了递,不过递出一寸的距离,却坚执,有力,不含畏惧与退缩。 那样的眼神,他平生仅见。 忽然就觉得有一道光自云层透下,照亮那少女的眼眸与指尖,不似门缝里透来的阳光,却比那种温暖的颜色更加炽热、宽厚与博大。 忽然就想伸出手去,就像那时伸手去抓那阳光,哪怕照见的是毒脉的阴冷幽森。 那人还真就动了动。 但他这一动,胳膊被困在沼泽里,经年累月受尽折磨本就乏力的手臂依然抬不起来,身子却又向下沉了沉,这一沉眼看着就要沉到脖颈。 眼看着,他的肩膀还剩一截破碎的衣衫,马上就要连肩膀那一点尖都沉下去。倘若沉下去,要救他必然只能拔他的脑袋往外拽了。 这时,有两道人影一起动了。 看似是一起,其实离婴更早半息。在穆然的眼光落在那毒人肩膀的一刻,他就知道,她救他,势在必行。 既如此,宁愿他受伤。 他掠出去,速度比穆然更快,但穆然的身子向前倾着,离那毒人更近,两人一左一右,竟是同时到了! 眼看着穆然就要一把抓在那毒人的肩膀上,腰身一股大风传来,指尖被莫名之力一弹,穆然身子在空中一卷,便被扇了出去。 “离婴!” 此刻满心忧焚,穆然身子在向外飞,电光石火间,翻身已赶不上离婴抓上那人肩膀的速度。只见两人相触的地方,滋啦冒出白烟。穆然眼神充血,只见离婴将人往外一带,两人眼看着要落到对岸地上。 两人的身子却同时向下一坠! 那毒人身上被斩断的毒藤,竟然不知何时已经长了出来,连在了沼泽底部。 第一百四十九章 毒瘴解除 http://.biquxs.info/

离婴落到对岸,抓握着那人肩膀的手还在冒着白气,那人被毒藤一拽,眼看便要从离婴手中挣脱。 穆然被甩出的力道仍然未卸,她却在半空猛地用力,一脚踏上身后树身,与此同时,火蝉鸳鸯刃已在掌心,翻掌便冲着那毒藤一斩! 毒藤全数被斩断,一半落入毒沼,一半在半空甩出毒汁,那人似断了线的风筝,带着身上抽搐着的枝藤跌去远处。 穆然这时也已借力飞驰而来,她一落到地上,便去抓离婴的手腕,“你的伤!” 离婴速度更快地垂下衣袖,掩了手心蚀可见骨的伤,目光落在穆然抓来的手上。 穆然哪由得他藏,方才他速度虽快,她一瞥之间还是眼神一厉,抓着他的手腕不放,便去翻袖子。袖子尚未翻开,便已发现血迹洇开,殷红刺目。 穆然手忽然一顿,觉得这血迹有点不太对劲。 离婴伤在掌心,此刻自己抓着他的手腕,且隔着衣袖,这血迹怎会自衣袖上洇开的? 她这一顿之间,离婴已翻开她的手。穆然的手心以及指尖此时血迹斑斑,竟也是腐蚀去一层皮肉,虽没有离婴的伤重,但亦是触目惊心。 穆然一愣,怎么回事? “我们是本命之体。”离婴声音清淡,说话间另一只完好的手掌已聚起灵力,覆住穆然手上的伤。他并非药师,并不擅长疗伤,内伤通过经脉输送灵力尚可起到疗伤的作用,外伤用灵力覆住伤口不过是缓解些疼痛罢了。 穆然此时才感觉出疼来。之前紧要关头,她一心在离婴和那毒人身上,竟连自己也受了伤都没发现。但此时此刻,她已没有心情去管自己的伤,只是怔怔看着离婴。 他们两人是本命之体,她自然清楚。她向来知道本命之体生死同命,原以为这个生死同命指的不过只是生死,原来连伤势也是要共同分担的么?既然如此,她之前在马车里昏迷那一次,还有此时的内伤,离婴岂非也已帮她分担了伤势? 可他为何从未说过? 穆然怔怔看着覆在自己掌心的淡淡金光,一丝寒雪落于掌心的感觉,清澈微寒却不刺骨,离婴垂着眸,依旧清冷疏离的气质,脸色却比平时更白,白得几乎透明,全然没有血色。他却连眉头都没皱过,这个平时总是带着天生的骄傲,与任何人保持三尺之距的男子,此刻的世界里仿佛只有她的掌心。 穆然也慢慢垂眸,听见自己心底震动的声音。 不可能没有震动,尤其是一个人愿意如此沉默细微的对待自己。但这一生,有的感情可以给很多人,有的感情却只能给一人。但此生能遇见这些人,何其有幸。 穆然伸手解了腰间的储物袋,从中拿出止血灵丹来,自己服下一颗,把止血灵丹和仅剩的一颗解毒丸都递给离婴,“服下。” 离婴仍将手掩在袖子里,偏过头去,“区区修仙者的毒,怎能奈何本君。” 穆然哭笑不得,却不能由着他,一把抓过他的手腕,另一只手里指尖轻轻一捏,灵丹便碎成粉末。他不肯内服,外敷也是可以的。她故意用受伤那只手去抓离婴的手腕,他果然不敢使力,掌心便这么被她翻了过来。 离婴的伤势比穆然的要重得多,掌心和手指许多处深可见骨,血流不止。穆然心惊之余迅速给他上药,心中却是愧疚与庆幸交织。愧疚的是她知道救那人会受伤,但还是选择了救人,终究做不到要看着一个无辜之人在眼前死去,但却连累了离婴。庆幸的是两人本命之体,她为他分担了一部分伤势,不然还不知要重到何种程度。 药一上完,离婴便将掌心又收回袖中,难得关心起别人来,“去看看你救的那人。” 穆然一笑,“是你救的他。” 那人跌在远处,两人这一番查探伤势并上药其实没用去多少时间,走过去的时候他倒在地上,如此重的伤势竟然还没有晕过去,意志力惊人。 那人见穆然和离婴过来,本能地挣扎着往后退,眼中的敌视已经少了许多,但仍然戒备。他这一后退,两人便发现他身上的毒藤又开始要往地里扎。 穆然皱起眉,“要怎样才能将这毒藤去除?”总是这样实在没完没了,毒藤不除,这天地间的毒气便不会消散,而她和离婴都需要疗伤。 “可惜我身上只有两颗解毒丸,已经都用了,不然或许可以一试。” “即便有,也不能用。”离婴淡道,“茯葵仙草可解百毒,对毒脉之体的人来说,却是剧毒。他若服用,顷刻便可要了性命。” “那还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拔出来吧?这毒藤已和此人连为一体,他长年重伤,这种办法想必也会要了他的性命。 离婴摇摇头,“你我并非药师,暂无处置之法。但是,”他看向那人,“他可以。” “什么?”穆然一愣,随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那毒人。 那人的瞳眸却是一缩,戒备更甚,死死盯着离婴。 离婴的目光半分不退,依旧清冷疏离,淡道:“这毒藤与他身体融入一体,就像你我的同脉。他若是肯,自可将这毒藤收回身体。只是痛苦些罢了。” 痛苦些罢了? 穆然看向那些毒藤,它们很显然有着自主意识,且这人被毒藤控制许久,如今要凭自身意志收回谈何容易?离婴说的痛苦些,只怕其痛难以想象。 离婴仿佛没看见穆然的目光,只是望着那毒人的眼。除了穆然外,他很少认真地去看别人,也很少开口与别人说话。他只说了两句话。 “她受伤了。她救了你。” 那毒人明显怔住,随即眼底涌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接着嘲讽一笑,也不知是在笑谁,随即只见他挣扎着坐起来,周身的毒灵力忽然出现了波动! 那波动越是强烈,毒藤挣扎得便越是剧烈,那人周身的伤口又开始流出脓血,那些毒藤每缩进一寸,便挣扎出三寸,一场持久的拉锯战。周围寂静如死,越发听得那些皮肉肌理被生生拉扯的声音声声刺入心底。那人脸上渐渐已分不清是血还是汗,脸上的皮肉亦被那些毒藤钻来钻去,他意志力强得惊人,一个时辰已过,他竟连吭都没吭一声,毒藤被他收进体内一半,还有一半在外。 他伤势已极重,能撑到此时全凭毅力,穆然几番见他身子晃得厉害,眼看着就要倒下,她几番都想要冲上前,却被离婴拦住。就在那人又是一晃间,穆然终于忍不住了,她挡开离婴的手,深深看他一眼,要他看见她眼里的慎重,“我不阻止他,否则这些苦他就算是白受了。我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助他。” 想在这种拉扯战中帮上忙,也不知月魄之力有没有用。凤涅心经的厉害之处在于防御惊人,能将对方的灵力收为己用,再加倍奉还。 不知管不管用,但此时也只能一试。 穆然盘膝坐下,周身缓缓散开月华般的银辉,瞅准那些毒藤发力的时机,灵力急发,裹向那毒人! 那人一惊,本能反应便是有人要害自己,睁眼便要逃脱,但他此时已近乎力竭,根本就没有力气起身,这一睁眼便看见对面不知何时盘坐着那名少女。她周身裹在银辉里,衣襟袖口染着血,有些狼狈,眼神却清明透亮,冲着他微微颔首,竟一瞬生出高华的气韵来。 他一怔之间,自己周身也已包裹来银色的灵力,那灵力一围上来,他顿时感觉体内毒藤的挣扎停下,竟齐齐像是失去气力般!他从未见过这些生命力极强的毒藤如此蔫软过,它们失去的气力竟好似在瞬间进入了他的身体,不过一息之间,那力道达到巅峰。 少女霍然喝道:“快收!” 那人也不知为何竟听从了她的话,他用尽了全身最后的气力,也想着这次不行只怕要功亏一篑,却不想那收回的力道凶猛得超出他的想象,仿佛带了毒藤拉扯出去的力道,竟一瞬全都涌进他体内,经过皮肉肌理,游走进体内,他身子狠狠一颤,痉挛之余两眼一翻,终于晕了。 他晕了,穆然却吓了一跳。她收回灵力刷地跳起来,要去查看,周围的毒气却迅速的,散了。 天地间仿佛豁然明亮,云层里透出光线,遍地毒沼慢慢开始干涸,树林苔草四周的幽绿渐渐洗去般换做油亮生机。 穆然望着顷刻换了的天地,喃喃道:“毒瘴解了……” 离婴对这一切脸上却没什么反应,第一件事便是拉着穆然坐下,“调息。” 穆然却先去看了那毒人。那人周身浓郁的毒气散尽后,终于能看清本来面目,这一看更觉得惨不忍睹,浑身没有一块完好之处,这样残忍的伤,在仙奴坊里都是少见的。 不敢随意给他解毒,穆然只好先为其伤口止血,她将储物袋中带着的上好的止血灵丹全都拿了出来,令其服下一颗,剩下的全都碾碎成粉外敷。他身上各处都有伤,衣衫早已碎成布条,穆然索性都给他除了,当然,重要部位的遮挡没动。 树林中,少女动作利索地扒拉着男人的衣服,布条一缕缕往外扔,说起来是极为引人遐想的一幕,但任谁看见了男人的伤势,便不会再有一分想歪。 只除了,立在少女身后的金发男子,一直看着她的动作,眼神难得的内容有些丰富。 做完这一些,穆然才擦擦额头的汗,与离婴对面盘坐,两人打算调息。 却在这时,远处忽然多了一丝神识波动! 穆然和离婴倏地睁眼,两人对望一眼,迅速起身。起身之时不约而同隐去了灵气,躲去一处参天老树的树身后。 那老树离着晕过去的毒人不远,躲在后头刚好可以看见他。穆然并未将他藏起来,只是屏息等待。 那神识出现的地方隐约是他们来的方向,穆然敢确定,那是有人进入空间的神识波动。不过,这人行动间似乎极为无所谓,竟不隐去灵力,反而大摇大摆,像一个活动的人形信号供人扫描。 穆然很容易便辨出他来的方向正是封印阵的方向。那人速度极快,虽说她和离婴到封印阵来的路上耗去了不少时辰,也与她身体受伤有关,但这人速度明显奇快,不出一刻竟然就到了。 他落在封印阵入口处,穆然念动了隐身咒,和离婴隐去了身形。 随即便听有脚步声行来。阵中的毒沼都已干涸,那人自然不必沿着蜿蜒的小径前行,他步伐有一种奇异的步调,轻慢蹁跹,仿佛曼曼生姿,未见其人,便已听出几分优魅,几分妖娆。 顷刻,那人行来,目光瞥见地上几乎全裸的男人,唇角勾起趣味的笑意。 他不紧不慢地走过去,立在男人身前,背对着穆然和离婴藏身的老树。 穆然在树后望过去,看见一团彤云般的,红衣。 第一百五十章 再遇故人 http://.biquxs.info/

穆然一见那红衣便是一愣,虽然只是背影,但那步调给人的感觉和红色衣袍,确实像她印象中的一个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莫非,这地方是他的? 穆然隐在树身后,尽管施了隐身咒,却一样谨慎地屏息静气,一动不动。 红衣男子在那毒人面前立着,半晌,听他忧伤地道:“真惨……” 他语气轻而忧伤,但是不知为何,就是有本事叫人听得出来他其实半点也不忧伤,反而有些看戏和趣味般的心态。 穆然在树后皱眉,现在她已经八成肯定就是那人了。可,还是那个问题,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正想着,见他还在盯着那昏迷的毒人看,好似对人家的身体很感兴趣,又过了一会儿,轻轻摇头,与人聊天般的语气,“这么惨,谁扒光了你?口味可真够重的。” 穆然倏地咬紧嘴唇!咬住险些冲口而出的声音,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少见的七滋八味,异常精彩。 现在,她已经确定此人是云岚了!这世上,除了他,不会再有人一见面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云岚慢悠悠转过身来,姿态蹁跹,他依旧是红衣半敞,墨发丝丝缕缕飞扬,妖娆间带些不羁之态,眉梢唇角惊心的魅与艳。他细长妖娆的眸子在林中看了看,视线收回时,有意无意看了眼穆然藏身的那棵老树。 随即,他慢悠悠转去那毒人的另一边,面朝老树方向,竟莫名其妙坐了下来。这人坐也没个坐相,比凤天还要懒散。凤天漫不经心中总是带着优雅尊贵,这人却是懒散里带着不知所谓,让人猜不透他要干嘛。 云岚盘膝坐着,手肘支在大腿上,露出精致的臂腕,手托着下巴,修长的手指在脸颊上闲散地敲啊敲。低头,垂眸,目光聚在那毒人的小腹以下、大腿以上,唯一一块有布条遮盖的男性重点部位。 穆然在树后咬唇、皱眉,她忽然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离婴在穆然身后蹙眉,眼底神色厌恶。 云岚的目光落在那块布条上,笑得像一只欢快的狐,轻轻叹:“唉,口味都重成这样了,何必计较这最后一处遮挡,干脆也拿了吧……” 说着话,他指尖当真捏起那布的一角,抽啊抽,抽得很慢,抽得摇曳生姿,抽得笑容欢快,十足就是个变态。 你妹! 穆然忍无可忍,难得在心底爆出一句粗口,指尖急捏解了隐身咒,拂袖一步从树后站了出来。 “前辈可以住手了。”穆然脸色不太好看,紧紧盯着云岚,坚决不去看云岚身前,那已经被扯去一些,若隐若现的男子重要部位。 “嗯?”云岚停下动作抬起头来,看见穆然的一瞬眼底流转过亮色,“哎呀,你怎么在这儿?我们可真有缘分。” 穆然全当没听见,他分明就是早在自己气息动了的一瞬便发现自己在树后了。只是这人不按常理出牌,竟用这种方法逼她自己现身。 “这里是前辈的地方?”穆然试探着问。 云岚却不答,他仍是坐着,只是转了方向面对穆然,支着肘看她,笑得流光摇曳,“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们两三年没见,你竟长这么大了。” 穆然深吸一口气,忍住黑线,自动把他的话翻译成自己的修为长进不少。 “唉,我有些后悔了。早知你成长这么叫人惊喜,当初就该把你带回大苍,咱们双修的。” 穆然垂眸,面无表情,管他说什么。 离婴却眸中闪过寒意,忽然出了手! 他这一出手,金光渡越,云层都被似薄了薄。云岚坐在地上,没看见他是怎么掠出去的,两个神阶,动作都太快,只见到红光与金光两道灵力在半空中撞上之前就各自带起一道透明的气劲,灵力尚未撞上,气劲便已爆开。 云岚坐在那毒人后头,位置比较低,离婴出手的时候金光贴着地面擦过去,再快要逼到云岚脸上的时候霍然升高。穆然还在地上站着,两人都不想在地面碰撞,于是灵力在半空中炸开,狂暴扫开,一瞬间头顶似生了一场暴风,连云层都被震散,天似生了个窟窿!两道灵力擦着击上高空,竟上应天象,晴天生雷! 滚滚闷雷,紫电如无数条蜿蜒的毒蛇裂空开月,击在四人百丈开外,细密如雨,整个地面都炸开,一时间狂风怒啸,沙石滚地。穆然猛地蹲下身子,一手按在胸腹间的伤处,拼力使出双重战魂衣抵御,与此同时手中法决急捏,给不远处的毒人施加一道金刚咒,地面忽起一道半圆形的石棺,将他护在其中。 她做这些不过一瞬的时间,却深知这些并不足以抵御两大神阶的碰撞,眼看着那些飞沙走石带着罡风威压像自己逼来,转瞬即到! 离婴和云岚同时袖袍一扫,像凭空划开一道界限,那些飞沙走石和逼来的罡风瞬时转向,向各自后方扫去!这一扫,似远古巨力过境,于山河平地之间斩开一道开山拔河之力,一瞬间只听嗡地一声,两道透明的气劲震出百里,所到之处寸草枯朽,树木成灰,天地为之一浑! 待这两道气劲停歇,再一看去,除了四人所立之处林木完好,外头的景象竟然已成一片荒芜!只能看见坑坑洼洼干涸的毒沼坑,其余的,什么也没了。这空间如此宽阔的天地,算是给毁了个透彻。 两大神阶,还未曾激战,不过是随意的两手翻覆,威力竟至于此。 穆然从地上站起身来,解了护持那毒人的石棺和自身的战魂衣,按住胸腹间,脸色不太好。 离婴立在原地,自始至终没动过,衣袂凛凛似寒峰之巅的雪云,清冷微寒。云岚立在远处,红衣无风自动,衣袂袖袍舒卷,似裹在一团彤云里,魅惑带毒。 两人对视,恍惚还能看见那视线撞上击出的火花。 最终,离婴先回过头来,看向穆然,眼神关切。 穆然冲他摇摇头,微微一笑,安抚。 云岚也看向穆然,眼中亮色闪过,最终笑看向离婴,唇边漾起笑意,“不愧为凤凰神君大人,跟人打招呼的方式就是与众不同。” 离婴转回头看他,眸底又起寒雪,“你言语轻薄。” 云岚顿时扬眉,好像听见好笑的事,气死人不偿命般地明知故问,“神君大人说的是双修之事?” 离婴眼睛一眯,云岚仰头一笑,笑容暧昧妖娆,“冤枉哪,我两三年前见她,可是给过她定情信物的。” 离婴顿时回头看穆然,穆然冲他快速使一个眼色,然后垂眸。那“定情信物”她当天就甩给赤子烈了,从来没在身上戴过。不过想到这里,她顿时觉得这事有点不太妙,她一直拿捏不准云岚的脾气,他总不按常理出牌,万一他要让她把那玉坠拿出来该怎么办?万一他若知道他的“定情信物”这些年都在个男人身上,这位大苍魔将会不会立马宰了她?她和离婴必须要赶紧想办法出去,可这空间万一真是云岚的,该要如何是好?他若真的和离婴打起来,这天地都不够他们毁的。问题是,她不能让他们打起来,离婴有伤在身。 正心绪急转,听离婴道:“她不会收你的东西,即便收了,还你就是!” 穆然霍的抬眼,眼角一跳。 果然,云岚笑眯眯看向穆然,穆然立即道:“前辈说,那是机缘,送出的东西不收回。” 她答得极快,有些急吼吼的意味。 云岚满意笑了,“看,她不想我收回呢。” 离婴蹙眉看向穆然,穆然没法灵魂传音给他,实在不确定可以跟他说实话。离婴宝宝太实诚了,跟他说东西不在她身上,早给了赤子烈了,他说不定下一秒钟就跟云岚说去。只能又给他打眼色。 谁想他见了眉头蹙得更紧,转头对云岚道:“定然是你逼她了。” 云岚再次笑眯眯看穆然,“我逼你了?” 你逼了。 穆然在心中答,面儿上却是不说话了。再说下去,云岚是高兴了,不打了,离婴大抵要发飙了,结果还是要打。不如,沉默是金吧。 可惜,有的人就是太过实诚,离婴见穆然不答,便道:“她不愿答你。” 云岚又看向穆然,笑容缠缠绵绵,道不尽的风流魅惑,温柔得叫人心头发冷,“嗯?” 穆然敛眸,面无表情,巍然不动,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淡定了——你们爱吵吵,我该沉默沉默。从现在开始,无关问题我都不搭话了。 云岚笑容越发温柔,眼神却略带趣味地看着穆然的木头状态,忽然穆然面前掠过一幅白袖,离婴步子一挪,挡在穆然身前,阻隔了云岚的视线。 云岚一扬眉,不在意地一笑,看向离婴,“她不答我也无所谓。女人嘛,总是有那些矜持和小性子的。重要的是她收了我的定情信物,这足以证明她喜欢我,这就足够了。” 离婴身子一震,周身气势越发寒冽,声音里都夹带了霜雪,“她不喜欢你。” “她喜欢。” “她不喜欢。” “喜欢。” “不喜欢。” “喜欢。” “不。” 两个人遥遥立着,你一句我一句,一个曼曼魅惑,一个清寒如雪。对话的内容却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发展。终于听得被撇去一边的少女脸色越发精彩,眉头越皱越紧,最终忍无可忍,一声怒喝。 “够了!无不无聊!” 这一声怒喝清澈断然,并未参杂灵力,却气势凛凛,声如脆竹破空,乍然一响,离婴和云岚都是一愣。 穆然从离婴身后走出,目光将两人一扫,沉着脸,眼神锋利的小刀似的,寒光直闪,晃得人不由虚了虚眼。她再不给这两人说话的机会,先声道:“二位不觉得争论这些很不合时宜么?” 她看向云岚,问:“前辈为何来此?吵架?” 又看向离婴,问:“我们此时最该做的事是什么?吵架?” 她一人一句,问的两个男人一愣一愣的。这两人,一个是大苍魔将,一个是凤凰神君,若在五国大陆现身,前者要引起一片恐慌,后者要引起一片尊崇,无论哪一个,当今世上敢这么训斥他们的,恐怕也就只有穆然。 但其实,穆然此时心中是有些佩服云岚的。离婴的性子她清楚,平时除了她,凤天他都不说一句话,更别提在谷中暂住的铁洛等人了。云岚居然能跟他吵起来,他是怎么做到的?话说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吵起来的,她竟然都回想不起来了。 离婴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云岚却遥遥看着穆然,只在她训话的一瞬微微一愣,接着便笑开了,只是他笑得总有那么几分惊讶,几分兴味,几分缅怀,几分欢喜。 “唉!还是这么开不起玩笑,你是,他也是,怪不得你们是本命。我不过说几句话而已,就挨了一顿训。唉!这世道……好人难做,叫魔来做好人,更有难度。”云岚轻轻一叹,眼神勾着穆然,带点忧伤,慢悠悠道,“好歹,我是来救你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毒林归来 http://.biquxs.info/

林子深处,云岚带着穆然和离婴现出身形来,两人一出现便迅速扫了眼四周,发现四面树林茂密,后方山峦起伏,前方约莫十里外有一处官道。官道尽头一座城池,并非万赤皇城,而是一处小镇。 “这里是?”穆然问。 方才在毒林里,云岚说是来救人的,没等穆然和离婴细问,两人便被神识罩住,转瞬已在此处。 云岚好整以暇笑看穆然,答非所问,眼神勾勾缠缠,“如何?我没骗你吧。我果真是来救你的,是不是很感激我?” “多谢前辈相救!”穆然拱手抱拳,标准的江湖礼节。 云岚见她沉稳持重,竟是对此事极为认真,完全不以为他在开玩笑逗她,不由笑得颇有深意,边笑边去伸手过去牵她,“不必相谢,以身相许就好……” 他的手还没伸过去,离婴便一掌截来。只不过这一次他未借灵力,但这一掌却仍叫人觉得暗含霜雪,寒风凛冽。他一掌打来,云岚竟退也不退,笑得红罂粟般的妖娆,他伸出去的手明明慢慢悠悠,红袖轻摆间姿态惑人,那手却不知何时成指,直戳向离婴掌心的穴。 离婴眸底金光一寒,手掌落雪纷飞似的竟轻盈一转,来到云岚的手指下方,一握!他这一握虽未借灵力,却也非常人能承受,一旦中招,手指骨骼必定粉碎。云岚的手指却犹如一道残影,你明明觉得那残影柔柔曼曼,速度极慢,却在离婴的雷霆一招中溜走,且自他掌心滑出时已成弹指,直指离婴的腕脉。 离婴哼一声,面如寒雪,手掌倏地成拳,一道气劲自腕间震出。这时云岚的指尖也弹出一道气劲,手指在离离婴手腕一寸前便不能再近,两道透明的气劲撞上,能看见接触处白光一炸,旋即两人迅速收手于袖,对视。 两人的交手过程极快,且都立在原地动也没动,不过是手掌间的过招,一息间便已变幻三招,穆然拦的时间都没有,便结束了。 两人对视一眼,便同时看向穆然,她果然面沉如水,只不过这次没说什么,只是一步来到两人中间,阻隔了他们。 按理说,她已经退远一些,至少退得离云岚远些。毕竟云岚和离婴每次冲突都是因为她,只要离云岚远点,两人便少了对峙的机会。但她却选择更近一步,阻隔在了两人中间。 云岚见她在此时竟然还敢靠近自己,不由挑眉,笑眯眯,眸底神色不易察觉地亮了亮。离婴却是拽住穆然,目光关切。穆然回头,冲他摇摇头,传音给他道:“放心,我有数。” 她此举并非信任云岚,毕竟她对此人的行事喜好有些摸不透,不敢确定他一定不会突然出手掳走自己。但他将她带出来却是事实,在没有确定他有何谋算之前,他都算是对她有恩,她不愿意以退避的态度来对待对自己有恩的人,她愿意光明磊落,有恩还恩。若是日后有仇,也要先还恩,再算仇。 “晚辈有一事想问前辈。”穆然看向云岚,神色持重而认真,当真不带防备之态。 云岚心情很好,爽快点头,“你问。” “前辈可知是何人劫我去那毒林之中?” 她也不多问云岚是怎么知道她被人劫持的,那晚行宫的动静闹得大,魔族行事诡秘,且云岚又是神阶,若他在附近,倒也说得通。 她更不问那毒林是否是云岚的,尽管他明显可以出入自由,也不问他为何要救她出来,尽管也有可能是他劫了自己,此刻又放他出来。但有些话,问也有问的技巧。她若直接问那处毒林是否是云岚的,等于在质疑他救人是谎话,所以她便问是何人劫持了她。一来她不愿意质疑云岚,去伤害一个可能真心救自己的人,二来也是给自己一点信心去相信这世上还有光明在。 云岚深看穆然一眼,感叹,“唉,这世上愿意信我的人真不多,好多年没见了。你这性子也不知是好是坏,不过,和我心意。” 他负手仰头长叹,离婴却戒备地看着他,无声无息向穆然靠了靠。 “这世上想劫你的人很多,除了我们大苍,其他四国都有将你劫去的理由。这一次对你动手便是那边的人。”云岚这样的人,感叹也不过一时,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转眼便又不正经起来,他懒懒散散往北边一指,人却往穆然身前凑了凑,他一袭宽敞的红衣,胸前本就半敞着,风情惑人,这一凑近前来,更能闻见男子身上奢靡浓郁的熏香,那明月生晕般细致润泽的肌肤,好到女人都嫉妒,更在一瞬间叫女人见了能忘记嫉妒,“如何?对你来说,如今五国,只有我们大苍才有能力保护你,考虑考虑入魔吧。跟我回去,咱们双修。” 穆然自动忽略他后半段话,顺着他指着的北面一看,眸子微敛。玄国,鬼族?对鬼族的人向来没有好印象,先前在灵地仙岛他们杀王骑的手段阴毒,倒与毒林的阵法中对待那毒人的手段极像…… 她认真思考。 她在美人当前,把人家晾在一边认真思考。 被晾在一边的美人完美的笑容几不可查地出现一丝裂痕,随即直起身来摸着下巴望着她深深思索。离婴却早已将穆然一揽,往自己身前一带,让她后退一步,离云岚远些。随即冷哼,“哼!本君倒是觉得,最想劫她的人便是你。” 云岚望着离婴一笑,也不生气,“神君大人可真会冤枉人,我哪有劫她,我这不一直在和她打商量?” 离婴一哼,“何以见得大苍没有劫她的理由?” 穆然闻言抬头,这也是她所疑惑的。按理说,如今地皇未现,五国局势紧张,四国正在频频出使商讨联军之事,大苍虽说有魔皇在,但以一敌四,定然不像传说中那么容易。若是四国再得了她的帮助,将仙器提高不止一个档次,那无疑是个麻烦事。所以说,大苍或许更有理由劫她。 云岚叹了口气,幽幽看着穆然,“我们确实有劫你的理由,但却不能。魔族不会有人动你,不然我早把你带去大苍了。” “为何?”穆然不解。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云岚答得莫测高深,那笑意却总让穆然觉得有点别的什么意味。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最终果断放弃。这人说不定又是故意耍着自己玩的,这样的问题想不透就不必去想,还是先顾眼前事。 “我可以见见那劫持我的人么?”她想知道是何人指使,该不会惹上玄皇了吧? 云岚眼神幽怨看她一眼,“你这是在怀疑我的能力么?被魔族盯上的人,哪有活命的道理。” 穆然一愣,无语。 云岚却忽然展颜一笑,“不过,你运气真好,还剩个首领活着。” 穆然眼底露出亮色,刚要说那就给我见见吧。 云岚又道:“但是被我派人送回大苍了。唉,你运气虽好,但错过了时机。” “……”穆然垂眸,深吸一口气。她可以揍人么? 她隐忍的模样让云岚眼底掠过一抹趣味,“你要知道,这人可有些身份,送回去撬开他的嘴,能得到不少好处呢。瞧,这就是一个。” 他边说边将手从袖中伸出来,左手拇指上套着一个翠玉扳指,那扳指一看便非凡品,里面隐隐有黑丝流动,那些黑丝并非毫无规律的流动,而是流动间组成一道道符文,看起来美而魔幻。 这样的东西并不算常见,尤其是为了研究炼器符,穆然曾精心研读了墨玉谷中的《百炼精材》一书,虽然书中的图与实物有些差别,不容易联系起来,但看着还是眼熟,“……翠玄玉?” “有些见识。”云岚笑赞。 穆然蹙眉,这东西跟她谷中的玄玉还不一样,是玄国一种出产极少的宝玉,听说只有一座矿脉,被皇族圈禁,除了玄国皇族,天下没人会有这东西。那么……来劫持她的竟然是皇族的人? 如此说来,云岚夺了那人的空间宝饰,与之认主,然后便救了他们出来…… 想到这里,穆然不由一愣,心里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前辈不是说那首领没死么?”言下之意是,这宝饰是认主过的,认主过的东西除非主人死了,才能断了血脉联系,继而与新主人认主。云岚既然能进入那毒林,必然是与这宝饰认主了,可他不是说那人没死么? “刚夸你有些见识,又露怯了不是?这世上所有事都没有绝对,我们魔族行事自有些办法,只不过,那人要吃些苦头罢了。”云岚笑得轻巧曼曼,妖魅而鬼气森森,那眼波却荡漾生光,好像这么说没什么不对。 穆然回头看离婴一眼,离婴微微点头。看来,云岚没有说谎,世上真有这种办法。不过,她自然知道那定然不是“吃些苦头”这么容易。 “既然如此,晚辈有一事相求。”穆然忽然抱拳躬身,一副恳求的姿态。 云岚笑看着她,那眼波流荡好似能将人看穿,慢悠悠问:“你是要那毒人?” “是。”穆然抬眼,目光恳切。 “你口味还真是特别。”云岚不置可否,偏要扯别的,“我哪里比不上他?你考虑考虑我得了。” “……”她什么也没听见。 “可是毒灵根之人很少见,乱纲之子不为神纲所容,刚好可以入我们魔族。我若是把这人给你,你能给我什么?”云岚不放过穆然,仿佛逼迫她是件很有趣的事。 穆然抬眼,“若前辈肯成全,此恩穆然定不敢忘!日后若有差遣,定不敢辞!” 倘若日后四国联军与大苍有一战,她身为上古符咒师,这个承诺代表着的分量不言而喻。 她目光认真,倒叫云岚趣味的笑意淡了淡,这个罂粟般美丽如狐的男子,第一次眼神认真地看了她一眼,“为了个陌生人,值?” “想救就救了,与值不值无关。一条性命和一个人可以海阔天空的未来,从来不是任何值得与不值得可以衡量的。” “我该说你善良好呢,还是该说你蠢?”云岚负手看穆然,提醒她,“你要知道,我若要你帮助大苍,你在这五国大陆上受世人追捧尊崇的名声可就从此不复。世上再无你立足之地,你只能偷偷摸摸在世上行走,一旦行迹泄露,等待你的只有追杀、冷眼和辱骂唾弃。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改变主意。” 穆然却也是负手一笑,傲气逼人,“我做我的事,不偷也不抢。自己的修为做出的东西,愿意给谁就给谁,为何要看别人的脸色?世人的眼光,向来就不在我眼里。” 林间幽密的枝叶间缕缕阳光透下来,落在那傲气洒脱的眉间,斑驳的金辉,却一瞬间灿亮得叫人睁不开眼。 云岚忽然仰头长笑一声,“好!你真是叫我喜欢!” 穆然自动忽略后面那句,问:“前面的镇子是?” “万赤城外,百里镇。” 百里镇?穆然一听就安心下来,她还担心离皇城太远,结果不过百里,要回去很容易。 “前辈可要再回万赤城?” “自然要回。”云岚回身,望向林子前十里开外官道的方向,忽然笑了笑,“回去看戏。” 第一百五十二章 裸裸风波 http://.biquxs.info/

百里镇的官道上,一支商队井然有序地前行着。为首的几名子弟马上高坐,修为都在上仙期,后头百来人的队伍慢慢前行,护卫着中间的十来辆马车,马车上皆插着旗子,上面绣着家纹,上书“广茂”二字。 中间最宽敞的一辆马车上,四面浅紫的锦鲤纹银锦,低调的奢华。四角缀着鲜丽的玛瑙铃铛,随着马车晃动清脆作响,在两旁山林寂静的衬托下,与马蹄、车轮、和风声过处掀动的锦帘厚重的声音混在一起,越发有一种奇特的韵味。 这种奇特的韵味并非是为了好听,那些马上高坐的子弟个个眼神炯亮,目光似剑,且神识都是好的,可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些混在一起的声音哪怕是有一点细微的改变,也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五国大陆上行走,即便是商号,要立足也有各自的看家本领。更别提炎国最大的胭脂香料首饰商号广茂号。广茂号的本家虽在南边重城贺水,但结交朝廷权贵不少,国中甚少有愿意为难他们的。但他们之所以能成为炎国除四大职业商会外最大的商号,靠的自然不仅仅是这些,护送商队的子弟们修为都不低,且每人都异常警觉。绝不会因为前方便是皇城而放松警惕。 但,今日他们注定要吃个闷亏。 也不怪他们,谁叫他们遇到的三个搭顺风车的人一个乃是大苍魔将,一个乃是凤凰神君,还有一个,是如今名声正盛的上古符咒师。 云岚的速度自不用说,有穆然的隐身咒配合,他进入马车时那帘子竟随风声拂动,无声无息。不稍时,里面探出一张陌生男子的脸,问道:“前头还有多久能到?” 前面骑马的子弟闻言过来个领头的,回禀道:“禀少爷,再有两个时辰,天黑前便到。” 男子点点头,放了帘子坐回来。他一坐回来就没个坐相的融进一旁的软榻里,倚着圆枕半躺着,媚眼挑着笑看向对面软榻。 那里,果然现出少女的身形来。穆然自然是趁着云岚打开帘子的一瞬进来的,离婴坐在她身旁,一现身便看向云岚,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而穆然,第一眼看的却是脚下。 这马车里很宽敞,布置得也舒适雅致,坐着三个人,地上躺着两个,竟然不觉得挤。那两人一男一女,都已昏睡过去。女子看起来也就双十的年纪,男的也是青年模样,这是广茂号的公子与小姐,半月前,穆然和王骑们便是装扮成广茂号的少爷小姐进的城,没想到,这回竟碰上了货真价实的广茂号的商队。 穆然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两人,眼底有些歉意,碰上他们,这两人实在不太走运。 不过,为了顺利回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穆然和离婴在毒林里的时候,外头过了五日,时间虽不长,城中却是发生了几件大事。 穆然失踪之后,阿卿和霸王回不去谷中,霸王与穆然的竟无法灵魂传音,自然知道她出了事。因为有灵魂契约在,霸王只知道穆然性命无忧,却并不知她遇上了什么危险。于是铁洛等人都以为她被仙宫的人抓了,王骑们怒了,符咒师们怒了,两只神阶仙兽怒了。 这一百三十人和两只仙兽以北街的院子为藏身点,化整为零,乔装出现在城中南街和西街的巷子,王骑们对各家仙宫弟子时常出入的地方了若指掌,无论仙奴坊、青楼歌坊还是酒楼、茶肆,但凡有仙宫弟子出入,出来时走入小巷,遇着便是被王骑们一顿暴揍。 这些个仙宫弟子骄傲跋扈太久了,没人敢惹他们。没有防备之下,被以隐身咒做掩护、定身咒为偷袭的王骑们屡屡得手。加上有两只神兽在,仙宫弟子们基本没有还手之力。王骑逮着这些仙宫弟子,二话不说先是暴揍一顿,接着便拷问穆然的下落,这些弟子哪里知道,答不出来,难免又是一顿胖揍。 揍完了扒光衣服赤条条吊在巷子里,胸前用刀刃刻血字——“还我仙子!还我殿下!” 左右各一边,忒对称! 行事之嚣张,令人发指。 符咒师在五国大陆沉寂太久了,尽管刚刚发生了行宫之事,城中风声正紧,到处都是巡查的铁甲护军,但区区一百来人,那些家族的老头子压根就没把他们放在心上,所有的力量都用在缉捕穆然上。 王骑们这一动作,不仅让很多人心里打了个问号——还我仙子?什么意思?穆然不见了? 一时间,各大家族的会议上不禁又多了个话——穆然真失踪了还是烟幕弹?会不会是为了躲避城中的严查而使出的伎俩?故意叫王骑们在城中生事放出她失踪的消息,好浑水摸鱼。 大多数人都赞同这个说法,不少人便拍了桌子。这些王骑太不像话了!嚣张!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 城中立刻派出了许多家族子弟,配合铁甲护军挨家挨户巡查,北街的宅院被查了数次,但铁洛将人都分了出去,一天之中,只留两个人在宅院里扮作普通百姓。其余人都在外头,轮流回来,从不齐聚,一旦回来的人遇到盘查,每三人的队伍里必有一名符咒师,大家靠隐身咒避过。 除了挨家挨户的巡查,城中仙宫弟子们遇袭的小巷子里也安排了人,尤其是那些被羞辱过的仙宫弟子,更是怒气冲冲带人去守,发誓抓到人要以最严酷的刑罚折磨。但王骑们却突然换了地方,他们不去小巷了,改为出没在各处青楼歌坊和仙奴坊,连酒楼也没放过,抓了人扒得赤条条的挂在各种令人抓狂的地方,姑娘们的澡堂、茅房的女间、酒楼厨房后头挂猪肉的横梁…… 几天里,到处都是莫名其妙出现的裸(禁词)体,女子们的尖叫、小厮们的惊恐奔走,以及帝京衙门和铁甲护军们来来去去的呼喝暴怒声。 帝京惊现裸(禁词)体风波。 终于,整个帝京的目光不得不聚集在了这起初被忽略的一百三十人身上。帝京的百姓们又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是这一次,这一百三十人游击式的神出鬼没,以及符咒师们在其中的重要作用。 整个皇城都沸腾了,尤其是符咒师堂会。众人似乎看见了符咒师一职的未来和崛起,他们激动、兴奋、急切、期盼、野心勃勃,却苦于抓不到人,更不用提问出咒术的修炼法决了。 除了符咒师堂会,其余家族和人马无不怒不可遏,正准备拨足了人手来个大规模清查,帝京却又出了事。 这一次还是裸(禁词)体。 但被挂的人,以及挂的地方,顿时叫整个帝京府衙、铁甲护军和礼部司头都大了。 死的人是玄国鬼族即将来帝京商谈联军事宜的使节团。 还不到使节团抵达的日子,一大早守城门的士兵去开城门,城门一打开便发现今日有些不同。往日一开城门,城外便已有不少人等候进城了,今日倒不是没人,而是全都站在远处,眼神惊恐,指指点点向着城门。 那士兵赶紧出去查看,这一看眼珠子差点突出来! 屁股!一排白花花血淋淋的屁股! 十二具尸身吊在城门楼下,屁股上刻着血字——玄国使团,赤诚陛见,求开城门! 不仅如此,后背上也刻着字——大苍来使,见面大礼,尔等受死! 那士兵眼前一黑,一步跌在地上,那些尸体被挂在城门之上门楼之下,皇城城墙高踞,尸体挂的位置刚好是门楼上巡逻的死角,根本看不见,也不知什么时候挂上的,估计挂了一夜了。 那士兵赶紧跌跌撞撞找来人,一群官员纷纷急急赶来,赶来时尸体已被铁甲军们放了下来,放下来之后才发现这些玄国使节团的人胸前也被刻了字。 十二个大字,刻得狂狷飞舞,最为刺目,也入肉最深,血淋淋的大字,比后背的字都大——犯我女神者,暴尸!万死!杀无赦! 一群官员想不通,什么意思? 想不通,也没有心思去想,赶紧命人查找本应在三日后到达的玄国使团还在不在宣城馆驿,结果次日使节团便奔来一名副使,紧急要求见炎国有司,声称康王失踪了。 康王乃是玄皇的七弟,负责此次出使之事。一名皇族成员失踪在炎国,使节团被杀,疑为魔族所为,炎国朝廷立刻陷入了应付玄国使团的事情里,哪里还有时间管那些在城中打游击战的王骑? 王骑们却并未因此事就停止作乱,街巷里时不时出现仙宫弟子白花花的裸(禁词)体,一时间皇城中到处都是来去疾走的衙门和护军的人,一国皇城,竟在数日间出现了诡异的裸(禁词)体风波。 炎国朝廷对玄国使节尸体一夜间出现在皇城的事诸多猜测,毕竟按照使节团上报的行程,本应在三城之外的驿馆,即便是被杀,也不该一夜间就能来到皇城?这速度和时间上怎么说都对不上……除非,他们被杀时就离皇城不远。 相比炎国朝廷的震惊和怀疑,玄国使节团则是震怒和心焦,一日三次要求炎国官员严查凶手,派人查找康王下落,态度不仅傲慢,且时不时放出狠话,声称使节团在炎国遇袭,遭此大辱,炎国必须给个说法! 而炎国更觉得玄国在此之际提出如此多的要求,遇袭受辱之事又有疑点,是不是他们借出使之机还在打别的主意? 两国在这多事之秋,相互提防,摩擦不断。 穆然在听说这几日城中发生的事后,不由暗叹云岚这位大苍魔将浑水摸鱼、搅动局势的本事,也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会在五天后才被救了。定然是云岚处理这些使团的人用了些时间,处理过后才将自己救了出来。 她也同时对铁洛等人的行动感到欣慰,看来他们配合得很好。 广茂号的商队有条不紊地往万赤城方向行去,穆然路途中灵魂传音给霸王和谷中的仙兽们,告诉他们自己没事了,并告诉他们自己天黑前便会进城。 仙兽们大喜,铁洛等人得知后也是大喜,穆然命霸王告知他们晚上在宅院中集合。 一路上,穆然都有些急切,且难得有些心不在焉。尽管她知道阿卿知道她没事后,定然会灵魂传音给凤天知晓,但毕竟她失踪了五天,不知他这些天有没有为她担心。在仙岛上,她不过是冲出去涉险,就被挨了他一顿斥责,这回她则是干脆消失了好几日,不知见到他后,他会不会生气? 想起当初在仙岛上,凤天那微凉的眼神,穆姑娘开始脸色发苦。 她一路上脸色少见的变来变去,变得离婴频频蹙眉,目光不解,更变得对面男子眼神越发趣味性。 穆然倒不知自己无意间给人提供了趣味,只是感觉到马车一停,她才回过神来。 细细一听,竟是不知不觉间过了两个时辰,万赤城到了。 城门严查,这回查得很严,前面广茂号的子弟似与城门守军发生了些冲突,呼喝不断,半晌,有马蹄声行来,在马车旁停下。 听一名子弟有些含怒的禀告道:“禀少爷,禀小姐,城门严查,听说是为了前天玄国使节团遇害一事。那些人要查看马车里的人,属下们与他们理论了,但似乎这回非查不可。您看……”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入城之变 http://.biquxs.info/

“带着他们两个去谷中!”穆然给离婴使了个眼色,边灵魂传音,边拿出易容丹来照着地上躺着的女子模样变化出来。那女子是闭着眼睛的,穆然看不清其神采,只能先变化了样子。 一转头,见离婴正看向云岚,穆然一拽他袖子,指指地上那两个人,传音道:“快!时间紧急。” 离婴看她一眼,又看云岚,这时,外头那广茂号的子弟又在马车旁问了,声音已明显带点疑惑。云岚倚在对面,也不答话,只笑眯眯看穆然,半点紧张也没。只是看她打哑谜似的连哄带劝,终于见离婴蹙蹙眉,白袖一拂,三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墨玉谷中,雷霆等仙兽和王骑们见离婴回来都露出兴奋欣喜的神色。 “神君大人回来了!” “神君大人!” 巫敏带着巫铃儿从后面院子里出来,那里新建的五座宅院,有两座还没人住。原本没有穆然的同意,不会有人进去,但鲁七和戚归等人伤势太重,王骑们原打算将他们带去山上空地露宿,最终却因巫敏提议,告知雷霆等仙兽,这才搬去最后一间宅子里暂时安置。 听说离婴回来了,巫敏以为穆然也回来了,正想带着女儿出来答谢她救命之恩,再将安置伤员之事告个罪,没想到只见到了离婴。 众人自从离婴突然消失便知道穆然遇到了麻烦,但知晓此事的人被控制在了小范围内,比较谷中此时有八十万百姓,消息传出去难免人心惶惶。但隐瞒此事的堂会之人也是有压力的,毕竟万一穆然真出了事,他们自此被困在这里不说,对百姓们也无法交代。见离婴回来,证明穆然没事了,众人自然高兴。 但高兴归高兴,却没人敢围过去问东问西,毕竟那是尊贵的凤凰神君。 一群人只是兴奋的看着离婴,他果然只是疏离地轻轻颔首,便转身往自己院子里走。他步伐轻如云雾,整个人周身似过了淡金的光晕,清冷尊贵。虽只是离去的背影,那疏离的气息却叫人难以开口再问。 众人只能盯着那地上晕过去的一男一女,面露狐疑,等离婴的身影不见了之后才问:“这两人是?” …… 马车里,离婴一消失,云岚便笑着冲穆然勾勾手,然后拍了拍自己身旁。 穆然自然是端坐对面不动,用眼神询问他外面怎么办。 “少爷,小姐?”外头那人已经觉出不对来,声音都有点变了调,眼看着就要伸手来掀帘子,云岚终于慢悠悠开了口。 “刚才眯了一会儿,他们要查就查吧,这当口上咱们还是别生事,叫他们过来,查完了赶紧进城。” 他声音竟也变了,带点正气和低调,还有些刚睡醒的含糊不清,那人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呼喝着去了前头,接着便听到脚步声行来。 云岚在这点时间里又冲穆然招手,脸虽是那广茂号少爷的脸,唇边笑意却是优魅如狐,马车里的帘子是重锦,压着四边儿,光线有些昏暗,但这锦帘却是浅紫的月锦,丝丝银线晃得马车中流光溢彩,男子倚在马车一角,懒散里带着魅惑,眼波荡漾,致命的风情。 尽管换了张脸,但这风情对女子来说却是足以脸红心跳。 穆然脸上神色忽然一变,并非为这风情,而是为此刻马车里的景与人。这人,这景,这感觉,似乎哪里见过。 哪里见过? 她眼底异色一闪,倏然睁大眼!她想起来了! 那晚,凤天的轿子里!那人的脸是凤天的脸,声音是凤天的声音,但给她的感觉却与此时像极。此时云岚的脸是广茂号少爷的脸,声音也变了个人,但是这感觉却与那天的对了起来! 莫非,那天轿子里扮成凤天的人,是云岚? 此事不过是闪念,也就一瞬之事,耳中传来云岚的传音之声,“广茂号的少爷性子迂腐,他妹子任性泼辣,与兄长自小感情甚好,你确定你要坐在那里?” 他话音刚落,前头人已到马车前,有人通禀一声,便来掀帘子。 就在那人手触及帘子的一瞬,穆然身形如月影般渡过,帘子掀开,她已与云岚并排坐着。云岚在她坐过来的一瞬直起身子,一改懒散的做派,脊背挺直,双手踞膝,一副循规蹈矩的模样。 外头探进来一张凶神恶煞的脸,那人是铁甲护军的一名参将,面沉如铁,眼神锐利如隼。旁边跟着的一名护军脸色则和善些,道:“近来不甚安定,奉命严查,公务在身,若有得罪还望担待。” 云岚点头,“请便。” 穆然把脸转去一边,表情不耐烦。云岚刚才提醒她这女子任性泼辣,想必她这表现应该在情理之中。 那参将眼神刀子似的在两人脸上刮了刮,伸手拿出一件玉佩般的物件,执在掌心胳膊伸进马车里略微一顿,目光四下一扫,便又收了回来。 穆然的目光在他掌心掠过,心里一惊,这东西明显是照玉做的,城外的严查竟然查到这份儿上了?若是这样,那只怕不好! 刚想着,便见那参将把玉收回,果然又拿出样铜镜般的物件来,眼看就要在两人脸上照过。 穆然突然抬了抬脚。 她这一抬脚,正踢在那参将的手腕上,那人猝不及防,手中镜子顿时落在了马车里,脸上更是惊怒交加。外头的护军们纷纷手按在佩刀上,眼神厉射,广茂号的一群子弟也是大惊,但惊急中却用带点郁闷和求救的眼神看向云岚。 穆然一见广茂号子弟的眼神心中便是一定,不待那参将呼喝她,便先一步怒道:“放肆!让你们检查马车已是给你们面子,竟还敢拿着东西来照本小姐的脸!本小姐的容貌也是给你们这些男人随意瞧的?” 她这一声怒斥清脆高傲,双眸在昏暗的马车里似跳动着灼灼火苗,倒真有几分任性泼辣的味道。 云岚叹一声,看起来很无奈。 那参将脸色难看,“末将奉命严查城门,还望小姐莫要为难我等!”他特地咬了咬那奉命二字。 “女子清誉事重,你们也别为难本小姐。”穆然下巴一抬,看也不看那参将,十足的骄傲,“帘子开了,车里你们也看了,我已是给你们行了方便,现如今你们也查了,那便赶紧退开!我们要进城!” 那参将脸色红一阵青一阵,暗道今天是他带人查城门可真够倒霉的,竟然遇见广茂号这种大家族。大族子弟向来跋扈,很少遇见好说话的,他们仗着权势,很少管你是什么时期什么事态,觉得被冒犯了,少不了寒声呼喝。这几天,兄弟们都被骂得很惨。 但近来皇城多事,他们虽知这是份儿苦差,却也不敢怠慢,出了事,谁也担待不起。 于是,那参将脸色一寒,再次说道:“我等奉命办事,还请小姐莫要妨碍公务!” 这话说的就有点重了,穆然立刻横眉怒目。 “妨碍公务?好大的罪名!你们这是要给本小姐定罪?行啊!今儿我还就不让你们查了,有本事把我抓进大牢!”她水袖一甩,竟气呼呼一蹋,一脚踩在先前被踢掉在马车里的镜子上。 那参将额上暴起青筋,牙根紧咬,看向自始至终由她闹的云岚。 “别闹。”云岚这才发话,听起来很无奈,对那参将道,“女子容貌确实可随意被人窥看,要不这样吧,你们照照我,便就罢了吧。” 那参将听见前一句,差点破口大骂,炎国民风开放,女子向来不戴面纱,脸本来就可以随意看!当然,被陌生男子盯着肆意观看,自然还是有些冒犯的,但他们这不是有公务在身嘛。这姑娘分明就是刁蛮任性,为难他们!听闻广茂号的少爷为人有些迂腐,又极疼宠妹子,看来传言果然不虚。 但听到后面的提议,参将脸色又缓了缓,好歹也算有个台阶下。 “不成!”穆然断然一喝,声音清脆,马车里嗡嗡作响,她手一指,指向那参将的鼻尖,“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随便拿东西比划我哥哥的脸!” “哥哥!”她脚一跺,转身去抱云岚的胳膊,脚下的镜子“喀”的一声,碎了…… 参将:“!” 云岚的胳膊几不可查的微微一僵,少女亲密地偎在他身旁,抱着他的胳膊眼神晶亮,一声哥哥唤的清脆娇俏。她戏演得投入,几乎能看见那眸子里跃动的火苗,脸颊微微的薄红,身上淡淡的兰香…… “哥哥也太好说话了!你应了这一回,天下人人都以为咱们广茂号的商队那么好查呢!日后还不回回都被人这样翻箱倒柜的?叫咱们的脸往哪儿搁!”她嘴一撅,下巴一扬,神采逼人,“我不管!你今儿就要给我做主,我就不叫他们查!有本事,他们把咱们兄妹关去大牢,哼!” 她语气愤恨,撒娇似的摇摇云岚的胳膊,不依的跺了两脚。 咔咔两声。 脚下的镜子碎得彻底…… 云岚转头看穆然,在昏暗的光线里,眼神似笑非笑,又似有些别的意味。 那反应过来的参将和铁甲护军们这回是真怒了。 挑衅!严重的挑衅! 查了两天城门,挨骂挨的不少,还没见过有当面碎了灵镜的!嚣张!无法无天!简直是不把铁甲护城军看在眼里! 众将士纷纷拔刀,广茂号的子弟也惊怒的拔出刀剑来,“你们要干什么!” 场面剑拔弩张。 这时,那参将也有些骑虎难下,放人吧,太没面子了!不放吧,这广茂号虽是商号,能量却不小,万一惊动了城中哪一方的势力,早晚也会派人出来说和,到时还是要放他们进城的。以这马车里女子的性子,入了城给他小鞋穿怎么办?难不成要现在陪个不是放他们进去?可又咽不下这口气…… 后头原先说话和善的那护军上前一步,悄声劝慰道:“大人,还是放人吧。反正我们已争执过了,这些个大族子弟纨绔狂傲,上面也是知道的,想必也不会怪罪咱们。反倒是惹怒了他们,进城之后少不了给咱们兄弟苦头吃。这差事本就两头不讨好,何必这么认真呢?眼看着就到了换防的时辰了,后头还排了那么多等着进城的人呢,赶紧把这乱摊子清理了,不如出点什么事,咱们可真担待不起。” 参将听得脸色几番变幻,虽忿忿不平却觉得有些道理,最终只能在僵持之后,咬牙罢手,“好!今日便且放你们进城。但是若出了事,自有你们广茂号担着!” “我们原本就没事!便是叫你们查,也查不出什么,到时还不是要给我们少爷小姐道歉?”那坐在马上的男子冷哼一声。 双方各自怒视一眼,忿恨作罢。 马车里,穆然胜利地一抬下巴,裙袖一甩,车帘重重放下。 帘子放下的一瞬,光线归为昏暗。穆然在昏暗里身子一闪,坐回对面,腰身挺直,神情淡然。 云岚竟也没懒去一边,就这么坐着,两人面对面,一时无言。马车平稳地向前行驶,四角铃铛清脆摇动,更衬得车里寂静无声。 此刻正值傍晚,城门的城防刚刚换过,马车缓缓驶入城门时,一队刚刚换来的守城军士里,一人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又是广茂号?他们不是前些日子刚刚进城么?” 旁边换班的一人听见,说道:“嗨!商队嘛,总是出入频繁些的。这回一起来的可有广茂号的少爷和小姐,那小姐!嘿!性子可真够刁蛮泼辣的,跟咱们头儿在前头险些闹起来,耽误了好一阵子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那人嘶了一声,“广茂号的少爷和小姐?不是前些天刚刚随着前一批的人进了城么?”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日查看官凭路引的那名守城士兵。他顿时神色一变,急急穿过车马,往那参将身旁而去。 附耳一番速语,那参将神色大变,厉目扫过那就要过了城门的商队,一声呼喝,“慢着!” 一群护军齐齐拔刀,眼神都变了,一改方才查车马时的隐忍做派,疾厉如风地扫来,个个面沉如铁,刀锋寒厉。 “你们干什么!你们敢?!”广茂号的子弟惊怒大喝。 参将冷笑一声,手一挥,铁甲护军们齐踏上前,将百来号人的商队顿时团团围住。 第一百五十四章 偷梁换柱 http://.biquxs.info/

帝京府衙,牢房。 穆然打量了一眼四周,白墙青砖,雕花桌椅,华锦软榻,织锦屏风,一应茶盏齐聚,连花架子花草都有。若非四面没个窗户,前头是上了符咒的牢门,简直就跟明堂厅屋没什么区别。 她冷笑一声,这就是世家望族的享受,连坐个牢都这么舒坦。 广茂号的百来人在城门被围住后就被关进了帝京府衙的牢房暂时看押,那参将受了穆然的气,一听说广茂号可能有问题,立马下令关押。过程自然少不了剑拔弩张,穆然不得不又演了一回刁蛮任性,从城门一直叫嚣到府衙,嗓子都哑了。好在那些铁甲护军还不能确定广茂号的商队到底是不是有问题,只是谨慎起见,便将人暂时扣押。商队的子弟自然不会有这么好的牢房住,只有穆然和云岚被关在此处。 其实要确定两人身份是很简单的事,但偏偏那些铁甲护军故意要报城门之仇,便以天色已晚为由,明日再审查。这是故意要让穆然和云岚吃一天的牢饭。 两人一个泼妇般冲着牢门外喝斥,发誓出去后要问候铁甲护军、狱卒、帝京府尹和铁甲护军、狱卒以及帝京府尹的十八代亲族。一个一边无奈地提醒妹子不可太粗鲁,一边义正言辞的要求见帝京府尹。狱卒被吵到烦躁,个个躲去牢房外头,关了大门守着。 厚重的大门一关上,里面的吵闹便被隔绝,耳朵立刻清净了的狱卒吐出一口气。暗道广茂号再是大家族,也不过是商号,族中小姐可真够刁蛮泼辣的,与皇城中世家望族中的小姐实在没法比。 却不知,牢门关上的一瞬,牢房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云岚好整以暇地融进软榻里,挑着媚眼笑看穆然,穆然没工夫看他,一步来到桌前坐下,倒了杯茶水,也不管热,一口气喝了个够。她发誓,平时她三天也说不了这么多话!而且都是没用的废话! 补充过水分,穆然便闪身进了墨玉谷中。 “主人?!” “主人回来了!” 一进去,黑子和雷霆两只活跃的便惊喜地扑过来,绕着穆然左右上蹿下跳。在屋子这边守着的王骑也惊喜地跑过来,巫铃儿跟着母亲从后面宅院里出来,看见穆然神色还是有些复杂,但还是走了过来,只是还没说话,巫敏便对穆然福身谢道:“多谢仙子对小女的相救之恩。鲁七等人已无性命之忧,只是重伤未醒,暂时安置在仙子后头的宅院里,擅自做主之罪,还望仙子原谅。” 穆然闻言赶紧扶了她起来,“大巫祝言重了。您是仙药宗师,伤者之事自然是听您的。小鲁他们没事我感激您还来不及。” “仙子太客气了,我身为药师,救死扶伤本就是分内之事。小女的救命之恩,日后仙子若有差遣,我们巫氏一族定不敢辞!” “差遣不敢当,不过眼下确实有位朋友需要您的救治。” “哦?那仙子的朋友人在何处?”巫敏四下一扫,内心却稍稍舒了口气。毕竟欠了穆然两次人情,若能还一些,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他人此时还不在我身边,我稍后就将他带来。此刻外头还有事,我要先出去办事。”穆然说的人自然是那毒人,她得先将广茂号的公子和小姐带出去,来个偷梁换柱,然后和云岚先从牢里出去。今夜还得和铁洛等人在北街宅院里会和。 “主人有何行动?龙傲大哥和妖儿、啸羽都在山谷那边,要唤他们过来么?”雷霆问。 “不必。”穆然道,“我先出去了。” 她神识一罩草地上躺着的两人,便一起回到了外头牢中。 一回来便见云岚已从软榻里起来,坐在桌旁,坐没坐相地手肘支在桌上,手里转着茶杯,见她回来,妖娆地一笑,眼波在灯烛昏黄的光里流光潋滟,波波荡漾。 穆然不指望他帮忙,自己把人一个一个扶去软榻上躺下。牢中两张软榻,以屏风相隔,她故意把人侧着身摆放,背对着牢门的方向,看起来就像是熟睡一般。一切安置妥当,她才回身道:“走吧。” 云岚懒洋洋站起身来,瞥了眼她的成果,笑赞,“真能干。” 穆然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问:“他们何时能醒?” “你想他们何时醒,他们就何时醒。”云岚笑得摇曳生姿,已恢复了原本的容貌,轻轻往圆桌上一倚,烛光晃着他的脸,神秘妖魅,笑容明明有着致命的危险,却有叫人沉溺的魔力,“当然,你若是不想让他们醒,他们一辈子便会沉睡下去。” “那就等我们出去后,便叫他们醒来吧。”穆然看了那两人一眼,虽然有些歉意,但唇边却挂着冷笑。若不是那参将想要她吃这一晚的牢饭,明日再审查两人的身份,此时她和云岚早已身份暴露了。所以说,她还得感激他,为她逃狱减少了不少麻烦,等这两位正主儿醒来,明日叫那些铁甲护军们好好给他们赔罪吧。 帝京府衙的牢房里也没什么厉害的,唯一的禁制便是牢房的符锁。整个牢房的门都是明铁而制,上面流动着忽明忽暗的红色符文,一靠近人就会被挡回来,触及符文的皮肤会有很明显的灼烧感。 穆然细看了那些符文,有趣的是,她竟然识得。这是火毒咒的初级符文,没有毒性,但是会有灼烧感,有一定的威力,但与火毒咒的施咒效果没法比。 符咒的用处并非只能施展在人身上,符咒师可以用灵力以念咒的方法将咒文化在某些物件上,起到结界、封印和很多攻击的效果。这些在《清光符箓手札》里都有详细记载。 但穆然刚开始修习符咒的时候,修为刚刚进入仙阶,好多符咒以她的修为根本就施展不出来。她所修炼的隐身咒、定身咒、疾风咒、金刚咒这些咒术,都是辅助作用多些,并不起直接攻击作用。而一些高级的咒术本身就是带有攻击性的,像五行毒咒这类的咒术,攻击性是很强的,但对施术者的修为却是有要求。 当初她刚刚进入下仙期的修为,自然是无法修习,但如今她已是上仙期飞仙境,说不定可以试试! 穆然眼神忽然一亮,眼底的兴奋很明显,她必须回去看看!若是可以修炼了,那对日后对敌有很大的帮助! “前辈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她转头对云岚说了一声,便闪身又回了谷中。 一回去便一头扎进自己的宅院里,也不管两只仙兽被她风风火火的样子吓到,以为出了什么事,和几个王骑一起跑去她院子外头探头探脑。 穆然翻出符箓手札来,一观之下大喜,她运气也是极好,五行毒咒的修炼需要至少能凝练出战魂衣的修为,而她刚好达到!既然是五行毒咒,以五行相克之法便是解除的办法,她迅速浏览了水毒咒的咒术法决,默记心中,便闪身回到牢里,摩拳擦掌打算一试。 一回到牢里,穆然便神色一变! 牢中,那兄妹两人仍在昏迷,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却不见得了云岚的踪影。 穆然一眼掠向牢门,那里的符咒分明就还亮着,但是却不见了云岚。她心惊之下身子便往后掠去,一步退到房间最后头的墙角,俯下身子,隐在墙角的阴影里,手中已掐好了隐身咒的法决。 寂静如死的牢房外头,却忽然传来愉悦的笑声。 那笑声传来的一瞬,便听见奇异的脚步声,似韵律优魅的舞步,曼曼前行间弥散着奢靡浓郁的香气。 穆然微微蹙眉,见那香气传来的幽暗的廊上,云岚漫步而来,他姿态懒洋洋,但身为犯人走在大牢的走廊上,却怎么看怎么有些大摇大摆的意味。 云岚大摇大摆地站在牢房外头,看向退守去墙角的少女,矮着身子目光警惕,看起来就像是受惊的小兽,实在有趣。他笑眯眯地冲那只小兽晃晃手中的钥匙,果然见到了她郁闷的表情。 云岚愉悦地道:“何必那般麻烦,咱们有钥匙。” 穆然郁闷地站起身来,她不知道云岚是如何出去的,但他修为高,这符咒的大牢困不住他也在情理之中。且这闻名五国的大苍魔将,这小小的帝京府衙大牢,哪里可能关得住他。但,这不是有没有钥匙的问题,问题是她想试试咒术!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云岚便将钥匙推进锁内,咔嚓一声,牢房的大门,开了…… 穆然看着那些黯淡下去的火红色的符咒,仰头看天,欲哭无泪。 见她眉头都打成了结,云岚有趣的一笑,伸手过来牵她,声音魅惑里带些轻哄,“走,走。你想试试咒术,我给你找个好地方,保管比这牢房有挑战性。” 穆然一愣,见云岚的手已经牵过来,她侧身便避,云岚的指尖擦着她的裙袖而过。他也不在意,手又一捞,捞住她的袖子,牵了袖子便将她往外拉。 穆然无奈,只等出了牢房,眼睁睁看着云岚又锁了牢门,那些黯淡的符咒重新开始流动起来,自己却只能跟着云岚出了大牢。 两人施了隐身咒,又有云岚在,那些狱卒实在不够看,整个帝京府衙对两人来说竟如无人之境一般,在那些眼神凌厉警惕、频繁来去巡逻的队伍前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天色已黑,这些天万赤城中虽事情不断,但身为皇城,却一直没有宵禁,一出了府衙,便能感受到那热闹繁华。穆然也没回头看,反正已经出来了,再想也是惘然,不如做该做的事吧。 她想着去北街宅院与大家会合,云岚却回头笑问:“想不想要那毒人了?” 穆然当然是点头。 云岚道:“那且跟我去个地方,放心,不会太久,顶多一个时辰。” 穆然顿时暗道这人真是狡诈如狐,这是拿捏准了自己不会放弃那人,要来个条件交换了。拒绝不成,穆然便只得以灵魂传音给霸王,告诉他自己的行程,叫他们不必担心。 跟着云岚穿过大街小巷,两人一直隐身,他却一直牵着她的裙袖,仿佛怕她跑了一样。但这人步伐奇异,速度明明不慢,步伐却叫人觉得走得曼曼生姿,仿佛散步一样。穆然跟在后头由他引路,最终两人站在一处宅院的院墙下。 越过墙头,进入,落地之后,穆然不由一愣。 两人落进一处大宅的废弃院落,院子不大,房屋老旧,角落处一口干涸的水井。 “……”这地方穆然立刻认了出来,她来过!几天前闯行宫那晚,就是和铁洛等人在这里集合,当时她还觉得这里不知为何有点眼熟,但那时没时间细想,此刻跟云岚一起进来,她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她想起来了! 这地方,她确实见过! 在云岚给她的那个玉坠的空间里! 当初,那空间里放了要离岛上的一大块火融石,与赤子烈从岛上坐船去喀哈大漠的途中,她曾到那玉坠空间里去过,记得当时看见里面的景象还是着实愣了愣,因为那里面四周混沌,看着极为压抑,只有这么一处孤零零的院落,还是荒败废弃的。那时她还在想,别人以神力开辟天地,向来幽静繁华,为何云岚竟辟了这么一处地方? 如此看来,这世上竟真有这么一处地方? 怪不得那晚她会觉得眼熟,原来当真是见过,只不过只见过一次,后来那玉坠就给了赤子烈,因而印象虽深却没太往心里去,这才没第一时间想起来。 “前辈,这里是?”穆然不由问。 云岚背对着她,落进来后,他便放开了她的袖子,仰头看了看黑暗的夜空,又扫视一眼院子四周,最终回过身来,还是在笑,“没什么,旧居而已。” 云岚依旧在笑,在穆然的印象里,他总是见人就笑,以前只觉得优魅华美,此刻看那远处辉煌的灯烛,看这皇城繁华的喧嚣,再看这废弃的院落,这笑,忽然就让人觉得荒凉。 尤其是男子一身奢靡华美的大红衣袍,更叫人觉得荒凉里带着凄艳。 穆然微微蹙眉,但回过味儿来眉头却突然皱得更紧。 “……赫连家?”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夜闯禁地 http://.biquxs.info/

