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悔婚后我攀上了权臣》 第一章 强迫为妾 http://.biquxs.info/

电闪雷鸣,黑云压城,南晋魏国公府的戒堂里跪了一片人。 主位上的魏青满脸肃色,目光如炬盯着堂下瘦削的魏姝遐。 “你可知错?!”魏青厉声喝道。 魏姝遐低着头,声音颤颤巍巍,含泪哽咽道:“孩儿不知,望父亲明示。” “还敢装不知道?” 魏青气得手抖,将一沓书信直直扔向魏姝遐,信件飘散,打在魏姝遐的脸上。 魏姝遐软面条一般倒了下去,筛子一样抖动着咳嗽起来。 身边的丫鬟鹃瑃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头,泪眼婆娑道:“娘子体弱,主上,求主上顾忌。” “放肆!以下犯上,掌嘴!”主位东边的魏家主母杨馥厉声喝道。 杨馥身旁的仆从立刻上前抓住了鹃瑃的袖子,巴掌高高举起,正欲狠狠落下,被一声绵软娇柔的驳斥愣生生截断了。 魏姝遐硬撑着身子起来,再抬眼,泪水布满她清丽脱俗的小脸,美得惊心动魄。 “阿耶要罚,就罚我吧,是我管教不力,可我还想知道我到底犯了什么错。” 魏青声音冷硬:“自己看看,既有婚约,又和外男私通书信,你知这是何罪吗?” 魏姝遐捡起地上的书信,上面是自己平日里作的小诗,翻到后面是不认识的字迹,全是淫词艳调,但每个都能和自己的诗对上。 魏姝遐心中一惊,瞥了眼主位上的杨馥,继母阴狠毒辣地盯着自己,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的信被人拿走,杨馥做了假专门用来诬蔑,她的院子里出了内奸。 和丞相府幺子的婚事,让杨馥恨毒了自己吧。 魏姝遐是魏国公府的嫡长女,可自打母亲去世,魏青急急抬了杨馥进门后,她这个嫡长女的日子过得和下人就没什么两样了。 继母还有一子一女,便想把婚约和母亲留给她的遗产抢过来,这十年对魏姝遐极尽刁难算计、苛刻羞辱,年龄尚幼的魏姝遐便只能装作体弱愚钝暂敛锋芒。 但这只是缓和之计,终有一日,她会带着母亲的东西离开这里,漂漂亮亮地走出去。 魏姝遐抹了把泪,鼻子抽了抽,嗫喏道:“阿耶,这诗是我作的,可是其他的,我真的……真的不知道。” 她眼神迷茫,看起来呆滞蠢笨,说完再也吐不出一个字,只是一味地哭。 杨馥站起身,从袖里掏出一个生辰贴和一封书信,轻飘飘扔到魏姝遐脚边。 笑意堆叠在杨馥浓妆艳抹的脸上,昏黄烛光下仿佛长出了獠牙,面目狰狞。 她阴阳怪气道:“这件事丞相府知晓了,对方已经递了退婚书来。” 魏姝遐听完身子抽搐了一下,双手颤抖捏了下退婚信,最后两眼一黑险些昏过去。 鹃瑃慌忙扶起她,支着半个身子撑住了魏姝遐。 魏姝遐睁眼的瞬间,杨馥的声音再度响起:“现下出了这样的丑事又被退婚,怕是再相看拿不到好人家了,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得不为你考虑。” 她端起茶慢悠悠抿了口,慈眉善目好似真为魏姝遐做打算。 “也还有一个匹配你的亲事,尚书左仆射林大人有意姝娘,姝娘意下如何?” 她微微倾头,盯着魏姝遐的脸,仿佛要凿出一个洞。 尚书左仆射,从二品实权大员,没有五十也有六十,定有正妻。 南晋重实绩、压世族,魏国公府有爵无权、品阶不高,况且勋爵三代也已过,家中亦没有掌实职的儿郎,攀龙附凤的心思魏青早就有。 都摆到了这个台面上,看来魏青和杨馥把自己早就卖了。 魏姝遐脑子飞速转动,将所有事情理了一遍,诸多计策涌上心头。 但她面上不显,仍旧低眉顺眼,期期艾艾:“孩儿真的没有私通书信,阿耶信我,呜呜……。” 魏青冷哼一声,面露鄙色:“还敢狡辩。” “我不想……不想嫁,阿耶,阿耶……” 魏青狠狠瞪了小声啜泣的魏姝遐一眼,怒声喝道:“这次岂能由得了你!” 话音响起,魏姝遐身体发抖,脊背弯曲,双肩蜷缩,怎么看都是个懦弱无能的女子。 她颤着牙关吞吐道:“我……我……” “看看你,再看看琳琅和衍郎,你妹妹十四都晓得去养心观为你太母祁福安康,你幼弟外出求学等着光耀门楣,你呢!只闯祸!” 魏青斥完拂袖而去。 杨馥也站起身,她停在魏姝遐身边,狠厉的声音响起:“姝娘,好自为之吧。” 魏姝遐直勾勾盯着魏青离去的背影,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闭上眼睛,魏姝遐轻声叹了口气,也起身回了迩微院。 鹃瑃打回了迩微院就一直哭,鹞瑃听闻后一直怒骂退婚的程予。 “这个负心汉,娘子被那女人诬蔑他都不求证,直接退婚,这可是……可是盖了府印的婚约啊。” “现在要怎么办?要不,娘子去找程郎君解释解释?”鹃瑃提议。 魏姝遐神色恹恹:“退婚书都递来了,对方家大业大,就算信了我的解释这婚也结不成。” “况且国公府式微,是以他们迟迟不肯回应婚约,恐怕早就想退了,正好有了借口,否则阿耶紧紧扒着丞相府不更好?” 鹃瑃听地心里一惊,小心试探问道:“娘子的意思是……这事也有丞相府的意思?” “不然这条线,难道能靠阿耶攀起来?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林尚书怎会见过我。阿耶懦弱,丞相府只要稍稍威逼他便不敢了。” 她面色凝肃,全然没有方才在戒堂哀戚拘束的模样。 鹃瑃和鹞瑃都噤了声,不敢说话。 魏姝遐笑了下,起身抬脚:“去书房看看。” 书房门紧紧闭着,魏姝遐搬了个凳子踩上去看了看门檐,上面的刮痕果然不对。 门檐上粘着一方可以划出痕迹的大理石小薄片,每天夜里换一片。门框上挂了尖角的小铜锥,闭着的时候不会划到,一旦门被推开,便会划出长长的痕迹。 拿走薄片,魏姝遐面色沉了沉,压低声音问道:“院子里三个什么时候来的?” 两个丫鬟撇撇嘴:“娘子忘了,半个月前主上刚拨来的。” 魏姝遐拍了拍脑袋,一个月前,她刚给自己整了一身红痘说是天花,将杨馥派来的两个仆从吓跑了。 “全吓跑不是长久之计,还得留有用之人,去主屋我有事交代。” 魏姝遐被两个丫鬟搀扶着回了主室,她脑袋歪在鹞瑃肩上,一只眼睛微微睁开,打量了下立在院子里三处的三个仆人,心中已有了怀疑人选。 主屋门窗紧闭,魏姝遐一边咳嗽一边翻箱倒柜,从罗床被底拿出三十个铜板。 “你们一个去南市回安堂给我买药,一个到北府城刘记当铺当我首饰。” 魏姝遐拔下头上的钗子递给鹃瑃,招了招手,两个丫鬟凑近到魏姝遐跟前。 听完她说的话,两人面露诧色,鹞瑃率先发问:“这能行吗?” 魏姝遐神秘一笑,摇了摇扇子,说道:“听闻辅国大将军刚一上任就收起了丁租,整治户籍,他雷厉风行最近参办了不少不肯交税的豪族大户。” 鹞瑃更不解了:“可是这跟娘子的婚事有什么关系,难道在将军府传话说林大人强抢民女,这将军就肯为娘子做主了?” 魏姝遐摇摇头,耐心解释道:“坐到尚书左仆射位置的能是软骨头?岂肯乖乖就范交丁租,那可是一大笔钱。我这是在和桓将军做交易,我给他想要的东西,他还我一个人情。强逼女子婚嫁说轻了也轻,说重了那可是人口贩卖的大罪,更何况我还是国公府的,拿着把柄震慑林尚书,还能杀鸡儆猴,桓将军何乐而不为。” 说完,她支着脑袋挑了挑眉毛,语气故作深沉:“只希望桓将军是个聪明人。” “我还是不懂,这婚事都是主上夫人定的,在府衙那边都算不上强逼的。”鹞瑃黯然神伤地补充道。 魏姝遐抬起手点了点鹞瑃的脑袋:“你呀,还是不懂,既是把柄自然全由抓的人解释,只要有实证就一定好用,届时把我找出来作证,国公府也别想逃。” “快去吧,出门的时候一定要让杨馥看到你们的去向。”魏姝遐补充道。 两个丫鬟一前一后走了,她打开房门,倚在门框上,单薄的身体飘曳风中,三个仆人都看了过来。 眼神汇聚的瞬间,魏姝遐风摧枯朽般倒了下去,缓缓闭上眼睛。 盖因她确实困乏了…… 还有,病秧子人设也不能停。 第二章 天降神助 http://.biquxs.info/

将军府和康远大道在建邺的东西两头,按着魏姝遐的吩咐,鹃瑃和鹞瑃在南北两角找了几个婆子老汉。 鹞瑃请书房先生写了张状纸,让一位中年妇人跪在康远大道上伸冤,伸冤处十步之外就是御史台的后门。状纸上写的是尚书左仆射强抢民女,只这故事的女角是胡诌的,跟魏姝遐毫无关系。 鹃瑃稳重细心,她领了一对职业闹事的老夫妻,给他们置办了两身像样衣裳,要他们在将军府门前演出戏,借此将东西交给将军府的人。 将军府门前,一个婆子和老汉吵吵闹闹,以豪族奶娘和家仆的身份,跪在将军府门前求助,机灵的守卫听到他们指证尚书左仆射,立刻进门禀报去了。 将军府里,桓昕正在书房看布兵图,上次北伐惨败,皇帝想由他主帅重振旗鼓。 “主上休息会儿吧,您都看了一夜了。”随从李贽劝道。 桓昕收起图纸,按了按眉心,余光瞥到门外跑来的护卫。 “启禀主上,门口有人闹事。” 李贽瞪了一眼,斥道:“有人闹事赶走便是,叨扰主上何为?” 小护卫思索再三,还是开了口:“闹事的提到了尚书左仆射大人。” 桓昕眼皮抬了抬,上下打量了那小守卫一番,沉声道:“李贽将人赶走,跟上去看看。” 一刻之后,李贽带着一份信进来。 信纸打开,里面有两份,瞥到其中一份,桓昕眼神骤然犀利,一道厉光锁住了上面的字。 竟是魏国公的人丁佃户明细和丁租缴纳说明。 他这才拿起另一份看了起来,看罢扔进炭盆后问道:“魏国公的嫡长女是何情况?” “回主上,这长女名魏姝遐,据说体弱多病,鲜少出门。” 李贽说完,发现桓昕竟怔在原地,有些走神。 随后他嘴角扯了扯,冷冷说道:“体弱?脑子倒是好使,还晓得诱你直接给东西,这少出门,我看不像。” 李贽不明白,挠了挠头发:“主上,这魏娘子到底想干嘛?” 桓昕的目光盯着炭盆里燃烧的纸张,神色莫名。 “父母将她卖给了林霄做妾,她给我魏国公府人丁佃户明细,换我施以援手。”桓昕说着,竟不顾火烧将炭盆里的纸张又取了出来。 “那魏姝遐今年多大?” 李贽回道:“刚过十六,给林尚书做妾也太糟蹋人了。属下听闻另有人也在御史台旁状告林尚书。” “既有这心思头脑寻到我,又在御史台准备了后手,我便圆了她的愿望,先去御史台看看。”桓昕掸掉纸角的焦灰,将它折起和明细一同夹到了手旁的书里。 李贽觉得自己看花了眼,方才,大人好像在笑。 办完事,鹃瑃和鹞瑃一人抱着装钱的箱子,一人提着药袋,分不同时段回到了迩微院。 听了两位丫鬟的禀报,魏姝遐微微一笑,心中已有了把握。 只是这杨馥来的也是真快,她差人唤魏姝遐梳洗打扮好去会客堂见客。 鹞椿将耳饰戴好,魏姝遐转过头,镜子里映出一张凤目清冷,欺霜赛雪的脸。 身着肃色衣衫,发髻上只插了一个钗子也掩不住魏姝遐的国色天香,鹞瑃愣愣地看了半晌,眼里涌出泪花。 “娘子……”鹞瑃抽着鼻子哽咽道。 魏姝遐摁了摁鹞瑃的手安抚道:“只是见客,还远着,不着急。” 可等到了会客堂,眼前的景象却完全出乎魏姝遐的意料。 后堂满满当当摆了一屋子聘礼,箱子上系着大红花,布帛散在地上,魏姝遐眼睛眯起,甚至看到了嫁衣样式的料子。 她眉心猛跳,一股不祥之感涌上。 被引到正厅后,魏姝遐低眉垂目,软塌塌行了个礼:“见过父亲。” 魏青硬着嗓子咳嗽了两声,在他连连眼色下魏姝遐看向正位上的人。 比她想象的还老,花白的胡子在干枯的手里捋来捋去,色迷迷打量着魏姝遐。 那眼神昭示着主人在心底已将面前的女子衣衫剥尽。 魏姝遐抬头的瞬间林尚书连连点头,十分满意:“果然是一等一的美人,不枉我亲自来下聘。” 粘腻的目光从魏姝遐的脸移到胸前,停留了许久,继续往下。 魏姝遐侧身,鼻尖通红怯怯看了魏青一眼。 林尚书发出不满的嗯声,魏青沉下脸喝道:“站好了,像什么样子!” 魏姝遐身体颤栗,泪珠滚落,这弱柳扶风的模样反倒更有情态,林尚书放下茶杯,起身走了下来。 捏着魏姝遐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林尚书吸了吸鼻子,指腹摩梭,眼里精光四射,贪婪开口:“今晚将娘子带走,魏国公不介意吧。” 魏姝遐猛地抬起头,绝望地看着魏青,求救道:“阿耶,我……不想,我……” “大人这……这恐怕不妥。”魏青佝偻着背站在身后多少有些犹豫。 林尚书轻飘飘说道:“嗯?有何不妥?我怎不知。” 魏青抽了口气,擦了擦头顶的汗,嗫喏道:“没有不妥,没有不妥。”之后别过脸不肯看魏姝遐。 魏姝遐浑身抖动,发出小猫一样的呜咽声,引得林尚书色心大起。 他布满褶子脸在眼前放大,腐朽的老年味道扑面,干枯粗糙的手已向魏姝遐腰间伸去,近在咫尺。 “噗!”的一声。 一股鲜血从魏姝遐口中喷涌而出。 用果酱和花瓣捣碎做成的假血这么喷了林尚书一身。 林尚书顿时目眦口裂,惊地跳起,低头看了两眼身上,他抬起巴掌,狠狠向魏姝遐脸上甩去。 下一瞬,魏姝遐猛地低下头,林尚书巴掌悬在空中不尴不尬,脚下魏姝遐磕头求饶:“大人恕罪,小女子多病,不是有意的,呜呜……我不是有意的……。” 站在身后的魏青正欲上前,林尚书一声怒斥响起:“不必多说,来人,带走!” 两个仆从一前一后驾着魏姝遐的胳膊将人愣生生拖出了会客堂。 “阿耶,阿耶!”貌美柔弱的女子冲着魏青求救,如泣如诉,魏青闭上眼睛转过身子。 人从会客堂一直被拖到大门外,长长的一条血迹触目惊心,都是魏姝遐那会儿喷出来的。 大门外停着雕梁画栋、华盖缨穗的马车,冷风来袭,魏姝遐几乎晕倒,眼看着就要被塞进去了。 “林大人。” 平地惊雷,街上突然响起一声浑厚有力的声音。 林尚书闻言瞬间站直身子,理了理衣裳,神色肃然转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夜色中男人走近显出面庞,魏姝遐轻轻偏了偏头,余光扫向对方。 这一扫,她便愣了。 丰神俊朗,剑眉星目,五官比寻常南晋人都深邃,也比她想象的年轻得多,高大威仪。 林尚书皮笑肉不笑,脸上肌肉抖了抖,笑问道:“桓将军,好巧。” 竟然是他! 他怎么会来?怎么今天就来了?还来了这里? 未卜先知吗…… 魏姝遐心中有如大钟撞过,一时间七上八下,整个胸膛仿佛都在震动。 这时,听到动静的魏青也从府里出来了。 第三章 再次偶遇 http://.biquxs.info/

见到桓昕,魏青双眼瞪圆,嘴巴长大,愣在原地。 “不巧,桓某为大人专程而来,不知何时林大人和魏国公府有这等深厚交情。”桓昕冷声讽刺道,眼神寒厉地看着林尚书。 林尚书狠瞪魏青一眼,他如梦初醒,接过烫手山芋回道:“桓将军误会了,是家事、家事。” 桓昕冷笑一声,对林尚书说道:“我从御史台路过,看到有人告林大人强抢民女,想着不能污了大人清白,便去造访府上,没想到大人在这里。” 夹枪带棒,丝毫不给林尚书面子,魏姝遐腹诽,不愧是出名的专横权臣。 林尚书胡子抖了抖,沉了沉气又堆上笑说道:“一派胡言,至于林某在此,桓将军也看到了,我和魏国公刚结了亲好。” 最近桓昕主事税制改革,又在查结党营私,因为丁租的事,林尚书并不想惹到桓昕。 “哦?”桓昕凉凉一声,目光在拖出的血迹上扫了一圈,看向魏姝遐。 她被人按在在地上,肩膀抖动小声抽噎,宛如受伤的小兽。 “吃着勋爵的国公府家风如此不正,竟到了卖女求荣的地步吗?把人放了!” 最后一句话,他声音拔高,厉色怒声,直吓得魏青抖了抖。 林尚书见状使了使眼色,仆从松手,魏姝遐“哐”地摔倒在地,桓昕走过去将她扶起。 待魏姝遐站稳后,桓昕看向林尚书,沉声道:“我已和中丞查明,林大人强抢三个民女,外加一位贵女,大人还是先想好明日上朝怎么辩白吧。” 林尚书涨红着脖子哽了半天,仿佛要被气晕了过去。 “桓昕!这是我的私事,你……你欺人太甚!屡屡为难我不就是想要丁租吗?” 院子陷入寂静,半晌,一柄小刀贴在了林尚书的指上,冰冰凉凉。 魏姝遐听见那人轻笑一声,口吐冷语:“林大人说对了。” 林尚书表情一瞬僵硬,一寸一寸收回了发抖的手指,平静之后冷哼一声,招了招手:“把东西搬回,走!” 待林尚书和一屋子的聘礼离开后,桓昕看向魏青,厉声道:“朝中三令五申不可随意变卖威逼府中人丁,魏国公整顿不严,桓某不介意亲自帮你整顿。” 魏青见他敢在府里公然动刀,已是吓得神魂俱乱,他扑通一声跪下,磕头认错:“桓大人说的是,说的是,魏某一定会仔细整顿。” 就在方才,魏青想起来自己的丁租也瞒着没交。 魏姝遐被送回迩微院,翌日听闻林尚书被御史台和桓昕齐齐参了一本,他派人来退亲,这事就算结束了。 杨馥竟也没有再来找魏姝遐的麻烦,她便琢磨上了第二件事。 鹃瑃和鹞瑃被叫来问话。 “前几日买的药还有吗?”魏姝遐边问边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放在鼻尖嗅了嗅。 鹃瑃回道:“还多着。” 魏姝遐捏着小瓷瓶正正神色将第二件事交代给她们。 迩微院不大,三个仆人两两轮值,一个在东南角,一个在西北角。 西北角的偏门离厨房近,两个丫鬟提着刚煎好的药过了偏门躲到一片小竹林后嘀咕起来。 鹃瑃忧心叹道:“娘子这几日哀思极重,已有了将我们打发走的念想。” 鹞瑃小声抽泣起来,低声说道:“娘子连钱庄的地契都从廖伯哪儿要来了,这是打算……呜呜。” 两人伏肩哭了一会儿,鹃瑃擦了擦泪正色道:“我听说北边的玄妙观里有股泉水,许多病人都去那儿治好了病,要么咱们跟娘子说说,也去哪儿试试?” “主上让去吗……” “这几日主上待娘子温和了许多,娘子又吐了血,试试吧。” 两个时辰后,院子里的三个仆人全都知道了这件事。 三日后,魏姝遐在两个婢子的陪同下,离开了满是药味的迩微院。 主屋里药味格外浓,比平时都重,直散到了院子里。 见人走远,一个灰衫仆人从东南角的门出去直奔主宅棠院。 玄妙观虽是幌子,但既然好不容易出来了,魏姝遐决定去一去。 路上新奇的玩意儿不少,魏姝遐都忍住了,她手里积蓄不多,买了也会令人生疑,主仆三人便直奔道观。 到了道观行走一路,魏姝遐挺直脊背正准备舒展筋骨,刚一抬眼,突然看到前几日才见过的桓昕。 他身穿一件黛蓝窄袖衣裳,下着玄青襦裙,月白腰襕镶缀其间,英姿勃勃。 魏姝遐抬起的胳膊软绵绵地放下,脚下滑了滑,面条一样落到鹞瑃的肩膀上,一手扶额,有气无力地说道:“有些累了,不如在此歇歇吧。” 鹞瑃一脸懵地将魏姝遐扶到凉亭坐下。 魏姝遐的眼睛一直紧跟着桓昕……但还是跟丢了,那抹瞩目的身影竟不见踪迹。 “在找我?” 身后突然响起声音吓了魏姝遐一跳,她转过头愣了一下,随即执帕捂嘴咳了一声。 身处高位,机警远超常人,魏姝遐行礼后选择实话实说:“见过大人,方才在观门见到将军身影,想向将军道谢,咳咳……。” 桓昕冷淡回道:“朝廷律法,桓某职责,不必言谢。” 魏姝遐闻言凄美一笑,映在男人眼里仿若雨打蔷薇,我见犹怜。 桓昕收回看向魏姝遐的眼神后,魏姝遐压低声音,微微倾身问道:“将军神机妙算,未卜先知,奴家感激不尽。” 女人身上的幽香和绵软的声音一同袭来,桓昕向后退了两步。 “林尚书作风向来如此,桓某没有那么神,如无他事,就此别过。”他的声音更加冷了。 在道观偶遇不在魏姝遐的计划之内,但这机会亦难逢不可错过。 她伸出柔荑小手,轻轻扯了扯男人的袖子,又迅速离手,稍稍抬头,一双凤目眼波流转,水盈雨润。 “奴家体弱多病,不得父母之喜,幸得将军相救,便贪心还想得您庇护。” 小娘子声音婉转动听,哭腔撩人心波,桓昕嘴笑浮起一个笑,似是讽刺。 “这是自荐枕席?” 魏姝遐的脸登时红了,说话真切磕巴了起来:“没,没有……不敢肖想将军,只想入将军门下,以待日后能自立门户。” 那眼神确有几分真诚,倒真像毛遂自荐。 “那你说说,你能带给我什么?” 话音刚落,桓昕突觉自己今日有些魔怔,竟有闲心在此扯皮。 懊悔闪过,又出了口,桓昕脸色沉了沉。 魏姝遐装作没看见,语气镇定,一字一顿说道:“银子。” 话一出口,一道凌厉的光闪来。 目如刀刃、如芒刺背,魏姝遐觉得自己脖子上浮出一层汗,但她哽着嗓子继续说道:“在外打仗费银子,这大家都知晓。” 桓昕眯起眼睛,扫过魏姝遐的每一丝表情后终于开口:“你有钱?” 魏姝遐诚实摇摇头,便听到那人轻笑一声,逗猫一样地说道:“国公府亏空许久,魏娘子不知?” “江南布商杨家,大人觉得有没有。” 这一刻,小娘子眼里光亮闪烁,瞳仁乌黑发亮,桓昕盯着她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唇。 心底突兀地抽了抽。 第四章 捉出内奸 http://.biquxs.info/

