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嫡女杀疯皇城,病娇质子暗自宠》 第一章 私通被抓 “来人呐!姐姐、姐姐在书房孟浪!” 随着一声惊呼,侯府书房内气压更低。 程京妤瞧着自己袒露的半边肩膀,心砰砰跳起来。 被她摁倒在椅上的男人,此刻正双目赤红,病态的面颊俊美无涛,多了一丝殷红——显然是气狠了。 “还不打开门!”傅砚辞沉声吼。 外头响起一阵嘈杂,脚步声纷至沓来,都冲着这屋子。 说不害怕是假的,只是更害怕的是身下男人的眼神。 阴沉,厌恶,充满杀意。 前世死前,他便是用这样的眼神瞧着自己。 而她那时,已经被萧蘅幽禁在冷宫,折断手脚两年多。 傅砚辞带兵破了西楚城门,用放了萧蘅一命为条件,要她的处置权。 最后,她在傅砚辞眼下,咬舌自尽。 可死前,她分明看见傅砚辞红了眼。 她思绪纷乱,仓促地俯下身,亲上傅砚辞的唇。 程京妤没经验,不得章法乱在他唇上碾了一通。 两唇相碰,她紧张得很。 只听得傅砚辞的呼吸变得粗重,带着难以置信重重咬下! 程京妤吃痛放开。 头发被他的手掌攥住,傅砚辞撕扯她半点不手软:“疯了?开始用美人计了?” 傅砚辞恨她。 也难怪,他被送来西楚当质子,因着萧蘅讨厌他,自己便想法设法作弄他取悦萧蘅。 大到下毒毒他,小到放狗咬他。 傅砚辞本就是一副病弱身子,被她折腾的几次没挨过去。 恨她也应该。 “我、我不会害你了。”程京妤颤声说着。 带着哀求。 ——前世她最信任萧蘅,可父兄被萧蘅砍下头颅的场景历历在目。 自己心悦萧蘅,却被他打断手脚,看着他与亲妹妹出双入对的情景,也具在眼前。 重来一次,她要报仇,就只能依靠傅砚辞。 只有他是未来五洲共主,掌萧蘅生死。 不知是疼的,还是因着别的,程京妤眼眶通红,积了一汪泪。 程京妤在燕京城,素有倾城的美名。 这张脸,可怜兮兮的时候容易迷惑人。 傅砚辞眼底更是厌烦,一把将程京妤推翻在地! “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程京妤抓住他的袍摆,恳求:“我不想嫁给萧蘅.....” “不想?”傅砚辞蹲下身,擒住她的下巴,被迫让她仰头。 “不是上赶着当太子妃么?勾搭我一个病秧子,不是你的计策?” 说罢,他撇开头闷咳两声。 今日是程京妤的及笄日,侯府大宴宾客。 而在两日前,程京妤才将傅砚辞推下水,让他染了风寒大病一场。 此时对她,定然更是敌恨。 程京妤心下哇凉,若是能重新回到傅砚辞刚来燕京时也罢。 可他如今已经来了半年,该得罪不该得罪的,都已经得罪透了。 要求得他原谅,定然比登天还难。 只是前世她及笄,傅砚辞重病没来侯府。 这次一睁眼,他竟然就站在廊下。 无奈之下,也顾不上思考这些。 程京妤满脸煞白,握住傅砚辞的袖子犟着不放:“我对太子,不是你想的那样。” 傅砚辞突然生了气:“跟我说不着,把门打开!” “我可以帮你!”程京妤急于表态:“你在西楚处处受制于人,太子不待见你,可他还要倚仗我爹,若是我爹站在你这边,局势就大不一样了!” 前世她看不懂傅砚辞的野心,以为他就是个病秧子。 可他不是,心机深沉只怕萧蘅都斗不过他。 若是她爹一开始站在他这边,他做什么就都顺利了。 “你爹?”傅砚辞嗤笑:“他一个西楚将帅,站在我这边,岂不是要谋反?” 程京妤忙摇头:“不会,只要你娶了我,这就是两国联姻!” 她说完,傅砚辞嘴角的冷笑更甚:“娶你?做梦!” 他就像一只被触怒的狮子,差点将程京妤的下巴捏脱臼。 眼中恐惧渐盛,前世死前的情景出现在脑中。 她还剩奄奄一口气时,被傅砚辞猛地抓抱起,她记着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只能死在我怀里。” …… 说这话时,傅砚辞分明猩红了眼眶。 她以为,以为傅砚辞是对她存了些心思的。 可今日这番剖白,换来的只有他的不屑。 程京妤笑叹自己天真,她待傅砚辞如此,怎么会让他对自己有情谊? “我知道了。”程京妤从地上爬起来,整理方才弄乱的衣裳。 门外的脚步声已经近了,她再纠缠,只会叫宾客看了更加误会。 萧蘅小肚鸡肠,也会更加针对敷衍辞。 见她如没事人一样迅速收敛了表情,傅砚辞浓黑的瞳里更是阴鸷重重。 他就知这女人惯会使伎俩,装什么都像。 前世就是如此,第一次见她时,她抱着只猫冲他哭,说猫受了伤。 可其实早已清楚他的来历,趁他走进,让猫挠的他一手抓痕。 过后又嘿嘿一笑,说这是见面礼。 心肠歹毒也就罢了,偏偏看上萧蘅那个蠢货。 最后被那蠢货幽禁两年,他将她要过来时,竟然当着他的面咬舌自尽。 他恨程京妤。 恨进了骨子里。 这次,她连联姻都说的出来。 谁会信? 门打开,她定然又要装出可怜样,对宾客说他非礼她。 挑起萧蘅对他的忌惮。 定然是这样。 脚步声眨眼间已经逼近门外。 今日本就宾客众多,想必门外该来的不该来的,都已经来了。 “郡主?”说话的是程京妤的贴身丫鬟春华:“郡主,是您在里边吗?” 随即程京妤的庶妹程娇娇的声音也响起。 “我亲眼看见姐姐在里头,贴着个男人,只是被她挡住看不清,呜呜呜我好害怕。” 第二章 我推门时,你分明在他身上! 听见这个声音,程京妤经不住浑身冷颤。 她没忘记,前世程娇娇如何耀武扬威,在她面前说萧蘅对她只有利用,没有真心。 他爱的人只有程娇娇。 又是怎么在萧蘅面前怂恿,让他折了自己的手脚! 噩梦般的场景。 可随即,另一道令她更为惊惧的声音响起。 “京妤?”萧蘅的声音带着温润:“你在里边做什么?” 这个忘恩负义的魔鬼! 听见萧蘅的声音,程京妤浑身冷颤,竟然手一滑,门都打不开。 她没忘记自己在萧蘅身上用了多少心血,又是怎么被他背叛的。 父兄的头颅,她被折断的手脚....萧蘅得逞后的狞笑,一切都是她的噩梦。 即便是听见声音,她也忍不住浑身发颤。 门外头正议论纷纷。 “二姑娘,你确定没有看错,郡主和...外男在书房?” 程娇娇的声音迫不及待传来:“我瞧见了姐姐的新衣,不过我觉得,姐姐定然不会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咱们还是走吧。”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凭什么程京妤只是生成了嫡女,就要所有人对她阿谀奉承。 连自己心悦的萧蘅,也为了得到她,对她各种忍耐。 她早晚要将这些都抢过来! 程京妤心下冷笑,程娇娇现在倒是姐妹情深了。 可这话说的刻意,听着像维护,实则更勾的人好奇心起。 门外,萧蘅听完就冷了声:“那里边的男人是谁?” “我、他被姐姐挡着,我没瞧清楚,不过今日男宾众多,谁在外头,谁在里头,一查便知。” 程京妤扬声道:“不用查了!” 外头的声响倏地安静下来。 程京妤深吸一口气。 紧接着再没犹豫,打开了门—— 风灌入房中,引得傅砚辞咳得一阵天翻地覆。 程京妤看见萧蘅程娇娇,指甲都陷进肉里,才堪堪忍住没扑上去拼命。 程京妤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声响。 她扫去一眼,发现众人神情木讷,瞧瞧她,又瞧瞧椅子上因为受风,呛咳的傅砚辞。 只有程娇娇惊叫一声:“啊呀!姐姐你与殿下…怎的衣衫不整?” 没有人理她。 萧蘅原本脸色愠怒,看清里头是傅砚辞,居然阴转晴:“是质子啊,看来质子病还没好?” 其余宾客都松了口气:“嗐,还当什么事呢,郡主又顽皮了吧?” 程京妤原本以为自己要解释一番,可没成想,根本不需要她解释,萧蘅就主动给她撇清了。 她心下冷笑,是因为还没娶她,得到她爹的支持,所以萧蘅不会舍得将她往外推。 她知道,在场的所有人都心怀鬼胎。 都知道,她与大靖质子傅砚辞不和,早就到了眼中钉,肉中刺的地步。 今天的这一切,肯定都是为了太子殿下。 她与傅砚辞不可能有什么事。 更何况前两日她还将傅砚辞弄进了荷塘,让他当众出丑不说,还大病一场。 现在咳成这样,定然又是她使了什么手段。 过生辰也不放过人家。 萧蘅果然喝道:“大家散了吧,马上就要开席了,再给傅殿下请个太医过来!” 这大靖质子,就是再不值钱,也不能在大境被折腾死了。 一群人急匆匆去扶傅砚辞。 走前,傅砚辞抬了眸。 果不其然看见萧蘅看他时,那满是杀意的眼神。 他猜对了,程京妤又唱了出戏。 程京妤的视线一直跟着傅砚辞,走过转角不见人后,她才收回,忧心傅砚辞会觉得她方才是故意。 肩上一暖,萧蘅揽过程京妤的肩,语气亲昵:“京妤,本宫知你想让他难堪,可不许搭上自己的声誉,你来日是要嫁与本宫的。” 见此,程娇娇不禁抓紧了袖子,嫉恨压都压不住。 程京妤不动声色地扒下萧蘅的手。 被碰过的地方都叫她恶心胆颤。 “殿下该去席上了,”程京妤退开两步:“京妤去换身衣裳。” 她动作自然,可也叫萧蘅称奇。 平日里都恨不得贴在他身上,自己勾勾手她就跟狗似的,今日怎么觉得,有些不一样? 难不成真被那傅砚辞迷了眼? 看来要想个办法,让程京妤更为厌恶傅砚辞才行。 “殿下,”程娇娇见萧蘅对程京妤姿态亲昵,满心嫉妒:“姐姐嘴角都破了呢。” 程京妤嘴角确实破了一块,被傅砚辞咬的。 方才他气狠了,根本没有轻重。 “这两日阿胶吃多了,上火。”程景姝冷冷掠过程娇娇,冷笑一声,“倒是妹妹,今日大冷的天,穿的如此单薄,不怕被人看了去?” 就是在她的及笄礼上,程娇娇和萧蘅不要脸的苟合,穿着少,还不是为了勾引人! “可是你的衣裳——”程娇娇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我推门时,你分明在他身上!” ‘啪’! 程娇娇话音刚落,脸上就狠狠挨了一巴掌! 她难以置信地大呼:“你……你居然敢打我?!”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张嘴闭嘴便辱本郡主的清誉,不该打吗?” 程京妤说着笑了一声,那笑容轻快,但眼底粹着冷意。 她看了萧蘅一眼,继续道:“还是说妹妹如此笃定,是要逼我嫁给傅砚辞?” 谁得了程京妤,谁就得了大境最大武将的支持。 “娇娇!”萧蘅果然勃然怒斥。 程娇娇嘴一瘪,吃了个哑巴亏,还挨了一巴掌,人都要气疯了。 “好了。”萧蘅看了程娇娇一眼,眼带警告:“京妤去换衣裳吧,宾客还等着呢。” 他一出声,程娇娇便乖乖立在一旁。 程京妤当没看到,她是要换衣服,却不是要去宴宾客。 第三章 抓奸 回了房,春华担心得不得了:“郡主,您方才是怎么想的呀?这要是太子殿下没有维护您,今日这事儿就要坐实了!” 方才门一开,程京妤那样子任谁瞧不出差错来? 她拍拍胸脯:“幸好幸好,太子殿下对郡主您当真是用情至深,往后您可不要做这种傻事了,那大靖质子招惹来,可是沾的一身腥呢。” 她家郡主真是糊涂。 程京妤看着铜镜:“春华,你觉得质子人怎么样?” “先不说他人怎么样,”春华皱着眉:“他一定恨死郡主你,来燕京一年,您不是下毒就是放狗,让人家洋相大出,光池塘他就掉下去三回!” 程京妤叹了口气。 看来她要让傅砚辞信她,还真是千难万难。 “不过都没关系,咱们又不靠他。”春华贴心地给她重新上了胭脂:“太子殿下才是您未来的夫婿,我瞧着他对郡主喜爱得紧呢。” 她这个小侍女,简单纯粹,如同她前世一般被萧蘅蒙骗,以为萧蘅偏爱她。但在她受难的时候,还是义无反顾的保护自己,甚至丢掉自己的性命。 程京妤闭了眼,春华对萧蘅的坏一无所知。 殊不知他只是看上了程京妤的嫡女身份,娶了她,就能得到她爹长宁侯的势力。 “我估计侯爷与世子这次回来后,就该给你们定亲了,毕竟您也及笄了。” 程京妤想起这茬了,掐时间算,她父兄出征,半月后就该回京。 皇后为了萧蘅坐稳太子之位,已经对她提过几次成婚的事。 只是她爹还没点头。 现在想来,她爹从前便有顾虑。 春华还沉浸在自己的憧憬中:“到时候您就是东宫太子妃,举案齐眉,定然是燕京的佳话....” 在春华看来,太子对她家郡主,根本无法挑剔。 以往郡主要什他就给什么,就差上天摘月亮。 程京妤打断她,牵起她的手:“走,陪我出去透透气。” 她说是透气,可是却犹如有目的一般,直接往侯府的观景湖去了。 她永远记得前世程娇娇向她炫耀的嘴脸,炫耀她们在后山苟合! “我与殿下早在你及笄那日,你在前头宴宾客,他与我在后山琴瑟和鸣,怎么样,刺不刺激?” 每每想起,恶心至极。 她带春华来,也不过是想坐实这事。 只有拿了萧蘅的把柄,往后才好利用。 春华隐约奇怪:“郡主,宾客都在宴厅里等着,大冬日的,咱们来湖边,多冷啊。” 正是因为大冬日的没人来,所以有的人才会来。 程京妤眼露嘲讽,目光定在一道假山盆景后。 那儿隐约有些声响传过来,春华听出是什么双脸一红。 那是一男一女的喘息,还伴随着其它暧昧的响动。 不用说也知道是在干什么。 春华急忙拉住程京妤要走:“也不知道是谁,光天化日也太....郡主,咱们快些走吧。” 程京妤站着不走。 这时那沉浸中女人抑制不住出了声:“殿下,殿下——” 春华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目:“是二姑娘?!” 程娇娇平日里看起来温柔识大体的,竟然在此跟男人...私通? 而且还叫殿下? 今日除了太子,皇子来了两个,三殿下和五殿下。 也不知道二姑娘勾搭的是哪一个。 程娇娇继续在娇/喘:“殿下,您究竟什么时候给娇娇名分,我们这样不明不白的,若是叫人知道,定然会笑话我的。” “别急,母后已经请父皇赐婚本宫与那蠢货了,等迎了她过门,我就将你要过来。” 一听男人的声音,春华那本就大的眼睛瞪得像铜陵。 防止她叫出声,程京妤捂住她的嘴:“嘘。” “太太太太子殿下怎么会在此?” 春华的天都翻了,她一刻钟前还夸赞太子殿下对郡主体贴,此刻就在此听他与程娇娇私相授受。 他还说郡主是蠢货?! 程京妤让她继续听。 程娇娇委屈地撒娇:“可今日,她都与傅砚辞那样了,您还维护她。” “谁叫她是嫡女,连你爹都要依靠她母亲娘家的势力,本宫自然是要以利为重,不过她向来蠢笨,居然连勾引傅砚辞都想的出来。” 亲耳听到这些,每多一句,程京妤就对从前自己的错付多一丝悔恨。 “是啊,姐姐真是糊涂,就算那质子长得好看,可有什么用,他哪有殿下这样的身份。” 萧蘅似乎是掐了程娇娇的腰,惹得她惊/喘一声,两人又嬉笑起来。 “你也觉得那质子长得好看?” “自然不是,娇娇只喜欢殿下的勇猛~” 再往下的,又是些不堪入耳的淫/浪之词。 程京妤将春华拖走了。 回到廊下,春华气狠了,差点将牙咬碎:“真是好大一张床!” 程京妤扯了扯嘴角。 春华见她难受,忍不住更为愤怒了。 “郡主,您怎么不冲上去戳穿这对狗/男女?太子竟然背地里如此贬驳你,面上还装成那样!” 原来装的对郡主百般好,就是为了郡主背后的权势。 简直可耻! “郡主,您别为那种男人伤心。” 春华彻底叛变,开始觉得萧蘅那人假、恶心。 程京妤不是伤心,两年多的幽禁,她早就看清了萧蘅。 她只是难过自己从前任性,害了许多人。 春华小心地打量她:“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在皇后面前揭穿他们?” “揭穿他们有什么用?太子是皇后的亲儿子,她定然帮着太子,说不准还会劝说我,将程娇娇纳入东宫。” “绝对不行!”春华跺脚:“凭什么好事让他们都占了??” 她不急着戳穿萧蘅。 两个月后,程娇娇会有一次意外怀孕。 前世她不知,盘问许久程娇娇也不肯说。 她只以为是跟哪个贵公子的。 现在知道她跟萧蘅,那当然要用起来。 “可是,郡主你就咽得下这口气么?这侯爷马上回来,你跟太子的婚事怎么办?” 当然是不嫁。 程京妤轻声道:“我要嫁给傅砚辞。” 什么?! 春华不仅吃惊,还惊恐:“先不说他是个质子,生死不在他手里,哪天没准就死了,就说过往你对他做的那些,您觉得他会答应娶你吗?” 程京妤自然知道不容易。 “还有啊,他不是有个未婚妻吗?陪他从大靖不远千里过来的女大夫。” 春华总觉得今日的郡主有些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可是连嫁给傅砚辞这种话都说,总觉得郡主是没睡醒。 经春华提醒程京妤才想起。 从前傅砚辞还有个青梅,陪在他身边诊病的。 不过那青梅没等他继承大统就死了。 但是越遗憾,肯定越刻骨铭心。 “郡主,”春华戳了她的手臂:“那儿,未婚妻来了。” 第四章 打赌 前头一道素色身影款款而至,身量颇高,发饰简单。 从表情看,这位唐未央姑娘脸色不大好看,匆匆而来,像是来寻仇的。 但是....她却不是真心待在傅砚辞身边为他好。 ——而是大靖太子派来的卧底。 程京妤也是意外得知此事。 因为前世傅砚辞差点被唐未央害死,她联合大靖太子设计,使得大靖皇帝以为傅砚辞与西楚勾结。 事情败露在他们成亲前夜。 而后唐未央暴毙身亡了。 后来一直到程京妤死,傅砚辞似乎都未娶妻。 所以她猜测,唐未央应当是傅砚辞心尖尖上的人,即便被背叛,他也依旧心爱唐未央。 她前世因着傅砚辞的原因,对唐未央也百般刁难,因此两人之间结有梁子。 但在事情败露之前,傅砚辞对唐未央是百般呵护的。 还曾为了维护唐未央,与自己冲突过。 所以程京妤猜,傅砚辞对唐未央应当是用情至深。 她轻叹一口气,唐未央已经走到了近前。 她微微福身行礼,神情清冷:“参见郡主,郡主今日倒是又唱了出好戏,我家殿下咳成那样,郡主满意么?” 春华护小鸡似的,一下拦在程京妤面前。 “你怎么跟我家郡主说话的?” 唐未央微微冷笑:“殿下风寒未好,五日后又是宫里的冬狩,他若不能出席,想必又讨一通责罚,郡主打的就是这主意吧?” 五日后冬狩。 程京妤想起来,确有此事。 西楚每年的冬狩阵仗颇大,还有皇子和王孙新贵们的比试切磋。 胜出的有奖赏,输了的,定然会被嘲笑一番。 并且介时,大靖太子也会过来。 前世傅砚辞就是因为伤寒输了比赛,因此被萧蘅当着所有人的面好一顿讽刺。 说大靖男儿体弱,难当大任云云。 让别国都看大靖的笑话。 不止如此,冬狩中还有另外一件差点令她名声扫地的事,也跟傅砚辞有关。 都是因为她。 如今重来一次,事情还是因她而起,难道要叫傅砚辞再当众丢一次脸? 当然不行。 心里有了主意,程京妤冲唐未央一笑。 “先不说我的目的,”程京妤盯着唐未央:“唐姑娘如此激动,究竟是怕你家殿下当众丢脸替他不平,还是怕丢贵国太子的脸?” 唐未央明明是大靖太子的人,却在傅砚辞身边惺惺作态。 比她以前,也好不到哪去。 听完她的话,唐未央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唐姑娘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 唐未央自然不知道程京妤想什么。 她是怕太子殿下难得来一趟,傅砚辞输了比赛不好看,牵连太子的颜面。 可是,程京妤怎么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一般? 明明自己掩藏的很好。 程京妤见她眼神闪躲,也不打算直接戳穿。 毕竟她如今要讨好傅砚辞,傅砚辞又心悦唐未央。 她只能循序渐进,叫傅砚辞看清楚她的真面目。 长廊繁复,另一道高台上,黑色颀长的身影无声无息立出现在背角处,听见声响,停了步子。 程京妤往前一步,笑叹一声:“不知道殿下对姑娘的心意有多坚定,我们打个赌,十五日内,若我设法叫殿下移情于我,有几成胜算呢?” 说完也不等唐未央回答,带着春华消失在长廊。 唐未央的脸色又青又白。 这程京妤本就脑子有毛病,这会儿竟然要他的感情? 真是疯的不轻。 她将傅砚辞得罪成那样,还想化干戈为玉帛? 做梦! 她站在原地冷笑一声,而后才转身离开。 背角处,披着大氅的傅砚辞脸色病态难看。 亲卫司珏在一旁忧心道:“这位郡主,究竟要玩什么把戏?” 要跟唐未央抢殿下? 打赌? 十五日? 还真把他家殿下当猴耍呢。 他家殿下什么时候如此抢手了。 一个两个都来他面前做戏。 傅砚辞闷咳两声,声音嘶哑:“你说程京妤这戏,是唱给谁看?” 半个时辰前在他面前惺惺作态,委屈巴巴说要帮他。 这会儿又对唐未央色厉急言,耀武扬威,显然是不改往日脾性。 自己贸然来这及笄礼,看来果真打乱了前世一些走向。 不过有一点,程京妤只是在耍手段而已。 她从前对唐未央就未有好脸色,现下他不在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人还是那个人。 “主子,这程郡主生性多有善变,自然不可信,唐姑娘也....心思叵测,您都要当心。” 傅砚辞轻哂:“盯紧唐未央与傅砚墨的动静,掌控即可,不必干涉。” 他怎么会不知道唐未央的私心,从一开始陪在他身边治病,便是带着目的而来。 前世他蛰伏布局,等到成亲前夜才撕破脸,逼得唐未央自尽,在父皇面前赢回信任。 他受的苦难种种,可都有唐未央一份。 既然程京妤要横插进来,他倒要看看她们谁玩死谁。 司珏应下,又问:“主子,五日后冬狩,您这个身子,要参加吗?” “去。” 前世他因体弱未参加比赛,遭到好一番讥讽。 重来一次,身上的毒知道怎么解,只等解药送达。 人人都等着看他出丑,那便要他们看清楚他是怎么赢的! 只因他庶出,所以要被处处针对,被下毒迫害,一副身子折腾成这样。 还要来西楚为质。 傅砚墨是嫡出,处处压他一头。 更是装着兄弟情深,让他以为是真心。 前世来了西楚,都是隐忍不拔,既然重来,自然是要肆意张扬。 “是,您让属下找的一灯大师,已经有消息了,解药应当三日后就能送到。” 司珏奇怪,那一灯大师,世间奇才,可少有人能找到。 可主子却准确说出了个地名,让他派人去,果然找到了。 主子莫不是神了不成? 总之今日,不论是那程京妤还是他家殿下,都怪怪的。 更怪的是,他们刚回到府里,就收到程京妤送来的一颗涣元丹。 涣元丹药到病除,是极其珍贵的风寒用药。 司珏暗暗乍舌:“里边真的没有掺毒吗?” 送到傅砚辞面前,他只淡淡打量一眼。 联想到程京妤对唐未央说的话,傅砚辞露出讽刺:“她还真是不予余力要唱这场戏。” “可惜了。” “我没空陪她玩儿。” 司珏大气不敢出,因为主子虽然在笑,看着却像想杀人。 涣元丹被送回程京妤手上,她一筹莫展:“难不成真得罪狠了,连我给的药都不肯要?” 春华在一边为难:“我觉得傅殿下是疑心里头有毒吧,毕竟是您送的药。” 说完又觉得自己打击人,找补:“不过五日后冬狩,您不是要替他挡掉比赛吗,他定然能感受到郡主的诚意的。” 提到冬狩,程京妤还是有些担心的。 介时变故众多。 她想了想,嘱咐春华:“你去准备几样东西。” 春华听完,忍不住惊呼:“您要春.药做什么?!” 第五章 狩猎助攻 五日后,艳阳日。 狩场外熙熙攘攘都是马车和銮驾。 冬狩规模庞大,还有各国的使臣参加。 程京妤被春华扶下马,望着面前熟悉的场景,不由感慨。 前世她将傅砚辞害成风寒,导致他因体弱未能参与比赛,遭到萧蘅这些人的讥讽。 她还记得傅砚辞当时站在人群中的表情,没有一个人帮他。 质子身份尴尬,大家都为了讨好萧蘅对他百般侮辱。 她自己也因为得到了萧蘅的夸奖沾沾自喜。 然而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日出丑的人不止傅砚辞一个。 对她来说,也是一道坎。 前世自己就是在狩场,中了情毒,还误会是傅砚辞所为,抓着他不依不饶,害他被皇帝责罚。 她忘了想,傅砚辞怎么会用这种拙劣的手段,叫他自己身陷险境? 这件事,定然是有旁人所为。 每每回忆这些,就觉得自己又蠢又贱。 下车前,程京妤交代春华,今日不能接任何人给的吃食。 春华忧心忡忡:“怎么了郡主,是有人要害我们吗?” “不管是不是,小心些总是好的。” 她刚下车便撞上对面傅砚辞的马车,不禁停下脚步。 傅砚辞见她,只当无视。 看他今日面色似乎好了许多,整个人一改沉疴,程京妤不由欣喜。 涣元丹之后,她又让人送去许多草药。 这是服用了之后好转了吧? 程京妤心下怕他,却也跟了上去:“殿下,你风寒好些了吗?我差人送去的草药,都是有上等功效的,你——” “丢了。”傅砚辞冷声:“别跟着我。” 程京妤以为他怕自己在丹药里下毒,于是换了草药送过去。 第一二三回都退回来了,后边送的倒是没退。 她还以为傅砚辞用了,没想到是丢了。 她停在原地苦笑。 春华心疼坏了,冲着傅砚辞的背影冷哼:“什么嘛,拽什么拽!” 又安慰程京妤:“郡主别伤心,今日多的是机会。” 她们进去,皇帝皇后都已经到了。 萧蘅也在,旁边站着程娇娇。 看见程京妤,他抛下程娇娇快步走过来:“京妤,来的这么慢,母后要找你说话呢。” 她扫了程娇娇一眼,果真看见她差点将帕子揉碎,眼里嫉恨地瞪她。 接触上程京妤的目光,她生生换了副笑,那表情别提多滑稽。 萧蘅要牵程京妤,被她避开了:“殿下,我这两日过了风寒,身子昏沉,您还是离远些好。” 但是面上是笑着的。 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萧蘅一听,往后退了一步,似乎觉得不妥,又忙关心:“既然如此,应当在府里歇着的。” “不碍事,陛下叫您去呢。” 皇帝确实在传召今日参加狩猎比赛的。 萧蘅恨不得远离程京妤的风寒,当心过给自己,赶紧去了。 程京妤冷笑,但凡前世她长点心,也能从细节看出萧蘅的坏心思。 随即她看向傅砚辞。 一大片空地上,傅砚辞站在不显眼的侧边。 可即便如此,旁边女眷们的议论声都充斥着他的名字。 “可惜啊,这副长相,却是个病秧子。” “就是啊,还是个庶出,听说他母妃是个宫女,在大境没有地位可言。” “所以长得好又有什么用,玩玩还可以,要不我去勾搭勾搭他?” …… “嚼舌根嚼到陛下面前来了?”程京妤走过去,冷声一喝:“还有规矩吗?!” 众人见了她,赶紧行礼:“郡主!” 程京妤这个郡主,因着她爹的关系,比公主的分量还重两分。 没人想明着得罪她。 可背过身,那些人却不认她的身份。 见她走远了,又纷纷议论起来。 “她拽什么?若不是长宁侯,她能有郡主这个头衔?” “人家可是内定的太子妃,不是郡主也比我们了得。” “是狐媚子功夫了得吧?我听说她在及笄礼上,还想勾搭傅砚辞呢!” “她也看上傅砚辞那张脸?真叫人恶心,太子殿下对她多好!” 程娇娇坐在一旁,喝了口茶,阴毒的眼神一闪而过。 她放下茶杯,缓缓笑道:“诸位不要说我姐姐啦,今夜我请大家看个戏。” ** 皇帝在问询参与狩猎的名单,内侍正跟他回禀。 听见傅砚辞也要参加,皇帝露出嘲讽:“傅质子不是身子不适么,上得去马吗?” 傅砚辞来西楚为质,不光朝臣,就连皇帝也总是借机羞辱。 好显示他西楚的皇威。 也是因为这样,萧蘅为了讨好皇帝,才会百般针对傅砚辞。 萧蘅在一旁冷冷一笑:“是啊,别山鸡没打着,还要太医候着给你诊病,实在不行,现在认输也来得及。” “不是还没开始?”傅砚辞不怒反笑:“殿下笃定我会输?” “还真是大言不惭啊!” “就是啊,他难不成还想赢太子?太子的骑射,可是西楚第一!” “他要是赢了,大冬日我裸跑皇城一圈!” 这一通羞辱,皇帝满意了。 他招手又将话圆回来:“虽然体弱,但也有参赛资格,你们去吧。” 话音一落,萧蘅他们翻身上马。 ...... 程京妤听着前头的动静,暗暗握拳,问春华:“东西准备好没有?” “好了好了!” 春华一脸紧张,以往都是给傅质子使绊子,今日居然是要帮他。 真叫人又稀奇又激动。 这场骑射,但凡参加的人,每人的箭都有标记,方便识别猎物是谁射的。 而她早让人准备了代表傅砚辞标记的箭,插上猎物,隐秘地投放到林间。 前世萧蘅夺魁,她也是用了这个办法帮他。 萧蘅那半吊子的骑射之术,西楚第一不过是别人为了捧他故意输的而已。 只是这次她要帮的人是傅砚辞。 他定然不会在这场角逐中输掉,被人奚落! 果然,日落西山时,报幕官宣布今日狩猎结束。 然而在报幕唱完今日大家的战绩时,就连程京妤也被惊吓一跳! 春华怔愣地拉她的袖子:“郡主,我没听错吧?” 第六章 再比一场 傅砚辞的战果,竟然遥遥领先了第二名一倍不止! 第二名恰恰是萧蘅。 怎么回事? 程京妤确定,自己命人投入林间的猎物,顶多是这个数字的一半。 她对萧蘅清楚的很,这人靠自己能赢的数,不会超过程京妤预估。 那这活生生多出来的一半,是另外有人与她做了同样的事帮傅砚辞,还是说,这是傅砚辞自己猎得的? 他那副身子,即便骑术了得,又怎么可能? 不过前世他没有参加狩猎,从自己重生后,有些事情走向便不如前世。 傅砚辞若不是身子弱,骑射倒真的是佼佼者。 不管怎样,当下傅砚辞俨然已经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 萧蘅满脸不服气,阴森森地盯着傅砚辞。 他一把狠狠攥住了傅砚辞的衣领:“你会打猎?你拉的开弓么??” 四周的声讨渐起。 “就是啊,不是说傅质子病弱不堪么,这成绩,搞错了吧?反正我不信。” “就是,狩猎场看管又不严,要作弊还不是轻而易举,只是没想到有人为了赢,还真是不择手段!” “哎,到底是低贱女人生出来的,德行能好到哪去?” 傅砚辞的生母,传闻确实出身低微,所以他才会如此没有倚仗被送来当质子。 听到此,程京妤哪里还忍得住。 她疾步上前,拉开了众人:“你们胡说什么?” 见程京妤过来,几个与萧蘅玩的好的公子哥更兴奋了。 都知道这程郡主对太子殿下维护的很,这会儿傅质子的风头比太子还盛,她定然是要维护太子了。 于是众人更加添油加醋,企图让程京妤对付傅砚辞。 有她出手,哪还用他们背上找茬的骂名? 萧蘅也是想到这点,所以放了手。 “郡主,你信这傅殿下能射杀这么多猎物么?” “太子殿下为了给你赢个头彩回来,可是拼尽全力,没想到有人出老千。” “这口气郡主自然是忍不了的吧,想想这傅殿下,平时病秧子的模样,赢过太子可不就是笑话么?” “是啊郡主,咱们太子殿下多委屈。” 程京妤冷眼看着,不动声色地听着。 萧蘅委屈? 从前也是这些人,一句句话叫她迷了眼,让她以为傅砚辞是个小人,所以拼命针对他。 真是可笑。 与傅砚辞对了一眼,对方似乎不愿辩驳,只是偏开头避开她目光。 他定然以为自己又要针对他了。 也难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见二人的表情,那些公子哥儿更为得意,觉得程京妤定然是要对傅砚辞发难。 都站在一边抱臂看好戏。 却见程京妤笑了一声,眸子里淬了冷:“冬狩比赛是公开的,一路也有侍卫监察,难道中途大家都未曾见过傅殿下的马么?” 狩猎场是一个山头,参与冬狩的人多,碰见也难免。 这些世家公子,哪个不是以萧蘅为首,不敢赢过萧蘅分毫。 而萧蘅的骑射,程京妤敢说水得很。 因此他夺第一的数量,根本不是什么大数量。 要作弊他的数量也不难,但是要作弊傅砚辞那个数量,则难度很大。 见她帮的是傅砚辞,那些公子哥儿都充满了疑惑。 司珏护主,立刻站出来:“我家殿下自然是自己猎得的,怎么超过太子殿下就是作弊么?这么大的山头,太子用区区八只山羊,十二只山猪,七只豚鼠和其他一些牛啊黑熊的收场,全都是跑不快的畜生,还不好超不成?” 虽然他家殿下狩猎的时候他数数了,原本定的是堪堪超过萧蘅,主打一个气死他。 但结果生生多了一倍。 这也不影响,反正殿下没有输的道理。 萧蘅面色铁青:“你说什么?!” “他没说错,”程京妤道:“若是称重量,殿下倒是确实赢了呢。” 她这话是笑着说的。 谁也瞧不出是讽刺还是真心夸赞。 可是此次的比赛,数的是数量。 傅砚辞意外地朝她看了一眼。 程京妤冲他一笑:“不像傅殿下,猎的都是飞鹰,山鸡,野兔这些跑的快的动物。” 萧蘅的脸色越发阴沉:“京妤,你什么意思?” “姐姐,你这话是说咱们殿下骑射技术差么?”程娇娇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按你这么算,山鸡野兔这些小动物,抓起来先插上箭再丢到山间,岂不是更好作弊?” 她竟然换了一身舞服,这会儿打扮精致,淡绿色的裙边裹着酥胸。 惹得许多视线飘过去。 程京妤扫了她一眼:“妹妹似乎对作弊分外在行,而且穿成这样不冷么?” “你!”程娇娇没忍住,将她一推:“殿下!娇娇替你说话,姐姐怎么还要怀疑我?” 草地本就不平,程京妤没站稳,往前一扑,却是朝着傅砚辞。 因为动作太快,她撞在傅砚辞手上,大掌贴住她的纤腰,惹得程京妤脸色爆红。 傅砚辞无事人一样将她扶稳,单手背在身后。 恍若方才的温热的触感不存在一般。 “郡主,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帮起外人来了?” 在场分外杂乱不堪,几乎吵成了一团。 傅砚辞却在一旁,如置身事外。 此时,一个小侍卫走出来:“其实——我看见了,猎物都是傅殿下自己射的,有一对山鹰,殿下更是一箭双雕呢!” 报幕官果然从傅砚辞的猎物堆找到一对山鹰,被利箭紧紧钉在一起。 萧蘅一甩手,狞笑:“好啊,难不成傅质子的病是装的?” “......”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傅砚辞,想听他说一句话。 程京妤道:“生病恢复也是正常,殿下,我们好歹是主家,怎么总为难客人?” 此刻又一道声音传来:“都说这儿吵起来了,朕来瞧瞧你们吵什么呢?” “陛下!” 皇帝都惊动过来了,众人脸色一变。 傅砚辞看了一眼自己被弄皱的领口,随手一拍,似乎等了这么久就为了等这一刻。 他朝皇帝一笑:“太子对狩猎结果存疑呢,不如请陛下恩准,我们再比一场。” 皇帝不会答应的。 程京妤心道。 以她对皇帝的了解,他恨不得傅砚辞给大靖丢脸。 果然,皇帝看了傅砚辞一眼:“再比一场?” 程京妤只能先发制人:“陛下,既然结果存疑,为了咱们殿下的颜面,不如再比一场,也让我们见见太子殿下的风采。” 第七章 肩带断了,误会再起 只有将萧蘅的颜面拿出来说话,皇帝说不准才会动容。 司珏频频看向程京妤,挪到了傅砚辞身后。 “殿下,这郡主今日,究竟是想帮我们还是想看我们的笑话?” 要说她在帮他家殿下,可是她又没有明确说过维护的话。 可要说没有帮,萧蘅也没有讨到好处。 她这席话,与其说是要看萧蘅的风采,还不如说是在逼皇帝答应呢。 她的话,在皇帝那儿还是有些分量的。 傅砚辞没看程京妤,他心下嗤笑,眼下做的一切,不过是她跟夏未央有赌约在而已。 那日她大言不惭,说要十五日内让自己改变心意娶她,如今已经过了六日。 前世自己没有参与冬狩,但是知道程京妤为了让萧蘅赢,是在猎物上作弊了的。 今日自己无端端多出来的一半猎物,不用想,她是将前世对萧蘅的那一套用在了自己身上。 不过是想将他算计在赌约里罢了。 若是没有猜错,今日在猎场搭营住寨,晚一些程京妤定然还有手段等着自己。 不过眼下事情还未解决。 大家都在等着皇帝出声。 萧蘅意气风发地站出来:“父皇,那便再比一场,儿臣定然不会输给傅质子一个病人。” 他眼中藏着算计,朝自己的心腹使了个眼色。 等会儿比赛,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傅砚辞赢,他只需要动动手脚—— “是啊陛下,狩猎只看结果,太无趣了一些,咱们就来个现场,当饭前点心了。” 皇帝似乎觉得有点趣:“既然是比赛,那比个什么?” “郡主,你说呢?” 问题落到程京妤身上,她看了傅砚辞一眼,大着胆子道:“就赌臣女的婚约如何,殿下应该不会输吧?” 说是殿下,可都是殿下,谁也不知她唤的谁。 什么? 玩这么大? 不止是皇帝,傅砚辞和萧蘅的脸色也都一变。 程娇娇冷笑:“姐姐当真不是从前了,玩儿的越来越大。” 程京妤其实也是大着胆子赌一赌。 如果傅砚辞愿意相信她,赢过这一场,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婚姻。 否则不管她想什么办法嫁给傅砚辞,皇帝都会加以阻拦。 父亲也不那么容易同意。 但要是傅砚辞不信她,输给了萧蘅,那就——那就搞笑了。 这边的热闹,连皇后也被引了过来。 一听要闹得这么大,她自然是不愿意:“京妤不要胡闹,你与太子本就该到年纪婚配了,等你父兄回来,就该商议婚事。” 现场谁不知道,太子和皇后想要借程家的势。 他们是定然不会让程京妤这个嫡女嫁给旁人的。 皇帝也看懂了皇后的意思,他面色一沉:“是么?老程说要将京妤许配给萧蘅?” 他多疑,此时也是壮年,还未到退位的时候,就见不得皇后母子谋划他的江山。 虽然太子与程京妤走的近,不过他还没有点头呢! 见皇帝脸色变了,萧蘅的冷汗都下来了。 这比赛到如今,似乎比也不是,不比也不是。 不论他与傅砚辞谁赢了,皇帝都不会高兴。 程京妤不怕,他却是怕得很,心里的退堂鼓打的咚咚响。 正想说话,却见傅砚辞突然有了动作。 他脸色一变,从司珏手里迅速拿了弓,挽起长箭,直指皇帝! “啊!!!你想干什么!?” “护驾,护驾!” 现场乱了起来,包括皇帝也白了脸色,瞧着那箭尖,嘶声冲傅砚辞道:“你要杀朕?” 话音未落,傅砚辞手中的箭已经射了出去—— ——现场的人连呼吸都暂时忘了。 即便是程京妤,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不想娶她也不用杀了皇帝吧? 然而那箭却没有射向皇帝,而是堪堪擦过他的皇冠,冲向身后一声闷响。 ——众人这才发现,夜幕笼罩的皇帝背后,不知何时钻出来一只遍体黑色的黑豹。 若是再晚一瞬,那黑豹扑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而此时,它被一箭毙命,伤口血涌。 傅砚辞放下弓,毫无诚意地请罪:“事发突然,陛下不要怪罪。” 萧蘅的脸色简直难看到了极点。 同样的位置,他根本没有发现那黑豹。 而傅砚辞出手迅速,精准地救驾,箭法更是漂亮至极! 方才质疑傅砚辞战果的人,此刻都纷纷露出了惊叹的表情。 皇帝甚至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傅砚辞又说:“陛下受了惊,想必也无心看比赛了,不如还是先回营帐歇息吧?” 眼下之意是不比了。 还比什么? 这箭法,这敏捷程度,恐怕十个太子也比不上吧? 萧蘅当然不想再比,仿佛他方才的言论都是自取其辱。 脸色又青又白,狠狠瞪了傅砚辞一眼。 皇帝让人搀扶了回去,走的时候表情还不是很好看。 天已经彻底黑了,等会还有篝火烤肉宴。 支持萧蘅的那几个公子哥都灰溜溜走了。 程娇娇走之前,神气地看了程京妤一眼:“人家傅质子不想娶你,看不出来吗姐姐?咱们一会儿见!” 程京妤冷嗤,扬手便将她推到了地上:“行啊,再见之前我报报仇。” 没想到她竟然还敢推自己,原本的程京妤蠢的要死,最近怎么处处针对她? 她气的半死,但是一想到她等会给程京妤准备的,又暂时解气了。 她握着掌中不知何时摸来的一把小刀,爬起身时凑近程京妤,小声说:“冬狩天冷,姐姐夜晚可要穿多一些。” 说着替程京妤整了整衣领。 说完,扭着腰走远了。 原地就剩程京妤主仆和傅砚辞主仆。 想到方才自己着急求嫁,程京妤脸热:“殿下怎么还在这儿?” “郡主,这是我家殿下的帐篷。” 司珏小声提醒。 “哦,”程京妤斟酌道:“司珏春华,你们先去篝火那儿,我与傅殿下说两句话。” 篝火处烤肉太香,春华拉着司珏一下跑没影了。 程京妤不安地捋了下头发。 她知道自己刚刚冒险,估计在傅砚辞眼里,自己现在是个狡猾并且不择手段的女人。 她当然要解释一下,自己不是有意要利用的。 只是她刚要开口,突觉胸前一凉。 ——她的衣衫带子不知为何突然散开,肩带滑落,雪/胸半露。 程京妤一声惊呼,捂住胸/口,抬眸却见傅砚辞眼底闪过鄙夷。 她身段姣好,肤如白瓷,那点风景一晃而过。 一如她及笄那日般的引/诱。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肩带断了,殿下,我绝无勾搭之意!” 第八章 有人在此衣衫半解,世风日下 程京妤解释还没出口,又多了这一桩,这回是百口莫辩了。 傅砚辞果然不打算听,反而怒气冲冲:“既然如此,还、不、快、走?” 程京妤脸热难当。 她的肩带断口整齐,显然是被人割断的。 而方才接近过她的,除了傅砚辞就是程娇娇。 傅砚辞不屑用这种手段,唯一就剩程娇娇。 程娇娇还替她整理了衣领。 恰逢此时,程娇娇的声音在帐篷转角处响起来:“我听说有人在此衣衫半解,世风日下,不知道是谁呀?” 听脚步声,来的还不止一个人。 那声音听起来就是故意,算准了带人来看戏的。 若是被人看见程京妤在这衣衫不整,怕是她与傅砚辞的清誉就彻底保不住了。 虽然她不在乎,但是傅砚辞—— 傅砚辞冷冷一笑:“你的好妹妹来了,还真是不余余力算计本殿下啊。” 一个世家女道:“我听说程郡主还没走呢,不会是她吧?” 同行的还有公子哥:“最近程郡主与傅质子的传言可不少,不会是——这傅质子好福气啊!” 这话里藏着一些嫉妒和负气。 声音越来越近,转个角就该到了。 程京妤脸色沉郁,不由自主看向傅砚辞:“怎么办?” 她轻皱眉头,显然是焦急。 一张小脸素白,手捂着肩带怕走/光,煞是可怜。 少女眉目惊艳。 第一次见时,她就如同现在这样,一身素白锦衣,怀里抱着只雪白的猫。 她抬眼委屈巴巴看着他,说猫受伤了。 傅砚辞走过去,就被她的猫挠伤了。 程京妤得了逞,笑的欢快:“傅殿下都是听什么信什么吗?” 从那以后,傅砚辞吃过无数的亏。 不过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如今要脱身,施展轻功就能离开。 但是程京妤——一个姑娘家,衣衫不整在这儿,刻意传出去就是名声全毁。 他脱下披风,裹住程京妤那刻,程娇娇便出现了。 “啊——姐姐果真还在这!怎的与傅殿下如此亲近?” 她身上披着傅砚辞的衣裳,长及拖地。 带着体温的衣裳,在冬夜里暖呼呼的。 所以即便傅砚辞对自己再多戒备,其实还是会对自己伸出援手。 程京妤心念微动,突然惊醒。 她不是丝毫没有应对这事的方法,只是方才突然就示弱了。 来的人有四个,除了程娇娇,还有一男两女,都心机叵测地看着程京妤。 那公子哥色眯眯地扫了程京妤一眼。 “傅质子,抢了太子的头筹还不够,这会儿还要抢郡主的....清誉?” 程京妤眸色一变,上前不由分说,‘啪’一掌掴在公子哥脸上! “傅殿下就算是质子,也还由不得你来无礼称呼他!” “你敢打我!”公子哥的自尊心严重受创,就要去拉扯程京妤:“别以为你是郡主,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这人如此横行,也不是没有后台的。 他爹是萧蘅的太傅,所以萧蘅都要礼让他三分。 程京妤冷笑:“你若是识相,就该知道太子都不敢招惹我。” “姐姐,何必这么盛气凌人呢?” 程娇娇这时候站出来,转移话题:“姐姐披着傅殿下的衣服,底下该不会已经衣衫半解了吧?” 她故意说的大声,想要招惹更多的人过来。 四周也确实有人发现了这边的热闹,伸长脖子过来看。 傅砚辞则如同事不关己,退到一旁倚靠树干,抱臂看着程京妤。 想看她为了赌约,能做到什么地步。 又会如何化解程娇娇的算计。 程京妤突然朝程娇娇走去,抓过她的手,猛然用力掐起,不消片刻就从她袖袋里掏出了一柄小刀来! 程娇娇大惊失色:“你干什么?!” “郡主,你与傅质子在此苟且,怎么反倒你还凶起来了?” 那世家女阴阳怪气道。 公子哥刚才受了气,此时恨极了程京妤,也接茬:“就是,这么凶,该不会心虚得要反咬一口吧?” 程京妤没有理会这种挑衅。 那柄刀被她握在掌心,刀口朝上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遍。 “这刀是席上用来切瓜果的刀,”程京妤捏着刀:“没错吧?” 那小刀确实是席上每桌都有一把。 程京妤又突然将自己的肩带从衣服里抽出:“我的肩带方才突然断了,但我看了一眼,切口整齐,只是这上头隐约有柑橘味儿。” 她目光在傅砚辞身上一扫而过,又指了个面生的侍女过来:“你来闻闻我肩带上的味,跟这刀上的,是不是一样?” 她刚才情急下就闻到了这柑橘味,柑橘味道不容易挥散,不论肩带还是刀上,一闻就知。 那侍女上前闻了闻,在程京妤面前不敢说假话:“确、确实都是柑橘味。” 程娇娇脸色渐渐惨白:“这、这又能说明什么?!” “只是柑橘味不能说明什么,”程京妤眼中杀意迸现,攥着程娇娇的手:“可妹妹带着刀做什么呢?” 方才还帮腔程娇娇的公子哥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蠢货,害人都不能把自己摘干净。 事实分明。 程娇娇划断了程京妤的肩带。 旁边的人纷纷开始对程娇娇指指点点。 “看来侯府也逃不过姐妹相争啊!” “这程娇娇一个庶女,想上位想疯了吧。” “程京妤也心狠啊,对亲妹妹不留情面,她跟傅殿下不会真有什么吧?” “算了吧,你们看傅殿下从头到尾说过话没有?他好手段,居然抱上了郡主的大腿。” “……” 程京妤将程娇娇推翻在地,居高临下:“这次饶了你,往后再使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把戏,我绝对替侯府教训你!” 说完,她又朝看热闹的人群道:“都散了吧。” 等人走光,程娇娇还趴在地上,双手陷进泥里,眼中淬了浓浓的恨意! 怪她草率了,她以为程京妤不可能对她翻脸无情的。 可是她竟然让自己丢脸成这样! 今晚,今晚她还有重头戏,一定要让程京妤身败名裂! 程京妤走向傅砚辞。 此时春华已经火速取了程京妤的氅衣过来。 她内疚死了,刚才不应该彻底离开的,自己守着或许郡主就不会受这个惊了。 程京妤解下傅砚辞的披风:“殿下,抱歉,是因为我才让他们对你多有议论。” 方才盛气凌人的程京妤又不见了,在傅砚辞面前,她温声细语,言辞恳切。 春华匆忙给她披氅衣,可因为程京妤太高,她够不着所以不经意反而将那肩带一扯。 当着傅砚辞的面,这下已经不是香肩半漏了。 而是整个雪白酥/胸都扯落出来,女子肤若凝脂的殷红一闪而过。 傅砚辞瞳孔骤缩! 春华:“!!!!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殿下!” 第九章 要殿下你心甘情愿娶她 一直到篝火晚宴到了尾声,程京妤都觉得自己的心跳没有恢复正常。 简直太像她在蓄意勾引了! 她回想起方才傅砚辞的脸,简直像是当成了某种青楼女子。 他好心帮了自己,而自己在他面前竟然那样! 春华也在一旁拍着自己的心口:“吓死我了郡主,傅殿下那脸色看起来是要将我们都活剥了吧?他会不会更讨厌您了?” 程京妤一脸生无可恋:“还不是拜你所赐。” “我根本不是故意的!但是我觉得傅殿下不正常,郡主您生的如此曼妙,他怎么反倒见了鬼似的,要不是没有旁人见到,他都得娶了郡主您!” 幸好没有人看到。 要是以这种事情为由嫁给傅砚辞,恐怕他就不只是生气了。 自从重生以来,程京妤感觉自己做的每件事都令傅砚辞更为厌恶自己。 他虽然不说,但是眼神中的讨厌都要溢出来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不过—— 程京妤凑近春华:“叫人看好傅殿下的饮食没有?没有什么差错吧?” “叫了叫了!”春华早就差使她们自己的人去盯着傅砚辞的吃食,务必桩桩都要过手。 不过一晚上下来,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抱歉抱歉,本殿下来晚了!” 有人说话,还伴随着几声轻咳。 程京妤一听就知是傅砚辞的大哥傅砚墨,大靖的太子殿下。 她眸光一闪,果然看见傅砚墨匆匆而来,身边还跟着唐未央。 傅砚墨走到傅砚辞身边,兄友弟恭般笑着跟傅砚辞说话:“阿辞气色好多了,想来是未央照顾的好。” 唐未央则小声道:“殿下,太子殿下到了府邸,邀我一起过来,我便来了。” 原本她是没有资格入这个席的。 程京妤在心底冷哼,这个傅砚墨和唐未央,一个笑面虎,一个假真心,都是为了诓骗傅砚辞。 看着就来气。 傅砚墨大概是感受到了程京妤的目光,他抬眸朝程京妤看过来。 而后扬声笑道:“我来的路上就听说,程郡主与我家阿辞是欢喜冤家,今日见郡主,出落的越发漂亮了。” 简直是驴唇不对马嘴的夸。 从前程京妤不知道傅砚墨真面目的时候就与他不对付,觉得这人身上有股阴郁的气质,很讨厌。 现在知道了他对傅砚辞都是假意,就更为鄙夷了。 而且他这番话,不就是想在萧蘅面前故意说她和傅砚辞关系好似的,好让萧蘅更为讨厌傅砚辞么? 但是不等她说话,傅砚墨又开口了。 “不过今日萧蘅殿下竟然比试输了,也是令人意外,我家阿辞向来病弱的,今日是不是殿下让他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萧蘅又想起了自己在皇帝和程京妤面前丢的面子。 因此萧蘅瞬间沉下脸:“你想说什么?” 不得不说,萧蘅在傅砚墨面前都不够他斗的,这个蠢货上赶着找架吵。 傅砚墨喝了一口酒:“没有没有,只是殿下毕竟是太子,输给阿辞不好看,阿辞,往后你不要如此出风头,你在京都,还需要太子的庇护呢。” 萧蘅将酒杯重重一掷:“这次只是意外!” 话是这么说,但是心里,估计是将傅砚辞恨出血了。 然而一直在话题中的傅砚辞确实一声都未吭,仿佛事不关己般,还喝了一口酒。 倒是程京妤忍不下去了,这个傅砚墨句句给傅砚辞树敌,就他会说是吧? 她端起桌上的酒,向傅砚墨举了举:“殿下,敬你。” “郡主敬我酒?”傅砚墨意外,心道这个程郡主还真是没有脑子,分不清他是在讥笑她? “毕竟这么多肉都堵不上殿下的嘴,本郡主猜是不是该用酒来堵。” 程京妤话刚落,傅砚墨脸都青了。 “郡主!”唐未央站起来:“我家殿下好歹是客,您这么说,是西楚的待客之道吗?” 程京妤闲闲一笑:“方才二殿下被说成那般,也不见唐姑娘维护半句,我这才说了一句太子殿下,你倒是听不得了。” 唐未央被她气的脸通红:“你!” “太子殿下,我敬你的酒还没喝呢。” 傅砚墨咬了咬后槽牙,这个程京妤什么时候竟然跑去维护傅砚辞了! 那个贱人生的儿子,什么时候抱上了程京妤这条大腿! 但是末了,还是举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程京妤的身份,萧蘅都不敢明面得罪,他更不可能不喝这杯酒。 只是,这程京妤该死! 程京妤满意地坐回去,却感觉有一道目光在自己身上一晃而过。 .....像是傅砚辞的。 明明他在漫不经心地掂着手中的杯子。 傅砚辞确实用余光看了程京妤一眼,因为从下午到现在,这人确实步步为营,成功营造了一种处处为他着想的假象。 甚至不惜当面得罪了傅砚墨和唐未央。 ......就为了跟唐未央的赌约么? 他心中感到一阵烦闷,不得不承认,程京妤要耍起手段来,确实有叫人心软的潜力。 但是她会在你相信她之后,再给你重重一刀。 只要没有得到她要的,后面必然还有别的手段,方才的色诱,虽然她脸上大惊失色,但是谁知道是她装的,还是果真意外? “殿下,”唐未央凑过来:“程京妤是故意要您挑拨你我的嫌隙,她六日前,曾要与我打赌,说要殿下你心甘情愿娶她。” 程京妤是别有所图,你唐未央就不是么? 傅砚辞放下酒杯,在对面傅砚墨看过来时,握住了唐未央的手:“是,我知道。” 掌心里的手想要挣动,随后可能意识到不对,又松了劲。 但是能看见唐未央频繁朝傅砚墨投去的眼神。 傅砚辞几乎失去了耐心,他明明知道唐未央的目的,但是还要浪费时间跟唐未央周旋。 非常、无聊。 “唐姑娘,”春华突然出现在面前,手上端着一份甜点:“我家郡主说这糕点来自大靖,给姑娘解解思乡之情。” 说完将甜点放下,还瞄了两眼唐未央跟傅砚辞握在一起的手。 那边的程京妤都要把眼睛瞪没了,心道怎么我赏了甜点你们的手还不撒开!! 但是没等看到傅砚辞撒手,程京妤面前的视线就被挡住了。 第十章 计中计 面前站着程娇娇的侍女秋白,她手上端着一盅汤。 几乎与前世一模一样的场景。 程京妤都能猜到她要说什么。 “郡主,二姑娘说方才的事是她不对,这盅炖了两个时辰的鹿茸汤,天寒补身子,特意端来给郡主赔罪。” 鹿茸是大补的药材。 前世程京妤丝毫没有怀疑程娇娇,将汤喝了,随后就燥热难耐,恰巧又因为跑去为难傅砚辞,因此被程娇娇带人抓包。 那时候她以为是傅砚辞动了手脚,否则鹿茸哪有那么大的功效。 现在才回味过来,哪是什么鹿茸汤,只是往鹿茸汤里加了东西,用鹿茸的功效作为掩盖罢了。 她前世因为这个,将傅砚辞整得很难看。 他本来就身子不好,因为这件事被程京妤闹到了帝后面前,傅砚辞好色并且暗中下药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他的身份本就敏感,这样一来,更是如同过街老鼠一般。 想到这,程京妤就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 现在程娇娇这么明显的算计,她要是再避不开,那就真是白活了。 她笑了笑:“好啊,娇娇有心了,本郡主一定会好好享用的。” 秋白以为她已经上套了,朕以为程娇娇是来认错的,于是变本加厉:“那郡主就先喝吧,凉了就不好了,而且您不喝完我再走,怕介时我们家姑娘伤心。” “我家郡主收下你们的汤,就是原谅你家姑娘了,怎么,还觉得我家郡主会平白不领受你们的好意么?” 春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叉着腰瞪着秋白。 秋白脸色一变:“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不快回去,更深露重的,你家姑娘不用照顾着么?” 秋白没想到往常大大咧咧的程京妤,今日怎么会这么难缠。 而且一点都不上套。 她没有办法,也只得回去问问程娇娇要怎么办。 等人一走,程京妤扶着额头道:“孟歆在吗?拿去让她瞧瞧里头是不是有猫腻。” 孟歆是太医院的女医官,平日侯府的女眷若是有恙,也是她在看脉。 程京妤跟她关系不错。 春华一脸严肃,端着那汤就如同端着程娇娇的人头似的,恭谨地转身要走。 结果一步还没迈出,就差点撞上一个人。 ——皇帝的小女儿萧筱。 原本皇嗣的席都不设在这边,只是萧蘅是太子才留在这儿招待官员宾客。 这萧筱突然出现,就非常的突然。 她瞧着春华手里的汤盅,两眼放光:“怎么程京妤吃的这么好,还有私自炖的汤?本公主也要喝一口!” 程京妤一声制止还未说出,萧筱已经掀开盖子,舀了一口塞进嘴里。 她其实比程京妤还要大一岁,但是因为小时候发过高烧,好了以后就多了个贪嘴的爱好。 脸长得如同一个圆溜溜的球。 “公主!” 程京妤面色一变,冲春华喝道:“快去请孟歆过来!” 四周围的人听见这里头的声响,都纷纷看了过来。 变故发生的太突然了。 程京妤不经意一瞥,发现人群外程娇娇站在那里,冲她得意一笑。 是她! 蠢货,以为程京妤不会喝这盅汤,所以她下手为强,将萧筱引了过来! 她待会再咬死这汤离开秋白的手之后就没有再碰,即便里面有药,也说是程京妤的计策,那就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原来不管自己喝没喝这个汤,今夜都注定有一番凶险! 程京妤攥紧了手心,当机立断,掐住了萧筱的下巴。 她竟然当着众人的面,伸手到了萧筱的喉咙里,要她将喝下去的汤吐出来! “公主,那汤有问题,快吐出来!” 萧筱被程京妤猝不及防制住,弯腰不停地吐起来。 “京妤,你干什么?!”萧蘅的声音突然出现。 这下不仅是萧蘅,其余的人也都已经围了过来。 萧筱在旁边大哭:“哇呜呜呜!我只是喝了一口她的汤,她就这样欺负我!我是公主!” 程娇娇没想到程京妤胆子这么大,但是现在,她也只能继续将锅甩给程京妤了。 “姐姐,你就算不满公主喝了你的汤,但是若是伤了公主的玉体,你可担待得起?” 唐未央也在一旁帮腔:“公主可是皇后最疼在的小女儿,这若是叫皇后知道了,定然饶不了郡主了。” “我、我要告诉母后!”萧筱经过提醒,马上哭着要去找皇后:“我要母后治你的罪!” 而傅砚辞则是看着程京妤。 其实若是有心的人,一看就知道问题出在那锅汤上。 但是没有一个人问程京妤缘由,都先职责怪罪她。 恰逢此时春华匆匆跑回来,身后带着孟歆。 孟歆正要去看那汤,可程京妤横眉一竖,没让她动,只是走过去,扯过了程娇娇的衣服。 她没留力道,将程娇娇扯着头发拉到面前:“来,这盅汤你送来的,本郡主一个手指头都没碰过,你喝一口我看看。” 程娇娇脸色一变:“你想干什么!你没碰但你的侍女碰了!你肯定往里面加了东西!” 萧蘅:“京妤,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程京妤满脸冷色,看起来挺吓人的,她将四周围的人都看了一遍。 前世她被这些人害的有多苦,在此刻恨意就有多深。 她这样的神情,可不像平日嚣张跋扈的郡主,反倒像来夺命的黑白无常。 “我今天偏不好好说!”程京妤将程娇娇的头押向那锅汤:“夙乙,搜到的东西扔出来!” 一个黑衣侍卫立刻出来,将手上的一个包袱打开。 程娇娇只看了一眼,脸色就煞白起来。 萧蘅捡起一张纸,垂眸看了看,而后表情大变:“这是什么?” 那包袱里还有一些汤渣,和一小包油纸包起来类似药粉的东西。 而萧蘅举着的那张,是一张药行的购药记录。 落款中,正写着程娇娇的名字。 “不是我!不是我的是她栽赃我!” 程京妤冷眼看她:“鹿茸是上品药材,二房还不够资格从府中领,所以你得去外面买,而‘菟丝子’这味药本就是燕京禁药,购买都需要在药行签字留名,之所以让公主吐出来,我也不确定你的汤里是不是真放了‘菟丝子’,不如你爽快地喝一口,我就当它没有,好不好?” 第十一章 很容易暴毙 说着,春华已经舀了一勺子汤喂到了程娇娇唇角:“二姑娘,你喝呀。” 程娇娇拼命挣扎,她紧咬牙关,企图躲过这汤匙。 随即她看向萧蘅:“殿下!救救我,这不是真的,我没有是她陷害我!” 她被那夙乙摁在地上,当真是好不可怜。 程娇娇做梦也不会想到,程京妤竟然会对她防范至此,在她买药的时候就已经监视上了她! 那怪不肯喝那汤,又难怪当机立断敢对萧筱动手。 她竟然将自己的把柄拿捏的死死的! 现在她要怎么办? 她只能求助萧蘅。 殿下看在自己与他欢好的份上,又对程京妤跋扈的性格那么厌恶,他一定不会不管自己的! 虽然白纸黑字,还有地上那包药渣,无不在说明问题。 但是萧蘅只是暗自瞪了她一眼,怪她沉不住气竟然招惹到程京妤的头上。 现在被反将了一军,得不偿失不说,还敢求他! 但是毕竟,程娇娇比程京妤温柔解意的多。 他深吸一口气,而后开口:“京妤,娇娇或许是一时糊涂,你也没事,何必抓着她不放,都是一家人,闹大了不好看。” 程京妤差点气笑了。 但是她没说话,反倒是春华先气不过:“殿下是觉得我家郡主出事了二姑娘才算有罪吗?那我拿刀捅二姑娘一把,不捅死,我是不是也无罪?”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萧蘅不耐烦道。 只有萧筱缩在一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傅砚墨笑着出声:“哎,其实就是这事惹得郡主不痛快了,郡主要出气罢了,要是换成别的姑娘,未来要当国母的,都该有度量容人。” “是吗?”程京妤朝傅砚墨看去:“不知道殿下是不是已经物色好未来国母了?不过我是程家女,现在教训做错事的妹妹,跟国母有什么关系呢?” 萧蘅见她咄咄逼人,丝毫不退步的模样,也有点恼火了。 傅砚墨说的不错,他堂堂太子,就算是挑国母,也该挑有气度的,程京妤未免太过不给他面子。 于是他说:“京妤,今日你是非要跟你的亲妹妹没完了?” 程京妤冷笑:“怎么会?我不是说了么,喝一口汤就没事了。” “我倒是好奇另一桩事,太子对程二姑娘如此维护,是要息事宁人,还是要包庇护短?” 这话落,四周万籁寂静。 因为方才若说吵得激烈,也都只是程京妤和萧蘅傅砚墨吵而已。 但是现在说话的,竟然是一直一言不发的傅砚辞! 他这人,从来都不管别人的闲事,可现在一句话,言辞犀利,竟然直击要点。 方才大家都在关注程京妤和萧蘅,现在目光都投到了萧蘅和程娇娇身上。 程娇娇的脸色更为惨白了。 难道她和萧蘅的关系要曝光了吗? 萧蘅说过,在他登上帝位之前,他们的事是不能曝光的。 除非程京妤身败名裂或者死了,这样她作为侯府唯一的姑娘,就能名正言顺嫁给萧蘅了。 所以她才百般对程京妤出手。 但若是在此之前就曝光,那无论她还是萧蘅,都会被京都人人嗤笑的! “傅砚辞,你说什么?!” 比程娇娇更激动的是萧蘅,他甚至想要冲过去拎起傅砚辞的衣领。 只是司珏动作更快地挡在傅砚辞面前。 “不是吗?”傅砚辞的目光又在萧蘅身上梭巡了一圈,玩笑般道:“那是我看错了,我还以为太子这番是护妻行为呢。” 虽然他说是玩笑,但是四周围大家看他们的目光全都带上了别样的神采。 “我说呢,今日总见程娇娇为难郡主,她不会一开始就对太子怀着别样的心思吧?” “不然太子为何不维护郡主也要维护她?她娘不就是狐媚子出身么?听说程侯爷不是自愿娶二房的。” “那就难怪了,可怜郡主还没过门呢,就有妹妹来抢夫君了。” “你们说方才傅质子是在帮程京妤么?他俩什么时候统一战线了?” ....... 各种声音源源不断涌入耳,萧蘅的脸色越听越差。 他方才是没有考虑清楚,太冒进了。 才会叫人抓住把柄! 狠狠瞪了傅砚辞一眼,萧蘅甩手退到一旁:“既然都觉得本宫插手,那这事本宫不管行了吧?” 程京妤又差点笑出来,不过这次是乐的。 萧蘅这点脑子,前世若是没有自己帮他,怎么可能混到皇位? 被傅砚辞一句话就激的没招了。 她走出一步,看着程娇娇:“傍晚时我说过的吧?饶你那一次,但你总是学不乖,你觉得我这次要怎么罚你?” 见她步步逼近,萧蘅又为了避嫌不管自己,程娇娇吓出一脸冷汗。 “你、你想要做什么?!” 程京妤靠近她,半蹲下身扯出一抹笑:“放心,不会让你死这么快的,你还有用呢。” 明明是笑的,程娇娇却被她吓得够呛。 为什么....程京妤能发出如此渗人的微笑? 为什么看上去,她像在看一个死人? “孟歆,去看看汤里是不是真下过药。” 女医官孟歆拎着药箱,赶紧上前查探,从汤渣里直接找出了‘菟丝子’的残留。 “郡主,确实是有菟丝子,而且量不少,若是喝上一口,只怕都要被催/情,而且菟丝子本就是禁药,闺房之乐中若是用量过大,很容易暴毙。” 暴毙!! 萧筱这回是听懂了,方才若不是程京妤将她催吐,那自己定然会在人前放/浪,或许还会死在今夜了! 难怪,她方才遇到程娇娇的侍女秋白,秋白跟她说程京妤这里有好东西吃。 她们根本就是引她过来的! 她浑身颤抖,指向程娇娇:“你、你好歹毒!” “来人!给本公主将她抓起来!回宫后,刑罚伺候!” 程娇娇差点哭死过去:“公主!我错了,我不敢了,求你饶我这一次!” 谁不知道宫里的刑罚是什么样的,人进去不脱一层皮也要断一根骨头。 进去了,她不得掉一层皮?! 但是萧筱显然是听不进去她的求饶,现在也没人会再为程娇娇说话。 等人被拖走了,没有看成程京妤好戏的都兴致缺缺地散开了。 天太冷,也到了各自回营帐的时间。 傅砚辞也转身就走,脚步很快,仿佛怕晚一点就又要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般。 程京妤追上去本想对他道谢,见他这样,不由好笑又脸热。 但是还没笑出来,就见营帐前的傅砚辞身体猛地一颤,整个人猛地跪了下去。 第十二章 被翻红浪 “殿下!” 程京妤猝然变色,快步上前扶住傅砚辞。 但是却被他一手搡开了。 他恶狠狠地瞪向程京妤:“你又用这种损招?” 他整个人呼吸灼热,皮肤触手滚烫,浑身所有的热气都往下腹窜。 这反应别提有多熟悉了! 分明是身中催/情/药的感觉。 傅砚辞差点忘记,不止程娇娇,程京妤也是用情/药的老手! 前世也是在这个猎场,程京妤中了情药,结果污蔑是他动的手脚。 当时还惊动了皇帝皇后。 皇帝恨不得让大靖出丑,自然是言语奚落他,连求证都未曾求证。 而程京妤更是荒唐,她将那盅掺了情药的汤,硬逼着傅砚辞喝下去。 就如同方才逼迫程娇娇那般。 他当时喝了,结果就是欲/火缠身,生生在雪里冻了一整夜。 而现在呢? 现在虽然程京妤改了路数,但是果然改不了她刁蛮任性的性子! “我?我怎么会,不是我下的!”程京妤惊慌地解释:“我不可能对你下情毒的啊。” 但是傅砚辞如今已经没有多少理智了,他被怒火和欲/火冲昏了头脑,忍不住掐上程京妤的脖颈。 “你不会?不是想让我娶你么?你有什么做不出来?” 程京妤被他这副神情吓住了,她从未见过傅砚辞如此生气的模样。 前世自己将他欺负到被众人唾骂的时候,他都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气。 程京妤渐渐喘不上气,但她可不想重生没几天就死在傅砚辞手中! “我今夜,只吃了你送给唐未央的糕点,不是那糕点,还能是什么?!” 糕点? 程京妤艰难地扯开他的手:“我不.....你听我、听我说——” 那糕点确确实实只是寻常点心,不过那是皇后赏过来的。 她的心思人尽皆知,不过就是想程京妤嫁给萧蘅而已。 平日里给程京妤的赏赐也是源源不断,程京妤用了,也都没有问题。 但那盘糕点..... 难道当真是皇后? 如果是皇后,那她的目的就很明确了,定然是为了萧蘅! 想到这程京妤心头拔凉。 而且前世皇后同样也赏赐了糕点,不过那时候,糕点没有给唐未央,而是她自己吃了的。 所以当初她被情药折磨,不止是程娇娇,还有皇后的份! 但是这些都被她按在了傅砚辞的头上。 真是可笑。 “皇、后.......” 程京妤刚说完,傅砚辞手一松,看着程京妤摔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 不是他不想杀了程京妤,而是她身上的暗香一阵阵飘过来,越发引得他口干舌燥。 程京妤绝对不会知道她对男人的诱惑有多大,尤其是中了情/药的男人。 傅砚辞拖过程京妤的手,将她甩进了自己的营帐。 程京妤还没来得及惊呼一声,就感觉被傅砚辞火热的身体覆上来。 “就算是皇后给的糕点,你难道猜不到她要对你做什么?” 傅砚辞声色暗哑,抬手撕开程京妤胸前的衣服。 “不!我真的不知道!” 她被这样的傅砚辞吓出了眼泪,死死攥着胸前的衣襟。 从前的傅砚辞身娇体弱,连她都可以推到,但是现在她半点都反抗不了。 手腕被傅砚辞死死抓住摁在头顶,他的脸埋在程京妤的颈侧。 “萧蘅要你程家的势力,你在这跟我玩欲擒故纵他知道吗?我倒是想看看他的脸色。” 程京妤的脖子被咬了一口,她嘤咛一声,更加恐惧地道:“我真的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胆子。” 毕竟如果这件事没成,皇后和萧蘅就会彻底激怒程京妤。 失去程玺的拥护,萧蘅就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她没想到这母子竟然这么敢。 ‘嘶啦’一声,她下午换上的衣裙又破开一个口。 火热的大掌贴上她的腰,几乎烫化了程京妤娇嫩的皮肤。 她是真的怕了。 就算她想要设计让傅砚辞娶了自己,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只有恐惧。 因为男人带着杀意的情/欲太过恐怖,像要把她拆解入腹似的。 程京妤哭道:“傅砚辞!不要!” 她从未在傅砚辞面前哭过,从前都是做戏,要么是趾高气扬。 但是这一声哭腔,却将傅砚辞的理智拉回了一半。 他看着身下衣衫半解,脖子和胸前都被他留下痕迹的女人,那么漂亮,哭的很可怜。 心中突然生起狂躁。 他若是真动了手,要了程京妤,那就是遂了她的意。 明面得罪萧蘅,往后在西楚的日子会更加不好过。 可若是不碰她,心口这口气怎么都无法吐顺。 程京妤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将他逼到这样的境地。 怎么重活一世,傅砚辞你还是如此没出息。 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曾伤害过你并且还企图设计你的女人—— “滚吧。” 良久,程京妤听见傅砚辞说。 他让开身,自己坐到一旁,扔了件披风给程京妤。 程京妤愣愣的接过,她能看出傅砚辞还在生气,但他怎么突然就放过了自己。 她跪坐起来,擦干眼角问:“那你呢?” 傅砚辞看了她一眼,眼眶被烧的通红,他又重复一遍:“滚!” 程京妤不敢再惹他,起身整理了衣服出去。 等确定脚步声听不见了,傅砚辞瞥见地毡上有一块鹅黄。 捡起来,是程京妤的帕子。 上面有与她身上一样的暗香,似花香又似冷杉。 是程京妤身上独有的味道。 傅砚辞原本平息下去的反应又有冒头的趋势,他攥着帕子,认命地闭上眼。 只是没一会儿,门口又传来轻声:“殿下?” 不是程京妤,是另一道女声。 “殿下,我是太医院的孟歆,郡主要我来给殿下送药。” 刚才那个女医官。 程京妤是觉得他很好骗,先喂一口毒,再给一颗糖? 傅砚辞敛起心思,此时确实需要借助药物平息才行。 将帕子收起,道:“进来吧。” 孟歆拎着药箱进来,替傅砚辞问诊了一番,而后开了清火降燥的药。 中了情/药有些尴尬,它毕竟不是剧毒,也没有特效的解药。 但是傅砚辞本就是个很能忍的人,吃了药调息片刻,那燥热终于压下去一些。 但他眼中的寒光一闪,另一处只怕就没有他这儿这么太平了。 他起身掀开帐子出去,走到傅砚墨的帐子旁。 就听见里头传来唐未央稀碎的娇吟声。 那糕点他吃了,唐未央也吃了。 而一向自诩是他的青梅竹马,陪他一路来了西楚,又与程京妤百般不对付的唐未央。 正在他皇兄的营帐里,被翻红浪。 孟歆提着药箱跟在一旁,听得面红耳热。 她看见这位殿下眼中的情绪有些冷:“你们女人是不是都可以虚以为蛇?” 是跟她说话吗? 都? 还有谁也是? 但是孟歆不敢问。 傅砚辞合上手掌,看来有些事情,要加快才行。 重活一世,见不得有些人肆意快活! 第十三章 剃度出家 狩猎结束后,程京妤好几日都没有出门。 原因是她脖子上被傅砚辞咬出来的痕迹太深了,几乎看一眼就令人起疑的地步。 掐痕倒还好,他没有下重手。 不过后来她要去找皇后讨要说法,却见那盘糕点早已凭空消失,被人处理掉了。 定然是皇后想着死无对证,早就想好的手段。 不过就算糕点在,程京妤一时半会也不能拿皇后怎么样。 她毕竟是皇后,不是程娇娇那种小角色,可以说收拾就收拾。 但是经此一事也更加给程京妤提了个醒,她要加倍防范皇后萧蘅母子二人。 虽然皇后没有得逞,但是因为这事,傅砚辞那晚对她的态度已经非常厌恶了。 