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不甘,疯批反派全员重生》 第1章 死亡 夜幕寒凉,大雪漫漫。 皇宫后院角落一处的寝殿内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声。 “呃啊,好疼……” 一个面色憔悴苍白的孕妇,躺在榻上,汗涔涔的手攥紧被子,苦苦挣扎。 发白的嘴唇打着颤儿,溢出痛苦呻吟。 “云姨,你撑住……徐公公去找太医了,就快到了。”一旁的男童紧紧握住她的手,哽咽出声。 生产这般耗命之事,她身边却只有一个小孩子。连服侍她的几个宫女都被支走了,这是想要她一死两命啊。 谢云流无声落泪,她要撑不住了。自古帝王多薄情,自己当真错付。 头发被汗水浸湿,一缕缕黏糊贴着头皮,难受的紧。她撑着力掀起眼皮,望了眼白皑皑的窗外,缓缓出声。 “戌时了,徐公公还未回来,便是遇上麻烦了。我撑也不了多久……” 李祈的眼睛霎时间红了一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谢云流轻抚着鼓起的肚子,初为人母,她可喜又可悲。在吃人的深宫,她手无缚鸡之力,生死尽被别人掌控。 “可怜我的孩儿……” 李祈泪眼婆娑,抓住谢云流的手,泪珠一颗颗落下,打在她的手背上,滚烫且温暖。 心中一暖,正瞧见李祈无措地摇头:“不要死,不要……”我只有你和徐公公两个亲人了。 谢云流苦涩一笑,伸出手温柔拭去李祈的眼泪,“阿祈,你一定要好好的长大。离开皇宫,远离是非。” 我也好想陪着你,看你慢慢长大。 情到深处,她不自禁地落下泪来,只能轻抚着李祈的毛茸茸小脑袋。 “我……我去找父皇,你是他的妃子,腹中的也是他的孩子。他是一国之主,他一定有办法的!对,他肯定有办法!”李祈实在忍受不了谢云流会死去。明明她这么好,还这么年轻。 情急之下李祈也是想到一出是一出,觉着自己可以去求那个男人,人命关天他应该不会见死不救的…… 直到现在李祈对那个冷血薄情、所谓的父皇,还存在侥幸。 “别去,没用的……嘶啊……”谢云流突然腹痛难忍,咬着唇,直冒冷汗。 “云姨你撑住,等我!我一定带人过来。”李祈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火速帮云妃擦了擦汗,拉了一下被子。 即刻朝皇帝寝宫方向跑去。 屋外大雪纷飞,天寒地冻。 李祈一身破旧的冬袄,不管不顾地往前跑。 内心与四肢皆是麻木的,他已经彻底慌了神,固执地认为自己只要找到皇帝,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流下的眼泪迎风雪冻结,打在冻红的脸上,生疼生疼。 小小的人在偌大威严又森寒的皇宫,跑了很久,很久,冻到已经没知觉。 * 终于跑到了皇帝寝宫殿外,刚要迈着小短腿进去,就被门口的守卫们拦住。 青眸泛起急切和怒气,“你让我进去!云姨…云妃娘娘难产了!!” 两个守卫对视一眼,上面打过招呼,今天晚上无论是谁在殿外都不要放进来。 于是其中一个人不咸不淡地出声,“那还请二殿下快去请太医,莫在这里耽搁。” “……”李祈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喉咙燥的要冒火。 “我要进去!”他为自己的无能狂怒,脑子变得沉重一心想着进去,直接硬闯根本无法实现。 守卫们不做理睬,直接无视。 李祈抓狂,开声大喊道:“父皇,父皇!云姨难产了!” 不知喊了多久,口干舌燥,脑袋发晕,泪痕风干在冻到通红的小脸上。 “你好歹去见见云姨吧……”无力又绝望的呼喊声从裂开血痕的嘴中溢出。 * 而寝宫内烛火通明温暖舒适。 床榻中有两人同榻而眠。 “殿外为何如此喧闹?”男人睁开眼,皱了皱眉。 “大冬天的怕是一些野猫瞎叫唤。陛下犯不着上心,改日臣妾便命人把它们处理掉,免得扰陛下清梦。” “臣妾帮您按按头,且睡吧。” —— —— 寒风呼啸,冷利无情地刮在脸上。 “回吧,殿下。”声音透露出不耐烦。 李祈抬头,死死瞪着他们。 总有一天,我要你们百倍偿还! 风雪还在无情吹刮。 他的内心万分煎熬,明白耗不起时间了。无奈下只能强撑着,脚步虚浮地往太医院跑去。 寒风猎猎,途中猛地感觉心口抽然一痛,寒到底的心仿佛在滴着热血。 …… 快到时,猝然发现有人跪在太医院门口一动不动,满身白雪。李祈想到了什么,心跳慢了半拍慌了神,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发僵的小手用力拂开那人脸上的雪,一张惨白又熟悉面庞映入眼帘。霎时身体发软浑身发抖,声音都在发颤,“公公…徐公公……醒醒,醒醒啊…”泪珠不争气地落下,哽咽不已。 他忐忑地用手探了探徐公公的鼻息,还有气。他激动地用手掩住嘴,鼻子发酸变红。 转头看向紧紧关闭的太医院大门,强撑着的站起来,用尽全力拍门,嘶哑地喊:“快开门!开门啊!!”不要那么无情啊。 寒冷凛冽,长期营养不良的李祈,身高还不到五尺,小小的人绝望地重复着单一的动作,煎熬无比。 ——徐公公、云姨还等着他! “开门啊!” 十四岁的李祈,声音嘶哑又绝望。 忽而他迷糊感觉手中一片湿润,借着月光低头一看,手冻裂开出血了,满手都是血。 口中也泛起丝丝甜腥的血味,脑袋也晕眩的厉害。 “嗖嗖”的寒风呼啸而过,冻的他一个激灵,清醒了一瞬。 刹那间膝盖猛地一阵刺痛,李祈失力重重跪倒在雪地,喘着气,墨绿色的眸子黯淡无光。 青丝散落,无力掀起发肿疲惫的眼皮,扫见眼满是血的双手,已经无感疼痛了。 可脸颊通红发烫,双眸困倦。 无情之雪还在不断下落,无情之人依旧未出现,大门还是没开…… 眼泪模糊了视线,眼睛慢慢失焦……李祈颓然后倒在厚厚的雪地之上。 * 许是命不该绝,当夜有巡夜的侍卫路过,将他们带进太医院,让太医进行救治。 元治二十三年冬 云妃谢云流难产而亡,一尸两命。青玄皇室子嗣薄稀已成定局。 二殿下李祈大病一场。 李祈身边的徐光公公得了寒病,但所幸捡回了一条老命。 背后的原因是皇后姚氏狠毒设计使然。 此事终究是惊动了圣上,但事关皇家颜面,只是私下秘密处理,明令不许奔丧、喧哗。 仿佛这些人和这些事从未出现与发生。 第2章 命数 李祈大病一场,醒来已是三天后了。 “殿下外面冷,回屋吧。” 李祈披着棉袍,站在走廊上,眼神有些空洞地看着远处热闹玩笑的人影,而自己所在的冷宫的却是冷清破败。 “徐公公,你说为什么作恶者玩笑于高台,无辜者却受屈枉死。” 徐光闻声一叹,“是老奴没本事啊……如今殿下还小,活下来比什么都好。” 李祈面色憔悴,轻摇了摇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生死都不过是别人一句话的事。”经这一遭,李祈想明白了很多。 只有自己足够强,才能保护好自己和身边的人。 “殿下……”徐光看着李祈的模样,满眼心疼。暗自下定决心——自己就是死,也会护殿下平安长大。 * 数日后的晚上 李祈出来透透风,却隐约听到有人在哭。 神使鬼差下李祈循着声音,有些忐忑来到了一处荒凉的水榭中。 他躲到一处假山背后,定下心神,细看下才发现哭的人居然是云妃的紫云苑里的宫女。对方腰上挂着绣有紫云样的香囊,错不了。 她一边烧纸,一边念叨着:“云妃娘娘,我不是有心的,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 听到这,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种种事端皆是有人故意为之。 手段不低且其权位甚高,……猛的那个恶毒皇后的脸便浮现在李祈的脑海中。 姚玉敏善妒狠毒是出了名的,云姨的孩子死了,而如今青玄只有两位皇嗣…… 一个是她自己的儿子,另一个便是李祈。 且这宫女这个时候出现,哭丧…… 太蹊跷了… 不好! 李祈心惊,敏锐地意识到——现在轮到我了,她想要除掉我。 所以故意将我引来。 李祈敛起眼底溢出怒气,后怕地想赶紧离开。不料踢到的路上的石子,石子落入旁边的水泊中,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谁?”宫女意识到鱼儿上钩了,赶忙用雪扑灭燃烧的火纸,跟了上去。 李祈不敢停留,赶紧逃离。 本想顺着原路返回,不曾想不远处又迎面来一个提灯的宫女,他心惊收回腿,急匆匆往别处跑。 一路追赶李祈的宫女碰巧遇到那个提灯的宫女。 “他在哪?” “在前面,他跑不远。” “记住,今晚必须得手!否则——你应晓得皇后娘娘手段。”冷气颇为森冷。 “是。”宫女一阵心悸背后发凉,匆忙低头应下,赶紧往李祈跑的方向追去。 提灯宫女看着那人远处的背影凝眸沉思,若此事不成功,她也别妄想活了。 心下一沉,赶紧同追过去。 当下皇后娘娘得势,容不下别人。 二殿下要怪就怪自己投错了胎。 —— —— 李祈有些喘不着气,扶着旁边的红墙,停了下来。 “他跑去哪了,这都能跟丢?” “就在前面,他肯定在!” 躲在墙后的李祈警铃大作,赶忙朝前面左转角处跑。 “快去找,一定要灭口,以绝后患!” * 月光洒落在地,暗红的宫墙内一片沉寂。 前方居然是死胡同。 遭了,李祈暗叫不好。 正当他想往回退时,宫女的脚步声竟从耳边传了过来。 李祈紧张咽下口中唾沫,压下眼底的慌乱。 危急下,他无意扫到左边墙角处有一堆杂物,瞬时福至心灵急中生智。 夜沉无风,静谧又紧张燥热。 宫女眼尖,远远瞧见李祈往这边跑了,便紧随着追了过来。 怎么不在?这还是死胡同,他不可能逃走了。 在宫女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蓦然发现左边墙角那有一堆杂物。 她心生喜意,慢慢走向那堆杂物,得意又笃定道:“殿下,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那。” 李祈通过缝隙,看到不断有人不断朝他靠近,无措地绞着手指,手心渗出冷汗。 …… 宫女已经走到跟前了。 李祈感觉时间过的无比漫长,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眼睛死死盯着前面的人,不自觉咽下唾沫,喉咙干的不行。 就当她准备掀开杂物时,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行动。 “什么人在那?做什么?” 宫女吓的一个激灵,回头一看,出口处居然站着个夜巡的侍卫,侍卫怎么会来这了,可这个节骨眼上,也来不及多想。 “我……我是紫云苑的婢女。”她明显是慌了,掐着自己的手,稳了稳声音,“有个野猫老是叫唤,我寻思来瞧瞧。” 侍卫不做多想,唠叨几句后便抽身离去。 宫女松了一口气,可算是熬走了守卫。 而李祈由于一直蹲着,腿脚麻了,无意间动了一下,不小心撞到旁边的木块,起了响声。 “哈,你就在这!”宫女大喜,声音与夺命的鬼魅之音无异。 李祈的心狂跳,他绝不甘心死在这!他强逼着自己冷静,没人能来救自己。 危难之际,小手垂到地上,不经意间摸到了一些沙子。 李祈:沙子……有了。 天无绝人之路。 * 宫女即将掀开了面前的杂物…… 李祈一鼓作气,千钧一发之际,左手抓起一把沙子,朝那人眼睛扬了过去。 “啊!我的眼睛。”宫女吃疼叫唤。 在宫女短暂分神的时候,李祈迅速起身,抄起一旁的木条就往她的头上招呼。 “别!不……”宫女本来眼睛进沙睁不开眼了,现在被砸的脑袋发晕的厉害。 李祈什么都顾不上了,如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果断抽出衣袖里的小刀,心一横,用力朝那个宫女的心口刺去。 宫女也不甘示弱,眯着眼摸上李祈的脖子,双手并用,狠狠地掐住李祈的脖子。 刀没插上,被打落在地。 李祈被一双算不得白长满茧子双手掐的满脸通红,喘不过气,脖子上都是手指抓出的红痕。 他挣扎着,用腿踢。用手指甲狠狠地抓那个宫女,最后孤注一掷地用身体推搡着她靠近墙,然后用自己的头用尽全力地撞那人的胸口。 宫女吃痛,手一松。 李祈大口大口吸着空气,然后朝宫女的手上用力一咬,血痕乍现。 “该死!”宫女吃痛大骂,抓起李祈身上的衣服,就扬手想给他一巴掌。 距离很近,李祈根本躲不了。 然而突然一个飞镖咻的一声,朝他们掷了过来。 速度之快,谁都没反应过来,那飞镖直直刺穿那个中宫女的扬起的手,直刺她的心脏。鲜血顿时晕染开来,她当场毙命,倒在雪地上,晕出一片血红,异常刺眼。 李祈惊魂未定,回头一看。 一个蒙面的黑衣男人缓缓向他走来。 “你是谁?”李祈抄起地上的小刀藏在背后,站直起身,强装镇定。 “我是谁现在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会帮你的人。” 声音做了处理,不是正常的音色。 “为何助我?”李祈有了喘息的时间,深呼吸间继续追问。 “受人之托,当然我有私心。让我看看你这次能走多远。”值不值得我倾力相助。 这次?李祈疑惑。 “另外一个人我也处理了。你已是众矢之的,前路只会更加凶险,日后行事千万小心。” “明白。” 黑衣人在离李祈三步之遥的时候停下脚步,朝李祈扔了两个小瓶子,和一把带鞘的短刀。 “接着。” 直觉告诉李祈,他对自己没有恶意。再者,自己是囚笼困兽,势单力薄,不管这人出于什么目的出手相助,都聊胜于无。 于是抬手接住,低头一看是药——一个金疮药、一个冻疮膏以及一把上好的短刀。 “多谢。”李祈朝人颔首,眼神露出感激。 “不等死,会动脑子会反抗,这点我喜欢。但你那把小刀差了点。工具要选称手锋利的才好。” “李祈记下了。”李祈恭敬又感激的抱拳致谢。 * 黑衣人把李祈安全送回住处。 临走时,又提醒教育道:“只要还没死,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别轻易认命。”你未来的路还长的很。 “权位者不在乎真相,只关心利益。你要足够有价值。” …… “殿下去哪了?怎么……” 李祈回到冷宫住处,徐公公喜出望外迎了出来,眼尖瞧见李祈脖子上的心惊的抓痕,心里一痛。 ——这是下了死手啊。 徐光偏头打量周围,北风萧萧,小雪飘飘。心里叹了一口气,小心拉着李祈回屋。 “殿下……”徐公公苦着脸。 “我处境危险,皇后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公公日后行事切记小心。”李祈简单概述道。 徐公公点点头,心中感慨:殿下长大懂事的叫人心疼啊。 李祈见他还想问些什么,主动捡了些重点坦白道:“有个黑衣人救了我,帮我处理了那两个宫女——皇后的人。近日肯定会有人来调查。我们统一口径——一直待在院里,没见过。” “如今闹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再会懦弱避让了。我势必要她们都付出代价!”李祈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只要殿下想,奴才一定全力配合。”徐光也狠下心来了。 我们不害人,可人却变着法来害我们,那就斗吧! 第3章 转机 次日那两个宫女的死讯被传了出来,明眼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御书房内 皇帝知道消息后,震怒,大手一拍,明知故问:“放肆,何人竟敢如此肆意妄为?” “陛下息怒,手下人验过了两人的是被飞镖击中致死。”大公公苏忠恭敬地俯首作答。 “嗯?” 苏忠一听这语气,明白过来,不敢欺瞒。“一个是云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另一个……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差人问过巡夜的人了,有人说昨夜隐约听到有小孩的声音,还有杀人灭口之类的话。” 一说完,苏忠立马跪下,“是奴才失职,未对这些人严加管教——” “确实失职,也该好好管管了。”李洵打断直言道,眼神里透露出一丝狠厉。 苏忠抬头瞧了一眼,明白了李洵的用意。 “云妃厚葬,给她家人一些补偿。闲杂人等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李洵站起来,“把这两件事所有参与的人给我列个名单,别打草惊蛇。” 苏忠一直微低着头,认真听着,点点头,不敢有一丝怠慢。 “至于李祈……”良久,李洵像是下了某个决心,“好生照看,晚上遣人送些东西去。” “奴才遵旨。” “再如何,他都是我李洵的儿子,我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若再有加害者,绝不姑息。” “奴才明白。”苏忠在李洵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明白他对李祈的看重。只是李祈生母萧皇后的死,始终是李洵心中的一根刺。 李洵思绪放远,也是时候放出李祈的消息,让那人回京了。 —— —— 李祈原本还有些忐忑,直到晚上有两个公公来送炭火和药,说是奉苏忠大监的口谕以示慰问时,意外之余也定了心。 加之因病,致课业累日荒废。 再到学堂,旁人对他要么偷摸说着闲话,要么避之不及。这一切李祈都不再关心,漠然地坐到座位。 授课的夫子对他寒暄客套几句,便开始授课。 课后休息,李祈困倦地趴在桌子上。忽然学堂上躁动起来,嚷嚷的。 原来是太子殿下游学回来,带了一车的礼物,分给学堂上的人。 有人高声呼喊,“太子殿下千岁。” 众人收了礼物,夸赞李苑的声音此起彼伏。 李祈不悦地皱起眉。这时却一道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祈,醒醒,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声音带着高兴。 真是冤家,你母后蛇蝎心肠害我家破人亡,你这个好大儿却是心慈面软的主。 晦气。李祈装睡,不愿理他。 “阿祈……” 其他人见状,好一番冷嘲热讽。 “太子殿下真是人好心善。”话锋一转,“不像某人……” “同是皇嗣却不同命哟。” 青玄现在只有两位皇嗣,一个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太子,一个久居冷宫的落魄皇子。二人同父异母,相差两岁,性格迥异。 众人提起太子几乎是博学温厚菩萨心肠。对李祈的评价则是虽是聪慧但却冷脸孤僻,被打上小家子气的名号。 世人总是对冷脸聪慧的人有一定偏见。 耳边嘈杂的声音不断。李祈有些不耐烦,想出去透透气。睁眼起身,无视李苑,朝门外走去。 李苑固执地跟了上去。总以为自己心意是好的,做出的事得出的结果一定是好的。 几个好趣不怕事大的见两人出去,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唏嘘议论着近日来发生的事。 * 外面阳光正好,照在身上微微发暖。 李祈走到一棵树下,见李苑跟在身后,眸中忽闪恨意。 “你跟来做什么? 李祈面无表情,不冷不热地出声:“你我算不上熟络,若是因为所谓的兄弟关系对我进行你所谓的好意照拂,真是不必。” 说的不算快,李苑听了大概,心中有些感慨李祈的变化,李祈今天一身素色的修身棉衣,上面绣着几只仙鹤——颇有皎皎独立之感。 暖黄光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落在李祈的眉骨上,那双独特的青眸透着稀罕的透青色。 清冷疏离又矜贵。 李苑看的认真,回过神来仿佛直接略掉了李祈方才说的话似的,依旧道:“我游学回来,捎了礼物予你。” 李苑这次回来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事情。他对自己母后的行为感到无能为力,对受屈枉死之人心生愧疚。想着做些补偿,宽慰内心。 双手递上礼物,态度颇为诚恳,“是支上好的毛笔,笔锋锐利,饱满圆润,用起来柔而不软,婉转流畅。”话锋一转,又将自己选此作为礼物的原因脱口而出,“之前我瞧见你时常用的那支毛笔有所损耗。” 李祈斜了一眼,是支好笔,确实有用心。不觉间他的声音低了些,“无功不受禄,犯不着送我。无福消受。” 李苑有些难受,他为什么总是这般不识好歹?……罢了我是兄长,理应让些他。 “既然你不喜欢,改日我送你一些别的。” 李祈不做回应,默默的看向远方的山河。 良久,李祈见人还在,神色诧异又心烦。 李苑对上李祈的目光,“……我游学时,遇到了一户人家,也是两个儿子。农户穷苦人家尚能一家和睦,为何我们不能?我想——” 李祈韫色骤起,冷笑出声,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怒道:“你想什么?李苑你不要太可笑了。我的母妃是如何死的?云姨是如何死的?这一切的一切与你那心狠手辣的母妃脱不了干系。” “和睦?!你倒说得出口,我们早已势不两立。也是太子殿下高高在上,哪能体及我们的苦楚。”李祈实在是忍不了了,实在不理解这人哪来的脸,敢同他提一家和睦。 李苑慌了一瞬,往日的李祈对他态度不管如何冷淡,都不会与他发怒。 “我……只要日后我当了皇帝,一定会改变现状的。母后就不会这样了。” “……那祝太子如愿以偿。” 李祈冷笑,以前我从不想争什么,如今我倒想拼命争一争了。如按嫡子继承我才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你母后不过千方百计后来居上,我生母才是正妻。纵使你如今贵为太子,也仍不过是庶子尔。 未来甚远,最终皇位落于谁手,还未定呢。 —— —— 天气回暖,暖阳当照。 李祈近日来过的还算舒坦,坐在院中看书。眼酸抬头时,扫到屋里堆放的慰问品。 明白是他那便宜父皇有意关照。如今倒是想起我了…… 忽然远处起了不小的嘈杂声。 李祈这离得远,听不清,隐约听到好像是什么王爷将军要回来了。 “公公,那边在说些什么?” “哦就是我们青玄的大将军容稹快要回来了。”徐光一笑,边答边扫着庭院里的积雪。 “容稹?那位年少成名军功赫赫的将军?” “正是。他久战沙场,鲜少回京。传闻其英姿不凡,作战天赋卓绝,有胆有谋。是这京城中许多小姐的梦中情郎呢。”徐光扫累了,坐在一旁,慢慢讲述着他听到的有关容稹的传闻。 “容稹字习真。父母是淮州沧县人士,皆是行军的将士,家中独子。从小跟随父母待在军营中。幼时他的父母行军作战,不慎双亡。如此看来他的幼年生活也是凄苦。” “但这人好似偏不认命。从小便善骑射,十四岁开始展露头角,参加大大小小的战事,十七岁便封为校尉统兵作战,以少胜多一举将敌军歼灭。十九岁被封为骠骑将军出兵北狄,耗时三月,重创敌军,歼灭北狄精锐,绞杀的敌方权贵。令北狄的后撤一千里,至此青玄北部无患。战功赫赫,二十岁加封容安王。这在青玄可是独一份,唯一的异姓王爷。” “人不常在京,但名望权势在文武百官中却是独一份的大。” 李祈听完,不由感叹,“着实优秀,令人叹服。” 自此李祈心中有了盘算,容稹是他必争之人。 —— —— 夕阳西下,炊烟升起。 皇城郊外 一座楼台中,水面波光粼粼,倒映出二人执棋对弈之像。 “如何了?”灰衣男子先下一子。 “属下已将李祈救出,按大人吩咐的一一同他说了。”黑衣人秉公回复。 男子看着茫茫白雪,眸光深远。 且看日后李祈能行至何处了。 忽而想到了什么,又问:“容稹要回京了?” “是。”另一黑衣男子边下边回话,神色从容。 看来李洵有意要想让他们碰面。 李祈和容稹的绯闻,杨荀当年也有所耳闻,起初是不以为然,偶然得知确是真人真事时免不了大吃一惊。李祈作为青玄太子,说是天之骄子都有些拉低档次,这是凡人称奇人的用词。 杨荀也是凡人,但他自认是一等一的凡人,也是公认的,毕竟他前世可是唯一能到青玄为一众小神子当讲师,可见确实非同一般。 前世他克己复礼却也离经叛道,出身名门,少年成名兴趣广泛青年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个门当户对的温婉妻子。只是杨荀对她并无感情,为遵孝道一年内如愿生了男娃娃。 杨荀便背着行囊云游西海……奈何三年后家道中落,又逢天灾。父母双双病去,妻儿返回娘家。他苦闷又庆幸,当初娶的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没有他也还有娘家可依。从此逍遥江湖,潜心修学,名声大震。 话说远了,总之杨荀觉得位高权重、聪慧机敏如李祈会看上容稹,这个听都听过名号的区区凡人,简直匪夷所思。 ——前世怨偶,命定纠缠,避无可避。 杨荀:容稹实属可恨,李祈可爱也不可爱。 第4章 班师回朝 夜幕朦胧,月色皎洁。 北域军营主帅营帐之中 “你说什么?你找到他了?!” “不错,而且就在青玄。不过他的处境很堪忧。爹不疼,娘不在,继母要他死。”薛易景直言。 容稹心切追问:“具体在哪?“ “在皇城冷宫里,青玄的二皇子。”薛易景思虑片刻后皱眉又道:“之前我们苦寻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如今却有密探告知皇城之中冷宫之内有这么个人叫李祈,而且样貌特征都很像——罕见的墨绿色的眸子和头发。显然之前应当是有人故意隐瞒。” “不管如何,我都要去见上一面。赶紧命人撰写文书,我明便要回京。”容稹眼底闪过久违的激动、着急之色。 “早就叫人在写了。就知道你听到这个消息,会急不可耐。” 容稹的回京文书当晚就加急送到了皇宫。 其他人得到消息后,神色各异,有人欢喜有人愁。 得到消息的姚皇后的是其中犯愁的。 朝廷当中,皇帝之下,就属外戚和世家大臣为权力争锋的不可开交。 自从姚玉敏设计得宠,步步为营,除掉了前皇后。加上母家财大气粗,赈灾有功,赐官入朝。多方周旋下,姚玉敏夺得皇后之位,后来她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各方打点。终于是让自己儿子立为太子。 这么多年来,风头鼎盛。也助长了她跋扈狠毒的作风,没有半点皇后的端庄贤惠。 近来姚玉敏也是提心吊胆,暗杀李祈的事失败了。静下心想来竟发现自己几日行事这般愚蠢,不仅漏洞百出,而且证据确凿。 按照皇帝的性子,即使当下一时不追究,日后若还是行事如此欠妥,定是要翻旧账的。 姚玉敏一想到日后可能会面临怎样的局面,不觉后背发凉。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心中发狠,只要除掉了李祈,我儿继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再到那时,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 —— 次日清晨 北域军营处 军营里弥漫着兴奋、紧张的气氛。 众将士们跟随容稹一起南征北战已然十年之久,最后一战大败北狄,又镇守北域边疆两年。如今天下太平,容稹也想解甲回朝,一心爱护李祈。 众将士们也是思家心切了。所以当班师回朝的消息放出来时,众人紧张惊喜非常。 军营内士兵们悉心打磨着手中的武器。战马们换上了崭新的马鞍和挂饰。 行前检阅,容稹站于军前,目光所及之处,全体士兵神情紧绷,举止庄重。每一个队伍都整齐划一地列队,站立得笔直如松。他们作为将身经百战、作战优良的优秀士兵,展现出了出色的纪律性和军事素养。在阳光下闪耀下,熠熠生辉。 容稹凝视着这支自己一手创立的精锐部队,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自豪之情。他目光扫过队伍中每个士兵的面孔,他们的眼神坚定而自信,肃穆蕴含着对自己的无限敬仰和敬畏。他们严守队形,不敢有半点慌乱。 容稹虽然面色平静,内心却是无比真切的感受到这支队伍所散发出来的力量和信念。 一丝不苟,训练有素,整装待发。整个军营中弥漫着高昂的士气。 “出发!” “是!”众士兵异口同声。 大军浩浩荡荡,望京都而来。 当日晴空万里,微风不燥。 当地百姓挤满了街道两旁,纷纷向容稹和行军致以敬意和祝福,面中带笑,眼中含泪,为他们送行,满怀感激与不舍。 容稹点头回应,这十几年来,他一路南征北战,在浴血杀敌、保家卫国中得到锻炼,心境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相比于前世在家族门派血雨腥风、你死我活的族中内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阴暗算计与厮杀。 这一世容稹体验到了太多前世无法体验到的纯粹的真情温暖。他深刻明白了战场的冰冷残酷,平头百姓的艰辛不易。游走于大好河山、于风花雪月间笑谈轻狂过往。 前世的浪荡冷血狂徒容稹迎来了新生。 离开一线战场,容稹心中陡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明白回朝并不意味着功成名遂,更多的责任和挑战等待着他。但都阻挡不了他想和李祈相守一生的强烈欲望。 行军的阵列宏大而庄重,如同一条龙蜿蜒前行。一路上,无数的民众围观,欢贺,他们将手中的鲜花洒在道路上,表达着对作战将士们的崇高敬意。 …… 大军行至京都,壮丽的月玄城城门口张灯结彩,装饰得熠熠生辉。 李洵携满朝文武迎接,街道上也是挤满了百姓。 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百姓们欢呼雀跃,满怀喜悦之情,高声呼喊,“容将军回京啦!” 李祈站于城楼,隐匿在人群中。他闻声抬眸望去,只见有一支整齐划一、训练有素的军队缓缓走来,停在城门口。 其中为首的男人二十出头模样,骑着雄俊的战马。一身轻装甲胄,外披一件黑色狐绒外袍,身形健阔。未戴头盔,乌发高高束起,淡漠冷峻的眸子直视前方,下半张脸借玄色浮雕假面掩住,俊挺非凡,稳重自持。 果真风姿独绝。 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容稹抬头看了过来,在喧闹的人群中,几乎是一眼锁定李祈,眼神变得炽热,嘴角上扬。 李祈微怔,内心莫名躁动起来,脸颊微微发红。 城楼上正中心处,李洵一身青色暗纹长袍。青玄以青色为尊,他这么一身打扮,尽显威严尊贵。 李洵扫了一眼面前威武壮观的军队,面容带笑,亲自下城迎接。 众军见状,纷纷下马施礼。 李洵面容带笑,“将军班师回朝,朕有失远迎。” 容稹当即施礼,“吾皇在上,折煞我了!” 李洵呵呵一笑,“诸位皆是青玄的勇智之军,多年为国杀敌,辛苦了!宫中已摆下宴席,高赏众将。其余大小三军,各回属地听封。”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宴席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宴会李祈是没份去的,可他又总想着要和容稹接触一二,于是独自待在不远处的凉亭中,静待机会。李祈无聊地细数手中的小草叶子,想着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说话,才不显得刻意。 容稹在客套完,便借口小解迫不及待出来去冷宫寻他日思夜想的李祈。 不曾想李祈就在不远处的凉亭中。 容稹到了冷宫,自然而然扑了空。不想白来,想着偷偷潜入李祈的屋里瞧瞧,解解痒。 不料被一道声音打断,只好做罢,转身离开。 * 另一边李祈在凉亭中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出来,花了身上仅有的碎银向里面出来的宫女打听情况。 “差不多散席了,只可惜我去的晚,容将军走了。”宫女满脸失落。 走了? 李祈有些落寞,慢慢走回冷宫。 晚上天气骤冷,又下起了飘雪。他裹紧衣服,低头往前快走。 夜色茫茫,风雪飘飘。李祈只顾低头走路忘了看前方路况了,猝不及防撞到了人,猛地心惊。 他颇感意外,寻常这时这冷宫路段几乎是没人的啊。 “对不起对不起。”李祈退后了一步,抬头一看。顿时瞳孔微缩,容稹的俊脸赫然在目。 “将军好!”回过神来后,他即刻向容稹施礼。 容稹也很意外,强压心中的兴奋,“免礼。” 二人意外的沉默了。 都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拉近彼此的距离。 容稹率先开口,眼中带笑,“小公子叫什么?” 李祈看的出神,几乎脱口而出,“李祈!”他想挽留容稹,答完后又暗自神伤于自己的呆气。 容稹勾起嘴角,点点头,眉目含情,“李—祈。”这个名字他早已在心中念上了千次万次。 “好名字,我喜欢。” 李祈听得耳朵发红,轻嗯了一声。惊讶于这个容大将军的变化,不像传闻中那般高冷、生人勿近。 “啊嚏……”吹了冷风,身体一抖。容稹见状,立马褪下狐绒外袍披在李祈身上。 李祈意外,觉得不妥,就要拒绝。 “好生穿着,别生寒着凉了。”容稹的语气不容拒绝,俯下身,抬起骨节分明的手,细心替李祈系上衣带。 红墙绿瓦、风雪摇曳。 容稹苦练的温柔,只对李祈。 第5章 上朝议事 五更天夜光隐退,宿色降临。 早朝如期进行。 各部汇报完例行工作之后,朝堂上又静了下来。 “众爱卿可还有事要奏?”李洵端坐于龙椅之上,面目威仪。 “臣有事要奏。”段岷上前。 李洵抬眼,见是礼部尚书,心中大概明白了他要说什么。 “爱卿请讲。” “古有曾言教育兴邦,有当是要为我青玄培育文武双全之辈……如今容将军回京,可以请以为师,教小辈们学习兵法武术。” 这是个难差事,这些小辈中不乏世家大族的公子,心高气傲不说,难以管教更是麻烦。 容稹默不出声。 “习真,你意如何啊?” “臣惶恐,近年来虽屡获战功,懂些个实战,却是不懂教学,不敢妄称人师。此番班师回京,便是想着如今天下太平,打算退守封地,做个闲散王爷罢。” “将军如此年轻,心性却是淡然自若。” 容稹一笑,处理这些事,他是很有经验的,圆滑回道:“淡然自若谈不上,只是征战沙场多年,生死看淡,人虽不老,心却老态了,想寻个去处,落个安稳。” 此话一出,朝堂唏嘘不已。 容稹依旧面色淡然。 李洵挑眉,开声打圆场,“依朕看,习真武学天赋异禀,日后只是镇守封地,太过屈才。” “如今临近年关,不如年后择个吉日,召集京都官员、世家中的适龄子弟一同到这宫中来个比试,让你挑个徒弟,带回封地好生教养。既为青玄培养了一个良才,也不算埋没了你战神的名号。如何?” 容稹思虑片刻后,“臣遵旨。” 这个算盘打的响,无论何人成为了容稹的徒弟,都会起到牵制朝堂和容稹的效果。 “皇上圣明。” —————— 学堂这边 有消息灵通的,将容稹年后会在京都收徒的消息传了出来。 “什么什么?容将军要收徒?!” “正是。而且到时全京都的适龄子弟都会一起比试,让容将军挑选。” “我定要好好准备!” 李祈闻讯,明白机会来了,暗自下定决心,好好温习诗书。 课后放学,李祈向夫子借找来了几本书,抱好,正准备出门。 天外却下起了雨,李祈之前的那把旧伞坏了,无奈之下,只好脱下外衫,包好书。 没有丝毫犹豫的踏入雨中,小跑回去。 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对他出手相助,自己也不会矫情至此。 路上碰见了不少宫女太监,无一例外,视若无睹。宫中人是最懂得攀缘附势的,一个无权无势的冷宫皇子,于他们而言毫无价值。 若放在以前李祈难免会油生自卑落魄之感,如今倒是释怀了。 没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除非你身上有他看中的利益。 那个黑衣人自从那次搭手相救之后再没出现过。李祈也从来没有去找过。他明白只有自己足够强了,足够有价值了一切都好说了。 李祈安慰自己,大步向前跑去,心情都轻快不少。 脚踩到水洼时蹦出的清脆水声让人愉悦。 尽管他全身几乎被雨水打湿。 忽然前面转角处,有个人撑伞缓缓走出。 “殿下,怎么不撑伞?” “……伞坏了。”李祈停下脚步。 两人相距三步左右。 李祈对容稹的示好感到意外。 墨绿色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看着容稹。 他真的很高,看他是要仰视的。 李祈不了解容稹的动机,不管是从传闻中了解,还是第一次亲眼相见,李祈都很明确容稹是个极其危险的人。与之相处只能谨慎谨慎再谨慎。 容稹见他蹙眉沉思,不顾风雨,便走了过来,替他挡住,“在想什么?” “意外将军的优待。”李祈直言,不卑不亢,抬头一问:“为什么?” 容稹宠溺一笑,“你觉得呢?” 李祈摇摇头,“想不出来,我一个落魄弃子没什么好图的。” “边走边说吧,我送你回去。” “还是别了吧,宫中人多眼杂的。这点雨,我还是经得住的。” 容稹皱眉,衣服都湿透了。 “冷宫路段人少,再者我那件黑袍子不是在你那吗?正好我送你回去,再取回来。” “……”李祈眼底翻过复杂的情绪。 “如何?” “依将军。” 二人共撑一伞,缓步向前。雨水淅淅沥沥,好不悦耳。 容稹嘴角上扬,恨不得时时和李祈在一起,以解漫长相思之苦。 “别总叫我将军,可以叫我些别的。” “?” “知道我名字吗?” 李祈点头。 “喊一声。” 李祈虽然不理解还是照做了。 “容稹。” 容稹顿时觉得踏实许多,“好听,以后可以多喊喊。” “不妥。” 还是板正谨慎的模样。 “那叫王爷吧,年后我准备回封地了。” “带徒弟一起回去吗?” “嗯,怎么殿下有兴趣?” “有,你的身份地位对我有致命的吸引力。”关乎性命,关乎存亡。得你助力,可焕新生。失之,一生之憾。李祈深刻明白到容稹于他而言的意义和重要性。 容稹见他如此直白,噗呲笑了一声,忍不住打趣,“只喜我的身份地位?对我这个人没想法?” 李祈皱眉不做理睬,快步向前。 容稹暗笑,跟上,进行利诱,“其实可以试着讨好我,我可以给予特殊优待。” “一言为定?”李祈目露野心,看着容稹亮起的黑眸和眉眼间露出的一丝邪笑,在某一瞬间中,李祈惊觉得他们是同一类人。 同样野心勃勃,隐忍的疯子。 但自己为权,他图什么呢? “一言为定。”容稹心情大好,得逞勾唇一笑。 往后的日子,有趣可寻了。 第6章 贺新春 腊月二十,学堂放假。 学生们激动不已,收拾东西回家。 李祈不紧不慢将自己的书桌收拾好。 偏头看向窗外,细雨蒙蒙。 想来他很久没有见到容稹了,自从那次雨天,容稹送他回去,取走了那件袍子。仔细想来,他们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交集。 争取容稹之路,漫漫长。 又过了几日,临近岁末,皇宫上下大“扫尘”以除旧布新。宫中的每一角落都要打扫得干干净净,寓意摒弃旧岁的晦气,迎接新一年的吉祥与兴旺。 同时,宫中会提前制作并悬挂红色的桃符,以此祈求平安康泰。 临近元日之际,官员们便会不约而同地及早上朝,待皇帝宣假、封赏。大家都是面带喜悦。 京都容王府 近来容稹政务繁忙,如今得假,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心中盘算起,该如何拉近同李祈的距离。 “你们说我该如何才能让李祈和我亲近?”容稹看向面前的两个得力下属。 “把他养在身边,日日接触,不亲近都难。”薛易景对这类问题很是得心应手。说完又 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方既。 见人闪过害羞之色偏过头去,嘴角轻轻翘起。 容稹闻言,目露沉思。他倒想按心意收李祈在身边。但是近来多般种种,不管是隐匿李祈的消息,还是最后放出他的消息引我回京,亦或是促成这场所谓的招徒比试。 明显都是有人有意为之,且那人身份绝对不简单。 所以无论如何都得小心谨慎,切不可让对方看出自己对李祈存在别样的心思,除非到了无所顾忌之时。 日子来到除夕,除夕当晚,举国欢庆。宫廷大殿前举行隆重盛典,蜡烛齐齐燃烧,灯火通明。各类舞蹈技艺一一在殿前上演。 李洵大摆宴席,年前就开始准备的各类美食一一上桌,众嫔妃和百官们一边观演一边品尝,觥筹交错,把酒言欢。 冷宫处的李祈站在楼上,闻声观望,往年云妃在的时候还可以一起相伴过年,如今物是人非。 “殿下楼上风大,添衣吧。”徐光将一件新袍子披在李祈身上。 李祈瞥了一眼,“尚服局送来的?” “嗯嗯,料子比往年送的要好。” 李祈扫了一眼,扬起一抹不可察的轻蔑。“公公你说,漫漫长夜何时方能破晓?” “ 守得云开见天明,万事都要一个等字。” 李祈也明白,只是干等太难熬了。 “天色不早了,夜深露重的,殿下要不回屋休息吧。” “容将军今晚会到宫中赴宴对吗?” “不错。” “公公先去歇息吧,我再等等。” “老奴不急,陪殿下候着吧。” 宫中守夜,会整夜燃檀香起篝火,点上满宫的灯烛,陪伴着人们通宵守岁,在火焰灯光中送旧迎新。 天上月明星稀,烟雾缭绕。 远远地见一个着一身玄色长袍的人,朝冷宫这边走来。长袍下摆随着脚步拂动,无形之中露出利落霸气。 等人走近一看,竟是容稹。 李祈心中一喜。 徐光朝容稹施礼后,知趣退下。 “你怎么来了?” “你不来见我,还不能我还寻你了?”容稹背靠围栏,随意将手搭在一边。他额前碎发微微有些凌乱,俊美的脸上噙着一抹放荡不羁的笑,双目锐利富有攻略性。 恰巧这时,宫中的烟火齐齐发出,开于容稹身后的空中,也映着他绚烂夺目。 李祈看得出神,世上怎么有如此天之骄子。年纪轻轻不仅天资卓越、样貌出且名望地位也是一等一的,耀眼过头了。 李祈也曾见过容稹一身红色官袍,肃穆周正参议国事的模样。 心中不禁泛起异样的情绪,到底哪样才是真正的你? 李祈无法抓摸容稹的变化也无法摸透他的心,神秘邪魅,接近成迷。 容稹见他出神,眉眼微弯,一边嘴角翘起露出得意。 容稹像是想到了什么,起身,朝李祈开口,“李祈,我们定个约定如何?” “?” “年后的比试,你无论夺魁与否,都待在我的身边。只要你相信我,我能让你和我一同回封地。只要你伴我左右,我必护你无忧。” “你对我没信心?”李祈面无表情反问,“前路凶险,我亦一往无前。我会堂堂正正地拼尽全力去夺魁,会证明给所有人看,我李祈有价值!” “不管最后是否会成为你的徒弟,我都不会轻易放弃你,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争你是为权,且我要以李祈的身份去争属于我的权。”语气坚定。 容稹表示赞许,但心口抽疼,想抬手抚触李祈,斟酌一下,还是将抬起的手悄悄放下。 恍惚间容稹仿佛在李祈身上看到前世年少的自己。心有不甘,又倔又犟。瞬间想到当初前世身居高位的李祈是不是也是这样看他的。 容稹闭目,脑海浮现出当年李祈对他的告诫,“别把野心全露在脸上,至少在你拥有绝对的实力和权力之后。”当时李祈一袭白衣清冷孤傲与他背对而立,让容稹永生难忘。 李祈于他是爱而不得,得而复失,悔恨终生。 容稹回过神来,发现李祈正看着他,张了张口,憋出一句,“祝你成功。”也祝我成功。 “借王爷吉言。” 第7章 出头袒护 大年初一,薄雾初开,暖阳升空。 月玄城内,新年的宫廷是一派肃穆而忙碌的景象。 天颜入曙千官拜,元日迎春万物知。 元日大朝会在玄和殿举行。殿上陈设礼乐、历代宝玉、车乘,仪仗庄严。 李洵一身崭新的龙袍,在大殿接受百官朝贺,其中不乏远道而来的各蕃国君主和使者。 如此朝景让每一个亲临者都能感受到盛世荣光。 朝贺仪式包含了太子、诸公的献寿礼仪、中书令上奏地方的贺表、黄门侍郎奏祥瑞吉兆、户部尚书奏诸州的贡献之物,礼部尚书奏诸蕃的贡献等等内容。 朝贺结束后,宫中依然会大摆筵席,美味珍馐通通上齐,还有各类精彩表演。参与的外国宾客无一不被其景震撼,心服口服。 宫中上下一片欢庆。李洵也是欢喜,蓦地念起李祈来。正是过年团圆之时,自己却只留他一个小孩子待在死气的冷宫里。往年时候,他还可以去云妃那…… 李洵思虑良久,开口宣人晚上把李祈带过来参宴。 …… 李祈收到消息后,很是诧异。 “……父皇还有说什么吗?” “回殿下话,陛下就交代了晚宴要让您过去,其余的没了。”传话的小太监如实回答。 “嗯,退下吧。” “是。” 夜幕降临,宫中灯火通明。 小太监如时来冷宫请李祈赴宴。 李祈心情复杂,犹豫起来。 “殿下……”徐光面露担心。 门前小太监又催起来,“殿下,时候不早了。” 李祈像是下了某个决心,对徐光道:“这个宴我非去不可,我会小心行事的。公公放心。”说完便转身随小太监离开。 但愿顺遂。徐光看着李祈离去的背影,不由祈祷。 宴席之中,来人皆是朝中大臣、皇亲国戚、皇子妃嫔,像是家宴。意识到这一点,李祈心中自嘲一笑。 众人在看到李祈的身影后,皆是一惊。 姚玉敏直接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李洵,表情不解。 李洵并未理会,只是开口,“祈儿就和苑儿坐一起吧。” “是。”李苑应下,招呼还在殿中站着,有些无措的李祈过来坐下。 众人都坐定后,宴席才开始。 李祈对这样的场面已经很陌生了。 一旁的李苑察觉到了李祈的拘谨,细心为他添菜。 并小声说道,“不必有所顾忌,喜欢什么便夹来吃就好。” 李祈并非什么不识好歹的人,见李苑真心实意,也不好一直冷着脸,于是点点已做回应。 李苑见之一笑。 李洵瞧见了,颇为欣慰。一兴起,喝起酒来,同大臣们拉拉家常理短。 后来有人起头作诗助兴,氛围一下热闹起来。 …… 这时有人起身喝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像是命定般的诗句,一下就将李洵拉进了回忆了,心中悲鸣,我又何尝不痛恨自己呢。 在场的其他人有明白不对劲的,连忙把那人拉下,替他打圆场,“喝醉了,喝醉了。”然后又故作苛责,对那人声音不大不小骂道喝醉误事。 姚玉敏瞥了一眼李洵,见他这痴情悔恨的模样,脸都绿了,强忍不发作。心中咒骂道:“真是死了还不能安生!” 李洵愁上心头,不停喝酒,面色潮红。 倒真是喜极生悲,宴中失态。 李祈只是心中冷笑,真是虚伪至极。 姚玉敏也是心烦,凑近劝道:“陛下莫要再喝了,喝多伤身啊。” 李洵睁开眼皮,瞥了一眼姚玉敏,厌烦不已。 “滚。” 姚玉敏一惊,怒上眉梢。但还是强撑着颜面,站起身来,挂着笑,“诸位散了吧,陛下醉了。” 众人心知肚明,也不愿掺和,客套几句后,纷纷起身离开。 一会功夫,宴下就剩下了李苑、李祈、容稹等人。 容稹自知无趣,前脚刚走,李祈作势跟上。 姚玉敏便开始作妖,朝正要离席的李祈喝道:“李祈站住!” 李祈登时明白,今晚是躲不过了。 彼时仍是敌强我弱,自己只能忍住。 李祈站定,只是冷冷看着姚玉敏。 姚玉敏气不打一处来,走下去,就要扬李祈一巴掌。 李祈本想躲,却被几个下人强行按住,一只腿腿被踢倒,险些跪地。李祈强忍着痛,强撑站起。 “你们这是做什么?”李苑知道母后和李祈不对付,但没想到她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对李祈动手。 “把太子带下去。” 其余下人得令,熟练将李苑捂住嘴,架了下去了 “不……唔唔唔!”李苑反抗无效,心中涌起无力感。 而李洵面色酡红,烂醉如泥,趴在桌上睡着了。 眼看巴掌就要落下,这时一道深冷的声音传了进来。 “不知二殿下犯了何错,遭此惩戒?” 李祈望了过去,心中一阵悸动。 容稹面色自然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迈步走近。 姚玉敏意外,“自然是犯了本宫的忌讳。” “不知是犯了娘娘何样忌讳?”容稹面色不改,来到李祈身边,不动声色地睨了一眼按住李祈的下人们,眸中闪过寒光,不怒自威。 下人们心中衡量过后,当即放开了李祈,退至姚玉敏身后。 李祈一时失重,站不住身形,身体向前跪倾。容稹眼疾手快,拦腰抱住。考虑到李祈的自尊心,把人护住后,扶他站起。 姚玉敏诧异之余,警铃大作。李祈竟能得容稹相助! 李祈恢复过来后,“不知我何处冒犯了娘娘,导致娘娘对我历来如此心狠?” 李祈从来都不屑于装,若不是有顾虑,隐忍不过是迫于形式的圆滑罢了。这点和容稹很像,不过容稹的手段很是狠厉,一旦撕破了脸,容稹懒得动口,犯他忌讳者杀之便是。 姚玉敏面色难看,碍于容稹在场和所谓颜面,强扯着缘由,习惯性抬手指人,“你不该……” “不该如何?”容稹不着痕迹上前一步,将李祈护在身后,冷冷地看了姚玉敏一眼。 姚玉敏尴尬又气愤,将手放下,挪步离开,背对他们,咬牙切齿道:“李祈你不该如何,自己清楚!” “……”李祈扬起嘴角,轻嗤一声。 她缓过劲来,整理了一下仪容,转过身,脸上带着假笑,朝容稹和和气气说了声,“今晚失礼了,容王爷莫要见怪。”她可不想现在和容稹撕破脸。 容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作回应,心中鄙夷不屑。 李祈明白他们迟早会撕破脸,今日这人这般发难,现在自己有容稹相护,底气大增,也想看看容稹对自己究竟上心几分。 李祈故作活动一下,左小腿一阵吃痛。他是能忍的,但…… “嘶……”李祈故意发出声响。 果然容稹不着痕迹的蹙了一下眉,露出紧张。这些细微的小动作尽收李祈眼底。 “怎么了?” 李祈不说话,只是将左腿微移了一下,眼眶有些湿润,“疼……” 在撒娇? 容稹心中上涌起有莫名的兴奋,垂头打算查看一下李祈左腿上的伤。 李祈故作坚强,紧咬着唇,摇摇头,欲拒还迎,“没事的,想来那个下人也不过是奉命行事,不怪他。这种小伤小痛,我身上都不知落下多少回了,不打紧的。” 姚玉敏大吃一惊,这兔崽子敢告状! 容稹不冷不热地开口,目光直直看向对面的几人,“哪个人?” 几个宫人,心慌不已,交头接耳了一下。 容稹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一抹戾色涌入眼底,“按青玄律法,无故欺辱皇子者,轻则乱杖打死,重者株连九族。” 此话一出,一个年轻太监心焦地朝姚玉敏看去,岂料她压根不看自己。 他瞬间慌了,面如死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一边喊,一边用力扇自己的脸。 李祈瞧了一眼那人,眼底溢出冷色,嘴角翘起弧度,一切皆是不动声色。 “确实该死。”容稹走到殿中巡视了一眼周围的人。 回京之前,容稹就派人将李祈这些年来的情况调查个清楚,四个字便可概括——苦不堪言。 本来容稹是打算待时机成熟,暗地将伤害过李祈的人一一铲除,如今他转变了想法——我不会帮你杀他们,但我会教你怎么“杀”他们。 他们前世同出百炼门,而百炼门流传着一句话,投其所好,明其软肋,一旦背叛,诛其心,灭其魂,让其痛不欲生。 前世容稹崭露头角后很是不以为意。背叛随时可能发生,与其执着被人背叛,还不如让自己变得更强。忠心什么的他从来都无所谓,只要自己开心就好。于是狂妄不羁的容稹后来亲身经历了一次,只是一次就让他悔恨终生,魂飞魄散。至今心有余悸。 容稹思绪回笼,面带寒霜,见宫人们战战兢兢,为首的看起来年纪较长的宫女,倒是不卑不亢不卑有股事不关己的姿态,站在姚玉敏旁边。 殿中掌掴声不断,李洵还在熟睡。 容稹眉宇间透露出嫌恶,薄唇轻言,“陛下还在熟睡,你也不想惊扰了陛下吧。” 年轻太监忐忑抬头,不知道容稹的用意,手中的动作自然也不敢停。 “停下吧。” “多谢王爷,多谢二殿下。”声音哆嗦的不行,脸打的发肿破皮,一片鲜红。太监又重重嗑了两个响头。 容稹的视线扫过姚玉敏,眼神深冷,姚玉敏顿时打了个寒颤。 “皇后娘娘,这人是您宫中的吗?”语气轻缓。 “……是”姚玉敏不敢不认,照容习真这架势,不会善罢甘休。打算将那太监踢出去,生与死,她都管不着。“那王爷以为该如何处置。” “既然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自由皇后处置。”话锋一转,“只是希望日后不要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不单是有损皇家颜面,且若是让二皇子落下病根,以死谢罪都死不足惜。” 姚玉敏被气地脸颊发红,奈何容稹功高望重,不敢动作,只好吃下这个哑巴亏。 第8章 我只照拂你 殿外夜色沉沉,寒风料峭。 李祈被容稹温柔牵着左手边的衣袖走了出去。 李祈心中泛起涟漪,暖意上涌,全身暖的不行。 李祈看着容稹的背影,身姿挺拔,身形健阔。 “多谢照拂。”李祈由衷感激容稹的多次袒护。 容稹应声回过头来,面色有些复杂,意识到自己还牵着李祈的衣袖,他不想放手,但不得不放。 想到日后,他也要不得不放手让李祈自己闯荡,心中泛起阵阵酸涩。要是可以他真想直接以雷霆手段替李祈打下江山,再双手奉上。 但容稹心中又比任何人都明白,李祈不会成为任何人的金丝雀,他要的他会自己拼尽性命去争 。他会以睥睨之姿,杀出层层重围 ,荣登大宝,名留千古。 李祈前世未完成的夙愿,容稹前世未完成的诺言。一对怨偶,相爱相杀。轮回流转,过往一切宿怨恩仇,都将在今生沥血化开。 容稹会陪李祈一起熬过风霜,一同完成他们各自的毕生之愿。 “你怎么了?”李祈踮起脚,冲容稹面前挥了挥手。李祈有些意外,想不到为什么容稹今晚如此出神,且神情颇为落寞。 “……嗯?”容稹瞳孔聚焦回过神来,见李祈在身边。他嘴角扯出一丝笑,“无事,不过触景伤情,念及旧事罢了。”说话间不动声色地放开了李祈的衣袖。 李祈恰巧瞥见,不知情绪轻嗯一声,骤然觉得身子有点冷了。 “日后千万小心,有事便可拿着这块令牌来容王府寻我。”容稹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玄色精巧细致的令牌递给李祈。 李祈闪过迟疑,这不是我想要的吗。可为什么突然在乎起容稹心中会不会觉得我心机…… “?” 李祈思虑良久,终于理智占于上风,心中告诫自己,李祈你现在可没资格瞎想这些,容稹对你喜厌与否都不你能决定的。于是双手接过,“多谢!” 容稹微微颔首,抬起青筋轻微凸起的大手,温柔克制地摸了摸李祈的头。心中不免暗喜,今晚着实赚翻了。 李祈没有躲闪,微仰着头,眸子微挑,眼底划过轻微的诧色。他在笑? 他喜欢触碰自己?李祈的直觉一贯很准。 他联想到京城中也有不少豪门大族中传出过好童癖,难不成容稹喜欢孩童? 李祈就此在误会容稹的路上越走越远,后来更是闹出啼笑皆非的笑话。 “腿上伤的怎么样,打紧吗?”容稹突然忆起李祈的伤来,他先前一直呆在军营之中,粗惯了。 李祈摇摇头,“痛过一阵就没事了,回去我会上药的。” 容稹点头,又道:“回去后好好休息。” 气氛略微有些压抑…… 李祈了然告谢,道别离去。 容稹见李祈走远,眸光深情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冷不丁说了句,“我只照拂你。” —————— 殿中的姚玉敏见人走后,冷眼瞧了下那个掌掴的太监,向身边的大宫女低声吩咐了句,“处理掉。” 随后就命人将李洵抬回了寝宫。她亲自为他好一番梳洗,又喂李洵喝了一碗醒酒汤,忙前忙后。 “陛下,好好休息一下吧。” 姚玉敏宴时满头华丽发饰一一被拆一下,头上只留一个简单的发髻,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背。眼神疲惫柔和了许多,倒颇有点贤妻良母之味。 她将李洵扶到床上,替他盖好被子。 李洵还处于迷糊的状态中,任由姚玉敏动作,口中呢喃着话。 “陛下说什么?”姚玉敏低头凑近去听。 “……萧云……萧云…我好想你……” 萧云正是李祈病逝的母妃,李洵心中挚爱。 姚玉敏霎时阴沉着脸,自嘲冷笑,“哈哈哈,萧云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长长的红指甲嵌进大腿肉里,心里暗叫道,“不杀李祈,难解我心头之恨!” ——————— 闲暇日子过得不慢不快。转眼七日年假已过,天子官员如期例行上朝。 其中年前说好的为容稹选徒一事提上日程。 比试定在三日后,为三场。一日一测,为期三日。第一场笔试测诗书、第二场测棋艺、前两场在文渊殿测试,第三场在则在舒心殿测箭术。另外比试由容稹全权负责。 比试之日很快到来,京都众官家、世家子弟云集于皇宫文渊殿。 各各衣着不凡,神采奕奕,站于殿内。 三三两两,攀谈起来。 李祈的打扮并不起眼,独自站在角落,眸光掠过殿中其他人的脸庞。 除了看到学堂上一些熟悉面容,还有不少陌生面孔是李祈未曾谋面的。想必是一些世家的贵公子,看来大家都很重视容稹,以及容稹徒弟这个头衔。 这时,容稹来了,一身暗红长袍,长发挽起束于鎏金发冠中,身后又跟着两个随行侍卫,极显容稹威仪。 众人见状,齐刷刷施礼问安。 李祈起身时和容稹的目光短暂交集,容稹凝眸带笑,温柔中夹杂着一丝侵略性,看的李祈有些恍神,快速将视线收回。 容稹内心愉悦,道了声免礼,来到殿中台上,站定,扫了一眼殿内的人,有男有女,加起来共十八位。这些人皆出身不凡,不乏能者。来此目的也无非是希望证明自身,助兴家族。 “诸位来此,想必也是做足了准备。便请诸位寻位子坐下,调适好后,容某便会公布具体试题,诸位按心中所想,用心作答便可。” 众人闻言,纷纷寻位入座。 容稹见大家都准备妥当后,“此次诗文比试试题为武之道,用时一炷香。” 众人低头沉思,蘸墨落笔…… 容稹站于台上巡视,一个太监微倾身向前,双手递上一个本子,恭敬非常,“王爷,这是名册,您阅目。” 容稹接过,翻开看了看,心中疑惑,李苑没来,怎么他名字却在上面。 一旁的太监眼尖瞧见容稹蹙眉,想起大公公苏忠的交代,先是询问容稹原因,“王爷何故皱眉?可是有关太子殿下?” 太监见容稹点头,便低声解释道:“王爷鲜少在京有所不知,太子殿下的诗词歌赋可谓是名动京城,数一数二的。皇上念及,便许他免了这场诗文比试,后面两场就照例参加。” 容稹了然,据他手下消息,这青玄太子李苑虽博览群书,学富五车却不晓实践。这也不怪他,毕竟皇后看得十分紧,不容他出半点意外。加之他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知现世险恶,单纯仁慈。 华而不实,难挑大梁。这是容稹对李苑的评价。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众人纷纷交卷。 …… 两位太监小心将考卷收好。 “今日一试,圆满结束。诸位先行回去,待我回去细细鉴来,明日便可放榜出结果。到时入选之人再来殿中参与第二试。”容稹简单交代了一下。 “是。”众人明了,一一离开。 容稹见李祈也将回去,本想同他说说话。不曾曾想,皇上突然传来召见。 他只好随太监们,先去李洵那里。 ————— 李洵站在一处露天阁楼外边,将手中看完的密报,拍在身后苏忠胸前。 “你说我儿李祈究竟是什么人,能让这么多人费尽心思,多番苦寻。”声音听不出喜怒。 苏忠慌忙接住信,握在手中,不敢看,“陛下不知,奴才又岂会明白。” 帝王心思最是难猜,饶是苏忠待在李洵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了也仍是摸不透,行事小心谨慎,生怕触怒龙颜。 李洵轻呵一声,“你看都没看,就说不知?” 苏忠眼神微烁,低头查看起来,看完也是一惊,“这……” “苍凌最近有何异动?”李洵眼神复杂。 “一切照常,只是听说苍凌迎回了他们的太子,神秘非常。” 李洵居高临下眺望青玄的大好河山,嘴角挂起意味不明的笑。“既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不如引他们露出破绽。” 第9章 比试 容稹被带到皇宫一处神秘隐蔽的阁楼之中,随带路太监登上去之后。 隐约看见屏风内透出一个清瘦人影。 太监将容稹带到后,朝屏风之中的人施礼、然后退下。 “可是容稹啊?” 李洵人到中年,消瘦许多,一袭灰白长衫,一改往日威严,缓步走出。 “容稹见过陛下。”容稹朝李洵颔首作揖。 “这就你我二人,不必拘礼。”李洵坐在一把红木椅上,抬手示意容稹也坐下来。 “不知陛下找我所为何事?”容稹率先问出声。 李洵不缓不慢地替容稹斟茶,“想到你为青玄南征北战十余载,甚为辛苦。先前过年正是繁忙,如今稍稍得空,便想寻你来说说话。” 容稹点头以示回应,接过茶,抿了一口。 “早些年想让你回京,你因镇守边关以作推辞。如今早回,可是有什么内因。” 容稹表情一滞,很快恢复过来,“哪有什么内因,只不过是想着如今天下太平,自己一直守在那也确实无聊,不如回来看看。加上营中士兵们不乏有妻儿老小的,这么多年也该回去看看,尽尽孝道。”回答的滴水不漏。 “听闻你一直在寻人?” 看来李洵这次有意探话,他这么问应是知道了些蛛丝马迹。 容稹依旧从容回应,只是脸色略带伤感,“不瞒陛下……萧皇后于我有恩,李祈是她唯一的孩子,之前他有云妃照料,如今身边无人帮衬,他还这么小……皇后又是百般不待见,臣于心不忍啊。”言语恳切。 提及旧人,李洵也是一阵心痛。长辈大人做的孽为何要辜及孩子呢,心一软,拷问的话咽了下去。 “那你有意带他离开?” “想是如此,可怕陛下不允。” “……若你有心,他有材,也未尝不可。” 容稹抿唇一笑,“臣谢过陛下!” —————— 诗文论武这块,众人看法不一。一审阅挑选下来只剩下十位入选,加上李苑共十一人进入复试。 次日文渊殿内 “今日比棋艺,行军作战不单靠武力,更靠谋略战术。你们共十一人,两两相对下棋比试,一局定胜负,落单的人同我下,我让他三子。” “现在你们可以找伴落座开始了。这次不限时,下至分出胜负即可。” 容稹负手而立,道出规则。 众人明了,左顾右盼,寻伴下棋。 李祈原以为自己会是落单的那个,不料正当自己朝容稹走去时,身后一人迎了上来。 “这位公子可愿与我相伴下棋比试?” 李祈久居深宫,不见外人。所以鲜有人知道这位青玄二殿下。 李祈转身,眼底夹杂着一丝打量,眼前之人一身淡灰色长衫,长的眉清目秀。 “可以吗?”张详见李祈不出声,又问了一声。 “可以。”李祈的脸色依旧淡然。 两人相对落座。 “你想要什么棋?”张详礼貌询问。 “都可以。”声音不冷不淡。 张详心想,这人长的倒是不凡,就是好生冷气。 “那我选白棋吧,黑棋让你。”张详自觉自己棋技不差。 “……你想选什么便由心选,我无需你让。”李祈虽算不上棋艺精湛,但心中总是莫名涌起自信。加之,即是比试,便是有输赢之分,何来“让”字一说。 张详脸上浮现一丝尴尬,“那我选黑棋。”既然他这么说了,心想,还是赢更重要,于是果断拿了黑棋。 …… 李苑本以为会有很多人和自己对弈,现实却截然相反。一来李苑贵为太子,身份在那,加上他同样与这些人很少往来。二来众人传闻李苑棋术颇精,大家都是奔着赢来的,可不想触霉头。 最后难免落单了,和容稹对弈。 “殿下请。”容稹礼数周全,且将黑棋递给了李苑。 李苑接过,点了点头。 黑子先行。 李苑高高瘦瘦,身上显露儒雅之风。 …… 李苑的棋艺不赖,但在棋艺老练的容稹面前就显得有些稚嫩了。 容稹有意不想让李苑赢,也不想让他输的很惨。 一番控制下来,容稹营造出了险胜的局面。 即达成了目的,也没驳了李苑的面子,恰到好处。 李苑明白自己技不如人,“受教。” 李祈这边,两人周旋良久,最后李祈剑走偏锋,出奇得胜。 张详一叹,佩服不已。他看着李祈离去的背影,猛的意识到,忘了问名字了,不知是哪家公子。日后有缘,也可以往来切磋棋艺啊! 这时有个熟人过来,拍了一下张详,望了一眼离去的李祈,“你怎么会和他对弈?” “他?认识?” 谷肖放低声音,“他就是那位青玄二殿下。”眼神带着古怪。 “青玄的二殿下?……”张详后知后觉,“李祈!” 谷肖点点头,提醒道:“他啊晦气孤僻的很,你少接触,别惹祸上身。” 张详眉毛一挑,“我是谁诶!”京城四大家族,张家的小公子。 他面露得意之色,眼神莫测,“有些话呢也别说这么早,我就觉得这李祈怎么看怎么喜欢。清冷疏离,聪慧自持。”未来的帝位之争,怕是免不了一番腥风血雨了。 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为虚,但传闻确实不可尽信。 各方对弈尽数结束,最后有五人参与终试。 —————— 傍晚,皇帝寝宫中 李洵坐于床头,阖眼休憩。一旁的姚玉敏贴心地替他捏肩按摩。 姚玉敏想到李苑比试没过,还是和容稹对弈,心里莫名来气。 “你有心事?”李洵察觉到姚玉敏心情不好。 李洵这么一问,姚玉敏嘴角微扬,他还是关心我的。 “……还不是苑儿嘛……” “……和容稹比试,容稹险胜,很不错了。”虽然大家对比试结果多少心知肚明,但客套话还是得说。“既然无缘,你也无需挂怀。”李洵缓缓睁开眼,轻拍了一下姚玉敏。 “李苑是个好苗子,等过几日,为他寻个武师。让他待在宫里学,你日常还可以与他见面,岂不更好。” 姚玉敏一听,颇为动心。“谢陛下恩典。” 李洵撑起身子背靠床栏,忆起那份名册,眼底神情莫莫测。 姚玉敏向来善妒,本以为她位即皇后之后会有所收敛,没想到反而更加放肆猖狂,连带外戚一族在朝堂行事都愈加放肆。 李洵拨动手中的棕色串珠,面色平淡,话语间却带些警告之意,“你身为一国之母,也该有些母仪天下之风。行事万不可随心所欲,得念及上下顾及左右才是。” “……臣妾明白。只是……” “明白就好,日后照办就是。”李洵淡淡瞥了一眼姚玉敏,“若有隐情难言,可现在同我说来。”否则,若再出事端,绝不姑息。 姚玉敏不懂方才还是好好的,现在就冷漠严肃起来,“陛下多虑了,臣妾现在并无什么难言之隐。” 李洵轻哼一声,抛出难题,“你以为李祈如何?” 怎么说起他来了…… “……李祈啊……”姚玉敏对李祈是厌屋及乌,很是不喜。 听这语气,李洵也多少明了了,“如今云妃不在了,他的生母更是早逝……你这个作皇后的,应对他多多照顾,不得轻慢。” 姚玉敏面色一僵,“是。” 当初将他打入冷宫的是你,如今竟然想让我去照拂他……呵…… 看来唯有让李祈彻底完了,你才会死心。 —————— 天气回暖,晚风舒适不寒,半轮弯月高悬于空。 李祈沐浴过后换上一身薄衫,坐于院中,心绪愁然。一想到明日便是最后一场比试了,还是比箭术,莫名有些心慌。 一是自己还未练过,二是心中总感觉明日会出什么意外。 徐光瞧见李祈的愁容,关心一问:“殿下怎么了,为何如此忧愁?” “明日就是最后一试了,有些心慌。” “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老奴相信殿下定能如愿以偿,夺魁拜师。” 李祈抿嘴一笑,“但愿如此。” 第10章 自救于危难之间 容王府 晚风徐徐吹来,屋内灯火通明,珠帘轻轻浮动。 容稹正坐在桌案前,闭目小憩,捏了捏山根。近来的事务繁忙,加上筹备收徒比试,劳神不已。 “砰砰……”屋外骤然响起一道敲门声。 “主子。” 容稹听出是薛易景的声音,这么晚来这,他许是有事要报。“进来。” …… “这么说,还有人在找李祈。”容稹眼神一黯。 “嗯嗯,且对方势力不弱,我和方既碰上,和他们交手了,身法不凡,身上还配有鎏金苍花纹令牌……他们应该来自苍凌。” 苍凌是青玄的邻国,同样神秘强大。双方关系十分复杂隐晦。 “据密探来报,苍凌太子回来了,十分神秘,就连苍凌大臣也不知道他是何样貌。” 容稹听到这,脑海猛地浮现出一个人的脸。难不成他也来了?! 他心中莫名起了危机感,又联想到昨日李洵的问话,看来大家都虎视眈眈。 容稹脸色难看,眸光沉沉,“竭力封锁李祈的消息。另外多派人手秘密潜入苍凌,获取情报。尤其是那个太子的!” “遵命。” —————— 次日上午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容稹想到时间充裕,加上这五人都不怎么练过箭,尤其是李祈,于是决定上午先练习,下午再比试。 五人巴不得可以先练习一下,全都无异议。 舒心殿位于皇宫北郊处,由一个露天的校场和一个武器房组成。周围植有绿树,校场内缘设有高台可供落座,还有靶场,场地广阔。 五人皆是一身劲装,颇具阳光干练的风采。 容稹一身修身黑棕色劲装,长发束成高马尾,英姿飒爽,让人难以忽视。 容稹领着他们,如何挑选择合适的弓箭和防具。 …… 容稹先以身示范,手中提着一张久经岁月磨砺的老弓,隐约可见弓身上曾雕刻的精致花纹。 他举起弓,专注冷静地调整姿势,肩部微微收缩,臂弯微曲,将力量集中于指尖。 阳光明媚地洒在容稹俊秀挺拔的面容上。他从容不迫地拉弓注力,提箭上弦,身姿挺拔稳健。他的目光专注且锐利,左眼微眯,直盯靶心。 霎时他用力释放弦,箭矢离弦,呼啸而出。在阳光的照耀下,箭头熠熠闪光,力道之大,响起破风之声,“咻”的一声,直中靶心。 场上响起一片掌声,无不佩服容稹精湛的箭术,动作流畅精准。 五人在容稹的细细指导下,活动了一下筋骨,开始慢慢实践起来。 五人站成一排。 “两脚分开,距离与肩同宽。” “拿起手上的弓,适应一下重量。” …… “左手放松,注意好位置,当你准备好之后就可以开始了。” “上箭,箭口放在弦口上,箭杆则放在箭台上。搭完箭就可以推弓了。” “推弓的位置大约就在虎口下一点,就在大鱼际中间这个位置,凹进去这里然后推着这把弓。” 到推弓时,大家都感到很吃力。 当然容稹现在也不指望这些娇生惯养的小公子们能以半日的时间练好。主打练习尝试,看看天赋。 “勾弦就要用到刚刚的护指,三根手指去勾弦,食指在上面,中指和无名指在下面。然后举弓,手要直,左手握弓不用太过用力,前推后拉。” “开完弓之后,将弦拉到接近下巴的位置……最后瞄准射箭。” 一开始大家的情况都不太理想,又都不服输,一遍又一遍的请教、练习。 …… 艳阳升至正空中,热气滚烫。 容稹便吩咐他们先练到这,先回去休息。 大家长舒了一口气,练了那么久,累得不行,身体根本吃不消,得令后纷纷收拾离开。 李祈这边情况也差不多,额头沁出细密的汗,鬓角湿润,面色红润,练了这么久,有些气喘不已。 “还好吗?过来喝口水。”容稹惬意地坐在树荫下,支了个小桌子,倒了杯水,抬手招呼李祈过来。 “王爷好生悠闲。”李祈走近,拿起桌上的杯子,微仰着头喝起来。 口渴了,喝的有些急。一些水顺着嘴角缓缓流下。 容稹双眸微眯,阳光映在李祈白皙透红的小脸上,眉眼如画。 林间清凉微风轻拂而来,带着“沙沙沙”的清脆响声,有种岁月静好的恍惚。 ——————— 中午,李祈回到冷宫,疲惫的坐到椅子上。 “殿下回来了?”徐光从里屋掀帘而出,手中端着一碗甜汤,眼中带笑,朝李祈缓缓走来,“我做了你喜欢的红豆莲子汤,你尝尝 。” 李祈赶忙接过,欢喜道谢:“谢谢公公。” 李祈拿起勺子,拌了一下,舀起一勺,喝了一口。还是以前的味道,好喝。 徐光坐在一旁,“箭练的怎么样啊?” “还行……”李祈停下动作,又补充道:“吃力是肯定的,但现下这是最好的法子。” “……下午最后一试,千万小心。”徐光有些担忧。 “我会的。”李祈喝完,将碗放在桌上,“公公,要是我成功了,我就带你一起走,离开皇宫这个是非之地。” “好!”徐光欣慰一笑。 李祈现在对未来有了别样的憧憬,待他羽翼丰满,定会重回故地,让这些人付出代价。杀亲之仇,永生难忘。 下午天边竟起了乌云,乌云蔽日,天色暗淡,所幸还未下雨。 容稹被李洵叫走,商议事务。他便差人吩咐他们先继续练习。 李祈等人来到舒心殿的靶场后,有节奏地练习起来。 …… 看着他们渐渐掌握方法,李祈有些心慌,自己虽然近来多有锻炼身体,但还是有些吃力。加上这最后的比试于他而言重于泰山,由不得出错。 他的内心烦乱,静不下来。闷热的环境也让他感到不适。握住弓箭的手沁出汗来。 “哟二殿下怎的如此努力,莫不是想攀上容王爷这高枝。”出声的是段远,京城中有名的纨绔,口气满带不屑。 之前在学堂上对李祈也是百般刁难。 李祈心生烦意,不想搭理。 “别不理我啊。”段远冷哼一声,见李祈对他不理不睬,玩心大起。 段远贴近李祈低声威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容稹的心思。真是好一脸的楚楚可怜啊……” 李祈隐忍不发,握住弓的手暗暗发紧。 段远瞥见,眼神中闪过得意,“你又以为容稹是什么好人,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军功不断,身边却无女眷。怕不是——” “啪”的一声响起,李祈忍无可忍扬起右手,给了段远一巴掌。 “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纨绔奢靡,毫无作为。” 段远懵了一瞬,想不到李祈敢反抗,抬手摸了摸左脸,火辣辣的疼。 “好样的李祈,别给我不知好歹!你不过是冷宫弃子,还敢同我叫嚣。”段远肉眼可见的怒气上涨,恶狠狠地盯着李祈。 “来人给我抓住他,给我狠狠的打!” 段远的家奴闻声,拥了上来。 李祈见状,拉弓对准他们,“你们敢?” 几个奴仆见势,有些犹豫。 “上啊!之前还打的少吗?出事我担着,给我打!”段远从小到大,来没被人打过,谁对他都是百依百顺的。这个李祈,怎么敢,非要他吃点苦头。 奴仆们一听这话吃了定心丸,量李祈也不敢射箭,大胆朝李祈扑去。 李祈眸光阴沉,强迫自己冷静,果断拉弓上箭,瞄准他们。 为首的奴仆不以为意,离李祈还有三步远的时候,便恶狠狠地伸手朝李祈扑过来。 就是现在!出箭。 “嗖”的一声,箭直直飞出,射穿了那人的手,鲜血溢出。 奴仆顿时惨叫出声。 “还有谁敢来?!如今青玄子嗣薄稀,整个青玄的皇嗣只有我和李苑,往日小打小闹也就罢了,如今你们还想怎样?” “若你们还敢肆意欺辱,那我李祈定当以死相拼,百倍奉还!” “反正现在我什么都没有,就命一条。你们要敢造次,就不只是射穿手这么简单了。另外你们可要想好残害皇嗣的代价,我要真死了,你们也别想多活一天。” 李祈语气深冷,环顾四周虎视眈眈亦或是冷眼旁观的人们。 众人都被李祈的举动言行震惊到了,这还是那个沉默寡言,软弱避让的李祈吗? 正当大家僵持不下时,“滴答一声”一滴雨水落在了李祈紧握弓箭的手上。 瞬间大雨倾沱…… 这时一个传讯太监急匆匆赶来,高声道:“传陛下口谕……如今雨水天气不便比试,改日再较高低。”声音带点喘。 “谨遵陛下圣谕。”众人异口同声,颔首施礼。 …… 段远目露不甘,李祈竟让自己吃瘪! 离开时,段远路过李祈时,本想撞一下李祈的肩膀的,再出声挑衅一番。 不料李祈早有打算,不动声色地将左脚微向前伸。 段远的注意力都在李祈脸上,路过李祈旁边,边走边正打算出声,“李……” “该死!”段远猛地被绊倒在地,一阵疼痛。还好地上有积水,不然脸准得磕花。 大雨转细雨,绵延不断。 李祈轻撩起打湿的碎发,蹲下身来,“段远你说,要是你爹知道了你的秘密,你还能这么潇洒的活下去吗?”声音又轻又冷。 段远的脸霎时白了,不自觉地紧张咽了咽口水,抬头惶恐地看着李祈。 李祈青眸微眯,脸上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段大公子,怎么这般不小心?” 李祈出手扶起段远,面无表情瞧了眼后边踌躇不敢上前的家奴们,“不来扶你们家公子吗?” 段远临走之际,李祈背对他,再次提醒,声音不大,语气强硬,“日后还望段公子,谨言慎行,自行削了这身嚣张跋扈的皮。免得日后丢人现眼,悔不当初。” …… 回到府邸的段远还处于恍惚中,已经忘了己是怎么回来的了。只觉当时的李祈宛若蛇蝎,心思深沉可怕,自己浑身毛骨悚然。 …… 偌大空旷的靶场上,众人早已离去,独剩李祈一人。 漫天飘雨,连绵不断。 李祈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眉目坚定,心中好似燃起一股热火。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永远救自己于危难之间。 第11章 难言的绝望 午后黄昏,细雨不断,远山氤氲如画。 李祈任由细雨洗涤,一步一步走回冷宫,心情格外松快。时至今日,方知我是我。 …… 李祈走到院门口,发现屋内还未点灯。 他意识到不对劲,上前推门而入,冲进屋内。 “公公!徐光公公!……” 李祈点上蜡烛,屋里这才亮起来。他在屋里、院里来回搜寻、连喊了好几声,都不见徐光身影。 有股寒意从脚底漫至全身。李祈绝不要坐以待毙,他摸摸了衣袖里的短刀,坚定决绝地出门,朝凤霞宫跑去。 姚玉敏,你最好保证徐光公公没事,否则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雨还在断断续续的下着,周遭的一切是那么的昏暗潮湿。路上行走的宫女太监,见到李祈,意外的行礼起来…… 李祈面无表情,眼眶发红,又一次一往无前的跑着。 为什么老天爷你总是这般折磨无辜之人?! 行至半道,突然面前走出一个人影。 李祈一顿,抬眸看去。 那个黑衣人? “你要去哪里?”黑衣人明知故问,抬手拦住李祈的去路。 “你知道徐光公公在哪对吗?”李祈湿润的眼睛中流露恳切之情——和我去救他好吗? 黑衣人眸光一凝,“现在徐光被确实在姚玉敏那,但这对我们来说可谓是绝佳的机会。” “只要你现在调转方向跑去御书房,向陛下哭诉你遭受到的种种不公。” “外加上我家大人手上有关于姚玉敏多般恶行的证据。到时一同揭发姚玉敏,就可以一举扳倒姚玉敏以及那些外戚了。” 李祈苦涩一笑,内心无比清醒,“扳倒她们,我们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但是我从来都只是想和亲人相伴,之后才是争权夺利,让负我之人痛苦终生。” 黑衣人面具下的脸蓦地一滞,他不过是大人之命,确实没考虑过这些问题。 没想到李祈小小年纪,心思如此透彻。 “在青玄,掌控一切、苦难的根源永远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可他不是神,他也会犯错,甚至动辄可能流失百万。为什么所有人都视若无睹,我不知道你们所做究竟为何?” “于我而言,实现雄才伟略之前,我更想救徐光公公。他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了……还望恩人,莫要阻拦。” “你……” “别拦我,不去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李祈握拳,猛地跑了出去。 无论前面等着我的是什么,我都要自己去求证,哪怕殒命。 “……他不在凤霞宫,在皇宫北郊舒心殿。” 李祈远远听见,没有回头,落下的泪随风而去,“多谢!” 黑衣人无奈看着李祈远去的背影,勇敢坚毅,倔的让人心疼。 现在只能先给大人报信,再看下一步如何行事了。 —————— 皇宫北郊舒心殿 天色暗淡,细雨停了,空留冷风吹拂。 李祈到了,此情此景让他百感交集。突然他瞳孔微缩,浑身一震,眼中的徐光公公被绑在树上,鞭打的鲜血淋漓。 “徐公公!”李祈冲了上去,语音哽咽,眼泪夺眶而出,如断线珍珠一般。 满身疼痛接近昏迷的徐光缓缓睁开红肿的眼睛,见是李祈既喜又忧,喘着粗气,“殿下……你快走,老奴快不行了……姚玉敏设了圈套,就等你来啦!”徐光的眼泪哗哗落下。 李祈泣不成声,想替徐光解开绳索,却发现被打了死结。他果断抽出短刀要划开绳索,“我……要带你走……”声音哽咽不已。 徐光知道李祈还有大好的未来,自己这个快半身入土的老头只会拖他的后腿。 “这次殿下就自己走吧……” 李祈潸然泪下,满脸不舍,“公公,我只有你了……”他割绳的动作不停,近乎哀求的语气。 徐光不忍又无奈地摇摇头,泪水打湿了衣衫,浸到伤口上滋滋作痛。 终于李祈划开绳,小心地将抱住徐光,慢慢放他下来。却发现徐光又阖上了眼,虚弱的不行。 李祈轻唤一声,不忍直视徐光身上血淋淋的伤口,强忍热泪,声音颤抖,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徐光发白的头发,“公公……” 徐光知道自己将死,独留李祈,他内心万般不舍,强撑着掀起眼皮,抬起粗糙的老手摸了摸李祈的头,“李祈……好孩子,往后的日子,你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 徐光人生第一次唤李祈的名讳,他伴李祈长大,陪了李祈十四余载。 李祈泪如雨下,“嗯嗯!” 天边冷雨骤下,连绵不绝。 徐光合上眼,猝然断气,拂在李祈头上的手垂然落下。 李祈如同被钝器击中,崩溃在雨夜的黑暗中。他无力承受亲人相继离世的残酷现实,心如断线的风筝在无尽的悲痛中彻底失重。 亲人全部逝去,他们曾经温暖的笑容、慈爱的目光、关心的问候……全都走马观花般浮现在李祈的脑海里。 “呜啊啊啊!为什么?!!” 滚滚不息的泪水,伴随着剧烈的哭泣声,打破了雨夜的寂静,仿佛是绝望与悲凉的合奏。他的声音充斥着无尽的痛楚与怨恨,带着对命运的质问。 周围阴暗潮湿、凄风苦雨。李祈身处于深深绝望之中。作为青玄皇子,他本该享受无限尊荣,却偏偏造化弄人,被命运苦苦捉弄。 他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被奸人陷害郁郁而终,后来对他很好的云妃也被无情地夺去了性命。如今被他视为最后的亲人——徐光公公也被残害致死。 他内心悲痛交加,惊觉自己的人生如此灰暗无望。 夜幕垂降,雨水不断地从天空倾泻而下。寒风掠过空旷的大殿,掀起了满地的积水。 这时有两人撑伞缓步走到李祈面前,“李祈如何,还敢与我斗吗?” 其中的人正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毒后姚玉敏。 李祈死死瞪着她,“你会付出代价的。” “哈哈哈哈,代价?人若不狠,哪来的权势地位?” “知道我为什么要百般致你于死地吗?”姚玉敏神色狠绝,扬声控诉不公,“我本是李洵的侧妃,为助他登顶皇位,我母族一家,付出了何等心血!” “他本许我为后,奈何你娘来了一切都变了,他喜欢萧云的温婉贤淑、喜欢她的知书达理。曾经对我的海誓山盟全抛之脑后,不仅立她为后,还打算封当时还未出世的你为太子。这叫我如何不恨!” “我一日坐不上后位,就一日听不到李苑喊我一声母亲。他可是我的亲身骨肉,却要叫萧云为母,我如何不痛心疾首。” 多么荒唐毫无人性的制度——若生母不为正妻,其子女便视为庶出。庶子对自己生母是生不能称呼为母,死不能为之安葬。 无怪乎后宫里的嫔妃各种明争暗斗,千方百计想要当上皇后了。她们为的不仅仅是身份地位,更是为了能够好好听一听自己的亲生骨肉喊自己一声“母亲”。 如此卑微的心愿,却在残酷冷血的嫡庶制度下,变得是如此的遥不可及,磨心熬神,痛苦万分。 “母债子偿,李祈你得给我受着!你就该和你娘那个贱人被我苦苦折磨而死。”姚玉敏俯下身,狠狠捏住李祈的下巴,趾高气昂地对着李祈咒骂。 在无情雨夜的笼罩下,李祈在绝望中清醒,决心孤注一掷誓死也要带姚玉敏一起下地狱! 这股强烈的决心让李祈重新振作起来,他决心要揭开那藏在黑暗中的真相,并用自己的行动向罪魁祸首发出反击。 “说够了吗?”李祈的愤怒已然达到顶峰,阴狠地看着姚玉敏 。猛地抬手死死拉住姚玉敏的领口处的衣衫,然后“啪”的一声,狠狠的给姚玉敏来了一巴掌。 速度之快,姚玉敏来不及反应。被打之后,人都懵了。 “你?居然敢打我?!”眼看姚玉敏将要动手,李祈看了眼怀中冰冷的徐光,眼底闪过柔情。放下尸体,麻木却又坚定地站起身来。 “那你现在杀了我好了,敢吗?姚玉敏。”黑暗下的李祈不再伪装,目露凶光。 姚玉敏强逼自己忍下怒火,一切都在按她计划之中。只要李祈再动手让她受伤,待李洵一来,随行护卫一到,到时李祈百口莫辩,永无翻身之日。 “哈哈哈,李祈你还真是可怜啊。”姚玉敏斜睨一眼旁边的宫女,朝她使眼色,让她见机行事。 “李祈你举目无亲,皇宫里所有人都不待见你。我要是你呀,早就自刎了。何苦为难自己,苦活于世呢。”她高高在上的眼神中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假意怜悯。 李祈冰冷的暗芒在眸子里闪烁,他不动声色地摸起地上的短刀。早在他第一天得到这把刀时,他就把刀鞘扔了,这刀锋利的可怕,放在衣袖之中在走动的时候,时常刮伤小臂。 李祈以这种自虐的方式,以备不时之需且警戒自己——只要我还活着一天,终有一日我会亲手让这些为非作歹恶人付出惨烈代价。 如今时机到了。 突然天边乍现闪电,伴随着霹雳声响起,雨势渐大,寒风不断。给这座阴冷森寒的皇宫笼罩上了具切的帷幕。 李祈趁姚玉敏被吓到愣神之际,迅速起跳挥刀而出。姚玉敏不高,李祈目标明确地朝姚玉敏的脖颈处刺去。 寒光刺眼,姚玉敏心慌一躲,短刀刺偏了落在姚玉敏的左脸上,李祈作势用力向下一划,登时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从脸上爬出。 “啊啊啊,我的脸!”姚玉敏完全没想到李祈会划她的脸,气得姚玉敏要发疯,对着李祈就是破口大骂,“没娘教的野孩,贱种!我要弄死你!” 短刀上的寒刃倒映出李祈决绝心狠的脸。 一旁的宫女从愣神之中恢复过来,本想抓住李祈,夺过他手里的刀。 不料这时,大殿周围的高台上涌现出了一排排的带箭护卫。 李洵一身龙袍,从人群中走出,站于高台,正对李祈,身后站着几名随行的朝中官员。 原来是姚玉敏早就安排好的人,通报了李洵。且黑衣人也通过心腹太监将消息传讯给了那位正同李洵一起议事的大人。 姚玉敏还是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得不偿失。 姚玉敏见李洵来了,哭的脸都花了,也顾不上撑伞,直直向李洵跑去,“陛下……李祈竟然划伤臣妾的脸……” 天空雷雨不断,此地犹如人间炼狱。 李祈眸光阴寒,抬头看着城楼上肃穆威仪的帝王,环顾四周,乌泱的弓箭皆朝向自己,蓄力待发。 李祈感到自己仿佛陷入无尽的深渊之中,徒劳挣扎越陷越深。他被悲伤与绝望所淹没,无法找到一丝生存的希望。 第12章 无法逃避的命运 生在皇族,要么飞,要么死。 诡异紧张的气氛一直在蔓延。 皎洁的明月隐隐约约露出乌黑的云面。 高台上的李洵眼神讳莫如深,听不得一旁姚玉敏捂着脸哭哭啼啼,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朝宫女吩咐道:“领皇后去太医院,别在这耗着。” 临走之时,姚玉敏陡然回头望向李洵,眼底闪过脆弱的神情,“……陛下要替臣妾做主啊!” …… 李洵和李祈始终僵持不下。 周遭寒风骤雨不断。 李洵看着台下凶狠绝望的李祈,眼底闪过复杂之情 ,声音冷淡却极具威慑力,“李祈闹够了吗?” “……” “不过是一个下人,值得吗?” 明月隐匿于黑云之中。 黑暗将李祈悲伤无力的影子碾碎,寒风将眼泪吹干,清醒的仇恨驱使他果敢向前。 “他不只是一个下人!他是我的亲人!”李祈抬头直直看着李洵,面露愤慨。 李洵冷嗤一声,“可笑朕本以为让你呆在冷宫,能好好修身自省。将来——” “待在冷宫?自省?”李祈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大声狂笑,“让我呆在冷宫,任人欺辱,百般欺压。是你认为的修身自省?给你,你要不要?!” 李洵倏地脸色难看。 李祈依旧不甘示弱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洵。仿佛是忘却生死,孤注一掷的勇士。 他也曾思虑过是否能够阻止这些悲剧,但现实用残酷的真相狠狠的告诉他,那些幼稚的想法简直痴人说梦,不自量力。 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冷宫弃子,无力挽回亲人的性命,更无力自保。 面对无情的命运,李祈深知自己的渺小无能。但他绝不要乖乖等死!决意已定,李祈握紧手中的短刀。 他的目光坚定而冷厉,宛如黑暗中闪烁的刀锋。他将一切豁出去,无畏地踏入毫无胜算的复仇之路,哪怕只是对造成一切的最终根源之人直言大骂。 雨夜的氛围更加加深了李祈内心的绝望又坚决的情绪。 事到如今,李祈高声质问高台之上的李洵,“于你而言,我算什么?你对我有过一份亲子之情吗?你永远高坐楼台,游戏真情挚爱。” “多少后宫女子因你一句喜欢,永困深宫,勾心斗角。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毒妇所害,白白丢了性命。大好年华,颓然断送。” 大雨倾盆,冰冷的雨水不断下落。密密麻麻滴答作响的雨滴声似乎与李祈内心无声嘶吼呐喊相呼应。 无尽的寒凉的雨夜,彷佛与李祈的内心完美契合。 在场的所有人闻言,内心无不惊叹。 李洵的眉眼间尽是冰寒,“那我就让你瞧瞧权力的真相。” 随后李洵厉声下令弓箭手准备放箭,并要求别伤及要害,违者杀无赦。 李祈闻令浑身一抖,其实早在决定孤注一掷那一刻,他便想好了结局。无论生死,他都无怨无悔。只是最后还是会被李洵的薄情狠狠揪住心,刺骨的寒凉蔓彻心扉。 “我倒要看看你嘴硬到几时。你能依附的只有我,还没人敢当众忤逆我。” “李祈你害怕吗?” “你大可开箭,反正在你心中什么都可以拿来算计。我只替母亲和云姨感到不值!” 李祈孤傲地抬高头颅,眸光凛冽,手中紧握短刀。他会战斗到最后一刻,绝不妥协! 李洵真的被气到了,剑眉一挑,朗声道:“放箭!” 李祈身后就是一棵大树,他也不躲,挺直的站着,突然想到徐光公公还在地上,他会被射成刺猬的。 李祈当机立断,义无反顾地将徐光公公拖到树后。 众人都没有想到李祈自己都性命难保了,还会这么做。震惊之余,顿感佩服。 但无数的利箭还是如令发射,纷纷朝李祈贴身射来,李祈犹如置于死亡的黑暗囚笼之中,每一支箭都仿佛牢牢锁定了他的命运。 李祈咬牙强撑着,死死盯着这些箭雨,它们如黯淡的死光,划破了寂静黑暗的夜空,毫不留情的朝李祈矢来。 李祈眼帘中倒映着这些乌泱恐怖的箭雨,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笼罩全身。 李祈的身体被无数箭矢擦衣划肉而过,鲜红刺眼的血液在箭伤处汩汩流淌。剧烈的疼痛从四肢蔓延到全身。 就连呼吸都让李祈剧痛难忍。心中绝望与悲痛交织,李祈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李祈明白徒劳的呼喊声只会被箭矢和雨声尽数吞噬,他始终孤立无援。箭尖如利刃,寒光闪烁,无可逃避的命运正一笔一笔地对他处以极刑。 李洵面色极度难看,紧盯着伤痕累累,目光倔强的李祈。只要你说一句求饶的话,我就放了你,让皇宫御医为你医治。 冰凉雨水的顺着衣服侵入伤口,剧烈的疼痛仿佛要将李祈撕裂。李祈心狠咬牙 用掌心握住刀刃,霎时皮开肉绽。李祈倔强地强迫自己清醒,竭力昂首站直。 李洵见势气懵了,拂袖转身,内心异常焦灼,使了眼神给一旁的苏忠。 苏忠会意,当即跪求李洵,声泪俱下,“陛下,如此下去二殿下受不住啊!他定是一时冲动,惘然冲上了陛下,恳请陛下念在昔日情分上,高抬贵手。” 随行的官员杨荀也立刻,跪下替李祈求情,“陛下,二殿下自幼凄苦,无生母照料教导。如今触怒龙颜,应是无意之举,还请陛下息怒。” 李洵脸色松动,转过身来,正欲开口叫停无休止的箭雨。 “都给我住手!” 一道怒喝声让正欲发射的利箭戛然而止。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容稹俊容愠怒,长发半束于发冠中,一身劲装,踏马而来。 李祈此时已经浑身麻木无力,黑暗吞噬了他的希望,麻木的痛苦裹挟着他的心脏,绝望的苦楚拖他下坠。仿佛已将他带到了人生的尽头,一切都无法挽回。 身处在生死边缘的他,不断挣扎着保持清醒。然而痛楚席卷他的全身,让他无助又困倦。 我是彻底被放弃了吧,冲动冒进,毫无价值的弃子…… 李祈颓然后靠树干,微偏头看了眼树干背后的徐光,嘴角扬起坚强苦涩的笑。 …… 容稹收到杨荀派人传来消息后,什么都顾不上了,急忙驾马赶来。 于他而言这个世界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李祈是真的。李祈是他自断后路,步步为营来到这个世界的唯一理由。 容稹在看到李祈被当众处刑,浑身是伤,鲜血淋漓的模样。 他的眉宇间闪过一丝迟疑,他错愕地凝望着箭雨笼罩下的李祈——阴狠冷冽的眼,宁死不屈的傲骨,那是濒死困兽般的反扑,手中短刃泛着寒光。白色衣服上挂着数不清的斑驳血渍。 容稹拧紧眉心,心中汹涌着愤怒和无尽的心疼。几乎是下意识大声怒喝停下。 那可是李祈,他两世所爱。恨不得藏起来,护在心尖里的人啊! 容稹起身下马,看着李祈走投无路的眼睛,眼眶发红,强忍着泪水。 那一刻他们的童年仿佛在某一瞬间重合了。十四岁在斗兽场上苦苦挣扎的容稹,遇到了李祈 。 那一年容稹十四岁,李祈按照人类的年龄换算,他也才二十五岁,以狠辣的顶尖杀手冠名于世。 那时容稹还不知道李祈的名字……仍旧不可救药的爱上了这个神秘危险的男人。尽管他对自己的好,或许只是利用…… 前世我久居深渊苦苦挣扎,因你一时心软得救。我不知当初你是怀着何般心思救我,但我永远会热切的救你于水火之中,还你风华无限。 明月浮出阴霾,驱散黑暗。 李祈虚弱无力地靠在树上,容稹迎着月光走来。两双眼睛,目光交汇。 “李祈!”容稹眼看李祈就要撑不住倒在地上,从回忆中清醒起来,立马冲到李祈了身边,果断抱住了要下坠的李祈。 大殿上还残留着腥风,之前射出的箭矢的嗖嗖声还在空气中回荡。 容稹见李祈被折磨的不成样子,心中愤怒与心疼交织。他面色铁青,温柔小心抱住李祈的手青筋凸起,手指发白。 “李祈别怕,我来了。”容稹用宽大的外袍,掩住李祈发抖的身体。李祈一僵,容稹便用手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别怕,我来了。” 李祈莫名委屈,左眼不自觉地掉下一滴眼泪。头靠在坚实温暖的胸膛上,紧绷的神智慢慢放松,彻底昏死过去。 第13章 救赎 风雨皆停,明月普照。 容稹温柔抱起李祈,见李祈左眼含泪,不敢多想,用手温柔为他拭去。 容稹做完这些,抬头瞥向高台上的李洵,又巡视了一眼周围的弓箭手。眼神阴沉的可怕,只是一个眼神便杀气四溢。弓箭手们无不胆寒。 如果容稹想,他也完全有将权力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实力。奈何今生他只志在李祈,这权他会辅佐李祈得到。 现在最要紧的是先带李祈去医治。容稹抱着李祈,急忙离去。 “容稹你带他去哪?”李洵面色复杂,忍不住开口。 容稹停下脚步,内心斟酌,还是回头看一眼李洵,动了动唇,“……臣今晚多有莽撞,救人心切,一时乱了方寸。还望陛下莫要怪罪。” “臣现在要带二殿下去太医院,待殿下脱离危险,便速来请罪。” —————— 太医院内 容稹亲自为李祈梳洗身体替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又按照太医的指示,为李祈上药包扎伤口、熬药喂药…… 好一番忙活,天已快大亮。 太医见李祈,心里也是感慨李祈命运多舛。 李祈伤势虽是不重,但架不住箭伤多、失血多。旧伤加新伤,且内心郁结,当晚便又是高烧不止,至今昏迷不醒。 容稹守了李祈一夜,几乎没怎么合眼过。 看在眼里的太医对容稹的行为,感到诧异。又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李祈,李祈的面色已经逐渐恢复过来了。 “王爷,王爷……醒醒,要不去床上休息一会儿吧。”太医于心不忍,轻拍了一下容稹。 “嗯……”容稹迷糊间睁开眼,轻拍了一下头,“李祈怎么样了?” “没有性命之忧了,不过昏迷上几天。” 容稹如释重负,点点头,又问道:“如今几更天了?” “四更天了。” “我先去陛下那请罪,二殿下就劳烦你照看了。” “嗯嗯,王爷且安心去吧。” 太医见容稹走远,回头又看了眼李祈,你终是遇上贵人了,且好好长大吧。 ————— 李洵与杨荀等人同样也是一夜未眠,待在御书房等消息。 …… 容稹一到,便是就朝御座上的李洵垂头躬身,“臣前来请罪。” 李洵说不清现在自己是什么情绪,愤怒、担心又无奈。 容稹的锋芒连李洵也要避让三分。 “起来吧,虽是犯了宫中忌讳,但也念在你是救人心切。” “谢陛下。” 正当一切顺利进行时,屋外突然传来了姚玉敏的声音。 “陛下你可要为臣妾做主啊。那李祈如此目无尊长,数来不听管教。昨日不仅扇了臣妾一巴掌,还刮花了臣妾的脸……臣妾不甘啊!”姚玉敏跪在屋外,拎起帕子捂脸哭泣。 李洵心烦不已,吩咐苏忠,“让她进来。” …… 苏忠开门,迎姚玉敏进来。 “皇后娘娘,陛下请您进去。” 姚玉敏“嗯”了一声,在婢女的搀扶下走进御书房。 她知道事情闹大了,直觉间李洵对李祈始终抱有期待。明白如果自己不牺牲些什么,恐怕是真的得不偿失了。索性放下帕子将左脸上的丑陋的长疤露出来。 杨荀等人和姚玉敏相互客套施礼。 姚玉敏眼角带泪,坐在李洵身边,“陛下……” 李洵见了,无声叹了口气,有些于心不忍。世家女子哪一个不爱自己的容颜呢。 “你意为如何?”李洵偏头看向姚玉敏。 当今外戚姚家一族在朝野上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姚玉敏有如此靠山,李洵面上轻慢不得。 “臣妾只觉委屈,那徐光不过是个低贱下人,李祈竟为他同我大大出手。”姚玉敏不知道李洵是否知情,眼下都甩锅给那个下人和李祈就对了。 “……众卿以为如何?” 杨荀至今仍觉得李祈实属糊涂,冲动了。但转念一想,青玄家的“人”哪一个不是高傲刚烈的呢,他们绝不甘于被离谱荒谬的规则束缚。他们要么是大道的守护者,要么就是规则的制定者。 李祈何等雄才,前世不会死于小人手。今生游龙搁浅,也断不能让他死于这等小人之手。 杨荀明白如今要救李祈,唯有道出当年萧云之愿望——只想李祈好好活着。 “臣以为二殿下行事确实有些莽撞,但皇后娘娘为何无故伤那下人呢?莫非下人之命不是命不成。” “且那人唤为徐光是先后身边的老人。先后早逝,二殿下年幼便被驱至冷宫,身边无人照料。徐光兢兢业业,尽心尽责陪伴二殿下至今。” “如今徐光身死,二殿下身边再无一人,怎叫他不恨不疯。想来已是孤注一掷,身心俱痛。” “……容稹你觉得呢?” 容稹眸光闪动,“臣见惯了打打杀杀,本以为内心毫无波澜。可昨晚见二殿下为真情宁死不屈的模样实属动容。” “细下了解,更是惊觉殿下与臣童年的经历很是相似。臣自幼便是双亲早逝,恍然明白殿下的孤傲不屈。”虽有生父,却如没父,容稹拐着弯骂李洵不配为父。 “且那几日比试下来,臣以为二殿下实乃是可塑之才,折在皇宫着实可惜,臣无论如何都于心不忍。” “年前陛下便叫臣收个徒弟,传授武学作战经验。多般想来,臣意收二殿下为徒,望陛下恩准。” 一顿铺垫之后,杨荀杨荀面露忧愁,借着容稹的话,道出解救李祈的关键:“想来当初萧皇后对二殿下的期望应是愿他远离皇宫纷争,平安喜乐。” 姚玉敏闻言,脸色一僵。 李洵则陷入沉思,如今姚玉敏毁容,李祈一日还在,她便杀心不止。 “……既然你们各有所虑,便让朕好好想个两全之法。你们都先回去吧。” “遵旨……” ……… 期间李洵偷偷去瞧了眼李祈,历来李祈受伤,他都是如此。有心疼有不解有权衡…… 李洵对李祈故意疏远、视而不见是真。真心喜欢、有意栽培亦是真。 …… 李洵好一番深思熟虑,最后下旨昭告天下,以李祈以下犯上为由,革除李祈皇子的身份,降为平民,罚去朝州与容稹一起镇守封地,两日后便离京出发,永世不得回京。 多番思索,李洵终是念及萧云遗愿,让李祈远离是非,平安长大。 另外这样做,也让皇后和太子党看到李祈依旧不受宠,既对他们有所交代,也避免了他们对李祈继续加害。 得知旨意的姚玉敏心虚接受,是认了也忍了。 ……… 临走当晚,李洵单独秘密召见了容稹。 屋内烛火摇曳,两人心思各异。 “习真,你以为两位皇子当中谁更适合继位?” “臣不过一介武夫,不敢妄议。不过臣倒有一拙见——无论谁继位,只要有助于青玄长治久安,便是适合。” 李洵挑眉一笑,满意点头。 又来了一句灵魂拷问,“你尚且如此年轻,战功卓绝可甘心只守封地。” “不瞒陛下,臣久经沙场,历来过的都是刀尖舔血的日子。这十余年间,我对权力名望早已看淡。” “你有意教导李祈,那日后你愿辅佐谁?”李洵看向始终不卑不亢的容稹,眼眸划过一丝打探、权衡的精光。 “臣不想惊世,也不想骇俗,往后只求得一人平淡相守。至于朝野之上流传的辅佐青玄二皇子之言,如今他已不是皇子,何来这么一说?” “臣在这向陛下承诺,无论愿意与否,都会尽心辅佐最合适的那位。” 此话一出,彻底打消了李洵心中的疑虑。 走出屋外,容稹自然勾起嘴角,对于这些个权谋话术,他可是得心应手的很。毕竟前世他也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最终以雷霆手段,继位百炼门门主。 …… 经此一遭,杨荀的能力也被李洵注意到,特为他加官进禄。 ————— 清晨薄雾初开。 一处隐蔽的郊外凉亭之中 “你日后察觉异动,应及早来报。这次险些酿成大祸。”一中年戴面具的男人坐于亭子中,面不改色地下棋。 “是。”黑衣人恭敬应承。 “明日容稹一行人便会出发离开月玄城。你今日便出发去朝州,到那里会有人与你接应。日后替我好生汇报李祈的动向。” “属下遵旨。” 如今李祈被容稹找回,这局才才算开始啊…… 未来的路,是否会重蹈覆辙,还得看他们自己的。 第14章 放手 晨风微凉,曙光普照。 李洵站在月玄城城楼上,目送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从月玄城缓缓驶出。 “陛下回吧,人都走远了,城楼上风大。”一旁的苏忠贴心提醒。 “咳咳……”李洵左手握拳掩住鼻子,那日雨夜他也染上了风寒。 乌泱的箭雨,阴鹭孤傲,伤痕累累的李祈。至今忆起,还是让人心悸。 那晚到底是气急攻心,一时冲动了,李祈终究还是个孩子。李洵难得悔恨起来。 就让李祈随容稹一起,让容稹好好教导他吧。 ————— 沿路积雪未化,湿湿冷意袭来。 马车行至一个交叉路口处,面前有两条路。 “主子,可是走官道。”驾车的黑皮壮汉方既牵着车绳,回头一问。 “对,薛易景已经先行一步,打点好了。”容稹这三天来为李祈忙前忙后,累得不行,嗓音有些暗哑。 好在李祈终于被他带出来。 容稹眸光温柔又深情,就这白茸茸的毯子紧紧抱住仍在昏睡的李祈。 暖阳升空,一路上暖风悠扬。 容稹劳累一宿,终是安心抱着李祈,渐入睡梦。 梦中被一道清冷决绝的背影占据。那人一袭白衣,一把长剑。孤身一人,对战数敌。血雨腥风中,无数刀光剑影,那人手起剑落,无数人被一击殒命,鲜血溅在那人洁白如雪的白衣上。 数千战下来,白衣被染成血腥红衣。那人始终面色冷淡,目光清冷,仿佛对血战已经麻木。忽而那人被刀剑刺中,口吐鲜血……容稹的心被狠狠地揪住…… 容稹从极度的疲惫中挣扎醒来……梦境之人正是前世的李祈,他当年可谓是在群强环伺的境地之下,以一己之力在不到百年的时间里,为百炼门肃清了所有仇敌。让百炼门彻底高枕无忧,迅速壮大。 李祈强的可怕。 容稹眸光复杂莫测地看向怀中仍在安睡的李祈。这辈子,我会好好对你,绝不放手。 —————— 日到晌午,马车行至一处城镇。 街市热闹,人头攒动,市井喧闹声不绝于耳。 方既小心驾着马车穿过闹市。 …… 李祈眉头忽皱,缓缓睁开眼,浑身痛楚不已。 一醒来他便发现自己被紧紧抱着,他抬头一看,容稹的俊脸赫然映入眼帘。 “?” 李祈挣扎起身,警惕地打量四周,在马车? “醒了。” “?” 容稹闭目养神,敏锐察觉到了李祈的轻微动静,眉眼张开,温柔带笑。但眼下却有阴影。 李祈愕然,沉寂一会后。 “……我为什么会在这?徐光公公呢?!”李祈本想撑起身,但奈何被白色的绒被紧紧裹住,只好作罢。他抬眸看着容稹的眼睛,目光带着探究。 “……自然是我救了你,怎么你忘了?至于徐光公公我已替你厚葬他了。”容稹左手半撑着脸,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微垂眸与李祈的眸光交接。 被容稹这么一提,李祈回想起来,内心一阵抽痛,心有余悸,当时李祈真的以为自己彻底完了……绝望痛苦下他恍惚认识到自己或许是毫无利用价值、可以被随手唾弃的闲杂人等。 直到容稹携光而来,霸气坚定地紧紧抱住被无尽绝望拖至下坠的自己,毫不犹豫地救自己于深渊之灾。 李祈垂下眼,眼神落寞,“……多谢。” “……你若有所求,我——”话说到一半,李祈自嘲自己还是自不量力,容稹是什么人,他要什么没有。 李祈的眼垂得更低了,好看的青眸黯淡无光。 “……”容稹突发想摸摸李祈的头,但突然来这么一下,想必会吓到李祈。于是抱住李祈的手臂适当收紧。 沉默良久…… 李祈注意到马车周遭响起商贩们高声叫卖的声音。 他微挑起眉毛,偏头,从浮动微扬起的帷裳缝隙中,瞥见从未见过的闹市。 容稹洞察到了,贴心为李祈撩开帷裳。 李祈瞳孔微张,眼前鲜活、热闹的气氛扑面而来。 古香古色的市街上,各式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街道周边竖下去,拥挤着一排一排的小摊。商贩们站在摊前或摊里,放声吆喝叫卖自己的货物。 有娇艳欲滴的花、有饱满新鲜的水果、有上好的丝绸…… “新鲜水果,包甜!” “精心挑选的上好绸缎,质地柔软,颜色鲜艳,只要一两银子,物超所值!” …… “精美珠钗、首饰……” “好吃不腻的桂花糕!” 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喧闹热气的氛围。 百姓们在集市上来来往往,熙熙攘攘,他们忙着买卖,交流着消息。 有三两小孩围在一起,笑意融融,戏耍玩闹,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天真幸福的笑。 李祈莫名触动,回过头来,眼神平淡中夹杂着落寞,默默问了句,“……你要带我去哪?” 容稹放下帷赏,“去朝州,我的封地。” “……我……你怎么会带我走?” 容稹明白李祈想问的一切,为了安抚李祈,他款款将情况道来。 …… 听完后,李祈大致明白了,眼底闪过自嘲和对自己的失望,但绝不后悔。 霎时,李祈的脑海浮现出了在自己很小的时候,被宫人欺负。李洵不作关心,有的只是训斥——没用的废物,不配得到拥护。 所以李洵对他更别提…爱护…… “?” 容稹的视线投向李祈, 他如今像极了孤立无援的小兽。容稹不忍,下意识伸手摸摸李祈的头。 李祈不解地瞥了一眼,容稹火速伸回手,轻咳一声,“往后,你同我一起生活。” “……” “你现在不是皇子了,只是我的徒弟。愿意吗?” 李祈瞳孔微张,想不到这个与他非亲非故的人会如对他如此看重。 “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不敢想了。你对我恩重如山,你决定就好。” 容稹扶额一笑,“你就不好奇?” “我好奇没用……”李祈又念到容稹种种行径,不想拂了他的面子,“那我这么问,有谁会庇护一个毫无价值的人呢?你图什么?” 李祈的脑子十分清醒,微张干燥微凉的嘴唇,“你满意吗?” 容稹不得不承认一点,李祈在他面前是从来不装的,而且厌蠢的性子一直没变,向来不愿多费口舌。 李祈看了一眼容稹,垂眸,泄气一般,“我好奇没用,你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还是说现在你想让我知道缘由。” 李祈抬眸认真地注视着容稹的眼睛,试图窥探出点什么。 容稹嘴角一勾,果然还是那个谨慎疑心的家伙,一点没变。 “我也从不屑于伪装什么,若非需要,我倒是想暴露本性。”容稹从衣袖里抽出一封信。 “这是你母妃萧云先皇后,数年前给我寄的信。” 李祈狐疑地看了一眼容稹,抽出被绒被包裹的双手,左手手心还绑着白色的布带。 李祈抿了抿嘴唇,而后接过,小心拆开信封——信里的内容大概是希望容稹照看自己。 “是受人之托。当然了,培养一位良才也是一桩美事。”容稹斟酌良久,佯装自然,缓缓道出浅层原因。毕竟总不能说是想提前养媳妇吧。孟浪,你定是不喜。 李祈放下信,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回味过来,顿然抬头,“良才?你这么看我?”表情带着无法忽略的兴奋和不可置信。 容稹嗓音带着模糊的笑意,“在我心中你是天纵奇才都不为过。” 马车行至郊外,一片山青水绿。 李祈待在容稹怀里,身子渐起燥意,小脸红扑扑的。 “你把我放下来吧,裹着被子挺热的。我坐在旁边就行。” “嗯。”容稹知道李祈不好意,便小心放开他,想抱他坐在一旁。 “不用抱。”李祈本想出声阻止。 “嗯?”奈何容稹的动作不容拒绝,已经把人抱过去了,放下了。 两人身体上都残留着对方的体温。 第15章 局促 李祈低声说了句,“没事了。”声音很淡。 实是有些闷热,李祈白着脸,轻轻抬手掀开帷裳,透透气,发现了驾车的方既。 两人目光短暂相接,相互点头示意。 “快到朝州地界了,不过距离卓筠还有些路程,怕是明日才能到。要先找个客栈吗?“既边驾车边问。 容稹闻声,看向李祈,“饿吗?” 李祈向来饭量小,没什么食欲。但碍于这么多天都没怎么进食,还真是有些饿了。 “有些……”李祈有些不好意思。 容稹会意,朝方既吩咐道:“进城找个落脚客栈吧,在那吃些东西,再休息一宿,明日赶路。” …… 日至黄昏,天边渲染着紫橙色的晚霞。 客栈内,容稹一行人用餐过后,便各自回房了。 只不过,最近住店的人有点多,等容稹他们到时,就只有两间房了。 这倒让方既犯了难,正打算说自己就夜宿在马车上好了。 “咳咳……”容稹突然轻咳两声。 “?”两道视线看向容稹。 容稹面色平淡,薄唇轻启,“方既你一人一间,李祈和我一间。” 方既收到指示,虽是不解,但还是按容稹所说去做。 “那属下先回房休息了。” 容稹眼底闪过笑意,“去吧。”然后他自己施施然走向另一个房间,心情飘荡。 “?!”独留李祈一脸茫然。 “不跟上吗?”容稹回头看了眼还愣在原地李祈。 …… 房间内,即使点上了蜡烛还是有些昏暗。 没办法小客栈就是这样。 李祈坐在黑色圆木椅上,有些局促。 容稹进来后,好一番捣鼓,又是开窗通风(又叫小二又拿了两床被子和一个枕头)又是铺床的。良久才停下动作,在桌子上倒了杯水喝。 “要先去洗漱吗?”容稹见李祈有些无措。 “我……” “咚咚”房门被敲响,紧接着门外响起一道声音,“客官,你要的药煎好好。” 容稹听到,开门接过,并给了小二一锭银子,“多谢,劳烦帮我买几件换洗衣服来,十四岁孩童大小的。剩下的是你的酬劳。” “好好好!”小二欣喜接过,心想这客官衣着品行不凡,出手也是阔绰,别提有多欢喜了。 …… 容稹关上门,把药递给李祈,“你生病未痊愈,这药是从太医那里拿来的方子。” 李祈微怔,“谢谢。” 然后从容稹手中接过药,两人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了。 “手好凉,冷吗?”容稹不由分说地握了一下李祈的另一只手,眉头一皱,得出结论,“好凉,待会儿带你去洗漱,用热水泡泡。” 李祈抬眸看着容稹正经认真又自然的样子,有些受宠若惊,眼底闪过感激。无措地垂头抿了一口药,回了声“好。” …… 皎洁的月光透窗棂倾洒而下。 李祈睡在床上,暖和被窝、柔和的月光让一直情绪低落的他放松了下来。 容稹则在房间里打地铺,他不怎么怕冷。上身就穿一件无袖的黑色背褡,短衣无袖,仅蔽胸背,尽显强壮有力的身材。脸上戴着假面。 他躺在铺上,枕着手,眉眼深邃地看着李祈。 李祈察觉到身上的视线,回过头,和容稹的视线对上,“你……” “?” “你对我如此这般,我真的无以为报。”李祈眼神认真又落寞。 容稹猝不及防,万也没想到李祈会说这种话。想来一路上李祈都是沉默寡言的样子,可这心却似明镜。 容稹回过味来,惊喜中又带着心疼。 “不用这么想,我对你的好,无需回报。”容稹的眼神带着炙热的虔诚。 沉默了一会儿,李祈回视容稹的目光,坚定又固执的问道,“……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只要是容稹想要的,他李祈以后定会不计一切代价,竭尽全力为容稹办到。 容稹乐了,满心愉悦,明白李祈一直都是一个不愿意欠人情,较真认真的人。 于是容稹很认真地看着李祈的眼睛,认真回复道:“我所求不多,且只有你能给。不过呢,现在我就希望我能把你养好养娇。” 最好还粘人,只黏我。容稹挑起眼尾,眸光闪过一丝狡黠。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容稹轻捏下巴,做思考状。 忽而眸中一亮,对上李祈探究的眼神,说出了他沉思两世,十分想对李祈说的话,“哦对,是——你好我便好,你愿即我愿。” 在某种程度上,容稹对李祈是沉不住气的,他的爱一直都是暴烈炙热。恨不得逮着一点机会就热烈表白。 以前有误会的时候,身上的戾气更是一点不藏,三天两头就对李祈动手动脚。七天有四晚把李祈困在床上都不为奇。 今生得贵人相助,多番提点。为了李祈练成苦行僧,苦煞容稹。 …… 李祈脸色乍红,背过身去,后知后觉的羞耻心。说真,较情爱之说,李祈对爱情是尤为迟钝的。 突然又朝容稹扔下一句,“说真的,你还会有得不到的东西吗?” 容稹仰头望向天花板,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有啊,有一样我极度渴望拥有。但我怕把人吓跑了。” 忽而容稹的视线投降李祈,现在正打算一点一点攻陷他,让他离不开我。 “你心悦之人?”李祈好奇地转回身。 “那二殿下以为本王所求为何物?” 李祈看了一眼容稹,垂眸,清醒又落寞,“若能用上我,我也一样尽心相助。” 容稹噗嗤一声笑了,眉眼上扬,上翘的嘴角强压不下,“如此甚好。” ————— 方既这边,一进房间就突然被人抱住。 吓得他一个激灵,抬手就是一拳挥过去。 “别,是我!”那人料到如此,抬手挡拳,可还是被当中腹部,一阵吃痛。 ……… 房内点上几根蜡烛后,亮堂起来。 “你怎么来这了?”方既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黑色小药瓶,扔给薛易景,“还对我动手动脚……” 坐在床上的薛易景扬手接过药瓶,“主子交代的事办好了,我见你们还未到。在府中又是无聊,便来寻你们了。”“你”字咬得很重。 薛易景摸了摸被打中的地方,隐隐作痛。“话说,你下手也太重了。” “谁叫你背后偷袭的。而且我又不知道是你。”方既站在一旁,不服气的回怼过去。 “背后偷袭?!”薛易景眼底闪过诧色,“那分明是………!” “是什么?”方既好暇以待。 “是!……算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薛易景泄气,恨恨地小声嘟囔了句,“没情趣的木头!” …… 方既休沐回来,薛易景大大咧咧的躺在他的床上。 “?” 方既上前,看一眼阖眼休息的薛易景,正想问他——难道你没订房? 就突然被伸出手拉住手,那人用力一拽,方既猛的被拉下,两张脸近距离对视。 “你……干嘛?”方既莫名心慌。 薛易景嘴角上扬,眸光闪烁,毫不避讳地挑起眉,“我想你了,方既。” 方既顿时脸红,臊的慌。 薛易景趁方既不备,然后翻身扑了上去。 “喂?!你……别乱来啊!”方既隐约意识到了薛易景要干嘛,有些慌乱。 薛易景轻笑出声,贴身倾上去,凑近方既的耳朵低语道:“方既,我想要你。”语毕薛易景张开嘴轻咬方既的耳朵。 “别!”方既羞红,想要反抗,却发现双手被薛易景的手紧紧箍住。 方既偏头看着自己被对方高大的身形笼罩在下,双腿也被死死的压住,动弹不得。 他只能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薛易景你抽什么风?” “好啊方既,你之前向我承诺,不伤我,若伤了我必须受到惩罚。现在反口不认了?”薛易景佯装生气,抽出腰带直接将方既的双手绑住。 “不是我……欸!你!”方既气的牙痒痒,他一直说不过薛易景,唯一值得骄傲的武力,又被薛易景的利嘴给卸了。 薛易景揽着方既的腰,大掌不老实的上下游移,缓缓解开了方既的衣带,薄唇碰上方既早已粉红的耳垂。 方既的外袍被扯落,露出内里健实的黑色肌肉。薛易景笑的肆意,大手抚了上去,色气地向下游动。 “你……你疯了吧薛易景!”方既压制着即将被燃烧殆尽的理智,蹙着眉头厉声喝斥。 那副硬朗脸颊微微发红,方既情动的模样让薛易景再也无法忍受的俯下身去…… “放松……方既,我都好久没碰你了……” 第16章 追人 鸡鸣起,晨光洒落。 昏暗朦胧的房内,方既素来早起,穿戴好衣服,瞥了眼还躺在榻上的薛易景,情绪复杂。 他又看了眼杂乱的房间,无奈叹气,动手收拾。 …… 薛易景悠悠转醒,下意识朝旁边一搂,落空了。“方既?” 空荡整洁的房间上除了薛易景,再没其他人。他抬头看了眼窗外,心中暗叹,“坏了,起晚了。”便迅速整装下楼。 正巧看见容稹他们还在餐后。 还在吃东西的方既,无意抬头看见薛易景,果断低头。 薛易景嘴角轻扬,走上前来,朝容稹简单颔首作礼,“公子。” “吃饭吧。”容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主动坐在方既身边的薛易景。 说实话容稹是知道薛易景对方既的心思的,某种程度上薛易景和前世的自己一样,恃才傲物,风流花心。 倒是李祈有些意外,这位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 一行人用完餐后,便付钱退房离开了。不出意外,今天下午就可以到卓筠容王府。 薛易景本来是骑马过来的,现在也是骑马回去。 方既依旧在马车上驾车,只是腚下多了两层厚棉布垫着。薛易景难得体贴,找客栈掌柜买的,他强硬中又不失温柔地悄悄递给方既。 方既脸上闪过一抹绯色,也是等了李祈和容稹上车后,才敢拿出来垫着。 马车内的李祈则感觉容稹的两个手下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容稹上了马车后就始终微闭着眼,眉头微皱。他终于将李祈护在了他羽翼之下。但福祸相依,未来还是困难重重。 心绪翻复 ,并不松快。 —— —— 一路上清风徐来,温暖舒适。 李祈困意渐起,眼睛闭起,时不时低下头去。 容稹见状,扶着李祈头靠在自己身上。又拿出那件不大不小的白色绒被,给李祈盖上。 他看着李祈的身体随呼吸轻轻上下浮动,心里莫名有点安心。 日中烈阳当照,马车停在一处树荫下。 四人简单吃过在客栈里打包好的干粮,休息了一会,又继续上路了。 李祈无聊地看着沿路的风景,对于以后的生活,他很是忧虑。 * 李祈有些倦了,打了个哈欠。 容稹听到,“困了就再睡会吧,距离王府还有些路。” “……我还行……”李祈摇摇头,眼珠轻转,若有所思。 “怎么了?”容稹见小孩欲言又止,忍不住关心。 爱是常觉亏欠。 “……我……我如今算什么呢?感觉挺无力的。往后在王府,他们又会怎么看我。话说,以后会怎么样,我都不太敢想了。”李祈抿唇低声道。 是故意接近还是有意利用都好。如今容稹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必须得扎牢了。 容稹静静听李祈倾述,这种被李祈依靠感觉真好,“李祈。” “?” “你从今往后会和我一起生活,日后我们可以师徒相称。至于流言蜚语那些,我和你保证绝不会有。若有,我便废了他们。” 在朝州,我就是天。这一点,容稹还是很自信的。 谁敢对你李祈不客气,那便别怪我容稹不客气了。 李祈闻言,总算心安不少,顺势叫了容稹一声“师父”。李祈不是傻子,他能感觉到容稹对他的特殊,那么就各取所需吧。你给我庇护,我给你独一份的情。 容稹听着有些别扭,但现在好过没有关系。师徒——朋友——爱人。效仿那人的爱情路线说不定也可以。 追妻之路任重而道远啊。 末了,李祈提出请求,“恳请师父帮我隐藏身份。我李祈如今就只是你的徒弟,什么虚名都没有,也不想被人提及。” 容稹嘴角轻轻挑起,“好啊,但是徒儿可有表示?” 李祈微愣,欣然回应,“但凭师父吩咐。” 容稹深知在李祈心中建立自己的感情,绝非朝夕之功,只能一步步慢慢来。 “徒儿乖巧,为师甚为欢喜。”容稹顺势摸了摸李祈的头。 虽然李祈其实挺不喜欢别人的触碰的,但是容稹的话,好像也没什么。 当天下午,四人便抵达了卓筠城,到了容王府。 王府中的管事是个精明能干、身子骨硬朗的小老头,见容稹一行人终于回来了。 小老头笑意融融地领着下人们出来迎接。 “王爷回来啦!” “嗯嗯。” “嘿王晓管事,几年不见,面色愈发好啊。忙上忙下,倒还像个小伙子。” 王晓笑的灿烂,“哈哈哈哈,还得是你啊薛易景,这么年了,还是伶牙俐齿。” 李祈见他们打趣调笑,默默觉着还不错。 进府后,容稹便将李祈郑重介绍给了王晓。 “李祈,我的徒弟。”颇有种炫耀的成分在。 王晓微眯着眼,打量了一下李祈,“不错不错,这一看就是个好苗子。” 李祈小脸起了淡淡的红晕,说真的以前在皇宫没被人怎么夸过。 容稹早就提前为李祈的到来,准备好了很多东西。 李祈没有不适感,王府里面的人都很热情。晚上睡觉时,他还是觉得恍惚,甚至有些害怕,一切心绪都太难以形容了,根本睡不着。 —— —— 夜色朦胧,晚风吹拂。 容稹独自来到了王府里的地下密室。 他按动层层开关,良久来到了密室最里面。 里面赫然吊着一个十八岁模样黑衣俊秀男子。 男子对容稹的到来,并不意外,甚至是意料之中,头都没抬一下。 “近来如何?”容稹难得客套。 男子冷嗤一声,“饿不着,死不了。” “……我把李祈带回来了。” “……” “你不意外?” “只要你有心,迟早的事。”男子直言,“找我有什么事直话直说吧。” “你知道有有多少前世的人来到了吗?”容稹道出顾忌。 “怎么?”男子挑眉看向容稹。 “之前李祈遇难,有个人给我报信,让我去救李祈。另外我得到消息苍凌那边有人蠢蠢欲动,打探李祈的消息。”容稹把自己察觉到的蛛丝马迹都说了出来。 “……”男子蹙眉沉思了一会儿,“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止你我二人。” 毕竟那‘人’的意图可远不止让李祈得偿所愿就罢了。或许我们芸芸众生都是那‘人’手中甘之若饴的棋子。 第17章 新生 容王府书房内 容稹对于要如何养李祈忧心了一宿。前世的李祈出生顶级神族,宠爱荣华无限,十八未到便已是惊才绝艳。 前世的青玄,李祈的家,更是有天堂之美誉,集无限美好、强大、神秘于一体。 他对此压力山大,生怕自己养不好李祈。一整夜睡不着,呆在书房,小心翻动着那“人”给自己的书。 里面包含了李祈鲜为人知的喜好、来历、身份地位,以及青玄的一些秘闻。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书是容稹追李祈的制胜法宝。 窗外响起鸡鸣声,容稹恍惚间意识到天已经亮了。疲倦的揉了一下头发,强睁着眼,又继续翻书。 无意翻到一页后,忽然停下。 那人在一页的最后写道:不必如此忧心为李祈创造如何优渥环境,纵你富可敌国,也造不出第二个青玄。 再者李祈的才情、心性乃天生使然,与环境无关。所以不必挂怀,用心即可。 容稹顿时悟了,不得不感叹那人的神通广大,后世要发生的一切似乎皆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整理好这些宝贝书籍,心情舒畅快步回房梳洗。 * 清晨 李祈早起走出屋外。 晨风寒凉,拂身而过,冷起一阵鸡皮疙瘩。 他抖了一下身子,无意瞥见昨天门前的盆栽,里面的枯枝居然发芽了。 突然联想到自己,会是新生吗? 屋外婢女见李祈起来了,便迎上去,“小公子,可要去用早膳?” 李祈回了声“好”,便随她去用膳了。 骄阳升空,晨风转暖。 “李祈在哪?”容稹一身玄色修身长袍,穿过长廊,衣袂随脚步浮动。 下人们停下颔首施礼。 “在清风堂。” 容稹闻讯,眉眼微弯,朝清风堂走去。 清风堂是王府里特别的存在,不仅外人不得入内,府中下人更是除非安排打扫,否则也绝不允过去。 至于李祈,他初来乍到之时,容稹便下令告知府中下人,李祈可以随处走动,不受限制。 清风堂里面有一道古韵长廊,中间是一块圆形空地,周围是青砖围起的清池。 李祈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一切感到莫名熟悉,便驻足下来观望。 “李祈。”容稹远远看见李祈的背影。 李祈闻声回眸,白衣随风飘逸。 容稹呆了一秒,走上前,“我带你去置办些衣物,顺便出去逛逛散散心。回来再领你熟悉熟悉王府。” 李祈点头答应,“多谢师父。” —— —— 天气晴朗,微风不燥。卓筠街市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李祈和容稹同行游走在街上。 “你……”李祈看向容稹,欲言又止。 “什么?” 李祈本想说明,不料周围突然响起一阵躁动。 “欸!那是容将军吧!” “哎好像……是…真是容将军!” 起初有一两个人注意到到,后面周围人听到,纷纷看过来,边跑边喊:“容稹将军!” 李祈意识到不妙,情急之下拉起容稹的手,就立刻往小巷里跑。 好一番兜兜转转,才绕开了狂热的民众。 李祈和容稹停在一处偏僻的青砖小巷里,周围都是高高的竹楼。 * 李祈垂头轻喘着气,脸上浮现红晕,瞄一眼后方见没人跟上,放松下来,“没事了。方才我就是想说会不会刚才那样的情况。” 容稹一句话都没有听,焦点都注意在——李祈牵我手了! 表面上面不改色,内心暗爽不已。 李祈见对方发愣,又察觉自己还牵着他的手,果断放下,解释道:“情急才——” “无妨,是我欠考虑了,忘了容将军这个名号的声望。”容稹思考了一下,用平稳的声线向李祈询问道:“你喜欢逛街市吗?” 李祈虽说从来没怎么逛过,但就刚才人潮追赶的架势来说,他不喜欢。 “还行。” “那就是不喜欢。” 李祈挑眉,露出一丝意外的深神情。 “那我们先回府吧,我回去差人到秀衣轩把衣服送到府里,供你挑选。” “其实不必如此破费,我不挑能穿就行。”李祈不想容稹破费。 容稹拍了一下李祈的肩,“为你置办衣物那算破费。至于银钱,于我而言算不上什么。物尽其用方是好。” 李祈知道容稹的用心,也不好拒绝,冲容稹莞尔一笑。 只是回去的路上,李祈眼尖的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黑衣人!只是转眼间又消失不见。 —— —— 夜色暗涌,寒风料峭。 “桀骜不驯的容门主也会改变?”李祈一身玄色长袍,身形高大。近乎黑色的长发在月光下显出青色光芒。 “在我面前装什么痴情。”李祈剑眉下深邃的青眸,溢出鄙夷厌恶之色。 容稹心如刀绞,痛苦不已,大声质问:“为什么我想和你在一起就这么难!明明当初是你不辞而别,我苦等了你这么久。” “如今往来,哪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何况我只是和她(他)们玩玩,半分名分未给。你若是不喜你早同我说啊。”容稹无力地流下泪来。 “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游戏花丛,不该强迫、囚禁你,不该毁你大计……” 李祈冷嗤一声,极为不屑。 “我正式退出百炼门,从今往后,若再有妄言是非、犯我大忌者,我李祈见一个杀一个。”李祈眼神寒冽扫视着隐匿在周围的死士,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了容稹身上。 言罢,李祈正欲离开,容稹却突然抓住了李祈的衣角,眼泪纵横,近乎哀求的语气,“李祈我真的错了。你疼疼我,疼疼我好不好……” “肆意妄为,贪得无厌。不忠不义之辈,不配。”李祈的话冷漠决绝。 “之前是我看错了人,一失失意,困于情欲,忘了人类本性难移。如今想来,我只觉恶心。” 随即不等容稹反应,李祈挥刀割袍,眸光阴寒,“我从来不欠百炼门,更不欠你容稹。如今割袍为证,你我恩断义绝。” “不!!” 第18章 痛后复喜 容稹猛的绝望痛醒,起身大喘粗气,身上汗涔涔一片。 抬头看一眼,还是熟悉的卧房,知道是做梦了。 当时的绝望苦楚与无力,至今记忆犹深。李祈向来敢爱敢恨,决绝刚烈。 单深情没用,专一深情才是绝配。 “主上!”薛易景听得动静,迅速赶来,推门而入。 只见容稹坐在床上,面色落寞,鬓角还流着汗,知道他是做噩梦了。前些年他也是时常做噩梦,借酒消愁。 薛易景长年伴容稹左右,也多多少少知道些内幕。关上门,倒了杯水,上前递给容稹,“没事吧。” 容稹接过一饮而尽,摇摇头,面露苦涩。 “如今什么时辰了?” “天快大亮了。”薛易景站在一旁。 容稹颔首,将空杯攥在手里。 “若无吩咐,我便先出去了。” 容稹闻声抬头,纠结了片刻,叫住薛易景,“等等,我有话同你说。” 薛易景挑起眉毛,感到有些意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您说……” 容稹认真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得力手下。 薛易景淮州首富幺子,自幼嚣张跋扈,长大后品相不凡,奈何恃才傲物,流连花场,在淮州也是个名头响亮的混世公子。 后来随父北上经商,恰逢战乱。薛易景被敌方抓住严刑拷打,其父苦求容稹相救。 后来薛易景被救出,其父为了历练他,便把他交给了容稹,希望容稹能好好磨练他。愿以十万两白银和淮州通商的人脉资源作为报酬。 这是笔不错的买卖,容稹欣然答应。 前世的容稹可是凭借毒辣果敢御人、经商之术,在百炼门站稳脚跟的。 后面他略施小计,便轻而易举把薛易景治得服服帖帖,嚣张跋扈的性子也改了不少。 