云岚笑容更加幽静,“许久没回来了,倒是有些怀念。” 这话等于承认了这里就是赫连家。穆然一时间心里滋味怪异,没想到她竟然此时站在赫连家的地界里,而且还不是第一次来。但这也显得更加奇怪,赫连家身为炎国第一的贵族世家,这墙也太好翻了吧? 她回头看看这和普通人家一样高矮的院墙,实在想象不出这居然是赫连家的大宅。 “这里在赫连家,却也不在赫连家,不过是一处被遗忘的角落。”云岚似知道穆然在想什么,说话间上了废弃的屋顶,懒洋洋地坐了下来,抬眸望向远处。 穆然也随着他上了屋顶,一站定便是一愣。她在下面站着的时候没有多大感觉,待到了高处才发现,这处宅院占地极广,规格竟不比赤子烈那晚的行宫小。但赫连家宅院的格局很奇怪,竟是“回”字型的。这处废弃的小院只是最外围一层,再往里还有七重宅院,每重之间都有院墙相隔,且一重比一重高踞。坐在这屋顶上,竟看不见那最中央的大宅里是什么景象,只能看见越靠近中央宅院,灯火越是辉煌,而最外面这一重小院落几乎不见灯火,即便有也是一灯如豆,淹没在了内重大宅的灯火光亮里。 穆然心底忽然生出荒凉来,这样的大家族,族中子弟皆出一脉,血脉相连,明明是至亲至近的血缘,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给隔住。明明就是一家人,却坐在屋顶上也看不见自己家里的模样,一种孤零零的感觉蔓延在心底,就像是一个回家的孩子,被家族亲人隔绝在外,只能尽力在高处仰望远眺,看见的却依旧是冷漠。 穆然不由转头,去看云岚,这个看起来华美妖异的男子,这个当初天赋震惊万赤城的男子,他当初就在这样的院子里长大?他的童年,他的少年时期,究竟遇到过什么?为何后来抛却一切,远走大苍? 看来,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 穆然在心底叹了口气,她虽不知云岚把她带来这里是不是单纯就是为了看看旧居的,但至少这一刻,她很好心的保持安静,不想打扰。 有人却也在此时叹了口气,边叹气边把脑袋枕过来,“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想不想把肩膀给我靠靠?” 穆然:“……!” 她本能往旁边一闪,这一闪整个身子都飘出去,飘下屋顶,落到那边墙头上,目光警觉。 云岚有趣的看她一眼,最终幽幽叹气,“唉!好硬的心肠……” 穆然坚决当没听见,这人思维跳跃程度令人发指,上一刻还凄凉怀旧,下一刻就想吃人豆腐,也不知他的情绪哪次是真哪次是假,只叫人觉得抓狂,恨不得一拳揍晕他! 穆然拳头握得咔咔作响,云岚兴味地看了看她的袖口,慢悠悠起身,整个人迎风而立,彤云浮动的衣袂,男子墨发飞扬,丝丝缕缕自半敞的胸前轻拂而过,那大红的衣袍、墨缎的发丝、润泽的肌肤,红黑白三种颜色混在一起,刺目的艳丽,却让人觉得他整个人与这黑夜有着说不出的贴切感。 “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云岚望着赫连家内宅的方向,渡空而去。 他步伐奇异,看起来并不快,话音落下的一瞬人已在第七重院墙上。两人一路从帝京府衙的大牢过来,路上一直施着隐身咒,以穆然如今的修为,隐身咒的时间少说可以维持一刻钟,此时一刻钟未到,云岚的身形却在第六重墙头上显现了出来。 穆然看得瞳眸一缩,赫连家竟然有一重的院墙是用照玉做的!照玉不是只有皇族行宫才能用么?连他们刚刚出来的帝京府衙都没有,赫连家竟然有?尽管只是一重院墙,但也是不得了的。 云岚在那墙头立着,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感觉出他望向下方,那衣袖飘摇间淡淡的嘲讽。随即,他跃了下去。 他并非是跳进了最中央的那处大宅,而是回过身来,落进了第六重宅院里。 穆然在房顶上只能看见他跳进去,接着便目力不能及了。听说赫连家主乃是神阶,她自然不敢随意探出神识,只得维持着隐身的状态在屋顶上等候。 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期间看着赫连家的护院来来回回巡逻,一直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当穆然再一次隐身咒的时效到了,她选择跃下屋顶,在她落地的一瞬,整个地面忽然震了震。 这一震让穆然一惊,紧接着夜里沉寂的赫连家主宅便开始沸腾起来,脚步声、呼喝声,来来去去,灯火通明。 穆然给自己施上隐身咒,躲在宅院的角落里细听,隐约听见有人呼喝:“执法院里有人闯入禁地!” “禁地!禁地!快!” “大胆狂徒!胆敢夜闯赫连家禁地!受死!” “啊!你、你……” 惨叫声掩在呼喝声中,接着便听见一声长笑,空气中掠过风声。穆然一抬头,云岚已如一团火云般落下来。 他一落下来便去牵穆然,穆然本能要避,怎奈这回与以往不同,云岚速度如风,竟一瞬在穆然身后,快得叫她自认为速度很快的人竟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接着便觉得被浓重奢靡的香气包围,眼前被红袍遮蔽,身体忽然自由落体一般,落进了一处黑暗。 两人刚刚落到地上,头顶上方便传来道道真仙期的威压,足有四五人。 穆然屏息静气,一动不动,身后男子温热的皮肤贴在她后背上,旖旎而又华艳的气息,她的目光却在四下里一扫,看出这里有点像是井下。 而头顶,那四五人在院子里转了转,怒道:“哼!好个魔徒!竟还敢回来!” “见他往这边来了,想必是离开了,我们去追!” “他修为已在神阶,除非家主出马,否则你我便是遇见了也擒不住他。此时正值多事之秋,我们赫连家刚刚在灵地仙岛遭受重创,族中不宜再有损伤。” “那五长老的意思是,不追了?” “不追!派人严密把守。回头让人把这院子一把火烧了!看他还回来!” “哼!你以为他回来是看这院子的?这里什么也没有,你以为他稀罕?也不知他是怎么知道人在禁地的。只可惜,别人畏他是大苍魔将,咱们赫连家不惧!他始终都留着赫连一族的血,想在禁地救人?简直是妄想!” “也是,以前也就只有那人才看重他,也难怪他会冒此大险。” “走!我们回去看看禁地如何了,谨防调虎离山!” 随即那几人的威压便渐渐远了。 但直到几人走远,穆然还是没敢妄动,谨慎得想要确定人确实不会再回来了。她甚至还是屏息静气,直到听见身后男子戏谑的笑声。 “待在我怀里,是不是感觉特别的好?” 他声音的黑暗里妖魅得似夜里的优昙,附在穆然耳畔,挑逗而兴味浓厚。惊得穆然脊背一僵,手肘猛地向后一撞! 撞上去的一瞬,穆然却是一愣。 这触感! 方才云岚带着她下井时,她明明还能感觉到他胸膛的温热,怎么只这一会儿,那温度……竟是冰的? 穆然一惊之间已在井壁另一侧,贴着石面警觉地看向云岚,井中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他衣衫半敞的胸前却起了莹莹亮光。那亮光晶莹剔透,云岚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隐隐觉得他额间和袖袍下流出的指尖上也晶莹一片,微微的寒气侵过来,叫穆然不由皱了眉头。 此时的云岚看起来,就像是身上结了一层寒霜一般。 可他身为妖族,本应是火灵根,身上怎么会有此寒霜?他是被什么所伤,还是在练什么相克的功法? 穆然急掐了一道清心咒的法决,却迟迟不确定敢不敢给他施加在身,万一他这是功法所致,突然施加外力只怕有走火入魔的危险,但若是被外力所伤,加上咒术倒是有奇效。 正犹豫不决,听云岚道:“不必。” 他说话间手向后急速点了石壁上的几处地方,穆然身后的石壁霍地打开了。 她一回头,露出一条黑暗曲折的密道,云岚先她一步进去,声音投过背影传来,“跟我来,来帮个忙。” 同样是井中的密道,但却与穆然在伽摩城中由王骑们带着走的那条不同,这里的密道越往里越觉得是精心修建的,大门都过了三道,到了最后一道打开,云岚熟门熟路地点亮了里面的油灯,只见密室之中放着石桌、石床,桌上笔墨书籍等物随意摆放着,只是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以前竟像是有人经常住在这里似的。 “前辈需不需要疗伤?”穆然低声问。因为此刻云岚身上的寒霜更盛,连发丝眉峰上都结了一层霜白,看起来很不妙的样子。 他到底去做了什么?走时还好好的,为何回来就这样了? 云岚来到石床边,微微抬头,昏黄的光线里脸上结着霜白,却依旧笑得摇曳生姿,“最好的疗伤方法便是双修,我们来双修一下?” 果然,这话音落下,穆然便警觉退后,退到密道入口,小兽般盯着他。 云岚低低一笑,“逗你玩的,怎么每回都当真呢?真有趣。我被寒毒所制,你修炼的功法属阴,我们双修,岂非要了我的命?” 他这样一说,穆然才松了口气,心底不由有些恼怒,“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前辈有这心思,不如看看你这寒毒怎么解。莫非把我带来这里,就是为了开玩笑的?” 她语气不太好,云岚却不生气,他捂着胸口,半撑在石床上,看起来竟有些弱不禁风的美,“好,不开玩笑。那我们……” 他尾音拖得长长的,懒散里浸着暧昧,媚眼如丝地挑起,风情艳丽地看了穆然一眼,“那我们……这回就来真的吧。” 话音落下,他人已如残影般出现在穆然身后! 穆然刚刚由惊转安,冷不防又被他惊住,动作便慢了半拍。原本她修为就与云岚差得极远,与他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这下子动作慢了半拍,更加被他一逮都逮住。 身影一闪,两人已在石床上。 云岚在下,穆然在上,男子的双臂紧紧抱着她的腰身,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彼此气息清晰可闻。 穆然眸底爆出惊怒,怒喝一声:“离婴!” 她话还没落下,石室内金光一闪,离婴已现出身形来,他一现身,掌风便带着寒霜落向云岚肩头。云岚低笑一声,手往石床一侧一拍,那石床的石板竟霍地一翻! 云岚抱着穆然翻身落向下方,那石板翻过的一瞬,一道金光也跟着一起落下去。 三人一落在地上,便听云岚笑道:“好了,到地方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禁地解咒 http://.biquxs.info/

云岚抱着穆然落到地上,即便是两人从石板上翻下来,他禁锢在她腰身的手臂也未曾有丝毫松动,且还将她往身上贴了贴,这一贴穆然的脚几乎悬空,云岚分明已经落在地上,她却双脚离地,肺部的空气快被挤压出来。 穆然干脆憋住一口气,指尖聚了灵力往云岚腰间一点!手指刚刚触上他的袍子,他的腰身便软绵绵一侧,指尖擦着他的袍子滑出去的一瞬,穆然抬脚便踹向云岚的膝头。她的角度极近刁钻,翻着脚尖点向他的内膝,手也已经握紧成拳,就等着云岚让开的一瞬腾出空间来,目标他的下身。 但就在她脚踹过去的时候,脚旁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 穆然此时虽是极怒,但却不至于丧失理智,那东西应该是在地上,她脚外侧擦着过去,竟能感觉到那坚利的触感。 这时,她脚尖已经踢出去,云岚让得也快,而她的拳也同时挥出去,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这时收手已经来不及。 她这一拳很是凶猛,没有半点留情。头顶流泻一线金辉,离婴人未落下,杀招也已向云岚雷霆扫来! 云岚终于笑一声,手一扬,“还你!” 穆然被他霍地向上抛出去,离婴杀招已出,一见穆然被抛上来,顿时收手!这一收手不由被自己的招式之力逼到,闷哼之间手不忘伸出揽住穆然的腰身,穆然砸到他胸前,两人撞向后面的墙壁,顺势滑下。 双脚落地的一瞬,黑暗中忽然亮起昏黄的光线,云岚立在一盏油灯旁,道:“好了,到地方了。” 穆然第一反应便是往地上看,她刚刚感觉出地上有东西。但刚一低下头,她便觉得一股威压逼面而来!那威压似当头洪钟,嗡鸣之音震耳,拍面打来之时只觉洪涛拍案,她整个人都不由向后翻去。 就在这一瞬,离婴拂袖扫去,那威压在触及穆然面部之前,便被震得向后退去。接着离婴伸过手来揽着穆然的腰身将她护在身前,那威压便渐渐远处,再没有逼近之势。 穆然这些年也算身历险境无数,因而很快便镇定心神,再次低头看去。 这一眼看下去不由一惊。地上岂止是有东西,简直就布满了诡异的东西。 这些东西看起来水晶一般,四面棱角尖利,足有半人高,分布之细密,各自之间只能容下一人侧身立着。那些水晶散发着阵阵寒气,且其中像是封着什么东西。 穆然细细一看,才发现那里面封的都是一个一个的罐子,罐子上贴着符咒纸,整个罐身散发着幽冷的毒火,外头封着的水晶则是散发着幽寒的气息。 云岚只点亮了一盏油灯,光亮有限,但穆然探出神识之后却发现,这处地方哪里是密室?简直就像是一处地下坟场,到处都是幽冷尖利的水晶,森森密布,足有方圆百丈。水晶被施了咒术,锋利程度堪比仙器。穆然突然抬头看了眼上方,那里是她和云岚落下来的地方,足有数丈高,若非知道底下有如此密布的水晶刺,落下来的时候十有八九会伤着。而且威压如此之厉,并非她此时的修为能抵抗。 穆然忽然看向云岚,此刻男子侧身立在那些水晶林里,宽大的袖袍下,指尖已经霜白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他微微低着头,呼吸似乎有些沉重。 穆然不由蹙眉,想起方才云岚带着她下来时,一直是他在下,她在上,且她被他困在怀里,根本就没感觉到这里还有沉厚的威压,就像此时,她待在离婴的保护范围内,也同样不受那威压所侵。 难不成……云岚方才是在保护她? 穆然眉头皱得越发紧,这人!就不能把话说清楚点么!非要叫人这么误会,这种行事风格真是叫人头疼。 “血祭封坛?” 这时,离婴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穆然回身以眼神询问他。 离婴扫了眼水晶林,眼底神色厌恶,“血祭封坛是以亲族骨血为祭,咒法封制,其亲近血脉皆受牵连,灵力受制,修为往往到了一定程度便不能再晋阶,且常年受咒术之苦。此法阴毒,没想到还有人在用。” “近亲血脉皆受牵连?”穆然看向云岚,他此时身受寒毒,和这水晶外部的寒冰咒很像,也就是说,他之所以如此,是受了这血祭封坛的牵连,“可是……这样做,血脉上受到牵连之人不是很广?” 云岚闻言轻嘲一笑,“怎么会,亲族骨血有父族与母族之分,赫连家摆下这样的封坛,怎会用父族骨血。” 穆然一愣,忽然看向那些封在水晶里,贴着符咒的坛子,“这些坛子里的是?” “被赫连一族惩戒的子弟,其母族的骨血。”云岚回过头来一笑,他眉峰上已结了冰渣,那笑虚弱里透着妖魅,语气好似事不关己,“让我想想,嗯……这些坛子里的东西还真是不尽相同呢。有手臂、有头颅,有骨头渣子,还有骨灰。只要一小块,这祭坛就能成。” 穆然皱眉,眼底现出愤怒神色,怪不得她见到这些坛子的时候,总觉得感觉怪异,原来竟是…… “呵呵,不过,我得谢谢赫连家。对我有封制作用的那坛子里,东西比较完整,是我母亲的骨灰。取出来,我就可以将她好好安葬了,不必再去东找西找,把她找齐。”云岚低头笑,笑得满地水晶上昏黄摇曳着霜白的脸,唇边笑意魅而幽冷,似黑暗里游动的鬼魅。 穆然不由捂住嘴,她想起那荒废的小院,想起那神阶之力开辟的天地里唯一的荒凉,想起男子见人就笑的脸,再看这一地的尸骨坛子,回想他方才的话。云岚在赫连家,到底经历过什么? 云岚冲她一笑,转身从那些水晶身旁走过,走向深处的黑暗。 穆然和离婴看一眼,两人跟了过去。由于穆然要待在离婴的护持范围内,免得受四周的威压所侵,所以两人走的并不快,渐渐走入黑暗后,两人连神识都没探开,因为云岚周身散发出越来越阴森的霜气,几乎都结了晶。待走到他身边,他一身红衣上都结了霜,手和脸都像被裹在冰里,似乎碰一下就会听见敲打冰面的声音。 他站着不动,亦或是动不了,只望着面前一块水晶道:“这里。” 穆然见他说话嘴唇都没动过,也不再说什么,赶紧细细观察起这块水晶来。 和其他的没什么两样,里面的坛子上封着火毒咒,外头是寒冰咒。因为有水晶隔着那坛子,因而可以水火相克的两种咒术可以并用。但是,有一个问题,这两种咒术虽然相克,却是长时间相互抵(禁词)制,一旦解了外头的寒冰咒,里面的火毒咒少了压制,很可能会一冲而出,到时火毒爆发,云岚不仅要受火毒之苦,解咒的她离得这么近,很可能也要受牵连。 不得不说,设下这禁制的人,用心之狠毒。怪不得云岚说要给她找个有挑战性的,解除这禁制,可比解那帝京府衙大牢的牢门难度大多了。 在咒术失传已久的如今,也不知赫连家怎么会有火毒咒和寒冰咒的咒术法决,不过穆然注意到,那贴在坛子上的符咒看起来边缘发黄,貌似很久远了。也就是说,符纸可能是积存下来的,但至少赫连家应该有个会寒冰咒的人。 但,寒冰咒需要水灵根啊…… 穆然一时想不通,也没时间去想,她细细思考过办法,便直接动了手。 这禁制,如果她都解不了,五国大陆就没人能解了。 她先掐起一个火咒,这火咒就是在帝京府衙牢门上刻着的那种符文,是火毒咒的初级咒术,只有灼烧威力,却没有毒性,正好与寒冰咒相克。 她这些咒术只是在符箓手札里看过,头一回用,法决并不熟练,但每一个指诀都掐得极扎实,她知道没有重来的机会,只能一次成功! 随着指法的变换,灵力在周身涌动,那水晶刺周围的寒气逐渐有减弱的趋势。穆然用了火灵力,几乎将经脉中一次能动用的灵力全都动用了,这寒冰咒如今在五国大陆算是很难得的伤害性咒术了,但在穆然看来,它只是寒毒咒的低级咒术,并不难解。 穆然这一用火咒,这禁制的平衡便被打破,眼前水晶表明的寒气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下去,最后只剩下水晶表面薄薄一层。 穆然指法持续着,原还想着继续施加灵力,却忽听咔咔两声! 眼前的水晶,竟然这就出现了裂痕! 这裂痕出现的一瞬,地下封在坛子上的符咒忽然开始跃动起火色,那火红的灵力似要从缝隙间冲破而出。 云岚袖子下指尖的寒霜迅速消逝,却忽然泛起青幽的光。他眉头都没皱一下,脸色只显得有些苍白,唇边依旧挂着笑意,看着身前三步处,少女手掌翻动,忽而一手罩在水晶之上! 这一手罩下去,速度竟然其快,那法决的变动何时开始的,云岚和离婴都只看见一道虚影,就是这奇快的速度,在火毒尚未冲出的时候,就将其制住,似凭空划下一道半圆的罩,将其暂时压制! 这快得漂亮的手法让云岚都不由挑了挑眉,他自然看得出她对攻击咒术并不熟练,甚至是初学,因而他已经做好了今日要受火毒冲击受伤的准备。却不想,这伤远比他想象的要轻得多,她竟然控制住了! 云岚自然不知道,穆然这一手法并非攻击咒术,而是她当初练习练到手指都快烂了的五行克式。当初炼制炼器符的术法,她闭着眼睛倒着掐都能掐出法决来。用这克式的法决只是她在危急关头的灵机一动,因为她的寒毒咒乃是初学,速度太慢,到时免不了云岚要受伤,她只是想用别的法子暂时压制压制看看。没想到,还真有效果。 这灵机一动取得的效果为她赢得了时间,只见她一手压制住冲起的火毒,一手掐起寒毒咒的法决,这同时使用两种咒术的手法,看似讨巧,却并非人人都能做到。 连离婴都不由眼神亮了亮。 云岚更是轻轻赞道:“好,好天赋。” 穆然却没时间听他夸赞,五行克式的法决压不住火毒太久,水晶很快就开始出现更多的裂痕,试图冲出的灵力震得她的手都麻了,一旦火毒冲出,首当其冲遭遇的便是她。 穆然眼一眯,唇抿得薄如刀刃,手上法决却不见快,她一下一下捏得极扎实,在不熟练的情况下,绝不图快,一旦错了,还要重来。她宁可一只手压制着那火毒,渐渐的,她左手的裙袖都被绞裂,白皙如玉的手臂泛起一层青色,手臂上的血管青筋都渐渐爆出。 “然!”离婴在后面唤她一声,却未曾妄动。就怕一动她,她先受反噬。 穆然的额头都起了一层青雾,她始终咬牙一声不吭,同时使用两种术法,心力和灵力的消耗是一种术法的数倍,好在她丹田内灵力的补充比以往快了很多,她经脉中的灵力几乎没有空白的时间,可谓源源不断。 随着时间的流逝,水晶被压制地咔咔作响,裂痕也细密如网,就在整个水晶都看不出本来颜色,逐渐被火红充斥之时,穆然忽然把手松了开! 她这一松开,左手压在右手上,掌心狠狠往那爆开的火毒上一压,喝! “给我灭!” 第一百五十七章 北街会和 http://.biquxs.info/

“给我灭!” 随着一声清喝,碎裂的水晶四面炸开,肆无忌惮冲出的火毒却被倏地压制! 这是一场较量。 那封在坛子上的符纸经年累月,不知哪位上古符咒师所制,威力却是惊人。虽说是水火相克,但若是穆然的寒毒咒弱于火毒咒术,那她依旧会受到反噬。因而在方才掐起法决时,她便用了月魄之力。 在当初闭关炼制炼器符时,穆然就发现,她可以使用五行咒术的任何一种术法,尽管她是土火双灵根,但这并不妨碍她施展法决,她猜测这应该与自己所修炼的心法有关。 幽寒的冰霜瞬间向火毒压去,漫卷之势犹如霜雪风暴,乱絮狂飙,顿闻阴风怒号!飞射的水晶碎块顿时结冰坠去,四面十丈之内像刮了一场暴风雪,冰渣卷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地面隆隆作响,那些坠出去的水晶碎块砸到地上瞬间成坑,一些封着其他坛子的祭坛轰隆轰隆四面歪斜了下去,咒术的范围太广,以至于周围十丈内俨然一座冰场! 穆然不由心中一惊,这攻击咒术的威力好生厉害! 但厉害的还在后头,她显然对威力估计不足。 以月魄灵力施展的寒毒咒威力就像合击招式,火毒在迸发的一刻就被吸进冰暴中,像熊熊大火忽然被冰暴龙卷风包围,冰与火的较量,景致是奇异的,威力却是令人心颤的。只见那熊熊火焰忽然冲出冰暴,乍一看是冲出来的,实际上却是被扯入又生生推出去,整团火焰都似被压在了地上,在毒火熄灭的那一刻,反震出的威压带着冰暴向着穆然面前就横扑而来! 穆然疾退,腰身被离婴从后头揽住,两人如踏云般飘去后头,退后的时间里只见前方铺开的冰雪和水晶渣子狂卷而来,四周原本就七倒八歪的祭坛被这威压强横的外力一扫,顿时也失了平衡,水晶相继爆开,里面的毒火窜出,冲天漫卷,四面又有祭坛遭了秧,一时间只看见整个血祭封坛的地下林就像由中间点燃了一颗炸弹,层层叠叠地相继爆炸蹿出毒火。 毒火一窜三丈高,其势已不是穆然一道寒毒咒可挡,四周很快一片火海,毒雾逼来,穆然屏息抬头。 上方他们下来的石床位置,也不知能不能再回去,那地方明显是有机关的。想到此处,她不由看向云岚,眼前正巧飘来一道火红,云岚在这毒雾火海中也走得慢悠悠,怀里却抱着个坛子。 他走过来,四面看了看,似乎很开心地笑道:“哎呀,情况有些不妙啊。别的路出不去了,看来只能从上头再回去了。不过这火势够大的,上面的机关被烧得好烫,谁去拍一下?” 他说着话,眼看向离婴,穆然在前头黑线——你堂堂神阶,你怕烫?! 她立刻祭出战魂衣,忍下胸腹间一直没得到调息的伤痛,问:“在哪里?” 话刚问完,忽听一道沉浑如天音的声音传来。 “何方狂徒毁我一族血祭封坛!” 那声音似当空罩下,似天要塌下一块,头顶整个石顶都开始摇晃,沙石带着毒雾滚滚落下。那人明明还在远处,只这一声传音就让人觉得胸腹间翻滚不止,头晕耳鸣。尤其是穆然,纵使有战魂衣在,她也依旧痛苦地一哼。 “哼!” 穆然这一哼的时间,离婴也是冷冷一哼,抬眸望向上方,连袖子都没动,只望去一眼,那威压立刻被弹回去。 云岚则根本没听见那声音似的,看着穆然的战魂衣,语气调笑,“女孩子这般要强可不好,当心日后嫁不出去。” 他边说边笑眯眯把手里抱着的坛子塞给穆然,“咱们抱着下来的,当然要抱着上去,帮我拿稳了。” 穆然下意识接了,离婴则眉头一蹙,将穆然揽得更紧。 云岚似笑非笑看了看离婴揽在穆然腰间的手,便如火雁般离弦而去。地面上的毒火冲起,云岚在其间飞纵,看起来就像是要浴火飞天的妖美谪仙,于云头间回眸,再看红尘俗世最后一眼。 这一眼带着笑意,看得穆然忽然一惊。 她突然被一道神识罩住!不仅如此,离婴的手也明显一紧,这一紧的时间,两人眼前的天地便是一换! 一片荒芜。 入眼的天地一片荒芜,地面到处是坑坑洼洼的干涸泥地,唯有中间一处林子,方圆不过百丈。 穆然抱着怀里的坛子看了离婴一眼,两人都认出那是先前的毒瘴林。云岚竟将两人安置了进来。 “他是想一个人对付赫连家的那个高手?”穆然喃喃道。 “那是他的事。”离婴很明显不喜欢云岚,“原本就是他将你带入这险境的。” 穆然不语,看了看手中的坛子,这里面是云岚的母亲的……看样子,他是不想连累她,这才把他母亲的骨灰交给自己,然后将他们送进来暂避的吧? 穆然叹了口气,抬眼去看远处林子,“既然来了,先去看看那人吧。” 那毒人仍在林中空地上躺着,他应是许久不曾这么歇息过了,一旦晕了过去,就再没醒过的样子。穆然触了触他额头,竟是在发烧,呓语不停,而他体内的毒藤似乎也因他太过虚弱,受到了些抑制,并没有继续生长的趋势,但上了药的伤口还在不停的流出脓血。 穆然只管塞了颗祛热的灵丹给他服下,并给他施加了醍醐咒在身,帮助他意识保持清明,“再不治疗怕是性命不保。” “你再不疗伤,伤势也会恶化。”离婴在身后淡淡道。 穆然回过头,她不是不想疗伤,这不是一直没时间么。 “此时就有时间。”离婴竟然看懂了她的表情,先盘膝坐下,抬头道,“坐下,我助你调息伤势。” 穆然看一眼那毒人,又看一眼放在一旁的坛子。此时也出不去,外头也帮不上忙,也只能把时间用来调息了。 这一调息时间便不知不觉过了许久,究竟有多久穆然也不知道,等云岚出现将他们带出去的时候,地点在北街一条巷尾,城中到处都是呼喝声,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云岚立在雾蒙蒙的巷子里,脸色看不真切,大红的衣袍看起来更加虚无缥缈,他说话轻飘飘的,要回坛子,也没说去哪里,更没说他是怎么从赫连家出来的,只是转身走了。他转出巷尾,地上现出躺着的一人来,正是那毒人。 穆然和离婴先带着那毒人回了谷中,给他安排了一间空宅院,接着穆然便去请来巫敏。巫敏一见这人便是一惊,紧接着看向穆然。 “此人乃是毒脉,乱纲之子。仙子,确定要救他?” 穆然点头,“我不在乎他的身份,若论身份,赤子烈身为皇族,却还不是受尽欺嘲?乱纲之子或是皇族,在我眼中没有区别。” 巫敏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此人甚为虚弱,且他体内毒藤的毒性我需要仔细研究一番,这其间所耗时日,也不知他撑不撑得下来,我……尽力而为吧。” 本以为会有一场劝说之事,没想到巫敏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反倒叫穆然有些惊讶。她忘记了,喀哈大漠原本就是罪民流放之所,百姓大多罪民之后,对身份之事最为敏感,但却最为包容。再者,巫敏在巫铃儿的事上欠她两次人情,自然是要还的。两种原因俱在,她才轻易应了下来。 谢过巫敏,穆然便再次出了谷。她直奔北街的宅院,此时已是清晨,说好的晚上回合,一拖就拖到了早上,铁洛等人早就等急了,生怕她再出事,见她到来,众人兴奋之余也是松了口气。 众人七嘴八舌把这几日的事一说,穆然点头表示她大部分已经知晓,众人还是兴奋地说给她听。尤其是当初挑的那些符咒师,兴奋得满目红光。 “姑娘,你不知道,前几天我们真是太神勇了!那配合,那叫一个天衣无缝!把整个帝京衙门和铁甲护军的人耍得团团转!” “他娘的!老子这辈子没干过这么刺激的事!” “姑娘你是没看见,那个被咱们扒光了挂在酒楼肉案顶上的那小子,哈哈……那天,差点真被厨子当猪肉砍了。一下刀,等那厨子看清了,两个人都吓晕了!” “还有还有,咱们扒了人就挂在巷子里,前些天城里可真是,听说小姑娘小媳妇出门都不敢走巷子,就怕看见哪家仙宫弟子的光屁股蛋*子!哈哈!” “哈哈你个头!跟姑娘说话,把你那口荤段子收起来!” …… 一群人说起这几天的事,就像是细数丰功伟绩一般,直嚎着太过瘾了,还要继续闹。 “闹,当然要继续闹。”穆然看向铁洛道,“找几个对城中各家子弟的事了解的,专挑各自之间有过节的动手,记得留下对方线索,留得略微隐秘些就行。” 铁洛道:“可是这样做会不会太明显了?这根本就是我们的法子,这些天城中连三岁孩童都知道我们用这法子整人,会有人信是别人做的么?” “你只管按照我说的做,只要是整人的,看起来像是恶作剧的,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只是掌握好分寸,先别弄出人命来,只要对方出糗就可以了。至于会不会有人信,到时你就明白了。”穆然微微一笑,负手立在晨光里,皇城新的一天的晨阳洒在她纤细的肩头,似晕染出微微金色,要看见的人不忍逼视。 “相信我,城中会有一场大乱!”她回身,对着连日来为她的安危大闹皇城的儿郎们微笑,“我会要这万赤皇城的世家知道,轻视你们,是多么愚蠢。”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亲自下厨 http://.biquxs.info/

穆然给铁洛等人布置了任务,将他们带回谷中,让他们休息一日,明日再行动。 众人一回谷里,遇人便将这几天的丰功伟绩一通绘声绘色的宣讲,精彩程度堪比茶馆里说书的,把没能去成的人和之前没被选上的符咒师们羡慕得摩拳擦掌。一些活跃的王骑竟然真的把这事当成了说书,跑去山谷里讲给十城的百姓听,也算给大家解解闷。更有不少人跑来穆然跟前请战,由于符咒师的人数有限,因而大部分的人都没有换,只调整了几个对城中各家子弟的事了解的,剩下人继续一半维持谷中百姓的秩序,一半修炼。那些没被选上的符咒师们,这回算是打了鸡血,猛一头扎回营地,凶猛地修炼去了。 这正是穆然想要的效果,随后她便与铁洛一同去看了鲁七等人的情况,几人已无性命之忧,但因伤势严重,至今仍沉沉睡着,醒的时候少,穆然去的时候几人刚好睡去,巫铃儿在院中端着水盆出来,看见穆然便咬了咬唇,一副有话想说却很纠结的模样。 穆然见她如此也不多言,她实在是不擅长开导人,尤其是感情的事。她现在的情况不比巫铃儿好多少,她去行宫那晚明明告诉凤天她不会有事,结果她一失踪就是五六日,且还受了伤,也不知道再见到某人会不会挨骂。 她皱皱眉头,脸色发苦,阳光下,少女瘪着嘴,一副纠结的模样,与平日里相差极大,让看见的巫铃儿都是一愣。 穆然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一回去,她就把阿卿唤来,阿卿如今虽是神阶了,但平时习惯保持小巧玲珑的模样。一只雪团儿般的小狐奔进院中,少女立在紫竹下,见它来了,蹲下身来问:“你家主子在哪儿?” “主子在馆驿。” “他的伤养得如何了?” “您怎么不直接问主子?” “呃……我失踪的事他知道?” “知道。” “我受伤的事,他知道?” “知道。” “……” 竹林下,少女蹲在地上对着一只狐,一人一狐大眼瞪大眼,每问一句,少女就仰头看天一次,最终苦着脸低下头来,“那他有生气么?” 狐翻了个白眼,后脚挠着耳朵,也仰头看天,“主子说,如果姑娘问他有没有生气,要阿卿转告姑娘。”狐咳了咳,学一副深沉的语气,轻轻笑,“傻丫头,我怎么舍得生你的气。” 它语气学得极像,穆然却险些一头栽到土里。 她抬起头来时,脸上已飘来一朵红晕,纠结地看着狐森森的笑,竹影斑驳里透下的阳光照亮那尖利的小虎牙,穆然忽然打了个寒颤。 为何她会觉得有点不妙? 虽说是心里有些忐忑,但穆然还是出了谷。回到北街的宅院里,守在院中的两名王骑见了她,以为她有什么吩咐,她却只是说想在外头待着,便回了屋。 回到屋里,她也不打坐,也不休息,在屋里到处转悠。窗边、软榻、桌旁,每个地方都待不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两名王骑在外头看得表情怪异,刚要进去问,穆然便走了出来,“厨房在哪里?” 两人一愣,一人往后面一指,穆然便转了过去。 厨房里什么都有,想来是王骑们为了让这宅院看起来像普通百姓的住家,厨房里油盐酱醋以及一些常用的食材都有备下。穆然看了看,发现竟然有养着的鸡鸭,她大约看了看厨房里的食材,又努力回忆一些需要的作料,之后出了宅院。 回来后手中提了几味药材,又一头扎进了厨房。之后,厨房里就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一个时辰后,便闻见了香气。 在外头探头探脑的王骑眼中露出喜意,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瞅瞅,穆然端着托盘出来,上面两道荤菜,一道素菜,一道汤品,还有两碗不知道是什么的奶白色东西,用茶盏装着,瞧着很有食欲。 “给你们的,这些日子辛苦了。” 两人看着穆然递来的东西大喜,一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怎么好意思,铁哥都没吃上您做的菜,我们兄弟哪好意思。” “日后时日长了,有的是机会。许多年没下厨了,也不知生疏了没,你们先拿去尝尝吧。”穆然淡淡笑道,把托盘递了出去,见两人兴高采烈地端走,便嘱咐道,“不许饮酒,小心误事。” “这您放心!我们不喝就是了。”两人应下,高兴走了。 穆然便望着厨房的另外一份菜,端着回了屋里,碗筷摆好,便坐在桌前等。她早在进厨房时,便告诉阿卿通知某人,当然,邀请的原话是:午时用膳,爱来不来! 当然,某狐在转告时就变了:主子!姑娘亲自下厨,请您赏光。快来快来! 不到午时,凤天便来了。 这让在屋里伸着脖子往外看的穆然立刻就把脖子缩回来,垂眸看菜,眼观鼻鼻观心。隐约可以看见一幅素雅的月色衣袂缓缓而来,行止间可看见淡淡的浅紫银纹,低调的华贵,漫不经心的优雅。 他款款入座,细看桌上菜式,眸底流华微起亮色,再抬眸去看身旁破天荒下厨的少女,看她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模样,不由唇边噙起莫测的笑意,悠悠道:“多日不见,我还以为你会迫不及待看看我。” 他声音说不出的温润散漫,天光一线流泻的清辉,漫漫山间激荡的琳琅唱响,韵味奇特,却听得少女肩膀一抖,脸色发苦。 为什么要说多日不见?为什么她会觉得凉飕飕的? 穆然抬起眼来,神色已如常态,只是眉尖儿偶尔的微颤透露了心思,她郑重看了凤天一眼,表示自己看过他了,接着便瞥一眼桌上的菜,“来得还算早,菜还热着,吃饭吧。” 她自己先动手,夹了一块鸡块放进凤天的碗碟里。五国大陆因为修仙者甚多,灵丹仙药很多,因而药膳并不多见。穆然今日做的菜便以药膳为主,这些菜都是她前世身体好些的时候帮家里人做的,因为用了很多心思,所以用料至今记忆犹新,只是许久不下厨,手艺生疏了许多,但还算能入口。 这鸡是放了三七枸杞子炖煮,化瘀活血。前些天凤天受了些伤,她希望能帮他补补。 有点忐忑地看着凤天将菜吃下,过了一会儿,见他眼神亮了亮。 穆然放下心来,唇边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浅浅笑意,刚要低头吃饭,见一只精致的手腕伸来,凤天同样夹了一块鸡肉,那肉是鸡胸肉,不带一块骨头,轻轻放进穆然碗里。 “味道不错。化瘀、消肿、定痛,对你的伤势有好处,多吃些。”凤天含笑道。 穆然一愣,眉尖儿狠狠一抽,闷头,吃了下去。 狠扒了几口饭,她又去夹另一道菜给凤天。特意挑了炖得软软的蹄筋,汤里放了板栗、花生和南瓜等物,味道清甜。 凤天细细品了,品罢也夹了一块蹄子,竹筷微微用力,上面的骨头尽碎,细细剔去,放进穆然碗中,“益气养血,这几日劳累了,来,多吃些。” 穆然看着某人笑得底定优雅,再看碗里的肉,纠结。 吃了大半碗饭,她又去舀鱼汤。这鱼汤加了牛奶熬的,鱼可不是普通的鱼,她现去谷中的灵潭里捞了两条金丝白豚,白豚的血可以炼制解除封印的灵丹,但血尽之后,肉极为鲜美,是酒楼里的名贵菜肴。金丝白豚就更是难得一见,说是国宴上才能见到也绝不夸张。但穆然才不管食材有多难得一见,更不管自己的做法会不会糟蹋食材,她只按自己记忆中的菜谱,按照自己想吃的味道来做,出锅之前偷偷尝过,味道出奇的鲜美。 凤天吃东西很慢,似乎很珍惜这一桌,每一口都是细嚼慢咽,且他提箸放筷,动作皆是优雅得如同在听一曲小调,尊贵不知不觉间流露。看他用膳是一种享受,但听他说话绝对是一种折磨。 至少穆然现在是这么觉得的。 凤天喝过鱼汤,照样给穆然盛了一碗,轻轻放在她面前,笑,“滋补健体,你是该多补补,身强体健,下回才免得受伤。来,喝汤。” 穆然险些一头磕到汤碗里,她咬着唇,眸中噼里啪啦窜出火苗。这男人是怎么回事!从进门到现在,每一句无不在提醒她受伤之事,这是变相责怪!一定是! 穆然郁闷,一眼瞄到桌上素炒的笋丝,这菜清淡,也是唯一没以药膳之法炖煮的,她夹一筷给凤天,抬着下巴看他。看他还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凤天看她一眼,笑意不改,同样夹了一筷给她,道:“清火。” 一句话堵得穆然险些内伤,清火!对,她现在看起来确实挺上火的。她打蔫地把碗端起来,埋头吃饭,再不说话了。内心发誓,以后再不惹这厮了。以后出门打架,她尽量不让自己受伤,免得回来遭这罪。 她埋头扒饭,由于内心一直在尴尬和懊悔,也不肯往凤天那边伸筷子,就怕再被他说上一句。因而她没发现,凤天不知何时已停下进食,不停地将面前的菜夹到她面前的碟子里,他布菜极细心,蹄筋都先用筷子夹着稍稍试过,专挑炖煮得软烂的,蹄子肉也去了骨再送去她面前,金丝白豚刺不多,他却仍然细细看过,将上面断掉的小刺剔除,再添了浓汤递过去。每布两道荤菜,他必递去一筷笋丝,再添些汤。 穆然一开始因为内心不停的碎碎念,竟没吃出什么不对来,等到她碗里的饭见了底,她才后知后觉。她又没往别处夹菜,这菜的味道怎么每一口都不同? 往前抬眼,正看见凤天递来一碗香味浓郁的奶香鱼汤。 穆然一愣,抬眸望向他,目光有些怔愣。 “温度刚刚好,多喝些。你平时总依赖辟谷丹,时日长了,身子要吃不消的。正好多补补。”他的眸如三月春光,望一眼便叫人化在那温煦里,尤其当那温煦里满是疼宠和无奈之时。 穆然端起碗来,咕咚喝下一大口,滋味竟觉得五味齐聚。她咕咚咕咚喝完,抬眼见到凤天正端过一只茶碗,盯着里面的奶白细瞧。 穆然微微一笑,“那是布丁。我们家乡的做法,很好吃,你尝尝。” 她用的是最简单的方法,不过就是牛奶、鸡蛋和糖,上锅蒸煮。前世家里也没那么多做甜品的东西,自然比不上去甜品店里吃,所以在家她向来用最简单的方法,没想到这种方法在这里也能用到。 那是一种软滑细嫩,入口即化的口感,淡淡的奶香,微甜。上面洒了些石榴粒儿,甜中带着清爽的果香,五国大陆没有的味道。 凤天不由扬了扬眉,赞道:“奇异的口感,很美味。” 他难得没挤兑她,穆然松了口气,刚刚扬起唇,便对上凤天笑意奇特的眼眸。 “嗯,像女子细腻珠润的肌肤,像……”他笑吟吟看一眼那布丁上的石榴,又往穆然唇上看,叹道,“雪里朱红一点,似佳人胭脂樱口。唔,叫人见了确实想品尝。” 他话音未落,穆然已脸颊飞红,疾速起身奔出,速度之快让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她遇上了大敌。只是身后房间里男子愉悦的低笑声让事情看起来有点奇怪。 …… 这一顿饭吃得纠结痛苦,穆然以为这样就算结束了,但她第二天就发现自己错了。接下来的几天,凤天每到了饭时必然来到宅院里,美其名曰想吃她做的饭菜,但吃完了饭,他便提议要饭后休息。这一休息自然是指两人一起休息,软榻那么挤,他也能舒舒服服把人抱进去。午憩过后,凤天神不知鬼不觉地回馆驿,穆然终于有松口气的时间,这厮居然又派阿卿来传话,说是想好晚上要吃什么了。穆然无奈,只得又准备下厨,晚膳过后,自然就到了夜里。夜里当然还是要休息。某人说他这些日子累极,把穆姑娘外冷内热豆腐心的性子看了个透彻,把她牢牢看在床榻上,一睡就是一夜,把连日来没睡的觉都给补了回来。 这么过了两三日,穆然终于明白凤天这是不许她操劳外头的事,要她安心休养几日。 无奈之下,她只得把扰乱帝京的事吩咐下去,她出计策,让铁洛带人出去执行,回来把情势和结果禀告她。 第一百五十九章 帝京乱局 http://.biquxs.info/

外头的形势与穆然的估计无异。铁洛带着人出去,依旧往南街巷子里钻。帝京世家云集,各种势力错综复杂,族中子弟因为各种原因,无论是修为也好,还是巷子里的歌姬也好,总之都会有点过节,而王骑们对这些消息的掌握程度灵通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他们专挑那些世家子弟下手,依旧把人扒光了挂在暗巷里,身上刻上各种侮辱挑衅的言辞,周围留下与之有过节的家族子弟的线索。 之前铁洛等人为了寻找穆然,这种方法早已被皇城百姓和世家们熟知,按理说这种明显栽赃陷害的方法很容易被识破,但人心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猜疑。既然这种方法众所周知是赤烈王骑们的招数,那会不会真的是有对方家族的子弟学着他们的招数伺机报复呢?毕竟就算对方找到家门口要说法,大可以把责任推给赤烈王骑,对方也只能吃哑巴亏。 原本就有裂隙,这一猜疑,裂隙就更大。于是原本正常的来往,家族子弟们之间的摩擦更多了,动不动就为了一点小事起争执,然后就越发怀疑那事就是对方干的。 头几日还没有动静,只有铁洛等人犯下的案子。 过了几日,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这些世家子弟成器的有,纨绔的更多,他们常年在仙奴坊和青楼歌坊等地玩乐,能玩的都玩遍了,这种把人扒光了吊起来侮辱的事感觉倒是很新奇。一开始是有人为了自家兄弟报仇,把对方绑来也吊起来,后来便有人纯粹为了玩乐和刺激,频频犯事。 一时间皇城大街小巷,又开始充斥着赤条条的世家子弟身影,百姓们戏称“裸奔月”。 且这些世家子弟还挺会创新,在赤烈王骑整人的基础上加以改良,各种更过分的招数频现。 “昨天早晨,秋家的公子被人发现吊在青楼歌坊梨芸姑娘屋里,鸟窝上的毛都被剃光了,身上刻着字——皇城最小!” “下午秋家的人就把李家和姜家的两人给抓了,两人一起吊在青楼歌坊的后门,依样画葫芦,身上刻着——比一比,谁最小!” “晚上这两人就气极的派了人把姜家那人的弟弟抓了,挂在湖上的亭子里,蛋上系着俩秤砣,肚皮上写着——皇城铁蛋!” “还有,有人被发现穿着歌姬的衣裳被挂起来,脸上还涂了脂粉,胸前写着——兔儿爷最美!” “那算什么啊!昨天中午,有人还被发现关在了仙奴坊的铁笼里呢,你们猜背上刻着什么?——请君怜惜……” “噗噗!”那报告的王骑还没说完,后头就笑倒一片。 这是每日例行的报告进展时间,屋里,铁洛带着人恭敬地立在穆然面前,说的话却叫人东倒西歪。 凤天坐在软榻里,含笑倾听,并不做声。穆然边听边点头,一条真理再一次在这件事上得到证明——有创新,世界才会有进步! “现在那秋、李、姜三家子弟都快打起来了,那叫一个仇恨!” “被关在笼子里的那家也不肯罢休,声称这是最严重的侮辱,一定要报仇雪恨,把这场子找回来。” “不仅如此,除了四大世家的人咱们没动,那些小家族这些天频频发生摩擦,都到了恨不得厮杀的地步了。” “那就让他们厮杀!”穆然听着报告,忽然抬眼道,“也该是时候让事态升升级了。” “姑娘的意思是?”铁洛眼神发亮。 穆然一勾手,众人便凑近了些,她一番吩咐,众人眼神越听越亮,末了穆然嘱咐道:“一定按我说的办,先别动那些本家有名望的子弟,从各家分支的子弟入手,越不起眼,越不受重视,越好。” 铁洛等人连连点头,自从穆然为赤子烈拿到凤凰石和火鸾丹,鸾凤岛重创赫连家,一路走来救喀哈十城百姓,她在王骑们中便自然建立了一份威信。再加上这次的事,众人对她的话那是言听计从。 铁洛等人纷纷互看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兴奋和期待。 前些天,穆然不在,他们做下那些事,虽然明知做的是对的,但是她在,感觉就是有些不一样。这一路走来,不知不觉间,她似乎已成他们的精神领袖。 营救殿下,这么不可能的事,只要有她在,他们就觉得有可能!非但有可能,他们还觉得,或许他们可以在这帝京皇城,将天捅出一个洞! 王骑们和符咒师们兴奋地走了,穆然回头,看凤天坐在软榻里,笑吟吟凝着她,眼神微微赞赏。 其实,穆然让王骑们做的事,并非什么好玩的事,而是加重事态的事——杀人。 那些世家子弟虽然纨绔,寻求刺激,但却还是有些分寸的,至少知道不伤人性命。虽然如此,梁子已经结下,那被关进仙奴坊铁笼中的子弟就视此事为莫大的侮辱。他乃是姚家分支一脉的子弟,虽不受宠,平日却也仗着姚家的威势作威作福,那日出来后,便纠集了一群人把邱家小子给打了。邱家也不是一般二般的家族,赤子烈进京后,负责看守他的帝京近卫营的统领邱继,就是邱家的人。 那邱家小子虽然也不是个受宠的,但好歹是邱家人,那姚家的子弟虽打得狠,好歹留了他性命。但事情就出在这里。 邱家小子第二天被人发现死在了巷子里,鼻青脸肿,身上到处是骨折和瘀伤。 闹出了人命,邱家本家却没敢去找姚家闹,毕竟姚家乃是太后娘家,势力大的很,本家发了严令下来,怒斥了这些日子在城中生事的族中子弟,并勒令其不得再闹。对于这种命令,有人忍得住,有人就忍不住了。 再是分支一脉,再不受宠,人总有几个至亲和关系亲厚的兄弟,那死去的邱家小子有个哥哥,看不过弟弟就这么死得憋屈,当天就偷偷去把姚家的人给打死了几个。死的不是当初杀他弟弟那个姚家人,而是他带去的更分支在家族中地位更浅的几个子弟。那几个子弟也有亲族,顿时又找人来寻仇,就这样,两家子弟之间的关系开始迅速恶化升级。 关系恶化的不仅仅只是姚邱两家,还有帝京除了四大家族外的所有的大小家族,事情的起因原本只是族中一些纨绔子弟在青楼歌坊等地因吃醋攀比结下了不快,各自出招恶整对方,但整着整着,就整出了人命。 于是,一段时间内,万赤城中不停的有各家族子弟见面就剑拔弩张的情况,最后升级成了见面就群殴,从背地里把人揍一顿,到明目张胆地叫骂互殴。 伤人越多,仇恨越多。 纵使是分支一脉,也总有几个资质不错的子弟,当伤的人中有这些子弟的亲族时,这些人也被拉了进来。之后他们又纠集了本家一些不受宠的庶出子弟,这些子弟又找上自己亲熟的人,事态在一点一点的扩大。 当终于有本家子弟身亡的事情发生时,那些被白国使节来访、玄国使节团遇害、康王下落不明、穆然闯杀行宫等事忙得焦头烂额的家族长老和家主,才不得不将目光聚集在了此事上。 这件事一开始他们并未放在心上,只道不过是族中子弟生事而已,像各家族之间的摩擦,在这皇城来说,千百年来哪一天都有那么几件。一开始,众家主连管也没管,只叫长老呵斥约束,便去忙要事去了。 可谁知,事情竟一而再的恶化,从分支几脉的子弟开始,一个月之内便扯到了本家。本家长老也是派系众多,平时倾轧不断,此事一闹开,各方又开始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断攻击另一方,闹得本家也不安宁。 且此时底下分家的子弟已在此事当中群情激愤,早已不是一家两家,用利诱便可压下的事态。分家的子弟虽然平时不受重视,但他们却实实在在是家族人数最多,最庞大的一个群体,一旦他们的情绪上来了,本家也要顾忌。 因而,在短短的一个月内,有心的人终于发现,炎国帝京万赤城似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乱态。这乱态看似爆发的毫无征兆,却似隐隐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此人先是从小家族的分支一脉子弟下手,发展到分支数脉,令分支的子弟情绪激愤,绑缚了本家的手脚,几乎造成整个家族运转的瘫痪。而这些家族一旦陷入瘫痪,很多事便无从顾及,平时被他们附庸的四大家族也像是一下子被斩去了手脚,显得孤零零。 有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不知这事是何人所为。这对人心的掌握,对事态的引导,竟到了令人冷寒的程度。 这时还不会有人知道,整件事的背后站着的是一名少女。 这时也不会有人知道,在这少女的操控下,事态还会进一步升级。 这时更不会有人知道,这少女正在北街一处不起眼的宅院里,砰地从软榻上男子的怀里跳起来,问:“你说什么?” 凤天缓缓坐起来,笑看她,“怎么,不去?” 穆然立刻道:“去!” 第一百六十章 宫宴之前 http://.biquxs.info/

凤天与穆然说的是参加宫宴的事。 白国的使节团到万赤城已经有段日子了,本想等着玄国的使节来了,三方坐在一起讨论联军的事,但是谁想玄国使节团遇害,康王下落不明,皇城中还混入了大苍魔族的人,加上王骑作乱、世家子弟频频斗殴,这一乱、一忙,就忙到了现在。 大抵是炎国的朝廷也觉得如今帝京的乱子乱得太失颜面,也因为康王没有找到,玄国副使逼得厉害,因而才有人提议举行宫宴,三方坐在一起,一来以礼相待,安抚玄国使节团,二来白国使节团必定会提起联军之事,到时炎国再一附和,纵使失踪了个康王,想必玄国也不会不顾大局。 原本因为白炎两国自古不和,联军的事炎国朝廷打算先晾着白国使节团,但这段时间局势忽乱,炎国终于想起了白国使节团,打算来个大局为重,友好一下。 这种戏剧性的转变倒叫穆然有些意外,但也有些欣喜。毕竟凤天此番出使炎国,中途却陪着自己去仙岛,浪费了许多时间,她想着白国朝堂肯定有反对的声音,如果此事办不出成果来,他回去必然要受责难。自己这一闹,云岚这一杀使节团,两下乱了起来,倒是帮了凤天的忙,这实在是再好不过。 按照五国大陆的贵族习俗,宫宴上男子是要携带女伴的,这女子可以是妻室,亦可以是贵族少女,总之要身份血统高贵才有资格入宴。五国大陆上虽然女子修仙者也不少,但入朝为官依旧是男子的特权,因而使节团中并未带女子。两国邦交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做足,炎国便给凤天安排了一位贵族女子当做女伴。异族虽然不能通婚,但没说不能往来,安排个妖族的贵族女子给凤天当女伴,并不违反神纲。 这贵族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仙岛上曾见过的扈家嫡四小姐,扈瑾兰。 穆然也不问既然人已经给凤天安排好了,他干嘛还问自己要不要参加宫宴,反正他既然提了,那就自然有办法解决。关键在于,她必须要去这次的宫宴! 自从进入万赤城至今一个多月,赤子烈竟然一直在宫中,没有办法见到他,凤凰石就没办法给他,她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个机会,势必要通过这次进宫见到赤子烈! “宫宴在何时?” “明晚戌时。”凤天坐在软榻上答,冲穆然招招手,“来。” 穆然看他笑吟吟的模样,心知这厮的肠子弯弯绕绕,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却还是乖乖坐去旁边。她这段时间都很乖,尽量不忤逆真君大人,免得某些人小气,又翻她受伤失踪的旧账。 “我如何进宫?皇宫四面都是照玉所建,我不能服用易容丹。”一坐下,穆然便问。 “你忘记天底下还有易容这回事了?”凤天边说边将她脸颊旁的发丝拂去一边,她的发丝很软,平日里很少像贵族女子那般将发丝绾起编成发髻,而是很简单地以翠绿发簪半绕半束,自然垂在身后,衬着玉般的肌肤,清新如雪兰。 他细细看她的眉眼,修长如玉的手指触上少女粉嫩的肌肤,两个人近得可以闻见彼此的气息,亦可透过彼此的温度在这寂静的屋里听见彼此跃动如鼓的心跳。 这样的气氛凤天怡然自得,穆然却没他那么深厚的功力,没多久便脸颊微生红晕,把头微微一转,转移话题问:“别告诉我你万能到连易容都会。” 凤天笑看她一眼,仿佛早就习惯了她的煞风景,他依旧细细端量她,指尖在她脸蛋儿上摩挲,像端着会呼吸的精致小玉瓷,眸底流光溢彩,嘴上不紧不慢答:“承蒙夸奖,哪好叫你失望。” 哦…… 接下来再说什么? 穆然纠结,本以为转换话题就可以打破这暧昧的气氛,结果某人八风不动,情况依旧没变。她哭笑不得,眉头蹙了放,放了再蹙,眼皮眨着,睫毛小刷子般扑簌扑簌。 看她这么纠结,有人却笑开了,珍惜地欣赏这只有他才能常看见的各种表情,半晌,叹道:“给我好好看看,明晚易容要用。” “要易容,你也不应该看我,应该去看别人吧?”她要易容成扈瑾兰,她的容貌才更重要吧? 她这话纯属外行,凤天也不解释,只是眸中亮色微微一闪,似有些对她话里酸溜溜的味道有点欣喜。 穆然也发现她语气有点怪,不由懊恼地一咬唇。她这一咬唇,朱唇皓齿,似珊瑚上攀附的珠贝,红的鲜艳,白的珠润,惊心亮眼的颜色。 凤天眼神亮了亮,深凝她的唇,在她脸颊骨骼间细细摩挲的指尖都顿了顿。 穆然一时未觉,满心都是方才那一语之失,一心想要扳回一城,眸光急转,半晌一亮,“我的意思是,你这些日子天天对着你,你一天看几个时辰,难不成连我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潜台词很明显——你根本就是想趁机吃豆腐!赶紧放开我的脸! 凤天不仅不放开,还缓缓笑开了,眸光流转,在她身上转啊转,曼声道:“我一天不过看你几个时辰,要看的地方多着,如何够用?”他流转的目光在她的脖颈、肩头转去胸前,毫不害臊地定了定,仿佛都能感觉顺着那流畅的腰身滑下,落在那引人遐想的倒琵琶上,随后又往下…… 穆然被他看得又去咬唇,发现自己想扳回一城的想法根本就是错误的,不能跟某些人比无赖和脸皮厚!她段数完全不够! 刚这样想着,就见凤天身子往后退了退,穆然一愣,心想这人终于良心发现?正狐疑,果然见他放下手,顺道将她拂去耳后的发丝整理好。 穆然微微松口气,却忽然撞上凤天微深的眼眸。 她一愣,凤天为她整理发丝的手已探去她脑后,猝不及防将她往前一带。穆然刚卸下防备,就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被凤天这么一带,不由身子向前一扑,男子欢喜将她接住,软榻里一翻,便将她压下。 等穆然反应过来的时候,凤天的唇已然落下。 房间门都没关,但王骑们知道凤天在,虽然对他这个他们眼里的烈王殿下的情敌有几分防备,但他们却很尊重穆然,凤天不在,他们或许还会好奇穆然在屋里做什么,有时探头探脑来看看,凤天在这里,他们绝不会突然进来。 屋里静谧,午后阳光窗台流泻,映那花架上盛开的粉芍,映那枝叶间透去的软榻上缱绻的人影。 这一吻绵长,吻罢少女脸颊红透,眼神杀气凛凛。 为何会有杀气? 因为她要顶着红肿的唇听报告! 某人实在太奸诈,把时辰掐算得刚刚好,知道下午铁洛等人要来例行报告,所以在时辰差不多的时候放开了她,还一副意犹未尽叹息的神情,好似别人打扰了他。实际上却给她留出了整理散乱的发丝的时间,等她整理好,铁洛刚好带着人来了,奈何穆然脸颊红晕虽微微褪去些,唇却还红肿着。 穆然横一眼凤天,眼里刀刃雪寒,飕飕直射!凤天八风不动,含笑喝茶,害的穆然只好低着头听报告,怪异的模样更引来铁洛等人多看了她几眼。 穆然头压得更低,命令却还是要吩咐的,她招手让几人过来,吩咐的命令却是叫人心底发寒的。 如今万赤城中各大二三线的家族皆乱,但这些家族由于各自站队,依附四大家族,所以还是有着自己的小团体的,那些分家的子弟再闹,一旦触及整个家族的利益,他们或许还是会暂放恩怨。这不是穆然的目的,她的目的是将他们的小团体也种下仇恨和混乱的种子。 于是她派铁洛带人出去悄悄的散播消息,这回不找那些相互之间有过节的,现在被她这一闹,家族们之间过节够多了。她吩咐王骑们找那些一个阵营的家族,虽然是一个阵营,但势必有平时意见不一致的,想法相左的。她命人就去找那样的,在这些家族子弟中间点些火,还是从那些分支家族的子弟入手,这些人最近已经够火大的了,在他们之间煽风点火很容易,原本就对家族的压制和处置不满,一有点风吹草动,立马能就燃起来。 只要他们燃起来,不必王骑们出手,他们自己就能打起来,到时候手重了,出点人命什么的,那是最好的。 经过这些天的忙碌部署,铁洛等人也大致看明白了穆然想要什么,不由对她的聪慧和睿智深深折服。 事实证明,这些日子在这座北街不起眼的小宅院里,一名少女的谋算和部署,为日后烈王反出帝京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甚至在日后赤烈军攻占城池杀回帝京之时,皇城的诸家族之间仍有芥蒂存在,效率之低下为赤烈军赢得了诸多战机。此举的影响不可谓不深远,也正是此举,在后来将五国皇族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以上古符咒师之名横空出世的少女身上,也让她正式踏上五国局势变迁的舞台。 但此时此刻,她还待在北街的宅院里,被满城通缉。 次日落日时分,她偷偷从后门出去,一路施展隐身咒到了白国使节团所驻扎的馆驿,在凤天的配合下,顺利潜入他的轿子。 凤天素来爱穿月色的衣袍,今夜却难得盛装,一袭浅紫的月锦,乍一眼素淡,细一看那浅紫的衣袂间压着暗银的流纹,轿子晃动间,银纹漾动似如水月华,低调的华贵。他腰间一条白色玉带,白得似那万千春紫枝头落下的雪,暗影流动的轿子里晃着男子流丽如三月春芳的眉宇,绝代风华。 穆然一入轿子便被这风华晃了眼,拔了好几次才把目光拔开,告诉自己要专心正事。目光掉开前却一眼瞥见凤天腰间挂着她送的佩饰,那佩饰挂在腰侧,宽大的袍子半遮半掩。 “这场合你还戴着,不怕惹眼,被人抢了去。” 这佩饰只那两颗五行神木的玉珠,便足以媲美五国皇族的国宝。这东西相信连白国皇族都是没有的,凤天好歹是白国的臣子,她以为他会在这样的场合里佩戴在里衣内,谁想到他就这么挂在腰间,也不怕被同僚看在眼里,以此生事。 “你给的东西,自然要戴着。”凤天一笑,眉宇间却有上位者的傲然,“这世上能从我身上抢东西的人,还没出世。” 穆然扬眉,这话要是换了别人说,她定然不以为然。但凤天说出来,她就觉得绝非虚言。他的修为她至今看不透,面对云岚时还能感觉到那种神阶不知不觉间流露的压迫,面对凤天,她却只觉得深不可测。她也不问他,总想着等自己修为到了一定的境界,总能亲眼看明白。 穆然隔着轿帘往外看了眼,约莫着过了一条街,便问:“扈家的轿子什么时候能遇见?” “再转过一条街去。”凤天笑得万事底定,牵过穆然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抚,“放心吧,一会儿让你见识下易容之术。” 第一百六十一章 轿中易容 http://.biquxs.info/

修仙者的世界易容丹易得,易容术也就很少有人研究了。平时王骑们装扮入城打探消息,不过只是改装一下,并不复杂。但今晚穆然要换一张脸,自然就不同了。 轿子转过一条街,穆然从轿帘的缝隙间看见外头从扈家主宅里抬出一顶华轿,前后有侍卫和仪仗,见了凤天的轿子,打过招呼,便跟在了后头。 凤天笑着牵了穆然的手,“走,我们去后头的轿子坐坐。” 两人下了轿子时施了隐身咒,无声无息来到后头的华轿,凤天连停都未停,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便见轿帘轻轻掀起一角,他如风化影般渡进去,随后轿子里伸出一只精致的手腕,穆然被拉进轿子时,扈瑾兰已歪倒在地上,仰面朝上,眼睛睁着,却散漫无神,好似被人摄了魂魄一般。 凤天控制人心神的手段穆然是见识过的,可谓神乎其神。纵使扈瑾兰的修为已在真仙期,在女性修仙者中已属顶尖,但当初鬼族帝京仙宫的两名长老在凤天面前可是毫无还手之力,因而她这么快就被放倒,穆然一点也不稀奇。 她越过扈瑾兰坐进轿子,一坐下来时提了口气,警觉地扫了眼外头的轿夫。她相信她和凤天进来时,绝对有本事做到无声无息,但原本轿中只有扈瑾兰一人,如今突然多了两人的重量,别人发现不了,轿夫一定有所警觉。除非她这一路都提着气,但这可是个考验耐力的活儿。 “放心坐。都安排好了,哪会叫你这般辛苦。” 凤天含笑的声音传来,穆然转头看去时,见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锦袋,里面倒出许多药膏和一些小镊子等物,穆然一眼扫过去,发现各种瓶瓶罐罐,足有二十来样。 穆然对传说中的易容术很感兴趣,眼神灼灼盯着那些东西,听凤天轻笑道:“坐好了,可不许动。” 话虽如此说,他却顺手递来一样东西,穆然倚在角落低头一看,竟是个精致的镜子。那镜子不大,圆面,四面铜雕,玉兰花以通透的白玉镶嵌,点着翠玉,虽是不大的东西,却是雅致精美。 穆然微微垂眸,心暖于这高华如神的男子此刻细腻的心思,脸颊上却微微一凉。 穆然目光一转,见凤天手里托着只圆木盒子,小巧精致,雕着梅花,里面是类似乳霜的东西,轿子里光线昏暗,两旁锦帘拂动间的缝隙透来的亮光里可看见玉白一样的晶莹,擦在脸上清凉透爽,有一种沁入肌骨的凉,淡淡的清香。 她拿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颊,发现那霜涂在脸上竟没什么变化,除了凉丝丝的,没别的感觉。穆然轻轻挑眉,这东西,该不会是隔离霜之类的吧? 她眉头刚挑起来,凤天便帮她压下,他指尖温热,触在她冰凉的肌肤上,更觉得火一般。穆然的眉尖在他指腹下轻轻跳了跳,跳得凤天抬眼笑看她。穆然赶紧将眼神投向镜子,绝对不接受在这种时候某人的美色诱惑。 轿子里却传来凤天低而优雅的笑声,他转手换了瓶药膏,执过一支玉片,在穆然眼角轻轻的涂。她眼睛很美,眼角很有韵味,但扈家四小姐的眼睛比她长些。 穆然感觉涂在眼睛的药膏感觉像蛋清,冰凉的玉片在她眼尾轻轻的扫,她的眼角便在镜子里慢慢拉长。她的脸颊上肉不多,这大半年来忙碌不停,下巴更是瘦得有些尖,但扈瑾兰却是面若银盘,平日养得极好。 凤天在穆然脸颊上涂的药膏接近肤色,不像前面两种薄而润,而是类似于膏状的面膜,但糊在脸上并不会觉得硬,是一种软软的感觉,好像敷在脸上的果冻。 穆然正盯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颊一点一点变得饱满,忽听凤天叹了口气。 “你何时脸上也这么有肉就好了。这些日子原以为能把你养胖些,奈何你天天还要过问外头的事。今夜见着赤子烈,我一定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今夜能见着他?”穆然以传音的方式问凤天,她现在嘴巴不敢说话,“他不是被软禁在宫中?前段时间行宫被毁,想必他被看得更紧,今晚的宫宴他会出席?炎国皇族不是一直嫌他是废修,觉得他有损皇族颜面么?今夜三国皇族在场,炎皇为了面子,也该叫他避开才是。” 她原想着今夜到了宫中,在宫宴上想个什么法子溜走去找赤子烈,但听凤天的意思,似乎在宫宴上就能见到他? 凤天一笑,“炎皇此人疑心甚重,尤其是你和赤子烈的人这些日子在城中生乱,他不会放心在宫宴时把赤子烈放在视线外的。宫中人杂,眼线甚多,赤子烈的人能在城中如此生乱,在宫中安排内线也不是不可能,因而炎皇定然会允他出席宫宴。反正五国皆知赤子烈是废修之体,此事已不是秘密,炎国皇族被嘲笑几百年了,也不差这一回,最终所有的账都会算在赤子烈头上。” “哼!谁算谁的账,还不一定!” “赤子烈这些年身在大漠,虽然是个比斗狂,但本身并无大错。炎皇欲杀他,却苦于无名,安排的暗杀也没有结果,大多都折损在大漠沙海。这次你们在城中生乱,本是个将他问罪的好机会,奈何使节来访,皇城中又混入魔族,局势稍乱,这才没时间理他。若今夜宫宴将联军之事谈妥,使节一离开,炎皇势必会着手清理赤子烈的人。” “哼!那就看谁比谁快了。不用等使节团离开,赤子烈就会从炎皇的眼皮子底下不见了。”穆然冷哼一声。 “宫宴上你机会不多,宫宴结束之后,我帮你。” 说话的时间,凤天已将穆然的脸颊涂好,镜子里的脸完全换了个模样,倒跟扈瑾兰真有六七分的相似。但脸上的药膏厚实,太过明显,这个样子还无法出去见人。凤天细细盯着穆然的脸看了看,微微一笑,又换了瓶药膏,这回却是俯下身去,涂在了扈瑾兰的脸上和颈子上。没一会儿,药膏干了,便见他指尖轻轻在她脖颈边上一弹,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就这么被揭了下来。 穆然看着那张人皮面具一般的轻薄轮廓,心中啧啧称奇。凤天又在她脸上轻轻涂了一层药膏,才将这面具敷了上去。只是敷上的不止有脸颊,脖颈上也敷了一层,这做法显然保险一点,一来牢固些,二来就算被人触到脸颊,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掀下来。 穆然赞叹于凤天细腻的心思,却更赞叹于镜中的脸。待这面具敷上之后,镜中竟赫然出现了扈瑾兰的脸!只见女子黛眉杏目,面容如一朵含苞的莲花,圣洁里带着含蓄,眉梢眼角都有一种女子的娇柔。 凤天的手仍抚在穆然的颈旁,撩着她的发轻轻摩挲,专心致志盯着镜子的少女果然警觉把目光转过来,一瞬间眸底雪亮的刀刃霍霍逼亮昏暗的轿子。 凤天轻笑,“换了张脸,还是你。” 他的话是感慨,是戏谑,穆然却是一愣,这才想起自己从现在起是扈瑾兰了,一言一行都该像她。她不由努力回想当初在鸾凤岛上对扈瑾兰的印象,这女子声音轻柔如水,绵软淡雅,话不多,表面上看来很识大体。她真实的性子是怎样穆然不知道,但她在人前一直是娇柔含蓄的,可气质上却让人有种贵族女子只可远观难以亲近的疏离感,似莲,圣洁却疏离。 今夜的宫宴意在谈四国联军的事,作为女伴,扈瑾兰应该不需要发表什么意见,只要少开口,保持着她的气质姿态,想必不会穿帮。 易容是完成了,但穆然还需要换上扈瑾兰的衣裙,另外她的发式也要换。绾发对她来说是门高深的学问,实在是门外汉,但换装很容易。她绝对带着扈瑾兰回谷中,先换了衣裙,再找谷中的女人们帮帮忙,想必很快就弄好。 正要行动,忽见凤天手中不知何时已拿着两样东西,一支黛笔和一盒脂膏,正细细端量她的脸,目光柔和。 穆然不由愣神,这一愣神间,凤天已靠近了来,轻轻将黛笔涂上她的眉峰。他画得很轻,每一笔都似用尽了心意,笔下少女的眉渐渐由淡色晕染成黛,镜子里的人怔怔如画中人。 她看见男子淡紫的衣袖银纹流淌如月影倒映下的河,闻见男子衣袍间淡淡的熏香,感觉到他指尖的暖和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她看见镜子里男子为她画眉,点唇,最后轻轻拢起她的发。 轿身轻轻摇晃,昏暗的狭小空间里,有男子借着轿帘轻拂间透进的微光,轻轻为那女子画唇绾发,有女子在微光里透过铜镜,偷偷看那男子。 仪仗缓缓走过灯烛粉红火树银花的熙攘长街,轿子外是熙攘的人群,轿子里是相望的一对璧人。 似一幅泛黄的画卷。 此刻,静谧,隽永。 这静谧最终被男子悠悠的叹息打破,“唉,我以为很容易。” 凤天轻轻放开穆然的发,穆然将他难得有些挫败的神情看着眼里,轻轻笑了。 “我还以为,你真的万能。” 这笑轻轻柔柔,纵不是她的脸,也叫男子迷了眼。他轻轻抚上她的发,淡淡的笑,“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在天下人面前再对我这般笑一回,亦希望有一天,我能好好为你亲手再绾一次发。” 轻轻摇晃的轿子里,两人相视,深望。最终,少女带着人迅速消失,唇边却有一抹没来得及收回的温柔笑意入了男子的眼。 …… 穆然将扈瑾兰安置在自己的院子里,唤了几个符咒师堂会的女子来帮她盘了发髻,戴了珠翠,王骑们知她今夜要进炎金宫中见赤子烈,都异常郑重,期盼之余也难免忧心,纷纷来嘱咐她万事小心。 “没事。我会带他来谷中见你们!” 一句简短的承诺,已承载了少女一贯的坚毅。 众人对望一眼,看着她出了谷。 穆然回到轿子里的时候,凤天还在,两人这时再没多说什么,在隐身咒的掩护下,凤天回了前面的轿子,穆然独自坐在轿中,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透过轿帘,前面巍峨肃穆的炎金宫,在望。 第一百六十二章 脱线祈王 http://.biquxs.info/