一场狩猎下来,想想自己在傅砚辞面前的表现,可以用羞耻两个字概括。 “春华,你觉得傅砚辞对我怎么样?” 春华想起那夜都心惊肉跳,她只是去送了孟歆一趟,回来见她家郡主从傅殿下的营帐出来。 还、还带着脖子上的咬痕,和被撕破的衣裳。 她看程京妤的第一眼就要晕过去。 还是程京妤掐着她的人中让她不要晕,她才保住这条小命的。 “郡主,”春华措辞道:“您真的没数么?” 虽说最后傅砚辞中的情/毒确实不是她家郡主准备的,但是那糕点确实是她们送过去的。 加上郡主原先在傅殿下面前的好感就几乎为零,他定然觉得郡主是故意的啊。 春华很想劝程京妤知难而退,她不明白郡主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是为什么。 那傅砚辞无权无势的。 “郡主,真的不是我说,要不您看上那大靖太子也行呢?他好歹是个太子,嫁过去也不委屈。” 见程京妤不为所动甚至翻了个白眼,春华不禁叹气。 着了魔了。 “或者是别的几个皇子您有看中的么?既然是嫁人还是嫁一个心悦您的好,傅殿下显然更喜欢他那个小青梅——” 程京妤捡了个梅子将春华的嘴堵上了。 “你不要说了,没有一句是我爱听的。” 而且说起傅砚墨,那日的糕点既然傅砚辞都吃了,那唐未央呢? 也怪自己当时在傅砚辞那儿自身难保,不然她定然要去瞧瞧唐未央中了情/毒的模样。 让傅砚辞看清她的真面目也行啊! 错过了一个机会,下个机会就难了。 程京妤抱头思索良久,而后扬声道:“夙乙!” 夙乙是她重金聘来的江湖侠客,武功很高,话很少,做事情果决。 程京妤也是重生后才觉得,身边有个武功高的人办事方便。 夙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门口,抱臂倚门:“什么事?” 尽管已经比较熟悉了,还是觉得夙乙的性子非常冷。 程京妤打了个寒颤:“傅殿下这几日都在干什么?” “第一日请了个秃驴上门,第二日去了南普陀寺找秃驴,今日也去了。” 秃驴......? 程京妤被他的称呼惊到:“所以他最近都在跟和尚接触?” 前世倒是听说过傅砚辞是挺喜欢佛法的,她还曾经在南普陀寺也为难过他。 但是不记得有这么频繁去寺庙。 程京妤撇开想法,觉得或许是自己那时候对傅砚辞关注不够。 程京妤想到这,跃跃欲试要出门。 春华想拦她:“郡主,不好吧,您的目的我明白,但是在佛祖面前....” 她家郡主要是在佛祖面前对傅殿下做出出格的事情来,那可就大条了。 “你不要这个表情,我只是想起来我也许久没去上香了,为了表达对佛祖的敬重,我去上柱香。” 您真的不是为了去找傅殿下的吗? 夙乙在一旁冷冷道:“秃驴有什么好拜的。” “你一会留在寺庙门口!”程京妤惊恐地看着他。 说走就走,让车夫准备了马车,程京妤迫不及待地钻上去。 南普陀寺在城外郊区,马车过去都得一个时辰。 到的时候已经临近午饭。 寺里香客众多,见了程京妤的车驾,不少人过来打招呼。 那日那个纨绔公子哥叫赵越,人也在这儿,见了程京妤,立马不怀好意地笑开了。 “郡主也来上香啊?还是说得知傅质、傅殿下在,所以特意赶过来?” 程京妤冷冷地看他:“赵越,你不是觉得你父亲近来太闲了?” 提到赵太傅,赵越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赵太傅身为太傅,光替陛下教太子去了,自己的儿子都没管好,本郡主在想是不是应该进言陛下,换个太傅给太子?” 果然一句话就戳中了赵越的痛脚,他顿时面色铁青地甩手走了。 走的时候阴森森看了程京妤一眼。 程京妤懒得跟他计较,逮了个小僧问:“见到傅砚辞殿下了么?” 傅砚辞是大靖的皇子,这个京都人人皆知。 那小僧指了个殿门:“了缘殿在举行剃度仪式,郡主可以前去看看,傅殿下也在。” “什么?!”春华惊呼:“剃度?!” 傅殿下要剃度? 傅殿下剃度了她家郡主怎么办? 程京妤也有点茫然,夙乙说这几日傅砚辞都来了南普陀寺,难不成就是为了来出家的吗? 因为自己多番纠缠,他不堪其扰,所以选择皈依佛门? 春华扶住踉跄的程京妤:“郡主您挺住!咱们快点过去,兴许还没来的及动手呢!” 反应过来,主仆二人相互搀扶着去了了缘殿。 远远的就听见木鱼的敲击声,还有和尚诵经的声音。 入眼是三排蒲团,每个蒲团上都跪着一个还未剃度的人。 程京妤一眼就看到了第一排正中央,背对着她的傅砚辞。 他冠着发,黑发如瀑,还被风轻微扬起。 直到一个老和尚捏起他的一撮头发,举起手中的剃刀—— “大师手下留情!”程京妤急声喊道。 但是迟了,大师已经将那一小撮头发割了下来,握在掌心。 木鱼声顿了顿。 所有人都回头望向程京妤。 有和尚立马上前来驱赶:“施主,这里正在诵经,请您不要打扰。” 很明显已经打扰了。 程京妤看见傅砚辞望过来的眼神,像是要剁碎她。。 第十四章 皇后请你过去 法事中断,老和尚表情严肃地请程京妤离开。 程京妤心怀愧疚地去功德箱里捐功德。 用以平息佛祖的怒火。 她甚至没来的及跟傅砚辞说上一句话。 春华拉着她跑的豹子还快:“郡主,求您!我的命也是命,佛祖面前不好杀生的!” “什么?” 春华如被狗赶:“傅殿下方才那个眼神,活脱脱要杀人泄愤!” “但是这么打断了一下,佛祖是不是就不收傅砚辞当弟子了?” 他皈依佛门的心不诚,总不会娶妻生子还算破戒吧? “我觉得傅殿下不是要剃度出家,不然他冠着发做什么,反正要剃光,还讲究这个?” 程京妤拉着春华远远等在了缘殿门口,踮着脚张望,一脸紧张:“带发修行也是修行啊!” 她当然觉得傅砚辞不会真的剃光,毕竟前世他的头发也长得好好的。 但是程京妤不知道傅砚辞究竟是不是真的要了断红尘。 想想前世他就不近女色,除了个唐未央,好像从未见他靠近过女人。 并且因为自己的刁难,他好像对女人本就有种莫名的恐惧。 而且他前世与唐未央成亲当天,唐未央就死了。 过后也从未见傅砚辞令娶。 他这样长相,要女人何其简单,狩猎那日那几个世家女都对他很有兴趣不是么? 越想越觉得慌。 傅砚辞不会是真的被她惊吓过度,提前了他皈依佛门的决心? 那天晚上他看着自己时的厌恶非常明显。 程京妤从来没想过,他会不会是从来都对女人不感兴趣? 越想越心凉,都没发现有人朝她走近。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程京妤沉浸在悲伤里,有些不耐烦:“谁?” “参见郡主,”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响起:“皇后娘娘有请。” 皇后? 程京妤回身一看,还真是皇后身边侍奉的姑姑少艾。 但是皇后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皇后娘娘来上香的吗?”程京妤回过神,“既然是来上香,又怎么好打扰。” 少艾福了礼,看似谦卑实则强硬:“这个奴婢就不太清楚了,娘娘向来疼惜郡主,请您过去说说体己话也是正常的,郡主有疑问,还是过去问娘娘吧。” 一想到那夜的糕点,程京妤就气血翻涌。 皇后这个人,看似对她疼宠,实则阴险狡诈,她若是去了,还指不定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于是程京妤道:“实在遗憾,本郡主今日的香还未上完,让娘娘等着也不好,你还是去跟娘娘回话,就说我改日去宫里请安。” “郡主不要为难奴婢,但是娘娘前两日从宫里找出一些侯夫人的旧物,有一件小帕是侯夫人留下的,娘娘还说想送给郡主呢。” 母亲的遗物? 程京妤的母亲生完她不久就突然暴毙去世了,听闻从前她与皇后交好。 她去世突然,也没给程京妤留下什么,如果是母亲亲手绣的帕子..... “行吧,我亲自去与娘娘说。” 傅砚辞从了缘殿退出来时,看见的便是程京妤的背影。 “那是谁?” 司珏回道:“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少艾。” 他们来的时候,没在山脚看到凤鸾,应当是后面到的。 所以程京妤出现在这儿,又是跟皇后一起来的? 嘴上说着皇后下了药,却还是往她跟前凑,程京妤是觉得他好糊弄? 徒然感觉到旁边气压骤降,司珏小心翼翼道:“殿下,文妃娘娘的灵位已经供奉在南普陀寺了,您方才削发请灵,郡主这么大反应,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傅砚辞的生母文妃,在大靖位份不高,妃位还是死后追封的。 文妃一直喜欢礼佛,傅砚辞知道她不喜欢葬在皇陵,所以这几天张罗着给她在寺庙供奉一个灵位。 方才削发,也是主持说需要用最亲的人的发肤来渡灵。 程京妤误会什么? 误会他是要来剃度出家? 现在发现他确实‘剃度’了,所以死了跟唐未央打赌的心,又转投皇后和萧蘅的阵营了? 回想她方才惊慌失措要制止主持的神情,越想越有可能。 呵,果真是程京妤。 从不会让她自己受半点委屈,永远有退路。 想起前世,自己也在寺庙撞见过程京妤,那时候程京妤就曾刁难过他。 他在文妃逝世周年时,在经室给她抄经。 程京妤那时也来了南普陀寺,不分青红皂白将他锁在经室,还将司珏引走了,往里面灌香。 那时候傅砚辞的剧毒还未解,根本无力抵抗,差点被要了半条命。 程京妤还嘲笑他:“你还以为多抄几本经书就能心想事成了?你要是跟太子一样出身好,不用求也能有。” 现在——每每回想这些,傅砚辞都会为自己之前对程京妤的心软,而生出厌恶。 明明程京妤这个人一向狡诈多端,现在重活一世,有些事情的轨迹被他改变了,才导致程京妤也换了招数。 本质上她还是满怀心机的人。 就像现在,她还不是站在皇后的阵营里。 毕竟傅砚辞只是个质子,手无权势,怎么跟萧蘅这个嫡皇太子比? 母家势大,出身尊贵,换成谁都会选萧蘅。 司珏站在一边,只觉得自家殿下的气压越来越冷,冷的冻人。 心道程郡主人在哪,他最近越发觉得伴君伴虎,小命难保的感觉。 但是一转眼,又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 赵越。 赵越也看见了傅砚辞,将手藏到身后:“哟,质子也来礼佛了?真巧,你在这儿,郡主就也来了。” 傅砚辞的眼神从他的手上收回。 这个人是萧蘅的人,他并不想有过多关联。 见他不说话,赵越还要挑衅。 “质子不会是觉得郡主给了你三分好脸色,就在京都横着走了吧?太子马上就要到了,你最好离郡主远一点。” 萧蘅果然也要来。 傅砚辞一句言语没有,转头离开。 “拽什么拽,真当程京妤看上你,你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赵越的冷嘲声不客气地从身后传来。 司珏愤愤不平:“他一口一个质子,要不要割了他的舌头?” 一副只要傅砚辞点头,他就直接割的架势。 其实赵越这个人性格就是眼高于顶,除了萧蘅,他看谁都不顺眼。 程京妤都要受他的言语奚落。 不过方才,他让傅砚辞离程京妤远一点,倒好像另有目的似的。 傅砚辞转身,看着赵越离去的身影,问道:“你看清他手里拿的竹筒了么?” 司珏纳闷地点头:“看清了,一般什么东西用竹筒装?” “蛇。” 第十五章 萧蘅将她拥在怀里 程京妤一路进了皇家专用的太和殿。 里头香火味浓厚,一袭明黄的身影就站在其中。 程京妤踏进去,行了礼:“皇后娘娘金安。” “快起来吧。”郁旎秀回过神,保养姣好的雪容笑起来:“本宫见你的车驾在山下,特意让少艾将你过来,你不会怪本宫耽误你玩乐吧?” 郁旎秀这个人,从来都是慈爱的做派。 前世程京妤因为没有母亲,所以一直将她当成母亲孝敬。 她对萧蘅那么死心塌地,多半原因也来自郁旎秀,因为她明面上待自己确实好。 ——原本程京妤这一世也不打算与她撕破脸的,但她竟然暗地里为了让萧蘅能娶她,也是不择手段。 从那日起她就看明白了,郁旎秀信不得。 现在她还是如此一副慈母做派,让程京妤不由恶心,但是面上不显:“怎么会,京妤原本也是来上香的。” “你及笄那日,公主生病了本宫抽不开身去,只是命人给你送了礼物,不过现在越想还是越觉得愧对京妤,而且又找出一块你母亲生前亲手绣的帕子,想着邀你过来,也好与你谈谈心。” 说着,还真让少艾取了一方帕子出来。 帕子是湖蓝色,上头绣着夏荷,还有一双鸳鸯,看样子确实已经有些年头了。 程京妤接过,爱怜地抚了抚上头的刺绣。 母亲是两世的遗憾,她甚至到如今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 “你瞧瞧,有你母亲的东西才肯来,你呀,终究不是本宫的亲闺女。” 程京妤将帕子收进袖中,不屑地腹诽,不然呢,黄鼠狼给鸡拜年,难不成找我来有好事? 她退开一步:“娘娘说笑了,太子和公主都贴娘娘的心,娘娘怎么会差一个闺女呢。” “说起公主,”郁旎秀又去拉程京妤的手:“本宫后来听她讲了那夜的事,当真是惊险至极,多亏了你了。” 萧筱的事,程京妤当时若不出手,只会招来更多麻烦。 公主和皇后她暂时动不了,收拾一个程娇娇是势在必得的。 更何况那一夜的动静闹得这么大,皇后掌管琐事,会听不到动静? 她不过来,定然是怕那糕点的事情泄露,惹祸上身罢了。 所以即便萧筱是她亲生的,她也弃之不管。 说什么母女情长,在郁旎秀心底,萧筱恐怕比不上萧蘅半点重要! “娘娘将这帕子给京妤就当是谢礼了,娘娘还有事吗?没事的话京妤就告退了,不耽误娘娘礼佛。” 郁旎秀脸上的笑容一僵。 她还没说谢呢,程京妤倒是会往她自己面上贴金。 她是皇后,做什么也都是赏赐,亲自跟程京妤唠家常就是给她面子了,难不成程京妤还真以为自己是来谢她的? 要不是程玺手握兵权,萧蘅需要兵权傍身,这个小贱蹄子,她恨不得撕烂她! 老贱人生的小贱人!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态:“怎么如此着急?今日本宫还约了太子过来上香,只是他有公务耽搁了,你们许久未好好说话了,不如结束了一起回宫用膳吧?” 春华紧张地捏紧袖口,生怕郡主答应赴约,然后她们吃了宫里的饭菜,郡主直接就被送到太子的床上去了。 她现在可学聪明了,太子那个小坏种,皇后这个大坏种,都是为了要得到侯爷的兵权不择手段。 一定要远离! 不得已的时候,她就去找傅殿下! “吃饭就不了,京妤与殿下从前就被京都议论纷纷,传出去实在不好看,娘娘不如等年宴的时候,京妤再敬您酒。” 皇宫每年除夕都有年宴,但是那在一个月之后...... 程京妤这么说,就是明着拒绝了。 不巧,萧蘅正好到了, 他进门就听见程京妤这句话,脸色瞬间黑沉下来。 还是在皇后的眼神示意下,才稍微收敛了,摆出一个笑容。 萧蘅走近程京妤:“京妤,最近快到你母亲的忌日了,你心情不好也难免,饭不想吃的话,本宫带你去枫山校场散散心可好?” 从前程京妤就爱跟他出门,虽然哄诱两句,买两根糖葫芦她就能很开心。 但是那是以前的程京妤了。 她从小被放在侯府,爹爹总忙着在外打仗,大哥也不在家,所以有人陪她就很开心。 才会轻易被这母子俩的温情收买,造成日后他们过河拆桥,她家破人亡的局面! 而且萧蘅居然提她母亲。 谁给他的脸! “太子政事繁忙,还有空陪我逛?”程京妤冷笑:“可惜我没空,你也说母亲忌日快到了,我近日在家准备东西,这会儿也该回去了。” 程京妤油盐不进,告了辞就走。 萧蘅原本想强硬地留住她,但是皇后狠狠瞪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让他跟上去。 等人都出去,少艾走到郁旎秀身旁:“娘娘,她从前恨不得黏在太子身上,最近这是怎么了?” “她故意说起公主,”郁旎秀揣摩着,“或许是知道那夜的糕点本宫动了手脚。” 不然她怎么想也想不到程京妤会这样突然变了性的原因。 只有可能是那晚的糕点,那傅砚辞吃下去了,让程京妤起了疑。 “想个办法,让那傅砚辞在程京妤面前失去好感,让京妤以为,那糕点的错是傅砚辞弄出来的。” 郁旎秀眼底闪烁着恶毒,再也不掩饰:“要不是程玺最疼爱她,本宫真想立刻就撕了她!” “程侯....估计是爱屋及乌吧。” 少艾刚说完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因为郁旎秀眼神什都变了。 她慌忙跪下请罪:“娘娘赎罪,奴婢不懂事乱说话。” “爱屋及乌?他当初不过是瞎了眼,也是本宫当初年轻心软,没叫那贱人死的更狰狞一点,才叫他念念不忘!” 少艾伏着头,不敢接话。 程京妤一路到了自己的马车旁,萧蘅还跟在后头锲而不舍。 车夫原本在打盹,见程京妤过来,急忙掀开车帘:“郡主请上车。” 程京妤两步踏上去。 萧蘅挤开春华也要上她的车:“听我说京妤,本宫今日还给你买了——” 话没说完,被退出来的程京妤撞了个满怀:“蛇!” 而这么个姿势,程京妤正好看见不远处树下,牵着马的傅砚辞定定地望着她。 没等她从惊吓中反应过来,萧蘅已经收紧了手,将她抱在怀里:“没事没事,本宫在呢。” 第十六章 让我失望 程京妤一把推开萧蘅,此刻也顾不上蛇了。 怎么偏偏好死不死,傅砚辞在这儿! 天地良心,她刚才退出来并不是要投怀送抱,而是萧蘅好死不死就堵在车门口。 她从小就怕蛇。 因为小时候摸过这东西,滑腻冰凉的。 那是程娇娇抓回来的蛇,让她摸,跟她说不会咬人的,结果她的手刚摸上去就被咬了。 从此对这种东西深恶痛绝。 而她的马车里,赫然有一条皮色纯黄的蛇,正在吐信子! 因此她才会不管不顾退出来的。 萧蘅被她推得猝不及防,差点要摔下去。 有他在,程京妤也不好表现的太过在意傅砚辞,只是差点将牙咬碎。 “傅殿下怎么在这儿?” 一旁的司珏欲言又止,最终看看傅砚辞,什么都没敢说。 他也觉得殿下很奇怪啊,说赵越手里拿的竹筒是装蛇的,然后就来这儿了。 说太阳太大,等晚点再下山。 这一等,就等到了郡主和太子的深情相拥。 一个娇俏受惊,一个英雄护美。 虽然英雄看起来不怎么顺眼。 “南普陀寺今日真是热闹。” 打赌要拿下他的人,在寺外就与另一个人搂搂抱抱,末了还问他怎么在这儿。 就如同他很碍眼似的。 傅砚辞翻身上马。 程京妤:“等一下!” 她觉得傅砚辞定然是误会什么了,比那天晚上的误会还要可怕的那种,所以她想要解释。 但是萧蘅在这儿,她根本解释不了什么。 因为她若是表现的对傅砚辞太过熟络偏颇,萧蘅这个小人只会更令傅砚辞的日子难过。 于是她纠结了一会儿道:“我还有事与殿下说,你等我一下好吗?” 这个蛇出现在这儿,定然不是无缘无故的。 她程京妤重活一世,主打的就是一个有仇报仇。 京都里,知道她怕蛇的,无非就是些天潢贵胄,世家子们。 因为程娇娇曾有一回将她被蛇咬的事情,将笑话讲了出去。 而且这车里的蛇,长相秀丽。 都说越漂亮的蛇越没有毒。 所以方才她就算被咬了也没事。 那那个人就只是想吓程京妤而已。 这么又蠢又怂的事,除了赵越想不出第二个人。 因为今日来南普陀寺的,合起来也没有几个京都的世家子。 她见傅砚辞虽然骑在马上,但是听了自己的话倒也没有再要走的意思,不由微微放了心。 “夙乙!” 夙乙应声而落,不知道从哪片树顶上飘下来。 萧蘅看着面前这个明显武艺不一般的人,不知道程京妤身边什么时候出现了这种人。 他最近对程京妤的关注果然还是太少了。 “京妤,你想做什么?” 夙乙面无表情地等吩咐。 程京妤看了四周围的车驾一眼,确定赵府的车驾还在,她说:“给我把赵越拎过来。” 夙乙望了一眼寺庙大门:“我要进去?” 他明显有点嫌弃。 “去吧,拎出来本郡主这个月给你赏金。” 一听赏钱,夙乙默了默,而后点头,然后双脚点地,一跃就不见了。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他手里就拎着哇哇乱叫的赵越回来,直接将人丢到了地上。 程京妤撸起袖子,一句旁的都不问,让夙乙将他架起来。 然后—— 她一拳砸在了赵越脸上—— “放蛇?三番两次挑衅本郡主,不跟你计较就当本郡主最近修身养性是不是?你就是放条毒蛇本郡主都敬你是条汉子,你真是男人么?嘴巴碎,胆子小,我要是你我就夹起尾巴在家好好当个孝子,而不出净出来给你爹赵太傅丢脸!” 程京妤每骂一个字,就往他身上揍一拳。 她好歹是出身在军侯世家,打起人来非常的狠,每一拳都往赵越身上最痛的地方砸。 赵越从一开始的骂骂咧咧,到最后哼哼唧唧地求饶,人被揍得鼻青脸肿。 身上的衣衫破了,颧骨高高隆起,哪还有贵公子的样子。 不止是萧蘅,就连傅砚辞都一时没法出声。 程京妤虽然娇蛮任性,但是这么直接打一个人,还真是没见过。 萧蘅觉得那些拳头都仿佛落在了自己身上,阵阵发疼。 他连给赵越求饶都做不到。 但是还没完,程京妤打累了,又去拽赵越的耳朵—— 他的耳朵几乎被程京妤撕下来,扯的鲜血淋漓。 “我不敢了,是我错了,郡主,太子殿下救救我!” 打痛快了,泄了火了,程京妤终于罢手。 她将赵越一踹:“滚,往后没有本郡主的允许出现在我面前,我见一次打一次!” 赵越捂着耳朵忙不迭地跑了。 跑的时候鞋子都掉了一只。 萧蘅稳了稳心态,才道:“京妤,他就算做错了事,也不至于将他打成这样,赵太傅就只有一个儿子.....” “殿下,”程京妤冲他捏了捏拳头:“还逛枫山校场吗?” 她的手细嫩白皙,但是上头现在沾了赵越的血迹,别有一种威慑。 萧蘅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他本就觉得程京妤性格太盛,没有程娇娇的柔软,刚才看完,更是对她厌恶更胜。 纵使她长得好,那又怎么样? 女人只有学乖了当猫才可爱。 “本殿下想起还有公务在身,需得回宫见父皇,改日再约你,你也早些回府去吧。” 程京妤冷哼一声。 临走前,萧蘅又交代道:“京妤,女人温柔些,才招男人疼,你今日这番作为让我稍稍有些失望,什么时候你想通了,去跟赵越道个歉。” “呵、呵。”程京妤翻了个白眼:“慢走不送。” 萧蘅上了太子銮驾,连傅砚辞都顾不上为难了,急匆匆往山下去。 程京妤这才抬步往傅砚辞那去。 “殿下,见笑。” 傅砚辞双手抱臂:“既然郡主人也打了,不回家,留我做什么?” 他方才虽然对程京妤震惊,但是这女人向来多变,她方才还说什么来着? 要跟萧蘅游枫山。 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因为程京妤一句话就站在这里等,此刻想来非常生气。 程京妤渴望的目光流连在傅砚辞的马背上。 然后自认十分不经意地道:“都说殿下的爱驹赤翼日行千里,且通人性,您也是回京都,这不就巧了么?您看我能否感受一下?” 她的马车进过蛇,她是不敢再坐的。 哦,是想顺我的路。 司珏感觉他家殿下的又跟下午时一般冷了几分。 而后扯出一抹冷笑:“郡主打人不是威风凛凛,那就走着回去好了。” 说罢,一夹马腹,赤翼如闪电冲了出去。 第十七章 尾随 半个时辰后。 黄昏的最后一抹余晖消散在林间。 温度降下来,树两边冒出各种乌鸦和夜鹰的嘶鸣。 相互扶持走了一路的程京妤和春华,不由更加害怕了。 “郡、郡主,我们要不还是上马车吧?车夫已经将蛇的抓走了。” 春华瑟瑟发抖地说。 程京妤:“方才我掀开帘子,它就盘在我们的坐垫上,还直接吞了一只蟾蜍。” 那蟾蜍四脚挣扎,但是被那条蛇一口吞了。 每每想起这个场景,程京妤就一身鸡皮疙瘩,她死都不会再上那辆马车了。 而且车夫已经被她打发先回府里重新叫车来接了。 偏偏这荒郊野外的一辆马车都遇不到,皇后的凤鸾倒是在,但是跟皇后一起回去—— 她还是走路把。 正想着,又一声:“咕咕——啊——”的鸟叫声传来,惊得程京妤和春华紧紧贴在一起。 “夙乙!” 夙乙应声而到,颀长身影不知道从哪颗树上钻出来的。 程京妤此刻对轻功的羡慕到达了顶峰,她憧憬地道:“你能带我们飞回去吗?” 傅砚辞说走就走,现在根本看不到人了。 不过他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帮程京妤,但是夙乙不一样,夙乙她是花了钱的! 天亮的时候还能自己走,现在黑灯瞎火,她难免害怕。 前世被萧蘅在暗无天日的冷宫里关久了,现在对昏暗的环境自带恐惧。 然而夙乙在夜色里打量了她和春华两眼,紧接着一言不发,拎起程京妤就飞—— “等等!郡主!还有我啊!”春华惊恐地大呼。 “夙乙,春华春华落下了!” 夙乙的声线平平,毫无起伏:“我只能带一个,她太重了。” 毕竟是跟程京妤相依为命的小侍女,春华胆子又小,将她一个人丢在这,估计吓也吓死了。 程京妤心累道:“那你把我放下来,我们一起走吧。” 落了地,春华立刻紧紧抱住程京妤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我我我以后一定吃少一点,郡主你不要扔下我呜呜呜呜。” 程京妤抓住又要往上飞的夙乙:“你也不准飞,带我俩一起走,快到城门了,待会本郡主带你们吃好吃的。” 夙乙非常不理解自己能飞为什么要被她们摁住一起走。 他一边胳膊挂着一个,显得非常的木然:“我的那份折成银子。” 程京妤想不通自己买来的这个侍卫怎么这么缺钱,没办法也只能认命:“行。” 春华带着怨气:“傅殿下真是的,郡主好歹是个姑娘家,让他带带我们怎么了,您今日可是特地来找他的呢,话都没有说上两句。” 说起这个程京妤也非常头痛,她在想是不是刚才打赵越的时候下手太狠吓着傅砚辞了。 让傅砚辞误以为自己故意显示自己的威风,所以对她更为厌恶? 不然她想不通傅砚辞为什么突然语气变的很差。 还是说他还在为自己打断剃度仪式生气? 生气也是应该的,谁被坏事了能不生气。 唉。 好难啊,讨好傅砚辞真难。 才刚走了没几步,夙乙的脚步一顿。 黑暗中程京妤看不见他的耳廓动了动,那是习武的人听见细微动静时的下意识反应。 他站在原地:“你们在这站一会儿。” 程京妤和春华莫名其妙,不过还没等她说话,夙乙已经消失在原地。 他的轻功上佳,程京妤一个不懂武的人都知道他这样的身手少见。 要不是爱银子,程京妤出价又够高,估计也招揽不到他。 不过夙乙是自己重活一世才找来的,上一世并没有这人的印象,所以不知道他究竟从哪儿来。 夙乙拔出腰间的佩刀,破空而来,在百米外直击两道黑色身影而去—— 只是在逼近的方寸之间,他的刀就被人挡住了。 月光盈盈,看清面前人的样子——程京妤嘴里的傅殿下。 司珏拦在傅砚辞身前,两人竟然是牵着马,跟在程京妤身后。 “这位,这条道不是程府开的吧,我们殿下要走,还得吃你一刀子不成?” ...... 就跟程京妤死不上那个藏过蛇的马车一样,夙乙觉得京都的人或许都有点毛病。 没毛病放着车不坐马不骑,在这黑漆漆的树林里散步? 傅砚辞眼神冰冷,扔了袋银子给夙乙:“管好你的嘴。” 夙乙理解了一下管好嘴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让他不要说话? 他本来就懒得说话。 于是果断将银子收进袖子里,一言不发,神出鬼没地走了。 司珏望着这人来无影去无踪,微微皱眉:“殿下,这人的轻功,实在太可怕了。” 可怕到连他一个大靖武力高手榜的人都没有发现,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傅砚辞也有点意外,前两次见这个人的时候,也只是觉得他或许有些武力,但是没想到厉害到这地步。 但是前世程京妤身边并没有这个人。 果然,自己贸然插手了一些事之后,许多事情都被改变了。 “殿下,他真的不会在郡主面前乱说话吗?”司珏又问:“而且有他在,郡主应该不会遇险了,我们....还跟吗?” 他可太闹不懂殿下了,明明说要走,可看见郡主果然没上马车后,他居然就下马跟着郡主步行了! 不过这地方人迹罕至,即便是有人出城也是马车出行。 晚了人少了,还有野兽出没。 “谁说我跟她?”傅砚辞凉凉一问。 ? “啊对,殿下只是今日将文妃娘娘的灵位供奉进去了,了了一桩事,因此想散心回去而已。” 傅砚辞冷哼一声,翻身上马。 司珏:“殿下?” “回去,城门就在前面。” 司珏实在是不懂,为什么他家殿下变脸能这么快的。 “殿下,我看郡主与皇后太子当真是生了嫌隙了,她如今想与您走近,于我们而言也是机会,毕竟程侯的势力....来日您要做什么,不是更便利些么?” 傅砚辞望着天上的冷冷月光,道:“你觉得程京妤会放着太子和皇后的势力不管,给我铺路吗?我有什么值得她如此冒险?” 这问题问倒了司珏。 是啊,明眼人都不会选他家殿下,程京妤是为什么呢? 不过是因为一个女人间的赌约而已。 “驾!” 两匹快马策风而去,傅砚辞择了另一条小路,绕过程京妤,衣诀翻飞,飞向城门。 而程京妤,还真就出了事。 第十八章 皇后杀了夫人 夙乙交代她们站在原地,她是站着的。 但是天太黑没看清,一脚踩进一个车辙里,一崴,脚踝噶吱一声。 “郡主!” 程京妤冷汗都疼出来了,夙乙赶回来见她这样,干脆往背上一背。 “你干什么去了?”程京妤隐约似乎听到了马蹄声,但是不太确定:“什么人啊?”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出现在这儿。 夙乙走动间感觉袖子里的银子在互相碰撞,因此决定装聋。 回了侯府,找府医一看,脚踝走腕了,几乎肿的像猪头。 除了疼,就是疼。 程京妤咬牙忍着,从袖中掏出今天得来的帕子,稀罕的紧。 水蓝色的帕子,上头的绣线已经有些掉了颜色,但是依旧可以看出绣花的手很巧。 传真走线间,全然没有一点是多余的。 而那鸳鸯也栩栩如生,宛如活在水面上。 程京妤没有母亲的印象,但是这帕子是母亲亲手绣的,听姑姑说,母亲不爱绣花,喜欢骑马,但是原来绣起花来也如此厉害。 正想着,母亲的陪嫁丫鬟怀敏姑姑的声音就传来。 “我的小祖宗,听说你去南普陀寺将脚崴了?是哪个不要命敢给你的马车放蛇?告诉姑姑,姑姑定然将他的皮扒下来!” 一起的还有另一道声音:“姑姑也不要大惊小怪,郡主向来跳脱,谁敢对她下手,怕是意外吧。” 这人阴阳怪气,看似说话好听,实则只是嘲讽程京妤多生事端。 她就是程娇娇的生母,侯府二夫人姜素白。 程京妤的母亲去世后,程玺令娶的一个二房,姜家是要她进来填房的,不过程玺一直没有将她扶正。 也因此,程娇娇一直算是庶出。 程京妤知道姜素白一直想上位,取代母亲的位置,所以一直对她没有好感。 不过姜素白这人做事不像程娇娇那样冒进,所以前世在揭开程娇娇的真面目前,她们之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只是现在——她清楚地知道这对母女目的不纯,也就没必要给什么好脸子。 看见她进来,程京妤微微一笑:“二夫人今日这么闲,不用想想办法将妹妹救回来吗?” 提到程娇娇,姜素白嘴角的笑容几乎挂不住。 她没去冬狩,不知道猎场上发生了什么,但是程娇娇得罪了小公主,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几天她殚精竭虑,也来求过程京妤,可她非但不帮,还出口奚落。 不过她此番过来,是今日程娇娇的事终于解决了。 她给皇后递了信,求她放过程娇娇一马,皇后答应了。 “这事就不劳京妤你费心了,皇后娘娘说,明日一早就将娇娇送回来。” 程京妤对这事其实并不意外。 她早就猜到皇后会出手,因为侯府现在就她和程娇娇两个女儿,又有萧蘅暗中推波助澜,皇后绝对会放了程娇娇。 至于姜素白许了什么好处给郁旎秀,那就不得而知了。 她也没兴趣知道。 程京妤任由府医上好了药,懒懒地倚在贵妃椅上:“那太好了,妹妹做的事,我也还没来得及算账呢。” “你想干什么?”姜素白气不顺:“她好歹是你妹妹!” 这程京妤脑子是不是坏掉了,以前只针对傅砚辞一个搞,最近居然搞到她们身上来了。 听说就连太子都没有在她那儿落到好,皇后的面子也不卖。 还偏偏要针对她家娇娇,程京妤是嫌她得到的还不够多么! “不干什么啊,”程京妤让春华端了温水来洗手,她素白的指尖还沾着赵越的血:“就是近来心情不大舒爽,被人惹了就想还回去。” 言下之意,就是最近少来惹她。 程娇娇不到完全收拾的时候,但是给些小痛小伤的,她丝毫不介意。 姜素白差点将牙咬碎:“京妤,你不要仗着你有个郡主的头衔,就伤害手足,你父亲就快回来,等他回来,我定然要将你的作为告知你父亲!” “既然二夫人知道我有郡主的头衔,怎么进来不见礼呢?” 直到姜素白补了个礼,挥袖走了,春华爽的恨不得鼓掌。 她总觉得郡主及笄之后变了个性子,但是知道二姑娘与太子的事情后,她对二房就全然没有了好感。 郡主这样怼二夫人,着实是爽的很。 但是怀敏姑姑有些不解:“郡主以往就算跟二夫人处不来,也不会这样黑脸,发生什么事了?” 怀敏姑姑是从小照顾程京妤长大的。 也只有她是全心全意地为程京妤好。 但是怀敏姑姑胆子小,许多事没有同她说明白的必要,免得她担心。 于是程京妤拉着她的手说:“姑姑只要记得,往后防一防二夫人就好了。” 怀敏姑姑点头应了,又见她手里拿着的帕子。 “这帕子不像是郡主喜欢的,你向来爱缎面的素帕,这是从哪来的?” 那帕子因为姜素白进来,被程京妤折起来放桌上了,此时见怀敏姑姑好奇,她拿过展开:“是我母亲绣的,姑姑瞧瞧眼熟吗?” 怀敏姑姑自由照顾她母亲,想来对母亲的手艺是熟悉的,也好叫她见见旧物。 “这、”怀敏姑姑原本没有看清,这会儿看见了上头的鸳鸯,又看清了那走线,她脸色一白:“你从哪儿得来的这帕子?” 见她脸色不对,程京妤一五一十地道:“皇后为了见我一面,特意跟我说有母亲的旧物,她与母亲本就是旧识,我猜不会骗我,姑姑认得它?” 怎么可能不认得? 但是这帕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皇后那儿! “傻孩子,”怀敏姑姑苦涩道:“你当鸳鸯二物是随便绣的吗?这是只能送心上人的,当年夫人偷偷绣这个,是为了送给侯爷!” 什么? 送给她爹的东西,为何会在郁旎秀那儿? “所以这东西其实不是母亲送给皇后的,而是皇后抢去的?” “不,应该说,夫人生前与我说的那句话,我终于知道是什么了。” 怀敏姑姑一脸痛色:“是皇后杀了夫人!” 第十九章 滚怕是不能了 程京妤闹钟如五雷轰顶,一个她从未接触的事实突然降临眼前,她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 “母亲不是、不是暴毙而亡么?” 听哥哥说,母亲当年突发恶疾,去的太快,人几乎是一夜之间没的。 那时候程京妤还在襁褓,不会知道这些,长大后怀敏姑姑怕她伤心,也很少提到母亲。 这个帕子,怎么会跟母亲的死有关? 怀敏姑姑抹了一把泪:“当年,夫人临去前曾拉着我的手,说‘帕子,她爱侯爷’。” 这个简短的几个字,对当时已经说不出话来的侯夫人来说,已经用尽全力。 而且那几个字咬字不清,拼成一句话也叫人摸不着头脑。 程京妤浑身冰凉,她追问:“母亲究竟是不是暴毙?!” “太医看过,并没有中毒的迹象,而且人去的太快了,侯爷回来的时候夫人的身子都凉了,若是行刺,除了夫人以外没人有事,对侯府不利的话,更应该杀了侯爷才对。” 种种排查无果,也只能对外说是暴毙。 “那母亲之前是不是去过哪些地方,她有没有什么异常?” 见程京妤神色激动,春华赶忙去将门关上了。 此时忧关侯府,忧关夫人和郡主,断然不能传出去! 怀敏姑姑努力回想了一阵,十几年前的事本该记不清了。 但她就这么一个主子,对于侯夫人的死她也耿耿于怀多年。 这么多年她无数次想要理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生完郡主你之后,身子骨一直不大好,也不爱到处走,偶尔去宫里跟皇后娘娘聊天,”怀敏姑姑回忆:“她去之前的前一日,给宫里送了一趟糕点,回来就不大爱说话,紧接着就——” 紧接着就是所谓的‘暴毙。’ 程京妤紧紧捏着手心,几乎将自己的掌心掐出血来。 她突然想起前世,她嫁给萧蘅的时候。 那时萧蘅已经是皇帝了,她爹佣兵太子,助萧蘅拿了皇位。 而萧蘅也按承诺娶她。 但是第二日她就被关进了冷宫,那时候郁旎秀来看过她,跟她说过一句话。 “本宫与你母亲曾是好友,本不该看你沦落至此,但是萧蘅毕竟是我儿子,儿子做什么母亲总要支持,就是不知道你母亲看见你嫁给萧蘅,是什么感受呢?” 她那时候只当郁旎秀是来落井下石的,但是现在思及从前,根本不是这样! 她不是来落井下石的,她是故意提起母亲,故意说给母亲的亡灵听! 母亲的死定然与她有关! 怀敏姑姑泣不成声:“我一直不知道‘帕子’指的是哪个帕子,‘她’又究竟是谁,如今听你说起,我才联想到一起,本该给侯爷的帕子在皇后那,而‘她’指的是谁也就不言而喻。” 难怪。 难怪当年自己刚嫁给萧蘅就被关进冷宫。 萧蘅这人就算中庸无能,但是他不应该做出如此翻脸不认人的事情,非要置她于死地。 什么支持萧蘅,她当年被关入冷宫,受尽折磨和凌辱,难道不是郁旎秀的主意? 她喜欢爹爹? “对、对了。”怀敏又道:“她与夫人出嫁前就是好友,后来夫人与侯爷谈婚时,她有一阵子没与夫人来往,但是她们没吵过架,再后来她就进了宫。” 程京妤越想越心凉,越想越觉得母亲的死与郁旎秀脱不了干系。 若不是这一世她许多决定做的不一样,也未必能引出这个‘帕子’。 郁旎秀是觉得,太多年过去了不会有人记得这帕子了么? 偏偏怀敏姑姑记得。 难怪,难怪萧蘅会跟程娇娇搞到一起去,也难怪郁旎秀这么快帮姜素白放出程娇娇。 这个女人,不愧是后宫之首,心思叵测,阴狠毒辣! 自己前世做了什么? 替自己的杀母仇人办事,登位? 难怪她要落得凄惨而死的下场,难怪! 程京妤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怀敏姑姑和春华都被她吓了一跳:“郡主,您没事吧?” “郡主,这些都是猜测,具体如何,还是等证实后才可定论,你不要伤怀。” 其实不用证实了,程京妤几乎可以断定。 她缩起双脚,将自己缩成一团,下巴抵着膝盖:“你们先出去吧,此事与任何人都不能说,爹爹也不能,记住了么?” 春华不放心:“郡主,奴婢陪您吧。” “出去吧,我想静一静,放心,若是皇后,我定然要她付出代价。” 见她执拗,怀敏姑姑叹了口气,只能给她带上门。 翌日。 赵越在南普陀寺挨了程京妤一顿打的事被传的沸沸扬扬。 他鼻青脸肿出现在皇子们的学堂,立刻引起一番轰动。 与萧蘅年纪差不多的世家子都是他的陪读,傅砚辞因为是质子,所以也在列内。 赵太傅下了朝便拎着赵越,怒气冲冲地去了皇帝那儿告状。 说程京妤简直日渐跋扈,差点将他儿子打废了,希望皇帝管管郡主。 本来都是小孩子打闹,程京妤跋扈的名声都传出去了,这件事也该消了。 但是赵太傅咽不下这口气,见皇帝没有反应,更将事情往严重了说。 “程侯一代武将,他的爱女嚣张些也不是大事,但是陛下,听闻郡主这些日子连太子的面子都不给,处处惹事,是不是程侯在府里给郡主传导了什么话,让郡主连君威都不顾了?” 不愧是太傅,直接就往程玺头上扣了一顶藐视皇威的帽子。 自古将帅本就权势滔天,若是真将这话听进去,那就是程家不忠不孝了。 皇帝这才抬头,看了脸肿成猪头的赵越一眼:“郡主无缘无故打你?” “是啊陛下!她的侍卫将我拎过去,她就对我拳打脚踢,我的耳朵都差点被拧下来!” 那耳朵上果然的裹着厚厚的纱布。 皇帝两根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此时是在议事厅,他问身边的大太监:“程京妤人呢?” 赵太傅告状叭叭叭:“今日学堂也没来,也没叫人知会一声,目无尊长也目无法纪!” “陛下!”一个小太监匆匆进来通传:“郡主来了!” 第二十章 禁你的足 萧圣高见赵越被揍成这样,确实是下手重了点,他说:“让她滚进来。” “滚怕是不能了,陛下,郡主是叫人抬着来的。” 什么? 赵越脸色一变,程京妤又作什么妖? 门外的人很快就抬了程京妤进来,她果然坐在一个简单的担架上。 入目脚踝肿的如猪头。 而一向明艳动人的程郡主,今日却素发披肩,面目憔悴。 她穿着件湖蓝的小袄,也没能撑起精神来,嘴唇发白,一阵风吹来就是一阵轻咳。 一晚上过去,昨日揍自己的时候跟头猛虎似的,现在变成小白兔了? “听闻太傅好一通声讨,说京妤打了赵越,要在陛下面前讨个说法,但赵越可曾说我打他的原因?” 程京妤说着,眼泪先掉了下来。 “我——” 以为程京妤今日不敢出面了,但她竟然是这副样子出现的! 赵越瞬间有点慌。 女人的眼泪果然是利器,萧圣高面色缓和了一些:“那你说说,什么事要闹到朕面前来?” “赵越往我车里放蛇,陛下若是有心打听,必然知道京妤最怕蛇,因此昨日才忍不住气上心头,没控制力道。我知道错了,请陛下责罚。” 这个路数??? 程京妤什么主动认错过? 有程玺的身份在那,又有皇后和萧蘅捧着,她向来是不将人放在眼里。 即使打了赵越,萧圣高也不能真将她怎么样。 这会儿竟然在认错! 赵太傅显然也没有想到,不由接道:“你知道便好!一个女子,打人如此粗暴,将来的夫君还怎么管教你,你——” “但是太傅,因为赵越放了蛇,我走路回城崴了脚,又吹了夜风害了风寒,是不是赵越也要跟我道歉?” “我跟你道歉?凭什么?放了蛇又不是不能坐车了,那蛇本就没有毒,逗你玩儿而已,你偏要矫情走路,怪谁!” 赵太傅脸色一变。 他一直避免将放蛇的事情拿出来说,想要模糊掉这个,好让萧圣高惩罚程京妤。 不料自己这个蠢货儿子—— 程京妤一声啜泣:“虽然太傅向来教导我们,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京妤听进去了,但是赵越似乎没有,没关系,陛下,赵越不道歉就算了。” 小姑娘柔柔弱弱,一番话既将赵太傅捧高了,又将他‘教子无方’体现的淋漓尽致。 萧圣高的脸色越发难看:“放蛇在人小姑娘的车里,还怪人打你先来告状,太傅,你来朕这之前,没问清楚你儿子做了什么好事么?” 赵太傅急忙拉着赵越跪下来,猛一磕头:“臣、臣爱子心切,看他被打成这样心痛至极,这才情急之下匆匆而来,臣回去一定好好教导这逆子!” “爹!陛下!程、郡主她就不该挨罚吗?” “你还不知认错是吗?”萧圣高不耐:“难怪近日来太子也越发在宫中行事激进,事事爱争,毫无作为储君的仁德和谦虚,全是跟你们几个玩坏了!” 上升到太子,这事就不是小事了。 赵太傅吓出了一身冷汗,悔不当初,他怎么就带着这个蠢货来御前了呢! “李德全,传朕的口令,赵越品行劣质,不适合再当太子伴读,即日起不准他出入宫闱,令,太子禁足半月,半月后朕要亲自靠他的功课!” 赵太傅瘫软在地,赵越更是脸色煞白。 将他的伴读取消,往后他就是全帝都的笑话! 程京妤适当地吸鼻子:“那京妤呢陛下?” 一副乖乖认罚,知错就改的模样。 萧圣高手一挥:“脚肿成这样子也生不了事了,回去养伤反思,下次再打人,朕让你爹罚你。” 出了阳宁殿,春华匆匆迎上来:“郡主!您怎么知道陛下一定会罚太子?” 刚才进宫前,郡主说赵太傅要是聪明点,不闹大,赵越可能没事。 但他要闹到萧圣高面前去,那她定然要赵越吃不了兜着走。 程京妤凝着那去宣纸小太监的背影,道:“很简单,皇帝本就想找机会罚太子。” 那日猎场上的事,以她对这位陛下多疑的了解,他心底本就堵了个疙瘩。 太子想娶她,又与赵越走得近,而今的事恰恰跟赵越相关。 昨日皇后和太子去南普陀寺的事是瞒不过他的,既然这样, 他只会猜测,是太子联合赵越又生事端,只为了娶她。 她哭的可怜,没有站萧蘅和太傅,那萧圣高就会消除怀疑她想要嫁给萧蘅壮大侯府的心思。 萧圣高自然就会罚萧蘅赵越,而不是罚她了。 一句话,谁觊觎皇位的心思明显,萧圣高就容不得哪个。 春华听完,简直要给她家郡主鼓掌:“你好厉害,居然将陛下的心思都拿准了!但是郡主,皇后太子不就更将矛头对准您了吗?” 程京妤眼中淬了冷,她淡声道:“我只怕她不来。” 前世她帮萧蘅,这一次,她要萧蘅输得一无所有。 母亲的仇,她要郁旎秀的命来填! 中宫。 萧蘅背手在殿中来回踱步,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样。 郁旎秀押了一口茶,又拨了拨香炉:“你急什么,左右一会会过来的。” “母后,赵太傅去父皇面前哭诉,父皇真的会罚京妤,京妤真的会来求我们?” 他们一早便在这儿等着,等程京妤在皇帝那儿受了委屈来找皇后撑腰。 她从前便是这样的,觉得皇后可以给她出主意,认为皇后待她亲厚。 “不然她还能找谁?她爹远在西北,也只有我们任她胡闹。” 郁旎秀捻起一块果脯:“对了,待会她来,你别太容易心软,她啊,像她母亲,给点颜色就开染坊,蹬鼻子上脸。” 萧蘅连连点头:“自然,她近日真是吃错药了,对我不冷不热的,我自然不会简单放过她,她若是有娇娇性子的一半温柔,就好了。” 说到程娇娇,郁旎秀脸色也没缓和:“你跟那程娇娇也别太过,大事未成,要是出了差池,难收场。” 正说着,外头传来通报声,说是萧圣高身边的李德全过来传旨。 李德全非大事不来中宫。 萧蘅刚迎出去,李德全已经进来了:“太子殿下,您还在皇后娘娘这儿呢?快回东宫去,陛下禁您的足呢!” 第二十一章 嫁过去定然是要受气 程京妤本想去学堂看看傅砚辞。 昨日事情都仓促,她也没有跟他道歉。 虽然他没给上马,但是程京妤不怪他,谁叫自己从前欺负傅砚辞欺负的那么狠。 前世她第一次在南普陀寺撞见傅砚辞的时候,可是要了他半条命的。 就这,傅砚辞现在还没将她掐死,已经算是手下留情的了。 赵越往后大约是不会在她面前扑腾了。 萧蘅短时间内也扑腾不起来。 自己多去傅砚辞面前晃一晃,出现多了,总有她‘立功表现’的时候。 而且,她有个东西想送给傅砚辞。 虽然傅砚辞大约是存了出家的心思,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割断红尘了。 但是入门之初,人心不稳,程京妤觉得还是能拯救一下的。 但是轿撵刚走出没两步,程京妤又被人叫住了。 李德全去东宫宣旨,来的是萧圣高身边另一个小太监。 “郡主留步!陛下说方才被太傅气糊涂了,有些事忘记与郡主交代,还请郡主折返一趟!” 还有事? 程京妤以为今日已经算应付过去了,萧圣高怎么还要找她? 但是萧圣高的命令,她不能不从。 其实她今日伤寒也不是装的,昨夜骤缝真相,她几乎一夜未睡。 嫁给傅砚辞只是其中一个目的。 扳倒萧蘅和皇后,救得程家,却不可能事事依赖傅砚辞。 他自己面临的大靖困境并不比她少,而且身体还不好。 所以从现在开始的每一件事,每走出一步,她都要非常谨慎。 萧圣高对程家虎视眈眈,怕她爹功高盖住。 皇后太子要借势上位,中间掺杂着母仇。 要扳倒他们根本不是易事,她想了太多,到最后竟然是生生睁眼到天亮的。 方才在萧圣高面前,看似她可怜天真,可其实并不轻松。 要猜萧圣高的心思,要应对赵太傅的刁难,不露声色将矛盾转向太子,并不是容易的事。 她没说一句话,思索一个问题,都要考虑大局。 所以每面对萧圣高一次,其实都非常累。 萧圣高正在批阅奏章,他将手中的朱笔搁置,看着去而复返安静守在下首的程京妤,兴味道:“不问问朕找你何事?” 程京妤已经被晾了一盏茶的时间。 萧圣高要忙,她自然不会喋喋不休地凑上去。 此时他架子摆够了,程京妤乖巧一笑:“猜不到,京妤方才仔仔细细反思这几日的行径,可没有惹事,陛下总不可能揍我。” 是在反思就有鬼了。 程京妤其实知道萧圣高找自己什么事。 因为前世也是这个时候,萧圣高本就对萧蘅太过于窥伺皇位多有不满。 因此总是借机打压。 程玺手上没有败仗,百姓的呼声很高,萧圣高怕有一天程京妤和萧蘅过早成亲后,就会逼着他早早退位。 毕竟历史上,弑父逼宫的例子并不少。 谁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篡位呢? 因此萧圣高那时候没少给程京妤物色夫婿。 但是前世由于程京妤一心扑在萧蘅身上,每回都耍泼赖将此事搞砸了。 也奠定了她在京都的恶名。 到最后,尽管她有着西楚第一美的盛名,却也无人再敢求娶。 没记错的话,现在萧圣高要铺垫的,就是给程京妤物色的第一位郎君——聂文勋。 这人不是西楚人,而是邻国大周人。 并且同样是大周太子,于程京妤来说,算是高攀。 大周的国力并不比西楚低,萧圣高给她安排聂文勋,是因为他不屑要程家的势力,往后不会对他的皇位造成威胁。 并且程京妤若是和亲过去,往后两国建立良好邦交,对西楚就是锦上添花的事情。 但是萧圣高并未直接说出目的,反而闲聊似的跟程京妤开口。 “你及笄那日,程府有些传闻到了朕耳朵里,后来冬狩当日,你又说要太子与傅砚辞打赌你的婚约,所以朕有些好奇——” 程京妤咯噔一下。 萧圣高果然是要问她与傅砚辞的事,当日在猎场,确实情急了些。 而众所周知,大靖和西楚的邦交并不友好,萧圣高要傅砚辞来做质子,就是为了牵制大靖。 他不可能喜欢傅砚辞,也不可能让傅砚辞娶自己。 程京妤虽然心里各种想法飞过,面上却不显,笑道:“那日京妤喝了酒,说的都是胡话,后来酒醒想想也是后悔,不然定然被爹爹打死。” “你爹打你?他是不希望你嫁给太子,还是嫁给傅质子?” 摆明了挖坑给程京妤跳,她回答哪个都不会对。 她当然不跳:“自然不是嫁给谁的问题,爹爹一向不喜欢我介入世家争端,夫婿的事情就更是了,既然陛下赏了郡主的名号,那京妤的婚事,自然是听凭陛下做主的。” 听完她的话,萧圣高原本前倾的身子突然放松下来,靠在了龙椅背上。 可见这回答他很满意。 “也就是说,朕听见的谣言是假的,你对傅质子并无意?” 程京妤捏紧了衣袖。 她当然只能说无,她嫁给傅砚辞,明显不合萧圣高的意,还会被他认为傅砚辞别有用心。 萧蘅是他的亲儿子,他尚且跟防贼似的。 如果她表现出对傅砚辞有意,傅砚辞就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场面。 她是要得傅砚辞的势,却不是要将他拖入水深火热中。 “自然不是,”程京妤撇了撇唇,露出苦恼的神色:“陛下怎么会将传言当真?那傅质子长得是有几分好皮相,但是京妤向来爱逗他玩您也知道的,都说他不近女色,我就是要逗他,看我这张脸他是不是也看不上,怎么反而叫陛下误会了?” 她说着话,脸上还露出嫌恶的表情。 活像这样的猜忌恶心的她够呛。 “而且他不是出身不好么?嫁过去定然是要受气的,京妤又不傻!” 萧圣高听完,满意了,呵呵一笑:“朕哪知道你们这些小丫头整日都想什么,不过他毕竟是质子,你也将他贬的太低了。 程京妤撇嘴:“还是个病秧子,显得大靖的国势都弱了,哪能跟咱们西楚比?” “那大周呢?”萧圣高顺势就问:“大周的太子对你多有好感,朕想成了这桩好事,不过你爹不在,还是要问问你的意思。” 终于说到重点了。 第二十二章 大眼珠里写满期待 程京妤庆幸自己此刻离萧圣高有些远,自己的心跳他听不到。 不然有人走近,就会发现她现在有点紧张。 萧圣高这是实话,也是试探,程京妤若是拒绝,那刚刚说的话就相当于白说。 前世萧圣高也如此试探,但是那时候程京妤其实并不惧怕皇帝的势力,因为她不用平衡傅砚辞和萧蘅之间的关系。 她要冒进,有人兜底,所以大胆冒进。 不喜欢的,哪怕是大周太子,她也直接拒绝。 前世将萧圣高气的够呛,却也拿她没有办法。 但是这一世已经不一样了,傅砚辞被牵扯进来,她要保傅砚辞,就不能如此激进。 但是嫁给聂文勋也是不可能的,这人位高权重也罢,却也不是什么善茬。 “那文勋太子听闻丰神俊朗,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陛下,就算让京妤成婚,也该叫我见见这天资吧?” 一番话说的娇俏,美目圆睁充满了好奇,让萧圣高误以为她兴致很高。 他心道果真是小姑娘,位高权重不见得在意,在意的还是些小女儿家那点小心思。 不过见她不推拒,还颇为有兴趣,他又放下心来。 只要程京妤乐意,到时候程玺也插不了这个手,那就不是他故意引导程京妤嫁出去了。 萧圣高笑开了,循循善诱道::“既然这样,朕给你定亲,往后见的机会多的很。” “那不行,”程京妤的笑容卸下去:“若是此时定下来,往后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我听闻文勋太子已经二十二了,他不会是为了娶妻,叫人大肆吹嘘他的长相吧?我得见过才行。” 萧圣高没想到她还这么有原则。 不过临近年底,邻国邦交也是热闹的时候,要聂文勋过来一见也未尝不可。 他不动声色:“见了朕可就得做主了,你满了十五,也到了嫁人的时候。” “他若是来,我定然好好招待,陛下,他什么时候来?” 程京妤连两颗大眼珠里都写满了期盼,仿佛一点儿也等不及。 果真是小姑娘。 萧圣高对她彻底失去了防心,手一拍:“既然你同意,朕定然是要他快些来。” 他显然是信了自己今日的话,觉得她是个小姑娘,根本没有心机,就喜欢好看的男人。 大概率会打消她勾搭傅砚辞别有用心的疑虑,也暂时不会觉得程家想联合皇后扶太子上位。 只是这一招,她又生生改了原本既定的路,不知道会影响多少人事。 在没有更好的方法之前,她也只能兵行险招,以求一个最为平衡的局面。 程京妤一口气根本松不下去。 直到萧圣高允了退,她还是觉得心口有些惴惴不安。 不能确定自己这么做究竟能不能周全所有场面。 然而她前脚刚退出去,萧圣高脸上的表情就极速变了。 他将手上的折子一扔,冷冷笑道:“都听见了吧?” ——转角处的殿门藏色一闪,男子的袍摆上纹着祥云和皎月,微动,脸露出来,正是傅砚辞。 傅砚辞的神色分辨不清他的心情,亦不知他在此呆了多久。 “朕召你来,是要你看清自己的身份,你们大靖始终是西楚的奉国,程京妤绝无可能嫁入大靖。” 萧圣高打量着傅砚辞,君威并施,是不容反驳的态度。 傅砚辞下跪行礼,嘴角竟然凝了抹笑:“郡主调笑,也就陛下往心里去。” 皇帝端详着面前的年轻人,不过傅砚辞给他的印象向来都是病弱无用,要不是前两次察觉了程京妤的心思,怕她玩真的,他都不屑召个质子来面前听训。 “你这样的出身,听说你母亲是被你父皇活活掐死的,你又被送来为质,就真没有生出依附郡主,平步青云的心思?朕不信。” 公然的嘲讽,挖人伤疤不堪入目的词句。 落在傅砚辞耳朵里,他好似没有多大反应。 从来到西楚开始,这样的言辞他就听过无数次,每个人都要将他的伤疤揭开,往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要他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嘴角的笑容越发变大:“陛下说的是,但郡主不也说了,她不过是玩弄微臣。” 没脸没皮,他话说成这样都不生气,真是天生的贱骨头。 一拳打在棉花上,丝毫没有半分快意。 萧圣高想看到傅砚辞痛哭流涕,求自己给他个前程,或者紧张害怕求他不要追究,但是傅砚辞都没有。 这个少年如同听不懂好赖话似的。 萧圣高不耐烦地挥手:“没事就回去吧,你父皇将你放在西楚,也颇有不闻不问的意思,你若是不碍朕的事,朕倒也可以纵容你活到弱冠。” 否则,折辱质子怎么也能换回大靖的一些东西。 傅砚辞又磕头告辞,这是萧圣高给他定的规矩,意为大靖对他俯首称臣:“臣告退。” 随即他抬起头,因为逆着光,萧圣高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但是在傅砚辞看过来的瞬间,只觉得有一股寒意侵入身体。 能看见傅砚辞还是在笑:“陛下这些日子看来不忙。” “你什——” “没什么意思,臣告退。” 第二十三章 刻骨怀疑 傅砚辞转身那一刹,嘴角的笑容消失无踪。 两边侍候的太监原本习惯性想要讥笑他两句,可看见他的表情,一瞬间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等傅砚辞走过去,他们才捂着心交头接耳:“吓死我了,他那眼神像是要杀人!” “他一个质子还敢露出这副神情来,他以为他自己能杀了谁!” “嗐,人还是得看出身啊,你瞅瞅他,每日被陛下呼来喝去跟狗似的,回了大靖不也是笑话么?” “就是就是。” 两道声音不算小,一字一句随风入耳,其实翻来覆去也不过这几句。 可今日听着,总是觉得处处不痛快。 尤其望见远处转角消失的程京妤的背影,傅砚辞的神色就更为讳莫。 他迈下长阶,藏色的长袍被风翻飞。 到了马车旁,司珏迎上来,见他神情不对,忙问:“西楚皇帝又刁难殿下了?好端端召您入宫做什么,已经以生病为由告了假的。” 司珏忧心忡忡,他家殿下每次进宫都没有好事,不是被言语辱骂就是被罚刑。 萧圣高若是心情不好,或者大靖有什么政事动荡,殿下就得带一身伤回来。 幽禁西楚一年,殿下这被毒侵扰的身子才越发扛不住的。 原本以为毒解了要好些,可也逃不过刁难。 “不过是觉得萧蘅不服管,程京妤又有意招惹我,要我进宫警告一番而已。” 如果只是这样,殿下跟本不会露出这副表情。 司珏不能跟着入宫,因此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从殿下的表情看,一定还发生了别的。 只是他不好直接问。 “郡主招惹不是殿下本意,怎么连这个也要怪罪到殿下头上?其实郡主看起来确实是对殿下不太一样了,程侯势力滔天,殿下,如果您与郡主真的能成......” 剩下的话司珏没说,但是料谁听见都该懂。 傅砚辞吸了一口冷风,突然猛咳了起来。 他想起方才听到的。 “陛下怎么会将传言当真?那傅质子长得是有几分好皮相,但是京妤向来爱逗他玩您也知道的,都说他不近女色,我就是要逗他,看我这张脸他是不是也看不上,怎么反而叫陛下误会了?” “而且他不是出身不好么?嫁过去定然是要受气的,京妤又不傻!” “还是个病秧子,显得大靖的国势都弱了,哪能跟咱们西楚比?” 她不知道自己也在,并且就在刚好能看清她表情的转角。 那脸上的嫌恶栩栩如生,同从前的程京妤如出一辙。 那急着撇清关系的神情.....他怎么会有某一瞬间对她心软过? 冬狩在猎场时伸手帮她,中了情毒却因为她的眼泪心软,还有她弄程娇娇的手段, 在南普陀寺里与萧蘅皇后在一起,痛揍赵越,可怜兮兮要他载一程的表情。 说到大周太子时的好奇和憧憬, ......与唐未央的赌约。 他怎么会觉得程京妤是有一份真心的? 相信她的后果就是自己如同一个小丑站在大殿中,听她的声声嫌恶,还有西楚帝那种胜券在握的神情。 每一件都在嘲笑他自己。 “殿下,怎么这是,突然咳这么严重。” 缓过了气,傅砚辞突然问:“司珏,你信她的真心?” “殿下,”司珏此时说话有些苦涩:“其实大靖皇宫也好,西楚皇宫也好,人人都为了得利,真心本就不大重要吧?” 他跟着傅砚辞走了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 不论是殿下的亲生父亲,宫里那些娘娘,太子傅砚墨,还是唐未央,亦或者是西楚遇见的这些人,哪个对殿下有真心? 笑面虎都还是好的,傅砚墨那种落井下石,与唐未央私相授受的就更不用了。 哪来的真心? 就是程京妤,她说的诚恳,但是也不过是为了与唐未央的赌约而已。 真心在皇城里,不值钱。 可若是真的能借着程京妤得到程家的势,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要。”傅砚辞淡淡落下两个字,眼中淬的冷能杀死人:“我不需要程家,也不需要西楚皇帝。” “为什么?” 傅砚辞上了马车,他的毒刚解,这副身子又病弱太久,一时半会调养不过来,所以在冷风中站久了浑身都冷透了。 司珏给他披上薄毯,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哪个人不是借势上位的,有机会难道不是应该握住才对么? 殿下看起来,为什么对郡主明明厌恶,却又不愿意利用的样子? “程京妤并不是全无头脑的人,”傅砚辞半睁着眼:“她在皇帝面前,三言两语就收拾了赵越,让萧蘅被禁足。” 他早在赵太傅带着赵越进殿前就在里面,将事态看的分明。 皇帝或许觉得程京妤简单,觉得她天真说的话反而可信。 可是在傅砚辞看来,程京妤却是句句有引导,不动声色让皇帝消除了对程家的疑虑,自然而然将火引到了萧蘅身上。 但是傅砚辞没想通程京妤这么做的原因。 昨日就算崴了脚,可今日她连风寒都染了,昨天夜里一定还发生了别的事。 就算抛开这个,程京妤也不是无脑横冲直撞的性子,不然前世,萧蘅那个蠢货坐不到西楚皇位。 但是程京妤就是这么个随心所欲的人,自己回来后改变了一些事情的轨迹,所以或许有别的暴露出来。 改变了她对萧蘅的态度。 司珏不知道傅砚辞在想什么,但是他当然了解,出身侯门的程京妤应当不会简单。 这不简单要是能为殿下所用就好了。 今日手痒,傅砚辞总想见些猩红的血:“傅砚墨在忙什么?” 傅砚墨已经回了大靖。 “找人将他参与买卖官员的罪证呈给父皇,找些事给他做。” “另外,给西楚皇帝准备的药,加大剂量。” 傅砚辞看着自己的掌心,纹路错综复杂。 若是算命的,会说他命运多舛。 若是夸赞的,则会说这是天命的运势。 他动一动手指,妄图将这诡谲的风云搅弄的更浑浊一些。 没等回神,程京妤的声音传来:“殿下?殿下等等我!” 第二十四章 还是不要嫁给他了 程京妤伸手拦住就要驶出的马车,她脚踝钝痛,匆匆走过来颊边都出了细汗。 看见傅砚辞的马车在这儿,便急忙追上来了。 马车里头的傅砚辞一动未动,司珏微微看了一眼,想起方才殿下说起郡主的时候神情并不怎么样,他有点不敢放程京妤进去。 好一会儿,里头傅砚辞的声音才传来:“什么事?” 程京妤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感觉听上去傅砚辞的的声音有些哑。 “殿下是病了?方才我去学堂寻了一圈没看见殿下,想不到殿下在这儿。” 春华跟在程京妤身边,向来胆子大一些,动手就掀开了车帘:“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一看,傅砚辞面色青灰地坐在车座上,瞧着倒真是病了。 而这么掀开帘,程京妤脚上缠着的厚纱布也映入傅砚辞的眼。 昨日直到快入城门都不见有事,今日就缠着纱布在皇帝面前做戏,将赵家和太子陷入险境,一举两得。 程京妤心思并不简单,她脚上的伤也可能是苦肉计而已。 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脚上,程京妤为难的藏了藏脚:“这是昨天不小心崴的,没什么大事。” “是啊,怎么不再伤的重一点,皇帝没准能将太子治的更狠呢。”傅砚辞冷笑道。 这话显得有几分恶毒和讥讽,春华听了没忍住:“殿下怎么这么说,显得我家郡主故意似的。” “春华!”程京妤打断她:“殿下也听说这事了?萧蘅这半月应当是无心惹事了,殿下可以安心养病。” 看,又来了。 好像她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我似的。 傅砚辞突然感到一阵厌烦,他探过身子,一把捏住程京妤的下巴:“你究竟想要什么?萧蘅被禁足,得益的是西楚别的皇子,跟我何干?” 程京妤还要将这个天真的把戏玩多久? 没想到自己会惹怒他,程京妤愣了愣。 她的下巴被捏的很痛,代表傅砚辞的怒气不小,但是她不明白傅砚辞为什么要生气。 “殿下!您弄疼我家郡主了!” 春华就像一只护着小鸡的母鸡,浑身的毛都竖起,狠狠推着傅砚辞的手。 傅砚辞手一松,果然见程京妤下巴上多了一个鲜红的指印。 这个人太娇气,皮肤瓷白,随便用用力就红了一片。 而领子歪斜的地方,露出前几日自己留下的咬痕来。 因为太过白,所以那不算重的咬痕过了几天也未完全在皮肤上消失。 每一次自己对她心软,都会换来背刺一刀—— 她现在可怜巴巴,也只是计谋而已。 方才当着皇帝的面,她是什么表情来着? 嫌恶,厌弃,谈论起他如同只是说起一只宠物。 这样的人,他心软就是对自己的狠。 于是傅砚辞改为一推,将程京妤推离他的马车:“程京妤,你跟唐未央打的赌不会如愿,只会令我更加恶心。” 说完,他夺过帘子盖住车门,没再看程京妤一眼。 司珏不敢耽误,今日的殿下实在是招惹不得,他急忙驾车离开。 而程京妤因为没站稳,脚踝再一次崴了一下,这次清晰可闻骨头嘎吱一声。 “郡主!”春华惊呼:“你没事吧?你们几个赶紧去叫孟医官过来,快去啊。” “难怪。”程京妤喃喃道。 她顾不上脚上疼痛,想要去追傅砚辞的马车,但是因为脚根本站不稳,所以直接扑在了地上—— 深冬的天,即便未下雪,也冰凉的可怕。 她手掌上,膝盖上都磕出了伤,火辣辣的疼。 但是傅砚辞的马车依旧没停,直到到宫道上消失不见。 难怪傅砚辞总是不信她,每次看她的目光都极为复杂。 原来他知道了自己跟唐未央的赌约。 在他看来,自己定然跟从前一样,可恶地做着戏,耍他玩而已。 “郡主,既然傅殿下已经知道,要不咱们放弃吧?您方才不是说,那个大周的太子要过来吗?嫁给他也行的,只要不是咱们的太子,嫁给谁不一样——” 程京妤摇摇头:“你以为那聂文勋是个善茬吗?” “啊?” 春华不懂郡主怎么会崩出这句话,明明她们从前从未见过那聂文勋,而且寥寥传闻里,那大周太子人好像挺好的? 只有程京妤自己知道,因为她前世接触过聂文勋这个人。 闭了闭眼,明白为何心口那口气散不出去了。 多了一个聂文勋,接下来的事情会更棘手。 而自己在傅砚辞面前的形象也彻底化为一个恶人,难怪这么多次,她总觉得傅砚辞对她比前世要更为防备。 难怪他要去南普陀寺出家。 难怪他从未对她动过粗,方才却能推那么狠一下。 但是程京妤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一开始么? 如果是一开始,那自己这些日子就如同傻子一般在他面前蹦跶。 “郡主!你打自己做什么呀?”春华惊叫着将她的手拦下:“手还流着血呢。” 她都要心疼死了。 郡主自从说要嫁给傅殿下之后,回回都在他面前搞得一身狼狈。 她在旁边看着都替郡主累得慌。 为什么非得是傅殿下,她就不懂了。 “他生气也是应该的,将他作为赌注,他一定觉得我怎么看都是在耍他。” 春华将她扶上自己的马车:“可是郡主做的事,不都是为他好么?替他赢了狩猎,每每都让太子没了脸面,这次还叫太子禁足半月。” 程京妤撩起裙摆,果然看见脚踝更加肿了:“在他看来,我做这些都是为了我自己,跟唐未央打赌,也像是我与唐未央不对付,从而拿他出来耍玩。” “那也不用动手,他这么一推,您这伤要多养半月有余了吧。” 其实傅砚辞没怎么用力,推她的力道甚至不如方才捏她下巴。 就像是,他不觉得这一推程京妤会站不稳,不信她脚上真的有伤。 春华更愤怒了:“郡主你还是不要嫁给他了!” 第二十五章 不嫁傅殿下了? 远远的看见孟歆走来,程京妤在春华的唇边比了个嘘。 即便与孟歆是老相识,有些话也不好在孟歆面前说,这毕竟是在宫墙下。 “郡主怎么崴的这么严重?” 孟歆给她看完了脚踝,发现里面的筋已经拉伤。 别的不能说,吐槽傅砚辞的话春华却是忍不住:“还不是傅殿下,以为郡主的伤是假的,非要推了一把。” “春华。” “手掌和膝盖的擦伤没什么,”孟歆利落地清理上了药,“只是脚还是要养着,最好不要落地了,我每日去给郡主换药。” 孟歆本就频繁出入程府,有些府医不方便看的,程京妤向来都交给孟歆。 “辛苦你了。” 将东西收拾进药箱,孟歆遥遥头:“郡主近来似乎与傅殿下多有摩擦,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她生来恬静,在太医院恪尽职守,从不多事端。 程京妤前世便喜欢孟歆的性子,不过后来她嫁入皇宫,孟歆照家里父母的意思成了婚,似乎过得还行。 她对程京妤,也向来都是止于君臣之礼,不僭越也不多话。 因此对她,程京妤是放下了几分戒心的:“傅殿下向来不喜欢我,孟歆你此前在猎场给他送药的时候,我要你帮把一下他的脉,你看出什么了吗?” “傅殿下那日身中情/药,脉搏本就与平时不同,”孟歆回想着,摇了头:“我并未看出什么,不过殿下此前身子弱,最近几次见,倒是看起来好了许多。” 傅砚辞因为身子弱,还未入冬就裹得厚。 整日见了,他身上都有一股萧瑟的灰败之色,似乎总也不见好。 不过因为他身边有个唐未央,所以他的脉一直不经过太医院的手。 也就没人知道他的身子骨到底怎么样。 包括程京妤。 她只记得前世,傅砚辞一直都是这样一副身子,直到—— 直到他离开西楚回大靖,再一次回来之后就变了模样。 从前人人都觉得他体弱,刀剑拿不动,长枪不能提,走三步都会被风吹倒。 后来的他竟然能统领三军,踏破西楚国界,成为五洲共主。 他身上的病似乎一直拢着一层纱,这里面藏着什么,程京妤从前根本不屑探究。 可现在,她却渐渐撇不开傅砚辞的一言一行。 “我忘记了,傅殿下到西楚之前,传言中他身子怎么样?” 孟歆和春华都陷入了回忆。 这位傅殿下在大靖排行第三,来西楚之前,关于他的传言不多。 还是来了之后,萧蘅为了羞辱他,才挖出他的许多宫廷秘事来。 关于他的身世,骂他生母地位卑贱。 而他这个人,在大靖皇城也属于透明,出身不好也没有功绩,得不到重用。 “似乎有说,他十七岁开始,就一直频繁生病,直到十八被送来西楚时,我曾远远瞧过一次,从那时他的脸色也可以看出,他是病着的。” 孟歆是大夫出身,第一眼看人总会下意识关注这人的身子。 比如方才远远走来,不用程京妤身边的人告知,她也一眼能看出程京妤手掌和膝盖受了伤。 那时大靖质子入宫,如此轰动,再加上傅砚辞的长相,孟歆自己不会记错。 那没错了。 程京妤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傅砚辞,他被猫挠的那次,似乎挠完他就晕了。 她当时还嗤笑一个大男人胆子小。 但是现在想来,傅砚辞难道不是身体有蹊跷么? 如果他是出生就体弱,那断然长不到如今的体格。 更何况在大靖好歹是个皇子,调理一个体弱的皇子还是有办法的吧? 唯一剩下的可能就是,他是被大靖皇城里的人刻意陷害的。 有人想要他短命,用了某些手段牵制着傅砚辞。 从上次傅砚墨来西楚就知道,他是个笑面虎,表面上似乎对傅砚辞挺好,可是背地里呢? 有一个唐未央,难道就不会安排第二、第三个唐未央么? 看来自己是时候要找唐未央好好聊一聊了。 她待在傅砚辞身边,对傅砚辞是极大的危险,如果能帮傅砚辞除掉这个人呢。 自己跟傅砚辞的关系会不会缓和两分? 但是这事就算要做也不可操之过急,手上要拿到唐未央的证据才行。 想到这,程京妤不动声色地做了打算。 春华越发闹不懂她家郡主在想什么了:“郡主,你又要做什么呀?” “孟歆,我托人搞一副傅砚辞平日喝的药渣出来,你介时帮我看看,他究竟得的是什么病,或者他喝的药渣里有没有蹊跷。” 孟歆虽然也不知道程京妤要做什么,但还是点头:“好。” “此事不可让任何知道,太医院的任何人,明白了吗?事成之后,我有重谢。” 