薛易景长得白皙俊秀,又聪明圆滑,嘴皮子更是溜的不行,也算是良才,只是纨绔本性难却。 而另一位得力下属方既,年长薛易景八岁。是出身贫苦,武力卓绝的糙老爷们。行动大于说,没薛易景那么多花花肠子。无数次随容稹出生入死,忠心不二。 这两人都是容稹的心腹,但性格却截然不同。抛去容稹心腹身份,他们的地位相差悬殊。 旁观者清,容稹以过来人的身份觉得他们太难走到一起了。 良久容稹语重心长地开口,“于方既你是认真的吗?” “?……” 薛易景被问的有些懵,不知如何回答。 “我……我觉得他还不赖。” 容稹无声叹了口气,“方既不比你……他很难接受这类断袖之好吧。” ?! “你们二人也算是我的左膀右臂,我可以肯定的说方既忠厚老实,绝对是可以托身之人。你若真心喜欢他,那些花花心思该收收了。” 容稹黑眸一沉,“若只是玩玩,我劝你立刻收手。免得日后覆水难收,闹得太难看。” 薛易景抬眸觑了一眼容稹,定了一下心神,“……我明白了。” 临的门前薛易景想起还有事未报,停下说了句,“王爷,最近朝州各世家听到了一些风声,应该是知道您回来了。恐怕最近会接连登门拜访、塞人。” 容稹沉着回应,“你最近盯着点他们的动作。提醒王晓也注意一下。” 薛易景应下,缓了小许,而后抬脚离开。 —— —— 晨风徐来 这几日以来,李祈已经对这座王府颇为熟悉了。用过早膳后,李祈百无聊赖地在府中闲逛。 容稹去哪了?他最近好像心情不好。 李祈垂头回忆,脚尖轻踢开石阶上的石子。 “小公子,可是想找王爷?”一时路过的一个婢女问出声。 李祈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那女婢轻轻一笑,“王爷应该是在浴阁泡泉。” 李祈讶然,呐呐道谢。 * 不知不觉间李祈已经来到了浴阁门口。 前面竹林围绕,热气腾腾,隐约间瞥见一人微靠在石壁上,白色衣衫半敞,浅麦色的肌肤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腰腹上的壁垒分明,隐约露出人鱼线,透出七八分的慵懒性感。 李祈面上蹙眉耳尖却起绯色,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中的唾沫。 容稹警觉到有一股视线,眉头轻皱,“是谁在哪?” 回过神来的李祈意识到不好,转身预想离开,却猛地被一个飞来的石子打中了脚,慌乱间吃痛倒地。 容稹听着响动不像大人,简单披了件外衣出来,定睛一看居然是李祈。 他轻扬下巴,看着眼前背对自己耳朵发红的李祈,顿时嘴角上扬,俯身去拉李祈,“怎么来这了?” 李祈泛起迷糊,一时头脑发晕,被拉起来后,微垂着头,不好意思出声。 容稹脸上的轻柔笑意凝结在了眼底,用磁性的声线向李祈问道:“我方才打到你哪了?疼吗?” 李祈一怔,摇摇头,他现在哪还记得上疼痛。 见容稹亲密靠近,他头垂的更低了,“……我不是故意看到的……不好意思 。” “喔,小阿祈看到什么了?”语音上挑带着引诱。 李祈抿着嘴唇,抬眸看向容稹,只是一瞬又低了下来,绯色已经爬到了洁白的脖颈上,“没什么……我先走了。” “哈哈哈……”容稹见李祈害羞、落荒而逃的模样,不免笑出声。 李祈回头一望,见容稹笑容如灿,心口的跳动莫名加速了几分。 一时竟有些痴迷。 意识到失态,李祈一边紧张慌乱逃离现场,一边心中低声暗骂了自己花痴。 第19章 试探 初春阳光温热不燥,就是风大,吹动干燥的枯枝落叶发出清脆的沙沙响声。 “你近来待上王府上可有不适?” 容稹和李祈相对而坐,旁边只有一棵榆树,光秃秃的枝条上冒着新芽。 “没有不适,挺好的。”李祈已经没有初来乍到时的那份不安拘谨了,只是还是少言寡语。 “那你可有什么想要学的?过几日我整理出来,好好教你些真本事。” “没什么特别想学的,只是觉得文武皆通最好。” 容稹露出赞许的目光,“好,待我理清思路,便好好教你。” “谢过师父。” …… “王爷,朝州王、卫两家来人了。王管事正在前堂接待。”一个下人上前通报。 容稹悠闲地喝着茶,眼眸一压,“知道了,我待会过去。” 一旁的李祈垂眉若有所思。 “我先去一下,处理完我来找你。” “好。” …… 朝州不乏大族,只不过近年鲜有建功立业,地位名望自是比不上京城的那几家。 先前李洵把容稹的封地定在这中腹之地,料定容稹不会轻易造反,放他在此以作制衡。 前堂上 王晓领着下人招待这些客人。 他知趣晓事,几句客套话下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往来攀谈,场面上十分自洽。 “我们这些人多得王爷丈照拂,如今他终是回来了,我们说什么也是要来看看的。”一位梳起发髻,穿着低调朴素的妇人脸上挂笑,“带了点薄礼,不成敬意。” “是啊是啊,大家都打算过来看看。” “念王爷恰是风华正茂时,身边还无女眷照料。我家老爷特地从各州寻了几位美女献于王爷。”另一位身材中等的中年男子一袭短褂长衫,接话附和。 王晓“呵呵”笑了几声,“各位费心了。” 这时容稹跨步走了进来。 那两人一见,便问候起来。 “王爷还是如此英俊倜傥。” “可不是嘛,丰神俊朗,名声显赫。” 容稹露出官方的笑,“不敢当不敢当,青玄人才辈出,我这才到哪。况保家卫国乃是职责所在。” “屡次取捷,也不仅是我一人之功,功在圣上在满朝文武,在与我并肩作战的众将士。” “王爷谦虚啦。” 容稹上座,与来人又好一番说。以不恋女色,潜心练武教徒为由,将送来的女眷全打包送回去了。态度坚决又不失客气。 如此这番送礼送人风波,顺利度过。 …… 天气炎热起来,大风吹拂。 李祈还待在庭院里,随手拿起被大风吹落在地的枯枝,一下一下在地上比划着。 他在沉思着未来…… 大仇未报,自己仍处于弱势。只有变强,才能有转机…… 可变强又谈何容易,李祈眉眼微低,不想叹气。 …… 容稹这阵子忙于世家交道,知道李祈冷面寡言的皮下,变强的心异常焦灼。便托薛易景代为教导。 …… 翌日清晨,薛易景便带李祈到了王府郊外的校场上,打算先看看李祈的实力。 薛易景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最终,他决定和李祈进行一场模拟战斗,以此来观察李祈的反应和表现。 他们所处的校场山野荒僻,可避人耳目。 在战斗开始之前,薛易景注意到李祈有些紧张。 “放松,不必紧张。让我看看你的全部实力。”薛易景战前提醒道。 李祈点点头,握拳起式。 随着战斗开始,方薛易景率先出招,朝李祈挥拳而来,速度迅猛。 李祈眉毛一挑,迅速应变,侧身躲过一击。 反应、速度都不错。那就同时试试力量和反应。 薛易景继续出招,作势出拳。 李祈反应侧躲,但不料是虚晃一下。 薛易景趁李祈不备,立刻给李祈来了一记横踢。 李祈应变不及,虽然尽力抵挡,但仍然被薛易景打得节节败退。 薛易景点到为止,“现在上武器来练,让我看看你能否在自身力量存在劣势的情况下,依靠武器扭转局面。” “有武器吗?” 李祈抽出衣袖里的被布条包裹的短刀,“有。” 之前容稹救人心切,没有细看,只是用布替李祈把刀包起来了。 薛易景心里闪过诧异,那是把好刀,但不太可能是冷宫皇子会拥有之物。 “可以开始了吗?”李祈看向薛易景。 “可以,出手吧。” “你不用武器吗?”李祈不解。 “现在的你,还没到我要用武器对抗的地步。” 对战继续 这次薛易景没有先出手,而是想等李祈先出击。 半响过后,两人僵持对立。 他怎么不出击?难道不会先—— 没等薛易景想明白,李祈就突然握刀冲了过来。 薛易景一怔,但并未选择躲避,打算正面刚。 刀锋距薛易景的下腹仅有一步之遥时,薛易景想踢腿打掉,身体下意识向前倾。 李祈抓紧时机,在这时突然转变了方向,身体向上一跃,刀锋猛的向上一挑,直逼薛易景喉咙。 速度之快,让薛易景更本来不及反应,直鼻喉间的刀在阳光下露出寒光。 薛易景挑眉,“不错,足够机敏。” “那对战算是结束了吗?”李祈依旧警惕地保持着原来的动作。 薛易景左边嘴角微翘,身子迅速后仰,并果断伸出长腿往李祈下方双脚一扫,“这才到哪?” 李祈皱眉一躲,正中薛易景下怀,薛易景又一记横扫,将李祈手中刀咻的一下踢飞出去。 李祈眼底闪过一丝懊恼。 “对战结束。”薛易景俯身捡起短刀,拂了拂刀上的尘土,仔细看了一眼。 “给。”薛易景将刀递给李祈,“说真的你很聪明。” 这场试探让薛易景初步了解到李祈有一种天生的对危险、出击时机的直觉判断,聪明机敏。言语和动作不拖泥带水。察言观色,学习能力都很强。 总而言之,是个可塑之才,就是有些矮了,加上力量和实战经验不足。其他的目前看来还不赖。 薛易景:“你是个好苗子。日后我和方既会一起教导你,地点还是这。” “多谢……那……” “?” “我师父呢?” “王爷近来事物繁忙,可能来不了。不过他对你是格外看重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李祈点点头,不予置否。 第20章 温情 朝州久违的下起雨来,整个个朝州都笼罩在蒙蒙细雨中。 容王府书房内 “昨日我去测查了一下李祈的实力。” 在桌案上撰写文书的容稹顿了一下,而后继续低头办公,“如何?” “机敏聪慧 。” 容稹敛眉一笑,颔首赞同。 “只是矮了一些,力量上也相对薄弱。那日风吹衣袖浮动,无意间发现他手臂上刀疤纵横。想来他之前受到的虐待可不止一丁半点。” “那你心中可有方略助李祈变强。” “膳食上给他补给营养,配上药膳,还有一些药膏给他去掉损伤。调养几日后,就陆续带他校场锻炼。再慢慢传授武功器法。” “只是我一人恐怕还是有些吃力。”薛易景巧妙说出问题。 “就按你上面说的做。”容稹停下笔,抬头看了一眼薛易景,“一人吃力?” 容稹眸子微挑,“这好办啊,叫方既和你一起。” 薛易景的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谢主上。” “对了,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薛易景忽然回想起李祈的那把刀。 “直说便是。”容稹整理好桌面的文书,背靠椅子,洗耳恭听。 “李祈在宫中有人相助。” 容稹眉头微皱,但不感到意外。 回想那日雨夜,若不是有人出言提醒,恐怕他与李祈就缘尽于此了。 之后救回李祈,也是无心关注那把刀的来历。 不管那人有何目的,救李祈,且知道我一定会救李祈。又能如此快的接收传递消息。 或许那个人也是带着记忆和目的来到了这里。 “那你可知是何人?或者说可有头绪?” “李祈手上的刀——小巧锋利,做工精细,像是出自京城官家铁器铺。” 容稹的眸光意味不明,若有所思。 “要顺着这条线继续查吗?” 容稹摆了摆手,“不用。帮助李祈的人,变相也算是帮我的人。既然他不想让我们知道他是谁,我们也犯不着大动干戈去找。”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好让李祈平安长大,努力变强。” “遵命。” —————— 雨淅淅沥沥,远方朦胧一片。 李祈呆在屋里,坐在榻上,撑着脸看着窗外。 忽然眼前有一道白色的影子挡住了视线。 是鸽子? 李祈疑惑不已,这鸽子不偏不倚的飞到他的窗前,停下了。 莫非是信鸽? 李祈瞥见鸽子脚上的信, 带着疑惑取了下来。 打开,里面只有短短一句话——努力变强,我等你回来。 李祈瞳孔微缩,联想到那日的黑衣人,心中大抵清明了。 看来自己还不算被彻底抛弃。 李祈嘴角微翘,眸中闪烁起光芒,心中打量起算盘来。 —————— 雨声悠扬,薛易景哼着小曲,穿过长廊,心想容稹对长廊好像情有独钟,王府上的长廊多的不得了。 越过三条,右转就到方既房间了,周围偏僻肃静。 薛易景眼尾上挑,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咚咚……”响起敲门声。 …… 良久,薛易景也不见方既出来开门。 他又抵着门缝,眯眼朝里面看了一下,床榻上鼓起的被子上下轻轻起伏——他在睡觉?! 薛易景莫名心痒,接着轻喊一声,“方既?我进来喽……你不出声,我当你同意了。” “吱啦”一下,薛易景小心推门而入,随后小心关上门。 屋里淡淡的暖意,拂在身而来。 薛易景走进床榻,方既正安稳睡觉。 真没良心,我近来日日焦灼我们的爱情,思考如何才能与你长久。你却在这睡得如此安心。 薛易景正想稍作惩罚方既,方既却突然挠了一下胸口。 方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刚才又那么挠一下,衣衫微开,露出里面坚实饱满的肌肉。 薛易景微愣,喉结滚动。随后立即脱掉外袍,抬脚上床,要和方既一起睡。 他侧躺在里面,压着被子,用手戳了戳方既的脸。 “方既……方既……” 见人毫无反应,薛易景安心下来。 两人相距很近,薛易景第一次认真看着方既。 脸是健康的黑色,浓眉大眼,长相虽是普通,但脸上线条流畅,耐看。嘴巴周围还留着冒出的黑色短胡茬,莫名有些性感。 薛易景目光渐变幽暗,下腹窜起热意,鼻间温热气息轻一下重一下地的洒在方既的脸上。 而方既的神色是依旧是如此安静、禁欲。 这种强烈的反差,终于让薛易景克制不住内心翻涌欲望。只是一刹间,薛易景已经吻上了方既的唇 。 一种大地自然的气味,萦绕在鼻间。 薛易景的呼吸炙热起来,由轻吻转为轻咬着方既干燥温凉的唇。 方既的唇带着韧性,宛若软糖,让人爱不释口。 薛易景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不甘于只是轻吻嘴唇,想要更深的探索。 见方既依旧紧闭双眼,睡的笔直。 薛易景掀开被子,和方既睡在一起,紧接着伸出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悄无声息地沿着方既坚实的腰线游走。 “ 唔……”方既眉头一皱,身体僵了一下,背部扭动起来,似乎想摆脱难受的抚摸。 薛易景十分清楚方既的下腰处非常敏感,用手轻轻地捏了捏。 方既的唇瓣微张,露出一声不满的咕哝声。 薛易景见状,将舌头挤进毫无防备的牙关,用力地在方既的口腔里探索着,湿热的舌头触碰到对方的。 色气上头的气息引诱着本就意志力不坚定的薛易景。 薛易景眼底满含情欲,深情地注视着安睡的方既。 薛易景浑身的血液都沸热起来,手臂处的肌肉收紧,青筋凸起。 他按耐不住地翻身覆盖住方既,用力粗暴吻住他。 不老实的温凉的手探入里衣,接触到温热的壮实的肌肤。往后的动作愈加放肆起来…… 方既意外醒来,睁开眼,薛易景那张被情欲晕染俊秀脸庞,直映眼帘。 薛易景一愣,懊恼自己弄醒了对方,可转念一想,醒着做也是不错,他顿时翘起嘴角。 “你干嘛架在我身上,下来。”方既有些羞恼。 薛易景笑意浮现出微微发红的脸上,“你刚才睡的太沉了,我是叫了你。”然后翻身躺在方既旁边。 薛易景的嗓音里带着被情欲晕染过的沙哑。 方既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氛围,起身打算离开,却突然被薛易景拦着腰。 薛易景用头温柔抵了抵方既的肩,语气像是在撒娇,“外面正下雨呢,你出去也无事可做。” 方既被薛易景的动作和语气惊到,有些羞耻。 半起着的身子,还是被薛易景软磨硬泡给拉了下来。 “我保证不做什么。我最近好累,只想抱着你睡一觉。”薛易景嘴角向下一皱,脑袋搭在方既肩上。 方既有些于心不忍,“当真?” “我骗你干什么?” “……那好吧,但别——” “嗯?”薛易景已经八爪鱼似的抱住方既,牢牢的不肯撒手。 方既叹气,只好作罢,替薛易景拉了拉被子,“睡吧。” 薛易景喉间溢出甜腻的笑,轻喊了“好”, 嘴角得意上扬,又偷偷吻了一下方既的手背。 第21章 道明心意 夜幕垂降,雨声渐大,随风拍打门户。 一卷寒风袭来,薛易景觉得冷,抱紧身边温暖有力的方既。 “方既睡着了吗?”薛易景微张着眼,悄悄问了一声。 方既紧闭着眼,双拳握紧,“睡了!动来动去。” 薛易景轻笑,“哦~” “可我睡不着,身上冷的慌,腹下又热热的。” “难受~”薛易景贴近方既,像撒娇的猫。 若是薛易景第一次这么说,方既或许会担心,但现在不管用了。 方既转身背对薛易景,不做理睬。 薛易景对方既的反应预料之中,但还是有些失落,不甘心地又喊一声:“方既……” “薛易景你还想怎么样?我不是什么死缠烂打的人,但凭什么我就该对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你要和什么人混在一起我管不着,我就觉得恶心。所以现在你少给我得寸进尺!” 方既似乎是忍了很久,终于爆发出来,胸膛剧烈起伏着,声音细听下还带着一丝抖。 “……你是在意我?”薛易景冷静了下来,“你在吃醋吗?” 他伸手试图扳过方既的脸,方既强硬抗拒。 “我知道我以前很混蛋,但这么些天我真的认真想过了——我喜欢上你了。” 方既微扬前额,莫名红了眼眶。 “我一开始确实是带着玩的心态,但是你真的和其他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是玩了不用负责。玩弄过后还可以当无事发生,继续共事,任意骚扰调戏吗?”方既转过脸来,彻底爆发。 他眼眶发红,脸上挂着零星的泪。反应过来,急忙偏过头去。 薛易景一怔,心被揪了一下。 原来自己在他心中是这么混蛋,不堪的。 “对不起。”薛易景泄气垂头抵在方既宽肩上。 气氛无声沉默的起来…… “我一直以为你愿意,只是羞于启齿。” 出身富裕、长相俊秀的小少爷有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而方既始终普普通通,不惹人眼。 两人的差距太大,一旦喜欢,心里的自卑就疯狂的生长,敏感又小心翼翼,一切是那么的磨人心。 “有时候,我也不明白我着迷你什么,明明一开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很嫌弃的。” “明明知道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长的五大三粗,一身腱子肉,长的也是普普通通,嗓门还特大。” “可你又真的很好,伟岸的像一个坚实的后盾。人长得粗,心却细。” “也倔,死不愿欠人情。那次我帮你之后,一直对我百般照顾、谦让。” “有一次喝酒,意外得知你还是个未经风月的懵懂男人。一种莫名的、奇怪的心思就探出头来了……” 薛易景叹气,“我以为就是寻个新鲜,后来发现真的不是。” 他拉着方既紧绷的手臂,不夹杂着一丝色气,一下下拉过方既。方既拗不过,直到双目对视。 “方既,我喜欢你。”薛易景拉起方既的手背轻吻上去,虔诚肃正。 “我听了一些王爷的往事,爱而不得,得而复失,再追不得,两败俱伤。着实煎熬苦楚。” 薛易景眼底溢出苦意,声音坚定,“我绝不想与你如此,我爱你。” “若你有什么不满的,不如今夜通通说于我听,我改。”薛易景轻轻擦拭方既脸上的泪。 “别哭了,明日得眼肿了。” 方既由着薛易景轻柔的动作,鼻头莫名一酸,嘴一扁,突然委屈。 “我本来就不好看,肿了又怎么样!” “我会心疼。” 方既更委屈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明明一开始就是你先招惹我的。” “对,是我。是我先喜欢上你的。”薛易景起身抱住方既的头,任由方既在他怀里哭泣。 薛易景虽是纨绔,但对于想要之人、物,是很肯上心的。 就这样,薛易景温柔坚定地抱着方既。 方既哭累了,慢慢在薛易景的怀里安静下来。 ————— 月色朦胧,细雨纷飞。 屋里闷热,李祈瞧着外面的石阶绿竹,突然心动,撑伞出门。 天空阴沉,晚风吹拂树叶。 李祈身穿一袭宝蓝色的衣袍,手撑竹伞,慢悠悠的在石阶上向前走着。 不自觉间走到了王府郊外,下摆的衣襟被淅淅沥沥的细雨打湿。 周围响起虫鸣,倒不显得孤寂。 但李祈心中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松快,虽已经沦为平民远离皇城是非,又如愿拜容稹为师,但政治斗争、权力争夺以及家族内的勾心斗角,从他出生起就牢牢烙印下了,不死不灭。 复仇之路漫漫,自己又势单力薄。这一切都让他内心无比压抑,困顿。 突然行至一片竹林前,一群黑衣人从黑暗中冲了出来,身手矫捷而利索。 他们手持利刃,嘴角挂着邪恶的笑容,迅速包围了李祈,将他困住。 李祈霎时心头颤抖,强装镇定,“你们是谁?” “将死之人,没必要知道。” 为首的男人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动手。 李祈几乎能感受到死神的气息逐渐逼近。恐惧和不甘之情涌上心头,他知道如果不及时脱身,他将永远失去生机与希望。 就在生死悬殊之际,突然一道强大的身影闪现,带着刺耳的长剑出鞘的与其他兵器相击的破空声。原本黑暗的场景中多了一丝明亮的曙光。 那是一个高大健硕的男人,他戴着面具,一身玄色长衫,手握长剑,坚毅地立在李祈身前。 “没事吧?”容稹关心一问。 “没事。”李祈看着有些熟悉的背影,莫名安心。 黑衣人们的攻击被这位神秘男子堵截,他劈开黑衣人的重重围攻,毫不畏惧,宛如天神降临凡间。 “给我上,务必解决他!” 黑衣人蜂拥而上。 “好好看看我是如何实战的,杀人讲究一击毙命。”容稹朝围上来的黑衣人,利落出剑。 李祈瞪大了眼睛,亲眼目睹容稹的每一次挥剑,利落间透露着杀伐之气。几乎是剑锋所指,见血封喉。 容稹轻松斩杀敌人,最后只剩下一个。之前致命的危机如云烟被驱散。 夜风拂过,细雨停歇。 容稹将剑抵在那人的喉间,“你是谁派来的?” “……唔呕……”黑衣人自知不敌,计划失败,陡然服毒自尽 ,吐血倒地。 容稹眉心蹙了蹙,用剑挑开那些人的黑色面纱,清一色的窄脸宽鼻,京城人! 李祈跟上前,“是京城的人?” 忽然就在黑衣人的尸体旁边,容稹发现了一个的物件——一个带有姚式徽章的玉牌,看来是皇后的人。 容稹握紧玉佩,怒上心头,还真是贼心不死。 …… 李祈被容稹带回,竹林里的人被容稹吩咐死士处理掉了。 书房内 “你日后不可独自外出,若有需要便叫上我。今晚若不是我碰巧路过,后果不堪设想。” 李祈回到府内 还是心有余悸,“我以后不会贸然外出了。” …… 容稹看着桌前的玉牌,他深知皇后和太子党的权力和野心,冷静思考之后,容决定利用这个信物来设计一个巧妙的陷阱,让皇后和太子党陷入困境中。 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首先,容稹布置密探调查皇后和姚家最近的动向,外加之前暗中搜罗的情报。 随后容联发密信络朝廷内部的忠心耿耿的官员和将领,向他们透露了皇后和外戚勾结陷害李祈的事实,并隐约透露给陛下。 让陛下有理由出手惩戒打压。 另外容故意泄露一些似真实又不确切的信息给太子党,激起他们的好奇心和贪婪之心。 本就因利而聚的人,自会因利而散。 与此同时,容稹和太子党中的一位忠诚朝廷的官员合谋,装扮成太子党内部的叛徒,提供给皇后虚假的情报。 他们在一夜之间引导皇后着急出错,让太子党知晓皇后的秘密行动。 次日清晨,朝廷内部的战斗打响了。太子党内部出现了内讧和混乱,人人都互相怀疑,不知道谁是真正的背叛者。 毕竟明眼人都知道李洵对李祈的保护之意,若真有人还敢如此妄为,传到陛下耳中,必遭大祸。 而姚玉敏被迫为自己的行动辩解,但容稹断不会善罢甘休,不断揭示姚玉敏联合外戚与太子党之间的勾连。 寝宫内, “陛下,臣妾熬了甜汤。”姚玉敏低头递上去,故意讨好。 李洵在御座上,眼底透露着冷意,在姚玉敏凑近时,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我还没死呢!” 姚玉敏措手不及,手上的热汤打翻在地,哐当一声碗碎了一地,白皙的手也被热汤烫红。 她捂着发红的脸,眼中带泪,露出不解:“陛下?” …… 最后李洵下令罚姚玉敏每日去佛堂祈福,不得与外戚联系。 太子永驻东宫,学习文武,不得外出。 一些相关的太子党也被革职离朝。 …… 容稹成功地搅动了局势,得逞一笑。 我虽不在京,但不是死了! 若想动李祈,你们便做好拿命来赔的准备。 第22章 暧昧悸动 翌日清晨,薄雾初开,阳光倾洒。 方既悠悠转醒,却猛的瞥到一旁还在熟睡的薛易景。 昨晚的记忆涌上心头,方既有些无措,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在小辈面前哭了。 昨晚他好像还说,他真的喜欢我。还说了他爱我! 方既用手掩着脸,面露羞赧。 “……”没脸见人了。 方既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起床。 他小心掀开被子,刚起身,就猛的被怀里的手拦了回来。 方既诧异回头和床上侧躺着的薛易景对上视线,“你……醒了……” “嗯哼,昨晚我又是替你擦鼻涕擦眼泪的,抱着你好一宿没睡,你就这么走了?”薛易景抬眸看向方既有些躲闪的眼神,手还是牢牢圈住不敢动作的方既。 “我……不是看你还在睡吗?就想着……”方既不太会说话,用手挠了挠头发。 “就想着什么?”薛易景是知道方既的脾性的,昨晚自己都深情表白了,如今不说清楚,一切都枉费了。 “是不是想着将错就错,一切当作没发生。” “我没有!” “嗯?”薛易景意外发现方既的耳朵红了,下意识抬起另一手,摸了上去。 方既脑子过电一般,一阵激灵,就要挣扎时,被薛易景打断。 “别动。”薛易景坐起身,胸膛贴近方既的后背,右臂依旧圈住方既,小心用左手继续摸着方既泛红的耳垂。 “别……”方既极度羞耻,回头想要制止。 “我喜欢你方既。”薛易景突然出声,黑眸直直盯着方既慌乱的眼神。 薛易景锐利的眸光有一种要剖开方既内心深处的感觉。 薛易景拂上方既发烫的脸,与他额头相抵,“你喜欢我吗?” 方既浑身发烫,脑子晕晕的,低眉顺目,闷闷地嗯了一声。 薛易景展颜一笑,倾身蜻蜓点水般吻上了方既的唇。 —————— 偏堂内,晨清轻轻吹拂。 “你看看还要吃什么,我给你夹。”容稹握着木箸,看向一边的李祈。 李祈垂头看了一眼碗里满满的菜,“其实够了,我碗里的菜已经够多了。” 他无奈一笑,“我要什么会自己夹的,你也吃,别光顾着我了。” “也好。”容稹停下夹菜的动作,撑着脸看着李祈吃饭。 低头吃饭的李祈察觉到了容稹的视线,微歪了一下头,“你不吃?” “我不饿,看着你吃。”容稹看到李祈嘴角挂着一个米粒,伸手替李祈拂去。 李祈顿了一下,眸光微愕,蓦然垂头吃饭。细心一看,就会发现他的耳尖蔓起绯色。 …… “今日开始,我来教你练武,文书上的我会另请名师教你。”容稹出声道。 李祈登时抬头,眸光一亮,“谢师父。” “……嗯。” 师父就师父吧,至少有个名分在了。不再是毫无瓜葛的外人了……容稹释然地想。 毕竟前世可悲的连个外人都不如,与李祈并肩作战的资格都没有…… ————— 李祈房门前 暖阳之下,清风徐来。 “我换好了。”李祈推门而出。 他一身墨绿色劲装,松散的墨青色发丝随风飘动,眉眼清冽,干净。 门前的容稹满意的点点头,“很好看。” “确实,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 “我是说人好看。”容稹的声线稳稳当当,眸中含笑。 “我知道啊……啊…?”李祈后知后觉,内心莫名悸动,垂下眼帘,木木的喔了一声。 他夸人都是这样的吗?怎么这么…… 容稹轻咳一声,“李祈你过来。” “?”李祈还是过去了。 “你头发有些散,我帮你束成马尾。”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李祈出声拒绝。 “我帮你,你若是不愿我不勉强。”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失落。 李祈微挑起眉,将头凑过去,“那麻烦师父了。” 容稹如愿,“不麻烦。”语调都上扬起来。 大手轻轻捞起李祈的发丝,一下一下束起一根,然后用银纹的青色发带替李祈牢牢束起高马尾。 李祈隐约感受到容稹的手在抖,好匪夷所思。 目睹全过程的方既和薛易景,颇为震惊,这还是军营、战场里威武霸气、杀伐果断的容稹吗?! …… 四人一同来到郊外校场,李祈正式开始了训练进程。 容稹准备先教李祈各项基本功。毕竟基本功是初学者的入门功夫,更是武术教学的基础和关键。 另外通过基本功和基本动作的练习,可使身体各部位都得到比较全面的训练,并提高各项身体素质。且为日后学习拳术和兵器套路、提高实战水平打下良好的基础。 “武术基本功包括腿功、腰功、肩功和步法。” “腿功表现的是腿部的柔韧性、灵活性和力量等功夫;腰功表现的是腰部灵活性、协调控制上下肢运动的能力和身法技巧的功夫。” “肩功表现的是肩关节柔韧性、活动范围的大小以及力量等方面的功夫;步法是下肢运动变化的动作方法,是武术各种动作变化的关键。” “即日起,你要每天早起负重绕校场跑步一个时辰,所负重量随你的承受能力的增强而不断增加。”容稹给出对李祈的基本要求。 “好。” “我先来演示一遍基本动作,你跟着练。” 容稹先教李祈进行练前身体预热, 拉伸、踢腿、压腿…… “先练腿法。” 随后容稹一一展示,“先压腿,分为正压腿和侧压腿,先练正压腿。” 只见容稹左脚跟搁在肋木上,脚尖勾紧,上体前下做振压动作。 “压至疼痛时,停下不动。先把肌肉和关节活动开,压腿后把被压腿屈膝抱在胸前,然后松开。” …… 日到晌午,空气变得灼热起来。 树荫下的李祈弯腰双手撑住发软的腿,大口喘着粗气,小脸通红。 容稹基本把腿功、步型、手法都带李祈练了几遍。打算下午再继续教腰功、臂功、平衡…… “还好吗?”容稹倒了杯水给李祈。 李祈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声音有些干哑,“还行。” 容稹轻拍了一下李祈的肩,“习武是很考验个人毅力的,需要常年的反复操练不同的动作,方能手能生巧。” “以后像压腿、拉伸、踢腿这些的操练,应当要保持每天练习。” “是。” …… 不远处的楼台之上,一个极为年轻英俊的红衣男子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神色复杂。 “殿下,还要动手吗?”一旁的暗卫出声询问。 他在这里待的还不错……我现在根基不稳,强行带走他,也并非良策。 “先不要动,日后从长计议。” 第23章 爱护 太阳西斜,热意缓降。 训练继续…… 容稹依旧先演示,李祈跟上照做。 “现在练习腰功,之后可以通过毽球来训练它。腰处在人体承上启下的核心位置,是贯通上下肢体的重要枢纽。” 容稹振振有词,“通过腰功的练习,可以让你的身体各部位更加协调。” 李祈:”是。“ “两手手指交叉,直臂上举,手心朝上。上体前俯,两手掌心尽量贴近地面。然后两手松开,抱住两脚跟腱处,逐渐使胸部贴近腿部,持续一定时间后再起立。” 李祈跟着容稹的标准动作,一步步模仿,奈何有些力不从心。 “注意两腿要挺膝伸直,挺胸塌腰、收髋。”容稹拍了一下李祈的腿,矫正李祈的动作。 “好,下一个动作。开步站立,两臂上举。以腰、髋关节为轴,上体做前后屈动作,两臂也跟着自然摆动。” 容稹贴心提醒李祈动作的注意要点。“注意前后甩腰时速度要快,且两腿需保持直立,动作应紧凑而有弹性。” 夕阳西下,红霞漫天。 容稹负手而立,对李祈言传身教。心生的自豪感油然而生,颇有些嘚瑟地扬起眉毛。 见李祈在看他,立马一本正经,“习武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需要的是时间和耐心。想要扎扎实练好武术,就必须把这些基本功的操练熟悉。” ”有任何不同的地方,尽管来寻我。为师会好好调教你的。“ ”李祈记下了。“李祈看的认真,丝毫没懂容稹的暧昧心思。 容稹又生心机,可以展示一番自己健硕的肌肉,飒爽的英姿。 “没有力量也就是没有力气是绝对不行的。要想出招迅猛,没锻炼好基本功和韧性是绝无可能做到的。另外你若没有矫健的身法跟步法的合作就难以谈上速度 。”容稹简单出拳示范,利落间极具力量。 “徒儿,谨遵师命!”李祈眼神里是不顾一切的决心,十分正气。 容稹哑然失笑。 —— —— 随后的几日,李祈异常卖力,早起贪黑,一天下来基本不是练武就是学习诗书棋画,每天都十分刻苦。 然而练的太狠,受伤生病。 在外地办事的容稹知情后,十分心疼,匆匆赶回来。 当晚,来到李祈房间,发现他满身是汗,脸色苍白,显然是练功过度受伤了。 容稹眉头紧起,“为何这般拼命?” 床榻上半坐着的李祈垂头沉默了,被子里面的手紧紧揪着衣服。 容稹无奈,“习文、武皆好,讲究循序渐进。别太累着,强求自己,你现在还只是初学。” 李祈有些愧疚,垂下眼帘,闷闷应下。 对方俯身向前,用手背拂在李祈的前额上,眉头微蹙,“有点发热。吃过药了吗?” “吃过了。”李祈抬头对上容稹担心的眸光,又解释道:“大夫说没什么大碍。” 容稹定下心神,拉过一旁的凳子在李祈旁边坐下,“那可有外伤,上药否?” “还没,本来是要涂的正巧你来了。”李祈如实回答,声音有些嘶哑。 “药在哪?我帮你涂。” “师父不必麻烦,我自己可以。”李祈不想处处被人照顾,何况容稹最近公务烦身,并不轻松。 “既然你已拜我为师,那我定当是要好好培(爱)养(护)你的。拿过来我帮你涂。”容稹的语气不容拒绝。 李祈拗不过,将药瓶递给容稹。 容稹取过立即行动起来,“伤哪了?撩开衣服。” 李祈很难为情,脸颊发烫,支支吾吾,“……就是小臂……” “嗯还有呢?”容稹一本正经地发问。 李祈把头垂得更低了,绯色往脖颈上蔓去,“就………就……那个…” “嗯?” “就是大腿内侧……”李祈无奈,淡淡的心死。 容稹眉眼上挑,轻笑一声,“都是男子何况我还是你的师父,无需害羞。” * 李祈趴在床上,异常羞耻的将头埋在枕头上,洁白的大腿在被子的遮挡下若隐若现。 容稹心下一热,强忍热意,小心翼翼地为李祈上药,将药膏涂抹在受伤的部位上。 粗糙微凉的手指轻柔地按摩在伤口处,在李祈的皮肤上留下了短暂而温热的痕迹。 容稹知道李祈害臊,不敢挑逗。替李祈上完药,替李祈盖好被子,只露出个头,满满的安全感。 李祈翻过身来,按捺下眸中尴尬与羞耻,正气向容稹道谢。 容稹温柔地抚摸着李祈的头发,安抚着他的情绪,轻声地说:“好好休息,切莫再过度苦练了。”声音透着关切和担忧,一片深情暗潮汹涌。 “以后也是,我知道你求强心切,但一味地追求这些,而忽视了自己的身体,实在是得不偿失。” 李祈听着这些体己话,明白容稹对自己的上心和关切。心中对容稹的敬意和好感不免多了几分。 如此后更加珍惜容稹的教诲,不再盲目地追求力量,努力寻求平衡。 —— —— 夜色朦胧,晚风徐徐。 书房内 容稹于书案上看着折文,了解到近来朝中中立势力逐渐起头壮大,之前太子党独立之势也被狠狠削弱。 其中中立势力中,迎出了有一位新贵,近来皇帝身边的红人——谏议大夫杨荀。有对重大事务提出建议的权力。 “杨荀……”容稹念起这名来,前世他并不记得有这号人物啊。 莫不成是那“人”故意安排的? 第24章 枯木逢春,暧昧拉扯 朝州地处内陆,眼下时近仲春二月,春光无限好。 容稹计上心来,带李祈踏青散心。 清风和煦,容稹和李祈共骑一马,向漫漫绿野而去。 …… “到了。” 二下下马,映入眼前的是,无限生机的青葱旷野。 李祈还有恍惚,周身被懒洋洋的日光沐浴而下,见到了枝头花红,蝴蝶翩迁。 嫩绿的枝叶飘摇在春风里,一切于久困深宫的李祈来说,太过美好新奇、是生机勃勃的自由。 李祈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感受旷野山林的魅力。眉眼上挑,喜悦不言而喻。 容稹一直在李祈身后,看着放松展颜的小爱人,嘴角也跟着上翘起来。 略带清凉的微风轻拂着他们的脸庞,让他们感到愉悦和兴奋。 “师父,可以带我骑马走走看看吗?”李祈转身抬头看向眼前高大俊朗的男人。 “乐意之至。”容稹扬眉一笑。 …… 容稹与李祈共骑着威武的骏马,驰骋在广阔无垠的山野中。 草地如翡翠般绿油油地铺展开来,丝丝细风迎面而来,轻柔地抚摸着他们的发丝,仿佛在给两人送上自然最纯真的祝福。 他们不顾一切地奔驰,尽情地享受着速度带来的刺激与自由。 容稹帅气坚毅的表情散发出阳光般的光芒。而李祈脸上露现出久违的烂漫的笑容。 山野间,或有飞舞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或有鸟儿歌唱着欢快的音符,为这美好的时刻增添了生机。 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洒在他们身上,轻柔的微风拂过他们的脸颊。他们一同驾驭、驰骋在一望无际的绿色山野中,马蹄踩出了美丽的轨迹。 二人在无尽的绿意中,放松下来,暂时抛开了身上压在肩头的责任和担忧。 他们毫无顾虑地肆意展露出青春的活力与生机,尽情享受着大自然的馈赠。 李祈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背负了太多太多。容稹现在只想让他活的轻松一些。 故意带李祈去陌生的地方,更想让李祈依赖自己。 清风微拂,李祈的脑后的青丝时不时被吹拂到容稹脸上。 二人的目光时而交错,时而躲闪,仿佛藏着无数的秘密和情感。他们的思绪被这片山野的宁静所包裹,放松而自由,暧昧的情愫在心中盘旋不下。 容稹眼中露出温柔,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抬起轻轻抓起李祈的发丝,淡淡一嗅,蓦然发问:“你希望我们怎么相处?” “……!?” 彼此间散发着难以言表的暧昧气息。 李祈余光中看到容稹期待的目光下,低声道:“我不知道,你算是师父。” “哦——就师父?” 李祈不是傻子,他能感觉到容稹对他的优待。但他不想要不对等的,对方向下兼容的“包容”。 这个人能影响我的情绪了,该克制疏远了。 “罢了,按你喜欢的来。” 二人心绪纷繁,内心世界中充满着浓郁的暧昧和拉扯。 容稹成熟稳重,深邃的眼眸中透露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情感。 容稹是李祈的引导者和傍靠。 …… 在岁月的洗刷下,李祈逐渐发现容稹带给他的感觉不再是简单的亲近,而是一种殷切的渴望,一种令他无法自拔的吸引力。 他在默默观察并同时也战栗着,这份危险的感觉让他有点胆怯,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很喜欢容稹的成熟稳重,每一次与容稹接触,都能感受到柔软的安全感。 但同时,李祈也愈发迷茫,他察觉到容稹的关注已不仅仅限于普通的师徒情谊。 那种温柔呵护中似乎隐藏着某种意味深长的情感。 李祈开始思索,是否有可能二人的情感已经变质。 两人内心的拉扯时而激烈,时而温和。 在每个瞬间,彼此交织着对方的存在与影响,他们试图控制自身的情感,而那种拒绝和想接近的冲突使他们更加纠结。 容稹是有顾忌的担心暧昧的感情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情感和彼此牵连的身份。 李祈其实也是好奇地想知道自己能否勇敢相信这份不明确的情愫,但又害怕一旦迈出那一步,二者的关系就此改变。 在这无尽的暧昧中,他们逐渐发现自己对彼此无法抗拒。 渐渐地,他们开始勇敢面对内心的喜欢,努力去理解这份关系。 他们同时感到期待和恐惧,期待一段美好的爱情,但又害怕失去已有的友情。 这种内心的挣扎让他们更加珍视每一次相遇,每一次沉默间的微笑,同时也加深了彼此之间的了解和默契。 容稹和李祈在情感之路上踌躇不前,他们在心中思索着答案。 这段暧昧的拉扯或许会促使他们迈出关键一步,也可能会让他们选择继续保持现状。 无论未来怎样,这份特殊的情感纠结已经成为了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将会在彼此的回忆中闪耀。 无论未来是否转化为恋人关系,故事都定格在那一望无际的绿色山野里,成为春天里最美丽的记忆。 二人下马,一前一后步行在绿意盎然的草地上。 李祈在前,容稹在后一边牵马一边不紧不慢地跟上李祈的脚步。 容稹借着清风,倾诉衷肠,“你青涩、美而不自知……” 树叶沙沙作响,清风拂絮。 李祈并未听清,只是下意识的回头,春风迎面吹来,温和又充满生机。 熟悉的人映入容稹眼帘,明媚、风姿绝绝。 李祈以为容稹喊自己,回了声,“我在!”又冲容稹展颜一笑。 容稹登时心头一颤。 李祈曾觉得自己心如枯木,那如今也算是枯木逢春了。 …… 在后来,回程的路上。 李祈思虑良久,终于开口,“你……我无以为报……” 容稹眉眼上挑,眼不红心不跳,强装随意镇定,“不如试着爱上我?”容稹还是沉不住气,说完又不自觉懊恼,或许改换成喜欢这类委婉的字眼。 可李祈对爱向来迟钝,若不明说,怕是永远不知。 李祈诧然回望,对上容稹深邃深情的黑眸。 容稹顺时来了句,“不和我走吗?” 李祈抬眸对上容稹温柔自持的眼睛,搭上他伸出的手,借力一跃而上,驾于马上。 “李祈我喜……希望你为自己活一次。” 他们相互之间的暧昧拉扯,如同行走在细细的线上,谨慎而微妙。 李祈偏回头,垂下眼帘,强压过快的心跳。 容稹喉间溢出清爽的笑,俯身靠近李祈,“我听到你的心跳声了。” 第25章 两年后 两年后 晨光明媚,照耀在空旷的校场上。 一位身高七尺,身披玄色劲装的俊挺少年站于数排带靶子的木桩中间。 手中数枚暗器被他如一道流光般迅猛地投掷出去,暗器划过空气,全部准确无误地命中目标。 李祈身姿笔直,英姿飒爽。 观赏的方既和薛易景不禁惊叹连连,对他的技艺赞不绝口。 随后,少年换上剑,展示了他灵动的剑法。剑光闪烁,宛如星辰飞舞,每一招都迅速而准确。 攻防自如,步履如风,完美地将剑法融入自身身体的每一根肌肉和每一寸经络里。 方既、薛易景二人,面面相觑,无不为李祈的倜傥风姿和高超武艺所折服。 在众人惊叹之中,容稹也流露出欣慰的喜悦。他望着李祈投去深深的目光,内心掀起涟漪,总算没被他养废。 容稹深知,李祈前世出身顶级望族,年少便精通十八般武艺、以及各类琴棋书画和兵法……然而这些都只是青玄一族“人”“人”皆具的基操。 所以容稹之前内心十分忧虑担心自己无法教得好李祈,不是不无道理的。 经过长时间的教导和观察,容稹可算是逐渐放下了心中的担忧。 他发现李祈真的不仅拥有过人的天赋,且天生聪慧,悟性极高。 另外还十分虚心请教,日常刻苦学习更是不用说。 还能将所学运用到实践中。如今不仅熟练掌握各种武技,还精通琴棋书画,乃至古文诗词、禅宗思想等知识领域。 容稹也终于明白那“人”所说并非虚言。 李祈的才情和野心,确实离不开与他自身的天赋。但这一切并非来自于前世高贵强大的血统而是源自他勤奋努力和聪慧才干。 每一次进步,每一个技艺的突破,都是李祈付出了大量心血和时间的结果。 容稹深感自豪和骄傲,因为他亲历了李祈一步步的蜕变。 见证李祈完美融合自身天赋、努力与恒心。 李祈也并没有因为他的才华而骄傲自满,始终保持着谦逊与专注。 回想起他们一起度过的日夜,容稹心中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李祈行云流水般的展示完这些技艺后,停下,瞄了一眼周围。 在看到容稹时,莫名有些傲娇。本来以为容稹今日抽不开身 ,不会来看自己演示了呢。 其实,李祈有此成就,容稹也功不可没。 李祈内心其实挺想能够得到容稹的认可与夸奖的。 李祈深知容稹对于他的教导和期望,因此,他在学习中不断追求卓越,以求师父能够真正认可他的努力和成就。 即使他已经达到了出众的水平,他仍然虚心地接受容稹的指导,毫不懈怠地努力进步。 阳光如媚,清风如梭。 “师父。”李祈锁定容稹,轻喊一声。 容稹挑眉,注意到李祈眸中闪过若隐若现期待,勾唇一笑,“皎皎君子,如切如磋。” 李祈闻言,眼尾上挑,笑意浮现在清俊的脸上。 …… 午后暖意融融,轻风微扬。 容稹和李祈相对坐在幕帘下。 “近来有何意向?”容稹倒了一杯茶递给李祈。 说实话,容稹喝不惯茶水,比起茶,他更爱喝酒,喝烈酒。 但李祈还小,不能教坏了他。 李祈顺势接过,两人的指尖短暂相触。 他换了一身淡绿色的长衫,低头抿了一口茶,掩饰脸上微微泛起的红意。 “照旧学习积累,还有一些兵器数法没学呢。” 这两年相处下来,李祈与容稹在一起时,不自觉会露出隐约可爱的稚气。 “也可,好好学。” …… “明日元宵,晚上要同我出去走走吗?”铺垫良久,容稹终于出声询问。 前两年总是因为各种原因被耽搁作罢。 “……只有我们两个吗?”李祈虽然面不改色,但内心是有些激动的。 “对,就我们两个人一起逛。方既和薛易景他们也一对,各逛各的。” “为什么想带我去?不是别人?” “你很爱问为什么?” “因为我不了解,想知道。想你亲口告诉我,你对我这些行为背后的本质原由。”李祈固执地想听听容稹究竟会怎么说。 容稹无奈,看吧!两年前自己都那么明显的告白了,他还是……! 他长舒一口气,“师父喜欢带着惊才风逸的徒弟走走逛逛,不可以吗?” 李祈明了,且隐约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异然,回了个好后,不再多问。 …… 两年时间相处下来,李祈偶尔也是会有几分小脾气。 细究下来,总归是容稹惯的。 有几次容稹不知自己哪儿惹着了李祈,李祈就一整天都不理他,故意赌气对峙呢。 容稹失笑,温柔摸头,哄他。 有时候有会晾一晾李祈,等李祈气消了就好了。 他自己便悠然捧起自己的宝典——“追妻秘籍”,靠在窗旁小心翻阅认真查看,眉眼带笑。 不时还漫不经心地扫两眼一旁写诗作词,腮帮微鼓生闷气的李祈。 日子不要过得太惬意。 容稹从追妻秘籍中得到教诲,追李祈须得讲究一个——攻心为上。 他也时常身体力行,什么体己话啊撩人的语句啊,对着李祈就是一顿输出。 “为师自然是心疼你。” “小阿祈,莫不是累着了?” “今夜寒凉,记得多添衣服。” …… “今日功课如何,可有不懂之处?” “为师甚爱汝,天地可鉴,汝休要不信。” 李祈初听煞为羞涩,后来也是听惯了。 —————— 当然这两年期间李祈与那神秘黑衣人的联系始终没断。 李祈在送来的信件中学习权势谋断,掌握分析朝中局势。 其中那人送来一句,至今让李祈醍醐灌顶,始终保持对自身认知和权谋局势清醒认知——能为你遮风挡雨的,也能让你永不见天日。 绝不要受制于人,权力需自己牢牢掌握。 第26章 元宵游街,爱意浮现 元宵这天晚上,花市灯如昼,月到柳梢头。 街上各户门前高高挂着大红色的灯笼,喜气洋洋。 且当天晚上还有盛大的灯会,许多年轻男女都会携手同行赏灯,欢喜又浪漫。 “好热闹。”李祈戴着面具,一身淡青色新衣,头发高高束起,清爽靓丽。 旁边的同样戴着面具,衣着不凡的容稹点头附和,瞧着两人空落落的手, 内心有点小失落,这个时候应该牵手的吧。 这时突然有几个玩闹的小孩冲了过来,手上还拿着糖葫芦。 就要撞到李祈了,容稹眼疾手快,一把把李祈拉入怀中。 “?”李祈还没反应过来,方才光顾看花灯了。 几个孩子擦身而过,继续到前面的地方玩闹。 李祈明白过来,从容稹怀中退出,又后退了一步,向容稹道谢。 “你我之间倒不必如此生分客气。”容稹挑眉看向李祈。 “……嗯。” 两人站着不动,氛围莫名沉默起来…… “不如拉着我的……衣袖,街市繁闹,你我也不至走散。”容稹斟酌开口道。 李祈眨了眨眼,“……好。”抬手拉住容稹宽大的衣袖。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灯树千光照。明月逐人来。 街上人流如潮,人人笑容灿烂,多是两两相行。 街道上挂满各式各样的花灯,还附带字谜。路上也有不少小摊,贩卖着各式各样的饰品糕点或是鲜花。 还有不少杂艺人进行神奇震撼的表演,惹得众人围观,拍手叫绝。 一阵阵锣鼓喧声响起,两条蛟龙,在人群中间交叉飞舞。 大街上人山人海,传来阵阵甜蜜的笑声。 李祈蓦然抬头,发现天上居然有漂浮的孔明灯,煞是明艳好看。 容稹见状,“阿祈想放吗?” “想!”李祈狡黠一笑。 …… 容稹从摊贩那买来一个孔明灯。 “客官可以在灯纸上写上祝福。”一旁的摊主出声告知。 李祈有些兴奋,点头道好,拿起一旁的毛笔,沾上墨水,提笔正要写下祝愿。 却突然想起被看到的愿望不是不灵了吗? 踌躇之时,“怎么了?”容稹不解地问。 “被众人看到的愿望,还会实现吗?这不会不灵吗?” 容稹轻笑,这些都只是图个好兆头愿景罢了,本来就是当不得真的。 现在的李祈到底还是个孩子。 但对上李祈清澈的目光,容稹于心不忍,又摸了摸李祈的头,“那便不写于纸上,记于心里好了。” 听到满意的回答,李祈欣然点头。 …… 容稹带李祈来到了一个相对宽阔的地域,风力正合适。 随后容稹一步步教李祈将蜡块固定在孔明灯下方交叉的底部。 “将蜡放于孔明灯的下方的铁丝处,缠住,一定要缠的结实。” “好!” …… 很快到了点灯的环节。 容稹提起孔明灯的顶部,撑着孔明灯。 李祈则负责点火。 点好火之后,容稹耐心等到孔明灯完全膨胀起来之后,松手放飞。 孔明灯缓缓升空…… “好了,可以许愿了。” 李祈闻声,双手合十闭目,虔诚许愿。 信男李祈不求其他,但求无上权力。 …… 李祈睁开眼,抬头看向高空中的孔明灯,眸光深沉。 “许好了?” 李祈点头回应,“嗯。” “饿吗?可有想吃的?”容稹贴心一问。 李祈诧异,突然回味过来容稹对他的无限宠溺,心中有些闷闷的。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你究竟图什么? 我……能给吗? ————— 另一边同样戴着面具的方既和薛易景就直接多了。 “你为什么不牵我的手?”薛易景直接发问。 “哈?”方既不理解,“我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拉你的手?” “要拉也是你拉我的。”方既见薛易景不高兴,便随口一说,本以为薛易景会拒绝。 薛易景喜上眉梢,欣喜拉住方既的手。 方既的脸色意外中带着些许害羞。 两人紧握的手被宽大的衣袖遮挡,加上大家都蒙着面,薛易景更加从容牵着方既到处吃吃逛逛。 …… 灯火辉煌的街市上,人群如潮涌,熙熙攘攘。 皎洁的月色下勾勒出一幅喧嚣而热闹的画面。 嘈杂的吆喝声、欢乐的笑语,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热烈的交响乐。 方既看着眼前的景象,内心有些落寞,这么多年都未曾归家了。 “嘿,我买了糖葫芦和你爱吃的杏仁糕,来点吗?”薛易景拿着东西,轻拍了一下方既。 方既本来有些应激,在听到是薛易景的声音后,放下了握拳的手。 看着薛易景笑意,和他讨好的行为,莫名心暖。 “当然吃。”方既接过装有杏仁糕的袋子,打开一闻,香的很,还是那个味。随即拿起一块,送进嘴里。 薛易景眯眼看着,顿时觉得自己手上的糖葫芦不香了,“好吃吗?” 方既口中还咀嚼着糕点,点了点头。 “我也想吃~”薛易景说着,便想伸手去拿。 但陡然想起什么来,又停下了动作。 “?怎么不吃?”方既咽下糕点,脸上露出疑惑。 “想要你喂我~”薛易景眉眼向上挑起,带着好看的笑。 “啊?” 周围行人来来往往,方既很不好意思。 薛易景看出来了,安慰道:“都带着面具,不打紧的。” “想要你喂~”薛易景继续给方既施压,“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前两年元宵节我都想这么做了,但都被各种事耽搁了。” 最后方既思虑再三,还是取出一块杏仁糕,小心喂进薛易景的嘴里。 “好吃!”薛易景眼睛弯且眯起,满意一笑。 …… 天上星星闪烁,无数孔明灯送上夜空,将这热闹城市的上空的夜晚点缀得更加绚烂夺目。 方既和薛易景携手漫步在繁华热闹的街市中,一边感受着节日的喜庆氛围,一边尽情享受着对方的温暖。 …… 李祈和容稹则走进花灯摊。 眼前铺满各式各样的花灯:有红色的心形花灯,象征着爱情;有金黄色的发财花灯,寓意着幸福和财富;还有蓝色的孔明灯,代表着美好的愿望。 有些花灯下还有红色的字谜条。 “各位客官,快来猜谜。凡是猜中三个以上的,可以来找我领奖。”摊主出声吆喝。 李祈来了兴趣,上前,抓起一个红条,看着上面的字,垂头思考起来。 容稹跟在李祈旁边,瞧了一眼,见李祈眉头微皱,小声给出指引。 李祈一听,脑子转过来了,很快明白这是什么,朝容稹一笑。 …… 接下来的几个灯谜,他们都交流着心中的那份默契。 每当遇到一道灯谜,他们总是默契地相视一笑,然后齐心协力地解开那个看似晦涩的谜题,这种默契早已超越了言语。 …… 旁边也有对情人亲昵地挑选着花灯。高大的男子注视着身边娇小的女子略带期待的眼神。 女子轻轻地拿起一个粉色的小兔子花灯,笑意盈盈地举给男子看,“好看吗?” “好看。”男子一笑,当即付钱买下,送给女生。 这一幕浪漫又温馨。 整个街市仿佛都因无数有情人的出现而多了几分生机和活力,仿佛成了他们爱情故事的背景,静静地陪伴着他们的甜蜜时刻。 突然有人喊了声,“放烟花喽!” 众人齐齐抬头望向天空。 烟花绽放的霎那间,仿佛整个夜空被点亮了。 彩色火花在黑暗中迸发出绚丽夺目的光芒,像是一颗颗梦幻的星星坠落而下。 色彩斑斓的火球如流星划过夜空,化作朵朵盛开的鲜花,倒映在湖面上,在光芒的映照下泛起了温柔的波纹。 无数有情人凝视着这壮丽的景象,心中油然而生出敬畏之情。 他们的眼中满是欣喜和惊叹,仿佛烟花的绚丽光彩也托起了他们内心最美好的梦。 他们相互紧握着手,感受着对方的温暖与安慰。 同时,烟花绽放的声音也伴随着欢乐。金属与空气的碰撞发出嘈杂的爆炸声,时而轻巧,时而洪亮,仿佛一曲动听的交响乐。 有情人们的笑声与掌声回荡在灿烂的光芒之间,这时刻成为他们心中最美妙的旋律。 他们的目光在烟花中穿梭,不断追寻着那些短暂而美丽的瞬间。 他们希望将这一刻永远铭记于心,像是将烟花绚丽的光彩镶嵌在记忆里。 这些绮丽的烟花瞬间化作了对彼此深深的思念、温柔的眷恋和甜蜜的爱意。 在烟花的陪伴下,方既和薛易景也进一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他们相拥在璀璨的星空之下,用眼神沟通,用微笑诉说着内心的喜悦。 这一刻,他们被彼此的存在填满,感受到了爱意在他们之间无限流淌的美好。 …… 李祈看着他们幸福相拥的模样,心中闪过一丝向往。 “要和我……师父抱一个吗?”容稹也有期待。 李祈微愣,“可以吗?”这好像是亲近之人才可以做的动作吧。 “当然。”容稹主动且温柔地抱住李祈,感受李祈的温度。 李祈心尖微颤,回抱住了容稹。 或许容稹在李祈心中已经留下了重要的、不可磨灭的地位。 只是李祈不自知。 第27章 李祈可没那么容易动心 王府偏院,露水凉亭处。 轻风轻拂而过,在湖面掀起涟漪。 容稹和薛易景二人站于亭中,商量在朝州的行商布局。 …… 良久,谈完,薛易景想起容稹近来好像并不怎么开心,隐约猜到根结,“你那小徒弟还未动心?” 容稹闻声,轻笑一声,“李祈可没那么容易动心。”他扶着旁边的扶手,看向荡漾的湖面,心绪恍惚。 “当年我对他一见钟情,爱而不得。到后来真在一起时,我已是追了他整整八年。” “他是我爷爷和门中一些德高望重的江湖高手的得意门生,常是神龙不见首尾。” “而我那时在门中还处于人微言轻的状态,在那里人是分三六九等的……后来老爷子发觉了我的特性本事,提点了一番。” “你既是当时门主的孙子,那为何不受待见?”从小养尊处优备受宠爱的薛易景不能理解。 容稹嘴角微皱露出冷冷的弧度,眸光暗沉,“因为我是他儿子和门中下人生的私生子。他爱面子,在他眼中我的出生无疑是他们容家的污点。” “那老头手段狠辣,雷厉风行,却只有一个儿子,空有皮囊却是风流不成器的那种。荒淫无度……虚慌早逝。我娘更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秘密处死了。”容稹脸上看不出表情。 “容家帮派出身,行事狠辣,以恶制恶。后来那老头莫名想奋发图强,又得高人指点,便将整个门派改装一番,转为培养各类特异人才的基地。” “报酬丰厚,且从百炼门出去的人都是各业顶尖。一时风名鹊起,跻身江湖宗派前列。” 薛易景面露惊叹。 “至于我,我本以为我会在百炼门昏暗不见天日斗兽场上厮杀搏斗至死。” “直到李祈的到来,如神祗降临,救我于深渊水火。有些个励志的感觉……”容稹轻呵一声,露出不易察觉的笑。 前世中,容稹后来才知道李祈就是神,是本该风光霁月,立于高坛之上的神,奈何命运多舛…… “终是不负有心人,我掌握了经商门路,又是狠辣狂野的性格和作风。会做人,又会做事,多方打点,长老引荐,地位拔高不少。” …… “哎说远了,到回我和李祈的故事吧。”容稹眸光暗淡。 “我们再一起三年。但得而复失,只需一瞬。有一天他突然不辞而别,不见踪迹。再见,已是百年之后。” “百年之间,我发疯发狠地找,可就是没半点消息,仿佛他人间蒸发了一般。” “……期间我酗酒发狠走上了不归路,以雷霆之势,夺得门主之位。……沉迷酒色花海,犯了他眼中弥天大错。” “莫不是有误会?”薛易景心惊。虽然早就知道他们不是寻常人,但对于人存百年之类的时间,还是感到意外和诧异。 “或许有但破镜无法重圆,结局惨烈。”容稹至今忆起仍是痛彻心扉,悔不当初。 李祈是决绝刚烈的,他绝不容忍背叛。 “当时他看不上我,是我死缠烂打。那老头是知情的,非常不看好。” “确实也是,我们地位悬殊,中间更是横跨了一条无法跨越的种族横沟。” 李祈是高高在上的神,而我是他眼中卑劣的人类。 “但爱有错吗?我只是太爱他了,太想得到他了。当年我的行径被他们戏谑称如那飞蛾扑火一般壮烈偏执。” 薛易景听完不免叹息,拍了拍容稹的肩,“别想了,至少现在还来得及。” 容稹点头,又道:“他其实有一个弟弟,那是他唯一的软肋。” 以前容稹总觉得李祈没有心,冷血薄情。的后来历经种种发现李祈只重情于亲人。……而自己是令他恶心厌恶的外人。 “啊 ……很艰难吧在那个乱世。”薛易景觉得他们的关系特乱。 “李祈是顶尖的强者,他的弟弟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强大,甚至可以说是群山之巅。”容稹的重生便与李祈的弟弟关系甚深。 “也索性他们是彼此的软肋,二人实力强悍,举世无双,携手彻底颠覆了那个诸侯争霸血腥混乱的时代。” “他弟弟被誉为神预之子,是加冕也是诅咒。后来位列天道,救苍生于水火,以身献祭天地,换自然复貌祥和,天下太平。” 信息量有点大,虽然之前听说过一些,知道容稹前世所在的世界是神奇玄幻的。但还是会让普通世界的薛易景很震撼。 “那李祈呢?” “不甚清楚……”容稹摇摇头,那时候的自己已经猝了。 “你那时出意外了吧?”薛易景很聪明,问的也委婉。 容稹挑眉,有些意外,这都能猜出来。 薛易景见容稹赞许的目光,通透地解释道:“因为你很爱李祈不是吗?那会儿你们应该已经见面了,你怕是恨不得天天黏在他身上。” “那么他如此重要的亲人身陨,想必他会是撕心裂肺的吧……”之前薛易景就打听过李祈的,小小年纪就目睹亲人惨死,也确实重情重义。 “或许吧……但我很少见过他哭或者是失态。他永远是清冷孤傲,严谨禁欲的。”床上好像除外 ,不过还是很隐忍。容稹手握半拳轻抵在假面上,认真思考。 “不过他心里应该是千疮百孔了……”容稹明白那“人”对李祈的重要性,顿时心疼万分。 甚至当年容稹请那“人”来百炼门时,被李祈知道了,直接剑指容稹喉咙,扬言威胁——若他有什么闪失,我绝不放过你。 当时容稹还真不知道那“人”是李祈的弟弟,只是嫉妒,非常嫉妒…… 请也是正儿八经地那“人”请来,又恭恭敬敬地给送回去。 “所以这种时候你怎么可能不在他身边?如果你都不知道他的情况,那么只能说那时候的你已经——”薛易景朝眼神恍惚的容稹挥了挥手,挑眉道。 “所以当年你是……?”薛易景莫名好奇。 “这话会让我伤心 还非说不可 吗?”容稹无奈,今生的他多了一丝风趣。 “哈哈哈哈,好好好,不说不说了。我呢就祝你今生得偿所愿。”薛易景安慰道。 “但愿如此……多谢听我唠叨。”容稹拍了拍薛易景的肩。 前世的容稹纵管后来叱咤风云,但永远都没有知心之人,高位之上永远都是阴谋算计。 第28章 清冷风逸,故人旧韵 昨日接到密报,朝州有一行可疑的苍凌人出入,目前就在醉花楼(青楼)。 于是下午容稹就带上方既前去探查。 无所事事待在王府里的薛易景有些落寞。坐在庭院里,无趣地摆弄着花草。 突然瞥见李祈跨门而入,从校场上回来,冷白脸上带着薄薄的汗,生出几分红润。 薛易景顿时心生一计,决定带李祈前去。一石三鸟——一来自己可以去看着方既,别让他被那些女人缠住。 二来李祈也有十六岁了吧,大可去瞧瞧见见“世面”。三来嘛得让李祈知道容稹的魅力,让他有危机感,省得容稹老是殚精竭虑患得患失。 说干就干,“李祈,现在有空吗?” 他冲着李祈扬了扬手,脸上带着笑。 “?”李祈看向不怀好意的薛易景,“……还有门功课未做。” 薛易景闻声眯了眯眼,余光中见四周无人。 “你过来我有个趣事说与你听听。” 薛易景见李祈不为所动,继续加码。“你若不听日后定要后悔,这可与你变强有关。” 变强?! 李祈蹙眉,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好事。 但还是过去了。“你说?” 有些时候总要顺顺他人之意,太精明还被人看穿了未必是好事。 薛易景得逞一笑,低头朝李祈耳边轻道了几句。 李祈顿时脸红,“我不去。”背过身,“你大可独去,何必拉上我。” 内心却是毫无波澜,甚至有些冷漠。 李祈:诚然容稹也未能免俗。 “哎你这个小古板……你若不去,小心你师父被别人拐了。”薛易景故意激李祈。 “你师父可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嗐……怕是要给你找个师娘了。” “……”李祈一听这话,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 醉花楼门口,几个打扮妖艳的女子在门前揽客。 “我同你来是为了变强的。”李祈不知为何没由有些心慌,嘴硬再次向薛易景道明来这的“真实”理由。 “好好好,快同我进去吧。”薛易景会心一笑,不拆穿李祈。 一进门,李祈就发现醉花楼内部布置精美,周围墙上挂着锦绣的红或粉色屏风和彩绘画像。 里面还充斥着桂花、檀香迷人好闻的香气。 所见的女子们都穿着华美的衣服,化着浓妆,明眸皓齿,满脸带笑,迎接、招呼客人的到来。 奏乐、歌舞不断。 此等温柔乡,让没见过此等风月的李祈生出几分惊然。 二人刚走进里面一会,就有姑娘迎了上来。 “两位公子,有何需求啊?”语气自然中又带着一丝谄媚。 李祈少遇甚至这场面,一下不知如何应对。 薛易景倒是从容,阔绰递给那女子一锭银子,低声道:“寻个干净的厢房给我们。” 女子欣喜接过银子,“那公子还要什么不要?” “不用了,就个房间。”薛易景可不敢再沾花惹草了。 免得给方既一通海扁,其实打也不要紧,就是把不知何时起,方既专挑他脸上招呼。 这可叫他难办了,何况认清了心意,也不敢再流连风月了。 —— —— 很快便有人领薛易景和李祈去房间。 路上,李祈无意发现面前有两个男人在相拥互吻,一时怔住了。 青眸划过一丝诧异甚至是震惊。 前方的薛易景瞥见李祈呆住不动,拍了拍李祈,“怎么了?” “没有……”李祈跟上薛易景的脚步。 两人到了房间,薛易景便招呼李祈坐下。 他见李祈有些不在状态,便关心问了问,“怎么了?从刚才你就一直魂不守舍。” “我……”李祈不知道怎么说。 薛易景瞧李祈欲言又止的模样,“没什么不好说的,你直说便是。” 李祈垂下眼帘,难得心口如一有些羞耻,“……就是我那会看见两个男子在亲吻……就……” “哈哈哈,我当以为是什么。”薛易景乐笑了。 “你可知断袖之癖,这世上男子与男子亦可相互爱慕结好。” 李祈再度震惊…… 随后薛易拍了拍李祈,语重心长道:“爱这个东西无关男女,只是恰好有的男的所爱之人也是个男的。当然啦也有些是天生就好男风。”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只祝福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被世俗所误。”薛易景由衷之言。 “……” 李祈点点头,仿佛打开新世界大门,原来男子与男子之间也可以…… 那容稹不近女色,莫不是好男风! 不知为何,李祈在心里不喜也不惯喊容稹为师。 那他对我…… 薛易景不知道李祈的心思,站在房间窗口仔细观察了一下醉花楼周围。 这朝州的醉花楼,他也是第一次来。 与其他地方的布置倒也是大同小异,相差无几。 这时正巧一个小二上来送茶水吃食,小新将它们摆上桌之后,道了句:“公子请慢用。” 座上的李祈颔首,略微有点乏味。 薛易景眉毛一挑,抓住时机,叫住了要离开的小二,“慢着。” 小二停下,看向薛易景,“客官有何吩咐?”上来前就从个女人那听说这个客官出手大方,这才抢着上来送些吃食。 薛易景瞧见关好的门,和那小二微期待的眼神,了然,上前,“你们这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来往入住?” 小二明白这话的意思,想起昨天来的几位外地人,一笑,“不满客官,您算问位对人了,小的恰恰知道些。” 话锋风一转,“只是嘛,这都是其他客人私密,恐……” 什么守口如瓶,这世上就没有钱撬不开的嘴。 薛易景不想听到废话,直接拿出一锭银子在他面前晃了一晃,“这样如何?” 小二看过去,两眼放光,“好好好。”双手接过。随后凑到薛易景耳边低声道出那几人的消息给他。 听完薛易景眉头一皱。 “如何?” 李祈疑惑,“莫非那些人是什么穷凶恶极之徒?” “这倒也不是,只是近两年青玄与苍凌边境多有摩擦……如今却有苍凌人明目张胆的跑到青玄腹地,动机不纯。” 语毕,薛易景猛然瞥见房间窗户口走廊处有一道黑影掠过。 “有人偷听?!” “?”李祈望过去之时,薛易景快步冲出去追人了。 李祈有些担心,跟出去,但一下薛易景就没影了。 这时周遭突然响起一道琴声,轻快悠扬又富有古调。 明明从未听过,却莫名觉得熟悉。 李祈被琴声吸引,神使鬼差般来到了二楼一处雅阁。 眼前灯火通明,青白色的缎纱倾落,随清风拂动。 上座隐约有一个人,垂首弹琴。 静谧悠然的琴声就是这里传来的?李祈大胆走上前去,进入帷幕中…… 青眸一怔,眼前之人一身红衣,风情月意,一头微卷的长长金发,露出几条小辫,脸上戴着银白色的流苏面具。 蓦然那人嘴唇一勾,停一下拨动琴弦骨节分明的手,抬头对望李祈。 李祈直直对望过去,看着深邃迷人的浅碧色桃花眼映出了自己。 短短对视,皮下心脏倏然剧烈跳动。 陌生又熟悉。 李祈青衣着身,清冷俊秀,还很青涩嘛。那红衣男子眼底仿佛平静的湖面下汹涌着波涛的情意。 “经年未见,清冷风逸,故人旧韵。” 李祈脸色微红,又意识到不对,“故人?” 听他声音,应与我年纪相仿,可我久居宫中,从未见过如神颜之人 何况他的穿着打扮不像青玄人…… 苍凌人吗?李祈确信自己从未到过苍凌…… 他眸光微沉,压下悸动,带着探究性的口吻客气问道:“我们认……” “李祈!” 身后突然响起容稹的声音,李祈下意识回头。 只见容稹朝自己奔来,猛地抱住了自己,眼神中透露出李祈很少见过的慌张和隐隐约约的恐惧。 这是为何? 不等李祈说话,容稹就紧紧抱住李祈,左手轻按住李祈的头让其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不让李祈回头,仿佛李祈会离他而去一般。 容稹眼神锐利,直视名红衣男子,面带愠怒,“你不该来这。” 李祈一抖,明知道容稹是对那人说的,可心里却不是滋味,我也不该来这对吗? 座上的红衣男子轻嗤一声,站起身,眸光不似方才温柔变得犀利。 “容稹你少自以为是了,你永远配不上李祈。” 李祈听到这话顿时愕然,还无意瞥见容稹袖下握紧拳头的手,一时间心绪复杂。 这时突然有一个黑衣人凑到那红衣男子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在红衣男子的预料之中,随后他站起身,随黑衣人从密道离去。 临走时却故意直直向李祈也就是容稹的位置走来。 目光睥睨还十分挑衅的与容稹对视。 容稹同样不甘示弱。 红衣男子路过李祈身边,趁容稹不备,直接往李祈手上强塞了一个东西。 李祈抬眸对上他的眼睛——收着,有惊喜。 李祈皱眉,他却弯眉带笑,留下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李祈,我们还会再见的。” 容稹就要发作,李祈只好把先赶紧把东西藏进袖子里。 谁料红衣男子幽幽来了句,“你可违抗不了我的意愿,好好珍惜你和他的仅剩下的相处时光吧。” 李祈,我势在必得。 如此大言不惭,李祈皱眉,替他捏了一把汗,以为容稹会动手,但没有…… 一时让李祈好奇起了那人的身份。 “要滚,快滚。我与李祈,还真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容稹强压怒火,对方是苍凌太子,如果在朝州动手,势必引起两国交战。 第29章 心机 夜色浮动,勾栏戏趣绕耳。 薛易景跟了好久,还是跟丢了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啧了一声暗叫不好。 在走廊里往回快走时,突然听到方既的声音。 薛易景循着声音,冷不丁推开门,赫然发现方既坐在椅子上被三四个打扮艳的女子围住。 顿时眉头一皱,面露不悦,“方既。” 在众女子包围下,挣扎的方既看到了门口愠怒地薛易景有些意外。 本来是想解释,奈何一想到难道他又来鬼混了,那些好听的话都是哄我?!顿时也生起气来。 加上喝了些花酒,气壮不少。 “你以前常来,我为何不行?”方既冷着脸,僵硬的身子故作放松,出口挑衅。 况我是有公职在身,你心里清楚,故意黑着脸,找我不是,我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惯着你! 方既也不客气。 “你说什么?!”薛易景生气了,冲上前拉住方既的领口。大有一副要“干架”的架势。 那些女人想来他们有恩怨,众姐妹你看看我看看你,一致识趣离开,还不忘关上门。 “哎?”方既见她们离开,下意识抬手,莫名开始有些慌。 薛易景勾唇冷笑,一把按住了想走的方既,“怎么吗?你还想她们留在这。”不动声色间将方既的拽回来。 方既意识到不妙,毕竟不是没见过薛易景发疯的样子,不想触霉头。 “我可没这么想……”这个理由显然不能安抚薛易景。 左思右想,猛地想起正事,”我同王爷一道来的,你应是知晓。……方才他听到一道琴声,便神色慌张跑出去了。” 薛易景眉眼纠结,语气里透露了一丝烦躁,松开抓着方既领子的手。 “是我冲动了……” 方既有些诧异,看到薛易景微垂着头以及变扭躲闪的目光,在道歉? 其实吧,真要动起手来,薛易景不是方既的对手。 罢了罢了,对方少爷脾气,我等下人岂敢不让。方既一时无奈自我调侃,对方一耍花招自己可招架不住。 方既捏了捏眉心,酒醒了几分,“我们赶紧出去看看,王爷那边应当出了情况。” * 可方既和薛易景找遍了整个醉花楼,还是不见容稹和李祈的身影,二人不约而同的心里没底。 心急则乱,静下来才想起向老鸨打听。这才知道,他们已经走了,还留了一个纸条,专当给薛易景的。 ——薛易景好样的,居然敢带李祈来醉花楼。等我回来好好安排安排你。 薛易景看着这遒劲的笔力,纸都有些破了,顿时后背发凉。 —— —— 月色朦胧,湖面波光粼粼。 容稹一身闷气,无处宣泄,只能漫无目的地走在河边吹着冷气。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主要吧目前自己还奈何不了那小贼,该死! 李祈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第一次见容稹吃瘪的模样,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的情绪。 他是害怕我……离开吗? “怎么跟来了?”容稹后知后觉后边跟着一个人,回头看去,眼眸划过一丝又喜又悲的复杂情绪。 李祈停下,与容稹隔着三步左右的距离,斟酌了一下缓缓道:“……师父心绪不佳,与我有关?” 夜色阑珊,路上行人无几。 容稹眼神复杂,一股落寞的情绪涌上心头。一种难以描述且十分累的感觉,他不想和李祈绕弯子,但现在的李祈做不到…… 无法名状的阶级差距,让目前处在下位者位置的李祈始终保持戒备。难有如同前世下位者容稹的不顾一切。而如位居上位者的容稹亦然无法做到如前世李祈的那般稳重从容。 至少对李祈,容稹做不到所谓放手,他内心其实更倾向于暴力占有。 可那“人”告诫过他,真爱从来不是强迫。 容稹无声叹气,干脆在河边寻了一块干净的石板,手动抹了抹上面的灰。坐了上去,隔着围栏眺望宽广的湖面。 要不是顾及李祈在,他都想直接坐了。 夜风轻吹,容稹心中感慨起来,“这么多年了,我爱你李祈这么多年了……” 两世为人尽折你手,可你从未同我表露过往甚至心迹。 你的大业你的心意…… “我这个人贪财好色,利欲熏心,想要你的一切偏爱与优待。” 可你的大业毁于我手…… “别让我淹没在无限的自卑和愧疚里好吗?” 容稹失神落魄般,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李祈,一时间四目相对。 李祈看着容稹落寞的面容,宛如丧家犬的模样,心里被揪了一下。 他寻了个容稹旁边的石板 ,擦了擦灰,也坐了下来。 容稹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眺望湖面。暗自反醒:李祈不会喜欢软弱无能之人,以后少在他面前露出方才的神色! “为何见到那个人之后就……?”李祈看向容稹的侧颜,试探性询问。 容稹陷入了沉默,该说是害怕你离开吗? “这样的容稹倒真是少见,是因为我罢,害怕我离开罢。”李祈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笃定猜想,心中闪过自得之意。 他看着容稹低垂的脑袋,突然想抬手摸对方的头。 可突然味起不知何人同他说过,这摸头的意——宠溺、担心……爱意! 李祈猛地忧心起来,紧握住手,不敢有任何逾矩的动作,可一时间也有种无法名状的情绪在心口盘旋。 他摸我头的时候,是爱吗? 李祈心惊,脑中连忙否认,许是师徒情谊罢?便对我爱护有加。 那我呢?是爱吗……? 他陷入沉思,如今大仇未报,何谈情爱。 一旁的容稹余光中瞥见李祈苦恼的神情,有些不解。难不成李祈记起来了?想起卢则是他初恋…… 李祈察觉到了容稹的视线,抬眸看了过去,二人各怀心事,恰巧对视。 容稹:我到底该如何拿下你的心?!! 李祈:如今无论如何,容稹他必须拿下。他需要得到对方的扶持和庇护,不管对方有何目的,除了死,自己一无所有为何不放手一博。 —— —— “想起师父以往在我心思郁结之时,常喜欢摸我脑袋。”说到这其实李祈有些忐忑,感觉某些话某些动作一旦说了做了,就无法挽回了。 可他如今急需要容稹这个靠山。 容稹:“?”李祈倒不像是喜欢主动找话题的人。 “我也摸摸您的头,愿您能缓解烦闷,解开郁结。”说罢便在容稹错愕的目光下,抚上了对方的脑袋。 ”您“字在李祈口中说出,自觉有些别扭,但尊卑有别,也该用敬称。 一套动作下来把容稹整的一愣一愣的,有种幸福来的太突然的感觉,不怀疑李祈定然憋着招。 借着安抚性动作,李祈故意套话,“说起来,师父为何喜欢摸我脑袋?” 话锋一转,”可有深意?“他故作单纯与不解。 此情此景,容稹眼下就压根没法不顺着李祈。 喜欢的人故意”引诱“自己,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事。 ”只因这是我可以明目张胆表达爱意的方式。“容稹深邃的黑眸直视着李祈的眼睛,心道。 李祈同样也直视着容稹,收回手,端着安分守己的摸样,认真问:“可否告知我其中缘有?” 他面上较真,内心却是对自己的话却是嫌弃万分,未免太过幼稚拙劣。 容稹勾唇一笑,掌控之内,陪着李祈玩玩又有何妨,届时假戏真做也顺理成章。 “因为喜欢。” “?”李祈反倒一怔,他未看出来? “以前有个人同我说,唯有喜欢才会习惯摸那人脑袋。”我想我是喜欢你的。 容稹一下子心情大好,调整了一下姿势,好整以暇的看着李祈。 好奇对方会回什么。 “喜欢?”李祈一时断不明白容稹的话是真是假。但还是有些兴奋,再度试探性地再问:“是师父对徒弟的那种喜欢吗?” 李祈等待中带着忐忑,心中也很小小的唾弃了一下自己的行为。 “是类似男女之爱的那种喜欢。” 容稹顺着李祈的意,慢悠悠的说出口,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我明白了。”李祈眸光闪烁,“我觉得我……也是喜欢你的。” 到了如今这步,李祈逐渐果断,我所说的可不是违心的话。 喜欢不是爱,我喜欢任何有助自身的人和物——看重他们背后的价值。 容稹有些意外,故作诧异,“当真?” 李祈重重点下头,一本正经道:“我能感觉到我的心对您与对旁人不一样。我总是会下意识地在意您的举动和言行。” 容稹本想淡然一笑了,可眼眶却莫名湿了。 虽然知道李祈在假装,但他现在真的很满足。 十分庆幸自己事业有成,果然慕强的人们的天性。 “欸师父你哭了吗?” 容稹当真如此好骗?李祈一时觉得太过顺利。 “没有。”容稹背对李祈,嘴硬的男人一生要强。 而李祈继续理性又含情道:“你对我好,我便对你好。至于那个红衣男子,虽然他给我一种隐约熟悉又惊艳的感觉,但我对他没有丝毫情爱动心的感觉,我保证。” 现在的李祈还远没意识到他口中所谓无足轻重的红衣男子曾经是他传奇一生中的唯三遗憾之一。 真心不假,可总瞬息万变。 容稹见李祈如此上道,简直说道心坎上了,心里的疙瘩和阴霾顿时被短暂驱散。 但是还想得便宜还卖乖,有便宜不占白不占,何况这可是李祈。 “有你这话我还是不大放心啊?” 李祈接上话茬,“那要如何您才放心?” “要亲,抱也成罢……” 容稹“随口”一说,内心势在必得。 李祈一听脸色有些僵,犹豫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就抱住了容稹,亲上了容稹的眉心。 秉持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心态。 做戏就要做全套。 容稹肉眼可见开心起来,嘴角根本压不下来。果然没耗费心血,我的小媳妇怎么这么可爱。 李祈则自我安慰,好歹容稹也帮了自己这么多。这点牺牲,于情于理。 第30章 尴尬 一路上晚风徐徐。 李祈内心忐忑了很久,最后鼓起勇气,拉起容稹的手,“以前你也拉我的手,真的很有安全和幸福感。我希望我拉着你,你也会有这种感觉。”真假参半。 容稹没想到李祈如此上道,下意识捂脸害羞,耳朵发红,幸福感爆棚。 原来青玄一族真的是直率坦诚的,好喜欢,好可爱。尽管目前李祈作假的成分有些明显。 “真好,被幸福包围啦。” 容稹顺着李祈预期,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肆意且灿烂。 左手紧紧回握住李祈的小手。 “顺着你的心意来变好,不用刻意强求自己。” 容稹一时体贴的像个可靠的长辈一样,温柔的揉了揉李祈的脑袋,心疼李祈的“处心积虑”。 这一世世容稹真的变了很多,不再是狂妄的愣头青,多了沉稳和责任。 而前世容稹对于他喜欢的东西,向来是直白且毫不避讳,甚至不乏不择手段。种种行径更像是出于一种类似动物的直觉或欲望本能。 ——他始终不会爱,只想暴力占有。 当然这一切来源于他的所处环境和接受的教育有关。李祈的到来改变了他也深化了他。 “谢谢您在我心如枯槁时,仍一直陪在我身边。” 李祈句句肺腑,但假戏永远止步于假。 从那日箭雨开始,李祈心已经彻底冷了。无情无义,不择手段,李祈已经想好做个恶人了。 容稹微愣,这句话容稹在前世也听李祈说过,这是李祈真心接受自己的前兆,当时容稹已是苦苦追求李祈八年了。 前世中,容稹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自己能追到李祈,是因为神明折翼跌落神坛,李祈最爱的弟弟死在了他的面前。 尽管后来救回了,李祈也永远自责。在他弟弟还未苏醒的那段时间里,李祈一直是绝望的,且陷入深深地自我怀疑中。 容稹当时知道真相后,是无措自卑的。 现在想来容稹只觉得自己当年的想法很幼稚可笑。 物以稀为贵 爱以诚为久。 容稹无比庆幸自己能有重来的机会和李祈再续前缘,再一次陪他度过绝望低谷。 现在他也回过味来,看着李祈,这一世他怎又会如此轻易动心?还是你骗骗我,我骗骗你的戏路吗? 容稹不免心中一凉,但还是很珍惜这样的机会,说出了前世未敢启齿的真知,“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你吗?” 他也不妄图能轻易打动李祈,只是想把以前太多太多无法言说的情话,一点一点说给他听。 我能等,等你解开心扉,等你重新接受我。 “为什么?” “因为李祈是最好的李祈,我永生挚爱。我只想明目张胆的偏爱你。无论你做与不做,说与不说,单站在那,就是我的唯一。” 李祈内心深处深深一抽,突然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陌生又熟悉。 “我以前从来不相信所谓的宿命, 直到你的出现。” “我不管以后你的选择是什么,请相信我永远爱你。我始终会站在你的身边,永远尊重你的选择。” 其实刚才容稹阿巴阿巴说了一大堆,李祈并未全听清,偶尔听见几个清晰的字眼 ,只得讶异。 何苦痴情,以你的身份地位,何般人物寻不到。 容稹俯身弯腰,左手搂住了李祈的腰,“闭眼,我要吻你了。”霸道温柔容且不容拒绝。 不管你与我是逢场作戏还是如何,该讨的利息我一样要。 李祈看着容稹取一下假面,缓缓向他靠近,瞬间懵了,全身滚烫,脸颊绯红,在最后一刻还是闭上了眼。 要真说李祈没有一丁点的动心是假的。 容稹嘴角上扬,深情且虔诚郑重地轻吻上李祈的左眼。 他在“那人”给的书上,得知在青玄亲左眼是表达虔诚真挚的爱意,而亲右是表达歉意的。 说真的,容稹在看的时候去了解这个古老的上古青龙神族的时候,不感叹它的至死不渝的浪漫和伟大。 两个人心跳加速,热烈且真诚。容稹吻完,便紧紧的抱住了李祈。 李祈则感受到了内心强压不下的悸动,看着如此赤诚相待的容稹,张了张手,也一样回抱了上去。 二人就在皎洁的月色下告白相拥,美好且真挚。虽然彼此都明白是”假“的…… 但容稹真的想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 天突然下起了大雨,无奈容稹只好带着李祈寻个避雨之处。 但四处张望,没什么可以落脚的地方。 想起醉花楼离得近,容稹只好先带李祈去那。 李祈宁愿淋雨跑回王府,可方才才和容稹互通情愫,他实在不好拒绝,导致一路上都比较忐忑。 等他们到醉花楼时已经酉时了,正是醉花楼最热闹的时候,里面狂歌热舞不止。 容稹和李祈浑身湿透了,有些尴尬地站门口。 门前的老鸨是个眼尖的,看出了容稹和李祈打扮不凡,带人迎了上去。 “两位公子,快快进来,外面雨大。” “多谢。”容稹掏出银子递给老鸨,“要一个干净的厢房,再备上热水,还有衣服。” 老鸨接过,眯着眼脸上带笑,意味深长瞧了他们一眼,“好好好。” 容稹和李祈跟着小二的指引来到了所预定的房间。 房间内布置倒是清新,月光从窗户透了过来的,光线微弱而柔和。 容稹怕李祈感冒,让他先洗澡,等他洗完自己再洗。 —— —— 容稹洗好后,裹着浴袍出来。却发现李祈难受的躺在床上,“李祈你怎么了?” 李祈眼神氤氲,面色潮红,“我口渴喝了桌子上的水,不一会就这样了,难受。” 可脑子还是很清醒的他,只觉得真是荒唐糊涂,一时大意了。 容稹眉头一皱,拿起桌上的茶盏,一闻,这不是春酒吗? 顿时容稹无奈失笑,倒是忘记提醒李祈了。 床上的李祈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感到内心的好似有火焰燃烧一般,整个身体仿佛都被火焰所包围。 李祈忍受着灼热的感觉,无法寻找舒适的姿势,只能在床上不停地翻身。 容稹注意到了李祈脸上的变化,不难受是假的,但自己断不能冲动。 于是容稹想到了另外的办法,取来一个盆子,打了一些冷水。然后用柔软的毛巾沾上水,轻轻拭去李祈额头上的汗珠。 容稹的手指触碰到李祈的皮肤时,感受到了炽热的温度,他马上将水渍的毛巾再次浸入水中,保持湿润的状态。 接着,容稹为李祈取来了凉爽的茶水,希望能稍微降低他的体温。 李祈很焦急,难受地喊容稹的名字。 他亲自端着碗,抱起李祈,小心翼翼地喂给李祈,又安慰道:“没事的,我在。” 李祈喉咙干燥得像是沙漠,入口茶水都让他感到无比的清凉和舒缓,但还是消解了内心的焦躁不安。 而且李祈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脑子十分清醒,身体却很焦躁。 情潮来得厉害,李祈难受地撕扯着衣服。“呜……容稹……师父…我好难受。” 容稹下腹蹿起热流,同样十分难熬,苦恼。 这才刚确定关系就来了这出,虽说以前容稹那是随心所欲,可现在李祈还这么小,自己可不敢这么禽兽。 痛苦啊!! 思来想去,容稹走出门口,掩上门,叫小二上来,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给钱他。 小二明白,立马去办。 …… 容稹端着盛着黄酒的碗,坐在床边,抱起误喝春酒的李祈。 “你去哪了,我好难受,脑子却又很清醒。”李祈浑身发热,轻喘着气,眸光清澈地望着容稹,顺势拉住容稹的手臂。 好热~ 容稹敛着眉,眼神一黯,撩起李祈的潮湿的鬓发,轻声哄着李祈,“乖~喝口黄酒,就没那么难受了。” 容稹端起黄酒,慢慢喂给李祈。 李祈虽然不解但眼下……还是低头喝了。 半碗下去, 容稹发现李祈的青眸变得迷离起来,看样子是醉了。 容稹放下碗,摸了摸李祈的额头,“李祈,还难受吗?” 李祈嘟囔了几声,“热……昏昏沉沉的……”还没说完,就摸索着容稹的微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容稹由他去了,还贴心撸起袖子,任由李祈随意摸、贴脸…… 醉了难受总比清醒着难受好。 他也是从那“人”给的书里才知道青玄一族,喝平常的酒千杯不醉,喝黄酒才和寻常人喝酒一样会醉。 真是与众不同…… “热……容稹我好热……”李祈突然喊出声,声音不大但很难听还带着喘。 双手还不断扒拉着身上的衣服,隐约露出被情欲晕染的泛红的身体。 容稹感觉鼻子一热,热血汹涌,赶忙拿被子给李祈盖住。 心想没办法了,如果不给李祈疏解,怕是一晚都消停不了了,而且还有损身体。 “乖~”容稹把李祈抱在怀里,帮李祈疏解。 “唔……”李祈不知难受还是舒服,无措地咬着唇,发红的眼眶中还挂着泪。 “别咬自己,要是不顺气,就咬我。”容稹露出自己健硕的胸膛,手上的动作还在继续。 …… “啊哈……” 李祈哭的梨花带雨,容稹心疼地吻了吻李祈的眼睛。 …… 容稹将这一切处理妥当,见李祈身上的燥热退去,迷糊舒服地阖眼睡下,便给他盖好被子。 这才顾得上自己…… 一顿冷水澡下来,这才消解了不少热意…… 事后, 容稹看着安睡的李祈,恍惚间想起往事。 当年李祈也是中过一次春毒的。那时据李祈所说百炼门出了内鬼,他执行任务时被几家联合暗杀,索幸李祈足够强大,但虽然脱身却也不幸中了春毒…… 那夜恰好容稹碰上,把李祈带了回来。 李祈尽管欲火缠身,依旧冷静薄情,他知道容稹对他有着不一样的情愫。 面对蠢蠢欲动的容稹,李祈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他,强撑着身体,无比冷静的说道:“我还不爱你,如果你冒犯了我。感谢救命之恩,但以后我们绝不可能。” 容稹顿住了,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 什么时候你的疯狂是体现在强上了我上?” 容稹顿时清醒,“你既不愿,我自不会用强……” “带我去清池那泡着,我缓过来,加以运功应该就好了。” “好。” 容稹强压欲望,照顾虚弱的李祈。 “我会等到你爱我的那一天的。”羞涩又霸道的容稹偷亲了李祈的额头。 这是报酬。他现在昏迷了也不知道,即使知道了应该也不会怪我。容稹得意的想,好歹亲到他了呢! 思绪回笼,旁边站着的容稹目光深情地落在李祈的脸上,然后缓缓俯身蜻蜓点水一般,双唇相覆,爱意绵绵。 第31章 打趣 月色朦胧,床边轻纱浮动。 榻上人影重叠似紧紧相拥,温热肌肤贴合。 唇舌交缠,情欲弥漫。 春色晃动,烛火摇曳。 一夜春风化雨,缠绵悱恻…… “嗯哈……”李祈猛的清醒过来,旁边空空荡荡的,原来是梦…… 李祈拍了拍起伏太大的胸口,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那什么梦,顿时羞赧不已。 难不成自己对容稹真的起了别样的心思?! “起身了吗?”容稹的声音突然传来。 李祈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容稹撩起床帘,看见李祈脸色红润,耳尖泛红。 诧异之余,暗自发笑。李祈啊李祈,也是让我瞧见你如此模样了。 作为过来人反倒明知故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李祈垂眸,抓着手指。 “起来洗漱罢,等用完膳,我们就回府。” “好……”李祈有些不敢直视看容稹了。 容稹吩咐人把吃食拿上房间来了,二人围桌,动筷,不急不慢地吃起来。 对于昨晚的事,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沉默了。 * 晨风微凉,暖阳隐约浮现。 二人回到王府中…… 方既和薛易景在院子里瞧着氛围微妙不对劲的两人。 相视一眼:他们有情况!昨晚就没有回来……现在还……嗯,有动静了。 李祈其实每每回想起还是会很羞耻,一天都腆着脸,很别扭。 容稹却犯傻,装不理解,只是在远处静静的看着李祈,宠溺地笑。 风和日丽,草树换新芽。 偏院大树下,李祈和容稹一起下棋。 容稹偶然发现李祈遇到难处时会不露声色地微微的皱了下眉…… 不露声色这很李祈,不时展露的野心和娇艳更是危险又迷人。 原本专注下棋的李祈注意到投来的灼热光线,不解抬眸,正巧对了容稹戏谑地目光。 “怎么这般盯着我?莫非有邪念?”容稹恶人先告状。 李祈一惊,“瞎说什么呢!” 今日午后李祈难得得空,本来是想休息的。 但无意看到伙房那挺热闹的,肉片在锅上滋滋作响。 小火煨着的汤,传出浓厚香甜的鸡汤味…… 李祈突然兴起想做饭了,自己好像还没尝试过这个。 他走进去,正要开口,便被正在低头切菜的厨子打断,“灶房重地,闲杂人等误入哈。” “……”李祈收回将要迈进去的脚,“那个我可以试试做道菜吗?” “?”那人转头,看见李祈,长的俊挺,一身好衣裳,看样子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 见那人露出困惑的表情,李祈解释道:“我就是没做过,想试试,可以吗?”态度诚恳。 恰好容稹和薛易景正巧路过。 容稹听到李祈想做饭时,眉毛上挑,眸光中露出惊异。 前世自己好像就没见过李祈做饭……自己本来也是不太会这些的。 奈何人在军营战场摸爬滚打多年,有时饥荒难挨,什么东西没煮过吃过,硬生生练出了还算可以吃得下的厨艺。 “让他试试吧。”容稹不缓不慢出声道。 “是,王爷。”伙计从伙房里出来,向容稹和薛易景行礼。 李祈回眸看了一眼容稹,眼底带着一缕诧异,朝容稹和薛易景颔首问好。 容稹笑着回应,“去吧,展示一下你的厨艺。” 但有些人真的不是什么都会的。 比如李祈是真的对厨艺这块毫无心得和技术。 “咳咳咳…呼……”李祈冒着浓烟的灶房里跑出来,灰头土脸的,差点把灶房给炸了。 完美的李祈,居然不会做饭。 把一切看在眼里的容稹,不禁轻笑一声。 李祈垂头丧气,不由感慨,眸中还进射出明显的挫败之意,“看来我真的不是做饭的料,做饭好难,比学功法诗书的难多了。” 容稹倒觉得没什么,各有所长嘛。 他眉眼沾着挑逗,“无妨,你若真想学,我可以手把手教你。” 说实话,容稹以前也是毫无做饭经验的。后来在书里看到“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你不会做饭,他不会做饭,这哪行啊?给我学起来。”说实话,这是写书“人”故意整蛊容稹的。 “我试了这么几轮,都差点把这里给炸了。你还让我跟着你继续学,莫不是不怕我把整个王府都给烧了。” “不怕,为师颇有家资。”容稹眉眼上挑,字里行间都透露着阔气和宠溺。 李祈嘴角微皱,露出淡淡的笑,“师父有心就好。我如今试过了,明白我确实没得天分,就不折煞再多闹腾了。” 容稹无意发现李祈和他的小习惯有些像,喜悦不言于表。 ——— ——— 午后时光匆匆,太阳西斜入山。 容稹和薛易景走在无人的小道上。 薛易景是有些忐忑地以为容稹会开口惩戒自己,但始终没有等来,一路带着些微的惶恐。 良久容稹不咸不淡地开口道:“你与方既近来相处的如何?” 薛易景闻言有些意外,可还是如实回答,“还行,至少现在是互明心意了,时不时也会加下餐。”说 到最后一句薛易景的嘴角自然翘起。 容稹点点头,意料之中,方既和薛易景的情况可比他和李祈的简单多了。 只要两人长了嘴,明说纠葛、情愫,再表一表忠心,差不多就成了。 可自己仍是任重道远啊。虽然现在和李祈也算是互明心意,有了突破性进展。 但未来依旧荆棘塞途,困难重重。 “那你们如何了?可是有进展了?”薛易景莫名好奇起来。 “……嗯嗯。”容稹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扬。 薛易景笑了,想不到容稹还有这么纯情的时候。 “那到哪步了?牵手?亲了?抱了?难道还睡了?”薛易景越说越激动。 容稹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有些难为情。 而薛易景依旧眸中放光,带着探究,“说说呗。以前光听你的难事了,如今有好事临头,也不拿出来说说?” “……基本都做了……”容稹回答地有些含糊。 “啊?还真睡了?!李祈虽说长大了可还是个……你qinsou啊?” 容稹看出了薛易景的嘴型,明白是什么话,抬手拍了一下薛易景,“胡说什么呢?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那样的人吗?!” “那?!”薛易景一头雾水,小声道:“不是你说都做了吗?” “我……就是……”没办法,容稹抬手挡着附在薛易景耳边,道出事情的情经过。 了解了一切后,薛易景,不免佩服起来:“哈哈哈哈,你还真厉害!” “少打趣我。”容稹扁了扁嘴,拍开薛易景指起来的手。 “对了,最近吩咐潜伏在苍凌的密探多打听打听苍凌近来的动向。”容稹突然想起正事,朝薛易景安排道。 最近苍凌的动作太引人注目了…… 苍凌太子都敢来朝州了,看来日后仍是避免不了他与李祈的再次相见。 才与李祈诉说衷肠,又生变数。 第32章 插曲 清晨阳光明媚。 李祈照旧早起,想起昨日容稹让自己去找他。 于是李祈洗漱完便出房门,在府内走动,寻找容稹的身影。 但哪都找了就是不见容稹踪迹,问了下人才说隐约看见容稹去了书房。 书房吗?说起来,李祈入府这么多年,好像从未去过那。 …… 李祈穿过长廊,周围响起蝉鸣。 他一到,便见书房门轻合着,出于礼貌,他问了句:“师父……师父…你在吗?” “我进来了……” “吱啦”一声,门被打开。 扑鼻而来的是一种木质沉香气。 李祈四顾了一下周围,这里的陈列倒没有什么不同。 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压抑。 突然李祈余光一扫,无意间发现书房内左边白墙上挂着一幅画,蒙着白布。 随着清晨的阳光穿过书房的窗户,一缕缕温暖的光线照亮了墙上的白布,慢慢映出里面的画像。 只是一刹那,原本宁静的清晨突然充满了未知的紧张。 李祈走过去,他的手指在轻轻触摸到白布的瞬间,仿佛感受到了微微的颤抖。 在经过内心反复的思想斗争后,他掀开白布…… 画中赫然是一位白衣男子,他的气质深沉如夜,让人不敢轻易窥视。 一双深沉的青眸如同秋水,充满神秘与魅力,而他的眼神更是锐利如剑,直刺人心。 显然作画之人曾费尽心思去捕捉这种眼神,因为画中男子被描绘得如此生动,仿佛那就在眼前,锐利的眼神仿佛在高高俯视所有人。 李祈脸色异常,那些莫名的失落。果然,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 李祈看着画中的白衣男子,同样青色的头发,青色的眼睛…… 他感觉到一股恐惧从心底升起,这恐惧并非来自对未知的恐惧,而是来自对自我认知的疑虑。 莫非这世上当真有与我如此相似的人? 李祈的呼吸莫名变得急促起来,他感觉那白衣男子的眼神似乎在注视着他,传达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信息。 顿感头皮发麻,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笼罩。他试图驱散这种恐惧,但白衣男子的眼神却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让他无法逃避,仿佛在揭示一个未知的世界。 最后李祈掐着自己大腿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离开容稹书房,几乎像是落荒而逃…… 到底我算什么? …… 李祈故作镇静地跑出王府,可内心恍然觉得这一切是一场巨大的阴谋。 途中却又到了醉花楼的门口,李祈心绪繁杂,只想绕道走开。 却不料身后突然跟着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 李祈顾不上诧异,只是眼前一黯,心想要避开,往人少地方走。至少如果动起手来的话,不会落人口实。 清风拂动,柳树婆娑。 李祈走到一处人烟稀少的河岸凉亭处停下。 没想到那女人却跟上来了。 李祈本想离开,却不曾想那女人气势汹汹…… 那女人年轻貌美,打扮艳丽,一身花紫色的轻衣,衬出她姣好的身材。 李祈扫了一眼,居然有些眼熟这个人。 之前好像多次来过王府,对容稹有倾慕之情,多有纠缠。 呵……原来是她啊——醉花楼的解花魁。 李祈大概猜出了她所行的意图,嘴角轻皱,露出不屑。 解姗语自从知道了容稹带李祈来醉花楼过夜,心里便万般记恨李祈。 一个无权无势沦为平民的男人,为何能勾搭了容稹! 她轻翘起嘴,双手交叉靠于胸前,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冷笑道:“你无权无势,凭什么以为能得到容稹的青睐” “……” “见你如此悲凉,我大发慈悲,告诉你原因——你不过是个替身……等日后那人回来,你就是可有可无的仿品。” 李祈没有反驳,只是然后还突然回想起书房的那幅画像。 心中莫名忽闪过他与容稹于月色下定下的誓言。 他虽然不清楚那画像之人到底是谁,但他知道这位解花魁可是连替身都不配啊。 李祈想到这,不禁冷笑,“替身吗?哈哈哈,那我至少是替身,可你什么都不是。”他的眼神森冷。 解姗语愕然,被戳中了痛处,怒斥反击:“权位者不需要摇尾乞怜者,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利益相合。你之前也不过是个落魄的深宫皇子,如今更是什么都不是的平民。” “做人还是不要太嚣张得意了,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免得高处跌落粉身碎骨。” 李祈脸色阴沉,眼神闪过一丝杀意,最后还是保持了理智,反唇相讥:“我自认是比不得你的,你解家大小姐有钱有势,却为了一个男人自甘堕落,沦为青楼花魁。单凭这一点我也是望尘莫及啊。” 这句话直戳肺管子,“你!” 解花魁被李祈的话气得脸色铁青,一时无力反驳。 见她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李祈直接厉声打断,“纵使我真只是一介替身,但得王爷真心救护栽培过,也是你肖想多年从未得到的。” “至于你所谓的门当户对,利益相合。这么多年了,容稹都未曾看上过你,说明你跟他门不当户不对,又何谈利益相合。” “可别从哪听得几句金言,就在我面前搬弄是非,胡搅蛮缠。可莫不是没长这脑子。” “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再不济也是个花魁。身份涵养应当也是要有的,可莫傻愣着被别人当枪使。白瞎了这副容颜和原身地位。” 李祈出完气,拂袖离开。 他感受着热气颤抖的胸膛,心中突然哼想出一句话——我若不拘情爱,敢教天下为我姓。 容稹迟早是过客,既然我们都心知肚明 留在原地的解姗语插不上一句话,气得浑身发抖,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孩给训了。是谁跟我说他胸无大志,软弱可欺的! —————— 阳光倾洒,湖面波光粼粼。 李祈漫无目的走在青葱河岸边上。 回想今早发生的种种,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其实李祈以前也知道,像容稹那样身居高位的权臣,是不会无缘无故的出手相助,还对他多番爱护的。 一切定是缘由的,如今偶然无意得知所谓真相,虽谈不上寒凉刺骨,但也有一种心寒之错。 他和容稹之间确实不是简简单单的,我喜欢你我爱你就可以在一起的。他们之间相隔了太多太多东西,悬殊的地位,阅历的差别……就是难以逾越的沟壑。 容稹很优秀,他确实会被很多人追逐和喜欢。李祈永远无法反驳。 以后的路上不仅不只会出现一个解姗语…… 但李祈现在的内心被一股强烈的不甘心所笼罩,他永远不甘心屈于人下,不愿意与人共享爱人,更不愿意始终活在别人的阴影、相似之下。 李祈还是不屈的抬起高高的头颅,笔直的站着,看着流水东去不复还。 也许我们只适合逢场作戏,点到即止。 也许这一切都是无解的。世俗人心总是复杂多变,善恶恒生。 在这场简单的所谓情敌较量中,李祈在解姗语身上看见了相似的悲哀,看到了背后的利益纠葛、权谋争斗的冰山一角。 也许真相真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利益。 第33章 阴谋 夜色暗沉,浮光飘动。 一水榭处 “真是愚蠢,谁让她去李祈面前说道的,差点毁我大计。”一个高大的男人面色凶狠,负手而立。 “大人稍安勿躁,小女也是被纸糊了眼,乱了心窍,才如此莽撞。我以命下人严加看管,断不会再出现这类情况。”解注一脸讨好。 男人用鼻音哼一声,“另外交代你的事办好了吗?” “消息已经散播出去了。” “很好。”那男人得意一笑。 既然杀不死李祈,那就让他身败名裂。 明日整个朝州就会知道,李祈小小年纪不但不知悔改,还敢出入青楼,一夜未归。 届时再传到京城,我倒想看看你李祈如何挽回这浪荡形象。 —————— 夜幕沉沉,明月隐匿于厚厚云层。 容稹早上被属下告知南下的那批货出了问题,只得亲自下去处理。 到夜才处理妥当,这才坐马车回来。 容稹刚入府,便有个下人迎上来。 他凑近容稹身旁轻声道:“王爷,今早小公子找你,以为你在书房……小公子去了书房,待了一会就莫名有些冒失的出府了。” 容稹顿住,眸光闪过一丝后怕,“那他回来了吗?” “回来了,现在清风堂。” “好,辛苦了。” ……… 容稹匆匆赶往清风堂,一路上,内心忐忑非常——不知道李祈看到了什么……那幅画吗?还是更多…… 夜色晦暗,不时月色流转。 李祈站在露台横窗前,月色将他衬地高挑清冷。 容稹穿过穿堂,见此,呼吸一滞。 太像了,你…是你回来了吗?容稹忐忑心揪。 “李祈…” 李祈闻声回眸,容稹一瞧呼吸乱了。 “……”沉默了一瞬,李祈想通,转变冷漠的面色,冲容稹浅浅一笑。 “师父,你怎么回来了?” 还是平常的样子吗……? 容稹走上前,看向李祈的眼里多了一份探究的意味。 “你怎么来这了?夜深露重,小心着凉。” “就是傍晚练完字画,有些无聊,寻思着来这看看。” 李祈酝酿了千言万语,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李祈始终没开口,也开不了口。 对于一个杀伐果断还惯用权谋的家伙来说,他若不爱,目前的我毫无胜算。 李祈又回想起那句话,“能为你遮风挡雨的,同样也能让你不见天日。” 他明白自己要做的是变强,而不是纠结这些……可内心难受是在所难免的。 “你今天状态很不对,怎么了吗?”容稹眼底滑过担忧,下意识伸手拉李祈,李祈却突然躲开…… 容稹眸光一愕,果然他知道了些什么…… 李祈也察觉到了容稹的尴尬,要是以前他或许会说些好听的话哄哄他,可是现在李祈觉得自己油然生一种倦意。 但碍于面子,李祈还是做了解释,“我身上有些不小心弄到了一些灰,下意识躲开了,是不想弄脏你的手了。” …… 李祈卧房内 长长的薄布落下,包围成一圈,里面热气缭绕。 李祈泡在浴桶里,身体得到久违的放松。 心思头脑也静下来了,内心戏也上来了…… “摇尾乞怜的爱、自降身位的爱,我甚为不喜。我以前…我总以为终有一天我可以靠自己努力会变强,变的足以与你相配。” “但我错了……这条路太凄苦了,权情不能两全,我厌恶你们的牺牲,痛恨自己的无能……”李祈顿住了,脑海浮现出一个声音,“可王权宝座之上就该冷血无情吗?” “我不懂……我累了。是……人都要来这么一遭吗?” 李祈其实是吃味的,但又觉得别扭。 三分倔强三分不屑还有四分对容稹的失望,像极了小时候,明明很疼, 偏要装作没事。 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会让你如此念念不忘,还画起来挂在你书房墙上。 我真的是替身吗?对我多方看重的缘由皆是与那个人相像吗? ————— 茫茫夜色,容稹还是有些不放心李祈。 见李祈屋内,还亮着烛火,敲门却没应声,情急走进去。 发现李祈居然在浴桶上睡着了。 容稹呼出一口气,无奈一笑,细心给李祈披上浴袍,抱他回榻上睡。 临走时还不忘在李祈左眼上落下一吻。 夜色漫天,蝉鸣不绝。 容稹刚走出李祈的房间 ,便见到了在门口候着的方既和薛易景。 他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又问,“怎么了?” 方既给了薛易景一个眼神示意他说。 薛易景领会,上前附到容稹耳边轻声道:“最近太子一事多有动作,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知道了李祈和你去了醉花楼一夜未归。” “正打算借题发挥,宣告于市。” 容稹闻言,眉头皱起,眸光流转闪过一抹寒厉。 决定亲自处理这些没眼力见的人。 …… 昏暗杂乱的小巷内 拳打脚踢,混乱哭喊声从里面不断发出。 几具尸体堆叠在一起,鲜血横流…… 残暴又血腥。 容稹亮着猩红的眼,拎起为首那个瘫软在地的男人,“敢动李祈,我便自认你不要自己这条贱命了。” “啊……我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饶过我一回吧。”解注跪在地上,头还流着血,哆嗦着嘴,惶恐的看着容稹。 方既和薛易景站在旁边亲眼目睹这一切,这才是容稹啊,杀伐果断,残暴,疯狂。 容稹不屑地呸了一声,狠狠的扔下解注,让他摔在地上。 “你若爬出去,我就放过你。”声音森寒,宛如地狱恶鬼。 解注嘴里喊着多谢,做着爬行的动作,但还来不及爬走,就又被容稹抬腿狠狠的踩在地上。 “可我又反悔了。” 解注回头瞥了一眼容稹,一阵恶寒,头皮发麻。 “王爷我真的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我吧。” 容稹冷呵一声,“事情都做了,你就单说一句饶了你,凭什么?” 解注最后时刻醒悟过来,用力爬起身,急切地抱住容稹的大腿,囫囵吞下口中的血,扬声保证,“那些西都还在我手里,一件都没有发出去。我现在就回去烧了!回去烧了!” 这话一出容稹面色才缓和了一些,嘴角露出不屑与讥讽,“若早些识相,也可免了这皮苦啊。” “告诉你的背后之人,若再敢妄动,我定让他痛不欲生。” “是是是!”解注赶忙磕头谢罪。 第34章 醉酒 夜色暗涌,月色狰狞。 容稹接过薛易景花的手帕将拳头上的血渍擦擦净,眉眼间满是淡然。 善后完,众人离开。 …… 回到府上,容稹留了薛易景喝酒。 屋内烛火闪烁,容稹和薛易景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 二人心照不宣,就是喝酒。 最后薛易景实在是忍不住了,“你怎么了?和李祈闹别扭了?” 容稹沉默不语,只是喝酒。 薛易景皱起眉头,无声叹气。 半响,容稹才幽幽说道:“他今早来了我书房,百密一疏,我忘记把那画放进去了。他好像看到了……” “啊?什么画?” 容稹又灌了一口酒,“……我画的他前世的画像。” 薛易景皱起嘴角,面露不解,“所以呢?……难不成他会以为你喜欢的另有其人?而他就是个替身?” 薛易景这开光的嘴,一语成谶。 容稹带着愁容,“就是怕他会这么想……晚上我回来的时候,府里人跟我说起,李祈进了我书房后待了小会,便神色异常地离开了。” “但晚上我问他,他什么都没说,好像一切没变,但感觉好像又变了……” 薛易景见不惯容稹这婆婆妈妈的样子,“那你跟他说明不就好了。” 容稹嘴角皱起,“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李祈生性多疑善谋。我若突兀地告诉他,我们有个前世……多般种种。” “他只会觉得我疯了,就算他信了,也会百般猜疑……” “啊这……也太复杂难搞了吧。”薛易景喝下一口酒,摇了摇头。 ……… 次日清晨,暖意融融。 容稹和方既一大早出门办事。 还是闲赋在府的薛易景,打起了小心思。 他慢悠悠地走到偏院,看到了,在树下练书法的李祈。 薛易景凑过去,先是打了个招呼,“李祈,你在练书法呢。”语气间假装是不经意间路过。 李祈眉毛轻皱,并未停笔,只是点点头。 薛易景继续作妖,坐在李祈对面的椅子上,和李祈聊家长里短,找话题。 起初李祈并不愿理睬后面你一来我一往的就聊开了。 “话说你觉得你师父如何啊?”薛易景喝着茶,漫不经心的问。 “师父……自然是不错的。”李祈情绪有些复杂。 “那我怎么感觉你们闹了些小别扭呢?”薛易景继续试探性的询问。 “嗯?”李祈目光露出疑惑,不解薛易景意欲何为? “哎你别多想啊,就是我好歹也跟着他这么多年了,他的情绪变化我自然也是能估摸到的。” “昨晚还寻我喝闷酒来着,说是不知如何与你相处呢?”薛易景自然抬眸看向李祈。 “……他还有说什么吗?” 有戏! “啊就是……无非嘛,就是关心你喽,不知该如何与你亲近。” 李祈脸色一羞 ,“你莫不是掺这话来诓我?” “那哪成啊?你是王爷最爱的徒弟,我哪敢啊。”薛易景一下就把李祈哄开心了。 …… 后面聊着聊着越聊越欢,薛易景就提议喝酒助兴。 李祈欣然答应,只是叫他拿黄酒给他喝。薛易景不解,可还是给李祈拿了黄酒,心想于是李祈酒量低。 …… 二人围着石桌喝酒,也是你一杯我一杯。 互诉心事,聊了很多。 薛易景借着喝酒,为容稹助攻,对李祈直言:“主上对你可真不一样。那叫一个好啊,我和方既都羡慕不来。” 李祈几小杯黄酒下肚,也是酒意渐起,面色微红。 一听这话,张了张嘴,不作否认。 “他对我确实是好,可为什么呢?” “哈?为什么总爱问为什么呢?” “你若真心觉得他真心待你好,这不便就够了吗? 薛易景见李祈还是有些纠结,便抬手指了指周边的竹林,“看到那片绿竹了吗?真所谓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啊。” “……”李祈顺着指向,望了过去,相思吗? …… “喝酒!” “喝!” 薛易景和李祈几番下来相谈甚欢,都醉的不少。 容稹和方既处理完事务,回府寻人。 岂料他们在这喝酒! 容稹在见到脸色晕红,醉意迷迷的李祈时有些诧异。 正想收拾薛易景,却被方既拦下,“我来教训他。” 薛易景也是醉酒了,迷糊间看见容稹,道歉撒娇。 容稹只好作罢,捞起喝醉的李祈,满身黄酒气。 容稹不禁感叹,这也太聪明了,上次只让他喝一回,他便知道唯有这东西才能让他醉。 …… 容稹把李祈抱回房间,吩咐下人给他拿来醒酒汤。 李祈喝醉了见容稹来抱他,莫名起了脾气。 “你别抱着我,我自己走。” 容稹见李祈腮帮微鼓,轻声一笑,用手指戳了戳。 李祈眼睛微眯,露出一丝凶光。 “我放你下来,自己走稳了。”容稹小心放下李祈。 李祈轻哼一声,咕溜的爬上床,把被子包在身上,裹得严严实实。 容稹坐在旁边,嘴角勾起。怎么这么可爱? 他突然想逗李祈,自然取出衣袖里的点心,对李祈诱哄道:“ 李祈想吃吗?想吃的话,讨个乖?” “才不要。” 容稹:现在就是个孩子嘛,幼稚纯真没什么不好,多般风雨我替了挡了便是。 “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李祈突然问出一句,下一秒又说,“如果不想回答便不说了,我也不是很想听的。” “现在傲娇的样子很可爱。”容稹如实回答。 李祈皱起了嘴,嘟囔了几声,又狠狠的哼了一句。突然莫名伤心起来,“我以为我不理你你会难过,可结果呢?难过的却是我 。” 容稹顿时诧异,低头见到李祈咬着嘴唇,倔强偏头默默流泪。 他顿时慌神,赶忙抱起李祈,贴心的哄着,“怎么了?我怎么不理你了,你若不理我,我可是伤心的很。” 李祈的那眼泪一滴接一滴悄无声息地滚落,滚烫的泪落在容稹的手上。 容稹万分心疼,抬手摸了摸李祈的头,“在我面前,可以不用那么要强的。” 李祈听着不顺意,没名气起来,抓起容稹的手背咬了一口,咬完又默默流泪。 这样的李祈世之罕见。 容稹吃痛,但还是一直温柔地安抚他,心中闪过得意。 “你是我养出来的,性子习惯像些在所难免。有气尽管使出来。” “我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你这么忍让。” “那我要如何你才顺意?” 李祈没顺着话说,只是由生一种无力感。 “别和我置气,我没半点辙。” 我要如何做,才能获得你的信任呢? 李祈自己擦掉眼泪,抬头看着容稹,“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容稹看着李祈迷糊又清澈的眼神,错愕了一瞬。 一瞬过后,容稹俯身紧紧抱住李祈,将头抵在李祈的肩上,“你是我唯一的爱人啊,是我千方百计来到这个世上的唯一理由啊。是我宁愿自断后路哪怕粉身碎骨也要爱的人。” 李祈静静的听容稹说完,眼泪一滴滴落下,“值得吗?非要把我逼至墙角才肯罢休吗?” 容稹恍惚,这样的李祈向自己展露了别样的脆弱和另一种睿智。 “我喜欢就是值得。” 其实李祈不喜欢外露脆弱无力,他习惯将脆弱、孤独、难过、无措全装进他的心里,一个人慢慢消化。 “我是养不熟的,别对我费心思了。”李祈从嘴里逼出这样一句话,想劝退容稹,也想劝慰自己。 他们始终还做不到彼此信任。 两人彼此心知肚明。 容稹强忍着倦意,毛光中流露出的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轻摸着李祈脑袋,“养不熟?那我就养一辈子两辈子直到你愿意对我敞开心扉为止。” 李祈原本止住的泪又抑制不住的流出来,眉眼发红,狠狠抱住容稹。 容稹轻抚着李祈的背,帮李祈顺气。他明白李祈不是爱哭的性子,如今在他面前哭了这么多回,看来是真醉了。 日后李祈怕是再也不会再碰黄酒了。 李祈窝在容稹怀中擦眼泪,容稹则帮他撩开额头前湿淋淋的碎发,内心惆怅。 我可以是你的依靠。无论你想与不想,我会一直想方设法地陪在你身边。 第35章 培养 夜色冥冥,流光皎洁。 躺在榻上李祈眉头轻皱,迷糊间睁眼醒来,偏了一下头猛然间发现了睡在旁边的容稹。 午间醉酒的记忆突然涌现至脑海。李祈皱起眉头,面露尴尬,双手握拳,轻捶了一下被子。 怎么每一次碰上薛易景,我和容稹都会发生这些荒唐事。 李祈沉思良久,整理一下情绪,看着照顾了自己一下午的容稹,油生愧意。 他屏住呼吸,小心下床,生怕吵醒了容稹。 “去哪?”声音带着放松和一丝倦意,容稹长臂伸出,故意揽住李祈的腰。 李祈脸色一红,不敢回头看容稹,心里是害怕的。 “我下去找点吃的。” 容稹搂着李祈,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不适以及颤动,只好善解人意的发话,“正好我也有些饿了,我同你一起。” 不舍的松开了搂着李祈的手臂。 “啊?”李祈挑起眉,回看了一眼容稹,故作不解。心中却是敏感的思索起容稹对他的态度。 “嗯。”容稹看在眼里,不想争辩什么,只是动作亲昵地揉了揉李祈的头。当下你在我身边便好,哪敢奢求过多。 * 院内蝉鸣四起,所以谈不上悦耳,也算清脆富有生气。 夜幕上挂着一轮圆月,府内都清明不少。 现在应该挺晚了,周围都没有挂灯,也不见府中下人走动。 李祈和容稹来到灶房 ,点起灯。二人四处翻找,没想到愣是没有一点剩的吃的。 不过一些简单的食材倒还是有的。 容稹单手撑着腰,握起拳抵住下巴,要不我露一手? “要不我做个面吧?” “我来做面垫垫吧。”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相视一眼,皆出声笑起来。 容稹拿起一旁的青菜,“还是我来吧。”李祈也不好拒绝,嗯了一声。 “对了,倒是忘了我还有包桂花糕。”容稹突然想起还有这茬,午后的时候还睡了,赶忙从衣袖里取出。 纸袋包装都已经有些干瘪了,容稹打开一看,有几块已经有些压坏了总体还是能吃的。“要吃吗?样式可能没那么好看了,有些被我压扁了。”容稹抬眸看向李祈。 “好啊,能吃就行。”李祈不矫情。 容稹撸起袖子,露出精壮的小臂,在锅里翻炒着青菜和面条。 李祈坐在一边,咬着桂花糕,看着容稹动作。 时间慢慢过去,恍然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不一会容稹盛出两碗面条。他捧着它们放到木桌上,认真看了一眼,“卖相还行。” “尝尝?”容稹递了双筷子给李祈。 李祈接过,小心的夹起一撮,吹了吹气,放入口中。 “怎么样?”容稹眸光带着期待和忐忑。 “还不赖。”李祈点点头,对了容稹的目光。 容稹笑了,“那就好。”我也算居家好男人了,容稹满意地想。我可真是上得厅房,下得厨房。 两人吃完,在庭院内散步消化一下,不时聊几句。 “为何总戴着假面?”李祈不由发问。 “……作克己禁欲之戒。” “?方才吃饭倒是忘了注意了。以前也没怎么留心过,你吃饭可有摘?”李祈疑惑地轻轻蹙眉。 “好一个没留心,对我竟这般不上心。”容稹佯装生气。 李祈下意识反驳,也不再用敬称——生疏。容稹应当不会想要这样的结果。 “没有……你从未我说过。况且总盯着人脸多不好。” 容稹也意识到了,不过觉得无关紧要。 “你不问又怎知我不愿说。之前没说,只是觉得时机未到罢了。多说了也无益,只怕徒增你的烦恼。” “另外我可不是别人。你想看便看,想看多久都可以。”容稹一本正经的调戏李祈。 李祈脸上浮起一抹羞涩,轻咳几声。 “我不会一直戴着这假面,我在等着哪一天你可以帮我摘下来。” “嗯?” 容稹对上李祈不解的目光,笑而不语。 ——— ——— 最近接连几日,容稹都带着李祈外出见客,带李祈拓展人脉。 在社交场合上,容稹和李祈二人时常穿梭于宴会与茶话之间,互相眉宇传情却又似有若无。 李祈看着一旁满面春风,游刃有余透过谦和的笑容的容稹,向自己介绍各类贵客。 李祈也在容稹的指引一下,大方言语介绍自己。 “没想到将军还收了徒?看来你这徒弟定是不凡啊。”有人打趣。 “那是自然,他可我一眼相中的。”容稹面容带笑,余光中看向李祈。 李祈微微颔首。 二人仿佛心有灵犀默契般,每一丝眼神交流都充盈着暧昧的气息。 容稹则始终淡定从容,对李祈的状态和轻微的拘束了然于心。想起前世李祈也曾经带着自己出入名流之间,言传交际礼仪。 在外人面前也会含蓄地同李祈保持着身份与距离感。李祈感受着容稹细心,心里莫名一暖。 容稹的爱真的很拿的出手。 * 接下来的几天容稹都带着李祈游走于各路朝州名流。 宴会上的容稹对于这类场合的交谈从来都是得心应手,眼神中总是带着一种深沉又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 李祈也在这些场景下了解了不一样的容稹,惊叹于对方的才华和魅力。 崇拜眼神投射过去,对方恰巧看了过来,眼神交汇间的暧昧氛围总是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容稹也会细心地教李祈为人处世,教他如何识人,如何说话,如何保护自己。真心希望李祈快速成长,能够独当一面。 他明白李祈将来要走的路的一贯凶险、艰辛。 而容稹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培养李祈,为他开路。 第36章 风雨欲来 夜幕沉沉。 容王府书房内烛火摇曳。 容稹坐在椅上,翻阅京都下来急报。 他眉头紧锁,心叹终究还是来了。 其实在两年的时间里,苍凌和青玄边境摩擦不断。 虽然朝堂臣子嘴上说和平,但两国间的紧张关系却是日渐加深。 在如此这种背景下,各方势力缠斗,竟有人提议李苑参与谋划军政,让他出兵苍凌。 朝野之中,人心各异,各有算盘。 万没想到最后,李洵居然同意了。 不日李苑就将带兵至边境,意要出兵苍凌。一场两国之间的战争似乎已在所难免。 容稹心知李苑虽身负诗书兵法,但终是未尝实战,一切行动莫过于纸上谈兵。 若贸然行动,后果不堪设想。 容稹有心阻止,奈何也无法改变众多利益交织的局势。 朝堂中的大臣们无不纷议论着这场战争背后的可能影响。 有人忧心忡忡,有人则期待着这场战争带来的改变。 至于李洵的态度则显得有些微妙。他既不想因为这场战争而引发更大的动乱,又无法忽视太子党那蠢蠢欲动的意图。 李洵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算计,而这一切都反映在了日后的召令变化中。 战争的脚步逐渐逼近,朝云的大臣们也开始了各自的行动。有人积极备战,有人则试图通过外交手段来缓解紧张局势。 然而,这一切都显得苍白无力,因为战争的脚步已经无法阻挡。 在这场多方利益交杂的权谋局中,青玄朝野局势愈发紧张。 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而斗争,而这场战争无疑成为了他们争夺权力的一个重要砝码。 ……… 夜幕汹涌,月色晦明变化。 容稹独自站在窗前,凝视着远方那即将到来的战争。 他的心中充满了忧虑和无奈,明白这场战事背后的意图绝不简单。 那人看来是铁了心,要做出动作,让青玄让步…… 而在这场权谋的旋涡中,边境百姓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 他们担忧着战火的蔓延,同时也期待着和平的到来。 他们渴望看到一个和平稳定的未来,而不是在这场权谋的斗争中成为牺牲品。 青玄动乱的流言蜚语从京城传出,一时人心惶惶。 李洵为了安抚人心,不仅为边境加派兵力,还每日礼佛祈福。 ——— ——— 日子一天天过去。 李祈这边也在接收到的信件中得知了相关情况。 青玄的战局不容乐观…… 内地还是草长莺飞,边塞却已是战火纷飞。 各人心中都有了衡量…… 该过日子还得继续。 容稹最近都让李祈待在府内,学习通史和兵法。 天气暖和,春风拂面。 青玄战败消息传来,朝野倾动。举国上下人心慌乱。 李洵倒是平静,下令召回李李苑,且派出使臣前往苍凌议和。 朝中臣子无不巴望着消息,想着抢占先机,尽早谋划。朝野上对李苑的风评多有逆转,更多的是唏嘘。 李苑自从战败,一直都是失魂落魄的模样,待在东宫不肯见人。 理想与现实的落差实在太大,对他这个不谙世事养尊处优的太子来说,打击太大。 李洵从始至终都并未多说什么,可心里却有了考量。他万没想到自己真金白银,花费心血培养的儿子竟然如此不中用。 真乃是空负诗书,无一实用。两国使臣商谈数日,唇枪舌战…… 起初苍凌要求青玄割城赔地,另付黄金千两、丝绸万匹。青玄使臣心惊,多次谈判无果,僵持不下。 最后还是苍凌太子出面协调解决,且听闻这场战事就是由他指挥的。青玄使臣一见卢则,虽是敌国太子,可也不得不感叹此子少年英才,前途无可限量。 最后苍凌要求青玄派出质子前往苍凌居住至少为期三年。其他一概不要,另外这质子必须是青玄皇子。 这算盘打得精。 使者回国将要求叙述,朝野哗然,观点各异,议论纷纷。 “这要皇子来做人质,如今青玄就一位皇子,难不成要太子过去吗?!简直荒谬。”太子党的人先乱了阵脚。 一些攀炎附势的人只故作愁容,就只会道,“是啊是啊。” “哎此言差矣,陛下可不止一个儿子啊。若真要皇子,那李祈也未尝不可,只需为他再加回皇室身份即可。” 此言一出,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点头的必定是太子党,摇头的也不一定是中立。 其中厉害匪浅。 如今李苑有失民心,声望大跌。 若李祈复回皇子身份,由他去做质子,无论他在苍凌过如何,民心声望这块定有回升。 若他在苍凌安全度过三年,一朝回朝,势不可挡。 且李祈又是容稹之徒,有如此助力,他日夺位之争,两位皇子之间怕是免不了一场你死我活。 事关青玄根基,利害甚大。李洵也犯起了难,下诏广集良思。 后宫姚玉敏得知了这些消息,慌乱不已。 母性光辉彰显,她可不想自己的宝贝儿子去那里受苦。 苍凌人生地不熟,又无关系把握,要真到了那里,恐怕生死难料。 所以姚玉敏打起了李祈的心思,日日上赶着跟李洵吹枕头风。软硬手段都用上了,最后更是哭闹,“臣妾就苑儿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还请陛下三思啊。” “日后我定对苑儿严加管教。我也再不对李祈犯心思了,也会好好待他。” 李洵听到头疼,“……你若真能这么想倒也算好。” “可李祈又如何愿意?” “青玄有难,他怎么说也曾是青玄皇室的一份子,为国分忧本就是分内之事。” 李洵皱起眉头,看不惯也听不惯姚玉敏这咄咄逼人的话。 “那你便想好如何补偿他,李苑犯的错为何要他来担?” “两个都是我的儿子,谁犯错我都会罚。现在李祈只是平头百姓,李苑还是他的兄长,怎可如此无表率之范。” 姚玉敏被堵住嘴,一时愕然,用帕子擦掉眼泪,“臣妾明白,苑儿初上战场,毫无实践经验……如此结局在所难免。” “若李祈肯替苑儿前往苍凌,臣妾定备厚礼,让他风光回宫,不再受半点气。” 李洵沉吟片刻,“罢了你先退一下吧,朕再想想。” “谢陛下。”姚玉敏抽泣了一下,朝李洵欠身,随后离开。 ———— ———— 御书房内 李洵召来了杨荀。 “爱卿以为朕该选何人前去苍凌?”李洵坐在御座上,故作苦恼。 对于李洵的召见,杨荀显得格外从容,“臣不敢妄言,人选乃又陛下言定。不过,我倒认为苍凌也非什么虎狼之地,无论派谁去。苍凌都不敢肆意妄为,损其性命。” “如此一来,既无性命之忧,那么谁去皆可。” “可太子可是青玄储君,不得有半点闪失。”李洵又道。 杨荀对上李洵探究的目光,淡淡一笑,“那看来陛下早已心中有数了。” 李洵轻哼一声,这老狐狸。 第37章 苦苦纠葛 容稹当夜提前收到了消息——李洵会派李祈作为质子前往苍凌。 他虽然早有预料,可还是忧心忡忡,不得不感叹卢则还真是好手段。 容稹心情焦躁困顿无比,他万不想李祈去那什么苍凌,不想让卢则有可乘之机。 最后还是翻出了那“人”给的书,试图在里面寻找开解。 他打开厚厚的书,忽然清风翻动,翻开停留在满字的一页。 容稹倒是第一次看到还有满字的一页,垂头细看,猛然一惊。 〖 知道青玄的教育吗?青玄儿女一生下来就是众星捧月,天赋卓绝的存在。 为了教育他们,青玄所配备的师资都是顶级的先知先贤。 可以说青玄拥有最领先的文明教育。青玄允许情爱,允许平凡,允许你去看一切你未曾看过的风景,也允许你去人间生活。〗 〖说实话,青玄站在了所有种族的顶端,是众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天神群聚,众神天堂。 青玄一族的神一生下来就拥有了旁人无法企及的无上名望、地位乃至权利。〗 〖所以它一直讲究,只有看过世界才明白你究竟想要什么。明白了所要,再加上长期以往积累的执行力,那么一切将是绝杀。 所以青玄的大家长们,不会去强求孩子该如何去做,而是给他们去展望的机会,提供给他们选择的权利。〗 〖在此我也希望你给李祈自己选的权利。〗 容稹内心一颤,继续看了下去。 〖我与卢则在构筑这个世界时,神力消耗巨大。世已无神,万事由心。〗 〖李祈不是温室里的花,他会如鹰一般,学会自己展翅高飞,翱翔于空。你护不了他永远。〗 〖在苍凌他会得到真正的真知,明白真正所想所要。〗 〖从来都没有所谓一步登天的成功和一次性的脱胎换骨。