宫宴戌时开始,到了殿上时,天色已经有些黑了。 大殿之上,宫灯百盏,通明如昼。炎皇自然是最后才到,此时宴席还没开始,大部分的王公贵胄已经列席。凤天和玄国的副使几乎是同时到的,在场的人纷纷起来相迎,凤天含笑周旋,举手投足的优雅雍容竟不输炎国皇族,他立在堂皇明殿之上,长身玉立,面如莹玉,容颜似沉在波光里,让人仿佛一瞬间见到了谪仙神祗,人明明在近处,却似有什么隔着那般遥远。 相比起凤天来,那玄国的副使就面色不善得多,从进了大殿就不曾笑过,那人是名老者,身形削瘦,脸颊的肉往里凹着,颧骨突出,只显得一双眼睛黑沉沉的,无底深渊般吓人。 他这副脸色,不少人讨了无趣,渐渐也就围去了凤天身边,这对自古不和的白炎两国来说,这场景当真有些怪相。 穆然装扮成扈瑾兰,立在凤天身旁,只比他微微落后半步。她严守进宫前的计划,打算做个哑巴贵族小姐,于是见人就笑,笑得含蓄,只是微微颔首,接着便垂眸站好,只看自己面前的一尺三分地,目不斜视,也不多嘴。 只是演得正轻松时,忽觉旁边一道目光缠来,穆然抬眼一看,不由一愣。周围寒暄的人实在太多,她这才看见跟在玄国副使后头的那女子,竟是那晚西街花坊上要买离婴当男宠,最终被穆然用十万上品灵石砸晕了的姚家小姐,姚妩。 姚妩一身红锦华袍,身段婀娜,似奢靡华殿里养着的雪芙蓉上贱了鲜血,浓艳刺目。 “今夜宫宴虽说是谈正事,但宫宴尚未开始,扈小姐就这么闷了,也不知真君大人会不会觉得无趣。” 姚妩媚眼直往凤天身上飘,缠缠绕绕地不肯移开眼,理也不理那玄国的副使老头子,顺道递给穆然一个挑衅的眼神。 穆然看向姚妩,目光在她脸上不着痕迹地掠过,发现上次那些灵石砸在脸上的伤早已不见,暗道上回下手是不是轻了点,改日要不要再重些。思量归思量,她还没忘她现在是扈瑾兰,于是回忆她之前在鸾凤岛上时的模样,含蓄一笑,像出水雪莲般。只不过,她尚未开口说话,便听凤天回身含笑道:“列席吧。” 穆然回眸过去,轻轻颔首,两人便去了席上入座。大殿上的席位左右分列三排,凤天的座位自然在第一排,他和玄国副使分别坐去左右两边,身旁都有皇族王公陪着,后面才是百官。 对面的姚妩一坐下来就刺了穆然一眼,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穆然只当没看见,她也猜得出来为什么姚妩会讨厌扈瑾兰,大抵是讨厌她的圣洁。这两个女子,一个因修炼家族媚功心法,豢养男宠无数,一个则像是圣洁的雪莲,帝京不少贵族男子的梦中情人。因此,看不顺眼很正常。 只不过,当穆然再次看见姚妩将目光抛向凤天时,她不由垂眸,收在裙袖里的拳握了握,眸底难得闪过怒色。 哼!不知死活! 袖子里却忽然传来一点温暖。 穆然微微一愣,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正襟危坐。这宫宴是席地而坐的,面前摆着矮桌,众人宽大的华袍更是铺开在地上,宛如一幅幅画卷。但也正因如此,有着衣袍的遮挡,袖下的动作,根本就不会被人看见。 某人竟趁机越界,把手伸进她袖子里。 穆然心里好笑,暗道这种场合,某人还是死性不改,看来她需要考虑下要不要指间藏根针,好戳他一戳。 她正在内心戳凤天,便感觉他的手掌抚在自己的手背上时微微一顿,想来是发现她握着拳头,修长的手指便向内一滑,滑到她手心,轻轻挠了挠。穆然一痒,握紧的拳便松了松,这一松,凤天的手指迅速占领了她的手心,温润的指腹在她指甲压出的印子上轻轻的抚。抚罢还探去她的指尖,在她的指甲边缘摸了摸,似乎在摸她的指甲是不是太长了。 穆然原本心中温暖,此时不由好笑,她又不是小孩子!她好笑地把手往袖子内侧收了收,然后推了推凤天的手,撵他。 两人在袖子底下做尽小动作的时候,凤天依旧含笑与身旁陪着的王公闲谈,看不出丝毫破绽。大殿上也陆陆续续有人到场,每到一人,宫人便在外头报一声。 这时,听宫人报道:“祈王殿下到——” 大殿上静了静,众人纷纷抬头,穆然也抬眼望去,心里不知为何觉得祈王两字在哪里听过。 正想着,便见大殿外头大步走来一名青年男子,男子一袭松墨华袍,衣领袖口压着月锦银边,翠玉带,白玉冠,与华袍上雪线重绣的朱雀纹相辉映,衬得一重眉宇似剑,明朗逼人。 只看眉眼,男子倒是与赤子烈有些相像,只是他皮肤白皙润泽,不似赤子烈在大漠边关淬炼出的风霜朗烈,倒像是养在繁华帝都琼浆玉液里浸出来的贵族王孙,皮肤养得似蜜,没受过一丁点的风霜。 祈王步子迈得很快,且人刚到殿上目光就四处扫过,带着些欣喜急切,一眼扫到穆然身上时,脸上立刻露出欢快的笑容,拔腿就奔了过来。 他边奔边招手,前来行礼的百官差点被他掀翻,他脚步如风,后头的炎国百官纷纷抚额,表情很是汗颜。 穆然尚在怔愣中,祈王已经奔到,声音大得恨不得连殿上的宫灯都震上三震。 “兰兰!我可见着你了!” “……”穆然仰着头,有点僵硬。她想起来了!祈王,王骑们得知她要进宫时,曾跟她提过那么一句,据说这祈王是炎国太后的养子,他的生母是太后的亲妹妹,不知什么原因早亡,他从小便被太后抱进宫中养在膝下,自小宠爱。连他原本和姚家小姐定下的婚约,他因不喜擅自取消,太后竟也没怪罪,可见宠爱的程度。 而这位祈王,据说喜欢的是扈瑾兰,曾向她下聘三次,求而不得。这事当初王骑们说的时候,穆然只当八卦一听而过,倒没往心里去,这么看来,是真的? 穆然的目光无意间掠去对面,忽然和姚妩带刺的目光撞个正着,不由心中一突,接着黑线。那八卦中和祈王定下婚约的,不会是姚妩吧?今夜只是借扈瑾兰的身份和脸用一用,怎么竟遇上这么个三角关系。 “兰兰!”祈王的声音将穆然拉回现实,他眼神晶亮,面带喜意,“自从你回来,我递了十来回拜帖,你都避而不见。今夜你可躲不过我了吧?” 大殿上又静了静,一干炎国官员再度把头低了低,有的人在后头默默摇头,似乎觉得很是丢人,又司空见惯。 穆然好生看了祈王一眼,这话他怎么也在大殿上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觉得丢脸么? 祈王被她这一眼看得脸上绽开喜意,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你很少看我这么久,难不成本王今夜穿扮甚合你眼缘?” 穆然赶紧低头,垂眸,恢复含蓄状,不肯再去看祈王。 祈王也不在乎,自顾自欣喜展开自己华袍的袖子,左端量右端量,嘴里喋喋不休,“原来你喜欢松墨的颜色,那好!我以后只穿这个颜色!”他边说边踢踢穆然旁边那王公,“让开让开,换个座。你去本王的位子,本王坐这儿。” 那王公顿时苦了脸,“殿下,这不合规制……” 祈王负手扬眉,“不过是宫宴,正事能谈成就行,规制不规制的,有何要紧?你换不换?不换的话就往后头挪挪,本王在此加个席。”他说着已经转头,抬手去唤宫人,“那边的,过来过来。把本王的席子搬来,把他们往后挪挪。” 宫人不敢不来,但却瞄了眼这一排坐席。坐席间相隔的位置都是有规制的,这么安排刚刚好,这满殿华袍锦袖的贵胄们也不会觉得挤,可是再加个席位,难免要挤些。这宫宴办得挤挤巴巴的,是不是太有失国体了? 那王公也是这么想的,且坐席都排好了,他们都坐在前席,这一挪的话,岂非后头的席位都要跟着后移?到时满殿的挪桌子声,太有失体统了!最终那王公只得苦着脸跟祈王换了座位,只是他坐去对面祈王的位置上,难免坐得跟针扎了似的,屁股都不知往哪放。 祈王却不管别人的屁股往那放,反正他是舒舒服服坐下,一坐下就兴冲冲看穆然,道:“兰兰,你看我今夜也没带女伴,证明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表!虽然你今夜是凤天真君的女伴,但我不介意坐你旁边,把你当我女伴。凤天真君想必也不会介意的吧?” 凤天闻言含笑看来,不置可否。在祈王眼里,此时的穆然是扈瑾兰,他没道理置喙,但袖子下本来要退出来的手却是又按了回去,握紧穆然的手。 穆然却不得已又看了一眼祈王,这一眼的内容很是丰富。 她因为赤子烈所受到的不公待遇,向来对炎国的皇族没有半点好感,在她的印象里,这祈王也应当是个或骄横跋扈、或自命风流的皇族子弟。但是今夜一见,怎么感觉离想象中的相差好远? 虽是宫宴还未开始,大殿上时有寒暄,但众人皆轻声轻语,很重礼仪。唯有这人是个大嗓门,他嗓门大也就罢了,说的话怎么还这么的……脱线? 除了脱线这个词,穆然实在想象不出别的来形容祈王。 除了她,想必这大殿之上的炎国百官也是这么觉得的。因为此时人人低头,头都快埋到裤子里了,有人汗颜对着凤天频频施以歉意的表情,对本国有这么个皇族贵胄表示出无比的遗憾。 听说炎国皇族血脉原本繁盛,后来炎皇继位,生性多疑,杀了不少兄弟。这些兄弟都非姚太后所出,于是接连死于皇族争斗之中。而赤子烈正是因为是炎皇亲兄,杀他若没有足够令人信服的理由,恐被天下人诟病,也连累姚太后不顾亲子的名声,于是才留到现在。如今的炎国皇族纯正血脉,只剩炎皇和赤子烈两兄弟,再排得上号的,就是姚太后的养子,祈王了。 穆然不由内心大大摇头,想起纵横五国到处拉人打架,不打也要拉着你打的武痴煞神烈王殿下,再看看这个脱线的祈王,虽然她还没见到炎皇,但是怎么就突然觉得,这炎国皇族的男人都这么的极品? 祈王殿下自然不知他此时已被穆姑娘打上了脱线的标签,他见她望来,兴冲冲道:“待宫宴散了,我亲自送你回府!” 穆然闻言暗暗蹙眉,心中盘算今夜若是这人碍事,要怎么处置比较好。 正盘算着,忽听宫人报道:“烈王殿下到——” 宫人嗓子尖利,一声传得老远,整个大殿忽然静了静。 不似祈王来时那般只是微微一静,而是死静。像一条原本微微流动波光荡漾的河水突然间变成了死水。没人出声,亦不像祈王来时般众人纷纷站起来相迎,没人起身,只是齐刷刷望向殿外,齐得像是一排排被线扯着的人偶。 大殿外,隐约听见脚步声。那脚步声一听便是迈得大马金刀,人未到,便听出霸烈。 穆然听着那脚步声,袖底的手忽然又紧。 她抬起头,目光定格在那殿门口,渐渐大步踏来的绯墨色人影……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宫宴相见 http://.biquxs.info/

那人影一袭墨色华袍,似自黑暗里渐渐剥离出轮廓,那轮廓霸烈俊极,仿佛将肃啸的山河一锤子砸裂,他自那山河的裂隙里而来,步子迈得大马金刀,恨不得将山河踏破,好似谁要挡了他的路,他就将谁一脚踢飞。 赤子烈踏进大殿,靴子踏上大殿玉砖时,整个大殿都好像被他踏得震了震。他沉铁般的眉眼左右一扫,两侧百官霍的低头,好像谁也没看见他。 谁也没看见他,于是看见他的人就显得格外显眼。 大殿之上,只有三个人抬着头——凤天,穆然和祈王。 他们三个人席位挨着,赤子烈一眼扫过来,视线在凤天和祈王脸上各停了停,坐在中间的“扈瑾兰”他却只是一扫而过。 他对扈瑾兰浑不在意,目光只是从她身上扫过去看祈王而已,但被他一扫而过的人却忽然屏住呼吸,自他进殿开始就在袖底握紧的拳,此刻,微颤。 大殿上亮如白昼的宫灯映在那大半年不见的眉宇上,时光好似顷刻回溯。 那时,她离开。一个帝京会合的承诺,今日终得偿。 他还是老样子,没胖,也没瘦。 穆然缓而沉地收回目光,低下头去,让自己成为这满殿之中看不见他的一个。尽管此时就恨不能相认,但却不是时机。 这时,祈王却站了起来,兴冲冲朝着赤子烈招手,“大哥!你来了!” 他本就嗓门大,说话不顾场合,这一嗓子在死静的大殿上更加如响雷炸开,除了那玄国的副使老头子抬了抬头,其余人继续装没听见,好像司空见惯似的。 穆然也很惊讶,炎国朝廷的王公贵族里,还有敢跟赤子烈套近乎的? 她正惊讶,见祈王又去踢旁边的人,“喂!你!让开让开,让我大哥过来坐,你去那边。” 那人立刻哭丧起了脸,祈王却不管,还来刚才那一套,“让不让?不让就往后挪挪!” 于是,那哭丧着脸的人也灰头土脑地去对面了,只不过坐着赤子烈的坐席,他比那跟祈王换位子的王公更加如坐针毡,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痛苦。 祈王抢了人家的座位,竟从席间走了出去,去拉赤子烈,“大哥,这边坐。” 赤子烈爽朗一笑,沉铁般的眉宇忽然似渡上阳光,拍拍祈王的肩膀,边随他大步入座,边道:“你一来坐席就乱了,等着回府面壁吧。” 祈王无所谓地耸肩,“面壁就面壁,我从小到大,一个月有半个月在面壁。反正母后疼我,到时去说几句好话,又放我出来了。” 整个炎国朝廷,都知道赤子烈和生母姚太后不和,这位太后因为儿子是废修,完全没把他当儿子看,反倒对养子极为宠爱,说出来不能不说讽刺。 穆然内心不由蹙眉,这祈王怎么跟赤子烈提起这个?但看赤子烈又面无表情,浑不在意似的,她更搞不懂了,这两人是关系好到不在乎这些呢?还是说今夜的一切只是做戏?看祈王完全不觉得自己说错话的模样,是性情所致,还是别有深意? 在满朝王公百官无一敢跟赤子烈有来往的时候,祈王却对他如此亲近,他难道不怕牵连自己?向来帝王之家无亲情,祈王能在皇族争斗中活下来,他的性子能真的像外表般这么脱线?他对赤子烈,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由于今夜只是初见,穆然也一时看不清楚。这时祈王已经和赤子烈坐下,他一坐下来就往赤子烈旁边凑了凑,笑嘻嘻道:“大哥,今夜兰兰在,我得守着她,你不介意坐我下首吧?” 赤子烈连看扈瑾兰都没看,只是哼一声,抬手给自己倒了茶,把茶当酒一饮而尽,没好气道:“坐你的!我没兴趣!”他说罢看着空茶盏,沉黑的眉峰一蹙,唤宫人,“宴席怎能没酒,拿酒来!” 宫人被他看得直觉有重锤一记砸在胸口,闷得两眼发黑,两腿发抖,恨不得瘫倒。但他此刻还真是恨不能晕过去,因为实在不知该不该过去。 穆然见了心中一怒,赤子烈好歹也是皇族,这宫中连个宫人都如此无视他,他在宫中侍奉太后病榻的这些日子,日子又该是怎样的憋屈难熬? “啪!” 忽然之间,大殿空中有茶盏呼啸而过,一只砸在宫人的脚尖前一寸,一只直接向着宫人的脑门上招呼。 那宫人惨叫一声,头倒是没破,但却瞬间鼓起一个包来,吓得他噗通一声伏跪在地上,膝盖跪在碎茶盏上,虽钝,却也刺破了皮肉,顿时血便殷了出来,他却慌忙用衣袖去掩,不敢让一滴血迹脏了大殿的玉砖。 赤子烈拿起桌上剩下的茶壶,对着壶嘴大口喝水。 祈王已经站起来,手中也惦着只茶壶,却叉着腰,形象怨妇状的拿着茶壶指着那宫人,“混账!你是耳聋了还是眼瞎了,我大哥的话没听见?若非今夜有宾客在场,本王方才那只茶盏就削了你的脑袋!” 宫人哆哆嗦嗦赔罪,身子抖成了风中落叶,“奴才知罪,祈王殿下饶命,烈王殿下饶命!” “还不快去!要不要本王把这茶壶也扔你脸上!” “是!是!” 宫人哆哆嗦嗦边应声边跪着退出去,身子始终伏在地上,便退边拿袖子将血迹和碎茶盏的片子扫出来,退到宫殿外头,立刻有侍卫上来将他叉走,殿外的宫人慌忙去取酒。 酒很快取回来,宫人们迅速给赤子烈和祈王的桌上换上新的茶盏和酒盏。 赤子烈倒了就喝,他盘膝坐着,喝酒一副大漠边关的豪爽气,与这满殿的风雅品茗的百官格格不入,却又不觉得突兀,反倒像是天生就该是这样。 祈王却在这时凑过来,问:“大哥,你说我方才威不威武,够不够魄力?” 赤子烈端着酒盏望来,“你威不威武,够不够魄力,与我何干?” “跟她有关啊!”祈王拼命眨眼,偷偷用手指向穆然,“若是我方才的形象够威武魄力,说不定兰兰能对我刮目相看。” 他声音虽说刻意压低,但这死静的大殿上,就他和赤子烈在说话,想不叫人听见都难。穆然把头低了低,这人,不管他是不是装的,他都是个奇葩! 虽然她不是扈瑾兰,但是也对她遇到这么一朵奇葩,表示深切哀悼。 赤子烈继续喝酒,“自己的女人自己搞定!” “太难搞定了,我被拒绝三次了。大哥,你帮我想想办法。” “不感兴趣!”赤子烈似乎嫌这货烦,没好气道。 祈王硬是没发现赤子烈的语气不怎么好,挑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忽然问:“大哥,你不会对女人不感兴趣吧?难不成,你有断袖之癖?!” 赤子烈一呛,咳得脸都黑了,穆然毫不怀疑他此刻想掐死祈王。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她身边有这么个话唠的人,她也会考虑掐死他的。 “瞎说!本王有中意的女子!” 这话一说出来,满殿更静,所有人都偷偷用眼角偷瞄了瞄赤子烈,眼神悲哀,似乎觉得被他看上的女子注定是个与他一起悲惨的下场。 只有祈王兴致勃勃,“真的?是谁?哪家姑娘?芳龄几许?修为如何?容貌可好?性情怎样?” 赤子烈沉沉盯他一眼,随即便又喝酒,一坛子酒喝了大半,人却不见说话。他似乎沉在回忆里,素日霸气狂烈的眉眼此刻敛去了那些沉肃如铁,换得一潭深水,深得辨不清到底有多少情绪在其中。 他忽然倒了一碗酒,虚空举了举,那方向朝西南,灵地仙岛的方向。 阿然,我希望你还在灵地。帝京近日生乱,我在宫中却得不到详细消息,此地太险,我奉诏回来便预料到有此结局。 虽然,我希望此生还能再见你一面。但,不见也罢。 你我曾有昔日,此生足矣! 赤子烈突然大笑一声,冲那西南方举了举酒碗,仰头一饮而尽,啪地把酒盏拍在了桌上。他是很尽兴了,却把满殿人吓了个够呛,许多人抬眼,用怪异的眼神看他一眼,都不知他是否疯癫了。 唯有祈王托着下巴,从头到尾镇定,头顶宫灯辉映,映得他眼底光芒变幻,亦看不清是何种情绪。 赤子烈笑过之后,眉宇忽然明朗,抱过酒坛灌了两口,道:“那丫头,犟脾气!认准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祈王眼神亮了亮,立刻来了兴致,猛点头,“嗯嗯,然后?” “好多次,我想打晕她!打不晕,也揍一顿!” “大哥,这不好……”祈王话虽这么说,却好像挺乐,乐完转头对穆然道,“兰兰,我不是这种人,你放心。” 赤子烈又灌一口酒,想起那日王府后院,两人吵架,他不过碎了院子的花盆,她就把他的假山给毁了,顿时笑道:“你不知道,她脾气太臭!” “嗯嗯,再然后?”祈王听得津津有味。 穆然在旁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袖下的拳头狠碾地上的席子。 好,好你个赤子烈! 居然还想揍她? 穆然在内心早已咬牙切齿,先把某王爷胖揍一顿,决定好好珍惜今天听到的话,好待秋后算账。 凤天含笑垂眸,袖底的手灵巧地滑去她拳头下,垫在她的拳与席子之间,给她碾。心中却微微颔首,虽然赤子烈想打晕她的事,他一样会记着,但是他不得不赞同其他的评价。这丫头,是这样的。 一旁赤子烈还在和祈王说着穆然的各种缺点,一场宫宴,开席之前居然就这么变成了论烈王殿下中意的女子其性子的恶劣罪状讨论会。 但好在这场讨论会开得并不算长,因为,宴席的时辰到了。 炎皇驾临。 第一百六十四章 联军事成 http://.biquxs.info/

炎皇一袭大红朱雀华袍,上面金丝朱雀纹蔓延而上,步子迈动间犹如血池里游走的蛇。 穆然对炎皇没什么好感,但在看见他的那一瞬,还是愣了愣。她还是除了云岚之外,第一次看见有男人可以穿红色如此合适。云岚是妖娆魅惑的,如高卧云端懒散闲适的云狐,罂粟般美丽带毒,但却给人一种猜不透的感觉。而炎皇的气息却是奢靡的,那种奢靡带着些阴郁,含笑微微上挑的眉眼,美则美矣,眼底却是冷的,随便向殿下众人扫上一眼,让人浑身都有种被阴郁气息缠绕的感觉,就像是遇见了一条游走花间的毒蛇。 穆然只在炎皇驾临时,随着众人起身相迎,微微抬眼看了他一眼,随后便垂下眸去。看起来她一副恭敬不敢冲撞圣颜的样子,其实内心却在疑惑。 为何她感觉炎皇容貌极为阴柔,与赤子烈那种霸气刚毅的面容相去甚远。他们是亲兄弟,怎么感觉一点也不像呢?还不如祈王和赤子烈,他俩眉宇间的气质还有那么三分想象。 内心疑惑,炎皇已经坐上了大殿的御座,百官见礼,穆然不得已跟着下拜,低着头的脸上却神色冷肃。凤天和玄国副使是他国臣子,自然不必行全礼,待炎皇唤了声平身,众人才又再次入座。 刚坐下来,穆然就感觉一道阴冷的目光扫来。这目光自然不可能是看她的,很明显冲着赤子烈去的。赤子烈抬眸看过去,毫不避讳,在场也就只有他敢和炎皇这么直视,两人的目光撞上,无形中空气都似震了震。 赤子烈自始至终都不曾相让,半晌之后,炎皇缓而柔地收回目光,那般的柔,却好像一柄钝刀缓缓割过,最终在看向祈王时,好像无视了他这个人一样,一扫而过。 但在落在凤天身上时,那杀气便收了。 炎皇笑道:“真君来此多日,可还习惯?” 他一开口,声音竟也是阴柔的,一句平常的话,也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冷,像被一条蛇盯上,浑身难受。炎国百官整天对着这样的帝君,只怕战战兢兢,绝对不会觉得好受。 穆然低着头,内心冷哼一声。凤天的使节队伍在来万赤城之前就一路走走停停,炎国官员到处带着游览名胜,本来就是在拖延时间,后来进了帝京,就把白国的使节安排在馆驿,开始还花天酒地的陪着,后来干脆就不理了。如此怠慢,居然还问人家住得可还习惯? 凤天起身微微行礼,不紧不慢笑答:“承蒙陛下念着,贵国有司实在体贴,知道微臣喜爱清净,这些日子免去诸多应酬,倒叫微臣在馆驿中过得闲适。” 他答这话时笑意温煦,叫人直觉春风拂面春芳宜人,却听得炎国百官汗颜低头,面色尴尬。穆然唇角微微扯出笑意,就知道这厮一点亏也不肯吃。 炎皇却好似没听出来,点头道:“久闻凤天真君惊采绝艳之名,今夜一见,果然不虚。” 这话听起来是夸人,炎国百官却把头埋得更低一点。按道理,使节团一来就该安排陛见的,结果硬是把这一礼节给省了,直到今夜宫宴,炎皇才算是和凤天见着。 凤天笑容不改,照样行礼,“陛下高赞,微臣怎敢当。早想陛见陛下圣颜,今夜终得偿,微臣喜不自胜。” 两人打了几句机锋,竟一直面带微笑,丝毫听不出哪里不对。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只是单纯的寒暄。 寒暄过后,凤天便行礼重新入座。 这时,却听有人哼了哼,“凤天真君盛名五国惊采绝艳,那陛下可知我们康王殿下亦是惊采绝艳?只可惜我们殿下失踪,贵国折腾了近一月,始终未能寻到。要知道,我们殿下身份尊贵,岂是什么盛名五国的真君可以比的?陛下不问询我们殿下失踪之事,反倒去关心什么真君,难不成,这是对我们玄国有何不满的暗示?” 众人闻言望去,说话的自然是玄国副使,那老者一脸倨傲和不善,令炎国百官皱了皱眉头。 有人已表示出不满,“既然副使大人以身份论事,那我国陛下身份自然高过你们那什么康王殿下,副使对我国陛下如此出言不逊,难不成,是在明示对我们炎国的不满?” 呛声者是祈王,他虽盘坐在席间,却双手叉腰,一副掐架的姿态,就差把桌上的茶壶捞起来砸过去。 穆然暗地里扫一眼祈王,人家在你们的地盘上丢了人,火大是肯定的,你不安抚也就算了,还跟人家呛声,你这是帮忙呢,还是帮倒忙呢。 穆然发现炎皇对祈王的做派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他只是冷飕飕自御座上递来一眼,让祈王缩脖子闭嘴,便望着玄国副使笑了笑,语气阴柔且轻巧,“今夜宫宴,朕宴请两国来使,为的是联军之事。其余杂事,不需朕过问。” “……” 满殿沉默。 玄国副使先是一愣,接着大怒,霍得起身,怒道:“陛下此话何意!为了联军之事?我国殿下在你们炎国失踪,在陛下眼里就只是杂事?陛下如此态度,也想跟我们玄国谈联军之事?” “自然。”炎皇依旧在笑,好似毒蛇吐着信子,“康王失踪,使节团遇害,那是大苍所为,与我炎国何干?帮你们找了近一月,已是仁至义尽。你们若想找他,不如早些建立联军,说不定到时在大苍寻着他,人还能是活着的。” 这话傻子都能听出来,他根本不在乎康王的死活,人活着与他无关,死了他还会笑一笑,幸灾乐祸。 “我们殿下是在炎国失踪的,我们使节团就在贵国帝京城外被害!这难道不是贵国无能,混进了大苍魔族都不自知,难道不是你们炎国无能!”那副使老头子气得浑身发抖,语气更重。 大殿上,炎国百官纷纷露出怒容,表情愤慨。 炎皇手上端着酒盏,摇晃着酒业轻轻地喝,垂眸道:“哦?听副使的意思,玄国应该没有一个大苍之人可以混进,倒是厉害的很。既如此,来使何干?” 那副使闻言一窒,百官崇拜地看炎皇一眼,再看向副使时,表情解气。 “既然陛下是此种态度,那这番来使就当我们玄国来错了!此间所遇之事,必呈奏我国陛下,告辞!”那副使愤然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殿下立刻有不少人急了,炎皇却悠然道:“不送。” 那副使脸都黑得快看不清眉眼了,大步要踏出大殿,炎皇的话却又悠然传来。 “看来这康王比玄皇还重,不然,他的事何以比玄国的大局还重?玄皇派此等人为使,实在令朕大开眼界。若他朝一日朕也识人不清,选了这么个使节,为了丁点之事便这么滚回来,正事未办,朕就把他的皮扒下来,铺在大殿上,让每日走过的百官引以为鉴。” 他摇着手中的酒液,看着大殿上的百官说话,却没人敢看他,气氛一时凝滞如死,唯有那大步踏出殿的脚步一顿。 炎皇继续笑,“朕算是心善之人了,听说玄皇的花样比朕还多,不知传言可实?不如就叫这人回去,朕倒有兴趣听听他下场如何。来人。” 炎皇一唤,立刻有护甲近卫自殿外进来,“派人好好护送副使回去,千万别叫他路上死了。朕要看他回了国再死,把死法回来禀告朕,若是新奇的法子,朕正好跟玄皇学学。” “遵旨!”护甲近卫冷肃呼喝,一步向那副使踏去,那副使却霍然转身,噗通一声跪下了。 …… 事情转变之快令人大开眼界,之后那副使就老实了,不仅向炎皇告了罪,而且在之后商量联军之事的过程中,竟一句也没再提起康王二字。 穆然全程看着事态的转变,不得不说,炎皇确实有手段。但是,她不认为他之后说的那些令玄国副使改变态度的话只是恐吓而已,两国联军大事,即便是这个使节没来谈成,玄国还是会派下一批人来的,总之势在必行,联军早晚要成。她全程都有留意炎皇的神情,他眼神阴冷而带毒,是真的有兴趣看人怎么死。加上他说的那些处置之法,很难不看出此人心性是如何残虐。 看他对待康王的态度,就知道此人平时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兄弟的。他能说出康王比不上大局这样的话,赤子烈的处境有多危险可想而知。 今夜宴席散后,她必须和赤子烈接头! 之后礼乐齐奏,歌舞频频,宴席摆上,三国谈起了联军之事。凤天和炎皇在此事上达成共识,一唱一和,玄国副使也只能跟着附和,穆然却没再有什么心思听,她满心思都在考虑一会儿宴席散了,要如何跟着赤子烈而不被人发现,要如何把扈瑾兰给换回轿子里,如何摆脱身边这个奇葩的祈王。 穆然满心都想着别的事,漫长的宫宴她竟不觉得闷,待众人都起身恭送炎皇,她才发现宴席要散了。 赶紧跟着行礼恭送,炎皇的身影刚在大殿上消失,便有两个护甲近卫来请赤子烈回宫,穆然一眼扫过去,见那两名护甲面容冷肃,赤子烈负手大步迈出去,头也不回步出大殿。 穆然和凤天正要以出宫之名跟着走出去,祈王笑着凑过来,热络道:“兰兰,我送你回府。”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夜探皇宫 http://.biquxs.info/

穆然早料到祈王会提出送她出宫回府,她也不说话,怕一出声便被他听出声音不对来,只是微微点头,祈王眼底立刻有惊喜的神色,三人一起出了大殿。 走出大殿的时候,穆然见一个宫人走过来对姚妩道:“小姐,太后宣召。” 姚妩闻言下意识看了穆然一眼,眼神挑衅而又炫耀,穆然垂眸,只当没看见,待她摆着婀娜的腰身离开,不由斜去一眼,眼底掠过光芒。 众人的轿子都停在宫门前,之前是步行而来,对穆然来说,最难熬的就是这段路。祈王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话痨,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有些问题穆然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幸好有凤天在,他一路上似悠然漫步一般,时而与祈王闲谈,天南地北,倒吸引了他不少注意力。 好不容易到了宫门前,穆然和凤天一起来的,轿子自然停在一处。她打算在祈王进轿子的这段时间内,迅速回谷中将扈瑾兰换回来。 却不想,听祈王道:“兰兰,我轿子就停在你旁边,我进宫时就打好主意要送你回去了,怎样?我的心思是否很让人感动?” 穆然一愣,险些骂娘,但她脸上却不好表现出什么,低着头就进了轿子。轿帘一放下,穆然便蹙了蹙眉,祈王过于关注她,若是离得远还好些,若离得近,她忽然消失,只怕难免被他所察…… 这时,听见凤天和祈王两道脚步声走远,并听见凤天含笑的声音传来,“殿下的心思实在令人动容,长此以往,便是扈小姐芳心如铁,怕也要被打动。” 祈王惊喜的声音立刻也传来,“是么?真君大人也觉得本王心意可嘉?”他语气像是遇见了知己,咋咋呼呼道,“太好了!总算遇到个明白本王的了,就冲凤天真君这句话,本王……” 轿子里,穆然目光一闪,才不管祈王说什么,她知道这是凤天给她制造机会,便立刻闪身回了谷中。她院子里的那几个符咒师女子之前就被她留在这里等候,几人自然不敢离开,见她回来了,立刻帮她把扈瑾兰的衣裙和发间珠翠换回去。王骑们虽然急切地想问她有没有见着赤子烈,他情况到底如何,但这时也不敢耽误她的时间。 穆然换了套黑色的衣衫,连发髻和脸上的易容都没动,便带着扈瑾兰回到了轿中。 她提着气坐着,尽量隐藏自己的气息,身下的轿子已经动了。 轿子缓缓出了宫门,宫门整整有五道,各家进宫的护卫都在第一道宫门前便被拦下,只有轿夫抬着轿子入内,待出了最后一道宫门,行处三百丈,照玉的威力立刻消失。穆然早就掐好了隐身咒,这时立刻隐去身形,下了轿子就去了凤天的轿内。 一进轿子,赫然发现里面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凤天。 穆然一愣,不过半息之余,她便伸手去牵左边男子。右边的凤天忽然魅惑地托着脸颊笑了,叹息着,也不知是称赞还是遗憾,“唉,眼光好毒。你若是认错了该多好,我也愿意跟你走的。” 穆然知道这人是云岚,虽不知他是如何出现在轿子里的,但凤天比她法子多,她也不问,更没时间问。 她牵上凤天手的一瞬,凤天便一眼扫向云岚,那目光似笑非笑,看得云岚立刻往后坐了坐,随即摆出一副投降的姿态,笑眯眯道:“好了好了,我不多嘴。不打扰你们办正事。” 尽管他那句“办正事”听起来很有歧义,但穆然这时懒得理他,她给凤天施了隐身咒,两人就下了轿子。先回答扈瑾兰的轿子中,凤天给她服下一颗白色药丸,穆然见他眼底似漫过金光,扈瑾兰原本无神的双眸就动了动。紧接着,凤天带着穆然退出了轿子。 “放心,她一会儿就醒,不会记得之前的事。”传音飘进穆然耳中,身旁是缓缓经过的各家轿子。 今夜出席宫宴的人很多,因而轿子也多,尤其到了最外头的宫门,各家再与守候的护卫会合摆开依仗,队伍就走得更为缓慢。正是这种缓慢为穆然赢得了时间,她必须趁着人没有从宫门都走出来前,再回到宫中。 可是,前方三百丈便是照玉堆砌的宫墙,宫门前广场开阔,一览无余,根本就没有遮掩身形的地方,又有护军重重把守,只要穆然和凤天一靠近,现出身形立刻就会被发现。 “别以为照玉便是万能的,世上之物,相生相克,总有能克它的。”凤天含笑的声音又传来。 穆然转头看他,发现凤天手中两枚戒指,黑沉沉的颜色,看起来很平常。 “戴上。”凤天也不多解释,将戒指给穆然戴上,便带着她理也不理那照玉的宫墙,两人一路以隐身咒庇护,如入无人之境地连过五道宫门! 进了第五道宫门时,最后一顶官轿刚好从宫门离开,穆然和凤天刚进来,便听身后厚重的宫门缓缓关上。 “走。”凤天轻轻道,人已经将穆然抱起,他看似不紧不慢,速度却奇快,两人转眼过了宽阔的广场,隐在一处宫殿的死角。将穆然放下之时,凤天已经替穆然将戒指摘下,道,“收好。” 穆然见他把自己手上的收了起来,而她手上的却稳稳躺在她掌心,明显是送她了。见识过这戒指的厉害,她知道这东西日后能帮她不少忙,因而也不推辞,只是不解为何这样就要收起来了?戴着它直到找到赤子烈,不是更方便? “此乃隐机石,五国大陆没有,唯有神域可寻。此物可遮蔽照玉灵气,隐去一个人的气机,但却不能隐去人的身形。自从上古符咒师灭绝以后,此物便用得极少了。我百年前偶得一块,制成灵戒,平日鲜少用到,今日有你在,也算成全了它。” “那我们为何不靠着它在宫中行走?这样岂非畅通无阻?” 凤天笑看穆然一眼,“你以为一国皇宫如此容易便可叫你畅行无阻?别忘了,宫中还有朱雀神尊在呢。此物五国大陆难见,平日没有,今夜突然出现,灵气虽微,久了也难免被朱雀察觉。用它过了宫门便好,既已进来了,我们还是用最寻常的法子为上。” 穆然这才恍然,她倒是把太古时期的神兽给忘了,这可是比离婴还厉害的神兽,传说中地皇神力所化,镇守皇宫。按照修为来说,神尊已是神阶最上重,再往上就是神帝与地皇了。 “放心,朱雀常年镇守火灵神殿,守着火灵珠。此灵气甚微,我拿捏得准时辰。”见穆然神色凝重,凤天便去安抚她。安抚罢了又去牵她的手,“炎金宫中景色也不错,今夜月色甚美,我们只当四处走走,也是不错的。” 凤天眸中笑意微微,两人藏身在宫殿黑暗的角落,他竟自如地如同在自家后院,眉宇间依旧漫不经心。 手上传来温暖,穆然笑了笑,便言归正传,“赶紧走吧。不知道赤子烈在哪座宫殿,不过我想应该离姚太后的寝殿不远。你不是说炎皇多疑么?我看他也不放心把赤子烈安排在偏僻之地,应该就在他母后寝殿附近,那里重兵把守,且都是自己人,他才放心。散席之时你看见姚家小姐被宣召见太后了么?她的轿子还停在宫门,除非她今夜不出宫,不然我们可以在她出宫的必经之路上截住她。你再给我易个容,以备不时之需。” “她的轿子还停在宫门,说明她今夜还要出宫。否则宫人们便会将轿子送去旁边的偏殿了。”凤天道。 “既如此,那我们要快点。” 方才从举办宫宴的大殿里出来,穆然看见赤子烈离开和姚妩离去的方向是同一方向,她留意了一下,至少确定了寻找的方向。 炎金宫中守卫确实森严,御林金甲的巡逻几乎没有死角,但有凤天在,他似乎对炎国皇宫的布置有些了解,一路带着穆然过亭廊,沿小路,专往那些有景致的地方走。看起来似乎真是在欣赏宫中美景,但其实只有这些地方才能遮得住人。躲了几回,穆然不由心中暗骂炎皇的疑心病实在够重,这一路上宫中该有美景是不少,可沿路的花花草草全都很矮,蹲下身子也遮不住头,无奈之下只能伏地趴着。还必须要侧着身,贴着花草的边缘藏在阴影里,每回都躲得惊心动魄,有好几次,穆然差点拉着凤天暂入谷中躲避,待算准了巡逻走过之后再出来。但凤天总能轻轻松松带着她以各种诡异的姿态避过去。 费了一番周折,两人总算回到宫宴的大殿,从殿后一路往西,来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里总算花草繁茂了很多,但也不高,好在够密,且有亭子假山和小径,但这样的地方,巡逻更为严密,穆然和凤天只得从花丛中过。两人轻身之法都极为厉害,可谓一点声音也不留,纵使如此,也是走走停停,遮遮掩掩,费了不少时间才来到御花园西角。 前方终于现出一座重殿,宫灯通明,防守严密。 凤天传音道:“前面便是姚太后的寝宫。” 穆然点头,视线盯着前方不停搜寻,想要先弄清楚大殿的分布和防守情况,看有没有机会溜进去,或者有没有死角。 她一心都在前方,后面不远处一队御林金甲巡逻而来,因离得还有些距离,她竟一时未觉,凤天目光一扫,抱着她便无声无息贴去一旁花丛。 第一百六十六章 探明情况 http://.biquxs.info/

夜里有轻微的风声,吹得花丛里枝叶沙沙作响,凤天抱着穆然在地上滚了一圈,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两人就像是一团棉花被风在地上卷过,无声无息贴去一旁花丛。 这时,刚好有一队御林金甲从五丈外的小路上经过,两人屏息静气,隐藏着气息,眼见着听见那齐整冷肃的脚步声渐渐走远,突然,队伍中似乎有个脚步声停了停。 他这一停,不仅穆然和凤天听了出来,前头走着的御林金甲也听了出来,顿时,所有人都停下来,有人警觉地问:“怎么,有情况?” “嗨!能有啥情况,我是想出个恭。” “撒尿就撒尿,还出恭!文绉绉!”立刻有人没好气地呛了一句,“又想在御花园里解决啊?你可小心点,当心哪日宫里的贵人们赏花闻见尿骚,到时候查出是你,切了你当宫人!” “啊呸呸呸!好话不说两句!我这也是没办法,这些日子兄弟们巡查一夜加了百来队的人手,咱们就负责这御花园北角,一个时辰走个四五回,一夜都不带消停的。这附近又没茅厕,又不准脱队,能怎么办?老子总不能憋死吧?”那人一通牢骚,一指最近的花丛,“就那儿了!老子就当给花浇肥,一会儿就完事。” 接着,便听有脚步声走来。 身后有人道:“我们不能停,不然那边的巡查会有空隙,你解决完了就跟上来,快点!” “行了行了,知道了,又不是头一回了。”那人不耐烦接了一句,就加快了速度,小跑过来。 远处一队脚步声渐渐走远。 花丛里,随着那人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眉头也越皱越紧。因为这人要来的地方,听脚步声正是她和凤天藏身的地方。 御花园里的花圃比前面宫殿周围的花丛要密且高,大约小半个人身高,两个人藏在里面,远处看或许还看不出来,但近处细看的话,不难发现。穆然还好些,她一袭黑色夜行衣,且侧身紧紧贴着花径的位置,凤天在她身后紧贴着她,可他浅紫流银的月锦,人若到了近处,极有可能发现他。 顷刻间,那人已来到花丛前,穆然眼里闪过寒光,她不能等这人发现她,正巧她不知赤子烈被看守在哪座宫殿,里外布置如何,这人是御林金甲护卫,近来天天在此巡逻,许知道些。不如抓了他,撬开他的嘴,弄点情报。 这念头一闪而过,穆然向来属于行动派,她登时便要去抓那人的腿,打算带着他回谷中,但她的指尖刚刚动,便一眼扫见远处正行来一队御林金甲。他们的巡逻范围也是御花园,却似乎不负责这个方向,一队人从远处亭子的廊上过,虽然离得有点远,但还算在视线范围内,一旦这边有人的气息忽然消息,立刻就会被发现。 这一眼让穆然的动作一缓,那人已口中吹着口哨,解了衣带。他眼往天上看,竟一时没注意脚下花丛里有人,浑浊的液体就这么浇了下来。 他也不算靠的太近,毕竟穆然和凤天藏身之处选的不是太靠近前面,但那些浑浊浇在前头,还是会有小雨点般的零星飞溅而来。 穆然身体紧绷,脸上神色冷峻。这对她来说没什么,并不是不可以忍受,毕竟在仙奴坊里时,这些事根本就不算什么,随时都会遇到。但她身后的男子不同,他那般优雅尊贵的人,盛名五国惊采绝艳的一国神官真君,怎能受此侮辱。 正想着,身上不知何时竟感觉有些温暖。穆然一愣,她此时半分也不能动,只用眼角一扫,便看见有宽大的衣袖不知何时已盖在她身上,那衣袖上好的月锦,寻常贵胄人家也不能穿,此刻却为她遮住大半个身子,替她牢牢挡了那些溅来的浑浊。 穆然心中震动,一时觉得心中热得难以呼吸。她本是屏息静气,此刻不由缓而深地慢慢吸了一口气。但这一呼吸,她便又是一愣,鼻息间闻见的是淡雅的熏香气,身后凤天贴她极近,发丝竟拂来她颈侧,清淡的香气近在咫尺,倒掩了前方的浑浊臭气。 但凤天这一将袖袍遮在穆然身上,倒叫她穿着夜行衣失了效果,二人虽有一些花枝遮掩,但那衣袍上银纹还是在月色下如波光流动,温润美丽。 前方那出恭的御林金甲这时也已解决完,提裤袋的时候,忽然觉得下方晃眼,他不由拿目光一扫,这一看顿时惊了。 他这一惊的时间,穆然已经出手,这时远处亭廊上那队巡查的人已经走过,时机刚刚好,她的手穿过花丛,一指点在那人的脚腕上,与此同时,神识小范围一罩,眼前天地便是一换! 穆然做这一切可谓电光石火,四周景色转到墨玉谷时,那人惊喊的声音才冲出喉咙,可见穆然突然发难,出手之快。 但她进了谷中,动作却未停,那人已被她点了脚踝的麻穴,一时腿脚无力。方才在外头正值夜深,此时墨玉谷中却是青天白日,那日乍一进来,眼睛顿时不适应的眯起,穆然却反剪了他的双手,膝盖往他背上一撞,脚尖一勾踹向他腿弯。那人顿时双腿一弯,扑倒在地,穆然顺势按下,曲起一条腿狠压在他后背,狠狠将其制倒在地。 动作之连贯,一气呵成! 且将人制服在地上时,穆然已腕间一抖,鸳鸯刃中的雷鸣刃已抵在那人脖颈,炽白的电光劈里啪啦晃着那人的眼。 “我赶时间,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不答,你就死!” 耳旁声音冷寒,脖颈被人拿利刃逼着,这人就算再慢也知道情况不妙,何况,他反应并不算慢。他毕竟是御林金甲军,修为对比不上穆然,但也算训练有素,怪只怪他的训练有素跟从小在仙奴坊摸爬滚打,练就了一身敏捷反应能力的穆然没发比,这才被她暴起制住。 不过,这人的反应能力也算快,穆然的刀刃逼向他脖颈的一瞬,他眼睛尚未适应光线,便感觉出颈侧的仙器威势逼人,是他从未见过的神兵利刃。这个发现让他一瞬间放弃了将体内灵力爆出弹开穆然的决定。 等到他的眼睛适应了光线,他才发觉,这个决定无比英明。因为此时此刻,这处谷中陆陆续续走来一群人,每一个的修为都可以跟他相比,且这些人身前,有四五只身形小巧的兽,笑眯眯在他身前溜达,看起来身形不大,威压却压得他心都颤了颤。 那人额间渗出汗来,不仅仅是因为这几只仙兽,还因为他认得站在他眼前的这些人的打扮,一身紧致的黑衣,外面罩着黑袍,衣袂间翻着火焰纹路——赤烈王骑! 而此刻制住他的人,声音听起来是个女子,结合这些日子宫城内外的风声,这女子的身份呼之欲出。 不会吧…… 他是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不好? “赤子烈在哪里?”穆然才不管身下之人反应过来没,她必须抓紧时间。方才听这人和同伴的对话,他们一个时辰要在御花园北角巡查四五回,所以,算计着时间,她最多只剩半盏茶的工夫。 一句话问来,那人自然一惊,穆然却没时间等他,膝间一用力,手腕也跟着一掰,那人剧痛,他不由闷哼一声。 “说!”穆然本不想多言,但为了诱使此人开口,才又加了一句,“说了便放你回去。” 那人却笑了,被她压在地上,笑声闷哑,“你以为我会信你?我说了,对你就没有价值了,照样被你杀人灭口。横竖是死,我们那队人就快巡回来了,到时他们不见了我,你就等着惊动整个皇宫吧!” “蠢!”穆然冷哼,心中焦急,却必须取信此人,“我势孤力薄,自然不会想要惊动你们。我会在他们巡查回来前放你回去,但前提是我们合作。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我放你一条生路。你走漏了消息给我,我不怕你回去告发我,除非你想背上走漏消息的罪名。到时我救我的人,你捡回一条命,值当!但这要看你肯不肯配合,若是过了时间,误了我的事,我就真杀了你!” 那人闻言一愣,觉得有点道理。再想起穆然从刚才到现在,逼问自己的手段都比较温和,没在自己身上留下什么伤,这很明显是考虑到放他回去时不能引起他同伴的注意。若她有心要杀自己,大可在自己身上戳几个血窟窿,下手重些。 “我真的可以信你?” “你还有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可以信我。” 那人闻言目光一闪,看来穆然的诚意是真的,但她忽略了一点。她以为他会怕担走漏消息的罪名,而不敢揭发她,但其实她错了。整个皇城都在找她,他若上报,可谓大功一件。被她抓了出卖消息的事不过就是随机应变,到时她去救烈王,他们的人在后将两人一起围了,岂不一场胜仗? “好!你问,我说。” “赤子烈被关在哪里?” “在太后寝殿西北方向的小殿。一般的寝殿只有东西殿群,只有太后寝殿西北角上有座极偏的小殿,平时是那些宫人……” “简短点!没用的不必说!”穆然冷喝一声,那人立刻住嘴。 “内外有多少守卫?” “里面三百的固守,外面一千巡守。” “可有换班?” “固守没有,巡守一日两次换防。” “时辰?” “子时和午时。” “可有空子?” “没有。巡守四队,换班两队先换,两队守着,约莫一刻钟后,才有另两队来换。” “殿内可有机关?” “有。” “布置可有避开之处?” “这我不清楚,里面人安置的,不会透露。” “……”一连问完,这人配合度很高,一问一答极为顺利,不像是临时编能编出这么顺口的。没耗去多少时间,穆然一松手,起身道,“你可以走了,记住,老实点!”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他也算精明的,先拍了拍身上的灰,免得一会儿出去被发现。随即他便下意识抬眼,看向穆然。 他以为穆然是站在他身后的,又有心要看看她的真容,哪怕只是一眼,也想要记住她的样子。因而他这一眼极为有心,也正是因为这有心,他目光深深一凝,却凝进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眸中。 那眸如月亦如海,说不清的缱绻波光,好像一眼望见深夜海面上倒映的月光,波光明灭,绚丽安静的美。 只是这么一眼,就让人内心前所未有的安静向往,想睡,想停留。 那人一瞬间就像失了魂一般站住,浑身都软绵绵的。隐约听到有悠然散漫的声音在他脑海中流淌而过,接着,他缓缓点头。 凤天淡淡一笑,回头看穆然时眸底笑意已是温柔,“好了,此人只怕有出卖你的心思。如今,可放心放他回去了。” 穆然却不去看那人,只盯着凤天看,“你要不要去换件衣服再来?” “不必,办正事要紧,时间不多了,我们出去。”说罢,已去牵穆然的手。 穆然心中一热,却不多言,神识一闪,三人又回了外头。 一回到外头,穆然和凤天便躲进一处假山后的洞中,那人自己慢悠悠走去方才解手的地方,站好之后,慢慢恢复了神智。 恰巧在此时,那队巡查的御林金甲匆匆向着他走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多行不义 http://.biquxs.info/

“撒泡尿也要这么久,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那些匆匆而来的人到了跟前儿,上下细细打量了那人一眼,便问道。 那人此时已清醒过来,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只道:“嗨!能出什么事?你们就是瞎紧张,宫中这般严密的巡查,苍蝇蚊子都难飞进来一只,我能有啥事。” “那为何耽搁这么久?” “这不是巡查这么多天了么?老子累了不成么!反正你们也会回来,不如就在此等你们喽,正好少走一个来回,省事!”那人翻着白眼道。 其余几人互看一眼,一人终于摇摇头,没好气地笑骂:“你个夯货!就会躲懒!” 一人往远处四处搜寻了几眼,“没发现有何情况吧?” “能有啥情况,都说了蚊子都飞不进来了。哪个胆大的敢在咱们这么严密的布置下生事?再说了,这宫里大着呢,一道道宫门,前面还有巡查,哪儿有这么容易到达这儿?”那人边说边归队,还白了同伴一眼,“我说,你是不是想立功想疯了?” “滚你的!小心点也有错?”那人上前踢了他一脚。 立刻有人制止道:“行了行了,都别闹了,巡查要紧,别误了时辰。” 几人这才又站成队形,齐整地踏着步子,往远处去了。 穆然和凤天隐在假山洞中,见人走远了才慢慢出来,两人小心潜行,绕去另一处假山后头藏好身形。这处假山就在一条亭廊附近,而这条亭廊是从姚太后的大殿出来必经之处。 他们要等,等姚妩从宫中出来。 这一等就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在廊上巡查而过的御林金甲来回走过了四次,远处终于行来一队人。 此时夜色黑沉,月色洒在廊下,隐约看出前面的女子一身红衣,步态婀娜,身后跟着个老宫人,再往后是十名宫女宫人,还有十名护卫跟着。 穆然蹙眉,这么多人,有点不太好办…… 然而,正当她蹙眉的时候,身旁飘出一道身影。穆然一惊抬头,凤天身影已在廊上,他明明是飘出去的,却让人感觉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而远处行来的众人却好像没看见他似的,依旧往前走来。 但穆然立刻就发觉有些不对劲,这些人是在走着,但步伐却明显放缓了,且全都抬头望着前方,视线望着前方那静静立着的浅紫身影,仿佛世界里只此一人。 不过是怔愣了一瞬,穆然便反应过来,神识轻轻一罩,将一群人扫进了墨玉谷中。 一进入谷中,穆然便安排了一名王骑,命他选出几个人来,扮成这些近卫营的护卫,再找几个人扮成宫女宫人。铁洛还带着那一百三十人在外头北街的宅院里,继续搅乱城中,因而她便在谷中挑了阿勇来负责这些事。阿勇正是穆然在天狐岛幻境中救下的那名王骑,个子不高,身材精瘦,笑起来左脸颊上有个小酒窝,憨憨的。他因被分在那些修炼的人中,这些日子都在山上,刚下来一日,便被穆然安排上了任务。 “放心吧姑娘!咱们跟您去救殿下,定然找几个机灵的好手!”阿勇神色严肃,眼底却有紧张和兴奋之色,比起当初救下他时,精瘦的男子眼底更多了一分崇敬之色。 穆然冲他点点头,便和凤天回了自己的屋里。 凤天重新帮穆然易了容,改换了姚妩的装扮,他自己则易容成近卫营护卫里一名小队长的模样,时间紧迫,之前打听到的换防时辰是子时,他们必须赶在子时前准备妥当。但紧迫归紧迫,凤天脸上看不出半分紧迫的模样,笑意悠闲散漫得很,倒叫穆然缓了不少内心压力。 待两人从屋中走出时,已赫然改头换面。 但见两人并肩而行,女子容貌妩媚多情,脸色却是冷淡,一袭红衣不见妖娆,却多了几分冷艳。而男子则更甚,分明是不起眼的容貌,却负手慢行,那步伐间难以言喻的优雅韵味,不经意间抬眸,便是令人惶然不敢逼视的尊贵雍容。 凤天笑看一眼穆然,忽然便开起了玩笑,“久闻小姐妖娆妩媚,怎今日如此冷艳?笑一个看看。” 穆然闻言眼底果然浮起笑意,冷淡的面容缓和了不少,但下一刻却是下巴一抬,喝道:“放肆!一个小小的近卫营小队长,竟敢出言调戏本仙子,还不快赔罪!” 凤天眸底曼开笑意,当真俯了俯身,“是是,小的放肆,小的该死,给仙子赔罪。”他不仅俯身躬腰,甚至还弯了弯膝,作势要跪。 穆然在一旁看得眉毛一跳,整个人都差点窜出去,赶紧要拦他,可是手刚伸出去一半,就见某人不紧不慢又站直了身子,笑吟吟望着院外道:“哎,差点望了公务在身,还是先办正事吧。” 穆然瞪了眼凤天步出院子的背影,不自觉摇头一笑,接着跟上。 外头一群侍卫宫人已经齐整站好,等待穆然检阅。他们没按照那些被带进来的人的模样细细易容,只是换了他们的衣衫,稍作装饰,反正这些宫人侍卫宫中多的是,很少有脸熟的。 刚进谷中时,穆然就吩咐了,这五名宫女要从药师里挑选,宫人要符咒师,至于那十名近卫营的侍卫,队长留给凤天,其余找王骑装扮。这些王骑本身就是军人,跟着赤子烈出生入死多年,不是身在皇城常年插科打诨的帝京子弟可比,这一身近卫营的衣衫一换上,目光如铁,沉肃逼来,竟将近卫营的侍卫面貌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穆然叹道:“若是炎金宫中全是这样的侍卫,我们今夜想接近赤子烈,还真是很难。” 几人听她夸奖,不由都露出笑容,这些被晒得皮肤古铜的男子,尽管已经用药膏遮掩了肤色,换成了宫中侍卫比较白皙的肤色,但笑起来眼神依旧像大漠的烈日,耀眼逼人。不过,他们立刻就换了一副松散的模样,甚至还哥俩好地勾肩搭背,一副流里流气的模样。 阿勇问:“姑娘,这回感觉对了吧?” 穆然道:“也不能太松散了,毕竟守卫宫中的人,还是有纪律性的。” 几人又崩了崩神色,穆然这才点了点头,目光四下一扫,“那老宫人呢?”她记得陪着姚妩的有一名老宫人,想来应是侍候姚太后的宫人,不然不会叫他送姚妩出宫。 “那边。”阿勇一指远处地上,原本站在穆然面前的众人立刻给她让开一条路。 仿佛知道穆然要做什么,凤天与她一齐上前,当即解开了那老宫人的神智,在他惊慌失措间,穆然问:“想活命,就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那老宫人许是宫中久了,察言观色比先前那御林金甲的护军还厉害,立刻便弄清楚了自己的处境,表现很是配合。 穆然不想浪费时间,看他这么配合,也不难为他,连用武力威吓都省了,直接问:“你是姚太后宫中的什么人?” “回仙子,老奴是太后宫中的老人了,是个副总管。烈王殿下平日的膳食都是老奴负责送。”那老宫人很懂得如何保命,立刻就说出穆然最想知道的。 穆然一听,与凤天对望一眼,心中微喜,“你能进去他的宫殿?” “这不能,里面有专门的人来接。”老宫人摇头,但见穆然微微蹙眉,立刻惶恐道,“老奴不能,但仙子能!” “嗯?什么意思?说明白点!”穆然目光一闪。 “太后最近常召小姐进宫,旁人不知所为何事,老奴却是知道的。原来是皇上提议要以姚家独有的魅惑之术去魅惑烈王殿下,要小姐控了殿下的心神,以待万不得已时用殿下亲自引那名上古符咒师仙子现身。如今联军之事必成,陛下有心要那仙子助阵,炼制大量神兵,日后在五国中压诸国一头。” 穆然蹙着眉头,不由心生怒气,“卑鄙!赤子烈可还好?” 老宫人被她一吓,更加惶恐,忙不迭道:“殿下暂且无事,这些日子小姐常进宫来,膳食也改有小姐亲自送去,只是里面都添了魅药,但殿下却不领小姐的情,回回都给砸出来,小姐处处碰壁,为了此事,今夜被太后叫去训斥,这才刚刚要出宫,就被仙子给、给……”那老宫人说着话,一个头磕下来,求饶道,“仙子英明神武,宫中守卫如此严密,仙子都能神鬼不觉地混入御花园,仙子必能救出烈王殿下,还求仙子念老奴如实相告的份儿上,饶了老奴性命吧!” 他头磕得砰砰响,穆然却知她今夜以姚妩的身份去找赤子烈,一旦赤子烈消失在宫中,这些人必定会被问罪,放他回去,等于让他找死。 她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且在此待着,给我老实点,我若带了烈王平安回来,自会为你安排出路。你最好说的都是真的,若有半句假话,我回不来,你在这谷中,可知下场会如何?” 那老宫人看着一排呲牙咧嘴的仙兽,差点瘫软在地上,不住道:“是真的!全是真的!仙子饶命,仙子饶命!” 穆然看了凤天一眼,见凤天轻轻颔首,她才放下心来,回头对一脸愤慨之色的阿勇等人道:“天助我也,本想只是用这么个身份以备不时之需,不想竟能派上这般用场。多行不义必自毙,炎皇千算万算,还是将自己算了进去。走!我们出去。” 穆然神识一罩,众人便跟着她回到了御花园的亭廊上,这回众人不必躲藏了,只是却没有往赤子烈的宫中去,而是大摇大摆往御膳房而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成功会面 http://.biquxs.info/

一群人在皇宫中大摇大摆穿行,来往巡查的御林金甲不觉得有何问题,更不会上前盘问,一群人顺利到了御膳房。 一开始,穆然等人也不知御膳房在哪里,幸好在出来前,让阿勇易容成了那老宫人,他本就身量不高,再弓着腰,还真有些神似的味道。他在路上唤来一个路过的宫人,呼喝道:“你,去御膳房叫厨子做几道宵夜糕点,麻利着点儿,小姐到了就取。” 那宫人哪里敢怠慢,忙躬身去了。穆然和王骑们互看一眼,众人就跟在那宫人后头去了御膳房。 到了那里,拿了几样糕点羹汤,装了食盒,便由宫人提着,一路往太后寝殿的西北角小殿而去。 姚太后的寝殿占地极广,正殿两侧有东西大殿,西北角的小偏殿坐落在寝殿之外,看起来很是怪异。穆然等人没从大殿经过,而是斜着由高墙耸立围成的一条窄路里直穿过去。远远的,便见殿内幽黑如死,外头更是黑压压一群重甲侍卫守着。 未到近前便已经感觉到前方肃杀的气氛,穆然一行人在三丈外便被拦了下来,为首的将领看见是姚妩和太后宫中的副总管,脸色缓了缓,问道:“小姐今儿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穆然摆出妩媚妖娆的身段儿,脸色却有心晦气,带着几分不耐,“你以为本仙子爱来?还不是为了里面那人!”她边说边瞥了眼身后宫女提着的食盒。 那将领看了食盒一眼,却是问道:“平日小姐都是白天来,怎的今日夜里来?” “此话何意?本仙子爱何时来就何时来,难不成,还得跟你打招呼!”穆然恶狠狠剜了那将领一眼,态度实在称不上好。 那将领也发现她今夜火气颇大,不由心觉怪异,看向她身后的老宫人。 老宫人立刻笑着打圆场,“哎呦,小姐何必动这么大的怒气,太后即便是今夜把您宣召去问了几句话,那也是只是勉励您,太后向来疼爱您,说的话今儿重了,明儿兴许就派人传话安慰您了,您这是何必憋着一股子气呢?依老奴看哪……哎呦!” 那老宫人话没说完,寂静的废殿前就响起一阵脆耳的巴掌声。 这一巴掌打得狠辣干脆,即便是巷子里宫灯照着,光亮不比百日,也能看出那老宫人脸上触目惊心的红痕,半边脸颊立时就肿了起来。 穆然怒喝:“放肆!谁叫你多嘴!你这是在暗示本仙子,我们姚家世代相传的媚功,竟连个男人也搞不定么!”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老宫人忙捂着脸颊连连躬身请罪。 穆然怒哼一声,又去呼喝那将领,“还不快让路!” 那将领看了这一阵儿,也算是看懂了,约莫是这些日子姚家小姐魅惑烈王屡屡失败,今夜便被太后叫去训斥了,这才心中不服气,连夜跑来想要再试试。也难怪言辞如此不善,想必心里是窝了怨气的。对此,那将领虽然理解,但还是问道:“末将斗胆敢问小姐,今夜来此,可是奉了太后口谕?” 穆然闻言眉毛一竖,那将领接着道:“末将们也是奉旨办事,手下数千兄弟性命,不敢不详查,还望小姐明察宽宥。” 见此人态度甚好,穆然脸上的怒气才消了消,眼往天上看,“那是自然。太后命本仙子无论如何都要搞定里面那人,那本仙子白天不成,就夜里试试喽。有那太后宫里人跟着,你还怕有假?你若怕有假,只管差人去问!” “末将不敢。”那将领看起来总算是放下心来,笑了笑,便伸手去接宫女手中的食盒,“那么,还是老规矩,末将陪您进去,其余人外头候着。” 一群人闻言心里都是一震,但脸上却不能有丝毫表露,穆然倒是镇定,谷中问那老宫人时,他已经说了他们进不去了这宫殿了。因而她也算有心理准备,嘴上更是不争辩,免得隐忍疑窦,对她来说,能见到赤子烈已经是最好的了。 她暗地里在袖口给身后众人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便跟着那将领走了进去。 内殿里只点着几盏宫灯,光线幽暗,三百名高手隐藏在各个角落,穆然一进来,这些人虽未现身,她却已经能感觉到齐聚而来的目光,有的人甚至用神识探了探她。她不由内心庆幸,幸亏她和姚妩曾在街头见过一面,知道两人修为在同一阶,否则被这么一探,还真是要露馅。 穆然跟着那将领往里面走,细心记住了步数和拐弯的地点,那老宫人说里面设有机关,如今走的这条路就是安全的。只是这座宫殿看起来像是废殿一般,地上青砖缝里都长了草,穆然看着这些草,眼神不免幽深。 这殿并不大,走了百来步便到了正殿,里面只点了三盏宫灯,隐约见到一人立在窗前,负手远望。听见有脚步声传来,转头看来一眼,接着便大步走来。 赤子烈走到门口,眉眼黑沉,负手立在石阶上下望,冷笑道:“你还敢来!这么想要男人,这宫里有的是。” 穆然闻言咬唇,这男人大半年不见,何时变得这么毒舌了。不过,这话对姚妩来说,倒也不算恶毒。 她适时地眸中闪过怒意,接着便笑了,婀娜多姿地将那将领手中的食盒取了,提着上了台阶,“殿下何必挖苦人?今夜宫宴,殿下必然不曾饱腹,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陪殿下吃点宵夜。” “拿回去!姚府里有的是男人陪你吃,本王没兴趣!”赤子烈一尊大神般杵在门口,越发把屋里本就不亮堂的光线挡了大半,昏黄的光线剥离出他黑沉沉的身影,越发显得高大如山,巍然不动。 看来,他今夜是不会轻易让她进屋的。 但是不进屋,她怎么表露身份呢? “殿下别这么冷淡嘛,那些男人怎能跟殿下比?殿下对我没兴趣,我对殿下可是有兴趣的很。”穆然边笑边又提着食盒上了几阶台阶。 “警告你!滚回去。否则,别怪本王不客气。本王没有打女人的嗜好,但是也不介意破例。” 穆然充耳不闻,继续往上走,纤腰美(禁词)臀摆得诱人,每上一个台阶,便能看见赤子烈眼底的厌恶重上一分,那厌恶里还有一种复杂的情绪,穆然一眼望进去,竟然看得明白。那是自嘲、沧桑、痛苦与受伤。 即便他平日再开朗豪烈,被亲生母亲和弟弟如此算计,没有谁会不觉得受伤吧? 穆然微微垂眸,脚下步子却没停。 赤子烈却忽然动了。 他这一动,抬起脚便从门口踹了过来。虽然只是踹人的动作,但这一脚却是暴起之势,带着霸烈的真气,穆然竟一瞬间觉得劲风逼面,身子似被无形的气劲挡住,很难前行。以前就知道赤子烈因为有皇族血脉,一般的上仙期都不是他的对手,但知道归知道,她一直没有太直接的体验,此刻才感觉出来。这一脚之威并未用尽全力,竟能对此时的她有如此的阻挡之力。 好在赤子烈这一脚并非向着她,而是向着她手上的食盒。 穆然见势也不退,干脆把食盒向上一抛,一脚冲着赤子烈砸去。 木屑、碗碎,加上汤汤水水,立刻下雨一般自两人头顶上散开,赤子烈竟然不躲,黑袍一甩,拼着让这些汤水溅一身,也不肯让开半步,让姚妩钻了空子进屋。 穆然跟他一样不躲,闷头就往里撞,她撞的位置刚好对准赤子烈的腰腹,且人还未到,手便伸出去抓他的衣襟,想把他扯进屋里,关起门窗好谈正事。 赤子烈一见她这架势,倒是有点出乎意料,正想着今夜怎么有些不同,低眸便见有双手抓向自己的衣襟,赤子烈顿时大怒,甩袖子狠狠一拍,“你到底脸皮有多厚!本王都替你害臊!” 穆然被他拍个正着,整个胳膊都麻了,痛得内心大骂,痛得怒目一扫,转眼就去瞪身后那跟着进来的将领。 她和赤子烈打起来,这人和院子里的那些隐藏的人竟然不帮忙,显然之前姚妩见赤子烈也是这么不顺利,他们都习惯了,而且以赤子烈出手的程度来看,不至于杀了姚妩,他们这才不干涉。 那将领被穆然一瞪,这才讪讪离开,不再杵在原地看戏。 穆然把人瞪走,嘴上不肯消停,捂着红肿的手道:“哎呀,殿下,您干嘛摸人家的手!”喊罢自己先在心里呕一声。 赤子烈却比她还呕,两人乒乒乓乓一通打,边打边听穆然喊。 “哎呀殿下,您干嘛摸人家的腰!” “哎呀殿下,您摸人家的腿!” “哎呀殿下,人家的胸……” 胸当然没摸着,穆然也不可能让他摸着,赤子烈更不肯摸,他手伸出一半被这话一激,顿时收回,这一收手间,穆然撞开他手臂就进了屋。赤子烈的手臂铁一般,为了不叫外头监视的人发现她的功法与姚妩有异,穆然甚至都没太敢使用灵力,只以薄薄一层防护,这一撞进去,右半边手臂骨头虽不至于裂了,但也震得好半天不能动。 赤子烈见她进屋,顿时大怒,追进来要提她的衣领把她丢出去,冷不防听她道:“哎呀殿下,要宽衣咱们去里屋。” 赤子烈被她气得脸色黑得锅底似的,记忆中似乎很久没被人气成这样了,穆然却不管他,她得了空,右臂恢复了些,转身又和他打。 这下又是一阵乒乒乓乓,却打得门扇得也关上了,窗也震下来合上了,屋里终于密闭了。 打斗却没停止,只是穆然边打边往桌边去,“殿下,打得好口渴,您坐下来,我给您沏杯茶。” 她边说边去翻茶盏,倒出来的茶水却是冷的,显然赤子烈在这里被侍候得并不好,连热茶也没有。穆然不由心中悲凉愤怒,手下的动作却没停。 赤子烈自然没兴趣跟她喝茶,一心要把她丢出去,她只得边打边护着桌子,打几圈便绕回来,蘸着茶水在桌上写字,一次只有几画,之后赤子烈逼来,两人又见招拆招。 但这么来回了数十次,赤子烈也发现了不对,不知姚妩今夜搞什么鬼,但见她打架时不停地给自己使眼色,他起先以为是这女人玩的花样诡计,并不理会,但见她如此坚持,似乎有点不太对劲。但他知道她媚功厉害,又不敢轻易信她,于是手下并给她留空子,只是在她转去桌边时,给她预留的写写画画的时间比之前多了些。 终于,她似乎写好了。 再又一次转去桌旁时,她写罢便退去窗边,用下巴指指桌上,然后似乎知道他心存芥蒂,竟一窜去了远处,与他保持距离。 赤子烈来到桌边,桌上一盏小灯照着茶水写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字迹——寻得鸾丹日,帝京会合时,定不负! 赤子烈一惊,目光似被钉在那张桌子上,烛光晃着他的眼,似原野上燎原的火。 随即,那火照亮了桌面上还写着的四个跋扈的大字。 ——是我! ——笨蛋! 第一百六十九章 揍你丫的 http://.biquxs.info/