程京妤对身边做事的人向来大方,不会亏待。 而且看似简单的事,如果牵扯上傅砚辞,以傅砚辞敏感的身份,孟歆也会被牵连其中。 这时,夙乙不知从哪个墙拐角飞下来,抱臂提醒:“你们最好不要再商量了,来人了。” 于是话题止住,程京妤任孟歆给自己上药。 直到回府的路上,程京妤才将夙乙召过来:“以你的轻功,去偷个东西不会被人发现的,对吧?” 夙乙:“.....那得看去哪。” “比如你去哪里被发现过?”程京妤眨巴着两只大眼睛,好奇地求知。 “没人教过你不能戳人伤疤?”夙乙凉凉道:“说吧,偷什么?偷钱我不干。” “傅砚辞的药渣。” 夙乙无语了片刻,扫了她的脚一眼:“我建议你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听见这话,原本在一旁给程京妤剥柑橘的春华抬起头,猛地上下点头。 程京妤却不是个听劝的主,但她摸着下巴凑近夙乙,带着几分打量:“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什么?” “傅砚辞从前在大靖的处境什么的,夙乙,本郡主从未问过你是哪来的吧?” 夙乙一只手摸向自己袖袋里沉甸甸的银子,一手摸向自己的良心。 挣扎了一番,他点头:“我偷。” 全然无视程京妤的问题。 “你还有兄弟吗?”程京妤不满:“缺钱,但是人脉广那种?” 夙乙感觉自己挣钱一点都不容易:“你又要干什么?” “本郡主要做什么就不劳你费心了,你就说有没有。” 夙乙还真有,混迹江湖的人,总有一些消息口:“我怕你买不起。” “我单线买进有什么意思,买进卖出,有钱赚才是王道。” 春华跟不上她的思维:“不嫁傅殿下了?改赚钱了?” 第二十六章 程娇娇送礼 程京妤也是刚才问孟歆的时候想到的。 她前世虽然在萧蘅上位的事情上助力不小,那是因为她有些小聪明,也抓的住萧圣高在想什么。 然而现在,她要站在傅砚辞那边,要报母亲的仇,中间还会有聂文勋,后面还会有别的人。 那她光靠自己的小聪明显然不够看的。 这个皇城里不缺心眼,也不缺有人脉的人。 她必须要手握各种要线,才够跟这些人斗。 因此她决定开一家茶馆,一个可以买卖消息的茶馆。 用于暗线传递也好,散播传言也罢,总之是要将西楚的政局握在手里。 春华听完,吓得差点当场叫出来,幸好程京妤有先见之明捂住了她的嘴。 但是依然可以从她惊恐的表情中看出,她想骂程京妤疯了。 夙乙替她说了:“你疯了?如果是涉及朝廷官员,你很快会被人捅成马蜂窝。” 自古买卖线报,这中间本就存在巨大的危险,一个弄不好就得罪人。 “所以当然不能是本郡主出面。”程京妤冲他一笑:“茶馆就叫飘香茶馆,老板就叫李飘飘,还有,明面上它只是一个茶馆,不涉及任何情报转达,等生意做稳了再说。” 听听,打算的一五一十,名字都想好了。 程京妤拍了拍自己两个伙伴的背:“别这副表情,跟着本郡主有肉吃。” 她绝无可能再做一个游手好闲,不思进取的郡主。 她也知道傅砚辞未来会很厉害,他可能不需要自己也能达到他想要的成就。 但是那条路上本就染满了血,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在傅砚辞需要的时候帮到他。 哪怕让他手上少染一滴血也是好的。 夙乙一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神情。 而春华则捂着心肝,心道还不如嫁给傅殿下,嫁给傅殿下没准只是危险一时。 做暗线危险一辈子。 程京妤这人的行动力非常强,刚回程府,她就一瘸一拐地去翻自己攒的钱。 即便她是个郡主,月银比起程娇娇母女要多,但是这些年她花钱不计数,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攒下了多少。 开茶楼不用几个钱,需要钱的全都是暗线上人脉关系。 夙乙能找到的人,定然是看钱说话的。 她数了数,银票和首饰加在一起,买下个茶楼绰绰有余,不过要养一堆传递暗线的人,估计只够支撑个把月。 咬咬牙,程京妤全都给了春华:“交给夙乙,让他记得不要直接露面,全程要用身份的时候,都亮出李飘飘这个名号,找黄道吉日就开张。” 春华抱着钱两眼戚戚:“这些都是您的嫁妆,夫人走了,二夫人不会给您置办嫁妆的,往后你若是嫁出门,身上没点钱,会活活挨婆家欺负!” 程京妤推了她一把:“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快去,把表情收一收,叫人看出你抱着钱,本郡主估计就只能找到你的尸体了。” 被恐吓了这么一句,春华更紧张了。 她咽了口口水,撒脚丫子就跑:“夙乙!!!!” 结果还没跑出两步就撞上了人。 “毛手毛脚的,在府里跑什么呢?!” 春华抬眼一看,被她撞的人是多日不见的程娇娇,而呵斥她的,是秋白。 她霎时就顿住了步子:“哟,二姑娘从牢里被放出来了?” 程娇娇今日竟然穿了一件素白,整个人瘦了一圈,脸上铺着胭脂也能看出唇角的苍白。 整个人憔悴了不是一丝半点,似乎就连眉梢都失了几分往日的得意。 “秋白,你怎么跟春华说话的?” 春华遇上程娇娇,立刻就从小白兔变成了小狮子:“秋白向来不都这么说话么,活像分不清府里谁才是主人。” 被两相训斥,秋白的脸色难看的很,差点沉不住气:“你神气什么,要不是顾念郡主的面子,皇后娘娘都要派轿撵送我们姑娘回来,知道这代表什么么?” 程娇娇赶忙呵斥:“秋白!” 回想起自己在假山背后听见的声响,春华恶心的够呛。 她当然知道秋白为什么敢耀武扬威,因为萧蘅跟程娇娇搅和在一起。 也知道程娇娇为什么这么快能出来,定然也是皇后的手笔。 只要想想她就怒火攻心,但是郡主说了,现在不是收拾她的时候。 所以自己也要沉住气。 “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家郡主歇息了,二姑娘有事的话下回请早。” 程娇娇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几分,因为皇后对她有交代。 皇后承诺过,往后事成了,定然给她正妃之位,而程京妤任由她处置。 但是在事成之前,她在程京妤面前还是要做好样子,收敛性子。 所以纵然对程京妤已经恨意滔天,程娇娇也捏着心肝,摆出可怜的模样来。 “郡主这么早就睡了?我方才听你在喊夙乙,这人从前府里没见过,是新来的?你大半夜抱着箱子去哪里呀?” 程娇娇一连几个问题砸过来,看来是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春华:“二姑娘,郡主的事还不用跟您汇报吧?” “吵吵什么呢这是?” 程京妤突然出现在门口,望向程娇娇憔悴的小脸,啧啧了两声:“多行不义必自毙啊,妹妹这次还当真是受苦了。” 奚落完又转向春华:“去吧,别杵着了。” 春华担心程娇娇会为难程京妤,不大愿意走,但是手上的钱如烫手山芋,又不得不先走。 等春华走了,程娇娇表情一软,居然落下泪来。 “姐姐,娇娇这几日在牢里反思,又有公主的训诫,已经知道错了,往后定然克己复礼,不再做出这种腌臜事,请姐姐不要跟妹妹生分了。” 看着她做戏,梨花带雨,真是我见犹怜。 程京妤被她恶心的够呛,面上却带着笑:“妹妹说的哪里话,知道错了改就行,姐妹之前,哪来的生不生分?” “那姐姐原谅妹妹了吗?” 程京妤看着她的小腹连连点头。 这个肚子里,以后会有一个扳倒萧蘅的利器,我现在可舍不得动。 “那太好了!”程娇娇‘喜极而泣’,招手让秋白将手上的东西拿过来:“妹妹没有好东西,但是今日新得的香炉很讨巧,特意拿来送给姐姐。” 这小香炉何止是讨巧,他浑然是一个小沙弥的模样,小沙弥头上的六个守戒是圆孔,可以出香。 而且通体还是个上好的青瓷。 程京妤原本对香根本不感兴趣,但是这东西,傅砚辞定然会喜欢! 第二十七章 与我成婚可好 ‘嗖’一声,长箭离弦,带着苍劲的箭头眨眼间就没入了前方的靶中,正中靶心。 “好!”司珏抚掌一喝,但是瞧清了傅砚辞的表情,讪讪将手收回。 殿下不大愉悦。 不对,是非常不愉悦。 从昨日宫里回来之后,他便在演武场里,一切的操练都如同发泄一般。 只是不知他究竟是为何不痛快。 司珏隐约知道他家殿下昨日是对他隐瞒了些话的,在萧圣高面前应该不止发生了萧蘅被罚的事。 可是其余的还有什么,司珏怎么也猜不到。 殿下对程郡主如此冷声呵斥,甚至没忍住动手——那么一推,力道是不大吧,但是已经非常的离奇了。 他家殿下不好说是不是个坏人,但是绝对不算个好人,至少在殿下未来的规划里,如今四境内的所有人,生死不论都是要经历一番风雨的。 因着手上没有多少权势,更没有倚仗,因此殿下做什么,大都在暗地进行。 只有在面对程京妤的时候,他似乎总是有些失控。 正想着,傅砚辞将手中的弓往身后一扔,被司珏稳稳接住。 自从殿下身上的毒解了之后,这身手就越发利落狠绝,不带半分拖泥带水。 司珏感叹,就连扔过来的弓都带着得劲。 傅砚辞似乎还没完,射箭并不能叫他长舒胸口那口气,反而走向剑架,挑了两病,一柄扔给司珏,一柄自己握在手里。 “练。” 一个字落,他破空而来,颇有几分狠厉的进攻。 司珏接剑站稳,接招接的狼狈。 不是他有所保留,而是傅砚辞的剑术在五洲四境内,都是难逢对手的。 如果不是那毒被下的突然,傅砚辞无论是武力还是长相,亦或者是谋略,傅砚墨都赶不上他一条腿。 只因为出身,所以他要时时掩藏自己的锋芒,不能被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司珏步步后退,没有一招是进攻,全部都是格挡,几乎被打的有些狼狈。 然而在某一个瞬间,傅砚辞却眼梢轻掠,不知看到了什么,他剑锋上的力道一收。 而司珏的剑尖便这样贴着他的脖颈划过,差一点就能划破皮肉! 傅砚辞握着剑柄,半跪在地吁吁喘气。 “殿下!”司珏飞扑上前,被吓了个半死,不明白傅砚辞为什么突然就收了攻势,从优势转为劣势。 然而下一刻就明白了。 因为唐未央的声音传来:“殿下!” 一袭烟青色衣裙踱步上前,一脸担忧扶住傅砚辞:“殿下,怎么样?司珏,即便是操练,你明知殿下身子弱,怎么一点力道不留?” 委屈的司珏:“.....是属下的错。” 不过也确实怪他竟然没有发现唐未央出现,若不是殿下反应快,就露出马脚了。 唐未央二话不说要去握傅砚辞的脉:“殿下,我看看你的伤势。” “不用了。”傅砚辞收回手,将剑扔给司珏,冲唐未央一笑:“你怎么来了?” 他与傅砚墨长得三分相似,笑起来尤其。 唐未央似乎看呆了,但是随即她又拧眉。 这是傅砚辞第三次拒绝她的搭脉了,从程京妤及笄过后,傅砚辞就以身体恢复为由,拒绝了她好几次。 “我来给殿下送药膳,马上就十二月了,西楚京都比大靖要冷上一些,我担心殿下的身子。” 唐未央一脸恳切,叫人看起来她满怀关切。 如果不是知道她跟傅砚墨已经滚在一起,傅砚辞也会相信这样的一张脸。 漂亮,苍白,温柔。 但是——前世就是因为这张脸,他以为自己身边至少还有个人是真心的。 至少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历遍风雨以后,不爱也好,他想过到最后,给唐未央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 可她竟然也是带着要他的命的目的来的。 因此醒来后每每再看这张脸,傅砚辞都毫无波动。 唐未央言辞恳切:“殿下身子向来都不好,如今这个卫国公府又是多年未曾修葺,皇帝给的份例火炭,分到您这儿也是最次的,您现在又不肯给我把脉——” 唐未央说的倒也没错。 作为质子,傅砚辞只要在西楚不死,那其余的都别想好过。 住的这个宅子,听说是前朝曾经想要谋反的卫国公的府邸。 一个逆臣的宅子让他住,陈旧不堪,可差使的下人更是极少。 火炭就不用说了,宫里的皇帝皇子用的都是银碳,不冒烟,不熏人。 到了傅砚辞这儿,他只有最次的火炭,不但烟大,还总燃不透就灭了,半夜醒来,屋子都是冷的。 “咳咳——”傅砚辞偏头轻咳,轻笑:“我的身体无碍,未央你不要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太子殿下也担心得紧,他有心想给殿下讨个好待遇,无奈说是大靖国事繁忙,所以不得已早回了朝,殿下,不如你还是早日跟萧蘅服服软,换几日好日子过?” 从前傅砚辞听唐未央这么说,会觉得她妇人之仁。 而今再听,却只想冷笑。 唐未央处处为傅砚墨打算,他曾以为兄友弟恭,人家却只是想算计他。 他与萧蘅服软,别人信不信不知道,但以萧圣高那多疑的性格,首先就会觉得他有二心。 一旦让他认定,自己在西楚的日子就会越发难过。 他掩掉眸里的阴狠,嘴角笑容不该:“皇兄要给我讨个好待遇,不如将我换回大靖,大靖皇子不止我一个,质子是不是也该轮流来?” 唐未央脸色一变。 傅砚辞这话是什么意思?怀疑太子殿下吗? 可没等她说话,傅砚辞又自顾自圆过去了:“开玩笑,如此让皇兄为难的事,自然做不得。” 唐未央松了口气:“殿下,苦了你了。” “未央,你近日跟程京妤不对付?”傅砚辞站起身,捋了捋自己的衣袖,状似问的随意。 听见程京妤的名字,唐未央紧咬了牙。 程京妤擅自与她打赌的事,她从未跟傅砚辞提过。 一是因为,程京妤对她的怀疑莫名其妙,却直指傅砚墨。 为了不让傅砚墨被傅砚辞怀疑,她断然不会自找这样的没趣。 二则是因为,唐未央并不想打这种赌,因为对她全无好处。 傅砚墨交代过她,想办法让傅砚辞永远‘留’在西楚,让他永无回到大靖的机会最好。 但如果程京妤与傅砚辞当真成了婚,那傅砚辞身价上涨,后头诸多麻烦。 她既不愿自己嫁给傅砚辞,当然也不愿程京妤嫁。 想到此,唐未央矢口否认:“不熟。” “那未央,与我成婚可好?” 第二十八章 难哄 傅砚辞轻飘飘的一句话,不止是唐未央,就连司珏也怔住了。 不同的是,唐未央脸上吓得发白,而司珏则从惊吓变为了疑惑。 因为假山转角处,他看见一道鹅黄的裙摆一晃,而后又缩进了暗处不见。 ——有人。 他与傅砚辞都面朝那个方向了,以殿下的观察力,他都看见了的,殿下不可能没有看见。 但是殿下若看见了,为何还偏偏问出这一句? 唐未央显然不知道该怎么答,她将手里的帕子都捏皱了。 心里又是慌乱,又是一阵快意。 最近人人都传,说程京妤对傅砚辞格外关切,常常能看到程京妤在关心傅砚辞。 也有人断言,如果程京妤来真的,那么以她的长相和手上的权势,要令傅砚辞动心基本是胜券在握。 唐未央当然知道程京妤是为了跟她的赌约,但是傅砚辞呢? 明明自己才是一路陪他从大靖来到西楚的,外界都说他们是金童玉女,青梅竹马。 傅砚辞难道真的会看上程京妤那个毫无用处的皮囊么? 或者为了她的权势低头? 每每想到这里,唐未央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她可以不要傅砚辞,但是傅砚辞若是被程京妤勾搭了去,那她这脸面也挂不住! 虽然不同意那个赌约,但若是被程京妤拿那赌约来嘲笑,她岂非抬不起头来? 然而眼下傅砚辞问她成婚,是不是说明,他看不上程京妤? 自己与程京妤比,还是赢了的! 她差点没忍住嘴角的笑意,然而又决计不能答应:“殿下....怎么问的这么突然?” “你母亲早早期盼你我定下婚约,你也与我共历生死,在西楚如今的处境,成婚了也算有一个我们的家。” 傅砚辞说完,余光里的鹅黄裙摆似乎又动了动,只是那如同被风吹起的弧度,实在非常细微。 至于唐未央的表情,他甚至懒得去看。 左右也是些推脱之词。 前世他与唐未央的大婚夜,便是她替傅砚墨动手刺杀自己之时。 只是唐未央不知他有防范,反死在他手里。 此后直到位及五洲霸主,他都对娶妻这件事没有兴趣。 再往后....他踏破西楚国界,杀了萧蘅,在皇宫看见那个被折磨至死的程京妤。 到现在,傅砚辞竟然有些分不清,那一年和现在,究竟都是不是做梦了。 “殿下,即便成婚,当然是要在大靖完婚,我母亲还盼着殿下回去呢。” 唐未央言辞怯怯,抓过傅砚辞的手掌:“更何况未央想替殿下治好病先。” “是吗?”傅砚辞盯着她细瘦的指尖,这只手很暖和。 他顺势一揽,从后面看,就如同唐未央被他全然罩在怀里。 身子也很暖,似乎能暖和到人的心里,但他的眉梢却是冷的:“那就按你的意思吧。” “殿下——” 那道鹅黄的裙摆闪了闪,最终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了青石板的小路上。 程京妤手上捏着一枝梅,红梅熠熠,枝叶上甚至还有露水。 她走路不利索,一步步走的慢,却也在失神。 春华跟在她身边,大气也不敢喘。 方才那副才子佳人的画面她可是都看见了。 傅殿下果然和他的小青梅情深脉脉,一对小鸳鸯,在异国他乡相互依偎。 啊呸!傅殿下真是识人不清,怎么能以为唐未央是为他好呢? 直到程京妤差点在一块石子上踩空,春华才慌忙搀了一下。 却触手冰凉。 “郡主可是穿少了?这身上凉的,咱们快回去吧!” 程京妤回过神,撇开脑中方才看见的画面:“是啊,这里怎么这么冷呢?” 从一进来就觉得冷飕飕,四处漏风的模样。 不远处有个在修剪花枝的下人,程京妤招手让他过来。 那人见了程京妤腰间的玉佩,瞬间就明白这是谁,忙跪下来。 但他竟不知道郡主是什么时候来的。 “本郡主进门连个通报的门童都没有,你们这宅子怎么回事,下人们呢?” 程京妤第一次来傅砚辞住的宅子,竟然不知道他一直住在这么荒凉的地方。 一路进来不用通传,也没见个像样的管事。 那小童子害怕她,瑟瑟发抖道:“郡主有所不知,原本陛下给傅殿下的仆从就少,眼下除了看守的侍卫,就只有后厨有人。” 傅砚辞作为质子,确实是时刻有人看守的。 可即便如此,难道照顾他的人都没有吗? “这个宅子、是前朝卫国公的宅子,后来他们一家因谋逆被杀,先皇却没有将此处废弃。现在萧圣高给了傅砚辞,也是有敲打之意。” 就是说这宅子里死过很多人? 死人程京妤倒是不怕,但是阴气太重,对病中的人本来就不好。 宅子这么冷,可见平日里炕和碳都没有。 难怪他身子总是弱,又总是病着。 春华在一旁嘀咕:“郡主郡主,你方才瞧见了,他与唐未央心意相通,要不咱们就不多管闲事了吧?” 孟歆交代了不能下床,这第二日就瘸着腿来了质子府,她家郡主是真不怕伤心啊。 春华都要气死了。 “他本就跟唐未央青梅竹马,用心用....情,也都不见怪,他又不知道唐未央的真面目,可能在他眼里,比较奇怪的是我吧。” 程京妤这段话说的,带着苦涩和惆怅,还有一丝难以品味的叹息。 听得春华都要心疼死了:“郡主你也想方设法在帮他啊,怎么傅殿下这人这么难哄的啊!” 难哄的不是傅砚辞,而是他内心本就有一道筑起的壁垒。 他这样的人,能入他心的不多,一旦入了,他便会用心看待。 很不幸,唐未央是这个人。 很不幸,她不是这个人。 那小童子还在等程京妤的吩咐,眼中却多了一样东西。 程京妤将一个红色小盒子塞给他:“替我转交给傅殿下吧。” 而后又一瘸一拐地走了。 等上了马车,程京妤却没让车夫立刻走,而是问:“此处是东大街,背靠的南大街是不是住的都是官员?” “是啊,”车夫想不到程京妤突然问这个:“南大街繁华,不似这里荒凉,地也贵得多。” 程京妤想了想道:“待会我们去瞧瞧。” 说完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唐未央出了质子府的门。 第二十九章 新宅子 唐未央没想到程京妤会在这儿等着。 但是她略微思索,也就明白了她为何会在这儿等着。 因为方才她离开前,下人过去给傅砚辞送东西,虽然她没看清是什么,不过下人说是程郡主送的。 “郡主好兴致,喜欢蹲在人门前了么?” 春华听她语带嘲讽,活像是在指她家郡主是狗,她气不过:“哪比得上唐姑娘两面三刀啊。” “春华。”程京妤叫住了春华,看向唐未央:“唐姑娘,你告诉了殿下我们打赌的事?” 见她单刀直入,唐未央也直接,不过有些不屑:“我从未答应赌约,又何必跟殿下说一嘴。” 不过方才自己在傅砚辞面前扳回一城,她如今看程京妤都像在看笑话。 “郡主这些日子很着急吧,上蹿下跳,来表示你对殿下的真心?可惜呀,郡主从前对殿下所做种种,令人怎么放下戒心?不如郡主报个戏班子学学?” 唐未央认定,自己在傅砚辞心底的位置,比程京妤要重要的多。 程京妤不管是什么目的,傅砚辞反正也没有动心。 所以面对她的时候,忍不住就得得意起来:“我一个旁观者,都替郡主失望。不知你方才看见没有,殿下想要同我成婚。” 春华:“你——” 程京妤摁住春华,看向唐未央:“那唐姑娘答应了吗?” 唐未央表情一变:“答不答应都是我与殿下的事,跟外人无关。” “行,希望唐姑娘一直保持这份自信,不过唐姑娘做事情最好干净一些,若是叫我抓到把柄,本郡主不一定有那份耐心。” “哼!” 唐未央冷哼一声,甩手离开。 等人已经走不见,程京妤才靠回车壁,长叹一声,双手捂住脸。 原本她剃头热,觉得先对傅砚辞用真心,他定然会被自己感化的。 但是回想方才一幕幕,他对唐未央一口一个闺名,说话温柔细致的模样,与对自己的时候半分都不像。 程京妤才明白,有些人一开始不用争就赢了。 同样是带着目的而来,她在身份上就输给了唐未央。 “郡主,您不会是哭了吧?”春华小心翼翼道。 听见这话,刚想掀开车帘进来的夙乙,看了程京妤的样子,他又硬生生将帘子放下去,准备遁走。 “站住。”程京妤维持着双脸捂脸不动:“滚进来。” 夙乙一脸牙疼地进来:“药渣偷到了。” 说是偷,其实是他去翻了质子府的废篓捡起来的,鬼知道他多嫌弃。 “那送去给孟歆吧,记住别让人看见。”程京妤又问:“茶楼呢?” “你要尽快开业,如今就只有南大街有一栋新楼,不过地段好的地方,价格不便宜。” 程京妤当然知道:“我给的钱够么?” “够。” “那去办吧。” 夙乙一溜烟没影了,活像怕死了看见程京妤真的在哭。 程京妤卸了手,脸上白净并无泪痕:“去南大街看寨子。” 南大街的空宅还是有一些的,也不乏一些翻新的非常雅致的园子。 但是这些里面,程京妤最喜欢的就是一个带了地热的。 纯天然的暖泉,京都不少见,虽然占地不大,但宅内的梅林因为地热开的很好。 只有这些的话还不足以让程京妤很喜欢。 这个宅子主要是方位好,它恰恰位于傅砚辞现在住的宅子背面,一街之隔。 两个宅子的屁股对屁股,如果不是俯瞰,会让人觉得天南地北。 但如果在大街下挖一条地道出来,两个宅子一相连,就能为傅砚辞带来一个温暖的、躲避开监视的住所。 但是这宅子的价格也非常昂贵。 春华听了价钱,咽了口唾沫:“郡主,咱们要、要买?” 天爷啊,郡主哪里还有钱买? “是没钱,”程京妤眼中有思量,半晌果断道:“但是我要买下来。” 茶楼的事不能停,那是她往后要依靠的根本。 那买这个宅子的钱——就要找有钱人。 带她们看宅子的地主乐呵呵:“郡主不是在说笑嘛,这宅子可是抢手的很,一堆人排队等着看呢!” 程京妤说自己穷,他定然是不信的。 “这样吧,你替我保留三日,三日后我拿钱跟你签地契。” 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要用钱的时候恨不得掰成两半。 那地主犹豫了片刻,不想失去程京妤这个大腿,同意了。 等他走开,春华掐着自己的人中道:“郡主!十一万两!您从哪里弄十一万两过来?!” “我记得那大周太子快到了吧?”程京妤灵机一动,在脑内盘算了一番,“他喜欢古玩玉器。” “您怎么知道他喜欢古玩玉器?”春华狐疑。 程京妤拍拍她的肩:“这个你别管了,反正他有钱并且喜欢古玩玉器就对了。” 原本对聂文勋这个人的到来非常抗拒,但是现在突然对他的到来有种憧憬。 抛开别的,现在挣钱是主要的。 宅子买下来,趁着十二月没到,傅砚辞搬进去就能过个好年了。 程京妤打算的很完美,抛开方才被傅砚辞和唐未央搅和出来的一些情绪,回了侯府。 ** 质子府。 傅砚辞看着装在精巧小盒子里的小沙弥,良久无言。 司珏在一旁端的手酸:“殿下,收还是不收?” 这个盒子是程京妤差人送来的,里头这个香炉也是从未见过的样式。 但为什么是个小和尚? 而且方才她明显是来了府里,在殿下与唐未央说话的时候。 按程京妤的性格,司珏还以为她会冲出来。 但是没有,程京妤只托下人将这个拿进来。 原本以为昨日那事之后,郡主就该放弃,或者就算不放弃也要有一阵不见人了。 可这才是隔天,她人还亲自上门了。 “殿下,程郡主的脚似乎是真崴了,她方才离开,我见一瘸一拐的。” 其实司珏心里挺复杂的。 见唐未央对殿下笑的虚假,他有时候会觉得殿下太孤独了。 程京妤不可信,唐未央这个相识十几年的也不可信。 殿下孑然一身,不知什么时候能熬出头。 大靖和西楚,没有一处有殿下的容身之地。 傅砚辞扣上盖子,将那盒子捏在掌心,垂眸的眼神复杂。 方才他故意对唐未央说出成婚的话,程京妤应当也听见了,既然听见了,以她骄傲的性子,又被他戳破了赌约。 往后应当不会再纠缠了。 不纠缠最好,他心道。 第三十章 恶心的要命 程侯府,紫堂苑。 侍女端了一碗燕窝雪耳,轻轻放在程娇娇面前。 “二姑娘,小厨房刚熬好的,您快趁热用一些。” 自从去了趟牢里,程娇娇肉眼可见地瘦了许多,人也憔悴了。 而且加上她回府那日,萧蘅就紧接着被禁了足,她就更是愁的茶饭不思。 这会儿那燕窝端上来,她只闻了一下,就觉得自己反胃:“拿走拿走,没见我正在这烦着呢吗?” 她手一推,那整碗滚烫的燕窝就全都倾倒在了侍女的手上。 细白的手瞬间被烫红了一圈。。 侍女年纪小,胆子更小:“啊!!” 碗摔碎在地,紧接着便跪地因疼痛哭起来。 程娇娇被惹得更加心烦:“哭什么?!又烫不死!” ‘啪!’秋白上前,狠狠在侍女脸上掌掴了一下:“自个儿办不好差,还敢哭!” 那侍女脸上立刻高高隆起一个五指印,吓得连哭都忘了。 “怎么了这是,脾气这么大。”姜素白的声音远远从廊下传来:“跟个丫头置什么气。” 姜素白迈步进来,将侍女赶走:“别杵在这惹二姑娘心烦,赶紧走。” 那侍女哪还敢留,忙委屈着掩面退下了。 见来的是姜素白,程娇娇立刻露出几分担忧,诉起苦来。 “太子殿下无故被禁足,赵家又受了圣训,这回连皇后娘娘求情也没用,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姜素白拉着她手坐回椅子:“不过是禁足,你慌什么?” “我——”程娇娇一咬牙:“娘,我与殿下已经私定终身,往后咱们母女依靠的可都是他,您说我担不担心?” 她受够了在侯府当庶女的日子,程京妤在一日,她就趋于她之下! 明明自己处处比程京妤强,太子也说她温柔可人,凭什么就在出身上比不过她?! 程京妤...想起那晚自己还要巴巴地去给她赔罪,心底的怒气和妒忌就怎么也忍不了! “他是太子,一言一行都是表率,跟赵越那种人搅和在一起本来也是掉身份,陛下要他好好念书,你不觉得正是陛下重视么?” 程娇娇听完,怔忪道:“重视?” 姜素白拉着她的手,嗔怪道:“不是么?那几个不学无术的皇子,你见陛下管过么?自古不严不成人,太子是要继承大统的,自然是要严厉些才好。” “可是,”程娇娇不甘心:“明明是赵越做错的事,而且赵越针对程京妤也全然无错,凭什么受罚的是殿下!” 见她实在气不过,姜素白颇为恨铁不成钢:“你总是抓着这些小事,难怪会被她钻空子反将你一军。” “是她个贱人运气好!明明那汤是我好心送给她的,那想她竟然防我至此!” 程娇娇怪叫起来,期间又摔碎了一个青瓷茶盏。 地面上都是碎瓷。 “娇娇,娘亲不是教过你,凡是要做,是要借刀杀人,而不是你自己莽撞出击,你看这次,若是你办事有皇后妥帖,谁能抓到你的把柄?” 面对姜素白的循循善诱,程娇娇暂时冷静了下来。 回想在猎场,却是是她冒进了,才会让程京妤一抓一个准。 但是当时的情景,她根本也无从设计啊。 “这次就算了,”姜素白剥了个核桃,放进程娇娇手心:“我听说大周太子不日就要抵达西楚了,陛下有意将京妤嫁过去呢。” 程娇娇将手心一捏,核桃咯吱碎了,她眼里的妒忌无可掩藏:“你说什么?大周太子?她程京妤也配?凭什么各国太子都任她挑!” “还能是因为什么,陛下对你爹多有倚仗,她不过是跟着占便宜而已。” “所以娘,到底怎么才能除掉她?” 程娇娇想要那个郡主之位想疯了,可无奈她那个爹眼里只有程京妤死去的娘,她娘姜素白一直不能扶正,简直是瞎眼! 大周太子要娶程京妤? 这事儿要是成了,她就是未来大周的国母。 大周国事昌盛,程娇娇不可能眼睁睁看程京妤嫁过去的! 姜素白知道她气不过:“你先别生气,陛下没有直接指婚,不就说明他心意未定么?咱们还有机会。” 机会? 是啊,有机会。 人家大周太子,难道看得上程京妤这种飞扬跋扈,刁蛮任性的郡主? 即便看得上,那使使手段,让他看不上不就好了..... 想到这儿,程娇娇问姜素白:“娘,你有什么主意没有?” 前面因为冒进,付出了代价,这次她要听娘的,好好计划一番。 姜素白问秋白:“程京妤这几日在做什么?” “回二夫人,郡主这几日似乎都不在府内,我听她院里的侍女说,她总去古玩街。” 古玩街? 那不就是些卖古董的地方? 程娇娇惊呼:“娘,你听过一个传闻没有,那大周太子,似乎就好古玩这口。” 如果是这样,那程京妤去古玩街,目的不就昭然若揭了么? 这个贱蹄子果然千方百计要上位,之前都是缠着萧蘅,又去招惹傅砚辞,现在听闻大周太子要来,又想去讨好。 天下的便宜都让她占尽了! 程娇娇冷眸一闪,又被姜素白打断:“娇娇,这次你千万不能冲动,娘跟你一起算计算计,而且,你爹跟你兄长不是要回来了么?” “他不是我兄长!”程娇娇怒喝:“他是程京妤的兄长,从小到大,他正眼看过我吗?” 程京妤的亲哥哥程京鹤,是与她一母同胞的嫡兄。 不过程京鹤从小就被程玺扔去边关历练,回京的机会不多。 这次边沙大捷,大将回京述职,他也一同回来。 提到程京鹤,程娇娇不断将桌上的器具挥到地上,浑身控制不住地发狠:“连名字我都是与他们区别开的,我在侯府就是笑话!” 所以,她一定要程京妤身败名裂,要程京鹤也去死! 未来有一日,她定然要将他们都踩在脚下! 姜素白在一旁看着,不敢招惹自己的女儿。 如今程娇娇有了皇后这个后盾,可比自己要强的多。 只要她能斗倒程京妤和程京鹤,那自己在侯府也就水涨船高了。 这次,绝对不能失手。 等程娇娇气过了,她忙塞上剥好的核桃:“来,吃一个消消气,来日方长嘛,别气着自己,你最爱吃核桃了。” 程娇娇接过咬下,可下一瞬她便干呕起来。 “这是什么?!一股怪味!坏了吧?” 姜素白莫名,这核桃是新鲜的,怎么会坏? 她尝了一口,也是好的。 程娇娇却将手里的扔了:“恶心的要命!” 第三十一章 偷卖绿如意 金玉苑。 程京妤站在院子里,抬头望自己院子的牌匾。 传闻这还是萧圣高亲自赐的扁,还是亲手写的。 春华从后面走近,跟她家郡主的视线一起望了一会匾额,脖子都酸了也没有看出花来。 “郡主,您看什么呢?” 程京妤捏了捏脖子,遗憾地叹气:“金玉?真有金玉就好了,本郡主就差钱。” 她最近想钱想疯了。 春华望着屋子里桌上摆着的满当当的古董,瓷器珠玉手雕什么都有。 跟着程京妤在古玩街逛了两三日,收获就是这些了。 将这些买回来,郡主欠了外头钱庄一大笔钱。 她从一开始的吓得半死到现在麻木了:“您不是说那些能变成钱么?怎么变?大周太子明日可就到京都了。” 今日皇帝下了旨,要郡主明日盛装进宫作陪呢。 “这些还挣不了十一万两,春华,我爹屋里是不是有一件翡翠金玟的鎏金如意?”程京妤寻找盟友。 春华捂住自己嘴,惊慌地四下张望:“郡主您不是要——不能啊,侯爷马上就要到京都了,若是他发现他的宝贝没了,您会被打死的!” 侯爷说是疼郡主没错,可是郡主要是做错了事,打起来那也是不手软的。 郡主除非是疯了,不然怎么敢打主意到侯爷头上去! “我还钱给我爹不就好了,他一年也回来不了几次,摆在那浪费。” 打定主意,程京妤当天就去将那件绿如意‘借’了出来,并且在原地放了张欠条。 管家跟在她身后,担心的要命:“郡主,您究竟是要这个做什么呀?” 这绿如意不是普通的东西,上头镶着的东珠听说是东海过来的,价值连城。 程京妤摸了摸绿如意的身子,冰冰凉:“这不是大周太子要过来了么,本郡主也没有能送出手的礼物,所以借花献佛了,我爹会理解我的。” 她做的这一切,可都是为了傅砚辞! 来日他位居霸主,这柄小小的绿如意根本不能算什么。 管家敢怒不敢言,根本不敢阻拦这位小主子。 程京妤抱着绿如意去了一家京都最有名的古玩铺子:玉霄记。 跟古玩街里那些真假参半的摊子不同,玉霄记里每一样东西都价值连城。 当程京妤将绿如意抱去,掌柜的眼睛立马就亮了。 最后程京妤成功地从店里换了十五万两银票,并且与掌柜达成一个章程—— “两日后本郡主会带人来买这柄绿如意,介时你开价三十万两,但是你得在这十五万以外再给我七万五,这笔生意抵得上你这儿三个月的营利了,对吧?” 掌柜的都让她给说懵了:“三十万两真有人买?” 这绿如意再值钱,他转卖个二十万两已经是极限了,这程郡主真的没有坑他吗? “放心,他会买的,但你要装作不认识我,一定记住了!” 再三交代完,程京妤从玉霄记离开,火速去交了宅子的钱。 一切尘埃落定,地契到手。 不过现在还不是给傅砚辞的时候,她要送过傅砚辞,定然是要布置妥帖,给他惊喜。 等回了侯府,程京妤突然想到:“程娇娇在忙什么?” 春华见她两面春风,却没有她这么乐观,愁的拧着眉毛:“还能干什么,定然是想着怎么跟太子私会呢!” 不,萧蘅在禁足。 按程娇娇的性格,萧蘅禁足这件事她定然是要算在自己头上的。 而且大周太子来京都的事,萧圣高已经大肆告知了,还直接点了她进宫作陪,目的不言而喻。 程娇娇善妒,她见不得自己春风得意,所以定然是会搞些下作的动作的。 现在无声无息的,不是要惹事就是在谋划惹事。 程京妤想了想,附在春华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春华听完,赶紧跑去了。 眨眼到了第二日。 程京妤被挖起来上妆时,还睡眼惺忪。 直到戴上了她的郡主冠冕,金步摇叮铃咣当响,才将她压醒。 抿了胭脂,红唇迸现。 铜镜中的自己才十五,韶华模样,连双瞳都是清澈的。 春华与几个梳妆的侍女在一旁感叹:“郡主,太美了!” 程京妤不常盛装,她华服甚至一次都没有穿过,即便是宫里有要事,为了不争抢皇后公主的风头,她也都是从简的。 今日却梳了个全妆。 连莹润的耳垂都被侍女们染了些胭脂。 程京妤本就长得好,京都无人不知,程侯家的长女虽然性子差,姿容确实没的说。 不然那么些讨厌她的人,也不会一个都没有骂过程京妤丑。 而今她竟然要以这一身去迎接大周太子。 “那大周太子可真是好福气,见着咱们郡主,还不是拜倒在郡主裙下!” “是啊,陛下这回也是打定主意要咱们郡主嫁去吧,不然怎么会下令让郡主盛装出席呢?” 春华见程京妤听着并不大高兴,于是挥手道:“去去去,他看上就一定得嫁过去?咱们郡主自个儿还没点头呢。” “可是,若是大周太子真看上了.....” “不会。” 程京妤突然出声打断:“不会。” 她这话叫众人吓了一跳,也不知道郡主怎么会如此笃定。 有个侍年纪小,直接问出来:“为何啊,郡主的姿容,就是女人见了都折腰呢。” 程京妤心底微微冷笑,不过没再说话。 春华往她鬓边别了一朵鹅黄的簪花,越发衬得她容颜似雪。 “傅殿下今日会去吗?”程京妤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问。 春华放下梳子:“去呢,陛下也下了令叫他去,还有太子,竟然提前解了禁足,说让他作陪。” 程京妤不意外,凭上次的事扳倒萧蘅不可能。 并且她能猜测出萧圣高的心思。 叫傅砚辞去,无非是让他作为一个质子,去瞧瞧西楚迎接别国王子的盛大场面,好叫他看出客人和质子的区别。 说到底是为了羞辱他。 而叫萧蘅去,无非是让他看看聂文勋和自己,好断了想要借靠程家的念头。 总而言之,一石三鸟。 程京妤刚出门,就见程娇娇也穿了件藕色的百褶如意月裙,脸上妆容精致,款款走来。 “姐姐,听闻姐姐今日要去见大周太子,你带妹妹也去见见世面好不好?” 第三十二章 盛装出场 上次夜半来送礼后,程娇娇在自己面前就总是一副收敛了锋芒,唯唯诺诺的模样。 但是程京妤知道都是装的。 谁家去看个热闹打扮成这样? 又想起作业夙乙汇报这两日在程娇娇院子里看到的内容,她就更为不屑了。 说什么见世面,去动手脚还差不多。 但是她面上不显,拿出作为长姐的贤良:“好啊。” 程娇娇一喜,便要上她的车,却被车夫拦出了。 “妹妹今日身上的脂粉味我不大喜欢,你还是坐自己的马车吧。” 程京妤说完转身进了车里,笑容一瞬间就卸下了。 而程娇娇背对她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不过,程京妤看来是真想要嫁给大周太子,打扮成这副浪荡样,摆明就是去勾搭人的。 那身郡主的盛装,在她身上简直是浪费! 明明自己才是最合适那身衣裳的人。 带着满满的嫉妒,程娇娇甩手上了她自己的马车。 程京妤今日醒来就觉得头疼,耳朵发热,不知道是天太冷发了风寒,还是别的什么。 春华在一旁不满:“郡主明知二姑娘不怀好意,今日这么多人面前,她若是使坏,出了差错可怎么办?” “她要是浪费今日的场面,就不是她了,夙乙不是说,她这几日频频送信去宫里么?想必与皇后谋划了什么,就算我不让她去,皇后也会想办法让她去。” 只是事情涉及了皇后,让程京妤尤为烦闷。 她恨不能快点解决了皇后,可是这一次重生归来,若是太快让这些人去死,后边大概还会有无穷的麻烦。 与其面对那些未知,不如让这几个已知的在眼皮底下蹦跶。 她手里握着程娇娇的底牌,倒是不怕程娇娇。 “那今日,岂不是又有大麻烦?”春华忧心忡忡:“万一惹得陛下和大周太子不悦,牵连我们怎么办?” “所以我们就主动出击,让她们没有动手的机会。” 程京妤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我让夙乙今日混迹在护卫队里,去了没有?” “去了去了。”春华猛点头。 “你仔细留意着他的动向。” 春华忙不迭应下,虽然不知道郡主要做什么,但是如今每一次进宫,都让她觉得如临大敌,丝毫不敢懈怠。 尤其是今日这样的大场面。 而且....春华还是觉得她家郡主变了不少。 现在的郡主,比及笄之前性子沉了,除了在傅殿下面前,其余时候她都一副忧思重重的模样。 “咳咳——”离皇宫越近,程京妤就越发觉得头昏沉。 轿撵到了宫门口,聂文勋的车驾也已经到了。 大周不愧是大国,这随从护卫全都穿着精贵,连马鞍上似乎都镶了银。 程京妤下车来,两边的人见了她,纷纷难掩惊艳。 这位郡主虽然出身将门,可是容貌却全然遗传了她的母亲。 温婉清丽,配上胭脂,活脱脱一个倾国倾城! “叩见郡主,郡主金安!” 程京妤叫起之后,两边就都对她议论纷纷起来,不过大部分都是夸奖。 跟在后头的程娇娇,越听手上的帕子就拧的越紧。 虽然脸上在笑,但那笑容看着就违心。 “瞧瞧程家二姑娘这嫉妒的面孔~” “哎,也难怪啦,同一个爹生的,地位殊荣差距这么大,你说要是你能甘心么?” “是啊是啊,郡主随便许一个便是太子,她呢?她只能去给人当妾,就跟她娘一样!” “唉,你们小声点,她瞪人呢。” 程娇娇简直想杀人! 凭什么她要人当妾? 她今日就要让这些人知道,皇后属意的人是她,根本不是程京妤! 而且程京妤想嫁去大周当太子妃,也是做梦。 出身好又怎么样,她照样能毁掉她,让大周太子避她如蛇蝎! 待会钻了空,先要去与皇后汇合商议才行。 郁旎秀当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程京妤嫁去大周。 她娘说的没错,动手的时候要学会‘假借人手’,不然出了事,还不是她背锅。 想到这,程娇娇的气稍微顺了些。 到了皇帝面前,场面俨然闹闹哄哄。 萧圣高竟然亲自出来迎接,那大周太子正将带来的礼物奉上。 程京妤走过去,行了礼:“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安,太子殿下金安。” 这一声,惹得两个太子都回头看来。 萧蘅身着一身蟒袍,刚被解了禁足,眉宇间有些疲惫,但是看见程京妤,目光一亮。 而那聂文勋则是直接夸赞起来:“这位就是和硕郡主吧?久闻不如一见,果真是天姿国色。” 这人其实长得不赖,尤其是站在萧蘅身边。 萧蘅的体型比他要矮上一些,人也属于文秀,弱不禁风的模样。 而聂文勋则高大英俊,身上带着天然的上位者的威仪,嗓音也高亮,是令人忽视不了的存在。 即便是这样,聂文勋跟傅砚辞比,也要差上一点儿。 余光里能看到傅砚辞,他就站在两旁的人群中,穿着一身藏色的长袍,与白色里襟衬着整个清爽俊逸。 他的容貌也是在场无人能及,比萧蘅多了沉着,比聂文勋多了清朗。 失神间,竟然忘了回萧圣高的话。 “怎么了这是?太子跟你说话呢,走什么神?” 程京妤这才幡然醒悟,幸好自己只是余光一瞥,没叫人看出她在看傅砚辞。 “太子殿下谬赞了,京妤中人之姿,今日不过是托了脂粉点缀而已。” 她站起身,不骄不躁地看向聂文勋。 而这笑着的姿态,更叫萧蘅暗暗捏紧了手。 从前程京妤都是对着自己百般阿谀讨好,嬉笑打闹的,今日她竟然一眼也未看向自己! 难不成真是打定主意要嫁给这聂文勋! 同样是太子,她程京妤凭什么能由着性子选? 想到这,萧蘅打算找机会与程京妤谈谈。 自己被禁足了几日,又不是失势了,程京妤这么着急要去找下家。 这个贱人,他不会让她如愿的! “今日文勋兄来西楚,想必舟车劳顿也累了,不如本宫安排你先去休息休息?晚些时候,再入宴为你接风洗尘。” 程京妤哪里会让萧蘅有机可乘。 她立刻笑道:“聂殿下初来西楚,想必新鲜的很,想到处逛逛吧?不如京妤作陪,随殿下走走。” 当着萧圣高的面,她不能表现的兴致缺缺,否则就会引起他的怀疑。 因此众人看见的,便是程郡主对大周太子热情备至的模样。 包括立在一旁的傅砚辞。 第三十三章 赏梅 傅砚辞身边站着的是另一位西楚皇子,五皇子萧逸。 这萧逸并没多少心机,整日游手好闲,对皇位也不大感兴趣。 他与讨厌傅砚辞的萧蘅不一样,没多少功利心,因此与傅砚辞也能说上几句话。 “傅殿下,你说京妤这次是不是来真的?她可从未在男人面前如此装扮,这大周太子岂不是要叫她迷晕了?” 都别说那聂文勋了,就是他们自己这几个皇子,看见程京妤,个个都是目不转睛。 尤其是那几个官员,瞥见程京妤莲步缓缓,眼睛都要看直了一般。 傅砚辞抬眸一瞥,随即又转开了视线。 方才程京妤路过他身边时,他便已经看清。 确实美,是所有男人都无法否认的美。 连路过后的发丝带着香气,步摇随着她走动在发间轻晃,鬓边那朵鹅黄的凌霄簪花,也如活物会招惹蝴蝶一般。 若不是冬日,怕是路过的蝶也该在上面起舞。 ——让人很想摘下来。 看看被摘了花的程京妤会露出什么表情,是惊慌失措,还是惊恐愤怒? 这张漂亮的脸蛋上,如果不是笑着,会是什么模样? 傅砚辞都不懂自己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想法。 明明他已经看清了程京妤的面目,那日自己在大殿听的话确实是真的。 程京妤费尽心思,不就是想嫁给聂文勋么? 过往在自己面前做戏的面目终于摘下来,他怎么还会想着去招惹? 正想着,傅砚辞竟然走了神,没有听见萧圣高的召唤。 直到他身边的李德全过来传召:“傅殿下,陛下叫您到前边去呢。” 萧逸在一边嘀咕:“这么好的日子,父皇怎么还不放过你。” 李德全面色一变,压低声音:“五殿下,陛下传召是恩典,可不兴胡说。” 其实谁都知道叫傅砚辞去没有好事,但是皇命不得不从。 傅砚辞出了列,跟李德全上前去。 “瞅瞅,地位不一样就是惨,同样是皇子,一个由陛下亲自迎接,另一个呢,我记得这质子过来的时候,还是十步一跪入的宫吧?” 两边的朝臣又议论上了。 另一个说:“是啊,从早上开始跪,等入了宫都半夜了,那时候傅质子可是真惨。” “谁叫他是庶子呢,被送来西楚,可见在大靖是有多不受宠了吧,跟这位聂太子可比不得。” 萧逸也凑了过去,目光落在前边为首的几人身上,搡了一下那个爱嚼舌根的老臣一下:“你看看。” “看什么?” 就见傅砚辞走上前去,面无表情却也不卑不亢。 皇帝居于中间,两边分别是萧蘅和聂文勋。 这样一来,程京妤与傅砚辞便居于侧首,两人站成一排。 藏色广袖长袍的傅砚辞清冷,黛色叠纹云绣罗裙的程京妤娇俏。 一左一右,竟然生生叫皇帝和太子的明黄蟒袍失了颜色。 那两位嚼舌根的大人竟然张口忘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若要说般配——那还真是这二位才更担相称二字啊! 只是这话没人敢说。 皇帝怎么可能将程京妤嫁给傅砚辞这个病秧质子? 他召傅砚辞前去,明明就是为了羞辱。 果然,就听见萧圣高发了话:“砚辞来西楚时间长,熟悉一些,可以陪着到处逛逛。” 萧蘅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他这些日子受了罚,此刻正紧着要挽回圣心。 于是想也不想就奚落:“父皇,傅砚辞到底是大靖人,小地方出来,别冲撞了文勋太子才好,还是儿臣作陪吧。” “也好,”萧圣高睨了傅砚辞一眼:“想来你见的世面还没有文勋多,别将人带歪了。” 傅砚辞立在原地,从表情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 但是四周围的人可都听清了,皇帝这是明晃晃地点呢。 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家区分,大周太子和大靖质子的身份,天壤之别。 程京妤差点控制不住脾气。 以往这种欺辱,她也曾是其中之一。 可是站在傅砚辞立场的时候,才知道这些话多么伤人。 她笑了笑,提醒自己冷静,主动说了话:“太子人来了,自然不缺作陪的人,宫里京妤不敢说,不过宫外定然是我熟一些,殿下要游玩,找京妤就是了。” 说着,她还往前挪了两步,将傅砚辞挡在身后。 其实是为了让这些人不要针对傅砚辞,但是落在旁人的眼里,就如同她紧着与聂文勋攀关系似的。 萧蘅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 而聂文勋的表情就更玩味了,他不动声色地分别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程京妤身上:“郡主盛情,文勋却之不恭。” 他初来西楚,对面前的情况觉得有趣的紧。 但是程京妤.....确实如传闻一般,是个美人,也是个有头脑的美人。 与程京妤视线相接,她朝自己露出了个甜甜的笑,那模样别提多俊俏了。 然而傅砚辞却对着程京妤的发顶,几不可见的皱了眉。 果然是程京妤,在目标里转换自然。 想要萧蘅的时候,便对萧蘅百般护短。 想要自己的时候,也能装出情深似海的模样。 而今聂文勋来了,她又能立刻抛掉自己,连一道眼神也未在他身上停留。 留一道后脑勺....是连看一眼都嫌脏? 他自认对程京妤足够了解,她就是这样的人。 可是当真站在这,他发现自己还是会生气。 是不是程京妤这个人,从来都撩拨完了又不负责! ——一个矫揉造作的女人,他究竟为何对她有憧憬?! 场面话说的差不多了,程京妤的视线在四周一扫。 她看见春华站在人群外,见她望过来,忙点了一下头,手指打了个暗号。 再一看,世家女那一列,程娇娇果真不在。 程京妤心下冷笑,程娇娇想与人谋划让自己身陷囹圄,自己可没有耐心等这出戏码。 她收敛了心神,冲萧圣高道:“陛下,这两日冷,梅园的梅花应当开的不错吧,京妤想去看看呢。” 第三十四章 鱼饵 宫里的梅园是去年栽下的。 因着萧圣高刚收进宫的一个妃子独爱梅,为了哄她,于是在宫里开辟了个梅园。 今年第一年开花,程京妤想去看也附和她小女儿家的猎奇心理。 “梅园?开花了?”萧圣高看向李德全。 李德全忙道:“回陛下,开的正好呢,奴才也就方才跟郡主提了一嘴,没想到郡主就上心了。” 聂文勋兴致勃勃:“既然有梅可赏,那文勋也沾个光,去瞧瞧可好?” 他主动要看,萧圣高哪有不让的道理。 何况他也想去瞧瞧,那梅园费了大手笔,正好是向聂文勋展现西楚风姿的时候。 于是萧圣高手一扬:“去,将黛儿也叫过去,就说朕邀她赏梅。” 苏黛儿就是那位正得宠的仪妃。 程京妤听到此,眼底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 可抬眸,却与傅砚辞撞上了目光。 她刹那间脑袋一空。 自从那日宫里一别后,这是他们第一次正面相见。 去他宅子里那次,他没有发现自己,所以不能算。 只是这一眼中,傅砚辞的眼神与那日赶她离开时一样冰凉。 让程京妤有些不舒服。 她有心要跟傅砚辞搭话,可周围这么多人,根本不容她说话。 萧圣高已经叫她的名:“你素来叽叽喳喳,这一路就由你引路去梅园吧,再给文勋太子说道说道。” 这种事根本无从推脱,程京妤只能与聂文勋并排而走。 一路上,萧圣高与萧蘅在前,程京妤与聂文勋在中间,傅砚辞缀在他们后头。 再后边,则跟着一队朝臣。 赏梅的队伍轰轰烈烈,热热闹闹。 “郡主当真爱梅?”聂文勋突然道:“可你身着黛色,头戴的是芙蓉簪花,倒叫本宫没有瞧出来你爱梅。” 程京妤早知道这人是个人精。 不过她也不打算当个老实人,于是呵呵一笑:“哪能呢,这是仪妃娘娘最爱,京妤若是用了梅花元素,讨的仪妃娘娘不高兴也不好。” “是么?本宫听闻郡主素来跳脱,倒不顾及这些。” 这话就显得话中有话了。 程京妤原本也没想跟聂文勋结亲,她根本不掩饰自己跋扈:“是,但也看本郡主心情。” 方才在皇帝面前说话谨小慎微,这会儿倒不顾忌了。 聂文勋提唇一笑,朝程京妤偏了身子:“你好有趣。” 将程京妤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是此时偏偏萧圣高回眸过来,见他们靠的近,哈哈一笑:“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程京妤脖子都僵硬了,贸然退开又不好,于是维持着脸几乎挨着聂文勋肩膀的姿势,回以一笑:“太子殿下说我有趣呢。” 她这番宝气,惹得后头的朝臣一阵哄笑。 也有人借机抬她:“那当然,和硕郡主不旦是我们西楚第一绝色,其余的技艺更是样样精通。” “是啊是啊,聂殿下接触久了就知道,我们郡主不光性子有趣,舞姿更是一绝。” 程京妤跳舞。 她确实会跳舞,可能是承袭自母亲,因为母亲善舞。 不过也只跳过一次,在傅砚辞来西楚前一年的宫宴上。 因着那一年父兄历经艰险,大捷归来,作为庆贺而舞。 一舞动天下。 但是她不愿意以此取悦众人,从那以后,任谁劝都不肯再跳。 没想到现在会被拿出来说。 那个大臣说完就被旁边人打断:“嗐呀,怎么又提这个,郡主不愿跳舞你又不是不知,再说下去她要生气的。” “哦?”聂文勋更显得兴致勃勃了:“为何不愿跳?” 萧圣高与萧蘅也看过来。 身后还有一道目光,虽然看不见,但是程京妤知道是傅砚辞。 都说她跳舞好看。 ——那在傅砚辞面前跳舞的话,他会不会就没那么讨厌自己了? 想到这程京妤顶着压力,道:“有机会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跳。”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她答应了跳给聂文勋看。 聂文勋一笑:“好啊。” 好什么好,又不是为你跳的,你要是坏本郡主的事,本郡主照样砍你。 程京妤腹诽完,为了躲开聂文勋的目光匆忙转身——而后她没好利索的脚就被绊了一下! 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前摔,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聂文勋长臂一展,揽住她的腰,稳稳地将她扶稳在地。 “郡主可要小心了。” 他的大掌离开程京妤的纤腰,带起一阵酥麻。 萧圣高在前头哈哈大笑:“还是你们年轻好啊,是不是太子?” 萧蘅脸色难看,目光从程京妤身上转开,僵硬地扯出一抹笑:“是啊。” 正说着,那边有人急急走来。 那人一袭宫装,脸上竟然挂着的是惊慌,一把便投进了萧圣高怀中! “陛下!” 正是方才受邀而来的仪妃。 程京妤见此,不动声色地弯了唇角。 萧圣高一把揽住人:“怎么了这是?” “陛下!”仪妃泫然欲泣:“臣妾接了诏便过来梅园等着陛下,心里好开心,可是梅园里、里面——” 梅园里有情况? 萧圣高往那望了一眼,可是梅园里的梅树有许多,枝丫生长,褐色的树干与淡粉的梅花相映,空旷又寂静。 “到底出什么事了?把你吓成这样?” 仪妃拍了拍胸脯,似乎稳了稳心绪,又朝程京妤看过来:“郡主真可怜。” 程京妤方才的唇角已经压下,闻言诧异地指着自己:“我?仪妃娘娘怎么这么说?” “陛下,”仪妃梨花带雨:“皇后娘娘和郡主的妹妹正在梅园呢,她们竟然在合计,合计今夜要搅黄聂殿下与郡主的婚事!” 萧圣高脸色一变:“什么?” “真的,臣妾也是无意听到,并没有打草惊蛇,现在娘娘还在里头呢!” 萧蘅怒喝:“放肆!你竟然往我母后头上胡诌!” 但是他的表情明显慌乱,因为仪妃这么说,是有一定依据的。 母后确实不想程京妤嫁给聂文勋。 而程娇娇今日也确实入了宫。 程京妤的声音恰好传来:“我妹妹确实同我一起进宫了,这会儿也不见人,但是皇后娘娘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她们明明不熟的——” “她有什么不敢的!”萧圣高突然怒喝:“她就见不得朕这个安排!” “来人,一个也不许去通报,朕要亲自去看看!” 第三十五章 人前 皇帝动了怒,哪里还有人敢说话。 李德全挥了挥手,命随侍两边的侍卫都让了路,避免打草惊蛇。 萧蘅面色难看,甚至急的鬓边都出了冷汗:“父皇!仪妃与母后向来不合,她说的话未必能当真,母后乃已过之母,您怎可、怎可怀疑她呢?” 情急之下他并不知道这话更加触了萧圣高的底。 那意思活脱脱像是萧圣高在找茬。。 萧蘅见他没说话,又忙跪下来求:“父皇明查!母后就算要做什么,她堂堂国母,难不成还要去依靠一个小小庶女?” 仪妃听罢,冷笑:“太子殿下这话说的,像是本宫一个贵妃要跟小小庶女为难似的,里头是真是假一探便知,太子在此耽误,是想要拖延时间么?” 她说话的时候,萧蘅不断瞪视过来,那模样像要将她生吞了。 仪妃害怕地往萧圣高身后躲:“陛下您瞧瞧,您还在此呢,太子就想将臣妾活剐了似的。” 萧圣高烦不胜烦,他太清楚皇后打的是什么心思。 当然也知道仪妃与皇后素来当然不合,仪妃闹到他面前,也未必真是吓着了。 但是皇后显然更加过分。 今日这样的日子,她竟然敢筹谋这样的把戏! 若是程京妤真的出了问题,那在聂文勋面前,他们西楚的脸不都丢尽了? “你还说,堂堂国母做出这种事,你还要为她开脱!” 萧圣高一呵斥,萧蘅整个身子都发起抖来。 程京妤冷眼看着,只觉得满心嫌弃。 前世有着自己在,萧蘅被皇帝训斥的时候非常少,因此看不出来他在萧圣高面前是个怂货。 脊梁骨弯弯,一点都没有太子该有的凤仪。 仪妃眼底都是轻蔑,朝程京妤看过来:“事关郡主,郡主如何以为呢?” 问题抛到了她这儿,程京妤不动声色地敛了眼底的锋芒,垂眸的时候如同一个沉静温婉的世家女,还显得有几分委屈。 紧接着她跪下来:“妹妹她就算上次一时糊涂伤了公主,可本性到底是好的,此次说不定也是误会,还请陛下明查。” 她不卑不亢,话落却是立马叫众人想起了上次猎场的事。 记忆回笼,萧筱作为萧圣高疼爱的小女儿,在猎场差点被人下了情/药,他都差点忘了! “对!上次下药的事情,不就与你家小妹有关?此时全交给皇后处理,她就把人给放了?!” 萧蘅一瞬间面如死灰。 仪妃哪能放过,见缝插针道:“方才我见程家二姑娘盛妆打扮,可不像从牢里刚出来的样子,皇后娘娘不是早就将人放了么?” 万籁寂静。 就连跪着的程京妤,都能感受到萧圣高身上浓重的怒气。 他不再多言,甩下众人首先踏步进了梅园。 如此脚步生风的模样,倒显得有几分迫不及待——迫不及待要整治皇后。 萧蘅见状,也快速起身,踉跄地追了过去。 甚至来不及瞪程京妤一眼。 程京妤将落在自己膝头的一片叶子拂去了,面前又出现一只手来。 那手苍劲有力,掌心布了剑茧,修长却不细瘦。 不像傅砚辞的,傅砚辞大约是因肤色太白的原因,他的手总是瘦白修长的,五指如葱玉,不沾半点尘埃。 聂文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郡主还跪着做什么?咱们赶紧去瞧瞧你那妹妹,真出事了怎么办?” 思绪被打断,程京妤抬眸望,分明见聂文勋的眼底藏着一丝揶揄。 看穿她是故意的,不拆穿还跟着故意,是聂文勋的性格。 这人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不过这手嘛——众目睽睽之下,都想看程京妤的反应。 毕竟大家心知肚明,聂文勋来西楚的目的是为何。 方才聂文勋就已经扶了程京妤一下,两人叫人看上去颇为郎情妾意,好事将近的模样。 这手要是再一牵,明日京都就该传出佳话了。。 程京妤怎么会不明白,聂文勋故意的。 而且要是如此,萧圣高也会更确信她想要嫁给聂文勋的心。 她搭上去,碰到一手的干燥,令她有些微的不适。 站起身后迅速便撤了开来。 对四周的赞叹也表示不闻,只是迅速看了一眼傅砚辞的表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总之对傅砚辞的情绪格外上心。 可他根本没看这边,只是盯着他的鞋面,面色沉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想来应该是不开心的,他在这样的场合,就是被萧圣高拿来当钉子使而已。 聂文勋颇为意外,挑眉:“郡主的戏倒是叫本宫不知道怎么唱了。” 这话说的小声,只有少数围在他们周围的人能听清。 仪妃是一个,她睨了程京妤一眼,道:“可不是么?郡主的戏台子搭的这样好,本宫都不知道今日要上台。” 说完,拂袖而去。 仪妃生气是应该,她一个聪明人,应当不会看不懂程京妤借了她的手。 无端端要赏梅,萧圣高定然会想起她,邀她过来发现了皇后,那她就不可能放过这个拉踩皇后的机会。 这个戏台子搭的,仪妃不上都对不起程京妤。 可是当了这个出头鸟,她自然是要生气的。 看来找个时间,要去私下里赔罪才是。 其余的官员见他们这么磨磨蹭蹭,忙跟着仪妃去了。 有热闹谁不看? 更何况还是皇后的热闹! 四处走的只剩三个人,聂文勋瞟了一眼傅砚辞,摇着头往前迈,边感慨:“仪妃娘娘觉得她是个出头鸟,本宫又何尝不是呢,初次见面,郡主真叫人惊喜啊。” 这人心底原来清楚的很。 等只剩程京妤和傅砚辞两个了,程京妤看着傅砚辞那张如同雪松一般的冷脸,鼓起勇气:“殿下,方才我——” 傅砚辞抬脚,一眼都没往她身上看,打断她的话:“借过。” 第三十六章 与傅质子秽乱宫闱 直到人走远了,程京妤反应过来,只觉得脸上烧得慌。 傅砚辞那日的气似乎还未消。 也不知道该怎么哄才会好。 看来宅子的进度要加快才行。 程京妤收敛了心事,匆匆跟上去。。 仪妃果然受宠,这个专门辟出来的梅园大得很,小径都四通八达。 听闻中间还有个亭子,夏天可以纳凉。 而郁旎秀和程娇娇此刻便在亭中。 周围梅林繁盛,梅花繁茂,又有假山流水的照应,几乎难以发现有人靠近。 程娇娇娇俏的声音传来:“.....有娘娘的谋略,此次定然不会失手,娇娇预祝娘娘功成。” 听着声音,倒像是已经谋划完了,可是前头说了什么却未可知。 郁旎秀似乎颇为疲惫,声音惫懒:“你这些日子与她相处和睦?” “自然,”程娇娇讨好道:“我还亲自送了礼给她,她看样子很是喜欢那个香炉呢,等再过几日,娇娇便引导问问,她对殿下究竟哪里不满。” “嗯,你懂事一些,待事成之后,她的一切都是你的,本宫和太子不会亏待你,她妄想嫁入大周,可若是叫大周太子看见她与那质子淫乱,人家定然跑的比兔子还快。” 声音中带着讥讽。 质子.....是说傅砚辞。 程京妤听的拳头都窜起来了,她没想到这两个人还不死心,要将傅砚辞也设计进去。 程娇娇又高兴地说了句什么,可随即她突然止了话,干呕了一声。 郁旎秀身边的姑姑立刻训斥:“你身子不好?别靠娘娘太近,免得冲撞了娘娘!” “我、我只是这几日吃了个坏核桃,所以总反胃,娘娘——” 郁旎秀不耐烦地打断:“行了,你离开太久,那边迎接那大周太子的仪式也该结束了,你回去吧。” 程娇娇起身刚要告退,又被郁旎秀叫住了:“等等。” “娘娘吩咐。” “都道那大周太子长得丰神俊硕,你别也被他勾了魂去,你什么都爱跟你姐姐抢,总不至于这个也抢吧?” 这话大约是问的有些难堪,程娇娇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出现:“我、我自然不会,再俊硕,不也是踩着兄弟尸骨上位的么?听闻他可是弑兄——” “砰!” 不远处的一颗梅树被人重重一踹,雪和梅花跟着簌簌落下。 郁旎秀吓了一跳,伺候她的大宫女立刻怒喝:“谁?不知道娘娘在此,胆敢冒犯!” 可随着雪和梅花落下,渐渐露出一张森寒的脸来。 那宫女的脸色变得铁青,哪还敢再张狂,往地上一跪,声音都发着抖:“陛、陛下!” 这一下,不论是郁旎秀还是程娇娇都大惊失色。 再一看,以萧圣高为首的一行人已经不知在梅园里站了多久。 她们的话又被听去了多少。 程京妤、苏黛儿也立在其中。 傅砚辞就不说了,另一道陌生玄色衣袍的陌生面孔是....聂文勋! 聂文勋眼底闪过一丝暗色,可嘴角依旧挂着笑,调笑道:“陛下,看来贵国皇后与这位程姑娘,并不是很欢迎本宫来西楚啊。” 程娇娇浑身都打起了颤。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们不是还在宫门口行会见之礼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而那太子显然已经将话都听去了,她说了什么,她方才说了什么! 若是这的聂文勋真如传闻所说,是个不择手段上位的,弑兄的事情都做得出来,那自己还有命活吗? 她越想越害怕,真个人如一滩烂泥,将求救的目光放在萧蘅身上。 可是萧蘅自身都难保。 郁旎秀强撑着起身,让宫女搀扶到萧圣高身边,行礼:“叩见陛下。” 她不愧是皇后,比程娇娇要淡定多了。 而且方才那句得罪聂文勋的话不是她说出来的,不管萧圣高听到多少,她想办法撇清就是了。 “你没有别的要说?” 萧圣高胸膛起伏不定,声色愠怒。 仪妃在一旁给他顺着气,边道:“陛下消消气,想必姐姐也不是故意的,她属意郡主已久,想要郡主嫁给太子也是自然,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她属意郡主?郁旎秀,你说说,你属意的是京妤,还是程玺这个武将之家!” 郁旎秀开始抹起了眼泪:“陛下这么想臣妾??” 她倒是淡定,竟然这个时候了都不慌。 程京妤冷眼看着,一想起她与母亲的死有关,她就很能立刻要郁旎秀去死。 刚刚她还说什么来着? 事成之后,她的都是程娇娇的? 没有亲耳听到这件事的时候,程京妤总是无法想象,从小对自己亲厚的皇后有一日当真将她当成一颗棋子都不如。 如果不是跟自己的母亲有关,嫉恨父亲娶了母亲,所以要置母亲于死地。 而且才会这么恨她。 恨到利用程娇娇也要除掉她。 “娘娘啊,”程京妤神色冷清地看向郁旎秀:“方才娘娘说,让大周太子看见我与傅殿下秽乱宫闱,是什么意思?” 郁旎秀抬起眼,虽然跪着,但是难掩她身上的凤仪:“京妤你在说什么?本宫这两日头风犯了,或许说些胡乱言语,但你应当也没听清本宫的意思,你与傅质子最近在朝中留言纷纷,本宫只是打个比方。”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程京妤压下冷笑,看向萧圣高:“那想必是京妤不懂事,陛下,我与傅殿下的事,在你面前澄清的清清白白,只是不知娘娘还这样想,京妤惭愧。” 程京妤的态度萧圣高自然明白,更何况皇后是什么心思他会不清楚?! 若是老老实实认错就算了,此番还想顾左右而言他。 他听了都不能忍! “郁旎秀,你身为国母,当真是有国母的气度!”萧圣高扬指一指:“朕若是不在场,今日就叫你蒙混过去了!” “朕问你,给萧筱下了药的程娇娇,此时为何在这梅园?!” 说到这,郁旎秀终于变了脸色:“陛下......” “说!” 程娇娇跪在亭子里哭嚎:“都是娇娇的错,是娇娇哭求,娘娘才念我是初犯,才饶我一次的!” 她哪里敢将事情推到皇后身上去。 因着此事,皇后会受创,却未必会倒,她没那么没眼色。 “你闭嘴!”萧圣高怒喝:“李德全,程娇娇以下犯上,妄议大周太子,惹得客人不悦,带去慎刑司行刑!” 慎刑司! 宫里专门整治宫人的地方,听闻手段极其残忍。 程娇娇差点哭晕过去:“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父皇!”萧蘅噗通跪地,果断将程娇娇卖了:“定然是娇娇魅惑母后,否则母后不会做出此事,还请父皇明查,不要错怪了母后!” 程京妤看他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真是又蠢又懦弱啊! 第三十七章 收回凤印 萧蘅要是不开这个口,萧圣高或许惩处了郁旎秀就算了。 可他这么一说,显然是将萧圣高的脑子往地上踩。 果然,就听他冷笑一声:“你是说,一个庶女叫你母后做出这种龌龊事?” 庶女二字,让正在挣扎的程娇娇瞬间失去了浑身力气,她死死地盯着程京妤,不甘心写满了那张怨怼的小脸。 就因为自己是庶女,出了事皇后任意踩踏,太子也说卖她就卖她。 明明....明明与她欢好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对她可是百般呵哄。。 而萧蘅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自己又惹怒了皇帝。 难道今天真的要折在这里不成? “陛下!”郁旎秀见萧蘅被刁难呵斥,哪里能忍:“太子纵然说错了话,可是臣妾什么都没做,就要无端端受到陛下的惩处吗?” 她嫁入皇宫前,郁家也是高门大户,她又是嫡出的长女。 被家族碰在手掌心长大的贵女,当了皇后更是多年没有受气。 今日被这苏黛儿将了一军,又涉及萧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当然不能忍。 “你还想做什么?!”萧圣高气的指着她骂:“今日程京妤若出了任何事,朕都扣在你的头上!就是有你这样的母亲,才将太子带的没有脑子!李德全,皇后德行有失,有伤西楚的脸面,今日起禁足中宫,罚例银一年!” 程京妤不动声色地眨了一下眼。 罚钱一年也叫罚? 要不是当着众人,她就要气笑出声了。 萧圣高看似雷霆万钧,一副气狠了的模样,可是真正的鞭子抽下来,连一点皮肉都没有伤到。 她今日仔细算计,连仪妃的人情都欠了,可不是为了给皇后挠痒痒。 正要说话时,她的衣袖突然被人扯了一下。 ——程京妤诧异地一回眸,就见傅砚辞立在身后,他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如果不是他衣袖轻晃,程京妤还会以为他从头到尾没动过。 但是方才那一下袖子显然是他扯的。 什么意思,为了阻止她出声吗? 但他怎么看出自己要出声的? 甚至程京妤还以为,傅砚辞身为这场风暴的另一个受害者,是打算完全置身事外。 他是被皇后和程娇娇利用的一环,但是显然又只是她们随手利用的一环。 如果放在程京妤以外的人身上,萧圣高不仅不会管,可能还是训斥他。 现在看来,即便发生在程京妤身上,萧圣高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她怎么忍? 根本忍不下这口气。 但是傅砚辞既然阻止了,冷静下来想想,确实不应该冲动。 若是她一味冒进要求严惩郁旎秀,只会让多疑的萧圣高怀疑。 毕竟一开始的梅园是她提出要来的,就算有仪妃在,他也难免不会以为自己与仪妃串通,对付皇后。 一旦让萧圣高有这种念头,那只怕皇后这不轻不重的责罚也要免了。 还会让自己暴露。 想到这程京妤深吸了一口气,心底感激傅砚辞的提醒——不管他是有意的也好,无意的也罢。 但是现场不甘心的人显然不止她一个。 郁旎秀哪肯自己的颜面被这样羞辱,对她来说,禁足已经是让郁家脸面无光的事情了。 “陛下口口声声说臣妾失德,臣妾不认!不过都是有心之人刻意叫陛下看到这样的场面而已,陛下被人利用都不知!” 这话颇为大逆不道,连萧蘅都跪在她身后拉扯她的衣服,想求她不要再说。 仪妃捂着心肝:“哎哟喂,姐姐可真是陛下的心头肉,什么话都敢说出来,姐姐倒不如指着臣妾的鼻子骂,说是臣妾拿刀逼你设计郡主的好了。” 苏黛儿被惹恼了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若是那种温顺的性子,光靠宠爱也混不到今天的位子。 既然皇后有心将火引到她身上来,那她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你不要皇帝给的面子,那行,咱们就撕破脸。 程京妤悄悄退了一步,看目前这样子,是暂时用不上自己了。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不然何故你赏个梅,赏来这么一堆人?!” 仪妃美目婉转,看向萧圣高就要哭出来:“陛下,臣妾冤不冤枉?臣妾不过是怕今日冲撞了大周太子才多嘴两句,这下错倒是全到我身上来了。” 说着一把跪下来,宫裙似在雪里开了一簇花:“陛下将臣妾也一同罚了吧,左右郡主没有出大事,臣妾也算有功了,不求别,只求皇后娘娘不要抓着臣妾不放。” 这一招以退为进,一句郡主,程京妤若是不出列就不懂事了。 于是她也跟着仪妃跪下来,低眉顺目:“那京妤也请罚,此时全因京妤而起,恳请陛下不要为了京妤伤了夫妻和气。” 两个脑袋一个伏的比一个低,看不见脸,但是看脑袋就知道委屈巴巴的。 萧圣高一时间倒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原本罚的不重,是因为不想聂文勋一来,就闹出皇后受到重罚的笑话,也确实为了保全西楚脸面。 再者,皇后毕竟是皇后,又是太子生母,他罚重了,萧蘅在外宾面前就抬不起脸面。 只是皇后这个蠢货半点不知收敛,还要将事情闹大。 连仪妃和程京妤都知道这时候要以大局为重,她却—— “哈哈。” 