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娘娘她携款出逃了》 第1章 昏君喜欢戴绿帽 当皇帝说“就你了”的时候,温陵整个人都是懵的。 温陵上一世是个社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像伺候亲孙子一样伺候甲方。 结果,还没等到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包养无数小奶狗,走向人生巅峰的那天,她就穿越了! 穿过来的时候人正在去往宫中选秀的马车上。 原主在车上睡了个觉,醒过来的时候芯子就换了。 温陵都替她觉得冤。 从随行的婢女细辛口中,温陵得知自己是温国公府的大小姐,和皇帝的堂兄弟平王两情相悦。 然而,温国公府日渐衰微,温国公夫妇毅然决然将女儿送入宫中选秀,以期靠裙带关系重振家族。 入宫之后她才知道原主和平王那档子事儿早就已经传遍了,其他秀女还暗戳戳地拿话膈应她。 “哟,这不是温国公府的大小姐吗,放着平王妃不做,跑进宫来选秀女?” “温国公府如今不过就是一个空架子,平王妃哪里轮得到她呀。” “娶妻娶贤,娶妾娶美,她倒是可以凭着几分姿色给平王殿下做个妾,至于妻嘛,自然另有其人。” 这人边说边拿眼睛斜瞟温陵,大家会意,都知道这“另有其人”指的是靖国公府的独女宁芷兰。 温陵懒得搭理。 她已经想好,等选秀那天她就化最丑的妆,穿最难看的衣服,站在最不起眼的位置,这样一定能落选。 所以,当皇帝把代表中选的花枝放到她手里说道“就你了”的时候,温陵一个头两个大。 抬起大头,一张美得不管别人死活的脸正温柔地笑望着她。 这皇上不像历史里的皇上,反而像网文里的皇上。 他有着狐狸精的美貌,超模的身材,白雪公主的皮肤和比日本女人还要温柔的笑容。 唯一违和的就是那双漆黑如墨的眉眼,透着肃杀之意,仿佛藏着恶兽,随时准备窜出来将你生吞活剥了,再若无其事地缩回去。 所有秀女中,皇上选且只选了她一个。 周围秀女们要杀人的眼神一个个地刀过来,温陵仿佛听到了刀子扎进肉里的声音,一声接一声,血肉模糊...... 可是原主和平王的事情皇上不可能没有听说过,选秀女之前肯定是要背调的。 敢情这皇帝是喜欢戴绿帽儿啊! 选秀一结束,册封才人的圣旨就下来了,当天晚上就宣她侍寝。 还给她赐了两个贴身婢女,一个叫青杏,一个叫青梅。 都是绿色。 对于做一只金丝雀在宫中攒积分升品阶这件事,温陵兴致缺缺,她像个布娃娃一样任由婢女们折腾。 沐浴,熏香,梳髻,化妆。 她妈新年做贡鸡都没这么多步骤。 等到折腾完,天都黑了。 去往皇帝寝殿的路上,温陵设想了无数种拒绝行房的理由,但都不大行。 说来了月事?这只要稍微盘问青杏和青梅就露馅了。 那就装病?可皇上当场找来太医怎么办? 说自己没做好心理准备?听起来有为平王守身如玉的嫌疑和被打入冷宫受尽折磨的风险...... 没等她想好借口,人就已经进了紫宸殿。 室内点着降神香,香雾缭绕。 听说当朝皇帝公冶寒是个好色昏君,年年选秀,夜夜耕耘,日日君王不早朝,身边但凡有点姿色的宫女他都不放过。 哪个大臣敢进言,就被他或杀或流放,用的理由都是“所奏不实”。 什么意思呢? 就是“你这是在污蔑朕”,朕每天晚上是单飞还是双飞你亲眼看见了吗? 没看见你就在这儿瞎掰,不是污蔑是什么? 敢污蔑当朝天子,没诛你九族都算开恩了。 引路的德喜公公道:“陛下,温才人来了。” 昏君斜倚在案几后面,温陵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埋头批奏章。 回了寝宫还忙于政事,这多少和荒淫无度的传闻有些不符。 温陵琢磨着自己该不该跪。最后决定不要上赶着跪,等别人让她跪的时候再跪。 这已经是一个社畜最后的倔强了…… 半晌,昏君才象征性地抬眸看了温陵一眼,轻轻抬手往身旁一指:“坐。” 温陵苦大仇深地走到他旁边跪坐下来,颇有点引颈待戮的意思。 昏君又随便一挥手,太监宫女就都退下了。 案几上堆了一堆奏章,昏君一本本地看。有的大笔一挥,算是批过了;有的看得他眉头深皱,圈圈点点;还有的匆匆一瞥就扔到地下,跟泄愤似的,嘴里还要骂一句“一堆废话”。 都说伴君如伴虎,何况君还情绪不稳定。温陵在旁边大气不敢出一下。 老半天,奏章终于批完了。 只见昏君一脸疲惫地闭上眼睛,揉揉眼角的晴明穴,问道:“听说你和平王关系很好?” 温陵:“?” 不是,这皇帝有病吧。 明知道原主和平王的关系还选她,就这么喜欢戴绿帽子? “那都是谣言,陛下不要相信。”苍白的解释,充满了敷衍傻子的意味。 昏君倏地睁开眼睛,x光一样盯着温陵。 温陵打了个寒颤。 昏君慵懒地斜倚着,支着太阳穴,眯着狐狸眼问:“这么说,你愿意侍寝?” 温陵又懵了。 降神香的香雾模糊了他的轮廓,他顶着一张绝世妖孽脸似笑非笑地看着温陵,像《聊斋》里准备采阴补阳的狐狸精。 温陵定定神,小心翼翼道:“陛下和我才第一天见面,刚认识就上床,是不是太快了点……” 她当然没有什么贞操观念,天降尤物且要自荐枕席,按理说,她没有拒绝的理由,但理智告诉她,这昏君选她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昏君脸上的笑容瞬间隐去,若有所思地看着温陵。 温陵不死心地循循善诱:“我们可以先相处一段时间,培养培养感情,陛下觉得呢?” 昏君仿佛来了兴趣,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和朕培养感情?” 见昏君如此上道,温陵立刻抓住机会:“陛下可有什么兴趣爱好?” 昏君淡淡道:“有啊,杀人。” 温陵:“……”这是恶习吧。 温陵:“有没有温和一些的?” 昏君又笑得意味不明:“不如温才人说说你有什么兴趣爱好?” 温陵想说上网,追剧,打游戏。话一出口变成:“品茗,看书,和下棋。” 闻言,昏君往房间另一头指了指,那里放了一张棋盘。 温陵起身,跪坐太久,膝盖麻了,她揉揉膝盖,走过去将棋盘搬了过来。 皇帝就是皇帝,什么都等着别人动手,在床上也是等着别人主动吗? 昏君扶袖抓了一把棋子,看着她。 她微微一笑,道:“陛下,咱不是下围棋,不用猜先。” “那下什么?” “五子棋。” 昏君脸上的惊愕一闪而过,脸色冷了下来,他随手将棋子扔了回去,问道:“平王教你的?” 温陵心头一震,道:“不是。” 两人四目相对,温陵脑子里翻飞过无数种可能,回想刚才昏君对自己出格言行的见怪不怪,大着胆子问道:“陛下……” 昏君冷着脸问:“怎么了?” 温陵试探性地说道:“飞雪连天射白鹿。” 昏君沉默良久,最后嫌弃道:“我喜欢古龙,不喜欢金庸。” 第2章 战略合作伙伴 一刻钟后,温陵盘腿抱着桂花糕狂炫,“所以,我们这是穿书了?除了咱俩其余都是纸片人?” 公冶寒点点头:“这本书叫《穿越之君临天下》,说的是一个现代人穿越成了大乾的平王,干掉了本土皇帝也就是我,”他捂着胸口道,“最后登基称帝,广纳后宫,走向人生巅峰的故事。” 温陵眯起了眼睛:“就凭‘广纳后宫’这一点,女频和男频不共戴天!” 公冶寒一拍大腿,附和道:“没错!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甘心给一个不守男德的纸片人当npc。” 认亲之后,公冶寒就从一只妖冶狐狸精变成了一只搞笑狐狸精,温陵多少有些不适应。 “那在原文里,我是什么结局?”温陵问道。 “作者水字数太严重,我也是跳章看的,只记得你给他当了一路的npc,为了帮他,一面和我虚情假意,一面跟他暗度陈仓,他登基后觉得你两面三刀,于是将你卸磨杀驴,不过原文里我和你都不是穿越的,而且他已经穿来好几年了,而我却是一个月前刚穿进来。” 温陵叹了口气:“合着我横竖都是个死呗?” 公冶寒想了想,道:“倒也不绝对,距我们的死期倒计时还有两年,如果两年内我们能翻盘的话,你肯定不会死,但现在情况确实不太乐观,原主是个好色昏君,民怨载道,兵权有三分之二在平王手里,另外三分之一在他未来皇后宁芷兰的娘家手里,就是靖国公府。” 温陵看看手里的桂花糕,上一世她月薪三千,这种手工桂花糕一盒好几十,她都舍不得买。 想到自己只剩两年好活,又赶紧狂炫两颗。 公冶寒有眼力见地递给她一杯茶,温陵喝了一口,提议道:“要不你再选一次秀,把宁芷兰选进宫里策反她,这样起码可以控制三分之一的兵力。” “这是选秀女,不是强抢民女,人家不主动把女儿送进来,我也不能硬抢啊,”公冶寒摇摇头,否决道,“再说她是这本书的女主,是个纸片人,她的设定就是对平王死心塌地,不可能策反。” 温陵灵光一闪:“老乡,我听你这么一分析,觉得你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啊,要不你看在同乡之谊的份上,放我出宫?我对天发誓,绝不会让平王知道你是穿越来的。” 干嘛非要站队,非要选a或者选b,她就不能交白卷吗? 岂知公冶寒却道:“别做梦了,平王是个海王,他杀你的时候是宁芷兰亲自动的手,那时他刚登基,皇位不稳,宁芷兰就要求用你的命来换靖国公府的支持,你穿过来得太晚了,宁芷兰已经记恨上你这个白月光了。” 他说完低下头,再抬起的时候换了副阴恻恻的表情,悠悠道:“你知道,当年吕后,是怎么对待戚夫人的吗?” 温陵顿时小脸煞白,手里的桂花糕掉落在地。 公冶寒安慰地拍了拍她肩膀,“综上,你还是待在宫里比较安全,为今之计,就是我俩联手干掉平王和宁芷兰,到时候,我就给你一大笔钱让你财务自由,再放你出宫。” 温陵权衡利弊,认真思索一番,问:“多少钱?” 公冶寒:“......” 公冶寒:“你别掏空国库就行,我的计划是——” 温陵:“空口无凭,你立字据。” 公冶寒:“......” 温陵从案几上找了一张空白圣旨,公事公办地铺到公冶寒面前。 伺候甲方这么多年,她吸取到的最大教训就是任何条款都要白纸黑字写在合同上! 温陵:“日期写两年后的今天,国库一年税收是多少?” 公冶寒:“大约八千万两。” 温陵:“那金额你就写七千万两吧,我不是贪心的人,记得大写。” 公冶寒提笔照写。 写完刚放下笔,温陵就熟练地提醒道:“盖公章。” 公冶寒又老老实实盖了玉玺印。 温陵没忘记要再检查一遍,然后十分满意地将圣旨叠叠好。 公冶寒却道:“现在宫里还有很多平王的耳目,这圣旨要是被他发现,我俩都得完蛋,还是放我这里比较稳妥。” 温陵看他一眼,将圣旨慢慢递到他面前,又“咻”地一下收回来,揣进衣服里,微笑道:“放心,我会保管好的,现在可以开始陈述你的企划案了。” 公冶寒道:“按照原文发展,你进宫之后,凭借颜值宠冠六宫,平王看中了这一点就怂恿你做苏妲己,将我钉死在荒淫无道的耻辱柱上。” 温陵:“那我做了吗?” 公冶寒点点头。 温陵瞪大眼睛:“那你还选我进宫?” 男人为了那十分钟连命都可以不要吗? “因为我原来的计划是要利用你给他透露假情报,将计就计。” “那现在呢?” “计划照旧,过几天太后要办寿宴,平王会趁着贺寿来和你幽会,他会让你从我这儿偷一样东西,但我不记得是偷什么了,不管他让你偷什么,你都先答应下来,而且千万不要让他察觉你是穿越来的,否则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利用你,我们的反间计就失败了。” 温陵看他这副胸有成竹,指点江山的样子,一皱眉,“老乡,你穿越之前是做什么的?” “电影导演。” “哦~”,温陵瞳孔放大,上前抓住公冶寒的手,“原来是寒导,失敬失敬。” 公冶寒有来有往:“敢问温小姐在哪里高就?” “社畜一只,不值一提,领导们都叫我小温。” * 平王府。 “今日宫里传出消息,说温才人侍寝后被册封温昭仪,赐居宜兰殿。” “才人到昭仪,连跳三级,温家女儿得宠,温国公这回可如愿以偿了。” 平王公冶风坐在主座上,对幕僚们的话不甚在意。 他道:“温国公府早就名存实亡了,温盼山想做个忠心耿耿的保皇党,奈何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就只好把女儿送给公冶寒,真是可笑!不过温陵得宠也未必是坏事,她本就属意于我,现在被她父亲棒打鸳鸯,只要我略加引导,她就会变成公冶寒身边的一颗定时炸弹。” 幕僚们已经习惯了平王时不时冒出一些奇异词汇,一开始,公冶风还会跟他们解释含义,时间久了,公冶风也解释烦了,谋士们慢慢地也就不再问了。 况且平王总能料事如神,且近几年民望颇高。比起那位荒淫无道的昏君,饱读圣贤书的幕僚们更愿意将自己的满腔抱负寄托在这位忧国爱民的平王身上。 * 靖国公府里,靖国公宁文忠正对着宁芷兰苦口婆心地劝。 “给你选了这么多亲事你一个也不同意,你都十八了,你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是你娘了,你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宁芷兰将桌上的画卷收好,不以为意地说道:“进宫选秀有什么好的,公冶寒荒淫无道,他这皇位能坐几天还不一定呢,我可不要到时候给他陪葬。” 宁文忠忙捂住宁芷兰的嘴,道:“你胡说什么!这种话要是传出去我们靖国公府还要不要活了?” 宁芷兰却毫无惧色:“爹,你怕什么,如今朝中局势谁都能看明白,那些保皇党都是些尸位素餐的奸佞之辈,平王才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 宁文忠觉得越来越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了,自从宁芷兰结识了平王以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整日不研究女红女德,反而开始看起《留侯论》《过秦论》来,说些什么婚姻自由,恋爱自由的怪话。 听听,婚姻自由,就是想有自由挑笼子的权利呗。 宁文忠道:“你一个女儿家懂什么?大局未定,明哲保身才是上策,爹还能害你吗?你以后离那个平王远点儿,就算他真有大富贵的命,等到了那一天你再巴结也不晚!” 宁文忠的忠告当然没什么用,他前脚走,宁芷兰后脚就出门了。 湖心亭上,公冶风早已等在那里。 宁芷兰看着他光风霁月的身影,脸上不自觉浮上一丝笑意。 “平王殿下。”宁芷兰福身行礼道。 公冶风忙虚扶一把:“我不是说过吗,以后你我之间不用这些虚礼,你晚来了一会儿,我还以为......你是不想见我。” 公冶风说着说着竟低下了头,一副受伤的样子。 宁芷兰急忙解释:“不是的,刚才在府中忙着准备给太后的寿礼,所以来迟了。” 公冶风一张脸顿时晴朗起来,微笑道:“原来是这样,我刚才还在想,太后华诞,宫宴热闹非凡,可惜参宴员额有定数,不能带你一同前去。” “今年礼部给我们家的请帖也有我的名字,届时我会随父亲一同去,不过......到时候,我们可以在宫里见面。” 宁芷兰说着低下头去,脸上面纱遮住了双颊的羞红。 公冶风脸上的疑惑一闪而过,他分明记得这次参宴的人里并没有宁芷兰,到底是谁临时把她加进去的? 第3章 导演潜规则女演员 德喜堆着笑将公冶寒的赏赐流水般送进宜兰殿。 温陵知道,这是公冶寒要营造她得宠的假象让她在平王面前显得更有利用价值。 她看着镜子里祸水红颜般的脸,花了好长时间才接受自己双面间谍的身份。她决定给自己起名叫玛塔·温陵·哈里。除了不会跳脱衣舞,她现在的处境与玛塔·哈里无二。 她没有那么好骗,公冶寒说她是炮灰她就是炮灰吗?剧本又不在她手里,谁能确定这不是公冶寒为了利用她而编出来的谎话。 要想活下去,她就得真的学玛塔·哈里,做两手准备。 宫斗要斗,情报要套,海王要骗,反派要哄,必要时,什么道德三观,全都可以抛一边去! 她要干掉男主,摁死女主,踹掉反派,携款出宫,包养无数小奶狗,走向人生巅峰! 等等,这是不是就是公冶寒说的虚情假意,暗度陈仓,两面三刀? 额......算了,细节不重要。 所以,如果她想知道公冶寒到底有没有骗她,就要测试公冶风会不会拿她的命来换靖国公府的兵权,以及宁芷兰现在到底对她恨到了何种地步。 正在温陵抓耳挠腮地想测谎方法的时候,镜子里忽然出现了公冶寒的脸。 “你这是干什么?”他问道。 “化妆呀,你不是让我趁着宴会勾搭平王吗,那我不得打扮好看点,迷死他。” “不行,你这妆太现代了,他见了肯定会起疑心的。” 温陵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又开始卸妆,“说到起疑心,我穿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进宫的路上了,也不知道原主和平王是怎么相处的,要是宴会上露了马脚怎么办?” 公冶寒:“这个我已经替你想好了。” 他一挥手,就有人带了个小丫鬟进来,温陵一看,回忆了一下,道:“细辛?” 经过细辛细心的科普,温陵大概猜到了原主和平王的相处模式。 原主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平日里看多了话本子,乍一遇到公冶风这样的穿越男,被他新奇而土味的套路哄得一愣一愣的,立志非君不嫁。 无奈温国公是个彻头彻尾的保皇党,察觉到平王的狼子野心,二话不说就将女儿送进宫。 只是温国公自己也没想到温陵对平王死心塌地到如此地步,进了宫还要和平王珠胎暗结,最终被他榨取完剩余价值后就兔死狗烹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劈腿的时候只能走肾,不能走心啊! 走心没有好下场…… 温陵换了一套妆容,选了套水绿色纱裙。 公冶寒满意地点点头:“可以定妆了。” 温陵道:“寒导放心,虽然我没演过戏,但是我看过戏,保证一条过。” 做戏做全套,公冶寒路上一直牵着温陵的手。 一个是千年狐狸成精,妖得不可思议;一个是顶级红颜祸水,美得不可方物。两个人走在路上就像《西游记》里的漏网之鱼,引得宫人们纷纷驻足观望。 前皇后被废,公冶寒至今没有再立皇后。因此温陵作为新晋宠妃,在宴会上得以坐在公冶寒身旁。 刚一落座,就感觉到人群中有一道目光盯着自己,她凭直觉回望过去,见一女子着浅碧色衣裙,梳着云顶髻,左脸有道红色疤痕从耳际一直延伸到脸颊中央,正用一股阴森的目光看着她。 温陵悄声问公冶寒:“寒导,那人是谁啊?看得我直发毛。” 公冶寒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回答道:“那就是你的吕后,宁芷兰。” 温陵怔住。 如果公冶寒告诉她的结局是真的,那无论对宁芷兰的人物动机表示理解或不理解,对宁芷兰来说都同样残忍。 温陵给自己加强心理暗示:都是纸片人,都是设定好的,都不值得同情。 看到温陵走神,公冶寒掐了掐她的手,道:“她旁边坐的就是靖国公宁文忠。 “对面冲着你笑得一脸慈祥的就是你爹,温盼山。 “坐在我对面一直盯着我俩的就是公冶风。” 公冶寒说着突然一把将温陵搂进怀里,姿势极其暧昧。 温陵怒目圆瞪:你要潜规则女演员? 公冶寒勾唇笑得邪魅,俯在她耳边蛊惑道:“记得《封神榜》里苏妲己是怎么伺候商纣王的吗?” 温陵用意念白了他一眼,然后倒了一杯酒风情万种地递到他唇边,待他张开嘴...... 猛地给他灌进去! “咳咳咳!”公冶寒呛得脸通红,以目谴责。 温陵认真道:“这样不是更像吗?一个在闹,一个在笑,更说明我得宠呀。” 公冶寒:“......” 他手上一用力,温陵腰上吃痛了一下,她使劲扒拉公冶寒的手,“你、手、往、哪、放?” 两人暗中角力的这一幕落在公冶风眼里就变成了公冶寒对温陵“强取豪夺”,而温陵浑身都写着“拒绝”。 公冶风嘴唇紧抿,捏着酒杯的手指渐渐泛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现在这浑身杀气的样子完全违背了他平日的形象。 大家都向太后献了寿礼,无非就是些玉器古玩之类,没什么稀奇,太后老人家见得多了。唯独看到宁芷兰献上来的《千里江山图》才难得地露出惊喜之色,这幅画她找了很久。 席间觥筹交错之时,温陵找了个借口离席,紧随其后的还有平王。 公冶寒不易察觉地冷笑一声。 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悄悄绕到宁芷兰身侧,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宁芷兰立刻回道:“不可能,画是我在府中亲自检查过的,绝没有问题。” 那小太监又说了几句,宁芷兰便道:“好吧,我随你去看,也免得日后太后问责。” 刚入秋,夜风已带了些凉意。 温陵缓步慢行,专挑没人没灯的小路走。 果然,细辛在她身后提醒道:“小姐,那好像是平王殿下。” 温陵狠狠心,使劲掐了自己一把,好不容易掉下几滴猫眼泪。 眼看着平王走近了,温陵啜泣地更大声了,细辛识相地到远处给两人放风。 第4章 穿书的逻辑闭环 “陵儿,你怎么了?” 温陵梨花带雨地抬起头。 平王和公冶寒那狐狸精完全相反,人家这脸英俊中带着三分坚毅,一看就是正派主角。 眼如星辰,眉如远山,一袭雪青广袖深衣,端方君子,朗若日月。 任哪个少女见了,也要忍不住说一句“哥哥,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 温陵:“风哥哥。”据细辛所说,以前原主就是这么叫的。 一句“哥哥”叫完,温陵的头又低了下去。欲言又止,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公冶风上前扶住她的肩膀,关切地问:“陵儿,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公冶寒对你不好?” 温陵:直呼皇帝名讳,你小子果然是穿越的,平等观念深植骨髓啊。 “风哥哥,”温陵又挤出两滴眼泪,“陵儿如今已经嫁作他人妇,风哥哥就忘了我吧,我和你今生情深缘浅,若有来世,陵儿再做你的王妃......” 以前看网文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轮到自己说台词了,才发现用第三人称来自称真的很容易起鸡皮疙瘩...... 公冶风将她拥入怀中,动情道:“陵儿,你说这种话是在扎我的心吗?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忘了你。” 温陵作伤心状:“可是我现在……” “陵儿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温陵抬头,以目相询。 公冶风拿袖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擦破了皮肤一样,随即附在温陵耳旁说了几句。温陵眼睛慢慢睁大,然后不露声色地答应了下来。 岂知她刚一点头,公冶风正准备继续和她你侬我侬,就见有两人提着灯往这边走。 “平王殿下,是你吗?”一道清亮的女声传来。 公冶风身形一僵:这是宁芷兰的声音。 他忙放开温陵,退后两步。 当宁芷兰走到近前确定平王身边的人是温陵时,眼底立刻浮上一片厉色,仿佛要迸出刀子来将温陵活剐了。 温陵:得嘞,这下仇恨值拉满了,离成为人彘又近了一步。 公冶风也有些慌乱:“芷兰......你怎么离席了?”他注意到宁芷兰看温陵的眼神,又急忙解释道,“我刚才看到温昭仪身体有些不适,正想找人送她回宫呢。” 温陵心里对公冶风有些鄙夷。 宁芷兰压着怒气说道:“温昭仪,刚才我看陛下好像在找你,你要是身体不适不如赶紧回去。” 温陵刚才还有些害怕这位“吕后”,但转瞬就想明白了:如果自己最终能逆风翻盘,那现在干嘛还要怕宁芷兰?如果最终不能翻盘,反正都要被做人彘,干嘛不趁现在把以后的仇报了? 穿书逆袭这种事情不就是讲究一个逻辑闭环吗? 再说自己是奉旨偷情,有什么好怕的?! 这么一想,她挺直腰杆,面色一沉:“宁姑娘见到我怎么也不知道行礼?靖国公府教出来的女儿就这般没有规矩吗?” 侯门主母的台词她早就想说了! 宁芷兰和公冶风都是一愣。 温陵入宫前就一直是温温柔柔的性格,跟谁都不会疾言厉色,没想到入宫得了宠脾气都见长了。 宁芷兰万分不情愿,但情势逼人,还是僵硬地福身,毕竟眼前这贱人现在身份不同了。 温陵上前一步,纤纤玉手轻轻搭在宁芷兰欲起身的肩膀上,用力一按,愣是给宁芷兰按了回去。她悠悠道:“腿不够弯,身子不够低,宁姑娘要是不会行礼的话,就回去好好练练。” 说完,又对宁芷兰身后的小太监说道:“送我回去吧。” 她认得这小太监,紫宸殿里的。 回到宜兰殿,看到青梅青杏迎上来,温陵才想起来,她把细辛落下了! 算了,这丫头放个风都放不好,就让她多站一会儿吧。 温陵走后,宁芷兰还僵在原地,凤仙花染红的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公冶风扶起宁芷兰:“芷兰,你别往心里去,陵儿......温昭仪她没有恶意。” 宁芷兰抬起头,一脸幽怨地看着公冶风:“我知道,我容貌丑陋,配不上殿下,殿下和她才是天作之合,可既然这样,殿下为何还要来招惹我?” 公冶风将她搂进怀里,就像刚才抱温陵时一样地温柔。 “你在说什么傻话,我若是以貌取人,为何还要鼓励你不要总戴面纱?她已经进了宫,我只当她是妹妹而已,刚才她说身体不舒服,想让我送她回去,你千万不要多想。” * 公冶风处理好两个为他争风吃醋的女人,心满意足地回到宴席上。 旁边的礼部尚书过来敬酒,公冶风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道:“张大人,我记得这次参宴的名单里并没有靖国公府宁小姐的名字,为何又加进去了?” 礼部尚书张佑端着酒杯摇摇晃晃:“本来的确没有,怕她的脸冲撞了宫中贵人,宫宴从来不请她,这次是陛下亲自加进去的,也不知为何。” 宫宴一直到很晚才散,宁芷兰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子时了。 屋里侍夜的小丫鬟看到她脸色不好,准备问询宫宴热闹的话也憋了回去。 宁芷兰冷冷道:“把箱子拿出来。” 小丫鬟应声取来。 箱子里收纳着上好的刺绣锦缎,件件精美,都是绣娘们费时费工做成的,这种绣片,靖国公府每个月都会采买许多。 宁芷兰取出几块绣片,拿起一把剪刀,开始用力地、慢慢地、一点点地将这些绣片全部绞碎。 旁边的小丫鬟战战兢兢,一句话也不敢多嘴,终于捱到小姐铰完了,只听小姐阴沉沉地说道:“皇家秋猎的日子快到了,有些禽兽也该发情了,明天你去趟医馆,买一副最厉害的春药,小心别让人瞧见了。” * 温陵睡到半夜醒来,被窗户下的人影吓了一跳,瞬间清醒了。 她烦躁地翻了个身,道:“寒导,我都下班了,会不能明天开吗?咱能不能落实一下八小时工作制?” 公冶寒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歪头道:“你在说什么梦话?” 温陵心口一窒,向资本妥协:“公冶风的确怂恿我做苏妲己,还说你暗中培养了一批死士,让我想办法把调动死士的令牌偷过来,现在我们怎么办?” 她没有听到公冶寒的回应,还以为他走了。梗起脖子一看,他坐在窗下,月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注意到他右手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搓捻着,像在沉思什么。 良久,才听他开口:“你确定他要你偷的是令牌?” 第5章 国策研讨会 温陵“啧”了一声,道:“你不信你就自己去问他啊。” 你问我,我说了。 我说了,你又不信我。 你不信我,那你还问我干什么? 公冶寒在昏沉的夜色中沉默良久,最终未发一言,起身回了紫宸殿。 月色寡淡,他的背影也显得晦暗。 温陵始终没有看清他的表情。 紫宸殿外,公冶寒回来的时候,小太监还在跪着。 德喜跟在公冶寒身后,看到公冶寒走远了,才低声对小太监教育道:“知道陛下为什么罚你吗?” 小太监摇头。 德喜道:“陛下让你把温昭仪送回紫宸殿,你怎么给送宜兰殿去了?” 小太监满腹冤屈:“是温昭仪说陛下办事不厚道,不想看见......” 说到这里,他自知失言,就住了嘴。 * 翌日,公冶寒又恢复了精神,好像昨晚的深沉和晦暗都只是温陵的错觉。 温陵问他,到时候令牌要给真的还是给假的。 公冶寒没直接回答,只说:“令牌哪是那么好偷的,先晾他几天,正好趁这几天给你长长威望,到时候你透漏什么情报,他就会信什么。” 公冶寒给温陵长威望的方式略显苍白,但极其有效。 就是每晚召她侍寝,次日一早再降旨晋封位份,一箱一箱地赏东西。 短短数日,温陵已经从昭仪变成了现在的温贵妃。 天知道他俩虽然每天晚上睡一张床,但是中间隔着三八线,俩人睡得清心寡欲,井水不犯河水。 看着那道册封贵妃的圣旨,温陵竟然生出一种不劳而获的愧疚感...... 晚膳时,两人聚头商谈保命大计。 做皇帝的宠妃至少有一项好处,就是可以拼命点菜,不用付钱。 温陵看着满桌的玉盘珍羞欲下筷,居然体会到了皇帝翻牌子的奢侈感,之前那一点愧疚感也就烟消云散了。 公冶寒道:“中秋节快到了,要不我赐菜的时候给平王下点毒,一劳永逸,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温陵道夹了一块鸳鸯炒肚:“你赐的菜他会吃吗?万一被他反咬一口,让他师出有名,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公冶寒沮丧地点点头:“也对,而且他有主角光环在,百毒不侵都是有可能的。” 他把鸳鸯炒肚往温陵跟前挪了挪,又道:“枪杆儿底下出政权,我们还是得从兵权上想办法,虽然他掌握了蜀中和陇右的兵权,但是拱卫京都的十万勤王之师还控制在靖国公手里。” 温陵问道:“靖国公是个什么样的人?” “明哲保身,他没有儿子,只有宁芷兰一个女儿,原书中在宁芷兰杀了你以后,他就彻底投靠平王了。” 温陵:“那我们想办法把这桩婚事搅黄不就行了,你给平王赐几个美妾,我就不信这海王不动心!” 公冶寒皱眉:“这不行吧,你不能用现代女性的思维去揣摩宁芷兰,男人三妻四妾在她们眼里很正常,宁芷兰只会想着等将来嫁过去将她们全都收拾了,要不我趁中秋赐菜把宁芷兰毒死,这样——” 温陵抬手示意他闭嘴:“你是属赵匡胤的吗?就知道下毒杀人?这种事万一干不好,只会让靖国公府倒戈得更快,”她咬着筷子又想了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我有办法了!” 公冶寒立刻作谦虚状竖耳恭听。 温陵道:“之所以朝堂局势一边倒,是因为现在是两足鼎立,可三角形才具有稳定性呀,所以我们要培养一个对手来制衡平王,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挑拨离间,坐收渔利。” 公冶寒摊手做请:“展开说说。” 温陵:“我们可以在朝中培养一批太子党。” 公冶寒的狐狸耳朵又耷拉下去:“我前两天给你科普的皇室关系图你没看吗,我没有孩子。” 温陵道:“我知道啊,所以我们要造一个太子出来。” 公冶寒的目光慢慢下移到温陵的肚子上。 温陵拿袖子一挡,嗔怒道:“想什么呢!我是让你从宗室旁系里选一个继承人出来,明天上朝的时候你就说‘朕自登基以来便子嗣艰难,但储君乃国之——’” 公冶寒忽然拍案怒起。 温陵一脸懵逼。 公冶寒:“你这是让我公开承认自己不行?!” 温陵:“你们男人干嘛总在意这种小问题?” 公冶寒:“这不是小问题,这关乎男人的尊严!” 温陵眉毛一挑:“尊严重要还是命重要?” 公冶寒又坐下来:“选谁?” 温陵翻了个白眼,道:“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你爷爷的三弟的三儿子的大儿子的小儿子。” 公冶寒石化半分钟,问:“是谁?” 温陵一皱眉:“就是康王府的幼子,公冶言思,今年七岁,皇室关系图你没看吗?” 公冶寒:“那为什么是他呀?” 温陵道:“因为他生母的母亲的哥哥的女儿的丈夫就是掌管陇右二十万大军的镇国将军——李功武。” 公冶寒看着温陵,深深做了一个吐纳。 温陵:“你干嘛?” 公冶寒:“怕你憋死,替你喘口气儿,”他反应过来,又说道,“所以你是想利用裙带关系暗中拉拢陇右军?” 温陵点点头:“而且李功武的夫人还是太后的堂外甥女,虽然太后不理朝政,但太后的娘家也有几个能在朝中说得上话的人,如果这事成了,以后我们和平王就可以分庭抗礼了。” 公冶寒略一思索,肯定道:“嗯,利用党争来让皇帝休养生息倒是个好国策。” 温陵道:“不过这样一来,可能会让你在百年以后将皇位传给别人的儿子,你可要想好。” 公冶寒道:“命......比皇位重要吧......” 温陵道:“也对......” ******** 晚饭后,温陵照例在紫宸殿留宿,两人在三八线两侧各自睡下。 半夜的时候,公冶寒突然惊坐起来:不是,那公冶言思和太后到底是什么关系?和李功武的夫人又是什么关系啊? 第6章 捉贼拿脏 郑贵妃本是皇帝跟前最得宠的女人,在温陵没封贵妃以前,她是唯一的贵妃,也是代掌凤印的贵妃。 但不知皇帝是抽了什么风,月余前忽然开始过上了孤家寡人的禁欲生活,夜夜独守空房。 要是皇帝一直这样也就罢了,她没有机会侍寝,别的妃子更没有。但现在偏生冒出来一个温陵,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患寡而患不均! 郑贵妃化上最精致的妆容,戴上最昂贵的首饰,穿上最华丽的衣服,带着后宫里最趾高气昂的一群妃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宜兰殿进发。 今天,她不让温陵那个贱人知道什么叫尊卑有别,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什么叫一入宫门深似海,她就不姓郑! 当她们到达宜兰殿的时候却发现温陵不在。 宜兰殿的宫女只知道主子出去了,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郑贵妃:合着我大清早起来折腾了两个时辰的造型白做了呗。 郑贵妃更气了…… * 温陵鬼鬼祟祟地来到御书房,门口的守卫已经被公冶寒暗中撤走了。 她本来以为公冶寒会直接把令牌给她,没想到公冶寒却说:“平王宫中耳目太多,为了不让他怀疑,过场还是要走的,令牌就在御书房里第三排书架的左边的右手边的第八个格子的上面的夹层里。” 温陵严重怀疑这是因为她今早没有告诉他公冶言思和太后的关系,让他自己算,他就挟私报复! 领导们的惯用伎俩,穿小鞋和走过场。 不过,当温陵发现放令牌的夹层旁边还有一个夹层的时候,她才明白公冶寒的真正用意。 那个夹层里藏着一张纸。 打开后,上面写着:禁军死士名单。 这名单上共有二十几个名字,温陵一个也不认识。但她知道这名单的意义,想必是埋伏在禁军中的死士。 公冶寒穿过来的时间比公冶风晚了太多,皇帝的权利已经几乎被架空了。禁军如果还掌握在公冶寒手里的话,他完全不需要埋伏一批死士在里面。 这么一想,大概是禁军已经被公冶风控制了,而这些死士就是公冶寒在禁军中最后的筹码。 温陵把名单和令牌藏起来,一开门,就看见一张艳若桃花的脸。 郑贵妃带着一众妃嫔守在御书房门口,愤怒中带着一丝“哈哈,我抓到你小辫子了”的喜悦,斥道:“后妃擅闯御书房偷盗,该当何罪?!” 后面立刻就有接茬的捧哏:“应该杖毙!” 要说温陵一丝慌乱都没有也是假话,她身上还揣着令牌和名单,这要是被当众搜出来,她都不确定公冶寒会不会保她。 温陵虚张声势:“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盗了?” 郑贵妃蛮腰一叉:“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就在你怀里!给本宫搜!” 人群中立刻有三名妃子上前来摁住温陵,企图搜身。 温陵用力挣脱开,平等地踢了她们每人一脚,三人立时抱脚呼痛。 郑贵妃大概是从来没见过直接用武力反抗的妃嫔,惊得指着鼻子骂道:“你、你简直反了!来人!给我打!” 温陵同样指着鼻子回怼:“你才反了,就算你代掌凤印,但是我和你品级一样,你凭什么对我动手!” 话音未落,不知道从哪里窜出几个小太监,冲着温陵过来。 温陵观察了一下形势,人太多,包围圈太密,应该跑不出去,实在不行就只能动粗了,反正不能让她们把东西搜出来! 正在温陵准备出击的时候,公冶寒带着一身低气压出现了。 他应该是刚下朝,身上还穿着玄色龙袍,背着手,不疾不徐地走来。原先只藏在眼中的肃杀之意蔓延到了全身,没了狐狸精的做派,倒像个地狱里的活阎罗。 活阎罗冷冷开口:“让朕看看是谁要打朕的爱妃?” 那几个小太监见了,立刻怂了下去,退到一边。 其余妃嫔也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自动给公冶寒让出一条通道。 谁都知道温陵如今盛宠,要是今天先斩后奏也就罢了,过两天皇上有了新欢就会忘了这事,但现在皇上来了,就不太好办了。 郑贵妃也吓了一跳:今天皇上怎么这么早就下朝了?可擅闯御书房偷盗是重罪,皇上不可能偏袒她! 温陵和公冶寒对视一眼,从他三分烦躁,三分愤怒,四分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温陵读出了以下信息: “你怎么搞的?偷个东西还能被抓现行?” “你不是说这事儿交给你没问题吗?到底能不能干?” “能干干,不能干辞职滚蛋!” 由于内心戏份太足,温陵竟瘪起了嘴,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还不是你给我穿小鞋闹的! 公冶寒却走到温陵身边,牵起她的手,向众人说道:“没人承认的话,就全拖出去砍了吧。” 温陵:? 几个小太监跪倒在地,脸色煞白,抖如筛糠。 郑贵妃据理力争:“陛下,妾身亲眼看到温贵妃鬼鬼祟祟潜入御书房行窃,按规矩应该杖毙!陛下岂能如此包庇她?!” 公冶寒悠悠道:“你......在教朕做事?” 郑贵妃面如死灰。 她看出皇帝是有意要包庇。皇帝向来喜新厌旧,身边女人走马灯似的换,只有她走到了最后,成了代掌凤印的贵妃,难道她就这么轻易地输给了这个温陵? 不!不能认输!如果不是最耀眼的女人,那她还在宫里活个什么劲儿?!做走马灯吗? 面对公冶寒寒死人的低气压,郑贵妃大着胆子鼓起一口气,道:“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是为了陛下着想,要是温贵妃偷了什么要紧的东西,闯下大祸,那岂不是......” “郑贵妃是说这个吗?”温陵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怼到郑贵妃面前道,“这能闯下什么大祸?” 郑贵妃一怔,她刚才的确在窗缝看到温陵往怀里揣了一块令牌一样的东西,但没想到是出宫令牌。 温陵转向公冶寒示意他配合:“这是陛下让我来取的,说以后我可以随意出宫,对吧,陛下?” 公冶寒斜睨那令牌一眼,面色又冷了一分。 顺手牵羊也就算了,还反过来利用他?打蛇随棍上是吧? 成全你! 他稍用力,将令牌从温陵手中“拿”过来,微微一笑,柔声道:“爱妃记错了吧,朕是让你替朕来取令牌,爱妃若想出宫的话,可以跟朕说,但——”他随手将令牌递给身后的德喜,“朕未必答应。” 温陵对公冶寒的拆台恨得咬牙切齿,这令牌本是她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万一逆袭不成,她还可以撕毁合约,想办法偷溜出宫金蝉脱壳。 公冶寒对郑贵妃命令道:“把你的凤印交出来。” 郑贵妃如雷轰顶。 跟在她后面的一群助攻非常识时务地变成了吃瓜群众。 她颤着音说道:“陛下,就算妾身冤枉了她,那、那也只是个误会,陛下要收回我的凤印,总得给个理由吧?” 闻言,公冶寒低下头,沉吟一番,仿佛确实想不出理由。 最后,他放弃了,道:“朕是昏君,不需要理由。” 众人:? 公冶寒:“愣着干什么,等朕亲自动手吗?” 德喜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示意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去郑贵妃住处取凤印。 公冶寒又道:“把凤印送到宜兰殿,这几个,砍了。” 跪在地上的几个小太监哀嚎的哀嚎,吓晕的吓晕。 随后公冶寒拉着温陵就撤,完全不给郑贵妃申辩的机会。 回到紫宸殿,温陵伸出大拇指给公冶寒点赞:“商纣王演得不错。” 公冶寒:“......” 第7章 捉奸成双 公冶寒告诉温陵皇家要举行秋季围猎的时候,温陵感慨了一句:“难怪都想当皇帝,三天两头办party,大手大脚花银子,又有秀女和佳丽,人人见了拍马屁,换我我也很乐意。” 公冶寒:“你以前......是广告公司的社畜吧?” 温陵惊讶:“呀,你怎么知道的?” 公冶寒:“瞎猜的。” * 秋猎这一日,温陵早早就起来收拾,因为大家都要很早出发去秋猎场。她起床的时候,公冶寒还没醒。温陵鬼使神差地支着头开始欣赏他这张祸国殃民的脸,轮廓柔和,长眉如墨,鼻梁挺拔,薄唇性感。 加上他身形颀长,宽肩窄腰,身高一米九,腿长一米八,使得温陵每天晚上入睡前和早晨起床后,心里都要默念一句:色字头上一把刀。 男人,还是被包养的好。 欣赏完男色,她就把公冶寒喊了起来。 她睡不成懒觉,那谁也别想睡! 起床后,她在镜前一通打扮,还换上了上次那套水绿色纱裙。 公冶寒看到后少见地冷了脸,道:“这衣服不好看。” 温陵边描眉边说:“可是公冶风喜欢这颜色,你不是让我今天把令牌给他吗?” 但温陵心里想的是:你们男人知道什么叫好看什么叫不好看,你们懂个屁! 公冶寒走到她身后,两人的目光在镜中交汇:“送个令牌而已,有很多办法,让细辛替你去。” 温陵看着镜子里那双琢磨不透的眼睛,回答道:“这不合适吧,万一他起了疑心,我们不就前功尽弃了?” 公冶寒想了想,道:“那就让细辛告诉他,说你连日侍寝太累,下不了床。” 温陵脸上一阵抽搐..... 当然,她最终还是去了。 秋猎一年就一次,要是他俩两年后噶掉的话,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参加了。 而且,公冶寒说的那个理由,她实在没脸说。 秋风猎猎,旌旗飘飘。 两人到达秋猎围场的时候,众人都已经到齐了。 温陵第一次有了当领导的感觉。 领导,就是要最后一个到! 秋猎本应该举行二十天,但到了公冶寒的父亲那一代,觉得太劳民伤财,就改成了三天,走个过场,意思意思。 场地上搭了军帐和坐席,温陵随公冶寒坐在主座上接受众人行礼。刚坐下,就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人——宁芷兰。 “宁芷兰怎么也来了?”温陵低声问道。 公冶寒道:“秋猎是君臣同乐,靖国公府以武起家,当然要来,喏,你爹和你哥也来了。” 温国公温盼山和温陵的哥哥温川都在。 温盼山还是像上次一样,一看到她就笑得一脸慈祥。 温陵:“我过去打个招呼。” 公冶寒略一迟疑,道:“好。” 待温陵起身时,他又道:“小温,他们只是纸片人,你......” 温陵微微一笑,道:“我知道,我心里有数。” 一旦投入了感情,就有了牵绊和不舍。 温盼山看到女儿过来,立刻起身:“哎呀,这都秋天了,你怎么还穿......” “咳~”温川在旁边干咳了一声,提醒道,“爹,陵儿现在是贵妃了,君臣有别,注意点儿。” “什么贵妃不贵妃的,在我眼里永远都是我女儿。”说着就去拉温陵的手,一通夺命连环问: “宫里的吃食吃得惯吗?吃不惯的话我让家里的厨子做点好吃的给你送进去。” “那些妃子有没有欺负你呀?有的话,跟爹说,爹去欺负她们爹给你出气。” “陛下对你好不好呀?不好的话......你试着忍忍。” 温陵笑着一一回答:“吃得惯、没人欺负我、寒导......陛下对我挺好。” 温国公府是世袭的爵位,到了温盼山这一代,手中已经没有兵权了。温盼山年轻时也曾征战沙场,今年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但看着还是精神矍铄,老当益壮。 温川一直在旁边默默陪着,也不说话。直到温陵应付完温盼山,他才悄悄把温陵拉到一边。 然后温陵才知道,她这个哥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陵儿,哥在越国有人,要是皇帝喜新厌旧对你不好的话,你跟哥说,哥有办法把你弄出去。” 温陵:刚才不是还说君臣有别,要注意点吗? 温陵安抚道:“哥,你放心,要是皇帝对我不好的话,我第一时间找你,对了,有个事儿还想请哥哥帮忙。” 她拉着温川到一个更僻静的地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偷偷递给温川,又低声交代了几句。 * 秋猎场是展示男子气概的地方,这种地方总少不了女子啦啦队。 京中各族的高门贵女几乎都到齐了,个个靓妆艳服,向意中人暗送秋波。其中的佼佼者自然是风华绝代,名满京都的平王殿下。 贵族圈并不大,八卦传得也快,大家都知道平王和宁芷兰的关系和其中夹带的利益。而这些女子对公冶风明目张胆的示好又等于是向宁芷兰强调了这种利益,而这种强调又反过来将宁芷兰脸上的疤痕无形中扩大了数倍。 这刺痛了宁芷兰。 她不能回击所有人,但她可以从中选择一个典型,这个典型就是温陵。 温陵跟温川交代完事情就坐回了公冶寒旁边,秋猎还没有正式开始,大家还在喝酒聊天。公冶风向温陵遥遥举杯,温陵便也回敬,只是酒杯还没到唇边就被公冶寒眼尖地抢了过去,一饮而尽。 温陵看着他俩电光火石的对峙,感到好奇,男人到底知不知道他们其实很幼稚? 整装上马前,大家一一向皇帝报上官职姓名。参与围猎的大多数是皇室子弟,也有禁军中一些军职较高的人,其中就有一个叫狄砺锋的。 温陵记得这个名字,是禁军死士名单里的人。她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记下了他的脸。 平王也过来告辞入场,临走前还深深望了温陵一眼。 温陵会意,也向公冶寒告辞起身。 公冶寒点头应允。 离开坐席后,温陵就顺着平王策马离去的方向找了个隐蔽处等着。 不多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陵儿”。 公冶风一身银色戎装,英姿飒爽地朝她走过来:“多日未见,你近来可好?” 不怪原主对公冶风情根深种,恋爱脑送了性命,实在是公冶风太像完美良人了。 温陵拿捏好情绪,泫然欲泣:“风哥哥,陵儿在宫中没有一日不思念你,这深宫牢笼,陵儿一日也待不下去了。” 她时刻记得,自己还有个谎要测。 公冶风抚着她的发鬓,怜爱地看着她:“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不是所有男人都有资格成为海王,你发誓时的可信度决定了你的段位。 她试探道:“风哥哥,我在这宫里多待一天都是煎熬,我们何不逃出京都,远走高飞。” 像是没有料到温陵会说这样的话,公冶风微愣片刻,随即道:“陵儿,你在说什么傻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昏君不倒,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那就逃到夏国,逃到越国,逃到鞑靼去,天涯海角,总有我们容身的地方!” 温陵在心里给自己颁了一座奥斯卡小金人。 公冶风却表现出极为难的样子说道:“陵儿,我当然也想和你远走高飞,过神仙眷侣的日子,可是你知道我的抱负,如今昏君当道,任用奸佞,民怨四起,我若此时离开,只顾我俩逍遥快活,留下百姓受苦受难,这样的人还值得你喜欢吗?” 温陵:好家伙,这价值观给我上的...... 她低下头,不言语。 公冶风转移了话题:“前几日在朝上,公冶寒突然说要从旁系过继养子,此事他可有跟你提过?你可知他中意哪个孩子?” 温陵摇摇头,全盘否认自己知情。 他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要是选了不该选的人,那麻烦就大了。” “对了,你上次要我偷的令牌我拿到了。”测谎已经有了结果,温陵便开始直奔主题,她拿出令牌给他,并观察着他的微表情,企图能看出点什么。 公冶风接过令牌细细翻看,然后神情严肃地问道:“这令牌你是如何拿到的?” 温陵开始背草稿:“是偶然发现的,他常让我陪他在御书房批奏章,有一次我无意中发现书架上有个暗格,我猜想里面有可能就藏着你说的令牌,后来我趁他上朝时引开了守卫,想办法偷了出来,除了这个我还发现了一张名单,不过我怕节外生枝,所以没拿。” 公冶风听完,脸上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笑容,道:“那名单上是不是写着禁军死士?” 温陵心中一震,适度地表现出惊讶:“你怎么知道?” 公冶风但笑不语,还笑得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温陵每每看到男人这种自以为掌握了世界真理的笑容,就忍不住想翻白眼。 公冶风道:“不过是一张假名单罢了,你无需理会。” 直到此刻,温陵才意识到她一直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风哥哥,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你怎么知道他培养了一批死士?” 他又露出那副让人想翻白眼的笑容:“陵儿,不是我有意瞒你,只是你知道的越少,你就越安全。”他从身上掏出一个木盒,里面放着类似印泥的东西,留下令牌的模子,又把令牌还给温陵,嘱咐她原物放回去。 温陵刚将令牌揣好,就冷不丁被公冶风拥入怀中:“陵儿......” “放开她!” 第8章 永不缺席的春药 温陵正在想该找个什么理由鸣金收兵,公冶寒这一声直接吓得她一个激灵。 原剧本里没有捉奸这一出啊,导演临时改剧本怎么不通知演员呢? 只见公冶寒满脸愠色,大步流星地走来,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充满敌意地看着公冶风:“朕不管她以前和你是什么关系,但她现在是朕的女人,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温陵背对着平王给公冶寒使眼色:你这唱的是哪一出? 公冶风的拳头在身侧握紧又松开,终是给公冶寒行了个礼:“陛下误会了,臣只是看到温贵妃身体似有所不适,所以才过来询问。” “朕的女人,朕自己会照顾好,就不劳平王费心了。”公冶寒无视平王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像个得胜者一样拉着温陵就走了。 温陵边走边回头,直至再也看不见公冶风时,才放心开口问道:“寒导,你这是闹哪一出啊?” 公冶寒邀功道:“两男争一女啊,偶像剧必备桥段,怎么样?台词够不够土,演技够不够浮夸?” “我的大导演,你下次改剧本能不能提前说一声?我还以为你想来出捉奸成双,直接将我和平王一锅端了呢。” 公冶寒看着温陵,一脸不解:“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这种不明所以的态度让温陵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怒火。她神情认真起来,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说道:“难道不是吗?上次宁芷兰撞见我和平王幽会,不就是你导的一出好戏吗?” 公冶寒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欲言又止,微低下头。温陵想抽回手,这里四下无人,做戏也不用这么周全。但公冶寒的力道又深了一分,不肯放开。 自从穿到这里,温陵每一天都在绞尽脑汁地想夹缝求生之计。如果有选择,她不想做玛塔·哈里,可是形势逼人不得不。 而如果公冶寒真的信任她,就不会给宁芷兰安排那一出大戏,给她拉仇恨值,拿她当棋子;如果公冶风信任她,就不会指使她做苏妲己,还把话说一半吞一半,拿她当npc。 她穿书了,却没有剧本;找到了盟友,盟友给她挖坑;想抽身出局,又怕被女主秋后算账。 她陷入了一场零和博弈,却不知道游戏规则,只能小心试错,而试错的代价就是她的小命。 “那场戏里,宁芷兰如果恨上了我,我就会别无选择地和你结盟,如果她恨上了平王,那对你就更有利了。还有那张名单也是你故意放的吧,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从公冶风让我去偷令牌开始,这中间就一定出了什么岔子,所以你想看我会不会偷偷把名单给他,对吗?”她的语气越来越冷,最后道,“寒导不愧是寒导,左右都是你赢。” 公冶寒一直低着头,没有答话,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直到温陵痛呼出声。 “你干什么?要杀人灭口啊?” 话一出口,温陵才发觉他有些不对劲。 公冶寒满头是汗,呼吸急促,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温陵心下一惊,她抓着公冶寒的胳膊问道:“公冶寒,你、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还是被平王抢先下了毒? 公冶寒薄唇紧抿,喉结滚动了一下,极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走!”然后松开温陵的手,将她推开。 这回是温陵不明所以了:“你该不会是中毒了吧,我去找太医过来。” 皇帝秋猎,有随行的太医。 岂止公冶寒一听她要去找太医,又一把拉住她:“不、不能找太医!” “为什么?!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多汗啊?”温陵见他一直低头避着自己,又看他难受至此,便强迫他抬起头,用袖子给他擦汗,“你就算不做商纣王,也不能出师未半而中道崩——唔!” 女子的体香随着温陵的动作幽幽地向公冶寒传来,他实在压抑不住,手上一用力,将她拽进怀里。 狂风暴雨般的吻,一点也不像平日里那只温柔可人的狐狸精。 虽然温陵喜欢小奶狗,但也不是来者不拒。她很快反应过来,用尽全力,打了他一巴掌。 她明白为什么公冶寒不让她去找太医了,可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给一个荒淫无道的昏君下春药? 是因为这里没有“多此一举、画蛇添足、冠上加冠”这些成语吗? 这一巴掌也让公冶寒稍稍清醒了一点,他背靠着一棵树滑坐在地,双拳紧握,用仅存的理智命令温陵:“快走!” 温陵没走,但有些慌了:“这种药只是憋坏老二的话,倒不是什么大事儿,但如果把人憋死,那......”她小声提议道,“青梅和青杏都在,要不你......” 虽然她知道公冶寒没有碰过后宫的女人,但到了这种时候没有几个男人能保持理智,偏偏公冶寒又只带了她一个妃子出来。 公冶寒也顾不上和她理论什么才是大事儿,只摇头道:“不行,那一样会露馅。” 温陵冷静下来:“你还能走吗?前面就是营帐,我们先回营帐再想办法。” 公冶寒点点头,缓缓站起来,温陵也不敢靠他太近。 大家的营帐都隔得不远,帐前还有许多禁军守卫,每一个人都相当于平王的耳目。以公冶寒现在这副样子,肯定会引起怀疑。 温陵揽住公冶寒:“抱着我,装醉。” 完全不用温陵劝,在她的手刚碰到公冶寒那一刻,他就已经将她反抱住了,头还埋在她发间不停地蹭。 听到他越来越粗重的喘息,温陵只祈祷他在进入营帐前能克制住...... 两人最终以一种难舍难分的姿势到了皇帝营帐,帐前的守卫看到他俩这情状只当是皇帝的一贯作风,便识趣地当作没看见。 一个皇帝,还要时刻提防被自己的禁军监视,这皇帝也是当得够窝囊的。 一进入营帐,温陵就赶紧推开了公冶寒,唤来青杏和青梅,只说是陛下醉酒吐了一身,要她们去打河水来沐浴。 幸亏皇帝出行还给准备了浴桶,温陵把浴桶放在屏风后面,她自己避到屏风另一边。 秋天的河水已经很凉,饶是公冶寒身体强健,又中了春药,浑身发热,迈入浴桶的时候也不免瑟缩了一下。 “你怎么会中招的?”温陵隔着屏风问道。 公冶寒被冷水激醒了一点意识,回答道:“是那杯酒。” 温陵浑身一震。 那杯酒本该是她喝的,也就是说,下药的人是冲着她来的!如果不是恰好被公冶寒抢过去,那药效发作的时候她正好和公冶风在一起! 一股恶寒窜上温陵的脊梁。 * “前面需要有人抬猎物,你俩去帮忙,这里我来守着。”营帐外,都虞候狄砺锋对两名负责守卫的禁军命令道。 待两人离去后,狄砺锋左右看了看,悄悄掀帘子进了帐篷。 “贵妃娘娘~”他轻手轻脚地往里走,低声唤道。 无人应声。 他又往里走了几步,看到了屏风后的浴桶,水面没有丝毫热气。他伸手探了探,是冷水,料想是药效发作,用来缓解的。 再往里去,便是床榻,而那床上分明躺了一个人。 只见那人发髻散乱,嘴里咿咿嗯嗯的,好像意识不清的样子。偏偏一张艳过芙蓉的脸双颊微红,眼神迷乱,更显得勾魂摄魄。 “贵妃娘娘~”狄砺锋又唤了一声,见温陵还是没有反应,便立马开始解自己的腰带。末了,一把掀开被子就往床上扑。 但腿还没沾到床边,一柄冷剑就横在了他的脖颈,比刚才的水还要凉。 温陵从床上坐起来,左腿支着,左手腕搭在左膝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狄砺锋:“我就知道,这场戏还少了个奸夫,说,谁指使你的?” 出人意料的是,狄砺锋一点也不惊慌,反倒是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是平王让我这么做的。” 温陵道:“胡说!平王根本不会这么干!” 拿剑的公冶寒表示异议:“你就这么相信他?” 温陵纠正道:“我不是相信他,我是了解他。” 公冶寒保留意见:“你就这么了解他?” 温陵:“......” 她懒得和公冶寒玩文字游戏,整理衣衫下床,顺便抬腿将狄砺锋踹倒在地,带着威胁的语气说道:“我猜指使你的人定是向你封官许愿了,但我提醒你,如果你不说实话,那我们就说你是弑君未遂,当诛九族,你选吧。” 当听到温陵说要诛九族的时候,狄砺锋就眼见地有些慌了。他迅速跪好,招认道:“是宁小姐让我这么做的,她说......如果成功了,就让我弟弟做副将,如果失败了,就说是受了平王的指使。” 温陵有些震惊:“你这么做,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你都活不了,为了你弟弟的前程,你连命都不要了?” 男版扶弟魔? 狄砺锋垂下头,面如死灰:“我已经得了绝症,大夫说我只能活几个月了,可我家中尚有妻儿和年迈的父母,如果我这条残命能给弟弟挣个前程,那也死得其所了。” 温陵鄙夷:“所以,为了你弟弟的前程,为了妻儿老小有人照料,你就拉我给你垫背?” 狄砺锋没有回答,只是将头低得更低了。 审问进行到这里,公冶寒耐心已耗尽,在他眼里,这个狄砺锋已经是个死人了。遂抬起手腕,剑光一闪就要送狄砺锋上西天,温陵却制止道:“等等。” 公冶寒不解。 温陵道:“今日即便我们放你出了这营帐,不但你自己活不成,如果让宁芷兰知晓你把她供了出来,你弟弟也活不成,富贵险中求,你做之前就应该做好最坏的打算,不过是仗着靖国公府势大,存着侥幸心理罢了,如果你还想你弟弟和家人活命的话,就按我说的做。” 别说是狄砺锋有多惊讶,就连公冶寒眉头也拧成一簇:“以德报怨?” 温陵:“想多了,我这暴脾气可做不了圣母。” 营帐中设置了书桌,温陵施施然走到书桌前,摊开一张白纸,说道:“将你今日企图刺杀皇帝一事写个认罪状,然后我再告诉你,如何保住你全家性命。” 狄砺锋迟疑着。 温陵又道:“你放心,这认罪状只是为了防止你反水,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我保证你全家老小不会有性命之忧。” 狄砺锋还是跪在原地不动,抬头道:“娘娘说话可算话?” 闻言,温陵极为不屑地冷笑一声,道:“你也可以选择不写,随你便。”她两手一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但狄砺锋知道,不写,一样是死,还会连累全族一起死。 若听话写了,还有一线希望。 公冶寒看到温陵这神态,忽然想起温陵要他写圣旨那次。当时,她也是这样一副“你爱写不写,反正我公事公办”的样子。公冶寒回过味儿来,自己是不是被坑了...... 待狄砺锋写完,温陵才悠悠道:“你既然是禁军都虞候,那想必,很得禁军统领萧远的信任吧?” 第9章 陷害又不是你的专利 坐席上,随着参与秋猎的人一件件带回猎物,温陵的眉头越皱越深。 “他除了配合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公冶寒抓着她的手,柔声道,“不用担心。” 温陵捂着胸口,一脸痛惜:“这些都是珍稀动物啊!造孽啊!” 女子对待弱者总是天然带着一种母性的慈悲,大概没有哪个女子能抗拒毛茸茸的东西。想到这一点,公冶寒一时也觉得不该让她看到这些,于是问道:“......那依你之见?” “唉,猎都猎了,不能为打翻的牛奶哭泣,那个白狐,给我做个毛围脖,那个白虎,给我做个大氅,还有......” 公冶寒听着她将这些珍稀动物的皮毛一一安排妥当,最后又听她大义凛然地说道:“等这次秋猎结束,你就下令全国,除正当防卫外,不许猎杀珍兽。” “......所以你的意思是,”公冶寒佯装探讨真理,“残忍的是杀猪的人,而不是把猪肉剁碎了包饺子的人?” “跟我有什么关系?”温陵满脸无辜,瘪嘴道,“我只是个吃饺子的。” 公冶寒点点头,对这严密的逻辑表示佩服。 坐席另一头的宁芷兰看到两人有说有笑,便知道计划失败,立即悄悄派人去寻狄砺锋问情况。 谁知她派去的人还没有回来,就听前面一阵嘈嘈杂杂。嘈杂声近了,便看到许多禁军抬着一副担架,上面躺了一个人,胸前插着一支羽箭,早已咽气。 众人将担架放到地上,眼尖的人已经认出这担架上的人就是禁军指挥使萧远! 而狄砺锋则被五花大绑押到皇帝面前。 不等公冶寒主动询问,就有一人跪下禀道:“陛下,禁军都虞候狄砺锋趁狩猎之时蓄意杀害萧指挥使,现已经狄砺锋押解到此,请陛下裁夺!”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惊诧不已。 惊诧不是因为死了人,而是因为死的人不对。 按照现在的局势,秋猎场上出了“意外”,就算死的人是公冶寒,都不会让他们这么吃惊。 而公冶寒一手搂着温陵,一手拿着酒杯,眼神波澜不惊,语气却带着几分寒意:“狄砺锋,此事当真是你所为?” 只见狄砺锋俯首道:“的确是末将所为。” 场上静悄悄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没有弄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之前,谁也不敢贸然插手。 但有一件事,是大家都能确定的。那就是,禁军指挥使萧远是平王的人。 在座的有不少是平王党,有几个暗暗向公冶风投去询问的目光。 公冶风面上不显,他冲那几个人微微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妄动,又低声对身边的一名禁军吩咐了几句,那名禁军便悄悄离去。 场上的寂静被公冶寒打破,听到狄砺锋认罪,他忽地站起来,三两步走到狄砺锋面前,一通狂踢,边踢边骂:“*******!!!” 皇帝虽然荒淫无道,但亲自下场打人却是头一次。 且语言之优美,语速之快,别说是场上众人,饶是温陵听了也忍不住皱眉。 这人到底是抽了什么风? 商纣王虽然暴戾,但也该优雅啊。 公冶寒踢完骂完还不解气,又拔了身边一个侍卫的剑,用剑身冲着狄砺锋猛打。 狄砺锋已卸甲,身上顿时被抽出来数道血痕。 良久,公冶寒打累了,才扔了剑,回到温陵身边,微喘着气问:“那你为何要杀他?” 这话的语气就有些随意了,让人觉得皇帝好像也不是太在乎狄砺锋的杀人动机,单纯只是想打他一顿。 刚才认罪的时候狄砺锋很是痛快,到了这会儿却支吾半天,就是不肯说。 公冶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已恢复了先前的波澜不惊,冷冷道:“是私仇还是公怨?若真另有隐情,朕或许可酌情处理。” 这语气比刚才问杀人动机时还要随意。酌情处理?狗都不信。 而狄砺锋却好像信了。 他慢慢转头望向宁芷兰和靖国公宁文忠的方向,似是极艰难地说道:“是......有人封官许愿,指使末将。” 众人一片哗然。 “喔?”公冶寒拉长了声音,意味深长地望了宁文忠一眼,“是何人如此大胆?敢指使你做这等事?” 宁文忠面现怒色,正要起身,却被宁芷兰拉住衣袖,他身形一滞,又不动声色地坐下。 狄砺锋张了张嘴,还是不肯说一个字。但却忽然朝宁芷兰的方向跪过去,大声道:“宁小姐,我弟弟还在宁家军中,您答应过我会升他做副将,还望您莫要食言!” 话音一落,不等众人反应过来。 他脖颈一僵,咬舌自尽。 鲜血流地,黄沙染红,秋风裹着血腥味,弥漫席间。 几乎同一时间,公冶寒抬起衣袖,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温陵的视线。 而温陵却缓缓抬起一只手,轻轻按下公冶寒的手臂,神色冷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以后,她还会见到更多血,就算公冶寒的袖子挡住了视线,她也能闻到血腥味。 场面一时混乱,女眷们都大惊失色,惊叫出声。 除了宁芷兰。 她从刚才开始,眼睛便直直地盯着温陵。 温陵感觉到她的视线,报以礼貌的微笑:看什么看?就你会陷害? 两具尸体很快被抬了下去。 公冶风方才支开的那名禁军此刻也回来了,他低声对公冶风说了几句。公冶风这才露出几分诧异,又对他吩咐了几句,那人便又离去。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狄砺锋的畏罪自杀只是一个开始,重要的是禁军指挥使死后的空缺。 但事态不明朗,没人主动提起。 大家都在坐岸观火,看这火会不会烧到靖国公身上。 面对众人和皇帝无声的询问,宁文忠不得不站起来稍作辩解:“陛下,微臣治军都是以军功论赏,绝无徇私,更不会让女儿任意拿军衔来封官许愿,何况微臣绝无指使狄砺锋杀害萧远的动机,还请陛下明查!” 宁文忠的辩词算是一个小小的风向标,这下才有几个跟他交好的大臣出来附和。 待这些人一一附和完,公冶寒才一派优雅地坐下来,理着刚才打人时弄乱的衣袖,不急不躁地说道:“靖国公说的是,定是狄砺锋死到临头,随意攀咬,无凭无据的,朕怎会相信他一面之词,比起一个杀人凶手,朕当然还是更信任靖国公你了。” 三言两语,将靖国公府择了个干净。 甭管话合不合理,宁文忠看起来是松了一口气的。 但事情还没到翻篇的时候,公冶寒冷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但,国不能一日无君,兵不能一日无将,禁军可是皇宫的最后一道屏障,要真有人想逼宫,控制了禁军就成功了一半,你说是么?靖国公?” 虽然这话问的是靖国公,但公冶寒审视的目光却扫过全场。 众人静默,场上气氛更加紧张。 这种送命题,谁会回答呢? 宁文忠拱手朝公冶寒行礼:“陛下说笑了,禁军是陛下的亲兵,无论统领是谁,那都是陛下的人。” “那依靖国公之见,禁军指挥使的空缺该由谁来填补呢?”公冶寒直接问道。 这个问题,众人心中各有答案。事情到了这一步,若再看不出其中端倪,那他们这些人就当真白混了。 