屋里光线昏暗,门窗紧闭,赤子烈在烛光微弱的桌旁缓慢而艰难的转头。 这样的缓慢,不知包含了多少难言的情绪,仿佛看见大漠的烈风,看见那日的出城远行,看见皇城的风雨,看见那夜夜遥望仙岛却只能看得见的高踞宫墙。这一刻,仿佛亘古的时间,都凝聚在这转头的一刻。 对面窗下立着的穆然却突然发难,又冲了过来。 她这一出手,很是突然,若是平时,赤子烈定能避开,此刻却是乱了心绪,生生挨了一拳。若今夜来的不是穆然,而是姚妩本人,赤子烈这一下必然中招,他也想到了这一点,虽然那封信除了他没别人知道,但若真是姚妩的计谋,他真要中计了。 赤子烈刚刚蹙眉,却感觉穆然打在他肩头的那一拳并不重,只是虚晃一招,却闹出极大的声音,桌上的茶水被她撞翻,她袖子一扫,便擦了那几个字。嘴上却怒喝一声,“别得寸进尺!本仙子念你是皇族身份,给你面子罢了,当真以为制不住你?” 说罢,穆然一把扯住赤子烈的手,两人一番拉扯,照面时穆然却以口型道:“是我!我来带你走!” 赤子烈眼一眯,又去看她拉住自己的手。以前这女人可是一点也不让碰的,记得有一回见她皱眉头,他想给她抚平,她却一窜便跳开,凶巴巴的模样。而且,她这修为,也涨得太快了些。 穆然一脚踹在他小腿上,“发什么呆!想办法出去,外头有人接应!” 她竖着眉毛,眸底窜出灼灼燃烧的火苗,手上却半点也不留情,手肘一曲撞上他腹部,嘴上喊:“本仙子玩男人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儿呢!就凭你,也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赤子烈嘴角一抽,显然被她这话雷到了。你来我往互殴的间隙,他看向她的眼,看向那眼底的火苗,记得上回在天狐岛,众人中了幻境,她为救阿勇居然当众扯了他的腰带,今夜这话也确实像是她能说出口的。 她总是这样,为了救人,什么都不顾。忽然就咧开了嘴。 是她! 是她…… 赤子烈慢慢咧开嘴,忽然间便大笑。他仰着头,笑意无声,却畅快淋漓。随即,他竟不管要在屋中做戏,张开双臂便抱向了穆然。 穆然却是一惊,这屋里三盏宫殿,头顶悬着一盏,角落架子上放着一盏,桌上还有一盏,外头黑漆漆的,两人在屋里打架就跟放皮影戏似的,赤子烈这一张臂抱向她的动作在外头看起来必然会觉得很不正常。 电光石火间,穆然目光飞转,腰身向后猛地一弯!她这一弯,赤子烈这大力一抱扑了个空,身子也不由失去重心向前一压。两人眼见着抱着摔倒在地,身子倒下的前一刻,穆然伸脚一踹,脚尖挑起桌旁的圆凳向上一扫,凳子腿扫落了桌上的宫灯,且凳子斜斜飞向墙角,桌子上和墙角的宫灯先后灭了。 地面上顿时暗了下来,唯有头顶光线微弱。 微弱的光线里,赤子烈压着穆然倒地,两人一倒在地上,穆然便要翻身起来。她本能地抬腿一拍赤子烈的腰间,想把他踹去一边,自己趁势翻身站起。却不知,自己的腿往男子腰间一拍之时,男子眼底之色明显深了深。 此刻抱着穆然,她虽换了张脸,但那身子却没有换,她的腿拍上他的腰身,明显能在那一瞬感觉到常年习武的人才有的紧致力道。 此刻,他抱着她,依稀是第一次这样抱她,不知想过多少次,只因她平日冷冷淡淡带着刺,令人望而生畏。他总想着,许是相识的时日短,给她时间熟悉,给她时间适应。总有一日,他抱她,她不会跳开,不会怒目相视。 然而,这大半年的相隔,夜夜盼她不归,却夜夜蚀骨的思念。他终于发觉,或许有些事,要错过一生。 但,从未想过她会来,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这一刻抱着她,失而复得的狂喜难以言喻,只是想抱着,再不放手。 赤子烈看着穆然,忽然低头。 吻! 穆然一心要起来,待本能的用力之后发现赤子烈双臂铁钳一般,抱得极紧,她微微蹙眉,抬眸握拳捣向他胸口,道:“喂!” 她这一张嘴,一抬眼,刚好看见头顶压来的阴影,一方火热压在自己唇上,穆然震惊瞪大眼,赤子烈已撬开她的唇舌,长驱直入。 一瞬间,像花香开遍了黄沙遍地的大漠,不是大漠上空炙热的风,而是幽谷仙灵之地夜里绽放的玉兰花,花瓣上微微凝结的露珠,甘芳甜美似天地间最美的玉露琼浆。 然而,这玉露却是冷的,连花也带着刺。 穆然反应过来,顿时大怒,眼底窜出怒火,左侧袖口微微一抖,一柄灵品的短刀便划到掌心,这刀还是赤子烈当初在鹞鹰岛的小市上买来给她的,今夜用来对付这混账!正好! 她毫不犹豫把刀刃抵上男子的下身,那里已坚硬如铁,赤子烈却丝毫不放她——有本事你就动手! 穆然气极,赤子烈却反而吻得越发狂肆霸烈——反正以她的性子,定然要被她揍上一顿,还不如吻个痛快! 近乎霸道的吻,一瞬间是看见大漠狂飙的烈风,打着卷儿,所到之处掳掠一空,不留余地。 穆然怒不可遏,她想过今夜各种相见的场景和突发事件,甚至想到了应对之法,就是没算到会来这一出! 好!好你个赤子烈!没想到烈王殿下还会干这种事! 穆然一口怒气憋在胸口,手上已收回短刀,指尖一竖,直点向赤子烈颈侧。她知道这里是人身极为脆弱的部位,比揍肚肠断肋骨都管用!只要这一下下去,保管叫这混账放手。却不想,她手指一伸,赤子烈立刻发觉,手掌一翻便要去握她的手,穆然大怒之下干脆一指戳向他掌心,赤子烈毕竟正吻着她,分心分神,一时竟被她戳个正着。 她这一招可没手下留情,顿时赤子烈整个胳膊都麻了,但他竟然能在胳膊麻了的情况下仍然紧紧攥住穆然的双肩,并且抱着她在地上一翻一滚,滚去了内室。 这实在不符合常理,也不知赤子烈的身子是否铁打的,手臂麻了,不放开也就算了,竟连力道都没减轻过。 穆然见这招对他没用,干脆放弃了走刁钻路线攻击柔弱部位的打算,她握起拳头,就用最原始最直接最简单的方式——我揍! 一通暴揍。 胸口、肚子、肋骨、腰侧,凡是能揍得到的地方,通通揍!揍得你七窍生烟,揍得你五脏翻涌,揍得你老娘都不认得你!再叫你丫的乱吻,再叫你不放手! 我揍!我揍揍揍揍揍揍! 一时间,房间里只看见翻滚在内室地上的两道交缠的人影,内室没点灯,光线被屏风帘子遮了大半,只有一丝丝极微弱的光。渐渐的,窗上看不见人影,皮影戏看不成了,屋里的声音却越来越引人遐想。 男子的闷哼声,听起来似是好事进行到某处,动情的声响。带着砰砰的闷响,像是人体撞击的声音。 这声音,不明里面情况的人,大多要听得面红耳赤。期间守在殿墙外、引着穆然进来的那将领觉得今夜有些不同寻常,姚家小姐还是头一回进去这么久没被丢出来,可又听里面埋伏监视的人没有动静,他好奇之下进来探头溜达了一圈,听闻里面的声音,不由愣了愣,接着露出轻嘲暧昧的笑意。 “还以为能撑多久,结果也是个正常男人。外头也把烈王传得太神了些,哼!”他哼一声便出去,对着还在外头候着的宫人道,“快去给太后报个喜讯,就说事成了。” 扮成那老宫人的阿勇闻言,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成了,不由也是一愣,内心却猜测定然是殿下和姑娘在演戏。但却也不由想歪,暗暗欣喜:殿下若是能好戏成真,那咱们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他这一欣喜,脸上的表情就显得极真,立刻道:“呦!真成了?小姐真是太有本事了!太后听了定然高兴。”说罢便转身往姚太后宫中走,只是没迈出几步又回来了。 那将领一愣,“副总管大人怎不去报太后?” 阿勇道:“嗨!老奴和将军一起都糊涂了,这深夜的时辰,太后早就歇息了,哪儿敢这时去报?再说了,小姐为了此事已挨了太后一通训斥,一心想要雪耻,这事儿以小姐的性子,咱们还是别报在她前头的好,免得她又不高兴。” 那将领一听,觉得也有道理,于是也不再多言。 谁也不知,此时殿里的内室中,赤子烈四脚朝天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脸上是畅快的笑意。他对面,少女背靠在墙壁的阴影里,看不清脸色,眸底的小火苗却是呼呼生威。 半晌,她似平复了心情,从阴影里走出来,居高临下怒目俯视他,怒极反笑道:“好!好!大半年不见,你长能耐了啊!” 赤子烈咧嘴一笑,牙齿洁白,笑容灿朗,却忽然捂住胸腹间闷声一哼。嘶!这女人,下手真狠!若非考虑到在这宫殿里,他想她会毫不犹豫把他的肋骨全部敲断。不过,狠归狠,这才是她! 赤子烈一脸畅快笑容,慢慢坐起身来,仰头看穆然,忽然用口型对她道:“现在,本王已中了姚仙子的媚术了,接下来,仙子打算如何处置本王?” 第一百七十章 放回行宫 http://.biquxs.info/

穆然一愣,这倒是个法子。 她曾想过要如何神鬼不觉地把赤子烈带走,最先想到的办法就是把他和墨玉谷中的一个宫人对换,然后她再假装被赤子烈丢出来,趁夜色出宫。 但方才她踏进殿门之时,这念头就打消了。那三百人,炎皇真是下了老本,论修为无一例外都是好手。她从进了殿中到此时,这些人的气息始终若有似无,给人很强的压力,明明知道四面有高手在,却叫人摸不着具体位置,这种飘忽不定似远似近的感觉提醒她,哪怕是屋里一点点的不对劲,这些人就能够发现。到时,非但她和赤子烈走不了,还会连累外头的王骑们和凤天。 直到赤子烈方才的话提醒了她。 赤子烈倒是可以装作被媚术控制,说不定能找出逃脱的空子。 莫非,这混账刚才是为了以假乱真演这一场戏? 穆然瞥向赤子烈,却见他在昏暗的内室里笑容灿烂出奇,头顶仿佛好大的阳光照着。她顿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是演戏!这混账! “早知道,不来救你!让你在这儿再多待些日子!”穆然心头气难消,向前走了两步,抬起脚在赤子烈肚子上比划了两下,作势要踩。 赤子烈也不躲,脸上笑容却渐渐散去,换一副认真的模样,坐在地上看她,“你本来就不应该来。我走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到底有没有听!这里有多危险你知道么?” “我走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到底有没有记得?”穆然挑眉,把脚从赤子烈肚子上收回来,负手望他,“危险也要来,东西我拿到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赤子烈怔愣住。 他盘膝大马金刀坐在地上,抬头看着面前负手而立的少女,一时间竟望了言语,甚至连那句“东西我拿到了”,也渐渐在他脑中变成空白。接着,他看见少女缓缓坐了下来,和他一样盘膝坐在地上,淡淡的笑,“你可以心愿得偿了。” 赤子烈怔怔凝视着穆然,眼神还有些发懵和反应不过来。穆然见了有些心酸,却是笑了笑,看来他以为她今夜来救他,只是为了救他出宫而已。他从来就没想过她会带火鸾丹来,自然也不会去想她不止带了火鸾丹来,还有凤凰石。 他可以夙愿得偿,从今往后,五国之大,四海之阔,再没有能困住大漠雄鹰翱翔的羽翼。 “我们得商量商量如何才能出去,大家都在等你。” …… 半个时辰后。 寂静的殿内终于传来窸窸窣窣好似穿衣的声音,接着,一袭红衣,身段妖娆的女子打开殿门走出来,脸色无限春意。 “来人。”她声音轻扬地唤了一声。 四周潜伏着的人没有动,那殿外的将领却闻声走了进来,稍稍躬身,“恭贺小姐。” 女子抚着鬓边,笑道:“本仙子说了,这世上男人,哪有能逃脱得了我的手掌心的。”她随着将领出了大殿,笑着望了一眼随自己来的宫人和侍卫们,道,“如今已是深夜,太后也已歇息了,本仙子就先出宫回府了,明儿一早再进宫来,跟太后面禀此事。别在本仙子前头多嘴,知道么?” 她瞪了那老宫人一眼,老宫人忙点头哈腰地应了,“老奴送小姐出宫。” “嗯。”穆然淡淡一应,便带着人大摇大摆走了。 走到一处不起眼的地方,众人回到谷里,穆然将见到赤子烈的情况,以及两人的计划大约一谈,阿勇等人不由面露忧色,“姑娘,这成么?太冒险了!” 穆然道:“我们只有信他。” 时间不多,穆然转头便对凤天道:“这些宫人和侍卫放回去吧,不知能不能控制他们的记忆?” 凤天笑看穆然,目光若有似无在她唇上一扫,“不难,有时亦真亦假反而容易取信于人,总比假戏真做来得容易。” 穆然嘴角一抽,顿时心里发苦。 凤天为那些宫人和侍卫施了术法,与穆然一同出了谷,由这些人将她送去了宫门前,乘着姚妩的轿子,缓缓出了宫。轿子到了宫外,穆然把姚妩偷偷换回来,凤天已在谷内对她暗示了今夜发生的事,想必明天见姚太后不会有纰漏。 之后,穆然便施展隐身咒,偷偷回了北街宅院。 铁洛等人见穆然平安回来,都不由松了口气,听了她见到赤子烈的事,众人可谓士气大振,但对两人定下的计划也是表露出担忧。对此,穆然只问了两句话,“你们信他么?” 铁洛等人互看一眼,自然点头,“殿下是我们的王,我们跟随他多年,当然信他!” “那你们信我么?”少女淡淡抬眼。 这一眼却叫众人一震,接着眼底神色纷纷坚定起来,“我们信姑娘!没有姑娘,我们走不到如今的局面,救不出殿下!” “那就按计划行事!”穆然一招手,一群人围过来,结合和赤子烈定下的计划,穆然连夜一番部署,铁洛等人领命去了。 一切安排妥当,穆然回到屋里,把凤天拉去软榻上坐好,这才有时间将殿中见到赤子烈的详细情况一一说与他听。尽管那个吻说起来很别扭,但是她还是原原本本坦露明白。总觉得,两个人相处,坦诚相见最好,有很多事遮遮掩掩才会有误会。 凤天听罢,眸底隐约有不豫之色,淡淡道:“他又欠我一回。我记着,定叫他还回来。” 穆然有些不自在地起身,“今夜宫宴我没吃饱,那些个菜,华而不实,还不如自己做的。我去厨房看看弄些宵夜来,你要不要?” 话虽这么问,她却不等凤天回答便躲去了厨房。 凤天看着她的背影,轻轻一笑,垂眸自语,“傻丫头,说谎也不会。” 她饭量本就不大,平时又总吃辟谷丹,不过是一顿宫宴而已,她会觉得没吃饱?借口也不会找。凤天慢慢摇头,似笑非笑望了眼穆然消失的方向,总觉得偶尔给她犯点错,还是有不少福利的。不过,像这样的事,还是不要再有的好。但这世上,眼光好的人终究不止他一人,看来日后有的他忙。 穆然自然不知道某人心里盘算的那些小九九,虽说是做宵夜,她却做了满满丰盛的一桌,吃时却只吃了一点就饱了。不像凤天,他吃东西慢,每一口都细嚼慢咽,细细品尝,一顿宵夜吃了大半个时辰,等到休息时,已是下半夜。 两人各自沐浴歇息,以往总是要到下半夜,某人才会溜来,但今夜凤天以已是下半夜为由,直接就宿在了屋里不走了。穆然无奈,又不好撵他,知道他有给自己舒缓经脉的习惯,只得嘱咐他好好歇息,明日还有事。凤天口头上答应,却一转手就点了穆然的睡穴,让她一觉到天亮。 天亮,穆然起的早,与凤天一起到了姚府附近的小巷子。果然没一会儿,见到昨夜的轿子往皇宫方向抬去,两人潜入轿中,凤天对姚妩一番暗示,两人又在轿子到达宫门前潜出了轿子。 一直到午后,轿子才又从宫中抬出来,穆然和凤天上了轿子,对姚妩询问了情况,一切如昨晚赤子烈所料。 昨晚,按赤子烈的预料,倘若顺水推舟说他已中了姚妩的媚术,以炎皇的性子,是不会轻易信的,且姚太后是姚家人,她亦习得媚术,赤子烈若想从她眼底将戏演真,只有演技是不成的。 因而赤子烈要真的中了媚术才可以,但是所中的程度却是可以有深有浅。浅者对施术者产生迷恋,却有自主的意识,深者完全听命于施术者,如同傀儡一般,连意识也被掌控。 今早,穆然进了轿中,让凤天命令姚妩入宫后先去赤子烈的宫中,带他一起去面见姚太后,这期间正好给赤子烈浅施媚术,之后的事,就要看赤子烈的演技了。 定下这个计策,没有凤天是无法完成的,穆然只告诉赤子烈姚妩掌控在她手中,赤子烈便做出了这个决定。他甚至没问她是如何掌控住姚妩的,也不怕她会半途生变。以赤子烈的骄傲,竟愿意被厌恶的女子控制,其中对穆然的信任,叫她动容。她虽也担心赤子烈会不会被拆穿,但最终却只能选择信任。 这个计策建立在两人相互信任的基础上,但也伴随着风险。 炎皇果然没有立刻信任赤子烈,尽管姚太后确定他中了媚术,炎皇还是对赤子烈进行了各种试探。甚至试探其交出在宫中暗线的名单来,这些事不必想其中细节便知当时之险和抉择的艰难,穆然无法身临其境,只每每事后听姚妩说起结果。 结果是,炎皇在试探了赤子烈十多日后,命其联络穆然,并将其捕获。赤子烈等的就是这个命令,他以宫中防守严密,穆然不可能混进宫中,且以她的性子,不见他本人,不可能会现身为由,要求以自身为饵,回到宫外的行宫中,钓穆然上钩。 炎皇对此犹疑三日,最终答应。 赤子烈放回行宫! 第一百七十一章 营救成功 http://.biquxs.info/

北街宅院里,铁洛等人兴奋围住穆然,“姑娘,成功了!” 穆然道:“还没成功,要救他出来,才算成功。” “我们知道。”铁洛道,“我们掌握的消息称,殿下行宫内布下了数百名高手。” “绝对不止。我们闯行宫那晚,阿卿和霸王已经暴露,就凭他们两个的神阶修为,炎皇绝不会只派这么几百人恭候我们。”穆然冷笑一声,“密道都准备好了吧?” 原先那条由巫铃儿等人挖好的密道在行宫修葺的时候填上了,穆然早在和赤子烈定下计策之后就吩咐王骑们去准备了。 “都准备好了。” “好,行动!” ********** 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即便是奢靡繁华的皇城也笼罩在一层雾蒙蒙中。天边隐约有滚滚雷声传来,青紫的电光在厚实的云层里裂开,晃得行宫内外的护卫眉宇间一片暗青。 刚刚修葺一新的行宫内外,重兵把守,守卫们目光如刀,森森泛着寒光。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行宫外墙三丈外,那里却始终没有动静。 街角渐渐起了风,低低的冷风卷起衣角,却被厚实的铁甲压下。风声愈渐如哀鸣过耳之时,头顶上忽然有闪雷炸响。 护卫们在这炸雷声中如铁铸般巍然不动,死死盯着宫墙外。却不知,雷声响时,殿外茅房里一块砖板无声无息打开,里面露出黑漆漆的一处密道,没有人,那砖板却无声无息又合上了。 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谁也不知此时行宫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这人在照玉围墙内活动,竟没有现出身形来,她一路身形飘忽,点尘不沾,过处连脚下的草叶都不动,无声无息来到大殿廊下。她盯着那门窗紧闭的大殿,眸子亮若黑夜里的辰星,泛着彤彤之光,却没有看得见,而她亦是不动。 只是,等。 赤子烈被禁足殿内,平日一切事宜皆不得出殿,连出恭都是在殿内。每日唯有三餐,和黎明时分倒夜壶的时候,窗子会打开。 雷鸣声愈渐声势浩荡,眼看便要下雨,穆然目测了一下风的方向,微微蹙眉,这风是朝着廊上吹来的,一旦下起雨来,她衣衫很容易被打湿,到时进入屋中对她不利。她瞥了一眼紧闭的窗子,估摸了一下时辰。 正当时,地上开始落下豆大的雨点,风声渐盛,眼看便向廊上刮来。 远处冒雨跑来一人。 穆然眼一眯,身形一闪,让到一旁。那人来到窗下,敲了三声,窗子开了。里面两个护卫模样的人,抬着恭桶出来,那人接了放下来,里面两人立刻便要关窗子。 却在此时,一道风从窗子外溜了进去。 那风呼啸一声,扑面而来,两个侍卫都是一愣,再看外头平地卷来的风,面面相觑看了一眼,一人一脸释然松了口气,一人却是眉头深锁。 方才那风有些奇怪,扑面而来,带点柔软的触感,且过后有点淡淡的清香……怎么会? 那侍卫疑惑的时候,借助了隐身咒和戒指之威的穆然已经来到床边。她速度并不算快,应该说,从窗边落下时便已经放慢了脚步。屋子里毫无死角,到处都有危险的气息存在,这时哪怕是桌布不正常地被风吹动一下,穆然就有可能暴露行踪。 她到了床边,在离床三尺外站定不动,她并没有急着去拉那帐幔,目光谨慎地顺着那帐幔往地上看,那里放着两双鞋子。一双看起来像是赤子烈的,一双是女子的。 赤子烈此时在炎皇眼里是中了极深的媚术,一言一行都听姚妩的,因而姚妩跟着他一起来到了行宫。没有人知道,姚妩早就中了凤天的摄魂术,一言一行都被凤天所掌控。穆然自然不会让这位大小姐占赤子烈的便宜,所以她并不担心两人会发生什么,她警惕的只是床上有没有人。 以炎皇的多疑和阴险,很有可能将赤子烈藏在别处,这大殿只是个空壳。但这些也许只是穆然的猜测,毕竟对方并不知她手上有戒指在,竟能对付照玉的威力偷偷潜入进来,所以在对方眼中,布下如此重围,已经足以抓住她。 但穆然还是决定谨慎为上,不轻易去扯那帐幔,免得里面没人,或者是别人,她便打草惊蛇了。和赤子烈定下这么个计策不容易,她不想有任何闪失。 于是,她还是等。 边等边计算着隐身咒还有多久失效,在隐身咒失效之前,如果帐幔里没有动静,她即便是冒险,也要去看看。 这等待的时间里,那窗边的侍卫见殿中没有动静,不由也自嘲一笑,以为自己多想。 看来,今天穆然注定要走运。许是托了这雷雨天的福,天上的炸雷扰人,频频落下,就在隐身咒快要失效之时,听帐幔里传来女子牢骚的声音。 “这雷雨天儿,真恼人!” 穆然眼底闪过喜意,这声音是姚妩的! 与此同时,帐幔被人打开一半。姚妩穿戴齐整,从床上起身,穆然一眼掠去,赫然见到赤子烈盘膝坐在床上,他亦是穿戴齐整,虽然中了轻浅的媚术,按理说该极为迷恋姚妩,但他却眉头深锁,看着姚妩的背影,总是不自觉蹙眉。 穆然看见他的一瞬,心中一喜,踏出去的步子却不见松懈! 她身形飘忽掠来床前,步子踏在方才姚妩下床时踩的地方,伸手便去抓赤子烈的手腕。 感觉手上有异样传来,赤子烈霍然抬眼,目光如沉沉山岳,穆然的背后,却忽然逼来风声! 这风声似乎八面而起,顿时整个大殿里隐藏着的威压都骤然暴起,同时伴随着一声老者的笑声。 那老者笑声里竟微微有些赞许,“好!好一个厉害的女娃!能在老夫的眼皮子底下溜进来,几百年没见到了?” 穆然对这逼来的浑厚掌风心中自是一惊,她很确定自己很小心,方才绝对没有半分大的动作,床帘帐幔不曾被风带起过,连她落在床边的位置都是踏在姚妩刚才踏过的地方,唯一一处能被人发现的不对劲的,大约也就是赤子烈忽然抬眼的目光了。 这老者好厉害的眼力! 赤子烈抬眼不过一瞬,他竟一瞬便确定自己已在屋里,且在精准地找到她的位置,在她背后出手了。 那老者自然是不想杀穆然,但这一掌也是含了将她一击制服的威力。穆然却抓着赤子烈的手,不肯有一分相让。明知老者修为可能已在神阶,自己只怕一瞬便会被他伤于掌下,她还是集中精力,神识一罩,赤子烈立刻消失在床榻上。 “空间宝饰?”老者咦了一声,随即笑道,“你这女娃身上好东西不少啊。” 他声音不急不缓,掌风却很快,两者竟有说不出的协调感,一瞬便在穆然身后。穆然来不及转身,这时隐身咒的时效要命的到了,她已现出身形,再施展来不及,只得纵身往旁边一让,眼光一瞥,见殿中已现身二三十人,修为皆在真仙期,且衣着看得出是帝京仙宫的人。 穆然冷笑一声,炎皇真看得起她! “束手就擒!” 见穆然竟在老者的掌风下还能躲上一躲,那呼喝之人目光惊异,却是毫不含糊地也向她打来。一时间,穆然面对两大高阶者夹击,已是避无可避,却在此时,眼前一道红影闪过,生生挡在她面前! 两人忽见此情形,竟也是一愣,那后来发难的人还能收得住势,但那老者掌风已到,正击在姚妩胸口。 “噗!”只见她一口血喷出。 殿内的人都被这不可思议的情形闹得一懵,穆然却反手抓了姚妩,神识一动,将她也丢去谷中,与此同时念动隐身咒,在屋中隐藏了身影。 老者这才好似真正意识到穆然并不好抓,挥袖道:“紧闭门窗,四面结阵!一个刚入飞仙境的小辈,不信她能插翅飞了!” 话音刚落,脚下砖石便是一松,竟整个大面积塌陷了下去! 整个大殿的地底,似化作流沙,顿时连人带殿都开始往下陷,这大殿之中,明显是不能再待了。 这时,听老者一哼,整个殿顶忽然就被掀了去,数十人影纷纷跃起,大雨本应瓢泼浇下。头顶却没有半颗雨点打进来。 “女娃,老夫劝你别做无所谓的挣扎。” 老者的话并非危言耸听,当殿中穆然暴露的一瞬,外头的侍卫便已闻风而动,他们虽不知穆然是怎么进去殿内的,但却第一时间在行宫四面结成了结界。 此时此刻,虽然无法众人看不见穆然,但可以确保的是,她离不开行宫的范围。 就在老者发话的时候,大殿塌了。激起的尘土飞扬起来,本应是黄色的尘土间却似乎夹杂着一些青黑的颗粒。此时天色暗沉,有不小心吸入的人立刻咳出血来。 “不好!有毒……” 老者目光一转,眼底逼出异光,“嘶!这是……土毒咒?”他袖子一卷,顿时地上飞扬的尘土便卷做一团升上空中,飘在众人头顶上,似被无形的灵力遮挡,降不下来升不上去,暂时失去了效用。 老者却大笑,“不愧是上古符咒师,看来真有些本事。女娃,现身的话,老夫绝不为难你,且收你为关门弟子,如何?” 他这一声喊话带着神阶的威压,仿佛天地钟鸣敲在耳旁,震得那些真仙期的人都是脸色发白,忙以战魂衣护持,更别提此时此刻不敢使用战魂衣,修为只在上仙期的穆然了。 穆然一手捂在胸口,一手捂住嘴里喷出的血,她死命捂着,尽管胸腹间剧痛,仿佛五脏皆被震散,却还是坚持转进茅厕,才现出身形来。 接着,脚往地上一蹋,跳进了密道。 第一百七十二章 身世之疑 http://.biquxs.info/

密道里一片漆黑,雨声被淹没在了上头。 穆然在密道里身形如一道月影,迅速穿梭,耳畔传来离婴的声音。 “然,你如何?” “不太要紧。”穆然道,“那些老家伙不想杀了我,只是想抓我,我的伤不重。”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你在此处,不要小看神阶和真仙期的神识。” “我知道。”如果不是对方要抓活的,穆然根本不可能面对这么多高手还能逃脱。她事先安排了逃脱的密道,又有隐身咒和戒指护身,连天降大雨都帮了她的大忙,天时地利她都占了,缺一样她今夜都不可能这么容易得手! 而且,此地在皇城,对方自然顾忌不能大展术法,今天若是在野外,她不可能从这些人手底下如此容易逃脱。 “要我出来帮忙么?”离婴问。 穆然略一思量,脚下不停,“行,你来吧。” “要他出来么?” “不用。” 今天来行宫救人,凤天原要与穆然一起来,穆然却拒绝了。因为今夜和在皇宫里那天不同,她今天一旦救人得手,势必会被发现,她不想让凤天跟着,他的身份太敏感,她不想给他惹麻烦。有离婴、阿卿和她的仙兽们在,且铁洛等人就在密道那头接应,一旦她出去,他们会立刻安排外头生乱,到时足够逃脱。 最险的,就是在这密道的时间。这里一旦遇敌,第一太窄施展不开,第二不能随意使用术法,一旦塌了会很麻烦。 因而,离婴一现出身形来,穆然便抓着他道:“带着我,用你最快的速度。” 离婴的目光在穆然唇边和衣襟上的血迹看了眼,淡金色的眸在黑暗的密道里几乎逼出寒光来,他只是微微点头,便伸手揽住穆然的腰身。 就在此时,两人同时向后看了一眼。 穆然蹙眉道:“有人追来了!” 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那边传来老者的大笑声,带着的威压直灌而来,“女娃神识不错!老夫越来越想收你为徒了!咦?” 那老者似乎发现了离婴,就在他这一声疑惑的时候,离婴的雪袖已经扫开,他这一扫贴着穆然的脸颊,沿着她的身子向下一扫,将那威压震出去的时候,冷哼一声,指尖一道金光射出去,顿时脚下剧颤,头顶泥石如雨浇下,那边一声闷轰,接着沙尘滚滚惯出来,看样子像是塌了。 塌了…… 穆然默默转头,也没有黑线的时间,在滚滚呛人的沙尘中一拽离婴,掩着口鼻道:“走!”离婴带着她便向深处走去。这密道因为时间有限,挖得也就一人高,想在里面窜来窜去那是不可能的,只能掠地疾走,比平常的速度慢上不少。但尽管如此,离婴的速度也算很快了,一息间便过了百丈。 穆然直觉耳旁风声狂啸,后头沙尘滚滚淹没逼来。穆然此时腰身被离婴携住,脚尖离地,整个逃跑过程都不用她出力,但她却没打算什么也不做。她顺手就给离婴施加了道疾风咒,并指尖法决急变,远处塌下来的密道的泥沙立刻如流沙一般向地底陷下去! 反正已经塌了,就塌得彻底一点吧! 接着,她又变了术法,将眼前快要垮下来的密道上方的泥土凝固支撑住。 穆然一手一个法决,两者同时施展,却忽听远处一声从容大笑。 “雕虫小技!凭你的修为,想困住老夫,还差得远!” 那声音仍是带着威压,离婴连身都没回,直接袖子一扫震回去,那些滚滚而来的泥沙被劈开,隐约看见一名老者大步而来。尽管只是一瞬间,穆然也不由眯了眼。那老者周身都裹在火红的光晕里,密道里塌下来的泥沙半粒也没沾到他身上,且他步伐从容,老而健朗,跟离婴飘忽如云的步伐不同,每一步都似踏在实处,地动山摇。 这一瞬间,老者也显然看清了穆然双手的法决,不由惊异连连,赞道:“你这女娃能同时施展两种术法?好天赋!好苗子!老夫中意你!决定了,老夫的徒儿就是你了!” 穆然闻言不由错乱,这哪里来的自说自话的老头!她怒归怒,手上术法不停,埋不住他也要继续给他施加障碍。 尘土再次遮蔽视线之前,那老者却往离婴身上看了一眼,应是看见了他金色的头发,不由惊疑一声,抬手忽然问:“前方哪位高人?可否请教名号?” 离婴对别人的话向来很少搭理,自然不答。穆然当然也不会告诉他,两个人继续往出口疾走。老者的速度明显比离婴稍慢,因而才落在了后头,穆然只求到达出口前能继续保持这段距离。 然而,正当这时,密道里忽然又出现一道威压! 那人不知何时来的,被穆然感知到时人已在中段,且威压比那老者霸道得多。穆然也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这人的身形明明是如灰雾一般阴郁蒙蒙的,忽隐忽现,但却让人感觉霸戾,明显并非善类。 穆然二话不说,神识一动,先把阿卿放了出来,小家伙站在她肩头,尾巴一扫,紫色的雾气便射了出去。 远处果然传来一声怒哼,那声音听不出是苍老还是年轻,只觉得飘乎乎,无体之魂一般,在这不断塌陷的黑暗中更显阴冷暴戾,“贱人!劫走废修还想逃?束手就擒!饶你贱命!” 穆然闻言眸底怒色一闪,脸色发寒,这人,听起来跟她好大仇? 离婴却忽然转身,“放肆!本君契约者的命,容得你说贱?五国修仙者越发不懂规矩了!”他声音寒得像结成霜雪,瞬间将那阴冷的气息都冻结似的,掌间金辉耀眼,一瞬便到了远处密道拐角的地方。 那里整个拐角的地下山壁都似被切开,一人高的密道中从头到脚生生被一道薄如利刃的金光断开,霎时间仿佛听见上方有人声在惊惶,有房屋在倒塌,密道里脚下的地面都被劈裂,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幽暗,直直裂向前方。 离婴看也不看脚下的地裂,带着穆然继续向前。 后头却传来先前那名老者的惊疑声,“本君?金发……这招法……莫非!您是!” “不可能!那贱人没这本事!”又有暴戾的一声传来,“掌院真君,人在你眼皮子底下被劫走,你还如此磨蹭,莫非有意放这贱人一马?” “赫连老祖,你方才可听到……” 那人一哼,没有回答,速度却明显快了起来。 远处的穆然听见这声“赫连老祖”不由一愣,接着也是冷哼出声。怪不得,原来真是仇人到了。 听说,赫连家如今的家主是赫连昂,此人修为神阶,但在其之上,赫连家还有一位隐退在幕后的老祖,修为深不可测。没想到,今日为了抓她,炎皇竟连这人都请动了。 “主人,他快追来了!我去会会他!”阿卿在穆然肩膀上道。 “不行!你不准离开我肩上,否则我就召你回谷。”穆然断然拒绝。赫连老祖修为不知是否在离婴之上,看他的速度却是比先前那老人快上不止一个水准,阿卿刚入神阶,定然不是他对手。这小家伙可是凤天送她的,她不会容许它有任何闪失。 阿卿脖子一缩,他知道穆然的脾气,这时候绝不是跟他闹着玩的,他若是不听,真被她召回谷中,主人就不知她在外头的情况了。 “那我尽量拖延。”阿卿说罢便又使出迷雾,逼向后头,他此番使出的迷雾里带着白色东西,那是天狐一族的术法,天狐本就是靠吸食人的精血和玉石为生,这迷雾一旦被人碰上,精血立刻就会破开皮肉而出,术法极为霸道残忍。 却不想,那迷雾震出去的一瞬,后头一声怒哼,那迷雾竟生生爆开!破开的罡风卷来,穆然连忙祭出两道战魂衣抵挡,且一手护住阿卿,身后却逼来一只手掌! 那掌在黑暗里带着粗大的骨节,铁钳一般,尚在穆然后背七八丈开外,她便已感觉山石压顶,直压向心脉! 离婴却没有回身,前方不远处隐约已到尽头出口处。他只是揽住穆然的腰身,却有道微凉悠远的灵力聚向她,那山岳压顶的感觉立弱。赫连老祖却是不依不饶,这一掌实实逼来! 离婴一怒,不得已回身,金光漫越,掌未至,浑厚的威压已经无形间形成一道屏障,与赫连老祖的掌力触上。 顿时,整个密道都颤了颤,强烈的掌风将狭窄的密道横着切开,头顶全是呼号声,落下的傻事全都被震出去,落下的雨点都被击飞。 穆然一抬头,密道顶部竟被炸开了! 王骑们将密道口设在南街仙奴坊不起眼的一处废园子里,此时就快到出口了,也就是说,头顶被炸开的地方,必然在南街。此时正值黎明时分,便是南街,夜里的活动也都歇了。正是静寂入眠的时候,这突来的一炸,不少人都醒了,上头似乎塌了一座宅子,哀嚎不断。 而此时此刻,离婴和赫连老祖一掌之威的余力未消,穆然又身着战魂衣,灵力的光芒照亮了这黑暗的密道。 地面被炸开一道深坑,双方各站一边。 赫连老祖记恨着穆然杀死赫连齐的仇,一双暴戾的眼睛向穆然看来,似是要看看这杀死族中子弟的女子究竟是何模样。 却不想,这一眼,赫连老祖却是一愣。 明显的愣神,连穆然都感觉出来了,那双眼里暴怒的杀意都顿了顿。 接着,赫连老祖直直盯着她,眼里的杀意忽然更盛方才。 且说了一句叫她莫名其妙的话。 “是你!竟然是你!你竟活着!孽障!孽缘……” 第一百七十三章 雨中脱身 http://.biquxs.info/

穆然愣住。她怔怔看着赫连老祖,他这话什么意思? 没等她细想,对面赫连老祖双目已近猩红,抬掌便碎向她的天灵!这一掌含着的杀气毫不犹豫,很明显是想要杀了穆然。 穆然一怒,她维持着战魂衣霍然抬首,看起来像要迎向那掌力,眸底寒光如刃。阿卿和离婴同时出手,对面传来一声急喝。 “老祖住手!不可!这女娃杀不得!” 话音未落,帝京仙宫的掌院已是到了,他急切之下亦出手,四人的掌力震在一处的瞬间,罡风似要将人压扁,离婴抱着穆然向上一纵,两人旋身而上,头顶是瓢泼倾灌的雨幕,穆然在半空中往下一看,这才赫然发觉从东街行宫到南街仙奴坊,一路弯弯绕绕半个皇城的密道,所经之处屋倒房塌,一片狼藉!尽管有大雨冲刷,尘土烟幕依旧冲天而起,地面在穆然的神识中深裂如沟壑,半个皇城,一瞬间似经历了一场浩劫。 穆然一眯眼,这还只是一掌而已,若是全力以战,一座城池要毁,不过是顷刻之间。 离婴带着穆然落去一座仙奴坊半塌的屋顶,地面上斗奴和小厮护院们哀嚎着四处躲避。不远处赫连老祖和仙宫的那名掌院老者现出身形来。 那名老者不顾赫连老祖的怒斥,大步而来,他这次先看向离婴,目光深深在他眉心间的神印处凝视一眼,之后深深下拜,“不知凤凰神君阁下驾临,多有得罪,还望神君阁下海涵宽宥!” 离婴寒着眼看他一眼,便将目光转向走来的赫连老祖。 仙宫掌院跪拜在地不起,却也转头看向赫连老祖,道:“老祖,这女娃的本命契约乃是神君阁下,你为何要对她下毒手?且陛下交代过,这女娃只许活捉,不可伤她。” 赫连老祖却哼一声,看向离婴,“神君阁下识人的眼光可不怎么样,竟看中这孽障!既做下这有违神纲之事,也怪不得老夫辣手!” “老祖此话何意?” “此事老夫自会向陛下禀明,轮不到你问!”赫连老祖一甩袖子。 穆然却是蹙眉,他说离婴与自己订立本命契约有违神纲?为什么?这赫连老祖方才在密道里看见自己的那一眼,似乎认出她来。他认得她?穆然不由想起当初在鸾凤仙岛的幻地,赫连呈睿死前曾说,杀了他,她永远都别想知道她爹在哪里。那时她不知此话何意,隐约猜测赫连呈睿应知道自己的身世,今日又在此遭遇赫连老祖。穆然忽然心底生出个古怪异常的念头。 她的身世,莫非与赫连家有何渊源? 这时,身旁离婴冷哼一声,“本君与何人订立契约,轮不到你来问。敢向本君的契约者出手,你做好准备受死了?” 赫连老祖闻言看来,忽然古怪一笑,“神君阁下刚涅槃不久吧?下神期元君境七重。很不巧,老夫刚好虚长神君阁下两重。想来,阁下要杀老夫,并非易事。” 阿卿闻言在穆然肩膀上呲牙怒道:“你别高兴太早!我主人厉害着呢!我们好多人,一起上,咬也咬死你个死老头!” 穆然拍拍肩上雪白的天狐脑袋,赫连老祖眼底阴郁一闪,“不就是两只刚入神阶的仙兽?一起来!老夫征战多年,什么阵势没遇见过!今日必将你这孽障毙于掌下!” 离婴眸底现出怒色,上前一步,阿卿跳下穆然肩膀,身形倏地涨大成小山般,两人挡在穆然身前。 仙宫的掌院老者这才急忙起身道:“老祖,不可!你想毁了皇城么!” “滚!轮不到你插嘴!”赫连老祖怒极向仙宫掌院猛地一拍,老者赶忙避开,局势却一触即发。 这时,街上到处都是往远处逃难的人,也见到守城的铁甲护军急忙赶来疏散人群。风声、雨声、哀嚎声、呼喝声,四人一兽之间却死寂一片。 忽然,昏暗的夜空中突然传来一声笑,那笑声妖娆飘荡,软绵绵如云一般。 离婴闻声少见的蹙眉,穆然抬眸四扫,那仙宫掌院一愣,似也认出这声音,赫连老祖更是眼眸一眯,眼底之色不似人色。 四周是浑暗的雨幕,不知那人何处而来,但见到时,他人已在近处,依旧一袭红衣如云,蹁跹无尽风情。 云岚走来,竟走到四人中间,只是身子有意无意挡在了穆然前,将她遮住,笑道:“既然赫连老祖什么阵势都见过,想必不介意我也来搀和搀和。” “……岚儿?” 那名仙宫的掌院老者竟向前走了一步,这一步,颤颤巍巍,恍若年迈无力行走的老人。穆然抬眼望去,老人脸上被雨水打湿,越发显得神情悲恸。 云岚背对着穆然,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声音如常,笑意里带着调侃,“哎呀,师父也在。这真是……旧识重逢啊。我说,这难得怀故的日子,打架是否太煞风景了?”他说的轻巧,宽大的红袖下却露出白如玉瓷的手指,在背后绕啊绕,看起来像是偷偷给穆然打手势。 穆然跟这厮见过几面,情形都不怎么美好,被他涮了好几回,自问没什么默契。但她竟然觉得自己看懂了——这手势的意思,莫非,是让她赶紧离开? 这时,赫连老祖怒道:“孽障!你竟敢现身!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看起来气得不轻,情绪也有很明显的波动,“身为赫连族人,竟敢叛逃私入魔道,你既敢现身,老夫今日便清理门户!正好,两个孽障一起清理了!” 穆然闻言蹙眉,心底更生古怪,清理门户为何算上她?莫非,她的身世真跟赫连家有关? 云岚闻言也微微转过头来,那一眼里的诧异和深思很快便被赫连老祖逼来的掌风淹没。 赫连老祖这一掌毫不留情,掌风未至,穆然和离婴脚下乃至整个仙奴坊和后面巷子都似被嗡地一声震碎,连雨水都被激射出去,待再浇下来时,一切已成灰飞。 云岚身形侧闪,动作快若闪电,姿态却翩跹如云,只是他闪身间袖子向后一拂,一股大风卷着穆然便向远处送去,加上离婴在赫连老祖发难的一刻也带着她向远处闪去,此时有云岚的助力,穆然和离婴一息间便退到了南街尾巷,离战圈极远了。 赫连老祖大怒,却被云岚缠上,那仙宫的掌院老者自从见到云岚,就兀自沉浸在悲伤中,竟没有立刻来追。 阿卿道:“主人,时机刚好!方才在仙奴坊一带没看见铁洛等人,想必他们发现出了乱子,便按计划退去西街了,我们快去街上他们就可以回谷了。” “不成,云前辈在那边太危险了!”穆然的视线一直没离开前方远处。 离婴看她一眼,突然道:“他有办法逃脱,他不傻。” 穆然看向离婴,他把头偏去一旁,好像觉得这话是夸赞,而对象让他很不爽。穆然又将视线转去云岚的方向,少女在大雨中紧握着拳头,似乎对今夜一切的无能为力深恶痛绝。她仿佛望了自己是如何只身从行宫的重围中将人救出来的,这一刻她只记得这无能为力的感觉。最终,她深吸一口气,朝着云岚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随即转头,眸中的光芒仿佛这昏暗的大雨里生出的虹彩。 “走,我们先找到铁洛他们!” …… 铁洛等人在北街和西街转角处的一间商铺后院,正急急商量要不要去接应穆然,便见她和离婴还有阿卿一齐现身,众人大喜,一群人二话不说,隐了身形便一路从大乱的街上走过,回到北街的宅院里,关起门来便回了谷中。 谷中仍是青天白日,穆然微微虚了虚眼,谷中却是一片寂静。等她一抬眼,却是一愣,竟见面前站了上千名的王骑,众人见到她,脸上兴奋与感激的神色逼得人眼都睁不开,穆然微微低了低头,前方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姑娘万岁!” 不知是谁呼喝了一句,众人竟围了上来,看样子想将穆然抛起来。这帮人太过兴奋,竟连离婴在一旁也忘了顾忌。离婴却是一步挡在了穆然身前,他面若寒霜,自是不管王骑们是不是兴奋所致,他只说了三个字。 “她有伤。” 一句话让兴奋欢呼的王骑们立刻消声,上千人齐齐看向穆然,这才发现她衣襟前有血迹,似被雨水冲刷过,都殷开了,“姑娘……” 穆然淡淡一笑,一摆手,“行了,不必说,我明白。赤子烈呢?” “殿下媚术解了,那姚家小姐伤得不轻,大巫祝给她疗伤去了。殿下本要等您回来,我们说谷中有喀哈十城的百姓在,阿勇便带着他去见百姓们了。我、我们这就去告诉殿下您平安回来了!” 穆然点头,却没有一起去见赤子烈的意思,她望向谷中的天空,忽然肃目道:“霸王,龙傲,妖儿,黑子,雷霆,啸羽!” 随着她叫出众兽的名字,一个个小山般的兽呼啸而来,龙傲更是身形庞大得吓人。 穆然道:“在此待命!一会儿跟我出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谷中聚首 http://.biquxs.info/

“姑娘,你还要出去?带我们出去吧!我们也可一战!”有王骑立刻道。 众人闻言也纷纷请命,“就是,让我们跟您出去吧!” 穆然摇头,“我并非出去与人一战,只是搅局而已,为的是助一人脱身。你们就养精蓄锐吧,有你们一战的一日。” 离婴在旁边看着穆然,默默不言,仿佛早知她不会丢下云岚就这么回来的。 只是正当她要走,一人在前面院子的房里慢悠悠道:“既是去搅局,那穆姑娘可以带在下去了么?” 穆然一听见这声音就脸上露出苦色,接着像做错事一般斜着眼睛瞄过去,正见凤天漫步而来。 凤天走到穆然跟前,看了眼她衣襟上的血迹,眸底闪过晦暗之色,却是笑道:“出去再淋淋雨,这血冲洗干净了,省得洗衣裳了。” 穆然咬了咬唇,在众人的目光中,扭头就走。只是身形在外现出来时,凤天和离婴也在。 离婴看一眼穆然的神色,微微垂眸,眉头稍蹙。穆然却哪管这么多,反正伤也伤了,现在抢时间要紧。她当真不管淋不淋雨,施展了隐身咒,便迅速往南街仙奴坊疾驰,奔跑中却发现头顶竟然没雨,奇怪地往旁边一看,才发现凤天周身一道透明的灵气罩,将她罩在其中紧紧跟随,雨点被隔绝在外,完全近身不得。 穆然又转头看离婴,发现雨落在他身上的瞬间,紧接着便被蒸干了。她不由左右看这两个男子一眼,觉得两人的招法都挺实用,改天学学。 三人速度很快地到了南街附近,此时南街已是一片废墟,屋倒墙塌,地面深陷,云岚和赫连老祖斗得正欢,两人明显都未尽全力,只是缠斗,仙宫的那名掌院老者从中周旋,想令两人罢手,不可再毁城。赫连老祖大概也觉得城毁得太严重了些,但他又不想放走云岚,两人便一直这么缠斗着。 穆然三人从沿着西街而来,停在西街与南街拐角处,她很快便发现再这么缠斗下去对云岚不利,远处原本守在行宫看守赤子烈的那帮人已在四周待命,看样子正在布置结界,他们想擒住云岚,而赫连老祖令云岚脱身不得。 穆然摸清了眼下情况,便立刻传音给在谷中待命的六只仙兽,“出来后,除了红衣的那个人,其余的,给我揍!” 说罢,穆然神识一闪,六只仙兽便现出身形,它们全都缩小了形态隐藏了威压,很明显是不想暴露穆然的位置。一经现身,六只便兴奋地四散,全都冲去南街,不过一息的时间,原本就一片狼藉的南街,忽然现出六只身形巨大的仙兽! 仙兽遮了南街大半的夜空,四面布置结界阵法的人抬起头来,纷纷露出惊骇神色。 “哪里来的仙兽……啊!” 说话的人被龙傲一巴掌拍飞,整个人碎在塌陷的地上,顿时成了一团烂泥。其余人边急速退避边抬眼,只见妖兽身前两道乌黑龙爪,尖利的爪尖在黑夜里闪着灼灼的火光,身后两道蝙蝠般的黑色巨翅伸展,风刀立时将近处来不及逃的铁甲护军给剃割成骨! “给老子看好了!老子是妖兽!妖兽!”龙傲瞪着它那双如同灯柱般的眼,高大的身形让它看起来脑袋似长在云端里,此刻正从云端下望。 “……沙海龙蛇!喀哈大漠里最凶悍、正统上古血脉的妖兽怎么现身在此?”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四周惊惧之声纷纷传来。 “是、是谁的契约妖兽?” “不止如此……雷云豹、黑齿剑虎、白头苍鹰、麟蛇……那、那是三角兽王?三角兽王怎会是神阶的?” “真仙境四重、七重……天哪!” “布阵!快布阵!” “没用!数量太多了!那魔将也是神阶,阵法制不住这么多的高阶!” 现场一片大乱。穆然有段日子没放这些家伙出来溜达了,众兽在谷中都憋屈得慌,原本谷中天地极广,它们是自由自在,但最近因为有喀哈大漠的百姓在,穆然严令它们不许打闹,不许惊吓了百姓,搞得它们走路都捻手捻脚,连身形都缩小了好几倍,龙傲和黑子一直嚷嚷着太不够威风。 今天,终于让它们出来威风一回。 就在它们现出身形的一刻,连赫连老祖都是一惊,显然也没想到会在皇城内看见这阵势。他这一惊愣的时间,云岚虚晃一招,身形急退,一息间已过街角。他身影如云,在这大雨倾盆废墟满目的街上,一袭红衣恍惚乱世妖魅,他轻轻回身,目光似笑非笑在西街转角处流连一眼,转身而去。 待得赫连老祖回身要追时,云岚的身影已如划破天幕的残红,笑着远去。 赫连老祖大怒,“哪里来的低阶小兽,也敢来此撒野!” 此话一出,龙傲和霸王最先暴怒,穆然却不由它们与赫连老祖硬来,神识一闪,六只兽齐齐从南街消失,送回了谷中。 然而,她这神识一动,赫连老祖抬眼便向她藏身之处看来,两人虽隔了一条街,但以赫连老祖的修为,要来不过是一息间。 凤天却在此时轻笑起来,他这一笑,曼曼如春歌烂漫,轻飘飘地散出去,赫连老祖脚尖方动,闻得此笑声竟是浑身一震,接着脸色大变,如临大敌一般。 穆然立在凤天身旁,自是没听出这笑声里有何玄机,却注意到离婴转头看了凤天一眼,他鲜少有惊异的眼神,但那一眼着实惊异。 不待穆然多想,凤天便一捞她,“人也走了,该回去疗伤了吧?” 穆然默默无语,唇边却扬起浅笑,她任由凤天带着在雨中掠行,甚至微微闭上眼。有他在,不知何时起心底竟有了安心的感觉。就像今夜,赫连老祖发现她的一瞬,她竟丝毫不觉得心惊,一切似乎只因为有他在身边…… 穆然闭着眼在雨中奔跑,雨水虽溅不到她身上,过耳的风却清晰可闻,天地间似乎那些嘈杂的声响皆去,仅仅剩下雨声与风声,天地似乎变得寂静,连三人奔行间衣衫的摩擦声都变得绵软,脚尖点在地上的水洼上,水面漾开的圈圈涟漪之下映着的人影清晰可见。 她闭着眼,外界的一切都不在她眼中,却更清晰的在她眼中。 奇异的感觉。 穆然忽然感觉丹田处有热流涌动,灵力在向一起聚拢。 她霍然睁开眼,凤天和离婴都向她看来。 离婴冲穆然微微点头,似乎是赞许。凤天却是含笑道:“此处可非晋阶的好地方。你身上有伤,不宜晋阶,待回谷中先帮你疗伤。” 穆然也没想到这一路竟还逃出契机来了,她只得点头,北街的宅院不多时便到了。 三人回到宅院里便一齐回谷,天光大亮,穆然稍微虚了虚眼,便又觉一阵静寂。 她睁开眼,再望去时,见赤子烈带着众人正立在草地上,他面向她来的方向,黑袍在风中猎猎翻飞,谷中的阳光照亮男子沉如铁的眉眼,那眉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比在宫殿中相见的一刻更加炽热。他眸底似晃过世事奔淙的浮生尘梦,那深涌起伏的情绪最终都化为沧溟积聚的涛浪,深深禁锢住她,似耗费一生的气力。 他要怎么谢她,当他得知她为他所做的这一切…… “阿然。” 赤子烈上前一步,大臂一张,紧紧一抱。 尽管他在宫中那晚有过不良记录,穆然此时还是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一生难能有几回与知己伙伴尽情相拥,这一路走来的艰难不易,她亦需要此刻这一抱。 这一抱,她终于完成对他的承诺。 这一抱,她终于把他的百姓和王骑原原本本交还。 这一抱,她终于可以卸下肩头重责。 周围陆陆续续走来许多人,四大堂会的长老们纷纷从各自占据忙碌的山谷中赶来,大巫祝巫敏和巫铃儿从后方院子里出来,正在修炼的弟子们和王骑也纷纷下山,许多人自山头眺望,眺望这谷中相拥的一幕。 没有人出声打扰,凤天不曾说什么,连离婴都未出手阻止。 所有人都明白此刻相拥所饱含着的千言万语,无尽情怀。 时间仿佛停在这一刻,没有人记得多久,只见得两人开始互相拍彼此的肩,笑容在两人脸上绽开,赤子烈放声大笑,连穆然都少有的开怀。 有些情分,不需言谢,只需铭记。 这天,谷中难得的狂欢。穆然允许众人在山上架起火堆,派人去城中买了好酒好肉,肉不够众人分吃,酒却管够,王骑们呼喝嚎唱,拿出大漠男儿的豪爽性情,众人看着谷中的日出又日落,庆祝仍然未休。穆然和赤子烈一起去安置百姓们的山谷里巡视,所到之处,尽是热烈欢呼,这场景连向来不爱热闹的离婴都跟着走了几回。 这简直就是一场庆典,在谷中欢庆的日子里,外头约莫已过一月时日。 穆然终于将赤子烈叫去后头的院子,手中拿出一样东西,“给你的,服下它,你便可夙愿得偿。”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交付神丹 http://.biquxs.info/

穆然的掌心躺着一颗婴儿拳头般大的珠子。珠子皎然明润,内里金丝浮华流动,散发着淡淡金光。凝目细瞧,竟觉其中光明浩然,万般皆华,诟不染,光自明,天地神通大力在其间。 赤子烈凝眸看着穆然的掌心,眸底如沧溟翻卷,“火鸾丹……” 穆然微微一笑,赤子烈忽然开始慢慢摇头,“不,我寻此丹百余年,曾于古籍中见过细述。火鸾内丹属火,通体赤红,炎灼之光。这珠子不像。” 赤子烈抬眼看穆然,见她仍托着此珠,没有收回的意思,这才又细看,半晌似想到什么霍然抬眸,“阿然,这珠子是……凤凰石?” 赤子烈的性子,说话难得吞吐,足见他此时内心是怎样的不平静。他寻火鸾丹百年,每每希望落空,曾想过无数次执此珠在掌的情形,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形,也从未想过面前的会是凤凰石。 那是比火鸾丹更加稀有的洗髓神丹。 穆然见赤子烈久久不动,干脆执了他的手腕,轻轻放到他掌心,道:“别让我听见你谢我,不过,你可以谢谢离婴,还有凤天。”反正赤子烈也在谷中见过凤天了,她和凤天相识的事瞒不住,也不打算瞒他。这一路,若没有凤天护持,她走不下来,就连从鬼族仙宫的两名长老手上夺下凤凰,也是靠凤天帮忙,否则,她哪会遇见离婴,更别提后来说服他与自己立下本命契约了。 赤子烈握着手中的凤凰石,半晌,抬眼。他再抬眼时神色已如常态,眉宇间朗烈之气逼面而来,笑容似大漠烈阳,映得人眼都睁不开。 “我不跟你客气!待我将这丹化了,修为指定比你高!日后带着你五国四海游历打架,谁敢欺负你,揍得他亲娘都不认识!” 赤子烈哈哈一笑,很是痛快的模样,对面少女却嘴角一抽,立刻蹙了眉头,拿眼瞪他,咬牙道:“修为比我高?你想得美!” 赤子烈黑眉一轩,笑道:“你不信?我乃皇族血脉,凤凰石又是神君丹宝,你说服化之后会如何?到时,你可别吓到。我是说真的,以后,换我护你!” 穆然闻言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却怎么看怎么有点咬牙切齿,“行!那你慢慢服化吧,这屋子给你!” 说罢,她大步往外走。 赤子烈望着她英气不凡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女人!他又说错什么了? 穆然在后头建了五座宅院,离婴第一居,她第二居,凤天要了中间的院子,后头的院子巫敏请来安置伤员,这第五居就给赤子烈了。 赤子烈却从屋里出来,往远处山上走去。穆然一看,也明白他的顾虑,毕竟凤凰石的威力不可小觑,万一他洗髓过程中威力太强,对四周有所波及便不好了。她看着赤子烈身旁有阿勇带人陪着,便没有跟过去。 铁洛又带了人出去继续在众家族之间挑起事端,最近万赤城正乱着,南街被毁,东街也毁得严重,皇城从未受损如此严重过,听闻炎皇震怒,赫连家遭受敕责,更因赤子烈被救走之事,仙宫遭受牵连,不少家族子弟都牵扯进来。此时两国使节团正值准备离开的时候,城中发生这些事,炎国颜面扫地。 穆然命铁洛在外活动一切以安全为重,并命他加紧打探仲奚等随着赤子烈一起来帝京的人被关押之所。仲奚等人据说被关押在城外,之前王骑们都在城中活动,也曾派出几人去城外打探,但是都没有消息。此时赤子烈已经救出,仲奚等人穆然有预感,他们大概会成为炎皇要挟的筹码。 不过,赤子烈要离开,日后想要无所顾忌地在五国大陆行走,和炎皇之间的一场较量只怕在所难免,因而也不怕他要挟了,反正要打。穆然只是提醒铁洛等人,一切以安全为上,切不可暴露,免得落入对方之手在这节骨眼上给赤子烈找麻烦。 回头看了一眼,赤子烈步子迈得大,走得极快,一转眼身形已快没入山间。穆然望着男子翻飞的黑色衣袂,忽然有种感觉,再看见他时,一切都将不同。 她转身往自己的宅院走,想回屋换件衣裙,再去找凤天,与他一起去看看那毒人的情况,当初那毒沼林地里的事,她倒是跟凤天说了,他却还没见过她带回来的人。自从救了那人回来,他至今未醒,也不知巫敏将他体内的毒藤驱散得如何了。 只是这一转身,穆然却是一愣,巫铃儿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她至今还记得刚见到这小姑娘时的印象,她眼神明晃晃的,亮得小刀似的,如今却看起来有些打蔫,看来救人心切却害鲁七等人重伤的事,对她打击不小。 巫铃儿一身鹅黄色的短衣长裙,边角缀着花里胡哨的彩石,衬得整张小脸儿白嫩可爱,只可惜眼神落寞,正望着赤子烈走远的方向。她看见穆然走过来,开口打招呼道:“穆姐姐。” 这还是她这些天头一回跟穆然打招呼,穆然淡淡一笑,“想跟就跟过去吧,阿勇他们也在。” 巫铃儿闻言咬着唇,拧着手指,眉头皱着,表情纠结,“我怕烈哥哥责骂……” “都这么些天了,你可见过他骂你?”穆然向来不擅长安慰人,不过见这小姑娘都这么久了,还没恢复以往的精神,她这才赶鸭子上架,试着开导。 “没,他那天进来看过鲁七他们,谢过了我娘,没跟我说话……就出去了。” 穆然听了一愣,赤子烈没跟巫铃儿打招呼?可是据她对赤子烈的了解,他虽视王骑如兄弟,但不至于会这么怪罪巫铃儿,毕竟她也是好心。一个修为只在下仙期的女孩子,孤身跑来皇城,连密道都挖了,足见她的心思。赤子烈不该怪她才是。 “那他当时表情像是责怪你的样子么?”穆然问。 哪知巫铃儿立刻撅嘴道:“我当时没脸见他,低着头呢,没看着……” 穆然顿时无语!也就是说,所谓的赤子烈有可能生气了,完全是这丫头脑补出来的! “你想太多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怪你的。兴许他当时是在对你笑,而你刚好没看见呢?” “真的?”巫铃儿霍然抬头,眼底光彩一现,希冀地看着穆然。 “是不是真的,我无法给你答案,只有他可以。”穆然一指赤子烈远去的方向,“换做是我,我宁愿被他责骂,好过此时忐忑不安。我会去帮他守着,管他是不是怪我,就当赔罪也好。” 巫铃儿闻言,望向赤子烈的方向若有所思,半晌,似有所悟般眼神开始清明起来。穆然见她如此,微微一笑,便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直到快走到门口了,才听见巫铃儿的声音传来,“穆姐姐,多谢你!以前误会你了,对不住!” 穆然听她声音清脆如铃,想必是想开了,便笑了笑,没说什么,直接进了院子。 结果一进屋,就发现凤天正坐在桌旁喝茶看书。向来她的院子没人敢不请自来,连离婴都不擅自进来,也就这厮很主人翁了。 凤天见穆然进屋,抬眸似笑非笑瞧她一眼,又垂眸去看书,不紧不慢道:“还以为你会去陪着他服化内丹,直到万事底定,你这大忙人才会回来。” 穆然扬眉,那倒不用,她问过离婴了。一般的修仙者是受不住凤凰石霸道的神力的,但赤子烈不同,他身为是皇族,身体里流淌着神帝血脉,所以无惧。 穆然瞄一眼凤天,怎么听着他这话有点酸溜溜的…… 她走去桌旁坐下,伸手要给自己斟茶,凤天慢悠悠将自己面前的茶盏推过来,只是眼看着书没抬起来,“刚斟好不久,温度刚好。” 穆然见了看着那盏茶水,眸底神色温暖。她从外头回来向来习惯倒杯水喝,且喜欢一饮而尽,此事被凤天见着几回,便不许她喝太烫的了,说是对嗓子不好。穆然将茶水喝完,这才望着凤天道:“我忙,你也该忙才是。白国帝京掌院真君兼神官大人,平时都这么清闲?这回出使炎国的到底是你们白国,还是人家大苍魔族?老让云岚前辈给你当替身。” 凤天这才抬起眼来看她,这一眼颇有深意,“总算听你问起我的事了,还以为你心里只记挂着别人,对我的事全无好奇。” 穆然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又开始挠脖子挠胳膊左顾右盼做尽小动作,最终望天道:“哪有,我是觉得那些事在我们之间不重要……不管你在做什么,你还是你。” 她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凤天与云岚的关系不那么简单。记得以前在天狐岛幻境的一线天断崖遇见凤天时,他曾说以前云岚欠他个人情,所以帮他破了岛上的幻境。可如今云岚伪装成凤天的模样,直接扮成了白国的使节。云岚可是大苍魔将,凤天与其关系看起来甚为密切。且再想到凤天深不可测的修为,对外却一直伪装成仙阶巅峰的样子,穆然再傻也察觉出他有一个大秘密。只是这秘密不管是什么,她都觉得与他们两人之间的相处无碍。他若愿意说,自然会告诉她,若不说,她也不会觉得怎样。 她声音不大,话更是说得有些别扭,却自然逃不过凤天的耳力。男子眸底的光华一瞬间如漫天星河,笑意熏然,定定看着对面脸颊微红的少女半晌,轻声笑道:“这么些天,总算听着句叫人舒坦的了。” 笑声曼曼,少女已肃然而起,转身就往外头走,走到门口,见后头没跟来的脚步声,这才道:“我要去看看毒沼林里救回的人,你感兴趣就来。”说罢,也不回身,只是眼睛偷偷往后瞄,显然在等人来。 屋里传来凤天的轻笑声,却不见他出来,只听他道:“且慢,回来。” 穆然一愣,这才转身,却见凤天已起身走向里屋。 第一百七十六章 解毒之法 http://.biquxs.info/

穆然狐疑着走回屋里,见凤天转出来时掌心摊着一只小巧的金剪。 “来坐。”他冲她招招手,便往软榻上坐了。 穆然依言过去坐下,眼睛瞅着凤天手中的金剪,见他抬眸一笑,便轻轻执过她的手,细细看了看她稍微长长的指甲,便低头仔细修剪起来。 穆然愣住,听凤天道:“那夜宫宴上便发现你的指甲长了些,你常打架,指甲莫留太长,容易伤着自己。” 他边说边轻轻地剪,少女指甲很硬,像她的性子,剪起来清脆作响。凤天修剪得仔细,像对待精致的艺术品。院子里的暖阳斜斜映进屋里,花架子上一株春兰开得正好,蝶儿般的花瓣影子遮了男子半面眉宇,却遮不住少女轻轻噙起的唇角。 帮她修剪好指甲,凤天特意细心地又执过一支锉刀,轻轻帮她把锋利的边缘磨得圆润,且每每磨好他必亲自以指腹试过,确定不留锋利处,这才去帮她磨下面的指甲。诸事做毕,又从怀里拿出只小瓶子,里面精油一般的东西,闻着淡淡的桂花香,帮她擦上,轻轻的揉过,直到她的十指看起来粉嫩光泽,珠贝一般,凤天这才满意把物件都收了,牵起穆然的手起身道:“走吧,不是要去看看你救回来的那人?” 那人还没醒,穆然和凤天进屋的时候,巫敏正给他喂下一粒丹丸。 “仙子来了,君前辈。” 穆然和凤天颔首,凤天的身份穆然虽与赤子烈说了,但谷中众人尚且不知,他在人前向来都戴着半边面具。 穆然走去床榻边看了眼,见那人手臂上原先生出毒藤的地方,皮肉瘀黑,内里仍可见骨,竟是还没有愈合的迹象,只比当初在林子里见到他时那一身脓血的样子好一点而已。 巫敏道:“他乃是毒脉,我不敢用解毒药,茯葵仙草更是不敢用。试了几味毒草,看能否以毒攻毒,但我发现他毒脉极强,百毒入体便与之合为一脉,实在不好办。我只得又选了几味温和的药草,多番尝试,总算找到了如今这种对他身体伤害小些的。但也只是延缓了他的伤势,对体内的毒藤,我仍未找出解决之法。我们巫氏一族乃药师世家,历代子弟行医救人,还是头一回遇见毒脉之体。” 巫敏叹了口气,“愧对仙子托付,实在汗颜。” 穆然摇头道:“前辈已经尽力了,切莫自责。前辈可知他体内的毒藤从何而来,是何毒藤?” 巫敏面有难色地摇头,“我曾试过,但以我的修为,亦不敢轻易令此藤近身。此藤寄居人身,如今尚且活着,我曾试着引它出来,但都不成功。” 两人说话间,凤天已漫步过去,他瞧了一眼,便漫不经心执起那人的胳膊,指尖微微用力,只觉灵气激荡,倏地震开。那人躺在床上,本昏迷不醒,竟闷哼一声,胳膊上忽然游动起青筋般的东西,如电般自两处伤口里窜出,向着凤天面部便刺来! “小心!”穆然虽知凤天的厉害,但此刻她全然是本能反应,竟一步扑过来,一把就将凤天往后拉。 凤天一笑,衣袖一拂,便将她带去身后,手上已握住那两条窜出的毒藤,轻轻一扯,那两条毒藤竟齐齐断开,在他手中的部分不停地拧动,其余缩回那人体内,一会儿便安静了下来。 巫敏见凤天丝毫不惧这毒藤,不由眼神惊异,但看过那毒藤之后,更是惊异,“这……这藤似是大苍毒沼的魔藤!” “不错。”凤天颔首,“不愧为巫氏一族的族长,大巫祝果然有些见识。此藤长在大苍毒沼泽中,只有一物可降它。此物生在毒沼深处,沼泽之上开的鸩花。” “没错。”巫敏点头,“我曾在族中古籍中见到过。” 穆然却在一旁听得一愣,问:“那日劫我的乃是鬼族之人,他们为何会有大苍的毒藤?” “大苍并非全境封闭,自从魔皇破除了一根八荒大柱,时常也有修仙者进入其中,捕猎魔兽,采集仙草毒草。那附近便有一处毒沼林,多数人皆以此处为界,不会再深入其中。”凤天道。 “原来如此。那不是去大苍走一趟,找到鸩花,就能救他了?” 巫敏却笑了,“哪需去大苍?那里毕竟是魔族国境,太过危险。平日有去那里的修仙者,带来的东西皆在黑市上卖,派人去黑市上寻一寻,许能找到。” 凤天也道:“这些事不需你操心,改日自会有人给你送来。你要做的便是歇息,其余事,便叫别人忙吧。” “君前辈。”巫敏似有所指地看向凤天手中的毒藤。 “嗯?”凤天抬眸,旋即一笑,手中灵力一震,那两根毒藤便怕了他似的,急忙不敢再闹。凤天却还是灵力一罩,便见毒藤迅速枯萎下去,他将毒藤放在桌上,“想必大巫祝有心钻研此物,那便留下它来吧。” 巫敏大喜,“多谢前辈!” 凤天颔首,与穆然出了屋。两人去两旁厢房看来鲁七等人,他们已经醒来,能下地活动了,只是伤得重,要痊愈还需要些时日。鲁七几人早在赤子烈回来那日,便拖着病体出来给穆然磕头谢恩过了,今日见她来,仍是兴奋得要下床,被穆然给制止了。吩咐他们安心养伤,并告知了赤子烈的去向,她便和凤天又回了自己的院子。 但穆然怎可能歇息?她想起烈王殿下临走前的话,便起了争强好胜的心思,因而回到屋里,她便道:“我那日有晋阶之感,我去试试。” 还未转身,凤天便一把将她捞来,抱起便往里屋走,“天长日久,修炼的时日长着,何必跟歇息抢时间?且睡过这一日,把身子调理好了再说。” 穆然自然不肯,翻身便从凤天怀里滚下来,但她哪里是凤天的对手,两人在里屋一通对打,最终身手敏捷出手刁钻的穆姑娘还是被悠闲散漫的凤大神擒获,一不小心被点了睡穴,就此睡下。 凤天将穆然抱去床上,和衣躺去她身侧,转头凝视她的睡颜。她终于不再东奔西跑,安安静静地躺在他身旁,睡颜安详而沉静,男子轻轻抚上少女玉瓷般的脸颊,在静谧的屋里轻轻叹。 “傻丫头,艰险,磨难,一切都会好的。我在。” 他轻轻嗅了嗅她发间的清香,手掌滑去她掌间,金色温暖的灵力缓缓在两人掌间流淌…… ********** 穆然醒来的时候,凤天已不在谷中,她去问过离婴才知道,白国的使节团要安排回国的事宜,凤天一早便让离婴将其送出了谷去。 使节团要走了,也就是说,凤天也即将离开…… 穆然怔怔立在离婴的院子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心底忽然有种不舍的情绪生出来,就像是人还未离开,便开始思念的感觉。 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离婴也立在院子里,定定看着她。半晌,他走过去,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想去牵,又想起她似乎不要他牵她的手,而那个男子却可以陪在她身旁,在她身边自由出入…… 离婴轻轻蹙起眉头,穆然却抬起眼来。她亦感觉到了他情绪上的波动,男子眉目间如高山寒雪,一抹悠远白云,飘飘如絮,最终却飘到她身上,道:“我在,我可以陪你。” 穆然一愣,接着微微笑起来,看向离婴道:“谢谢。无论是亲人、朋友、爱人还是伙伴,我都想要。我一直在为此而努力,也希望最终圆满的不止我一个人。跟我出走走吧,虽然我也不喜欢热闹,但是外面天地广阔,总比待在小院子里好。” 她希望离婴也能交到朋友,有朋友有伙伴有爱他的人,但这些话她还是决定暂时不说。只怕他会理解偏差,以为她嫌弃他之类的,所以还是慢慢来吧。 穆然的邀约,离婴自然不会拒绝,两人出了院子,慢步而行,一路上遇见的人纷纷对两人打招呼,目光尊敬而又热情。穆然渐渐被这种热情洋溢的气氛感染,一路都带着浅笑,而离婴也因很少见这种场面,显得有些不自在,左顾右盼。 两人去了炼器师们聚集的山谷,赤子烈的师父王道严当初入谷是答应给赤子烈炼造一柄神兵,但神兵岂是容易炼成的?老者只在赤子烈回来时出谷了一回,其余时间便一头扎在其中,穆然带回来的材料虽少有炼坏的,但附符时却有不少不成功的。但这些日子,王道严一直使用穆然给的两种炼器符,也算摸索到了这两种符与材料之间的契合度,炼出的兵器一把比一把顺手,此时正在炼制的重锤,便是给赤子烈准备的了。 见王道严忙着,穆然也知不能让他分心,只把炼器符送到,便和离婴又去了别处。两人去了谷中极远的深处,那里尚未被仙兽们占领,四面都是神秀山峰,明丽溪谷。离婴果然在这样的地方才自在些,穆然不由一笑,其实她也是如此。 于是,干脆不回去了,穆然就地盘膝坐下修炼。 这一会儿的时间,她的心境也算霍然开朗,想得通透了些。凤天说的没错,天长日久,修仙者的时间多的是,两人即便分离,也总有重聚之日。而她希望自己可以变得更强,这一路寻找火鸾丹的经历,让她深切地意识到修为的不足。而她不希望自己总是被人保护,下一回遇见,她希望她可以和他比肩,可以站在更高处战斗,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那日从南街回来的路上,穆然便感觉到了要晋阶的契机,因而她入定之后便开始寻找那种契机的感觉。寻找的时间并不久,她只是回想那夜的感觉,便很快体会到了那种耳目聪明,周身自然浑然一体的感觉。 谷中的日升日落,月华初降之时,穆然身下缓缓现出古老的五行图腾纹路。 上仙期,飞仙境二重。 晋阶虽是成功了,但这一重之威对契约的仙兽们来说,还不足以令他们也晋阶,但他们同样能感觉到体内灵力的积累,这些灵力足够他们平时在仙岛上修炼个三两年的。 脑海中传来众兽的喜意,穆然却并未起身,她借着月色,开始修炼起了凤涅心经的心法。心经上她一直停留在第二重,主要是这些日子一直没时间夜里修炼,这才耽搁了下来。 穆然这一坐便是三日。 三日后,离墨玉谷不远的山上,忽然传来一阵霸烈逼天的啸动! 穆然睁开眼,抬眸远望,忽见那边层云尽然赤红之色,整个凤珠内的天地都似有啸音旋地冲起,盘旋而上,裂空啸日! 穆然迅速起身,“莫非……” 她看向离婴一眼,两人一齐向那处山头疾驰而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烈王出关 http://.biquxs.info/