突然听见一声戏谑的笑声。 众人抬眸看去,竟然是聂文勋。 聂文勋笑完,又装着不好意思的模样:“抱歉啊陛下,文勋没见过这样的宫廷戏码,颇觉有趣,才忍不住的,不过——” 他话说一半留一半,但是直觉让人觉得他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萧圣高拧着眉:“太子但说无妨。” “只是文勋觉得自己是不是也该请个罪,若是郡主说这一切由她而起,那依照我们方才听见的,贵皇后做这些也不过是为了唱一出戏给我看,好叫我不要娶郡主,陛下的责罚不公允,皇后娘娘大约是觉得没有将文勋罚上吧。” 他话音一落,低垂着头的仪妃和程京妤都挑唇一笑。 聂文勋这话看似是请罪,实则全是暗讽, 讥讽萧圣高不公,又点出他也是个受害者。 我刚来你西楚第一天,就遇上这种事,你还高拿轻放,我又不是傻子好糊弄。 萧圣高脸都听白了。 郁旎秀只觉得聂文勋针对她,横眉一竖:“你仗着自己——” “闭嘴!”萧圣高在她说出更多之前狠厉打断:“原本黏在你是国母的份上,只是轻罚,你非但不认罪,还敢上纲上线!李德全,将她的凤印收回,六宫事宜暂交仪妃!” 第三十八章 动心 说完愤然立场。 仪妃起身时脸上的笑容都差点咧到耳根了:“起来吧郡主。” 说完又去牵郁旎秀:“姐姐怎么坐下了,地上凉呢。” 郁旎秀哪里是坐下,她是瘫软在地。 夺她的凤印?! 皇帝怎么敢的! 她双唇哆嗦,一把甩开仪妃的手:“滚开!贱人!就是你,就是你去通风报信是不是!本宫竟然没有防着你!” “是娘娘的太不小心了,”仪妃温声软语:“这种体己话就不能回宫说吗?倒叫妹妹捡了个便宜。” 要不是程娇娇将她约过来,又碰上他们在宫门口接那聂文勋,她也不至于来这儿! 直到此刻,郁旎秀才发现事情不如自己想的简单。 她是真的被算计进去了,凤印一交,那她这个皇后之位还有什么意思? 还要被仪妃那个贱人骑在头上! 她踉跄起身,就要去追萧圣高:“陛下!陛下臣妾错了,你听臣妾解释——” “晚啦,”仪妃笑嘻嘻地:“不过也谢谢姐姐方才不认罚,你若是认罚,咱们哪有请罚的机会呢?” 说完,仪妃叫宫女扶着手:“走,让御膳房炖一盅梨汤过来,让陛下败败火气。” 路过聂文勋的时候,她还特意停了步子:“谢太子殿下了。” 她和程京妤说到底也只是拱火,萧圣高罚这么狠,还不是因为聂文勋那话。 戏看完,看得众人声都不敢吱一个。 更有好几个眼色过人的,已经紧着去追仪妃,道喜讨好去了。 傅砚辞抬脚就走,甚至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说过。 人快走光了,郁旎秀突然愤恨地看向程京妤:“是不是你,程娇娇以为你与她和好了,放松了警惕,可你一直在防着她!” 突然就变聪明了。 程京妤拨了拨自己发饰上的步摇,金饰猎猎作响。 她看着郁旎秀双目赤红的模样,说不快意是假的。 但她说:“娘娘说什么,京妤听不懂。不过我也有一句话想问娘娘,为何偏偏要设计我跟傅殿下?” “因为你们都是贱人!” 郁旎秀眼底闪烁着疯狂:“你以为你是谁,值当本宫拿什么上档次的人给你做局吗?” 这样贬低的话,叫程京妤攥紧了手心。 萧蘅这时候却扑上来:“京妤,你去跟父皇求求情,就说你原谅母后了,不要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好不好?” 他攥着程京妤的手腕,表情诚挚哀求:“母后从小待你不好吗!你替她求求父皇,看在程侯的面子上,他定然会听你的!” “放开我,”程京妤挣脱他的手,被他触碰一下都想作呕。 惺惺作态说的就是萧蘅这种人。 人前卑躬屈膝,人后恶意诋毁。 “你求她干什么?她攀上更高的枝了,一心要嫁去大周,她怎么会管我们死活。” 在郁旎秀看来,程京妤就是抱大周的大腿,也许在所有的人看来都是这样。 无所谓,她也解释不着。 程京妤走前,只轻声道:“皇后娘娘,事情没完呢。” 她母亲的死,郁旎秀一定要拿命来还。 否则她这心头的恨意怎么消减? 快步到了一处莲池边。 冬日的莲池结了冰,冰上立着枯萎的荷叶,在这样的冬雪里显得有些破败萧条。 程京妤立在岸边,目光沉沉地看着那处良久。 直到身后春华走近。 春华将手上的香炉捧给她,表情愤愤:“又是这种破把戏,宫里头的人除了用催/情药还有别的手段吗!” 她手上捧的香炉,正是郁旎秀和程娇娇合计要对程京妤使用的计谋。 原定的计划是让程京妤舞一曲,这样她就要换衣服。 而换衣服的舞乐宫里早就放置了这个香,只需要将傅砚辞引过去,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们锁在那里。 接下来只等着郁旎秀推门进来‘捉奸’就是了。 真是不惜一切代价,要程京妤在聂文勋面前颜面尽失,好叫这桩婚事毁尽。 幸好她的算计成了,郁旎秀和程娇娇都先一步受了罚。 否则若是真被算计成了,那傅砚辞.....定然会被针对的更加厉害。 “幸好,他在这里没有倚仗,陛下肯定会将过错全部推给他。” 春华瞪着眼:“你就只担心傅殿下?你是姑娘家,你的声誉不重要吗?” 她家郡主对傅殿下的伤心程度,就离谱。 看着程京妤的脸色,春华小声问:“郡主,你一开始说要嫁给傅殿下的时候,我只当是要与太子作对,但你现在明明可以选择地位更尊崇的聂太子,你却没有这个打算,不会是....对傅殿下动心了吧?” 动心? 程京妤双眸轻动,似乎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动心?” 一开始她对傅砚辞下手,全然是知道他的结局。 良禽择木而栖,她也当然要给自己择一个更为有前途的主。 因为她身上不止背着程家,还有血仇。 但是傅砚辞这个人,不得不说,从前没有了解的时候,程京妤也以为他只是心机深沉而已。 可现在多番接触,知道他冷厉的性子下其实藏着一颗特别容易心软的心。 明明对她厌烦的要命,可是几次都没有下手。 尤其刚刚,他本来可以不用的,却出手提醒她不要冲动。 但是动心.....程京妤不确定。 她没什么机会跟傅砚辞靠太近,对情感更是模糊不清。 前世与萧蘅那种情感,也未见的是动心,只是因为郁旎秀将她当成女儿,她天然地觉得的自己要嫁给萧蘅,要帮他上位而已。 所以最后她被虐待的那样惨,也只是愤怒和恨,但是没有失望。 很快的能接受萧蘅对她利用。 因此关于情爱,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她并不太明白。 想了想,程京妤摇头:“你个小丫头想什么呢,他厌恶我要死,我还上赶着对他动心?” “对啊对啊,我也觉得不应该。”春华挠挠脑袋,露出一副花痴笑容:“我觉得聂太子挺好的,英俊有型,位高权重,瞧着又体贴人。” 位高权重程京妤承认了。 但是英俊有型....她脑子里浮现出傅砚辞站在人群里,遗世独立的身姿,像话本里的仙侠,聂文勋根本比不上。 想着想着,脸上不禁露出个羞涩婉转的笑。 但是她自己恍然不觉。 一道调笑的声音传来:“怎么在这儿讨论起本殿下来了?” 第三十九章 她不怀好意,你呢? 聂文勋竟然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处。 他身边还跟着面色沉着的傅砚辞。 这两人怎么会一起出现,而且还悄无声息。 程京妤提起一颗心,她方才有没有说不该说的? 上赶着动心....这话他没听到吧? 其实程京妤本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她原本也没闹懂,而且当着春华的面,有些事即便是对贴身侍女也不好解释。 然而她看向傅砚辞时,对方却一眼也未投到她身上。 像是明知她的困惑一般,聂文勋主动解答了疑问:“你们陛下像是气狠了,本宫对冬日里的景致感兴趣,方才不是说傅殿下熟悉么,就邀了他一起给本殿下带路。” “不过不知道在郡主与你的贴身侍女心里,对本宫的评价如此之高。” 春华慌忙打了自己一掌:“是春华妄议殿下,请殿下恕罪。” 聂文勋挑眉:“你倒是护主,本宫没说怪罪。” 没有旁边乱七八糟的人在,聂文勋露出几分他的本性。 放松的,带了三分痞气。 程京妤方才手上的香炉还未来得及销毁,此刻拿在手上格外硌手。 若是聂文勋问起来,也不好答。 左右唱戏这种事情,个人心中明白就是了。 但是偏偏聂文勋就跟看透了程京妤所想似的,要问上一句:“郡主手里的香炉好生精巧,借本宫看看?” 精巧个头,不过是个普通香炉。 程京妤嘴上应着,可手上却是一扔—— 香炉砸在荷塘薄薄的冰面上,砸开了冰,掉落进水。 “呀,失手了,殿下抱歉。” 说是抱歉,她脸上可没有丝毫抱歉之色。 并且那扔的手势这么明显,鬼才会信她是失手。 聂文勋忍俊不禁的:“郡主还真是天真可爱,一点都不矫揉造作。” 天真可爱四个字砸在程京妤身上,不光是她自己,就连傅砚辞都忍不住往她身上看了一眼。 “......太子殿下谬赞了。”程京妤索性破罐子破摔:“不知殿下还想逛哪处?” “梅园看过了,不是说宫里有一块地热温泉么?大周没有,本宫倒是挺敢兴趣。” “你们要去看地热?我带你们去!” 萧逸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举着手道:“太子殿下,走走走。” 他一向是个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的人。 但是萧逸的出现让程京妤出了一身冷汗....以后绝对不在宫里这鬼地方议论事情。 否则一旦撞上个不该出现的人,郁旎秀的下场就是她的写照。 萧逸跟萧蘅长得不像,他跟萧圣高的性子也不像。 因他母亲的性子就是这样一副跳脱的,没什么心机所以萧圣高对她还算好。 萧逸也没有那份夺嫡的心思。 见这人拉着自己就走,聂文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挑眉但是没说什么,跟着抬步。 这样一来,只剩程京妤和傅砚辞落在后边。 傅砚辞转身想走:“既然太子有人陪了,那我失陪。” “殿下!”程京妤头脑一热,伸手一拦:“那温泉,其实挺有趣的,你现在回大殿,少不了是被那些人为难,还不如——” 还不如忍受忍受我,去看看温泉。 但是傅砚辞显然不想承她的好意:“方才的戏唱的不错,不过郡主不必在我面前继续,我兴趣看你唱。” 那句‘上赶着动心’,还有她的侍女说完聂文勋后她露出的羞涩笑容,傅砚辞听见也看见了。 因此程京妤现在对他露出的善意,让他觉得恶心。 自己有什么值得她费尽心思的? 程京妤见他没反应,又道:“方才的事,谢谢你。” 这句道谢是诚心的,程京妤说的非常诚恳。 但是显然傅砚辞的脸色更差了:“用不着,只是眼见萧蘅可以受罚,不想看你犯蠢自己跳出去。” 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那一瞬间根本没有想萧蘅,只是本能觉得程京妤若是出列,萧圣高那多疑的性子定然会怀疑到她头上去。 所以动作快过脑子,扯了她的袖子一下。 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懊恼不已,他根本不想跟程京妤车上任何关系。 原来是这样啊.... 程京妤脸色有些难堪:“是我着急了。” “快跟上来,傅砚辞,温泉旁边有鸢尾花,冬日里别的地方的鸢尾花可是不开花的,你赶紧过来!” 鸢尾花。 是了,程京妤想起前世傅砚辞就爱这种花,她还见他拿过。 于是她也鼓起勇气劝说:“是啊,地热边的花开的比春日还热闹,殿下不如去看看吧?” 聂文勋也道:“是本宫邀你来的,你半道折返,岂不是显得本宫对你不满。” 这话说得有些奇怪,像是大周太子怕得罪人似的。 最终傅砚辞看了他两眼,也不知道的是给谁的面子,抬脚跟上去。 有萧逸在,程京妤自然落得跟在傅砚辞身边。 但是沉默令人尴尬,程京妤主动找了话题:“那日你生气,我后来回去反思了,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傅砚辞本想充耳不闻。 但是程京妤还在旁边嘀嘀咕咕:“我不该将你当成赌注,但是殿下,唐未央这个人你还是小心一些,我知你们青梅竹马,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不怀好意。” “是么?”傅砚辞终于有反应:“她不怀好意,你呢?” “我——” 程京妤想了想,从本质上来说,她跟唐未央好像真的没有太大的区别。 跟在傅砚辞身边都是各有目的的。 傅砚辞好可怜,一边是她,一边是唐未央,。 但是还是不一样的,他跟唐未央自小一同长大,情分跟她没法比。 不然他也不会跟唐未央说成亲的事。 想到那日他们相依偎的场景,程京妤刻意忽略自己心底的一丝涩然,只当是同人不同命的悲哀。 “我也挺不怀好意的,对不起啊。” 这个歉道的,一本正经,诚意满满。 就差把自己的罪行都贴在脸上了。 程京妤跟在身边是手段的时候,傅砚辞觉得她卑劣,可是她如此坦然承认,并且坚定地否认‘动心’的时候,他又并没有解气。 反而涌起汹涌怒气:“我脑子有病跟你扯这个。” 第四十章 跳与不跳 一进暖泉园,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 此处确实是个天然的地热泉,不大,中间盈盈冒出热水,带着皑皑水气,如同仙境。 而暖泉园里四方都布置着各色花草,因为有专人打理,花开的极好。 此处与梅园的清冷全然不同,到处充满了春意,仿佛南北两地。 明明只是隔着半个皇宫。 萧逸如同脱缰野马,直奔鸢尾花,无视宫人心惊胆战的阻止,蹲下一顿薅。 捧着一捧花笑露出八颗白牙,要递给傅砚辞:“给你。” 说起玩,五殿下可是半点不遑多让,他最爱玩。 而且他应当是这个皇宫对傅砚辞唯一没有贬低的人了,时常还爱往他的质子府里凑。 因此知道他喜欢鸢尾花也不稀奇。 “你府里前厅的那簇都是干花了,换一簇吧。” 鸢尾花颜色艳丽,与素来清冷的傅砚辞其实不太搭,喜欢这个花其实有些违和。 不过萧逸向来不深究,只是举着那花兴高采烈。 他身前是聂文勋,隔一个才是傅砚辞。 举花的方向倒不如说是像递给聂文勋。 他也还真伸手去接,只是双眸看着萧逸,提起半边唇角:“五殿下观察的真仔细,那你看本宫喜欢什么花?” “你啊,”萧逸将他浑身打量了一遍。 聂文勋穿着一袭重工祥云黄莽袍,一眼瞧过去便是尊贵非常,令人忽视不得。 “你喜欢牡丹吧。”萧逸得出结论:“大气金贵,衬你。” 没想到能得到这么高的评价,萧逸轻笑:“原来在殿下的心里本宫的评价这么高。” 萧逸却已经跑到别处,折了枝海棠下来:“傅砚辞,这个也好看,你要不要?” 傅砚辞还没答,一旁的宫人愁的不行:“殿下,别折了,这些花好不容易养出来的!” 回头要是陛下或者娘娘们问起来,这些花都被折腾完了。 他们交差都没办法交。 “殿下喜欢鸢尾花,有什么缘故吗?”程京妤趁机搭话。 傅砚辞望着墙根那一大簇盛开的鸢尾,目光灼灼不知想到了什么。 原本不想回,但是脱口而出:“我母亲喜欢。” 怀念故人罢了。 程京妤了然,但是傅砚辞的生母似乎已经仙逝了,她没有往下追问。 只是暗暗打定主意,新宅子里一定要栽上鸢尾。 暖泉园不大,没一会儿就逛完了。 再往前走都是些宫殿,没什么好去的。 聂文勋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手里一直攥着那束花,没递给傅砚辞,随侍要替他接手也没给。 “郡主,”聂文勋突然开口:“皇宫终日无聊,逛来逛去也就这些无趣得很,宫外你熟,不带本宫玩玩么?” 程京妤心说不光要带你玩,我还有东西等着你呢。 想到这她脸上挂了一抹笑:“殿下想玩什么?京妤定当是作陪的。” “打猎骑马哪里都能玩,不过既然来了西楚,总得逛逛街市吧,我听闻西楚的夜市极为热闹。” 这简直是踩在了程京妤的心坎上:“行呀,择日不如撞日,就明晚如何?” “明日腊八!”萧逸激动地一拍掌:“我听闻民间有庙会?” 庙会是不假,但是程京妤可不准备带萧逸:“殿下,您出宫不便吧?” 萧逸虽然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但是要是她安排的事情稍有败露,传出去会惹来麻烦。 因此最好没人跟着,皇子就更不能了。 这话落在旁人的耳里,像是她只想与聂文勋二人同游,不想人跟似的。 萧逸不懂事:“我偷偷溜出去,父皇又不管我,傅砚辞,你去不去?” 他撞傅砚辞的肩,想拉一个人同仇敌忾。 “他不去。”程京妤出声制止:“傅殿下若是跟着殿下胡闹,您没事,他可不一定。” 想起父皇确实爱针对傅砚辞,萧逸撇撇嘴:“好吧......” 但是傅砚辞的脸色显然不好看:“郡主想单独出游,也不用替我找理由,我本也没兴趣。” “不是.....”程京妤百口莫辩,一回头发现聂文勋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 突然间,太子殿下凑近来,笑眯眯的,语气暧昧:“郡主不会真是对本宫一见倾心吧?” 身边扬起一道气流,傅砚辞清冷的气息拂过,在深冬的天气有些冻人。 但是聂文勋似乎也不需要她回答,直起身,举着他手里那簇花走了。 只留萧逸和程京妤站在原地,他表情呐呐:“我怎么觉得,气氛怪怪的?” 程京妤无奈叹了口气:“殿下,我觉得我又把事情搞砸了。” 以萧逸这种从小到大没成过事,书也读不好,经常挨批评的人来说,搞砸事情是应该的。 但是他不懂程京妤怎么搞砸了:“啊?” “没事,你不会懂。”她拍了拍萧逸的肩,想起什么又提醒了一句:“对了,以后别见人就笑得这么高兴。” “......” 萧逸更莫名其妙了。 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宫灯一盏盏亮起,将皇宫拢在了朦胧中。 他们往回走,准备去今夜宴客的长乐殿。 李德全迎面匆匆走来,面带焦急:“哎哟我的郡主诶,找了大半日了你竟然在这儿,快快快,有事儿呢!” 李德全找她能有什么事? 难不成是萧圣高那儿又出事了? 也顾不上脚踝走了半日疼痛难忍,程京妤跟着李德全快步朝长乐殿走。 长乐殿中歌舞升平,已经有丝竹管乐,人影绰绰。 每逢宴客,总是热闹非常。 不见萧圣高,程京妤被带去了舞乐殿里,与一堆红衣面面相觑。 两边姿色上乘的舞女都已经换好了衣裳。 李德全愁眉不展:“本来宴客一事是皇后娘娘一手办的,奴才临时接手,才发现有郡主你跳舞一事,皇后连衣服都准备好了。” 他愁死了。 自从程京妤十三岁一舞扬名后,多少人想看她跳舞。 可那之后不论如何她都不肯再跳,陛下出面都没用。 而今皇后直接写了名,就是想让郡主在大殿上不跳也得跳吧? 皇后敢,他可不敢。 但是今日舞演的单子,都是过了礼部的,待会要呈唱。 他向来妥帖,不自己拿主意,所以找程京妤问问她自己的意思。 “郡主您这....跳还是不跳啊?” 第四十一章 惊鸿一舞 脚踝的伤又热又痛,估计裙子下边肿的比昨日还要厉害。 今日出门已经是勉强了,再跳个舞,估计孟歆都要开口骂人。 但是确实许久没跳,而且傅砚辞....会不会因为她的舞稍稍改观? 听闻唐未央这人善舞,那傅砚辞对她如此珍视,会不会也有这个缘由? 不管会不会,程京妤没什么能拿出手的,但是舞姿还是有自信。 能压倒唐未央的自信。 思及此,她果断点了头:“跳。” “啊??”李德全全然没有没有想到她会答应,懵了一会,但是随即赶紧应下:“跳....郡主要跳舞,你们还不去准备?” 似乎怕程京妤反悔似的,他忙叫宫人们去张罗了。 而程京妤则握着一身红衣,进了内殿更衣梳妆。 既然要跳,当然要跳的一骑绝尘。 她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春华对自己郡主这张脸满意的不得了:“郡主,您脚还伤着呢,咱们凭着这张脸不也能让大周太子折腰了吗?” 聂文勋....折不折腰她不知道。 但是傅砚辞每次看她的这张脸都恼的不得了。 换了一身红衣,广袖如水,腰间系着一根淡蓝的腰封,垂下来的一端如同水纹,在她走动间摇曳生资。 程京妤的腰本来就细,现下因为腰封缠着,裙摆又大,就显得更细了。 “我这手一握,郡主你这腰就该断了吧?”春华啧啧啧:“太细了。。” 平常程京妤不穿红色,可是今日一身红衣却衬得她肤白如凝脂。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程京妤总觉少了点什么:“妆容会不会太素了?” “素?”春华看她双颊的胭脂:“您往常可是都不点胭脂的,今日还特意点了呢。” 郡主看来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这会儿做的都是为着大周太子呢。 早就该这样,傅殿下即便人还不错,可是他又不喜欢郡主,也没有大周太子贵重。 怎么想,郡主都应该是择聂文勋才对。 非常好,待会郡主一舞跳完,这桩好事定然就差不多了。 但又听程京妤开了口的:“给我眉间点个花钿吧。” “花钿?” 仔细看看,程京妤眉间素净,眉如柳黛,点个花钿倒是确实可以当做点睛之笔。 但是.....春华为难地道:“郡主,我不会。” 这种妆容也只是听说过,京都并没有人画过,所以怎么落笔春华都不知道。 “去取点红墨过来。” 程京妤执着细毛笔,蘸着红墨落在自己眉间,动作很快,一朵花霎时间成型。 末了,她还往自己的眼角画出一点勾起,霎时间改变了她原本妆容的温婉。 显得张扬而凌厉。 春华原本在惊叹她家郡主手巧,可看着看着不对劲了,这花的形状,不是鸢尾么?! 方才傅殿下说他喜欢的鸢尾! 虽然离远一些就分辨不清,只能看到她眉间一点花钿名衬得整个人更为灵动。 但是若是叫陛下知道了,那怎么办? 看出她的疑虑,程京妤一笑:“放心,陛下若是发现,我能应付过去。” 听外头的脚步声传来,有人来请。 “郡主,宴席已经开席了,陛下听闻您要跳舞,催着您上场呢。” 程京妤收起情绪,淡淡应道:“就来。” 宫人退下了。 既然是宫宴,来的人自然不少。 都是萧圣高为了给聂文勋面子,点来作陪的。 他下午气狠了,这会儿被苏黛儿哄着,又听闻程京妤要跳舞,才提起了点兴趣。 而聂文勋菜没用几口,已经被人灌了好些酒。 他桌角始终放着那簇鸢尾,紫色分外招摇。 “文勋这是去过暖泉园了?”萧圣高称呼都换了,直将他当成小辈:“也爱鸢尾?” 聂文勋撑着脑袋,一手执着金樽,看那鸢尾:“原本还不认识这花,陛下园中开的太好了,现下喜欢了。” 他的左下首坐着傅砚辞。 因为身份不同,傅砚辞桌面的菜都比聂文勋要少上几道,足以看出萧圣高的差别对待。 他的自顾涌着自己面前的饭菜,对别的恍若未闻。 萧逸举着手,邀功道:“父皇,可是儿臣带聂太子去的,这花也是儿臣的,不过本来是要给——” “是啊,多谢五皇子了。”聂文勋出声,说是道谢,但却像是打断萧逸的话似的。 他举着杯子,朝萧逸遥敬一杯:“殿下,改日文勋定然回一份厚礼。” “啊?”萧逸又开始摸不着头脑了,不过被这么一打岔自己要说什么也忘了,只纳纳地喝了杯中酒:“不用了吧。” 气氛融洽,都纷纷敬酒给聂文勋。 倒是坐在一旁的萧蘅,贵为太子也没用,今日根本无人问津。 皇后出了事,大家可都不敢再生事端了。 眼下陛下身边的大红人,定然是仪妃娘娘。 “郡主不是跳舞么?”苏黛儿给萧圣高布了菜,好奇道:“怎么这会儿都不见人,也不入席。” 傅砚辞捏着长箸的手一顿,想起今日几次看程京妤走路跛脚。 遇到能靠的地方都靠上去,左脚能不用力就不用力。 显然是带伤。 又回想那日他在宫门口见她走路就不太对,当时以为她是装的,后来还推了她一下。 那时候怒气交加,似乎看到她蹙了一下眉,却也没管。 现下想来,会不会那时候真伤了? 若是伤了,还要坚持跳舞,不要命了? 正想着,原本的丝竹声一换,变成了古筝。 高山流水一般的琴音,伴着一道红衣的身影。 纤腰盈盈一握,程京妤刚迈入殿,殿中的人就全都被她的妆容和身姿吸引了。 这殿中,只有极少数人见过程京妤的舞姿。 可那也是两年前了,远不及今日惊艳。 少女已经长成,不论是容貌还是身段,雪肤伴着颀长的四肢,走动间带起风情无数。 傅砚辞捏紧了手中的箸,瞳孔中是程京妤翻飞的水袖。 有一瞬间,那道水袖甩出,程京妤笑着的眸看向他,黑眸中汲着水,让人忍不住陷进去。 .....难怪这些人都想看她跳舞。 难怪是西楚,程京妤一舞难求。 琴音渐渐激扬到平息,最后程京妤收了袖,对着大殿盈盈一礼。 动作太大,她的长发有一簇甩在脸侧,随着她的呼吸缓缓落下,发丝半掩眉目。 而落下后更露出她眉间鲜红的花钿。 大殿一时间静极了,就连萧圣高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时忘言。 第四十二章 耍无赖 还是聂文勋带头抚了掌 殿内的众人才回过神来,跟着拍起了手掌。 “难怪都说郡主一舞难求,这要是放在大周,郡主不到及笄就该被哄抢去结亲了。” 聂文勋好不吝啬夸奖:“尤其是眉间的花钿,这画的是什么?” 他这么淡声一提醒,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程京妤的眉间。 根本顾不上这些带目的的打量,程京妤这忍痛一舞,脚踝现如今热辣辣的,不用看也知道肿的不行。 缓了缓,程京妤首先看向傅砚辞,甚至顾不上回应聂文勋的话。 她这舞,看似取悦了全场,可她不过是为一个人跳的。 而这一看,目光霎时撞进傅砚辞深不见底的眸中。 那一瞬间,这个大殿上的所有人都沦为背景。 程京妤的站在正中间,一身红衣出尘绝艳。 而与她对望的傅砚辞,眉目干净,退了一些冷,那眸中的复杂程京妤看不分明。 她想挑唇冲他笑,可是四周的议论又如潮水一般涌来。 “郡主?” 程京妤的眉间闪过一丝烦躁,她其实想当面问问傅砚辞,她跳的怎么样。 可是隔着人海,她甚至连话都不能跟他说一句。 回过神,程京妤微微欠身:“回殿下,是鸢尾。” “鸢尾?怎么今日全都喜欢上鸢尾了?”苏黛儿带着意味不明的笑,看向聂文勋的桌面。 那簇鸢尾还盛着,不见丝毫衰败之色。 但是一对比,程京妤眉间的那朵,却要更为夺色。 “今日随殿下们去了暖泉园,见了这鸢尾,京妤喜欢的紧,就借来给今夜的舞添了个彩头。” 她半点都不心虚。 即便那簇花在傅砚辞的桌上,她也已经准备好了这番说辞。 如此光明磊落,萧圣高反倒不会生疑。 果然,他听罢挥了挥手:“紫鸢寓意高雅,你倒是会选。”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觉得,程京妤故意选了鸢尾,说明她确实对聂文勋有意。 一个桌上放着,一个眉间画着,很难不令人多想。 因此投向程京妤和聂文勋的众多目光中,确实又多了点暧昧。 程京妤恍若未闻,入了席。 她的席在聂文勋正对面,坐下后,他首先敬了一杯酒。 聂文勋举着酒杯,笑的玩味:“郡主,为了紫鸢。” 程京妤一哂,心说你也是会装,但是无法只能回敬:“敬殿下。” 她原本只打算轻抿一口,因为清楚自己酒量确实不怎么样。 她前世....喝过酒,还喝醉过,惹过事。 想到这,她又忍不住扫了傅砚辞一眼。 但是对方显然已经收回了方才的神思,正在跟萧逸说话。 紧接着聂文勋喝尽了一杯酒,还朝她亮了杯底,意思是干了,喝完。 萧圣高也在望着她。 硬着头皮,程京妤仰头一饮而尽一杯酒。 旋即让春华去弄点解酒药过来。 今天这样的场合,喝醉了定然会生出事端。 但是她刚咽下去一杯,又感受到另一道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萧蘅。 程京妤蹙眉,经过皇后的事,她觉得自己从前果真是瞎眼,竟然看不出萧蘅是这种人。 程娇娇纵然可恶,但是萧蘅身为一个男人毫无担当,更叫她鄙夷。 正想当没有看见,萧蘅却在这时候举起了杯子。 “京妤的舞姿向来惊艳,可没想到比你从前更为进步了,本宫也敬你一杯吧。” 说完不等程京妤回答,一饮而尽。 喝酒的间隙,他的眼神也没有离开过程京妤。 那眼神中,有不加掩饰的不甘心,还有侵略和打量。 落在程京妤身上,她非常不舒服。 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毒蛇还吐着信子,想要将她吞吃入腹。 可是她已经和了聂文勋的酒,若是自己本家太子的酒不喝,未免显得她不懂礼数。 于是忍下不舒服,她又喝了一杯。 酒过三巡,其他的表演也上来了,气氛渐渐放松下来。 程京妤身边不缺来敬酒攀谈的人,她应付的烦,加上胃里被酒烧灼的难受,脸上渐渐漫上了红。 直到傅砚辞起身离开了殿内。 程京妤将金樽往桌上一扥,吓了她身边过来给她敬酒的官员一跳:“郡主?” “我家侍女拿汤还没回来,本郡主去找找。” 她对旁人的时候,那点气势还是无从掩藏的。 而且此时她说话的语调也不低,周围的人都听了个全。 若是有心留意,就会发现程京妤已经有点醉态,方才那话她就有些大舌头。 见她出去,苏黛儿扬起看好戏般的笑容:“陛下,郡主这不会是喝多了吧?要不臣妾差人去看看?” “本宫去吧,”聂文勋突然站起来:“酒热上头,出去吹吹风,不过本宫不爱被人打扰,别跟上来。” 说罢,袍摆一闪,人已经离开了大殿。 外头正冷着,程京妤刚出门就被吹的一个踉跄。 但是随即看见傅砚辞的身影在偏殿的宫墙下闪过。 “夙乙——” 程京妤小声地找人。 夙乙无声无息地出现,一身侍卫打扮看着她。 他是被程京妤安排进来的,今日为了盯着郁旎秀和程娇娇,现下那两个了结了,他没有别的任务。 紧接着任务就来了:“盯着我四周,不能叫人靠近。” 这大概是程京妤在清醒中下的最后一个正确命令。 接着她就往傅砚辞方才消失的方向去。 脑袋被风一吹,像有一百只麻雀在扇翅膀。 傅砚辞并没有走远,但他显然知道怎么避开巡逻的侍卫。 此刻正一个人暴毙站在偏殿被废弃的一个竹林下。 冬日的竹林也萧条。 他背靠着墙,身长到影子几乎盖住这条宫道的一半。 听见脚步声,傅砚辞别过头来,见是程京妤,他脸一沉,站起身想离开。 这样的宫宴,除了无趣就是无趣,一堆人在假意奉承。 程京妤却在这样的场合里游刃有余。 傅砚辞粗略数了一下,她喝下去的酒不少于五杯。 方才不是还对那些人笑得很好看么? 擦肩而过的瞬间,程京妤伸手拉住了傅砚辞的袖子。 虽然脑子已经不太清楚转不动,但是她还是本能地出口:“你要去哪里?” “你要在这,让给你。”傅砚辞冷声道,并且扯下了的她的手。 程京妤根本站不稳,不论是因为酒还是脚伤。 她觉得好热,浑身血气涌上来的热。 怔忪中她又想,傅砚辞真的好讨厌她啊,怎么跟她待一起一会都不行。 这么想着,自从重生后对傅砚辞的本能退让,此刻却不想退了。 她本质上还是个被娇生惯养大的郡主,在萧圣高面前都未必低头呢。 于是她更紧地揪住傅砚辞的袖子,耍无赖:“你不准走。” 第四十三章 我现在是蘑菇 傅砚辞底敛了眸,程京妤霸道醉酒的情态就全收眼底。 “不准走,”程京妤嘟喃着:“本郡主都这么哄着你了,你好难哄啊。” 似曾相识的场景。。 前世傅砚辞也遇到过相似的情况。 同样是醉酒,不过程京妤说出来的话不大一样。 那一年依稀也是个寒冬。 程京妤不是穿着这身红,但是相同的眉目惊艳,揪着他的袖子,命令他不许走。 “本郡主、不让你走,你敢走吗?” 醉意熏然的人,拿她的郡主架子,逼问他敢不敢。 但她其实不知道,她那副双颊酡红,双眸剪水一般的神情,落在任何男人眼中,大抵都会忍不住失神。 但是喝醉了的程京妤也不忘羞辱他,见他出神,她笑嘻嘻地问:“你是不是,被本郡主的姿容迷倒了?” 红艳艳的双唇,在月色下有一抹独特的晶莹。 傅砚辞那时候伸手覆了上去,指腹压在她的唇上,触到了一手柔软。 程京妤仿佛不解地蹙了眉,也或许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大胆。 “你要不是质子的话,长得还挺好看的,不跟太子作对的话,就更好看了。” 傅砚辞猜醉鬼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否则她是不是忘了,他才是被针对的那个,他根本没有主动招惹过萧蘅。 “不是个病秧子的话,就更好看了。”程京妤还在嘟喃。 她丝毫不怕傅砚辞,被他压着唇,还敢挑衅:“你是不是想亲我?嗤,你又不敢。” “亲了本郡主打死你.....” 她的话没说完,双眸睁的越发大。 傅砚辞放大的五官就在眼前。 他微凉的唇也压住她的。 ——这个平常被她整得很惨的质子,竟然朝她低下头来,一口咬在她唇上...... 后来,酒醒以后的程京妤就将傅砚辞整得更惨了。 她气急败坏,觉得傅砚辞侮辱了她。 ——不过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如今再重来,傅砚辞不会再傻的上当。 毕竟程京妤这个人,左右逢源,人前一套,醉了酒就更不用说。 “放手。”傅砚辞冷声:“我用力推你,摔了又该是我的责任了。” “那你就不要推啊。”程京妤听他说要推开自己,显得可怜兮兮:“我脚好疼。” 鸢尾花随着她的蹙眉,皱成了一团在她眉间。 说完还不够,程京妤竟然将脚抬起来,跳舞的人身段柔软,她竟然将脚踝露在傅砚辞身前:“看。” 原本纤细白皙的脚踝,此刻肿胀乌青,绣鞋都被撑大了一些。 “像不像馒头?” 程京妤自己伸手戳了戳,因为疼又嘶了一声。 这伤显然不是今日才崴的,而是旧伤没有好好修养,越发严重。 那日他轻轻一推,没想到这人娇气至此。 傅砚辞的语气比方才更冷:“活该,为了取悦聂文勋,你还真是下功夫。” 画了这鸢尾,跳了舞,敬的酒也照单全收。 她的目的不是达到了么,来这里跟他耍酒疯干什么。 程京妤听不得人数落,她都很难受了,大殿下所有人都抚掌,夸她的鸢尾好看,夸她的舞好看。 唯独傅砚辞没有夸,他为什么不夸。 自己可是专门给他跳的! “你说,”程京妤胡搅蛮缠:“我跳舞好不好看?” 她非得傅砚辞说出个回答来,就好像傅砚辞不说,她就在这纠缠不走似的。 一阵冷风吹来,隔着她这件单薄的舞服,激起一阵寒颤。 程京妤脑子不清醒,若是清醒她决然不敢做这个动作—— 捏着傅砚辞的袖子,程京妤行使她郡主‘威风’,挨在他身上:“本郡主冷。” “......”傅砚辞想退开:“冷就回去。” 若是司珏在,定然会奇怪。 因为傅砚辞虽然言语不耐烦,但若是放在往常,他不耐烦是不会如此跟人纠缠的。 就连唐未央也能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他情绪。 就别提这种废话了。 “我不,”程京妤仰头看他:“你明明觉得好、好看,我跳完舞,看到你的眼神了。” 娇生惯养的天之娇女,程京妤对自己向来自信。 她自信今日所有人都会被她的舞姿吸引,包括傅砚辞。 但是这个人从来不承认。 重生以来,程京妤为了讨好他,都快绞尽脑汁了,可是傅砚辞真的好难讨好。 她感觉自己做的事,都没有换来傅砚辞稍微的一点点转变。 傅砚辞瞳孔一缩。 他被程京妤的气息拂了一面,清淡的幽香萦绕在鼻尖。 原本要将程京妤的手拉下去的动作,反倒整个攥住了她的手腕。 走神的时候甚至没有收住力道。 程京妤娇气地嚷:“疼。” 她觉得自己有点委屈,傅砚辞不夸她就算了,怎么对她还这么用力啊。 “傅砚辞,你好凶。” 原本一口一个傅殿下叫他的人,此刻却一口一个傅砚辞。 傅砚辞拿捏不准她是真醉了,还是又是一场新的试探。 不过程京妤现在好像也不需要他回答,她喝醉了话都变多了,大多是絮絮叨叨。 可能是脚疼,她站了一会儿自己放开了傅砚辞,蹲在地上。 原本这时候走是最合适的,傅砚辞要挣脱一个醉鬼容易的很。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挪动步子。 而是垂眸看着程京妤的发顶。 四周极为寂静,程京妤双手放在膝上,下巴搭在上面,一动不动。 傅砚辞以为她睡着了。 如果在这里睡着,大概睡醒直接冻成冰雕了。 她那个咋咋呼呼的侍女此刻不见踪影,那个轻功过人的侍卫也不在。 这一方天地,似乎只剩了他们两个人,连个打扰的都没有。 傅砚辞想了想,跟着蹲下身。 才发现程京妤根本没睡,睁着眼睛看着地面。 “你做什么?” 程京妤伸手在自己的唇上比了个嘘:“嘘,不要吵。” “起来,”傅砚辞莫名其妙,这辈子的耐心都用在程京妤身上:“去找你侍女。”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犯贱,程京妤明明都是冲着聂文勋去的,她这么厌恶自己。 可他还会觉得忍不下心。 “我不,”程京妤挣扎着:“我现在是蘑菇,蘑菇不可以说话。” 她想要甩开傅砚辞的手,但是因为脚疼,根本蹲不稳,整个人直接往后仰。 栽倒那一瞬,傅砚辞托着她的背一带,程京妤便整个撞入了他怀中。 呦呦鹿鸣:鲸鱼我看你是吃了没熟的菌子 第四十四章 经验丰富 程京妤脑袋里的一百只麻雀吓飞了。 她缓慢地抬眸,撞进傅砚辞幽深的黑眸里。 少女的皮肤瓷白,鸢尾和配饰,脸上身上的每一处颜色都成了衬托她的背景。 凑近看会发现,程京妤有一对莹润小巧的耳垂。 耳垂因为要与舞衣相配,此刻戴了红色绸缎的耳饰。 但是这里显然更适合戴玉,暖色的红玉,会更衬她的颜色。 程京妤问她跳舞好不好看,傅砚辞说不出违心话。 就是好看。 但他不愿在程京妤面前表露,那会显得他输了一头。 他们这场博弈里,他输过,不想输第二次。 而现在——他覆上手去,在她耳垂上轻捻,触手细腻,令人不忍释手。 程京妤楞楞的,就觉得傅砚辞凉凉的手让她脸侧的温度降了不少,很舒服。 她想着,甚至偏头蹭了蹭。 她如果清醒,就会发现傅砚辞的眸因为这个动作幽深了不少。 但她本能地觉察到危险,推着傅砚辞的手要退开。 已经晚了,傅砚辞扣住她的后脑,抬掌将她晶亮的眸子盖住。 人随着俯下,唇贴在程京妤的唇上。 就算程京妤醒过来又开始作妖,那也没关系,他习惯了。 是她送上门的,他不是君子,没有一忍再忍的道理。 何况少女的唇如沾了花蜜。 甜味窜入口舌。 放开的时候,程京妤小脸透红,憋着气一般小喘了两声,程京妤目光更迷离了。 傅砚辞声音微哑:“蘑菇会有记忆么?” 晃了晃,程京妤似乎是真站不稳了,她没搭话,直接往前,栽在了傅砚辞的怀里,合上了眸。 睡着了。 傅砚辞环着她,恨不能将人扔在地上。 但是随即,一道细微的声音响起。 傅砚辞抬眸看去,夙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墙边,睁着眸子看他们。 这个眼神....不知道在外面守了多久。 傅砚辞冷声:“过来带走。” 颇有股翻脸不认人的阵仗。 夙乙踱步上前,接过程京妤,那张一向没有表情的脸温吞吞地说:“刚才聂文勋来过,萧蘅也来过,仪妃也派人来问了,春华快急死了。” 幸好程京妤知道交代他守着,他以程京妤要在看脚伤为由,全都挡回去了。 傅砚辞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金锭子,扔给夙乙:“把嘴闭紧。” 夙乙知道他不是指让他不要对外说刚刚发生的事,而是不要对程京妤复述这件事。 毕竟喝醉了,幸好未必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 夙乙握着这沉甸甸的金子,拒绝和接受的心摇摆不定:“那我怎么说?” “那是你的事。” 夙乙将金子揣怀里,背起程京妤就要走。 “等等,”傅砚辞又扔了个东西过来,扫了一眼程京妤的脚,没再说话。 将人带出去的时候,正好遇上春华。 春华吓死了:“郡主怎么晕了?!” “......她只是睡着了。” 宫宴差不多就要散了,大殿门口立了一群人。 萧蘅首先迎上来:“京妤喝多了?她往常歇脚的宫殿已经整理开了,把她给本宫,本宫带他回去。” 夙乙一躲而过:“她要回府。” 萧圣高正在李德全的护送下要回他的寝宫,见此喝道:“把京妤送回府去。” 看着程京妤的背影远去,萧蘅眼底划过深沉的阴毒。 凭什么父皇要阻拦他娶程京妤。 凭什么程京妤看不上他? 打扮成这样跳舞,从前自己几次游说程京妤跳舞,她都不肯。 聂文勋一来她就跳了。 还画了从未见过的妆容。 她本就比程娇娇长得好,一打扮,就更让人移不开眼。 若从前不是那副傲慢的性子,若不是母后不喜,他当然更想要程京妤。 程京妤.....你想嫁给聂文勋,想得美! 以为攀上了高枝,可我绝不会让你如愿! 他眼神中的阴晦越发似毒蛇,裹挟着程京妤的背影。 而后一道声音传来:“他们都散了?皇兄你怎么杵在这??” 一回头,萧逸跟在聂文勋身边,不知从哪儿回来。 其实他们是出去找程京妤的,聂文勋说宫宴无聊,邀他去看看醉酒的程京妤。 可是人没找到,回来宫宴都散了。 聂文勋朝着萧蘅的视线处看了一眼:“郡主原来已经回来了啊。” 他说的颇有几分夸张。 “聂文勋,本宫警告你离程京妤远一点,”人都走了,萧蘅毫不掩饰自己对聂文勋的敌意:“她只能嫁给本宫!” “萧太子好大的自信,不过我看郡主对你无意吧?” “你别以为为你画了个花跳了个舞,京妤就是心悦你了,她不过是想引起本宫的注意,毕竟她与本宫青梅竹马。” 这话说的大言不惭,连萧逸都忍不住张大了嘴:“皇兄你——” 可真是满腔自信啊。 今日梅园那事,皇后摆明了算计程京妤。 他皇兄一句维护都没有,被父皇骂两句就怂了,还妄图程京妤对他有意呢。 聂文勋也忍不住笑出声:“是是是,那太子殿下尽管博取郡主欢心。” 正说着,傅砚辞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 聂文勋的目光立即被吸引了过去:“哟,傅殿下也没走呢,一晚上不见人。” 原本觉得傅砚辞离席的时候神色不大好看,这会儿却不见沉郁了。 萧逸走近他:“我还以为你又犯病了,没事吧?不过你脸色不像有事,诶你嘴唇怎么这么红?” 傅砚辞抬眸瞥了他一眼,没回答。 “呵,谁知道是不是躲在哪里找了什么宫女私相授受去了,他那亲娘不就说是宫女上位么?想来大靖人都好这口。” 萧逸不余余力的奚落。 这话粗鄙不堪,听起来羞辱意味极强,不止萧逸,连聂文勋都蹙了蹙眉。 萧逸向来是和事佬,正要说话。 但是聂文勋先他一步开了口:“太子说起来头头是道,倒像是经验丰富?” 第四十五章 美人胚子 “你!” 萧蘅分不清聂文勋是替傅砚辞说话,还是单纯与他不对付随意呛声。 但是肯定是后者,因为傅砚辞那个贱种根本跟聂文勋不认识。 萧逸眼见萧蘅要发飙,他赶紧拦住:“皇兄,母后她今日出了事,你不如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在这吵起来,惊动了父皇不好交代。” 这话彻底触了萧蘅的逆鳞:“不用你提醒本宫!母后出了事,你与你母妃都要笑死了吧?在这假惺惺做什么?以为母后这就被扳倒了?做梦!” 说罢还将萧逸狠狠往外一推。 萧逸没站稳,被聂文勋扶了一下才立住。 虽然他向来大大咧咧,可这好意被曲解,也够气的。 瞬间撩起袖子就要去打架:“当你是兄长我才让着你,你还推我!萧蘅你脑子被驴踢了吧!” 他像只小斗鸡,扑上去跟萧蘅扭打在了一块。 萧蘅这人平日全靠人吹捧,实则半点本事都没有,但是会用阴招。 他原本想攥萧逸的头发,但是傅砚辞看见了,他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颗石子,弹出去。 萧蘅惨叫一声。 半个时辰后,宫门外。 萧蘅萧逸打了一架,但是都不敢闹到萧圣高面前。 两人灰头土脸被各自的宫人领回宫。 聂文勋说要消食,一路与傅砚辞到了宫门口。 上马车前,傅砚辞瞥了跟在身边的人一眼:“太子没事还是早点回去。” “有事啊,”聂文勋笑得非常好看:“西楚有趣得很,本宫打算多留几日。” 两人显然不是在说同一件事。 傅砚辞从鼻腔吐出一句冷哼,打算上车。 “何况你在这儿呢,还有那程郡主,估计今日她是对本宫的英姿着迷了,萧圣高想要本宫娶她,那本宫还真不好推拒,是吧?” 傅砚辞看他的眼神更凉了:“是么?” “是啊,那怎么办呢,萧蘅的鬼样子你也看见了,嫁给他还不如嫁给我。” 说完聂文勋眼珠一转,凑前去,凝视傅砚辞的脸。 他突然凑近,傅砚辞往后一仰,蹙眉嫌恶:“少来这套。” “还是你的脸好看,程京妤长得太艳了。”聂文勋笑嘻嘻地:“小时候本宫就说过,你才是美人胚子。” 傅砚辞忍了忍,抬脚上车。 而后车里传来一句冰刀:“你要在这待多久?” “左右没事,又快过年了,许多事在西楚才好运作,少则一两月吧。” 一两个月,傅砚辞淡哂:“少招惹这里的人。” “是‘人’,还是程京妤?”聂文勋掀开他的车帘,非得问个究竟:“你看看你在这鬼地方过的什么日子,什么时候打算回大靖?” 前一个问题傅砚辞直接无视了:“没到时候。” 说完抢回车帘,对司珏道:“走吧。” 没再管聂文勋。 * 程京妤第二日醒来时,头痛欲裂。 回忆一段一段的,记不清自己昨夜到底做了什么。 就记得她去找傅砚辞,然后好多鸟叫。 似乎.....看到了好多傅砚辞的脸。 还是放大在眼前的。 随即她又将手指放在自己的唇边,不知道怎么,就是觉得怪。 前世有一次她也是喝了酒,不过那会儿喝的不多,是有记忆的。 她记得那时候她喝醉了去挑衅傅砚辞,然后被.....咬了一口。 过后她气的不行,将傅砚辞整得很惨。 昨夜她就怕自己再弄出事来,所以让春华去准备解酒汤。 接过解酒汤没喝上,她也彻底忘了自己做过什么。 总不会是,将前世的那一口记到现在吧? 她会不会在傅砚辞面前胡说八道了什么? 坐在床上醒了会儿神,春华伺候她梳洗的时候,程京妤问:“我昨夜怎么回来的?” “夙乙将您背回来的呀。”春华哼着曲,很是高兴:“郡主,昨夜您可真是风光无限,我感觉你与聂太子的婚事不远了。” “......”程京妤无力道:“叫夙乙进来。” 什么婚事不婚事,这婚成不了。 夙乙来的很快,并且还扔了个东西给她。 程京妤的脚踝昨夜重新包扎过了,现下竟然都感觉不到疼。 “孟歆来过?” 春华给她梳完了头发,点头:“来过,夙乙这药膏不知哪弄的,孟医官说是上好的祛瘀药,就用了些。” 程京妤举起瓷白的药罐:“哪来的?” “傅砚辞给的。”夙乙心说傅砚辞没说这个不能说,他按照自己的理解,大约只有某个不能言说的画面不能说。 “傅殿下?”程京妤惊讶:“我做什么了,他给药给我?” 傅砚辞可是一向都对她避之不及的。 不知道怎么说,夙乙思考了一会,突然抬起他自己的一只脚,跟昨夜程京妤的动作一模一样:“你这样把脚举到他面前,说你脚疼。” “......” 春华噗嗤一声:“郡主是可以举这么高。” 程京妤整个人快僵住了:“我、我还做了什么?” “你非得抓着他问你好不好看。” “然、然后呢?”声色颤抖。 夙乙想了想然后蹲在地上,做了程京妤昨夜的动作:“你蹲在地上,说你是蘑菇。” “...........” 春华发出一声爆笑:“我怎么没看到!” 被程京妤凉凉地看了一眼,她才闭嘴:“这些也还好吧?” 还好? 程京妤找了条腰封握在手上,作势往房梁上系:“我要不还是去找我娘吧。” “郡主!”春华扑上去抱住她的腰:“没准傅殿下觉得您可爱呢?” 程京妤问:“唐未央可爱吗?” 不知道她怎么说到了唐未央,春华猛摇头。 “他喜欢唐未央那样的,唐未央温婉大方,会露脚踝给他看吗?他定然觉得我轻浮!” 女子的贞操程京妤还是有的,可她没想到喝醉了的自己没有。 还‘我是个蘑菇’? 傅砚辞没将她扔进雪里就算手下留情了吧。 夙乙张了张口,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又打住了。 他其实觉得程京妤将事情想糟糕了,不然傅砚辞怎么会亲过去。 但是摸了摸自己袖袋里的金锭子,收人钱财替人守嘴。 程京妤穆地看过来:“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我把风,不然你早被发现了。” 第四十六章 李飘飘 接下来半个月,程京妤都没有出门。 究其原因,有两个。 一是脚伤,孟歆直接住在了程府,根本不让她下床。 二是没脸,只要一想到自己在傅砚辞面前的醉态,她就想将自己杀死八百次。 第二个占主要原因。 不过因为脚伤,她将跟聂文勋的出行直接退后了。 对方听闻她跳舞导致的脚伤,遣了人送了许多补品过来,安抚她好好养伤。 一来二去,京都都在传她与聂文勋好事将近。 不过原本程玺应该到时间回京,也因西北突发延后了。 姜素白倒是来程京妤这儿哭诉了好几次,骂程京妤心狠,骂完又求她救救程娇娇。 “陛下下的旨,我又能怎么救?”程京妤冷眼看着她:“若是你们不合计这些,也不会有今天的下场。” 姜素白哭起来梨花带雨:“她毕竟是你妹妹,你不是没事么,就非得让她留在那里?她若是死了,你晚上睡得着吗?” 合着程娇娇要害她,她没事程娇娇受了罚,倒成她有罪了。 程京妤气笑了:“死不了,看在爹的面子上,陛下不会让她死在宫里。” 这个程京妤也算准了。 萧圣高再生气又怎么样,程娇娇毕竟是程府的人,她爹没回来,就不会真弄死。 不然这个下场就太便宜程娇娇了。 前世她将程家,爹和兄长还有她害成那副境地的时候,可没顾念过亲爹。 程京妤不会心软,程娇娇的死期还没到呢。 姜素白哭哭啼啼地走了,边走边骂程京妤。 直至小年,程京妤的脚伤终于养好了。 而此时,飘香茶馆经过一番布置,也正式开门迎客。 还掀起了京都的一片热闹。 因为谁也不知道这座突然开起来的茶馆背后的老板是谁。 不过茶馆很大,二楼还设雅间,最重要的是它卖许多稀奇小点心。 惹得一时间去喝茶的人趋之若鹜。 这些点心都是夙乙的‘兄弟们’从南北各处搜寻来的,许多人自然没见过。 但是渐渐地,有人发现,若是重金去过雅间的人,就会发现此处还卖些别的东西。 比如你只要有心打听些什么,这里头的小二很快就会为你奉上答案。 倘若你要再深究,那不好意思,就要收银子了。 并且他们提供的东西,无一是不准确的。 一来二去,有心的人留意了,飘香茶馆哪里是个单纯卖茶馆子。 人家买卖各种情报。 虽不知道源头是谁,但是只要有钱去买,里头的消息保真。 也正是如此,大都纷纷对飘香茶馆的老板好奇起来。 可是这位神秘的老板从未露过面。 问的人多了,也只得出一个名字:李飘飘。 就这么个名字,男女不分,令人更对这份神秘多了一丝神往。 这人究竟是什么人? 不止京都百姓,就连宫里的人听闻了李飘飘,都有心要与她结交。 都知道皇后犯了皇帝的忌讳,被禁足褫夺了凤印,宫里头如今风头正盛的人是仪妃娘娘。 皇后和太子一党的,难免受到冲击。 而听闻飘香茶馆竟然卖关于朝政的锦囊妙计,让不少官员当纷纷往茶馆进。 其中一个官员因为听从了茶馆的建议,近日还顺利地加封了一级。 那谁还忍得住。 更有依旧想要抱紧皇后太子大腿的官员,赶紧就去跟萧蘅说了。 都说这个李飘飘人神了,只要将自己目前的困境写在锦囊里,给了钱,解决办法自然会用锦囊返回。 照着她的主意,事情自然就迎刃而解。 萧蘅听罢,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当即就起身:“他究竟是谁?传本宫的旨去,就说本宫要见他,将他召来。” 给他进言的官员擦着汗:“殿下,这个人不见人呐,不论是谁,他都不见。” “不见?本宫堂堂太子,他只怕是会巴巴地来见,要么就是钱给的不够,本宫不差钱,让人去请!” 太子发话,宫人哪敢耽误,马不停蹄就去了。 但回来的也匆忙,一脸愁苦:“殿下,他不见。” “什么?”萧蘅不信:“你表露身份了?银票带够了?” “说了是太子殿下您要见,银票也是市价最高了,但是他们店里头的人回复,老板不见客。” 居然还有这种人,放着钱不挣,连他的面子都不给! 萧蘅脸色阴郁,看样子恨不能将这个飘香茶馆的老板一手拧断头。 父皇自从将母后降罪之后,就不许他去见。 眼下仪妃盛宠,程玺又该回来了。 他若是再没有动作,只怕仪妃那个三岁的小儿子都能危及他的皇位了! 眼下唯有一个李飘飘,是横空出世的诸葛。 她既然能帮那些官员,自己的问题定然也能解。 思虑之下,萧蘅决定暂时不与他计较,亲自上门。 “你去备一份厚礼,本宫亲自上门去见!” 可显然,这个李飘飘并不惧怕权势,萧蘅亲自上门还是吃了闭门羹。 飘香茶馆门口,太子金黄銮驾引得许多人围观。 而萧蘅坐在车中,气场阴沉。 店里的伙计站在车前,拱了拱手:“殿下请回吧,若是来求答案的,那么请将问题写于锦囊,我们自会告知老板,答案不日也会奉上。” “本宫亲自来,就是为了见他一面,钱财不论!” 伙计再次拱手:“殿下,老板不见客是规矩,即便今日来的是陛下,也是同样的回答,还望殿下见谅。” 好大的架子! 可是对方不见,开门迎客的,萧蘅也根本不能说什么。 他握紧了拳,冲心腹小声耳语:“不惜一切,查查这李飘飘的身份!” 若是一个平头百姓在这装神弄鬼,他定然将这茶馆都铲平! 随即他叫人拿了一张纸,将自己的问题写上,并附了一张万金的银票。 伙计收下后,行了礼告退了。 萧蘅在茶馆门口等了许久,也不见什么老板进入茶馆中。 店里始终只有几个伙计在忙。 他眼眸里闪着微微的狠意,这个李飘飘,他一定要逮出来,看看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而此刻,那位说好不见人的老板‘李飘飘’,却正在见客。 第四十七章 试探 程京妤也想不到傅砚辞会给她递帖子。 不对,应当是没有想到他会给李飘飘递帖子。 萧蘅也就算了,傅砚辞这个人向来都不喜欢高调,防备心也重,他居然会要求跟飘香老板见一面,实属罕见。 程京妤考虑了半晌,抵挡不住对傅砚辞此行的好奇,答应了。 这让夙乙完全惊讶:“你不是说若是表露身份会非常危险,最好一个人也不能知道你就是李飘飘?” 最近李飘飘这个人,在京都的势头太猛,到了沸沸扬扬的地步。 夙乙抵挡的很辛苦,结果程京妤竟然要去见傅砚辞。 “不表露啊,”程京妤合上傅砚辞递过来的帖子:“我只说了见,没说怎么见。” 当天,程京妤便一身男装长衫,从飘香茶馆后门进了门。 而后在茶馆三层非接客的雅间,接见了傅砚辞。 不过程京妤不光乔装打扮过,并且在屋子里设了屏风,她人隐在屏风后,感到一丝紧张。 前世死前,傅砚辞已经是五洲四境的枭主。 手握天下,是程京妤做梦都没想到他会有的成就。 傅砚辞究竟是怎么从一个病弱质子,一举到了那个地步? 就算他的算计非常厉害,可高处不胜寒,走到那样的地步,免不了生死攸关的无数瞬间。 再来一次,程京妤不愿意让他独自去面对。 她盘算着打算,一时没有回想宫宴那夜的事。 但是坐下后,看着伙计领人进来,程京妤心头一阵狂跳。 ‘我是蘑菇’就如一个诅咒,让程京妤感到分外羞耻。 也不知道傅砚辞记得多少。 司珏和推至一旁。 傅砚辞进门一眼撇过屏风后,只看到一道模糊的人影。 穿着青色长袍,冠着发,身形和脸都隐在山水画背后,瞧不真切。 落座后,小二上来茶水,随即便立在一边不动了。 茶香四溢,氤氲的热气缭绕。 傅砚辞长指一探,捻着茶杯凑到鼻尖。 间隙,程京妤听到他说:“好茶。” 放下杯子,傅砚辞直入主题:“李老板怎么肯见我?” 听闻连萧蘅亲自上门都被挡了出去,傅砚辞没想到李飘飘会答应见自己。 这个飘香茶馆开的实在蹊跷,李飘飘的身份确实够让人揣摩的。 可他所做的事,无一不让人觉得有涉入朝政的嫌疑。 否则为何不好好地经营一个茶馆。 但是傅砚辞猜里面的人不会跟自己说话。 果然,过了半晌,随侍的小二举着一张字条出来。 上面只有二字:好奇。 “好奇我,不好奇萧蘅?”傅砚辞将那娟秀的两个字揉进掌心里:“李老板似乎不大会骗人。” 程京妤其实没有骗他,她确实是因为好奇才来的。 不过傅砚辞显然没有这么好糊弄,隔着一道屏风,用一个陌生人的身份与他接触,会发现他比平时还要防备心更重。 笑了下,程京妤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又递了张纸条。 这次写的是:殿下想知道什么? 傅砚辞来这儿是伪装过的,不然萧蘅定然会追究个没完。 但他没想到里面的人一举能识破他的身份。 “既然知道我是谁,不妨猜猜我来此的目的。” 这下程京妤有点苦恼了。 难不成傅砚辞不是与其他人一样,为了朝局来的? 顿了顿,程京妤提笔:猜不到。 短短三个字,正经地像是敷衍。 傅砚辞看完,将纸条撂在了桌面,不明显地轻哂一句。 “我母亲的死,我一直怀疑有蹊跷,若是飘香当真如外界传闻神通广大,那么我要委托的,便是查一查她的死。” 他话音一落,连司珏都微微惊讶地抬了眸。 殿下对娘娘的死,向来不能释怀,而且凶手殿下不是不知道是谁。 为什么拿一个已知答案的问题,去问这个李飘飘? 是要试探他吗? 屏风那头陷入一片死寂。 程京妤没有想到,傅砚辞的母妃死的还有蹊跷..... 联想前世,傅砚辞似乎并未表露过这样怀疑。 但也可能只是因为那时候与自己完全不对付,因此她从未听说。 但是后来....她记得傅砚辞登位后,大靖皇室的人也下场也挺惨的。 会不会跟傅砚辞母妃的死有关? 如果是的话,她一定要帮傅砚辞查清楚。 想了想,程京妤提笔落下几个字。 傅砚辞看后,收拢了手心、 纸上写:五日后给殿下答案。 “看来飘香茶馆也不是什么都知道,还需要查验。” 屏风内的人影轻动,好像微微点了点头。 隔着煮水的蒸汽,能看见里头的人下巴消瘦。 小二上前来:“殿下,既然问题已经留下,那便请回吧,五日后答案会送到您手上。” “李老板如此避讳,是身份特殊不能一见么?” 小二面色为难:“我家掌柜确实不便,请殿下见谅,同样殿下来飘香茶馆一事,我们也会保密。” 这就是威胁了。 你不要探寻,我也不泄密。 傅砚辞握紧掌心,又看了屏风内一眼,抬脚出了门。 出门前,他让司珏付了此次的报酬。 等人被送下楼,程京妤才松了口气,拍着胸脯:“夙乙。” 夙乙从旁边一间隐秘的屋子出来,双手抱臂:“我命人去查。” “你在大靖也有人脉?” 程京妤说五日后给答案,其实她心里也没底,因为没想过能将生意做到西楚以外。 夙乙点头:“有。” 只要有钱,他什么事都好办。 程京妤捏着手中傅砚辞银票,数了数上头的数字。 五万两。 她不打算收傅砚辞的钱,但是不收就会露出马脚。 她是李飘飘这件事,如今不是告诉傅砚辞的好时机。 “他会不会把家底掏空了?”程京妤发愁,在想怎么将这钱还给傅砚辞。 “他住的质子府破破烂烂,银碳都没有,一出手却是五万两,看来他真的很在乎他母亲的事。” 夙乙从她手中夺过银票,塞进袖子里,面无表情道:“你也是泥菩萨过江,别忘了你把你爹的绿如意卖了,茶馆还未上正轨,差钱。” 差钱两个字,让程京妤燃起一丝斗志:“约聂文勋出来,他有钱,有的是钱。” 呦呦鹿鸣: 鲸鱼:骗钱给老公买房子! 第四十八章 打一巴掌给一颗糖 上了马车,司珏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殿下,文妃娘娘的死,咱们是查清了内情的,您为何还要花了这五万两来问李飘飘?” 傅砚辞摊开手掌,掌心是李飘飘最后给的纸条。 上面的隶书笔迹娟秀,是难得的一手好字。 他指腹在上边捻了捻:“你觉得这个茶馆为何会莫名出现?” 之所以会过来,是傅砚辞清楚地记得,上一世的西楚京都并没有这么一个飘香茶馆。 也没有李飘飘这个人物。 然而这一世横空出世,很难不让他起疑。 所以他决定抛出一个有已知答案的问题,等着看这个李飘飘是不是真有本事。 是不是真的连大靖宫廷的秘事,他也有本事挖出来。 “这个李飘飘,定然不是个简单人,我听说萧蘅到了门口都让他拒了,偏偏他见了殿下你。” 司珏分析道:“难不成是萧蘅的死敌?” “不见得,”傅砚辞依旧捏着那张纸:“他不见萧蘅,却回答了他的问题。” 虽然不知道萧蘅具体问了什么,但是无非是如何得宠上位问题。 司珏看着傅砚辞的脸色:“那殿下觉得李飘飘真能解决萧蘅的问题么?” “拭目以待吧。” 他更想知道这个李飘飘是什么人。 躲在屏风后,偏偏见了他。 恶意,还是好意? 他的每一步打算都涉及重要,轻易他当然不会问朝政的事。 万一李飘飘这人于自己不利,那就完全是送肉入虎口。 这一世,被凭空改变的事情太多。 不得不防。 “殿下怎么还捏着这张纸?” 傅砚辞展开,问:“你觉得像男人的字还是女人的?” 隶书其实不大好分辨,因每个字都相对端正,笔锋也没有那么凌厉。 司珏辩了一会儿,摇头:“殿下觉得呢?” 傅砚辞没说话,只是将那张纸揣进了袖袋。 “那殿下给的这五万两,不会令他生疑吗?” 傅砚辞摇头:“给少了,显得我们没有诚意。” 他是在西楚处境尴尬,但是傅砚墨为了维持他好兄长的形象,给傅砚辞的钱并不吝啬。 更何况就算不用傅砚墨的钱,傅砚辞也不差钱。 只是迫于处境,他要屈居在质子府罢了。 刚到质子府门前,童子匆匆跑出来参拜:“殿下,方才聂太子的人来请,说今夜程郡主约了他去庙会,但人少不好玩,想约上殿下和五殿下一同前往。” “傅砚辞!”五殿下人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这会儿已经蹦上车:“一起去!” 他这颗爱玩的心已经憋坏了,难得聂文勋叫了他和傅砚辞一起,哪里还坐得住。 傅砚辞知道,半月前程京妤与聂文勋就有约。 这半个月他刻意避开想起程京妤,但是想起了,那夜唇上柔软的触感首先映入脑海。 萧逸伸头过来,可疑地眯眼:“你在回味什么?怎么如此入神?” 回过神,傅砚辞将他的头推开:“程京妤约了聂文勋,不是约你我,去干什么?” “哎,人多热闹嘛。”萧逸不理解:“你平日又闷,难得聂文勋不是那种势力眼,一起玩怎么了。” 要他说聂文勋人挺好的,西楚是个人都看不起傅砚辞,除了他。 但是聂文勋非但没有,也没刻意跟他保持距离。 这人想必坏不到哪去。 傅砚辞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了萧逸一眼,启唇:“我建议你离他远一点。” “?” 等不及萧逸回答,傅砚辞就下了车。 萧逸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不是,离他远点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人挺好的,对你不也是也挺好的?你背后怎么还挤兑人呢。” 他一副我对你很失望的表情。 但是傅砚辞无动于衷,他并不知道聂文勋为什么要叫他一起去庙会。 无非是程京妤在,他存了作弄的意思。 聂文勋这个人,很小的时候就到过大靖,他们相识并不稀奇。 只是确实与萧蘅这些人比起来,聂文勋要多几分真心。 这人城府不见得比他浅,对傅砚辞却没有那种算计。 “谁啊?谁挤兑本太子?” 一道带笑的声音随之而来,聂文勋摇着折扇,出现在傅砚辞门前。 大冬天的,也不嫌冷。 萧逸往自己嘴巴上招呼了两下,赶紧笑着迎上去:“没说你呢。” “是吗?本宫可听见五殿下维护了,”聂文勋笑的灿烂,身上的邪气外溢:“不碍事,我们用过晚饭再去庙会吧,郡主这会儿在客栈等着呢。” 傅砚辞脚步未停,显然一副不打算参与的架势。 “拉住他!”聂文勋折扇一收,上前轻易地架住傅砚辞的手。 萧逸拉住另一边,两人架着傅砚辞往车上拖。 直到上了车,傅砚辞眼神还是冷的:“殿下们兴致勃勃,非拉着我这个病秧子做什么?” “三人不成双啊,”聂文勋不怀好意,拿折扇点了点傅砚辞的肩:“缺你一个多寂寞。” 萧逸隐约觉得聂文勋这话哪里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他只能连声附和:“就是,等会文勋殿下与郡主走一起,我不就成落单的了?你得陪着我。” “殿下要人陪还不容易?”聂文勋插话进来:“本宫暂时在西楚住下,殿下随意可以找本宫陪玩。” 原本是一句热情的邀约,聂文勋说的时候也是带笑的。 但是萧逸要回复的神情不知怎么就顿住了,他想到傅砚辞方才让他离聂文勋远一点。 莫名的,感觉背后有一点寒意。 而且迷迷糊糊想起,程京妤似乎也跟他说过类似的话? 但是随之而来的酒楼彻底吸引了萧逸的注意力。 “天福楼?!”萧逸口涎涌出:“有钱都难订!郡主好大的手笔啊!” 聂文勋挑眉,故意扫了傅砚辞一眼:“可不是,郡主觉得本宫难得来,非得安排个如此奢侈的,不过本宫也不好拒绝。” 他一脸写着:你瞧,程京妤对我多好。 程京妤确实对聂文勋算的上用心,这点京都人人都在传。 她这么大张旗鼓,上赶着,正如那日跟萧圣高说话的时候。 目的不就是为了嫁给聂文勋么? 那醉酒撩拨,确实又是她的一招耍弄吧。 傅砚辞气不顺,别说背后挤兑,当面他都的挤兑人:“殿下也不用感动,程郡主向来喜欢打一巴掌前先给一颗糖。” 第四十九章 有人快气炸了 程京妤没想到傅砚辞会来,看见他的时候愣了一下。 联想起夙乙跟她描述自己醉酒时的情态,她脸上一热,看傅砚辞的眼神多了几分闪躲。 何况还有下午的事。 自己虽然乔装打扮过,又有屏风隔着,应当叫人分辨不出来是她。 可是傅砚辞并非普通人,以他的算计,会突然出现在茶馆本就可疑。 他应当没有看出什么吧? 思及此,程京妤更是觉得自己站在傅砚辞面前很危险。 于是她匆匆打了招呼,声音自然,神态却有闪躲。 这落在傅砚辞眼中,就像程京妤记得那夜的所有事情,没想过要跟他遇上,却又怕被聂文勋识破的模样。 他心中冷哼,第一次没控制住脾气,直言道:“郡主似乎不欢迎。” “没有!”程京妤急忙否认。 可是说完又觉得自己反应太过了,她招手让小二过来加了座。 “不是不欢迎,是没想到傅殿下会来。”程京妤看着傅砚辞,说的有些认真。 惹得聂文勋又盯着她瞧了几眼,嘴角挂着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傅砚辞没再搭话,落了座,在离程京妤最远的位置。 桌上四人,气氛微妙。 只有萧逸一人没有感觉,等菜上来,他抻着筷子使劲给傅砚辞夹菜。 “这个松鼠桂鱼,可是姑苏的特色菜,天福楼的招牌,尝尝。” “参鸡汤,补身子的,适合你。” “还有这道盐焗鹌鹑,也是天福楼一绝,趁热吃。” 萧逸这个人,生性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傅砚辞于他来说,是个同龄的可怜人。 来了西楚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过,被他父皇和萧蘅天天刁难,身体又差。 而且萧逸又比傅砚辞大上一岁,因此他觉得自己多照顾一些是应该的。 于是他就如同一个忙碌的松鼠,将自己看见的松果都往傅砚辞碗里堆。 直到傅砚辞碗里的菜往外溢,程京妤终于忍不住筷子一拍。 ‘啪!’ 三双眼睛看过来。 程京妤脸上挂上一抹僵硬的笑意:“五殿下,让傅殿下自己吃吧?” 她从前也没如何留意萧逸,怎么才发现这人黏傅砚辞黏的这么紧? “是啊,”聂文勋也放下筷子:“五殿下偏心了吧,怎么本宫碗里就不见殿下关照呢?” 话音刚落,他碗里啪一下,多了个鹌鹑腿。 肥滋滋的,香气四溢。 是程京妤夹的,她又给聂文勋夹了白玉豆腐:“殿下多吃点。” 她脸上分明洋溢着讨好的笑容,让这张本就绝色的脸,在这样普通的场景中煞是好看。 “殿下喜欢天福楼的菜吗?”程京妤殷勤讨好:“若是不喜欢,明日上醉仙楼。” “醉醉醉醉醉仙楼?京妤,你每月的月钱当真够用吗?不是说程侯对府里的开支一向管得严?” 萧逸非常嫉妒。 他跟程京妤也可以说是从小一块长大,怎么从前就不见程京妤如此大方? 他越想越是不服:“好歹也算是青梅竹马,还有傅砚辞,来西楚都一年了,也没见你请过客,文勋太子一来,这待遇可比我们要好太多!” 就说不该将这个傻子带过来。 程京妤牙疼,一眼都不敢多看傅砚辞。 她虽然也觉得自己对聂文勋未免有些狗腿,可是做戏做全套。 她看上人家兜里的银票子,热情一些也是应该的。 但是怎么从萧逸嘴里说出来,这话分外刺耳。 程京妤暗暗瞪了萧逸一眼,示意他好好吃饭少说话。 “郡主夹的菜果然好吃,天福楼的菜,不也看一起吃的是谁么?若是郡主,那文勋当然是觉得美味至极。” 聂文勋间隙插话进来,将白玉豆腐吃下去,显得一派满足。 他表情认真,分不清是装的还是认真的。 程京妤默默在桌下握紧了手,一时不知道聂文勋是故意将傅砚辞和萧逸叫上,好叫她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 还是只是一时兴起,觉得人多好玩。 但不管是哪一种,程京妤都觉得这人未必阴险狡诈了点。 以程京妤从前对他的了解,他可不是表面上这么良善的好相处的人。 更不见得是将自己放在眼里的一个人。 正说着,就见傅砚辞搁了筷子。 聂文勋好奇:“吃这么少,不再用一点?” 傅砚辞往后靠回椅背:“饱了。” 他眸底显然充斥着一股阴郁,叫人见了莫名不敢惹的那种。 跟下午时在茶楼里全然不像同一个人。 程京妤再开口有几分小心翼翼:“傅殿下,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他碗里的东西基本没动,汤也只喝了两口。 管他什么聂文勋,程京妤其实更关注的人是傅砚辞,见他胃口不好,想叫小二再上一些菜。 “不用。”傅砚辞还是冷冷两个字。 “那不如我们就去庙会吧。”聂文勋也放下了筷子:“都说西楚的庙会热闹,去晚了怕就没有好位置了。” 还能怎么办,程京妤只能一边思考自己到底哪里惹得傅砚辞不快了。 还是说宫宴那日的过分举动,让他生气到现在? 如果是这样,她得找个空隙道歉才行。 正想着,聂文勋突然叫住了她:“京妤。” “怎么......?”程京妤背脊一寒,聂文勋为什么突然叫她名字? 大家没有熟到这份上吧? 但是随即,聂文勋又脸带抱歉:“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不过都已经是吃过两顿饭的关系,再叫郡主殿下的,就难免生分了,在外头也不方便,不如大家都直呼姓名,怎么样? 不怎么样。 “好的。” 傅砚辞跟萧逸在前边两步远的位置先上了车。 他们落后两步,但是声音前面能听得清楚。 聂文勋笑道:“那京妤叫一句来听听。” “......”程京妤此时确定聂文勋是要耍她玩了,不过人家笑的心无城府,她又能说什么:“文勋兄长。” 前边上车的傅砚辞脚步一顿。 又听见程京妤道:“文勋兄长,四人一车较为拥挤,不如你坐我的车吧?” “京妤想与我共乘一车,文勋当然不会拒绝。”聂文勋唇角的笑容越发肆意。 他看有人大约是快气炸了。 第五十章 开诚布公谈利益 “哼!”萧逸不服了:“郡主是嫌我们碍眼了吧?” 程京妤:“......哪里的事。” 她扫了傅砚辞一眼,对方已经坐进车里,侧脸显得越发冷峻。 她想让萧逸闭嘴,盘算着要不要让夙乙将他套麻袋揍一顿算了。 等上了马车,或许是自己的主场原因,也或许傅砚辞不在。 