屏退所有人,魏姝遐和桓昕单独待在一个屋子里,这是桓昕引至的道观后方一处偏僻小院。 门窗紧闭,人皆离去,魏姝遐规矩端坐在侧方的椅子上娓娓道来。 “国公府主母杨馥出身于江南布商杨家,虽不是头等头但也是江南布届的翘楚,只是没有依仗难堪长远,这才将族女杨馥嫁予魏国公府以期九九荣辉。可国公府的情况大人也晓得,杨家算盘落了空,硬撑了十五年到头了,去岁新上任的江州刺史有拿杨家烧火的意图。” 魏姝遐没说完,这也是魏青和杨馥急急要将她卖了的另一个原因。 桓昕听罢问了句:“魏娘子养在深闺,何以知晓这些事情。” 魏姝遐别过脸,执帕咳嗽了几声,声音愈发娇弱:“主母刚嫁来时江州的书信来人不断,之后十年便杳无联系,最近又书信来人不断了。” 小娘子说到这里,拿着帕子的手绞了绞,葱白的手指没有寻常贵女染的蔻丹,甲盖上粉色泛出,桓昕眯了眯眼睛。 甲色红润,不像体弱之人,可身态柔弱,面色苍白,这身体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桓昕收回眼神,不咸不淡问道“所以,这是魏娘子的推测?据我所知,新任江州刺史行事拘谨,未曾听闻有大动作。” 魏姝遐闻言即刻起身,撩撩裙摆,施施然跪伏在地。 “怎敢拿凭空猜测诓弄大人,只是出来匆忙未带实证,大人若信奴家不日便奉上。”她一边证明自己,一边继续说服桓昕:“杨家的金银流入西湖还是淮河全看大人的一念。” 小娘子行了完整的大礼,纤弱身躯匐下,细嫩脖颈白得晃眼,桓昕垂下眉眼,淡淡开口:“那我便等着你的东西。” “多谢大人。”魏姝遐没有抬头,耳尖微动听得桓昕走至房门,就在她等着对方开门的瞬间,身后却突然传来声音:“假若我当夜未赶到,魏娘子意欲如何?” 魏姝遐吓得一个激灵,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夜林尚书强逼的事。 女郎转身娇躯颤抖,一双凤目泪光扑闪,哀戚动人看着桓昕,她声音哽咽:“奴家体弱但还有骨气,若逃不掉便一头撞死也算保全了声名。” 桓昕的心倏地揪紧,魏姝遐不明所以地看着脸色突然变差的男人,听到他冷冷说了句:“愚蠢。” 说罢,他一言不发推门离去,魏姝遐懵了懵,不知事情怎会以这个话题收尾。 她当然是骗人的,实则魏姝遐早就做了第二个计划,她随身带着软骨香氛和南晋地图,如遇突发情况,魏姝遐便会迷晕众人逃出去,和带着细软的两个丫鬟在正阳门汇合一同离开建邺。 如此,才算万无一失。 桓昕离开东偏院后,绕了几道路进了玄妙观的二殿,玄诚道人正闭目入定。桓昕和李贽进去后,玄诚双眼忽睁,精光明目。 “多日不见桓将军了。”玄诚放下拂尘,微微颔首并不起身。 桓昕坐在他的对面,单刀直入不多废话:“我需道长帮个忙。” “你说。” “林尚书被参,缴了全额的丁租,又逢三皇子在桓某老家安西赈灾不力,外祖孙二人恐要对桓某报复,既若如此,不如给他们点东西。” 说罢,李贽从袖筒里掏出一本帐本递给玄诚,玄诚接过应道:“好,我便叫道童引人拿此物。” 出了观门,桓昕在门口扫了几眼,那抹娇弱身影已不见踪迹,他按了按眉心,冷声冲李贽说道:“魏姝遐,你去细细查,我要全部信息。” 李贽应下,试探问道:“大人是怀疑魏娘子?” “江州刺史谢忠道是有动作,可我独独没有听说过要动这布商杨家。” 李贽转过弯来了:“如果是假的,那便是魏娘子有心挑拨您和谢大人。” 桓昕扯出一个似有似无的笑接道:“若是真的,那便更有意思,魏国公府没有丝毫求救的迹象,一个小娘子是如何得知这神龙不见首尾的动作。” 说着,桓昕的脑海里浮现出望向他的一张楚楚可怜的脸,雪肤花容,盈盈泪目。 他捏了捏手里的扳指,吩咐道:“派人去江州探一探。” 魏姝遐是黄昏时分回的国公府,迩微院弥散的药味早已消失无影,屋子里的假地契果然不见了。 鹃瑃心思细腻,还是有所担忧:“如若夫人发现是假的,可又要对娘子动罚了。” 魏姝遐摇摇头:“她想要我画押转让地契必须一击即中,阿耶刚被敲打现下并不是好时机,等过段时日她才会行动,但到那时,我也不怕她了。” 正说着,鹞瑃敲了敲房门进来,她手里提着一个小水壶状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向魏姝遐汇报道:“娘子猜得没错,果然是那个叫旺财的贱仆出卖您的,我把这水里的东西一泼,香味全散开了,其他两个都没反应。“ 魏姝遐点点头,将水壶递给鹃瑃:“把这个处理掉,这个旺财如此谋害我,便休想得到好结果,其他两个人我还得考验,但暂时能用,鹃瑃寻个由头敲打利诱一番。” 待两个婢子走了,魏姝遐打开压在寝屋柜子中几床被子里的箱子,里面满满当当放着十几个小瓷瓶,全都是魏姝遐的母亲骆佩慈留下的。 骆佩慈是制香高手,寻找内奸魏姝遐用的便是其中的一味——“隐莲”。 人推开房门便会将脚底芸豆大的瓶子无感觉地踢倒,香氛洒出沾上“隐莲”的味道,初时莲香扑鼻,所以她在屋内煮了好几锅中药遮盖。 不到一刻香味便渐渐消匿,但只要遇到薄荷制品的水物便会再度散发,味道更重。 骆佩慈谨慎,在国公府只当着会制香,但其实。 那软骨香也是她留下的方子,魏姝遐制了十几次,也拿自己试了十几次才成功制出。 露拙藏智是骆佩慈教给魏姝遐的生存之道,她用了整整十年。 过了几日,那名叫旺财的奴仆被杨馥发现和棠院的丫鬟私通,鹃瑃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时的场景。 “听说两个人夜半时分正是鸾颠凤倒,被夫人逮了正着!那婢子好像本来是要给大郎做清白通房的,夫人气得都病了” 魏姝遐捏了颗果子塞进嘴里,淡淡说道:“他们伪造书信害我,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 凭杨馥的管理能力怎么会发现私通的事,不过是魏姝遐获知幽会信息,假造幽会书信塞到后厨,半天时间便传到了杨馥耳里。 鹃瑃听了这句话面露疑惑:“娘子,其实奴婢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您平时绝不会让诗作这样的东西脱离身边,怎么这次就到了书房,还被拿去诬陷了呢?” 她寡淡的脸上一双眼睛前所未有地晶亮,魏姝遐低下头,扶额摸了摸鼻子,吞吞吐吐道:“一时……大意,大意了。” 娘子可从来没有大意过,还是这么大的疏忽。 鹃瑃总觉得不太对劲。 这时,鹞瑃从院外风风火火赶来,带来了大喜讯。 “娘子,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主上说要带您去参加昭康公主的宴会!” 魏姝遐瞪了鹞瑃一眼:“淡定,气顺好了再说话。” 鹞瑃还是兴奋,语速飞快:“我听棠院的说,昭康公主要办朱明宴为桓将军洗风尘,宴请了建邺几乎所有贵族,这次主上要带您呢!” 到此时,魏姝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魏青被桓昕的“亲自整顿”吓破了胆,这是要带着她给桓昕做样子看看。 真是天助她也。 上次说的证物,她还在思索如何给他呢。 第五章 双双中计 http://.biquxs.info/

南晋皇宫里,一众臣子跪伏在地听聆天威降怒。北伐全败,帝王的怒火撒到了主将虞炳身上。 “削去爵位,贬为潮州刺史,全家随迁!” 虞炳跪伏极低,重重叩谢:“谢主隆恩。” 待到晋明帝平复了心情,看到底下跪着的桓温,温声说道:“桓爱卿起来吧。” “桓爱卿勇猛威武,又主丁租改革,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朕许你个职位,你想要什么?” 桓昕弓身:“臣为陛下,为南晋是职责所在,蒙陛下厚爱由陛下定夺。” 晋明帝司马衢朗声笑道:“任你骠骑大将军,领中书监如何?” 桓昕身子弓得更低了:“谢陛下抬爱。” 出了太极殿,桓昕遇到了熟人,司马永安。 两位宿敌对视,暗流涌动,又归于平静。 “臣请罪。” 司马永安见了晋明帝便跪了下去,司马衢淡淡开口:“你是有罪。” 虞炳是司马永安的爱徒,此次北伐桓昕并不认同,是会稽王力荐虞炳,结果仅桓昕一只队伍势如破竹大获全胜,其余惨败。 司马永安微微抬头,看到晋明帝若有所思,目光看向殿外。 “陛下可是担心桓将军?” 晋明帝有些不悦,但还是轻轻嗯了声:“我刚许他骠骑大将军之职,但此人野心过大……” “臣有一计。” 直到入夜,君臣二人才算谈完。 魏青大概真被吓到了,朱明宴前他差人给迩微院送来一整套金镶玉的首饰和新衣。 飞云发髻,金雁钗配,双蝶钿花衫和百合凤尾罗裙着身,魏姝遐登上魏青单独为她准备的马车出了门。 进了公主府,一行人被引至第三阶西侧的位置上。 落座后,脸色难看的杨馥对魏青抱怨道:“这公主府的主事也太看人低眼了,堂堂国公府竟和京城不入流的六品小官同座。 魏姝遐在两人身后坐着,微微侧头看了看旁边的牌子。 秘书郎,确为无实权的小官,但这职位历来都是宗室子担任,魏姝遐可不想因杨馥乱说话把自己扯进去。 “母亲小心!” 轻呼声过,熏香炉里的热灰“哗啦”一下撒到了杨馥的裙摆上,杨馥转身暴怒看向怯懦低头的魏姝遐,胳膊抬起,被魏青一把捏住手腕。 杨馥轻“呸”一声,恨恨说道:“真是丧气,回去再收拾你。” 说罢,她急急起身去换衣裳。 方才,魏姝遐远远瞥到桓昕去往了水榭后的内阁,杨馥走了,她也更方便去寻他。 低头悄悄拧了下鼻头,魏姝遐抬眼看着魏青,瞳仁血丝密布,鼻尖通红,好不可怜。 “阿耶,我小腹不爽利,我……” “去,赶紧去。”魏青不耐烦地摆摆手,魏姝遐软软起身,虚浮着脚步走了。 桓昕走到水榭东头便看到了魏姝遐单薄的身影。 她倚坐在亭子里,裙子上叠叠百合随风若动,榴红口脂点缀清冷面容如白荷红蕊。 一张鹅蛋脸愈发消瘦,尖削的下巴支在栏杆上,目光迷蒙。 桓昕低咳了声,小娘子瞬间眼睛瞪圆起身看向他,一霎瞳仁发亮,闪过悦色。 他嘴角也牵了牵,走到魏姝遐的跟前。 小娘子行了礼,眼睛转了几转,躬身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桓昕依她找了块僻静的地方,看到魏姝遐从袖袋里掏出两块东西说道:“大人要的物证,小女子带来了。” 桓昕看了眼魏姝遐手里的东西,眉眼冷了几分,语气也沉了沉:“就两块布?” 魏姝遐心思敏锐,连忙解释道:“这两块布都是江州商会来往商人身上的衣服布料,全都产自杨家。” 桓昕这才眯了眯眼睛细细看了看,他开口道:“一块新的,一块旧的,然后呢?” “这两块布,一个是上月的,一个是这月的,大人仔细看这两块布里的金丝暗纹绣。” 旧布里金丝暗纹有粉紫细闪,煞是漂亮,新布的却普普通通。 “这带粉紫的金是杨家布匹的立身之本,但只产自黔州金矿,新任江州刺史便是黔州人,且他曾任雅州主簿,雅州的金鸡关是黔州通往江州的必经之关,大人觉得,这证据可算有力?” 两人挨得极近,小娘子说得认真,身上的香气涌到鼻间,柔软的发丝飞扬贴到他的脸上,桓昕眼神暗了暗,微微退身。 若她今日今时寻的是他人庇护,是否也会如此婉转低言,香软流人。 桓昕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怒,说话的语气也生硬了几分。 “你倒是细心谨慎,谋划已久。” 魏姝遐眨眨眼睛,不明所以看了看他,解释道:“是看到江州有人来府里,便多留意了一些。” 话毕她听到那人开口:“我有一族妹是公主伴读,下月初六是她的生辰宴,届时你会收到请帖。” 这是应了她先前的要求。 小娘子到底没有那般沉得住气,面带喜色福身道谢,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桓昕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忽然笑了笑。 建邺虽大,但有谁能比自己更适合对抗勋贵呢?魏娘子聪慧过人,无论如何,只会选自己。 巳时一到,宴席便开了 昭康公主年近五十依然风华绝代,坐在主位上的桓昕气宇轩昂,俊美非凡,还有小郡主作陪,娇美动人。 宴席上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魏姝遐乖巧坐在后座,几乎没有动筷,只在桓昕的眼神停留在这边时,魏青立马给她主动夹了吃食,递了糕点。 谁承想,桓昕的眼神扫到这边的次数太多,一来二去,魏姝遐竟吃得有些撑了。 昭康公主和几位家眷寒暄后,魏姝遐趁着桓昕的眼神再次扫来时,向魏青告请悄悄离席消食去了。 走到半路,她撞见了一个婢子。 来人低低说道:“娘子安好,您母亲在东厢房受了脚伤唤您过去侍奉。” 方才杨馥确实离席了,但魏姝遐还是狐疑地看了看眼前的婢子,那婢子低声解释:“都是女眷不便魏国公前往。”说着,她给魏姝遐递了一块玉佩。 玉佩确实是杨馥的贴身之物,且还有国公府的家徽,魏姝遐不想惹人疑心,便跟着那婢子走了。 行至东边,正厢房的门紧紧关着,但从房里传出奇怪的低吟。 魏姝遐敲了几声门无人回应,四周一片寂静,她回过头发现那婢子不知所踪。 心中惧意升腾,魏姝遐想要离开,可抬脚的那一刻,她的膝盖突然发软,竟半分道都走不动了。 “救……”她低低呼了一声,耳边却只有风声。 下一瞬,房门打开,一股强劲的风呼啸而来,裹挟着陌生的气息将魏姝遐紧紧包围,对方身上烧灼滚烫。 “咣当”一声,房门落锁。 魏姝遐瞪大眼睛,男人伸出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怎么是你?” 男人声音沙哑,不复清明。 正是桓昕。 第六章 春风一度,突然赐婚 http://.biquxs.info/

掐着她胳膊的手突然离开,魏姝遐瘫软在地,剧烈咳嗽。 小娘子半个外衫掉落,露出嫩白的肩头,桓昕别过眼,听见魏姝遐说道:“怎么是将军?” 她抬头看桓昕,发现他双眼赤红,拳头紧攥似乎极力克制着什么。 不多一会儿,她便知道为何了。 一阵熏香飘来,魏姝遐头脑发昏,身体也热了起来,她勉强站立,却还是双脚发软直到被男人一把抱住。 “还说不是自荐枕席。”桓昕低笑道。 魏姝遐脑子昏沉,强撑着解释:“我真的没,没有,我好热啊……” 绵软的小手攀附着男人的身体,带动一片火热,桓昕闭了闭眼睛,捏住了她乱动的小手,但声音愈发沙哑:“你为什么会来。” “我……有人要我来侍奉脚疾的母亲。”声音多少有些委屈。 桓昕轻哧:“小蠢货。” 但他眉眼不自觉软了下来,向魏姝遐解释道:“有人想给我送女人,没想到竟是你来了。” “好热!好热!” 魏姝遐身体温高难耐,浑身烧灼,想要除尽衣衫,但她也心知自己中了计,死死攥着拳头忍了又忍。 可那药力太过强盛,挣扎之时,外衫落下。襦裙透亮,团脯柔绵,好死不死她的手又放在了桓昕腰间。 被桓昕一把抓住手腕,捏得紧紧。 魏姝遐抽了抽鼻子,将碰到的东西当成了解热的物什,低低啜道:“冰块罢了,大人也不舍得给吗?” 她婉转嗔怒,又斜睨一下,那一眼含春带水,媚态四生,桓昕脑中紧绷的弦彻底断了。 “你要的庇护,我给了。” 魏姝遐晕晕乎乎听到男人说道,然后她被拦腰抱起,两人一起滚到了榻上。 芙蓉帐暖,春风吹水皱。 “公主,桃杏确实是往东边去了。” 跪在地上的婢女瑟瑟发抖,原本安排到桓昕房里的桃杏方才溺亡,昭康公主怒斥道:“那你告诉我,房里的是谁!” “一群废物!去看看。”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东厢房,昭康公主身边大婢子的手还没举起,房门便被打开了。 桓昕衣衫散开,胸前有很多抓痕,他神色餍足,斜看了一眼昭康公主,目光冷冽。 “劳烦公主差人取套新衣裳,贵女制式。” 昭康公主深吸一口气,面庞纠结,最终还是下了命令;“去取一套。” “将军这是……”她压下心中的郁气问道。 桓昕抬眼,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公主不知?是魏国公的嫡长女。” 式微无权不站队的家庭出身,昭康公主听罢,总算露出了一个算是真心的笑容。 将人打发走后,桓昕转过头看了看罗床上的魏姝遐,折腾得太狠,人已经昏睡过去了。 一夜之间,魏国公的嫡长女和辅国大将军桓昕被捉“奸”在塌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建邺。 有说魏姝遐被权臣所逼,委身相许的,也有说她是勾引权臣的狐狸精的。 魏姝遐听着鹃瑃和鹞瑃你一嘴我一嘴地提着,头都快大了。 “别说了!我想静静。” 两个丫鬟闭了嘴,出了房门。 魏姝遐躺在榻上两眼大睁睡意全无。 她其实不太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光觉得特别疼,比她挨过的所有都疼。 桓昕将她送回国公府后,只扔下一句“等我消息。” 她到此时都还没有想明白,到底是什么让她无法走路的?除去宴席上的吃食茶水,来历不明的她半点都没有动。 难道? 不等她细想,魏青已经差人叫她去主堂。 魏家主堂里,魏青罕见对魏姝遐温声说道:“接连几日受了惊,可休养好了。” 魏姝遐心里冷笑,这是打算好了,就算桓昕只让她做妾,魏国公府也是稳赚不赔。 “不知什么贼人借了母亲的名义坑害我国公府,请阿耶为孩儿做主。”她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声音凄然。 魏青哽了一下,用笑声掩饰尴尬:“是阿耶对不起你,奴仆疏忽丢了东西,那贵合已被我罚了十仗。” 魏姝遐抬起头,定定看了看魏青。 身旁的鹞椿浑身抖动,双膝落地扯着嗓子哭道:“娘子受了这样的委屈,主上只罚十仗吗?主上,娘子是您的亲生女儿啊!” “大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魏青暴跳如雷,抬脚就要踢人。 魏姝遐扑身飞上,护住了鹞椿。 “啊!”那收了力的脚还是踢到了她身上,魏姝遐惊叫出声,主仆二人双双倒地。 杨馥怒目而视,抬高声音命令道:“把这贱奴拉下去!” 鹞椿被拽走,魏姝遐软软趴在地上,剧烈咳嗽后她悠悠开口:“玉佩是魏家的东西,常年不离母亲之身,阿耶觉得这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魏青的一张脸顿时涨红,横着脖子支支吾吾:“胡……胡说什么呢?” 这一瞬,魏姝遐心里荒芜一片,她已从魏青的反应中确信,无论是林尚书还是桓将军,只要能将她卖出去,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亲缘淡薄是她的命,她不应奢望,该放下了。 一旁的杨馥见状脸上皮肉抖了抖,露出惯常虚伪的笑接道:“贵合是有心还是无意,母亲定给你查个明白,只是现下真相未明贸然罚人,有损府中威望。” 干裂的笑从魏姝遐嗓子里溢出,她突然问道:“若将军府不娶我呢?” 魏青的脸色一下变了,杨馥闻言咳嗽了两声说道:“那还能怎么样,女子失贞,要么做女冠,要么给林府做妾的资格都没有。” 她说到最后,嘴角得意,就连魏青也有些急了。 “罢了,从今日起,你就待在院里不要出门,直到将军府来信。” 魏青拍了板,这是打算把她关一辈子。 魏姝遐嚯地站起身,她咬着牙齿说道:“阿耶,受害的是我……” 她的嘴唇被咬出血来,眼睛里蓄满了泪,一张脸毫无血色,魏青闭上眼别过脸,就在他正要离开的时候,大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石破天惊的喊声。 “诏书到!” 面面相觑后,众人扑通全都跪了下来。 两个黄门双手捧着明黄色的圣旨,其中一位些微年长的黄门说道:“魏姝遐接旨。” “骠骑大将军,领中书监桓昕忠正廉隅,节操素励。魏国公魏氏女,行端仪雅,二人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魏氏授三品诰命夫人……” 赐婚一词出来后,魏姝遐已经听不到后面在说什么了。 她愣坐着,直到黄门将圣旨放到了魏姝遐手里,她才如梦初醒,领着众人叩头谢恩。 与此同时,将军府里也接到赐婚诏书的桓昕,随手将诏书扔在了桌上。 随从李贽拾起,问道:“魏国公也参与了?” 桓昕冷笑道:“这种蠢货怎么会,昭康公主想利用女人要我助信王,但陛下怎会愿意。” 李贽听明白了,不禁有些同情:“魏娘子是牺牲品。” 桓昕面色阴沉,沙哑着声音说道:“她再如何聪慧,怎算计得过朝中那些老狐狸?这一次,恐是会稽王的手笔。” “送信去国公府,明日辰时我去接魏娘子面圣叩恩。”桓昕对李贽吩咐道。 烛光摇曳,那日魏国公府门前,小娘子伏地抽噎抬头时的绝美面容在桓昕眼前忽隐忽现。 她想自立门户,却天降赐婚,到时不知要哭成哪般。 第七章 面圣 http://.biquxs.info/