两人在谷中天空恣意飞行,只见远处山巅腾云舒卷,龙驰虎跃一般,海岳掀腾,云日光照。山谷中安置的百姓们纷纷抬头向那处望去,人群骚动,修炼中的堂会弟子和王骑们,纷纷起身,自各处山头疾驰而去。穆然和离婴到达山脚之时,那里已人头攒动如潮。 众人发现两人来到,纷纷让出一条上山的道路。 王骑们脸上个个神色兴奋,心潮澎湃,涨得人人脸色发红,接连问道:“姑娘,可是我们殿下大功告成了?” “我们跟随殿下多年,等的就是这一日!这上应天象之变,是不是说明殿下夙愿得偿了?” “太好了!太好了!” 王骑们几乎就想冲去山中看看情况,但谁又都挪不动脚步,双腿似被灌了铅铸在地上,期待喜讯却又心里打鼓。 穆然并未回答众人,而是站在让开的道路中央,望向山顶,等。 等到云日光照散去,四周归于寂静,山间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跑得飞快,三两下便自山路上窜下来,众人期待望去,见下山来的竟是巫铃儿,她脸颊上如有彤云,神采熠熠,明亮的眸底皆是喜意。 众人一见她脸上的喜意,便“哗”地一声,先欢呼了起来。接着一群人兴奋呼喝着便奔向山道,挤着往山上涌。 山上却大步走来一人。 那人负手而行,行止间如喝风叱雨,巍巍独步山岳,那衣袂间带起的风撞进人的眼底,好似黑云怒卷,烈火燎原,而那人自山河之巅行来,直下沧溟取明月的霸烈之气。而他眉宇间的豁朗狂傲,目光扫来之间,涌上山来的王骑们齐齐脚步滞住,怔怔望着来人。 赤子烈自山上下来,立在众人的目光里,黑袍翻卷,无风自拂,两侧山林枝叶飒飒,似有所感般地啸动,一圈圈荡开,顿时,整个山谷,方圆数百里都似刮过一场烈风,山头上被这波动激起的仙兽们忽然有些惶恐地躁动起来,纷纷向后退了退。 不仅它们向后退了退,连跟在穆然身后看热闹的阿卿、霸王和龙傲等也向后微微退了一步。 这微微退后的一步已被穆然所觉,她轻轻侧目,这三只血脉修为都是天下佼佼,为何如此? 正当时,听离婴道:“是血脉威压。仙兽修为如何全靠血脉,因而天生对血脉感应极强,你非仙兽,自然感觉不到。” 穆然这才点头,原来如此,赤子烈是皇族神帝血脉,怪不得仙兽们会忌惮他。她抬眸看向赤子烈,赤子烈也自山道上望来,两人的目光撞上,赤子烈大笑一声,快步走来。 “阿然!”他一把抱住她,用力拍了拍她,便将她放开,深深望她,“这一天终于来了。” 穆然立在负手傲立的赤子烈对面,气势竟丝毫不输他,轻轻颔首:“嗯。” 她也不说恭喜,这一天对他来说,绝不是一句恭喜能包含得了的,其中滋味,只有他一人能体会。 相较于穆然的淡定,周围的人可都淡定不了了,王骑们反应过来后,立刻又从半山腰上呼啸而来,把赤子烈和穆然团团围了,目光兴奋。 “殿下!您、您的修为?” 要知道,这世上并非人人都像穆然那样,一眼就能看出高阶者的修为。大多数的修仙者,高阶者可以一眼看穿低阶者的修为,而低阶者对高阶者的修为却只能大约感知。因而穆然在赤子烈下山的一瞬,便已知晓他的修为,其余人确是看不出来的。 他们看不出来,那就表示,赤子烈此刻的修为,已在众人之上。 赤子烈黑眉一轩,笑容朗灿如烈日,道:“啊,修为啊。本王原还想着一下子能冲去神阶,结果看样子天底下还是难有这样的好事,本王还是得去灵地渡神劫才行。” “……” “……那、那即是说?” 王骑们和堂会的弟子们互望,渐渐不可思议地张大嘴,眼底爆出吓人的喜意。 “真仙期!” “仙阶巅峰呀!” 周围哗然一片欢呼。 离婴在欢呼声里蹙眉,嫌吵,转身就走。穆然也在欢呼声里蹙眉,纠结,转身也走。 在修为晋阶之神速上,向来只有她吓别人的份,鲜少有人能比她还神速的。因而今天看见赤子烈的修为,穆然忽然受了很严重的刺激。 这太夸张了吧!神帝血脉有这么牛叉么?可以让人一下子飞窜至仙阶巅峰的?何时真仙期的修为不值钱到成了地里的大白菜,说冲上去就能冲上去了? 穆然摇头不解,她要修炼! 要修炼! 山下,日暖天晴,一群人围着赤子烈,挡住了少女前行的背影。她步子迈得赫赫生威,唇边却挂着浅浅笑意。 一旁的离婴却在此时看了穆然一眼,忽然道:“我也觉得他的修为太高了些。” “嗯?”穆然闻言一愣,不由停下脚步看离婴。 听他继续道:“凤凰石虽是我以千年神力炼制的神丹,但即便是神丹,神力也有边限。为一个人洗经易髓,重塑丹脉,消耗神力甚多。即便是重塑经脉之后尚有余力,也不足以令其修为提升如此之高。我原想着他有神帝血脉,与我的神丹融合得会好些,洗髓之后神丹余威能将其修为提升至上仙期灵仙境,便已是可观。不想,他修为竟一步登天。” 离婴的话,穆然自然是听明白了,但她却是越听心中疑团越重,“那你的意思是?” 离婴缓缓摇头,望了眼赤子烈的方向,“神力总归那么多,若是他修为一步登天,即是说他的丹脉重塑时并未耗损太多神力。”他又目光转回来,看向穆然,“除非,他不是废修之体。” “……”穆然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半晌才摇头,“若赤子烈并非废修之体,他何以受尽五国嘲讽,连皇族都将他放逐去大漠之城。他苦苦寻找火鸾丹百年,期间受尽炎皇阻挠,他确实没有修为,只是武学炼至臻化境,又有血脉优势,才在五国大陆拼打出名声来。他若不是废修之体,何需吃这些苦头?” 穆然越说眉头蹙得越深,心头也有疑问。离婴的话是不会错的,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还未想出头绪,便听离婴道:“我怎知这其中缘由?反正你们修仙者世界之事,向来都这么弯弯绕绕,尔虞我诈。” 说罢,他便往自己院中走去。穆然本想回房修炼,却因他这番话,难以静下心来。于是便去了桃林里,来到灵潭旁的树下坐了,想要静静心。 没想到,不一会儿,赤子烈便来了。他尚未走近,远远的便停了脚步,桃林中花红粉簇,少女一袭白衣坐于树下,花瓣纷飞如雨,落在她发间眉角,晴天艳阳映照出一幅泛黄的画卷。 离别大半年,他第一次这样安静的,好好的,看她。 她却发现了他的存在,转过头来,道:“你来的正好。” “有话跟我说?”赤子烈大步走过去,找了棵离她最近的树盘膝坐下,与她对面。他坐下也是腰身挺直,一副天大地大本王最大的模样,与凤天的散漫悠然大相径庭。 虽然不想在他这一生中可谓大喜的日子说这些话,但穆然觉得,眼下局势仍然紧张,他有权利知道这些事。而且,她信他能承受得住。于是,便将方才离婴的话复述了一遍,静观赤子烈的反应。 赤子烈闻言沉默,他双拳倨膝不语,唇却渐渐抿成一线,风刀一般割人。穆然见他眸底渐渐赤红如网,仿佛血海沧溟染尽,波涛怒啸前夕的宁静。穆然见他握着的拳渐渐露出青筋,双臂隐隐发抖,不由蹙眉,倾身一把按住他紧握的拳,目光冷静地凝视他。 赤子烈眸色赤红,望进她眼底的那一刻,身子倏然一震,接着渐渐归于平静。清风拂过,他在纷飞的桃粉中朗月清风一笑,“没事,有本王的王妃在,其余都无所谓。” 穆然闻言倏地收回手,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拧眉,“谁是你王妃!赤子烈,我记得跟你说过的,别再叫我王妃!” 赤子烈却蹙起眉来,沉沉的目光看她,看了好一会儿,认真问:“我知道凤天在你谷中,你怎么跟他认识的?你不会真看上他了吧?” 穆然挑眉,“你跟他有仇?” “没仇。”赤子烈答得干脆利落,“我在五国大陆时常行走,他的盛名听得耳朵都快生茧子了。这人,表面上看着是白国的仙宫掌院兼神官,但我总感觉他没那么简单,总觉得这人高深莫测得很,一肚子弯弯绕绕。我一看他,就知道跟他合不来!” 烈王殿下很诚实,穆然却暗暗觉得这厮直觉挺准。 “你要是真看上了他,也无所谓。男未婚,女未嫁,本王跟他抢定你!” 穆然看着赤子烈,有些郁闷。她时常在面对凤天的时候,想着这人若是不那么腹黑若是直率一点,她就少吃很多亏。但是面对烈王殿下,她又觉得一个人太直率了,也是挺让人头疼的一件事。 她摇摇头,无话可说,掉头就要往桃林外走。 这时,脑海中却传来妖儿的声音:“主人,铁洛等人求见,有要事禀告。” 这些日子穆然在谷中,为了怕铁洛等人在外头有急事要进谷中,却无法联络,她便将妖儿给了他们,要他们有事跟妖儿说,它会禀告给她。 因而,一听这话,穆然便回身对赤子烈道:“铁洛等人有消息,走,出去看看!” 第一百七十八章 神器出世 http://.biquxs.info/

赤子烈闭关服化凤凰神丹的这些日子,外头已过一个多月,铁洛带来的消息可不算好——赤子烈失踪,被秘密关押的仲奚等人就受到了牵连。炎皇以他们护主不利为由,要将他们处斩,并且,将赤子烈失踪的事推到了大苍魔族身上,就像前段时间失踪的玄国康王那样。 “这是要引你现身。”北街的宅院里,穆然坐在屋里道。 赤子烈冷哼一声,“不必引我,我也要去找他。我跟他们之间,有好大的账要算清楚!” 穆然见赤子烈眸底神色又如出谷之前那般,也猜出他要见炎皇,大抵是和他废修之体的事有关了。不过,他说“他们”,也就是说,除了炎皇,还有一人。 莫非是……他母后? 穆然垂眸,却听赤子烈问铁洛道:“他既然要斩仲奚,想必仲奚被关押之处,已经暴露了吧?” 铁洛道:“消息一放出来,我们便查到了,不过此时仲奚队长他们已经被看押在了帝京府衙的大牢里。” “那就把我安然无恙的消息放出去,就说我在城外,我要万赤城人尽皆知!” “是!” “帝京府衙不必布置劫狱的,只需派两个人守着,确定仲奚等人还在就好。” “是!” “准备一下,我们明日出城!” “是!” 穆然听着赤子烈连番安排,在旁不发一言。现在他回来了,一切都该交还给他,她就不指手画脚了,一切随他安排。 只是在铁洛下去办事前,来到她跟前道:“姑娘,君前辈大半个月前命人送了一物来,本想让麟蛇仙子告知您一声,不想听说您在晋阶关头,因而便推迟了下来。” 说着话,铁洛便将一方木盒交到了穆然手上。穆然接过,见木盒上雕着玉兰的花纹,淡淡的檀香气,甚是精致。打开一看,里面并排摆放了三朵小花。花呈白色,花瓣上却有血红斑点,犹如血洒美人衣襟般,不祥而诡异的气息。 穆然知道这定是大苍毒沼里生长着的鸩花了,她合上木盒,貌若无意地问:“使节团走了么?” “回姑娘,走了大半月了。算起日子来,大概是君前辈命人送来此物后的第二日,使节团就走了。” “来人还说了什么吗?” 铁洛有些不解地摇头,“没有。姑娘的意思是?” “没什么,随便问问。去办正事吧。”穆然淡淡一笑,神色看起来与平时无异。赤子烈却皱起眉,好生看了她一眼,等铁洛带人下去了,才问:“你不会真看上他了吧?” 穆然起身,没好气看他一眼,“办你的正事!”随后她便神识一罩,两人重回谷中,赤子烈跟在她后头,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总之你记着,本王这辈子认定的王妃只你一人!我决不让他!” “你很吵。”穆然头也不回,往伤员住着的宅院走。 赤子烈照样跟在后头,脸上发黑,“你这女人……” “我怎样?不是想打晕我吧?”穆然忽然回身,“打不晕我,也要揍一顿。我可记着你这话呢。” 赤子烈果然愣住,听着这话是有些耳熟,依稀是前段时间他亲口说的。那时在宫宴上……啊!那时宫宴上,姚妩依稀是坐在他们对面,而她那夜去见她,就是易容那女人的模样,莫非? 赤子烈想的和实际情况略微有点偏差,不过有一点他是猜对了,穆然当时在场。 烈王殿下顿时脸上像开了染坊,脸色那叫一个精彩!穆然还从未见他脸色这么连番剧变过,因而挑眉多看了两眼,算报了他出言不逊之仇,这才转身进了院子。 赤子烈照样是跟进来,只是脸色说不清黑红青白,看得巫敏一愣,但等到穆然将装着鸩花的木盒交给她的时候,她自然就没有闲心去理会烈王殿下奇异的脸色了。 反倒是巫铃儿蹦过来,眨着大眼睛问:“烈哥哥,你怎么了?”这位大小姐想必是知道赤子烈没怪罪她,终于恢复了原来的活力。 “没事!去帮你娘!”赤子烈袖袍一甩,脸色臭得发黑,瞪一眼穆然。 巫铃儿被他这一甩,急忙收回手,顺着他的眼神望向穆然,接着垂下眼,眸中神色黯然。 而穆然却全然没注意他们两个,她的目光在盒子里。方才巫敏将花取出的一瞬,她明显发现盒子底部动了动。再凝眸一瞧,这才看出盒子底部似放置了块木板,底下还有东西。 因而等巫敏一将花都拿出去,穆然便将木盒收了回来,她将木盒抱在怀里,眸底不自觉地染上期盼的光彩,连唇角都微微翘起。 “前辈,化去毒藤之时,可有需要我帮忙之处?” 巫敏从床前回过身来,道:“这还真有。此花要制成丹丸,但服用之后药效猛烈,奇痛无比,我怕此人反应过激,他乃毒脉,我未必制得住,到时或许要借仙子的定身咒法帮个忙。” 穆然点头应下,这便谢过巫敏,告辞回屋了。她走时步伐匆匆,自己都没发现的迫不及待。 她身后,却有男子凝眸驻足,深望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忽然便抬头望了天空云朵,深深吸了一口气,却解不去心头沉闷滋味。 赤子烈并未跟来,穆然回了屋中便打开木盒,翻开木板,果然在底层发现了一封信。 信中字迹滔滔洒下,婉转处笔劲悠然,锋芒暗敛,神韵优雅,见字如见人,一看便知凤天亲笔。 信中之言依旧简洁,却有道不尽品不完的意味——“你想我,我在。你需要我,我亦在。” 穆然见信,久久不动,半晌步去窗前,深吸一口气,微微一笑,“你想我,我也在。终有一日,你需要我,我也会在。” 她抬眸望向院外的天空,连自己都没发觉,她望去的方向正是白国的方向,那里的官道上,正有使节团的仪仗缓缓前行。轿中,一袭月袍的男子闲闲坐着,眼神却扫向外头。 若是穆然此时在轿中,只是这一个眼神,她便定然可以发觉此人不是凤天。 此人不是凤天,也不是云岚。 而是另外一个人。 那么,凤天去了哪里? 这些事此刻在谷中院子里的穆然自然不会知道,她正被一阵激荡狂啸的灵力惊得冲出院子,抬眸远望。 那灵力黑浓熏天,直冲云霄,其中夹杂着熊熊烈焰,整个山谷都寂静无声,唯有这灵力震开的劲力缓缓散开,隔着数百里,竟能感觉到脚下大地在颤动,头顶的云层都被那层劲力阵散,一瞬间似在天空刮过一场飓风,头顶有厉风削过,不少冲出来看的人都被掀飞了出去,身子滚如落叶走地。 穆然凝聚一层战魂衣抵御,离婴从院中疾行而来,震开灵力为她抵御。而从院中出来的赤子烈见她无事,便纵身远去。穆然注意到,他去的方向并非山谷的方向,而是安置喀哈百姓们的方向。 穆然立刻传音给自己的仙兽们,问:“百姓们可有受伤的?” 受伤的自然是有,尽管穆然派了仙兽和王骑们在四周守护,但这突来的灵力威力不小,仙兽们逼出灵力罩住各处营地,但百姓们难免惊慌,磕磕碰碰的还是不少。穆然立刻命人去找药师们来,自己也去了百姓们的营地,到时见情形安定,赤子烈走在受伤的百姓中间,众人竟面带笑容,反过来安慰他。 “殿下放心吧!这点小伤,我们还死不了!” “就是!我们还等着您带我们回家呢。” 穆然远远的停住,见此情形不由心中微暖。视民如子,烈王殿下虽然脾气臭了点,倒是个不错的王。 直到营地的事处理妥当,赤子烈才大步行来,两人目光撞上,赤子烈已神色如常,笑着一拍她肩膀,“定是师父炼制神器成功了,走!去瞧瞧!” 穆然去时带上了离婴,三人到了数百里外山谷,王道严正在上古神器火王鼎前哈哈大笑,上百名炼器师围着火王鼎,看着鼎上悬空而起的巨大战锤,神色兴奋,欢呼声震荡山谷。 只见那战锤一人高,锤身犹如烈焰,四面如斧,通体散发着沉沉黑气,那黑气看起来极为不详的气息,黑而沉郁,似鬼魂附于其中。但黑气之外却有熊熊火焰燃烧,缓和了那股气息,更添几分霸烈张扬!让人一眼望来便不由令人热血激腾,忍不住要将其握在手中,劈斩天下。 许是男人天生对神兵的狂热,赤子烈一眼望见这战锤,便眸底激起亮色。穆然看一眼赤子烈,再看一眼那战锤,暗暗点头,倒觉得相配。天底下除了他,怕再没人能配这般霸气之神兵。 王道严一见两人来到,便一左一右拉着到了火王鼎三丈外,兴奋得孩童一般,“烈儿!丫头,来来来!快看!成了,成了,终于成了!” 王道严有些语无伦次,“没想到我老人家有生之年还能炼制出神器来!这多亏了穆丫头找来的好材料。还有这七级的鬼噬炼器符!不仅能吞噬神识,还能对精神产生重创!这可是特殊门类的炼器符,比烈焰符更为难得。也多亏她每日叫人送来,不计其数,为师才能慢慢掌握了这其中的诀窍,直至今日,总算大功告成!哈哈!神器啊!神器!” 周围的炼器师们也纷纷前来恭喜赤子烈,赤子烈却将目光转向穆然,深深一眼,凝定。 穆然却抬眼望向那战锤,对赤子烈道:“不去试试?” 第一百七十九章 收服神器 http://.biquxs.info/

但凡神器,皆有器魂。即是说,神器有魂识存在,可凭自主意识择主。即便是王道严炼制出了神器,这神器最终能否成为赤子烈的,就要看他能否被选中了。 因而,穆然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寂静,所有目光都聚集在赤子烈身上。 他却傲然一笑,负手大步走上前去。 火王鼎周围三丈都被这战锤的灵力所罩,一般来说,修仙者在接近之时都会徐徐图之,先慢慢接近,以试探神器的心意。但赤子烈却毫不避让,大步如风,在接近之时连停都未停,直接便撞了上去。 赤子烈撞上去的一瞬,战锤外围的灵力骤亮,空气都震了震,众人只觉胸口如遭重击,纷纷疾速退去山谷百丈以外,远远观看。 整个山谷中,只有穆然和离婴未动。穆然有双重战魂衣,在防御上比寻常修仙者稳固双倍,且离婴微微上前一步,半个身子将她挡住,她根本无惧。 前方的赤子烈周身也震开激荡的灵力,那灵力赤红如烈焰一般,裹在他周身,看起来极像战魂衣,但下一刻穆然却见到那战魂衣渐渐脱离赤子烈的身体,在他身前聚集成一道人形的灵力! 头、躯干、手脚,都清晰可见,甚至隐隐能见到那人形灵力边缘化作气劲,猎猎翻飞如衣袂,连个头竟然都跟赤子烈一样高!且这人形灵力散发出来的威压,竟不比赤子烈本人弱,两人一前一后对上那战锤的灵力外围,碰撞之间犹如万焰激撞,灼风扑面,仿佛一场大火烧了万千楼宇,尽管有离婴在前遮挡,穆然还是被这股劲风吹得微微闭眼。 再睁开眼时,只见周围百丈,树林草木皆枯,退去远处的众人已退到更远之外,化作星点,分辨不清了。 “这是……战魂?” 真仙期的修仙者能够将灵力化作人形逼出体外作战,等同于增加一名与自己同等修为的伙伴。威力与上仙期的战魂衣不可同日而语。 穆然还是第一次见到战魂的样子,之前她虽有遇见真仙期的修仙者,但大多没有与他们之间交战过,且即便交战,对方要么知晓她的身份,受命在身不能对她下杀手,要么就是见她上仙期,不屑使用战魂,这才导致穆然一直都未曾见识过真仙期本应有的实力,连战魂也是首次见到。 此时只见赤子烈负手而立,连动都未动,那战魂却是一脚踹上了神器外围的灵力罩。顿时便犹如刮过一场飓风,四面呼啸的罡风烈刃里恍惚见到空气都裂开缝隙,耳旁咔嚓一声,穆然目光一扫,离婴一拉她的衣袖,两人敏捷地向侧边一闪。 就在她脚尖离地的一瞬,地面被踹裂的灵力罩内激窜而出的罡风绞成碎块,扫出去数十里,如一道沟壑般纵深触目。 而赤子烈此时已经在灵力罩内。 他迈进去,二话不说便去抓战锤的柄。这一抓,竟抓实了,战锤当真被他从火王鼎上方提了下来。 穆然一蹙眉,正觉太容易了,便见那战锤身上的黑色灵力如灵蛇一般缠上赤子烈的胳膊! “小心!那是鬼噬!”穆然急喝道。 赤子烈却狂傲地冷哼一声,“想吞噬本王的神识,重创本王的精神力,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本王废修之体多年,何种手段没见过!要是这么容易被人重创,早不知死在哪儿了!你想比?奉陪!” 说话间,便见赤子烈胳膊上渐渐现出火焰般的灵力,那些灵力流转如古老的纹路,顺着那灵蛇般缠来的黑色灵力,蜿蜒向下,直涌向战锤的锤身。 此举在穆然处看来,就像是赤子烈用自己的灵力在侵入神器之身,要将其降服一般。 神器自然是一番反抗,双方的灵力开始了一场持续的绞杀,在绞杀过程中,原本围在火王鼎三丈外、被赤子烈破开一隅的灵力罩渐渐变得透明,慢慢的,便不见了。 “看来,神器此时已经无暇维持外围,赤子烈给了它不少压力。”穆然道,“按说赤子烈的修为未至神阶,对上神器该吃些苦头的,结果事态比想象中要好些。看来,这战锤应该还是有点喜欢他的。” 离婴依旧挡在穆然身前,他只挡半个身子,不影响她观战,目光却斜了她一眼,“神器是要择主,并非弑主。你的修为与我差得更远,我还不是与你契约了。” 穆然闻言不由挑眉,略微尴尬地一笑。 然而,她唇边笑意尚未散去,前方在火王鼎旁争斗的双方,一道灵力忽然自绞杀中脱离出来! 那是战锤的黑色灵力,一炸之间便向着穆然擦来! 赤子烈浓眉一锁,“阿然!” 他急喝出声,身形已如烈焰暴风般扫来,人未到,已飞起一脚,灵力震荡如虎啸,一脚将那战锤的灵力给扫飞了! 扫飞的一瞬,赤子烈霍然抬眼,眸中急迫竟逼出血丝来,连看也没看缠在手臂上的战锤,第一眼便望向穆然,问:“你没伤着?” 穆然挑眉,稳稳立着,身前两道战魂衣光芒大炽,亮的几乎看不见她本人,只闻她清淡的声音,“这点走岔了的灵力,还伤不了我。你还是顾好你自己。” 离婴也道:“有本君在,怎容她有事。”他眉峰如远山寒雪,清冷地瞥一眼赤子烈,赤子烈却是眉峰一皱,眉宇沉沉扫来,面对离婴也丝毫不让,哼道:“那可多谢神君。不过有本王在,也不会容许阿然有事。日后倒是可以替神君分担一些,让神君有空歇息歇息。” 两个男人对望一眼,碰撞处如飞雪遇上烈焰,水火不容。 穆然在旁边看得一时无语,暗道赤子烈这厮也不看看此时什么情况,竟还有时间争风吃醋。正要提醒他小心,就见赤子烈胳膊忽然灵力狂聚,似将丹田内一次能聚集的灵力全数聚集到胳膊上,接着忽然震开! 那缠在他胳膊上的战锤本来还在和他玩拔河般的绞杀,猛不防他来这么一下,竟然瞬间被他挣脱,正要缠上了,赤子烈却忽然飞起一脚。 一脚,将神器给踹飞了! 这一脚来得有点莫名其妙,却只听赤子烈怒喝:“混账!” 战锤伴随着他这句“混账”的骂音,嗖地飞出去,直撞上对面一座高峻的山峰,顿时地动山摇,轰鸣如雷!整个巍峨神秀的山峰自半山腰被撞开,飞石如雨,陨石般砸落,砸得四面仙兽纷纷躲避,山下树林片片倒塌,尘土飞卷而来。 飞卷而来的尘土在遇上穆然的战魂衣前便被震开,但烈风激荡还是带起她的衣裙翻飞猎猎,待震动略停,抬眼一望,对面山峰竟被砸平,光秃秃一堆乱石场! 乱石场中央,战锤赫赫矗立,黑色灵力中交织着火焰煌煌飞舞,好似在炫耀自己的战绩。 赤子烈却一步飞掠过去,怒气冲冲。一人一锤在乱石场中央乒乒乓乓一顿打,打得乱石齐飞,全都震成齑粉,乱石场成了小土堆,赤子烈终于提着安安静静的神器走了过来。 穆然一见那战锤稳稳被他提在手中,便心中大石落下,走上前去,欲要恭喜,脸上的笑意却是一窒。 只见赤子烈脸色难看至极,墨发在风中飞舞如狂,眉宇间沉如重铁,怒如狂狮。他人未到近前,手已用力一甩,手中战锤脱手而去,直直落进远处还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火王鼎中! 这一举动让穆然一惊,“你干什么!” 她卸去了战魂衣,一步窜去火王鼎旁,惊愕望向赤子烈。 赤子烈却负手立在火王鼎下,唇抿成刀子,仰头望向在炼器炉中直打转的神器,“警告你!想与本王并肩作战,便只能护她,不能伤她!误伤也不准!否则,本王就亲手将你化了!” 穆然本欲去拉这疯子,手未触及他衣袍,听见这话不由一愣,继而不知是笑还是无奈,只道:“你又发什么威风?我辛辛苦苦找回来的精材,为了从那赤炎兽王身上取来材料,我吃了多少苦头!还有我的炼器符,你说把它化了就化了?” 果然,赤子烈一听这话,顿时怒气消了大半,只是看向穆然时眸色复杂中如浸着一汪清池,柔而微微的疼。 穆然一拍他肩膀,“行了,把它放下来吧,它也不是故意的,如果不是喜欢你,也不会与你较量这么久。我看你们两个挺合适。” “这是什么话!”赤子烈却一蹙眉头,气笑了,“你不打算做我的王妃,就把我推给它?我只对女人感兴趣!天下女子对我赤子烈来说,只你穆然一人!” 穆然听他前半句话,也不由被他气笑了,干脆甩袖子走人,不理这厮了。至于那后半句,她全当没听见。 她回了自己的院子,却并未进屋,而是打开了院子锁着的一间厢房的门。门内,一双重锤立在床边,那重锤凡品打造,锤身已经磨得光滑发黑,且磕磕碰碰,有些凹凸不平。 穆然的目光落在那双重锤上,忽然变得极柔,似缅怀似苦痛。她慢慢走过去,像以前在仙奴坊的破屋里那般,席地坐在床榻的踏脚上,将双锤拿起抱在怀里,轻轻擦拭。 “大哥……” 她声音轻的几乎不闻,却带着莫名的心事,“我好像摸着一点自己的身世了。我猜,或许与赫连家有关……怎么会与赫连家有关呢……” 第一百八十章 高调现身 http://.biquxs.info/

赤子烈收服了神器,为其命名为苍龙战锤。紧接着,铁洛派人来报告说,消息已经散播出去了,赤子烈便决定出城。 他出城,是为了进城。 因为炎皇是以仲奚等人护卫不利的罪名要将他们处斩,赤子烈便散播消息说,自己与魔族的人打去了城外,与仲奚等人无关。尽管这个说法听起来很不足以令人信服,但只要赤子烈现身,炎皇就暂时没理由处置人。 而炎皇其实也不过就是想逼赤子烈现身罢了。 因而,一听说赤子烈在城外,炎皇便派人去将他迎回宫中。赤子烈这才要出城。 穆然提出要跟着,赤子烈皱眉道:“不行!你老实在谷里待着,我这一进宫,估计得打出来,接下来皇城会有一场大乱,你跟着我太危险了。” “我要是怕危险,现在也不会在这里。况且,我辛苦了一路,为的就是让你安然无恙离开帝京,你以为你现在还没脱险,我会置之不理?”穆然二话不说便往谷外走。 赤子烈一把要拉她,“你这女人怎么说不听!” 穆然侧身闪开,回身平静看他,“你不让我去,也行!等你走了,我自己跟上就是,我有办法一声不响地入宫,反正你拦不住我。或者,你要试试打晕我?” 赤子烈拳头握得咔咔直响,看起来恨不得拳头一握掐死她,但最终却只能憋成内伤,“他要抓的就是你,你跟我一起去,不是自投罗网!” “他也想杀你,你去,一样是自投罗网。咱们两个人撞去网里,还有可能撞出来,你一个人去,我真怕你撞不出来。”穆然挑眉,看了眼自己跟前一个个兴奋的仙兽,“况且,我去了,就不是咱们两个人了。” 谷中有契约的仙兽,有仙兽大军,有离婴,有两万赤烈王骑。 人齐了,那就闹吧!不打走不出去,那就打! 她闹过白金宫,再闹闹炎金宫,也没什么。只不过这一回,她绝不再痛失重要的人。 而且,她还有未解的身世想要探寻,说不定这一趟能有收获。 穆然一袭白衣立在谷中,眸底坚执如铁,赤子烈望进她眼底,脸上怒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奈一笑,没好气道:“你个固执的女人,本王眼光真不好!” 穆然也是一笑,“是啊,遇见我,是你运气不好。” “谁说的!”哪知赤子烈立刻就蹙眉,深深看她,“眼光不好,运气却好。行了,走吧!我能把你带进宫去,就能把你带出来!” “注意用词,是我们能并肩进去,就能并肩出来。”穆然更正他。 赤子烈一笑,笑容耀眼,“好!并肩!” ********** 要出城并不难,这盘查严密的皇城,穆然这两三个月来也算进进出出几回了,赤子烈如今废修之体已除,修为大涨,一个仙阶巅峰的高手有上古符咒师相伴,两人要出城还真不是难事。 出了城,穆然和赤子烈便去了帝京城外百里的百里镇。赤子烈散播出去的消息便是他人在百里镇。 两人来到城中才现出身形,故意找了个人少的角落,一副从镇子里而来的样子,大摇大摆走向城门。 百里镇的城门自从赤子烈在城中的消息散开后,便全面戒严,严查出城之人。在炎国朝廷的认知里,赤子烈是绝不会愿意跟他们回宫自投罗网的,因而他放出消息,拖延处决手下近卫队长的可能性比较大,绝不可能主动现身。 因而,当赤子烈和穆然大摇大摆,双双并肩而来时,守在城门的护军和官员都是齐齐一愣,以为自己眼花了。 此时正值傍晚,晚霞染了半边天空,一男一女两人并肩行在镇子的青石路上,分外的显眼。 只见男人一袭黑袍,负手而行,墨发高束飞舞如狂,衣袂猎猎翻飞如烈焰。男子眉宇重如沉铁,目光一扫便叫人直觉击碎了巍巍山岳,踏破了山河万顷。 而女子一袭白衣,同样负手而来,墨发同样高束,步伐英气,目光锋锐,却偏偏容貌美若雪兰,只是额角刺着的“奴”字在白皙如玉瓷般的脸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两人并肩而行,一黑一白,竟都身上透着凛凛英武之气。 这一男一女并行,连街道两旁的百姓都不自觉地让开道路,躲去两旁,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对璧人,只觉男的霸烈狂傲,女的貌美如兰又少见的英气逼人,怎么看外形都极为相合。 但守门的官员却接连擦了好几回眼,才惊疑不定道:“是烈王殿下……和那上古符咒师?” 谁也没想到,被朝廷通缉的两人竟会同时现身,还是同时出现在这百里小镇之中。之前炎国官员们都巴不得这两人犯在自己手中,捉住一个便是大功!可是之前穆然在万赤城中两次闯行宫,最后一次更是成功将赤子烈救走,这事迹在炎国历史上可谓传奇一般,这些日子早已传遍大街小巷,官员们早已不报任何希望。 连赫连老祖和仙宫掌院真君都出动了,还是被她逃了,这还有谁能抓着她?而烈王殿下已经逃出虎口,他怎么肯回来? 于是,炎国官员们渐渐早就不做那以抓获二人来升官发财的美梦了。所以,当穆然和赤子烈突然现身,一时间还有人反应不过来,当真如在梦中。 守城的还没反应过来,赤子烈和穆然已经走到近前。两人停住脚步,同时目光向那守城的官员一扫,那官员立时从椅子上翻下来,模样滑稽狼狈。 那百里镇的护军统领却是惊醒过来,呼喝一声,兵刃在手,向着赤子烈便是一指。 赤子烈目光一扫,衣袂无风自动,那统领却只觉一道热劲逼面拍来,脚下地面都在一瞬间塌陷,那塌陷的石块一块块化作刀刃,风沙烈马般自脚底浑然一斩!那统领惊呼一声,纵身便要向后躲退,但脚下的地面却不知怎么化作深渊,他坠入其中,万千刀刃跟着他一同坠下,顿时将他砸穿剃肉成骨…… “啊!”统领发出一声惨叫,城门内外众人惊惶不定地看着他跌坐在地,冷汗湿浸衣衫,在晚霞映照里如血般自额间淌下。 不知过了多久,那统领依稀发现自己还活着,这才慢慢回过神来,惊惶翻看自己的双腿,低头去看地面,只见一切完好,哪里有万丈深渊?哪里有风沙刀刃? 一切不过是赤子烈那一眼的威压所生的幻象罢了。 这时,一群人也都才慢慢反应过来,不由个个张大了嘴。 “修、修为……” 五国大陆众所周知的废修之体,炎国烈王赤子烈,怎么会有威压存在的?众人纷纷不管敬不敬的,一齐以神识试探,这一试探之下赫然大惊! 这、这修为,竟是无人能看透! 即是说,赤子烈如今的修为在这里所有人之上! 赤子烈冷哼一声,这一哼才让众人纷纷回神,惊疑不定的眼神里终于换上惧色,护军们谁也不敢再用兵刃指着他。 守城的官员过来行礼道:“下官拜见殿下!殿下被魔族强虏出城,陛下甚为忧心,下旨多番找寻,命下官们一有殿下消息,务必护卫殿下安全回宫!” “哦?是么。”赤子烈眉峰一扬,看不出喜怒,只问,“本王无事归来,陛下可安排了宫宴为我压惊接风?” 那官员一愣,觉得赤子烈要么是大怒,要么是不肯乖乖跟着回宫,怎么也不该是问出这么一句来,正不知怎么答,听赤子烈又道:“且本王带了王妃一齐进宫,陛下怎么也该摆下宫宴、召齐群臣才是。你立刻派人回宫传话,要陛下摆下宫宴,百官齐聚,本王才肯回宫。稍有怠慢了本王的王妃,本王便不踏入皇城。” 王、王妃? 守城的官员和护军们纷纷看向穆然,连城内外的百姓们都纷纷向穆然行注目礼。 却只见少女立在彩霞里,眉峰一皱,一脚踹在赤子烈的脚踝上,板起脸来,“赤子烈!你又乱说话!” 男人在众多注目中微微侧身,不见生气,反而爽朗一笑,牙齿洁白,晃得人眼疼,“我乱说话,总比你乱踢人好。阿然,你这暴躁脾气,得改。” “我暴躁?”少女眉毛一拧,看起来真的有几分暴躁。对上欠揍的烈王,她真的暴躁! 男人笑得更加朗烈,“不改也行,反正我受得了!谁叫我看上你了呢。” 这话赤子烈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仿佛就该是这么回事,穆然却听得眼里冒火。这男人一定是故意的!真没想到,粗枝大叶的烈王殿下,还会玩这种心机。 赤子烈笑得很愉快——废话!眼看着你都看上凤天那小白脸了,本王不努力,女人都被人抢跑了!我就来个昭告天下,到时走到哪里,你在别人眼里都是我赤子烈的女人!凤天再跟本王抢,那在天下人眼里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穆然气得险些丢他一人在这里不管,但好在她不是这么不顾大局的人,顿时便把这账先记在心里,等日后一起清算。 两人在城门前你一言我一语,完全视这阵仗和即将入宫的险境于无物,看得众人惊疑不定,守城的官员更是拿不准赤子烈此话是认真的,还是玩笑。但却不敢耽搁,就怕这两尊大神忽然改变了主意,再从这小镇子里杀将出去,到时从眼皮子底下放走了他们,这些守城的人全都性命不保。 因而没人敢耽搁,守城官立刻发出飞信符,急报炎国皇宫。 一会儿,便有一队御林金甲疾驰而来,飞信符先一步到了百里小镇。 炎皇在宫中设下宫宴,召齐百官,传赤子烈和穆然,入宫觐见。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入宫觐见 http://.biquxs.info/

来接人的是护卫炎金宫的御林金甲,从万赤城到百里镇,沿途百里,须臾便到。 但这三千御林金甲尚未驰到百里镇,便见一男一女两人信步行来,身后远远的跟着百里镇的护军,诚惶诚恐。 那御林金甲的统领正是前些日子将赤子烈看守在宫中的将领,姓华名茂。他人未至,便已被赤子烈周身的威压所慑,不由惊骇,这才信了飞信符中所说,他竟已非废修之体! 好在同来的还有帝京仙宫的掌院老者,以及仙宫三位执事长老,这三位长老皆是在那夜行宫被毁之时参与抓捕穆然之人,此刻又被派了来。 五人一齐驰近,眼底神色都是连番巨变,唯有那仙宫掌院的老者抚须笑道:“恭贺殿下!”笑罢便去看穆然,“女娃,老夫与你又见面了。早知要进宫面圣,何必当初多番抵抗缠斗。” 穆然负手立在赤子烈身旁,冷笑,“当初是我要走,如今是我要来。自然不同。” 这话可谓狂妄,立刻有一名仙宫的执事长老喝道:“放肆!好狂妄的口气!陛下岂是你要见便见的!” 那长老话音一落,便只觉大风扑面,重锤般逼面拍来,顿时向后一退,脸上却如同被人一巴掌扫过,抬眼时只见赤子烈黑色袖袍一卷,哼道:“长老的口气也挺狂妄,本王的王妃岂是你要喝斥便喝斥的!” “王妃?” 穆然往赤子烈脚上一跺,却懒得跟他再斗嘴,只看向那长老道:“我当是谁,手下败将也敢口出狂言。” “你!谁是你手下败将!”老者顿时脸色发青,那夜是被她逃了,但若非受命不得伤她,以她的修为,当真以为能胜过真仙期?天真!到底是谁口出狂言! 穆然才不管这些,她看这些老头子不顺眼,能气一个是一个。 双方一见面便是剑拔弩张,那御林金甲的将领华茂终于看不下去了,开口道:“陛下有旨,宣召殿下与仙子进宫觐见,宫中已设下宴席,还请殿下与仙子进入车轿,咱们这便启程吧。” 穆然闻言抬眼向后望去,果见后头带着华轿而来,轿子前后两顶,看来是要两人分开乘坐。 “我不坐轿子,牵匹马来。”穆然昂首道。 赤子烈看她一眼,似也知她此举意图,同样负手道:“车轿那是女人才坐的东西,本王向来骑马。去牵马!” “这……” “这很难办?”赤子烈黑眉一轩,“何时我们大炎穷得连匹马都没有了?” 华茂立刻尴尬俯了俯身,眼角却是瞥向后头的轿子。他接到上头的命令,务必将两人分开而行,到时进了城中,队伍分开,一人送去宫中,一人重兵看押。殊不知,这少女好毒辣的眼力,一眼就似看穿了他们的意图。 “回禀殿下,并非无马,而是微臣们前来迎接殿下与仙子,带了车轿前来,并未带多余马匹。因而,您看……” “那就换换人。”这时,穆然开了口,她瞥向仙宫的几个老头子,“敬老尊贤我们还是懂的,老人家腿脚不利索,就让他们坐车轿吧,他们的马,我和赤子烈来乘。” 傻子才会乘轿子!进了轿子四面视线遮蔽,到时他们再搞点什么花样,轿子里应对起来自然不如马上。 被她点名要“照顾”的几个老头子气得脸都白了,唯有仙宫掌院的老者抚着胡须,苦笑摇头,眼看着长老们不肯相让,双方还要交锋,他便摆手道:“罢了罢了,我这老头子去乘轿子,换了马匹给你们。” “真君大人!”华茂惊急看来,眼底神色不解。这可是上头下的命令,怎么如此容易就给改了? “天色快黑了,觐见陛下要紧。走吧!”老者意有所指地看了华茂一眼,便自行进了后头的一顶轿子里。 华茂虽心有不甘,但终究没有坚持——能把人带进宫去就不错了,还是别逆着这俩人了。这两尊大神,这些日子在帝京城里搅动的风雨够大了,一个从重重包围中逃脱,一个抓了两回都抓不着,这回两人自动现身,再逃了,他们这些人就不用活着回去了。 眼看着让出了一匹马来,还有一匹,几名长老却都脸色难看,谁也不愿让出坐骑的样子。华茂刚想去劝,便听赤子烈道:“成!有一匹就行了,本王跟王妃不分你我,共乘一骑看看这日落美景也不错!” 这话令穆然微微蹙眉,但却没有反对。两人共乘确实比较安全些,最起码不容易被人从中分开。于是不等赤子烈上马,穆然便先一步翻身上马,动作利索干脆。赤子烈仰头一笑,对于穆姑娘难得的配合显然心情很好。 翻身上马,他执过缰绳,双臂将少女禁锢在怀中,看着她在马上坐得直直的背影,向来狂傲霸气的男子,这一刻眼神温柔。 仪仗就此前行,一路疾驰,又奔回万赤皇城的城门。一路上,御林金甲驰在赤子烈和穆然共乘的马匹两侧,前后尖,中间宽,若从空中俯视,这三千御林金甲便如同一只巨大的梭子,驰骋在官道上。而这梭子中央,被紧紧围困的两人均脊背挺直,凛凛傲视,丝毫不觉身在危险中。 仪仗队伍驰进城门时,守在城门后原本打算将轿子暗中分开的人马,一见这阵势便知情况有变,纷纷隐着没有出动,赤子烈和穆然却同时牵起唇角,冷哼一声。 两人从城门,过东街,驰过满面疮痍的青石大道,道路两旁百姓们聚集如集市。成千上万的目光纷纷聚集到马上的少女身上,众人看见她猎猎的白衣、如兰的容颜、高束的墨发、清冷的眉眼,和额角的刺字。街上几乎没有声音,秩序井然到几乎不需要帝京府衙的人出面维持。百姓们只是向少女行着注目礼,似要将她的容颜记在脑海中。 这就是大半年前名动五国的上古符咒师,这就是近几个月在万赤城中搅动风雨的女子。看她脚下的街道!这满目疮痍的街道,是炎国皇城建都以来从未有过的面貌。如今,她骑马踏在这她一手造成的街道上,仿佛踏在自己建下的勋章上。 百姓们可不是当权者,不管什么政治博弈和利益纠葛,他们只看最原本的,只崇尚那本该被崇尚的。他们只知今日眼前走过的少女是五国大陆唯一能够炼制出炼器符的人,是唯一一个可以让五国重回上古时期,神兵横行的盛世时代的人。 不少炼器师脸上开始露出狂热,帝京符咒师堂会的弟子们也开始想往前挤,那可是可以振兴符咒师一职的希望,大半年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如今终于见到了!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穆然身上,就连如今修为大涨,给五国带来的震惊同样不会小的赤子烈,风头都被压了下去。赤子烈却不在意,他傲然坐于马上,为她执掌缰绳,仿佛世人聚集在她身上的目光,更能令他畅快淋漓。 人群中,唯有混在其中的大家族的子弟以神识探了探赤子烈的修为,纷纷露出惊骇神色,相互之间打了个眼色,悄悄退走。 百姓围观的长龙直排到宫门前的广场,便不能再进一步。赤子烈和穆然在三千御林金甲的重围下,驰进宫门,连过五道,最终在炎金宫最后一道宫门的广场上翻身下马。 宫宴的大殿还在上一回的地方,两人一路行去,前后都有仙宫长老戒备看守,两人却一路昂首挺胸,大步直入大殿。 大殿之上,百官分列,确实摆开了宴席,气氛却不比上回。赤子烈和穆然尚未入殿,便感觉到了里面压迫死寂的气氛。 但两人却都未停,步入大殿之后,目不斜视,直望御座。 御座之上,炎皇仍旧一身大红朱雀金纹华袍,身子歪在一侧,托着下巴,凤眸微挑,阴柔低敛,气息如毒。 他最先却并没有看赤子烈,而是在两人进殿的一刻,先看向了穆然。 那目光几分冷,几分寒,几分兴致,还有几分讥诮,说不出的感觉,一并化在那眼神里,落在穆然身上。 正是这女子,若无她,便无赤子烈今日。 穆然感觉到炎皇的目光,丝毫不避让,她微微昂首,直面回击,也毫不遮掩自己眼中的厌恶、戒备与冷意。 炎皇稍稍挑眉,唇角慢慢漾开笑意,终于开了口,“殿下何人,见朕为何不跪?” “我穆然的膝盖只跪生身爹娘,和对我有大恩之人。殿上何人?敢问对我有恩,还是我的生身之父?”穆然也微微挑眉,声音清冷如泉,字字掷地有声,敲在大殿金砖之上,仿佛砸出金鸣之声。 百官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赤子烈已是大笑一声,“陛下莫非双目染疾?否则怎会识人不清,如此百步之遥,竟看不出殿下所立何人!许是本王除了废修之脉,陛下就不认得一母同胞了吧!” 他声音朗烈,震荡大殿,笑罢转头看穆然,“不过,阿然,我真不希望他是你爹。否则我岂非成了你皇伯父?我还等着你给我做王妃呢!” 两人一人一句,完全视这大殿之上的炎皇与百官于无物,嚣张与狂妄之态终令反应过来的群臣纷纷愤慨。 炎皇半倚在御座上,笑意不改,眸色却越发阴柔。 这时,忽听一声怒哼,“哼!果然是废修!从前令我大炎皇族蒙羞,如今竟看上此等贱女子为妃!烈王殿下可知她是何身份?她不过是个神纲之下人人皆得而诛之的乱纲之子罢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身世忽现 http://.biquxs.info/

这人一声怒哼,长身而起,衣袖挥舞,一指穆然!大殿之上立时威鸣震耳,盘旋不坠,听得修为略低些的人两眼发黑,耳中似有金鸣。 炎皇倚在御座上,听闻此言竟无动于衷,似乎早知晓此事。 但殿上两侧百官却是嗡地一声,纷纷惊骇看来。他们先是看那说话的人,震惊、不解、疑惑,再去看穆然,也是震惊、疑惑,但却有不少人皱了眉头。 连赤子烈都是一愣,转头看向穆然。 穆然却抬眼望向那立在大殿上的人。但见那人暗青云纹华袍,衣襟袖口压着雪绣,如神秀山间聚气的层云,贵气出尘。那人的容貌也是俊逸,约莫三十来岁,剑眉星眸,眸色赤彤,神色却是不苟言笑,一派庄严肃穆。 穆然将他打量一眼,目光忽的落在他衣襟上绣着的一只云狐纹上,顿时便寒了眸。 原来是赫连家的人! 上回来宫宴之时,穆然一心想着赤子烈的事,对席间坐着的人并无多加注意,今夜放眼一瞧,才发现不止是朝中百官,这万赤城中世家望族,凡是身份显赫的,今夜都到了。 其中,便有鄂家、扈家和乌江一族的人,这些人穿的衣袍上皆有家纹,穆然身为这三家的长老供奉,对其家纹自然有所了解,当初三家给她的玉牌上便刻有家纹。今夜殿上来的这三家的人,坐于首席的,穆然都不认识,只认识分别坐于下首的鄂泽、扈瑾兰和乌江邑。 三人听闻此言暗中互望一眼,纷纷看向穆然。 而穆然此时却无心关注他们,她只扫了眼坐于他们三人身前的三位高阶者。以这三人仙阶巅峰的高深修为来看,想来必是三家的家主无疑了。 那即是说,眼前这赫连家的人,有可能是赫连家主,赫连昂? 穆然心中震动,她自然是还记得当初赫连老祖见到她是所说的话,今夜赫连昂又说她是乱纲之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 “赫连家主,说话要小心!阿然与你赫连家有仇怨,乃是人尽皆知的事。因为此事便要栽赃她的身份,这便是我大炎第一世家的做派?”赤子烈浓眉深锁,向前一步,不知不觉将穆然微微挡在了身后。 穆然却一步从赤子烈身后走了出来,她脸色无惧无忧,眼神平静地问:“赫连家主?既有此一说,不妨说清楚。” 穆然目光清明,口齿清晰,一看便是对乱纲之子的身份并无抵触和惧怕。她这副反应,倒是令殿上众人愣了愣。 她到底知不知道乱纲之子的身份代表什么?她若真是,那她因上古符咒师的身份所受到的一切追捧,和未来的前途,都将因为这乱纲之子的身份尽失。日后,她便是五国大陆的通缉要犯,走到哪里都要面临追杀、鄙夷和嫌恶,命比草贱,永无宁日。 有人已看向穆然额角的刺字,她以前是奴籍之身吧?身为奴籍,当饱尝过被人践踏轻贱之苦,如今她能修仙,且受尽追捧,一切来之不易,更该极为珍稀才是。哪有像她此刻这般,要问个清楚的? 有人摇头,这女子真是不聪明。陛下如今用得着她,她若不跟烈王牵扯,肯为陛下效力,何至于赫连家主会在殿上如此发难?她若是个聪明的,就该立刻向陛下表明忠心,这事想必也就揭过了,她何必要当殿问个清楚? 赫连昂此刻看向炎皇,炎皇望向穆然,“朕念你是难得的人才,如今正值四国联军共伐大苍之际,你若肯为国效力,你的身世朕可派人为你查找。你与赫连爱卿有些仇怨,朕也知晓一些,不必如此相互攻伐,朕自有论断。” 这话里隐含的意味与暗示已经很明显了,只要穆然识相,定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只要她答应,此刻安排在大殿四周的御林金甲会立刻进殿杀了烈王,而今夜宫宴便是为她设下的御宴,从此飞黄腾达,名扬天下,受人景仰。 此刻,所有人都望向穆然,那个站在她身旁,为她挡了半个身子的男子,却被所有人刻意忽略。 此刻,大殿之上,他才是最孤零零的一个人。他昂首立在殿上,以前,他是废修之体,迎接他的是冷嘲热讽。如今,他洗却经脉归来,迎面而来的却是漠视。男子自嘲一笑,这一笑似渗透那挺立的背影,孤傲寂寥。 穆然却也跟着笑了,她这一笑也带着嘲讽,却是看向炎皇,眼底神色淡漠得不比这满殿文武看赤子烈的好多少。 “你自有论断?一个连血脉亲兄都可下杀手的人,你的论断,我不信,亦不感兴趣。还是让赫连昂有话直说吧,别耽误我的时间。” “……”满殿死静。 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穆然会这样答话,这天底下哪有人敢跟炎皇如此说话! 在所有人还处在震惊中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甚至连炎皇眼底的冷意都还不曾涌现的时候,殿上已传来一声大笑。 赤子烈仰头大笑,痛快恣意!他一转头,盯着穆然,眸如星子,露齿一笑,“你这性子,虽然我时常觉得太不可爱,但是,我真爱!” 赤子烈是笑得痛快了,穆然却嫌恶地瞪他一眼,似乎在嫌他说话太那啥。她故意往旁边让了让,离这男人远一点,接着一昂首,看向赫连昂,“有话就说!别整那么多事儿!婆婆妈妈,实在不像男人作为!” 赫连昂这才一怒,殿上众人也纷纷反应过来,跟着脸上露出怒色。 “放肆!这这这……” “大逆之言!大逆之言!当诛,当诛!” “请陛下治此女不敬之罪!” 在一派讨伐声中,鄂家等三家家主都是深深蹙眉,穆然是他们三家的长老供奉,这若是今夜触怒皇威,日后只怕对他们三家不利。 因而,鄂家的家主最先站起来怒道:“穆仙子!我们鄂家原敬你是上古符咒师,请你为家族供奉,如今你竟当殿对吾皇大不敬!如此狂妄不尊,这般为人就当我们鄂家看走了眼!家族玉牌就此作废,日后我们鄂家族人视汝为敌,见者诛之!” 这话令扈家和乌江家的家主互望一眼,纷纷起身响应,唯有坐在鄂家家主身后的鄂泽,微微蹙了蹙眉,深深看向穆然。 这个继云岚之后,被公认为炎国第一天才的鄂家少主,这个向来轻佻看谁都不在眼里的男子,此刻依旧记得当初在幻地,少女连番震惊众人的场景。然而此刻,他脑海之中却全是她不离不弃,立在烈王身边之举。 常言道,高门亲情浅。莫说是帝王之家,便是他们这些的世家大族,也谈不上什么亲情。尤其是修仙者家族,家族发放的功法、灵丹、法宝、灵兽、仙器,哪样都得以修为和天赋来拼,更加谈不上亲情。 天底下,似这般孤身赴险,不离不弃的情谊,令人艳羡,更令人激出一腔热血。若有一日,当自己成众矢之的,不知身边可会有生死不弃之人? 鄂泽垂下眸,这大殿之上一切谩骂声似乎离他远去。 而这谩骂对于穆然来说,却只是刚刚开始。 赫连昂眼一眯,拱手对炎皇道:“陛下,此女天生反骨,一看便知是乱纲孽子!此事原不该隐瞒陛下,但家门不幸,我赫连家竟生出这般孽障来,恳请陛下降旨,允微臣今夜当殿清理家门!” 此话一出,谩骂声渐停,却换了惊疑声。 百官纷纷望向赫连昂和穆然。 什么?这女子是赫连家的骨血? 赤子烈也是一愣,目光在赫连昂和穆然身上一扫,见穆然蹙起眉头,眸中神色却算淡定,似乎早有预料。 “你要清理家门,也要证明我确实有你们赫连家的血脉。”穆然道,“我怎知你是不是随便安了个身份给我,你要如何证明?” “哼!你要证据?”赫连昂目露厌恶嘲讽,“证据之一便是你赤色的瞳眸。” 穆然闻言蹙眉,她知道妖族瞳色众多,但大多是茶色、琥珀色这些颜色,越接近赤色,表示火灵根的血脉越强。在万赤城四大世家望族中,唯有赫连家的族人赤眸如血,其他三大家族,颜色皆稍淡。若说是比赫连家族人的瞳色还要鲜艳的,便只有皇族了。 “就凭这?”穆然一哼,“太牵强!” 赫连昂却是更为厌恶地看向她,似乎不愿提及,但最终却还是道:“你当真以为你的天赋真这么好?土火双灵根,这是五国大陆多少修仙者梦寐以求之事!其实不过是因为你爹乃是妖族,身具火灵根。而你那娘亲,当初亦是五国大陆有名的土灵根修仙者。她是白国人族,姓穆名婉蓉。正是这贱人,勾引我赫连族人,生下你这乱纲孽障!令我一族蒙羞!我真恨十多年前白国祁州阳城外竟让你逃得一命!若当日杀了你,岂有你今日!” 这连番喝斥,令穆然微愣,她愣的是第一次听说自己的身世。 而殿上百官却也愣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嗡地一声似炸了锅。 第一百八十三章 谁敢动她 http://.biquxs.info/

“穆婉蓉?当初那纵横五国的白国女将!穆家小姐?” “……这么一说,我也想起以前的事了。那可是一段风云时期啊……不过,那是百余年前的事了。如今想起来,她真的是沉寂许久了。” “有传言说她早已故去,亦有传言说,她与某位大陆上的修仙者归隐了。如今看来竟是?” “那白国的女将,跟赫连家的族人?你说,会是谁?” “……不会是那位吧?” 大殿之上,各种低低议论声如潮涌般传进穆然的耳中,她是第一次听说关于亲人的事,虽然这爹娘并非她前世的父母,但穆然总觉得有一份责任在。 “我爹呢?既然你说得这么言辞凿凿,那为何不说我爹是谁?”穆然问道。 赫连昂却明显不愿提及,尽管当殿说出这家丑来,他还是不愿意明确指名道姓说出是哪个赫连家的子弟。 他不说,殿上百官却似已能猜出是何人来,不由脸色连番变了变。 穆然的目光扫到百官身上,凝聚耳力想要听出些信息来。身旁赤子烈看向她,目光落在少女似有些急切的眼底,这才看向赫连昂,一声冷哼。 “既然都开了口,何不把话说完?赫连家主不说,本王也猜得出是谁。”赤子烈眉一轩,穆然霍然转头看向他,却听他道,“那人若在,如今赫连家主的位子怕容不得你坐。你们赫连家对外一直声称他修为入了神阶,已放弃家族大位,云游四方。但自那以后,五国大陆再没有他的消息。哼!你一直不肯提及之人,正是你大哥,昔日赫连一族的少主,赫连傲!” 赫连傲! 赤子烈这一声喝犹如炸雷在耳,响彻大殿,原本窃窃私语的百官都不由静了静,脸色巨变,纷纷看向赫连昂。 炎国上下都以为赫连傲云游四方去了,原本修仙者的寿命就长,百来年不现身也算正常。这些年还真是少有人怀疑过,方才虽有人起了疑心,但疑归疑,听人这么明明白白说出来,震撼还是不小。 赫连昂眼底暗电如针,倏闪间便归于平静,穆然却看了个正着。 她也不等赫连昂承认,直接问:“我爹娘何在?” “何在?如此大逆之徒,辱我族门,触犯神纲,岂容这对狗男女苟活于世!”赫连昂一甩袖袍,冷笑,“既是被族中长老寻着,自是清理门户了!” 穆然闻言霍然抬眼,赤红的眸对上赫连昂的眸,两人的视线交汇处似撞出焚天烈焰,仇恨如淬红的刀。 “不必如此看我,你并非我赫连家子弟,不过是个孽障罢了,本不该苟活于世间。至于你爹是谁,更不必问。这辱我门风之辈,早已被赫连一族从族谱中除去,已不是我赫连族人!而你,十多年前被你逃过一回,今夜定将你除去!” 赫连昂一指穆然,言辞赫赫。殿上立刻有人响应,大义凛然。 “没错!什么五国大陆唯一的上古符咒师,原来是个乱纲孽障!怪不得炼器符在五国消失近万年,多少天赋卓越之前辈都无法令其重现,偏偏被这女子给破了例。原来,这天赋,原本就令人不齿!” “我说怎么有人的天赋比鄂少主还好,原来是这么来的。”乌江家的公子乌江邑道。 “哼!她拿什么身份跟鄂少主比?不过是个贱人罢了!” “没错!请陛下下旨,赐这贱人一死!尸首悬于城门,告诫天下万民。” “求陛下赐死这贱人,还我神纲清明!” “但在此之前,应让她先交出咒术秘籍,上古咒术之法,在此等贱人手上,实在是亵渎先人!亵渎前辈高人!” 宫殿之上,茶酒已凉,群臣却激愤异常,一个比一个大义凛然。 有人假惺惺道:“你若肯交出来,许会念及于此,我等恳求陛下赐你全尸。” 有人立刻甩袖子反驳:“岂可如此!她本就该交出咒术之法,但乱纲之身罪大恶极,理应按神纲处置!不然,国法何在!神纲威严何在!” “正是!我们姚氏一族最擅迷惑逼供之法,不如请陛下将此女交给我们,我们自会令她吐出咒术之法来。”姚家的家主起身道。 赫连昂却是哼笑一声,“此乃我赫连一族家事,清理门口,自当由我们来,就不劳姚家操心了。前些日子贵小姐的媚术实在不敢苟同。” 姚家主一听脸色一变,刚要说话,便听鄂家家主起身道:“我们鄂家之前识人不清,视此女为家族供奉,本是一大过。还望陛下将逼问之事交与我们,也好令我们将功赎罪。” 旁边的扈家和乌江家主一听,眼神一亮,也一齐起身向炎皇请旨道:“鄂家主说的是,我等也恳请陛下允我们将功赎罪。” 炎皇看着大殿之上群臣的反应,笑意阴沉不语,抬眼望向穆然。 这一会儿的工夫,众臣已经从大义凛然地要杀她,改成了争着要逼供她。穆然静静立在殿上,面对一切,眼神讥诮。那讥诮的眼神里满含嘲弄、鄙夷、不屑和轻视,就是没有丝毫的惧意。她悍然而立,纤细的肩膀却扛满绝然。 赤子烈望着穆然,看她立在这谩骂里,目光落在她肩头,忽然抬手,轻轻一拍。 这一拍,并不是很重,却如千钧。 穆然转过头来,赤子烈冲她一笑,随即聊天般道:“你这回知道我为何宁愿在大漠待着,也不爱回来了吧?这里全是些不入流的嘴脸,看得本王实在反胃!” 群臣闻言脸上挂不住,不由将矛头转向赤子烈,“烈王殿下,既然殿下已经除去废修之脉,理应为陛下分忧,为国效力!如今既知此女身份卑贱,还出言相护,敢问殿下此举何意?” 赤子烈眉一挑,目光却沉沉扫去,刀锋劈过山岳一般,顿时令那人噤声。 “本王除去废修之脉一事,殿上诸位可曾出过半分力?”赤子烈目光一扫,冷哼一声,“没有,就给本王闭嘴!今夜,有本王在,谁敢动阿然,先从本王的苍龙战锤下过!” 说罢,赤子烈手上一动,一柄战锤赫然出现在手!那战锤一人高,锤身犹如烈焰,通体散发着沉郁的黑色灵力,黑气之外更有熊熊烈焰燃烧,霸烈张扬!最要紧的是,战锤一现出,威压便如沧溟巨浪般逼来,殿内群臣纷纷对着那黑气露出惊骇神色,只觉神识一颤,精神被逼得极度紧张。 不少人往后退了退,却仍觉得心口发闷,不由大口喘气。有的甚至就地盘膝,顾不得还在御前,忙调息以灵力抵御。 但殿上侍候的宫人却在苍龙战锤现身的一瞬,齐齐两眼翻白,向后栽倒!竟是抵不住这威压,被一瞬间震毙! 殿外早已布下的御林金甲被这威压惊到,纷纷现身,刀剑出鞘,齐指殿上!那晃眼的森冷的仙器,却在苍龙战锤的神器威压显得那般渺小和不堪一击。 御林金甲们在殿外十丈外严阵戒备,眼光却都管不住地往赤子烈手上看。那一人身高的战锤,霸气凛然,周身散发着的灵力在夜里光芒逼人,让人看一眼便绝心潮澎湃激荡,恨不能与其一起驰骋战场,名扬大陆! 殿上安静得可怕,炎皇眼睛一眯,目光定住赤子烈。却有无数目光定住了赤子烈的手上。在场之人眼光皆是毒辣,一眼就看出了赤子烈手中的苍龙战锤必为神器,且那黑色灵力极为罕见,从神识受到的威胁看来,难不成会是玄玉炼制的鬼噬符? 群臣不由惊骇抬眼,这一眼却是望向穆然。 神器,即便是在皇宫之中,也为数不多,且奉为重宝。偶尔有去天泣海的上古大墓中取得的上古神兵,要么没命带回来,要么带回来的便从此成为被人争夺之物,大多数情况下都会收于宫中和少数的世家望族。 但自从神帝尘归,神域大门封闭,神梯已有千年未曾放下,也就无法去往天泣海和神域,神器在五国大陆上越发珍贵。但有一件现世,必是一番腥风血雨的争夺。平时仙宫和世家子弟,为了争夺一件家族赏赐的仙器,都可以争得你死我活,更别说神器了。 而且,这神器,还附加了炼器符的稀有属性,对战之时,伤害加倍! 如今,这神器就拿在烈王手中! 拿在他手中,众人却忽然都有种神器也不是太珍贵的感觉。 因为,他身旁站着个女子。 这女子,有她在的地方,炼器符多如废纸,仙器神器再不珍贵。 只要有她在! 群臣不由暗暗交换了个眼神,那眼神多有变数。若说是之前因穆然的身份,嚷着要杀她,此刻亲眼所见赤子烈手中的神器,震撼之下方觉……此人,真的可以杀? 咒术或许能从她身上逼问出来,但炼器符炼制的难度除双灵根者不能。之前也不是没人尝试过,可就是行不通。或许,她两族通婚的血脉之体才能行此事。 此时,傻子也能看出来,穆然活着,对炎国会有多大的好处。莫说是在共伐大苍的联军中占主导地位,便是日后在五国中身份超然,也是必定的! 而且,只要她活着,炎国的修仙者,想要附符的仙器,还不跟玩似的? 众人的眼色渐变,穆然看在眼里,心底亦是震颤。只不过,这震颤来自于身旁的男子。她转头望向赤子烈,他还是这样!大半年前,为了不让她被炎皇禁锢在帝京,宁愿受诏回来。今夜却为了她能活命,宁愿亮出苍龙战锤,为的不过是一会儿若有死战,众人能念在此,下手时留她活命。 穆然一笑,这一笑也有些畅快,今生得遇这般生死伙伴,值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皇宫大战 http://.biquxs.info/