总之程京妤看向聂文勋的时候,底气充足。 “京妤这么看着我,我都要以为当真是非文勋不嫁了。” 聂文勋打开折扇,不嫌冷地扇了几下。 但是他的眼眸中,分明充斥着浓浓的玩味。 程京妤哼笑:“京妤说要嫁,文勋兄长就娶么?” 不是她妄自菲薄,但是聂文勋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性情,前世的接触中,程京妤还是了解的。 聂文勋不会娶西楚人,尤其程京妤是个‘女人’。 聂文勋没说话,他秃自打量着面前的人。 年纪不大,长得漂亮。 是他对程京妤一开始的印象。 他被邀来西楚,清楚萧圣高的目的所在。 何况傅砚辞在这儿,他只是打着招猫逗狗的心思来一趟。 原本听闻程京妤这个人,郡主架子颇大,行事也激进,是个刁蛮任性的主。 但是接触了这几天,聂文勋所见却并不如此。 从自己来那日,西楚皇后闹出的那件事,就能看出程京妤不简单。 她虽然全程如同置身事外,可是背后的设计却环环相扣。 若是不清楚皇后在梅园,她怎么会恰到好处要去梅园赏花? 而且偏偏梅园是仪妃的地盘,她提到梅园,萧圣高就必然想到仪妃。 仪妃与皇后不对付,听闻了皇后的算计,不管她算计的是谁,仪妃都会出头。 而且后来,萧圣高差点将矛头对准她的时候。 她又凭几句话将矛盾更重地引到了皇后身上,将以退为进玩的炉火纯青。 怎一个厉害可形容。 再说傅砚辞,程京妤随字字不提他,可却无一举动不是在保护傅砚辞。 表面上听从萧圣高的,与自己相处愉快。 但是其实他们甚至一句话都没有单独说过。 程京妤对他表现出来‘热情’,未免令人好奇,她若不是怀着目的,聂文勋绝对不信。 想到这,聂文勋露出个浅笑:“娶啊,原本不觉得京妤有趣,可是如今越相处便越觉得有趣呢。” 什么? 程京妤脸色一变:“殿下不会看不出来,我都是为了应付陛下才说要与你成婚的吧?” 倒是直接。 聂文勋装傻,一副受伤的模样:“你这样想?是文勋哪里做的不好,还是京妤心里有别人?” 这个别人咬的非常重,萦绕在他的唇齿间,多了两分玩味。 程京妤抱臂哼笑:“殿下不用装傻,你难道真会将我娶回去,给聂家皇室留后不成?” 她断定自己这句话会戳到聂文勋的痛脚。 果然不出所料,聂文勋脸色沉下来:“什么意思?” “话说太明白了没意思,”程京妤放轻声音,显示出商量的姿态:“大周皇位在你手中,殿下娶我没什么助益,不必废这番功夫。” “既然这样,你为何要做出我们相见缘深的假象?” 聂文勋这个人,如一头披着羊皮的狼,撕开那层外衣,露出的是獠牙。 这样的人,若不是友,而是为敌,未免太危险。 “殿下就当帮京妤个忙,我要摆脱萧蘅,陛下又属意你,就只好委屈了。” 程京妤恰到好处地伏低,以表示自己确实没有要拿聂文勋的事情要挟对方。 她不过是和平地打个商量。 聂文勋的指腹在折扇上捻了一下,他又露出那副玩味的笑:“我能得到什么?” 马车似乎使过一个小沟渠,车内晃了一下,窗口透进几缕街外热闹的花灯。 程京妤收回眼神,问的认真:“殿下想要什么?” “我若是要傅砚辞呢?”他靠在车壁上,因身高的优势,有些俯视般看着程京妤。 那某种的兴味越发深了起来。 “......”程京妤浑身一僵,心底一咯噔。 她之所以有把握聂文勋不会娶自己,方才将话说到那个份上。 是因为她前世笃定地知道——聂文勋是个妥妥的断袖! 再加上他身世上的一些问题,他痛恨大周皇帝,不会给聂家留下子嗣。 她之所以敢招惹,就是断定了这点。 当然对谁她都没有说,就连春华也不知道她的打算。 因为这些毕竟是聂文勋的私事,她说出来不合适。 方才说,也只是为了跟聂文勋开诚布公地谈利益而已。 但是聂文勋说什么? 他要傅砚辞?? 看着程京妤的脸从愣住,变成空白,聂文勋忍不住哈哈笑出声。 因为程京妤脸上的表情煞是好看。 小声越来越大,甚至从马车传出来,连街上热闹的人声也没掩盖住。 萧逸伸手撩开车帘,看向后边那辆马车,满脸好奇:“他们说什么呢?聂文勋笑的这么开心?” 他喜欢热闹,被撇在这面对着傅砚辞那张冷脸,而对面这么热闹,心痒得很。 傅砚辞靠在车壁上,闭着眼,那神情别提多冷了。 莫名叫萧逸不敢招惹。 “傅砚辞,你脸色好差,是不是不舒服?” 萧逸说着就要伸手去探傅砚辞的体温。 在差点碰上的时候,手腕叫傅砚辞握住甩了出去:“没有。” “哈哈哈哈.....” 伴着后面马车的笑声,傅砚辞的声音跟要冻人似的。 萧逸讪讪地收回手:“你干嘛突然这么凶。” 他更想去聂文勋和程京妤车上了。 傅砚辞他根本招惹不起。 但是傅砚辞真的很奇怪,明明从质子府出发的时候还不是这幅神情。 怎么吃了这么好吃的天福楼,心情反倒更差了呢? ...... 聂文勋笑够了,直起身捧着肚子看程京妤:“郡主吓着了?” 不是吓着了,是没想到。 前世聂文勋也来过西楚,但是在程京妤的印象中,这人跟傅砚辞并没有什么交集。 而现在,被自己也好,被萧逸影响也好。 傅砚辞与聂文勋确实多了些接触。 ......不会吧?! 她千防万防,还提醒萧逸注意点聂文勋,可从没有将傅砚辞考虑进去啊! 程京妤脸都黑了:“傅殿下他不好这口。” 聂文勋好整以暇地问:“是他不好这口,还是你不接受他好这口?” 第五十一章 接了绣球 程京妤没答这话,突然反应过来聂文勋是在试探她。 这人被自己揭了短,估计也想反过来揭她的。 即便聂文勋没有表现出对傅砚辞的恶意,可是这个人仍然危险的很。 这件事能不跟傅砚辞扯上关系,尽量还是不要扯。 她一笑,掩盖自己对傅砚辞的情绪。 “殿下说笑了,不如你还是说说条件吧。” “我什么都不缺,”聂文勋见她不上套,遗憾地摇头:“但是非常喜欢看热闹。“ 他很好奇程京妤对傅砚辞究竟怀着什么样的目的。 得罪萧蘅是为了傅砚辞? 这样跟自己面对面坐着谈条件,也是为了傅砚辞? “只要殿下在西楚呆的够久,还怕没有热闹可看吗?” 程京妤明白,聂文勋对萧圣高或者萧蘅,显然都不会存着什么善意。 但是自己跟郁旎秀和萧蘅的斗争已经拉开了,未来半年,少不了热闹可以看。 聂文勋要看,她自然竭尽全力。 “哎呀,”聂文勋抚着掌:“我是真想知道你要将西楚皇城的水搅成什么样啊。” 没等程京妤回答,他又突然凑近了,眼睛里的笑意竟然闪着光:“小京妤,你目的又是什么呢?” 程京妤微微往后仰:“这个殿下就不用知道了,想好要什么了吗?” “暂时没有,我可以配合你先唱着这出戏,等我想到条件,再找你要。” 既然他已经答应了,那别的程京妤无所谓。 她伸出手在聂文勋的手上拍了一下:“那就说定了,至少在萧蘅失势之前,殿下于可得与我表面‘情意绵绵’。” 这样萧圣高才不会猜疑她有二心。 也会刺激萧蘅在暗中出手,到时候她才有将萧蘅彻底扳倒的契机。 “成交。” 聂文勋这次是真的轻笑出来。 他很期待这位年纪不大,鬼主意一堆的娇娇嫡女能给他上演出什么样的好戏来。 还有傅砚辞....对这位郡主又究竟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呢? 他真是越来越期待了。 不过在期待那些之前,今夜的庙会却着实热闹。 到了长街入口,马车进不去,只能下车走。 沿河十里,到处是流光溢彩的灯。 前几日都在下雪,长街的石板路上堆积着厚厚的白色。 如今被灯笼一照,掩映出红光一片。 来往百姓摩肩接踵,到处是披着斗篷狐裘的年轻姑娘和公子哥儿。 马车停在同一排。 程京妤穿着裙子,下车慢了几步。 而最后一步踩在一块浮冰上,整个人往前滑去—— 春华低呼:“郡主!” 聂文勋在车子另一边,眼下距离程京妤最近的便是傅砚辞。 以傅砚辞今夜对程京妤冷淡的态度,她觉得对方不会伸出援手了。 程京妤心惊肉跳,闭上眼睛只求别摔得太狼狈。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她腰腹一暖,被一只大手托住,带着她整个向上。 然后她撞入一个温暖的怀里,铺面而来淡淡药香。 程京妤有些恍惚,她的鼻尖甚至触碰到了傅砚辞肩膀处狐裘的绒毛。 平日里瞧着不大健硕的人,原来自己在他怀里这么小一只。 可那也只是瞬间的事,回神时傅砚辞已经放开了她。 “郡主,没事吧?有没有撞到哪里?” 春华围着她转了两圈,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 “没有,”程京妤收回眼神的:“没伤到。” 她想跟傅砚辞说谢谢,但是中间隔着春华,就连聂文勋也插进来。 他语带关切:“怎么了?瞧瞧这头发都乱了。” 说着还伸手帮程京妤拨好了搭在狐裘帽檐的长发。 程京妤:“.....” 她想说这里不用唱那出戏,可是话还没说,傅砚辞已经迈步走开。 “殿下,”程京妤咬着牙凑近聂文勋:“像平常那样就好,不用太过刻意!” 聂文勋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你没说,而且不是叫百姓信了,传到皇帝耳中,才更可信么?” 他说着,余光扫到傅砚辞似乎转了一下头。 于是聂文勋笑起来,更近地凑到程京妤脸旁:“而且。” “而且?” “而且今夜庙会盛大,谁知道皇帝会不会微服出访,万一萧蘅也出来了,见着我们不熟的样子,必定以为我们诓骗他们。” “......” 聂文勋说的有道理。 萧圣高确实是喜欢凑热闹的人,不罚他今夜会微服出来游玩的可能。 这么想想,她还是与傅砚辞表示的不要太过熟稔为好。 但是——她伸手推开了聂文勋:“那也不必靠的太近。” 聂文勋再回眸,傅砚辞的背影已经隐没在人群里。 他藏起眼中玩味的笑意,道:“知道了,前面的大鼓要开始了。” 程京妤这才跟着往前去。 萧逸已经在喷火表演那里目不转睛了,他大力拍着掌:“好!” 同样的热闹四周到处都是。 还有许多提着花灯的小姑娘。 程京妤发现过往不少姑娘都将眼神投到傅砚辞身上。 随着走过,还附上几声娇羞的打趣。 猜也知道在说些什么。 傅砚辞今日一身白衣,身上贵气逼人,加上容貌太好,叫人忍不住往他身上多看几眼。 看够了喷火,萧逸拉着傅砚辞走:“走,前面有抛绣球的!” 大晚上的抛绣球? 往前走几步,果真是这样。 不过不是什么抛绣球定终身。 而是一间成衣坊开业,里头的裁缝还是大有来头的,西楚第一剪赵棠儿。 这个赵棠儿可是给皇后做过衣裳的。 有她出手,云裳雀羽,堪比彩凤。 而抛绣球的,恰恰也是赵棠儿。 听闻今夜成衣坊开张,接中绣球的,赵棠儿可以免费给裁一身衣裳。 这是个大诱惑! 成衣坊楼下已经聚集了大堆的百姓。 那赵棠儿从二楼探出头,竟然生的一副花容月貌,手中端着个绣球。 “这个赵棠儿好漂亮!”萧逸拉着傅砚辞的袖子挤进去:“这个绣球我要定了!” 而赵棠儿恰巧一垂眸,看见了他们。 目光扫向傅砚辞的时候,眼底的惊艳藏不出。 唱倌出来,数着数,等数到一,赵棠儿就要抛出绣球。 “三” “二” “一!” 众人一哄而上,都恨不得挤到赵棠儿面前去。 甚至不少人跳起来抢。 但是那绣球——径直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萧逸满眼欢喜,正想抬手接球,结果那球却直接飞到了身边人的怀里。 傅砚辞低头看了一眼,似乎也没想到。 就听二楼的赵棠儿在拍掌:“恭喜公子,请公子上来,棠儿为你量身围。” 第五十二章 脱了衣裳,亲了吻 周围一阵闹哄哄的声音。 “什么呀,分明是看上了这人的脸,故意丢过去的吧!” “什么送衣服,赵棠儿这不就是在选夫婿么?” “从前可都是眼高于顶的,这会儿跟人家说话竟然如此柔情似水!” “可是你们看,那白衣公子确实长得好俊啊!” 可不是么,程京妤呕死了。 傅砚辞长身玉立,站在那,怀里抱着一个绣球,越发显得面容清隽。 这个赵棠儿怎么回事? 她刚要说话,萧逸那个二愣子就拽着傅砚辞火急火燎冲进去:“来了来了!” 程京妤拳头都硬了。 但是袖子被聂文勋拽住,也带着她往里进:“走吧,我们也去瞧瞧。” 成衣坊里到处都是布匹,绸缎的,蜀锦的,颜色也各异。 赵棠儿已经从楼上下来,她一身鹅黄,身段纤纤迎上来:“公子怎么称呼?” 将周围几个人都无视了。 傅砚辞将绣球递给赵棠儿:“衣服不用了。” 他向来对穿着没什么要求,接这个绣球也是意外。 无视他一张冻人的冷脸,赵棠儿偏偏要贴上去:“公子是家中有妻室,怕令夫人为难吗?” 明明是试探,却叫她说的一派无辜。 傅砚辞顿了顿,没回答。 “就算是有妻室,只是量量身围做身衣服而已,夫人定然不会介意的,怎么会有如此善妒的女子?” 善妒二字,不知道戳中傅砚辞哪里。 程京妤刚想出声替他拒绝,却听他说:“好。” 好? 萧逸难以置信,他原本想着傅砚辞要是不要,他就厚着脸皮要过来。 毕竟赵棠儿也算是西楚一大美女。 跟程京妤就算比不了,但给自己做身衣裳也是好的啊。 “傅砚辞你真要脱了衣服,让她给你量?”萧逸劝他:“大冷的天,这个罪还是哥哥给你受吧?” “阿逸你怎么这样呢?一身衣裳也要跟砚辞抢。” 聂文勋嗔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阿逸? 萧逸心说,我跟你也没有亲厚到这份上吧? 随即程京妤也开口:“傅.....砚辞兄长,你若是喜欢,我改明儿叫人给你送些布料上门,都是好的。” 这声砚辞兄长,与方才叫聂文勋的没什么两样。 背对着他们的傅砚辞脸上的表情看不清,不过没什么反应。 他如同没有听见一般,问赵棠儿:“去哪里量?” “里边!”赵棠儿巧笑艳艳:“这边请。” 两人离开了大堂。 程京妤想要跟上去,却被赵棠儿的管事拦住了:“姑娘留步。” “放肆,知道我家姑娘是谁吗?”春华站出来护主。 聂文勋拉住程京妤:“里头可不适合你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量身围要脱去外衫的。” 就是这样才急死人! 程京妤搅弄着手中的帕子,差点撕烂。 她哪里能想到还有赵棠儿这个人物出现? 傅砚辞改变主意,不会也是看上了赵棠儿这张脸了吧? 确实是长得不俗,又有手艺。 想起唐未央是个医者,也算是一门手艺。 那会不会傅砚辞其实就喜欢这样的女子? 自己现在回去女红还来得及吗? 程京妤心神不宁地被拉到大堂坐下。 不过她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否则聂文勋这个人精又要在她和傅砚辞身上做文章。 都怪萧逸,没事看什么绣球热闹。 被瞪了一眼莫名其妙的萧逸:“????” 而里间,赵棠儿拿着专为客人量体的尺子,笑盈盈看着傅砚辞:“公子将衣服都脱了吧。” 见傅砚辞站着不动,她也不介意,笑容更深地上前,抬手去解傅砚辞领口狐裘系带。 却被傅砚辞握住了手腕。 抬眸一看,赵棠儿竟然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不动声色的冷。 傅砚辞手一松,将赵棠儿推出去:“换个男伙计过来。” 量体这种东西,并非要赵棠儿亲自才可以。 “公子,”赵棠儿笑容僵了僵:“不是我亲手量的,我可裁不准。” “那便随便做做。” 别人稀罕赵棠儿价值千金的衣裳,他却未必想要。 答应进来也不过是.....想看看程京妤的反应。 虽然傅砚辞觉得自己的做法幼稚无语,可是当下他就是那么做了。 再要反悔也不可能。 赵棠儿嘴角的笑都快挂不住了:“公子什么意思呀?是不高兴接了绣球么?” “我不知道你往我身上扔,”傅砚辞抬眸看她。 “奴家看见公子,便失了神,哪里还看得见别人。” 赵棠儿也是见过大世面的,知道面前的人定然身份不凡,她虽然有点怕,但傅砚辞气质太特殊了,她不想轻易放弃。 见傅砚辞没反应,她又大着胆子上前,抬手触碰了傅砚辞衣衫。 “公子不知,你站在楼下的时候,在我眼中如同月亮,棠儿不介意公子是否有家室,只求——” 纤纤玉手解开了狐裘带子。 傅砚辞身上淡淡药香传来,不像以往她接触的那些臭男人。 要么在身上擦香,要么是全是铜臭味。 全都连面前的人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可随即,她的手腕再次被握住,而后一推—— 傅砚辞声音冷厉:“我说过,不要碰我。” 但是这一下对女人来说力道大了些,赵棠儿没站稳,惊呼一声,人摔在地上。 摔的倒是不重,只是桌面有一簇摆饰的梅,她的嘴角堪堪擦过,带出一道血痕。 赵棠儿不干了:“干嘛呀!” 还没有哪个男人敢对她这样,面前这人就算长得好,可未免也太过粗暴了! 傅砚辞也没想到自己轻轻一推,这人就摔了。 等他们从小屋出来,两人神色各异。 赵棠儿是一副心有戚戚的表情,可是唇角破了一块,显得绯红。 傅砚辞倒是没有什么表情,还跟之前一样。 “不是吧,想不到砚辞你平日里看起来温文尔雅,私下里这么奔放!” 原本萧逸还不懂聂文勋说什么,但是再一看赵棠儿的嘴角,恍然大悟。 他两手颤颤:“进展这么快....” 而程京妤,在看到赵棠儿伤口的刹那,心口重重一堵。 他们,方才在屋内不光脱衣服,还亲吻了? 第五十三章 放开我就丢了 程京妤感觉自己有些站不住,脚下踉跄,差点摔倒。 大约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脸有些白。 而聂文勋则直接揽过傅砚辞的肩膀,笑的不怀好意:“没想到啊,你竟然是喜欢......” 未尽之言消失在门口,但是聂文勋的笑声显然很坏。 萧逸跟着上前凑热闹去了。 程京妤走在最后,眼神冷冷挒过了赵棠儿。 “你、你想干什么?”赵棠儿后知后觉,这一伙人绝对都来头不简单。 她刚刚在傅砚辞身上吃了亏,嘴唇还疼的要死。 看见程京妤这样,浑身汗毛都竖起了。 “我不想怎么样,”程京妤上前,伸手替赵棠儿整理了一下衣领,面上一丝表情也无:“衣裳做好了会有人过来取,若是叫我知道你再见他,这成衣坊在京都也不用开了。” 赤果果的威胁。 程京妤即便年岁小,可是身量并不矮。 她站在赵棠儿身前,压迫满满。 腰间坠着的碧玺随着动作晃动,赵棠儿见了,微微睁大眼:“程、程——” 面前这人竟然是程侯家那个郡主! 那刚刚那几个,能跟程京妤混在一起的,又启是什么小角色?! “嘘。”程京妤在赵棠儿嘴角压了一下:“你自己知道就行。” 说完旋身出去。 一转身就变了表情。 在赵棠儿面前颇有几分耀武扬威的架势,可是真到了傅砚辞面前,只有泄气。 春华在旁边愤愤不平:“郡主,傅殿下不会真的看上这赵棠儿了吧?” 毕竟赵棠儿这唇上的痕迹...连她看了都脸红。 而且赵棠儿长得并不差,外头街上多少等着接她绣球的男人。 就连五殿下都例外。 这样的女人,主动对傅砚辞倾心,他会不动心么? 程京妤心头纷乱。 接下来逛的各处,她基本都没心思留意在上面。 直到走到一条古玩店——玉霄记。 程京妤当初与玉霄记的掌柜约定的绿如意就在里头。 聂文勋眼睛一亮,抬步就要进去。 前面断桥上就有烟火,明明灭灭,煞是好看。 萧逸想拦住聂文勋:“这些古董有什么可看的?还是烟火难得,听闻今年还有别样的花纹烟火呢!” “烟火什么时候都有,古玩可不是,你们去看吧。” 聂文勋显然心思在古董上头。 程京妤赌对了,她前世接触过聂文勋,知道对方喜欢这些稀奇玩意。 “那京妤砚辞,我们去看烟火!”萧逸一手拉一个。 傅砚辞无所谓。 程京妤却说:“我陪文勋兄长吧,一会过去跟你们汇合。” 她总得当面看着自己的绿如意被买走了,好跟掌柜的清账。 但是听见她这么说,傅砚辞的眼神又扫过来。 里头带着嘲讽和冷。 随即转身离开。 程京妤这时候心思在绿如意上,没有多想,更何况刚经过赵棠儿的事,她总缺了几分勇气去看傅砚辞。 生怕看到他嘴角也破了皮。 庙会热闹,此刻玉霄记里头没客人。 聂文勋一进去,就看见了正中央犹如镇店之宝一般的绿如意。 它被摆放在中间,东珠发出圆润的微光。 只一眼,便是上绝世佳品。 “这个,”聂文勋手一指:“拿来我看看。” 掌柜的看见程京妤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大半个月过去,三十万终于要来了! 不过他目光不敢在程京妤身上停留。 之前郡主交代了,他得装不认识。 绿如意取出来,聂文勋几乎双眼放光地盯着。 这柄色泽圆润,通体还镶了金的如意,确实是他不可多见的上品。 掌柜:“公子可真是好眼光,这柄如意是我刚收进来的,玉是上好的和田,东珠是来自东海的,想必公子也定然能看出它的不菲。” 聂文勋确实有些爱不释手。 他磨搓了一会儿,转而问程京妤:“京妤觉得呢?” “京妤可看不懂,姑娘家爱珠翠多一些。”程京妤笑着:“不过看文勋兄长的表情,这如意差不了吧?” 她当然知道这东西贵,毕竟她爹稀罕的紧。 程京妤紧张兮兮,想知道聂文勋最后究竟会不会买。 三十万两买这个绿如意,虽然大周不差钱,但是聂文勋真有喜欢到那份上吗? 聂文勋点点头:“已经是上上品了,掌柜的,开价吧。” 没想到他这么爽快,掌柜的眼神禁不住想往程京妤身上看,又生生忍住了。 他比了个手。 五根手指头打算弯下去两根。 谁知聂文勋先开口:“五十万?成交。” 他手指一拨,像是怕掌柜反悔似的,让他的贴身心腹送上银票。 掌柜的:“......” 程京妤:“......?” 她以为三十万聂文勋都得还个价,竟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直到将绿如意包好出了门,程京妤都有些恍惚。 见她发呆,聂文勋在她面前弹了个响指:“回魂。” “文勋兄长,这绿如意这么值钱吗?五十万两呢。” 她把自己的老底抖光了也就十来万两,聂文勋一出手就是五十万。 真叫人羡慕呢。 聂文勋好笑道:“你怎么比起绿如意好像对钱更感兴趣?跟个小财迷似的。” 谁不爱钱啊! 绿如意摆在那又不能吃,但是银票可以换宅子。 对于现在到处要用银子的程京妤来说,简直是巨大诱惑。 直到跟傅砚辞萧逸汇合,程京妤眼前还是那张五十万的银票。 聂文勋在她头上敲了一把,调笑道:“真是小财迷。” “什么财迷?!”萧逸涌过来。 还没等聂文勋回答,断桥上一簇烟花窜起,在天空绽放了开。 竟然真是花的形状,似乎是菊。 “哇!” “好漂亮!” “走走走,走近点,好多烟火!” 四周百姓纷纷往前涌。 人群太密集,很快将他们站的松散的几人冲开。 程京妤反应过来时已经不见聂文勋和萧逸他们了。 只有两步开外站着傅砚辞。 她被挤的只能往前,眼看春华也不见了,心下生一丝慌乱,下意识去抓傅砚辞。 .....而后捞住了他的手腕。 “放开。”傅砚辞看过来。 程京妤收紧了手掌,露出几分可怜兮兮的表情:“不要了,放开我就丢了。” 话音刚落,后面的人又将她一搡。 程京妤没站稳,直接往傅砚辞身上栽,撞在他胸前。 第五十四章 我可以跟你私下这样 耳边是烟花炸裂的声音。 一朵橙色的鸢尾绽放在空中。 程京妤隐约听见傅砚辞的心跳,很快又被烟花吸引过去—— “看呀!鸢尾!” 她的双眸很亮,小姑娘发现了惊喜那般,伸手指给傅砚辞看。 牵在他腕上的手也松开了。 但是高兴不过一瞬,后面源源不断涌来的人群推在程京妤身上。 傅砚辞下意识伸手护在她的背上。 那个推搡的百姓本就是挑软柿子捏,觉得面前的程京妤娇滴滴,一堆就倒。 然而推了几下推不动,他不由怒从心生,张口就骂:“挡在这碍什么事——” 可一抬眸,接触到了傅砚辞的眼神。 那是一个冷若冰窟一般的眼神,他护着面前的小姑娘,那小姑娘还无知觉地指着烟花。 男人心底一个瑟缩,悻悻地往旁边走去。 傅砚辞垂下手,改为捏住程京妤的手腕,将她扯着下了桥。 “怎么了,不看烟花了吗?” 程京妤看着傅砚辞的背影,他甚至不用挤,迎面而来的人看见他的神色,都纷纷让了路。 握在自己手腕的手掌有些温热。 也不知是不是这温热的原因,让程京妤觉得自己耳廓都的热起来。 直到一个黑漆漆的屋角,傅砚辞放开她。 这里避开了热闹,过往连人都没有一个,只能听见不远处的喧嚣。 “你想怎样?”傅砚辞眼神发冷:“聂文勋在就对他百般讨好,他不在,就对我卖卖乖,两头讨好?” 程京妤有些惊恐:“不是——” 但是仔细想来,她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因为跟聂文勋的关系要叫那些人看见,而要送个宅子给傅砚辞都得打暗道。 “我对聂文勋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看上的那个绿如意是——” “无所谓,”傅砚辞打断她,似乎对她提到聂文勋非常不悦。 程京妤见他居然突然朝自己压下/身来。 她背靠着墙,傅砚辞的气势太压迫,惹得她浑身都绷紧了。 下巴被他掐住,有些痛。 “郡主喜欢跟我玩私相授受的把戏,也不是不行。”傅砚辞的吐息就在耳畔:“这样刺激,才符合郡主的性子。” 不然他想不明白,在萧圣高面前那么厌恶他,背着人怎么对他百般撩拨。 每每避开人,程京妤对他笑的样子,都让他觉得愤怒。 就仿佛,自己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蛆虫。 程京妤有点着急:“我没......” 她话没有说完,傅砚辞直接压下来,一口咬在她下唇上。 “!!!”浑身如同被雷电击过。 程京妤震惊的同时,又感到一股熟悉的触觉。 这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她不久前经历过一样。 怎么会呢? 宫宴那天,夙乙并没有说过她与傅砚辞有肌肤之亲。 程京妤还在愣神,唇上一痛。 “这时候又在想谁?聂文勋?”傅砚辞卡着她的脖颈,眼底猩红暴怒。 被自己钳制住的女人生了一副倾城色。 笑的时候别有一番风情,不笑的时候也招人。 这样的人,身上带着狡黠。 会含羞地喊‘文勋兄长’。 也会撒娇说‘不要了’。 但是当着人前,她连多看自己一眼都嫌碍事。 那又怎么样,他现在偏偏要将她压在这里。 程京妤要报复随她去,他就想知道,被自己轻薄过的程京妤,还怎么在聂文勋面前巧笑倩兮。 他俯下身,更深地吻住程京妤。 傅砚辞的吻有些狠,舔舐开程京妤的牙关,磨着她的唇角和舌。 血腥味横冲直撞。 程京妤嘤咛了一声,她的腿在发软,根本抵抗不了傅砚辞这样的攻势。 但是腰被傅砚辞揽住,浑身都被他辖制的很紧。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京妤终于被放开。 她扶着傅砚辞的手臂大口喘气,唇角还有暧昧的痕迹。 不知是因为情动,还是气的,总之她一张脸绯红一片。 心口跳的太快了,砰砰砰地震耳欲聋。 “你不是想知道我跟赵棠儿做了什么么?” 傅砚辞紧盯着程京妤的脸,像是故意一般,冷笑道。 一盆冷水泼下来,程京妤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声音甚至有些发抖:“你说什么?” 他刚刚亲完自己,却提了赵棠儿。 意思是承认了他与赵棠儿在屋里做过的事? 那为什么还要来招惹她...... 程京妤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片。 傅砚辞还在继续说:“你不是爱私下招惹我么?堂堂郡主,受的了这个委屈?” “若是你能甘愿如此,那往后我们也可继续。” 继续? 继续什么? 继续跟他私下这样,跟赵棠儿一样么? 为什么,只因为唐未央才是傅砚辞要娶的人,而自己跟赵棠儿都只能避开人与他一起? 程京妤突然抬起袖子,发狠地擦自己的唇。 娇嫩的唇不一会儿就被她擦出了血,又痛又麻。 她又抬起巴掌,想扇在傅砚辞脸上。 傅砚辞不躲不避,等那巴掌离他只剩一寸,却生生停住了。 然后—— 他看见程京妤哭了。 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洇湿她身前一片。 原本只是掉眼泪,后来就变成了小声啜泣。 程京妤像是从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哭的很是伤心。 也对——一个天之娇女,出声起就捧着金银珠玉,所有人将她托在掌上,哪里会受过这样的委屈? “你、你讨厌.....”程京妤越哭越伤心,“你为什么要这样。” 原来傅砚辞根本就不是不近女色。 一个唐未央,一个赵棠儿,现在加上一个自己。 会不会还有程京妤不知道的人? 自古男人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可是即便是爹爹,他那么爱娘亲,都还给了姜素白一个名分。 傅砚辞竟然是只想贪图爽快,一个名分都不给! 亏自己还百般为他筹谋! 越想越伤心,越伤心哭的越惨。 程京妤上气不接下气:“你竟然玩、玩弄感情。” 哭的太可怜了,原本亮晶晶的眸子都一片红,鼻尖也红彤彤的。 傅砚辞的心口像是被一只小虫咬了一口般,针扎一般痛了一瞬。 他下意识抬手替程京妤抹了下眼泪。 本该是耀武扬威的人,他不知道程京妤为什么会哭的这么伤心。 他声音发涩:“你也可以不答应。” 程京妤抽泣的动作顿了顿,一脸眼泪地:“我可以跟你私下这样,但是有条件。” 第五十五章 事成之后,西楚是你的 她方才极速地事态分析了一遍。 如果她要跟傅砚辞有关系,本来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曝光。 那私下来往与刚刚就没差了。 也好过此前水火不容的处境。 而且她对傅砚辞的触碰并不讨厌,这一点很奇怪。 明明他的表现如同一个始乱终弃的臭男人。 还是一脚踏着多条船的臭男人。 但是她自己也不见得多光明磊落,自己与唐未央之流差不了多少。 傅砚辞一怔。 他以为程京妤哭的这样惨,是受不了郡主的自尊被自己践踏。 怎么也会引来她的一次大整蛊了。 可她竟然这样抽抽噎噎地答应了? 也对,程京妤向来出其不意惯了,她若是能循规蹈矩,那才出乎意料。 没准连哭的这么惨的眼泪也是假的。 想到这,傅砚辞感到一阵烦躁。 “条件。”傅砚辞冷声:“说吧。” “我不与多个女人同享一个男人,唐未央你不能娶,赵棠儿也不能有来往,还有其余的一二三四,你自己处理干净。” 傅砚辞蹙眉:“什么一二三四?” 唐未央本就不可能娶,赵棠儿更不会有后续来往。 “没有最好,往后也不许有。”程京妤又抽噎了一声:“以后不许动不动凶我。” 傅砚辞冷笑:“郡主,你当我们是在谈论婚嫁?” 一场交易而已,程京妤是不是太过认真了? “本郡主,”程京妤还有点戚戚,假模假式地拿乔:“嫌脏。” 她虽知道,或许以后不管自己婚嫁给谁,都少不得对方三妻四妾。 可她不愿意,至少她若是跟傅砚辞有什么,他身边定然是要跟女人断干净的。 脏这个字,似乎狠狠将傅砚辞戳了一下。 他冷笑出声:“郡主不如先管好自己,你与聂文勋算的上清白?” “我不会逾矩,只是眼下我还有事要他相帮。” 她当然不会说,自己跟聂文勋走的近有一部分是为了要保护傅砚辞。 今晚的傅砚辞有点过分,她不想拿这个来搏傅砚辞的好感。 而且他刚刚还说她卖乖。 话很难听,她有点生气。 傅砚辞想不通她与聂文勋之间会有什么交易。 不过他清楚,聂文勋对程京妤不会产生情愫。 勉强可以。 程京妤终于止住了哭,她与傅砚辞现在关系转变的生硬,一时有点尴尬。 但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变化。 往后在人前他们依旧会装不熟。 “你针对萧蘅皇后一党,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傅砚辞早就想问了,为什么程京妤会突然对萧蘅表现出那样的敌意。 不惜冒险也要搞皇后。 提到这个,程京妤眼中一冷,也不避讳他:“我母亲的死跟郁旎秀有关。” 原来是这样。 难怪程京妤突然反悔,要断萧蘅的后路。 只是傅砚辞没想到跟程京妤的亡母有关,前世他兵没有听闻这一出。 程京妤一直信任那对母子。 这次,定然是某些事态被改变,让程京妤发现了个中关窍。 傅砚辞沉吟了半晌:“你要搞死萧蘅?” 好歹是一国太子,虽然萧蘅的脑子蠢了点,但是有萧圣高这个多疑的皇帝在,没那么容易。 “他们都得死。” 程京妤此时不像个小姑娘,眼中仇恨漫天,提到萧蘅是嗜血的冷。 前世她程家满门,爹爹哥哥,还有未来嫂嫂,都是被萧蘅母子害死的。 死的时候血染城墙,还在为西楚奋战。 还有傅砚辞,当年他在这儿受了多少屈辱。 再来一次,她怎么可能让恐惧重演! 这个皇城里的人早就烂透了,她不在乎这些人的性命。 傅砚辞不知道她口中的他们,包含了萧圣高和程娇娇这些人。 但是看程京妤的表情,他才想通为什么这么久以来,她对萧蘅是那个态度。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想到这他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他的母亲,同样被大靖那些披着羊皮的狼迫害至死。 所以这种仇恨他懂。 “所以萧蘅现在是敌,”傅砚辞跳出思绪:“你在我身上押注?为什么不选聂文勋?” 程京妤当然不敢说因为她知道傅砚辞是最后的赢家。 这样的话未免会叫傅砚辞惊恐。 想了想,她道:“因为你看起来最势微,也最不需要防备,萧蘅会为难你,却不会在你身上分去太多精力。” 程京妤说的是实话。 萧蘅与傅砚辞不对付,完全是为了拍萧圣高的马屁。 他胸中没有几两墨水,根本不会多加防范。 而大靖那边,傅砚墨一向端的是个好兄长的形象,也不会正面对傅砚辞下手。 傅砚辞不论是出身还是性子,都没到要劳动他们专门对付的份上。 傅砚辞听完没说话,但心底隐约有些不悦。 竟然是因为自己最弱,程京妤才选的他。 他绷着脸,对程京妤吐出的一句冷哼:“谢谢郡主看得起。” “事成之后,”程京妤朝他看来:“西楚是你的。” 所以说到底,程京妤也不过是找一个盟友而已。 大家互相合作,他能通过程京妤做一些不好操作的事情,程京妤想为自己找个完美的退路。 各取所需。 换成任何人,都该对程京妤感激涕零了。 可是他不是,傅砚辞本可以不用依靠程京妤。 但是对于程京妤的条件,他竟然一时没有说出拒绝。 耳边的潮热已经散去。 两边鼎沸的人声渐起。 程京妤刚哭过有点不自然,迈腿的时候差点同手同脚:“去找他们。” 傅砚辞落后了一步。 头顶似乎传来一声动静,他抬眸一看,跟夙乙那面无表情的脸来了个四目相对。 夙乙往自己嘴上比了个缝针的动作。 想了想,傅砚辞勾手让他下来。 “找我?”夙乙不知道他找自己什么事:“上次给多了,这次可以不用给。” 傅砚辞目光冰冷:“下次你离远点。” 第五十六章 砚辞哥哥 跟聂文勋萧逸汇合,这两人正在岸边喂锦鲤。 烟火已经放完了,可长街上的热闹依旧。 萧逸手上抓着一把鱼食,看上了鱼群里一条身上有星星纹案的,非要喂它。 “你倒是抢一抢啊,一口吃不着!” 他急的抓耳挠腮,身子探出去大半。 聂文勋就摇着折扇跟在他旁边,言笑晏晏地看着。 程京妤过来的时候,萧逸自己被自己的脚绊了一下,直往水里栽。 聂文勋眼疾手快,将他一揽带回来,还在他腰上拍了拍:“小心点。” “哎,谢谢,急死我了那条死鱼。” 萧逸松了口气,哥两好地揽过聂文勋的肩。 程京妤对萧逸那张天真的脸简直没眼看。 回去的路上,人群总算散了一些。 萧逸叽叽喳喳了一路,好奇程京妤为什么眼睛肿了,好奇她跟傅砚辞去了哪里。 没人理他。 程京妤担心他们会不会看出什么来,左右四望。 而傅砚辞则一派淡定。 聂文勋的视线在他们身上转了几圈。 趁着萧逸和程京妤去前头看面具摊子,聂文勋凑近傅砚辞,打趣:“哟,傅殿下这唇角也伤了呢。” “少阴阳怪气。” 从小到大,傅砚辞对聂文勋了解的很,此人热衷看他的热闹。 “那不阴阳怪气了,你说西楚帝真要指婚给我跟小京妤,那怎么办?” 傅砚辞懒懒地垂了眼皮,目光不动声色地看向前头的程京妤:“先不说她,你确定要招惹萧逸?” 聂文勋笑容一僵,很快又提起来:“西楚将来的结局你我都清楚,亡了他们的国,难不成还真能让人不恨你?” 意思是他们谁也别笑话谁。 傅砚辞收起视线,低笑:“那得看他们怎么想了。” “你跟程京妤,就算将来回了大靖,傅砚墨会让你娶了她?还有你那个笑面虎父皇,恨不得你死在西楚吧。” 聂文勋从小与傅砚辞相识,知道他过得是什么日子。 被送来西楚当质子没得选,身中剧毒也是皇室争端的阴谋。 爹不疼娘已死,就是颗可怜的小白菜。 若是他要娶程京妤,即便程京妤愿意,阻拦的人也千千万万。 这世事,没走到最后一步,都是路途艰险。 但是他说的这些,傅砚辞根本没有想过。 与程京妤成婚....这种恍若天方夜谭一般的想法,不管前世还是如今,他都没有想过。 程京妤倒是说过,在她的及笄礼上。 但是方才她也说了,她不过是挑了个不起眼的对手来合作,目的是要郁旎秀和萧蘅死。 至于成婚,别说她是不是真心。 就算是,那也太遥远了。 “是么?”傅砚辞声音轻飘飘的,回答聂文勋的问题:“那就都杀了好了。” 聂文勋有时候很杵傅砚辞这样的神态。 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一念成魔。 他刚要说话,前头传来程京妤和萧逸的争吵声。 面具摊前,立着另一个蓝衣女子,正有些焦急地拉架:“二位不要吵了。” 程京妤竟然护在她身前,骂萧逸:“你别看上一个就胡撩闲,我忍你很久了。” “你才撩闲!我只是想给这位姑娘送个面具!” 而那位姑娘急的不行,一看就是出身大家,没见过人吵架:“二位有误会....” “没有误会,你别理他。”程京妤将她一揽,一副她的人的架势:“也别要他的面具。” 萧逸面红耳赤:“程京妤你是不是有毛病,又不碍着你什么事!” 此时聂文勋插了进去,站在他们中间:“怎么了这是,好好的吵什么?” “你问她!” “管好他! 萧逸和程京妤的声音同时响起。 接着又互相朝对方‘呸’了一声。 倒是那蓝衣的姑娘,在听见程京妤这三个字的时候,已经变了脸。 她慌忙给程京妤行礼:“不知是郡主,还望郡主不要为了民女与殿下争吵。” 听见她这句话,程京妤停了下来,看向她:“我就算了,你怎么知他是皇子?” 陈意礼手中捏着帕子,看了一眼萧逸的袖子:“蟒绣,不是普通人能穿的。” 皇帝是龙,皇子是蟒。 面前这个定然是皇子。 萧逸瞬间就来劲了:“美人儿好眼力,不过你别怕,我不吃人,你不是看上那兔子面具么,我送你!” 他原本只以为是个长得好看的姑娘,现在看不仅长得好,性子好,还心细。 程京妤又护着陈意礼:“她要什么不需要你送,你赶紧回宫去吧,宫禁到了你就惨了。” 这么一说,还真快到宫禁时间了。 “程京妤,你干嘛一直拦着我,这位姑娘跟你没关系吧?” 怎么弄得跟程京妤的人似的。 程京妤双手叉腰,小兽似的:“我见不得你见一个爱一个。” 其实不是,而是这个陈意礼,是往后她亲哥的心上人。 才不能被萧逸玷污了去。 程京妤也没想到会在这遇见陈意礼。 前世哥哥被萧蘅设计死在城墙,陈意礼一身红衣殉情。 而陈家也被萧蘅弄得很惨。 但是没关系,这一世,她定然不会让萧蘅再做这种恶。 “阿逸,确实要到宫禁时间了,”聂文勋拉着萧逸的手腕,眼中有一丝不太分明的邪气。 萧逸不甘不愿,又不能拿程京妤怎么办。 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陈意礼松了口气:“谢过郡主。” 她是一副温婉大方的长相,性子也温和。 “客气了,”程京妤看着她:“意礼姐姐,我们送你回去吧。” “你怎么知道我闺名?”陈意礼有些惊讶。 “呃,”程京妤顿了顿:“我听别人提过你,你们陈家是商贾大家嘛。” 即便这样,自己一个深闺女子,怎么会入程京妤这个郡主的眼。 陈意礼有些奇怪,也留了个心眼:“我的马车就在外头,自己回去就行。” 程京妤也知道自己冒进了,她讪讪地后退两步:“那好,你路上小心。” 等所有人的马车都走了,原地还留她和傅砚辞。 程京妤有点尴尬,她在傅砚辞面前哭的太惨了,这会儿不敢往他脸上看。 “走吧,送你回去。”傅砚辞率先开口。 到了程府门口,程京妤下车。 她往大门走了几步,踟蹰间又返回来。 傅砚辞见她又探头过来,挑眉:“还有事?” 虽然只是交易,也未见几分真心,但是此刻程京妤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下次见,砚辞哥哥。” 第五十七章 你惹傅砚辞做什么? 这一别就到了过年。 三十这一日,程京妤大早就去了新宅子。 鸢尾种上了,地道只剩薄薄一层。 程京妤给宅子取了个‘金银轩’这种充满铜臭味的名字。 让人以为住在这的就是个爱钱的商人。 从金银轩出来,夙乙给了她一封信。 六日前,派去查探傅砚辞母亲死因的事情有结果了。 程京妤拆信的时候手还有些抖。 但是看清里面的内容后,瞳孔放大:“确定消息可靠?” “可靠,”夙乙说:“有当年目击的老宫人。” 程京妤合上信,递给夙乙:“给傅砚辞送过去吧。” 但是夙乙伸手来接的时候,她又有些犹豫:“这种真相,会不会太过残忍了?” 夙乙低敛了眉:“我不知道。” 难怪傅砚辞会被推来西楚当质子。 原本程京妤以为他只是出身低微,所以不得宠爱而已。 可是,他母亲的死竟然跟大靖皇帝有关! 甚至是活生生被大靖皇帝逼死的。 既然大靖皇帝这么恨傅砚辞的母亲,那为什么还要留着傅砚辞呢? 就只是为了让他当个棋子,送来西楚吗? 他在大靖皇宫里,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 而且,他母亲的死期就在大年初一。 所有人都在团圆欢聚的时刻,年仅十一岁的傅砚辞却只能守着自己母亲的尸体。 程京妤叹了口气:“算了,送去吧,这是李飘飘与他的约定。” 等夙乙要走,她又说:“地道抓紧,明日我便要用。” 今日是大年夜,按惯例她是要进宫赴宴的。 郁旎秀被关了这么些时日,她猜萧圣高为了安抚郁氏,会借着这个当口放人出来。 等办妥了这些,程京妤才回程府。 原本换身衣裳就该去赴宴。 可是到了门口,才发现有些不寻常。 程府门口立着几匹大马,门口的守卫都森严了一些。 程京妤面上一喜,没等马车停稳就跳下去:“爹!” 这阵仗,只能是爹爹和哥哥回来了。 果然,隔了老远就听见姜素白的哭诉声:“侯爷,你可要为妾做主,郡主不顾念姐妹情谊,娇娇被关在皇宫大半月了,生死未卜.....” “当然是活着。”程京妤跨进来,横扫姜素白一眼:“二夫人怕什么,爹爹在这儿,妹妹还能真出事不成?” 萧圣高不会弄死程娇娇的。 因为她再怎么也是程府的二姑娘,弄死了他没法交代。 大厅正中间,程玺坐在主位,一身帅甲未卸。 看见这张脸,程京妤眼眶一热。 前世她害得爹爹哥哥下场惨烈,是为不孝。 最后一面,是萧蘅压着她在城墙上,看爹爹和哥哥被身首异处。 那种痛,每每做梦梦见,都压在她胸口无法喘息。 怎么能不恨? 萧蘅,郁旎秀,程娇娇,每一个加诸在他们身上痛苦的人,都该死。 “侯爷,你瞧瞧,京妤就是这副样子,娇娇根本不是故意,可她却要逼死自己的亲妹妹!” 姜素白哭的泣不成声。 程京妤看的烦不胜烦:“哭够了吗?她与皇后设计害我,被仪妃识破,如今反倒成我的错了?” “京妤,”程玺放下手中的茶盏,冲她招手:“你过来。” 他的长相偏严肃,有股不怒自威的感觉。 自成一派铁骨,但是看着程京妤的时候却露出几分温柔的笑意。 出征整整一年,他有一年未见程京妤了。 而自家闺女的模样,越长就越像死去的发妻。 程京妤热泪盈眶,听见程玺的声音,忍不住就要奔过去。 阔别爹爹太久了,她自然是想念的。 姜素白在一旁,露出嫉恨的神色。 她进程府这么多年,程玺从未对她露出过半分温柔,眼里只有那个贱人的一对儿女! 程京妤扑过去,落在程玺怀里:“爹爹。” 但是下一瞬,她的耳朵就被揪住。 程玺一改方才温柔和蔼的表情,揪着她耳朵责问:“我书房的绿如意呢?!” 气死他了,回来进了书房,发现他放绿如意的架子上空空如也。 问了管家,管家说让程京妤拿去送大周太子去了。 他的宝贝,就留下个空架子,还有一张欠条! 忘了这茬了,感动化为乌有,程京妤惊呼:“爹爹爹!疼!” “疼什么疼!我根本没使劲,要是换成你哥,你耳朵就被我揪下来了!” 程京妤委屈:“你一回来就问罪,你都不想我!” 虽然不疼,但是当着姜素白的面被揪耳朵,非常没有面子好么! “还有,我听闻你答应陛下跟聂文勋的婚事?你大了胆了,你的婚事不用经过我同意是吧!” “我没答应!”程京妤冤枉:“谁说我答应的!” 姜素白在一旁阴阳怪气:“你都将绿如意送人了,而且这些天京都流言纷纷,谁不说你与文勋太子的事。” 程玺顿时更气了:“还传到外面去了!?” “没!”程京妤不知道怎么解释:“爹你先放开!” 程玺气死了,这丫头想来放在府中缺乏管教,鬼主意颇多,也不知道像谁。 “不止呢,”姜素白还在一旁告状:“京妤似乎铁了心跟皇后过不去,得罪太子不说,还招惹了大靖那个质子。” 一听,程玺更加气血翻涌:“什么?!” “你惹傅砚辞做什么?” 虽然程玺没见过这个质子,但是大靖皇帝是什么德行他很清楚。 生出来的儿子能是什么简单人物么? “爹!你揪京妤耳朵做什么?” 救星终于来了。 程京鹤从外头匆匆走来,在他爹手中救下宝贝妹妹:“姑娘家的耳朵能揪吗!” 程京妤立刻趴在哥哥怀里嘤嘤嘤:“哥!爹打我!” “好啊,护短是吧?”程玺不动程京妤了,直接揪了程京鹤的耳朵:“我不打她,我打你!” 大厅里乌泱泱的,姜素白在一旁偷笑。 看来程京妤这次是免不了一顿罚了,她满意了,扭着腰去厨房看炖的汤。 等人一走,程玺立刻收了手,拉过程京妤:“爹看看揪疼了没有?” 第五十八章 郡主的好哥哥可真多 程京妤服了,她爹的变脸速度可真快啊。 但是她眼睛还红彤彤的:“爹!” 程玺搂着闺女,叹了口气:“你跟她们斗什么,侯府整得乌烟瘴气的。” 他自然知道姜素白不是好相与的人。 起初将程京妤放在侯府他也不放心,但是总不能带去战场。 因此只能狠心抛在家里,心里却是愧疚的。 今年也是紧赶慢赶,在过年这天回了京都,就为了不让程京妤孤零零过年。 程京鹤摸着妹妹的发顶:“长高了呢。” 相比程玺,程京鹤长相温润,实在不像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少将军。 他们兄妹都长得像母亲,是张扬好看的那种。 每每看着他们,程玺都觉得心中熨帖。 “你真喜欢聂文勋?” 程京鹤在京都好友众多,听到不少妹妹的传闻,有些担心。 “我、那个....” 程京妤敢说,她要是告诉爹爹她与聂文勋是利用关系,定然会再被揪耳朵。 但是母亲死因这件事她也不能随意说,爹爹忠于西楚多年,要是听到这些,难免冲动行事。 哥哥就更不用说了。 “我不是要嫁给聂文勋,只是逗乐子。” 程玺冷哼:“我不管你要干什么,从前闹着要嫁给太子,现下又招惹了聂文勋和傅砚辞,但哪个我都不同意!” 这个程京妤是知道的。 前世她爹就不赞成嫁给萧蘅,觉得皇家是非多,稍不留意就是玩命。 她从前不听,铁了心要嫁萧蘅。 直到将程家都搭进去了,才知道后悔。 “我当然不嫁给萧蘅。”程京妤轻嗤:“他也配。” 没有自己,萧蘅就是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 他的路能走多远还是未知呢。 程玺敏感地:“什么意思?就是说傅砚辞和聂文勋你就想嫁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傅砚辞肯娶她倒是好了,但是他只肯跟自己玩一些‘私下’的交易。 她最开始确实想过跟傅砚辞成婚,后来才知道想法有多危险。 萧圣高不会同意,大靖皇帝和傅砚墨更不会看着傅砚辞‘坐享其成’,她爹也定然会百般阻挠。 她自然没事,但是傅砚辞很可能被针对死。 “你给我安分点!”程玺狠狠指了她一下:“过完年我就给你择婿,趁着陛下对程家还没到警惕的地步,你嫁给个普通官宦,往后一生平顺就行了。” 程京妤眼眶一热。 她明白父亲是真的为她好,不然许多高官贵胄,不都想利用儿女上升仕途。 但是:“我想选个我喜欢的。” “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程玺怜爱地看着自己的闺女。 程京妤的脑中一瞬间闪过傅砚辞的脸。 她心跳都慌乱了,拽紧了帕子,挥散这些念头:“我还不知道呢。” 程京鹤在一边和稀泥:“爹,她还小呢,十六岁懂什么喜欢。” 程玺这才勉强不追问。 但还是警告:“今夜宫宴,你就跟在我身边,哪也别跑,结束了跟我老老实实回家!” ** 梳洗一番后,宫宴时辰到了。 程京妤身着一件黄褙子,上头点印了几朵白花,下身一件月色八破交窬裙。 头上的配饰没取珠翠,而是用的黄白丝带,编进辫子垂在胸前。 一身装扮干净清丽,越发显得她活泼俏皮。 程京鹤见了连连点头:“我妹妹果真是国色天姿。” 出门时,程玺又被姜素白纠缠了一番。 姜素白没有扶正,身份不能出席宫宴。 她言语戚戚:“侯爷,妾给你生了娇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什么时候才能与您出入宫廷,主理侯府事务?” 说着说着又掉下泪来。 侯府没有别的妾室,可她却也爬不上去,连累程娇娇跟她担着这庶出的名头。 这怎么争得过程京妤! “不是爹爹不扶你,实在是侯府正室,需得皇上下旨,二夫人还是收起那套哭哭啼啼吧。” 程京妤满眼嫌恶地看着姜素白。 程娇娇是个白眼狼,姜素白就是帮凶。 这母女两都是侯府的搅屎棍。 还正妻? 笑话。 程玺好声劝道:“你回去吧,今夜还需将娇娇接回来,若是叫陛下见了你,怕是怒气更盛。” 果然是当将军的,一句话命中姜素白死穴。 为了程娇娇,她不敢再缠闹。 只是狠狠瞪了程京妤一眼。 到了宫门口,程京妤黏着程京鹤不放。 因为哥哥刚回来,还给她带了许多北狄讨巧的小玩意。 不像她爹一回来就揪她耳朵。 因为程京妤皮肤太白太嫩了,到现在还留着一抹红。 春华都心疼坏了,直说侯爷下手太狠。 宫门口纷纷有人驻足望过来。 黄白衣裙的女子俏皮,她身旁黛色长袍的男子面容清隽宠溺。 似乎说到无奈处,还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程京鹤像母家舅舅,与程京妤长得不大相像,却也是非常出众的。 常年身处边关的缘故,程京鹤的皮肤是健康的麦色。 他又不常回京都,因此没多少人认识他。 程玺又率先去见皇帝了,人不在这兄妹身边。 但是认识程京妤的就多了。 更何况和硕郡主最近风头出的有点多。 “这.....不是前两日还与文勋太子出游么?” “是啊是啊,这又是谁?长得一派英俊,可是没见过。” “文勋太子前,她可是与傅质子多有来往呢。” “你怎么不说她与太子青梅竹马?” “这和硕郡主看来是只挑好看的下手,哼,毫无女子的矜持!” “......” 议论声虽然多,却都不敢大声。 丝毫不影响兄妹俩交谈。 程京妤正跟她哥磨,想要得月楼的冠。 得月楼的掌柜是程京鹤的好友,但是跟程京妤有过节,两人从前打过架。 所以人不肯将东西卖给程京妤。 但是偏偏全京都他的冠做的最好。 “冠不是给男子的么?你要来做什么?” 想送傅砚辞! 过年了,又碰上他母亲忌日,她想讨傅砚辞开心。 程京妤心虚,眼珠乱转:“哥哥送了我好多东西,我也想送你,好嘛好嘛?” “行行行,改日带你去。”程京鹤被她吵得没法:“但你得听话。” “哥哥最好!哥哥天下第一好!” 一转身,撞了人。 抬眸一看,是傅砚辞那张冷脸。 程京妤被吓住了。 但傅砚辞的视线从程京鹤脸上一路扫下来,停在程京妤抱住他的手臂间。 随即他踏入殿门,落下一句。 “郡主的好哥哥可真多。” 第五十九章 咬了下来 程京鹤敏感地瞪向程京妤:“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好哥哥真多? 这人是谁,程京妤除了他哪里还有什么好哥哥?? 程京妤面色尴尬:“他……胡说八道的,我只有一个哥哥,不就是你嘛。” 她企图蒙混过关,又因为傅砚辞的哥哥两个字烧红了脸。 联想到自己那日扑到傅砚辞的马车旁叫出来的那句砚辞哥哥,臊得慌。 她当时为什么就脑子不灵光,脱口而出这一句了呢? 程京鹤将信将疑地从傅砚辞身上收回目光:“他就是那位大靖质子?” 他离京将近两年,对京都的流言听过一些,不过了解不深。 只知道萧圣高为了控制大靖,跟对方讨要了一个质子过来。 并且百般刁难,不大给面子。 而他这个妹妹又向来以太子为重,太子不喜傅砚辞,因此闹得不大好看。 可又听说她最近改了性子,跟皇后太子过不去,跟聂文勋走的近。 一时间,程京鹤也只觉得乌烟瘴气。 他有心要训诫妹妹几句,但是太久没见,对方撒个娇他投降了,哪里舍得。 正想着,又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郡主在京都的好友可真是不少,文勋看着都眼红呢。” 是聂文勋那熟悉的调笑。 他今日穿着一身有着红色点缀的袍子,整个人显得清逸俊秀。 程京鹤看他腰间坠着代表大周的玉坠,哪里还会不知道这人是谁,忙见了礼。 “文勋太子,久仰大名。” 聂文勋刚想回话,目光一扫,旁边萧逸匆匆走过,还带着一声细微的冷哼。 显然是还没消那晚,程京妤挡了他与陈意礼打结识的事。 “五殿下!走这么快做什么,等等本宫。”聂文勋追了上去。 直到落了座,程京妤还探头到隔壁桌与程京鹤叽叽喳喳。 对程京鹤来说,只是好久没见妹妹。 但是对程京妤来说,却是隔着生死再见的至亲。 所以在场所有人都偷偷地投了视线过来打量。 平日里那个嚣张跋扈的小郡主,今日打扮的俏皮清丽,举手投足都是风情。 却带着一抹小家碧玉的娇嗔,跟旁边桌的男子攀谈甚欢,不时还笑出声。 一双纤纤玉手,还剥着桌上桂圆,不时递过去一些。 而那男子则细心听着,偶尔摸一摸她的发顶。 谁见过和硕郡主这般讨好人的模样?? 即便是萧蘅,从前也只有他给郡主剥桂圆的份。 “世道真是变了,程郡主竟然有如此体贴的时候!” “那个男子瞧着面生,究竟是哪家大人的公子啊?” “坐在王孙侯位上的,不是哪位王爷的儿子吧?” 底下议论纷纷的,都是些官职不大的年轻官员,还有些如聂文勋傅砚辞这样别国来的,都不认得程京鹤。 而那些认识他的老臣,包括程玺,此时都去了上书房,见皇帝去了。 程玺程京鹤父子回来的突然,他们是将大军留在了都城外,率先赶回来过年的。 因此朝中的人斗都还不知道程玺回来了。 更不会知道坐在位子上的人就是程京鹤。 因此,在程京妤沉浸在哥哥回来的喜悦时,四处的流言已起。 程京妤又一次将桂圆肉递给程京鹤时,一道青色身影站起来,去了殿外。 她那桂圆肉最终没放进程京鹤手掌,而是掉在了桌面。 “京妤?”察觉到她在走神,程京鹤奇怪:“说着话呢,怎么了?” “没有。” 傅砚辞的袍角消失在视线,程京妤收回余光,轻蹙了一下眉心。 她总觉得傅砚辞看起来似乎不大开心。 会不会是母亲忌日快到了,所以他情绪难好。 不然方才也不会有那句冷嘲。 程京妤坐不住了,离开宴还有一会儿,她想了想,捂住了肩膀:“哎呀。” “怎么了?”程京鹤紧张他的宝贝妹妹:“哪里不舒服?” “衣服带子似乎散了,春华,陪我去偏殿整理一番。” 春华信以为真,忙扶过自己柔弱的郡主,去了殿外。 一出门,就见男扮女装的夙乙穿着宫里的宫女服,站在一根柱子旁,朝某个方向一指。 程京妤嫌他出入皇宫太招摇,因为上次就已经有人说了,她身边总带着个侍卫,以为是她养的什么男宠。 更何况还有她爹她哥在。 夙乙的身份有点说不清楚,怕到时候是个麻烦。 她今日留了个心眼,非摁着夙乙上了妆,打扮成了小宫女的模样塞进来。 虽然夙乙万般不情愿,但是最终屈服在了雇主的淫威之下。 程京妤一出来,他就知道她要找谁。 因此指了傅砚辞离开的方向。 春华奇怪:“郡主,不是去偏殿吗?夙乙指哪里?” “春华乖,去给我找个暖手来,我手冷。” 她今日穿的确实单薄,一双手很凉。 春华半信半疑:“可你要去哪里?” 她当然不能说去找傅砚辞,春华这个丫头胆子小,要是知道她与傅砚辞私下达成了某种交易,说不定会晕过去。 程京妤想了想:“我透透气。” “可是——” “快去吧姑奶奶,”程京妤将她往偏殿推,吓她:“冻死你主子了,你也得陪葬!” 春华哪还敢耽误,忙不迭撒开脚丫跑。 “守好啊!”程京妤交代了夙乙一句,转身去了回廊。 还是上次的地方。 联想自己上次在这喝醉了非说自己是蘑菇,她就感到一阵羞耻。 傅砚辞竟然就抱臂靠在廊柱下,远眺着廊下的荷塘。 冬日荷花破败,配上他今日一身青衫,竟然有种两重天的错觉。 一边是冬日的萧条,一边是春日清爽。 听见脚步声,傅砚辞微微侧过脸,不过侧脸冷凝,明明面无表情,程京妤却能觉出他的不爽。 庙会之后,是第一次这样单独见面。 程京妤有些惶惶。 “来这干什么?” 没想到是傅砚辞先出声。 方才在殿里与别人相谈甚欢,他不懂程京妤又突然跟过来做什么。 今日风大,程京妤的衣带被风翻飞,隐约的脂粉香也铺面而来。 走到傅砚辞面前,她双眼闪着清澈的彷徨:“你怎么了?” 捏紧手心,她手心有两颗很大桂圆,刚刚趁哥哥不注意抓的。 刚想伸出手去,问傅砚辞吃不吃甜的。 都说吃甜的心情会变好。 然而手还没伸出去,她的脖颈被人却被人握住。 紧接着,整个人被甩在了廊柱上,背紧贴着柱身。 傅砚辞俯下身,咬了下来—— 第六十章 你以为你有的逃? “唔——” 他们两人嘴唇相贴时,还是会令程京妤无法抗拒的心悸。 下唇微痛,程京妤刚刚嘤咛出声,傅砚辞却又让开了一些。 他此时的双眸竟然是猩红的,带着一种程京妤看不懂的疯狂:“刺激么?” 她的唇被傅砚辞的指腹摁住,因为用力白了一瞬,而后又充血变红。 程京妤双眸带水:“你怎么了?” 她猜傅砚辞就是因为他母亲忌日的事情心情不好,可是她现在不是李飘飘,不能直接问。 只能迂回地问他怎么了。 如果傅砚辞告诉她,她就能安慰人了。 但是傅砚辞显然是不打算告诉她,而是问她:“郡主似乎就喜欢这样隐秘的....偷/情?刺激么?” “我——”程京妤一脸羞红:“你说什么呢?” 但是仔细想想,傅砚辞说的也没错。 他们上次约定的关系本就是私下来往,而且就算她想搬上台面,那傅砚辞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 可即便是这样,‘偷/情’二字,用在他们身上,也叫她觉得有种悖伦的羞耻。 “我说的不对么?”傅砚辞低声:“在你哥哥面前,装着不认识的是你。” 他当然知道程京鹤,前世因为程京妤要站萧蘅,而程家父子后来惨死,也是萧蘅的手笔。 “你知道那是我哥哥啊。” 那刚才为什么要那样说? 傅砚辞退开了一点,没再接话。 他说那句话确实是故意的,因为一路走来,程京妤黏在程京鹤身边的模样过于小鸟依人。 她从不曾对谁这样,所以话没经过大脑就说出去了。 傅砚辞有些烦自己被这样轻易左右了情绪,他因此对程京妤口气不大好:“来这什么事?” 你不知道我来这什么事就随便亲、咬我? 程京妤捏着那两颗桂圆,小心地看着傅砚辞的神色:“你这两日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 程京妤抿了抿下唇,因为那里有些疼:“觉得你情绪不大好,似乎有些烦躁。” 说完她又怕傅砚辞误会自己关心太过,找补了一句:“我没有想探听你隐私的意思,只是我们现在是协作关系,我关心一下。” 傅砚辞怔了一瞬。。 他确实心绪不佳,因为明日是母亲的祭日。 每年越临近这个日子,他就越烦躁。 而下午他又收到飘香茶馆的回复,李飘飘竟然真的有些本事,查到了当年的事情。 这就让傅砚辞不得不怀疑,这个李飘飘的身份究竟是什么,否则怎么会在西楚有这个本事。 他本就是试探,如今试探出了结果,那往后少不了要跟飘香茶馆有来往。 但另一件就是,这个消息来的巧,明日就是母亲的祭日。 多少勾起他的燥意。 只要一回想当年母亲的死因,他就会忍不住产生浓重的杀意。 对父皇的,对大靖皇后的,对傅砚墨的。 “你觉得我来西楚当质子,是为什么?” 程京妤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跟自己聊这个,有些奇怪:“不是你父皇,将你送过来的吗?” 虽然她能猜到,这里面大概跟傅砚墨也脱离不了关系。 但是大靖做主的毕竟还是那位大靖皇帝,没有他点头,傅砚辞又怎么会被推出来。 然而为质的皇子,想想也知道在敌国会遭遇什么。 根本不会有好日子过,为难就算了,或许还时刻会有生命危险。 看傅砚辞之前的遭遇就知道,不管是萧圣高还是萧蘅,都对他冷嘲热讽。 “呵,”傅砚辞一声轻笑:“你真这么觉得?” 他神色轻快:“即便他们再针对,在西楚,却也不敢随意杀死一个质子,否则就会激起两国的矛盾,但是在大靖不一样,无论是皇后还是太子,都时刻想要我的命。” 他起先身上中的剧毒,就是出自大靖皇后的手。 她恨不得杀了傅砚辞,好给傅砚墨铲除掉所有皇位上的障碍。 而大靖皇帝显然也不大关心他的死活。 程京妤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目:“什么?” 她从没有想过,大靖皇室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对傅砚辞是好的,个个都是狼子野心。 那他刚刚说来西楚为质,其实是他自愿来的? “西楚要质子的想法,也不是你们皇帝一开始便有,他不过是耳根子软,多听了几句进言而已。” 程京妤这下不止是震惊了,她甚至惊讶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所以,你是说要大靖派出质子的计策,是你提前布置的?也是你主动要来西楚?” 程京妤心跳快起来,很难相信这个信息。 ......怎么会? 如果是这样的话,傅砚辞的心机该有多么深沉..... 可是随即,程京妤又相信,这确实是傅砚辞会做的事。 他就是这样的人,否则前世也不可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最终拿到了那个无人能及的地位。 但是太可怕了,他如今不过十几岁,弱冠的年纪都未到,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心计? 程京妤后怕地退了两步,腿有些软。 “怎么,怕了?”傅砚辞露出一抹邪笑:“觉得不该招惹我,怕我全是算计?” 有那么一瞬间,程京妤确实想了一下,自己招惹傅砚辞是不是对的。 因为前世,他功成之后,西楚被灭,大靖的人死的死,下场无一不惨烈。 她不清楚自己招惹了傅砚辞,来日他目的达到,是不是她的下场也会跟当年那些人一样? 如果是,那她做的这一切都无疑是徒劳。 又有什么用? “我、”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喉间发苦:“我不是.....” “怕我?” 傅砚辞走近了一步,拽过她的手腕,拉近自己身边:“招惹我的时候想过我要做什么么?西楚,不过是我需要布局的空间,暂时逃离大靖的借口,你以为你进了这条界,还有的逃么?” 第六十一章 别在我手下搞小动作 “那你想怎么样?”程京妤声音发抖:“会杀了我吗?” 她望着面前的傅砚辞,仿佛看到了前世死前站在自己身前居高临下的场景。 他眼中有冷,有逼迫。 唯独没有放过。 “杀了你?”傅砚辞扬唇笑了一下,分外英俊好看:“看你听不听话吧。” 他将程京妤散在耳鬓的乱发拨到了耳后,指腹又捻了一下她的耳环。 这幅样子实在可怕,程京妤害怕地瑟缩了脖子。。 她不知道心情不好的傅砚辞原来是这样的,会露出爪牙和利齿,衔住猎物的咽喉不放。 “我——”话还没说完,程京妤感到傅砚辞又压下来,拨开她的衣领,在她的锁骨处咬了一口。 她瞳孔一睁,难以置信傅砚辞竟然如此大胆! 程京妤扬起手,手掌往傅砚辞脸上一掴,恼羞成怒:“你干什么!” 咬她嘴唇就算了,还咬她的锁骨。 万一被人看见了,十张嘴也解释不清楚。 “猫爪挠人似的。”傅砚辞抬起脸:“记住了,别在我手下搞小动作,任何一种都不行。” 既然是程京妤招惹过来的,那傅砚辞有一百种方法让她不能全身而退,关键在于他想不想做罢了。 程京妤觉得屈辱:“即便我们之间有交易,你也不能这么无耻!” 她果然是将傅砚辞看的简单了,他根本不是什么需要依靠她的柔弱质子。 甚至若是傅砚辞要做什么,她根本拦不住。 她有点后悔自己招惹了傅砚辞,可是到了此时,再想要全身而退也是不能。 不愿意嫁给聂文勋,她要救父亲哥哥的路就只有一条。 那就是傅砚辞。 一瞬间,方才对傅砚辞的那些心软和关心都化为乌有,掌心的两颗桂圆滚落在地。 司珏出现在回廊边,见前面两人贴的极近,他不敢抬眸:“殿下,该入场了。” 萧圣高已经在往这边来。 傅砚辞松了力道,程京妤转身时眼中泪花一闪,跑着离开了回廊。 他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两颗桂圆。 司珏走近:“殿下,郡主怎么了?” 被惹急了,但没想到会哭。 傅砚辞望着手中的桂圆,抿着唇,方才那些莫名的戾气消散一空。 他情绪确实不好,对着程京妤发脾气也是莫名。 脸上被她掌掴的地方不痛,反倒很凉,她穿的少,手都冻成冰似的。 当真被吓到了吧,方才那神情显然如同见了猛虎。 可是怎么办,他还有更多的阴暗面,会一一被剥开,到时候的程京妤会是什么表情? 她不过是一个天之娇女,被众星捧月长大的小郡主,她根本不知道弱肉强食的大靖是什么样的。 将来若是有机会见识,她一定会比现在更惊慌失措吧? 收敛了情绪,傅砚辞将桂圆拢在手心:“走。” ** 程京妤掉眼泪不是被吓的,而是气的。 她还不至于被这种事吓到,傅砚辞这个人的心机深沉她明白,她只是不知道他连他自己都能设计进去罢了。 只是傅砚辞方才的动作,确实带着轻佻,让她感觉到了羞辱。 “郡主!你又去哪里了?!不是说要暖手吗,一会儿就跑不见了,瞧瞧你这脸,嘴唇都紫了!” 春华气的不行,总觉郡主最近瞒着她在做些啥小动作,暖手只是个托词而已。 程京妤脸色不好,原本想直接进去,可是身后李德全的声音已经传来。 “陛下到!” 一回身,就见萧圣高和她爹比肩走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大臣。 “瞧瞧,京妤这是又跟谁置气了吧,满脸不高兴呢。” 程京妤忙行礼:“拜见陛下。我可没有,我只是出来吹风。” “外头风这么大,朕倒是好奇你站这冷不冷。” 萧圣高虽然笑着,视线却从程京妤方才出来的回廊收回。 他进门就看见了,程京妤是从那里过来的。 而那处有荷塘,风这么大,她穿着单薄跑去那里,自然很令人疑惑。 程京妤心底咯噔了一下,怕萧圣高找人过去看。 若是发现傅砚辞在那,只怕更是会为难上。 程玺看了她一眼,目光带着打量。 他才离开没一会儿,这丫头又闹了些什么。 他清楚萧圣高的性格,多疑不说,对他们程家也是防备。 方才去上书房述职,从言语中能听出来,皇帝对他们已经有些忌惮了。 程京妤:“陛下连京妤吹风都好奇上了,我还好奇你跟爹爹说什么了呢。” “京妤!”程玺呵斥她:“没大没小,朝政也是你能参与的?” 程京妤撇撇唇,不情不愿跪下来:“陛下对不起咯。” 这幅骄慢明明不肯服输的模样,是她熟悉的性子。 萧圣高被打了岔,一时接不上方才了:“起吧起吧,朕说要怪罪了么?也就你爹大惊小怪。” “就是,”程京妤委屈巴巴:“爹爹刚回来就教训我呢,让我少给陛下惹事儿,京妤给您惹事了吗?” 几句看似无心的话下来,表明了程玺在府里对程京妤的教导要以皇帝为重。 萧圣高瞬间便高兴了,指着程京妤的鼻子,装严厉:“你呀!” “就是个泼猴,姑娘家的性子,还没她哥安静呢。” 程玺赞赏地看了程京妤一眼,嘴上却还是训诫。 “无妨,姑娘家调皮一些,旁人欺负不了,不过....”萧圣高停顿了一下:“调皮没什么,心思不正却是不行。” 他意有所指,程玺赶紧说:“娇娇自小性子是与京妤不同,不过也没有坏心思,陛下,她罚也罚了,能否卖给臣一个面子,由臣带回去教导?” 程京妤心下嗤了一声,不过也早想到了这一天。 程娇娇好歹还是侯府的二姑娘,她爹不会任她留在宫里的。 而且她还不知道萧圣高的心思么? 这人就是要个台阶下来,还得她爹去搭梯子。 忍着心底的冷笑,她站在一边看戏。 果然,萧圣高立在原地沉吟了一会儿:“小打小闹,罚了大半个月倒也是够了.....” “是啊陛下,皇后娘娘好歹是国母,此次这禁足也已经小惩大诫,说到底还是因为京妤惹出来的事,您卖臣一个薄面,就不要计较了。” 说完又看了程京妤一眼。 程京妤知道她爹的意思,虽然对郁旎秀和程娇娇深恶痛绝,可是她知道这次还弄不死人。 倒不如卖个人情,看她们继续作死。 想到这,程京妤又福了一礼,装的乖巧懂事的模样:“陛下,娘娘凤体重要,千万不要为了京妤伤了您的夫妻情分。” 今日的程京妤懂事的过分,萧圣高非常满意。 “既然这样,李德全,去请皇后过来参加宫宴吧,还有程娇娇,也带出来。” 第六十二章 本宫与郡主一见如故呢 等入了座,众人才知程玺回了京都。 而今年的战事大捷,程京鹤也在军中显露了名,萧圣高单独介绍了一番。 那些议论的人才知道,这原来是程京妤的哥哥。 少年将军身上有战功,又恰逢年节,少不了要赏。 萧圣高赏了个爵,封了将,给的赏赐更是不少。 程京鹤谢过礼后,四周纷纷投来羡慕嫉妒的眼神。 程家有程玺在,他位至侯爵,已经是封无可封了。 而程京妤十二岁就被封了郡主,她一个姑娘,虽然手中没有实权,但是谁不知道程玺对她最为宠爱。 现在程京鹤也封了伯爵,他是程家传人,往后所有都要落到他手中。 这么一看,程家的未来当然是有无限可能。 可是这么一个大族,又手握重兵,掌管着北狄生死。 有人羡慕是正常,萧圣高又如何会不忌惮? 他这个人生性多疑,从刚刚她爹的表情看,在上书房里应该就曾经被为难过。 给哥哥加爵,定然只是无奈之举。 自古功高盖主,程京妤也是前世吸取了教训,皇室中多的是卸磨杀驴的人,比如萧蘅。 比如萧蘅的父亲萧圣高。 程京妤掂了一杯茶在手中,轻饮了一口,察觉有人在看自己,她也看了过去。 是郁旎秀。 她方才被人请过来,坐在凤位上,整个人憔悴了一些。 想必在禁足的时候想通了,整个人沉静了不少。 但是她现在看过来的眼神,与那些大臣的眼神无异。 大概都是眼红程家的权位。 而程京妤自从跟萧蘅撕破了脸后,表明了不会嫁给他,不免就与皇后一党结仇了。 正想着,殿外又一人进来。 竟然是傅砚辞,原本热闹的大殿静了瞬息。 或许是为了避开萧圣高怀疑,他开了席才进殿。 萧圣高刚封完程京鹤,心中本就不畅快,因为这不是他真心想封赏,只不过是如今的西楚还要依靠程家而已。 傅砚辞撞在枪口上,正好让萧圣高做文章。 “今日宫宴你竟还迟到,这就是你们大靖的为客之道?” 傅砚辞站在位子边,没坐下:“陛下恕罪,遇事耽搁了。” “朕倒想知道你被什么事绊住了?在京都你还能有什么要事?”