骠骑大将军府传音时一并送来了礼服,魏姝遐穿着飘带层叠的杂裾,顶着满头饰品,梗直着脖子,在两位嬷嬷的搀扶下出了国公府。 桓昕戴了冠冕,也身着绛色深衣大袖,高头大马俯视着魏姝遐。 他目光沉沉,魏姝遐拿不准桓昕的心思,只从常理推断,这样大好前途的重臣娶了一个没落贵女,想来是不会高兴的,还是躲远点好。 她福身行礼后,低头避开桓昕的目光,在马车前停留稍许,喘了几口粗气才颤巍巍踩上了脚蹬。 尽管刻意忽视,然而男人在马车帷幔旁亦步亦趋,魏姝遐都能透过薄纱感觉到他强势的气息。她屏住呼吸端坐着,时间久了竟腰疼,刚没忍住泄出一点嘤咛,马车旁竟立刻响起了声音。 “哪里不舒服?” 隔着帷幔,魏姝遐看到男人精妙地掌握着马匹的速度和力度,以使他从容弯下身子往里探了探。 魏姝遐乖巧道:“无事。” 但桓昕一双深邃锐利的眸子紧锁魏姝遐的脸,又慢慢移到她的腰上,惹得魏姝遐缩了缩身子。她不自然地想起那一天,这双眼眸是如何逐渐染上欲色,虎狼一般盯着她半晌后风卷残云地吃掉了她。 桓昕看着渐渐红脸的魏姝遐,突然低声发问:“在想什么?” 魏姝遐如同受惊小兔,“两只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满脸紧张地否认道:“没想什么,大人何事?” 桓昕扯扯嘴角不再多言,过了一会儿递进来一个鹅绒的枕头,魏姝遐捏着边脚将枕头垫到腰上,这才舒舒服服到了皇宫。 巍峨宫宇一望无尽头,在黄门的带领下两人在太极殿外侯了许久,直到里面传来摔打东西的声音,殿门哗地开来,一个身着青色官服的人被拖出来扔到了殿外。 魏姝遐眼皮跳了跳,突然感到那人目光怨毒射向桓昕。 “宣……!” 未等细想,大殿里传来黄门尖细的声音,魏姝遐跟着桓昕的步伐,跨过红漆高槛,经过镀金梁柱,一同跪下行礼。 头顶上方皇帝苍老的声音在很远处响起:“桓爱卿和夫人起来吧。” 两人弓身站好后,晋明帝扫了魏姝遐一眼,含笑对桓昕说道:“魏娘子的大太祖爷对皇家有恩,是以勋爵,朕作为后辈时刻想着如何还这份恩情,便做主将魏娘子许给了桓将军,桓昕啊,你可满意这桩亲事?” 最后一句话,语调微微提高,夹着厉色,显出皇家的威严。 这一刻,魏姝遐脑海里电光石火,终于理清了一切。 朱明宴上,她那般谨慎,除了一开始就要她入笼,在宴会上给她的吃食动手脚,其他的杨馥也好,玉佩也罢,又怎能让她中计。 杨馥离席后,有一道某位大人带来的只给女眷的糕点,她浅尝了几口。 这般精心谋划,无怪乎桓昕也被算计了。 魏姝遐心想圣上这招是真真妙,既避免了桓昕迎娶高门大族,又封了她诰命给了桓昕和魏家面子,天大的怨言也无话可说。 “臣谢陛下恩泽。”桓昕作揖,四平八稳地回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再不高兴,也只能如此了,魏姝遐心中微叹,盼着桓昕不要迁怒到自己身上就好。 帝王朗声大笑,愉悦道:“前几日你上奏的雅州问题,吏部揪出了不少害虫,方才那扔出去的雅州主簿巧言令色,惹得朕烦心。雅州是军事要塞,怎能被蛀虫侵蚀,幸得你提醒,这功劳朕给你记下了。” 桓昕照例客套了声,晋明帝和桓昕寒暄几句后便让两人离开了。 这场敲打桓昕的面圣终于结束。 出了大殿,魏姝遐看了看桓昕,他脸上无喜无悲,完全看不透。 魏姝遐嘴巴蠕动,欲言又止,桓昕似乎感受到了,开口道:“江州的事我查过了,与你所说基本一致,江州刺史想软刀子磨肉让杨家屈服。那么我问你,对杨家你想如何?” 桓昕说罢盯着魏姝遐,看她眼睛眨了眨,又提醒道:“你这继母可是三番两次要卖掉你。” 魏姝遐心中腹诽,这人揭短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她软糯糯温声回道:“若说没有怨言那是假的,可我能倚仗的只有母家,也不希望母家真的败落。” 这样一个似是而非又传递立场的话到了桓昕耳边,他露出一个些许讽刺的笑后开口道:“你倒是算盘打的好,杨家捏在我手里,以你的谋划智才,也算捏到了你手里。” 被戳穿的魏姝遐丝毫不慌,面色平静回道:“大人说的哪里的话。” 她顾着说话,并没有看到男人凝视着她,方才嘴角讽刺的笑渐渐变得柔和。 面圣后魏姝遐还有旁的事,贤太妃在燕雀湖主持了一场宴会,邀了她过去,听闻还有诸多皇孙贵女在场。 两人出了皇宫,桓昕命李贽将魏姝遐送到燕雀湖,他一人骑马回府。 晌午时分,日头当照,女郎脸上细软的绒毛被阳光晒得金灿灿,脂玉臂腕上血管清晰,过分纤细。 桓昕盯着魏姝遐看了半晌,突然开口向李贽吩咐道:“明天去近卫营挑个机灵的,送去教习魏娘子。” 随后他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包裹递给了魏姝遐:“贤太妃喜乐,玩得热闹,你这衣服不方便,去的路上经过我的一处私宅,可更换衣物。” 魏姝遐抱着怀里的衣物发愣时,马车外的男人已驱骑离去,马蹄带起的风吹落了幔帘,青色遮目,已看不到他的身影。 魏姝遐心中涌上奇特的感觉,连耳边李贽“为了增强魏娘子体魄”的解释都没有听清,只是懵懵坐在软榻上,晕乎乎到了燕雀湖。 魏姝遐刚走进宴席,人群中便爆出一阵唏嘘。 鹅黄窄袖上衣着身,月白缚裤勾出姣好身材,魏姝遐整个人宛若神女下凡,更遑论胡服将她的细腰显出十分,一并撑起鼓胀胸脯。 这摄魄勾魂的美貌立刻点亮了整个园子,衬得所有人黯然失色。 主位上气度非凡的太妃笑着向众人介绍魏姝遐的身份后,人群中的目光也都变了味,各式各样的都有。 魏姝遐目不斜视,稳稳坐在位子上,身旁一位娇美的女郎上下打量了一番魏姝遐,突然开口:“这位娘子我见过。” 她身旁另一位相貌平平的女子立刻接道:“郡主忘了,魏娘子可正是在府上的朱明宴,不知使了什么好手段谋得了这份婚事。” 言语尖酸刻薄,说话间看向魏姝遐的目光鄙夷不屑。 原来搭话的是昭康公主的女儿仪和郡主,她听罢摆摆手道:“想来是巧缘天合,媛可慎言。” 接话的是御府令的二嫡女陈媛可,平时跟在宗室女后边,被人当枪使,是个十足的蠢货。 陈媛可冷哼一声:“郡主单纯,不懂这世上有这般人,家族没落便想着用下作手段攀尊附贵。” 她直勾勾盯着魏姝遐,阴恻恻说道:“狐媚下贱,抢了郡主先定的婚……” “媛可!” 仪和郡主厉声打断,冲着魏姝遐温柔一笑:“媛可口无遮拦,魏娘子见谅。” 魏姝遐懒得同这种只会雕虫小技的人废话,又碍于对方身份只低低福身,也回了一笑。 “年轻人爱玩,我让人带来了几套陆博,大家都玩一玩。”太妃开口,大家看向了主位。 陆博,也为六博。六白六黑十二棋,双方相争博一局,以吃子为胜。黄门带来了签子,抽签配对进行比拼。 魏姝遐拿着签子正瞧着,身旁的仪和郡主突然凑了过来,惊呼一声:“竟是我们俩!” 魏姝遐瞥了眼,她们俩手中签子里侧圆圈颜色果然一样。 两个人定定看着对方,仪和郡主率先开口,她扬起灿烂的笑说道:“魏娘子,请!” 第八章 反杀 http://.biquxs.info/

“魏娘子输了!” 仪和郡主的第三子落下,棋盘上魏姝遐的所有子都被吃光。日常玩乐都是小博,用不了多少技巧,能被杀到这种程度可见是个蠢材。 魏姝遐颦眉咬唇,面色十分困惑,似是不懂自己为何输了。 陈媛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魏娘子的心思都用在了别的地方,三子就能把你‘杀’光,好生愚笨,桓将军被这样的人抢走,真是可笑。” 魏姝遐抬起脸,目光懵懂,不明所以看着陈媛可,嗫喏开口:“什么?什么‘抢’?” 陈媛可目眦口裂,咬牙切齿说道:“郡主本在和桓将军谈婚论嫁,反倒被你横插一脚!” 话毕,仪和郡主的面色也差了几分,围观的人群意味深长地看着魏姝遐。 魏姝遐腮边忽地滚落了几颗晶莹泪珠,掉在尖削的下巴上十分美丽。她声音哀切,抖动着肩膀哽咽道:“世间多是薄情郎,是我对不住郡主,原来郡主和我同病相怜。” “这是何意?”有人被这话吊起,赶忙问道。 魏姝遐轻轻揩去泪珠,瓮声回道:“我原和丞相府定有儿时婚约,却……没想到,今时今日我竟也做了这样的恶人。” 说着,她的身体软软栽倒,又强支起身子冲仪和郡主说道:“如若这般,郡主将婚书给我,赌上这条命,我也要求圣上收回成命。” 她一张小脸上布满痛心和懊悔,瞳仁乌黑剔透,琉璃般纯洁,真有视死如归的气势。 人群立刻静了下来。 魏姝遐和程予的娃娃亲是建邺的一大八卦,府印婚书,庚帖交换,是正儿八经的媒妁之言,仪和怎么可能有这些东西? 仪和郡主的表情一瞬千变万化,随后她强扯一丝笑干巴巴说道:“魏娘子说笑了,天子赐婚岂是戏语,莫要胡言。” 陈媛可见状,急急上前补道:“你那婚约被退,我听说明明是因为你和……” “我怎不知,郡主何时和兄长有了婚约?”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爽朗有力的声音打断了陈媛可,众人即刻全都看去,魏姝遐也抬起头。 那女子眉目昳丽,身形比寻常女子高大,瞧着竟是有些眼熟。 “郡主也有府印婚书?也交换了庚帖?若是真的,我也一并去给郡主讨个说法。”女子带笑问道,一双眸子却牢牢锁着仪和郡主。 那眼神,魏姝遐一瞬想起了桓昕。 仪和郡主见到来人霎时变了脸色,她向陈媛可斜睨一眼,陈媛可立刻接话道:“是我胡说,全是戏言,莫要当真。” 随后那女子转向魏姝遐,露出和善笑容,行礼道:“桓雅琦见过嫂子,来得晚了,这里好生热闹。” 话音刚落,在场的都愣住了。 桓雅琦,权臣桓昕最宠爱的族妹,现为京兆公主伴读,并不常出现在这种场合,今儿不仅来了,还主动凑起了热闹。 仪和郡主对桓昕是一厢情愿并非没有人知道,但被当场戳穿还是头一遭,皇孙贵女们看向仪和的眼神暗暗含了不屑。 这目光挪到魏姝遐身上,带了点同情和幸灾乐祸。 这魏娘子不仅以为仪和郡主同她一样,还要脑子发昏求圣上收回赐婚,真是又蠢又惨。 在桓雅琦的眼神威慑下,陈媛可不情不愿向魏姝遐道了歉,随后甩袖忿忿离去。 陆博继续进行,魏姝遐拿了个下等成绩,勉强不在末尾。太妃给魁首和前五行了赏后,便先歇息去了,留下年轻人们在燕雀湖赏景。 桓雅琦和魏姝遐结伴,在湖畔漫步交谈。 比之外面的传闻,桓雅琦性情十分爽朗,并不死板,她甚至逗弄起了魏姝遐,拖长尾音戏谑道:“没想到嫂子生的这般貌美,怪不得兄长……” 魏姝遐顿时羞红了脸,糯糯说道:“雅琦莫要取笑我了。” “若不是心甘情愿,兄长怎会接这赐婚。”她语气真挚,魏姝遐愣了愣。 看着魏姝遐的反应,桓雅琦失笑道:“我说了没用,兄长到底如何,还得嫂嫂自己感受。”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烫金的帖子递到魏姝遐手里:“下月是我的生辰宴,嫂嫂可一定要来,和兄长一同来,我还有事,先行退了。” 魏姝遐接过帖子,腼腆一笑后微微点头,桓雅琦谢绝了她的相送,一人离开了湖区。 魏姝遐在湖边百无聊赖地踱步,心里一团乱麻。 这突如其来的赐婚打破了她所有的计划和节奏,她却毫无拒绝的办法。桓昕此人在建邺声名并不好,武将出身,豪横专权,这门婚事于她,到底是福是祸? 魏姝遐泄愤般将一颗小石子踢到湖里,转身却看到了陈媛可,她竟没和仪和郡主一起,也是只身一人。她急忙低下头装看不见,踩着小碎步慌慌张张地想逃走。 “魏姝遐!” 陈媛可大喝一声,魏姝遐身体猛地一抖,她停住脚步,怯怯站在原地。眼看着对方凶神恶煞而来,魏姝遐拘着身子往后退了几步,被陈媛可一把扯住袖子。 “小贱人靠狐媚皮肉勾引男人,这次,就让你这皮肉勾个足!” 陈媛可尖利的指甲掐进魏姝遐胳膊的肉里,看到魏姝遐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她的嘴角扯出扭曲的笑容,面皮拧在一起,狰狞恐怖。 “陈娘子,啊……陈……陈娘子。”豆大的泪珠从魏姝遐的脸上滚落,她瘦弱的身体剧烈抖动起来。 陈媛可掐着魏姝遐的胳膊猛地将她拉到跟前,阴恻恻盯着魏姝遐许久,鬼魅一般开口道:“你说,你这狐媚身子被人都看光了会怎么样?要是死在这里,就更好了……哈哈哈。” 夏服贴身,落水便会显出肌体,死在湖里或是被救,身子都会被众人看到,陈媛可这是想要毁了她的一辈子,连死后声名都不放过。 魏姝遐心中骤然升起冷意,下了决心。 陈媛可举起手掌按在魏姝遐的肩膀上,带着得逞的笑容,她用尽全力将魏姝遐推了出去。 下一秒,天旋地转,“噗通”一声,有人落水了。 魏姝遐冷眼看着在水中扑腾的陈媛可,看着她的脑袋慢慢往下沉,直到确信她不会看到任何,魏姝遐从怀里取出一柄小刀,刀鞘脱身,寒光四射。 细白的脖子微微扬起,娇嫩的肌肤只要轻轻一碰便会留下深重的印记,魏姝遐举起小刀,对准了脖子。 游湖的众人谈笑间,前方突然闪过一支黑色的东西,状似箭羽。 随后他们听到向东的方向传来一个女子凄厉的叫喊声:“有贼人!快救!快来救陈娘子!” 循着声音,众人匆忙赶过去,便看到湖边绝美女郎瘫倒在血泊里,脖子处有一条血淋淋的刀痕,汩汩地涌着血水。 静谧的燕雀湖里,不见一点风声,但在湖中却时不时冒出来一个两个泡泡。 那晕倒的魏娘子突然艰难睁开眼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众人说道:“快救……陈……落水……” 随后,她脑袋一歪,彻底昏死了过去。 第九章 指派暗卫 http://.biquxs.info/

“娘子,娘子!” “魏娘子。” 耳边有熟悉的声音焦急呼喊她的名字,还夹杂着陌生的,似乎是男人的,似乎……是桓昕的。 魏姝遐做了一个梦,六岁那年母亲病入膏肓,怕过病气她已三个月未见骆佩慈了,直到母亲临终前她才被准许进屋。 那间昏暗病房里弥漫着铺天盖地的药味,榻上枯瘦干瘪的母亲和神色漠然的父亲,以及站在园门外牵着魏琳琅、即将临盆的杨馥,共同构成一幅画在魏姝遐的脑海里摇晃。 “阿母!” 浊气呼出,魏姝遐猛地惊醒,正对上一双凌厉的眸子。 真的是桓昕。 他神色实在算不得好,双眼盯着魏姝遐脖颈上的伤口一动不动,魏姝遐微微偏过头,出口嗓子干哑得厉害。 “陈娘子可还好着?” “你还有闲工夫关心别人,是何人伤了你?”桓昕不满道。 魏姝遐渐渐清醒,才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偷偷用余光扫量了一番,惊觉这竟是桓昕的内室。再看向桓昕,他换了衣服,前襟被汗液浸湿变深,脸上竟有急色,一颗汗珠从鬓角滚落,滴到魏姝遐的胳膊上。 仿若烫到,魏姝遐将身子缩了回去,作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答道:“他蒙着面只向我刺来,我看不清。桓大人,陈娘子究竟如何了?” 桓昕却并不回答关于陈媛可的问题,而是问了另一个:“你可见过那人携带弓弩?” “弓弩?什么弓弩?”魏姝遐这回是真的懵了,其实她什么人都没见,都是自导自演的。 桓昕皱皱眉头,沉声开口:“有人见到一支射出的箭羽后才听到你的呼救,你当真没有见过?” 此话一出,魏姝遐背后出了一层冷汗,她万万没有想到,皇家园林里竟真的有刺客……怎会如此之巧。 “我惊惧万分看得并不真切,但印象中并未看到过弓弩。” 桓昕若有所思点点头后掏出一柄小刀,他摊开手心在魏姝遐面前展开:“这就是伤你的那把小刀,有印象吗?” 魏姝遐咬咬嘴唇,点点头,怯怯答道:“有些印象,好似就是这柄。” 一道厉光忽地射向魏姝遐,仿佛要将她凿穿,又好像是错觉,桓昕目光平静,淡淡说道:“伤口的深度划向和刀刃的形状一致,只是,我有些奇怪。” 桓昕忽然倾身靠近,两人目光对视,胶着波涌,魏姝遐听到桓昕语气嘲弄:“那箭羽上有梁国兵制的刻印,可这小刀用的是赣州的铁,为南晋所产,你觉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姝遐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里,男人灼烧的身体紧紧挨着她,摄人气息几乎将她整个包裹,深邃的眼眸里映出她有些仓皇的神情。 魏姝遐猛地惊醒,强装镇定,恢复神色后她稳着嗓子答道:“妾不甚清楚,许是有两路人马?” 小娘子用了亲昵的“妾”自称,将自己的位置从魏国公的娘子置换到将军府的夫人上,桓昕一瞬收起逼人的气势,淡淡一笑:“也许吧。” 说罢,他才回答了魏姝遐前头三番五次提及的问题。 “陈娘子性命无碍,但受惊过度,失了神智。”他已站起身来,看向魏姝遐,似乎刻意等着她的回答。 魏姝遐欲强支起身子,男人终究还是上前一步撑住她,将魏姝遐扶起坐稳。 桓昕感到衣袖被一双绵软的力道扯住,回过头便看到魏姝遐泪珠连绵滚落,哭着说道:“陈娘子是为了救我,才……才遭此一难的,我这就去看陈娘子。” 桓昕一把按住魏姝遐的肩膀斥道“你伤成这样怎么去看?”又看到小娘子眼尾通红可怜,便觉得自己语气有些重。 “我已差人去陈府慰问,将军府风水佳,气候好,你先在这里休养,若是有心日后再看也不迟,我将你的两个婢子接过来了,虽于礼不合,但圣上已赐婚也并无不妥。” 桓昕将魏姝遐所有可能拒绝的话赌得死死,魏姝遐张了张嘴,这副憋屈的模样落在男人眼里倒有几分可爱,他似是笑了下,随后招招手:“李贽!” 门外的李贽应了声,桓昕吩咐道:“去将雀鸟调来护卫魏娘子。”李贽“诺”了一声便离开了。 魏姝遐疑惑地看了看桓昕,对方解释道:“若如你的身体这般,多受上几次伤恐怕性命难保,那女子是我的暗卫,行踪隐蔽,不会影响到你的生活。” 魏姝遐定定看着桓昕,男人长着一张薄情的唇,说话永远冷冷淡淡,但桩桩件件却考虑周到妥帖,她有些害怕。 害怕沉溺于此,就如从前和程予那样,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同一条河里淌倒两次。 “多谢大人。” 先前略显亲密娇软的娘子忽然冷淡开口,桓昕眼皮微掀看了魏姝遐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到塌旁的矮几上。 “这是苷霜膏,祛疤可用,具体更用我已吩咐过两个婢子了。” 苷霜膏是御赐之物,魏姝遐心中微刺,像是什么东西扎进了下她的心,她垂下眉眼不再看桓昕,只温声道了谢。 男人叮嘱了几句后便要离开,魏姝遐想起了一件顶重要的事:“将军且慢,之前曾答应雅琦参加她的生日宴,现下怕是不能去了,想劳烦将军代我表谦,我这里有给她备了生辰礼,烦您带去,日后我再去拜访她。” 桓昕点点头,依照魏姝遐说的差李贽去国公府取了一趟贺礼。 不过多久,鹃椿和鹞椿进了屋子。两人都通红着眼,一见到魏姝遐脖子上触目惊心的伤便哭了出来。 魏姝遐招招手,安抚道:“小伤不碍事,休养十天半个月便好了,那陈娘子具体如何了?” 鹞椿抹了抹眼泪答道:“听说失了智,救上来后胡言乱语不知说的什么,之后便昏迷不醒至今日,就算救过来了又如何?身子早被看光了。娘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姝遐接过鹃椿递过来的药,一口抿尽后说道:“陈媛可想要推我下河,却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我已向桓昕表明她是为了救我才落得水,他晓得我的意思,定会将此事传出去的。” “啊?娘子!那陈娘子心思歹毒要害你,落水是活该,你怎么还反倒帮她呢?”鹞椿惊诧万分,险些要跳起来。 魏姝遐沉思半晌后缓缓开口:“我要她既为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但也不想让她因此而一生被毁。若她是被害落水,大约会在苛责中草草嫁人,但若她因救人而落水,陈府为了声誉也会养她一辈子,她便能安安稳稳做个女冠度过余生。” “她虽心思歹毒,可落水后因被看光身子而受到世人责难,不是对她一人的责难,而是对世间所有女子无谓的责难。” 两个婢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到魏姝遐神色疲惫便给她换了药告退了。 窗外月色朦胧,魏姝遐心中沉重,竟也不知自己到底做得对与错。 将军府的主堂里,桓昕端详着手里的箭羽,箭头锋利,精工制造,箭柄上刻着梁国暗语,并非军队制造,而是梁国细作所用。 “在京城的皇家园林公然行刺,这梁国细作也太猖狂了。”李贽感叹道。 桓昕眼眸里闪过狠厉,面色肃然,沉声道:“兹事体大,派精锐顺着这支箭羽追查,明日我会面圣要求彻查当日燕雀湖的人。” 李贽领命接过箭羽便动身去办,桓昕从怀里掏出那柄小刀放到眼前。 小刀上没有任何印记,只是一柄普普通通的工匠所造,他回想着魏姝遐脖子上的伤口,拿起小刀抬起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窗外厉风呼啸,桓昕的脑海里全是他赶到医馆看到的一幕,小娘子衣裳全被染尽,红得惊心,塌旁已接了半盆血水,胸脯平静,好似失去了呼吸。 那一刻,他的心被揪起,竟感到痛意,前所未有。 没想到…… “哐当”一声,刀子颇有些忿忿地被扔到桌上。 第十章 拜访陈府 http://.biquxs.info/