所谓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这句话对所有人都受用,你也好好掂量掂量。〗 容稹看完心中有了答案,合上书恢复了冷静。 看来是时候放手了…… 也该让那个人出来了。 —————— 月明星稀,夜幕漫长。 容稹来到密室,走进关押那个人的囚牢。 正在昏睡的宗罗突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耳朵一动,睡意全无,睁眼醒来。 “怎么还来找我?”宗罗语气很是不屑。 容稹沉默了一会,直言,“李祈要去苍凌了,有你在他身边最为合适。” 宗罗眼珠一转,眉毛挑起,静等着容稹给他打开镣铐。 …… “砰”的一声,数十斤的铁铐坠落于地上。 宗罗重获自由,从台上下来,揉动了一下发红的手腕。 然后猛的给容稹脸上招呼了一拳。 “啊嘶……”容稹的脸顿时被揍红,怒上眉梢。 宗罗表情显得不以为意,但还是揉了一下出拳的那只手,骨头疼。 “你关了我这么多年,打你一下,不算什么吧?” 容稹揉揉脸,吐出一口血沫,沉声道:“以往是我多心,现在我向你赔个不是。” 宗罗见容稹还真朝自己躬身道歉,面露闪过意外之色,“看不出来,你如今大有转变啊。” “……李祈还不知道那些前尘往事,你的职责就是保护好他。” 宗罗思索了一会儿,“我可以不告诉他,但日后你无权过问我的行踪。” “好。” …… “对了,容门主,如今你在这里也还经营着百炼门吧。”宗罗眼中带笑,眼神意味深长。 容稹闪过轻微的诧色,不作回应。 “把你近年来,来到这搜罗的消息和资料都给我一份吧,毕竟有些东西你无法察觉,不代表我不能。” 容稹对他这口气,并无意外——他可是李祈教出来的,一样的沉稳,心机。对自己厌恶也是一点都不藏着掖着。 “可以。” 宗罗得了好处,但是还是有些不适应容稹这副沉稳的模样,“话说,你们进展如何了?” 其实宗罗在说这句话时眼底一时闪过连他也无法纠察到的落莫。 “已互明心意,还算不错。”容稹难得扬眉浅笑。 “他现在很多方面都是我以前没见过的样子。敏感、坦率、较真……” 宗罗听不下去了,摆摆手,岔开话题,“那让他去苍凌你可甘心,可怕这些年来做的努力付之东流。” “不怕是假的,但正如那‘人’所说,青玄一族,一生只爱一人。而两世让他心动的人都是我,我该有自信的。也该对他有信心。”眼下容稹说出这句话内心终于得到短暂的平静。 异族想与青玄之神相爱的那一刻,便注定了会被自卑纠扰一生。 不是所有人都有用勇气去爱他们的。 所谓得之你幸,失之你命。 宗罗无法反驳,不甘心的又问:“其实我还是很意外的。比如前世你其实好像一点都不知道卢则的存在吧?如此强劲的情敌。” “……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承认。”容稹当年自从知道自己与李祈,人神有别后,那种前所未有的落差所致的自卑落寞不是假的。 那时的容稹低迷又抓狂。 “但我也不差,毕竟我可是当年献祭大阵里唯一的人类,该有的功夫术法一样不差。” 献祭?!宗罗眉头紧皱,眯了眯眼,“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李祈还有他……究竟……” “不该问的,你还是别问了。这是禁忌。”容稹眼底溢出一抹难以言喻的伤感。 宗罗:“……” 还是想激一下容稹,“世人皆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虽然我不惯说什么般配之类的话。但卢则绝对是李祈前世谋局的最强助力。而你差点毁了他……” 容稹不予置否,面上强撑着,衣袖下的拳头,紧紧握起青筋暴起,内心被懊悔、苦闷交织。 他的隐晦动作尽入宗罗眼底,此举宗罗小胜。 但以五十步笑百步,宗罗心里又何尝不是伤感懊悔呢…… 他亦有负李祈,主仆一行,算计收场。 而若要论卢则和李祈的关系的话,他们是两个天之骄子的惺惺相惜。 算是不对付的、又“爱”又恨的知己。一个肆意不羁爱自由,一个身负千担,早已封心锁爱。 ————— 次日晨曦微露。 容稹便把李祈叫到了书房内。 “师父,你找我何事?” 李祈意外发现容稹换了一个全脸的假面。 容稹沉了一口气,缓缓开口,“这两年……你学的如何了?” 李祈睫毛轻闪,微微一愣。 这些小动作被容稹尽收眼底。 “师父,什么意思啊?”李祈心中隐隐不安。 容稹背过身去,“我还是觉得我担不起你这声师父。” 旁人师徒皆是坦荡授业,而我从一开始就藏着私心,希望你独立强大又希望我是那个可以挽留你的人。 “你想要让我走?”李祈刚开口时也觉一丝荒谬,但说完见容稹依旧神情不改,当即明白了。 “……” 李祈虽然早有预料,可还是心里莫名空落落的。 “还记得那次在醉花楼里遇到的那个红衣男子吗?他叫卢则,或许他会是你更好的选择。”毕竟大家前世都是这样觉得的。容稹这是变相的吃醋。 奈何现在此李祈非彼李祈,他现在不明白,也没心思明白。 若是以前的李祈在,容稹这话是打死也不敢说的,若真抽风醋炸了,在李祈面前脱口而出了。 李祈或许就会来一句,“有病吧。”乍听一下,平淡无味。深听则会发现藏着一丝生气和心疼。 思绪回笼,容稹见李祈不言语,又道:“你将如展翅待飞的鹰,迟早会和志同道合的人一起。” “至于我,我或许不过你人生过客。所有恩情什么的在你未来的人生中也不过烟云。”容稹是真的看开了(busi)。 李祈一听这话,心中一嘲,你希望我死缠烂打对吗? 那我满足你。 “你的情我会还,但你要是想以此要挟我离开,恐怕你要失望了。” 李祈心里也知道自己会离开,可眼下的场景不正是容稹所希望的吗?被有情人抛弃,苦苦撒泼的模样。 李祈不禁内心冷笑,嘴角隐隐约约露出不屑的弧度。 “还有少拿什么事物来喻我,我只是我。” 别让我知道你的软肋,否则我定以雷霆手段让你悔恨当初。这句话几乎顺着上句话浮现在李祈的脑海里,李祈顿时一怔。 话虽未被李祈说出口,但容稹还是张嘴无声念着,这话他太熟悉了。 不过的当年的场景,是李祈对容稹动了杀心,差点命死当场。 容稹:你早就如愿了,我永远都是你手中予取予夺,待杀的穷凶恶极之辈。 他这刻倒是有些清醒了,“抱歉,是我太……” 李祈有些无力地眨了眨眼,怎么一遇到容稹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该怎么说,他也与我有恩,如今我如此大逆不道,实属荒唐。 “在你眼里我算什么?当初的一切是不都是哄我的。”李祈故意调整的话题,故意露出颓挫败感。 “我爱你,我之前甚至想把你牢牢锁在我的身边。可你是李祈啊,你的人生中不止会有情爱,也不止会有我。我想放你出去闯一闯。”容稹立即回道,不敢有半点耽搁。 李祈一时诧然,嘴角一皱,你……我还真是猜不透你的心思啊。 阴晴不定,爱恨无常。 容稹垂下眼帘,眼下一片乌青,其实关于李祈的事,他总是会想很久。昨晚他甚至还彻夜未眠想过无数种方式——该怎么和李祈去告别。 可当一见到他的那一刻,嘴和脑子就不同用了,现在说的话像过家家一样,生硬又无力。 “……”李祈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看不到的容稹的表情,眼下道歉总是没错的,“我……方才是我失礼,还请师父见谅。” “若师父觉得是我无用,师父大可早些提出,我现在已然明了,断不会死缠烂打。” “只是如今师父的借口实在让我不能信服。过往与今日种种之言皆有你说,你可曾问过我之愿?” 李祈缓缓走出门口,内心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又回过头来。 “我知道我现在很年轻,我不知道那个人于你而言是什么存在。正如你说的我是李祈,我也只能是李祈。” “如果你觉得我以后会遇见其他人,会忘掉你。我只能说,你也太轻视我了,也太轻视自己了。” 李祈自顾说完,便是离开了,眼眶里莫名出了眼泪在里面打转,但始终没有落下来,酸的眼睛直疼。 我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也不在乎是否有人明白我的棱角赤胆,也无需别人见证我所做所为。 背过身后的李祈原本还激动泛红的脸,瞬间生出一股冷意。 第38章 李祈究竟是何许人也? “你未免也太过直接了吧。” 宗罗从书房屏风里走出来。 “不这样的话,他始终有牵挂,不是吗?我不想他犹豫,也不想他为难。”容稹有自己的看法。 “简直遭罪。”宗罗摇头叹息。 “下午圣旨应该就会到了。刚才只顾着我和他说了,忘了向他介绍你了。”容稹有些无力的坐回椅子上。 宗罗内心一嗤,自讨苦吃,自己自虐非要拉上李祈。 —————— 竹林茂密,光影交错。 李祈立于青草坡上,目光沉沉。 “明日圣旨便会下来,你可有做好准备。” 宗罗踏过石阶,走到李祈身边停下。 李祈回头瞥了一眼宗罗,“没什么好准备的,来时一人,去时也还是一人。不过你倒真是被放出来了。” 宗罗轻笑,“这可多亏了你。” 李祈神情莫测,思绪飘远。 …… 那日,自从李祈看到那画像后,心里顿然明了。 往日荡漾起的点点情爱瞬间捻灭。 “替身吗?”李祈溢出冷笑,眼神寒厉,抬手轻触了那画像之人的眼睛。 “我倒可以陪你继续做所谓两情相悦恩恩爱爱的戏码。只不过是你先招惹了我……若有朝一日你毫无利用价值,我亦随时抽身而去。” 后面抛开与解姗语的那段小插曲不谈。 李祈还是打开了那日那个红衣男子塞给他的东西,是个小铁球。他捣鼓了一下,把球打开了,里面是一个纸条。 ——容王府密道,有惊喜。 李祈果然在王府后院发现了一条暗道。 见四处无人,李祈果断进入,费了些心思破了层层机关。 里面赫然挂着一个黑衣男人,双目轻闭,看样子是睡着了。 外貌倒是年轻,衣服上也未见裂痕,不像是被拷打的犯人。 那他究竟是何身份?竟会被容稹关在这里。 正当李祈垂眸思索之际,宗罗悠悠转醒。 他抬眸瞬间,看到了眼前这个熟悉的身影,差点泪目。 宗罗万万没想到李祈竟然会误入这里。 他强忍着思念和语音的颤抖,将一切装的不以为意,“你是何人?” 李祈闻声抬头,与宗罗对视,恍惚间竟觉得他有些熟悉。 “李祈。”李祈没有藏着掖着,“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宗罗。” “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 既然能来到这里,心思和实力自然不必多说。 所以两人都不想绕舌,废话了。 宗罗料到李祈会这么说,但眼下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是不要告诉他为好。 于是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当场胡编瞎造,“我是个江湖闲散杀手,一身功夫了得,不料一遭中了暗算,被人囚禁。几经辗转,被容稹关押至此。” 虽是瞎造,但和他以前的身份也确有重合。 杀手、功夫了得,与我有用。李祈心里暗想。 “若你能救我出去,摆脱这不见天日之地,我定唯你是从,忠心不二。”宗罗借机向李祈靠拢。 李祈沉思一会,“待我寻机会定救你出去,届时也希望你信守承诺。” “自然。” ……… 李祈也很快迎来的机会。 昨日不仅是容稹收到了密报,李祈也收到了宫中恩人传来的消息。 青玄战败,自己会被册封回皇子,替李苑成为质子前往苍凌,在那里待上三年。 李祈当夜便再次前往密室,告知宗罗这个消息。 “如此甚好,若你要前往苍凌,以他的个性,定会派我与你一同前往,护你此行周全。”宗罗笑逐颜开。 护我周全吗?容稹对我的好不假,可我早已无心情爱,李祈心下一沉。 那晚也是极险,李祈前脚刚走,容稹便来了。 清风吹拂,竹叶沙沙作响。 二人思绪回笼。 “你可知苍凌国域境况?”李祈直接切入正题。 “还未到过,不过有所耳闻。”宗罗心想还好我找了容稹要这些资料。 “苍凌神秘异常,是西部大国。与其说它是一个国家,倒不如像一个部落。自给自足,鲜有出境走动通商。” “在那里也没有复杂的政庭,那里的皇帝、皇后称王、王后。” “苍凌王室子嗣数量未知,目前知道的就只有一个太子,也是两年前才迎回日角的。” “苍凌太子卢则,他是什么样的人?”李祈对他生起好奇,能让容稹如此在意…… “……未曾见过,只知道这人极为神秘。” —————— 苍凌王宫别院内 “阿嚏……”坐在交椅上卢则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怎么了?”一旁写书文的白衣男子出声关心。 “我觉得是李祈想我了,哈哈哈。”卢则叼起一块水果,送进嘴里。 “民间有俗话说这打喷嚏一想二骂三念叨。”卢则嚼动着水果,含糊说完。 卢则吃完,起身活动一下筋骨,心情大好,“时菱,你说,“到时李祈来了,我该安排他去哪里住呢?” “要不安排在我别院旁边,日日相伴。”卢则本想着便想到了以后未来,满意的点点头。 时菱眉头一皱,“你又怎知青玄一定会派他前来?” 卢则勾起嘴角,颇为自信道:“一来青玄只有两位皇子,不是李苑就是他李祈;二来青玄太子党步步紧逼,李祈唯有远去他国方有转机。权衡利弊之下,李祈非来不可。”将李祈的心思和处境猜了个大概。 “那如今他还未到呢。先前王上许你答应开战,要求你好好学些诗书,这还不到一天,你就没心思了。” 卢则顿住,轻挑起眼尾,来到时菱对面,俯身打量起了这位陪他多年的伴读。 时菱垂下眼帘,受不惯卢则这样明晃晃的视线,缓了一会儿,拿书挡住。 “你该学学事了。” 卢则对上时菱略微慌乱的眼神,“为何不敢与我对视?方才听你这么一说,我倒真觉得不得劲。” 时菱低头不语,眼下也没了心思,只是还握着笔。 “嘿哎,你都没心思了,都写差了页。”卢则抬手在时菱面前晃了晃。 时菱这才惊觉,赶忙放下笔,看着弄毁了一页纸,顿觉懊恼。 “就这点事至于吗?”卢则拍了拍时菱的肩,“人生得意须尽欢。” “快起身同我去街上逛逛,置办一些东西,好久没出去玩了。”卢则向来是洒脱欢快的性子。 “可是……”时菱有些犹豫。 “可是什么,那些字画作业我明日定当补上。再说眼下我们都没心思写了。不如去逛逛。” 见时菱松动,卢则直接拉起时菱的小臂,“走吧走吧,同我逛逛吧。前几日也有你的功劳,我也买些东西送你。” 时菱无奈叹气,对于那人的到来,不知是喜是忧。 李祈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一直萦绕在他的生活里,使他无比烦闷。 卢则为何总对他情有独钟呢? 第39章 离开 翌日清晨。 在朝阳初升之际,一个办事员身穿朱红色官袍,头戴金边黑色帽子,手持竹简册书,驾着华丽的马车缓缓驶出皇宫。 马蹄声响起,雍容华贵的车厢随风摇曳,车夫是选自禁军中最精锐的侍卫,威风凛凛地引领着道路前行。路上行人纷纷躬身致敬,街道两旁店铺刚刚开门,晨光洒在斑驳的青石板路上。 远处鸟鸣声与车马混合在一起,如同乐章。 马车行进在宽阔笔直的大街上,街道两旁人们躬身相拜,远处晨雾散去。 路上车水马龙,行人纷纷往来,各色绸缎、丝绸在阳光下闪烁。 办事员坐镇马车,脸上不露喜怒,眼神炯炯有神地凝视前方。 马蹄声整齐有力,掀起的尘土在阳光下飞舞。 …… 一路上未曾停歇,路过驿站,变换马匹。 终于在临近傍晚之时,马车停在容王府的门前。车轮悄然转动,留下一条浅浅的车辙。 门口的护卫队列整齐划一,静默无声,铠甲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办事员挺直身躯,威严地下了车,踏上雕刻精美的石阶前行。 “传旨!”他高声呼喊,声音在宁静的庭院中回响。 门口的侍卫齐刷刷地向两侧分开,形成一条宽敞通道。 他手持制书,步入王府的大门。 容王府的侍从们随即应声行礼。 内殿上的坐着的容稹听下人来报,领着李祈出殿迎接,跪拜接旨。 办事员神情肃穆,公事公办,朗声宣读旨意。 “ 门下,嫡长子李祈尔才略出众,文武双全,特追回二皇子之位。为故朕特命尔带亲卫前往苍凌,履两国交好之宜。择日出发。 此行重任在肩,望尔能戒骄戒躁,修身好学。且愿天公作美,助尔成功,待尔归来之时,朕必有厚报。 元治二十五年四月十六日 中书令祁阳宣 中书侍郎江轩奉 中书舍人臣马周、黄门侍郎罗青、给事中黄铭等言 诏书如右请奉 诏付外施行谨言 元治十五年四月十七日 ………………” 言毕,办事员提笔在诏书写明——告二皇子李祈奉被,制书如右,符到奉行。 随后负责抄写这份制书并存档的几个低级办事员,相继在上签名并注明抄写、存档时间。 并且另有一人当场誊抄这份制书,作为备份送回宫中。 现在圣旨已然生效。 办事员做完这些,朝面前人躬身行礼,当即恭敬地朝李祈递上册书。 “儿臣领旨。”李祈神情肃穆接过办事员递来的诏书。 李祈明白,这是他唯一的目前唯一名正言顺翻身的机会。 作为的王储,皇子身份的恢复是极具有战略上的意义。 这次前往苍凌当质子不仅仅是一项使命,更是整个皇室的荣誉与希望所寄托的重要任务。 经过短暂的踌躇,李祈紧握手中诏书,心中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 当夜 容稹当着众人的面,向李祈介绍宗罗,并选择他作为李祈的亲卫,随他一同前往苍凌。 各项事宜都安排妥当。 …… 次日,薄雾初开,天空还是一片灰蒙蒙的。 容王府大门处两辆马车分驶各方。 办事员已经旨意下达,北上乘马车回朝。 李祈和宗罗则驾马车向西,踏上了去往苍凌的路上。 晨风微凉,骄阳初升。 容稹站于王府阁楼之上,看着李祈远去,神情莫测。 好好去见见你日后要守护的山河吧。 方既和薛易景在门口送别完李祈,上来就见容稹这副黑眸充满藏不住的落寞。 “这又是何必呢?好歹相处两年,如今送都不送了。”薛易景不免叹息。 “我倒也想送,只怕下去一瞧见他,就再也不想让他走了。”容稹收回了落寞之情,负手离开。 …… 周边绿草莺飞,一片旷野。 宗罗驾着车,瞥了眼马车里面的李祈,“从王府里出来之后,你便一直拉着个脸。他没来送你,你伤心了?” 李祈若不是被宗罗调侃,倒还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有这种情绪。 但眼下,并无旁人。李祈只是撑着脸,释然道:“再无论如何,他于我而言都是恩重如山的。多般种种,细算下来,倒显得我有些矫情了。” “倒也别这么说,谁不想恃宠而骄呢?”宗罗一语道破。 “哈?恃宠而骄?”李祈念了一下,猛地惊觉倒还真有这意思。 容稹啊容稹你怎么就对我这么好啊……可我给不了你你想要的。 —————— 当夜备份册书被送回朝,存档备录。 …… 夜色朦胧,暑气渐起。 李洵邀杨荀同站在城楼之上,不约而同地看着朝州容王府方向。 心思各异。 这一次李洵无疑又是下了一盘好棋。当初他收到消息有两方人马密寻李祈,一方在容稹一方便是那苍凌。 李洵也不知李祈究竟有何本事赢得两方争寻。 不过眼下派李祈前往苍凌是最为合适的,既然费劲去找他,就断然不会轻易杀他。 对李祈而言苍凌或许是他新的转机。对青玄而言免除战火,换边境平安,不失为良策。 不过李洵心中对李祈终究是有一丝愧疚的。但愿好事多磨,成才成德。 杨荀的眼神讳莫如深,不过他更能洞悉苍凌的意图。 前世世人皆知青玄乃天堂神境,他们与世无争,逢乱必出。 却鲜少有人知道苍凌,它与青玄同出苍灵净土。 虽苍凌也位于神境,但苍凌一族,并不是神族。传闻是受宇神庇佑的族群,崇尚巫术,敬畏神明。 后来他翻阅古籍,发现古苍凌爆发内乱,很早就陨落。 杨荀内心也不由得感叹,他见证过无数人、家国辉煌起落,胜败不过转瞬之间。青玄却是例外,它循大道而生,永垂青史,长盛不衰 。 第40章 伤景触情 暖阳高悬,清风徐来。 一路上李祈看着沿路的风貌,对于知之甚少的国度,和无法预测的未来,有些忧虑。 无聊中李祈撩开马车前面的帷布,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心思却格外缜密的“侍卫”。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会一起度过。 所以先再具体了解了解他,还是很有必要的。 “宗罗你是哪里人,家中可还有父母?” 宗罗边驾着马车,边回答着李祈,谈起往事,眼神莫名暗淡了下来。 “我出生偏远村落,日出而耕,日落而息。日子也算是幸福美满。奈何天有不测风云,遭歹人屠了村子。” 李祈一顿,有些自责,“对不住……” “事都过去很多年了,以前我对这些事总是避之不谈,一来没人能听我说,二来苦楚糟心的事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 “如今能有个人倾诉倾诉也不错,总比闷在心里好。”宗罗其实早就释然了。 李祈嗯了两声。 忽然宗罗故作神秘,在道上停下车来,在李祈不解之余,眯眼一笑。 “你需要知道我永远都是你的、最忠实的属下。就够了。”永不背叛,永世追随。 虽说宗罗之前也答应过,但如今再次强调,李祈还是有些意外,“你的样子不像是很容易忠诚于人的。” “你让我重获自由,我心甘情愿永远跟随于你。句句真心。”宗罗眉眼间流露出一层坦荡。 样子不像假的,李祈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念了一声宗罗的名字。“宗罗……忠我?” 李祈脑海中突然涌现出一句话,眉头一蹙,试探性念出,“……我要你永远忠诚于我?” “是的,我永远忠诚于你。”宗罗接上李祈的话,眼神里透露出赤诚和一丝淡淡的伤情。 李祈眼神一滞,感觉有些东西太匪夷所思了。 其实这名字是前世李祈为宗罗取的,初听不知意,情到深处自然知。 奈何等宗罗真正明白时,一切都晚了…… ……… 为了赶路,中午他们就直接在车上简单吃了点干粮。 到了晚上,才找了个驿站住宿。 李祈无聊地站在房门口走廊上,静静的吹着晚风。 忽然有一人撞了他一下,李祈偏头看了一下,那人却飞速离开了地上只留下一张纸条。 李祈面露狐疑,小心捡起来,借着月光打开一看。 原来是那位恩人传来的信。 〖切记,谨言慎行,不可妄动。我给你两个锦囊,之后遇到难事,方可打开。〗 锦囊? 李祈又四顾了一下周围,心道没有啊。 忽然往腰间摸了摸,在腰封处找到了。 想来应该是那人在撞到李祈时给塞进去的。 李祈抽出两个小小的锦囊,用手摸了摸,并无硬物,应该是纸条。他果断收好放进衣袖里。 “你怎么在外面吹风?”洗漱完的宗罗从另一间房走出,正巧碰见李祈。 “屋里有些闷,出来透透气。”李祈面不改色。 “你这些几日,可是心有不安?” 李祈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心思真是细密……” “就当你是夸我了。”宗罗扬眉,顺势接话,“是在忧虑日后在苍凌的处境吗?” “嗯嗯,毕竟我于那里人生地不熟,还要待三年之久……”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会陪你陪你度过一个个难关的。”宗罗安慰道。 “如此便先行谢过了。”李祈有宗罗生出好意。 —— ——— 次日午后,马车缓缓驶入了陵州地界。 青玄共有四州,分别是东中之地朝州、东南水乡淮州、北部风州、西部陵州。 跨过陵州,便是苍凌国界了。 其实两国相交之地,要么是险要关塞,要么是连绵起伏的山脉。 皆是易守难攻,青玄会战败简直匪夷所思。 骄阳烈日下。 沿途本该是山清水秀的风景,却因战乱而破败,民不聊生。 战火过后的废墟,犹如一片破碎的梦境,残垣断壁间,只有风在低声呜咽。山坡路边甚至还停放着伤亡的尸体,日光一照,恶气横生,蝇虫盘旋。 沿途路过破败村庄,有妇人抱着半大的孩子掩面哭泣;有面容枯槁的老人拄着拐杖,摇头叹息,满脸愁容。 而还有天真的孩童,无忧无虑地飞扑着周围的花草虫蝶。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涌上心头。 李祈放下马车小窗上的帷赏,无声叹气——李苑当真糊涂。可转念一下,生在这皇庭之中,身不由己,难言之隐……只道是寻常。 马车路过乡间不平的小道,时常颠簸。宗罗放慢速度,尽可能的平稳驾着马车。 看到战乱纷飞后的一切,宗罗是有些麻木,无数比这更加残酷的现实,他也都曾见过。 感慨无用,唯有谋权求变。周遭都是悲凉伤感的气氛。 下午马车路过县衙,突然有一道愤慨又略稚嫩的声音响起。 “凭什么我们家破人亡,你们心安理得!” 一个男孩朝着紧闭的县衙大门大喊,“我们不是你们王权的牺牲品!有本事你们别动一兵一卒就取胜啊!” 李祈浑身一震,王权、牺牲…… 马车驱远,后面那男孩话他听不清了,心却莫名的沉了下来,权谋争斗、家国兴衰,哪一样少不了流血、伤亡呢? 若真能不动一兵一卒,就能取胜,确实美解,可也绝非易事。 想来王权富贵,万人追逐,唯一人可得。其间百计千谋,阴险诡谲,不足为道。 又过一日,他们终于到了两国边界——四方城。李祈出示度牒,通过关卡,正欲离开时。 “殿下且慢,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四方城诸将士们向李祈躬身行礼。 李祈一时百感交集,转身回头对着他们笑,“既为皇子,那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何需言谢。” 都说生死出真情,一时惯用猜疑的李祈也退下了偏见,真心实意道:“边境之地有你们,是青玄之幸。” “自古胜败自有时,你们也无需过多自责。” “殿下所言极是,日后我等定当加固城墙,勤加操练,断不让敌方有可乘之机。” 宗罗看着李祈在这类场合里与他人谦逊交谈,得心应手,喜悦欣慰之余不由恍惚。 前世李祈蛰伏多年,一朝得势,权倾天下,是何等风光无限。 奈何毁于我与容稹之手…… 第41章 睹月思人 苍凌东宫水榭处 “殿下青玄二皇子如今已到四方城,即将进入临河府地界,还需一日便可抵达日角。”暗卫附身将消息奏报给卢则。 “如此甚好,派人继续跟进。” “遵命。”暗卫得令离开。 李祈, 我们终于要再见面了。卢则眸光闪烁,嘴角上扬露出一抹邪笑。 —————— 天空蔚蓝,阳光明媚。 马车缓缓驶到日角城门口正欲进入城中 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住,“什么人?” 宗罗面不改色当即出示令牌。 为首之人瞧了一眼,表情有些复杂,“放行。” 马车顺利入城。 城内街市热闹繁华,街头巷尾弥漫着各种美食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商家们热情洋溢地叫卖着,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李祈撩开帷赏,倒想看看这苍凌与青玄有何不同。 放眼望去,发现苍凌人皮肤较黑,身材高大,眉目也较为深邃。 衣服款式也是以轻衫或是修身的短装为多。想来也与苍凌当下炎热的气候有关。 街头巷尾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热闹非凡。宽阔的街道两旁,商铺、茶楼、酒楼等也一应俱全,让人目不暇接。 …… 到苍凌王宫了,与青玄青黑色调不同,它这里的建筑几乎以黑金色为主,神秘又低调高贵。 李祈下车,短暂的驻足观览了一会儿。 “我们进去吧?”宗罗停好马车,出声询问。 李祈点头,二人刚要迈步向前。 不远处的宫门,突然迎面走来了一群人。 为首的是那日的红衣男子,只是这次并未戴着假面,露出俊朗深邃的面庞,眉眼含笑。 身后的应该就是苍凌的大臣了,一致穿着得体修身的官袍。 李祈见到他们逐渐走近后,率先朝他们施礼,露出官方的笑,“诸位好,我是李祈,从青玄而来。” 乍一看这样的李祈,年轻挺秀,不卑不亢,还颇为晓事。抛开其他不谈,这样的形象能让人顿生好感。 “我旁边的是我此行的贴身侍卫。” 宗罗动了动冷峻着的脸,朝他们颔首。 “你们好。”卢则虽嘴上说着你好,可眼睛却一直盯着李祈。不是爱慕,是深沉加不屑地打量。 李祈习惯这样的眼神,自然地朝卢则等人颔首,还是得装装样子的。 宗罗只是觉得不对劲,但没有证据,不好多想。 随后双方简单寒暄了几句。 …… 李祈和宗罗便由卢则等人带领进入了苍凌王宫。 迎面而来的是一种古老神秘的气息。 路上宫女太监遇见他们躬身纷纷行礼。 …… 踏过层层的石阶,即将入殿时,被门外的太监出声拦住了。 “带刀的侍卫不得入内。” 李祈和宗罗相视一眼,一切小心。 宗罗后退一步,退至一边。 …… 众人步入恢宏的大殿,面见苍凌王和王后。 大臣们排成一列,卢则站于前方。 李祈则站在大殿中央,见到苍凌王和王后后,立即躬身行礼。 “可是青玄二皇子,李祈?”苍凌王问,声音沉稳有力。 “正是。” …… 做完简单介绍后,苍凌王便吩咐下人带着李祈去安排好的住处先住下。 “一路上舟车劳顿,辛苦了。房间已然命人备好,先去休息吧。” “谢陛下。” 李祈跟着宫人离开,卢则正欲跟上,却被苍凌王叫住了。 ……… 李祈出到殿外,和宗罗一起,随宫人前往住处。 …… 是个雅致的别院,还布有水榭亭台。 “公子,往后这听风别院,便是您的住处了。您尽管在这里安生歇息,有什么需要尽管同别院里的下人提。” “好,有劳了。”李祈客气朝宫人颔首致谢。 …… “你们二人日后要好生照料公子。” “是。”旁边的两个太监恭敬从命。 随后,宫人和善简单交代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李祈和宗罗由院里太监们领着简单逛了一下这个别院。 便去洗漱沐浴了,舟车劳顿好几天了,是该放松一下。 —————— 夜幕降临,清凉的晚风轻轻吹拂。 李祈站于别院阁楼上,遥望日角城内灯火辉煌的街市。 隐约看到街头巷尾的人们围坐在一起,品尝着美食,面容挂笑,相互交谈着。 身处异国的他,突然生起了思乡之情。 是思乡吗?不,他可不喜欢那个昏暗冰冷的冷宫。 他还好吗? —————— 夜色静谧,明月高悬。 这是李祈离开的第五日了。 容稹坐在窗前,抬眸静静看着月亮。 “他一切安好,若实在挂念何不去见见他。” 一进门,薛易景就看见容稹在这睹月思人。 容稹的眼神黯淡无光,“还是不了,这才几天啊。之前那么年没有找着不是没有什么吗。” 薛易景耸耸肩,要真是这样可就好了。 这几日做事完全没有心思,还老是喜欢呆着不动,而且还是喜欢待在李祈房间。 “自欺欺人可不好。” “我……什么时候安排好去苍凌的商队。”容稹绷不住了,苦着脸看着薛易景。 这样才对嘛。 “还需几日,快了。”薛易景拍了拍容稹的肩,以示安慰。 容稹眼底浮现出一团希望。 但日常生活,本就苦相思李祈,现在还要时常看薛易景和方既秀恩爱,那叫一个痛苦啊。 嘴嗨一时爽,眼下只有痛定思痛。 …… 最近容稹一个人,孤独的不行。便叫上薛易景和方既以后一起用膳时。 但……还是低估了他们的腻歪程度。 “要吃这个吗?”薛易景夹起一块肉递到方既面前。 “我都可以,你其实不用给我夹菜。我自己来,你自己也快吃吧。凉了不好。”方既牵起嘴角笑了一下。 还是啰嗦的方既,但我喜欢。薛易景挑眉,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好哦。” 容稹:“……”就你们会腻歪!等以后我偏要日日带着李祈,在你们面前秀上一秀。 “这菜好吃吗?” 见薛易景又来,容稹直接道:“它好苦,别吃了。” “嗯?” “嗯?” 薛易景和方既相继露出诧异的表情。 “哦……哈哈哈哈。”薛易景瞧见容稹三分苦涩四分酸三分愤懑的样子,了然。 “不吃了,不吃了。”给容稹台阶下。 方既后知后觉,也不免抿唇憋笑。 这样别扭的容稹,着实少见。 要是李祈在,他又得是面面俱到的沉稳姿态了。 明明他也不过二十五六岁。 …… “你们要笑就笑吧,反正我的心已经凉了。”容稹长叹一口气。 薛易景和方既听到这话,顿时面面相觑。 “别介,王爷要不下午去逛逛,散散心。”薛易景提议。 方既放下碗,和薛易景附议,“是啊,你最近情绪分外的低,倒可以去逛逛,看看山野,街景什么的。” 容稹微抬起眼,看看了他们俩,还是提不起兴趣,“嗯……改日再说吧。现在干什么都么劲……最近多方事宜,就靠你们先打点打点了。” “好。”薛易景和方既异口同声。 容稹见他们默契地模样,嘴角微微上扬,轻笑一声,“倒是越来越有夫妻相了。” “哎!英雄所见略同,哈哈哈哈。”薛易景又一得意。 方既脸色一红,低头吃饭。 …… 李祈,什么时候我们也能这样啊?相知相爱,浓情蜜意。 第42章 撩拨 清晨一缕阳光洒落窗前。 李祈昨夜一宿都睡得不安稳,早早醒来。 眼下,晨光垂落,天已然大亮。 李祈缓缓地起身,披上一件轻薄的长衫,简单洗漱过后就哭了推开了房门,迎光向外看去。 外边的空气清新而凉爽,带着晨露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祈自然呼吸一口气,感受着朝晨的清新。 …… 出于好奇,他沿着走廊走到了别院外的的亭台上。 远处连绵墨绿的山峦在薄雾微光中显得格外神秘壮美。 周遭是亭台水榭,鲜花绿草,充斥着鸟语花香。 …… 李祈漫步在花丛中,迎面看见那位红衣男子面带微笑朝他迈步走来。 他……卢则?苍凌太子? 不等李祈回忆确认那人的身份,便听他言语亲昵地问候起自己来。 “起的好早,别院住的可习惯?”卢则眉尾间带着浅浅的笑。 李祈微笑面对,“别院甚好,费心了。” 卢则眉头轻蹙,不喜欢李祈这副客套的模样。 “不知…您前来所为何事?”李祈现在还拿不准眼前人的来意,客客气气总归没错。 “与我相谈,不用如此客气的,犯不着说‘您’,直接叫我名字卢则都是可以的。” 卢则,原来真是你。 “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虽然是这么说,可要在本尊面前直呼其名,李祈还是有些难为情。 所以说还是客套话,卢则又怎么听不出来,但仍然故意“嗯?”了一声,示意李祈继续。 李祈眉尾轻微一挑,眸光闪过一丝讶异。 “……卢则。”李祈脸上挂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 “嗯哼。”卢则满意的轻翘起嘴角。 …… “那不知你寻我何事?”李祈岔开话题。 卢则恍然想起来正事,拉着李祈往外道上快走,“我昨日已向父王请命,让你同我一同在书院学习。” “今早该早点去报到了。” 卢则一边拉着李祈一边解释道。 这倒让李祈有些懵了,还以为来这会有所谓的九死一生……哪成想竟对自己如此优待。 不过他既为太子,怎会如此跳脱? 李祈跟在卢则身后,眼底倒映出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颜悦之容。 好……自由的样子。 ————— 书院小花园内。 一位衣着质朴儒雅的中旬长者站于一口老井前,见井水清凉透明。 他习惯性用辘轳打了一桶水,水滴滴落在井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用手掬起一捧水,洒在脸上,感受着井水的清凉与纯净。 那叫一个惬意舒爽啊。 忽然周边不远处的宫墙外,传来了声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柳先生就在里头,我带你先去拜访一下。” …… “先生!柳先生。”卢则跨过门槛,进到小花园内。 又是卢则那小子。 柳士谦摇头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衣服和仪容,走了出来。 “我在呢,大老远就听到你的声了。” 李祈顺着声音看了过去,眼前人面相温和,周身气质谦和儒雅,自然地朝这位柳先生颔首施礼。 “还以为您老不在呢?” 连太子都称他为您,看来此人断不简单。 …… “先生。”卢则领着李祈走到柳士谦面前。 柳士谦呵笑一声,看了卢则一眼,好整以暇的态度,“你找我又打什么主意啊?” 余光中无意扫到了李祈,眉头一皱。 “我之前同您说过的,这位是李祈……”卢则话说一半,凑到柳士谦耳边低声道完后半句话,“我心悦已久之人!” 柳士谦喔了一声,眉毛挑起,神情带着笑,等卢则继续说。 这会卢则退了回来,朝李祈方向,半展小臂,继续介绍道:“李祈才学不俗,学生想为其引荐,来吟心书院学习。” “父王没问题,但说得让您看看。” 柳士谦点点头,视线停留在了李祈身上,眸光温和间带着不让人讨厌的打量。 李祈注意到了,立即又向柳士谦颔首示意,脸上带着礼貌的浅笑。 柳士谦也含笑回应。 “我名李祈,来自青玄。” 青玄……柳士谦眉头轻微一蹙,让人不易察觉。 “几岁啦?” “十六。” “与卢则倒是同岁,气质上各有风姿。”一个洒脱,一个沉稳。 李祈人长的不凡,颇有龙凤之姿。只是二人同岁,卢则如今已是八尺有余,他还稍稍欠些。 苍凌与青玄交战,柳士谦也有所耳闻。李祈小小年纪背井离乡,身处异国。还是以质子的身份,想来是在青玄待的是极为不好。柳士谦分析地仔细,是心细之人。 “你之前可有学过些什么?或者说你喜好为何?” “琴棋书画、兵法术数皆有涉猎。若论喜好,所学皆为所喜。” “好一个所学皆为所喜。”柳士谦抚了抚莫须有的胡须,目露欣赏。 “那今日先让卢则带你熟悉一下环境,明日便来上课吧。” “是。”李祈笑了笑,“谢先生。” …… 卢则带着李祈在偌大的书院里走动起来。 书院内部布置的极为悠然典雅。 他们走过了一片繁花盛开的花坛,花朵们千娇百媚争相开放,幽幽散发出阵阵芳香。 远远还可以听见学堂上朗朗的读书声,整齐悦耳。 接着,他们来到了一座古老的钟楼前,眼前钟楼高耸无比,古老肃穆。 卢则出声向李祈介绍道:“这座钟楼是书院的标志性建筑之一,每逢重要节日或是庆典,钟声便会响起,传遍整个书院。” 李祈点点头。 走过钟楼,他们来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竹林中微风拂面,竹叶沙沙作响。 李祈被这熟悉的声音所吸引,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抚摸那些嫩绿的竹叶,容王府那里也是有一片绿竹的。 脑海浮现出那日薛易景口中道出的诗——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 “……” “怎么了?”卢则注意到李祈的走神。 李祈摇头,“没什么,向前走吧。” 向前走吧,同道自然遇。 …… 他们继续向前走,来到了一座石桥前。石桥横跨在一条清澈的小溪上,桥两边的栏杆上刻着精美的图案。 李祈走上石桥,俯瞰着桥下的缓缓流动清澈溪水,三三两两的小鱼随流水游走,欢快自由。 溪边上还杵着一些爬满绿苔的大块的石头。 自然清幽。 …… 两人沿着石阶来到了书院的藏书阁前。 这座藏书阁亦是书院的标志性建筑之一,它的墙壁是用巨大的石块砌成的,经过多年的风雨侵蚀,已经变得斑驳不平。但这恰恰为它增添了一份历史的厚重感。 走进藏书阁,李祈立刻被那浩如烟海的书籍所吸引。 这里收藏着各种各样的书籍,涵盖了的各个领域。诗文、字画、医书、兵书等等。 这些书籍排列整齐,分门别类,方便查找和阅读。 藏书阁内还十分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翻书声和轻微的脚步声。 里面的学者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或沉思,或阅读,或做笔记。 李祈和卢则不想打扰他们,只是轻轻地走过,尽量不发出声响。 …… 时至晌午,热气袭人。 李祈对书院基本都熟悉了一遍,二人回到了书院门口,李祈朝卢则道谢。想到宗罗还在院里,自己还未曾与他说明。 正欲开口道别…… “我闲来无事,顺路再送你回去吧。” 话都说到这了,李祈不好拒绝。 …… 清风徐来。 二人一道走在路上,卢则时不时挑起一些话题,引得李祈忍不住轻笑。 …… 不知不觉间卢则就送李祈到了听风别院门前。 “与你在一起,时间总是过这般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你院门前了。” 李祈嗯了一声,“那我回了。” “欸等下。” 李祈一顿,卢则则即刻俯身靠近李祈,二人相距之近,甚至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李祈反应过来,欲迈步后退,却被卢则抓住了肩膀。 “你……” “看,是树叶。”卢则浅碧色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故意装作是帮李祈取下肩上的树叶,实则是为与李祈亲近。 故意从李祈身后的树上,揪下了一片叶子。 完了,还在李祈晃了晃手中绿油油的树叶。 李祈:“……”这大好春意,这青绿枝叶会落在我肩上? 这伎俩未免有点拙劣。 但李祈不想拆穿,只是不着痕迹地后退一小步,与卢则拉开距离。 “那还真是有劳了,既然殿下无事了,我便回去了,不送。” 语毕,李祈就转过身快步离开。 卢则抿起嘴,轻嘶了一声,“喂,李祈……” 见人走远,卢则无奈看了看手上的绿叶,难道太明显了…… …… 李祈回到院子里,一路上腹诽卢则,之前倒未细看,这人怎么如此……轻薄! 行至大堂,正碰上宗罗意味不明的目光。 李祈本想无视过去,奈何宗罗却来了兴致。 “主子,你脸色有些不对劲。”声音听不出喜怒。 李祈一时语噎,“晒的。” …… “……你今早去哪了,怎么才回来?”宗罗靠在门扉上,目光扫向坐在椅子上喝茶还略带心虚的李祈。 李祈一顿,“……说来话长了,不说也罢。” “想听。”宗罗这两个字出口,自己也突然意识到语义未免有些不妥。 他慌了一下,又解释道:“毕竟我是你的贴身侍卫,负责时刻保护你。” 李祈神情一定,冷冷抬眸,视线掠过宗罗,见其有些慌神,又缓了一下神情,轻松道:“就是早上出外闲逛,碰上了卢则,恰巧他寻我有事——去见宫里吟心书院的先生。” “让你入学?” “不错,明日便去上课了。” ————— 午间暑气正盛,枝头知了叫个不停。 卢则无聊地走在绿荫下,正好碰上了抱着书的时菱。 “时菱你也在这。” “见过太子殿下。”时菱朝卢则问好。 “你从藏经阁借的?”卢则抛出话题,眼神瞟向时菱手中的书。 “嗯嗯。” “带回别院去看吗?”卢则无聊的紧。 “对,不过晚上我得回家一趟。”时菱如实回答。 “……那我先走了。”时菱抱紧怀里的书,往前走去。 “哎,我同你一起。”卢则转过身,跟上时菱的步伐。 …… 二人回到时菱的云开小院。 时菱喜静,院里便没有配小厮。院子被时菱打理的很妥帖,散发出一种悠然恬静的气氛。 卢则平时无聊,一般不喜欢待在东宫,日常要么来时菱这,要么就去吟心书院找柳士谦谈心。 所以对这时菱的院子,可谓是十分熟悉的。 一来到不用时菱招呼,便自己找凳子坐下了。 时菱把书放到一旁靠窗的书桌上,便拿茶叶给卢则泡茶喝了。 …… 竹帘下,二人坐于茶桌前。 卢则接过时菱递过来的热气腾腾的茶水,放在了一旁。 “听闻你为李祈安排入了书院?” “嗯嗯,同我们一起学习嘛。”卢则安慰自己,以后的日子还长,往后自己与李祈朝夕相处,定能日久生情。 时菱何尝看不出卢则对李祈的心思。从自己与卢则第一次相见到现在,年少相伴两年之久。卢则就在时菱耳边念叨了李祈两年之久。 他眼眸低垂,声音带着淡淡的伤感,“你……那你以后……有他相伴,日后你应当欢喜无比了。”再也不会觉得日子乏味无趣,也不需要我了吧。 往常时菱说话都是很有条理且平静的,如今怎会断断续续的? 卢则眸光闪过一丝不解,但还是顺着时菱的话,欢喜回道:“那是自然!他呀单在那,就够我欢喜一辈子了。” 虽然意料之中,但听到卢则这么说,时菱还是免不了心口一阵抽痛。 “是吗?真好。”时菱眼神黯淡了下来,垂头侍弄着茶具。 卢则嘿了一声,心上忽有一计,“对了,时菱你可知如何追求别人?” 时菱摇摇头,牵起苦涩的嘴角,“不知。” “那……不对啊,你博览群书,可看过些情爱话本?” “不曾。” “啊这,居然。” 卢则露出遗憾的表情,抬头见时菱起身离座。 他便上前,一把勾住了时菱的肩,眸光带笑,“那改日我带你去瞧瞧吧。” 时菱对上卢则悦目赏心的笑,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第43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翌日清晨。 内侍们早早为李祈准备好热水,供李祈梳洗。 李祈梳洗完毕后,一旁站着的宗罗便上前,严谨地帮李祈整理衣服褶皱,又轻声提醒道:“今日是去书院学习的第一日,万事小心。” 其实在宗罗的内心还是很忧虑李祈的。他们现在对苍凌的情况还不清明。毕竟连前世宗罗对这个国度也是知之甚少,何况现在的李祈。 况且苍凌几乎是当年在乱世中唯一独善其身的国家,远离中土,实力不容小觑。 虽然卢则不会害李祈,但终究还不是掌权人,苍凌权位者们都在待动观察,虎视眈眈,他和李祈必须小心谨慎。 李祈默默地点了点头,眼神坚定而冷静。 他也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如今只有努力求学,不断提高自己的能力,才能在这个波谲云诡的局势中立足。 …… 李祈整理好了衣服,看了一眼水盆中自己的倒影 ,目露满意。 随后李祈转身看了看宗罗,微笑中,推门而出。 宗罗也微笑着回应,他知道李祈已经做好了准备。 ————— 晨曦微露,微风不燥。 李祈怀着激动又有有些忐忑的心情来到了书院。 跟着昨日的记忆,他沿着古朴的走廊,来到了一间学室。 柳士谦便在学室台上站着,目视学堂上的学生们。 “先生。”李祈在门口恭敬地喊了一声。 柳士谦闻声回头,朝李祈点了一下头,眼神示意李祈进来。 卢则看到李祈,高兴地朝他打招呼。 李祈颔首回应。 在卢则旁边坐着的时菱,现在终于见到了李祈本尊。 一身淡青色长衫,长发高束。仪表堂堂,一双青眸煞为吸睛,自然平淡之下的眸光,隐约透出冷冽。 脸上若不挂笑,再配上朗俊的长相———妥妥的生人勿近。 …… “与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李祈,未来将和我们一道学习。”柳士谦向学堂上的众人介绍道。 有些人只是淡淡看着,还有一些充耳不闻,更有皱眉不悦者。 台上的李祈,抬眸平淡扫过,这些情况他早有预料…… “欢迎欢迎!”卢则却是例外,他扬声鼓掌,格外捧场。 有一些松动之人相视一眼,面面相觑…… 而后也开始跟着鼓掌。 卢则余光中瞥过他们,嘴角微翘,自得中又勾起了一抹不屑。 这一切被李祈尽收眼底,眸中淡淡幽光烁动。 这是权位者的号召吗?呵,我喜欢。 …… 柳士谦依旧从容道:“李祈,你就坐那吧。” 李祈顺着柳士谦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是后排的靠窗的座位。 “好。” …… 卢则坐在前排,幽怨地看了一眼柳士谦,做口型——不是说好了让他坐我旁边吗?! 柳士谦对上卢则视线,只是淡淡一笑。是吗?我可没答应你啊。 卢则闷闷翘起抿起的嘴,不带这样的! 柳士谦摇头轻笑,捧起桌子上的书,翻开要讲的内容,心道:还都是小孩子嘛,各有各的心气。 李祈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发现桌子上整整齐齐放着几本书,笔墨纸砚皆齐。又扫了其他人的书座一眼,也是差不多的布置。只是……大家好像都不打开书…… 旁边的人见到李祈不解的神情,靠过去好心解释道:“先生不按书本授课,所以无需翻书。不过倒是可以打开本子记下要点。桌上最上方摆的就是空白的本子。” 李祈闻言拿起,翻了翻,确实如此。末了,向那人道谢,“多谢。” “不客气。” 台上的柳士谦:“好了,大家都收收心,我们来学习了。” 台下的李祈敏锐地发现大家都安静下来了,而且几乎是语落即静。顿时对这位先生好奇了起来。 “对了讲之前我先说一个事。” 众人看向柳士谦。 “我打算再改进一下授课方式,以后不仅我来讲,也要你们来讲,来表述想法。另外我全面整理了一下你们未来要学习的内容——从认识我们人再到世俗百态。我要教你们如何为人处世,安身立命。” 众人诧异转而兴奋,异口同声道:“谢先生!” 柳士谦欣慰一笑,“既然如此,我先问你们几个问题。不用急着回答,可以提笔记下。日后我还会再问。” “何为人,何为牲畜?” “人如何而来?” “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本恶?” “都说人各有命,可这命是谁说的算的?” 众人初听不以为意都觉简单,可越听到后面……纷纷面露难色。 在这十几个年轻人的当中,也会有不解所问为何的。 一人站起身,“先生,学生不解先生问这些何意啊?这些问题说简单也不简单,但难也不难。主要是于我们……有何干系啊……” “或者说本由为何?” 柳士谦哈哈笑了两声,“问得好。” “那我问你另外一个问题,你或许就明白了。” “先生请讲。” “你为何来这求学听讲?” “自然是为了学新知,考功名。” 柳士谦点点头,又问:“这世间万事皆可由一字括之,你可知是何字啊?” “这……”那人挠挠头,陷入思考。 “大家都不妨来猜一猜,说说自己的答案。” “莫不是功字?功名那个功。”有人不确定地回复道。 柳士谦摇头。 “省?” “道?” …… 众人垂眸思索,李祈亦然。 一个字概括所有行为动机…… “利。”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 柳士谦满意点头,“不错。” 其他人闻声看去,只见卢则一身淡色红色长衫,上面还绣着银色暗纹。他支起手半撑着脸,身形背影从容随意。 正面看过去,又会发现卢则深邃迷人的脸庞,一双碧色桃花眼即使不带笑,也显得含情近人。 “真不愧是苍凌太子——天资聪颖又风流倜傥。”一些人看着卢则,小声私语。 卢则倒是不以为意,夸赞什么的都不过浮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此话一出,李祈恍然大悟。 “所以啊,那你现在可明了?”柳士谦看向那位还在站着的学生。 “学生明白了。”那人朝柳士谦颔首,在柳士谦的示意下落座。 柳士谦思虑深远:“我起初问你们这些,是希望你们能多思善谋,多动动这脑子。生而为人,需知人事,尽人事。” 利字当头,望诸位牢守初心。 第44章 小心机 窗外绿意葱茏,清风徐来。 上午的课结束了,众人收拾东西回去…… 李祈察觉感受到了周围的响动,但他还不着急回去。 竹帘随风轻轻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李祈坐在桌前认真整理笔记,深感受益良多。 “李祈要吃葡萄吗?”一道声音从突然上方传来。 ?李祈蹙眉,下意识抬头。 卢则的脸赫然在目,左手上捧着一小碗饱满鲜美的紫色葡萄,上面还挂着晶莹的水珠,颇引食欲。 “不了,多谢。”李祈摇头,客气拒绝,继续埋头整理。 还真是客气。 卢则无奈,见李祈前桌人走了后,便自顾坐了上去,边吃着葡萄边看着认真看书的李祈。 忽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嘴角蓦然弯起,戏谑地看着李祈。 李祈无意对上卢则似笑非笑的视线,“怎么了?为何一直对着我脸上看?” “啊~没什么。”卢则乖乖地一笑,忽然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发现你脸上有个东西。” 脸上有东西? 李祈有些不信,但在卢则的灼热的视线下……还是抬手轻抚上脸,来回摸索了一下。 没有东西啊。 卢则立刻注意到了李祈脸色微变,“我帮你,有的。” “……”李祈有些警惕。 “信我!” “……其…” “看那,有绿色鸟!” 嗯?李祈偏头朝窗外看去。 卢则得逞当即附身靠向李祈,然后左手按住李祈的后脑。 李祈意识到被骗,一回头,就见卢则对他这般…… “?你……” “别动,真的有东西。我帮你弄下来。”卢则的眸光里蕴含着温柔和小心翼翼。 李祈愣住。 卢则则用沾着些水的右手大拇指指腹轻轻为李祈擦拭去左脸上的墨水。 冰冰凉凉的,李祈一阵激灵。 就要推开卢则时,卢则也处理好了。见李祈耳尖泛红,顿时眸光荡漾,得趣与李祈拉开距离。 “你看,真的有东西。”卢则把指腹上的墨迹露出给李祈看,表情像是在邀功。 李祈:“……” 半晌,“……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如何需要麻烦你来帮我。”李祈还是斟酌发言,毕竟对方是苍凌太子,谈不上交好但交恶是万不能的。 卢则笑了,还是在憋笑。 哎李祈,怕不是无语了。要搁以前,直接一打一个不吱声。看来还是有在隐忍的,哈哈哈哈。 “好好好,都依你。”卢则语音宠溺。 “……”李祈微抿起嘴,眼神中露出不解和尴尬。 …… 卢则见怪不怪,只是觉得太好笑了,见李祈脸色不好,立马另插话题,“呐,真不吃吗?” 李祈垂眸瞥了一眼,卢则递过来的葡萄。 书里见过,还没吃过。 但李祈并不贪念果腹之欲。 “还是不必了。”李祈继续整理笔记。 卢则就知道,无奈耸了耸肩,低头无意瞄了一眼李祈的笔记,顿时计上心头,眉毛一挑。 “哎李祈……” “?” “你就不好奇先生那几个问题的答案吗?”卢则一步步引出话。 “废话。”李祈忍不住了,不想理这个人——过于无聊些了,净是说些废话。 卢则微怔,“李祈…?” “你有事就直说,磨磨唧唧,我听着实在难受。”李祈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 “……”卢则有些小失落,“那个我知道些答案,见你还在思虑,便想和你一起探讨一下。” 最后又委屈巴巴地来了一句,“我不是故意要打搅你的。”下次再做! 李祈见卢则态度诚恳,脸色松缓了些,“嗯”了一声,又道:“那卢兄以为答案为何?”故意给卢则台阶下。 前排还未离去的时菱,听见卢则和李祈的这些对话,面色一惊。 回头看去,感概卢则在李祈面前的变化,像很想讨主人欢喜的闹腾小狗狗。 之前卢则无聊时,也会同他这般“无理取闹”,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怕不是再也不需要我了…… 想到这,时菱一时心间涌起落寞之情。 卢则领会,先是来了一句,“你想啊,先生说要我们多思善谋,为求为人处事,安身立命之道。” 又道:“后先生又言天下之事维‘利’字而已。所以说绕来绕去,其实都是讲人。” “人?” “不错。这样我画个东西给你看你就明白了。” 李祈见卢则正正经经,不像捉弄,态度有些松动。 卢则借机来到李祈旁边,拿起李祈手中的笔——肢体接触加1。 又翻开一页,露出空白的一面。 随后卢则故意把李祈圈在怀里,由于卢则比李祈高出一个头之多。 这样反倒有些莫名和谐…… 李祈隐约察觉到不对劲,正想说话。 “你瞧,是这样的。”卢则现在不敢有动作,立马正经讲解。 他现在在纸上画出一个小人,猛然又想到了什么,“不对啊,其实这里面有很多门道的……还真难为先生一点一点带我们开窍了。” “嗯?”李祈来了兴趣,“怎么说?” 卢则真真正经起来,“就比如你以为人是如何来的?死后会如何?其中该有什么来支撑人类活着?” “……人是由娘胎里出来的,人死后会长眠于地下。活着的话,衣食住行。”李祈说完了,抬头看向卢则。 卢则看到了李祈眸中闪烁的期待,心中难免得意。 “你说的对,但不全对。人确实是娘胎里出来的,但是……” “是什么?” 卢则可不好意思现在同李祈讲这些词,要是自己带坏了李祈怎么办,“这个日后先生应该会提到。” “至于死后长眠于底下,说实话我也甚清楚。人死入棺,藏于底下……” 李祈跟着点头。 “李祈你以为世上可有轮回再生?” “啊?”李祈这这些词很诧异,字都认识,可组合到一起怎么就如此怪异。 “曾经在志怪小本里看到过,当时一眼掠过,还以为只是妄言。难不成真有轮回之说?”李祈有些兴奋,仿佛接触到了另一个神秘的世界。 “……嗯,嗐,假的。我也不知道……”卢则现在可不敢跟李祈说这些了,要是被他猜出来自己是转世重生的,贸然破了禁忌。 那可就糟了。 李祈敏锐发现了卢则眼中忽闪而过的慌张,心中有了疑虑。 但卢则不说,自己也没必要自讨没趣。 “那下一个,活着靠衣食住行 不是吗?”李祈继续话题。 “活着这些是基本,但人不能只为活着,得生活。”卢则高深一笑。 他起身,转了一下步,负手而立,道:“常言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人是有欲求的物种,这人一多,就会暗生部族,然后有了制度,有了制度就会有权力……之后人分三六九等,天子治国。天下和乐,百姓富裕,各欲凸显,追求享受。” 李祈沉默听完,以前知道这些,但还从未细想其中关联。 “下午后则明日先生应当会教我们玩个游戏,到时你就会明白了。” “什么游戏?” “嗯……我如今饿了。你和我一起用午膳罢,我便告诉你。” 聪明的孩子是会自己攻略对象的! 李祈觉得没什么,答应下来。 听了良久的时菱顿感自己是个局外人……起身准备走。 这时,学堂外突然响起一道惊呼声。 “啊!救命……” 第45章 卢则孔雀开屏 学堂内的李祈包括时菱,皆是一愣。 卢则撩开竹帘,朝外面看去…… 只见地上有一条黑色的小蛇,竖着的绿眸泛着凶光,嘴里吐着蛇信子,不断扭动身子靠近那个喊救命的女子。 女子吓得腿软,呆在原地不敢动。 卢则眉头一皱,果断翻窗而出。 随手拾起一根枯木,来到那发抖的女子身边,挡在女子身前,目对小蛇,余光看向身后的女子,“不必担心,我来了。” 女子眸光一亮,目露感激。 随后卢则快速用枯木驱赶小蛇,小蛇不甘示弱的发出“嘶嘶”的叫声。 “殿下小心。”时菱担心出声。 卢则眉毛挑起,目露出小意思的眼神。 他把枯木递给女子,自己则慢慢靠近小蛇,距离两三步时停下。 他站那里,动一只手在蛇面前慢慢摇晃。小蛇的视线被慢慢吸引过去。 当卢则意识到小蛇的注意力全到自己的这只动的手时。 立刻快准狠地俯身用另一只手从蛇的后面拿起蛇的颈部。 小蛇当即被卢则擒住,抓在手里。 卢则嘴角轻扬,转身对女子温柔道:“没事了。” “多谢殿下!” …… 李祈从始至终都看在眼里,散漫从容的卢则还挺有责任心的。 李祈和时菱从门口走出来。 “李祈你先去用午膳吧,我处理完这个小东西先。”卢则扬了扬手里的蛇。 时菱站在那有些尴尬,看了一眼卢则,见他眼里都是李祈,识趣离开。 李祈瞥了一眼相继离开的女子和时菱,心中若有所思。 “你准备如何处理它?” 李祈和卢则隔着五来步的样子,扬声问道。 “好奇?”卢则猜到了李祈的心思。 李祈不作否认。 ……… 王宫围墙郊外 “小蛇走吧,可别来王宫了。”卢则把小蛇扔到了远处的地下草丛里。 小蛇立马麻溜爬走。 卢则轻笑,小声喃了句,“蛇都比我自由。”眼尾带着神伤。 “你居然会放了它?”李祈诧异。 “它又没害人,应该是误入了书院。让它离开没什么不好。” “怎么你觉得我会杀了它不成?” 李祈摇摇头,“只是没想到你会选择以这种方式给它新生。一般人要么将它乱棍打死,要么涮了它。” “……而且感觉你不像传闻那般,养尊处优。” 卢则呵笑一声,不冷不淡道:“生于皇室,养尊处优是个笑话。且这个词本身就是个笑话,没谁能绝对养尊处优。” “再者,”卢则转身看向李祈,露出淡淡又有些异样的冷漠眸光,“传闻?你信吗?传闻中我是如何的?” 李祈不着痕迹的蹙了一下眉,这样的卢则好冷静,冷静的不想他,仿佛被无数痛苦绝望包围。 “听过只言片语,大多数都是将苍凌太子神秘风流。” 卢则笑了笑,轻呼一口气,双手靠在围栏上,眼神流露出了久违的疲惫和落寞,“那你以为我是如何的?” 李祈看着背过身的卢则,神情有些复杂,“我认为的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认为且希望成为的样子。” 众生各异,人人不同。 卢则释然一笑,眸光悠远,“说的真好。我只是卢则,也只会是卢则。” 李祈点点头,如今他真的新奇地感觉到苍凌人的行为处事真的很不一样,确切地说是卢则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 从容慵懒又懒散幼稚,可遇事又会毫不犹豫挺身而出。 明艳深邃的长相,张扬恣意的个性。气质又异常独特,心智是睿智又幼稚的矛盾体。 会是很有魅力的人。 明明他与自己同岁,可差距真的很明显。 ……… “时候不早了,走,我带你去吃饭。”卢则一秒就切换回了阳光恣意的模样,对着李祈眸光惯常带笑。 自然揽过李祈的肩膀,抬腿往前走。 “哎?”变化好快。 李祈对卢则的刻意接近并不反感,迈腿跟上他的步伐。 …… 二人来到一处雅舍,卢则熟络地带李祈坐下,三两下就点好了菜。 饭菜上桌,二荤一素一汤,用精致的小盘装着,卖相看起来也格外诱人。 “尝尝。”卢则把筷子递给李祈。 李祈接过,又捧起碗,夹起一块金黄色的小酥肉,放入口中,肉外酥里嫩,浓郁的肉香在口中蔓延。 顿时眼神一亮,对上卢则视线,嘴角挂笑,“很好吃。” 卢则早有预料,一边贴心帮李祈盛汤,一边神情自然道:“那多吃点,都是你爱吃的。” 正在垂头吃饭的李祈微微一愣,都是我爱吃的? 他不着痕迹地抬眸扫了一眼面前的菜…… 两世的李祈其实都没什么忌口,当然啦也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 上一世他早就辟谷了,所以基本不吃凡物。但要硬问的话,李祈不喜辛辣之物、酸也不喜欢。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感觉你比我还要了解我的喜恶。”李祈抬眸看向卢则,淡然的视线中透露出一丝审视的意味,不露痕迹地观察着卢则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卢则晃了一下头,发出轻声的笑,目光深邃地正面回视李祈。 “那是因为我有意了解你,就是不知道卢某有没有能与祈兄深度交流的荣幸。”嗓音带着些隐晦的暗哑。 这话也太暧昧了,此人怎可如此轻佻。 “……”李祈欲言又止,论厚脸皮这块李祈望尘莫及。 这时一道声音替李祈解了围,“这小子打小油腔滑调,断不可纵容。” 迎面的是从楼梯上下走来的柳士谦和一个青年男子。 “师兄怎可这般说我,我卢则可从不沾花惹草,对意中人那是一片痴心,天地可鉴啊!”卢则不服气朱耀的拆台,话是对朱耀说的可余光却一直看着李祈。 声音虽然不大,可听的李祈臊得慌。 ———————— 自此之后,卢则对李祈的求爱行为越发不可收拾。 每日不仅打扮的花枝招展如孔雀开屏一般,还时不时逮到机会就去撩李祈,每次情话都不带重样的。 这不下午刚放学,卢则就屁颠屁颠跑到了李祈跟前。还未说话,就隐隐听到了几个女子聚在一起捂嘴暗笑,嘴角根本压不下来,眉眼攒动着激动、兴奋。 卢则管不上这些,依旧心无旁骛地暗搓搓求约会:“李祈,时候还早你可有空,同我……” “你说什么?”李祈故意当作没听到,头也没抬一下。快速整理好了桌面,拿了本笔记起身离开。 “李祈你在躲我?”卢则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不悦,直接上手拉住了李祈的袖子。 李祈无奈停下,见学堂内就剩他们俩了。 “怎么会呢?”李祈露出官方假笑,“只是近来学业繁重,潜心问学,不曾留心外事罢了。” “再言我是苍凌质子,而你是苍凌太子。你我身份有别,还是少些来往为好,以免落人口舌。”话音刚落,李祈便抽出了卢则手中的袖子,立即迈步离开。 这次卢则没有追上去,深知是自己太急了。他留在原地目光灼灼地看着李祈离去的背影,深邃的浅碧色瞳孔幽幽地泛暗芒。 李祈你何时才能明白,只有我们才是最般配的。 我才是你该费尽心机争取的人。 第46章 时菱的身份? 春末夏初时清风带着微微的暖意,暖黄色的光线从繁密的枝叶缝隙间透射下来,地上光斑粼粼。 有些还映进了学堂的白墙上,一个两个……圆圆或弯弯闪闪的,煞是好看。 温度舒适,清风宜人。大家的倦意也上来了,不少人见先生还没来,便懒着腰趴桌小憩。 “怎的方是初夏,大家就如此倦怠了?”柳士谦平淡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李祈一听声,一秒睁开了眼,见柳士谦长发束起,一身灰色长衫从容自然走上台。 他的倦意顿时清醒了大半。不过还好他并未趴桌只是端正地坐着,闭目休息。但还是难免有一种愧疚感萦绕在心头。 “先生,这天气实在是太舒服了。不小心就着道了,困意渐起。”一个面相耿直的大块头男子,坐起身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 其他人也赶忙睁眼,坐直身子,跟着附议。 柳士谦淡然一笑,“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但是你们都还是年轻人,这朝气还是要有的。” “先生说的是。” “大家不如养盆花吧。” 众人点点头随即又摇头不解。 “养花?” “对,是我给你们的课业。种什么花没要求,等差不多月末你们就把它带过来。到时候我另有安排。” “是!” …… “想来你们眼下书本里的知识是学不进去的了,我带你们去秋山别院吧。在那里玩个游戏,让我跟你们说道说道这夏初的魅力。” 秋山别院、玩游戏! 众人听到这些,心情顿时欢快无比,一下精神起来了。 而李祈却泛起了疑,游戏? 突然想起卢则那日同他说的话。难不成被他说中了玩了这个游戏了就会明白答案? 对了,卢则呢? 李祈一眼朝前面望去,惊奇发现卢则今日居然没有来学堂。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 艳阳悬挂于天,白云自由漂浮。 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地跟着柳士谦的步伐,走在书院绿荫下,舒然惬意。 路上还是有人好奇问道:“先生,之前您从未带我们去过秋山别院,为何今日……?” “以往是时机未到嘛,如今时机成熟。带你们过来看看也无妨。” “哦哦。” “那不知是什么游戏?”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柳士谦扬唇一笑,故作神秘。 …… 在大队伍后面的李祈还是心有不解,抬眸无意间又瞥见了前面一身蓝衣温文尔雅的时菱。 他在灿烂的阳光下,皮肤更显白皙。 这个人?之前好像和卢则交往很近,是叫时菱吧。 思虑中李祈又陡然想起之前宗罗交代的话。 “记住,苍凌和青玄的规矩完全不同。要想化被动为主动的必须去获取更多的信息。”夜里,宗罗一脸严肃。 李祈了然,“那你这几日早起晚归,可有消息?” “目前苍凌由苍凌王和王后坐镇,其他大臣长老还是不甚清楚。” 宗罗还是有所隐瞒,有些事情在他没调查清楚之前,他不想告知李祈,让他徒生烦恼。 “再有你要若能接近时菱最好不过。” “时菱?”良久李祈在脑海里浮现出时菱的样貌轮廓,蓝衣黑发,清冷中带着温润。 此人好像和卢则同坐一排,在课堂上不多发言。 “对,他是卢则的伴读。卢则是两年前才回到王都,此后与他相伴最久的便是时菱。你若能在他身上发掘线索,这有益于让我们发现卢则的秘密,从而慢慢掌握他弱点。” 卢则天生不羁,难以掌控。日后容稹要是要来了,二人势必水火不容。 若能提前掌握卢则重生的秘辛,以后还有和卢则、容稹,同时交易的筹码,让李祈翻身。不然以后我和李祈二人便是任他游戏了。 “日后若是遇险,可有保障。” 李祈陷入沉思录这几日相处,他发觉卢则并非…… “事实皆不过你利用利用我,我利用利用你。没什么好犹豫担心的。”宗罗点醒李祈,不想让他有顾虑。 “……我明白了。” …… “哎李祈你怎么了?” 一道声音把李祈拉回现实。 周围适时响起虫鸣鸟叫声。 “啊……”李祈晃了一下神,随后立刻调整过来,“没什么,就是有些晕惚。” “啊不打紧吧?”那人出于同窗关心道。 “没事。”李祈故意轻拍了一下头,脸上挂笑 。 “真的没事了。” 那人点点头,看着李祈“瘦瘦小小”的样子,去秋山别院还有段路,怕李祈出意外。 有意放慢速度和李祈一起同行。 李祈眉毛上挑,也不戳破。 路上难免是要说说话的。 那人先起的头,随后二人你一句我一句。 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起来。 李祈这才知道这人——罗然,来自苍凌的临河府。 也从他口中知道了原来苍凌也有四“州”,从北往南分别是玉皇城、临河府、冕安域以及姚灵郡。 这四个地方交错相连,除了玉皇城,其他三个地方分别由三个苍凌王的心腹长老掌管把守。 “那你可知前面那位蓝衣男子是何人?生的好生清俊。”李祈故意抛出话题。 “你说的可是时菱?” “哦…原来他叫时菱啊……那你,不对啊平时他不是常与卢则一道的吗?怎么如今形单影只了?” 罗然静静看着李祈说完,哼呲一笑,“你莫不是醋了?” 李祈一惊,“何出此言?” 罗然一副我的知道的神情。 “卢则对你的心思,众人皆知。前先你不以为意,故意疏远。如今见他不在,倒是挂念起来了哈。” 李祈一时语塞,“……那时菱与他是何何关系?” 听到这罗然俨然一副看看看看,这人真吃醋了。哈哈哈哈改日,和卢则一说,他不得乐开花。 罗然单纯,竟然真以为李祈对卢则有意。 秉持着李祈会是未来苍凌王后的念头,把自己知道的李祈想问的都脱口而出了。 “时菱所在的时家世代为官,书香门第。他本就天赋异禀,又勤奋好学,深得王后喜欢。以后他定入仕途,前途无量。” “且他是家中长子,家里还有一幺妹,天真烂漫。最重要的是他妹妹很喜欢卢则。所以啊,你懂的……” 李祈这才了然,难怪啊原来时菱和卢则还有这层关系。 第47章 户外教学 郊野一处疏林薄雾间。 卢则背光站着,面色淡然地看着前方陈列着几具蒙面尸体。 “主子,目前抓获的人都在这了。本想活捉,奈何个个在被捉获之际,就服毒自尽了。”一个暗卫恭敬向卢则道明,静待他的下一步指示。 卢则并不意外,百炼门的手段出奇狠辣,能牢牢掌握门中鹰爪的弱点。所以里面的人几乎绝对忠诚。 “挑开他的领子。” 暗卫根据卢则的指示用剑挑开其中一人的脖颈处的衣物,脖颈处赫然露出一道黑紫色蛇纹。 百炼门……容稹你还真敢让它扎在苍凌啊。 扬长避短,掌控人心的本事确实厉害,可是遇到了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藏不远处暗地观察的宗罗默默看着,心中更加笃定卢则是重生而来。 当年初见还以为他只是异国闲散太子,如今手段居然高明,能这么短的时间发现百炼门眼线。 骄阳东升,薄雾渐开。 “那主子,他们要直接埋了还是?”暗卫出声问道。 “都埋了。不过命人把他们脖子上的图腾画下来。找出更多的线人,另外送一份给容稹。”卢则眸光闪过一丝狡黠,神情自得又带着冷然的高傲。 突然这时,林中飞入一只小鸟,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宗罗心慌一动,不慎也发出了动静。不禁感慨真是太久没干老本行了,实属生疏。 “谁在哪?”卢则眼神一凛 ,目光直扫过去。 宗罗猛地心口一跳,立马退回躲于树后。 卢则眼睛微眯,敏锐发现前方树边那露出了一块黑色衣角。 他本想过去探查,不料这时后方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卢则回头看去,眼前站着个戴灰色斗篷妇人。 暗卫一眼认出来人,立刻鞠躬行礼,然后吩咐其他人把尸体带走。 …… 清风拂动绿叶,发出“沙沙”声。 “你不该如此肆意行事。”那仪容尊贵的妇人不冷不淡道。 “那母后以为儿子该如何作为?”卢则眼底闪过一瞬冷色。 “我已经按您的意愿回来了。其余的还请母后莫要插手。” ————— 很多事,只要你坐到了那个位置上,困惑就会迎刃而解了。 “孩子们,随我到西园去。”柳士谦出声引领。 秋山别院在吟心书院的西北边。 里面有两个园区,东园种有各类奇珍异草,西园与高山相接,是一片绿意林野。 …… 暖风摇曳,花草清香扑面而来。 众人坐于树下草野中。 柳士谦见大家坐定,朗声道:“你们现在还困吗?” “不困了。”大家摇头。 …… “那好,我先说一下玩什么游戏。” “这个游戏是——你们十一人要每一个都要做出一个二尺高的假山。” “这简单啊。” “听我说完,这个假山,我要求。每个人都要各做指挥,指挥其他十个人完成自己的假山。依此类推。” “先生,我还有些不明白?什么叫一人做指挥,领着其他做自己的?”一人目露不解的神情,出声道出疑惑。 “简而言之就是,你们每十一个都要做假山,但是自己的假山是要你自己指挥别人完成的。自己也可以动手,也可以只指挥。” “都做完后,我会对应每个人的假山来评分。前三名,我请客吃饭。” “大家明白了吗?” “明白了。” …… “下边有条小河,河边有淤泥。大家一起到下边去吧。” 众人跟着柳士谦来到了小河边。 小河河水清澈,两边确有淤泥。 “我先示范一遍,你们好好看看练练。” 随即柳士谦便将他们十一个人分成了四组。 “第一组三人,负责取淤泥。第二组三人,负责多取些中小石块。第三组二人,负责捡一下枯枝落叶,和青草。第四组三人,负责搭建假山。” 因为柳士谦比较了解这些学生的长、短之处,很快就对应为他们分配好了组别。 本身就是比较擅长的,加上大伙都很明确自己的任务。 所以在柳士谦的指挥下很快就把一座小假山做好了。 惟妙惟肖,真如缩小版的山一般。 大家脸上都洋溢着成就感的喜悦。 …… 柳士谦:“好了,大家都熟悉流程了吧,现在到你们了。” 众人相视,有些不知所措。 而柳士谦只是坐在树荫底下,提醒一句,“人可不能只会些文笔字墨,重要的是还能在人的江湖里交谈处事,得修修这情商。” 大家都是聪明人,明白柳士谦所指。 但得有人来开个头。 “做事可不能等啊,既有想法和能力,当勇挑大梁。还有啊,行事之前,需要动脑思虑步骤,不可急躁莽撞。” 柳士谦阖眼假寐,悠哉悠哉来了句。 李祈心有衡量,如今其他人是何实力身份都未可知,不扎人眼,是明智之举。 “我先来。”一个面相周正的男子率先出声,“大家先过来,我来分配一下任务。” 其他人闻声围了过去。 …… 时间渐渐过去,十一座假山整齐列出。 柳士谦起身,一眼望去,质量参差不齐。 他微微的皱了下眉,不露声色,逐一评完分,选出了前三。 “大家可知道我的用意?” 大家沉默不言,神色各异。 “有些事啊,只有你们站在那个位置、那个高度之后很多谜团皆不驱而散了。” “有人天生适合立于高位,海量胸襟,大舍大得。 他们有一个特点——本身十分冷静强大,且能很迅速看出对方优劣之处,善于识才用人,深明取舍之道。” “现在从这些假山中,就可以看出大家还是对彼此很生疏啊,也不太会表达自己啊。这可不行啊,你若真有才也得外露让人看到才行啊。” 众人受教点头。 李祈听完,一时感觉某个关卡被打开了,打心里觉得先生教的一切都很新鲜。但还是感觉有雾,似懂非懂。 “话又说回来,之前我问你们的问题,如今可有答案了?”柳士谦的视线投向眼前这群年轻人。 “回先生,学生认为老师一切本意都是希望我们能过得更好。希望我们内外在都能得到修正。而人会组建成家,无数家组建成国。先生期许我们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时菱一身正气,声音从容有力。 柳士谦大笑,对时菱的直击本质的回答很是满意,“此言深得我心啊。” 时菱注意到所有人目光在一瞬间都靠拢了过来,霎时间脸上染起绯色,有些不好意思的微垂下视线。 李祈方才的话听在心里,细品着——过的更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眉头一皱,感觉有些乱,不甚理解。 要是卢则,他又是如何以为的? 第48章 隐情 夏夜凉爽的晚风扑面而来,驱散了白日的燥热。 宗罗故意拖到亥时夜深人静了,才偷摸从别院后门进来。 下意识看向李祈住的房间——熄了烛火,再扫了一眼那两个宫人的房间也是如此。这才心定,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放松下来,扶起受伤的手臂,边暗骂卢则小兔崽子这么心狠, 边迈步往住处走去。 可后边却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是清冷且平稳询问的声线。 “如何这么晚才回来?” 宗罗顿时怔愣在原地,面色一僵。 他回过头去,只见李祈双手交叉于胸前,靠在角落的白墙上,背着月光,气质清冷稳重,不怒自威,长长的睫毛也难以掩盖住了他眼底的审视和打量。 宗罗下意识咽了一下口中的唾沫,说实话,他内心里对这样的李祈是有阴影且犯怵的…… 李祈将宗罗细微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得出了一个认知——他怕我?呵,有意思。 上辈子宗罗陪在李祈身边最久,也是最了解李祈脾气和气性的“人”。 有情不报,敷衍行事,在他面前玩心眼(无疑是小巫见大巫),一经发现,格杀勿论。绝对果决狠辣,李祈身边不养闲人。 “我去探查了一下,撞破了一些事———卢则发现了容稹布置的眼线……”宗罗不敢欺瞒,如实禀明。后面的话,宗罗没有明说,但结果不言而喻。 李祈:容稹?眼线?难不成我在苍凌的动向都在容稹的监视之下? 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又投向宗罗,眼底闪过复杂之色。惊觉他和宗罗结对的太过顺利了,莫非宗罗也是容稹安排在我身边的眼线…… “……你受伤了?”李祈注意到了宗罗扶起来又慢慢放下去的左臂,眼里多了一份探究的意味。 “小伤……”宗罗蹙眉看着受伤的手臂,陷入回忆。 今早真是一下子太急了,一得到风声就去了。还提醒李祈小心谨慎,自己却莽撞了。差点被卢则发现,不对他好像已经怀疑了。 不然也不会有这出……还有那个戴着斗篷的女人,当时被卢则挡着脸看不清,不过看样子也并非等闲之辈。 宗罗趁他们谈话,便立即遁走,不料路上立马追来了卢则的暗卫,他对战数人,不慎被刺伤手臂。还好这几日摸清了地况,加上速度够快,立马逃到了人多的地方,换了身行头,又绕了好几条路,才堪堪脱险。 宗罗:还好我听了容稹的建议早早就易容了,不然让卢则发现我也重生了,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腥风血雨呢…… 看来得赶紧给容稹发信了。 …… 突然宗罗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摸出藏在衣襟处的一包东西。 他笑嘻嘻对着李祈道:“顺路,我买了桂花糕,你爱吃的。”抬手递了过去。 李祈眼眸划过一丝危险的精光,又是我爱吃的?……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你们真的很了解我吗?! —————— 亥时三刻,圆月映天,地界华亮。 “时菱我知道你没睡。开门……”卢则翻墙进到时菱的院子,站在他的房门口,无措地轻拍着门扉。 榻上的时菱确实还未熟睡,听着熟悉的响动无奈翻覆着身子。 “时菱……” 最后时菱还是披了件外套,起身来给他开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时菱抬眼便见面色发红,一身酒气的卢则,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时菱……”卢则鼓着腮,轻撅起嘴,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地看着时菱。 真是给他可怜的。 时菱于心不忍,“扶他进房间坐下。” …… 时菱的房间,温暖又恬静,还有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 卢则乖顺地坐在椅子上,放松的感知这一切。 “喝碗蜜茶水吧。”时菱这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卢则一受挫就会去喝口小酒,但每次都会贪杯。每每喝的醉晕晕的,就来找他诉苦。 自己还特地备了两三罐蜜茶,以备卢则需要。 时菱还以为卢则有了李祈就不会再来了…… “我喝完了。”卢则乖乖地喝得一滴不剩,双手捧空碗递给时菱。 时菱淡淡一笑,接过碗。 …… “你和王后吵架了?怎么今日都未去学堂。”时菱忍不住问道。 卢则迷糊地看了过去,和时菱的视线对撞。 他垂下眼来,避开目光,脸上顿时浮出一层疲惫和烦闷,轻“嗯”一声。 半响又默默道:“感觉好累……我只是想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怎么就这么难。” “谁不难啊,各有各的苦闷。若人人都像你一失意就喝闷酒,喝闷酒还不算还坏心扰人清梦,当真不该。”乍一听是开解之意,可若了解时菱与卢则的关系,便会发现这后半句难掩吃味之嫌。 你若喜欢他,就不该和我暧昧不清,半夜上门诉苦。 李祈是你意中人,你百般相护。那我呢,你苦闷解乏的工具人吗? 这后面两句时菱还是没有说出口,自嘲地想——要是说了,按你的性子怕是再也不回来了。向往自由,又讨厌孤独。行事乖张,捉摸不定。 …… 时菱回过神,却发现卢则把脸埋在臂弯里,身子随着呼吸均匀起伏着,看样子是睡着了。 他无奈叹气,又是这样。明早酒醒起身,怕又是会把今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 天色大亮,院外枝头上几只黄鹂交相啼叫。晨光透过窗棂倾洒而下。 “嗯……”卢则意识渐渐清醒,半张着惺忪的眼扫了了一眼周围——是时菱的房间? 来不及细想就眼皮打架了犯困的不行。阖上眼,什么都不想想了,转了几下身子,惬意舒服地抱着被子不肯撒手。 “卢则快起来洗漱了,该去书院上课了。”时菱穿戴整齐地推开门,屋外的澄亮阳光一洒而入。 时菱把自己的房间留给了卢则,自己睡在一间客房里。 昨晚被卢则一闹腾,自己都差点睡过头误了时辰。 “嗯……”卢则依旧抱着被子,还闭着眼摇了摇头。 时菱站在床边,视线投向卢则脸色有些无奈,“真的还不起来嘛?不是要追求李祈吗?你是要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吗?” 一连三问,卢则有些愕然。 …… 最后还是起来了。 不过已经快到上课时间了,卢则当机立断派人和柳士谦告假,连带着时菱一起。 这是时菱平生第一次“旷课”,但事已至此且随遇而安吧。 时至初夏,坐在瓜藤凉亭下,天气还清爽煦和。 时菱不习惯闲下来,去书房架子上取了本书,坐在藤椅上慢慢地看。 清风悠扬,周围又绿意盎然,氛围恰到好处。 卢则补完回笼觉,伸了伸懒腰,推开门迎光而出,又恢复了容光焕发的样子。 轻车熟路来到凉亭下,搬来另一个藤椅坐在时菱对面。 时菱习以为常中带着一丝意外,但头还是没抬一下,只是静静地看着书,享受这难得的闲暇。 卢则更是难得安静地呆在时菱的身边,不吵不闹,撑着脸陷入思考。 其实每次醉酒过后,卢则是有些印象的……凭心而论过往对时菱的种种行径都是“无助”且蓄意的。 一来卢则也觉得好像从始至终会管他的只有时菱,加之他是个很会顺杆子爬且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无论时菱出于什么目的,既然对他好不要白不要。 至于这二来嘛…… 卢则平谈抬眸看向认真看书的时菱,眼里流转着一丝审视和探究,时菱你是否也重生了? 第49章 解惑 “时菱你说,有一个人明明很讨厌他却又对他很好这是为什么?”卢则面上从容,心里忐忑地试探性问道。 “谁?”时菱放下书,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打比方,石一讨厌如二却对如二很好,这是为什么?”卢则边说,边在纸上写出假设之人的名字。 时菱看出了卢则的认真,再往纸上一瞄。石一、如二?怎么有些熟悉的感觉? 他短暂思考了一下,对着卢则认真分析道:“嗯……其实有很多种情况,比如石一根本不讨厌如二,或者石一对如二心有愧疚,或又再者石一对如二另有所图。” “……有难言之隐吧。”时菱莫名觉得是这样,低声念出。 一秒而过,时菱顿时觉得心口一闷,有一股难以言说的苦闷突然被引出,萦绕在心间,是很难受很讨厌的感觉。 卢则低着眸,没注意到时菱的一闪而过的痛苦。低声念着,“不讨厌、心有愧疚、另有所图……” 回想当年……或许你就是看不惯我不学无术又肆意妄为吧,但又奈何我是你少东家…… 想来如今时菱应该是没有前世的记忆的,要不然不会这么“温顺”,更不会容忍我的胡闹…… 卢则缓缓呼出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一旁恢复平静的时菱将卢则的动作看在眼里,眼底溢出复杂之色。“……你如何以为石一就讨厌如二呢?” “我……那是因为他……”卢则下意识本想回答,又猛地停了下来,对上时菱探究的眼神,随然一笑,“你可真是较真的人呐。假人假事,不过一时好奇罢了,想听听你的看法。” 时菱眉头一蹙,不信。 以卢则的心智寻常事难不倒他,如今特地问我,难不成与我有关。 时菱又看了一眼那纸上的名字——石一、如二…… 不得不说卢则机智的一批,石一……石一所谓时菱,这如二……所谓卢则。细究下来,又是一段伤心往事罢。 如今时菱还未料到这些名字是代指他和卢则,待日后猛然明白过来又是无尽伤感。 …… “哎不说了不说了,换个话题。好时菱,渊博如你,可知些追人的法子?”卢则故意岔开话题,一副真心求教的模样。 “少打趣我了,我要真有这些法子何苦行单至今。”怎会始终看不透你,探不明你的心。 时菱想到这,不露痕迹苦涩一笑。 卢则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罢了罢了,我的事还是我自己来吧。” …… 卢则派人不知在哪寻了一些话本子,一小筐地推在时菱的院子里。 他兴起随便拿起一本来看,打开翻动书页,被里面的字吸引,得趣暗笑。 时菱心疑,轻蹙起眉头。 卢则也注意到了时菱投来的视线,嘴角轻轻挑起,莞尔一笑。 把话本递到时菱面前,“要看?” 时菱面色平淡地摇摇头,低首继续看手里的书。 卢则则找到了一些有趣的法子,愉悦地自言自语起来。 时菱依旧静静地垂眸看书,只是眸中闪过一抹苦涩的落寞……眼下已经看不进书里的字了,倒是把卢则如何拉近他和李祈的关系的法子听得清清楚楚…… ———————— 卢则秉持着说干就干的想法,拉上时菱就要回书院打算要上下午的课,还美曰其名——误课有愧。 …… 卢则一来就顿时活跃了学堂的气氛,简单和柳士谦交代几句后就带着时菱一起欣然入座。他入座前还不忘朝李祈抛一个媚眼 。 李祈这次倒是淡然许多了,只是淡漠的看着。 不痛不痒的搭讪、身份的悬殊,本就不会有过多交集的人何需挂心,扰乱心境。 李祈总是能很快看出利弊,做到及时止损。 干脆利落,绝不会拖泥带水。 不过李祈算漏了一点,让他来到苍凌的不是别人正是卢则。 说实话卢则的权谋心机不比李祈差,只是很多东西他都唾手可得,雷霆手段于他而言可有可无。 李祈也低估了卢则对他深沉的喜欢,他的爱绝对不比容稹少。同样是千年的守候、自废退路的极端、一样孤注一掷、是哪怕重临他最厌恶的绝望,也要和李祈再度前缘的决绝。 今生再度重逢亦是他的蓄谋已久。 少年人的爱真诚且炙热。 在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里学会爱,真的很酷。 爱自己,爱所爱的一切,妥帖温和的过自己所喜的小日子。——这是前世天道之神献祭之前,给众生的祝愿。 他也兑现了当年战时的诺言,耗尽神力,给了苦难众生重来一世的机会 。 ———————— 课堂上 柳士谦:“我发觉你们同窗之间总是熟络不起来,我想挑个日子带大家露宿野炊如何?” 众人目露惊讶,转而大喜。 此举正中卢则下怀,带头出声道:“甚好,学生听先生安排。” 众人也跟着点头附议,面目喜悦。 李祈也有些向往,说实在的他还挺喜欢这样的趣味性学堂。有良师,同窗也还和善,和青玄的严谨刻板的教学很是不同。 …… 接下来,柳士谦提议三两组队坐在一起上课,可以互相交流想法,大胆发言。 但大家都有些拘谨,一时都未有动作。 “大家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就组个队坐一起听课,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快快动起来,待会我还有许多知识要讲授与你们听的,可不得耽误时间了。” 有人先动了起来,后面的人就陆续跟上了。 卢则本想去和李祈组队,但刚站起身望过去就见罗然和李祈坐一起了,不觉微微的皱了下眉,我…… 恰巧这时柳士谦见大家基本都分好了,“大家既然分好了,就坐下吧,好好听课吧。” 卢则对上柳士谦的视线,无奈坐下,和时菱一组。 …… 柳士谦把前几日的问题答案都一一说了出来。 “ 先说好,我说的答案不一定是唯一也不一定绝对正确。你们有更好的看法也可以说出来。” 众人点头。 “先生我啊也翻看过许多书籍,也问过许多人。最后我自己觉得啊,这人与牲畜的区别在于人是能动脑、用脚一步步向前走的。人会思考、会克制本能、会有各种各样的欲求,这一切都驱使着人更像一个人。” “这些话里面也有很多联系和讲究的,你们也不用太过着急,我只是想先给你们透个底。你们可以先记下来,以后慢慢参悟。有不懂的或者其他看法的都可以来找我交流。” “还有就是老生常谈——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本恶?我道认为啊,都有。” 李祈眉毛一挑,有些意外这个答案。 “大家都可以来想一想,何为善恶?由善恶又引伸出了善人善事、恶人恶事。” “……”大家陷入沉思。 柳士谦又摸了摸他那莫须有的胡子,随和笑道,“以前我作学生时,也不理解。直到后来游历民间,又入朝堂。差不多十来年的时间我倒是悟了。” “这世上啊,阴阳相生、事无定论,善恶亦是如此。只是大家都希望人性本善,即使不善也可通过后天学习来改恶为善。” 大家似懂非懂的听着,嘴巴微微张开,在诧异中努力接收新知。 “还有啊,这世上绝大多数的坏事并不是恶人做的,而是小人做的。” “小人?”有人提出疑问。 “对小人,我这里所说的小人是指那些见识浅薄的容易脑子发热行事之人,他们往往好心办坏事。” “我曾经偶然在苍凌藏经阁中觅的一本古籍,里面有一个神秘强大的圣域,它专养大人 。且书中描述它是许多先贤求知问道、趋之若鹜之地,让我也很动心啊。” 大家静静的听着,憧憬想象着。 故事式教学十分有吸引力。 …… “哎呀扯远了,之前讲到哪来着?”柳士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先生应该是要讲大人。”有人出声提醒。 “哦哦,对。大人……”柳士谦想起来了,又道:“大人是有四心之人,所谓四心大家可有知道的?” 大家都沉默了,很大一部人是不知道。 而卢则知道,但不想说。他也知道柳士谦说的那个地方是前世的青玄,而卢则如今的学问很大一部分也来自那里。 那段求学时间是美好又令人难过的回忆…… 第50章 不速之客 下午放学后 卢则看了眼还在桌案上写写画画的李祈,独自走了出去。 他站在临湖的凉亭上,遥望着南边的山,身上散发着落寞的气息。 这很不卢则。 “卢则你怎么在这啊?” 卢则一愣,循声回头看去,来人正是罗然。 “找我有事?” “嗐之前你不是让我留意一下李祈吗。” 卢则眉头一皱,“我让你留意李祈?!” 他直觉不对,我怎么可能会让人留意李祈,就算有,也不该会是你这个憨憨啊。 罗然还没意识到不对,继续道:“不是你在我书下留了字条吗?” “……那那个纸条你可还有?有的话给我瞧瞧。”卢则冷静下来,如果真有人要作妖,也不会那么蠢找一个会随时露出破绽的人。 “……还有,还在我的书下。”罗然有些不解卢则的反应。 …… 学堂内光线有些昏暗,人都走光了空荡荡一片。 罗然领着卢则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打开那本书,取出了那个纸条, 递给卢则。 “你看就是这个。” 卢则拿过来,看了一眼,眉头一皱。 这不就是挑衅吗! 还与我的字迹、言语风格那么像……卢则脑海里突然想起一个人的名字,但又很快笃定的否认了。 没理由会是他,我才是两年前那场比试里唯一的胜者。 不是谁这么无聊搞这出啊?坏我心情。 罗然也感觉到了不对劲,“那…该不会不是你写的吧?” 卢则嘴角一皱,点点头。 “当然不是,不过也没大问题。” “啊!……哦哦,那就行,还以为我闯祸了。”罗然挠挠头。 “那你之前是不是要和我说什么?和李祈有关的。” 罗然点头,见卢则起了兴致,开口道:“就是昨日你不是没来学堂吗?然后先生带我们去了秋山别院,路上我和李祈凑巧聊上了。” “然后呢?” “他问我时菱和你的关系,我觉得他就是吃醋了。见你没来,想你了。”罗然单纯笑道。 卢则一时哑然,无奈叹了口气,明白李祈了的意图。 我说呢,李祈怎么又突然冷淡异常了。原来是你告的密…… 为了防止罗然乱说话,卢则有些严肃地看着他,认真道:“李祈可没那么容易动心。你啊可别什么都往外抖,李祈不清楚苍凌的规矩,知道太多反而不好。” 罗然一顿,“我明白了。” 将要离开时,卢则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罗然一眼,“对了罗然那你就将错就错继续帮我留意一下李祈吧。以后你要留心一下身边异常的人。有情况的话的话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你。” “好。” 罗然离开后,卢则眼神自然一沉,将手中的纸搓成一团。 将错就错,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搞鬼。 ————— 朝州夜幕沉寂。 容稹最近忙着和苍凌商队打交道,又要盯着朝廷。 如今才得空,翻阅起了据线人来的消息,方知卢则近来的动静。 容稹那叫一个怒啊,猛地拍了一下桌案,“砰”的一声巨响。 “混账!趁我不在竟敢如此招惹李祈。”容稹如墨的黑眸里迸发出骇人寒光,目上剑眉怒挑而上。 门外的薛易景和方既默契地相视一眼,确认过眼神,同时转身离开。 独留容稹一人在书房内抓狂。 良久稍稍冷静下后,容稹看着桌上纸砚若有所想。 晚风吹拂,窗外蝉鸣蛙叫声不断。 案前烛火摇曳,容稹蹙眉坐在桌案前,执笔写信给李祈。但手一直在抖,果然还是被气得不轻。 …… 月色皎皎,晚风宜人。 李祈房内 李祈坐在窗边,借着月色,打开了那封信。 看到内容后,哭笑不得。里面除了一些问候和关心的几句话外,其他的简直可用一句话概括——不要沾花惹草。(信尾处还画了一个简易版的面具人眼睛冒火星子的图) 这是吃醋?都知道了? 李祈脸上难抑地浮出笑意,好傻。 容稹想到这,莫名笑了。 蜡油发出“吱吱……”的声响,把容稹拉回现实。 如今信是写了,但没理由发出去。 容稹杵着脸,面露难色。 虽然心里很明白李祈没那么容易动心。但是…… 看来得得加快前往苍凌的部署了。 “来人啊。”容稹朝外喊了一声。 立刻有下人候到了门外,“王爷何事?” “把这封信秘密交给线人,加急寄去苍凌临河府。” “明白。” 容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卢则我可算也知道了些你的弱点了。 ————— 十日一休的旬假终于到了。 卢则想起趣事,一大早便来寻李祈。想带他出王宫外的王都街市上看看。 李祈素来早起,偷摸练功。 大老远就看见了卢则的身影,红衣艳丽惹眼。那人本身那是个张扬美艳的主。 美艳这个词形容卢则虽然有些拗口但很合适。 一转眼,卢则就到李祈院子门口了。 无需内侍指引,便轻车熟路地往李祈房间迈步而去。 远处的李祈不露痕迹的皱了一下眉。 一旁的宗罗则抽了一下嘴角,这小子是谋划了多久啊,这院子完全是按照李祈当年的住处设置的,分毫不差。又是来了、念了多少回才能做到如此。 卢则找不到人,来回走了一圈,还是边喊着李祈名字的。 宗罗注意到卢则要往这边来了,赶紧把一边的器具捡起来,自己也借着这个理由抽身离开。 看在眼里的李祈若有所思。 “李祈……”卢则还再喊。 “……我在这,殿下寻我很事?如此着急。”李祈从后院走了出去,脸色淡淡。 卢则终于见到了李祈,快步走过去,眉眼微弯,“自然是有事寻你啦。” 他眸光无意一扫,发现李祈额间沁出了许多细密的汗珠,顿时嘴角微微一扬。 “怎么额上还出汗了?” 李祈一愣,大意了。 他立即恢复过来,“啊,我起的早,闲来无事在院子的逛逛,许是早上无风,热出了汗。” “多亏殿下提醒。”李祈抬起衣袖轻轻拂去额间的汗。 卢则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那你要如何谢我?” 李祈:果然有备而来。 卢则见李祈不答,也不急不恼,又问了一句,“方才在院中隐约看到了一位黑衣男子,打扮不像是苍凌的?不知李兄可知?” “他是我的护卫。”李祈面不改色,余光中看向了宗罗所在的隐秘角落。 他为什么要躲卢则?难道卢则发现端倪了? 李祈不想卢则把注意力放在宗罗身上,“那殿下想要我如何答谢?但说无妨。” 卢则满意的笑了,“同我出王宫,去王都街市上逛逛吧。” “这……”李祈有些犹豫。 “不去也关系的。”卢则善解人意开口道没事,眯起碧眸笑了笑。“那不如在你院子里摆一台桌出来,我们玩‘叶子戏’可好?” 不等李祈说话,卢则又道:“两个人玩没意思,要不叫你那位护卫出来,三个人一起。” 李祈依旧面不改色,但心沉了一分。容稹、卢则、宗罗……你们究竟有什么秘密? “话说你们来了这么多日,我都还未曾见过那位侍卫呢。” 其实卢则当初要求李祈可以带一个侍卫过来,也是有深虑的。他要验证一下李祈当年最“忠心耿耿”的属下——宗罗是否也重生了。 他要是重生了,一定会或明或暗的待在李祈身边。如果真的重生了的话,威逼利诱下或许可以为我所用。那么攻略下李祈,是迟早的事,毕竟他曾经是唯一一个待在李祈身边最久的人。 当年诸事皆是疑点重重,宗罗应该多少知道一些内幕。 但据卢则所知,宗罗好像从未出现过,哪怕李祈两年前差点命悬一线。可按那“人”的重诺性子,理应是不会落下宗罗的。 那么宗罗一定也会重生而且还是和容稹一样会为当年的背叛赎罪。 所以现在只有一种可能,宗罗一直在李祈身边,只是我没发现,他也没发现。 李祈不懂卢则的突然沉默,“之前你见过的,我们初次来苍凌时,不就是你和其他苍凌臣子来接的我们吗?” 卢则回过神来,前面的话没听清,但后面的听到了。脸上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你说我去接你了?” “可能你贵人多忘事。” 卢则陷入沉默,半响才幽幽开口:“那个人和我很像对吗?” 嗯? 轮到李祈不解了,“什么意思?” “……没什么。”卢则的笑自然中带着一丝勉强,“和出去散散心吧。” 声音软了下来,没有一刚才的强硬了。还带着一丝倦意,沿着嘴角,蔓上了眼底。 头发也有些耷拉了…… 像金色毛发的狗狗,等着主人抚摸安慰…… 李祈被内心的想法一惊。 “你怎么了?” 卢则落寞抬起头,对上李祈的眼睛,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当初,卢则是想来迎接李祈的,但被王后打断了,莫非与王后有关…… 第五十一章 正中下怀 “无事,我就是时不时会突然伤心。”卢则抿起嘴,微鼓起腮子,泄露出一丝无奈。 清风徐来,卢则亮眼一笑。 “大好天气,还是同我出去逛逛吧。” “我不喜热闹。” “来了苍凌这么久,你应该还不了解它吧。你与其问别人会意不真,倒不如趁此机会问我。”卢则漫不经心地笑着。 李祈嘴角轻扬,“好啊,既然殿下都如此明说了,那我依殿下便是。只是鄙人愚笨,还望殿下莫要诓我。” 卢则痴然地看着李祈上挑的眼尾,迷人的青眸,灿烂笑道:“哪能啊。” …… 两人一起走在林间小道上,翠绿且茂密的树叶正好挡住了大片阳光,就着晨间春风,一切正好。 “你那个侍卫不来?” 卢则总是有意无意提起宗罗。 “他来作甚?难道殿下无法护我无虞。”李祈回的巧。 “罢了,你有心护着那侍卫。”卢则故作叹息,又解释道:“我又不会吃了他,仅是好奇。” “好奇什么?”李祈将视线投向卢则,平淡的眸光中带着一丝探究。 卢则的眼神变得悠长,“好奇……容稹究竟派了什么人给你。居然连我也查不清楚他的来历。” 卢则拉回视线,转眸投向李祈。 一霎那间,二人眼神直直对上。 李祈不躲,微仰着头看着卢则的眼睛,碧眸中倒映出了自己的眼神中惯带的冷淡。 “那我更是不清楚了。我与他也只是来苍凌前几才见到的,不熟。不会害我就够了。”李祈直言。 要是能让我安全离开苍凌最好。 “你又怎知他不会害你?”卢则的话里突然冒出火药味。 卢则平等地厌恶每一个伤害过李祈的人。 “你……什么意思?” “宗罗不可信,至少不能全信。”卢则神色笃定。 李祈眉头一蹙,看来他们三人彼此相识,却又都不对头。 他脑海里蓦然回想起那幅画,画中人犀利、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绿眸,一身白衣胜雪。瞬间脑子仿佛过电一般,得出一个结论——替身。他们对我所有的好意都是因为我与那画中人神似的缘故。 不然为什么呢,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恶意和诋毁。无缘无故的接近示好,一定另有目的。爱我不过是想掌控我的幌子。 李祈的内心透露出了远超这个年纪所不会有的绝对清醒。 日角城,街市繁闹,街市行人,摩肩接踵而过。 周边商铺豪华有佳,各有专营。绫罗绸缎、珠宝、香料、吃食等等应有尽有。 其实和各大街市大差不差,无非是豪华程度、商货品质、来往客旅不同罢了。 卢则看出了李祈的无聊,“每个城市都有它的特色,日角城的特色是赌。” “赌?”李祈眸子微挑,顿时来了兴趣。 “苍凌有律法国内不得设青楼花苑,加上苍凌好巫,苍凌人骨子便憧憬神明,喜欢算术卜卦,以求先知。寻常百姓没钱问卦,但小赌一把的钱还是有的。” “对了说个题外话,苍凌是一夫一妻制,这夫妻不一定得是男女的结合,只有两人真心相爱,便可结亲携手共度余生。” 李祈一愣,眨巴着眼睛,“这……苍凌果真不同凡响。” “哈哈哈……”卢则大笑了几声,“所以啊,你以后要是见到了一些你所没见到过的但又不伤天害理的人或事,请不要用异样的眼光去看他们。” 李祈点点头。 “这既是保护他们,也是保护你。苍凌人是比较魁梧且野蛮固执认死理的……你懂的吧?” “明白。” “没有什么地方是绝对完美的,尽量看它的好的地方,坏的就避开。毕竟苍凌里腌臜的事也不少,但愿你没机会看到。” “比如呢?” “比如暴力、血腥、活祭……” 李祈心一抖,“活祭?!” 卢则点头,“对,活祭……美曰其名你是被神选中的幸运儿。” “一旦选中,无法撤回。被选中人会在华美的祭台上华美地活活被折磨致死,期间还不能露出一点痛苦,要笑着承受一切苦痛,直至最后一刻笑着离开。我都不知道最后的笑究竟是解脱还是麻木,多么讽刺啊。” 李祈光是听到就毛骨悚然了,愤愤道:“难道就没有人反抗吗?如此恶行怎会沿袭至今?!” “因为有利可图,对大多数是有利的存在,至于受伤的那一小部分,掌控全局者会对他们给予相应丰厚的补偿。”卢则回答的很冷静。 “大家都说讨厌功利心,可又都默契的无利不往。” “那受害者呢?人死可不能复生啊。他(她)又得到了什么?白白牺牲吗?” “那要看你从哪方面想了。被选中的人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会被选中啊。大家都在赌,赌不会是自己,赌自己会是大多数一方,坐享利益。” “最后即使被选中,熬过那个痛苦的时段,就可以彻底解脱了。他的名字会刻进青碑里,史官会为他写记传,会着重记录他是如何完美完成祭典的。另外他的家人也会因为他受到优待,基本一家子一世无悠了。所以有些人又巴不得被选上……” “……”李祈无言。 卢则见李祈神色凝重,拍了拍他的肩,“说回正题,日角城有一个苍凌最大的赌坊——花月赌坊。要和我去看看吗?” 李祈:“我不会赌,也不想赌。” 卢则挑眉,“脚踏实地固然好,但以你的志向只脚踏实地可远远不够。” 李祈讶异,这人怎么知道这么多? …… “你应该也会喜欢赌的,毕竟赌的魅力正在于验证‘天意’和‘运气’。” 偶然且未知的神秘“命运”是多么令人着迷啊。 权力地位、财富名望这一切都将在赌局上不断洗牌博弈,重组秩序。 第五十二章 卢则之名 卢则和李祈从气派豪华的花月赌坊出来。 带着冷气的身体在接触到外面热辣阳光的瞬间,一阵激灵。 “怎么样?”卢则看着李祈,期待李祈的看法。 “跟我想的不一样……实在是我孤陋寡闻了。”李祈皱眉,不堪回想。 “花月赌坊——阳间的名字,阴间的地方。 还以为里面的热火朝天的各样赌局,没想到是求仙拜佛的白烟缭绕的‘庙’。名不对物。” “哈哈哈哈。”卢则忍不住大笑,解释道:“早上就是如此的,到了晚上才是热闹呢。三教九流混入其中,争相竞技,好不热闹。” “原来如此,话说苍凌各地的名字还挺诗情画意的。”李祈想起近来听到的地名。 “那是必须的,我取的。之前的名字老老土了。” 卢则得意扬眉。 “?你改的?” 李祈之前在罗然口中得知苍凌的风俗、地界千年前就是如此,古老神秘。千年前就有,那你…… 卢则意识到了不妥,立马开口,“我瞎说的,看来罗然还真跟你说了不少东西啊。”眼神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宠溺和被揭开伤疤的无奈。 李祈被他这么一说,突然想起了罗然另一番话。 松间小道上,李祈和罗然坐在大石头上。 “卢则并非王后所生。但王宫内只会有一位继承人,那就是卢则。 但卢则不并是指一个人的名字,而是历代神选之子的名字。” “那卢则……”李祈听的有些绕,很不理解。 “他是神选定的人,成为太子是他的使命。被选定的人将被赋予神的名字——卢则,继续守护苍凌。” 李祈:简直闻所未闻……强加的、无法挣脱的命运…… 李祈莫名对卢则感到同情。对卢则也产生了更多兴趣。 “那你说这些给我听,没事吧?” “这些事在苍凌不是秘密。知道了,也无法改变什么。” “还有啊苍凌每隔三年就会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神大典。到时候,卢则就真的只能是卢则了。” …… 日角午间天气灼热。 卢则便带李祈到绿荫小巷走走,两边是一尺高的由大石砌成的墙,隐隐沁出水来,伴着穿巷而过的风,清凉极了。 走出小巷,好巧不巧,正好碰上了时菱。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十三四的粉衣女孩,这应该就是时菱的妹妹吧。 李祈一时不知该打不打招呼。 “卢则哥哥!”小女孩倒先出了声,声音很甜。 “哟,这不是时绾吗?许久不见,出落的更是可爱了。”卢则很会夸人,再配上一张帅脸。 难有小孩不迷的。 时绾“嘿嘿”的笑了,又翘起小嘴,举起手里的花,“那是自然!”天真又烂漫。 “那卢则哥哥什么时候娶我啊?” 在场李祈、时菱皆是一愣。 李祈:看来,罗然所言非虚。这时绾还真对卢则很喜欢。 时菱:“小妹,不可胡闹。以前玩笑就罢了,如今……”卢则喜欢的人可就在你面前站着呢…… “无事无事,犯不着凶她。”卢则摸了摸时绾的头,蹲下身来,很认真地向时绾介绍道:“这位是李祈,我苦寻多年的心……” 话说到这 “……”李祈尴尬。 “……”时菱虽然预料到了,可心里还是一阵刺痛。 “咦!这位哥哥是?好帅啊!”时绾完全没把卢则的话听进去(选择性耳聋),转而花痴地仰头看向李祈。 卢则:“……”无奈摇头。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你真的真俊呐!”时绾见到帅的就走不动道了,声音也夹起来了。两只小手合起来,贴在脸颊上,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放光似地看着李祈。 李祈一时有些无措,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叫李祈。” “李祈……那两个字啊?哥哥~” “桃李的李,祈福的祈。”卢则站起身来,替李祈回道。 时绾“哦……”了一声,“原来是这两个字,好听!嘻嘻。”她开心地眯眼一笑。 李祈和时菱的目光无意对上,二人简单颔首示意,客气又疏离。 …… 在时绾的强烈要求下,四人结伴而行,一同游街。 一位娇美女童领着三位俊俏郎君,旁人见之无不艳羡。 …… 一处小茶馆内 卢则、李祈、时绾三人坐在临窗的一桌上。 时菱则还要出去置办一些物件。 无聊的卢则看着时绾花痴地看着李祈,感叹道:“你还真是见一个爱一个。你哥哥倒与你不同。心底的事什么都肯同人说。” 时绾吃下一口点心,“我就是喜欢帅哥哥有错吗?我家哥哥是个心细内敛的人,再说了知心话可不是对谁都能说的。要是对方不理解,或者觉得烦,就更不好了。且卢则哥哥又不是很懂我家哥哥。” 卢则细想下,“也是,他与我而言非亲非故,为何与我说。应是与日后良人说的,哈哈哈哈。” 买东西回来的时菱刚好听到这些,一时也无法辩驳,只能闷闷记下。 —————-— 月明星稀,晚风轻拂。 苍凌王庭的露台之上 “王后,当真要如此吗?”柳士谦看着手中的折文,而后又将视线投向王后,眼神复杂。 “一个月的游学,还是去临河府……那里虽是山清水秀、美景缭绕是教学圣地,可毕竟也是与青玄交界的边境之地。加之那临河府新任长老可是那位啊……” 王后始终面色如初,稳稳道出缘由:“卢则安生太久了,该让他知道些苦头,逼他选一选了。何况他不是一直觉得我们没有给他选择的权力吗?” “我就给他选一次,选对了我还他自由。要是选错了,那就给我老老实实参加祭典,收心安稳的当苍凌太子。” —————— 次日柳士谦便在学堂上,跟大家说起了要去临河府为期一个月的游学之事。至于之前提议的露宿野炊,也将在在临河府那边办。期间的出行、吃住的费用由苍凌王室支付。 众人听到消息,大多数是兴奋的。 但卢则一听就知道不对劲了,隐隐不安起来。 当夜便找暗卫,询问最近苍凌的异象。 夜色茫茫,心思各异。 “这王城里可有和我长得相似的人出现?”卢则一上来就直接问这么刁钻的问题。 暗卫的嘴角不动痕迹地抽了一下,目光上有些躲闪。 卢则知道问不出来,轻啧了一声。“……那王后近来与何人接触过?” “这……”暗卫还是有些为难。 “是王后的命令吧。所以已经开始动摇了吗?要投诚另一个主子了吗?”卢则拧眉,眉眼冷了几分。 “不是的。”这次暗卫回答的很干脆,“我绝不会背叛殿下。只是……殿下总是与世无争,不强求,也不挽留。就这么耗着,祭神大典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王、王后以及各长老都有些……” “所以找了个我的替代品,企图用他撼动我的地位,进而取代我?”不冷不淡且平静的声线中带着一丝嘲讽。 “没有谁能取代殿下!”暗卫眼中亮出坚定。 “那你是站在王后那一边呢,还是我这个空壳太子这边。回答。”卢则的语气平淡中带着强硬,眼眸里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愫。 “临河府半月前来了一位新长老,只是以面具示人,没人见过他长什么样。且鲜有外出,府中下人也是新人。” “那他近来可有什么动作?” “开放关口,倡议各方商人来往通商。”暗卫说完,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忐忑地看着卢则。 卢则听到这,眼底滑过一丝的诡谲。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玩玩吧,看谁能笑到最后。 第五十三章 有戏 游学临行前一天,柳士谦破例给大家放了半天假。让大家回去好好收拾东西,和家人道别。明天一早先在书院集合,在一起乘马车去临河府。 夏夜,漫天的星星在夜空里闪闪发光,微风轻轻吹着,顺着窗棂,入到时菱的书房。 书房内烛火摇曳,时菱切身感受着这清爽温柔的夏季晚风——和卢则给人的感觉很像。 两年前二人初见时,时菱便一眼觉得卢则像夏天——明媚张扬、清爽温柔尽管阴晴多变,时菱还是无法自拔的很喜欢很喜欢夏天。 想到这,时菱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由内而外欣欣然的笑,转而继续有条不紊的收拾行囊。 忽而门外响起一道敲门声,紧接着来了一道人声。 “时菱,还在收拾吗?” 书房门并未全关上,只是轻轻的合着。 时菱回头看过去,半扇门已被风吹开了,抬眼就见自家父亲站在门外,“爹?” …… 露水凉亭处 父子二人难得坐在一起。 “昨日你娘带着你妹妹回娘家探亲了,明日你也要去临河府游学一月。家里就剩我一个孤家寡人喽。” 时菱不太会说一些安慰的话,“……爹记得多注意身体,要好好休息。” 时桓点点头。 二人又拉了一下家常,最后时桓看着天色不晚了,起身拍了拍时菱的肩,语重心长道:“你从小懂事,也从未让我们多操心过。总之辛苦了,此行务必小心行事。遇到难处了,也要会和家里报信。为父还是能帮上忙的。” 时菱眼眶有些湿润,“嗯嗯,我知道了。” —————— 李祈这边简单收拾了一下,也准备妥当的了。 他有些无聊地坐在庭院一处瓜藤下,瞧了眼之前种的花,只有嫩绿的叶,连花骨朵都还没结。 莫名间他又恍惚想起了之前和容稹斗嘴下棋的场景,没由的笑了一下。转念一想,嘴角又撇了下来。 我到苍凌快一个月了,你倒是一次信都没发过。……仿佛你我之间从未有过交集。当初连送也没来送我一下,师父,你可真是比我还薄情。 口口声声说爱我的是你,对我冷漠不寻的也是你。 …… “阿嚏……”远在朝州容王府的容稹猝不及防打了一个喷嚏。 “着凉了吗?”一旁的方既问道。 容稹摇摇头,“突然的,我可没没那么容易着凉。” 说完,又继续看着书案上的折文。 “那应该是被骂了吧。”薛易景迎面走过,对着容稹揶揄道。 容稹头都没抬起一下,漫不经心地回道,“你又知道了。” 薛易景走到方既身边,亲昵的用尾指勾起方既的手指,一天不腻歪在一起都不行。 方既早就习惯了,由着他动作。 容稹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扫了一眼,就见这两人在这腻腻歪歪。 一时失语,猛地想起李祈,李祈我好想你…… “薛易景,苍凌那边有动静了吗?” 薛易景猛地想起来差点忘事了,正色道:“李祈等人要去临河府游学一月,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临河府那边也来信了。” 他从衣服里摸出一封信,递给容稹。 容稹一目十行,将信的内容看了大概,眸子溢出一抹笑意,“甚好。” 李祈,我们终于要见面了。 —————— 翌日清晨 柳士谦看着整齐待动的十二位学生,满意一笑。 “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 学生们四人一辆马车,柳士谦单独一辆,主要他的东西比较多。 四辆马车缓缓驶出日角城…… “感觉气氛有些沉闷……”开朗罗然出声打破沉默,环视了一下马车上的人。 短暂的沉默过后,卢则淡淡道:“主要挺无聊的。” 时菱和李祈默默点头附议。 “你们都没有去过临河府吧,那里超级美。依山傍水,有落水长河还有美人畔——结亲妙地!……” 罗然说了一堆,时间也慢慢过去。 当晚便到了柳士谦预定的客栈,客栈清幽雅静,来往住宿的都是些文士。 房间是两人一间,卢则本想直接拉着李祈和自己一起住。没想到,话还没说出口,李祈就直接拎着东西进了罗然的房间。 李祈看着卢则还想说些什么,“我们该避避嫌的,对你及我都好。” 卢则挑了挑眉眼,“我们不用避嫌,有我在没人能伤你。” 李祈抬眸,“你认定我了?” “对。” “要是我始终对你毫无情爱之意,你要如何收场?” “我管不了那么多,你若怜我,不如试着爱我。” “……幼稚。既然你不怕,那我也没什么好怕的。”李祈的眼神里透出清醒。 “那就试试!”卢则一把抓过李祈的行囊,碧眸露出满满的笑意。 “我的房间在这边,跟上我。” 李祈笑着摇摇头,慢步跟上卢则的脚步。 …… 时菱路过,卢则的房间,听到了里面的响声。 看来他们相处的不错,时菱露出羡慕的神情,又带着一丝难受和落寞。 “时菱,我买了点心要吃吗?”罗然从楼梯上来,正好碰到时菱,热心一问。 毕竟二人一个房间,以后还要一起住一个月。 时菱听到声音一愣,循声看过去,“不用了,谢谢。”说完便独自下楼了。 罗然看着时菱离去的身影,又瞧了一眼时菱那会停留的房间门口,吃下一口点心,若有所思,难不成时菱对卢则有别样的情愫? 说起来,李祈没来之前卢则都是黏着时菱的。 ……嗐 ————— 很快到了露宿野炊的日子了。 柳士谦带着大家一起登高爬山,领略山川的壮丽错落。 柳士谦领着大家走到山腰时,擦了一把汗,欣然道:“大家如此年少,应多多四处走走,去看看祖国的壮丽山河。你们会忘记很多烦恼的。” “好!” 卢则近来的心情格外不错,一身红色修身轻衫,金色长发高高束起,眉眼间洋溢着肆意张扬的少年气。 非常惹人。 李祈看在眼里,无意视线一转,竟发现时菱站在离卢则不远不近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卢则。清冷的黑眸里,装的都是眼前明媚的金发少年。 李祈在时菱的眼里看到了,深深地隐而不发的爱意。 一时笑了,苍凌人真是有意思。 有的张扬热烈有的清冷疏离,但都是痴情种。 …… 在离山顶还有几百米时,卢则突然凑了过来,蓄谋已久地拉起李祈泛冷的手。 不等李祈反应,卢则就牢牢抓住李祈的手,明媚地冲李祈回头一笑,“李祈,最后的登顶路,我们要一起!” 明媚耀眼的阳光,均匀洒在卢则的身上,他好像在发光。 李祈愣了一瞬,下意识忘了拒绝。 卢则的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紧握着李祈的手,带着李祈一起一鼓作气跑上山顶。 全力以赴的状态下,任由清风拂面,一切都显得自由惬意。 …… “耶!我们登顶了!只有我们两个,我们是最快的。”卢则肆意的笑着,声音带着轻喘。 李祈也发自内心的笑了,微弯着腰,平复上下起伏的过快的心跳。 看着卢则还牵着他的手,一时松了不是不松也不是。 卢则却又直接一把拉过李祈,二人并肩看着周围壮丽的山海。 李祈一时愣神,群山环绕错落有致,飞鸟自由翱翔。 “李祈其实你可以不用活得这么累的。” 李祈抬眸看向卢则,“……” “当你站在那个位置的时候,一切迷雾自然而然的就会散开。” “但前提是你能站到那个位置。”李祈不疾不徐地回道。 “你会到那个位置的,李祈你超厉害的。”卢则垂眸对上李祈的眼睛,眸光真诚且深情。 李祈莫名触动,心跳慢了一瞬。心道:“谢谢认可。” “以前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对权力情有独钟;有人想娱乐至死;有人又一心求道。” “?” “后来才知道,我们不需要明白。不理解,但尊重。” “各有活法,各有平仄。” 李祈赞许地点了点头,想起了之前罗然的话,“那你为何不争,是本就胜券在握还是觉得身份地位都无所谓。” “很难说,我生性放荡不羁爱自由。我不争是因为它本来就是我的,可能我不太喜欢唾手可得的东西吧。” 李祈会心一笑,“真羡慕啊。” 第五十四章 忍不住要靠近 下午本是晴空万里的天气,突然落下一颗雨珠。 紧接着就是两滴三滴…… 有雨滴到一些人的手上,抬头一看,宽广的蓝天里飘起了一团乌云,正不断蔓延过来。 意识到可能要下大雨了,他朝着同伴大喊道:“大家,要下大雨了!赶紧收拾东西离开。” 柳士谦也注意到了,跟着提醒:“大伙快收拾收拾,看这乌云怕有大雨要下。” 大家听到声音,纷纷赶忙收拾起行囊。 雨滴越下越密,猛的一下倾盆大雨从天“哗哗”降下。 脚底下的石子路还冒着热气,就顷刻间被雨水打湿。 大好的天气说下雨就下雨了,少人备有雨具,四顾下只有三个女孩子带了。 她们见其他人都没带,三个人挤到一把雨伞下,十分默契慷慨地将多出的两把递给了其他有需要的人。 少女们站在石子路上,周遭是青葱山野,不时阵阵夏风携着层层夏雨吹刮而来,她们轻撩起鬓角散落的碎发,白皙姣好的面容上浮出淡淡的红,出落得格外清纯动人,靓丽又善解人意,美好如花。 柳士谦不由感慨,若少年郎是世间最飒爽的鹰,那少女们便是世间最美、别具柔情的娇花花。 雨势缓了一些,两把伞也还是不够撑的。 淋着雨的罗然猛地一拍脑袋,自顾自懊恼道:“亏我还是土生土长的临河府人,居然把这天气多变的情况给忘了。” 卢则见李祈和时菱都还淋着雨,眉头不觉一皱。且时菱又畏寒,之前还多有着凉。 周围又没有什么可以避雨的地方,他莫名有些心急的啧了一声。 时菱不小心和卢则对上视线,以为他心烦自己,下意识地垂眸,一只手轻轻地攥紧了搭在肩上的包袱,却突然连打了两个个喷嚏。 卢则一叹,要着凉的征兆。他不作多想就直接把自己包袱里的红底银纹外袍抽出来,抬手准备扔给时菱。 “时菱,接着。” 时菱闻声抬头,衣服瞬间投了过来,他顺势双手接过,衣服上还有卢则手上淡淡的温度。 “披上,免得着凉了。” 时菱晃神,克制着要上扬眉眼,对着卢则淡淡颔首致谢。 他一手轻轻拂过矜贵顺滑的衣面,又瞥眼瞧了一下周围的雨。内心里是不舍得披在身上,任它淋雨的。一时脑子里闪过一丝邪恶做作的念头——我要是受寒着凉了,卢则会更加在意我吗? “你们看,那里有个池塘啊,里面有荷叶!”突然有一人眼尖发现了远处的左峰下的池塘。 卢则一喜,对着李祈道:“走,去摘荷叶挡雨,不然真成落汤鸡了。”声音和面庞都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 李祈勾唇无奈一笑,扬了扬湿透的衣袖,“半差不差了。” 时菱看着他们一起迎着绵绵细雨,笑着奔跑着向前……心中无端失落。 柳士谦看在眼里,都是过来人怎么会不明白年轻人的隐秘含蓄的心思。 他淋着细雨,走到时菱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披上吧,着凉了可就耽误后面的学习了。你还这么年轻,与其思消飘渺的感情,倒不如好好学习,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最后旗鼓相当地站在他的面前,让他绝对无法忽视你的存在。” 时菱一顿,神思恍惚了一瞬,朝柳士谦点点头,“学生受教。”说完便将包袱取下,把红色的外袍披在了身上。 又抬手解开发带整理了一下湿发,黑色长发自然散落而下。 “可真是皎皎君子,芝兰玉树,披上红衣多了抹艳丽,别有韵味。”柳士谦来回看了看时菱一身的打扮,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嗯?……”时菱不免红了脸,微垂下清澈的黑眸。 …… 细雨蒙蒙 池塘内满是碧绿的大片的荷叶,上头还沾着雨珠,娇鲜无比。 罗然大笑,“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卢则挑眉,“快摘吧,免得雨又下大了。” …… 李祈扫了眼眼前大片的碧绿荷叶,找好一片荷叶,正准备下手。 “嘿!” 就突然被水袭击了。 水打在脸上,李祈的眼眸一眯。 “卢则!”李祈声音有些愠怒。 卢则皮痒了,撸起袖子,用荷叶装雨水又再泼了过来。 “哈哈哈哈,我发觉打水仗是个消遣的好玩法。” 李祈的舌尖抵着下齿,轻皱起嘴角,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卢则,眼底流转着暗芒。 背后的一手利落地折断一只大片的荷叶,眯眼一笑,“好啊……” “那我也来试试!”说着就扬手把荷叶里残留的水,抛向了卢则。 卢则随意一躲,贱贱地笑道:“你打不着。” 然后又将盛到的水抛向李祈,让李祈身上本就湿湿的衣衫,更湿了。 李祈眉头微皱,不甘示弱,和卢则较劲起来。 “卢则你过来。”声音不冷不淡。 可就是不冷不淡的声音,让卢则莫名寒毛竖起,他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两朵荷叶慢慢地收起来。 “不过来吗?”李祈抬眸淡淡地看向卢则。 “……”卢则咽了一下唾沫星子,缓缓靠近李祈。 李祈挑眉一笑,在卢则距离自己一步之远时。 他猛地出手,朝下落的雨来回猛扇,如珠线般的雨水受力,不轻不重地打在卢则的脸上。 卢则瞬间懵了,任着细雨吹拂,然后戏精上身。 双手扔下荷叶,同时抚上脸颊,碧眸含着若有若无的泪珠,带着不可置信和无辜的眼神,“李祈,你打我?”声音还夹了一下。 李祈也懵了一下,但想到对方是卢则,也就不足为奇了,“打的就是你。” “嘤嘤嘤~李祈坏!”卢则故意双手曲起,做出揉眼睛的动作。 不远处看热闹的罗然惊掉下巴,一脸错愕。金发碧眼大帅哥,竟然是嘤嘤怪?!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李祈心态有点崩,有些恶寒,“你再说,我就真打你了。”故意竖起一只拳头。 “哟哟哟,我好怕怕啊!呜呜,李祈哥哥欺负人~”卢则故意搞怪,眯眼偷笑。 “很好。”李祈撸起袖子,这次非要打的卢则跪地求饶! 卢则意识到不对,撒腿就跑。 “别跑啊。”李祈跟在后面追。 细雨微风中 卢则放肆大笑,不时回头看着李祈咬牙切齿追他的模样,得意傲娇的不行。 “哈哈哈哈,李祈再加把劲呐~” “怎么就追不到我呢?嗯?” 李祈轻喘着气,停了下来,“有本事你别跑。” 卢则挑眉一笑,眸光无限潋滟,“好啊,我不跑,你过来我身边。”语毕他就真的站在池塘一边,不动了。 李祈眉头微皱,不会耍诈吧。 “我不会骗你,永远不会。”卢则突然正经起来,目露深情。 “……”李祈一步步靠近卢则…… 在二人距离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卢则突然一把拉过李祈。 他将头垂下轻轻靠近李祈的额头。 细雨仍在飘飘不断,冰冷的身体深处在翻起阵阵热意。 “李祈,我爱你。” 卢则一只手牢牢抓住李祈的手,为了怕李祈反抗,又大手一张迅速抓住李祈的另一只手。 一张大手牢牢抓住李祈的两只手,湿透的衣衫勾勒出卢则完美的身材,手臂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一只骨节分明的白皙大手则锢住李祈的头,不容拒绝的架势。 一切动作仿佛就在一瞬间,李祈愣神。 卢则的脸在眼里无限放大…… 李祈慌了,“你……” 第55章 戎柒山庄 李祈嘴角一皱露出嫌弃之色,眼见卢则的嘴唇即将碰上自己。 猛地给卢则来了一脚,卢则不备,“砰哗”的一声,直接给踹进池塘里了。 卢则扑腾着站起,脑袋嗡嗡的,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头顶还耷拉着一撮呆毛。 全程吃瓜的罗然,咋舌,一秒过后又掩面而笑,止不住的那种。 “还敢吗?”李祈站在岸上,不冷不淡地出声,眼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坏透了。”卢则朝着李祈故意凶起脸来。 “嗯。”李祈轻扬起下巴,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你们几个在干嘛呢?雨停了,你们快下来。我们准备回去了。” 不远处传来柳士谦的声音,李祈回头看去,“好,我们现在就下去。” 卢则见李祈背过身去,抬手张牙舞爪的比划着,下声愤愤道:“下次还敢!” 可他心里难免失落,就差一点就一点,就可以亲到李祈了。 ————— 下过雨后,天色也暗淡不少。 不时清风吹来,更觉有些阴冷。 柳士谦带着他们一起往回走,可还没走到半路,天上就又下起了大雨。 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柳士谦暗恼。 还好这次,旁边有个破庙。 一行人便挤在里面挡雨,但房梁下还时不时漏水,不过总好过没有东西遮挡。 …… 几番下来,大家的心情都颓丧起来了。 也不知道这外头连绵的大雨还要下多久。 眼下天气也晚起来了,一闲着饥饿感也上来了。 一声肚子饿的咕噜声,突兀的响了起来,然后就是两声三声…… 大家都饿了。 傍晚的山野寒气有些重,加上又淋了雨,一些人也开始连着打着喷嚏。 实在是不妙啊。 卢则也打了几声,脑袋更是有些晕晕的。 李祈无意发现,莫名有点心虚,“怎么也着寒了?” 卢则耷拉着脑袋,掀起眼皮,“恐怕是了……李祈你可要对我负责。”说着说着就把手搭在李祈肩上。 李祈眼睛一眯,有些不悦,他其实很不喜欢别人的触碰。 卢则也感觉到了,可还是不肯撒手,故作柔弱却又不做作道:“我脑子昏昏的,不搭着你。怕是要倒了,届时颜面何存。” 李祈收起了不悦,把卢则的手拉过自己的肩上,但嘴上还是不饶人,“这会倒是想起了颜面,抛水撒欢那会可是真……性情啊。不知道地还以为你被夺舍了,简直直接变了个人,那么不着调。” 