靖国公已经有操控禁军的嫌疑在前,若这个时候再荐人上位,无异于引火烧身。 平王虽然势大,但还没有到和皇帝完全决裂的地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更有皇帝刚才那番杀人诛心的话,这种时候,若平王还要举荐自己人,那就是司马昭之心了。 本来一个人人艳羡的禁军指挥使之位,此刻却变成了烫手山芋。 宁文忠思索一番,道:“陛下,禁军指挥使一般都是从左右副使中提拔。” “那现在左右副使都是谁啊?”公冶寒问。 禁军的两位副使,马玄和张英,立刻跪在御前行礼。 温陵见到他俩才知道,为何宁芷兰要选择狄砺锋合作,而不是宁文忠的旧部马玄了。 因为马玄这张脸,已经到了“丑”这个字所能形容的极限了。 要说当朝贵妃和这么一个人偷情,估计没人会信...... 两人行完礼,却听不见皇帝让起身的命令,只好一直保持姿势跪着。 好一会儿,才听到公冶寒有些慵懒和随意的声音传来:“朕听说马副使是靖国公的旧部,宁家军出来的人,应该堪当大任,马玄,你想当指挥使吗?” 第10章 海王就是海里的王八 问的是“想不想当”,而不是让他当。 宁文忠向马玄暗暗示意。 马玄随即道:“末将多谢陛下赏识,但末将自知才能不够,难以胜任,还请陛下另择人选。” 马玄的推辞算是第二个风向标,这意味着靖国公府是在向皇帝表忠心,向皇帝表忠心也就意味着和平王的分化。 前几日皇帝在朝上突然说要过继养子,礼部按照皇帝的意思拟了名单递上去。而皇帝看过以后,特意让礼部将康王府公冶言思的名字也加了上去。 这事当然是让礼部暗中进行的,候选名单并没有公开。但六部之内无机密,大家各自心知肚明。 公冶寒又向张英问道:“张副使呢,你想当吗?” 张英自然是想当的,他自认为自己的才能远在马玄和萧远之上。投靠平王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当上总指挥使,现在有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平王却暗中授意他不要接受任命。 他虽心有不甘,但也知道其中的利害。 何况皇帝这问法,明显就是“你要是想当你就给我等着”! 他不能做出头鸟。 “陛下,末将愿意为陛下鞍前马后,但末将加入禁军时间尚短,恐还需历练。” 公冶寒斜倚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似是很为难地说道:“哎呀,这就难办了,既然两位副使都推辞,那这指挥使由谁来当比较好呢?” 依旧没有人回答。 众人静默之时,却听温贵妃突然开口道:“陛下,妾身的兄长也是武将出身啊,您怎么忘了?” “是啊,爱妃不说,朕都差点忘记了,国舅不是还在吗?” 这,是第三个风向标。 局势已经完全明朗了。 温国公府已经沉寂多年,以致于大家常常忘记还有温川这么个人了。 当年,他也曾经是战无不胜的将军。母亲离世后,他随父回京,之后就再也不曾出征。 这么多年过去,还能统领禁军吗? 众人的目光随着公冶寒的话聚集在了温川的身上。 温川今年二十有五,长得英挺健硕,十六岁起就随父出征,从无败绩。后来温国公府式微,他也被调去了兵部任闲职,在朝中没什么存在感。 听到温陵举荐,温川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看向了温陵。 方才,温陵交给他一张禁军名单,让他去查这些人的家世背景,他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皇帝要这些资料,为何还要温陵私下里让他去查,而不是直接从兵部调取? 温陵见他面有犹豫之色,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点了点头。 温川这才站起来。罢了,虽然他当年离开军营后本打算不再入伍,但既然妹妹此刻需要他,那便去吧。 他跪下来,主动请缨,“陛下,微臣虽不才,但愿为陛下尽绵薄之力,誓死效忠,绝无二心!” 短短一句陈词,放在此时此境,让人不免以为意有所指。 公冶寒亦走下来,亲自将他扶起,委以重任。 一家人一唱一和,这戏就算是演完了。 出了这样的事,众人也没心情秋猎了。 公冶寒干脆取消秋猎,带着温陵打道回宫。 温陵躺在回宫的马车上,看着车顶,神色有些恹恹的。 “你不会是在同情狄砺锋吧?”公冶寒问。 温陵左右滚一下头,表示否定:“当然不是,他死一万次都不够,我只是在想,未来一年,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才能结束。”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指使他的人是宁芷兰而不是公冶风?”公冶寒还是不肯放弃。 “你也是男人,难道你不了解男人吗?” 公冶寒神情一紧,仿佛被人泼了一盆脏水,急忙撇清:“我和他怎么能一样,我既单纯又专一,怎么会知道那只王八心里在想什么?” 温陵看着他顶着一张绝世妖孽脸,挺着让人垂涎欲滴的身子,两片殷红的嘴唇一张一翕。 就好像看到了会说话的毒品。 温陵选择珍爱生命。 “王八?”她疑惑道。 “海王不就是海里的王八吗?” 温陵:“王八......是淡水动物。” 公冶寒坚持己见:“哦,那就是一只海王八。” 温陵:“......” 她道:“正因为他是海王......八,才没有嫌疑,他自我感觉良好,享受征服女人的过程,春药会影响体验感,他肯定不会用的,所以一定是宁芷兰在挑拨离间。” “那你就不怕宁芷兰会和公冶风对质?如果公冶风知道狄砺锋杀萧远是受了我们的胁迫......” “她不会的,”温陵淡淡道,“她早就知道公冶风和我的关系,却还不肯跟他一刀两断,说明不管她心里对公冶风是爱情、幻想、还是不甘,反正她绝不会让公冶风知道她设计害我,所以她不能解释狄砺锋是被我们策反的。 “当然,公冶风也未必就相信狄砺锋杀人是受了靖国公的指使,但人心中的怀疑就像一颗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再浇点水,就会枝繁叶茂。” 说到这里,温陵猛地坐起来,以一种发愤图强的姿态说道:“那谁说过,所有女人都是同行,既然她这么想雌竟,那我就满足她!” 通过这次秋猎,她的测谎已经基本有了结果。 公冶风只是纯纯拿她当攻略皇位的npc,必要时,他绝对会拿npc的命换靖国公府的兵权。 至于宁芷兰,皇帝还没倒台,就胆大包天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害她,最后会把她做成人彘也顺理成章。 可目前温国公府还不能成为她的避风港,似乎除了和公冶寒合作,她没有其他选择。 公冶寒听了大为不解,“雌竟?竟什么?在树林里,我看你一步三回头的,难道是看上那只海王八了?” “怎么可能,他就是个纸片人,我怎么会对一个纸片人动感情,”温陵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之前在树林里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说好是盟友,却在背地里捅刀子,忒不地道。 第11章 职场性骚扰 公冶寒缓缓收敛神情,沉默一会儿,才认真道:“对不起。” 温陵本来已经做好了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谴责他的准备,现在听到他道歉,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马车上放着一张小桌,两人以商业谈判的姿势对坐。 公冶寒抬起眼睛,眼中没了方才的戏谑,只有一片坦诚,“寿宴那次的确是我刻意安排的,我本意是要离间他俩,晚上你没有回紫宸殿,我就知道你肯定是生气了,我去找你,本来是想跟你道歉解释,但是你却告诉我,公冶风要你偷的是死士令牌。” 温陵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禁军中有死士的消息是我前段时间故意泄露给他的,按照原书剧情,他要你偷的应该是死士名单才对。” 一些之前没有想明白的问题,温陵此刻得到了解答。 所以公冶寒那天晚上是怀疑她已经倒戈,才用假名单来试探她。 她道:“这么看来,或许你泄露消息给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识破了,所以他才会跟我说那名单是假的。” “他知道?!”公冶寒的惊讶和疑惑不比温陵少,他垂眸思索片刻,又道:“其实我的死士根本就没有埋伏进禁军里,这只是一出空城计,令牌也是假的,他如果真的识破,那就应该知道偷令牌是没有用的。” 温陵瞳孔微微放大,怔怔地看着他。 她知道公冶寒把这一点告诉自己意味着什么,这是他手里仅有的一张底牌,他手中几乎无人可用,虽然禁军指挥使换了人,但温川说到底还是向着温陵的。 如果她此时真的要倒戈,联合禁军和平王逼宫简直易如反掌。 她为自己刚才想要利用道德制高点来谴责他的行为感到羞愧,反倒希望公冶寒不要这么坦诚。 哪有狐狸精主动告诉别人自己不会法术的?! “不管他是否真的识破,反正现在禁军是我们的了。”她从腰带中掏出一张纸铺在桌子上,细细研究。 公冶寒问:“这是什么?” “这是我让温川查的那张假名单上的资料,本来我就怀疑名单是假的,结果一查,这些人果然都是平王党,虽然你想利用假名单让平王自断其臂的计划失败了,不过我们还是可以看看能否从家世背景中做做文章。” 公冶寒将纸抢了过来,不耐烦地说道:“费这个事干嘛?回头让温川配合我的死士,直接把他们全都杀了,一劳永逸。” 温陵太阳穴一跳,她苏妲己不是狐狸精,但这个商纣王是真暴戾啊。 她劈手夺了回来,道:“你是本色出演商纣王吗?成天就知道一劳永逸,从现在开始,你要痛改前非,树立一个明君的形象,这样平王谋反的时候也是师出无名,我们还能多一分胜算。” 说完,她继续研究,不搭理他。 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公冶寒有些底气不足地问她:“那你现在......不生我气了吧?” 温陵头也不抬地回答:“算了,虽然事情是你挑唆的,但是春药你也自己喝了,算是自作自受吧,况且大家都是成年人,要真发生点儿什么,谁占谁便宜还不一定呢。” 名单上温川给的资料很详尽,他甚至没有回兵部,仅凭记忆就能默写下来。这就是传说中优秀的人干什么都优秀么? 温陵研究得全神贯注,良久,才感到有道视线黏在头顶上。 她抬起头,看到公冶寒正支着太阳穴端看着自己,那双笑意深深的眼睛里盛满了暧昧不明的神色。 她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 “我知道。”公冶寒脸上笑意更深,换了个姿势躺了下来,开始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温陵:你知道什么!你倒是起来说清楚呀! 直到马车在宫门口停下,公冶寒才起来。转头一看,温陵也在另一边睡着了。他屈着一只胳膊撑在桌上,俯看她的睡颜。 她睡觉的样子可真像一只小猫,比平时清醒的时候乖多了。 睫毛真长啊,随着呼吸微颤,嘴唇和脸颊一样饱满,泛着诱人的光泽,眉头微微皱着,轻轻撅着嘴巴。 他看得入了神,德喜来敲车门他才回过神来。他示意德喜不要出声,将温陵轻轻打横抱起才下了车。 她太轻了,该多吃点。 他抱着她从宫门口一路走回紫宸殿,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整个皇宫都知道了。 温陵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膳时间了。 一睁眼,就看到一片玄色衣领,透着隐隐的降神香的香味。眼睛再往上抬,就看到公冶寒迷人的下颌线。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醒了,他在看别的东西,那是一本奏章。奏章放在案几上,他右手执笔,圈圈点点。 温陵刚醒,还不想动弹,就呆呆地看着。 奇怪,他平时都是两只手拿奏章。 另一只手呢? 另一只手在...... 抱着她?! 她躺在公冶寒的怀里?!还搂着他的身子! 温陵的脑子终于跟着眼睛一起醒过来了。 她一个激灵直坐起来,移到一边,非常合理地撞到了公冶寒的下巴。 “啊——”公冶寒一声惨叫,“你干嘛?” 温陵:“这话该我问你吧?我怎么会在你怀里?!” 刚睡醒的声音还有些沙哑,配上她此刻有理就在声高的表情,竟然有几分娇憨。 “你怎么会在我怀里,你自己不知道吗?”公冶寒一脸委屈地说道,”我看你睡得香,不忍心叫醒你,一路抱着你回来,结果你抓着我的衣袖死活不肯松手,我就只好一直抱着你了。” 见温陵被他说得逐渐心虚,他又活动活动酸痛的胳膊,“我胳膊都酸死了,你不谢谢我就算了,居然还质问我?” 岂料温陵的心虚只是一闪而过,她回忆了一下以前她妈都是怎么吵赢爸爸的。眼珠子一转,道:“你少pua我!我又没让你抱我下来,你完全可以把我叫醒啊!” “我......好好好,我自作多情,我多管闲事,我多此一举,我——” “行了行了,”温陵别过脸去避开他的眼神,说道,“这次原谅你,下不为例。” 公冶寒:“......” 来到这里以后温陵才知道,古人一天只吃两顿饭。上午十点用早饭,下午四点左右用晚饭,并没有午饭的概念。 中间饿的时候她就拿零嘴顶顶,今天由于她醒得晚,晚膳时就吃得多了些。 她总感觉紫宸殿的饭菜比宜兰殿的好吃多了。 晚膳后,公冶寒在案几旁边加班批奏章。 温陵就在一边看话本,都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看着看着,就生出了一种在看男频小说的感觉。 不一会儿,一个眼生的小太监进来伺候。趁公冶寒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塞给温陵一张字条,然后就退下了。 温陵打开看过后,将字条放在灯上烧掉。 火光未燃尽,就听公冶寒问道:“海王八递进来的?” “嗯,约我明天在冷宫外见面,估计是想拉拢温川,又或者发现了令牌是假的,找我商量。” 公冶寒放下手中的奏章,说道:“他不会这么快发现,如果他尝试使用令牌调动死士,我一定会知道,他肯定是想通过你绑定温川,你别去。” 温陵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跟他虚与委蛇,要么彻底翻脸,但现在还没到翻脸的时候。” “那就让细辛替你去,就说——” “说什么?说我连日侍寝太累,下不了床?”温陵拿话本指着他说道,“你再这样小心我告你职场性骚扰。” 公冶寒默默低下头继续批奏章:你在我怀里一直蹭我胸肌的时候怎么不说了? 第12章 你不要去见那只海王八 到了睡觉的时候,温陵抱了枕头就往贵妃榻上去。 公冶寒见了便问:“你这是干嘛?” 自从温陵进宫,但凡留宿紫宸殿都是和公冶寒睡一张床,也是因为担心宫里有平王的耳目,怕分床睡会引人怀疑。 温陵支吾道:“我……旁边有人的话,睡不安稳。” 公冶寒一脸纯真:“可是我们每天晚上都一起睡呀。” 温陵: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温陵:“对啊……所以我......最近一直没睡好啊。” “我知道了。”公冶寒歪头一笑。 温陵不解:“你又知道了?你知道什么?” 公冶寒:“你是个单身狗。” 温陵一个枕头就扔了过去,只恨这枕头不是瓷的。 公冶寒没有坚持,由着温陵睡在贵妃榻上。 只是半夜的时候,温陵硬生生被吵醒了,醒来才发现自己睡在床上。 而公冶寒,睡在贵妃榻上。 他身子太长,不能说“睡”,只能是“蜷缩”。嘴里还在不停说梦话,正是这声音将她吵醒的。 她起身到榻前,俯下身来,企图听清他说什么,却只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话。 “快、快跑、跑出去......” “不是我、不是我杀的......” “消音器、永远记得用消音器......” 借着月光,温陵发现他的脸微微泛红。伸手一探额头,烫得惊人。 应该是为了解春药,泡凉水泡得受了寒。 她急忙喊来守夜的太监,又让人去请太医。 不知道公冶寒是不是听到了动静,抓着温陵的手不肯放。嘴里不停说胡话,刚才还能听清说的什么,这会儿完全是语无伦次了。 鉴于古代的医疗水平,温陵有些担心他会烧成傻子。 她不要跟傻子组队...... 太医来了又是诊脉,又是开药方,紫宸殿的人里里外外忙了半宿。 一直到黎明时分,公冶寒的情况才稳定下来,不再说胡话了。 温陵的手被他抓了一晚上,骨头都要断掉。她趴在旁边浅眠一会儿,直到被阳光刺醒。 想想还要去见公冶风,就尝试抽了一下手,结果非但没有抽出来,还把公冶寒弄醒了。 公冶寒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你不要去见那只海王八。” 温陵:“......” 公冶寒意识仍不是很清楚,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眼睛半睁半闭的。 这让温陵觉得自己是那薄情寡义的妻子,趁着丈夫重病,不顾丈夫的深情挽留,一心想和姘头私奔。 温陵道:“这事儿我们昨晚不是说好了吗?你先放开手。” 公冶寒闭着眼睛,纹丝不动。 温陵又道:“人有三急,你先放开。” 还是不动。 温陵:“好,我不去了行了吧。” 手松了。 * 今天一大早,郑贵妃就听到了一个消息: 温陵那贱人昨晚居然让皇帝睡在卧榻上! 还把皇帝冻病了! 这是在拿捏皇帝吗? 不! 这是在向后宫所有女人示威:你们谨小慎微、尽心尽力服侍的男人在我这儿就只配睡卧榻!你们这群可怜虫! 敢伤龙体,就算皇帝保你,太后也不会让你有好果子吃! 郑贵妃再一次穿上战袍,信心满满地来到紫宸殿。 可当她来到紫宸殿的时候...... 温陵那贱蹄子又不在!她怎么整天乱跑! 郑贵妃转身欲走,却听见德喜说道:“郑贵妃可是来侍疾的?” 啊......她被温陵那贱人气昏了头,倒忘了皇帝还病着。 她便又转身回来,面露担忧地问道:“陛下病情如何?” * 冷宫外的宫道上,公冶风已等得有些不耐烦。以前任何时候,温陵和他约会都没有迟到过。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都准备打道回府了,才见温陵从宫道另一头姗姗来迟。他急忙迎上前去:“陵儿,你怎么才来?” 温陵昨夜折腾了大半宿,本就累极,现在还要强打着精神来应付他。来了也不说点好听的哄哄她,上来就质问她为什么迟到。 不过就是失了个禁军指挥使的位置,急得你海王的职业素养都丢到一边去了! “皇帝昨天病了,我也跟着折腾了一夜,风哥哥可是生气了?” 公冶风后知后觉自己方才语气重了些,连忙找补,“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我是担心你,这后宫是杀人不见血的地方,我是担心你出事。” 说完,他前后看了看,确定隔墙无耳,才继续道:“陵儿,那令牌我已经连夜让人复制出来了,你给你哥哥传个消息,让他用这令牌找出禁军里真正的死士,再一一翦除。” 温陵:翦你妹! 她低下头,作为难状:“风哥哥,我父兄向来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所以才把我送进宫,要是兄长知道我还和你藕断丝连,肯定气极,又怎可能......” 谁知公冶风却胸有成竹地一笑,道:“陵儿,我知道你为我受了很大的委屈,也知道你兄长不会同意,所以你就告诉他这些死士都是我的,是公冶寒让他秘密清理禁军,公冶寒不是病着吗,你兄长也无法找他对质,这正是个大好机会!” 看到温陵还有为难之色,他又道:“虽然你父兄现在不同意我们,但是等将来局势明朗,他们自然会同意的,但在那之前,我们要先保证禁军里没有公冶寒的人。” 说到最后又拉起温陵的手,“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能尽快和你长相厮守啊。” 敌情已经刺探到,温陵就只想快点回去补觉,便假装被他说动,回答道:“好,我会跟兄长说的。” “还有一件极重要的事,公冶寒特意让人把公冶言思的名字加到了养子的待选名单里,你给他吹吹耳边风,千万不能让他选公冶言思。” 温陵道:“那他要是不肯听我的怎么办?” 公冶风轻轻拍着她的手背,道:“我听说他现在独宠你一人,你的话他总会考虑的,若他实在不听你的,”他的眼睛移向别处,脸上浮现出狠厉之色,“那在他公布这个消息以前,你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第13章 谁吵架的时候还讲道理 温陵回到紫宸殿的时候,郑贵妃正在用白酒给公冶寒擦胸口。 郑贵妃着一袭烫金蓝色拖尾宫装,梳着繁复高耸的发髻,满头的珠翠看上去至少得有五斤重。她挽着袖子,一脸生无可恋的神情照顾着床上那只半死不活的狐狸精。 有那么一瞬间,温陵觉得,这画面实在太美了。 她走到床前,歪头看着郑贵妃:“郑贵妃这是特意来侍疾的?” 这副打扮来侍疾? 郑贵妃好像一直在走神,被温陵的声音吓了一跳。但马上就恢复如常,道:“对啊!” 她放下手里的棉布,站起身来,“要不是你让陛下睡卧榻,他能病成这个样子吗,陛下病了,你不侍疾,还跑出去疯,忘恩负义的东西,真是枉费了陛下平日对你的宠爱!” 温陵轻笑一声,走到贵妃榻上躺下来,“你要是对我有意见呢,可以向太后告我的状,不过我提醒你,上一次你来给我下马威,被陛下夺了凤印,这一次你最好有十足的把握,否则,小心等陛下醒过来将你打入冷宫哦。” 她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准备补觉,又道:“陛下以前也对郑贵妃宠爱有加,现在正是你报恩的时候,好好侍疾,等陛下醒过来看到你肯定高兴。” 说完,就闭目入眠,不再说话。 龙床前,郑贵妃一张脸气得由红转白再转绿。 她是来抓这贱人的小辫子的!不是来干活的! 可现在正是她夺回皇帝宠爱的大好机会。 她要坚持! 坚持就是胜利! 于是她只好带着一肚子气和雄心壮志给皇帝擦身、掖被子,喂药,找太医。 而那贱人则在一边睡觉,吃零食,看话本,嗑瓜子,甚至还敢私自翻阅案几上的奏章!还代批! 太医来了,她也只是象征性询问一两句,得知公冶寒死不了,就继续看话本。 这贱人实在欺人太甚! 到了该传晚膳的时候,郑贵妃实在坚持不住,一身战袍陪了一天床,腰酸背痛不说,脖子都要断了。 她走到温陵对面,一屁股坐下来。 温陵从话本间抬眸瞥她一眼,道:“郑贵妃不坐龙床旁边,怎么坐这里,要是陛下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你,那你不就前功尽弃了?” “本宫还不能歇会儿吗?再说凭什么本宫一个人干,你怎么不去?!” 温陵翻了一页书,道:“我好心好意把这大好机会让给你,你怎么反倒埋怨我?你要是不想干,可以走啊。” “本宫凭什么走?本宫都干了一天了!” “既然不想走,那就一起吃饭吧。”温陵放下书,命人传来晚膳。 满满当当一桌子菜,紫宸殿的规格比后宫妃嫔要高多了。 看着这些,郑贵妃皱起了眉头:“这些都不是陛下爱吃的菜。”她以前也经常在紫宸殿用膳,知道皇帝的口味。 这一句话倒提醒了温陵,怪不得她觉得紫宸殿的饭菜比宜兰殿的好吃。 温陵道:“对啊,这些都是我爱吃的。” 她吃了几口,见温贵妃只发呆,不动筷,便道:“温贵妃要是不吃饭的话,一会儿可没有力气干活儿哦。” “谁说本宫不吃?!”温贵妃袖子一撸,累了一天也顾不上什么吃相,反正皇帝也看不见。 吃着吃着,温贵妃回过神来,她是怎么从找贱人的茬发展到和贱人一起吃饭的? 公冶寒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女人在屋里,一个在榻上看话本,一个在摇椅上嗑瓜子。 他轻咳了一声,嗓子干得如刀割。 听到声音,郑贵妃立刻放下瓜子,百米冲刺到床前。 “陛下,您可算醒了,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妾身也就跟着您去了......呜呜呜。” “郑贵妃?你怎么在这儿?滚出去!”公冶寒嗓子虽哑,但声音里的冷峻之意却一点不减。 郑贵妃:“......” 温陵过来倒了一杯水,递给公冶寒。 此时公冶寒披散着头发,衣衫半敞,面色苍白,眼神迷蒙,竟有几分病美人的娇媚。 她在心里赞叹一番,而后道:“郑贵妃在这里侍疾了一天,累得腰酸背痛,陛下不赏赐也就算了,怎么还赶人家走呢?” “噗!”公冶寒一口水喷了出来,“你说什么?她在这里伺候了一天?那给我擦身的,喂药的,按摩的......” 温陵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公冶寒觉得自己不干净了...... “陛下~”郑贵妃贴到公冶寒身前,掐着嗓音说道,“妾身辛苦一点不算什么,只要陛下——” “滚出去!”公冶寒重复了一遍,沙哑的嗓音带着戾气。 郑贵妃吓得花容失色,但想了想自己这一天的辛劳,便还想再表表功。 刚欲开口,公冶寒的脚就不耐烦地踢了过来。她没防备,又因为裙子太长,被踹倒在地。 一双手将她扶了起来。是温陵。 只见温陵朝着公冶寒怒道:“你有病吧?!” 公冶寒苍白的脸上覆满冰霜,也提高了嗓音:“你还向着她?!你忘了当初是谁带着一群人要杖毙你了?!” 温陵道:“一码归一码,怎么能混为一谈,再说她确实在这儿累了一天,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讲道理?你让别的女人来碰我的身子,你还有理了?!” 温陵脑子一懵:什么叫别的女人?她自己也没碰过好不好?!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好,我就当你是病糊涂了,我不跟你吵,德喜,送郑贵妃回去。” 一旁的郑贵妃已经精神凌乱,她已经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了。 她辛辛苦苦地侍疾。结果皇帝要踹她,温陵那贱人反而要帮她。 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来耍她玩儿吗? 待郑贵妃离开,公冶寒才又问道:“她在这儿忙了一天,那你呢,你去哪儿了?” 温陵掏出一块令牌扔到床上,说道:“这是公冶风给我的,他让我去找温川——” “你去见那只海王八了?你不是答应我不去了吗?” 温陵:“......”大哥你重点找错了吧? 她忽然有些心虚,便遮掩道:“我没说过啊,你记错了,公冶风说——” “我没记错,你明明答应过我。”他病弱的语气带着几分可怜,许是因为病了,眼尾有些泛红。平日里总带着几分戏谑和风流的眼睛此时求证般地看着温陵。 有一种叫“良心”的东西敲打着温陵的胸口,可转念一想,她去见平王难道不是为了他俩的保命大计吗? 怎么说得好像她背叛了组织一样? 她摩挲着手指,眼神一片清明,道:“你当时肯定病糊涂了,在做梦呢。” 见温陵如此淡定坦然,公冶寒也有些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了。 温陵又道:“你现在病着,平王的事情我们明天再谈,明天我再来看你。”她转身欲走,冷不防被公冶寒拉住了衣袖。 他道:“你又去哪儿?” “我回宜兰殿。” “哦。”公冶寒松了手,垂下头。 温陵暗暗叹口气:这人怎么病起来跟个孩子一样? 她心下生出几分不忍,便改口道:“算了,我睡榻上吧,万一你半夜又严重起来烧坏了脑子,我可不想跟傻子组队。” 公冶寒这才露出笑容,心满意足地躺回去。 熄了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寒导。” “嗯?” “你以前有拍过什么电影吗?我看过吗?” “嗯......都是不出名的片子,你应该没看过。” “寒导。” “嗯?” “我们......算是朋友了吧?” 没有回答。 “寒导?寒导?睡得真快......” * 临华殿里,青岑正在给郑贵妃拆头饰。五六斤的头饰,拆比戴还要费事。 镜子里的人,柳眉杏眼,肤白如雪,姣好的容貌因为侍疾一天而略显疲态。 青岑一边拆一边安慰主子:“娘娘,陛下对温贵妃只是一时新鲜,您才是宫里的常青树呢,以前有多少人想越过您,不都被您比下去了吗,您长得这么美,要不了多久,陛下就会回心转意的。” 自刚才回来,郑贵妃就一直失魂落魄。现在听了青岑的话,突然开始哭了起来。 “娘娘,您怎么哭了?是不是青岑说错话了?”青岑放下手里的头饰,拿起帕子给郑贵妃拭泪。她是郑贵妃的陪嫁丫鬟,跟了郑贵妃十余年,从来没见主子哭过。 郑贵妃眼泪止不住,哭的越来越大声。在空荡荡的宫殿里,这哭声显得格外凄凉。 青岑好不容易劝住了她,又见她神情呆滞地往床上一躺,挺尸一般。 又过了好一会儿,郑贵妃突然没由来地笑了起来。 笑声由小变大,甚至到最后还哼起了歌儿。 青岑觉得瘆得慌...... 第14章 他是公冶言思 到底是年轻人身体好,又或许是郑贵妃侍疾尽心,第二天公冶寒就生龙活虎了, 对于昨晚的事情,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 温陵更加确信,昨天的种种都是因为他脑子烧坏了。 礼部将所有候选的养子都请到了御书房,等着皇帝过去挑选。 公冶寒也带上了温陵。 原因是,将来公冶言思名义上会过继到温陵膝下抚养,怎么说也该见见面。 温陵感叹道:“唉,我都还没男朋友呢,就先有了孩子,这应该就是一步到位了吧。” 没想到,共产主义没能实现国家分配对象和孩子的福利,在这儿给实现了。 公冶寒道:“只是名义上的,他不会住宜兰殿,生活起居都有宫人照料,你不喜欢孩子的话,晨昏定省也可以免了。” 御书房里,八九个孩子站成一排。听到太监唱喏,都纷纷抬头观望,只有一个孩子绳墨似的站在那里,不曾乱动。 虽然养子人选两人已经内定了,但还是要走个过场。公冶寒也只得装模作样地挨个问过每个孩子的情况,然后假装和温陵交换意见。 有的孩子由于初次面圣,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有的虽然对答如流,但小小年纪说话就透着一股子官腔,跟背课文似的。 公冶寒只是问平日喜欢吃什么,他都能给你扯到家国天下,民生多艰上去,明显是来之前家里教过的。 应试教育害人啊! 只有公冶言思。虽然也应对自如,但全程神态自然,目不斜视。言行举止都像在刻尺上,就连相貌也标致得很。不过九岁的年纪,在皇帝面前能如此不卑不亢,进退有度,实属难得。 问到最后,公冶寒道:“爱妃喜欢哪个孩子?” “妾身喜欢这个,看着有福气。”温陵走到一个胖胖的孩子面前说道。 因为公冶风说过让她给公冶寒吹吹耳旁风,所以戏还是要演的。 公冶寒便承着她的戏演下去:“爱妃有所不知,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男人一胖就会变笨,朕的养子将来很可能要继承大统,怎么能胖呢?” 那小胖子被公冶寒说得委屈巴巴起来。 温陵瞪了公冶寒一眼:你要夸就夸,踩一捧一干什么? “朕喜欢这个,”公冶寒才走到公冶言思面前,但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什么有文化的词来夸,只好道,“这个好,就他吧。” 从今天开始,十八岁的温陵就要被七岁的孩子称呼为“母妃”了。 温陵见他长得实在好看,忍不住逗他,便拉起他的手,道:“长得可真好看,跟个女孩似的,有意中人没有?没有的话,我日后给你相看一个。” 谁知公冶言思却忙将手抽了回来,后退一步,拱手行礼道:“谢贵妃娘娘美意,但男子二十弱冠,三十而立,言思今年才九岁,实在不到考虑婚嫁的年纪。” 明明声音稚嫩的很,说出来的话却一板一眼,跟个小大人一样。 人选定下来以后,礼部尚书让公冶言思回康王府收拾行装,明天入宫。 温陵也将这个消息传给了平王。 * 平王府中,公冶风看着温陵派人递出来的纸条深思,脸色极为难看。 他想不通,为什么事情越来越不受他控制了,为什么这个公冶寒比他想的还要聪明。 他将纸条烧掉,对身边的暗卫吩咐道:“这个公冶言思不能活过今晚。” “是。” * 当夜,一场大火将康王府烧了个干净。 府中主仆共计一百四十七口,包括康王和康王妃,全部殒命。 消息传进宫里的时候,温陵正在紫宸殿和公冶寒商量清理禁军的事情。听到这个消息,她脑子“轰”地一下,犹如被雷劈中。 她回神之后的第一个念头是:她该如何通知死者家属? 她本以为将公冶言思连夜留在宫里,让小太监扮成他的样子回家,再递个假消息出去,就会万无一失。 却没想到公冶风会赶尽杀绝到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 公冶寒屏退左右,走到温陵面前,轻轻拥她入怀。他想安慰温陵:这些都是纸片人。但不知为何,他说不出口。 温陵伏在他肩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从一开始的呜咽变成嚎啕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她才终于止住,迅速擦干眼泪,道:“禁军里的平王党,就按照你说的,全杀了!” 可这次公冶寒反而迟疑了,他看着温陵眼中升腾起的杀意,那杀意他太熟悉了,就像一只恶兽,会将人吞噬的。 他道:“你如果狠不下心来,我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 温陵道:“不,优柔寡断,姑息养奸只会让更多的人丧命,下雨的时候,只有跑得足够快,淋到的雨滴才会少。” 让温川做禁军指挥使本就是为了能让禁军完全为他们所用,如果不清理这些人,那这步棋就没有意义了。 “你想好了?”公冶寒问。 “嗯。”她回答道。声音干脆。 “那这件事情让我和温川去做,你不要插手,”在温陵开口反对之前,公冶寒又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是质疑你,明天公冶风一定会知道公冶言思还活着,到时候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如果再因为禁军的事情加重这怀疑,我担心他会对你下手,但是现在我们还不足以和他抗衡。” 温陵最终被公冶寒说服,她现在唯一要考虑的事情就是该怎么告诉公冶言思。 永安殿里,公冶言思正在灯下读书。 这里离宜兰殿很近,也是历代太子的寝宫。 永安殿外,温陵正踟蹰着。 她妈以前是刑警,跟她提过一些关于通知死者家属的技巧,她努力回想。 先让对方坐下、放缓语速、表示同情、切忌情绪失控、切忌说“我理解你的感受”。 方法她知道,但要做到是另一回事。 “要不我去吧,你就别进去了。”公冶寒温声道。 温陵摇头,神色坚定:“不,我不能逃避,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疏忽,如果不是我拉他入局——” “温陵、温陵、看着我,”公冶寒抱着温陵的肩膀强迫她正视自己,郑重道,“滥杀无辜的是公冶风,我们谁也想不到他会做到这种地步,这不是你的错,明白吗?” 温陵愣怔片刻,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公冶寒牵起她的手,柔声道:“我和你一起进去。” 看到皇帝和贵妃一起进来,公冶言思欲站起来行礼。 “不用了,你坐着。”温陵道。 房内灯光尚算明亮,她脸上的泪痕也显而易见。 公冶言思怔了一下,还是站起来行礼:“儿臣见过父皇,母妃。” 举手投足犹如白天在御书房一样有尺有度。 温陵上前扶起他,“以后见到我都不用行礼,你若是不愿意叫母妃,也可以叫我贵妃娘娘。” 她将公冶言思带到椅子旁坐下,看着他那双单纯不谙世事的眼睛,几度欲言又止。 “父皇和母妃这么晚来是有什么事吗?”他主动问道。 温陵手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缓缓道:“刚才宫外来报,说康王府,起了大火,火扑灭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温陵永远也忘不了当时公冶言思看她的神情。 先是震惊,不敢置信,接着否认:“不可能,我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府中又有那么多府丁日夜巡守,这一定是弄错了。” 他那双干净的眼眸里,带着近乎哀求的神色,乞求温陵能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 温陵垂下眼帘,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缓声道:“他们......没有弄错,康王和康王妃,已经,薨逝了。” 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公冶言思又带着求证的眼神看向公冶寒。 答案,是一样的。 他坐在椅子上,坐姿仍然端正,但眼神开始慌乱起来。两手放在腿上不停抓着衣衫,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一个才七岁的孩子,企图把自己的悲伤、崩溃藏在克己复礼之下,包裹起来,再咽下去。 看到他这个样子,温陵意识到,她没有办法把他当做死者家属。 他不是死者家属,他是公冶言思。 是有名有姓,有血有肉,从现在开始和她命运相连的人。 她蹲下来,握住他的手,声音发颤:“孩子,你想哭就哭吧,不要这样憋着,你这样我看了心里也难受。” 闻言,公冶言思低头看她,终于肯松开小手,轻轻给温陵擦去脸上的泪水。然后道:“母妃,我想回府看看他们。” 他的父亲,母亲,还有兄长,姊妹,以及从小照顾他的奶娘,侍从。 哪怕只剩下烧焦的尸体,他也想回去见最后一面。 “不行,现在不安全。”公冶寒道。 现在出去,等于送死。 这句话也等于告诉了公冶言思,这场悲剧的起因。 他终于一点点哭起来,崩溃要控制,哭也要控制。 温陵起身抱着他,他伏在温陵的怀里,哭声闷闷的,才显得不那么大。 “孩子,你放心,我一定会宰了那个畜牲给你全家报仇,一定会!”温陵道。 过了很久,哭声才停止。公冶言思也昏睡了过去。 第15章 你猜我为什么戴戒指 翌日。 太阳照常升起。 再黑的夜也总是会迎来日出的。 公冶言思醒过来的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皇帝和那个奇怪的贵妃娘娘来到他的房间告诉他,康王府的人都死了,说他以后就是孤儿了。 还好只是一个梦。 他坐起来,想要下床,发现梦里那个奇怪的贵妃娘娘就趴在他的床边睡着。他看看周围,这不是他的房间,这是永安殿,是宫里。 他想起来,他昨天被选为皇帝养子,贵妃娘娘不许他回家收拾行装,直接留在了永安殿。 原来昨晚不是梦。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还是弄醒了她。 温陵睡眼惺忪,道:“你醒了?” “贵妃娘娘在这里坐了一夜?”他问道。 后来温陵回想起来,从这天早晨开始,公冶言思就再也没有喊过她“母妃”。 她点点头,道:“你现在出宫不安全,陛下会把康王和康王妃的灵堂设在宫里,到时候你可以在宫里为他们守灵。” 闻言,公冶言思垂下眼眸,睫毛轻颤,道:“可我现在是......” 按照礼法,他现在已经是皇帝养子了,再为亲生父母戴孝,这是大忌。 温陵像昨天在御书房那样拉起他的手,抚摸着他稚嫩却努力表现出坚忍的脸庞,“你不用顾忌那些,我和陛下会安排好一切,毕竟,在让凶手偿命以前,这是我们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抢人家的孩子作养子,本来就是她和公冶寒强力为之,现在变成这个局面,她至少有一半的责任,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他呢? * 刚一离开永安殿,温陵就收到了公冶风让人递进来的字条,还是约她在冷宫外见面。 她一身疲惫地往紫宸殿走,宫道上遇到了正在巡逻的温川。 负责守卫皇城的御林军在编制上也属禁军管辖,温川接手以后便有了常常进宫的机会。 “你怎么脸色这么差?”温川问道。 昨天夜里的事情,满朝皆惊。 公冶寒连夜秘密宣他进宫,商量清理禁军的事情。 他便料想昨夜康王府的惨剧肯定和平王脱不了干系。 温陵问道:“清理禁军的事情,你和公冶寒打算怎么做?” 温川面色有些迟疑,说道:“陛下说,这件事不想让你插手,你还是别问了。” “我不问过程,我只想知道结果,那些人什么时候能够拔除?” “如果是名正言顺地除掉,是需要很长时间,但如果只是想让他们变成死人,一天就够,况且现在京兆尹和三法司都忙着处理康王府的事情,再添几桩命案他们也顾不上细查。” “好。”温陵听了,神色如常,越过温川径直往紫宸殿去。 回到紫宸殿,公冶寒还在上朝没回来。 她不用想都知道今天朝上会是个什么光景。但她实在太累了,一沾床就睡着了。 直到下午才有人来叫醒她,就是之前那个给她递纸条的小太监。 “娘娘,您该起了,平王殿下还在等您呢。” 对了,她还要去见平王那个畜牲。 她不能把自己的狼狈展示给敌人,起来收拾一番,化妆遮住了脸上的黑眼圈和疲态。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那小太监。 “回贵妃娘娘,奴才小忠子。” 温陵:还真是够忠的。 冷宫外的夹道上,公冶风又是等了很久。 这是温陵第二次和他约会的时候迟到了,她再不来,宫门就要下钥了。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过身去。 只见温陵换了身玄色金线宫装,发髻梳得纹丝不乱,正大步流星地朝他走来。 他前迎两步,欲询问公冶言思一事。 啪!!! 公冶风懵了。 她居然给了他一巴掌?! 他头被打得歪到一边。 这女人什么时候有这么大力气? 他刚转过头来,就见温陵又抬起了手掌。他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对上她盛满愤怒而发白的一张脸,“你疯了?你敢打我?!” 脸上火辣辣地疼,他伸手一摸,竟然见了血,这女人手上还戴着戒指? 她以前从来不爱戴戒指! “康王府的事情是你干的?!是你杀了公冶言思满门?!”不顾被他抓得手腕生疼,温陵怒目圆睁,大声质问道。 公冶风不明白她今天怎么换了个人一样,对于她问的事情,本来是不想让她知道太多的。 但进宫之前他得到消息,禁军中原先已经投靠他的二十多名将领全部暴毙家中。都是暗器致命或者一剑封喉,像极了死士的做法。 他明明交代了温陵让她去诓骗温川,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况且,看她的反应明明是已经知道这事儿是他干的了。 “是又怎样?”他扼着温陵的手腕,语气满不在乎。 温陵没有料到他如此轻易就承认了,有些意外,“所以你让我提前将消息传给你,就是为了斩草除根?你是不是疯了?!” “这事我还没问你呢!”他掷开温陵的手腕,过大的力道让温陵趔趄了一下,“你昨天给我的消息为什么不准?公冶言思为什么会被连夜留在宫里?!” 温陵挺起身子,重新站好,对上他横眉怒目的脸,“那如果他没有被留在宫里,你想干什么?他只有七岁,你怎么下得去手?!” “哼,”他轻蔑地笑了一下,方才的怒气变成了不以为意,“陵儿,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就算将来公冶寒把他放在你膝下抚养,但他不是你的孩子,你是不是被那个昏君给洗脑了?” “他不是我的孩子,但他是个孩子!你说公冶寒荒淫无道,可你自己满口仁义道德,却连七岁小孩都不放过!”她没办法再对着这样一个禽兽虚情假意,她觉得恶心。 公冶风也终于察觉到温陵对他不仅仅是生气这么简单,联想到禁军一事,便更加觉得蹊跷。 “你怎么敢拿我和公冶寒比?我才是天选之子,他算个什么东西?我要是不用点手段怎么让他知道他的小命捏在我手里?”他钳着温陵的肩膀,因愤怒而睚眦欲裂,“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将功成万骨枯!牺牲康王一家,我可以救全天下的百姓于水火!舍一人而救天下人,有何不对?!” 温陵看着他被权欲熏红的眼睛,冷冷道:“他的命捏在你手里?别自欺欺人了,就算你真有本事杀了他,皇帝死了,也轮不到你这个堂兄弟来坐皇位!一人和天下人?问这种问题,做这种选择的人,从来都不是真的想救世,只不过是给自己通往胜利的不择手段找借口罢了!” 公冶风有些愣怔,今天的温陵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温陵从来不会反驳他的任何话。 “只要结果正确,手段如何没人会在乎!” 温陵已经不想听他在这儿自我沉醉,她用力挣脱开,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 趁他没反应过来,接着再一提膝,朝裆部顶了过去。 他堪堪避开,温陵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拳往太阳穴招呼过去。如此接连几招竟让他挂了彩。 “你会武功?!” “我父兄都是将军,我会武功有什么可奇怪的?” 两人过了几招,温陵弱在力量不够。等公冶风反应过来,已占了上风,眼看一记手刀就要落到她脖子上。 “平王这是在干什么?” 公冶寒忽然出现,从后面反扼住平王的手腕,稍一用力,就要将他的胳膊拧断,“要不要朕让刑部查一下,谋害妃嫔是何罪名?” 言毕,抬脚雷霆一踹,将平王踹出数米远。平王踉跄着起身,御林军立刻围了上去。 他已经彻底失去了禁军,在皇城内,他没有任何优势。 但公冶寒也同样不能杀他。 他很清楚这一点,于是擦擦嘴角的血,冷笑一声:“温贵妃将门之女,臣只是在和她切磋武艺,陛下误会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温陵,像一只野兽盯着自己的肉。 到底是她以前一直在装,还是进宫后被公冶寒影响了? 这女人终于不像以前那样无趣了,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 公冶寒移步挡在温陵前面,脸上阴云密布,命令道:“送平王出宫。” 平王被御林军带走。 公冶寒这才转过身来,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 话音刚落,她猝不及防被公冶寒一把拽进怀里,鼻子都撞疼了。 良久,才听他开口,“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单独见他。” “嗯。”这次她和平王算是决裂了,也没有再和他虚与委蛇的必要了。 公冶寒还是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 温陵又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们处境确实艰难,但我来见他也不是没有准备的,他现在没了禁军和御林军,在皇城内他不敢真的把我怎么样。 “而且发生了康王府的事情之后,我没有办法再像以前一样和他虚情假意下去,否则,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公冶言思,我心里堵着一口气,不揍他一顿,我会憋死。” 见他还是不动,温陵只好道:“你不是电影导演吗?刚才那一脚怎么踹得那么专业?” “兼武术指导。” 温陵:“......”要不要这么卷。 公冶寒问:“你不是社畜吗?怎么还会防身术?” 温陵:“我妈是刑警,我爸是武术冠军来着,他们......共同培养了我这个社畜。” “劳动人民最光荣。”公冶寒一时想不出别的话来安慰了。 温陵;“嗯,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直到后来有一天,我过上了996的生活......” 公冶寒被她逗笑,终于放开手。 当天晚上,一个叫“小忠子”的太监因触怒温贵妃被杖毙了。 在宫里,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不过是个小水花,也无人在意。 第16章 莫抬头,抬头必被点名 关于皇帝要在宫里给康王夫妇设灵堂的决定,遭到了诸多大臣的反对。 这些大臣不想着如何追查杀人凶手,却一心关注是否一切如仪,是否合乎礼法。 公冶寒被他们吵得头疼,奈何他又不会讲那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只能看着他们吵。 好在文武百官都知道他们这位昏君的脾气,也清楚如果跟这位昏君“文死谏”的话,搞不好真的会死。 吵到最后,也是以一句“就依朕说的办”而结束。 由于灵堂设在宫里,为了避免人多混乱,对前来吊唁的人进行了筛选。 温陵先让公冶言思将自己想见的人,和康王府走得近的人写上。再由她和公冶寒将“有必要”来的人写上。 而这些人,如果能够成功拉拢,就会成为朝中一股新的势力。 其中,自然有李功武的夫人。 她随夫在边关守城,本可以不用来,但却千里迢迢地赶来吊唁,这本身就表明了一种态度。 王侯薨逝,停灵七天。 从第一天开始,温陵就一直陪着公冶言思。 停灵的最后一天晚上,她送他回永安殿。 临走的时候,公冶言思郑重向她行了一礼,“灵堂的事情,多谢贵妃娘娘。” 温陵扶起他,道:“言思,永远......不要对我说谢谢。” 因为已经和平王翻脸,所以也就不用再扮演商纣王和苏妲己的戏码了。 这些日子温陵就回了宜兰殿住。 后宫是个见风使舵的地方。 大家见温陵回了宜兰殿,皇上又多日不曾临幸,便以为她失了宠。于是就有不少人开始往紫宸殿送汤,往御书房送点心,甚至还有亲手做衣裳的。 温陵自然无所谓,她和公冶寒只是盟友,最多算是朋友。犯不着干涉人家会不会顺水推舟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美。 可细辛却是个积极的,整日观察着皇帝寝殿的风吹草动。 哪个妃子给皇上送了什么,什么时候送的,说了几句话,都探查得一清二楚,回来就报给温陵。 一开始,温陵也没当回事儿,只是告诫她以后少管闲事儿。 但温陵对待下人向来宽柔,导致细辛把她的话当了耳旁风,刺探回来的情报反而一天比一天详细。 温陵终于不耐烦,这紫宸殿怎么漏得跟个筛子一样?细辛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都能打探得这么详细,要是让平王的人混进来那还得了。 她问细辛:“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做斥候的天分,你这些情报都是怎么打听来的?” 细辛回答道:“德喜公公告诉我的啊。” 温陵“?” 温陵又问:“你问什么他就告诉你什么?” 细辛诚实地点点头:“有时候不问他也说。” 温陵:“......” “不过有件事情,奴婢觉得挺奇怪的,后宫但凡有品阶的妃子都去紫宸殿献过殷勤,只有郑贵妃一反常态,每日待在临华殿里吃喝玩乐,要么就逛逛御花园,除此之外哪里也不去。” 温陵往椅子上一靠,道:“唉~我也想过这样的生活啊......” 细辛提议道:“要不奴婢陪您去御花园转转?” “也好。” 自进宫以来,温陵每日都为了保命发愁,也没有好好享受过宫妃的福利。 这御花园她还是头一次来。 细辛准备了上好的大红袍和桂花糕。 温陵开始了自己的下午茶。 带着淡淡花香的大红袍入喉,似乎将她这几日的糟心消退了一些。 已经秋天了,御花园里还是五彩缤纷。不少奇花异卉都是重金购进宫的,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回头她得跟公冶寒商量一下,不能这么奢靡,下一步是要摘掉荒淫无道这顶帽子。 唉......怎么又开始想工作的事儿了,喝茶,喝茶。 嗯,这桂花糕不错,软绵清甜。这么好吃的桂花糕,也不知道还能吃多久。康王府的案子也不知道查得怎么样了,听刑部尚书华尧佐说,死者都是先被刀剑杀害,再放火毁尸灭迹的。手段利落,没有留下有价值的证据。 哼!什么手段利落,不过是因为华尧佐早就投靠了平王,所以自然查不出什么。 华尧佐每次跟公冶寒汇报案情进展,还都说后宫不能干政,逼公冶寒把她支开。 老不死的! 咦?花怎么会动了? 一大堆五彩斑斓的东西打断了温陵的思绪,待定睛一看,才看清那不是花,而是一群衣着鲜艳的女人正追着公冶寒跑...... 估计也得有二十多个吧...... “陛下!陛下!” “陛下,妾身做的汤您还没喝呢!” “陛下,妾身亲手做的点心您倒是尝一口啊!陛下!” 温陵抱着看戏的心态,悠哉游哉地继续喝茶。看到公冶寒的狼狈样,她哈哈直笑。 她一度怀疑公冶寒是有什么隐疾,要是换成她穿越到一个坐拥三千佳丽的皇帝身上,她绝对敢保证自己把持不住。 说实话,她还真想试试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感觉。 按理说她笑得也不是很大声,可公冶寒偏偏瞧见了她幸灾乐祸的模样,居然带着那一大群女人往御花园来了。 她怎么就忘了,不想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时候,就不要抬头看老师! 温陵这下笑不出来了。 她起身欲躲,硬生生被公冶寒眼疾脚快地堵住了。 他像是小别胜新婚一样拉着温陵,脸上的狐媚笑容能将人溺死,“爱妃,你真是好狠的心,我不去寻你,你便也不来找我,莫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温陵:你是不是最近跟那帮老不死的处久了,说话都变味儿了。 后面一众妃嫔见状也都停下了步子,隔着一段既能随时堵住公冶寒,又能听清两人说话的距离站着。 听皇帝这话的意思,难道温贵妃并没有失宠? 是两人之前吵架了? 谁敢跟皇帝吵架? 公冶寒低头附在温陵耳旁轻声道:“帮我,否则你以后就再也没有桂花糕吃了。” 他背对着众妃嫔,所以从众妃嫔的角度看来,公冶寒是在当着众人的面和温陵耳鬓厮磨。 温陵表示无奈。 明明是他的女人,怎么就成了她的责任? 罢了,看在盟友的份上。 她拉着公冶寒在石桌旁坐下。 这回,轮到公冶寒看戏了。 温陵坐得端正,眼含锐光扫过众人,然后道:“怎么?见了本宫也不知道行礼吗?” “贵妃娘娘万福金安。”众人这才齐声行礼。 温陵也不着急,恰当地停顿一会儿,待静默的气氛足够浓郁,才用略带威压的语气说道:“好歹个个都是世家大族出来的人,教养都被你们抛到脑后去了吗?皇宫大内,追着皇帝满世界跑,跟一群发情的母猫一样,成何体统!” 公冶寒:母猫?那我是什么? 温陵虽然代掌凤印,但实际并没有闲心管后宫的事情,都是直接扔给下面的人。她又不喜欢晨昏定省,所以众妃嫔并没有和她打过多少交道。 大家一时间摸不清这位贵妃的脾性,便都垂着头不敢当出头鸟。 温陵继续道:“所有人,回去禁足三个月,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禁足在温陵这个现代人看来已经是最轻的刑罚了,反正也不会少她们吃喝,这种日子她想过还过不成呢。 正好也能让她和公冶寒清静清静。 但是在众人看来就成了温陵故意把她们关起来,想要像之前那样独占皇上。 更何况从刚才开始,皇上的眼睛就像粘在了温贵妃身上一样。 “我不服!陛下一直都和温贵妃待在紫宸殿,已经许久没有去姐妹们那里了,我们这么做也只是想亲近陛下,凭什么把我们禁足?!” 温陵:哟呵,敢跟领导对着干的刺儿头来了。 说话的是站在最前面的一位宫妃,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温陵记得好像是叫姜嫔。 温陵秀眉微挑,道:“本宫罚你是想让你老实,你服还是不服,你觉得本宫在乎吗?” 她示意侍卫将人都送回去,却听御花园另一边传来一道温柔似水的声音:“贵妃娘娘且慢。” 温陵一看,竟是淑妃。 温陵刚搬回宜兰殿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她失势。况她本也不爱交际,便也无人和她来往,只有淑妃来看过她。 当时温陵还以为后宫里还有不趋炎附势,见菜下碟的。直到淑妃开始有意无意地打听她和皇帝相处的细节,她才知道人家只是来取经的。 只见淑妃从御花园另一头款步走来,到了温陵面前不急不慢地行了一礼。显出和姜嫔截然不同的大家气质。 众人只听淑妃柔声道:“贵妃娘娘,姜嫔进宫时间短,年纪又轻,难免有些不懂礼数,陛下要宠幸哪位妃子是陛下的事,其他人怎可置喙?只是还望贵妃娘娘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计较。 “众姐妹也只是许久未见到陛下,心中牵挂,才做出这等荒唐之举,但也实属情有可原,还望贵妃娘娘看在姐妹们以前也曾尽心侍奉过陛下的份上,能够体恤下情,饶恕一二,以后姐妹们定会谨守本分,不敢再触怒贵妃娘娘。” 第17章 比你优秀的人比你还努力 如果有人跟你说了一番话,让你觉得心里不得劲。 不用怀疑,对方就是故意的。 温陵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嗓音轻缓道:“淑妃的意思是,本宫不顾礼数,霸占陛下,独宠后宫,擅专独断,滥用重罚,对吗?” 她虽然没有像刚才一样疾言厉色,但只要是个人就能听出这其中冷冷的怒意。 淑妃立即非常顺滑地跪下来,刚好和公冶寒相对,“妾身绝无此意,求贵妃娘娘和陛下千万不要误会。” 说着,一双柔情似水又带了几分惧怕的美目巴巴地望着公冶寒。 温陵拄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原来淑妃不是这个意思啊,那看来是本宫误会你了,快起来吧。” 大概是没料到温陵这么好糊弄,淑妃竟有片刻的愣怔,而后被宫女扶了起来。 温陵又温声问道:“那依淑妃之见,这事儿应该怎么处理呢?” 刚才要给众人禁足的时候,温陵还有几分怒气,这会儿却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 如此阴晴不定,众人心里更摸不透这位贵妃了。 淑妃回道:“按照以往,妃嫔若犯的不是什么大错,一般都是抄宫规以示惩戒。” “以往?这么说以前就抄过?”温陵问道。 淑妃点头称是。 温陵向来逻辑严谨:“抄过还犯错?那看来没什么用嘛。” 众人被噎住,没见过这样八风不动地发怒的,气氛比刚才更紧张了。 温陵直起身子,像当年班主任那样语重心长地说道:“罚,不是目的,目的是为了让你们知错能改,既然抄宫规没有用,禁足又觉得本宫欺负了你们,那淑妃说说,该怎么罚?” 淑妃没想到到了这份上,温陵还能把球踢给她,一时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装疯。只好谨慎道:“妾身以为,如果抄宫规没有用,不如就抄佛经吧,凝神静气,又能为陛下祈福,也是好事。” 说话的时候,那双含羞带怯的美目没忘了看公冶寒一眼。 温陵点头表示赞许:“甚好,但不是为陛下祈福,康王夫妇的七七还未过,就抄《地藏菩萨本愿经》吧,每人十遍,既然是淑妃的建议,那就由淑妃负责组织,每日清早去佛堂跪着抄,七七结束之前抄完,统一交到淑妃那里,再由淑妃呈交给本宫,若有一个错字,本宫唯你是问。” 淑妃脸色骤变。 温陵却又转头对公冶寒说道:“陛下,妾身瞧淑妃行事甚是稳妥,又处处为陛下和后宫的姐妹们着想,而且方才也没和别人一起撵着陛下跑,淑妃就不用抄佛经了,不但不用抄,还应当嘉奖才对,陛下以为呢?” 公冶寒盲目配合:“爱妃看着办就是。” “既然这样,德喜公公,你去内侍省取一串白玉佛珠和一套七宝璎珞给淑妃送过去,以嘉奖其德行兼备。” “奴才遵命。”德喜领命道。 “哦,对了,”温陵补充道,“这会儿青黄不接的,宫里还没开始供碳,佛堂那边还挺冷的,记得做好保暖措施,淑妃,这件事也交给你了,可别让大家冻着了。” 淑妃在一旁脸色变了几变,手指掐得泛白,终是福身行礼应道:“是,妾身遵命。” 如此,温陵便带着公冶寒功成身退。 二人走后,御花园里才开始真正热闹起来。 姜嫔道:“我说呢,怎么冒着得罪温贵妃的风险给大家求情,原来是想攀高枝儿啊。” 其余妃嫔也跟着附和: “不过就是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运气好刚进宫的时候得了几次宠幸,封了个妃位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她攀高枝儿干什么拿我们当垫脚石,要不是她,我们至少不用起早挨冻。” “有些人啊,面善心恶,平时装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背地里比谁都下作。” 淑妃听着听着身后一句接一句,缓缓闭上了眼睛。 * 路上,温陵问公冶寒:“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公冶寒笑得眉眼弯弯:“还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爱妃的慧眼。” 温陵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少来这套,你身为皇上,难道还惩治不了几个妃子吗,用得着拐个弯让我出面。” 公冶寒这才正色道:“温川在清理禁军的时候,发现御林军里有越国人混进来。” “越国人?” “嗯,”公冶寒点头道,“原书中,大乾和越国交战多年,后来就是平王勾结越国,在大乾闹蝗灾的时候大举来犯,导致大乾民不聊生,内忧外患,最后让他趁机夺了政权,具体是怎么勾结的,我漏看了,有可能就是通过这几个细作。” 温陵道:“那温川有没有审问出来什么?”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温川还没有把他们抓起来,我这不是过来找你商量吗?” 温陵略一思忖,问:“那越国和大乾为什么打仗?” “好像是因为当年越国人拿着一本两千年前的破书,说书上写的大乾领土原来都是属于越国的,然后就开始在边境烧杀抢掠,被当时的守城将领给打了回去,从那时候起就冲突不断,反正就是你打我,我打你。” 温陵:“这......上帝看了也得骂一句流氓吧?” “谁说不是呢?上次越国打输了,最近正在和谈,我记得原书中的和谈结果是越国把太子送过来做质子。” “既然没什么动作,那就先让温川盯紧了吧,还有别的事儿吗?” “没了,就这事儿。” 他背着手,笑得一脸和煦,把周围那些奇花异卉都比了下去。 温陵淡淡道:“我也没有,那散会吧。” 刚好走到一个岔路口,往左是紫宸殿,往右是宜兰殿。 温陵扯身就往右去。 衣袖却冷不防被他拽住。 “等一下!” 温陵又回过身来,以目相询,等着下文。 可公冶寒眼神躲躲闪闪,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来到底有什么事儿。 温陵:“没什么事儿我就回去了。” “我想到了!”公冶寒又拽住她。 温陵:“......”你现想的? 公冶寒道:“通过上一次的观察,我认为,以你的身手要想打得过那只海王八恐怕还差得远,所以我决定,把我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你,这样,就算将来有一天你和他狭路相逢,也用不着怕他了。” 温陵面现犹豫,学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其实我招式不弱,只是这具身体的素质太差了,所以——” “所以啊,更得勤加练习,”公冶寒掰过温陵的肩膀,揽着她就往紫宸殿的方向去,“那只海王八都来了多长时间了,想一想,比你优秀的人比你还努力,你还睡得着觉吗?” 温陵拨浪鼓摇头,下意识道:“睡不着。” 公冶寒:“那我们是不是更得向上,积极,奋进,卷起来,避免被淘汰?” “嗯嗯嗯。”温陵点头如捣蒜。 从这一天开始,温陵就开启了热血模式。 每日在紫宸殿跟公冶寒学格斗术,练体能,练技巧,练反应速度。该说不说,专业武指还是有点子东西在身上的。 不过,温陵觉得他的招式有时候过于狠辣和不讲武德了。什么顶喉、插眼,无所不用其极,招招都是奔着要人命去的。 而公冶寒除了指导温陵练武以外,最近还迷上了画画,只不过他总是偷偷地画,温陵每次想看,他都藏起来。 学武之余,两人也制定了接下来的工作方针。 首先,就是要给公冶寒正名。 冷兵器时代,得民心者得天下。不能一直让他背着荒淫无道的锅,否则公冶风光凭着一个“师出有名,替天行道”就能招揽不少兵马。 如何做一个明君,诸子百家给的建议已经够多了。但圣人往往只提供理论,不提供方法论。 主打一个唯心主义。 而在温陵看来,一个明君要做的事情无非就这几件:农业,商业,工业,军事,教育,吏治。 这其中的当务之急就是农业改革。 两年后的蝗灾,如果没有足够的存粮,公冶寒就会从活阎罗变成死阎罗。 农业改革无非就是土地改革,但这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他们等不了那么久,只能选择简单粗暴的方式——趁着现在是丰年,不惜一切代价屯粮。 囤粮就需要钱,可是国库已经被原主皇帝霍霍的差不多了,何况公冶寒还给她开过一张七千万两的空头支票。当时签合同的时候她不知道国库已经被掏空,现在想想怎么算都是自己亏了。 携款出逃之前她还得想办法把国库填满。 于是,温陵把目光投到了御花园里的奇花异卉,尚衣局那些堪比国粹的绣品,以及珍宝阁里的古玩字画上。 不能吃不能穿的,明明都可以拿去换成银子嘛。 还有皇家的秋猎围场,也可以租给农户啊。 然而内侍省内诸司那帮人个个都是人精,让他们给你往外花钱还可以,想从他们手里把钱拿回来......还是算了吧。 温陵想起了一个人。 第18章 花钱如流水挣钱针刨地 上次在紫宸殿,郑贵妃觉得那摇椅甚是舒服,回来以后也让内侍省给做了一把。 然后就天天躺在摇椅上嗑瓜子,看话本。 说起来,还得感谢那个温陵。多亏了她,自己才能发现在宫里还能过这样神仙般的日子。 听说前些日子她把那个淑妃给整了,还罚了一众宫妃抄佛经。 哈哈,真是活该。 早就看那个淑妃不顺眼了,整天装出一副“全后宫就我最懂事儿,就我最识大体”的死样儿。 每次开口说话就让人心里犯膈应,还偏偏抓不到她的错处。 这回栽了吧!恶人自有......恶人怎么来了?! 温陵穿一身螺青色衣裙,衬得面容雪白,脸上带着似是而非的笑容站在临华殿的门口。身后还跟着一群太监。 郑贵妃惊得站了起来,一脸戒备地问:“你来干什么?” 幸亏她俩品阶一样,要是让她跟这个恶人行礼,她岂不是要气死? “来看看郑贵妃啊,”温陵施施然地走到摇椅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这不看不知道,郑贵妃这小日子过得还挺滋润的嘛。” 郑贵妃不招呼她,她就自己给自己倒茶,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 “咱俩又没什么交情,有什么好看的?无事献殷勤。”郑贵妃板着脸,不肯给她好脸色。 温陵倒也不生气,拈起茶杯,悠悠喝了一口。 