玄妙观中,小道童玄策带着两个黑衣男子偷偷潜进了后院的东观房,门口的守卫早已被迷晕,玄策确认两个男子进去后便离开了。 一通翻箱倒柜地寻找后,两个男子面露喜色,拿着手里的帐本翻阅一番后说道:“就是这本,这次定能把桓昕扳倒。” 另一人兴奋接道:“我们这次立了大功,三皇子定有重赏。” 房外,玄诚和玄策隐在暗处,目送两人带着帐本飞檐走壁离开后,玄诚吩咐道:“联系桓大人,就说东西出了。” 桓昕同时收到了两个消息,玄妙观中专门为林尚书和三皇子准备的帐本已经送了出去,不出几日,弹劾他的折子便会上奏。 其二便是那日燕雀湖刺客事件,李贽用了三日便追查到了线索。 那日燕雀湖确有刺客出没,循着箭羽也追查到了梁国细作的据点,但人去楼空,只有几具尸体带了回来。 桓昕去了廷尉查看尸体,廷尉监康显承接待的桓昕,他是建邺为数不多和桓昕交好的官员。 停尸房里,几具尸体的前襟被掀开,露出胸前只有泼上热油才能看到的刺青,桓昕的手指摩梭过这些刺青,身旁的康显承解释道:“已经查验过了,是梁国细作的刺青无疑。” 桓昕凝眉道:“仲启有所不知,我同梁国人打了十几年的交道,这刺青确为梁国细作所有没错,可不是最新的。” 康显承不解,桓昕解释道:“梁国内部斗争激烈,皇权朝夕更替,这批刺客是梁国翼王麾下,但他一年前被软禁,旧部也在半年前被我尽数诛尽,新的细作抛弃了这种已被攻破识别之法的刺青,改用其他。” 康显承明白了:“此时出现这种旧人旧法,恐是故意为之。” 桓昕点点头,开口道:“劳烦仲启同我去趟据点,探个究竟。” 将军府里,魏姝遐歇养了几日有所好转,便起了去陈府的心思,一来她想确认陈媛可的状态,二来也要让这场救人戏码完美谢幕。 鹃椿伴随左右提出了疑问:“若那陈娘子不肯承认,又诬赖是娘子推她下去的可怎么办?” 魏姝遐闻声有些尴尬,她并未告诉两个婢子实情,确实是她推下去,但还是不要说得好。 “陈媛可愚笨,陈御史可不愚笨,我找了这么好的台阶,陈府定会接下,就算陈媛可一人咬定,可我在建邺的名声是懦弱无能,她则是嚣张跋扈,况且我受了如此重伤,大家会信谁呢?” 鹃椿听言放下了心,主仆二人带着慰礼,穿着简朴去往陈府。 陈府中,陈媛可大哭大闹,将屋中所有东西全部摔碎,醒来后她就被关在屋子不得出入。 “阿母,阿母!我是被推下去的,我是被魏姝遐推下去的!” 门外良久无人应答,过了半晌,御史令陈韦的声音响起:“你所言之事为父都查过了,那魏姝遐体弱多病怎有力气推你,她也受了重伤,何况并无任何人证。你该庆幸,那魏姝遐告知众人你是因救她落的水。” 陈媛可无力瘫倒在地上,醒来后她的脑子昏昏沉沉,其实不太记得请那天到底是如何落水的,现在,魏姝遐又说自己救了她。 陈媛可完全懵了,她只知,她的姻缘已全都毁了。在绝望中,陈媛可昏倒在榻上,直到下午被叫醒。 “二娘,魏娘子来看您了。” “什么!她想干什么!我不见,我不见!” 房门里传来陈媛可尖利的叫喊声,魏姝遐站在门外,轻叩房门温声开口:“陈娘子,我来看你了,你还好吗?” 陈媛可猛地从榻上跳起,飞奔到门边“哗”地打开房门。 先前眉飞色舞,飞扬跋扈的陈媛可瘦了整整一圈,她面色憔悴,披头散发,形象全无,一双眼冒着火怒视魏姝遐。 但她看到对面的人却愣住了,魏姝遐脖子上一条又长又深的疤痕直入胸口,苍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陈媛可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她向后退了退,抖动着嘴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魏姝遐审视着陈媛可的反应,声音绵软,缓缓说道:“那日湖边嬉耍,突有黑影袭来快得看不见,陈娘子虽是无意,可还是帮我躲过了箭,自己却落了水,大恩难谢,我必相报。” 就是这个声音,让她以为对方软弱可欺,陈媛可一瞬恍然惊醒,恶狠狠咒骂道:“胡说!全都是胡说!你为什么要推我?为什么!你好恶毒,贱人,你不得好死!” 她矜牙舞爪,举起手掌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魏姝遐顷刻倒下,脑袋磕在梁柱上,脸颊顿时红肿,脖子上的伤口裂开,血迹渗出。 陈韦闻声赶到,他向魏姝遐的方向瞥了一下,眼神瞬间收紧,从魏姝遐怀里掉出来一盒银耳。他识得,那是桓昕攻打燕地所得,曾给京城大家都送了,陈府也得过。 怒惧交错中,陈韦朝陈媛可厉声斥责:“放肆!魏娘子乃三品诰命,怎可无礼!后日你便去庄中静养,概不见客。” 陈媛可身体猛地抖了下,她竟忘了魏姝遐已是三品诰命在身,那日仿佛入了魔怔,如果不是听了仪和郡主的话,她怎么会?怎么会? 站在房门口的魏姝遐闻言露出惊愕的表情,泪眼朦胧又饱含同情地看了眼陈媛可:“这……。” 此时的陈媛可已全然崩溃,她发疯怒吼:“阿耶,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阿耶,魏姝遐根本就是装的,都是装的!” 她抬头睁眼怨毒看向魏姝遐,霎那间如厉鬼附身,狰狞着扑了上来,魏姝遐连连后退,陈媛可瞬时扑空跌倒在地。 “来人,将二娘送去庵堂闭门思过!”陈韦大手一挥,两个家丁上前将陈媛可拖走,这场闹剧以陈媛可声嘶力竭的哭闹声结束。 出了陈府,魏姝遐端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滞了很久。 她看着陈媛可,既想到那天若她得手,如今这般的便是自己,就不觉得愧疚。可又想到真切这般的是陈媛可,有些可怜。 她怀疑自己到底做的对吗?” 马车行驶,和另一辆擦肩而过。 那是廷尉的驾椅。 桓昕和康显承正在马车里商议,并未注意到车外的情况。 “依叔阳兄所言,这刺客和刺杀魏娘子并不是同一人,那他来燕雀湖为了什么?” 桓昕想起了那个小刀,开口道:“不是同一人,刺杀姝娘的我还未调查清楚,梁国细作是紧要的大事。” 他心有怀疑,却鬼使神差替魏姝遐遮掩了起来,桓昕一时不知为何如此。 康显承闻言露出促狭一笑:“叔阳兄,我可问你,这门婚事你当真接受?” 桓昕面不改色,只是眼睛微动,随后淡淡说道:“天子圣意,我当然接受。“ 显然,这样的说法并没有说服康显承,他看了看桓昕,举起茶杯悠悠饮完,呵呵笑了两声。 桓昕转移话题道:“一个刺客不刺杀,还被我们如此容易找到据点,除了想故意诱我前来,没有别的理由,既然如此,更要前往。” 他们一进大门,桓昕便发现这据点的问题。 “翻新又做旧,倒是费了一番功夫。”桓昕摸了摸梁柱上的漆,若是真旧,这黑漆不会在夜中如此亮,只有做旧才会显出矛盾的古怪。 看似破烂又十分亮堂,康显承点点头:“确为引我们前来。” 打开房门,桓昕竟停下了脚步。 鼻间一股幽香袭来,十分熟悉,桓昕瞬间心中一震,想到了什么。 这香味,分明和魏姝遐闺房里的香味如出一辙。 第十一章 渣男 http://.biquxs.info/

“叔阳兄,有东西!” 先进去的康显承在东南角兴奋大喊,发现了什么东西。 桓昕疾步走去,接过康显承递过来的物件,眉头皱起。那是一块令牌,还是梁国翼王的令牌。 两人同时抬起头看向对方,心中已有千百种猜测。 翼王在主动递信想要合作?可那香味又是怎么回事? 脑中闪过纠葛,桓昕最终决定:“此事还需劳烦叔阳兄跟进,桓某另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去办。” 不等康显承有所反应,桓昕已飞身而出。 桓昕赶到魏国公府后并没有从正门进去,他翻墙直入魏姝遐的“迩微院”,推开房门,独特的香味萦绕四周。 屋内陈设依旧,无人打扫,几日便积了一层灰。他仔细查看了所有角落,都没有人进入的痕迹,齐整的灰尘反倒证明这里久未被打开。 但就在桓昕关门的瞬间,他瞥见了东侧窗户上极小的一个孔,只有从微妙的角度才能看到。 桓昕上前俯身盯着小孔,细小孔眼的周围过分平滑,只有打造精妙的铁器管状物才能做到,绝非民间所造。孔眼周边有一点微不可见的细末,桓昕伸手抹到之间,放在鼻底。 “迷烟……” 他顿时想到了什么,飞快出了房门。在迩微院西侧通往厨房的连廊处来回踱步后,他终于发现了端倪。 两个几乎要被苔藓隐掉的脚印,上面布满了梧桐的碎叶,桓昕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梧桐黄叶枯落,只剩下半树。 若说先前对魏姝遐和梁国的关系还有所怀疑,时至此刻便全都没有了。 五日前,建邺来了一场狂风暴雨,前一日还蓊荫翠葱的树木一夜之间枯黄凋落,那天亦是魏姝遐受伤被他接到将军府的日子。 因着她受伤,桓昕命人做出将魏姝遐送回国公府的假象,但之后几日国公府里并没有贼人刺客探访,这个疑问现在有了答案。 无论她的伤是怎么来的,有人想要伤害魏姝遐却是真真切切,而且此人就在国公府内。 魏姝遐昏迷不醒几日,又被带去将军府,如国公府内的暗线和她有关,细作便不会于当晚出现在迩微院,再不济,也不应没有后手,直接在此处仓皇留下证据。 桓昕心中一时五味杂陈,魏姝遐一个久居深闺的女子,怎么会和梁国扯上关系,还是在赐婚后才动手。 或者说,正是在赐婚后才动的手。 一封加急的飞鸽传信从魏国公府飞出,去往“雀鸟”在的地方,桓昕也动身赶往陈府,应接魏姝遐。 安阳大道上,两辆马车相撞,车上的人同时下来,彼此对视,全都愣住了。 魏姝遐从未想过,会在此时,以这种方式和程予再见面。 清俊舒雅的少年郎君穿着朱墨襦裙,外罩藕荷色大袖衫,颜色竟有些绚丽,和从前的模样大有不同。 去岁中正程予被定了三级上品,现已任中书舍人。中书省为要害部门,程郎君年纪轻轻前途无量。 这位被同行作诗称赞“爽朗清举,醉如玉山倾”的建邺第一郎君终究和魏姝遐愈行愈远了。 “见过程大人。” “姝娘。” 两人同时开口,气氛凝结。程予见状回头对侍从吩咐道:“先退下吧。” “不必,有什么话大人在此直说便好。”魏姝遐开口阻止。 对面的男子嘴唇张合,最终微叹一口气,悠悠开口:“是我对不住你,你的伤如何了?” 魏姝遐闻言扯出讽刺一笑,言语间带了些尖酸:“感情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程大人另有他爱,我自会成全,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伤也无大碍,不劳程大人挂心。” 程予的脸色顿时苍白了几分,他的目光在魏姝遐脸上流连反复,一双眼好似盛满了情意,魏姝遐心中顿生怒气。 若他们真同建邺城传闻的那样,一个高攀低伏无人在意的婚约,两个从未见面的男女,那程家要毁婚,程予要另娶又何至于让魏姝遐如此。 她曾剥下所有的伪装,将紧闭的心门为程予敞开一些,最终,全都是虚妄。 湖畔泛舟,月下共酌,仿佛过去很久很久,其实不过一月之前,便已物是人非。 “程大人心有他属告知我便是,何必用下作手段诬陷我。”面对程予,魏姝遐到底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平静,她还是忍不住诘问出口。 程予眼神倏然一暗,他别过眼艰难开口;“家父心切,非我所愿,但无论如何都是我辜负了你。” 魏姝遐冷笑一声:“原来我还得谢你,若不是程大人不愿,恐怕我这私信外男的诬蔑要传遍建邺了。” 先前魏姝遐就猜过,建邺从未传出两人退婚缘由的传闻,恐怕是担心她同程府鱼死网破,刻意被压了。 “姝娘。”程予急急唤她,伸出手想要拉她的衣袖。 魏姝遐拂袖甩开,厌恶地瞪了一眼程予后说道:“其实半月之前我就知道你和谢家女订婚的事,可我不愿相信,却无意听见杨馥和丞相府来人商议如何诬蔑我,我便将计就计把书信放到书房。” 说到最后,魏姝遐心中悲痛袭来,神色黯然:“我存着你也许会因着那点情意阻止的心思做了这样的事,但一切都发生了……” 月光下,女郎姣好的面容镀了一层薄纱,恍如神女,只有眼角晶莹反射的一点点泪泄露了她此刻情绪。 程予的面色愈发苍白,他的拳头紧攥又松开,几乎想要脱口而出,告诉魏姝遐。 一个月前他被软禁,直到魏姝遐和桓昕被赐婚的消息传出,他才被放了出来。 程怀秉日日将她的消息告诉他,却是重兵把守,缚手绑脚。他踏不出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诬蔑,她被赐婚。 可是,要如何告诉她? 他被囚禁在哪里,每日在面对什么? 这带来灾祸的秘密就这样深埋吧,离她越远越好。 “姝娘,是我们没有缘分。”程予好似一瞬被抽走了力气,失魂落魄道。 魏姝遐怔愣地看着程予,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她想过他爱上了别人,想过他贪图谢家势力,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回答。 就好像,此人还对她饱含深情,但因故不得不痛苦放弃。 骗子! 她不会再信他了。 “子介,今日相遇是偶然也是天意。”魏姝遐长长舒了一口气,从袖袋里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黄玉带钩,别在男子腰间,是贴身之物,也是定情之物。 程予后退两步,龟裂的唇瓣抖了抖,悲痛看向魏姝遐,已然想到对方要干什么了。 魏姝遐将带钩递到程予眼前,白玉无暇,凉薄如夜,她哀声道:“这东西便还给你吧,从此,我和郎君相见不相识,祝郎君日后英才得展,年年今夜。” 最后一个词,带着泄愤出口,程予没有接,他忽然听到魏姝遐莞尔一笑:“程大人,你欺我负我,令父诬我陷我,我魏姝遐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从知道程予负心,家人背叛,从她将那几张诗作故意留到书房,这场戏便由她安排好了。 “姝娘,你……” “姝娘!” 在程予骤变语调的惊呼声中,空中横飞出一支箭直直射向魏姝遐的胸口。 “铛“声过后,魏姝遐在一阵疾风中被拽到一边摔倒在地,她抬头看去,两个蒙面黑衣人纠打在一起,其中一人身形像是女子。 魏姝遐恍然记起,这恐怕就是桓昕指给自己的“雀鸟”。 黑衣男子愈落下风,他脚尖轻点,飞身而上,在空中吹了一声口哨,四周树木顷刻全都簌簌作响,眨眼间落下七、八个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包围。 雀鸟以一敌多已然有些吃力,其中一个黑衣人趁着空隙突然举刀向魏姝遐的方向砍来。 “啊!” 魏姝遐拿起手旁打斗中掉落的木板挡在胸前,黑影压来,她恍惚中似乎看到程予飞身扑来。 “子介!” 魏姝遐惊呼一声,眼前一道血柱喷涌而出,挡在身前的程予应声倒下,黑衣人的大刀再次劈来。 第十二章 修罗场 http://.biquxs.info/

倒地的程予还欲扑身而上,忽然一支箭羽射来,直直插进黑衣人的胸口。 他口中喷出的鲜血“哗啦”溅到了魏姝遐的脸上,魏姝遐伸手触摸,一片黏腻温稠。 黑衣人的身体缓缓倒地,一抹青色身影站在其间。 “将军……”魏姝遐喃喃开口,眼前的桓昕已不见踪影,加入厮杀之中。 男人强劲矫健的身躯在一众敌人中快速穿梭,刀光剑影不过半刻,所有黑衣人全部倒下,还有一个活口在桓昕刀下瑟瑟发抖,他的下巴被雀鸟捏住以防吞药自杀。 “死人全部剥皮示众,挂到两国交界的汉中门,让梁人好好看一看。活口削鼻送去瀛台,我亲自提审。” 桓昕浑身散发骇人的气息,字字句句尽是残忍凶狠,周边一片肃杀之气氛。 “桓大人此举不妥!”倒地的程予突然开口。 桓昕凉凉一笑:“有何不妥?”竟是连对方官职都懒得叫。 程予捂着胳膊上的伤口艰难站起身,缓缓行至桓昕身旁,他气势如松,毫无畏惧,铮铮开口:“建邺大道公然行凶,当由府衙处置,若涉梁国,直接移交廷尉即可,桓大人怎可动用私刑?剥皮削鼻手段凶残骇人,动用私刑更是将南晋律法视若无物,桓大人功高权重但未免太过嚣张!” 桓昕从鼻息里吐出一声讽刺的笑,听起来有些瘆人。 “程舍人若有异议可直接向御史上书,这人,桓某带定了。”桓昕话音刚落,雀鸟便带着李贽和一行人来到现场。 程予眼看着地上的尸体和被塞口绑住的活口全被带走,他胸膛剧烈起伏,牙关紧咬,最终只是脸色全黑,一言不发。 魏姝遐起身从袖口掏出一张帕子递给程予:“多谢程大人舍身相救,你受了伤先止止血吧。” 桓昕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目光沉了沉。 程予接过帕子,利落绑在胳膊上,他低头看了看,血红的液体在雪白的帕子上渐渐渗出,交融相汇,他嘴角勾起一个笑。 “程大人,这带钩,请一定收回去。” 魏姝遐又将带钩拿出来,冷冷开口。桓昕的眼神锁在魏姝遐身上,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程予僵直着手接过带钩,唇瓣嗫喏,最后看向桓昕,眼睛忽然带刺,冷声道:“姝娘三番两次被刺,还望桓大人动用私刑的时候想着为姝娘尽些心。” 桓昕轻哧一声,突然向前直直逼视程予,顷刻后,“唰”的一声,寒光四射,大刀拔出。 “啪”,程予手中的带钩碎成两半,跌落在地。 这下,连魏姝遐都震惊了,桓昕这是在干什么? “姝娘和我已然赐婚,程大人注意称呼,一时有气,不小心将程大人的私物损坏了,见谅。我和姝娘的婚期定在腊月,届时程大人可一定要来,这礼就不用随了,全当桓某的赔罪。” 他突然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桓某倒是忘了,程大人的婚期不过半月之后,桓某定送上厚礼。” 魏姝遐目瞪口呆看着桓昕,就连程予也愣了一下,之后他神色黯然,微微退后,将地上的带钩捡起来装进袖袋里。 桓昕收回刀后,上前牵起魏姝遐的手,男人手心粗茧密布,覆在女郎软绵滑嫩的手上,魏姝遐只觉得手心酥麻,浑身不得劲。 就在两人离开的当口,程予突然开口:“姝娘。” 身旁的桓昕一个飞刀瞥向程予,敌意灼烧,但程予继续说道:“你的玉佩……” 魏姝遐昂起头,言语带冰:“扔了吧。” 随后,她反手握住桓昕的手,疾步向将军府马车的方向走去,直到程予神色寂寥上了马车,魏姝遐才停下脚步,想要把手抽走。 “大人干嘛?” 没想到,桓昕紧攥着她的手并不放开,魏姝遐心中郁闷,出口带了脾气。 桓昕眼角笑纹泛起,说道:“人还没走远,不继续做下去?” 魏姝遐向远处看了看,程予竟掀开了幔帘看着这里,她将手又放了回去,随后听到男人问道:“难过?” “怎么会?” 魏姝遐快速接道,随即意识到掉进了桓昕的“陷阱”,若只是普通人,哪儿有难过这个选项。 小娘子板着一张脸,肩膀微微耸起,整个人紧紧绷着,她嘴里极力否认,面对程予冷面冷言,可是现下,两腮咬紧,脖间青筋浮起,显然在压抑情绪。 这建邺关于魏姝遐的传闻没有一个是对的。 她和程予绝不只是纸上婚约这么简单,玉佩带钩,一个缠绵不舍,一个不甘难过,怎么会没有过往呢? 想到这里,桓昕的心情突然变差,他主动松开手,先行上了马车,魏姝遐跟上。 程予的马车并没有离开,他刻意做出走远的样子,目送着他们消失在安阳道上,这才吩咐道:“回府。” 程怀秉一直等着程予,这位南晋一品大员是建邺为数不多可以和桓昕抗衡的官员,但他年岁已大,在任不了多久,而桓昕还年轻。 为了程予,他要在最后还握有权柄的日子里为他铺好一切。 密室里程予跪在地上,他的眼前是一片灵牌,每块灵牌上香火摇曳,映射着他们的名字。 程怀秉也跪了下来,两人各执三根香点燃插在香炉上,一同磕了九个头。 “孩子,你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你眼前这些死去的亡灵,他们何时入土为安,何时沉冤昭雪全都依靠你一人。” 程予艰涩答道:“孩儿知道。” “我晓得你喜欢魏家娘子,你若真是我丞相府的幺子,你喜欢谁我当然支持,可你不是。昱儿,看看这些亡人,你没有选择。” 犹如千斤重石全都压倒了他的肩上,程予一瞬感到喘不过气来,那些他从未谋面的亡灵的担子,全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昱明白。” “你们如今都有婚约,魏家娘子也要嫁给桓昕,我是不可能对她动手的,你大可放心。这是最后一次,将你的心全都收回来,日后,也不能再给任何人!” 几近古稀的程怀秉强撑着身子厉声说道,随后便是不绝的咳嗽,程予慌忙扶起程怀秉,狠狠闭上眼睛答道:“是。” 马车里,桓昕闭目养神,魏姝遐坐在对面,看着他的脸。 剥皮削鼻,桓昕的残忍比她听到的还要胜上几分,可他是对梁国的杀手如此,又有什么错呢? 她想起带钩的事,桓昕竟还有孩子气的一面。 “方才怕了?”马车里桓昕突然看口,再看过去,男人眼神清明,一瞬不动地盯着魏姝遐。 魏姝遐思索一番,正正神色道:“怕,也不怕。第一次见死人当然害怕,但若论其他,你是对敌人如此,又有什么好怕的。” 小娘子用了你,不再是“将军”、“大人”之类的敬称,桓昕的心情好了几分,扯出一个似有似无的笑。 夜色正浓,在马车的吱呀声中,他们到了将军府。 路上遇袭的事瞒了下来,两个婢子只当魏姝遐去了陈府,鹞瑃将门窗全关,从怀里神秘兮兮地掏出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魏姝遐被诬蔑事件中,作假淫词中的几句,上面还写了一串日期,竟是程予大婚的日子。 魏姝遐猛地攥紧纸条,将它迅速撕碎扔到火盆里,问道:“谁给的?” “一个小乞丐塞来的,是什么啊?娘子。” 魏姝遐将所有见过的,可能知道这件事的人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她突然想到了,那日陈媛可未说出的话不是虚的,她的母亲和丞相府的夫人交好,定是听到了什么。 可是她已被送去庄子,会是其他谁既知道这件事,又想毁掉她的人呢? 电光火石间,魏姝遐想到了一个人。 “有人想在程予大婚时捅破诬蔑我的那个事。” “啊?那娘子怎么办?” “不怎么办?且让她捅吧……这悔婚也好,诬蔑也罢,我全都要还回去。” 第十三章 求助桓昕 http://.biquxs.info/