卢则呵呵一笑,“就冲你说我真性情,我就不和你计较了。当你夸我了。”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站在他们身后隔着几个人的时菱静静地看着他们互动,这心里就莫名地发酸,肚子一揪一揪的痛。 隐约听见有人说卢则和李祈很般配,心里更是落下了一口大石,压的喘不过气来,苦涩从心、眼睛、嘴里蔓延至全身。 这时身上的红色外袍显得格外刺眼,时菱站在角落,垂下黯淡无光眼眸,若有若无地缩起身体,想把自己藏起来,本来就泛冷的身体更加冰凉了。 柳士谦环视了一下众人的神情,状况,眉头一皱。 当即叫三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撑伞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家、院落之类的。 在这里干等着也不是办法。 …… 大雨转小,但雨线还是纷飞不断。 “先生,我们发现对面山腰处有一处山庄。远远看起去,挺气派的。” 三个人撑伞回来,其中一人朝柳士谦讲述道。 “山庄……你们去打过招呼吗?”柳士谦脸上带着一丝犹豫。 “没有,就远远看见了。就先回来和先生复命了。”一人又解释道:“我们找了很久,只发现了那个山庄。” 柳士谦回头扫了一眼,神色混沌的学生们。 “那你们带我去看看,我先去问问。” 柳士谦刚要离开,又转过头对着破庙里的学生嘱咐道:“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众人点头。 …… 山路有些曲折,柳士谦和两个学生费了好些时间,才走到山庄门口。 大门是厚重的两扇乌黑木门,门匾上龙飞凤舞写着“戎柒山庄”四个大字。 门庭格外宽敞,两边植有繁茂的大树,经大雨洗涤,洒落了一地黄或绿的叶子。 远远往里看去,门内之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白色石阶。 柳士谦走上前,用手来回拉动了一下门钹,瞬时发出声响。 不一会,就有人来开门了。 大门轻启,露出一条缝。 “有什么事吗?”开门的是个一身粉衣的女子。 柳士谦看出她是婢女,愣了一下道出缘由:“哦,是这样的。我带了十来个学生来这附近登高,不成想突然下起大雨了。一时不备,雨具什么都没带齐,眼下天色又晚了。” “你看……”柳士谦说的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可否让我们借宿一宿,当然付费也是可以的。” 那婢女微伸出头,认真探了一眼柳士谦和那两个学生,若有所思。 半晌才缓缓道:“你们先在这等着,我去问问我家主人。” “好好好,多谢。”柳士谦朝那人颔首致谢。 …… 众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入住到了戎柒山庄里面。 主人很大方,大手一挥,一人一间厢房,每间都豪华气派不已。 配置的无一不是上好的桌椅板凳、茶盏等用具。 且热水、饭食都有备好,以供食用。 柳士谦乐呵呵地朝婢女们道:“真是多谢你家主人了。” 为首的一人微微点头,“会转告给我家主人的。” “现在饭菜已上齐,各位慢用。”那位紫衣婢女说完便领着其他粉衣婢女离开了。 偌大的饭厅内就剩下柳士谦、卢则和李祈等十三个人。 大家面面相觑不敢动筷。 “先生,这靠谱吗?不会是什么黑店吧。怎么会这么好心?”有人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 其他人也纷纷看向柳士谦。 “……应该是没大问题的。听那几个婢女说,他们家主人是个家财万贯的富家公子。家人早逝,只留下了大笔的钱财给他。” “平时也什么爱好,就在山庄里侍弄一些花草,礼佛之类。” “再说,我们有什么好图的。是一个老头还是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孩子。” 众人点头,“这倒也是。” “不过这山庄主人倒真是阔气啊。招待我们的房间、吃食都是顶好的。” 柳士谦点头,“好了,不说了。你们赶快吃些东西,快回去洗漱早些睡吧。今天累了一天了,还淋了雨。” “晚些时候,她们应该会送些姜汤过来。你们记得多喝一些。” “好。” 李祈看着丰盛的吃食,并没有什么胃口。 坐在李祈旁边的卢则用手肘撞了一下李祈,“怎么不吃?” “没胃口,想先去洗漱了。湿淋淋的坐着都难受。” 卢则点点头,“这么一说,我也是了。” “先生,我们想先去洗漱。”卢则扬声对着柳士谦道。 “……去吧,注意安全。” “嗯嗯。” ————— 山腰处的位置,山庄的风有些大。 李祈走在长廊中,衣角随风飘起。 他拿着婢女给的房间牌子,在月色和烛火的光芒下,小心找着房间。 茫茫夜色,树叶随风“沙沙”作响,不时还响起蝉鸣声。 李祈走了好一段路才终于找到房间。 心中腹诽道:“怎么我的房间和其他人的隔的这么远?” 李祈正要开门,不远处却突然传来有人落水的声音。 他眉头一皱,垂眸,握紧了手里的牌子,迟疑了…… 要救吗? 不远处还再隐约传来“咕噜咕噜”和无力扑腾的水声…… 第56章 蓄意 夜色暗涌,长风不断。 李祈攥紧了手里牌子,朝长廊尽头大步跑去。 “别死啊!” 李祈跑到长廊的尽头,映入眼帘的赫然一个深水浴汤,周围还都是流着泉水的假山。 浴池里面透出一团黑影。那个人已经不做挣扎,缓缓下沉着。 李祈二话不说,猛地跳下水。 他深入温凉的水里,向下游到那人身边。 李祈拉过那人的身子,他一身白衣,黑色的长发遇水散开,一张刀削般的俊朗的脸上,剑眉之下双目紧闭着。 是个男人。 李祈现在顾不上那么多,捞起那人的长臂,一手用力向前岸上划动。 但这人也太沉了吧…… 一下不慎,倒反被昏迷的他“拉”入湖里。 李祈的发带被水冲掉,青丝散落,遇水扬开,露出白皙冷艳的容颜,剑眉之下的墨绿色眸子幽幽发着的暗芒。 池水荡漾,衣衫飘起。 李祈调整了一下位置,捞起那人的胳膊,放到自己的肩膀上。 一鼓作气把人带上岸。 那人悄眯睁开眼,李祈的侧脸轮廓映入眼底中,他嘴角不着痕迹地勾起弧度。 …… 李祈费了好些力气,终于是把人弄到岸上了。 只是那人还静静躺在地上…… “死了?” 弯腰喘气的李祈眉头一蹙。 ?!那人面色始终不变,内心却一愣。 李祈凑过去,探了一下对方的鼻息,隐隐约约还有温热的气息出来。 他随即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药瓶,取下塞子,倒出了一粒红色的药丸出来。 李祈把人捞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就简单粗暴地捏开这个陌生男人的嘴,把药喂进了他的嘴里。 不出一个时辰,药就会见效。 处理完这些,李祈如释重负地轻呼出一口气,眼里露出疲惫之色。 李祈把人放在了地上,就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开了。 容稹:怎么跟想的不一样?! …… 李祈回到房间,好一番梳洗。 热水一泡,干净整洁的衣服一换,终于是舒服多了。 李祈脸上疲惫都褪了不少,他一身灰白色的宽松长袍,站在窗边看着,外边乌黑无光的夜色,树叶随着寒风飘飘荡荡。 这时却突然又人来敲门。 李祈眉毛一挑,“谁?” “公子,我是来送姜汤的。”门外传来一道女声。 …… 李祈打开门,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很礼貌地接过对方手里的姜汤,“有劳了。” 粉衣婢女抬眸将李祈的笑收入眼中,蓦地脸色一红,低头轻轻摇了一下。 李祈嘴角微微一勾,“不知这山庄的主人是何人啊?怎的这庄里的女子个个都是俏丽佳人。” 婢女的脸更红了,抬了一下头看了李祈一眼,又害羞地垂下,“我也不知道……不对,我只知我家主人姓禾。” “禾……”李祈轻念着这个字眼,有些熟悉却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 临走那粉嫩娇羞的女子还不忘提醒李祈,“公子,晚间这山中恐怕还会下雨,需关好门窗。” 李祈微笑点头,目送她离开。 ……还会下雨吗? 李祈突然想起那个陌生的男人,不知道他醒了没有……他往长廊尽头处望了一眼。 我喂了药,他应该死不了。 出门在外,还是忌多管闲事为好。 李祈坦然地关上门,躺上榻,盖上被子,两眼一闭,睡觉。 但眯了一会,又睁开了眼。 外头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隐隐伴着一股凉意。 李祈裹紧被子,脑子清醒的睡不着。他翻了一下身,侧着身子,无聊地看着窗外,眸光渐变的悠幽长…… 不自觉想起了临行前宗罗的嘱咐。 夜色朦胧,瓜藤架下 “你去那里游学,千万小心。我还要留在这里查一些事,等我办好,就立马去临河府寻你。”宗罗简单对李祈做了交代。 “切记不要轻信任何人。” 可语气却不像是个属下该有的,倒像亲人朋友间的关心。 “包括你?”李祈淡淡地抬起眸,目光落在宗罗身上。 “除了……我…总之我不可能会害你,我还要和你一起活着离开苍凌呢。” 宗罗后半句话才有底气。 …… “容稹和你还有联系对吧?”李祈平静地问道。 “……是。”宗罗明白,李祈还不信任自己。自己现在以及以后要做的只有如实回答。 “我和他之间,你听谁的。” “我只是你的属下,一切听你安排。”宗罗这次很笃定,且又一次表明自己的态度。 “记住你说的话,我不喜欢到了苍凌还被人掌控的感觉。如今我只有你一个帮手,可我们却难以做到信任。我希望下次见面,你可以说出你接近我的目的。” “我不排斥你们带着目的而来。在我身边无非是想要得到东西在我身上。无利可图自然也会离开。” “等哪一天,我身上没有你想要的了,去留随意。” 李祈直直地站着,清冷月色下他心思格外冷静又缜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人微言轻,势单力薄。 苍凌的纷争他不想卷入,青玄的仇敌他要去手刃。 他要做的就是在苍凌活着待上三年,然后活着离开。 然后一步步登上青玄朝堂,拉拢势力,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力,将所有人作恶多端的狠狠踩在脚下! “呼…砰…”的一声寒风猛地拍打窗,李祈惊了一下,脱离回忆。 他坐起身看着窗外大风呼啸。 心里陡然一沉,那人应该走了吧。 …… 李祈最后还是决定走出去瞧瞧,反正毫无困意。 他漫步在长廊上,周遭的风雨不时袭来。 除了风大了些,配上身上这件袍子 ,温度刚刚好。 李祈垂眸瞥了一眼身上的衣服,说起来自己的衣服都是容稹替他置办的。 …… 李祈将要走到长廊尽头时,远远看见那池子岸上已经没有人了。 许是醒了,走了吧。 李祈心安往慢悠悠地回走,无聊地打量起了这山庄的布置。 弯月从乌云里探出头来,慷慨地倾洒下皎洁的光。 晚风依旧呼呼吹动。 李祈收紧了一下外袍,站长廊的栏杆边缘处,视线落向山下。 这个山庄周围都是山,泉水不绝。 李祈抬头向山庄上方看去,三层楼,每层还不一样,无一不气派豪华,好大的手笔。 …… 风势渐大,雨也连着落下。 李祈才慢慢悠悠回到房间,褪下外袍,安然躺下。 他窝在缓和的被子里,舒服得伸了个懒腰,合上眼,鼻翼微动,隐约闻到了一股安神的香气,渐渐地发困起来。 迷糊间,李祈透着微张的眼睛,看到了一个高大人影……是谁? 不等李祈睁开眼,他就彻底入睡过去。 站在床榻边上的容稹,把戴了二十多年的半幅假面取下来了,露出完整一张硬朗、下颚线分明的脸来,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不过最为吸人的还是他极具攻略性的眼睛,微微竖起的的瞳孔熠熠发光,如同野兽看到了猎物。但又慢慢将灼灼的目光压制、褪下,化为久别重逢的深切的柔情。 一头乌黑微直的长发简单用银色发带挽起,一身宽大的白衣视觉上显得他有些清瘦了。 是李祈从未见过的,容稹从容的打扮。 可打扮虽然从容,身子却是绷着的。容稹很不习惯这种悠闲地打扮,以往打打杀杀惯了。且如今还把假面取了下来,没了限制,害怕误伤李祈不假。但又架不住偏想换个模样接近李祈。 他也算思虑良久,这一次他要一改从前,他要慢慢地慢慢地引诱李祈,让李祈一点一点对自己动心。 还是那个别样腹黑的容稹。 …… 容稹坐在床榻边上,看着李祈的睡颜,眼底的光微微亮起,久违地勾起笑颜。 他抬手轻轻地帮李祈撩起额前的碎发,在李祈的左眼上落下一吻。 然后轻轻吹灭床台上的烛火,隔着被子躺在了李祈身旁。 窗外风雨停歇,月色浮出。透过窗棂,洒落在容稹和李祈身上。 容稹侧着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李祈,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 莫名手痒痒,纠结良久,便上手描摹着李祈的脸上轮廓,微凉的指尖轻轻点触在李祈合起的眼上,向下转到高挺的鼻、薄而微微发红的唇上。 容稹喉咙一紧,又瞥上了李祈细白的脖颈,他下意识咽下口中唾沫,暗暗磨牙。 糟了,血瘾犯了。 容稹的眼睛渐渐浮出暗红色,还来不及戴上假面。他手背上的青筋凸起,痛苦的龇着牙。 恰巧这时睡迷糊的李祈觉得有些热,抬手无意识往前推搡着容稹。 他要推开我? 容稹一下子仿佛理智断线一般,不苟言笑的脸上带着怒气,发红的眼睛犹如要冒火,捞起李祈就往他洁白的脖子上狠狠一咬 。 睡梦中的李祈吃痛皱眉。 容稹舌尖尝到了鲜血的腥甜,一下子眸光清明起来。 但瞳孔还微微竖起,他看着李祈皱眉,洁白的脖子印上他的咬痕 ,心绪兴奋。 最后容稹直接抱起李祈放入自己怀中,用舌头一点一点舔舐着李祈脖子上的伤口,不时又用牙齿叼起李祈脖子上的软肉,轻轻的咬、扯动着,嘴角还带着一缕银丝。 容稹脸上露出一抹妖异 得逞的笑 ,手还不老实的从李祈的衣服探入,带着一层薄茧的大手在温凉、清瘦有劲的身体上缓缓抚动着…… 李祈时不时感受到身体传来一阵战栗感 ,奈何就是清醒不过来,清俊的脸上蔓起一层薄红。 翌日清晨 众人用过早膳后,柳士谦便向这山庄的主人辞行了。 不料刚走到山庄大门外,这天边又下起了大雨。 柳士谦眉头一皱,颇为尴尬。 十几位学生也是无奈。 “先生、诸位学子,这雨得下好些日子,你们回去也是待在客栈,倒不如留在我这庄里。” 一道磁性沉稳的声音从上头传来。 众人循声回头看过去了。 玉白长阶之上,一个身形高大却显病弱,着一身水墨画样式的锦缎长袍的男人,映入眼中。 他半扎着发,眼睛用一条月白色的缎布蒙着,也难掩俊美白皙的容颜。 长阶下的李祈愣了一下,这人……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旁边还站着几位侍女,都在小心翼翼地关注着他的状况,生怕他有一点闪失。 容稹听不见动静,偏头看了一眼那位紫衣的侍女,虽看不到眼神。 紫衣还是感到了对方的隐隐地压迫感,她按照主子的意愿向下方的柳士谦等人又劝道。 “诸位这外头的雨下的不小。你们不如先上来避雨,再从长计议。毕竟你们即使回去,也还是只能待在客栈里。这庄里可不比客栈,这里的物件可谓是应有尽有。” 柳士谦眸光闪过一丝犹豫。 “……主要是我家主人历来待在庄里,也无亲伴。诸位的到来,也算是了却了我家主人的一桩心愿。” …… 最后十几个人又再次回到了山庄里面。 阔大的厅堂上,容稹坐在主位,柳士谦坐左上座。 其他人坐落于左右两排之间。 大家简单交流了一下后,最后商议定下,柳士谦可以带着学生们在山庄的西苑里正常授课。 吃住衣食之类,容稹全包了。 众人听之,无不欢喜。 柳士谦乐呵呵的,猛地想起受了这山庄主人如此恩惠,竟然还不知其姓名呢。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啊?您如此行善,我们当真是没齿难忘啊。”柳士谦的语气随和诚恳中带着一丝丝的不好意思。 罗然看着莫名想笑,心中又觉不该,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 容稹稍稍思索了一下,缓缓道出两个字,“禾真。” 柳士谦:“哦,真是感谢禾庄主了。” 李祈听着这名字,眉头一皱,禾真…… 旁边的卢则全程神色淡然,但他的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禾真不简单。 他的视线无意落在李祈身上,猛地发现李祈脖颈处红了一块。他凑近李祈身上,小声一问,“你这脖子上怎么红了?” 李祈闻声蹙眉看向自己的脖颈处,赫然红了一块。难怪早起时总感觉那处泛疼又痒。 脑海中忆起昨晚的荒唐“梦”,简直匪夷所思。 “是磕到了吗?”卢则关心中带着一丝急切。 “许是被虫子咬到了,我早起时觉得痒抓了一下,没想到不禁抓,红了。你不说我倒还不知呢。”李祈边说边把衣领往上提了提,才堪堪遮住。 卢则听着李祈说的自然,不像假的,无奈放下话题。 李祈心中确是肯定了,是有人故意为之。他的眼底不着痕迹地闪过一抹厉色,还带着一丝嫌恶。 ————— 午间时候了,本该是阳光明媚的时辰,却因连绵的雨水,映地天地昏暗。 豪华版学堂内,烛火通明。 柳士谦讲完了这节课最后一些知识,趁众人还未离开之际。 他又下意识摸了摸下巴上莫须有的胡子道:“你们可以多与那位庄主多交流交流打打交道,他是位大富商,颇有人脉,却还如此年轻,实在是了不得啊。” “不过这上天也算是公平啊,那禾真虽是儒雅公子一表人才,却也病弱缠身,双明更是失明,一直待着这庄里,不得自由啊。嗐……”柳士谦叹气一声。 忽而有道:“近来我同他交谈中,也得知他是个好文好诗之人,也愿意提携一下有缘人。这是机缘,你们可以把握把握。” “是。” 李祈神情淡然地听着,不甚感兴趣。 这天底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庄主也绝不可这么白白好心。 ————— 几日下来,大家对这个山庄熟悉不少,行为处事也更加自然从容了。 大家心里不免都对这位阔气的庄主生出好感,简直太豪了。 不仅给全部人发银子做见面礼,还几乎有求必应。 之前柳士谦要教大家练一下太极,可一些道具没有。 他直接命人将那些东西全买了回来,还给每人配了相应的衣服。 吃食那也是不用说,虽谈不上顿顿山珍海味,但也是每日菜式不带重样的,还记下了大家的忌口。 说起来,还真是像玩乐,格外舒坦。 不少人还在背地里调侃,“要不是这庄主是个男人,我倒真想去给他暖场了,哈哈哈哈。求金主盛宠,一劳永逸 一生无忧,哈哈哈哈,光想想就乐的不行啊。” “你倒想的美,你还嫌他是男子,他还嫌你五大三粗呢。要也是我来,以我的温柔体贴定能入禾庄主眼。” “咦咦咦……” 坐在窗边的李祈听着他们讲这些,心里觉得好笑,嘴角微微扬起。 “笑什么?”卢则凑了过来,坐在李祈的对面。 李祈翻动着书页,淡淡笑道:“听到了他们说的话,有些乐。” “哦……”卢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地眸光一闪,露出狡黠之色,“其实我也是顶有钱的,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可以贿赂贿赂我。” 李祈眉眼上挑,饶有兴趣地看向卢则,“如何贿赂?方得你心。” “只要是你这个人真心为我做的都成,我很好贿赂的。”卢则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凝聚着星星点点的笑。 容稹站在对面的阁楼上,远远看着,他眼上的缎布是特制的,睁眼还是可以看到外面的。 见卢则还在和李祈有说有笑,他藏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握起了拳头。 第57章 禾真……何真? “李祈有空吗?可以帮我去西苑学堂,取个东西吗?”柳士谦走到李祈身边,询问道。 正在藏书阁看书的李祈,抬头看向柳士谦,眼底滑过一丝不解,“……不知是何物?” “一个小东西。” 天色渐晚,微风携着细雨,在天地间吹拂飘动。 细雨不时狡猾地避开竹帘,迎风洒落进长廊里。 溅到李祈的衣服上,星星点点的湿了一片。 他微蹙眉,扬了扬衣角,步伐微快地向西苑走去。 其实李祈不太理解柳士谦的方才的反常——柳士谦不像是会落东西的人,而且依他的性格即使落东西了也会直接自己去取。再不济也是叫身边熟悉的人去,我……他倒是第一次叫我去办事。 实话讲他是有些意外的,毕竟自己“默默无闻”,还以为柳士谦不认识自己。 最后还是觉着也是刚用过晚膳不久,既然先生有意自己前往,不如走走。 李祈速速取完东西——竟是个一盒黑棋。 天空灰蒙蒙一片,月亮也被乌云压盖,天地都阴沉沉的。 李祈拿着一盒黑棋往回走,不料这时天边又突然下起了大雨。 柳士谦的住处正在对面…… 李祈站在雨帘梁檐下,无聊地等雨停,主要是不着急。 这会庄里头,都点起了灯,一片灯火通明。 微凉的空气里漫着雾气,氤氤氲氲。 有路过的侍女,好心递给了李祈一把纸伞。 李祈道谢,撑着伞把东西送到了柳士谦手里。 “先生,您要的东西我取过来了。”李祈站在门外,敲了敲门。 “好,李祈你进来吧。”柳士谦高兴地朝外头一喊。 …… 李祈一进门,便见柳士谦和那位禾庄主坐一起,二人脸上都带着笑,像是洽谈好了什么事一样。 “先生,这是您要的东西。”李祈走上前,不疾不徐地出声道,并将那盒棋子递给了柳士谦。 “哦哦好。”柳士谦接过,又笑着招呼李祈坐下。 李祈:“?” “先坐下。” 李祈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态,按柳士谦的要求坐在了凳子上。 柳士谦:“这位不用我替你介绍了吧。禾真禾庄主。” 李祈点了一下头,又冲禾真象征性的喊了一声,“见过禾庄主。” 禾真不作多言,只是微微一笑,安静又华美。 “我这次叫你来呢,是庄主也想同我们一同学习学习。但行动上难免有些吃力,寻个伴最合适。” “先生以为我合适?”李祈有些诧异。 “啊,禾庄主同我说想找个安静细心的。”柳士谦把自己的想法说出,“你确实如此,不知你愿不愿陪他一起学习一个月?” “这……”李祈不理解这个禾真的用意,露出为难。 “这位李公子若是愿意陪着禾某,了却我年少时的一桩心事。我定有厚报,以后你若有难言之隐,我定倾力相助。”禾真言语恳切。 柳士谦听着觉得挺好,朝着李祈低声道:“你看多好啊。” “其实,选你还是因为这禾真喜欢上了一个青玄人。恰好你又是,便想向你取取经。外加学习学习诗文经典,去去商贾之气。” 见李祈还在犹豫,柳士谦也有些犯难,“就道是先生欠你个人情了。说到底还是我考虑不周没本事让大家能好好游学,如今借住这戎柒山庄本就是欠了这禾真的情。” “前些日子,他同我说他有这诉求时,我也是脑子一热答应了。后来细想觉得你合适……” 李祈静静听完,知道柳士谦的难处,也看到了隐藏机会。 柳士谦是个好先生,以此让他记住我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再者禾真一个年轻的大富商,又喜欢青玄人。若日后能为我所用,必有大益。 “我明白了。这有何难,我答应便是。日后一个月里还请禾庄主多多指教才是。”李祈微微露出笑意。 柳士谦一喜,欣慰点点头。 禾真意料之中,嘴角微微扬起弧度。 夜色朦胧,细雨绵绵。 青色油纸伞下,两人漫步走在雨中。 李祈执伞,禾真站在伞下,安静地跟着李祈走动。 “那日,多亏公子出手相救。”禾真突然出声,打破了沉默。 李祈短暂的不解后,想起那晚的事挑眉一笑,“动作有些拙劣了。” “公子说什么?”禾真故意装糊涂。 “没什么,只是发觉禾庄主是个有趣的人呢。” “喔…那你对我感兴趣吗?” 李祈闻声顿了一下,转眸看了一眼始终面色不改的禾真。 “有啊,好奇你喜欢什么样的青玄人?又想在先生那学些什么讨人欢心呢?”李祈的话带着淡淡的火药味。 昨晚,李祈隐约感觉对方是容稹……一身白衣的容稹,没带面具,但眼眶里的嵌着宛若野兽无异的眼珠子,闪露出的缕缕寒光,如初见时一般,让李祈记忆尤深。 仿佛他就是披着人皮的野兽,下一秒就会掀开身上的皮,扑过来撕咬自己,没有面具的限制,尖牙瞬间刺破皮肤,流出鲜红的血…… 李祈想到这不免竖起汗毛,抿着唇,目光落在禾真过分白皙的脸上,试图探察出一点蛛丝马迹。 禾真噗呲一笑,“你可真有趣。我们之前素未谋面,如今这番话倒像是觅情郎奸情的架势。” 李祈不悦皱眉,自己确实有些冒犯了。 “抱歉,谅我多此一问,让庄主多心了。本还想着日后好歹要共处月余,想了解了解庄主。怪我口述不清。” 禾真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故意凑近李祈轻声道:“不必紧张,我同你开玩笑呢。若你真想了解我,日后大有时间,我们可以慢慢聊。” 李祈意识到自己的反常,微抿了一下唇,没把禾真的话放心上,迈开腿继续往前走,步伐还加快了些。 “欸小公子走慢些,我跟不上你。我是瞎子……”禾真故意卖惨。 李祈放慢脚步,停下、转身,认真地看着这个人。 “咦?你怎么停了?”禾真注意到李祈在看他,心里小慌了一下。 差不多的身高,声音不像……脸……不像,容稹就压根没摘过面具。何况这人眼睛还瞎了…… “咳咳咳……”禾真突然咳了起来。 还弱不禁风……不像不像,容稹可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大将军。 李祈:“你怎么了?” “从小体弱,易感风寒。”禾真垂下首,声音也带着弱弱的病态。 “……那便抓着我的小臂,我快些送你回去。”李祈莫名有点心软。 “好啊,多谢公子。”禾真甜甜一笑,凑近李祈软声道。 “好好说话,不至于凑那么近。”李祈后退一步,与禾真拉开距离。 禾真将手伸出,无处安放。 “我惹你烦了?”声音带着淡淡的失落。 李祈拉过禾真的手,放在自己的臂弯上。无意间触碰到对方的指尖,微微发冷。 “没有。我这人独来独往惯了。”李祈半牵着禾真往前走,声音不冷不淡。 “……那往后一个月的时间,还请你多担待了。” …… “你从小一个人生活在这里吗?”李祈突然问起。 “好奇我?”禾真嘴角上噙着一丝玩味。 “与你说话着实是心累。”李祈直言。 “别呀。我只是觉得公子是个趣人想和你多说说话。你若觉得我多此一举,我不再说便是。”禾真很是客客气气。 李祈淡淡地瞥了一眼禾真,又抬头望向空中若隐若现的月。 也不知道容稹如何了…… 宗罗也还未来,独留他在王宫探查但愿顺利。 …… “好了,我已送你回来,便先走了。”李祈将禾真送到房门外,欲要离开。 禾真却伸手拉住了李祈的手,“明日,我等你来接我。” 白布遮眼,更显清弱,可偏偏嘴角又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李祈看不清这个人,也看不清容稹。 不过想来,容稹日理万机,断不会来此同自己玩这过家家把戏的。 如此既然不是容稹,那也必要多以纠葛,耍性子了。 “自然。”李祈答得干脆,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禾真自然察觉到了李祈态度的转变,但也只是拢了拢袖子,淡然地转身慢慢摸着门回房去了。 追李祈,只能耐下性子慢慢地威逼利诱。禾真眸光里流转闪过一丝精光。 ————— 翌日 山庄西苑的学堂内 坐在前排的卢则撑着脸,不解地看着李祈领着那禾真进来。 目光一直跟着,直到两人坐到了一起! 李祈注意到卢则愤愤不平的视线,觉得搞笑,便做出耸肩的动作示意无奈之举。 在柳士谦看过来的一瞬间又李祈又收了动作,安静坐下,认真垂首看书。 卢则看在眼里,翘起嘴角轻笑一声。 转回头,对上柳士谦的视线,他又露出微微针对性的凶气,眼神质问:为什么?! 柳士谦有些无奈,装作没看见,将视线移在别处。 卢则动下脑子,想了一下大概明白了。想必是王后许诺的和柳士谦理解的有差异。 他无声叹息一声,用余光又往后瞧了眼李祈。 看着李祈“耐心”教着禾真。 心中莫名有点郁闷加不爽,但又无可奈何谁叫那禾真是这山庄的主人,而自己只是空有名头的闲散太子。 苦我平日视钱财如粪土,如今用时方恨少啊。 要权无权,要钱无钱。空一副好皮囊和我这放荡不羁的有趣灵魂啊。 自省自省着卢则又自恋去了。 时菱在一旁无意瞄了一眼,见卢则熟练掏出一面小铜镜,自顾端详起起了自己的美貌,露出不羁的笑。 他摇头笑了笑,顺时想起之前卢则在东宫寝殿上揽镜自顾夜不眠的场面——卢则仰躺在软榻上,翘着二郎腿,边看着镜子边大笑道:“我——玉树临风美少年,揽镜自顾夜不眠呐——” 自己还一直陪着,又是照镜子又是玩骰子的……那会还真是自由啊。 ————— 这几天天气变化无常,一大早又下起了大雨。 柳士谦便放大家一天假,好好休息一下,毕竟下雨天最适合睡觉了。当然想去学习的最好不过了。 …… 雾气蒙蒙,细雨飘飘。 李祈无聊闲逛,顺着弯曲的长廊里走动,不知不觉就走到一处木阶前,上方应是个露台,一阵一阵清凉的风从上方吹拂而下。 李祈踏上木阶,上到顶处,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一处临江楼台,四周还垂下了蓝白色的轻薄幕布,轻轻随风摇曳。 青眸一转,赫然见禾真一身月白色缎袍,静坐在其中,悠然自得地喝着热茶,倒颇有清静典雅之味,身边还站着一位侍女。 李祈不愿打搅,转身离开。可这第二步还未迈出,就被叫住了。 耳朵真灵。 “李祈,是你吗?既然来了,不如来坐坐。”禾真轻启薄唇,缓缓道。 “……”李祈背着身,心中有些犹豫。 …… 李祈走上前,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 禾真见李祈坐定,便偏头看向身后的侍女,侍女收到示意,欠身退下。 … “庄主好兴致。”李祈接过禾真递过来的茶,浅浅抿了一口。 这茶水温度居然刚刚好。 李祈眉头一挑,有些意外地瞧了瞧禾真熟练地侍弄着茶水。 “闲来无事罢了。”禾真的动作未停,弄好茶具后,悠哉悠哉地捧起茶杯,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轻轻地啜了一口。 李祈对茶没有太多感觉,静静坐着,四顾了一下周围。 细雨微风轻轻掠过,远山如黛。 “李祈,你有喜欢的东西吗?” 原本沉默的氛围突然被禾真的一句话打破。 “……当然有。”李祈停顿了一下,视线一直落在青灰色的远山之处。 禾真放下茶杯,饶有趣味地又问:“不知是什么?” 这会李祈收回了目光,将视线投在了禾真身上,浅浅打量了一下。 他看着禾真的眼睛上的白色缎布,平静道:“无非是利。” 禾真点头,心里莫名有点郁闷。 “之前听闻禾庄主喜欢青玄人?”李祈这次转问禾真了。 “是。他是我魂牵梦绕的爱人。”禾真说的很认真,但这次没有转头看向李祈了。 一种无法言喻的爱而不得的痛苦一点一点上涌至心头。禾真只觉得无能为力还有数不清的自卑…… 李祈见禾真这样,心脏莫名绞痛。虽然只是一瞬,他不解且诧异。 “……她是什么样的人?你选我来陪你,是希望我能帮你吧?” 李祈摆正心态,极为冷静地述说自己的态度,“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相信庄主如是。不然不会三番五次来‘找’我。无非是想我先说出口罢了。” 禾真虽然早就预料到李祈会有这么一问的一天,但当他真问起自己时,脑子还是会宕机一下。 他是什么的‘人’呢? 李祈你是怎样的存在呢…… 禾真的脑海里走马观花的浮现出他记忆中的的李祈。 是那年凛冬大雪纷飞,你随容炼和几位长老一道穿过百炼门清风堂的长廊,一袭玉白长衫,长长的袖袍随脚步摆动,衣袂飘逸。 墨绿色的眸子透出清冷傲气,冷艳出尘,如矜贵神祗,不敢亵渎。 堂内刚决斗完又可以多活一天, 处在满身鲜血的一身破烂的我与你清冽的目光短暂相触。 惊鸿一瞥,动心之始。 还是那次你站在斗兽场高台之上,掷出两枚飞刀让两条凶兽当场毙命,救下了在斗兽场内伤痕累累、命悬一线的我。 尽管神色始终冰冷淡漠,都无法否认你——神秘强大又危险。 我还是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你了。 后来我熬出了头,有意接近你。 你漫不经心地擦拭冰冷剑刃上的鲜血,幽绿犀利的眼睛里照出了我的年少青涩和眉目上蠢蠢欲动的野心。 你说我装的不像,本是凶兽,何苦装这小白花。 一天我惊然发现你很喜欢杀人,顶着那张绝世容颜,手握锋利的小银刀清晰地按照纹路,细致地解剖尸体。 真好我喜欢喝人血,我们是不是很般配呢。 在百炼门,我学到的——喜欢的东西就是要不择手段得到。 这世上的东西,不是我的就是别人的。 我可不想你是别人的,我要牢牢抓住你,哪怕死缠烂打、不择手段。 再后来你在世上唯一的至亲消逝了,我也如愿以偿做到了让你眼里只有我一个人。 可是你为什么再也不会笑了……为什么你麻木堕落了…… 反抗不了不得最后只能屈服了吗? 那年我第一次看到你哭了,天地苍茫,你坐在悬崖边上,眼泪一点一点从你的俊美的脸上滑落,无声无息地绝望一眼。 感觉下一秒你就会跳崖,一了百了。 但你又是那样的倔强,你什么都没说,我对上你的深绿发红的眼睛,平生第一次读懂了你的想法——我发誓要让他们血债血偿,永世不得超生! 我眼眶红了,蓄着热泪,心如刀绞,却无从安慰。 再后来你说你爱我,我感觉要幸福死了。 但为什么你又不辞而别了呢?为什么这么绝情?! 百年后我们终于再见, 你依旧清冷矜贵,戾气杀伐敛而不露,在血腥残暴的百炼门里还是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 即使百年过后,在百炼门乃至整个江湖中依旧流传着你的天下第一天才杀手的传说。让连雨这个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清秀的名字,凌冽的美貌,蛇蝎般的心肠。 曾经被誉为百炼门最强王牌的你,最有资格继位门主之位的人,最后门主之位却被我夺走了。 可笑我还以为我拥有了和你对面谈话的资格和实力,以为你想要的是这门主之位…… 以为我终于有足够的筹码和你周旋时,你却忘了我……更确切的说是你忘了我们曾经的海誓山盟和刻骨温情,对我的只有……恶心…… 眼神像是看什么肮脏之物,避之不及。 到底什么是真的?! 李祈,我恨你!我真的恨死你了! 我被你救了三次,也因你死了三次。 第58章 过往苦楚 由爱生恨,我用尽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卑劣手段去拉近我们的距离。 可最后只证明了我的愚蠢和你绝不回头的决绝。 李祈,你凭什么忘了我! 你该和我一样痛不欲生! 针锋相对的明争暗斗、绝不手软的血拼、丧心病狂的囚禁…… 就这样吧, 阴暗潮湿的密室里,伤痕累累的我抱着被锁链捆绑着、同样伤痕累累的你。 我们就这样撕咬、舔舐一辈子吧。尽管这次我们的身体绝对密不可分,彼此的心却如隔天堑…… 直到残酷狗血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原来你就是那位叱咤六国朝堂的天下第一权臣——燕罗。 一百年的时间里,你又换了一个身份。 武是江湖中杀人不眨眼、令人闻风丧胆、毫无败绩绝对一剑封喉的杀人狂魔。 文是朝堂中洞悉人性、杀人于无形、掌握悠悠众生生杀予夺大权的绝世权臣。 只需一步,你就可以一同六合,成为天下共主。 你真的太强了。 而百炼门是你连接这一切的钥匙,我对你而言只是个还能用的棋子。 千疮百孔的感情,无法逾越的地位鸿沟,我该拿什么去挽留你呢? 一切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可笑。 你再一次毫不犹豫的离开,我绝望挽留,你冷冷回眸,居高临下的扔下两个字:“愚蠢。” 我心凉透了,毫无颜面的瘫软在地,百口莫辩。 …… 原来你是神啊,是青玄的神明——神秘高贵的青龙神族啊。 是我有眼无珠。 我知道我犯了弥天大错,是我背叛了你,是我害你万劫不复,我死不足惜。 但你真的没爱过我吗? 如果没有你为什么要救下奄奄一息的我,为什么在我十八岁的时候给我取字习真?习真——回归正轨,你觉得我有可能吗…… 我无可救药的爱上你后,你却依旧冰冷地告诉我,我们绝无可能。 你知道我的一切,而我几乎到彻底要死的时候才知道了你的真实姓名。 李祈! 混蛋李祈,你太特么狠了! 凭什么早早替我安排好了一切后路——什么嘛?!把你不要的东西(百炼门门主之位)拱手相让给我吗?我只会这么认为! 少用那种高高在上的蔑视眼神看我,我会证明我足够有价值留在你的身边! 你凭什么自己孤身赴死啊!万劫不复的该是我啊! 我要救你于水深火海,哪怕灰飞烟灭。 我要你永远欠我,我要你永远记住我! 但我若只是一个物尽其用的棋子,我不认! 以前你说我是一只难以被驯服、只会撕咬的野兽,但你对我为什么就不可以多一点耐心呢?我会听话的啊,你为什么就不肯哄一下我呢?就一下,真的我只有你了。 一死一生的结局,李祈我们怎么就走到了这副田地了呢。 禾真想到这,苦闷闭目流下泪来。 终是黄粱一梦,美好破灭才是常态。 “你怎么了?”一道声音突兀的传来,把禾真拉回现实。 李祈看着这人发呆这么久,最后遮眼的白布还被眼泪浸湿了。 清风吹来,禾真垂首毫不在意地用手拭掉脸上的眼泪,“抱歉失态了。”客气疏离的话里带着无法言喻的忧伤。 李祈摇摇头,想安慰却无从下口。 “之前我们说到那来着?”落寞的禾真勉强对着李祈挤出一抹笑容。 李祈微微皱眉,不明白禾真到底回忆起了什么,现在身上完全没了之前隐隐的殷切切的狡诈感,反而有一种虔诚的气质透出。 “……说到你意中人究竟是怎么的一个人。” 禾真轻啊了一声,恍然想起来,眼睛被白布掩盖看不出情绪,薄唇轻言道:“他是一个很要强的清冽美人。” “很要强?” “对很要强,吃不得一点怠慢。强势又独裁,还薄情冷血。” “那你喜欢她什么?”李祈眼睛微眯露出不解的神情,“难道因为美吗?” “一开始确实心动于他的容颜和气质——清冷矜贵,孤傲不群。他和一切都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我喜欢他的特别。” “后来我也说不清楚对他的感情了,反正就是想得到他。”禾真扬起头苦涩一笑。 “……那你们在一起过吗?”李祈现在还是很不能理解所谓的爱情。 喜欢和爱一样吗?喜欢一个人或爱一个人,就一定能和那个人在一起吗? 显然不能。 李祈还是觉得爱情这种东西可有可无。萌生了爱的想法只会增添烦恼。 “在一起过。那是很幸福的三年。”禾真终于露出笑颜,嘴角愉悦扬起,可不到一秒又丧起脸来。 “我追了他八年,在一起三年。刚好整整十一年,还和我们的年龄差对上了。” “你年纪较长还是?” “他年长我十一岁,也确实是个大哥哥的模样。” “!大哥哥?!男子?”李祈错愕。 禾真象征性的点点头,“对,很意外吗?” 李祈说不上来心里的那种感觉,他的内心对情爱这些事还是保守的。 男子与男子之间真的不是有违常理吗? 可这时李祈脑海里又突然浮现出容稹的脸来,以及容稹对他的心意…… 他大概就是心血来潮吧,我算不上什么。李祈经历了太多,习惯做最坏的打算。 禾真预料之中见李祈沉默了。他心里其实很明白李祈确实是一个激进又保守的人。 “当年我对他表明心意时,他也是很诧异的。在常人眼里,却是有违常规。但我爱他,而他正好是男子,仅此而已。”禾真玩笑中慢慢说得严肃。 李祈似懂非懂地点头,又想到了一点,“那你的眼睛以前应当是可视的吧?为何如今……还有你们为什么又分开了?” 禾真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以前我的眼睛很好,自认为可以看到天地万物。但被欲望蒙蔽双眼,一步错步步错。亲手断送了自己的未来,埋葬了我和他刻骨铭心的爱。” 李祈静静聆听着禾真的讲述,眼中闪烁着好奇与探究的光芒,仿佛能透过很真的叙述,窥见那一段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他有他的野心,我有我的疯狂。那会大家都不认可我们的感情,可我偏不认命。后来事实证明,两个强势的人在一起真的太难了。总要有一方服软,否则很容易两败俱伤。” “就是兜兜转转,反反复复的折磨吧。最后一次我过于自大,咎由自取,被毒瞎了眼了。之后便来到这里。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找他。”禾真话中透露出一丝沧桑与感慨,让李祈不禁为之动容。 李祈轻声又问:“那你找到他了吗?” 禾真转过头,白布之下的眼睛灼灼看着李祈墨绿色的眼睛,微笑着道:“找到了。”我再也不会放手了。 但只有你还在这个世上,我还没死。我就一定会去到你的身边,一直爱你。 李祈你是我容稹唯一的妻。 李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敏锐地感知到了禾真对过来一份灼热的视线,但又转瞬即逝。 “那不知我如何能帮到庄主?”李祈耐下性子,继续了话题。 现在主要目的还是争取到禾真这个人脉。 “日后你待在我身边,我慢慢告诉你。只有你才能帮到我。”禾真一改方才的苦楚脸色,嘴角轻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第59章 雨夜心机 夜幕降临,大雨如注,敲打着山庄的屋檐,发出清脆的声响。 厢房内,烛光照亮了十来个人的脸庞,他们围坐在一起,气氛还显随和。 这山里近几日大雨连绵不断,柳士谦因事下山,大伙闲来无事,便聚在了一起,打算寻个刺激听个志怪故事,过过瘾。 为首的罗然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故事:“相传,数千年前,在人间东南方向有一处瘴气密林——生灵勿进的禁忌之地,幽林深处是一个寒潭,关押着一条深渊巨龙,谓曰横妖。” “传闻它早已化为人形是一个风骨铮铮的宗门天才,却因情入魔,异常猖獗,祸乱一方。” 众人听的正起劲,忙问,“然后呢?” 卢则听着这故事有些熟悉,心想:“我洋洋洒洒真假混杂的写下的历史,居然被流传了下来……不过横妖,这不是那个‘人’的过往吗?我可没编入他的过往到这个世界里啊。罗然如何得知?” 想起陈年往事,卢则莫名心烦,遥想当年那个‘人’被各方势力联合围剿,扣押至上天庭,受尽极刑,而那时的李祈还在人间未雨绸缪,忙的得不开交。不怀疑是那容炼故意瞒他。 在李祈知道得知他的亲弟弟被如此对待时(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已经是人间三年后了。 李祈直接孤身杀上上天庭,解开神力封印,直接折了上天庭一半的人。 可最后也无法挽回至亲死在怀里的事实。虽然他后来被救回来了,但李祈深深陷入了自我怀疑。 青玄是上古神族,逢乱必出。匡扶正义,守护众生是他们的责任和使命。 李祈受命行事,雷厉风行地筹谋,试图无战促合,却被这群天界上仙背刺。 所谓的伯乐——容炼为了一己之私,满口为了李祈大业。却让李祈差点永失这世上唯一的至亲,后悔终生。 李祈一度陷入低迷,如同行尸走肉。也是那时让容稹有了可乘之机…… 孽缘啊! 满满的愤慨和无奈积压心头,卢则气得不行却又不能发作。只能眯眼,叹气。 不过还好,如今重来一世,我定会让你如愿以偿的。卢则回头直直看向李祈所在的方向,神色坚定。 李祈微怔,不知卢则何意。张口想问,卢则又把头转回去了。 罗然讲故事的声音还在继续,“然后啊……………” “…………横妖惨死于上天庭,消散于天地。” “不错,死的好。”有人听完拍手叫好。 一人发声,一个两个的开始附和。 卢则拧起眉,厌恶地啧了一声。 “不知全貌,就妄下定言,平日可有认真听先生教诲。” “?”那人听见,登时木起脸初觉有些不明所以,后又回怼道:“那大妖祸乱一方,被正道所除。难道不正是大快人心吗?” 卢则沉着脸,碧眸里划过一丝恼怒,“……罗然你来说,这横妖有何作为。” 本想劝架的罗然突然被点名,挠了挠头,脸上带着歉意,“我还没说完呢。这故事奇在这大妖法力无边,却一心求死。他死后,我也原以为民众都是拍手叫好,可看到那史书最后一页,居然发现那些民众纷纷为其哭丧。” “原来那大妖虽杀生无数,但杀的无不是穷凶恶极之徒。且当时诸侯混战,民不聊生。各地饥荒不断,而横妖所在之地,不仅免除了战火,还衣食得安。” 罗然说完,扫了一眼众人的脸色,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总之,不了解真相的我们还是不该随意评价别人。我其实知道的也不多,今晚也就是简单和大家分享一下这个奇闻。” 方才称好的那个人撇了撇嘴,轻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卢则听见,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嘴角微皱露出不屑。 这个小插曲自然也被禾真看在眼里,他心里五味杂陈,他前世也是后期才大概知道了一些关于那个‘人’的一些事,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个时候正是李祈最失意的时期。 禾真心里转念一想,又突然庆幸还好当年自己风雨无阻地陪在了李祈身边。 八年的陪伴换来了神明三年的爱,或许挺值了。 “但是我就是欲壑难填啊,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啊。”禾真抿着薄唇,心中歇斯底里的大喊。 李祈不喜欢听故事,感觉是在都不痛不痒地浪费时间。 他眼头一晃,无意间看见了禾真衣袖下圈起拳头的手。 “你怎——” “带我出去透透气,好不好。”禾真却突然把头靠近李祈,袖子下的手还直接拉住了李祈的左手。 李祈看着禾真突如其来的展露脆弱,眼神向下掠过,禾真的手还拉着我,蓦然心中一晃。 …… 雨停夜静。 “你怎么了?”李祈扶着禾真坐到凉亭石凳上,顺势抽出被禾真拉住的左手。 禾真的头跟着李祈抽出的手上扬了一下,无声叹息一声,沧桑着脸道:“想起故人了……” 然后伸手摸索着方才叫侍女取过来的酒坛子,碍于李祈在。禾真不敢露馅,保持着瞎子的模样,摸了好一会才把酒坛子拉过自己这边。 “你那位爱人?”李祈视线投在禾真身上,看着禾真艰难的动作,顺手帮他倒了一杯酒。 禾真接过酒,一饮而尽,他看着空空的杯底,不敢去看李祈的眼睛,幽幽道:“对,我想他了。” ————— 厢房内 罗然在大多数人的要求下改讲鬼故事了。 “相传,在这附近的山林中,有一座被遗忘的古墓。墓主人生前是位恶霸,死后化作厉鬼,时常出来作祟……” 话音未落,屋内突然一阵冷风吹过,烛火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众人脸色骤变,心跳加速。 大多人都开始有些紧张了,但又异常兴奋。 时菱眉头一跳,握紧了桌子下自己的手。 又偏头看了眼旁边的卢则,这人神色极为自然甚至还目光还带着隐隐期待。 时菱咽了一下口中的唾沫,定了定心神,还是继续听吧。 罗然见状,故意加大了故事的恐怖程度:“且那厉鬼最喜欢找那些夜晚独自外出的人下手,它会先出现在你的身后,然后一把抓住你的脖子……” 随着他的描述,众人仿佛看到了那个恐怖的场景,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不少人直接开始抱团,甚至有的还直接抱来了被子把自己包裹住。 突然外头又下起了大雨,还附上了一道惊雷。 众人惊呼不已。 时菱也被吓到了,身体猛得先上一跳,膝盖磕到了桌角,钝痛感立马蔓延开来。 “嘶……”时菱痛的倒吸一口凉气。 “磕到了吗?”卢则心细,扭头看向时菱。 时菱本想说没有,可在看到卢则的关心的眼神时,嘴比脑子先做出动作,“嗯”了一声。 “你先揉一下,要紧的话,先先回去上药吧。”卢则轻声安抚着时菱。 这时,有人突然尖叫起来:“啊!我看到了!” 众人一愣,齐齐看向他。他脸色苍白,手指颤抖地指向窗外:“窗户外面……有人!” 众人顺着他的手势看去,只见窗户上倒映着一个模糊的身影,仿佛是那传说中的厉鬼。 时菱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 卢则有些讶异,没想到时菱居然害怕这个。他的脑海里闪过前世时菱不苟言笑,身正谋权的模样。 一时感慨,前世倒是没看出来过。明明是个冷情冷性,一心求权的臣子。 “别怕,这个世上没鬼。”卢则拍了一下时菱的肩,很笃定得安慰道。 毕竟这个世界由他和那个‘人’联手构建,他没有设置,那个‘人’应该也不会设置鬼这种东西。毕竟光是人就够闹心了的了。 罗然胆大地站了起来,走到窗户前,打开窗户。 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夹杂着雨水的气息。 他探出头去,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没看到。 他回头对众人轻松道:“许是只是看错了吧,这外头什么都没有。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大家无需过于惊慌。” 然而,众人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平复下来。 第60章 各怀心事 夜幕沉沉,风雨无情地拍打着屋顶和门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厢房内的大多数人由于听了恐怖故事,加上外头风雨交加都害怕地不敢妄动。 罗然见他们这样,捂脸一笑,原来你们这么胆小啊。 最后还是三三两两结伴回去,还相邀同榻而眠。 其中三个女生相视一眼,也是结伴回去了。 卢则看着大伙渐渐走远,回头往厢房内扫了一圈,就是不见李祈身影,“李祈呢?” 时菱听见,敛起异样的情绪,轻摇了一下头。 “我也不知道啊。”罗然对上卢则的视线,耸了耸肩。 卢则蹙眉,他明明记得一开始李祈是在这厢房内的啊。 “好像和那位庄主出去了。”一道声音传出。 “什么时候?”卢则追问。 那人低头回想了一下,“应该是罗然讲完一个故事的时候吧。” “……好。” …… 厢房内人都快走光了,最后只剩卢则和时菱。 时菱看着坐在椅子上把失落写在脸上的卢则,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他走到外边看着雨势转小了,转身望了卢则一眼,犹豫了一秒后喊道:“夜雨转小了,不回去吗?” 卢则懒懒地抬起眼皮,沉默了半晌,支支吾吾道:“我没带伞。” 本来卢则是打算借机让李祈送他回去的。这下好了,听个故事入迷了,把正事忘了,连李祈走了都不知道。 时菱瞧了卢则一眼,又怎会不知他的心思。 无非是想着和李祈共撑一把伞的。 “那要我送你回去吗?”时菱扬了扬手中的伞。 “……”卢则有些犹豫。 “我听完那故事心头感觉有些慌……你又没带伞,总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等雨停吧?倒不如你先和我一起走。”时菱故意露出弱势一面,神情却依旧冷静自若。 要是卢则一个人留在这,着凉受寒了,自己没法和王后交代。更没法和自己交代。 夜雨绵绵,微风轻拂。 卢则和时菱共撑着一把油纸伞,慢步走在通往庭院的石子路上。 时菱身穿浅蓝色长衫,领口处用银线绣也若隐若现的水云纹。 他右手持着描有绿竹的油纸伞,眉目淡然中透出一股书卷气。 而卢则则穿着红白色相间的缎袍,袍内露出金色镂空的桂花镶边,腰间还系着玉带。 时菱不时目光短暂的落在卢则身上,心中蓦然想到,他总是喜欢打扮自己的。 两人相识已久,志趣虽不甚相投,但过往也时常一起分享趣事见闻。 但自从李祈来了之后,卢则就一门心思扑在李祈身上了。 时菱不失落是假的,但他伪装的很好。 豪气洒脱的卢则根本发现不了。 下了雨,路上散落了一地的落叶。 鞋子踏在落叶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时菱垂头看着地面,浅浅的积水映出他略带惆怅的面容。 他试着挑了挑眉毛,但表情还是寡淡。内心思绪又漂浮了起来,卢则是自由散漫的风,又怎会回头久留念故人。 想到这,时菱丧气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吗?”卢则突然出声问道。 时菱闻声霎时间心中掀起涟漪,微抬起头看了过去,可在要对上卢则的眼睛时,又及时偏回头看向前方,双目退回无光状态,淡淡地说了句,“没什么。” “感觉你心情好差。”卢则的眼睛和时菱一样看着前方,又顺手握住伞柄,“我来吧。” 时菱迟疑了片刻,放开了手。 卢则将伞撑高了一些,正巧这时轻风裹着小雨从时菱那边刮来,他心细的把伞往时菱那边倾斜。 时菱心思细腻自然注意到,心里莫名一暖。 “是因为这几天下雨吗?”卢则继续着上个话题。 “……”时菱不知怎么回答,一时失神。 “小心脚下。” “?…!” 卢则注意到时菱脚下前方又有一个略大的水坑,而时菱没看到。他直接一把拉过时菱,一下力道没控制好,时菱的头直接撞到了卢则的胳膊上。 时菱:“嘶嗯……” “没事吧,哈哈哈。”卢则抽出空着的右手,揉了揉时菱的头,声音带着爽朗的笑。 时菱懵了一瞬,怔怔地站在离卢则只有一小步的位置上,在听见卢则的笑声后,眼睛、嘴巴比脑子先做出了反应,皆微弯起来,展露出了细微愉悦的笑意。 他抬起头,澄澈的黑眸里倒映出卢则那张健气深邃的脸。 时菱白皙微凉的脸上慢慢升起热意,微微发烫。 又后知后觉到卢则在揉他的头,顿时红了脸,连带着脖子红了一片,露出淡淡的粉色。 “还疼吗?”卢则还未察觉,一本正经地微弯腰,低头对上了时菱的眼睛。 近在咫尺的距离,可以清晰看到对方的脸上的细节,还有眼里的情绪。 “!”时菱被卢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猛地睁大眼睛,然后略带慌乱避开了卢则的视线,还后退了好几步。 太近了,爱意会被发现的。 或许它也还算不上爱,但无一例外会被卢则突然无情蒸发掉或又突然灌满的。 时菱对于卢则的感情是还未拥有回应就已开始患得患失了。 “?”卢则意外时菱的举动,不喜欢被人靠太近吗? 卢则心里忽地涌起了前世对时菱的印象——独来独往、目的明确的严谨清冷时家大公子啊,最讨厌吊儿郎当的麻烦人了,比如我。 还是现在好啊,多了温润少了冷气。 卢则如实想到,还好现在的时菱不讨厌我,所以做做伴还是行的。 若日后他又长成了像前世那样的性格,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这样对我对时菱都好。 卢则又陡然忆起当年的旷世悲剧,眼里滑过一丝复杂之色。权谋深海,一旦入局,谁无法独善其身。这次我也不例外。 不过现在,时菱还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我依旧是苍凌太子,所以为什么不一起玩呢! 左右不过,人生一场,年少且轻狂。 卢则大多时候都喜欢把问题简单化,奉行随心所欲。 想通后,他直接抬手搂住时菱,“时菱,不要不好意思哦~” 时菱被搂住的瞬间,身体下意识向上一抖。 “让我来抚慰你失落感吧。毕竟之前我失意时都是你来陪着我。我可是知恩图报的人呢~”卢则笑的洒脱,豪不做作。 时菱任由卢则搂着自己,往前走,无心听卢则絮絮叨叨说的一大段话。心里泛起苦涩,又是这样。 未来我到底该以什么身份留在你身边,能关心你又自然得体不引口舌呢? 能说出“我陪你。”这样的话来,会是很亲近的人吧…… ————— 夏季一下雨,就有好多飞蛾寻光飞入房间,翅膀沾水落地扑腾,再也飞不起了。 李祈扶着喝醉酒的禾真,无意扫到了地上的飞蛾。 “连雨……连雨……”脸颊微微泛红的禾真,嘴里嘟囔着一个人的名字。 李祈把他弄到床榻上,没听清禾真说什么。 于是他凑近禾真,扬声一问:“你说什么?” 禾真的脑袋枕在柔软的枕头上,动了动嘴角,“连雨……连…雨……” 李祈挑眉,心想: “连雨?莫非就是禾真的那位意中人?那位很要强的清冽美人。” 这名字乍一听确实清冷,倒想见见这真人了。 第61章 玩脱了 夜深雨止 李祈回到卧房,用火折子点着蜡烛,房内才明亮起来。 烛火闪烁间,李祈猝然发现桌案上有一封信。 “?”李祈蹙眉,四顾周围,一切正常。 他带着疑惑,拿起了那封信。 信封上赫然写着“李祈亲启”四个大字,这让李祈更一头雾水了。 李祈打开整齐折好的信,再看到里面的内容后,嘴角下意识勾起露出一抹浅浅的又略带得意的笑来。 【至李祈: 见字如面,展信舒颜。别来无恙,久疏通问,时在念中。当初实有难言之隐,同你说了些糊涂话,莫要见怪。自你离我而去,月余来,心甚挂念。今日才发信与你,实乃顾虑颇多。江湖险恶,世事难料,你在外历练,定要多加小心,保重身体,不可大意轻敌。 另外,生活琐事虽小,却也关系到你的日常起居。你离家已久,不知道近来生活如何,是否一切安好?银钱方面可还够用?若有不足,尽管告知于我,为师定会设法相助。 …… 妙人伴身,勿忘习真。真情切意永不改,多疑善虑实不该。书不尽言余侯面叙。 容稹】 李祈看完信,莫名心情舒畅,嘴角翘起若隐若现的弧度。 他翻动纸张,无意瞥见信纸背后写了一段小字——一别两地同风雨,我望明月月望你。 一时不明容稹用意,但是 ——看来呢,你也会紧张我一去不返,爱恋他人啊。 ——不过能把信送到这,本事可真不小。容稹你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呢? ——真情切意永不改,你最好是。 李祈把信来回看了几遍,最后把它按原有折痕折好,小心放回信封里,又把信锁进了抽屉里。 他推开窗,抬头望天,夜沉无月,青眸又朝东边青玄方向望去。 忽有清风徐来,李祈才缓缓低声道了句:“愿你也一切安好。” —————— 而另一边在榻上躺着的禾真缓缓睁开眼,烛火微光间,他坐起身,心想,“不知道李祈看到信了没有。” 他为了写那信,可是写写撕撕了几十张纸啊。文绉绉的东西他真的不大会写,也写不习惯。 禾真当下脑子清醒的很,取下盖住眼睛的白布,来回眨了眨眼,又从袖袋里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一个黑色的小药丸服下。 原本无神浑浊的眼睛,渐渐清明起来。 这样的清晰的视觉,还真是久违啊。 为了乔装成真正的瞎子,容稹真的拼了。 他起身下床,来到在窗边,看向对面李祈房间的方向。 小雨随风从窗飘洒进来,一些淋到了禾真脸上,他抬手摸了一下脸,指尖沾上了白色粉末。 他低眸一瞧 ,倒把这茬给忘了。 …… 禾真洗去脸上特制的白粉后,恢复了本貌肤色,不算太白,带着一丝阳刚的微黑色。 最后他干脆洗了个澡,换了身修身的黑色衣服,把长发高高束起,清爽十分,也是妥妥的丰神俊朗。 白色、宽松的款式对容稹这种大老爷们来说,真的不得劲。 好了,现在夜深人静。 容稹直接利落撑伞而出 ,迈步向李祈所在之处前进。 夜色沉寂,月华如水,整个山庄都透出幽深静谧。 容稹走在曲折的长廊之中,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 他来到李祈房前,里面透出烛火微光。 之前李祈可没有留灯过夜的习惯,背后缘由也是心酸——深宫里受尽冷落的皇子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要节俭。 不过现在怎么…… 容稹想到了什么,脸上滑过一丝心虚。想来是那次出格了,李祈有所察觉。 夜风穿廊吹拂而过,容稹站在房外犹豫了片刻,最后抬起手小心推门而入。 容稹熟练关上门,扬头瞄了一眼远处躺在床榻上的李祈。 还在睡。容稹心安地来到桌案前,却发现今早自己趁李祈不在,偷偷放过来的信不翼而飞了。 岂有此理。 正当容稹打算俯身查找时,“什么人?”李祈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清冷中带着几分冷厉。 容稹的心头一震,李祈的脚步声还在不断向自己靠近。 糟了。 容稹立马眼疾手快地用银针将烛火掐灭。 “嗯?”李祈更加警惕,手持匕首不断向屏风处的人靠近。 容稹心想看来这身行动是脱不掉了,只好赶紧抽出袖口中的白布绑在眼睛上。正当他准备下一动作时,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直接抵在了他的喉间。 “说话,你来这有何目的?”李祈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来到那人背后,声音很冷。 容稹垂眸瞧了眼匕首所对的位置,与皮肤只有一毫之差。李祈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他喉结下意识紧张一动。 “抱歉,是我。”容稹庆幸还好声音,自己还是可以伪装。李祈之前未见过我的全貌,现在我还蒙住眼睛了,应该还能混过去。 “禾真?”李祈听见那人声音,一时诧异。 禾真见李祈的匕首移开了一些,才缓缓把身体转了过来。 “我……我就是酒醒了,想和你道谢。”容王强装镇定,声音中却难掩几分局促。 “这里离你的卧房距离可不小。你一个人来的?”李祈的眼神里带着审视,匕首依旧架在禾真脖子上。 “还直接走到了这里……”李祈的用余光瞥一眼禾真身后的桌案,“在找什么呢?”视线回到禾真那副被白布盖住的眼睛上,眸光意味不明。 被李祈连续发问,容稹心慌了一下。要是现在掉马了,可就糗大了。 “紫衣送我来的,至于在桌案这……是因为我想送你个东西,以作你多日来对我的帮助。” 李祈沉默不语,静静看着这个人要怎么解释。 “……我以为你睡下了,便打算将东西放你桌上。没想到,我还是惊扰到你了。实在抱歉。”容稹汗颜,鬼知道他这次快把脑子转烧了,才勉强圆回来。 李祈听后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哦?那紫衣现在何处?庄主故意掐灭烛火,又作何解呢?” 容稹被李祈的话问得哑口无言,他低下头,避开李祈的视线,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我……”他犹豫了片刻,抬起头正色道:“紫衣送我到这后,我差她回去了。” “不怕自己回不去了吗?”李祈轻挑起眉,语音中带着淡淡的杀气,反问间收回了手中的刀,套上刀鞘收回衣袖里,杀气也随着李祈的动作消匿下去。 禾真敏锐感知到了,李祈把刀撤下去了。但可不代表危机解除啊,对李祈而言不过是“禾真”还有利可图。 这刀是李祈之前在朝州精挑细选的一把,锋利无比且十分轻盈,用于近身暗杀最合适不过。 “……我摸个拐杖,也还是能走回去的。至于你说的什么烛火,我是一点都看不到啊。”禾真露出苦笑。 李祈闻言冷着脸,“是吗?”语落便直接伸手取下了禾真覆在双目之上的白布,禾真被突如其来的动作震惊到。 第62章 相互试探 “眼睛不瞎啊,师父。”李祈眼睛微眯露出青幽色的暗芒,声音不疾不缓,但尾音中带着一丝胜者的得意。这话这场面,简直犹如被猎物反杀。 禾真一阵恶寒,玩大发了。 “怎么了?”李祈见禾真突然发愣许久,不露声色地微微皱了下眉。 这也很和容稹很像,喜欢发呆、沉溺在回忆里,露出复杂、痛苦的表情。 “嗯?”禾真被李祈突然冒出的话拉回现实。 眼睛还能感受到白布的存在,李祈还没发现我的真面目。刚才的景象是因为害怕脑子里假想出来的。 禾真缓了一口气,顾不上额头冒出的细汗。 “我是考虑不周,不该深夜造访。”禾真一本正经道,另外又摸出了袖袋里的一块乌金色的方正小牌,另一手拉过李祈的手将令牌递了过去,“此物乃是答谢,如今也可作失礼补偿。总之实在对不住。” 李祈瞧了眼禾真递过来的物件,握在手中沉甸甸的,黑暗下也难掩它的微弱光华。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看着禾真那张英俊而略显憔悴的脸庞,还有着和容稹那如出一辙的喜欢夜访的习惯,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涟漪。 “你......”李祈刚想说些什么,却又突然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雷声打断。紧接着,一场倾盆而下的暴雨砸在了屋顶之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李祈被这雷声吓了一跳,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他迅速回过神来,看向禾真,却发现他正紧紧地上用双手抱住双臂,身体微微颤抖着。 他怕打雷? “你......你没事吧?”李祈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担忧。 禾真抿着微微发白的唇,摇了摇头,“我……无碍。”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和微弱,“只是刚才被雷声吓了一跳罢了。” “这东西你收着,我先走了。”禾真把令牌再次塞到李祈手中,不等李祈反应就要转身离开。 李祈拦住禾真去路,把东西也塞回了禾真手里,“此物贵重,你收回去。今夜之事,我就当没发生,还望庄主体谅。没有下次了。” 话音刚落,窗外,再次雷声隆隆,闪电划破天空,照亮了整个大地。那白紫色的光芒,虽然短暂,但却足以让人感到震撼和敬畏。 一阵狂风随之呼啸而来,将屋外的树木吹得东倒西歪。紧接着,暴雨如注,倾泻而下。房屋的瓦檐在雨水的冲刷下,发出潺潺的流水声。连天的雨水,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李祈重新点燃起蜡烛,无意发现了桌底下的一枚银针,他俯身捡起来,仔细一看,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麻烦了。”坐在椅子上的禾真微垂着头,露出鲜少被见到的低姿态。 李祈站起身,把银针收了起来,听着屋外“哗啦啦”的大雨声,耸了一下肩。 “外头雨势太大了,况且归根到底这里是你的。整个山庄都是你的。” 故意示弱的禾真闻声抬头,嘴角扬起若有若无的笑,心道:“那你是我的吗?” …… “禾庄主是哪里人?” 李祈不是爱攀谈的人,利诱除外。 夹杂着细雨的晚风透过窗缝吹到皮肤上,别有一番清凉。 禾真窝在床上,黑色长发垂落在肩,衣襟松散,他半撑着脸,饶有兴致地缓缓出声道:“家乡在东边的小国,目前暂住苍凌。你有兴趣?”尾音带着小钩子,直接“反客为主”。 “想听听,不知有无殊荣?”李祈正襟坐在椅子上,先一步露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周正的眉目间仍旧挂着隐约的傲态。 禾真轻声一笑,霸道李祈果真从小如此。 “(容)……禾…家祖上是强盗,靠烧杀抢掠发家。直到我祖父那一代,才开始转为经商。一富裕起来,多般贪念油然而生,他开始走江湖门派的路数,广招贤才,在江湖上小有名气。我的意中人便是他的最得意的门生,有了他的加盟,这个门派在江湖的地位不容小觑。但人寿有命,凡事都要有个继承。我祖父是个狠辣的人,情事上倒是专于我祖母一人。祖母为他生下来一个男婴,不久便郁郁而终了。” “禾家独苗,自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祖父忙于江湖公务,疏于对他的管教。他自然而然养成了骄奢跋扈的性子,不学无术还流连赌场花楼。我就是他与一个禾家婢女鬼混所生……” 李祈眉头微蹙,感觉这禾家关系也太乱了。不过听禾真这漠然的神色,应当是早就释怀了。他也不用刻意安慰禾真,毕竟禾真定是有非凡手段,才能走到今天的。 “我那风流的爹,风流至死。什么都没留下……哦,不对,唯一留下的就是十来个同父异母的孩子。而我娘在生我没几天就被我那祖父给处死了。很显然我是最不受待见的私生子。之所以没立马杀了我,是因为有个算命先生给他算了一卦,说在他这群孙子中有异者可令门派屹立不倒。是谁他没说,但总归留了我一条性命。”禾真的语气变得有些随意无谓。 “我在禾家夹缝生存,过着过一天是一天的日子。直到……“禾真说到这,脸色才变得有些激动。 李祈抬眸看去,平淡道出俗套的剧情,“无非是你那位意中人救了你。外加他容貌美俊,你理所当然的沦陷了。”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禾真骨子里多多少少也是风流的主。 禾真扁了扁嘴,对李祈的话他无法反驳,语气里露出无奈。 “是啊。他救了我,我喜欢他,就这么简单。可偏偏爱而不得又得而复失,够让我悔恨终生了。” 两辈子都铁了心来追你了。 “错了就是错了,不合适就是不合适,你为何偏要勉强?“李祈微皱起眉,有些不耐烦。 另有你说禾家有个门派,风头不小。可如今江湖从未有什么禾家传闻,要么你的话掺了假,要么就是你用手段亲手结果了它。李祈心中猜了大概,不由觉得禾真是会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 禾真哑口无言,良久才苦涩又绝望的道出,“起初我只觉得他是悬崖峭壁的冰花,我只差一点点、一点点就可以把他摘下来了。我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摘到了,才猛然发现他是悬崖边上被冰雪覆盖蛰伏待飞的雄鹰。” 他不会回头,但我会死皮赖脸啊。 “好事多磨,我心长在他那了。若真是勉强,那便是勉强好了。”禾真挑眉一笑,毕竟早就早就下定决心要和李祈纠缠不休了。 “届时还望李公子,多多相助。” 李祈眸光一顿,从容挂起官方的笑,“自然。只是……” “事成之后,禾某必有重谢。至少钱财打点上,你丝毫不用费心。” 达成共识的二人,相视一笑,“合作愉快。” 第63章 激动 “此行非为游历,乃是为了让尔等更好地理解世事,体悟人性。” 学堂内柳士谦一脸正色对在座的各位严肃道。 学子们闻言,皆感振奋,纷纷表示愿意前往。 “四人一组结伴下山,遇到难处可回来我商量。” 众人组好了队,各队长上前领取台上的卷轴和经费。 * 晨光照耀,绿叶青葱。 一处小院内,卢则等人围坐一起。 卢则激动的打开卷轴,“我们的任务是——” 李祈、时菱和罗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抓捕出逃的犯人。”卢则一改方才的激动,眉头微皱。 “哇哦!好酷。”罗然亮起双目,“终于可以施展一技之长了。” 李祈和时菱都注意到了卢则表情的变化。 “为何忧虑?可是这犯人……”时菱先问出了声。 卢则摇了一下头,把卷轴递给了时菱,示意他们一起看一下。 鹊县,前世卢则并不记得苍凌有这个地方。另外,苍凌不兴商贾,所谓的大富商更是凤毛麟角,其中绝没有姓禾的。 凭空出现的地方、莫名出现的人,都是不可控的变数。 卢则无声叹气,看来有的忙活了。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且看小爷如何杀他个漂亮。 卢则站起身来,居高临下俯瞰山下,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展颜一笑。 他身着一袭银红色劲装,沐浴在温和的阳光下,如火花般耀眼夺目。 紧身的设计完美地勾勒出他修长而有力的身材线条,隐隐约约透出肌肉轮廓。 下身的长裤包裹着那双笔直的大长腿,裤脚巧妙地扎入了黑色皮质、银色纽扣装饰的长靴之中,不仅增添了几分时尚与个性,更显其身姿挺拔如松。 李祈几人看过卷轴都大概了解了任务后,回头就见卢则这副花枝招展的模样。 罗然翘起嘴角,“啧啧”了两声,心领神会的眯眼笑了笑,还不忘看看李祈。 李祈无言,收起卷轴,迈开腿往山下走。 罗然见状,故意对着卢则高声道:“卢则还不走啊?李祈可是下山喽。” 时菱看了过去,正巧看到卢则卢则转身回眸一笑,顿时慌神,下意识低头。 “当然走!” “李祈,等等我。” 不等时菱反应,卢则就头也不回地奔向李祈。 时菱眼睁睁看着卢则兴奋的跑向李祈的方向,快追到时,直接一胳膊捞住李祈的肩。 李祈好像习惯了卢则的闹腾,象征性地推了一下卢则后就看着地图,自顾往前走了。 一如既往的冷漠。 卢则则跟屁虫似的黏着李祈,寸步不离。直至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山路转角。 罗然见前面的两人相处的还算不错,开心一笑,也赶紧追了上去。 路过时菱时,见他脸色有些难看,一时不明所以。 “时菱,你脸色欠佳所为何故?”罗然是热心肠,停下脚步,关心道。 时菱动了动嘴唇,本是不愿说话,但看到罗然关切的眼神,声音不冷不淡道:“无事,仅因不愿多处走动罢了。” 罗然似懂非懂地点头,心想也是——时菱喜静,不喜欢太闹腾的地方。 看来这次出任务,他多有不适,得多多照拂一二。 于是罗然故意放慢脚步,和时菱一慢步下山。 时菱心细自然注意到了,偏头看了眼憨憨阳光的罗然,大概猜到了什么。 不作过多言语,静静向前赶路。时菱的心绪鲜少外露,有事无事皆一人默默受之。 第64章 线索 众人见状有些不明所以。 阿三见老县令脸色不对,意识到不妥。赶忙改口,“他喜欢强人所难。…………” 之后阿三又说了很多关于张骁的事,卢则等人也算对这个人有所了解了。 告别县令后,时辰尚早。 卢则几人漫无目的走在街市上,商量着接下来的计划。 “我们要找到他,然后抓住他。”罗然思考道,可又犯了难,“主要是我们上哪里找他呢?” “方法很多啊,既然他爱偷,不如我们设个局让他自投罗网。”卢则停下脚步,回头和罗然对视,视线又转向李祈和时菱,神色颇为自得。 “倒是个办法,可我们无法保证他会入局。”时菱稍加思索,给出了看法,“你可有具体的方案,说来听听?” 卢则挑眉一笑,左手做着过来的手势,“来来来,你们靠近我些。” 罗然、时菱和李祈走近卢则身边,大家围成一个小圈。 “就是这样…………然后再这样…………” “可行吗?”李祈眉头微蹙,觉得还是有些草率。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卢则微眯起眼,高深一笑。 …… 于是他们根据之前阿三说的消息,来到了之前张骁经常出入的一家酒馆内。 门前的小二见他们气度不凡,赶紧迎上前招呼起来。 “各位客官,不知为何吩咐?”小二笑容满面地问道。 “……” 小二见他们不说话,眼珠一转,又问:\"几位公子,可是来找人的?\"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局促。 四人相视一眼,对着小二点了点头。 小二了然,把四人带到角落处。 卢则眉头微挑,这小二倒是会做事。 \"你这几日可曾见过张骁?\"卢则也不好拐弯抹角了,直接发问道。 小二听声,脸色闪过一抹诧色,“张骁逃出来了?\" 卢则双手交叉于胸前,“嗯哼”一声。 小二见这些人有意从自己身上问出些什么,缓缓说道:“……张骁常来这酒馆都是两年前的事了,这几日下大雨,来往的客人的也不多,我还真没见到过张骁。”他的语气诚恳。 李祈皱了皱眉,\"那你可知道近来有什么传闻,或者有没有什么张骁的其他线索?\" 小二想了想,\"这个......小的倒是听说了一些传言。只是……” 卢则扫了一眼小二那明晃晃暗示的神情,直接从钱袋子取出一小枚银子递到小二手上,“现在可以说了吗?” 小二欣喜接过,对着银子哈了一口气,摸了摸,才把银子小心的放进自己的衣服内。 “前几日倒是听有位客人说,见到一个酷似张骁的人去了鹊县北郊那,也不知真假。\" “鹊县北郊是个什么地方?”时菱默默问出声。 “那里是一片荒山,前些年被一伙土匪给占了,修了山寨。不时下山打劫。都是些壮汉却总想好吃懒做。” 四人闻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看来事情变得复杂了。 …… 但既然接下这个任务,就要把它做好。 四人确认过眼神,稍作乔装后,走向鹊县北郊。 烈阳当照,暑气腾腾。 四人走在树荫下,脚下的黄泥路还带着大雨落下时的水分,有些泥泞。 “有些无聊……”卢则幽幽出声。 “是啊,但是来都来了。”罗然抬手拂去额头上的汗。 “也是。” 卢则垂头,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了李祈,刚想开口说话。 李祈就做出了噤声的动作,“嘘,有人来了。大家先躲起来。” …… “嗐,我们上哪里给寨主找女人啊?” “就先物色物色先喽,不然能怎么办?” 道上缓缓走出两个土匪打扮的男人,脸上带着颓废。 “他们是土匪。”藏在草丛里的卢则和其他人做着口语。 李祈、时菱和罗然点头。 卢则:“抓住他们问问情况?” 李祈:“不可,会打草惊蛇。” 罗然灵光一闪:“那不如直接问他们好了?” “对了,他们好像要给什么寨主找女人。我们就说我们可以介绍,顺便问问这个张骁的事情。”罗然突然被自己聪明到了,觉得计划天衣无缝。 “也未尝不可。”卢则觉得可行,“那上去搭话?”他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罗然的腰。 “好。” …… 卢则和罗然提前停在那两个土匪前面路上等着。 见他们快来时,卢则就故意扯着嗓子道:“我家小妹到现在还未成家,我这个做哥哥的真是忧心啊。” “小妹美貌如花,怎会没人要呢?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那两个土匪乍一听,都没过脑子,欣喜不已,凑上前问道:“你们家小妹可是着急出嫁?”话里透着一丝急切。 卢则故意臭着脸没好气道:“我家里是有个小妹还未出嫁,不过关你什么事?” 稍高的那个土匪嘿嘿一笑,“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兄弟。我家寨主也是大好男儿还未成家呢。正盼着找个媳妇呢!”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可以让二人见见。说不定还能成就一番姻缘,了却两家人的心愿。”另一个稍胖些的土匪跟着附和。 卢则瞟了一眼他们,嘴角露出不屑,“你们可是土匪,把我家妹妹嫁过去不是毁了她吗?” “欸真不能这么说啦。我们虽然是土匪,可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是没干过的啊。而且我家大当家为人正义,从不劫好人家的钱财,更不残害生灵。” 最后啪啦啦说了一大堆,卢则趁机套话,“那我怎么听说你们山寨来了个叫张骁的人,一个盗贼,还是逃犯——” 胖土匪听着,脸上顿时紧张起来,赶紧捂住了卢则的嘴。 卢则眸子微眯,有些嫌弃。 胖土匪注意到了,将手放下,略带歉意道:“兄弟啊,这可不兴说啊。” 卢则眉头挑起,“这么说,你们山寨里真的有这个人。” 两个土匪一时失语,无法反驳。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张骁人在山寨里了,但要抓他,我们还得进山寨。 卢则脑子一转,“那你们大当家当真可靠吗?” “当然!”土匪们有些激动。 “……那…”卢则在他们期待的眼神下,斟酌道:“那说个地方,让我见一见你们大当家。” “可以可以,我们回去就和我们当家说。不过,你不如也带上你家妹子一起。大伙一起见一下不是,也省的来回跑。” “……也行。” 罗然全程看着他们一来一回搭话,隐隐察觉到了卢则的不怀好意。 卢则:“那就后天早上吧,地方就定在前面那个茶水小摊那里。” “好!” …… 四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卢则大概说了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可我们上哪里找一个女子充当你的妹妹?”时菱不解。 “嗯……好问题。”卢则哑然一笑。 女子嘛…… 可以假扮啊。 “嘿嘿,我们来猜拳吧。谁输了谁来假扮她。”卢则的眼眸中泛起了兴致。 李祈摇头叹息,时菱虽然不想但也没法拒绝。 “要不我们花钱雇个人?”罗然提议。 “抗议无效哦,少数服从多数。”卢则露出腹黑一面,嘴角勾起,非想试试这个男扮女装的法子。 想想都刺激,那么最后谁会中奖呢? 四人忐忑地举着藏在背后的圈起的手,蓄势待发。 “一、二、三,出” 四只手几乎伸出,接着传来了罗然的哀嚎声,“不是吧。” 第65章 新鲜的认知 很快来到约定的时间。 卢则租了一辆马车,还按罗然的尺码买一套粉色罗裙,至于鞋子。实在是没适合的,就让罗然穿自己的好了。 还好裙子买了加长款,动作不大,总归还是可以遮住。 “罗然,时间紧迫。你先换身衣服,我来给你妆扮。”卢则朝罗然挑眉一笑。 “你……”罗然咬着后槽牙,很是无可奈何,接过李祈扔过来的衣服后,有些腿抖的跨上马车内。 窸窸窣窣一阵, 罗然撩开马车的帷帘,脸色微红,很是羞耻。 “我换好了。”声音低的像蚊子叫。 但还是被卢则等人听见了,皆回头看过去。 卢则惊哦一声。 “把我画的好看些!”罗然抱着衣服,鼓起嘴,愤愤道。 “没问题。”卢则自信勾唇。 …… 李祈和时菱在马车外等着,无意间视线相撞。 气氛微微沉默。 不知道是谁先把视线挪开,二人别开眼,默默看向别处。 晨光朦胧,清风微凉。 马车停在无人的大道边上,周是一片冒着嫩芽的青草。 马车内不时露出罗然的担忧声和卢则的鼓励声。 良久 “铛铛铛!罗大美人登场。”卢则很撑场地为罗然拉开帷帘,言语带着激动。 李祈和时菱闻声望了过去,嘴巴跟着瞳孔不自觉微微张开。 “怎么样,好看吧。”卢则把害羞的垂眸罗然拉了过来,送到李祈和时菱跟前。 罗然不等李祈和时菱评价,就已经尴尬脚趾抠地了,嘴角无措的皱着。 “那什么……我长什么样,我自己心里有数。你们不用……” “很好看。”李祈淡淡出声,话里带着隐约的诚恳。 罗然猛地抬头,看向李祈,眼里泛着激动的泪光,“谢谢!不过真的吗?” “必须的,你底子好。外加上我高超的技术。妥妥的美人。”卢则脸上始终带着笑。 “是吧,时菱?”卢则见时菱安静站着不说话,便有意与他搭话,不想时菱一人尴尬。 时菱一怔,随后点点头,“好看的。” 罗然嘿嘿一笑,“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我到那河边瞧瞧去。” “嗯。”时菱敛起眉毛,感觉自己反应有些慢,有些…… “豁哈,还真不赖嘛!”远处传来罗然的惊喜声。 “所以请相信你自己,还有我的技术。”卢则轻哼一声,微扬起下巴。 “是是是,得亏太子爷出神入化的功力。”罗然看着水中貌美的自己,心情舒畅不已,不由捧起卢则来。 “哈哈哈哈,哪有哪有啦。”卢则心里乐的一批,笑的眯起了眼,谦虚的摆了摆手。 他转而又将目光投向李祈,“李祈,要不要我也给你打扮一二啊?”眉目里满是柔情。 李祈头后仰了一下,“打住,不需要。” 时菱静静地观望着远处的热闹,一个想法冒出了头——不合群的自己。 他的眸色渐渐黯淡下去,像是洒了一层灰,可灰的巧妙,不细看没人能发现。 隐藏情绪和喜恶是时菱最擅长的,擅长到卢则从来不知道时菱毫无波澜的眼下藏着汹涌的爱意与欢喜。 时菱喜欢慢慢地安静地看书。不必坐的太端正,可以微微地依靠在竹子编的青色藤椅上,微凉的风徐徐吹来,泛着凉意的手指轻轻翻动着淡黄色的书页,从中还可以闻到淡淡的木香。 微凉娴静的独处,是他最喜欢的调调。 水一样的性子,很难沸腾,对什么都是淡淡的。可一旦动心,哪怕反复沸腾直至干涸也无怨无悔。 所以时菱很容易错过喜欢物或人,但他心里自有一套开解说法——若彼远去,即非属我也。既然无缘,何需强求。 ——既然他(它)离开了,说明他(它)就不是我的嘛,就是没有缘分嘛。 心里这样想着,可眼泪却不争气地从眼眶里一颗颗落下,梗着心口发疼。 且也只有夜深人静,独自一人时,才敢流下泪来。 时菱从小被无形灌输着,人前需争气,时家的长子定是要入朝为官的。 所以时菱也争强好胜,也怕被人比下去。 到头来都说不清为臣是本愿还是使命了。 不过君王是卢则的话,成为只辅佐他的臣倒也未尝不可。 “我以前也是被人追过的!” 时菱一惊,繁杂的思绪刹那退却。 他们不知说了些什么,罗然朝这边走来,回头朝着卢则略带得意喊道。 卢则在后边跟上,一针见血地指出:“你欠人钱,不追你就怪了。” 最后边的李祈听他们斗嘴,开怀一笑,是自然又舒服的笑。 某一瞬间和卢则的笑很像。 时菱眉头微皱,将目光直直投向李祈,试图窥探出些什么。 李祈很敏锐,一下注意到了时菱,眼眶中的青眸在阳光下映成透亮的浅绿色,但瞬间投来的犀利视线不减。 像习惯蛰伏且动作迅猛的豹子。时菱脑海里突然得出这个认知,一时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弧度。 李祈在看到是时菱的瞬间后,将眼里的犀利隐了下去,恢复平常,并朝时菱礼貌性地点头致意。 意图不明,底细不宜暴露。隐匿锋芒,由为上策。 眼神交汇间,二人的认知出奇一致。 时菱亦客客气气地回了一个。 ———— 马车停在约定的茶摊处。 “哎,他们来了。”卢则远远望见前方大道上走来两个土匪打扮的人。 按原计划李祈和时菱安静待在马车内,伺机而动。二人都是心思缜密之人,神色自若如常。 在外头和卢则站在一起的罗然倒是有些心慌了。 卢则自然注意到了,回以一个鼓励的眼神——没事的,此举不行,事后大不了就换个法子。 但如今仍需全力以赴,毕竟都行已至此了。 罗然心里也明白,苦涩点头。 …… “当家,这位就是我同你说的那个道上遇到的兄弟。”那个高个土匪向何明介绍道。 “幸会幸会。”何明一身黑色皮质夹衫,长的人高马大。二八来岁模样,皮肤黝黑,面相意外温厚,言语上还算有礼。 在卢则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着卢则。 何明心中一惊,这地方竟还有如此美少年。 金色的长发,蓝色的眼睛。眉眼深邃,眼尾微微挑上,肉眼可见的明媚矜贵。 身高与我相差无几,但气质这块我望尘莫及,此人高挑出众,玉树临风之姿。不像是小门小户能培养出来的,不知是哪路世家贵子。 何明先朝着卢则客气问候,在卢则回话后,朝罗然礼貌地点头致意。 见大家还站着,便招呼小二上了些茶水和点心。 大家顺势围坐一桌。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何明。旁边这位是我的好兄弟高熊。” “不知这位小兄弟叫什么?”何明先开口询问道。 卢则意料之中,面不改色道:“叫我阿则就行,村里人都这么叫我。” “哦哦,阿则兄弟。”何明见茶水点心都上来了,贴心的给先给卢则、罗然倒上茶水。又相继给高熊倒上,最后才是自己。 “那这位是?”何明将视线投向罗然,目光一滞——好一个壮实的靓女子! 罗然无意对上何明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家妹啊,你叫她小然就可以了。”卢则不疾不徐道,又补充了几句,“实不相瞒,家妹是个哑巴,说不了话。不过为人善良、吃苦耐劳。” 罗然讶异瞥了一眼卢则,怎么能把我说成哑巴呢?……罢了,哑巴也好,降低露馅风险。 何明脸上闪过一丝意外又转为惋惜,“那我也实话实说了,我如今二十有五了,之前家里长辈的遗愿就是喜欢我早日成家。如你们所知我是个土匪,还是土匪头子。” “但这些年都没干什么坏勾当。我带着寨里的兄弟们老实开荒种地。日子过得也还算可以。”何明的态度很诚恳。 长的显老些。 卢则点点头,和罗然对视了一眼。 “那是这样的,既然我们都彼此了解了一下对方。但终归还是表面,结亲可是终生大事。” “那是那是。” “所以,我们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卢则在听到肯定的回答后,继续道:“不知可不可以让我们兄妹二人去你的山寨小住几日。也是以便大家更好了解一下彼此。” “啊这……”高熊眉头一皱,面露难色。 何明沉思一会后,抬眸间无意扫到马车那处。 恰巧这时一阵清风拂过,微扬起马车的帷帘,露出了一小抹白色的衣角…… 何明霎时挑眉一笑,欣然答应了卢则的不情之请。 我倒想看看你们这群天真无邪的少年们意欲何为? 何明好歹也是一寨之主,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知道人心难测的。 成年人的世界里总要瞻前顾后,无聊寡味。 恣意活泼的少年人,你们会为我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呢? 第66章 冒进 艳阳高照,日光明媚。 何明和高雄走在马车前方引路,卢则驾着马车,不时有意无意的和他们搭话。 “何兄,不知你山寨里头有多少弟兄啊?有没有什么规制,需要我们兄妹二人注意的?”卢则手上拉着马车上的黑色套绳,漫不经意偏眸看向何明。 “寨里头二十来个弟兄,还有些老少妇孺。”何明回眸和卢则对视一眼,又转回前方,边走边说道:“没什么规制,就该干嘛干嘛。按时出田干活之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近来清明前后正是开春农忙时候。前几日雷雨不断,如今放晴,地里的温度一上来,正可谓是春耕春种的大好时节。” “山寨里的兄弟基本都出地干活去了,说来也惭愧,我这个大当家的在正忙时候还想寻门亲事。”何明摇头笑了笑。 “大哥怎能这么说呢?!你娶妻生子可是山寨里的头等大事。兄弟们都盼着你娶个媳妇回来啊。”高雄激动安慰何明道。 卢则闻言,神色一惊,脸上滑过一丝心虚。 之后抓到张骁,该如何与何明收尾啊? 嗐,头疼。 马车内的罗然听到“娶妻生子”这四个字,哆嗦着嘴唇,莫名后怕。 李祈和时菱则沉着心思,思考着接下来可能遇到的问题,细想着对策。不得不说,这次的行动属实有些冒进了。且还未曾与柳士谦以及衙门县令报备。 马车碾过碎石铺成的小道,小道左右两边树木茂密,入口倒是隐蔽。 卢则凝眉,目光扫过沿路的景象,驾着车缓缓上坡,驶入山寨。 这山寨周围环绕着陡峭的山坡和茂密的森林,是天然的屏障和藏身之所。 易守难攻。 山寨的入口也设的隐蔽,在树木掩映之下,只有熟悉地形和暗号的人才能找到。 进入山寨,入目即是一片开阔。 两旁是错落有致的房屋和仓库,这些建筑大多采用木材和竹子搭建,就地取材,又便于在遇险时迅速拆卸或移动。 中心是一片硬实的开阔地,前上方还建造了一个高台,边上则架着一些刀枪。应是用来演练武艺、举行集会的地方。 而四周则是高耸的了望塔和坚固的寨墙,用于监视敌情和防御敌人的进攻。 “阿则兄弟,怎么了?”何明见卢则一进来就在打量着这里,坐在马车上也不下来。 卢则听声,微愣了一下,立马抽回视线。 随后起身下车,“何兄你这寨子太酷了,我看呆了。哈哈哈……”卢则故作惊喜,把原由圆了回来。 何明“哦”了一声,呵呵一笑又谦虚道:“还好啦,都是弟兄们一起努力的结果。” …… 卢则等人如愿进入到了山寨内,何明带着卢则和罗然见了一下山寨里的弟兄们。 加上也快到饭点了,大伙热热闹闹的坐在大堂上一起吃饭喝酒,好不快活。 卢则是快活了,可苦了罗然。 他碍于现在是“女子”,不敢喝酒,更不敢大口痛快吃饭。且又被卢则安了“哑巴”身份,一向话痨乐观的他都被整郁闷了。 夜色蒙蒙,万籁俱寂,一轮圆月高悬苍穹,洒下柔和的银辉。 清风徐来,吹拂着窗棂上的竹影,发出沙沙的声响。 卢则洗浴好,裹着着自带的银白色浴袍,悠然地从浴室走出来。 站在窗旁的李祈听见动静,回眸瞟了一眼。 这人还真是心大啊,来土匪窝里玩呢,这么舒心。 卢则注意到了李祈的视线,眸子瞬时布满了笑意眼珠咕噜咕噜转,头顶还耷拉着几缕金色微湿的呆毛。 傻傻的,像邀宠的小狗,倒怪可爱的。李祈不着痕迹的扬眉一笑。 …… 李祈也洗浴好了,缓步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块灰色的短布,一下下擦着不小心被弄湿的头发。 卢则坐在床榻上,本来是靠着墙津津有味地看书,见李祈出来了,迫不及待的下床,把李祈拉过来,让他坐到床边。 “?”李祈坐在床边,不解地看着卢则把蜡烛吹灭了。 霎时整个房间被窗边洒进来的月光笼罩,宛如被一层淡淡的银纱覆盖,梦幻般的、轻盈的。 房间内的一切都变得柔和,卢则背对着月光,高的修长的身体轮廓在月色下透着银光,晕着一抹神秘。 “你怎么了?”李祈擦干头发,把短布放在一边,从容不迫地问着,神色颇为自然。 卢则微微蹙眉,这怎么和书里写的不一样啊? 书中——高大帅气的男子吹灭烛火,站在月色下,清风摇曳中,另一位男子惊叹对方的容颜……眼神对视,暧昧蔓延,然后表白。 李祈见卢则沉默着不说话,轻摇了下头,抱着一床被子自顾躺在长崎上,就要安寝。 不料这时卢则却凑了过来,语气粘腻道:“李祈你睡着椅子多不舒服啊,不如同我一起到榻上睡。” 李祈没睁开眼,“不必了,这挺好。出门在外,哪能事事如意。” 卢则的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忽然又道:“你放心,像我这样的正人君子,抱着你睡也会隔着被子的。” 李祈被这话吓得猝不及防,不等他反应,卢则又深情款款道:“我想抱你一辈子。” 李祈猛地睁开眼,坐了一起来,定睛看了卢则一眼,正欲开口。 隔壁就传来了罗然的笑声,他直接喊话,“卢则你要不要这么肉麻啊?” 卢则一惊,朝声源处看去,只见对面罗然掀起一块黑布,探出身子来。 两个房间居然是联通的!? 好尴尬。卢则抿着唇,浮出一抹尴尬的假笑。 原来山寨里头的房间不多,一下多来了两个人。何明只好吩咐人收拾出了一个大的杂物房,中间隔着布条和屏风——倒像一面墙一般,不细心留意还真发现不了。 于是乎,罗然和卢则就各领一间,住了进来。 只是卢则一门心思扑在李祈身上,还真未发现。当然罗然也是听到了卢则的声音从“墙缝”里传来,还发觉这房间是连起来的。 …… 夜更深了。 李祈躺在长椅上,眼珠轻轻转动着。 他发现自己好像有些认床,如今睡不着了。何况还是在土匪窝里头。 “卢则……”李祈翻了个身,看向卢则睡的床榻方向。 见了毫无反应,李祈又喊了一声,“卢则……” “嗯?”卢则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惺忪着眼,“怎么了?”声音带着苏苏的倦意。 “我睡不着。” “那我陪你吧。”昏昏欲睡的卢则用双手拉开眼皮,强迫自己清醒。 “欸,那倒不用。我起初只是想试试你熟睡了没,你居然都睡着了,就还是睡回去吧。”李祈有些愧疚。 “无妨,既然你了无困意,那不如我们来聊天吧。”卢则清醒了,侧着身子,和李祈对望,声音带着慵懒的甜。 月光透过半掩的窗,斑驳地洒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光影交错的图案。 四目温柔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宁静而温柔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呼吸,沉浸在这温柔的夜里。 二人聊了许多,最后李祈好奇的提到了卢则那给人妆扮技术。 卢则神色突然一滞,脑海里浮现出了小时候的血腥过往 见李祈还等着回答,卢则头一次含糊其辞说了句,“……秘密。” 第67章 心意 鸡啼破晓,天边露出鱼鳞般的曙光。 初升的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细密地洒在李祈白皙透亮的脸上。 李祈眼皮微微颤动,眼睛慢慢睁开。 …… 李祈穿戴整齐好衣服的功夫,卢则也醒了,脸色恹恹的。 “没睡好?”李祈转身看向一旁弯腰洗脸的卢则。 “做噩梦了……”卢则洗漱好,拿起一旁的布擦着手,而后慢走向李祈,神色淡然解释道。 忽而话锋一转,“怎么办啊?李祈,你得安慰我~”卢则忧伤着脸,微俯身凑近李祈身边,背光阴影下的碧眸呈现出冰灰色,一种忧郁的美。 李祈轻笑一声,“怎么安慰你呢?” 卢则略感意外,眸光一亮,抬眸微仰视着李祈,突然发现李祈好像长高了。是啊,当年李祈可是很高的…… “要亲亲要抱抱~”卢则腼腆地低眉害羞道,还扭了一下头。 李祈抬眼探究性地觑了一下卢则,“你的风格挺百变的。正经、撒娇、腹黑、犯傻样样不落。” “我还有更多可能性呢!”卢则站直身子,腮帮微鼓,颇为傲娇。 李祈赞同地嗯了一声,“看来是的。” “要抱。”卢则见李祈想岔开话题,理直气壮地要求。 “我只是随口一问,何时许诺了。”李祈双手交叉于胸前,一副好整以暇的态度。 “李祈,你变了。”卢则有些郁闷,眼里带着一丝幽怨。 “何以见得?再者你又怎知我本来如何?”李祈依旧从容,甚至嘴角还挂着笑。 “你变得过分了,我也是。” 李祈故作惊讶的哦了一声,他最近发现卢则像小孩——直白又漂亮,有时候还傻乎乎的。他便顿时起了逗弄的心思,莫名很好玩。 岂料李祈还想说些什么时,就猛地被卢则的话再一次惊到了。 “李祈你变得过分迷人了,而我过分迷你了。”卢则一本正经对着李祈深情道来。 “哈?这……”李祈一时竟无语凝噎,反被卢则撩到了。 …… 山寨灶房里头升起袅袅炊烟,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的香气。 山寨里的人陆续从睡梦中醒来,一个两个的推开木门,伸个懒腰。 新一天的开始了。 大伙用过早饭后,纷纷拿着工具去东边的田里干活。 罗然和卢则见状,不想自己白吃白住。便和何明说,他们也想去帮忙。 可何明觉得他们是客人,就让他们留在山寨了。还吩咐了一个小孩带他们逛一逛这个寨子。 既然何明都这么说了,卢则和罗然也不好拒绝。 跟着那个孩子,认真逛了一下这个山寨。 来回走了一遍后,卢则对这个寨子也算有所了解了。 期间,卢则还不忘隐晦地向这个孩子,打听张骁的消息。 “有一双死鱼眼的男的?”小孩皱着眉,想了一下,摇摇头道:“没见过啊。” “没见过?”卢则有些懵了,“不应该啊。” …… 卢则和罗然回到各自房间,移开屏风。 李祈、时菱见他们回来了,都聚到了一起。 “怎么样,有线索了吗?”李祈率先问道。 罗然摇摇头,“没有,卢则问了一个小孩,他说没见过。” “按理说,张骁的外貌挺突出的啊。” 时菱闻言眉头微蹙,“或许恰好他没见过……” “现在你们有什么打算?”卢则坐在椅子上,缓缓出声。 李祈见罗然和时菱沉默不答,淡声开口道:“……你们摸清了这山寨的布局吗?” 卢则挑眉,“今早仔细逛了一遍,画出来没问题。” 卢则天生对地理方位很敏感,也因此多了一份洒脱的底气。前世才得以真正实现鲜衣怒马,仗剑天涯。 他在人间等了李祈一千年,可最后等来了李祈的死讯。 卢则没由的忆起,伤怀不已。 —— —— “我非凡人,也非逍遥神仙。只想做世间自由恣意的风儿,肆意奔袭的马儿。” “我等着你李祈扬名万里之日。” 卢则待在青玄已有小半年了,是时候离开了。 李祈亲自来送他,听到卢则潇洒的宣言,冷矜的脸上晕出浅浅的笑意,“那么就此别过了,苍凌太子,不简单的凡人。” “祝你恣意天下,永远自由。” 那日黄昏,漫天彩霞,两个十八岁的少年,一个红衣猎猎笑的耀眼,一个青衣着身冷矜风致。 两位天之骄子,在夕阳余晖里相互击拳,“足以与我平视的凡人,来日顶峰相见。” ——苍凌在玄灵净土的西边,青玄在东边。两家太子宿命般相识相知。一个热烈一个冷矜,一个潇洒肆意身无重任一身轻,一个肩负家族天下重任。 同样的十八岁,卢则迎来了人生最潇洒的时段,而李祈即将面对无尽的腥风血雨,举族倾覆的至暗未来。 一切都是可预见的,一切又都是避无可避无法挽回的。 ——宿命最是喜欢戏弄赤诚的生灵,让他们求而不得,苦苦折磨,意气风发不再,心中苦闷甚至绝望却又无可奈何。 局外人为他们扼息叹惋,心里却又是得意。天之骄子,人中龙凤,也不过如此。脱离掌控的东西,就该这样被扼杀。 第68章 出手 “好,你待会画出来给我。晚上夜深人静时,我去探探,偷儿一般夜行,说不定有收获。” 卢则听完,眸子微挑,“也好,晚上我与你一起。” …… 商讨完,卢则和罗然也不好一直待在房间。于是两人在山寨走走逛逛,最后停在了灶房门口,二人相视一眼,抬腿迈步走了进去。 灶房里面挺宽敞的,用具也齐。 两个妇人正在洗菜,见卢则他们进来了,有些意外。 “阿则和小然你们怎么来了?” 卢则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居然被记住了名字。 “呃……就是我们兄妹俩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在这白吃白住,怪不好意思的。” 卢则浅笑,挠了一下头。 罗然站在卢则旁边,点了点头。 “哦这样啊,其实没什么,你们是客人嘛。”一个素色衣服的妇人,边洗菜边说道,顺势抬抬头,看了眼卢则和罗然。 这么俊的小伙和小姑娘啊! 她的眼睛亮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弯起。 “我们是真想帮忙的。”卢则的神情诚恳。 “呐……”那个妇人和自己姐妹对视一眼,而后笑道:“那就来帮把手吧。” 就这样卢则和罗然加入了切菜工作,两个妇人见他们切的还挺好的,不免夸起来。 卢则和罗然皆谦虚一笑。 一会功夫下来,卢则和她们就聊熟了。 故技重施,卢则开始旁敲侧击,小心问着关于张骁的消息。 妇人们没什么心眼,又或者说对英俊幽默的卢则没什么心眼,加上卢则问的很巧。 三两下就把话套出来了。 “姐姐们,听说我们兄妹来之前,寨子里还来了个人?”卢则一边生火,一边淡淡问道。 片刻后,卢则才回头看向两个妇人,眼睛里带着纯粹的好奇。 “是女子吗?” “不是不是,是个中年男人。”妇人笑着摇头,又继续炒菜。 卢则对着一旁的罗然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又继续问,“那不知他是何人啊?我见过吗?” 为怕妇人们怀疑,卢则又补道:“我这个人喜欢认识新朋友,好奇心重。”说完,又稍稍腼腆的笑了笑。 “那个人应该姓张吧,具体叫什么我们也不清楚。到寨子上应该也有七八天了……”另一个穿蓝色衣衫的妇人稍作思考缓缓说道。 “说起来,我们好像也没怎么见过他。”蓝衣妇人对着素衣妇人道。 素衣妇人点头跟着附和,“是啊,那人是个怪人。一个人呆在后山小屋那,平时都不出来的。也不知道大当家招他来做什么?” 后山小屋……卢则如愿得到有效线索。 一旁的罗然都不得不佩服卢则的魅力,这交际能力也太强了吧。 他们聊了好一会,菜也快做好了。 外头阳光炙热,炒房里头也是热气腾腾。 卢则感觉热的不行,抬手擦了一把汗。随后他将有些松散的长发拢起,熟练地将它们高高扎起,露出一个简洁而优雅的金色马尾辫。 他轻晃了一下头,马尾在空中轻盈地摇曳,白皙修长且线条流畅的脖颈上青筋若隐若现。 整个造型既简约又大方,让他散发出一种清新脱俗的魅力。 两个妇人花痴的看着,其中一个笑着试探性一问:“阿则有没有娶妻啊?” 卢则回眸看着她们,阳光洒在他身上整个人都泛着光,薄唇轻启:“还未,不过早已心有所属。” “不知是怎样的人啊?好有福气啊。” 卢则脑海里浮现出李祈的脸和与李祈的前世过往,满脸堆笑道:“他是很好很优秀,能喜欢他是我的福气。” 妇人们哇喔一声,艳羡不已。 可卢则的神色又幽幽转为伤感,世人皆说与青玄相遇难可我们都相知了,就差相爱了。 毕竟前世,青玄的神除了下凡历练,就只剩天下大乱,才会现世。寻常人光是遇见青玄的神就已是耗尽运气了。当年得幸去青玄求学,亲眼见证了李祈最意气风发的十七、八岁,那个最富盛名的青玄太子。 我们许下了顶峰相见的诺言,可到头来败给了宿命。 ———— 李祈和卢则身着暗色衣物,在深夜的寂静中,小心翼翼地穿梭在树木之间,避开了夜巡的人,最终来到了后山那院落前。 但整个小院却像被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周遭只有依稀的蛙声。 他们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发现院内空无一人,只有几盏摇曳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芒。 李祈和卢则又在里面好一番搜查,还是一无所获。 二人得出一个共识——张骁不在这里。 两人决定先暂时退回。 路上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住,“站住!” 李祈和卢则立即停下了脚步,紧张地站定了一会,心中预演着无数对策。 可良久又却不见有人靠近。 二人相视一眼,环顾四周,毫无人迹。 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正打算速速回去时 那声音再次响起,而且更加清晰:“站住,别以为我没发现你!” 李祈和卢则顿时警觉起来,他们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他们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决定先暂时躲避起来,看看对方的意图。 他们小心翼翼地退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一个厢房外。 二人皆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这时,他们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和喘息声,显然是有人正在靠近。 李祈微俯着身,眼睛严肃地观察着前方,右手则摸上了衣袖里的短刀。做好了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卢则也在保持警惕,随时准备逃跑。 可良久过去,外边又没了动静?! 卢则觉得这也太迷了,李祈投以赞同的眼神。 这到底是谁在说话啊?怎么断断续续的……也不给个痛快。 正当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阵异样的声音。那声音低沉而热烈,充满了情感的波动:“你为什么要躲?”这次真正听清了,是个声音较为粗犷的女声。 李祈和卢则顿时明了了,是这厢房内传来的声响。 “你为什么不碰我?!”那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充满了愤怒和失望。 李祈和卢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和疑惑。他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这个声音是谁发出的。 “……二当家,你……别开玩笑了……”屋内又传出另一道声音,是声线偏软的男声。 二当家?!是了,那个彪悍的中年女子。卢则突然想起,脑海浮现出那人的脸来。 “我喜欢你,你也对我有情!今晚你都来我屋里了,还在那里躲起来看书!!”那声音又一次响起,这次更加清晰和强烈。 “是书好看,还是我好看?”女子又问,愤懑中带着一丝期待。 李祈无意偷听这类打情骂俏的话,起身欲要离开。 “你敢跑?!”屋内猛地爆出一声,吓了李祈一跳。 紧接着屋内又传来人被摔的闷响和衣服撕裂的声音。 卢则顺势把李祈拉下来,好奇心驱使卢则,小心戳开了屋门的窗纸,只见屋内一片昏暗,只有几盏摇曳的烛光照亮了房间的一角。只见二寨主蔡荷一脚踩上床榻之上,身下正是那个文弱书生,胸前的衣服都被蔡荷撕裂了一些,隐约露出白皙的胸脯。 蔡荷一手捏着那个文弱书生刘运的下巴,神情嚣张中带着欲求不满。 “刘运,你就从了我吧。跟了我,你不吃亏。我会护着你。” 偷看的卢则瞬间惊呆了,好直爽的性格,直接说明喜欢。 李祈只是听着,清冷的面容透出几分局促,感到有些尴尬。 被卢则瞧见了,他嘴角霎时蓄起坏笑。 刘运看起来瘦弱不堪,白皙的脸微微泛红,眼眶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看着蔡荷,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之所以不碰你,是因为我尊重你,我不想用我的身体来满足你的欲望。” 蔡荷是直脑筋,直爽脾气,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她怒视着书生,大声斥责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以为你是谁?我是这的二寨主,二当家!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书生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你是二寨主,可我现在还什么都不是……我好歹要考取功名先吧……什么都靠着你,我算什么男人。每日还被你使唤来使唤去的……” 二寨主听了这话,气得几乎要跳起来。她站起身来,指着书生骂道:“你这个死脑筋!” 刘运却似乎并不害怕,他冷静地看着蔡荷,“我知道,你很喜欢我。可是你只是一时图个新鲜。日后遇到了其他更好看的人,你不是照样死缠烂打吗?” 蔡荷听了这话,气得几乎要发疯,“你这死呆子!怎么就不明白呢?” “老娘虽然是先看上了你的脸,后来又馋你身子。但爱你的脑子啊!欸…不对!是爱……哎那叫什么来着……心有灵犀?” 刘运闻声微愣,“……可是灵魄?”声音带着不自觉的颤。 蔡荷一喜,重重点头:“对!爱你的灵魄。” “我没读过什么书,之前看你在教小孩们读书时,听到的。”蔡荷脸色羞得一红,脑海里浮现出和刘运的过往,一改方才的粗鲁,收了手脚。 刘运无奈一笑,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还好是只图我。 蔡荷没办法只好退一步,“罢了,不强求你了。” “但你必须留下来陪我。” 刘运听了这话,抬眸认真看着蔡荷,淡淡地说道:“我可以留下来陪你,但我们之间必须是平等的。” 蔡荷听了这话,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刘运的要求,但她知道,自己早已经被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给迷住了。 …… 李祈和卢则还是回去了,山寨被月夜沐浴着,一片静谧祥和。 卢则见路上无人,对了李祈又是好一番情话输出。 李祈:“别再说了,不然……” 卢则:“不然?”一脸天真。 “揍你。” 卢则闻言,忍不住捧腹大笑。 “哥哥~人家只是太喜欢你惹~怎么可以揍人家呢?”一段话,转了好几个音。 听的李祈一阵鸡皮疙瘩。 “……你…” “哥哥~” 李祈心累,说不了,直接快走远离。 卢则赶紧追上去,“哥哥~好哥哥,等等我啊。” 他跑在身后,笑个不停。 …… “你喜欢我吗?”蔡荷见刘运睡着了,轻轻帮他撩起散落在额头前的碎发,不确定的轻声问道。这是蔡荷少有的温情和伤感。 无人回应,预料之中。蔡荷苦笑,翻身闭目睡去。 良久过去,刘运却缓缓睁开眼,微偏头看着熟睡的蔡荷,他微撑起身,帮她拉了拉被子。怎么总是习惯踢被子啊? 沉默片刻后,他想起了蔡荷的话,对着她轻声又坚定道:“我喜欢你。” 第69章 前尘1 一 “取字习真吧。容习真。” 百炼门主殿内,容稹抬头看向坐在容炼旁边,一身玄衣,神色自若的连雨(李祈的化名,前世容稹几乎快下线了才知道李祈叫李祈)。 “习真……” 主座上头发发白却依旧老练霸气的容炼,轻声念了一下连雨为容稹取的字。 他黑褐色的眼珠一动,若有所思而后勾唇一笑,神色意味不明地看着连雨。 百炼门不需要真理和所谓正道,不过既然你想让容稹摆脱错轨…… “都依你。”容炼语气依旧偏袒连雨。 彼时的容稹刚年满十八,一身修身劲装,勾勒出他修长有力的身躯。 他笔直地站在殿中,眸光深沉地看着连雨,对连雨的可谓是十分嫉妒。 连雨在百炼门的地位可谓是独一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且只有他想,这百炼门门主之位迟早是他的。 容炼这老头子对他不仅偏袒更是有求必应。 “容习真,还不谢过连雨。”容炼靠在椅背上,睨了容稹一眼,话里还带着一丝嫌恶。 “……谢公子赐字。”容稹故作恭顺,向连雨和容炼垂首作揖。 容稹此时还不知这字的含义,只觉得可有可无。 他抬眸看向连雨,却不料连雨像是察觉到了似的,将视线也对了过来。 容稹明目张胆地挑眉冲连雨一笑,眼神中带着一丝兴奋。 嫉妒是真的,崇拜也是真的。 从那年连雨从斗兽场下救下自己时算起,他们已经认识四年了…… 连雨的存在确实给容稹昏暗渺茫的未来带来了一线生机。 百炼门善于挖掘异人天赋,不放过任何一个可塑之才。 容稹是天生的商人。 只要你能为百炼门带来足够多的利益,什么脾气傲骨之类都随你,毕竟名气大了。但凡事前提都得忠心,否则百炼门就是你的深渊地狱。 门中人皆深信不疑。 百炼门号称不造仙神,只成就每一个凡夫俗子的俗世之欲。在当时混乱横生,仙门当道的时期里可谓是蛮横的另类。 门内人才济济,出来的人无一不是各业翘楚,遍布各国。其中连雨更是一枝独秀,力压群雄。放眼天下,亦是如此。 * 炊烟袅袅,夕阳婆娑。 临水露台 连雨坐在席上,青绿色眼眸掠过前方的飞鸟,余光中看到了一个紫红色的身影走近。 “你确定要和我玩这些过时的小把戏吗?” 连雨并未回头,语气淡淡中透出一股无奈。 “连雨不知春去。”容稹不知在哪瞧到了这句诗,对着连雨喃喃道。 “?”连雨回眸,只见容稹张那略带凌厉的脸,挑眉冲自己一笑。目光下移,容稹一身大红大紫色的锦袍,好不花哨。 容稹自顾自坐到连雨身边,亲昵地靠近,“一直沉浸在凛冬的人,会错过整个繁春。”声音刻意压低,变得有些低沉。 这话让连雨的心脏略微强劲地跳了一下,但不算太重,可以忽略不计。 他勾起嘴角,唇边漾起若有若无的笑,不知是该笑这话的无厘头,还是笑这人的傻。 连雨的气质本就清冷矜贵,这样一笑,倒显露出几分温和来。 “你自作聪明的样子, 我都不好揭穿。”连雨释然,可还是毒舌的紧,抬眸对上容稹发愣的眼睛,如墨的眼眸中倒映着自己的隐约笑颜。 容稹原本看的痴迷,冷不丁被说了这么一句,身体僵了一下,原本燃起的情动顿时被浇灭殆尽。 ——连雨未免太不近人情,容稹的讨好屡屡被拒,心里忐忑的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惹恼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杀人狂,小命不保。毕竟自己的人生才刚有起色。 连雨站起身,缓步离开。 一身白衣华服,墨绿色长发随风飘逸。 在他快消失在尽头时,轻声来了一句。 “你的模仿很拙劣。还有我不喜欢男人。” 容稹的心思被人拆穿,脸色一红。垂眸瞧了眼身上的衣服,直接忽略连雨后一句话的两个字,暗想道:“之前烦了他许久,才告诉我,他喜欢什么大家闺秀,国色天香类的,可我穿的不是吗?” 现在还略微单纯直脑筋的容稹是实在想不通。 容稹抓起大红大紫色的衣服,歪头,狭眸中露出不解的神色,良久又愤愤的哼了一声。 二 我有千万种让你当场毙命的方法。——连雨 连雨带容稹出来历练。 古道西风,双双站在悬崖边上。 连雨俯瞰大地,轻飘飘地道:“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 容稹反应不过来。 “因为你够惨够疯。但遇上我不避开反而死缠烂打的话,你只会更惨。” 容稹表情一滞,对此深信不疑。但心中还是暗自期冀自己会是连雨的特例。 连雨一眼扫过,\"如果是因为我救了你,就对我保留美好幻想甚至动了歪心思,大可不必。\" “我从不开玩笑,比方我要一个人死就一定会让他死透,绝无生还可能。” 威胁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连雨希望容稹知难而退。 容稹脑子嗡嗡的,不明白连雨怎么就这么冷血无情。 连雨余光扫向面露难色的容稹,心想:地位不对等,所致眼界认知不对等,纠缠只会徒增痛苦,干脆利落地了断对双方都好。当然我会补偿你。 但眼下,容稹似乎在故意装傻。 “没让你死,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连雨只好退而求其次。 话都提醒到这份上,容稹若不醒悟。将来不慎被容炼做掉,就别怪我没有提醒了。 说明白话,做明白事是连雨一贯的作风。 容稹了然,终于接话:“那就成了啊,我会永葆能被你利用的价值的。” 他邪魅一笑,贴近连雨的耳边,语气颇为暧昧,“往后但凭连雨公子驱使。”厚颜的不行。 百炼门有一个特点,它绝不扼杀你的欲望。只有欲望才会驱使你更强。 连雨听着容稹嚣张又乖顺的示爱,心头一颤,他好像陷入了别的什么欲望里了。 连雨心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第70章 苦闷 *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静谧的屋内。 卢则泡在浴桶里,惬意地哼着古老轻扬的曲调,心情极佳。 时菱有事找卢则商量,不料正巧撞上这情况。 清冷淡雅的脸上旋即涌起了一片浅浅的绯色。 一块粗布间隔开了浴室和卧房。时菱站在粗布的另一头一时之间留也不是,去也不是。 不断有湿润的暖气从浴室内泛出,其中还夹杂着缕缕淡淡的白檀香。 时菱细嗅了一下,那是卢则常用的香料。白檀香味深沉、醇厚,又夹带着一种甜美的木质香调,甚乎还略带奶香。 复杂变化的香,倒是蛮符合卢则的气性。 时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李祈是你吗,这么快回来了?” 卢则蓝眸无意一瞄,注意到粗布外隐约透出一个人影。 他不慌不忙地从桶里出来,随手捞起屏风上挂着的浴袍,漫不经心地披上,故意微敞开上半身的肌肉。试图给李祈秀秀他的大好身材。 时菱听到声音,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想逃之夭夭,也是这么做了。 待卢则掀帘而出,万没想到布外空无一人。 卢则:? 时菱有点慌不择路,要是被卢则发现自己这么……就遭了。 急走中不慎撞到了屋内屏风。 “……时菱?”卢则闻讯赶来,眸子闪过疑惑。 时菱顶着对方异样不解的视线,强装镇定慢慢把屏风扶正。 “我……原有事与你商量……”时菱忐忑的有些结巴,转眸间瞥见卢则衣衫……不整,不由自主地起了缱绻的心思。 黑眸一沉,不由唾弃起自己的无耻、下流、卑鄙,万分痛恨。 (实在言重了,时菱还是太过正直纯情。) 时菱当即可悲的认识到:对于爱情,他是如此无可救药的小心翼翼却仍笨拙。 卢则隐隐注意到了时菱的变化,不懂他怎么突然……这样了。 时菱不是贯以沉着冷静示人吗? 卢则惯性地微微一笑,只是那笑中带着几分戏谑,想趣化气氛亦想套出点东西。 “想同我商讨什么?”声音清扬悦耳,透着一丝暖意还另带着小钩子的感觉,有些吊人。 时菱莫名喉咙有些干涩,他掐了掐手心,试图稳定一下起伏不定的情绪,“我……那就那个……”语无伦次了都。 惨了,时菱心想。自己方才受了惊。现在十分害怕被卢则察觉到什么,尤其是自己对他的龌龊的非分之想。 一下子,紧张到脑子宕机。时菱心想,他再也不敢在晚上到房里寻卢则了。他发誓。 卢则蹙眉眼神一凝,十分不理解时菱此刻怪异的神色。他压根本没有往时菱会“色令智昏”待在浴室外头,看他沐浴这一层想。 即使看了,卢则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都是同窗,何况时菱对他又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平日多有照顾,也不过是碍于我是苍凌太子,他是太子伴读。 于是卢则自以为是地蓦地抬起双手同时搭在时菱肩上,试图开导对方。 时菱顿时心头一颤,对上了卢则那碧蓝的眼眸,又不由自主得错开,心里发虚。 “我知道你定是心烦窝在这山寨的小房子里,着急抓那张骁复命。不必担心,我和李祈准能逮到他。” 时菱一听到“李祈”二字,眉头一皱,可还是任凭卢则继续自作聪明地说了一通。 “真的无需担心,快了。要实在心烦,我回头找两本书给你。可好看了,李祈也喜欢。好看的很。”卢则诚心诚意推荐。 “……不必了。”时菱敛起眉,心中悸动陡然平复。对上卢则投来的视线,冷清开口。 黑眸中闪动着疏离、孤寂。 卢则有些恍惚,不明白为什么时菱对自己的态度总是热一阵冷一阵,莫名其妙的很。 倏然间让卢则勾想起前世的时菱…… 他一个人靠着权谋心计走上了苍凌的权力中心。这是卢则从未想过的局面,时菱会热衷权力?! 罢了,总要有人喜欢。 当时正逢秋末,秋风萧瑟。时菱一身正红乌金纹官袍,站在长阶之上。 卢则站在长阶之下,看着时菱周正挺拔且气场十足的背影。见时菱得偿所愿,卢则刚松了一口气,正欲离开,彻底离开苍凌这个困了他半辈子的牢笼。 他要去找李祈,是生是死他都要李祈在一起。 然而临门一脚,时菱突然毁约,将卢则监禁在一处宫殿内…… 卢则:纵然你我多年竹马情谊,也会在权力的左右下变质…… 孰对孰错,卢则至今也论不明白。 —— —— 时菱和罗然这边商量了一番,决定让罗然借着“了解”何明的幌子,探探张骁的动向。 隔天罗然起了个大早,让卢则简单帮他装扮一下就出门直奔何明的屋子。 晨风微凉,炊烟飘起。 罗然远远瞧见何明站在屋门口,拿着一条灰色巾帕擦脸。 何明无意间回眸,正好瞥见罗然向他走来,率先向罗然打起了招呼,“小然姑娘早啊。” 罗然冲何明点头示意,憨憨一笑,意识到不对又矜持地捏了捏手心。 “可是有什么事?”何明见罗然张张嘴又合上,俨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罗然点点头。 “但说无妨。”语落,何明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拍了一下脑袋,不好意思的笑道:“对不住,我忘了你不能说话。” 罗然眉头一挑,连他自己都差点忘了这茬,心中暗自庆幸——我现在是哑巴!幸好方才并未说话。 他瞟了一眼四周,手指了指何明的屋子,又用眼神示意何明。 “进屋说?” 罗然点头。 “好啊……啊?”何明一时口快答应,反应过来后神色一愣。 虽说现在是大白天,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归是欠妥。 还来不及阻止,罗然就刺啦啦走进了何明的屋子,自顾坐下。纯属习惯使然。 何明见状总觉得怪怪的,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罗然见何明进来后,特意把两扇房门打的很开。棕色眼睛中划过一丝诧色。 见何明坐定,他正纠结怎么告知对方自己的想法。 有些情急,直接习惯性把手往脑袋一揉。丝毫没注意到何明看他的眼神有点怪。 忽然罗然想起来,时菱事先往他袖子里放了东西。 哈!罗然把纸拿出来,摊开在桌面。 何明垂眸看过去,纸上写到——何大哥,实不相瞒,我来山寨是想找个人。 “……何人啊?” 何明其实心中多有预感也,毕竟看着他们的衣着打扮和气质不像是什么小门小户人家。怎么可能看得上我,来这定是另有企图。 罗然对上何明探究的眼神,正打算把写有张骁二字的纸亮出来。 却不料,门外突然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大当家,还没起呢?” 来人朗声道,双目猝不及防映出罗然和何明。 可怜罗然做贼一样,被陡然吓得身子一抖,赶紧把纸捏作一团塞到衣袖里。 对方眼睛滴溜一转,想歪了。当即赔笑,“打搅,打搅了。”转身就要走。 何明被这么一说,心领神会无奈一笑,快步上前拉住了那人,“哎说什么呢你,我只是和小然姑娘谈事情呢。” 高雄勾起嘴角,冲何明玩味一笑,“谈情说爱呢,我懂。” “操,我去你的!”何明猛地拍了一下高雄的头,又回头对罗然温和道:“小然姑娘,我们改日再聊吧。”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 罗然闻言起初还不想动身,什么都没问到呢! 但脑子一转后知后觉现在自己是个“女子”,孤男寡“女”的确实不太好,欠考虑了。 现在何明给了台阶,他顺势下了就是。打听张骁的事果然还得从长计议。 嗐,真烦!还不如在山庄里听学呢。 高雄看着罗然离去的背影,不由得发问:“这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倒长得挺壮,行为举止也是有些随意,像个男人……当家的,你就不觉得他们挺可疑的吗?” 何明眉头微蹙,回忆起罗然的举止,说起来罗然确实有太多与普通女子相违的动作。 但现在何明不想拆穿他们,反正几个小娃娃,就算再怎么闹腾也不会闹到哪去,就随他们去吧。 “我会留意的。不过,你一大早来找我,所为何事?” “……嗐,还不是那个张骁吗,他到寨子上也好些天了,整天看不见他的人影。活是一点没干,这饭食却是餐餐不落。”高雄皱起眉头,有些愤懑。 “这……” “当家啊,你为何招他进来啊?这不纯纯……唉……” 高雄长叹一口气。 何明面色一沉,露出为难的神色,“我这是无奈之举啊,上头有人来打招呼了,指明让张骁到这山寨住。” “上头?”高雄神色一惊,“莫非是那长老……” 何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点点头。 莫说小小鹊县,就是整个临河府恐怕都被那位卢长老控制住了。 忽然何明联想到了罗然的来意——找人。莫非,他们找的正是张骁?! 第71章 危机 “苍凌不可一日无君,我终究是臣。”却被时菱叫住。 卢则登时愕住,蓝眸一沉,你骗我?!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身体油然生出无力感,嘴角勾起苦涩的笑,“苍凌王,你可以试试看。” 数不清的时间里,我们都变了太多。我卢则的朋友不多,以前你绝对算一个。但你的种种行径告诉我,你是和我站在对立面的苍凌的大忠臣! 我原以为你懂我,知我野性难驯,知我一心爱自由和李祈。 我相信你,信任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到头来,你伤我最深。 “……不必了。”时菱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透出不容拒绝地冷意,疏离又陌生。 卢则收起下面子的弱态,挺直腰板扬起下巴,开怀冷笑,“瞧瞧,果然啊……志不合不应硬凑。”怪我 天真,以为你绝对黑白分明,是非能辨,又心存期许你也会不分青红皂白的支持我。 最后卢则被时菱幽禁了三个月,二人从曾经的竹马之交到了彼此恶语相向,彻底撕破脸、决裂…… 那三个月,是卢则最难堪绝望的时候,身心皆被狠狠折磨。遇人不淑啊!他恨却又无可奈何。 心心念念的李祈被容稹小人折腾的神力尽毁还得在东边战场上苦苦支撑。 有些往事不堪回首,饶是卢则洒脱的性子如今想起当初时菱的恶行还是很膈应,差一点他就再也见不到李祈了……可最后还是落得了个抱憾终身的下场。 …… 夜色大好,夏季晚风凉爽。 卢则顶着苦闷的脸,漫无目的闲逛,时不时踢踢路上的石子。经过凉亭时,居然发现何明也在。 思虑片刻,便换上了爽朗的面色,“何大哥,你也在这呢?”边说边走过去坐下。 “嚯,小则,来来陪我喝酒。”何明大方邀请卢则共饮。 卢则欣喜接过,爽快干了。 二人吹着凉快的晚风喝着小酒,时不时送几口花生,畅聊着往事和未来,吐泄苦水和生活趣事,好不惬意啊。 原本毫不相干的二人,彻底因此次的把酒言欢而熟悉。 不过呢,卢则他还是知道自己的酒量的——典型的三杯倒,可人菜瘾大。 这次给他忍住了,除了第一杯酒利落下肚,其余的都喂石板了。 借着气氛正好,卢则便委婉向何明问起张骁。 “何大哥啊?我其实来这里是想找一个人的……” “嗯……?找人……”何明醉意上来了,脸红了一片,迷离着眼睛,瞧着说话的卢则,沉默了好一会。 “姓张。” “姓张……我们寨子里好像…没姓嗝……张的啊…”何明说话断断续续的,还打了个酒嗝。 卢则皱眉,无声叹气,“你再想想?” “哦!对了,张骁!差点把他给忘了。”何明咧嘴笑了,又喝了一口酒。 “对,张骁,我找他。