茶汤金黄,带着竹香。是金瓜贡茶。 这个郑贵妃果然是够奢侈的。 “郑贵妃这话就见外了,都是姐妹,当然应该常来常往。”她又扫了一眼殿内,一应陈设摆件竟然比宜兰殿和紫宸殿还要讲究。看来这丫之前掌管凤印的时候没少给自己捞油水。 郑贵妃眼睛紧盯着温陵,以备战迎敌的姿态在温陵对面坐下。 谁料温陵却一脸轻松,微笑道:“不过我确实是有一件事想请郑贵妃帮忙。” 郑贵妃:“不帮!” 温陵:“搬吧。” 像是早料到郑贵妃的反应,温陵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一挥手,那帮太监就开始搬东西。 温陵还在抻着脖子旁边提醒:“那些个古董啦,首饰啦,红木家具啦,还有上次去紫宸殿戴的那套点翠头面,全都给我搬走!” 郑贵妃“蹭”地一下站起来,指着温陵的鼻子道:“姓温的,你别欺人太甚了!这些都是陛下赏赐的,你凭什么搬走?!” 临华殿的宫女们张开双臂拦在太监们面前,场面一时剑拔弩张。 温陵靠在椅背上,缓缓道:“凭我现在掌管凤印,你要是不服气,可以去陛下面前告我的状啊。” 郑贵妃指着温陵的手指一僵。 上次在紫宸殿让她意识到,她这辈子也不可能把陛下抢回来了。 后宫之中,温陵是第一个敢指着皇帝鼻子骂他有病的人。也是第一个敢把生病的皇帝扔在床上,自己去嗑瓜子的人。 可即便这样,皇帝看她的眼神还是不一样。 告状,也是自取其辱。 可她又清楚,温陵这个恶人和淑妃那个恶人不一样。 否则当初在紫宸殿,温陵就不会为了她去骂皇帝有病了。 哼,不就是想让自己帮忙吗? 有台阶就下呗。 心里拐完这几个弯儿,郑贵妃倒坦然起来了。收回手,往摇椅上一躺,问道:“说吧,什么忙?” 温陵得逞一笑:“也没什么,就是如今国库空虚,陛下又急需用钱,我看这皇宫里的好东西不少,想着从内侍省和内诸司下手,给陛下弄点现钱出来。” “你是说变卖家产啊?” 温陵:“......”用不用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郑贵妃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又道:“你要卖就卖呗,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要苦大家一起苦。” 这话倒是真的。 这也正是温陵找上她的原因之一。 在郑贵妃代掌凤印那会儿,宫里的同行们斗归斗,吃穿用度上却从来没有短过谁。即便是温陵“得宠”的时候,郑贵妃也没有给她在这方面使过绊子。 只不过,内诸司送到临华殿的东西永远都是最好的就是了。 甚至比紫宸殿的还要好。 见温陵不答话,郑贵妃一副了然的样子,说道:“内诸司那帮人精不好对付吧?花钱如流水,挣钱针刨地,等钱到了你手里还不知被盘剥了几回呢。” 温陵顺着她说道:“这么说,郑贵妃有办法?” “哼,你也不看看我爹是谁。” 这是温陵找上她的第二个原因。 郑贵妃的父亲就是当今的户部尚书,是为数不多的保皇党之一。不过不是什么诤臣,整天一味地顺着皇帝,想方设法给皇帝搞钱挥霍,国库如今的亏空有他的一份功劳。 但好在,是个忠心的。 况且她掌管凤印这几年,对付内诸司的手段还是有一些的。 温陵给细辛递个眼神,细辛就将一个盒子交给郑贵妃。 “这是什么?”郑贵妃打开一看,里面是凤印,“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女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温陵道:“为了方便你变卖家产,凤印暂时由你代掌,但是变卖回来的钱不能入国库,也不能让你父亲知道,要是你敢中饱私囊,我就让陛下把你贬去冷宫给废后作伴,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以后,我来收账。” 言罢,温陵拍拍衣裳,起来就走。 郑贵妃:求人就这态度? 很久以后,郑贵妃才明白过来,温陵的这种行为就叫“挖坑”。 康王夫妇七七的最后一天,淑妃把佛经送过来了。 她先是去了宜兰殿,被告知贵妃这些日子一直在紫宸殿,便又抱着佛经来了紫宸殿,在殿门口等着太监通传。 刚进宫的时候,皇帝对她甚是喜爱,她也曾留宿紫宸殿,还得了妃位。可后宫之中哪有常开不败的花,她的姿色并不是最出众的。没过多久,皇帝有了新欢,便再也没有记起过她。 她实在不明白,那位新来的温贵妃到底有什么能耐,能让皇上对她这样盛宠不衰? 德喜带她进去的时候,温贵妃正坐在案几旁批奏章。 自温陵开始帮公冶寒批奏章之后,她的情绪也开始不稳定了。 这群腐儒整天哪儿那么多废话?! 明明一句话能说清楚,非要洋洋洒洒写上几千字,阅读理解一样去总结中心思想。 有的根本就没有中心思想,左骂一句,右骂一句,最后再来一句:陛下,您要是再不改的话,老臣就撞柱! 大殿上那么多柱子,你特么倒是撞呀! 还有的没事儿也要凑热闹呈个奏章上来,就问皇帝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要注意休息不要太操劳...... 妈的!你少上本奏章老娘就能多睡十分钟! 温陵边批边骂:“一堆废话!” 德喜道:“贵妃娘娘,淑妃娘娘来了。” “贵妃娘娘万福金安。”淑妃行礼道,目光在案几的奏章上停留了一瞬。 “嗯,佛经放下就回吧。”温陵道。 淑妃把佛经放下,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温陵从字里行间抬眸看她一眼,又继续龙飞凤舞地批,嘴上问了句:“还有事?” 淑妃走得近了两步,然后忽然跪下,语带凄切道:“妾身上次不知进退,惹恼了贵妃娘娘,如今妾身已经知道错了,能否请贵妃娘娘看在妾身也是一心为了陛下的份儿上,饶恕妾身这一回。” 温陵手里的笔还是不停,道:“佛经已经抄完了,本宫也没有为难你,你说这话又是何意?” 淑妃道:“前些日子,郑贵妃说您让她协理后宫,跑到妾身的宫里,将陛下之前赏赐的东西拿走了大半,吃穿用度也比之前缩减了许多,郑贵妃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妾身怎么求她都没用,她说这是您的意思,让我来找您......” 说着说着,眼眶便开始泛红。 温陵手中的笔这才停下来,道:“如今国库空虚,缩减各宫开支是陛下的意思,并不是有意针对你,你想多了。” 淑妃抬起头来,那表情如同被判了死刑一样。 虽然温陵说的是实话,但是在淑妃看来,这就是自己被众人孤立,投靠又被拒,以后她在宫里就是被放逐之人。 温陵看出她心中所思,便又说道:“况且郑贵妃给我看过清单,虽有缩减,但也完全能够保证正常生活。之前是因为郑贵妃体恤各宫姐妹,所以各宫开支都超了常规。比如姜嫔,她只是个嫔位,但郑贵妃都是按照妃位的待遇给她,郑贵妃向来得陛下宠爱,原不需要用这种方法来笼络人心,她这样做是因为知道宫中姐妹的不容易,所以有福大家一起享,但现在连陛下都要吃不上饭了,你还想继续抱着你那几样首饰不撒手吗?” 淑妃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是妾身心思狭隘了。” 温陵言尽于此,至于淑妃是不是真的心无芥蒂,她也不是很在乎,而且她还有一堆奏章没批完。 她道:“没什么事儿就回去吧。” 淑妃走后,温陵一直批到脖子僵直才抬起头来。她左右转了一下脖颈,稍事休息,便起身去了临华殿。 因为当时她跟郑贵妃说的是先变卖家产,再节衣缩食。既然淑妃的用度已经开始缩减了,说明她到了收账的时候了。 没想到郑贵妃的效率还挺高。 第19章 防火防盗防诈骗 临华殿里,桌子上放了一堆账册。郑贵妃伏在桌上,扒拉着小算盘噼里啪啦响。 看到温陵进来,她头也不抬地说道:“哟,伸手要钱的来了?” 温陵不生气。 财官见人高三分,以前他们公司的财务也是这德行。 “一共有多少钱?”她直奔主题。 郑贵妃站起来,扔给她一本账册,“自己看吧。” 温陵翻了翻,道:“还不少嘛,你们以前可真奢侈。” 她不会用算盘,便拿了纸笔验算了一下这些钱能换多少粮食。 郑贵妃见了,疑惑道:“你这写的什么?” “阿拉伯数字。” 算完后,温陵眉头深皱:“不行,太少了,宫里没有别的东西可卖了吗?” 边说边扫视了一圈,果然,临华殿里的东西都没动。 郑贵妃看穿她的意图,立刻警惕道:“这还少?我这可一分利都没抽你的,我告诉你,你别打我临华殿的主意啊,你当时可是答应过的,我帮你变卖家产,你就不搬我殿里的东西!” 温陵表情一滞,然后眨巴眼,装出一脸茫然的样子,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 郑贵妃:“......” 仔细想想,这恶人好像确实没有说过。 居然......被耍了! 她颤抖着手指,指着温陵的鼻子,气到语无伦次:“你、你、你这恶人、你居然、居然......” 温陵却满脸堆着和善温柔的笑意,握住鼻子前颤抖的手指,顺势将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来,揽住她的肩膀,开始洗脑:“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很辛苦,我和陛下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但凡有办法我也不会动你临华殿的东西。 “但是淑妃今天刚找了我,其余各宫的用度都缩减了,只有临华殿不动,大家心里难免有意见嘛,那我总得一碗水端平吧? “再说了,这些只是小钱,你不要只看眼前这一点小利,眼光要放长远,等我们把这些钱投入市场,让钱生钱,利生利,等我们做大做强,开上百八十家店,开遍全国,到时候你这临华殿里想摆什么就摆什么!啊,你这算盘我都给你换成纯金的! “不止如此,等店铺开起来,所有的店铺我都交给你管!到时候你可以随时出宫巡视店铺,就像视察自己的商业王国一样,岂不爽哉?” 郑贵妃从一开始的愤怒,到不满,到将信将疑,到最后的憧憬,都被温陵尽收眼底。 “......真的?”郑贵妃睁大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小声问道。 温陵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嗯,那还能有假?不然我套这么多现钱干什么?我可是真心拿你当朋友才拉你入股的,你看看别的宫,哪有你这个待遇?” 郑贵妃低头思索着,两手食指不停打转。 温陵又道:“你想想,虽然你爹是户部尚书,但他的女儿却掌握着这个国家的经济命脉啊!那不是比户部尚书还厉害吗?” 郑贵妃的桃花眼彻底被点亮了,猛一点头:“好!我入股!” 温陵赞许道:“这就对了嘛,我再给你两天时间,两天之后我再来收一遍账。” “嗯!”郑贵妃又是用力点头。 温陵走后,郑贵妃在房间里举着小拳头,嘴里念叨着:“做大做强!掌握经济命脉!做大做强......” 青岑看到她双眼发红,无比亢奋的样子,小心翼翼提醒:“娘娘,这事儿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 郑贵妃瞪她一眼,斥道:“你懂什么!鼠目寸光的东西!我爹早就跟我说过,这世上越有钱的人越有钱,因为钱会生钱,到时候我要让他看看,他的女儿一点也不比他那些儿子差!” * 临华殿外的宫道上,温陵捂着胸口,满脸痛色。 细辛连忙搀着她,关切道:“主子,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温陵摇头道:“没有,是良心痛。” “哦,那没事儿,痛几次就习惯了。” “......” * 两天后,温陵从郑贵妃那里拿到了新的账本。 她现在可算是明白为什么她以前公司的财务一个个都没什么好脾气了。哪个人看到这种支出、收入和预算能有好脾气? 一个个都过来伸手要钱,哪儿来的钱?! 公冶寒下朝回来就看到她对着账本唉声叹气,那模样就像一个老板看到自己快破产倒闭的公司。 看到公冶寒满脸阴霾地回来,温陵同情地问道:“又吵了?” 公冶寒闭眼往榻上颓废地一躺,道:“我只是说要给公冶言思选个老师,他们就恨不得把屋顶掀了,全都想推自己的人上位。” “那你有合适的人选吗?”温陵问。 “本来没有,后来郑方孔提起一个叫华容修的,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可是所有人都反对。” 郑方孔就是户部尚书,也是郑贵妃的父亲。 “既然所有人都反对,那你为什么还觉得他合适?” 公冶寒用充满无奈的语气解释道:“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总结出一个经验,只要他们都同意的,就一定是在给我挖坑,只要他们都反对的,就一定是对我们有利的,所以他们越是反对,我就越觉得这个华容修好。” “唉~”说完,两人齐声叹了口气。 沉默了一会儿,温陵开口提议道:“要不......我们携款出逃吧,我最近砸锅卖铁也赚了不少钱,绝对够我们后半辈子了。” 公冶寒倏地睁开眼,猛地坐起来,眼里泛着光问:“你刚才说什么?” 温陵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太不是东西了。之前还说要为康王一家报仇,现在遇到点困难,就想打退堂鼓。不怪公冶寒会这个反应,她都想抽自己一耳光。 她立刻悔过道:“没什么,我瞎说的,你别当真。” 公冶寒眉毛瞬间塌了下去,一副很伤心的样子。 温陵又叹口气,道:“在宫里看账本也看不出点什么,过几天我出宫一趟,做个市场调研,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 公冶寒还没从刚才的伤心中缓过来,又听到温陵要出宫,反对道:“不行,现在出宫还不安全,万一那只海王八狗急跳墙怎么办?” 温陵却不以为意:“不会的,他是王八,不会跳墙。” 公冶寒:“......” 察觉到身后的x光,温陵只好正经道:“我微服出宫,尽量避人耳目,再说他现在没了禁军,借他十个胆子,他还能当众杀了我吗?” 公冶寒还想说点什么,温陵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不能整天在宫里坐吃等死,粮食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 大乾上京的繁华程度堪比孟元老笔下的东京城: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竟驻,宝马争驰。金翠耀目,罗绮飘香。 温陵第一次出宫,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包子,左看看,又瞧瞧。 由于他们企图屯粮的事情不能被平王察觉,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逛粮店,只能把胭脂水粉,珠宝首饰捎带着一起逛了。 逛了大半天,这个市场调查温陵是越做越绝望。 大乾的民生其实已经被原主皇帝搞得凋敝不堪了,之所以还能维持住上京的繁华和表面的昌盛,是因为大乾不抑商,且国库的主要税收来自于南方的一年两熟甚至一年三熟。 可是据公冶寒说,两年后的蝗灾就是发生在南方。 家里唯一能挣钱的病倒了,那毁灭起来简直就是摧枯拉朽。 所以,虽然现在是丰年,粮价也低,但温陵要屯下足够全国大约一亿生齿的口粮。 她手里这些钱根本就不可能! 看完了最后一家粮店,温陵回到马车上靠着车壁独自绝望,手里的折扇一下一下地敲着手心。 青杏掀开车帘提醒道:“主子,您都累了一天了,要不要先找个地方用饭?” 经青杏一提醒,温陵也感到饿了,便道:“那就先在附近找家酒楼吧。” 马车辘辘驶到一家二层高的酒楼前,两人在二楼找个了雅间,点了几个小菜。 酒楼里的客人不多,菜上得也快。 温陵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 饭吃到一半,忽听外面大堂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接着又听到急速关闭门窗的声音。 一家原本正常开门迎客的酒楼,眨眼间门窗紧闭,光线昏暗,伙计、掌柜,厨子全都变成了府丁。 青杏立刻慌了起来,出门查看,脚还没迈出去就被挡了回来。 公冶风带着几名府丁堵在了门口。 “平、平王殿下。”青杏后退着回到温陵旁边。 温陵好像没有听见一样,自顾自地吃饭,直到一双白色缎面绣云纹的靴子进入她的视线。 “刚才有人说看到温贵妃女扮男装出宫,本王还不相信,后妃怎能私自出宫呢?没想到竟是真的。”公冶风道。 温陵放下筷,拿起帕子擦擦嘴,不说话。 这男人终于不叫她“陵儿”了,每次听到都起鸡皮疙瘩。 她也知道公冶风说这话是在试探她和公冶寒的关系,他大概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就倒戈了。 可这男人的脸皮真是厚啊,上次都打成那样了,还敢来找她。 第20章 可惜今天没戴戒指 公冶风见她没反应,又问道:“温贵妃在这里见到本王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温陵这才抬头赏了他一个眼神,缓缓道:“这酒楼开在繁华地段,明明是饭点,却只有两三桌客人,一桌普通的饭菜要十两银子,却做得这么难吃,这样的酒楼都没倒闭,见到平王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言外之意,姑奶奶早就知道是你这个龟孙搞的鬼! 公冶风哈哈大笑起来。 “温陵啊温陵,你果然是和以前不一样了,”他用手抬起温陵的下巴,盯着她的脸,“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不但长了张脸,还长了个脑子?” 她今天虽然穿着男装,未施粉黛,但还是一眼就能让人心动。 想当初,他看上的就是她这张脸。 温陵实在不想跟他在这儿耍嘴皮子,拿扇子打掉了他的手,眉目间透露出一丝厌恶,“本宫以为经过上一次,平王就该识相地离本宫远点儿,没想到你如此没有自知之明。” 公冶风捕捉到那丝厌恶,脸色难看起来。 还从来没有女人厌恶他! 他以为,上次她只是恼他行事过于狠辣,怪他不该杀了康王府满门,所以才一时冲动跟他吵架。 这个女人明明以前对他死心塌地,言听计从,盲目崇拜。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 他怎么从来没有注意到? 他忽又露出以前对温陵惯用的笑容:“陵儿,我知道你还在因康王府的事情生我的气,可是我也没有办法——” “平王殿下,”温陵不耐烦地打断他,“我以前的确倾心过你,但那个时候是我年轻不懂事,猪油蒙了心,脑子进了水,可现在我心明眼亮,脑子也抖干了,知道什么人能托付,什么人不能托付,所以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温陵脸上一片淡然,丝毫没有之前见他时的娇羞和情意。 公冶风的笑容僵在脸上,像是一个信心满满的老千不敢相信自己输给了一个新手。 他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目露阴狠之色,“你以为如果公冶寒知道我们的关系,他还会像现在这么宠你吗?他后宫佳丽三千,要不了多久——” “我和陛下的事情就不劳平王殿下操心了,”温陵再一次打断他,站起身来往外走,“平王殿下要是没有本事当街杀了本宫,就最好让你的人都退下。” 门外的府丁没有动。 身后传来公冶风有些诡异的笑声。 “贵妃娘娘说笑了,本王怎么会谋害你呢?是贵妃娘娘微服出宫,遭遇歹人,发生争执,不幸遇刺,幸得本王及时赶到,但也只来得及——”他贴在温陵的耳边道,“见到您的遗体。” 温陵身形几不可见地僵了一下。 这个公冶风还真是疯得不轻。 “平王殿下就这么有把握能见到本宫的遗体?”温陵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你不会以为只有你出门的时候喜欢带兵吧?” 这话让公冶风警惕起来。 可他明明让人探过,今天温陵的确只带了一个宫女出来,难道公冶寒真的把死士给她了? 不可能,公冶寒不会这么蠢。 她一定是在虚张声势! 他笑了笑,眼里露出得色,道:“要是贵妃娘娘真的带了人出来,怎么到了这会儿还无动于衷呢?” 两人对峙间,忽听窗外楼下传来一声高喊:“微臣救驾来迟,还请贵妃娘娘恕罪!” 公冶风脸色大惊,立刻走到窗前查看。 京兆府尹郭照心带着京兆府的府兵将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还有不少围观的百姓。 郭照心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一身青衣,看起来像个书生。 说实话,温陵的惊讶不比公冶风少,她并没有让人去通知京兆府。但她很快把这惊讶藏了起来,“你看,他们这不是动了吗?” 公冶风想对策的功夫,楼下郭照心也小声问身边的青衣男子:“华先生,这酒楼里什么动静都没有,贵妃娘娘当真在里面吗?不会是场乌龙吧?” 那华先生神色淡定,道:“郭大人莫慌,就是没有动静才可疑,有哪家酒楼会在饭点关门?这不正说明里面有鬼么?郭大人尽管让人撞门进去,若无事,郭大人没有任何损失,若娘娘真的在里面,郭大人何愁高升?” 郭照心一想,觉得此言甚是有理,当即便下令府兵撞门。 这酒楼的门又不是城门,三两下也就撞开了。 府兵潮水般涌进来,温陵在楼上都能听到兵甲之声。 双方人数相差悬殊,又不能公开对抗。她真的很好奇公冶风打算如何给自己解围,如何解释自己带人困住她。 她很快就有了答案。 公冶风抽了身边一个府丁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府丁斩杀在眼前。 郭照心带人上来的时候,就看到公冶风手里提着剑,鲜血顺着剑滴到地板上。 地板上躺着的人手捂着颈动脉,喉咙蛄蛹着鲜血,瞪大了眼睛,很快就咽气了。 “郭大人来得正是时候,企图伤害温贵妃的歹人已经被本王斩杀,温贵妃也安然无恙。” 温陵心里冷笑一声。 得亏今日他带的府丁都乔装过,旁人认不出来,否则他这套说辞恐怕敷衍不过去。 郭照心并不知道平王也在这里,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今天这事儿恐怕不是这么简单。 但不管是平王还是温贵妃,他都得罪不起。 他在屋里左右看看,只看到一个粉衣装扮的小姑娘,以为这便是当今那位最“得宠”的温贵妃,便上前欲行礼。身子刚要弯下去,旁边的华先生就拉住了他:“郭大人,那位才是。” 华先生推着郭照心的胳膊转向另一边。 郭照心懊恼自己刚才的眼拙,眼前这人虽是一身深衣鹤氅,玉冠束发,但这模样眉眼,分明就是女子。 温陵示意他免礼:“郭大人来得很及时,果然没有辜负本宫对你的厚望。” 郭照心又不明白了。 明明是华先生来找的他,怎么温贵妃这话里的意思是她早就知会过京兆府? 郭照心又向平王行过礼。 公冶风道:“郭大人很会抓机会嘛,可惜歹人已经死了,要不然陛下肯定会给你记个头功。” 京兆府尹的官职不算大,从三品,但却很重要。他以前曾多次拉拢郭照心,但郭照心是个胆小怕事的,不肯也不敢参与党争。 没想到今天却在这儿等着。 郭照心听了,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满脸恭敬之色,“只要贵妃娘娘平安,功不功劳的倒是其次。” 要真是贵妃出宫的时候在京兆府的地界被害了,他这京兆府尹也得跟着陪葬。 公冶风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平王殿下。” 温陵突然叫住他,公冶风又回过头来。 啪!!! 这是温陵第二次扇他巴掌。 屋子里静极了,能听到所有人倒吸冷气的声音。 公冶风握紧手中的剑,瞳孔逐渐放大,抑制不住的愤怒就要冲出来吃了温陵。 这个女人居然敢当众打他耳光?! 她是不是疯了?! “平王别生气,我是怕别人说我俩在这儿其实是行不轨之事,只是被人撞破,你才随手杀了个人充数,有了巴掌印就不怕了,届时别人问起来,那就是你护驾不力,让我受了惊吓才打你的,嗯?”她无视公冶风的愤怒,看看自己的手掌,语带惋惜地补充道,“唉,幸好,今天没戴戒指......” 公冶风听出温陵的潜台词,死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随手杀的,全凭他俩一句话,而且也经不住查。 这一巴掌,他还只能受着! 幸好没戴戒指?果然上次是故意的! 好! 好得很! 比起只有脸没有脑子的女人,他倒对眼前的温陵更感兴趣。 而屋子里的其他人,尤其是郭照心,已经是一身冷汗了,他现在非常担心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这屋子。 所幸平王纵是愤怒难当,但还是转身下了楼。 郭照心擦擦额头的冷汗,命人将尸体搬走,又对温陵问道:“贵妃娘娘可需要微臣安排人护送您回宫?” “不必,”她看向郭照心旁边那位青衣男子问道,“这位是......?” “草民华容修拜见贵妃娘娘。” 没有官职的人见到宫妃是要跪地行礼的。 华容修衣摆一振,欲跪地行礼。 屈到一半的膝盖,被温陵的扇子截住。 他只看到扇子下露出的半个手掌,和一截滑出衣袖的皓腕,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他能闻到衣袖上淡淡的降神香。 然后就听到清如冬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先生免礼。” 温陵记得华容修这个名字,就是公冶寒跟她提到过的被郑方孔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那位。 郑方孔举荐这个人后,她和公冶寒也找人调查过。 华容修年少成名,十八岁连中三元,但朝考之后就一直在庶常馆待选,并没有授予官职。 华容修的父亲就是大乾建朝以来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同平章事。 只是后来华氏这一支在他父亲去世后就没落了,留下当时只有十二岁的华容修寄居在二房家里。 华氏的二房就是当今的刑部尚书华尧佐。 可是当日在朝上推举华容修的反而不是华尧佐,而是户部尚书郑方孔。 由此,温陵大概能想到华容修在华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上流社会的家庭关系可真够复杂的。 华容修如今大概二十出头,衣着虽朴素,但仪态端方,相貌极佳,但脸色苍白,身量高挑,可又瘦骨嶙峋的。 可他站在那里就透着一股子世家子弟才会有的贵气,神色不卑不亢,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坦然自若。 温陵又问道:“郭大人如何得知我在这里?” 郭照心又不明白了,刚才不是还是说自己没有辜负她的厚望吗? 是说给平王听的? “不敢欺瞒贵妃娘娘,其实是华先生来找微臣,说娘娘遇难,微臣这才赶了过来。” 温陵看了华容修一眼,然后又不动声色地说道:“郭大人今日来得很及时,本宫一定会向陛下禀明的,要是没有其他事情,郭大人就去忙吧。” “微臣遵命。” 郭照心行礼,后退两步离开。出了房间,见华容修还立在原地,便想喊他一声,却又听到温贵妃的声音:“华先生请坐。” 郭照心只停滞一瞬,就识相地离开了。 第21章 华尔街之狼 “草民站着便好。”他双手交握,隔温陵几步远,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 温陵也不勉强,坐下来问道:“华先生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草民父亲在世时曾出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有一些门路。” 大乾没有具体的宰相一职,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实际行使的是宰相之权。 说得还挺巧妙,有些门路,就是找人打听,跟踪了呗。 他倒是直言不讳。 温陵手中的扇子敲着手心。 鉴于如今朝中的局势,对于任何一个来投诚的人,她和公冶寒都要小心审查。 “华先生果真聪慧,外面关于我和平王有不少流言蜚语,别人看到我和他同处一室,大概不会想到要去搬救兵。” 她的意思已经很露骨了:你怎么知道他是要害我,而不是在和我偷情? “草民虽不在朝堂,但朝中的局势也略知一二,陛下这段时间开始勤于政事,原先修缮的各处用来享乐的宫殿也全都下令停工,甚至内侍省都不再伸手跟户部要钱了,还制定过许多土地改革的政策,这些都说明,陛下他想做一个明君了。 “而陛下的改变都是从娘娘进宫开始的,所以草民认为陛下是受了娘娘的影响,且娘娘今天逛了一天珠宝首饰,胭脂水粉,却什么都没买,最重要的是,没有哪个女人逛街的时候会逛粮行的。 “若娘娘不是一心为了陛下,断不会做到如此地步。” 温陵笑得很受用,终于有人能理解她手里拿着一大笔钱,却只能看不能买的痛苦了。虽然他说得并不全对,倒也大差不差。 她道:“怪不得户部尚书会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你这个人还挺会说话。” “草民只是陈述事实。” 温陵戏谑道:“我也没说你是在拍马屁。” 华容修那一直端方恭谨的表情终于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 温陵忽然心情大好,刚才被平王那厮带来的坏情绪也消散了不少。 她道:“户部尚书在朝上推举你做言思的老师,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华容修神色不变:“臣知道,陛下膝下无子,现在的养子很有可能就是将来的太子。” 现在是皇子的老师,将来就是太子太傅。 “所以,你想做吗?”温陵问道。 “若草民说不想,那是假话,天下学子,寒窗十数载,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学以致用,施展抱负。” 温陵把玩着手里的扇子,似是不在意地说道:“那我也可以跟你交个底,你刚才说言思将来有可能是太子,这个将来就是三天以后。” 华容修倏地抬起头来,立储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居然就这样轻易地告诉自己。 温陵看出他的震惊,道:“你想投诚,总得向我证明你的能力吧?你既然知道我去了粮行,那你可知我为何去粮行?” 华容修淡淡道:“因为娘娘要囤粮。” 温陵眉毛一挑:“那我为何要囤粮呢?” “囤粮,只有两种可能,现在并没有天灾,所以草民猜,娘娘是为了预备打仗。” 温陵摊开扇子,轻轻扑着鼻子思索着。她肯定不能告诉他囤粮的真正原因,但原因是什么也并不重要。 她道:“可是我手里的钱远远不够,要是你能帮我解决这事,就算你的投名状了。” “那不知娘娘手里有多少钱?” “差不多一千万两。” 华容修面露惊诧:“一千万两,若全拿来囤粮,娘娘已经能成为大乾最大的粮商了,不知娘娘是要囤多少粮食?” 温陵伸出两个手指头。 一两银子大约能换一石粮食。 于是华容修便问道:“娘娘要囤两千万石?” 温陵摇头:“两亿石。” 华容修第二次在这房间里倒吸凉气。 并且他知道,打仗用不了这么多粮食,温贵妃并没有说实话。 偏温陵还天真着一张脸问他:“有办法吗?” 看着那双满怀期待的大眼睛,华容修胸口窒了一下。 有一瞬间,他居然想,要是自己今天给不出办法,她会不会躺地下打滚儿。 他被这个想法给吓到了。 温陵叹口气,道:“算了,我也知道没有办法。” “有办法。” 温陵眼睛一亮,啪地合上扇子,“说来听听。” “娘娘可以先从国内买大量的粮食,然后运到夏国去卖,夏国和大乾的粮价相当,但夏国是个小国,突然涌入这么多粮食,他们当地的粮价必然会猛然下跌,到时候娘娘再快速以低价收购市面上所有的粮食,再将收到的粮食运回国内储存,如此反复几次,雪球就会越滚越大。” 这次轮到温陵倒吸凉气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是说做空粮价……” 真不愧是姓华的,这货不会也是穿越来的吧。 华容修不解:“做空......是何意?” 好吧,看来不是。 温陵垂下眼眸,有些犹豫:“可是这个方法会不会太缺德了,夏国的百姓也是百姓啊。” 因为自己的国家要遭灾,就拉着别人陪葬。这种做法和老美有什么区别? 华容修有些动容,道:“娘娘仁慈,草民敬佩,但除此之外没有短期内能囤够两亿石粮食的办法。” 温陵道:“不用短期,大约两年之内能囤够就可以。” “既然不着急,那可以用开中法。” “不行,开中法太大张旗鼓,会被平王察觉。” “那就土地改革,朝中如今世家大族互相倾轧,土地兼并严重,才导致农户没有耕种的积极性,就算开垦了荒地,很快也会被贵族强占,如果不改革,长此以往,必成大患,如果成功,南方一年两熟,连续两年,北方和南方的粮食加起来绝对够了。” 温陵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 “先生应当也知道,陛下这段时间制定过许多土地改革的政策,但土地改革触动了世家大族的利益,所以没有几个大臣肯支持,即便陛下强行制定了政策,也都实行不下去。” 他能够靠皇权强行实行的事情,也只有设置灵堂这样的小事了。 “那就收购粮食去夏国贩卖,”华容修上前一步,说道,“如果娘娘不忍心,我们可以只倒卖稻米,然后再用稻米换粟米存起来,这样贫苦人家并不会受影响,同时还要拿出一半的钱来做生意,双管齐下,如此,就算囤不够两亿石粮食,关键时候至少也能解决燃眉之急。” 温陵垂头,心中思索一番,最后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停顿片刻,她又道:“不过......太子太傅这个位置不适合你。” 华容修抬眼礼貌地注视着她:用完就扔? 温陵道:“让你做一个教书先生实在是屈才了,我觉得你这个人很有商业头脑......” * 温陵在宫门口下了马车,脚刚触地,就冷不防被人拉进怀里。 坚实的胸膛,玄色龙袍透着淡淡的降神香。 “我没事,你不是把死士都给我了吗?再说我可是你的高足,真打起来,他未必能赢。” 她敢和平王叫板的底气是公冶寒给她的三十名死士。他只有这三十个死士,全都给了她。 因为被拥抱着,所以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温陵从来不知道,每次在她虎口脱险之后,公冶寒脸上是什么神情。 因为每次拥抱的时间都足够久,久到公冶寒可以将自己重新收拾好,才能确保自己不会吓到她,不会让她厌恶。 秋风瑟瑟,将他们的衣角叠在一起,又分开。 当天晚上,有一个叫青杏的小宫女因触怒温贵妃而被杖毙。和之前的小忠子一样,只是后宫里的一个小水花,无人在意。 紫宸殿里,德喜将青杏的死讯禀报给公冶寒。 公冶寒递给德喜一张图纸,道:“按照这个,找城里最好的工匠做出来,不要从宫里找。” 德喜接过来看了一眼,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第22章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温陵将华容修的事情和公冶寒原封不动复述了一遍,两人一致认为将他安排在户部更加合适。 于是第二天,华容修就走马上任了。但为了不引人注意,只是一个小官。 也正因为是小官,才让他有了下基层的机会,可以整日出入粮行和商行,不会惹人怀疑。 公冶寒又从禁军里抽调了一些人手,伪装成商队,在夏国和大乾之间行走。 华容修去了户部,太子太傅的位置就空了出来。 而比给孩子找老师更令两人糟心的是孩子还没得到入学资格——公冶寒给公冶言思册封太子的诏令被中书省驳了回来。 而中书省给的理由不痛不痒,说陛下正当盛年,皇子年幼,品性还有待观察。 意思就是皇帝可以再等等,等以后自己生一个出来。 中书省的确有驳回皇帝敕令的权力,但这个权力并不是写在律法中的。它更像是一种约定俗成,为了避免皇帝擅专独断,滥用皇权。 一般的诏令驳回也就驳回了,公冶寒习惯了,但册封太子这样的诏令历朝历代也没有驳回的先例。 现在的中书舍人刘衡是平王党,这明显是平王搞的鬼。 公冶寒当场提了剑就要去砍了刘衡。 温陵好不容易劝住他。 前脚刚保住刘衡的命,后脚德喜就进来禀报,说淑妃有了身孕。 “我没碰过她!” 这是公冶寒听到这个消息后跟温陵说的第一句话。 温陵一脸凝重。 算算淑妃怀孕的时间,刚好是公冶寒穿越过来之前,所以这个孩子很有可能就是原主皇帝的。 如果真是原主皇帝的,又刚好是个男孩,那这个事儿可就尴尬了。 而且刚好在中书省驳回册封太子的诏令之后查出怀孕,这是不是太巧了。 公冶寒围着陷入思考的温陵来回打转,“我真的没有碰过她,我来了以后清心寡欲,恪守男德,后宫的女人除了你我一个也没碰过!你相信我!” 温陵猛然回神。 什么叫除了她一个也没碰过,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明明他们之间也是清清白白啊。 温陵想强调一下他们之间的同事,最多算是上下级,最最多算是朋友的关系。但是张张嘴,又觉得有些多余。 兴许人家只是字面意思,毕竟他们之前的确是睡在一张床上。 她要是一强调,不就显得自己自作多情,想多了吗? 公冶寒自然不知道她心里这些弯弯绕,只看到她欲言又止,便小心问道:“你......生气啦?” 温陵立刻撇清:“没有啊,我为什么要生气,又不是我喜当爹。” 公冶寒:“......” 皇帝每次宠幸妃子都会有起居注记录,根据淑妃怀孕的时间推断,应该是在公冶寒穿过来之前。 温陵看他脸色不太好,便安慰道:“你也别难受,虽然造人的过程你没有参与,但是你获得了成果呀,什么也不用干,白捡一孩子,多好?” 公冶寒一时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怒。 她相信自己没有参与,可她又真的一点不在乎。 温陵看他一张脸忽晴忽暗的,以为他是在遗憾自己穿过来太晚了,没有来得及参与,便又安慰道:“你也不用太遗憾,以后等淑妃坐完月子,你还是有机会参与下一次造人的。” 这回,公冶寒一张脸彻底黯了下来。 他看着温陵,漆黑的眸子里没了一贯的温柔,反而带着微微的怒气。 但只一瞬,这怒气就被他压了下去。 话一出口,温陵自觉失言。 一个男人,穿越到坐拥三千佳丽的皇帝身上,却没有顺水推舟,左拥右抱。可见他对待感情是极认真的。 他整日说自己单纯又专一,单纯肯定是假的,但专一应该是真的。 不像她,整天就想着包养无数小奶狗。 可她还拿这种话来打趣,实在惹人厌。 她于是又想找补一下。 “额......我是说,你以后、可以跟别的女人、也不一定是淑妃......” “我累了,睡觉吧。”公冶寒冷着一张脸打断了她。 “那你......不先去看看淑妃吗?” 没有回答。 温陵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便识相地回了宜兰殿。 一个晚上,温陵都在辗转反侧。 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呢? 可能是平日跟他开玩笑开习惯了,两个人整日同吃同睡的,过于熟悉,不知不觉就过了边界。 身为二十一世纪的人,她怎能如此没有边界感? 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应该好好跟人家道个歉的。 不过淑妃怀孕的时间点也太巧了点,她要是早知道自己有身孕,为什么不早说? 第二天,温陵早早地就来到了紫宸殿。 因为她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古代的皇帝早晨五六点就要出寝上朝,温陵来得太早,公冶寒甚至还没起。 温陵也从来不起这么早,她向来都是睡到日晒三竿。 德喜领着两个小太监在门口等着伺候皇帝起身洗漱,没料想看到温贵妃打着哈欠,散着发髻,穿着睡衣,简单披了个大氅就来了,连个宫女都没带着。 那俩小太监没见过这种情况,没有宫妃这种时候不经宣召就来......自荐枕席? 这时辰也太晚了点儿吧? 那他们是通报还是不通报? 要是通报的话,不是得把皇帝吵醒吗? 德喜却不愧是能在公冶寒身边混到最后的人,对这位行为荒诞的温贵妃早就见怪不怪了。 他满脸堆笑迎上去:“贵妃娘娘这是来找陛下的?” 温陵道:“嗯,陛下还没醒是吗?那我在这儿等等。” 德喜却道:“这么冷的天,哪儿能让您在这儿等着,陛下早就吩咐过了,无论您什么时候来都不用等通报,奴才这就领您进去。” “可他不是在睡觉吗?” “陛下说睡觉也把他叫起来。” 温陵:“他什么时候说的这话?” 昨晚她走的时候他明明已经睡了,怎么还能预料到她会来,还记得吩咐德喜。 德喜边往里走边回忆道:“哟,奴才也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前段时间您刚搬回宜兰殿那会儿。” 温陵脚下一顿。 旋即又跟了上去。 紫宸殿的内室,透过屏风,温陵隐约看到公冶寒还在睡,于是她就等着德喜去将人叫起来。 结果是等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德喜早就出去了。 那是要她自己叫吗? 罢了,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 她越过屏风走到床前,见公冶寒睡得正沉,眉头紧皱着。 他每天很早起床,下了朝还要批奏章到很晚,还是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温陵便靠着床边坐下来,等着他醒,这样就可以第一时间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他。 只是她最近也很累,坐着坐着这头就越来越沉,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只知道等她终于睡醒的时候,人已经在公冶寒的床上了。 公冶寒就在她旁边躺着,两人还盖着一床被子,最重要的是她还搂着人家的脖子! 而上朝的时辰早就过了! 她条件反射地抽回手,努力回忆了一下,难道是自己迷迷糊糊爬上来的? 说好的边界感呢?! 她自我怀疑这会儿,公冶寒也被她抽手的动作弄醒了。 看到她以后,先是一愣。然后,既不问她为什么来紫宸殿,来干什么,也不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床上。而是支着头,笑得暧昧不明地静静看着她。 本来想谈正事儿的温陵眨了两下眼睛,失语了。 公冶寒这厮实在长得太好看了。 大家都是刚起床,凭什么他的画风就和别人不一样? 支着个头,散着个头发,露着个锁骨,狐媚着一双眼睛,勾引谁呢?! 等等,好像她才是“自荐枕席”的那个...... 于是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缓缓开口道:“我......可以解释。” 公冶寒:“可我不想听。” 温陵:“......”这人怎么还喜欢琼瑶剧呢? 公冶寒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暧昧而尴尬的气流在两人中间涌动。 温陵装作没听见,支起上半身,厚着脸皮道:“其实我来紫宸殿是想问问你,原书中,淑妃有没有怀过孕?” “没有,但原书中也没有华容修这个人,如果你没来,我就不会立储,原书中我和你都不是穿越来的,或许是我们的出现改变了原剧情。” 温陵却摇头:“不对,华容修的出现可能是因为我,但淑妃怀孕的时间是在你来之前,所以这件事不会受我们的影响,如果原书中她没有怀孕,那她现在肯定也不可能怀孕。” 公冶寒听完后,眼神变了几变,那种暧昧的神色反而更浓了,“嗯,所以这就是你出现在我床上的原因?” 温陵:不是,这人怎么老抓错重点啊! 温陵转着眼珠子,脑中飞速推演。 如果她说“不是”,那自己就得给出一个正当理由,难道直言是自己爬上来的?肯定不行! 如果说“是”,这没有前因后果的事情,明显是在敷衍。 温陵敷衍道:“嗯。” “嗯~”对这敷衍的回答公冶寒没有半分质疑,只是仍旧保持着暧昧的神色看着温陵。脸上那副了然于心的笑容好像在说“我知道是你自己爬上来的,我知道你在撒谎,但我就是不拆穿你”。 温陵心虚地一批。 “陛下、娘娘,可是要起身了?”德喜突然进来隔着屏风问道。 这无疑救了温陵。 “啊对对对。”她忙回应道。 说着就下床趿鞋,她没穿外衣就来了,还得回宜兰殿去。 德喜道:“娘娘,奴才把您的衣裳从宜兰殿拿来了。” 温陵颇感欣慰,德喜不愧是德喜。 但她忽然想起自己是穿了大氅来的,大氅呢? “德喜,我大氅呢?” “刚才陛下抱您的时候大氅落地下了,奴才给挂到......” 温陵脸色一变,回过头眯起眼睛,无声地审判着正在朝德喜挤眉弄眼的公冶寒。 公冶寒呵呵一笑,道:“我......可以解释。” 温陵头一歪,道:“可我不想听。” 她趿了鞋,甩手就走。 公冶寒去拉她,却连衣角都能没碰到,气得他抓了枕头就往德喜身上砸:“多嘴!” 德喜也不敢躲,还好那枕头不是瓷的。 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头低得更低,心里却在想,原来师父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第23章 撒狗粮的狗男女 两人闹归闹,事情还是要解决。 既然已经知道淑妃的孕肚是假的,那不拆穿就有点不尽职了。 于是两人相携来到淑妃的椒风殿。 至于这个“相携”,温陵一开始是拒绝的,早晨她被公冶寒“陷害”的气还没消呢。 但公冶寒近乎哀求地给了她一个合理的理由: 这里又没有dna检测,万一她肚子是真的,但皇嗣是假的,那我也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啊。 你忍心看到你的盟友因为喜当爹被拿捏吗? 不忍心? 不忍心那你还不护着我点儿? 咱俩手拉手进去,给她撒上满屋的狗粮。让她充分意识到,就算怀了孕,也得不到我! 温陵:“......” 她还是被说服了,倒不是因为他这理由有多合理,主要是她还欠着人家一个道歉没开口。 两人一踏进淑妃的椒风殿,就觉出一种凄凉感。 现下已经是深秋了,花盆里的花早就枯死,院子里的落叶厚厚一层,无人打扫。 秋风一吹,更觉萧瑟。 进入屋内,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连窗户纸都是破的,还在漏风。屋里只有两个宫女在守着,淑妃躺在床上,面色略显苍白,有些精神萎靡的样子。 看到皇帝和温陵进来,她连忙从床上下来,险些让被子绊倒。 “妾身给陛下和贵妃娘娘请安。” 最近给各宫缩减用度是真的,但是温陵相信郑贵妃不会缩减到这种地步。况且她记得很清楚,椒风殿的配置不止两个宫女,郑贵妃还是给她保留了妃位的尊严的。 那眼前这一切又是什么情况? 后宫之中谁还敢在她和郑贵妃的眼皮子底下搞宫斗? 温陵亲自上前扶起她,道:“淑妃快起来吧,你还怀着身子呢,以后不必行礼了,快回床上歇着吧。” 公冶寒“躲”在温陵身后,淑妃被扶起的时候,含情脉脉地望了他一眼。 他不自觉又往温陵身边悄悄靠近了一步。 这小小的动作似乎大大地伤害到了淑妃,她以帕掩面,道:“妾身不知陛下和娘娘要来,没有梳妆打扮,失礼之处,还望陛下和娘娘容谅。” 温陵示意宫女将淑妃扶回床上,“淑妃言重了,陛下和本宫哪能因为这种事情和你计较,太医说已经三个月了,你怎么不早些说呢?” 淑妃躺下后说道:“妾身听人说,怀孕不足三月不能言说,否则容易滑胎,故想等胎坐稳了再告诉陛下。” 一旁的小宫女突然跪了下来,语带哭腔:“娘娘,您何必这样委屈自己,陛下好不容易来了......” “住嘴!”淑妃呵斥道,“这里哪有你......咳咳!” 话没说完,便开始咳嗽。 温陵觉得自己既然来看戏就应该为内容付费,便决定配合一下,“淑妃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说出来,本宫替你做主。” 那宫女立刻转向公冶寒说道:“陛下,不是我家娘娘怕滑胎,而是娘娘一直想亲口告诉陛下这个消息,奈何陛下一直也不来,前段时间,贵妃娘娘说要缩减各宫用度,内侍省送来的东西便一日不如一日,娘娘本想着自己苦一点没关系,可是不能委屈了肚子里的皇嗣啊,这才找来了太医......” 公冶寒冷眼看着那宫女哭诉,脸上既没有得子的喜悦,也没有疏于照顾孕妇的愧疚,反倒是一脸不耐烦的厌恶。 温陵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都写着:这戏什么时候能演完?能不能倍速播放? 公冶寒察觉到温陵的目光,干脆上前揽住温陵的肩膀,又拉住她的手,“朕每日操劳国事,难免疏忽,不如以后贵妃就替朕常来看看淑妃。” 温陵嘴角抽了一下。 淑妃的目光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眸光黯了下去。 温陵打圆场道:“本宫虽然让各宫缩减用度,但并没有让缩减到这种地步,本宫这就让郑贵妃查查,是哪个不长眼的在中间揩油,等本宫查出来,一定剐了他给淑妃出气。” 宫女跪在地上不敢再说话。 这话听上去是在为淑妃鸣不平,但实际上根本就是在撇清关系。 淑妃道:“贵妃娘娘莫要生气,可能是下面的人疏忽了,妾身也想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福,就不要追究了吧。” 温陵:不追究?不追究就是我克扣各宫用度,这脏水我能由着你泼? 她道:“虽然淑妃素性宽柔不愿计较,但陛下既然让我掌管后宫,那本宫就必须要肃清宫闱,否则以后任何一个奴才都可以踩到主子头上去,那还了得,细辛,去把郑贵妃请来,本宫要亲自问问她。” 细辛领命便去。 淑妃脸色大变,还未来得及阻拦,就又见德喜公公领着一堆太医进来。 “贵妃娘娘,依您的吩咐,将太医院所有太医都请来了。” 淑妃道:“贵妃娘娘,昨日太医已经来瞧过了,就不必再麻烦了吧?” “昨天给你诊脉的只是个......”太医院等级有点多,温陵一时记不起。 德喜适时地提醒道:“贵妃娘娘,昨日诊脉的是位吏目。” 温陵:“对,吏目,今日本宫把所有御医都请来了,这可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再小心也不为过,开始吧。” 太医院共有御医十三位,一一诊脉也要花不少时间。 公冶寒拉着温陵在一边的榻上坐下来,坐下还不忘拉着手。 温陵尝试往回抽,手上吃痛了一下。但看看公冶寒,还是一脸柔情蜜意地看着她,笑容半分也不减。 温陵便又试了一下,更痛了,再看看公冶寒,还是笑意如常。 不死心,再试一下。 手背终于挨了一下打,这回老实了。 十三位御医一一诊完脉,得出的结论完全一样:怀胎三个多月。 当然不可能所有的御医都被收买,可原书中淑妃的确没有怀过孕,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两人思考的空档,郑贵妃大摇大摆地来了。 说她大摇大摆,是因为临华殿离椒风殿明明就很近。可她愣是大张旗鼓地用了仪仗,还穿上了那身拖地“战袍”。 怪不得来得这么晚。 郑贵妃一进来,原本昏暗的屋子好像都亮了许多。她倨傲着一张艳若桃花的脸,目无下尘地走过来。 温陵跟公冶寒低头小声嘱咐道:“恩人.....这位是恩人,你态度好点儿.....” 公冶寒也明白其中曲折,见郑贵妃过来行礼,便欲上前扶一下,“郑贵妃不必——” 谁料还不等皇帝伸过手来,郑贵妃自己先起来了,看都不看公冶寒一眼。 公冶寒伸出的手就滞在半空中,好不容易挤出的礼貌笑容也僵在脸上。 温陵:活该。 只见郑贵妃先是在房间里溜了一圈,四处看了看,然后问道:“淑妃说本宫短了你宫里的用度,这锅本宫可不能背,这是账册,淑妃可以让宫女查查,看看这上面记载的哪一样东西没收到,本宫立刻将内侍省的人拿来审问。” 郑贵妃把账册扔到两个宫女脚下,迫于平日郑贵妃在宫里的“淫威”,两人立时被吓得脸色煞白,其中一人的视线不自然地往房间另一头的柜子飘了过去。 淑妃急忙道:“贵妃娘娘,我宫里的东西没有少,是......宫里人口多,所以显得紧巴了些。” 方才宫女的话明明是在指控温贵妃缩减用度太过分,可温贵妃又把矛盾引向郑贵妃。 本以为陛下看了这里的境况怎么也该看在孩子的份上怜惜她一些,却没想温贵妃较真到这种地步! 郑贵妃不依不饶:“那可不行,这账册一定要看,否则传出去,还以为是本宫仗势欺人呢!赶紧看,查不出来本宫挖了你们的眼睛!” 郑贵妃在宫里向来跋扈惯了,那两个宫女以前也不是没见识过她的厉害,此刻哪还敢耽误,跪下来就开始翻。 她们查账的功夫,郑贵妃又道:“本宫依稀记得,给你这里留了两个一等宫女,两个二等宫女,两个三等宫女,还有两个小太监,怎么现在就剩两个二等宫女了?其他人呢?” 淑妃这才道:“妾身让他们去别处办事了,还没回来。” 郑贵妃边踱步边道:“那院子里的落叶怎么没人清扫?主子失势,下人就见菜下碟,谁给惯的毛病?把人给我叫回来,淑妃管不好,本宫今天就替你管管!” 一句话,连带主子和下人都给骂了。 那俩小宫女一听这话,翻账本的速度更快了。 温陵示意德喜去找人,又觉得这样干看戏也没意思,就顺手从案几上抓了一把瓜子磕了起来,还不忘分给公冶寒一点。 公冶寒:“......” 嗑瓜子的声音惹得郑贵妃回头瞪了她一眼:这些本来都是你的活! 温陵装瞎。 郑贵妃耐心有限,只过了一会儿便又问道:“查出来没有?!” 那俩小宫女看看彼此,最后一起指着账册上几行字给郑贵妃看。 郑贵妃拿过来一瞅,道:“这上面明明有你们宫里的花押和印章,怎的现在又说没收到?!” 那俩小宫女颤抖着回道:“每次内侍省来送东西都催得很急,往往来不及点清就让我们盖章,事后发现少了也求告无门。” 这不算理由的理由才是查无可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就算把内侍省的人叫过来对质,估计也对不出个结果来。 即便最后内侍省拿着盖过章的账册证明没有少送,旁人也会认为是郑贵妃和温贵妃因为嫉妒淑妃怀了龙嗣而故意欺负。 她现在可是有倚仗了。 郑贵妃被她们这种无赖说法气到,不禁又想起了淑妃以前一贯讨人厌的嘴脸,回头一看,温陵还在嗑瓜子。 更气了...... 这女人怎么老是能把她气到? 温陵磕完手里的瓜子,拍拍手,准备起身的时候手又被公冶寒拉了过去。 他将一把瓜子仁放到她手里,然后低着头继续剥,丝毫没觉得有何不妥。 温陵:这就是狗粮吗? 刚好郑贵妃回头看见这一幕,白眼直接翻到了天上。 这对狗男女! 第24章 本宫说话从来不算数 不止郑贵妃的白眼,温陵简直是在众人的注目礼下将这一小把瓜子仁吃完的。 她突然觉得瓜子也不香了...... 吃完又准备起身,公冶寒又将她的手拉了过去,掏出一块帕子细细地给她擦手。 温陵干咳一声,试图提醒他:大哥,你戏太多了! 公冶寒装聋。 擦完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来,眉眼弯弯地看着她,“爱妃喜欢吃瓜子,以后朕每天都给你剥。” 温陵也只能配合他,微笑着回道:“好。” 没有人看到淑妃被子里的手已经掐出了血痕。 此时,德喜将四名宫女和两名太监都寻了回来。 根据德喜的说法,这六个人都聚在一处闲聊。 温陵起身问他们淑妃交代的差事是什么,可有办完,个个都吞吞吐吐答不上来。 郑贵妃抓了空子,立马道:“既然答不上来,那就是擅离职守,杖毙吧!” 六人一听,纷纷跪在地上求饶,几名宫女哆嗦着去拉郑贵妃和温陵的衣角。 淑妃更是连滚带爬地跪到公冶寒面前,声泪俱下,“陛下,妾身自知惹了陛下厌恶,您才不肯见妾身,妾身知道自己有孕之时,满心欢喜,想着终于可以给陛下延续血脉。 “您今日来看妾身,妾身别提有多高兴了,可现在又是查账,又是要处死妾身的宫女,现下妾身宫里就只有这几个贴心的人了,求陛下看在妾身腹中孩儿的份上,饶过他们吧!” 淑妃一边泣诉,一边磕头,那“咚咚”的声音,温陵听着都疼。 公冶寒一个眼神,德喜立刻指挥人将淑妃拦住。 郑贵妃向来看不惯淑妃这些白莲花的柔弱手段,鄙夷道:“淑妃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可千万小心别动了胎气,否则要是不小心滑胎,还得赖在我们身上。” 淑妃被人拖回了床上,哭得伤心欲绝,似受了天大的冤屈。 无论皇嗣是不是真的,孕肚总是真的,万一流产也不好。温陵觉得差不多了,便给郑贵妃递了个眼神。 她知道郑贵妃一进门的时候来回溜那一圈肯定已经发现端倪了,她毕竟是宫斗冠军来着,这点小把戏不可能瞒得过她。 她就是单纯想看淑妃表演。 郑贵妃老大不情愿,又假模假式地指挥着其中一个小宫女:“你,过去把那个柜子打开!” 那小宫女哆哆嗦嗦,一直拿眼睛偷瞟淑妃。 淑妃也有些慌乱:“郑贵妃这是何意?难道查账,杖毙宫女还不够,竟还要搜宫吗?!陛下?!” 她转头又向公冶寒求助,可公冶寒还是冷着一张脸,看都不看她。 淑妃的心从刚才公冶寒拉着温陵的手进门,到现在,一点点地凉下去。 皇帝一直膝下无子,她现在是唯一能给皇家诞下子嗣的人。 为什么还是得不到皇帝的青睐。 这个温陵到底是用了什么招数?! 郑贵妃不理会淑妃的阻拦,催促那小宫女:“快去呀,愣着干什么?” 其实房间里的宫女太监多得是,德喜也在,郑贵妃完全可以换个听话的去,但她偏就要刚才查账的那个小宫女去。 看别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就有种莫名的爽感。 什么时候能让温陵那个女人也砸一砸自己的脚? 那小宫女瑟瑟缩缩,犹犹豫豫不肯往前,直到屁股上挨了郑贵妃一脚才过去把柜子打开。 柜子一打开,淑妃的眼睛也闭上了。 本来今天只是装个艰难困苦的样子给皇帝看,想着自己可以凭借龙嗣一举越过温贵妃。 可是从皇帝进门到现在,不但没有正眼瞧过自己,居然还对自己怀孕一事颇为怀疑,任由郑贵妃和温贵妃在这里作威作福。 一句话,一个眼神都不肯给她! 如果连皇嗣都不能留住皇帝,那她要怎么做才可以? 柜子里的物品一应俱全,什么衣裳、布料、点心、熏香,甚至还有糊窗户的软烟罗。 郑贵妃故作惊讶地叫了一声,“哎呀,这么多好东西藏着不用,淑妃是要留着过年吗?这些熏香,还有软烟罗就是你们刚才说没有收到的吧?难不成是内侍省的人直接给你们藏到柜子里的?” 两个小宫女跪伏在地,支支吾吾答不上话。 淑妃软声开口道:“许是......记混了,放在柜子里一时忘记了也是有的......” 郑贵妃却不是个好糊弄的,这理由一听就是在骗鬼。 她施施然地走到刚才温陵的位置上坐下来,一副准备开席的表情,语速也放缓了,“淑妃这话说得可真轻巧,记混了、一时忘记了,幸亏今儿把东西找出来了,要是没找出来,传了出去,我和温贵妃得被说成什么样子?淑妃娘娘,真是好一招杀人诛心啊。” 淑妃眼神已经有些慌乱,但仍旧是一脸的柔弱,道:“贵妃娘娘,这些事情平日都是下人们在操办,妾身因为孕吐一直无心打理,若贵妃娘娘非要如此说,妾身也无可辩驳,咳咳......” 郑贵妃:“你——” 明明证据都拿出来了,又摆出这一副“全后宫就她最委屈”的样子,让你觉得自己才是恶人! 这边厢郑贵妃被气得找不出话来怼,那边厢公冶寒还在认真低头剥瓜子,还剥了满满一小碟。 要这男人有什么用?! 郑贵妃劈手就将那碟子抢了过来,一下子全倒进嘴里! 公冶寒不敢置信地慢慢抬起头睁大了眼睛,下一秒站起来就想发作。 温陵眼疾手快地上前拦住他,“恩人......是恩人。” 一边说一边把他举起的手摁了下去。 公冶寒深呼吸两次才算作罢。 温陵开口道:“既然是下人伺候不周,那淑妃刚才怎么还夸这些人贴心呢?难道是贴心地奉了你的命令?” 淑妃神情僵了一下。 温陵继续道:“若不是奉了你的命令,这样伺候主子,也是该打,不过你既然怀了身孕,确实不宜见血,那本宫便把这些人都给你换掉,淑妃觉得如何?” “不、不必了,他们平日里还是很尽心的,妾身也习惯了他们伺候,不必换了。” 如果换走了她的人,新派来的人肯定是温贵妃的奸细。 换走了,万一他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她岂不是就完了? 决不能换人! “换不能换,打也不能打,那淑妃的意思是,他们几个如此处心积虑企图陷害本宫和郑贵妃苛待宫中姐妹,就这样轻轻揭过?” 郑贵妃见缝插针:“当然不能揭过!应当杖毙!” 温陵一个眼神刀过来:你俩一个整天就知道杖毙,一个整天就知道一劳永逸,可真是绝配啊! “这……”淑妃没料到温陵竟在这儿等着她。 “淑妃娘娘大度,本宫可没那么大度,该罚的还是要罚,否则本宫的威严何在,日后又如何治理后宫?淑妃说呢?” 温陵不气不恼,一个淡淡的眼神扫过全场,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战战兢兢,汗不敢出。 “本宫也不是不给你面子,怎么说也是你宫里的人,这样吧,换人和罚人之间,淑妃选一个吧,这样对大家都公平。”温陵又道。 郑贵妃难得给了温陵一个赞许的眼神:果然啊,恶人还得恶人磨。 淑妃看看那几个宫人,眼神躲躲闪闪。 怎么能换呢?他们知道自己多少事情,离了椒风殿,就不受自己控制,万一背后捅她一刀...... 那几个宫人一看这情形,便也明白过来。 听说已经有两个宫人因为触怒温贵妃被杖毙了,如果今日温贵妃要罚他们的话,保不齐这条命就搭进去了。 要是换到别的宫,哪怕是浣衣局、辛者库,也比死了强啊。 几个人的心思是一样的,纷纷又跪到淑妃面前求饶。 只要淑妃肯松口放人,他们就死不了。 淑妃被他们嚷嚷得心神慌乱,心里想着,就算真的受了处罚死了,传出去那也是温贵妃刻薄寡恩,手段狠辣。 跟她淑妃有什么关系呢? 何况这几个人,宁愿教他们死了,也不能放出去! 于是她道:“贵妃娘娘说得对,他们欺上瞒下,企图陷害贵妃您,的确该打,既然贵妃娘娘已有决断,那妾身也不方便异议,无论贵妃娘娘想怎么打,那都是他们合该受着。” 温陵轻轻冷笑一声。 人家这话说得可当真是有水平,明明是她宁愿让这些宫人被打死也不愿意放人,却轻轻巧巧地就把锅给甩回来了。 看来上次在御花园她还是没长记性啊。 “既然淑妃也认为不该对本宫的决断提出异议,那就依本宫换人吧。” 淑妃猛地抬起头来:“不是说要罚吗?!” 温陵淡淡道:“本宫改主意了,怎么?淑妃有异议?” 地上的宫人暗自庆幸逃过一劫。 床上的淑妃却面如死灰。 她刚才想让他们受罚的话已经说出去了,现在却要换人,那这几个宫人离开椒风殿以后肯定会对自己怀恨在心,反而对温陵感恩戴德。 改主意?这个温陵怎如此行事? 温陵见她已经使不出什么新鲜招数了,便开始总结陈词,“既然淑妃不方便异议,细辛,将人都带回宜兰殿,待本宫调教好了以后再派遣,德喜,你去跟内侍省说一声,让他们重新派几个人过来,记得找识字识数的,别到时候又点不清东西往本宫身上赖,还得找手脚勤快的,要一天到晚跟紧了主子,可不能随便出去跟人闲聊。” “是。” 淑妃眼睁睁看着一众宫女太监都被细辛带走,手在被子下紧紧绞着床褥。 郑贵妃没漏掉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上去装模作样地探了探淑妃的额头,“哎呀,怎么出了这么多冷汗呢?该不会是把软烟罗藏起来没糊窗户,冷风吹得受凉了吧?哈哈!” 郑贵妃唱了白脸,温陵就得再唱个红脸。 “刚才太医也开了安胎药,一会儿内侍省送来新的宫人,记得让他们给你熬药,本宫会再让人送些补品过来。” 说完,一回身,公冶寒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温陵叹口气,他怎么就像那跟着大人串门,着急回家的孩子似的。 紫宸殿和临华殿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郑贵妃看着前面温陵和公冶寒的背影,脸上渐渐没了方才的笑容和光彩。 青岑问道:“主子,您怎么了?” 郑贵妃悠悠道:“青岑,我刚才吃的那碟瓜子仁里面好像有一个坏的。” “啊......?” 郑贵妃像是对着青岑,又像是自言自语,“所以啊,瓜子还是得自己一个一个磕才香。” 第25章 说说你错哪儿了? “看来淑妃的孕肚是真的,你确定你没有记错吗?”温陵问道。 “没有,我记得很清楚,后宫所有妃子都没有怀过孕。” 温陵喃喃自语:“这有点奇怪吧,后宫那么多女人,‘你’还夜夜耕耘,怎么一个怀孕的都没有呢?难道是......无精症?” 公冶寒:“......” 温陵没有察觉到他的尴尬,继续道:“而且我们先前推断和原书不一样的剧情是因为我的出现,可是我的出现怎么会让她怀孕呢?我也没这功能啊。” 公冶寒:“......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我和你的出现导致了别人的出现,就像蝴蝶效应。” 温陵恍然大悟:“对对对,有可能,按照起居注上记载的,原主皇帝在你穿过来之前的那段时间刚好只临幸过淑妃和郑贵妃,如果有人要打皇嗣的主意,就只能从淑妃身上下手了。” 两人讨论时路过宜兰殿,听到院子里传来细辛的声音: “既然你们以后要在宜兰殿当差,那就要遵守宜兰殿的规矩......” 原来是细辛刚才将淑妃的下人都领了回来,正在训话。 本来按照温陵二十一世纪那套卷死海螺的考核标准,细辛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整天就喜欢八卦的根本不能成为一等宫女。 但她怎么说也是从温国公府带出来的陪嫁丫鬟,人也忠心,是领导的亲信,不给开个后门说不过去。于是温陵就跟内侍省打招呼免了她的考核,直接上岸。 谁知这丫头升官以后就越来越有内味儿了...... “你们以前如何我不管,要是在这里不守规矩,仔细你们的皮!” “贵妃娘娘眼里可揉不得沙子,不比你们椒风殿那位,不受宠就算了,连个下人都教不好。” “我们主子可是陛下跟前最受宠的,要三天两头留宿紫宸殿,有时候凌晨主子也会去,所以你们都要打起精神来伺候......” 温陵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公冶寒却在旁边嗤笑。 他打趣道:“看来你凌晨去找我自荐枕席的事情整个皇宫都知道了。” 本以为温陵听了这话该像以前一样瞪他一眼,再怼回来。他倒一点不反感,甚至还有点享受,一度怀疑自己是有受虐倾向。 没成想,她这次却一反常态。 温陵满含歉意地看着公冶寒,正色道:“寒导,昨晚的事儿,对不起啊......我这个人平时开玩笑开习惯了,所以有时候会踩过界,但是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了。” 她举起手发誓,眼中一片真诚。 公冶寒恍惚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道:“所以你今天凌晨去找我就是为了跟我道歉?” 温陵点点头。 公冶寒温柔一笑,双手抱胸倚在墙上,眼神得意中带了几分促狭,“那你倒是说说看,你错哪儿了?我又为什么生气?” 温陵:“......” 