萧圣高冷笑着看他:“说不出来就罚十杯酒!” 十杯?! 程京妤差点按捺不住站起来。 今日宫宴用的是望春红,这东川名酒,烈的很,三杯都能叫人人事不省。 傅砚辞东西都没吃一口,十杯下去,胃怎么受得了? 即便他方才的一通戏耍,令程京妤非常生气。 可是真要为难他时,她又未免觉得萧圣高太过分。 但是屁股刚要离开椅子,那边傅砚辞竟然不动声色扫了一眼过来。 这一眼不带什么情绪,却莫名有着一股阻止的意味。 似乎在让程京妤别动。 “望春红是名酒,我喝就是了。”傅砚辞叹笑一声,直接喝了第一杯。 这人怎么回事,还真喝! 难道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来西楚就是免去所有人对他忌惮。 所以甘愿被人欺压也没事? 傻不傻! 一连三杯酒,傅砚辞竟然都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 喝的萧圣高脸都青了。 而这时,程京鹤也倾身过来:“原来这就是大靖那位三殿下?性子倒是耿直。” 何止耿直,落在旁人眼里,就是愚蠢。 是个随便能捏的软柿子。 第五杯喝下去,萧逸忍不住站起来,企图打圆场:“父皇,望春红再好,大家一起喝才有滋味嘛,哪有我们这样看着傅殿下喝的道理?” “五弟,你最近与傅砚辞走的倒是近,本宫好几次见你与他说话了吧,怎么,你们私交甚笃?” 说话的是一直闷不吭声的萧蘅。 他此刻犹如毒蛇一般,嫉恨的眸子在程京妤身上转了一道,又落在傅砚辞身上。 萧逸暗自瞪了萧蘅一眼:“皇兄说什么呢,我不是觉得宫宴这么好的时候,只看他喝酒怪可惜的么?” “我倒觉得五殿下说的对,”聂文勋也突然出声,将酒杯放在鼻下一闻:“这么好的酒,不如陛下同饮?” 程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他一年多没回朝,倒是觉得气氛更加古怪了。 而那个大靖三殿下,来当质子的日子显然不好过。 他清楚皇帝发难为难傅砚辞,起因是他程家今日的封赏。 但是这么为难一个年轻小辈,实属没有必要。 于是程玺也站起来,举了杯:“陛下,不如就依文勋太子和五殿下的,大家同饮此杯,也好贺一贺新年。” 程侯都开口了,萧圣高不可能拒绝。 因此即便他万般不愿,也只得举起了杯子:“大过年的,松快些,你们随意吧。” 说完,饮尽了杯中的酒。 程京妤暗暗松了口气,她数了一下,傅砚辞一共和了七杯酒。 七杯烈酒,就他那身子,有的难受的。 此时见他坐在位上,垂眸沉思,不知道是不是不舒服。 想到这又有点责怪自己,人家刚刚那样对你,你还有空心疼他。 倒是程京鹤好奇:“你一会沉思一会儿皱眉的,想什么呢?” “没有没有。”程京妤赶忙低头吃菜。 但是仪妃显然戏没看够,郁旎秀被放出来她本就不爽,此时想寻个别的热闹看。 “陛下,臣妾瞧着这文勋太子与郡主最近相处甚欢,不知什么能喝上喜酒呀?” 她仪态万千,说这话时却是挑衅地看着郁旎秀。 反正萧蘅娶不到程京妤,她就高兴。 程玺闻言脸色一变。 他下午还说不让程京妤嫁给皇族,今夜就要面对这个问题。 皇帝想巴结大周,定然是想程京妤嫁过去的。 可这样一来,程家往后的处境会更加困难。 先不说程京鹤年岁尚轻还未娶妻,就是程京妤嫁去大周,那边也是个是非地。 他不愿让儿女的婚姻变成政治牺牲。 但是他刚想说话,有人比他更快。 聂文勋站起来,哈哈一笑:“本宫与郡主确实是一见如故呢。” 第六十三章 指婚 他这么一句话,激起大殿上一片起哄声。 “噢哟,那看来陛下,咱们还真是好事将近啊!” “诶,你们不知道,小年那夜庙会,我还见着文勋太子与郡主一块儿游街呢!” “仔细看,郡主与文勋太子站在一块儿,还真是登对呢。” “侯爷,恭喜啊,京鹤年纪轻轻位及伯爵,郡主若是再嫁入大周,岂不是就数您这家门最有福气了?” “是啊是啊!” 萧圣高颇有兴趣:“哦?小年夜文勋你跟京妤去游街了?” “是有这回事,”聂文勋又是一笑:“托郡主的福,我还得了一柄上好的绿如意呢。” 程玺:“??????” 他看向程京妤,但是对方拒绝了与他眼神交流。 “你刚来朕就想给你们指婚,你那时说要熟悉熟悉,现在程侯也回来了,不如跟朕说说,你现如今是什么想法?” 萧圣高笑吟吟地望着聂文勋,显然没有想要过问程京妤的意思。 仿佛程家嫁女,与他们本家无关。 他想直接做主了似的。 由此也可以看出来,他是有多忌惮程家。 傅砚辞手上盘着两颗桂圆,此时抬眸朝程京妤看来。 两人视线交叉一瞬。 程京妤是有些焦急,她并不知道聂文勋要接这个话题。 而傅砚辞则神色冷淡,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只是程玺再也忍不住了:“陛下,京妤的婚事,从前臣的夫人百般叮咛,要臣给她寻个平常人家,文勋太子位高权重,臣实在是高攀不上啊。” 程京妤眼眶一热。 前世她要嫁给萧蘅,父亲也是这么拦着的。 一心为了不让她卷入是非,所以想给她找个寻常人家,过平凡的一生。 如果她当初听爹爹的话,大约前世也能落得一个好结局。 可是一切都不一样了,她明白自己如今就算是嫁给寻常人,未来萧蘅上位,父亲哥哥也难逃一死。 所以她必须去争。 “朕亲自封的郡主,你妄自菲薄什么,”萧圣高有些不悦:“何况这不是要看文勋的意见么? 这话的意思是,他是国君,程京妤说白了也是他的臣民,婚事还轮不到程玺来做主。 闻言程玺的脸色有些发白。 程京妤这时缓缓起身,一脸抱歉:“爹爹也是心急,他向来惦记母亲,陛下不要怪罪。” “那依你自己的意思,你觉得文勋太子怎么样?” 萧逸坐在一边喝茶,乐的看戏。 程京妤深吸了一口气:“太子风趣幽默,又有学识,京妤自然是挑不出错的。” 话落,有两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一道是萧蘅的,带着满满的愤怒与不甘,又不敢有什么动作。 另一道则是傅砚辞的,只是轻轻一瞥,状似不在意。 程京鹤笑出声:“你向来自己读书不好,不会是将文勋太子当成崇拜了吧?” “崇拜又有什么?”仪妃也插嘴进来:“女子崇拜夫君,将来才能恩爱和睦呢。” 若是聂文勋真对程京妤有意思,那仪妃也乐得卖他人情。 萧圣高磨搓着下巴,冲聂文勋道:“那文勋是什么意思,朕将京妤指给你可好?” 依照小年夜的约定,聂文勋是该在这件事上糊弄过去的。 左右话都说白了,他又不是真的想娶自己,程京妤觉得他定然是会推辞的。 但是没想到聂文勋竟然满目温情地看过来,将球踢给了她:“郡主若是愿意,文勋抱的美人归有何不可?” 萧逸差点当场拍起掌来。 很好,终于有人把程京妤这个霸道郡主收走了。 还是他眼看着能成的一对,真是天大的喜事! 程京妤:“.......?” 她带着这个眼神看向聂文勋,说好的装装样子呢? 让你糊弄两句就能过去的事,你还认真放在这说? 难不成今天是没处躲了? 她又不能直接忤逆萧圣高的意见,不然更会惹得他对程家不悦。 想到这,程京妤呵呵一笑:“太子的终身大事,不需要经过大周皇帝的意思么?” “父皇向来不管,需得我自己钟意呢。” 两人都笑着,看在众人眼中,则颇为含情脉脉,暗送秋波。 萧圣高大悦:“既然如此,朕就做了主了,将京妤指婚给文勋,完婚日就——” “陛下!”程玺和程京鹤出列一跪:“京妤年岁尚小,完婚又是天大的事,过完年微臣就要赶回北狄,这日子,不可急躁。” “是啊,”聂文勋这时倒是老实:“婚期需得我朝礼官拟定良辰吉日,待算了八卦,自会与婚书一同奉上,陛下不用着急。” 意思就是婚期由大周来定。 细枝末节,在这商量也确实不妥,萧圣高允了。 “恭喜陛下!恭喜文勋太子!恭喜程侯郡主!” 朝臣们纷纷贺喜。 宫宴继续。 只是这会儿许多人已经无心喝酒了。 程玺虽表情如常,脸色却有些发青。 程京鹤几次欲言又止,却又忍住了没说话。 郁旎秀和萧蘅就更不用说,两人连吐息都粗重了不少。 没了程京妤,就算往后萧蘅继位,程玺程京鹤定然也不会帮着他们。 失去的就是一个北方军队的支持! 而另一处,坐在位子上从头到尾一句话未发的傅砚辞,此时手中传来细小的咔哒一声。 那两颗桂圆最终被捏破了。 殿内憋闷,程京妤出了来透气。 春华忧心忡忡地:“郡主,您真要嫁给文勋太子?” 当然不。 可是此时赐婚的圣喻已下,若是聂文勋选个日子过来,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不嫁? 那就是置程家的安危不顾。 嫁? 别说她一开始就没将聂文勋列为选择,就算是,她堵上自己的婚姻嫁给一个断袖,余生怎么过? 退一万步,她不愿意嫁。 看她脸色不好,春华干着急:“您若是不愿,让咱们侯爷想想办法好了,反正侯爷如今的权势,陛下总得让着几分的.....” “以后这种话不可再说,”程京妤严肃道:“陛下本就是为了给爹爹下马威,你以为他是真心指婚的么?” “那....我觉得嫁给文勋太子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大周国力比咱们西楚要繁盛,郡主,还是说您真的对傅殿下——” 对傅砚辞什么? 有情吗? 程京妤思绪纷乱,被聂文勋这一道摆的措手不及。 可下一刻,她的手腕被人钳制住,猛地甩到了墙上! 第六十四章 这牙印是谁的? “啊——唔!” 春华来不及惊呼出声,就被人从后捂住了口鼻,声音消失在帕子里,人也跟着晕了过去。 程京妤被人狠狠压在墙上。 她的背今夜第二次撞在墙上,被傅砚辞甩的一下还好,他虽然生气但是收着力道。 可这一下却是实打实地撞在墙上。 撞得她头昏眼花,忍不住低呼出声:“萧蘅你疯了!?” 压向她的人确实是萧蘅,他的心腹则将春华放倒了。 “这么迫不及待要嫁给聂文勋?”萧蘅狰狞的脸,手上狠狠掐着她的下巴:“一脚蹬开本宫,就为了攀上高枝??” 他忍了很久了。 从程京妤及笄后开始,她对自己就如同变了一个人。。 萧蘅忍了又忍,纵容着程京妤已经许久。 可她非但不知好歹,还愈发上纲上线。 这会儿竟然直接叫父皇指了婚! 萧蘅当然不能忍。 从前是他看不上程京妤,这人空有一副长相,性子那么傲,一点都没有程娇娇的体贴。 反正程京妤对他死心塌地,他当然是一边享受着程娇娇温柔,一边等着将程京妤娶过门就狠狠凌辱。 可是谁知道,程京妤竟然招惹傅砚辞,现在又要嫁给聂文勋! 这个贱人,难不成见个男人就按捺不住? 萧蘅想到程京妤对着傅砚辞和聂文勋笑,他心底就气血翻涌,恨不得将那笑容撕碎! “你不是很有一套么?”萧蘅将程京妤拖入偏殿,命自己的心腹关上门,将她压在墙上:“我倒要看看,勾的聂文勋晕头转向,是不是脱给他看了!” 程京妤在力气上奈何不过他,对着他又打又踹:“疯了!萧蘅你个神经病,放开我!” “你从前都叫本宫殿下!”萧蘅俯下身去,在程京妤的脖颈处乱蹭:“真香,你为了来见聂文勋,还擦香了?” 越是发现程京妤不同从前,萧蘅的怒火就越盛。 原本都该是他的! 可父皇最近不光对母后态度不好,对他更是态度不明! 甚至还将一些政事分给了萧逸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庸才! 这一切都是因为程京妤! 撕烂她的衣裳,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他倒要看看,这样的程京妤聂文勋还要不要! “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么?!!”程京妤拳打脚踢,大声呼救:“救命!” 其实夙乙就在不远处,程京妤被带走时他就在不远处。 她也料到了萧蘅会有忍不住的一天。 若是方才夙乙来阻止,她也不会落得这个境地。 但如果是这样,怎么能叫萧圣高发现他的好儿子蠢到这个地步? 所以她早有交代,若是萧蘅在宫宴做出这种事,夙乙首先去将事情闹大。 此刻,宫宴中。 门口一个打扮高大的‘宫女’突然出现,惊慌失措喊道:“不好了,太、太子殿下他拉着程郡主去、去——” 这人声音又尖又粗,莫名违和。 并且身量也颇高,穿着宫女的宫装有些怪异。 不过此刻谁也顾不上‘她’的怪异,纷纷变了脸色。 郁旎秀反应最快,呵斥道:“什么太子拉着郡主?!太子与郡主自小交好,两人要说说话也是正常,你个贱婢多什么嘴!来人,给本宫拉下去掌嘴!” 她有些慌乱。 因为萧蘅方才出去时神情确实不对。 她的儿子她了解,萧蘅从小被宠坏了,不是什么隐忍的性格。 听了程京妤要嫁给聂文勋的消息,他定然是沉不住气了。 这要是闹出什么事来,那可真就糟糕了。 她朝自己的贴身嬷嬷使了个手势,要她马上先去查探阻止。 但是仪妃不愧是她的死对头,哪会放过这种戏。 “皇后娘娘这话说的,我们大家可都心知肚明,太子最近看郡主,那是多有不爽呢。” 至于为什么不爽,她就不用多说了。 在场的人应该都直到,太子想娶程京妤,无外乎就是为了程玺的势力。 如今眼看香饽饽要从手里溜走,他怎么可能还对程京妤有好脸色? 程玺一听,当下起身就要出去:“京妤确实出去有一会,微臣去看看。” 程京鹤护妹心切,没打招呼人已经走到门口了。 “站住!”郁旎秀厉声呵斥:“陛下还没发话呢,你们就紧着给太子定罪不成?!” 大殿中也有郁家的人,此时也坐不住了。 郁父站起来:“陛下,这宫女身份古怪,只是一面之词,程侯上赶着去,倒像是笃定太子会做出什么似的,难道是程侯早就布置好了的戏码?” “丞相何出此言?!京妤好歹是个姑娘家,若是没事最好,出了事,你担待得起我女儿一条命?” 程玺对萧圣高步步退让,是因为君臣有别。 可若是郁相对他相逼,他却未必卖面子。 好歹也是战场上摸爬滚打的战神,被人睁着眼睛构陷,他不可能不发飙。 程玺一冷声,其余人都不敢发声了。 而谁都没有注意到,在争执之前,傅砚辞就朝门外的司珏使了个眼神。 司珏领命去探程京妤的踪迹了。 偏殿争执不下,萧蘅身上挨了程京妤的多番抓挠,有些地方破了相出血。 他被激的愈发狠,动手去剥程京妤颈边的衣服:“果真是野猫,比起逆来顺受的,你这样的要有味道的多!” ‘嘶啦!’ 程京妤的领口被撕了开,露出她凝脂般的颈项。 而那颈项上,赫然有一个牙印! 红艳艳的,显得程京妤的雪肤别有一番情味。 萧蘅动作顿了一下,被那牙印激的双眼通红! “好啊,表面装的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背地里已经跟人有肌肤之亲了!这牙印是谁的?聂文勋?!” 嫉恨激的萧蘅更加用力。 程京妤感觉自己的手腕都快被他折断了! 那些人怎么还没来,出意外不成? 情急之下程京妤拿脑袋撞了萧蘅,撞在他鼻子上,惹得他一阵哀嚎。 ‘啪!’ 一巴掌狠狠落在程京妤脸侧! “贱人!既然如此淫/荡,为什么本宫碰不得?没关系,你跟了本宫,本宫就当没看见那牙印,本宫原谅你——” “谁要你原谅,神经病!”程京妤忍着疼,又在萧蘅腿上狠狠一踩。 突然,一支银针从窗子上飞进来,直接扎在了萧蘅的后腰上。 ‘嗷!’ 萧蘅吃痛放了手,大怒:“谁?!” 明明有人在门外守着,谁敢对他出手? 而仓促间,程京妤看见司珏的脸在纸窗上一晃而过。 紧接着,程玺的声音便穿了来:“京妤!囡囡!” 第六十五章 假手于人都不会玩的蠢货 程京妤火速将那枚银针捡起,拢进了袖中。 而后她挤出几滴泪花,颤声道:“爹!我在这儿!” 门被程玺一脚踹开! 他身后人影绰绰,跟着来的人不少。 郁氏一族看见萧蘅,两眼一黑。 “爹,呜呜呜呜呜——”程京妤攥着衣服,扑进程玺怀里:“我好害怕呜呜呜呜。” 她身上形容太过狼狈。 辫起的发散了一肩,堪堪遮住被萧蘅扯坏的领子。 而脸上一个巨大的手掌印,手腕上也被抓的全是印子。 程京鹤见她这样,怒从心起,抬脚就要往萧蘅身上踹去! “哥哥!”程京妤边哭边阻止:“他是太子,你不可如此啊!” 暗器可以,银针伤人无形。 可若是哥哥一脚下去,皇后定然不依不饶。 眼下萧蘅的行为已经昭然若揭,没必要再给郁氏落下话柄。 程京鹤堪堪收住脚,怒喝道:“殿下!我尊你重你,没想到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来!” 仪妃也上前来,不知从哪拿了件披风,盖在程京妤身上。 “啧啧,瞧瞧将人弄得,一块好皮都没有了。”仪妃看向萧圣高:“陛下,文勋太子看了都该心疼了。” 聂文勋收到讯号,此刻也冷着脸:“我倒是不知,太子竟然能做出这种霸王硬上弓的事来,在大周可是闻所未闻!” 他那边刚刚被指了婚,这边未婚妻就被人轻薄。 换个的男人也不可能忍。 萧蘅见了萧圣高,已经吓得跪趴在地发着抖,辩驳着:“父皇,不是.....我只是喝了些酒,我什么都未来的及做!” “太子强硬将我掳来,可是神思清明的,还骂我!” 程京妤哭的喘不上气。 “陛下!”郁旎秀跪倒在地:“蘅儿不胜酒力,定然不是故意的,既然郡主也没事,那为了姑娘家的清誉,此事是不是就不要追究了?” 她还打算用程京妤的清誉来避祸。 程京妤正打算说什么,却听一声轻笑传来。 竟然是傅砚辞。 他抿着一边唇角,不辨喜怒,可是眸子里却含着一股浓重的阴鸷。 “不胜酒力,”他似乎咀嚼着四个字:“太子今夜喝了有一杯吗?我倒是喝了七杯,是不是我如今随意轻薄一个姑娘,也能归为醉酒,无须担责?” “你闭嘴!你一个质子,有你说话的份?” 程玺此刻将程京妤交予了仪妃,森寒着脸打断他们的争执。 他往地上一跪,抱拳道:“别的臣都可以不计较,可今日的事,皇后与太子若是不还一个说法给京妤,恕臣不能从,寒了心,索性往后就在京都守着她。” 有老臣赶忙站出来:“不可啊陛下,北狄年年侵犯,程侯不可滞留京都!” “是啊,今日明显是太子殿下有错,太子近日总拘泥权术而非政事,此乃大忌,望陛下施以惩戒!” 郁相哪里肯:“不过是小孩玩闹,太子本就钟情郡主,突逢陛下赐婚,才会失意失控,你们又何必苦苦相逼!” 吵得不可开交。 萧圣高额头的青筋都暴起了。 他是真没想到,萧蘅能蠢到这个地步! 眼下就算他有心要保,程玺那边就过不去。 而这时,萧蘅又想起什么似的,指着程京妤:“她、她未出阁便与男子厮混,我尚未来得及做什么,可她的颈侧有牙印,明明是她不检点在先!” 牙印?! 程玺变了脸色,看向程京妤被遮住的脖子处。 傅砚辞捻着掌心,那牙印他熟,他咬的。 程京妤心下一声冷嗤,蠢货。 可面上则哭的更加委屈:“呜呜呜呜放开我,我去死了算了!” 说着她就要挣脱仪妃,往旁边的柱子上撞。 对旁人来说,姑娘家的清誉胜过一切,程京妤这个牙印,是谁咬的不要紧。 但是现在她被萧蘅置于这种地步,背锅的就只能是萧蘅。 “我、我好歹跟太子殿下是青梅竹马,他毁了我清誉不说,还想栽赃我有另一个人!” 仪妃拉不住程京妤,见她果然不要命地撞过去,惊呼:“啊!” 身边的人都没有程京妤的动作快,她仿佛真是冲着死去的。 “郡主!” “京妤!!!!” “妹妹!” ‘咚’一声,额头撞到硬物。 程京妤闷哼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额头倒是没有直接撞到柱子,而是撞到了身边傅砚辞伸出的手掌上。 那手掌遭受大力撞击,霎时手背便青了一片。 只是此时谁也顾不上傅砚辞,纷纷去扶程京妤。 “快宣太医过来!” “京妤怎么样?!” “救命啊!” 现场更乱了。 萧圣高的脸阴沉的可怕。 聂文勋反倒将程京妤一把抱起,落了一句森冷的话:“陛下赐了婚,我的未婚妻若是有事,可就得大周与您算算账了。” 他竟然将大周搬出来...... “父皇!”萧蘅还在哭求:“不是我!我没有!” 萧圣高怒从中来,一脚踹了过去,喝道:“李德全!将他的太子帽给朕取下来!” 闹到这地步,程京妤都以死明志了,他不可能再偏驳。 萧蘅这个蠢货儿子,他从前怎么会觉得他适合当太子! 郁氏的人跪了一地,但是怎么求都没有用。 好好的一场宫宴弄得乌烟瘴气。 萧圣高是真的动了怒,就连仪妃都不敢再出声帮腔。 人都走后,郁旎秀和萧蘅瘫坐在地。 落后一脚的傅砚辞倒是留了一步。 他看向萧蘅空洞的眼,竟然好心提醒了一句:“假手于人你都不会玩,蠢货。” 萧蘅目眦欲裂:“你得意什么?你不过也是个贱人!大贱人生的小贱人!” 骂来骂去也不过是这句。 傅砚辞竟然笑出了声:“记着你现在的狂妄。” 而后他起身走出去,笑容立刻卸下,取而代之的是满眼阴沉的杀意。 孟歆给程京妤扎了针,她缓缓醒来后,又演了一会儿戏。 直到程玺说要回府,上了马车才将眼泪擦干净。 而后又跟想起什么似的,召了夙乙过来轻声吩咐:“给傅殿下送个活血祛瘀的药膏去。” 她刚刚狠是真狠,故意也是真故意。 不管不顾往柱子上撞,其实有赌的成分在。 赌傅砚辞会不会出手帮她。 也赌萧圣高绝对会因此罚萧蘅。 事实证明赌对了。 她的额头没什么事,不过傅砚辞的手掌定然没那么轻松。 “送什么?” 程玺掀开门帘进来,一边冷声:“跪下!” 第六十六章 为何会变了一个人似的 程京妤背影一抖,缓缓转过身,跪在了地上。 程京鹤跟在身后:“爹,好好的生什么气,她受了惊吓还没缓过来呢。” “受了惊吓?”程玺坐下来,冷笑着:“你告诉你哥,你吓着了么?” 心知瞒不过她爹,在萧蘅提到牙印的时候,她就看出程玺的表情不对了。 只不过迫于形势,他没有在人前拆穿自己而已。 春华也替自家主子求情:“侯爷,郡主她确实是被太子殿下坑害的,太子还跟二姑——” “咳!”程京妤严厉一咳。 “二什么?!”程玺怒喝:“你们还想说娇娇与太子之间不清白不成!” 程京妤:“......” 反正早晚也瞒不住,她先给她爹吃个预警:“程娇娇母女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将来她们做出不利于程家的事,我不会手软。” 程玺一愣,接着又怒不可遏:“你到底在做什么?!” “绿如意的事先不提,陛下今日仓促指婚,显然你曾在他面前表示过对文勋太子的好感,你知不知道嫁去大周意味着什么?” 不等程京妤回话,他又继续:“还有太子,你们一同长大,为何现在会闹成这个样子?” “爹——” “还有!”程玺往她的脖子上一指:“牙印是哪来的?谁咬的?!” 程京鹤惊愕地看向妹妹:“真有牙印?京妤,是不是太子欺负你?” “太子?”程玺的怒气挡都挡不住:“要是太子咬的,她用得着去撞墙?” 他今夜是真的气狠了。 皇帝本就对程家虎视眈眈,偏偏他这个女儿不知道退,还屡屡出头惹上事端。 “我早说过,陛下多疑,你能离这些事远一些最好,你看看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大周的婚书过来,你真要嫁过去不成?!” 他看着乖顺跪在地上的程京妤,眼中多有无奈。 若是西楚还有良将,他倒是不在意退居后位,让出西北的兵权,保全程家。 可是没有,这些年皇帝玩弄权术,朝臣明争暗斗。 又有郁氏一族霸道横行,朝堂污秽。 他还不如去外头打仗来的痛快。 即便是程京鹤,他也不敢让他冒头太快,恐怕引起萧圣高的忌惮。 如今一步步走的如履薄冰,责任逃脱不得。 今日的封赏,看似风光无限,可在程京妤的婚事上,又明显在敲打。 “我当然不嫁。” 程京妤虽然不知道聂文勋抽什么风,可是她自然不会嫁入大周。 “由得了你吗?!”程玺暴跳如雷:“陛下今日当着众人的面指了婚,等于就是圣旨,你不嫁就是抗旨!” 他们的马车幸好足够宽大,行走在官道上,周围没有靠近的车马。 饶是这样,程京鹤在一旁也够呛,生怕他爹对妹妹动手:“爹,事情没到那一步,您先别生气。” “我看她就是脑子不清楚,胆子还大得很!” 鬼知道听见程京妤被萧蘅拉去偏殿的时候,他有多害怕。 万一程京妤出了什么事,她又跟聂文勋刚刚订了婚约,那后果会怎么样。 争执婚姻牺牲的都是女子,那两位都是太子,怎么也落不到他们的身上去。 “步步后退就有用吗!”程京妤也突然爆发了。 程玺被她吼的一愣。 程京妤犟着,额头撞到的地方还通红一片,脸颊上的巴掌印也清晰。 显得她如被一朵被摧残的凌霄花。 明艳动人又伤痕累累。 “我没招惹萧蘅,他不是照样要来招惹我?我什么都没做,可他跟皇后却没少合谋算计我们程家!爹你谨小慎微,对西楚从没有二心,陛下就不会怀疑您吗?!” “他只会觉得我们程家功高盖主,不是他,有一天也会是萧蘅,等到程家功劳到了盖不住的那一日,他们的剑总会先指向我们!” 程京鹤愣愣地喃声:“京妤......” 这些都是事实,甚至可以说是被他跟爹忽略的事实。 京妤说的对,程家步步后退就有用吗? 不嫁给萧蘅,不嫁给聂文勋就能跟朝堂全然没有关系了吗? 只要程玺头上一天戴了侯爵的帽子,程家头上就高悬了一把刀。 “聂文勋再不济,他好歹不如萧蘅没脑子,”程京妤恨声道:“我早晚有一日要让他尝尝我尝过的痛!” 她与萧蘅闹得如此绝,是曾经被他亲手带走了至亲。 是被他利用,被他欺骗过,因此一定要有他一条命来赔! 程京妤不会退的,前世那些刻骨铭心的伤痛都真实可鉴,萧蘅必须付出同样的代价! 想着想着,程京妤感觉自己眼眶有眼泪流出。 温热的,打湿了下巴。 从程玺的角度看,他女儿似乎陷入一种可怕的梦魇中。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满眼仇恨和痛色。 可她明明这样小,为何会带着这么深重的仇恨?! “京妤!”程玺不禁动容:“你是不是在京都碰见什么事了?” 不然为何会变了一个人似的? 从前程京妤就算任性,可到底是个小姑娘。 发发脾气也就算了。 现如今却心思颇深,连算计都信手拈来。 “没有,”程京妤回神擦干了眼泪,倔强着:“不管您说什么,我有主意,萧蘅不是下一任明君。” 程玺看着她,重重叹了口气。 他得找个时间,查探查探程京妤近一年在京都经历过什么才行。 现在显然不是好时机。 “我可以先不管你跟文勋太子的事,但是从今日起,你必须老实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 怎么可能? 她明天还要出门呢! 程京妤看了眼程玺的脸色,暂时招惹不得。 她不情不愿地应下了,心想找机会,有夙乙在她肯定可以溜出去。 程京鹤赶紧将她拉起来,心疼坏了:“这一身的伤,太子下手竟然如此狠。” “哥哥。” 程京妤委委屈屈,一晚上疲累不堪,还跟她爹吵了一架,得了哥哥的哄,黏着他不放了。 下车的时候,姜素白和程娇娇在门口看见的就是兄妹和睦的模样。 程娇娇人瘦了一大圈,刚回府,形容憔悴。 “爹。”她怯怯地上前叫人。 程玺见了她,没什么表情,也不训斥,只说:“累了早点休息吧。” 倒是程京鹤,虽然是庶妹,但他也关心了几句。 末了又道:“给你也带了些小玩意,让人送去你房里了。” 程娇娇端出一副可怜的模样,眼睛里泪汪汪的:“谢谢哥哥。” 可即便这样,程京鹤也只在她头上拍了拍。 程京妤抱着他的胳膊不放,扫了程娇娇的小腹一眼:“妹妹真是受苦了呢。” “呕——”程娇娇突然干呕出声。 “怎么了这是?是不是宫里那些贱奴给你罪受了?”姜素白一脸紧张:“侯爷,您可得给娇娇讨个公道啊!” “吃坏东西了吧?孟歆明日要来府上,我让她顺道给你看看。” 程京妤似笑非笑。 “不、不用了!”程娇娇紧张地捂住肚子,慌忙拒绝:“只是慎刑司饭菜不合口味,我调养几日就好了。” 她的慌乱没逃过程玺的眼睛。 他眉眼中的情绪一掠而过。 第六十七章 根本不是程家的种 程玺被姜素白领着,往她的院子去。 两人都没注意到,那院中已经有两道身影蹲守着。 程京鹤被程京妤按着,无语了片刻:“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侯府没有别的妾室,只有姜素白这个二夫人。 他们爹爹正值壮年,来此处听墙角多有不妥。 程京妤却要他不要出声:“爹爹往常都不来她的院子,今日过来,定然是有话要说。” 她就是故意的,知道程玺方才定然怀疑程娇娇的肚子了。 而时间上,程娇娇如今应该有身孕二月有余了。 前世她瞒的好,只有程京妤知道,还帮她掩护。 刚刚她却是故意当着她爹的面说,明明也怀疑了,可他竟然未置一词。 同样都是女儿,爹爹的表现未免太置身事外了一点。 因此程京妤才想来听墙角。 “侯爷,我命人备了水,您先沐浴吧?” 姜素白的声音传来。 程玺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我还有公务,不劳动你了,娇娇的肚子怎么回事?” 他倒是很直接。 “你、”姜素白似乎受了惊:“你什么意思?” “素白,娇娇生在侯府,我待她即便不如京妤,可也算尽心,她如今年纪尚小,你做母亲的,应当加以引导,不是么?” 这话听起来很怪。 哪个亲生父亲会直接承认自己偏心的? 程京鹤微微蹙起眉。 就连程京妤也有些奇怪。 前世她对姜素白母女的关注不多,因此才有机会给她们钻空子。 也没有细细想过她爹和姜素白之间的关系。 现在看来,是不是中间有什么隐瞒? 就听屋里姜素白的声音尖锐地传来:“侯爷你是什么意思?娇娇也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只看到嫡女,忽略庶女呢?” 说着就嘤嘤地哭起来。 女人胡搅蛮缠那一招,永远都有用。 屋里静了一会儿,只剩下姜素白低泣的哭声,也不见程玺安慰。 估计因为如此,她越发委屈:“侯爷你一离京就是一年多,京妤从小在侯府,我没少费心教导,反倒忽略了娇娇,你如今如此,不是白白叫我心寒吗!” 程京妤和哥哥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姜素白说这话的时候敢摸着良心吗? 她还费心教导,她哪天不是想着要怎么上位,做到侯府大夫人的位置。 一旦得了好东西,必然是母女躲在一处分,程京妤只能闻个味。 不然前世程京妤怎么会宁愿信郁旎秀,也没跟姜素白这个继母贴过心? 程京鹤显然知道这些,他伸手在程京妤头上揉了揉。 屋里的程玺也有了反应:“你不会将京妤当成亲生的,我知道。” “你这样想我!?”姜素白瞬间疯了:“是不是京妤跟你说了什么?她年纪小,哪里知道我每日操持府邸的疲惫,我待她问心无愧!” 其实说到操持府邸,根本也不需要她,基本都是管家在打理。 她若是安分,领着侯府的月银,过得不知有多轻松。 “素白,你进府也有十五年了吧?”程玺的语气依旧平静,“我从未说过你半分不好,只是当初小楠的位置我没松过口,我以为你知道缘由。” 猝不及防听到母亲的闺名,程京妤双眼一亮。 因为她很少能从爹爹口中听闻娘亲的事,即便说到,程玺也难掩伤感。 这次竟然主动提起。 “侯爷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姜素白抽泣着问:“是要提醒我,无论十五年还是二十五年,都比不过一个死人吗?” “姜素白!”程玺听不得这种话:“即便阿楠已经去了,她在我心中也是唯一,而你,不过是趁我醉酒,才酿成现在的局面,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娇娇不是我的孩子。” 什么?! 程京妤从程京鹤眼里看到与自己一样的震惊。 程娇娇竟然不是爹亲生的?! 而姜素白也是设计上位? 为什么爹爹这么多年从未说过? “我不说,是因为孩子无辜,你一个女人,若是冠上淫/乱的罪名,也会无路可走。” 屋里的姜素白似乎跌倒了,带倒了桌上的瓷器,叮呤咣啷碎了一地瓷片。 她双唇发白,不断发抖:“你、你胡说,你吓我的.....” “这么多年我从不与你同房,”程玺居高临下看她:“我以为你能猜出来我知道。” 他不在人前说,是成全一个女人的体面。 撕破脸对大家都没有好处,但是不代表他能忍受姜素白言语冲撞发妻。 “侯爷!”姜素白满脸是泪,抱住程玺的腿,哭的泣不成声:“我、我是真心悦您!您为什么如此待我!” “若不是你的真心,你以为我会放你在侯府十几年么?” 他知道姜素白成不了什么气候,所以才敢放在侯府。 而程娇娇呢,也不过是个孩子。 他想着养育她长大,往后寻个人家嫁出去,也算对得起姜素白的真心。 可是没想到,程娇娇小小年纪,心思却不简单,还跟皇后搅和到了一起。 他不得不防。 “为什么您看不见我!这么多年,就算是块石头,我也该焐热了,可你呢,你对我们母女从没有真心吧!” 姜素白突然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算不算错付,如果不算,那她得到了什么? “只要你们不将主意打在京妤身上,便可相安无事,可你看娇娇做了什么,她与皇后一起,企图设计京妤,若是酿成大祸,你以为我能留你们母女的命?” 姜素白大喊冤枉:“那是皇后做的,娇娇只是恰好在!她受的罚还不够吗!” “我给你一次机会,你的女儿你自己教,若有下次,我不会轻易饶过。” 说完,程玺便出了门,一眼也未再看姜素白。 任她几乎哭断肠。 “都欺负我!”姜素白抓起茶罐,直接砸在了门上。 砰一声巨响,瓷器碎裂。 “任楠敏!程京妤!你们凭什么这么好命!一个死了十五年,一个不过是生对了肚子,就得他百般维护!不是不让碰么,我偏要,要你的宝贝闺女去见你!” 程京鹤忍不住想现身出去,却被程京妤拉住。 她轻缓地摇了头,示意哥哥不要轻举妄动。 并且嘴角挂了个莫名渗人的笑,看上去如同鬼怪志谈里的鬼怪。 从前她要弄程娇娇,总顾念着爹爹。 现在好了,根本不是她们程家的种,那还怕什么? 她巴不得姜素白下手,这样,她才有机会反扑呢。 第六十八章 策反 程娇娇的院子。 她在屋里来回踱步,不安地咬着手指头。 秋白端了梨汤过来,见此奇怪:“二姑娘,将汤用了吧?” “端走!” 这甜腻腻的味道,惹得程娇娇愈发反胃,捂着嘴忍不住就要呕。 一开始在慎刑司,她偶尔干呕,还以为是进宫前吃错了东西。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这症状竟然越发明显。 “姑娘,你不会是——”秋白大惊失色,说话都结巴起来:“我、我去给您找大夫!” “站住!”程娇娇厉声:“你嫌声儿不够大么!” 秋白害怕地缩回脚:“那怎么办?这事儿太、太大了。” 私下怀孕,这事传出去,关联的人可太多了。 程娇娇思绪纷乱,一时也想不到办法,可是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如果是怀孕,那她腹中的孩子就是皇嗣。 皇嗣是无人敢随意处置的,看似惊险,可未必不能成为筹码。 “你给我拿纸笔来!” 秋白慌忙去取了纸笔。 程娇娇极快地写完一封信,交给秋白:“送去给皇后,反正程京妤不愿嫁入皇宫,那我若是有了子嗣,爹没准会看在我的份上,将我娘扶正,介时,我可比程京妤有价值的多!” 信是给皇后的,里头表了忠心,坦言只要能入东宫,程娇娇什么都愿意做。 秋白不敢耽误,拿着信匆匆出去了。 而后程娇娇看向自己的桌子。 那上头是程京鹤让人送来的,北狄的一些小玩意。 有木头雕的会动的小狗,也有女孩子喜欢的漂亮纸人,还有些胭脂。 程京妤有的,程京鹤给她也备了一份。 然而程娇娇捏起那个木头小狗,端详片刻,手一松,任由它掉在地上,摔得稀烂。 她眼中的嫉恨一览无遗:“拿这些破烂玩意糊弄我?背地里给程京妤的定然都是些好东西!同样是妹妹,凭什么区别对待!” 她不会忘记,方才下车时,程京妤缠着程京鹤,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可是对她呢,却只是轻轻一拍。 就因为嫡庶不同,她就永远要甘居下位么? 像她娘一样,十多年都争不来一个正位! “总有一日,我会是东宫的主人,而你们都要看我的脸色,介时,我定然要你知道,我比程京妤强不止一点!” 她又往自己小腹上轻抚,笑的得意:“孩子,你可是娘亲的筹码呢。” ** 秋白闷头出了院子,一路疾步往外走去。 过了子夜,侯府寂静一片,只剩除夕夜高悬的红灯笼。 然而猝不及防间,她身体一轻,竟然被人生生拎了起来! “啊!”惊呼声淹没在喉咙,秋白的嘴被人捂住。 不多一会儿,她被扔在金玉苑的空地上。 而抓了她的人,赫然是夙乙。 “你们、你们想要干什么?!”秋白爬着后退,捏紧了手中的信笺。 若是叫程京妤看见内容,二姑娘就完了! “别藏了,我对你手中的东西不感兴趣,猜也知道里头写了什么,无非就是跟皇后求救,表明自己怀了太子的子嗣,利用子嗣对付本郡主,是不是?” 程京妤嘴角挂着冷笑。 春华在一旁愤愤:“二姑娘跟太子之间有私情就算了,还敢怀了身孕,看侯爷不打断你们的腿!” “你们胡说!”秋白吓得脸都白了:“什么二姑娘和太子,纯属污蔑!” 她说着,还妄图将那信笺塞进嘴里吞下去。 但是夙乙动作更快,他隔空弹了个石子,秋白手上的信笺就被甩了出去,落在地上。 没人捡那东西。 程京妤蹲下来,笑吟吟地:“秋白,你这么忠心,想过往后自己的下场吗?” 明明脸上还带着伤,形容狼狈的模样,可是程京妤这样子,莫名像是嗜血的怪物。 下场? 她当下人的,跟着主子当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二姑娘若是能入得了东宫,往后她自然比春华的地位要高。 程京妤是郡主又怎么样,比得过东宫太子妃么? 可是程京妤现在,明显是知道二姑娘怀孕了,为什么? “你、你想怎么样?” 程京妤继续笑着:“不想怎么样,只是要提醒你,太子现在不比从前了,皇后手上也没有凤印,知道跟着这两位意味着什么么?” “即便如此,皇后就是皇后,他们是正统!” “是啊,自古嫡庶有别,嫡就是嫡,那你觉得,皇后要程娇娇有什么用呢?她为什么不巴结着我?还不是程娇娇好哄?还太子妃位,她真会让一个庶女当她儿子的太子妃么?” 不得不说程京妤这番话是有些狠的,秋白整张脸都青了。 论嘴皮她当然比不过程京妤,论谋略她更是不行。 “上次合谋害我的事,皇后有偏帮过程娇娇半句吗?就这,你还以为她能给你们主仆两想要的呢?” 秋白内心的防备寸寸崩塌,她颤着声:“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自己选,跟我,或者跟程娇娇。” 程京妤直接亮出底牌:“你帮我,那以往你曾经对我做过的,我都可以一笔勾销,待我目的达成,还能给你想要的。” 秋白瑟缩着:“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不用你管吧,做好我给你的事就好了。”程京妤指了指那张信笺:“将信送出去,然后回信知道应该怎么办么?” 秋白浑身发抖:“我、二姑娘知道,我会没命的!” “秋白,你家中还有三个哥哥烂赌吧,这个银票你收着,不够你找春华。” 一张银票递到面前,几乎够秋白缓解家中的债务。 不得不说,程京妤一击命中。 人在当下最缺什么,就给她什么,这样才能节省大家的时间。 怔愣了半晌,秋白一咬牙,在地上磕了个头:“但凭郡主吩咐。” “起来吧,”程京妤满意地朝夙乙使了个眼神:“将秋白送回去。” 出了院子,秋白又回了个头。 风一吹,她浑身都被凉的一激灵。 直到到了府门口,她才反应过来,问夙乙:“郡主她、她不是要针对二姑娘,是冲着皇后娘娘和太子去的,是么?” 第六十八章 策反 程娇娇的院子。 她在屋里来回踱步,不安地咬着手指头。 秋白端了梨汤过来,见此奇怪:“二姑娘,将汤用了吧?” “端走!” 这甜腻腻的味道,惹得程娇娇愈发反胃,捂着嘴忍不住就要呕。 一开始在慎刑司,她偶尔干呕,还以为是进宫前吃错了东西。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这症状竟然越发明显。 “姑娘,你不会是——”秋白大惊失色,说话都结巴起来:“我、我去给您找大夫!” “站住!”程娇娇厉声:“你嫌声儿不够大么!” 秋白害怕地缩回脚:“那怎么办?这事儿太、太大了。” 私下怀孕,这事传出去,关联的人可太多了。 程娇娇思绪纷乱,一时也想不到办法,可是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如果是怀孕,那她腹中的孩子就是皇嗣。 皇嗣是无人敢随意处置的,看似惊险,可未必不能成为筹码。 “你给我拿纸笔来!” 秋白慌忙去取了纸笔。 程娇娇极快地写完一封信,交给秋白:“送去给皇后,反正程京妤不愿嫁入皇宫,那我若是有了子嗣,爹没准会看在我的份上,将我娘扶正,介时,我可比程京妤有价值的多!” 信是给皇后的,里头表了忠心,坦言只要能入东宫,程娇娇什么都愿意做。 秋白不敢耽误,拿着信匆匆出去了。 而后程娇娇看向自己的桌子。 那上头是程京鹤让人送来的,北狄的一些小玩意。 有木头雕的会动的小狗,也有女孩子喜欢的漂亮纸人,还有些胭脂。 程京妤有的,程京鹤给她也备了一份。 然而程娇娇捏起那个木头小狗,端详片刻,手一松,任由它掉在地上,摔得稀烂。 她眼中的嫉恨一览无遗:“拿这些破烂玩意糊弄我?背地里给程京妤的定然都是些好东西!同样是妹妹,凭什么区别对待!” 她不会忘记,方才下车时,程京妤缠着程京鹤,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可是对她呢,却只是轻轻一拍。 就因为嫡庶不同,她就永远要甘居下位么? 像她娘一样,十多年都争不来一个正位! “总有一日,我会是东宫的主人,而你们都要看我的脸色,介时,我定然要你知道,我比程京妤强不止一点!” 她又往自己小腹上轻抚,笑的得意:“孩子,你可是娘亲的筹码呢。” ** 秋白闷头出了院子,一路疾步往外走去。 过了子夜,侯府寂静一片,只剩除夕夜高悬的红灯笼。 然而猝不及防间,她身体一轻,竟然被人生生拎了起来! “啊!”惊呼声淹没在喉咙,秋白的嘴被人捂住。 不多一会儿,她被扔在金玉苑的空地上。 而抓了她的人,赫然是夙乙。 “你们、你们想要干什么?!”秋白爬着后退,捏紧了手中的信笺。 若是叫程京妤看见内容,二姑娘就完了! “别藏了,我对你手中的东西不感兴趣,猜也知道里头写了什么,无非就是跟皇后求救,表明自己怀了太子的子嗣,利用子嗣对付本郡主,是不是?” 程京妤嘴角挂着冷笑。 春华在一旁愤愤:“二姑娘跟太子之间有私情就算了,还敢怀了身孕,看侯爷不打断你们的腿!” “你们胡说!”秋白吓得脸都白了:“什么二姑娘和太子,纯属污蔑!” 她说着,还妄图将那信笺塞进嘴里吞下去。 但是夙乙动作更快,他隔空弹了个石子,秋白手上的信笺就被甩了出去,落在地上。 没人捡那东西。 程京妤蹲下来,笑吟吟地:“秋白,你这么忠心,想过往后自己的下场吗?” 明明脸上还带着伤,形容狼狈的模样,可是程京妤这样子,莫名像是嗜血的怪物。 下场? 她当下人的,跟着主子当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二姑娘若是能入得了东宫,往后她自然比春华的地位要高。 程京妤是郡主又怎么样,比得过东宫太子妃么? 可是程京妤现在,明显是知道二姑娘怀孕了,为什么? “你、你想怎么样?” 程京妤继续笑着:“不想怎么样,只是要提醒你,太子现在不比从前了,皇后手上也没有凤印,知道跟着这两位意味着什么么?” “即便如此,皇后就是皇后,他们是正统!” “是啊,自古嫡庶有别,嫡就是嫡,那你觉得,皇后要程娇娇有什么用呢?她为什么不巴结着我?还不是程娇娇好哄?还太子妃位,她真会让一个庶女当她儿子的太子妃么?” 不得不说程京妤这番话是有些狠的,秋白整张脸都青了。 论嘴皮她当然比不过程京妤,论谋略她更是不行。 “上次合谋害我的事,皇后有偏帮过程娇娇半句吗?就这,你还以为她能给你们主仆两想要的呢?” 秋白内心的防备寸寸崩塌,她颤着声:“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自己选,跟我,或者跟程娇娇。” 程京妤直接亮出底牌:“你帮我,那以往你曾经对我做过的,我都可以一笔勾销,待我目的达成,还能给你想要的。” 秋白瑟缩着:“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不用你管吧,做好我给你的事就好了。”程京妤指了指那张信笺:“将信送出去,然后回信知道应该怎么办么?” 秋白浑身发抖:“我、二姑娘知道,我会没命的!” “秋白,你家中还有三个哥哥烂赌吧,这个银票你收着,不够你找春华。” 一张银票递到面前,几乎够秋白缓解家中的债务。 不得不说,程京妤一击命中。 人在当下最缺什么,就给她什么,这样才能节省大家的时间。 怔愣了半晌,秋白一咬牙,在地上磕了个头:“但凭郡主吩咐。” “起来吧,”程京妤满意地朝夙乙使了个眼神:“将秋白送回去。” 出了院子,秋白又回了个头。 风一吹,她浑身都被凉的一激灵。 直到到了府门口,她才反应过来,问夙乙:“郡主她、她不是要针对二姑娘,是冲着皇后娘娘和太子去的,是么?” 第六十九章 嫁妆掏空了么 大年初一一早。 程玺早起练功,将早膳都用完了,想起程京妤脸上的伤,想着去看看。 昨夜被他凶了一顿,也不知道这丫头往心里去没有。 她长得最像亡妻,又多年被他放在侯府,多有亏欠。 昨夜委屈巴巴的模样,他其实也于心不忍。 但是胆子大不是好事,尤其牵扯了皇室,不能随她胡来。 程玺伸着腰进了金玉苑,苑里伺候的几个下人一见他进来,竟然个个都惊慌失措。 春华来的最快:“侯、侯爷!过年好,您怎么来了呀?” “程京妤呢?”程玺方才还想着好好跟程京妤说话,这会就稳不住了:“她是不是不在?!” 说着就要往里进。 大年初一一大早,这侯府是关不住她了! 春华还想着拦:“侯爷!郡主没起呢!” “没起?没起这个动静也该醒了,你让开!” 春华哪里拦得住他,被程玺一下就拨到了一边,门直接踢开了。 绣床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人在。 “程!京!妤!!!!!” ** 程京妤人已经到了金银轩,趁她爹没起床就出了门。 此刻人困顿不已,盯着面前的一堵墙。 负责挖暗道的工头还在一旁,盯着那面墙跃跃欲试:“郡主,凿吗?” 这墙已经薄如纸,只需要一锤子下去,就能直通质子府。 “凿!”程京妤轻轻一声。 那工头于是举着锤子,狠狠一砸。 ‘砰’一声巨响! 墙应声而倒,激起一片粉尘。 “咳咳咳咳——”程京妤被呛的一阵咳,等定睛一看,才发现面前的陈设不简单。 入目是一簇紫色的鸢尾花,紧接着是香炉,燃着的香,还有一块灵位—— 长孙之女昭璃之位。 很好,挖到质子府的佛堂来了。 面前这个灵位要是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傅砚辞母亲的。 工头吓得念了句阿弥陀佛,而后跑走了。 剩程京妤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然而很快,佛堂的门就被推开,进来的是傅砚辞和司珏。 面前的场景太过令人震惊了,谁能想到自己住的地方生生被人挖出一条暗道来?? 程京妤一脸灰尘,站在暗道内,显得几分滑稽。 傅砚辞目光缓慢地从凌乱不堪的泥砖,到程京妤的脸。 这人肤色太白了,昨晚额头的印子还没消失,脸上也有些微肿。 就这么站了半晌,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小孩,有几分无措不敢直视傅砚辞。 傅砚辞都要气笑了:“郡主这登门方式,不怕我报官抓人?” 程京妤往前走了两步。 她似乎在思考应该怎么做。 司珏警觉地:“郡主您——” 他想说这么独特的出场,是京都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了么? “对不起!”程京妤略过他们,竟然走到灵位前,噗通一跪,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嘴里还念念有词:“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会挖到这里,请您看在我是初犯,不要与我计较。” 她说着还磨搓着手掌,一副知错就改的模样。 看上去.....有点乖。 司珏将剩下的话吞了回去,看了傅砚辞一眼,想笑又不敢。 程京妤跟先人认了错,这才起身走到傅砚辞身边:“殿下,大过年的,我送你个礼物。” 一路从暗道穿出来,视线豁然开朗,到了一座小院外。 傅砚辞看到了一大片刚栽种不久的鸢尾。 又看到了一口布置精巧的浴汤,那温泉是天然的,缓缓从地底流出。 正个院子没有质子府的半点清冷,暖和又开阔。 连司珏都惊叹不已:“这个宅子,是东大街地段最好的吧,没想到能直通到质子府!” 两座府邸背对背,当然不可能一开始就是相连的。 可见程京妤准备这个宅子的时间不短。 傅砚辞看向程京妤:“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程京妤第一次讨好人,昨夜又跟他生过气,不想显得自己太过热络:“你病殃殃的,在质子府住久了只会更严重。” 听到病殃殃几个字,司珏诧异地向他主子投去一眼。 在郡主眼里,殿下竟然就是个病秧子吗? 傅砚辞不动声色地将四周都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程京妤身上。 她似乎颇有些难为情。 也是,堂堂郡主,要给人恩赏,大手一挥就是了,哪用得着如此大费周折。 “郡主是怕事未成我先死了,所以才废这么一番功夫,买下这个宅子?” 听到死字,程京妤下意识地蹙了眉。 不过很快她又坦然地点头:“是啊,毕竟我们现在互为利用,我总不能看你轻易死了吧?” 说完又想打自己的嘴巴。 程京妤,非得将话说的这么难听么? 今日可是傅砚辞母亲的祭日,说两句好听的怎么了。 她正想着怎么找补回来,傅砚辞却不大在意般点头:“多少钱,我让司珏取了给你。” 以往他住在质子府没觉得有什么。 左右不过是个落脚的地方,即便萧圣高派人看着,但他要避过也不难。 只有将自己置于险境,才更能掩人耳目。 但既然,他现在接受了程京妤的条件,两个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那还是有个地方谈事好一些。 程京妤不可能总登门质子府,他也不可能去程府。 最好的地方就是外头。 “不用了。”程京妤嘀嘀咕咕:“你没准比我还穷呢。” 傅砚辞在大靖过的日子,父不疼哥不爱的,又没有一个强势的母族,可想而知没多少钱。 而且这是她要送给傅砚辞的,既然是送,哪有收人家钱的道理。 “穷?” 从出生起就不知道穷字怎么写的傅殿下挑了挑眉。 就连司珏也忍不住笑出来:“郡主此话怎讲?” “你父皇都将你推出来当质子了,还有你那个皇兄,一脸不是好人的模样,他们肯定不会给你钱。” 程京妤将傅砚辞形容成一个在白菜地里可怜的小白菜。 断定了他是个穷人。 司珏忍着笑要反驳她,可是话还没出口就被傅砚辞一个眼神制止了。 “.......” 傅砚辞抱臂,一副被程京妤说中了的模样:“那郡主呢?” “什么?”程京妤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说到自己身上。 “西楚即便国力繁盛,可是祖制中,一个郡主的月银,即便攒十年,也未必会有十万两,郡主买这个宅子,是把家底都掏空了吗?” 程京妤:“......” 怎么有人收了礼物还这么究其根本的? 看她的表情,傅砚辞一早起来便不太顺的气倏然顺了,还覆上几分愉悦。 他俯下身,凑近了程京妤:“郡主为了买寨子,是将嫁妆都掏空了?” 呦呦鹿鸣: 记住这个温泉汤浴,要考。 第七十章 气跑了 他的气息夹杂了一丝淡淡的药味,朝程京妤扑面而来。 心跳在那一瞬间迅速飙升,面颊上的热一路蔓延到了耳廓。 热,好热。 她整个人往后仰了仰,想要避开。 但是又不想显得自己太怂,于是没退多少又看了回去:“当、当然不是!” “这么一座宅子还想动用本郡主的嫁妆,你想什么呢?” 自以为很凶,但是其实半点都没有杀伤力。 像当初她抱着的那只猫崽子,爪子虽然锋利,可是挠人其实不疼。 程京妤有些心虚,她确实将她爹给她的几个嫁妆卖了一些。 而那柄绿如意,即便挣了二十万两银票回来,可她爹的心头爱却不是用钱可以衡量的。 说来惭愧,干脆不说了。 “那就谢过郡主的大手笔,待往后有机会再还给郡主。” 程京妤退开,在自己的耳朵上抓了一下。 明明傅砚辞很有礼貌,一个一个郡主也尊敬有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落在她的耳朵里,多少让她觉得有种被打趣了的感觉。 “傅砚辞,”程京妤干脆不管了:“你喜欢这里吗?” 这个宅子虽然算不上全京都最好,可是比起质子府的清冷,却多少要好上一些。 起码能少生些病吧。 傅砚辞从记事起,就知道表露喜好是个很危险的事情。 比如他小时候养过一只龟,大靖皇宫里没人陪他玩,这只龟就是他的小玩伴。 他走哪里都喜欢带着。 可后来,这只龟被傅砚墨摔打在地上,死的非常惨。 还有,唐未央与他是青梅竹马,可只要是他上心的,傅砚墨就都要抢过去。 勾的唐未央背叛,变成傅砚墨的傀儡。 经历过的教训太多,他也就不爱表露喜恶了。 因此活到现在,没人知道他究竟喜不喜欢喝酒,是爱玉还是喜金。 可是此时,看着程京妤眼里的光,他又一次真实:“喜欢。” “嗯!”程京妤高兴,又高兴的比较矜持:“眼光还不错。” 不愧是众人夸赞的美貌,程京妤笑起来很好看。 只是额头上的那片红有些刺目。 傅砚辞抬手,在上面贴了一下。 程京妤的笑容便僵了起来:“.......?” 傅砚辞的手很凉,贴在额头上,受伤的地方似乎感觉不到疼了。 这要是放在以前,她定然会破口大骂。 可此时,除了愣住,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别的反应。 好在傅砚辞也只是贴了一下就退开。 因为这伤不旦让他联想起萧蘅,还有聂文勋。 程京妤现在已经算是聂文勋的‘未婚妻’。 他退开了一步,收回了方才一抹几不可查的笑意:“郡主一出手就是一座宅子,文勋太子那儿怕是不好交代。” 说变脸就变脸,程京妤都没有反应过来。 聂文勋.....她差点忘了,这人昨夜在宫宴里搞得事。 抽个空,她确实得找聂文勋问清楚到底想干嘛才行。 想到这程京妤准备解释一句:“我也不知道昨夜会那样,原本我以为他会推拒的。” 原本以为一切都在掌控,可差错居然出在聂文勋那儿。 “看来你们关系果真不错,”傅砚辞凝了一抹冷笑:“就是不知道郡主究竟有几个盟友?” “我——” 程京妤想说她跟聂文勋不算盟友。 可是一想,她跟傅砚辞本质意义上跟聂文勋也是一样的,除了亲过几次以外。 傅砚辞并没有承诺过她什么。 聂文勋也一样,不过都是她清楚对方的目的,知道没有利益冲突下的暂时合作而已。 说白了没什么不同。 不,还是有不同的,傅砚辞将来的成就比之聂文勋,差距巨大。 说起来,她还要提醒傅砚辞几句:“聂文勋这个人,也是个心机深沉的狠人,你记得离他远点。” “是么?” 傅砚辞有些分不清程京妤是真心的,还是只是未免自己跟聂文勋有过多交集,从而露出她马脚才这么说的。 但是聂文勋是什么人,他比程京妤要清楚。 傅砚辞道:“你不觉得你也是个狠人么?” 程京妤一愣:“啊?” “昨夜你被萧蘅掳去是故意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的行径暴露人前,否则你那个护卫,不会放着你不管而去大殿通报,对么?” 被识破了。 程京妤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反正我有分寸。” 与其说有分寸,不如说有把握。 父亲和哥哥都在,想要扳倒皇后太子的仪妃也在,萧蘅不可能全身而退。 她虽然以身犯险,但是结果达到了不是么? 萧蘅的太子帽被摘了,到他彻底被贬,不过还差一步而已、。 面前这个女人,年纪分明不大,可是竟然步步为营,算无遗策。 昨日那样,连傅砚辞都觉得惊险,她还当无事。 不知怎么心底涌起一阵烦躁,傅砚辞质问道:“你非要如此着急,萧蘅倒下还有第二个萧蘅,何必将自己至于险境?” 为什么是萧蘅? 因为前世那些疼痛历历在目,父亲兄长的死是她永远的伤口。 萧蘅不死,郁旎秀不死,她就永远睡不安稳。 “你不明白。”程京妤躲开了眼神,只说:“虽然我对母亲的记忆不深,但我不能眼见仇人在那,还心安理得地等,我一刻也等不了。” 傅砚辞冷哼:“所以甘愿以身犯险,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萧蘅这个蠢货,我即便不设套他也会自己挖一个坑,傅殿下不懂,即便你不在,我也有别的方法脱险。” 往柱子上撞是因为傅砚辞在一旁,这是最快方式。 注意力转移了,就不会抓着她脖子上的牙印不放。 “意思还是我多管闲事了?”傅砚辞被她气笑了:“你有什么办法,说那牙印是聂文勋咬的?你长脑子了么?” 还是干脆在人前将他招出来? 程京妤有些恼怒:“你这么想我?” 这个牙印在当时确实是个麻烦,但是她若说聂文勋干的,岂不是坐实了她跟聂文勋有私情。 她没蠢到这个地步。 只是如果当时傅砚辞不在,她大概率会将那牙印划破,咬定这是自己受的伤,根本不是什么牙印。 .....似乎也是自损八百的招数。 但是谁管这个,管用不就行了。 她尚未出阁,跟任何人有肌肤之亲都不行,她还不至于拿名声去赌。 可是傅砚辞竟然觉得她没长脑子! 程京妤好好的心情都毁掉了,她将手上握了很久的一瓶陶罐往他手上一塞。 人往外走,直接气跑了。 “莫名其妙教训我!” 第七十一章 只要不生下子嗣,玩玩而已 司珏收回视线,欲言又止地看向傅砚辞:“殿下,这怎么——” 原本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就生上气了。 “大小姐脾气。”傅砚辞轻嗤了一声。 傅砚辞垂眸一看,手上是一瓶药罐子,都被握得温热了。 昨夜差人送了活血化瘀的药来,今日又给了一瓶。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什么了不得的伤。 其实手上的淤青已经快散了。 司珏感觉他家殿下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心情不算差。 原本早晨起来给文妃娘娘上香的时候,殿下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差。 每年这个时候,殿下的心情都会沉郁几分。 文妃娘娘当年死的惨烈,还是生生死在殿下面前。 那之后殿下又中了毒,才发现无论皇后还是太子,亦或者是皇帝,都恨不得要殿下的命。 殿下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开始布局,有了上位争权的心思。 这么多年来如履薄冰,在西楚又是人人欺压,几乎没有快活过。 而今,郡主总算跟殿下走了一条路。 只希望程京妤待殿下能有几分真心,不至于只有利用。 傅砚辞将药膏抓在手心,环视了金银轩一眼,吩咐:“找人将周围都监管起来,别让任何人知道这宅子的用处。” “是!” 地道挖的如此隐蔽,想来不会泄露出去。 而质子府的佛堂,应当也要派人重整一番,掩藏入口。 “还有萧蘅,”傅砚辞目光沉静:“他那个蠢脑子,失了势不会善罢甘休,看紧了。” 原本他们分在萧蘅身上的注意力并不多,本就不需忌惮太多。 傅砚辞也没有打算在自己上位前动萧蘅。 但现在.....现在程京妤身涉其中。 听她的意思,不会轻易放过萧蘅。 可是萧蘅有郁家做靠山,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难免不会对程京妤下手。 “殿下,郡主她聪颖过人,应当有她自己的主意,我们要插手吗?” 如果他们出手多了,难免会露出马脚。 然而现在还不是殿下出头的最好时机,必须回到大靖,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扫清障碍。 傅砚辞转身往暗道走去,边走边说:“没有生命危险不需出手,看着就行。” 他回了质子府,从暗道出来那一刻,竟然与聂文勋撞了个正着。 “......” 聂文勋的视线在地上的一排狼藉中梭巡了一圈,最终落在傅砚辞身上。 他玩味一笑:“狡兔三窟?” 佛堂的门很快被关上,司珏退了出去。 聂文勋对这个暗道很感兴趣,非常想走进去看看。 “你来干什么,这只是条普通暗道,没什么好看的。” 京都权贵里,哪个人府里没有挖一些暗道暗室,用来藏些私物。 不足为奇。 “不不,”聂文勋将他推开,偏要自己去瞧个仔细,“这条暗道明显是从另一边挖过来的,不是你主动挖的,那边肯定藏着好东西的!” 他的好奇心旺盛,巴不得钻进去探个底。 傅砚辞冷声:“你到底来干嘛的?” 见他冷了声,确实一副不能招惹模样,聂文勋才悻悻作罢。 他返回佛案边,取了三支香点燃,对着长孙昭璃的灵位拜了三拜。 “来祭拜我姨母。” 鲜少有人知道,聂文勋的母亲与傅砚辞的母亲曾经是生死之交。 只是后来各自为妃,闺阁里的事就少有人提了。 而他们自小相识,也是缘于母亲们。 傅砚辞七岁丧母,那时聂文勋曾被母亲带着去了一趟大靖。 也就是那时第一次相识。 傅砚辞穿着一身白色孝服,唇红齿白,跪在灵前孤身一人。 乍一见,聂文勋真以为那是个小姑娘。 他后来无数次调笑,说他断袖是被傅砚辞害的,还问傅砚辞能不能一起断袖。 但是傅砚辞都只是回以的冷冷的一眼。 “姨母,阿辞将你的灵位迁至西楚,这地方是不是挺好的,山清水秀,就是人不怎么样。” 聂文勋干脆聊上了:“啊也不是不怎么样,有个小郡主挺有趣的,人长得漂亮,性子又有趣,我很喜欢呢。” 说着偷看了傅砚辞一眼,依旧笑嘻嘻地:“若是下了聘,我的婚事约莫就能定下来了。” 傅砚辞此时终于有了反应:“别祸害姑娘。” “这怎么能是祸害,”聂文勋喊冤:“各取所需啧,她也利用我躲过萧蘅的纠缠,还是说阿辞你对我们的婚事有什么意见?” 聂文勋这个人不正经起来,你都分不清他哪句是玩笑话。 傅砚辞道:“娶程京妤对你没好处,大周的局势,多一个女人多一个阻碍。” 听他说正事,聂文勋也收起了调笑的心思。 提到大周,他神色淡淡:“只要不生下子嗣,玩玩而已,学我那个薄情的父皇。” 大周皇帝滥情,所到之处全是妃子,他母妃后来受不了自尽,也是不堪自己只是皇帝一时兴起玩物。 所以聂文勋不会生下子嗣,对他而言,传承父亲的血脉是耻辱。 但是大周皇帝迫切想让他生一个,往他床上送姬妾已经是常事。 这次程京妤的事也一样的,要是真能成婚,估计大周皇帝能高兴死。 “玩玩?你那个父皇能允许你只是玩玩?”傅砚辞轻嗤:“他怕是恨不得给程京妤用上药。” 再者,大周皇室也并不简单。 聂文勋得皇帝宠爱,可他兄弟并不少,虎视眈眈盯着台子之位的也不少,若是他娶妻,相当于多了软肋。 那么那些阴暗见不得人的手段定然都会往程京妤身上招呼。 做事往往讲究时机,聂文勋仓促答应成婚,显然过于轻率。 听完傅砚辞的分析,聂文勋非但没有紧张,反而轻笑。 “阿辞,到底是这成婚对象是程京妤让你着急了,还是你真觉得我如今不该成婚呢?” 第七十二章 唐未央欲勾搭聂文勋 没等傅砚辞回答,传来两声笃笃两声敲门声。 “殿下,未央姑娘来了,人已经到了大门口。” 聂文勋眼中飞快闪过一抹玩味。 他在屋里踱着步,便叹:“唉,真羡慕你软玉在怀啊,明一个,暗一个。” 傅砚辞冷哼:“你又羡慕软玉了?” 下巴猝不及防被聂文勋的折扇抚过,对方笑嘻嘻的:“哪有美人比得上我们阿辞貌美。” “你有病就去找太医。”傅砚辞拍开他的手,开门出去。 聂文勋跟在身后:“这佛堂不能让唐未央看见吧,她知道了傅砚墨不就知道了” 还用说。 说话间唐未央已经进来,看见聂文勋,她挑眉:“文勋太子怎么在这儿?” 她可不记得傅砚辞还有聂文勋这个关系,大周的大腿谁不想抱上。 便是傅砚墨跟聂文勋也只是点头之交。 他们交好当然不能让唐未央知道,否则又要招惹来麻烦。 聂文勋这人识相得很,主动上前:“哟,这小美人儿又是?本太子晨起无聊,来拜访同是西楚客人的傅殿下。” 大年初一是适合拜年,不过聂文勋拜访傅砚辞,怎么看都有些不合适。 唐未央虽然心下怀疑,还是行礼问候道:“殿下金安,我是三殿下的随行太医唐未央。” “美人儿竟然还妙手仁心,”聂文勋合上扇子,立马就有病了:“正好本宫这两日总觉得身子不爽利,唐姑娘不介意为本宫脉一脉吧?” “殿下——”唐未央假装为难地看了傅砚辞一眼。 她今日来此的目的,可不是为了给聂文勋看病。 不过,聂文勋这人,能攀上结交当然是最好不过,也好为太子殿下铺路..... 只是她不能表现的太热络,好歹她现在还是傅砚辞的人。 傅砚辞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忍着冷笑,撇下一句:“早起练功汗湿,我去换身衣服,你们自便。” 他转身回了房,由着司珏将聂文勋和唐未央引着去了待客的凉亭。 唐未央冲聂文勋一笑:“太子殿下,那走吧。” 二人到了亭下,刚好日头已上三竿。 质子府虽然清冷,可是过年的气氛还是有一些。 司珏命人在桌上布置了果点,铺排的较为热闹。 唐未央今日着了一件新袄子,灰白的短制银狐氅,显得她气质冷清又干净。 刚坐下,她先泡了茶,被热气氤氲着,一派娴熟的动作。 倒显得她如质子府的女主人。 “唐姑娘的手果然是妙手,不旦能治病,泡茶时候还如此好看。” 一杯碧绿的茶端到面前,茶香扑鼻。 唐未央脸上挂着笑:“可惜质子府里头没有好茶叶,委屈殿下了,若是在大靖宫中,想必有更香的茶招待。” 这话说的,分不清她是说傅砚墨招待,还是傅砚辞。 但是聂文勋有什么不懂的。 阿辞身边根本没有真心相待的人,这个唐未央私下里早就跟傅砚墨搞在一起。 这种人,表面笑的越好看,背地里越危险。 偏偏聂文勋还挺喜欢看戏的。 他端起茶品了一口,点头赞道:“茶叶或许不是最好的,全赖唐姑娘泡茶功夫了得,好茶!” 司珏站在一边,忍不住偏过脸去。 “殿下喜欢就好,”唐未央当了真,聊上了:“殿下这次预计在西楚呆多久?” “未定,大约入了夏就该回朝吧。” “这样,我听闻殿下与程郡主的婚事,西楚陛下已经允了,回去筹备婚事么?” 聂文勋但笑不语,目光放在果盆的一颗橘子上。 唐未央将那橘子取过来,素手轻轻拨开,仔细将囊去了,再递给聂文勋。 “殿下。” 聂文勋接过时,手在唐未央的指尖一抚而过,一副轻薄浪荡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还是大靖的姑娘会疼人呢,本宫可好久没有遇上的这么知趣的姑娘了。” 要说唐未央,也是有几分可取之处的。 起码她懂眼色,不冒进,话说的含糊。 这样的人,难怪能混到傅砚墨床上去。 聂文勋吃了一口橘子,咬的满口汁水,才回答她上一个问题。 “娶个郡主么,不过是娶个头衔,哪需要准备过多,交由礼官布置就好。” 显然没有回应是否立刻成婚的问题,又显得程京妤不重要。 唐未央满意了:“是啊,都知道程郡主性子自小千呼万唤长大,排场是定然要给的。” 她满意于聂文勋对程京妤的轻贱。 那个贱人,招蜂引蝶,还以为男人都围着她转? 自己不过是招招手,这文勋太子还不是屁颠颠地对她赞不绝口? 没了郡主的头衔,程京妤什么也不是! “这些个公主郡主,哪比得上唐姑娘你这样的,会疼人,又可心,傅砚辞定然宝贝得很吧?” “殿下打趣了,”唐未央扫了司珏一眼,见他站的远,她才低声道:“我对三殿下,不过是君臣责任而已。” 瞧瞧,还真是见人说人话。 聂文勋伸出手去:“那本宫今日也算沾了一回光,劳驾姑娘一番。” 他的手葱白,指尖带着薄茧,倒是修长好看。 唐未央握上脉,纤细的指尖搭在上头,娇小却玲珑。 聂文勋能有什么毛病,脉正常得很。 大家心知肚明,唐未央也就在他的腕上多放了一会儿。 末了她将聂文勋的袖子放下来,笑:“殿下身体康健,不过是天干有些虚火,未央晚些开几贴清肝的疗补送去可好?” “如此就有劳唐姑娘了。” 此时傅砚辞也过了来,聂文勋带着‘你这个青梅有点东西’的眼神,看着他。 傅砚辞恍若未闻。 这两个他都知道什么德行,不过是在这虚以为蛇了一番罢了。 他不爱看,因此才磨蹭了许久。 “殿下,文勋太子无大碍,您的身子却是许久没看了,未央给您搭一下脉吧?” 傅砚辞也有此意。 此前他解了毒,身体却没恢复稳定。 现在修养了快一个月,已经完全好了。 也该给傅砚墨找点事做。 他将手腕送上。 唐未央一喜,可是手搭上去半晌,她的表情却越来越难看。 甚至到了有些铁青的地步。 傅砚辞的脉搏,平静到了令她惊悚的地步! 她似乎不相信,再三诊过后,忍不住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第七十三章 三人一台戏 聂文勋在一旁打趣:“怎么了?你的表情像是你家殿下得了绝症似的。” “怎么?”傅砚辞也问:“情况不好?” 恰恰相反,情况好的很! 傅砚辞的身体,自从唐未央看顾以后,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健康过。 脉搏生机盎然,强劲有力。 原本在他体内的毒,现在已经一干二净。 怎么会这样? 明明一个多月前,程京妤及笄前夕,他的情况并不是如此的。 身上的毒气侵体,他弱的走三步路都要轻喘。 怎么才一个多月,竟然就恢复到了这个地步! 唐未央慌乱之下,一时也忘记了掩藏自己,她着急地抓过傅砚辞的另一只手,又脉了上去。 结果是一样的! 傅砚辞和聂文勋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冷讽。 傅砚辞身心健康,倒成了唐未央难以忍受似的。 她对傅砚墨未免太过忠心。 直到发现自己确实确认无误,傅砚辞身上就是没有了中毒的迹象,唐未央才撤了手。 她仓促整理自己的表情,朝傅砚辞笑的勉强:“殿下....身子大好,近来是除我之外,还看了哪个大夫么?” 大冷的天,她额角甚至沁出一丝冷汗。 “没有,怎么,我的毒解了?” 唐未央点点头:“是的,殿下此前被毒折磨成那样,未央无能,一直不能解,还想说究竟是哪个高人,让我拜会一二。” 她努力调整着,露出欣喜的模样来。 当初傅砚墨往傅砚辞身上下的毒,确实是世间罕见。 前世他找解毒的人找了许久,这一世却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唐未央当然会震惊,因为这个毒,原本是要将他搞死的。 现在却莫名解了,打乱了傅砚墨与她的算计。 但是若没有这个,怎么能引得傅砚墨再一次出手呢? 