何大哥可知道他的踪迹?” “……他啊他不就是在……”何明突然顿住,反问,“你找他干嘛?嗝……” 卢则眯眼灿灿一笑,转而又愁着脸诉苦:“哥,他欠我们家钱。听说他逃狱出来了……这不就……嗐这不都是被逼无奈吗!” 他说着说着就掩面哭了,有模有样的,“我们家上有老下有小,可就指着那笔钱了……” “哎呀,兄弟别哭啊。”何明心底里隐约知道实情不是如此,可卢则哭着这般伤心,他一下正义感就上头了。 “那这张骁太混账了!” “可不嘛。”卢则眼角泛着泪光,话锋一转,“那他在哪啊?” “就在那后山小屋啊,不过有时候他会去小屋地下室。” 卢则心道,难怪啊。 “说起来,那人是个变态。不仅特好男风,还喜欢强暴男人。” “什么?!他不就是窃贼吗?” “窃人贞洁的淫贼。” 卢则面色一滞,一开始那人怎么没说清楚? 脑子又想起李祈好像去了那个地方找张骁了。 不好! 月色晦明变化,晚风徐徐吹来,院外竹影婆娑。小院中灯火通明,人影闪动。 李祈一身夜行衣,站在一处隐蔽的树杈上,谨慎地观察着前下方小院的情况。 其实按理说,抓拿小县城的逃犯难度不会太大。可他们一行人愣是拖了好几日,连那张骁人影都未曾见着。 如今的李祈年轻气盛,难免心急。 烛火灭了,李祈便偷偷潜入了小院,此大好时机,他决意生擒张骁。行动之中,他心感有些顺利,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还是谨慎地继续向前。 李祈小心来到张骁床前,月光浮动透进窗棂,月色轻柔地附在李祈那张稚气半退、轮廓渐渐分明脸上。 他眸子微挑,仔细瞧了一眼榻上的张骁,样子对的上,是他没跑了。 少顷,李祈便掏出身上的麻绳,俯身正欲捆人的时候,一道冷箭冷不丁射出。 李祈的反应极快,他的眸中锐光闪过,当即后仰身躯躲过,余光中利箭直直插入身后的木板,木板顺力龟裂开来,碎片四溅。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李祈的身心顿时十二分警戒起来。 “来抓我的吗?”张骁从床榻上从容地坐起身,甚至拢了一下袖子,眼睛露出天然的淡漠之色,倒是嘴角勾起戏谑的笑。 李祈不作回应,冷冷对视上张骁,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敌意。 “小郎君生的好生清俊,一股冷矜,劲劲的。我喜欢~”张骁眉眼沾着挑逗,尾音自然拖得老长,暧昧又粘腻。 “恶心。” 李祈眼眸一压,眼底的厌恶和鄙夷一闪而过。 话落,他用脚勾起地上的碎木板,朝张骁掷去。张骁见状,迅速侧身躲避,同时反手拔剑,准备迎战。他的神色如常,早已预料到了李祈的攻击。 李祈也不过想探探张骁的身手,一块碎木伤不了他,李祈扫到隔壁桌上摆着的长刀,立即快步取来。 张骁收起了笑意,快速跳下床。 二人手持刀剑,眼神交汇间,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剑光闪烁,剑影交错,每一次碰撞都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他们从屋内打到屋外,身影在月光下快速移动,仿佛两道闪电在空中穿梭。 李祈的攻击凌厉而猛烈,他不断变换着刀法,试图打破张骁的防守。而张骁也不甘示弱,他的剑法同样高超,他巧妙地运用身法和步伐,躲避着李祈的攻击,同时寻找着反击的机会。 激烈的交锋中,李祈的刀锋划破了张骁的衣襟,但却未能伤到他的身体。张骁的剑却也在李祈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李祈总归是缺乏实战,对付张骁这个江湖老油条,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小郎君,你看我都伤到你了。要不别打了,你我都消停一会。要是再伤到你,我可是会心疼的。”张骁眸子久违地布满了笑意,眼珠咕噜咕噜转对着李祈身上上下扫去,下流又龌龊。 第72章 出事了 李祈全程一言不发,努力保持冷静,额头的汗滑落在下巴时,趁张骁松懈,他果断出刀,向张骁的左胳膊砍去。 张骁明显慌了,当即用剑挡开。 李祈嘴角一扬,利落转刀,俯身砍向了张骁的右小腿,顿时鲜血直流,张骁身体也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 “啊!!我的腿!”张骁惨叫出声,疼得龇牙咧嘴,“你他妈的臭小子!够狠……”颇有咬牙切齿的味道。 李祈顾不上脸上的汗,趁机上前,用刀指着张骁的喉咙,冷冷地说道:“ 早知如此,你就该束手就擒。” 张骁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和狠意。 李祈量他不敢轻举妄动,便空出一手去掏身上的麻绳,先把张骁捆起来再说。 张骁本就大汗淋漓,衣衫都湿透了。不甘心的按耐住性子,在李祈俯身靠近自己的时候,他抓起地上的沙子就冲李祈眼睛一扬。 “嘶你……”李祈一时大意,有一些沙子不慎入眼了。 张骁趁李祈不备,忍着巨痛赶忙爬起身,李祈砍的深但好在没伤到骨头。 他一瘸一拐的走到暗处,打开暗格,取出弓箭,瞄准李祈。 李祈也意识到情况不对迅速寻找掩体,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张骁的动向。 突然,张骁松开手中的弓箭,一支冷箭朝李祈射来,李祈轻松躲过,之后张骁又接连对着李祈射了好几箭。 李祈身形灵活,一一避开。并不断向张骁靠近,势必要将张骁抓拿归案。 但突然李祈身后猛然惊现一道暗箭,速度迅猛地朝李祈茨刺来,李祈瞳孔骤然一缩,身体比脑子更快作出行动,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支箭。但他的左臂却被箭矢擦破了皮肤,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的衣袖。 李祈吃痛,眉眼冷了几分,回眸看向身后,阴影处缓缓走出一人。 他握紧长刀的手突然不自控的抖起来,身体也变得很莫名很冷很疲惫。 糟了,中毒的迹象。那箭抹了毒…… 李祈还来不及看清背后之人的脸,就两眼一昏,颓然倒地。 意识模糊间,隐约听见他们谈到了卢则和容稹…… “李祈,呵也不过如此嘛。” ———————— “奇怪,卢则和李祈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罗然掀开帘子,从卢则的房间走出来。 一旁静坐看月的时菱闻声回眸,眉头微蹙,“还未归吗?” “是啊……”罗然叹了一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他喝了半口,转念一想,“该不会他们去约会了吧。” 时菱敛着眉,站了起来。 “卢则虽然爱玩,但也是知晓分寸的。何况半个时辰前我还见过卢则……至于李祈……”时菱有些欲言又止,心神不宁。 罗然闻言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时菱眉目之间笼罩着几分忧虑,“那你以为他们去那里了?” 时菱神色有些凝重,“按李祈的性子,他大抵又去了后山小院……我直觉…他们可能出事了。” 深夜,蝉鸣蛙叫声皆消匿于漫漫长夜之中,只是幽林间不时传来几声凄长的鸟声。 卢则朝着后山小院方向一路狂奔,李祈你不要有事啊! 前世李祈树敌无数,今生……还是大意了。苍凌也绝不是什么安生地。 —————————— 小院内重新点上了烛火。 中毒昏迷过去的李祈被抬上了床榻,两个罪魁祸首皆意味深长地看着如今手无缚鸡之力的李祈,心思各异。 “长老,我可不可以?”张骁包扎好了腿伤,手里支着根木棍。 话是对着那个身着黑衣斗篷的高大男人说的,可这嘴脸却贱兮兮痴迷地凝视着昏迷的李祈,还色气的搓了搓手。 那个被唤为长老的人脸上带着黑色面具,听到张骁的话,转过脸来,幽蓝的眸子射出阴寒的警告,“他可是我用来制衡卢则和容稹的利器,不容闪失。” “你不许碰他,其他的随便。”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又补充了道,“他可是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子,不是你这种癞蛤蟆能肖想的。不许碰他分毫,日后下场凄惨就别怪我没提醒你了。” 张骁一愣,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虽然害怕但是心中还是暗暗生出了冲动。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何况这哪是牡丹这是天仙啊!够冷够贵。 那长老是个人精,抬眸扫了一眼张骁,就看透了他的心思。 死其实说简单也不简单。张骁还是小瞧了卢则和容稹的手段,一个千年前的苍凌暴君一个是“杀人窟”的残暴门主。没经历过极致罪恶的张骁根本无法想象他们磨人的手段,日后绝对能让他生不如死,悔恨当初。 “那我们现在?”张骁也还是识趣的,眼下还是得听这位主子的意思和安排。 “等。”男人言简意赅的吐出一个字,他双手交叉于胸前,站在小院的阁楼上,蓝色的眼睛悠远地望着前方。 “啊?”张骁很是不理解男人的用意。 男人难得解释,“猫抓老鼠的故事听过吗?主人家里进了老鼠,主人便买来了猫。鼠在猫在,一旦猫吃了老鼠,这只猫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用来形容很多关系都很合适,尽管有些牵强。” “比如?”张骁猜不准男人的心思,但附和几句还是要的。没想过这个脾气古怪终日以面具示人的长老居然再次回答了他的问题。 男人眼睛微眯,远远瞧见了远处闪动的人影,一头金发是那样的耀眼,他玩味地出声,声音磁性中带着磨着沙砾般的暗哑,语调很轻很慢,“比如卢则和……” 在男人念到卢则两个字时,张骁心猛地一颤,卢则?!他可是当朝太子啊!受万民爱戴,怎么可以直呼太子名讳? 男人自然注意到了张骁的震惊,嘴角霎时露出鄙夷。 苍凌是个怪地,生的都是怪人。他们敬畏神明,也企图拴住神明,永享太平。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卢则的出现就是个无解的怪圈。 千万年来除了苍凌王室,几乎所有苍凌人都不知道卢则到底从何而来,只知道他会是明主,将庇佑苍凌千秋万代。 苍凌人信奉他崇拜他,为他塑了很多神像。但这一世,几乎看不到任何的神像。 也导致这一世的苍凌众民只闻其人,不知其貌。 这一世使取代卢则的机率又大了几分! 想到这,男人兴奋勾起嘴角。 他回过神来,本想继续说下去。 只是那个“我”字还没来得及念出,就被硬生打断。 “李祈!”呼喊声夹杂着破门而入的声响。 卢则顾不上满身大汗,来回在小院内搜寻起李祈的踪迹。 楼上的男人讶异卢则的动作如此快,但也预料之中。 “瞧瞧猫来抓老鼠了。”男人轻声道出着寓意复杂的话,猫不定笨,老鼠也未必聪明。 没谁绝对是谁,都在变,变得更坏。 第73章 有趣 “长老,我们……”张骁看到有人进来了,心里一时有些慌张。 男人漫不经心地垂眸看着慌忙寻人的卢则,压抑已久的心终于舒畅了几分,幽蓝色的眼睛里映射出玩味又病态的兴奋。 这辈子,总算让我知道了你卢则真正的软肋了! 时菱、自由都是浮云,李祈这个异族才是你的真爱啊,哈哈哈哈。爱上什么不好,居然为一个男人还是异族甘愿放弃一切。 卢则啊卢则游戏人间的你又什么时候成了痴情种啊! 我不信你看不到你们的结局,无论你多爱他,你都得不到他,你们永远无法在一起,想想都令人神清气爽呢。 傲慢又肆意妄为的神,准备好接受我最纯粹的恨意吧,这次绝对也让你尝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感觉。 “长老?”张骁见男人一直不回答,又无意间瞄到他眼里的暗坏的精光,吓得一激灵。 男人自嗨式臆想被打断,回眸冷冷地扫了张骁一眼,“来人。” 张骁:“?” 正当张骁疑惑之际,身后突然冒出了三个齐刷刷半跪着向男人行礼的暗卫。 三人皆穿着一样的夜行服,异口同声道:“长老。” “两个人下去,别让李祈被带走了。不必动死手。” “是。” 两位暗卫得令,当即扶栏翻身跳下楼去,刚好和正要进里面找人的卢则碰上。 卢则对上他们的视线,眼尖的发现他们的衣服都是金丝边暗纹样式的,他们是朝廷的暗卫?! 我就说嘛,她怎么会轻轻松松让我如愿。 想到这,卢则顺着方才那些暗卫跳下的方向,抬眸向上望去…… 男人同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卢则,更仔细地观察着卢则的神色。生怕错过了什么好玩的。 这可是两年后我们的第一次交锋,卢则你的反应不要让我失望才好啊。 二人眼神交汇,同样的蓝色眼睛此刻都映出了对方的蓝色眼睛和相似的身躯轮廓。 卢则有一瞬间的警铃大作,少顷,才沉下心来,“不知是哪路官家,有这个闲心趟这趟浑水?”话很稳,让人看不出破绽。 虽然眼睛看着楼上的人,可余光都在努力的扫着四周,尽力搜寻李祈的踪迹。 楼上的男人冷哼一声,没能看到卢则的震惊表情有些失望呢。 “异国不受宠的皇子到了苍凌居然被你当成了宝,我倒真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能把那么多人都迷得五迷三道了。” 卢则发现了李祈,他躺在两个暗卫身后的床榻上……他受伤了?! “没人告诉过你,惹谁都不要惹我吗?敢伤我的人,找死啊?!”卢则的眼神森冷异常,周身冒着戾气。 男人虽然预料到了卢则会生气,但这股独属于上位者的威压怎会毫无违和地出现在卢则身上?这还是那个玩世不恭的风流浪子吗?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傲慢,不同的是……气场,对!气场。……看来暴君的名声不是虚言。 男人有些犯怵,但没怎么在乎卢则的威慑,在他眼里如今的卢则不过是只纸老虎罢了。 挂着苍凌太子的名头,却不愿参政议事,毫无权力可言。 不过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男人本想开口挫挫卢则的锐气,哪曾想又被打断了。 “卢则!”罗然和时菱匆匆赶到,罗然见到卢则被人困着,情急之下,叫了他的名字。 卢则闻声回头,森冷的神色慢慢褪了下来,警惕反问,“你们怎么来了?” 而除了那个男人,那些个暗卫和张骁的脸色无不僵了一瞬,卢则?!我们的太子殿下? 同罗然站在一起,匆匆赶到的时菱看着对面不同寻常的卢则,心细感知到了他身上的隐约敌意。 时菱视线向其他人身上扫去,也敏锐发现了那黑衣人衣服的细节。是王后派来的吗? 他视线上移,眉头微蹙,楼上的男人是…… “兄弟有难,怎会旁观。”罗然飒然出声,提拳跑到了卢则身旁,心里暗想我可真帅! 随后想起正事,又朝卢则低声问道,“要动手吗?” 卢则的眼珠快速转动了一下,点头应允。 罗然得令,立刻抽身向前和眼前的黑衣人对打了起来,拳拳带风。 卢则也加入了战斗之中,身法和招式都极为凌厉,打的黑衣人节节败退。 黑衣人们如今得知眼前之人便是当今的苍凌太子,眼神请示楼上的男人,却只得到继续的回应。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和卢则他们对打,因为害怕误伤卢则,他们也不敢下死手,连身上的佩剑都没使出来。 “既然不敢伤我,就不该挡我。”卢则边打边厉声呵斥道。 两个黑衣人有苦不能言,既不能真伤到卢则又不能让卢则把李祈带走。 就这样四人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对打着,谁也讨不到好处。 这样耗着不是办法,卢则心生一计,在靠近罗然时悄摸传给他一包药粉。 罗然心领神会,顺势接过。趁着两个黑衣人一起打过来的时候,一把将手中的药粉扬了出去。 黑衣人们也很给面子的“艰难”中招,一阵手忙脚乱。卢则趁乱,快步来到了李祈身边,快速检查了一遍后,便拉起李祈,准备带他逃跑。 不料其中一个黑衣人在那名长老的淫威下,不得不赶快清醒过来,阻止卢则的行动。 时菱不会武功,也插不进去,起初也只好待在原地观摩,等待时机。 如今,时机到了。 卢则抱着李祈已经快门口,时菱所在的地方了。 “把他给我吧。”时菱认真地开口说道,心里也希望出一点力。本以为情况紧急,卢则会把李祈交给他。可结果出乎时菱的预料。 只见卢则短暂停下站住了脚,凝眉冷眼,漠然盯着自己,眼眸里藏着别人看不懂的情绪。 有顾虑、抵触更多的好像是不信任,好像还生出了几分恼怒…… 这时一阵夜风吹来,本该是凉爽的,这时却只让人觉得寒凉。 时菱脸上的焦急和担忧凝结在了眼底,冷意从眼睛上渗到冷静的脑子又透到胸前一路向下,浑身犯冷竖起寒毛。血红温热的心也被一抽抽地被刺痛。 你不信我……?时菱莫名生出满腔的无力感和难以自抑的委屈。 明明李祈未来之前,我们之间不是这样的。 卢则单手紧紧抱住了李祈,沉默着考量。他确实没办法做到绝对相信时菱了。 一番当年自己也曾想带重伤的李祈到过苍凌养伤,但那时各方势力纠葛想置李祈这个大权臣于死地。也不知道哪里走漏了消息时菱当时也来了,听了所谓谗言欲加害李祈……二来当初时菱明知自己要去见李祈最后一面,他却将自己囚禁在了王宫别院。 他对时菱的信任早就所剩无几了,即使如今的时菱没有前世记忆是无辜的,他也早没法做到信任如初。 李祈是他的命,容不得半点闪失! 楼上的男人自然将这一幕收入眼中,眼中漾起邪笑。 看来当年我死后,还发生了好多有趣的事呢。一心只有卢则的时菱啊,你为卢则扫清了障碍又如何,你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个不被信任的下场…… 真是迫不及待想要抽丝剥茧般一探当年究竟了呢。 第74章 当仁不让 月色朦胧,紧迫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情况紧急啊,还望殿下早做决断。”男人慢条斯理地开口,又一个眼神,招呼身边的黑衣人下去牵制卢则的行动。 卢则抱着李祈,横了男人一眼,眼神锐利如刀。脑中急速思索着对策。此刻,他们两人形成夹击,罗然亦被紧紧束缚,山寨的人马可能已经察觉到了异样。 “带李祈走。”卢则的声音坚定,他不得不将李祈托付给时菱。 时菱的眼睛一瞬间亮起,却又迅速含蓄收起,他不想卢则发现有困扰。但又下意识朝卢则郑重点头,把李祈小心架在身上,“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话音未落,一名黑衣人如离弦之箭般飞扑而来,意图抢夺李祈。卢则眼明手快,一把将时菱拉至身后,长腿一扫,狠狠地踢在黑衣人的胸膛,对方吃痛地捂住胸口,被迫连连后退。 “快走。”卢则侧眸嘱咐时菱,随即再次投身于激烈的战斗之中,即使面对两名高手的围攻,他也是毫不畏惧。 在昏黄的灯光中,卢则与两名黑衣人的打斗愈演愈烈。 其中一名黑衣人企图从左侧偷袭,却被卢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挡开,借机一掌将其击退。那人重重摔在地上,激起一圈尘埃。 另一名黑衣人趁机挥刀砍来,卢则侧身躲避,同时抓住机会,一脚踢在其手腕,使其兵器脱手。 罗然这边也打得火热,那黑衣人挥舞着长剑向他逼近,罗然却不退反进,以一种几乎让旁观者屏息的勇敢迎了上去。 他的拳头在昏黄的灯光下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快得几乎看不见影。那黑衣人被罗然的勇猛所震慑,攻势稍缓。 罗然即刻捕捉到这一瞬间,侧身一躲,紧接着一个扫堂腿,让对方措手不及,重重摔倒在地。 时菱趁乱匆忙扶持着李祈,匆匆撤退。竭力按卢则要求护李祈安然无恙。尽管心里不是滋味。 \"长老,李祈被带走了!\" 楼上的张骁焦急地报告。 “走便走了,反正以后还有大把机会收拾他们。”男人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抬手把玩着手中一个精巧的紫色瓶子,始终神态自若。反正这一次就是纯粹想折腾一下卢则。 张骁领会了他的意思,脸上的忧虑转为狡黠的笑容,“长老英明。” “只是太子殿下……”张骁视线向下目光仍不禁落在卢则身上,看着卢则身陷缠斗中,还是起了担忧。 黑衣人们全然没想到卢则年纪轻轻,功夫如此了得。 二人相视一眼,试图用围攻来占据上风。 一人挥刀,一人掌法,卢则一时被压制得十分吃力。尽管如此,他的眼神始终冷静,寻找着反击的机会。 时菱带着李祈走出了小院外边,临走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院内打斗的卢则和罗然。目光久久定在卢则打斗的背影上…… 千万小心。 随后时菱立刻扶着李祈离开。 卢则鬼使神差得向时菱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 一名黑衣人趁卢则分心之际,挺剑刺向卢则的背后。千钧一发之际,卢则腰肢一扭,以毫厘之差避开这一致命一击,同时反手一剑,直取偷袭者的咽喉。 “难道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唤他为卢则,他便是当朝太子了吗?”男人冷眼反问,把张骁怔在原地。 剩下的黑衣人见同伴遇险,连忙支援,却忘了自身的破绽。卢则看准时机,剑尖一点,直指其穴道,使其动弹不得。 整个打斗过程中,卢则凭借着精准的剑法和灵动的身手,让对手无法近身。 在一番激烈的对决后,卢则一个翻身,长剑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光,同时斩断了两名黑衣人的兵刃。失去武器的两人面面相觑,卢则步步紧逼,迫使他们节节败退。 “这……可……太子殿下独有一位,谁敢冒充呢。” 男人眸中划过一丝恨恼和怨毒,颇有些咬牙切齿:卢则在苍凌的威望可不是一般的根深蒂固啊。 “这可是要九族连诛的啊!何况太子殿下是苍凌未来明君……” 男人应声打断,“你也说他是苍凌未来明君,那他就该是在其位谋其职,而不是只会吃喝玩乐无所事事。他算哪门子的未来明君?!”这个段话还是被男人强压了下去,未吐出口。 毕竟王后的眼线众多,他必须谨慎行事。 “既然如此,我会怎好让太子受伤呢。” 此时,罗然意外发现地上的长刀,他快速俯身去捡,黑衣人毫无迟疑朝罗然挥剑砍来,罗然心惊,拎起长刀高高跃起,落地时一脚踏在剑身上,借力旋转一周,半空中的身体优雅地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同时反手一拳,正中对方胸口。 那黑衣人连连后退,罗然趁势追击,挥刀相向。 尽管罗然英勇抵抗,但朝廷的暗卫训练有素,实力强大。在一番激烈的交锋后,黑衣人一个翻身,长剑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光,斩断了罗然手中的刀刃,罗然终因力竭被暗卫高手制服,擒获。 而卢则对战那两个越挫越勇的暗卫,也十分吃力,干脆从锦囊里摸出了一个由两层乌金色叶子形状带着一排小孔组成的物件。 男人见状,果断扬声道:“都住手,我们走。” 吹动叶逍,可控制蛊虫。一开始,原来卢则洒出的那包东西是西南部特有的细粉药虫。 这三个暗卫可是我好不容易从王后那里要来的,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三个暗卫闻声立即停下动作,与卢则和罗然隔开距离,纵身一跃登上阁楼,护送男人离开。 罗然见他们都走了,这才放开喉咙,松下身体,喘着大气。刚才的战斗让他筋疲力尽。 卢则抬手抹去额头上的汗珠,蓝色的眸子依旧透着杀气,他静静地注视着那些黑衣人远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 他手中紧握着叶逍,这东西是两年前他作为唯一通过试炼的人,教习给的。再配合之前学的蛊术,这东西是个绝佳利器。 他凑近叶逍,轻轻吹奏起来。那悠扬古老的旋律在寂静的夜晚中回荡,仿佛能够穿透黑暗。 夜色沉寂,那长老在三个黑衣人的掩护下离开,张骁急忙跟上。 “啊呃!”突然两个黑衣人感觉到身体被万蚁撕咬,皮肤灼热苦楚。他们捂住胸口,痛苦地翻滚在地上,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汗水如雨般流淌下来。不过片刻功夫,他们就没人动静,通体发黑,中毒身亡。 长老停了下来,摇了摇头,流出惋惜之色。还是大意了,卢则那小子可是记仇的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可是家常便饭。 看在眼里的张骁,突然开始后怕起来。 这边卢则刚吹完,就猛地吐出来一口鲜血。他捂住胸口,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的呼吸急促而短促,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失去了血色,显得异常虚弱。 “怎么了,没事吧?”罗然关切地问道,他扶住卢则,试图帮助他稳定呼吸。 卢则摆摆手,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只是刚才吹叶逍时用力过猛,有点累了。” 罗然皱起眉头,他知道卢则的情况并不乐观,便搀扶着他靠着墙角坐下。 卢则缓了一会,撩起了左手手腕上的袖子,手腕腹部赫然涌动着一条蛊虫,他的眼神逐渐变得讳莫如深。 第75章 糟了 夜色沉沉,圆月高悬。 王宫后院处 月光透过树梢,洒在精心修剪的名贵花草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宗罗藏身于暗处,透过树枝缝隙,小心观望着不远处的两个衣着华丽的人。 苍凌王一身玄色金龙纹袍,儒雅的面上透着几分慵懒,手里持着一把剪刀,悠闲地修剪着眼前的花草。而王后面色稍显严肃,站在苍凌王身边。 “那群后生如何了?”苍凌王慢条斯理地剪下一段枯枝,悠然问了一嘴。 “照旧……” “照旧?”苍凌王挑了挑眉跟着念了一遍,声音从容随意,他停下修剪的动作,抬眸凝了一眼王后。 他见王后神色陡然生出一丝慌乱,不免压声轻笑,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这些孩子啊,是任性了些。可当初不也是正因为他‘任性’行事,世间才出了苍凌,才得以延存至今吗。” 王后无声叹气,“我只是想让他少走弯路。” “可他不觉得那是弯路……有些事有些路总归是要他自己选自己走的。谁也代替不了他。” “……” “说起来,到底还是我们、是苍凌亏欠了他。卢则本就是无拘无束的存在啊。” 王后闻声,红唇微张又合了回去,欲言又止。 “人如花草,有的一生都只是陪衬。不过最后都是一捧黄土,并无贵贱之分。”(都是养料) “……这绿叶也不该一直活在鲜花的阴影之下。”(卢胜也不该一直活在卢则的阴影之下。) 听着自家陛下说到这,王后才明白了他的暗示。 “既然他们都想试试,走当年没选的路会有何番光景,那便由他们去好了。反正结局的是一样的。”苍凌放下手中的剪刀,转身面向王后,眼中闪过一丝精明。 王后会心一笑,微微颔首,“郊外的桃树,三月开花七月结果。我就怕它会结晚了。” “那没办法,桃子七月就要上供了,施施肥除除草倒也无妨。”苍凌王轻描淡写地回应,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随后他剪下一支鲜花,凑近闻了闻,面露沉醉。 “臣妾明白了。” 宗罗躲在暗处偷听,一时庆幸当年呆在李祈身边没少学习这些权谋话术。 这半月来他也秘密搜寻到了很多关于苍凌的秘闻以及王宫布局,有了这些李祈即使没有卢则的袒护,也能撑到安稳离开苍凌了。 也是时候该回到李祈身边了。 一想到这,宗罗宗罗的嘴角不禁泛起一抹笑意,心气松快不少。 不过回过味来,心里也对李祈的处境还是起了担忧,唯恐苍凌王室出手驯化卢则的同时,伤及李祈。 卢则这边刚缓了一会,突然间,远处传来的喧嚣打破了夜的宁静,混乱的声音逐渐逼近。突如其来的嘈杂声让他心头一沉。 还有人喊了一声,“大当家,这寨子来了刺客,就在这个院子里!” 卢则当即意识到情况不妙,本想一下站起身来,不料小腿一阵发麻。 “山寨的人都被惊动了,我们要逃走吗?”罗然探出头,远远看到一群人举着火把在靠近,又抽回视线看向卢则。 “先走吧。”眼下只能只能这样了,卢则在罗然快看过的时候,强行站了起来。 只是刚走了几步就猛地发现了地上爬动着好些蛊虫。 他眉头一皱,瞥了眼四周又转头看了一眼快要到院门口的人潮。 体内的蛊虫被我强行催动,身体已经痛麻了。好惨不惨,那控制我体内蛊虫的药又在时菱身上。如今再吹叶逍收回这些蛊虫,也已经不太可能了。 “放把火烧了这里。”卢则孤注一掷,干脆制造大火,烧死蛊虫连同掩盖这里的打斗痕迹。 罗然虽然有顾虑,但还是选择相信卢则。 很快火光迅速蔓延,照亮了夜空,同时也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 罗然忙上忙下累得不行,拉起袖子擦了一把汗,看了看自己放的大火,满意的点点头。 却不料一块松动的房梁,在火势的炙烤下,开始慢慢剥落。 罗然不经意间抬头,瞳孔猛地一缩。房梁快速坠落,他一下被慑住了,加上吸入了黑色烟尘,脑子蒙住了。眼睛呆呆又惊恐地愣在原地,眼睛充斥着艳红的火舌。 这边卢则刚处理好一些杂物,静看着火势在夜晚的山庄中迅速蔓延,噼啪作响的木头声和吞噬一切的火舌成为这寂静夜里唯一的主宰。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莫名放松。 就在罗然这生死攸关的瞬间,卢则的视线恰好瞥了过去,就看到了罗然的险境,心头一紧,没有任何犹豫,飞扑到罗然身旁,用自己的身体推开了发愣的罗然。 自己则重重俯躺在地上,迅速一个翻身,眼疾手快地用双腿齐力勉强踢开将要砸在自己身上的冒火的房梁。 房梁擦着卢则的身体,重重落下,木屑纷飞,烟尘四起。 被推开在地,缓过神来的罗然猛地眨了眨眼,赶紧去扶起卢则。 他咧嘴一笑,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苦涩:“我还以为我要死翘翘了!”看着卢则的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卢则被罗然拉起身,浑身火辣辣的疼,又麻又酸。他脸上全是灰,眼睛无神的低垂着,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低语:“你倒真是...真是命大。” 罗然挠挠头嘿嘿一笑,扶着卢则逃出了火海。 出来时,才发现卢则昏迷过去了。 “喂!卢则……” “看,他们在那里!” 罗然蓦然抬头,糟了…… 第76章 近距离接触 深夜 时菱背着李祈,避开山寨的守卫,沿着蜿蜒小路下山。 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这条寂静的小路上,斑驳的树影随风轻轻摇曳。 时菱走的急路上难免有些颠簸,李祈缓缓从昏迷中醒来,意识逐渐回归,模糊的视线中只见一片幽暗,呼吸间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的白雾。 耳边是阵阵脚步声,他微微侧头,只见时菱清瘦的身影,正背负着自己,一步步坚定前行。 “时菱?你怎么会——”李祈的话还未说完,时菱似乎已察觉到了他的动静,低头说道:“别动,你还未完全清醒,我背你回去。”声音透着股淡淡的清冷。 李祈短暂的沉默了,想说自己已无大碍,可以自行行走,但看着时菱沁出细汗的温润脸庞,以及紧紧拢住自己的双手。心里猝然发现时菱还是执拗的性格,一旦决定的事便不会轻易改变。 于是,他也只好任由时菱继续背着他,沿着山路缓慢前进。 二人一个黑衣一个蓝衣,都是清冷面相,不过时菱偏向温润如玉的和煦内敛,黑色瞳孔与眼白分明,长长的黑发一丝不苟地束好还别了一枚青白色玉簪。 皮肤柔白,温润中带着韧性,颇似墨画里黑白分明的韵感美人。 李祈的眉眼则多了几分冷冽,透着生人勿近的凉薄,自带帝王气。 一路上两人之间并无过多言语,李祈很聪明,通过一些细枝末节就能把事情猜了大概,便不会多此一问。 时菱呢是含蓄内敛的,心里也是十分清明。李祈不问,他自然也不会多言。 “卢则和罗然他们还在山寨吗?” 李祈还是有不解的地方,只记得当时自己和张骁交手,差点拿下他时……被人放了抹了毒的冷箭,昏倒过去。如今时菱背着自己,显然卢则和罗然都出动了。今夜就走,山寨的人马应该也被惊动了。 卢则和罗然明显替我们断后了…… “嗯嗯。”时菱不咸不淡地回答道,“我们先回客栈,再从长计议。” 时菱不太好相处啊,李祈由然认识到。 “怪我心急,麻烦大家了。” 时菱:“……我们四人结为一组,一同下山历练。既是同伴,必然会一起承担风险。只是……日后还望你不要独自行动,江湖险恶,抓拿逃犯不是儿戏。”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李祈脸上浮出一丝尴尬,还好脑子转的快,很快调整了心绪,挂起不卑不亢的笑,“这是自然,断然不会有下次。” 时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话带着点火药味,从那会卢则迟疑地把李祈托付给他时,心里就已经不太平衡了,又或许更早。从李祈还未来到苍凌时,亦或是他来到苍凌后,卢则对他的百般讨好和偏爱。 心里自私的想过,卢则最好谁都不爱,谁也都不爱他。自己会一辈子守候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抱歉,我有时候说话有些直接。”时菱口是心非地解释,对李祈这个异国皇子生出几分抵触。 “理解理解,我还得谢谢你背我回去呢~”李祈不是小孩子了,逢场作戏也早在无数次的实践中变得自然又从容。 这下反倒搞得时菱有些小羞愧。 “时菱……” “?” “我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当面叫你的名字呢,真好听,名如其人,清冷绰约~” 时菱顿感讶异,惊“欸”了一声,转而又不好意思地道谢:“谢谢,第一次有人,不对第二次有人夸我名字好听呢。”心中莫名又欢喜起来。 李祈扬唇轻笑,用鼻息嗯叹一声,“哇哦,不知是哪另一位率先发现的~” “嗯……他(卢则)是一个阳光又魅力十足的人。”时菱慢慢敞开心扉,语气变得轻柔。 就这样话匣子被打开了,二人今夜算是正式认识了。 晚上两人找了当初下山订的那家客栈住下。 折腾了一晚,二人很快进入梦乡。 时菱还是很在意卢则对他的态度,百思不得其解。 梦回两年前二人初见时的场面。 两年前初夏,天气逐渐燥热,翠绿的树梢上站了好些知了,“吱吱”叫个不停。 “来者何人啊?” 第77章 两年前 “听说了吗,咱们的太子殿下要回来了。” “真的假的啊?” “真的!是卢则殿下。” 在书院庭内静坐的时菱,听着外头叽叽喳喳的交谈声,眉头微蹙。 这几天无论是王宫还是整个日角城,都明里暗里疯传那位传闻中的太子要回京了。 自家父亲是礼部要员,免不了多方打点,恭迎那位殿下的到来。 时菱心中倒是没什么所谓,那个传闻中的太子于他而言只是未曾见过的陌生人,仅此而已。 没有什么比看书更有趣味了。 不过很快时菱就打脸了,那位太子殿下神秘风趣、自由散漫,在他见过的所有人中是最特别的存在,一眼误终身。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很快到了太子殿下回京之日,日角举城欢庆。 学堂也放假了,全城的人都想一睹太子圣颜,把城门口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骄阳正升,吹来的清风都带着一份独属于夏天的热气,暖烘烘的。 时菱站在桥头上,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头、眼花缭乱的,顿感无聊。 没怎么想就转身就抬步离开了。 他来到一处静谧的荷花塘,漫步在河边柳树荫下,不远处是一望无际的良田、青山。 往日这个时辰,这里准是来来往往的人。今个倒是没了人气,都跑去城门口看那位太子殿下了。 也好,乐得自己可以一人静静欣赏着初夏美景了。时菱吹着清凉风,舒心漫步。 突然前方传来响动。 有人在打水漂,又快又远,激起一条近乎直线的长长小浪花。 时菱出于好奇,走近瞧了瞧。 那人看到战绩爽朗一笑,背靠着一棵大柳树,取下旁边红鬃马背弯处挂的小酒壶,阳光下那骨节分明的大手透着白,凸起几缕青筋的格外明显。他轻松拔开壶塞,喝了一口酒。 清风拂过,把酒香吹到了时菱唇边。 时菱莫名心生驰往,微微探头想看看对方是什么人。 不料这时身侧的河面突然“嘭”的一声激起水花,溅起的水落在了时菱的衣角上,他顿时吓的一个激灵。 不等时菱开口,对方便出声了。 “来者何人啊?” 声音很清透爽朗还有点小苏,好听,时菱直觉。 抬眸看去,对方缓缓从阴影处走出,眼球猝然被摄住,眼底展出惊艳之色。 河面石子落水地地方,圈起阵阵涟漪,由中心向外一圈圈变大。 时菱的心也犹如这河面涟漪一般,心头悸动漾起,久久不能平复。 此刻天色明艳,清水依依,春风拂面。 映入眼帘的是对方冰蓝色深邃的眼睛,继而是轮廓分明的面容,一头的金发编成小辫子用赤金色的金属流苏发饰扎起,垂落在左肩。 好精致漂亮的公子。 一身银红色的交领劲装,勾勒出他的挺阔的身线,腰部还系了镂空的玉带,宽肩窄腰的。 还很高,我要抬头看呢…… 时菱一个不留神眼睛就直盯盯地瞧着对方看。 卢则眉峰轻挑,轻笑一声,“这位兄台,有事吗?” “嗯……无事,抱歉。”时菱回过神来,意识到失礼,垂眸颔首道歉。 卢则收起酒壶,回头牵马准备离开。 时菱眼见对方要走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 “你不去迎接太子吗?全城好像就你一个人逗留在这哦。”卢则突然回眸,随口一问,恰巧打断了时菱的话。 “我……我……” “嗯?”卢则反正闲来无事,索性停了下来,想听听看这人为何不受血脉限制,不对自己这个太子有天然的敬意。 难道自己没有按部就班的按前世的路走,一些人和事也相应变动了吗?毕竟前世可是全城人无论老幼都来迎接自己了呀。 “无聊。”时菱看对方停下了,小许讨好意味的实话实说。 “哦?确实无聊。凭什么要所有人都围着一个人转呢,未免太束手束脚了。”卢则跟着说道。 时菱见对方赞同自己的看法,一下心喜,正打算再说些什么时。 “时菱哥哥!”突然桥头上传来一道稚嫩的女童声。 时菱应声回头看去,是自家妹妹。 卢则听到时菱这个名字,当场一愣。 时菱?!眼前之人竟是时菱? 认不出时菱还真不怪他,本身他是有些脸盲的,外加他们已经千年未见了。千年之久的轮回转世,万没想如今会以这样的方式再度重逢。 时菱是卢则来到这个世上,第一个遇见的故人。冕安域那些并无过多交集的不算。 十五岁的时菱,棱角还未分明,但心气倒是清高。 本以为这一世他不直接从正城门进来,就不会碰到时菱。没想到如今还是误打误撞又见到了。 卢则全然没有再遇故人的喜悦,只想赶紧离这个前世冤家、疯子远一点,越远越好。 第78章 工具 于是他不打招呼便翻身驾马而去。 二人再见,是在王后宴请众官家子弟为卢则挑选伴读的宴会上。 时菱本是不想去的,但是架不住父亲和王后的威逼利诱。 时桓很是苦口婆心:“菱儿啊,成为伴读伴太子左右,日后入朝为官,大有裨益。此等重事不可任性糊涂。” 时菱还是入宴了。 席间宾客无数,主座上的是苍凌王后,一个看似温和实则凌厉的一国之母,举止优雅高贵。 旁边的座位倒是空了,那位太子并未到场。 王后说了很多,可笼统概括为成为太子伴读是何等荣耀之事,是双赢之举。 宴席散,时菱起身离开时,却被王后叫住了。 “时菱。” 时菱有些诧异,王后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不知王后有何请示?” 王后慢步走了下来,“陪我逛逛如何?” …… 二人走在王宫的长廊上,外头阳光明媚,光线透过竹帘,光影斑驳地印在地上。 “你可有意成为太子伴读?” 时菱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心情有些郁闷。 王后回眸瞥了时菱一眼,“恐怕你还未见过太子吧。” “……确实,但这与我是否愿意——” “我先带你见一见他,你再下定论也不迟。” “是。” 王宫偏殿内 “卢则,你今日为何不去赴宴?”御座上的王后抬眸,审视着眼前的孩子。 卢则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故意摆弄着手中的笼中小鸟。 “名册和画册前日就送到你宫里了,可有合乎心意的?” “合我心意有什么用,合您心意才算好啊。”卢则眼神就透着一股不屑。 王后脸上闪过轻微诧色,公然叫板,这是卢则前世没有的举动。 如果说昨日回京,他故意驾马进城,留着一架空马车进城。那么这次的公然叫板就明显是故意的了。王后心里也猜出了这一世的卢则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了。 她无声叹了一口气,一个眼神示意下人把时菱带进来,“既然如此,这位时家公子你可中意。” 时菱在宫人的指引下,缓步踏入殿中。 卢则回眸,眸中隐隐泄露一抹愤恨之色。 时菱直面对上卢则眼睛,面生惊色,小声疑惑道:“你是……”又很快明白过来,恭敬地朝卢则行礼,“时菱见过太子殿下。”随后又向王后颔首施礼。 “我看时菱不错,不如让他作你的伴读。” “我无心向学,恐怕会辜负王后好意。糟蹋了这位时公子的良苦用心,可就不好了。”卢则话里话外都带着刺,让人听得膈应。 “不知我哪里得罪了殿下,引得殿下对我如此不满。”时菱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很是据理力争。 “如若是昨日我未曾到城门口恭候殿下大驾,亦或是我在河边未曾认出是殿下,冲撞了圣颜。我在此特向殿下赔个不是。”说罢时菱便冲着卢则鞠躬行礼道歉。 这反倒让卢则有些懵了,他未认出我,难不成他没有前世记忆?! 御座上的王后也通过时菱的言行举动,猜出了时菱没有没有前世记忆。 心中叹气,这两人啊,真是四世苦苦纠葛,轮回反复,不得善解。卢则啊,你又何时方能明白时菱对你的满腔真情切意。唉,时菱啊,你闷着藏着心意,他是一辈子都不会知晓你的心思的呀。 “时菱满腹经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人更是通情达理。我相信他可以教好你。” “我不要他。”卢则直言,他可不想和时菱再扯上任何瓜葛,要是能形同陌路最好不过。 此言一出,王后震怒:“放肆!” 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王后和时菱万万没想到卢则对时菱、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敌意和抵触。 回家路上时菱没由的心生失落,时不时扁了扁嘴,神情落寞,莫名的委屈,你为什么讨厌我? 当夜王后单独又去找了卢则谈话。 “你为什么对时菱这么抵触?”王后试着用平和的态度询问卢则。 卢则坐在躺椅上,眼睛看着窗外一眼望不到头的夜幕,“你们难道不是最该心知肚明的吗?” “卢则你这身骄纵肆意妄为的毛病谁惯出来的,除了在苍凌你以为你真的能如此任性潇洒吗?” 卢则也愣了一下,眼眶莫名有些湿润。王后的话跟寻常父母对自己孩子说‘我没本事养你了,别用我的钱。’的伤人程度没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卢则心中强烈地想念起李祈,那个教他本事教他对人处世之法的小神君。李祈让他自由恣意生长,让他绝对能独挡一面。入人间如鱼得水,混的风生水起。 让他自己成为了自己的强大倚靠。也是他能无赖发癫、蛮横无理、撒娇扯皮、傲娇任性、从容潇洒的底气。 “是你们从冕安域林间野外抓到我,把我放到两百多个和我身形长相相似的人里,相互厮杀,挑选出来的。”卢则红着眼睛冷笑了一声。 “怎么只管选出来,不管养啊?既然你们都不待见我,那干脆放我走好了。”卢则早就想和苍凌的一切撕破脸了。 王后自知理亏,面露难色,但眼下碍于某些因素,她也不好说清当年真相,更不能让卢则发现她也重生了。 不然卢则必然亮起一身反骨。何况如今世间无神无仙,那些光怪陆离的奇门法术也不复存在,但总怕例外,卢则呆在苍凌无疑是最安全的。 “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设身处地得为我们、为苍凌想一想。” “我们?呵,从始至终都是你们,没有我!我只是维系苍凌安定的工具!!” 第79章 当年隐情 “相见李祈吗?我可以让你去青玄见他一面。”王后看着炸毛的卢则,心一沉,缓缓说出卢则十五年来朝思暮想的愿望。 卢则闻言,嘴巴瞬间安静了下来。 是啊,他如今没有灵力和神力,别说法术就是连御剑飞行都做不了。王宫内高手无数,逃出去都成问题。 李祈还远在青玄,关于青玄卢则神力有限无法复刻它的前世盛大、辉煌,所以千年轮回之前,他就和李祈的弟弟商议过了。 ——给李祈名正言顺的青玄皇家嫡长子之位,其他一概从简。那么目前李祈的情况可能比卢则还糟。 毕竟没人会喜欢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有着清高的脾性。 千年光阴啊,卢则内心十分强烈想见到李祈。 “条件?”所以卢则只能妥协。 “没有谁比时菱更适合伴你左右。” 卢则听到这话,忽地勾唇冷笑一声,“成交。” 王后听到了满意的答复,心也松了一会,“那我明日便安排几个暗卫陪你一同前去青玄。” “我今夜便要去。”卢则抬眸对上王后的视线,眼神冷漠又坚定,又不容拒绝的补充一句,“一刻都等不了了。” 王后了然,从冕安域到日角城要不是她一路上派暗卫控制卢则的动向,卢则怕是早就驾马飞奔去青玄找李祈了。 “夜深了,苍凌距青玄千里之遥。你确定现在就非去不可吗?” “非去不可。” 没办法,王后只好调遣了多名暗卫护送卢则前去青玄。 临行前还特别嘱咐暗卫们要带卢则回来,不能让他跑了。 毕竟前世……不对,前世卢则刚从冕安域回来,戾气特别重,整个人邪乎的很,红艳妖异非常。 蓝色眼睛常透着血气和装模做样般生死看淡的戏谑。不过倒是很听话,就是有时候乖张不定,非常喜欢招惹时菱。 是个缺爱被厮杀训诫、暴力驯服怕了的孩子。毕竟他五岁从野外抓回,关在角堡里折磨调教了十年。 回来后,他在日角城特玩疯玩了两年,吃喝赌样样不落,也喜欢逛花楼,迷恋温柔乡。 当时还以为他会没分寸得沾上一些不得了的坏毛病,没想到他只是换个地方吃吃喝喝,很享受被温柔簇拥的感觉,仅此而已。 不过也是风流的很了,每天纸醉金迷、醉生梦死。 必须要再一提的是卢则很聪明,极会察言观色,很会伪装。 好好打扮一番,安静站着。旁人都会以为是那个入凡尘历练的仙门子弟,一脸浩然正气。 笑起来隐约左脸有个小酒窝,阳光洒在他身上的时候,真的特别阳光温暖,如沐春风。 实在像个大白汤圆,表面白净泛光,里面却是黑心芝麻。八百个心眼子。 一次机缘巧合下,他趁暗卫松懈没注意,成功出逃苍凌。路上碰到了去青玄的各界使节。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伪装成求学的青年才俊,混在了使节中,成功到了青玄。 ——宛若天堂、世间最神圣美好之地。是青玄神龙一族的家,那里拥有世间最前沿的教育和神秘莫测的神术道法,令众生向往垂涎。 青玄神族实力强悍,族中子弟降生之初即贵为神君,天文地理、奇门兵法、诗书字画等等样样精通,德才兼备。 各顶个的厉害,族规森严,但他们却十分率性从容,万年中立于世,逢乱必出。 卢则把自己打扮的人模人样的,到了那里之后很是吃香。苍凌王室不想得罪青玄,只好让卢则待在那里。这一待就是半年。 王后想,应该就是那会卢则遇到了李祈——那个被誉为青玄的未来的神子,实力可见一斑。 说起来,王后曾经也有缘到过青玄,亲眼目睹过一次李祈的盛世神颜。 那时是李祈的十八岁冠礼,六界皆来访参拜祝贺。李祈作为青玄最富盛名的太子正式面世,名字解封昭告天下。 这里又不得不提一嘴,王后当时并不知道青玄的规矩还细致到了名字。 也是后来才从卢则口中意外得知,青玄一族本家子嗣的名字只有自己、父母以及几个长老知道,六界众生是一概不知的。 所谓慧极必伤,青玄也是用心良苦。 而卢则是第一个知道李祈名字的外人,这够他吹嘘两辈子的了。 那时的李祈一身正青色华服,墨青色的长发束于银色礼冠之中,身高九尺有余,挺拔阔气。年少帝王姿,站于高台之上,俯瞰众生,青眸里透出俾倪一切的倨傲。 眉眼清冽、气质冷矜、贵气天成,一颦一笑都让人挪不开眼,何等的意气风发。 宴席上见他与外宾交流,举止谈吐更显谦逊有礼,稳重自持,谈笑间不经意地扬眉一笑,游刃有余地应对各种刁钻问题的模样,简直迷死人。 是个能掌控人心,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狠角色。 卢则被他迷得死死的。 李祈是青玄的未来,卢则是苍凌的灵魂。玄灵净土上的东西两家太子相遇,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本以为李祈会成为下一任青冥神帝,却没曾想天命造化弄人…… 王后在宴上时隔半年再见到卢则时,他好似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整个人都透着明媚灿烂之色,恣意又潇洒。 本想宴席结束,就带卢则回去。 没想到,卢则不仅气质大改,本事更是大增。 宴会结束,李祈亲自送卢则离开,卢则潇洒潜入人间。至此王后和整个苍凌对卢则展开了将近千年的追回之路。 人间千年,苍凌也过了将近三年多的光阴。 期间六界格局变动,仙界突起,魔界蠢蠢欲动,人间动荡不安。青玄却沉寂了。 后来才从仙界的仙官口中得知一个惊天秘密、惊天阴谋。当年李祈冠礼之后没多久,李祈就屠了青玄全族、血海漫天。 之后李祈畏罪潜逃,消失于世间,连带着整个青玄神殿一并消失了。 但这个秘密只有少数仙界高层才知道,消息并未流向人间。 简直闻所未闻,危言耸听。这之中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恐怖秘辛。 苍凌作为青玄的唯一邻族,也岌岌可危,只能尽快带回卢则,力求自保。 后来卢则被带了回来,王后用尽了手段,让他坐上了命定的苍凌王位。 自己和王上就按原计划归隐于世了。之后的天下局势、苍凌朝堂动荡一概不知。 恐怕卢则与时菱交恶,也是被用心人故意为之,着实可恶。 第80章 迟来的缅怀 卢则连夜出发,快马加鞭终于在第三天来到了青玄,却发现李祈不在皇宫。 他命暗卫抓了一个宫人,问了才知道,李祈今生徒有嫡长子的身份,母后早逝,只是一个不受待见的冷宫皇子。 卢则忽地心生愧疚和心疼,前世的李祈可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神族太子啊。 又听到对方说,李祈亲人惨死、在深宫孤立无援,前几天为了一个太监和皇帝翻脸,雨夜间被漫天箭雨划破皮肤,差点命丧当场。 “什么?!”卢则不可置信的神情下,心脏被狠狠揪住,袖子下的拳头紧握。 “不用担心,他被容王爷接走了。容王爷收了李祈殿下为徒,带他去朝州封地了。” 卢则深呼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容王爷?……容稹?!”他的眼睛骤然睁大。容稹也带着记忆重生了?! 心情倏地雪上加霜,顿感心累。 他消化了一下关于青玄的情况以及李祈的处境情报,还是马不停蹄地赶往朝州了。 接连几天的赶路,让卢则有些心力交瘁。但是在再见到李祈的那一刻,一切的阴霾和忧虑顿时被驱散。 他站在阁楼上,远远看着容稹带李祈在校场上练习基本功。看着李祈会不时带着笑意去修习诗书、功法,发现容稹确实对李祈很好。 深思熟虑下,卢则才终于决定把李祈留在这,自己回去苍凌。毕竟现在的自己,根本无法护李祈周全。让他待在容稹身边无疑是最妥善地选择。 —————— 回到苍凌的卢则,没办法只好“老老实实”地听从王后的安排。 “日后时菱便是你的伴读了,他会搬到你宫里和你一起住。”王后当着卢则和时菱的面,认真对着二人道。 气氛短暂沉默了。 卢则无意间抬眸,对上了王后投来的目光,泄了一口气,无精打采地应承下来,“我明白了。” 一旁的时菱目露错愕,很不解,为何仅过了五日,卢则对自己的态度就转变了? …… 王后会话完,卢则便迈步离开了。时菱带着疑问,紧跟其后。 “有事?”卢则察觉到时菱跟在身后,没由的心烦,头也没回的问道。 “……你为什么还是选了我?”时菱面上总是透着沉着,一副处事不惊的姿态。内心其实充斥着忐忑,可又莫名期待着卢则的回答有自己想要的惊喜。 卢则忽然顿足,转身,抬眼用不带一丝情绪的目光看向跟在他身后、迎面而来的时菱。 熟悉的人、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对话,只是二人的态度和情绪几乎对调过来了。 本想恶语相向,但恍然觉得没意思。 “自然是时大公子,无人能及,太子伴读之位非你莫属。”卢则露出客套官方的微笑,内心里压根提不起劲来。 既然王后如此看重时菱,他也实在没必要明面上和时菱撕破脸。 时菱随即没由的露出一抹淡笑,谦虚地附应,“太子过誉了。”其实说“太子过誉”就够了,但他就是突然很想和卢则多说几句话,哪怕只是多了一个字眼。 多了一个“了”,应该就没有那么官方客套吧,时菱心想。原本忐忑的心情,悠然有些沾沾自喜起来。 时菱这副异常的情色,轻巧地落入卢则眼中。 他这次选择了沉默,不愿多想也不敢多想。毕竟前世的时菱最瞧不起、看不上的就是他,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想起自己以前初到苍凌,很喜欢耍无赖粘着时菱,嘴角顿时勾起一抹自嘲。 —————— 时菱按王后的要求,搬到了卢则的宫殿和他一起住。这是几乎和前世一样的安排和走向。 本以为接下来的两年也会大致如此,但有些事情好像不受控制的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最明显的便是时菱对待自己的态度,不知道是自己多心了还是重来一世,眼光和心思都更加能跳出局中。真正可以以局外人的视角去看待、审视一切,却猝不及防间发现了前世太多没注意到的、被忽略的细节。 因为除了青玄,苍凌的一切可是被他百分百复刻创造出来的,与前世的苍凌相较,不说一模一样,也是毫无差别。其中异动以及蛛丝马迹,卢则这次都能敏锐感知到了。 时菱当天就搬过去和卢则一起住了,一开始二人都有些不适应。时菱话少,卢则内心是话多藏不住事的性子,但重来一世饶是静下了心合上了嘴。祸从口出,还是谨言慎行为妙。 真正破冰是时菱住进到卢则宫内的第二天晚上。 其实卢则来到日角城有点水土不服,然后连夜赶路去了青玄看李祈,又连夜赶回来。碰巧这些天日角城又下大雨。 卢则有时候经常发呆,站在长廊中,眉目忧郁地看着前方漫漫雨幕。 也不带油纸伞,会一直等到雨快停的时候,迎着微风漫步在细雨中。 疏离忧郁又脆弱的卢则。 宫人们害怕卢则会受寒,连忙将伞递给他。 他却轻轻摇头,“这点风雨算不得什么,让我就这样吧。老是呆在院里,太闷了。”说完嘴角附上浅浅一笑,温柔又易碎。 王后站在高台上,随行宫女替她打着伞。她俯视着卢则的奇异举动,蹙眉不解。无意间扫到看到长廊角站在卢则身后不近不远距离、拿着伞、神色担忧的时菱。 恍然一悟,眼底一片释然。 卢则恐怕是在缅怀曾经那怪异、“讨人厌”、疯癫、肆意奔笑的自己。 当夜,暮色沉沉,星月隐匿,窗外风雨大作。 卢则寝殿内,烛火在风雨中摇曳,光影幢幢。 他躺在榻上,锦被单薄,难以抵挡这突如其来的寒意。忽地眉头紧锁,面色如白纸,浑身冒着冷汗,让他痛苦难当,显然是发高热了。 双唇微启,偶尔逸出几句难受的低吟。 一时脑袋意识模糊,抑制不住的痛苦,唤起了卢则的求生本能,想起时菱住在隔壁,下意识喊出了时菱的名字。 第81章 本能 卢则蜷缩在榻上,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体内那股由内而外的热浪在肆虐,让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呼吸急促而不稳,热气在额头上缭绕,仿佛连空气都凝固成了热雾。身体被汗水浸透,湿哒哒的发丝贴在脸上,每一丝微风掠过,都引起他一阵哆嗦。 殿内,雨滴撞击地面的声音愈发清晰,似乎这无尽的雨势通通穿膛而过。 他咽下口水,费力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啪”的清脆一声,痛感从左脸上蔓延到脑子。 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就是发高烧吗?老子命大,铁定死不了。他强撑着坐起来,用手背抵了一下额头,闷热的不行。他试着开口喊宫中的下人进来,却猛地发现自己的喉咙烧哑了。 顿时心生无奈,被自己蠢笑了。好端端干嘛要去发疯淋雨,明明就很不舒服了。 宫灯在风雨中摇曳,投射出跳跃的光影,投在他烧红的面庞上,映出他紧抿的双唇和微微颤动的睫毛。眼神迷离,透过半闭的眼帘,肉眼可见的脆弱与无助。 这次意外的高烧的麻木痛苦、孤独以及无可奈何,恍惚间让他又记忆起前世自己枯守王座、郁郁而终的画面。 平日里所展现的漫不经心与尊贵,在这一刻都被驱散,显露出他内心深处的脆弱。 这种无助的孤立无援感在他的内心深处蔓延,让他几乎窒息。 他双手不自觉颤抖地摸索着周围,试图搜寻出可以摔在地上发出声响的物件,以此引起宫人的注意。奈何身边空无一物、空无一人,唯有无尽的冷雨声与他为伴。 持续的高烧让他的意识慢慢游离,入耳雨声也渐渐变得模糊,身体变得异常沉重、好像要沉入一个无边的深渊…… 好在天边突然亮起一道惊雷,。 卢则突如其来的雷鸣惊醒,手指紧紧抓住被褥,指节微微泛白。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慌,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孤独而无助。 冷热交替的窘境下,他每一次吸入的空气都像是火焰,灼烧着他的肺腑,分外煎熬和孤独。 内心强烈渴望有人能够在他现在最需要的时候给予安慰,但他又害怕这种脆弱被人看了去。毕竟他现在是苍凌太子,不能在人前显得软弱无用。 这种矛盾的心理让他更加焦躁,心情如风中飘摇的烛火,动荡不安。 突然“吱啦”一声,寝宫门被打开了。外边的光亮投进了昏暗的寝宫内。 卢则诧异又惊喜地吃力抬起眼皮看了过去,是…… “殿下!”他一身蓝衣,眼睛敏锐的发现卢则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的一样,无助又煎熬。他的心卒然被刺痛,一改沉着面容焦急地快步冲到卢则身边。 “时菱?!” “是我,殿下。”时菱被卢则看了一眼,抚在卢则的背上手担心地不愿放下,心里飞速组织语言解释他的唐突到来。 “我本想给你送药,下午你淋了雨。我……”生怕卢则对他再有什么不好的印象。 卢则没由的一下就红了眼眶,莫名委屈地蓄着眼花。他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坚强!不要哭、不要哭! 但身体的痛苦和大脑的灼烧感却让他无法自控。他闭上眼睛,试图寻找一丝平静,然而脑海中却是一片混乱,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无法安宁。 他内心深处一直渴求有人能给他一丝温暖的慰藉。但他又害怕这种渴望会变成失望,所以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焦躁与不安。 时菱见卢则没有回应,又看着他痛苦万分的模样,心急如焚,连忙采取措施,试图缓解他的痛苦。 “失礼了,殿下。” 他用微凉的手,轻抚上卢则的额头,很烫,当下明白卢则的确是发了高烧。 于是,他立刻想去打了盆冷水给卢则敷上湿巾。 卢则却意外抱住了时菱,被烧糊涂脑袋的他,哭着沙哑地小声地喊着:“时菱、时菱、时菱……我头好痛……要死掉了。” 他害怕地用手臂圈着时菱的腰,脑袋用尽仅有的全力,不断来回慢慢蹭着时菱的腰腹,委屈、煎熬、不安的泪流满面。这完全属于下意识的、趋于本能的、一种近乎灵魂深处的信任和依赖。 其实卢则根本提不起力气,力道微乎其微,潜意识里生怕时菱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时菱瞬间怔住了,猛然心头一颤,他是在向我撒娇吗?! 哭的眼睛睁不开了呢,头发都湿哒哒的贴着脸和脖子。 虽然不解卢则异常的亲近,但一种近乎本能的心疼,让时菱立刻回抱住了卢则,发出了这一辈子都没这么清和温柔的语气哄着卢则。 “……乖~没事的,我在。”虽然一开始是那么的难以启齿。 时菱温柔地帮卢则撩开湿发,揉揉头,轻拍着他的后背。稍微把卢则安抚下来后,便提高了音量,唤来了宫中的下人。 并吩咐他们打盆冷水过来以及去请太医。 …… 时菱浸湿了布料,轻轻地放在卢则的额头上。 为了让卢则舒服些,时菱在太监和宫女的帮衬下,贴心地给他换了干净、暖和的衣服。 只是脱下卢则衣衫后,赫然发现他的胸膛到心口处连贯着一条长长的疤,迹狰狞地触目惊心,仿佛曾经胸膛被暴力撕开过。 时菱微微的皱了下眉,不露声色,指腹轻轻抚上那道疤痕,皮肉相触的瞬间,他挑眉一诧,这道疤下有很细致的缝合痕迹,技法高超。而且除了一条大疤痕,再没有其他的疤了。 床榻上湿被褥统统被换了下去,卢则被宫人抬上去、喝完太医配的药,终于迷糊睡下了。 宫人们见时菱快为卢则操劳一夜了,便好意请时菱回去休息。这里有他们看着。 时菱闻声,有些迟疑,他想陪着卢则。 但……卢则已经睡下了——不需要自己了。他好像没什么有力的理由留下。 第82章 心碎 思虑再三下,时菱只好起身准备离开。 只是突然发现昏睡过去的卢则仍旧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时菱瞬时眼角微挑,隐隐欢喜一笑。 “殿下现在还离不开我,我会陪着他的。你们且先回去休息罢,这里有我。” 翌日风雨皆停,晨光朦胧。 卢则头痛干渴的厉害,缓缓睁开眼,想抬手揉揉头时,却发现左手被人握住了。 “嗯?” 卢则睡眼惺忪地瞥过去,床边居然趴着一个人。 还是……时菱?! 我昨晚到底干了什么啊?!! 他猛然回想起昨夜自己的小可怜行径,一阵后怕。不是,我……怎么就会抱着时菱,又哭又蹭还撒娇的呀……! 要死,这以后让我怎么面对他啊,想到这,卢则又要晕了。 时菱浅眠,敏感地感知到了动静。下意识缓缓抬起头,正巧对上卢则自我沉醉的懊恼神色。 二人视线交汇,一时间大眼瞪小眼,都有些不知所措。 “那什么……昨晚多谢照顾,麻烦你了。”卢则还是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毕竟不是小孩子了,很多时候不可以那么任性了。何况时菱还不计前嫌地照顾自己…… 于情于理,至少态度上该摆正过来了。那么首先就该真诚道谢。 时菱微愣,“嗯嗯……”词穷了,第一次有些恨自己不会说话。 卢则回以一笑,“那……”目光扫向了被时菱紧握着的手。 时菱跟着视线看了下,瞬间耳朵泛红,立即放开了卢则的手,手上还残留着对方的余温。 “……抱歉。” 欸,以前倒没发现时菱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啊。卢则挑眉回以一笑。 至此之后,二人关系缓和不少,但也仅限于君子之交、淡如水。 两人都是眼尖敏锐的聪明人,一段时间相处下来,都大概摸清了对方的脾性。 卢则看起来热情阳光,但只有时菱知道他背后蓝眸下的冷情淡漠。时菱依旧如前世一样,站在距卢则不远不近的距离处。站的笔直周正,尽职尽责的辅佐卢则学习礼数、诗文、律法等等。 时菱:不迁就,不是不想而是没有立场。 而时菱远观时温润如玉,近观则高冷沉静。这一世的卢则会识趣的不再叨扰。 卢则:各有志向、人生不同,要想安生就少牵扯纠缠。 其实如若他们有勇气靠彼此再进一步、一步的话,就会猛然惊觉彼此灵魂是那么的契合。 但没有假设,他们注定历经波折。 小半年过去了。 卢则长的愈发出落,比前世这个时期的他多了份随心率性的从容和不拘小节的气度,知世故而天真。 深邃的面容,剑眉立目,将慵懒和野性恰到好处地融合到一起,微微上挑的眼尾又给他添增、加深了几分异域风情的妩媚。 正儿八经笑起来了又是另一副气质——浩然正气的脸上,由内而外透着阳光恣意,纯真热烈又坚韧美好,隐隐有种渗出皮骨的、淡淡的讨娇意味。 懒散靠在贵妃椅上,翘起二郎腿,邪魅一笑时呢显然又是另一番光景——充斥着玩世不恭、浪荡不羁的野性、性感非常。 当然在他和学堂上的一些小伙伴混熟之后,“犯贱”也是常有的事。经常相约组团去花月赌坊听曲、赌牌、吃酒。 卢则显然是十分矛盾的存在,但那些矛盾古怪的举动出现在他身上时又毫无违和感,非常神奇。 神秘慵懒的千面郎君,这个称号用在卢则身上意外的合适。 以至于每当有人觉得看透了卢则的一面时,卢则又会展露出其他的较上一面截然相反的言行、举止,很……打破常规的潇洒。 没人能看清卢则的真面目,大家都深信不疑。 比如在吃酒这件事上,大家看到了不同以往正经、幽默风趣的卢则。 风花柳月之地,红幔轻纱垂落在地。 舞台中央,花瓣漫天散落,美人弹琴献舞。 卢则众人在二楼雅间,最佳的观赏位置上,尽情尽兴地吃喝玩乐。 “来来来,诸位我们不醉不归。”卢则喝的半醉,红衣微敞,蓝眸微眯,笑着站起身,轻晃着手中的酒杯,上好的酒液在灯光上透着晶莹,轻轻晃动。 随即被卢则豪气地一饮而尽。 “好、好!”其他人连声呼好,接连效仿、豪气将酒液一口闷下肚。 再吃些酒菜,赌点小牌。那叫一个滋味啊,爽! 几回合下来,卢则直接给喝晕糊了。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酒量,可就是好这口。宿醉后能让他彻底卸下疲惫的肉体以及千疮百孔、破碎带刺的灵魂。 最好还能随心所欲的口无遮拦,大砸特砸,肆意破坏,纵情宣泄内心积压已久的不满和苦楚。 “既然美好无法永存,那就肆意破坏吧。” 心口是酸涩的,眼泪是微咸的,人是醉如烂泥的。 一些同僚见卢则这反常的架势,猛地心头一跳。 明事理的就命人报信给时菱,希望时菱能来“安慰安慰”受伤发疯的卢则。 等时菱赶到的时候,也是被眼前雅间内物件们稀巴烂的惨状给震惊到了。不由灵魂拷问:卢则是怪兽吗? 动静之大,惊动了全场的人。 时菱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卢则还跟没事人一样坐在地上傻笑。 他直接大手一挥,包下了整个花月赌坊,今晚造成的所有损失,他全全原价赔付。 偌大的赌坊下,就只剩下时菱和卢则了。 一站一坐,气氛冷到了极点。 被撕烂的轻纱随风轻轻飘动,桌台上未放稳的瓷瓶猝然摔烂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良久,时菱无奈叹气,走到卢则身边单膝着地半蹲下。 看着卢则褪去凌厉和耀眼外衣下“人畜无害”的脸,上面半干的泪痕、红肿的眼睛。 时菱斟酌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为什么生气了?” “不知道……想死。”卢则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他眼底的失落,黯然的蓝色眼眸中含着浓浓的疲惫、藏着别人看不懂的情绪。 时菱骤然瞳孔微张,不解之余更多的是心疼。突然眼眶湿润,很想抬手摸摸眼前这个快碎掉的人。 第83章 说开 “我不属于苍凌,更不属于任何人。强行留下我,我只会萎靡直至枯萎、烂死在这的。”卢则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用平静的、生无可恋的口吻叙述事实。 意识介于迷糊中的半清醒状态。 “我知道,我都知道。”时菱的眼睛被泪水刺得特别酸,抬起手掩住嘴,防止哽咽逸出。 卢则轻声一笑,颓然向后一倒,全身躺在地上,周围一片狼藉。 “这的灯太刺眼了……这里你全包了吗。” “对。”话音刚落,卢则就顺手捻起地上散落的锋利残片,五指间夹着十来个。他缓缓闭上酸痛的眼睛,单手将手上的残片全部掷飞出去。 瞬间击没了赌坊内一半的烛火,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是黑暗的。 对面是明亮的。 时菱还不及感叹卢则高超的技法,就听到卢则絮絮叨叨的袒露心声。 “我以前很向往光亮的地方,希望终有一天可以在太阳底下定居。可灼热耀眼的光芒将我的阴暗疯狂焚烧,我明白我必须要走了,不然会死的。” “我的阴暗与我血肉相和,难舍难分,我万分痛恨自己起来。后来我找到了月亮,我喜欢它的阴柔、平静、包容。我想我大抵会一直待在月亮身边了。毕竟月亮是那么的柔和皎洁、那么的温柔包容,容得下我的一切。” 时菱一时分不清卢则究竟是否醉了,要是没醉他不会这么疯狂,可要是醉了他不会这么平静的说出那么多匪夷所思的话来。 时菱拿他毫无办法,捉摸不透、喜怒无常、性格多变、一惊一乍等等都是卢则。 像阳光明媚的夏季一样阴晴多变,让人爱不真恨不切。或许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是最接近真实的他。宛如夏夜里温柔不断、自由散漫的清风,舒适宜人,令人眷恋不舍。 “可长久的寂静让我的灵魂叫嚣着、渴求着刺激、自由。我感觉再不远走高飞,我就发霉了,没有人会记得我。我强烈地想要唤醒沉睡已久的疯狂,也大胆随心所欲地实践了。” 沉默片刻,卢则如实又隐晦道出了自己的前世下场,“以为会浴火重生,却玩火自焚了。”遭万人唾弃,不得善终。 “你……”时菱对卢则一大段云里雾里的话有些难以理解,可看着卢则沉静下来的落寞。他很想去说些话来安慰卢则,可又摸不清卢则的态度,不知从何说起。 “‘阴阳相伴、正恶相生。’有一位神是这么宽慰我的。他真的非常完美,满足了我对另一半的全部幻想。他清冷矜贵、清醒强大、拥有超乎俗世的卓绝见识和雷霆手段,行事稳准狠,利落干脆。” ——李祈是野心勃勃的众生领袖。 “对我是尊重和引导,洗去了我身上的戾气,复我本貌。让我摆脱了世俗枷锁,自由无比,鲜衣怒马,仗剑天涯。我也终于对亦正亦邪、非正非邪、真实的我释怀了。”卢则突然想起李祈,忧郁的神情中夹杂着温柔。 ——我爱极了他。 “我随之在人间潇洒了千年,满心欢喜地等着他扬名万里的那一天,期待他成为青冥神帝、六界共主。奈何造化弄人,我始终没等到那一天……最后我甘愿回到苍凌,想助力他东山再起。可事事难料……” “神帝、六界?……你可是醉糊涂了?”时菱抓到了次等信息,疑惑地发出拷问。 卢则缓缓睁开眼,背靠案桌,坐了起来。 “时菱你信前世今生、鬼神之说吗?” 时菱眉眼闪动一下,黑目蒙上一层惊讶,“……太匪夷所思了。” 在卢则的预料之中,“有些事情,我不想弄得太麻烦。我就同你明说了——我是从另一个充斥着人、妖、鬼、仙、神、魔的世界来的。” “ !?” “那个恢弘世界是这个简约世界的前身,我重来一世是为了和那位神再续前缘。” “……为什么你选择告诉我?”时菱被强迫接受惊奇的信息,在听到卢则做这一切是为了另一个神时,没由的落寞神伤起来。 “你是王后安排在我身边的人,苍凌和青玄一样是古老的部族,倾向于族内结亲。……我不属于苍凌,我希望你届时不要拦我。我只有这一个请求。” “你会离开吗?” “对,今夜的话我积压在心很久,你是明事理的人。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痛苦,我不喜欢这个独裁血腥的苍凌、的一切。” 时菱感觉自己被尖刀刺中了心脏,一点点流出猩红的血液。沉默了半晌才缓缓稳住心神。 所以你也不喜欢我,而我是最有可能帮你逃出苍凌的人…… “你是苍凌太子,在苍凌你可以受万民爱戴、荣华无限。” “不需要。”卢则拒绝的很干脆,甚至眼尾勾出一丝不屑。 时菱沉默的更久了,或许今夜我不该来的,这样就可以晚一点知道你要离开的消息了。 就不用强忍不舍,送你离开了。 “……我尽力。”时菱最终还是不忍心卢则痛苦煎熬的活着。 卢则眼眸一亮,没想到时菱居然会同意。 “多谢!” 时菱淡漠地摇摇头,缓缓站起身,却发现腿脚发麻了,一阵刺痛,险些摔倒在地,还好他还是稳住了身体。 这样在卢则面前,他还是体面的。 “……”时菱看着突然心情大好的卢则,薄唇微启,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第一次,是那么的不想和卢则说话。 最后还是秉持着太子伴读的身份,用着自己讨厌的、官方的腔调朝着卢则低声开口道:“那么太子殿下现随我回去吧。夜深了,一直待在这,王后怪罪起来,我没法解释。” 卢则微微一怔,少顷回复道:“……时菱,你想欣赏一下京都夜景吗?” “……” “王后那边我来解释,若怪罪下来,我一人担之,绝不连累你。” 第84章 真诚 “这算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吗?”时菱心塞的想,但还是不争气的贪恋着卢则对他额外的温柔。 “你酒醒了?” “我醉得快,醒得也快。”卢则洗了把脸,把额前的头发都背了过去。 又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仪容和服饰,朝镜中的自己满意的点点头。 不自觉臭美起来。 真帅!呀~微微泛红的眼角,蓝宝石般的眼睛微微湿润,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目……怎么摆弄都是这么帅! 又是被自己帅呆的一天呢~ 卢则用拇指和食指支着下巴,勾起嘴角,憨憨傻笑。 时菱见状有些腹疑,这人情绪也是来的快、去的快啊。明明半个时辰前还是忧郁混沌的,如今就笑逐颜开了。还有点傻傻的……蛮可爱的还。 亥时的京都,夜色笼罩,繁华落尽,只剩下零星的灯火在夜色中闪烁。 卢则和时菱走出花月赌坊。 街道两旁的店铺早已打烊,木板门紧闭,偶尔有巡逻的士兵提着灯笼匆匆走过,灯笼上的微光在夜色中摇曳生姿。 卢则见街道四下无人,他舌尖轻轻顶住下牙内侧,舌头向上拱起,两腮用力,双唇收拢成o型。深吸一口气,气息从丹田发出,短促而有力。 口哨声清脆又悦耳,他不断重复这个动作,又用手指轻轻按住嘴角,加大了音量。 不一会,远处就出现了马儿的身影。 时菱站在那一旁,凝眉看着,心感特别。 是卢则的那匹红鬃马。 它闻声而来,在时菱恍神之时就来到了卢则跟前。 卢则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马儿的头,“好马儿。”说罢便牵着缰绳,翻身上马了。 “上来吧。”他朝时菱伸出手。 “嗯?这怎么……”真到上马时,时菱还是有点抗拒的,内心有所顾忌。 卢则秒懂,毕竟时菱可是安分守己多年,不敢做出有违礼数之事。 “放心,我们不在城内驰骋,去日角郊外。我们偷偷的,没人会发现。”卢则轻拍了一下胸脯保证道。 卢则:前世好像也是如此吧,大同小异。不对,前世这会我是不敢离开的,那会也没有这个花月赌坊——说起来,这个还是我继承王位多年后心血来潮命人建造的。那会也还未尝遇到李祈。 当时好像纯粹就是想试探王后、时菱对我的底线在哪。说起来那会还真是像刺猬一样,满身的刺……应了那句“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其实是很希望有人能看穿的,看懂我,然后爱我。 “真幼稚。”卢则脑子一热脱口而出。 “?”时菱愣了一下,以为卢则说自己。 “我说我呢,我这人爱自说自话,经常疯言疯语。还望时公子不要见怪。”卢则下了马,笑着解释。 彼时夜风轻轻吹过,抚平了拧巴的情绪。 “没有,或许你本就承受了太多无法言说的苦痛。” “哈哈哈,时菱啊……”卢则调整好的情绪一下又有点绷不住了,眼眶里莫名蓄起泪花。他赶紧背过身去,抬手拭去。 “什么?” “有没有人说过,你一本正经安慰人的时候很暖心、很帅!” 时菱黑眸一闪,目露诧异还有一丝不自觉的欢喜与羞涩。 是啊,卢则纵然有很多不好的古怪脾气,但也是真的很实诚、温暖——是会自愈的小太阳、是洒脱的清风。敢爱敢恨、喜欢大哭大笑,会认真地赞美。 我好像彻底沦陷了。 晚风阵阵,带着几分凉意,吹散了白日的喧嚣与躁意。 “走吧,你是慢性的,这一次我陪你慢一次。” 卢则左手牵着马,右手牵着时菱的衣袖。 时菱一阵恍惚,缓缓跟上。 有种幸福来的太突然的惊喜,被甜的晕乎乎的。 他们沿着石板路缓缓前行,欣赏着夜晚的美景。马儿的步伐轻盈而稳健的蹄声作为伴奏,在夜色中回响。 街道两旁的树木在夜风中摇曳,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卢则的身上,映出他俊美的面容和清和的气质。 时菱微微看痴,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如此的貌美、如此随心率性。 明明年纪相仿,但他总给人一种历经沧桑的忧郁美以及恣意飒爽快活此生的感觉。 远处的山峦在夜色中变得朦胧不清,有种磅礴又含蓄的美感。 时菱忍不住驻足,卢则会贴心地停下脚步。 二人站于高处,一同俯瞰整个苍凌。 一种似曾相识的场景闪现在二人的脑海里。 ——“时菱!我好喜欢现在,你会一直陪我对吗?” ——“对。” 脑海里毫无印象的对话一晃而过,二人都未曾深究。 卢则目光远眺,洞察这座王朝的繁华与荣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夜晚的清新与宁静,心中充满了感慨。 “时菱。” “?” “正式认识一下,我叫卢则,取意强虏规则,灰飞烟灭。”卢则之名的深意是今生卢则在冕安域内神秘古老碑文上看到的,一眼震惊随之恍然大悟。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正是那个传闻中的神还是如何,都不重要了,既然没有印象就当作无关紧要吧。 卢则转过身,面对着时菱,很正式地同时菱做着自我介绍。 时菱见对方这么煞有介事,“时菱。名字应当是父母取的,好似并无深意。” 卢则眸子微挑,点点头。 据他前世当上苍凌后所知,时菱并非时家亲生。 如今眼目、头脑清醒,卢则才开始客观的审视起了他和时菱的前世孽缘纠葛。 站在时菱为官的立场上看,极力挽留自己似乎并没有错。 当然自己本就不是苍凌的所有物,苍凌的兴衰更替更与自己无关。冲破枷锁、奔向自由,乃心之所向。 想到这,卢则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时菱这个名字很好听,以后多指教。”卢则挂起可亲的笑颜,向时菱伸出手。 时菱受宠若惊,强装镇定回握了卢则的手。 “谢谢。” 回去的路上,时菱心中有很多疑问,途中试探着问出了口。 “你什么时候会离开苍凌?” 第85章 恃宠而骄 卢则一时感到有些惊讶,时菱一般是不会过问自己的私事的,温润偏向高冷的脸上总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态度,仿佛永远镇定自若。 不过他既然问了,回答他也没什么。 “我最近分别发现了有趣的事情和棘手的问题,应该两年内都不会离开苍凌。” 时菱听到这,没由的放下了悬着的心。 “还有要问的吗?” 时菱摇摇头,意识到什么后又道:“没有了。” 今夜之后,卢则也想通了。 至此,他在时菱面前本性大暴露,好的坏的通通一展无遗。 活在当下嘛,毕竟只要自己不离开苍凌,在苍凌过的确实可谓是十分滋润了。 从此卢则更加随心所欲了,发现时菱有时候会对自己失神,更是直白一问:“你该不会对我有意思吧?” 时菱顿时慌了,可依旧不露声色当即矢口否认。 卢则想了想也是,这世上最瞧不起他的可不就是时菱吗。毕竟时菱最不喜不学无术还吊儿郎当的人了。 不喜欢我最好,我也懒得装什么谦和有礼的翩翩君子。 卢则今生已然对除了李祈之外的任何人的评价都免疫了。 时间来到盛夏,卢则的生辰到了。王后偷偷告诉了时菱,时菱之前就听卢则提过喜欢那什么。 他就去买了,想送,可又没机会。 生日宴上,卢则很是开心,“嘻嘻,好多礼物。” 随口一问时菱,“你备了吗?” 时菱刚想说有准备,卢则就改口了,笑语漾漾,“不指望你送,时公子还是专心看书吧。我喜欢的玩意,你都瞧不上。就不劳费心啦~” 正常不过的语气,反正自己惯于喜新厌旧。况且前世时菱也一直没送过。 时菱一听,莫名感觉被卢则阴阳到了,霎时无话可说。 在外人眼里,时菱和卢则看似亲密无间,其实只有他们自己清楚那条线,可以吃喝玩乐,但做不到真正交心。 好歹时菱对自己确实好,卢则也没理由摆着臭脸对人家,说不定当年有误会呢。 卢则见时菱神色不对,立马送上对方喜欢吃的糕点,“希望以后我们也可以好好相处,我的时伴读。” 突然这么一下,时菱心里的阴霾顿时被驱散,笑意从心口蔓上嘴角,“嗯嗯。” 可有个好的开始,时菱又想要更多。 于是他想加倍的对卢则好,但有前车之鉴的卢则只是把时菱对自己的好归结于他是苍凌太子。换任何一个人只要是苍凌太子,时菱都会这么诚心诚意,即使不喜欢不愿意。 毕竟时菱还挺那个委曲求全的。 卢则没由地心生失落,可又伴着心口酸涩迎着夏日清风笑着释怀了。 时菱是个有主见的闷性子,闷葫芦,很多事比起说他更倾向于做,独立又冷清。 就这样不近不远的距离挺好的。当然只要卢则发现时菱有一丁点的违背当初约定的迹象,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疏远对方,避免再生前世祸端。 毕竟时菱满口大局为重……也不对啊,李祈才是全身心奉行大局为重的存在,是很会牺牲的神。 卢则一下湿了眼眶,心口梗塞,猛扒了一口饭,压下糊在喉咙的难受哽咽。 李祈你等等我,等我处理好这边的事。我就接你到苍凌来,这次换我教你独挡一面的本事! 日常上学堂 卢则很懒散,但很聪明,奉行随心所欲。 时菱作为他的伴读,简直拿他没辙。 “我要是不聪明狡猾一点呢,早就死喽。你就见不到我了。”卢则吃着葡萄,吊儿郎当地卧躺在藤椅上,故作神伤。但嘴角处勾着一抹狡黠。 时菱直接心疼住了,默默把卢则没写完的卷子给写了。 每当卢则察觉到时菱要生气,隐隐想发火时。他就立刻卖乖,尽管心里头想的是“你不喜欢我便不喜欢呗。反正有喜欢我的人,我也有喜欢的人。哼……” 恃宠而骄的很,纯纯人精。 就这样,卢则被时菱惯的很娇气了。一遇到挫折夜里还是喜欢买醉,但是不会砸东西了——时菱给他做了好一番思想工作,就是有点费时菱。 卢则会厚颜无耻地缠着时菱哭唧唧的诉苦。 是个爱敞开肚皮哭、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人的金色猫咪,时菱在帮卢则顺毛时突然福至心灵。 有时候又是欢脱的金色小狗,天真烂漫,不记仇。 又过了半年。 卢则开始早出晚归,衣角处总是沾着些黄泥。 接连好几天都是如此,时菱忍不住发问:“你近日去了何处?功课可有温习,为何总是早出晚归?”顺便用功课打个幌子,不至于那么生硬。 卢则刚回来,在殿外取下外袍,递给宫人。换了靴子,走到时菱身边。 “你说什么?我方才未曾听清。” “……”时菱抬眸,没想到卢则俯身靠在自己身旁,微微怔住,又闻到卢则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 “就是这几日你去哪了?” 时菱故意边看着书边问道,以此掩饰自己的在意,装作随口一问。 卢则顺手接过宫女递来的甜汤,舀起一勺送进嘴里,好甜,好好喝,疲惫的身心顿然放松了。 隐约听到了时菱的话,他故作神秘地眯眼一笑,“秘密。” 这下时菱更想知道了,奈何在卢则这里愣是套不了一点话。 后来听王后提起,卢则去了西北玉皇城种了一片的桂花树。 时菱直觉卢则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位心上人,那个叫李祈的人。莫名心生妒意和烦躁。 也许早就有种种迹象表明,卢则对自己的不信任…… 鸡鸣起,薄雾初开。 时菱猝然惊醒,昨晚梦里他回顾了他和卢则相识两年来的过往,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而山寨这边,卢则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 昏迷期间,他也意外梦回了自己和时菱的今生初遇到相识的那两年,猝然发现了当初没注意到的细节。 当初王后的那句——“相见李祈吗?我可以让你去青玄见他一面。” 当时见李祈心切,并未深究这句话背后的关系。如今才猛然发觉王后也是带着前世记忆重生而来。 真是好一个重生局,都带记忆重生了还怎么玩啊?! 第86章 会面 “哎!卢则你可算醒了。”罗然照常来看卢则,今早终于见卢则醒了,还坐起了身来。 卢则醒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屋子内的布局摆设,发现自己还躺在山寨。 不禁疑惑起,自己晕迷之后发生了什么。 “罗然,你来得正好。我们怎么还在山寨里头?”说完,便将目光落在罗然身上。 猝然惊了一下,“你换上男装了?被发现了。” 罗然闻声,无奈点点头,搬来一个小板凳,到卢则跟前坐下,一脸苦大仇深的解释起来。 …… “这么说,你被当场抓个现行?” “可不是吗,我晚上洗漱完总不可能换回女装吧。然后陪你制服敌人……后面你晕倒了,正巧他们也赶到了。好险。” 卢则眉头微蹙陷入沉默,“……那李祈他们安全了吧。” 罗然不知为何,心里一时为时菱打抱不平起来。 纵使你再怎么喜欢李祈,他如今还只不过是一个苍凌质子。而时菱好歹也是你的伴读,陪过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啊!一上来就关心意中人,简直重色轻友。 “嗯?为什么不说话?”卢则疑惑,一下心急,“难不成——” “哎哎,没事,他们都没事。时菱安全把李祈送回客栈了,李祈也醒了。”罗然内心吐槽:真是关心则乱。平时也是挺聪明的一个人啊……不对,平时卢则也挺迷惑疯癫的,日常不干人事。 卢则在日角两年内干“光辉事迹”,全京都的人都有所耳闻。 无比惊讶他的跳脱、率性,说的不好听一点呢就纯纯有病。三天不干傻事,就皮痒得浑身难受。 幸好也有正经的时候,脸上顶着一张俊美风流的脸,莫名就让人心下一喜,心头悸动。 是个人精!罗然无比认同。 卢则听到罗然说他们没事就放心,还以为时菱对李祈……嗐,好像对时菱确实有些苛刻了。 简单用过早饭后,何明就来看卢则了。 卢则心里明清的很:前天夜里弄出这么大阵仗,不找我问话才怪,何况我们还骗了对方。 二人四目相对,何明率先开口,也不多说废话,直接言简意赅得挑明,“那个张骁你们可以抓,但不是现在。他有那位长老护着。还有我们清明要祭祖了。外人还请先行离去。” 卢则眼底生出一丝不解,“为什么帮我?” 至于清明祭祖,外人勿近。这确实是苍凌的习俗,骨子里带着排外的思想。 何明笑了,“大少爷,我们虽然占山为匪,可也从未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都是为了活下去。官家的事我们不想掺和,张骁又确实干了不少畜生事……” “看你们的样子,应该和朝廷有所牵扯(是有权有势的贵公子)。我们还是有些良知的。” 言尽于此,卢则心下如明镜,朝何明抱拳恳切道谢。 “抱歉,这几日多有打搅。”又附上歉意。 何明“嗐”了一声,“都有苦衷,理解。先回去吧,一路平安啊。” “……山寨后院的损失,我来日定带上银子赔付。”卢则又补上一句。 “不碍事,三日后我等你们来再来。张骁应该是替那位长老来此找东西,也会再来的。” “多谢!” 找东西?卢则默默在心中记下,找东西还能碰巧对上我们,好一个一石二鸟。 客栈这边,李祈和时菱退了房间,来到郊外静候卢则和罗然出现。 罗然在卢则的吩咐下,今早来了信,报了平安,并让大伙在郊外汇合,先回山庄再从长计议。 早上鹊县一带下过小雨,周遭都弥漫着浅浅的湿气。 李祈和时菱所在的郊外,远山透着幽绿,脚下是一片绿意盎然的青草儿,草尖儿还沾着露水。 清风拂过,一阵清凉。 “李祈!” 卢则隔着老远就看见了李祈,在李祈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飞奔、冲过去抱住了李祈。 眉目里满是再见的喜悦与激动。 李祈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搞得手足无措,双手有些僵硬地垂着,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 但是在意识到是卢则时,眼中的惊讶很快便化作了笑意,缓缓回抱住了卢则。 卢则察觉到了李祈的举动,更加紧紧地拥着他了,就像是要把所有的爱和思念都传递给他。 少顷,李祈本想问问卢则夜晚发生了什么,卢则就率先哭着撒娇了。 “我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了。”一整个委屈脸。 李祈霎时眉头一皱,“……言重了,还是说你受了伤?” “受伤了!”卢则顺势接过话,微鼓着脸煞有介事地亮出左手,“你看我这手心都被刀划到了,大腿上还有一大块淤青。”一阵诉苦这疼那疼,嗓音带着一点骄纵的做作。 李祈眼眸划过一丝担心和顾虑,目光扫向卢则所指的伤口——平平无奇的一条细小伤疤,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他一下就无语笑了,“还真是好大的一条疤啊。不疼不疼,殿下为我受伤,我给您吹吹。” 卢则闻言,悻悻收起了手,短暂的失意后恢复了正常模样,“这下我倒是伤的更重了。” 后面赶到的罗然这一听一看,不得不佩服李祈来,终于出现了一个能降卢则的人了。 而一听到卢则受伤,就拿出药膏的时菱则被迫愣站在原地,又默默把药收了回去。 “何出此言?”李祈不想就拂了卢则的面子,有意顺一下卢则的毛。 卢则无奈往两边摆了一下手,眸光流转闪过一抹伤感,“能是如何,许是啊被这位李公子伤到心了,戳着心口发疼。” “错付真心呐~” 李祈被卢则逗笑了,眼角微挑,“那可如何是好?” “本是无药可医的,可方才见君子一笑,伤情已好转大半。”卢则蓝眸里展露笑意。 全程看在眼里的时菱,身心皆起了不适感,心口酸的慌。 “好了啦,两位。该谈正事了。”罗然见不得这两人腻歪这么久,出声打断道。 “收了。”卢则也意识到了不妥,一秒切回严肃。 余光中无意瞄到李祈身旁一言不发的时菱,一时竟然知道说些什么,短暂沉默过后,只当没看见作罢了。 第87章 不眠之夜1 四人回到山寨,和柳士谦说明了情况。才发现四组人,只有他们先回来了,一时心情复杂。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夜风拂面而过,周遭蝉鸣蛙叫声不断。 置身在夏夜的清凉中,卢则靠窗而站,绷起的身体短暂的放松下来。 “三月一次的解毒药,给。”时菱用晚饭时无意瞥见卢则手腕上蔓起的紫色长痕,就猛地意识到了卢则可能有毒发的迹象了,顿时后悔没有早点把解药给他。 卢则回眸看了时菱一眼,抬手接过药丸,一口吞入腹中。 时菱:这会倒是毫无犹豫了。 “这蛊毒——” “这蛊毒——”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挑眉惊讶一瞬后又都回道:“你先——” 卢则扶额轻笑一声,转过身背靠在窗边墙上,“你先说吧。” “这蛊毒……你前日没受影响吧?” “无非就是破点皮,我是谁欸——逢凶化吉的祥瑞,纵大风大浪也能毫发无损。”卢则漫不经心地调笑着,不愿让时菱担心。 “我无意打听,只是——当时你吐血了,直接疼麻晕倒在那。”时菱眼底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卢则微愣了一下。 你怎就知道了? 这不关你事吧?——不对,不能这么说,太膈应人了。 假的,你听谁说的?我怎么可能这么逊!——也不好…… 半晌卢则才组织好语言缓缓开口,“……抱歉。” 模棱两可的回答,一时让时菱没法接话。 “为什么道歉?” “当然是劳烦伴读大人挂心,麻烦你了。”卢则的声音很轻,不露声色。 入耳却莫名有种淡淡的忧伤。时菱跟着心揪,有种抓不住风的无力感。 “我体内蛊虫一事是苍凌秘辛,我不想节外生枝。没服药,顶多疼上几天,死不了,不必太过挂怀。” 时菱一时竟然有些着急起来,“可这蛊毒在日角是三月发作一次,但一旦离开日角离母蛊太远发作时间就大大提前了。……需要我——” “不必了,王后没有指示,你还是按部就班吧。”卢则又解释了一番,“这蛊虫从两年前我初到日角就被下进体内了,本意就是控制我这个野性难驯的变数。” “王后把缓解毒发的解药交给我,是想让我代替苍凌王室控制你。”当初时菱一开始接下这个任务时,心头鼓动着奇异的兴奋——我是唯一可控制卢则的人。是能拴住跳脱暴动,充满自由和蓬勃生命力的美丽野兽的唯一人。 如今想来,着实有些可笑了。果真有些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卢则即使是头破血流也不会甘心被无端控制、束缚的。 卢则颔首,不免感慨,“确实如此,太子之位固然光鲜,背后可是有着数不清的身不由己与诸多磨难。就是没想到有人上赶着谋求这个位置。” 时菱联想到那日的朝廷暗卫,明白卢则意有所指。 “那位长老?” “正是。”卢则突然想到了什么,正直了腰,“先不说了,我去找下先生。” 不等时菱回应,卢则就一路小跑离开了。 时菱望着卢则离开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见李祈你是用跑的,离开我你也是用跑的。 笨挫冷清的我,留不住自由散漫的风。 李祈这边,洗漱好后正打算修书给杨荀,汇报一下最近的异况。 能相互利用的关系是最稳定且安全的。 说起来,李祈之所以能确定两年前对自己出手援助就是杨荀,还是当初无意偷听到容稹和薛易景的谈话。 在诸多蛛丝马迹的加持下,外加李祈不是一般的聪慧,不猜出是杨荀都难。 突然这时门外响起一阵细碎的响动。 李祈立刻收起信,起身探窗朝门外看去。 “是我。”一道熟悉且久违的声音低声响起。 李祈迟疑了片刻,待看清了对方的脸才试探性问道:“宗罗?” …… 屋内 “这些就是你在苍凌王宫搜罗到的消息?”李祈手里拿着一沓用黑色牛皮包着的纸。 “不错。”宗罗恭敬应道。 李祈打开皮扣,简单翻阅了一下,平静的青眸中顿时多了一份震惊,无他只因手上的这些情报轻则让苍凌往后十年的陷入低迷,动辄关系苍凌存亡。 心中不得不佩服起宗罗来,对方的年纪不比他大多少,可这搜罗情报的能力简直一绝。 但为什么他本事如此了得,却甘愿为我效劳? 站在一旁的宗罗,前世作为陪着李祈三百多年的夜翼妖,大概能猜到李祈的心思,于是一直沉默不语静待吩咐。 换作前世,清醒强大、工于心计如李祈,管理下属自有一套——我不需要你们有多聪明,我是掌舵者,自会看破迷雾,把控航向。你们只需要老实按照我下达的指令,去行事即可。 他赏罚分明,报酬丰厚,从不无端苛责下属。当然他的下属都是他用心培养的死士,也不多就十二个,都是顶尖高手,一般都不会出手。 至于我倒是意外的被他安排于百炼门情报中心收集天下情报,远离江湖厮杀。反而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大多由连雨独自完成。 到了燕罗时期,他攻于朝政。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便落在了死士的肩上。 讲真,只要在李祈手下做过事的,无不折服于他的眼光独到、狠辣以及贯彻一生的很稳的雷厉风行。 ——独裁且杀伐果断。 ——只要是李祈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没有不成功的。主要是他对自己也是非常之狠,是个能够完全左右感情,拥有极其恐怖自控力的强者。 放眼当时天下豪雄辈出的硝烟乱世,李祈一骑绝尘,几乎无敌。这还是他不使用神力下的战绩。 导致很多人都忽视了李祈的顶级神颜。冷若寒冰、矜贵自持、不怒自威,十分之冷艳的蛇蝎美人。 从连雨到燕罗再到李祈,这期间的三百年宗罗见证了李祈太多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决绝,目睹着他从籍籍无名到名冠天下、站在天下权力顶峰,风光无限、耀眼无比。 奈何世间法则讲究一个平衡——过满则溢、盛极必衰,轮回反复。 这世间真的欠李祈一个帝王之位的名分。 第88章 不眠之夜2 关系长久之法从始至终都是利益置换,今生的李祈也深谙此道。 如今他手握苍凌机密,是为他日后安稳离开苍凌,甚至可以是争取青玄权位的有力筹码。 “你想要什么?”李祈也明人不说暗话了。 宗罗有意在眼底浮起一团希望,语气郑重坚定:“我想陪主上一览山河。” 这个愿望有些宽泛,具体给什么决定权交到了李祈手上。无疑是一桩很划算的买卖。 “你真心甘情愿为我效命?”李祈沉静的青眸投出审视的意味,视线直直落在宗罗身上,扫向对方眼睛。 “公子合我眼缘,对我还有过救命之恩,宗罗甘愿一生追随。” 宗罗与李祈的视线交汇,语气颇为认真。 脑海里应景的回想起当年燕罗时期的李祈对自己的话——“八分忠心就够了,你的妖生不应该只有我。” 仿佛一切都有迹可寻,李祈仿佛真的能洞察“人”心、无所不知。洞悉了自己勾结容稹、勾结死敌…… 但他没有阻止,只是顺其自然。阴谋家们都在暗处虎视眈眈盯着他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结果不负众望。 李祈是巍峨孤寂的山,他不会走,也不会等任何人。只会默默担起一切,独自承担所有后果。 李祈:“我说过,我死不足惜。你们这些白长眼、白长心的人,等着就好了。会如你们所愿的——盛世还有万劫不复的我。” 世人觉得他十恶不赦,前世总作为受害者姿态的宗罗和容稹也注定无法读懂这个冷酷无情又悲悯众生,以身证道、正到发邪、甘愿牺牲所有的神。 李祈百年所筹划的大业功亏一篑,宗罗和容稹是造成这一切的推手,真该千刀万剐。 所以真不怪卢则想弄死他们俩,然后咬牙切齿地大骂一声:“蠢货!” — — 立场不同,远见不一,对错难分。 公道自在人心。 宗罗今生只为赎罪,他恨自己短浅无知恨自己被仇恨蒙蔽双眼。 当年燕罗真死在自己面前时,他心里不是大仇得报的痛快,而是害怕惊恐。 漫天雨夜,燕罗在宗罗的打点下刚从百炼门监狱逃出,他被各种极刑折磨的不成样子,神力尽毁…… 逃亡路上,宗罗却突然反水,联合外敌全力击杀燕罗。 …… 终寡不敌众,燕罗伤痕累累倒落在地上、身下一滩血泊,鲜红的血液从胸口一点点渗出,随着流动的雨水冲刷着缓缓流走。 一代无双,联横六国、差点连结天下,掌控千万人生死的顶级权臣就此落幕。 “为什么你不解释,为什么你不知道我的情绪、我的挣扎?”宗罗终年一身黑衣,手中带血的刀,缓缓失力,哐当掉在地上。 他眼睛布满血丝,眼泪混迹在不断下落的雨水中,内心无比绝望苦楚。 四周还围了好几圈杀手,亮着刺刀、长剑,明晃晃地透着血光。 雨幕层层密密麻麻的透不过风,压抑的要窒息。 有胆大的见燕罗已死,邪恶扬声:“兄弟们,燕罗已死,但死的未免太轻巧了些。方才打斗之时,见面具下的他长得不输倾世绝色,不如让哥几个爽一发,啊哈哈哈。” 众人惊叹他的变态,居还想奸尸。 “好啊!早在和他动手时,就发现了他长得确实带劲,下边早就硬了。”一个刀疤脸壮汉,流里流气的附和,还按耐不住地搓了搓手,蠢蠢欲动。 有了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二个都有了,就会有一群。恶心的张望试图上前,行龌龊之事。 宗罗顷刻寒霜布脸,抬手挥剑,剑锋直指向那个率先向前的人。 “胆敢上前一步,你的命我就收下了。” 为首的男人,慌了一瞬,摆了摆手试图挥开剑,无果后仍不愿后退。 “欸宗罗……你!”他脸上浮起怒气,转而好似想到了什么,又露出下流的神色,“我懂,宗大人,您先!哈哈哈哈。” 宗罗恶心到了极点,直接挥剑直击对方要害,脖子微微刺痛,细长的红痕一现。 男人还不以为意,不料下一秒“你——”还未说完,就当场毙命。 好快且精湛的剑法,众人无不胆寒。 但是还是有心存侥幸,仗着自己这边人多势众,试图与宗罗一战的人。 “弟兄们,别怕啊。就算他宗罗剑有多快,我们可是有三十来号人啊!平时苦练剑法,也不是盖的。”那个刀疤男挺身站到前面,嚣张开口,恶气大涨。 其他人面面相觑,心中的邪念点点燃起。 刀疤男见势,又开始煽风点火:“我们今夜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把六国甚至整个天下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权臣燕罗啊!他手里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贪敛了多少钱财! “如此罪大恶极之人,就让他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要我说,就该让弟兄们先爽个尽兴,然后啊再吃其肉啖其骨!让他永世不得超生。”说完,那人还十分恶心地扬起粗大的舌头,舔了一下嘴角。 宗罗皱眉,要被恶心吐了。燕罗虽然手段狠辣,但从来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残害生灵,即使杀人也都是利落的抹对方脖子,尽量减少对方痛苦。 但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恶战一触即发。 宗罗警惕地护在燕罗左右,誓死扞卫他的尊严。 无论是连雨亦或是燕罗,他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理应纤尘不染的存在。 我杀你,断不辱你。 朦胧细雨中,一场生死较量悄然上演。 宗罗眼睛如鹰隼般锐利,手中长剑闪烁着寒光,随时准备撕破雨幕,大杀一方。 其实挺讽刺可笑的,宗罗的功法剑术都是连雨教的,到头来连雨反被自己教出来的“人”痛下杀手。 三十多名杀手眼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无知光芒。 两名杀手率先出击,朝宗罗挥剑。 战斗漫天雨中拉开序幕。 宗罗眼神一凌,在那两人快近身时,果断掷出暗器,准确命中对方脖子,那两人当场倒地不起,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而亡。 “不怕死的,尽管来,都有份见阎王。” 第89章 恶战 刀疤男心一横,大喊:“一起上!” 宗罗作为夜翼族,别的不说,速度这块无人能及。 剑气凝结宛如闪电,划破雨幕,与杀手们的刀光剑影交织成一幅致命的血雨画卷。 剑与刀的碰撞声在雨中回荡,有人中剑倒下,鲜血不止。有的继续扑上来,剑法凌厉,刃上泛着寒光。 宗罗的身影在雨中穿梭,雨中幽灵般,灵活且迅猛。每次挥剑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力,侧身躲闪间的身法又如同优雅婉转的舞步,与连绵雨线共舞。 优雅而致命、危险又迷人——颇有连雨神韵。 但宗罗总归不是连雨,他即使再强也没法媲美连雨以一抵百甚至千人高手,雨夜王者的绝对实力。 在雨幕的掩护下,剩下的二十余名杀手通过连续对招,很快察觉到了宗罗的盲区和薄弱之处,纷纷伺机而动。 在众杀手的配合下,接连的夺命杀招让宗罗防不胜防,身上多处中剑,鲜血淋漓,血液随着雨水又很快浸入黑衣中,不见踪迹。 宗罗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很快落入下风。 “别再拼死抵抗了宗罗,杀了燕罗大快人心,你又何必扫兴?”杀手中还是有人十分赏识宗罗,希望宗罗可以收手,不然下场只会比燕罗更惨。 “燕罗是几大家族想疯都要杀掉的人,如今燕罗已死毒瘤已除。我们拿着他的人头回去邀功,便可享荣华无限。你又何必如此?”言毕,那人又叹了一声。 双方陷入短暂僵局,紧张对峙中。 宗罗异常的平静,黑眸里透着寒凉,“他于我有再造之恩,我因家仇杀他,但断不会辱没他。” “呵呵呵,真是可笑啊。”这时刀疤男突然冷笑出声,“狗东西养不熟,反咬主人。如今主人都死了,这条没心没肺的走狗还有必要留吗?” 宗罗愠怒,硬气回怼:“少废话,就是死我也会拉着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既然你这么不识好歹,就别怪我们赶尽杀绝了。下地狱去守清白吧。弟兄们都给我上,杀了他!” 却不料这时突然狂风大作,恍惚见对面黑暗处缓缓走出一个撑着绿色竹纹油纸伞,一袭红衣金发的高大男人。 众人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那男人走近,他们才看清对方样貌,心中皆不由感叹——好生俊美清隽的贵公子,平静的蓝眸下透着生人勿近的森寒。 然后他们就眼睁睁见那公子对众人视若无睹,缓缓走进宗罗被包围的圈内。 杀手们不自觉为他让路,心中疑惑这位难道就是验货的人? 卢则看清地上躺着的正是李祈时,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心都被挖空了。 宗罗见对方步步靠近燕罗,立即挥剑拦住,但还没等他开口警告。 他的剑就被对方轻松掐断,一下就被男人点了穴道,定住了身。 “你?!”就在宗罗震惊对方实力如此高深莫测时,就见他走到燕罗身边,缓缓俯下身。 轻语了一句,“李祈啊,怎么这么狼狈?”语音居然在颤抖。 卢则看着眼前的李祈浑身是伤,神力尽废,顿时湿了眼眶,万分心痛。 一旁的宗罗自认为从未见过这个人,但是为什么他会叫燕罗为李祈? 他是……? 卢则放下伞,轻轻拉起李祈冰凉发白的手,用神力给对方把脉,发现李祈吊着一丝非常之微弱的气息。 他当即毫不犹豫地抬起自己的左手与李祈的右手紧紧地十指相扣,把自身的神力渡给李祈。 卢则红着眼抱起差点被折磨至死的李祈,含泪轻吻上他的右眼,“对不起,我来晚了。” “这位公子,你是什么人?”刀疤男见对方功力如此高深,还似乎与燕罗相识,便试探性问道。 “杀你的人。”卢则的蓝眸里猛然迸发出与方才温柔神色截然相反的骇人杀意。 不等刀疤男反应,卢则就抱着李祈瞬身到了他的面前,眼底戾气快溢出来了。 卢则直接用空出来的右手,掐上的对方的粗脖子,用力一扭,骨头咔嚓一声。刀疤男瞬间头身分离,血溅当场,鲜血迸射。甚至还溅到了卢则那张深邃轮廓分明的脸上。 而刀疤男死不瞑目的头颅掉在地上轱辘转动了一下。 其他杀手见状顿时头皮发麻,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只有一条路就是——死。 卢则转过身,冷冷扫视了一眼面前这群无知卑劣的小人,冰冷寒厉的暗芒在眸子里闪烁。 求生的本能在杀手们心头激发,纷纷扔下兵器,慌不择路地想要逃离现场。 卢则冷笑一声,单手用法力浮空画符,薄唇微启轻念咒语。 随后将符文掷向杀手逃窜的方向,喝道“去!” 一瞬间,甚至更短。 所有的杀手瞬间爆体而亡,现场掉落一地的鲜血、肉片和残骸。周围房屋、花草树木上都沾着血迹。 场面简直血腥残暴无比。 目睹全过程的宗罗看得心惊肉跳。 卢则抱着李祈,捡起地上的伞,一个净身决,二人干净贵气的与世界格格不入。 被定住身的宗罗看着这个神秘男人把燕罗带走,急切的问出声:“你要把他带去哪里?” 卢则与宗罗擦身而过时,意外停下了脚步,“宗罗是吧,我答应过李祈不杀你。但你给我好自为之!”声音的压迫感不言而喻,仿佛能把对方骨头捏碎。 宗罗闻言,瞳孔骤缩,浑身恶寒、声音不自觉颤抖,“什……什么?”燕罗都知道?他从始至终都知道?! 卢则离开现场之际,解开了宗罗的穴道。 宗罗瞬间瘫倒在地,眼里满是惊恐,头皮发麻。 为什么?!为什么??! 你知道我要杀你,你都知道…… 那你当初为什么又要救我,为什么? 第90章 连雨 一处幽静的小院内,卢则抱着不省人事的李祈,无力枯坐在庭院木板上,眼睛红肿、痛苦的哽咽低吟。 “狂风暴雨,你说我们多般配啊。” 卢则绝望又煎熬、哭红了鼻子,不时用头温柔蹭着李祈沉静发白的脸颊。 院外天边灰黑一片,日夜颠倒。猛烈的狂风裹挟着暴雨倾泻而下,瀑布般肆意冲刷着大地,好似要将整个世界淹没在一片混沌之中。 狂风持续不止,宛如愤怒抓狂的野兽,咆哮着要撕裂天地,紫白色的闪电划破天空,雷声轰鸣,仿佛天神震怒。 “你说过,你会扬名万里,你说你享受众生匍匐在你脚下,对你俯首称臣的感觉。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可你没说过你会死啊!”卢则彻底绷不住了,眼泪如决堤河水再次夺眶而出。 眼泪模糊了双眼,卢则内心苦涩不已,“你是神啊,我的神君大人。不要戏弄我好不好,好不好?你说过你不会死的。你说若有一日你恶贯满盈,你希望我来终结你的性命。” “不会。你不会,我也不会。” “明明差一点,我就可以救你于水火了。” 这时院外突然出现一个身着幽绿色长衫,周身泛着金光的身影。 “你想救他吗?” 卢则惊愣抬头,“你是……” —— —— 宗罗不知道在雨幕下瘫坐了多久,连绵不绝的雨水冲刷掉了之前凄惨的打斗痕迹,地面上的血液、肉片被冲刷殆尽。 “有些事情真的好久远了啊,再也回不去了。” 那年仲春,细密的阴雨不断。 宗罗全族被歹人杀害,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森林深处的一处隐秘村落,周边血雾弥漫。 小小的阿五无措恍惚得躲在树上,黑溜溜的眼睛内满是惊恐。 碰巧当时连雨执伞路过,见到面前遍地纵横的尸体,青眸始终平静,对于这类场面他早已司空见惯。 全族覆灭吗?堪称速度、敏锐第一的夜翼族,竟也落得如此下场。 连雨摇摇头,一时有些惋惜。他本想请他们出山,搜罗六百年前的六界动荡的秘辛、真相。 看来我的意图被某些“人”猜到了,直接对他们赶尽杀绝,眼下也只能从长计议了。 连雨转身正想离开,抬眸间却无意间瞥到了躲在树上惶恐不安的小孩。 细看,那孩子背上还长着一对黑灰色小毛的羽翼。 阿五也注意到了树下那个扎眼的男子,一身层次渐进的青白色修身锦衣,更显他颀长笔挺的体态,清冷又矜贵,宛若误入凡尘的谪仙。 天边飘着小雨,周遭笼罩着血气。 圣洁的仙人与这里是那么的格格不入,阿五心想。 直到连雨微扬起青伞,露出全貌。 二人视线相对。 阿五直直看向连雨,一眼惊艳。 清风拂着脏兮兮的脸颊发痒,渐起热意。 视线相隔间,连串的雨滴仿佛放慢了下落的速度,一滴一滴清脆又笨拙的落入凹陷的小水滩内,漾起圈圈细小的涟漪。 连雨默然地看了阿五一眼,阿五回过神来,腼腆地别开了视线。 “……”连雨看着树上的孩子,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转身离开。 阿五见对方走了,一下慌了。妖类天生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要想活下去,为族人报仇。眼下投靠那位仙子是最明智的选择。 连雨腿长走的自然也快,阿五情急下一个不小心从树下摔了下来。 阿五整个妖都重重砸下地面,还是面朝下。 “啊!” “砰”的一声,闷闷的。阿五一瞬落地,还好地上很多树叶,地下都是松软的土。 不打紧就是有点痛。 连雨听到响动,放慢了一下脚步又恢复原速,没回头。 阿五直接追了上去,喊着:“仙人,救救我吧!” 连雨依旧无动于衷。 阿五吃力的扇动着受伤的翅膀,快速飞到了连雨面前,拦住了连雨的去路。 “恳请仙人救救我!”阿五直接朝连雨跪了下来。 连雨眉头微蹙,一言不发。 “我是小妖无法自保,全族被灭,我想复仇。” “你弱,我就该救你么?”连雨尊重性的听这个小家伙把话说完,又给出灵魂一问。 “!我……”阿五有些不可置信,还是卑微地再次请求道:“我想变得更强。恳请仙人赐教。” “我再最后重申一次,我没有义务和责任帮你。另外我不是仙族,请注意你的用词。” 很疏离冷漠的话。 阿五一下就有些难堪的不知所措了。 …… 但阿五只能且有且只有死皮赖脸地跟着这个高深莫测又高冷疏离的连雨了。 认真,连雨很忙。 作为百炼门最强杀手——有着数不清的刺杀任务。 作为青玄神族太子,他还肩负着青玄全族覆灭的血海深仇、终结乱世的重任。 连雨需要南上去北方,执行任务。亦或是南下海外,搜罗情报。 期间三年的时间里,阿五都风雨无阻地紧随连雨身后,跟个狗皮膏药一样。 不知不觉到了隆冬,北域大雪纷飞。 白茫茫一片,天地一色。 连雨站在一处山崖上,青眸漫无目的地静静望向东方。 肩披一件白色狐毛大氅,因为不想被人看出年纪——增加对手的轻敌概率。他的墨绿色长发大多时是别一枚青玉簪,或用银色刺绣细丝带半扎起垂落在肩。 无形中增添了一种神秘慵懒的气质。 其实为了追求高效,连雨可谓做到了极致。从发型、周身服饰、配饰、行为举止、眼神、话术等等都被他妥帖和谐地利用到完美。 最终呈现出一个清冽矜贵、野心内敛、杀伐果断的形象。 野心勃勃又隐忍克制,一个冷韧的神。 阿五也长高了一些,化形后与寻常人无异。依旧规规矩矩、恭敬地站在连雨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处。 跟在连雨身边这些年,他也会暗搓搓学习模仿着连雨的气质、处事手段以及杀人手法。也算是磕磕绊绊地成长了。 他也慢慢懂了当初连雨明确拒绝自己的原由——这个世间是残酷无情的,弱肉强食是心照不宣的常识。 强强联合才是王道。 自己一个拖油瓶只会干扰妨碍连雨利落出剑速度。 “你若执意要我教你杀仇的本事,至少也要亮出你与众不同的优势来吧。”连雨突然出声指点。 第91章 难啊 阿五怔愣了一下,转而喜上眉梢,“公子!真的吗真愿意教我吗?” 连雨轻扯了嘴角,回眸看一眼阿五。 “醒目些,你有点蠢。”高智商连雨真的厌蠢,且极不喜欢浪费口舌。 说话也自然而然偏向直接明了,做事自然也是绝不拖泥带水。 “啊?……我……我会的!我就是太兴奋了,想再确认一下。”阿五很开心连雨可以指点自己。 连雨淡漠的视线落在眼前六尺高、咋呼又克制地讨自己欢喜的小孩身上。 神色有些恍惚,他想自家弟弟了。那个满心可爱、玲珑通透的弟弟。 还有卢则,也不知他是否狡黠地游戏人间。……应当十分快活就是了。 “那公子,我怎么展示呢?”阿五问出口后又觉得不妥,立马解释:“就是我是夜翼妖,夜间飞行和速度一绝。但……那我今晚展示给你看吗?” 连雨看出了对方的忐忑,“今晚可以一试。” “好!全听公子安排。” 当夜,连雨就带阿五去了目前人间第一大的江湖情报组织——夜骁的老巢。 百炼门在连雨和容炼的经营下,在不到百年的时间里成功跻身江湖第二。且综合实力更强,广收奇才,出售情报和刺杀业务是百炼门主业。 进去前,连雨特意说明要求,“上方有指示,需要在今夜拿下夜骁。我负责牵制他们,你则潜入内部窃取近年来夜骁的重要消息情报。” “明白。” 夜骁老巢设置在一处深山别院内。 连雨戴着斗笠慢步走了进去,但高挑出尘的气质无疑鹤立鸡群,当场就引起了里面人的注意和警惕。 “什么人?”有人上前一步,声音粗犷问道。 “客人,想买个消息。”连雨扫视四周,很快就确定了现场的人数。 根据之前密探来的消息,夜骁的老阁主抱病,手底下的人都蠢蠢欲动试图分刮夜骁。 很多人得知消息都陆陆续续有了回到总部的想法,要除掉他们趁早最好。如今这里约莫两百号人,大部分是仆人。高手应当最多五十号人。 “买什么消息?”汉子追问。 “这便是夜骁的待客之道?” 有眼力见的觉着连雨气度不凡应当是贵客,连忙出来打圆场。 “这位贵客既然要买消息,烦请随我来。” 那人给了汉子一个眼色,汉子皱眉,不情不愿地让路。 连雨随着那人来到穿过幽静的长廊,来到一处雅间。 “连雨公子请。” 连雨眼底划过一丝讶异,颔首。在对方的指引下,迈步走进雅间内。 这夜骁不愧是天下第一情报组织,消息很灵通。 连雨坐定后,发现这间房间意外的宽敞。 “你来了。” 房内中央的竹帘被掀开,一个老头支着拐杖在手下的搀扶着中慢慢走出,来人正是夜骁阁主,是个儒雅有礼的人。 连雨欠了一下身,以示尊重。 待老阁主坐定后,他的心腹把其他人都遣散出去了,雅间如今就剩下连雨、老阁主和老阁主心腹三人。 心腹贴心为三人布茶。 老阁主:“连雨你要收徒了?” 连雨借着喝茶,没有正面回答。 “是夜翼妖啊,是搜罗情报的好手。不过三年前它们全族覆灭,却独留一个孩娃子。恐怕另有深意……贤侄可要当心,莫要惹祸上身。” “多谢阁主提点,晚辈心中有数。” …… “我知道夜骁气数将尽,它是我一生的心血啊。……我还是想把它撑到最后一刻。”老阁主一阵伤神。 连雨:“……” “容炼得了你这么个贵人、良才,真真高枕无忧。怕真是睡觉都要笑醒了。不怕笑话,我可真是嫉妒啊。” “……阁主说笑了,各取所需罢了。” 老阁主赔笑,“是是,嗐。” 短暂的沉默过后,老阁主递了心腹一个眼神。 心腹立刻会意,拿出了一个盒子,交给阁主。 “……那不知我用此物换夜骁十年安稳,可行?”老阁主将东西放到桌子上,朝对面坐着的连雨,轻推过去。 连雨接过,把盒子打开,朝里扫了一眼——是一沓写满密文的仙界特有的浅金仙纸。 他眉心微微动了动,果断关上盒子。心情一下变得沉重,果然当年的事没这么简单。 “冒昧一问,这物件阁主从何得来?” 老阁主高深一笑,并未正面回答,“凡事皆因果衔接,这个世间一个人、一个妖、一个神说的话都做不得数,翻不了局、破不了天。众生来到世上皆有所求,有的求富贵、有的求名声,笼统都不过是个利字。” 前半句是个人的力量终究是薄弱的——不要妄想单打独斗就能掌控天下。 后半句是众生皆为利而活——这是众生皆心照不宣的秘密。 环环相扣,乱中有序。有些东西老阁主不能说的太明白。 “你且记住,从来没有平白无故,利字当头,皆是蓄谋已久。” 连雨闻言皱眉,有些事他不是不知道,但就是想不通。如今受老阁主调拨一下开明,“连雨记下了” “天下、未来永远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年轻人的未来。捅破天也会自行补上。” “少年人不疯不狂枉费一腔热血。连雨我实在欣赏你,清醒强大。狂却稳,单凭这一点多少人望尘莫及。” 老阁主好歹也是一代数一数二的豪杰,更是坐拥无数六界一手情报。 他能猜出连雨的真正身份,也知道他一路的艰辛坎坷。要做的事更是惊天地泣鬼神。 连雨垂下眼默默听着,扯出一抹苦笑,久违袒露心声:“青玄出事,东海、魔界、人间、雪灵山皆有牵连。那些狗屁仙官是癔症了吧。” 老阁主还是头次听到文质彬彬的连雨也会爆粗,眼里闪过惊讶之色,长叹一声。 “树大招风,难一家独大,一直是这么个理。各有野心各有苦衷,竞相博弈,成败在本事在天时地利在人和。” 连雨陡然生出一丝疲惫,“难,难上加难。” 老阁主同款疲惫,附议:“都难啊,谁都逃不过。” 第92章 宗罗 良久,二人才回归正题。 连雨很客观的指出:“夜骁此时急流勇退,日后也可以留个好名声。钱不是问题。”百炼门绝对有实力和财力吞下这个行业老大哥。 “钱确实不是问题,夜骁是我一手创立的,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老了,守不了它了。但也绝不能让它没在我手里。”老阁主的态度很坚定。 “天下奇才无数,我想我可以为夜骁找个好主人。” 连雨明白了,“既然阁主心意已决,我便不多勉强了。十年,连雨不动夜骁。” 老阁主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满意一笑:“连雨,有缘江湖再见啦。”讲真,他十分喜欢连雨,爱才惜才。只可惜被容炼那老强盗老滑头捷足先登。他恨啊! “江湖再见。”连雨收起盒子,起身欲要离开。 心腹得到消息,做着手势朝老阁主轻语。 老阁主笑了笑,“看得出,你重视这个小徒啊,带他来这里试探实力。” 连雨猝然停下,回眸笑道:“瞒不过阁主。”此时的连雨,莫名偷感很重。 —— —— 阿五在连雨进去后,隔了一会,强压忐忑,用隐身术,偷偷潜伏进去了。 奈何隐身术学的不精,是个半吊子。一进去没多久,就现形了。 夜骁内部的人早就收到了消息,愣是没拆穿。 于是出现了十分滑稽的一幕。 阿五穿着黑色长袍,像只蝙蝠一样来回张开两边的宽大衣袖,在夜骁大堂内冲着里面的人来回摆动,见他们没有反应,心中莫名得意,嘴角高翘。 十五岁正是藏不住事的年纪。 捉弄了一会旁人后,阿五想起正事。赶忙跟在一些人的身后,探入夜骁内部。 他机敏地借着翅膀,飞到了夜骁顶阁。 分外顺利的拿到了里面的情报,一个小盒子。 心里那叫一个兴高采烈啊,就差没欢呼出来了。 他拿着东西飞下来,路过大堂,顿时玩心大起。 大堂内的人看着这个傻小子,相互交换眼色,决定好好逗逗他。 于是宗罗的黑历史就此诞生,一生都抹不去的阴影啊。 不带这么玩的。 “欸吃鱼了,灶房那边刚出锅的,刚炸好的贼香。”一个男人端出一盘小黄鱼,吸了一下味道,满脸享受。 大堂的其他人闻讯都走了过去,一人一条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阿五看的发愣,口水直咽。 脑子里两种想法疯狂冒出。 好香啊!好想吃。 不行!你的任务是拿到情报,交给连雨。 可是我拿到了,况且我还隐着身呢。 不行! “小黄鱼真是好吃啊!”男人见阿五很是挣扎,立马出声。 其他人见状纷纷附和,“是啊,忒香了。吃了一口还想吃啊。” “嚯呀,不多了,就才三条喽!”男人故意说给阿五听。 阿五抱着盒子,一脸惊讶,略显呆萌 : 啊?就三条了? 怎么办好想吃啊?! “两条喽!” 阿五脑下一热,豁了出去。快步跑了过去,伸出小手,悄咪咪地拿出一条鱼。 他刚想吃,就莫名感受的了周围的视线。 ? 他忐忑地抓着小黄鱼,睁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甚至冲着几个大汉,摆了摆手,转圈。 大汉们都是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表面上。 内心:好呆萌啊! 几个大汉莫名欢喜,有点甚至有点想笑。憋不住了,干脆背过身,捂嘴偷笑。 阿五:错觉吧……对就是错觉! 就这样,阿五在众人的注目下,一口两口三口吃完了小黄鱼。 果真好吃极了!阿五肯定的点点头,表示很满意。 然后极其戏剧的一幕就发生了。 小黄鱼下肚没多久,阿五惊奇地发现浑身有点不对劲……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阿五也说不上来。 直到身体不受大脑控制,诡异地舞动起来……?! 阿五感觉天都塌了。 跳的还是那什么很软萌的舞,甚至嘴都不受控制了…… “嗐~呀~”极其娇嫩的音色。 一整个晴天霹雳。 阿五直接尖叫出声,害怕极了。 有个看了好久戏的男人憋着笑,煞有介事的给出专业指导:“遇到这种事不要害怕!你越害怕越容易陷进去。来,跟我做,抱头、蹲下……” 阿五真的慌了,大脑都不会思考了,直接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跟着那个男人的指示,行动。 抱头,不对!盒子,到了这个时候,阿五还记得盒子,于是赶紧把盒子放进衣服内。 然后才抱头、蹲下。 阿五做好动作,因为害怕而变得圆溜溜、有些湿润的眼睛,直直看着那个男人。 “欸对了!然后转圈圈,是的没错。”男人左手捏着下巴,一本正经的指导。 于是乎,阿五就傻乎乎的照做了。 整个人都晕头转向的。 “很好,继续。” 刚缓一下的阿五继续被戏弄,身体机械的重复着转圈的动作。 最后直接晕了,全身酸痛,肚子超级难受,又迷糊抬起头,朝地下狂呕。 大汉们:?!! 阿五吐完,还拖着疲惫的身躯挪了一个地——公子爱干净。 这才安心晕了过去。 真是累死个鸟了。 …… 冬日的晚风异常寒冷,阿五迷糊间缓缓睁开眼。 “醒了。”一道清冷不含情绪的声音适时响起。 阿五在半醒状态下,抬眼见到了被皎洁月光笼着的连雨。身体难受的感觉莫名被驱散。 “公子!”阿五有些激动,踢开了被子,想着起来。可脑海里又瞬间想起早上的糗事,一下愣住了。 他下意识去摸身上的盒子,没了…… 不确定再摸一下,不见了…… 不对,阿五又来回摸索了全身,扫看四周,都毫无盒子的踪迹…… 他的心一下就凉了,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垂着头,无措的搓着手:“我……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连雨看在眼里,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我现在就走,不会再缠着你了。”阿五这会算不上太笨。 第93章 各有打算 连雨看着这小家伙万分懊悔又没有资格委屈,憋红着脸的模样,一时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太不近妖情了。 “你叫什么名字?”连雨出声挽留。 阿五又惊又喜,“阿五。” “确定要留在我这个杀人魔身边吗?” 阿五小声嘀咕:“公子才不是什么杀人魔。”隐隐有些讨好的嫌疑。 “要!” “阿五这个名字太普通了。” 阿五眼睛一亮,觉得更有希望了,“恳请公子赐名。” 连雨思考片刻,“那便叫宗罗吧。” 阿五朝连雨跪下,“宗罗拜见公子!” “不必叫我公子,你不是我的仆人,我是招属下。” 宗罗一愣,好严谨。 “我说清楚了吗?” “宗罗拜见主上。” 连雨满意颔首,还算上道。 春去秋来 今年是宗罗陪在连雨的又一个三年。 连雨从一家钱庄取了些银子,走出门口,就见宗罗站在一群人中,饶有兴趣的听着台上一位老者说书。 走近去,隐约听到老者说什么“……名字是牵挂,为你取名的人定是对你给予了别样的情感……都是有深意的。” 连雨由然生出几分感触,名字的深意吗?会有人一直记得我吗? 好像其实没什么所谓吧…… 他从来都是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 连雨:世间芸芸众生,他们来或是走都不是我能拦住的,同理记住还是忘记我说的都不算。 连雨很擅长洞悉自己的情绪,并迅速查到根由,能很快的开解自己,然后继续向前迈进。 但宗罗却为名字的深意很挂心,不是暗搓搓有意无意的试探连雨为他取名宗罗的意义。 连雨垂帘听雨,享受难得的闲暇。 “意义没意思。”直接回了宗罗这个。 “啊?”宗罗不理解。 连雨阖眼小憩,不再说话。 这事也不了了之了。 后来啊,宗罗陪着连雨快一百年的时候遇到了容稹,见证着连雨和容稹一段说不清理还乱的孽缘。又过了一百年连雨化名燕罗,离开了百炼门,成为了六国宰相。 宗罗站在燕罗身后同他一齐俯瞰整个天下,一切都是那么的渺小。 一切的迷局是那么的巧妙,让局中人生死不能。 真相浮现眼前,真真假假。 一朝心变,不可收拾,悔恨终生。——宗罗 前尘往事,一夜回想,终似大梦一场。很多时候宗罗虽然没有看到连雨的动向,但是一切都在他的想象之中。 宗罗离开了刺杀燕罗的现场,浑浑噩噩了三年。期间容稹找过他无数次,试图从他的嘴里得知燕罗的下落。 宗罗借酒浇愁,“我们啊都太自以为是了。”都以为自己是连雨身边不可或缺的存在,妄想用伤害他的方式去博得他的在意、他的温柔、他的爱。 容稹也喝醉了,口中吐出的话满是不以为然:“都是连雨太清高了,他明知道我爱他,他却离开我!再见面他是燕罗,对我那是一个百般厌恶,你看到过他看我的眼神吗?!那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口气里满是愤恨。 “所以你囚禁他、强迫他。