“劝你们别多想了,若要我为你们炼制炼器符,我宁死!”穆然忽然一声清喝,打断了大殿之上群臣望着赤子烈手中神器的贪婪目光,和他们脑海中盘桓不去的黄粱美梦。 赤子烈一皱眉头,苦心营造的局面总是被她一句话打破。 眼看着百官梦醒,再次将矛头指向穆然,穆然却已没有耐心再跟他们耗下去。她跟赤子烈两人闯进皇宫,并非鲁莽,而是有计划而来。 赤子烈故意让炎皇设下宫宴,就是将这皇城中的百官和世家的掌权者都聚集在了宫中,一旦战起,哪怕是杀一个,都可以造成一个家族的群龙无首。前几个月,穆然苦心在城内家族之间布下的乱局,到时便可显现成效。到时,争权、夺利、争上位,本家与分支一脉的矛盾,足以缠住一个家族的手脚,令其运作瘫痪。 杀一人,便是毁去一个家族,杀两人,便是毁两个! 不仅如此,此时,东街帝京府衙附近,铁洛应该已带着人赶到,龙傲陪着他们,只要宫中战起,他们立刻就会动手去救仲奚等人。 帝京各个角落,应该也有王骑们化整为零潜入,带着符咒师和穆然派给他们帮忙的雷霆,准备宫中战事一起,便换下城门的守卫,以待到时接应出城。 穆然和赤子烈要离开,绝不会给炎皇留下可以完整运作的皇都。皇城机能越瘫痪,他们越能有机会安然回到喀哈大漠。 因而,今夜进宫势在必行,今夜宫中之战也已注定。 此刻,外面数处暗巷里,都有人仰起头,望向巍巍皇宫,等着战起的信号! 此刻,宫中明如白昼的大殿内,穆然束起的发丝被殿外吹来的风扯动如旗,她忽然牵起一道冷冷的笑,目光如电,射向曾经将她供奉为长老的三大家族,声冷如寒泉底下吹卷来的风,掠过殿内众人的耳朵,清晰逼人。 “三位家主吠完了?那就在诛伐我之前,先将赫连一族赫连呈睿的死,先跟赫连家主解释清楚吧!” 此话犹如在殿内放了颗炸弹,顿时炸得所有人都一惊,三家的家主险些从席上跳起来。 赫连昂面色一变,眯眼一扫,鄂家的家主最先道:“胡言乱语!血口喷人!” “是么?鸾凤岛、幻境谷、熔岩幻地、三百名赫连家子弟、赫连呈睿的命,鄂家主不会是想说,没有你们三家子弟的帮忙,我会一人将这些人屠戮殆尽吧?”穆然眉峰一挑,目光缓缓从鄂泽、扈瑾兰、乌江邑身上扫过,冷笑,“好吧,是我一人所为。” 鄂泽抬眼,望向穆然,与她目光一触之间眼底神色说不清道不明,接着便垂下眼去。扈瑾兰深深皱起眉头,看向鄂泽。唯有乌江邑脸上有一抹惊惶一闪而逝,接着也赶紧低头。 但这抹惊惶却入了在场许多人的眼,殿内气氛顿时变了风向。 赫连昂眼底赤红大盛,血丝如网,愤然一指三家,“是你们害死呈睿?!” 三位家主一齐起身,皆欲解释,赫连昂初闻此事,已是怒极,衣袂无风自动,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御座上的炎皇望了眼殿内的气氛,少见地蹙了蹙眉,抬眼望向穆然。 然而,就在他抬眼的一瞬,穆然忽然间,消失了! 炎皇目光一闪,殿内忽然间没了一个人的气息,众人纷纷目光扫来,眼底还没涌现出震惊来,赤子烈便忽然提起苍龙战锤,往殿内狠狠一砸! 大殿上的殿柱都是吸收威压的灵石铸成,纵然神器之威也无法令大殿倒塌,但宫宴上摆着的桌椅席子、宫灯粉饰以及炎皇的御座却都在一瞬间被烈火焚过! “护驾!”纷乱中有人一喊。 赤子烈大笑着冲出殿外,回身便朝奔来的御林金甲一扫!这些金甲军,人数虽多,修为整体也不过下仙期假圆满,怎能敌得过苍龙战锤之威? 苍冥烈焰带着黑气如在夜里染开的雾色,但那雾色一撞上人,便随处听闻惨烈的哀嚎,金甲军们长大着嘴,眼睛死死盯着夜空,面容在黑夜里煞白扭曲,神识遭受吞噬重创的人立刻两眼翻白,好似灵魂出窍一般直直向后栽倒。 这栽倒的并非一人,黑夜里看不清有多少人倒下,只觉直挺挺栽下一大片,犹如轰然倒塌的百里城墙! 剩下的人哪里还敢再接近?赤子烈却霍然回身,战锤向着殿外的青石地面上狠狠一砸! 当初在墨玉谷中一挥之下砸平了一座山的威力,此刻更甚。只听轰鸣巨响,殿外宽阔的地面如被开了一道深壑,地面颤动如海啸怒雷奔至,远处的金甲军又倒下一片,地面却开始出现深纵的裂痕,绕着宫殿劈开,顿时将这前一刻还金碧辉煌的皇宫大殿劈成了一座孤岛,孤零零地立在前方深不见底百丈宽的深壑后头。 炎皇尽管修为高深,已在神阶,但此刻唯有赤子烈和穆然在宫中,他仍不会不顾身份出手。百官护着他从大殿中走出,赫连昂和鄂家、扈家以及乌江家的家主在最前头,两方之间仍有芥蒂,此刻却装作无事,共同抬眼望前。 后头跟着的皆是王公贵胄,鄂泽、扈瑾兰和乌江邑这几个年轻晚辈跟在自家家主身后,乌江邑性情最急,最先发难。 他也是最急于表现,见赤子烈回身一脚将御林金甲的统领华茂踢出去的空隙,正好露出背后空门,他便一喜,纵身便第一个跃过殿前的深壑,喊一声“我来护驾!”,便欲出手。 手中仙器刚拿出来,还没等着挥舞开,身子便忽的一定! 乌江邑大惊,身子动弹不得,目光一扫身下,正是那深不见底的沟壑。不要嗷一声,坠了下去…… “在那儿!” “邑儿!” 两声大喝几乎同时发出,赫连昂与鄂、扈两家家主一同奔向一方,乌江家的家主飞身便纵下深壑欲救爱子。 他身子跃下去,头顶却伴随着一道恐怖的威压,光芒乍亮! 那光芒烈焰如狂,带着炽烈的白雷,凝成一股,绞杀着从他头顶直射而过!向着的方向,正是大殿! 而大殿那地方,站着的除了群臣,还有炎皇! “护驾!”上头一声急喝。赫连昂与鄂、扈两家的家主齐齐旋身而回,穆然手中的火蝉鸳鸯刃乃是仙品十阶的极品仙器,天下闻名!极品仙器加上火土双术法的合击招式,威力不下与赤子烈舞一下苍龙战锤。 三位家主不敢小视,更不会令其为所欲为,向炎皇动手。于是三人飞身而回,大喝一声:“贱人放肆!找死!” 接着,竟三道战魂齐现,三名高手的术法齐现,与穆然的一招合击招数在半空中对上。 一瞬,黑夜中便见四道灵力撞上,卷起的灵力绞杀在一处,渐渐形成一道方圆数丈的灵力球,灵力中火焰与白电绞杀不止,刺耳声如针,光芒更是映得近处的人面容清晰可辨! 穆然一招击出,身形暴退,退后之时却在身后,冲着赤子烈打了个手势。 赤子烈咧嘴一笑,忽然挥锤!向着那绞杀不止的灵力球就砸了过去! “不好!”众人脸色齐变,这灵力球的威力凝聚了极品仙器、合击招式与三名高手的术法,一旦外力炸开,后果之巨,难以想象!何况这外力还是来自于神器之威? 一时间无人敢硬接,众人正要护着炎皇从大殿闪去远处躲避,却只见眼前一道红色人影曼曼如游蛇般闪过。 原本挡在炎皇前头,密密麻麻将他挡住的众人,谁都没看见炎皇是如何动的,只觉人群极其狭窄的缝隙里,一人影穿梭如游蛇,身子抹开诡异的形状,似拉长、弯折,转转悠悠,待再定眼一瞧,炎皇已立于众人前方。 他眸光冷寒,仍是一张阴柔貌美的脸,唇角却噙起不屑的弧度,伸手冲着那炸开的灵力便是狠狠一握! 这一握,那令百官变色的灵力却好似被他一把抓在了掌中,霎时灵力球连同赤子烈挥来的灵力也变成了他方才诡异的身形那般,任由他捏圆搓扁,越聚越小,最终往空中一弹,轰地炸开! 这灵力虽是炸在空中的,地面却卷起了风暴,顿时石砖爆裂,屋瓦齐化为齑粉,半空中投射下来的灵力余威将整个大殿前方的地面全都爆开,甚至延展去前方数道大殿,霎时皇宫前方的宫殿,毁了三成! 而炎皇身后的那座大殿却稳如山岳,巍巍不动,竟是在他的保护下,丝毫未损! 百官震惊之后,便是欣喜,这时还不忘高呼“陛下神威”,然而,呼到一半,却都心头有些怪异的感觉。 这感觉一时间说不清道不明,就是有些心里不踏实,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一人道:“糟了!乌江家主!” 众人这才齐齐一震,低头去看殿前的狼藉。那里原本就被赤子烈一击裂成深壑,方才又经历了那灵力球、苍龙战锤和炎皇的一击之威,尽管那威力大半化在了半空,地面上仍然遭殃极重。 此时所见之处,皆成深谷一般,哪里还能见到乌江家主和乌江邑的身影? 可怜的救子心切的乌江家主,难不成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得连渣都不剩? 炎皇抬眸远望,此刻,穆然和赤子烈早已退去波及之外的地方,立在极远处的大殿顶上下望。 距离虽远,却挡不住修仙者的目力和耳力。 只见穆然唇边挂着一抹冷笑,“这么快就解决一个,赤子烈,你们炎国朝廷的百官实在不聪明。” 赤子烈从旁点头,牙齿洁白,黑夜里晃眼,“他们的确脑子不太会转弯。但是这么快就能解决一个,那是我跟你默契好!” 两人聊天般的语气如数传进众人耳中,却听得头发都炸了,心中更是震惊冷寒。 难不成,方才这女子从大殿上消失,到出手算计乌江邑,致使自己身处何方暴露,都是她的计策不成?她故意算计乌江邑,让人发现自己,并算准了赫连家与鄂、扈两家都急于取她性命,势必会一齐发难。而她便趁机拿出仙器使出合击招数,佯装冒犯炎皇,逼得三人回身来救,致使灵力绞杀在一处!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在这灵力炸开的时候,杀了乌江家主和乌江邑? 众人齐齐皱眉,心中冷寒,暗觉这女子好深的的算计,好沉得住气的心思! 渐渐的,众人看待穆然的神色渐渐变了。 而远处的穆然却是挑眉冷笑一声。 只能说,他们猜对了一半。还有一半,他们暂且不会知晓。 而此时宫外,当那恐怖的灵力在皇宫上空炸开,掩藏在城中的王骑们纷纷抬眼。 信号到了! 行动!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三重战衣 http://.biquxs.info/

皇宫中,骇人的灵力在半空中炸开的时候,城中很多灯火都灭了。 这些日子皇城不太平,自从东街和南街毁了大半,夜里便鲜少有人敢出来走动。宵禁令尚未颁发,一到天黑,皇城街道便静寂无声。当皇宫方向传来恐怖的灵力,北街百姓们家中纷纷灭了灯火,从北街到西街,家家大门紧闭,闭户不出。 若从上空俯瞰,宛如瑰丽画卷的皇城一时间如同被黑色的烈火烧灼,慢慢地从边角化为灰烬,徒留东边皇宫上空轮番炸开的斑斓的灵力光芒,映照在整个夜空。 沉寂的黑夜里,无数黑影流入经纬般的街道,冲着东街府衙,冲着城门,冲着守城铁甲、近卫营等负责传达飞信符的岗哨。 几个月来的布置,皆在这一夜! 炎金宫中,穆然立在殿顶上,遥望远处,束起的发夜风里扯成直线,远处众人惊骇的眼神不在她的眼里,她的眼里只有下一个目标。 要杀掉一个家主并非那么容易的,刚才的计策不可能再用第二次。炎皇、赫连昂、鄂扈两家的家主,都非她此时能对付的。但那些王公贵胄、朝廷重臣,倒是可以一战。这些人,修为没那么高,真仙期的数得过来,大部分都在上仙期,这在五国大陆来说算得上高手,但她有鸳鸯刃在手,尚可一战! “真仙期的交给你,剩下的我来对付。”穆然声音束成线传进赤子烈耳中。 “边打边往外头撤,尽力而为,别逞强。”赤子烈话音落下的时候,穆然已经双重战衣加身,内里是土灵力的金色战魂衣,外层烈焰赤红,两层灵力将她包裹在其中,几乎很难看见里面的人是何模样。 对面,百官对穆然方才计杀乌江家主的心机尚未从惊骇中走出,顷刻便见她双重战衣加身,不由更是瞪大了眼。 穆然在城中也闹了几个月了,她的各种传闻不少,但亲眼所见总是比传闻来得更令人震撼。 双重战魂衣! 这得多深厚的灵力才能做到? 五国大陆双灵根者虽比起一般的修仙者,数量算得上极少,但总体算来,这人数也不算少。可没听说过有能凝聚双重战魂衣的。毕竟战魂衣的凝聚靠的是将体内的灵力聚集到体外,形成防御的灵力战衣,这本身就是消耗灵力的! 即便有人的两种灵根强弱相差无几,也不会有人凝聚双重战魂衣。且不提灵力够不够用,能不能凝聚成功的问题,单说灵力的消耗,就是双倍的!而且维持的过程中,消耗也是双倍的! 上仙期飞仙境,修为上来说虽已能算是高手,但灵力总归是不会有真仙期的强大,为何这女子能凝聚出双重的战魂衣? 奇哉!怪哉! 莫非,这就是两族混血的强悍之处? 有人皱起眉头,惊骇之余不免生出厌恶鄙夷的心思。 然而,这眉头刚皱起来,便见对面一道强光逼射而来!众人齐齐抬头,穆然已跃在半空,身形在空中旋转如燕,两道灵力绞杀如长锥,直贯而来! 许多人不由眉尖儿一跳!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这双重战魂衣也不是白凝聚出来显摆的,为的就是趁着众人震惊的时候,突然来这么一下子! 这女子,真是无孔不入!好会算计人! “混账!” 一时间,骂声四起,这些王公贵胄也顾不得形象,纷纷怒骂一声。赫连昂立在炎皇身侧,怒哼一声,抬手便挡!他衣袖一挥,带起火焰煌煌如风,烧遮了半边天一般,与穆然的术法对上,地上深壑已深不见底,黑夜里如一张狰狞噬人的大口。 这地面再这样裂下去,后面的大殿也不一定能支撑得住,这波灵力波动落下,殿内的众王公重臣便纷纷飞跃出大殿,向着穆然和赤子烈的方向疾奔而来! 他们势如破竹却分散而来,看样子要将两人围上,宫中原本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御林金甲也纷纷从远处冲来,人数不少。 “哼!”穆然和赤子烈同时一哼,两人齐一转身,相互将后背交给对方,各占一面,挥刀便斩! 两道灵力挥出,众人自不敢硬拼,纷纷停下躲避,面前却飞来三道人影,速度如电,转瞬便到! 赫连昂一掌向着赤子烈打来,他修为在神阶,赤子烈不得不转身应战。而这时,鄂扈两家的家主已到了穆然面前! 两人一左一右,掌风如盖,地上霍起两道冲天火海,将穆然夹击其中。穆然霍然抬头,头顶的夜空里,鄂家家主已跃上半空等在那里,只要她跃起躲避,立刻便会被他一掌击在天灵,当场被毙! 穆然怒哼一声,两位家主修为高她一大截,她此刻避无可避,不避却又会被这两道火海活活烧死。 “阿然!”那边已听见赤子烈怒急撕扯喉咙的喊声。 穆然霍然抬眸,眸底赤色被火焰映得灿亮逼人,大喝一声:“没事!雕虫小技,也想要我性命!” 她声音凌厉如风,带着灵力急迫如风,一瞬传出老远,回荡在巍巍宫城的夜空,听得两个家主脸色涨红难看。 “嚣张!”不知是哪个骂了一句,但话音刚落,形势忽变! 落在外头,等待穆然身困火海的扈家家主忽见两道火墙似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过去,他不由瞪大眼,这是……不要命了,还是? 而早已跃上半空等待着穆然跳出来躲避的鄂家家主却霍然瞪眼,目如圆珠,惊骇惶然,竟至一瞬间望了维持脚下灵力,从半空直直掉了下去! 而等他回头之际,却只见那两道火墙被一道巨力吸住,却似乎并没有伤到里面的人,接着,里面一圈灵力震开,那两道火墙竟一左一右,以比方才还要霸烈的威力向外扫开!逼得远处想要合围赤子烈的一群人纷纷散开躲避,而再远处一群御林金甲有闪得慢的,立刻被烧做灰烬,地上徒留两片狰狞漆黑的火烧痕迹! 两位家主虽是真仙期巅峰的修为,方才出手却自恃高阶,又呈夹击合围之势,心想穆然逃不了,便并未下杀手,哪里想她竟有本事将两人的招数弹开? 扈家家主不知穆然是如何做到的,闪纵开来之时不由抬眸远望,而鄂家家主却早已怔怔望向穆然,眼神惊骇。 他惊骇的并非区区上仙期能躲得过两大高阶的合围,他惊骇的是此刻穆然周身的战魂衣! 此刻,少女原本双重的战魂衣外,一层灿若星辰的银辉,流动间温润不息,仿佛月魄宝光,烂漫入了人的眼,便再令人移不开。 两座大殿的空地上,战场一瞬寂静,每一个人连扭头的动作都显得艰难。 有人慢慢长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有人铿锵一声手中仙器落了地,却不自知。 所有人都不相信眼前看见的景象。 那是,三重战魂衣! 三重! 这世间竟能有人能凝聚三重战衣,这深厚的灵力哪里来的?这女子是怪物脱胎的么! 赤子烈也转过头来,眼底映入那裹着银色外衣的少女,一瞬间有些失神。但却也渐渐被惊骇的神色遮掩,显然也被吓到了。 炎皇的眼神忽然闪动,这阴柔狠毒如蛇的君王,眼中少有露出惊骇神色,这一刻却也有些失态。 因为震惊过后,所有人的脑中都有一个共同的念头——这银色的战魂衣是哪里来的? 五行灵力,金为白色,木为青色,水为黑色,火为赤色,土为金色。这银色的灵力,来自何处? 世间修炼之法,除了五行灵力,唯有天地阴阳二法另有不同。据说,修阳之法取至阳之力,灵力为金,修阴之法取至阴之力,灵力为银。 这银色的战魂衣,莫非?! 可天地阴阳二法的修炼,且不说除了神帝与地皇,其余人等不可修炼。便说是可以修炼,也要有心法才可为。且《龙磐心经》与《凤涅心经》被大苍盗走,早已在世间失传已久,连上代神帝与地皇都未曾习得…… 莫非? 这念头太多不可思议,甚至比看见附加了炼器符的神器还要令人震惊,所有人的心脏都觉得一瞬间停止了跳动,这比天降陨星砸在自己的脑袋上还令人不敢相信。 一个人,一生能有几次机缘,能遇见这样的事? 不仅见证了有人的灵力深厚骇人到能一次性凝聚三重战魂衣,且见证了顶级的心法修炼者现身? 在所有人都还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该有的反应时,穆然却动了! 她横刀一划,地上砖石皆成齑粉,紧接着,众人便觉脚下沙石如流沙般骤然一陷!直到脚下踏入流沙,众人才反应过来,纷纷欲跃起,然而身子刚往上纵,脚下便有流沙如藤蔓般缠来,修为比穆然高的人还好,灵力一逼便将沙子震散。修为尚不及穆然的,便倒了霉,霎时便被缠上,拖入沙中。 而那些震开流沙跃出来的人,却霍然抬头,头顶两道巨大火球映红了半边天空,带着火屑,呼啸着当头砸下! 不少人眼一眯,暗道这不正是方才两位家主暗算穆然的伎俩? 这女子,真是一点亏也不吃! 皱眉急忙闪避,众王公脸色难看,但区区火咒之术却难不住众人,只是空中一蹋,身子急忙退远。 远处穆然却是一哼,手中仙器一横,便要来个连斩。 然而,这仙器刚挥出去,上头却是一沉! 这一沉,也不是太沉,只是飘飘忽忽似落下一样东西。那东西说实非实,说虚非虚,像荡在水底的倒影,又像风过树梢映在地面的斑驳。 穆然心中一惊,凝眸一瞧,虽只是一瞬,却隐约觉得像是一个人的脚尖。 她脸色微变,霍然抬头。 头顶罩下一方红如火焰的袖袍,袖袍轻轻摆动间,露出上方一张人脸。 炎皇! 第一百八十六章 杀出皇宫(上) http://.biquxs.info/

穆然瞳眸骤然一缩!头顶已有一方红袍当头罩了下来! 头顶视线遮蔽,穆然反应极快得脚尖点地,腰身向后一仰,整个身体便想要贴着地面直直地飞掠出去。然而,她的身体刚跟地面贴成直线,手腕便霍然被一只滚烫的手钳住,那手抓在她手腕上,整个胳膊都似被烧红的烙铁烫过,奇痛无比。 穆然眉头一皱,她此时有三重战魂衣在体外防御,竟还能感觉到钻心的疼痛,可见倘若她是在毫无防备之下被攥住手腕,下场会是如何。 “阿然!”赤子烈猛一回身,眼底怒火滔天,急切地便要扑来相救,却比赫连昂缠上,顾及不得。 穆然心头一怒,腰身发力,霍然一旋,双腿绞上炎皇的胳膊的同时,另一只手上的短刀翻掌一划!正向着炎皇的臂膀。 若不松手,便送上你一条胳膊! 电光石火之间,恍若看见炎皇挑了挑眉,目光带点赞赏,带点嘲讽,带点微怒。接着便见他胳膊诡异的一拧! 这一拧实在是太过诡异,根本不像是人的身体能拧出的角度,他的整个肩膀都好像消失了一般贴去一边,穆然那一刀的灵光刚好擦着他的肩膀划出去,而炎皇非但毫发无损,攥住穆然的手更是没见松动。 他不仅没松,还将她向上一提! 穆然猝不及防,直直被他提了起来,不由眸底怒色一闪,暴喝一声,突然脚尖再次点地,借着炎皇提她起来的力道,猛地向他胸口撞了过去!而同她一齐撞去的,还有手中的雷电刃! 面对高阶,尽管早知没有胜算,但她还是不逃,这种不退反进、暴起伤人的姿态,不由令炎皇一愣,接着竟然笑了出来。 “真是个野丫头。”这话可并非赞扬,炎皇赤色的眸在夜里如幽冥里燃着的火焰,只让人觉得阴冷。他出手如电,明明是穆然先将短刀对准的他,却好像是他先伸手过来,掌刀击在穆然的脉门上,灵光冲天而去,而他攥住穆然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松开了,指尖指向穆然的心口。 这时,穆然已扑向炎皇,力道已老,无暇再退,而炎皇的指尖正指向她的心口,等着她扑来。 夜风里,听见一声幽幽的微凉的声音,“区区乱纲之子,倒有不少秘辛之事。在你把该吐的吐出来前,放心,朕是不会让你死的。” 声音落下,炎皇的指尖已穿透穆然的三重战魂衣,触及到她心口的衣襟。 穆然却忽然抬眼,唇边一抹冷嘲的弧度。 这笑莫名其妙,炎皇也是一愣,然而还未想出这是否又是穆然耍的花招,炎皇的指尖便忽然传来奇痛! 那痛处似被针扎过,却奇痛难忍,一瞬便自指尖有什么东西流入经脉一般。 炎皇眼一眯,骤然缩手,手收回时眼尖地瞥到了一点金色。 那金色自穆然心口出漫出来,转瞬即逝。正当让人以为是错觉时,穆然身前忽然金光暴涨,那金光一现出来,威压便如云天之外神秀山岳之巅伸来一只手,睥睨地上万物一般。 炎皇眸底神色微变,身形却不往后退,而是上前向着那金光一抓!金光却漫越开来,似山间被打散的雾霭,向炎皇脸上扑去。炎皇神色这才变了,向后纵退,那金光却化作宝刃激射而去,炎皇也身形诡异地一闪,化作一道红光,两道灵光斗在一处,竟是一时间难分上下! 原本围住赤子烈的众人也被这情景惊住,一时间连穆然这边没了敌手都忘了,只是齐齐转头,不知那金光为何物。 直到那金光虚晃一下,飘飘摇摇落在穆然身边,众人才看出依稀是个人形来。 那人形在落于穆然身前后,渐渐现出模样来。竟是一名男子,金发金眸,眉心一道火红神印。 男子一袭白衣,无风自动,似高山之巅飘开的云,他谁也不看,神色清冷孤傲,只是望着远处,一袭红衣立着的炎皇。 炎皇最先笑了一声,“倒把此事给忘了。赫连家与仙宫曾与朕说,凤凰神君甘愿与人立下了本命契约,朕还以为是他们老眼昏花,错认了。没成想竟是真的。”他说着,眼神越过离婴,看向穆然,“你倒好本事,运气也难得的好。” 相比起炎皇的淡定,众王公朝臣和赶来的御林金甲,以及陆续进宫来的帝京仙宫弟子们却是惶然大惊。 凤凰神君?! 那传说中就算是死也不肯跟修仙者签订本命契约的凤凰一族?且还是上古血脉神印加身的凤凰一族的王者? 所有人都长大了嘴,眼睁睁瞪着离婴,像要从他身上看出一点破绽来,以证明他不是凤凰神君。 然而,凤凰神君岂是寻常修仙者能见到的?即便是不乏见识的世家子弟,也是从小到大传闻听了一耳朵,本尊却是无缘得见。今夜一见,他竟是这乱纲之子,贱籍身份女子的本命契约神兽? 这、这五国大陆的天,是要变了么? “神君阁下的眼光可不怎么好,你可知此女身份?”炎皇语气带着轻嘲,仿佛这是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说出去,五国大陆的修仙者们只怕要悲愤而死。 挑谁不好,竟然挑了这么个人。 众人果真是满脸悲愤,尤其是那些整日想着能契约本命神兽的世家子弟,更是齐齐看向离婴,恨不得他立刻想办法与穆然解除了契约,或者知道自己挑错了人,一掌拍死这女人最好。 离婴却挡在穆然身前,巍然不动,眸底竟出奇的无半分神色波动,“世人眼光世俗,常使明珠蒙尘,炎皇陛下也不过常人。” “哦?明珠?”炎皇明显一愣,眼微微眯起,却仍是嘲讽地看了穆然一眼,“神君阁下之意,世人皆醉,唯你独醒?” “醉?”离婴轻轻挑眉,似对这个形容有些反应。接着他微微垂眸,似想起了某夜宅院里,少女临窗而坐,衣袖挽着,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臂,手里端着酒盏,那是他一生初次品尝过的滋味。微熏,令人难忘。他不知这是不是醉,只是对炎皇的这个形容有些不太满意,“非醉,只是昏聩。” 昏聩? 听闻这话的人,十个有九个想要睁着眼昏过去。 “神君大人,是您看错了人,怎能说我等昏聩?” “是此贱人骗了您,您莫要再替她说话!” “她可是乱纲之子,为神纲所不容。” 渐渐的,有人纷纷开口,实在不敢相信离婴竟此时还帮着穆然说话。 离婴却露出个淡淡的笑容,那笑容有些不合时宜,奇异得像是夜里草地上盛开的小花,一点一点,一片一片,含蓄而微熏,这一路,她的所作所为他皆看在眼中,看她为朋友,为喀哈百姓,甚至为毒沼林中受尽折磨的毒人。他不懂人世间情感,却也为此动容。 这像极了天地初开之时,地皇创造世间万物的胸怀。 “神纲乃神帝与地皇立下,历经千万年,早已不复当年最初的意愿。”离婴淡淡抬眼,语气难掩沧桑,却有种令人说不出的喜意,众人只见他轻轻转头,对身后少女淡淡道,“你说的,以后烧了重写。” 穆然一愣,接着挑眉道:“那种东西,烧了是一定的。重不重写,到时候再说。其实,没有更好。反正有了也不过是上位者拿来绑缚罪责别人的工具而已。你瞧,”她一扬下巴,指向赤子烈,“我就不信神纲允许手足相残,而且还残害神帝血脉。可是你看,不是正有人身受迫害么?” 两人若无其事言语,夜风里声音淡然,却把旁听者惊了个不轻。 “神、神君大人!此、此话可是大逆……” 炎皇被穆然的一番话说得脸色隐在黑夜里,难辨颜色,最终只听他一笑,“神君阁下错看了人,此刻是抽身也抽身不得了,只好与之一同大逆下去,谁叫你们彼此已立本命契约?” 这话倒令众人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也算理解了离婴为何偏袒穆然的理由。 离婴却不愿多解释,实际上他今夜遇上炎皇,说的话已经够多了。平时在谷里,他可从来没跟谁说过这么多话。 两相无言,谈也谈不拢,自然还得打。 只不过,穆然这边突然多了个离婴,战局略微有些变化,众人都感觉出了紧张。虽然细数过来,穆然和赤子烈再加上离婴,也不过三个人,还是处于劣势,但是离婴身份超然,他在此,许多人仍不知该不该下手。 炎皇却哼了一声,化作红光电射而来!离婴自不会令他靠近穆然,两人再次缠斗在一处。 远方传来一声怒哼,正是鄂家和扈家两位家主,“神君大人与陛下缠斗,看谁还来护你!识相的就乖乖就擒,免得多吃苦头!” 两人喝罢,一左一右落于穆然两侧,另有赶来的三四十名仙宫弟子也围了过来,鄂泽与扈瑾兰也在其中。 穆然被众多人合围,却是冷哼一声,“以多欺小,你们也就这点本事。不过,谁告诉你们,我人少的?” 话音落下,别人还没反应过来,鄂泽和扈瑾兰率先眉头一跳,两人下意识互看一眼,齐齐想到了什么。 “不好!”扈瑾兰一声大喊。 但,已经晚了。 穆然神识一动,大喝,“阿卿,霸王,妖儿,雷霆,黑子!带着你们的人,现身!” 一声大喝长贯夜空,接着,整个皇宫的天空似被盖了一半,黑压压一片忽然现身的小山般的巨兽,为首的两只神阶,三只真仙期高境,且每头仙兽身后,云雾一半遮罩下来,赫然是一大片的仙兽大军! 第一百八十七章 杀出皇宫(中) http://.biquxs.info/

这些仙兽大军足有四五百之多,且除了为首的两头神阶,其余竟全都是真仙期! 世家大族,要培养出一名真仙期的子弟要耗费的心思和物力难以想象,但仙兽则不同,它们由于血脉的原因,有许多生来便是高阶,且在仙岛或深山秘谷中修炼,生来便接受强者生存的考验,时常面对着修仙者的捕捉杀戮,和同类之争。因而它们更擅长于作战,比养在仙宫和深宅中的贵族子弟在战争中的作用要大得多。 但仙兽极难被控制,且大多对修仙者存有敌意,因而很难听从指挥。加上五国大陆不允许灵魂契约,仙兽助战就变成不可能的事,更别提组成一支仙兽大军了。 因而当这四五百小山般的仙兽成片出现在宫中宽阔的广场上,场面难以言述的壮观和混乱。 仙兽们一现出身形来,看见面前成堆的修仙者,便双目发红,以前在仙岛上被围捕的记忆根深蒂固,几乎不必灵魂契约的仙兽首领发话,众仙兽便嘶吼着踏去!仙兽身形庞大,脚下众多修仙者形如蝼蚁一般,这一脚踏去不仅地震海啸一般,少数躲闪不及的,被踏在脚下便是零落成泥。 一时间,皇宫广场上腥风顿起,闻之令人作呕。 炎皇与离婴缠斗中扫一眼穆然,眼神阴冷噬人。 有人反应过来,大怒,“混账!竟敢灵魂契约仙兽,违反神纲!” “纠集仙兽大军,毁我皇城,该死!” “莫要以为这天底下就你一人有灵魂契约仙兽!我等只是恪守神纲,非到万不得已,不愿生灵涂炭!”不知是谁大喝一声,广场上赫然现出一只幽冥兽! 那兽乍一看有些像麒麟,但却是一身漆黑的鳞甲,如武者身披的铠甲,夜里散发着幽光,一双巨目如灯柱一般,幽暗森冷! 广场上立刻“哗”地一声,只听有人道:“鄂家的幽冥兽!神域北境的鬼兽,神阶!不愧是鄂家!” 原来,放出这只幽冥兽的竟是鄂家的家主。鄂家炎国四大世家之一,地位自不是说说的,这幽冥兽是族中神阶子弟到了神域之后,于千年前带回来的。原本去了神域的子弟每百年都会回来一次,为家族带一些好东西,但自从上代神帝与地皇身故后,神梯便不能放下,导致五国大陆各大家族与去往神域的子弟都断了联系,像幽冥兽这般五国大陆上没有,唯有神域存在的神兽,一经现身,自然是鼓舞了不少士气。 “神域的神兽啊!比灵地仙岛的仙兽血脉还要高!不愧是鄂家!” 眼看这局面,扈家家主也不落于人后,跟着道:“鄂兄说的是,灵魂契约仙兽我等本是不欲用的,但贼人猖狂,逼得我等不得不使出非常手段,以护我皇城!” 说罢,只听他唤道:“凌霄!” 夜空中忽来一道狼嚎,冲天贯月,一头生着双翼的火红毛发的巨狼赫然现于半空,双翼生风,腥风扑面,刮得人站立不稳。 “九朱翼狼!” 不知是谁喊了声,声音刚落下,便听正与赤子烈打得火热的赫连昂道:“青瑞,你也现身吧!” 话音落下,夜里忽然生青,那光极强,见者无不避开视线,但待光芒落下,众人凝神一瞧,现出身形的并非仙兽或者神兽,而是一个人! 那人墨发蓝眸,暂时还没人看出他是何血脉族群,但毫无疑问此人乃是神阶,而且应是木系灵根。他一现身便扫视了眼广场上的战况,在望向离婴时目光一顿,“神君大人为何在此?” “神君大人公然袒护乱纲之子,且已与其缔结本命契约了。”赫连昂道。 “什么?”那人显然极为惊讶。 两人说话之时,赫连昂与赤子烈仍在恶斗之中,那边的九朱翼狼和幽冥兽却是望向阿卿和霸王,都是愣了愣,“咦?九尾神狐血脉?如今尚有神狐血脉存于世间?” “那三角兽王是怎么回事?仙阶巅峰之仙兽,如何晋入神阶的?有人灵魂契约了它,并令其晋阶了?” 霸王和阿卿闻言呼啸而来,两只神兽踏在地上,地动山摇般的轰鸣巨响,四只神兽对上,战势一触即发! 穆然往赫连昂那里望了一眼,直觉告诉她那不像是灵魂契约的仙兽,而像是本命契约。果然是赫连一族,既然能找到本命契约的神兽,那人就一定血脉极高。只是一时看不出来,穆然也不想了解太多。她见此时战况越发激烈混乱,整个广场上都布满了人,从四面宫门冲进来的御林金甲军和近卫营,足足有数万人,仙器术法乱飞,血溅满地。 赤子烈幸亏有苍龙战锤在手,与赫连昂缠斗了好长一段时间,但若是赫连昂的本命契约神兽也参战,整个战局还是对他们极为不利。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趁乱离开。 但离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鄂家和扈家两位家主算是缠上了穆然,无奈之下她只得传音给仙兽们,要它们带着仙兽大军过来支援。一见两位家主被分散了战力,她便往赤子烈身旁摸过去。 虽然穆然也命仙兽们支援赤子烈,但赫连昂的本命神兽现身,仙兽们全都无计可施,只能在周围与涌过来的王公和仙宫子弟缠斗。穆然摸过去,趁着赫连昂的术法与赤子烈的战锤撞上,威力未散之时,将赤子烈往后一拉,声音束成线钻进他耳中,“走!边打边退!” 赤子烈扫她一眼,退走时却用半个身子挡住了她。两人刚退出去三丈,便听后头一声娇喝:“哪里走!” 穆然向后一扫,迅速转身,与赤子烈背靠背,互守两面,而这时赤子烈那面,赫连昂已追来,穆然这边挡住她去路的,是扈瑾兰和鄂泽。 两人手中都拿着附着烈火符的仙器,并肩立在夜风里。穆然的仙兽大军只有三四百,要对付数万的军队,还要对付一些仙阶高手,却是分身乏术,而离婴一直与炎皇斗得厉害。此时此刻,再没人能来救援,她和赤子烈只能靠自己了。 扈瑾兰望了眼手中的仙器,眼神有些复杂,“可惜了,如果你不是乱纲之子,天下的修仙者们便有福气了。” 穆然哼笑一声,“我今夜若是不死,五国大陆日后的炼器符还是出自我手,有能耐,你们不买,不用。” 扈瑾兰闻言垂眸,握着仙器的手紧了紧,怎么可能不用。修仙者们对于仙器的渴望,不可能有炼器符而不用的。到时只怕即便深知这符是什么身份的人炼制出来的,照样还是会用的。 思及此处,她不由皱了皱眉,似对自己这般想法感到厌恶,接着便抬起眸,眼底一片坚毅,“别做梦了!你不可能逃得出去,此乃一国皇城,你真以为任你来去自由?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至今为止,对我说束手就擒这句话的人,似乎一个也没如愿以偿过。”身后传来威压撞击的波动,穆然维持着战魂衣,却依旧感觉到压力,但她却没事人一样地对着扈瑾兰哼笑道。 只是话音落下,她掩在袖口里的法决忽然松开!扈瑾兰和鄂泽脚下的地面忽然深陷! 流沙滚滚,埋进去的还有不少金甲和近卫营的人,扈瑾兰和鄂泽一惊之下,两人纷纷跃起,但跃起时却多了个心眼,因为穆然方才曾用过这样的招数,她定然有后手! 只是,两人向空中看去,正提防着炸来的火球之时,穆然手中的仙器却划过两道灵光,一道直斩二人脚下!一道砸进流沙里,激起沙幕数丈,沙子在半空中化作细密的针雨,根根刺人眼眸! 扈瑾兰和鄂泽双双以战魂衣抵御针雨,身子在半空一旋,躲过那道斩来的灵光,一落地便立即抬头,穆然去已抓着赤子烈又往宫门处纵了三丈。 两人飞身便追,追时术法已经出手,穆然周身五丈之内全成火海,扈瑾兰还想挥斩仙器机过来,被赤子烈怒哼一声用苍龙战锤扫回去,穆然见势术法急变,合着战锤扫开的青砖齑粉绕去两人脚下,生生缠住,两人虽立刻以灵力震开,耽搁的这一瞬却足以满了他们的脚步,抬眼时苍龙战锤的黑气已至。 鄂泽目光一敛,战魂凝聚而出,合力一挡,扈瑾兰也正要照做,腰身却忽然被一只手揽住。 接着,夜风里便传来一阵纳凉看戏似的调笑声,“哎呀,仙子好凶猛!” 穆然一愣,只见前方男子已将扈瑾兰带去一旁,一袭松墨华袍夜风里翻飞如山间软雾,眼神不带怒色,甚至还带了几分好奇,好好打量了穆然一眼。 穆然一眼便认出此人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夜宫宴上见到的祈王。那个三次求娶扈瑾兰不成,沦为天下笑柄,那个在宫宴上唯一敢跟赤子烈把酒言欢的人。 穆然这才想起来,今夜宫宴上没见到祈王,不知为何他没来,但此时他却是赶到了。 只听他对赤子烈道:“大哥,兄弟一场,虽然有些对不住,但今夜只怕要打一场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杀出皇宫(下) http://.biquxs.info/

穆然闻言就蹙了眉,终究是帝王之家无亲情么?那夜宫宴上的把酒言欢,不过是过眼云烟?尽管知道此时局面,很难有人会为了别人不顾自身性命,但只要想起那夜赤子烈与祈王在一起时,那真心的笑容,穆然便还是免不了心中苦涩。 赤子烈却坦然得很,大笑一声,“成!放马过来!让我看看你长进了没!” 祈王一笑,“大哥还是这么不把人放在眼里。不论修为只拼武艺,我是只有挨揍的份儿。不过,如今大哥得偿夙愿,怎能没我来陪着练练手?只是这回我不会再让就是了。” “谁让你让!”赤子烈大喝一声,周身火红的光芒大盛,竟是逼出了战魂,一面将战锤向着赫连昂砸出去,一面以战魂面对祈王,目光往赫连昂处一扫,笑道,“看见了么?小心被碰到,苍龙附了鬼噬符。” 祈王闻言挑眉,看向穆然,摸下巴笑道:“这就是大哥说的女子?好凶残的性子。怎么看还是我家兰兰好。” 扈瑾兰就在祈王身后,听闻这话不由少见地蹙眉,“殿下,我尚未许配人家,还请莫要损我清誉。” 祈王回身看她一眼,“兰兰说这话太让我伤心,本王求娶你三次不成,我的清誉早毁在你手上了。” 扈瑾兰面色一变,黑夜里脸色更黑,却听祈王又道:“既然你觉得自己清誉有损,我也清誉有损,不如咱们凑成堆,刚好是一对儿。” 周围是混乱的战场,仙兽的嘶吼、修仙者的惨嚎,到处都是威压的碰撞,血腥气染了夜风,闻之令人作呕。谁也没想到,这种情况下,祈王竟还能说出这番求娶的话来,果真是奇葩。 穆然挥刀斩向一群想要靠过来的仙宫弟子,一把拉住赤子烈便退。扈瑾兰面色一变,飞身便要追,祈王将她一挡,笑道:“这种事,还是让男人来做比较好。” 扈瑾兰一皱眉,“殿下!请您……” 她话没说完,祈王已纵身去追赤子烈,声音透过背影传来,“我和大哥的比试,谁都不许插手。” 扈瑾兰愣在原地,赫连昂却从她身旁飞速掠过。今夜,苍龙战锤帮了赤子烈很大的忙,若没有神器在手,以他的修为不可能与赫连昂缠斗这么久。苍龙战锤的鬼噬能力极为棘手,连赫连昂也不敢轻易靠近。他在离赤子烈十丈远外便停下,一眼扫向前方,见祈王驰近赤子烈,赤子烈竟没有动用战锤,而是以战魂相迎。 祈王撞上赤子烈的战魂,松墨华袍的袖口衣襟顿时被劲力绞得粉碎。他向后一退,看一眼自己的狼藉,仰头大笑一声,伸手扯起外袍,也逼出战魂,两人的战魂黑夜里像两道熊熊燃烧的人形火焰,逼得二三十丈之内,无人敢进。只除了穆然以三重战魂衣防御着,守在赤子烈身侧。连鄂泽都不敢轻易踏进,远远在外围盯着。 赫连昂往穆然处一望,目光忽然一闪。 这时,赤子烈与祈王的战魂撞到一处,顿时火光电射,空气都似被撞出真空,激荡的灵力震出去,远处又清空一大片空地。而两人却同时飞身而起,赤子烈以战锤支撑身体,飞脚便踹,这一踢快如雷霆,和着两人战魂的灵力余威猛力一蹋,与祈王的掌风撞上,顿时便能听见噼啪一声爆音!前番余威未尽,此时又一波震去,狂风烈火爆扫,激荡得人睁不开眼。 穆然也微微眯了眼,身后却忽然罩下一道阴影! 这阴影来得极快,几乎是瞅准赤子烈和祈王对手的一瞬,身影在火焰灼灼的地面上如黑风一扫,虚影一晃,正巧被穆然的余光捕捉到。 她一惊,却没有闪开,此时她身后便是赤子烈,她若一闪,赤子烈的背后便会露出空门,在他应付着祈王的时候,很容易中招。 这念头不过是闪念,穆然的身体早已先一步动作,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手中鸳鸯刃一划,向着空中便是一击合击! 但那人来得太快,几乎是在穆然抬手的瞬间,他便已到了穆然头顶,两道绞杀了灵力刚放出去,那人已在近前,身子在半空一旋,便躲了开来! 穆然的合击术法乃是自创,威力向来惊人,只是这惊人的威力要在击出去之后才会显现,且后劲强大,对远距离的对手威胁巨大。但在出招之初,倘若对方离得极近,倒是容易躲过。这也可是说是死角,此时倒叫偷袭的赫连昂占了先机! 穆然瞳眸狠狠一缩,丹田内灵力急速运转,几乎在一瞬间抽空了所有的灵力向外爆开,且在这紧急之时给自己施加了一道金刚咒,头顶霍地聚集起沙幕。这样的防御在神阶的赫连昂面前,简直犹如锋刀切上豆腐,不起任何作用,但穆然却半步也不肯让,死死守着赤子烈的背后。 赤子烈身子还未落地,霍然回头,爆出一声怒喝,眼眶充血,二话不说便来捞穆然。他伸出手,衣袖卷上穆然的腰身,这时穆然头顶上的沙幕已经爆开,就像被劲力掏空一般,那空洞里露出赫连昂的脸,嘴角一抹冷笑。 这时赤子烈脚还未落地,身子依旧支撑在苍龙战锤上,身子一倾,伸手捞住穆然,造成他前有祈王,后有赫连昂,而他的腰肋处刚好是空门! 这空门虽然顷刻便会随着他的落地而消失,但对于面对两名高手夹击来说,这一瞬间的漏洞足以致命。 祈王目光一闪,掌间灵力光芒大亮,抬掌便来! 穆然一瞬间心急如焚,她原本已能感觉到赫连昂深厚的灵力穿透了自己的两重战衣,逼近自己胸前,但赤子烈将她一捞,露出腰间空门,赫连昂冷笑一声便擦出穆然的战魂衣,正击向赤子烈的腰间。 电光石火之间,穆然霍然将身子往赤子烈怀中一砸,手中两把短刀,一把擦着他腰间从腋下刺出,正对逼来的祈王,一把向着赫连昂的腕脉斩去! 这两把刀上都灌入了耀目的灵力,亮得如两团发光的雪线,看得赫连昂一瞬间目露惊异——穆然自从凝聚出战魂衣起,到此时少说也有小半个时辰,寻常修仙者丹田内的灵力都是有限的,即便是真仙期,在不凝聚战魂的情况下只凝聚战魂衣,通常也只能坚持一个时辰。而穆然的战魂衣有三重,维持时消耗也是平常情况的三倍!可她居然维持了这么久,还能坚持? 她不仅能坚持,且看起来并不吃力,方才应急时的术法和此时灌入仙器中的灵力,都表明她得心应手。 连身为神阶的赫连昂都不由惊异,她到底有多少灵力? 赫连昂不知道的是,穆然丹田内本就有极为深瀚的灵力团,这灵力团若是在以前,在她体内的灵力一瞬间抽空后,补足尚需一瞬,但此时却是源源不断汇入经脉,没有一丝一毫断流。 这都要归功于凤天那三成的功力在她丹田外制成的法阵,不仅防止了她哪日灵力再暴走伤及自身,且将灵力源源不断地引导至她的经脉。这才有了今夜无论如何消耗,灵力始终不现枯竭之兆的局面。 赫连昂的惊异只是一瞬,掌下自然不停,看见穆然的短刀挥斩而来,冷哼一声,掌势不收,腕间一震,那刀锋逼来的灵力竟被霍地震开!即便是极品仙器,穆然不使用合击招法,以赫连昂的修为根本无惧。 他掌势不改,击向赤子烈腰间。穆然目光一闪,逼出急光,见挡不住,竟将后背抵住赤子烈的胸膛,腰身一转,奋力将自己挡在了赤子烈前头! 她转身的一瞬,身后是温厚的胸膛,她几乎能听到那沉沉一坠的心跳声,赤子烈惊怒的大喊就在耳旁,而穆然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挡向赤子烈的时候,远处离婴霍然转头,疾奔而来!身后炎皇目中幽光一闪,掌中灵力如蛇般刺向离婴后心。 距离穆然百丈外,黑子和妖儿正与仙宫长老恶斗,两只仙兽也急喝一声,电射而来。 但他们离得远,可谓远水救不了近火,赫连昂的掌一息即到! 掌间浑厚的灵力穿透穆然的三重战衣,她战衣下的衣衫都炸开。 这时,忽然有一道灵力逼来,带着上行的风势,与赫连昂的掌力撞上,竟将赫连昂浑厚的掌力给化去了一部分。 赫连昂一愣,抬眼望去,竟对上祈王略微懊恼的眼神。 祈王望向穆然自赤子烈腰侧刺出的刀刃,似乎是方才这仙器之威撞上他掌中的灵力,那掌力便改了方向,却正巧与赫连昂的撞上。 赫连昂的掌力本就在穿过穆然三重战衣时消耗了三分,此时又化去三分,剩下的打在穆然后背,还没落到实处,赤子烈已经抱着穆然一转身,这掌力便擦着穆然后心而过,生生打在赤子烈左肩上,顿时肩膀便一股血柱自肩后刺出,赤子烈抱着穆然的手霍然一软,却硬是没有松手,而是将手中战锤一提,灵力狂啸逼入,狠狠砸向赫连昂! 赫连昂之前因忌惮苍龙战锤鬼噬之力,一直被赤子烈拒在外围,此时离得极近,也就是一个拳头的距离,他见势不妙,飞身便要退。 但想要退时,却眸中爆出惊异之态——他的手动不了了。 也并非动不了,而是被一道大力吸附住,这灵力的来源正是穆然以月魄灵力凝聚的战魂衣,穆然的凤涅心经虽才至第二重,却已具威力,这威力不至于让身为神阶的赫连昂撤不回去,但却可以绊他一绊。 就是这一绊的时间,苍龙战锤的黑色灵力结结实实地抹过赫连昂的腰腹间,战锤往他腹部狠狠一砸! 赫连昂身经百战,应变能力自不必说,他被绊住的一瞬就知不妙,已经凝聚战魂衣,但被苍龙战锤触碰到的一瞬,还是觉得脑中嗡地一声!眼前几乎就是一黑!神识顷刻间如遭遇黑水般的腐蚀,脑中剧痛,胸口翻滚,脸色一白! 他震开穆然的灵力,向后纵出。 此时,黑子和妖儿扑到,两只巨大的仙兽向赫连昂踏去。 而赤子烈已一把扯下外袍,黑色的袍子腰间穿出一个洞,在夜风中一展,披到了穆然身上,将她后背大面积撕裂的衣衫和露出的春光给遮住。而他左肩血流如注竟看也没看一眼,当即便抱着穆然向着宫门处纵身一跃。 身后,不少人见势跟着追来。 祈王抢在最前头,“大哥,这就要走?咱们还没打完呢!” 他袖口一扫,灵力聚集如潮涌,毫不留情地扫来! “放我下来!”穆然大急,喝道。 赤子烈却半分不动,手臂似铁,反而将她往怀里禁锢得紧了紧,至于后头的祈王,他连看也没看一眼。 穆然脸色都变了,祈王一招已扫来。 但这一招极为怪异,看着强势毫不留情,却在贴近赤子烈时,不知为何又改了道儿,变成一股上行的大力,推在赤子烈背上,将他转瞬送出了第一道宫墙! 穆然一愣,透过赤子烈腋下的空隙望去,正见祈王在后头上蹿下跳,大叫:“哎呀不好!他们逃了!快追快追……”边叫边往这边看来,与穆然的目光在夜风中撞上,忽然,眨眼一笑。 第一百八十九章 城中之战 http://.biquxs.info/

当赤子烈抱着穆然跃过宫门的时候,此刻的皇城东街,已是一片战场。 王骑们为救仲奚等人,在城中一场血战。宫中大乱,御林金甲、近卫与仙宫的人都涌入宫中,此刻城中除了府衙的人、铁甲守军外,便是各家族的子弟了。 尽管府衙四周是照玉所建,符咒师们的隐身咒派不上用场,但定身咒、金刚咒一类,却是得心应手。 这些日子,得益于墨玉谷中浓郁的灵力和穆然从仙岛上带回的玉膏,王骑们的修为少说精进了三四境,符咒师们勤练咒术之时,修为也有精进。这些一刻也不曾停下的苦练的人,几乎在和府衙的人照面的一瞬间,就无声无息将其放倒! 牢房内外的看守全都被定身咒定住不动,尽管定身咒若是用在高阶者身上,很有可能会被挣脱,但只要是被一瞬间定住,立刻便有有王骑上去补上一刀!那些被派来此处严守,修为自认为不俗的人,怎么也没想到,苦心修炼,无论是仙器还是功法灵符配备都甩王骑一条街,这命怎么会交代在此? 他们不知道,生死攸关之际,拼的从来就不是仙器功法,而是一个人的身手、反应和应变能力。自始至终都养在家族和仙宫,靠着各种灵符玉膏堆出来的修为,哪里比得上终日迎着大漠烈风与妖兽们肉搏的王骑们? 地牢里,仲奚等人被关着,人人身上有伤,看起来被关在城外还引渡回城的这段时间,应是遭受过虐打,不少人蜷缩在地上,衣衫褴褛,皮肉外翻,在昏暗的地牢里触目惊心。 冲进来的王骑们一见便眼底充血,一人冲上来就要踹牢门,仲奚霍然从地上弹起,手中抓起潮湿的泥地上一颗石子便弹向那王骑的脚尖!那王骑一愣,抬眼见仲奚面容消瘦,脸色青白,眼底血丝密布,与往常儒雅的形象相去甚远,在这昏暗的牢里看着极为吓人。 这一愣神间,牢里的其他人也起身,脸色大变对着众人一通比划,竟是都不能开口说话。 正当这时,那最先踹牢门的王骑忽觉脚尖一痛!他低头,见脚尖的靴子尖儿不知何时已经腐蚀下去,下面就是他的脚趾。那王骑一惊,蹲下便要脱靴子,但弯腰的工夫脚尖已经血淋淋一片,白骨隐隐露出。 一旁的人看得惊怒交加,这牢门上非但下了符咒禁制,还是淬了烈毒的。 眼见着脱了靴子还是无用,这毒太烈。那王骑也是个刚强的汉子,顿时刀口雪线一划,一截白森森的脚掌被切了下来,他脸色苍白,额头汗珠滚落,却硬是一声不吭。眼看着他那截切下来的脚掌被腐蚀干净,化作一滩血水,周围人赶紧让他服下止血和护心的灵丹,并帮他把脚上的血止住。 里面的人见这情形,无一不面色痛苦。而这时从牢房门口去拿钥匙的人迟迟不归,铁洛脸色一变,叫声:“不好!” 他带人奔过去,却见那去死去的看守旁边是好大一滩血水,而血水里,躺着一串发着幽光的钥匙。 “混账!老阴毒的心思!”铁洛一声怒骂。 旁边一名王骑眼中快滚出泪来,“老伍!”他一蹋便要奔过去,被众人一把拉住,好不容易按下。 铁洛脸色铁青,腮帮子咬得硬如铁石,“钥匙和牢门上都有毒,姑娘不在,符咒禁制又解不开,这可怎么救人?”他边说边回身,忽然眼色一亮,从袖口里拿出一只白头的鹰来。这鹰比寻常鹰体型还小,小到看起来像刚孵出来的小鸡,异常小巧玲珑。 这是缩了体型的啸羽,穆然临行前交给铁洛以防万一来帮忙,也是用他来传信的。另外她还派了龙傲跟着另一群王骑去了城门。 “前辈可有办法?”铁洛问道。这时的情形,一个大男人对着掌心的小鹰叫前辈,怎么看怎么别扭,但此时事急,谁也不觉得好笑。 啸羽的修为如今已是真仙境四重,但却还不能口说人言,听闻铁洛求救便展翅从他掌心飞落,落在地上时,体型已骤然庞大,几乎把整个地牢通道都堵死了。 他横着一转,羽翼伸展在通道中,面对仲奚等人的牢房,里面的人立刻退了退,铁洛等人也往通道尽头退了退,小心避过了地上的血水。 牢房中顿时狂风大作,只见白头巨鹰的根根羽毛都竖起指向牢门,那羽毛并非软的,射出去竟有铿锵之声,好似整个羽毛身上渡了一成金铁,脚下的泥地开始层层裂开,泥块嗖嗖腾起,转瞬被风刀割碎成粉,全都糊向淬毒的牢门,那毒遇见含了灵力的泥石腐蚀速度慢了下来,啸羽趁机射出几根白羽,那羽毛的尖儿上比宝刀还锋利,来回如网,亮出层层密密的雪线,很快连里面的泥层和牢门都看不见,远处的铁洛等人只觉眼前越来越亮,强光令人渐渐不敢直视。 众人都纷纷闭眼,耳畔是锐剑铿锵的刺耳金鸣声,磨得叫人恨不得堵上耳朵。 然而,手还没抬起来,便听轰然几声巨响! 一群人霍然睁眼,已见牢房们被切成几段,砸在地上,整个地牢都晃了晃。 这巨响声太过张扬,铁洛立刻意识到定会惊动整个府衙了。没有时间给人欣喜弄开了牢门,众人立刻进入将仲奚一群人搀扶出来,他们都受了伤,大半年来的虐待,早已将他们折磨得气力全失,但此时谁也不愿拖累同伴,全都咬牙站起来,甚至不用人搀扶便想往外冲。 四周的同伴哪里容得他们如此?全都搀扶着,由铁洛和啸羽带人在前开路,后面有人和两侧皆有人守着,展开翼形便往外冲杀。 外头府衙的人沿路都已经被王骑们清理干净,但府衙之大,其他地方还有人把守,且这声音太过巨大,发现人在赶过来时已经飞信符传告铁甲护军,等一群人从牢中冲杀出来,四面已经架满弓箭,灭灵箭矢幽幽的青光如雨般对准众人。 啸羽不等那将领喊话,当先便飞羽如箭,巨扇般射开,激起血线冲天,待对面将领大怒,下令放箭之时,他便扇动羽翼,大风狂卷,灭灵箭生生挡在外头。 跟在后头的符咒师们施展定身咒,他们之间已形成了默契,并不乱施展,而是聚在一起,先攻一面,将一侧的人全都定住,王骑们奔过去,二话不说挥刀便斩!他们的手中的仙器并非什么很好的武器,大多只是灵品二三阶的大路货,但就是靠着这些东西,那些被定住的铁甲军一片片死于刀下。 那些铁甲军一看王骑们冲出来,便转身要将箭矢射去,却被啸羽的大风全都挡了回来,但凡有沉不住气敢冒头出来打算正面拼的,都被啸羽的羽箭射死。 王骑们退走时也不空手,看见铁甲军的仙器被自己好的,便通通收回来,往储物袋里一塞,看得府衙外指挥的将领咬牙切齿。他眼看着不能这么下去,转头便派了个人去离得最近的城门处报告派人支援。 离东街府衙最近的那处城门正好是进城的东门,那去调救兵的人迟迟没回来,眼看着府衙大门守不住了,人一片片的死,那将领终于急了,连番催促着四五拨人去报信,结果都不见回来。他只得下令撤出,往城门走,想着总归这些人在城内,只要出不得城,便是那瓮中之鳖,等死罢了。 这将领对去城门报信的人都不见回来也是心存疑虑,但府衙离城门也近,修仙者脚步极快,他三两下便到了,带人驰近城门,便见上头守卫照样森严,只是看起来太井然有序了些。这井然有序平时倒觉得正常,只是他方才刚派过几拨人来请援,这里怎么说也该整顿兵马,准备驰去府衙才是,怎么依旧这么有序呢? 而且,刚才派来的人呢? 这将领心中狐疑,已是仰头望去,先一句发问:“上头的人!快点齐人马,府衙那边有乱!” 这一嗓子刚喊出来,他忽然看见上方炸开一道青白的光!那光白得似黑夜里自天际云层落下的陨星,在黑暗的夜里乍然一亮,亮得人眼瞬间爆盲,这将领心中一寒,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仅凭对危险的感知纵身侧跃,闪开了自城楼上射来的一箭。 但他脚尖刚落地,对方似乎知道他会闪开的样子,竟是一阵箭雨嗖嗖而下!这将领拼力躲开,只听身后惨嚎一片,跟着他一起来到城门下的铁甲军竟纷纷中招,有的想要向后撤开,后头却又传来惨叫,回头一看,竟是铁洛带着人赶到了。 一群铁甲军被包了饺子,瞬息被清理干净,剩下那将领周身凝聚战魂衣将灭灵箭挡开,飞身便逃,他此刻已知城门有炸,哪里还敢再留,当下便想着逃出去报信,然刚逃出三丈,身形便是一定,他心中大叫不妙,分离施展灵力震开,摆脱定身咒的束缚,头顶却罩下一大片阴影。 那将领抬头,对上身形巨大的白头苍鹰,鹰爪尖的白锐森冷,是他看见的最后一抹景象。 …… 发生在城门处的乱子,很快惊动了远处,其他城门处渐渐有了骚动。但他们还不知是铁甲军出了事,这时整个皇城的注意力都在炎金宫中的乱战中,府衙这边一有动静,各方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赤烈王骑们去劫狱,双方打起来的动静。谁都没想到东边城门的战事已毕,结果与各方预料中的刚好相反。 城门上,铁洛和阿勇带着人立着,遥望灵力光芒不断炸向空中的皇宫方向,脸上一片担忧。 殿下,姑娘,我们已经按计划行事,你们可一定要安然无恙地出来! 第一百九十章 炎金宫变 http://.biquxs.info/

铁洛和阿勇两路人成功救出仲奚,并占领东门的时候,炎金宫的宫门广场上,赤子烈抱着穆然跃过第一道宫门。 穆然正对祈王那眨眼的动作惊愣中,抬眼便见鄂泽带着仙宫弟子们追了出来,她不由立刻对赤子烈道:“快!放我下来!” 赤子烈不吭声,只管运足了气力狂飙,一跃便是百丈,周身的灵力更是震成罡风,将想要靠近他的人和箭矢全都震飞。 穆然的神识忽然一阵震动,妖儿和黑子的灵魂感应都是一弱,很明显受了重伤。穆然心中一怒,一仰头见赫连昂面色铁青地奔来。 “放我下来!”穆然怒喝。 “闭嘴!”赤子烈语气不好,唇线抿成刀子,看也不看穆然,沉沉的眉宇山岳一般重,只是望着前方——方才她舍身为他挡险的那一刻,他终于了解什么是心脏骤停。那一刻瞬息之间,于他却是漫漫无边,险些无力救她,这种感觉他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穆然皱眉,抬眼,看赤子烈脸色难看,她脸色更不善,顿时抬手在他左肩上一拍。这一拍干脆利落,还使劲压了压。 赤子烈的左肩方才被贯穿,此刻正血流如注,不动都疼,别说拍这么一下子了。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低头,咧嘴,“劝你少费心思,本王不会放手的。就你这点手劲儿,比不上大漠烈蛟对着本王吹口气!” 话音刚落,他便忽然一愣,只觉左肩伤处竟传来丝丝凉意,疼痛减轻不少。低头一瞥,才发现上面敷着药粉,一看就是一把灵丹捏碎成粉敷上去的,因为正淌血,药不太容易敷上去,所以穆然方才才使劲压了压。 赤子烈瞪穆然一眼,这女人,上个药都不温柔!但他嘴角却是慢慢扬了起来。 穆然被他抱在怀里狂奔,一眼瞥见赤子烈唇角的笑意,不免白了一眼。这男人,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笑得出来!方才她虽是给他上了药,可也打算趁机让他吃痛放手的,谁想寻常人定然痛得冷汗直流,必然放手,而烈王殿下却是动都没动,胳膊连抖都没抖一下,这得多强的意志力才做得到?而她又不可能当真拍得太重。 “快放我下来!赫连昂都要咬你屁股了!”眼看着赫连昂即到,穆然急切之下道。 “能下得去口就让他咬!”赤子烈一咧嘴,抬脚踢飞前头聚起的火球,周身灵力将前方数道火海震散,人犹如冲入火海中的怒兽,眼神被火光映得越发的亮,“咬也是咬我,又咬不到你,老实呆着!” 穆然不可能老实呆着,眼见说不动赤子烈,又不可能真揍他,她只得稍一侧身,面向后方,手中仙器从赤子烈腋下穿过,向后猛地挥斩,并将在头顶呼啸的火球斩开。 夜空里传来祈王的一声笑,“哎呀!好凶!这都不忘砍人!” 赫连昂之后,祈王和鄂泽带着人赶来,只不过赤子烈将苍龙战锤背在身后,众人不敢靠得太近,但手中术法却不留情。穆然和赤子烈四面不断有火光劈斩,头顶更是火球不断罩下,两人像是要从炼狱火海中闯杀出去一般。 这时,夜空中一声苍老的怒喝声传来,伴随着一股腥风,“哼!一群废物!事到如今还对这贱人下不了杀手,难道要让他们逃出去!” 那人话音未落,人已飙来,浑身都似着了烈火,那火针尖而一样,根根竖起,被大风刮起般密密麻麻射来! 穆然仙器一划便挡,赤子烈脚下一奔,地面霍然裂开,自他脚下开始,似被怒兽巨爪撕裂,网般裂开,两道宫门之间的广场瞬息间遭了浩劫,地面裂开并开始往下塌,连同后面追着的人都不得不跃起。 赤子烈抱着穆然跃起,头顶的天却在他跃起来的一瞬忽然烧得通红,穆然仰头,见两人头顶百丈之内全是火色的锥子,好像烧红了的刀刃,从天上倒灌而来! 穆然掌中刀刃一翻,仰面横空划去,而赤子烈的战魂腾空而起,在两人头顶上旋身一踢,划开半圆的火弧,天际间一亮,那半圆的区域里密集的火刃顿时爆开,整个天空似被轰出一个巨洞,露出上方黑沉的夜空。赤子烈踩着碎开的火刃越过前面宫门,前方却站着一名老者。 赫连老祖。 他抬眼望向赤子烈怀中的穆然,苍老的眼底赤红如血,倏地一闪,袖袍一挥,一片火光扑面而去! 火光如镜,本该是极柔之物,却犹如沉厚的削锋利了的一面火刀,尚未至,飓风便先来到!那风说是风,也犹如沉铁一般,砸到人身上好像被重铁拍中,浑身骨头都咔咔作响,倘若不退,势必要被拍碎。 赤子烈向后退,战魂在前方挡着那一片火刀,身后处,赫连昂、祈王和鄂泽也到了。三人身后还跟着数百名仙宫弟子和黑压压一片金甲军,这些人也知苍龙战锤的厉害,呼啦一声便四面围开,立刻就有仙宫弟子开始布阵。 率先出手的自然是赫连昂、鄂泽和祈王,三人似乎很有默契,一眼便知赤子烈背后有苍龙战锤护着,攻不得,便施展招数直逼他天灵! 但许也就是三人一齐出手了,三道术法撞在一起,反倒没落在赤子烈身上便先在空中相撞炸开,威力反倒消减了三分。 但尽管如此,三人都是五国大陆修仙者中的绝顶高手,此刻招数齐发,威力骇人。 赤子烈周身的灵力震开五丈,直冲头顶,竟想要凭着自身灵力震开的罡风,硬扛下这落下的术法。 他此时抱着穆然不肯撒手,左肩又已受重伤,断然不可能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去背后取战锤。再说,他取了战锤,背后便是空门,立刻便会遭受重创,结果还是一样。 穆然发现赤子烈的意图,岂肯容他乱来?她在这术法落下的瞬息之间,对着赤子烈肘击、腿踹,掌逼,身后男子却巍然不动,甚至弓下腰身,双臂一抱,将她圈在其中,打算用整个后背护住她。 穆然惊急之情急火攻心,脑海中闪过当初白金宫门前,常虎未其挡死的一幕,犹如一道血水在脑海中泼开,浇得她两眼发红,丹田一热,似有一处禁制的门被冲开,灵力骤然涌入经脉,周身的灵力像开了闸的洪涛,泼风般灌出! 这样猛烈的灵力灌出来,赤子烈当先一愣,随即他的胳膊便被弹开,穆然从他怀中一跃而出,这时刚好术法罩下,穆然就着赤子烈的怀抱飞身而起,三道术法的强劲落在她身上,却似溪流汇入怒海,转瞬便被震碎、弹开,渣都不剩。 赤子烈震惊地闪到一旁,一时忘了动作。 但见穆然周身灵力激荡如海,深瀚如令人看见苍莽无垠的江山大地,照过万顷江河,落入下方广场。 最先倒霉的是那些人数太多来不及退走的御林金甲。穆然的灵力似开了一道飓风,将夜空都捅出一个巨洞,灵力绞杀声刺耳瑞笑盘旋而起,直冲天际!退得慢的顿时口吐鲜血倒下,两道宫门之间宽阔的广场上,人大片大片地倒伏,血花乱开,如黑夜中炸开的繁花。 穆然立在广场上,并未动,只是看着人一片片倒下,尸体铺盖了整整一个广场,她却感觉不出经脉的疼痛,或是神智不清的状况。此时只觉灵力充沛全身,直欲与人来一场大战! 这是……凤天帮她的? 穆然心有疑惑,却没时间观察丹田,她立在尸堆里,冷然望向墙头。 墙头上,及时退开的只有赫连老祖、赫连昂、鄂泽和祈王,以及少数几个仙宫修为高的弟子。 两拨人马一前一后,都退在两道宫门之外,遥遥望来。 炎金宫最深处的宫门广场上,激烈的拼杀,满地的修仙者和仙兽尸体,活着的人也纷纷抬头,震惊望向前方。他们看不见人,却能看见那将天都戳出一个窟窿的激啸如柱的恐怖灵力。 炎皇少有地露出震惊的神色,离婴趁机罢手,向穆然飞奔而来。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供奉着火灵珠的神殿内,守护着火灵珠的朱雀神尊冲出殿外,浑身燃烧着灼灼火焰的神鸟仰起头,望向宫门的方向,来回踱步。步伐似急切,似欣喜,似担忧,似疑惑,又似不太确定。 它急切地在殿外来回踱步,几番振翅欲飞,却回头看看殿内供奉着的火灵珠,不确定是要飞去一看究竟,还是留下守着。 它的周身却忽然出现三道金光! 金光如锁,一息间定住天灵神魂,身后缓缓走出两名男子和一名女子。 “原以为你为那丫头花费不少修为,制住朱雀会有些难度。唉,果然是我白操心。”一道魅惑的声音传来,吟吟含笑,听着很是遗憾。 身后男子笑而不语,只抬眸远望,看向那灵力冲天的方向,眸底如琼华美殿的温润珠光,盛一池璧华,波光明灭。 “主子的修为,也是你随便猜的?反正我是不忧心。”女子的声音传来,人明明就在近处,那声音却飘飘忽忽,听不出远近,“我反倒忧心你,跟你家老祖打了一架,没打出毛病吧?” 红衣男子魅惑一笑,斜眼瞥了女子一眼,闲闲道:“似乎我们三人,修为最末的人,是你。”女子挑眉,刚要回嘴,他已慢悠悠走上前去,“真要此时动手?虽说时机难得,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你。” “区区八荒大阵而已,何惧?”男子这才轻轻回眸,一笑,风激荡着他月色的衣袂,轻轻远送,带起腰间佩饰样式奇特的穗子,两颗蕴含神力的五行神珠轻轻撞在一处,清厚之音,“我们动手,她才有机会出城。便就此时吧,布阵。” 第一百九十一章 逃出生天 http://.biquxs.info/