傅砚辞的指尖在桌上轻敲了一下,也露出开心的表情:“毒解了,好事啊。” “虽不知道傅殿下的毒从何而来,”聂文勋也装模作样:“但是解了毒到底是好事,为你高兴。” 他说着还举起茶杯,以茶代酒地敬了傅砚辞一杯。 还不忘拱火:“皇室之争,手段肮脏的多的很,看来殿下是挡了人家的路啊。” “是啊,”傅砚辞捏着茶杯在指尖转,意有所指:“庶子么,不是个个都有太子你的好命,看来我也该防备防备了。” 同是庶出,聂文勋有他父皇的力保,位及太子,无上尊荣。 而傅砚辞则摸爬滚打,在大靖艰难辗转才得以长成,还得腹背受敌被人下药。 聂文勋配合着他:“有思绪么?这下毒的人?” “我行三,顶上有嫡出的太子,又有个嫡出的二哥,实在不明白谁想害我,费尽心思,能得到什么?” “那可未必,或许你身上有叫人忌惮的东西呢,”聂文勋如同春风和熙,转向唐未央:“唐姑娘,本宫听说你们太子殿下向来小肚鸡肠,是不是你们三殿下得罪过他?” “没有!”唐未央反应颇大,立时站起来,面上惊慌一闪而过。 而后似乎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头了,又坐了下来。 “我、我是说二位殿下向来感情深厚,应当、不会是太子殿下下的手,对吧三殿下?” 傅砚辞借着喝茶,没有回复。 聂文勋朝她露出个浅笑:“怎么感觉唐姑娘不是很高兴的模样?” “哪里,”唐未央被迫露出个大笑容:“我只是一时没想到,有些走神而已。” 见她装的辛苦,聂文勋都要憋不住笑了。 “好了,”傅砚辞一手覆在唐未央的手背上,轻声道:“既然毒解了,我们的婚事也可以提上日程,我已经修书一封回大靖,等你父母的消息。” 什么? 唐未央眼中的慌乱这下是彻底掩盖不住了,连声音都僵着:“是吗?” 聂文勋一副遗憾的模样:“本宫还道唐姑娘不曾有主呢,没想到又叫人捷足先登了,可真令人难过。” “我跟未央从小一起长大,早就到了谈及婚嫁的时候。” 傅砚辞感受着唐未央的手在自己手中一寸寸冰凉,心底轻嗤。 装都装的不像,傅砚墨还以为得了唐未央就能杀了他,做梦。 唐未央确实没想到傅砚辞会如此着急。 年前来质子府他说成婚的时候,她还以为是试探。 没想到他当了真。 她当然不会嫁给傅砚辞! 要尽快问问太子殿下下一步的动作才行。 傅砚辞不死,她就永远无法回大境与太子殿下团聚...... 对,一定要尽快! 心思百转,殊不知对面的两个男人都清楚她在想什么,端的一副看戏的模样。 唐未央越想越坐不住,她匆匆起身:“我原想过来给文妃娘娘上一炷香的,今日是她的祭日,宅子里还有事,我上完便要先回去了。” “你有事就去忙吧,”傅砚辞温情脉脉地看着她:“你的那柱香我已经代你上过了。” 唐未央也不坚持:“那就有劳殿下,二位殿下慢聊。” 人影很快消失在墙角。 聂文勋绷不住了,伏在桌面笑的差点捶桌子:“哈哈哈哈哈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一面呢,不知道的真以为你对她情根深种。” 人都走了,傅砚辞卸下脸上的表情,拿过一块湿帕子擦手。 似乎碰过唐未央的地方都让他觉得脏似的。 脸上哪里还有方才的温情。 “你若是如此厌恶,直接杀了不就行了?她这样,定然是去让傅砚墨出主意重新对付你。” 傅砚辞低笑一声:“那多便宜他们。” 杀个人,手起刀落而已,有什么难的。 聂文勋从他的笑容中察觉到一丝嗜血:“你想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只是唐未央如此为傅砚墨打算,我想知道,有一日她发现自己只是一颗棋子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是愤怒,难以置信,还是会直接提刀向傅砚墨? 真是期待。 “阿辞,”聂文勋渐渐正色:“当初你母亲的死,确实是你父皇所为?你如今手里有足够与大靖皇室抗衡的势力,但你迟迟不回去,是不是想等他们自相残杀?” 提到母亲的死,傅砚辞眼中闪过深重的戾气。 大靖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处散发着恶臭的炼狱,他当然可以一锅端,但这样,未免就失了趣味。 人嘛,要一刀一刀划破皮肉,凌迟而死,才最痛苦,最解恨。 聂文勋莫名感到一阵害怕。 就好像面前这个人如同阎罗,他只为索命而来,没人能够渡他向善。 第七十四章 郡主被山贼劫走了 回程府的时候,程京妤不出所料地撞见了程玺。 她爹拎着一柄长枪守在大门口,站得笔直,一副家门有女不孝,要清理出门的架势。 那成想程京妤回来时比他还要凶。 那家伙,还抢了他手上的枪,横在自己脖子上,嚷嚷: “你是不是要罚我,一个两个都对我这么凶,好啊,我就是被你落在京都无人教养的小野花,你这会儿要罚我,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 说着就要将枪头往自己的脖子上扎。 程玺被她吓得心惊肉跳,生气什么的早飞到了九霄云外。 “闺女,囡囡!程京妤!!!!你给爹放下,谁惹你了,爹不生气了还不行吗!” 求爷爷告奶奶,好歹是将她的枪给夺下来了。 并且一脚踢得远远的。 程京妤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生闷气。 她从前只是觉得傅砚辞讨厌自己,是因为戏耍他的事情让他耿耿于怀。 可是现在觉得,或许不是,傅砚辞只是单纯觉得她没脑子而已。 在他心里,她定然就是脾气泼辣的大小姐,做事全凭激情不计后果。 虽然傅砚辞没有明说,但他方才看她的眼神就像看蠢猫。 这个认知原本也没什么,人么,千人千面,她目的坚定完成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 傅砚辞怎么看她并不是很重要,反正他们之间也不过是交易关系。 但就是....心底有一股难以说清的闷,像被人隔着被子打了一拳,不疼,但是闷。 程玺心有余悸,不敢招惹太过,小心地问:“怎么了这是,跟爹说,爹给你出气。” “你们男人都只信自己!”程京妤嚷道:“凭什么看不起女人。” 她重生以来,战战兢兢,可也将萧蘅皇后逼到现在这番田地了。 只差一步就要成功。 她一定要赢这漂亮的一仗。 程玺被她吓了一跳:“你到底见谁了?什么男人?哪个男人?” 程京妤却不理他,站起身跑回自己的院子。 闺女大了,主意也大了,他这个亲爹都开始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了。 但是男人,程京妤果真跟男人有交集! 他怒急攻心,大喊:“杨牧!” 副将杨牧跑着过来:“怎么了侯爷?” “派人去查,程京妤究竟在京中与谁来往,男的,重点在于男的!” 男的? 跟郡主? 杨牧挠挠头:“侯爷,少女心事,查这个不合适吧?” “而且若是郡主真的有了心上人,那不是再好不过的事么?” 侯爷反正也不想将她嫁入皇室。 程玺醍醐灌顶:“你是说,程京妤去见的男人,八成不是皇室中人?” “若是的话,何须一大早偷偷溜出去?郡主出去的时间,宫门还没开吧?” 这么一说,倒也是。 回想了一下,她跟萧蘅如今是闹崩了,自然不可能是萧蘅。 而那聂文勋,昨夜突然赐婚的时候,程京妤显然也是懵的。 也不会是他。 其他皇子没有跟程京妤交好的。 傅砚辞....略过不提。 想来想去,还真是看上宫外的更有可能。 程玺摸着下巴揣摩:“你觉得她会去见谁?” “末将与侯爷一般,久不在京都,自然对如今的勋贵不慎了解,但是郡主看上的,自当颇有自己的一番建树吧?” 那是自然。 程京妤的性格像极了他,若是眼光也像他,看上的人自然不会平凡。 杨牧在一旁出主意:“侯爷,您不是不愿意让郡主远嫁么,若是她看上的是京都的人,那就更好了,您设计让他们好事成了,那文勋那儿....反正婚书未下,也算不上反悔。” 虽然这个主意听起来是个馊主意。 但是主意不在于馊,在于好用。 程玺觉得自己的副将说的非常有道理。 他在心底合计了一番,行军之人向来果断:“你派人跟着程京妤的动向,先揪出那个男人,我看看人行不行再定夺。” 事情就这么定了,杨牧领命退下。 而府内,程京妤磨搓着郁旎秀给程娇娇的回信。 秋白办事也算伶俐,这会儿功夫便已经有了消息。 不过郁旎秀的回信不是亲笔,无法直接揭穿定罪。 也对,要是不谨慎些,她也在后宫混不到现在。 信上写的简洁:“弄死程京妤。” 秋白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问:“郡主,接下来怎么做?” 她收到回信就先给了程京妤。 “你觉得你家姑娘敢么?”程京妤将信还给她:“你在旁边提醒她,本郡主半月后要去南普陀寺上香,会走山路,明白吗?” 秋白不明白:“郡主是想引二姑娘过去?” “我还引她过去,”程京妤气笑了:“本郡主给她机会杀,山上山贼横行,她要杀我,总不能又去买砒霜吧?” 这主仆两还真是如出一辙的脑子。 又要当坏人,又蠢。 秋白醍醐灌顶:“你是要唱一出空城计!” “什么计你不用管,反正介时,你自然不会有事。” 她此次,要彻底将皇后搞死,不会再让她有翻身的机会。 程京妤眼中闪过了算计。 等秋白走了,春华大呼惊险:“郡主,你怎么教她们怎么杀你呀,万一出了事——” “当然不会出事,你叫夙乙去联系南普陀寺附近叫得上号的山贼头头,就说本郡主有生意要跟他们合作。” 一切商定,程京妤才算消停下来。 一晃半个月,直到元宵,京都一片太平。 京都拢在过年的喜气氛围里,连朝会都推到了元宵之后。 程京妤竟然真的半个月没有出门。 飘香茶馆她本就不方便出面,宅子的事也已经安置妥当。 萧蘅那边,就差一个瓮中捉鳖。 元宵日,程京妤准时出门去南普陀寺上香。 程京鹤原本要跟着,可是这一日朝事繁忙,他愣是没得空。 只是过了晌午,跟着程京妤的家丁惊慌失措地回府禀报:“不、不好了,郡主被山贼劫走了!” 第七十五章 太子殿下要见您 程京妤被山贼掳走了这个消息,一瞬间就如同长了脚一般,飞遍了京都。 程京鹤刚回府,上台阶的步子还没踩实,闻言差点踩空摔下去。 “你说什么?!”程京鹤难以置信:“山贼?” 一个大姑娘家被山贼掳走代表了什么,他表情都崩裂了:“备马!” 家丁一身狼狈,恍若死里逃生出来的,都快要哭出来:“少将军,还是先禀报将军吧,那山贼来众多,单枪匹马根本对付不了!” 程玺知道后,更是暴跳如雷:“京都城外的山贼敢对京妤下手??他们知道自己劫的是谁么?!” 居然有山贼敢动到侯府的头上来,简直是找死! 家丁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将当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们、他们似乎是有备而来的,郡主的车驾从那经过,他们就跳出来,直接朝着郡主去了!” 程玺眉头一蹙:“你说他们是有备而来的?郡主去南普陀寺上香的事,都有谁知道?” “爹,我倒是半月前听京妤提起过,她十五要去南普陀寺,在府中不是秘密。” 是啊,就连程京鹤这样顾不上后宅食物的男子都知道,府里的人岂不是都知道? 程玺冷着脸,将府里伺候的嬷嬷婆子都叫了过来。 果不其然,她们纷纷点头:“知道呢,郡主还叫我们准备了些上香供奉用的东西,三天前就开始准备了。” 也就是说,程京妤要去上香的消息,是从府里传出去的? 准备东西少不了采买,难不成是哪个婆子去集市时透露出去,叫那些山贼留意上了? 不对,这里头有什么不对。 程玺问:“他们只是将郡主劫走,没有提要求?” 一般山贼劫人,不是为了财就是为了色,敢动到他头上的,又是为了什么? 家丁更害怕了,因为山贼确实有留下话:“他、他说谢过助他一臂之力的贵人,他觊觎郡主美貌已久,不日会来府里下聘.....” 他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不可闻。 因为这话说出来就知道,那山贼竟然不是为钱,而是为了程京妤的人。 程京鹤不解:“贵人?什么贵人?” 如果这话是谢过程玺,那根本不需要加贵人二字,以山贼的无耻,他大概会直接喊岳丈。 程玺同样咀嚼着这两个字,脸色越发难看起来:“贵人?也就是说,有人给他提供了京妤出门的消息,告诉了他切确位置......” “若是郡主有事,本侯会一个一个找你们算账!” 他目光扫过侯府的众人,犹如上阵杀敌时的阎罗。 被他看过人都忍不住背脊一寒。 而跟着姜素白身边的程娇娇就更是,她几乎呼吸一滞。 “侯爷,京妤这是得罪了什么人,有人非要将她置于死地么?” 姜素白言语戚戚,实则眼底却闪烁着快意。 她倒是恨不得程京妤回不来,被山贼掳走?哈哈,那八成是回不来了。 而且就算回来....“可怜她一个小姑娘,山贼窝里那些龌龊的男人,怎么会放过京妤这个风华正茂的小姑娘!” 没死不要紧,但是绝对会被玷污。 到时候程京妤哪里还有脸在京都待下去? 姜素白心底的喜悦几乎藏不住。 程京妤要是不堪欺辱自尽,那侯府就剩娇娇一个姑娘了。 就算不是侯爷亲生的又怎么样?反正他也说了不会拆穿。 只要往后娇娇听话乖巧一些,就不愁前途了。 而她旁边的程娇娇,此刻却有些不安。 她没想到还有家丁能回来,不是应该都死在那吗! 程玺怀疑府中的人将消息漏出去,会不会怀疑到她身上来? 半个月前,程京妤说元宵要去上香的时候,她就在布排这次的劫持了。 皇后要她杀了程京妤,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恨不得程京妤去死? 从小到大,因着有程京妤在前头,就什么都要先给她。 父亲的疼爱也好,哥哥的关怀也好,就连自己喜欢的太子,也得先娶程京妤! 凭什么! 只要程京妤死了,那么她就不会再变成备选。 杀了她,所有属于郡主的尊荣,都会落在自己身上。 到时候,她腹中的孩子也就有了着落! 一切,都只要程京妤去死! 但是现在父亲怀疑有人故意设计程京妤,绝不能让他怀疑到自己身上来! 程娇娇撇开心虚,道:“爹,姐姐她往常在京都,没少得罪过人,会不会是得罪过的人有心要置姐姐于死地?” “京妤即便有些脾气,可她不是做事没有分寸的人,”程京鹤替妹妹说话:“不至于到要她命的地步,除了——” “除了什么?”程玺已经急的冒汗,听不得这样吞吐。 程京鹤低声,目光阴沉:“除了出席宴上的太子殿下。” “不可能!”程娇娇当即便叫出来。 她这般断定,反而惹得大家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了,程娇娇慌忙找补:“我、我是说,若是如此,那傅质子不也曾因这事得罪姐姐么?” 程京妤及笄礼上的事,程玺略有耳闻。 但是这个傅砚辞,只是见过一次,他便不觉得对方能做出这种事来。 可不管如何,当下将程京妤救回才是最重要的。 杨牧来报,人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城。 程玺也顾不上在这来回猜测,对程京鹤说:“你去质子府瞧瞧,看傅砚辞是否在府中。” 他到底是怀疑傅砚辞,程娇娇眼中闪过一丝得逞。 一队人马匆匆往城外去。 程娇娇回了自己的院子,卸下心底的紧张,笑出来:“真希望姐姐还有命回来呢。” 她联系的那伙山贼,可是出名的残暴。 听闻平日里就没少做过强抢民女的事,能将人生生折磨的没有人样。 即便程京妤回来,也会名声扫地,成为不贞不洁的荡妇! 程京妤生不如死的样子,可太让她期待了。 “姑娘,”一旁的秋白给她到了杯水:“太子殿下说要见您呢。” 第七十六章 作死二人组 太子殿下要见自己? 程娇娇脸上溢出惊喜:“果真??” 自己将程京妤收拾了,太子现在定然是欣喜不已,所以急着要见她。 正好,自己也想要亲口告知萧蘅,她腹中有了他们子嗣的消息。 萧蘅听了,定然会很高兴的。 想到这,程娇娇让秋白去取了她最华丽的那身衣裳过来。 萧蘅约的地方,叫飘香茶馆。 一个程娇娇听过的地方,但她不是很开心:“怎么去个这么俗气的地方,茶有什么好喝的?” “姑娘不知道,这个飘香茶馆听说大有来头呢,太子殿下曾经去求锦囊,便得了陛下的夸赞,想必殿下觉得此地旺他吧。” 倒也听过一些飘香茶馆的传闻。 不过程娇娇嗤之以鼻:“一些班门弄斧的人忽悠殿下罢了,不过算了,只要殿下喜欢,去去又如何。” 她穿着一身喜庆,上了马车。 只是未曾发觉,身后有人密切注视着她的身影,见她上车,才隐去一边。 马车很快到了飘香茶馆。 这里头客人还真不少,因为茶果点心都很别致,所以生意红火。 萧蘅在二楼雅间。 虽然是在茶馆,可是他桌面放着的却是酒。 自从除夕夜被萧圣高训斥,摘了太子的官帽后,他便一直郁郁不得志。 萧圣高此举,跟废了他有什么区别? 都是程京妤,萧蘅后来越想越不对,后知后觉自己是被程京妤耍了。 不然父皇和程玺怎么会来的那样及时?? 听见敲门声,萧蘅扬声:“进来!” “殿下,”程娇娇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声音一软:“娇娇可算见到殿下了。” 萧蘅将她一扯,直接揽进怀里,借着酒劲吻上程娇娇的唇。 秋白忙替他们关上门,紧张地往隔壁的雅间看了一眼。 而后又当做不知,低垂下了头。 里头传出程娇娇的娇喘,还有衣服的摩擦声。 不知萧蘅碰了什么,程娇娇一声惊喘:“殿下!唔——” ......许久之后,屋里的喘息才平歇。 萧蘅搂着程娇娇的身子,大掌抚过程娇娇的小腹:“你这里,是不是长胖了?” 程娇娇羞得满脸通红:“才不是!” 她带着萧蘅的手掌,覆在自己的肚皮上,那里微微隆起一片山丘似的。 她偷偷看过大夫,却认已经有了身孕三个月了。 是她与萧蘅的孩子。 “殿下,您就要当父亲了呢。”程娇娇伏在萧蘅二耳边道。 萧蘅一愣:“你是说——” 见程娇娇果断地点头,他感到一阵怔忪,还有些慌乱:“是....三月前你第一次入宫那次?” 三月前,他与程娇娇勾搭上。 这人与程京妤不同,身上柔媚交加,一双眼睛会勾人似的。 又有意撩拨他。 一来二去,就滚到了床上。 背着程京妤,东宫各处都有他们缠绵的痕迹。 程娇娇娇羞地点头:“应当是吧,殿下您如此英勇,每每都弄在里面......” 她依偎进萧蘅的怀里,满心欢喜:“姐姐这次定然是有命回没脸活了,殿下,皇后娘娘答应让我们成婚呢。” 说到程京妤,萧蘅酒醒了一些:“她果真是被山贼掳去了?你与母后动的手?” “自然千真万确,方才家丁回来报,爹和哥哥都紧张地赶去了,不然我怎么有时间来见殿下?” 听她这么说,萧蘅的第一个感觉竟然不是欣喜。 而是.....程京妤长得那般姿色,岂不是便宜了那帮山贼! 他们好大的福分。 平日里自己要碰程京妤一根手指头,她都凶的要死。 而此刻....她是不是在山贼的身/下辗转娇吟。 就如同方才的程娇娇一般。 如果是程京妤,那情态定然要更加迷人,还有她那盈盈一握便要断掉似的腰..... 萧蘅感到喉咙间一阵干渴,几乎忍不住小腹下的躁动。 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程娇娇不高兴地嘟嘴:“殿下在想什么呢?” 萧蘅回过神,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打情骂俏:“自然是想着,怎么庆祝,程京妤一旦死了,你就是侯府唯一的女儿,程玺还不把你当成掌中宝?” “那殿下可要遵守诺言,立我为太子妃!” 她费尽心思,就是为了有一日上位,出人头地,让那些笑她庶出的贱人有一日都对她俯首称臣! “太子妃,呵,”萧蘅闻言,脸色一变,猛地灌了口酒:“现下父皇连见都不见本宫,此次八成是要被程京妤害死。” 每每想到这,他就恨不得将程京妤撕烂! “怎么会呢,”程娇娇又给他倒了一杯:“有皇后娘娘和郁家在,你又是的唯一的嫡出,陛下怎么会废了你?” “你有所不知,母后近来的日子也不好过。” 萧圣高那夜动了大怒,连带着郁氏一族都被迁怒了。 母后送去的汤膳父皇都拒不尝试。 就连郁家给意见,父皇都不采纳。 反倒是仪妃的苏家,最近正得宠着。 萧蘅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他的神智被酒精烧着,说话也不顾忌:“仪妃一个歌姬出身,竟然能爬到这个位置,全靠一身狐媚功夫罢了!” 他越想越不甘:“母后也是,这些年竟然叫她得了势。” 程娇娇恰巧有个不明所以的地方:“按说皇后娘娘应当对姐姐百般喜爱才对,怎么她反倒看中了我?” 她一个庶女,什么也没有。 很多次都奇怪皇后为何用她,也不对程京妤有半分真心。 “哈哈哈!”萧蘅被酒劲冲击着,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你想知道?那是因为母后嫉妒!” 什么? 程娇娇面色一变:“你是说皇后娘娘嫉妒姐姐?” 怎么会? “傻娇娇,程京妤她娘怎么死的,你知道么?”萧蘅眼底洋溢着得意:“那是母后所为,为了报复程玺,因为闺中时,母后有意嫁给程玺,可程玺只喜欢程京妤的母亲。” “哈哈哈!”萧蘅被酒劲冲击着,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你想知道?那是因为母后嫉妒!” 什么? 程娇娇面色一变:“你是说皇后娘娘嫉妒姐姐?” 怎么会? “傻娇娇,程京妤她娘怎么死的,你知道么?”萧蘅眼底洋溢着得意:“那是母后所为,为了报复程玺,因为闺中时,母后有意嫁给程玺,可程玺只喜欢程京妤的母亲。” 第七十七章 废黜太子,严惩程娇娇 程娇娇手上的酒盏砰地落了地! 她没想到,这背后竟然还藏着一桩这样的往事! 很奇怪,四周的气氛似乎在一瞬间,随着萧蘅的这句话有些凝固。 程娇娇显然也被吓住了。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皇后对父亲曾经存着这样的心思! 这要是传出去,得掀起多大的波澜! 难怪皇后一直说,程京妤不会是东宫太子妃。 难怪选择利用她一个庶女。 “嘘,”萧蘅揽着程娇娇,打了个酒嗝:“不过你不用担心,母后有办法、有办法对付父皇的,本宫这个太子之位,怎么会轻易失去呢,对不对?” “怎么......对付?” 萧蘅哼笑:“当年程京妤的母亲怎么死的,或许父皇也可以经历一次,在他拿掉本宫的太子头衔之前,他死了,本宫不还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么?” 意思是,要对皇帝下手?? 程娇娇惊出了一声冷汗,可她觉得既刺激,又疯狂:“真的?皇后娘娘有把握?” “当然有,这宫中,多少母后的人,外祖一家也会帮忙的——” 程娇娇笑出来:“既然这样,娇娇可等着殿下来娶我了。” 萧蘅含住程娇娇的耳垂:“好说。” ** 门外的秋白,将里头的动静听得分明。 她内心的惊慌已经止不住了,甚至浑身都颤抖起来。 目光不断地投向旁边的雅间。 那里原本还传出一些茶盏碰撞的声音,可自从太子说了程京妤的母亲后,里头便一片死寂。 幸好.....秋白不断后怕着,幸好自己听了程京妤的话,站在了她那一队。 今日太子和二姑娘,看来是作大死了。 不等秋白想完,隔壁雅间的门果然打了开来,出来的人,是李德全。 李德全扫了秋白一眼,眼神冰寒阴鸷,径直搡开了她,推开了萧蘅的门! 正在亲密的两人难舍难分,乍一被打扰,萧蘅怒喝:“滚出去!” “太子殿下,”李德全阴恻恻的:“陛下有请。” 李德全! 竟然是李德全! 他怎么会在这儿?? 程娇娇显然也是没有想到,脸都吓白了:“陛陛陛陛下?!” 她忙从萧蘅身上起来,一把跪倒在地! 皇帝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听到多少?! 而萧蘅显然也难以置信,他父皇会出现在这个地方,酒意被瞬间吓醒了。 他方才有没有说什么? 为什么李德全会是这样的一副表情? 难道,难道他将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吗? 他恍若一摊烂泥,跪都跪不住,摇晃着身子爬起来,冲进隔壁雅间:“父皇!” 萧圣高果然在这,不,不止他在这,仪妃,还有朝中几位大臣竟然都在这儿! 所有人看向萧蘅的目光,都颇为复杂。 仪妃正在给萧圣高顺气,给他喂了一颗救心丸下去,担忧道:“陛下,可千万不能动气,殿下这、这可能是无心之言。” 方才隔壁发生过什么,说过什么,他们这边都听得一清二楚。 仪妃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心底却要笑死了。 太子果然是扶不起的阿斗,自己上赶着找死。 程京妤的事情与他有关也就算了,罪不至死,可竟然侯夫人的死,与皇后有关! 还敢在背后,不避讳地直言要对皇帝下手! 这下,郁氏全族,死期到了。 她什么都不用做,只照着程京妤给的主意,让朝臣引着萧圣高往飘香茶馆来,就获得了最大利益。 几日前,她接到程京妤的一封密信,说请她看个好戏。 只是要想办法将萧圣高引去飘香茶馆。 仪妃打听了一下飘香茶馆,才知道最近宫外盛行。 不过她也不能直接出面请萧圣高去,避免惹祸上身。 暗中便联系了几个素来与苏家关系不错的大臣,让他们有意无意提到这个茶馆。 一来二去,萧圣高也上心了。 那几个大臣‘刚好’今日要来茶馆尝尝点心,而且今日又是元宵,京都颇为热闹。 萧圣高便起了兴致,邀了仪妃一起,微服出访。 这一来,好戏还真不赖。 萧圣高被迫听了一场活春宫不说,皇后与萧蘅的种种算计,也都让人大开眼界! 萧蘅今日定然保不住了,皇后.....也只会被废黜。 郁氏满门,全都栽在这无脑太子的手上。 “朕、朕小看你了!” 萧圣高冲过去,直接一脚踢翻了萧蘅! 他怒急攻心,竟然咳个不停。 两边的大臣都跪了下来,劝道:“陛下息怒!” “息怒?朕从未听过,亲儿子要杀了亲爹!”萧圣高怒喝:“朕今日不在,明日是不是就该让位给你们母子了!” 萧蘅已经快吓晕过去,除了发抖做不到别的。 他身上的衣衫还凌乱着,充斥着一股欢爱过的痕迹。 突然,他指向门外跪着的程娇娇:“父皇,是她,是她教唆儿臣的,程娇娇是程玺的女儿,她一直想上位,刻意接近,谁知道是不是程玺指使的,儿臣糊涂,儿臣方才被她灌多酒,才口不择言的!” “什么?”程娇娇难以置信:“不是我!” 她不断在地上磕着头:“请陛下明鉴,不是我!我还有了殿下的孩子!” “谁知道你肚子里的野种是不是本宫的!”萧蘅双眼猩红地怒喝:“招招手你就上了床,谁知道背着本宫,你有多少姘头!” “你!” 第一次在梅园,萧蘅毫不犹豫出卖她,程娇娇以为只是情急之下,萧蘅要保皇后而已。 现在,再一次的反咬。 她才看清,或许对萧蘅来说,自己不过是一颗利用的棋子。 她愤怒交加,失了理智:“你别忘了,你多少次哄着我,要给我太子妃之位!” “太子妃?”萧圣高突然出声冷笑:“你求着他有什么用?他的太子之位,不也是朕给的?” 随即他再也不想听他们的辩驳,当即下令:“李德全!太子萧蘅与郁氏一党密谋篡位,革去皇后与太子之衔,押入大狱严审,郁氏一门,流放!还有程娇娇,魅惑外男,私自有孕,抓去浸猪笼!” 说完,再也不看萧蘅一眼,率先离去。 这个自己一手栽培养大的儿子,终于被他亲手发落。 仪妃路过程娇娇时,轻蔑地扫了一眼:“瞧见没有,你跟的是什么男人,呵。” 第七十八章 营救 程娇娇惊呼一声,终于吓昏过去。 而萧蘅被拖走时,似乎神志都被吓没了,恍如一滩烂泥。 这么大的事,萧圣高竟然连个拖沓都没有,表明他是真的气狠了。 若是他想要留点余地,就该回宫之后再发落萧蘅。 可见这次是当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苏黛儿心下狂喜,她根本没有废力,就成了这件事里最大的获利者。 太子被废黜,嫡子没有了,那么后宫中人人都有机会上位。 二三四五皇子中,除了萧逸的生母受宠一些,其余的都不值一提。 而萧逸那副性子,显然又不想当皇帝,也不是那块料。 .....再挨几年,等到自己的皇儿长大,定然能得萧圣高的青睐。 苏黛儿踟蹰满志,高兴的同时,对程京妤又有了改观。 原本的梅园事件,她以为程京妤不过是个投机取巧,见缝插针的,身上没有什么大本事。 却不想,这次的事情,她竟然能将萧蘅一击搞死。 被说是她,估计皇后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死在生了个愚蠢的儿子上。 程京妤不光将她自己算进去了,简直将所有人都算进去了。 可她怎么会知道皇后杀了她母亲? 收起心思,苏黛儿跟上萧圣高的脚步,一脸忧心忡忡道:“陛下,可怜郡主这会儿被贼人掳去了还生死未卜呢,您看看这事儿闹的。” 如果程京妤母亲的死真跟皇后有关系,那自己一个当皇帝的,确实对不住自己的臣子。 因为没有识破枕边人竟然对程玺有着那样的心思,还让他女儿也跟着涉险—— 萧圣高的表情依旧不好,但是到底事关重大,程京妤若是再出事,程玺估计会跟他势不两立的。 而他目前还得罪不起程玺。 “传朕的令,派一队御林军去协助程侯,不论郡主如何.....都要活着带回来,此次京妤委屈,朕会为她加封为和硕公主。” 公主! 岂不是等同于陛下所出的意思! 苏黛儿难掩惊讶:“纵观三朝,可没有钦点公主的事例,陛下对京妤果真是疼爱。” 也好,程京妤的地位再高,也碍不到她什么。 相反自己还从程京妤身上获利,来日若是程京妤当真嫁给了聂文勋,自己要仰仗她的时候还多着呢。 多一条路总是没错的。 “陛下回宫吗?”苏黛儿又问道。 萧圣高现在哪还有心思喝茶,他头风都要犯了:“回宫!” 回宫,还要去面对郁旎秀那个毒妇。 萧蘅敢有弑父夺君的念头,不可能是他自己无端端想的。 郁氏那个贱人,既然一开始就对程玺怀着歪心思,那她在自己身边二十多年,指不定在算计些什么。 他非要将她脸上的那层皮撕下来不可! ** 萧圣高的马车刚离开,一楼屏风后,又出现个人。 聂文勋兴致勃勃地盯着萧圣高离去的方向。 二楼的动静虽然没有传到一楼,但是方才萧圣高那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定然是出事了。 紧接着,就有人拖着萧蘅从二楼下来。 萧蘅已经晕了过去,被人抬上了车。 收回视线,聂文勋抬步走出去:“走吧,不是说郡主被山贼绑了,本宫作为未婚夫,可得赶紧去看看。” 他的动作已经算慢的。 南普陀寺山脚,平日里只有香客来往的山路上,此刻已经被马匹踩的一片泥泞。 来的人马还不止一队。 有暗中的,也有在明的。 程玺一张脸如锅底,黑的可怕,正在听下属汇报。 “城外仙子山上,有一伙刚成型不久的山贼,为首的头目似乎叫陈大榜,不过没人见过他的真容,他素来低调,但是手下的人却不少。” 这个不少的具体数目,大约有五百人。 这么大的一伙人窝在仙子山上,难免走漏风声。 都说这陈大榜无恶不作,他手下的人烧杀抢掠,坏事做尽,偏偏官府抓不到他。 这次敢对程京妤下手,看来也是胆子养肥了。 “将军,咱们的人已经上山探路,最多一个时辰就该有消息,是不是强攻?” 杨牧也没遇到多这么棘手的事,以往打仗都是直接冲,哪里有什么顾忌。 可是此次,是侯爷的心肝在人手上。 万一强攻出点事,郡主不能平安回来,那谁承担地起这个后果? 程玺何尝不知,他也正一筹莫展。 程京鹤不同意:“不行,不能拿京妤冒险,此事只能巧取。” 怎么巧? 山贼不会跟他们讲道理。 只怕他们带人围攻上去,程京妤就会被他们用性命威胁了。 “那你说怎么办?” 程玺急的在原地来回踱步。 程京鹤一脸严肃:“我乔装一番混进去吧,他们寨子会雇一些山下的村民上山干活,只要进去,就能找到机会。” “太危险了,”杨牧不同意:“听说那寨子里还有火雷,少将军不能以身犯险。” 说罢,两个人争执着要抢着乔装进去。 一时间争吵不休。 “不如我去吧?” 突然有人出声。 来的人竟然是聂文勋,他在程玺面前,一副温和良婿的模样。 程玺看见他,就想起自己闺女莫名其妙的婚事。 但是当着他的面,又不好表现出来。 听见聂文勋说要去,他更不同意了:“太子殿下金尊玉贵,使不得。” 别说程京妤还没嫁过去,就算是嫁过去了,他也不敢让大周的储君去冒险。 聂文勋叹笑:“看来程侯对我这个女婿,不甚满意啊。:” 程玺哪有不满意他,他明明是不满意聂文勋的出身。 若是个普通人家,这个长相倒也跟程京妤般配。 “太子还是不要胡闹,天寒地冻的,折煞京妤。”程玺拒绝到底。 他准备自己亲自上。 若说有什么人会无条件救出程京妤,那个人只可能是他这个当爹的。 何况他行军数十年,经验丰富,反应足够。 正准备唤人去弄一套寻常衣服过来,聂文勋却拦在身前:“可是本宫已经派人去了呢。” 第七十九章 乔装潜入 什么? 程玺恼怒着,怕他没有分寸惊扰了山贼,程京妤会更危险。 他紧紧蹙着眉:“胡闹!” 这位大周太子怎么一点分寸感都没有,即便有婚约在身上,可他没看出来自己不待见他吗! 胡闹不胡闹的聂文勋不清楚,但是他觉得程玺的做法太保守了。 不是他的风格。 所以刚才出声之前就先派了人出去。 此刻,程玺再也按捺不住了,带了一队人匆匆上山。 只希望聂文勋的人还没来的及动手,若是惹怒了山贼让程京妤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他们被迫往山上赶,却不知,山上已经围了一群人。 傅砚辞站在山寨入口处,敛着眉。 “殿下,这么安静似乎不太寻常。”司珏在一旁打量着道。 程京妤被掳的消息传来时,傅砚辞正在金银轩里。 这大半个月,地道已经被他重新休憩了一番,在佛堂他母亲的灵位边,隐蔽的入口,一般人发现不了。 原本有些公务在质子府处理起来要避开耳目,现在有了个地方,倒是要方便的多。 不过程京妤却一连半月都没有再出现。 那天走的时候气成那样,郡主脾气大,想来是还没消气。 他在院中处理了几桩公事,他的人果然查探到唐未央给傅砚墨送信。 信上的内容无非就是他的毒已经解了,要傅砚墨拿主意。 而傅砚墨依旧给了唐未央一味毒药,要她趁机下到傅砚辞身上。 同样的招数,还打算用两次。 傅砚辞看完嗤笑,吩咐下属不要打草惊蛇,等唐未央的行动。 而后司珏便匆匆跑进来,面色凝重地汇报:“殿下,郡主出事了。” 程京妤被山贼掳走,只剩几个家丁来的及逃出来,这个事情如长了脚似的,飞窜入京都。 傅砚辞几乎是瞬间从位置上站起来:“怎么回事?” “今日十五,元宵日。”司珏将听来的消息都报了:“听闻郡主去了南普陀寺,中途遭的劫持,现在程侯已经赶去了。” 傅砚辞目光沉沉,看不分明他在想什么,但是肉眼可见地比方才看到唐未央的消息还要不悦,。 不对,对唐未央,他似乎有些胸有成竹的了解,听完了也没有意外。 而程京妤出事,司珏却从他主子身上看见几分不沉着。 “我们的人呢?不是有盯着程京妤的?”傅砚辞冷声。 说来惭愧,司珏道:“似乎被郡主身边那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察觉了,加上郡主半月不出门,我们的人也就放松了警惕,在出城后被甩掉了。” 也就是说跟丢了。 傅砚辞嗜血冷笑:“那留着做什么?” 言下之意是,不中用的不用再留着。 司珏惊了,这郡主出事,殿下的反应这么大吗,那如若是当真发生了无法挽回的事,可怎么办? 来不及细想,傅砚辞有了新吩咐:“最快速度查到程京妤的位置,备马。” 这是要亲自去了。 司珏想拦:“殿下,西楚京都不太平,您贸然插手,万一传到皇帝耳朵里,又该没完了,不如让属下去吧。” “备马。”傅砚辞加重了语气。 司珏劝不动,只能去了。 幸好他们在西楚的眼线不少,京都城外的山头要打探起来也不难。 半个时辰后,便锁定了仙女山。 这山头名字好听,得名是由于常年在山间缭绕的雾气,远处看,就如同天宫里一般。 在程玺的人马到达之前,傅砚辞就已经策马上了山。 他带的人不少,全是平时分散隐没在西楚各处的得力手下,一敌十都不在话下。 可是这个容纳了几百人的寨子,此刻却寂静一片。 从山门处望过去,两个活动的人都没有。 怎么回事? 见此,司珏不敢轻举妄动。 “找一套粗布衣服过来,”傅砚辞淡声,眼睛没有离开过寨子。 “殿下要进去?不行太冒险了,不如强攻进去,杀他个措手不及!” 虽然强攻冒险,可是他们人多,这些山贼若要活命,定然是会有顾忌的。 “话多。”傅砚辞冷声道:“还不去。” 他清楚这些土匪山贼,不会跟正常人一样好说话。 若是逼急了,什么都有可能做出来。 程京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只有等死的份。 见傅砚辞要动怒,司珏不敢再耽误。 衣服很快就取了过来。 但是傅砚辞这张脸太过出众,即便穿着一身灰的粗布衣裳,站在人群里也是不容忽视的。 司珏灵机一动,找了个独眼替他绑上。 这样一来遮了将近半张脸,倒是隐去了四分真容,若不是熟悉傅砚辞的人,乍一眼认不出是他。 做完这一切,恰好有几个送粮食上山的农夫到了山门口。 傅砚辞屏退了司珏等人,只落下一句:“听我命令再行动。” 而后抬脚,轻易混入那群农夫间。 这些都是山下的农民,种一些粮食蔬菜什么的。 陈大榜专门劫财,有了钱会跟山下的农民买点粮,找人负责送上来。 一个大叔一回头,看见傅砚辞,疑惑:“刚刚有你吗?” 不是他奇怪,而是这个独眼也太瞩目了。 而且他长得好高,几乎高过他们几个大男人一个头还多。 “我送进来,方才忘了跟他们结账,现在回去,帮你们一下。” 原来也是送货上来的。 正好他们推这些米重的不行,多一个人帮忙也是好的。 到了门口,看门的山贼随意检查了一下货物,没发现什么问题。 随即又将目光放在傅砚辞身上,皱眉:“你——” 他似乎想起什么,一挥手:“进去吧。” 有点奇怪,他明明是在怀疑傅砚辞,却什么也没问。 傅砚辞越发留意起四周,疑心有埋伏。 与此同时,山寨正屋内。 屋里烧着炭火烤着肉,肉香飘了一屋子,炉子里还温着酒。 正位上,一张巨大的虎皮盖在椅子上,旁边还放着一些野兽的头颅,都露着凶。 而此刻应该被掳走‘虐待’的程京妤,正左手扛着一只大鸡腿,右手抱着一只酒瓶。 她咬了一口肉,殷红的唇上裹了一层油。 肆意快活,哪有被人绑架受苦的模样! 第八十章 你给本郡主道歉 程京妤吃饱了,将鸡骨头一扔。 旁边的男人立刻给她递上帕子,讨好道:“郡主,山鸡肉好吃吧?” “好吃。”程京妤又喝了一口酒:“黄酒也好喝,甜甜的,没有酒味,果然不上头。” 陈大榜闻言笑的更欢:“那就好,冷不冷?冷了我再叫他们烧火。” “不,别忙了,一会儿我爹该来了。”程京妤吃饱喝足,往那张虎皮椅上一坐。 陈大榜蹲在她身边搓着手:“程侯若是将我收编入军里,真能将我这些弟兄带上?” “当然了,只要你们往后不当山贼,抢百姓的东西,我爹还会给你们加官进爵呢。” 说着,程京妤打了个酒嗝,在陈大榜的脑袋上敲了敲:“好好的大男人,想不开偏要去当山贼,丢人!” 这黄酒说是农户家里酿的,不会喝醉。 可是程京妤还是觉得自己的脑袋晕乎乎的。。 “这不是没办法嘛,这么多人要吃饭,总得抢点回来。” 在外界传闻中丧心病狂的陈大榜,谁能想到他现在蹲在程京妤身边,如一个被驯服的狼。 他也没有想到,这个堂堂郡主,居然会主动找他一个山贼合作。 是的,合作。 半个月前,夙乙大兄弟找到他,开口便是让他半个月后去南普陀寺劫持一个人。 陈大榜还没见过主动送上门来让他劫的,一问,居然还是程侯那个掌上明珠的和硕郡主! 陈大榜当即就拒绝了:“神经病,我上赶着被程玺一锅端不成?” 虽然他恶名远扬,但他是个有原则的山贼。 农民不抢,打不过的也不抢。 招惹上朝廷的人,他岂不是要被剁成碎块? 人在能好好活着的时候,还是不要随便作死。 “侯爷不会将你一锅端,还会将你收编入军队,你不是快养不起这五百人了么?” 一击命中。 陈大榜神色不虞,冷声道:“你怎么知道?” 面前这个说是程京妤侍卫的男人,身上一股江湖气,令人怀疑。 夙乙抱臂,低头睨着他:“查探一番就知道了,你不断扩大山贼阵营,但是粮食供给全靠抢,已经快到极限了。” 陈大榜确实扩充了寨子,但那是因为这几年西楚不太平,流离失所的人太多。 来投奔他的都是走投无路的,陈大榜好面子,全都收了下来。 最近隐约有养不活的势头。 而且山贼不是长久之计,早晚被朝廷盯上了会被剿灭的。 看着夙乙胸有成竹的表情,他动心了:“真的....是要将我们收编军队?” 去当兵,那可比当山贼有前途多了。 朝廷给饭吃不说,也不用四处躲藏,说出去多有面子! “真的。” 陈大榜迈入了诱惑:“我要做什么?” “十五日后,在南普陀寺将郡主劫回去,然后等着程侯上门就行了。” 因此就有了面前的这一幕。 “干什么也不能抢啊,这年头谁活着容易,”程京妤双颊被酒意熏的殷红,话也多了:“都有手有脚的,要干点正事知道吗?上阵杀敌,抢个军功回来,就、就光宗耀祖了!” “是是是,只要程侯看重,我以后定然效忠犬马!” 程京妤恍惚间,看见门口进来一个人。 这人身形颀长,她有几分熟悉呢。 但是此时已经酒劲上头了,程京妤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朝那个人影一指,嘿嘿一笑:“我好像看到个熟人。” “什么熟人?”陈大榜看过去。 只见近来的是个独眼,正端着一盘瓜子送进来,放在桌上。 此人看起来是有些陌生。 但是寨子里人多,陈大榜也不是个个都认得全。 傅砚辞手上的动作一顿。 在踏入这个屋子时,看见程京妤原本是松了一口气的。 但是一看程京妤竟然被灌了酒,胸口又涌上怒意。 身处贼窝,竟然还敢喝山贼的酒。 “像一个讨厌鬼,”程京妤嘟喃瞧着傅砚辞逆光的身形,将自己的不满都吐露出来:“专门惹我生气!” 她好气啊。 都半个月了,自己那天好歹还给傅砚辞送了个宅子。 这个宅子她还是借钱买的! 他没有说谢谢也就算了,还惹她生气,还一连半月都没有来道歉! 就算她没有出府,可是傅砚辞要联络她,又不是没有办法。 他竟然一次也没有! 讨厌死了。 “谁敢惹我们大美人生气,老子帮你教训他!” 陈大榜现今只想讨好程京妤。 既然说独眼像她讨厌的人,那抓过来打一顿出出气也一样的。 想到这,陈大榜手一挥:“你过来。” 傅砚辞不知道的陈大榜要做什么,程京妤虽然没有被绑起来。 但是她喝了酒根本就不用绑,脑子和体力都不值得一提。 傅砚辞在心底盘算着,带一个醉鬼从山寨突围出去的成功概率有多大。 程京妤喝醉了就是个不配合的主,要叫她听话,除非敲晕。 而且她说自己讨厌? 酒后吐真言,恐怕这才是程京妤真实的想法。 傅砚辞走到陈大榜身边。 “你怎么这么高??”陈大榜拽着他蹲下来,在他的手上掐了一下:“蹲好了!” 傅砚辞:“?” “郡主,你不是讨厌那个讨厌鬼吗?来,揍一顿长得像他的人出气!” 程京妤看人的时候,感觉面前的人一分为二。 但是这张脸,还真是越看越像....傅砚辞。 她一把掐住傅砚辞的脸,向两边用力:“讨厌鬼怎么变独眼了?” 黄酒气混着一股香甜,扑到傅砚辞面上。 这么一看,根本没有少喝。 他皱着眉,任由程京妤上下其手,想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啪!’ 程京妤改捏为拍,两手捧住傅砚辞的脸。 力道极大,傅砚辞脸上都起了一层红。 陈大榜吓得往旁边躲了一步。 喝醉酒的女人惹不起。 “你长得这么好看,可惜了,”程京妤坐不稳,往傅砚辞身上扑:“可惜本郡主不喜欢。” 讨厌傅砚辞,怎么山贼窝里都有长得像他的人。 “郡主!”陈大榜急的不行:“哎呀,不喜欢咱就叫他滚蛋,你你你赶紧滚出去。” “不许滚,本郡主没让滚呢,”程京妤点着傅砚辞的脸,非常霸道:“你给本郡主道歉。” 第八十一章 商量?免谈 道歉? 傅砚辞站在原地没有动,他背着手,站在这个山贼的主屋正中央,彷如他才是主人一般。 程京妤见他不为所动,非常不满意。 她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还用手指着傅砚辞:“你别动,不许动,你好张狂啊。” “哎哎,姑奶奶,你跟他一个下人较什么劲?”陈大榜拉住她,又朝傅砚辞吼:“你叫什么名字?胆敢不听我的话?还不道歉?!” “你凶他干什么?”程京妤很不满,将陈大榜的脑袋推到一边:“你不要多管闲事哦。” 陈大榜:“......” 姑奶奶,我这是在帮你! 他心塞塞,但是不敢冲程京妤发火,只好转而瞪了傅砚辞一眼。 可是却发现傅砚辞的眼神也在他身上。 对方虽然只有一只眼睛,可是里头的情绪竟然黑沉沉的,从他刚才抓着程京妤的手上挒过。 陈大榜只感觉后背一凉——怎么回事,感觉自己这只手长得多余似的。 但他岂能被一个小小的小弟震慑住了,立刻瞪了他一眼。 程京妤马上道:“也不准瞪他!” “.......” 她走到傅砚辞面前,因为站不稳,扯住了傅砚辞的袖子,在他身前摇晃了两下。 傅砚辞依旧背着手,只垂眸盯着她,没有推拒也没有接受。 虽然不知道程京妤用了什么方法,但是他方才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 这人并没有被山贼怎样,反而人家还供着这尊菩萨。 看起来还颇有完璧归赵的意思。 只要程京妤肯。 但是随便喝人家的酒,还是不怕死。 傅砚辞在思考要不要给程京妤一个教训。 只是此时这人醉态萌生,站都站不稳。 “你长得好像一个人。”站不稳的人说道,眼眶里似乎掬着一汪水。 程京妤虽然不太清醒,但是面前的人让她想到了傅砚辞。 讨厌的傅砚辞。 她那么不容易挣的钱,买的宅子,送给他,他还要气人。 ‘啪’,程宁一只手掌猝不及防拍在傅砚辞的脸上。 巨大的声响,不仅傅砚辞没反应过来,陈大榜也傻眼了。 合着这位姑奶奶不让他碰,是打算自己上手? “讨厌这张脸,”程京妤嘟囔着:“我最讨厌这张脸了。” 傅砚辞几不可见地皱了眉:“讨厌?” 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带着一股晦涩的暗哑。 陈大榜直觉这人气场太强了,他寨子里怎么会有这么个人来着? “就是讨厌!”越看越像傅砚辞,程京妤皱着眉:“陈大榜,将他的脸皮剥下来!” 剥、剥下来? 陈大榜虽然无恶不作,但是剥人皮这种事,他还真没有做过。 更何况是自家兄弟。 更何况他不是要从良了吗? “郡、郡主,”陈大榜看着傅砚辞那张冷脸:“真要剥啊?” “本郡主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快点!” 陈大榜咽了口唾沫,既然是程京妤的命令,那他不服从也不行。 往后他可都得靠程京妤呢。 于是他手一招:“来人,给我将他绑起来!烧水,剥皮!” 底下的小弟都怜悯地看了傅砚辞一眼。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可惜是个瞎子。 是个瞎子有什么,可惜郡主厌恶。 火堆上很快多了一壶水,还有小弟在一边磨刀。 傅砚辞始终没有动作,只是冷冷地看着程京妤,情绪不辨,不过冷冷的眸底含了一丝怒气。 酒后吐真言,程京妤往常那些果然是做戏,她就是讨厌他。 讨厌到要剥皮。 心底涌上前世那些被欺骗过的记忆,戾气盈满心脏。 想摧毁程京妤的念头这一刻全然收不住。 为什么,重来一次,他又中了程京妤的圈套。 他又一次放下戒心,被她玩弄。 是笃定他一定会被骗,所以送的香炉,狩猎比赛,那套宅子,通通都是引诱的筹码。 只为了等他跳下来,看他的笑话,是这样么? 他的表情变得程京妤有些害怕,虽然醉着,可是傅砚辞这个人本就有令人恐惧的本事。 她撒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而那些本来要将傅砚辞绑起来的小弟,也只是凑近了他身边却不敢动手。 ——没他高,也没他气场强大。 陈大榜又咽了一口唾沫:“还、还不快动手!” 但是突然,傅砚辞动了——他伸手将往后退的程京妤抓回来,揽着她的后背撞在他身上。 而后紧紧箍着,不让她离开分毫。 他缓缓开口:“剥我的皮?” 手移到了程京妤的脖子,卡住,细瘦修长的脖颈仿佛轻轻一拧就会断掉。 突然的变故令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对啊,郡主还在他面前呢,他们刚刚怎么没想到! “你!你敢!放开郡主!” 陈大榜从一边抄起长刀,直指傅砚辞:“放开她!” “这张脸若是被烙印盖一下,会是什么样子?”傅砚辞一只手刮过程京妤的脸。 触手温热,这张脸滑腻细嫩,引人忍不住触碰更多。 程京妤此时仰着头,往他。 似乎眼底有不解,但是她的脖子被掐的难受。 这张脸不仅像傅砚辞,还像傅砚辞一样对她很凶。 四周的小弟纷纷哆嗦着,但是不敢上前半步。 陈大榜如临大敌:“郡主喝醉了,大不了不剥你的皮,你放开她!” “晚了。” 傅砚辞被激怒,不可能放过。 他箍着程京妤的脖颈往退,四周的小弟都只能纷纷闪开。 虎视眈眈却毫无办法。 谁能想到,这人比他们还土匪?? “拦、拦住他!”陈大榜大喊:“拦住他!” 但是随着傅砚辞在程京妤脖颈上一使劲,他又怪叫:“让开!让他走!” 此时,山门外一个小弟气喘吁吁地跑来通报。 “大当家的!程将军来了,他们带了一伙人上山来,要与我们谈判!” 陈大榜焦头烂额:“这么快?现在来了?!” 他此时还有什么办法,只能屈服了,看向傅砚辞:“兄弟,方才都是误会,你先放开,我们有事好商量,行不行?” 天杀的,他根本就不是真的抓程京妤。 现在弄巧成拙了,程京妤要是在这个独眼手上有差池,他怎么够赔的?! “商量?”傅砚辞微微狞笑:“免谈。” 第八十二章 是郡主雇佣我掳她的 一刻钟后。 程玺与聂文勋同时到了山寨外。 岂料山寨大门大开,山贼们都分两边站好,似乎是早早就在这等他们来。 见了人,一个像是山贼头目猛地冲出来,一把跪在他们面前! “.......” 亲兵团团将程玺和聂文勋围起来,形成保护的屏障。 陈大榜高呼:“拜见侯爷!” “怎么回事?” 这个山寨怎么如此古怪? 就连聂文勋都变了脸:“你是山贼头目?” 四周的小贼见陈大榜跪下去,都纷纷跪倒在一边。 基本上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将这个寨子端了。 程玺声音沉沉:“你是陈大榜?” “是!”陈大榜忙说:“小的就是陈大榜,郡主说,侯爷军队里正好也在招兵买马,小的这山头上四五百号兄弟,听凭侯爷调遣!” 程京妤说? 就连聂文勋也觉得这事古怪:“郡主呢?” 陈大榜不知道这是谁,只以为他就是程京妤的哥哥,侯府少将。 鬓边缀着冷汗,他支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谁会知道事到临头,给他来了个大火雷,将事情闹成这样呢! 而且那个独眼,他根本不是寨子里的人! 他手下哪有功夫这么强,抓着人也能一跃而起,直接蹿没影了! 这人定然是打定了主意来掳人的! 但是这样一来,他是不是就死定了? 程侯可就这一个嫡女,出了事,他定然逃脱不了干系。 但是他现在也没有招了,只能挫败道:“郡主、被人带走了。” 程玺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带走程京妤的人不就是这伙山贼么?还能被人带到哪里去? 他长刀一抽,直接抵在了陈大榜的脖子上:“少耍花样,将程京妤交出来,本侯留个全尸给你!” “侯爷饶命啊!”陈大榜大呼求饶:“真的不是小的耍手段,是山寨里混进来一个人,郡主要剥他的皮,就被他给带、带走了。” 他越说越小声,因为发现程玺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而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往深了一寸,已经见血。 陈大榜叫苦不迭,虽然他也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有些离谱,换成一个正常人都不会信。 但他说的是实话啊! 陈大榜怕程玺真的一刀砍在他脖子上,吓得浑身都在抖:“但、但他说了,侯爷不必着急,他不要郡主的命。” 他也很莫名其妙啊,但是独眼离开前,跟他说的确实是这话。 但他不知道,这句话更加踩了程玺的痛脚。 程京妤是个女儿家,那人不要程京妤的命那是要什么?? 女儿家最重声誉,程京妤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侯爷!侯爷息怒,我定然派人全力协助搜查,他是往东南方向跑的!” 此时,许久没有出声的聂文勋道:“东南?” 往东南望去,是回城的方向。 他突然....有了一种匪夷所思的想法。 招手让心腹上前,聂文勋耳语了两句。 心腹听令,很快消失在山道。 但是程玺爱女心切,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当然还是不相信陈大榜:“本侯凭什么信你?你掳郡主的目的何在??” “我、我冤枉!”陈大榜哪里还敢隐瞒:“是郡主雇佣我掳她的!” 什么? 程玺握刀的姿势差点不稳,冷喝:“你说什么?!” “郡、半月前郡主派人找到我,说若有人找我绑架她,便答应下来,条件是她会替我引荐侯爷。” 程京妤! 程玺不动声色道:“而后呢?” “而后果真如此,程二姑娘,她派人来送了密信,将郡主的行踪透露给我,要我去南普陀寺堵截,事成后,太子也会给我好处。” 程玺的拿刀的手一抖,竟然是程娇娇指使的? 往日在侯府,见了他乖巧懂事的程娇娇。 她竟然雇山贼对程京妤下手? 究竟是什么样仇怨,会让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做出如此歹毒的事来? 而且还牵扯太子,太子也跟这事有关联? 不过一想也是,太子一直想要求娶京妤,只是他没有松口答应。 可是他竟然与程娇娇搅和在了一起! 程玺今日遭逢大变,跌宕起伏都不足以形容现在的心情。 “后头的事情,侯爷您也看见了,郡主来寨子里,我是好生招待的,哪知那独眼怎么就混进来了——” “独眼?”聂文勋抓着了关键信息:“那人缺了一只眼睛?” 无论他怎么想,自从他来到西楚开始,也没有过一个独眼出现在身边过。 但是能亲身混进来山寨的,又武力高强,显然不会是一般人物。 是不是伪装就不好说了。 他问陈大榜:“此人多高?” “八、八尺有余。”陈大榜奇怪这人怎么问起身高了。 不过方才那人确实很高。 他早就该起疑的,山寨里那些歪瓜裂枣,何时出现过这么优越的身段? 都怪那只独眼迷惑了他! “长得呢?” “若不是瞎了一只眼,该是斯文俊秀的,五官出色,少言寡语的....少将问这个做什么?” 难道那人他认识? 聂文勋不介意他将自己认成程京鹤,道:“没什么。” 程玺问出了陈大榜的疑问:“你认识?” “不认识。”聂文勋说。 “.......” 聂文勋打开折扇,往自己身上扇风。 若是熟悉他的人就会发现,他方才身上有一丝不慎明显的紧张,但是问完话后,这股紧张已经消失无踪了。 方才差遣心腹去探听的事,也无需答案了。 这个‘独眼’他熟,程京妤不会出大问题。 “侯爷,我找我的人迅速去东南查,这人既然说不会要郡主的性命,那定然是有别的目的,咱们等他主动招惹就行了。” “怎么等?”程玺瞪大眼睛:“程京妤是个姑娘家,你没生过女儿,不会明白本侯的心情!” 他一想到程京妤可能出现的意外,就坐立难安。 聂文勋挑眉,轻声道:“我确实不会有女儿。” 但是程玺已经没有在听他说话了,朝手下吩咐:“将这些山贼都捆起来,下山!” 再在这里拖延下去,天就要黑了。 而入了夜,只会更加危险。 第八十三章 狡兔三窟 那边程玺带领的人手忙脚乱,几乎将东南方向的几座山都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程京妤的任何蛛丝马迹。 气的程玺连夜快马回城,要去找萧蘅对峙。 这才知道城内已经变了天。 萧蘅被褫夺了太子之位押送大狱,郁氏满门倾覆,程娇娇也被萧圣高的人抓走了。 是私通罪,也是谋逆罪! 所以程娇娇和萧蘅合谋,陷害程京妤的事是事实! 皇权巨变,黑夜罩着诡谲的风云,令人看不清未来。 可是程京妤始终没有消息。 无论程玺将城内城外都翻了个遍,程京妤就如同在东南方失踪了一般。 程玺期间回了一趟程府,姜素白抓着他差点哭断肠。 “侯爷,请你救救娇娇,娇娇她是被太子利用的,她是无辜的啊!” 程玺的头风犯了,撑着头在座上急喘,管家忙去请了府医过来。 “侯爷!”姜素白见他无动于衷,拔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作势要自尽:“娇娇若是没了,我也不活了!”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就这么一个指望。 若是程娇娇死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程玺原本不想对一个妇人发火,可此刻也忍不住了:“那京妤呢?京妤的命就不是命了?” 程京鹤听闻了消息,匆匆从外头回来。 郁氏和太子一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皇帝大怒,不可能再有回旋之地了。 听闻程京妤的事与程娇娇有关,他又哪里忍得住。 向来温和待人的世子爷,此刻垂眸盯着姜素白,冷笑:“京妤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不用你亲自动手。” 他知道程娇娇不是自己的亲妹妹之后,对姜素白就由衷地恶心厌弃。 不过是顾着姑娘家的脸面,才没有直接戳穿。 “她会有什么事?!”姜素白不服,在前厅里闹开了:“这些都是她的布局,是她将皇帝引到那儿去的!” 否则怎么会、偏偏皇帝就去了那处,将萧蘅和程娇娇逮个正着呢! “放肆!”程京鹤沉声怒斥:“京妤难道步步算计,还能算到陛下的行踪不成?” 姜素白被他吼了这么一声,身子抖了一下,不敢再说话,可是又不甘愿。 “侯爷!侯爷我说错话了,求您救救娇娇,她、她怀了太子的孩子,这一死就是一尸两命啊,您难道忍心看着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惨死吗?” 程玺听闻程娇娇怀孕是事实,还是怀的萧蘅的,就更为恼怒了。 萧蘅明面上要求娶程京妤,百般示好,在他面前也是装的一派躬谦。 可实际呢? 实际上跟程娇娇暗度陈仓,联手谋害程京妤。 程娇娇也一样的,从小到大,程玺自认对她不算差。 虽然知道这并非自己亲生的,可是但凡程京妤有的,他也一样给了。 姜素白要装,他只当看不见。 因为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若是戳穿了姜素白,那程娇娇定然在京都活不下去。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平日不声不响的庶女,竟然最后反咬他一口。 他真是养了个白眼狼! 程京鹤的眼神也很冷:“那是陛下罚的人,你以为父亲出面就有用么?你作为母亲不好好引导,非等她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你还有脸求父亲?” “我不知道!我哪知道她会这么糊涂,私自怀了孩子,是重罪!我若是提前知道,定然会制止的,侯爷,侯爷你救救她吧!” 姜素白跪在地上,双手抓着程玺的袍摆不放,脸上都是泪。 若说平常那些啼哭都是假的,那现在是不掺杂半点假。 那毕竟是她生出来的孩子。 即便走错了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啊。 “一切等找到京妤再说,”程玺没有丝毫松动:“京妤没事最好,若是有事,十个程娇娇也不够赔。” 他到这一刻,终于露出往常在战场杀戮的阴狠,毫不心软。 若是程京妤出了任何事,他都不会放过程娇娇。 程京妤是他底线。 姜素白身子一软,最终瘫倒在地。 * 今夜的皇城不太平静。 到处都是士兵和巡逻,无差别对待地到处找人。 几乎每间铺子和民宅都被人翻找过。 程家军和皇宫的禁军都加入其中。 百姓战战兢兢议论纷纷:“不是说程郡主是被山贼掳去的么?怎么又在城里找人了?” “太子这次是死定了,动了程侯的爱女,我看是绝无翻身的可能了。” “早该如此了,若非郁氏厉害,太子之位哪里轮得到他。” “蠢死的吧,竟然跟程侯的庶女搞在一起,听闻下午在飘香茶馆直接昏过去了呢!” “胆小又无用,我若是程侯,也不可能答应让郡主嫁给他。” “嘘嘘,如今是公主啦。”有人插嘴道:“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错。” “是啊,全程都要搜遍了吧,似乎一点眉目都没有。” 刚才程玺露了一回脸,那脸色阴沉难看。 时间过去越久,程京妤就越发不安全。 可是那个独眼从离开了仙女山后,就像是消失了一般,谁也找不到他的踪影。 没有办法之下,程玺将陈大榜拎了出来,要他描述那人的模样,找画师画了一幅画。 如今城中各个卡口都有人拿着那画像言行盘查。 程玺自己也看了一眼,总觉得一眼看过去,这人有两分熟悉,可具体是何处熟悉,他又想不起来。 陈大榜也未必能将人描述完全,而画师更不可能画的一模一样。 越是这样,他越是揪心。 另一处,聂文勋到了质子府,让人通传,要见傅砚辞。 童子道:“抱歉太子殿下,傅殿下并不在府内。” 聂文勋似乎也不意外,了然地点点头,背着手走了。 他绕了一圈,到了东大街,望着头顶的金银轩三个字。 心腹已经了然上前敲门。 但是过了许久也不见人开门。 聂文勋这才微微诧异起来,不在这儿? 他以为傅砚辞会将人藏在此处,难道是他想错了? 可是不是在这儿的话,还能藏去哪里? 傅砚辞这个人,狡兔三窟,即便是聂文勋也不敢保证他在西楚皇城里有多少藏身之地。 毕竟他不想让人找着的时候,没人能找得到他。 但是聂文勋以为他会在金银轩里。 傅砚辞到底在耍什么把戏,不会真将程京妤怎么样了吧? 第八十四章 人交出来 西陇街。 西陇是京都出名的红花街,这里头每到夜晚,极尽奢华,红灯高挂。 红香楼下,客人迎来送往,大多是些有头有脸的官商。 这里也是今晚京都唯一少有官兵来往的地方。 烟花之地,最是人多眼杂,也最是安全。 不过程京妤的事是今日京都议论最多的,这里也不意外。 两个结伴而来官员在门口下了马,边往里进边议论。 鸨娘连忙出来招呼:“刘大人高大人,你们可好久不来了呢!” 那刘大人叹声:“还不是朝事繁忙,今日也不该来,可程侯那些亲兵扰的不得安宁,也就西陇可以躲躲清净了。” “是啊是啊,郡主也不知究竟被人藏在了何处,这要是消失个两天,那京都不得翻天?” 鸨娘眼神闪烁,不过脸上的表情是没变的,忙道:“两位大人安心在红香楼呆着,咱们这儿啊,最是清净呢。” “快去,叫喜红下来唱曲儿。” 他们落了座,鸨娘连声的应好,摇着蒲扇就去了楼上。 不过刚一转身,脸上的笑容就卸下了。 她没在二楼姑娘们的厢房逗留,而是去了三楼。 无人知道,这座在京都办的有声有色的青楼,其实背后的主人是傅砚辞。 而他的目的也不是挣钱,这是他掩人耳目的驻所之一,传递情报的作用。 一道人影双手抱胸,抓着一柄剑靠在楼梯口的墙上。 鸨娘微微躬身行礼:“司大人。” 司珏懒懒的转过脸:“怎么了?” 他在这站了许久了,脚酸,但是没有殿下的令,他又不能离开。 “外头动静闹得厉害,殿下本就在风头上,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 她很是担忧。 因为外头的动静已经闹了快一天了,若是程侯一直搜不到程京妤,难保不会把目光投到西陇来。 可司珏却是无所谓的态度:“不会。” 殿下敢将人带来这里,就说明不会叫人察觉。 而且这是青楼地界儿,程玺不会大张旗鼓来这儿搜。 否则对程京妤的声誉多有折损。 但是他也想不通,殿下明明是去救人的,怎么到最后反倒将人给反掳过来了? 司珏若有所思地望向那道合紧的门。 鸨娘还是放心不下:“这半日也没有送食水进去,我去准备一些吧?” 屋里头没动静,傅砚辞始终没出声。 司珏想了想,同意了:“那你去备着吧。” 鸨娘一喜,忙下楼去安排了。 只是她的步子刚离开楼梯,司珏身后的空窗上,赫然悄无声息地多了一道倒挂的影子。 司珏一转头,若不是心理素质好怕是要叫出声来。 夙乙倒挂着身体,在半空晃悠了一下,指了指房门,道:“我主子在里边?” “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夙乙从上边一跃而下,上好的轻功攀岩走避根本不在话下。 他直接去扑那道门。 司珏怎么可能让他近前,忙拔了剑,立刻缠上去。 虽然对夙乙这个多有了解,不过交手还是第一次。 夙乙虽然轻功了得,可是司珏的近身的搏斗更是厉害。 两人过了上百招,谁也没有讨到好处。 夙乙下午本该是在仙女山的,可程京妤叫他盯着萧蘅那边的动静,便离开了一会儿。 再回来的时候,就只见程玺将陈大榜发落,而程京妤下落不明。 收人钱财忠人之托,他也不能放任程京妤不管。 不过思来想去,程京妤的仇家他都摸透了,没想到谁能悄无声息得将人带走。 除了一个人——傅砚辞。 西楚皇帝会低看傅砚辞,他可不敢,这位看似是被西楚捏在手中的质子,哪有那么简单。 他一路探寻,也只有方才飞身而过楼宇间时,看见司珏的身影一晃而过。 司珏在的地方,傅砚辞一定不远。 于是他进来打探。 果然不出他所料。 可是百十招下来,除了气喘吁吁,谁也没有讨到好。 夙乙道:“人交出来,不然我让程将军来搜。” “我家殿下自有道理,明日会将郡主原原本本还回去。” “还?” 夙乙理解了一会,不太相信傅砚辞的人品。 他平时对有些事情视而不见就算了,因为程京妤本就对他不一般。 但是此次,涉及安危问题,他不能坐视不管。 于是又连发数招,一点没有收着力。 司珏被他打的连连后退,怒喝:“说了不会有事!” “开门让我看看!” 两人的打斗声动静不小,不仅房内能听见,二楼也同样。 不过三楼一向是严守地带,不会轻易有人上来。 司珏守的有些吃力,节节后退后,背贴上房门。 而这时,房门咯吱一声,由内而外打开了。 傅砚辞冰冷的脸出现在两人视线内。 夙乙原本打算一把扑过去,可是此时莫名一顿——这张脸太冷了,连他都不太敢惹。 他的目光掠过屋内,隐约看见了程京妤的身影。 “郡主人——” “殿下。” 一道温柔沉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往后一敲,是一名身着粉衫的女子,眉目如画,恬静有礼。 手上端着食盒,绕过夙乙司珏二人,走向傅砚辞。 “殿下,珍姐让我送吃食上来。”她盈盈一礼,目光探寻地望向房里。 而傅砚辞却侧过身,将她的目光挡去大半:“放下就可以。” 他身上确实带着冷,极其难以接近的模样。 “玉珠,东西给我吧。” 司珏忙接过东西站在一旁,而后不敢再出声。 这位叫玉珠的女子,看傅砚辞的眼神显然不俗,期期艾艾,百转千肠。 夙乙管不着,他要往里进:“我带郡主回去。” 他往常确实觉得傅砚辞没问题,但是今日的傅砚辞,看起来未免也太危险了。 “谁要回去?” 未等他走近,程京妤自己已经从房里出来。 她双颊酡红,显然一副酒醉未醒的模样。 看见玉珠,眉头更是蹙起来:“你又是谁?” 第八十五章 闯祸了 见她无恙,夙乙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方才跟司珏打的不可开交,但是遇上傅砚辞他却不敢轻易动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来自身份的压制。 总之每次看见他,都由衷地从脚底生出一丝寒气。 他拽了拽程京妤的手臂,小声道:“回去了老板。” “回去?” 程京妤不满地嘟囔,似乎连夙乙都不认得了,她在夙乙刀刻般的五官上‘啪啪’两下:“回哪里?” 趁夙乙被她打蒙了的当口,她又一把推开他:“我不回去,我要剥皮。” 剥......皮? 这当中只有傅砚辞深谙她的意思,眸色又沉了两分。 程京妤搡了玉珠一把:“你走开哦。” 玉珠的眼睛盯着傅砚辞,有些贪婪地目不转睛,似乎没有听见程京妤的话似的。 但是脚下却猝不及防一崴,惊呼声还未出口,她忙扶住傅砚辞的手臂。 傅砚辞下意识伸手一揽。 “不可以!”程京妤像是只被人踩了尾巴的兔子,将玉珠的手拽下来,往外面一推—— “啊!殿下!” 方才若是说因为猝不及防站不稳,是出其不意的,那这次就是故意了。 ——喝醉酒的程京妤手劲软绵绵的,推人也没劲。 傅砚辞眼疾手快,在玉珠摔倒前先将人拽了回来,扶稳站好。 夙乙和司珏:“......” 同时望向了屋顶。 程京妤果然不干,又将傅砚辞放在玉珠手臂上的手掌拽下来:“不许碰她!” 她霸道蛮横的厉害,因为那黄酒确实入口甘甜,可是后劲也极大。 什么都想不了,看傅砚辞的脸也是重影的。 但是有一点,谁都不许碰他。 “谁、都、不、可、以。” 程京妤站在傅砚辞面前,双手叉着腰。 若不是面颊上的两坨红,和眼中掬着一汪水似的迷离,还以为她清醒着呢。 下完命令,她又一转身,将傅砚辞推着往屋里去。 “快进去,关上门。” 夙乙古怪地看了司珏一眼。 而司珏回以一个‘跟你说没事,方才激动打我错了吧’的眼神。 夙乙又缓缓移开了眼。 算他多管闲事。 想也是,傅砚辞这个人虽然不苟言笑,手腕深不可测,不过倒也没有真正伤害过程京妤。 应当可以放心。 “殿下——” 门关上之前,玉珠捂着被程京妤推搡过的手臂,期期艾艾地看着傅砚辞。 殿下好久才来红香楼一次。 每次过来都是她伺候在旁的,端茶倒水,或者研磨代笔,都有玉珠一手布置。 可今日殿下居然带着程郡主过来。 这人玉珠知道,京都谁不知道程郡主的威风。 出身好,家世好,有宠爱她的父兄,还有疼惜她的帝后。 太子也百般求娶。 而就在今日,皇帝还亲封了她为公主。 异姓公主,享受无上荣耀,未来定然是个风云人物。 但是玉珠也知道,这个郡主与殿下多有不对付。 也可以说是处处为难。 那现在露出这样一副嘴脸,霸占着殿下,是做给谁看? 傅砚辞脚步一顿,并没有回眸:“何事?” 两个字轻轻落下,是他一贯的风格。 而程京妤还要霸道:“不准同她讲话!” 那黄酒也不知点了她什么穴,竟然露出一贯霸道蛮横的姿态来。 “我要剥掉你的皮!”程京妤跑进屋,不一会儿的又跑出来,手上握着一柄短刀。 