而我心里比难过更多的是变态的妄想——以为自己会是唯一能拯救燕罗的存在,他会对自己另眼相待。”宗罗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奈何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哈哈哈哈哈,都是一群爱而不得,搔首挠腮的疯子啊。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们谁都得不到李祈的偏爱。 夏夜清风凉爽,山庄内蝉鸣此起彼伏,宗罗失魂落魄的坐在凉亭内。 “你回来了?” 宗罗被突然响起话拉回现实,抬头看去。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容稹,也可说是禾真。 “换个名字身份接近李祈的感觉怎么样?”宗罗的话带着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懂的刺。 容稹愣了一下,脑海里莫名走马观花般闪过很多前世的画面,一时失语。 他在这个老熟人面前,摸着石凳缓缓坐下,一脸失意。 讲真,很多事只有做过才能理解对方的处境。 容稹过了一辈子才慢慢理解李祈,那个多重身份、身负重任的神。才知道当初的自己有多么可笑、卑劣。 “我断然不会再强迫他,他想做任何事我都支持他。”容稹郑重承诺。 宗罗冷笑,一时是不知笑容稹还是笑自己。 重来一世,真能得偿所愿吗? —— —— 李祈这边,确定了正式收编宗罗,复仇大业又添一员猛将。 当夜他就迅速过了一遍宗罗给他的那些情报,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全部都看透存入脑子后,他果断烧了那些纸,以绝后患。 这才安心入睡。 梦里李祈意外梦到了那个素未谋面的生母、云姨还有徐光公公…… 梦里李祈流着泪,坚毅发誓: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临河府府衙 “长老,王后来信。”一个暗卫将手中的信恭敬递给座上的男人。 卢胜接过,打开信件,里面的内容映入眼帘,顿时眉峰一挑。 “真是未免太不把苍凌放在眼里了,竟敢如此猖狂。跑到苍凌王宫搜罗情报。” 卢胜:王后当时不便直接出手,免得坏了日后大计。真是好算盘,算准了我能牵制住李祈。 座下的张骁听到,狗腿式搭腔:“岂有此理,不知道是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如此行事,简直目无王法。” 卢胜轻呵一声,靠在椅背上,全身攒着股松散劲,嘴角轻扬,“不急,我们不是有这个吗?” 他从囊袋里拿出一个紫色瓶子,轻晃了一下,蓝眸露出玩味的笑。 张骁眉头微皱有些诧异,“可这不是控制下在李祈身上的母蛊吗?”越想越怪。 “他……莫非有三头六臂?还是说他被我们种蛊后被救出,又不知天高地厚地潜入了王宫?这也太……” 张骁还是想不通。 卢胜懒得搭理张骁,命人取来一个大盒子。 他将瓶子里的母蛊放了出来,一番画符念咒。通过了母蛊了解到李祈如今已然知晓了苍凌的机密。 一时还真不得不感叹李祈那位手下的厉害。不过未免太不把苍凌放在眼里了。 卢胜当即又一番画符念咒,试图将李祈脑子里有关于苍凌的机密记忆通通淡化。 这种蛊虫名为紫心幻虫,可通过母蛊读取子蛊宿主的记忆以及还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淡化对方的某些记忆。 张骁看着卢胜一番动作,也不避嫌,在一旁好奇问道:“长老这是为何?” 卢胜眯起眸子神秘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到最后一步,谁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种。” 他们算计我,我却预判到了,且不说谁有知道李祈的相好那位容王爷又出了什么牌。 还有卢则,他这次约莫急了。我便再缓缓,待他正在兴头就哐当给他当头一棒。 他不是不敢自杀吗?不是没人敢杀他吗?那我就往死里弄他。 想到这卢胜恍然激动地心潮起伏。 第94章 鬼市 “你是说,你要去一趟鬼市?” 柳士谦房内,烛火通明。 “没错。”一旁的卢则面色有些凝重。 “我发现有些事情和当年我所了解的事实有些出入,我得再去那问问看。不然就真的会被他们当成猴子一样耍了。” 柳士谦:“……鬼市地点不定,你确定你能顺利找到?” “这个放心,我把握。” 柳士谦沉默了片刻,皱着眉,“卢则,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先生但说无妨。” “值得吗?” “……” 柳士谦自顾续上未尽之言:“摒弃王权富贵,乃至陷入死局,只为李祈。当真不悔?” 卢则笑着宽慰柳士谦,“不悔,不是谁都能重来一世的。既然费尽心机重来一世,未来乾坤未定,一切皆有可能。不是吗?” “只为自己横冲直撞、竭尽全力的活一次,旁人可是艳羡不及。” 柳士谦摇摇头又呵呵一笑,眼里透出欣赏:“你呀,从来都煞羡旁人。” 活的热烈真切。 “那你独自前往?” 卢则颔首,“暗中保护我的暗卫都偷偷撤走了,这下倒不用我费心思甩开他们了。” 柳士谦是知道卢则武功高超的,也明白王后的用心良苦,只好嘱咐一句:“总之一切小心。” —————— 翌日清晨,薄雾初开。 卢则破天荒早早起身,用过早饭,便只身下山了。 时菱惯常早起,无意瞧见卢则一身内白外青灰色长衫,金发全数扎起成一个高高的马尾,干爽又利落。 正想开口朝卢则打个招呼,就见他迈腿向山下走去。 时菱眉头微蹙,他这是要去何处? —— —— 晨光透过薄薄窗纸,均匀洒落屋内。 李祈眉头微动,缓缓睁开惺忪的眼。这时一阵清风穿廊吹过,他抱着软被舒服地蹭了蹭,又闭上了眼。 好困啊。 昨夜忙于写信,完了还得连夜把那些情报看完。接近破晓,才堪堪搞定。 李祈心想以后断不可熬夜了,不过早上晚起真的没由的舒服惬意。 说起来,这会倒真与卢则(晚起专业户)感同身受了,真享受呐。 李祈埋着脸,全身放松的窝在被窝里。 虽然身体疲惫贪睡,奈何意识渐渐清明。陡然生出几分无奈,又突然想起卢则的名言——贪黑不早起,快活又自在。 李祈想着想着就不禁笑出了声。 真是无忧无虑啊。 “咚—咚—咚”门外突然响起叩门声。 李祈眼神闪了闪,困意大减。 “阿祈,醒否?” 能叫我这个的这里除了禾真还有谁? 李祈嘴角微皱,莫名感到不适。 “……禾庄主有事?”他扬声问道。 声音带着疏离以及微乎其微的厌烦,没在李祈身边待个十年八年还真未必能察觉出来。 在门外站着的禾真好歹和李祈磨了百余年还曾是亲密无间的枕边人,对方的样子自己什么没见过。 定然是那声“阿祈”,李祈生性冷情疏离定是不适于一个外人毫无边界的叫唤。禾真一时暗恼自己不该如此冒昧,都是以往在容王府时叫惯了。 那会自己费心控着他,他听惯了倒是没有很大反应。说明我容稹于他而言早不是外人! 禾真一下平复了有些受伤的心情,他有的是办法拿住李祈,“啊哈,我在庄内不见你的身影,想来你应当还在房内。我得了些消息,便想找你聊些事。” 听见是正事,李祈立刻清醒,恢复了客套周全的应对状态,“好,我很快收拾好,劳烦庄主在外等等。” …… 眼睛不便的禾真由侍女撑伞在前,李祈猜不准对方的意思,只好慢步跟在他们身后。 走到了一处凉亭内,二人才坐定。 那位紫衣侍女则站在禾真身侧两步之遥的位置,静候禾真吩咐。 “不知庄主寻我所为何事?”李祈先开口问道。 “是这样的,李公子先前不是答应我,替我找我的意中人吗?” 李祈听到对方对自己的称呼的改变,心情舒缓了些。虽然不知对方突然改口,不过不愧是大富商,心思细腻独到。 “哦原来是这事,但当前我并无头绪,这可如何是好?” 禾真早料到李祈会这么说,命侍女凑到李祈跟前附耳说明情况。 李祈听罢,面色有些凝重,偷看了一眼禾真,见对方始终从容随和,不解道:“……您要和我去鬼市?” “正是。” “这鬼市是何处?我从未有所听闻,庄主能否道明一二?” 禾真欣然答应:“这鬼市是这世间最为神秘的交易买卖市场。” “那为何叫鬼市?” 李祈会这么问,禾真预料之中,说起来那之所以叫鬼市,其实和卢则颇有渊源。 其实千年重生之前,卢则和容稹在冥界见过还大打出手了。 也是那时容稹才知晓了卢则真正的身份——空间之神,负责创造和毁灭。 他内心又结结实实的自卑了一回,卢则果真和李祈万分般配。 同为顶级神祗,眼界高度一致,无需将就迁让,棋逢对手,势均力敌。 容稹的心里始终有一个刺,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在仙鬼魔神面前的“渺小无能”。 面对李祈面无表情的告诫:“容稹,你太弱了。” 凡人难活百载,李祈在当初经过深思熟虑后,终于正视自己爱上容稹那刻起,就明白了他们注定无法长久。 天下重任在前,爱情于他而言真的无关紧要。 当然既然选择了和容稹在一起,他也会好好陪他度过余生。 而不信任任何人、偏执的容稹总是后知后觉,直到死恍然回顾一生,是他亏欠李祈太多。 “喂,怎么变成孤魂野鬼了,才知道李祈的心意啊!人渣。” 一道声音把容稹来回了神,出声的正是卢则。 第95章 酸楚 容稹垂眸,一言不发。 卢则也懒得搭理他,继续忙活。 毕竟那位神承诺让天下众生全数转世复活,为了尽可能让他们都有机会施展才能、安生生长。 那位神找到卢则,二神合作。他帮助卢则恢复神力,让卢则重新创造出万千平行世界。 很惊世骇俗的行动,代价同样无法估计。 总之千言万语皆归结成一个词——心甘情愿。 容稹就安静在冥界待着,看着他们周密配合,引导生灵们去往适合他们生活的新世界。 最后讨论到该把李祈送往那个世界呢? 大家陷入沉默,心中都有了模糊的想法。 “李祈是天生帝王,他为名利场而生。自然还得是立足于王朝世界。他前世未完之愿,我必然是要助他一臂之力的。” 卢则爽朗豪气的打破沉默。 “那你想创建怎样的王朝世界?” “玄灵净土,苍凌和青玄。” 神了然颔首同意。只是玄灵净土是神圣之域位于虚空,神力充沛,不是那么好复刻的。 卢则自然也明白,但他就是想要给李祈一个青玄。 …… 冥界内好多亡灵都转世成功,到了新世界。 而卢则他们要去的世界,建造难度十分之高。整整花了十年,神都转世了,整个冥界除了冥界的那些官,就剩下卢则、容稹以及同样去往那个世界的亡灵了。 容稹陪着卢则,一起整理繁琐的资料。 最后真的复杂到炸,卢则真的一脑袋两个大。 好多繁杂的东西懒得一一整理了,干脆全部堆一个地方。至于叫什么呢?无非就是个堆积情报再有些买卖的地方,那便是集市。 有了,叫鬼市吧。神秘霸气,暗勾当也全全整过那里去。 于是乎,鬼市就这样诞生。 “之所以叫鬼市,不过是个名头,这世上并无鬼、神,那里就是个汇集天灵地宝的各类传说的地方。” —— —— 柳士谦待在房内,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前日他就收到了王后的来信,她深知卢则会去鬼市。她只有一个要求——时菱、李祈他们二人也必须同去。 这让柳士谦着实有些犯难,跟卢则明说是万万不能的,何况他卯时三刻就出发了。 正在忧虑对策时,罗然却突然找上门来,说眼下其他学生还未回来,先生不好开课,待在山庄里呢又实在无聊,想回家一趟。 柳士谦一听顿时灵光乍现,安抚好罗然后,立即召来了时菱和李祈。 先是说明人员不齐,不好开课。随后提议大家不如一起出去玩玩。 罗然先发现了卢则不在场,不由疑问:“先生,卢则怎么不在啊?” 一旁的李祈闻言不动声色地微微蹙眉,心有所思。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时菱是知道卢则早早下山的,所以并不惊讶。不过,他也好奇昨夜卢则找柳士谦说了什么?今早卢则再度下山又是去了哪里? 一时间神色各异的三人,目光皆一致的看向柳士谦。 “呃,卢则啊……下山啦。”柳士谦有些不好组织语言。 罗然:“他下山了?” “是啊。”柳士谦边说边转了一下身,面向窗棂背对着其他三人。 “啊?可是按卢则的性子,他怎么……”罗然继续追问。 柳士谦不想罗然继续问下去,直接打断他的话。 “你不要再问啦,卢则他是太子,自有要务在身。我不便多言。” 柳士谦:总之没在鬼市找到卢则之前,不能让他们知道卢则独自去了鬼市。 罗然这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再刨根问底。 “其他三个组呢发过信给我了,回来还需些日子。我们待在这山庄里头也是无聊。倒不如,让我带你们下山玩玩。” 李祈和时菱始终保持沉默,罗然倒是欢喜的很,“好啊好啊,去玩的话,我双手赞成!” “不过去哪里玩呢?” 柳士谦眉毛一挑,习惯性摸了摸着假胡子,神秘一笑,“鬼市。” 碰巧禾真路过听到他们的对话,于是出面提议干脆大家一起去鬼市,赶巧自己要去那里谈生意。 此话一出,正中柳士谦下怀,他十分之满意,拍手赞同。 罗然更是十分兴奋,“太好了,我还没去过鬼市呢。挺神一地,想想都刺激。”嘴角根本压不下来。 李祈心中更加觉着去鬼市这件事不简单,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都要去鬼市。……难不成卢则也去了鬼市? 可眼下也只有亲自去上一趟,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了。 大家一拍即合,事不宜迟,便纷纷去收拾东西,反倒是时菱还留在柳士谦房内站着。 在柳士谦不解的目光注视下,时菱才缓缓开口,“先生,我情愿待在这庄里,就不下山了。” 柳士谦原本灿烂的笑容慢慢收了回去,微撇了下嘴,总归是有些不太高兴的。 “……时菱啊,呃有些话我不知道说不说你才好。” 时菱摸不清柳士谦的意图,谦和的淡淡一笑,“先生但说无妨。” “你啊,不要老是一个人闷着。书什么时候看它都在,可有些光景你不趁年轻去看就没了。有些人更是,你含蓄不清,一旦错过就便是错过了,半点悔改不得。” 时菱听了,面露难色,一时间欲言又止。 柳士谦语重心长又道一句,“去外面看看,去看看新鲜玩意。苦闷的湖里头的鱼吃起来都掺着苦味,周边的草儿都泛淡着黄,花儿皆萎靡着暗红,这哪能留住自由轻快的风呢。” “风要来我拦不住,它要走我亦拦不住。风向来随心所欲,不来也罢,要走便最好别来。”时菱一时情绪上涌至心头,一下脱口而出。 他也是人,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他实在是难以忍受卢则的忽冷忽热和若即若离了,看得到摸不着,看着他和李祈打情骂俏…… 真的会把他磨疯的,即使这样也只是只能强装镇定紧咬下唇内的软肉,整个口腔都弥漫着苦涩的血腥味。 简直自作自受、自讨苦吃,时菱痛恨如此不争气的自己,却又无可奈何。 这么久以来,他真的被这些难言的暗自爱慕整的苦涩难耐、心口酸涩,给折磨坏了。整个人都泛着无血气的青,隐隐透出酸涩。尽管面上还是温文尔雅,行事得体周全。 卢则爱喜欢谁喜欢谁,反正他是千不肯万不愿正瞧上我的。 时菱气上心头,腹中泛起无名的酸涩,引来阵阵痛楚。 第96章 暗爽 青山叠嶂,晨光明媚,清风宜人。 两架停在山庄山下的马车沿着碎石铺垫的路,一前一后缓缓驶出。 彼时暖阳当照,清风爽凉。 “耶吼!出发啦。” 罗然背挎一个小包,兴高采烈地在马车前头驱马。 李祈坐在另一辆马车上,靠窗的位置。车轱辘不急不速的向前滚动,碾过碎石黄土、青草鲜花。 清风轻轻掀动幕帘,递进的阵阵清凉与自然清香恰到好处地融合到一起,让人受着莫名惬意隐隐发困。 李祈的青眸轻轻眨动,倦意漫上。 他十分之困倦了但念起马车上还有旁人,禾真与他同在一处,不想失了规矩。 李祈微撩双眉、青眸轻抬,有意无意地瞄了禾真一眼,禾真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一身浅色刺绣长衫,银纹白色缎布蒙目,更显端正自持。 莫名透露着禁欲之感,若是一直默坐、不开口真着实像个仙风道骨的修士。 缎布下的双目微阖,禾真似乎察觉到了李祈的视线,缓缓睁开双目,只见李祈微微呆着脑袋,青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 禾真得了趣,嘴角霎时勾起漂亮的弧度。 “可是困了?”语音带着愉悦的磁性,莫名一阵苏感。 李祈闻声一颤,用鼻音朦胧地“嗯?”了一声,抬起弥着深深困意的青眸,正想看禾真要说什么。 就猝不及防被禾真大手一捞,搂腰抱了过去,稳稳落在温暖有力的臂弯里,背靠着禾真冒着热意的宽大胸膛。 “嗯?!”李祈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惊的清醒了半分,蹙眉不解地抬头望向一脸正气的禾真。 应激下,立即抽出小刀对着禾真的后颈。 禾真依旧面不改色,“我看你昏昏欲睡,想着把你抱过来。” 仰视的角度下,李祈可以较为清晰地目测出禾真的骨相,不管是额骨、 眉骨 、脸上颧骨、鼻梁以及 下颌线,都长的非常流畅饱满,线条感锋利又好看。 细碎阳光洒落在眉骨连至鼻梁,映出一片阴影,高贵又冷矜。 李祈:所以这骨相怎么与容稹有些神似? 于是神使鬼差下收回了小刀。 其实李祈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有一种十分之特别的洞察力,他能通过细枝末节推断出旁人都看不清明的地方,直觉特准。 外加他又是能冷静分析关系和局势的一类,遵从理性。 李祈现在顾不上自己还被禾真抱住,微支起身还想再细看一下时,一只大手轻抚上李祈的双目。 视线一下暗了下来,李祈本能地想挣扎,奈何被禾真另一只粗壮的小臂紧紧锢住腰。 李祈能感知到禾真对他没有恶意,但实在搞不清对方意欲何为,就不好使出全力,以免误伤。 于是几番挣扎无果后,他轻喘着气,累且无奈地靠在禾真的怀里。 “禾庄主这是为何?”李祈放弃抵抗,眼皮困得打架,半点抬不起来,不时清风拂面,真是舒适的不想动。 不知为何,禾真见势,莫名喉咙发痒、喉结滚动。他甚至还能感受到手心处细密睫毛微微眨动的酥麻,直接腹下一紧。 “乖,且睡吧。” 其实禾真早在马车内十分隐秘的角落点了安眠香,简直心机腹黑的不行。 李祈本就没睡多久,困得发晕。眼下又有安眠香作祟,整个人都窝在了禾真暖和的怀里,渐渐合上了眼,彻底昏睡过去。 禾真得逞一笑,从边上取出小被子盖在李祈身上。 “真乖。” 他放下蒙着李祈眼睛的手,改作轻拍着李祈的背。还不忘讨个利息,食指指腹沿着李祈的唇部轻轻勾勒。 眸色都沉了几分,想吻上去。 俯身靠近,距离唇边还有分毫之距时,定了几秒,还是改吻在李祈的左眼上了。 该说不说,其实容稹骨子里继承了父辈的风流本性,在所谓情事上绝不会亏待自己。 前世把李祈折腾狠的人如今倒是成熟纯情起来了,只为李祈守身如玉,会等李祈真正愿意的那一日。 当然他不介意慢慢诱导着李祈对自己缺陷越深,加快那一日的到来。光是想想心情都飘忽起来了呢。 …… “主人,我们从东路去还是西路?” 五人出行,禾真特地派了两驾马车,自己和李祈同坐一辆(早就暗搓搓合计好的)开在前面,随行的紫衣侍女自然而然就被安排在前头驱马。 “东路。”禾真稍加思索给出答复,卢则应当会从西路进去,目前最好还是不要碰见。 罗然在他们后头驾着车,看他们走了东路自然而然跟上。 马车内,坐着时菱和柳士谦。 时菱一路上心情漠然,最后还是同去了。 他无聊地看向沿途的景色,脑海里没由的闪过今早柳士谦对他说的话。 “卢则是苍凌太子,你是太子伴读。除了你,没谁更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 此话一出,莫名给了时菱谜之底气和自信。 时菱一闪而过的小小得意落入柳士谦眼中,随后话锋一转,“当然那么也意味着你有着教导、保护卢则的义务。” 时菱对这些并不反感,颔首赞同。 “他单枪匹马去了鬼市。” “……?” “那里鱼龙混杂,保不齐卢则会遭遇不测。”柳士谦言尽于此。 时菱自然懂得剩下的未尽之意,“愿同先生一同前往。” 想到此,时菱无声叹了一口气。 渐到日中,阳光呲啦啦的,吹进的风都带着一股热意。 乏味闷然的时间里,时菱眼前没由浮现出卢则那张笑容洋溢、青春盎然的脸来,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清澈的蓝眸溢着满眼的笑。 在燥热鼓动的夏日里仿佛能让人置身清爽汪洋的海,透亮清爽的让人移不开眼。 时菱下意识微微一笑,果然还是没法不喜欢夏季。 此中隐语,莫名让他倍感幸福。 第97章 初到鬼市 晴天烈日,刺眼的光辉洒在蜿蜒的山道上,两驾马车缓缓驶过。 帘幕半掩,透过缝隙可见李祈坐在车厢的侧边,无聊地静默着。反观禾真,这会倒是枕着小臂,浅睡了过去。 二人都默契地未提起之前禾真抱着李祈的事。 马车爬到山腰,中间赫然嵌着一个山洞,远远朝里望去十分幽静绵长。 随着马车深入,山洞两边墙上都亮起烛火,在大范围的黑幕下显得十分神秘。 李祈心生好奇撩起帘幕,张望起来。 借着烛光,他发现了山洞两侧黑红色岩石上生长着许多青色苔藓,它们在微光下呈现出幽幽的绿意。 …… 不知过了多久,李祈长久坐着身体都有些发酸,也不免起了饿意。 他简单活动了一下筋骨,半撑着脸愈发感到无趣。 禾真不知什么时间又端坐起来,似乎察觉到了李祈的情绪,轻声安慰道:“快到鬼市了,再忍忍。” 李祈惊讶回头,沉吟片刻回了声好。 马车距离洞口越来越近…… 马车穿出山洞的那一刻,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灯火阑珊的景象猝然展现在众人眼前。 眼前的便是传说中的鬼市了? 众人带着疑惑,戴上事先准备好的面具,纷纷走下马车。 其实禾真一直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但是一直不知道入口。 还是今早收到密探消息,卢则行踪蹊跷,跟上去到了目的地,才知道他是去鬼市。 一路上留下了记号,禾真又增派了人手探出了另一条可到鬼市的路。 禾真:如今才终得以来到这么个地方,总算可以好好合计合计下一步计划了。 众人戴好面具,慢步进入鬼市。 夜幕低垂,月色如水,均匀洒落整个鬼市。四周灯火阑珊,一群戴着形状各异面具的人悠闲在街道上走动,与平常逛街采买无异。 “没想到天这么快就黑了。”罗然一路驱车,对时间有些把握。明明未进山洞前天色一片明亮,如今到这却是另一幅光景,一时心生诧异。 “鬼市没有白昼只有黑夜。”柳士谦出言解释,也是得巧他曾在一本志怪古籍上看到过,便有所了解。 罗然点点头,“原来如此。” 众人漫步于鬼市之中,带着新奇的目光梭巡着四周。 街道两旁,高挂着灯笼,一路上摊位林立,不仅是来客戴着面具,这里的摊主也皆以面具示人。 映入目中的面具形态各异,各具特色,有的设计得如猛兽面首无异,透露出一股令人心悸的狰狞之气;有的又白净绰约,颇似仙人飘逸;更多的则是古朴如寻常。 除此之外,周遭充斥着新鲜奇异的玩意。有的摊位上陈列着古老的铜器,其上刻着晦涩难懂的符文;有的则出售着来自异域的香料,空气中弥漫着独特的芳香;更有些摊位上,摆满了奇异的生物标本…… 令人啧啧称奇。 罗然、李祈和时菱几个后生沉浸在这神秘的氛围中,忍不住驻足。 禾真则贴心地带他们来到了一家茶馆,招呼他们先吃些东西,在慢慢逛也不迟。 简单填饱肚子后,带着任务的大家默契对视。 正式开启边玩边寻人模式。 柳士谦和时菱有着共识——找卢则,于是皆有心留意周围人群。 禾真和李祈则同样是找线索寻人。 倒是罗然毫无任务委派,毫不知情,乐得自在。 当然大家都难得到此,一路上免不了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禾真十分豪气大方的全权买账,一通买买买。 这可把柳士谦高兴坏了,笑得合不拢嘴,摆摆手道:“禾庄主,太破费了。” “哪里哪里,能同大家一起开心是我的荣幸,这点小意思不算什么。”禾真拄着拐杖,口吻轻松又幽默。 禾真不差钱,还特地为大家买礼物,并给那些没来的学员也备上。 主打一个“收买”作用——好帮李祈更好融入这个异国学府,且最重要的是暗暗宣示主权。 毕竟在山庄谁人不知禾真对李祈分外亲近。 其他人可能不明白禾真的用意,可暗中跟在他们身后保护李祈的宗罗瞧见了,不免感慨容稹心机之深。 —— —— 因为志趣不同,几人决议分开逛逛并约好在茶馆会合。 柳士谦的任务是把李祈和时菱都带来鬼市就够了,如今任务完成,得了闲,他嘱咐好罗然三人注意安全,便留在了茶馆。 老了,不消走动了。还是在茶馆听座上说书人讲故事有趣。 罗然得令开心着想招呼时菱和李祈去铁器坊看看,李祈因为受了禾真交代之事,借口想去别处看看,婉拒了。 “这样啊,那好吧。时菱你和我一起不?”罗然将目光看向几乎全程沉默寡言的时菱。 时菱一身靛蓝色长衫静静站在街道上,月色散落在身,面容温润清和,颇有清风霁月之韵。 “自是可以。”时菱脸上挂着浅笑。 其实很多时候时菱也搞不清楚自己,他最自然舒服的状态下是偏向冷脸的,不用牵起任何情绪,沉静又悠然。 可在对人处事上,难免会给人一些不好的印象。所以清冷的容颜上时常挂着浅笑,疏离中又不缺礼数,再好不过。外加时菱出身名门世家,学识渊博,行事自然比寻常子弟妥帖周全。 由此,时菱给人的印象大多是如新月般清润皎洁、温文儒雅,不由得引人敬重。 “哈哈哈,那再好不过啦!” 罗然是个爽快的人,听见时菱愿意同往顿时喜上眉梢,心想:“有时菱在,有不用担心什么了意外之事了。毕竟时菱是出了名是善于收拾麻烦。哈哈哈,有他在,莫名有安全感!” 以前卢则经常闯祸,时菱帮他收拾烂摊子可是出了名的。 “嘿,要是这会卢则也在就好了,他肯定也同我一样兴奋。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玩了,多好啊。”罗然自然而然想起了卢则。 而李祈与禾真短暂交谈过后,便分开了。 禾真原本是想借此机会好好和李祈单独叙叙情的,奈何突然收到消息,那位卢胜长老竟也来了。 第98章 前世秘史1 禾真这下假谈生意成了真要谈生意了。 李祈乐得清静,唤出宗罗这个得力下属,一同寻找禾真心心念念的那位意中人的线索。 而另一边的卢则已经顺利到达了最终的目的地。 他戴着一副银色面具,停在一个风月楼门前。 本来卢则是不想动鬼市这条暗线的,奈何之前种种迹象表明自己可能误判了形势,事关前尘秘史,不得不冒险来此。 他定下心神,朝门前小侍出示令牌,就被迎了进去。 楼内由八面超高琉璃粉墙围合,中间是中空结构,底下是八边形的底台,粉墙上雕刻各类鬼神大妖相,一片金碧辉煌。 此楼一共八层,外形酷似金塔,房梁四周挂着琉璃彩灯,流光溢彩,绚烂非常。 是个藏宝楼,日常不做开设。每三年开阁一次,进行古董拍卖。 卢则事出有因,命人和楼主打过了招呼。楼主特为卢则开阁,毕竟不要说风月楼就是整个鬼市都是由卢则一手打造。 如今人间更是卢则万千杰作之一。 阁主知卢则要来,心喜不已,特邀卢则小聚。 楼主是位美丽姣好的奇女子,本为桃花妖机缘巧合下得到卢则点化,在鬼市开了这么个藏宝楼。 “殿下!真是许久未见啦。”楼主热情招呼卢则坐下,桌上布上各式可口点心。 卢则见到熟人,心神稍稍放松下来,坐到一旁,取下面具放到桌上。 “可不是嘛,许久未见了,语落姑娘。”卢则笑着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茶水,“哦,不对该叫语楼主了。” 语落娇哼一声,“原想殿下身边美人无数,想必早把我给忘了。如今倒还记得我的名字嘛。” 卢则闻声一怔,而后轻笑,“你还是老样子。” “您说过的嘛——来世一遭理应痛快而活,随心率性岂不妙哉。” 语落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好奇问道:“不知殿下,重来一世可有称心如意?” 卢则放下茶杯,抿了下唇,眼眸微垂露出疲惫,“哪有这么轻巧啊,越是苦于执着就越是爱而不得。”有些无奈自嘲的意味。 语落掩红唇笑了笑,“高山难登、远海难赴,何不瞧瞧身边人?” 话锋一转,“我就十分不错。”烂漫的性子中透着美好的自信。 正经下的卢则其样貌与性格相和下是十分讨喜、引人爱慕的,阳光恣意,率性洒脱的少年郎,长风万里不及他春风一笑。 前世卢则初入江湖,可是仅凭出众的样貌就圈粉无数,外加嘴甜行事又爽快,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 大家都十分喜欢他,有欣赏有爱慕,独不会嫉妒。其中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卢则够神秘。 大家都摸不着他的底,不敢针对亦或是放肆。 于是啊,卢则活的那叫一个惬意潇洒。 红衣烈马,背负青剑,飒爽英姿。 卢则得意嚣张起来,昂首挺胸,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 豪气宣称:“我乃红尘侠客,卢则是也。路见不平,自当拔剑相助。”气势上十分唬人。 奈何清酒下肚,三杯就倒。卢则那会很是苦闷,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架势,醉着酒脸色泛起红晕,猛拍肚皮。 傻傻的。 “啊嘶……”一吃痛,又改作轻拍。但嘴上就合计着该骂凶点了。 “怎这般没用!死肚子,就怪你挫了我大侠气焰。啊啊啊啊,该死的肚子。”幼稚中透着可爱。 在当时鲜血横流、饥荒遍地的荒唐乱世中也称的算是黄粱一梦,万般美好,转眼成空。 气氛诡异的沉默了片刻。 卢则也像想到了什么,蓝眸中流转了一丝不可喻的情愫,“可别折煞我了,你知道我喜欢谁的。” 语落皱了皱嘴角,“殿下喜欢男人,难不成就不能换换口味喜欢女人。” “……讲真,我对喜欢之人的性别没有什么概念。只是恰巧我中意的那位是个男子,仅此而已。”卢则在这点上看的很清。 “李祈神君确实风华绝代,您与之并肩简直天作之合。可他当真……您确定您不是一厢情愿吗?”语落也是多多少少知道些卢则、李祈、时菱以及容稹之间情仇恩怨的。 道不清的磨难和误会,叹命运弄人,蹉跎一生,其中容稹和时菱更是惨死收场。 当然卢则同样不好过——心如死灰,英年早逝,郁郁而终。 至于李祈身为青玄神族太子,自幼肩负守护天下苍生之责。当时天下灾祸频发,各界新秀冒头狼子野心,祸乱人间。 李祈下凡为完成安定天下的重任,可谓是煞费苦心,利用了所有人,终不辱使命。 他年少成名,誉满天下也谤满天下。历经几番大起大落,结局成谜。 民间亦或是史书对其结局皆有多种说法,笼统分为两类:死了或是没死。其中单是关于他的死法也是众说纷纭,有的人说他早死在百炼门大牢里,有的也认为他被几大仙门世家联合绞杀,也有的认定李祈死于那场空前浩大的战乱之中…… 但无需置疑的是李祈真算无遗策,将权术、人心玩弄的登峰造极。 卢则、宗罗、容稹都曾受他教诲皆得初愿,后成各界翘楚、位高权重。而李祈彼时也不过二十左右,有如此能耐简直恐怖如斯。 —— —— 卢则没有察觉到语落的失神,只是对于一厢情愿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极不认同,立即反驳:“无稽之谈!我与李祈之间的情谊断不是两三句话就可交待清楚加以断定评判的。……他定然是属意我的,绝对!” 他后知后觉方才有些失态,抬眸瞧了一眼语落。 语落垂眸颔首,不管怎样她是真心喜欢卢则,也真切希望卢则可以幸福度此生。 …… 卢则和语落寒暄过后,便忙起了正事。 语落命人带着卢则来到一处地下城。 石门缓缓开启,一道幽暗的光线透射而出。 第99章 叙旧 两个侍卫手持火把在前,卢则淡然跟在他们身后。 鬼市地下城内部,是整个鬼市的命脉,走势错综复杂。接连山体的石壁上雕刻着古老的图腾,还隐隐沁出寒气。 昏黄的火光映照在湿润的石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显幽邃、神秘。 卢则记不清多久没来过了,对周围环境熟悉又陌生。 三人沿着狭窄的通道深入,地下城内部结构越发复杂而巧妙,一层套着一层,边上暗处还有条地下河,河水潺潺流淌,清澈的水面上漂浮着点点绿藻,为这幽暗的地下世界带来一抹生机与灵动。 走了好长的路,卢则不免生疑,“这暗坊何时安排的这么深、远了。” “呃…殿下有所不知,这些年鬼市扩张的十分迅速,地面位置有限,就越建越下了。”一个侍卫有些不好意思得回道。 卢则眉头微蹙,那这得走多久啊? 他停下思索片刻,叫停了前面的两个侍卫。 “你们过来,给我照明。” “?”两个侍卫虽然心有疑惑,可还是老实按卢则吩咐照做。 只见卢则从随身囊袋中取出了一个圆形饼状的蓝色石头,直接对着石壁就是一按。 眼前石壁竟然直接以石头为中心,一分为二丝滑打开了。 两个侍卫顿时目瞪结舌。 眼前赫然是一间周密的器械房,还有几个大老爷们…… 具体是三个,一致的眼周发青发黑,表情是呆滞木讷的,嘴角至下巴一圈的胡子。 几对眼睛看了过来,卢则直观感觉他们好像囧的要发霉了。 里面的三人看清来者是卢则后,哇的一声就哭了,丝毫不顾形象的冲过来抱着卢则大腿,一片鬼哭狼嚎。 “哇!呜呜呜……” “殿下啊!您怎么才来哇?!真叫属下们好等,花都谢了好几十茬了。”声情并茂且声泪俱下。 卢则有些心虚的摸了摸耳垂。 “殿下啊,我们好饿啊……”三个大老爷们儿佝偻着身,双手无力朝下摆动着,饿的飘飘然。 卢则忍俊不禁,笑着摆摆手,“好!必须给你们海吃海喝一顿。” 为首的武三用仅剩的力气,给卢则竖了一个大拇指。 卢则带着他们来到附近一家饭馆。 武家三兄弟饿的“骨瘦如柴”,连点单都饿的无力开口了。 卢则看的心惊,不至于吧,饿成这样啦? 赶紧叫来小二,点了满桌的菜招待他们。 武家三兄弟也不客气了,一开始是先喝了碗糖水,然后直接开炫,疯狂吸入食物,大吃特吃。 桌上空碗堆如小山,愣是给他们把整个饭馆半数的饭菜、酒水都吃喝完了。 这才心满意足得微躺着身,摸了摸圆滚的肚皮。 卢则看完全程,不可思议的来回眨了眨眼,不是吧?! 不确定,又睁大眼睛再看了一眼,不由感叹:这是饿了多少年的饿死鬼啊…… 他很不淡定得摸了摸钱袋,夭寿了。内心蛐蛐:我要是没带够钱,可不就死翘翘了。 这不得给这家店打十年工啊!天哪,不要啊。我还是只是个弱不禁风、孤苦无依的孩子啊…… 等十年之后,我就会被无情摧残成腌臜老头,李祈则另娶他人。不要啊!! 身无分文又年老色衰的我,届时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回到苍凌。 王后背着身:“老人家莫要妄言,汝非我朝太子。还请速速离去,莫在此地逗留。(滚,要多远滚多远。)” 时菱还是一贯的对我面无表情:“既不是苍凌太子,烦请离开,莫要打搅我阅书写字。” 我欲哭无泪,满目风霜:“好好好,我早该料到。我无意,你们确实也该无情。” 本想倔强离开,给自己留最后一丝颜面,哪曾想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叫起来,甚至尴尬的无处遁形。 最后一个人干脆扔掉了拐杖,瘫倒在地。此时乌云密布,天雷忽至,一个电闪把我劈死。 ——全剧终 卢则一阵脑补,之后一整个戏精上线,过后一脸生无可恋。 浑身鸡皮疙瘩抖起来,静待小二过来收钱。 暗想:他一刻不来,我就一刻不叫买账。 漫长的等待后,卢则斜眼瞄到小二正缓步靠近,紧张得端坐起身,表面上淡定喝茶,内心不免慌乱。害怕如设想那般惨状…… 最后还是武三付的钱,他很不解看着卢则莫名一惊一乍的表情,难道数年未见,自家殿下被苍凌的规规矩矩训诫傻了? 最后四人走出饭馆,卢则按耐不住心中好奇,不解的发问武三哪来的钱。 难不成我不在的这些年,他们投奔了其他人?瞧不上我这钱袋空空的主子。 “殿下您的呀,以前不是您突发奇想要效仿李祈那位弟弟,身上不带任何银钱的吗?然后就把全身家当都托付给我们了呀。” ! 卢则一个拳头敲在另一个手心上,恍然大悟。 是啊,我竟然连这个都忘了。想当初效仿那神,两袖清风,放到前世确实可行,我那会早已辟谷,虽贪恋口腹之欲、华服首饰,但一身仙术在手,人帅嘴甜,小钱钱更是勾手就来。 放到如今,确实十分不妥。单是买些衣服首饰就几乎花光了我的月钱,另外又毫无其他收入,日常吃喝还得靠时菱接济…… 卢则着实有些头大:“不成了,我发觉我近日压力甚大,常胡思乱想。想化成烂泥瘫倒在地了,水也成,就是不想当人了,忒累。”没钱简直难以生存。 他认真看着自己的三位属下,和他们勾肩搭背,真情抒发。 对于这武家三兄弟他还是十分信任的,都知根知底还与他有过命的交情。 武一家中老大,为人憨厚老实,细心周到。武二如其名家中排行第二,是个武将,武功十分了得,为人豪气爽快。武三家中幺弟,是个智多星,喜文善商。 最重要的是他们对卢则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哈哈哈哈哈,殿下还是那个殿下,一如既往的风趣。”武二忍不住发笑感慨。 —— —— 卢则和他们交代清楚前因后果后,就应他们的请求把他们的老窝搬到了地面,就住在风月楼附近。 主要还是多亏了语落出手相助。 “果然出门在外,有几个财大气粗的朋友就是不赖。” 一切安排妥当后,卢则欣慰感慨。 武家三兄弟皆赞同性点头。 现在吃饱喝足,该谈正事了。 卢则问,他们答。 断断续续聊了将近一个时辰,壶里的茶水都换了两趟。 不知卢则提到了什么,武三突然出声谏言:“殿下,当初您太草率了,怎可全国推倒您的神像呢?” 卢则眸中闪过短暂的茫然,忽然想起那条政令是前世自己当上苍凌王之后推行的。 “真想记住我的人,不用靠神像记住我的样貌。敬重、遵从我也是如此。” 第100章 前世秘史2 屋内昏黄的烛光打在卢则那张深邃又略带忧郁的脸上,好看极了。 三个属下莫名默契无间地窥了一眼,神色不明。 又来了,从阳光爱笑到落寞孤寂甚至起了阴鸷,几乎是瞬间转变。按理说照卢则年纪轻轻不该也不会如此,毕竟同岁乃至二十好几的少年郎、郎君几乎都不会如此性情反复。 当然不管再怎么说卢则确确实实不是什么寻常人,乖张诡决是他前世打小从冕安域带出来的。直到他在青玄遇到李祈,那个对卢则十分“温柔体贴”的清冷神君,把卢则满身戾气给消了,甚至教他神术仙法,让他够底气阳光自信乃至自恋。 只要是卢则,都会喜欢上李祈。 这话不假,三人皆深信不疑且十分笃定。卢则就是天生好运,赶了大运遇到了李祈,享了独一份李祈对他克制疏离又明目张胆的偏爱。 更何况李祈十分能懂他,是当时唯一一个把卢则从深渊泥潭里拽出来,消泥去垢,复原卢则“纯真”本貌的存在。 年少便遇惊艳绝色,风动亦是心动。 友人之上、知己之中、挚爱未满。 再后来卢则到人间无拘无束潇洒了千年,愈发出落,俊俏的不行。性子自然也光鲜了不少,还以为彻底能看他乐观潇洒余生。 谁也没料到后来即使是苍凌在乱世中也无法幸免,突发异变……卢则被硬逼上王座和时菱结怨交恶,竹马情谊终因积压多年的怒火,一朝化为乌有,令人惋惜。 明眼人都知道他们彼此间有剪不断理还乱的误会,当事人或许也心明,奈何一时皆怒火攻心、气上心头,嘴上失了把门——知根知底的两人互捅逆鳞,难堪又鲜血淋漓的彻底。 就连最后……唉……只叹局中人难自清心意,轮回百转终为错过,满腔遗憾与不甘,又该与谁道。落得个双双不得善终的凄惨下场,实在令人扼息叹惋不已。 回想起往事,武家三兄弟皆情不自禁地替他们感到意难平。 想来如今卢则此番特地找上他们,应该大概率与时菱有关。毕竟李祈卢则最上心,什么青玄秘辛、族中禁忌都知上一二,还能不分青红皂白地绝对站在李祈那边,像极了当初李祈对他那般如出一辙、明目张胆的偏袒。 当时天下豪雄辈出,人心叵测,勾心斗角的厉害,实在叫人心惊胆颤,其中李祈思虑甚远别人说行一步看三步,他能看到未来千百步不止。 一心为天下苍生,生于青玄思想过于超前,且行事狠厉果决又冷酷无情。老一辈还说,可李祈偏偏如此年轻……太容易招人羡慕嫉妒恨和忌惮了,蓄意抹黑造谣,暗杀更是层出不穷。 李祈被推到风口浪尖又或许说李祈从来都在风口浪尖上,是青玄为证道心推出的险棋,正道活靶。 自然而然受“天下人唾弃”,扬言此子嗜杀成性、恣睢骄横,是穷凶恶极之徒,人人得而诛之! 那会李祈从连雨化名燕罗,从天皇贵胄的神族太子到凡尘杀手又改做政客,扎根朝堂。还是出人意料的冷静自持,站与高台之上抬眸冷冷地睨着所谓的名门正道,其中不乏看戏的各路妖鬼蛇神。 有些世家家长知道燕罗的真正身份,期待燕罗把世道搅浑,好从中牟利。也有些单纯想看看燕罗也就是李祈,明明出身青玄,是正的不能再正的守护六界正道的上古神族,却弄出那么多事端,沉寂寡味的心闪烁着久违的兴奋和刺激,无不各怀鬼胎。 盖世英雄谁都想做,名利双收嘛。打着扬奸除恶的名号大杀四方简直热血沸腾,那一个热血、虚荣心啊,简直涨到炸。 李祈冷矜外表下也生了个热血的心,他自命不凡也确实本就不凡。他天生帝王骨,气血秉性都可见他无疑是最合适的帝王人选。若真动全力,天下于他不过是探囊取物。 可偏偏出了那什么神预——神预道李祈的弟弟是预言之子应继任神帝。意味着他要向他弟弟俯首称臣,要为他弟弟铺路……可他才是最合适的帝王啊。 李祈硬生生被一纸预言枉屈成臣。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只能吞进肚子里。 那年李祈刚十七岁。(正巧卢则那年第二世自刎身死,步入轮回。且神奇的是将近百年,卢则轮回重生于第三世遇到了十八岁的李祈。) 所以李祈很早就明白以后他要走的路是多么艰险,孤立无援是常态。所以他努力修炼成了实力绝对强悍的存在,同辈之中,几乎无敌。若非有神预,他早是青冥神帝就可一鼓作气成六界共主了。 —— —— 如今燕罗始终面不改色,气场十足不怒自威,对底下的人们出声警告:“燕某为国为民,为天下苍生。扪心自问无愧天地众生。”亦然无惧天地众生。 “犯蠢也要有个限度,若要碍事,休怪天罚降下将尔等屠戮个干净。”在燕罗眼中,什么妖鬼蛇神通通不过是无知小人,井底之蛙还利欲熏心。 底下人群明显慌了一瞬,不服地虚张声势道:“好个歹毒奸邪,佞臣!天下就因出了你,才动荡杀伐不断!!” 燕罗一身玄色金云暗纹长袍,带着面具甚至还易了容,声线都改了。与李祈和连雨时期清风霁月的形象大相径庭,按理说除非是十分了解李祈的神或是一路看他成长的下属才能看出,何况李祈又十分谨慎,没人全程陪过李祈。 那么就是青玄族内出了内鬼,肆意散播关于李祈的身世和线索,试图让李祈失去民心。 不过实在是小瞧了李祈,他可是控制舆论民情、玩弄人心的好手。 燕罗坐在主位上抬手支着头,喜怒不辨地目视台下,视线却落不到实处,“汝为何物,居敢于吾前放肆嚣张。”语气不轻不重却让人后背发凉,胆寒不已。 “猖狂——”底下人多为年轻气盛的公子哥,受了挑唆无脑地唾骂着燕罗,越骂越狠,毫无教养可言。 燕罗不否认自己自视清高,孤傲不群。他确实有这个实力,他不狂谁狂,他不傲谁傲。 成大事者,那个不狂且傲,胆大心细。 “你以为你是谁!” “去死吧,祸乱人间的无耻贱—” 此话还未说尽,猝然中冷箭而亡。 第101章 前世秘史3 燕罗眉梢一动,有些意外,扫看四周,只见卢则一袭红衣驾马而来单肩背着箭篓手上还握着银弓。停在与他数米远的空地上中间隔着乌殃的人,嘴角难自抑弯起漂亮的弧度。 二人遥望相视,卢则嘚瑟挑眉,噙着张扬热烈的笑,薄唇轻启做着口型:“我在人间守你。”——你守苍生我独守你。 一黑一红,经典又难忘。 两个天之骄子的再度重逢,一个清冷克制一个明艳张扬。 天地众生仿佛都在此刻失了颜色,沦为他们的背景板。 这时的燕罗在人间掌管六国相印,如日中天,距离大业成功只差一步。 而卢则也在人间玩闹了将近千年,自由够了心满意足了,现下只想爱李祈了。 一年后,燕罗终于通过了自己的周密布局,不战便使得天下一统,一时之间尽收民心。 奈何位置还没坐热,不过短短三日的时间,大局骤变。接下来的事件和局面更是完全超出了燕罗的掌控。 昔日风光无限的燕罗被容稹拖下泥潭,狠狠糟践。 燕罗怒极反笑,自己千年来的谋划因容稹功亏一篑。 “容稹,你给我死!” 燕罗被冠上恶名,还被扒出是之前杀名震慑的天下第一杀手百炼门连雨的身份。 口碑急转而下,百姓怒气腾腾。 最后几大世家商议,将燕罗处死。容稹此时的百炼门残暴门主出手了,以燕罗之前是连雨的身份,假死背叛了百炼门这个私怨,将燕罗带回了百炼门,关进百炼门的秘密大牢里,甚至整个大牢只关押着燕罗一人。 从此,疯批变态容稹以所谓被连雨伤害至深的由头,对燕罗展开了长达三个月惨无人道的恶行。而偏偏那会卢则被人提前支走了,时菱功不可没。 不怪卢则之后没法再信任时菱。 至于是容稹的恶行其中细节武家三兄弟就不甚清楚了,总之燕罗因容稹神力尽毁,浑身没一块好皮,还被挑断了手筋脚筋。 燕罗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在神力被毁前用秘法联系到了自己的心腹——宗罗,让他带人帮自己逃出生天。说来也巧,那个时段正是容稹要娶夜骁掌门人戚家大小姐的时间。 奈何宗罗早已叛变,在逃亡路上,亲手了结了燕罗。 卢则终于堪堪赶到,不然差点后悔终生。 —— —— 当然武家三兄弟也是死后在冥界才得知了一切环环相扣曲折煞人的真相,不得不拍手叫绝。青玄末代两位殿下无双才谋,把六界玩的团团转,是真正掌控全局的大神,当然代价也是异常惨烈。 李祈弟弟联合其他神列献祭大阵,以身殉道。从此世间不复神明,其他妖、仙、魔也随之消弭。 人间青玄大陆经空前浩劫,终于恢复平静,四海归一,天下一统。只是那王座之上的不是李祈,也不是李祈弟弟。 后武家三兄弟他们因世俗欲望不重,受李祈弟弟(公认最强神祗,殉道后用秘法使得灵魂不灭,还得继续谋划兑现当初战前对众生的承诺)重用。 直接以死后鬼使的身份被安插到了李祈、卢则等人转世重生的世界。作为拥有全知视角的他们,只能待在鬼市,静候有缘人。 神:透露些微线索可以,却不可透露天机——时候未到。兄长(李祈)、卢则、容稹和时菱都太过自负是该好好“挫挫他们威风了”。 烛火摇曳,树叶遇风沙沙作响。 气氛已经沉默了许久了。 “殿下可还有要问的?”武三试探性开口。 卢则十分信李祈,就不一定能够信时菱了。 三人都心知肚明,卢则是来问时菱过往的。 “事关时相?时菱。”前世时菱坐到了苍凌丞相的位置,不过更像摄政王…… 卢则压下眼底浮现出的一抹不自然,旋即重重点头。 “时菱也不属于苍凌,对不对?他不是时桓亲生,是收养的。”他和我是一类“人”对不对…… “……” “我……(前世)他们都说我是什么空间神,拥有毁天灭地的无边法力。可为何我前世一开始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和神力?我既然如此强大为何会出现在苍凌,任人摆布?” 武家三兄弟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卢则问的问题太敏感了,其中牵扯的神员甚广,是六界动荡的导火索。 “还有我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为什么我脑子里不时会冒出一些匪夷所思的画面?……时菱到底是(我的)什么人?!”后半句声音压得很低甚至染上了些愠怒。 卢则有太多疑问了,且背后的真相细思极恐,有些着急地问出声。“为什么我会对时菱有一种植根骨髓的依赖?”后面这句话,他不太好意思问出口,也不敢多想,太他娘的离谱了。 此刻沉不住气,情有可原。 只是武三他们也不是百事通,何况有些敏感话题不是那么好说的。虽说如今没有神了,但……之前,那种被李祈和李祈弟弟支配掌控的恐惧已经刻进骨子了。 “…还有……当初李祈对我过分优待的真正缘由是什么?”卢则无力的垂下头,眼里爬满了不解和后怕,极为小声的缓缓说出口。 声音虽轻如蚊声,但在寂静的屋里还是可以听出个大概的。只是三人在听到这句话时,皆不由得瞳孔骤缩,紧跟着身躯一震。 这……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 简直不敢想原来李祈竟然如此之早就开始布局了。 空气再度诡异地沉默起来。 武三尴尬地轻咳三声,欲盖弥彰。 “要不还是说说那长老吧……”他抬眼小心翼翼瞄了一下卢则。 卢则一下子卸了力,往后一靠,懒散又疲惫的闭上眼。 “我以为我不害人,人便不会害我。当然他们也害不死我……我还以为你们会永远对我忠心,毫无秘密。”话很轻,带着淡淡的无望。 我讨厌算计和被算计,我不是什么不要脸的玩意。 语毕又附上一句自嘲,嘴角扯了扯一阵苦笑,“真够天真的,不知遭了多少罪还是不长记性。”简直糟糕透了,被心爱的人耍得团团转,还蠢到现在才发觉。 当初李祈说自己笨还真是不无道理。 第102章 前世秘史4 利用算计,呵…还真是不变的手段。这又不免让卢则回想起那年李祈化名连雨的时候,自己游历南方躲避苍凌暗卫追捕时意外遇到了李祈,在百炼门小住了一段时间,闲来无聊顺手帮他一起试探容稹真心的那段时光。 ——原来那时你也是在试探我的真心。 李祈:卢则,你这一次会为我留下吗? 然而当时的卢则在人间玩的正疯,尽管看不上容稹癞蛤蟆吃天鹅肉,十分吃味,但他顶多是李祈的好友,他没有资格干涉李祈爱谁。 人多有私心,多的是借口。 何况卢则从来不笨,只是有点直线条,他那会是能十分清醒的分析到——既然有容稹在,你居然想二选一?!你不选我,说明你不爱我。只不过是享受我们为你争风吃醋罢了。 于是乎,卢则果断离开,纵使万般心痛不争气的流着泪。心里衍生了另有一番自我“欺骗”式宽慰——容稹是俗人配不上李祈,他们注定无法长久。而我是李祈好友,好友可以长长久久! 其实他有时候同样看不清自己的心,还有股自信过头的牛劲。忘了青玄一族一生只爱一“人”的血脉规束。 错过早有预兆,无力拨正。 对于李祈卢则无疑是喜欢的,可当初在青玄与李祈朝夕相处的那半年时光里,他无助可悲又绝望深刻地明白到他和李祈不是一类“人”,不同路压根走不到一起! 李祈爱权——喜欢站在千万人挤破头都想进入的名利场中心位置,享受觥筹交错间万人瞩目下、优雅举止中的恭维与权谋算计。他永远高高在上用藐视的眼神俯瞰众生。 李祈是巍峨青山是远见雄鹰是敏捷猎豹,更是真龙天子。 卢则爱自由——喜欢无拘无束,自由浪荡世间,热爱着青山瀚海,人间烟火于他不过点缀。 卢则是自由散漫的风是清澈蔚蓝的海是肆意奔袭的烈马。 二人志向背道而驰,本就该是无法相交的平行线。那年阴差阳错下的惊鸿对视,相识相知已然是天大幸运。 卢则看的明白,李祈看的更明白,所以干脆自认“倒霉”,做个赔本买卖,白送卢则想要的一切,包括自由。毕竟当初卢则只和李祈说过,他只要自由。 李祈也曾不甘的暗示过卢则,“你可以提更多夙愿。” 奈何当时“傻白甜”卢则故意装作不懂,自以为是的认为——得到了就不稀奇了,就不稀罕了。他希望李祈永远深刻的记住他。 李祈从骨子里不喜欢甚至讨厌驯服野性不改的生灵。生在青玄接受了最前沿教育的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没必要改变他人习性爱好,也没资格去介入扰乱他人劫数与因果。 不过卢则远没有意识到李祈放他走意味着什么。 且很有意思的一点是卢则盛夏出生,李祈凛冬出生。 二人第一次相遇是在初夏,第一次分别在初冬。 后来第二次、第三次再见都在暮春四月,皆分别在肃杀晚秋。 盛夏苦短,难至凛冬。 —— —— 卢则其实很健忘,这是他的自我保护意识所致。只有忘掉放下,才可以洒脱走向新生。世人爱他洒脱也恨他洒脱。 而他独不想放下李祈,重生以来总在断断续续地回忆起过往的点点滴滴,这种有意无意的行径无疑是在更鲜明无情地揭露他与李祈之间是如何错过的。 其中苦楚与凌迟无异,受千刀万剐之刑直至死心。 如今卢则又紧接着猝然想起了燕罗时期李祈被容稹和宗罗下毒手残害至死,被自己和突然出现的一位神医救活后那段短暂破碎又美好的余岁。 那时正是初冬,白雪飘飘,纯净又洁白,掩盖着一切污秽血腥。 卢则和那位神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一年的时间愣是把李祈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而那位神医据说是万年前以凡人之身飞升成神的天纵奇才,是李祈弟弟的师父之一。 千丝万缕般的因果缘分纠葛,无力又恍然。 当时李祈弟弟作为青玄末代族长——青冥神帝的身份正式面世,作为正道魁首,收揽无数人心。 以破竹之势收复失地,救万民于水火。 而这一切有一半是李祈长久慎密谋划所成,大局为重的观念终是压垮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天才少年郎。 卢则不由潸然泪下,拉着李祈清瘦的手,泪眼模糊道:“李祈啊,要是我没来,没按你计划中的设想再度来到你的身边,你是不是真就背负着满身骂名消散于天地了。”声音哽咽不已。 “凭什么啊?!!!凭什么啊……”卢则哭的稀里哗啦,鼻子泛红流涕。 “凭什么你是这样的下场……我不服!!!!!!” 一旁的神医沉默良久,“他是神,不会死,最多永远半死不活。李祈从十七岁那年知道那个预言起,就可悲清晰的知道了自己未来要面临怎样的无尽腥风血雨,至于其中代价、下场他自然也早已预料到了。” “你是唯一可以结束他余下所有苦难的存在,空间神大人。” “——空间神和时间神并列为宇宙神级天花板,是真正的万神领袖,拥有绝对说一不二,毁天灭地的实力。” “——神无法自杀,只有你能结束他的性命。” ……帮他解脱吧。 “…………”卢则头皮发麻全身都僵硬了一瞬,扯了一下嘴角苦涩一笑,看着昏迷不醒仍旧痛苦皱眉的李祈,哆嗦着嘴唇,既心疼又心痛。 抬手轻轻帮李祈拂顺眉毛,低声呢喃道:“原来是这样啊……原来当初你说那话,是这个意思啊……”又温柔地撩开李祈额前被清风吹落的碎发。 猛然发现李祈长了好多白发。他才二十七岁啊,才二十七啊…… 卢则的眼睛顿时蓄满了泪,鼻头一酸又塞着气,缓缓开口吐出一团浊气。伤神地掩着嘴防止哽咽溢出,两只手直打颤,心中更是久久无法释怀。 “你确定,你要他活下来吗?” 第103章 前世秘史5 “他弟弟是什么想法……”卢则用帕子抹了抹脸,透红的眼睛低垂着。 神医拢了拢袖子眸光微沉,言众生难逃命数,神也不例外。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此刻“循环往复,终而复始”的不可抗性再一次得到了验证。 当初李祈弟弟化作横妖“祸乱一方”,被仙界用计扣押,对他用以凌迟极刑,吃其龙肉喝其龙血,意在泄愤甚至还妄图益寿延年,长生不老。 ——仙界太嫉妒青玄了,积怨已久。甚至青玄全族覆灭,也与他们逃不了干系,所以这个所谓的神预之子算个什么。 另外不得不提的是,青玄一族是青玄神龙,治愈力极强。纵然千刀万剐第二日也能恢复如初。 仙界高层也是十分忌惮有人会为他报仇,恐夜长梦多。于第三日对李祈弟弟抽筋扒骨,之后秘密对他实行天焚之刑(仙界丧心病狂研制出来的专门对付青玄神族的天罚)。 结果可想而知。 他临死前,被容炼拖住的李祈终于赶到。 当时李祈抱着唯一的亲弟弟,泣不成声。 而他只留了一句遗言,“哥,我不想活了,不愿有来世。” 反应过来的仙、神无疑心惊,他居然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自寻死路。毕竟青玄一族的实力有多强,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如此行径又何尝不是与李祈公然叫板,无声控诉。 李祈作为兄长,太过独断,一味想着靠自己、用自己认为好的方式帮自家弟弟扫清一切称帝障碍,甚至过程中萌生了把弟弟培养成傀儡皇帝,自己坐于幕后独掌大权的险恶想法。 其实李祈弟弟很敬重崇拜李祈,可他们隔了太多太多误会。 弟弟是李祈唯一的软肋,是他夜以继日为大局筹谋的动力。 弟弟信哥哥,只是他受不住压力了——当年李祈十八岁冠礼之后,便入主南宫(彻底无缘青冥神帝之位),作为最年轻的长老参政议事。 没过多久,就传出了青玄覆灭的消息,整个神域就此消失。无尽血海中,青玄全族惨死。(其实还剩下两位殿下。李祈投身百炼门,而李祈弟弟流落人间,不知所踪。) 传闻是李祈怀恨在心,与百炼门秘密合作,屠杀了全族。之后也彻底销声匿迹。 真相众说纷纭,此等骇人听闻的消息被仙界封锁,只有部分神和世家才知道这个消息。 从此六界格局大变,仙界一家独大。 青玄一族皆为神祗,世间除了他们,就只剩几个零散无踪的散神。 神之下便是仙,仙界蠢蠢欲动许久了。 …… 神医是少数知道内情的一位,知晓李祈绝不会如此大逆不道,定然是青玄深思熟虑下打的幌子,当时天灾在侧仙界紧逼在前,其他妖界魔界人界更是自身难保。 全族覆灭是一个代价极大的金蝉脱壳——换出了二位殿下和不灭道心。 如今仙界竟胆敢对李祈弟弟用以极刑,致其神形俱灭,如此血海深仇,李祈正式在明面上和仙界撕破脸,也为仙界日后断崖式没落埋下祸根。 此仇不报,非李祈! —— —— 李祈弟弟身死,李祈差点走火入魔。 那会卢则一人一马游荡天涯对此丝毫不知情,饶是容稹陪着李祈度过了那段最难捱的时光,当时距李祈试探容稹真心过了五年——当初所谓的试探只不过是李祈一时心血来潮,并无与容稹结伴一生的想法,卢则走后便不了了之。 但容稹还是毫无怨言的陪了脆弱又凶巴巴、恶狠狠的连雨三年,最终打动了这个心如磐石的不染情爱的神。 连雨也认清了自己的心,深思熟虑、左右权衡下对容稹郑重许诺:“我连雨(李祈)愿今生与容稹不离不弃,相守一生。” 容稹激动的说不出话,捂着嘴眼睛直冒着光。乐呵呵地围着连雨转,很矜持害羞地亲了亲连雨的脸。 未等连雨反应,容稹就借着日暮扬声要为连雨备饭,撒腿就跑了。 连雨淡淡一笑,随他去了。 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略微心急忐忑地撩起衣袖,看着小臂上的青藤纹竟然开出了青色小花,神色复杂。 预料之外又在预料之中,心中默默对容稹交代:“百年你死后,我不会再娶他人。大业有成后,我会来陪你。” 从此二人也是过上了甜蜜幸福小日子了。 * 卢则失神地把众多细枝末节串联起来,推测出了李祈弟弟出事后,正是容稹真正得到李祈的心的时段。 他神伤不已,又庆幸好在当时有容稹陪在李祈身边。 还在感怀,就听到神医不紧不慢说道:“他弟弟遭如此厄运,李祈找到了我,请我救他。”(李祈弟弟是后来才拜师神医的。) “当初,我在见到李祈那弟弟死身第一眼的时候,就在想——如此人神共愤之才貌,家世还如此之好,不吃点苦头,实在难平他人嫉妒之心。” 卢则沉默的听着,不时嗯几声,以作回应。 “我念在与青玄交情还算不错,便帮了这个忙。李祈弟弟寻死不得,花了我无数至宝灵药,耗费近五十年的光阴,才堪堪救活。” “实力过于强大者,生死难由自己左右裁决。”长长的一段铺垫,终于引出下文。 “李祈弟弟如是,李祈……嗐,还是由你来裁决吧。” 神医在卢则毫无情绪的眼神注视下,只好坦言解释道:“他弟弟很了解他——大业到这才至七成,李祈是个追求极致的神,他不会甘心就这么半死不活倒在这。” “但他弟弟不想李祈再受苦,他也有私心。正如当初李祈存私硬是把弟弟救活,还让我封了他的记忆——把他是青玄神族的所有相关记忆都封印了,还有那些横妖时期的记忆也全数封印。” “如此一来李祈弟弟前半生几乎空白,然后被李祈秘密送到禅宗,修习禅法,法号归尘。三年后,他只身下山渡灵百年还孽………”成了天下第一渡灵师,天性通透,入时辰殿拜我为师,成了预备时使——当时只要他成了时使就可彻底摆脱所谓预言、宿命,活出自己的“人”生。 神医意识到题外话说的有点多,轻咳一声,把话绕了回来,“李祈即使被救活,也只是一介凡人了,甚至武功尽废,病痛缠身……” 卢则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作为知己,我必须救他。李祈不容小瞧,他可不允许生死被他人掌控,不然就不会给我这片龙鳞了。”他料定宗罗会叛变,打赌我会来救他。 神医眸色一诧,看着卢则手中明晃晃的深青色渐变的龙鳞——这可是李祈的龙身逆鳞啊。 不由佩服:李祈果真是个奇神,连如今落入此等田地都算到了。青玄一代比一代强、一代比一代疯,名不虚传。 第104章 过渡 “李祈可是那个,纵泰山崩于前仍临危不乱,险些入魔不是想着自己的安危而是说——我断不会给青玄蒙羞。” 卢则擦干眼泪,坚强地挺直腰身,抬头看着生趣又单调的山河,无意间扫到崎岖山路上走了一群人,老少妇孺皆有,带着一把香。 爬到半山腰一处空地,神奇般找到一个青色树苗。众人在其前烧香,而后纷纷有序地跪在地上。 卢则莫名来了兴致,认认真真地看了过去。 她们面容偏黄而圆,初冬寒气四泛,穿的都是带着好多花色布丁的破烂棉衣,嘴唇冻得发白。 眼神中却透出卢则鲜有见过的质朴又虔诚,为首的老人朝小青苗拜道:“苍天在上,愿青玄神灵悯恤,庇佑苍生得以安存;祈天下大同,四海升平,兵戈永息,万民乐业……” 一瞬间卢则忽然明白了李祈的坚守。 李祈:我会扛着青玄的大旗站到最后。 —— —— 李祈最后还是在卢则的坚持下,他和神医费了好些功夫,终于把李祈救活了。 可李祈因神力消尽、龙身消散,彻底沦为凡人,还惹上了一身病痛。至此有些弱不禁风,怕冷怕热,还不爱吃饭,娇气了。 天边阴云一片。 李祈一身玄色长袍,安静坐在临窗小榻上。 外头雪花纷飞,洁净又冰寒。 “喝药喽。”卢则从厨房端出一碗药,放到小几上。 滚烫的碗边,把烫的卢则不行,赶紧捏了捏温凉的耳垂,这才好些。 李祈清瘦了许多,微靠着墙身躯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淡漠地没给卢则一个眼色。 卢则倒是无所谓,赶紧取来一件黑色裘衣披在李祈身上,还贴心给李祈系好。 这时几束阳光突破云层,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映照出金光小道。 温和阳光洒落在李祈的侧脸上,清晰可见上面的小绒毛,皮肤白皙细腻的像瓷娃娃。 卢则没由的心暖,乖顺的李祈,实属罕见。 “多谢。”李祈被救活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卢则激动的使劲眨了眨眼睛,“李祈……” 李祈抬起发白微微凸起关节的手,挡着有些刺眼的阳光。 无声叹气,自知如今与废人无异,眼睛像蒙着白雾,始终看不清细还怕光。耳朵好像也不好使了,老是听不清卢则一堆叽叽喳喳的话。四肢无力……这下好了,又聋又瞎,武功尽废还一身病。 李祈一时两眼发黑,脑子却异常清醒,“他有什么计划?” 卢则知道这是问他弟弟,感觉会有很多话要说,干脆坐到小几另一侧的小榻上,“你先喝药,我再告诉你。” 他支着脸,认真的看着李祈,蓝眸闪烁着某种期待。 李祈看着黑乎乎的药水,压下眼底的嫌弃抵触,纠结了几秒他抬手指尖轻触了一下碗口边缘,一下给他找到了借口。 “太烫了。” 卢则忍不住轻笑,原来李祈也会抗拒喝药啊。 “这好办,我给你吹吹。” 屋里烧着地龙和暖炉,李祈又披着厚实的裘衣觉得暖晕晕的,又被细柔的绒毛轻刮着脖颈,难受的慌。 放在以前,他身为青玄神龙,修水火双系法术,不畏寒不怕热。常年一身长衫即可,又时为掩人耳目便按常人四季穿衣打扮。 如今真沦落为凡人,时感身体乎冷乎热。窗边吹来的寒风,还吹的脑壳疼。 李祈生出几分恼意,无意对上卢则的视线,愣了一瞬。 卢则了然,贴心帮李祈关上窗,又帮他褪下厚实的裘衣。 “要我哄你喝吗?” 盛满药水的碗递到李祈嘴边。 李祈皱着眉头,本想一口喝完,稍作思考,还是作三口喝完了。 卢则见李祈如此干脆,有些小失望,“吃个糖?” “……有心了。”李祈不需要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向来拎得清。 卢则摆弄着边上的花草,原是放在屋内增加些生气的。 李祈喝了奇异发觉身上难受感缓缓消失了,久违一笑,简单活动了一下筋骨。 就听卢则稳稳地简括了眼下出路,“他给信我,让我回苍凌,带你一起。如此便无后顾之忧了,对他对你我也一样。” “你和他达成了什么交易?”李祈直觉他们在密谋着大事。 “我就和小舅子说,要我出手可以。”卢则手上还在揪着花叶子,目光却直直看向李祈的眼睛,“你做我的王后。” 气氛突然沉默。 卢则垂下头,不敢再看李祈的神色,心不在焉地拔叶子,忐忑又带着隐秘的期待。 李祈有些头疼,“我和容稹在一起过……” “我不在乎。”几乎脱口而出。 卢则一下抬起头,目光灼灼与李祈对视,“规矩是死的,我知道神力是你自废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容习真那个人渣再度动心,惨遭反噬。但他娶了别人,你想让他永远对你心怀愧疚。” 李祈诧异之余,很欣赏卢则的聪明。 “你没了神力可以更好去当说客,消减其他国家对你戒备,让他们出兵相助你弟弟……” “不错。”李祈没有否认,“你是局外者,自由潇洒在外不好吗?” “我喜欢你。”眼神和语气中透出郑重,卢则紧张地观察着李祈的神色变化,不想错过丁点。 李祈听到这句迟来多年的话时流露出了片刻失神,但还是理智压倒了飘渺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和你一起去苍凌。” ! 卢则预料之中,还是很惊喜,动了动嘴唇,想继续表露心迹时,冷不丁被李祈泼了冷水。 “避避风头,好知己多谢了。” “啊?李祈你不会心痛,愧疚吗?……对我,你就没半点想法?” 李祈站起身,拍了拍微微发僵硬的腿,转身笑道:“你我之间,也算是知根知底了,苍凌是你无法逃避的责任。以前我帮你,如今你帮我,两清。” “可—” “情爱是我们一生中最微不足道的东西。”李祈早就释怀了,走到门口边,遥望山河依旧。 第105章 时菱的前世结局 “别老是多想了,错了就改,困了就睡。想哭想笑就去闹个尽兴,别钻牛角尖啦。” 还在原处郁闷不已的卢则陡然听到这话,瞬间抬头望向声源处。 李祈不知何时换了一身浅青的锦袍,束起不高不低的马尾,双手抱臂,站在顺光处。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黑色的长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独特的墨青色。冷冽的眉目在此刻变得莫名清柔,仿佛被圣光覆盖,与当年如出一辙的温柔,卢则莫名眼眶一红。 “小孩瓜知己,走了。” 一路上有李祈在,卢则突然觉得回苍凌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对着李祈,有好多说不完的话。 “李祈,你知道吗,我是空间神,算起来是你的老大。”语气莫名傲娇起来。 “那你神力稳定吗?”李祈坐在马车内难得闲暇,有一搭没一搭地回道。 “……你猜。”卢则故作神秘回头朝李祈看去,一脸笑吟吟。 其实他的神力极不稳定,大多是情绪激动时涌现。而李祈弟弟和他说好,等战事结束会帮他恢复神力。 —— —— 蜡烛燃至一半,红色的蜡液落在木桌上凝成一团。 “殿下……殿下!”武一看卢则失神了这么久,担心出事,情急下边喊边推搡了一下卢则。 “!嗯……?”卢则吓了一跳,缓缓回过神看到眼前的是武一,余光瞥见四周环境,明白是自己陷入回忆太久了。 “没事吧?”武一关心道,武二和武三都看了过来。 “嗐,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恍然想起了以前好多的事,有些伤怀罢了,不打紧。” 卢则用袖子囫囵擦了一下脸上的虚汗,咧嘴笑道:“继续吧,你们之前说到哪了?” “那位卢长老,卢胜。”武三眉毛微挑,诧异卢则心情好像……不错。 “卢胜?”卢则觉得这名字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武家三兄弟也不卖关子了。得到武三的眼神示意后,一旁的武二挽起起袖子,直说道:“卢胜,与您同出冕安域。当初您从两百多人中脱颖而出被王后派来的人接回日角时,卢胜也被王后秘密接过去了。” “前世您不在苍凌的时间都是卢胜代替你处理苍凌相关事宜的,今世王后应当是出于谨慎,还是把他召回了。” 卢则微微蹙眉若有所想,可又说不上来什么想法,只是疑惑,“为何前世我对他并无什么印象?按理说……” 武三和两位哥哥交换了一下眼色,正了正身形,坦白道:“他前世也是想取代您的,甚至不惜陷害时桓入狱,时菱母亲以及妹妹还被秘密杀害。只剩时菱一人苦苦支撑。” 卢则脑子过电一般,一阵激灵,喃喃道:“原来如此……”回过味来猛地一惊,“什么?!……难怪当时时菱性情大变,一心为权。” 武三点点头,继迟疑一下继续道:“另外当初时菱与您发生了那档子事,也是卢胜设计所致。他本是想以此控制时菱,不料阴差阳错与您发生了……关系。” 卢则眼眸沉了几分,那时李祈在苍凌修养了小半年刚走没多久。自己虽说坐上王位,但很不安稳。 苍凌外患鲜少,可架不住朝内受奸邪挑唆内斗的厉害。 苍凌的情况还十分特殊,一国就才五座大城,各方长老各守一城,还划分了两大派系。 之前的苍凌王和王后在我继位后早早归隐不知所踪。 “还好您并未因此怪罪时菱。” 说起这个,卢则也有些意外自己当时居然那般冷静,“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何况李祈也不在乎了。”眉眼流露出一层伤感。 武二拍了拍卢则的肩。 “我倒没那么脆弱,心领了。”卢则淡然笑了笑。 武三见状,言简意赅道出了当年卢胜的结局:“卢胜前世死在了时菱的手里。”手段可见一斑。 这下,卢则不淡定了,皱起眉头顿了顿道:“竟是如此……这一层我还真一无所知,出了那档子事后,我下意识想补偿时菱,时菱当时说不需要。后面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对我说,想要后位……” 感情一直是卢胜在作妖,我还以为是另一人呢。 直性子武二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那么……”心里莫名为时菱感到不值。 卢则颇为不解武二的反应,“怎么了?” “哦豁,就是我们还以为你改变了心意,若非喜欢,以您的个性,真想不到您会立时菱为后。”武三接过话茬,替武二解释道。 毕竟除了青玄,苍凌也是出了名的一夫一妻制。若非真心喜欢,怎会缔结姻缘,许不离不弃之誓言。 “……不过各取所需啦。当时我和他做了交易,我给他后位给他除我之外最大的权力,作为交换等苍凌安定下来后,他要送我离开。”这事卢则记得特别清楚,而后自然而然想起了后事。 转而很是愤愤不平,“没想到最后时菱居然骗我!不肯放我走,将我幽禁于王宫北苑,强硬替我解蛊。” 此话一出,武家三兄弟都露出了一致匪夷所思的表情。 “原来我们死后,还发生了这样的事。” “你们还好意思说,当初我收你们作我下属,还想该能好好帮我一把,愣是没想到一个个的因天热下河游水给溺死了……” 卢则扁扁嘴,一脸恨铁不成钢。 三人心虚垂下头,虚虚小声辩解。 卢则嗐了一声摆摆手,“算了,是命,强求不得。也还好你们死得早。”不然跟着我走到最后定是会恨我暴政…… “对了,时菱……前世的结局是什么?”他倒了杯水喝,一时兴起好奇起时菱的结局…… 那年被时菱囚禁强制解定身蛊整整三个月,才放卢则离开。 他顾不上虚弱,马不停蹄去人间找李祈。东土大战,一路上浮尸饿殍遍野。 卢则心间一阵刺痛,隐隐不安。驾着马一路疾驰,中途换了好几匹马。快马加鞭三日后才堪堪赶到主战场,亲眼看到李祈弟弟献祭天地,几乎是瞬间的事容稹为救李祈跌入岩浆,死无葬身之地。 而李祈失魂落魄地跌倒在地,面容苍白,双眸沉的可怕。卢则心头一震,心疼不已。 四周厮杀声不断,他当机立断驱马到李祈身边,不顾李祈抵抗,带走了他。 回去后李祈一直郁郁寡欢,当夜就发烧了,昏迷间念着,“为什么要用死解决问题?”满是绝望无力的口吻。 卢则凑近听清了话,绷了绷嘴角,麻木又无措地怔怔的垂下视线,至此落下心结。 “时菱他……”武二很想告诉卢则时菱的死因,奈何被武三拦住。 武三在卢则看不到的地方拉了武二一把,轻轻摇头。 武二顿时生出几分恼意,偏又无计可施,只好借口出去透透风。 “这是?”卢则眼睛的余光捕捉到,他们细微脸色变化,目光停留在他们身上。 武三笑着打着圆场,“他有些不舒服。” 卢则还未开口,门外陡然传来一道敲门声。 屋内的三人瞬间警惕起来。 “谁?” “陛下是我。” 第106章 妄想 酒楼厢房内 “哟容王爷,不,禾庄主许久不见啊。”卢胜坐在主位上,手上戴着黑色皮质手衣把玩着一块玉石,见禾真进来,笑吟吟地打起招呼。 禾真见他照常一身黑全副武装,只看得见一对蓝色眼睛,莫名感觉熟悉,却又忘了在哪里见到过,古怪的笑面虎。“长老好雅兴。” 两人见面,难免寒暄互相商业吹捧一下。 “当初还是多谢长老替我弄来这个身份。”禾真举起一杯茶,朝卢胜敬道。 “小事,还是得王爷大手笔,一出手就买下了整个山庄,另又卖消息给我,小功夫就打通了临河府上下的关系。”卢胜眯眼一笑,举茶回敬。 温茶入口,四目相对,眸中皆划过一缕精光。 一炷香时间,话题也渐入尾声。 卢胜还是很希望和容稹合作的,“我不希望卢则好过,某点上我们的目的很一致。”你要李祈生,我要卢则死。 禾真笑而不语,卢则不是善茬,至于这个前世从未听过名头的卢胜也是个狠角色。 坐山观虎斗,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禾真忽而想起暗卫来报李祈在山寨受伤的事,眼底戾气一闪而过。 “要我出钱没问题,只是我家小祈娇贵,打打杀杀的事我不希望落在他身上。”声音带着若隐若现的阴冷杀气。 卢胜凝眸沉默了一瞬,明白禾真意有所指。哈哈一笑,“这是自然,怪我一时心急。误伤了你家宝贝徒弟,今个来也意在赔罪。” 说罢,他从衣襟内取出一个小瓶,送到禾真跟前。 禾真接过,在卢胜“请”的手势动作下打开一看,眼底浮现出不解。 虫子?还是紫色的…… 禾真困惑不解的神色卢胜尽收眼底,嘴角轻扬,直接附耳朝禾真道出此虫的妙处——可变相读心。 “长老奇珍异宝多多啊。”禾真挑眉一笑,不客气得收下。 “权杖庄主喜欢,才算物有所值。” 谈笑中,定下了整卢则的共识。 —— —— 夜静无风。 李祈和宗罗找了那禾真所谓意中人——连雨的线索许久,偏偏一无所获。 宗罗看着李祈蹙眉略显苦恼的模样,安慰道:“不急,会被找到的。”连雨是你,容稹早就找到了。我也托他的福,找到了你。 李祈听着这话总感觉有些不对味,但又找不出具体哪里不妥。 陡然三声“哐当”锣响,“风月楼开门拍宝,诸位客官请。”门侍敲锣的手停了下来,声音洪亮又客气。 循声看去,几步路距离的地方赫然是一座珠光宝气的大楼,金粉一片,亮眼非常。 衣着贵气亦或是朴素的人们纷纷鱼贯而入。 李祈转眸看了眼宗罗,进去瞧瞧? …… 街市上突然传来敲锣声,时菱和罗然采买完毕,立在街边不解地看着人群一阵骚动,模糊间听见“……风月楼开楼了,去凑个热闹。”大多人纷纷兴奋扬起下巴,朝一个方向赶去。 “……风月楼?干什么营生的……酒楼?”罗然眺望远处那座异常扎眼的大楼,心生疑惑。 时菱也往那处瞧了一眼,倏地视线一凝,感觉那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去看看?” 时菱视线收回,与罗然欣然前往。 风雨楼布局风格奇特,里头热闹非凡,时菱站在街边,顺着人群再次将视线投向距自己几米远的大楼上。 他见多识广外加对周围人的对它的议论,当即推测出这是家拍宝楼。 “公子,买个香囊吗?” 时菱旁边的摊主瞧他停在这,热情心切地招揽生意。 “不用,我等人。”话落附上一笑,谦和又有礼。 原先时菱和罗然想直奔风月楼,都快到风雨楼门前了。不曾想罗然捂着肚子道人有三急,忙找地方出恭去了。 时菱哭笑不得,让他快去,自己在这街边候他。 罗然得到指示,握拳捶了一下胸脯,而后眉眼豪气上挑单手指向时菱,乍现江湖气。而后一溜烟跑了。 见此架势,时菱悠然间想起卢则之前嘴里嚷嚷的什么江湖规矩,和几个酒友称兄道弟,酷爱摆出如此动作。 痞里痞气,拽拽的。 嘴角不露痕迹微微扬起,时菱心情忽好,念起卢则如今该是在那个酒楼吃酒罢。 武二心情郁闷地走出密室,漫无目的闲逛在街。 眼睛无神、随意地扫向四周,无风夜下更显烦闷。 无意间抬眸,前方一身靛蓝色、身姿翩翩皎皎,有如玉树临风的熟悉身影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时菱!”情急下将对方名字脱口而出。 时菱以为是罗然,可罗然不是从左边走的吗?怎么声音从右边传来。 下意识回眸,定睛一看是个从未见过之人。 讶异之余,武二已经匆匆跑了过来,与时菱面对而站。 武三的视线像是要粘在时菱身上,时菱心中不喜,出于礼貌还是客气一问:“你是?” “喔喔…王后,我是——”武二脸上挂着傻笑,耳朵微红有些拘谨的拂了拂衣服褶子。 “!?”时菱瞳孔骤缩,强压下眼底的震惊,“这位……兄台,怕不是认错人了?” “哦!瞧我这记性,卢则如今是太子,你是太子妃。”武二见到时菱,智商骤然下降。 “什…么,怎么可能?你……是何人?”时菱在听到卢则的名字紧跟着听到自己是太子妃,猛然一惊多为心动,可一时又分辨不明为何这人平白无故同自己说这话。 何况卢则怎会娶自己呢…… 眼神微微一沉,心间疯狂冒出的滚烫悸动冷了下去。 时菱: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武二注意到了时菱细微情绪的转变,无措又十分斟酌的开口:“……时菱——”余光中瞥到罗然朝这边走过来——自己的身份不能被其他人知道,该走了。 傻到忘了自己戴着面具。 情急下,武二用力掐着虎口,闭着眼心下一狠,又猛地睁开,朝着时菱真挚出声:“再见到你真好。”我是武二,很喜欢你……阅书作诗的那个武二。 说完,不等时菱反应就突然窜的没影,混入茫茫人海中。极速奔跑中,一滴热泪缓缓落下。 前世卢则和时菱大婚当日,当夜武二拉着两个兄弟,疯狂灌酒。猛地发起酒疯,大晚上的说热要下河游水。 武三武一拦不住,想着如今苍凌太平,便由他去了。以致三人齐齐溺水河中。 * 罗然小步跑了过来,看着武二离开的方向,“时菱,那人是谁啊?” 时菱摇摇头,莫名感到遗憾,还没问清他是什么人,为何知晓卢则和自己的名讳以及那个遥不可及的梦…… 卢则的太子妃、王后,简直痴心妄想。 第107章 释怀 烛火摇曳,高大灰黑色的身影映射在屏风上。 “听先生所言,那东西有了解法。”坐于屏风内侧的卢则喜怒不辩,漫不经心地用手指骨轻敲着厚实的红木桌案。 一名黑衣属下恭敬回道:“陛下,确实如此。”而后举目四顾见周遭无人,心下一定。 卢则眼睛一眯,偏头看向一旁的武三、武一。 二人会意,立即拿下这个所谓的黑衣手足,严刑拷打。 * 卢则兴致缺缺,手执一根不知哪里捡来的小树枝,俯身搅动着面前的鱼缸,逗弄着里面的四条花色各异的小鱼。 嘴里轻声低语,“青色、红色、蓝色、黑色。” 一炷香后,武三和武一从暗处走出。 “都说出来了,他是卢胜派来的…………”武三将逼问出的阴谋内情一一报给卢则。 良久,卢则才直起身,鱼缸内泛起血红的水面映出他狭眸中迸射出几分若有若无的凉薄悲悯。 细节的武一将手帕递了上去,卢则接过回以一笑,有一搭没一搭的擦拭着被溅有血珠的手。 武三眺望一眼,鱼缸中的一条黑鱼被树枝穿心而过,鱼目突出,死状凄惨。 无言中摇了摇头。 “名副其实的替身,替我担下了太子之责。后来作恶多端,被时菱拿下。”卢则简要复述了前世卢胜的一生,眼底滑过一丝诡谲,语音清爽却莫名透着寒凉。 两位下属都难免心头一颤。 “学我扮我,妄图杀我而代之。”他轻呵一声,笑意不达眼底。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鹿死谁手都还未定呢。 …… 卢则在这耽搁的有些久了,该问的不该问的他都问了,得到的仍只是该得到的。 那些所谓天机,真是泄露不得半点。 神若入局,也同折翼之鸟。身不由己,万般苦衷难与外人道。 卢则扯出一抹苦笑,好像又更懂了李祈一分。 想来今世的苍凌与前世苍凌构造几乎无异,恐怕这一世,苍凌还会循环般发生前世的事件。 扪心自问,他对苍凌并无大多感情……时菱的话,要救他吗? 要救的话,我恐怕就再也摆脱不了苍凌了。 “殿下……”武一看着卢则蹲在院子空地处拔小草,月光洒落在身眼里流露出落寞与纠结,于心不忍。 “何事?”卢则平淡回眸。 武一见武三、武二都不在,斗胆对卢则悄声道出一味机密,“……您是空神时,有一挚友。” 卢则皱眉,“……李祈?”他有些不确定,心中没由的敏感斟酌——希望李祈对于他的特别人尽皆知,又不想独只是挚“友”。 见武一摇头,卢则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连挚友都论不上吗? 胸腔还未溢满伤感,不知为何他脑海里突然又浮现出时菱的影子,再次试探性开口:“……时菱?”话一出,他有些懊恼,时菱怎么可能是他的挚友嘛,他们之间可能连友也谈不上。 可为什么,就是会想起时菱呢…… 太诡异又令人费解了。 武一还是摇头,这下卢则一头雾水,“虽说我友人也有好几可多数相忘于江湖,实算下来扯不上‘挚’字一词。何况我两世为人,你说的前提根本无法……” 倏然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抓到了一丝飘渺秘辛的尾巴。 “那他(她)是谁?”卢则直盯盯地看着武一,微微睁圆清澈的蓝色眼睛。 眼巴巴干等着答案。 “他姓姚——” “殿下,时辰不早了。” 武三提着一大包东西从院子东门走出,瞧见卢则和武一靠得很近,一时有些疑惑,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弦月,来不及细想就赶紧招呼卢则过来。 至于武一还未说完的话,也只能咽下腹中闭口不提。 卢则深深叹了口气,“罢了,许是未到时候,该想起时,自然会想起,该来时他自会来见我。” 不过,他还是很好奇这个所谓姓姚的挚友究竟是什么人呢?自己为何会忘了他? 卢则:费解实在费解,不到时候,恐怕任是挖空心思我也记不起来。 且当无缘罢,放下、淡忘是最明智的止损之策。 …… “这是?”卢则扫了眼桌上的大包袱。 武三打开包袱,露出里面的大把的银票、金叶子、首饰…… 在卢则不解的目光下,不紧不慢解释道:“这是前世在苍凌还有冥界的时候,您托我保管的财物。” 他缓缓抬头目光落在卢则那双极为罕见漂亮的蓝眸上,怔神一瞬缓了片刻幽幽道:“如今物归原主。” 武三胸口闷闷的,堵着团气。说不清是什么情绪荡漾在心口,无法遏制。索性破例纵着古怪的性情坦荡的泄一回。 此番一别,恐再难相见。 殿下啊,原谅我无法陪你度过往后的风风雨雨。 卢则在看到武三眼里的隐晦情愫后,愣了一下。泛着水光的黑眸仿佛藏着千言万语,偏偏不可说不可说。 武三慌乱间垂下头,强忍着泪水。从衣襟内小心翼翼取出一个十分精致美丽的小木盒子,递给了卢则。 指尖微微发抖,不敢抬头试图遮掩住眼底的黯然和呼之欲出的泪水。 “这个你收好……” 忧伤的情绪好似弥漫在空气中,悄无声息渗进卢则心间,情不自禁跟着伤怀起来。 但还是装作无事发生,嬉皮一笑,从武三手中接过盒子。 卢则:纵使分别也要笑着大大方方地挥手告别。李祈当年是这样和我说的,我一直都有照做哦。 时隔千年,这个盒子再次回到卢则手中。 他小心解锁,盒子一开。里面赫然是一片流光溢彩的深青色龙鳞,华光不减如当年。 卢则的眼眶一下就湿润了,抬起左手轻轻抚上这片李祈的逆鳞。 龙族内每只龙身上皆有三片逆鳞,珍贵无比。 可见李祈对卢则确实情深意重。 卢则是李祈唯一敢托付身家性命的人。 —— —— “那么就此别过,有缘江湖再见!” 卢则换上一身红衣,戴上银色流苏面具,背上银钱,笑着与武一武三挥手告别。 “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晚风徐来,吹落眼眶泪珠,武三大手一抹消失无踪,空留微微发红的眼眶,痴痴望着离去的红色张扬背影。 ——我们都要笑着释怀。 ——也只能释怀。 第108章 疑虑 夜风轻吹,武二欲哭不哭的脸色藏在面具之下。 带着不太妙的情绪,缓缓回到住处。 才得知卢则已然离去,不由猜想莫非时菱是同卢则一道。 垂头迈进密室,刚想坐下就被武三叫住 。 “你为何这般晚归?”武三心思更为细腻,好巧不巧注意到了武二发红的眼角,像是哭过。 武二不吭声,自顾坐下。直到武三问出,“可是遇到了什么人?” 脸色猝然一僵。 在武三审视的目光下,他是知道自己弟弟的脾性的,较真又严谨。 只好一五一十道出原委。 不出意料,迎来武三好一番告诫。 也是才从话中得知时菱并未带着记忆重生。 心有暗叹,“也好。”不然卢则和时菱皆不知如何自处。 …… 武二无聊,想起鱼缸的小鱼还未喂食,顺手抓了一把鱼食。 慢慢洒入缸中,无意间发现一条黑色小鱼居然游得“一瘸一拐”,“大哥,这鱼怎残了?” 屋内坐着的武三闻声回想,他原以为卢则把它插死了,想捞上来扔了,却发现黑鱼居然没死透,还在扑腾着翅。 到底是黑鱼命硬,还是卢则没想动真格? 这一时还真摸不准卢则的意思。 卢则不喜杀生,单纯好凌辱一条鱼?……倒也不至于。 他向来大度,只在李祈的事上钻牛角尖。 莫非……是将此鱼喻作容稹! 武三觉着好笑,转念一想认为十分不妥。 所谓斩草需除根,心软未必是好事。 —— —— 夜色茫茫,风微凉。 迎面吹来时卢则走在鬼市街道上,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揉了揉鼻子,没有过多在意。 不过孤身在外,难免想起伴来。 “不知道李祈他见我不在山庄会不会想我?” 卢则拉了一把下滑的包袱带,只想赶紧去见李祈。 不料后方突然追上一个人,口里喘着粗气,“公子留步。” 回头一看,注意到他身上衣服上绣有月字,语落的人? 兴许是有要事,卢则停下。 那人对着卢则附耳悄声传语落楼主原话,“李祈、时菱皆在风月楼,速来。” 卢则微微蹙眉,李祈来了……时菱也来了? 看来事情不简单,出手的不单止卢胜、容稹。 不由心烦:“真是,整我可以为何要牵扯上他们二人。” 略微思索片刻,便折了回去。 临了还不忘托这个传话的人,替自己给语落捎句话,“麻烦告知楼主,替我看着局势。我稍后便到。” 语毕,原路返回。 —— —— “嘿,我又回来了。”卢则倚在门边,漫不经心地扬眉一笑。 武一最先听到动静,匆匆跑去一瞧。 顿时喜上眉梢。 “殿下!” “哎!”卢则笑着应声。 屋内的武三,被外头大哥的一声“殿下”惊得抬起头来。 心里既惊喜又诧异。 赶忙起身去瞧一眼,怎么回事。 三兄弟再次齐刷刷看着门前的卢则,很是惊喜。 “为何又……折回来了?”武三强装镇定,自若问道。 “方才离别之际,见你眼眶微红,想来是不舍我,所以我回来了。” 这下武三真的会爱卢则生生世世。 不等他们三人反应,卢则便又冲着武三眨眼一笑。 熟稔又撩人。 “要陪我大玩一场吗?” 卢则轻扬下巴,眸光明媚。 ———————— 风月楼内十分热闹,周遭布置错落有致且古朴典雅。 李祈和宗罗一同走进,寻了地方坐了下来。 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摸清了鬼市和这风月楼的大致情况。 李祈抿了一口茶,余光无意间扫向楼内三层往上。 青眸恍然掠过个红色身影穿梭在精美的珠帘回廊中,好像还冲自己笑了…… 不等反应,极快消失不见。 李祈微愣又盯了一会,一切如旧,哪还有什么红衣身影。 难不成我是……想卢则了? 他眉头一皱,趁着难得闲暇,心中细细思量起了最近发生的事。 不知想到哪了,突然发觉脑子里竟丝毫没有关于苍凌密辛的记忆了?! 还来不及细究缘由,就听风月楼主楼的红粉色长帘被拉开。 一位身材姣好气质典雅的中年女子着一身华服,谈笑间拉开拍宝序幕。 拍卖场面异常安静又躁动。 一、二层次的大多都是凑个热闹,烘托气氛。 三层往上到第四层,各路买家坐于包厢,静待所需。 女拍卖师声情并茂娴熟介绍藏品。 “诸位请看,这是……” 而后高声报出起拍价。 买家们围坐四周,目光聚焦台上拍卖师手持宝物,详细介绍。 众人仔细观察,出价声此起彼伏。 …… 李祈淡然扫过,认为这应当没有线索。 倒不如试试问问算命先生,脑海没由来浮现出这个想法。 他本身是不信什么预言之说的,但眼下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或许可以一试,想好。李祈正想叫宗罗一起走。 偏头一看,原本在身边安静坐着的人,不知何时离开了。 ?! 都是什么事?怎的一个个皆不辞而别。 李祈叹气起身欲要离开,却见时菱和罗然也进来了。 直觉有些不对,心下盘算起来。 禾真邀我来鬼市,寻那什么意中人。虽然之前告知过,对方的一些底细。可自己……还从不知那人长何般样子。且他只叫我来,却未透露关键线索。 而柳先生……知情不言,有意要我们几个学生一道前来。 李祈又想起那会时菱的态度,想来是不愿来的,可他最后还是与我们一同出发。 他喜静,除了是学生……还是…太子伴读! 至于卢则…… 李祈脑中闪现一个大胆的想法——那么卢则定然也在鬼市。 可为什么卢则要只身前往呢? 李祈之前在山寨遇险,就模糊听到容稹和卢则的名字。 莫非容稹也来了…… 第109章 好戏 倏然联想到卢则好像是到青玄找过自己,而容稹表现出了十分耐人寻味的神色和动作。 心中模糊又清晰地得出推论——卢则和容稹二人认识。 可罗然说过,卢则是近两年才回到日角城,被立为太子的。余下未曾相遇的时间里,卢则几乎是“查无此人”的状态。 确切的说是苍凌人知道卢则一定会是太子,但谁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是个什么人。 容稹为何会认识他,而他又为什么早早对我就抱有独特的情愫? 李祈蹙眉,抿了抿下唇。 好离奇的关系…… 况还有一点,他在苍凌也待了快月余,在苍凌却并未听闻过青玄的情况,当地人鲜有提及到青玄二字。 那种淡漠的神情,仿佛青玄与他们毫无瓜葛……这个词也不准确。该怎么说呢…… 疏离、不问世事? 偏安一隅? 那为何苍凌会向青玄开战,根本没由来。 苍凌、青玄,到底什么关系? 容稹和卢则又是什么关系? 心思发散开来,却不得结果不由心烦。 李祈无声叹气,无意抬眸,一张明媚深邃的脸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四周的声音在此刻莫名消弭,躁乱的心短暂浮现片刻沉静和一丝不寻常的悸动。 “一刻不见,都觉如隔三秋。”悦耳涵盖笑意的声音如旧,似携带着和煦春风,莫名让人心情愉悦。 卢则俯身凑近李祈,将面具缓缓拉上,露出一对含笑明眸,蓝汪汪的。 趁着李祈短暂失神,他直接拉开一旁的椅子坐到李祈身边,紧挨着李祈的肩。 “你……如何来了?” 李祈回过神,偏过头不动声色间正了正身,神色淡定地饮茶。 被青丝掩着的耳尖却微微发红。 久不见回答,且卢则的视线过于灼热,李祈有些不自在。幸得边上窗棂吹来清风一解燥热。 李祈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转眸瞬间就对上了卢则的眼睛,一双澄澈又饱含深情的蓝色眼睛。 李祈下意识别开了视线,心头跳停了一拍,“为何不说话?” 卢则左手撑着脸,视线黏在李祈身上,喉间发出粘腻又模糊的笑。 “我想你了,李祈。” “很想很想,想一辈子都和你黏在一起。” 李祈有些错愕,诧异回眸。 卢则身上好像展露出了一种他未曾见过的……脆弱。 慵懒恣意如他,骨子里的漫不经心却从蓝眸中透出了独特的执拗、孤独以及……后怕。 害怕听到不如意的回话,故意用着随意又轻松的口吻,向我撒娇……诉苦?! 相视的那一刻,周遭的杂乱喧闹皆在此刻褪下颜色。 只剩他们一红一青,近距离对视。 明明靠的很近很近,却又都感觉彼此都捉摸不住对方。 很匪夷所思的场面。 不知道是谁先移开视线。 “我发现了很多以前我没有参透的事。” 卢则微垂着头自顾给李祈续茶,又给自己倒上。 举起小小茶杯,光线折射入茶水透着一抹淡黄的光晕。 一饮而尽,寡淡无奇。 不得劲的很。 “你很在意?”李祈目不斜视地看着台上的拍卖活动,目光却落不到实处,试探性出声一问。 “在意!很在意……” “李祈!你回头看看我啊……你一点都不好!”声音忽高忽低,尾音带着难以自抑的失落和无法言说的情绪。 卢则很会提需求,一般没人能拒绝。 李祈回过头来,看着他,说不来是什么感觉,心里好似堵着一面不透风墙,难受的慌。 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发生了什么呢?和谁有关呢? 为什么来找我? 太多疑问,李祈张了张嘴,还是咽下呼之欲出的问话。 “你同我说说,说不定会好受一些。” “好不了了,物是人非。他走了,他也走了,我到死都没等到他来见我。”卢则说完,看了一眼李祈,很落寞又夹杂着一抹幽怨。 而后收回视线,暗自神伤。 “你…到死?”李祈搞得有点懵。 “权当我抽风,随口一说,且随意一听。”卢则意识到了不妥,不想李祈多想,故作轻松牵起嘴角露笑。 内心却幽幽道:“难看死了,笑不似笑,哭不似哭。” 李祈沉默了,莫名跟着伤感,胸口压着一股不上不下的苦闷。 “要出去透透风吗?”李祈提出。 卢则心下一动,却说出了个没头脑的问题:“若有一天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李祈眸光一沉,会死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想过会发生在卢则身上。就是……他才多少岁,十七八大好年华。为何如此心态…… “我以前希望我早点死快点死,死在追逐自由的路上。后面得到自由了,我变得贪生怕死。” “再遇见你后,我想我更怕死了。害怕你身边涌现出各种各样别具魅力的人,害怕我死于荒野,而你早已忘却我是谁。可谓是超级不安心不甘心呐。”你该是我的。 旁人休想染指分毫。 至于容稹,不过是个意外。这一世,我绝不允许他再…… 总之,你我才是郎才郎貌,最是登对。 “……你……”李祈听着云里雾里的话,摸不准头绪。 “和我远走高飞,好不好?” 卢则想过了,如今在鬼市,不管是谁把李祈带过来的,都天助其也。 天时地利人和皆齐,只要我们携手,这次就能彻底改写所谓的既定命运。 第110章 告别 “这好热闹啊。”罗然随着时菱走进风月楼,好奇四顾。 时菱并无过多兴致,时不时颔首附和。 踏入转角,无意瞥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气质非凡,在人群中异常扎眼。他们靠得极近,四目对望,亲昵又暧昧。 时菱眼底的不由流露出一丝黯淡,转继是密密麻麻如针扎般的痛。 灯火摇曳,周遭的一切热闹都与时菱无关。 他始终孤身一人。 睫毛扑闪,试图掩盖眼底落寞与欲要落下的泪。 —— —— “考虑的如何了?”卢则饶有兴致的看着李祈,表面上轻松作态,内心焦虑忐忑万分。 跟我走吧,跟我走吧。 “……远走高飞……”太不切实际了。 李祈是一个现实的人,且不论苍凌太子和苍凌质子的身份摆在这贸然远走暂不说他们可以去哪,就是钱财这一块都难以达到。 卢则眼巴巴得望着李祈,拒绝的话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他轻咳一声,“那你想带我去哪呢?” 卢则见有戏,蓝眸一亮。 去哪里,这可太多要说的了! 正要畅快一吐时,余光猛地扫到风月楼四层上有一个与自己十分相似的背影。 眸光瞬间冷了几分,可真是阴魂不散啊。 扫向四周,皆有暗探。 瓮中捉鳖是吧,那我就打你个措手不及。 “?”李祈注意到了卢则的变化,颇为不解。 作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被卢则一只手挡住了眼前的视线。 “现在就走,去寻迷城。我人帅嘴甜有钱有颜武功高强,只要和你在一起,深渊地狱我皆不惧。” 卢则言简意赅地自夸了一回,利落的不像话,感觉是预演了无数遍的成效。 李祈喜欢卢则那种不顾一切热血蓬勃的劲,既然卢则都说有钱又武功高强了,试试又有何妨。 如今他们齐聚风月楼,必有阴谋。 卢则倒像义无反顾破局的勇士,睿智又大胆,救我于困局。 “好啊,不过先说好。我这人不喜欢打打杀杀,如遇险情你得护我。”李祈率先站起身,朝卢则伸出了手。 卢则挑眉一笑,“这是自然,我家阿祈矜贵,污秽凡尘染不得分毫。”顺势拉住李祈的手,用力握住,感受着对方鲜动的脉搏。 借力站了起来,他还要高一些,与李祈相对而站。 活的李祈,我的李祈。 我终于再次抓住你了。 他的嘴角根本压不下来。 —— —— 晚风徐徐吹来,轻快异常。 卢则带着李祈走暗道,顺利避开眼线,成功走出风月楼。 月色皎洁,洒落地面。 他们快速赶往郊外,路边的青草还带着水珠,多少沾湿了衣角。 二人到了目的地,这边正好停了一辆马车。 李祈眸光微动,这是预谋已久? “殿下,皆备齐了。”武一上前朝李祈颔首示意,又和卢则简单交代了几句。 李祈礼貌回了一个。 卢则笑着点头,“有劳。” 眸光扫向周围,一时诧异为何武三武二未来? 武一看出了卢则的疑问,解释道:“武二去处理周边的暗卫了,就该就来了。武三的话,应当有事耽搁了……” 不再见也许就不用再经分别之苦。 李祈看着这个人高马大却一面老实相的人,为卢则还有这样的属下感到些微诧异,不过也挺好,这种人够忠心。 卢则若有所思,也明白这次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话中也难免流露出一抹淡淡的不舍。 “……嗐,也好。往后你们啊,该吃吃该喝喝。皆各有所长,不用老守在机械房间,自可做些营生。” “若日后厌烦了重复枯燥的工作,想解脱了……且就去吧。我早就和那‘人’打过招呼了,你们永远自由身,这也算是我最后可以给你们的。” 武一听着听着就湿了眼眶,“谢殿下!” 卢则拍了拍武一的肩,动作上安慰了一把。 这时,蜿蜒的路上传来阵阵马蹄声。 三人回头一望。 来的正是武三和武二。 “吁……” 二人拉缰绳勒停了马,双双下马。 武三和武二朝卢则简单行礼,可目光一转看向李祈时,眼神都有些微妙。 心中对李祈外貌气质无不肯定,俊美清冷的脸,带着独特的矜贵清冽,自带疏离。 可漫不经心随和一笑表露的松弛平易,又莫名令人心生靠近。 同样是一张很具蛊惑力的脸。 还真不怪卢则初见李祈,就走不动道了。一眼误终身。 李祈隐约感觉到了对方的敌意,并无过太在意,只是一时觉得有些新奇。 难不成他们……对卢则抱有什么非分之想,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 哎呀,不得了啊,这下拉仇不少,以后恐怕只会更多。 李祈笑着摇摇头,无意间对视上卢则。 卢则:? 李祈:你忒招人稀罕了,漂亮妖精。 卢则读懂了李祈的口型,蹭的一下脸红了,嘿嘿笑着,得意地摆了摆手。 武三无视了他们的小动作,秉公道:“附近的眼线都被做掉了,风月楼内语楼主亲自控场,他们(卢胜、容稹)还不知晓你们已经离开了。” “寻迷城是鬼市的西面边缘之地,也是阵法最薄弱的地方……突破那里,继续往西可达玉皇城,出城后入无疆之境,再无任何人可左右您的决议。” 武三说完长长一段话缓了一口气,最后不冷不热道:“此去一别,还望珍重。” 真是的,为什么要这么早来鬼市找我们。这样我们就可以再迟一些再迟一些道别了。 王后、卢胜和容稹步步紧逼,却忘了卢则自有脱困妙计。 自以为聪明,却不想更有聪明手。 如今要是他们还没发觉卢则的动作,容稹就是哭天喊地都再找不到李祈了。 自大啊…… 武三想到此,摇了摇头,局势瞬息万变。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自己与对方是什么角色。 卢则重重点头,“珍重。” 这是武家三兄弟与卢则最后一次再见了,从此之后主仆之谊断尽。 相思,相思,相视无期。 人鬼殊途,不复相见。 第111章 紧张 “噗……什么,卢则和李祈不见了?”柳士谦坐在台下听着故事正起劲呢,喝喝茶吃吃瓜子那叫一个闲情雅致。 冷不丁身侧突然悄无声息地来了个人。 凑在耳边道出卢则和李祈突然失踪的消息。 柳士谦一下惊住了,瞳孔微张,立刻意识到不妙。 感情在这绊着呢。 暗卫表现的比他还心慌,就差没问出该怎么办了。 若真是让卢则“逃”出了苍凌,他人头不保啊!! 柳士谦见此,一时摸不准王后的意思了。 按理说她是最不想让卢则离开的一位。 她让我带李祈和时菱一同到鬼市来,起初他想着是王后意在用他们二人留住卢则。 可……卢则那夜说要去鬼市,只说为探明些消息,并未有半点要离开的迹象和意思啊? 柳士谦搞得有点糊涂了,不过眼下得赶紧过去看看情况,匆忙赶去风月楼。 暗卫见柳士谦动身,赶忙跟上。 不料刚出到门口,不想就迎面遇上了卢胜,他身后还跟着两名随从…… 柳士谦愣了一下,他在王宫曾与卢胜有过一面之缘。 虽仅仅一面,但柳士谦还是记得很清楚的,无他,只因这位长老与卢则的身形很相像、眼睛也蛮像的…… 这卢胜常年用宽大黑袍裹身,在熟悉卢则的人面前莫名有些掩耳盗铃的之嫌。 虽然不清楚他与卢则的关系,但有一点可以十分肯定的是他同样听命于王后,负责“看管甚至牵制”卢则,和时菱的任务很相似。 “柳先生着急去哪啊?”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打破安静。 卢胜黑色面具下的蓝眸里透出一抹阴冷。 “呃……出来逛逛…逛逛。”柳士谦不清楚对方来意,心中隐约察觉对方意来兴师问罪,便有些含糊其辞。 “逛逛?待在茶楼喝茶听书,好有雅兴呐。” 柳士谦面上有点挂不住。 卢胜也不客气了,话音骤冷:“好大的胆子,怎敢带着李祈一同前来?” 本来他筹谋多年,耗费心机,布下天罗地网引着卢则到鬼市来,就是单独做掉他,从而取而代之。 成为真正的“卢则”。 万万没想到,百密一疏柳士谦竟然把李祈带来了。 这下可真是到嘴的熟鸭子飞了! 不明所以的柳士谦注意到了对方眸中划过的一抹阴狠,心咯噔一跳。 什么?怪我?这下可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简直百口莫辩。 卢胜的耐性被消耗殆尽,怒气冲冲,直接威胁:“不想死的话,就告诉我他们的下落。否则你该知道下场。” 柳士谦直接汗流浃背,大脑飞快运转。 忆起之前卢则告诉过他,自己是重生的。 如今经王后这一手,外加上卢胜、时菱。 难不成王后也是重生而来…… 就在卢胜的随从要动手之际,柳士谦大胆作赌,急忙道出:“一切不过皆是王后旨意。” “王后的旨意。”柳士谦又重复了一下,微抬起手挡在胸前,与要动手的暗卫们保持一段距离。 “王后的意思……”这下卢胜懵了,心头闪现一个可怕的想法——难不成王后发现了我的动机?! 不不不,不太可能吧。我伪装的那么好…… 那为何她会想让柳士谦把李祈和时菱都带来鬼市呢? 想不通,根本想不通。 不过既然是王后有意为之,想必自有安排。 看来以后还需更加谨慎,这个节骨眼上卢胜不敢多于苦恼。 现下当务之急就是得搞清楚卢则和李祈跑去哪里了。 不然届时无法交差,哎! 还真是让人火大啊!! ———— 而禾真这边,是他手下最早发现李祈和卢则不见的。 那会禾真正和卢胜喝着茶,耳朵一听到这消息,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 “什么?!”主座上卢胜直接绷不住了,他大声质问。 了解情况后,匆忙去找人。 卢胜少见的沉不住气,多年谋划一下付之东流,这论谁都沉不住气。 还在远处坐着的禾真太阳穴突突的跳,身体却一动不动,还维持着初动作。 只是眼尖的就会发现,禾真手上的杯子被他用力控制着捏出了无数条裂纹。 暗探心想若是搁在战场之类,禾真就真的暴走了。 暴虐非常。 “什么时候发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暗探明显一愣,“一刻钟—前——” “要你何用?”禾真烦躁地取下蒙着眼睛的白布,朦胧模糊的眼珠受光一时有些刺痛。 暗探霎时间惶恐万分,来不及再多解释。 就被禾真身边的紫衣姑娘一刀解决。 —— —— “都给我去找,找不到就不用回来了。”禾真有种心死的颓然。 “是。”紫衣敢怒不敢言,明明李祈是禾真有意带过来的。 整个雅间只剩下禾真,冷风穿窗而过,空荡荡一片。 禾真露出疲惫,整个身体倒在椅背上。不由得再一次感叹:真是世事难料。 这不,紫衣得命刚走。卢胜就风风火火折回来了。 气势汹汹。 “我倒说呢,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就把李祈送进了鬼市,而我毫不知情。” 卢胜冷哼一声,推门而入,审视中带着一丝凶狠的目光直直落在禾真身上。 禾真仍阖着眼,充耳不闻。 李祈会和卢则走,这一层禾真不是没有想过。 说不上欲擒故纵,深究起来又好像有些意味。 但若是放在以前,禾真(容稹)是绝不会让李祈有一丝一毫离开自己的机会。 他会牢牢抓住李祈,哪怕死。 不过,重来一世。容稹真的疼怕了,心疼自己更心疼李祈。 他也想力所能及得给李祈自己选一次。 自虐式偏执又深沉的爱。 正如当年李祈给他选,要爱还是权力,二选一。 年少正轻狂,容稹毫无疑问选了权力。 腹黑地想,只要有了权力,拿捏李祈岂不是手到擒来…… 容稹心中苦涩落泪,又不得不承认——卢则的爱不比我少,况他似乎更能懂你。 究竟爱谁,李祈你自己选。 漂亮的说法是容稹不死心地孤注一掷,赌李祈会回来。 可内心深处,容稹早就想把李祈拖回来囚禁在自己的领地。 毕竟等李祈心甘情愿,难如登天。 第112章 人心 卢胜不懂禾真别扭的心思,见他没有否认,心中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想。 我说呢,为什么一开始我就没有收到李祈来鬼市消息,还真是你容稹搞的鬼。 也不含蓄了,直接质问:“为何要带李祈过来?用挚爱冒险不是你的风格啊。”强忍着咬牙切齿的劲。 卢胜的眼神想吃人,目前除了前世的时菱还真没人能让他着如此大亏。 “我可从未说过要帮你弄死卢则。”很云淡风轻的一句。禾真缓缓睁开眼,模糊得扫了一眼卢胜。 卢胜这个人,阴狠无比。禾真前世也是这样的人,所以一见便嗅到了同类的气味。 可前世禾真从未听闻江湖之中有苍凌这么一个地方,就更别说知道卢胜了。 所以说,也难怪当初自己几乎翻遍了整个天下都找不到燕罗的一点踪迹。苍凌不属于人间,位于神域。 ……每每回首,他皆痛心不已,悔不当初。是他害死了燕罗…… 禾真想到这,心情翻复,眼底落寞涌现。 抬手轻叩了下头,回归正题,给出明确态度,“整卢则可以,弄死他,我可不掺和。” 卢胜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笑话,怒极冷笑,“你怕什么?他死了,就再也没人可以和你争李祈了。” 到了这个份上,卢胜还是没敢戳禾真痛处。只在心里骂:要是李祈和卢则一去不返,你我功亏一篑,都他娘的玩完! 禾真也笑了,“我对卢则还算了解,他不会玩阴的。我爱李祈,他也爱李祈。异国他乡,多个靠山护着李祈没什么不好。” 他摊了摊手,颇有些无赖之感。 “何况,真只有撕心裂肺爱过,才知道那般肝肠寸断的滋味。我和卢则同感深受。即使我如今拱手相让,他也未必能得到李祈的心。” 都不过互相折磨罢了,李祈太清醒了,他太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想要什么了。在没拥有绝对的话语权时,他是断然不会对任何人交付真心。 洞悉人心,逢场作戏的本事是李祈的天赋。而我和卢则乃至宗罗能会这两样,皆不过是前世李祈言传身教。 再者无论如何,我于李祈有恩。李祈知恩图报,又有称帝之心。 苍凌禾真不敢说,但是在青玄,纵他权衡利弊我绝对仍是首选。 禾真正是拿住了这一点,才敢放长风筝线。 很多事情急不得,急不得。以往就是太急,明明我和李祈之间可以静下来说明误会。 卢胜嘴角牵起一抹极浅的讥笑,“你未免太过自信。” 禾真没有理会,继续自顾说道:“我不会想公平竞争,但至少我不想伤他性命。” 就如同前世乃至今生,卢则也极度想杀我,也有很多机会实践,可最终还是以李祈为重,留我性命。 “什么?”卢胜大为不解,但很快又明白过来。 李祈是容稹的心头肉,那次不论有意无意,敢伤李祈,得付出代价。 “你……未免太草率了!”卢胜心累,防不胜防,心中不免泛起忧虑。毕竟禾真是目前最上乘的联合对象。 还以为那蛊虫已经把他打发了。 卢胜还想解释、游说。 禾真出声打断,“起初我便说过,李祈不能动。但看来是鄙人入不了卢长老的眼,出口之话轻如飘絮。” 他早在卢胜说话的间隙,服了恢复眼睛和声音的药,站起身冷冷扫了一眼卢胜。 “这虫子,你敢下到他身上,自作聪明。”禾真利落披上一件黑袍,离开之际,侧眼警告性回望了卢胜一眼,当着对方的面捏碎了那个紫色瓶子,连同里面的虫子被捏成粉。 手一松,紫白色夹杂着血丝的粉末随风吹散。 卢胜一阵恶寒。 —— —— 晚风渐寒,时菱陡然起了一身寒颤。 他独自走在空荡的街道,任凭寒风吹拂。 卢则走了…… 他走了,他真的走了。 他带着心爱之人,远走高飞了。 腹部骤然抽痛,起了一阵阵密密麻麻的钝痛。 卢则再也,恐怕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颗泪珠倏然落下。 两年三个月零九天的暗恋在此刻正式宣告无疾而终。 一颗、两颗紧接着第三颗泪无法自抑的落下,时菱一时有些无措,干巴巴地走向昏暗角落,在无声的慌乱中揭下面具,轻擦着不争气的泪。 “喂,时菱!” 一道呼喊声突然从远处传来,听起来像是罗然的声音。 时菱一愣,赶紧拂去脸上的泪痕,再把面具一戴。 又跟一个没事人一样,出现在罗然面前。 “时菱……”罗然跑到时菱跟前,微弯着腰喘着粗气。 “发生了何事?” 罗然站直起身,咽下一口唾沫,紧张兮兮道:“卢则不见了!”脸色红一霎白一霎,热的红紧张的白。 时菱用鼻音“嗯”了一声,淡漠中透着不易察觉的落寞。 “李祈也不见了!”罗然继续道,大胆猜想,“怕不是卢则带着他跑了。” “慎言。”时菱微微蹙眉。 罗然被噎住,一时讶异于时菱的冷漠,往常这会时菱是最担心卢则的呀。 为何这次…… “先生也来了,他告知我的。”罗然虽然不解,但还是把情况告诉了时菱。 闻言,时菱一怔,先生也知道了。 不对,先生是明知道卢则在鬼市的,难不成他知道卢则要走,特地把李祈带来,遂了卢则的意。 ……可为何又特意要求我同往呢?如此大费周章。 但无疑的是,卢则爱李祈人尽皆知。 时菱黑眸中划过一丝黯然和神伤。 但接下来罗然的一句话,彻底让时菱摸不着头脑。 “先生,要我们赶快去找卢则。不然就大件事了!” “啊?”时菱的诧异的同时,心中莫名燃起了一团希望。 卢则要走,先生不知情! 眼下,找回卢则大有可行。 可同时时菱又犯了难,当初自己答应过卢则,倘若一日他要走,自己不许阻他。 这该如何是好? “时菱,你在发什么愣啊?”罗然都火烧眉毛了,见时菱站在原地,还一副纠结的表情。 时菱回过神,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罗然着急的不行,看不出时菱有难言之隐。 直接拉上时菱,“什么都别想了,找到卢则就对了。” “鬼市鱼龙混杂,要是卢则遭遇不测,我一辈子寝食难安。” 最后这句话点醒了时菱,没由担心起卢则的安危,至于什么承诺姑且抛在脑后。 第113章 放荡 马蹄重重踏过水洼,连泥带水激起无数泥点。 卢则和李祈齐驾并驱,毫无停留,驾马奔腾继续朝前方疾驰而去。 黑夜漫漫,烟雨飘飘,是冲破一切的自由。 穿越茂密幽深的森林,惊起一片飞鸟和幽绿萤火,目之所至亮起一条暖黄透着青绿的光道。 豆大透亮的雨滴顺着树叶尾坠落衣内,凉的李祈一个激灵。 周遭是他十六年来从未见过的奇幻,清爽自由的风,幽绿充满生机的丛林…… 自由扑腾的虫鱼鸟兽,皆在此间觅得归属。 安定不慌,行云流水度此生。 胯下骏马还在疾驰,扑面而来的是绝对自由的风裹着着最烂漫的草木花香。 转眸看向卢则,看到了卢则脸上从未有过的认真,那一刻李祈仿佛明白了卢则所追逐的东西。 跨越湍急的河流,一路上清凉,风雨无阻。 卢则紧紧握住缰绳,眼神坚定而锐利,仿佛能穿透黑暗夜幕。 心中燃烧着对自由以及带着李祈解脱强烈的渴望。 他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李祈则紧跟其后,青眸闪动着从未有过的轻快兴奋和期待。 —— —— 出发之前,卢则带着李祈到了一处武器库,给李祈配置装备。 二人皆清明此行凶险,生杀不论。 卢则一身黑衣站在高墙之上,用石头测试机关。 一二三扔出石子,触发机关。随即卢则灵活闪现,轻松破机关而入。 打开厚重的石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金碧辉煌。 “左转第三个房间。去挑些你喜欢的。”卢则不夹情绪地给李祈这么一句话,自己则转身去了另一边。 李祈明白时间紧迫,也不矫情,按卢则所说。 来到了那个房间,挑称手的武器。 只是还是被惊到了,整个房间陈列着 琳琅满目的各式武器。墙上四周也挂满了。 李祈挑了一把袖箭和一包银针。 卢则处理完那边的事,进来瞧瞧李祈选了什么。 李祈撩开袖子,露给卢则看了一眼,“你选什么?” 卢则认真看了看满目的武器,想给李祈挑点别的,听到问话回眸瞥了一眼。 “我呀,袖箭、宝剑……诸如此类喽。” 卢则不知道找什么,跑到了一处大箱子面前。好一番搜索,终于在一个剑匣中找出了一把软剑,通体雪白,异常柔韧。 这是以前李祈的剑,确切的说是李祈连雨时期的,常用的剑。后来几经辗转落到了卢则手上。 至于会保存在今世,好歹是世间的创建者,夹带着私货也无伤大雅。 “给,你收着。” 卢则把剑递了过去。 李祈有些迟疑,此剑不似俗物。 “我等也绝非俗人,好剑配佳人。” 李祈笑了,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回,索性收下别在腰间。 卢则目不转睛地看着,眸光暗了几分。 腰真细啊,想搂搂。最好能一辈子不撒手。 —— —— 二人走出外面,天边仍是乌云一片,长夜不绝。 将要上马时,卢则突然来了一句。 “前方是腥风血雨,可愿舍命陪我杀出重围?” 李祈眉心微微动了动,觉得这话似曾相识,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卢则反倒迎风垂头一笑,莫名有点宠溺的意味。 “你应答——‘我的荣幸。’”但此话一出,又让李祈察觉到了对方的某种倨傲。 卢则注意到了李祈细微的神色变化,慵懒勾唇一笑,作着口型——最好俯身拉住我的手,予手背上印一个虔诚、张扬又挑衅的吻。 这是前世卢则对燕罗时期的李祈做出的动作。 李祈蹙眉,总感觉卢则好像才是最危险的人。 本以为,卢则会点到为止,不曾想又飙出一句,“我想让你变成我,或者让我变成你。”蓝眸沉了几分,泛着妖异的精光透露出一种偏执的病态。 已经上马的李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攥着缰绳的手猝然收紧,强忍着想逃的冲动,目不斜视看向前方道:“该动身了,要是不想被逮回去的话。” 回应李祈的是,卢则肆无忌惮的狂笑和策马奔腾的疾风声。 圆月高悬,银辉普洒。 一路上,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李祈其实发现了卢则对自己有些明显的讨好,说实话不心动是假的,但也让他很为难。 他很清楚自己是不会给卢则明确回应的,至少不是现在。 没有结果的东西,李祈不想费一点心思。 再不舍都好,当断则断。于是乎,李祈对着卢则道出如下一句话,“与其曲意逢迎,徒增烦恼,何不如反躬自省,善待己身,悦己为首。” 聪明人都听的出来暗指何意。 “你不是别人。”卢则偏头与李祈对望,月下的他显得格外深情,眉骨下深邃的蓝眸饱含真挚。 一句话一个眼神堵得李祈哑口无言。 “我总是或早或晚明白你当时的心意。”创此世人间,我来爱你,我来赎罪。 等不到李祈的回应,卢则收回视线,扬鞭策马向前,目光深沉。 一道声音随着长风灌入李祈耳中。 “我不知道容稹教过你什么,但我接下来要教你的是颠覆性的先知。我们生来就是掌控全局者。” 李祈眸光忽闪,讶异中又有些自得。 也许在某些方面,自己与卢则真的高度契合。 沉寂的月夜下,李祈和卢则身上那种不见光的孤傲、不可一世的气质隐隐显露,大抵有种众生该匍匐在我脚下的盛气凌人。 —— —— 仅一个时辰或许还不到,后面便追上了许多暗卫。 交错的冷刃寒光,异常刺眼。 李祈回眸瞄了一眼,觉得麻烦,很麻烦。 加快速度的同时,不禁叩问内心,为何要同卢则“胡闹”? 卢则也注意到了后方追兵,嘴角勾起一抹不屑。 变了方向,往左边奔去。 李祈瞥了一眼,驱马跟上。 余光中明显感觉到了那些暗卫缓下速度,犹豫了片刻。 他有些不明所以,但顾不上这么多了。直到他和卢则约莫前进了三里路,四周丛林变换成了低矮灌木,细听前方还有滚滚水声。 李祈莫名心生忐忑,不知卢则究竟作何打算,心里没个谱。 暗想:日后绝不擅自主张陪他玩这过家家的把戏。 逃走、远走高飞,简直异想天开。 想通的一霎间突然一道冷箭从李祈面前穿过。 青眸微张的同时,身体比脑子更快反应过来,巧妙偏了下头,顺利又自然的躲过。 那箭仅分毫之差就会擦到他的脸,它极快继续飞射随之“咻”的一声,后方传来人身落马之音。 李祈惊魂未定,庆幸曾在容稹那边练了两年武术、身法。 下意识抬眸,却见前方卢则立于马上,手执弓箭。 锋利的三角箭头和对方冷漠的神色倒映在李祈幽绿的青眸之中,脸色倏然一僵。 第114章 觊觎 卢则的眼光离开后方蠢蠢欲动的暗卫们,回到了李祈的身上,眼神中带着审视仿佛像观察着李祈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李祈不寒而栗,脑子却异常清醒。他在试探我什么? 卢则摇晃了一下头,发出轻声的笑,“过来。”语气不容商榷。 霸道又强势。 李祈眉头一皱,莫名感到一种被支配的感觉,眼眸渐起冷霜,停着没动。 气氛一度紧张又诡异。 李祈夹在中间,前方是捉摸不定的小疯子,后方是随时可能动手的王宫暗卫。 卢则好整以暇的看着李祈权衡斟酌,无论是哪一边,李祈都不选想,可如今他没得选。 而李祈也终于反应过来,早在他接受卢则的亲近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然被动卷入局中。 看着卢则势在必得的神色,他无奈一叹,驾着马来到卢则身旁。 没好气道:“我你也算计,佩服。”什么喜欢什么爱,满口胡诌。 卢则“噗呲”一笑,“那能啊,在下对君真心天地可鉴。” “他们小麻烦,替我抱着外袍。” 不等李祈开口,卢则就脱下了身上那件银红色外袍,下马随手扔到李祈怀中,眼神轻佻又恣意。 李祈不悦却又毫无办法,看着卢则张扬的背影恼得牙痒痒。 同为十六年岁,怎得他就如此“优秀”啊!如此肆无忌惮,轻狂洒脱。说走便走,想闹便闹,痛快哭笑样样俱沾。 想到这李祈就气不打一处来,险恶的想:“就该让那些暗卫把卢则逮住,遭一轮打,长长记性。” 免得成日想些有的没的,爱装又不彻底装,老是露馅,疯傻间来回横跳,弄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宁。白瞎那一副阳光帅气的脸。 “啊啊呃……啊啊…………” 一声甚至好几声的惨叫,猝然把李祈拉回现实。 眸光自动望向声源处,瞳孔骤然一缩,周身泛起寒意。 刀光剑影间,鲜血飞溅,沾到周遭花草上。异常血腥,扎眼。 被包围在中心的卢则,手起刀落,两三人头登时落地…… 李祈轻轻掠过卢则展露出犹如天性般的松弛疯狂,那种杀人不偿命的逍遥。眼底的震惊下是奇异的兴奋战栗。 深刻意识到卢则一直在伪装。只是为何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统统暴露在我眼前? 李祈不敢放任卢则继续毫无忌惮的杀人,不过好像也杀的差不多了。 摸出一粉包,朝混乱的人群堆里抛撒过去。 一时间,烟雾四起。李祈趁乱,直接抱住了还想打的卢则。 此举无疑精准拿捏卢则命门,卢则蓝眸还残留着杀红眼的绯色,莫名在此刻闪烁着泪光。 见血心烦的李祈,用刀割了一角彼时呆若木鸡的卢则的衣袍,利落给他的剑拭血。 三两下就净了,利落将剑推入剑鞘,见卢则安静下来,便与卢则拉开了距离,将剑扔进对方怀中。 卢则呆呆抱住,痴痴地看向李祈,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吓跑了对方。 李祈的动作极快,随后把红袍披在卢则身上,眼神冷静,“安静点,我带你走。” 随之李祈上马,侧眸看向地上的卢则,一手伸出。 卢则还没缓过神来,下意识把手搭在了上面。任由李祈握住,被拉上同一匹马。 “老实点。”李祈仍旧不忘提醒。 而卢则却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我在歇斯底里的胡闹哭泣,你看出来了吗?你终于来抱我了,终于说要带我走了吗。 李祈驾马,只求速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身后的卢则则褪下周身防备,孤苦有依般将头轻轻靠在了李祈的肩上,出奇的安静。 突然间李祈的心刺痛了一下,痛感转瞬即逝,但随之身体莫名恢复轻松之感。 快马清风,空气重新透着清爽,身后的血腥被抛在远处。 李祈:“那些尸体?” “深山老林野兽出没,自会吃抹干净。”卢则有一搭没一搭的蹭着李祈的肩,阖眼细闻着独属于李祈身上那种雪山青木般清冽的气味,享受着少有且难忘的片刻温存。 “你反倒最像野—兽。” “让失望了,你男人一向能打。”卢则扯了扯领口,挑起眉峰,眸光张扬恣意,痞帅痞帅。 “我&***去你的。”李祈一向好脾气,至少人前从来几乎都是谦谦君子范,清冷和善。 卢则眉眼皆弯,“咯咯”的笑。 —— —— 李祈驾马带着卢则一路狂奔,左右两行树林远远抛至身后。 道上河面极快划过一对青红色残影。 卢则笑着大喊,“再快点!要是再有狂风暴雨就好了。” 李祈不予理会,脸上却洋溢着笑颜。 原来这小子,喜欢极端天气啊,倒蛮符合个性。 自由无拘束,快马奔袭,尽情感受自然风雨。红衣飞扬,与天地风雨共舞,轻狂大笑,实在快哉。 他们一路奔袭到鬼市边境地带,总算可见天明破晓。 白雾绕青山,骄阳缓升。 二人站于悬崖高处上,共赏日出,俯瞰整片壮丽山河。 遥望间不觉东看依稀可见,青玄国都月玄城,而西边赫然是苍凌国都日角城。两座城池相距数千里,却同落一线。 李祈眸光微动,觉着有些古怪,可就是看不出有何端倪。仿佛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偏头看向卢则,对方神秘地朝李祈挑眉一笑,眸光意味不明,恍然间有些阴恻恻,如虎视眈眈的觊觎。 李祈心生厌烦、羞恼,实在可恶此等不明不白的古怪试探行径。 好似自己已然不知不觉落入对方编织好的陷阱,或正一步步陷入陷阱。 如同飞鸟断翅落入沼泽地般无力。 “少用这种眼神看我。”他也眯起眸子,对卢则与予警告。 卢则回以吟吟一笑,旋即直视着李祈的眼睛,深情款款式的宣告:“李祈遇你,才知(我所创)世间盛大震撼。”此间一草一木皆是我为而你建。 语毕,又不动声色极快将视线收回,忐忑地微垂双眸,紧张同听候发落一般。 李祈的脑子闪过片刻恍惚,心想自己一贯喜欢直视他人双目,可卢则这是…… 错觉吗? 方才他眼中的是期许和小心翼翼,可明明出口则豪言…… 不像他,如今我也不似我也。 李祈强力压下了心中疯狂冒出的缱绻心思,始终无言。 —— —— 另一边,长夜如旧。 卢胜命柳士谦领着时菱和罗然走水路,去追卢则。他则带着两位侍卫驾快马抄近道追赶。 容稹也是刻不容缓,带着手下兵分三路去追人。 心道:“李祈,别真就和他跑了啊。” 平静海面遇大风掀起阵阵波澜,柳士谦站在船头眺望暗蓝远方,心情复杂。 回头瞥了一眼时菱,见他一身蓝色面色平静,如这一望无际的海,深沉又默然。 黑眸不时闪过的焦色,倒是透出几分不同寻常,隐隐可见底下是不为人知的波涛汹涌。 冷静自持、温润如斯。以时菱的心气才华,本大好前程。苦守卢则,实在可惜。 柳士谦回过头,长叹一声,道出一句:“倘若喜欢,最好可以试着处一处,哪里不合适,心里就门儿清也。” 末了,又附一句,“命中所定,不必焦慌,时来运转,自有安排。” 时菱闻声微愣,看着柳士谦的背影,一时无言。 蹙眉间,心中又不自觉念起卢则。自二人相伴起,从来是形影不离。 时菱最爱看书,除外便是……看卢则。 可能用“看”字一词不大准确,是那种夹杂着隐秘、不可告人的窥伺觊觎。 后来发现对方有比自己更亲密之人后,心中无故腾升起的那种钝痛和极力压抑住的极端心理,却可耻的让时菱欲罢不能。 体面和识趣本是他擅长之道,可一关卢则就心口不一起来。 心里头是欢喜,嘴边却道:“乏味无趣。”语毕登时心中觉得却像自身。 冷漠刻薄的叫人生厌,时菱恨如此自己。 折磨、自虐却又病态偏执的自得其乐。 时菱发觉不认识自己了,心气焦灼又甚无力,苦不堪言。 第115章 反转 王宫偏殿内 王后一身黑色金丝缎袍尽显雍容华贵,面容姣好端方。 垂帘批政,听着底下暗探禀报近来四境异况以及卢则出逃一事。 倒是意料之中,她眉目轻扬,停下手上朱笔道:“火要烧到最旺,再一盆冰水下去,这才过瘾。” 铤而走险,去掉卢则一张鬼市王牌。如此,日后慢慢的,他只能任由我们拿捏。 也作提醒卢胜之意,卢则只有一位,卢胜却可无数。认清身份,不可能以次充好。 又牵扯上李祈,容稹定不会冷眼旁观。 这些人中相互联合却也分分合合,如此一来便可制衡三方。 实属妙计。 “便在寻迷城经玉皇城路上,设下伏兵,进行拦截。”王后洞若观火,眼神中透着一股胜券在握。 “是。”暗探恭敬接过手谕,速速前办,对王后是绝对遵从。 这位王后姓虞单字一个舒,出身官宦之家,如今兄长还是苍凌吏部尚书。她自小便是知书达理,善谋能断。 十二岁便被王族上任王后选中,用下任王后的规格去培养她。乃当之无愧大家闺秀,国色天香。 年十九便嫁于当今王上,二人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只是当今苍凌王身体病弱,政事便多落于王后。 虞王后也由此开了女子在苍凌参政议事先河,索性苍凌人也包容,统一觉得只要能带苍凌更加平和安乐,不论王座之上的是男是女。 其实主要归结于苍凌人少,除外是苍凌人真豁达开明。若还要再进一步深究,得归功于创建这一切的卢则,最初的创世神。 —— —— 李祈找了一个山洞,在内落脚。卢则拾来些枯枝落叶,李祈便来生火。 任消瘦大半的马儿在洞外吃草,日薄西山,马影被拉得老长。 李祈有气无力地捯饬着干草,心想:他们约莫已经跑了两日,马儿都吃不消了,何况他们。 日落月升,长夜笼罩,寒风吹拂。 此刻的篝火显得格外温暖明亮,火光映在李祈和卢则的脸上,清俊的脸上皆透着疲态。 相视一眼,李祈先打破沉默,眼皮微微耷拉,“可有吃的?” 卢则也饿的不行,金银细软带了、暗器刀具带了,愣是忘了带干粮。 想来前世他也是从未带过干粮出行的。 “靠山吃山,靠河吃河。我去抓些东西回来!”可不能饿着李祈! 李祈扬起头的瞬间,卢则就跑出去了。 “喂!……小心。” “知道啦!等我回来。”卢则站在洞口周身布满温和月色,蓦然笑着回眸,清澈又明亮还别有一番温柔滋味。 扑面而来的是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少年意气风发气韵,金发随晚风吹扬,柔和仍明媚。 刹那间,李祈心头悸动,温柔清朗的卢则,好生漂亮。 卢则好歹也在人间流浪了千年,什么野生存活之类的常识也是有的。加上一身武功,轻松射到一只野兔子。 就赶紧回来了,生怕李祈饿坏了。尽管他自己也是饿的脚步发虚。 路过河边,还很贴心地把兔子杀了并清理干净,毛啊、血啊、内脏之类全给扔了。 砍了一根树枝稍作清洗,便直直从兔嘴插入兔尾巴处。 如此才兴高采烈回去,叫李祈烤来吃。 李祈见此,了然卢则体贴心细,麻溜烤起兔肉来。 —— —— 李祈对火候的把控很好,烤的很香,就是差了调味。 兔肉一人一半,李祈吃的温吞——被容稹把口味养叼了啊。加上本来食量就不多。 就慢条斯理的撕着肉条吃,不时喝上一口热好的温水。吃了一半一半,也算是饱了。 而卢则则想着难得李祈烤肉给自己吃,只要是李祈做的就都是山珍海味。加上也实在饿了,三两下就干完了。 “还要吗?没咬,我撕着吃的。”李祈见卢则胃口好,也不想浪费这来之不易的口粮。 “你不吃?” “饱了。”李祈摇摇头,将剩下的兔肉递了出去,“你要是不不要?” “胃口好小哦,那我笑纳啦。” 卢则开心接过,本想大快朵颐,但在李祈的注视下,也是文雅了一遭,细细食用起来。 —— —— 水足饭饱,二人在附近闲逛了一轮。 是十分难得闲适悠然。 月色朦胧,树林间光影斑驳,大大小小一地银圈。 寒风轻吹,李祈觉着有些冷,自觉拢了拢袖子。 卢则和他并肩走着,有时又故意走的稍慢。袖子下的双手张张合合,蓝眸有意无意直盯着李祈的手。 “你是不是病了?”