炎金宫五重宫门,中间两道的广场上,一片横尸。 广场外隔着两道宫门,宫墙上分别立着两拨人,惊骇望着中央。 那中央,少女负手而立,巍然孑立在遍地横尸上,负手抬眸望来。她身旁来不及逃走的御林金甲军已经全灭,数千尸身将地面染成血红,腥气随风,令人作呕。 “老祖,这灵力是怎么回事?!”赫连昂的声音束成一线,传去赫连老祖身边惊疑问道,脸色更是几番巨变。 赫连老祖的脸色不比他好看,只是眯着眼,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是上仙期么?”连祈王都张口结舌,捂着胸口,压力不小。 鄂泽也退在墙头,却不说话。他只是脑海中记起当初在灵地仙岛,曾有人说她曾以下仙期的修为劈落过仙阶巅峰海兽三头蛟的一颗头颅。当时只觉不可思议,定有夸张之处,如今看来,莫非…… 众人各有所思,唯一站在穆然身旁毫发无伤的便是赤子烈。赤子烈此时灵力逼至极致,紧紧盯着穆然。他记得她这状态,当初在白金宫中常虎死去时也曾出现过,只是那时她意识全无,最终被一神秘人救走,直到大半月后才出现在他离开白国的车队中。 这回她灵力爆发得并不如当初强烈,但也足够致命,就连赫连老祖都不敢靠近。赤子烈之所以能离穆然这么近,是因为他周身被罩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灵力。也正是这层护持令赤子烈忧虑的神色好看了些,这至少说明她此时意识清醒。 夜空里划来一道金线,离婴来到穆然身边。穆然转过身来,她此时周身的灵力强得根本就令人看不见她,只是看见一团裹着银光的灵力在动。 脑海里传来妖儿和黑子的声音,两只仙兽在赫连昂手下受了重伤,已被离婴送回谷中,放出来的仙兽大军也损失了一半,除了阿卿和霸王以外,其余都已负伤在身。 “走!”穆然一回身携了赤子烈与离婴,三人纵身跃向前方宫门。 穆然此时精力充沛,脚下似生了飓风,一息便飞越两道宫墙,逼近赫连老祖立着之处。 赫连老祖这时还没弄清楚穆然的灵力是怎么回事,见她与离婴和赤子烈逼来,以三人的此时的威胁程度,即便是连他也不免忌惮。 穆然一与赫连老祖照面,便如海风怒啸般卷去,她有这一世爹娘的仇要跟这老货算!平日不是对手,此时却可死磕! 赤子烈却比穆然出手还快,他在与穆然冲向前方宫门时便解了背后苍龙战锤,横扫向前! 赫连老祖大怒,“区区仙阶,竟敢冒犯老夫!找死!” 赤子烈冷笑,“本王废修之时且不惧世上修仙者,难道此时怕你?”他几乎与穆然一同到达赫连老祖面前,战锤横扫,劈裂山河之势。 赫连老祖眸中怒色一凝,他对穆然的灵力极为忌惮,却让过苍龙战锤的鬼噬黑光,直取赤子烈。 赤子烈大喝一声,也不知是否受了穆然的刺激,竟也将丹田内的灵力全数爆开,他刚重塑经脉不久,修为虽大涨,对灵力的控制却尚未习惯,灵力这一乍涌,丹田似卷过一场暴风,如数灌进经脉,竟似泄洪的堤坝,挡也挡不住。 华光乍放,宫墙头上犹如燃起惊鸿之火,耀亮整片广场。 穆然一惊,原本已逼向赫连老祖的刀光骤然收手,惊急地看向赤子烈。这种状态她体会过几次,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要经脉爆裂的。他才刚刚重塑经脉,这怎么可以! “赤子烈!”穆然惊急叫道,声音却戛然而止。 只听赤子烈大笑一声,笑声狂烈,似乎并未神智不清。这种情形他自己也有些惊讶,但此时无暇细想,他灵力全开,苍龙战锤也灵光如虹,黑气大涨。赤子烈带着战锤一跃便是数丈高,当空便砸。锤身尚未砸下,空气都被压得一震,下方宫墙遇则成粉,赫连老祖眸光一闪,说不出的一抹异色,抬头便迎上。 他不愧是修为深厚的老怪物,苍龙战锤的威力加上赤子烈全盛状态的灵力,山岳般压下来,赫连老祖竟徒手迎上。 穆然没想到他竟不怕鬼噬,正目光一变,忽见赫连老祖周身灵力一聚,周身三丈之内起了一阵漩涡,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往赫连老祖身旁吸去!他这是想让穆然帮他挡那鬼噬之力,好阴毒的心思! 但穆然此时灵力爆发的状态岂能容他将她拉过去垫背?她灵力一震,震开那股吸力的同时,离婴从旁出手,金色的火焰压向赫连老祖,穆然亦是在挣脱的瞬间灵力汇聚如刀,就势向赫连老祖刺去! 赫连老祖三面受敌,这不可一世的老怪物终于逼出战魂,赤子烈、穆然和离婴,三人呈掎角之势,将赫连老祖围在其中,只觉中间似宇宙云火,威冥之力,骇胆栗魄。 穆然三道金刚咒给自己和旁边两人加上。她如今的状态,金刚咒固若金汤,犹如甲胄加身,效果不比一重战魂衣差。这等于令赤子烈和离婴也有了双重战魂衣,三人状态全盛,压上近前,谁也不让。 这把后面追过来的祈王和鄂泽等人惊得谁也不敢上前,唯有赫连昂怒喝一声扑来。 这时,宫墙那头,炎皇负手而立,望着赤子烈的背影眸中神色难明。他手中悄然出现一柄软剑,极细极薄,剑身淡淡青色幽光,若非这光,这剑身在夜里几乎就薄得看不见。 炎皇将剑执在手中,夜色里,透明的剑尖儿冷幽幽指向前方,指向赤子烈的后心。 这剑本就薄,炎皇的招式又属诡异之流,那软剑从他手中出手,诡异地拉长变形,夜里在空中游动如蛇,随风游走,更加看不清晰。 而赤子烈所在之处,由于三人压近赫连老祖,赫连老祖也动了真怒,四人所在之处灵力绞杀成团,地面塌陷三丈,却仍然绞杀在一处,夜色里隐隐要成一场雷暴! 这种情况下,逼来参战的赫连昂也不敢多待,众人难得有默契地同时向后跃去。而赤子烈向后跳去之时,那游走如蛇的剑尖本离他还有些距离,他这向后一跃,那剑尖眼看着便要刺入他的后心。 整个皇城忽然摇动了起来! 好似皇宫建在了连绵山岳之下,滚石隆隆下落,地动山摇! 这摇晃无形间震荡了夜风空气,赤子烈的身子也是一晃,那剑尖擦着他的左臂划过,这一划,竟锋锐无比,赤子烈的战魂衣都被豁出一道口子,像是气劲开了一道缺口,无声无息。幸得他有金刚咒加身,坚硬如甲,这一擦过赤子烈便发觉,霍然侧身躲避。而他躲避之时那剑已划破战魂衣,他的袍子无声裂开,胳膊带出一条血痕,幸亏闪得快,若慢个毫厘,这条胳膊就得被切下来! 夜风带起一线血光,那剑擦过赤子烈,尚且收不住,直刺向前方。赤子烈眼一眯,见前方正是赫连老祖,便飞起一脚踹了剑柄。 赫连老祖正仰头回望。 此刻不仅仅是赫连老祖,所以人都仰头望向炎金宫深处,个个脸色惨白。 只见得八道恐怖的光柱冲天而起,正在一座宫殿的上空结成八卦图形一般的水晶网状结界。若波光平澜瑰丽,若水天碧镜净涤,其势却若沧溟奔腾狂舞,若怒雷啸荡震天!嗡鸣声似空琴奏歇,又似群声呼号。 炎皇立在宫墙之上,一个扭头回望的诡异姿势,没人看清他的脸色,却见他第一个飞身往那结界的宫殿急速掠去。 直到那一抹红线划过夜空,众人才反应过来。 “不好!”赫连昂当先变色,也不顾赤子烈和穆然了,最先随着炎皇而去。 “定是那孽障!”赫连老祖也骂了一声,旋身而起。他起身之时,那剑刚好划过他脚底,射入极远处的宫墙,宫墙似豆腐般被穿透炸开,最终那剑射入远处一座宫殿,顿时整个宫殿被夷为平地! 那般巨响,却无人多看一眼,此刻即便是赤子烈也变了脸色,这场面对他来说实在不陌生,当初在白金宫中见过一回。 “大苍……”赤子烈面色严峻,自白金宫中金灵珠被封印近三年,魔族的手终于伸到炎国来了! 即便是此时此刻正身处险境,自顾不暇,但赤子烈依旧眉头深锁。 祈王深深看了他一眼,他此刻脸上亦敛了素日不着调的笑意,但却不忘给赤子烈使了个眼色——还等什么!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快去看看!”祈王一声令下,众人随行,火灵神殿处的剧变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神,这可比抓捕赤子烈和穆然的事要严峻得多。 一群人呼啸而去,广场上留下一片尸身。 赤子烈眉头深锁,却终究从神殿方向转过来,一把拉住穆然,“走!出城!” 穆然却望着神殿的方向,身子似被定住,赤子烈一抓她的手腕,她倏地被惊醒,身形忽然爆闪,二话被不说,冲向神殿的方向。 赤子烈一惊,连离婴都愣了愣。 “阿然!” 两人旋身便追。 穆然却只管往前冲,一路浴血杀回四道宫门,她速度如烈风,似卯足了所有的气力,一旋便是一道宫门,底下同去一路速度不及她的金甲军们纷纷抬眼,目露惊骇的同时,谁也想不明白。 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宫,她为何又回来? 没人想得通,穆然却已跃回最里面的宫门广场,那里满地修仙者和仙兽的尸体,广场上仍有仙宫弟子在与仙兽们恶战,仙兽只剩下不到一百,见她回来都纷纷仰头望来。 穆然却只盯着神殿的方向,眸底神色焦急翻涌。 凤天! 她知道,凤天在那里! 别人或许不知,但她知道。当初她将那佩饰亲手送给凤天时,曾在五行神珠外悄悄附上极薄的一层灵力。而就在方才,她感觉到了这灵力的震动。 即是说,五行神珠的力量被牵动过! 凤天有险! 穆然能感觉到,神珠并未碎裂,但似乎震动不少,这至少说明凤天受了伤。她此刻已不去想他本应回白国的,为何会在炎金宫中,也不管他为何会在神殿。尽管答案呼之欲出,但她只忧心他的安危。 炎皇赶过去了,赫连老祖也去了,那里还有朱雀神尊,而凤天的伤险及性命! 穆然拔足狂奔,广场上有几名仙宫弟子见着她,反应过来便来挡她。 “滚!”穆然从半空下落,灵力狂卷而过,眼底发红,抬眼目光一落,那几名仙宫弟子竟觉背后发凉。 这时,两道灵光闪过,一左一右包抄住穆然,穆然反掌便砍,手刚一划出去便骤然一惊,竟是赤子烈和离婴。 两人挡在她身前,赤子烈蹙眉:“你做什么?” 离婴亦面沉如水,摇头,“不可!出宫!” “让开!”穆然手中刀刃收去,脚下去不停,旋风般撞去,赤子烈和离婴却都不动。 “有本事你就踩着我的尸体过!”赤子烈巍然不动,“你发什么疯?那地方也是你能去的?跟我走!” 穆然唇抿成刀子,一句不言,目光从旁一扫,抓着个仙宫弟子便往赤子烈身上一丢,侧身飞出去。赤子烈似早预料到她有此一招,苍龙战锤都不用,抬起脚来一脚将那弟子踹飞,身形如黑风般泼过去拦她。 “让开!”穆然一掌逼去,赤子烈却并不防她,一副你有本事打死我的架势。穆然一掌险些逼到他胸口,不得不猛地收回,这一收自己险些反噬,不由自主向后猛退,后背却撞上一堵胸膛。 离婴站在穆然身后,一手揽住她的腰身,眉宇间似有不忍之色,却仍是手刀逼近她颈侧。 然而,正是他这一瞬间的不忍下手,穆然脸色一变,腰身灵力一震,霍然身子一矮,从地面贴着滑出去。她滑向另一侧,离婴伸手欲捞,赤子烈黑风般卷来。 穆然却已掠去老远,眼看着要两人又要一轮新的追逐,穆然前方,一道小山般的仙兽挡住了她的去路。 “主人,主子要我告诉你,他没事!”阿卿将穆然堵住,张口便道:“他要你立即出城,他说会……” 阿卿以灵魂传音的方式传话穆然,话没说完她便怔住,一句他没事几乎抽空了她所有的气力。正当她怔愣的时间,离婴和赤子烈同时赶到,阿卿话还没说完,两人却不再耽搁,离婴一揽住穆然的腰身,赤子烈便动了手。 一掌劈到穆然的脖颈上,她眼前顿时一暗,就地软倒。 “总算叫本王打晕你一回!这女人,搞什么鬼!”赤子烈蹙眉,对离婴道,“走!出城!” 离婴将穆然送回谷中,带着众仙兽随着赤子烈呼啸而去。 …… 炎庆元1016年,十一月二十日,夜。 炎金宫,火灵神殿惊现八荒结界,继白国之后,火灵珠被封印。炎皇率众赶到时,朱雀神尊被困阵中,不得出。下阵之人,身份不明,去向不知。 同夜,赤烈王骑冲杀帝京府衙,救同伴,占城门。烈王赤子烈趁乱自宫中出,率领王骑杀出万赤皇城,城中各势力皆震惊于宫中之变,反应失当。待反应过来,纷纷以飞信符通知各城分家支脉子弟,飞信符却是有去无回,皆被啸羽率领的仙兽空中拦截。后朝廷不得不派人沿路下达檄文,拦截追捕赤子烈。但各城各世家子弟间却因数月来的争端,仇视恩怨不断,配合失利,屡屡被赤子烈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赤烈王骑大部分都被离婴带去谷中,只留赤子烈带着少数人化装潜行,一路过关斩将,历时一旬,杀回喀哈大漠。 继白国之后,火灵珠再遭劫难,五国大陆已认准就是大苍魔族所为。四国震怒,联军之事被加紧提上日程。 事已至此,各国的目光却未曾从炎国身上转开。 一直盛名五国大陆的烈王赤子烈,反出帝京,并破除废修之脉,修为一夜之间晋入仙阶巅峰,一把鬼噬神器苍龙战锤沿路扫过炎国城池,拦路者杀无赦!一路染血返回其封地喀哈大漠。这一路雷霆,却让四国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一名少女身上。 正是她从灵地仙岛与凤凰神君缔结本命契约,得到凤凰石赠与烈王,正是她一手将被困帝京的烈王救出生天,也是她在万赤城中一手制造了各世家间的仇视矛盾,这股仇视之风如烈火般席卷炎国各大家族,连各城分家支脉子弟皆受波及,导致烈王回返大漠的路途中所遇阻力出人意料得少,不过一旬,便跨越了炎国大半江山舆图,返回喀哈封地。 也正是有她的相助,开启了自五国开辟以来少有的内乱开端。 炎庆元1017年春,赤子烈返回喀哈伽摩城,成立赤烈王军,废除奴制,取缔仙奴坊,宣布不从神纲,喀哈独立! 第一百九十二章 喀哈独立 http://.biquxs.info/

墨玉谷。 月色清凉,玉膏河谷岸边的五行神木下,一名白衣少女盘膝而坐。 她身下缓缓现出五色瑰丽的古老图案,那图案犹如自地底深处浮现,纹路沿着少女身下缓缓蔓延流淌,渐渐流入那蜿蜒的金色河谷,在琉璃般闪耀的玉膏河面浮现出斑斓的色彩。这斑斓的色彩在月色里映上少女的脸庞,她的脸上渐渐开始渡上一层玉色。 这玉色自肌理而来,一层层渡上来,将那原本就如玉瓷般的肌肤渡得更加通透,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尊细致的玉雕,在月华下打磨出更薄的色泽。 许久之后,少女才淡淡睁开眼,珊瑚般颜色的眸底光华清凉如水。 旁边不远处,同样一袭白衣的男子盘膝坐着,颔首道:“飞仙境七重,半年能有这样的进境,不错。” 穆然淡淡一笑,转过头来,目光落在离婴坐着的地方。那里本也有一株五行神木,一年前被她生生拔了,取了神珠赠与一人。 那人本应回了白国,却于半年前在炎金宫中遇险,他告诉阿卿,会来喀哈见她,可是…… 穆然仰头,望了望谷中的月色,眉目间染上深重的忧色,让坐在不远处的离婴见了微微皱眉。这半年来,她常是这神情。 远处却在这时有脚步声传来。 那人步伐并不快,但脚步之间相隔的距离却比寻常人远,且他脚踩在地面上时感觉有些虚浮,像是提着气走路,不让双脚落在地面上的感觉。 这感觉本应是轻飘飘的,却让人觉得异常沉重。 那人一身墨青衣袍,月色下衣袂泛着幽光,看不出是这衣衫反光的幽色,还是自他身体里发出的幽光。总之,这人还未来到,远处顺着河谷前来取食玉膏的仙兽便惶然走避,离着他远远的。 那人也在离穆然三丈外站定,似乎并不想靠她太近,只道:“时辰到了。” 他声音嘶哑,在夜里听起来像是夜枭哭号,似伤了嗓子。 穆然抬眼看向来人,微微颔首便站起身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自毒沼中救回的毒人。半年前,她随赤子烈杀出皇城之时,巫敏便在谷中研制了解除毒藤的解药。她被赤子烈打晕带回谷中,醒来之时赤子烈已出了城,且已过了半月。 穆然想过回头去寻凤天,但半月已过,阿卿言及凤天已不在万赤城,穆然寻不着他,只得等到重逢那日。这期间便与巫敏一起,她从旁护持,为此人解除了毒藤寄生体内之苦。 半年来,他伤势已恢复,只是当初受伤太重,面容已毁,身上到处都是残伤旧痕,虽有灵药,他却不愿服用。 而当初毒藤从他体内寄生而出时,也曾伤了他的嗓子,他亦不愿服用灵药,只道当做昨日已死,一切皆逝。 穆然为其取名为长生,生乃新生之意,长意为长久。 长生对这名字没有意见,他很少说话,比离婴的话还少,且因为毒脉的关系,他所站立之处,向来是三尺之内,草木皆枯。因而他从不与人接触,不知是怕毒脉伤了人,还是以前的经历令其不愿接触人。 赤子烈回到伽摩后,穆然将谷中的百姓们都放回了城中,谷中后面当初安置鲁七等受伤人员的宅院便空了出来,穆然干脆给了长生独居。 而她自己自从回到谷中,便很少再过问外事,赤子烈如今的修为比她高,返回的路途中也有王骑们护着。回到大漠后,赤子烈宣布喀哈独立,一切与炎国朝廷交锋的事都是他自己在处置,而穆然则开始了疯狂的修炼。 半年的时间,她几乎吃睡都在这处河谷,饮玉膏之水,半年之内修为从飞仙境二重晋至七重,且凤涅心经也由二重练至了四重。 这期间,凤天曾有信来,他的隐卫穆贤义一直跟着穆然,消息也由他传递。一个月两次消息传递,而今天刚好是消息来的日子,因而穆然要出谷。 她瞥一眼身旁放着的漏斗,这小玩意儿是她随赤子烈返回伽摩城后买的,每天就放在身旁,提醒她去外头的时辰。其实这些事她可以自己做,之所以要让长生来提醒她,是因为他总是在院子里不出来,她也是想让他多出来走走。 “一起出去走走吧。”穆然边说边往前走去,离婴随着她起身,长生却往后退了两步,微微俯身。 “不了,主人去就好了,城内很安全。” 言下之意,安全的地方,他就不跟着穆然出去了。 穆然也不勉强他,知道他一时不习惯接触人,便道:“那好,城中有些酒食不错,回来带给你。” 长生垂眸,“有辟谷丹。” “辟谷丹也不能当饭吃,对身体不好。”穆然随口便道,说罢却愣了愣。她以前也是把辟谷丹当饭吃的人,后来有一个人对她说那对身子不好,从仙岛往万赤城的路上,沿路的小镇大城,他总能找到当地的名吃给她。这人总是那么会享受,各地名胜典故吃食玩乐之事,但凡问他,无一不精,也不知怎装得下这么多事。 想起凤天,穆然顿时便心情沉重,当即不再说什么,与离婴一起出了谷。 她现出身形的地方是王府后院的阁楼,尽管知道穆然在谷中修炼,赤子烈仍派了两名侍女给她,人还是当初她住在这里时的人,因为知道她喜欢安静,赤子烈也没多派人。 两名侍女见穆然从屋里出来,都欣喜地来请安,“神君大人,姑娘。” 穆然轻轻颔首,“这几日城中有什么新鲜事么?” “事可多了!”两名侍女沏了热茶来,一人一句道,“殿下又从沙海王城里运了批甲胄回来,炼器师堂会那边忙开了,正用姑娘给的炼器符附符重造呢。” “这些日子,王骑们可高兴了,阿勇和鲁七他们穿着第一批锻造好的甲胄在府中来回溜达,羡煞了不少人,让还没领到的侍卫们差点给扒下来分了!” “听王骑们说,咱们喀哈独立之后,朝廷把来往的商号物资全都切断了,幸好咱们十城中早有储备,药师们正忙着炼制辟谷丹。” “殿下的意思,大约年底,咱们便要跟朝廷开战。” 穆然安静听着,心底却如明镜。年底便要开战,听起来很快,但赤子烈必须要快。说是城中有储备,但大漠这地方本就贫瘠荒芜,尽管在他的治理之下已繁荣多年,但那是因为他带领王骑们在大漠杀出一条血路,把那些妖兽都杀怕了,这才疏通了商道,有了各种物资来往进城,修筑了城墙,给前来修炼的修仙者提供庇护,喀哈大漠的城镇才就此有了人气,繁荣起来。 但是如今,他宣布独立,炎国朝廷下令封闭商市,各家族为了在这敏感的时期避免与此地有接触,全都下令族中子弟不得再来大漠这边历练。这么一来,断了各地入城的物资,城中的储备能有多少?总有用尽的时候。 王骑们和城中四大堂会的这些修仙者还说些,百姓们总不能日日以辟谷丹过活,在墨玉谷中半年,谷中灵气浓郁,已是用辟谷丹拖延了下来,这回回来,总不能还吃辟谷丹。普通人的身体,承受灵丹总有个极限。再者,要做辟谷丹,灵草也是个麻烦事。前段时间,墨玉谷中能做辟谷丹的灵草也用得差不多了,虽说灵草在谷中生长得比外面快很多,但也总得要个时间,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估计当初开辟这片天地的人,也不曾想过有一日会消耗这么大的量。 不过,相比起赤子烈来,想必此时炎皇也很急。他面临的事态要严峻得多,火灵珠刚遭封印,这对炎国来说是前所未有的重创,如今联军之事就够他劳心的,他还得提防着赤子烈。他应该想要用拖延的战术消耗掉赤子烈,但赤子烈也不是傻子,不可能会给他这个时间。因而他说年底要开战,这从他自身来讲,自然是必然。 “你们殿下在府中?”穆然问。 “回姑娘,殿下在炼器师堂会,听说又一批甲胄造好了,殿下正去查看呢。” “我知道了,我去瞧瞧,你们不必跟着了。”穆然起身,与离婴出来院子。 但她却没先往炼器堂会走,而是转过一角,对着四面空荡荡的院子道:“贤义大哥,你在么?” 话音落下,身旁便卷起一道黑风,穆贤义现出身形来,不待穆然问,便从怀中递来一封封了火漆的信件,“姑娘,这回有主子的信。” 穆然一愣,眸中露出喜意,迫不及待接来。凤天并非每回都有信来,穆贤义与他之间有特别的联络方法,有时只是一些暗号和消息,这回竟等到一封信,穆然自然欣喜。 打开信来,纸上熟悉的字迹,淡淡的熏香。再多的消息传递,也不如这一纸信件拿在手上,一瞬间心中踏实了的感觉。 信中字里行间散漫不经的语气,好似看见一袭月袍的男子就站着身前,含笑道:“一别半载,可好?杂务缠身,行程拖延,勿要忧心。炎国战起之时,便是相见之日。到时大礼奉上,以作赔礼。” 大礼……我要你的大礼做什么…… 穆然叹一口气,凤天信中从不提及他的伤势,这却恰恰是她最关心的。无奈穆贤义似也得了什么吩咐,对此事闭口不言,只说凤天未提,他便不知。这反倒叫穆然忧心。 刚接到信时欣喜十分,念完了却又开始忧心十分。穆然将信收起,摇了摇头,她知道问穆贤义也问不出什么,索性就不多言了。凤天信上说炎国战起之时便是两人相见之日,他又要做什么? 想不通的事,穆然向来不花时间去钻牛角尖,她宁愿把这时间用在修炼上,自身修为强大一分,日后这样的忧心操劳就少一分。 但她此刻还不能回谷中,她新炼制了一批炼器符,得送去炼器师堂会,正好赤子烈在那里,她总要去看看情况。 出了王府,来到伽摩城的街上,又见大漠城镇的风情,到处可见的彩布蓬帆,走在蓬帆下遮阳的百姓,熙熙攘攘,看不出一丝战前紧张的气氛,反倒比以前更自由热烈。 百姓们见着穆然,纷纷露出欣喜的神色,一路跟着她打招呼,若非见离婴在身旁,穆然指定被热情的百姓给围了。 这些百姓在她的谷中待了半年,因谷中灵气浓郁,不少百姓的陈年旧疾都不治而愈,而且孩子们吸食久了天地灵气,回来后,不少到了年纪测试灵根的孩子,都发现体质不错。连以前测试灵根时未通过的孩子,都忽然发现丹田有灵力涌现的迹象。 这可把百姓们给高兴坏了,要知道,在五国大陆,以修仙者为尊,唯有有了修为,才能有出头之日。就连家中的日子也好过许多。 再加上赤子烈的事,百姓们对穆然都心存感激,因而她乱纲之子的身份在当初炎金宫中虽受到了诛伐,在喀哈大漠却被百姓们接受了。赤子烈这处封地本就是炎国流放罪人之地,百姓们大多是那些人的后代,因而对于神纲也有一分不以为然,赤子烈一宣布不遵神纲,倒得了百姓们的响应。 比起那些生活在繁华帝京的人,这些苦寒贫瘠之地生存的人,更多一分真诚。 这让穆然难得感觉舒适,因而她难得一路微笑,频频冲着百姓们点头,直到进了炼器堂会。 一进堂会,弟子们便将她给围了,“姑娘来了!快快快!新打造的甲胄!” 弟子们一路将穆然拥进堂中,赤子烈和王道严以及几名长老正围着一堆甲胄,见穆然来了,赤子烈当先大步过来,先将她打量了一番,笑道:“好样的!你这修为当真是一天窜三窜!” 穆然挑眉,瞪他一眼,语气别有深意,“是啊,不赶紧修炼,难道再让你打晕我一回?” 烈王殿下果然咳一声,咳罢皱眉看她,“可真小气,这么爱记仇!” “我这人就是记性好。” “成!那我给你揍一顿,这样总行了吧?”赤子烈瞅着她,目光放在她的手上,心想那拳打在身上,定然是痛并快乐着。 穆然却是一笑,走去地上摆着的甲胄旁边,随口道:“等我修为高过你了,再来揍你。现在打了不痛。” 赤子烈被她气笑了,负手走去她身旁,看她蹲下身子翻看那些甲胄,一线阳光照进堂中,映得她耳珠小巧,淡淡的金色。他不免看得有些失神,眼底神色慢慢柔了,嘴上却是笑道:“你想得美!修为比你高是为了压得住你,省得你整天悍妇似的。以后想打架,找本王!想挨揍,也找本王!” 地上的甲胄是从沙海王城里搬运出来的,那王城据说是上古时期的某座城池,里面机关重重,赤子烈数十年前带人进入沙海捕捉烈蛟,机缘偶然得到了这王城的地图,上面机关与守护妖兽标明得还算清楚,他进入王城时,死活不肯带穆然,穆然便把仙兽们一个不落全派给了他,他们没有走到最深处,只走了一半,便在中央发现了数以百计大箱的甲胄。全是上古时期难得的精材,赤子烈便派人先将前面探明的半部分物资运送回来。 这些甲胄有一些尺码并不太合适,需要回炉重造,穆然前后送的炼器符少说有数百了。 如今地上这些甲胄一眼看去全是玄黑战甲,上面发着火焰的光芒,看起来如黑夜里一捧星火,只是看看,便不免热血沸腾。 这附符的甲胄组成的大军,只怕五国大陆也没有这样一支队伍! 赤烈军,他们注定载入史册,成为纵横五国的第一军! 穆然抚摸着这些甲胄,笑了笑,对烈王殿下那番“打架挨揍”的论调倒没在意,只仰头问道:“你何时去灵地渡神劫?我的仙兽大军在炎金宫一战死伤大半,急需补充。” 第一百九十三章 开始行动 http://.biquxs.info/

赤子烈微微一愣,皱了皱眉,“暂时不去。” 这话穆然也不意外。炎皇此时大约会派人在灵地守着,渡神劫有性命之忧,若被人打扰了心神,必死无疑。所以赤子烈此时不冒险是对的。而且他虽然修为已在仙阶巅峰,但他巩固的日子还短,一些心法、术法他还都需要勤练。 穆然早将谷中那边火灵力的基础术法给了他,那里面术法概括极全,有一些都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但是心法上,却没有特别合适他的。 赤子烈这些年也算未雨绸缪,带着王骑各国寻人打架,也机缘遇到过一些秘境,但由于他并无修为,秘境中藏宝之处大多杀机重重,他向来视手下王骑如兄弟,又不肯叫他们为他冒险,便从未深入。得到过一些心法,都不算上流,而炎国皇族自然不可能给他这些。 “那沙海王城那边,你还没探完吧?要不我陪你去一次,我想那里面说不定会有斩获。”穆然起身道。 外头有王骑进来把甲胄一批批搬出去,赤子烈只看了一眼,却没动,皱起的眉头也未见松开,“你还打沙海的主意!那地方太危险,我有地图在手,走到中路都折损了数百人,你不能去!后半段可能有异兽守卫,也或者会有幻境,且后半段地图有些地方已残蚀不清,就算有惊无险到了后头,也未必会有我要的东西。” “那你的意思是,后面就不探了?”虽然沙海王城不是墓葬,但差不多原理一样,通常情况下,越往后越危险,但东西也就越宝贝。中段就已发现大量甲胄了,后面说不定有神兵心法之类的好东西,如果有,赤子烈必然需要。现在搬运回来的这些甲胄,其实远远不够装备两万赤烈军的。 赤子烈不语,他如何能不知形势严峻?如今各地断了商路,要的武器精材、灵草仙药全都进不来,他必须要想办法。但这也不能带着她进沙海王城,他不会再让她为他冒一分险! “你想补充仙兽大军,不必非去灵地,沙海和大漠南面的山脉中许多高阶妖兽,你可以去试试看。”赤子烈岔开话题,最后又补了一句,“那一带这些年都快被我带人踩烂了,闭着眼都知道哪儿是哪儿,我陪你去!” 穆然挑眉,当她是傻子?以为她听不出来,他只是想就近监视她,不让她一出城就自己溜去沙海罢了。 穆然没表态,转身把几百张炼器符给了王道严,“这里都是烈火符,当初从要离岛拿回来的火融石这些日子也用得差不多了,前辈还需要什么符?” 王道严满面红光地双手接过,后面的长老近乎虔诚地把炼器符分发下去,他们这些人这些日子可算是逮着炼器符了,以前眼馋得紧,现在炼了个够!一天只休息两个来时辰,其余时间都在研究炼器符的属性,要将其一张不浪费地附符成功是不可能的,只能慢慢琢磨其与精材之间的契合程度,尽量少浪费。 “仙子不可用尽谷中精材,我们炼器堂会这些年来也是有些家底的,老夫已吩咐弟子们搬了出来。回头都给仙子,也甭管是何属性了,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只是,仙子一个月送两回炼器符来,每回都数百张,老夫担心仙子吃不消啊。”王道严道。 穆然轻轻摇头,目光坚毅,“前辈不必替我忧心,您只管炼器附符,用您的话说,此时不炼,更待何时?且我体内灵力本就充裕,不怕消耗。我这些日子尚发现炼符久了,对神识的修炼大有好处。我的修为虽还在上仙期,但想来神识是不输他的。”穆然手一扬,指向赤子烈。 赤子烈瞪她一眼,气哼哼一笑,这女人成天就想着跟他比。他不就是打晕她一回么,这般记仇! 他气哼哼转过眼去,这一转眼,目光却落在穆然的指尖上。阳光照进堂内,正照见她刚敷过药膏,皮肉有些翻白的指尖。那都是炼制炼器符最后封符时,咬破手指留下的。她一个月炼制成堆炼器符,即便灵药再管用,也经不起她天天咬破自己的手指。 赤子烈大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翻过来看,“你谷中的泉水不是可以治愈伤势么?怎没去浸一下?” “我发现这药膏挺管用,用它敷一下再浸入泉水里,效果会比平时快一倍。出来得急,还没去浸。”穆然边说边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赤子烈握得很紧,她不免又往回撤了撤,换得赤子烈抬眼瞪她。 他这一瞪眼,穆然也皱了眉头,抬眼就瞪了回去。阳光映在她粉瓷般的脸颊上,照的眸中灼灼如火光窜动,刹那间逼得人眼都虚了虚。 赤子烈看着,一瞬间有些晃神,穆然趁机把手收回来,转身叫来炼器师堂会的弟子,要人带着她去看精材玉石。 她转身走开,赤子烈眼神不由一黯。 炼器师堂会的家底不少,算得上丰厚,约莫这些年都没拿出来用,里面有些六七级的玉石,属性少见,极是宝贵。穆然将这些东西都扫进墨玉谷,便回了王府。 她回到王府后院阁楼,却没回谷,而是在屋里临窗而立,看着远处忙碌的王骑,静静沉思。 她从午时一直站到日落,看天边的霞彩渐渐暗沉下去,直到月色初上。两名侍女在屋外探头探脑了好几回,面面相觑,不知她在看什么,为何站这么久。两人却是不敢打扰,连番换了好几回热茶。离婴一直陪在屋里,后来去谷中拿了酒来,他喝不惯大漠的烈酒,只喝万赤城中买到的清冽甘甜的酒。他坐在桌旁自斟自饮,也不说话,只是偶尔抬眼望望穆然的背影。 月色自窗台洒进来,屋中并未点灯烛,却是一室明净。月色皎洁,将少女的身影拉得长长的,绣着细碎兰草的白色裙带微风中轻舞,乍一望去,似欲飞九天琼楼。 这令踏进屋中的赤子烈一愣。穆然却转过身来,显然听见了他上楼的脚步声。门口两名侍女面露喜色,她们自是知道殿下每日无论公务忙到多晚,都会来阁楼里坐会儿,只不过姑娘常在谷中修炼,并不在屋中。如今遇上,可不大喜? 赤子烈进屋看了离婴一眼,便径直大步走到穆然身边,“怎么今天没回谷中。” 穆然一挑眉,笑了笑,道:“有没有兴趣出城走走。” 赤子烈眼神一亮,未点灯烛的屋里灼灼如火,“你这是在邀约本王?我的王妃,何时我们这么有默契了?本王原也想来约你。” 穆然无语,“谁是你王妃!我约你出城去吃风沙,去么?” 赤子烈傲然一笑,“别说吃风沙,你就是约我去吃刀子,我也去!” 穆然转身就往门外走,“那就赶紧点兵!把最近的附符的兵甲都穿戴齐了,咱们出去转悠转悠!” 赤子烈回身一拉她,“你要去哪儿?” 穆然回头,“不是说我们有默契?你原打算去哪儿?” 两人对望一眼,半晌,一笑,竟同时开口。 “丘图!” ********** 赤子烈的封地喀哈沙漠临着三城,丘图、霸临、贺水。当初也正是这三城的大军分三路而来,为了喀哈十城,却被穆然一夜之间将百姓转移走。 之所以要去丘图,是因为丘图城与大漠之间隔着一道深广的山脉,里面妖兽大多是上仙期以上,深处更有真仙期的妖兽聚集,妖兽们与仙兽不同,尤其是喀哈大漠的妖兽,性子似大漠的风刀,狂躁易怒,来此历练的修仙者们,数百人的队伍,十来个真仙期,是不敢轻易进入深处的。 这就像横亘在大漠与丘图城之间的一道天然屏障。而今夜,赤子烈和穆然就要带人从此处通过。 漆黑的森林里,上万人的赤烈军披荆斩棘前行,大军装备极为耀眼,只见上万人的队伍皆一袭玄黑战甲,肩头双臂如火焰燃烧。步骑弓弩,清一色仙品七八阶的武器,深夜的森林里火光烈烈,却发着寒意。 一群妖兽习惯性见了修仙者就攻击,今夜却都蛰伏在林子深处,谁也不敢靠近。只因这种情况几百上千年没遇见过了。一时间众兽惊惶,全数退去远处观望。 伤势好全了的鲁七在马上哈哈一笑,“痛快!到时候杀去丘图城,叫城里那群熊兵眼馋得眼珠子都掉了!” 阿勇道:“就是!叫这群王八羔子平日里用鼻孔瞧咱们!这回换咱们甩他们一条街!鼻孔都不给他们看!” 众人哈哈一笑,坐在马上的赤子烈和穆然互望一眼,眼中也有笑意。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炎皇切断了所有通往喀哈的商路,那他们就自己打开!有些事,并非炎皇能控制的。比如说战甲仙器,这些先不提各国,即便是炎国本身的军队也是急需的。穆然的身份尽管为神纲所不容,这些人也只能喊打喊杀,而不会真的动她。没了她,就没了炼器符,那就没了神兵战甲。炎国如今要组建联军,各方势力对战甲仙器的需求之巨大,不言而喻。 而穆然和赤子烈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喀哈的物资不足,那就先拿下丘图!先开辟丘图城与喀哈十城的商路,在城中补充物资、招兵买马,将赤烈军的装备展示给天下人看!再将一部分炼器符渗入市场,用炎国各大家族和朝廷的钱跟他们开战! 但此时此刻,这一万赤烈军要攻打十五万军驻扎的丘图城,显得有些困难。所以穆然才从这处山脉走,她要沿路把妖兽大军建起来! 众人一路深入山脉腹部,沿途山中妖兽们都跟在百丈远处,虽不曾攻击,却不肯离开,紧紧尾随,虎视眈眈。 赤子烈和穆然看也没看一眼,待接近了腹部山脉,队伍停下,穆然将离婴、阿卿、霸王和龙傲这些高阶者叫了出来,自己则寻了处空地,盘膝一坐。 “给我搜!凡是这座山里真仙期以上的妖兽,给我挑首领带来!我要把这座山掏空!” 第一百九十四章 妖兽大军 http://.biquxs.info/

穆然一声令下,仙兽们四处奔走,乖乖去掏山了。 喀哈大漠与丘图城之间,绵延万里深邃浩瀚的喀丘山脉,顿时遭遇了史上最大的浩劫,妖兽们纷纷倒了霉。 阿卿、霸王和龙傲,哪一个血脉都是上等,就算不是神阶的龙傲,在喀哈大漠里也是最为凶狠的妖兽,堪称一霸。三只往林子里一窜,立时引起了妖兽们的恐慌。 离婴却站着穆然身边没动,神君大人不屑去做这种上蹿下跳抓妖兽的没品的事,他负手而立,凤凰神威放出去,声音传遍整个喀丘山脉,“众妖兽听着,闻本君令者,即刻来此参见,不得有误!” 成千上万的妖兽齐齐一抖,撒丫子奔出老远的阿卿、霸王和龙傲也跟着一抖,郁闷回头——神君大人怎么可以这样!这是作弊啊作弊! 爱玩的阿卿原本和唯恐天下不乱的龙傲打赌来着,看谁逮到的妖兽首领多,这些可好,泡汤了! 三只郁闷的时候,整个山脉便开始隆隆作响,众兽齐奔,踏得整个山林地动山摇,树梢枝叶哗啦啦地落,像下了一场疾雨。整座山脉的妖兽似乎都动了,黑压压逼来,黄尘如大漠风暴,泼风般卷来。 龙傲骂了一声闪去一旁,霸王三只燃烧的角一扫,将踏来的妖兽扫出去,阿卿嗷呜一声周身散开紫色迷雾,有妖兽触上,立刻倒地。尽管如此,三只还是吃了一嘴的黄沙,灰头土脸地返了回去,但却没有回到穆然身边,而是有意无意站在了各个方位,挡住了那些妖兽首领逃走的路。 离婴并未说只要首领来参见,因而整个山脉的妖兽都往这边赶来。妖兽首领们速度快,最先到达,阿卿等便站在后头,阻隔了首领们与众妖兽之间的地方。 来的妖兽首领总共有五六十,这延绵万里的山脉,妖兽数万,首领才这点数量,可见手下统率着不少妖兽。 众妖兽统领一齐上前参见离婴,离婴只垂眸扫了一眼,便指了其中莫约十只,对穆然道:“这些勉强,其他的不成。” 他眼界自然极高,一般修仙者求而不得的血脉他却看不上,指了几个也只道勉强。众妖兽对此自没什么意见,只是觉得离婴这话听起来有点奇怪。它们这才看见盘膝坐在离婴身旁的少女,她轻轻点头,神色淡漠,抬眼看向了一只妖兽首领。 这妖兽名为火蚕妖狼,真仙期真仙境一重。寻常的火蚕妖狼头顶上会悬浮着一只极像蚕蓝色火焰,能化作流火钻入修仙者的经脉,对经脉和丹田造成重创。这种妖兽在来山脉历练的修仙者当中,可谓最为恐惧,通常都会避着它们走。 而此时在穆然眼前的这只妖狼首领,周身却有三只火蚕,除了头顶上,身体两侧也飘着两只,夜里幽蓝闪烁,看起来倒挺有威严。 穆然站起身来向妖狼走去,后头的妖兽不知为何纷纷往后退,那妖狼首领也是看着穆然,眼中有一抹惊讶。向来修仙者见了它就逃,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敢这么大摇大摆走过来的。 穆然在妖狼首领面前三步停下,只问:“想在有生之年离开这座山脉么?成为我的伙伴吧,我会让你挣脱神纲的束缚,成为更高血脉。” 妖狼首领周身的幽蓝火焰映着少女的面庞和她负手而立的身姿,周围死静,连远处还在赶来的妖兽踩踏大地的隆隆声都似听不到。赶来的妖兽首领全都注视着眼前的少女。 挣脱神纲束缚? 如今五国大陆的修仙者,还有人敢说这番话? 这些妖兽首领也不是傻子,它们自然发现了离婴与穆然的关系极亲近,两人之间似有隐隐的气机联系。 莫非,是本命契约? 这少女到底有何本事,区区上仙期,能让凤凰神君大人看上,与其缔结本命契约? 穆然却没时间等妖兽首领们细想,她赶时间,说完这番话便转身走回去,盘膝而坐,开始了灵魂契约。 神识罩上火蚕妖狼首领,其他的首领呼啦一声散开,它们都还在震惊中,没想到穆然已经付诸行动了。所有的妖兽首领都瞅着妖狼,仿佛在看它的抉择,也仿佛在看一个试验品。毕竟穆然的修为比在场的大多数妖兽首领都低,平时这样的修仙者,它们连看一眼都懒得,谁要是敢不自量力要跟它们契约,先一口咬死再说! 但今夜太过不同,谁也没想到凤凰神君会驾临喀丘山脉,更没想到他的本命契约者要契约众首领。 这可是灵魂契约,五国大陆上不被允许的。 有的妖兽首领慢慢退后,表现出不想契约的心思。有的妖兽已经开始怀疑,这段时间不知为何,修仙者们不再来喀丘山脉,也不知外头出了什么事。而这少女公然要它们违背神纲,这若是与她契约,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了。 “五国大陆有上古驯兽师?” “就算有,拿什么保证我们的血脉会变得更高?” “修仙者的话不能信!能提高血脉的都是天下至宝,修仙者最为贪婪,不拿去博取利益,岂会给我们?” “有道理!” 妖兽们说的话,修仙者自然是听不懂,但却全数落入了后面阿卿等仙兽的耳中。 阿卿哼笑一声,“有眼无珠!能被主人看上,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众妖兽闻言,纷纷回头,盯着阿卿看了许久,这才轰然一声,林子里似炸了锅。 “九尾神狐!” “不是九尾神狐,虽然看着像……” “什么东西?” “你才是什么东西!”阿卿脆生生骂道,尾巴一甩,把那妖兽首领丢出圈子,尖利的小虎牙黑暗的森林里霍霍发着寒光,“睁开你们的眼睛看好了!小爷以前不过是灵地第三重仙岛的一只小天狐,沾了主人的光,才有如今!” “天狐?”众妖兽瞪大眼,方才炸了锅般的气氛瞬间又静了下来。 “天狐是上仙期的仙兽,怎么会成了神阶的?” “这血脉与天狐比,简直天上地下啊!” 这些声音传到妖狼首领耳朵里,它亦是在挣扎。它已修炼出三只火蚕,以它的血脉来说,修为已到了极限,此生不可能再进。对渴求进境的它来说,对违反神纲的恐惧反倒不那么强烈,但它对穆然的本事却是心存疑虑。 就让它看看,她凭什么被神君大人看中! 妖狼首领冷盯穆然一眼,神识震开,真仙期的神识不是上仙期可以比的! 但,它很快就认识到自己错了。 这少女的神识强大得令人感觉恐怖!在双方神识的拉扯中,它几乎没有反击的余地!主动权一直控制在穆然手中,她将妖狼首领的一丝魂识拉扯进来,又将自己的引导过去,这过程就像家常便饭,熟练而轻巧。 试图挣脱的妖狼首领很快就发现无法挣脱穆然的魂识,它震惊地抬眼,再看向穆然的眼神已不像是在看一个低阶者,反而像是在仰望。仰望一个修为比自己低,神识却强大到变态的人。 正在它愣神的一瞬,穆然的魂识顺利进入它的魂识中,它周身一道契约阵发出辉光。 灵魂契约,成功! 众妖兽安静得看着这一幕,直到妖狼首领慢慢踱步至穆然身前,似乎正用灵魂与她交流,妖兽首领们才轰然一震。 “成功了?” “这么快?” “妖狼缔结契约了,我们怎么办?” 穆然才没时间去管它们要怎么办,她先从离婴指定的那十头妖兽契约起,也不管它们愿不愿意,她现在缺妖兽大军,这些必须补充。而这些妖兽此时此刻还会有顾虑,但等到它们到了谷中,保准撒欢地抢占山头修炼去了。 所以此时穆然不考虑这些,她只管契约。渐渐的,妖兽们发现了一个更为惊人的事实,那就是她连续契约了十只喀丘山脉血脉最好、修为最高的妖兽首领,速度却不见慢下来,反而一个比一个快。仿佛神识用不完,灵力也用不完,完全不会累一般! 就拿平时那些到山脉里历练的修仙者来说,那些驯兽师家族的子弟,要驯化它们这种修为的妖兽,少说要个一天一夜,修为还得与它们相当。它们虽没见过神域中那些上古驯兽师契约妖兽是否这么厉害,但总感觉,不会这么轻松。 离婴指定的妖兽穆然全部契约完毕之后,她仍然坐在地上不动,抬眼扫向已经震惊了的其余妖兽首领,此时它们看她的眼神已经全然不同。 “还有谁想要跟我缔结契约?不想的,我不勉强。想缔结的,我保证之前的承诺兑现。” 众妖兽面面相觑,倒是围在后面的普通妖兽里,有许多想摊上这个好机会,但可惜,它们知道它们不够资格。 最终,五十多只妖兽头领,有一半愿意契约。穆然毫不犹豫契约完,起身只是三十多只真仙期妖兽头领,这其中自然有不少只是真人境,但穆然不在乎。攻城打仗永远不少修仙者之间的切磋,她要的是数量! 所以,她缓缓扫了眼那些没有契约的妖兽头领,道:“我愿意以一千滴玉膏为聘,请诸位一齐出山!” 一旁的赤子烈闻言黑眉一轩,随即在马上仰头一笑,像是早知道她会闹点大手笔。 只见穆然负手而立,望向丘图城的方向,“我要整个喀丘山脉的妖兽,今夜一齐出动,一个不留!给我攻城!” 第一百九十五章 妖兽攻城 http://.biquxs.info/

炎庆元1017年三月初三,夜。 炎国又发大事。 年初宣布喀哈大漠独立的烈王赤子烈,带领一万赤烈军,突袭丘图城。 喀哈三面丘图、霸临、贺水三城,早在赤子烈宣布独立后就全城戒严。谁都能猜到,赤子烈一旦有动作,必定会从这三座大城开始。而这三座大城,当初炎国朝廷都认为最不可能先被动的,就是丘图。因为丘图与大漠之间隔着一道喀丘山脉,里面数万妖兽,可谓天然的屏障。 然而,事实再一次证明,他们错了。 这夜,丘图城的大军被一阵隆隆之音震醒,那声响似九万里山河崩裂,顿时整个城中的百姓都从睡梦中惊醒。守在城门戒严的将领爬上城头,举目远眺,神色大骇! 只见远处压过一片黑云,滚滚而来。上来的将领惊惶不已,第一眼瞧去,险些以为天塌了! 仙宫与城中官员等一齐赶来的时候,第一道结界刚被撞破,那隆隆声还在数百里之外,所有人却都心中发凉,惊骇得脸色都变了! “这、这是!” “不可能!”守城将领大吼一声,“点齐兵马,随本将出城!” 十万大军,出动了一半,驰出百里,座下马匹却是不肯再前进半步,阵营大乱!带军的将领只觉隆隆声震耳欲聋,脚下地面颤动得厉害。 再一抬眼,第二道结界已经被撞散,一名参将指着前方,哆哆嗦嗦道:“天哪!妖妖妖妖……” “妖兽啊!”不知是谁补了一句,场面立时大乱。 妖兽,而且不止百十头。成千上万,体型巨大如山的妖兽,蹋响了大地,黑夜里如片片如黑云怒卷,风暴般飙来。 这么多的数量,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在炎金宫之战时,穆然虽召唤出数百头仙兽,但死伤大半,最终剩下的不过百,这些仙兽在十万大军面前还是有些少,因而也没人在意。谁想到今夜会来这么多? 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妖兽? “喀、喀丘山脉……”将领身旁,一名仙宫弟子咕咚一声咽下口水,嗓子干涩,两眼发直。 “天哪!这么多的数量……不会是喀丘山脉的妖兽都出动了吧?” “这、这怎么可能?” “这女人是怪物么!” 穆然和离婴立在十丈高空,停在啸羽背上,注视下方的混乱。下方火蚕妖狼首领带着一千妖狼布在前方,幽蓝的火焰惊得前方军队惊惶后退。 那将领仰头看向穆然,一眯眼,怒喝:“好个妖女!胆敢犯我城池!速速下来受死!” 穆然冷笑一声,那将领脚下的土地霎时化作沙海,马匹嘶鸣,纷纷深陷,五万军队急忙从马上跃下。然而,就在他们忙着跃下的一瞬,火蚕妖狼的首领带着一千妖狼冲入人群!之后与穆然契约的妖兽首领也不落其后地率众冲去! 一片一片的人被撞快,如黑夜里炸起的烟火,惨叫声此起彼伏。 那带军的将领在惨叫声中仰天怒喝:“赤子烈!赤子烈!有种你就现身!与我等堂堂正正一战!靠个女人帮你攻城,笑掉五国的大牙!” 赤子烈不在这里。 他在丘图城后方。 在城中的百姓被惊起,守城的一切势力均被前方整个喀丘山脉的妖兽攻城所震骇时,赤子烈带着一万赤烈军出现在丘图城北门。 城中还有五万大军,仙宫弟子一千,各家族子弟三五千人。守北门的将领一见赤子烈只带了一万人前来,且那些赤烈军刀是灵品的刀,战甲是没有的,护手是磨烂了的,连弓箭都是掉了毛的。 那守城将领在城头哈哈大笑,“我当是谁?原来是天底下最穷困潦倒的大漠之王。就你这军备敢来攻打我丘图大城?真以为有前头的妖兽大军,就能拿下我们丘图城?我呸!靠个女人和一群畜生帮你攻城,你也不怕五国大陆上笑话!” 城头上阵阵哄笑,一个拿着仙品一阶大弓的参将大笑,“底下的赤烈军们,听说你们不缺炼器符啊,怎么没点像样的武器?” 有人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他指的自然是大漠商路封闭,没有物资往来的事。 众人又是一通大笑。 赤子烈在城下坐于万赤马上,眉目黑沉,墨发飞扬,唇边却如刀刻般的冷笑。 城墙上的将领犹自向下一指,“给本将拿下这反贼!此贼叛我山河,公然不尊神纲,庇护乱纲之子,实乃罪不容诛!拿下他!死活不论!朝廷自有重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城墙上的士兵压根不管赤子烈的修为高他们多少,反正有将军对付他,而他们去对付赤烈军。这些赤烈军,虽然名声大,但就凭他们这些破军备,手里的灵品破烂刀还被他们一砍一个断? 况且,人数上,他们还占优势呢!东边城门处的那些妖兽再厉害,只要他们活捉了赤子烈,还怕那女子不乖乖就范? “立刻传令,把南门西门的兵力调过一部分来,给我凑足了三万!出去把他们围死,不能让赤子烈逃了!” “这……”接令的参将一愣,“我们只剩五万军在城中,固守四门已薄弱,再调人岂非别处空虚?” 那将领傲然一笑,“怕什么!你没见赤子烈带了一万人来么?他的赤烈军只有两万,他自己的老巢还得守着,你还怕他有后手?哼!他只有这么多人,所以才用那些妖兽作为战力。我们就调派三倍兵力,定然围死他!这回,要让上头看看我们的本事!快去!” 参将一听,心中拜服,“将军英明!属下这就去!” 三万守城军调齐,人一窝蜂地从城墙上涌下,大战开启! 赤烈军总共就一万人,军备还差,被三万守城军围住,上方流箭若火,嗖嗖自头顶擦过。按理说,他们该处于劣势才对,然而真正打起来,守城军才渐渐震惊了。这些人就跟疯子一样,肉仿佛是铁打的,血仿佛流不完,一名赤烈军被砍了一刀,血流如注,还大笑着上来夺了守城军的刀,喝一声:“这破刀!” 那被夺了刀的守城军眼前一黑,破刀?不比你手上拿的那把强? 哪知旁边一名赤烈军一刀砍断一人的胳膊,回头笑道:“没附符的,都是破刀!” 旁边又有一人回头,“对!抢了!回头拿给姑娘!” “嘿嘿!省得炼器堂会忙不过来!” “嘿嘿!”一名赤烈军杀死一名守军,抢过刀来笑道,“仙品初阶的刀,给你们可惜了。在咱们手里,还可以附符再造!不好意思,借刀一用!” 周围的守城军脸都黑了,大骂一声无耻。 正在此时,城内却突然传来了大乱的声音! 在城墙上指挥的将领并未下来与赤子烈一战,他修为差他太远,自然知道只有被宰的份儿。他没那么笨,打算耗死他,再坐享其成,绑了他要挟穆然,把保住丘图城的功劳抢到手。 然而,就在他上蹿下跳忙着指挥时,后方却一通大乱! 那将领回头,自城墙上远眺,却看见了火光! 那是会移动的火花!包裹着黑风的熊熊燃烧的火花! 那些火花踏在青石地上,铿锵作响,隐约可见靴子两侧玄黑流金的边上随着黑风的前进奔跑带出一线亮丽的流火! 而那些向前奔跑的人,玄黑战甲加身,手持附了烈火符的仙品五六阶以上的仙器,背后烈焰狂弓,手腕、膝头皆是发着黑色流光的护铠!那一身的玄黑战甲,看不出是何等精材打造,但闻那踏在地面上的铿锵之声,必是少见的奇材! 玄黑战甲、极品仙器,足有一万人之多! 这一万人的大军,却是五国大陆上从来没有的装备,连皇族第一军的御林金甲都只能望其项背! 一万多名如黑风烈焰般的赤烈军,呼喝着杀进城门,所到之处,被震惊了的守城军和仙宫弟子,见一个杀一个!砍人像砍豆腐,砍那些未经过附符的仙器,更是如砍一块烂铁!一时间,血花溅起三丈高,丘图城内一片血腥气味! 那将领呐呐立在城头,脑中一片空白,连命令都忘了下,头脑中只剩下一句话——他们从哪里进来的? 他们自然是从南门杀进来的。 这是赤子烈的计策。穆然的妖兽大军只是震慑,整个喀丘山脉的妖兽全都出动,自然会震惊全城,定然有一部分兵力被分散出去。丘图城中十万大军,赤子烈料定最多出一半!剩下的一半,必然固守四门,兵力会再被分散。而他带着一万装备寒碜的赤烈军出现在后方,将领必定想要擒下他要挟穆然,以保城池。 众所周知,赤子烈只有两万军,他必然要固守喀哈城池,不会全数带来,不然岂非后方空虚? 但谁都不知道,烈王殿下向来胆大,他专干这种别人不敢干的事! 他今夜真的把两万赤烈军都带足了,在天下人都以为他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时候,他做了。这可谓奇袭。 但穆然当时听了他的计策,还是一皱眉头,“计划听着是不错,够大胆。但你怎么知道守城的将领一定会从其他城门调派人手过来围你?而且一定会是三万。” “我的王妃,你以为谁都是你,平时就爱在谷里闷头修炼,其他什么也不管?”赤子烈闻言一笑,牙齿洁白,黑夜里晃眼,“守北门的那个将领世家出身,从小在仙宫里倍受瞩目,他性子骄傲,好恭维,一心想要成就一番功勋。他看见我,如何能不动擒住我的念头?且他自小在仙宫长大,那地方,教人都一个样!上古时期的战史听了又听,背了又背,围敌应以三敌一,才有把握。五国大定之后,各国少有战事,这些纸上谈兵的货,必然会派三倍于我的兵力来!” 穆然恍然,赤子烈却又继续笑道:“丘图城守门的四个将领,一个急躁,一个骄傲,一个平庸,还有一个没有主见。我对他们换防的时辰了若指掌,这个时辰,守东门的那个必然是修为最高脾气最急的,你带着妖兽大军朝东门去,他必然带兵追出来。我带人从北门吸引住视线,叫铁洛带人从南门杀进去!因为西门那将领性子虽平庸,却是最坚持和隐忍的,他未必会如数派人去支援,那么缺出来的人必然从南门出。南门将领出身最低,说话没底气,不敢得罪同僚,他必然将人派足了去,所以南门必然最空虚,铁洛他们破城最容易!” 赤子烈隐伏在茂密的灌木中,脸上神采飞扬,眼神亮如星子。 穆然却听得愣了,心中少有的震撼。修炼仙法和攻城之战完全是两个概念,没想到赤子烈还挺有军事天赋。他把敌军将领的性情、换防时间都研磨得如此精细,对方岂有不败之理? 世人皆道他是个煞神,见了谁都拉人打架,却不知其心中掌控大局的智慧与精细。 而这一战,势必再一次震惊天下! 穆然的这个想法没错,炎庆元1017年三月初三,与喀哈大漠相隔了一道天险的丘图城,被赤子烈奇袭攻下,震惊五国! 五国对这一战的任何细节都进行了激烈的讨论,没人能弄清楚穆然是怎么将整个喀丘山脉的妖兽都带来攻城的,但无疑的是,她确实做到了! 相比在炎金宫中那一战的几百只仙兽,这次的才是惊天大手笔! 而赤烈军的军备也震惊五国,虽然只有一万人,但这毫无疑问是五国大陆第一军! 想起上古时期才有的附符战甲和仙器大战,难不成,现在竟然可以实现了? 而它的实现,背后却站着一名少女。 也只有这一名少女,五国大陆仅此一人。 这人却是乱纲的血脉,神纲不容,但实际情况却又不能像对待其他乱纲血脉那般斩杀,一时间,五国皇族中提到频率最高的便是“穆然”这两个字,她的能力与她敏感的身份,以及她犯下的大事,令五国皇族对她又爱又恨。 但这个人偏偏杀不得,因为四国联军要讨伐大苍,需要她的帮忙。 第一百九十六章 连消带打 http://.biquxs.info/

丘图城顺利拿下,围在城外的妖兽大军却没撤。 穆然和赤子烈坐在万赤马上,昂首进入城中。此时天色刚明,城中街道上轻雾如带,灰蒙蒙地蒙住大战过后的大城,萧条里带着不安的气氛。 商户、百姓,全都闭门不出,丘图城的守城大军死伤三万多人,剩下的全被转去城外,交由妖兽大军看守。而城中世家、仙宫、四大堂会以及朝廷府衙等一切人员,宅邸皆被赤烈军和妖兽军围住。 穆然随着赤子烈到了府衙大堂,两人往堂上坐了,命人将城中的朝廷官员、仙宫掌院和长老、世家宗主以及堂会会长和长老,一并带上堂来。 丘图是赤子烈拿下的第一座大城,日后作为与炎国朝廷对抗的后方,首先要清理的就是这批人。 降者,用。不降者,杀。 一群三十来人被推上堂,皆是男人。为首几个老家伙,一进来就神情倨傲,负手仰头,义正言辞,“想要我等降尔等逆贼,做梦!” “不遵神纲,与乱纲之子为伍,我等宁死,不降!” “谋逆朝廷,如此大罪,我等宁死,不可身后受世人千夫所指!” 几个老家伙慷慨激昂,大有英勇就义之势。赤子烈大马金刀坐在上首,一身黑色劲衣衬着沉黑如铁的眉宇,沉沉往下一落,冷笑一声。 “成。本王向来豪爽,不爱为难人。既然不愿降,那就成全你们个好名声。”赤子烈一指那三个说话的,“把这三位,满门绑了丢去城外,喂妖兽!” 赤烈军得令,长喝一声,上来就拿人。这些老家伙,当初围了他们宅邸之时,已喂下封印丹田的灵丹,此时与寻常人无异,被赤烈军绑了就往外走。 这些人也没想到赤子烈会劝也不劝他们,仅凭他们一句话,就要杀人,且祸及满门。 顿时就有人急了,挣扎着叫道:“烈王殿下如此暴虐,不怕被天下人诟病么!” “封住我等丹田,以此等杀戮手段来劝降我等,烈王殿下难道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本王没少被天下人耻笑,不差这一回。”赤子烈嘲讽一笑,目光如沉铁般一落,对着赤烈军往这些人身上一指,“既然他们说本王暴虐,那本王就仁慈一回。这些人不杀,全族绑了,驱逐出城!” 驱逐? 这话听起来是放众人一条生路,但一群老家伙却是互看一眼,脸色全都变了。 炎皇的阴毒多疑是出了名的,如今他在赤子烈身上接连受挫,丘图是炎国朝廷失去的第一块舆图,难保炎皇不会想要杀鸡儆猴,以震慑其他州城。他们这些人,一旦出城,要如何跟炎皇解释?就说是烈王宽仁,放过了他们? 他们都是修仙者,如果拉拢,力量不可小觑,但如果拉拢不得,也万万没有放过的道理。人家凭什么放过你?天底下哪个傻子也不会平白放走一支敌方力量。 以炎皇的多疑,到时他们这些人是百口莫辩。况且,他们还有个护城不利的罪名。以炎皇的手段,他们是绝对不会死得痛快的。被封印丹田,全族贬为奴籍,发配各地仙奴坊,从此过着猪狗不如任人欺辱的日子,这都还是仁慈的。只怕到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摆在一群人面前的,实际上只有一条路,只能降。除非他们想死。 这些老家伙其实早在破城之时,就已经明白了这必降的结局。只不过,这些人身居上位久了,难免算计。必降是一回事,高姿态还低姿态,则是另外一回事。日后在城中,他们还能否保证之前的利益,这是首要问题。 因而这些人今天一进堂上来,便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他们想,赤子烈刚刚进城,人手不足,需要安稳后方,必须要手段怀仁,安抚各方。此时不多争取些利益,日后哪还有这好机会? 可谁想赤子烈压根就不吃这一套!他就两句话,要么我杀你,要么放你走,给别人杀你。 这、这还有的谈? 穆然坐在上首,一言不发,见下头那些老头子额上都急出了汗,她不由垂眸,眸底一抹淡淡笑意。 赤子烈倒是挺会谈判。 可笑这群老头子歪脑筋动错了地方! 眼看着赤子烈大手一挥,便要把这几个老家伙撵出去,前头丘图仙宫的掌院说话了,他回身对一群人道:“诸位,请听我一言!我等服侍皇族,烈王殿下亦是皇族血脉,这并不算违背神纲。且烈王殿下爱民如子,宽厚仁徳,实为明主。” 丘图仙宫的掌院慷慨陈词,众人不言,知道借着这台阶才好下。赤子烈也不语,只听那老头一甩袖子回身,义正言辞道:“但是殿下,您既有皇族血脉,又有夺天下之心,神纲不可不遵。否则,百姓何安?世家何安?”他一指穆然,“此女乃是贱籍出身,乱纲血脉,不除不足以安民心!我等知晓殿下念其救护之功,但还请殿下令其交出咒术法决与炼制炼器符的法门,造福天下修仙者,方可消除悠悠众口。” 言下之意很明显,赤子烈只有这样做,才能解释他庇护穆然的意图,也才能安民心。说是民心,其实也就是世家的心。有利益,大家得,所有人才会跟随赤子烈。 众人附和点头。在他们看来,赤子烈要想得到炎国的天下,不遵神纲是绝对无法令人尊其为王的。穆然是他的软肋,亦是他日后必为天下诟病、口诛笔伐之处。他必须要懂得抉择,懂得取舍。丘图仙宫的掌院并未提议杀穆然,又给赤子烈出了个主意,这已是解了他头疼的难题了。他理应看得出众人归降的诚意才是。 且成大事者,哪个会不懂得审度大势?虽然殿下与那女子看起来感情甚厚,两人也曾在炎金宫中并肩而战,但此一时彼一时,殿下此时已经安然逃出,且开始建立江山基业,一切不利于他的事,他都应该尽早扼杀。这不叫过河拆桥,这只能叫做审时度势。 不过是个女人罢了,而且,身份还如此低贱敏感。傻子都知道该怎么办。 哪知赤子烈越听眸色越沉,丘图仙宫的掌院终于感觉出气氛有点不对,众人纷纷抬头,见赤子烈黑眉一轩,目光沉如铁,定定望着丘图仙宫的掌院,“说完了?” 那掌院老头呐呐点头,见赤子烈竟从上首走了下来。不过十几步远,他负手走来,每一步踏在地上却给人沉浑的压迫感。那老头本想往后退,后来觉得原本谈判就落了一截,不能再显弱势,便生生站住了脚,任凭赤子烈立在了他面前。 赤子烈扬着眉,垂眸淡望,睥睨狂傲的姿态,问:“本王有问过诸位的意见么?” “这……” “一群阶下之囚,败军之将,也敢在本王面前大放厥词,大论处置本王的人?” “这、这……” 这什么话!穆然在上首一皱眉头,却是忍住了没说赤子烈。毕竟丘图是他拿下的第一座城池,立威尤为重要,她就不下他的面子了。这事,等私底下再算! 她冷哼一声,目光却是看向堂下那一群老家伙。这些老家伙还没死心!现在是要她交出咒术法决和炼器符炼制法决,之后就该叫她去死了吧?明明是给自身找利益,却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令人不齿! 她这一声哼声音虽不大,却在静寂的堂上分外清晰,一群人纷纷抬眼看向她,对她的惊惧不亚于赤子烈。一个能把整个喀丘山脉的妖兽都调集来攻城的女子,在人心底留下的只有惊惧。 正当一群人惊惧地望向穆然,以为她会走下来对他们不利之时,堂中忽来一声惨叫! 那声惨叫带着骨裂之声,众人回头之时,只看见一道人影骤然向外飞去,撞倒了大堂的门,直直飞出一条街撞去墙上,那墙轰然一声砸出个洞,人却没像是没停下来,也不知飞出去多远,轰鸣声连连响了十数回才停下来! “犯我阿然者,必诛!” 众人惊骇望回来,见赤子烈负手立在门口,“这三个老家伙,让他们带着全族之人给本王滚出城去!丘图仙宫掌院一族,诛!” 赤烈军得令,呼喝一声上前,拖着那三人就往外走。 三人大惊,一路惊嚎,“殿下如此作为,就不怕城中世家和百姓寒心?” “我等乃是肺腑之言!肺腑之言啊!” “望殿下三思!三思!” 三人一路哀嚎,声音渐渐远去。直到声音听不见了,堂上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所有人都不敢再说一句话,生怕触怒了赤子烈。 谁也没想到,这女子难不成还真就成了他的逆鳞了? 这时,堂上却传来了脚步声,穆然走了下来。 众人将目光投向她,她每走一步,都有人往后退,一群人额上难免见了汗,都在琢磨自己刚才有没有附和丘图仙宫掌院的地方,有没有得罪过她。 穆然走到众人面前,淡然扫一眼,随后冷嘲一笑,清清淡淡开了口,“好一个百姓何安,世家何安。少来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听着叫人恶心!” 她说话丁点也不客气,却把一群老头子说得脸色青红交替,他们何曾被人这般骂过?若是平时,哪有人敢? “百姓的命,在你们这些人眼里,比猪狗还贱!换做我,平时不将我的命看在眼里的人,我此时何需为了他的生死劳心劳神?” 此话犀利,一群人脸色皆是一变! “至于世家的心,劝你们也省省力气。世间之事,永远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们去了,自有新贵们上位。我想你们在这位置上也坐得够久了,是时候挪挪窝了。你们说,如果有这么个机会,那些未来的新贵们,是希望你们去死呢?还是去死呢?” “……” 堂上一片死寂,众人脸色已变得不能再惨。 终于有人霍然醒悟,原来局势从来就不对他们有利,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谈判的资格。 赤子烈仰头大笑一声,一脚踹烂了旁边的椅子,“好!好一个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朝廷也是旧得彻底了,不如彻底把它翻一翻!翻出个新天来!” 翻出个新天来! 赤子烈这一声令下,丘图城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他把原本城中的属于赫连派的人,全部诛杀,剩下的世家夺了一半的权柄,提拔了一些仙宫或是军营里出身平民的官员和将领,这些人因出身限制,平时没少受欺凌,一旦被重视起来便异常认真卖力。这些人成为城中新贵,但赤子烈却没将原来的世家赶尽杀绝,毕竟两股新老势力相互牵制,才是最稳妥的。 他废除奴籍,改革仙宫制度,让寻常百姓家中子弟,凡有灵根者,皆可送入仙宫。且仙宫从长老到掌院,皆提拔一些出身不高,但天赋修为上乘的人。令仙宫不再是世家子弟骄横跋扈之地。更立下一连串约束修仙者的法令,令其不可欺辱百姓。并设立官员品行考察制度,而不再单纯地以其家世、修为作为条件。 此举迎来丘图城百姓一片赞誉和新贵们的拥护。 城中一片新的气象。 就在这一片生机的时刻,城南街被封闭的仙奴坊燃起了大火。 熊熊火光烧红了丘图城的天。 晚霞里,一名少女立在最前头,身后三千人仰起头,望着熊熊火光,目光炽烈,泪流如血…… 第一百九十七章 崛起计划 http://.biquxs.info/