她脑中本能地闪过三个标准答案:我哪儿都错了;你说我错哪儿我就是错哪儿了;你生气是对的,因为我太不是东西了,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可是这对话怎么听起来不太对劲? 温陵极为认真地想了想,最后道:“我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不该拿自己那点儿龌龊心思来揣度你,我不该明知你没有碰过原主的女人,还故意拿你开涮。” 她一脸乞求原谅的表情看着公冶寒,连指天誓日的手都不曾放下。 她这么真诚,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被原谅的人! 公冶寒:“嗯,还有呢?” 温陵:? 这趴是跳不过去了是吧? “还有......还有......要不您给点提示?” 她眼中坦诚,神情自然,反倒让公冶寒有些不知所措。 他猛然醒悟过来,踩过界的人不是温陵,而是他。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他忽然收敛起所有的柔情,站直了身子纠正道。 温陵觉得他说这话的神情就像她妈说的:凑合过吧,还能离咋地? 这应该就是原谅的意思了,她跟在公冶寒后面踏进宜兰殿。 椒风殿的人都被细辛聚到一处。 温陵将他们换出来当然不是要调教他们,她没闲心当教务主任。 一番审问,就有一个宫女松了口。 原来淑妃真的有个姘夫。 但这宫女并不知道姘夫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大约五个月前开始,淑妃就经常去冷宫旁的废屋,每次都只是让她望风,并没有人见过那人的真面目。 这种皇家狗血八卦放到电视剧里都是高潮部分,温陵一激动就想开口问公冶寒戴绿帽是何感觉。 下一秒就想抽自己嘴巴子。 边界感边界感! 怎么老改不了这臭毛病! 于是她转头对那宫女命令道:“事关皇家体面,你今日说的话若敢在外面透露半个字,小心你的脑袋!” “是!”那宫女磕头应道。 待人退下后,温陵问道:“寒导,你怎么看?” 公冶寒负手而立,垂眸思索,道:“这姘夫很有可能是平王。” 温陵也是这么想的,公冶风也总喜欢约她在冷宫附近见面,但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原剧情发生了变化。 原书中淑妃并没有怀孕。 而现在的淑妃通奸的时候公冶寒还没有来,怀孕的时候温陵还没有来。所以他们刚才的推断是错的,淑妃的变化并不是因为他俩到来而产生的蝴蝶效应。 这一点,公冶寒也想到了。 他道:“有没有可能这里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别人来了?” 温陵道:“难道那个姘夫不是平王?是另一个穿书的?穿书了什么都不干,就想着偷情?” 想了想,还是觉得说不通。 她道:“按理说,平王是个纸片人,他的一切行动都应该在原书范围内,可从第一次他让我偷死士令牌开始就已经ooc了,当时我们以为是你我的出现导致了蝴蝶效应,可现在淑妃的变化远在我们出现之前,这就说明这些纸片人一系列的ooc并不是因为我们才出现的,而是在更早的时间。” 温陵揉揉太阳穴,cpu要烧了,“反正不管是因为什么才ooc,总归第一幕出现的枪第三幕必然打响。” 公冶寒一脸茫然:“什么?” 温陵道:“契科夫法则啊,你不是电影导演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哦,我......刚才没听清。” 温陵又道:“淑妃敢光明正大地用这个孩子假冒皇嗣,说明她这是要干一番大事业,既然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孩子不是你的,到时候等她和那姘夫露出马脚,我们就来个瓮中捉鳖。” “可要是孩子生出来,我怎么证明我的清白?” 温陵道:“你的清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觉得这事儿和平王脱不了干系,要不然怎么那么巧,中书省前脚驳回敕令,淑妃后脚就说怀孕了,况且太子必须要册立,否则陇右军不会彻底倒戈,可是想个什么办法呢......” 温陵托着腮,小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眼尾。 公冶寒坐在她对面,支着头,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太阳穴。 直到两人的手指渐渐同频,才异口同声道:“华容修!” 第26章 把老子的意大利炮抬出来! 牛行街在上京的最东面,是上京房租最便宜的地段,住在这里的大都是些三教九流,五行八作。 街尾有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子。屋子只有两间,一间厨房,一间卧房。 院子也不大,七步到头。 七步,是温陵一步步测量出来的,她已经在这儿等了一个时辰了。 牛行街房租最便宜,但离御街也最远。 户部早就放衙了,华容修到现在都没回来。这通勤时间让温陵想起了自己以前当社畜的日子。 直到夕阳将这小院染成一片橙红,华容修才回来。 温陵坐在院子草棚下的竹椅上,听见他推门的声响,抬眼望去。 华容修穿着一身青色官服,一手捏着一卷纸,一手拎着一袋吃食,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温陵。 直接找到人家家里,可能是吓到他了,温陵心想。 但是没办法,他现在的身份也不方便直接在宫里召见他。 “华先生可算是回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要不给他配辆马车吧,她又想。 华容修忙整整衣衫,过来行礼。 他太瘦了,跟个会走路的竹竿一样。 温陵站起来抬手制止:“先生不必多礼,冒昧造访,实属无奈,望先生见谅。” 华容修将手里的东西放在草棚下的桌子上,双手交握站好,颔首道,“娘娘言重了,娘娘突然造访可是为了询问囤粮一事的进展?” 温陵道:“不是,囤粮和投资经商的事,下面的人已经汇报得很详细了,先生果然是大才,做的很好。” 这些时日她让华容修经手的钱财不少,但他自己还住在这样的地方,连个书童都没有。 “我今日来找先生是为了别的事,”温陵面带微笑看着华容修,尽量让自己显得和善一些,“我记得上一次,先生说你父亲拜相时曾留下一些东西......” 华容修神色微变,解释道:“娘娘,那些其实——” “先生不用紧张,我不是要追究,别说是像先生这样家学渊源,父亲又曾经官居端揆的人,就是一般的京官哪个在宫中没点门路,暗地里的不说,像进奏院这种明面上的不都是地方官安插在内城的吗?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穿过来的这几个月,温陵为了保命,将大乾的官僚体制研究了个底儿掉。 看到华容修脸上的紧张消弭,她才继续道:“不过,前几日陛下立储的敕令被中书省驳回的事情,先生可曾听说?” 华容修如实道:“略有耳闻。” 温陵想,她果然没有猜错,他父亲既然是上一任同平章事,那中书省就一定有他的人。 她手中的扇子敲着手心,缓缓踱步,“上一次我已经跟先生交过底了,言思必须要被立为储君,你父亲去世后,中书省一直没有任新的同平章事,中书令的位置也一直悬空,如今的中书省就是中书侍郎刘衡说了算,所以我和陛下想了一个办法,希望能得到先生的帮助。” 她忽然转过身来,看着华容修,等他回答。 华容修只抬眸望她一眼,便拱手垂眸道:“凡臣所能,必倾力为之。” 他的声音也如他的人一样,端谨,沉稳。 温陵满意道:“华先生,让你做一个户部小官实在是屈才了,我觉得你这个人很会说话......” 华容修闻言抬头,一脸茫然。 几日后。 垂拱殿上,百官林立,一片死寂。 今天一大早上朝,皇帝就捡了一本密章劈头盖脸地朝中书舍人刘衡砸了过去。 密章是新任户部巡官华容修所奏,告其贪污公款,作风不正。 公冶寒站在御台上叉着腰,一双盛满了杀意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这群饱读圣贤书的叛徒,恨不得将他们全杀了解气。 刘衡跪在地上为自己辩解:“陛下,微臣为官十余载,向来是两袖清风,从没有贪污过一分一毫,酬神宴所费资财虽然确实是售卖纸品得来,但这......向来都是朝中惯例啊!” 中书省权力虽大,但却是清水衙门,平日没有什么油水,部门团建的钱都是员工自己掏或者将公家多余的宣纸废纸收集起来,卖来的钱存起来打牙祭。 刑部尚书华尧佐也出来求情:“陛下,刘大人任中书侍郎多年,每日为国事殚精竭虑,宵衣旰食,若只是因为这百余两银子就革职查办恐寒了人心啊。” 其实大家都知道皇帝并不是因为刘衡贪了公家的一点废纸钱,而是因为前几日刘衡驳回了皇帝册封太子的敕令。 也知道皇帝不是因为刘衡驳回了敕令,而是因为中书省早就被平王收入囊中了。 更知道皇帝不是因为中书省倒向了平王,而是因为如果顺利立储,陇右军就会彻底脱离平王党。 今日刘衡若是被革职,皇帝的人补上了中书侍郎的缺,公冶言思被立为储君,陇右军会变成太子党,以后朝中会彻底三足鼎立。 说是三足,可公冶言思尚且年幼,这太子党其实就是为保皇党服务的。 华尧佐一出头,其他官员立刻有帮腔的,因为华尧佐也是平王党。 而平王站在队伍中间,脸上毫无波澜。 公冶寒在御台上来回踱步,一个个点名:“刑部尚书、吏部尚书、礼部尚书、兵部尚书、工部尚书......好好好,朕很高兴看到你们团结一气。” 狼狈为奸,臭味相投,沆瀣一气! 如果是平时,他还会跟这些人打打嘴官司,就算自己说不过这一群腐儒,也要据理力争一番。 但今天他不需要浪费这个口舌了。 今天,他有意大利炮! 他冲身边的司礼太监说道:“给朕宣华容修!” 太监拖着长音高声喊道:“宣华容修觐见~” 随着太监的尾音落下,垂拱殿的门口出现了一个身穿青色官服的人。 青色官服只是九品,本是不能上殿的。 但在场的官员不少都认得他,就算不认得他,也至少认识他的父亲。 华容修上这本密章并没有跟华尧佐打过招呼,入朝觐见也没有告诉他。此刻突然出现,华尧佐已被气成了猪肝脸。 只见华容修步态从容地走到大殿中央,衣摆一振,跪下来行礼。 公冶寒道:“华卿平身,刚才你在殿外,中书舍人和众位大人说的话可听见了?” 华容修起身淡淡道:“微臣听见了。” 公冶寒回到龙椅上坐坐板正,一脸“那剩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的期待,说道:“既然听见了,那就开始吧。” 华容修一晃神,这满脸恨不能立刻把包袱甩给别人的期待表情,他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华容修两手交握,宽大的衣袖便将手盖住。 他向地上还跪着的刘衡问道:“刘舍人刚才说这是朝中惯例,既然是惯例,那就说明不是律例,对么?” 刘衡反驳道:“虽不是律例,但历届官员都是如此,更不止是中书省,三省六部,哪个衙门不是这样?” 言外之意,大家都这样,你凭什么就罚我一个? “哦?”华容修佯装无知,“末官过去几年不曾入朝,不知朝中的规矩,还请刘大人告知一下,具体还有哪个衙门,又是如何贪污公款的?” 刘衡:“这、这......” 这个问题他当然知道,不止他知道,大家都知道,甚至皇帝自己也知道。 管马政的可以卖马粪,管道观的可以吃香钱,这些不被朝廷管束的灰色收入最后都进了各衙门的小金库。 可是他能说吗?! 这种大家心知肚明,约定俗成的事情暗地里可以做,但怎么能拿到明面上说呢? 就算他为了给自己解围说出来了,那就等于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他现在离中书令就差一步之遥,就差一步他就可以成为大乾的下一个宰相,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把人都得罪呢? 殿中已经有人在干咳了,这干咳就是在提醒他:你自己倒霉别拉大家下水。 刘衡急得一张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就是说不出话来。 华容修又道:“既然刘舍人说不出来,那就是凭空捏造,诬陷同僚,罪加一等。” “你......”刘衡欲辩无辞。 华容修又对华尧佐说道:“华尚书方才说,刘舍人贪污的只是百余两银子,真是好大的口气,你可知这百余两银子够四口之家数年吃喝么?华尚书家里有宅有地,入朝多年,恐怕早就忘了百姓疾苦,竟然可以说出这种何不食肉糜的话来!” 华尧佐没想到这些年他这么打压这个侄子,压着他在庶常馆待选,却还能找到门路投靠到皇帝跟前。 “陛下,臣只是说革职查办的处罚未免太重了些,”华尧佐用余光瞥了一眼华容修,“请华巡官不要断章取义。” 公冶寒截住欲开口反驳的华容修,道:“平王,这事儿你怎么看?” 此言一出,刘衡立刻向平王投去求救的目光。 皇帝虽然不会听平王的,但是六部中有不少人会听平王的。只要平王开口,皇帝就不会违背众意。 公冶风往大殿中间站了一步,回答道:“陛下,臣也认为革职的处罚未免太重了些,不如改为加倍罚俸更加合适。” 中书舍人对公冶风控制朝政至关重要,这枚棋子他不能轻易舍弃。 华容修道:“陛下,平王殿下和华尚书的话,微臣不敢苟同,不如陛下问问刑部尚书,按照我朝律例,贪污百余两是何罪名。” 第27章 都给朕卷起来! “华尚书,那你来说说。”公冶寒配合道。 华尧佐不情不愿,但这种事情又不能睁眼说瞎话,只好如实道:“回陛下,按我朝律例,官员贪污百余两应当......流放。” “那就依法办事吧。”公冶寒道。 “陛下,请法外开恩......”众人齐声下跪道。 又是这一套,又是齐下跪,又是摘帽子,又是文死谏! 公冶寒身子一歪,斜倚在龙椅上。 大殿上有不少侍卫在,每个人都带了剑。他随便抽一把,不出三分钟,就能解决这里所有的人,一劳永逸。 从此以后,他耳根就清净了! 就再也没有人跟他唱反调了! 他闭上眼睛,拇指和食指搓捻着,深深呼吸。 此刻大殿上跪着的都是平王党,站着的除了公冶风自己,就没有几个了。 公冶风又说道:“陛下,臣记得贪污超过一百两是流放,但是不足一百两却是杖责二十,而酬神宴并不只有刘舍人一人参与,中书省有二十名官员都参与了,这样平分下来每个人也就是几十余两,所以即便是依法办事,也不应该革职。” 宁愿让所有人都打二十大板,也得保住中书舍人的位置。 公冶寒又睁开眼睛,眼中阴云密布,好不容易克制住的杀意又被公冶风挑了起来。 正待开口,却听华容修说道:“平王殿下所言甚是。” 公冶风不易察觉地轻蔑一笑,道:“自然,本王也并非罔顾法纪。” 最大的刺儿头也拜了下风,刘衡的脸上终于不是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了。 谁知华容修接下来的话直接让他的脸变绿了。 “可是,我奏章中有写明,中书省的酬神宴上,可不止有同僚,还有妓女,我朝明令禁止官员狎妓,狎妓也要革职,这个罪刘舍人打算怎么跟同僚平分呢?” “我......我们只是请了几个妓女陪酒,可没有让她们留宿啊!” 刚才皇帝一上来就冲他砸奏章,那奏章写的洋洋洒洒数千言,他捡起来后也只是粗粗扫了一眼,谁能想到他还写了狎妓一事,刚才皇帝也没提啊! 华容修一本正经道:“嗯......其实招妓的事情,末臣也只是风闻言事,没想到刘舍人这么痛快就承认了,还是有些觉悟的。” “你......”刘衡已经气得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华容修又道:“按照我朝律例,就算只是招妓陪酒,男女混坐,也算狎妓,刘舍人当年也在刑部待过,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刘衡额头直冒汗。 华容修说的每一条都属实,但每一条都是不痛不痒,平时从来没人管的。 朝中哪个官员不狎妓? 可就算刘衡想反驳,翻遍圣人典籍也找不出一句“之乎者也”能用在此情此景。 “平王殿下刚才说不能罔顾法纪,说的很对,我深以为然,想必现在按照律法来惩治中书省所有参宴人员,平王殿下也不会扇自己嘴巴吧?” 这最后几句已经是将军了。 公冶风手里的笏板快简直要被他捏碎,他看着华容修,恨不能将他立时踹出大殿,可面上偏还要装作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说道:“自然......该依法处置。” 刘衡直跪都跪不住,身架一散,歪倒在地上,面如死灰。 一步,他就差一步...... “哈哈哈哈!”公冶寒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笑了几声又戛然而止,冷下脸来说道,“既然平王都这么说了,那依法处置吧。” “陛下,不可啊!”华尧佐上前一步说道,“中书省参宴的有二十名官员,如果全部革职,那整个中书省不就空了吗?” 公冶寒恍然大悟,道:“哎呀,华尚书提醒朕了,不过朕记得参宴名单里少了知制诰,知制诰何在?” “微臣在。”知制诰石延年从角落里走出来回应道。 公冶寒向前倾身,资本家一样地问道:“朕问你,如今中书省就靠你了,你能一个人干二十个人的活儿吗?” 大乾开国至今只有两个连中三元的人,一个是华容修,另一个就是被称作“锦绣文章”的石延年。 他二十岁入仕,二十二岁被华容修的父亲提拔到中书省任知制诰。因为文章写得太好,所以很多官员在被任职升迁的时候都希望能由他来执笔写委任诏书。 知制诰的位子,他一待就是十多年。 此刻,他面无表情,淡然道:“臣可以。” 大殿里瞬间炸开了锅。 “这怎么可以?” “怎能如此......?” “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 公冶风道:“陛下,我朝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中书省至关重要,怎能只留一个知制诰呢?” 尤其是这个一直没有向他投诚的石延年,更不可以! 公冶寒却作为难状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户部尚书何在?” “臣在。”户部尚书郑方孔应道。 “朕问你,国库现在还有多少钱啊?” 皇帝冷不丁地问这么一句,所有人都不解。 “额......”郑方孔比公冶寒看起来还要为难,“修园子花了三百万两陛下上次,建高台花了一百万两上上次,建摘星楼花了......” 公冶寒一拍桌子:“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就直接说还有多少钱?” 这郑方孔到底是站哪头的? 郑方孔垂首道:“一分也没有了,陛下。” “一分也没有了?那下个月官员的俸禄怎么办?”公冶寒质问道。 郑方孔:“额......臣也没有办法呀这个,先欠着吧不行就......” 大殿里又炸开了锅,众人围着郑方孔疯狂输出: “怎么可以这样呢?” “我一个月才多少俸禄啊......” “郑尚书,你这个户部怎么老是亏空啊......” 郑方孔摆出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样子,死猪不怕开水烫。 “肃静!”司礼太监高喊了一声。 大殿里渐渐安静下来。 公冶寒又向前倾身,吸血鬼一般地问道:“石爱卿,朕问你,如今国库没钱了,你可以一个人干二十个人的活儿,并且不要求涨俸禄吗?” 石延年缓缓抬头,望着公冶寒,无语凝噎...... 昨天华容修来找他的时候,只说让他在大殿上答应身兼数职,没说不涨俸禄啊。 “臣可以。”他卷道。 公冶寒朝众人一摊手,道:“你们看,朕这也是没办法,如今国库连俸禄都发不出来了,你们还能找到像石爱卿这样便宜又好用的吗?” 虽然知道昏君向来荒唐,但是百官没想到会这么荒唐,用臣子的俸禄来要挟? 见没人再反对,公冶寒道:“好了,中书省人员不足的事情解决了,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说话。 公冶寒又道:“你们没有,但朕有,朕记得前几日御史台有一位御史中丞告老还乡了,大家可有合适的人选啊。” 御史中丞告老还乡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当时平王党推举了好几个人,都被公冶寒强行驳回,说要再等等。 现在却突然提起来,是要干什么? 公冶风给吏部尚书吕宝竟使了个眼神,吕宝竟立刻道:“陛下,御史中丞的人选,臣前日已经拟好了名单递上去了。” 公冶寒道:“朕看了,那些都不合适,朕这里倒是有一个人选——” 百官静默,等着皇帝下文。 “华容修就很合适。” 皇帝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一箭双雕,既想清理中书省,又想整顿御史台。 御史台这几年已经变成了平王党的一把枪,党同伐异,指哪儿打哪儿。 如果华容修进了御史台,这把枪就会炸膛。 公冶风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他又给华尧佐递了个眼神。 “陛下,微臣以为以华容修的资历并不能担此重任,请陛下另择人选。”华尧佐道。 公冶寒道:“华尚书,朕记得华容修是你的侄子吧,朕要提拔你的侄子,你不是应该高兴吗?怎么反而要反对?难道你们叔侄关系不好?” 华尧佐刚要开口来一套举贤避亲,又听公冶寒道:“哦,朕知道了,是不是华容修他爹死了以后,你这个二房就一直打压人家,不想让人家出头啊?我看你的几个儿子资历也没有多高,不也在朝中担任要职吗?” 华尧佐:“这......陛下,臣绝对没有故意打压,这绝对是冤枉啊。” “既然是冤枉,那你告诉朕,为什么你的儿子能担任要职,而华容修连中三元却进不了御史台?!” 公冶寒拍案怒起,到底是天子之威,雷霆之怒,压得华尧佐不敢抬头,背上渗出一层薄汗。 大殿里一时寂静极了。 没人敢再说话,只有公冶风开口说道:“陛下,华容修从户部巡官到御史中丞属于连跳九级,我朝选拔官员至多连跳三级,就算陛下爱才,想提拔他,也可以一步步来。” 其余诸多大臣也开始随声附和。 第28章 朕预判了你的预判 公冶寒微微一笑,道:“平王和诸位爱卿的意思是,只要资历足够,就可以连跳三级,对吗?” 众臣点头称是。 就算华容修连跳三级,也不过是个正八品的小官,对他们也没有太大威胁。 平王一党得意之时,却听公冶寒又道:“那既然这样,石延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中书舍人了。” 众人目瞪口呆,公冶风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百官这才反应过来,皇帝居然是在声东击西?! 从一开始皇帝就是想让石延年顶替刘衡,刚才让华容修出了那么大的风头,只是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公冶寒极为得意地看着底下这群呆若木鸡的人,道:“想必现在诸位爱卿没有反对的理由了吧,毕竟石延年可是在中书省待了十多年,他和华容修一样,都是连中三元,才华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资历也够,石延年,你今天可以写你自己的委任诏书了,现在就动笔吧。” “是。” 石延年说话时向来惜字如金,写起文章来却是挥斥方遒,大开大阖。 按惯例,皇帝给臣子升官,臣子要先象征性婉拒一下再接受,以表谦虚。但今天肯定不是表谦虚的好时机,所以石延年径直走到旁边的桌子上开始写起来。 这一会儿的功夫,公冶风在脑子里迅速开始盘算。 在现在没有中书令和中书侍郎的情况下,中书舍人算是副宰相,也是中书省的一把手。要是让石延年坐到这个位置上,以后他就控制不了中书省了。 中书舍人的位置可比御史中丞重要多了,这么一算,还不如让华容修进御史台。 公冶寒负着手得意地站在御台上:你们不是整天跟我讲道理吗,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用魔法打败魔法! 下面百官议论纷纷,中书舍人的权力有多重要每个人都清楚。 平王一党当然都想推自己的人上位,但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了,就不能再用资历为理由驳回皇帝的委任。 一直以来,他们才是讲道理的那一方,今天却反被皇帝用道理给将军了。 公冶寒见时候差不多了,又语带犹豫地说道:“其实按照石延年的年龄,做中书舍人,确实有些过于年轻了,朕记得,当年华容修的父亲做中书舍人的时候也四十岁了,这么任命好像显得不太谨慎,平王以为呢?” 公冶风没搞清楚公冶寒这话的用意,不知道他又是在挖什么坑,一时不敢接话茬。 “朕近日读书,看到书上说,两利相较取其重,两害相较取其轻,就是不知道,是让石延年做中书舍人更不谨慎,还是让华容修进御史台更不谨慎,平王说呢?” 公冶寒望着他,神情平和了一些,不似刚才那般剑拔弩张。 公冶风站在台下与他对视。 两人的目光交汇,像两个商人在袖中定价。 他知道,公冶寒这么问,意思是要退一步做交换。 要么让百官同意华容修进御史台,要么让石延年做中书舍人。 这反而说明了,对于现在的公冶寒来说,御史台比中书省更加重要。 而对于公冶风来说,中书省比御史台更加重要,因为御史大夫还是他的人,即便华容修去了御史台,也只不过是二把手。 于是公冶风接受了这笔交易。 他道:“陛下,这就要问吏部尚书了,以前有没有连跳九级升迁的先例?” “哦?”公冶寒转向吏部尚书问道,“吏部尚书,你来说说,有吗?” 吕宝镜再次接过平王的示意,回答道:“回陛下,有的,先皇在世时就曾经破格提拔过一位三司使,只是后来三司使的职权划归了户部,那位三司使就调任到地方上了。” 公冶寒:“是吗,既然有先例可循,那是不是华容修进御史台也一样可行呢?” 众人望了望平王,然后纷纷表示可行。 公冶寒:真是官字底下两张口,说不行的是你们,说行的还是你们! “既如此,那朕就没什么顾虑了,石爱卿,你的诏书写好了没有?” 公冶风一激动,立刻道:“陛下,石延年任职中书舍人的事情是不是要再商议一下?” 他已经退了一步,那公冶寒也应该退一步。 “平王不用着急,石爱卿写的诏书不是他自己的委任状。” 众人又是不解。 待司礼太监宣读完,大家才知道公冶寒说的是什么意思。 刚才石延年写了半天的委任诏书竟然是华容修任御史中丞的诏书! 皇帝居然早就料到了这一步。 他们今天被皇帝和华容修还有石延年从头涮到了脚! 直到华容修接旨谢恩,众人才回过神来。 本以为这就算结束了,没想到公冶寒那向来冰冷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得意又响了起来:“大家不要着急,还有下一封呢,接着念。” 下一封,是石延年自己的委任诏书,任中书舍人。 他刚才写了两道诏书。 但这两道诏书无人可以驳回了,这都是当着百官的面决定的,都是他们同意的。 公冶风死死盯着公冶寒。 他是故意的,故意让自己以为他是要做交易,要退一步。 本就是袖中定价,别人无从知晓。 公冶风手心也开始出汗了,但还是努力维持表面的镇定。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自己怎么如此大意,被他牵着鼻子走。 不对,不止今天,从温陵扇他耳光开始,她和公冶寒好像就一块长脑子了。 不对,不是从那时开始,有可能是在更早的时间,只是他没有注意到? 这一出大戏随着司礼太监的一声“退朝”而落幕,百官下跪恭送皇帝离去。 皇帝走后,大家也鱼贯离开垂拱殿。 众人心思各异。 今天的早朝是皇帝登基以来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也是最让人筋疲力尽的一次。 可是回头想想,他们今天真的上朝了吗? 好像只是参演了一场戏。 他们一直熟悉的那位昏君好像彻底变了,四两拨千斤地收回了整个中书省和半个御史台。 现在,还能称他为昏君吗? 估计用不了几天,皇帝就会颁发册封储君的诏书。 自此,大乾真正的党争开始了。 而在队伍的最末,有一个整个早朝都没有发一言的人。 他就是靖国公,宁文忠。 宁文忠看着前面平王的背影,陷入深思。他再一次确定自己隔岸观火的策略是对的。 上一次秋猎的事情过去之后,平王就没有再主动来找芷兰。平王的动机已经很明显,他接近芷兰本来就是为了靖国公府的兵权。秋猎的事情一出,他疑心靖国公府想从他手里抢过禁军,所以就开始疏远芷兰。 可芷兰那丫头偏偏还要整日上赶着去找他。 唉! * 平王府。议事厅。 公冶风拿着剑大喊着砍断了所有的烛架,踹翻了所有的桌子。 “失去了陇右军,失去了禁军,失去了半个御史台和整个中书省!本王要你们这些人有何用!” 谋士们站满了一堂,垂着头,鸦雀无声。 有人在公冶风平静下来后提醒道:“王爷,华容修进了御史台,第一步肯定是要在朝中打击我们的人,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收集朝中保皇党的罪证,抢在华容修之前下手。” 公冶风带着怒气高声道:“你以为本王不知道吗?!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会浪费我们多少时间和精力,到时候我们和皇帝斗得两败俱伤,得利的却是公冶言思那个小兔崽子!” “王爷,皇子尚且年幼,就算有了陇右军也不足为惧,何况淑妃现在已有身孕,如果是男胎,公冶言思的处境会更加艰难,我们现在应该把精力放在中书省和御史台上。” 公冶风发泄完怒气,稍微冷静了一些,道:“不,有人说过,枪杆底下出政权,朝上再怎么党争,也敌不过银枪铁甲,没了陇右军和禁军,本王还有蜀中,甚至,还有靖国公府......” * 华容修离开宫门时,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模样的人拦住,他穿着一身短打,看上去机灵精神。 “华先生,小的是奉贵妃娘娘之命来接您回府的。” 天色确实已晚,华容修道过谢,便随他一起上了马车。 这马车是四轮,过于豪华,是宫中的规格。 一路上,他心里还在想着今天在大殿上有哪几个人没有跪下来为刘衡求情,该从谁开始先下手,又有哪几个人可以填补进中书省。 心里盘算了一路,竟没注意到马车行驶的方向不是牛行街。 待到下车才发现不对。 这里是御街南侧的南薰门里街,眼前赫然一座朱门大院。 那小厮道:“华先生,这是贵妃娘娘给您置办的宅子,还有马车、仆人都已备好,贵妃娘娘说经此一事,朝中上下便都知道您是陛下的人了,所以就无需再避人耳目了,这里离六部衙门很近,也方便您每日上衙。” 朝中已经多年不给官员配置府邸了,而且即便他现在是御史中丞,也分不到这么大的宅子。 这该是她私下里置办的,可是听说她把后宫的梅花树都挖出来卖了,这置办宅子的钱又是哪里来的? “那你替我多谢贵妃娘娘。”华容修道。 “先生,您还是日后见了贵妃娘娘亲自谢她吧,娘娘说让我以后留在您身边做书童,对了,贵妃娘娘还说,她现在手里没钱了,所以买宅子的钱是她用您的名义从牙人那儿赊来的,说让您回头从商铺的利润里把钱还给牙人。” 华容修:“......” 第29章 我不和你玩了 公冶寒一离开太极殿就开始哈哈大笑,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是昏君疯了。 他自从来到这里,每天上朝不是受人摆布,就是受那些腐儒的气。 今天,他终于扬眉吐气一回了。 可惜温陵不在朝上,没能看到。 没关系,他复述给她听也是一样的。 但是紫宸殿里没有温陵批奏章的身影。 往日,她都是在这案几旁坐着批奏章,等他下朝回来,跟他抱怨那些腐儒在奏章里写了多少废话。 可最近她却很少来紫宸殿了,就算他说要督促她练功,她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不过这样也好,保持距离就保持距离! “陛下,您这是要去哪里?”德喜跟在身后问道。 公冶寒:“宜兰殿。” 温陵并不在宜兰殿,公冶寒扑了个空。 她去了临华殿,找郑婉儿,嗑瓜子儿。 她是这几天才知道郑贵妃的名字的,知道以后就不再“贵妃贵妃”地叫了,左一个“婉儿”,右一个“婉儿”。 叫得郑婉儿都烦了。 “你说你不去紫宸殿待着,天天跑我这儿来干什么?是我这儿的瓜子比紫宸殿的香吗?” 温陵把瓜子皮随手往地下一扔,又翻了一页话本子。 有人伺候就是好,瓜子皮都可以随便扔,因为不用自己扫。 “那倒不是,就是我需要重新找回边界感。” 郑婉儿拈起一块桂花糕,这是温陵特意带过来的,天天跟她说这东西有多好吃。 “边界感是什么?”郑婉儿问。 “边界感就是......比如,一个人只配喊你郑贵妃,不配喊你郑婉儿,但是这个人偏偏整日跟你打听你家里的各种私事,让你感到冒犯,这就是没有边界感。” “哦~”郑婉儿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摇摇头,“你们俩可真奇怪。” 过了一会儿,郑婉儿又问:“我们的商业王国建得怎么样了?” “额......我还在市场调查阶段,要确保稳赚不赔嘛,当然不能草率入场。” 郑婉儿点点头:“有道理,但是你也不要太保守了,该出手的时候就得出手,如果实在行情不好,你就把钱放到钱庄里,咱们那么多钱,吃利息也能有不少呢。” 温陵战术性喝茶,避开郑婉儿的眼神,“嗯嗯嗯,我知道,你放心。” 两人正嗑着,门口进来一个小太监通报,说是陛下请温贵妃过去紫宸殿一趟。 温陵还没开口回答,郑婉儿就抢先说道:“她不去,她要保持边界感。” 小太监:“?” 温陵拿话本子打她:“你怎么能说出来呢?!” 郑婉儿一脸无辜:“你不说出来,他怎么知道?我帮你,你还打我。” 温陵第一次被她气到,“这种事情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大家多尴尬啊。” “那你不说,他就会一直来找你啊,哦,他一直找,你就一直躲,然后他越找,你就越躲,那你到底是想躲他,还是想让他找你?” 郑婉儿无师自通,参透了绿茶婊的定义。 温陵叹口气,无奈道:“这又不是小孩子,还要特意跟人家说一声‘我不跟你玩儿了’,大家都是成年人,默默远离就好了嘛。” 郑婉儿又转头冲那小太监说道:“那你就回说温贵妃要默默远离。” 温贵妃彻底被打败,起身跟着小太监离去。 郑婉儿在摇椅上开心地直蹬腿儿。 终于扳回一局。 * 公冶寒没有在紫宸殿,他在临华殿去紫宸殿的必经之路上等着温陵。 已经是深冬了,由于温陵在宫中推行节俭,皇宫里终于有了冬天的样子。没了那些奇花异草,甚至有几棵稀有的梅花树也被郑婉儿挖出来卖了。 前几日下了雪,宫道中间的石子路被宫人清扫出来,两边则白雪皑皑。 公冶寒负手而立,玄色的龙袍在一片雪白中显得更加深沉。 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回身过来看。 温陵跟在小太监后面慢慢地往这儿走,刚清扫过的石子路,很快就结了薄薄的冰霜,很滑。 她低头认真看路,走得很小心。 这么小心,还是免不了滑倒。 屁股着地之前,一只大手揽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打横抱起。 温陵只好条件反射地搂着他的肩膀,“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公冶寒温声道:“这一路上都很滑,你要是想摔跤,我就放你下来。” 这是温陵第二次被他抱着,他的胸膛靠起来很舒服,也让人觉得很踏实。 他身上的降神香很好闻,他的下颌线也很好看。 而温陵也很坚持:“谢谢你,但是我真的可以自己走,你放我下来。” 公冶寒脚步顿住,低头怔怔地看着她。 这是这么久以来,温陵第一次对他说“谢谢”。 上一次抱她的时候,她怒目圆睁,很生气地跟他理论,说他pua。 而现在,她的语气很客气,也很坚定;她的眼神很平静,也很冷淡。 让他没有拒绝的底气和理由。 是他又踩过界了吗? “好。”他回答道,将温陵小心翼翼地放下。 温陵刚站稳便问道:“今天上朝一切顺利吗?” “嗯,我们配合得很好,虽然在郑方孔那里出了点小插曲,不过最终一切顺利。” “那就好,华容修去了御史台,以后就可以成为我们的一把枪,指哪儿打哪儿,这偌大的朝廷,我不信找不到平王一党的半点把柄,册封太子的事情也得趁热打铁,立储之后就培养新人把中书省的空缺补上,不能真的让石延年一个人干二十个人的活儿。” 资本家公冶寒真诚发问:“为什么不能?” 温陵:“......” 紫宸殿里烧着地龙,房间里很是暖和,案几上还放着她喜欢的茶点。 两人习惯性你一本我一本地开始批奏章,边批边骂。 终于骂到最后一本奏章批完,抬起头,天已经黑了。 温陵披了大氅,准备回宜兰殿。 “都这个点儿了,你不吃了饭再回去吗?”公冶寒问。 温陵礼貌一笑:“不了,我回宜兰殿吃。” 公冶寒欲言又止,她的客气和礼貌让他做什么都显得不合时宜。 德喜从旁道:“娘娘,外面下雪呢,路都埋了,您这么晚回去也不安全,还是明早再回吧。” 温陵犹豫片刻,道:“没关系,多找几个人给我掌灯,反正很近。” 她系好斗篷的带子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冷不防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拉了回去。 “德喜,关门。”公冶寒冷冷命令道,拉着温陵就往里走。 “你这是干嘛?”温陵被他拉着失去了重心,只好踉跄地跟上。 他道:“我们谈谈。” 第30章 成人版我不和你玩了 温陵一直企图挣开,他只好强行将她抵在柱子上,没忘了把手垫在她脑后。 “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他严肃着一张脸问道。 温陵也平静下来,微微垂下眼帘,避开他质问的眼神,但轻轻将他垫在自己脑后的手拨了下去。 这几个月以来,他总是这样。 一起外出,永远要牵着她的手。 若她忽然来紫宸殿,他总会往旁边挪身,空出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在自己旁边。 她说哪一道菜好吃,这道菜就会连续出现在紫宸殿,直到她某一天不下筷为止,紫宸殿的菜谱就慢慢地都换成了她喜欢吃的。 一起吃饭的时候,还要给她剔骨取肉,盛汤夹菜,温柔至极。 由于是在演戏,所以温陵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 可是戏结束了,就该杀青了。 她想开口反驳,公冶寒又冷冷道:“不要说你没怎么!” 于是她还没来得及狡辩的嘴又闭上了,可是想想,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啊。 她不就是比以前更讲礼貌了吗,礼貌也有错? 礼貌的孩子应该给小红花! “我......”她“我”了半天,最后道,“我只是觉得,我以前太拿自己不当外人了,所以我决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她说得已经很委婉了,这是成人版的“我不想跟你玩儿了”。 公冶寒听得懂。 他一开始理直气壮的质问也在温陵“诚意十足”的解释中败下阵来。 他连质问的资格都没有。 因此,他又只能装听不懂,做出一脸戏谑的表情,“那也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吧,况且我也没拿你当外人啊,跟朋友一起吃顿饭而已,你整天这么躲着我,会让我误以为你对我心怀不轨,所以才心虚。” 温陵提高了声音道:“怎么可能?!我可从来不吃窝边草!” “那你耳朵怎么红了?” 温陵忙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是你这里的地龙烧得太热了。” “那我让他们停了。” “不用!”温陵急忙拦住他。 公冶寒一笑,道:“那你还回宜兰殿吗?” 看到他调笑得如此坦荡,温陵又觉得是自己顾虑太多,倒真显得自己心里有鬼了。 “既然你也不拿我当外人,那我就不回了,我天天在这儿996,这是我应得的!”她说着,在桌旁坐下来,等着开饭。 传上来的饭菜仍然是温陵喜欢吃的,即便她这段时间不常在紫宸殿吃饭。 只是这一次,公冶寒给她剔骨取肉,盛汤加菜的时候,温陵说了一句“谢谢,我自己来。” * 没了中书省的掣肘,册立太子的诏书颁发得很顺利。 册封仪式那天,受封太子应该带领百官朝拜皇帝和皇后。但是废后在冷宫中,所以就只朝拜了公冶寒。 温陵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 自公冶言思进宫,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去永安殿。但从来不进去,只是在门口站一会儿,或者在院子里看看他映在窗上读书的剪影,再离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老母亲心理,甚至怀疑自己是有偷窥癖。毕竟她现在也只是比公冶言思大了十一岁,就算是按照穿越之前的年龄来算,那也只大了十九岁。 又或者只是心里的愧疚太重了,想以此来排解。 册封仪式上的公冶言思和以往一样,进退有度,举止合仪,每一步都踩在刻度上。 温陵老母亲很欣慰,心满意足地离去。 她暗自决定要给公冶言思找个年轻的老师,不要太守规矩。否则这样下去,公冶言思早晚有一天会变成个人偶。 仪式结束后,公冶言思向身边的小太监确认:“刚才贵妃娘娘看到我了吗?” 小太监点头称是:“看到了,太子殿下放心,和往常一样,看了好一会儿才走的。” * 关于太子太傅的人选,温陵和公冶寒犯了难。 首先这个人一定要是他们的人,不能再让平王的人钻空子。其次还得年轻,还得有学问,还得为人正派。 温陵将候选名单翻来覆去地看,道:“我怎么感觉我们不是在给儿子选老师,倒像是在给女儿挑对象。” 公冶寒道:“那如果是给女儿挑对象的话,还得长得好看。” 温陵:“长得好看......华容修!” “可他已经是御史中丞了。” “可以兼职的呀,又不是没有先例,再说我们本来中意的太子太傅不就是他吗?” “可是......”公冶寒还是有些犹豫。 温陵又道:“而且你看,年轻,有学问,为人正派,长得好看,他每一样都符合呀。” 公冶寒眯起眼睛审视着温陵:“你该不会是看人家长得好看,就假公济私想把人家弄进宫里,好让你多看两眼吧?” 温陵一愣,下意识辩白道:“当然不是,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色欲熏心的人吗?你这样说,我很伤心。” 由于她说这话时的表情太过严肃,公冶寒瞬间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便歉疚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别生气。” “嗯,那就好,”温陵郑重地点点头,“既然这样,那就让石延年拟旨吧。” “好。” 出于歉疚,公冶寒没有再反对,立时写了纸条传去中书省让石延年拟招。 不多时,拟好的诏书就送了回来。 诏书中当然不止有华容修的名字,还有其他几位翰林院的学士。 学生只有一个,但却有好几位老师轮流上不同的课。 这就是贵族待遇。 公冶寒示好地将诏书拿给温陵,然后就继续埋头公务。 过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转过头,温陵捧着诏书笑得一脸猥琐。 这女人! 果然是假公济私! * 太子入学当天要对太子太傅行拜师礼,行礼的时候,华容修瞥见了藏在角落观望的温陵。 温陵现在体会到了当年自己上幼儿园时,她妈妈送她入园的心情。 她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华容修不要出声。 待公冶言思开始上课后,她就开始班主任趴后窗。 第一堂课教的是《论语》,老师是翰林院的一位泰斗。 他名字里有个生僻字,温陵懒得翻字典。 所以姑且称呼他为“赵某”。 皇宫给皇家子弟用来读书的地方叫资善堂,因为公冶寒没有孩子,所以偌大的资善堂里只有公冶言思一个学生。 温陵看着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心里的愧疚感又翻涌上来。 应该给他找几个伴读,温陵心想。 她趴着看了半天,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遂把窗缝关上,就悄悄溜了。 窗户有些轻微的响动,公冶言思回头看了一眼。 “上课不专心,手伸出来。”“赵某”老师说道。 公冶言思站起来,乖乖伸手。 啪! 是戒尺打在手心的声音。 他瑟缩了一下,但还是伸着手。 “赵某”老师手里的戒尺又高高扬起,公冶言思闭上了眼睛。 “住手!” 第31章 你这是法西斯! 随着这道呵斥声,门口冲进来一个螺青色的身影,三两步闪现在公冶言思身边,老母鸡一样张开翅膀将他护在怀里。 温陵宽大的衣袖将公冶言思小小的身体包裹住,只露了个头在外面。 她道:“你教书就教书,干嘛要打人呀,体罚是不对的!” “赵某”老师先是行了一礼,然后道:“贵妃娘娘,您既然让臣做太子的老师,那学生犯了错,老师是不是就有权力处罚?” “处罚学生有很多种方式,为什么非要体罚呢?你可以罚他抄书呀。” “赵某”老师板着脸,道:“贵妃娘娘,您到底是让臣来教书的,还是来哄孩子的,如果您还当我是太子的老师,就不要干扰臣上课。” 温陵杵着不动,不肯让步。 公冶言思抬起小脸,扯了扯温陵的袖子,小声道:“贵妃娘娘,我不疼,是我上课走神,老师才罚我的。” 温陵低头道:“你都怕得闭上眼睛了,还说不疼?” 她一仰头,学着对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严肃道:“赵先生,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请问这六个字里哪一个字有说老师可以体罚学生了?” “赵某”老师张口欲言,温陵又继续道:“圣人讲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廉耻勇诚悌勤雅恒,这哪一个字有说可以用暴力解决问题了?” “赵某”老师:“这——” 温陵又道:“言思上课走神是他不对,但是别人不对,不听你的,你就用暴力让别人服从,这种行为和暴君有什么区别?言思将来是要做皇帝的,要是他有样学样,变成一个只会使用暴力的君主,那大乾怎么办?天下的百姓怎么办?” 她已经学到了跟士大夫理论的诀窍,那就是找到一个政治绝对正确的角度,把小事往大了说,任何事情都拿出圣人理论给它上纲上线,你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看到“赵某”老师语塞的样子,温陵知道自己赢了。 可是转念一想,从企业管理的角度来讲,在学生面前这么杀老师的威风,好像也不太好...... 以后言思会不会就不尊重老师了? 温陵看看公冶言思,他正单纯着一双小鹿般的眼睛看着自己。 她不禁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这么单纯善良,这么温文有礼,又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不尊师重道呢? “赵某”老师第一次被人说到哑口无言,便妥协道:“贵妃娘娘说的也有道理,那就改为罚抄吧。” 他见温陵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又道:“贵妃娘娘,现在我们能继续上课了吗?” 温陵正抓着公冶言思被打过的小手仔细检查,资善堂里有炉子,但他的手还是冰凉的。 她把自己带来的一只螭纹手炉塞到他手里,然后才道:“好了,快坐回去上课吧。” 离开资善堂的时候,她在门口见到了华容修。 “贵妃娘娘。”他行礼道。 这次,温陵没有说“先生免礼”了。 她知道刚才的事情华容修肯定看到了,他又是太子太傅,还是那样端方重礼的人,肯定是要表达点意见。 于是她就先发制人:“如果华先生是要规劝本宫的话,就免了吧,本宫没错。” 华容修一愣,脸上依旧是若有似无的笑意,“微臣也认为娘娘没有错。” 他这样说倒让温陵有些为刚才的急躁不好意思了。 “微臣年少读书时很是顽皮,但家父却从未打骂过我,每每闯祸,父亲也总是悉心教导,贵妃娘娘方才说的话,和我父亲当年一样,所以微臣绝无置喙之意。” 温陵忽然又起了逗弄他的心思,“顽皮?先生这样的人,小时候居然也会顽皮?有多顽皮?上树掏鸟蛋,给先生画胡子吗?” 华容修:“......那倒没有。” 温陵看他一脸尴尬,凑到他面前狐疑道:“先生所谓的‘顽皮’不会就是像言思刚才一样,上课走个神儿吧......” 华容修看着那双澈如清泉的眼睛,一时晃了神,说不出话来。 沉默就代表了默认。 温陵叹着气摇摇头,道:“你们这些学神是真的意识不到自己在凡尔赛吗?” 随后,她告别了华容修,离开资善堂。 路上,她对细辛说道:“你一会儿去跟永安殿的管事姑姑说一下,把伺候太子上学的小太监换成宫女,这小太监太粗心了,大冬天上学,汤婆子都不知道准备。” “是。” 快走到宜兰殿的时候,她又道:“算了,还是别换了,我看那小太监一直跟着他,换了怕他心里不高兴,你就跟管事姑姑说,让她再加个宫女跟着。” 选太子伴读的事情,温陵还是要和公冶寒商量的。 伴读肯定是要从皇亲国戚和世家大族中选,儿时是伴读,将来等太子长大了就是他在朝中的助力。 一开始,她和公冶寒孤立无援,所以才想用太子来制衡平王。但现在,朝中局势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那公冶寒还会不会允许太子党坐大到这种地步,温陵心里没底。 虽然他也是现代人,但人类尤其是男性人类对于权力的渴望,往往能达到令人发指的程度,就如同公冶风。 去紫宸殿找公冶寒,不在。 她又去了御书房,在御书房看到了正在和公冶寒商量中书省候选名单的石延年。 石延年以前作为知制诰经常出入御书房,以前在御书房见到的妃嫔都是来送汤,送点心的,说白了就是博宠。 直到某一天他在御书房看到传闻中的新晋宠妃在和皇帝处理政务。 一开始,他心里也有很大意见,但当时他只是个知制诰,说白了就是个拿笔杆子的,没有提意见的资格。 现在他是中书舍人了,有资格了,但是这么长时间下来,又觉得温贵妃参政也没什么不好。 自从温贵妃入宫以后,皇帝就开始勤于政事,做的许多决策都是出自温贵妃的建议。 只要是为国为民,这决策到底是出自男人还是出自女人又有什么要紧呢? 而且他发现一个规律,只要温贵妃在场,皇帝就和善可亲。温贵妃不在,皇帝就易燃易爆炸。所以他现在也学精了,进御书房之前先问问门口的太监,温贵妃在,他就把所有坏消息一股脑呈给皇帝。不在,他就把奏章偷偷藏起来,下次再说。 所以现在看到温贵妃来了,他又把刚才藏在袖子里的奏章悄悄拿了出来,攒三天了都,温贵妃再不来,他就要耽误国事了。 看到她来,公冶寒习惯性往旁边挪了一下,等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第32章 这女人的心是铜墙铁壁? 温陵身形僵了一下,脚步停在桌旁,没有往前。她拿起桌上的名单,扫了一眼,问道:“这些人好像都是寒门子弟?” 她记得石延年自己也是寒门出身,当年在朝中没有依靠,是华容修的父亲破格提拔了他。 石延年道:“是。” 朝中的世家大族大都投靠了平王党,寒门子弟在朝中多受排挤,难以出头,如果现在得到皇帝赏识,定会肝脑涂地,一心效忠。 这些话是他在心里说的,后悔没有写下来给皇帝看。 公冶寒问道:“你有别的打算?” 石延年的话提醒了温陵,为什么太子伴读一定要选高门贵族呢?寒门子弟就不行吗? 朝中的世家大族已经被公冶风拉拢得差不多了,如果她还要从这些家族中选太子伴读,万一混进来一个图谋不轨的,言思的性命可能都有危险。 温陵道:“倒不是这个,是有另外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公冶寒问道。 温陵看了一眼石延年。 公冶寒道:“石爱卿还有事么?” 石延年识进知退,把刚才的奏章往前一推,抓紧时间说道:“两件事,都在奏章中,臣告退。” 说完就干脆利落地撤了,因为这两件事放在平时都是能让公冶寒砍人的程度。 跟越国的和谈,大乾一开始的条件是越国要么割地求和,要么连年进贡。但枢密使过去边境后,和谈数月,最后变成了越国太子入质大乾。 而康王府的案子是皇帝几乎每隔几天就要问的,刑部一拖再拖地不作为,至今没有结果。 出了御书房,石延年在门口看到了温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穿着一身粉色宫装,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每次跟温贵妃来御书房都等在门口,一会儿跟这个太监聊聊,一会儿跟那个宫女八卦。 举止行为过于娇俏活泼,一点也没有一等宫女的端庄沉稳。 他记得好像是叫......细辛。 “细辛姑娘。” 细辛正在和德喜八卦,忽听到身后有人唤自己,回头一看,是那位新晋中书舍人,以前也常在御书房遇见的。 细辛行了一礼,问道:“石舍人有事吗?” 石延年也还礼,道:“可否请细辛姑娘借一步说话?” 细辛迟疑一瞬,然后跟着他走远了几步。 “细辛姑娘,本官有个不情之请,想请细辛姑娘帮个忙。”他脸上带着笑,微低着头,摆出一副求人办事的低姿态。 “石舍人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细辛问道。 石延年道:“细辛姑娘以后能否让贵妃娘娘常来御书房转转......” 如果以后温贵妃再像今次这样,好几天才来一次御书房,那他这条小命迟早要交代在这里。就算勉强活下来,国事也会给耽误的。 但这请求在细辛看来却很奇怪,又见石延年如此支支吾吾,跟个姑娘家似的,不敢抬头见人的样子,便道:“石舍人,娘娘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只是一个小宫女,怎么能左右主子的去向呢?这要是让主子知道了,可是要重罚的,石舍人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石延年连忙解释,脸都急红了,“细辛姑娘,我这......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为了......” 为了国之大计,为了百姓民生,为了皇帝陛下,最后才是为了他自己的小命啊! 他应该提前写下来的。 细辛看他这般模样,更没耐心了,道:“为了谁也不行,这个忙我帮不了您!” 她扯身回去门口站着,继续和德喜八卦,不再搭理石延年。 石延年看着那粉色的身影走远了,暗暗在腹中打起了草稿,他要回去写下来! 不可能有人看了他的锦绣文章还无动于衷! 御书房里的炉子烧得正旺。 温陵道:“我想给言思选几个伴读,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就这件事?”比起最近这些糟心事儿,他不知道选几个伴读为什么还要特意来御书房跟他商量。 “嗯,”温陵点头道,“我本来是想选世家大族的人,但是刚才看了中书省的候选名单以后,觉得最好是选寒门子弟,可是,不管选谁,等言思长大了,这些人都会毫无疑问地变成太子党,所以,我想先问问你的意愿,如果你不想选,我也能理解。” 公冶寒这才明白温陵的用意。她向来是公事公办的,无论何时何事。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可能不想选?”他问。 温陵被他问住了。 从知道自己穿书以后,温陵的目标就很明确,她是要解除所有威胁然后携款出宫的。但是公冶寒的目标除了保命以外还有什么?她从来没有问过,因为她潜意识里已经认定没有人会放弃从天而降的权力。 公冶寒又道:“你虽然答应了我不会把康王府的惨剧算在自己身上,但你心里其实对言思充满了愧疚,你以为你的这些愧疚我看不到吗?” 温陵微微低下头,视线里看到公冶寒站起来,黑色绣草龙纹的朝靴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又听到他深沉而认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承认,我极度缺乏同情心,但是温陵,你记住,我永远,不会忽略你的感受,无论你要做什么,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你的利益才是我的利益,无论你是要我挡在你身前,站在你身后,还是与你并肩,我都甘之如饴,无怨无悔。” 温陵慢慢抬起头,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公冶寒。 他的眼睛以前是这样的吗?泛着点点柔光,像星空下的海。他的声音一直是这样温柔的吗?像夜晚缓缓的海浪声,沉醉而迷人。 还有他的脸,他的鼻子,他的唇...... 温陵脑中一个激灵! 眼前这个可是面对三千佳丽都能禁欲的人,而她自己呢,天天想着收集(包养)小奶狗(们)。 温陵啊温陵,你自己也是一只海王八,你怎么能对这样的人动歪心思呢? 你可要点儿脸吧!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事先问一下你比较好......” 她摩挲着手指,说到最后,声如蚊蝇,又低下头去。 公冶寒轻轻叹口气。 是他长得还不够好看,还是这女人的心是铜墙铁壁? “好,那你现在问过我了,你心安了?” “嗯。”温陵垂首点头。 “你耳朵怎么又红了?” 温陵两手捉住耳朵,道:“你这里的炉子太热了,伴读名单我会给你的,我先走了!” 第33章 脖子以下无可描述 她几乎是逃离御书房的,冬天的寒风让她冷静下来。 一路上脑子跟雪花屏一样乱哄哄的。 对了,她得去永安殿找言思,他一定有亲近的小伙伴想选进宫,要先问问他。 这个时辰言思还没有放学,她就在永安殿里等着。 “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 公冶言思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回来了,温陵吓了一跳。 “贵妃娘娘,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温陵收拾好表情,道:“没有,是我刚才走神了。” 她拉着言思走到书桌旁,将选伴读的事情告诉了他,问他有没有想选进宫的人。 他提笔想了半天,然后他一边写,温陵就在一边开导他:“言思啊,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种办法,可以让你完全不用努力,也不需要担心考试倒数?” 他停笔看着温陵,天真地摇摇头。 “这个方法呢,叫做相对论,就是选一些书念得不如你的,没天分的,成绩差的,这样以后不就有人给你垫底了吗?” 公冶言思慢慢睁大了眼睛,张张嘴,终是未予置评,又继续写。写完以后,语带恳求地问道:“贵妃娘娘,如果他们不想进宫,能否不要强迫他们?” 温陵心中一颤,摸摸他的头,温声道:“放心,不会的。” 她看了看名单,问道:“这个公冶尔若是不是就是那个小胖子来着?” 公冶言思点点头。 伴读的人选当然不止这几个,除了这些,温陵派人调查了石延年拟的中书省候选名单,以及朝中没有被公冶风拉拢的寒门子弟。将家中有适龄孩童的选了几个合适的都加了进去,然后让石延年和华容修出面,暗中挨个询问,没有经过礼部。 没有经过礼部的后果,就是华尧佐亲自来到南薰门里街找到了华容修。 华容修坐在主座上,轻轻吹开茶杯里的浮叶,对面前这位不速之客不假辞色地说道:“不知叔父今日来有何贵干?” 华尧佐道:“我听说陛下和温贵妃让你和石延年给太子选伴读,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华容修不抬眼地说道。 “既是给太子选伴读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与我来商议?你可不要忘了,你是华家的人!不要以为自己攀上了温贵妃的高枝儿就可以忘了自己姓什么!” 华容修浅饮一口茶,还是不抬头,道:“要找谁商量,是由陛下和娘娘决定的,我说了不算,至于我是不是姓华,叔父比我清楚。” 华尧佐被他的态度激得正要发作,想想自己还有正事要办,又压下火气,“你大哥的两个孩子和太子同龄,你把他们加到伴读名单里。” 说着,也端起茶杯。 “大哥”指的就是华容修的堂哥,也就是华尧佐的长子。 华容修放下茶杯,淡淡道:“加不了。” 华尧佐的茶杯就停在嘴边。 “加不了是什么意思?” “加不了就是加不了,叔父是入朝待久了?白话都听不明白了?” “你——”华尧佐将茶杯用力一放,站起来说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以为进了御史台,当了个小小的御史中丞,以后就可以青云直上了?我奉劝你不要得意太早,陛下后宫佳丽三千,等将来等温贵妃失宠,有你后悔的时候!” “这就不劳叔父操心了,”华容修终于抬起头来,“若叔父没有别的事,还请恕不远送。” 华尧佐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叔父,”华容修又突然叫住他,华尧佐没有回头,只听华容修在身后说道,“此事是平王授意的吧?他不是明主,我劝叔父最好看清形势,当初太子进宫,康王全府被杀,现在又要安插自己的人进宫伴读,如果太子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这个锅会让谁来背,叔父想过吗?” 他不等华尧佐回答,扯身回了内院。 华尧佐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他的背影。 最终的伴读名单,温陵和公冶寒以及石延年和华容修再三商议才敲定下来。 公冶言思写的几个名字全都在内,这傻孩子以为别人会和他一样不愿意进宫。 他是过继,离开自己的亲生父母,而别人只是伴读,每天放学都可以回家。有这样的机会,多少人求之不得。 想到这里,温陵心里又难受起来。 公冶寒看她走神,握住她的手,道:“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温陵站起身,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将名单递给石延年,道:“这些人分批任命,不能一下子上任,否则太过激进,等全部上任以后,再把伴读的名单给礼部,让礼部安排进宫。” 石延年道:“这些人都是从底层提拔起来的,原来的空缺还需要人再补上——” “不用了,”温陵打断道,“这些人原来的官职全部取消,多出来的公务分给同部门领闲职的人,国库都空了,不能养着他们吃空饷。” 温陵和公冶寒再三研究了大乾的官僚体系,国库的亏空离不开原主皇帝的努力挥霍,更离不开大乾的冗官制度。 “石爱卿,如果没有其他的事,你就先退下吧。”公冶寒道。 “是。” 御书房的门口,细辛像往常一样等在门口。 石延年出来后,迟疑了一下,上前说道:“细辛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还是脸上带笑,低着头。 细辛有些不乐意,但还是跟他走远了几步,“石舍人,上次的事情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我帮不了你。” 石延年这次是有备而来的,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带着自信的笑容递给细辛。 细辛却吓得跟触电一般,左右看看,确定没有宫人注意到,才说:“石舍人,你、你、你这是做什么?我是宫女,你是外臣,怎么能这样私相授受呢?!” 石延年急忙解释:“不不不、细辛姑娘你误会了,我这、我这不是......哎呀,我说不清楚!” 他最终放弃解释,将信强行塞到细辛手里,转身就走。 温贵妃最近不知怎么了,自从上次之后,来御书房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英年早逝了。 * 中书省换血这几天,温陵难得有空闲,在宜兰殿吃吃吃,在临华殿睡睡睡。 之所以不在宜兰殿睡,是因为现在已经腊月了,宫中有地龙的宫殿只有紫宸殿、临华殿和太后的寝殿。 温陵不想去紫宸殿,就只好赖在郑婉儿这里跟她挤一张床。 这天清晨,温陵迷迷糊糊中不小心摸到了不该摸的,被郑婉儿狠踹了一脚。 温陵一脸不忿:“大家都是女人,摸一下怎么了?你也可以摸我的呀!” 郑婉儿往温陵脖子下面那不可描述的地方望去,那里一马平川,什么也没有...... 温陵耸耸肩:“好吧,就算你吃亏一点,但是吃亏是福呀。” 郑婉儿头一次听到这么不要脸的话,蛮腰一叉,发泄道:“我岂止是吃亏一点,我简直吃亏吃饱了!马上过年了,我为了太后的家宴每天忙这个忙那个,大大小小事情不需要我操心?!可是你和皇帝呢?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你还有脸跟我说吃亏是福?!你的良心呢?落在宜兰殿了吗?!” 她越说越气,抄起枕头就往温陵身上招呼。 温陵自知理亏,不敢反驳,匆忙卷起衣服就往外跑。 好死不死跑到半路碰上了公冶寒,他盯着温陵这一身狼狈上下打量,再看看温陵来的方向,瞳孔渐渐放大...... 温陵抬手截住他的脑补:“停!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过来蹭个地龙。” 公冶寒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把自己的斗篷解下来披到她身上,又系好带子,“紫宸殿也有地龙,你可以去紫宸殿。” 温陵道:“额......我这不是想着在东窗事发之前先跟她打好关系吗?以免到时候死得太难看。” 公冶寒也不戳穿她,只是微笑着帮她把斗篷裹紧,“嗯,好,只是下次再往这里躲的时候,记得披斗篷。” 温陵垂下眼眸:他刚刚是不是说“躲”了?谁躲了?我才没有! “过年太后要办家宴,海王八也会来,到了那天你就装病,不要去了。” 温陵道:“那倒用不着,要是装病,不就说明我怕了他吗?” 公冶寒知道说服不了她,便道:“好吧,但是一定要小心,如果他约你单独见面,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去见他。” “放心,我知道。” * 伴读终于是赶在过年前进宫了,除了公冶言思自己写的三个人,其余还有从寒门中挑出来的七个人。 伴读进宫的那天温陵也去了,还见到了那个小胖子——公冶尔若。 按理说呢,宫里虽然不提供这些人的住宿,因为每天放学他们都要出宫,但是饭食是管的,绝对饿不着。 别人的书童在一旁拎着的都是笔墨纸砚,只有公冶尔若的书童除了笔墨纸砚还带了一个大食盒。 温陵趴后窗的时候,每次都看到他在偷偷吃东西,那食盒里放的都是甜点,各式桂花糕居多。 不错,这小胖子很有品味。 