桓昕接到康显承的消息后便立刻赶往廷尉。 康显承将一张地图铺开,上面用红点标记着几个地方,连成了一条线,他皱眉道:“这是全城盘查后得到的,死去的细作在这些地方均被人看见过。虽有线,但杂乱无章,其间并无有效联系,叔阳兄你看。” 魏国公府、康元大道、玄妙观、北府城药铺…… 桓昕脑海中闪过什么:“李贽,将你前些时日调查的魏姝遐行踪拿来。” 李贽将行踪表铺在地图之上,这一对比大家都发现了。行踪表和地图上的红点至少有八成重合之处。 康显承惊异万分:“他们的目标难道是?” 桓昕脸色极差,沉声回道:“目标是她,其他不重合的地点也和她的两个婢子有关。这些均是魏姝遐在接触我之后和赐婚之前落脚过的地方。” “但他们却是在赐婚后才动的手。”康显承也理清了一切。 桓昕回想着前几日提审那天活口的情况,他们一口咬定自己是梁国翼王麾下,因翼王被囚部下不服,便想出这样的方法。 将这两件事串联起来,其中的因果也不难想到。 “自称翼王麾下的细作供称是为了翼王才要诛杀魏姝遐,假设以此推论,他们的目的便也很简单。诛杀我桓昕的未婚妻,圣上和我必定即刻发起战争,被囚的梁国战神翼王就有释放的可能。” 但桓昕脸上却是一片疑色,康显承自然也懂得:“南晋本就有北伐计划,梁国在边疆动动手脚即可,何须在京城大费周章,还如此堂而皇之,故意被人看到,他们定另有目的。” 桓昕点点头:“这件事疑点甚多,务必要继续追查。” “叔阳兄是说,这翼王恐怕只是一个棋子。” “不仅仅是。”桓昕心中还萦绕着其他疑虑,不知何缘故,他总觉得魏姝遐在其中也不只是一颗小棋子那么简单。 如若只是小棋子,对方又怎么会早早在国公府安插内奸。只是不知这一切,那柔弱无力的小娘子是否知道。 魏姝遐的伤口在御赐药膏和名贵药物的呵护下已好了七八成,她也该回国公府了,但有人下了战书,要她主动放弃婚约,她偏不。 桓昕绕过前堂便看到内室门口,小娘子一人立在竹林中。她身着沉香色单袄,松花色下裙,和竹林仿佛融为一体,随时要羽化登仙。 桓昕上前脱下身上的披风不由分说给魏姝遐披上,一霎那男人宽阔的身躯将她包围。魏姝遐身体僵直着任由桓昕的胳膊伸到前方系带,他粗糙的指尖无意识擦过前胸,魏姝遐娇哼一声,两人瞬时都想到了那一晚。 “我自己来!”魏姝遐急急拨开桓昕的手,退后几步拉开距离,低着头一声不吭系好,再抬头时便看到男人一双眼晦暗不明地盯着自己。 魏姝遐脸登时红了几分,轻嗔桓昕一眼,娇软道:“大人看我作甚。” 桓昕并不回答,反问道:“找我何事?”他边说边推开房门,魏姝遐跟着他的脚步进去,温声回道:“叨扰将军已久也该回府了。” 桓昕将地图放到桌上,状似无意,随口问了句:“魏娘子可听过‘朝露破晨晓’这句话?” 魏姝遐一头雾水,懵懵地摇摇头。 这是梁国细作最新的暗语,她的第一反应作不了假,完全不知。桓昕见状若有若无地笑了下,转而问道:“找我不止为此吧。” 小娘子闻言眼睛一亮,先前拉开的距离又被她拉近了一些。她今日换了香,用的似乎是南地所产的佛手柑,清新怡人,衬得面容有了几分玲珑活气。 桓昕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魏姝遐,显然是极为私密的事,她的小脑袋如同松鼠一般左右探了探,确定无人后才转过头眨了两下眼睛,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大人,妾还有一事相求,万望大人相助。” 魏姝遐作势就要跪下去,但实则她也并不是真心,膝盖刚弯下去,桓昕果然扶起了她:“坐下说话,你我既将成夫妻何须如此。” 这人说着“夫妻”二字,但面色冷淡、语气平稳,实在不像对“将成夫妻”有什么正面想法。魏姝遐斟酌了一番,还是退后一步坐在东侧的椅子上,以仰视的姿态楚楚可怜地望着主位上的桓昕。 “先前我被人诬蔑私通书信,今日有人递信提及此事,意欲在程大人大婚时污我声名。妾从前想着息事宁人就此过了,可眼下被作文章,我本蒲草倒也罢了,对大人您的声誉不利却是万万不可,还望大人助我洗脱冤屈。” 小娘子分条明列,逻辑清楚,这番说辞并不是求助,而是告知。这忙他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你想如何?”桓昕慢条斯理地泡着茶,不咸不淡问道。 小娘子抬起头,漆黑的瞳仁亮晶晶地盯着自己,脸颊竟没有往日苍白,腮上浮出一点桃色,唇瓣柔软,微微张启。 男人幽深的眼睛古井不波,仿佛能将人看透,他们呼吸交错,融入彼此的身体。这种气氛实在太诡异了,魏姝遐第一反应便是逃,连先前要说的话都瞬时忘了。 像是有所预感,桓昕突然伸手按住魏姝遐的肩头,悠悠开口:“跑什么?” “我很吓人?”他追问道。 魏姝遐感到肩膀上一股温热慢慢涌入,连带着她冰凉的身体都暖和了起来,她瞥见男人的腰间别着一个腰牌,还有一柄有些眼熟的小刀,多看了几眼,魏姝遐确信,那是自己的那柄。 她吃惊极了,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因此显得有些局促,桓昕慢慢放开手掌,退后坐到西侧的椅子上,和她平视半晌后将腰间的牌子取下,递给了魏姝遐。 “这东西你拿着,从此除了皇宫,进出南晋任何地方都畅通无阻,但凡寻求府衙相助,都会帮你。” 这纯金的,刻着“桓”字的贴身腰牌一下子落到魏姝遐手里,过于“重”了。她心中短促地震荡了一番,在男人注视下快速装进了袖袋。对方似乎很满意魏姝遐的干脆利落,露出些微愉悦的神情。 “我……我也不知该如何谢您了。” 桓昕不以为然:“这是给我桓昕之妻的,无须表谢。” 他的神色依然冷淡,语气仍旧平静,但魏姝遐心中已是千帆过境,难以言说。桓昕见她怔愣,主动开口问道:“要我做什么?” “伪造对诗假信的人妾已找到,那字迹我见过,是西府城琅琊书院的写手,我人微言轻无法让他替我作证,所以……” “所以想让我出手。”桓昕接道,魏姝遐点点头。 桓昕让魏姝遐把那人名字和大致容貌写了下来,他便差人去画像寻找。魏姝遐走出桓昕内室后,停在竹林边许久,一时思绪万千。 回了卧房,魏姝遐便写了一张纸条给鹞椿,命她明日一早就交给那日传信的小乞丐。 “娘子怎么知道那小乞丐会来?娘子要做甚?”鹞椿连珠炮问道。 魏姝遐回道:“传音人并不真的想立即捅破此事,否则不会送信于我,只是想让我知难而退主动毁掉赐婚。所以那小乞丐定会再来拿回信,你将这张纸交给他,我仗我魏姝遐应了。” 小娘子目光灼灼,胸有成竹,鹞椿笑道:“娘子如此聪慧,定会化险为夷。” 魏姝遐神秘一笑,哪儿有什么险,一开始就是她设的局罢了。 “对了鹃椿,你明日去找一个人,如若他不从,你便拿出将军府的架子,他定会同意。” 梳理吩咐好一切,魏姝遐安然睡去,只是今夜的梦太过绮丽,梦里她和桓昕交叠缠绕,不似那日一般,她主动奉承,竟乐在其中。 第十四章 渣男结婚 http://.biquxs.info/

八月初六这日,丞相府的小郎君和谢家本族幺女大婚,红妆喜缠、敲锣打鼓整整十里,声势浩大。 魏姝遐和桓昕一同前往礼贺,李贽差人将八箱乌金木一件件搬下来,丞相府门口礼宾的主事一见来人脸色变了变,忙吩咐人去通知。 魏姝遐看着礼簿上她和桓昕的名字一同并列,心中涌出难言的喜悦。她被封了三品诰命,虽敕词未题,但贵门皆知,这才得以单独出现在宗族礼簿上,而不仅是一个“魏氏”。 社会地位只是三品诰命带给她微不足道的一点,更重要的是她可永久食俸,不受婚嫁影响。 只要她紧紧护着这颗心,赐婚于她便是百利无一害。 不多一会儿,程府的主管便出来了,他恭谨道:“主上得知将军来,特邀将军前去后厅一叙,两位尚书和安中令也在。老奴安排魏娘子去会客堂休憩,将军放心。” 魏姝遐见状忙福身对桓昕说道:“奴家便去了。” 桓昕低低嗯了声,又问道:“东西带着吗?” 魏姝遐反应了一瞬才记起他说的是腰牌,小娘子颊上泛出羞意,小声回道:“带着。”旁边的程府主管笑呵呵:“将军和魏娘子天作之合,老奴先行恭祝了。” 桓昕昂起头,淡淡嗯了声,颇有些傲娇。 魏姝遐掩住笑意跟着一位管事嬷嬷离开,途中她将腰牌挂了出来,沉沉的金器在腰间摇晃,打在香囊上咚咚作响。 会客堂里都是女眷,魏姝遐进去后,众人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在她的脸上,随后那目光便挪到她腰间的牌子上。待看清上头的“桓”字,堂里很是寂静了一会儿。 程府后院的议事厅里,程怀秉将桓昕拥簇到主位上:“不曾想桓大人会来,快快入座。”桓昕大踏步上前,丝毫没有推脱直接坐了上去。 他常年带兵打仗,体态威仪,气势凌人,生生压过了所有在场的高官。 侧座上的三位大人面面相觑,心底直叹这权臣过于跋扈。程怀秉是本朝本代唯一的一品官员,又近古稀,这桓昕虽正得圣宠,也不该如此啊! 倒是程怀秉面不改色,笑意不减,他为相二十年,和朝中任何一人都不曾交恶,是出名的老狐狸。 “将军亲自前来了了老身一桩心事,我年事已高,家中独予一子,他刚去中书省,一切事宜还要仰仗诸位提携。”程怀秉对桓昕说完,转过身看向中书令张融。 林尚书鼻孔里发出轻蔑的哼声,夹着嗓子说道:“程郎君不过弱冠已是五品舍人,比之桓将军当年风采有过之而无不及,大有盖过桓将军风头之势啊。” 程怀秉万年不变的脸些微僵了一下,又很快恢复,疏离道:“林尚书言过了,犬子当以桓大人为榜样。” 桓昕神色淡然,颇为事不关己,侧位上的尚书右仆射开口接道:“桓将军现领着中书监一职,同张大人一起提携杰才后辈是应当。听闻桓大人前些时日去了道观,好兴致。“ 众人纷纷附和,问起此事。 桓昕放下手中的茶杯,嘴角勾起:”看来我桓某的去向,诸位大人十分清楚。”语气间并无嘲讽,但他声色厉肃,气势骇人,堂中氛围僵化。 程怀秉及时出来打圆场:“圣上抱恙,诸位大人自然也和桓将军一个心思,都想替圣上分忧。” “是吗?依我看恐怕没这么简单。”林尚书突然阴阳怪气道,他的目光直直望向桓昕,敌意赤裸,桓昕心中了然。 那厢会客堂里闷热,引得魏姝遐心中烦闷,堂里有一位女郎频频看向魏姝遐,目光诡异还带些怯。先头是离她远了些,后来人愈多,魏姝遐便离开会客堂前往宴席所在地。 她和鹃椿走了没多远,竟遇到了程予。 深红喜服衬得程予如玉面庞晖丽无比,他见到魏姝遐,眼睛瞬时亮了几分,疾步上前,挡住了魏姝遐的去路。 “程大人何事?”魏姝遐抬高了声音喝道。 程予淡淡一笑,他向魏姝遐递来玉佩说道:“我知你怨我,可你的东西我怎忍弃掉,东西你先拿回去,若有一日,我再同姝娘要回来。” 一瞬间魏姝遐心中翻起惊涛骇浪,脑海中翻滚着程予方才的话,他想干什么? 夺人妻,还用如此平常的语气……他何时成了这般? 魏姝遐脸色全变,她满面怒意压低声音斥道:“胡说什么?!你今日婚娶,我来日将嫁,程予你疯了吗?” 程予闻言低笑了声:“我是疯了,人一生若不疯一回,便有些枉活,你同我说过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恣意而为,我只是和姝娘一个愿景罢了。” 魏姝遐缓缓抬起头,这才仔仔细细看了看程予,对方眼底泄出的痴狂那样陌生,她喃喃开口:“子介,你变了。” “我没变,是姝娘不够了解我罢了。” 魏姝遐缓缓摇摇头:“莫要胡思乱想,你别忘了,最先放弃我的是你。” 程予露出落寞的神色,随后目光灼灼,直勾勾盯着魏姝遐说道:“姝娘,等着我吧。” 魏姝遐看着那抹赤色离去,怔愣了半晌,她稳稳心神,刚要抬脚,又被一人拦住。 是方才见过的程府主管,他笑眯眯看着魏姝遐,行礼后温声道:“魏娘子安康,方才见您和郎君在此对话,可有什么吩咐?” “无事。”魏姝遐直觉这人虽满面笑容,实则全是敌意。 那主管淡笑道:“如此,魏娘子可要谨慎些,您诰命在身即将出嫁,郎君今日成婚,若被有心之人看到便不好了。” 这话全将罪责推给了魏姝遐,鹃椿忿忿开口反驳道:“是你们郎君拦的我家娘子!”。 主管不为所动,声音也冷了冷:“无论细节如何,终归是娘子受伤,娘子和郎君虽有过婚约,但因些变故已经不作数了,这变故想必娘子也不愿被拿出来说,您和桓大人暗度陈仓情投意合,主上还等着慰贺新禧呢。” 眼前中年仆人脸上还带着笑,说出的话却犹如刀子一般直戳她不守妇道,字字俱是威胁。 魏姝遐咬着腮帮子,手指紧攥,她感到浑身发冷,如坠冰窖。 这样的场合,她顶着诰命之身,只是因为一场情意,不仅遭人诬蔑,还被诬蔑者拿来极尽羞辱。 她做错什么了?只是曾经喜欢过程予而已,喜欢一个人便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吗? 魏姝遐通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对方,初秋暖阳竟也遮不住她的冷意。鹃椿已然气到想要上前理论,魏姝遐捏住她的手腕,自己向前走了两步。 正欲开口时,她瞥到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魏姝遐瞬时换了策略,她剧烈咳嗽几声后带着哭腔喊道:“休要诬蔑我!“ 那声音满含委屈,极尽柔弱,身后也适时传来桓昕的声音:“程大人恭贺新禧桓某欢迎,但若府中下人口无遮拦,将军府的大门便不好进了。” 待这段话说完,桓昕已走到魏姝遐的跟前。 他大掌挥出一把揽住魏姝遐的腰,随后厉声命令道:“对三品诰命出言不逊、恶意中伤,按南晋律法当脊仗八十,这脊仗我随后去讨,桓某先替你家大人好好教训教训刁奴。李贽,掌嘴八十!” “啪!啪!” 直到魏姝遐被硬箍着腰离开很远,她还能听到李贽打出去的巴掌声,用了十足的劲,那主管也是一声不吭,全挺了下来。 小娘子在他的掌间并不乖顺,挪来挪去想要逃离,但更使得柔软的腰肢蹭着男人粗糙的手掌触感清晰。 那日魏姝遐细腻如绸,盈盈一握的绮丽,在自己身下泪眼涟涟语不成调的模样一并浮现在桓昕脑海里,他锐利的眼神逐渐染上欲色,却在看到魏姝遐鼓着脸颊努力挣脱他怀抱的瞬间消散。 小娘子年岁还小,要待她更成熟些。 他们以奇怪的姿势一同出现在宴席上,在众人打趣的目光中等待着正礼的到来。 程予温润如玉,谢宛辛端庄妍丽,两位新人在“礼成”的吉声和众人泼洒红枣百合中完成了婚礼,谢宛辛被送入洞房,程予和其父一同宴待宾客。 第一处便是桓昕和魏姝遐所在的头位,程予的酒杯同魏姝遐手里的相撞,酒水洒出滴到她的手上,随后一张素色的手帕递到跟前,魏姝遐抬眼,是桓昕。 她莞尔一笑,作势退后,离开程予几寸地方,放下酒杯接过桓昕的帕子仔细擦拭。程予垂眼默默将扯出一角的帕子又放了回去,去了邻桌仪和郡主所在之地。 到第四桌的时候,程予的酒杯刚落在盘中,席间一位女郎突然开口:“我原想着这喜酒该是吃您和魏姐姐的,没想到,魏姐姐干了……干了糊涂事,和外男私通……私通书信,身为密友……没有……没有及时劝阻,是……是我的错。” 她声音颤抖,脸色发白,魏姝遐打眼看过去,正是今天在会客堂里频频看向她的那位女郎。 女郎话音刚落,宴会厅里一片哗然,所有的目光全都聚集到桓昕和魏姝遐身上。 这戏便来了。 第十五章 洗脱污蔑 http://.biquxs.info/