声音平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心和紧张。 没曾想,前头的李祈突然问出这样一番话。 卢则眉峰一动,心里没由起了害怕,担心李祈发现内心深处偏执疯魔的自己。 李祈见对方没有回答,回眸看了过去,而卢则下意识与其错开视线。 “…………” 李祈难得有耐心,就这样看着卢则。见对方隐隐想要后退的迹象后,干脆直接转过身来,一步步靠近卢则。 脚下靴子踩着白日里晒得拔干的枯枝落叶,一步一响,粉身碎骨的脆感,同样震荡着双方心间,只是心思各异。 一步、二步…… 卢则看着李祈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忐忑地咽下唾沫,心中没由的紧张,居然害怕的后退。 月下,李祈幽绿发黑的青眸中划过一丝危险的冷意和暗芒,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可为何又是你先后退? 就这样,李祈步步紧逼直至把卢则逼停背靠一棵大树上。 二人相视无言。 卢则看着李祈心里发毛,心中愤恨自己关键时刻总是窝囊,见李祈较真,往日的跋扈张扬荡然无存,活脱一只毫无锋利爪牙的老虎。 李祈:纸老虎。 无意间抬眸,卢则猛然瞥见李祈将手探过来,下意识想躲。但又因为是李祈,强压下抵触心理,任由对方的手背落在额头。 眼底闪现一层惊慌失措心悸又紧张忧虑。 为缓解于是故作嬉皮,扯回当初话题:“思你成疾,病入膏肓。”实话实说。 李祈皱眉,打了一下卢则乱动的手。 “你给我安生些,究竟怎么回事?”李祈恍然惊觉,自己也会在卢则面前露馅,两年前在容稹那学好的“和善客气”在此刻显得可有可无。 “你紧张我?”卢则挑眉一笑。 第116章 缱绻 李祈眸光一沉,“…………” 由于目前身高不具优势,只好扬起头,趁卢则不备,抬手就扣住了对方的后颈,往自己这边压…… “唔……你给我喂了什么?” 卢则下意识想抠出来,可喉咙一动却使得咽得更深了,一时哭笑不得。 “毒死你。”李祈收回手,瞧见了他的动作,心生没由生起一股无名火。 可实在受不了卢则明媚却萎靡,像带着泪讨娇的小疯子,大胆张扬的缩头乌龟。 李祈看的更为透彻一些:可以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的对我好,却又不敢赌自己真能得到我同样的付出。好像认定阴晴不定的他不会、不配得到爱一般。 一下子又无端心疼的厉害。 便把杨荀给他的唯二的救命灵药喂给了卢则。 “啊……你要毒死我?”卢则蓝眸中闪过片刻愣神,原本紧张害怕的大脑却在此刻突然清醒,甚至有点诡异的亢奋和轻松。 “我不活了,你也和我一起死吧。” 这是李祈万没想到的局面,神色不由诧异。 本来靠着大树的卢则,这次却主动枕着李祈的左肩,微弯着身,故意仰头看着李祈,眼神勾丝。 像吐着蛇信子的毒蛇,攀爬着自己,滑溜有力的身躯一圈圈缠绕上来,试图标记占有,蓝眸微微竖起亮着精光,如同要将自己拆骨入腹。 李祈顿时警铃大作,这反转的也太厉害了! 这下轮到他忐忑紧张了,不过脑子总是异常清醒甚至冒出些微的兴奋,似乎很享受势均力敌酣畅淋漓的比拼带来的刺激。 可怕又要命,也意外很救命。 心中有种铜墙铁壁一边不断崩塌沦陷一边又在不断重塑清醒的欢喜与痛苦交错甚至重叠之感。 “死同穴如何?卢则和李祈之墓,不好不该写上名字,不然到死还是会被拆散。要是我不叫卢则,你也不叫李祈该多好啊。” 可若不叫这名,我们连相遇的资格都没有。 卢则自言自语起来,也不管李祈听没听到,“一边是权位,一边是自由。” 目前,他也不敢说自己种种行径绝对为了李祈,他觉得自己的确自私。 李祈汗毛竖起,强忍不适,脖子上的一条青筋突跳的厉害,这疯子。 自己就该备些哑药,堵住他的嘴。 …… “李祈可知权谋二字深意?”卢则枕着李祈的后背,把玩着他的头发。 李祈忙着配毒,没空理他。 “你总在忙,所以一直禁情欲。那我就让你一直忙,这样除了我谁也入不了你的心,我无可替代。” “抽风呢,一直嘀嘀咕咕。说好了,我送你走。但我不走。” 卢则预料之中,言语轻缓,“你会死的。苍凌全族都不会放过你。” 李祈一阵恶寒:“你……你们真的很古怪,很畸形的关系。” “莫慌,莫怕。有我在,断不容那些杂碎伤你分毫。”也许,说到这,卢则要离开的热火已经慢慢平息了。 一时间李祈神色莫测,真的搞不懂卢则的心思。 弄出这多事来,就是单纯好玩吗? 目前李祈永远不会知道,卢则一次又一次用命去试探他的心意。除非他恢复前世记忆,因为这是他曾经用来试探卢则心意的类似手段。 他们的爱总有时差,皆在后知后觉中温故知新、幡然醒悟,奈何落子无悔,为时已晚。 “我同你通个气,那个人叫卢胜。”语毕,卢则坐着转过身,用小木棍搅动着眼前篝火,余光却瞥向李祈的眼睛。 见李祈没有诧异,加上那会李祈可以顺利躲过飞箭,进一步验证了心中猜想。 李祈是一个极为聪慧的存在,将计就计是他进攻或防守的利器。他自身就是利器,单是名字就足够有杀伤力。 那夜李祈绝对是故意被刺伤的…… 卢则:听到了什么呢?有我的丑闻和过往吗……卢胜那小子,恨不得全方位弄死我。 你会相信我吗? 叹气一声,卢则仰天一笑。 千回百转,且看谁更技高一筹,笑到最后。 李祈蹙眉,抿了抿唇。 卢则无心戳破,继续道:“他和我长得十分相像,可以说是第二个卢则。那夜,黑衣人便是他。” 李祈垂眸思索,一时想不起来,暗叹自己的记忆力如何降得如此厉害。 “善用蛊,笼络人心,带着一副于我无异的脸招摇撞骗。不常亲自动手不过杀招残忍。” “苍凌人对卢则有很深的执念,奉他为绝对强大明智的神。” 李祈来了兴趣,默默听着。 “李祈,信鬼神之说吗?”卢则转眸看向李祈,语气亲昵如故交。 “若世上真有神,为何又有那么多的灾祸、污秽?”李祈处理完手头的工作,有了几件毒物傍身,安心几分。 收拾好物件,神色自若道:“神若在,那天下该一片祥和。” 卢则笑了,指了指天又指了指自己与李祈,“神在看,人在做。人在做,天在看。神若出手,才是天下大乱。” “除非他有被天道、众生认可的拯救天下的义务。否则,通通是搅乱人间的罪魁祸首。” 我就是那个罪魁、祸首,是那个坏规矩的神。不为天下不为苍生,为一己私欲。 可前世那份骂名被你背了,虽然不是用李祈的身份。可还是心中有愧啊。 我永远无法客观,因为我爱上了客观冷静的你,我的神明大人。 我才不是什么救世神,我是等待被救的孤魂野鬼。 活脱一流氓、浪人。 我高歌自由万岁,却也贪心护我周全,陪我疯闹的另一半。 李祈听着听着,狐疑的看了一眼卢则。 问出了一个自降身份的问题,“为什么暴露,你明明可以一直伪装?” 卢则蓝眸一闪惊诧,多了分略显狡诈的喜意,“你看不出来?”你居然看不出来,我的本貌…… 哈哈哈,更好玩了。惊诧转为兴奋激动,却又莫名难掩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卢则:我以为你还能一眼懂我…… “你看到的都是我想要你看到的。”卢则目视着李祈,下巴微扬。 蓝眸掠过一抹上位者的倨傲之色。 这句话,卢则也终于有机会原封不动还给李祈了。 李祈皱眉,别开卢则深情拂在自己脸上的手,种种深情在此刻让人觉得都太过刻意。像演戏,演给大家看,演给自己看。 逢场作戏,最忌讳入戏。 彼时对爱情保持单纯想法的李祈,远不知其中复杂、矛盾。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才是最美最梦幻的爱。 它早把前世十七岁的卢则和容稹永远困在里头。困在名为爱李祈的局里,蜜糖夹碎刀。 卢则愣了一下,看了一下被推开的手,慢又似快收回袖中,苦涩一笑。 眼神对着摇曳的火光微微泛空,静缓缓说着不接上文的话,“缱绻,有一味意唤作——纠缠萦绕、固结不解。像极了我们……” 如果真的……真的没有结果,生世缱绻不解,好像也不赖。 第117章 失策 月夜相融,寒风袭来花草律动。 看着卢则深邃忧郁的脸,李祈突然想袒露心声…… 可是他不能。 如今局势尚未清明,他无法预料后果。 就像如今心下一冲动跟着卢则出来,极有可能招惹杀身之祸。 他是李祈,他得回青玄复仇!他绝对绝对不可死在异国他乡。 思虑再三,终究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见身边的卢则一反常态,垂眸用小木条勾勒着眼前的火堆轮廓。 李祈的理智莫名悠悠跟着沉了下来,忽而风势转大,一片枯黄色树叶悄无声息落在了卢则的头上。 他下意识抬手帮卢则取走,好巧不巧卢则突然抬眸对视。 青眸视线直直看到对方蓝眸间初是诧异,转即惊喜,后是静静直勾勾深情对望,没有自卑不再胆怯。 颇有势均力敌,旗鼓相当的氛围。 理应天生一对。 李祈被心间突然冒出的想法,惊了一瞬。 眉眼间生出几分慌乱,意要错开视线,却无意撞见卢则始终安静的看着自己,蓝眸里的目光异常柔和,不杂挑衅、棱角。 李祈微怔,对方满眼皆是自己,自身又何尝不是。 不自知间双方嘴角皆轻悄弯起弧度。 此刻周遭青山绿木遇狂风骤起一片哗然,此起彼伏,清脆悦耳,像心动的烟火不断绽放,持久不停。 你要快乐,我们可以只做友人。 你想要被包容,安慰。我同样也想要。只能说目前我在某种程度上配不上你。 卢则,你真的很矛盾,你在怕什么呢? 若我讲真话,你又会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我们都不会想被控制,这毋庸置疑。 先前上述种种心声,突然在此刻,李祈恍然觉得抵死也说不出口了。 无他,矫情。 卢则不知道李祈心间所想,仍是目不斜视的望着近在咫尺的李祈。 心中莫名很想来个人问他心上人是谁。 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又自信得意的说出:心上人即眼前人,一见钟情,日久情深,苦寻两世,祈得正果。 树叶被取下,李祈微垂首,心里倏然想再看看对方。便从心又轻扬起头,视线不偏不倚落在卢则眼睛上,二人默契相视一笑。 情定如此,相控何妨。 —— —— 休整过后,卢则和李祈继续踏上征途。 薄雾初开,晨风寒凉。 卢则更熟悉地形,改坐前头驱马。 “王后很精明,自认十分了解我,想必已经在路上堵着我们了。” 李祈听着,想了想还是未作回应。 卢则余光扫到后方林中惊鸟飞出,意识到卢胜亦或是容稹的人马即将抵达,他摇头一笑,轻声呢喃:“都很了解我吗?我大多时候都看不清我自己……” 他在马上稍作思量,玉皇城看来此番是去不成了。便决定带李祈去寻迷城落脚。 有些事情该做个了断了。 —— —— 距离寻迷城还有十几里时,卢则带着李祈穿过山谷,一波杀手突然迎面杀来。 卢则眉头微蹙,背后身披斗篷小憩的李祈察觉到动静,黑色兜帽下的双目缓缓睁开,清冷美目不带情绪的眼神快速扫了一遍四周。 数量不多,六七人,卢则应当应对的过来。 薄唇微启:“困,不太想动手。” 言罢,抬起手拉了下兜帽,旋即合上眼,靠在卢则背上,安心睡去。 卢则出声轻笑,“娇美娘子,且睡好。” “……”李祈懒得理他,娇美这个词他可不认同安在自己身上。 数名掩面杀手手持利剑,冲向卢则。 卢则抓准时机,眼疾手快扳动袖箭,“咻咻咻”的几声,箭矢飞射而出,精准敌人命中要害。 三人胸口中箭倒地,痛苦捂住胸口。 得喘息之机,卢则攥紧缰绳,策马向前,试图快跑脱身。 另两人相视一眼,利用飞刀,打在未带防护的马腿上。 卢则义无反顾往前冲,压根顾不上。就在危急时刻,四枚飞刀猝然被一柄软剑捞住。 两名杀手震惊之余,只见马上斗篷下露出一张清冷矜贵的脸来,刹那失神。 李祈利用软剑将飞刀卷上来,洒到手中,青眸微挑。 冷冷瞥了一眼对面的杀手们,旋即将飞刀掷出,利落解决两个。 还剩两个…… 看起来武功不凡。 卢则在马上与他们交手,各执一剑,打了十来回合,不分上下。 甚至后边还隐约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李祈眼珠一转,生出一计。 将手上剩下的两枚飞刀掷出,不出意外被那杀手轻松打掉。 紧接着李祈掷出一个粉包,一名杀手下意识用剑击打。 剑刃刺入粉包的瞬间,白烟四起。 卢则当即会意,驾马带着李祈离开。 二人顺利逃脱,但没有安生多久。 第二波人马紧随其后,在一处竹林间把卢则和李祈团团围住。 此番约莫二十来人,清一色的普通黑衣,卢则一时间分辨不出是哪方遣来的人。 这些人默契配合,杀招不断,卢则和李祈应接不暇。 有人长剑挥出,直接把卢则他们身下黑马的两条前腿削掉了。 登时黑马吃痛长嚎,卢则和李祈利落翻身跳下马。 来不及感叹黑马痛苦,一群杀手们已然蜂拥而上。 卢则和李祈冷漠扫视众人眸中划过一抹杀意,风吹草动间,挥剑杀敌。 那群杀手针对卢则的意图很明显,步步紧逼,将卢则和李祈强行错开。 卢则始终面不改色,沉着应对,心想这批人应当是不是卢胜就是容稹派来的,不然—— 他这样想着,不知不觉间与李祈间隔的愈来愈远。这样也好,可以减免伤及对方的概率。 可突然,卢则蛊虫发作,是王后还是时菱…… 真乃是屋漏偏逢雨。 卢则强忍剧痛迎敌,李祈察觉不对劲,出手保护卢则。 却万万未料到,那群杀手突然将矛头转向自己。 剑法犀利,杀招层出不穷。 李祈顿时警觉,他们的目标是我?! 不等李祈思考对策,无数剑刃便如狂风暴雨般袭来。 将他逼得接连后退,身上的斗篷更是削的破烂,里面青衣也被划破好几道口子,鲜血缓缓渗出。 李祈皱眉,褪下斗篷,这些人和之前那一批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看来此番是有人有心要取我性命了。 杀手们紧密配合,趁李祈喘息之机,又一波猛攻。 远处的卢则为李祈捏了一把汗,神色陡然焦急起来,奈何有心无力,自己也被一群杀手团团围住,根本脱不了身。 更要命的是蛊毒发作,浑身如坠冰火两重天,受百虫啃噬之苦。 晚春晨光普洒至广阔竹林内,光影斑驳。 林内一边五六把剑搅在一起,李祈吃力抗衡,手中长剑还是不慎被对方卸掉在地。 清脆的哐当一声,重重砸在闷厚的土地上。李祈心下一慌,不安的心猝然被高高提起。 还来不及思考就被杀手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剑指喉咙。 第118章 遇险 苍凌王宫内院 苍凌王与王后相对而坐,悠然下棋。 “卢则那孩子到哪了?” 苍凌王虽然抱恙鲜有上朝,但该知道的一样不少。 “这会算算时间,该到鬼市寻迷城了。”王后端着浅笑,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 苍凌王颔颔首,轻捏着手中白子,若有所思。 “对于李祈,你是何态度啊?”王后并未对视上苍凌王的眼睛,只是垂眸直言道:“李祈这个人,能为我所用便留。若不能必须赶尽杀绝,否则后患无穷。”人字咬的有点重。 弦外之音是,此世李祈也不过凡夫俗子,断不复只手遮天之本事。若其识时务,二人合作,可共谋大业。若自视清高,神不知鬼不觉折掉他也不失为良策。 李祈,非友即敌。 毕竟王后可是见识过前世李祈那滔天权势、无双计谋的,将众生引入局中,玩弄于股掌之间。甚至险些让苍凌…… 至今回想起来,都是心惊肉跳——李祈那没有任何情绪的青眸,高高在上的淡淡一瞥。 —— —— 艳阳高照,寒气无处遁形。 局势紧张万分。 那些杀手的眼睛始终毫无表情,控制住李祈后与坡上首领交换了一下眼神。 李祈被五把剑指着咽喉,额头沁出冷汗,强压下眼底的恐惧和紧张。 脑子飞快运转试图寻求一线生机,并高度警觉着眼前杀手们的动作,认定殊死一搏在所难免。 对面的卢则脖子上虽未架着剑,但也是被牵制住了手脚,不得行动。 “谁派你们来的?” 杀手们无一人回应,全都是一副冷漠且公事公办的态度。 “李祈不能动,否则苍凌将彻底失去我。”‘我’这字眼在此刻卢则都觉得威信力不大,又补充道:“失去卢则,我保证。” 此话一出,卢则能感觉到他们明显有些慌乱,尽管只是一瞬。 由此,卢则当即推测出这些杀手是王后的人。容稹断然不会伤害李祈,卢胜万不会放过我。 今日局面是杀李祈,困卢则,王后作风不难猜出。 只是为何她突然对李祈动了杀心,明明以前…… 他张望着李祈那边的情况,心里十分焦急,他不敢赌他们不会杀李祈。 求人始终不如求己,卢则摸上衣袋子的叶逍和瓶子的蛊虫,顾不上剧痛,打算催动蛊虫杀敌。 目前只有这条路了。 另一边的杀手们得到首领抹脖子的手势,当即就准备提剑结果了李祈。 数把明晃晃闪烁寒光的剑尖,与李祈的脖子仅差一指距离。 李祈眼神微颤,双腿有些控制不住的发软。 真要死在这,李祈一百个不甘心,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 但眼下整个人都被牵制住,简直动弹不得。 他想起卢则,不由抬眸望了过去。奈何被好些交错站着的杀手挡住视线,真是好死不死。 千钧一发之际,罗然、时菱和柳士谦突然赶到。 死局瞬间透出生机。 李祈趁杀手回头看去的瞬间,从袖子里滑落短刀,飞速别开脖子周围的剑刃。 踮脚弹跳而起,后脚踢在后方竹子上,借力飞出去,手持短刀,逼近那五人的脖颈,丝滑旋了一圈,赫然出现五道血痕。 五名杀手吃痛回头,眼神一沉,杀意更浓,纷纷提剑朝李祈刺去。 李祈悬空翻身落地抽出腰间软剑和他们对打。 经上轮对招落败,他此次吸取教训,剑法更加沉稳凌厉。 局势略有扭转,只是援兵中只有罗然才会武功。 他也不废话,知道杀手来势汹汹,提剑谨慎对战。 三十个回合下来,也取了不少人头。 柳士谦年近四十,多少懂些东西,舞刀弄枪使不来,带着时菱 把些个毒粉,袖箭都招呼上,也分担了一些杀手。 成功让卢则脱困,时菱注意到了卢则面色不对劲,极有可能是蛊毒发作了——卢则明明前几日才服用过解药,按理说不至于短期发作。母蛊……王后为何…… 时菱关心则乱,下意识就想去拉住嘴唇发白背靠大树的卢则。 不料突然后方突然闪现出一名杀手。 “小心!”卢则忍痛眼疾手快一把拉过时菱,手背不慎被杀手的剑划开血淋淋的一道口子,他倒吸一口气,抬腿就用力冲杀手腹中踢去。 随即整个人脱力差点晕倒地,还好时菱揽住了他。 时菱来不及感慨卢则对他的保护,心中涟漪荡漾无常,一瞧见卢则被蛊毒折磨的不成样子,当即心揪不已,扶着体力不支的卢则靠着自己缓缓坐下。 无意间发现对方手背赫然多了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血淋淋一片。时菱温和冷清的脸上划过担心、自责和愧疚之色,又是喂药又是撕下衣服上的布条给卢则包扎。 柳士谦注意到情况,连路杀了好几个挡路的杀手,赶忙来到卢则他们身边。 “不打紧吧?” 卢则服下时菱给的解药,虚弱的摇了摇头,淡然一笑。 “死不了。”眼下卢则也懒得问柳士谦他们为何会来到此处了,心下想想自然通晓缘由。 此时竹林内二十来人的杀手被杀的七七八八,尸体杂乱躺在地上。 目前只剩下四名杀手,毫无意外皆狠下心一致对付李祈。 毕竟上面下过命令——一要追回卢则,二要李祈非死即伤。 杀手们心中有了决断,既然柳士谦来了,卢则蛊毒发作自然逃不了。如此,现在目标只有李祈。 李祈被他们步步紧逼,眼神一凌,同样拳脚皆上,动作利落狠戾。 抓住时机,抽动软剑,一把捞住两人的脖子,用力一拉,即刻人头落地。 罗然看着李祈被围攻,一时犹豫起来要不要出手相助。 李祈是拐跑卢则的“坏人”。 犹豫不定间,其他三名杀手和李祈打的火热。 远处,时菱护在卢则身旁,将对面战况看在眼里,清冷温润的眉宇间一闪而过嫉妒和恨的冷意。 最后三名杀手,配合无间,眼花缭乱的剑刃不断朝李祈击来。 李祈蹙眉,提剑抵抗,随即故意失力,趁他们惯性前倾。李祈则单手撑着其中一人的肩膀,翻身而过,顺带拿下一个人头。 对面晕乎乎的卢则,看着李祈深陷困局却无能为力,痛苦不已。扫到罗然那个大块头还傻站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罗然!去搭把手啊!” 罗然循着声源看了过去,“呃噢哦。” 此时的李祈已然负伤严重,奈何最后两名杀手仍是不想放过他。 瞥见罗然想来帮衬李祈,直接加快速度势必要取李祈性命。 两个杀手左右围住李祈,前后夹击,李祈见招拆招,可突然脑袋一时晕眩的厉害。 前方杀手抓准时间,一把将剑刺入李祈胸口。 “李祈!”卢则猝不及防看到这一幕,气急攻心,当场口吐鲜血。 第119章 造孽 中剑的刹那,李祈呼吸一窒。 ——真就死在此处了不成……我还未……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李祈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容稹那张狂野却别扭内敛的脸来。 人是霸道待我却体贴温情,若他见此情形,会不会后悔放任我到苍凌来,会不会后悔当初未曾送我…… 李祈心里一时五味杂陈,谅我不该同他怄气……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师父。 转而念起卢则,惊鸿佳人难齐白头。 大业未报,生死弥留之际竟牵挂起儿女情长。李祈暗骂起自己色欲熏心。 死前反思遗憾,最是苦闷。 突然觉得气短,李祈昏头胀脑,心叹死期如至,认命闭目。 而刺向李祈的杀手看着不能入肉的剑,眉头一皱,面露诧色。 好像衣下有块硬物,准备再补一剑时,胸口一侧却突然冲刺出来一把利刃。 杀手下意识收剑一躲,正中来人下怀。 禾真预判到了对方的动作,飞速一个转身,手持长剑,利刃呲啦啦插入那杀手的后背。 “呃啊——”杀手中剑口吐鲜血,回头看了同样一袭黑衣的禾真,目露不解,来不及说什么就被禾真挺着剑,一脚踹到地上。 阖眼的李祈,听觉变得灵敏察觉到了动静。 难不成已到阴曹地府? 可阴曹地府也怎得这般吵闹? 好奇心驱使李祈睁开眼,入目的此情此景,让他呆愣了一下。 禾真的动作太快,剩余的最后一位杀手刚刚反应过来。 虽不知情李祈为何中剑无事,但直觉告诉他必须速度拿下李祈。 这次动作比脑子先反应过来,直接提剑飞冲逼近李祈,准备给李祈来个抹喉。 李祈不是傻子,尽管不知道为何自己没死,眼下活着就绝不能再被刺中要害! 他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眯起眸子,深青的瞳孔幽幽地泛着寒光。 只等杀手的剑即将划到自己的喉咙时,他立即后仰借助空挡迅速侧身抽出短刀,按住对方的右肩,利落给杀手抹了脖子。 一套动作短短不过三秒,杀手甚至死不瞑目,眼眸满布不解。 不过李祈到底还是着急了些,杀手脖颈处的鲜血迸出,不少溅到了他的侧脸上。 竹林阴影下的他,冷白矜贵一张脸此刻半明半暗,青眸阴沉的如深潭,明亮的鲜血反倒衬的他鲜活嗜血,生出几分惊心动魄的美艳。 土坡上的首领小憩起来,见眼前景象霎时间大惊失色。 二十三名属下全数覆灭,愁眉苦脸间惊叹李祈手段不凡。如今事已至此,他不杀李祈,简直没脸回去复命。 寒光乍现,一柄长剑毫无征兆直直朝李祈杀来。 李祈勾唇冷笑,大有不怕死的尽管来,壮一副凛然从容姿态,让人捉摸不透。 其实心里慌乱不已,卢则啊卢则,你可真是大麻烦,搭上你我直接中了阎王殿的彩头。 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李祈沉眸敛目,手持短刀,准备拼个你死我活。 利刃直面而来,在青眸中无限放大。 李祈强装镇定,抬手欲要接招。 却陡然闪现另一名黑衣人,持利剑挡在他身前。 “叮当……”双剑激烈碰撞发出独特的金属清脆声。 李祈青目蒙上一层不解冷意,究竟是谁在折腾我?! 杀我又救我。 直到李祈无意间扫到对方的眼睛,青色瞳孔骤缩。 禾真作为青玄的大将军,武力不是盖的,三两下就卸掉了对方的剑,痛快给对方脖子来了一下,登时倒地不起。 解决了当下所有隐患,禾真急切转身欲要去看看李祈的伤势。 李祈怔怔站在原处,尽管对方用黑布蒙着下半张脸,可一旦看着眼睛,一切便明了了。 我以为我出现了幻觉,你竟真来了。 清冷孤高的眉宇间顷刻染上一抹不自知的薄红和委屈。 禾真也是关心则乱,看着伤痕累累的“小娇祈(妻)”,心疼不已,眼睛的红了——怎么变成小花猫了呀?这外头这么乱,怎么敢和卢则那野小子乱跑。 全然没有心思注意到李祈的细微眼神变化。 —— —— 另一边卢则一吐血,时菱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哽着喉咙,说不上来的难受和心酸,却又无能为力,心焦的厉害。 柳士谦也是吓了一跳,眼下根本顾不上李祈,先是赶紧凑过去俯身给卢则把脉。 李祈于他们而言于苍凌而言,始终是个外人。以前是无足轻重如今嘛……是个动摇君心的美人。 一个美字倒是否定了李祈过往的一切努力,甚至有些轻蔑的意味。 李祈清冷聪慧、顽强坚韧。 卢则咎由自取,李祈何其无辜。略显有失偏颇,纵观全局卢则确也无可辩驳。 说来可笑荒唐,前世因李祈太过强大、杀伐果断以至于绝大多数人都忽略了他那张伟大绝美神颜——人神共愤,神圣高贵不可侵犯。 而站在两边中间的罗然看着当前瞬息万变的局势,眨了眨眼睛,虽握着剑却颇有些无措。 话说那会看着李祈中剑,他突然恨自己没有及时出手相助,转即卢则吐血,他又是一阵心慌,真怕这一切是他搞砸的。 “如何?”时菱拉着卢则的发冷手,紧张抬头看着柳士谦,黑眸中隐隐闪烁着泪光。 柳士谦见了抿了一下唇,“并无大碍,一时气急所致。” 语毕,抬头望向李祈那边,索幸李祈也无性命之忧。 他悬着的心这才可以缓缓,无声叹气。 卢则一人“快活”,连带数人遭殃,其中最是难为李祈和时菱。 嗐,造孽啊…… 第120章 温和 清风吹动竹叶,林内一片哗然。 得以清凉之风慰藉燥乱不安的心。 李祈深吸一口气,缓住心神,垂眸间应想到了什么。 抬手摸上作者胸口左侧,果然…… 他掏出衣内的东西,赫然是一块有些分量的玄色令牌,豪放中又不失精巧。 心绪飘至当初禾真好意相赠的画面,再联系种种异况…… 李祈眸子微挑,转眸看向跟前垂眸察看自己伤情的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微妙转即透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冽诡谲之色。 在黑衣人抬眸时,他又极快转变了神色,慌乱又感激地看着对方,“多谢。” 禾真一怔,微笑点头,可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无意扫到李祈手上的物件,心里咯噔一下。 李祈看出来了? 禾真一时间被这个想法吓到,细下一想又连忙否认,不对,不对,我藏得顶好,一个令牌说明不了什么。李祈未有前世记忆,这令牌他不知深意。 可禾真不知的是露馅的岂止是区区令牌。他的慌乱、紧张、心跳早就出卖了他。 而对面卢则稍微清醒后,见李祈还好好站着,万分庆幸。虚弱的面容缓现出一抹笑意。 只是目光无意间落到对方手上的一块惹眼的令牌上,上面的蛇图腾顿时让他笑容一僵。 那是百炼门的门主令牌,容稹来了。 什么时候? 李祈初来那会,苍凌宫人是搜身过的,当时可并未有什么令牌…… 卢则也知道这件事容稹必有掺和,但还没想过容稹如此胆大,居然敢到苍凌来。 王宫内容稹是断然进不来之地,那令牌是何时交付给李祈的呢? ! 卢则猛地灵光乍现,是宫外! 只是去鹊县一路上,自己与李祈形影不离…… 卢则眉头微蹙,思来转想。 难不成是在那个戎柒山庄……禾真…… 他心中念叨着:禾真、禾真,合为稹。戎柒、戎柒、戎柒——容祈(妻)。 呸,臭不要脸!卢则正确猜出容稹的小心机,心中暗骂。 —— —— 寻迷城一处客栈内 柳士谦带着四位个性风格各异的学生,唯一相同的是身上都多多少少挂了彩。 他在柜台前开房间,身为人师带着仅剩不多的银钱终于是妥善把这群折腾的人的小辈安顿好了。 “两间房,卢则、罗然、时菱一间,李祈和我一间。” 经此一遭,大家之间的气氛都有些微妙,大多无声默认。 只有卢则小声抗议,“我要和李祈一间。” “你害的人家还不够啊。”柳士谦气不打一处来,低声训斥道。 他是真想用力拧一拧耳朵卢则的耳朵,还不长记性。 就算是自己想让他和李祈一间,眼下也得看看形势啊。 这客栈内外不知道安插了多少王后眼线,怎么就这么莽撞,不让人省心! 卢则闷闷垂头不语,上楼时左右也被时菱和罗然护送着,近不得李祈的身,一时愈加烦闷。 跟在后头的李祈何尝不知道卢则的心思,只是眼下出于安全稳妥考虑,他们真该要避避嫌了。 不然下次极有可能再次中招,甚乎更惨稀里糊涂成了剑下亡魂。到时,黄泉边奈何桥做鬼夫夫。 李祈心头涌现出段冷笑话,嘴角牵起无奈苦笑。 又想起那黑衣人,也就是容稹,那会自己还想试探对方一番,岂料对面的卢则突然垂死起身朝容稹冲过了过来——大有试图用身体撞飞容稹之势。 容稹见到,心惊一瞬,应是不想和卢则起正面冲突,当机立断用轻功离开,所谓不辞而别。 而卢则差点撞到竹子上,这可要让对方本就不太灵光的脑子更加呆钝了。 李祈来不及扶额,赶忙拉住刹不住脚的卢则。 虚弱的脸以及一只手被包扎的像球一样,原谅李祈不厚道的笑了。 有种劫后余生的欢喜,尽管此番事件疑点重重且后续还有许多麻烦等着他们,但李祈当下见卢则仍旧呆傻可爱。 清风可人,华光明媚。 此刻心思皆是——都还活着 、心意相领,就还不算太糟。 许是苦中作乐,却也是实实在在处于微妙的幸福与快乐之间。 少年人的情感大多时候总是如此纯粹。 往后爱恨情仇乃至家国大义皆自修分寸。 * 柳士谦请了专业的大夫为卢则号脉,本来是不想请的,一来也是该让卢则这个皮糙肉厚的野猪崽子吃吃长痛,长长记性。二来他钱袋空空。 只是时菱的态度很坚决,费用自由他出。 柳士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倒是忘了时菱可是十分有钱的主,且是他自个凭借真才实学作诗、书、字、画挣得。 了不得,可谓是相当才华横溢啊! 柳士谦目露赞许。 等大夫看完卢则的伤情,开了方子。柳士谦便遣大夫去瞧瞧李祈,期间没人来探望过李祈。 李祈一人待在房间内,是间靠西边的的小厢房,大中午房内也是昏暗。 木头窗户很小合的忒紧,应是少有开过。一下也觉得房间闷得慌,有点儿透不过气。 恍惚间回想起当年在青玄冷宫时的场景,姚玉敏常常发病捡着一些微不足道的错处拿自己的短,打是不敢明打的,关禁闭最合适。 小小的李祈隔三岔五就被关在冷宫一处小阁楼里,昏暗不见天日他几乎有三年的时间生活在那种地方。 徐光是个老公公,违抗不了主子们的决定。只能是时常靠在小阁楼的门前,嘘寒问暖、送些吃食。 直到谢流云的到来,才稍微改变了李祈的境况。她是位民间水乡女子,温婉可人,待李祈极好。 只是他们都一个个离李祈而去,凄惨下场更是历历在目如同昨日所发。 叫李祈怎能不悲不恨。 他注定安生不得,不得不也必须与虎谋皮,静待时机,势必要让姚玉敏乃至李洵付出代价! 怨愤的情绪幽幽从心口冒出,荡漾在心间。连带牵动着身上新旧交替的伤口,沁出鲜暗交杂的血。 李祈无暇顾及,只是胸闷,费了好些劲才打开了窗,清风携带暖光顷刻灌入。 眼前黄澄澄的光束内漂浮着细碎又摸不着的灰色飞尘。 飘飘渺渺,沉沉浮浮。 李祈忍住伸手去捞的冲动,沉默又安静的坐在窗边矮榻上,思量起自己的处境。 第121章 疑云 李祈心中也多多少少了解到柳士谦、罗然、时菱几人的敌意。若事情闹大,甚至更多。 不免烦闷郁结,缓和了片刻心中想道:异国他乡非亲非故,他们为何要对你情有独钟,优待有佳? 不合常理。 李祈想开,召来小二打上一盆热水,独自一人清理伤口。 再涂上自带的金疮药,又扯了几条布,三两下就包扎好了。 简易轻便,却也熟练的让人心疼。 待柳士谦领着大夫到时,见李祈都懂事的自个包扎好了,一时脸上有点挂不住。 大夫是个白胡子老头,瞧李祈小小年纪如此心性,大赞不可多得。 李祈的心木木然眼下只想好好睡上一觉,但碍于人情世故嘴角弯起得体的笑容,谦虚回道:“过誉了。” 此刻,柳士谦一时愧疚心作祟,势要大夫给李祈好好瞧一瞧。免得落下病根,李祈身上的伤应该是要比卢则的重上许多。 王庭挑选出的杀手可不是开玩笑的,何况剑剑都预示着王后想要取李祈性命。 李祈于情于理都不好拒绝,任大夫为自己通查一遍。 “是个心硬要强的娃娃。” 白胡子老头看了李祈的伤势,不禁心想是谁如此狠毒,对一个十六七岁的娃娃下如此狠手。 李祈昏昏欲睡,一时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 直到对方操着一双干皱皱的手轻抚着李祈的背,心疼的朝柳士谦说:“这小娃娃也不吭声,看着就疼啊。” 这回李祈听清了,眼眸顿时蓄出泪花,又倔强的逼了回去。 心想:这算不了什么。 可是,李祈心中长久泛着冷意的心真的在那一刻狠狠被揪住了,一种火烤的暖。 —— —— 另一边被时菱和罗然伺候的向大爷一样的卢则,靠躺在床上,嘴里不时接过罗然投喂的葡萄。 在罗然口中得知得知李祈无碍后,心里这才思量起此次出逃惨败的缘由。 实话讲,他这次暗恼自己此番是太过冲动了些,轻敌大意,还糊涂忘了身怀蛊毒这茬。 看来当初卢胜是故意现身在那山寨内的,明白我记性不大好有意挑起往事,为的就是让我自乱阵脚,诱导我去鬼市探求我淡忘或是遗漏的前世真相…… 再在鬼市布下天罗地网,杀我却而代之。 卸下一身黑皮,简直与我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何况当初在冕安域,我们都是所谓“卢则”的候选者,学习和模仿是我们苦练的功夫,后面都潜移默化成了习惯。 好了,他要是真丧心病狂杀了我还要成为我,言行举止也定然能装的七八分像,加上我本身就性情乖张由此作为掩护,没人会发觉异样。 还挺聪明。 卢则一时也不由佩服起了对方的苦心筹谋,只是还有一点…… 容稹和王后的态度很迷,完全不像以往作风。 如果说容稹也跟来了鬼市,他与卢胜合作,置我于死地极限接近易如反掌。 只是……容稹好似并没有这么做,这是为何? 卢则一下百思不得其解,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罗然问道:“罗然,你们怎么来鬼市?除了你们,可还有同来的人?” 由于口中吃着葡萄,声音有些囫囵。 罗然停下投喂的动作,不假思索道:“就是先生——” “罗然楼下定的饭菜做好了,下去走一趟吧。” 此时时菱正巧捧着一盆热水进来,出声打断了罗然将要说的话。 “……噢好。”罗然注意到了时菱的眼色,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先生说了,他不在时就听时菱的准没错! 于是卢则的套话计划落空,无奈叹气。 看了看一旁帮自己清洗衣裳的时菱,想到好像他们好像许久未说上话了…… 心情突然一下变得有些复杂,心烦气乱。 他和时菱的关系,有时候像一大张湿纸轻轻贴糊在脸上的闷,虽说是轻轻一放可其中含着水却比想象的要多难以轻易揭下,片刻稍后便陷入头昏脑胀、四肢无力的困境中。 换作唯美的说话就是漂浮不定之清风无意拂过一汪被群山围绕包围的不得出路的死水,一时间水波兴起,细看底下旋起阵阵旋风状的水花,才知是一片不见底之汪蓝近黑的深海。 无色不定之风不慎卷入无边深水,兴起纠缠,不得要领奈何相消相亡。 一种近乎窒息的苦闷与无望。 仿佛有着凄苦绝美的宿命之缘,让人深陷其中又无法自拔, 卢则总结的很到位,可一时半会也说不出为何自己与时菱的关系会如此这般。 愈加下想就两眼昏花,头疼的厉害。 卢则只好暂时放下,念起正事转想起王后的此番动机。 王后的人马准确在前路埋伏拦截,说明王后一直知道我会去鬼市,所以也就意味着她知晓卢胜的心思。 于是故意在鬼市中心放水,故意让我和李祈逃走,又在前往寻迷城的道上拦截。 这是确认卢胜的势力伸不到那?只是这未免太耗费人力。 万一竹林那会混进去了几个卢胜的暗部,又加上你催动母蛊——卢则那会见时菱如此紧张自己就判定不是时菱的所为,母蛊还在王后手中。我岂不是必死无疑。 嗐,要是真开足火力倒也好啦,如此我与李祈共赴黄泉,前享自由奔袭之乐又互通心意,后双双赴死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如此人生才叫痛快。短暂却轻狂恣意、绚烂无比。 其实前世卢则也没少和苍凌的这些杀手、暗卫之类交手,以往常常可脱身,可这次…… 若只是蛊毒所致,卢则想来可是前世李祈在青玄帮自己解了蛊。 可有一点想不通——纵使李祈如何神通广大,也不应当知晓苍凌至宝之蛊的解法啊? ——其一卢则也是前世死后才清晰得知苍凌与青玄互为邻左。且在某些制度习惯上极为相似。 这就有意思了,人神两族共存一处,青玄堂堂顶级神族举世无双,总不可能是借鉴的那个。那苍凌又为何会借鉴青玄的制度、习性? 再者封闭如苍凌又是如何借鉴青玄? 前世卢则二次把李祈救回后,又经历太多太多。沦为凡人近乎废人的李祈再度远走。 至于时菱,当初与卢则闹掰后,苦等到卢则带着李祈再度返回苍凌后。便找卢则要了休书,退下所谓王后一名,再辞去官位,彻底不知所踪。 二位的相继离开,卢则苦闷不得终日,疯性袒露,当了几年暴君。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件,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然后他就突然开始发疯似的寻找各类古籍,这一点卢则倒还是十分有印象。 从中确实也了解到好多江湖风云,前尘往事。可对于“卢则”所谓创世神的记载寥寥无几。 要说我是创世神,那我创造了一切,可为何会成了苍凌的守护神?又为何年幼之时并无神力与相应记忆? 说起来,神以及我是神这个观念是什么时候有的呢? 当初李祈那弟弟与我商谈交易,其中便包含恢复神力。 卢则皱眉头,想起前世死后确实重获神力,在创建万千世界时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来,可那些记忆如同一缕青烟总是捉摸不住,稍瞬即逝。 ——其二,当初卢则为了帮助李祈东山再起,回到了苍凌,又被种了蛊。后来卢则想再度离开,时菱却失信于他,将其囚禁于王宫别院……耗时三月,才堪堪解除蛊毒。 之前卢则不知从哪里听闻过,唯有炮制过此蛊者或是将中蛊者解剖研制解药以及其中利害,可区区一具人骨哪里够研究…… 所以李祈……他到过苍凌。 猛然惊觉:那我当初潜入青玄岂不是自投罗网?! 李祈当真算得如此确凿?心计之深,卢则叹为观止。 当初他无暇细想,如今想来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现下更是满肚子的疑问,头大的不行。 此路不通,卢则又只好折回想到出宫是王后准许的,鹊县所在临河府是卢胜所掌管…… 卢胜和容稹勾结,王后默认看戏,适时出手…… 他娘的,把我当球踢,要玩死我啊! 第122章 道破 “长老,跟我们走一趟吧。” 卢胜刚到竹林没多久,在马上看着远处厮杀场面,眉头微蹙,一时拿不准是何人所为。 直到方才两名带刀侍卫的出现,其中一人佩戴着苍凌虎纹的令牌。 一切便说的通了,看来王后是有意提点我啊。 卢胜嘴角一勾,有些不屑。但又不得不赞叹王后出手,非同凡响。 果真妙计。 同样震慑了卢则、李祈与时菱,容稹自然也包含在内。 短期内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而只要留着卢则待到七月十五,约期一到参加祭祀大典,届时乾坤已定,再翻盘不得。 一切变数将如阴山白雾见光一瞬顷刻涣散消失,不再重载不复轮回。 卢则走向王位,板上钉钉。 卢胜自己大概率将不复存在。 而李祈只有两条路,要么殒命于苍凌就此落幕,要么在苍凌涅盘新生,以绝对所向披靡姿态走上权位之路。 如今青玄卢胜目前不了解,但苍凌绝对倾向族内结亲。加之两国对立…… 李祈得权之后可不再会屈尊降贵,所以留在苍凌绝无可能。顶多吞并苍凌,最好的结果是立卢则为后。 一统天下,多少枭雄之梦。某种层面上,卢胜着实钦佩李祈深谋远虑的谨慎以及杀伐果断的魄力,甚至梦寐以求。 前世纷扰动荡的江湖之中,距离那场旷世大战结束将近三十年后,李祈的名字与传奇被一人写入书中,被大众熟知。 顿时引起江湖轩然大波,有人恨他,有人爱他。大部分都心照不宣的极度渴望成为他。 毕竟李祈单是出身上古神族这一条就让他人望尘莫及,更是顶尖强者,其中才貌、身份、地位单拎出来哪一个皆是是普天之下所有男人万分垂涎艳羡之物。 卢胜也是死后在冥界听闻到了李祈的传奇,得知对方波澜壮阔的一生,暗自感伤自己一辈子都困在苍凌,井底之蛙,还是个默默无闻的死蛙。 说起来前世的时菱也是相当的狠,让人两眼一亮又一黑。 彻底黑了。 扯远了,若是卢则真当上苍凌王后,应是断不会容忍家国破灭,这可事关一个男人一个君主的尊严与担当。 苍凌人更是会誓死抵抗,不死不休。 卢则与李祈注定情深缘浅。 容稹嘛,李祈一死他也活不成,还或许比李祈更早一步殒命。若李祈活,青玄帝王之位非他莫属。可帝王好权多猜疑,又岂会容忍如此位高权重的容将军、王爷存在。 再者即使削了实权躲过猜疑忌惮,但试问哪个帝王不是后宫佳丽三千,传宗接代,壮大宗室。 李祈是蛮传统的男人。 交错死局,无解。 况这一世将是最后一世,绝无来生不重轮回。上述是重生者们的共识,成败只看今朝。 毕竟后路已经被那位神定死了。 卢胜对李祈和容稹的感情倒是无所谓,只是一想到卢则也有苦苦执着却爱而不得的之物心如死灰时,复杂的心情才堪堪愉悦几分。 一种极为病态的心理,死也要拉着卢则一起。 转念想起时菱,蓝眸微眯,对着远处竹林内隐隐约约的蓝色的身影,轻如鬼魅的声音道:“时神君,我的大祭司啊,痴情如您。轮回四世可别最后还是遗憾收场。”该奋起斗志啦,苦等可是等不来无心无情的风。 爱该抢该争啊!杀了李祈,卢则就是你的。 再度反目也不要紧,关着他,给他喂情蛊就好啦。其中可千万千万不要如前世那般再心软,就把卢则关到爱你为止,何苦放走。 走了可就真一去不返,哭都没地方哭。 成败在您啊。 “哈哈哈哈哈。”魔性笑声乍起,面具下一抹阴邪放荡的笑漾在一张与卢则无异的脸上。 随后,卢胜扬鞭驾马而去,身姿利落帅气却又带着一股欲遮不遮的张扬邪气。 —— —— 日落西山,寻迷城天边彩霞弥漫。 吹来的热风渐渐趋向爽凉。 卢则站在客栈过道处双手搭在木制的栏杆上,看看天看看地,眼眸中不时闪过一丝不安。 七月十五,如今四月初一,还剩三月余。 山寨那边还未处理妥当,卢胜派个小贼到那,我们几个又赶巧接了这个抓贼的任务,扯出一大堆麻烦事。 按卢胜的作风,铁定做了多重打算。除了引我,恐怕那寨子确有什么不得了之物。 他心想:我一时冲动与李祈冒失离开,算来属实打草惊蛇。 有用消息探的不多,却差点把命折在这,还是天人永隔的那类,一死一生。 大大的不划算! 太阳下山了,天色还是透着明,临夏,日头见长。 城内摊贩们不紧不慢的收拾东西,时间缓缓流逝。 转眼,各家烟囱突突冒出一股股灰白色的烟,遇风炊烟作袅袅状升腾。 卢则正无聊发呆,一个晃神无意瞥见街角处窜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窝着火呢!可让我逮着你了。 卢则大喜,趁时菱和罗然不在身边,凭借前世多年的爬墙窜树经验,火速翻身下楼。 一路跟着前方的面容清秀一身黑衣的男子。 还在垂头赶路的宗罗完全没有留心到自己已然被人尾随。 也怪不得他,他此番负伤回来,心思烦乱的很。想当初他本和李祈一道在那什么……风月楼,却无意发现楼内有苍凌的暗卫且来人甚多。 探寻消息的本能让他下意识想去探个究竟,走到半路想起李祈还在,本想着折回去和李祈说下情况。 却看到了卢则不知何时凑到了李祈身边。 他目前可不能和卢则这个疯子碰面,会被宰的。 想来卢则是不会害李祈的,便安心去了。 可谁能想到呢,都是阴谋。是苍凌暗卫故意故意支走他,行到一处街道死角后就大大出手,明枪暗箭一波波的来。 宗罗意识到大事不妙,拼死逃跑。如个老鼠一般抱头鼠窜,好在鬼市永夜,自己又是一身黑衣,可作掩护。跑街串巷,来回绕,才躲过了追兵。 清凉的风扑在脸上,依旧化不开宗罗的愁眉。他这几天终于在百炼门的探子口中得知李祈安全回来了,紧绷的心才稍稍缓和。 这不捂着受伤的胳膊,匆忙赶路。想着早点见到李祈,把他近日对局势的猜想告知与他。 突然眼前地面冷不丁射来了把飞刀,直直插入土中。 距离宗罗的脚只有三寸的距离。 宗罗一惊,暗叫不好,掉头就想跑。 “嗯?还想跑,跑的了吗你?”卢则迎面朝宗罗走来,手中把玩旋转着两枚飞刀,嘴角上翘流转着一丝玩味。 第123章 小心思 宗罗看清是卢则,彻底欲哭无泪。 偏对方还一副笑语晏晏的模样,照他看来简直是要吃人。 “说,你怎么重生的?”开胃菜呢,小问题。 卢则把宗罗带到一处废弃的柴房内,还贴心的收拾了一个断脚木椅给宗罗坐着。 自己则双手握于身后,在宗罗面前来回慢悠悠的踱步。 昏暗的天色,破旧的柴房和趾高气昂的他。 宗罗只好老实交代,毕竟当初那位神给了提点——遇到卢则,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无用欺瞒。 你瞒不了他。 对付卢则这一类人,投诚是破冰的最好办法。 “你是如何重生的,我便是。” 卢则冷哼一声,果真还是那“人”的手笔。 这是要把前世的人全全拉进来啊,没劲。 卢则叱诧风云独霸一世算计隐隐泡汤。 这是一种信号——没谁可以天下无敌,天准另算。 卢则一想到这又看着宗罗这张与前世一样,不会变老甚至压根没有变化的脸,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气。 又是老熟人了,免不了一番冷嘲热讽。 “你这鸟妖倒是年年十八,不老的脸,不知这心……是不是还是一样黑。” 宗罗闻言错愕脸色又有些难堪,“当初是我被猪油蒙了——” “别介,猪油是个好东西,你是个什么玩意儿?自个自找的,错便是错了,可别朝好猪油泼脏水。” 卢则厌恶极了每个伤害李祈的蠢东西,除外便是他其实极为喜欢猪这种可爱又聪明的粉嫩动物。 算来往后他与容稹正面交锋也是免不了一轮唇枪舌战。 宗罗被打击的厉害,梗着喉咙却也无法反驳。 就着沉闷的心思接连回答了卢则的好些问题。 “这么说,李祈可以恢复记忆。” “不错。” 卢则旋然心花怒放,当下心里有了新的盘算与筹谋,满心欢喜规划着自己与李祈的未来。 好坏相伴,心底里同样也滋生了一种恶毒的想法——若日后横生变故,李祈我得不到,旁人也休想。 谁都知道倘若李祈恢复记忆的将会是极其可怕的存在,简直王者归来。 有位替众神、天下风云写传的人对于李祈,他曾给出这样的评价——李祈是一位很可怕的神,没有之一。 此评价其实十分客观,不了解李祈和所有神只还真写不出来。 任何试图掌控李祈的人,皆无疑是玩火自焚。 卢则:容稹哼,也只能骗骗如今单纯的李祈,届时真正的李祈回归,指不定怎么削死这阴毒小子! * 卢则最后倒也没把宗罗这么样,他心里门清的很——由于他的缘故,导致王后连带卢胜一众皆对李祈虎视眈眈,说是杀机四伏都不为过。 日后的路甚至更加凶险。 总归是李祈势单力薄。宗罗还算是个可用的人。 想来经历前世那一遭,他不敢再对李祈动歪心思。 于是啊,卢则决定贴心地带着宗罗去找李祈,省下宗罗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去翻墙。 “既然来都来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中有数了罢。”卢则走在前头,忽而回眸凝了宗罗一眼,看不出情绪。 宗罗回望,默默点头。 卢则满意一笑,领着宗罗上楼。 “卢则,我买了好多点心还有葡萄,吃吗?”突然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 卢则当下一愣,罗然? 回头一看,身后十几步的距离客栈门口处,背光站着两个熟悉的人影。 情况有变,卢则偏眸示意宗罗先上去。只是一眼看去,身边的人早已不在。 还挺麻溜。 罗然拎着好些吃的,嘴里还炫着一串糖葫芦。满脸堆笑,朝卢则走来。 时菱不急不速的走在后边,无意中对上卢则的视线,呆、痴一瞬,又下意识错开。 “哇哦,谢了兄弟。正饿了。”卢则在原处静等着他们,开心接过罗然递过来的点心,葡萄倒是没接。 罗然咽下最后一颗糖葫芦,棕色双眸微张,对卢则的行为有些诧异,“葡萄不要?” “想吃点点心垫巴垫巴嘛,胃有些发酸。” “噢哦,那你先拿好。你午间那会闹着要吃,时菱走了好几条街,特地给买的。”直率的罗然用再正常不过的语气将时菱的心意脱口而出,说完又继续心无旁骛地炫着点心,那叫一个幸福踏实。 时菱:!!! 卢则:!?!? 躲在暗处的宗罗:!!!! 在场的三人皆是一怔,不过各自关注点都不同。 卢则呆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一时摸不准这句话什么意思?……我只是随口一说……这是何意啊? 不过一细想,时菱确实几乎对自己有求必应。 而此时时菱脸上可谓是完美清冷淡漠的面容差点惊的龟裂,全身毛发微微炸起,还好被他稳住了,只是没等卢则开口就借口有事先回房了。 有点落荒而逃的错觉,卢则的视线落在时菱逐渐远去的背影,脑子里一头雾水。 这…也……太费解了。什么意思啊?! 宗罗则是惊然发现时菱就是时菱。 遥想当年,李祈作为燕罗出事时除了自己和容稹作祟勾结世家大族联合出手,其中也少不了时菱的暗中操作。 当时宗罗第一眼见到时菱就觉得惊为天人,那种黑白分明的清冷古典美中又不失冷冽清幽似雪似兰,骨子里透着种隐世的淡漠儒雅,一身穿戴也是极为端方周正。 那会宗罗还不知道时菱的名字。方才听到罗然这么一说,一对样貌他便明白了。 话说时菱在某种层面上和李祈的风格有些相像,不过李祈周身散发的是一种更为谨慎霸道的睥睨之姿,练达又通透,左右逢源。他一出场就注定是全场焦点。 是一种别样的、将野性与理性融合的恰到好处的清冽张扬,含蓄又魅力四射劲劲,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回到正题,若不是一同筹谋拉燕罗下神坛之计,宗罗真觉得时菱就是个隐世神仙,淡漠名利,不食人间烟火。 嗐……李祈、卢则、时菱、容稹,孽缘啊。 * 时菱一回到房间,马上关上门。 微微发颤的身体轻靠着门背,他紧张地用手来回抚着胸口,顺了顺心中热气。 良久才平复好过快的心律。发觉手心冒着虚汗,两只手都是。 他无奈抿了抿唇,心不在焉地用手帕擦去。 心想:以后还是一人去采买罢……另有无事少看卢则那双吸人的眼睛!尤其是人多时……最多只许暗地偷摸瞧一眼,不能再多了!! 他打心底不希望有人知晓他对卢则的心思,知道了有什么用呢?徒增难堪罢了。 虽说早就如此慢慢想着,可每每心中明确道出还是免不了一番伤神。 第124章 由头 这边李祈睡了小半天,不过都是迷迷糊糊,睡的不踏实。 无意间睁开眼,瞧见窗外天色全然暗了下来。 屋内茶座上只有一根小红烛“兹拉兹拉”冒着一簇火苗,是灰暗房间里唯一艳红昏黄的光源。 视线一转,青眸微诧。 “如何回来了?”李祈眼神有些复杂,欲要起身。 一旁站着的宗罗赶紧去安抚他,“主子,歇着吧。”又帮着李祈拉好被褥。 四目相对,都可以明显看出彼此的疲惫。 李祈似乎也猜到了什么,叹气一声,“安全回来就好。” 宗罗眼眶微湿,心中感慨万千,旋即重重点头。 就这样一辈子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待在李祈身边就好,该知足了。 悠声闲聊中,宗罗小心告诫李祈需要注意小心时菱。 李祈困得有些发蒙,眯着眼睛囫囵听了大概,闪过一丝不解——先前不是叫我接近他来着吗?争取卢则的情报…… 不过,而今我好像已然直接斩获了卢则的芳心。念此,嘴角不觉中勾起微妙的弧度,双眸浮出薄薄一层潋滟。 至于时菱,脑海中联想到时菱那张脸……清冷儒雅、和气有礼,不过骨子里却时带疏离,冷情淡漠。照李祈看来,是个极难接近之人,就更莫要说亲近了。 猛然间想起那会在竹林他对卢则的举动……以及看向自己时那不加掩饰的阴冷狠色。 李祈青眸微眯,似乎猜到了什么,面无表情的清冷俊脸上若隐若现般透出一种古怪的神色。 卢则,你的桃花不少。 方才的困意顿时荡然无存。 —— —— 凉丝丝的晚风缕缕飘来,弦月银光落入水面掺和着贪玩的风于蜿蜒四方的水道亮起一片粼粼波光,宛若银蛇缠绕整个古城。 柳士谦手握一把青白色折扇,神采奕奕地从外头走进客栈。上楼,先敲了卢则等人的房门。 门一开,他便高兴迈腿进去,然后把门一关。 转身面对着床上的卢则、两椅子上的罗然和时菱,满脸笑意,手一摇,折扇开,上面印有四个大字——“喜笑颜开” “孩子们,我们去外头逛一逛!今夜消费我买单。”柳士谦说的抑扬顿挫,饱含深情。 语毕,还特别把长衫微微一撩开,露出一个圆鼓鼓的黑棕色钱袋子。 卢则用鼻音轻哼一声,这可是打一巴掌再予个甜枣。 不过快闷在房间里一天了,能出去逛逛总是好的。想来,按王后的性子,我们一众今夜大抵就要动身离开。 只是不知道是回日角还是临河府的鹊县。 卢则神色复杂,烦闷难消。 柳士谦又啰里吧嗦吐了一堆掏心窝的话,多是规劝。 在卢则这个江湖老油条听来,全是屁话顶不了用。 * 李祈所在的房间和卢则他们的隔了六间房,还是楼道角落处。 他和宗罗各交代好情况后,宗罗便如夜鹰般潜入高林暗处,消失不见。只在背地观察,暗中保护李祈安全。 眼下,空寂、灰黄一片暗蒙蒙的房间里又只剩下李祈一人。 他无聊地站了一会,内心深处起了某种被抛弃的孤独意识。 “李祈,我们一道去街上逛逛去。” 来的人是柳士谦。 语气平和,但不容人拒绝。 …… 众人下楼,柳士谦在前头,中间的卢则被时菱和罗然护着,李祈走在最后,显得格格不入。 卢则回头望了一眼,眼神勾望,欲言又止。 李祈摇头浅笑,没事。 走到大堂,刚退好房。 一道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诸位在这呢!可真是让我好找。” 众人诧异,禾真? 各怀心思。 柳士谦极快反应过来,笑着和禾真交谈,目光有意无意得打量起了目前的不速之客。 禾真一身浅青色锦袍,白布蒙着眼,着装如昨。嘴角带笑,浑身散着慵懒和随和。只是柳士谦总觉得有什么不同了,奈何一下子又看不出来什么。 又将视线投向禾真身边一位熟悉的紫衣侍女,模样不美不过眉毛挑起倒是很有英气,面色沉看不出任何情绪。 特别的是她的剑露出了出来,随身带着。之前在山庄倒是未见。 卢则站在中间目不转睛地看着禾真,冷凝着脸轻笑几乎不可闻,不屑又无可奈何。 能恰巧此时此刻出现,容稹还真得是你。 时菱站在卢则身边自然也察觉到了什么,回想至从王宫来到鹊县再到此地,一行中太多似乎遗漏了太多需要注意考究的细处。 “……小祈公子可在?”禾真突然把话题引到李祈身上。 柳士谦一愣。 李祈全程沉默着,视线缓缓落在禾真的身上。 见禾真有种作势不见到李祈到他跟前是不会罢休的架势,柳士谦连忙招呼李祈下来,到这边来。 李祈默然走到禾真身边,青眸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有点怨气,可又无处可发。 “瘦了。”禾真目光柔和了下来,他现在没用药眼睛还是好的。 抬手拉起李祈泛着冷意的手,摸不出肉感尽是骨头。 李祈面无表情地看着禾真的脸,认定是他就是自己那个便宜师父。 可以说换回容稹的形象,禾真只消把白衣换成黑色劲装再取下蒙眼的布,声音只要不捏着,容稹如假包换。 李祈眸中闪过一丝暗色,如此故意戏弄我,倒真是好玩。 禾真温柔地揉搓着李祈的手,终是没起初那么凉。 无意中不知道揉到哪里,李祈吃痛啧了一声。 “还挂彩了。” 李祈:明知故说! “当初不该许你来此,遭这罪受。” 李祈气愤的情绪一下被这话压了下去。 其实容稹当初是极为不情愿让李祈来苍凌的,以他在青玄的权势地位大可直接帮李祈夺得帝位。 只是奈何不得世事多变,何况人心最难把握。 天下多的是聪明人,唯利是图,步步绝杀,李祈从来如履薄冰。 何况那神早在冥界时就给过指示:苍凌是李祈必须经历的一遭。 其中缘由容稹也想的出来,无非是若他出手一劳永逸,李祈的帝位恐难长久,遇风易折。再者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李祈与卢则也是时候在今生做个了断了。 第125章 察觉 李祈听到容稹这番话眼神一怔愣,捡起对方的话回味起来,一时不清楚容稹的意欲何为? 一下子倒是忘了躲开对方的手。 卢则扫到禾真对李祈亲昵的动作,眼神想要刀人,“禾庄主。” 禾真满不在乎,只是眼下确实得分场合。于是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其实他早就想来找李祈,奈何这客栈周围重兵把守。李祈还在其中,他不可以冒险。 只在一炷香前,那些人才被撤走。禾真这才得意进来看看情况,主要还是看李祈。 李祈的心有些乱,趋于内心 不愿“久居人下”的不甘,快速且仔细地把近两年来里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挑出来捋了一遍,作起盘算。 得出如下结论,可仍夹杂着深深的疑惑。 一:容稹与卢则是旧相识,且皆属意于我……难不成我也是他们的旧相识?可我从小待在青玄皇宫,从未见过他们。不然则我李祈有其故人之姿…… 从当初在朝州,卢则对我言“故人”二字,当时容稹的反常耐人寻味、又有容王府容稹书房的那幅画、禾真的爱人,连雨、卢则对我喜恶的了解以及不时透着眼睛审视我的举动…… 种种迹象似乎都有迹可寻。 李祈又猛地想起,结识宗罗是卢则的指引…… 似乎蕴含着一个巨大的阴谋、深坑陷阱,让人发毛。 为什么?耗费心机……为我?! 李祈绝不认同,心中冷嘲,“呵,故人、意中人……皆逐利而来,你们究竟是喜欢我还是你们心中的那个人。我们很像吗?!你们的真心又有几分?” 理智回笼他极力试图保持冷静,周旋……只能妥善周旋。 情爱无法长久,靠依附他人得来安生更是扯谈。 李祈始终保持警戒,既然皆有所图往后得所图便全凭本事,如此我们之间便许虚情假意,只为实利。 “小祈——”禾真见对方出神,神色幽暗。 “庄主抬爱。”李祈听到禾真声音的瞬间回过神来,出声打断,客套又疏离。 不急不速,说完就退了回去。不卑不亢又识趣。 禾真脸色微微一僵,李祈察觉到了什么吗?发现我是谁了? 他的痴情的神色收敛了些,想起正事转头朝柳士谦又好像是除了李祈的其他人,幽幽笑着道:“刀剑无眼,人却是有。李祈深得我心,余所摄,不喜轻慢”简意是李祈我罩的,岂敢轻视怠慢。 此话一出,气氛骤然变得微妙。 没人想得罪禾真这个大富豪,卢则除外心想:有本事就打,谁拍谁啊,在我的地盘上看小爷不弄死你! 禾真见起了效果,语气稍缓,给个台阶。 “看着架势,是要出去?” “……这群孩子闲不住,出去走走。”柳士谦迟疑一会,露出官方的笑。 “不知可否有幸一道?” 柳士谦闻言却是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李祈,他如今多多少少明白了点东西——说不准李祈早就勾了这禾富商的魂,果真人不可貌相。 富商、太子齐刷刷拿下,权财两得。 但面子上还是一贯和气得体,对着禾真笑道:“一道便是。” 柳士谦对李祈的偏见倒是深了些,李祈从小便受尽冷眼与非议,自然察觉到了他略带暗讽意味的眼神。 只是李祈又能说什么呢?这种事除非出人头地,否则没法漂亮反击。 沉住气,沉住气。李祈只能这样告诫自己,非要出人头地不可! 卢则眼下无心留意李祈的心境变化,只是暗自感叹此行恐怕也是王后预料之中。 少不了扯出些劲爆的往事,被她抓住漏洞或是把柄。 毕竟相较于鬼市中心,其实这寻迷城才是真正问事情的地方。一算一个准。 卢则:罢了,我得找个时间和李祈私聊!免得坏事。 —— —— 街道灯火阑珊,浓墨夜幕缀着点点星辰。 月静无风,倒也不热。一行人慢悠悠走街,正巧在转角处瞧见一个算卦的老头,一身灰白色道袍,乍一看身形干瘦,一对黑色眼珠却是滑溜。 一头稀疏白发用布条捆着在枯黄的脑袋壳上竖起,宛如贫瘠黄土地开出白化的潦草野草,说是花也不为过。 罗然猝不及防一瞥见,差点笑出声,赶忙捂住嘴。 也算是见识过脑袋开花的场景了。 转眸去看卢则几人,刚想说他们倒是沉得住气。 岂料卢则直接放声大笑,这一笑不要紧身边的柳士谦原先拧着手心才堪堪忍住这下直接整破功了。 尴尬地转身不看那老道士。 禾真、紫衣也是没忍住。 而李祈和时菱倒是意外的一致面无表情,不觉有什么好笑。 消停了一会,大家似乎都明白该有如此一算,默契且心照不宣的请老道算命。 老道似乎早就知道他们回来,摸着下巴的白胡子笑道:“老夫恭候多时啦。” 他把卢则等人领进自己小院厅内。 “你们谁先来啊?我单独替你们算。” 卢则提出疑问:“是有单独的房间是吧?” 老道了然卢则的顾虑,“那是自然。” 卢则闻言终于放心,还好是单独进行。要是都看着,秘密什么的全都抖露出来了。 但他还是不敢先上,于是怂恿罗然先去。 罗然既兴奋又紧张,随着老道走进一间昏暗的小房间,忐忑期待着预览自己的命运。 命运这类神奇充满未知的东西总是有着让人着迷的魅力,渴望一头扎进去一探究竟的欲望与冲动。 只是一生匆匆,多是乘兴而去,结局却大有不同有人含笑九泉,有人抱憾终生,更有甚者至死迷茫。 * 罗然出来,一副“我悟了”的神情,大家看着都没有试图探究的心思。 接着是时菱进去。 本来柳士谦想请禾真先去,但被婉拒了。禾真不信命自然也不会去算命。命是什么他即使重活一次也说不上来。 但他很明确自己想要什么,敢拼敢抢就够了。 昏暗的小房间内 老道士见来人是时菱,露出和蔼一笑。 “请坐。” 时菱颔首回礼,摸到一个蒲团坐下。后按要求说出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老道微阖眼,掐指一算。 忽然猛地睁开眼,震惊又忐忑地看着时菱,“你…您是……” 第126章 隐晦 时菱出来后,有点失魂落魄。抬头时恰巧朝伏在窗边的卢则看过去,对方侧颜登时映入目中。 柔和月色浮在他的脸上,仿佛镀了一层银光,挺拔的鼻梁、深邃的眼眸、因月色照映而显柔和的下颌线……几乎完美,即便没有过多表情也足以让人心动不已。 时菱的黑眸里满是复杂又隐晦炙热的情绪,嘴唇轻弧度张张合合,似乎有千言万语想对卢则倾诉。 和卢则站在一起的李祈无意扫到,直觉时菱看卢则的眼神不对劲。探究性地端量过去,时菱的隐晦尽数落入他讳莫如深的青目中。 而身边的卢则全程毫无察觉,蹙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事,侧颜弥着一层郁色,蓝眸微垂,月色作衬更显芳华。 今个没察觉,往后可说不准。 想到这李祈莫名起了点情绪,没由头突然来了如下一句,“倒是不肿脸了。” 他一出声,旁边的卢则顿然回神。 只是一下没明白,什么意思。 懵懂又认真地看着李祈的脸再看向那双青眸,装乖柔声一问:“李祈……” 李祈掠了一眼,竟下意识欲想抬手轻抚卢则的脸庞,心头一晃终觉着不妥,忍住了。 只见眸光微暗透着一股幽绿,嘴角轻哼,俯身同卢则之前那般伏在窗边,就是不做声。 卢则蒙蒙然,站在原处想了又想。 脸肿……倏然想到是在竹林,时菱帮自己包扎,包成肿脸那档子事。 细想一下,说来也是奇怪。自己那会分明说了脸上的血是手背不小心蹭的。 可时菱当时好像六神无主似的,嘴上应好,双手却发着颤木愣愣的就是要包扎。 卢则拗不过就由他去了。 “这……”可李祈为何? 李祈久听不见卢则回答,以为对方故意为之。心一沉越发觉得没意思,卢则此等潇洒又怎会独痴心于我,恐怕只是好玩。 有意戏弄,想来卢则爱玩成性是他会干出来的事。 卢则此时仍旧想不明白李祈的脾气由何而起。要是知道了此时他的一片真心被李祈这般想,真可是天大的冤屈啊。 李祈用余光扫了一下卢则,又望了一眼后头阴影处看不真切的时菱,眼眸划过一丝让人看不懂的情愫。 也不想了,干脆问起卢则毒发的事。 卢则定了定脑子,余光环顾四周,却意外发现了身后不远处的时菱。 正迷惑之时,时菱躲闪着视线走到了别处,明明身正衣清可卢则居然看出了对方一身落寞。 不过眼下无暇细想,方才他不知如何得罪了李祈,他得好好表现! 于是他俯身侧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李祈道出原委,毫无顾忌。 “我从来到日角起,便被种下一种蛊。” “这是我的弱点。” 卢则慢悠悠娓娓道来,语调轻缓如风,动作亲昵。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李祈的脖颈上有些发痒。 不知道的以为在调情。 李祈被弄的有些失措,又诧异卢则居然能把这类关乎性命的事告知自己,一时心口隐隐发热。 “像我们该有弱点被别人所知,不然那些人会惶惶不可终日,会疯狂。”卢则的眼底滑过一丝的诡谲,冷漠凌厉又高高在上。 就是这最后一句,李祈听着有点发毛。抬眸看向卢则,卢则还保持着俯身的动作,起初凌厉的眉目瞬间转为温柔含情。 李祈有些恍惚,下意识垂眸敛目,只是被青丝遮掩的耳廓倒是起了薄红。 另一边坐着的禾真蒙目的白布微松,全程斜眼看着,眼神那叫一个那不屑、藐视啊。 禾真:要不是如今碍于身份不好相认,他简直就想把李祈拦腰抱起掳回山庄! 连带着面色晦明变化,醋坛子打翻无疑。 一时又想起那神的指点:为什么要和卢则正面交锋呢(言下之意——正面交锋毋庸置疑你绝对比不上卢则),用你的诚心打动李祈不就好了吗? 神说话就是这么一针见血又委婉周到,有让人心如死灰又死灰复燃,持续保持期待永不歇火的本事。 【——所谓驭人之术,李祈与他都是集大成者。不过他相较于李祈更显神性通透委婉,李祈则倾向铁血手腕雷厉风行。且出人意料的是一个兄控一个弟控。 ——他们兄弟二人也实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几乎包圆所有。 纵真相源头荒诞复杂,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博爱苍生。其中艰辛与心酸只有他们自己清明。纵使明知代价惨烈,却依旧应诺揽下所有后果。 平庸凡人更是远远无法想象其中复杂与艰巨。】 这样干什么都会成功的,目标明确、锲而不舍又死不要脸嘛。 禾真还是能领悟到的,更是随身带着李祈的小像。准确来说是连雨时期的李祈,他初恋的模样。 明明是个杀人无数的大魔头,却常年白衣素雪冷若冰霜,周身散着矜贵雅正。标志性的青眸透着隐晦的轻蔑与野心勃勃,说是摄人心魄都不为过。 —— —— 苍凌王宫 虞王后刚下早朝,便有宫人来报,宫门外来个道士——男,四五十岁年纪,长的一副尖嘴猴腮样,笑起来双眼眯成小缝很是滑稽又略带猥琐。 来了好些天,干了好几回。就是赖在宫门不走,下几天下雨,愣是淋成落水狗,也未曾挪过一步。 起初以为是个傻乞儿,一问才知乃心高持气傲。偏要我们上前一问,才开“尊口”,说起有解决“太子好动”之计。 这后最后半句,宫女踮起脚谨慎又轻声地告知王后。 王后听着,眸子轻挑,觉得有些稀奇。 “那便请进来罢。” …… 那道人由宫女太监们领着换好一身装束,腿一迈进王宫偏殿,面色就瞬间高昂起来。 随后朝王后拱手行礼,看样子还是懂分寸的。 不过随即不等王后指示就一屁股坐在殿中的椅子上。椅子上铺有软垫,道士没坐过这么舒服的椅子,抬起屁股又坐下来回掂量了一番。 满脸堆笑,玩的不亦乐乎。 宫女太监们瞧见了,纷纷捂嘴偷笑。 王后神色如常,高人总是有些怪异的偏好与举止,无伤大雅。 只是不清楚这道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个眼神给到身旁的侍女,对方瞬间领会。 几句客套话过后,道人报了姓名,“鄙人姓刘单字一个环。” 一番装腔作势过后才悠悠道出解决之策。 王后领到意思,遣散了殿内的宫人们。 只让道人好好说,仔细说。 刘环两手各抓着一把小酥饼,不断往嘴里送,紫色干皱的唇瓣沾上黄色饼碎,动个没停。 王后眸光微沉,耐性几乎磨平,正打算扬言要送客。 “王后养过小猫小狗没有?”刘环却突然开口问了个与卢则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瞧见王后有些不解,也不卖关子,直言道:“这些小猫小狗啊,你要是喂饱了它,只有你能喂饱它了。它还能走吗?不能了啊!” 又再附上解释,“简单的道理,就比方说猫狗的欲求是吃饱喝足,你满足它,它可不就老实了。别说猫狗,就是芸芸众生皆有欲求,可不是都是清心寡欲的物种。” “控其所好再投其所好,后以其好控之。” ——李祈大有可用,势让卢则心服口服彻底灭了他易动火气,之后再卸磨杀驴也未尝不可。 ——再者这世上大可有两个李祈…… 苍凌有一秘术…… 王后会意,只是笑而不语。 这妖道。 不过隔日,这刘环就官袍加身,特设为大祭司副司使,位居四品。平日无需上朝,只在日常接受王后召见,俸银照领不误。 第127章 焦慌 夜色寂静天地幽暗,寒风轻轻吹拂,沁出独一份的幽冷。 几驾马车碾过凹凸不平的黄泥路,从灯火阑珊的城镇缓缓驶向前路不明的远方。 “李祈……” “李祈……” “李祈……为什么不理我?” 卢则起初笑着,叫到第三声时眼眶却不明不白浸满了泪。 心头苦涩不已,若有一天真相大白,我命不久矣。能听你承认一回,对我的感情吗? 你喜欢我吗?……爱我吗?不该是我的错觉和一厢情愿吧…… 无望的酸涩感不断翻涌,卢则此时此刻卑怯的不像话。 前世今生的轮回宿命,我们都能潇洒英勇地坦白心意吗?能改写前世遗憾结局吗? 我的神只大人,你能想起一切吗?可不可以求你早点想起来? 卢则无助又悲切,勾想起其中利害,转而自私地希望:只想起我的话,最好不过。前尘恩怨纷扰,一笔勾销。 只要你回来,这次我服软!我甘愿臣服。 高傲、讨厌一切束缚放荡不羁如卢则,也是终于肯在心中埋下了心甘纡尊降贵的种子。 当然除非真的无路可走,卢则还是想赌一把——这一世,他要完完全全地占有李祈。 蓝眸还带着泪光,却陡然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熊熊野心以及势在必得的疯劲。 此时李祈闭着眼,心里想着那道长对自己说的话,心乱糟糟一片,一下不知如何面对卢则,自然也是不清楚他的内心想法。 那道长生的一副特别和气的脸,虽布满皱纹,眼里却透着智慧。他说的话一直萦绕在李祈的脑中,久久不散。 “今生之事,皆是前世种下的果。前世因缘,命由己造。汝今受苦,未必非福;纵情之时,亦藏祸根。” “来日,你将面临一次次重大选择,选对了则柳暗花明,反之恐遭遇波折,更甚死于非命。” 忽地一下,李祈感觉左肩一重。惊然睁眼,只见卢则一副死样,没骨头般靠在自己身上。 “我总是捉摸不透这个人,乖张不定、喜怒无常。”李祈由衷心想。 坐下马车依旧马不停蹄,时间一去不返。不由人心停缓亦或加速。 如今车内只有他和卢则二人——卢则从算完命出来,特地“求”的。 李祈先去算,卢则在后。 只是卢则出来时那脸笑不是笑哭不是哭,忧郁的厉害。 想来他应该是有话对自己说……方才卢则是有叫我吗? 李祈后知后觉,偏过头去看他。 金发垂落,遮盖住半张俊脸,蓝眸合起却隐约可见眼角处的泪痕。 凌乱、破碎又美好。 卢则此时心里没初始那般乱的一塌糊涂,甚至蠢蠢欲动开始算计着如何让李祈对他情根深种。 李祈,你不说爱我没关系。我们一起纠缠到死。 卢则感知到李祈带着疑惑不解且探究的视线。 想到李祈应该从那道长口中知道了点东西。知道了什么呢?卢则想到这莫名有点发慌。他既希望又不希望李祈恢复记忆。 人呐,总是容易纠结、变卦。影影绰绰地分不清心中意由和真正的渴求。 卢则是这样想的:倘若李祈真的恢复记忆,对容稹不是好事。对自己而言也未必是好事,一严谨细究又发现利大于弊。 原因如下:李祈见不得更舍不得让自己绝望哭泣。 卢则信誓旦旦。 这刻若有知情人兴许会说,他莫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卢则你前世可是因李祈郁郁而终。 但真真切切了解一切真相的人会说,你们的直觉都很准,只是嘴的很硬。 眼下卢则自然是无法知晓,只是凭借着身上时有时无的自信莽劲,毅然决然地重生而来,赌李祈心里有他。 续上李祈恢复记忆的利害分析。卢则想了对自己的好处,但总归还是要替李祈考量一二。 ……这或许对李祈本身也未必是好事,重来一世忘却前世苦难折磨,书写新生也没什么不好,无非就是慢一些。 按李祈那与生俱来骨子里的魄力,就绝不会是平庸之辈。 只是…… 卢则:我恐怕等不了。 被金发遮掩的嘴角勾起苦涩的笑。 李祈和卢则二人,从前日的自由不羁到如今倚靠无言。各自心中对往后的人生路都有了衡量。 * “殿下活不过二十……值当吗?” 对方能算的这层,卢则预料之中只是坦然一笑:“如今我十七,两个月后过十八。那年十七我遇李祈,今生十七我亦遇李祈。” 前世的重大时间节点会在今生重合。卢则通过了几次测试,验证了这一点。 “三年后他走我逝。他日他荣登大宝,记得有我这个人便好。说来可笑,他们都希望我继承王位,享那什么无上荣耀,用尽千方百计。” “更是扯出了万种死结……我死,卢胜取代我。他有雄心,时菱喜欢王后喜欢,整个苍凌喜欢。时菱又可以施展才智,稳居要臣地位。而李祈将彻底安全,宗罗和容稹会把他接回青玄。他在苍凌历过血雨腥风,青玄的风风雨雨他往后自能妥善应之,走上心念念的帝位,从此权倾天下,风光无限。” “青玄有李祈,苍凌有卢胜和时菱。彼此牵制,可消战火,得安生。” “皆大欢喜啊!”卢则被自己的设想乐的大笑,尽管心里一片平静的悲凉。 道长默默听着卢则把一切安排的这么好,却唯独没有他自己。刹那间心头涌起很大的疑惑。 卢则瞄到,单手撑着脸,蓝眸微垂。 幽幽附道:“三年必死,只叹大梦一场,转眼成空。只是前世场景又如同昨日历历在目……” 道长以为卢则还是怕死的,赶忙插话,“若寻到命定之爱,可解死局。时——” “道长爱过人吗?我只为李祈而来。我早就活够了。”卢则应声打断,似乎不想听到事情指向他没有想过又或是说他觉得不应如此的走向。他眼睛在此时看不出情绪,平静又深沉的可怕。 话是这么说,但心里想的又是另一回事。 卢则暗暗发狠,狭眸渗出一抹阴鸷:要我放弃李祈,绝无可能!李祈,只能是我的。后宫佳丽三千?想都别想。 —— —— 两日后天刚蒙蒙亮,一行人就回到了禾真的山庄。 在卢则看来,王后定然也知道了那山寨的不同寻常之处。说起来,一路上倒是没见到卢胜那小子,想必被招走了。 “阿嚏……”卢则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拢了拢衣裳,止不住哆嗦了一下。 晚春早晨的风冷的厉害,一扫过就让人汗毛倒竖。 一众也无需柳士谦招呼了,一到庄上就各回房间躺着了。 各个皆是累至晕乎不已。 而其他小组的人还未回来。 * 李祈刚进房间,也懒得打灯了。就着微弱的晨光,摸索着床沿,缓缓躺住。 这一趟使得他身心俱疲。只是脑子近来总是鼓动着一种恐慌,让他安心不得,无法安眠。 忽地听见房梁处响起轻微的响动,像脚印声,又稳又轻。应是宗罗。真是厉害啊。 要是我有这本事,早不想耗在这…… 李祈意志消沉,郁郁寡欢。 偏又无人可救,唯有自己可以倚靠。 辗转反侧中,李祈脑子里十分焦慌以后该如何行事,想到自己好像从来孑然一身。 焦灼沉思之际,他猛然想起来苍凌时杨荀曾给过他三个锦囊。 如抓到救命稻草般,李祈旋即翻身坐起,从衣服内摸出一个锦囊。 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一看。 纸? 李祈小心把锦囊内的纸抽出,拆开,定睛一看。 纸上写着——难易事皆可随心而为。规矩只是规矩,但求自在,保全自身。既来之又无可退,权当消遣、无惧无愧。他们算计你亦可如此。嘴甜心狠,切不可明面翻脸。真心诚意可缓急。 李祈看着这几新奇的句话,觉着非同小可。只是一时,有些似懂非懂。 不过,索幸心间慌乱神奇般被安抚下来。他攥着纸条,再度闭目躺下。心中反复念叨,直至背牢…… 夜幕降临,山中林间萤火点点,好似墨绿画布中坠上明艳的荧荧光圈。 大伙休息了近一天,迷糊醒来一沐浴换上干净洁净的新衣,再用过晚膳后。 纷纷在开放式的半露天阁楼上闲坐,月色柔和,远山如黛,晚风轻拂。 边上桌子上布满各式饮品和水果,可供消食。 一种久违的惬意萦绕在众人中间。 李祈独自坐在一处藤椅上,微风吹起发梢,青眸微眯展露着放松的神色。 “呦呵,诸位在这呢。”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 未见其人,却皆知其人。 第128章 微妙 卢则一袭火红色长衫,长衫的下摆处用银线绣着淡金色的竹叶,针法考究细腻,栩栩如生状,仿佛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在衫间飘摇。 走路带风,长长的金发随风摇曳,蓝眸带笑更称他风流不羁。 待他走近,细看可见领口与袖口皆坠上十分精致小巧的金竹叶,腰间束着一条黑金色的锦带,难见的低调奢华。 只是几秒,他便就站在了众人面前。 只是大家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怔愣。 如有一眼万年的错觉。 一旁的时菱率先回过神,暗叹失态,转眸别开眼不再看卢则。 只是卢则倒是没怎么上心,直接大剌剌取过桌面的一碟切好的水果,捻起就扔进嘴里,一口一个。 而后慢悠悠托着盘子,退出人群中心。吹着舒适宜人的晚风,卢则边吃着水果边想:“哼,容稹还是蛮会享受的嘛。” 视线朝四外扫过,正巧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李祈似乎注意到了身后灼热的视线,回头一瞥。 卢则旋即嫣然一笑,甚至泛着傻样,举着一碟水果穿过人群,屁颠屁颠朝李祈跑过去。 李祈瞧见了,眼尾不自觉地微微上挑,而嘴角则在后知后觉中扬起漂亮的弧度。 “李祈,吃么?”卢则单手拖过一把矮椅,麻溜地一屁股坐在李祈面前,使致视角上他要比李祈的低上几分。 随后,对着李祈,双手奉上一碟水果。只是方才卢则跑的有些急,碟子上的水果轱辘散开了。 无伤大雅,卢则无意瞅到,又快速瞥了一眼李祈。 当即火速用手把那些水果拨正…… 一对澄澈蓝眸闪着期待被夸的神色,一眨不眨地微仰望着李祈。 “你是小狗吗?嗯,金色小狗。” 李祈靠在翠绿的椅背上,清冷嗓音中带着一层浅笑,愉悦又欢快。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卢则的头。 卢则努翘起嘴,傲娇又得意。并十分配合地轻晃了一下金色毛茸茸的脑袋,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忽地一亮,直言不讳道:“你的狗。” 李祈嘴里还含着水果,此言一出惊的他一呛,青眸闪过不可置信之色。 “李祈,你真好看。受惊还这么可爱~” 李祈倏然红了脸,无奈又幸福地扶额,喉间溢出一声冰冰凉凉、十分舒服的轻笑。 月色下,墨绿近乎黑色的柔顺长发遮住李祈的侧脸,朦胧又清冷,轻倚在藤椅上,周身松弛又慵懒。 肤白貌美,唇色红润。 偏偏撩人而不自知。 勾的卢则眼珠一动不不动地看着,喉结滚动。 情动难耐欲要动作俯身去亲李祈时,一道声音猝然打断了卢则。 “各位,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玩个游戏?” 卢则眯起眸子面带嗔怒之色,抬眸望去来人正是禾真,也就是容稹! …… 卢则、时菱、罗然、李祈和禾真刚好凑一桌。 柳士谦不玩,只是笑背着手,悠哉悠哉散步。 五人围桌而坐,可单是这坐次就好一阵明争暗斗。 禾真见他们久不落座,于是率先坐下。见李祈在卢则身边,直接抬手招李祈过来,声音不辨喜怒。 “李祈,过来这边。” 李祈一听,顿起一阵激灵。容稹叫我全名?!原记得他许久未如此叫过……生气了。 终还是内心尊师重道的思想作祟,李祈默默来到在禾真身边。禾真甚至不用转眸,身后的紫衣秒懂,周到地为李祈拉开椅子。 李祈颔首致谢,淡然坐下。 罗然在时菱的示意下,坐在了李祈身边。 姑且算神使鬼差罢!卢则冷着眸,神色愤愤动作干脆利落坐在了禾真对面的位置。 我倒要看看你耍什么把戏。 * 几轮“猜枚”下来,大家逐渐熟悉了游戏规则,言语渐渐活络起来。 这会轮到禾真将铜钱握在手中,然后让其他人猜测其中有几个。 猜错的人需要接受惩罚,喝酒、弹唱或者表演皆可。 这次很不凑巧,卢则和时菱都猜错了。 禾真嘴角勾起,起了坏心眼。 也不打算惩罚他们,而是绕了一下话,让卢则选了回答问题。 时菱有意识到不对,奈何卢则已经选了,也罢。 禾真得逞,率先对有些醉晕乎的卢则发问,“你来这里为的什么?” 卢则直言:“不是李祈的话,没意思。”看似答非所问,实则不然。 时菱听了,一顿,心瞬间沉了下来。 禾真转而故意问起时菱卢则和李祈的关系。 一旁的李祈静静看着,明白禾真是有意挑拨他们的关系。 这不时菱被噎住,一时间难以开口。 说不出祝福的话,奈何他们似乎确实般配。 他也不是没看见卢则直奔向李祈的举动,二人的亲密举止…… 违心打了个幌子,匆匆结束话题。 而卢则这会吃瘪,颇有有些不服气。双手抱于胸前,打起算盘,扬言下次输的人要亲在座的其中一人。 他觉得自己肯定还会输,心里暗叹这次不知怎的手气这么背。 禾真闻言,大方同意。岂不知卢则此举正中禾真下怀。 这不,很快。 禾真输了,要亲李祈。 卢则登时脸色红温,看似酒气晕染实则多半为怒气上头。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低声骂骂咧咧道:“…………该死!好你个容稹玩这出。” 周围人神色各异,不约而同看向李祈和禾真,带着意味深长的打量,很有看头。 不过,最后被李祈正儿八经兼义正言辞地婉拒了。 美曰其名,还是不要欺负病弱瞎子,决定替禾真接受惩罚。 其实他如今莫名真的不想被自家师父亲…… 有种诡异的禁忌背德感,十分别扭膈应。 以前倒是未曾察觉,如今也许是年岁渐长更晓得礼义廉耻……也许还是因为…… 李祈抬眸望了卢则一眼,见对方还没止住骂骂咧咧的嘴,红着脸鼓着嘴,着实可爱。 青眸跟着流转出笑意。 如此一番举动,时菱无意窥到,心口发闷不自觉心慌意乱,原先小小的幸灾乐祸油然转为如临大敌。 卢则在对视李祈的柔和笑意后,张张合合的嘴戛然而止,既呆又痴,十分乖巧地直勾勾盯着对方。 由原先愤慨转为万分期待,一对蓝眸直冒小星星。 罗然则憨憨吃着点心,全然不知周围的气压变化。 而身边这位,脸不知道黑了几个度…… 李祈眼眸轻转,扫过众人面色。稳妥起见,他选择喝酒。 内心庆幸自己是千杯不醉属性,完美过关。 第129章 拉扯 夜色朦胧,风影摇曳。 天地寂静,闲庭二人。 李祈和禾真相对而坐,青眸微动,静静看着眼前之人。 以为禾真要同自己坦白身份。 奈何良久仍不见对方开口,只是慢条斯理地煮茶。 灰白色的热气青烟般飘拂,为漫漫长夜添了几分暖意。 李祈有些无聊,瞄到禾真此刻面若春风,心中没由生出几分埋怨,想直接戳破对方的假面目。 凭何你就可如此消遣我?弄些个身份唬我?召之即来呼之即去。 其实李祈心里对容稹的感情很微妙,有点家师如父的可靠可依的潜意识认知——是可以发小性子,可以有点……不识好歹。无需端着,无用百般防备。至少目前是…… 毕竟对方救自己于水火,死里逃生。那年雨夜,不惧皇权威压孤身策马前来相救,至今记忆犹新没齿难忘。 想着想着,李祈眼眶不由地涌出泪来,意识到失态又极快收回平静如初。 只是喉咙梗着一股说不来的难受和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容稹对他有再造之恩。 获救之后待在容稹身边的那两年更是如深宫浮游攀上大树那般无惧风雨、分外的安心。 对于他的小聪明、小算计了如指掌,却不动声色依旧纵容。 所以李祈不怕容稹。 某种层面的恃宠而骄,只是李祈还没意识到。只简单粗暴的理解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不然为什么呢?喜欢?……爱? 李祈面露难色,心想:绝无可能! 容稹有权有势,什么人得不到。倾心于我……实在诡异!!……何况他不是有个心上人嘛!呵…… 师徒情谊,欣赏之情。就是如此…… 李祈试图说服自己。 而就在李祈莫名挺想同禾真闹一回时,周围陡然传来一阵凄厉的猫叫声。 紧接着一道天雷乍现,瓢泼大雨顷刻落下,激起地面尘埃又瞬间将其和一切嘈杂都浇盖淹没,大股水流朝低处涌去。 滚滚春雨冲刷山庄地面,冲刷着整个人间天下。 天地一片青灰。 无须多时,大雨转为舒服清透的清风细雨,飘飘渺渺,如烟如雾。 雨势不定,时大时小。 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李祈长久以来躁乱的心似乎终于得到了片刻慰藉,幽幽静下。 只是一道接一道高亢尖锐的嚎叫声,高过雨声再度主控全场。 李祈后知后觉,想来是春末许是母猫是逢那事了,兴奋的不着觉,嚎叫泄兴。 “之前养的只小猫。” 禾真突然开口,并递来了一杯刚沏好的茶。 装在白粉色的小釉杯内。 李祈回过神,伸手接过。 杯体温热甚至还有点烫手,吹了一会,缓缓入口。 没曾想还是很烫,舌尖呲啦啦的疼。一下子,含在口中的茶水吐也不是,咽也…… 还是咽下去了。 热水滑过微凉的喉道,激起不适。 这么一下,使得李祈近来的混沌一下被烫散。 杂乱的心思也老老实实沉了下去。 李祈挺直背,再度端正身姿,面色恢复成淡然恬静。 夜雨飘渺,公子一身青衫,端方无二。 禾真的眼睛虽然蒙着布,但似乎丝毫不影响他妥善地为李祈布茶。 举起茶壶又往李祈的杯子里添了一些茶水,不多不少刚刚七分满。 李祈冷静地看着对方动作,面无表情。 禾真似乎察觉到了李祈的平静,接着上话,不急不速点了李祈一下:“小祈公子喜欢猫吗?” 李祈眉头一皱,不知道禾真想说什么。 “吵闹,不大喜欢。”但还是如实回答。 “是吗?稀奇。这狗才是闹腾,猫往常皆是高冷面孔。” 李祈觉得对方话里有话,也就不搭腔。言多必失,他是懂的。 “我倒是极为喜欢猫。” 不知为何,李祈总感觉禾真再说这句话时,视线格外炙热地落在自己身上。 禾真就此话题,絮絮叨叨又慢慢悠悠说了许多。 要不是顾及现在的身份,李祈真想把他舌头捋直,再说一句,“什么话不可以明言直说,非要慢慢吞吞吐一堆废话。” 回味了一下心中想法,李祈猛然意识到自己是急性子,耐心并不多。 不过好在他会伪装,所以表面上还是一贯的波澜不惊。 李祈:可卢则呢?为何对他时就没有冒出这个想法…… “我记得有次它以前吃坏了东西,牙不行了。” 李祈不知为何,如今对着禾真,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愧歉之意。 于是故作好奇,微倾身露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我就轻柔柔的抱起它放在腿上,固在怀里。一手撬开它的嘴,伸入手指给它拔牙。” 话本身没毛病,只是不知为何,怎得从禾真口中讲出来就是很……色气。 李祈蹙眉,抬眸扫了他一眼。 注意到对方修长的手伸入茶杯里漫不经心地搅动着,又配上氤氲的天气。 更加暧昧了。 李祈:…… “真的假的,它不咬你?”李祈良久才憋出这么一句。 禾真扬眉,“喂点小酒,它醺醺的。且我是它主人,不咬。” 李祈眸中闪过一丝佩服。 禾真瞥到,淡淡一笑。话锋一转,“我想到很好,过程中无意惹羞了小猫,咬了我一口。” 说的很轻松,顺势把骨节分明布着青筋的手抬起,手指沾着茶水,……就是说不清的格外色情。 奈何禾真脸上又没有一丝不雅之色,一身白色悠然自得。 李祈怔怔,看的有些恼了,心里暗骂:衣冠禽兽!尽装! 想起容稹当年帮自己拔过牙。 * 另一边,卢则喝醉酒晕乎乎地被时菱和罗然左右搀扶回房间。 宿醉的话,明日醒来怕是免不了头疼了。 时菱叫罗然帮忙取来自己的包袱,自己则照顾卢则简单洗漱。 “哎时菱,你就带了两个包袱。其中一个怎么全是蜜糖茶罐子和药包啊。” 罗然把包袱取来,放在桌上。在时菱的吩咐下打开一看,很是诧异。 时菱彼时正扶着卢则躺下榻,闻言一怔。头大于自己的疏忽。 怕罗然知道些什么,赶忙走过去一把拉过包袱。 神色是少见的慌张。 “我来照顾卢则,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歇息吧。” “……好。”罗然挠挠头,有点一头雾水。 一边往外走,一边频频回头。 时菱对卢则,是不是有点好过头了? 第130章 心事 卢则其实不用喝什么,酒就醒的很快。以前他很引以为傲,叫嚣着小爷无敌,从此只有他耍别人的份。 后来乃至如今当下…… 就有种难以形容的尴尬、不解、乃至幽怨。 他好像知道了某些隐晦。 不愿戳破也自私地不想承认半分。背负他人期待与愿景而活从来不是卢则的风格。 卢则:时菱,你到底还是为了名利吗。若有一日我无法给你所想所要之物,不是所谓苍凌太子,你是否还会如此真心待我? 还是那句老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时菱,你怎么在这……” 卢则犹豫纠结半天才开口。 意识到自己是躺着的,忙不慌地牵动被褥侧起身,单手掌心撑着脸,有一搭没一搭地看向床沿边站着的时菱。 蓝眸带笑,露出随意且漫不经心的姿态。语音最后都婉转勾出懒懒笑意。 总之利害关系下,卢则不再愿意在时菱面前露馅。 时菱一怔,在卢则神色转换前就惊奇地扫到了对方眉目中一晃而过的古怪。 他这么早就酒醒了? 脑子后知后觉,是了。他向来如此……醉得快,醒的快。喜怒无常或不形于色,总是切换自如、自在率性、潇潇洒洒,从不管他人死活。 旁人需要蛮多时间才做到沉浸在他突然兴起没由头的情绪中,后知后觉他的需求,恍然欢喜看向他所在的位置,却发现他早已潇洒离去。 飘摇不定,难以捉摸,迎光、风自由浪迹天涯。 放肆大笑也好、纯真烂漫如稚儿也好、无故抽风胡闹大喊大叫地里滚,树上爬都好,只恐怕日后陪在他身边的不再是我。 霎时间嘴角牵起一丝不易察觉、不知名状的苦涩与闷然。 “既然,殿下,酒醒。我先行告退。” 时菱墨眸中透着温和沉静,极快恢复了作为太子伴读时的恭敬端方,未敢有半分僭越。 但在卢则看来又加之对时菱的刻板印象——高冷、不屈。 所致卢则总是下意识觉得时菱,很高冷之花、正派之光、嫉恶如仇。 还是觉得时菱对自己厌嫌的不行。 “等下,我有话对你说。时菱……” 就在时菱快走到门口时,卢则突然出声挽留,后句听声音就可以了解他很纠结。 时菱一顿,心里五味杂陈。 * 屋内烛火摇曳 卢则在床榻上盘起腿坐好,是想认真谈话交流的姿势。 时菱眼眸微动,总觉得对方褪下了那副所谓上位者漫不经心、谈笑风生的审视与隐晦警告。 许是多心也许是心虚。 他拉过一把椅子,心中莫名闪过庆幸它有椅背。虽然他不靠,可有的话至少他撑不住时也是可以稍微靠一下维持基本的仪态与得体。 不知为何,他发现自己每每与卢则单独待在一处时,会心慌意乱。唯恐难堪,折损颜面。 卢则不知道时菱的心思,只猜想对方是否知道了卢胜的存在。对自己以及李祈是否会有不利。 归根结底还是是否信任的问题。虽然卢则心底里从不觉得温润如时菱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是,人心难测,他不得不防。 上一世的就是轻信了时菱。 卢则端起眸来,头次认真览了一遍时菱。 直顺的黑色长发用一根白玉簪束起,余下的发丝垂落在肩头,随窗边吹来的风轻轻飘动。 身姿端正修长,眉目带着温冷之气。 卢则:两世了,我似乎从没看透过你。你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只是入朝为官吗? 卢则的目光掺杂着不解和探究。 时菱抬眸对上,惯性想错开视线。但好在意识到了目前的微妙,忍住怯意。缓缓看着卢则,目光柔和,不卑不亢亦然不辨情绪。 卢则看清时菱的整张脸,蛮古派,清冷疏离还带点润感的美人。 欲要张嘴说点什么时,屋外突然响起“轰隆”一道雷声。 紫白色的闪电也一道狰狞的大疤痕烙印在无边夜幕上,异常扎眼。 紧接着几乎同时,滂沱大雨倾盆而下,雨声阵阵不绝,余音绕梁。 风雨透过大开窗棂,不断灌进。豆大的雨珠打在卢则那种微僵的脸上,回过神后,他赶忙麻溜下床,撒丫子去关窗。 但他真实想法是把门户大开,让风雨尽情灌入,一起浇酌、摇曳。 要不是时菱在——他总是爱干净,十分之洁身自好。我若按所想做了,他虽然表面没什么指不定心里就大发雷霆了。 何况现在他俩还得交流一下,“体己话”。 屋里风风雨雨的,着实不妥当。 对了,时菱还畏寒呢! 卢则彻底打消和风雨同乐的念头,老老实实把窗关严实。 又继续光脚跑回来,不过脸上显着抑制不住的欢快,眉眼上挑,如鱼遇水的美妙。 红衫摇曳,赤脚白洁有力…… 时菱侧眸偷瞄了一眼,莫名脸色一臊,有些想入非非。在对方看过来的瞬间,猝然断开投在卢则身上的视线。 下雨天,卢则喜欢下雨天。我喜欢也不喜欢。 时菱的黑眸中流转出一丝惆怅,眉头轻皱。 这么一下雨,卢则心情大好,先前阴霾仿佛已被大雨洗去。 他跨上床,重新盘好腿,既然时菱不与他正对而坐。聊表尊重,我便主动靠右又有何妨。 时菱察觉,不争气的心头一暖。尽管表面上仍旧云淡风轻。 “时菱,我俩平常倒是不用拘泥于什么上下礼数。” 卢则试图拉近一下与时菱的微妙关系。 虽说他是王后底下的人,但是加以拉拢,说不定还是可以为自己所用。 可是吧,卢则打心里觉得真实状态下的时菱总是有种说不上来的冷淡,仿若不争不抢的隐世君子。 拉拢时菱,卢则挺没谱的。 “……礼数不可坏。”时菱说完,就觉得对方肯定不喜欢听。可他好像只会这么想、这么做。 规矩什么的,不就是理应被众生遵守吗? “你……啊哎,罢了。随你心意。” 这话,时菱意料之中,可全身像被林间布满细密小刺的草叶扎过一般的麻乱。 似中毒。相伴两年中,看到卢则的点滴日常时总会下意识收录于心,不知不觉中填满了关于情爱的那一块。 娟娟流水最后慢慢汇聚成无边无底的海也不过如此,只是这里无风无雨,一片死寂。 这毒,想来也是如此。察觉之时已然深入骨髓。等不来解药,只好等死。 他无力挣扎,只因卢则早判自己死刑。若细算也就死缓罢,秋后问斩的那种。 待祭祀大典一到,一切清明。 时菱这么一想便愈发不可收拾,心中涌起一股无法名状的悲凉以及无边的惆怅。 你早就明言喜欢李祈,李祈或许也倾心于你。而我似乎从来无路可走。 但有一点,时菱确是万分肯定——在这个漫长至死的途中,我想尽我所能的守候你。 一种至死方休的孤勇与纯粹爱意。 近来种种,聪敏如时菱又怎么察觉不到卢则危机四伏。 卢则是那样的明媚清朗、自由不羁,如此的与众不同。他不该被困在苍凌。 不该似断翅鸟儿永困于寒铁牢笼。 只道山海壮阔皆不移,清风自可随心意。 我不比李祈差,同样不比你差。你追自由,我不拦你。 时菱已然认命,清醒地下出结论以及自己的内心真实想法。 遇到卢则,他只觉无比幸运。方知人生有无数活法,卢则鲜活灵动,时菱择静谧悠然。 情缘可遇不可求,遇见易为上上签。时菱妥帖又小心地安慰受伤的自己。 第131章 纠结 一旁卢则见时菱沉默良久,有些不明所以。 其实在卢则心里头,关于往后如何和时菱相处也想了老半天。 一时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说些掏心窝子的话予对方。 “时菱,你知道吗。我凭借心意做事,所以我还算开心。但你开心吗?” 卢则说话做事都更倾向于直接明了,懒得弯弯绕绕。 今个说这些话,也无非是感觉到了时菱的不对劲。其实照卢则看来,时菱聪明的很,肯定多多少少发现自己目前的窘境。 如今王后在苍凌的权势可算只手遮天,她想整谁轻而易举。 卢胜投靠王后。容稹是个变数。卢则同这两人的关系是绝对没法亲近的。 而时菱虽也明里暗里受王后之命。但终归他还是同自己一起相伴了两年多的光阴,有些交情。 按目前情况来说,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没必要把关系闹僵。 想到这,卢则趁热打铁继续道:“又或者说,我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你讨不讨厌我,恨不恨我?”这些话,卢则从未和时菱说过,前世更是很少交流。 他心里暗自觉得无论前世今生时菱就是不喜欢他,甚至讨厌。毕竟谁会喜欢隔三差五疯疯癫癫,惹一屁股麻烦的人。 还好李祈喜欢我,嘿嘿~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在苍凌是时菱一直给我收拾烂摊子而我反倒四处逍遥,不讨厌就怪了,恨都情理之中。时菱就不像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重生以来,卢则也不是没有想过,去问问时菱原因。 当年为什么遇到难处不和我直说?为什么你会对李祈下死手? 卢则心头颤动,苦涩不已。毕竟当年他是认定时菱为值得深交的好友。然而一切转变的又是那么猝不及防。 卢则是明事理的(李祈功不可没),何况当年与时菱发生那档子事,他真是无辜。他可是要守身如玉等李祈的人啊…… 但他还是并未怪罪时菱,觉得其中定有误会与难言之隐,既然时菱不说,他也不想多问。 当然啦,卢则那会还不知道时菱是导致燕罗(李祈)近乎惨死的推手之一。 他当时按虞王后等一众人的想法和私心当上苍凌王之后,和时菱一起处理苍凌混乱的内政期间都是相安无事。 期间各种原因下,他和时菱达成合作。立时菱为后,给对方绝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 尽管朝野上有着各种非议,卢则都选择无视,相信时菱的为人。 直到有一天,卢则调查发现了燕罗也就是李祈陨落神坛的真相。 卢则:但当时李祈会不知道吗?他当时,我和神医救活他后,将他带到苍凌住了小半年。为何只字不提?难怪他不喜欢苍凌……而时菱……你…为什么?! 无奈权衡利弊,卢则还得等时菱兑现诺言,只好忍住不发。 直到时菱毁约。二人决裂。 …… 关于害李祈的人,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卢则对别人害自己倒是无所谓,心大的很,觉得反正自己就是个大祸害(诡异的自知之明),谁嚯嚯谁还不一定呢。 可一旦事关李祈,他的态度就截然不同了。睚眦必报,忍不了一点。 前世他从那场大战第二次带回李祈,就没再给过时菱好脸色。直至时菱主动退位、辞官。从此在前世中再未见到过一面。 而李祈不知出于什么缘故,还是走了。同样诀别即为最后一面。 此后卢则在位的十年中,变得异常暴躁。试图采用疯狂手段寻找李祈,但李祈仿佛凭空消失一般,了无音讯。 当时人间一统,他就带着步忌和苍凌的军队,血洗肃清其他各界。 虽然这是卢则和那位神的约定,但多少带“一”点公报私仇。 动作疯狂且暴虐。 其中他在南海遇到了一位“老情人”,一知道对方就是出手的世家之一。直接用最恶毒的方式,让高高在上的对方颜面、尊严、清白尽失。 卢则全程冷漠地看着,没有一丝感情,甚至起了漫不经心,优雅又从容的调子。 深邃面庞更加成熟,只是周身戾气重的可怕。未敢自戕,只为苦等李祈以及为李祈讨公道。 高台上的卢则眼神倨傲又轻蔑,可以轻而易举碾碎所有美好幻想。杀人诛心,杀鱼诛心。 手段极为残忍,不多赘述。卢则在后来也为此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十年后,卢则在日角王宫御座上,临死回顾一生。只是遗憾没有再见过时菱和李祈一眼。这两位占据着他近乎半生的重要角色。曾自以为是的好友、挚爱,到头来什么都不是。 * 至今回想起来,卢则还是心有余悸,冷汗直流。 内心十分想痛苦抱头,不会再来了,不会重蹈覆辙。最多,大不了,我死,破局。 而一旁时菱在卢则问出那个问题后,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等想好,抬眸欲说,就倏然发现卢则的状态很不对劲。 只是一下子,时菱有些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屋外的大雨转小,淅淅沥沥。 时菱灵光一闪,去把窗棂打开了。清凉的风一下涌入进沉闷昏黄的屋里。 随后,他极快来到卢则身边,用一贯温和的语气询问:“怎么突然发呆了?”用词还是比较委婉。 卢则茫然扬头,脸上全是泪痕,蓝眸中满是水光。 也许酒意未消,还是喝醉爱哭。也许真的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看的时菱心惊,也不顾不上所谓尊卑之别了。摸出手帕欲要给卢则擦脸,岂料卢则直接抱住了时菱的腰,脸埋在对方腹部。 一个劲的哭。有装惨试探对方态度的成分,也有真心绝望无助的念头闪过。 时菱当场怔愣,受宠若惊也十分痛惜。好一番安慰,就像邻家温柔大哥哥一般。 卢则眼泪还在流,内心里却归于平静,心中隐隐有了打算。 其实吧,卢则很会提需求,但他从未想过得到回应。所以从来潇洒,只是对李祈的占有欲,很偏执、偏激。 吃过最大的苦就是爱李祈这件事上,除外他绝对潇洒自如,全天下再没有比他更潇洒的人。 如今面对时菱的真心实意的关切,他似懂非懂,内心斟酌。 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 当下时菱对他好是真的,也懒得去论出于什么缘由以及往后了。 只不过该不该守护时菱的温润,保护时家幸免覆辙。对了还有时绾,当年似乎被迫流落风尘。她本该可以是一个娇俏明媚的官家小姐,无忧无虑……嗐。 帮吧,但这又不是一句话的事这么简单,其中牵扯了太多利害关系。 再有时菱对自己好是一回事,彼此信任又是另一回事。 卢则:嗐,为了家国的人,又一起长大。 再次陷入痛苦纠结,距离祭祀大典只剩下三个月半了。在那之前不逃走,就彻底定在苍凌了。 一边是一起长大的伴读,可贵的友谊;一边是李祈,他伟大又自私的爱情。 第132章 推断 李祈夜里多梦,心燥早醒。了无睡意,起身探窗。 只见外头晨雾朦胧一片,好似所有颜色都被笼罩在一层或是多层薄纱之内,隐隐约约、触不可及。但又确确实实存在。 美吗?美甚至乎迷人。危险吗?十足的危险。 莫名激发出骨子里的胜负欲,试图殊死较量,赌上所有。 迷雾乱人,乱人也有乱人。 李祈眉头皱起,良久无奈长叹一口气,脑子渐渐清醒。 白皙清冷的脸庞透出冷静理智的神色。 容稹、卢则、时菱、宗罗…… 关系怎么就这么乱呢?谁想害我,谁想帮我?都说日久见人心,就怕待不到日久,何况人心瞬息万变。 好比昨日刚许下海誓山盟,改日就可反目成仇的例子,不胜枚举。 李祈:容稹的蓄意接近——当时,倒也正合我意。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那时我已然穷途末路、走投无路。我需要他,他或许也正需要我。利益互换,正好。 反倒是卢则的漫不经心、蓄意勾引,让人捉摸不透。像掌控一切的上位者,哭闹玩笑都像是高超麻痹人心的手段。漏洞百出却又实在滴水不漏。 哪有人一开始就对一个陌生人夸张示爱的呢?众目睽睽之下就可以轻易说出一大堆“非我不可,离了我便伤心欲绝”的话来。太匪夷所思,魔怔了。 但凡换一个人李祈都一定躲得远远的。 明明从前从未见过,可李祈也不得不承认在卢则身上有种陌生又熟悉的似曾相识。 墨绿色眼底的光微微亮了一些,但转即又暗淡下来。 奈何即使有情又如何? 李祈:我的去留,似乎总被他人操控。不管情愿与否都不容忤逆,甚乎理应感恩戴德。 低声呢喃:“恐怕来到苍凌,卢则蓄谋已久而容稹无可奈何。”语气带着无奈的冷嘲。 晨风微凉透过窗缝,一丝丝钻进暖和的屋内。 李祈打了一个寒颤,各种思绪纷至沓来。 转念想起卢胜,他与卢则同姓。之前卢则跟自己提过,卢胜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论起一模一样,这世上当真有如此的两个人吗?就算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也做不到绝对一样吧。 而卢胜似乎想取代卢则,除之后快。是啊,如果一样,为什么他卢则就是卢则,而他卢胜就是卢胜。 将心比心,李祈自然而然回忆起自己那同父异母的哥哥,心间顿时翻涌起屈辱和深深的不悦。 凭什么,凭什么他李苑就是太子,凭什么他的母亲就可以肆无忌惮的铲除异己? 李苑总是被所有人保护、呵护……总是一副令人作呕的天真无邪,自以为是。 李祈原本淡漠的青眸乍现几簇火气,厌恶、愤怒、嫉妒和不甘杂糅在一起。 却也莫名让他透出几分人气,不似孤高之月般的清心寡欲。 短暂的沉默过后,李祈平复了一下心情。 试图推测卢则目前的处境,不想还不打紧这一想就让李祈发现了大问题。 卢则这家伙是真的黑啊,可又如墨水打翻在静止白纸上,无奈却也只能一点点被侵染。 这未免太过可悲。若出于惋惜试图挽救就会发现自己纯属不自量力。这一点,李祈在鬼市得到了验证,自己还差点为此赔掉性命。 乌殃的杀手,近在咫尺的锋利刀尖,只差一点点就会划破喉咙。 李祈至今想起那场面,仍是少不了起一身鸡皮疙瘩。 但仔细回忆逃亡路上的经历,就会发现卢则态度与自己的紧张忐忑截然相反,生死面前正常人都是会害怕的吧。 卢则却离奇的无所谓,似乎格外享受这种被无数人追杀却杀不死他的刺激。该死的疯狂的迷人的漫不经心! 李祈想到这,没由的气。但还没发现其实自己更多的是心疼。 卢则也太不把他自己当回事了,怎这般轻贱自个的性命? 荒唐!简直无理取闹。 安安分分活着不好吗?不好吗? 李祈不敢想要是卢则死在了竹林里,自己会是什么感受。脑子不受控地去想象。 ——草地上一滩鲜红的血液,循着源头往上看。只见它们从卢则的红衣上不断渗透出来,对方背光站着,金发闪闪发光,他痞气地撸了一把额前的刘海,挑眉大笑,“李祈,我爱你。” 青眸闪烁,瞳孔竖起。 面前是绝对惊心动魄的红艳动人。 然而不消片刻,对方猝不及防口吐鲜血,苍白的手连忙捂住。刺眼的血不断溢出…… 李祈后怕的不敢继续,只因这一刻心脏不由的短暂停滞不动,近乎窒息的感觉。莫大的痛苦与难以言喻的绝望直冲脑门,眼眶不自觉眼泪直流。 心头没由来的鼓动着一种预感,万分后怕悲剧上演。 “……” 究竟是谁主导了这一切?!! 谁规定的卢则只能是苍凌太子,苍凌太子只能是卢则! 悲伤的情绪带着细密的小刺流淌在心间,不断刺激着李祈柔软的内心。 李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卢则还没死,未来也不会死! 卢则那么精明,怎么会轻易丧命。 脑子逐渐沉静下来,回忆起罗然之前提过一嘴“卢则并非王后所生,(而)是(通过在某个地方秘密)(竞选)选出来的。” 其中罗然所说含糊不清的地方,李祈大胆推测补全了上一段话。 可不知为何,李祈不知又想到了哪,一下跑题。蓦然惊觉卢则很了解自己。无论是吃食还是习惯亦或是对人待事的底线。知道说什么做什么就可以让我对他改观甚至于喜欢他…… 相对于容稹对他的了解、周到、体贴,确实很对李祈的胃口。但总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浮于表面的浅显。反倒是卢则,尽管举止看似拙劣却总有种言言行行皆直戳心窝的刻意为之的不经意。 李祈:我与卢则相识不到两月,他居然比容稹还了解我?简直剪不断理还乱。 他只好回到关于这一切主导者是何人的层面上。 就目前苍凌来说,谁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呢? 苍凌王?王后? 说起来,感觉在认知中关于王后的名称出现的要多得多。那我姑且认为,苍凌当权的即为那位素未谋面的王后。 关于权力传承,太子继承王位似乎自古约定俗成。 但照李祈看来,卢则似乎不想当。而王后……难不成是想独掌大权,控制卢则?亦或者她就是想让卢则继承王位,天命所择不容违背? 那么又难以避免的扯到卢胜,他是要想成为卢则,继承王位吧?不然为何对卢则百般刁难。可他若如此狼子野心,统筹大权的王后会毫无察觉吗?为何还对他委以重任,命为临河府长老? 对了,临河府。我们如今可不就在临河府内的鹊县吗。 看来是王后有意要整治卢则。 李祈突然联想到两年前的青玄校场那晚雨夜,掌权者总是喜欢掌控一切,同化一切。 之前卢则还亲口说过,他身上被种了蛊。不过,卢则好像也是一副无所谓的姿态,透着生死看淡的平静疯感。 从竹林那时的情况看,大概率是蛊毒会定期发作,更要命的是受母蛊操控。 如此受制于人,难怪卢则会想逃离。 可时菱呢……那会好像是他掏出了解药喂给卢则。紧张、喜欢卢则,却也是控制卢则的帮凶。 综上,一切关系诡异的近乎惊悚。 你们中究竟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李祈心情郁结,坐在矮榻上静静等着、看着太阳东升,雾气褪却。 太阳一出来,阳光普洒。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层层叠叠的朦胧不透风的雾,在接触到阳光的一刹那,顷刻消散。 天地重现颜色,沾着水汽显得更加艳丽。 李祈闲眼扫到窗外翠绿枝头上立着两只黄鹂鸟,一大一下互相用喙梳理着对方的光亮暖黄的柔软羽毛。 心中一时莫名思绪万千。 他绝不喜欢战战兢兢,承蒙他人施舍的所谓恩赐苟活。 “迟早有一天我会揭开一切谜底,让所有阴谋无处遁形。”李祈青眸里显现出一抹坚决和狠厉。 李祈注定会踏上权谋周旋争斗的道路,乃至一去不返。 第133章 小惩 骄阳明媚,白云几朵,一片蓝天。 用完早饭,大家聚在庭院绿藤荫内闲坐。 罗然却靠在边边白墙上,面无表情嚼着一块牛皮糖,兴致缺缺总觉得无聊。 突然想起其他小组还没回来,朝在座上喝茶柳士谦随口问道:“先生,其他人出任务这么久了还不回来吗?” 柳士谦抿了一口茶汤,放下继而摸了摸下巴一指长的黑胡子,笑呵呵道:“他们下午就回来。”眼里透着师长对学生的欣慰。 “他们都完成任务了?”罗然一时有种说不上来的情绪,感觉自己跟着卢则闹腾了许久,仍一事无成…… “可不是嘛。” “你们在说什么?”卢则不知从哪里拎了一串葡萄,悠哉悠哉走过来。 看到李祈,剑眉一弯厚颜凑过去,就坐在李祈椅背上方。李祈淡然瞥了一眼,不想再说什么,说了也没用。 卢则总是随心随性,旁人动摇不得半分。但他却时常牵动我心……三年一过,终归也不过是落得个陌路一场。何必呢? 李祈心绪低迷,无权无势但却又被权势裹挟,就是这样的了。心想:“卢则未来会是是苍凌王,苍凌是青玄的敌国。势不两立,无法避免。” “吃葡萄吗?”卢则发觉李祈有些愁眉苦脸。 李祈摇头,当下委实不想开口说话。眼睛左右瞧了瞧,从左手边的木架上取了本书看。 卢则拎着葡萄,默默看着李祈疏离的动作。眼底的笑意幽幽消弭却而代之的是茫然无措,像做错事的孩子,呆僵地不敢有任何动作。 “就是步忌他们下午要回来了。他们两组都完成任务了,就我们……”另一边罗然接上卢则的话坦率道。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卢则扯着葡萄,挑眉不解,巧妙切换回悠哉的状态,只是心里还是难受的慌。 “你忘了之前你俩的约定了吗?步忌准看你笑话。” 卢则一愣,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步忌吗? 蓝眸盯着手中的青葡萄,视线放空思绪渐渐飘远。在空空又不空空的脑袋里搜寻这号人物。 半天……嗷!那个把我视作死对头(洪水猛兽)的,刚正不阿的板正又刺刺的,步老将军的独孙儿。 喜欢舞刀弄枪还……常年肩上抡着一两条大花蛇。一想到这,卢则就一身鸡皮疙瘩。 禁不住吐槽:什么爱好啊!喜欢养蛇,噫噫噫!瘆人的也…… 脑海中浮现出对方的模样,这小子长得正派阳刚,还算白,个子同我一般高吧,似乎也是同龄……嘶…他怎么就喜欢这等阴毒滑溜之物,跟我反着来……噫噫噫。 卢则嘴角一皱,嫌弃地直摇头。 也是奇了怪,这家伙怎么就和我过不去!干什么都得和我比,那次也是烦了就胡乱应了他。 输了好像是要任劳任怨伺候对方一天吧?是吧?! 天呐,要命的差事!就冲着他家一窝的蛇,我都吓得发软……还跑去伺候他,他不得拽成大爷。事后得意,叫上他的哥们弟兄吃酒吹嘘,消息一散。 平日又是一起上学的,他这啧啧……从此我还有的混?我卢爷的威名,得大大折扣啊。 卢则单手摩挲着下巴,我和他有深仇大恨吗?没得吧。 “想起来了吗?”罗然投以期盼的小眼神,期望卢则可以因和步忌的赌约燃起斗志奋发图强,顺带他一起。 卢则扬起下巴,作高谈阔论的架势。 罗然期待,以为他会说些豪气话来。 卢则却又一下蔫了,长叹口气,“无所谓啦。” 他无意间对视上罗然无奈的神色,眼皮微挑定睛瞧了一眼罗然,了然对方的小心思。 来了主意,话音一转,长臂似搭似搂放在李祈的肩上。“我还是死了算了吧。” 李祈猛地一怔,回眸瞪了一眼卢则。 卢则得趣,玩味一笑。看着李祈清冷疏离的脸被自己的话牵动情绪,全身上下就陡然升腾起一股无名状的兴奋,不着痕迹舔了舔干燥微凉的下唇。 心里头发痒,很想亲李祈不答应就掐着脖子亲。 蓝眸微眯,浸出色欲的暗芒并掺杂着几缕狠意。 灼热的视线下,李祈直觉自己像块肉一样被狠狠盯着,不由恼怒。 当即扬头厉色看着卢则,缓了几秒低沉着声骂道:“抽什么疯。”可不敢高音声张,需顾全彼此脸面。 卢则垂眸注视着李祈低声轻笑,清朗中佐着一丝柔情。 就当李祈要发火之时,卢则终于开口说话,还一并拉过李祈的左手,有一搭没一搭亲昵地揉搓着。 “李祈,我好想亲你。你答不答应?”悠哉慵懒的调调,可眼神确是想吃人的架势。 李祈讶然,莫名有些慌张急地想抽回手,不料竟被卢则紧紧锢住。 气的他想给卢则一巴掌,光天化日下就敢对他耍流氓。 但李祈总归是顾虑颇多,只能是恶狠狠刮了对方一眼。 卢则不以为然,仍旧轻佻地蹂躏李祈那冷白、骨感的手。瘦了,日后得好好养活投喂。 “卢则!”李祈皱眉,又眯起眸子有些咬牙切齿。 “好哥哥~我莫不是哪里得罪你了,怎得无故疏远?”卢则手上的动作还是没停,甚至力道加重了些,神色还是一贯的高姿态。 卢则总算是说出了一句像样的人话,李祈一听便明白了根结。但对方的态度还是十分让李祈膈应,不打算理睬。 想着豁出去:量卢则有本事就等大伙来齐全,看了去。皆失了面子,也无谓了! 其实卢则是顶无所谓的,甚至反而觉得正好——权当宣誓主权了。李祈正气头上忘了卢则是一等一的不要脸分子。 “好哥哥~”这回卢则放软了态度,打着硬的不行那便试试软的旗号。当然无论如何他今天都要知道李祈态度转变的原因!亲什么的,暂且都可以抛置一边。 正巧李祈偏就吃软不吃硬,这一回一听着语气再瞧一眼对方的神情,还算低眉顺眼。 轻哼了一声,明白是自己理亏在前,左右一想也是不愿闹僵,便顾不上受痛幽幽解释道:“近来头疼心闷口重,提不起唇受不得酸也。” 卢则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李祈以为他消气了。正准备抽回手时,却发现仍旧纹丝不动。 “这青葡萄不酸,至于头疼心闷我改日带你泡泡汤泉。” 李祈青眸一怔,停下动作蹙眉看着卢则。 卢则蓝眸微弯,笑吟吟道:“吃一个,嗯?”动作上却彰示出了他的不容分说。 无奈之下,李祈只好面无表情顶着对方露骨的暧昧视线,张口吃了一个卢则递过来的葡萄。 牙尖刺破青皮,清甜的汁水流入口腔之内。 李祈脸色缓和了下来,这个小插曲也是让他见识到了卢则的笑里藏刀般的偏执和莫名外溢的占有欲。 卢则目的达成也没有理由再抓着对方的手不放,不过嘴角还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李祈一抽回痛到发麻的手,就发现手上显着一圈指红印,几处指骨红的尤其明显。 他揉着手,眼神凌厉扫向始作俑者。 “晚上,我寻个药膏予你。我帮你涂,可好。”卢则笑得满面春风。 至于为什么要等到晚上,无非是要李祈疼些时辰,长长记性。 卢则:既上了我的贼船,日后可不许乱抖些冷脾气于我。打骂什么的我都认,就不是别让我猜你的心思。 不过,卢则还算有分寸,并没有说用力到想捏碎骨头的程度,但也仅仅只是仅次于上。 这一点李祈心知肚明,一时语塞,颇为无语兼无可奈何。 他一时还真拿不定卢则。 卢则软硬兼施,这会又开始讨乖,试探性的小心翼翼摸了几把李祈的左手手背。 触摸一下又极快抽回手,生怕李祈抓着他的手揍他。 李祈瞥了他一眼,更确切是白了一眼。觉得不可思议,这人竟能厚脸皮成这样!不过也懒得理他了。 温热的手掌补偿性地捞过李祈的疼的发僵的手。 卢则手心涂了药油,温柔地给李祈活手。 要真的等晚上,不消李祈疼麻,卢则他自己就心疼死了。“重话”是这么说,但哪里舍得嘛! 李祈大概味出对方心思,只得由他去了。青眸划过一抹异样的情绪,心想:“要怪只怪自己色迷心窍着了卢则的道。” 若只是色狠下心来也不是戒不掉,只怕去了这遮掩即露出明晃晃根由——卢则是如此的与众不同,鲜活、明亮、热烈、自由。 仿若腐朽废土里野蛮生长的向日葵、苦闷焦灼日子里慰心的缕缕快意清风、在无边无际绿意疯长的草原里肆意奔袭的烈马。 没谁不会喜欢吧。念此,李祈莫名烦躁,不爽。 * 对面一直看着这两人腻歪的罗然直咋舌,心烦抓了把头发。 想着还是回去躺着吧,转身却意外碰到了三步开外葱葱绿树下“愣”站着的时菱。 “……”罗然试着和时菱打个招呼,但对方毫无反应。 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罗然后知后觉,顺着时菱的视线看过去…… 看得可不正是座上的卢则和李祈吗?……! 这…啊嘶,时菱到底是……难不成,难不成,不对…… ——莫非时菱喜欢卢则?!! 罗然陡然机灵了一回,追忆过往又似乎一切皆有迹可循,但心中多多少少仍觉难以置信。 时菱温润而泽,清冷儒雅。 卢则自由恣意,乐观潇洒。 倒也不是不登对,只是他们成双入对,总有种貌合神离之感。 卢则应是会喜欢那种能给他带来刺激和挑战的人。 李祈冷矜果敢,倔强沉敛。倒是蛮对卢则的征服欲。 要时菱真的喜欢卢则,这得多虐心啊。罗然皱眉,连连叹气。 第134章 细雨 蔚蓝的天空突然飘起了细密的春末细雨,轻悄地洒落在屋檐瓦片上,发出悦耳的滴答声。 雨丝轻抚过卢则的脸颊,带来一丝凉爽与惬意。 “下雨了。”他不自抑地咧嘴一笑,离开被他积压已久的椅背,站起身。 蓝眸透着一股自然的清透,呆呆伸手接飘渺的雨丝。 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椅子上的李祈,明眸含笑道:“李祈!下雨啦。”语调轻快又美好。 李祈闻声看过去,一顿,“嗯嗯。”嘴角也悄悄蔓起笑意。 “孩子们,下雨啦。都回窝!”柳士谦见雨势转大,喝完最后一口茶,走到室外连忙招呼卢则等人回来。 绿藤架内可遮不了雨,小娃娃们免得又受寒遭罪。我这个先生可真是又当爹又当娘。 “时菱,卢则,罗然,李祈,可快回来啦。”顺序可见亲疏。 罗然听见声最先反应过来“哦!”了一声,抬步往屋内走。 时菱被这么一呼唤,又正巧雨滴顺着树叶点落在额间,陡然回过神来。只是心情仍不松快,黑眸沉敛望着连绵细雨纷纷扰扰。 想起从前卢则每逢下雨就喜欢偷跑出宫,四处溜达。最喜欢往山里跑,也不带伞。说自己是野猪崽子身痒得去觅食、拱土啦。 每回都是傍晚回来,湿漉漉一身,轻衫破了好些口子挂着繁多色形的叶子、孢子。一对蓝眸也是水圆汪汪的,笑颜能挂一整天。 “时菱!俺老猪回来啦。”故意沉着声,搞怪的鼓起腮帮子,逗的沉闷如时菱也忍俊不禁。宫女们笑得合不拢嘴,赶忙备好热水衣裳供卢则沐浴。 “哎不急,瞧,姑娘们。时菱,你也来。看,我捎回来了什么?”卢则不冷落宫殿内的每一个人,也不喜欢端着太子的架子。 时菱既欣慰又难过,想着:“我与众人无异。” 卢则微努起嘴,神神秘秘把手提的麻袋放到桌上。 里面似乎有个大家伙,一直扑腾。 “什么呀?!殿下。”宫女们好奇的笑着,卢则总是那么让人惊喜。 卢则“嘿嘿”两声,把里面的山鸡抱出来,笑得傻乎乎,“山鸡!咱们今晚加餐,处理干净就用两片荷叶包起来,四周和多点土,放院子的小土坑里,里面放多些热炭。” “能好吃吗?”一位宫女问出疑虑。 “好吃极了。信我嘛~”卢则歪头一笑,一缕湿哒哒头发垂落下来,他随意抬手捋上了上去。露出饱满的额头,金发全数背到后边。 帅气极了。时菱在一旁默默看着,终于看卢则闲下来了。他才好把特地为卢则熬的姜汤送过去。 “多谢。”卢则笑吟吟接过,嘴唇轻触汤水。温的?蓝眸闪过一抹诧色,不过他并未多想就痛快的一饮而尽了。 那段时间总是欢快又短暂易逝,回不到从前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黑眸情难自抑地浸出泪珠来,应着不断下落的断线般的雨珠,让人看不出异处。 时菱总是谨慎妥帖,独立绰约。他是世代官宦时家的长子,是诗词字画一绝千金难买、名动日角的谦谦公子。时菱有他的高傲和自尊。只是碰上卢则,他竟生出了几分自卑和胆怯。所谓近君情怯,惯木讷寡言。 * 四月清和,雨乍晴。 卢则杵在门口,闭目细嗅着自然的清香。 忽然睁开眼,对着屋内的人道:“闲着也是闲着,咱几个还是去山寨那探探风罢。半途撂挑子可不成,不是本殿的风格。” 柳士谦明显有些犹豫,要是卢则再跑。他的心脏可不禁折腾。 “时菱、罗然一起吗?”卢则想让柳士谦安心。 李祈懂卢则的言外之意,视线落在卢则眸中。只是——你先问他们? 不讲理近乎可爱的,卢则看的心痒。 …… 天边小雨停停歇歇,一片凉爽清和,坡上山花落渐稀。 街巷中三两行人,偶尔可见几把油纸伞点缀其间,添了几分朦胧意境美。 “再过几日就彻底入夏了呢。”卢则触景有感而发,躁动的夏日、凉爽的夏夜就是两个反面。 “是啊。”罗然有些无精打采。 卢则把手臂搭在罗然的肩上,边向前走边拍了拍对方的头。“怎这般没精神,蔫了吧唧的。” 被卢则这么一提,罗然就有些委屈了。“还能如何?不就是春去秋来,我还碌碌无为嘛。”眼皮耷拉着,泄气中又颇为无奈。 “要不了几年就说结业谋职了。我还没点头绪,且无一技之长傍身。”哪里像你们一个个的,要么就是太子、要么就是世家公子。李祈虽说是苍凌质子,但再不济也还是一国皇子。而我普通的要死。 卢则默默听着,揉了揉罗然的脑袋,拉着他迎着夕阳向前迈步。“安啦,你尚且如此年轻。未来之事,未有定数。要你觉得碌碌无为,不妨找个喜欢的可长远发展的事干干先。” 罗然听着,张了张嘴,试图反驳——哪有这么简单。 “至少能让你收收这股无措劲。钱什么的,其实蛮简单就可以弄到手。关键还是得快乐啊,人这一辈子不能只为钱活着呀。” 罗然皱了皱嘴角,幽怨地瞄着卢则。 卢则回眸轻笑,“你呀,日后找不到去处便来投奔我。吃喝不愁,可还行?” 罗然粲然一笑,拍手叫好,“那可太行了!以后我唯太子殿下马首是瞻!”说罢,就要当街向卢则行大礼。 卢则拉着他,正色道:“兄弟之间,何足挂齿。” 罗然感动的痛哭流涕,卢则大哥哥似的轻抚罗然的脑袋,以作安慰。 直把一旁的时菱和李祈看的一愣一愣的。 李祈莫名看向旁边的时菱,疑惑用眼色道出: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时菱一怔,呃……是呀。 “卢则你怎么还这么戏精?”突然一道不合时宜的嘲弄声,打破了这个“温馨”的画面。 众人视线纷纷投向声源处…… 只见迎面背光走来一批人,为首的人一身朱褐色立领劲装,长得极为高挑周正,扑面的正气凛然。脚踏硬底黑亮皮靴,一步步发出低沉的“噔噔”声,身后又跟着一众人,彰的气场十足。 第135章 步忌 对上刺人的夕阳耀眼余光,卢则蓝眸微眯,试图看清来人。 模糊的人影轮廓,熟悉的打扮、气质…… 卢则停住动作,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又双臂交叉于胸前,身体轻倚靠在罗然的左肩边上,“哟,步忌呀。” 对家见面,分外眼红。 对于步忌是这样的了,偏偏卢则还攒着一股懒散轻佻。所致步忌莫名恼火。 他面无表情地直面朝卢则走来,来势汹汹。后面三人早在三步外停下,心照不宣看着步忌行动。 李祈对此很是诧异,搞不清楚这步忌的来头和意由。待步忌走近,李祈觉得有些眼熟,想起对方是在学堂内首当其冲对他颇有微词的一位。似乎是日角步家独一位的少公子。 更是模糊想起,学堂内似乎明里暗里分成了两大派系,卢则和步忌各执一方。又好像是三派,学堂内共有十二人,除却步忌和卢则,里头有位冷艳端方的女子头头——虞鸢,听闻苍凌王后虞舒就是她的小姑子。 恐怕日角几大世家公子小姐皆汇聚于此,小领导班子已呈雏形。卢则,太子——未来主君、武在步家、文在时家、登对亲家在虞。后头又来个如狼似虎的卢胜,不断鞭策。 王后顶好的算盘,真可谓是深谋远虑。李祈心里佩服,也隐隐能体会到卢则的痛苦——生活在如此压抑的被安排好一切的金笼里。 无奈归无奈,眼下他只能选择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时菱。”步忌走到距离卢则等人只有一步的距离,余光看到时菱,和气问好。 时菱意料之外却又意料之中,颔首回礼。 “啧啧。”卢则觑了一眼,口气有些揶揄。 步忌顾不上注意到时菱神色微变,当即回眸怒目而视。对上卢则,他压根藏不住脾气。潜意识觉得卢则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苍凌落他手里迟早玩完。 归根到底还是好为人师。当然这对步忌而言没错,上头默许甚至有意使他这么干。可他未必降的住卢则,好为人师自会有意无意关注并倾入情感,只恐未来覆水难收。 卢则和容稹对李祈都有这个毛病,而时菱对卢则也有这个毛病。倘若及时止损兴许还可挽回,奈何致命的是他们对此毫不自知,甚至越陷越深。 “小组任务完成的如何了?可莫不要忘了你我赌约。”步忌看着卢则,良久才憋出一句。 卢则玩味的笑意僵了一瞬,无声叹气试图打发过去,“要不,算了?” 步忌见他因为自己的话收起那股漫不经心的调调,心里暗自得意,得寸进尺道:“不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卢则腹疑,你看我像君子吗? 罢了罢了,步忌直脑筋还是倔驴一条。懒得和他掰扯。 再言,那寨子确实需要我再去一趟。 —— —— 天边接山峦处,一片绚丽的橘紫色的晚霞,映的浓绿山林似害羞染上薄红。 得亏土道经过下午阳光的暴晒,早已蒸发掉了清晨的雨水。干硬中带着一丝软,免使鞋底沾一圈黄泥巴。 卢则等人十分顺利到达了山寨附近,只是朝里看了一眼卢则就发现了不对劲。 赶忙拉李祈并招呼时菱和罗然潜伏在灌木丛里。 李祈:“?” 卢则领会解释道:“往常这时,正是他们热闹生火烧饭的时候,孩童扎堆在空地玩闹。但今个,这些都没有出现……”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李祈一边听一边朝里面望了望,确实如卢则所言那般。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时菱和罗然也跟着看了过去,皆有些茫然。 “我们先走,夜里或许可以潜进去……先撤吧。”卢则招呼大家下山。 * 走到街上,罗然有点发牢骚,小声嘀咕:“都是些什么事嘛?来来回回瞎折腾……” 卢则眉头一挑,选择无视。虽然知道罗然不是针对他,但是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糟心任务可真是烦死了! 时菱察言观色,柔和出声调解:“事事难料嘛,再不济权当游玩一遭好了。” 罗然无奈叹气,神色缓和下来。 “何况这是大伙四人的任务啊,卢则本就受了伤又全靠他决策,总归是有些有心无力。相互担待、担待。”时菱继续道。 看到附近有个茶馆,“也到饭点了,不如我请大家吃了饭?”面容尽显温柔之色。 “卢则,我不是针对你……”罗然明白时菱的用心,也知道卢则应该也是难受心烦,直率坦言。 卢则愣了一下,笑道:“啊…没事!发牢骚嘛,我懂。” 李祈全程默默看着。 “你说是吧,李祈。”卢则注意到了李祈的不合群,一把揽过李祈,又顺手温柔地替他撩开被风吹落的墨绿色长发,别在耳后。 李祈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卢则的亲昵照顾,嘴角挂起浅笑。 突然灰暗的小巷子里冷不丁窜出一个人,一身破破烂烂,高瘦如竹竿,一张脸不知糊了什么黑不溜秋的。 见到卢则,却傻站着不动。 大家起了迷惑。卢则却不然,反倒自恋起自己魅力太大。 余光扫向那人,又再扫一眼。 等等,这人好像有点眼熟。 ……是…山寨的那个高个! 第136章 复杂 茶馆内几人围坐一起,昏黄的余晖透过门户映照在他们身上,影子拉得老长。 高雄洗了把脸,看着卢则几人好奇的目光,愁眉道:“说来话长……” …… “山寨被外来的人给占了?!”罗然觉得不可思议,“你们不是土匪吗?……土匪也会被偷家…好离谱。” 高雄拧眉长叹,冒出火气,“他们就会钻空子!一窝十足的强盗。我和当家的从西北老家扫墓回来,就发现家都被偷了。老幼妇孺都被关了起来。气不过和人家对打……” “打不过。”罗然吃着鸡腿,见高雄停顿,不慌不忙续上未尽之意。 外加上那个平静又微妙的小眼神,简直莫名有点欠揍! 高雄抬眸扫过去,“唉……他们人多势众,各个虎背熊腰彪悍的很!武器还精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一伙人,和我们抢地盘。当家的也被扣住了。我侥幸逃脱……也只能是跑到镇子上看看可有什么机会。” 