年前除了选伴读,还需要干完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温陵才能安心享受春节假期。 那就是之前交给华容修的囤粮和投资经商一事。 现在华容修又是御史中丞又是太子太傅,没有时间,也不方便再出入各种商铺,况且囤粮和投资经商的事情已经上了正轨,温陵就接了过来。 虽然商铺已经在盈利了,但是拿去囤粮的那部分钱不能让郑贵妃知道,所以账面总的来说还是亏空的。 温陵也不敢让郑婉儿知道,只好自己亲自出宫巡视。 第34 不让摸就不摸呗 公冶寒给了她很多权力,她在后宫,在御书房的话基本就等同圣谕。只有一件事,是公冶寒不允许的,就是出宫。 鉴于她之前出宫的遭遇,后来每次出宫都要跟他磨叽半天,他才同意。 这一次,温陵已经跟他磨了整整一个时辰了。 “接手商铺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得我亲自去了,那些死士只知道打打杀杀,怎么懂经商呢?” 公冶寒道:“不行。” 头都懒得抬一下。 温陵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只是出去半天,有那么多死士跟着我,不会有事的,上次我去找华容修的时候不也没事吗?” 公冶寒:“不行。” 看都懒得看一下。 温陵不气馁:“如果只是让华容修把账本交还,那我怎么能知道每家店铺的具体情况,这样我会脱离基层,脱离群众的。” 公冶寒:“不行。” 沟通都懒得沟通一下。 温陵只好看他的底牌:“那你就说吧,到底怎么样才愿意让我出去?” 闻言,公冶寒抬起头,看着她,沟通道:“这样吧,等一会儿我处理完这些公务和你一起出去。” 温陵:“......”就非得跟着大人去赶集呗? 为了加快效率,温陵只好帮他一起。 这种感觉就像你为了能按时放假,把本该加班干的活儿都给提前干完了,然后加班费还一分没有。 两人处理完公务,温陵向公冶寒提出了一种假设:这些净是废话的奏章和完全走程序的公务搞不好就是文官集团为了让皇上无暇顾及真正的国家大事才搞出来的巨大阴谋。 这种句式对公冶寒来说相当于微信的六十秒语音,他没动脑子点开,随手回了个“嗯”。 温陵前两次出宫为了方便都是扮男装,这次因为有公冶寒在,终于不用再穿男装。但还是要穿得低调一些,细辛帮她换装的时候,温陵问:“细辛,发钗戴反了,你想什么呢?” “啊?奴婢该死!”细辛又赶紧将发钗重新戴过。 温陵和公冶寒在宫门口会合。 她嘱咐道:“要是有人跟我们搭话,就说我们是兄妹。” 公冶寒:“好的,夫人。” 温陵:“......”算了,随他吧。 出宫后,温陵面前出现了一个身穿华服,脸如妖孽,身高一米九的乡巴佬在上蹿下跳,左看看,右瞅瞅。 她竟然忘了,这是公冶寒第一次出宫。 要不是她一直在旁边提醒“我们没有钱”,他能把整条街买下来。 她按照华容修给的清单挨家店铺收账查看,感受到了资本家的快乐。 两人进了一家首饰铺子,公冶寒去后面方便,温陵在前面等着掌柜拿账本出来。 店里有零星几个客人在,温陵眼尖地认出其中一个是礼部尚书陈士吉的女儿陈紫菀。 陈紫菀正在挑首饰,看了一圈,最后选了一件镀金点翠镶红宝石发钗,价值不菲。 温陵低下头,尽量避免被她认出来。 伙计沏了茶,茶还没喝上一口,就看到了熟人。 “吕后”宁芷兰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 宁芷兰没有注意到温陵,她的注意力都在店铺的首饰上。她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伙计给她看了店里所有的首饰,她选了不少。 陈紫菀却认出了她,过来搭话:“呀,这不是靖国公府的宁小姐吗?” 宁芷兰略一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听说宁小姐和平王殿下在议亲了,真是恭喜,买这么多首饰是为了亲事准备的吧?” 宁芷兰笑了笑,没否认。 温陵走到柜台旁边,指着刚才宁芷兰选好的首饰说道:“伙计,这些首饰我全都要了。” 听到这声音,宁芷兰猛地回过头来看,果然是温陵那个贱人! 温陵对宁芷兰看到自己的表情很满意:知道你恨我,也知道你干不掉我! 那伙计知道温陵是东家,但不知道东家是要干什么,便谨慎着没有接话。 “这位姑娘,这些首饰是我先看好的,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宁芷兰看温陵的装扮,知道她是微服出宫。心道,既然她都没主动说,那我便也装作不认,也省得给她行礼,反正她这贵妃也做不了几天了。 温陵道:“看好了又怎样,买首饰当然要先看了,但是得付了钱才算成交啊,伙计,我给你两倍的钱,你卖给我。” 那伙计还算是个机灵的,这会儿大概猜到了东家的意图,便作为难状:“这......” 宁芷兰心下冷哼一声,国库都已经空到连官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了,你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 她道:“伙计,她给你两倍,我给你三倍。” 温陵:“五倍。” 宁芷兰:“八倍。” 温陵:“九倍。” 周围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议论纷纷。 宁芷兰看着温陵,眉毛微挑,缓缓道:“十倍。” 温陵礼貌地微笑道:“宁小姐阔气,您请。” 见到温陵认输,宁芷兰志得意满,让丫鬟拿上首饰离开,经过温陵身边时没忘记给她一个轻蔑的笑容和一个白眼。 宁芷兰走后,等在一旁的掌柜才将账本交给温陵。 不愧是华容修挑的人,个个都很机灵。 公冶寒这时也出来了,他只看到了最后一幕,便问道:“什么情况?” 温陵道:“平王和宁芷兰在议亲了,看来是等不急了。” 两人离开首饰店,边走边谈。 “记得,怎么了?他们最近有动作了吗?” 公冶寒道:“温川说,他们几个一直想要混进后宫去,并没有和平王联系过,直到那天我看到枢密使和越国和谈的奏章我才想到,或许平王和越国联系并不是靠那几个细作。” 温陵道:“你是说和平王勾结的人是越国质子?” “对,原书中没有交代,那天看到奏章我才知道大乾提出的和谈条件是给钱给地,但是枢密使过去谈了几个月,最后送来的和谈书是太子入质,所以我觉得这个和谈结果可能是平王授意枢密使干的,他以改变和谈条件作为交换,让越国帮助他谋反,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御街上车水马龙,他将温陵护在道路外侧。 温陵道:“那枢密使送来的和谈书你批复了吗?” “还没有,不过朝中那帮老不死的已经在跟我施压了,全都是一味求和,不愿再打。” 温陵道:“先不要批,先压着......嗯?怡红院?!” 温陵眼睛倏地一亮,整个人都振奋起来,什么越国太子,什么勾结造反,全都抛诸脑后,抬起脚就往里冲。 公冶寒拦腰截住她,高度警戒:“你干什么?!” 温陵将清单往公冶寒面前一抖,理直气壮:“收账啊。” “华容修还开了青楼?!” 温陵扒开公冶寒的手又要继续往里冲,公冶寒又拦住:“不行,我进去收,你在外面等着。” 温陵抗议道:“那怎么行?我还要实地考察呢!” 她说着原地扑腾了几步,逼得公冶寒只得将她提走,“就算你要进去,也不能穿成这样进去。” “放开我!我要实地考察!我要实地考察~” 温陵抗议无效,只好任由公冶寒提溜着她到成衣铺换了男装。 换装后,温陵摇着扇子,一派自命风流,大摇大摆地进了怡红院。 公冶寒只能无奈一笑,紧跟在她身旁。 傍晚时分,怡红院里的客人不算多。温陵选了一个最好的房间,让妈妈把所有姑娘都叫过来在她面前一一站好。 姑娘们鲜红翠绿,一齐行礼:“奴家见过公子。” 温陵笑得像个浪荡公子哥,“哎呦哎呦,快起来快起来。” 她上前去扶,准备“实地考察”一番。手一伸出去,娇俏的脸蛋(绵软的酥胸)没摸到,冷不防摸到了公冶寒的衣领。 “你让开!”她急躁地喝道。 公冶寒岿然不动。 她伸手扒拉,奈何公冶寒下盘太稳,扒拉不动。她转移目标,摸下一个,公冶寒又平移过来。 温陵怒了,欲和他理论一番。一抬头,对上那张没有一丝笑容的脸和那双冰冷瘆人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火气也不是那么大。 不让摸就不摸呗,这么吓人干什么? 温陵认怂地坐了回去,公冶寒让姑娘们都退下,又让妈妈取来账本,往温陵面前一扔:“赶紧看,看完赶紧回去。” 温陵手上一边翻着,心里一边骂着:整天累死累活,连点员工福利都不给! 账本翻了一半,门外传来吵闹声。 “瑞王殿下,这房间已经有人了。” “谁占了本王的房间?!给本王滚出来!” “瑞王殿下,瑞王殿下......” 门猛地被人踹开,一个身穿靛蓝锦衣的男子闯了进来。 他一进来,温陵就闻到了一股酒气。 这才几点啊,就喝成这个样子。 男子脚步踉跄,朝着温陵就扑过来,“谁家的小郎君,这么俊俏——哎哟!” 他甚至都没靠近温陵三步以内就被公冶寒一脚踹倒在地。 “谁敢踹本王,活得不耐——陛、陛下?!” 第35章 卖喜服的一家三口 公冶寒挡在温陵身前,冷着一张脸,寒声道:“瑞王喝了几杯酒,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瑞王公冶麟立时被吓醒了酒,连忙爬起来跪好,结巴道:“臣、臣弟不知皇兄在这里,冒、冒犯了皇兄,还望皇兄恕罪、恕罪......” 温陵心理平衡了,原来怂的不是她一个。 公冶寒道:“滚出去!” “是、是、是。”瑞王连滚带爬地离开了房间,关门的时候还偷偷瞥了温陵一眼。 公冶寒:“还看?!” 瑞王火速关上门,不敢再有片刻迟疑。 温陵问:“你这个皇弟是不是......” 断袖? 公冶寒听出她的意思,回道:“对。” 温陵一脸吃到大瓜的表情,道:“贵圈真乱......” 公冶寒:“......” 公冶寒道:“不过华容修怎么会开一家青楼?” 温陵翻着账本,淡淡道:“是我特意让他开的。” 公冶寒:又是假公济私? “其实主要是为了收集情报用的,华盛顿特区的站街女是最多的,朝廷不许官员狎妓,但越是位高权重的人压力越是大,就越需要发泄。” 公冶寒一抱胸,不屑道:“哼,借口。” “嗯?” 他说道:“照你这逻辑,天底下压力最大,最位高权重的人应该是皇帝,但为什么有的皇帝后宫佳丽三千,有的皇帝却可以从一而终,发泄压力的方式有很多种,那些男人都是在给自己的放荡找借口而已。” 对公冶寒这一番贞节牌坊式的言论,温陵无言以对。她总觉得公冶寒的潜台词是在骂她,只好默默低下头,专心看账本。 她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完怡红院的事情,以便赶在天黑之前回宫。 回宫的马车上,温陵又开始托起了腮,眼神失焦,小指一下下敲着眼尾。 良久,等她的眼神重新聚焦,小指停下的时候,公冶寒温声问道:“在想什么?” 温陵坐直了身子,说道:“我在想我们刚才说的越国质子,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吗?那些禁军中的细作不去探查军情,反而想方设法混入后宫,就算越国和公冶风做交易,也有其他的办法,没必要非得让太子出质。” 公冶寒道:“听起来像是越国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进入后宫,难道是后宫之中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温陵眼神又失了焦,喃喃道:“难道是后宫里有什么巨大宝藏?武功秘籍?长生不老药......” 见她越说越离谱,公冶寒将她拉回正途:“我觉得不太可能。” “唉~”工作不易,温陵叹气。 公冶寒提议道:“储君出质这种事春秋战国时期多得很,没有几个能活着回去的,要不等他过来——” 温陵挑眉:“一劳永逸是吧?” 公冶寒:“......” 温陵翻了个白眼。 公冶寒:不让杀就不杀呗,这么凶干什么? 回到宫里的时候,宫里已经张灯结彩,明天就是大年三十的家宴了。 两人岔路分别之时,公冶寒不放心地嘱咐道:“别忘了我跟你说的,明天——” “我知道,我知道,无论他用什么理由激我,我都绝对不会跟他单独见面,绝对不会意气用事。” 公冶寒微微一笑,算是稍稍放心。 翌日。 郑贵妃为了家宴忙得脚不沾地,温陵在一旁晃着二郎腿嗑瓜子,边嗑边不走心地奉承: “婉儿好棒,大乾的后宫不能没有你。” “哎呀,这必须得你干,换了别人肯定一团乱。” “太厉害了,你这怎么做到的?要是我肯定干不好......” 男人哄女人做家务的那一套,她有样学样。 郑婉儿一开始还很受用,后面回过味儿来,越听越烦,干脆拿桂花糕塞到她嘴里堵住。 赴宴人员的名单是太后定的,因为宁芷兰和平王已经议亲的缘故,太后也请了她。 郑婉儿还特意来问温陵,要不要给宁芷兰和平王的菜里下点儿东西。 温陵第一个反应是:“你知道的东西不少啊?” 郑婉儿终于忙完,坐下来跟她一块嗑瓜子等开宴,“咳,宫里就这么大点儿地方,有什么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不过要我说啊,你不选平王是对的,大家都知道他求娶宁芷兰是为了什么,只有宁芷兰自己在自欺欺人。” 温陵拍拍手上的碎屑,说道:“我倒觉得宁芷兰不像那么蠢的人,可能她知道,只是她不在乎。” 闻言,郑婉儿若有所思,说道:“嗯......也有可能,毕竟,就她那张脸,能嫁给名满京都的平王对她来说已经是个好归宿了。” “对了,你知道她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吗?” “好像是因为她很小的时候,靖国公夫人带着她随夫出征,靖国公打了一场败仗,虽然很快就反败为胜,但靖国公夫人却被敌军掳走,不堪受辱,就自尽了,而宁芷兰脸上就被敌军留了一道疤,听说靖国公因为这个原因对宁芷兰特别溺爱,从小要什么给什么,全上京的贵女,就她最丑,就她最目中无人,我进宫之前跟她处得也不好。” 开宴的时间在晚上,宫里还破费地准备了烟火。温陵一开始是不同意的,但后来想想,已经节衣缩食这么久了,过年就奢侈一次吧。 开宴之前,温陵在宜兰殿重新梳妆,宴会可能要开到很晚,这古代的化妆品持妆效果不行。想着过年得穿得喜庆点,她又换了一身红色的宫装。 照照镜子,嗯,绝美。 还没到赴宴的时间公冶寒就来找她,说要和她一道去长乐宫。 他一改往日穿黑的习惯,也换了身红色衣裳。 温陵第一次看他穿红色,这么一瞧,更像狐狸精了。 “我们这样像不像要去拜堂成亲?”他负手而立,笑得眉眼弯弯,看着温陵说道。 温陵毫不留情戳破他的笑容:“不像,像卖喜服的。” 公冶寒:“......” 他走到温陵跟前,从身后掏出来一个盒子递给温陵,道:“给你的,新年礼物。” 温陵先是感到了社交的压力,然后又想,这就当做是老板补偿给我的年终福利吧。 她接过来打开,里面放的是一套首饰,有发簪,耳坠,戒指,还有一个银镶玉手镯。 “这不是普通的首饰,”他拿起来一一演示给温陵看,“手镯里面藏了小刀,戒指里面藏着针,淬了迷药,耳坠里藏的是可溶性迷药,为了避免你误伤自己,所以都不致命。” 全都是用来防身的,还特意在赴宴之前给她。 “那发簪呢?”她问。 手镯、戒指和耳坠都是银质的,为了方便做机关,但是这簪子却是墨玉里面嵌着一块羊脂玉,怎么看也不像是有机关的样子。 公冶寒拿起簪子轻轻地插在她的发髻上,脸上的笑意温柔如月,“就是一支普通的发簪。” 他笑望着温陵,温陵有些不好意思了,道:“可是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没关系,等你准备好的时候可以补上。” 去长乐宫赴宴之前,两人先去永安宫接了公冶言思。 公冶言思看到他俩这装扮,先是一愣,然后问道:“我也要穿红色吗?” 温陵道:“不用,穿你喜欢的,身上这件就挺好。” 他平日都喜欢穿浅色衣裳。 公冶寒却道:“宫里不是给你做了过年的新衣吗?穿新的。” 说完,看公冶言思还愣在那里,又道:“我帮你换。” 他拉着公冶言思到内室换衣裳,确定温陵听不到了,才悄声道:“换红色的。” 公冶言思乖乖点头。 过了一会儿,卖喜服的一家三口高高兴兴地往长乐宫去。 三人出现的时候,在场反应最大的是瑞王公冶麟。 他张大了嘴巴,指着温陵,笑容稀碎,“你、你、你居然是......” 是个女的?! 温陵朝他笑得灿烂,只是她笑得越灿烂,瑞王的脸色就越难看。 宴席的座位是早就安排好的。 太后在主位,卖喜服的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公冶言思在中间,温陵的旁边就是郑婉儿,对面是公冶风和宁芷兰,还有靖国公宁文忠。 上次太后华诞,他们也曾这样对面而坐,这才过去几个月,就已经物是人非。 在场的除了皇亲国戚,还有一些老臣和他们的诰命夫人。不过大部分也都是平王一党的人。 这种宴会重点不在吃,而在于仪式感。 先是太后讲话,然后是皇帝讲话,最后才能开席上菜。 每吃几口还要有一位大臣出来有感而发地作诗,当然,其实都是在家里写好的。参宴名单老早就公布了,大家都是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写,拿到宴席上来显摆。 菜品一道一道地上,温陵完全没兴趣听诗,只顾低头吃。上来一道就问问公冶言思喜不喜欢,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推到公冶寒那边。 她一心扑在食物上,没有留意到对面的公冶风一直在看着自己,就像一个猎人看着自己的猎物。 而公冶风身边的宁芷兰却注意到了,她提醒道:“王爷,别忘了您答应过我的。” 第36章 公冶风:我和你才是同类 公冶风答应过她,只要靖国公的十万勤王之师为他所用,那她就会成为他唯一的正妃,并且会和温陵划清界限。 公冶风收回目光,握起宁芷兰的手,“当然,本王绝不会食言,我只是在想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自乱阵脚,最好能兵不血刃地取胜。” 酒过三巡,不少人已经有了些许醉意,开始有人三三两两地离席,要么去吐,要么去尿。 有了醉意,宴会才开始热闹起来,席间行令猜谜、射箭投壶,好不热闹。 一个小太监也过来叫公冶言思,说公冶尔若得了些摔炮,请太子过去一起玩儿。 公冶言思没说想去还是不想去,就是一双小鹿般的眼睛看着温陵,等温陵说允还是不允。 温陵莞尔一笑,问道:“你想去吗?” 他这才小心问道:“可以么?” 温陵还没回答,公冶寒抢答道:“可以。” 公冶言思转头看看公冶寒,又转回来向温陵问道:“贵妃娘娘,可以么?” 公冶寒道:“我刚才不是都说了可以吗?” 公冶言思弱弱道:“我只是觉得应该再问问贵妃娘娘......” 公冶寒:“......” 温陵笑着摸摸他的头,道:“可以,去吧,但是要小心,不要伤到自己。” 他用力点头,起身跟着那书童去了。 不多时,对面的公冶风也起身离席了。 公冶寒看了他一眼,然后往右挪了一下身子,坐在刚才公冶言思的地方,紧挨着温陵。 郑婉儿很周到地给女宾准备了果酒,度数低,不醉人。温陵桌上的酒壶空了,一旁的侍从立刻添上了一壶新的。 温陵拿起酒壶倒酒,下面压着一张字条。 迟疑一瞬,见公冶寒没注意,她便悄悄打开来看,上面写着:若不想淑妃腹中孩儿威胁到储君之位,小花园凉亭一见。 没有落款,但她认得这是公冶风的笔迹。她将纸团起,藏在手中,心中纠结。 上一次公冶寒生病的时候,她背着他去见公冶风,回来两人就吵了一架。昨天还再三告诫她不要单独去见公冶风,要是让这狐狸精知道了,肯定又要炸毛。 可是不去的话,万一这海王八真的憋着坏招想害言思,那她怎么能心安呢? 她犹豫再三,还是将纸条递给了公冶寒。 小花园的凉亭里,公冶风伫立在冷风中,左等右等,温陵就是不来。 他渐渐失去了耐心,大袖一拂,石桌上的酒盏稀里哗啦摔了一地。 和酒盏摔碎的声音一起响起的还有夜空中烟火炸裂的声音。 所有人都聚在太液湖边仰望烟花的绚烂,这绚烂映在温陵的双眸中,星海一般闪着光泽。 公冶寒看着她被烟花照亮的侧颜,嘴角缓缓弯起,失了神。 至少她今天没有瞒着他去见公冶风,至少和他商量了,这是不是代表他离她近了一步? 又一道烟花炸裂,温陵侧头对他说道:“言思还没有回来,我有点担心他。” “他身边有死士跟着,不会有事的,可能是在哪里看烟花,没顾得上回来。” 温陵还是放心不下,道:“不行,我想去找他。” “那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离开人群,往开阔的地方去。 如果两个孩子是要玩摔炮,那应该是在有石板铺路的地方才对。 “言思,言思~”两人边找边喊。 无人应答。 直至最后一道烟花在空中消逝,一道惊恐的尖细男声响彻夜空:“不好了!淑妃娘娘落水了!” 这道声音直将围在湖边的人群驱散,众人循着声音的方向赶去,在太液湖最东边看到了在水中挣扎的淑妃。 早有会水的宫人跳下去营救,寒冬腊月的湖水即便没有结冰也非一般人能受得了。跳下去的几个人当中还有抽筋的,结果救人的还得等着别人再来救。 场面一度混乱。 最冷静的应该是太后,在刚看到淑妃落水的时候就已经遣人去请御医了。 温陵和公冶寒赶到湖边的时候淑妃已经被人救上岸,但昏迷不醒。温陵拨开众人,几乎是扑到淑妃跟前探了探颈动脉,还有脉搏。 她顾不上许多,嘴上喊了一声“男客避让”,手上将淑妃层层叠叠的衣服扒开一些,开始做心肺复苏。 “温陵!”公冶寒突然按住她的胳膊,低声道,“如果她死了,我们会省去很多麻烦。” 他指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没了烟花的照耀,他本就漆黑如墨的眸子此刻显得更黑了。 温陵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然后就继续按压,道:“这么冷的湖水,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没有孩子,她对我们构不成威胁。” 公冶寒的手慢慢松开。 她怕他不同意,所以选了一个实际而功利的理由来说服他。 他是不是又被推远了一步? 一个人做心肺复苏是一件极耗体力的事,温陵给淑妃嘴包嘴吹气的时候,公冶寒跪在温陵对面,道:“我来按压。” 两个人配合起来就容易多了,围观的人群虽然不知道两人在干什么,但也不敢上前打扰。 只有公冶风,藏在隐蔽处,愣怔着看着眼前这一幕。 温陵......她居然会心肺复苏术?! 她居然也是穿越来的! 她是他的同类! 怪不得,怪不得她的变化会这么大。 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御医赶到的时候,淑妃已经醒转过来,只是看起来奄奄一息。 在场的太监刚才都下水救人,现在要么还抽着筋,要么浑身还滴着冰水。 淑妃此刻衣衫不整,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哀求公冶寒不要让侍卫碰她。 公冶寒微微皱眉,又看看温陵,然后才将人抱起。 椒风殿离太液湖很远,为了尽快救人,太后当机立断:“先把人抬到长乐宫。” 众人跟着公冶寒往长乐宫的方向去,温陵在后面慢了一步。 她迈开步子欲跟上去,却猛地被人拽进暗处的树林里。 是公冶风! 刚才着急救人,她居然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人是穿越来的! 他看到了自己用心肺复苏术救人! 夜色很好地掩盖住了他脸上的慌乱,她努力找回镇静,冷冷道:“平王这是要干什么?” “温陵,你一直都帮错人了你知不知道?我和你才是同类!” 温陵甩开他的手,不屑于正眼看他,“是不是同类不是由身份决定的。” 她不能告诉公冶风他只是个穿越小说里的纸片人,否则她和公冶寒连这点先知先觉的优势也会失去。她只能佯装自己和他是同一层级的人,并且期望他会认为公冶寒的心肺复苏术是跟她学的。 第37章 你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 虽然是寒冬,但长乐宫的御医们已经满头大汗。 血水一盆盆地往外端,太后坐在外面正殿的主座上,脸色凝重。 刚才淑妃被放下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妾身是被人从背后推下水的,但没有看到是谁”,太后听了便立刻派人去寻第一个发现淑妃落水的人。 郑婉儿侍立在太后身边,她扫了一眼屋内,从刚才起,她就没见过温陵了。 宫女端来一盆清水给公冶寒洗手,方才他放下淑妃后才发现自己手上全是血,这孩子大概率是保不住了。 他一边净手,一边问德喜:“温贵妃呢?” 德喜道:“贵妃娘娘刚才好像没跟来,要奴才派人去找吗?” 公冶寒擦擦手,道:“去吧。” * 温陵神情恍惚地从暗处的树林走到光亮处,脑中一直在重复公冶风说的那句“我才是你的同类”。 “贵妃娘娘......”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温陵身后响起。 她转身去寻,看到公冶言思面色煞白地站在湖边的灌木丛里。 对!什么同不同类的,那根本不重要! 难道他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就可以在这里随意屠杀,毫不在意吗? 难道她因为言思是纸片人,就可以否认自己心里的愧疚,从而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吗? 如果她对言思的愧疚和喜爱是真的,那她在这里的爱和恨就都是真的。 只要她的感受是真实的,那这个世界就是真实的。 这里不是她宣泄情绪和欲望的化外之地,她不能允许自己割裂地活着。 她上前蹲下身来握着言思冰凉的小手,问道:“言思,你怎么在这儿?刚才我和陛下找你半天,你没听到吗?” 他就在淑妃落水的地方,她刚才怎么一直没有看到? 公冶言思摇摇头,小鹿般的眼睛里满是担忧,问道:“贵妃娘娘,淑妃娘娘她还好吗?” 温陵以为他被刚才的事情吓到,便道:“淑妃没事,至少性命无虞。” 至于孩子能不能保住就看命了。 “我能去看看她吗?”公冶言思又问道。 “好,我带你去。” 温陵牵起公冶言思的手,带着他往长乐宫去。 路上,两人迎面遇到了正带人出来寻她的德喜。 德喜见了她,让身后的小太监等在原地,自己上前来,先是行礼,然后道:“贵妃娘娘,陛下让奴才来寻您过去。” “好。” 温陵说着继续往前走,德喜又往前一步,避开公冶言思,用只有温陵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几句。 言毕,温陵略一思索,对德喜吩咐了几句。 德喜领命离去,温陵一路牵着公冶言思的手来到长乐宫。 长乐宫仍旧灯火辉煌,但气氛已完全不同了,举办宴席的地方还有许多没有离去的大臣和诰命夫人。 这宴席是太后主办,出了这种事情,本应该让大家都离宫,但太后没说散,大家谁也没走。 温陵一进到长乐宫,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公冶风竟然也在。 这家伙腿脚倒是挺快。 公冶寒陪太后坐着,看到温陵进来,立刻起身迎上来。 温陵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这半步,不止公冶寒看到了,公冶风也注意到了,他嘴角勾笑,悠哉游哉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公冶寒滞了一下,没有再靠近,问道:“你刚才去哪儿了?” “我......我去找言思了。” “德喜找到你了吗?”他问。 温陵明白他的用意,点头道:“嗯。” 这宫里要说谁最有嫌疑害淑妃滑胎,那别人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温陵。她虽得宠,太子又养在膝下,但毕竟只是个养子,等将来皇帝有了自己的孩子,这太子能不能活命都是个问题。 “哀家不理宫务多年,皇帝既宠爱温贵妃,将后宫之权交给她,哀家也没有意见,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竟然有人敢谋害皇嗣,温贵妃该好好反省反省,是不是真能担得起一宫之主。” 一直坐在后面当背景板的上届宫斗冠军开口了。 太后今年五十岁整,还不算老。 她并不是公冶寒的亲妈,多年来不理宫务,一直深居长乐宫,偶尔画画作诗,连各宫的晨昏定省都免了,所以温陵没怎么关注过她老人家。 温陵想反驳一两句,可又想,现在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况且,太后的娘家在朝中也很硬,言思还需要她的支持。 谁料这口舌之快她不逞,有人替她逞。 公冶寒冷冷道:“人又不是她推下去的,为什么要她反省?要是按照母后这意思,这天下都是朕管的,那岂不是每个百姓作奸犯科,朕都要跟着反省一次?” “你......”太后气得语塞,“你宠着她,哀家不管,但既然她现在管理后宫,这件事情她就有责任,连后宫都管不好,太子怎能养在她膝下,言思,到姨姥姥这里来。” 不等太后说完,温陵已经将公冶言思护在怀里,仿佛母鸡扎煞起全身的羽毛,“不行!” 公冶寒移步挡在温陵和太后中间,沉如深渊的眼睛逼视着太后,“言思是朕的儿子,教育他是朕的责任,就不劳烦母后了,母后若是喜欢孩子,可以把朕那些兄弟都召回宫里来陪着您,实在不行,母后可以改嫁,自己再生一个!” “你反了!敢这么跟母后说话?!”太后一拍案几站起来,“来人,把太子带走!” 几个太监得令往温陵这边靠近,公冶言思抱着温陵,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 公冶寒后退一步挡在温陵和公冶言思身前,大声喝道:“朕看谁敢?!” 那几个人看看皇帝,又看看太后,谁也不敢先动手。 公冶风在旁坐岸观火,心情大好。 今天,简直是他来到这里以后,心情最好的一天! 对峙之时,有两个太监从外面进来,后面的一个低着头,瑟瑟缩缩。 温陵认得他,他就是一直跟在公冶言思身边的那个“小全子”,就是大冬天不给言思备汤婆子的那个! 第38章 要疑罪从无,不要自证清白 温陵见状立刻蹲下身来抱着公冶言思,贴在他耳边,悄声而郑重地嘱咐道:“言思,一会儿除了我以外,任何人问你问题都不要回答,一个字都不要说,记住了吗?” 公冶言思虽然不明白温陵为何突然这样嘱咐,但还是乖乖点头。然后温陵才站起来,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切。 另一个太监径直朝太后去,禀道:“太后娘娘,第一个发现淑妃落水的人找到了,是永安殿的人。” 太后看看他身后的小太监,说道:“那你可有看到是谁把淑妃推下去的?” 那小太监身上的衣服是干的,说明他刚刚也没有下水救人,但现在却是面无人色。听到太后问他,也不敢抬头,只是一味支支吾吾。 太后不耐烦了,呵斥道:“到底有没有看到?!” 那小太监被这一声呵斥吓得跪伏在地,颤着声音回答道:“奴才看到,是、是、是太子殿下将淑妃娘娘推下去的!”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只有公冶风在轻轻吹茶叶的声音。 太后斜睨他一眼,满脸不悦。 她问道:“言思,这小太监说的可是真的?” 公冶言思张嘴就想说话,又想起刚才贵妃娘娘嘱咐的,便未发一言。 温陵道:“太后娘娘,他说的当然是假的,言思身为太子,自入宫以来,一直勤勉克己,知礼守礼,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温陵知道,今晚这场戏的导演不是太后,想将这锅扣到言思身上的人也不是太后。刚才还想将储君养在自己身边的人不会转头就陷害储君,真正想将这锅扣到言思身上的人是从刚才就在旁边事不关己喝茶的那个! 太后道:“哀家也相信言思是个好孩子,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说着,她瞟了一眼公冶寒。 公冶寒鼻子冷哼一声,偏过头去。 一直喝茶的那位这会儿却提出了不同意见:“太后娘娘,如果真的不是太子推的,那这小太监为何要信口雌黄呢?陷害太子是何等罪名,难道他不要命了吗?” 那小太监听了这话突然开始不停磕头,刚才还支支吾吾,现在却是信誓旦旦:“太后娘娘,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太子殿下人前温文有礼,背地里却常常怨恨陛下和贵妃娘娘将他从亲生父母身边抢了过来,后来知道淑妃娘娘怀孕,又恐会失了储君之位,便令奴才推贵妃娘娘下水,奴才不肯,太子就......就自己动手了!” 说完,又猛地磕头,额头都出了血,“奴才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太后还未表态,门外响起了声声高喊。 “外面何人喧哗?”太后问道。 一个宫女应声出去查看,不一会儿回来通报,说:“回太后,今天参宴的大臣都跪在外面,说......说太子无德,要废......” 哐当!!! 案几上的一应物品皆被扫落在地。 “荒唐!”太后怒道。 她虽不理朝政,深居长乐宫,但不代表她什么也不知道。 好歹是经历过上届宫斗且得了冠军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这其中的蹊跷。 她本来想趁此给温陵发难,将储君抢在膝下,好防着公冶寒这个不是亲生儿子的皇帝,只是没料到平王竟嚣张到如此地步! “此事尚未查清,他们就联合起来急着废黜太子,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他们安的是什么心!”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话是说给平王听的。 旁边的平王面无表情,权当没听见。 太后又道:“此事并无实证,连淑妃自己都没看清是谁将她推下去的,一个背主奴才的话如何能信?我看你这奴才定是受了人指使,你若说出来,哀家留你一命,若不说,内侍省的七十二套刑具可等着你。” 这话基本等于判死刑了。 那小太监慌乱的眼神四下乱转,忽地站起身来打开殿门,冲将出去,向着跪了一地的官员高声喊道:“太子无德,谋害皇嗣,我今虽死,天理有昭!” 说完,毫不犹豫地往旁边的石柱一撞,血溅当场。 北风夹带着血腥气呼啸着灌进殿内,温陵连忙捂住公冶言思的眼睛。 鲜血流地,昏黄的灯光下,是黑色的。 对于人微言轻的人来说,以死自证是最高效的获得话语权的方式。 因为大家都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真。 无论事情的真相如何,这太监的遗言都无法被忽略了。 殿外又响起了大臣们请求废黜储君的声音。 温陵将公冶言思搂得更紧了。 “温陵,”公冶寒唤她,眼中满是坚定,“记得我刚才跟你说的吗?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言思的储君之位,这是我对你的承诺,不是说说而已。” 在宴席上,温陵把公冶风的纸条给他看的时候,他说的就是这句。是他的承诺安抚了她心中的不安,她才没有冒险去见那只海王八。 温陵迎着他的目光,点头道:“我相信你。” 这时,德喜回来了。 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只消化了一秒钟就走到温陵身边低声道:“娘娘,那宫女已经来了。” 温陵道:“带过来吧。” 虽然他们有这宫女做人证,但他们一直没有抓到现行,又不知道奸夫的身份,很难证明淑妃的孩子不是皇嗣。 公冶寒走到殿外,负手而立,站在众人面前,俯视着这一颗颗他想亲手摘掉的脑袋,道:“今夜之事,本是朕的家事,纵然牵涉到了储君,但事情尚未明朗,岂能仅凭一个奴才的一面之词就轻言废立?此事待朕查明之后再行定夺。” 说罢,他转身往殿内走,走出一步,又偏过头来说:“诸位爱卿既然这么喜欢跪,那就在这里一直跪到朕查明真相为止!” 那名宫女随公冶寒进入内殿,并将内殿的人全部屏退,关上了门。 公冶风留意了那宫女一眼,众臣看到公冶寒进入内殿,既不说要如何查明真相,也不说要如何处置太子,便有人开始给温陵施压。 第一个站起来的人就是礼部尚书,陈士吉。 “虽然太子不承认自己将淑妃推下水,但那太监也不至于用自己的命去构陷储君,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呢?还请太子殿下告知刚才放烟花的时候去了哪里,有无人证,以便自证清白。” 外殿的门此时大开着,两边的人说话都能清楚地听到。 公冶言思谨记温陵的话,只是定定地望着陈士吉,并不回答。 温陵道:“陈尚书,请问你说话需要用膝盖说吗?” 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陈士吉愣住了,他下意识道:“贵妃娘娘这是什么话?说话当然是用嘴说了!” 温陵答非所问地说道:“既然说话不用膝盖,那你站起来干什么?别人都跪着,凭什么就你站起来?刚才陛下让你们跪到查明真相为止,你是上了年纪耳聋了?跪下!” 这么喜欢跪,那你就继续跪着吧! 陈士吉张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又跪下道:“就算臣在这里跪死,太子殿下也应该给诸位大臣一个交代!” 温陵蹲下身来悄声问公冶言思刚才到底去了哪里,言思圈起小手围在温陵耳朵上说了几句。然后温陵才站起身来低声对德喜吩咐道:“去把公冶尔若找来。” “是。”德喜应道。 然,洗脱罪名最好的方式绝不是自证清白,而是疑罪从无。 温陵深知这一点,但这一点在这里并不适用。 于是她拿出奥斯卡最佳女演员的演技,信誓旦旦地说道:“本宫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其实方才淑妃落水的时候,本宫也看见了,本宫分明看到是平王殿下将人推下去的!” “胡说!”公冶风怒道。 他站起来,走到温陵面前,“温贵妃无凭无据,就要血口喷人吗?” 温陵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正视着公冶风,丝毫不怵地反问道:“既然平王殿下说不是你推的,那请问刚才放烟花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有无人证?” 不能疑罪从无,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公冶风想反驳却是不能,因为当时,他也是一个人。 “你在撒谎,平王殿下当时明明和我在一起。”宁芷兰忽然从人群中走过来站到公冶风身边说道。 公冶风本来是要和她一起看烟花的,但是到了放烟火的时候却找不到他人了。宁芷兰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只要能让温陵这贱人吃瘪,她乐得作伪证。 温陵先是一愣,随后实在没忍住,哈哈笑起来。 宁芷兰怒目道:“你笑什么?!” 这笑充满了嘲笑的意味,让她很不舒服。 温陵艰难止住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宁芷兰,道:“宁小姐是不是因为最近议亲,把脑子高兴坏了,记性都不好使了,我可亲眼瞥见当时平王殿下一个人在小花园的凉亭里坐着,也不知道是对月自酌,还是在等什么人。” 这话中的嘲讽只有他们三人听得懂。 第39章 雌竟项目总览 宁芷兰如遭雷劈,她只觉得温陵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胜利者的嘲弄和鄙夷。 平王明明答应过她的,为什么还会去找她? 靖国公府的十万精兵都比不上这贱人的一张脸吗?! 宁芷兰向公冶风投去质问的目光,公冶风心虚地避开。 大业未成,他现在还得哄着这个丑八怪。 温陵继续添油加醋:“只是我当时匆匆看了一眼,就和陛下一起去看烟花了,也不知道平王殿下有没有等到要等的人,兴许后来平王刚好遇到了淑妃,不小心把淑妃给推下去了,否则如果不是心虚的话,宁小姐为何要作伪证?” 宁芷兰聪明反被聪明误,一时想不出话来开脱,恨得浑身发颤。 温陵丝毫不着急,给足她冷静的时间。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宁芷兰僵硬地回答道:“平王殿下当时是在等我,湖边人群吵闹,我们才离开的,你一会儿说看到平王殿下将人推进湖里,一会儿说看到殿下在凉亭里,前言不搭后语,分明就是有意栽赃!” “我最多算是说话不够严谨,”温陵大方地承认道,“不过......宁小姐,你可真大度啊。” 自己未婚夫和别的女人牵扯不清,自己还要帮忙遮掩,当真是大度。 这不合时宜的夸赞在别人看来是莫名其妙,而宁芷兰却能完全听出话中所指,手中公冶风送给她的蜀绣锦帕已快要被她扯破。 温陵继续煽风点火:“宁小姐可真是天下女子的楷模,不像本宫,要是陛下多看别的女人一眼,我都不高兴,逼得他只好为我虚设后宫,自我进宫后,别的女人他碰都没碰过,他说我这辈子都不需要学会大度,还整天粘着我,说我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背抚着自己的脸庞,那欠揍的样子,一旁的郑婉儿看了都想扇她一巴掌。 这还不算完,她又继续道:“后来陛下选了言思做养子,二话不说就养在我的膝下,言思又这么乖巧听话,资善堂的老师每个都夸他,唉,本宫这人生还真是完美无缺呢~” 她挑衅地看着宁芷兰:你不就是要雌竟吗?不就是要比老公,比孩子,比首饰,比容貌吗?满足你! 宁芷兰一双眼睛嫉恨地发红,死盯着温陵。 左侧的宫廊下,德喜带着公冶尔若回来了。 公冶尔若是览亲王的嫡长子,原本今年家宴没打算邀请亲王,但因公冶尔若如今是太子伴读,所以太后也请了览亲王一家。 而刚才,公冶言思告诉温陵的是,他被尔若派来的小太监带走以后就没有找到尔若。那小太监将他带到一个没有人的僻静之处,然后就自己走了,他等了很久尔若也没有来,直到听见有人喊淑妃落水,他才过去看。 也就是说他不能提供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知道这一点的只有那个小太监和幕后指使之人。 看到公冶尔若回来,览亲王夫妇立刻走过来问道:“你这孩子,怎么一直不见你人,又去哪儿疯了?” 公冶尔若刚想开口解释,温陵便示意他噤声,转而问道:“小世子刚才在宴席上是不是得了些摔炮?” 公冶尔若诚实地点点头。 温陵又问:“小世子,摔炮是禁止带入宫中的,那你的摔炮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入宫参宴的每个人都需要搜身检查,摔炮虽然没有危险,但仍然是违禁品。 公冶尔若懦懦道:“是......” 小孩子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览亲王夫妇却是知道的。 览亲王妃连忙道:“尔若,你快说,是不是别人给你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贵妃娘娘却在这里纠结几个摔炮?贵妃娘娘这是在儿戏吗?”陈士吉打断道。 刚才和平王胡搅蛮缠了半天,现在又揪着公冶尔若带进来的几个摔炮不放,事关储君,岂能任由一个妇道人家在这里胡闹? 温陵却轻蔑道:“陈尚书怎么和平王殿下一样着急?本宫如今主理后宫事务,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理决断,不用你来教,陈尚书要是等不急,可以回家歇着去,等有了结果,本宫派人通知你一声。” “你......”陈士吉又被噎住。 温陵耐心地向公冶尔若问道:“小世子,你告诉本宫,摔炮是谁给你的,本宫绝不会怪罪你。” 公冶尔若这才指着人群中一个小太监说道:“就是那个小太监给我的。” 温陵一个眼神,立刻有御林军将那小太监扭了出来。 温陵还没开口问话,那小太监就高声道:“奴才的确是奉小世子之命去请——” 啪!!! 德喜一巴掌扇了过去,那小太监的嘴角立时渗出了血,后面半句话愣是没有机会再说出口。 “混账奴才!主子还没开口问话,谁允许你说话的?!”德喜厉声斥道。 小太监顶着左脸的五道手指印,不敢再说话。 这时,公冶风在一旁插话道:“温贵妃不想让这奴才开口,该不是怕他说出什么对太子不利的话吧?” 温陵道:“平王殿下何必这么着急,本宫一定会给他说话的机会的。” 但他只能说该说的。 她问道:“宫规森严,摔炮这种东西是决不许带进宫的,你倒是说说这摔炮是你从哪里得来的?” 那小太监没料到温陵会拿几个摔炮做文章,丝毫不提刚才他带走太子以后去了哪里。 他偷偷瞥了一眼平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贵妃娘娘明鉴,小世子从何处得来的摔炮奴才并不知道,但绝不是奴才给他的,奴才只是奉小世子之命去请——” 啪!!! 德喜又是一巴掌。 温陵很满意。 公冶风很急躁。 “温贵妃为何不让他把话说完?!” 只要这小太监说出后半句,就能证明当时太子是一个人待着,没有不在场证明。 温陵道:“平王殿下,陛下和我向来都是宽宏大度的人,有人污蔑言思,我们忍一忍也就不计较了,但今天览亲王一家是太后的客人,算年龄,览亲王又是陛下的兄长,本宫怎能任由一个贱奴往小世子身上泼脏水?本宫相信,小世子绝不会私带摔炮进宫的,对吗?” 览亲王一听这话,立刻应道:“贵妃娘娘英明,尔若虽然贪玩,但是向来胆子小,他每日进宫前我们都会检查,连弹弓都不让他带,更不可能有摔炮这样的东西,而且他从来不撒谎,既然他说是这小太监给的,那就一定不会错。” 公冶风道:“即便这样,只不过是几个摔炮而已,温贵妃为何揪着这等小事不放?难道是想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吗?” 温陵微微一笑,向德喜问道:“德喜,按照宫规,偷带禁品进宫,该如何处置?” 德喜颔首道:“回贵妃娘娘,应该杖毙。” 温陵:“那就拖下去吧,还等什么?” 那小太监一听要将他杖毙,吓得脸色煞白,两股战战,不停求饶:“贵妃娘娘饶命,贵妃娘娘饶命,平王殿下......” 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求了平王什么,也没人听到。 唯一一个能证明太子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已经解决了。 温陵这才问出那个公冶风一直盼着她问公冶尔若的问题:“小世子,摔炮既然是他给你的,那本宫猜,是不是也是他提议你找言思过去陪你一起玩儿的?” “是,”公冶尔若点点头,想了想又冲着公冶言思补了一句,“就算他不说,我也会找你一起玩儿的......” 公冶言思:“......” 温陵失笑,转脸对一众大臣说道:“大家都听见了吧,放烟花之前,小世子就派人来寻太子,所以放烟花的时候,太子是和世子在一起,这算不算是你们要的不在场证明呢?” 温陵说着,给了览亲王夫妇一个眼神,两人便没有表示任何异议。 览亲王只是皇室的一支旁系,在朝中没什么势力,也不站队,现在嫡长子被卷进这样的事情里,自然是明哲保身。 公冶风明知道温陵在撒谎,明知道她是故意不给那小太监开口的机会,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陈尚书,这答案你可还满意啊?”温陵问道。 陈士吉和平王对望一眼,心中愤恨。 今晚的事本该十拿九稳,最后却是这么个结果! 其余大臣也面面相觑,准备好的指摘太子品行的长篇大论都只能烂在肚子里,如鲠在喉。 “哀家就知道,言思向来乖巧知礼,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不过淑妃腹中的皇嗣遭人谋害却是真,这件事情总归还是温贵妃监管后宫不力,真凶没有找到之前,言思还是随哀家住在长乐宫吧。” 刚才要抢人的几个太监又朝温陵围了过来,公冶言思应激之下紧紧抱着温陵的腰不放。 隔了一段距离的御林军已经朝这边来,但温陵想要的结果并不是和太后刀剑相向。 “淑妃娘娘是我推下去的。” 第40章 小小的动作伤害却那么大 说话的人是公冶尔若。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继续道:“是我不小心把淑妃娘娘推下去的,天太黑了,我没看清,我不是有意的。” 他说完,看着公冶言思,眼中含着愧疚。 这个结果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尤其是太后。 众人愣怔之际,忽听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小世子和太子感情深厚,朕很感动,但人不能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情承担责任。” 公冶寒从内殿中走出,跟在他身后的除了刚才的小宫女,还有淑妃。 他目不斜视,一路走到温陵身边,将一直站在温陵旁边的公冶风逼得后退了几步。 面对仍跪在地上的一班“老不死”,他冷冷开口道:“今夜之事,只是个误会,具体情况,淑妃自己会给大家答疑解惑的。” 话毕,他斜睨淑妃一眼,淑妃便由那宫女扶着往前走了两步。 刚刚小产,失血过多,此时的她看上去就像个濒死之人,连走路也极艰难。 她用病弱的声音缓缓开口说道:“今夜落水实属我自己不小心失足所致,我落水的时候看到后面有影子,便以为是有人要害我,现在想来,那其实只是树影摇晃,是我自己草木皆兵,并没有人推我,方才一切都是误会,还请诸位不要再追究此事。” 她说着,极其痛苦地低下头去,神情和声音都透着一股子绝望。 公冶风离她较近,不敢置信地开口问道:“淑妃娘娘,那可是你自己的孩子!” 到底公冶寒在里面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连太后也走过来确认道:“淑妃所言当真属实?” 淑妃垂着眼帘,凄然道:“回太后娘娘,妾身所言,绝无半分虚假。” 闻言,太后看看公冶寒,神情复杂。 公冶寒面上却是一片坦然,他道:“事情已经查明,你们要是愿意在这儿继续跪,朕也没意见。” 好戏散场,纵然不是众人想要的结局,大家也只能散去。 跪得太久,陈士吉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 方才公冶尔若的顶罪之举将览亲王妃吓得不轻,这会儿堪堪回过神来,一巴掌拍在公冶尔若背上,“你这死孩子,不知道个轻重,怎么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啊?你还当这是在我们府里吗?” 览亲王年纪轻轻就妻妾成群,家里庶出的女儿儿子一大堆。偏没有一个省心的,一群孩子整天爬高下低,有人惹了祸就拿点儿好吃的找公冶尔若顶包。览亲王平日最疼这个嫡子,也不舍得罚他,最多骂两句。 公冶尔若是个和善的性子,平日里帮弟弟妹妹顶包顶习惯了。看到公冶言思平日里循规蹈矩跟个小大人一样,刚才却怕成那个样子,心有不忍。加上隐约感觉今天这事儿跟自己玩摔炮有点儿关系,就顺手顶了。 公冶尔若不但平日里骗爹有一套,哄娘也有一套,胖手挠挠脑袋,露出一副愧疚的样子道:“儿子只是觉得要不是因为我去叫言思......叫太子殿下过来玩摔炮,也不会有这许多事情。” 览亲王想接过来继续骂,温陵拦道:“世子小小年纪就如此高义,着实令本宫感动,为了感谢你,以后你在宫里的时候,本宫特许你随时可以去御膳房,想吃什么都随便你。” “真的吗?”公冶尔若简直要跳起来,这真是顶包顶得最值的一次了! 温陵笑道:“当然,不过以后可真的要谨慎,可不能再随便给人顶包了,要不然很容易惹麻烦上身。” “嗯、嗯、嗯!”公冶尔若疯狂点头。 览亲王夫妇只好无奈叹气,带着公冶尔若走了。 公冶寒对德喜吩咐道:“将淑妃移到椒风殿,终生禁足,没朕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是。”德喜领命便开始安排人将淑妃移走。 大戏落幕,曲终人散,只剩下一家老小还在站着吹风。 公冶寒对太后说道:“母后一把年纪,还是在长乐宫颐养天年的好,言思是个好孩子,只要母后好好在长乐宫待着,他长大后自然会孝顺你。” 说完,他也懒得看太后什么表情,拉起温陵和公冶言思就走。 一路静默,只有风声和脚踩雪地的声音。 公冶言思一手被温陵牵着,一手被公冶言牵着。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谁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行至永安殿前,两个人松开了手。 公冶言思行过礼,转身缓步往里去,除夕夜殿内灯火彻夜不灭,但是殿里除了宫女太监,就只有他自己。 “言思。”温陵叫住了他。 他听到后,转过身来,看着温陵,等着下文。 温陵道:“今晚除夕,我们一起守岁吧。” 昏暗的灯光中,公冶言思的眼睛仿佛亮了起来,微笑着点头道:“好。” 他朝温陵快走几步,重新把小手放到温陵的手里。 卖喜服的一家三口又一路往紫宸殿去。 德喜处理完公冶寒交代的事情,已经在紫宸殿候着了。 温陵命人烫了些果酒,吹了半宿的冷风,她和公冶言思的手都是冰凉的。 酒上来,温陵先喝了两杯,喝完一看,公冶言思规规矩矩地坐着,盯着面前的酒杯一动不动。 温陵问道:“怎么不喝?” 公冶言思一本正经道:“弟子规说年方少,勿饮酒,饮酒醉,最为丑,小孩子饮酒不合礼数。” 温陵:“......” 看他今天已经会提要求玩摔炮了,还以为是有长进了,怎么才过了半宿,又缩回去了? 她凑到公冶言思耳边,拖着悠长的低音缓缓道:“这不是酒~是果汁~喝吧~很好喝的~” 公冶寒怔住了,他怀疑眼前的女人就是化身为蛇的撒旦,那长长的尾音就像蛇信子,引诱着公冶言思。 而公冶言思却觉得,贵妃娘娘是不会骗他的,她既然说是果汁,那肯定就是果汁。于是怀着对贵妃娘娘的信任,捧起酒杯一饮而尽。 甜甜的,有点酸,还有点奇怪的味道...... 温陵胳膊拄在案几上支着头,眼含同情地摸着公冶言思的小脸蛋,悠悠道:“唉,又单纯又好骗,将来也不知道便宜了谁家姑娘。” 公冶言思没听懂温陵说什么,只觉得这“果汁”挺好喝的,又倒了一杯. 真好喝...... 头有些晕晕的,还有点热...... “贵妃娘娘,你怎么有两个头......” 温陵抱着倒在她怀里的公冶言思,脸贴在他的额头上,沉默良久。 公冶寒道:“我抱他去榻上睡吧。” 温陵松开手,公冶寒将人抱到榻上,给他盖好被子。 这时,温陵才问道:“你是怎么说服淑妃改口的?” 公冶寒走到案几后面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其实很简单,如果按照起居注来算,这孩子的确是我的,但是起居注只记载了哪月哪日宠幸了哪个妃子,具体细节可不会记,我们没有抓到她通奸的实证,但我却可以否认自己碰过她,妃嫔通奸是死罪,我答应留她一命,她答应改口。” “那你问出来奸夫是谁了吗?” “没有,我费了半天劲,她宁死不说。” “她是真的没有看清是谁推的她?” 公冶寒道:“难道不是公冶风干的吗?否则他怎么会提前跟那帮老不死的串通好?” 温陵也走到案几旁坐下,分析道:“我觉得不太可能,如果他就是奸夫,虎毒不食子,他不至于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吧,如果他不是奸夫,那孩子生下来对他只有好处,因为大家会认为皇帝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废掉养子,这不是正如他所愿吗?” 公冶寒不以为然:“你说的是虎毒不食子,万一他就是比老虎还狠毒呢?” 这话又让温陵想起了今夜公冶风和她说的话,或许公冶寒是对的,公冶风是真的比老虎还狠毒。 见她不再言语,公冶寒缓声问道:“你是不是在怪我当时阻止你救淑妃?” 温陵思绪一顿,抬起头来看他,对上他那样坦诚的眼神,又微微垂下头去避开,平静道:“你当时的决策是对的,不救,我们就没有后来的麻烦,我没有怪你。” 虽然公冶寒整天喊着要杀人,但每一次,只要她说不能杀,公冶寒就没有动手,包括救淑妃的这次。 她和他都是处境艰难,逆境求存,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不救淑妃,也是为了不翻船。她拦着他,岂不就是在慷他人之慨。 又有什么资格怪他? 公冶寒又被她的话气到,“我问你这话,不是要跟你争个对错,合着我上次跟你说的你是一点也没听进去是吗?” 她当然记得,他说永远把她的感受和利益放在第一位。 可她如果真的接受了,那就太自私了。 她已经欠了他一份新年礼物了,不能再欠更多了吧,还不起的。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说道:“对不起。” 公冶寒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对牛弹琴,他长叹一气,“算了,我要是跟你较真,早晚得被你气死,既然你觉得对不起我,那你今晚就打地铺吧。” “啊?!” 她都道歉了,为什么还要睡地铺?! 道歉了不就应该被原谅吗? “啊什么?你不睡难道我睡?还是说你不是真心觉得对不起我?你当时后退那半步我可还记着呢!小小的动作给我造成了大大的伤害!” 公冶寒双手环胸,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俯视着温陵。 而温陵无法跟他解释,她下意识后退那半步并不是因为淑妃的事情,而是因为公冶风在树林里跟她说的话。 温陵只好认怂:“好吧......”这人也太敏感了吧! 两人歇下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神经紧张了半宿,温陵刚躺下就睡着了。 第41章 我要折断他们的伞,让他们补班! 靖国公府。 除夕夜,府中亮如白昼,丫鬟仆人们都聚在下人房里守岁。 宁芷兰在府门口下车后没有去正屋和父母一起守岁,而是回了自己的院子。 宁芷兰回到房间,取出木箱,拿出里面的锦缎绣片,一个个开始铰。 梳妆台上摆着的是她上次花十倍银钱买回来的首饰,这是她曾经赢过温陵的证明。 靖国公府比温国公府势大。 她比温陵有钱。 她比温陵更爱平王。 她比温陵对平王更忠心。 而温陵不过是一个水性杨花的贱女人! 都进宫了,还来勾引平王殿下! 平王明明答应她会和温陵一刀两断的,他们明明已经在议亲了。 为什么十万精兵都比不上温陵的一张脸? 为什么?! “啊——” 一个丫鬟听到宁芷兰的叫喊声,从下人房赶过来查看。 房间里一片狼藉。 桌上的首饰都掉落在地,所有的绣片碎成雪花纷纷扬扬。 而宁芷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脸,手指慢慢划过脸上的疤痕。 “小姐......” 宁芷兰缓缓转过头来,看到站在房门口的小丫鬟,一身红衣,描眉画眼,头上还戴了支银簪子。 她站起身,朝丫鬟一步步走过来,满面阴沉,“谁让你穿红的?谁让你穿的!” 她抡圆了胳膊一巴掌扇在丫鬟脸上,那丫鬟没有防备,一下子被扇倒在地。 宁芷兰快走到房间的另一边,抄起鸡毛掸子,又疾步回来,狠命往丫鬟身上抽。 “你打扮成这个骚样儿是要勾引谁?” “说啊!你想勾引谁?!” 丫鬟不敢躲,只能哭着求饶:“小姐,这只是过年的衣裳,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还敢戴发簪?”宁芷兰蹲下身拔出丫鬟头上的发簪“唰”地一下划在丫鬟白皙的脸上,立时皮开肉绽,鲜血从白花花的肉里淌出来,一张娇俏的脸变得狰狞起来。 比这脸更狰狞的是宁芷兰的笑声,她疯狂地笑着,手上的银簪一下接一下划着,“你这贱人!让你勾引平王殿下!看你还怎么勾引! “哈哈哈......”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温陵发现自己还在地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用这个“还”字。 伸头看看龙床,空的,公冶寒应该是上朝去了。 什么人嘛!他自己不睡就不能让给别人睡吗?! 温陵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一步三晃地走到床边,一头栽在床上,身子顺势一钻,人就进了被窝。 还是龙床舒服...... 上厕所回来的公冶寒看到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半个头的温陵,一边不自觉地微笑,一边想,到底是该进去和她一起睡,还是去睡地铺。 后来他想到了一句话,叫“小不忍则乱大谋”。 温陵终于睡饱醒来的时候,一翻身就看到公冶寒睡在殿中的地铺上。 她坐起来,刚睡醒的脑袋有些艰涩迟缓,想不通是怎么回事儿。 他下朝回来又接着睡了? 察觉到床上的人动了,公冶寒也适时地醒来,假模假式地揉揉惺忪的睡眼,“床舒服吗?” 温陵有些心虚,问:“你怎么......睡在地上啊?” 公冶寒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我上个厕所回来你就把床占了,我不睡这儿我睡哪儿?” “我不知道,我以为你是上朝去了......” 公冶寒作伤心状道:“唉,我本来是想和你一起睡床上的,但是一想到你后退那半步,我还是别自取其辱了,还是睡地铺吧。” 让你躲着我! 让你跟我保持距离! 让你后退半步! 看老子愧疚不死你! 果然,温陵抱着被子,垂着头弱弱道:“对不起啊......” 公冶寒奸计得逞,露出一丝小人得志的笑容。 下一秒,笑容就消失了——睡在榻上的公冶言思动了。 公冶寒立刻卷起地上的被褥扔到看不见的地方,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跳到床上,扑倒温陵,挤在一床被子里。 温陵本能反抗:“你干什么?!” 公冶寒摁住她,压低嗓音,“言思醒了,看到我们分开睡,怎么解释?说什么也得等到孩子高考结束吧!” 真的有一瞬间,温陵信了这个狗屁理由。 然而下一个瞬间就反应过来:这特喵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 后来,温陵才知道,过年休朝七日,所以公冶寒才没有去上朝。 温陵:“休朝七天,那本月的沐休还照常吗?” 公冶寒:“照常啊。” 温陵趁机报复社会:“凭什么他们不用调休?取消本月的沐休!让他们补班!” 公冶寒:“......” * 新的一年,大家都有新的“收获”。 温陵从此被公冶寒禁止给公冶言思送任何液体饮料。 公冶言思被公冶寒禁止在弱冠之前饮酒。温陵努力了这么久,结果一夜回到解放前。公冶言思经此一遭,比以前更守规矩了。 至于公冶寒自己,他终于知道公冶言思和太后之间是什么关系了。 “原来太后是你的姨姥姥啊......” 新年在此间的意义重大,哪怕是两个国家在打仗,也得先停下来过了年再继续。 所以就连戍守边疆的陇右军也得了空闲,李功武夫妇亲自入京来给太后和皇帝拜年。 当然,不只是拜年这么简单。 李功武夫妇进宫的那天,是在长乐宫和太后以及公冶寒见面的,温陵没有陪同。但据公冶寒所说,双方洽谈得很是愉快。 从此陇右军就彻底和平王没有关系了,他们终于扭转了局势。 美好的假期总是短暂的。 就算是皇帝,也得按时复工。 公冶寒敷衍地斜倚在龙椅上,支着太阳穴,眼睛半眯着,听底下这帮老不死的叽叽喳喳。 听到重要的,感兴趣的,就睁开眼给华容修一个眼神,华容修就会替他说话。 听到不重要的,不感兴趣的,就简单说一句“容后再议”。 这个“容后再议”的意思就是等他回去和温陵还有中书省以及华容修商量出能取胜的办法之后再提起这件事。 比如,如果平王党要推自己的人补个职位的空缺,公冶寒就会说“国库没钱,发不了俸禄,多出来的活儿你们自己内部消化一下。” 等过两天,找到他们举荐的这个人的错处了,再提起这件事。然后把这人的错处在朝上一揭发,这职位的空缺就到了保皇党手里。 但两党之间一直这样互相攻讦,朝堂上难免乌烟瘴气,每次上朝都跟检举会一样。 况且保皇党的人也不是没有错处的,比如户部尚书郑方孔。他掌管户部这么多年,经手这么多皇室大大小小的工程,要说一点没贪,郑方孔自己都不信。 因此,虽然平王党中被华容修参下台的人不少,但大家礼尚往来,保皇党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样下去,负负得正,分不出胜负。 蜀军三十万倒向平王,陇右军二十万和禁军在皇帝手里,靖国公宁文忠那日在朝上没有表明态度,可双方在议亲却是事实。 现在,两边就像两个核武器大国。虽然都有和对方殊死一战的实力,但谁也不敢先开始。 于是,温陵和公冶寒最近就在琢磨着另想办法。 御书房里,石延年和华容修坐在案几的一侧,等着温陵提出点儿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或建议。 结果温陵将那些官员资料看了又看,白麻纸都要翻烂了,最后只有一声长长的叹息。 两人又将目光转向公冶寒。 正在托腮专注于欣赏“苏妲己”美貌的公冶寒察觉自己被cue到,立刻严肃起来,迫于压力运转了一下大脑。 他抽出案上的几张纸,一一点道:“礼部尚书、吏部尚书、工部尚书、兵部尚书、刑部尚书,就这五个人最能蹦跶......” 心道,要不一劳永逸吧,但温陵肯定不会同意的,看,她又在瞪我。 “枢密使韩俊送来的和谈书,朕一直没有批复,想必他离家千里,这个年在边关也没过好,华容修,你带点水果替朕去慰问一下,顺便看看,为什么这和谈的条件从赔钱赔地变成了赔病秧子。” 公冶寒之所以管越国太子叫病秧子,是有原因的。 据说越国太子越清辞,年方二十二,多谋善断,品貌俱佳,人称“诸葛太子”。 和大乾的常年交战中,他作为总军师,谋划不少,让戍边的李功武吃了很多苦头。 人常言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越清辞自幼身体孱弱,长年累月卧床服药。战况激烈的那一两年,他跟在前线,探子几度传回他病重的消息。 也许是他福大命大,几度病危,又几度挺了过来。 只是华容修没想到,皇帝说的“带点水果”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带点水果”。 有黄柑、鸭梨、橘子、冬枣、石榴、甚至还有甘蔗。每样不多,只有一两斤。按照皇帝的说法,现在他手头紧张,冬天的水果又都不便宜,送几斤意思意思就行了。 而华容修看着正盘腿坐在他对面铆足了劲啃甘蔗的温陵,担心这为数不多的几斤水果,根本扛不住她一路吃到边关。 出发那天,当华容修看到居然是禁军统领温川亲自负责护送时,他还有些吃惊。 直到一掀车帘,看到打扮成小厮模样的温陵坐在里面,才知道为什么。 第42章 出宫了,但没携款 当时他愣怔的时间太长,温陵都有些不耐烦了,问道:“你还要不要上来了?” 华容修反应过来以后,先是严谨地问她:“娘娘,陛下的旨意中没说您要跟着一起去。” 而且还打扮成这幅样子。 温陵一字一句地回答道:“他当然不方便写在圣旨里,这是他的口谕。” 她说得极认真,生怕对方不相信。 华容修迟疑,此去边关有千里之遥,万一路上有什么危险...... “那请容臣和陛下去确认一下。” 