这三千人是丘图城仙奴坊的斗奴,穆然来到城中后,首先去解救下来的人。这些人里大部分是炎国人,但也有灵族、鬼族和人族,大多是被贩卖过来的。 穆然刚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大多衣不蔽体,满身伤痕,住在破旧低矮的房屋里,有的甚至挤在潮湿浑臭的地牢里。 此刻,她站在他们身前,一把火,烧了仙奴坊。 在熊熊火光里,她转过身来,“我还是那句话,从今天起,你们自由了。要回家乡的,我提供路上盘缠。不愿意走的,我给你们解封丹,从今以后,跟着我!” 火光映着三千人面黄肌瘦的面孔,三千多双眼睛望着那一把火,再去望那随手甩了火把,负手望来的少女,不少人的肩头微微颤抖。 没人说话,只有大火尽燃的噼啪声。连远远围观的百姓,都不吭一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有细微的声音,低低如抽泣。 “我……我愿意跟着仙子……” “我也愿意,我没有去处了……唯一的妹子已经死在坊里了。” “我也没有去处了,回去也不过是被修仙者们欺辱,重新被卖来卖去罢了。” “我、我想回家,我是在比斗中落败后被对方暗算重伤,后来被卖进坊中为奴的,我家乡娘亲或许还在……” “我、我也是……” “好。”穆然很干脆,“想回家的,去左边。想留下的,站去右边。” 人群却开始出现犹豫,似乎没有人敢往左边挪动,一道又一道的视线聚在穆然身上,这些人在坊中为奴久了,最常做的便是察言观色,就怕穆然一个不乐意,当场把站去左边的人给结果了。 只有那些想留下的人毫不犹豫地往右边站,最后形成颇为耐人寻味的画面。没有人站去左边,只有站去右边,和留在中间神色不安的人。且这些人腿脚抖着,随时准备一个不好就还是往右边站了。 穆然却没有给他们往右边挪的机会,她要的是愿意跟随的人,不愿意的人,为了保命而勉强留下,那不是她想要的队伍。 “好,三天后,我会为你们准备好东西。” 三天的时间,穆然在谷中准备解封丹。她需要的量太大,就算是黑市上也没有那么大的量,正好她的灵潭水里养着金丝白豚,这些年这些白豚繁育出不少来,有个三百来条。取血做三千解封丹,将将够。 解封丹的炼制方法,穆然已在来到丘图城后,询问了药师堂会的会长。老家伙不敢对她隐瞒,一一如实相告,且开炉手把手教她。 穆然这些年虽没炼过丹药,但她把谷中的所有关于炼药的书都看了个透彻,不是不想学,只是太忙,时间总是不够用。如今总算有机会,学起来十二分地用心,她悟性奇佳,炼器符都能自己捣鼓出来,有人手把手教着炼药自然几遍就会。看得老会长心中几番滋味,这般悟性,换做堂会中任何一名弟子,怕不得把长老们给惊喜坏了? 只可惜,这好悟性好天资,偏偏摊上了这么个血脉。 穆然除了学了解封丹的炼制,还学了最基本的止血丹药、还灵丹药、辟谷丹、易容丹的炼制方法。其余的,她打算回谷中自己再慢慢研究。这世上并非所有的仙药灵丹都有药方,有的药房是一些药师家族不外传的,药买的到,方子却学不到。好在炼药这事要掌握天下灵草仙花等物的药理,再多加钻研。谷中有些药方,她日后可慢慢试。 药王炉据离婴说,乃是上古时期的炼药神器,自从被药师堂会的人搬去药谷之后,她就没有再搬回来。穆然暂时也不考虑与药王炉认主契约的事,她自认为她的炼药技术还没到令神器承认的地步,也并不是很看重神器不神器的事,反正是炼药,能用就行。 神器若是知道她这想法,八成要吐血。但穆然却哪里管它,三天三夜围着药炉没停下来,待炼制出三千解封丹,她已是快累瘫在地。 她依约去了外头,三千多人在丘图城外集合。穆然给想走的三百来人一人发了一只包袱,里面解封丹一枚,止血丹、还灵丹、辟谷丹、易容丹各一小瓶,另备了百颗下品灵石,连疾风符、化遁符都准备了,且数量不少。 她是考虑到在路上万一遇到修仙者小队,或者遇上打劫的,有化遁符,至少可以瞬间逃去千里之外。而且,包袱里还有一瓶药膏,用来涂抹额角刺字,小半年就可消了。 三百来人打开包袱一看,自然看出了她细微的心思,不少人当即红了眼。在坊中为奴多年,许久不曾被人这般当人对待了。 有人当即就摔了包袱,湿了眼眶,“娘的!老子不走了!先前老子担心再跳进另一个火坑,如今看来,是俺小人之心了!不走了不走了!求仙子收下俺!” 那汉子擦擦溢出眼眶的湿意,当即闷头就往众人堆里走。当即又有百十来人跟着摔了包袱,要往人群里走。 穆然却敛眸清淡地扫来一眼,“谁让你们过去的?” 这百十来人一愣,纷纷转身看她,见她神色清淡,身量没这些人高马大的汉子高,身形也纤细甚至有些清瘦,眉眼之间却自有威严。 一群人立时站着不敢动了,三千多双眼睛都聚在穆然身上。 她负手立在城门外,扫过众人,“我的队伍,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昨日,我给过你们机会选择,既然你们第一个念头是走,那就必须走!” 她神色不说凌厉,却威严自在,一眼定去,无人出声。但那些选择留下的人却都互看一眼,心中竟生出说不出的自豪感。没人知道她留下他们要做什么,但这番话却好像在说他们选择对了,他们会被重用的感觉。 但穆然却随即又扫向这些留下来的人,威严丝毫不减,“你们也一样。既然选择了,自今日起就要留下来,日后有想溜走的,我必军法处置,严惩不贷!” 三千多人立刻惊怔地望向她,刚刚生出的自豪感生生给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严肃的气氛。 “我要的,是一支纵横五国的强军!他们有甲胄,他们有仙器,他们有妖兽!但是,他们要有铁一般的纪律,要有不畏神纲、不畏皇权的心!他们要有以血肉之躯,在这神权的大地上踏出一片自由国度的信念!” 少女声音铮铮,如宝刃出鞘,铮铮如云天,激荡着城外炎热的风,拂在人脸上,竟像烫红了的刀子,生生割人,刀刀割进心里。 “我要的是,可以跟随我纵横五国,纵横神域,不为神纲束缚,创出一片新天地的伙伴!如果你们没胆量,没气魄,畏畏缩缩,我现在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可以走!”穆然裙袖一挥,风沙扬尽,她在风沙里脊背挺直,悍然而立。 三千多人震惊地望着她,就是这样一名少女,她跟他们一样,奴籍出身,却名声震慑五国大陆。也正是这样一名少女,她竟在五国大陆神权至上的城池外,喊出这样一句踏出一片自由国度的口号! 公然藐视神纲,这是大逆之罪。但,却叫这三千奴籍的人热血沸腾! 第一个高喊出声的,竟是名女子,她身形消瘦,在坊中数年被折磨得瘦骨嶙峋,却振臂一呼,“我愿意留下!我是仙子救出来的,这条命就是仙子的!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 后头的男人们沸腾了,“被个女人先喊了,咱们要是再说不敢的话,是不是太孬种了?” “就是,干他娘的!” “反正咱们是奴籍,现在出来了,也是遭人白眼。” “进了仙奴坊老子才知道,人在世上就不该白走一遭!管他什么神纲皇权,老子都被人当人看了,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对!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就自己杀出条道儿来!” “踏出自由国度!”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三千人渐渐开始齐喝,声势震天!震得城中百姓都惊骇望向城外,不知这世道,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踏出自由国度!” “踏出自由国度!” 穆然在震天呼喝中抬眸,望向丘图城外的天空。这里将是她真正的起点! 这是她心中早已酝酿的崛起计划,如今赤子烈已经没事,她打算每攻下一座城池,便将仙奴坊的斗奴们集结成军,这群人之前大多是修仙者,且在坊中与妖兽肉搏,身手都不错。她不知这会集合成一股什么样的力量,但它势必强大。她会负责训练他们,让他们成为她的后盾,成为她横扫五国大陆力量! 大哥,与你的约定我始终没忘,如今我终于可以放下一些事。 等着,看我将这天地掀他个天翻地覆! 穆然跟赤子烈要了城外一处演武场,将留下的将近三千人全都带了过去,将其中三百年纪还小的孩子单独挑了出来,帮他们解除丹田封印,测试灵根,教他们修炼。他们年纪太小,穆然自是不打算让他们参战,只是培养着,让他们以修炼为主。 剩下人中,五百名女子单独分出来组合成军,近两千男人也组合成军,即日开始了训练。 第一百九十八章 入主黑市 http://.biquxs.info/

赤子烈拿下了丘图城,便开通了丘图与喀哈十城之间的商路,缓解了一部分物资压力。炎国朝廷自然是又封锁了丘图与其他州城之间的商路,但对此,赤子烈和穆然都没放在眼里。 穆然带着她新建立的自由军,扫荡了丘图城的黑市。黑市与各城中的市场不同,里面的东西大多来路不正,但凡精材、灵兽、灵符、灵石或是秘籍,大多来自奇险之地,有的是杀了从险地秘境中出来的修仙者,抢夺而来,有的是自一些没落的家族偷抢而来。总之,一切在市面上难寻的东西,黑市上大多都能找到,之前连炼器符,黑市都能寻到几张。当然,所有的东西,价格都高得离谱。 只不过,黑市与白市虽是分开的,实际上,暗地里却还是掌握在各城的大家族手中,他们雇佣一些曾经入过奴籍的人,或者一些暴徒,亦或是远亲血脉的子弟来打理黑市,在其中获利颇丰。 巨大的利益让这些家族自然是不愿让出黑市的,但那是从前,如今丘图城成为了赤子烈的城池,穆然想要黑市,他自然是“你要什么,本王给什么!” 穆然把大量的炼器符投放到黑市,价格比当初在伽摩城中拍卖时要贵许多。她看起来好说话,答应炼器符所得的利益给黑市上的各家族头领分红。但她却有个要求,要她的人进驻黑市,且以她的人为尊。 这等于说,她要的是丘图城黑市第一把交椅的位置。应了她,日后丘图城黑市的天下,就是她的。 这对各家族来说,自然是一万个不愿。但他们如今早已没有拒绝之力,赤子烈架空了城中一半家族的权力,新贵崛起,新老势力制衡。且论铁血手段,赤子烈绝对不是手软的主。破城之时,他放出城去的三家人,被朝廷以残忍手段诛杀,女子下奴籍,投入仙女坊,男子碎去丹田绞死暴尸吊于墙头,风成了人干…… 这一手段确实叫其他州城的官员将领脊背发寒,当即不管离赤子烈有多远,纷纷加固城防,在城外加固结界,临近的霸临、贺水两城,更是将结界新增了两重结界。千里之外,只要有人出现,立刻会被探知。 而丘图城中的降将惊骇于自己当初投诚捡回了一条命的同时,也没忘了赤子烈唯一斩杀的那一族人。 丘图仙宫掌院一族,据说是因为对穆然不敬,才被赤子烈下令诛杀全族。 因而如今丘图的旧势力,没有人敢顶风作案,触怒穆然。她想要黑市,即便是不愿意利益被分,黑市被抢,几个家族最终还是妥协了。 穆然派了一名叫巴贺的男子暂时坐镇丘图黑市,这男子身材魁梧,身后背着一双大锤,额头一道疤痕,五官刀刻一般,一身的煞气。 穆然初见他时,险些以为见到了死去的大哥常虎。虽说相貌不一样,但身量气质实在相像,两人连惯用的武器都是一个样。 巴贺出身平民,能够修仙本来算是家中的希望,但因他脾气暴烈,在仙宫受了不少世家子弟欺辱,后来索性下山做了外门弟子。他与几名修仙者组成小队,时常去灵地仙岛和炎国一些妖兽横行的山脉历练修行,却不想在一次历练里,遇上了仙宫带领的历练队伍。那队伍里正有当初与他不和的人,后来两队人马在灵地遇上了鬼族的一群修仙者,一语不和打了起来,巴贺受了那仙宫弟子的暗害,被鬼族修仙者擒下。他们给封住了他的丹田,并将他辗转卖来了丘图城仙奴坊。 巴贺在仙奴坊里十三年,将满腔愤怒都发泄在了妖兽身上,练就了一身赤手空拳打死妖兽的好本领,年复一年,他本以为此生就要在坊中度过,却从未想到有被放出来的一日。 他被消了奴籍,丹田封印被解,修为重新被找回来,如今成为了自由军的副统领。 望着走在前方的少女,巴贺眼底深深的敬服。 “如今刚刚拿下黑市,那些家族必然还贼心不死,你多找几个眼生的弟兄,安排他们混入黑市,渐渐将其中的各类渠道摸清。”穆然吩咐道,边说边坐去了大堂上首。 这里是黑市交易的地方,大堂是给堂主坐的,以往由各家族轮流坐这个位置,如今,它是穆然的了。 自从炼器符在黑市放出,尽管朝廷封锁了商路,还是有不少通过各种人脉渠道流了出去,换回了大量炼制仙器甲胄的精材。 穆然放出话去,想要炼器符,灵石金银一概不收!想要?拿等量的精材来换! 这么明显的意图,炎国朝廷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知换回的精材会用来提升赤烈军的军备,用来跟朝廷开战,但还不能不给。不给,就没有炼器符,没有炼器符朝廷军队的配备就会被甩出一条街,无论是对付大苍的四国联军,还是对付赤子烈,炎国朝廷都需要炼器符。 这么明显的亏,还不得不吃。炎国朝廷想必是万分憋屈,拿着自己的精材送给叛军,让叛军来跟自己开战,这叫什么事! “老大放心!别的咱们这些粗人也不会,你说的这些事,好办得紧!弟兄们坊中为奴这么多年,别的不会,察言观色混入人堆里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巴贺一笑,额角的疤痕看起来有几分狰狞可怖,“而且,弟兄们可不会对那些家族手下留情,敢耍手段的,宰了就是!” 他的修为在入仙奴坊之前刚刚进入上仙期灵仙境,他本就是平民出身,血脉比较差,能修炼到这般程度,全靠自身勤勉,多番出入灵地和险地的山脉,几番生历经两百多年,才得以修炼出这样的修为。 跟随了穆然之后,穆然给了他一瓶玉膏,他如今只服用了十来滴,修为已在灵仙境三重。这么快的速度,自然令他惊喜万分。并且,穆然答应他,如果他突破了飞仙境,就帮他灵魂契约一头妖兽作为战力。 虽说现在也可以契约,但妖兽也是高傲的,飞仙境在修仙者中才能算是迈入高手的行列,连飞仙境都不到,妖兽自然是不愿契约的。 穆然点点头,“这些事情就交给你去办,我把图腾留给你帮忙。” 图腾就是那头喀丘山脉里,被穆然契约的火蚕妖狼首领。这妖狼白天看来,竟是一身火红毛发,顺滑光亮,走路昂首挺胸,十分地高傲。 但穆然总觉得,这厮看起来,太像狗了…… 它要是把周身那三团火焰收起来,完全就是一条红毛大狗。当然,妖狼首领大人是不会收起来的,那可是它威风、威武的象征。 图腾走去穆然身边站好,它不愿意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而是威风凛凛地站着,这般帅气的模样惹得巴贺看了好几眼,十分眼馋。 穆然看了一笑,“想要就赶紧提升实力,咱们这里不缺好东西。” 巴贺挠了挠头,傻呵呵咧嘴笑了笑。他笑起来脸上的刚毅凌厉倒是柔和了不少,只是仍掩不住这些年在仙奴坊中吃苦留下的风霜,穆然看得心中一叹。难免想,若是大哥还在,不知如今该是何等修为,该是何等快活? 想起常虎,穆然便眼神黯了黯,这时,有一名王骑进来道:“姑娘,殿下让您回去一趟,嘿嘿。” 穆然见他一脸欣喜的笑意,也没多问。相处时日久了,她也知道这些王骑的性子,这么一脸笑意,必然要给她个什么惊喜,问了也是白问。 不过,她真不认为,如今还有什么事可以让她惊喜。 总不会,是凤天来了吧? 穆然一笑,这怎么可能。 来的人自然不是凤天。到了丘图府衙,还没到堂上,就见赤子烈大笑着大步迎出来,拉住穆然便往里走,“阿然,快来看看!你还能认出这小子不?” 穆然被他拉住手腕,本想让开,但目光往堂上一定,顿时便愣住。 只见堂上立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身量颇高,皮肤晒得黑黝黝,笑起来略微有些腼腆,但已遮掩不住英俊的面容,修为并不算高,在下仙期假圆满的境界。 穆然望着这少年,一时间还真认不出来了。倒是她注意到少年身旁,站着名王骑,正冲她眨眼直笑。 这人穆然倒是记得,这是赤子烈近卫,名叫伟子,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当初跟赤子烈从白国回到喀哈伽摩城后,她闭关研究炼器符,一年多才出关,出来之后就没再见过他。据说,他带着小四修炼去了。 小四…… 莫非?! 穆然霍然转头,又看向少年,她神色向来清淡,这回却是忍不住惊喜了,“小四?你是小四?” 阮小四,穆然当初火烧凉州仙奴坊,初遇赤子烈时救下的孩子。 “穆姐姐。”阮小四腼腆一笑,看起来倒是比多年前开朗多了。 “你……长高了。”穆然上前一步,发现这孩子已跟她差不多的身量了。惊喜之余,她不禁有些疑惑,这孩子当初救他的时候,才七八岁吧?这才两三年不见,怎么长这么高? 赤子烈也负手一笑,“我也没认出来这小子!他身量窜得可真够高的。你救下他时,他已十岁了,只是在坊中为奴,身量没长起来。这些年伟子带着他在外头历练,倒是把他给磨起来了!” 穆然这才恍然。 没想到会这孩子会找来,之前赤子烈被囚帝京,仲奚带着一部分王骑跟着前往,剩下的留在喀哈守着封地。后来这些人都被穆然带进了谷中,却没有见到伟子和小四,穆然便猜测两人必是外出历练,不在城中。没想到,他们这时候找来了! 这对近日来一直忙忙碌碌,时刻不让自己闲下来,以免忧心凤天的穆然来说,的确是个惊喜。 “修为长进不错。”穆然点头道。 阮小四有些害羞地笑了笑,“穆姐姐夸奖了,我原本还想去灵地渡劫之后再来找你,给你个惊喜。可是从山里出来,听说你们正在跟朝廷开战,我便跟伟子大哥赶过来了。结果听他们说,穆姐姐的修为已经是飞仙境七重了,我果然还差得远……” “已经很好了。”穆然欣慰道。两三年的时间,就能修炼到下仙期假圆满的境界,这不是拼了命就能达到的进境,或许,这孩子遇到过什么机缘。 “你别跟她比,天底下没几个人能跟她比。她眨个眼的工夫就能进阶,跟在她身边的人,被打击得都麻木了。明天她是神阶了,也没人惊讶。”赤子烈黑眉一挑,往阮小四肩上重重一拍,笑道,“行啊!两年的时间,没几个修仙者能窜得这么快,已经不错了!来,出来,我试试你的身手!看看这两年伟子把你磨得如何。” 赤子烈提着阮小四就往外走。 穆然一皱眉,“你都已经仙阶巅峰期的高手了,怎么还这么爱打架。” 赤子烈回头,笑得牙齿洁白,森森逼人眼眸,“不爱打架的,不是好男儿!” 穆然无语,一群王骑却笑呵呵跟着出去看热闹起哄。 却在这时,一人奔进来,“报!殿下!丘图三千里外,发现朝廷大军!”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为此而战 http://.biquxs.info/

院子里的人都神色一变,赤子烈冷哼一声,好似早有所料。他转身便跟传令官去了城头,穆然、伟子和阮小四一起跟上。 城头上,铁洛一身火色甲胄,一指前方还看不见的大军,“我们探子没传回来朝廷大军调动的消息,这批大军是从霸临调集,总共十万。如今霸临城中只剩五万大军和一万仙宫子弟镇守。” “那霸林城岂不是空虚?”穆然微微蹙眉。她觉得炎皇不会这么笨,虽然这大军调派得看起来合理。毕竟如今正值四国组建联军,共伐大苍之际,炎国朝廷的大军吃紧,两线战事大军调动起来有些吃力,所以,就近调动看起来很合理。 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么明显的城中空虚,看起来就像是个诱饵。但或许此举只是炎皇无奈之举,他也有可能在赌赤子烈不敢吃这条饵。如此一来,倒是浪费了一次好机会。 赤子烈一转头,见穆然正蹙眉沉思,不由伸手就往她眉心戳。 “你干嘛?”穆然目光一凛,瞪着他跳开。 “没事就不能多笑笑!就爱皱眉头!”赤子烈一把拽过旁边的阮小四,丢给穆然,“这小子回来了,你们还不叙叙旧,去城里四处转转!” “大战在即,你让我到处转转?”穆然一指远方,“三千里外那十万大军怎么办?炎皇明显不想给你羽翼丰满的机会,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派大军前来。这十万大军和那霸临城都有点蹊跷,你打算怎么应付?” “别被霸临迷了眼,我们要往贺水看!”赤子烈负手一笑,“我跟那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这点伎俩看得明明白白!你就等着瞧吧,看我打下一片大好河山给你!” 我要你的大好河山做什么…… 穆然在心中嘀咕,心思立刻又转去了贺水城上,“你想要拿下贺水?” 丘图与霸林相邻,贺水在更远的地方。赤子烈把心思动到贺水城上,有把握? 赤子烈却卖起了关子,笑起来眉眼舒展,烈日般耀眼,“晚上,给你看场大戏!” 穆然挑眉,未再说什么,转身下了城墙,当真等着看大戏去了。赤子烈没开口让她帮忙,那她就不需要多事。他是皇族血脉,三军主将,打下的江山是他的,他必须要令三军信服,令打下的城池心悦诚服地效忠他麾下。 穆然对赤子烈的能力没有丝毫怀疑,于是她带着小四回到暂住的府衙宅院,听他讲述了这两三年来修炼的事。 原来,赤子烈被召入帝京之时,他们已从在山中历练的修仙者口中得知,伟子便想带小四回城,让他暂时在城中住下,而他则想联络城中王骑,偷偷潜入万赤城。但小四不肯,打算要跟他一起去,两人边吵边下山,却遇上修仙者的袭击,一起陪小四在山中修炼的王骑死了七八人,最终只剩下伟子和小四,两人却落入一处山谷中。 那谷中是一处秘境,里面妖兽温和,花草却巨大噬人,且灵力极为浓郁,两人在其中历险无数,却得到了不少好处,仅仅半年,阮小四的修为就从刚刚进入下仙期的低阶者,修炼到了下仙期假圆满。连伟子都进入了上仙期飞仙境。两人联手从秘境里出来,却发现赤子烈已被穆然给救了回来。两人这才日夜兼程,来到了丘图城。 “穆姐姐,如果我能帮上忙,你尽管开口!城中即将大战,我也可以去帮殿下的忙!我听说你组建了自由军,我可以加入么?”阮小四道。当初那个胆小腼腆的男孩子,如今已经长成。他额角的刺字看起来那般刺目,却有种说不尽的人世沧桑,不仅是他,穆然的自由军也是,每一个人都不曾去掉额角的刺字,一群大老粗围着营地篝火喝酒时,曾大笑称这是自由军的标志。 其实,穆然知道,这是属于同伴之间的体贴。这字是他们心头的刺,午夜无数次惊醒抹之不去的一根心头刺。但他们却宁愿留着,哪怕仍然要面对世人的厌恶眼神,只为了陪她。 “首领都不嫌难看,我们一群男人嫌什么?谁敢对着老子额上的刺青有意见,老子拍扁他!” “会不会说话?什么叫难看?我看首领额上刺青挺有味道,你们一群男人懂什么?我们女子军倒是想学首领,留着它!告诉世人老娘就是入过奴籍,看不起老娘的就来打一架!打不过就得死!” 当初,说这话的是穆然自由军中的一对男女统领,众人闻言全都哈哈大笑,她却是心中温暖。 付出的,总有收货。她庆幸还能在这神权至上的天下遇见这样一群人。 穆然看向阮小四,淡淡一笑,“可以。正好军中尚有一些跟你当初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你可以去看看他们,如今你的修为,倒是可以给他们些指导了。” 少年腼腆一笑,显然有些不好意思,“哪有,我才下仙期而已,弱得很。等战事结束,我就去灵地渡劫,我一定会努力成为穆姐姐的左膀右臂的!” 穆然笑着拍拍阮小四的肩膀,“走,带你去黑市瞧瞧。” 走在黑市的街上,各摊位的人见到穆然无不默默退后。朝廷十万大军压城的消息已经在城中传开,之前投诚的那些人如今全是人心惶惶,赤子烈能不能守住丘图城,关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 一旦城破,他们会死得比之前被赶出城去的那三家人还惨。 而对于新贵们来说,只有赤子烈能给予他们这些平民出身的人以重任,誓死维护他,便是维护自己。 只是,城中的人都没想到,朝廷大军即将攻城了,穆然还有心思带着个少年逛黑市,难不成,她和烈王殿下早已胸有成竹? 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原本躁动的城中气氛渐渐平缓了下来。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不知不觉成为精神领袖一般的存在。一个随随便便就能令喀丘山脉里的妖兽集体出动的人,她在,许多人便安心。 夜幕降临,天边还有一线残红,许多人便已经抬眼,往向高踞的城墙。黑云自天边滚滚压来,石磐般压在丘图城上空,低得似要将城碾成石沫。 赤子烈玄黑烈甲立在城头,束起的墨法扯动成旗,脚踏城头,头顶黑云,一线红暗的天光里好似狂烈的战神。望着远方驰近的风沙怒尘,率先跃下城头,手中苍龙战锤凌空一舞,头顶黑云旋转成涡,沉浑地搅动在一处,露出的黑沉的夜空似被戳穿了一道巨洞,数道紫电惊雷在夜空斩下,裂云开月! 赤子烈在瓢泼而下的雨幕里一锤砸到地上,雨水四溅如箭,四面腥风,他在百尺深裂的地面上墨发狂舞,大喝! “战!” 大战拉开序幕,一场大戏。 丘图城七万守城军,一万仙宫弟子,全部参战,凭着仙器的优势,与对方十万军战了个不输不赢。 一场拉锯战,整整一晚,城外腥气熏天,雨泼在地上,血流成河。天亮的时候,双方都吃不住这般损伤,很有默契地鸣金收兵。 赤子烈带人退回城中休整,到了晚上,对方又来袭扰,身后大军列阵,却只派小股人来打游击战,赤子烈同样列了大军在身后,派人上前应战,打完了下来的人便退回城中,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城中已退回了四万多人。 对方的将领见这些退回城中的大军始终不见出来,便已想到了赤子烈的伎俩,不由嘲讽一笑,下令身后大军一齐攻城! 赤子烈却一声令下退守城池,闭门不出。 对方将领一边指挥攻城一边命人注意霸临城方向的消息,果然,天近午时,大雨渐停,有人来报:“霸临城方向发现丘图大军身影,预计四万余众。” 那将领冷哼一声,大笑:“赤子烈果然中计了!” “逆贼果然中计了!”霸临城头,同样传来一声大笑。带军的将领身旁,仙宫掌院抚须而笑,衣袖一挥,十万大军现于城下。 黑压压的大军,人数上的巨大差距瞬间便将丘图四万军队比成了一小团。 霸临大军扬眉吐气,城上将领大笑:“神阶空间宝饰再次,果然骗得你们这些逆贼一回!还不速速受死!” 丘图带军的将领是名新贵,坐于万赤马上,丝毫不乱,不屑道:“空间宝饰?那玩意不稀罕!我们姑娘也有!不过,我们殿下不用那东西,你们这些乌合之众,也同样不是对手!” “口出狂言!”那将领大怒,“闲话少说,给我杀!” 他一声令下,大军呼喝,丘图将领却一声大笑。这笑声冲上雨将将停了的天空,朗朗逼人,一指霸临城后方,“谁受死还不一定!看看你们身后!” 身后,一支大军黑压压地正奔来。霸临城的将领和仙宫掌院二人还没看清楚,便有人慌忙奔上来,“报!不不不不、不好了!贺水沦陷!” “什么?!” 那将领霍然回头,只见远处数万大军马不停蹄奔来,为首的军队齐整的玄黑战甲,甲胄加身,炎火冲天,两万神采奕奕的赤烈军狂飙如大漠烈风,每个人身旁都跟着一头刚刚进入上仙期的妖兽!这支五国大陆第一军战力之强可谓实至名归,世人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方法竟然在短时间内,将两万人的整体修为提升到了上仙期。只看见跟在他们身后的贺水大军灰头土脸,与之相比,云泥之别。 带军的将领身形清瘦,容貌俊逸,一身戎装,却透着淡淡的书卷气。 赤子烈的近卫队长,仲奚。 两天前,当赤子烈得知朝廷大军发往丘图城时,便断定炎皇不可能从远地调军前来,必然是就近调派。霸临只剩五万军守城,这是很明显的诱饵,但无法说清楚是否是陷阱。赤子烈却做了个大胆的推测。 他了解炎皇的性情,霸临虚实难测,而看似与这场战役无关的贺水,却可能是关键所在。炎国朝廷调集的根本就不是霸临的大军,而是从贺水调集。真正空虚的贺水城,霸临城空虚只是个诱饵和幌子,大军都被收在了空间宝饰中。 这推测不说有百分百的可能,但赤子烈却极为大胆地下了命令。 他飞信符通知仲奚,命他连夜带领镇守喀哈的赤烈军攻打贺水城。仲奚不负重托,两万赤烈军与两万妖兽合力,一夜攻破只有五万人镇守的贺水城。 之后,仲奚以雷霆手段诛杀不肯降服的将领,带着群龙无首的贺水大军反过来与丘图四万军,包围了霸临城。 炎庆元1017年六月十日夜,霸临城,下。 六月十一日,霸临、贺水两军解丘图之围,诛杀带军将领,杀敌三万。 六月二十日,赤子烈与穆然入霸临、贺水两城,赤子烈主持城中势力的洗牌,穆然火烧两城仙奴坊,纳入自由军一万,占据两城黑市,通商路。 六月三十日,赤子烈与穆然回到喀哈大漠伽摩城,受到城中百姓热烈相迎。那日,两人却立在城头,遥望着城外大漠黄沙,看晚霞胜景。 时至今日,喀哈十城、丘图、霸临、贺水,皆是属于赤子烈的城池。这些城池虽只占据了炎国四分之一的国土,但赤子烈麾下却有大军三十余万,其中更有精锐的两万赤烈军。即便没有穆然的帮助,他也已经有了与炎国朝廷较量的力量。丘图城外的一场漂亮的战役,令世人看见了这位曾经饱受嘲讽的人的计谋与胆量。 伽摩城的城头上,男子与少女并肩而立,一人黑衣霸烈,神采奕奕,一人却是白衣如雪,淡漠如水。 城下的百姓仰望城头,看见男子抬起手,一指远方。 “阿然,你看,这阔疆万里的苍茫大漠,这里是我的封地。白日,我们头顶烈日与那天鹰地蛟徒手肉搏,夜晚,兄弟们围着篝火和着风沙饮酒长喝。百年来,我受尽世人嘲讽屈辱,却依旧守在这里。因为这里有跟随我的兄弟,这里有拥护我的大漠百姓。但是自今日起,我要离开这里,杀进那奢华肮脏的万赤皇城。你眼前所看到的这片土地,很快会变成一片血海,很多人将血染黄沙,尸骨为风沙掩埋。但是,我们仍然要抗争,在这赫赫神权的五国之巅,创造出一个全新的国家。” 他转过头,墨发在大漠的烈风中飞舞,俊朗深刻的面容似刻进晚霞里,“在这全新的国土上,没有人会在乎你额上的奴字,没有人会在乎你的血脉,不会再发生你大哥的悲剧。你可以安心入睡,可以安心地行走在这个国家的每一寸土地。” 他慢慢举起右手,靠近胸膛,凝视眼前的女子,“我赤子烈,对天发誓,此生,为此而战!” 第两百章 再遇故友 http://.biquxs.info/

赤子烈占据了炎国四分之一的国土,炎皇终于不能再坐视。他抛开组建联军的事,把大军从准备两线战事上抽离,全面朝赤子烈反扑而来! 赤子烈带着喀哈十城、丘图、霸临、贺水三城四十县应战,他战术奇诡,作风狂野,半年之内又下三城,打得炎国南方叫苦连天。 穆然很少帮他,她忙着在黑市捞钱投入军备、训练自由军,并每攻下一城便挑选一些有符咒师资质的修仙者,教授最基本的咒术,运用于战场。至于怎么用,交给赤子烈! 在赤子烈的安排下,这些符咒师在战场上屡建奇功,很是一番扬眉吐气,别的不说,五国大陆上沉寂了的符咒师再度兴起! 穆然在挑选符咒师的过程中,特意在自己已经扩充至三万的自由军里也挑了一部分人出来,教授的咒术除了基本的,还有一些攻击性咒术。她发现阮小四在修炼时坠入某处谷中后,也不知他服食了什么仙草,丹田内的灵力大涨,很有修炼咒术的天赋。穆然极尽所能地教他,还把长生从墨玉谷中带了出来。 长生因是毒脉,不愿与人接触,好在自由军中的人都是奴籍出身,同样的遭遇让一群人不怎么惧怕他,但无事时还是习惯与众人保持距离,对此穆然也不强迫他,只希望他慢慢来,慢慢融入。 赤子烈和穆然都忙得不可开交,这段时间,穆然的修为再次有所提升,晋阶成为了飞仙境八重,已临近九重的门槛。 这年过年的时候,穆然和赤子烈也没闲下来,正值与朝廷交战的时候,谁也不敢松懈,连年夜饭都只是匆匆吃过,便去检查城防。果然,夜里有朝廷军突袭。 炎皇也不想拖延战事,过年的时候两军也不消停,且自从开春,赤烈军攻城,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激烈抵抗。 城比之前难攻得多,那些将领、城中世家、仙宫像是联合好了,誓死效忠朝廷,宁战死也不降。赤子烈也不姑息,下令赤烈军猛攻,有符咒师们在战场的配合,三个月,还是下了两镇。 二月初五,明兰镇,下。 三月二十六,兹兰镇,下。 四月初十,赤烈军压近南方重城,赤水城。却在城外遭遇了大规模的妖兽攻击!这些妖兽无一例外都是灵魂契约,这在不允许以仙兽妖兽等参战的五国大陆来说,实属首例。而且这些妖兽数量很多,足有三百余只,其中神阶妖兽就有整整十只!且都是来自神域。 十只神阶妖兽的战力,若说是抵得上数万军也是不为过的。 穆然少见地一身戎装,率领三万自由军坐在万赤马上,站在了赤子烈身侧。大军前方,阿卿、霸王、龙傲立在最前方,雷霆、黑子、妖儿、啸羽站在后方,率领着从附近山脉就近调来的妖兽,但这些妖兽都惧怕那十只神域的妖兽,敢来的不多,凑足了只有不足五百。 自从穆然发现了高阶仙兽的威压可以压制和驱策低阶,她便不再大面积地将妖兽养在墨玉谷。如今谷中的仙兽还只是当初在灵地时,和凤天一起打劫来的。经过炎金宫一战,只剩下不足百只。 如今穆然不再补充仙兽大军,她只契约首领,然后以高价威压驱策低阶妖兽参战。但此时此刻,显然战力有些不足。 龙傲还不是神阶,它有一半神兽的血脉,却是受了诅咒的,渡神劫会危机性命,因而穆然一直让它等到战事底定,再一同前往灵地渡劫。至少,那时候,她有时间帮它护持。 连离婴此时此刻都站在了穆然身侧,但即便是有他在,以一敌十也是吃力了些。阿卿和霸王虽是神阶,但毕竟穆然这方还是有些吃紧。 “赤水城拓跋家为大,五国有名的驯兽师家族。老家主拓跋前辈为人豪义,我曾到过赤水城,与老家主打过一架,那时自然不是对手,但老家主人不错!没想到,到了这赤水城外,倒要与拓跋家兵戎相见。”赤子烈脊背挺直,坐于万赤马上,抬眼望向城墙。 “拓跋……”穆然喃喃地望向城墙。 赤子烈转头看她,“怎么,认识?” 穆然不答他,抬头仰望城墙,那里走来一名年轻将领。 将领立在城头,一身银灰战甲,烈焰罩身,手中一柄长枪,枪头火焰灼灼,红缨猎猎。他的面容被那一身烈焰遮掩得虚实难辨,却有一道目光透过城头,直直落在下方战阵的少女身上。 她一身戎装,玄黑战甲,面容如雪,唇红如樱,一手执缰傲然坐于马上,英武逼人。 她身旁的男子亦是一身玄黑战甲,眉宇霸烈,器宇轩昂,同样傲然昂首,两人并肩,看似一对璧侣。 城头,将领眼底神色微微一黯,她身边的男子无一不是人中之杰,一年未见,她清瘦了,神采却更胜往昔。 跋尘淡淡一笑,穆然也昂首,笑容淡淡。 这天,两军对阵,竟没打起来,最终赤子烈先退了兵。 到了晚上,穆然改换了一身夜行衣,偷偷溜出营帐,刚奔出十里,便见前方月色下立着一人。 那人似早在此等候,转过身来,黑眉一挑,问:“我的王妃,这么晚了,去哪儿?” “你的王妃去哪儿我不知道,我要进赤水城走走,见见故友。”穆然停住脚步道。 赤子烈双臂环胸,也不多问,只爽快点头,“好,一起。” “你是大军主将,赤水城乃是南方重城,城防极重,若陷在里面……” “你若只身陷在里面,我宁愿我们两个一起。”赤子烈转身,头也不会,语气不太好,“啰嗦什么!忘了说我婆婆妈妈的时候!来就来,爽快点!” 穆然无奈跟上,路上与赤子烈简略说了当初在灵地为他寻找火鸾丹,拓跋尘和陆青石一路相助的事。如今,拓跋尘身在赤水,陆青石的家中应该在陆水城,陆水城在中部,离此还远。 “拓跋家忠于朝廷也没什么错,两军对阵,各为其主,兵戎相见也属情理之中。可我总觉得事有蹊跷。你没发现前两座镇子的抵抗超乎寻常么?” “连拓跋家都如此,确实有些问题。”赤子烈转头一笑,“所以,咱们去找拓跋少主叙叙旧。既然听你说,他一路在仙岛这么帮本王,不去谢谢他,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赤水城中防卫如今可谓铜墙铁壁,拓跋家不愧是积淀极深的驯兽师家族,他们竟将四门都安排了神阶仙兽,每道城门放下两只守着,门神一般。 神阶仙兽神识极为敏锐,且神域的仙兽与五国大陆上的有何不同,穆然也不清楚,只好询问离婴。 离婴道:“仙兽只与血脉有关,神域的仙兽血脉确实更高一筹。至于神识,也与血脉有关,今日阵前,我见其中有一只云英兽,你要小心。此兽鼻息极为灵敏,即便你身上有那戒指在,以你的修为,依旧瞒不过它。” 穆然当即记下,能不惧照玉能力的戒指只有一只,穆然便叫赤子烈先入谷中,她一人戴着戒指以隐身咒入城。 自从两军开战,为了防止穆然以咒术入城,各城的结界已经改换,这种结界对修仙者的灵力有感应,哪怕是隐身咒,只要使用灵力就会被发现。 穆然曾在年前偷偷潜入望渠城,结果被发现,险些陷在城中,她带着谷中的仙兽们一番拼杀,才得以脱险。 后来她发现,凤天给她的那只灵戒极为好用,连这种结界都发现不了她。这事炎国朝廷没有想到的,也正因如此,穆然今夜才敢夜闯赤水城。 她运气好,选的西城门并没有发现云英兽,两只神阶仙兽门神一般守着,威压赫赫,穆然却靠着隐身咒和凤天给她的灵戒,成功潜入了城中。 然而,双脚一落地,穆然便是心头一跳! 城中宵禁,街面上却灯烛明亮,容不得半分黑暗中存在的影子,四面巡逻极为严密,而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黄沙! 糟了! 心中咯噔一声,双脚却已经落地,她落在城墙根下,这地方夜里本应是一片阴影,但却因头顶灯笼高挂而一片明亮。 穆然脚下只有一团小小的灯笼影子,但是并不足以遮蔽她的脚印。远处就要有一队守城军巡逻过来,假如发现了她,惊动了守城的神阶仙兽,必是一场死战。 穆然微微躬下身,袖口微动,目光紧紧盯着前方走来的小队,已做好死战的准备。 正在这时,忽听一声烦躁的低吼。 吼声奇异,带着层层叠叠的沉闷声响,好似天际闷雷,滚滚远去。 声音虽低,那队走来的守城军士却霍地转身,“云英兽的声音!有人潜入城中!” 那人一声喊,四面皆惊,整个西城门的人都要动起来,只听一声温润声音传来,“别慌。人还没进城,云英感觉到人在城外,应是探子。” “少主!”众人恭敬望向走来的男子。 男子身旁带着一头神阶仙兽,白毛如云,飘飘忽忽,看不清脸,整个兽的身形都想融在一团雾中。那兽低吼一声,便好像自这团云雾里奔来的滚雷。 “好了,这就叫他们出城查看,别再叫了。”拓跋尘声音温润,不慌不忙,对云英兽道,“你陪他们出去看看。” 兽低吼一声,暴躁地在地上刨来刨去,似有挣扎,却最终听了拓跋尘的话,一步三回头地出城了。 那队在城中巡逻的人却是没出城,但却没再往里走,而是回过身,按原路往远处巡查去了。 直到那队人走远,拓跋尘才抬起眼来。 一眼,精准地落在了穆然所在的位置。 第两百零一章 为父而战 http://.biquxs.info/

拓跋尘向穆然走来,他仍是白天城头上见到时那一身银甲,十几步的距离,他步伐如常,两人却都觉得漫长凝滞。 他的面容被灯火照亮,依稀能看见那火色光芒的甲胄下,眉目清秀俊逸,只是略微有些消瘦。 拓跋尘并看不见穆然,他的目光落在地上黄土之上那一截清晰的脚印上,脚印不重,有些小巧,只有脚尖儿那么大在灯火的光亮下落入他眼底,染了他眼眸深处一抹柔色。在这两军对阵,你死我活的当口,他在满城重守下,看见那墙根处一截小巧可爱的脚印,竟觉满心欣喜。 拓跋尘嘴角牵起连日来少见的一抹笑意——他怎会觉得这脚印可爱?明明她那性子跟可爱沾不上一点边儿。 他的笑意在唇角化开,尚未消散,包裹着火色腕甲的手腕上便传来一道无形的力道。 拓跋尘抬眼,他看不见穆然,却好像看见一双坚毅清淡的眸。那眸的主人拉着他的手腕,微微用力,接着拓跋尘便感觉左半边身子一沉! 穆然整个人像树袋熊一般挂在了拓跋尘左肩上。拓跋尘眼中闪过笑意,在她扒上来的一刻,他便用手微微一扫,一道细微的风水走过,掩盖了墙根下的脚印。接着,他便若无其事地带着她往城中走去。 他步伐如常,在赤水城阔大的街道上行走,身旁经过的巡逻士兵见到他都恭敬行礼。穆然却发现,这些人包括拓跋尘,走在黄沙路面上,却像是走在冰面,竟然没有一丝痕迹,更别说落下脚印。 那些士兵的修为是决计不可能有穆然高的,可是他们是怎么做到的?穆然一路观察这些人的脚底,猜测是不是某种精材炼制的靴甲?但她一路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拓跋尘却带着她进了一座高踞恢弘的宅院。 穆然猜测,这应该是拓跋家族的本家宅子。 拓跋尘带着她穿堂入室,眼看便要走进一座宅院。 “三弟回来了?” 一道男子是声音从拓跋尘后方传来,拓跋尘步子一顿,穆然感觉到他胳膊的肌肉都崩了崩,但他脸上却是没什么神色变化,转过身来温和笑了笑,“大哥。” 拓跋尘的大哥身量略高,眉眼与他还真是有那么六七分相似,也是一身银灰色的战甲,却是没有附符,因此他眉宇间的神色穆然看得清楚,夜里发着幽沉的光,虽是笑容温和,却有股子阴柔的味道。 “云英兽怎么没跟在三弟身边?”拓跋裘的目光锁着拓跋尘,笑容温和地随意问道。 “云英发现了敌情,不过据它说是在城外,我便叫它带着人去城外搜了。” “那三弟怎么没跟它一起去?” “我怕来者是赤子烈,他的神器十分棘手,所以打算回来取昨日祖父交给我的黄沙剑。”拓跋尘对答如流,问道,“大哥来我院中寻我,可是有事?” 拓跋裘一笑,眼中幽光在听见黄沙剑时更盛,颔首道:“如今城中戒严,那乱纲之女甚是厉害,赤子烈军中近来上古符咒师兴起,能人异士不少,前方不少城池都着了道儿。我担忧他们还是会有办法潜入进来,便嘱咐了府中加紧巡查,正巧路过这里,便来看看三弟这里安全与否。” 拓跋尘当真放开神识将自己的院中四下搜索一番,“没事。大哥放心,府中巡查严密,哪是这般容易混进来的?我进屋了,府中的巡查还要有劳大哥了。” 说罢,他便往院子里走。 却听拓跋裘道:“府中我刚看过,没事。既然城外有敌情,我便和三弟一起去吧。三弟去拿剑,我在此等候。” 拓跋尘胳膊上肌肉又是崩了崩,回身道:“大哥受命看护府院,不好擅离职守,城外我去便可。” 拓跋裘目光一闪,笑道:“事有轻重缓急,此刻云英兽在城外,那可是我们拓跋家的老祖宗自神域带回来的,如今祖父给三弟契约,三弟不可令云英有事。那乱纲之女不知从何处学来上古契约之法,竟能驭使整个喀丘山脉的妖兽,可见其功力不浅。云英若是遇着她,说不定有险。我还是陪三弟一起去的好。” 拓跋尘垂眸,短暂一顿,点头道:“好,那就有劳大哥了。” 他转身回了自己房中,关上门的一霎,步伐迅速地走到书架前,指尖在一处暗扣上轻轻一落,屋中便现出一道密室来。拓跋尘快速闪进去,密室不大,一眼便见到其中一处架子上放着一把散发着金光的利剑,竟是土属性附了炼器符的神器! 五国大陆中,土灵根难寻,土属性的宝矿也是很少见。穆然通过黑市发放流入到炎国各城的炼器符中,并没有土属性的,她一次也没有炼制过。可见这神器上的炼器符很久远。 穆然见到这黄沙神剑却没有心思细看,她原想着拓跋尘会将她带到安全些的地方,然后她再现出身形来,两人细聊。但如今看来,已是不可能了。 拓跋尘不敢耽搁时间,怕外头等候的拓跋裘有所察觉,拿了黄沙剑便往外走,声音束成一缕钻入穆然耳中,“别现身,我带着你出城。到了城外立刻离开,别再做潜入城中的险事!” “我只问一句,你们拓跋家为何而战?”穆然也不在这关键时刻耽误,当即连叙旧都省了,直接问道。 两人已有一年多未见,再次听见这清淡中带着果决的声音,拓跋尘略微有些恍惚,那声音就在自己耳旁,虽是见不到她,却能感觉到她人就挂在自己身上。记忆中,两人还从来没这么接触过,今夜却是这般亲密的姿态走了一路。尽管这一路,没人看见,于他却是…… 拓跋尘深吸一口气,提了提精神。此刻,他人已走到密室门口。他自然知道穆然问这话不是想听他说是为了朝廷,为了皇族,为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她一定不是为了听他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因而,他也不说这些,密室打开的一瞬,嘴角抿了抿。 “为了我被诏入帝京为质的父亲。” ********** 赤水城外,带着守城众人出城的云英兽暴躁地刨地低吼,看起来很郁闷。它四面皆吼上一吼,让跟着它的人四面查看了一番,却一无所获。 众人都觉得今夜云英兽有些异常,但少主不在,这兽虽是神阶,可吐人言,却从来不对他们说话。好在拓跋尘没多久就从城中出来了,与他一起出来的还有大公子拓跋裘。 一群人看见拓跋尘,都是脸上一喜,士气振奋,“黄沙剑!” 拓跋尘三两步便来到百丈外,问:“没有发现?” 众人纷纷点头,看向云英兽,云英一见拓跋尘来到,一跃扑去他脚旁,低吼一声,爪子往地上一拍!好似控诉一般。 拓跋尘却是眉一挑,道:“你说在西南和东边,来了又走?” 旁边的人一听这话,便问道:“是否对方的迷惑之术?” 拓跋尘摇头深思,“不能断定。赤子烈用兵奇诡,向来大胆,派些人出去,四面皆查一查,加重城防。”说罢,转身对拓跋裘道,“大哥,西南和东边我们还是查一查地好,我去西南,你带人去东,一炷香的时辰后,回来会和。” 他也不等拓跋裘同意,说完便纵身跃出去,身形远去的速度奇快,转眼便没入黑暗。 拓跋裘深望一眼他的背影,带着人呼啸往东边而去,只是刚走出去不远,便对身后人道:“少主独自去了那边,恐有危险,我去看看,你们细搜这边。” 身后众人应是,拓跋裘身形在空中一折,冲着东边方向电射而去。 东边官道旁林子深处,拓跋尘一把将穆然甩出老远,声音传入她耳中,“走!别回来!” 穆然被他甩出去,落在百丈外一处树尖儿上,身形并未现出,那树尖儿轻轻一颤,枝叶凉风里哗啦啦轻响,月色里叶片轻灵灵齐颤,远处在半空中急速而来的拓跋裘一眼扫见那枝头略微不同寻常的颤动,立刻急速飞身而去,大喝一声:“哪里走!” 拓跋尘霍然仰头,纵身便追。却见拓跋裘的身子在半空中一沉! 定身咒? 拓跋裘眼一眯,却显然早有准备,他丹田灵力急聚,冲体而出! 却听见一声冷哼。 拓跋裘一惊,却只看见周身在夜色里现出一圈幽金的光芒,如同一道绳索缚住他,正好卡在他丹田,那幽光触及身体的一瞬仿佛融进了身体里,体内的灵力顿时瘫软了一般。 拓跋裘并不知道,这是土毒咒中的一种锁咒,带毒。方才他中的正是这种咒术,而并非定身咒。 “三弟!快!黄沙剑!” 拓跋裘大喝,此刻身体被缚,无法转身,却能感觉到拓跋尘转瞬便来,但几乎是他来到身边的一刻,拓跋裘被人一把拽了出去! 穆然牵着他落去远处,现出身形来,手中鸳鸯短刃一架,放在拓跋裘脖颈上,冷道:“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拓跋尘停下,目光落在远处树影里那一张巴掌大的女子面容上。 穆然在拓跋裘身后,微微颔首,唇角淡淡一勾,随即目光冷扫拓跋裘一眼,“你,跟我走一趟!” 说罢,她带着人向后急退,拓跋尘作势要追,却最终没能追上修为高他一截的穆然。 拓跋裘被穆然给抓了回来,看看能不能当做破城的人质。她看得出来这人对拓跋尘怀有阴毒心思,把他从拓跋尘身边带离应当有好处。 穆然回到军中营帐,与赤子烈坐到一起,将事情简略一说。 赤子烈蹙眉,“倒是他的作风!说不定,各城世家都有人被诏入帝京为质,怪不得那些人要跟我拼命。” 穆然道:“实在卑鄙!你打算怎么做?” 赤子烈却沉默了。别人倒还好说,既然非亲非故,管他家中有没有人在帝京为质。但拓跋尘曾在仙岛上对赤子烈有助,且他今夜还帮穆然化解了险情,这样的恩情,赤子烈不可能不顾。 倘若城破,拓跋尘的父亲在帝京必斩。 自从宣布独立后,赤烈军一路所向披靡,连下炎国三分江山。如今,却在赤水城,遭遇了最大的挫折。 一个拓跋裘,并无法扣开赤水城门,为了父亲安危,拓跋尘和拓跋家老爷子誓死不开城门。 两军开始了长久的对峙,谁也攻不下谁,且每回都在关键时候收手,赤子烈终是无法不顾拓跋尘父亲的性命。 对峙时间久了,仲奚几番来劝赤子烈暂弃赤水,转而越过南坪山,先拿下其他城池。 这赤子烈不是没有考虑过,但他若拿下其他城池,却惟独久攻不下赤水,以炎皇的多疑,难免怀疑拓跋家族,到时拓跋尘的父亲还是有险。 正当赤子烈几番犹豫不决时,一道旨意传入了赤水城。 这道旨意令拓跋尘手不由捏紧,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三日,最终还是将其拿上了城头。 城下,两军再次对阵。 拓跋尘将这道旨意凌空掷下,穆然旋身而起,当先接下,打开一眼,目光一顿,手指一抖。 赤子烈从旁看过一眼,目光同样一变。 这是一道炎皇给穆然的旨意,意思是:欲见汝父,孤身来见! 穆然拿着这道旨意许久,动作缓而沉地抬眼看向赤子烈。 她的父亲,还活着? 第两百零二章 争吵冷战 http://.biquxs.info/

当初在炎金宫中,赫连昂分明说穆然的父母已被家族处置,而此刻,竟然告诉她父亲还活着? “我不同意!” 赤烈军账中,赤子烈拍案而起,“真伪难辨,你去了送死而已!阿然,冷静!” “我很冷静。”穆然眸光清明,“不能确定的事,我不会去冒险。但万赤城中确实有人需要救。” “你救得了么?我们是怎么才从帝京出来的?你去了,以为自己还能再出来?”赤子烈负手而立,黑眉沉肃。 穆然不语。她并非鲁莽之人,怎不知其中凶险?心中也并非下定了决心要去,只是来找赤子烈商量下有没有可行性,谁知一来这厮就拧眉瞪眼。 穆然蹙了蹙眉,也站起身来,“硬碰硬自然是不成,总要想想应对之法。拓跋尘的父亲若是不救,赤水城如何拿下?” “这是我的事!”赤子烈想也不想便道。 穆然一愣,盯着他看,“你的意思是我多管闲事了,是么?” 赤子烈也是一愣,随即眼底便有懊悔神色。他不是这意思,只是听她要去犯险情急之下才脱口而出,倒忘了这女人脾气向来不比他好。 “好!你的事,我不管!我的事,你也别管!”穆然一甩袖子,独步而出。 “阿然!”赤子烈大步跟来,穆然已入了对面自己帐中。赤子烈在帐外徘徊数次,脚步跺得地都颤,却最终黑着脸一屁股盘膝坐在她帐外,亲自守着。 来来往往的赤子烈军目不斜视从他们的王身边走过。待走过去之后才相互看一眼,忍不住偷笑——殿下在姑娘这里吃了多少次瘪了,怎么还没学会怎么跟姑娘相处?女人都是要哄的,姑娘性子烈,殿下性子也烈,这俩人碰一块儿,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哦! 军帐中,穆然盘膝坐在地上,沉着脸瞪着帐子,仿佛要透过帐子把那混账的背戳个窟窿。 这混账真的以为她会鲁莽地往万赤城跑?那地方她去过一回,知道出来有多难!她若是陷在里面,赤子烈势必全力来救!他打下这江山不容易,赤烈军、自由军,这些伙伴相处久了自有感情在,她怎能以一己之私,看着他们全跟着她去送死? 只是不去,炎皇那诏书中关于她父亲的生死之事,她却是忧虑。尽管这父亲自己没有见过,也没有感情,但毕竟发过誓,若是父母在世,要一尽子女的责任。如今生死消息就在眼前,怎能弃之不顾? 穆然闭了闭眼,心中如焚。 “姑娘。” 帐子里忽然传来一道男子低沉的声音。 穆然没回头,便知是穆贤义。 “你家主子又有消息了?”穆然盘膝闭目,淡淡问道。她等凤天等了一年多,早已接受了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行踪,反正给他的佩饰上有她的气机在,只要知道他安然无恙,她便放心了。 “是。主子说,若炎皇以姑娘生父为要挟,切莫入帝京。” 穆然微微蹙眉,这才睁开眼来回头,帐内的角落阴影里,果然立着一人,穆然的目光落在穆贤义身上,淡淡道:“你家主子料事如神,什么都知道。” 穆贤义微微躬身,“是,主子料事如神,世间难有主子预料不到之事。” 穆然微微一笑,略微有些哭笑不得,没好气道:“我看起来像是在夸你家主子么?” 穆贤义不答,穆然收回目光,转过身,“他可知道我父亲生死的事?” “属下不知。此事是主子早就与属下说过的,只说是若有今日,需劝姑娘莫入帝京。” “……”早就说过了?那即是说,凤天早知有今日。那他到底是知不知道她父亲生死的事?这人,什么事都神神秘秘的。 “我知道了,告诉你主子,我暂时不入帝京,看看情况再说。”穆然背对着穆贤义道。只听身后微微躬身衣衫摩擦的声音,接着,人的气息便消失不见了。 帐外,赤子烈转头盯着紧闭的帐子,蹙眉不语。 阿然身边一直跟着个人,他以前感觉不到,自从废修的体质破除,修为一跃至仙阶巅峰后,便隐约感觉到阿然身边一直有个人。这人气息很诡异,时有时无,摸不着身在何方,但却能感觉到他在。这是什么样的功法,连他也弄不明白。但却能猜出这人是谁放在阿然身边的。 凤天这个人,白国仙宫的掌院真君,皇族神殿的神官,深得白皇信任,却行踪神秘。 赤子烈皱着眉,他总有种直觉,这个人深不可测,定然不简单!阿然也不知怎么想的,怎么就对这男人这么着迷! 烈王殿下很郁闷,恶狠狠盯着帐子,也差点把军帐瞪出几个窟窿。然而,军帐没瞪穿,帐子便被人掀开了。穆然一出来,便看见烈王殿下恶狠狠的眼神,顿时一愣,眸中也是窜出怒火,原想说什么,此刻一看不由落了帐子,转身又回去了。 赤子烈脸一黑,眉宇间染上懊恼之色,大手一挥,掀了帐帘就大步走了进去。 “行了,我的错!成了么?”他一进来就黑着脸道歉,眼睛死死定在盘膝闭目打坐的女人身上。 穆然不语,也不动弹,继续打坐,却是能感觉到对面男人沉沉的目光。半晌,只听有人坐了下来的声音,穆然眼睛眯了条小缝儿,见烈王殿下竟然面对面坐了下来,他盘着膝,大马金刀坐在地上,却是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 穆然眯着眼的目光跟他沉沉的目光撞上,顿时便眼一闭,这回真不看他了。 赤子烈被她气笑了,手肘支在膝上,撑着下巴定定看她。见这女人真是一副要打坐修炼的模样,但浓密的眼睫却是微微扑簌,玉珠般小巧的鼻尖儿在昏暗的帐子里一抹润泽,看起来就像是闹脾气的小女孩。 赤子烈笑了起来,眼睛在帐子里发亮,但目光落在她越发瘦得有些尖的下巴上时,笑容便淡了下来。她这些日子跟着他南征北战,确实是瘦了。虽然每天他都亲自盯着她进食,却是怎么补也补不丰盈,她胃口不大,每次都是几口就饱,转身就去训练她的自由军。他派人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地捧着点心送给她,自己也是研究完军情便跟过来看看,也没见她吃多少。 赤子烈皱着眉,看着穆然消瘦的脸庞,突然便下了决定,“阿然,大军明日离开赤水!” 不能再如此停滞不前!即便是离开赤水城,炎皇会怀疑拓跋家,那也要继续前进!拓跋尘的父亲若是因此受到牵连,此事他来承担!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她重要!拿下这个国家,从今以后她可以安心行走,夜里安心入睡。 穆然睁开眼,正对上赤子烈深沉的眸,这才道:“我本来就是要跟你说这件事。” “你打消去万赤城的念头了?”赤子烈一挑眉,眼底神色却是发沉,“是凤天身边的人劝了你,才打消的念头?” 穆然一听也皱起眉来,“这话什么意思?” 她本来就是对去帝京抱有谨慎态度,原本就没打算轻易去,只不过这男人没让她把话说出来,现在又这么问,找茬? “我也说过不让你去,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听听我的话?”赤子烈郁闷地瞪着穆然。 穆然也很郁闷,“你想找茬?是不是要打架?门口去!” “谁要跟你打架!”赤子烈一怒,起身黑着脸怒风一般甩了帐帘出去。 气得穆然在里面也是一甩袖子,闪身进了墨玉谷,回到屋里清净去。 这天之后,两人就陷入了冷战。整个军营都笼罩在一股低压的气氛里,赤子烈所到之处都如刮过一道黑龙卷,谁被扫到谁自认倒霉。赤子烈军,包括仲奚和铁洛在内,都是低着头摸着鼻子过日子,一路上大军开拔,翻山越岭,来犯的妖兽,不用大军出马,赤子烈一人提着苍龙战锤,横扫一圈,寒着脸回来,保准没有敢再来犯的。 穆然带着她的三万自由军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她本就话不多,这下子更是沉默,连一直被她带在身旁很是活跃的阿卿都不敢说话,最后干脆跳去一旁的长生肩膀上,叽叽咕咕地跟他耳语。 阿卿是极少数不怕长生的毒脉的,它本身的灵力修为便是带毒的,加上它修为比长生高许多,便不怕与他接近。长生也是很难得允许妖兽或者人靠近他,阿卿算是个例外。 后面跟着的自由军,由于有男女两军,平时总爱嬉笑怒骂,一路上不消停,这回却是全都闭了嘴,乖乖前进。 一路上大军气氛低沉,却是所有人都时不时地偷偷抬头,瞄一眼赤子烈和穆然。两人却是一前一后,隔着两里地,谁也不说话,就这么坚持到了前方望江城下。 当天夜里,便是一场恶战。 望江城的抵抗不比赤水城弱,各大家族都拉出了多年来积蓄的力量,灵魂契约的妖兽全都带出来参战,但这些妖兽却是没有身为驯兽师世家的拓跋家那么强了,连只神阶的也没有,血脉上也差得远。而且,这些家族不乏帝京万赤城一些家族的支脉,当初在帝京时,穆然一手策划的这些家族子弟之间的矛盾仍在,以赤子烈对各家族的了解和用兵的奇诡,按理说,望江城不会太难攻下。 事实上,也确实不太难。赤烈军对待望江城的守城军,可不像是对待赤水城的那么客气,加上连日来赤水难下积累的郁闷之气,一股脑地发泄在了望江城上。 天蒙蒙亮的时候,一侧城门便已经快要守不住了。 然而,就在这时,后方不知哪里传来一阵轰鸣的隆隆声响,仿佛千军万马踏着大地而来。 赤子烈在这隆隆声中在万军之中霍然回头。 穆然在十里开外的大军中也霍然回头。 只听有人来报:“报!后方发现敌军!初探是赤水城大军!” 第二百零三章 望江城破(恢复更新) http://.biquxs.info/

在赤烈军和自由军翻山越岭来到望江城的时候,赤水城中,拓跋家接到了帝京传来的圣旨。炎皇果真是对拓跋家起了疑心,命其跟在后头行进,与望江城的守城军一起合围赤子烈与穆然。 拓跋尘的父亲身在万赤城,拓跋家只得从命。拓跋尘领军,带着五只神域的灵魂契约神兽,以及五万大军,在估摸着赤烈军和自由军到了望江城的时候,便由赤水城奔来。 离着望江城还有百里的时候,便听着那边隆隆杀声震天,城战得正激烈。赤水军中,有一位自万赤皇城中派来的仙宫长老,立在低低飞翔的大鹏之上,遥望望江城的方向,看向身旁的拓跋尘。 “拓跋少主,此番率领五万精锐大军,兼领五只神兽断叛军之路,可定要有所斩获啊。”那长老相貌不过中年模样,修为却入了真仙期,虽只是真人境一重,但在五国大陆也算高手。他眼眸狭长,眯起来一笑,总有些冷意。 拓跋尘将他不信任的目光看在眼里,脸上温和神色不改,郑重点头,手中烈焰银枪冲天一刺,回身喝道:“挥军!” 身后大军齐喝,马踏神飞!挥军便卷向望江城的方向。 那监军的仙宫长老却是眉头深蹙,乘着大鹏飞去拓跋尘身旁,提醒,“拓跋少主!此事宜偷袭为上!如此行军太过张扬!叛军行事奇诡,倘若发现……” 拓跋尘回过头来,看向仙宫长老不满的脸,温和一笑,眉宇间有些傲气:“前辈方才也说我有五万精锐大军,又兼领五只神兽!我何惧之有?叛军自有望江城守军牵制,我率军突袭,声势浩荡,也是攻心之策。又怎知叛军得知深陷包围之中,不会自乱阵脚?” 那人微微一怔,垂眸深思,似觉得有些道理。 拓跋尘已傲然一笑,回头烈焰银枪一扫,银色战甲伴着身旁的云英兽,于平日的谦谦温和之态多了三分英姿,喝道:“我赤水城的儿郎们!喝出你们的声势!吓破叛军的胆!随我征伐!” “吓破叛军的胆!” “吓破叛军的胆!” “吓破叛军的胆!” 五万赤水大军齐喝,喊声震天,狂奔如怒潮,自望江城百里外奔涌而来。一路隆隆狂奔之声似进军的号角,远远地,绝逃不过修仙者的耳力。 拓跋尘在率军奔向望江城的路上仰头,望向沉黑的夜空。 你听见了么?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朝廷派了监军来,显然是对赤水城两军对峙持久之事起了疑心。我父在帝京受困,此战不得不伐,不想与你战场相见。 你听得到么? 快撤军! 穆然自然是听得到的。 她在望江城十里开外,大军之中霍然回头,听有人来报:“后方发现敌军!初探是赤水城大军!” “赤水大军?”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走过来粗喝一声,额头的刀疤将一身的煞气衬得更深几分,五官刀刻一般在黎明前的黑暗里看着吓人。他直接端了身后背着的一双大锤,提锤上了万赤马,骂骂咧咧,“娘的!背后捅刀子!老子去跟他拼!” 这汉子正是自由军的副统领巴贺。因身量气质像极了穆然死去的大哥常虎,便将他带在了身边,原是派他在丘图城的黑市上坐镇,但因这一路有战事,便还是将他调了回来,反正那边也已被自由军暗中掌控,他不在说来也有好处。 那些家族表面上是从了,背地里自然还会有小动作。穆然不介意有的人为了自身利益动点小手脚,但她不能允许有危害赤子烈和她一手建立的自由军的事。这些家族并不知道,自由军的人早就混进了黑市各个角落,这些人都是仙奴坊出身,能在那种地方活下来的,都是察言观色和演戏的高手。 穆然把巴贺调来身边,一来为了助战,二来也是为了摸摸黑市那边各家族在她离开后的动向。 眼见巴贺上了马,不少将领纷纷请战。 自由军分成了男子军和女子军,女子军中的副统领伊蛊是名纤瘦的女子,走起路来婀娜多姿,看身姿便知是个美人,只可惜头上罩着面纱,无人看得见她的容貌。唯有穆然知道,那面纱下,一只眼睛已盲。 伊蛊本是南方小城里一户人家的女儿,曾被招入仙宫修习仙法,只可惜家族败落,她入仙宫不过一年,便被发配为奴。她入仙奴坊时年纪尚幼,眼睛是年幼做粗活时被护院给打瞎的。一张本该美丽的容貌给毁了,她便练了一身好身段,靠着身体在坊中的争斗中活了下来,设计杀了当初打瞎她眼睛的护院,手段毒辣,心冷残酷,但却是重情义的女子。 她身手不错,只是修为低了些,仍在下仙期,但却是豪不惧死,听了传令官的传报便也翻身上马,腰间一双弯刀夜色里寒霜如雪,声音冷极,“天下男儿皆薄幸!亏统领还视拓跋家小子为友!众女将们,跟我走!活剐了这不恩不义之徒!” 两名副统领上马,全军待命,只等穆然一声令下。 她却立在林子里不动,一袭玄黑战甲,面容如雪。她回望那百里外隆隆奔来的赤水城大军,眸光如黑暗里天地间唯一一抹亮色。那亮色清澈如水,不怒不躁,只是立在那里,便让躁动请战的大军纷纷静了下来。 “全军。”她手中鸳鸯刃在夜空里划出一道电闪般的弧,刺破望江城方向的夜空,喝,“攻望江城!助烈王破城!” 望江城? 三万大军顺着她的刀锋所向,望向望江城,不知她意图何在。 但却是没人问,也没人质疑,大军在少女刀锋直指望江城的一刻,军锋齐整掉转,化作她手中那一柄仙器利刃,向着望江城劈斩而去! 大军所向,兵锋直指的方向,一袭玄黑战甲的少女回头,望向身后赤水军的方向,声音淡淡如水,淹没在隆隆杀声之中。 “谢谢你。但,我为何要撤军?” “为何要撤军?”这句话赤子烈也在问。 望江城下,玄黑战甲的男子在神骏的万赤马上回头,望向身后的仲奚,深黑的眉宇拢在天光里,沉铁般厚重,“立刻去十里外自由军驻扎之处,把阿然接来!” 赤子烈军令下得果断,回头一指望江城,苍龙战锤横扫而去,一道黑气在万军头顶扫去,直砸望江城门,整个暗沉天空里的云都被这道轰鸣之音震散,赤子烈在轰鸣之声中大喝一声:“一刻钟!给本王攻破城门!让自由军来时,看见咱们打开城门迎他们入城!” 一声军令,五国大陆最精锐的第一军黑风般扫开一地血尸,直攻望江城门! 望江城自然也收到了战报,说是赤水军从叛军身后合围而来。他们等着叛军惊慌失措,仓皇撤军,士气大失之时,再反扑追击! 然而,望江城方面没想到,这个烈王,和那个乱纲之子身份的女子,压根就不按常理出牌! 赤子烈和穆然都没有想过撤军,这念头压根就在两人头脑中出现过。 为何要撤军? 望江城已经快要守不住了,与其仓皇撤军,不如兵锋所向,抢破了望江城!待赤水军来时,咱们城头再战! 两军杀伐之中,传令官再来报:“报!姑娘率领自由军向此方向杀来,助殿下攻城!” 才刚刚让仲奚去接穆然的赤子烈,闻言于万赤马上朗声大笑,痛快大喝一声:“知我者,阿然也!就知道她也不会退!” 传令官低着头,暗地里撇撇嘴——既然如此,你们俩一路上还闹什么别扭?这不是挺有默契的么。 万赤马乃是炎国脚程最快的妖马,十里路程瞬息便到!穆然率军来到望江城下的时候,赤烈军已劈斩至城门下,破城就在眼前。 穆然一挥手,离婴、长生,阿卿、霸王、龙傲、妖儿、黑子、雷霆这些元老除外,以图腾为首的在喀丘山脉来收服的二十多只妖兽首领也纷纷现身,穆然手下大将齐聚,一指前方城门,“攻城!” …… 赤水大军来到望江城下之时,看见的便是一地尸身、血腥扑面、满目疮痍的大战之后的场景。望江城门紧闭,在远处一线天光微现里,更显得整座大城黑压压一片,静寂如死。 城内连灯都没点,但以修仙者的神识,怎能不知城内有人? 帝京仙宫的监军长老面色难看,眯眼看向拓跋尘,“拓跋少主,是你说要率军突袭,声势浩荡,乃是攻心之策。叛军深陷包围,必然自乱阵脚!可如今呢?望江城已失!此罪,是你向陛下去领,还是你父向陛下领?” 拓跋尘的脸埋在晨光尚未逼来的黑暗里,看不真切神情,语气却是温和不改,“监军长老何必如此?城失了,可以夺回来。望江城守军守不住这城池,我们赤水城的儿郎可以将它夺回来。流的是我们的血,拼的是我们的命,监军大人还是一旁观战吧。” 他语气虽温和,话却微凉。那监军长老一蹙眉头,拓跋尘便银枪一指,下令攻城! 然而,他刚一声令下。 城门之上,灯火大亮。穆然和赤子烈双双站上城头,赤子烈手中提着个人,朗声笑道:“拓跋少主,要攻城,我赤烈军和阿然的自由军同样要流血(禁词)拼命,不如,就先从此人的血开始流起吧。” 赤子烈手中的,不是旁人,正是被穆然抓来的拓跋尘的大哥拓跋裘。 拓跋裘人似在昏迷中,被提在赤子烈手中半点动静也没,城下的赤水城大军却隐隐震动,齐齐看向拓跋尘。 拓跋尘尚未反应,便听身旁监军长老说道:“被叛军所虏,本就是耻辱。如今又被拿来要挟。拓跋少主,城重还是家重,我想你拿捏得清。朝廷待你们拓跋家不薄,赤水重城,千年望族,令兄若是于叛军之手被害,那是为朝廷捐躯,陛下自有封赏。若是被拿来要挟,今日这大军一退……” 那长老挑挑眉,不说话了,意味明显。 身后的赤水大军却有所震动。今天跟着拓跋尘来的,都是他的嫡系,他们知道大公子这些年没少暗地里陷害少主,这样的人今日死在城头,也算除去一块心头大病,名正言顺。但此事若是少主下令,那自当别论,朝廷的监军如此言说,未免叫人心寒。 这是拿他们这些人的命不当命啊!只要能拿下城池,他们的命在朝廷眼里压根就无所谓。 拓跋尘看向那监军,却在这时,一道散漫不经的声音随着一线天光由远而来。 “拓跋少主何需如此?你且看来,此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