李祈听了一阵,觉得其中有个疑点,“钻空子是何意?莫非……道上默认允许凭武力抢占地盘?” “这样确定不会增加暴乱、犯罪吗?” 高雄无奈皱了皱嘴角,悠悠解释道:“小兄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苍凌每逢清明、端午之类的节日,都是默认荒山野岭可以抢占,无论是谁的。主要还是趁清明时节。” 对于这个不成文的规定,时菱之前在民间志怪书中看到过,所以听到高雄谈论此,神色不算诧异甚至平静如初。 不过心中对此,也仍有许多疑问…… 罗然倒是直接吐槽出声:“谁定的破规矩啊?” 卢则顿时有些心虚,装作充耳不闻,悠哉抿了一口茶。 时菱闻言则是摇头一笑,罗然直率的有些可爱了。 又莫名来联系到卢则——随性率真,最是可爱。他的心绪一下有些羞涩,突然又疑惑起卢则今个居然耐着性子一言不发。 黑眸不自觉看向对面,卢则少见的端出一股沉稳气质,垂眸若有所思,剑眉似蹙非蹙。 李祈听完解释,觉得不可思议,不理解。端着青眸直直看着高雄,想要个确切以及合乎情理的解释。 “一个月后就会换回来的。”卢则扫到李祈有点刨根问底的架势,就顺势提了一嘴,面露正色。“最多三月。” 李祈蹙眉,更加疑惑了。 高雄附和,又进一步解释:“对对对,其实……就是吧,一个原因呢是苍凌虽人少但疆土有四成都是荒山野岭啊。有时流年不利,庄稼颗粒无收。” “……就只能往山里开垦,要收成还是不好。一家子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人就只好流浪。一多起来,就聚成土匪或是强盗再不济就是流民。说起来,苍凌还从未出过流民哦。” “朝廷就默认我们去别地占山头总会遇上合适的,但害怕汇聚成帮派。就设了每年清明,大伙都必须回老家祭祖。这个时候,手脚麻利的土匪或强盗就可以趁机去占另一个山头,也就是挪窝了。当然啦,一伙土匪或强盗只能占一个地方。而且最多住一至三月,就要搬走。” “…………”李祈似懂非懂,一下子不知从何再问。 作为前世这条不成文规定的颁布者,卢则心中给了一个很浅显的解释:苍凌太沉闷了,让鲜活流动的血涌动其中没什么不好。 罗然倒是有不一样的疑问:“就不怕土匪们占据山头胡作非为吗?放火烧山、强抢民女。” “哪敢啊!这个罪名可不能乱扣。我们虽说都是强盗但是伤天害理的事是万万不会干的。何况……”高雄止住嘴,四顾周围见无异样,才回眸掩着嘴低声继续道。 “你们真以为那些头头一无所知?他们啊什么都知道。不客气地说——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你要敢乱动,脑袋搬家都是轻的。”神色佩服中还掺杂着一丝畏惧和敬意。 此话一出,对李祈而言宛如当头一棒打,瞬间清醒。 时菱神色颇为复杂,却也是默认高雄所言极是。 高雄看着外头日薄西山,思绪微微放远。 沉了一口气,缓缓道:“要让苍凌有人气吧,你们去过西北大漠吗?塞外天涯?那是我老家……在站在那了望整个苍凌,就会发现它似圆似方,南边郁郁青青一大片,像烧杀不尽的野草。人不进则退,它如浓绿的爬藤大妖会不断蔓延,飞速蔓延直至绿意掩盖所有人生烟火的痕迹。” 卢则一言不发,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幽幽想到了很多:抗衡自然吧,真的斗得过天…道吗?非得你死我活吗,共生共存于世可行否?我真有那个气量吗? “那批强盗是为何……?按理说,只是暂住,他们不会扣人。”卢则良久才问出一句,关键性的要问。 问到这,高雄有些支支吾吾,“……总之,先帮我救出大家。我们会告知……”真相的。 卢则掐了一下眉心,叹气其中复杂。 李祈的关注点却在卢则为何如此清楚其中规矩,虽说不排除卢则身为苍凌太子可能学习了解过这类事件。但直觉告诉他,事情不简单。卢则有秘密,或许这件事可以撬开秘密豁口。顺藤摸瓜,幸运的话甚至可以一切水落石出。 青眸霎时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势在必得的暗芒。 * 卢则几人没办法只好先带高雄回山庄,再细想对策。 当夜学堂十二位成员齐聚,无可避免聊到小组任务的情况。 他们侃侃而谈,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得意喜悦…… 矛头突然指向卢则他们,步忌率先发问,接着又是其他人的一番连环问。 卢则、时菱、李祈和罗然四人顶着十来双眼睛扫来的目光,莫名有点尴尬。 李祈故意表现的有点如坐针毡,青眸轻抬看向卢则和罗然相互配合妥善过掉那些问题,外加时菱在场步忌不敢太出格。 提问环节总算是过去了。当然李祈倒不是不善言辞,相反他论辩能力一绝。只是异国他乡,他人主场。太过张扬出风头,可不是什么好事。 十二人小聚过后,卢则当即决定不能坐以待毙,语气很是斩钉截铁。 “岂能让步忌那家伙,看扁了我们!” 罗然听此分外激动,嘴里嚼着满口的点心,“哇唔唔唔唔”的兴奋赞同,也不怕噎着。 卢则更是诡异、激动地跳上桌,一手连续拍着嘴“呜呜呜啊啊啊……”叫,另一手不断拍打着胸脯。 像是觉醒了某种猿猴的血脉。 李祈嘴角一抽,眼神嫌弃。 无意对视上卢则,对方缓下动作,蓝眸透出可怜样:你嫌弃我? 李祈眉头微挑,青眸眯眯弯起,抿唇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浅浅一笑:没有,你开心就好。 原本时菱正看的莫名欣慰——卢则还算无忧无虑,却冷不丁突然瞧见这一幕。 心脏似乎猛地被扎了一下。原先不着痕迹勾起的嘴角一下撇了下去。 第137章 火药 翌日清晨,风和日丽。 卢则在鹊县郊外寻了一块荒地,开展他的“智慧创造”。 “能成吗?”罗然看着卢则戴着面具,在小破木屋里小心调制炸药。 “放心好了。不成功便成仁!……我的钱半数可都砸在这了。”卢则扎着无数小辫子束成的高马尾,眉头上挑。对自己做的事,下足了自信。 李祈和时菱二人一大早就被卢则叫起来忙前忙后,又是采买药石又是搬运的,累得满头大汗。就坐在坡地上,吹着晨风才缓和了许多。 但一闲下来,气氛就不由自主地走向微妙的境地。 李祈知晓时菱对卢则的心思,而时菱知晓卢则对李祈的心思。卢则和李祈虽未正式官宣在一起,但卢则喜欢李祈是摆明的事。 所以情敌之间,总是有点不对付。 同样清冷高智气质疏离的两人,明面上犯不上剑拔弩张,暗下较劲也似乎幼稚。 那就只能是不说话了,冷漠是最鲜明的表态。 …… 日上山头,卢则还是没整明白具体的配方。 “有方子吗,我看看?”李祈等了太久,很无聊。 卢则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了一下。但忘了取下黑色皮质手套,上头的灰全打到他白皙深邃的脸上,粉灰扑扑的。 听到李祈的声,直接把方子递了过去。 “成花猫了。”李祈抬手接方子的空档,用手轻刮了一下卢则的鼻子。收回手,两指腹搓了搓沾上的粉、灰色小石粉颗粒。 卢则回过神脸一红,懵又萌然地点了点头。 李祈细看了一下方子,……但里头的字也太豪放了吧。不禁对此行动的可行性起了怀疑,“你写的?你以往有成功制出吗?” 卢则刚用帕子,照着水桶的水面小心擦干净脸。闻声脱口而出:“是啊。……自然成功过。”记忆太久远了,前世游历人间时帮着几个小国抵御大国进犯,做了好几回呢! 但其中的停顿,总是有些让人不大信之处。 李祈盯着方子又扫了几眼脚下的大几袋的药石,面色略显凝重。 深吸一口气,坐到卢则的位置上,戴上面具,一步步操作起来。 卢则有些意外,“……李祈,我来就好。” 李祈正严谨投入配制工作中,不容打搅,干脆利落又不失委婉的拒绝:“时间不多了。” “你至今连头都没启好,怕是把你熏成黑猪也不见起色。”好吧,又微微毒舌的补了一句。 卢则挑眉,“那你……祝你成功,小青龙~” 青龙?李祈举着小秤的手停顿了一下,眉头一皱闪过不解。不过并未细究,只当是卢则兴起叫的什么情趣小昵称罢了。 有了李祈严谨工作的加持,很快把火药基底配好了。 “厉害。那么接下来交给我吧。”卢则双手交叉于胸前,靠在门扉上。 李祈没有拒绝,弄这个太耗精力。现在眼睛疼的厉害,肩膀也酸的不行。 “李祈,吃饭!”门外罗然见李祈抬步要出来,赶忙招呼李祈快来吃些东西。 李祈听到声音有些意外,还以为除了卢则,苍凌的其他人都对他采取孤立态度。 卢则:去吧。 李祈:嗯嗯。 卢则和李祈眼神对视,擦肩而过。 现在约莫是未时三刻,太阳刺眼的厉害。 李祈坐在树荫下,揉了揉眼睛。正准备用饭时,意外听见一道温和中带着一丝清凉的声音。 “水壶,给。” 李祈下意识抬头看去,时菱?他怎么会给我递水? 快速扫了下四周,罗然进木屋了?所以他才不得不给我送着水? “多谢。”当然无论时菱出于何种缘故,这个谢字都是要说的。不然就是我的不是了。李祈皮笑肉不笑,抬手接过小木水壶,客气又疏离。 无他,李祈想起之前时菱对他的态度就很淡漠,如今加上卢则这一坎。他们之间实在没有交好的必要。 时菱对李祈的反应早就意料之中,趁对方喝水的时间,小心又仔细地打量了李祈一眼。眼底莫名就浮漫出来一层薄薄的悲凉。 李祈的一举一动都透出浑然天成的矜贵,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细碎的打在他的身上,闪闪耀眼。 一身墨绿色翻领劲装,腰杆笔挺,两边长袖撸至手肘下三寸露出白韧隐约透出青筋的小臂,墨绿色的顺直长发一半妥帖束进银冠,垂至后腰。眉眼清冽,独特的绿眸内攒动着野心和锐气。 清澈、凌厉、优雅。 卢则喜欢这样式的吗?时菱暗暗失落,揪心的难受。 陡然远处传来“砰!!”的一声。 时菱的视线瞬间被吸引过去,眸光一滞。木屋炸了?卢则还在里面!身体甚至比脑子转的还快,几乎是下意识冲跑了过去。 根本来不及想爆炸会不会再次突然发起,伤及自己。 李祈也意识到不好撂下东西,赶忙起身跑过去。 前方一团黑雾,包裹着了整个木屋。 时菱几乎是要冲进去了。 “咳咳咳……”还好咳嗽声从里头传来,那个熟悉的人影也走了出来。 时菱站错了位置,卢则出来第一时间看到的只有李祈。 李祈见卢则好好走过来,担心询问:“没事吧?” 卢则头发凌乱脸上带着灰,“没事。” 时菱转过头来见到卢则没事,悬着的心缓缓落下。只是还是有种难以言喻的失落。以后连你受伤,我都没法第一时间关心你了? “那我去看看。”罗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好奇小狗般往里走。 卢则都来不及叫他。 “轰砰”一声,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小破木屋这下直接炸开。 “啊!……”罗然直接成爆炸头,生无可恋的走出来,嘴里吐出一团黑烟。 卢则见此情形,不厚道地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傻子吧罗然。” 罗然没好气地扯着蜂窝一样的头发,神色愤愤。 —— —— 休整过后,卢则再接再厉终于整出来了一批还算可用的炸药。 李祈难免有点好奇,卢则怎么懂得这么多。 卢则清点着摆好的火药,耳郭上别着一个小木棍。“火药吗?某天突然觉醒能力吧。”前世我的灵力属性是风雷系。后面闯江湖闯着闯着,又挖掘了好些能属性。 “我有着无限可能,甚至乎毁天灭地。但我可不屑于征服自然,我只征服你。”卢则蓝眸中流转着炙热的真情切意。 此刻他想象中的自己——高大威猛,魅力爆棚。 但落在李祈眼中却是另外一番气质——莫名憨憨。 李祈听此权当卢则吹牛,但还是不受控的眼尾上挑,心生欢喜。 太阳逐渐下山,此时一群飞鸟齐齐从灰黄的天边飞过。 “小鸟!”卢则倏然灵光一闪,想起一位前世好友。 记忆已经十分久远…… “从今往后,由我护送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一道十分飒爽的女声。 卢则迎着风转身,看着面前的容貌昳丽、英气十足的红衣女子,大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邀瑶,你不许反悔。” 余晖下,邀瑶格外笑得舒心明媚,扬鞭策马奔袭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与卢则齐驾并驱。 “小鸟和小猪搭伙闯荡江湖喽。”他们异口同声,彼此的肆意笑声迎着风响彻起起伏伏飘动的草原。 第138章 脆弱 卢则脸中闪过欢快之色,但紧接着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前世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譬如邀瑶的死、李祈的死、自己的认命…… 蓝眸瞬间沉了几分,冰冷麻木中似乎又暗藏着一种绝不屈服、妥协的倔强的疯狠劲。 在李祈察觉不对劲看过来时,那些负面情绪皆稍瞬即逝。蓝眸弯如月牙状,嬉皮笑脸起来。 “李祈,看,是鸟哎!”卢则揽着李祈的肩,把李祈驱到身前。 李祈疑惑蹙眉,试图回眸。 “哎!…看小鸟。”卢则一边说一边用手摆正李祈的脸,让他直面前方。此时蓝眸里已经隐隐蓄着泪光。 卢则不想让李祈老是撞见他懦弱、脆弱、不堪重任的模样。只是他微微沙哑略带哭腔的声音似乎泄露出了内心的隐晦。 李祈不清楚卢则怎么一下子……忧郁、脆弱,又倔强起来。但还是顺着卢则不再把脸转过去,给他留有体面。 “李祈……”卢则喊的很轻很轻,几乎不可闻。收回手,只是胆怯地身体前倾,微微靠在李祈后背上。双手自然下垂,手掌微微蜷缩。 这样只要李祈不愿意倾听或是安慰,卢则就能瞬间体察到,就不再会死皮赖脸,会老实地乖乖站直不敢有半分越界。再打个哈哈,笑着过掉这个揪心的小插曲。 卢则想的很周到,以上足够勉强妥善安置自己眼下的卑微、不安与焦灼。 “我在。”李祈听到了,语音清冷中带着那份独属于李祈的坚定和宽慰。 !卢则瞬间……眼泪夺眶而出,咬紧后槽牙,抿严实唇瓣。不敢泄露一点带着哭腔的喘息。他俯下身把头轻轻搭在李祈的左肩上,眼泪流出眼眶流经那张深邃忧郁的脸庞,滑落在李祈的墨绿色衣服上,一点一点打湿。 李祈倏然意识到卢则哭了,尽管看不到他的脸,但李祈能想象并感觉到此刻的卢则是那样的脆弱,然后他又并没有向以往一样讨娇…… 说不清道不明的钝痛一点点敲击着李祈的心。此刻李祈全然没有心思去窥探卢则的秘密,只是由衷地想着:太爱哭了,卢则。你要漂漂亮亮的,要开开心心的嬉戏玩闹。阳光、草地、小溪还有你明媚的笑。 李祈想着想着居然也不自觉几乎是下意识地滑落两滴眼泪。 * 罗然在收拾被炸黑的木板,想着别浪费,可以送给附近的村民当柴火烧。起身转眸时,无意瞧见卢则伏在李祈身上的背影,距离的有点远加上他们正对着太阳的位置,模糊亮黄的看不清楚。 脱口而出道:“哎咦,他俩又在腻歪了。”说完又俯身弯腰继续收拾地上的木块。 时菱处理好收尾工作,才安心从新盖的木屋里出来。猝然听到罗然的一番话,顺势看了过去。 又再顺着罗然的视线看过去…… 卢则哭了……?时菱虽然没有体验过被卢则这样需要着(从背后抱着),但是他就是隐约从卢则细微动作——低垂的眉目、蜷缩起的手指、头顶耷拉的金发……还有好多好多,察觉并直觉到了卢则此时异常脆弱。 ………我…….!….…………明明以前,那里的位置只会是我的。你的身边,本该站着的是我啊!时菱表面上沉默良久风平浪静,内心从不可置信到歇斯底里,百感交集。 他看着卢则和李祈依偎的背影低声自嘲:“看来日后,你不再需要我了。”清冷柔和的脸上爬起一抹幽怨、还是不敢相信不可置信,黑眸直直盯望过去……那感觉就像冰冷刺骨的生锈匕首直击跳动的心脏,一次次刺入又推拉不断甚至乎已然痛苦到麻木。 咒骂、哀怨、自嘲、不甘……最后一并融汇成无可奈何。 —— —— 夏季临近,天黑推迟了许多。 卢则在李祈无声的安慰下,缓和了许多。看着面前还剩下好多的药石,思来想去,决定制作信号弹,召唤邀瑶的信号弹。 ——“以后呢,你要是想找我,又找不到我的时候。就对着天发射这个烟花弹,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来到你的身边。”邀瑶跨坐在马背上,左手拿着一颗咬了一两口的红彤彤的苹果。 红唇再往上咬一口,边嚼着苹果,边用右手从腰带上取下一个褐色动物皮制成的囊袋扔给一旁的卢则。 卢则彼时正蹲在地下看路边土坑里突然冒出的古怪泉眼,闻声抬手接过,甚至都没回头看一眼。 “这么神乎。”卢则站起身,拍了拍衣裳上的泥土。好整以暇地打开手里的袋子,取出里面的一支邀瑶所说的烟花弹。并瞧见里面有张折成方正豆腐大小的黄纸。 捏住一角,甩开一看。“嘿,还有个配方?”卢则有些意外,转即挑眉开玩笑道:“你就不怕我泄露出去,让你老邀家不得安生?” “对,配方你可以收着。现有的用完了,以后可以自个做。”邀瑶觉着直愣愣坐着不得劲,左手臂曲起挡在脑后,悠哉半躺在马背上,并翘起二郎腿。 右手举着红苹果,又来了一口。甜滋滋脆生生,好吃! 听到卢则说会泄露,邀瑶正仰着头直对上早上的明媚的太阳光线,扎眼。 她合起眼,漫不经心回复道:“犯不着。你不至于。”说完又吃了一口苹果,甜蜜的让她不自觉轻哼起小曲。 * 卢则回忆起来了,但那个配方早就在动荡的前世,下落不明。 …… 他只好凭借着残存的记忆,试图再造出来。 不知为何,卢则一时还蛮想知道邀瑶是否也重生了。是否还保留着前世记忆…… 第139章 解气 毕竟隔了将近一千年的时间,能记得有配方这个事就不错了。卢则压根摸不准具体分量,炸了好多回。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 他全身乌黑冒着烟气从铁屋里出来,口吐一溜黑灰。一双蓝眸和一口白牙在此刻尤为突出显眼。垂头丧气,整个人颓的不行。 时菱见了十分忧心,“不是做出了好些炸药吗?怎么还在配制?” 卢则张张嘴,不知怎么说。 “是啊,要不你还是缓缓歇口气吧。看着都吓人。”罗然无聊地在周围扑萤火虫,见卢则再次失败走出来。由衷建议他放弃。 卢则无声叹气,睁了睁眼试图醒醒神。把目光投向李祈,想听听对方意见。 “非做不可吗?”李祈有疑问,不理解卢则的种种兴起。吃力不说还不讨好。 卢则蔫蔫地点点头,“特想做出来。”蓝眸里疲惫之外多了几分期待。 “时辰……也确实不早了。你们要不,也可以先回去。”卢则想到为了自己的私事这么拖着大家的时间总归不好。 罗然听到后有些犹豫,他都困了,想回去睡一觉。 “我可以留下帮忙,反正闲来无事。”时菱在一众沉默声中脱颖而出,语气轻缓温和中带着一种特殊的坚定。 罗然心头一惊,挑起眉:这次时菱的态度居然如此明挺卢则。 不单卢则本人意外,李祈也觉得不寻常。时菱一贯内敛,依照他的性子如若卢则不说需要,不言救助,时菱应当是自然随风走的态度,如不闻不问的沉默。 李祈想到时菱的意图,心中起了较劲的心思。对着卢则浅笑道:“我也无聊,多一个人兴许可以快些。” “……”卢则觉得不对头,李祈是不喜欢多管闲事的,尤其是这种费时费力回报少的。但有喜欢的人陪着,做自己喜欢的事,实在妙哉。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一时间便忘了思考时菱的不寻常。 “好咧!谢谢二位。有你们在场指点做参谋,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卢则笑吟吟附上好话。 这下罗然倒是有点尴尬了,灵光一闪道:“那我留在外头喂蚊子好了,把蚊子都往我这引,喝饱了我的血就不叮你们。”说完就凑到时菱身边,心里总觉得时菱是个极好的人,莫名想倚靠对方,可阻挡邪祟。 时菱闻言又瞧见对方动作,捂嘴轻笑。身体抖动,腰上系的玉佩跟着轻轻作响,清脆悦耳。响了一声,时菱意识到失态赶忙止住抖动。 只黑眸含笑,嘴角处弯起的好看弧度。一身蓝衣,温润清透的玉佩静止胯部右侧位置,清雅又端方。 卢则乍一听罗然的话就捧腹大笑。“好兄弟,极棒的主意。” 下一秒便收到罗然撇嘴高扬左偏下巴,眯眼投来略微生气又傲娇的眼神。 李祈挑眉,也是此刻发觉罗然还蛮幽默的嘛。 —— —— 天边泛起鱼肚白,晨雾朦胧。 最后总算是成功了,直接干到通宵凌晨。 卢则开心的不得了,当即朝天发了一个。只见烟火球“咻”的一下直射上半空,绽开成一个火红的小鸟展翅的图案。三秒过后又消失不见。 “如此,她便会来寻你?”李祈帮忙期间,卢则谈起了制作这个烟火弹的原由。 当下见卢则就这样发出了信号,还是觉得有些神奇。那位邀瑶姑娘当真就会来到卢则身边吗? 话说,卢则怎么这么多好友…… 一时间李祈都不到自己是吃醋呢还是吃醋呢。好在轻微,李祈也不愿意自己如此善妒。告诫自己消了这类念头。 如果她在这个世上……“会来的。”卢则心中默读了前半句话,脑中达观心态翻涌,随即喜上眉梢颇为自信道。 最后卢则把多余的燃料摆成了一个爱心型,点火给李祈看。 大家一头雾水。 卢则耐心解释道:“这是爱心,我路过(并构建)一个特别的世界的时候注意到的。”跟喜欢的人表白用。他难得害羞,没提上后面的话。 李祈饶有兴趣看着卢则少露羞涩的神情,隐约猜到了其中深意。虽然不理解这种古怪的图案,但还是勾起一丝愉悦的笑。彻底解气。 有心啦~ 卢则蓝眸一闪,准确且及时接收到。笑颜逐开,如含苞待放到完全盛开的花,美貌非常。 “时菱……”罗然余光看到时菱沉默离场,当即追了上去。心里暗骂卢则重色轻友。 * 卢则和李祈循往山庄方向的小道,慢悠悠走着。 周围还弥漫着雾气,一片氤氲绿意。 “邀瑶是…(你)什么人?”不止好友这么简单吧。 李祈架不住好奇,加上实在想找点话题。 “邀瑶?”卢则意外李祈会过问,想当初在前世李祈是从来不会问这些的——干了什么、交了什么朋友、以后要去哪里。 有种说不来的落寞,总希望李祈会问些东西,关于他的生活。 卢则:或许只要李祈开尊口,明言希望我留下来。或许我就当真不再飘荡,只留在你身边。 他看着眼前的李祈,又好像透着他勾勒前世的李祈——高冷矜贵、游刃有余。 蓝眸中极快闪过一抹幽怨又深情的神色。只要是你开口,我不是不能留下。 “她是一个极好的女子。心地好长得也好看。主要呢,我俩趣味相投。”想起李祈的问题,闷声回道。 “……苍凌人?” “自然。”卢则脸色变了又变,欢笑改为低沉。 李祈不明所以,决定换一个话题。 “你准备用那些(火药)帮高雄他们抢回山寨,再捉住张骁?” “差不多。”卢则顺手从路边折了根狗尾巴草,拿在手中摆弄。“说起来,高雄今日,不对是昨日去打听消息了。不知道有没有更多内情或转机。” —— —— 山庄一个小型厅堂内 “我昨天探到消息,那个土匪,不,强盗头子!有个他认的干哥哥要来,是个南方来的地主。还领着一个儿子。今天下午估计就会到鹊县。” 高雄口快说道,红了一脸。据说是火急火燎跑回来的。 地主和地主少爷?卢则觉得古怪,那伙强盗找他们来做什么。……钱,突然他想到肯定跟钱有关。 步忌偶然路过,在门口瞧了一眼。碰巧对视上卢则。 眼神立马转变为:不是吧,你还没解决。真够墨迹的。 冷嘲热讽又不屑。 卢则嘴角一抽,滚,哪边凉快哪待着去。 待步忌走远,卢则立即说道:“那我们去扣下他们,问清楚。”态度突然变得坚决。 柳士谦还来不及说话,卢则就拉着罗然,随着高雄到镇上去候着那地主。 …… 三个时辰过后。 在柳士谦震惊的目光下,卢则几人就把那俩父子绑回来了。 第140章 抗拒! 柳士谦仔细瞧了一眼:嚯,还用麻袋装着抬到推车上运回来。倒是机警不少。 既然人都回来了,加上本就是给他们几个学生的磨练。柳士谦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退至一旁静看卢则几人发威。 卢则、罗然、高雄轮番上阵,对那对父子好一阵敲打。 那白胖肥猪样的中年富态地主愣是不招。 至于那个小的,年纪看起来相较卢则几人小几岁模样,白嫩,就是吧…… “爹,我要尿尿,他们好吓人啊!”小少爷惊恐地看着面前凶神恶煞的罗然和高雄。 一下不受控制,当场尿了。来了憋的憋不住。意识到自己出丑,这小孩当场哇哇大哭。热锅上的活泥鳅一般,捆都捆不住,撒泼打滚起来。 罗然见状哭笑不得,看向卢则。只见对方扶额,侧颜透出一股严肃。再一看,这家伙肩膀抖得厉害,左手遮掩着嘴。 居然在笑?! 卢则意识到被抓包,蓝眸切换成一片无辜妥妥的人畜无害。奈何嘴角还是压制不下。最后干脆捂着脸,娇滴滴凑到了罗然身边,微低下身,仰视着罗然。 “然哥哥,侬家害怕~”尾音拖得老长。 “吓……”罗然懵了,震惊、不可思议,忽地嘴角莫名不受控逐渐咧开上扬,克制不住的暗爽。 另一边的吴三缸见儿子如此,难免心疼。本来此番就是为了给他治病的……可是刘莽表弟(强盗头子)那不好交代…… 心里悔恨:早知如此,就不该两个人草率上路。好歹招几个健壮家丁跟着。 高雄见那小孩闹腾,有些不忍,但更多的是嫌弃。谁叫你们一家先来祸害我们的! 时菱有午睡的习惯,听人说卢则几人绑了那对父子。便想来瞧瞧,岂料一进门就见这混乱场面,蹙眉。尤其是卢则娇憨靠在罗然身边……这不合时宜的不着调。 一时也说不清是生气还是愤恨亦或是吃味。 总归还是秉持着良好的素养,他隐忍不发。又注意到那地主神色的细微变化,想来是看重儿子。便决意从小孩子身上找机会。“别哭了,吃个点心。” 取来了一碟绿豆糕,走到他身边,暖声哄着。 吴二愣了几秒,又扯着嗓子叫唤了几声。 就在时菱和众人以为没戏时,吴二却突然扑过来用没长齐的牙咬住白色碟子。 “我要!” 卢则回过神,瞧见这幕嚯了一声,挑眉一笑。示意时菱继续按原来的想法做。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时菱把吴二拉起来,把点心全给了他。没看卢则,但是语调是可自查的轻快几分。 吴二有了吃的,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开心吧唧嘴。 末了,想起自己老爹,“爹,可好吃了!”满脸堆笑。 吴三缸无奈。 其他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小孩貌似是个傻子。 —— —— 最后,吴三缸还是招了一些。说自己就是收到刘莽(强盗头头)的信,邀他带着小子到山寨里住几天,叙叙旧。 这种托词鬼话,卢则可不信。哪有人真就这么闲着蛋疼,大老远赶到这里来。还只住几天,叙旧? 于是,卢则让他们交代了名字,外加上有温柔哥哥形象的时菱在侧,又来一个无聊寻事的步忌,板正着脸加持下。小孩难受不已,说了好些胡话。 结果可想而知…… * 卢则兴起来了主意,不假思索道:“不如我们干脆假扮他们好了,混进去再说。李祈和时菱在外头与我们里应外合。” “也不是不行。”罗然无聊的紧。 卢则嬉皮笑脸,磨拳接掌跃跃欲试。心里头其实也只是设想而已。 一旁沉默良久的柳士谦却突然出声道:“照我看来,也未尝不可。”笑容意味深长。 他安排卢则和步忌这两对头去假扮那对地主父子。 卢则瞬间大惊失色,发出强烈爆鸣声:“不是吧!” 步忌本来是兴致缺缺但一听卢则如此抗拒,他反倒来了极大的兴趣,蠢蠢欲动。 卢则瞥到,莫名紧张的咽口水,目光投向时菱。 救我! “时菱也爱莫能助。”柳士谦左手摸了一把胡子,右手拍在卢则肩上。 他瞬间瘫倒在地,滑跪后躺到地板上,双手叠在肚脐位置,一脸生无可恋。 柳士谦蛮有先见之明,怕出变故特别派出步忌克一下卢则。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争强好胜的时候,相互之间刺激,成功大有所望。再说了,苍凌有种虫子可变容貌。再进一步讲,放眼苍凌,步忌是极少数可以让卢则害怕的人。 他可谓是用心良苦。柳士谦默默在心里为自己邀功。 卢则左右为难,只好硬着头皮认下。到了论谁是地主谁是地主家的傻儿子时,他与步忌又起了争执。 时菱出主意,让他们抽签。好死不死,卢则还是落得了那个傻儿子的负彩。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卢则是嫌弃要扮傻。步忌也是苦恼起他自己如此风神俊朗就要扮肥头大耳模样,隐隐起了想和卢则互换的念头。 怎料,罗然发现其中奥妙,大嘴巴道:“卢则真是吃亏了。” 卢则眯起眼睛,恶狠狠盯着他。 罗然意识到不妙,悄悄躲到时菱身后,他比时菱要高一些,还特别弯了一下腰。 步忌有点懵,后知后觉大笑不止。 * 事不宜迟,柳士谦催促他们赶紧出发。当天下午快接近傍晚了,高雄才把他们送到山寨附近,远远目睹他们进去。 看着他们的侧颜和背影,心中不由感叹:“哎呀妈呀,居然能搞得这么像!” 步忌自认为卢则是死对头,所以每每凑到一起都格外较劲。 卢则其实心里觉得不至于,但凭什么要自己惯着这刺头! 于是这两人嘴里低声骂骂咧咧个没停,互相嘲讽挤兑,踏入了山寨大门内。 第141章 发觉 春末夏初,晚风舒缓又清凉。 青玄朝州郊外 “你说王爷怎么还不回来?”薛易景一袭花色轻衫简约又亮眼,百无聊赖地靠在方既肩膀上,长且白的手指缠卷着对方的一缕黑色长发。 方既淡漠擦拭完刀刃上的血渍,利落将长刀推入腰间悬挂的灰褐色皮质刀鞘内。 抬眼冷漠严肃地扫视了一圈,谨慎地再次确认姚玉敏派来的细作尽数除掉后,才稍稍平复了紧绷的心情,放松下来。 薛易景瞧着方既还是一贯公事公办的严肃沉静,眼尾轻佻萌生了挑逗的心思,冰凉的左手手掌攀上方既的后颈,“好厉害~”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另一侧脖颈处,猝然激的方既抖了一下。 “干什么……靠那么近……” 方既那健康黑色富有光泽的脸上极快划过一丝喜悦、害臊、生气又不能拿对方如何的无奈,对视上薛易景那对含情勾人的琥珀色眼睛,声音一下软了下来。 薛易景见他这么可爱的反应,更加放肆。轻车熟路直接探进对方外衣内,隔着单薄的里衣往下三路摸去。 ! 方既整个脸都红了,反应更甚。生气回眸希望对方收敛。 “怕什么,以前也不是没做过。”语调散漫又暧昧。 薛易景毫无顾忌,眯着狭眸贪婪地嗅着方既身上的气味,冰凉的手往凹凸紧致腰上腹处摸去。 方既要炸了,十分羞耻又抗拒道:“这里……还这么多尸体!你疯了。”几番抬手想推开薛易景但根本没用全力,试图用语言唤醒对方礼义羞耻。 照没在一起之前,方既绝对让这等浪荡轻浮之人吃一顿毒打。三天下不来床都是轻的! 方既恍惚想起,自己和薛易景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薛易景不满方既走神,哼了几声直接在他的韧性脖子上咬了一口,觉得他太吵了。又对他的老实体贴、板正严肃爱恨交加,爱不释手。 方既张口还欲要说些什么,就突然被薛易景封唇亲住。侵略性极强的深吻…… 方既瞳孔微张直愣愣地看着对方亲的火热,后知后觉脑子充血,全身发烫燥热,接近窒息时薛易景才幽幽松开,最后还欲求不满的朝方既红润饱满的上唇咬了一口。 强忍着狠狠咬下去的冲动,薛易景喉结滚动依依不舍地松开揽着方既脖子的手。 “真好,你是我的。”口腔回味着爱人的味道,心想:以后慢慢调教也不迟,薛易景满目深情,眼神拉丝。 方既眼神呆滞一瞬,害臊又无措地垂眸。末了瓮声瓮气地说:“回到府上可以继续,现在要把他们清理掉。”还是习惯的正事为重,不过也是被薛易景调教学到了满足爱人…… “哈哈哈哈哈。”薛易景得意大笑,方既的反差好好爱。 * 一番云雨过后,二人紧密依偎在一起,皆分外享受这等温存。 “近来姚玉敏的动作愈加大了,皇帝那边也在遣人探口风……王爷久去不回,难免出纰漏。虽然他对上对外称眼疾复发,退朝静养。但总归不是长久之计……难不成他真的陪李祈在苍凌待上三年。” 方既顾虑颇多,心情惆怅。容稹走时托他和薛易景打理整个容王府,但舞刀弄枪打打杀杀他在行,嘶,那人情周旋、商政来往他可真犯难了。 “你不信我?”薛易景舒服地阖着眼,亲昵蹭了蹭方既的脖颈。 “你……成日不是吃喝玩乐……就是和我厮混……” “放一百个心好了,你不擅之物,有我。”薛易景笑着亲了一口方既的左脸,“决不让你杀敌分心。”他对自己的三脚猫功夫还是心中有数的,转念一想:但我胜在口才、计谋,美貌也是利器一柄呢。 方既轻哼一声,心中起了鲜有的计较心思:那不就是明摆着脏活累活都归我,你且只管千人簇拥、推杯换盏、风花雪月。 我是吃苦耐劳了,罢了,你只管美貌如花。 哈哈哈哈,方既被自己的此刻幼稚单纯的想法逗笑。仔细一想:其实吧,也不赖。 方既是真的想和薛易景走到青丝转白、白发枯、人生尽。他没什么文化,只一身夜以继日努力锻炼的武功身法。从籍籍无名的小山村走出去参军,讨生存。军旅数十载,得容稹赏识,这才前途可见。 原以为他可以实现年少一个地道农民子弟的淳朴愿望——娶妻生子,平淡和乐安稳生活。 尽管本该大有可望去实现他早年的愿望,妻儿在侧床榻暖、安稳度日之类。 心里嗔怪:都怪薛易景!害我…… * 苍凌鹊县戎柒山庄 李祈今早和卢则一道刚回到山庄便被禾真的侍女叫走,应禾真的吩咐办一些私事。待晚上他回到庄里才知道卢则和步忌得到了假扮父子的安排。 卢则不在,身边一下子清净许多但也着实空落落的。 李祈和大家一起用过晚膳后,就回房独自对着窗静静坐着。 夜幕星光点点,清爽的晚风透过半开的窗拂面徐徐吹来。 李祈小坐一会,慢慢静下心来思考今日发生的诸多事件,冥冥之中感觉到一种说不上来的发现,似乎变快了,速度、变化…… 对于卢则的突然离开,李祈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甚至乎不舍,毕竟自从他们在苍凌见面那日起,就从未有分离过…… 卢则总是会“屁颠屁颠”跟在自己身后或是左右。 一想到以后……三年后自己会离开苍凌、离开卢则,李祈心里可自知地发觉心情明显变得复杂,一下闷闷不乐起来,尽管面色无常一贯地清冷自持、内敛沉静。 真是糟心啊…… 李祈长叹一口气,青眸转动无意瞥到屋外有几位着紫色衣裳的姑娘走过。 一时间联想到了禾真,说起来他们自从从鬼市回来那日后,竟然没再见过禾真…… 难不成他回青玄了? 心一下更沉了,油然生出几分孤苦无依的凄凉。 李祈嘴角泛起苦笑,你不来就不来,想来便来自然想走便走。那倒不如从未来过…… “禾真的动向,你知道吗?”李祈突然想起,自己还是有个帮手的。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隔空不急不速问道。 房梁上躺着的黑衣清秀少年闻声一下睁开眼,黑眸中闪过一抹诧色。 多日以来,交谈的头一句话就是问禾真? 宗罗心里腾升起股无法名状的闷气。 但还是在脑子里过一下自己有关于禾真,也就是容稹的记忆。 容稹…… 他想起容稹好像是去……从鬼市刚回来的早上他似乎见了那个黑衣覆面的男人,对方气度不凡。面具下的眉眼以及走动间斗篷摆动,隐约可见其身形轮廓,是诡异的熟悉…… 在宗罗这个眼力非凡的“人”看来,这无疑透露出一个消息——那个覆面男正是卢胜,卢则的替身人选。 关于苍凌的一些秘辛,宗罗知道的不是很多。之前潜入日角王宫密卷阁内,也只是看到了这么一句:世上只有一个卢则,千千万万的卢胜皆前仆后继一个接一个成为卢则。 实在惊悚…… 但其实宗罗不知道的是,这句话是前世卢则继位苍凌王的第十个年头,距离那个疯狂杀伐无度暴君形象仅仅过了一年,彼时他已经翻遍了所有典籍,绝望地认识到李祈不会回来,他自己也永远无法摆脱王权枷锁。 临死前清醒又悲哀绝望地写下了仅此一句的遗言,抱憾辞世。 * 宗罗陡然回过神,急忙回复李祈道:“他应该处理了一下青玄那边棘手的事。”一下子忘了替容稹隐瞒身份。 脱口而出后,宗罗面露难色,祈祷李祈没听到。 “……”李祈沉默了一会,无力自嘲地想:原来容稹也都知道。 ——容稹当初看到了……知道李祈会看卢则给的信,去密室即会见到宗罗。而卢则更是确信李祈会顺着他布下的局往里跳。 皆早有预谋,千变万化。李祈明白自己只能竭力见招拆招,顺其自然。 心中虽早有预料,只是还是难免有些神伤。 相爱相杀,这个词。他不喜欢。 第142章 起势 “你认识连雨吗?”李祈想了很久,与其等着被算计不如主动出击。至少得知道些他们的秘密。 容稹的秘密……爱人,那就从连雨这里摸线索。 宗罗坐在李祈对面,眉毛挑起又一皱。诧异李祈会知晓“连雨”当下不明白李祈的用意,他可不敢贸然回复。 屋内被昏黄的烛光照亮,窗边无边夜色更衬李祈神色淡漠。 “我直说了:你听我的,还是容稹的。” 李祈端正坐着,青眸深沉又透着稳重,视线直直又似漫不经心地凝或扫视,亦或者二者兼有。 宗罗心头一震,容稹是彻底掉马了?不该只是是我说漏嘴吧。但现在这还是要紧的,要命的是李祈与自己之间还是出现了信任危机。 ……应该的,李祈聪明至极,他最恨旁人骗他。 想到这,他前世好歹侍奉过李祈将近八百年。 当即起身下地朝座上的李祈单膝跪地,双手交叠拱起向李祈明忠心:“宗罗此生只侍一主,即为您,李祈殿下。”如墨黑眸抬眼看向李祈,语气坚定。 李祈抬手端起茶几上的一副白里透青的盖碗,从容不迫递到宗罗面前,神色却是漠然又冷静。 宗罗紧张的不行,自然也是不敢去接。 “我也不想再问关于你会选择我,这种老掉牙的问题了。既然你选择我,只要衷心耿耿,我李祈自然不会亏待你。”李祈酝酿良久,说出自己的想法。 说罢,便将盖碗往宗罗手边一送。见对方还在发愣,李祈轻“嗯?”一声。 “是!”宗罗顺势接过,“嘶—”只是那陶瓷所制的盖碗导热的厉害,里面的水十分烫。差点想把碗甩出去,但也只能忍着痛双手捧着,惊呼也被强忍着咽入口中。 李祈抬眸散漫地扫了一眼,见宗罗姿态一如往常的毕恭毕敬。 “连雨是谁?”语调连着神色探不出情绪。 “容稹应当还不知道我识破了他的身份,如此,你能说了吗?” “连雨……”宗罗内心叫苦连天,大骂容稹抽风犯蠢居然说出了李祈的前世名讳之一。也不知道容稹说了多少,这叫他怎么回话嘛!? “怎么?不知道还是说不出口?”李祈慢条斯理地用茶几的上放着的手帕,轻轻擦拭着手。甚至一个眼神都没给宗罗,但压迫感十足。 宗罗紧张的咽口水,忐忑地试探性开口:“连雨……是一个杀手…”稍稍停顿,眼里时刻注意着李祈的脸部表情。注意到没有异常才继续道:“他十分厉害,他杀人无数……” “是打算耗到天亮吗?茶凉了,嗯?”李祈蹙眉,等的有些不耐烦,青眸一沉隐隐散发着杀意。 不听话的狗不是欠调教就是早投主他人。宗罗若一日不能真正为我所用,就一日是容稹或是卢则留在我身边的细作、探子、祸害。我便永无翻身之日。既然如此,我不如换一条狗。 青眸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诡谲之色,平静眼波中透出一股疯狠劲。 宗罗怎会毫无察觉,瞬间汗流浃背,“我……不知殿下究竟想知道关于连雨的什么,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态度十分谦卑又诚恳。 “容稹的爱人是连雨吗?”为什么容稹会找上我? 后半句,李祈现下也不好问出口,还是得循序渐进慢慢套出有用的话来。 宗罗心里早就骂娘了,该死的容习真到底跟李祈说了些什么啊!!? 面上只是迟疑片刻,犹犹豫豫道:“……是。”心想:如今李祈应该还没看上容稹,这么说应当没事。 “我要知道他们是如何相知相爱的……全部细节。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李祈说到这也不过死马当活马医,不曾想还真被他炸出来了。 …… 吹灭蜡烛后,屋内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李祈躺在床榻上,盖好被子,闭目回想着宗罗的话,心里摸索思量着。 连雨清冷美人,青发绿眸,白衣华服,腰系软剑,杀人狂魔,心狠手辣,有一个十分疼爱的弟弟,身负血海深仇,救过年少的容稹一命。甚至容稹的字(习真)还是他取的。 看来容王府的那幅画里面的人就是连雨了。 容稹对连雨动心是因为连雨救过他吧…… 李祈又想起,禾真(容稹)之前提过他和连雨相爱过,是一段十分恩爱的三年……又是三年。 “但有一日,连雨突然不辞而别,从此下落不明。”禾真关于连雨的描述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李祈想来想去还是不明白,既然相爱为何不能同甘共苦,是害怕拖累对方吗? 自己总归不是连雨,又怎会知晓他的想法。 不过,李祈从今夜起,便彻底断定容稹对他多有优待便是他与连雨长的相似!他内心笃定,一时居然莫名心安理得——容稹真正喜欢的不是我,我只是那个连雨的替代品。既然如此,我喜欢卢则便不算不忠。 只是,话又说来回来了。卢则是否也是倾心于连雨,同理以至于对我青睐有加? 这么一推理,似乎也有迹可寻……卢则总是时有时无的影影绰绰地透着我在探寻着些什么…… 李祈倏然嘴角泛起冷笑,真是够了。心里暗暗发誓:我必须跳出来,看看这局的真面目! * 翌日 罗然一大早从山下镇子上,带回了两包桂花糕和一张食谱,是卢则交代专门给李祈的。 还有一个包裹是卢则给时菱的,包的很严实分量也蛮重的,不知道是什么。 时菱不解接过,拆开看到一角:“生辰”二字。今天正好是阴历四月五日,他的生辰。时菱黑眸一闪,灵动浮现愉悦之色,心中又惊又喜。 第143章 酸涩不已 时菱小心翼翼把东西包回原样,忧虑片刻便决意不动声色地回到自己屋里。独自一个人慢慢悠悠独享这份十分之难得的喜悦。 他静坐在窗台边的矮榻上,面前厚重古调的檀木小几上端正摆着两本厚实的黄皮书,一新一旧。 窗外一片绿竹,随着清风沙沙作响。晨风由着半开的窗棂吹拂进,清爽中腆着一丝阴冷,令时菱全身寒毛微微竖起,紧张转即紧绷中又带有一种微妙至恰到好处的亢奋。 时菱极喜欢这种调调。 他稍稍定下心神,正襟危坐。极为严谨地轻轻翻开小几上的一本书的扉页。他过目几页,换另一本重复上述操作。 诧异的发现卢则给的礼物是两本内容一样的书——《苍凌风情》 这是本苍凌各朝的集事录,包揽了苍凌朝野的政坛风云以及民间志怪传说,传奇瑰丽无比。只是它却是苍凌禁书,且着书者也并未留有姓名。 时菱一年前在日角王宫内的藏书阁偶然看到过,有幸阅览了几页。隔天再去看时却发现它不见踪迹。时菱当时也不敢去问下落,毕竟何况自己作为苍凌礼部尚书的长子还是太子伴读理应有所表率,万不该、不该阅览禁书。由此羞耻心作梗的厉害,态度谦恭不已,只是内心深处又隐秘的萌生了涉足禁区的快感。 不过,终归还是不了了之。 时菱万没想到今日居然得以重见,其中惊喜可想而知。 奇怪的是一本乃为正版真迹,还有一本……似乎是……卢则一笔一划一字一句按照正版写的!? 时菱满眼不可置信,光是卢则居然知晓自己如此隐秘的“趣好”就已然不可思议。另外对方甚至还一笔一划认认真真抄写了一整本书给自己。 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其大字尤可见风姿绰约处,依稀可晓运笔灵动快捷。且因其笔画相对瘦硬,故笔法外露,可明显见到运转提顿等运笔痕迹,风格相当独特。 时菱记得卢则一般不爱外露自身绝好的书法功力,平日交作业上头的字要么龙飞凤舞,要么便是自己代劳…… 清冷玉面倏然微微起了红晕,发热的厉害,黑眉敛目影影绰绰透出细密绵延的情意,内心更甚如死寂海水一朝得春风云雨,起浪翻涌不断。 葱白的长指轻轻翻动着卢则手写的书,意外之余还是意外,分外惊喜——内里居然还有卢则着的独到见解和批注…… 时菱嘴角弯起,勾出月牙般清亮柔洁的笑。手上继续小心翻动着书页,内心却幽幽起了不舍,想慢慢慢慢再慢慢、细细的品味。 黑眸目光温柔缱绻扫过新的一页,惊喜注意到上面居然描有插画!不过,卢则不擅丹青,画的直愣愣、一板一眼。 时菱轻笑低语:“还是分外可爱~” 画可爱,画画的人更可爱。 心里粉红泡泡不断溢出。 忽地,时菱不知看到了什么,眸光一滞。 【早前余观卿购书,恒喜双册并收,一则秘藏,一则供题咏。今吾所有之帙,任君挥毫洒墨,无妨纵情于斯。 (此处省略一大段拉家常的客套话) 至亲至疏,临歧将别,言犹未尽,千言万语,悉挂心头。若时菱有厄,卢某断然无法袖手旁观。必竭力援手,无敢稍怠。字字珠玑,皆由衷之诚。 君姿质绝伦,清冷温雅,犹如皎月柔洁、美玉温润。纵你我之间或存芥蒂,亦或因吾之身份而多端忍让,吾亦不愿与君争锋相对、恶语相向为终。宁求静默至终,亦希优雅以对。竹马伴读结缘之情,幸甚至哉。同窗共读,岁序更新,祈愿情深谊长。】 这是卢则写的话,落拓在一片压的十分光滑清透的的发白的牛皮纸上。 时菱看着看着,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上面通俗讲是什么意思呢,无非委婉明言————卢则与自己之间只当竹马同窗伴读之情。但那句“若时菱有厄,卢某断然无法袖手旁观。”真的让时菱瞬间心颤不已,种种难以名状的酸涩苦楚乃至影影绰绰的零星委屈,一并上涌心头。 卢则比他有勇气多了…… 时菱泪流不止,又不断被迎面的风吹干,烙印在那张清冷疏离的脸上,长长的睫毛挂着星星点点的小泪珠。 眼睛连带着整个眼尾都浸透着红晕,心间满是不舍、酸涩,像吃了夏季落花后刚刚结果的青梅,苦涩不已却自虐般的无法割舍,只是含泪一点一点咬下吞入腹中。头皮发麻,全身痉挛。 时菱还能怎么办呢?他最后只能哭着狠下决心:我会竭力虔心让你自由。 —— —— 另一边,李祈听到声走到前厅。罗然便递上了两包桂花糕和一张食谱。 李祈抬手接过,青眸微动,扫了一眼不解问道:“这是?” “卢则托我给你的……”罗然此刻埋头在一个大包袱里翻东西,给其他人拿礼物。 卢则还算想的周到。光给李祈、时菱送礼容易招人闲话,于是干脆给所有人都备了礼物,又托高雄和罗然送到山庄。 李祈垂眸仔细瞧了瞧手中的物件,桂花糕谈不上喜欢,也不至于讨厌,但总归是合乎口味。至于……这是食谱? 他左眉一挑,抖开纸张,注意到里面写上了七天的吃食安排,荤素搭配、薯果相佐,且七天不带重样的,着实有心了。 待分完礼物,众人闲坐一堂。 李祈突然想到,“卢则和步忌怎么可能假扮成他们?化妆,和你们那回一样?那身形呢?”不由发问。 一旁的罗然吃着糖葫芦,悠悠解释道:“有所不知,其实我们那回是吃了一种虫子的效果。这次也是。不过这种虫子有毒,不能多吃。他们也要速战速决。刘莽和吴三缸他们多年未见了,形体大差不差就行。主要还是气质这块。” 李祈蹙眉,虫子?蛊虫? 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苍凌的一切……很奇怪、古怪。“已然成功混入?”李祈莫名有点不放心。 “自然,昨个卢则还偷偷溜出来托高雄和我,一块去采买呢。”罗然说着说着,语气莫名有些得劲。 * 晨光明媚,绿意枝头麻雀叽喳不停。 树下站着两人,一蓝一褐。 “我要见卢则。”时菱的眼神和语气里都带着一丝笃定和急切。 罗然闻言有些讶异,一时间摸不清时菱意欲何为。但还是带时菱下山了。 路上,罗然一直在想难不成卢则送的东西是什么见不得光之物,时菱见了急地要去“管教”他不成?不对劲,也不对啊!时菱是……喜欢卢则的吧…… 奇了,卢则早就明言喜欢李祈,那为何又招惹时菱?!暧昧不清不断,实在可恶。罗然莫名起了嫉妒。 第144章 意味深长 初夏巳时三刻的太阳,明媚而温和,不遗余力地将自身光辉均匀洒落整个人间,大地一片明亮光洁。 “时菱?” 卢则收到消息后表现的很诧异,不过还是和步忌打了招呼,特地赶来与时菱相见。 见时菱背着自己站在树下,他试探性喊了一声。看到一旁的罗然,卢则低声不解问道:“什么情况?” 罗然皱了皱嘴角,没好气地不愿搭理他。 “你小子!”卢则哈了一声,鼓起嘴角龇牙。心里嘀咕:瞧瞧这家伙,自己和他多久的交情了,一下听到点风声就与我摆谱。 亭亭常青树下的时菱后知后觉听到声音,转身回眸,卢则的脸瞬间映入他的眼帘。 只不过,由于卢则吃了那个有易容效果的虫子,原先阳光帅气的脸蛋变得白嫩又稚气。 卢则猝不及防对视上时菱的眼睛,莫名有点心虚。余光扫向罗然,却发现他早已离开。 …… “你找我?”卢则挠了挠头,有点不自在。 无他,只因今日的时菱似乎有些异于寻常,就比如对方那双沉静如黑海般的眼睛直直注视着自己,平静的眼波下似乎蕴藏着某种汹涌的情愫…… 卢则被自己“自作聪明”的解读吓了一跳。 时菱一袭浅蓝色的锦袍,袍上绣着淡雅的兰花花纹,透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儒雅,不说话的时候影影绰绰可见一种淡然的冷漠与疏离。 “对。”时菱端量卢则许久,不急不速缓缓道。语气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难、以捉摸的落寞。 卢则轻皱眉头,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道:“所为何事?” “……”时菱变得惜字如金,仿佛每和卢则多说一个字,以后都没法再同他多说一字。 不过,在卢则看来却是稍稍安心下来——时菱还同以往一般,高冷疏离,不算坏事。 “是那礼物的事吗?”不过,等话实在无聊…… 卢则想起了点什么,大胆推断应当是那份生辰礼物的原由。 蓝眸内的视线自然落在时菱身上,此时时菱身后正是太阳缓缓东升的方向。 柔和明亮的阳光透过翠绿的树叶缝隙洒落在时菱身上,细碎的光晕笼罩在他端正修长身姿上,加上长直黑发、黑白分明眸眼更显清冷绰约。仿若一位清心寡欲、不染凡尘、遗世独立的隐世神明。 “你记得我的喜好?”时菱眉目挂起着贯常的浅笑。 卢则恍惚回过神来,打心里觉得时菱笑起来是十分好看的,如寒霜化水,清冽又带着几分清容。减免了些冷气不说,倒又恰似那温润玉石,从容悠扬、清澈婉约。 只是乍一细看,对方的笑好似透着苦涩和牵强。 卢则心中下意识想到:按理说,时菱应当也会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为什么和时菱会没点情爱拉扯呢?好奇怪……! 忽然他猛地察觉不妙,赶忙用力掐了一下手心。严厉告诫自己,不该起这类想法。自己喜欢的是李祈,时菱最多最多可作好友,仅此而已! 何况他记得时菱在前世也是有喜欢的人的……对方居然也是个男子——卢则当时知道后心情可谓十分震惊,万没料想到如此“循规蹈矩”、克己守礼的时菱会喜欢同性。 说起来那个人更算是时菱名正言顺的竹马,从小一起长大,那人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且文武俱佳…… 时菱久不见卢则回答,心里乱作一团。天知道,他可是鼓足了勇气,不仅当面直视喜欢的人,还问了关系喜好类的问题。 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时菱恳切希望卢则能读懂自己的心意,但又庆幸对方糊涂不明。 卢则有喜欢的人了呀,甚至对方对他也颇有好感……我总归不好破坏…… “你是说了什么吗?”卢则注意到时菱似乎在等自己开口,意识到大概自己方才走神,没听清。 “你为什么会送书给我?”黑眸内闪烁着一丝复杂又纠结的情绪。 “你不是喜欢吗?”卢则不假思索回复道。 时菱的眼睛里瞬间闪过震惊、不解、惊喜、激动、兴奋,最后皆杂糅一团烙印在眸中,心脏紧张地怦怦加速跳动,莫名在期冀着什么,“你记得?” 卢则很自然:“那当然。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 他此刻直钝的厉害,丝毫不明剩下那句多此一举的补充,只会让时菱的心更乱。 卢则前世就发现了时菱喜欢猎奇读些杂文,且一贯爱买两本一样的书,一本珍藏一本写写画画。只是卢则前世没好意思送过。自傲也卑微的觉得轮不上他,毕竟时菱身边有这么多人。 自己也算有自知之明——乖张不定,不讨欢喜。再者那个时候的时菱高冷严肃的一批……自己实在没必要讨这个嫌。如今送这生辰礼物,其实卢则也是思虑良久。于公于私,和时菱打好关系利大于弊。 突然一下,卢则没由回想起那句“若时菱有厄,卢某断然无法袖手旁观。”此话从脑海里又仿佛是灵魂深处蹦出。 若时菱有难,卢则断然无法袖手旁观。 猛地让卢则心脏一抽,心中离奇产生一种亘古如此的错觉。 时菱听到卢则的回答,黑眸潋滟,温柔的眼神中幽幽迸发出一种偏执的占有欲,下意识向卢则走近。 在极为亲近的一步之隔的距离下,时菱抬手抚着卢则发鬓,“真的都记得吗?”黑眸暗芒闪烁。 卢则陡然心慌害怕,下意识与时菱错开视线。 瞬间时菱脸色有些难看甚至复杂,又稍纵即逝,让人捉摸不住。面上、身姿依旧清风明月般谦栩如画。 时菱觉得自己勇气可嘉,可不是吗,他都被卢则提前下判“死刑”了。他们之间只是朋友亦或是君臣。 不管卢则是误打误撞还是攻心计,眼下时菱都无可救药的中招了。他甘愿为卢则做任何事,哪怕甚至会赔掉性命。 放走当朝太子,可不就是杀无赦吗。 时菱绝望地闭上眼,把眼泪憋回眼眶。又缓缓打开眼睛,看着卢则别过去的侧颜。他收回了手,规矩站好,一脸清冷疏离正儿八经样。 嘴中却用只有自己才可以听见的声音低声呢喃道:“你要快乐。如果你不快乐,我就不放你走了。”清冷高贵的正人君子,话里话外却将那种疯狂到抓狂的占有欲揉碎了,紧咬着后槽牙口腔蔓延着星星点点的血腥味。 黑眸里饱含深意、温柔又不舍,心中努力克制着恶狠狠的发疯状态,绝望地淡淡诉说着自己的妥协与决意。 心有灵犀般,卢则在此刻突然回眸,时菱湿润中带着几分阴鸷占有欲的黑眸,猝不及防落入清澈的蓝眸中。神使鬼差般读到了时菱眼睛里有种与爱人独处浴室的朦胧潮湿感、头脑发昏难以呼吸的暧昧…… “喂,卢则!办事麻利点,别老是溜出去。我一个人总是有招架不住的时候。”远处山坡突然传来步忌的声音。 卢则惊醒过来,快速与时菱拉开距离。错觉准是错觉!对于方才的一切,他如上定义。并决心不再多心,他不能干对不起李祈的事。 时菱闻声,抬眼扫向声源处,眼神冷漠又夹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恼怒。 步忌直接装作没看见,见到他们分开,这才放慢脚步走到他们身边。 “怎么这么大汗?”步忌随意扫了一眼卢则,随手从衣服内摸出一个帕子扔给卢则。 真的假的?卢则接过,有些忙慌和尴尬地擦着额头。 心想:我不是同他说过自己出来和时菱说点事吗?何况山寨里头现在哪有什么忙事。这个点,他们基本还在呼呼大睡呢。奇了怪了…… 不过卢则大抵还是因步忌的到来而如释重负,摆脱了和时菱之间那种奇怪微妙的氛围。 “时菱。”步忌看向时菱,官方式打了一个招呼,眼神自然中又带着一丝时菱才可以察觉到了敌意。 时菱不着痕迹地冷笑,神色淡漠,“真巧。麻烦的话,需要我帮忙吗?” “我看还是不必了吧,我和卢则还算在行。”步忌话里扑棱着亮出刺。 气氛微妙,有些针锋相对的嫌疑。 卢则有点摸不着头脑,难不成步忌吃醋了?!这小子,我早看他不对劲,平日里目空一切,唯一对时菱…… 他扬转了一下下巴,蓝眸倏然展露出一抹我懂了的意味深长般笑意。 第145章 自醒往昔 “多日不见,李公子可有牵挂在下?” 禾真一袭素白银纹衣裳,依旧白布蒙眼。此刻面容带笑,餐桌上与李祈相对而坐,熟稔地给李祈夹菜。 李祈静静看着面前之人,莫名油然生出几分恍惚。平静温和的容稹着实少见,虽说在朝州容王府时容稹对他就有着异于常人的耐心和温柔,但处理政商两务时那种说一不二的霸气外露,雷厉风行的果决皆昭示着容稹绝不会是什么好好先生。 杀伐果断的威武将军亦或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背头大富商应当才最接近容稹本貌。 李祈喜欢和能看透或是自己大概摸出对方脾性的人交流、合作。 当然自己可以看出来,除眼力过人之人自然也少不了对方的刻意暴露,这是种信号表明对方对自己有兴趣、乃至有想法示好。 青眸微微抬起,注视着眼前这位曾经救自己于水火的恩公、师父,一股无名的惆怅上涌心间。 禾真良久见李祈默不作答,也不见怪。透光的安静的厢房内,他很享受和李祈独处的时光。 他不确定李祈和卢则的感情进展到那一步了,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都纯情、规矩克制的很,不到完全“掌控”对方不会滚到床上去。 话虽如此,容稹还是嫉妒到发疯,但这又能如何。感情这东西,从来不分先来后到也从来强求不得,只待心甘情愿,生死相许。 容稹当年不明白连雨的不辞而别,后来“弄死”燕罗,才知连雨当初留了话。奈何被容炼截胡扣下……容炼(容稹的爷爷,百炼门的老门主)一直看不上自己,前世那会还不根结所在。 直到容稹靠着连雨帮自己打通的关系以及自己不顾性命的狠厉不断出任务帮百炼门做事,终于挤到了百炼门最赚钱的部门,看到了连雨的实力…… 说是百炼门的摇钱树都不为过,百炼门内七成的收益来源皆出自连雨的手笔——接天下五湖四海的刺杀悬赏单。难怪常年神龙不见首尾,当之无愧的冷面杀人魔。 …… 前世相隔百年再见,连雨成为了天下各国朝野趋之若鹜的绝世权臣——燕罗,手握六国相印,权势滔天。 而自己弄死了容炼,成功上位。但与燕罗相比,似乎也只不过是个不入流的江湖异党。 燕罗褪下连雨时期的孤芳自赏高贵冷艳,一袭低调奢华黑袍,左手挂着一圈佛珠,再配上他那张清冷的脸,站于高台,像极了下凡济世的悲悯佛子,可当青眸用睥睨的姿态扫视台下世人时,那眼神冷漠又傲然。 像在看垃圾。 台下容稹混迹在乌殃的人群中,莫名给他看爽了。当时他已然用计,测出燕罗就是连雨。 那种永远无法跨越的阶级地位的差距折磨的他快疯了,不管是连雨还是燕罗,就该被他狠狠操干!抱着自己才是受害者的心态,一种极端病娇暴虐的心理疯狂蔓延…… 容稹也丧心病狂的实现了…… * 至今回忆起自己前世干的荒唐事,容稹心中悲苦难分。 上下位者的认识差异、强权压迫下的不容反抗的命令、驯服、囚禁、强制固然带劲刺激,但若剖开一切自省便可发现到前世他虽然得到过李祈的爱,最后却无法走到终老。 原因有许多,外界反对是其一,但更多的似乎其实还是自己自卑于无能,对方高不可攀得不到就打着受害者的幌子丧心病狂的施以暴行,拉着高台上纤尘不染的神下泥潭甚至乎下地狱。 容稹的黑眸里迸发出病态、阴暗潮湿到抓狂的偏执狠劲:我们该一样丑恶,这样你就不会嫌弃我,也没有人再会仰慕你、喜欢你。从此没人可以把你从我的身边抢走。 …… 但是真如天真预想那般吗?如今的禾真痛定思痛,但幸好还能重生再来一次。 这一世,他多几分虔诚和恭敬。 毕竟连雨、燕罗或者说李祈是何许“人”也,他可是撂下狠话:下地狱,我李祈爬都会爬出来。 青眸犀利阴鸷,又极为不屑。 再有卢则,一样一条不管不顾的战力爆表的疯狗,甚至还他妈的该死的绝对信任李祈。 哪怕后来燕罗成为天下公敌他依旧毫不犹豫地站在燕罗的身边。 容稹才绝望不甘的认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卑劣可笑,简直自惭形秽。在那一刻,连他这个情敌都不得不承认卢则和李祈势均力敌、强强联手,仿若天生一对,般配极了。 依稀回想起,前世卢则曾经到过百炼门小住一段时间,那个时候自己和连雨还未在一起…… 卢则离开那天,一袭红衣,金发高高扎起,坐于千里马上。漫天彩霞,绚烂无比。 明艳的红衫衣摆与金发随风摇曳,连带着身上各处戴着的独特金属饰品泠泠作响。 他一把拉过容稹的头,俯身凑近容稹的耳朵,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恶狠狠且信誓旦旦坦言:“李祈会喜欢你,是他眼瞎。” 当时容稹听的一脸懵,不知何意。如今细细回味,一切皆有迹可寻,连雨即为李祈。 说罢,卢则翻着白眼嫌弃地一把推开容稹,转身欲要策马离去。却还是给连雨留了一句告别的话,“数百年前,我们一同许愿顶峰再见。如今再见,你倒是让我出乎意料……我走了,祝好。”他没有转身,只是迎着刺人耀目光背对着连雨。 话音刚落,就策马扬鞭疾驰而去。 容稹望着不断远去的背影,对方看上去自由又恣意。只是突然有一滴水迎着风打在容稹的脸上,容稹下意识抬手摸去,看着指腹的水渍,他愣了一愣。 抬头看天,晴空万里,这也没有要下雨啊? 好像是前面,从卢则离开的方向吹来的…… 容稹莫名下意识回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连雨,白衣素雪、冷若冰霜。对方却只是意味不明地盯了几秒自己的手,而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尽管面无表情,但容稹待在连雨身边这么久,似乎看到了连雨青眸里若有若无的隐晦的难以言喻的痛苦不舍。 但是管他呢,反正连雨已经答应了自己的追求,而且卢则也走了!耶乎! 少年容稹手舞足蹈,乐的不行。像极了每一个初尝情爱的天真、对未来满怀憧憬的童男子。 第146章 续上 不过连雨真正对容稹敞开心扉,还在后来。 那一年,他的弟弟被仙界的人以“恶龙横妖”祸乱人间的罪名,重兵扣押回天牢。 受尽惨无人道的折磨。 奈何当时连雨还在出任务。而容炼收到风声却故意支开连雨,并封锁消息,隐而不宣。 只是他算漏了一点,骨肉至亲,冥冥之中的痛觉勾连,连雨又怎么毫无察觉。 但遗憾的话,他还是晚了一步。待他杀上天庭时,正冷不防亲眼目睹了自家弟弟受天焚之刑,命在旦夕。 连雨目眦欲裂,解开自己的神力封印。颤抖着手想要把神力渡给他。 “没用的,哥。”李遂虚弱无力地摆了摆手,转即意识到自己终于是要死了。诡异的安心,可又突然青眸蒙上泪雾,委屈质问:“哥,为什么直到我死,你才肯出来见我?” 他一身斑驳的黑衣,伤痕累累,皮开肉绽,隐隐露出皮肤上的墨绿色龙鳞。 李遂与连雨长的有七分相像,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只是他长的更温柔通透些像奶白软糯的团子,浑然天成的美玉。心境更是如此,纯真聪慧且通透,这一点比李祈还要强上许多。只可笑造化弄人,天道不公。 “我恨透这些庸俗贪婪之辈,死即死,我不要重来。”李遂含泪闭目,彻底断气。 所谓神预之子,下场竟如此惨烈。 连雨一时间百口莫辩,瞬间追悔莫及,左手捂着嘴大喘着哽咽的气息,抑制不住的泪流满面。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弟弟,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惨死在自己的怀里。 “啊啊啊呃……李遂!”他抱着李遂的头,失声痛哭。 自此连雨信仰崩塌,他从没想过,自己耗费近千年心血,试图挽救天下大厦将倾,却被这群畏首畏尾、衣冠楚楚的败类背刺,害怕自己抢了他们的名望。 而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容炼更是担心自己离开百炼门丢了香饽饽,隐瞒李遂遇险的消息…… 这一切的一切,皆让连雨无能狂怒,当场对天庭这些狗屁仙门正道大开杀戒。 青丝凌乱,青筋凸起,青眸内的瞳仁竖起,眸光阴鸷狠厉,手中的洁白软剑鲜血淋漓。忽地他洁白的额间隐隐约约露出血红色的一道竖下印记,几乎入魔。 好在最后那位神医赶到,救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李祈真的会撂挑子不干了甚至会毁灭这里包括这世间的一切,玉石俱焚、毁天灭地。 李遂有救,神医带走李遂后,又给连雨开个安神的方子。 连雨还得善后,只能留下。后来回到百炼门那种深入骨髓的后怕与恐惧仍然不断萦绕在连雨的脑海中……不断折磨着他紧绷的神经,几经接近崩溃边缘。 容稹便一直任劳任怨守候在连雨身边,贴身照顾。至于容炼心里有愧,给连雨推掉了所有刺杀任务,叫他安心养身体,且任由容稹悉心照料连雨。 不过心里还是不看好容稹和连雨的感情,其中有为私利也有真心为连雨考虑的成分。 连雨这样的绝代风华又智谋无双还是少之又少的神祗。怎么也得配上相应的美女佳人,大好前途。容稹算什么东西。 容炼对容稹的恶意似乎是没由来的……又或是说埋藏内心深处连自己也搞不明白的嫉妒。所以也才有了后来他藏匿连雨离开前留给容稹的亲笔信之事。 * 异动从来不是一方出事,一方或多方相安。幕后挑事者一定是蓄谋已久,多地牵连波及。正如当年青玄举族覆灭…… 前世此时的苍凌由王后虞舒当权,她深谋远虑认识到其中利害,做出了一个深思熟虑的决定——派人去苍凌西北之地找到邀家。 请他们帮忙揪回漂泊在浮华动荡人间的卢则。 但转念一想,抓回卢则是小。不让卢则受其他势力裹挟迫害才最是要紧,便临时改了主意。她对邀家只有一个要求——保护卢则,不计代价。 同时呢,之前派出去抓卢则的那些暗卫也逐渐被虞舒撤回。只留下十余人暗中跟着卢则,静观其变。 所以才有了后来卢则遇上邀瑶,二人成为绝世好友的经历。但其实初认识那段时间里,他们二人却是十分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 关于邀瑶,其实还有很多可以补充的。 她从小便不同于寻常女子。家里祖业起就是干走镖行当,这在苍凌是独一份私人从商行。 老家定在竹林深山的古寨里,家大业大,平日骑着骆驼来往于无边大漠,纵然风沙不断也阻挠不了他们按买家要求如期准时送货,风雨无阻。 靠着这份毅力和原则,邀家积攒了好口碑。当地方圆千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邀家名号。 邀家为人豪爽仗义,不拘小节,颇有江湖气概,且深明大义,明辨是非。 邀瑶又是邀家家主的独女,上头有一个长她五岁的同父同母的哥哥。 所以邀瑶可谓集万千宠爱,从小也是“混小子”一枚,张扬跋扈,跟着自己老爹和哥哥的商队一路见识这个世界的壮阔瑰丽,学习各地风土人情。 再次回到家中,她正十五六岁年纪,青春萌动时候,也会注意个人形象和打扮自己了。从此恢复女儿身打扮,留起长长的头发,按着喜好和心意采买了各种花里胡哨的衣裳和饰品。 大家会教她好好做“人”,心思要正,除外都宠着她。 说来,邀瑶还是有点恶,是当地有名的大姐大。出街的时候,她骑着一匹骏马,左手上站着一只雄鹰,一身彩色劲装,褐色长发用彩色丝带扎着高高的脏辫马尾。 且有一处点睛之笔,她的额头处斜斜蒙着一块红黑色半掌宽的长布呈现成倒三角形且尾巴尖尖处还缀着三个小拇指大小银环,长布两端尾巴又绑住后脑勺高扬的马尾,个性飒爽非常。 面容姣好偏艳,英气很足。加之身后一群小弟,前呼后拥。那场面别提有多拉风。邀瑶嘚瑟挑眉,大摇大摆逛集市。 第147章 邀瑶 但其实这鹰不是她的。她之前花了好些功夫拼上小命驯服的那只,不到一天,就飞走了。只怪功力尚浅。它走时还往邀瑶头上啄了好几口。额头好几个大包,气的她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哭鼻子大嚎。如今手上这个,还是她哥哥拗不过借她的。 后来王后来信希望邀家出人去人间保护当朝太子。邀瑶还未到过人间,觉得好玩,天赐良机,便主动请缨。 邀父邀母很担心却也深知改变不了自家丫头的决定,便教了她好些为“人”处世的道理、防身武术以及经验。 走的那天 “放心好了,爹娘。”邀瑶一身轻便装束,腰上挂着一把带鞘的长刀。无意瞥到自己人高马大的哥哥居然还红了眼眶泪眼婆娑,却又克制着没落泪。 她舔了一下唇,拍了拍邀阳的肩膀,“哥你也放心。” 邀阳瞬间绷不住了,豆大的泪珠如断线的珠子一颗颗落下。“你要照顾好自己,遇到难事——” “我要照顾好自己,遇到难事不要急,能好好说就不要动手,要是打不过就跑,不要硬纠缠。要时常给家里来信,没钱要说,棘手事也要说。”邀瑶抿嘴,有些不耐烦,“我都记得呢!你们都不知道在我耳边说了几百遍了。” 但又意识到自己要离开他们了,归期不定,心里总归还是上涌着不舍。 “那……我走了,毋送。”邀瑶拉着缰绳翻身上马,静静注视着家人们,挥手告别。 她跟着王后派来的暗卫使者,一路南下。 一路上像个好奇宝宝,张望着周围的奇异景象。 人间充斥着很多修真门派,还有不胜枚举大大小小的江湖帮派,以及各国制服不同的在街道巡逻的官兵。 但更多的似乎还是平平无奇的寻常人族百姓。当然其中应当不乏混入了有好些化形的妖族。细论妖来,什么鱼妖、猫妖、蛇妖、花妖、树妖……等等皆有之。 “可真是一锅大杂烩。”邀瑶坐在马车内,一身白粉色衣裳,双手撑着腮透过窗看着外头,中肯的来了一句评语。 忽地她开始期待起未来在人间的生活,悠悠好奇起自己将要保护的那位太子殿下究竟是何许人也? 居然如此胆大,不顾苍凌祖训私自出逃下凡。她其实多多少少听到过一些关于这位名唤卢则的神秘太子殿下的风声。 “黑衣哥哥,那位太子是什么人啊?”邀瑶其实机灵的很,人美也学会了嘴甜。毕竟小时候混迹商队一路周游,人情世故这块她多少有所把握。 前头驱车的覆面暗卫,默不作声。 “哥哥~人家好歹得知道些这太子的——” “太子卢则,性情乖张不定,以前还好控制,自从他从那个地方学了一身古怪法术傍身。更是风流纨绔之辈……”暗卫犹豫片刻,还是将大致情况告知于邀瑶。 邀瑶眉毛微挑,勾唇一笑。饶有兴致地听着。 暗卫又提醒道:“你不可与他硬来。不过他应当也不会伤害无辜女子……但你仍需要提防。” 邀瑶点了点头,“他有什么喜好忌讳吗?” 暗卫摇摇头,“我不知道。” “我只负责扣他回来,虽然没有成功过……” 邀瑶听了若有所思,心里给素未谋面的卢则暗中描绘道:他应该是调皮小子,准是没人和他玩,苍凌又这么死气沉沉,所以他逃走了! 约定俗成的觉得卢则是一个普通又有点不普通的人,仅此而已。 * 邀瑶初见卢则,毫无疑问犯了大忌——犯花痴了。 她心里狡辩:不是!你们可是从未同我说过他长得这么俊呐! 虽然你长的好看,也不能使我心软分毫。本小姐向来公事公办的很。 就这样规规矩矩保护了卢则几天后,她就撑不住了。不带这么折腾“人”的。虽说吧,她是只鸟妖。但是她还没暴露身份呢。 第三天后,她望了一眼前面九转十八弯的崎岖山路,喘着气哀嚎道:“不是卢则,你怎么老爱往深山老林跑,还独选最难走的路!” 说,你是不是想让我知难而退!邀瑶鼓起腮帮子恶狠狠盯着前面刚刚转过身来的卢则。 毕竟所谓保护,也是某种意义上心照不宣的监视。 “……因为我是猪。”卢则面无表情不急不速说道。他失恋了,正烦着。人都是可恶的物种!(不知不觉中还把自己给骂了。)我才不要混进人堆里。我是蠢猪!我要把自己给埋了!李祈你会后悔的!!! 当即引得邀瑶一阵爆笑,根本停不下来,脸都僵了。 “你真可爱。还很有才,哈哈哈哈哈,真逗,有趣的小人儿。哈哈哈哈哈……” 卢则撇了撇嘴,有些无语,他不喜欢除了李祈之外的人夸他,这是很无礼的行径! 老子该是高冷散仙! 可心里还是不由泛起嘀咕,这小妮怎得不怕我?我不可怕,不怪异吗?! —— —— 后来邀瑶和卢则这个古怪的人混熟之后,直接潜移默化的画风转变,成了个“糙汉子”。大嗓门了不说,机灵劲也不见了。全是真诚直爽,不拘小节,吃好睡好。对待感情更加是和谁都能处成兄弟,男子气概的没边,打牌喝酒逛花楼(单纯看美人吹拉弹唱或是跳舞)也是一样不落。 平日干起活来也不在乎脏累,自己开心就成,性子达观。不过还须得她喜欢,若不喜欢态度就截然相反了,直接甩脸色甚乎直接撂挑子不干。谁都别想指使她。 对于这类于普罗大众而言十分另类的的形象,邀瑶表示虽然有时候有些别扭但是还是很喜欢!不用再在意和分析他人眼光和看法。太爽了! 第148章 憋坏 微风徐来,午上阳光晃动闪烁愈加明艳。 “还需要我帮手找连雨吗?”李祈沉默良久,缓缓一问。 禾真漂浮在前尘往事的意识倏然回笼,闻言一诧,总感觉李祈知道了点什么。但还是悠然笑着答道:“当然,有你在事半功倍。” “……”李祈再次陷入沉默。 禾真透过眼上白布朦朦胧胧见李祈还未动筷子,再度招呼李祈不要客气,快些吃免得凉了。 李祈本想说没胃口,但口中的话稍稍停住,脑子转念一想还是忍住了。捧起碗,握着筷子一点点夹着颗粒分明饱满白洁的米饭送入口中。 神态冷清又寡淡。 机械的咀嚼着米饭,口腔里泛起微微的甜意和米香。 李祈抬头随意瞥了一眼,同样慢条斯理但自在的禾真。一时间他很想捅破禾真的面具,和他这个师父聊聊心里话。奈何,话到嘴边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闷闷咽下肚子…… 禾真好似察觉到了李祈今日心不在焉,“卢则和步忌下山出任务,你在担心?” “有这一层但不全是。”下意识机敏地应答完后,李祈青眸微抬看着禾真,目光略显迟缓。 禾真不露痕迹淡淡勾唇一笑,这是遇到难处了?呆呆的、小心翼翼试探的你可不多见。 神情尽显宠溺。 “愿意同我说说吗?”禾真一边给李祈添菜一边温和询问。 李祈犹豫了片刻,慢吞吞道出了自己长久以来的疑惑,“苍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害怕了?” 李祈倏然一惊,未料到竟然被禾真识破。心中细细一品,却又觉得情有可原。 他叹气一声,补上解释道:“它很古怪……有很多不解之谜,但这里的人们似乎对这些“惊奇”习以为常……” “比如?”禾真支着下巴,露出洗耳恭听的姿态。甚至还抬起手轻抚着对面李祈的头,一下两下,在李祈神色变化前又及时抽回手来。温情又克制。 李祈眼底划过一丝短暂的复杂之色,“比如……苍凌可以创造出一模一样的两个人,甚至可以操纵他们明争暗斗、相互厮杀。” “这里还有很多神秘古怪的人、物、地方……我就像落入了一个瘴气森林,这里迷雾重重,我找不到出路。我不能死在这。” 李祈的声线清冷中又带着几分凉薄,语调生怯却又态度坚决。 禾真听完点了点头,明白了李祈的顾虑。 也勾起了他前世在冥界等待轮回时对苍凌的记忆片段,多是道听途说。怎么可能…… 总而言之便是,苍凌乃青玄的中等仿制品,且颇有历史渊源。 禾真不明白其中细节,却也认为太过离谱。前世青玄乃上古青龙神族,众神齐聚,素有世外天堂之美誉。是无数求道求学者梦寐以求的神仙宝地。 而前世苍凌,虽与青玄互为邻里。却鲜有人知,抛开封建闭塞不谈,它们好像是一群上古时期的祸世大妖,野蛮暴虐的乌合之众。 据传说,它们在前世的数万年前,受各界联合出兵抓捕,千夫所指,面临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不出意外的话,出意外了。 卢则,数万年前的那个拥有绝对无上权威的天下乃至宇宙的主宰,出现了。 他救下了这群所谓的祸世大妖,并把它们安置在与自己混沌诞生之地——冕安域,为中心四周相隔千里的地盘划分命名为苍凌,送给那群大妖住。 为了给其他各界一个交代,卢则命令他们永生永世不得踏出苍凌半步,并且据说……据说,其他各界当时颇有异议。卢则最后给苍凌的那群妖全部种下了一种无解的蛊,控制蛊虫的东西是一种叶子形状的骨哨。 卢则轻而易举地掌控它们的生杀大权和全族意志。不过它们倒是并未表现的十分抵触,甚至原本目空一切的它们彻底对卢则感恩戴德,唯他马首是瞻。一时间是真心实意还是蛊虫作祟皆难舍难分,难以分明。 除外,其中不可忽视利害纠葛不可不谓深如三千尺。 倘若要说苍凌一族那群大妖当真十恶不赦早该千刀万剐,又何必非拖到那时那刻。还是各界空前团结出兵先斩后奏的种——说实在的,这不是以下犯上向主神(创世神卢则)施压吗?那会青玄倒是始终保持中立……… 也又不不得提到,可要知道的是,当时,不,数万年前再前一些,青玄当权者李安南,以青玄为基点,统领仙界,南征北战多年,除了魔界,其他各界都对他青玄俯首称臣。人间大陆更是被打上青玄烙印。人间大陆从此改叫青玄大陆。所以人间总体归青玄管。 除了卢则,青玄一族可谓是当之无愧的六界霸主。 这又无可避免涉及到一个功高盖主的敏感问题。 好在卢则和青玄老祖的交情不错,不然苍凌哪里能照搬青玄的治理模式。 只是人心难测,流言蜚语难防。种种隐晦、挑衅,总让人联想到某些极恶的阴谋。 后来发生诸多事件中,也一一验证了这一点。 将近千年相安无事后,阴谋逐渐浮出水面。 首当其冲的就是卢则,据说是陷入虚无,下界轮回渡劫。——能把主神,天王老子都搞下来,容稹当时听了,也是不得不佩服这幕后之人的手段。 东海动荡、人间灾祸频繁、仙界崛起、魔界大换血……乃至后来青玄的覆灭…… * 话题似乎过于沉重,容稹如今也懒得细究。心思回到苍凌和青玄上。 今世的苍凌和青玄乱糟糟的,最明显的便是朝政统治制度,其中官僚制度可见一斑。——前世的青玄的族内管理机制很简单,上青冥神帝下几名长老,仅此而已。苍凌亦是如此。 但这一世卢则很想成全李祈的前世遗憾,特地给青玄改了,此前还格外请示了李遂,彼时只是一缕残破神识。 一身青衫,端正坐在案堂内,一卷珠帘遮掩住了他的容貌,影影绰绰可见风华不凡。 低沉悦耳的轻叹笑声一出,他轻转着手中玉白的折扇,慵懒轻缓颔首,由着卢则去了。 卢则得了首肯,耗费数月光阴不知从那个世界弄了一套庞大繁杂的官僚体系以及相应的条条框框,给青玄安上了。苍凌坏在人少,照搬不来。零零散散,乱的要命。 唯一可庆便好在还算乱中有序。论起造成这一切的根结人物,非卢则莫属。真会折腾啊。 不过如今的卢则仿若被水雾弥漫一般,神秘又朦胧。记忆缺失,反“乐得自在”。 * 纷繁思绪一股过脑,恍惚又走过了前世那段亘古不灭的惊心动魄。可在如今现世,也仅仅不过匆匆不知不觉喝杯茶的功夫。 禾真拢了拢思绪,放下手中空空如也的茶杯,黑眸一瞥瞧见李祈还在等自己开口。兴起了打趣的心思。 便故作冷漠,从嘴里的吐出这一番话来,“我十分同情李公子的处境,只不过禾某是一介商人,在商言商。”白布下的眼睛轻轻转动,心里憋着坏。 第149章 装糊涂 “您需要我做什么?李祈愿意效劳。”李祈倒是没有觉得心寒,不露痕迹收起茫然的神色,起初示弱的意味着实有些刻意。 如今目的达到,他自然而然便端正好了态度,不卑不亢与禾真周旋。 一来,容稹已然知晓他的难处,不管出于师父关护亦或是所谓禾真的交易合作,他都无法对自己坐视不理。这二来,在上述谈话中李祈凭借着自己谈及苍凌的古怪之处,禾真蹙眉思忖的空档。冥冥中直觉对方应当知晓些内情。后续慢慢套话,跟着他的步调走一遭准是保险的。 李祈:说起来,也是奇了。想当初宗罗之前给我带回了关于苍凌的情报(只是一些浮于表面的苍凌常识,唯一充斥着谜团的便是卢则前世留下的那句话),依稀记得彻夜阅览后,对苍凌有了些许把握。 怎料当下居然对苍凌的认识……虽谈不上空空如也,但也实在好不到哪里去。心里默默给苍凌的古怪又加上一条——苍凌能神不知鬼不觉淡化人的记忆。 这么一想,突然觉得卢则记性差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李祈不知想到了关于卢则的什么,忽地轻笑一声。 禾真听到声音耳郭微动,不甚理解却也不知不觉心情跟着轻快几分,继续着上面的话题道:“这个不急,既然李公子给出了承诺,公子又是重信誉之人。禾某自当全力护公子周全。” 他就了一口茶,勾唇一笑,清风透过窗棂吹拂在笑脸上,颇有谈笑风生的滋味。 李祈心下微微安定下来,却也不由一沉。他不知道容稹在卖什么关子,不过既然他承诺会护自己无虞就多了一层保障。 但也着实有些急乱投医,破开迷雾,解铃还须系铃人。寻到卢则,叫他吐露真言,方是正解。毕竟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布下的局和所求目的了。 “他日风波过后,我会亲自向公子讨要所需,届时还望公子可莫要推脱。”禾真觉得不够保险,用郑重又玩笑的口吻具体复述了一遍自己的要求。 “好,只要我能做到,定然义不容辞。”李祈礼貌带笑应下,神色平淡自然如常。心里却给上面的话做了具体的解释:只要我能做到,自然不会推脱。若你趁人之危强人所难,自当我没说。 表面上是清冷端正,不沾情情爱爱,公事公办的模样,背地里还算圆滑清醒。也不再会纠结内耗,所谓是非对错。活下来,在苍凌安稳度过三年才是他李祈目前的首要目的。 * 饭后,禾真拉着李祈到阁楼外转转。 二人站在围栏内,抬眼望着阁楼对面层峦叠嶂的郁郁青山,满目皆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绿意葱葱。 禾真却突然拉起李祈冰凉的手,面色不改也没有转身,只是依旧看着面前。 李祈蹙眉不解,想抽回手,但又…… 禾真抬起李祈的手,先是用力握上一握,再是用自己温热的手心给对方搓手。“莫怕,有我在,断然不会让你丧命于此。”声音厚重安定的不像话。像极了一个稳如泰山般宽厚的长辈对年幼小辈的惜才与关爱。 李祈有些错愕,抬头看着禾真的侧颜隐约中恍惚看到了两年前容稹单枪匹马夜闯皇宫救自己的场面。眼底倏然微微泛红,一时感慨万千。 若将来容稹老去、再无价值,他李祈也定然不会弃容稹于不顾。 —— —— 青玄皇宫 御书房内 李洵批完近日来的奏折,抬眸望向窗外已然黑茫茫一片。抽回视线,只觉眼底满是疲惫,肩膀也酸的厉害。 “圣上,喝茶。”苏忠公公察觉到了李洵疲惫,先微弓着身双手奉上茶水。 李洵悠然接过,呷了一口温茶后便放下了手中的琥珀色的琉璃盖碗。身体自然向黄金色御座椅背靠去,双目缓缓合起,小憩起来。 无需多言,苏忠立马会意,贴心上前。小心且周到地替李洵捏肩捶背。 李洵舒服地颔首一瞬,极为惬意地享受着身边这位老公公的常年如此的服务。 忽然他脑中忽而闪过一些画面,想起了自己那个远在敌国的小儿子。 “李祈……最近可好?”话里看似询问李祈的近况,但语调上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帝王威严,冷漠疏离地像公事公办连作为一个寻常父亲对自家骨肉儿子的关切之情都丝毫不见。 “半月前费了好些力气,才把探子弄进去。”苏忠先是说明了一下情况,转而才答出关于李祈的近况,“二殿下,在苍凌过的并不安稳。” 李洵默默听着,仍旧阖眼,不时耸一下肩示意苏忠重点捶捶。似乎对李祈的处境早在意料之中。 “听说那边的太子对他格外钟情?” 这话苏忠可不敢接,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自然也注意到了李洵黑发中生出了多些白发来。难免感慨皇帝这差事,看起来表面风光,背地里又不知杂藏了多少冷枪暗箭、尔虞我诈。 好似自顾自的呢喃,“他那早逝的娘亲就美得不可方物,非凡间所有。绿色的眸子、头发……也非常人有之,像个妖精可蛊惑人心。” 苏忠隐约察觉到了李洵身上散发出的麻木和痛苦,但又稍纵即逝让人琢磨不定。欲想开口宽慰他几句时,李洵又絮絮叨叨道。 “李祈长的像他娘,清冽貌美。性子应当是随了我……他不会甘心长久屈于人下。皇后不待见他,深宫内院必然会折了他。” “他是我李洵的儿子,天皇贵胄。朕断然不允许除我外的其他任何人可以随意折辱他。让他去苍凌,本意就是期望可以磨练他。同样也让我好好看看,到底有那些人在争他。” 苏忠听此明白其中深意,又想起早在两年前李洵就秘密命人打造仙丹一事,不由得浑身一震。果真是自古帝王多薄情。 李洵合上了唇,心里默默起了盘算:未来,李祈若平安回来,威胁到了李苑,那些羽翼尽可一网打尽。若不回来,那留在苍凌的探子便可助他在苍凌过的顺风顺水。假使他有手段野心,能把苍凌收归囊下,届时自当另论。 毕竟这世上不需要两个“李洵”,李苑听话一切都好办。 第150章 矛盾 夏日暑气渐起,枝头绿叶愈发翠绿,清风徐来,沙沙作响。 卢则和时菱分手告别,同步忌一道回到山寨。 清爽的风透过衣衫,穿过鼓动的胸膛。步忌脑子清醒了几分,回过味来。意识到自己竟对时菱“出言不逊”,只是一时脑子发热吗?究其原因…… 时菱喜欢卢则吧。 步忌脑海里闪回,那会时菱靠近卢则,眼神如炬,抬手抚摸卢则的发鬓。而卢则居然傻站着不动……他们……近乎贴在一起! 那一刻自己的声音几乎脱口而出,及时制止了他们的下一步进展…… 想到平日自己还没凑近,卢则就端出揶揄又嫌弃、玩世不恭的调子。一对比,步忌只觉得不舒服,心里头闷得发慌。而且比以往更甚。 事后面对时菱的愠色,步忌自己却是轻松,甚至带点小人得志。还敢不甘示弱的回怼…… 郁闷心想:可明明时菱是我一直以来仰慕的君子标杆。但碰上卢则怎么就变味了呢? “喂,卢则……”步忌很苦恼,不由得突然叫住走在前面的卢则。 “什么?”卢则蹙眉回眸,疑惑这人怎么每次叫我都要先喊一个喂。难不成喊我的名讳很别扭烫嘴? 不知为何,卢则直觉步忌这小刺头今日很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劲。 “……”话在喉咙里滚了又滚,却始终说不出口。或许步忌压根就没组织好语言,只是想让这个懒懒洒洒的人停下脚步,转过身看自己…… 步忌猝然被内心想法吓了一跳。 微风拂面而来,清爽不燥,舒服极了。阳光也是暖洋洋的。最合适睡大觉了。 卢则抬眸瞥了一眼,顺势打了一个哈欠,心道:困死了。最近皆是早起……我要回去补觉!清澈的蓝眸爬上疲态,睫毛扑闪,眼皮不时张张合合。 “你要说什么?莫名其妙的是怎么个事。”语调自然偏有点不耐烦的意味,但从卢则嘴里说出来总攒着清朗,还夹杂着些许慵懒从容劲。 那感觉就像自己涂药酒时,鸭毛滑过伤口的清凉、舒服、瘙痒,一下又一下。步忌由衷觉得。 “就是那个,我们找个事件聊一下……”不想被对方认为自己没事找事,步忌胡乱脱口道。语句不通,卡壳再正常不过。 唯一有个坏处,步忌一结巴就容易脸红。 “哈?”卢则看出来了,换作平常准要双手交叉搭在胸前,玩味地看步忌出糗。如今,他困得要命。只是尽力睁开惺忪的眼睛,看着步忌到底要说什么。 步忌倏然灵光一闪,想起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怎么……实施下一步计划!对。山寨。”红晕的脸慢慢恢复正常。 卢则闻言挑眉,很配合道:“晚点说,成不成。我去找你,现在很困。脑子成豆腐了,发硬结块不想动弹。” 步忌愣了一下,点头同意。虽然下意识想笑,但意识到对方居然如此配合,甚至会来找自己。心里暗暗偷笑,不知不觉中绯色又重新占领白皙的脸庞。 “对了,你记得往衣服里塞东西。不然看不出富态,露馅就不妙了……老是吃那虫子,身体必然吃不消。”卢则想到了什么,极为自然地提醒一句。 步忌霎时间不争气的脸颊烧红,唯有拂面清风可慰藉几分“好。” * 关于步忌,他有点矛盾。 对于时菱与卢则的亲密,他会膈应、难受。尽管大多时候表现出来的都是神色不屑,恍若两耳不闻窗外事、板正的三好学子一般。 可他又是学堂里最好斗的那一个,“恃强凌弱”、打架斗殴所为伸张正义,脸上身上挂彩都是常有的事。这倒是与两年前确切的说是一年前,那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公子的形象大相径庭。 然而对于李祈,步忌内心是这样的: 那个什么青玄来的李祈,我自始至终都看他不顺眼。没有好脸色那是自然的。卢则看上他什么了?两年前,李祈还未来时就一直念叨,爱李祈爱的死去活来。真就是毫无正形!一滩没腰骨的水胶,只知情情爱爱、吃喝玩乐。 一想到卢则,步忌心里总有不忿,一肚子气。倔驴一般老爱钻命为“卢则”的牛角尖。 回到步忌关于李祈和卢则情谊上,出乎意料的是步忌并未表现出明显的阻碍行动。其一,卢则几乎与李祈不离身,虽大多一副谈笑风生的清俊面孔,但皮下实像恶狼护食。要是自己胆敢从中作梗,卢则绝对爆发。尽管卢则平素一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模样,可若发起疯来绝对是一发不可收拾。这一点,步忌心中有数。 二来,步忌似乎笃定卢则和李祈走不到最后。他的想法较为觉简单——李祈是青玄的二皇子,迟早要回到青玄。卢则又是苍凌储君,继承大统,是他早已注定的义不容辞的使命。 再有青玄和苍凌关系疏远,甚至敌对。故事的开始,李祈和卢则二人就注定站在了对立面。 最后对于卢则本人,步忌打心眼里纯纯“看不顺眼”、看不惯。他也理所当然的如此简单认为概括,且深信不疑。 —— —— 午后睡醒,卢则精神饱满,眉眼带笑。蓝眸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波光粼粼,异常璀璨亮眼。 他简单伸一下懒腰,活动筋骨后,就打算去找步忌。 想到刘莽给他们的房间分别安排在一东一西,自己在西边,步忌在东边。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脑海里浮现出刘莽的面容,浓眉大眼的黄偏黑皮的魁梧汉子,不是吹壮的像大水牛,只是一点他比水牛高多了。 卢则抿唇肯定的点点头。 但若水牛站起来,啊嘶……另说,另说。 画面好古怪,我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啊?卢则被自己逗笑了。 另有,刘莽下半张脸蔓着一圈浓密不修边幅的络腮胡。声音响亮自是没话说,但是嘛口音重浊的有点可爱,像卖萌,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单他,连同他们的手下都“un”和“ong”不分、前后鼻音不分以外,话里还有着许多的叠词,且大多与吃的相关。 闲时候吃点“水果干干”,晚饭端一大碗“揉揉节节”,夜宵再喝份“鸡汤冻冻”,还有什么“呱呱。” 哈哈哈哈哈,卢则一想到就忍不住大笑。 一说到这个,这又不得不提到,邀瑶!对,她一着急说起话来也是如此。 卢则突然联系到,一时间思绪复杂。邀瑶啊……你若不来,等将来我去西北找你吧。 我带着李祈一起去见你,如果你在的话。 卢则蓝眸缓缓合上,幽幽想起一些陈年旧事。 初秋,风高气爽。北方一处破旧的客栈厢房内。 “你喜欢的人,叫什么,长什么样?”邀瑶已由最初知晓卢则有个喜欢了几百年的对象(对方居然还是个男的!)时的震惊改为好奇地疑惑。 卢则的头枕着左臂,正面躺在榻上,一双大长腿显露无疑。闻声,抬眼看着昏黄的天花板,神色复杂。 沉默片刻,幽幽道:“一个臭钓鱼的。”语落,再无下文。 距离自己从百炼门离开,已经过了将近一百年。李祈也从连雨变成了燕罗……以己身为饵,“钓”所有人入局。 “啊!”邀瑶震惊之余,下意识一通脑补——卢则喜欢的人是一个脏臭的破烂渔夫。 第151章 进展 午后阳光刺眼的亮。阳光透过木门,映射出好些亮线。 “大哥,这住的合适吧?”刘莽给步忌倒茶,面容带着江湖匪气,语调略显巴结。 “啊哦……合适合适。”步忌梗着脖子,刻意发出粗粗低沉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同时他挺着大肚腩,手在桌底的掩护下赶忙把剩下的一团布料塞进肚子里。低眉瞧了一眼,鼓鼓的肚子,他又故意压低脖子费劲挤出双下巴。 做完这些动作,不露声色看了一眼水杯中自己的倒影,这才稍稍放心下来。察觉到全身汗津津的额头也是冒着汗,才故作随意地揩去额头的汗。 心里抓狂:我滴娘啊,这人,怎么进来不敲门啊!?差点露馅。 讲真刘莽属实是冤,他是敲了两下门的,奈何那会步忌躺在床上闭目沉思自己与卢则、时菱和李祈等人的关系。想着想着,便入神忘我了。 刘莽见步忌不说话,目光落在对方身上,不自觉眉毛一跳,觉得吴三缸有点怪怪的…… 良久,心道:怎么这么白了? “刘老弟,找我什么事?”步忌缓了缓心神,举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摆出地主该有的架势。 还别说,有点儿带劲。步忌有些享受这种受人“点头哈腰”的尊重。 “哎呦,什么事都瞒不了大哥。”浓眉大汉变得谄媚起来。 步忌十分懂这个场合,高位者该做出什么动作。他面色自然,自顾自悠哉啜饮一口茶水,自己是想听对方继续的,接下来只消目光往刘莽身上一瞟。 当然这还只是雕虫小技,毕竟在将军府,爷爷可谓言传身教。 刘莽当即会意,“就是嘛,前些月我不是同大哥在信中说明了,那个挖山的事吗?” 挖山?好端端挖山干甚?步忌心里冒出疑问。但面子上还是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那既然要挖山喽,呃……这个……”刘莽搓了搓自己一双长满老茧的大手,又冲步忌眨眼挑眉。 “?” 刘莽有些不好意思的做出了一个打钱的手势,又赶紧补上解释道:“都是力气活得请人,还得弄炸药。都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我出钱?”步忌有些绷不住,注意到刘莽表情微妙,换了一个语气找补道:“先说好处先,我……” 哎!不对劲啊。步忌又改口,以防露马脚他干脆复述一下现有事实,迂回一圈,“寨子上,弟兄们加一起都有二十来人吧。都是男丁壮汉,人力这块哪里还需要请人。” 刘莽眉梢一动,心想这吴老哥果然还是老奸巨猾。“大哥啊,我们上回不是说好……” 步忌直觉刘莽要说点有用的信息出来了,将视线不偏不倚落在对方眼睛上。刘莽谨慎地四顾周围,凑到步忌身边,抬手挡着嘴,低声将未尽之言倾数相告。 步忌闻言心头一震,蹙起眉头。 另一边卢则懒洋洋晒着太阳,一路悠哉终于走到了步忌房门口。 不出意外隐约听到了里面的谈话。顿时心生疑窦,正想凑近细听,不料这时张骁陡然统领着两个一胖一瘦的手下,慢悠悠转到这附近。 卢则余光瞥到,眉梢一挑,张骁之前见过他真容和身形,虽说如今的脸因那虫子的缘故变得稍有不同。可身形却是依旧……小爷我长得那么高大威猛、风流倜傥,瘦弱纤细实在装不来啊。不知不觉中,他还自恋上了。 想来前几天初到山寨总有机会在张骁面前晃过去。如今想找地躲,奈何这里光秃秃一片。 身体辗转无处可躲之际,一道声音如预料般传入耳内。 “吴二,你在哪里干什么呢?”那个胖子率先出声。 卢则闻声,悠悠镇静下来。在转身面对张骁等人时,故作痴傻,喉咙眼里冒出嘿嘿声伴奏。“我……我找我爹。”说着说着,还把左手手指放进嘴里,傻气地吮吸着。 那叫一个生动形象,心里却是十分抗拒:天杀的,老子居然沦落至此。唯一庆幸的便是好在李祈未曾看到,无损自己在他心中明朗帅气形象。 为首的张骁眼眸微沉,定睛看了看卢则几眼。一时间总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陡然“哗啦”一声,卢则身后的门突然打开。 步忌抬眼扫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卢则回眸的眼睛里,神色严肃。 卢则眼底划过一丝不解,突然意识到自己眼下的动作。莫名羞耻地悄悄把手拿出来,湿哒哒地布了一圈口水。 咦——卢则自己都嫌弃。赶紧想擦掉,又意识到这里多双眼睛都在看着,自己不能崩“傻小子”的形象。两难之间,他抬眸给了步忌一个眼色。 步忌沉默了几秒,厉声开口:“吴二,吃手的毛病还没改吗?还不给我擦掉口水,都快十六了也不嫌丢人。”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就掏出了帕子亲自给卢则擦手,黑眸里透着一丝柔情。 卢则微微目瞪口呆,好怪啊。看着步忌手指裹着自己的手……还有那无法忽视地温热触感,他下意识一个激灵,赶紧抽回手。 “……我来吧…”想把步忌手上的帕子抽过来,奈何对方居然紧紧攥着!卢则愣了一下,觉得不可思议,注意到步忌居然倨傲地瞥着自己,嘴角微微上扬,诡异的势在必得的姿态。 迟疑片刻,卢则有些咬牙切齿道:“……爹。”语落,步忌的手劲才缓缓松下。 卢则抬眼龇了一下步忌,蓝眸透出几分不可闻的哀怨:你可劲占我便宜吧,步忌! 步忌得逞挑眉一笑,一把揽过卢则的肩,“小乖(乖)儿子,找爹什么事啊?”眼里满是戏谑。 哈?!卢则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严重侮辱,舌头抵着左脸,痞气忽显,二话不说抬脚就给步忌来了一下,狠狠踩在对方脚面上。 步忌猝不及防,吃痛。卢则眼疾手快捂上步忌的嘴,随后故作亲昵靠在步忌肩上,大声道:“爹!我饿了,要吃饭饭~!” 看出卢则是故意恶心自己,步忌揉了揉受刺激的耳朵,不自觉想笑。 在场的其他人纷纷蹙眉,简单打了招呼后就各自走开了。 卢则余光瞥了一眼,待他们彻底消失在视线后。蓝眸瞬间显露出一种冷漠又嫌弃的神色,并立即松开步忌,后退两步。 疏离又淡漠。 步忌瞬间有些受伤,眸光一转又不露痕迹将那种不受控的难受的情绪压制心底。 第152章 压制 卢则倏然直起之前故意佝偻的腰,夕阳余晖打在背上,身姿挺拔。垂眸一下一下擦拭着手,骨子透着散漫、矜贵。金发被一团潦草的黑发全全包裹,几缕黑发散落在肩。 在阳光的照耀下,手愈发显白,他轻微晃动着,神色欣赏,敛眸勾唇一笑。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下子便随意把帕子扔在地上。 一旁暗搓搓偷看的步忌,莫名心头一凉。 “步忌,别说我没提醒你,注意你的身份。” 卢则背着步忌,步忌一时摸不准对方的意思,但卢则肯定在挑衅。 “什么玩意?”步忌开口语气也变得很嚣张,眉眼跟着上挑。 卢则蓝眸显露几分诧色,步忌居然装傻充愣,陡然愠怒,“少对我动手动脚。”一字一顿。 “生气了?” 步忌觉得好玩,黑眸微眯打量探究着眼前的人。卢则生气的样子倒是少见,语气上摆出了以前卢则对他的那种玩味调调。 步忌早就发现,只要卢则对他一生气,就端不出那副玩世不恭的劲。而是改为气急败坏,可又奈何不了他。像危险升级,小猫炸毛进入警戒状态。 果不其然,入目的蓝眸倏然张大几分。 卢则衣下全身寒毛竖起,低声暗骂:烦死了。转身和步忌对峙,气急败坏道:“小心我杀了你!”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上自己都十分抵触步忌。内心疯狂控诉:无他,步忌克他!真的!!他就是我的瘟神。一想到以前,和步忌一起“玩耍”,被他的“无心”整的伤痕累累,全方位无死角的那种,不是差点瞎了就是差点瘸了……,还有他的蛇…… 卢则闭目呼吸一窒,痛苦又后怕,内心对步忌的阴影久久不散。要炸了。时菱救我啊。他嘴角一瘪,顿时觉得委屈——李祈,我好想你好想你。 奈何这句威胁性十足的警告对步忌而言,毫无杀伤力。 步忌“嚯”了一声,“试试?我的太子殿下。”身体前倾凑近眼睛直直扫视着卢则,侵略性十足,上扬嘴角难压。 “操!你有病吧。”卢则气到嘴唇发颤,还该死的偏偏拿步忌毫无办法。我就打死都不该来的! 本来就短命了,还碰上这个活阎王。我还活不活啊!!! * 步忌从来不在卢则的拉拢名单之内,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少有冷静客观状态的卢则心中多少有数:步忌不像我,也不是时菱,他是明尺,苍凌的中流砥柱。 在前世,卢则与步忌并不熟识。卢则早年在苍凌的名声极好,当时与时菱并列为日角城少女们争先恐后最想嫁的人之一。风趣漂亮,且把乖、听话和桀骜不驯结合的恰到好处,简直太过吸睛。 直到他出逃至青玄,苍凌当权者们才猛然意识到卢则伪装的太好了。 后来他在凡间游荡千年,再度回到苍凌。然凡尘千载于苍凌而言只不过三年尔尔。 顺理成章卢则继承王位,偶然一次外出他看到了步忌,发现了他的才华……步忌才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年少抱负,成为苍凌有且仅有一位的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跟随着卢则横扫除人间和冥界外的其他异界。 十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可冷酷不近人情的岁月或许是宿命已经把卢则折磨成如清泉反复沸腾化为糟水,腐化粘稠恶臭。 那天正是凛冬,漫漫雪夜天色蒙蒙,宫外热闹非凡,各家各户张灯结彩。 日角王宫主殿内灯火通明,御座下空无一人。 乌金御座之上,卢则一身雍容乌金色华服,金发束好头戴九旒冕。步忌一身轻便戎装未褪,眉目肃正,身姿挺阔,一动不动站在他的左侧。 卢则懒懒洒洒单手支着下颚,转眸瞥了步忌一眼,喉间溢出几分不可闻的轻笑,步忌啊,根正苗红的很嘛。苍凌未来交给你了。 “步将军,回府过节吧”声音低沉又沙哑。 步忌循着声音看过去,眉头一蹙,入目的卢则肉眼可见十分疲惫,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 不等他斟酌开口,卢则又补了一句,“不早了。别让我叫你滚哦,呵……”语调舒缓,眼睛缓缓张张合合,尾音带着不得不释怀的笑意。 步忌没由地心头一震,笑声和突然冒起来的仁慈在卢则身上浮现,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样子……他心中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想出口的话梗在喉咙眼,不上不下。 听到卢则打了一个寒颤,心一紧,最后也只是斗胆敢默默给卢则披了一件袍子,无声退下。 殿外大雪纷飞,无边黑夜仿若无底的血盆大口,雪花成了唾沫星子,天要把卢则收了。步忌木讷地迈着迟缓的步伐踏着厚厚积雪前行,留下一路脚印。不时有夜巡的队伍路过,朝他问好,他也只是沉默地颔首即止。 忽地,一道钟声响起,且仍在接续不断“砰——砰——砰……” 步忌倏然顿足,莫大的难以言喻的痛苦钻心而来,腿脚发软,喉间溢出哀鸣般的哽咽声,“卢则!” 他甚至都还没有走出王宫大门…… * 死前照卢则自己看来:倒是意料之外,步忌居然是陪我走到最后的人…… 以至于今生,卢则很想提前认识一下步忌,仅此而已。(但是后来发生的事远远不是他所能预想的。) 见到对方,卢则很是诧异:今生的步忌,十五岁的步忌,居然是个弱不禁风的腼腆小白脸?!——他当即断定步忌铁定没重生。 实不相瞒卢则有一个隐秘的癖好:以逗单纯的愣头青为乐——欺负老实人。起初,步忌很依赖卢则,卢则却成天忽悠嚯嚯人家,后来因为一件事步忌对卢则的翩翩君子幻想破碎。并和他大吵一架,从此二人针尖对麦芒。 步忌由此也大变样,日复一日坚持锻炼,成效显着。开始了他对卢则的“报复”。 讲真,遇上步忌这样特别式的硬茬,也是卢则活该了。 还需提一句,卢则的报复心理同样很强,步忌也并不好过。 于是仿佛约定俗成,步忌认定卢则就是他的死对头,弄死卢则是封顶上限,日常动作大多无限接近上限,当然也不乏一些简单幼稚的攀比、斗嘴。 尽管卢则不认为步忌是他的死对头,但又不得不承认步忌是真的他的死对头啊! 他不会把容稹放在眼里,卢胜也不过是跳梁小丑——不到万不得已不敢对自己下死手。 就是这个步忌,让他头疼不已。真是我上辈子造大孽了吗…… “我和他有仇吗?”卢则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显然忘了他两年前对步忌的“伤害”。 第153章 不是滋味 山寨二楼的木屋内 “他不肯出钱?”张骁疑问。 刘莽支支吾吾,有些举足无措。 首座上的卢胜散漫地扫了刘莽一眼,支了一招:“他那个傻儿子,我可以治。他不就在乎这个。当然要是软的不行,你该知道怎么办。” 刘莽心头一跳,脸色难看,他虽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自己与老吴也算有多年交情,下三滥的手段他还真不想朝对方使。 既然为了发财“……我明白了。”有事情,毕竟没回头路。 面具下蓝眸闪过一丝满意,卢胜接着交代了后续的工作事宜和安排。 “这几天内必须开始动工,越快越好。那些关起来的土着,可以挑人出来用。” 一旁的张骁快意应下,指挥一群人干活,他们还必须任劳任怨,简直不要太得劲。想来这就是权力的魅力之一,他心中升腾起前所未有的向往。 …… 谈妥后,卢胜迈腿走出二楼房门,只见碧色天空夕阳沉降,云彩绚烂。 他在木头围栏边驻足一会,无意间扫到远处有个他万分熟悉的身影。 蹙眉又舒展挑起,蓝眸中倒映着远处卢则和步忌交谈的画面,眼底划过一抹得逞阴湿般的恶笑。 卢则,你果然来了。这一次,你逃不掉了。 张骁诧异一贯雷厉风行公事繁忙的卢胜,居然会停顿在此,“长老?”他顺着卢胜的视线看了过去,“他们?” “无妨。”卢胜悠然摩挲了一下套在手中黑皮手套,“一切皆在计划之中。”势在必得的口气,倏然让张骁也跟着兴奋起来。 —— —— 天边彩霞蔓延与连绵山峦衔接,余晖洒落在山脚下卢则和步忌的身上。 步忌仍旧保持着戏谑的眼神,目不斜视的盯着眼前的人。 卢则皱眉舌尖顶着后槽牙,看着步忌这副欠揍的模样,实在想动手收拾他。可临门一脚,想起他们正事在身。 叹气一声,只好先软下态度,“刘莽和你说了什么?” 话一出口,卢则烦躁的心渐渐平和下来,默默安抚自己道:步忌不过一个毛头小子,自己好歹活了这么久,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步忌神色一变,思索片刻正事要紧,只好慢慢放下架子。但是还是莫名有点不甘心呢!难得自己落着机会让卢则吃瘪,我都还没逗他!!以前纯纯让他逮着我薅,占尽便宜。真不公平…… 眼睁睁看着卢则恢复如初,摆出自然随意的状态。 “嗯?” 步忌烦躁的啧了一声,用两个人才可以听见的声音,没好气道:“他们要挖山,找我…吴三缸出钱。” 言简意赅,卢则倒是懒得纠结步忌的语气了,垂眸思忖着其中利害关联。 挖山,地主,强盗,卢胜,盗贼,临河府——苍凌和青玄的交界的地方,前世两地又确实并未接壤……也怪自己贪心,着急想早点见到李祈,弄出这摊子。 其中鹊县又是凭空出现的地方。 卢则顿时头疼,早知如此,就不整那么复杂了。不过他敢断定,这些人聚在一起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钱! 具体的详情还得盘问吴三缸,他人在山庄,这一块只能交给柳士谦、时菱,或许也应当逼问一下高雄。 那么,“我们找个机会摸清何明他们究竟关在哪里。” 卢则抬眼看向步忌,“……行啊。”步忌突然莫名有点讨厌卢则公事公办的模样了…… —— —— 用过晚膳,大伙一众窝在山寨空地上乘凉看月亮,拉出一张木桌,啃啃瓜子、花生,相互调侃,时不时冒出几句步忌听不懂的鸟语。 步忌挺个大肚子坐在木凳上,面无表情无聊地看着。卢则确是个奇葩,听得懂他们的方言不说,还得利用傻子人设一筐套近乎。步忌本以为卢则会遭遇冷眼,不曾想他居然能深得那群大汉欢喜……?!嘴甜还能说会道。三两句就让他们捧腹大笑。 不知为何,步忌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闷闷不乐。心里挖苦他们:不过是一群…… 陡然瞥到一两个凶神恶煞的刀疤男,不由一慌咽口水。改蛐蛐道:不过是好几个不太精明的混混罢了。 “好着嘞,……嘞,不孬。”语落,带着一阵粗犷洒脱的大笑声。 步忌下意识看过去,只见卢则混在人堆中心和周围的人打成一片,有说有笑。应该是卢则说了什么笑事………… 他愈发沉着脸,低眸不打算再关注。突然脚下视线,进入了一个大鞋! 步忌一惊,抬头,只见眼前来的是一个体型硕大的壮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心里一咯噔:坏了!难不成卢则说我坏话,叫他来收拾我?他娘的混蛋玩意。 见对方沉默不语,只是看着自己。步忌假装镇定,“有事?” 半天,那汉子大哥才不急不慢道:“二儿,不傻。好孩子,你忒厉害,把他教的。”说完,淳朴地扯出一抹笑。 步忌瞳孔一张,还没从诧异震惊的余韵中回过神来,一时间五味杂陈,嫉妒?欣慰?不知如何形容,总之还是不是滋味。 心里嘀咕:卢则好?!你们可别被他骗了,漂亮的人最爱骗人了,卢则蔫坏。哼…… 人群中央的卢则陡然打了几个喷嚏,揉了揉鼻头,有些疑惑。转念一想,心道:李祈,我好想你!李祈…… “二儿,披上。”有个汉子注意到了,贴心地给卢则披了一个袍子。 “山高风大,小心着凉啊,小子。”又有人操着粗嗓子关怀。 卢则拢了拢袍子傻笑着答应,又迎来他们的一顿摸头。这可把卢则的心吊起来了,生怕假发被扯掉,很是担惊受怕。 * 另一头容柒山庄内 时菱待在房内,安静坐在桌前。桌台上半截红烛“滋啦滋啦”冒着轻微的响声,火苗遇风摇曳。 夜色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时菱回忆起今早与卢则的对话,心中明白往后需要更加谨慎克制。卢则和李祈没有分开之前,他不想露出一丁点马脚。不然卢则会难做,自己也格外难堪。其他同窗之间也会流传绯语。 第154章 想试试吗 时间流逝,不等闲人。翌日朝阳如期而至,温热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入屋内,影影绰绰落在清雅蓝色床幔上。 时菱想了一夜,关于他与卢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理智在告诫这极大概率是一场只能单方面付出且必须是默默无闻,恍若看不到头的没有一丝光线的无底洞让人心慌胆颤。可他就是遏制不住心底疯狂爬起的对卢则的思念、贪恋,夜深人静时刻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他自认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爱哭的人。奈何数年修炼的理智、体面、周到在触及精灵古怪的卢则时就会全全失效。 轻薄被褥下的时菱身心皆直冒着冷气,微微蜷着身体,敛起黑眸,似有似无暖黄色光晕下眸里水光潋滟,漾着温柔和清冷破碎般令人怜惜的美好。 碰上卢则,铜墙铁壁的不管用。时菱心头又酸又涩,把被子拉起罩住头全身藏在被褥下,白润的鼻尖泛红,不受控地嘴一瘪小声呜咽。 伤心呢喃:“取舍怎得这般难以割舍,不对,卢则不是我的又何来舍这一说。”心更疼了,如生锈钝刀来回拉锯心口的痛楚十分熟悉的蔓延周身。 …… 黑色缎面般柔顺丝滑的长发散落在肩头,他缓缓阖眼觉得头昏脑胀的厉害,一夜未眠,如今太阳都出来了…… 终究还是秉持着早睡早起的固有习惯,面无表情地爬起来洗漱、换衣服。 心里郁闷发苦:我一点儿都不想早睡早起……想和卢则一样随心所欲。可我是时菱,以身作则是责任是命、令。 * 时菱穿着一身暗红色交领月白色修身长袍,腰间缀着一块玲珑镂空的圆形白玉。 漫步庭院,忽然瞧到前头大榕树树下罗然和吴二围着大树抓迷藏。 时菱停下脚步看着他们嬉戏,忽然眸闪一瞬。吴二…… 不由想起昨日午间,柳士谦的交代。 “哎嘿,时菱!”罗然让着吴二,半蹲在树后起身时突然注意到前方的站着不动的时菱。顿然喜上眉梢,并开心朝他挥手。 吴二听到声转身看过去,入目是清和温柔的时菱,心里没由一甜,傻乖乖、切声声来了一声“哥哥~” 时菱回以一笑,朝他们走过去。只是他还未到,吴二就迫不及待地冲了过去,微微扬头用圆溜溜的黑色眼珠亮晶晶地注视着他。吴二站直应当是和时菱一般高的,奈何他有些驼背。 “……吴二…玩的开心吗?” 后边的笑站着的罗然意外将时菱显露出的片刻僵硬、尴尬、不适应收入眼中,眼底划过不解。 时菱这是…… 忽而他转念一想,是了,时菱虽说善解人意,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入他的心。清冷疏离是他的底色,温润如玉则如温和华光般的保护色。 罗然莫名有点不是滋味,反正他是入不了时菱的心的,这一点他还算有自知之明……嗐……卢则怎么就不懂珍惜呢?!!心里还是极为时菱鸣不平。 —— —— 容柒山庄的另一边,李祈早早起来,在一处无人空地上操练践行着以往日复一日坚持基本功的习惯。 宗罗在旁看着,眸里流露欣赏。倏然左耳一动,有人往这里逼近,……那个人还是…容稹。 轻微嗤笑一声,他便利用轻功掠闪而去。 李祈做完基本功,贴身的黑衣沾上汗和周遭树叶灌木的晨露,毫无缝隙地粘着皮肉,勾勒出他清瘦有劲身材。 抬手随意取下木架上的汗巾,一下下擦拭着脸上额头的汗。红唇微张,溢出轻微的喘气声。 明媚的阳光普洒,墨绿如黑般的眼睛透出清凉纯粹的碧绿色。无意间转眸,在五米开外的空地上站着的不是宗罗而是禾真,一身素色白衣。 李祈不动声色地蹙眉,莫名心想容稹不适合白色,而后他停下手中擦拭的动作。见对方一言不发,只好先开口客套,“禾庄主?”故作惊讶、惊喜…… 禾真并未深究其中的意味,只是笑着,慢悠悠拄着拐杖朝李祈靠近。 李祈摸不清对方意图,站着不动。直到禾真说了这一番话,“你们的柳先生和我交代了吴三缸的事。” “……”李祈一瞬间想了很多。 “在我的庄子里吃喝拉撒,干坏事。” “所以呢?”李祈的音色仿佛天生淬着霜雪,冰凉不带着一丝温度。 “我当即大度表示不打紧,李祈的事就是我的事。” 禾真挑起眉梢,嘴角勾起若有若无撩人的笑。 “柳士谦盘问吴三缸问不出什么东西。时菱这边套问吴二也一样。你想试试吗?” 李祈:出这个风头,是不是不太好。 “得让人看到你的实力,循序渐进就蛮好,不然会被当成毫无价值的软柿子。”禾真似乎明白李祈心中所想。 人性本能会下意识倾向踩低捧高、欺软怕硬。 李祈皱眉,清风从后方吹来缓缓降下周身的热意,额间散落的青丝也随之浮动。 禾真站定在与李祈一步之遥的距离中,继续道:“李祈,不要被人潜意识定义为沉默寡言的‘鹌鹑’,谁都可以踩上一脚。有些东西该来的迟早会来。何不抓住机会,在柳士谦、众同窗面前表现一番。此事件过后,你们总归要回到日角城。那里王权笼罩,你若无法崭露头角就会被严重轻视,被轻而易举地打压、取代。” 李祈一怔,这一层他确实还没想到过。高冷、谨言慎行是他一贯的保险的自保方式。 “我只要活下来即可,何况……”灵光一闪,他陡然意识到不对头,学堂里几乎皆是王后安插的眼线……时菱、步忌、虞鸢………无论卢则如何不得人心,他都是苍凌唯一的绝不容轻视的王储,万众瞩目受尽荣宠。而我归根到底始终不过是一介微不足道的外人。 “…我。”李祈猛地再一次深刻意识到了自己与卢则的地位差距,以及一个让人发毛的真相——卢则的喜欢于我而言,是直逼死亡的利剑。 毕竟可想而知虞舒大权在握心机重重断然不会同意卢则喜欢一个敌国质子,甚至对我早有警告。 密不透风的竹林中直逼咽喉的利刃,寒光照在青眸内,近乎死亡的毛骨悚然般的恐慌、无助仍旧历历在目,深深印在李祈脑海中挥之不去。 禾真白布下的眼睛划过狡黠之色,薄唇轻启循循善诱:“如何?” 李祈面无表情注视着禾真,视线落在禾真那张假白甚至有点惨白的脸上,转即目不斜视望着对方白布下的眼睛。 可禾真的动机是什么呢?李祈早不再天真,近乎冷漠地静待眼前人的下一句话,果不其然…… “虞鸢,或许你可以试着接触接触。”禾真心里作如下这般胆大推测——卢则定然带着某种任务重生。不然照他对卢则这不管不顾、智商战力双双惊人的疯子的了解,卢则早就带着李祈远走高飞,何苦干等墨迹。那一圈的所谓桎梏,蛊毒、杀手、暗卫等等之类于卢则而言如同摆设。 尽管禾真对卢则的评价极高,也丝毫不妨碍他使绊子。一时的输赢算不了什么,且看最后花落谁家。 禾真要做的便是让卢则自乱阵脚,卢胜可趁虚而入。最好的结果便是他便可顺理成章带走李祈,秘密回到青玄,封锁消息,三年之期一过,再让李祈出现在民众视野,赚足噱头收割民心,如此一来李祈有青玄功臣的身份加持登朝议政再合理不过。 当然要是成不了,再不济也可以挫一挫卢则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威风。 禾真:我虽然不好亲自动手杀你,但是借力还是不赖的。 李祈无法知晓禾真的利弊衡量,只是勾唇露出一丝微乎其微的淡漠冷笑,“虞鸢,王后阵营的人。”你要我和卢则反目。 “李祈有不容轻视的资本。容貌、才艺、脑子。连卢则那么难搞的人都为你倾倒,其他人更是小意思。李祈试试剑走偏锋,你会发现很多有意思的东西。人都是慕强的。不然你以为我、卢则、宗罗为什么会被你吸引。” 禾真装傻充愣,只是漫不经心地由衷夸赞李祈,眼底弥漫着影影绰绰地算计,随着出口的话点到即止。心里想着:李祈聪明极了,权衡利弊是他典型的处世之道。 转而念叨起卢则,十分挑衅嚣张的口气:卢则,你最好祈祷你能掌控全局,不然小心玩火自焚。 第155章 拧巴 清晨天色灰蒙,小雨淅淅沥沥。 卢则俯身胳膊肘杵在走廊的围栏上,左手撑着脸,清澈蓝眸透露着闲适的柔情,颇有闲情雅致盯着外头雨雾吹风婆娑起舞。 步忌撑着纸伞,远远便瞧见卢则这副闲散自得姿调,莫名有些触动,连同雨雾般飘渺抓心。 “嘿。”卢则转眸间扫到了朝自己走来的步忌,懒懒抬手打起招呼,袖口处绣有绿竹叶衣袖自然从手腕滑至手肘,露出洁白有力的小臂遇寒微微泛紫,其上青筋若隐若现。 步忌步履一顿,扫到对方桃花眼微弯,长长睫毛略沾水雾,潋滟明媚的笑意从透亮宝蓝色的眸里溢出。 心尖一颤不知不觉耳郭微红,视线赶忙错开。下意识感慨:他好似始终如一不变,从来清朗明媚,潇潇洒洒。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段古早的记忆,自己与卢则的初见。 两年前一样的春末夏初细雨天,一道清朗的声音打破了将军府长久的平静,确切的说是步忌的平静。 “借问步忌是否在此?”卢则在不熟悉的面孔前总是一副阳光亲人模样,挂着懒洋洋的笑,让人没有抵抗力。 府邸门口的两位门童面露诧色,步忌虽为步老将军的独孙却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存在感极低,竟有人找? 卢则站在门口有些意外他们的迟疑,“嗯?”欢和的笑意更浓,语气十分友善。 “在,在的。” “敢问阁下是?”其中一位门童更为谨慎些。 蓝眸一转,抬手撩开腰间悬挂的乌金色令牌,眉梢挑起看着他们。 问话的人当场一愣,立马欲要朝卢则行礼,却被卢则手快拉住。那人不解低声道:“太子殿下?”转即意识到卢则可能不想暴露身份。 “我仅想找步忌,方便引路吗?”卢则道出目的,眉目温和。 “当然。”他快意应下,并吩咐一旁有些发愣的同事继续看门,自己则给这位神秘矜贵的太子殿下引路。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被绿植围绕的长廊,来到一处庭院入口处。门童停下脚步,“小少爷就在里边,他性情孤僻……”抬眼看着眉眼攒着期待的卢则,一时欲言又止。 卢则草草将话听入耳,心里将性情孤僻念了一转再联系前世时步忌那张周正肃穆的脸,孤僻是该如此,显然并未意识到不对劲。 “小少爷不愿下人叨扰,殿下,我就先告退了。” 卢则抬步朝前,与门童扬手告别。 “步忌,步忌,步忌……” 卢则转了一圈,还是见不着步忌人影,当即开口呼唤。 想来自己在王宫里安顿下来不出一月就越发觉得无聊。窝在榻上时想起自己的大将军步忌便突发奇想去提前认识认识。寻人打听一番过后,就立马来到将军府找他。 如今—— “你是谁?”一道奶气胆怯的声音入耳,打断了卢则心中思绪。 他闻言转身,入目的却是一个“奶白矮冬瓜”。 卢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试探性地朝眼前的小矮子喊一声,“步忌?” 步忌裹着一身雪白的棉袄,扬头有些胆怯地看着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外来者,惊奇发现对方居然有着金色的长发,蓝色的眼睛……像极了太阳和蓝天的组合,很好看。 后知后觉对方在喊他的名字,长久孤独寂寞的小心脏有些触动,“……我是,步忌。” 卢则揉了揉了眼睛又再眨了眨,再盯了一眼面前的人,还是十分的不敢相信。这……这……天啊!开玩笑的吧,我家威风凛凛不苟言笑的大将军小时候长这样?! …… 不过丝毫不妨碍卢则以后“趾高气昂、颐指气使”,甚至变本加厉。 卢则和步忌混熟后,忽悠步忌叫他大哥,成天指挥步忌干这干那。京城公子小姐的圈子内都管步忌是卢则任劳任怨的乌龟。 被坐在屋顶的卢则听着,瞬间大笑不止,看着一旁坐在瓦片上唯唯诺诺瞻前顾后害怕掉下去步忌,只觉地太贴切了。 “哈哈,小乌龟。”卢则豪气地揽过步忌,单手揉着他的脑袋。 步忌有些愤懑,被晚风吹红的鼻子一抽一抽的,“我才不是乌龟!也不是小乌龟。” 卢则斜眼瞥着窝在自己怀里的小矮子,目光下移见步忌发抖泛红的手还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想来是怕冷又怕掉下去更怕除我外没人和他玩。 “呵哈哈,真可爱。”想到就说了,看着步忌红彤彤冻红的小肉脸抬手就捏了捏,“哟,还肉嘟嘟的呀。”手感比想象中的还要好呢。 步忌从没被夸过可爱,也没被这么亲昵地对待过。一时间有些发懵,心里影影绰绰沁出甜蜜。 没头没尾壮胆问了一句,“那……你喜欢乌龟吗?”你喜欢我吗?彼时的步忌纯真又美好。 卢则对着圆月举着酒壶闷了一口酒,若有所思,转眸与步忌对视,蓝眸含笑慵懒又恣意,似乎看透步忌的小心思轻松脱口:“我蛮喜欢你的。” 一瞬间步忌脸烧得厉害,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目光灼灼望着卢则。那我也喜欢乌龟,最喜欢你。 想明白后,直接抱着卢则的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来蹭去,小心且疯狂示好。 尽管后来卢则拍着步忌的脑袋,又补充道:“是大哥对小弟的喜欢,兄弟之情晓得不。”步忌却像失鸣听不进去半分。 * 细雨吹拂,轻轻打在步忌棱角分明的脸上,思绪回笼。 他缓步走到盖顶的走廊内,把伞收好,神情有些难以形容的落寞。 抬眸见注意到卢则在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着自己,低声不急不速道:“一大早被人请去与刘莽商谈要事,左右不过还是动工挖山的经费问题。只是钱这东西不是我的,拿不了主意。还得去问问真正的吴三缸。”有些欲盖弥彰的嫌疑。 卢则点了点头,轻皱半边嘴角。思索片刻,起身拍了拍手。 “成,事不宜迟。我写封信托人交给罗然。” 步忌用鼻音嗯了一声。 “怎得郁闷了?”卢则有时粗心有时又心细非常。 瞧见步忌敛眸还是不说话,难得耐心继续道:“告你个好消息,我知道何明被关押的地了。” 步忌撩起眼皮,“哦。”内心毫无波澜。 卢则皱眉不解地呵了一声,这乌龟怎么又拧巴了?奈何除了李祈,他对其他闲杂人等耐心有限,如今仅有的耐心被消磨殆尽,他迈腿就走,毫不留情。 第156章 扯淡 暖阳破开层层云雾,小雨缓缓停落,青灰色的天空重新被蔚蓝覆盖。 卢则写完信托人寄出去后,当晚趁半夜大家都睡下,就按计划摸进了扣押何明等人的监房里。 一轮弯月下的清风干爽舒心,夹杂着暖烘烘干草香扑面而来。 卢则挑起眉梢,灵动一笑,心情大好。翻墙进去而后利落用别在衣襟的银针开牢房的锁。 “嘿这,卢则。”何明早已等候多时,趁其他人睡下,伸出手并小声朝不断走近的黑影打招呼。 想起昨日,他看到卢则也是十分诧异,万万没料到这人真会折回来。恐怕也不只是为抓张骁这么简单。 卢则应声嘴里咬着火折子照明边回以一笑,边给何明开锁。 火光打在卢则那张深邃清爽的脸上,咬着火折子的动作痞气又带着张扬。何明看的有些出神,回过味来摇头一笑。 趁着对方开锁的空档,他又开始疑虑起卢则的身份,卢则……居然和当朝太子同名?天底下居有这么巧合的事? 牢房外,月光打在隐蔽的漆黑墙角上,卢则吹灭手中的火折子。蹲着听身边何明把故事原委娓娓道来。 …… “他们挖的是矿山?”听完何明的解释,卢则瞬间解惑印证了自己的猜想,他们果然是为了钱,可还是有些摸不准卢胜的真正意图。兴师动众,只为了钱?可信度未免太低。 “不错,当初我带着一众兄弟来到这本来也是为了这个……”何明成熟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愧。 卢则神色静穆,耐心听着何明继续解释。 “数月前,临河府的卢长老在西北贴告示招募能手到鹊县挖山,报酬丰厚。一开始卢长老并未明说是矿山,也是我们到了这里安营扎寨之后才透露的。”卢长老……何明说着说着心头突然咯噔一下,看了看面前的卢则。 他们都姓卢……这个姓氏在苍凌可之谓少之又少,且姓这个的非富即贵。霎时间,何明脑补一通,怀疑诸多事端皆不过宅门亦或宫门争斗。顿时后悔带着弟兄们远走他乡了,钱没捞到,反使性命堪忧。眼下只愿尽快了结这桩糟心事,早日返回故里。 “然后呢?” 何明见卢则仍有意追问,一时间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我自然可以倾数相告,只是在此之前敢问阁下是何身份?与那卢长老有何瓜葛?” 卢则蹙眉眸色一沉,猝然看的何明莫名发怵,了然卢则绝非泛泛之辈,是个狠的。 何明的状态被卢则收入眼中,觉得还是不必要弄得太僵,于是真假参半不急不道:“我的名字昨日已然相告,至于那位卢长老,嗐……” “怎么呢?”何明见卢则扶额一叹,觉得有戏便继续追问。 “是家弟!”卢则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躁,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家母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强势的不得了,喜欢我弟,听话。我这人罢懒散惯了,在家吃喝玩乐无所事事。母上大人那叫嫌弃啊,便把我送去县衙当捕快,特别派活给我,勒令我啊不把出逃的盗贼张骁抓回,就别回家了。” 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直把何明唬的一愣一愣的。 “起初我不大在意,岂料她竟然直接断了我的零花,叫我苦不堪言。只好如她意,老老实实去逮人。这不,那会打听到张骁上你这里了……后面的事何大哥你也是知道的。” 何明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那既然你与那长老是兄弟何不说一声,一切不都好办了?” “哎,”卢则摆了摆手,“这何大哥你就有所不知啦。我与他真可谓水火不容。他嫌弃我这种人居然能站在他头上,是他哥哥。巴不得弄死我呢!” 何明震惊,“啊?这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可不是嘛,反正啊他是哪哪都瞧不上我,想来抓张骁这苦差事怕是他在暗中操作,蓄意折腾我。”卢则见起了效果,当即打住,话锋一转,“至于那个矿山,我听都没听过。他指不定在憋什么坏招。” “原来如此,起初我们收到命令挖矿山时,连矿山在哪里都不知道……还是那个张骁不知用的什么法子才探测到了位置。” “喔?”卢则挑眉,这个张骁还有这本事。难怪…… “本要动工的,只是那会你们来了……”何明抬眸觑了一眼卢则,“可能是那个时候,卢长老就不大信任我们了。且临近清明,我们得回乡祭祖。等回来,家就被偷了……唉……” “就直接把你们关起来了?” 何明有些心虚地挠了一下鼻子,“我们当时挺不服的,话不投机就干起仗来,他们明显是有所准备嘛,我们就彻彻底底被一锅端了,真够窝囊的。” 低头愁眉叹气又道:“关在这,吃不饱还……关键还是那几个孩子,正闹腾撒欢年纪压根憋不住,成天哭闹要出去。” 卢则思量片刻,爽快道:“这好办,我明天和那群壮汉吹吹风,简单。” 何明闻言一喜,当即抱拳感激:“那还真多谢你了,卢则。” “甭客气。” 当下卢则答应的痛快,不曾想来日被那群熊孩子折腾的够呛,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 卢则果然说到做到,翌日午后,被关起来的几个孩子就被放出来了。由头便是——卢则说自己一个人无聊,想找几个伴。 先是和步忌闹一出,赶着被刘莽等人瞧见。刘莽有心讨好步忌假扮的吴三缸,自然想为他排忧解难。卢则再一点,说有看到山寨里有其他孩子……顺理成章地刘莽便把关起来的那些“人畜无害”的奶娃子放出来了。 卢则作为孩子王,自然而然带着他们一起大玩大闹。 纵然山寨里头物资匮乏也丝毫难不倒卢则,他干脆撒娇叫了好几个比较要好的壮汉,帮忙在前厅外头靠山脚的空地处挖了一个四四方方大坑,四五个大人平躺在内都绰绰有余。 而后卢则操着傻笑,往里头加水加泥,把里面和成一个泥潭。 随他“大功告成”一声令下,四个屁大点的牛孩子就火急火燎争先恐后爬了下去。 一个约莫七八岁上下的岁数最小的男娃率先下到泥潭里,大喊一声:“老贼出来受死吧。” 卢则心脏一抽,害怕这话被那些壮汉听去坏事。岂料下一秒,一坨褐色泥团就猝不及防砸在了他的侧脸上。 冰凉微麻,蓝眸闪过几分茫然,回过神来后。还没人敢对我本殿如此无礼! 卢则撸起袖子,就纵身跳下泥潭里,顿时激起三层泥浪。溅了几个小娃玩一身。 他们不怒反喜,弯腰双手抓泥,疯狂互击。 卢则嘴角高扬,每一把都正好打在他们的手上,叫他们无法反击,附带无情嘲讽,“哈哈哈哈哈,小趴菜们还得多练啊。” 除扔泥巴外,孩子们似乎还特好吹牛皮。 卢则把他们领到温水池里泡澡,他们几个就像触发了某种开关,絮絮叨叨嘀嘀咕咕不停。 抬手试试水温,合适。卢则也下去泡着,赶着无聊便凑近去听听他们说什么。 这不听不打紧,一听可把卢则笑得半死,真是扯谎都不打草稿啊。 “……之前我家二堂姐去果园摘果子,伸手刚碰到一颗葡萄,好家伙,那葡萄瞬间爆开,汁水跟洪水似的!直接把隔壁镇子给冲没影了,结果她因为这事儿被关了两年。” “欸!”一个女娃娃听了也跟着来劲,颇为神气道:“跟你们说,我远房一个小表弟下河摸鱼,就轻轻戳了一下河里的螺蛳,那螺蛳突然发力,直接把河水搅得像海啸一样,周围好几个村子都遭了殃,听说舅舅舅妈现在还把他关在小黑屋里反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