他没上马车,行了礼就要去宫里见皇帝,温陵立刻喊住他:“站住!” 公冶寒连她出宫都不放心,当然不会允许她远赴边关。 但那日在御书房,公冶寒提出要华容修去边关监督枢密使之后,华容修问了一个问题:“陛下是不是怀疑枢密使受了越国的贿赂,所以才改变了和谈的条件。” 那时,她和公冶寒才意识到,越国会在一年多后协助公冶风夺权这件事只有他俩知道。所以别人并不清楚越国和平王之间的利益牵扯,而且对于一件尚未发生的事情,他们也拿不出证据。 因此,只有温陵这个“知情人”前去谈判才是最合适的。 她知道公冶寒不会同意自己去边关,所以干脆连说都没说,留了一封信就走了。还特意安排温川护送,又让他多加了禁军人手,以防万一。 只留了细辛在宫里给她打掩护,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华先生,本宫难不成还会假传圣谕吗?这都什么时辰了,等你进宫找陛下确认完,太阳都要落山了,到时候耽误了陛下的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华容修刚才还只是有所怀疑,现在听了温陵这一番此地无银三百的话,更加确定她是在假传圣谕了。 平王狼子野心,这一路上很可能会有危险。况且要是让别人知道他和贵妃一路同车,也于礼不合。 委实应该拒绝的,他想。 “那好吧。”他回答道。 温陵高兴地笑起来,连忙让出位置方便他上车。 华容修在她对面坐下,才看到车上放了一堆水果,品种和清单里的一样。 “这些是......” 温陵拿起一根甘蔗,道:“这些就是陛下要你送给枢密使的慰问礼啊。” 见她拿着甘蔗啃得津津有味,华容修也不想问她为什么要吃慰问礼了。 他要问的是另一个问题:“娘娘,和谈一事,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细节?” 否则,她为什么宁愿假传圣谕也要跟着一起去呢? 温陵笑了笑,道:“华先生不愧是华先生,不过具体是什么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或许以后你会知道的。” 这算是肯定的答案了,所以他带着她一起去,是为了社稷。 他倚在车壁上,闭上眼睛,心里一遍遍这么重复着。 温陵为了让自己出行舒服点,第一次插手处理了礼部安排出行的细枝末节,给自己挑了一辆最豪华的马车。 礼部尚书陈士吉当时反对说太奢华,华容修的品级不够。温陵当即便承诺以后礼部所有官员出行都可以用这种马车,陈士吉才答应。 后来陈士吉去跟户部批银子买新马车,被郑方孔一句“没钱”甩在脸上,他才明白自己又被涮了。 马车很大,这甘蔗温陵可以坐着啃,趴着啃,甚至可以躺着啃。 她还带了一堆话本,以防路上无聊。 华容修也带了很多书,当然肯定不是话本子。 两个人一个正襟端坐,专心默读,一个恣意趴着,读到精彩的地方,还要来回晃悠翘着的小腿,嘴里哈哈地笑。 华容修面前的《论语》一直停留在颜渊篇那一页。 他自己没有熏香的习惯,所以对别人身上的熏香格外敏感。 车内有淡淡的降神香。 这香味他第一次见温陵的时候闻到过,后来在御书房闻到过,有几次去紫宸殿议事也闻到过。 这是陛下常用的香。 颜渊篇。 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注曰:各安其位。 华容修终于动了一下手指,将书翻到了下一页。 温陵看书看累了,爬起来去翻华容修手里的书皮,“《论语》?华先生都这么有才学了,怎么还在看《论语》?” 华容修微微一笑,道:“圣人典籍,常读常新。” 温陵圈着胳膊,摇头晃脑地说道:“非也,非也。” 华容修微微皱眉:“何解?” “常读常新并不是因为圣人的话有多高深,而是因为随着时间和阅历的增长,你会越来越了解你自己,所以一本书你看上一百遍,未必会更懂得这个作者,但却会更懂你自己,反过来讲,如果你已经对自己足够了解了,那就不需要再看这种东西了。” 华容修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心中大为震撼。在他震撼之时,手中的书就被温陵抽走了。 温陵跪爬到车厢内侧,翻找出一副棋盘来,“所以,我们来下棋吧。” 华容修:真是难为你想了这么个曲里拐弯,冠冕堂皇的理由。 温陵不会下围棋,她教给华容修五子棋。 初下时,她每局都赢。没几局,两人就势均力敌了。 她好胜心强,输一局的挫败感能抵消赢十局的喜悦。 幸好,输了两三次后,就再没输过。 不觉心情大好,于是边下边聊。 “华先生,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好看?” 嗒! 华容修手中的棋子掉落在棋盘上。 温陵捡起来放回他手里,冰凉的指尖划过他的手心。 她盯着棋盘,预测华容修会下在哪里,“华先生年少有为,又如此风华绝代,外面仰慕你的女子该有一大堆吧?” 等了片刻,华容修的棋子落在了温陵预料的位置,“娘娘说笑了。” “哈!我又赢了!” 温陵右手拄着腮,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几分狡黠看着华容修,“哪句说笑?是年少有为,还是风华绝代,还是仰慕你的人一大堆呢?” 那双眼睛,华容修只望了一眼便避开。 “华先生,你脸怎么红了?” 被温陵一说,华容修更窘了,偏过身子,不理她。 温陵不依不饶:“华先生,你脸一红,显得白里透红,像雪中红梅似的,更好看了。” 宫里那只狐狸精她不敢惹,只好出来逗逗别人了。 见华容修窘得越发可爱,她吃吃地笑起来,“哈哈,好了,不逗你了,转过来吧。” 华容修自然也知道她是在逗自己,故心中有气,坐着不动。 温陵声音有些恼了:“你不转过来,本宫生气了!” 华容修微微叹气,只好转回来。转回来也不看她,只低着头。 温陵便又继续托着腮,端详那张雪里红梅似的脸,当初找他当太子太傅不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吗?可惜自己前段时间太忙了,没顾得上,现在终于可以看个够了。 她棋也不下了,就光欣赏华容修的脸。 还是外面的男人好,宫里那个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脸红害羞。 你要是夸他好看,他一准给你来一句“爱妃也甚美,朕与爱妃正是绝配。” 你能反过来被他撩了。 所以啊,终归是会脸红害羞的小奶狗撩起来才有意思。 如果不是日夜兼程,按照古代马车的速度极限,从上京到陇右至少需要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温陵每天在车上吃、睡、看话本、逗华容修,过的简直神仙般的日子,反而觉不出赶路的辛苦。 苦的只有华容修。 温陵说要下棋,他便要陪着下棋;温陵眼睛看累了,他便要做人工朗读机;温陵要逗他,他也只能在旁边窘红了脸陪着。 他要是敢稍有不愿,温陵就会说:“华先生要是不愿意让我看,可以跟着温统领骑马。” “微臣不会骑马。” “那你可以下车跟着走。” 两千里路,等他走到,腿也废了。 华容修只好屈服于她的淫威,转过身来继续供她看,“微臣没有不愿。” 每当这种时候,温陵就会感叹,权力可真是个好东西! 当“慰问礼”被她吃得只剩下两只鸭梨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边境——平凉城。 枢密使韩俊和平凉城县令亲自出城迎接。 华容修宣读完圣旨,又拿出仅剩的两只鸭梨。 韩俊看到这“慰问礼”,直直呆愣了半晌。半晌之后,才带着温陵他们去下榻的客栈——因为县衙和驿站早已被枢密使团占满。 到了客栈,温陵便问:“越国太子下榻的地方在哪里?” 为了方便行事,温陵仍旧扮作华容修的书童,没有表明真实身份。 华容修这主人都没开口,书童倒先发问。 韩俊瞥她一眼,没好气道:“你一个书童,这是你该问的吗?” 温陵不动声色地看了华容修一眼,华容修便立即道:“本官也想知道,那越国太子下榻在哪里。” 韩俊这才说是在另一条街。 越国太子越清辞这几个月一直住在城中。 表面上看,负责和谈的是对方的使节,实际上真正做主的人是越清辞。 “那我们也去那条街吧。”温陵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好。”华容修应道。 宦海沉浮这么多年,要是连这点猫腻都看不出来,那韩俊和这县令的乌纱帽也该摘了。 但纵然华容修是陛下特派的御史,可韩俊的官职也依旧比他高,何况刚才还受了两个鸭梨的气,更不肯给好脸色。 那县令倒是个知道眉眼高低的,朝着温陵一笑,道:“那就依两位,换个地方。” 于是,下榻的客栈就换到了越国太子对面的客栈。 第43章 嘴贱兄妹齐上阵 安顿好之后,两人便和韩俊开始商讨和谈之事。 说是商讨,其实是问责。 华容修本来是怀疑韩俊受贿,可温陵却对此表示质疑,反而授意华容修将此事往平王身上引。 而韩俊言语之间滴水不漏,除了对平王颇多维护,并没有其他漏洞。 至于更改和谈条件的原因,他一口咬死是因为越国太子表示“要么让他入质,要么继续打,大家鱼死网破。” 可之所以和谈,就是因为谁也打不起了。 越国想玉石俱焚,大乾可不想。 最终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华容修只好让他回去。 “这样最多算他无能,并不能给他定个通敌叛国之罪,不过负责和谈的人却要将自己送过去作为人质,这的确有些奇怪。”韩俊走后,华容修说道。 温陵站在窗前,这房间正对着的就是越清辞的房间,“或许是有什么原因,让他非去不可,而这个原因才是我们此行要搞清楚的,只要知道对方最渴望什么,最恐惧什么,就可以轻松拿捏住他。” 越国常年骚扰边境,平凉城的百姓对越国人的仇恨也与日俱增。越国太子下榻在平凉城是不能带兵卫的,因此在客栈周围负责看守保护的是县衙的府兵。 要是没有这些府兵,恐怕越清辞已经被平凉城的百姓撕成碎片了。 就这样,还有人往客栈门口扔烂菜叶、臭鸡蛋的。 有的时候扔的准头不好,还能扔到府兵的身上。 这县衙的府兵都是当地人,也知道百姓的怨气。所以即便偶尔被扔了也不好跟乡邻计较,回去换身衣服就得了。 今天可能是大家知道从上京来了督查使,又勾起了怨气,扔得比平时多了些。已经有好几个府兵回去换衣服了,再换就没人看守了。 对面客栈的禁军好心过来帮忙守着,几个府兵一再感谢,就先行离开了。 客栈二楼,越清辞的房间推门进来一个彪形大汉,身上穿着禁军的兵服甲胄,一进来就关上了门。 “太子殿下。”那人向正立在窗边赏景的越清辞行越人礼。 越清辞仍旧望着窗外,道:“可探查到什么有用的?” 那人回答道:“尚未,我们几个一直在想办法混进后宫,可禁军最近换了新的指挥使,比以前管理得更严格了,实在找不到机会,更别提把人带出来了。” 越清辞轻叹一声,道:“无妨,本来也没想靠你们几个成事,不暴露身份已经很好了。” “那倒没有,新指挥使上任后对我们几个颇为信任,这次护送督查使,亏得他把我们几个都选上了,否则属下都没有机会能见到您。” 越清辞这才倏地转过身来,对单膝跪在地上的大汉说道:“你说他把你们全都选进了这次的护送名单里?” “是啊,太子殿下,这......有何不妥吗?” 越清辞背光站着,那大汉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他一贯冷静的声音说道:“你们暴露了。”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急促而规律的脚步声和兵甲之声,房间门被重重地踹开。 几十名禁军将这房间围了个水泄不通,温川站在当中,命令道:“把这越国的细作给我拿下!” 那大汉立时被几名禁军制住了手脚,五花大绑起来。 温川道:“越太子,好久不见。” 多年前,温川随父出征时,曾见过这位太子。 那时是冬天,他坐在战车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身边几个仆人伺候着。就那样吊着一口气指挥着战斗,还愣是差点让他们溃败。 之后两人还交战过几次,温川虽从来没输过,但也清楚大乾是人数上占了太大优势。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身上穿得厚厚的,仿佛衣服比人还重。 一张口,都透着一股冷意,“温将军别来无恙。” “托太子的福。” 两人若无其事地寒暄着,温川一挥手,那细作就被带了下去。 “不愧是越太子调教出来的人,是条汉子,也不求饶。”温川看似称赞道。 越清辞淡然道:“求饶,温将军就会放了他吗?” 温川好脾气地说道:“诶~他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越清辞道:“那如果是温将军的话,会求饶吗?” “太子这是在侮辱我?如果是我的话,怎会蠢到暴露身份的地步?” 看似恼怒,实则在骂人,越清辞不想继续这种无意义的对话,“温将军若想抓人,可以在上京抓,不必等到了这里才抓,想必温将军今日不是单为了抓人而来的吧?” “越太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机智,督查使大人的书童想见见你。” 温陵从人群后走出来,温川退后出将房门关上,只留二人和越清辞身边的一个太监在屋内。 这是温陵第一次见到越清辞。 他如病美人一样面容苍白,披着银鼠灰的斗篷,摇摇欲坠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是被身上层层叠叠的衣服压的,还是本来就风一吹便倒。 他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温陵,用极好的教养掩盖住眼神中的审视。 温陵浅浅一笑,从大数据时代过来的她早已习惯被人这样采集数据,就当他是个好看的ai吧。 她走到桌边,气定神闲地坐下来,又伸手做请,“越太子请坐。” 越清辞由太监搀扶着坐下,太监给两人沏了热茶。 “姑娘见我,所为何事?” 温陵本也没指望自己拙劣的女扮男装能骗过他的眼睛,“越太子来这里所为何事,我便是所为何事。” 她终于也可以说这种高深莫测的装逼大佬台词了! 越清辞道:“既是为了和谈,那应当是去衙署的议事厅,而不是私下在客栈里。” 大乾皇帝派了新的督查使过来和谈,他是知道的。但只让人探查了督查使的背景,却忽略了这个小书童。 而现在看来,她绝不是书童这么简单。 温陵拈起茶盏,垂下眼帘,轻轻吹着茶叶,缓缓道:“因为有些事不能在议事厅里当着书记官的面说,我想越太子您应该很清楚。” 继续装逼。 姿势要酷,语气要稳。 越清辞嘴角微勾,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温陵放下茶杯,抬眸道:“我的意思是,和谈肯定是要和谈的,越太子和平王之间的交易,我也不是太在乎,反正你们也不会成功,我只是想在和谈书上加一条细则。” 越清辞垂眸,面无表情,手中缓缓转着茶杯。 和平王的会面和交易都是私下里进行的,他自认为隐藏得极好。可听这女子的意思,若不是知道内情,那便是在诈他。 他停下转茶杯的动作,抬眼看着温陵说道:“我没有见过平王,也不知道姑娘说的交易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很想知道姑娘想加什么细则?” 温陵十指交叉托着下巴,眼中泛起一丝精光,猫玩耗子似的说道:“也没什么,就是越太子入质后,不能住在上京的后宫里,要住在陪都的行宫里,你放心,那里有重兵把守,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当然了,里面的人要出来也是很难的。” 越清辞握着茶杯的手指僵住。 大乾以上京为首都,南京为陪都,两地相距千余里。 看来那几个细作身份的暴露还是让他们有所察觉了。 温陵不急不躁,慢悠悠喝着茶,给足他思考的时间。 她在赌,赌当时她和公冶寒的分析是对的,赌越清辞最初的目的就是要进入大乾的后宫。虽然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来个釜底抽薪。 “不过这细则也并不是非加不可,加或不加,全看太子您。” 越清辞道:“此话何意?” “大乾百姓对越国的恨意,想必太子这段时间深有体会,太子入质这样的和谈条件根本不能抚平民怨,如果太子愿意将和谈条件改为赔钱割地,那这细则就可以改成大乾请您以上宾的身份入大乾皇宫观摩学习。” 这对越清辞来说,又是另一笔交易。 但这笔交易明显具有排他性。 越清辞不动声色地回答道:“此事干系重大,我需要请父皇示下,恐怕需要费点儿时间。” 温陵浅笑,道:“没问题,三天时间应该足够一只信鸽从这里飞到上京再飞回来了吧?” 她的时间也不多,她不知道细辛在宫里能帮她瞒到什么时候,更不知道公冶寒什么时候会传信温川把她抓回去。 毕竟,她跟温川也是假传圣谕。 妹妹骗哥哥总是有天然优势…… 越清辞神情稍凛。 温陵又道:“不如我帮太子省点时间吧,我姓温,叫温陵,如果太子考虑好了,就到对面的客栈来找我。” 温陵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又顿住,“太子殿下,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都有兵不血刃的方法来实现,让两国百姓生灵涂炭一定不是最好的方法。” 门吱呀一声关上,外面的脚步声和兵甲之声渐远。 越清辞起身步至窗前。 那几名细作全数被绑在楼下,怕是难逃一死。 他对身后的太监说道:“苏良,你往上京飞鸽传书一封,查查这女子是什么来头。” “是。” 第44章 越清辞他不想当房奴 上京的皇宫里,公冶寒正对着一堆奏章和几位大臣发脾气。 “废物!这点事儿都办不好,革职!” “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写个奏章!” “礼部的事情上次不是说过了吗?怎么又来问?” 石延年在一旁屏气静息地站着,生怕自己喘气声大一点,就官职不保。 温贵妃已经有半个月没来御书房了,他也有半个月没见到细辛了。 听德喜公公说,是因为温贵妃最近心情不好,不想出门,连陛下去见也被细辛挡在门外。 温贵妃心情好不好,他不知道,但陛下最近越来越暴躁他是知道的。 再这样下去,陛下搞不好又要变成以前那个昏君了。 石延年越想越不安,他应该给细辛再写一篇文章。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她劝劝温贵妃。 他是为了自己吗?还不是为了陛下,为了江山社稷! 公冶寒终于发完火,奏章扬了一地,大臣也跪了一地。 “德喜,朕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回陛下,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摆驾宜兰殿。” 皇帝终于走了,石延年的官职保住了。 宜兰殿内,细辛正跪在地上求神拜佛,求神佛保佑她能坚持到主子回来。 一段经还没念完,殿外传来德喜唱喏的声音。 陛下又来了! 陛下就不能消停会儿吗?!怎么天天来?! 每次来她都吓得一身冷汗。 她光速跑到殿外站好,门也关好。 “她心情还是不好吗?”公冶寒上来就问。 细辛低头回道:“回陛下,娘娘这几日心情愈发不好了,说谁也不想见。” “愈发不好了?这怎么能行?这样下去人不得憋坏?朕给她准备了好东西,把门打开。” 公冶寒面带自信的笑容,无比期待温陵看到这些东西的反应。 细辛却仍旧道:“陛下……娘娘说她什么也不需要……” 反正娘娘也不在,她可以瞎说,只要别让陛下进去就行了。 “什么也不需要?”公冶寒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指着身后几个太监端着的东西道,“朕给她搜罗了最好看的话本,最好吃的瓜子,还让御膳房变着花样做了各种口味的桂花糕,连桂花糕的模子都是朕亲自设计的,这些她都不需要?!” “嗯……”细辛硬着头皮心虚道。 她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公冶寒垂下手,望了望那道已经半个月没有打开过的门,转身往回走。 细辛小声地吁了口气。 公冶寒忽地停下步子,又转回身来,看了一眼细辛。 细辛只觉得背后冷汗直冒,魂都飞出去。 公冶寒快步到门口,细辛未及反应,他已踹门而入。 “温陵,你到底是心情不好还是抑郁了?我给你……” 内室床上“躺着”的不是温陵,是裹成人形的被子。 公冶寒身子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一回头,细辛已跪在地上,吓得脸煞白,双手举着一封信,话都说不利索,“陛、陛下……娘娘、娘娘她……她留了封信给您。” 公冶寒手伸到一半,又停住,问:“她去哪儿了?” 声音没有预想中的愤怒,反而平静异常,如同死灰。 “娘娘说、说她要去一趟边关……” “边关?” 他的声音有了些波动,好像又活了过来。劈手拿过信,拆开后,只有寥寥数言: dear寒导: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我跟华容修去边关了。 搞定了和谈就回来。 搞不定也回来。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同意让我去,所以只好先斩后奏。 路上有我哥保护我,而且平王最近病了,整不了幺蛾子。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肯定一路平安。 回来给你带边关的土特产。 yours sincerely 小温 “简直胡闹!”他看完信,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气道,“宜兰殿的所有人,全部调去辛者库!” 出了宜兰殿,他唤出一名死士:“去平王府看看,平王这些日子称病不出,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 一只信鸽落在了窗台上。 苏良过去将鸽子腿上的信筒解下来,呈给越清辞。 信中写的是关于大乾皇帝新晋宠妃的事情。 言说这位温贵妃是温国公府的大小姐,原是和平王两情相悦,人尽皆知。后来入宫选秀,宠冠后宫。公冶寒对她言听计从,还为她虚设后宫,朝中不少大臣对这位贵妃干政一事颇有微词。 越清辞看完后将信纸焚毁,对苏良说道:“随我去一趟对面。” 今年春事来得晚,已经出了正月,天气还是冷得很。 一出客栈的门,猛烈的寒风刺在越清辞脸上,银鼠灰的斗篷被刮得翻飞起来。 短短几步路对他这个病秧子来说,简直像在跋山涉水。 温陵在犹豫,要不要下去接接他,看着怪可怜见的。 她对华容修道:“这越太子整日一副你轻轻碰一下就要倒地讹人的样子,越国国君是没儿子了吗,一定要立他做太子。” “本来不是,”华容修解释道,“越国国君本来有很多儿子,但后来慢慢地,那些儿子不是死了就是疯了,听说还有残废的,最后剩下来能主事的就只有越清辞。” “巧合吗?”温陵问。 华容修摇摇头:“皇家之事,谁知道呢。” 温陵没有下去迎接,但把房门提前打开了,免去通报,算是为他省点事。 越清辞上来后,下人直接将他领进了房间。 苏良扶他坐下来的功夫,温陵不自觉离他远了两步,并开始担心。如果他真的死在这里讹她,她该怎么办。还有如果他真的从凳子上摔下来,她要不要去扶,以及在没有摄像头的情况下,该怎么证明人不是她推倒的。 想得太多,有点走神。 越清辞轻咳了一声。 温陵回神,道:“太子可是考虑好了?” “割地是不可能的,赔钱或可商量,但温贵妃之前说的那条细则,我不能同意。”越清辞道。 言简意赅。 这几天他果然是去查了她的底细,然后再决定是选择她,还是选择平王。 诡计多端的男人。 “多少钱?”温陵问道。 按照大乾一开始的要求,是要赔偿六千万两白银。 越清辞瞧她一眼,淡淡道:“三千万两。” “不行!”温陵立刻回绝,“六千万两,一分不能少,如果你们拿不出来,可以分期付款,先付三千万,剩下的可以一年半以后再支付,否则免谈。” 一年半以后也就是蝗灾开始之前,有了这笔钱,就可以完全应付蝗灾了。 越清辞低头思索。 六千万两是越国一年的税收。 连年征战已经让越国元气大伤,眼下能拿出三千万两已经是极限。一年半以后刚好民生开始复元,却又要拿出三千万两。 温陵又道:“或者,我可以给你提供另外一种方案,越国向大乾俯首称臣,每年给大乾进贡一千万两白银和一定数目的马匹粮食,连续七年,如何?” “这么一来,我们岂不是要多付一千万两,还要变成你们的奴隶?”越清辞第一次听说这种做法,顿觉温陵简直厚颜无耻。 温陵悠悠道:“多出来的一千万两是利息啊,虽然越国需要做七年的奴隶,但是你却可以住进我大乾富丽堂皇的皇宫呀,七年的时间已经很短了,按照我老家的规矩,本来是要三十年的,但凡中间有一年没交上,你就要搬去陪都,并且之前已经交的钱我也不会还给你。” “温贵妃,这是两国和谈,不是民间放高利贷,此种做法与强盗何异?” 温陵语气也冷了些:“当初,越国拿着一本破书过来,说大乾有一半国土是你们的,此种做法又与强盗何异?” 越清辞语塞。 当年的事情是他父皇所为,他虽反对,但后来战争已经打起来了,很多事情也就不由自主了。 温陵继续道:“挑起战争的人最终变成了战败国,却还妄想要求公道吗?” 国与国之间没有公道,只有强弱,这一点越清辞很清楚。 同时,他也清楚,大乾内部早已分崩离析,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和谐。 “好,一年半以后付剩下的三千万两。” 一年半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也足够他谋划很多事情。 温陵这才在凳子上坐下来,缓缓道:“既然太子退了一步,那本宫也可以退一步,本来嘛,如果贵国愿意割地加赔款,您就可以以上宾的身份住进大乾皇宫,但现在不能割地,那就只能以质子的身份住进去了。” 她本来也没指望越清辞会同意割地,何况如果不让他住进皇宫,她如何能搞清楚他的真实目的? 只不过是她妈以前教她的讲价原理,你要是想一百块买下来,就得跟人家讲五十。 越清辞答应道:“我这就让使节去衙署签订契约。” 他起身告辞,又“跋山涉水”回到对面的客栈。 “苏良,你派人去给平王捎个口信,就说,有人开出了比他更低的价码,我们的交易就此作罢,顺便把温贵妃在这儿的消息透露给他。” 苏良道:“殿下真的要选择那位温贵妃?奴才总觉得这女子奸诈油滑,不值得信任。” 越清辞望向窗外,道:“我本来也不相信她,一年半的时间,足够皇帝和平王斗个你死我活了,届时,就是我们渔翁得利的时候,何况我们要做的事,她是最有可能说服公冶寒答应的人,比和平王联手更有可能成功。” 如果和平王合作,那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势必又要面临战争。 第45章 施恩就得图报 两边负责签署协议的都不是真正负责和谈的人,而真正的和谈已经在客栈里完成了。 华容修只是负责去议事厅签个字,画个押,再将和谈书送回上京请皇帝批示。 客栈距离衙署还是有段路程,温陵执意要温川派一半的禁军护送他去衙署。 客栈到衙署需要经过好几条街市,今天正逢二月二,街面上很是热闹。 平凉城的街道本来就不宽,所以华容修的马车走得也慢,最后干脆停了下来。 他掀起车帘问道:“怎么回事?” 车夫回答道:“大人,前面有两辆车撞在一起,货物撒了一地,把路给堵了。” 那两辆车上装的是核桃和桔子,现下滚了一地。车主正在当街吵闹,别人也不敢过。要是过去压坏了,更说不清了。 华容修道:“那就掉头,换条路。” 这么等下去,还不知要耽搁到什么时候。 车夫道:“大人,这路太窄,不好掉头,再说后面也有车堵着呢。” 华容修在这边急得如热锅蚂蚁,温陵在客栈里却已经哼着歌,开始收拾行囊,准备打道回府了。 出来之前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这边关的苦日子她多一天也不想过。 也不知道宫里那只狐狸精发现了没有,要是发现了,回去后,肯定又要炸毛。 收拾好行装,温陵便准备去街上买点东西。她还欠公冶寒一份新年礼物,也不知道该送什么,不行就送点土特产吧。 她哼着歌下楼,温川正在楼下。 “去哪儿?” “去给狐狸…去给陛下买点土特产带回去。” “我派人保护你。” “不用,我就在这条街上。” 温陵逛街的身影落在了楼上越清辞的眼里。 派去传口信回来的人说,平王对于交易作废的事情没有任何反应。 这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今天的街道有些过于热闹了。 “苏良,派人去衙署看看,使节怎么还没回来?” “是。” 嘭!!! 外面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 嘭!!! 接二连三,楼下人声也跟着嘈杂起来。 苏良不等越清辞吩咐,立刻出去查看。 外面一大群百姓堵在了门口,口中叫骂着。 守卫的兵丁虽然镇压,但架不住百姓人数太多,不停有人往楼里扔酒坛子。 苏良三两步跑回楼上,“殿下,外面被百姓围满了,看那情形,势必要冲进来!” 嗖!!! 话音未落,一支火矢穿过窗户,擦着越清辞的肩膀,射定在床上。 被褥都是棉花,火苗瞬间窜了起来! “殿下,快走!” 一出房间,浓烟立刻扑过来。 刚才摔进来的都是酒坛子,火矢一点,楼下已经一片火海。 兵丁一边救火,一边镇压。 火势蔓延太快,滚滚浓烟往上窜,越清辞的眼睛已经快看不清。 不出去的话,不被火烧死,也得被呛死。 混乱中,不知是谁往对面的客栈也扔了酒坛子,又不知哪里射来几支火矢。 两边的客栈都烧了起来,火势冲天。 温陵本来在逛街,骚乱发生的时候,她还想上去劝,发现苗头不对,便止住了步子。 果然,事情愈演愈烈,就像有人策划好的一样。 可越清辞还在里面! 她顾不上许多,扔下土特产就上去帮忙。 客栈的门口,越清辞和苏良正在试图往外冲。 温陵拎起一桶水浇在自己身上。 妈的!这水是真凉! 浇完又提起一桶水往里冲,她体验到了什么叫冰火两重天。 烟太浓,她被呛了两口。 本想欣赏一下越清辞感恩戴德的表情,可惜一片迷蒙,也看不清。 “咳咳咳!斗篷给我!” 越清辞解下斗篷递给她,温陵接过来整个浸到桶里。然后又拿出来,将湿透的斗篷还给他。 “穿上,硬冲出去!” 越清辞接过斗篷,没有穿在身上,而是靠近温陵一步,将斗篷撑在两人头顶上。 温陵:算你小子良心未泯。 剩下的水,苏良浸湿了外衣。 三人一起往外冲,总算逃出生天。 一见到天日,越清辞放下斗篷,问她:“你有没有受伤?” 温陵喘了两口新鲜空气,摆手道:“我没事儿,你呢?” “咝^”刚说完,摆着的手就疼了一下。 她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越清辞就先抓过她的手查看,“你的手烧伤了。” 温陵看了看,手背上的确有一块硬币大小的烧伤,“小伤,不碍事。”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就应该哭天喊地疼,让他对自己千恩万谢。 说不定,他一愧疚,剩下的三千万两立马就结清了! 越清辞道:“这样会留疤的......我有玉容膏!” 温陵道:“不必了,不妨事。” 大家庆幸没有人受伤,庆幸的时间很短,因为很快,箭矢破空的声音就接连不断响了起来。 这次不是火矢,箭头泛着绿光,淬了射罔。 这是要人命的毒箭! 射箭的人大概有十几个,身着布衣,在屋顶上。 禁军和府兵很快在温陵和越清辞周围形成一道屏障,他们没有盾牌,只能且战且退找掩护。 温陵捡起地上一把剑,紧紧握在手里。 越清辞看了她一眼。 后退过程中,周围不断有人倒下,屏障出现了缺口。 一支羽箭直直地袭来,目标是越清辞。 泛着绿光的箭镞逼近越清辞胸口,最终在寸余之处被斩断。 温陵手起刀落:“这可是我第二次救你了,记得你欠我两条命。” 温川成功掩护两名禁军突围出去搬救兵,之后大家退到了一间茶楼里,又迅速将门窗用桌椅堵好。 箭雨很密,仍有箭能射进来。 温陵和苏良将越清辞护在身后。 如果这种时候,越清辞死在大乾,两国势必再起纷争。 到时候陇右军被掣肘,得益者是谁,不言自明。 温陵心里暗骂了一句:老娘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也绝不让那只海王八得逞! 这间茶楼离着火的客栈不是很远,百姓早就四散而逃,没人救火,火势很快会蔓延到这里。 出去,被乱箭射死;不出去,被烟呛死。 现在,他们只能寄希望于救兵及时赶到了。 火势蔓延得比他们预料的还要快,茶楼里温度开始升高,烟从各种缝隙里钻进来。 而箭雨却一刻也不停。 比这更糟糕的是,越清辞在不停地咳嗽。 他身子本来就弱,今天三番五次地折腾,看上去已经命不久矣了。 再这么下去,就算不被射死,呛死,也得被折腾死。 烟越来越浓,不止越清辞,其他人也开始咳嗽。 温陵的眼睛已经要被呛出眼泪。 必须要把门打开,大家躲在两侧的窗下,暂时不会被箭伤到。 但是开门的那个人势必会成为肉盾。 没有更长的工具,温陵只能站在门边稍远的距离,尝试用剑将门撅开。 温川:“不行!陵儿,你这样肯定会中箭的!” 他从窗下猫腰过来拦她,温陵手中的剑已经够到了门边,再一用力,就能开开了。 可是还不够,她再往前一步,加大力道。 却因距离远没能握稳,剑哐当一声掉落。 这会儿的箭雨似乎稀疏了一些,她想干脆用手去开门。 速战速决,应该不至于那么巧中招。 打定主意,于是飞快跑向门前。 就在温陵整个人暴露在门前时,大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温陵本能出招,手腕在半空被人扼住。 第46章 男人的承诺只是承诺 “是我!” 涌进来的冷风将浓烟吹散,箭雨也停住了。 是公冶寒的声音! 是公冶寒的脸! 只是他看上去似乎很疲惫,脸上、身上都灰蒙蒙的。 温陵刚才被浓烟呛到湿润的眼睛恰好流下泪来。 公冶寒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话要骂她、谴责她、质问她。 但现在看到她满脸烟尘,浑身湿透,又冻得瑟瑟发抖的狼狈样,那些责备的话在喉咙打了个转,又咽了下去。 “有没有受伤?”现在,他也只关心这一件事了。 温陵摇头:“没有。” 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可硬是不让第二滴眼泪掉下来。 没有受伤,他才敢拥她入怀。 她浑身冰凉,在他怀中小猫一样微微发抖。 温陵被他抱着,忍着肋骨要断掉的疼痛,从肺里挤出一点声音:“对不起。” 道歉的话先说了,他总不好意思再炸毛了吧。 “你是真心跟我道歉,还是怕我生气,敷衍我?” 温陵觉得身上的力道更重了些,怎么道歉也不好使了? 既然道歉不好使,那不如就换一招吧。 “我......有点冷。” 公冶寒果然放开了她,随即解下身上的斗篷给她裹好,又将她打横抱起。 外面黑压压的陇右军,整齐肃穆地注视着皇帝抱着一名“男子”从里面出来。 “你放我下来!丢死人了!” 这是她第几次被公冶寒这样抱了? 她上一世养的那些“鱼”都没这么抱过她。 “知道丢人就别有下次!” 声音比她身上快要结冰的衣服还要冷。 温陵自觉惹不起,乖乖闭了嘴。 除了陇右军,外面还有县衙的府兵和之前华容修带走的那一半禁军。 华容修得知客栈起火,才知道有人预谋,顾不上去和谈,急忙带人弃车步行赶回来。 他到的时候,那些歹徒已经全数被陇右军歼灭。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所幸,她没有受伤。 公冶寒旁若无人地抱着她穿过长街,寻了个尚可的客栈,让禁军将所有客人都清了出去。 这一身湿衣服再不换下来,肯定要生病。 找了个干净的房间,准备了热水。 温陵要脱衣服的时候,公冶寒还在房间里站着。 她准备解腰带的手就停住了,公冶寒的目光也跟着一起停住。 温陵眉毛一挑,“你不出去吗?” 公冶寒仿佛没听见,站在那儿不动,眼睛还盯着她的左手。 温陵怒了。 社畜生涯多年,没有人可以对她职场性骚扰! 没有人! 她大步走过去,不由分说就把公冶寒推出门外。 哐当! 门顶着公冶寒的鼻子关上了。 这声音引来了周围禁军的注目礼。 公冶寒清清嗓子,神色如常,进了自己的房间歇息。 皇帝抛下朝政,远赴千里来到边关,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温陵自己也没想到。 她本以为就算公冶寒知道了,最多是向温川揭穿她的谎言,让温川把她提溜回去。 这种时候,他离开上京实在过于危险。 万一平王半路设伏,再利用越清辞死在大乾的契机掣肘陇右军,挟天子以令诸侯。 让她更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本该启程回京的他们,全部耽搁了。 越清辞因为本来就折腾不起,这回直接床都下不了。 温陵是因为那一桶凉水,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 公冶寒则因为日夜兼程赶路,累倒了,要补觉。 细辛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居然第一次办成了一件事,替她隐瞒了半个月之久。 发现她离开后,公冶寒带了一小队禁军连夜出发,一路换马不换人。温陵他们走了十五天的路,他硬生生缩短到两天两夜。 这才赶得及到平凉调陇右军来救她。 这些都是温川告诉她的。 大概是公冶寒来了以后,温川知道自己被骗了。 温陵迷迷糊糊烧了两天,都是他在照顾。边喂药,边细数温陵的“罪过”。 “你怎么能连亲哥哥都骗呢?我可是你哥,有事儿你可以跟我商量呀,我会不帮你吗?” 温陵:“那下次我找你商量。” “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假传圣旨这种事情严重了也是会死人的。” 温陵:“......那你能帮我什么?” “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要是陛下对你不好的话,你跟哥说,哥在越国有人,可以送你出去。” 温陵:“那你现在送我出去吧。” “可是陛下对你很好呀,不眠不休,千里奔袭来救你。” 温陵:“......”男人的承诺果然就只是个承诺。 喂完了药,温川离开去送药碗。 古代的中药实在太苦,温陵脸都要变形了。 前几天买的蜜饯还在桌子上放着,她掀开被子,下床去拿。 刚站起来,头重脚轻,一个趔趄,带倒了床边的凳子。 门忽地被推开,一个人走进来,将她扶起。 是华容修。 他扶着温陵坐回床上,“娘娘想拿什么?” 温陵倚着床,抬手指了指桌子上的蜜饯,问道:“我听说平王还派人截住了你的去路,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只是想拖延我去议事厅而已。” 他将蜜饯递过去,温陵拿起一颗塞进嘴里。 “娘娘手受伤了?”华容修盯着她拿蜜饯的手问道。 他不说,温陵都差点忘了。 “小伤,咦?什么时候搽的药......” 她怎么不记得温川给她搽过药?难道是烧失忆了? “娘娘还需要我做什么?”华容修问。 “没了,”她抱着蜜饯,直起上半身躺在床上,“你去忙你的吧。” 她现在病着,没精神逗他了,改天吧。 病好以后,温陵想起了那些被她扔在街上的土特产,本来是要给公冶寒带回去做礼物用的。现在想想,和他送给自己的礼物相比,实在太敷衍了。 要不还是送点别的吧。 皇帝亲自来边关有另外一个好处,就是省了和谈书寄回上京的快递费。 和谈既成,越清辞也要作为质子和他们一起出发回上京。 来的时候,只有一辆马车,回去的时候变成了四辆。 她和公冶寒一辆,越清辞和苏良一辆,华容修一辆,韩俊一辆。 温陵使了个坏,给韩俊这个平王的狗腿子安排了一辆最差的马车,直漏风。 抓不到他的错处,就只好使点小手段出出气。 她本来是要自己坐一辆马车的,公冶寒说家里穷,没钱再多买一辆了...... 第47章 无理取闹才能占上风 “你到边关来了,那朝政怎么办?” 她剥了个橘子,掰了一瓣递到公冶寒嘴边,这是公冶寒挟功跟她邀的“赏”。回京的这一路她都得这么伺候,以便弥补自己不告而别,欺上瞒下的过错。 她听到这要求时,第一反应就是举起受伤的爪子怼到他眼前。 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伤什么时候被人搽的药,但她确实受伤了呀! 公冶寒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道:“我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你没受伤吗?成年人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再说了,伤在左手,不妨碍干活。” 他躺在车上,双手垫在脑后,咬住橘瓣的时候,嘴唇不小心碰到了温陵的手指,“石延年监国。” 温陵收回手,摸了一下手指。 “可惜这次的事情我们没有证据。”她又拿着小木锤砸开一个核桃。 公冶寒当时没有留活口,现场也没有任何证据能和平王联系起来,甚至他从头至尾都没有在人前露过面。 退一万步讲,就算有证据,他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扳倒他。 弄不好,鱼死网破的那一天,死的反而是他们。 公冶寒:“哦,那这样,下次再有这种事情,你可以再单刀赴会,引他对你出手,总有一次我们能抓到他把柄的。” 这种阴阳怪气的话听得温陵将木锤一扔,双腿一蹬,仰脸撒泼道:“你还有完没完了!呜……我千里迢迢跑到这里,一路上,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呜……又是火烧,又是毒箭,小命都差点没了,困在茶楼里的时候都吓死了,我是为了谁呀?你还这样对我!呜……” 先前强行止住的眼泪这会儿全派上用场了。 哭着哭着,那片熟悉的胸膛靠了过来。 公冶寒轻轻搂着她,下巴抵在她的额上,柔声道:“对不起。” 温陵还在哭,刚开始是故意的,这会儿真止不住了。 公冶寒道:“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想到这一步,不应该让你一个人涉险,我应该早点发现,早点赶过来的……” 看到宜兰殿的空床时,他以为她是逃离了,以为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一瞬间,他甚至不确定,该不该把她追回来。 死士回来禀报说平王称病不出是因为人早就不在上京了的时候,他虽气,但更多的是怕。 他喃喃道:“对不起……” 温陵终于哭够了,道:“那你不许再因为这件事生气了,翻篇儿。” “好。” 她又抬起头来,道:“那还让我剥橘子吗?” 公冶寒轻笑一声,道:“不敢劳烦爱妃。” 这橘子,先是温陵剥给公冶寒,然后是公冶寒剥给自己,最后变成公冶寒剥给温陵。 温陵一口接一口,吃得惬意。 看吧,吵架的时候,无理取闹才能占上风。 回程的路并不着急,马车又多,预计也得半个月。 虽然也担心平王在上京掀起什么风浪,但她又不忍心再让公冶寒一个人千里单骑赶回去。 路上实在无聊,两个人齐头趴着看话本。 公冶寒看了几本,疑惑道:“怎么写的都是富家小姐爱上穷书生的故事?” 温陵解惑道:“因为这些话本都是穷书生写的。” 公冶寒:“这你都看得下去?” 温陵:“我看的时候会自动颠倒性别,颠倒主角的,或者我自己的,别有一番趣味。” 公冶寒:“......” 温川控制着行军速度,每天傍晚时分都能恰好赶到下一个驿站修整。 温陵坚持要和公冶寒分两个房间,驿站的床不比皇宫里的龙床,实在太窄。这要是睡一晚上,以自己这个养鱼的尿性,还指不定出点什么事儿。 晚上,温陵准备睡下的时候,有人敲门。 她又下床趿鞋,去开门。 门外是越清辞,来给她送药。 长途奔波对他来说是酷刑,他看上去精神恹恹的。 “只是一点小伤,真的不碍事。”温陵道。 越清辞仍将手中的白玉瓶递到她面前,“这玉容膏不是伤药,是祛疤药,可以祛除任何伤疤,记得每天坚持涂,连续一个月,女子爱美,若贵妃娘娘因我而留疤,我恐要愧疚一生。” “倒也……不用愧疚一生这么严重,”她接过药瓶,“那就多谢了。” 越清辞道:“你是因我受伤,理应我谢你才对。” 他微微垂眸,面有愧色。病美人一样的脸庞,更加我见犹怜。 温陵忍不住冒出女海王的本性来。 她抱着双臂倚在门框上,悠悠道:“那太子打算怎么谢我?” 越清辞微微一笑:“娘娘想让我怎么谢你?” 温陵一歪头,露出一副撩人专用笑容。刚想说“以身相许”,余光偏巧瞥见越清辞身后,公冶寒站在对面的房间门口,一双眼睛捉奸在床似的瞪着她。 她立马直起身子站好,收敛笑容道:“大恩不言谢,报恩的事情以后再说,我要歇息了。” 说完,立刻后退一步,把门关上了。 越清辞:大恩不言谢不是应该我说吗? 温陵关上门后还不放心,顺手把门闩也插上。 越清辞听到她插门闩的声音,便回了自己房间。 温陵在房间里缓缓踱步,越想越愤懑。 她干嘛要心虚?她和公冶寒最多算是盟友,同事,朋友。 她想撩谁就撩谁! 她想养几条鱼就养几条! 她想包养多少小奶狗就包养多少! 他管得着吗?! 得支棱起来!不能这么怂! 他走了没有? 温陵回到门前,趴在门缝上往外看。 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怎么是黑的呢?明明有灯呀。 她顺着门缝慢慢往上,终于看见了,脖子,下巴,鼻子,然后是那双阴森森的眼睛,正透过门缝死盯着她。 温陵一个激灵跳开。 这家伙以前是恐怖片导演吗? 咚咚! 敲门声。 “开门。” 温陵弱弱回道:“我要睡了,有、有事儿明天说......” 门外安静了一瞬,然后公冶寒那低沉冰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开门,别逼我费事。” 太欺负人了! 冷静下来想一想,好汉不吃眼前亏。 她极其屈辱地拿掉门闩,打开房门。微微皱眉,摆出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干嘛?” 公冶寒拉着她的手腕,拽着她往里走。 温陵:“你要干嘛?” 她被公冶寒摁在凳子上坐下,手里握着的白玉瓶也被他夺去。 他打开盖子,手指蘸了点药膏,又扯过她受伤的左手。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温陵抽回手。 抽,抽不动...... 公冶寒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打着圈,药膏凉凉的。 因为是烧伤,温陵只觉得那一块地方灼热。 涂完药,他一句话也不说,起身就走。 临走还把药膏顺走了。 刚才还要奋发图强支棱起来的温陵,这会儿连开口问一句的胆子都没有。 不就一瓶祛疤药吗? 大家都是朋友,送他就送他呗。 次日一早,温陵刚出房门,又见到了越清辞。 也不知道他恰巧走到这里,还是特意等在这里。 见了她第一句话就是“贵妃娘娘,那药记得一定要每天涂,否则没有效果。” 温陵:药都被人顺走了,涂个毛线! “嗯嗯,好。”她嘴上答应道。 两人结伴下楼,聊了几句闲话。 “娘娘昨天还没有说想让我如何报答你。” “如果我说让你彻底打消和平王合作的念头来报答我,太子可愿意?” 越清辞停住脚步,温陵也在他下面一级台阶停住。 “娘娘误会了,我不曾跟平王有什么合作。” 温陵淡淡道:“华容修去议事厅和谈,不知内情的人会以为客栈是空的,但他还是要把两家客栈一起烧了,说明客栈里有他想杀的人,我乔装来此,没有告知任何人,连韩俊都不知道我的身份,试问除了太子您,还有谁会告诉他?” 越清辞一贯清淡如谪仙的神情出现了一瞬的动荡。 温陵侧过身子,扶着扶手,淡然一笑,“太子不必紧张,政治场上,大家因利而聚,因利而散,我这人向来公私分明,两国和谈,我不能代入自己的喜恶,所以那日救你的是大乾的温贵妃,不是温陵,温陵会记恨你,但温贵妃不会,只要有利益可谈,温贵妃可以原谅任何人。” 越清辞走下一步,和温陵平级,“所以现在和我说话的是温贵妃,不是温陵?” 温陵默认。 越清辞又道:“那我要如何才能和温陵说话呢?” 温陵回道:“那要看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越国太子还是越清辞。” 这个问题,越清辞很多年前就已经不知道答案了。 他没有办法回答。 * 公冶寒已经在车里等着温陵了。 温陵上车后刚坐下,他就拿出那白玉瓶,“手伸过来。” 她又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这次公冶寒没坚持,把瓶子给她了。 温陵涂完,他手又伸过来,温陵乖乖把药放回他手里。 接下来的几天,直到他们抵达上京,皆是如此。 温陵实在搞不懂,他是在闹哪样儿。 回宫后,温陵回了宜兰殿,却发现宜兰殿所有宫人全部被换过。 她原先的人都被送去了辛者库,包括细辛。 第48章 追女人的排面 这个皇宫到底是由皇帝说了算的,不忠于皇帝的人就是这样的下场。 她不由得又想起公冶风除夕那天对她说的话。 她很想去问问公冶寒,按照他一贯的做法,没有“一劳永逸”是不是都算仁慈了。 是不是如果她不听话,也会是这样的下场。 已经是二月下旬了,温陵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到头顶。 次日,温陵换装梳洗的时候,下人来通报,说越太子要求见。 宫人带越清辞进入外殿,温陵梳妆已毕。 仍旧是螺青色的广袖衣裙,腰封紧扣,螓首皓腕,明眸善睐。 她坐在窗边的案几旁,整个人沐在阳光里。 几上摆着一个小炭炉,炉上煮了茶,茶香袅袅。 “请坐。”她伸手道。 越清辞在她对面坐下来,微笑道:“娘娘看起来和在边关时不太一样。” 温陵也报以微笑,道:“那是现在这样好,还是在边关时好?” “边关时好。” 温陵抬眸看他一眼,又继续倒茶,“太子找我何事?” “娘娘想做皇后么?” 大乾是有皇后的,只不过是个废后,一直住在冷宫里,无人问津。 “太子此话何意?” “自然是为了报答娘娘。” “太子的意思是说,你不愿意斩断和平王的联系?即便他曾经对你下过杀手?” 越清辞道:“正如娘娘所说,政治场上,因利而聚,因利而散,只要有利益可谈,越国太子亦可以原谅任何人。” 温陵拈起茶盏,浅饮一口,不动声色道:“那太子打算如何帮我登上后位?” “娘娘如今宠冠后宫,一直未能封后是因为冷宫中还有一位废后在,如果那位废后不在了,娘娘封后是必然的事。” 温陵不动声色,等着他的下文。 越清辞继续道:“虽说名义上是废后,可陛下从来没有颁发过废后的诏书,想必是顾忌到韩家在朝中根基深厚,怕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才一直拖着。” 冷宫中的那位废后姓韩,她的父亲就是枢密使韩俊。 越清辞拿出一个瓷瓶放在温陵面前,“此药名为金蝉脱壳。” 温陵挑眉:“不会是传说中的假死药吧?” “娘娘聪慧,服下此药后同死人无异,可以坚持七天,娘娘找个机会给废后服下,太医也只能说是暴病而亡,怀疑不到您的头上,韩家也说不出什么,然后您再将废后的尸体运出宫外,出宫后,她是死是活就跟您无关了,届时,后位不就是娘娘的了吗?” 温陵拿起那小瓷瓶,紧握在手里,眼露凶光,学着电视剧里的反派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 冷宫其实是有名字的,它叫长秋宫。 宫外除了两个负责看守的侍卫,没有别的人。 温陵带着几个太监,跟越清辞一起踏进了长秋宫。 院子里有一棵海棠花树,这个季节没有开花。 这冷宫和电视剧里演得不太一样,冷清是冷清,但并没有破败之景,倒显得干净整洁。 按照郑婉儿的脾性,也不会短她用度,看来废后在这里过得也不是太糟糕。 只有一个宫女侍奉在这里,见了温陵来便进去通报。 屋子里的陈设也极为简单,桌椅、茶具、卧榻,屏风。 没有任何能算得上奢华的东西,但生活所需的一应物品都齐全。 屏风后坐着一个人,身影模糊,应该就是废后了。 废后手里拿着一扇绣绷,慢悠悠地绣着,说话的语调和动作一样慢,“我这院子多年不曾有人来,不知温贵妃所为何事。” 废后名唤韩紫荆,今年只有二十五岁。 声音是年轻的,但却透着一股沧桑死寂之感。 “妾身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温陵缓缓道,“哦对了,还有越国的太子殿下,越清辞。” 温陵故意将越清辞的名字说得慢而清楚。 皇后的动作滞了一瞬,随即道:“我不过是个废后,早就免了晨昏定省,温贵妃难道不知道么?” 温陵道:“我当然知道,但不知皇后娘娘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树欲静而风不止’?” 一直低头刺绣的皇后抬起了头,有太监将一小盅汤端到皇后面前。 温陵道:“喝吧,见血封喉的毒药,你死了,陛下就可以正式给我封后了。” 皇后看着那汤盅,沉默良久,然后悠悠道:“我还以为可以在这冷宫中与世无争地颐养天年,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她揭开盅盖,端起来,缓缓饮尽,道:“如温贵妃所愿,我只有一个要求。” “皇后请说。” “我是废后,料想是不能入皇陵的,城外往西三里,有一棵海棠花树,温贵妃就把我葬在那里吧......噗——” 皇后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血溅在屏风上,触目惊心。 “怎么会?!”越清辞惊道。他给的药只会昏死过去,不会吐血。 温陵淡淡道:“因为我把药换了。” “你——” 温陵欣赏着他的表情,说道:“斩草要除根,太子不知道么?假死哪有真死来得稳妥?” 伺候皇后的宫女连忙过去搀扶,皇后吐完血,气息越来越弱,眼看就要归西了。 “解药呢?!”越清辞一反往日的清冷淡定,厉声问道。 温陵一脸茫然:“要解药干嘛?” “皇后突然横死,太医院肯定要检查,难道贵妃娘娘认为这样要人命的毒药可以瞒过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吗?如果此事让陛下知道了,肯定会对娘娘大失所望,为了一个废后,失去陛下的宠爱,值得吗?” “怎么会呢?爱妃为了得到朕,如此不择手段,朕偷着乐还来不及,怎么会失望呢?” 公冶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温陵:这是什么丧失原则底线的发言? 她扯出一个笑容:“陛下怎么来了?” 公冶寒手里拿着玉容膏,拉着温陵的手,说道:“你今天还没涂药。” 越清辞越过屏风,走到皇后面前,一把抓起皇后的手,给她把脉。 真的是中毒...... 温陵本来也想到屏风后看戏,奈何手还被公冶寒攥着,腾不开身,只好隔着屏风问道:“越太子,想要解药吗?” 越清辞站起身来,也隔着屏风回道:“娘娘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公冶寒终于涂完了药,温陵走到屏风后,一脸处之泰然的神情看着越清辞。 越清辞站在那里,如玉山将崩。 温陵道:“从你一张嘴我就怀疑你了,你的演技没有问题,只是逻辑不对,你要是真的想帮我谋取后位,就不应该提议让皇后假死,这种后患无穷的法子明显是个大坑啊。” 越清辞问:“即便如此,娘娘又是如何确定我的目的在于皇后,而不是为了害你?” “你忘啦?在边关的时候我不是就说过要把你安排到陪都去吗?难道你真以为我是为了折磨你?” 越清辞垂眸不语,他早该想到的,怎会如此大意?难道因为她是女子,所以轻敌了吗? “娘娘要如何才肯给解药?”越清辞问道。 温陵道:“只要你告诉我你和皇后的关系,我就给你解药,不过你可要快点决定,不要又像上次一样,考虑好几天,这毒药药效很快的......” 大乾和越国并不是第一次和谈,七年前也曾和谈过一次,当时也是韩俊负责交涉。 那时,皇后只有十八岁,还没有入宫选秀,随韩俊一起远赴边关。 越国负责和谈的是越清辞的亲哥哥,越清榆,也是越国国君的嫡长子。 剩下的故事就有些俗套了,郎才女貌,一见钟情,韩紫荆和越清榆很快就私定终身。 但后来和谈失败,韩俊将韩紫荆带回上京,送进宫里选秀,成了皇后。 而她被废,是因为有一天皇帝撞见她给越清榆写信。 这个故事的结尾却有那么点霸道总裁的意思。 越清辞说,其实他父皇不主事之后,本来可以停止战争的。但因为越清榆知道了韩紫荆的处境,所以一直想打进上京,迎韩紫荆做他的王妃。 越清辞从小受他哥哥保护,两人感情极好,而这是他唯一能为越清榆做的事。 温陵被震撼到了,不禁感慨道:“你哥哥追女人的排面挺大啊......” 越清辞已经面有急色:“娘娘现在可以给解药了吗?” 温陵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他,越清辞接过,倒出药丸给皇后服了下去。 皇后服药后,似是舒缓了一些,由宫女搀扶着去床上休息。 “不过......”温陵友情提醒道,“这解药得长期服用,每隔半个月就要用一次,否则钻心蚀骨,痛不欲生。” 越清辞愣怔住。 刚才那瓶子里只有一粒解药。 他重新变回了那个清冷淡定的越清辞,问道:“娘娘的条件是什么?” 温陵喜欢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很省事儿。 “具体条件太子以后会知道的,”温陵抬脚往外走,“太子若是愿意的话,可以经常过来看看皇后娘娘。” 温陵出了长秋宫,公冶寒也跟了出来。 “越清辞原本的计划是什么?”他问道。 是了,他到场晚,这件事的细节他并不清楚。 温陵想到了那瓶假死药,既然公冶寒并不知道这瓶药的存在,那她应该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第49章 忘了她吧,我偷电瓶车养你 “本来想让我揭发皇后当年和越清榆暗通款曲的事,撵出宫去,”她道,“你既然并不清楚,怎么还那么相信我?” 还一到场就说那样没底线的话。 他道:“我不应该相信你么?” 语气稀松平常。 温陵顿住脚。 这个人怎么能这样?温柔的时候让你如坠云端,可狠戾的时候,又教你觉得如临深渊。 她伸出手:“药给我吧,我自己可以涂。” 公冶言表情僵了一瞬,但还是将那白玉瓶递了过去,“记得每天按时涂药。” “嗯。”温陵伸手接过,转身往宜兰殿去。 这是条岔路,紫宸殿在另一个方向,公冶寒没有理由再和她同路。 * “李总管,这些钱你先拿着,细辛姑娘还劳烦你多照顾。” 前面说话的人是石延年和辛者库的李总管,温陵避到转角处看着。 那李总管没有接石延年的银子。 “石大人,不是我不帮你,这人是陛下亲自点名送进来的,谁敢把人弄出去呀?” “我、我知道,我不是让你把她调出去,就是想劳烦你给她安排个轻松的活儿就行,今年倒春寒,她的手都皲裂了,再这么下去,那手就废了......” “唉~行吧行吧。” 温陵背靠着墙,脸上一片凄然。 她握紧手里的白玉瓶,抬腿疾步往紫宸殿去。 紫宸殿里点着万年不变的降神香,公冶寒手里正拿着一份公文在看。听到有人来,遂抬起头,眼中浮上惊喜之色,“你怎么来了?” 温陵挤出一丝笑容,道:“我想出宫一趟。” 公冶寒放下手里的公文问道:“有什么事非得出宫?” 每次出宫都要费半天劲来请示,真是够了! 温陵上前一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柔和些,“你如果不放心,可以让死士或者御林军跟着我。” 她避重就轻,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公冶寒:“那我和你一起去。” 温陵拒绝道:“我想自己去。” 公冶寒看着她,沉默片刻。 话已至此,他没有继续追问的立场了。大家都是现代人,总得尊重别人的隐私和说“不”的权利吧。 “好。”他终于答应道。 但他还是派了死士跟着她。 出宫后,温陵去的第一个地方是南薰门里街,华容修的宅子。 下人通报后,华容修亲自出门迎接,正欲行礼,温陵道:“免了,先生以后见了我都不必行礼。” “娘娘来寻微臣,不知所为何事?” 华容修的长相太正经,人也太正经。 她每次见到这样正经的人,就想看他们不正经的样子。 “来找你给我念话本啊。”她笑着说道。 华容修身躯一僵,那样子仿佛是受了极大的羞辱。 温陵哈哈笑弯了腰,“逗你的,看把你吓的,哈哈哈......” 华容修也笑了,笑得很无奈...... 温陵表明真正的来意,华容修才道:“微臣倒是知道有一家窑场,能允许客人自己做瓷器。” “那太好了,上车吧。”温陵是乘马车出来的,除了一个车夫,什么人也没带。 “这......”华容修有些犹豫。 他身为外臣和贵妃同乘一车本就不合礼数,上次是因为事出有因,为了国事,但这次...... 温陵不耐烦了:“别这、那的了,赶紧的吧。” 她说着,生拉硬拽、逼良为娼地将华容修拽上了马车。 “去牛行街。”她跟车夫说道。 华容修在车上依旧坐的板正,温陵一看到他那副恭谨端正的样子,就忍不住想逗他。 她顺手拿起一本话本子扔到他怀里,“本宫还是想听书。” 真人视频听书,还不用花钱,真好...... 华容修捧着那话本子,缓缓抬头,眼中有一种叫“文人风骨”的东西碎得四分五裂。 温陵托着腮,抿嘴笑着看他,“因为本宫觉得,华先生不但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 她说的是实话哦~ 华容修嘴角抽搐了一下,僵硬地打开话本子,开始念...... 其实温陵根本也听不进去他念了什么,只是看看他的脸,听听他的声音,过过干瘾。以她现在的身份,也不能真的把华容修养到自己的鱼塘里。 也不一定,她名义上是有夫之妇,但毕竟她这婚姻情况特殊。如果是暗地里养几条小奶狗,兴许公冶寒会同意的,大家都是朋友嘛。 心里这么想着,看向华容修的眼神就更有侵略性了。 华容修觉得,温陵看向他的眼神仿佛是他此刻没穿衣服。 “华先生,”她打断他道,“你有意中人吗?” 华容修被问的瞳孔震了一下,眼神慌乱起来,“娘娘为何突然问这个?”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看你都二十好几了,还不成亲,所以,”温陵问,“你有心上人吗?” 华容修垂眸道:“有。” “啊?!”这个答案温陵没想到,为什么好看的小奶狗都有主人了呢? “谁呀?我认识吗?”她追问道。 华容修偏过头去,避而不答。 温陵大失所望道:“好可惜......既然你已经有了意中人,那我以后就不能再跟你乘一辆马车了,要是让你意中人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华容修悠悠道:“她......已经嫁人了。” “啊?!”这答案温陵更没想到,“你这也太痴情了吧,她都嫁人了,你还惦记着她?” 华容修看了温陵一眼,又微微垂下头去,默默不语。 温陵又开始脑补:华容修对那姑娘情深至此,应该是许久之前就认识了,那时华容修还只是庶常馆待选,没权没势,两人肯定是因为门第之隔,所以才爱而不得。 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那她和丈夫的感情好吗?”她又问。 华容修点点头。 应该是很好的吧,他想。 温陵叹气道:“那我帮不了你了,若她是被迫嫁人,心在你这里,说不定我还能帮你想想办法,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既然人家伉俪情深,那就没办法了。” 华容修悠悠道:“是啊......” “要不你忘了她吧,我偷电瓶车养你嗯?”温陵冲他又是挑眉,又是眨眼。 华容修低头继续读话本。 “华先生,你脸怎么又红了?” 车在牛行街的“明月窑厂”门口停下,两人下了车。 这窑厂有一处窑口专供客人使用。 负责教客人拉坯,烧制的是个叫李明月的寡妇,也是这窑厂的老板。 温陵观她最多二十出头,容貌较好,言语得体。 这应该是最早的diy工坊了。 当温陵向李月表示自己想烧制釉里红时,李月面有难色,“姑娘,釉里红好看是好看,但烧制极为困难,连有经验的窑工都没有把握能烧出来,你这......” 温陵道:“我知道,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我会天天来,直到烧出来为止。” 如此坚定的态度让李月不好再拒绝。 于是温陵从筛选泥料开始,一直到拉坯,印坯,晒坯。 拉坯的时候,李月见她做的造型奇特,便过来问做的什么。 温陵微笑道:“是一只狐狸造型的香笼。” 直到日薄西山,温陵和华容修才打道回府。 晒坯需要七天,然后才能入窑烧制。釉里红的废品率极高,一次烧制成功是不可能的,成功以前恐怕她得经常往这跑。 温陵先送华容修回家后,自己才回的宫。 累了一天,回到宜兰殿,倒头便睡。 另一边的紫宸殿,一名死士正在跟公冶寒汇报温陵今日的行程。 死士说得越详尽,公冶寒的脸就越难看。 “她和华容修相谈甚欢,还一起制瓷?” “是。”死士回道。 公冶寒坐在椅子上,搓捻着手指,满面阴沉,“德喜,给朕宣华容修。” 德喜一刻也不敢耽误,领命便去。 第50章 陛下和贵妃娘娘好着呢 华容修被连夜宣召,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结果到了紫宸殿,皇上看着手里的公文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冀州闹旱灾,朝廷拨了赈灾银,你跟着去监察,防止有人贪污。” 华容修心中不解,这种未雨绸缪的事情需要他一个京官亲自过去吗? “那臣明日就出发。”他应道。 公冶寒道:“今晚就走,车马随从都给你准备好了。” “这......” 公冶寒将公文往面前的案几上一扔,冷声道:“怎么?有难处?是不是白天在窑厂累着了,赶不了路了?” 华容修心中大震,随即道:“微臣领命。” “嗯,滚吧。”公冶寒不耐烦地说道,恨不得华容修立刻消失在上京。 华容修离开紫宸殿的时候,只觉得脚下轻飘飘的。 和自己的前程比起来,他更想知道她的安危。 “温贵妃她......可安好?”他向德喜问道。 德喜犹如看着一个死人一般说道:“陛下和贵妃娘娘好着呢,哪用得着您操心,华御史,咱家劝您一句,好不容易挣来的功名,可别毁了,去了冀州,您就好自为之吧。” 华容修安下心来。 她安好便好。 翌日,温陵直睡到日晒三竿才起。 梳洗后,新来的小宫女提醒她,“娘娘,您该涂药了。” “嗯?你怎么知道的?”温陵不记得这事儿她跟下人们说过。 那宫女回道:“是陛下特意嘱咐的,让奴婢们每天盯着您涂药呢,陛下对娘娘的宠爱可真是宫里独一份的,这样的小事陛下都如此上心。” 这小宫女是想奉承温陵,只是这话,温陵听着刺耳。 她涂完药,想去临华殿找郑婉儿,那小宫女便在后面跟着。 “娘娘,您要去紫宸殿吗?您已经有日子没去紫宸殿和御书房了。”那小宫女又道。 “你叫什么名字?”温陵冷了脸,寒声问道。 “奴婢叫青栀。” 温陵的忍耐到了极限:“你不是才来两天吗?怎么知道我有日子没去了?” “因为……因为……”那小宫女低着头,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温陵:“来人!掌嘴!” 啪……! 小宫女不敢躲也不敢求饶,很快嘴角就渗出了血。 温陵谁也没带,一个人去往临华殿。 