魏姝遐惊慌失措,她霍地站起身,惨白着脸冲对面的女子凄厉喊道:“我没有!我没有和谁私通书信!” 四桌的女子在魏姝遐的哭喊中愈发呆楞,却在触及那抹狠厉眼神后狠咬唇齿,坚决指道:“姝娘,我同你是闺中密友你何苦欺我,你和程郎君的婚约没了不就是因为你和外男私通书信吗!” “你敢说一个月前你的诗作和那男子的浪语没有被发现吗?” “你敢说婚约不是因此而被退的吗?” “你敢对天发誓我说的全都是假的吗?!” 一连三问,魏姝遐嗫喏着嘴唇,竟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退婚这事虽被压了,但还是有风言风语传出,众人因赐婚的事原还有怀疑,但现下看魏姝遐的反应全都信了七八分。 一瞬间,魏姝遐的耳边被八卦和指责包围。 “怪不得这府印婚约都没了,原是程郎君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啊。” “这帽子现在怕是传到桓大人身上了。” “哈哈哈哈!” “好一个荡妇狐狸精,先前就听闻她使了手段得以和桓将军有了情缘,原来是老手。” “建邺竟有这样的贵女,真是羞耻,呸!” 悲痛、后悔,漫天的情绪快要从程予胸中溢出,他几乎快要脱口而出,前倾的身体又硬生生被程怀秉截断。他捏住程予手腕上的穴位,低声厉喝:“功亏一篑,你二十年的隐忍全都就毁了!” 孤独站在席间的女郎没有看到那负心的旧情人是如何收回身体,如何垂眼逃避,她犹如一叶孤舟正被风吹雨打,眼泪如珠玉簌簌滚落,不多一会儿,泪痕已遍布小脸。一阵风吹来,发丝粘在泪上,魏姝遐仿佛随时要晕过去。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的。” 她双目泛空,呆呆站在那里,嘴里嘟囔着。 但没有人理会她。 直到“啪”的一声,桓昕站起身摔下酒杯,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席间每个人,最后定格在程怀秉脸上,宴席的吵闹声才戛然而止。随后,他走到魏姝遐的身边,突兀地笑了一下:“这等骇人传闻桓某怎么从未听过?” 他位高权重,掷地有声,一时间众人脑海里都有了别的想法。 “不是的,我有证据,我有证据!”先前还怯懦的女子仿佛换了个人,进入极度亢奋的状态,她挥舞着手臂,从袖袋里掏出一叠东西撒在空中。 “桓大人不要被骗了,这是姝娘亲手交给我的,赐婚后她想让我替她销毁,但我不忍看桓大人受骗,身为女子如此不堪怎配得上将军您!” 围观的人群或直接或暗扫,将撒落在地上的东西看了看,越发深信这个传言。 桓昕抬脚从地上捡起几张,小娘子诗作上的字迹隽秀,笔锋收尾处又带着一股凌厉,词作多为抒怀叙景,儿女情长并不多见。但若有心诬蔑,描景也是艳词。 再看另一种纸上的淫词艳语,字乍看不错,但力道绵软,字如其人,定是懦弱之人。 两个纸张放在一起,桓昕也瞬间明了魏姝遐的计策,她先前要求的帮忙到这里才是正题,小娘子的戏还得他桓昕来主导。 桓昕低下头,柔声对魏姝遐问道:“我不管其他人怎么说,你呢?” 魏姝遐的身体摇晃了两下,桓昕伸出胳膊将她撑住,也几乎把她揽在了怀里,二桌的仪和郡主死死盯着两人,手里的帕子攥成一团。 “我虽才浅学疏、不通礼乐,但从未忤逆过母亲的教导做出这等事。我从未,从未和任何人私通过书信。奴家自幼体弱鲜少出门,连这位娘子的名讳来历都不知,怎么会让她销毁什么东西。” 魏姝遐声泪俱下,一张脸梨花带雨,窝在桓昕怀里如初荷方绽,清丽无双。 “你莫要再撒谎了姝娘,这东西是你的你可认?”那女子狠抓不放,咄咄逼人。 魏姝遐缩了缩肩膀,怯怯点点头:“是我的,可我真的没有和谁通过书信,真的。”说完她抬头看着桓昕,这一声悲泣,几点泪光已让她显出十足楚楚动人的美,任谁看了都要心生怜意。 桓昕一瞬陷入这漩涡中,停了半晌才回过神开口问道:“这些诗你作于何时?” “永平十二年季春所作。” 桓昕听罢拿起纸张细细看了看,突然朗声笑了出来,他将怀里的女郎放下安置在椅子上,向另一桌走去,把手里的纸递给了其中一位中年男子。 “张少监且看看,这女子笔迹的纸可是永平十二年的东西。” 那男子双手捧过,将两种纸也细细甄别了一番后作揖说道:“这纸确为永平十二年所产,永平十四年春节前,南晋所有纸张均为少府监主持印造,上有少府监暗印兼年份,作不了假。” 桓昕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张少监在少府监供职五年有余,那另一张呢?桓某眼拙看着不像是同一年。” 魏姝遐闻言支起身子,探着头朝桓昕在的地方看去,整张脸流露出希冀和崇拜,攥到发青的手泄露了她的紧张。 张侍郎再作揖回道:“桓大人过谦了,另一张男子笔迹的纸确不是十二年的,上头并没有暗印,是朝廷放开民间印造后所制,最早也要到十四年。又看这纸张为赣州竹所造,还要往后推两年。” 这番话结束,在场的高官达贵了大致明白了,那私通书信纯属子虚乌有,俱是诬蔑。 “不对,不对!信纸可以用从前保存下的旧纸张,不能证明这是以前写的,不能!”挑起事端的女子再次大声喊道,但她说的话却也有道理。 仪和郡主在那女子说完后也似是而非道:“魏娘子被这样诬蔑,还需更有力的证据啊……” 魏姝遐突然抽噎了一声,然缓缓开口:“我……我……本来不想闹大,其实那些诗作永平十三年时我就用化名在‘言刊’上发表过,这是老板昨日发来和我往来约稿的书信,还提到了这几首诗,郡主说得对,纸张确实无法证明我的清白。大家若不信,可以查阅永平十三年那本刊物上的文章诗作,我也可以回家把那年约稿投稿的书信拿来。” 众人将魏姝遐拿出来的约稿书信看了看,和她说的无二致,此时席间有一人恍然记起:“我有印象了,时间久远先前忘了,我常看‘言刊’,确实对这几首诗有些记忆,几年前在‘言刊’上是见过。” 有了人证,想来魏姝遐说的约稿投稿也不会为假。 桓昕听罢轻蔑一笑,冷声说道:“魏娘子每首诗作皆有一一对应的所谓情诗,即是一一对应怎会横跨三年多之久!” 他忽然转身,厉光射向挑起事端的女子,犹如虎豹已将对方吞食干净:“诬蔑三品诰命夫人,你知是何罪!” 那女子闻言瘫倒在地,剧烈抖动后她突然抬起头疯狂大笑:“哈哈!哈哈!是魏国公府的人,是他们!是他们告诉我的,我也不是自愿的,我不是自愿的!是……“ “世间怎能有如此恶毒之人,快将人拉下去免得污了婚礼!”仪和郡主突然开口打断,开口前,她身边的一个奴婢已将一块布塞进了女子的嘴里。程怀秉挥挥手,几个奴仆将那女子拖了下去,她不停地呜咽挣扎,可是谁都不再关心。 魏姝遐看着女子狼狈的姿态,又看了看仪和郡主,心中涌上一个猜测。 一来一往中,这事暂且告一段落。 程予敬酒后醉意深重被仆人送回了婚房,只余程怀秉一人在场。 酒席虽然恢复了平静,但席间的讨论不绝于耳,只是这次讨论的主题变成了魏国公府的什么人做了此等事,竟要害自家府上的娘子。 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中,酒席结束,到了该归家的时候。 就在大家起身准备告退的时候,丞相府外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敲锣打鼓声,混杂着一个男子声嘶力竭的嘶吼。 “草民伸冤!草民伸冤!状告丞相府草菅人命,买凶杀人!” 石破天惊,众人骇然! 魏姝遐瞬间便意识到了,她震惊地看向桓昕……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她明明告诉过桓昕,并不打算将此事闹大,只防日后再有栽赃留一个后手。 她漂亮的眼睛睁得圆溜溜,一时间忘记遮掩,比之方才刻意伪装的模样可爱许多,桓昕眉眼舒展了几分,这才闲闲抬起头看向程怀秉。 门外的动静一响起,程怀秉便立刻紧盯桓昕,这会儿桓昕眼神毫不遮掩,几乎明示此事是他一手促成。程怀秉知晓桓昕定是有将此事追究到底的意思,他心中盘算了一番,走前一步大声说道:“既然到了我府前,便让他进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冤情,桓大人意下如何?” 桓昕也走前几步站在程怀秉旁边开口道:“大人坦荡桓某佩服,若所言为虚,诬蔑朝廷命官那是杀头的大罪,届时自有法办。” 程怀秉捋了捋胡子点点头,差人把门外之人带进来,人刚一进门,程怀秉的身形竟晃了一下。 怎么会? 人明明早已被处理,怎么会突然死而复生! 第十六章 私通书信真相 http://.biquxs.info/

跪在地上的男子三十有余,穿着粗麻布衫,他先是磕了几个头,随后从袖袋里掏出一块沾血的布片,双手捧上。 男子声音嘶哑,竭力克制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哽咽道:“这块布片是草民双胞胎弟弟的遗物,吾家境贫寒只我兄弟二人艰难度日求学,他死后竟没有留下半点东西。若不是我鬼迷心窍,他怎会死去!” 程怀秉的脸色此时变化万千,他如何计算都没有想到此人竟有一个双胞胎兄弟。 “三个月前,也就是六月十九,草民从琅琊书院出来后遇到了一个人,他自称是丞相府的管家,还拿了刻有‘程’字的牌子给我看,他要我写些诗词,我一看全是淫言艳曲,便放下了戒心。我那双胞胎弟弟前些月回了荆州老家祭祖,上月初七刚回来,没想到……没想到……” 酒席里不乏有廷尉的高级官员,不等程怀秉作出什么反应,廷尉严阳便站了出来,此人刚正不阿,做事刻板,他立刻追问道:“之后发生的事,细细说明白。” 那男子抹了一把泪继续说道:“弟弟回来的那日我正好去了城外,赶到家却看到……看到……” “一个男子正将刀插进我弟弟的胸膛,他嘴里嘟囔着‘丞相府的指令’,还在我弟弟怀里找东西,家中也已被翻透。草民这才明白,是那几首诗带来了天大的灾祸,求诸位大人为草民做主啊!” 他重重磕头,撞击中“梆梆”作响,不多一会儿,额头便出了血。 严阳谨慎,狐疑问道:“那你为何不立马报官?要拖到今天,且你可知诬蔑朝廷命官是什么后果?” “大人恕罪,草民见了那日的情景哪儿还敢报官!我辗转几个破庙躲了一个多月,连弟弟的尸首都没有收。大人,草民所言字字为实,若有谎话死后入十八层阿鼻地狱!” 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来一堆东西和一枚铜钱交给了严阳:“大人明鉴,那日杀手想找的东西就是这两样,一个是字据,一个是赏金,草民当时担心有诈留了心眼,让对方同我立字据,铜板也需得证明是丞相府所出。” 南晋货币混乱,各家各族私铸猖獗,为了提高流通和权威会在货币上刻印府章。 严阳接过东西,细细打量了一番,他神色一敛将东西收起后反问道:“你今日敢来我尚且能找到缘由,那你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他有意恐吓,声音低沉威严,面如修罗。 那男子果然被吓得抖了抖,他眼珠子滴溜溜转来转去,嘴唇动了几回,开口的瞬间被桓昕打断:“是我找来的。” 桓昕脸上未见一丝愧色,简直是向天下昭告他的专横。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私通书信的事有丞相府的一份,桓昕在为魏姝遐出气,今日桩桩件件都是他设计好的。 一时间,宴堂里空寂无比,但众人目光全都偷偷瞥向了程怀秉。 老狐狸虽然眉头紧锁,但面色沉静,丝毫不慌,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向严阳说道:“让老夫看看,你可记得是何人找的你?” 男子嗫喏回道:“大约五六十岁,中等身材,眼睛小且长,别的草民记不清了。” 程怀秉看完东西淡淡说道:“这东西确为我府中所造,恐是刁奴擅作主张惹下祸端,老夫便将奴仆叫来,你且一一看过去,指认出来。” 半炷香后,堂外站了一排奴仆,魏姝遐一下子便看到了脸肿如猪头的程府主管,他低着脑袋,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告状的男子一个个看过去,怎么看都不像,直到桓昕在身后提醒:“何须如此麻烦,指认亦有诬陷嫌疑,那字据上有指印,便教人一个个比对就是了。” 这法子一出,大家都心悦诚服,指印比对在程府主管这里停了下来,男子激动地伸长脖子在肿脸人的面上瞧了又瞧,随后他一拍脑门大声喝道:“就是他!就是他!” 程怀秉见状飞速上前,“啪”的一声狠狠朝那人的脸上扇去,男人立刻跪在地上磕头认错:“都是奴的错,奴想为主上分忧犯了天大的错,一切由主上惩罚!” 程怀秉抬脚揣向肿脸人,男子应声倒下,又瞬间来了三两个大汉将他拖走。程怀秉做出恨铁不成钢的姿态叹道:“刁奴犯罪老夫必将重惩,府中人事涣散至此,老夫心中有愧啊。” 大户奴仆皆为府中主人私奴,如何处置官府干涉不得,这人的惩处便只能如此了。严阳听罢开口道:“如此便由丞相定夺,此男所言杀人之事证据不足,严某将人带回廷尉严查,还大家一个真相,也希望桓大人不要再插手。” 他语调轻蔑,显然对桓昕不满,桓昕不以为然,淡淡嗯了声。 严阳带人离开后,程怀秉做出一副万分愧疚的样子,拱手对桓昕道歉:“滔天大罪虽是私为但老夫也难逃其咎,给令夫人带去诸多麻烦,老夫愧疚啊!” 桓昕不为所动,只是侧身看向魏姝遐在的地方:“程大人要道歉的对象是桓某的未婚妻子——魏姝遐,不是桓某。” 此话一出,魏姝遐也惊了三分。 她看着程怀秉脸色扭了扭,最终迈着蹒跚的脚步来到魏姝遐跟前。他弓身作揖,满含歉意道:“夫人受苦了,择日老身派予郎和辛娘亲自登门道歉。” 老狐狸说话的语气看似十分真挚,但他的眼神紧锁着魏姝遐的反应。 魏姝遐鼻子抽了抽,眼泪将落不落,瓮声回道:“大人言重了,是两府奸佞所为,大人何错之有。”说完她撑着水朦朦的美目看了眼桓昕。 桓昕微微眯起眼睛,对程怀秉说道:“娘子明事理不多苛责,可桓某却不想就此轻放。家奴是任由大人处置,但又何曾问过受害者的意见,何曾问过魏娘子的想法?” 这话着实惊世骇俗,刑事民乱,涉及私奴,哪个会过问妇人意见。 魏姝遐的睫毛抖了抖,一颗泪终于落了下来,她小声抽泣极尽委屈,哭够了后软糯糯开口:“奴家怎会没有怨言,刁奴害我至此,若不是今日我便会被泼一辈子的脏水,那人,奴家想……” 说着她眼巴巴看了看桓昕,直等到男人点点头才再度开口:“我想也让他尝尝流言蜚语的滋味,可我,可我……”魏姝遐磕磕巴巴神色慌张,显然想不出什么主意。 桓昕接话说道:“让这罪奴吃了脊仗后在建邺带枷三日自述罪行,之后便全凭程大人处置,程大人觉得呢?这要求倒也不为难。” 程怀秉心中顿时堵了一口气,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一箭双雕真是好手段,既洗脱了魏姝遐的污名又传播了丞相府的丑事。 桓昕锐利的眼神仿佛利钩抓住程怀秉,下一秒就会将人撕碎,牵扯出程府。程怀秉打碎憋辱吞进口中,面上淡然道:“不为难,不为难。” 闹剧后的程府密室里,程予跪在地垫上上香,今日大婚他需告知列祖列宗。石门开启,程怀秉进来了。 “你都知道了?” “哪件?父亲说的是被桓昕拿捏利用惹得满城皆知的事吗?我早就告知过父亲,姝娘聪慧无双不要动她。” 程怀秉轻蔑一笑:“黄口小儿雕虫小技,只是桓昕主动干涉,为父恐他发现了什么。” 程予站起身,冷冷开口:“父亲手脚做的不干净给了人把柄。若您听了我的劝,不要动姝娘,或是郑重为之,便不会任由魏国公府的蠢货设计漏洞百出的拙劣手段,更不会让贪财蠢奴找了不入流的杀手留下话柄,连人都杀错了。” 他面色如霜,眉眼间俱是戾气,哪儿还有温润模样。 程怀秉见状开怀大笑:“昱儿说的是,为父很欣慰没有将你养歪。” 贡香燃尽,程予盯着断裂的香尾柱,神色莫辨。 第十七章 挖掘 http://.biquxs.info/

程予大婚的这场闹剧在魏姝遐设计之中又出乎意料,但令她十分满意的方式解决了。 回府的马车里,魏姝遐刚进去便要跪下,桓昕要她起来她也不肯。 “这一跪是姝娘真心实意想谢将军,我与将军相识不过半年,将军却待我如此,不管是伪造之人出现在程府还是要您要程大人道歉和处置管家,都……为我的私心,将军和丞相有了嫌隙,我心中有愧。” 其实还有一份不自然,她没想到桓昕竟会做到这种地步,心一旦出现了裂缝,不久便会山崩地裂,只是此时魏姝遐还不曾预料到。 “你把我想得太好了,今日这一出我亦有私心。”桓昕合上眼并不看魏姝遐。 “什么?” “此事不便透露,日后你会知道的。”男人说完显然陷入了沉思。 想要利用雅州事件把他拉下水的真正幕后绝不是三皇子,桓昕对程怀秉有所怀疑,今日只为投石问路第一步。 魏姝遐识趣不再打扰,经过这么一遭她也十分疲乏,不多一会儿便沉沉睡去。桓昕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魏姝遐。 小娘子鸦羽黑睫下有一层浅浅乌青,想来为了今日的事熬了几天的夜,她睡觉极为安静,呼吸浅淡几乎听不见,双手交叠规规矩矩,旁人难以看出其中真意,只那字迹可窥见冰山一角,便足以识得她的坚韧。 魏姝遐回了国公府后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礼遇,魏青和杨馥亲自来了迩微院一趟,一并带来了布匹首饰和一众仆人,她心中有别的盘算,低眉顺眼一一收下了。 杨馥听说了程予大婚时的事,生怕魏姝遐怂恿桓昕追究到她的头上,便来试探魏姝遐的意思,见她还如往常那样这才放下心来。 等人打发光了,魏姝遐将东西一一规整,挑了些中等价值的东西给鹃椿带去当铺,她吩咐道:“记得一定要金银,布帛铜钱都不要,若是市面上存货少你便看着折几折也行。” 鹞椿将人送走回屋后也接到了一份差事。 “你是见过桓大人身边的那位随从的,你带些我做的糕点去拜访他,托他帮我打听个人。” 李贽觉得吃了人家的糕点就得帮人家的忙,但听鹃椿说了要求后,他的眼睛顿时瞪大。 “跟魏娘子有关,我可不敢自作主张。”他连连摇头。 鹞椿怒其不争,斜睨李贽一眼道:“那你把娘子糕点还来。”李贽摸摸头,拍了拍肚子:“都进我肚子了,这可还不了。” “又不要你做什么有违纲常的事,堂堂男子汉,如此小气!”鹞椿啐了一口甩甩袖子要走被李贽拉住。 他认输求饶:“姑奶奶我给你办还不成。”鹞椿这才满意,将另一个食盒也给了李贽:“诺,那就多谢李大人了。” 话虽这么说,李贽也不敢真的自作主张,他收集了那个女子的一些信息后便去找了桓昕。桓昕反应也不出李贽所料,闻言皱眉极不赞同。 “人已经入了狱,查什么?”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魏姝遐没等来李贽的消息,却等来了桓昕。 夜半时分他破窗悄然而入,魏姝遐的惊呼声愣生生憋回嗓子,她反复确认卧床外的两个婢子熟睡后压着嗓子质问:“你怎么不走正门?” 桓昕搬了把椅子悠悠闲闲坐下,开口道:“那女子名叫谭蔚然,是西府城书法博士谭原之女,为人怯懦,有一弟年方四岁,现正在西府城府衙羁押。你找这些做什么?难道姝娘动了恻隐之心要救人于水火中。” 最后一句结结实实呛了魏姝遐一回,她也不恼,娇娇软软笑了下,温吞答道:“会客堂里我就注意到那位娘子了,胆小如鼠并不像做出这种事的性格,且她最后说的话我心中一直有疑惑。” “桓大人,我希望坏人受到惩罚,但心中是有把尺子的。一个人受的责罚合该同他们的罪行相匹配,那谭蔚然若是被人胁迫就不应该受到故意诬陷的处罚。大人入仕后所经之地皆正律明法,这不也是您的治世之道吗?” 小娘子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坚定,胸中似有千万种豪情和信条让她为之决然笃行。桓昕的胸膛颤了颤,几乎是为了遮掩这突然的情绪,他迅速否认道:“那日我私审梁国细作你也看到了,魏娘子太抬举桓某了。” 他眼神里有一丝嘲讽,魏姝遐摇摇头,坚持己见:“一人所言和所行会背道而驰,一人所为亦有两面。规矩方圆诚然好,但亦带来冗杂拖尾,在不伤及根本的情况下,灵活处之才是智慧,大人审查梁国细作也是为了长远。” 这番话不是溜须拍马,是魏姝遐心中真正所想,桓昕的目光逐渐变得审视,直盯着魏姝遐许久。魏姝遐惊觉自己的话有些多了,慌忙遮掩:“奴家今日言多,大人海涵。” 桓昕收回眼神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魏姝遐,嘴里却是解释的话:“今日夜闯是考虑到魏娘子所谋不愿被外人知晓,多有叨扰得罪了。” 随后,那人风一样消失不见,魏姝遐便以为这事只能靠自己了,没想到过了三日,桓昕差人接魏姝遐同游。到了约定地点她才知道,这人是找了借口,实则要去的是西府城的府衙寻谭蔚然。 牢房里的谭蔚然过得自然不好,囚衣在身落魄憔悴。魏姝遐进去后看到的便是她呆愣愣看着门口的一个馒头被蹿出来的老鼠叼走的场景。 “谭娘子。” “谭娘子!” 魏姝遐呼了四五声对方才回过神,她一见到魏姝遐的脸便开始默默流泪。魏姝遐伸出手,越过围栏握住她干瘪脏污的手,谭蔚然想抽走却发现魏姝遐拽得死死。 “我可以帮你,谭娘子,你是被人胁迫的对吗?” 她漆黑明亮的瞳仁照出谭蔚然狼狈的模样,谭蔚然的眼睛眨了两下,随后缓缓点点头,魏姝遐进来前就了解过了,谭蔚然在家里并不受宠,此次入狱无一人来看。 魏姝遐便赌作那一根稻草以期谭蔚然吐露些东西。 “你能告诉我,是魏国公府的什么人给你东西的吗?” “是一个女人,一个长相刻薄的女人告诉我的。” “告诉?你的意思是东西不是她给的?” “不是,东西不是她给我的,是另外的人,和逼我的人……” 说到这里,谭蔚然意识到了什么,慌忙捂住嘴,死死咬着唇不肯松口,无论魏姝遐说什么都不肯了。 桓昕尊着魏姝遐的意思在牢区外等她,见到人失魂出来却是意料之外。 “这是怎么了?”他的语气是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紧意。 魏姝遐蒙头往前走了,直到出了西府城后才答道:“国公府的人不用问我其实也猜得到,可没想到……我原以为……” 魏姝遐心中感到一丝愧意,她恶意揣测别人,现在发现不是真的,情绪复杂。 在桓昕的注视下,魏姝遐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我原以为是仪和郡主胁迫她的,可她什么都不肯说,反应过度慌乱,就好像……好像是穷凶极恶之人所胁。仪和郡主只是小女儿心态怎会让人恐惧至此,大概率不是她所为,但我却揣测她……我……” “而且那信也不是国公府的人给她的,是胁迫的人。” 桓昕的思绪飘向了别的地方,他曾在魏国公府发现过梁国细作的踪迹,此人隐匿与府中已久,会不会…… 但这些事情他并不打算让魏姝遐知晓,他说道:“仪和郡主任性骄纵你有所怀疑也是正常,我亦不能排除她。现今那胁迫之人没什么线索,你可有其他打算?” “大人说什么?”魏姝遐一时没有转过。 桓昕淡淡一笑,开口道:“府内管理不善,内害频出,依桓某看,该换换血了。” 第十八章 何人指使? http://.biquxs.info/