一路上,她看什么都不顺眼。 这树种得不是地方,这花开得太奇怪,还有这草地,为什么是绿色的?! 烦死了! 她冲着一株山茶花就踢了过去。 “温贵妃是见这山茶花长得比你好看,所以嫉妒?” 一个腻腻的声音传过来,温陵一看,是瑞王公冶麟那个断袖。 看他来的方向,应该是刚才给太后请安去了。 “我好不好看,瑞王殿下那日在怡红院没看清楚么?”温陵圈着胳膊说道,“也对,瑞王殿下连男女都分不出来,确实看不清楚……” 公冶麟被她说得恼怒起来:“你……你一个妇道人家去那种地方,简直不知廉耻!居然还好意思拿出来说?本王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温陵道:“咦?这就奇怪了,你不是每天照镜子都能见到吗?看见好看的小倌就往上扑,还有比你自己更厚颜无耻的吗?” 公冶麟又羞又恼,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干脆一甩袖子,冷哼一声,挽挽尊便走了。 温陵还没骂够,但人都走了,总不能追上去骂。 她慢悠悠地往临华殿走。 刚才公冶麟去的方向好像是毓秀宫,这厮不会是胆大包天想打越清辞的主意吧...... 应该不会这么蠢。 就算真的是,越清辞肯定也会有办法自救的。 “你怎么又来了?”郑婉儿躺在摇椅上晃着,爱搭不理地问,“还空着手来?” 温陵:“......我刚从边关回来,这不是没来得及嘛。” 郑婉儿支起身子问:“那你去边关给我带土特产了吗?” 温陵:“......本来带了的,后来遇到平王作乱,都给扔街上了。” 郑婉儿:“那你后来不是都平安脱险了吗?你没有重新再买吗?” 温陵:“咳,我后来又生病了,没顾得上。” 郑婉儿:“那别人不是没生病吗?你可以让别人代你买呀。” 温陵:“……” 你是我上辈子的领导穿越来的吗?这么难应付! 温陵道:“但是我带了越国的土特产,你要看吗?” 于是两个女人手拉手一起去毓秀宫看小倌......啊呸!探望越国质子。 路上。 郑婉儿:“呀!这山茶花怎么被踩成这个样子?这可是十八学士,名贵着呢!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扒了他的皮!” 温陵:“就是就是,我刚才路过的时候还好好的。” 毓秀宫地方不大,也没什么人。毕竟越清辞是来当人质的,不是来享福的。 两人一踏进毓秀宫,就听到桌椅翻到的声音。 公冶麟带了几个人将越清辞的一众侍从全部制住,自己则追着越清辞满屋子跑。一路连扑带抓,掀翻了桌子,踹翻了凳子,满室狼藉。 越清辞身娇体弱,哪里招架得住。温陵和郑婉儿进来的时候,他刚好被公冶麟熊抱住。 “瑞王殿下......”有随从提醒公冶麟。 公冶麟一回头,温陵和郑婉儿已经走到近前,两人瞪着四只眼睛,好奇宝宝一样看着他。 温陵抱着观摩学习的态度道:“瑞王殿下怎么停下了?继续啊。” 郑婉儿道:“快点,你是不是不行啊,我们等着看呢!” “你们......你们......”公冶麟一脚踹在随从身上,“谁让你们不关门的!” 温陵殷勤道:“我来关。” 她过去把门关好,又回来继续观摩。 此时,越清辞已经趁着刚才公冶麟愣神的空档挣脱开,站得老远。 这情形,公冶麟就算再心有不甘也不能继续了。 “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他瞪了温陵一眼,带着随从们走了。 只有苏良为了护主被打得鼻青脸肿,其他人没有半点损伤,毕竟越清辞算不得他们真正的主子。为了一个质子得罪瑞王实在不值。 越清辞在房间另一头扶着书桌站着,气喘不定,面色比平时更苍白了。 苏良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先去扶他。 郑婉儿道:“你说的没错,这土特产确实挺好看的。” 越清辞刚才充盈满怀的感激之情被这一句话击得所剩无几。 “太子殿下,我和郑贵妃可是特意赶过来救你的,你不应该谢谢我们么?” “就是就是。”郑婉儿附和道。 越清辞整整被公冶麟扯乱的衣衫,道:“多谢二位娘娘。” 郑婉儿:“没了?口头感谢?” “那依两位娘娘之见......” 第51章 不婚主义的人不能随份子! 依温陵和郑婉儿之见,越清辞陪她俩喝了一下午的茶。 越国多山,所谓高山云雾出好茶,越国人都嗜好茶道,越清辞也一样。 他明知眼前这俩女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还是硬着头皮表演了一下午的茶道,无视她俩比瑞王还色眯眯的眼神。 郑婉儿:“虽然质子长得好看,但打了这么多年,就陪一个小白脸,我们是不是亏了?” 温陵:“还有六千万两银子。” 郑婉儿:“这么说,我们又有钱了?” 温陵瞪她一眼:怎么能说这种话暴露我方实力呢? 郑婉儿又找补道:“咳咳,我大乾泱泱大国,本来就有钱。” 温陵道:“太子殿下,话说你那三千万两的头款什么时候能到账?” 越清辞好脾气,微笑道:“最近就会从越国出发,辎重车走得慢,需要多些时日。” 温陵:“这样啊......” 闲聊归闲聊,两人的眼睛是一刻也没离开过越清辞。 仿佛少看一眼就能亏了银子。 为了尽量少亏银子,第二日温陵拉着郑婉儿又去看了一天。 到了第三日,事情就有些不顺利了。 两人一到毓秀宫,发现公冶寒也在。 这就有些扫兴了…… 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越清辞:“陛下,两位娘娘已经走了。” 公冶寒回头一看,门口只有两个背影。 他放下茶杯道:“既然是质子,就该有个质子的样子,德喜,去调一队御林军守在门口,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这一队御林军不仅挡住了温陵和郑婉儿,还挡住了公冶麟。 他看着那一队禁军,心中狐疑,难道皇兄多年无子是因为好男色? 没有欣赏到男色,温陵和郑婉儿就回了临华殿。 晚上,温陵就宿在临华殿。 熄了灯,两人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郑婉儿:“你最近是不是在躲着陛下呀?” 温陵:“没有啊,我跟他本来也不熟。” 郑婉儿:“......” 接下来的几天,温陵不是在临华殿,就是在宜兰殿闭门不出。 中间公冶寒有派人来叫过她,说有要事相商。 结果她去了以后,发现所谓的要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只有案几上放着的桂花糕惹起她一丝兴趣,造型奇特,和原来御膳房做的完全不一样。 她把小猫造型的全部吃掉,又抱起那堆她没有看过的话本,拍拍手就要走。 公冶寒叫住她:“那个......我最近比较闲,想做手工,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温陵:“你可以跟皇后学绣花。” 后面公冶寒再叫,她就不去了,只让宫女传达。 第八日,是釉里红入窑烧制的日子。 温陵早早地来御书房讨出宫的令牌,连进去都不进去,就在门口等着。 等了没多久,就看到石延年远远地过来。他似乎是有话想说,但最后没有开口,捧着一堆奏章就进去了。 温陵也没有和他打招呼。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令牌是公冶寒亲自送出来的。 他道:“我不想学绣花,你有别的推荐吗?” “没有。”她接过令牌转身就走。 温陵先是去了南薰门里街,却被门童告知华容修去冀州出差了。 她很长时间没参与朝政,居然都不知道华容修出差的事儿,只好一个人来到窑厂。 甫一下车,里面就传来吵闹打砸之声。 待得进去,满院的瓷器碎了一地。几个泼皮无赖手里拿着棍棒,见了瓷器就砸,正在晒坯的那些也毁了大半。 李明月上前阻拦,被狠狠打了几棍子。 “住手!”温陵喝道。 那些无赖倒真的住了手,见只是个十八九的小姑娘,便没放在眼里。 “你谁呀?少多管闲事,惹急了小爷连你一起打!” 李明月见势头不对,连忙喊道:“姑娘,你快走!别受了连累!” 温陵看着碎了一地的香笼陶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这几天正缺个出气的。 “今天这事儿我还就管定了!”她又朝身后喊了一句,“你们不许出手!” 那群泼皮却只当她是个神经病,因为她身后根本就没有人。 其中一无赖上来拿棍子指着她鼻子,道:“我看你是活——哎呦!” 他一句话没说完,自己的鼻子就先挨了一拳,登时流出血来。 另一人道:“原来是个练家子,兄弟们,一起上!” 一群人拿着棍棒就朝温陵招呼过来。 跟在暗处的一名死士问道:“头儿,咱们真不出手吗?” 那死士首领道:“你刚才没听见吗?娘娘不让我们出手。” “可要是娘娘不小心挨了一下,哪怕只是擦破点皮,回去陛下也得让我们掉层皮吧?” “那你说是得罪陛下更惨,还是得罪娘娘更惨?” 众死士醍醐灌顶:“上!” 怎奈众死士现身时已经晚了,那些个泼皮无赖已躺了一地,“哎呦哎呦”地叫着。 温陵冷喝道:“滚!” 那群无赖哪里还敢耽误,连滚带爬地就跑了。 剩下的,是满院的狼藉,和受伤的李明月。 温陵再次看向自己七天前做的陶坯,还剩下一些没有损坏,这些还是能入窑的。 可这一堆烂摊子总得有人收拾吧...... “你们杵在那里干什么?过来帮忙打扫!”她冲死士们命令道。 众死士:我们这双拿刀拿剑,杀人夺命的手......用来打扫卫生? 算了,谁让人家是主子。 李明月强撑着站起来,过来向温陵道谢。 “姑娘,这些人是你的......?”李月望着那些正在院子里殷勤打扫的死士问道。 温陵解释道:“哦,他们......是我家的护院。” “可他们为什么要蒙面啊?还都穿着黑衣裳?” 温陵又道:“因为......他们以前都是绿林山匪,身上都背着人命呢,后来投靠了我家,轻易不敢露真容。” 众死士:我们辛苦考上的编制被你说成这样? “不过那些人为什么要来砸场子啊?”温陵问。 明月窑厂原名叫韩家窑厂,是李明月过世丈夫的家产。 她和丈夫没有孩子,丈夫死后,她无意再嫁,便将窑厂改了名字,独自经营。可她丈夫的哥哥却盯上了这窑厂,一直想将她赶出韩家。 李明月本就是外地嫁过来的,父母都已过世。自己依靠窑厂维持生计,自然是不从。于是她这大舅哥就隔三岔五找些泼皮无赖来捣乱,她都已经习惯了。 “虽说这窑厂确实是当初成亲的时候,分家分出来的,可既然我已经决定守寡不嫁,哪有吃绝户的道理?他们不过是欺负我没有孩子罢了!” “那你们为何不报官呢?”温陵问道。 “我们不是没有报过官,可是官官相护,我那大舅哥在朝中做大官,那京兆府尹哪里敢得罪他啊?” 温陵:“多大的官?” 有皇帝官大? 李明月道:“枢密使,好像是一品大员。” 温陵:...... 还好没有皇帝官大。 打扫完院子,死士们眨眼的功夫就又隐回了暗处。 李明月帮着温陵一起将剩下的陶坯入窑烧制,需要烧一天一夜。 釉里红对温度要求极高,一千多度的窑里,要控制温差不超过十度,低了十度,颜色就变成黑的,高了十度,颜色就会烧飞。 古代没有温度计,全靠经验,所以得有人一直看着。 晚上都由李明月看,白天温陵再来。因为釉里红十窑九不成,一次肯定是烧不成的。 剩下的时间,温陵也没闲着,她又做了一堆陶坯,等着晒坯后下一次入窑。 回宫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温陵坐在马车里累成狗。 想着还要找公冶寒商量枢密使韩俊的事儿,这老不死的,果然不是什么好鸟。 只是......又得借助皇权,又得靠男人。 要不她把公冶寒杀了,自己做女帝吧。 嗯......算了,打不过。 回到宜兰殿又是倒头就睡。 另一头的紫宸殿,死士照例在汇报行踪。 “她要烧的那个釉里红这么难烧么?”公冶寒像是在问死士,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是,属下留意了一下,”死士回道,“好像是一个狐狸形状的香笼。” 公冶寒微微皱眉,似在沉思,尔后道:“反正华容修也不在了,她想去就去吧。” 次日,温陵又要出宫。 这次的令牌给的很痛快,她都没开口,德喜就主动给她了。 在窑厂看了一整天,到傍晚的时候终于出窑了。 出来的都是白瓷,温度高了,颜色烧飞了。 预料之中的事,但还是有些失望。她将这些白瓷全部敲碎,然后又投进去一批,等下次开窑。 韩俊的事,她还没想到法子。或许今天应该早点回去,跟公冶寒商量一下。 回宫之后,她去紫宸殿,却从公冶寒那里得到了另一个消息。 公冶风要和宁芷兰成亲了。 接连失去了禁军、中书省、和越国的助力,他已经等不及要绑定靖国公府了。 案几上又摆了新的桂花糕,都是小猫的。 温陵拈起一块,一口咬掉小猫的头,“他居然还好意思邀请我们去?他脸皮够厚啊。” “可能是想收份子钱。” “那我不亏死了,我将来又不打算结婚,这钱也收不回来啊。” 公冶寒问:“为什么?” “这有什么为什么?我不结婚就不会办酒席,怎么收?”温陵道,“要不这样吧,你替我出了,将来你结婚的时候一起收回来。” 公冶寒:“......我是问你为什么不结婚?” 温陵张张嘴,一大堆“独自美丽、婚姻桎梏、爱情坟墓”的话汇总成一句:“为了表明我不需要婚假产假育儿假,避免失业。” 公冶寒:“......” 接下来,两人就“是否参加婚礼”这件事产生了分歧。 公冶寒主张不去,理由只有一个:“谁知道那海王八安的什么心,万一来个烛影斧声怎么办?” 温陵主张去,理由如下: “前任的婚礼邀请,那是请帖吗?那是战帖!” “你要是担心武力冲突,我们可以带上御林军,不能让他以为我们怕了他。” “而且这可能是宁芷兰的主意,她就想看我因不能嫁给心上人而失意。” “所以我不但要去,还要带上现任一起去,让公冶风看看,老娘的现任比他好十倍!” 直到听完最后一个理由,公冶寒才被说服,豁然起身道:“是比他好一百倍!” 遂两人达成一致。 “还有一个人也得去。”温陵道。 “谁?”公冶寒问。 “越清辞。” 第52章 本宫简单说两句 婚礼定在五天以后。 温陵想在此之前解决韩俊那个老不死的,作为新婚“贺礼”送给公冶风、 本想给京兆府尹施加压力,可后来想想,这也不能全赖京兆府尹。 那些无赖玩的是闪电游击战,根本抓不到。就算抓到了,也难以证明是韩俊指使的。他完全可以说是别人攀咬他,然后再另雇一批人。 京兆府尹她见过,是个谨慎务实的。得罪枢密使这种事儿,没有实质的好处和十足的把握,他是不会干的。 她得再好好想想。 婚礼之前的几天她都在窑厂盯着,但一直没有烧出釉里红。 第五天,温陵和公冶寒要去参加婚礼了。 这天,温陵一大早就起床了,上次起这么早还是上一次。 她换上自己最喜欢的那套玄色绣金线广袖宫装,呼啦着一大帮宫女给她做造型。用了一堆发包,梳了个最盛气凌人的高锥髻。 由于之前节衣缩食的时候她把自己值钱的首饰都拿去卖了,所以只好亲自跑到临华殿借郑婉儿的那套点翠头面。 郑婉儿本来捂着不给,一听她是要去参加宁芷兰的婚礼,立刻将所有藏私都拿了出来。 把温陵的手指上,手腕上,耳朵上,脖子上,能镶金戴玉的地方全部给她武装上。 郑婉儿:“我可是把我最好的东西都给你戴上了,千万不能输给宁芷兰那个贱女人!更不能让平王那个人渣看扁了!” 温陵握紧小拳头:“嗯!” 她甚至一改往日的宫妆,化了个艳丽的现代妆。 把自己拾掇好了,就去喊公冶寒。 结果公冶寒......还没起床! 温陵站在他床边,喊了一声。 公冶寒睡觉警醒,隐隐觉察到身边有一股冷煞之气。睁开眼,待得看清时,足足愣了一分钟。 “我昨天不是告诉你今天要早点起床吗?”温陵冷声问道。 “......可是我出门只需要一刻钟。” 温陵灼若芙蕖的脸阴沉沉欲雨...... 公冶寒:“我这就起。” 公冶寒从穿衣到束发果然只用了一刻钟。 为了和温陵相配,他也穿了玄色常服,束了金镶玉的腰带。可惜他没有点翠发冠,就戴了个金的,越招摇越好。 “你这套点翠头面怎么这么眼熟?” “这是我借郑婉儿的,我值钱的首饰都拿去卖了囤粮了。” 公冶寒眼眸微垂,沉默不语。 两人拾掇好,越清辞也在紫宸殿门口等着了。 他还是银鼠灰的斗篷,内着灰白色深衣鹤氅,长发半束半披,谪仙般一身清冷。 隔着老远,温陵都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在颤动,一时看呆了。 “病秧子小白脸......”公冶寒从旁道。 三人乘车出行,带了一队御林军,还大张旗鼓用了仪仗。 到达平王府时,已经宾客满堂。 唱喏太监拖着长音喊:“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越太子到。” 御林军开道,宫人们在门口铺上长长的红毯,天子仪仗翠华摇摇。 公冶寒扶着温陵下车。 两人抬头挺胸,大手拉小手,一起往里走。 越清辞跟在两人身后。 三人一进入正堂,全场目光立刻聚焦过来。 温陵和公冶寒并肩站着,身着十几斤重的华服。 服饰华美,帝妃无双。 然而衣裳的华美却还不及两人绝世的姿容,身后还跟着一位谪仙般的人物。 如果是普通百姓见了,大概会以为这是神仙下凡了。 众人呼啦啦跪了一地,山呼“万岁千岁。” 公冶寒适时地停顿了一会儿,才用他充满威严的声音道:“平身。” 众人又呼啦啦起身。 德喜喊道:“送贺礼~” 一个小太监捧着一卷纸呈到公冶风面前打开。 众人好奇,纷纷抻着头看。 那是一幅画,山林隐居图,连装裱都无,直接裸画拿了过来。 这用意,不言自明。 可再一细看那画,笔触画风分明是石延年的,但落款却是公冶寒的。 这画你要说它不值钱吧,石延年的丹青也是出了名的,卖得上价儿。 你要说它值钱吧,这落款是皇帝的,还是个不学无术的皇帝。 公冶寒道:“这是朕特意为平王画的,平王可还喜欢?” “陛下墨宝,臣自然喜欢。”公冶风将画卷起来,递给身边的小厮,脸上却是半分喜色也没有。 苏良也将越清辞的贺礼呈上,只是一个小小的白玉瓶。 越清辞道:“婚礼之上本不该送这样的贺礼,但我听闻平王妃一直为脸上的伤疤困扰,这玉容膏可以抚平一切伤疤,希望平王妃能早日展颜。” 公冶风道过谢,便将那玉容膏亲自收了起来。 外面传来唱礼官的声音:“新娘到~” 公冶风遂到门口迎接。 高堂的位置是空的,公冶风的父母都已不在人世。 温陵和公冶寒很自觉地一齐坐了过去。 宁芷兰一身大红嫁衣,由丫鬟虚扶着一路过来。 尽管她眼前悬着珠帘,温陵还是能看到她见到自己时脸上一闪而过的愤恨。 温陵勾唇一笑,冲她挑眉,他们夫妇俩的痛苦就是她快乐的基石。 傧相唱礼,新郎新娘拜天地和......帝妃。 新娘被送入洞房后,婚宴才真正开始。 今天但凡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宴席摆了几十桌,男女宾分坐。 公冶寒的那桌和温陵的那桌气氛同样尴尬。 这是继上次秋猎之后,温陵再一次深切体会到了当领导的感觉。 席上女宾都一齐望向她,领导不动筷,谁也不敢先动。 “咳咳,那个......”温陵不负众望地端起酒杯,清清嗓子,“本宫简单说两句,昂,这个......既然是简单说两句呢,本宫就不多说,那么......但是呢,也不是不说,啊,但也不能少说,昂,说多了呢......显得太多,啊,说少了呢......显得太少,啊,诶~大家都别愣着,动筷动筷。” 温陵看向众女眷的头顶,一支镀金点翠镶红宝石发钗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支发钗她见过的,戴发钗的人是礼部尚书陈士吉的女儿,陈紫菀。 身上的华服压得温陵有些闷,她少喝了几杯就起身想去花园透透气。 离席的时候,另一张桌子上,温川坐在将士们那桌正在被灌酒。 婚礼真是新娘的酷刑,众人的狂欢。 经过花园的回廊时,温陵冷不防被人撞了一下。 是个小丫鬟。 待看清那丫鬟的面容时,温陵吓得心惊了一下。 她满脸都是触目惊心的疤痕,红色的,一道道,像蜈蚣盘踞在脸上。没有疤痕的地方尚能看出皮肤白皙细腻,这样一对比,更显得吓人。 比宁芷兰的脸可怖了十倍不止。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贵人恕罪......”这小丫鬟其实也不知道温陵的身份,但见温陵衣饰华丽,称呼“贵人”总错不了。 温陵挥挥手,道:“无妨,你走吧。” 小丫鬟得了饶恕,脚不沾地急忙走远了。 温陵沿着回廊继续往花园去,身后却又远远传来小丫鬟告饶的声音。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王爷恕罪......” “你这丑八怪,谁让你跑到这儿来的!不是让你去厢房伺候吗?赶紧滚!别碍了本王的眼!” 骂人的是公冶风。 温陵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快,越来越近。 她暗暗摩挲着手上的戒指,那是公冶寒送给她防身的,里面还有迷药。 “温陵。” 公冶风喊她。 温陵继续装聋,继续走。 “你这样装傻充愣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他喊道。 温陵停住脚步。 公冶风一步步走近:“看来我除夕夜那天跟你说的话,你没有考虑清楚。” 温陵转身直视他:“考虑什么?考虑和你这样杀人不眨眼的人渣同流合污?” 公冶风轻蔑一笑,走到温陵近前,细细端详她的脸。 她本就极美,月眉星眼,明艳动人。今日这装扮更比平时多了几分雍容华贵,顾盼之间,便能教人心旌摇荡。 “你们女人就是天真愚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和我合作,总好过和公冶寒合作,他才是真正嗜杀成性的那个,你在他眼里就是个棋子,早晚有一天他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杀了你。” 温陵怒极反笑,看他就像看一个变态自大狂。 “可是你在我眼里却是不一样的,温陵,”他又靠近一些,低声道,“毕竟这个世界里,只有你才是我的同类,没有你,我就算登上皇位,也是孤独得很......” 他逐渐靠近温陵的耳畔,声音越来越让人恶心。 温陵悠悠道:“我耳环涂了毒药。” 公冶风一下子后退开,酒也被吓醒了。 温陵满脸嘲讽,道:“平王想要万人之上,这点胆魄怎么行呢?” 意识到自己被戏耍,公冶风瞬时恼羞成怒,一手掐住温陵的脖子,发狠道:“你敢耍我?!” 雪白纤细的粉颈,只要他稍一用力,就能折断。 然而下一瞬,温陵的手带起袍袖一扬,公冶风的小臂上就吃痛了一下。 他轻呼一声放开手,小臂上多了一道斜斜的血口。 这女人竟然随身带着刀? 温陵紧接着拽住他受伤的胳膊,顺势一拉,手上的戒指就朝着他的颈动脉刺了过去。 公冶风颈上又吃痛一下,快速扼住温陵的手腕,开始反击。 两人过了几招,公冶风非但没占到什么便宜,还渐渐地身形不稳。 很快身躯一晃,昏迷倒地。 温陵冷眼看着他,上去朝着他的裆部狠踹一脚,“烂黄瓜!” 可惜这迷药的量很轻,他一会儿就会醒过来。 踹完这一脚,温陵忽觉胸不闷了,颈椎也不疼了,一口气能上五楼。 四下望望,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她整整衣衫,抚抚发鬓,施施然地往回走。 前面,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夜空。 “不好了,温指挥使杀人啦——” 第53章 死的人是谁重要吗? 听到这声尖叫,温陵第一个反应是似曾相识,然后便想要赶紧和公冶寒会和。 她朝声音来源疾步过去,不顾头上的步摇晃得厉害。 声音是从厢房那边传来的,还好她出来透气,离厢房近。 远远地看见有一间厢房的门大开着,里面透出灯光。 她拾级到廊檐下,身后转角处闪出一个人来。 “温陵,”公冶寒叫住她,上前牵起她的手,“走。” 公冶寒见她离席,便出来寻她,没想到半路上就听到了尖叫。 温陵点头,两人一起往厢房去。 除了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他俩是最先到达现场的。 那场面,温陵这辈子不想看第二次。 一具女尸横陈在床。 全身赤裸,双腿分开,腹部被捅烂。 鲜血染红了床,又顺流到地上,如无数长蛇蜿蜒到温陵脚下。 血将整个房间都映成红色。 他们赶到时,温川正晃悠悠从椅子上站起来,衣服上全染了血,手里还拿着匕首。 温陵迅速用镯子里的小刀割下床幔,盖在尸体上。 除了鲜血和伤口,尸体上还有许多淤青。 是被奸杀的。 温陵不忍直视,但她认得死者。 她道:“死的人是陈紫菀。” 温川此时清醒过来,烫手般扔掉了匕首。 饶是他这样曾浴血沙场的人,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战场上,杀人是为自保,不为羞辱和取乐。哪怕是命丧铁蹄,万箭穿心,也会给敌人留点尊严。 不会像这般,对一个柔弱女子用如此惨绝人寰的杀人方法。 这是何等畜牲,才能犯下这样的罪行?! 公冶寒将门关上,走过去弯腰用帕子包住匕首捡了起来。 外面传来规律整齐的脚步声和兵甲之声。 他刚才让德喜传令御林军来封锁现场,幸好御林军动作够快。 而宾客们也紧随其后。 呼啦啦一大帮人围堵在门口,若不是御林军拦着,势必要闯进来。 先开口提出抗议的是刑部尚书华尧佐。 “陛下,里面若发生命案,应让刑部进去勘察取证,而不是让御林军封锁房间。” 一群人在他身后跟着附和。 以往最喜欢打头阵的礼部尚书陈士吉这回却没出声。 刚才婢女来报,宴席上就有些混乱,可他一直没找见自家闺女。 门的另一边,温川正在努力回忆事情经过:“我酒喝多了觉得头痛,便去院子里吹风,一个侍女过来,说陛下找我,引我来了厢房。 “当时我还觉得奇怪,陛下为何要在这里见我,而且房间里还没有点灯,但是一进房间我就头痛地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你们。” 这样卑劣的手段简直和上次淑妃落水的时候如出一辙。 温陵道:“看来是有人故意设局,只怕这局最终目的不在你,而在我和陛下。” 温川是禁军统领,如果他出了事,禁军势力不一定还会在皇帝手中。 “那你可还记得那婢女的模样?”公冶寒问道。 温川摇头:“当时我头痛得很,天又黑,也未曾留意。” 温陵道:“就算能认出那婢女也没有用,既然是设计陷害,她大可以否认温川的说辞。” 众人等在外面,不见里面有任何动静。 正焦急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公冶寒和温陵从里面走出来。 众人纷纷顺着缝隙往里张望,然而灯光昏暗,没有看到什么。 两人立在廊檐下,挡住了门。 “此处的确发生了命案,但此案朕要御审,德喜,去传令,将府中所有人员全部聚到此处。” “是。”德喜领命。 华尧佐又上前拱手道:“陛下,婢女来报说杀人的是温指挥使,敢问温指挥使可是在里面?” 他站在台阶下面,离公冶寒尚有几步距离。 这几步的距离,已足以让他感受到公冶寒语气中的威压之势。 “华尚书难道不该先问问死者是谁吗?” “难道不是府中的婢女吗?” 公冶寒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冲着后面站着的陈士吉说道:“陈尚书,若你愿意,可以进去看最后一眼。” 此话一落,鸦雀无声。 大家都自动给陈士吉让出一条路来,只有华尧佐怔怔地立在原地没动。 他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死者应该是平王府中的婢女才对,这也是今天来之前平王跟他说好的。 死者怎么会变成陈紫菀? 陈士吉老来得子,只有陈紫菀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疼得跟宝贝一样,要星星不敢给月亮,都十九岁了,还捂在家里舍不得嫁出去。 众人同情的目光落在陈士吉身上。 他颤悠悠地走过来,到了台阶下,仿佛抬脚迈上去都很艰难。 上次淑妃落水的时候,就是他带头要废储,温陵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他和平王咄咄逼人,不依不饶的情形。 可陈紫菀死得这样惨,温陵也生出不忍。“陈尚书,令爱的死状实在......本宫建议你,还是不要看的好。” 陈士吉脚步只停顿了一下,便继续往里走。 温陵也跟着进去,怕他和温川起冲突。 很快,里面传来了哀嚎恸哭之声。 公冶寒这才继续刚才的问题:“华爱卿,朕很好奇,你都没有见到死者,怎么就知道死的人是平王府中的婢女呢?” “这......这是刚才来报的人说的。” 公冶风中的迷药分量本来就不大,醒来以后就立刻往厢房这边赶,半路上遇到了寻他的御林军。 到厢房前的院子时,恰好看到那发现凶案现场的丑婢女被带到众人面前。 她本就可怖的脸,此时因紧张和惶恐显得更加刺目。 “朕问你,你为何这么确定死的人是个婢女?” “奴婢、奴婢......看错了,灯光太暗了,对、对,是灯光太暗了,所以奴婢才看错的。” 听到那婢女说看错了,公冶风自觉不对,便低声问华尧佐。 华尧佐面色凝重,道:“死的人是陈士吉的女儿。” “什么?!” 公冶风差点惊呼出声,惹得公冶寒往他这儿扫了一眼。 他很快恢复如常,脑中开始飞速复盘,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死的人明明应该是个婢女才对,怎么会变成陈紫菀? 宁芷兰在他身边悄然道:“死的人是陈紫菀,王爷好像很意外?” 问这话的时候,宁芷兰没有看他,脸上也一片淡然。 可这话却犹如一道雷击,让公冶风猛地一震。 前段时间,他和陈紫菀缠绵的时候,被宁芷兰撞见。当时宁芷兰没说什么,他便以为这种事情对于宁芷兰这种封建女人来说,只是稀松平常。 可现在她这样问,既显得她早就知道了他的计划,又显得她并非表面看起来那样不在乎他的劈腿。 他低声问道:“可你看起来好像一点不意外?” 宁芷兰这才侧过头来看着他,悠悠道:“人早晚都是要死的,什么时候死,死在哪里,怎么死的,重要吗?” 重要吗? 当然不重要。 死者是朝廷大员的女儿,只会把事情闹得更大,让温川更难脱罪。 这对他的计划而言,反而是好事。 但重要的是,他不容许自己被宁芷兰算计! 她不过是自己用来绑定靖国公府的纽带,不过是个npc,还是个丑陋的npc。 他看到宁芷兰身边的丫鬟被她毁容的时候,就知道她已经疯了。可没想到,她居然胆大包天到敢擅自算计他。 还敢碰他的女人?! 她以为她算个什么东西? 公冶风看着她,眼神一点点狠厉起来。 公冶寒又道:“朕再问你,你可曾亲眼看到温指挥使杀人?” “看、看到了。” “哦?”公冶寒眉毛微挑,“那这么说,你到达现场的时候,温川正在拿着刀子行凶?” “奴婢看到、看到温指挥使手里拿着刀子,身上都是血......” 那婢女脸色惨白,仿佛是因为回忆现场而被吓到,一直低着头,说话都不利索。 而这种避重就轻,企图混淆视听的回答,让本就没有什么耐心的公冶寒瞬间杀意沸腾。 他低沉冰冷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问道:“再敢答非所问,混淆视听,朕扒了你的皮。” 那婢女扑通跪下来,断断续续道:“奴婢、奴婢到的时候,看到温指挥使坐在椅子上,手里、手里拿着刀子,奴婢没有、没有亲眼看到他杀人......” “这么说,你既看错了死者的身份,又没有看到温川行凶,就叫嚷着他杀了婢女?” “奴婢、奴婢......以为......” “好一个‘以为’。” 公冶寒垂目看着她,满面冰霜。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那婢女哐哐磕头,嘴里只有求饶的话。 不多时,府中所有宾客,下人,还有护院都被聚集了过来。 御林军和宫女已经开始搜身,不管是仆人还是宾客,都不能幸免。 有人表示不满,好好地来参加婚宴,反而被当成嫌犯搜身。 公冶风更加着急,若不是计划出现了意外,现在温川应该已经被刑部关押定罪了。 可公冶寒一直在搜身,像是掌握了什么可以帮温川脱罪的办法, 这样下去,他们就要失去主动权了。 温川的罪名一定要坐实! 他给华尧佐递了个眼神,华尧佐便上前道:“陛下,即便您要御审,也应当由刑部进去取证调查,而不是让御林军在这里搜身,就算这婢女没有亲眼看到行凶过程,温指挥使也是本案最大的嫌犯,理应收监到刑部大牢,怎可任由他继续待在现场,毁灭罪证!” 在场的官员纷纷跟着附和。 “是啊,无论如何都应该先将嫌犯收监。” “陛下,此案应当先由刑部进现场取证。” “后宫不得干政,温贵妃应该回避。” “陛下......” 第54章 端水—京兆府尹必备技能 公冶寒背后轻轻搓捻着手指。 无论如何,温川出现在案发现场是事实,嫌疑最大也是事实。 可如果进了刑部大牢,就算事后查清,再出来也会去掉半条命。 他垂下的眼眸又抬起来,淡淡道:“当然要取证,可朕若是没弄错的话,京畿之地发生命案,应该先由京兆府勘察,有了审议结果之后,若判死刑,再提交刑部复核,对么?” 大乾实行地方死刑三复奏,京畿死刑五复奏的司法制度。 发生在京畿之地的命案应当先由京兆府勘察,如果犯人被判死刑,先提交刑部复核,再由刑部五次上奏皇帝后,方可执行,以示对人命的敬重。 在京兆府尹没有主动将案件交给刑部或苦主没有告御状以前,刑部无权过问。 如果死的人是王府中的婢女,那公冶风才是苦主,他自然可以以苦主的身份分分钟将这案子从京兆府移到刑部。 但现在,死的人是陈紫菀。 是否要告御状,取决于陈士吉。 “郭照心。” “微臣在。” 一直站在最后面观望的郭照心往前走了几步,俯首应道。 公冶寒微微皱眉,这个郭照心果然是一如既往的谨慎。 皇帝不点名,他就绝不主动揽活儿。 “此案交由京兆府来勘察,胆敢有半分作假,朕连你的皮一起扒了。” “是,微臣这就回府衙调派人手,只是......”郭照心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公冶寒语气中带着烦躁。 郭照心继续道:“只是,这会儿已经是三更天了,微臣向来胆小,能否请陛下派两名御林军护送臣回府衙?” 公冶寒心中冷哼一声。 他哪里是胆小,是两边都不想得罪。 有御林军护送,平王无论如何不会傻到半路派人拦截,递些不该递的话。 “准了。” “谢陛下。” 门再次打开,三人一齐走了出来。 陈士吉这一进一出,仿佛老了十岁。 脸上挂满泪痕,背也一下子驼了。 他跪在公冶寒面前,哭诉道:“陛下,微臣内人去世多年,这辈子就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她这一去,微臣就彻底成了孤家寡人,她死得实在太惨,太冤了,还请陛下看在微臣为官数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务必要严惩凶手啊!” 公冶寒让人将他扶了起来。 虽说他一个投靠平王的叛徒,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话是有些过于不要脸了。但死者为大,公冶寒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跟他过多计较。 华尧佐却多嘴道:“陈尚书,你要相信陛下,此案虽然是由京兆府查办,但陛下既然说了要御审,就一定会查出凶手,郭大人办案你还不放心吗?即便京兆府查不出来,你也可以告御状,我刑部一定不会让令爱枉死。” 华尧佐将话说得滴水不漏,但有脑子的人都能听得出其中的潜台词。 郭照心的为人,朝中无人不知。 此案最大的嫌犯是温川,而他的妹妹又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无论真凶是不是温川,郭照心都不可能得罪温贵妃。 华尧佐是在暗示陈士吉告御状,将这案子移到刑部,温川就必死无疑。 陈士吉是平王党,按理说没有不配合的道理。 可他虽然一脸悲怆,却偏偏对这话没有任何反应,就跟没听见一样。 刚才看到女儿惨死,悲痛之后,就想要当场杀了温川。 可温贵妃的话却让他冷静下来。 温贵妃问他:“除夕那天,你和平王是不是也串通好了陷害言思。” 是这一句话让他恍然大悟。 如果这一切像除夕那天一样都是平王的手笔,那真正害了紫菀的人,未必是温川。 而他的无动于衷也让公冶风更加觉得不妥。 已经快要四更天了,期间有女眷和某些置身事外的大臣想要回府,统统被公冶寒回绝。 温陵打了个哈欠,公冶寒道:“我就让御林军先送你回宫。” 温陵摇摇头,这种时候她不能走。 御林军的搜身终于结束。 德喜将一支镀金点翠镶红宝石发钗呈了过来。 陈士吉看到那发钗,一下子跳过来,劈手夺过发钗。“这、这是我女儿的发钗,是她生辰那天买的!这是哪里找到的?” 刚才在里面,温贵妃还向他问起,陈紫菀在宴席上是否弄丢了发钗。 可他明明记得,女儿离开的时候,头上是戴着的。 德喜回道:“是在府中一名护卫的身上搜出来的。” 那护卫被御林军扭了出来。 公冶风见到那护卫,只觉得身躯一震。 那护卫被押解到公冶寒面前跪下,脸上已明显慌乱起来。 公冶寒又从陈士吉手里接过发钗,看了一眼,递给温陵,然后问道:“这发钗你是如何得来的?” “这......这是小人捡来的、是捡来的。” “你胡说!”陈士吉指着他,大声喝道,“我女儿离席的时候头上还戴着这发钗,你却说是你捡来的,那你倒说说是哪里捡来的?!” “是......是......” 他只是看那发钗名贵,想事后拿出去换点银钱。平王妃派人来告诉他计划有变,说换了个女人,可并没有说换的是礼部尚书的女儿啊,他只当是个寻常富户的小姐。 哪里想到计划发生了这诸多变化,变成现在这样。 他指着身后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道,“是在那儿捡到的。” “那你是何时捡到的?”温陵问。 “是......大约是戌时过半的时候。” 温陵道:“陈小姐离席的时间差不多就是戌时过半,那看来你捡到这发钗的时候,她应该还活着。” 那护卫连忙点头:“对对对、必定是陈小姐离席之后不小心掉的,因天黑才让小人捡了个便宜,但人绝对不是小人杀的!” 他摆着手为自己辩解,觉得自己的谎圆得很不错,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不像方才那样慌张了。 温陵听着他的解释,同时细细瞧着手里的发钗,没有再问什么。 又过了大约两刻钟,郭照心带着京兆府的人回来了。 现在已经四更天了,众人哈欠连天地陪站在院子里,等着仵作的初步验尸结果。 温陵反而因为这事肾上腺素分泌过多,睡意全无。 公冶寒的手从旁边伸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 两人不知从何时开始养成的习惯,遇到难事总要携手,平安脱险总会相拥。 温陵看他一眼,也反握住。 这条路荆棘满布,他们总得互相扶持,才能苟到最后吧 又过了约两刻钟,仵作出来将初步填写的尸格交到公冶寒手里。 德喜掌灯,公冶寒看过后,又递给温陵。 温陵只扫了一眼,便找到了自己想看的。 她又向那护卫说道:“根据仵作的验尸结果,陈小姐的死亡时间是亥时正,正如本宫先前所说,你捡到发钗的时候,陈小姐还活着。” 那护卫本来还担心京兆府的人会发现什么不利于自己的证据,现在听到温陵这样说,总算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平王和华尧佐也终于不再紧绷着神经。 只要这护卫能脱罪,那唯一的嫌疑人就是温川。 “对对对,小人没有撒谎,还请陛下和贵妃娘娘明鉴。” 温陵目光骤然冷下来,厉声道:“既如此,那这发钗上为何会有血迹?!” 护卫心中大惊,他拔下发钗时未曾细看就揣进了怀里,所以也没有发现血迹。 陈士吉见他心虚无措,更加确定他先前是在撒谎。 女儿若是这护卫杀的,那背后指使的人必定是平王无疑。 自己这些年为平王鞍前马后地效忠,结果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他一时怒火攻心,大声喝道:“是你!是你杀了我女儿!你还我女儿命来!” 言罢,他抽了身旁御林军的剑,作势就要砍过去。 公冶寒一挥手,陈士吉就被人拦下了。 若杀了这护卫,谁来指认平王才是主谋? “你若从实招来,朕或可网开一面,若还想狡辩欺瞒,朕相信天牢里那些刑具自能让你开口。” 那护卫却还在嘴硬:“小人冤枉啊!小人真的是戌时过半捡到的发钗,至于那上面为何会有血迹,小人真的不清楚,小人在王府当差多年,一向安守本分,尽忠职守,小人品行如何,陛下一问平王便知,小人绝不敢行这等奸污杀害之事,小人冤枉啊!” 他特意提到平王,当然不是为了让平王给自己的人品做担保,而是为了让平王出手相救。 公冶风今晚一直在后悔没有将这护卫灭口,倒不是担心他供出自己,而是如果他被定罪,陈士吉一定会把这笔账算在自己的头上。 所以,明知公冶寒没有要问他的意思,他还是主动出来作保:“陛下,这护卫的确跟了臣多年,品行端正,绝不会是大奸大恶之徒,更不会犯下这等恶行,还望陛下明察。” 在已经有了温川这个第一嫌疑人的前提下,仅凭一支发钗就将人定罪的确显得皇帝刻意偏袒。 众人都已困倦,只盼着这事能快些了结,事不关己的人也不在乎到底谁是凶手。 只见公冶寒满脸冷戾,瘆人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问道:“朕何时说过,死者,是被奸杀的?” 第55章 他好像发现了一个bug 此言一出,犹如一道惊雷,惊退了众人的哈欠。 陈紫菀是被奸杀的?! 那婢女来报的时候只说是杀人,没有说是奸杀。 而且从事发到现在,进过房间的每一个人都没有说过死者曾受辱。 那这护卫为何会说陈紫菀是被奸杀的? “小人、小人......小人是口误、口误......” 他面色惨白,额上冷汗岑出。 起初平王交代此事的时候,说过一定要先毁了清白再下手,这样才好嫁祸。之后平王妃又派人来,再次强调一定要先奸污。 后来见那女子如此貌美,还心道自己捡了个好差事。 所以他就把这一点牢牢记在心里,竟没有注意,说漏了嘴。 “小人只是觉得、觉得死者是女子,温指挥使又喝多了酒,那想必——” “禽兽不如的东西!” 公冶寒倏地起身,猛力一踹,生生将其踹飞三丈远,一口老血吐了来。 “铁证如山,还敢妄想陷害别人!” 那护卫落地后还想起身,被御林军制住。 陈士吉扑将过去,拽着他的衣领,怒道:“果然是你!果然是你杀了我女儿!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公冶寒那一脚大概是给他踹成了内伤,在陈士吉一番拳打脚踢之下,他又吐了几口血。 “朕问你,你杀害陈紫菀,可有受人指使?” 公冶风缓缓闭上了眼睛。 若不是宁芷兰私自扰乱他的计划,哪有后来这些事情。 思及此,他心中对宁芷兰这丑女人的耐心便又少了一分。想到自己以后还要为了靖国公府的兵权继续和她软语温存,他便觉得恶心。 那护卫口中仍然喊着冤枉,但已没人再信他。 众人也已看得分明。 陈紫菀原来当真是被奸杀的。 害人性命,还要污人清白。 也难怪陈士吉会如此。 “华爱卿,现在你还觉得应该将温川收监吗?”公冶寒话锋一转,将矛头指向了华尧佐。 华尧佐硬着头皮道:“陛下......英明,臣......险些冤枉了温指挥使。” 公冶寒又转向公冶风:“平王认为他是受了谁的指使?” 这话无异于是在问“这畜牲是不是受了你的指使?” 答案是肯定的,但公冶风只能否认。 “陛下,臣也没有想到,此人多年来一直装得表面忠厚老实,没想到暗地里居然是如此禽兽不如之人,臣也是被他骗了,幸亏陛下明察秋毫,才没有让无辜之人蒙冤,有罪之人逃脱。” 公冶寒半阖着眼,静静地看着他表演,不动声色。 “既然不肯招,那就先关进京兆府大牢吧,里面的刑具会让你招供的。” 闻言,郭照心立刻识相地让衙差将人绑了带走。 温川的嫌疑洗清了,温陵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了地。 院子里陪站的众人也终于可以回家睡觉了。 众人三三两两地离去,只有陈士吉没有走。 那护卫虽然没有招供,但陈士吉清楚,这事儿和平王脱不了干系。 他须得跟平王讨个说法,讨不到说法,那就讨条命! 和陈士吉一起留下来的还有郭照心,现场还有些善后工作。 温川谢过恩便也离去,他以后再也不敢喝平王府的酒了。 确切地说,他今天就不应该来。 公冶寒和温陵共乘一辆马车,越清辞的马车跟在后面。 这套点翠头面压得温陵颈椎疼,一上车就伸手去拆。 出来没带镜子,胳膊都酸了也没拆下来,又怕给郑婉儿弄坏,不敢使劲儿。 公冶寒见了,便移到她身旁,道:“我帮你。” “嗯。”温陵垂下胳膊,微低下头,任由他摆弄。 她一直紧绷的弦这会儿终于松开,困意顿时涌上来。公冶寒身上的降神香有安神的功效,闻着很舒服,她不自觉地靠近了些。 这头面真重,头好沉...... 温陵的头靠在了公冶寒肩上,呼吸也渐渐均匀。 公冶寒下巴抵在她额上,一手揽着她单薄的肩膀,一手轻轻搂着她的纤腰。 “温陵?”他低声唤她。 “嗯?”她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你喜欢华容修吗?” “嗯。”她又胡乱应了一声。 公冶寒僵住。 “为什么?他哪里好?” “嗯......” 公冶寒长眉微皱,不死心地问:“那你喜欢我吗?” “嗯......” 公冶寒长眉舒展开,脸上有了笑容。 又问:“那你更喜欢谁?” “嗯......” 公冶寒:“......” 他好像发现了一个bug...... 重启。 “你喜欢我吗?” “嗯......” “是不是只喜欢我?” “嗯......” “那你抱抱我。” “嗯......” 温陵嘴上迷迷糊糊应着,手却已经没有意识动了。 公冶寒只好“帮”她把手环在自己腰上,又主动贴近她。 温陵得了“抱枕”,不自觉搂紧了手臂,脸也在他胸前蹭了蹭,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他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在她额上浅印一吻。 “我也喜欢你。” * 温陵又是在紫宸殿的床上醒来的。 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公冶寒这次难得自觉地打了地铺,没有跟她睡一起。 温陵蹑手蹑脚地起床,没敢吵醒他,拿了衣服就往外走。 “去哪儿?”公冶寒沙哑着刚睡醒的嗓音问道。 温陵每次听到他这刚睡醒的性感嗓音,就莫名心虚。 明明什么也没干,总感觉自己昨晚干了点什么。 至少是想干点什么。 “我今天要出宫。”她回道。 釉里红还没烧出来,她今天还得去窑厂看着。 公冶寒从地上坐起来,道:“吃了饭再去吧。” 温陵想了想,道:“好吧。” 不吃饭,哪有力气干活儿呢? 吃饭时,公冶寒还是习惯性给她盛汤布菜。 这顿饭她说不用,下顿饭公冶寒又照旧。 对于温陵的拒绝指令,他从来不存档。 久而久之,温陵就放弃拒绝了。 吃了饭,她放下筷子,拿起令牌就出宫,头都不带回的。 留下公冶寒一个人坐在案旁,神情落寞。 良久,他都没有再动筷,然后道:“都撤了吧。” 德喜:“是。” * 明月窑厂里,又是一片狼藉。 但院子里却一个人也没有。 温陵往里走了几步,隐约听见屋里传来哭喊声。 那是李明月的卧房。 温陵心中一惊,她脑子里首先想到的是昨夜陈紫菀惨死的一幕。 她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前,一脚将门踹开。 屋内,一群地痞流氓正围着李明月。 她身上的衣裳仅剩亵衣钗裙,发髻散乱,满脸惊恐和泪水。 那群人见有人闯进来,正欲发火,一看温陵的脸,便改了主意。 那为首之人上下打量了温陵一眼,脸上露出色眯眯的表情。 “上次是哥儿几个轻敌大意,这次你既然自己送上门来,那就别怪我们辣手摧花!” 温陵扫了一眼,他们这次的确比上次人多,怪不得底气都足了。 她朝那些人妩媚一笑,勾勾手指头,“那你赶紧过来呀。” 这一笑一勾,直将他们的魂儿都勾了去。也顾不上先完成甲方的需求,将李明月抛在脑后,一群人色中饿鬼般朝着温陵就扑过来。 温陵灵巧地闪身,躲了过去。 为首那人见制不住她,抄起带来的棍子就往她身上招呼。 温陵恰如其分地用胳膊挡了一下,确保能留下伤痕,但不至于伤残。然后借势倒地,扯着嗓子开始喊“救命。” 外面的死士听到这信号立刻狂风般冲进来,那群无赖还没反应过来,就一个个被三下五除二地放倒在地。 温陵趁此抓乱了自己的发髻,又把衣衫弄乱,对那死士首领道:“抓他们去京兆府报官,快点!” 死士:还需要报官?就地格杀不就行了吗? 温陵见他不动,又提高了声音:“愣着干嘛,赶紧的呀!” 死士只得领命。 温陵站起身来,又对另一死士命令道:“你,去宫里禀报陛下,就说我被一群色狼欺负了,让他赶紧去京兆府衙门给我撑腰。” 妈的,又得靠男人。 死士愣住。 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他们没有保护好娘娘,还不给他们扒掉一层皮? 温陵见他也不动,不耐烦道:“你们怎么回事儿?怎么一个个使唤起来这么费劲?赶紧去呀!” “是。” 死士只能认命。 而跪在地上被死士用剑抵住脖子的那群流氓,听到“宫里”、“陛下”的时候,已经脸色煞白了,只能不停磕头求饶。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该死......” “求贵人高抬贵手,饶了小的们吧......” “求贵人饶小的一命......” 温陵不为所动。 后面,李明月已经穿好了衣裳,只是脸上还挂着泪痕,惊惧之色犹在。 如果温陵晚来一步,她可能就是第二个陈紫菀。 温陵走到她身前,柔声问道:“一会儿去京兆府,如果你不想去作证,可以不去。” 古代女子往往受辱也不敢报官,总觉得这种事情就算告赢了也是不光彩。 甚至在有些时候,如果犯人是强奸未遂,或者受辱女子没有以死明志,官府根本不会追究罪责。 女子的清誉,比命还重要。 想要强奸犯伏法,受害者需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李明月抬起泪眼看她,回答道:“不,我要去!” 第56章 陛下,他们欺负我! 温陵刚才的举动意味着什么,李明月很清楚。 她本来可以不蹚这浑水,但她却两次出手相救。 况且这一次又和上一次不同。 温陵也是女子,也要顾及名节,可却愿意为了帮她,故意做苦主去报官。 如果自己还做缩头乌龟,那就不值得温陵帮她。 温陵扶着犹如惊弓之鸟的李明月上了马车,死士们押着那群流氓跟在后面,路上惹来不少人注目。 到了京兆府衙,温陵和李明月便一起击鼓鸣冤。 温陵是练家子,李明月在窑厂是做惯了重活的。 两人臂力都不一般。 鼓声震天,吸引了周边百姓。 古代人没什么太多娱乐活动,看别人喊冤算是其中一种。 在接报的衙役出来之前,老百姓已经围了好几层了。 声势够大,影响才能大。 衙役将他们引到大堂之上,那群无赖被死士们纷纷踹倒在地上跪着。 温陵掐了李明月一把,两人齐声哭起来。 郭照心本来在牢里审讯昨夜抓回来的护卫,还没审出幕后主谋,就听前面来报说有人击鼓鸣冤。 他只好连忙赶来大堂,心道是谁这么让他不消停。 到了堂上一坐,惊堂木一拍,“堂下何人鸣冤啊?见了本官,还不跪下?” 两人这才带泪含冤地抬起头来,李明月膝盖一弯就跪了下去。 温陵故意晚了一瞬,待确定郭照心认出了自己,才哀哭着作势要跪。 郭照心哪里敢受,“蹭”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过去扶她。 “哎呦,贵妃娘娘,折煞下官了,下官哪受得起啊?” 郭照心嘴上这样说,脑子却已经开始高速运转。 哪个不要命的敢惹皇帝的宠妃? 就算惹了,温贵妃大可以拿出皇室的身份来,分分钟弄死这几个小喽啰,还用得着告到他这里来? 准是又来给他送烫手山芋的。 他这个京兆府尹明显付出和收入不成正比。 温陵掩面哭得凄惨,抬起眼,不确定地问:“不用跪了?” “哎哟,贵妃娘娘,您这话问得,这让下官的脸往哪儿搁呀?快快快,给贵妃娘娘看坐。” “不用了,我是原告,我就站这儿,”温陵抬抬下巴,又问道,“那她呢?” 郭照心会意,连忙也将李明月扶起来,“不用跪,都不用跪,大家都站着,站着好,站着好......” 贵妃不坐,他哪里还敢坐。 后面那群地痞无赖听郭照心说不用跪,居然很自觉地想要站起来。 “谁说你们了?给我跪着!” 郭照心急喝一声,那群人又老老实实跪了回去。 本来他们听到郭照心称呼温陵“贵妃娘娘”,心就凉了半截。 刚才在窑厂就知道这回是惹了个不得了的人物,没想到竟然是个贵妃。 谁家贵妃逛窑厂啊? 看来只能把韩大人的名号抬出来了,至少也能保住一条命。 “那娘娘击鼓鸣冤,到底所为何事啊?”郭照心问道。 温陵继续掩面而泣:“我闲来无事,去明月窑厂烧瓷器玩儿,谁知道一进窑厂,就看到这群畜生正在欺负李窑主,于是我就想上去帮忙,哪知这群畜生居然还想连我也一起......呜呜呜......我没脸见人了......我无颜面对陛下了......让我去死了吧!” 温陵衣衫被扯破了几处,发髻也凌乱不堪,哭得泪如雨下,撕心裂肺。 哭着哭着就要往柱子上撞。 郭照心拼了命地拦住,要是温贵妃真在他的堂上有个好歹,他这条命也就跟着交代在这儿了。 好不容易拦住要撞柱的温贵妃,郭照心擦擦额头的冷汗,站回台上,又一拍惊堂木,“堂下跪着的,你们可知罪?” 那群无赖连连喊着知罪,但李明月却另有话说。 “大人,民女李明月不止要告这几人,还要告那枢密使韩俊买通这些个地痞流氓,多次骚扰打砸,企图撵我出京,霸占我亡夫家产,还请大人还民女一个公道!” 郭照心现在想起来为什么看着这李明月眼熟了。 原来是这个烫手山芋。 温陵也恍然大悟般说道:“啊,原来是受人指使,怪不得这些人胆大包天,连本宫都敢欺负,郭照心,你还不速速将韩俊拿来审问?” 郭照心:“这......” 他难道不知道明月窑厂的事儿吗,关键是为什么温贵妃也要掺和进来? 就不能让陛下直接把韩俊召进宫里问罪吗?为什么非得借他京兆府的地方? “怎么?本宫的清誉和性命还不足以让你去枢密院拿人是吗?那本宫这就以死明志......” 温陵身子一倾,又要往柱子上撞。 郭照心又是百米冲刺过去阻拦。 这次,他让两名衙役站在温陵身后,时刻准备着。 “贵妃娘娘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微臣这就派人去枢密院。” 郭照心支使两名衙役去枢密院,又低声嘱咐道:“如果韩大人问所为何事,只管说不清楚,不用解释原委,也留意不要让他知会家里。” 衙役领命便去。 京兆府离六部衙门非常之近,很快,他们就回来了。 韩俊一进大堂就先注意到了李明月,便也明白了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如果只是李明月自己告状,郭照心说什么也会卖他个面子,毕竟以前李明月也不是没告过。 可温贵妃为什么会掺和进来? 郭照心问道:“本官问你们,这韩门李氏说你们是被韩大人买通才故意骚扰欺侮于她,可是事实?” 那群人看看温陵,又看看韩俊,心里掂量着哪一个更惹不起。 还没掂量出个结果,就听堂外传来一道声音。 “陛下驾到~” 给温陵撑腰的来了。 声音还未落下,一片玄色袍角拂过大堂的门槛,公冶寒颀长的身影就踏入大堂,一如既往地带了一身低气压。 “陛、下~”温陵拖着长音喊道,人就扑到了公冶寒怀里,呜呜咽咽开始哭起来。 公冶寒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 “陛、下......呜......”她头埋在公冶寒胸前,指着地上的那群无赖道,“他们欺负我......呜......” 郭照心和韩俊立即行礼下跪,外面的百姓也纷纷跪下,山呼万岁。 公冶寒没有理会他们。 他握住温陵伸出去的那只手臂,收了回来。 那露出的一小节手臂有明显的淤青,他坚实的臂弯环住温陵,低沉冰冷的声音在温陵头顶响起,“谁干的?” 温陵用另一只手指着那为首之人,“他!” 公冶寒涨满戾气的眼神又移到那人身上,问:“哪只手?” 那人见了皇帝,早就吓得大脑空白,面色煞白。 只能用仅有的意识回答道:“右、右......右手。” 公冶寒斜睨身边的死士一眼,下一瞬间,那无赖的右手就飞了出去。 围观的百姓发出阵阵惊呼,大家只看见白色刀影一闪,那无赖的右肩就变成了个血窟窿,血喷如柱。 “啊——” 那无赖大声喊叫着,身子也倒在地上,脸因痛苦而扭曲变形。 其余的地痞无赖们已经吓得两股战战,跪都跪不住。 公冶寒又道:“其余的,关进天牢,先阉再剐。”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虽然温陵也觉得对付这种人渣就得这样,但她今天牺牲自己可不光是为了惩治这几个喽啰。 而是为了韩俊这条大鱼。 她仍旧伏在公冶寒怀里呜咽,手上却悄悄掐了他一把。 先前让死士进宫传消息的时候,她明明嘱咐过的,公冶寒不可能不知道今天这出大戏是给谁搭的。 可是公冶寒却像没知觉一样,完全不理会她。 眼看衙役们就要将那群人拖走,温陵又使劲掐了一把。 公冶寒圈住她的手臂更紧了一些,可还是没有叫停的意思。 温陵只好抬头提醒他,可待看清他的表情时,温陵只觉得浑身冰冷,话就滞在了喉咙里。 他的眼神中好像有一只恶兽要窜出来,将人生吞活剥。 就像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她脑海中又浮现出公冶风除夕夜跟她说的话。 “温陵,你一直都帮错了人你知不知道。” “我和你才是同类。” “公冶寒有告诉过你他上一世是个嗜血成性的杀手吗?” ...... “寒导......”温陵小声唤他,“我没事......” 他的神智似是被这声音拉回几分清明,低下头来看她。 两人的眼睛都有些泛红。 温陵是因为眼泪。 公冶寒是因为沸腾的杀意。 温陵紧紧抓住他背后的衣衫,语含哀求:“寒导......” 他似是清醒过来,眼睛眨了几下,然后挥了挥手。 那群无赖就被重新丢了回去。 然后,公冶寒才示意众人起身。 此时,郭照心才识时务地继续审问:“本官问你们,你们骚扰欺侮韩门李氏,可是受人买通指使?” 那群人早已被今日这阵势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嘴硬,齐齐招认是收了韩俊的钱财。 “胡扯!”韩俊怒喝道,“陛下,臣绝没有收买他们行恶,您可千万不要听这帮地痞流氓无凭无据地随意攀咬!” 对! 他们根本拿不出证据! 第57章 捂住脸就不会丢脸 于是郭照心又向那群人问道:“你们说是受了韩大人的指使,可有证据啊?” 证据? 他们向来是口头交易,拿了钱就办事儿,哪会特意留什么证据? 见他们答不上来,郭照心又问道:“李氏说,你们多次骚扰于她,那你们总共收了多少钱财?收了几次?又是谁亲手将钱给你们的?” 那群人一一作答。 “一共有十几次,每次也只有十几两银,每次都是韩大人家里的管家来找我们的,如果事成的话,还另有钱拿。” 郭照心摸了摸胡子,叫来一名衙差,附耳吩咐了几句,那衙差便和另几人一起押解着两名无赖往外走。 “陛下,贵妃娘娘,韩大人,此事微臣已派人去查证了,真相如何,很快就见分晓,不如大家先坐下来?陛下要不要先带贵妃娘娘去后堂避一避?” 公冶寒看看温陵,温陵点了点头。 戏做得也差不多了。 公冶寒便揽着她肩膀往后堂去。 与此同时,韩俊也向郭照心商量道:“郭大人,这眼看就要到放衙的时间了,家中尚且不知我被带到了这里,可否容本官向家中报个平安?” 郭照心亦微笑回道:“韩大人不用着急,此案既与韩大人无关,那本官定会秉公办理,何况陛下还在这里呢。” 他又朝一直杵在堂上,气势骇人的那群死士扬了扬下巴,道:“喏,你看,这还有这么多暗卫在这儿,有什么不平安的?” 说完,又一招手,“把门关上。” 如此,大堂内的人就彻底和外界失了联系。 韩俊在一旁气得直瞪眼,可又拿他没有办法。 郭照心应付完韩俊,便想去后堂皇帝跟前献献殷勤。 可一迈进后堂,他立刻又识趣地退了出来。 算了,还是坐外面吧。 “我真的没事......”温陵小声道。 公冶寒还是抱着她不肯撒手,声音里带着怒气,“你要惩治韩俊有一百种方法,为什么要以身犯险?” 那个窑厂就那么重要? 给华容修烧釉里红就那么重要? “我这不是为了把事情闹大,为了一击必中嘛......”她轻轻拍拍公冶寒的后背,“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你是真的知道错了,还是道歉敷衍我?” 温陵:这情景对话怎么这么熟悉?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保证再也没有下一次。” 公冶寒放开她,柔声问:“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温陵摇摇头:“其实胳膊上的伤也是我故意的。” 她笑得得意,但见公冶寒听了这话脸色更加阴沉,便也识相地收敛了笑意,乖乖低下头去。 公冶寒抬手抚上她的发鬓,缓缓理着凌乱的乌发,神情温柔而认真。 温陵微低着头,看着他随着呼吸而缓缓起伏的胸膛,头顶上传来的气息和这起伏的节律契合。 他手指传来的颤动透过发丝钻进她的脑海里。 这后堂可真安静。 温陵只听得到他轻轻的呼吸声。 太安静了,有些晕眩。 “咳咳,陛下。” 郭照心打破了这安静。 公冶寒回头问道:“有结果了?” 郭照心颔首应道:“是。” 回到大堂时,堂下多了一个人。 据衙役说,是韩俊府上的管家。 衙役又说,他们方才带着其中两名无赖是去了韩家。 衙役们躲在暗处,两名无赖便找到管家佯装说事情已经办成,跟管家要剩下的银两。 那管家当即便跟他们去窑厂查看,果然看到满地狼藉,李明月也不知所踪,便回韩家取了银两来给他们,让衙役抓了个正着。 如此,韩俊雇人行凶的罪名便坐实了。 郭照心向公冶寒请示道:“陛下,您认为这案子当如何判呢?” 公冶寒道:“郭爱卿想怎么判?” 郭照心干笑两声,回答道:“自然是按照律法判。” 按律法判总没错吧? 公冶寒道:“那按照律法应该是怎么判?” 车轱辘话来回说。 温陵怀疑公冶寒是故意的...... 郭照心嘴角微微抽搐,认命道:“按我朝律例,仅仅冒犯贵妃娘娘这一条,这些个地痞流氓就应当判斩刑,至于韩大人,雇人行凶,也应当判处流放三千里。” 公冶寒假装思考了一下,啧道:“不对吧?” 郭照心:我就知道!您有想法您就直说,何必如此呢? 纵心有不满,但还是要积极配合,“那陛下的意思是......” “枢密使是可是朝廷一品大员啊。” 郭照心心领神会:“那陛下的意思是......可以网开一面?” 本来听到流放三千里,韩俊是如遭雷劈,现在听到郭照心这样说,便又没有那么绝望了。 他到底是士大夫啊。 谁知,公冶寒却道:“朝廷大员,知法犯法,不是应该罪加一等吗?” 韩俊从椅子上滑坐下来。 温陵没忍住,低笑了一声。 公冶寒在衣袖下捏了捏她的手。 “陛下所言甚是,那就......也判斩刑?”郭照心观察着公冶寒的脸色请示道。 公冶寒拍了拍他的肩膀:“郭爱卿看着判。” 郭照心:“......” 公冶寒不再搭理郭照心,他侧过身来拢了拢温陵身上的外衣,看着温陵凌乱的发髻,然后动作就停住了。 温陵暗叫“不好”,抬脚刚想往外走,公冶寒就抢先一步将她打横抱起,施施然往外走。 外面还有百姓在围观。 遇到丢人的事情怎么办? 先捂脸啊! 捂住脸,谁还能认出你? 温陵丢不起这个老脸,只好将脸紧紧埋在他胸口。 眼睛看不见,耳朵却能听到。 “哎呀,这就是那位宠冠后宫的温贵妃吧?” “肯定是,除了她,还有谁能让皇帝这样?” “可惜没看到脸,这肯定得是倾城绝色啊。” 温陵把脸埋得更深了...... 及上车后,温陵又对车外的人吩咐道:“回明月窑厂,记得把李明月也带上。” 公冶寒道:“你都这样了,还回窑厂干什么?” “我去京兆府前,看到窑里还在烧着,想回去看看我要的东西烧出来没有,一会儿你先回宫里,不用等我。” 公冶寒坐在她对面,半垂着眼眸。 片刻,终于开口问道:“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第58章 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 温陵张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都不知道能不能烧出来,还是先别说了。 “一个小玩意儿而已。” 公冶寒没抬眼,也没再说话。 冀州还是不够远,他委实应该把华容修发到岭南、百越去。 温陵在明月窑厂下了马车,公冶寒却不走,执意等她一起回宫。温陵拗不过他,只好答应快些结束。 李明月也在后面的马车上,随着温陵一起进院。 她先前不知道温陵的身份,现在知道了,便要过来给她行礼,温陵急忙制止她。 李明月道:“贵妃娘娘两次相救,民女实在无以为报......” 温陵扶她起来,说道:“李窑主此话严重了,我既是贵妃,享受百姓供养,就有责任和义务维护天下安定,本就是我和陛下的分内之事,谈何恩义?” 李明月知道温陵是贵妃的时候,便觉得她这贵妃不太一般。 后宫妃子,平时连想和家人团聚一下都难,更别说出宫了。但温陵却可以天天微服出宫,来窑厂泡着。 更别说皇帝今天还亲自出宫来给她“撑腰”。今日在堂上,皇帝对这位温贵妃的宠爱显而易见。 别说这是帝王的偏爱,就算是寻常夫妻,也足以让人羡慕了。 看来民间传言,说温国公的女儿让皇帝为她虚设后宫,从一个好色昏君变成痴情帝王,竟是真的。 开窑的时候,温陵是没报什么希望的。 今天事发突然,没有人看窑,温度想必控制不好。 但当她看到那颜色艳丽的釉里红从窑中出来的时候,她直接高兴地蹦了起来,激动地抱着李明月欢呼。 两世为人,她都没有像今次这么走运过。 李明月却比她还要激动。 她自嫁过来,自家窑厂还从来没有烧出过釉里红,这是头一次。 这事儿,她能说一辈子了。 公冶寒负手站在门口,望着她手舞足蹈的样子,一脸默然。 距离有些远,他看不清烧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只知道是红色的。 记得前几日有奏章说沙门岛少了个典狱,上一个典狱水土不服,活生生热死了。 岭南、百越也不够远,还是沙门岛吧。 明天他就让人去冀州传旨。 刚出窑的瓷器还需降温,不能直接带走,温陵明天还得再来一趟。 激动过后,温陵一转身,就看到公冶寒站在门口。 她满面笑容朝他走过去,道:“你怎么下来了?” 公冶寒嘴角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温声道:“在车上等得无聊,你要的东西烧出来了?” “嗯,”温陵点头道,“终于烧出来了,也不枉我辛苦了这么久。” 说话的时候,她眼里泛着光,公冶寒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期待已久。 “那回宫吧。”他隐去本就勉强的笑意,转身向马车走过去。 冀州到沙门岛近三千里,这么远的路,半道上出点什么意外也很正常。 得多派几个死士去,确保万无一失。 马车上,公冶寒一直闭目养神,没有再说话。 温陵见他脸色不对,也不敢搭话。 这人怎么回事儿?变脸跟变天一样。 一直到回宫后,公冶寒的脸色也没有缓和。 分别之时,他向温陵摊开掌心:“令牌。” 温陵弱弱道:“东西还在降温,明天才能去拿,我明天还得去一趟......” 他仍伸着手,道:“我派人去给你拿回来。” 温陵道:“我不放心,我想亲自去......” 公冶寒就一直摊着手心。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温陵也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感觉两人之间的空气静默,他似乎是在努力克制什么,整个人紧绷着。 良久,他才收回手,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瓷器易碎,路上摔坏也是有可能的。 “这......太麻烦了吧......”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公冶寒杵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微低着头,甚至也不看她。 大有“如果不让我跟你一起去,那今晚谁也别想回去”的架势。 温陵投降道:“好,好好好,一起去。” 公冶寒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然后拉着温陵一起往宜兰殿去。 “你干嘛?紫宸殿在那边!” “你受伤了,我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小伤而已。” “那也要看。” 于是太医来宜兰殿给温陵看了伤,擦了药。然后公冶寒才起身离去。 温陵留了个心眼,她没有把令牌交还,第二天也没有主动去找公冶寒一起出宫,而是自己偷偷溜出去。 溜出宫门两步,就看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公冶寒。 真是逛窑子遇熟人,原来你也在这里。 温陵乖乖跟他上了车,公冶寒又是和昨天一样,闭目养神,一句话不说。 车厢里的时间都静止了,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捱到目的地,温陵几乎是逃下车的,公冶寒不慌不忙地跟在后面。 李明月早就把东西给温陵准备好了。 真正合格的成品一共有七个,还有一些没有入窑的陶坯。 温陵从七个成品当中选了一个颜色最饱满,最完美的收起来。 “贵妃娘娘,剩下这些没有入窑的,您今天还烧吗?” 温陵摇摇头,然后从院子里找了一根棍子。 当!当!当! 剩下的六个成品和没有入窑的陶坯被温陵全部砸烂。 李明月掩唇轻呼,道:“贵妃娘娘,您这是干什么?” 温陵扔掉棍子,笑道:“因为我要独一无二的。” 她不放心让别人把东西拿进宫也是这个原因,担心有同款流出去。 公冶寒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听到那句“独一无二”,手指又开始搓捻起来。 给华容修选个什么死法好呢? 割喉?勒死?毒死? 他还没选好,温陵不知什么时候跳到他眼前,满脸欢喜道:“我们回宫吧。” 公冶寒看了看那一地的碎片,淡淡道:“好。” 温陵蹦蹦跳跳地上了车,公冶寒紧跟其后。 他掀帘子进来的时候,温陵正从袖间摸出早就准备好的穗子认真往上栓。 他在她对面坐下来,又开始闭目养神,那釉里红的颜色太刺眼了。 还是毒死吧,给华容修留个全尸,选个什么毒药好呢? 温陵一点点栓好穗子,将香笼吊在指间晃了晃,提起裙子坐到公冶寒身旁,拍了拍他肩膀。 公冶寒缓缓睁开眼睛,侧首看她。 她指间吊着那火红的狐狸香笼,在他眼前晃了晃,粲然笑问:“送给你的,喜欢吗?” 第59章 你个狐狸精变的! 公冶寒神情顿住。 温陵继续道:“我不是还欠你个新年礼物嘛,本来是想选个盒子,正儿八经包起来送给你的。 “但是你非要跟着一起来,索性就直接给你吧。 “这可是我亲自设计制作的,全天下独此一份。 “你看这里,可以打开,你不是喜欢降神香吗,回头可以让人做成香丸放进去......” 她解说了半天,公冶寒却还是顿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里,仿佛荡起涟漪,直荡到温陵的心里去。 她眨眨眼,将香笼怼到他眼前,挡住那涟漪,刚才兴奋的声音弱了下来,“所以......你喜欢么?” 公冶寒伸手接过香笼,眼睛却一刻也不离开她,“喜欢,很喜欢。” 温陵低下头,声如蚊蝇:“那、那就好。” 公冶寒的嘴角慢慢弯起,柔声道:“所以你天天来窑厂泡着,是为了我?” 温陵: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眸,耐心纠正道:“是为了还礼给你。” 说完又立刻低下头去,那眼里的涟漪能将她溺死。 公冶寒惯会抓重点:“所以真的是为了我?” 温陵: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 “嗯嗯嗯,你就当是吧。” 她身子往后一挪,离他远了些。 明明自己也是上辈子当过海王的人,怎么一遇到他就怂呢? 公冶寒的嘴角慢慢咧到耳朵根,翻来覆去地把玩那香笼。 原来她这些日子天天这么累,是为了他。 昨天她的兴高采烈也是为了他。 想要独一无二的,也是因为他。 那华容修的狗命就先留着吧,以后得空了再取。 “可为什么偏偏是狐狸?”他问道。 温陵一歪头,笑道:“因为很像你呀。” 你个狐狸精变的! 公冶寒点点头,对这赞美表示很受用。 忽而想起什么,又问道:“那你喜欢狐狸吗?” “嗯......”温陵仰头,在脑中进行了一番对比,道,“我喜欢狗。” 尤其是小奶狗。 公冶寒道:“嗯,都一样。” “什么一样?” “狐狸和狗,都是犬科。” “......” 温陵见他心情似乎好了起来,便开始切主题,“有个事儿,我想跟你商量。” 公冶寒迫不及待地将那香笼系在腰间,头也不抬地问:“什么事儿?” “你之前把宜兰殿的宫人都发到辛者库去了,连细辛也去了......” 公冶寒系香笼的动作停住,抬眼看她,道:“他们偷偷帮你出京,细辛还瞒了我那么久,要是当日我再晚到一步......” 他到现在还在后怕,如果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宜兰殿的人一个也不能活。 只是发到辛者库,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温陵道:“我知道,可那不是他们的错,他们不过是听命于我,是我胁迫他们,如果你觉得生气,你可以罚我,可是你能不能把他们放了?” 她言辞恳切,近乎哀求。 公冶寒看了看手里的香笼,问道:“所以你送我这个,是为了他们?” 刚才还晴空万里的脸,此刻又阴云满布。 温陵见形势不好,急忙否认:“当然不是!” “真的不是?” “真的不是。” 公冶寒低下头,将信将疑地将香笼系好,偷偷瞥她一眼,计上心来:“那就先将细辛放回来吧。” “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嘛......”他拍拍腰间的小狐狸,道,“看你表现。” 温陵:此话何意?表现什么? 很快,温陵就有答案了。 回宫后,她照常往宜兰殿的方向去,公冶寒道:“到饭点了,去紫宸殿跟我一起吃饭吧。” “不了,我回宜兰殿吃。” 她转身就走,走出两步,就听公冶寒在她身后悠悠道:“唉~也不知道辛者库的伙食怎么样,可能,都没有饭吃吧......” 温陵的脚步就很懂事儿地停住了,然后又很懂事儿地调转了方向,兀自往紫宸殿去。 公冶寒一脸奸计得逞的笑意跟了上去。 吃饭的时候,温陵对自己这种疑似“卖身”的行为很快就自洽了。 这饭在哪儿吃不是吃呢? 在紫宸殿吃,还有公冶寒伺候她,而且饭菜也比宜兰殿好。 怎么算她也不吃亏。 于是她趁机加码:“我听说你把华容修调到冀州去了?冀州有什么事儿是非他不可吗?他可是太子太傅呀,他这一走,言思的学业都得跟着耽误,你把他调回来吧。” 公冶寒筷子一顿,道:“再说吧。” 看来还是沙门岛适合华容修。 温陵不肯放弃,拿起公筷,第一次讨好地给公冶寒夹了一块肉:“他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惹到你了?寒导您如今是九五之尊,何必跟一个小喽啰置气呢?不管他干了什么,我都替他跟您道歉,别生气了昂。” 她满脸堆笑,马屁拍得啪啪响。 公冶寒夹起那块肉送进嘴里,咀嚼两下,然后道:“你替他道歉?你是他什么人?” 温陵心头一震,这不是黑帮大佬的台词吗? 她倒是很想说“情人”,可华容修还没同意啊。 总不能平白占人家便宜吧。 “朋友。”她道。 公冶寒淡淡地瞅了她一眼,然后道:“华容修也当你是朋友吗?” “那当然没有,”温陵如实道,“他又不是现代人,在他眼里,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贵妃,有哪个大臣敢跟贵妃做朋友的?” 华容修满脑子的“忠君爱国,立身持正”,只要她一天是大乾的贵妃,他就一天不可能同意跳到她的鱼塘里去。 公冶寒眼神变了几变,却没有出言反驳。 不敢当贵妃是朋友,却敢和贵妃一起去窑厂。 摆明了是心有企图,幸亏把他调走了。 “等他办完冀州的事情再说吧。” 这辈子他都别想回来! 温陵却以为公冶寒这就算是答应了,又开始趁热打铁:“那辛者库里的人......” “唉~”他忽然貌似忧伤地叹气,垂目看着满桌珍馐,道,“每天一个人在紫宸殿吃饭,也挺无聊的,大多时候,都没什么胃口......” 温陵:这题我会啊! 领导拉屎我递纸,领导抽烟我递火,领导逗哏我捧哏! “那......寒导要是不嫌弃的话,以后就由小温我,每天来紫宸殿陪您用膳?” 公冶寒点点头:“嗯,甚好。” “对了,寒导,我从来没问过你老家是哪里的?” “k市,你呢?” “咳,小地方,说了你也不知道。” 第60章 谁是纸片人? 公冶寒没有食言,第二天细辛就回了宜兰殿。 “主子......呜.....”细辛一边哭,一边说道,“您以后可千万别再偷溜出宫了,您是没看见,陛下发现您不在的时候,那样子太吓人了,奴婢都觉得这条命是捡回来的......” “唉,你也是受了我的连累,好了好了,别哭了,现在这不是回来了吗?以后啊,你还是宜兰殿的掌事宫女。”温陵抱着她安慰道。 去辛者库的这段时间,她眼见着人都沧桑憔悴了不少。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比温陵还小。 放在二十一世纪,还只是个高中生。 细辛缓过来,便去换衣休整。 房间里只剩下了温陵自己。 梳妆台上,有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 她轻轻掀开盖子,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白玉瓶。 瓶子里的玉容膏已经空了,瓶身显得更加剔透莹白。 她握在手里,手指慢慢摩挲着瓶身。 偷名单被抓时,他公然的偏袒。 紫宸殿为她而设的菜谱,案几上全部换成小猫造型的桂花糕。 御书房的许诺,千里奔袭的营救。 公堂之上的杀意,收到她赠礼时的欢喜。 总是想过来牵她的手,总是深情凝望她的双眸,总会适时让她依靠的胸膛。 他身上的降神香,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他好看的下颌线,他有意无意撩拨的笑意。 温陵紧紧握着药瓶,缓缓闭上眼睛。 除了这些,还有他迷梦时的呓语,他声称自己是电影导演却连契科夫法则都不知道。 他眼中除了深情,还有克制不住的杀气。 还有除夕那夜,公冶风告诉她的。 “温陵,你一直都帮错了人你知道吗? “你是不是以为,你和他才是现代人,而我只是个纸片人? “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他上一世是个职业杀手? “如果我是纸片人,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他上一世的背景? “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去问问他的家乡是哪里,他一定说不出真实的地名。 “为了他自己的利益,他可以杀任何人,也包括你,因为这就是他的设定。 “你以为他喜欢你吗?原文里他的设定就是爱美人更爱江山,前期被你迷得七荤八素,后来见你没了利用价值就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所以我和你才是同类,我们不是在《穿越之君临天下》里,而是在《穿书成男配后逆风翻盘》这本穿书文里。 “公冶寒才是这本穿书文的主角,他的设定就是穿书后干掉了原来穿越文的主角平王,只是现在出了偏差,我和你从二十一世纪穿了进来,取代了原来的公冶风和温陵。” “温陵,和我联手吧,只有我们才是站在最高层的,其他人不过都是些没有自由意志的纸片人而已,死不足惜。” 温陵又慢慢睁开眼睛,脑海中公冶风的声音也渐渐消散。 殿门打开,是细辛换好衣服走了进来。 见温陵在发呆,细辛轻声唤道:“主子,您不是说以后都去紫宸殿用膳吗?我们该走了。” 温陵回过神来,道:“好。” 已经染上她掌心温度的玉瓶,被放回盒子里,又一点点凉了下去。 * 紫宸殿里,德喜身边的小徒弟暗暗戳了一下他的胳膊,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师父,陛下已经把玩着那香笼傻笑了一个时辰了,陛下不会是傻......唔......” 德喜的手及时地捂了上去,压低了声音训斥道:“你有几条命,敢这么说陛下,出去别说我是你师父,省得被你连累!” 那小徒弟点点头,表示知错,德喜的手便放了下来。 幸亏陛下的注意力都在那香笼上,根本听不见他们的话。 “师父,我这也是担心陛下,我总感觉陛下从昨天回来以后就怪怪的,一直在笑,笑得我都有点害怕了......” 德喜斜睨他一眼,道:“你呀,眼力见还是不够,对这宫里的事情还是看得不够透彻,看好了,跟师父学着点。” 他走到公冶寒近前,脸上堆笑问道:“陛下,一会儿贵妃娘娘该到了,要不要先把饭摆上?” 公冶寒拄着腮,视线还在香笼上,“行,摆吧。” 德喜却道:“陛下,奴才瞧着您甚是喜欢这香笼,可这陶瓷易碎,要不要奴才去找个盒子?” “不用,”公冶寒道,“这是温陵送我的,当然要时时刻刻挂在身上,你去让内侍局送点降神香的香丸过来放进去。” “是,”德喜又道,“原来是贵妃娘娘送的,怪不得陛下这么喜欢,这釉里红可是极为难得,想必贵妃娘娘也是花了不少心思得来的吧。” 公冶寒听了这话,眼睛一亮,道:“这个啊,不是她买来的,是她自己烧出来的。” 德喜惊讶道:“陛下,这釉里红可是十窑九不成,能不能烧成,全看机缘,看来陛下和娘娘必定是天作之合,所以才有这样的机缘啊!” 公冶寒大喜,道:“你也这么觉得?” “奴才老家是景德镇的,那么多窑厂,从没听说有人成功烧出过釉里红,这一定是娘娘对陛下的心意感动了上苍,所以才能烧出来啊!” “德喜,”公冶寒拍拍他肩膀,“朕没有看错你,你果然很有前途,去内侍局领赏吧。” “谢陛下。” 小徒弟跟着德喜出了紫宸殿,忍不住问道:“师父,昨天陛下回来以后,您不是就猜出来那香笼是温贵妃送的吗?怎么刚才还问?哎哟——” 德喜一巴掌扇在他脑袋上,“我到底是为什么收了你这么个蠢徒弟?!” 小徒弟挠头,不明所以。 “蠢的话,就逐出师门吧。”温陵远远地过来,看见这一幕,打趣道。 “贵妃娘娘安。”两人忙上前行礼。 德喜问道:“贵妃娘娘可是过来陪陛下用膳的?” “嗯,他在吗?” 德喜低头回道:“陛下从早起就一直等着您呢。” 温陵进了紫宸殿,就看到公冶寒正坐在饭桌前,手里还把玩着那香笼。 一开始,她以为公冶寒才是手握剧本的人,可后来才发现剧本在公冶风手里。 这样也就解释了公冶风一开始的种种ooc。 真的要和那只海王八联手吗? 如果联手,她怎么对得起言思? 可是如果不联手,公冶寒最后真的会杀了她么? 他现在笑得这么开心,这开心里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设定好的? “你站在门口做什么?快过来,今天有你喜欢吃的鸳鸯炒肚。”公冶寒笑着朝她招手。 她走到饭桌前坐好,看着面前那盘鸳鸯炒肚。 或者,她不必选a或者选b,她可以交白卷的。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炒肚,道:“辛者库那些宫人回来以后,宜兰殿的人就太多了,多出来的人放到紫宸殿吧。” “紫宸殿的人也够多了,就让他们在宜兰殿待着呗。” 温陵道:“行吧,那就把那个叫青栀的宫女撵出去吧,我不喜欢她。” 青栀,就是前段时间被她掌嘴的那个宫女。 她就是再迟钝,也能感觉到那宫女是公冶寒的眼线。 公冶寒动作一顿,随即便微笑道:“好,随你。” 嘴上说着,手上继续给她盛汤夹菜。 吃了两口他夹过来的菜,温陵继续道:“寒导,有个事儿跟你商量......” 这是他第几次听到这话了? “什么事儿?” 温陵摆出一副“大家不是外人”的姿态,道:“你看,我现在名义上是皇帝的女人,可实际上,咱俩是朋友啊,况且我也有精神需求呀,我也想谈恋爱,所以,我能顶着贵妃的名号养鱼么?” 第61章 做本宫的面首吧 公冶寒执箸的手滞在空中。 空气一片死寂。 半晌,他慢慢转过头来,笑得和煦,悠悠道:“当然可以,你看上谁了?” 来来来,快告诉我,让我看看先杀谁好。 公冶寒的应允让温陵喜出望外。 原装的温贵妃可不是公冶寒的老乡,所以剧情一定是因为她的到来出现了偏差。 老乡之间还是有的谈的嘛! 合作形势一片大好! 鱼塘还是可以挖的! “嗯......”温陵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现在还没有,等我确定了再官宣。” 她最想养的是华容修,可他现在人在冀州,而且他满脑子“忠君爱国,立身持正”,想让他跟皇帝的妃子谈恋爱,有点难度...... 公冶寒神色如常地给她夹菜,微笑道:“那等你有了再告诉我,我一定、成全你们。” “嗯嗯嗯,”温陵点头如捣蒜,“那......你什么时候把华容修调回来?” 公冶寒看着她,笑意更深,眉眼都弯了起来,语调却平缓:“怎么?你看上他了?” 温陵遮掩道:“我就是听说陈士吉受不了打击,辞官了,想让他回来顶礼部的缺,这是我们收回礼部的大好时机啊。” 异地恋是不会有结果的,总得先把人弄回来吧。 “好。”公冶寒瞬间收了笑意,低头吃饭。 “还有枢密使的位置,也得从中书省拨个人过去。” “嗯。”公冶寒淡淡道。 吃了饭,公冶寒又想拉着温陵去御书房陪他。 “我有点累,想回宜兰殿补个觉。” “御书房有软榻,你可以在那里补。” “我不想睡觉了,我想去找郑贵妃玩儿。” “......” * 郑贵妃那里温陵也不敢久待。 “我们的钱你都拿去好久了,怎么还不见收益啊,你不会是赔本了吧?” “怎么可能呢?我就是比较保守,投的都是稳赚不赔的生意,所以回款比较慢。” “那你都投了什么?” “当铺啊,首饰店啊,粮行啊,还有青楼,改天有机会带你去青楼实地考察。” “改天是哪天?你先把账本给我看看。” “......” 所以温陵待了没多久就逃了。 她自进宫后,每日忙于保命大计,没有时间经营人际关系。那些个妃子一个个见了她就想宫斗,她也没精力应付。所以宫中妃嫔除了郑婉儿,没有与她相好的。 偌大的皇宫,除了宜兰殿,她竟然没有地方可以去。 路过毓秀宫,宫外仍旧有御林军看守。 温陵忽然来了兴致。 要不然,去逗逗病娇吧...... 她昂首阔步走到宫门口,自信又自然地命令道:“前殿发生骚乱,陛下让你们过去帮忙。” 谁都知道温贵妃盛宠,在皇宫中,她的话等同圣谕。 况且御林军的最高领导还是温贵妃的兄长,所以没有人怀疑她会假传圣谕。 “是。”看守的御林军列队离去。 温陵毫不费力地支开了御林军,闲庭信步地走进了毓秀宫。 殿门紧闭,守在门口的宫人看到她来很是惊讶。 温陵一抬下巴:“开门。” 宫人不敢违逆。 门一打开,扑面而来一股热浪。 这都人间四月天了,越清辞屋里还烧着炭。 费钱! 听到门口的动静,越清辞拨茶的动作停住。 抬眸见一道螺青色的纤细身影立在门口,开门的一瞬,因冷热空气的交汇起了风,吹得她衣袂飘飘。 她款步走来,笑得随意而妩媚,“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啊。” 不请自来,无邀自坐。 温陵大大方方地在越清辞对面坐下,“上次太子泡的茶,余香犹在,我心心念念想再来喝一次。” 上好的祁门红茶,拨入茶碗中,注入由今冬采集的雪水烹开的泡茶水。 茶汤透亮,茶香浓郁。 越清辞拈着茶盖撇去浮沫,动作优雅,“以贵妃娘娘身份之尊贵,再名贵的茶都喝得到,何必大费周章支开守卫跑到这里来喝茶?” 言下之意,醉翁之意不在酒。 温陵干脆不装了,托着腮,直勾勾地看着他。 炭炉上升腾着水汽,到了他身边,变成雾气朦胧,犹如画中仙人。 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茶好不好喝,要看是谁泡的,再名贵的茶也比不上太子亲手泡的茶好喝呀。” 她一双明亮媚眼,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瞧。 乌润的茶汤倒入公道杯,越清辞端起来给她倒了一杯茶。 “娘娘若是喜欢,可以每日来喝,只要娘娘每次都能顺利支开守卫。” 温陵笑道:“听起来,太子对于陛下软禁你一事颇为不满。” “岂敢,陛下说得没错,我是来做质子的,不是来享福的,质子就该有个质子的样子。” 温陵看看他这一屋子清雅华贵的摆设,再看看他炉子里烧着的银骨炭,心中不免嗤笑。 今天回去她就让郑婉儿把他的用度减半! 到时候他还不速度爬过来跪在她脚边,求着她怜惜! 呵!男人! * 御书房的门口,石延年又见到了细辛。 她面容看上去憔悴了许多,但精神尚好。 一见到他便过来福身道谢,说日后会将打点的银钱还给他。 石延年看她一眼便低下头去,道:“细辛姑娘不必挂怀,你也帮过本官,那钱只是谢礼......谢礼。” 细辛惭愧道:“我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我家娘娘行事素来说一不二,主意大,我想帮您也使不上劲儿......” 温陵待下人向来宽厚,可细辛回来后却听说前段时间有个宫女被掌嘴,就因为多嘴多舌想引主子往紫宸殿去,今天还被撵出宫了。 如此,就算她是主子从温国公府带来的旧人,也不敢在主子面前耍小心机了。 细辛再次道谢便走了。 石延年走到御书房门前,整整仪容,刚准备抬脚进去,就见吏部尚书吕宝竟被御林军拖了出来,扔到门前,二话不说,就开始打板子。 石延年看看侍立在门口的德喜公公,上前笑着问道:“德喜公公,陛下今日心情不好?” 德喜看看正在挨打的吕宝竟,道:“陛下上午跟温贵妃用过膳以后,心情就不大好,一会儿石舍人进去就自求多福吧。” 闻言,石延年心里叹口气,敢情是小两口吵架拿他们出气。 几位大臣正在和公冶寒议事,听到石延年的脚步声,一齐回头,看到不是温贵妃,有些失望。 关于温陵干政一事,除了石延年和华容修支持,朝中其他人都是极力反对,还曾为此事在朝上死谏过。 最近这段时间,温陵都没有再来御书房。 一开始,大臣们都为自己的抗议取得了胜利而感到高兴,可后来就渐渐觉出不对了。 虽然皇帝已经不是昏君了,可只要温贵妃不在,他转眼就要变成暴君。 昏君遭殃的是百姓,可暴君遭殃的是臣子啊! 比如今天,但凡来御书房上奏议事的,总要被抓点错处,一言不合就挨板子。 这么一看,还是让温贵妃干政的好。 这会儿,暴君正在看吏部尚书吕宝竟呈上来的关于礼部尚书和枢密使人选的奏章。 众人屏气静息,大气不敢喘。 石延年一进来就感觉气氛格外紧张,他行过礼,悄悄站到吏部尚书吕宝竟身边。 “石舍人,”吕宝竟暗暗戳了戳石延年,小声道,“你不是跟温贵妃身边的那个宫女有些交情吗?你赶紧让她想办法把温贵妃带过来,要不然咱们今天都得完蛋......” 反对温贵妃干政的时候,吕宝竟是最积极的,这会儿却说出这种话来,石延年暗自觉得好笑。 “吕尚书,”石延年亦侧目小声道,“德喜公公说陛下和温贵妃用过膳后心情就不大好,你猜是为什么?” 吕宝竟心里一慌,额上瞬间渗出一层汗,道:“石舍人,你可得救救我啊......” 石延年如今是暴君跟前的红人,他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救你?”石延年轻轻扬了扬手里的奏章,侧目道,“我都自身难保......” 暴君手中翻着奏章,长眉微蹙,面若冰霜。 殿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如山雨欲来。 翻完最后一页,奏章毫不意外地砸在了吕宝竟身上。 “陛下息怒。”吕宝竟应声跪下。 “拖下去,打二十大板!”暴君冷然道。 御林军即刻上前,一左一右拉起吕宝竟。 吕宝竟想再为命运挣扎一下,便问道:“陛下这是何故?吏部的公务可有纰漏?” “朕三令五申,奏章要写楷体,你写草书是在蔑视朕的权威吗?!拖下去!” 吕宝竟:就这? 吕宝竟被命运拖了下去。 暴君又看向石延年:“你有什么事?” 石延年默默吸一口气,上前两步呈上奏章,低首道:“陛下——” 未来得及禀明,暴君劈手拿过奏章翻了起来。 他快速扫了两眼,长眉骤敛,怒意陡盛,“兵部尚书人呢?!” 石延年回道:“杜尚书正在组织调查此事,追回钱款。” 暴君冷哼一声:“是怕朕取了他的狗头,所以不敢来吧。” 暴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看就要发作。 石延年便也想为命运挣扎一下:“陛下,臣觉得此事蹊跷,不若找贵妃娘娘商议一下......” 濒临爆发边缘的暴君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头一歪,从善如流道:“石舍人所言甚是啊,诸位爱卿认为呢?”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这几位原先都是反对温贵妃干政的,现在只要能避免挨板子,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暴君表示很满意,遂道:“德喜,去请贵妃来。” “是。” 德喜领命便去,可又想起刚才细辛说贵妃出去闲逛没带人跟着。 这上哪儿找去...... 第62章 公冶寒:我想吃鱼 屋里烧着炭,温陵又喝了热茶,遂脱去了外层的大袖衫。 她今日穿的是一套交领广袖裙,脱去了大袖衫,还有至少三层的里衣。温陵这个现代人没觉得有什么,却惹得越清辞看了一眼。 他便让苏良熄了脚边的炭火,只留了桌上的小炭炉烹茶。 “韩俊死了,判了斩刑。”温陵忽然道。 越清辞抬眼看她,不明所以。 温陵将明月窑厂的事情简单复述了一下,然后道:“韩皇后当年进宫本来就是韩俊逼的,现在韩俊死了,韩家也失去了最大的倚仗,如果现在皇后暴毙宫中,韩家人也不敢说什么。” 越清辞神色一凝:“娘娘还是想杀了皇后?” 温陵轻笑一声,道:“你想多了,我不是想杀了她,我是想把她送给越清榆,你上次不是想让她死遁出宫吗?我可以成全你。” 她语气轻松,又说得坦然,让人不疑有他。 “那不知娘娘的条件是什么?” 温陵向后靠在椅背上,转动着手上的戒指,缓缓道:“太子如今欠我三件事,边关救你是一件,皇后的解药是一件,成全越清榆和皇后又是一件,眼下太子需要偿还第一件。” 越清辞凝眸问道:“娘娘想让我做什么?” 温陵倾身向前,纤纤玉指越过桌案,勾起越清辞的下巴,语带魅惑道:“听说太子一直不曾纳妃?可有兴趣做本宫的面首?” 越清辞缓缓瞪大了眼睛,太过震惊以致于忘记了回答。 * 御书房里,暴君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德喜!” 德喜浑身颤抖:“奴才在。” “人呢?” “陛下,奴才......没、没找到贵妃娘娘。” 暴君腾地站起来:“找不到?找不到是什么意思?!皇宫就这么大,她又没有出宫的牌子,还能插翅膀飞了不成?!” 德喜瑟瑟发抖,答不上话。他已经调动了所有他能调动的人,但就是找不到温贵妃。 搞不好是变成蝴蝶飞走了。 “废物!”暴君暴躁地骂道。 德喜伏地。 外面忽传来兵甲之声,一名御林军进入殿内,单膝跪地道:“陛下,卑职奉旨来增援,敢问哪里有骚乱?” * “怎么?太子殿下不愿?” 温陵指尖带着淡淡的温热,能感觉到他下颌微微的脉动。 越清辞眼中讶异之色退去,微微一笑,温声道:“既然是报恩,便没有什么不愿的,只要陛下没意见。” 温陵低头失声笑了出来,手却没有放下,反而干脆站起身来,加重了力道,“看来你也不是那么心甘情愿,不过没关系,瓜就是强扭的才有意思,既然你愿意,那从现在起,你便是本宫的人了。” 越清辞重申道:“那陛下那边......” “陛下自然是没意见的,要不然,我怎么会来找你呢?” 在边关时,越清辞便知道温陵行事出格,可没想到会出格到这个地步。 况且,一个皇帝,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贵妃养面首? 温陵见他又不答话,便问道:“怎么?难道你刚才说要报恩也是骗我的?” 她一双明亮的眼睛氤氲了水汽,嘴巴微微撅着,语气隐隐带了些委屈。 明知她是装的,越清辞心里还是咯噔一跳。 温陵捕捉到他一瞬的失神,嫣然一笑,俯下身凑到他面前,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吐气如兰道:“既然太子殿下同意了,那是不是应该尽尽面首的职责,想办法取悦本宫?” 刚才的委屈仿佛只是幻觉,像一个孩子意识到自己被人爱着,便开始肆无忌惮。 “陛下和娘娘感情甚笃,为何还要如此?”越清辞问道。 “自然是因为本宫喜欢太子殿下。” * 毓秀殿门口,守在门口的两名宫人见皇帝来,张口便欲唱声,却被皇帝示意噤声。 公冶寒轻轻推门而入,开门的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人。 “陛下。”越清辞道。 尚依偎在他怀里的温陵这才抽身出来,转头惊讶道:“呀,陛下怎么来了?” 温香软玉忽然离怀,越清辞的胸前又恢复了清冷。 公冶寒没有应声,他周身似乎紧绷着,如泰山压顶的压迫感,一触即发。 一旁苏良眼含惊恐地看看温陵,又看看正缓步而来的公冶寒,似乎他走的每一步都重逾千钧。 苏良霎时出了一身冷汗,被皇帝当场“捉奸”,纵然主子有万般计谋,也难以全身而退,况且质子死在别国的先例不在少数。 公冶寒走到两人身前,面覆寒霜,目光如刀,划过越清辞的脸。 眼神可以杀人的话,越清辞现在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越清辞躬身行礼,久不闻其声。 过了一会儿,才听温陵开口,似是提醒:“陛下。” 然后才听到公冶寒冷然的声音,“免礼。” “谢陛下。” 越清辞刚一起身,螺青色的身影便挡在他面前,隔断了公冶寒的视线。 “陛下是来找我的?”温陵问道。 她脸上带笑,神情坦然自若。 可她越是坦然,公冶寒越觉得胸中窒闷,喉间苦涩。 他双手负在身后,十指关节掐到泛白。 竟然是越清辞! 他千防万防地防着华容修,没想到却让一个病秧子钻了空子! 有一种叫嫉妒的东西在他脑中横冲直撞,直撞得他要失去理智。 他只想一把拉开温陵,然后把她挡在身后的人一剑割喉,连尸体都烧得干干净净。 让温陵从此以后只能抱着他一个人,如此才能纾解。 他心中杀意沸腾,嘴角却缓缓弯起,道:“有事找你商量。” “那走吧。” 温陵拽着他的衣袖。 拽、拽不动...... “陛下?” 公冶寒的视线仍定在越清辞身上,温陵使劲儿拽了拽,他才反握住温陵的手腕,拉着她一起离开。 越清辞微微垂目,视线里只见两人交叠的衣袖渐渐远去。 旁边椅子上,她褪下的大袖衫忘了带走。 苏良过去将衣服卷起来,“奴才给温贵妃送过去。” “不用,你现在过去是火上浇油,等下次她来的时候再给她吧。” 苏良便又止住脚步。 越清辞道:“苏良,你觉不觉得温贵妃和皇帝有些奇怪?” “奴才也觉得有些奇怪,刚才看皇帝行状明明就是盛怒至极,却又隐忍不发。” “刚才皇帝看到我和温贵妃抱在一起,正常反应该是大发雷霆才对,而他却像是在极力克制,而且温贵妃似乎也过于坦然无畏了。” 越清辞仍旧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喃喃道:“苏良,你说......她刚才说喜欢我,是真的吗?” 苏良心中大震,急忙道:“殿下!” “别紧张,”越清辞露出一丝笑容,道,“开玩笑而已。” * 温陵被公冶寒一路拽着往御书房的方向去,脚步有些踉跄地勉力跟着。 “寒导!” 她实在跟不上了,宫人随从都被他俩远远甩在身后。 公冶寒终于停住,调动所有的理智才让声音保持平静,“你看上他了?” “嗯嗯嗯,”温陵不知死活地疯狂点头,“我眼光不错吧?” 公冶寒又缓缓笑起来,道:“一个病秧子小白脸,有什么好的?我看他那样子都活不过三年,你想给他守寡吗?” “那怎么可能?!”温陵道,“我不会多养几条鱼吗?” 公冶寒太阳穴猛跳。 “你还看上哪条鱼了?告诉我,我帮你抓过来。” 然后炖成鱼汤! “真的?”温陵大喜,果然老乡之间还是有情谊在的! 公冶寒笑弯了眼睛,道:“当然,真的。” “寒导你太仗义了!”温陵用力一拍他的肩膀,随即又道,“不过......‘抓’这个字用得不太好。” 她说着继续往前走,“养鱼这件事主要讲究个你情我愿,背地里劈腿容易闹出人命,就像公冶风一样,乃是下下乘......” 公冶寒盯着她的背影,眼中寒光乍现,刚才的笑意也丝毫不见,心里开始盘算鱼的一百种吃法。 见公冶寒没跟上来,温陵又回过头来唤他,只见他仍旧笑得眉眼弯弯地看着自己。 “寒导,你刚才找我什么事儿?” 公冶寒缓步走到她身旁,手指在背后搓捻着,脸上却微笑道:“不急,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先告诉我,除了越清辞,你还看上哪条鱼了?华容修吗?” 温陵:老乡今天怎么这么热衷于拉皮条? 她想了想,道:“额......他在我的待选名单里,不过得徐徐图之。” 闻言,公冶寒脸上的笑意深了一分。 果然! “除了他还有吗?”他又问道。 温陵心中暗觉奇怪,老乡今天是不是过于热情了? “暂时没有了。” 公冶寒眉眼含笑地伸手将她耳边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温柔似水道:“好,要是有的话,记得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好帮你。” 温陵感恩戴德:“嗯嗯嗯。” 有了皇帝的帮忙,何愁鱼塘主当不成。 不但可以当鱼塘主,还可以当海王! 剧情肯定因为她的到来发生了变化。 果然是她之前想多了,公冶寒哪儿有被她迷得七荤八素,大家明明就是好基友嘛! 小命保住了! “对了,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越国送来的三千万两赔偿款在路上被山匪抢了。” “what?!” 温陵刚才的喜悦心情被这个消息冲刷得一点不剩。 钱没了还不叫大事?! 这是天大的事! 第63章 只是朋友的关系 越国送来的赔偿款入境后由兵部安排人手押运至上京,却在途中遭到山匪劫掠。负责押运的官兵全被灭口,钱没了,人也没抓到。 别说公冶寒想宰了杜权,温陵都想亲手杀了他。 三千万两白银,近百个箱子,说被劫就被劫了。 她就不相信哪条道上的绿林敢劫这三千万两的官纲,要说这事儿跟公冶风没关系,她把头割下来。 派去宣召杜权的人回来说没有找到他,整个兵部的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温陵盲猜,这家伙是畏罪潜逃了。 官纲被劫的地方在饶州,饶州知州已经在着手调查。 但是山高皇帝远,温陵担心公冶风暗中作梗,于是主动请缨要去饶州。 公冶寒一口回绝。 “如果这事儿真是他干的,说明他已经狗急跳墙了,那这钱肯定是用来招兵买马的,这种时候你再去饶州,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那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现在国库空虚,要是他真用这笔钱招兵买马,再加上蜀中和靖国公府,我们几乎没有胜算。” 公冶寒思索片刻,道:“事情的关键不在于饶州,而在于杜权,如果是他联合公冶风监守自盗,那他肯定知道钱款的去向,如果公冶风想用这笔钱招兵买马,那我们就给他来个釜底抽薪,让他这笔钱花不出去。” “怎么釜底抽薪?” “你想,现在大乾和夏国的粮食已经基本被我们掌控了,至于越国,我们可以用皇后跟越清辞做交易,这样公冶风得了这笔钱就只能购置兵器马匹,可户部还在我们手里,杜权潜逃,等于他也放弃了兵部,他想要冶铁买马,我们就让他无铁可冶,无马可买。” “那饶州那边呢?” 要查案,按理说该派刑部的人去,但是华尧佐是公冶风的人,就算派去了也查不出什么。 公冶寒眉头一紧,虽是极不情愿,但还是说道:“把华容修调过去。” 让华容修去查,不管最后什么结果,他都得回京述职。 想到这点,公冶寒心里就不快。 看到温陵还是一脸担忧,他道:“我知道你不放心,可你不能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要不然我们花钱养这么多人是吃干饭的吗?” 温陵当然知道当老板不能总是干员工的活儿。 可她担心的是,公冶风既然手握剧本纵观全局的话,那会不会公冶寒的每一步策划和行动都会被他预知,就像一开始让她去偷死士令牌一样。 更重要的是,如果现在真的是最后一役,他们的兵力不足以确保胜利。 温陵摩挲着手指,心里没底。 公冶寒从椅子上站起来,握住她不安的手,仿佛是看穿她的担忧,道:“我现在就去找越清辞谈判,冶铁和马匹的事情郑方孔会安排,华容修的调令今天就会六百里加急发出去。” 温陵抬起头来,“嗯”了一声。 可眼里的忧虑之色仍然掩盖不住。 公冶寒又道:“如果真的到了最后关头,京城里的禁军和死士会护送你和言思离开,你不用担心。” 听到他这种交代遗言的语气,温陵心里一个激灵。 虽说她本来也是只想同生,不想共死的。 但他这样一心为了她和言思考虑,就显得她格外不是个东西。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到她眼中的愧疚和促狭,公冶寒忽地尝到一丝报复的快感。 他忍不住想加深这种快感。 “怎么?难道你想跟我生同寝,死同穴?” 杀人诛心,温陵心道。 “不要说这种丧气话,公冶风那畜生能赢的话,天理难容!稳住,我们能赢!” 说得义正严词,仿佛她才是主角,头上顶着正道之光。 公冶寒笑了,道:“好,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就算真的到了兵败垂成的那天,我也有办法让你们安全离开。” “要走一起走。” 这么经典又土味的台词,温陵几乎是脱口而出。 果然好的导演是可以激发演员的潜能的。 公冶寒静静看着她,很久,微笑道:“好。” * 越清辞料想公冶寒会来找自己,但没想到会这么快,更没想到他不是为了刚才的事,而是为了粮食买卖。 两国已经和谈,边关早已开放,民间商品买卖只要交关税,就是自由的。 但公冶寒以皇后的自由作为交换条件,越清辞无法拒绝。 “另外还有一事,”公冶寒道,“朕看太子身体不太好,北方气候干燥不适合养病,明天你就起程去陪都的行宫暂住吧,等养好了病再回来。” 也就是,永远不用再回来了。 越清辞一怔。 看来皇帝并不是真的不在意。 营救皇后就是他此行出质的目的,现在既然目的已经达成,他似乎确实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 去哪里都一样。 陪都或许还更自在些。 可为什么他并不想走...... 他垂眸饮茶,面上看不出喜恶,片刻才道:“恐怕贵妃娘娘不会答应......” 没等他说完,公冶寒的脸色已骤然沉下来。 越清辞补充道:“因为我还要帮贵妃娘娘做一件事情。” 公冶寒知道越清辞指的是什么。 公冶风婚礼上,他送的那瓶玉容膏还需要收尾。 但他不能继续容忍这厮在宫里住着勾引温陵,挑战他的底线。 “那件事情,需要你的时候,朕会接你回来。” “兵贵神速,陛下确定到时候来得及?” 两人四目相对,公冶寒身上的杀意瞬间升腾。 “你以为朕是在跟你商量?” 他豁然起身,拂袖离去。 直至他的背影已经完全消失,越清辞还在椅子上出神。 良久,才开口道:“苏良,温贵妃落下的大袖衫,你一会儿给她送过去吧。” “是。”苏良应道。 * 御林军赶到杜府时,府中已空无一人。 皇帝下令封锁了京城和周边的几个城镇,沿路搜捕,然而搜捕多日都没有找到人。 户部那边,郑方孔还在严格禁榷和严查马政。 温陵去给皇后送了最后一次解药。 当天夜里,冷宫起了大火,皇后身殒。 火灭后的第二天,温陵去毓秀宫找越清辞,却是人去楼空。 她站在空空的房间里,好久才反应过来,然后一路疾行到紫宸殿去问公冶寒。 公冶寒回答道:“他说,北方气候干燥,不适合养病,所以想去陪都的行宫暂住,等养好了病再回来。” 温陵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不敢相信自己刚钓到的鱼就这么滑溜走了。 越想心里越失落,连晚饭都没有胃口吃。 偏偏公冶寒还夹了一块鱼放到她碗里。“鱼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温陵:“......” 能不能不要往别人伤口上撒盐? * 月余后,已是六月中旬,依旧风平浪静。 越清辞送来的密信中提及确实有人在越国大肆收购粮食。由于边境限制的原因,最后这些粮食都没能运送出国。 由此可见,公冶风想用这笔钱囤粮打仗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暴风雨前的宁静弥漫在皇宫里,温陵隐隐觉得不安。 投出去的银子终于有了看得过去的账目,温陵邀功似的来到临华殿,赖着不走。 郑婉儿抱着算盘噼里啪啦一顿算,最后嫌弃道:“这回款也太慢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 温陵:大部分的钱都拿去囤粮了,当然回款慢。 “这种事情急不来的,要稳扎稳打,今晚我不想回去了,我在你这儿睡。” 她往床上一倒,动都不想动。 郑婉儿放下账本,将小算盘扔到一旁。 “我终于可以换纯金算盘了,哎呀,你发髻还没拆,妆还没卸呢,快起来。” 温陵又被郑婉儿强拉起来。 两人并排坐着,身后细辛和青岑伺候着拆髻卸妆。 郑婉儿道:“你跟陛下又又又吵架了?” “......没有啊,我跟他有什么好吵的?” “那他每次派人来找你,你为什么总是推脱不去?” “我怎么没去?我不是每顿饭都去吗?” “......” 两人洗漱过后,躺在床上睡前闲聊。 郑婉儿不死心,继续八卦。 “我听说你去找过越清辞以后,陛下就把他打发到陪都去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是因为这里不利于他养病,陛下才让他去陪都的。” “哼,这种说辞你自己信吗?” 温陵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郑婉儿又道:“我是真不明白你们俩到底在闹什么别扭,表面看起来郎情妾意吧,可动不动就分居。” “......我和他只是朋友。” “你骗鬼呢?” 又过了很久,久到郑婉儿以为温陵睡了。 温陵忽然淡淡道:“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可他却把我伤得体无完肤,我这个人,天生胆小,从那之后就变成了惊弓之鸟,再也不敢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后来有一天,我回头一看,自己竟然变成了和他一样的人,时间久了,我竟然分不清是他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还是我本来就是这样。 “我跟自己说,至少我的心是自由的,它过着游牧民族的生活” “你说的是平王那个人渣吗?”郑婉儿问。 温陵没有回答。 郑婉儿又道:“可是没有游牧民族是自愿游牧的,都是生存环境所迫,如果有可能,他们也想安顿下来,不是吗?” 第64章 我愿意给你做鱼啊 时间到了七月,华容修终于回京。 正如温陵所预料的,饶州知州早就被公冶风拉拢了,钱款从被劫到分批转运出城都有他的功劳。 华容修将人押回了京城,在御书房述职的时候,见到了温陵。 她和以往一样,一身螺青色的衣裙,虽然眉目间有忧虑之色,但看上去精神尚好。站在陛下身边,如同一对壁人。陛下看她的眼神也同往常一样,似乎并没有因为窑厂的事而有什么改变。 议事期间,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很坦荡,不像当初在马车上,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是有波光的。 只是他发现,这种波光温陵是可以收放自如的。 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心里有些轻微的异样,但很快就消散了。 饶州知州被判了斩刑,杜权却依旧没有下落。 与此同时,温陵得到了另一个消息:蜀中守军有异动。 失去了越国的助力,抢来的银子又买不到装备,公冶风要给剧情按快进了。 而现在离蝗灾发生还有一年的时间。 如果这个时候打起来,禁军和陇右加起来的兵力是打不过公冶风的。 温陵想要策反宁芷兰,又怕单独出宫去见她会引起公冶风的警觉和怀疑,便想了个办法,举办乞巧宴。邀请了京中不少佳人才俊和贵妇,宁芷兰也在其列。 温陵性子随和,不爱拘束,宴席风格也一如她的为人。 座位没有主次之分,没有像其他宴席那样男女分成两列,而是将宴席设置在御花园中,基本三四个人一桌,男女虽不在一桌,但是桌与桌之间没有明显的分界,不设大防。 第一次办宴会的喜悦多少缓解了温陵最近这段时间的工作压力,她和公冶寒坐在一桌,拄着腮,搜寻猎物的目光一一扫过参宴的男子。 她捕鱼过于专注,以至于忘了身边还坐着她的“丈夫”。 公冶寒顺着她的目光一一望过去,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挤出一个假笑,热心地问:“有你看上的吗?告诉我,我帮你收进来。” 温陵眼睛倏地被这句话点亮,偏过头来,感激地望着他:“真的?” “当然。”公冶寒笑弯了眼睛。 温陵搬着凳子坐得离他更近了一点,悄悄指了指右前方桌子上的一位少年,低声道:“这个。” 公冶寒看了一眼,那少年约莫十八九,长得唇红齿白,俊俏秀美,旁边桌的一位女子走过来不知跟他说了什么,他立刻两颊飞红,害羞地低下头去。 “好,我帮你。” “怎么帮?” “这还不简单?”公冶寒转头对德喜命令道,“将人带过来。” 德喜走到那少年身旁,说了几句。少年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便立即起身整了整衣衫,稳步走来。 到了近前,躬身行礼:“微臣——” “免了。”公冶寒抬手道。 温陵看着公冶寒这个帮自己养鱼的好盟友,又看看那少年,满心欢喜地期待着。 只见公冶寒一脸正经,有商有量地问道:“朕喊你过来是要问问你,温贵妃想收你做她的面首,你可愿意呀?” 死寂。 比寂静岭还寂。 温陵欢喜的笑容僵在脸上,然后碎成齑粉随着少年的膝盖一起落到地上。 “陛下......微臣、微臣从没觊觎过贵妃娘娘,微臣......” 少年吓得脸如白纸,两股战战,抖如筛糠。 “哎呀,爱妃,他不愿意啊。” 公冶寒眉眼微塌,仿佛真的在替温陵感到伤心。 温陵浑身僵住,不能动弹。 “你过来。” 公冶寒又点了另一个模样俊俏的男子,那男子遵命上前,公冶寒又问道:“你呢,你愿意吗?” 那男子立即跪下,冷汗涔涔,结结巴巴:“陛下、微臣、微臣......” “爱妃,他好像也不愿意,”公冶寒看着她,不理会她脸上的震惊,尴尬,和愤怒,又道,“朕再给你找一个,华容修,你过来。” 华容修身子一僵,脸微微发白。 然公冶寒耐心地等着他,并不催促。 片刻,华容修才僵硬着起身,步至御前。 公冶寒微微笑着,脸上没有丝毫怒气。 “华爱卿,你愿意吗?” 华容修躬身行礼;“陛下,臣——” 哐! 温陵忍无可忍,拍案怒起,瞪了公冶寒一眼,甩袖离去。 公冶寒仍旧微微笑着,拈起桌上的酒杯,好整以暇地浅饮一口,然后才道:“朕同贵妃开玩笑呢,诸位不要介意,继续继续。” 跪在地上的两位这才晃悠着起身,冷汗已将后背浸湿。 再一看旁边的华容修,依旧是一副端方君子的样子。 佩服! 这小小的插曲很快结束,众人也醒悟过来。 原来我们只是帝妃y的一环? 只有宁芷兰愤恨地看着温陵离去的背影,一双眼睛红得快要滴血。 * 回到宜兰殿,温陵抬脚就踹翻了一只凳子,随后又把能砸出响儿的东西全砸了。 宫人们从来没见过自家主子发这么大的火,全都退到一边,不敢作声。 温陵砸完后枯坐了半晌,然后又开始莫名其妙地哭起来。一开始是小声啜泣,后来越来越大声,完全不顾形象,嗷嗷地哭...... 也不知哭了多久,哭累了,哭饿了,终于停住。又让小厨房做了几道下酒菜,开始独酌。 酒一壶接一壶地喝,喝到意识迷离。 朦胧中一个身材颀长的美男子来到她身边。 温陵举杯相邀:“小哥哥,一起喝点儿?” 男子接过酒杯,在她身边坐下,一饮而尽。 温陵醉眼看他,更觉“美人儿”可爱,于是她海王的老毛病又犯了。 “小哥哥,有对象了吗?” “美人儿”不答,反问道:“你不开心?” 一听这话,温陵又来了委屈,像个孩子一样捏着哭腔。 “呜......公冶寒那个混蛋,他说要帮我养鱼......呜......我那么相信他,结果他骗我,他把我的鱼都吓跑了......呜......” 一张小脸又哭又醉,白里透红,我见犹怜。 “美人儿”却斜睨她一眼,似乎有些嫌弃。而后又问道:“你不喜欢他?” 温陵忽地止住哭声,仿佛真的认真思考起来,然后噘着嘴,有些沮丧道:“嗯......喜欢。” “美人儿”捏酒杯的手指僵了一下,脸上浮现温柔欣喜的笑意。“既然喜欢,为什么——” “可是我不能喜欢。”温陵打断道。 “为什么?” 温陵甩甩头,道:“因为他不是真的喜欢我,他会杀了我的,我要......嗝......保持清醒。”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真的喜欢你?” “嗯?”温陵来了脾气,“那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是真的喜欢我?” “......”“美人儿”被噎住。 “看,没话说了吧,跟我玩儿这种子非鱼的问题,你还嫩了点儿,不过......”她往“美人儿”身边靠得更近了些,“你真的好嫩啊,小哥哥,你有对象了吗?” 这问题不回答是过不去了。 “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温陵大失所望,“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有心上人了?” “一个个的?还有谁?” 温陵又往嘴里倒一杯,道:“华容修啊,他说他喜欢的姑娘嫁人了,我劝他往前看,我偷电瓶车养他,他不愿意,不过我不会放弃的,我会继续争取的!” “美人儿”长眉一皱,声音冷了些。“你还想争取他?你不是喜欢公冶寒吗?” “那......嗝,人怎么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呢?我不能为了一棵树放弃一整片森林吧?要是公冶寒不愿意给我做鱼就算了,我这人不喜欢勉强,强扭的瓜不甜。” “做鱼是吧?好说,”美人儿转头对细辛吩咐道,“让厨房炖个鱼汤,要烂的。” 细辛领命便去,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隐隐替自家主子担忧。 “哎呀~”温陵气恼道,“不是做这种鱼,你怎么听不懂呢?真是个笨蛋美人儿!” “美人儿”翻了个白眼。 温陵“嘿嘿”一笑,讨好道:“小哥哥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 她想往前靠近些,身子没稳住冷不丁扑进了“美人儿”的怀里。 “美人儿”顺势抱着她,没有推开。 温陵仰起小脸:“你这么抱着我,你喜欢的人会不高兴的。” “美人儿”却低下头来,贴近她的脸。“不会的,因为我喜欢的人是你。” 温陵眼睛倏地亮起来,可随即又黯淡下去。“我这个人很有原则的,虽然我喜欢养鱼,但是我从来不会背地里劈腿,你要是不愿意给我做鱼就算了。” “美人儿”抱着她,脸贴得更近了,温热的鼻息在她颈间撩拨。“怎么会呢?我刚才不是给你做鱼了吗?” “哎呀~都说了不是那种鱼......唔——” 剩下的话,温陵被“美人儿”炙热的吻堵在了喉咙里。 温陵渐渐迷醉,浑身娇软,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 第65章 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 温陵醒来时浑身酸软,腿一动就疼。 哦,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是在别人的怀里醒来的。 两个人一丝不挂地抱在一起,温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昨天的小哥哥就是公冶寒。 她把公冶寒给睡了...... 偷偷从他怀里撤出来,再偷偷下床,偷偷穿衣服,偷偷离开,这样等他醒来的时候,她就可以死不认账了。 然而,她刚一动弹,公冶寒就醒了,一个侧身,把她搂得更紧了。 早起喑哑的声音响在温陵耳边:“再睡一会儿。” 温陵欲哭无泪,“我昨晚好像喝多了,我们......没发生什么吧?” 身上的怀抱明显僵了一下,温陵不用看都感觉到了公冶寒冷冷的怒意。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你不记得我们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抬手缓缓勾勒着温陵面庞、锁骨、香肩的轮廓,引起温陵一阵战栗,提醒着她昨夜的旖旎。 “那我帮你回忆一下?” 他说着就开始上手,温陵大惊,双手抵在胸前:“不用!不用......” “想起来了?” “想、想起来了,是这样的,我昨晚喝断片儿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所以我们是不是就当没有发生......过?” 公冶寒又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吃干抹净就想赖账?” “没、没有,我从来不吃霸王餐。” “哦,那就是昨晚我表现得不好,你不满意?那我重来一次。” 他结实的胸膛贴了过来,温陵急忙又抵住:“满意、满意,十分满意。” “那你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温陵不怕死地说道:“就......人和人之间的关系?” 公冶寒脸上的笑慢慢僵住。 温陵:“那您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公冶寒低头在她锁骨上轻啄一下,“你昨晚不是叫了我一夜的‘老公’吗?” 温陵:那不是情趣吗?不是cosy吗? “那、那怎么能当真呢?” “不当真也可以,你既然不想让我做你老公,那总得给我些补偿吧?毕竟我昨晚那么累。” 温陵头往被子里一缩,道:“那你想要什么补偿?” “一次一千万两。” “什么?!就是最贵的牛郎也没有这么贵啊!” “那就让我做你老公。” “那我还是给钱吧,但是,一千万两实在太贵了,能不能便宜点儿......” “你以为这是菜市场买菜吗?” “可是我哪有那么多钱?” “你不是还有一张支票吗?足足七千万两呢。” “好吧......” 公冶寒见她上套,便又开始勾引。温陵被烫得一惊,下意识往后退。 “怕什么?不是说好价钱了吗?” 温陵一想也是,反正钱都花了,总得物尽其用。 于是伸手一搂,亲了上去。 享受完天价牛郎,温陵尚伏在公冶寒怀中微微喘息,就听他隔着屏风吩咐德喜。“去把朕之前赐予贵妃的那道圣旨找出来,烧了。” 温陵一个激灵坐起来,腰太疼,又躺下了。 “为什么要烧掉?减掉一千万,我还有六千万呢!” “怎么会呢?一千万两一次,昨晚四次,今早三次,这不正好七次吗?” “你......你、你、你、这东西哪有散卖的?!” “怎么没有?在我这里就有。” 温陵鼻子一抽,差点哭出来。 色字头上一把刀,她刚才绝对是色欲熏心,才忘了白纸黑字签个合同。 “不过,”公冶寒又继续下套,“你也可以想办法把钱赚回去。” “怎么赚?” 公冶寒俯身过来,亲了她一口,“一次十两。” 士可杀不可辱,温陵怒了:“凭什么你可以要价一千万两,我就只值十两?!” “因为,不管是我卖你,还是你卖我,不都是——我在出力吗?” 温陵语塞。 这牛郎服务确实不错。 她开始认真掰着手指算,一次十两,一年就是三千六百五十两。她要卖一年的身,这也太辛苦了。 “想好了吗?” “我不卖。” 鱼儿没咬钩,公冶寒有些意外。“为什么?” “太便宜了,不划算。” “......” “哎呀,糟了,我们把宁芷兰给忘了。” 昨天的七夕宴会本来就是为了策反她准备的。 “没忘,你走了以后我单独找她了,你猜得没错,公冶风果然没有把玉容膏给她,她好像深受打击,应该回去验证我说的话了,估计再过两天就会有结果,如果连这都不能策反她,我们也只能认了。” “我还没问你呢,你昨天为什么把我的鱼都吓跑了?” 公冶寒没回答,乜她一眼,掀帘下床。 * 华容修回来以后补了礼部尚书的缺。 温陵为了以防万一,提前放了细辛自由,将她许配给了石延年。 又过了一些时日,听说宁芷兰要和公冶风和离。 失去了靖国公府的助力,公冶风就只剩了蜀中。 温陵以前养鱼是有原则的——不养同事,因为结束关系的时候会尴尬。 那次之后,她就没主动找过公冶寒,总觉得很尴尬。 现在为了商量蜀中的事情,两个人对头坐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什么有用的法子来。 “陇右加上禁军再加上靖国公府,应该有的打,未必会输。” 温陵摇摇头:“还是太冒险,而且伤亡太大,要是有办法能挑拨蜀中和公冶风的关系就好了,蜀中为什么对公冶风这么忠心啊?” “公冶风早年领过兵,在战场上救过齐冲的命,生死之交,自然忠心。” “这么说,没有挑拨离间的可能?” “应该是。” “唉......要是你有个女儿就好了,我看古装剧里都是用联姻来解决忠心问题的。” “齐冲都四十岁了,有女儿也不行吧,太委屈她了。” “也对......那他有女儿吗?” “好像还真有一个,独生女。” 温陵仿佛看到了希望,“那你把他女儿召进宫来,封个妃子什么的拉拢一下不行吗?” “你把我当什么了?”公冶寒道,“再说了,万一人家女儿有心上人,你这不是弄巧成拙吗?” “那你说怎么办?” 最后两人商量出来的办法是将齐冲宣进宫来,因为按照惯例,蜀帅是需要每隔半年进京述职的。只是因为蜀地路远,所以很少执行,慢慢地也就没有人再提起。 如果齐冲拒不进京,那就说明这场仗已经不可避免了;如果他还愿意进京述职,就说明还有的谈。 至于进京以后是要坐下来好好谈还是把人暗中处理了,那就要看齐冲的态度了。 其实,这也是在赌。 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这已经是伤亡最小的办法了。 宣齐冲进京的诏书六百里加急送往蜀中,在等蜀中消息的这些日子里,温陵几乎天天和公冶言思在一起。 除了多陪陪他,温陵自己也是有私心的,因为华容修又回资善堂授课了。 她特意挑他上课的时间趴后窗,这样既能看到公冶言思,又能看到小奶狗。 一举两得。 只是华容修看上去比以前憔悴了一些。 温陵便挑了一些补品趁着放学的时候给华容修送了过去,他有些别扭地接过,欲言又止。 “华先生可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七夕宴会那日......” “哦,那天啊,”说起来,温陵也有一些尴尬,“那是陛下跟我吵架,闹着玩儿呢,华先生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不过,要是华先生真的愿意给本宫做面首的话,本宫一定很高兴。” 华容修一听这话,脸又开始飞红。 温陵道:“今天收到了蜀中的回信,齐冲不日就要进京,到时候陛下会举办比赛为他接风,华先生虽然不会骑马,但到时候可以来凑个热闹。” 华容修看她一眼,悠悠道:“娘娘,臣......会骑马。” 言毕,他转身离去。 剩下温陵一个人愣在那里。 会骑就会骑,干嘛说得这么别扭,好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等等! 他会骑马! 那当初去边关的时候...... 想通了这一点,温陵瞬间高兴得像个傻子。 看来,公冶寒并没有把她全部的鱼吓跑。 还是剩了一条的。 她怀揣着即将养到新鱼的喜悦去永安殿给公冶言思补习功课。 说是补习,其实大部分时候都是公冶言思在写作业,她在一边看话本。 只是想多一点时间陪陪这个孩子,顺便躲一下公冶寒。 自从那晚之后,他就天天往宜兰殿跑。 这不符合温陵的养鱼规则,她得保持边界感。 齐冲进宫的这一天,温陵和公冶寒给他办了一个盛大的洗尘宴,以示重视。 当时温陵也陪在公冶寒身侧,面上倒是看不出这齐冲对皇帝有任何不满。 洗尘宴之后,便是马术比赛,齐冲也欣然答应。 一切仿佛都很顺利,温陵和公冶寒打算在马术比赛之后私下找齐冲聊聊。 不过有一点,两人倒是觉得奇怪,无论是洗尘宴还是马术比赛,公冶风都推辞了。 第66章 大结局 马术比赛场上,温陵心不在焉。 昨晚公冶寒来宜兰殿告诉她,他要遣散后宫。 其实后宫存在与否,对于温陵来说并不重要。但对于公冶寒尤其是公冶寒未来的伴侣来说,却很重要。 如果是在他们一夜春风之前,公冶寒说要遣散后宫,温陵一点心理压力也没有,可偏偏是在那之后。她甚至都不敢问他为什么,只是淡淡道一句:“哦,这毕竟是你的事,你高兴就好。” 华容修也来参赛,还得了第一名。他看向高台,温陵坐在公冶寒身边,并没有在看他。她心里乱的很,无心观看比赛。 马术环节结束后是箭术,齐冲以君臣同乐为由,邀请公冶寒一起入林。因为温陵之前取消了秋猎,所以这次只是人为放了些活物在林中。 本来就心有提防的温陵是不同意公冶寒去的,但是公冶寒说:“无论他有什么阴谋,总得去了才知道,我会带御林军一起入林,不会有事。” 公冶寒猜的没有错,他的确没有事。 有事的是温陵。 他回到场地的时候,现场一片混乱,留守的御林军死的死,伤的伤,而温陵不知所踪。 * 温陵一睁眼就后悔了,越清辞留给她的假死药她应该早点用的。她明明只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却妄想什么家国大义。这种事情是她一个小炮灰,小螺丝该操心的吗? 如果她早点决定金蝉脱壳,就不至于落到公冶风这个畜生的手里。 她被囚禁在一间暗室里,戴着手铐脚镣。她终于知道公冶风为什么不去洗尘宴也不去马术比赛了,因为他要绑架自己,但她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醒了?”公冶风打开机关石门进来。 “你是不是绑错人了?”温陵问道。 他要夺位,不是应该绑公冶寒吗? 温陵静待反派独白。 公冶风继续道:“我给过你机会的,温陵,但是你没有珍惜,我早就告诉过你,公冶寒只是拿你当工具人,你不相信,你猜猜,你的命和皇位,他会选哪一个?” 温陵冷笑,“本来我还为选择他心里有些担忧害怕,现在我反倒一点不怕了,就算我今天死在这里,但至少,我知道我的选择没有错,公冶寒绝不会这么对我。” 暗室里一灯如豆,温陵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他站在阴影里,就像魔鬼。 机关门缓缓关上,温陵又陷入了黑暗里。 这里太安静了,连电流声都没有。 如果真的死在这里,她活了两世,最遗憾,最后悔的是什么? 应该是从没有不怕受伤地爱一场吧。 如果是跟公冶寒在一起,他应该是不舍得让她受伤的吧? 可惜,她没有这个机会了。 公冶风每日送来的饭菜里下了药,温陵一直全身无力。 这种昏暗的日子温陵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一天,公冶风停止来送饭了。 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光,没有时间。 她躺在冰冷的石床上,一点点绝望下去。 饿到快晕过去,她那别扭的性格又开始作祟。 脑子里忍不住想,如果现在公冶寒来救她,那又变成她在靠男人了。 要是公冶寒救不了她,那她就变成蠢女人了,为了男人丢了性命。 真是个死局。 事实证明,她是在靠男人。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那道机关石门被炸开,第一个冲进来的人是公冶寒。 尘烟弥漫中,他辨清她的方位,没有半分犹豫地朝她奔来。 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两根细针,捣鼓了几下就把手铐脚镣解开了。 暗室建得并不怎么牢固,石门炸掉后,整个空间很快开始崩塌。 公冶寒抱起她还没走到门边,一块巨石就砸了下来,不偏不倚砸在他的后背上。 他脚步踉跄了一下,硬撑着走了两步,还是吐出一大口鲜血,倒了下去。 他明明没有砸到脑子,却有些昏昏沉沉。 炸开的石门已经被塌下来的石头堵上,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温陵浑身虚弱,挣扎着爬起来抱着公冶寒。 她忽然感到一股巨大的恐惧,远胜过刚才自己要独自面对死亡的恐惧。 她又要变成蠢女人了,为了男人丢了性命,连自己男人的性命也要丢掉了。 她想驮他起来,可是没有力气,驮不动。 滚烫的眼泪掉落在公冶寒脸上,他无力地伸手摸摸她的脸,想让她不要哭。 “我可能要走到我的大结局了......” 温陵哭着摇头,说不出话来。 她恨死这种狗血剧情了。 “我都要死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温陵泪眼婆娑,机械地点着头。 “我不想做你的鱼,我想做你老公......” “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禁军清理完塌方的暗室进来的时候,两人都已经晕了过去。 温陵醒来时,是在宜兰殿的床榻上。 她盯着蒙尘看了许久,才回想起发生了什么。 她要去找公冶寒。 掀开被子,脚一沾地,身子就倒了回去。 青梅闻声进来,“娘娘,您醒了?” “陛下呢?他怎么样?” “陛下在紫宸殿,太医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娘娘?娘娘!” * 公冶风被抓后,蜀中也偃旗息鼓。 他已经等不及了,本来是想用温陵来引诱公冶寒进入圈套,结果被公冶寒识破,端了他的老巢。 温陵衣不解带在公冶寒床边守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她遣散了后宫,郑婉儿来跟她道过别也走了。 深夜,温陵趴在公冶寒床边浅睡,忽觉有人摸她的头发。 公冶寒醒了,微笑着看她。 温陵反而哭了。 之后的事情一如童话结局。 公冶寒册封温陵为后,天下帝后共治。 郑婉儿出宫后一生未嫁,整日醉心经商,真的建立了自己的商业帝国。 温陵虽然是股东,但她更喜欢做甩手掌柜。 华容修后来官至丞相,终生未娶。 公冶言思在弱冠那一年登基,温陵和公冶寒两人携手出宫,游遍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