魏姝遐拒绝了桓昕的提议,他们还未成婚,再靠桓昕的力量达到目的,这样太过鼠目寸光,魏国公府的陈年污垢需要她亲自斩断。 “奴家只想揪出罪魁祸首一人,不想惊动太多,婚礼之事刚过不久,闹得极大,我不想将军再被牵连。” 程予婚礼上的事几乎建邺皆知,说什么的都有。魏姝遐听闻谢宛辛归宁连着几日都没有回程府,直到程怀秉带着程予亲自相接才回去。 桓昕显然也想到了,朝堂上最近看他和程怀秉热闹的比比皆是,谢家入仕的殿中侍御史连着弹劾了程怀秉三五次,程谢两家的婚事为结好而成,如今却成了微妙的争端。 他点点头说道:“一切照你的意思来,府衙这边若有消息我会差人告知。” 魏姝遐再次福身道谢,虽没有获得真正罪魁祸首的消息,但她有了将巧娘赶走的契机也算有所收获。谭蔚然口里的刻薄长相的老娘女仆定是巧娘。 巧娘是杨馥的奶娘,贴身服侍杨馥四十多年,在国公府没少作威作福折磨魏姝遐,杨馥许多计策都是她撺掇怂恿的,除掉她再动智谋不足的杨馥便容易许多。 桓昕送别魏姝遐后折返回了西府城府衙。 半刻后,谭蔚然被蒙着眼睛押送到一辆马车上,一路看管后她被带到了瀛台。 乍然见明,谭蔚然被晃得头晕,待看到面前的男人后,她几乎真的晕了。一瞬间,谭蔚然忆起了千百种建邺关于桓昕的传闻,关于他如何睚眦必报,如何嗜血残忍。 这副反应落在桓昕眼里他已见怪不怪,男人并不打算解释,恰恰相反,他正需要谭蔚然有这样的恐惧。 眼前是极其血腥的一幕,通红的池子对面用铁链绑着一个人,他身上没有一寸皮肤是完整的,双手和小腿显然被用了夹刑,已全然折断,小腿部分的肉开始腐烂,身上的血一点点滴下,全部落在了血池里。 血池上分布着几个冰台,台上躺着几具发青的尸体,但穿戴整洁。 谭蔚然彻底吓晕了过去,有人直接泼了一盆水,她慢悠悠转醒跪在地上,不敢再看任何一处。 从上方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却犹如鬼魅:“我看了你的供状,称是你一人所作,为何与你同魏娘子所说截然相反!” 谭蔚然扑通一声彻底跪下,声音剧烈抖动,语不成句:“大人……大人恕罪……罪女是怕是怕那个人,大人……大人,大人救我!” 她哭着哭着突然匍匐向前,一把扯住桓昕的裤脚,整个人仿若癫狂。 护卫立刻上前拉开,但还是留下了印记,按照以往,这女子怕是不能活了,但桓昕只是看了眼便继续问道:“怕什么?怕威胁你的人杀你?” 谭蔚然瘫软在地上,缓缓道来。 七月初六那天谭蔚然出门偶遇国公府的人嚼舌根,两个婢子讨论说赐婚原本是二娘子的,却被大娘子所抢。因大娘子和人私通书信被发现,失去与丞相府的婚约后心生嫉妒设计抢的婚。 这是八卦之语,谭蔚然虽信了七八分,但到底没有放在心上。 没想到三日后仪和郡主派人找到了她,谭原的顶头上司是昭康公主的驸马,最近谭原犯了错,仪和郡主便想要挟谭蔚然在程予婚礼当天戳破魏姝遐私通书信之事。 “罪女虽然愚笨但没有如此之蠢,口头没有拒绝但并不打算真的这样做,阿耶犯错我固然想出力,可得罪了您绝对得不偿失。但是没想到……” 没想到两日后,谭蔚然被一个黑衣男子掠到破庙,他也威胁谭蔚然做此事,还给了她证据书信。 谭蔚然并不愿意做这样的事,直到对方给她看了一样东西。 “那是罪女弟弟的小指,他天生六指最后一根比其他短一半,罪女一眼就认出来了,罪女不得不这样做。当天罪女本想将这件事说出来,但仪和郡主以为我要说的是她,阻止了罪女。入狱后有人在吃食里给罪女塞了威胁的字条不让我吐露,可罪女还是不小心在魏娘子面前漏了些微破绽。” 桓昕将所有日期在脑中一一排列,发现那几日刺杀的日子竟和谭蔚然受胁的日子惊人重合。 也许…… “你可记得那人是什么长相?” 谭蔚然答道:“对方蒙着面,天色又黑罪女看不清无法描述。但那双眼睛罪女绝对不会忘记,假如再次见到那双眼睛罪女定会认出” 桓昕指了指前方的人问道:“此人可相像?” 谭蔚然眯起眼睛努力辨认,最后摇摇头回道:“并不是。” 桓昕摩梭指尖思考了好一会儿,直到谭蔚然再度开口:“大人,那罪女……罪女回去就说清楚。” “你可知为何我会插手此事?” “不是为了魏娘子吗……” 桓昕冷笑道:“魏娘子怀疑你是被人所胁迫,她同我说,不愿有人所受之惩重于所犯之罪,一个人犯了什么样错便应承受什么样的罚。她说服了我,我这才插手。” “你不必回去,此事水落石出前且在这里把你这条命留好。” 谭蔚然陷入巨大的震惊中,直到男人朱色裤脚上她留下的污渍消失在眼前,她才缓缓低头跪叩:“谢……魏娘子……” 魏姝遐归去半日便接到了桓昕的消息。 桓昕告诉她谭蔚然确为人所胁迫,但胁迫之人尚未明晰所涉复杂,要她暂时勿动国公府的人,以免打草惊蛇。 对方用词慎重严肃,魏姝遐吃了一惊。先前她并没有把和程予相遇那夜的刺杀当回事,如今稍稍一联系。 突然出现在燕雀湖的杀手,那晚杀手最后刺向自己的刀,和针对她的神秘胁迫者,桩桩件件联系在一起,魏姝遐不得不怀疑,这是有人刻意要害她,且并不是寻常内宅级别的坑害,是…… 谋害。 她后背渗出薄薄一层冷汗,旋即想到了什么,魏姝忙打开柜门,翻出那个装着香的箱子往里又掏了掏。 白皙的掌心上显出一颗极黑的圆形宝石,南晋人叫它“黑曜石”,据传产自西南边陲巫山,有招鬼神之效,世间罕见。 骆佩慈说这颗石头是她的胎带宝石,但在南晋不详,所以从小她就不得魏青喜爱。 所谓胎带宝石的说法,魏姝遐从未信过,但骆佩慈制香神秘,再加上这块宝石,着实有些诡异。 她从小生于深闺,除了比寻常女子多学了些文学谋略,并无其他特殊之处,只这颗宝石不同,难道这些人和黑曜石有关? 骆佩慈是远嫁到建邺的,除了一个老奴廖伯陪嫁而来,身边没有其他亲人。廖伯现今持管着岐麓钱庄,魏姝遐决定去找他先打探打探。 岐麓是个小钱庄,位于东府城,是魏姝遐的生母骆佩慈的嫁妆,也是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她约了廖伯未时怀珍楼一叙,这是两人时隔五年再见面,杨馥一直想吞并钱庄,对魏姝遐和廖伯见面极为谨慎,百般阻挠,但自从赐婚后府里的管教疏松了些,杨馥以为自己拿到了地契便也放松了警惕。 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魏姝遐正要开口询问关于那块石头的来历,没想到门外廖伯带来的小厮急急闯了进来,在廖伯耳边低语几句后,廖伯的神色全然变了。 待小厮离去,廖伯惊愤道:“娘子,那地契是怎么到夫人手里的啊?这会儿差人来找老奴去东府城画押转让呢。” 第十九章 钱庄被抢 http://.biquxs.info/

魏姝遐向廖伯细细道来原委后对方才算放心,但钱庄杨馥觊觎已久,到底不保险,廖伯提议道:“娘子还是早早做打算,现下有门好亲事便寻由头将钱庄尽早拿回稳妥些。” 魏姝遐心下一动,转而问道:“廖伯觉得这是门顶好的亲事?建邺城的名门望族可不这么觉得,想看我笑话的成片。” 廖伯深深看了眼魏姝遐,语重心长开口:“桓大人的官场声名虽有争议,但恰恰说明此人并不十分在意外界言语,娘子还小并不懂得,若一个男人太过在意外界,那无论他对娘子有心还是无意,在现今世道娘子都不会过得太轻松。” “再者大人能做到如今地位必明事理知大义,无论如何,您作为主母都鲜少有难堪,当然这都是老奴自己的妄言揣测,个中滋味,其人到底如何,还得娘子自己品会。 魏姝遐低着头,思考了好一阵,突然笑了笑:“我先前还一直觉得这样仓促嫁了,什么情意都没有,内心多少有些挣扎,倒是廖伯点醒了我。那些情爱都太虚了,您说的才是最实在的。” 她说完从袖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到桌子上,廖伯见到的一霎那,神色大骇,只一瞬被魏姝遐捕捉到。 太和殿里,朝臣们时隔三日才见到了皇帝,前些日子皇帝重病一连休朝几日,堆积的奏报和消息成千上万,晋明帝烦躁地摆摆手:“拣重要的说。”他扶着额角,看起来疲惫不堪。 近日太医署屡屡传出皇帝身体欠佳的传闻,但储君未定,晋明帝的属意也不明朗,是以大多朝谏多为敦促皇帝早立东宫,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眼看着皇帝的脸色越来越差,桓昕及时站出来打断了大家。 “陛下身体康健,宏图大志驱进未半,精神决心在向北收复我南晋江山,现下立东宫为时尚早。” 权臣言论一出,朝中以会稽王为首的清流派官员纷纷向桓昕翻了个白眼。晋明帝闻言脸色和缓了些,沉沉开口:“桓将军说的有理,一日未收复益州以北,朕心中一日难安,愧对祖宗啊。” 这事便在君臣二人的配合下轻飘飘过去了。 待其他朝臣上书得差不多了,会稽王司马永安施施然站了出来,他双手作揖,手持笏板平稳开口:“臣,弹劾骠骑大将军领中书监桓昕。” 司马永安是桓昕的死对头,但像今天这样公开弹劾仍不多见,大臣们全都看着会稽王。晋明帝眼皮子掀了掀,兴趣缺缺:“什么事?” 会稽王再次作揖后回道:“有人从雅州送了加急密信密告桓将军贪墨雅西财收,臣已着人调查现掌握了一些初步证据。” 贪墨这事儿见怪不怪,全南晋多少官员折在了这里,不过桓昕还是第一次被传出这样的传闻。 晋明帝并不领情,不耐烦道:“那就等有了充足证据再说,无事就散朝吧。” 桓昕出了大殿,朝臣们边走边窃窃私语,尚书左仆射林霄站在那里显然是在等他。 “若是诬陷定要还桓大人清白啊,可需老夫帮忙?” 桓昕一声不回,甩了甩袖子直接走了,留下身后的林霄冷哼一声。这雅州贪墨只是前奏,给帝王心中种下一颗种子,慢慢发芽,届时安西赈灾银的事件一出,他桓昕的好日子便到头了。 有哪个帝王不怀疑权臣忠心的呢? 怀珍楼里,魏姝遐将画纸收好,她并没有带黑曜石出来,而是将它画了出来,廖伯见状忙让她收起。 他神色有几分慌张,言语间也有些自相矛盾:“是你母亲的东西,问它做什么?” 魏姝遐抬头狐疑指出其中漏洞:“可母亲说这是我胎带的玉石。”廖伯神色更加尴尬,极力掩盖后说道:“那是老奴记错了,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 廖伯的反应让魏姝遐确信这块玉石绝不简单,但她也知道从廖伯嘴里问不出什么,便换了个话题:“其实现在想想,母亲小时候的教导实在特别,别的娘子都是学女工书画,母亲偏让我学天文地理、经史治学,简直……就是拿我当男孩子养。” 她说完,便仔细盯着廖伯的反应,廖伯神色平淡,脸上带了些喜气:“你母亲是对的不是吗?如今这些东西都有了用处。” 两人交谈了许久,日头上升快到晌午了,他们便打算回去,两人刚踏出厢门,便与鹞椿撞了个满怀。 “娘子!娘子!”鹞椿一见人便疾呼几声,魏姝遐将人赶忙拉进雅间,捂住了鹞椿的嘴说道:“莫要惊慌。” 鹞瑃顺了顺气,语气还是十分焦急:“奴婢没法淡定,出大事了娘子,岐麓被棠院的抢走了!” 魏姝遐眼睛倏地紧眯,贝齿紧咬住唇,胸膛起起伏伏,但还是稳着心神斥道:“小点声,具体怎么回事。” 原来杨馥发现那地契是假的后,便索性拿着假地契借口魏姝遐年幼手脚大方,找了在东府城当职的母家亲戚将经营权抢了去。魏姝遐也梳理清楚了,南晋地契售卖只能在建邺府衙签字转让,不能到治下邑区,所以杨馥想了这一招。 虽然钱庄的收益小,有一些也进了国公府的口袋轮不到魏姝遐,但廖伯掌着经营权到底还是不同,要是经营权到了杨馥手里,届时想要作嫁妆从她手里要走便难了。 “娘子,是老奴无能将钱庄丢了。”廖伯一时愧意横生,就要跪下。 魏姝遐连忙扶起廖伯,安抚道:“不怪廖伯,杨馥蓄谋已久,许又是巧娘和贵合的主意,先别慌,让我想想办法。” 小娘子思索了一会儿便有了主意。 “建邺城钱币兑换本就混乱不堪,多的是兑不出粮食布帛和金银的钱庄,既然她想要,那就给她这样一个摊子,看她如何收拾。我们只需添把火加把柴,她定会阵脚大乱,以杨馥的性子,坏东西定也会扔回给我的。” “娘子的意思老奴明白了,老奴这就告假休息几日,只是娘子想要怎么做?” 魏姝遐喝了口茶,睫毛扑闪,亦有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道:“我雇几个人去衙门闹一闹,您告假前将钱庄库存只留一点,别的都带回仓库。岐麓的真实账目你且给我,把那份我早就准备好的假的留给她。” 廖伯听完点点头:“先前还不懂娘子为何要老奴做一本假帐本,原来是早有准备,老奴定把仓库的位置牢牢守口,到时重回您手继续开放兑换就是了。可万一,万一要兑的人太多,我怕钱庄确实受不住啊……” 魏姝遐自然也晓得,一霎那间她的脑海里竟不由自主蹦出桓昕的脸。 “我届时再想办法,山前必有路,这铺子宁可残损我手,我也不想被杨馥拿走。” 第二十章 遇刺 http://.biquxs.info/

几日后,魏姝遐去了一趟钱庄,仓库的位置只有廖伯和两个心腹知道,他们今早便告假回家,杨馥已派她的人进驻。原本钱庄的雇工就不多不足十人,如今俨然被杨馥的人全部替换。 钱庄里的人个个喜气洋洋,魏姝遐料想杨馥以为廖伯是觉得无法掌管才主动交权告假的。 魏姝遐回去后便对外称病,她差鹞椿去找桓昕,没想到人并不在府上,具体去向大家竟都不知,李贽也不在,魏姝遐想着桓昕定有机要之事不便对外公布。 她并未料到,桓昕人正被关押在廷尉。 两日前,会稽王司马永安带着一个断腿男子去往廷尉,密告信正是断腿男子所写,他自称是桓昕任雅西属国都尉时的部下,因参与桓昕贪墨雅州财收,握有帐本而被桓昕追杀,断了一条腿死里逃生才出来,隐姓埋名近十年被会稽王找到。 桓昕有一把大刀,刀锋犀利,重十斤,斩敌千人,闻名遐迩。他在安西领兵打仗时刀刃曾被金器所击,留下不小的一个豁口,形状怪异。 人证的腿部伤口正和传闻中的豁口形状吻合,廷尉严阳下令将桓昕暂押,派人去府里寻来了那把名叫“苍悟”的刀,一对比果然一样。 贪墨的人证帐本俱在,杀人证据不足暂且搁置,这事本就已盖棺定论,贪墨财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桓昕只需在廷尉听候审判发落即可,并无大碍。 没想到,尚书左仆射林霄又扯出了另外一件更大的事。 三个月前,安西发生涝灾,山土滑落,死伤无数,三皇子司马翎奉命前往安西赈灾,到达安西后发现先行抵达的第一批赈灾银下落不明,遍寻不得。又因司马翎政令不当,银粮不足之下,安西发生了好几起斗乱,皇帝十分生气,重罚了三皇子。 现今林霄和三皇子指认那批银子被桓昕所截,尽数入了他自己的私账。 安西青江都水令治下的一位巡河官进谏,说自己曾亲见都水令指挥一众浮浪人船工在夜色中运送赈灾银,他冒死趁人不备削下一个箱子的小片边角,木料是建邺独有的椴木,边角包裹的铁器上有官府铁行的烙印,是赈灾银装箱的边角无疑。 林霄还称自己拿到了桓昕指使都水令私运赈灾银的证据,一封盖有桓昕私印的书信被呈交给晋明帝,司马衢一眼便认出了那私印为真,信上要都水监将“货物”顺青江送往荆益交界的汝阳县。 帝王大怒,立刻下令缉拿桓昕,押解至司隶校尉营,那是专门处置犯了重罪的南晋王公大臣的监察机构。 魏姝遐寻人未果,便断了心思,照原先的计划开始了。 短短两日,魏国公府的棠院里便渐有传闻,说今年的乡论标准变了,传得沸沸扬扬,自然到了杨馥的耳里。 魏林衍是魏国公府的独苗,今年十一,秋天便要参加乡论定品级。南晋选拔人才采取中正定级,十三岁以下的只能参加乡论,只有乡论定了中级以上才能到郡级层面再定品。 先前如魏国公府这种勋爵人家是不用参加乡论的,直接郡级定品,自打桓昕升任辅国大将军后,在他的谏言下,所有世家子年龄符合的都要参加乡论。 衍郎学业并不好,魏国公又没落,杨馥一向注重他的定品之程,改标准这样的事最能刺激她的神经。 魏姝遐并没有多做什么,只是在国公府门前撒了几张纸,找了几个浮浪人在门前嘀咕了一番,这风便吹了过去。 按照她的计划,杨馥定会将注意力全心集中在定品上,无心顾及钱庄的事。钱庄人事变动本就混乱,短短两日坊间便有抱怨,杨馥被此事一拖,不仅能给之后的钱币兑换加把火,也给魏姝遐留了雇人闹事的空档。 鹃椿是从棠院那边过来的,棠院的动静她一向能获知一二,传言散播的第三天,鹃椿带来了消息。 “棠院乱套了,听说夫人发了大脾气,惩处了好几个婢子,怪她们没有及时告知。主上又不在建邺,夫人已赶往南埔找自己的表兄询问了。“ 魏姝遐心中有了数,招呼两个婢子到跟前吩咐道:“鹃椿将衣物换给我,我和鹞椿出去一趟,你在这里扮我,这事儿你做的也熟练了。“ 鹃椿扶额认命换了衣裳后,魏姝遐和鹞椿带着幂篱出门了,她们打算绕路去一趟仓库。 出了后院的小门,鹞椿问魏姝遐:”娘子去仓库可有事?” “仓库的位置瞒不了多久,我已经雇了人碰面,将一半库存转移出去,以防杨馥找到仓库。“ ”这种事费时费力,娘子何不让我和鹃椿姐姐去办?“ ”这种事,我亲自盯着放心,你也先莫声张,不要告诉其他人。”魏姝遐说这话时目光悠悠,不知在想什么。鹞椿性子单纯,虽然感到奇怪但也没有再多想,只是乖巧点点头。 两人自是不敢乘马车,魏姝遐也不想引人注目,因此选择步行到南阳门出城后再租匹马。马行开设在南阳门外二十里外,魏姝遐为避免跟踪,就连这半截路都决定绕小路行走,两人也换了装束扮了男子。 鹞椿途中内急想要解手,魏姝遐跟着在树林的不远处放风,等鹞椿结束两个人刚想走到小路上,从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刀剑相碰的声音,时不时有惨叫声此伏彼起。 魏姝遐眼疾手快一把捂住鹞椿的嘴,扯着鹞椿迅速蹲下。她环顾四周,在东侧有一处凹陷,隐于浓密树木中,幸而她眼神好。 扯着鹞椿,主仆两人匍匐在地上,趁着厮杀声掩盖一切的空隙钻到了水蚀后形成的小洞里。茂密草丛中显出两个脑袋,紧张又好奇地看着声音传来的地方。 厮杀场地渐渐向魏姝遐所在的地方移来,鹞椿已死死抱住脑袋不敢看了,魏姝遐一动不动盯着面前的景象。 应是押送囚车的官兵一个接一个被杀死,直到刀剑全都砍向密闭的囚车时魏姝遐也闭上了眼睛。只听”刺啦“一声,仿佛有人皮肉被穿破,魏姝遐些些睁开一条缝看了看,只见一个男子咕隆隆滑下了山坡。 不多一会儿,那人竟滚到了她们的脚边。魏姝遐挑选的这个地方实在太过得天独厚,从西侧前来的杀手们根本无法发现这里有洞,是一个视野盲区,天然屏障。主仆俩人屏住呼吸等待上方杀手向草丛里乱砍了几刀后离去。 鹞椿拽着魏姝遐的袖子瓮声问道:“娘子,怎么办?救不救?“ 魏姝遐一别眼:”囚车所载万一是坏人我岂不是自投罗网,万一救了讹我又如何,不救,等有时机我们分头赶紧离开此地。。”话虽这样说,可魏姝遐的眼睛还是止不住地往那边瓢,怎么看都有些眼熟,可惜男人背对着她们,又有些距离分辨不清。 直到鹞椿抖着声音不确定地说了句:”娘子……我怎么看着像……像是桓……大人?“ 姝遐猛地转过头,倾身看去,男人闷哼身动,腰侧的一件东西甩去,印入魏姝遐眼帘。那正是她的小刀! 声音也是…… 真的是桓昕!? 第二十一章 智救桓昕 http://.biquxs.info/

帝王在震怒之余还是念桓昕旧情,命押解人员绕小路而行,出了建邺城才换的囚车。不出桓昕所料,他们在司隶校尉势力范围外的三关口遭遇了刺杀。 如他所计划,大刀深深砍向桓昕的胸膛,一瞬血流如注。几经周折对抗,桓昕滚到早已勘探好的坡下位置,虽是做戏,但这伤却实在实在。他忍着痛听到身后两个女子嘀嘀咕咕,奇异的是心中并没有半丝杀意,若照往常…… 疑虑萦绕了没多久,桓昕感到一双绵软的小手轻柔地将自己翻过来,随后响起他熟悉的惊呼声。 “将军!你受伤了!” 魏姝遐入眼便看到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横贯于桓昕胸前,男人英朗的面孔变得苍白,但他神色平静,一副家常便饭的模样。不知怎的,魏姝遐鼻头突然一酸,瓮声说道:“桓将军穿囚服看来是惯常。” 语气颇为不友善,但面色焦躁,桓昕笑了笑,牵动伤口脸庞即刻拧在一起,魏姝遐见状摁住桓昕的肩问道:“大人这是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桓昕摆摆手,支起身子倚靠在树上,他瞥了瞥鹞椿,转头对魏姝遐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你们可有急事?” 男人嘴唇皲裂,脸色越来越白,但身上的温度却渐渐升高,魏姝遐哪儿还有急事,这一瞬,她的原则、钱庄全被无意识抛在了脑后:“大人请讲。” “我有一个地址,需麻烦鹞椿前往和李贽会面,届时他自有对策,切记此事不可声张。” 魏姝遐使了个眼色给鹞椿,小婢女圆圆的脸蛋涨得通红,她重重点点头,低声回道:“婢子一定办好。” 两人目送鹞椿上了官道,魏姝遐正正神色,从头到尾打量了桓昕一番后问道:“大人可还有力气再撑会儿?” 桓昕点点头,等着魏姝遐的下一句。 “此地不能久留,他们寻不到你的下落定会再来,能否借大人建邺地图一用。” 桓昕也不意外,但照例问了句:”你怎知我带着地图?”魏姝遐答道:“大人行军打仗多年,地图如同兵刃定不离手。” 桓昕赞许地看了眼魏姝遐,下巴点了点,指向胸口。 魏姝遐一时噤声,旋即伸出手大义凛然伸向男人的襟前,魏姝遐小心避开他的伤口,从里侧慢慢抽出羊皮卷纸。 男人烫灼的温度留在指尖,魏姝遐晓得时间不多了,她迅速展开地图,扫了几眼便锁定了两人所在地,魏姝遐在附近细细寻找起来。 她要找的是一个既隐蔽,又离水源不远,且有平台的地方。 桓昕凝视着魏姝遐,小娘子面色凝重沉肃,盯着地图目不转睛,显然对地图十分熟稔。她能看懂山脉走势,河流分布,甚至还能看懂等比高度和地形地势,这有些出乎桓昕的意料。 军中六百石候长都不一定具备如此熟练的技能,遑论军外人士,更遑论一个深闺女子。 她熟悉地理地形,通晓政事曲折,还和大梁扯上了关系,可桓昕亦将她调查得透彻,魏姝遐过往经历中除了内宅使些小手段外没有什么。 她到底还有什么让他大开眼界的。 “找到了,大人且忍耐会儿,我带您找个地方暂避一避。” 说着魏姝遐扯出一条帕子遮住桓昕的眼睛后解释道:“大人不准看,奴家换身衣裳。” 等帕子被掀开后,桓昕明显感觉到魏姝遐盯着他闭着的双眼审视了好一阵才让他睁开。小娘子将原先身上的男装扔给桓昕,自己换了一套婢女装束。 “大人换上我的衣服不那么扎眼。”魏姝遐扯掉桓昕的囚服,她身体紧贴桓昕,血腥味直冲鼻息。男人的呼吸因伤变得粗重,属于雄性的侵略感不仅没有减淡,反倒气势汹汹“袭来”。 桓昕感受着身上小娘子柔嫩的小手划过,她胸前绵软的团脯儿擦过男人的胸前,魏姝遐的脸越来越红,最后一颗扣子系上后,她逃似地跳开,别过头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 然后便笑了。 “我身量太低,大人担待些。”合魏姝遐尺寸的衣裳在桓昕身上成了短衣,男人半个胸膛和腰腹露了出来,魏姝遐觉得有些靡然,催促着赶快出发了。 一路尚且顺利,魏姝遐将桓昕带到她挑选好的地方后问道:“大人觉得此处可安全?” 桓昕极目远望,这个山洞夹在两山沟谷之间,却又悬在山腰之上,从地图上亦或远处看仿佛孤立于山中,但其实山路隐于洞口后方。山洞五百米处有一小水帘隐隐绰绰,顺着水帘的方向便能找到水。 “我治下的八百石军侯才有这样的眼光,你是怎么通过地图找到的?” 小娘子闻言腼腆一笑,嫩娇的脸蛋浮出一丝微弱的得意,尽管声音压得沉稳:“我看地图上这个地方两边地势陡降,若按此山的河流水源和山地走势,应有瀑布,然而没有,故而我觉得定是有路。若有路,这里便再合适不过了。” 小娘子脸上显出少有的鲜活气息,眉眼灿烂,整张脸都染上了桃色。桓昕突然明晓,深闺大院将魏姝遐禁锢太久,这份孤独需要开阔天地才能消融。 心中突然传来一阵麻,百爪挠心,但却令桓昕喜悦又暗暗兴奋,他俯下身慢慢向魏姝遐靠近,就在快要触碰的那一瞬间,小娘子转过身来,眼睛顿时瞪大向后退了好几步。 魏姝遐被桓昕吓到了,之后她一言不发,闷声找了些干草,把包裹的布打开铺在上面,背对着桓昕说道:“大人先躺着休息,我帮你治伤。” 桓昕依言躺下,看到魏姝遐小刺猬般将自己裹紧竖起了刺,但那刺柔和又可爱,并不真地扎人。 若没有桓昕方才莫名其妙的举动,魏姝遐对接下来的事情很是坦然,可现下她有些退意,待伸手摸了摸桓昕的额头,这退意便全都不见了,他烧得愈发厉害了。 “我要给将军疗伤,要褪……褪掉将军的上衣,可否?” 桓昕闻言低笑了声:“有何不可,你我不早已坦诚相见。”男人语气戏谑,完全是在调逗魏姝遐。 魏姝遐心中窜出小火苗,褪衣服的时候也不小心了,粗暴脱下直引得桓昕闷哼几声。 当桓昕的上身呈现眼前是,魏姝遐沉默了。 男人麦色的肌肤上,刚受的刀伤已黏稠裂开,不仅如此,他的肩膀、腰侧、还有胸前,全都是狰狞恐怖的伤口,每个都告诉魏姝遐这是桓昕曾受过的重伤。 她伸出手指轻柔地、一点点抚摸过这些伤口,鼻头通红,酸意再也藏不住,魏姝遐掉下眼泪哽咽道:“南晋外敌盘踞,世人皆知从军可拜将封侯,可曾细究过这伤,这痛和未卜的生死。” 小娘子不仅是为桓昕心痛,更是为万千将士悲痛。 这一刻,桓昕的心突然软得一塌糊涂,他深深看着魏姝遐,心想那日将计就计诱使两人赐婚是他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 魏姝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擦干眼泪,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是桓昕先前留给她的苷霜膏。 “我查过了,这膏药贵重异常,不仅祛疤还能止血,我先抹一层到你的伤口上。”冰冰凉凉的膏药上去,痛意顷刻袭来,但桓昕却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小娘子用完了膏药,又从怀里掏出另一个小瓷瓶。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香粉,可以预防伤口化脓,而且它香味扑鼻能遮住不少血腥味。”她再怎么会藏情绪到底还年幼,这会儿拿着手里的瓶子如数家珍,满脸骄傲。 桓昕从魏姝遐手中拿过瓷瓶在鼻底细细嗅了一番说道:“母亲手艺了得。” 魏姝遐顿时梗住,半晌轻嗔桓昕一眼娇哼道:“胡认什么母亲,那是我母亲!”桓昕笑了笑,不再多言。 魏姝遐铺好香粉,待它被吸收干净后脱下身上的外袖衫和男子上衣盖到了桓昕身上,药效极快,桓昕不一会儿便有了困意。等他再睁开眼,小娘子捧着一碗水眼巴巴看着他。 桓昕心下一动,正要握住魏姝遐的手,突然从外面传来几声异动。 魏姝遐顿时瞪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桓昕。 不等魏姝遐再思考,天旋地转间,她的细腰被男人双手有力箍起,整个人双腿分开坐在男人身上。桓昕一手扣着魏姝遐的头将她的上半身硬拉到眼前,小娘子软糯身体一下子撞了进来。 他们两人以一种诡异且荡漾的姿态合在一起。 这时,人走来了。 第二十二章 欲擒故纵 http://.biquxs.info/

李贽和鹞椿一到门口就僵化了,空气停滞一瞬后,两人目瞪口呆后迅速闭上眼睛飞一般退了出去。他们面面相觑,头次发现自家主子这么“豪放”。 “我们将军还受着伤呢!” “那我们娘子还没出阁呢!” “魏娘子怎么都不顾及着将军!” “你怎么不说你家将军不知节制,荒郊野岭,真是……” “我们将军怎么不知节制,他年近而立,还没……还没……” 外面两人吵得不可开交,魏姝遐面如菜色,生无可恋,一度闪过还不如是杀手这样的念头。 “你松开……” “大人自己解释吧,哼~” 怀里的人又羞又恼,一双眼瞪着桓昕全是嗔怪,桓昕慢慢松开手,魏姝遐小鸟离笼唰地站起身,身手格外利落。 魏姝遐看到桓昕审视的眼神后才发现自己有点小暴露,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扶着额头娇柔道:“头有些晕。”桓昕看过来时,她便自问自答:“许是起身猛了,气血不足所致。” “之前提到的教习护卫过几日便去国公府,你跟着他好好练习,将身体早日养起来。” 魏姝遐一顿,原来这男人不喜欢娇柔菟丝花,可她旋即一想,管他喜欢什么,但面上依然恭谨,只是声音愈发柔弱无力:“是,大人。” 桓昕将洞外的李贽和鹞椿叫进来后,两人脸涨得通红,看到桓昕和魏姝遐纷纷闭上眼睛,魏姝遐巴巴瞅着桓昕,那意思很明确,要他解释。 桓昕挑挑眉说道:“方才是防来人不善做的戏。” 李贽慌忙摇头:“主上不用解释,属下都懂,都懂……” 魏姝遐瞬间头大,觉得桓昕还不如不说话,这俩木头墩子主仆,好生惹人烦。 李贽来了后魏姝遐才知道,原来桓昕沿路留下了隐蔽记号,李贽是循记号而来的。他带来了更好的创伤药和纱布,将桓昕的伤口简单包扎后他说道:“人已经跟上去了,暗卫也在附近。” 桓昕点点头说道:“务必让他们拿到杀手汇报人的信息和画像即刻返回,不可逗留。” 魏姝遐和鹞椿当然一脸懵,李贽拽了拽鹞椿,两人蹑手蹑脚出去给两位主子留下空间。桓昕披着一件单薄的披风,魏姝遐小声问道:“要不要生个火?” 完全是为了打破尴尬,桓昕这人也很上道,并没有真的回答这个问题,他换了话题:“你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告诉你。” 惊心动魄,曲折波荡的故事被男人轻飘飘的三言两语讲述完了,魏姝遐漆黑的眼珠还盯着桓昕,沉浸其中。 “魏娘子。”桓昕唤了魏姝遐一声。 “哦……哦!我很疑惑到底是何人要杀将军?” 桓昕冷笑一声,讽刺道:“我丑闻在身,在事情查清楚前将我斩杀便是将这罪名坐实,圣上也别无他法。” 魏姝遐眼睛里冒出一簇小火苗,斥道:“真是用心险恶!那现在要怎么办?你受伤又失踪。” 魏姝遐张皇失措的模样少见又可爱,桓昕低头抿抿嘴角,勾起一个笑,他答道:“赈灾银本就是诬蔑,既是诬蔑总有洗清冤屈的一天。我今日受伤也在计划之内,做戏便要做足,魏娘子觉得呢?” 桓昕只提到了赈灾银,而不提雅州财收,魏姝遐细细品了品男人的话,觉得有些东西在里面。 她专注地想着,再抬眼猛地看到对方直勾勾盯着自己,魏姝遐觉得那点小心思被看透了,但她还是硬撑道:“将军说得对……可惜我坏了您的事。” 桓昕轻笑:“你帮了我,未婚妻舍身相救不更让这场戏真,且你实实在在帮我疗愈了伤口,魏娘子助我一臂之力,可有什么桓某能做的?” 这时机怎地如此凑巧呢?巧到魏姝遐都怀疑桓昕是不是派人跟踪她。 “大人既然提到了,奴家也就不再遮掩,确有一事想求大人指教参谋一二,前几日我差人去府上正是为此,可眼下大人有难,我再提怕是不合适。” “算不上有难,但提无妨。”桓昕淡淡说道。 魏姝遐坐直了身子,缓缓道来:“奴家曾跟大人提过,我母亲给我留了一个钱庄,那是她唯一的遗产,是留给我出嫁时的嫁妆。可惜她早早病逝,未能见到女儿的婚事,连这唯一的遗产也要被我弄丢了。” 小娘子眼眶渐渐变红,声音哽咽:“魏国公府只食县级俸禄,入不敷出,我弟弟衍郎学业所需繁重,我知继母着急。可……可,我不想,真的不想让她动那庄子,那是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别的我什么都可以给,我……” 说到最后,魏姝遐眼睛里已布满血丝,可是这次,小娘子并没有哭出来,她死死咬着嘴唇,牙齿颤抖,泪水打转都不肯落下来。 桓昕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钱庄的经营权原本在我母亲陪嫁的一位老奴手里,前不久继母把她转到了自己名下,我不想给她,万不得已想了个法子,让人守住仓库位置。奴家打算将仓库库存一半挪出,和继母做个相抵交换。” 桓昕的眉头渐渐皱起来,他不赞同地摇摇头:“此计太过粗糙,贸然搬运仓储动静太大,消息难以隐瞒,二来折扣金银布帛只为换经营权,那你此后都会被她拿捏,不是长久之计。” 魏姝遐点点头,抽抽鼻子答道:“姝娘愚笨,能想到最好的法子便是这样了,大人可另有良方?” 桓昕不语,反倒问了另一个问题:“你可知上半年建邺丁租之事是为了什么?” 魏姝遐思索了会儿答道:“是为了……为了广纳税收,以充国库?”桓昕笑了:“南晋世家大族盘踞四方,各家豢养私奴家佃成千上万,为世家创造了无数财富,但朝廷一分都收不到。” 魏姝遐懂了:“所以厘清世家贵族佃户明细,令他们缴纳丁租,这一笔可直入国库。” “你很聪明,一开始寻我便晓得我要什么。”桓昕提到了魏姝遐投石问路的那张佃户明细,魏姝遐有些尴尬,确实也是装不下去了:“财收的下一步必定是货币,我猜得可对?” 桓昕微眯起眼睛,感到自己当了回先生,在给一个聪慧女学生上课,莫名有趣。 他接着说道:“建邺丁租之变已映射周围州郡,只要南晋半数以上州郡奉行,这事儿便不难推广。难的是货币,南晋币钱之乱空前绝后,想要动它并不容易,桓某想先试试水。” 魏姝遐这次是情深意切地发问:“可这和我的钱庄有什么关系?” “我听闻你的钱庄兑换初显困难,欲借你钱庄推出新的五铢钱,以正南晋币钱之乱。你钱庄无需兑换实物,将新的五铢钱兑出去即可。“ 魏姝遐嗤地轻笑了声:“大人也太看得起我那庄子了,且不说钱庄太小,有没有那个效果,再说我那庄子一点名气都没有,不兑实物兑新币何人敢兑啊?您说笑了。” 但桓昕面色严肃,显然已将它当成一件正经事。 “储户不愿意兑我们就想办法让他们兑,但凡从你这里兑的五铢钱都会同时给一方官印凭证,储户可以带着新五铢钱和官印凭证到建邺所有官营钱庄兑换更多的金银粮帛,由朝廷背书。” “至于钱庄太小很好处理,你在西窑头的仓库只用两日便能改造成一个大钱庄。” 魏姝遐实实在在没想到桓昕的计划如此详尽,她一瞬间怀疑自己关于跟踪的怀疑是对的。 “大人消息灵通,早早做好了部署。”魏姝遐扯起一个勉强的笑说道。 桓昕自是懂她的意思,便也不掩饰大方承认:“雀鸟确实会把你身边的重要事件和重要行踪汇报给我。” 魏姝遐头顶顿时飘过几排乌鸦。 合着她刚做了半天戏,全都是无用功,实则对方门儿清。魏姝遐干巴巴笑了两声:“大人考虑周全。” 桓昕逗她成功,心情也好了几分,说道:“你的计划便照常进行,我方才所说先不着急,我会派人守住仓库,只是,桓某还有一件事需要魏娘子再次相助。” 魏姝遐却之不恭:“我承恩受惠将军多次,答谢您都来不及呢。” “此事可能要受些皮肉伤,魏娘子也还愿意?”桓昕看着魏姝遐,眼睛似笑非笑,等着她的反应。 “啊?”魏姝遐有些懵。 第二十三章 酷刑 http://.biquxs.info/

更深露重,天气寒凉,建邺大街上,一个女子搀扶着一个裹着纱布的男子步履匆匆,东张西望,他们要避开宿卫郎官们安全到将军府,从一个秘密通道进入。 “没想到通往将军府秘密通道的入口是个包子铺的后厨,更没想到这建邺闻名的包子铺是您的产业。”魏姝遐帮桓昕挪着厨房粮油箱罐时感叹道。 通道修得比较简陋,魏姝遐吹了火折子,时不时看看桓昕的伤口,李贽刻意用了药放缓痊愈速度,现下看起来还是有些可怖。桓昕接过她手里的火折子举高,亮光范围顿时开阔了。 包子铺离将军府的直线距离不远,但这通道弯弯绕绕却不短,两人大概走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到出口。 魏姝遐刚掀开头顶的盖板,脖子上瞬间架了个东西,冰冰凉凉,寒光凛凛。 “桓将军,赵某侯你多时了。” 头顶上方响起一个极特别的声音,就好像被锯过那样令人不适,魏姝遐微微仰起头看了看,心“噗通”一跳。男人上半张脸戴着面具,一条狰狞的疤穿过下半张脸,就连嘴唇都是裂开的。 桓昕一把掐住魏姝遐的腰,脚底生风般将她带了上去。 “赵校尉,别来无恙。”桓昕凉凉开口,对面的人正是司隶校尉赵淳于。魏姝遐顿感不好,果不其然,下一瞬,赵淳于抬脚踢向桓昕的膝盖,魏姝遐身后的兵士也立即上前押住了她。 桓昕没有躲,但也没有倒,他皱眉冷声道:“将魏娘子放了,此事与她无关。” “无关?私藏重罪嫌疑犯怎叫无关!桓昕你通风报信让人劫囚车时可没有想过魏娘子。”赵淳于冷冷回道。 魏姝遐拧着身子向前挣扎,被兵士一把扣住肩膀,她手腕上已浮起一片淤青,魏姝遐哑着嗓子否认道:“我与将军共进退,心甘情愿。” “这么说,你是认了……” “我……”魏姝遐脸色一白,意识到自己竟被对方诱饵钩住,掉进去了,她旋即扯出凄美一笑,铮铮道:“那又如何?” 赵淳于霍地站起身,他恐怖的面容在室内烛光下愈发瘆人,“唰”一声,赵淳于反手执刀,朝桓昕膝盖上重重一击。桓昕脸色顿时惨白,左腿“哗”一下无力跪倒,胸前伤口瞬时崩开,血色蔓延。 魏姝遐泪眼涟涟看着桓昕,桓昕眉头紧皱也妄想魏姝遐。 赵淳于嗓子里挤出难听的笑:“夫妻情深,也有骨气,赵某看着甚是感动,不知受刑时骨头还有没有这么硬。” 阵风呼啸而过,桓昕一瞬起身直逼赵淳于,他死死盯着对方,低声喝道:“别动不该动的人。” 赵淳于面不改色:“赵某不似桓将军权高威重,踏律法于脚下,魏娘子三品诰命在身,当由宗正府负责。来人,押走!” 魏姝遐被押解着上了一辆狭窄的马车,吱呀声中,她到了宗正府。宗正府掌管牢狱的都司空是个精明人,现下局势不明朗,他并没有真的对魏姝遐用刑,只是生活艰苦,但魏姝遐反倒得了清闲。 这个地方是她答应桓昕刻意来的,但魏姝遐并不清楚桓昕的谋划到底是什么,外面的风声鹤唳她亦一概不知。 此时,距离安西郡不过百里的一座矿山上,大道小路上布满了脚夫,他们拉着载满一箱箱标着铁矿箱子的拉力车,沿途有看管的人拿着鞭子抽向他们:“都给老子快点,快点!” 矿山早已废弃,近些年被一群山匪占领,沿途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安西郡数次征剿都失败了。任谁能想到,山寨里穷凶极恶的匪徒头目正在和安西郡主簿把酒言欢。 “陛下命令突然,若不是大当家相助,这批银子难以在这么短时间内运出,大人很欣慰,看看淮州诸郡哪个职位您有意。” 山匪头目喜笑颜开,咧着嘴笑呵呵说了个职位,丝毫没有感受到危险的来临。安西郡主簿深深望向远处火炬串成的长龙,又看了看身后的土匪。 脚夫和山匪搬了两天两夜才将东西运到指定地点,而那矿山里,不仅堆着所有山匪的尸体,还有无数脚夫的,他们被抛在矿山中堆积如山,随后一场大火席卷矿山,火光蔓延照亮个附近三四个山头。 银子被送到漕运码头后,安西郡主簿带着林霄的亲印和令书见了都水丞,待一箱箱东西被搬上船舶,他便离开了,接下来的日子,小船将会分批到出发。 船舶载着五十万两白银从益阳河出发,五日后,船舶将会到达汉口,汇入长江,顺江而上直达建邺。 自打晋明帝派出中书令同卫尉军前往汝阳和安西彻查后,朝堂风波涌起,大家纷纷觉得桓昕此次怕是栽了。 司隶校尉营里,桓昕被绑在一个首低尾高的板凳上,赵淳于悠悠问道:“桓将军,水刑可不好受,你还不肯招供吗?” 桓昕淡笑回道:“桓某未曾犯罪,谈何招供。”那语气隐隐嘲讽,赵淳于“啪”地一声摔碎手里的杯子,厉声喝道:“行刑!” 兵士们抬起板凳猛地将桓昕的头扎进了水缸里,缸里的水是为审问专门由冰块消融而来,彻骨寒凉。 桓昕一进去便感到四面八方涌来冰凉刺刀,他竭力屏住呼吸,但极限一过,冰水通过鼻腔灌入,脑中瞬时昏沉仿佛重锤击中,嗓子火烧般灼烧,仿佛死了一遍。 几番重刑后,桓昕旧伤新伤齐发,伤口外翻,各处冒血,憔悴狼狈。但他依旧脊背挺直,脸色坚毅。赵淳于俯视着他,讥讽道:“圣上已派了人,桓将军且等着吧。” 桓昕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他和赵淳于对视许久,悠悠回道:“那便等着吧。” 汉口江滩上,船工们正在搬运箱子到另一个大船上,对面大船上皇商李家的专属布帆随风摆动,听说这批铁是运送到京城筑造运河,京官向来不克扣,他们想这单定能赚不少。 在船工们美好梦想中,一只千人精锐卫尉军正驱马疾驰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