司珏脸色微微一变。 那短刀不是别人的,是他家殿下一向带在身上不离身用于自保的匕首。 锋利无比,刀柄上镶嵌的那颗东珠,更是不可随意见人。 若是遗失了干系重大。 可此刻却被程京妤握在手里,还比划着往傅砚辞脸上划。 “你的眼睛不见了。”程京妤一只手摸着傅砚辞左眼。 刚刚这里有帮着个眼罩的。 怎么不见了? “更像他了。”程京妤又嘟喃,脾气变得很差:“讨厌的傅砚辞。” 没人知道她在说什么。 但是人人都听清了她骂傅砚辞。 夙乙飞快地往傅砚辞脸上看了一眼。 但是对方的表情根本没有变,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想替程京妤解释一下:“她平时不骂你的。” 可这话说出来竟然有种诡异的欲盖弥彰。 连司珏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酒后吐真言,平日里要不是骂多了,现在能骂的如此流畅? 他才不信! “这张脸,划掉,就不讨厌了。”程京妤的刀锋颤颤巍巍地往傅砚辞脸上凑过去。 玉珠立刻表情大变:“殿下,不要!” 她扑过去抢程京妤手上的刀子,手掌也拦在刀前。 但是那刀根本没用劲,程京妤站都站不稳,握刀也未必有多稳。 被玉珠握着刀锋,一下就抢夺下来。 就连傅砚辞都没有反应得及时。 他原本是想看看程京妤是不是真能朝自己下手,可是玉珠的手已经被锋利的刀割破。 “啊!” 血涌出来的瞬间,红色刺激着程京妤眼一眨。 短刀叮咣落地,玉珠半个手掌几乎被割破。 这可真是没想到。 连司珏都没有出手,因为司珏知道,喝醉酒的程京妤,殿下勾勾手指就能将她的刀卸下来。 现在—— 傅砚辞冷喝:“还不去请大夫!” 他的声音太冷,将程京妤吓着了,愣愣地看着傅砚辞。 但是手掌受伤不是小事,又是为了傅砚辞。 而且方才若不是程京妤,玉珠也不会扑上来抢。 他将玉珠扶过去桌边坐下,先给她看了伤口。 虽然出的血多,不过伤口不算太深。 玉珠的眼睛痴迷地看着他:“殿下,你没事就好。” 即便她不扑上来,傅砚辞也可以避开。 但是现在面对她的伤口,这句话说出来不合适。 隔壁就有大夫,来的很快。 那大夫看着一室几个人,战战兢兢,尤其面对傅砚辞那张冷脸的时候。 怎么今夜红香楼里多了这么位了不得的人物? “殿、公子,”玉珠换了个称呼,声音戚戚:“我的手,往后还能给公子研墨抚琴吗?” 她故意这么说,傅砚辞的眉目便有凌冽了一些:“不会。” “姑娘,再怎么也不能徒手抓刀锋呀,差一分就伤及筋脉了,您还想抚琴呢?” 玉珠讪讪一笑:“我家公子没事就好。” 包扎间隙,傅砚辞突然发现程京妤很久没有声音。 垂眸一看,发现她不知何时蹲在地上。 大眼睛里水汪汪的,紧张地瞧着玉珠的掌心。 而后咬了咬唇,小声说:“对不起。” 第八十六章 挨了两巴掌 这可稀罕了。 程京妤还会跟人道歉? 大夫给玉珠包扎好了,她没来的及将手收回去,就被程京妤捧在手心里。 “呼呼,”程京妤竟然朝里面吹了两口气,蹙着好看的眉:“呼呼还痛吗?” 明显是还带着醉态的,眼中的雾气都没有散去。 更遑论酡红的双颊和水红的唇。 玉珠面色一僵。 她不确定面前这位郡主殿下是不是装的,但是她承受不来这样的热情。 要将手抽出去,可是程京妤拽的很紧,不让她挣动分毫的。 另一只手还将大夫薅过来,很凶:“你会治吗?” 大夫心惊胆战的,可不明白面前这位姑娘为何拽着他发疯。 “姑娘,虽然伤在手掌,但是老夫还是会治的。” 这玉珠姑娘的手,半个月后就可以恢复如常。 “是吗?”程京妤不相信:“你骗我!” 夙乙企图将醉酒的程京妤拉回来,防止她明日酒醒了,又拉着自己回忆今夜,然后在院子里嚎八百遍。 “郡主,我带你回去。” “我不!”程京妤搡开他的触碰,指着大夫:“你给本郡主过来!” 郡、郡主!? 大夫惊悚了,没人跟他说过面前这位是郡主啊。 燕京城里的郡主倒是有那么几个,但是面前这个是哪位? 他心有惴惴,不敢上前半分。 “你是不是骗本郡主!”程京妤捧着玉珠的手:“明明很痛,你都没有看好!” 夙乙脱力地:“你可不要在这发酒疯。” “谁发酒疯?!本郡主千杯不醉!”程京妤嚷嚷:“叫别的、叫别的大夫来!本郡主要亲自去请大夫!” “这个庸医,都不会看伤的。” 她说着,又放开了玉珠的手,往楼道去。 “站住。”傅砚辞在一边看她闹了半晌,抓着她的腰拖回来,箍紧,眼里有愠怒:“你到底闹什么?!” “我没有闹!我才没有闹!” 程京妤很讨厌面前这张脸,长得和傅砚辞一样,可是傅砚辞很讨厌。 她的腰很痛,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大力气。 “好痛。”她突然捧着自己的左手,慢慢蹲下去,脸埋进掌心里:“好痛啊。” 就仿佛受伤的是她似的。 声音委屈沉闷:“你们欺负我。” 那大夫的脸色极其难看,到底是谁被欺负啊?! 他都被骂庸医了,找谁喊冤去? 可是听闻对方是郡主,没确定是哪位郡主。 不过不管是哪位,他都招惹不起。 “司珏,送客。”傅砚辞低头看了程京妤毛茸茸的头顶一眼,吩咐。 司珏忙:“大夫请,诊金我们管够,不过今夜的事,还请先生不要外传。” 方才淡声的男人虽然年纪不大,可是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大夫当然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点点头,忙拎着药箱走了。 “玉珠也下去。”傅砚辞又说。 他情绪不显,但是显然耐心已经要用尽了。 “殿下,还是玉珠替您照顾程郡主吧?”玉珠哪能放心:“姑娘家方便。” 她期期艾艾的眼神里没有别人,只有傅砚辞的存在。 但是傅砚辞几乎连头都没有偏,语气也丝毫没有波动:“不用。” 司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手一拱,道:“玉珠姑娘,请。” 够了。 够尴尬的了。 大家还是快散了吧。 玉珠咬了咬唇,不甘不愿地下了楼,走之前嘱咐傅砚辞将食物用了。 等人走的只剩夙乙,他忍不住:“不让带回侯府,你让她留在这?” “你可以试试。” 试什么?试试带回去? 夙乙是个行动派,当下就蹲下身,冲程京妤:“回去了。” 程京妤维持着半张脸埋在手掌,低垂着头,不知道是睡了还是又变成蘑菇了。 夙乙再劝了一句:“你爹找你找发疯了,城里出大事了!” 她这个始作俑者倒好,搅乱了一锅粥,自己在这发酒疯。 程京妤动了动手。 夙乙一喜,这应该是听进去了要跟他走? 但是随即,猝不及防的,程京妤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啪’! 清脆的声音响在阁楼里,惹得傅砚辞也忍不住侧目。 司珏更是:“......” 捂紧了自己的脸,退离程京妤三步远。 可怕,自己人都打,无差别攻击。 夙乙这一生,落魄过,没钱过,唯独没有被人打过。 就算这人是给他发钱的雇主,那也......他勉强人一次。 程京妤醉眼朦胧:“你走开。” “姑奶奶你究竟要做什么?”夙乙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再闹我就把你留给傅砚辞不管了。” “痛,”被人凶了,程京妤又从老虎变成了猫:“这里痛。” 她伸出的左手掌心里,小爪子干净白皙,上面什么都没有。 不对,有的。 若是凑近灯下仔细看,几根掌纹中间,有一条细小的旧疤痕。 只是或许时间过了太久,那疤痕已经极淡,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夙乙:“......” 沉默了一瞬,他撩开了自己的手臂,一条长直的手臂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无数。 这是作为一个江湖人士的骄傲。 他说:“这都不痛,你矫情什么?” 话落,‘啪’他另一边的脸也同样挨了一巴掌。 “......” “疼吗?”程京妤问。 夙乙终于怒了,他收回手,瞪向傅砚辞:“人留在你这!但是不能——你懂么?我明天再来!” 说完不等傅砚辞回答,轻功一闪,人已经在窗口没了影子。 不是他放心傅砚辞不会做什么,而是程京妤这睚眦必较的酒疯,根本不会允许别人对她做什么! 多虑了。 他完全多虑了。 司珏也恨不得自己不在现场:“那殿下,属下也退下了!” 说完撒开脚丫迈步下楼梯。 像是有狗在追。 “走了?”程京妤还举着她的左手,迷茫:“怎么都走了?” 她好像又想起刚刚没有做完的事:“我要去找大夫。” 但是没到楼梯口,又被傅砚辞捞着腰带回来。 他的耐心也要用尽了:“你还要闹多久?” “本郡主没有闹!”程京妤将手掌举到他面前:“你看,还在流血!” 她掌心有两滴方才在玉珠手上沾的血,但是已经干了。 程京妤很急,用右手去擦:“出血了,不可以废掉,府医是姜素白的人!” 话语里颠三倒四,可傅砚辞却渐渐捋出一条逻辑来。 第八十七章 你不要说出去 白净的掌心被程京妤擦得很红,像要退掉一层皮似的红。 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因为着急,程京妤看上去想哭:“要擦掉。” 其实已经擦掉了,那沾上的两滴血被揉干净,掌心那条发白的旧疤倒是更明显了。 傅砚辞制止她的动作,将她的左手捏在手心里。 明明下午在仙女山上,他面对程京妤还一腔怒气,可现在又见不得她自虐。。 “谁伤的你?” 他的拇指在程京妤的掌心按过,带着凉意,与程京妤擦得火热的皮肤截然相反。 大约是舒服,沉浸在悲伤里的程京妤没有挣脱。 她站在傅砚辞身前,陛他矮了半个脑袋,低头时,脑袋毛茸茸的。 甚至经过一日的折腾,簪好的发乱了一些,几缕发丝擦过傅砚辞的下巴,微痒。 她似乎在思考,半晌说:“程娇娇。” 就这么站着,不去看傅砚辞的脸,面前的人身上传来的味道好闻极了。 程京妤的脑袋被搅的像浆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 “怎么伤的?” 怎么伤的? 程京妤能活动的右手挠了挠头,好久远的事情。 好像那时候还很小,她与程娇娇玩的很好,因为兄长自小就被父亲带去战场磨炼。 侯府里的人不多,程京妤的玩伴也不多。 而程娇娇总会来她的院子,将姜素白跟她讲过的话本上的趣玩找她玩。 她从小就羡慕程娇娇,因为父亲离府很远,但她有娘亲陪在身边。 也只是羡慕而已。 她是姐姐,玩过家家的时候,程京妤总是照顾着妹妹。 “有一次,我们玩过家家,去花园里摘了许多花瓣,装在大大篮子里,轮流当仙子。” 她好像是在告状,但是又没有很委屈的语气。 “我给她撒花的时候,一把抓下去,里面有却有一把锋利的小刀。” 程京妤盯着自己的手掌心:“就出血了,程娇娇很惊恐,哭的很伤心,奶娘抱我去给大夫给看伤。” 她突然不说话了。 又去扣手掌里疤,发现扣不掉,又用手去擦眼睛。 傅砚辞看着她这样,动来动去,不安的样子。 联想起今日萧圣高大怒,赐死程娇娇。 或许程京妤早就猜到了结局,喝醉酒也没忘。 傅砚辞问:“你以为她不是故意的么?” 这个人的性子,虽然睚眦必较,但是却不是真的跋扈残忍。 她会将程娇娇算计进去,除了萧蘅的背叛,或许还有别的。 他向来对真心错付有些不屑。 “她哭的好惨,捧着我的手泣不成声,我就以为,那把刀可能是下人不小心遗落的。” “那后来呢?” 程京妤好像和抗拒回忆,她想抽回手,蹙着眉很难过的模样。 可是傅砚辞的力气比她大多了。 她挣不掉,卸了劲:“府医是姜素白的人,他在伤口里用了使伤口溃烂的药,若不是奶娘发现不对,这只手就废掉了。” 她说废掉了的时候,手瑟缩了一下,仿佛很疼。 因此她又理所当然,将小刀的事情都算在姜素白头上。 前世她与姜素白也不亲近,很大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可因为是家人,她只是打发了大夫,没给姜素白任何惩罚。 现在再想——怎么会跟程娇娇无关呢? 玩闹之间,偏偏程娇娇碰过竹篮后,里面就多了小刀。 程京妤重生后,怎么想都无法再替程娇娇辩驳。 姜素白再坏,她也只做的出掺假药的拙劣手段。 这个妹妹,从小就未曾对她怀揣过好意。 是她被蒙蔽了双眼,以为信对了人。 “所以你要置程娇娇于死地么?”傅砚辞轻声问。 死这个字,令程京妤迷蒙的眼睛眨了一下。 眼睛被她揉过,眼眶四周非常红。 更像是哭过。 但是程京妤的眼泪很少见,即便是非常伤心,也不见得会掉眼泪。 更何况是一个处处算计她的庶女。 程京妤摇摇头:“我不会放过她的。” 不是因为曾经差点废掉的手,而是,而是前世种种。 父亲,兄长,她自己。 她自食其果过,那程娇娇也不能这么轻易就算了。 她又不是真的菩萨,她渡不了任何人。 “喝酒的时候那么果决,是因为已经预见萧蘅和程娇娇的结局?” 酩酊大醉,这么反常,又不见得多快活。 到底是女人。 程京妤怔了一下,似乎这句话需要理解,她看傅砚辞,又去看手心的疤痕。 “是真的疼么?”傅砚辞又问:“还是只是心里难受?” 他声音变得很轻。 若是夙乙或者司珏在,一定都会惊讶。 因为傅砚辞看起来是在程京妤,实则是在问自己。 报复只会带来快感吗? 程京妤不愿意回答,或者她是真的醉到支撑不住了。 往前踉跄了两步,借着傅砚辞扶着她的劲。 她踮起脚,凑的离傅砚辞很近很近,唇欲吻不吻。 就着这个姿势,程京妤竟然朝他绽放了一个明媚的笑:“你试探我啊?” 她双手攥住傅砚辞的衣领,拉近,不满:“得罪本郡主的人都该死!” 她为了显示自己的厉害,道:“萧蘅恐怕到死都不知道他怎么死的。” 傅砚辞呼吸微沉,但是他刻意压抑着,被人揪着衣领竟然还能彬彬有礼:“怎么死的?” “他想借本郡主上位!”程京妤愤愤:“以为他跟程娇娇乱搞本郡主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程京妤说:“前——” 她停顿,不说了:“程娇娇还怀了身孕。” 看起来嫌弃的要死:“他们苟且,还想瞒着本郡主,还想合谋将我弄死,好、好霸占侯府资源!” 看来对萧蘅的打算果真一清二楚。 难怪会那么坚决对付萧蘅。 程京妤又道:“皇后、我要见皇后。” 她说着就要冲着去。 大半夜的,别说郁氏现在已经落狱,就算没有,宫门现在也下了钥。 傅砚辞摁住她:“先去睡觉。” “我要找皇后,那个恶毒的女人!”程京妤变得很激动:“我娘、我娘亲的死跟她有关系。” 所以郁氏满门死了又有什么可惜? 萧蘅死了又有什么可惜? 全都该死! “你娘?”傅砚辞眯了眯眸:“你娘的死跟郁旎秀有关?” “嘘!”程京妤去捂他的唇:“你不要说出去,爹爹要是知道了,会伤心的。” 第八十八章 被欺负哭了 程京妤对萧蘅,对郁旎秀的态度,其实都有迹可循。 难怪她会如此筹谋,除了萧蘅背叛在,还有为母报仇的心思。 藏的这么深,什么都在自己筹谋,走在刀尖上。 傅砚辞眼底不明显地闪过一缕阴郁。 郁氏...... “不让你爹知道,怎么告诉我了?” 程京妤又盯着他看:“因为你不认识我爹,不会告诉他的。” 傅砚辞感觉她又开始发酒疯:“我是谁?” “我不知道啊,但是你长得跟傅砚辞好像。”程京妤扯他的脸:“这张脸,好讨厌。” 很好。 傅砚辞抵了抵牙关,气笑了:“你这么讨厌傅砚辞?萧蘅和傅砚辞,更讨厌哪一个?” “那还是萧蘅。” 程京妤哈哈一笑:“你傻啦?萧蘅是个大坏蛋!” 获胜的理由是因为自己不是个坏蛋,傅砚辞并没有觉得被安抚到。 “我有点困了。”程京妤此时显得格外好商量:“你可以放开我吗?” 不是很可以。 傅砚辞没有说出口,只是用实际行动表明——他攥住程京妤的手臂不放。 “还有问题。”傅砚辞脸色是冷的,不大好招惹的模样:“傅砚辞和聂文勋,更讨厌哪一个?” 问出口他又后悔了。 什么时候他动了这种与人攀比的心思。 还比的是什么——谁更讨厌? 不爽的心情到达了顶端,傅砚辞沉沉的眼睛拢着程京妤。 像是她说出的答案不令他满意的话,会被立即掐死。 程京妤感觉面前的人很烦:“我回答完可以去睡觉了吗?” “可以。” “傅砚辞。”程京妤没有犹豫就回答了:“他惹本郡主了。” 她可不是好惹的。 惹了她的后果很严重,如果傅砚辞不来跟她道歉的话,她是不会轻易原谅他的。 很好。 程京妤听到一声磨牙的声音,发出‘咦’的好奇。 下一刻,她被猛地推搡在了墙上! 虽然后背抵在墙上不疼,但是她还是吓了一跳:“你、你说我可以睡觉的!” “是么?”傅砚辞迫近:“我说过么?” 说话不算话,还顶着这张酷似傅砚辞的脸吓唬她。 果然是最讨厌的傅砚辞! “本郡主叫夙乙打你!”程京妤提到夙乙很自豪:“他武功很厉害!” 但是这人似乎完全没有被吓到:“是么?” “可是他刚刚已经被你打走了。” 阴沉的,强大危险的气息逼近,程京妤连双手都被禁锢在耳侧。 即便是醉酒,程京妤也知道这样的姿势有多危险。 她害怕地缩了一下脖子,抬腿就要朝傅砚辞踹过去。 但是傅砚辞又怎么会她这样小动作攻击到,他抬腿轻轻一卡,膝盖便将程京妤的双腿压制。 这个姿势—— 程京妤再醉,也知道这个姿势有多暧昧。 刹那间分辨不出来她脸上的红晕究竟是因为酒气还是羞的。 “你放、放开本郡主!” “现在知道怕了?”傅砚辞狞笑:“晚了,酒后吐真言,你惹到我了。” 这话有些耳熟,但是程京妤已经来不及细想。 她挣动身子,想要躲避傅砚辞的触碰,心跳像要从喉咙蹦出来。 “你若是敢对本郡主做什么,本郡主定然抄了你的家!把你的脑袋放入铜炉练单!” “是么?” 这威胁听起来挺可怕的,实则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傅砚辞将程京妤的两只手举过头顶,只用一只手控制住。 很难不说他是恶意的。 因为这个姿势,程京妤高举双手,露出一段莹白细腻的颈。 更像是某种献祭的祭品。 也.....更为屈辱。 “你!”程京妤破口大骂:“王八蛋,放开我!” 空出的一只手抚上她的劲,停留在脉搏跳动的地方,指腹微凉,摩擦的时候激起一阵战栗。 “你猜是你先将我的头颅扔入铜炉,还是我先将你漂亮的皮剥下来,挂在侯府高悬的门匾上?” 若是此时有任何一个人在场,都能看见傅质子眼中浓重化不开的狠厉。 他的动作并不粗暴,相反带着温柔。 可是那眼神如狼,也像经过一个冬后饥肠辘辘的狮子。 看见了猎物,只想开膛破肚。 程京妤的张牙舞爪都化作不起眼的涟漪。 在雄狮爪下,似乎没有任何逃脱生还的可能。 她感到腿软,站不稳的时候,傅砚辞的膝盖却又稳稳托着她。 “你想——呃!” 她微微瞠大双目,脖颈随即传来刺痛。 那是牙齿嗜咬的痛感,咬在她的命脉上。 本来就不能思考,此刻恍若母鸡。 她如同草原上被咬住了脖颈的羚羊,感觉到利齿一点点深入她的皮下。 很疼。 她倒吸了一口气,方才的气势都消散一空。 而咬住她的牙齿还在动,磨过皮肤,抿住脆弱的脉搏。 他的手也随即覆上来,箍紧程京妤的腰身,两具身体贴在一处。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利齿才一松。 抬眸时,傅砚辞的双目微微刺红,不知是因为用力,还是因为情绪翻涌。 而程京妤的脖子上,多了一个显眼,通红的齿印。 虽然没有破皮,但是那一块显然已经充血红肿。 明日、后日、大后日。 估计一旬内都不会消散。 而程京妤的目光散乱,拘了一汪水,随着一眨眼,从脸庞落了下来。 “......” 明明只是一咬,可她这副样子...... 傅砚辞幽深的目光更为危险了一些,他轻轻啧了一声。 知道这人皮嫩,却不知道如此嫩。 他克制着劲,明明没有咬的狠,可是还是如此明显。 明日充血后应当会更为显眼。 而程京妤的发丝更乱了,附在身前,连同微微凌乱的衣衫。 ——一副被人在床/上轻/薄狠了的模样。 令人更想加倍的欺负。 他让开后,程京妤再也撑不住。 一寸寸滑落,最后蹲在了地上。 傅砚辞跟着蹲下来,捏住程京妤的脸,泄愤后的脾气好了一些:“呼吸。” 程京妤竟然连呼吸都忘了,听了这话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倒气。 “呼,呼,呜——” 原本只是掉眼泪,这下是真哭出了声音。 傅砚辞:“......” 程京妤也不骂人了,抱紧了双膝,将脸埋了进去。 虽然没有哭出声音,可是膝盖上裙摆被洇湿了大片。 呦呦鹿鸣: 站在楼梯口放风听完全程的司珏:omg! 第八十九章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哭什么?” 傅砚辞被程京妤的眼泪弄得心烦。 方才凶巴巴的人不是她么,他不过是略加惩罚了一番,怎么反倒好像他欺负人了? 程京妤明明很讨厌他,可平时却虚以为蛇,故作姿态。 他还未施加报复,她还有脸哭? “程京妤,别装了。”傅砚辞想抬手去碰,半途又住手,神色很冷:“我不吃这套。” 但是程京妤依旧一动不动。 僵持了一会儿,谁也不愿意服输的模样。 傅砚辞耐心尽失,去捧程京妤的脑袋。 再闷出个闭气来,他会被气死。 可是入眼是一张被泪糊了的脸,就连长睫上都挂着一滴泪珠。 程京妤:“呜呜呜.....我是蘑菇。” 傅砚辞:“......?” “讨厌傅砚辞。”程京妤去推他的手,语无伦次:“没有人敢这么对本郡主,呜!” 没有人?? 傅砚辞心念一动,顺着话问:“萧蘅没碰过你?” 毕竟从前程京妤与萧蘅的关系不是假的,皇后又觊觎程家的势力。 宫中的手段最多,程京妤会不会曾经入过套? “他——敢?本郡主让他的脑袋去练丹!” 程京妤伤心的不能自己,看见面前这张脸更难过了。 萧蘅敢碰她,手指早就不用要了。 别说这一世,就是前世,他被程娇娇勾了魂,有程娇娇在中间阻拦,也未曾碰过程京妤一点。 本来对于亲密的事就该你情我愿,程京妤对萧蘅提不起兴趣,手指头都没让人碰过。 可她现在却被人咬了! 她打又打不过,太憋屈了。 所以自己是唯一碰过程京妤的人,无论是上一次的亲吻,还是这一次。 傅砚辞心底的戾气散去了几分,他捧着程京妤的脸,指腹贪婪地擦过她的唇角。 被亲狠了的时候,程京妤会发出轻哼。 像小猫一样。 已经过去太久,上一次也不过是饮鸩止渴,远远不够。 这洇红的唇,挺翘的鼻。 傅砚辞一寸寸靠近,呼吸近在咫尺可闻时,他问发愣的程京妤:“可以亲吗?” 亲? 程京妤感觉这个人好像变了一个人,不像刚才那么凶。 好温柔好温柔。 而且这张脸真的好好看啊。 是不是傅砚辞那个讨厌鬼被人抓走了? 可是不是傅砚辞的话,她才不能被亲。 “你是傅砚辞吗?” 不知道她这话问的什么意思,但是傅砚辞耐心道:“是。” 程京妤嘟哝:“难怪这么好看。” “......” 她轻轻地开口:“会咬我吗?” 不会吧,除非忍不住。 傅砚辞骗人:“不会。” “那好吧,变成蘑菇果然傅砚辞比较喜欢。” 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话。 但是傅砚辞已经亲上去了。 长驱直入,抵开程京妤的牙关,缠住她的舌。 原本就被弄乱了的衣衫,此刻滑落了一个肩头,程京妤莹润白皙的肩膀露在空气中。 她往傅砚辞怀里缩,蹲变成了跪。 而傅砚辞也单膝跪地,将她拢在怀里,加深了亲吻。 他又凶,又久。 程京妤渐渐含不住了,她嘤咛着要退开,可脖颈被紧紧摁住,全身都只能依偎在傅砚辞身上。 某一个当口,傅砚辞放开她,怕她真的喘不过气来。 他说:“呼吸。” 等程京妤深吸了一口气,他又覆上去。 甜如蜜糖,令人上瘾。 又过了许久,程京妤的下唇被轻咬了一下。 很轻的力道,但是因为缠吻太久,唇瓣太脆弱,她还是倒吸了一口气。 “你说不咬人的!” 傅砚辞舔了舔唇,松开人。 但是程京妤已经彻底没力气了,她被傅砚辞抱着回了里屋,放在了床上。 床榻太舒服,困意将整个人笼罩。 几乎是脑袋沾上枕头的一瞬,程京妤就闭眼陷入了深眠。 至于方才激/烈的亲/吻,质问或者剖白,等睡醒,她或许不会记得任何。 少女的面颊微粉,美好犹如晨间刚摘下的花瓣。 傅砚辞的指在她唇瓣轻按,而后替她盖上了被子。 谁也看不懂,这位大靖三殿下眼中充斥了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占有欲。 如深夜收了爪牙的鹰。 “是你招惹的,”傅砚辞的声音暗哑地响在这方寸之地:“那就别怪本殿下不放手。” 很有眼色此时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的司珏:“......” 他一只脚已经跨进门槛,此时却不敢动了:“殿下——” 天知道他上一次见殿下露出这种狩猎般,充满了病态偏执的表情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发现唐未央已经为太子所用,对他都是假装的归顺的时候。 那一次,太子殿下为此失去了一笔本该为东宫所用的巨额银票。 估计太子殿下到现在也不知是谁在背后搅黄了这事。 而现在,司珏望着已经熟睡的程京妤。 心底默默为她祈福,点亮了一盏蜡烛。 “进来。” 司珏将水放下,道:“要不要叫珍姐上来替郡主梳洗一番?” “不用。” 说着,傅砚辞双手直接浸入热水,拧干了毛巾。 司珏咋舌,又将那盏蜡烛灭了。 殿下竟然亲自照顾郡主! 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殿下,竟然给郡主擦手! 然后还将热毛巾敷在了郡主的脖子上! 这不是他自己咬的吗,这会儿知道给人敷了。 但是有什么用,据司珏受伤的经验,这块淤青十天都不见得能退! “你还有事?” 傅砚辞的声音冷冷的,但是又带着淡淡的餍足。 不过这不影响司珏不敢冒犯:“没、没有了。” 傅砚辞换了程京妤另一只手:“那出去。” “好的!” 司珏退出来,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哎!殿下那究竟是心情好,还是不好? 忽然,他敏锐地发现,窗外月光照进来的影子不对,一道黑影像是粘在了窗棂上。 司珏立刻浑身一凛,极快地出招! 不过又失望了,来人还是夙乙。 懒得打了,司珏收起招式:“你怎么又来了?” 夙乙掀起眼皮看他。 “不会吧?”司珏惊讶:“你没走?”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夙乙冷冷一哼:“你说明天程京妤会不会真把你家殿下的脑袋拿去练丹?” 第九十章 回府 楼下街道人声鼎沸,夹杂着一些小贩的叫卖声。 程京妤眼皮动了动,窗棂开了一条缝隙,日光刚好打在了眼皮上。 但是她根本睁不开眼。 因为又酸又涨,眼皮仿佛有千斤重。 这要不是流了二斤眼泪,都达不到这个效果。 她拿手揉了揉,强迫自己坐起来,而后在床上醒了一下神。 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这是哪里!? 她不应该在仙女山上等爹爹来救她的吗? ——好像在陈大榜那儿喝了酒。 可是那甜酒度数很低,入口甘甜,怎么会喝醉人? 难道是陈大榜诈她?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 她忙掀开被子,看见自己依旧穿着昨日的衣服,并且衣着完好。 身上也没有什么异样。 被人劫色应该不会,但是这到底是哪儿? 她喝醉了之后发生什么,脑子里根本一点印象都没有! 而且这屋里的陈设,极为简单,看不出任何一点熟悉感。 “来、来人!” 程京妤下床穿鞋,扑到窗口,掀开窗棂往下望。 是街道。 热热闹闹街道。 不过这地方她不熟,看着像燕京,又没有什么她熟悉铺子。 对面的一排店都紧闭着大门。 依稀可以辨认出一些牌匾,写着‘春风楼’‘藕荷轩’。 程京妤脑子嗡了一声,这些花名她要是不知道什么意思,那就白在燕京这么多年了。 这里是西陇街,青楼一条街?? 好好好,是谁将她弄到青楼来的! 正破门出去,楼梯转角便有一人迎上来。 广袖翩跹,柳腰细瘦,面目美艳一姑娘。 那姑娘见了她,似乎调整了一番表情,才露出一抹笑,福礼道:“郡主。” “你是谁?”程京妤蹙着眉:“我为何在这?” 傅砚辞似乎有公事,一早就离开了。 离开前只嘱托了珍姐,人醒了派车送回侯府去。 既然程京妤看样子已经将昨夜的事都忘了,那玉珠觉得自己也没有义务提醒。 本来殿下在燕京,就该避人耳目。 “郡主别怕,没出什么事,郡主若是要回侯府,玉珠这就为您安排。” 程京妤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她就不应该喝那黄酒的。 自己从仙女山无故失踪,一切都乱套了。 并且萧蘅的事她还没有得到最后的结果呢,真误事。 不过面前的姑娘看着脾气很好,她也没有多劳烦人的道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问问陈大榜就知道了。 “谢过姑娘,那劳烦姑娘替我安排个车子吧。” “郡主客气。”玉珠浅笑莲莲,抬眸时扫过程京妤的脖子,却笑容一僵。 程京妤穿的是襦裙,本就没有遮盖完全。 而那个鲜红的牙印便暴露在玉珠的视线里。 她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只装无意地又撇开脸。 程京妤心里操心着侯府那边和萧蘅的事,没注意她的表情,抬脚下了楼。 玉珠也不打算告知。 顶着这么个牙印从烟花柳巷出去,程京妤这名声,多少都是要遭人议论的。 既然没有露脸,就扯不到他身上去。 她暗暗收起心思。 马车来的很快,程京妤上车前注意到玉珠手掌的伤。 总觉得有一股熟悉感闪过,但是快的抓不住。 她坐上马车,道谢:“谢姑娘昨夜的照佛,这手掌伤了不容易好,我差人送个药膏给姑娘吧。” 见她当真什么都记不住,玉珠盈盈一笑:“不必劳烦郡主,我家公子已经给上过药了。” 她家公子? 不过看玉珠方才在楼里的派头,似乎是当中的头牌。 青楼里的事她虽然知道的不多,不过凭借玉珠这样的姿色,有固定的恩客怕也是自然。 她没有多想,放下车帘。 玉珠拒绝是她的事,谢还是要谢的,而且不止要送药膏。 马车缓缓驶出,离开了西陇街,两边的议论声愈发大了些。 隐约听到一些公主、侯府,郁氏这样的字眼。 此次的事情,程京妤以身犯险谁也没有告诉,赌的不止是萧圣高。 她赌了仪妃,萧蘅,程娇娇。 看来掀起的风浪确实不小。 那马夫知道要去侯府,隐约已经猜到了程京妤的身份。 “郡、公主,听闻程侯已经找您找疯了,您昨夜怎么会在玉香楼里?” 说来话长,程京妤捂着隐隐作痛的额角:“昨天燕京城除了我,还出什么大事了?” “出啦!事情可严重了,郁氏一族被废,太子下狱,就连程府那个二姑娘,也被陛下赐死了呢!” “还有呀,陛下直接将您封为公主,您可是如今西楚唯一的外姓公主呢!” 看来昨天萧蘅那边果真精彩啊,否则萧圣高怎么会为了弥补她,直接给个公主头衔。 程京妤微微冷笑:“是么,皇恩浩荡。” 她心口松下了一口气,因为郁旎秀终于自食恶果。 而萧蘅被废,以他的脑子,这辈子都没有翻身的可能。 程娇娇——可惜了肚子里那个没有成型的孩子。 她思绪千回百转,最后想到的却是——傅砚辞知道消息的话,会不会有一点开心? 他入西楚一年多,被萧蘅欺压无数,常常当着众人的面,对他奚落克气。 除了萧蘅,会不会给傅砚辞出了一口气? 如果有,哪怕只是一点,那程京妤也觉得值得。 正想着,程府已经到了。 程京妤下车前心有不安。 她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只要陈大榜见过父亲,他定然能想明白其中关键。 等着她的不会是一顿鞭子吧? 然后外头很热闹,比方才在街道还要热闹。 侯府门前聚集了大批的百姓,有带着瓜子的,还有带着茶壶的。 ——来看热闹?? 似乎程京妤一夜未归已经是燕京城的头等大事了,大家都过来‘关心’郡主什么时候回来。 而侯府门口,亲兵林立,一队队人马被分散出去,也有回来复命的。 她爹和她大哥正背着手立在门口,面容肃穆疲惫,看着像是一夜未睡。 程京妤心里打鼓,又自责,又害怕。 那车夫的速度却惊人的快——“侯爷!公主回来啦!” 第九十一章 决不能传到文勋太子耳里! 程京妤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她头皮一阵发麻,只得掀开车帘。 原本打算偷偷从侧门进去,不惊动她爹好了。 这个阵仗,她爹定然已经知道她的小动作,会把她往死里打的。 那车夫人还怪好的,给程京妤拿来了马镫,扶着她下了马。 程玺早已听见声音踱步而来,两边的百姓也纷纷围了过来,全都神情激动地望着程京妤。 而后激动的神情变成了空茫,震惊,看戏,暧昧。 程玺在离程京妤还有两步时,张开了手—— “爹!先说好打人不打脸!”程京妤还没理解百姓那些暧昧的眼神,先抱头求饶:“我错了!” 然而预想中的巴掌没有落下来,而是被卷裹在了一个温热的怀中。 程玺一身军士之气,身体硬邦邦的,但是属于父亲的胸膛坚实可靠。 程京妤莫名鼻酸。 或许是真让老爹担心了,为了确保这事不会走漏任何风声,也为了让老爹不会对程娇娇母女心软,她愣是没有留下线索。 不过原本以为这事最多在仙女山上就结束了,哪成想自己还有被掳走这回事。 “回来了就好,”程京鹤的语调很是激动:“没事就好。” 可是四周的议论声又响起了。 “有人看见这辆马车,是从西陇街驶来的!” “西陇街不是最多妓/院么?” “不会公主真是从那地方出来的吧?她脖子上那道痕——” “我看很有可能,虽然这命是保住了,但是在外宿了一宿,这清誉可不见得还.....” “唉,到底也是被太子和那庶女陷害的,少说一点!” 程京妤心头的感动飞散一空,她刚想质问这些人嚼的什么舌根。 但是程玺动作显然比她更快,她被拎着耳朵抬起头,入目就是颈侧那一块紫色的牙印! 程玺的脸色才刚刚变好,他方才只顾看程京妤没事,完全没注意这个细节。 而今一看,这牙印处处透露着怪异! 谁还没有年轻过,当年程京妤她娘的脖子,他也—— 怎么会看不出这是什么! “程、京、妤!你给我老实交代,谁弄的?!” 他犹如一个白菜被野猪拱了的农户,自己辛苦种的白菜,无端端被糟蹋成这样,是个人都得疯! “谁、什么?” 见大家的目光都盯着她的脖子,程京妤莫名其妙地摸了摸。 她起床时只来得及穿戴好,那间房里也没有铜镜。 大概是被太多双眼睛盯着,脖子上某一块有些痒。 她抬手覆上去,又有些刺痛。 连着唇上也感觉有点细微的疼痛。 ——咬的?谁咬她? 但是看四周暧昧的目光,她要是再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异样,那就太傻了。 “我我我我我我我......”她捂紧脖子,脑中奋力回想了一下昨夜。 没有印象,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谁,到底是谁啊? 程京妤第一个想法是完了。 第二个想法是傅砚辞知道怎么办? 第三个想法是不能坐实被人嬉笑的罪名! “我自己弄的!”她吼出一声。 周围二百双眼睛明显充满了怀疑。 还是程京鹤护着亲妹妹,将她拉过护在背后,道:“只是受了点小伤而已,若是真发生过什么,京妤也不会这副样子出现在人前。” “咦?”众人发出疑问。 “咦什么?”程京妤从哥哥后面钻出来,抛开心虚,理直气壮的很:“昨天在山贼窝里受了伤,恰巧伤有些像牙印而已,也值当你们大惊小怪。” 她说完,手也不捂了,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 “反正什么也没有,本郡主在玉香楼里睡了一夜,玉香楼的玉珠可以作证。” 幸好她身上没有任何异常,才敢如此坚定地反驳。 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慌的。 昨夜到底是哪个小犊子,最好不要让她抓到! 对了,夙乙呢? 程京妤问:“看见我那个侍卫了吗?” 恰逢夙乙拎着春华从高处飞下来,轻功盖世,平稳着地,将春华推给了程京妤。 “郡主呜呜呜!您没有事真是太好了!吓死春华了呜呜呜呜!” 春华一落地就抱住程京妤的腰,哭的泣不成声,凄惨至极。 她被吓坏了。 昨天她只是想去给程京妤熬个解酒汤,可是熬好的时候,天都变了。 山寨已经人去楼空,一个山贼都没有留下。 就连郡主也不翼而飞了! 春华慌的不行,摸着陌生的山路下山,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能一边走一边哭,一边哭一边找。 可后面就入了夜,她走了好久也没有走回燕京城里。 这一路还摔了无数跤,差点被夜半觅食的豺狼抓走,差点就死在路上了。 天亮了以后,夙乙才找到她将她带回来的。 “呜呜呜呜哇!郡主呜呜呜呜!” 看来是真吓坏了,埋在程京妤怀里哭的气都得喘不过来。 “好了好了,没事了,你主子怎么会有事,乖啊,待会给你买饴糖。” 程京妤自己脑袋都打结呢,还得哄着小姑娘。 “程京妤,”程玺冷声一喝:“你给我进来!” 他方才虽然没有怎么说话,但是却阴恻恻地看了半晌。 程京鹤要护着妹妹他不管,程京妤要在人前扯谎他也不管。 但是闺女是他生的,程京妤装的再像,那点心虚他也看得分明。 休想骗他! “散了吧!”程京妤朝这群人扫了一眼:“若是乱嚼本郡主的舌根传到什么不该听到的人耳朵里,本郡主定然亲自将你们的舌头割下来。” 她说的是傅砚辞。 众人立刻理解:“明白明白,决然不能传到文勋太子的耳朵里!” 程京妤:“.......你们——” 程玺怒吼:“程京妤!” 第九十二章 往上爬为了谁 程京妤无法,只能跟着她爹进去了。 不过在入府的间隙,她还是抓紧薅过夙乙:“昨夜到底谁将我掳走的??” 到底是谁这么恶趣味,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毁了名声! 可恶! 看来那个玉珠,也并非明面上那么良善。 她分明看到了自己脖子上的印记,却一句都没有出声提醒。 “傅砚辞。”夙乙没有犹豫就说了。 傅砚辞看样子根本不怕人知道,那他更无所谓。 “什——”程京妤难以置信地停下步子:“傅砚辞?!” 傅砚辞把她山寨带走,咬她脖子? 不可能! 傅砚辞怎么会是这种人! “你的表情....”夙乙抱臂低睨她一眼:“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 如果这牙印是别人咬的,程京妤找出人来,定然要把那人的牙齿全都拔下来才能泄愤。 可若是傅砚辞。 那她的脸还挺热的。 “傅砚辞怎么会出现在山寨?” 说起来,还没有醉的彻底时,山寨里是不是出现过一个独眼的男人。 她当时还觉得挺像傅砚辞来着。 不会——“不会他一先就混入山寨,为了要救我吧?” 难道自己被山贼掳走的消息闹得太大了,傅砚辞也听到了,他为了与自己的合作,所以单枪匹马去救自己? “别的我不知道,但是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要把他的皮剥下来,还抢了他的刀。” 程京妤原本的美好愿想被瞬间打破了:“你说什么?” 她疯了吗? “你说傅砚辞很讨厌,那张脸看一眼都讨厌,最好把皮剥下来。” 夙乙跟念书一样,语气毫无感情起伏。 程京妤的脸看上去要迸裂了:“我还说了什么?” “那玉珠为了救他,手被刀割破了。” 所以昨夜自己发疯真的要剥傅砚辞的皮,而玉珠为了拦下,手才受伤的? 她早晨怎么跟玉珠说的来着,说我给你送药来。 这落在玉珠眼里,不就跟个假好人一样? 难怪人家对她没有什么善意! 她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啪’地一声很响亮。 惹得程玺回头瞪她:“程京妤,你现在对我用苦肉计毫无作用!” 什么苦肉计啊,她恨不得没有在这个世上活过。 她到底是怎么把对傅砚辞的怨气,喝醉酒后全撒泼到他身上去的? “你为什么不拦着我?”程京妤咬牙低吼:“你主子死了,你就一文钱也拿不到!” “你也得让我碰才行,”夙乙的三白眼非常有个性:“对着傅砚辞又哭又笑,我实在很难帮你。” 又哭又笑?! 程京妤又惊悚了:“我还做了什么!?” 但是随着夙乙瞥眼过来,欲言又止,她又喊:“行了!不准说了!” 不论做了什么,她在傅砚辞那里肯定已经被判了死刑。 咬一口算什么,没一刀嘎了她都是他人好了。 她抬眼一看,程玺带她来的地方也不是别处,而是程家的祠堂! 她娘的牌位也在其间,祠堂干净整洁,萦绕着淡淡的香灰味。 程玺在一边站定,呵斥:“跪下!” ‘噗通’程京妤一跪,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脸也都贴着地,她长声一吼:“娘!您带我走吧!” 本来只是让她来祠堂反省,可是她这阵仗却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 连后脑勺都透着一股厌世。 程玺心一软,可又强迫自己硬了心肠:“你给我跪好!” 跟过来的程京鹤一脸担忧,想要劝阻:“爹,京妤虽然胆子大了些,但是到底没有出什么事,您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没有出什么事?”程玺微微冷笑,刚刚当着外人的面他不能说,此刻全然忍不住:“将皇后一党拉下马都不算大事,什么才叫大事?!” 他再想一遍还是心惊,若是程京妤冒险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那怎么办? 那陈大榜做了多年的土匪,万一只是做戏骗小姑娘呢? 皇帝若是没有听见太子和程娇娇的算盘呢? 掳走程京妤的人若是另有所图,根本就不打算讲人放回来呢? 这中间只要出了一点错,程京妤今日大概都没命回来! 他怎么能不生气! “我都安排好了,夙乙也在,若是不对,也有埋伏好的接应放出讯号,会通知你的。” 知道程玺这回是真生气了,程京妤暂时抛开傅砚辞,老老实实跪好。 “等我收到讯号,赶过去看见的是你一具尸体,那又怎么办?” 程玺惊讶于自个的闺女如此大胆,敢布一个局将皇帝都算进去。 他怎么会不怕? 程家百年清誉若是毁了不算大事,但是:“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让我跟你娘怎么交代?!” 他指着灵牌之上刻着她娘名字的牌位:“你做事情能不能考虑一下你爹?” 原本以为只是跋扈了一些,任性了一些。 但是此次程京妤的手段,让程玺觉得一个战场老将的布局都不会有她的老练。 若不是决心将这些人置于死地,信念非常坚定,她怎么敢? 可是皇后和太子,究竟与程京妤有什么仇。 值当她这么做! “爹,京妤定然是有苦衷的,何况皇后太子一直想借程家的权势,为此求娶京妤多次了,可是太子却与娇娇——这也怪不得京妤会忍不住。” 程玺冷冷地看着程京妤:“你是因爱生恨么?” 因——程京妤惊呼:“爹,我跟萧蘅什么也没有!” 她不想将前世的事都袒露出来,那些算计,威逼,最后的残忍,都深深烙印在程京妤的脑海。 还有母亲的死。 再提出来,定然又要勾的老爹更加伤怀。 反正郁氏一族,萧蘅,程娇娇,不会再有翻身的机会了。 那那些血迹斑斑的过往,她就不想揭开。 左右程玺也是因为担心她,骂几句就过去了。 “那你到底是为了谁?”程玺咄咄逼人:“你没有当公主的野心,我的庇护能够令你无忧了,你要往上爬,究竟为了谁?聂文勋吗?” 他这么直接,倒是让程京妤怔了怔。 是啊,她本来只是为了报仇,但是如此手段,搅弄风云,是想得到什么呢? 她清楚自己当然不是为了聂文勋。 那是谁,傅砚辞么? 九十三章 一个交代 落在祠堂外阶下的夙乙抬眸看了程京妤一眼。 而后踱步到一旁,背靠在廊柱下,沉静地望着被日头打的斑驳的树影落在墙上。 祠堂里久久没有人声。 程京妤能当着外头那么多百姓扯谎,因为她不在乎。 不论是说她跋扈,还是说她手段不磊落,再者说她阴险毒辣心机深沉,都没有关系。 但是当着爹娘的面,程京妤撒不了谎。 从一开始只是想攀附傅砚辞,为日后程家谋一条出路,到如今。 到如今,她买了一座宅子,办了飘香茶馆。 若说这些与傅砚辞无关,她自己也不会信。 程京鹤见她这样,以为她是被程玺骂傻了,恨不得出声替她解释。 “妹妹,你跟爹说啊,若是你当真喜欢文勋太子,他人品过得去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不是!”程京妤极速地否定:“不是聂文勋。” “不是聂文勋?”程玺抓住她话中的漏洞:“那便是当真有人,那人是谁,值当你甘愿冒险?” 程京妤虽然不愿意撒谎,可也不愿意现在说出来。 什么都没有,八字没有一撇,而且据她所知,昨夜应当还有把人惹得嫌弃她更上一层楼的嫌疑。 她缩了缩脖子,依旧跪的很直:“等机会到了,我会告诉你们的。” 那一小半牙印隐没在衣领下,女儿家的姿态十足。 程玺心绪不断起伏,都是过来人,怎么会看不懂。 程京妤这是有了少女心事。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通,到底什么人会令程京妤护到这个地步。 这个人是不是昨夜咬她脖子的人? 当着亡妻的面,程玺说不出再多,但是有一件事,即便不适合他来说,也要交代清楚。 因为程京妤已经没有亲娘,他这个当爹的就不能只当爹。 “我当你有分寸,所以此次暂且不上家法,但是程京妤,你年纪还小,不可做出不自爱的举动来,你想自己挑夫婿,可以,但是成婚之前,要是有出格的举动,我打断你的腿,听明白没有!” 这是松口了。 程京妤忙举手发誓:“明白!否则让我娘入梦扇我!” “在这跪两个时辰,陪你娘顺便反省!” 程玺说完,背着手快步走了。 走的时候还是气冲冲的。 程京妤这丫头的性子,半点不像她娘的温婉,像他更多。 所以他知道这家伙不收拾不行,罚跪不会伤身,就跪着吧。 等他走远,程京鹤才蹙眉蹲下来,他还是有点担心:“京妤,此事不是开玩笑,你真有意中人了?” 程玺能随着程京妤去,可他放不下心。 京城里如狼似虎,不论是哪家勋贵,家族里都涉及了一堆腌臜的破事。 程京妤年纪小,难免不会被人诓骗或者算计。 看着哥哥的脸,程京妤心底柔软了一些。 不论将来结局如何,但是有一点,起码萧蘅不会再是往后程家的威胁。 父亲和兄长,会少去一个很大的隐患。 她安慰道:“放心吧,他不是什么坏人。” “哪有不坏的男人,你不要被人骗了。”程京鹤更担心了:“此次的事情他有帮你出主意吗?若是他胸中有这番谋略,那就更危险了!” 这次的事情,程京妤连父亲都没有告诉,傅砚辞就更加不会说了。 她是想要借傅砚辞的势,但是其实更多的是想补偿他。 而且,傅砚辞的谋略绝不止于此。 她的这些动作,在对方眼里只怕都是雕虫小技,上不了台面的。 将来傅砚辞要做的事,才是真正的震惊于世。 一个几乎算是大靖弃子,腹背受敌的质子,最终却能拿下那样的位置。 程京妤不否认程京鹤说的危险,从睁眼发现自己重来一次开始,她就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也经常兵行险招。 但是无论如何,目的达到了不是么? “哥,你最近见陈家那位大姑娘了么?”程京妤非常生硬地转移话题:“她人蛮好的。” 按照前世的进程,庙会过后,程京鹤已经见过陈意礼两次。 程京鹤对陈意礼是一见倾心,这会儿应当正上心着呢。 果然,程京鹤被戳中了死穴,脸色一下涨红起来。 “当着娘的面,你胡说什么呢?” “我是胡说吗?”程京妤欣赏着自家兄长的脸色,“男欢女爱,倾心相待,不都是常事?娘若是知道了,定然也会欣慰的。” 而且陈意礼本就是个好姑娘,前世程家连累了她,她壮烈赴死。 这一次,哥哥和嫂嫂的和美由她守护! “我——”程京鹤的性子似乎更像娘亲,确实柔一些,他突然朝着灵位一跪,严肃道:“娘,我确实看上一个姑娘!” 程京妤被他吓了一跳,想不到自家哥哥如此实诚:“哥?” “等我聘她为妻,定然带她来见娘,她是个很温柔的姑娘。” ‘啪啪啪’,夙乙在外头鼓掌,附带了一声口哨。 程京鹤磕完一个头,想起一件自己早就想问的事:“京妤,你这个侍卫从哪找的,他不是燕京人吧?” 夙乙是哪里人程京妤也不清楚。 但是他确实办事可靠,除了在遇到傅砚辞的时候。 “嗯嗯嗯,但是没事哥,我握着他的命门,所以他只能听命于我。” “什么命门?” 程京妤掏出一枚铜钱。 程京鹤:“......” “你去找陈意礼吧,在这陪我干嘛,我要跟娘说说话。” 程京鹤觉得自家妹妹身上确实没有别的伤,而且她看起来心情一点都没有受影响。 那昨夜应当是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放了心,他也不多留了:“那你跪着吧,我让春华给你准备吃的送过来。” 不说还好,说起食物程京妤才发现自己此刻有些前胸贴后背了。 程京鹤走了,她倒是老老实实跪着没有挪动半分。 灵位上她娘的名字已经有些年头,被香熏得陈旧。 重生后她一直没有来过祠堂,因为不敢面对,总觉得,前世那些孽债都是因她而起。 要不是她信错了人,惹得程家陷入皇后和萧蘅的算计里,根本不会酿成后面的苦果。 后面又得知了娘亲真正的死因,她就更加愧对。 程京妤跪好,对着她娘的灵位正正经经地磕了个头:“娘。” “我今天终于能给您一个交代了。” 第九十四章 不该求我 她许久没有抬起头来。 夙乙从外头望过去,发现这位向来嚣张的郡主,难得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在灵位前跪了许久。 直到春华疾跑过来。 手上捧着一个碟子,上头满满的糕点。 结果上台阶的时候大概因为太过紧张,绊了一下,撒了一半。 “郡主!”春华顾不上了,赶紧给程京妤送过去:“您快吃些东西!” 程京妤只是瞥了一眼,依旧跪着:“你端回去吧,我跪完再吃。” 本就没有给娘亲尽过孝道,哪里还能当着她的面吃东西。 “那怎么行,这都要饿坏了!” 春华跟着跪在她身边,有些神秘:“郡主,啊不公主,方才陛下派人来宣旨呢!” 听闻程京妤无碍回府,萧圣高自然是要兑现承诺的。 程京妤嘴角含着冷笑:“我不稀罕什么公主之位,这都是他心虚弥补而已。” 而且萧圣高给她公主之位,也是有他自己的私心的。 有了公主的头衔,更加配的上聂文勋而已。 萧蘅被处置,东宫之位空闲,而西楚皇城中,原本就没有绝对适合皇位的皇子。 萧圣高只会更加逼迫程京妤将婚事定下来。 皇帝都是如此,不做没有利益的给予。 “郁氏的案子审起来不会太慢,我等着郁旎秀的下场!” 两个时辰后,晌午已过。 程京妤起身时,脚步一晃。 那毕竟是整整两个时辰,膝盖酸软不说,她本就昨夜开始都没有进食,饿的两手颤颤。 回院子的路上,姜素白突然窜了出来。 ——发丝凌乱,双眼猩红,显然已经是半疯的状态了。 “程京妤!”姜素白扑过来,幸好一旁的家丁拦的快,将她摁住。 她嘶吼着:“你放过娇娇,放过娇娇吧!她有身孕了啊,孩子是无辜的,你看在两条命的份上,积攒积攒功德!” 功德? 程京妤冷冷一笑:“你要我攒功德?” “她没有害你!都是你设计她的!太子已经落马了,你放过她吧,求求你!” “程娇娇没有害我?”程京妤步步逼近她:“她没有联合皇后想在宫宴上对我下药,还是没有背着我与萧蘅私相授受,还是她没有联合山贼,要将我掳去灭口?!” 她字字句句,声音不大,却都掷地有声。 每说一句,姜素白的脸就白了一寸。 原来、原来她都记着。 原来程京妤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处置,她是已经做好了打算,要将太子和娇娇一网打尽! 姜素白浑身颤抖,要不是家丁拉着,她甚至要直接跪倒在地。 “可是她、她有孩子了,那也是龙嗣,龙嗣啊!而且她是你的妹妹,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还在呢!” 生出来就是龙孙,是要享无上荣耀的! 怎么能死,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龙嗣?”程京妤点点头:“对,是龙嗣。那你不该来求我,该去求陛下才对,下令要程娇娇死的也不是我,是陛下不是么?” 她掷地有声,句句都敲打在姜素白心上。 是龙嗣,萧圣高难道不知道吗? 可他还是要程娇娇死,因为他不想要萧蘅的孩子。 “啊对,你也求不了,毕竟一个妾室还不配得见天子。” 程京妤此时才觉得前世那口恶气发散出来。 姜素白带给她的,萧蘅程娇娇带给她,还有皇后。 所有跟程家灭亡有关的人,她都要一点点讨回血债来! “还有孩子,她既然背着所有人要怀这个孩子,那就要承受后果,” 程京妤俯下/身,看着姜素白恐惧的眼,后面的话说的小声。 “不是谁都像你这么好命,遇上的是我爹,愿意顾及一个女人的颜面替你养孩子。” 她都知道了! 程京妤居然什么都知道! 姜素白再也说不出来什么,双唇剧烈地抖动,眼底一片死灰。 “所以也不要说什么姐姐妹妹情分这种话,我只有一个亲哥哥,是侯府的嫡长子,将来的小侯爷。” 说完,程京妤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身时冷肃了眉眼,冲家丁吩咐:“带回院里去,看管好了,没什么不要让她出来乱晃。” 也不知郡主是因为当了公主的缘故,还是经过昨日一事彻底被逼狠了。 总之她身上的气场很可怕。 是令家丁都不敢直视的可怕。 “是,公主殿下!” 回了金玉苑,程京妤才卸下一身疲惫,坐进了椅中,深深地陷进去。 春华来回忙活,不时捧些糕点茶水过来。 但是程京妤始终坐在椅中,一动也不动。 她的院子可以被夕阳照透,此时西斜的日影将院中的紫荆树拉的很长。 前厅的光一寸寸暗下去。 春华感觉程京妤有心事,虽然方才郡主似乎很威风,在二夫人面前出了一口恶气。 可是她又没觉得郡主有多开心。 “公主——”春华不敢问,只说:“秋白想见您一面。” 帮着程京妤做了程娇娇那事,秋白作为一个背主的侍女,往后也没有去处。 “给她拿张银票,遣散了吧。” 春华却很担忧:“她会不会在外头乱说话,她说想跟着您。” 虽然不是直接,但是秋白也算是程娇娇一手带起来的侍女。 程京妤是不会用她的。 “她可以乱说,皇帝总有一天会与程家决裂的,但是现在,他不敢动我们。” 程京妤不愿再多说,她上了床,将自己裹进被子里。 其实刚刚姜素白来求她的时候,她有点累。 她说情分,程京妤没什么触动,因为过往种种,就算是美好,也是程娇娇装出来的。 她们母女从未想过好好待她,惹出这么多事端,程京妤也什么好心软的。 但是那个孩子不是。 他或许也不知道自己会降生在程娇娇的肚子里,还未来的及出生就没了。 小仇得报,程京妤却不觉得欣喜。 她的情绪消沉显而易见,春华心疼又没有办法。 一连几天,程京妤都在侯府那也没去。 她脖子上的咬痕已经退了很多。 这几天每次照镜子,她能看见这一块。 由紫红变青,现在青色也一点点消散。 开春这日,宫里头有消息传来,程娇娇被处死了,内侍过来问,程家要不要将她的尸身收回。 第九十五章 砍断手掌 程玺沉吟了片刻。 虽然是断然不会让程娇娇入程家祖坟的,但是流落在外,也未免凄苦。 他着人去敛了,又在城郊指了一处地方,命人安葬在那。 程娇娇毕竟是从侯府出去的,萧圣高有着程京妤的事,也没在她身上定别的罪,只说秽乱后宫。 那一日,程京妤从金玉苑出来,去了趟大狱。 往日的皇后已经是个阶下囚,而昨日的郡主,如今已是公主之身。 程京妤带着那张旧帕子。 她不见萧蘅,因为烂人污眼。 郁旎秀一身常服,身上不带丝毫从前的贵气,被污渍斑斑的牢房熏出一股难言的气味。 闹过,求过。 可是皇帝始终没来看一眼,仿佛夫妻情分就此恩断义绝。 倒是仪贵妃来过,不对,已经是皇贵妃了。 她掌着中宫的凤印,升为了皇贵妃。 只怕自己一死,皇后之位也是未来可期。 苏家不过是个势微的文臣之家,苏黛儿未进宫前,给她提鞋都不配。 可是摇身一变,却成了皇贵妃,站在她面前趾高气扬。 说:“姐姐想必想不到,连我都想不到呢,郁氏满门,竟然死在太子那张缺德的嘴上。” 萧蘅被关在别处。 从出事起郁旎秀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一面。 她抓着牢门,嘶声厉吼:“你别得意!我郁家的今日,就是你的来日!” “那便来日再说,”苏黛儿也不是轻易被她刺激的人。 刚进宫的时候,皇后的为难可没让她少受伤,甚至差点被弄死在宫里。 就连后来生子,也差点被郁旎秀暗害活不下来。 她都记着。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的际遇总是会变的,现在不就换成妹妹在外头看着你了么?” 苏黛儿比郁旎秀,最大的一个不同就是苏黛儿从未有过恃宠而骄的想法。 她知皇宫中如履薄冰,走错一步都会生出无边的变故。 今日皇帝宠她,明日就可能对她下手。 居安思危四个字她每日默念一百遍。 “你就是来看本宫笑话的?”郁旎秀面目狰狞:“陛下只是一时气急,你以为他真会处置郁家?没有郁家,他就只能倚仗程玺,他会让程家一家独大?!” 她还带着这种妄想,妄想下一瞬萧圣高就打开大门将自己放出去。 “我的好姐姐,你好天真啊。”苏黛儿一身罗裙没有沾染丝毫灰尘,定定地笑起来:“他即便不想程家一家独大,难道就会放着一个时刻想弑父的皇后太子在身边?” “再者,京妤公主与文勋太子的婚事成了之后,他就拿着大周的人情,背靠大周,屈屈程家算什么?” 提到程京妤,苏黛儿其实有些佩服。 这人小小年纪,可是谋略过人,胆识上自己都比不了。 不过这又怎么样,程京妤站在她这边,大家就是朋友。 互惠共赢而已。 “你做梦!聂文勋才看不上程京妤!”郁旎秀此刻眼中的嫉恨毫不掩饰:“她就是个贱人!” “贱人!” “我一直好奇你为何对程京妤的敌意如此之大,”苏黛儿道:“明明是小辈,可你偏要让程娇娇插一脚同她争抢萧蘅。” 似乎预感到她会说什么,郁旎秀嘶吼道:“你闭嘴!本宫要对付一个贱人,还用跟你解释不成?!” “后来那日,萧蘅在茶馆所言,令我恍然大悟。” 她缓缓笑出来,脂粉精致的面庞上,是对郁旎秀的嘲笑:“原来你喜欢程玺。” 郁旎秀面如死灰。 “当年赵氏嫁给程玺,你一直怀恨在心,所以对她的女儿,你也恨入骨髓,根本不会让她当你的儿媳,对不对?” 郁旎秀知道自己这次彻底栽了。 原来,原来萧圣高着急将她赐死,还有这层原因在! 难怪,难怪他一面都不见自己。 因为事关皇家颜面,审理上根本没有提到这个。 她死定了,死定了! 苏黛儿又柔柔地笑起来:“看来姐姐吓坏了,你看,少做些亏心事嘛,免得最后自己都不敢面对。” 她本就是来落井下石的,目的达到,也不会再纠缠。 转身要走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最后看了一眼瘫软在地的女人:“对了,我估计程京妤也会来找你呢。” 果不其然,苏黛儿离开半日后,程京妤就站在了牢门前。 她抖开那条帕子,一句废话也没有:“我娘的死,跟你有关是不是?” 单刀直入,她就是来问责的。 郁旎秀从地上抬起脸,目光很阴冷:“你想怎么样?” 十四五年前的事了,若是面前这个人当时也弄死,那就不会有现在的诸多种种。 她还是失策了,当初就该一起杀了。 程京妤平静地从袖袋中掏出一瓶鸩酒,扔在地上,她道:“一命换一命,喝了它。” 被皇帝处死,不足以泄愤,程京妤要她死在自己面前。 “你敢杀本宫?谁给你的胆,谁?!” “不喝也可以,”程京妤换了个方向:“左右陛下现在不见你们,那我便找人,在行刑之前,一根根剁下你和萧蘅的手指,交换着送给你们各自,好不好?” 她前世被折断手脚而死,现在给郁旎秀一瓶穿肠毒药,已经非常仁慈了。 但她也不介意自己残忍。 但是突然,郁旎秀眼中一阵厉光闪过,竟然以一个匪夷所思的速度,猛地扑到了牢门上! 哐当一声巨响,她手中的一根簪子堪堪划过程京妤的脸! 下一瞬就被夙乙当胸击打出去。 若不是她动作太急,那簪子其实要瞄准的,是程京妤的脖子! 簪子尖利,这要是刺进去定然性命堪忧! “贱人!大贱人生的小贱人,你们都该死,该死哈哈哈!” 她吐出一口血,疯癫般狂笑不止。 而程京妤的脸上,缓缓冒出一串血珠。 像是在洁白的雪地扔了一朵红玫瑰。 “夙乙,砍掉她一只手掌,给萧蘅送过去。” 程京妤抬袖一擦,那血色似乎映入她的眼中,显得分外危险。 她说到做到。 随着一声凄惨的嘶嚎,大狱外枝丫上的鸟都被震飞了几只。 走出来时,程京妤身上阴鸷的血气未收。 然而一抬眼,不远处的宫道上,立着一道纤长的白影。 第九十六章 还以为公主看不见本殿下 程京妤原本被戾气占满的脸上,表情倏然一顿。 ——傅砚辞? 大狱处在皇宫的偏僻处,与正殿背道而驰,傅砚辞若是入宫,应该是得了萧圣高的宣召。 怎么会来这儿? 不,这些暂且不提,现在的关键是,他在这儿,那前几日的事情还记得吗? 程京妤不出府的这几天,日日去母亲灵位前上三炷香,而后便是静静陪在祠堂里抄了几日经书。 是为了母亲,也是为了那个不能出事的孩子。 不是程京妤出手,但是多少与程京妤有些关系。 她自知这条路上免不了手会脏,避免不了,也不想矫情地说她心软。 这个孩子若是生下来,一生都会苦闷烦忧。 不如她抄经几卷渡他。 除此之外,抄经确实能令人内心平静,或许是香烟缭绕,或许是娘亲显灵,总之程京妤这几日很平静,也睡得很好。 直到刚才看见郁旎秀,她才知道这些都是被自己刻意压制了。 恨意原来只是缺少被触发的契机。 如果当年不是郁旎秀,娘亲就不会死,爹爹不会因为姜素白心软,将她带进府。 她不会认识程娇娇,不会一起长大,不会有后来那么多的疼痛。 这一切,只是因为郁旎秀的妒忌。 她死不足惜,下地狱也不足惜! 但是刚刚面对郁旎秀时,那些恨不得亲手将刀插入她心口的恨意,被风一吹,一点点散了开去。 她有许久没有想起傅砚辞,刻意的,故意的。 醉酒那夜可能发生过的事,她一点都不敢想。 落在后头的夙乙走前来,同样发现了不远处的傅砚辞。 他现在是有一点不敢惹程京妤的。 因为刚才在大狱的时候,若不是直接郁旎秀没法交代,她或许真会将郁旎秀的皮一点一点剥下来。 再用烙铁滚一遍。 反正程京妤这个人,平时看着是个好说话的,也不见得有什么脾气。 但是夙乙知道,她骨子里藏着一股疯。 偏偏这股疯又跟某个人很像,轻易根本不显山露水。 那位某人,此时正在前方一百米处。 “他来找你的?”夙乙小声道:“你还不去?” 他清楚地看见,程京妤浑身不能被招惹的戾气,都在看见傅砚辞的瞬间消散一空。 还....多了两分扭捏。 “你闭上嘴,他在与旁边的人说话,应当没看见本公主,走。” ? 夙乙想说只要他没有突然瞎了,那应该就已经看见了。 程京妤整了整身上的衣衫,而后迈步走过去。 与傅砚辞说话的老臣,她不熟悉,但是看起来似乎对他颇为尊重。 傅砚辞在西楚,少有对他尊重谦卑的人。 不过既然是这副姿态,那想必不是来为难傅砚辞的。 程京妤根本就没有想好要不要打招呼,她忐忑紧张,少有的不像她自己。 没等她想出来个所以然,那老臣突然脚步一顿,忙对着程京妤拜下来。 “公主金安!”老臣对遇见程京妤多有惶恐:“不知公主在此,有失远迎。” 方才隔的够远,他年纪又大,看不清前面是谁很正常。 装透明失败,程宁只好停下步子:“免礼。” 不过她的目光只是稍微扫过了老大人旁边的人,看见他今日烫金云纹的腰封。 傅砚辞真的适合藏色,他穿藏色时,总能显得人非常的俊朗。 露出的一点手腕皮肤很白。 一时失神,又被那老大人叫回了神:“不知公主来大狱所为何事?” 程京妤恍然,难怪她觉得面前的人眼生,因她不常来大狱的缘故。 但是不是没来过,这为老大人也曾远远一见。 是大狱的监狱司魏长明。 她轻松了口气,幸好方才自己打量傅砚辞的时候是垂眸,对方应该不会发现自己的打量。 微微一笑,她道:“我来瞧瞧往日旧人。” 旧人,不用问魏长明也知道程京妤口中的旧人是谁。 前几日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虽然根本原因没有透露出来,但是一些风声还是有的。 太子又是跟侯府那位二姑娘一同被定的罪。 那这三者之间的感情纠葛也不难猜。 定然是太子负心与程娇娇暗度陈仓,否则陛下怎么还补偿程京妤。 那程京妤说来看旧人.....岂不是来落井下石,泄愤的? 毕竟人家两人携手,可是将公主坑到山贼手里去了呢。 魏长明感觉自己受到了惊吓:“公主殿下,这废后与废太子,陛下定然会有处置,您——” “大人以为我要做什么?京妤不过是来叙旧而已,”程京妤嘲讽一笑:“自然不会令大人为难。” 不会就好。 魏长明长松了一口气,不会让他没法交代就好。 他以为程京妤的不会为难,是指废皇后和废太子毫发无伤。 但程京妤的意思其实是,人她没有弄死。 旁边的人站着气势太过强大了,并且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但是程京妤又总觉有一道眼神落在自己头顶,淡淡的,不知道蕴含了什么情绪。 她硬着头皮,行了个礼:“傅殿下。” 按位份,即便自己现在是外姓公主,跟傅砚辞这位正统的皇子也是没法比的。 她行礼问安是应该。 那道目光依旧未改,也不见有反应。 还是魏长明看不过眼,在一旁提了个醒:“殿下,公主在与您问安呢。” 程京妤正蒙盛宠,怎么能在她面前拿乔呢? 傅砚辞这才开头,竟然含着一丝叽谑:“原来是叫我,还以为公主看不见本殿下。” 他这话不算为难,但也是他难得说这么长一段话了。 魏长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这位四平八稳,目不斜视的质子殿下,原来也会讽刺人的吗? “殿下说笑了,”程京妤硬着头皮:“殿下风度翩翩,京妤怎会看不见。” 不知道是不是程京妤的错觉,总觉得傅砚辞在听完这句后,似乎非常非常轻微的, 又不屑地从鼻腔呼出一声冷哼。 分外细,细到程京妤不确定这是不是错觉。 脖颈里那一块明明已经快消散的牙印,此刻莫名地竟然微微发烫起来。 她待不下去了:“殿下与魏大人想必还有事,京妤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呦呦鹿鸣:预告一下宝子们,傅某人要开始钓鱼了。 第九十七章 你以为她看得上你 说完也不等到这两人回话,带着夙乙如同逃一般离开了大狱。。 甚至忘了问,傅砚辞来大狱是要做什么。 视线从那道淡粉色的身影中收回,傅砚辞莫名抬起手,在指尖捻了一下。 ——青葱长指间,有一根程京妤匆匆擦身而过,没注意从腰间跑下来的手帕。 淡蓝色,上面绣着一对鸳鸯。 魏长明张了张嘴,想说话,又莫名害臊。 两只鸳鸯的帕子,不是女子重中之重的私物,便是要送人的情物。 “是不是公主曾经送给太子的?”魏长明想了想还是没有憋住:“她今日来此是为了取回定情信物?” 丝毫不知道自己这张臭嘴一出口就闯祸的魏长明,还自顾自给自己点头。 “定然是这样,公主今日看着心情也不大愉悦呢。” 傅砚辞将那张蓝帕子抓在手心,分不清他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只是淡淡地挑了一下眉:“哦?怎么瞧出她心情不愉悦?” “她都不曾刁难殿下你呢!” 魏长明是第一次跟在傅砚辞身边碰见程京妤,但是外头不都议论纷纷么? 程家的小郡主,天天没少给傅砚辞找闹心的绊子。 “......”傅砚辞懒得对牛弹琴:“你没见她脸上沾着的血?” 什么?! 魏长明错愕地抬起头来:“我怎敢看公主的脸!倒是殿下你,瞧得如此仔细?” 这人幸亏只是个监狱司,若是要他去审案子,恐怕所有人都该被他带偏。 但是看着傅砚辞定定盯着自己的脸色,魏长明才恍惚后知后觉:“不、不会吧?血.....” 他拔腿就奔,直往看押萧蘅的那间牢房。 但是萧蘅还好好地在牢中,没见丝毫异样。 魏长明一口气还未舒散,狱卒见他已经回来,忙过来禀报:“大人,皇后,皇后那——” 两眼一黑,原来问题出在皇后那,并不是太子这儿? 牢里的萧蘅也听见了响动,他倏地睁开眼,竟然看见傅砚辞站在牢门外! “你!你来这干什么?母后怎么了,你们谁敢碰母后?!” 下狱这几日,萧蘅尝尽了树倒猢狲散的滋味。 别说是从前站在他这边的党羽,就是以前得过他好处的世家,都纷纷翻脸不认人! 这几日一个相熟的人都没有来探看过。 而第一个,竟然是被他曾无数次奚落、针对的傅砚辞! 当然,傅砚辞定然不是来看他的。 而是来笑话他的! “你来干什么,滚,滚开,狱卒呢,将他轰出去!” 而魏长明方才匆匆去了女牢一趟,现在又大惊失色地跑回来! 他的脸忍不住一寸寸地变白,扯过傅砚辞的袖子,小声道:“皇后、皇后被砍断了一只手掌!” 傅砚辞挑眉,这次是当真有一丝意外。 他没想到,程京妤竟然敢在萧圣高的眼皮底下,做出这种事。 魏长明的声音不算大,可是却足够牢里的萧蘅听清。 “你说什么?”萧蘅冲到牢门旁,嘶声怒吼:“你说母后怎么了?你们怎么敢,本宫要面圣,究竟是哪个贱人做的,本宫与母后还没有定罪呢!你给本宫将父皇找来!” “将人散出去。”傅砚辞低低吩咐一声。 若是程京妤此时在这里,会发现他一派自然,仿若大狱被就是他的地方一样。 而魏长明心慌归心慌,却也强自镇定,听从傅砚辞的吩咐,将人散了出去。 “你听他的?你凭什么听一个质子的话?你是西楚的奴才!大狱,大狱该听父皇的!” 萧蘅身上蓬头垢面,说话竟然也有些语无伦次,下狱这几天,似乎只剩下了没用的愤怒。 “你母后断了一只手掌,你是不是也想尝尝手掌连根砍断的滋味?” 傅砚辞竟然在牢门外蹲下来,他扬起一点笑,目光里却残忍至极。 甚至抬手冲萧蘅比划了一下:“刀很锋利,就这么一下,当下一点都不痛。” “.......” 魏长明作为一个旁听的,竟然觉得自己手腕上都穆地一寒。 萧蘅缩在牢里,如一摊烂泥,难闻也难看。 就像剥掉从前那身蟒袍,他连街边的乞丐都不如。 看着傅砚辞的眼神,也渐渐地变为了恐惧:“你、是你!你装的弱不经风,其实早就,早就跟程京妤那个贱人算计我!” ‘啪’! 他的左脸突然被傅砚辞手指间弹出去的一颗石子打偏了过去! 那石子明明很小,可是力道竟然极大,萧蘅甚至当场嘴角流血! “嘴巴放干净点,有点阶下囚的自觉。” 萧蘅出生就是天之骄子,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服软。 嘴角立刻肿起一大块,却也还要骂:“你们就是....狼狈为奸!程京妤贱人,贱人!” 一柄刀直接贴在了他的脸上,傅砚辞的速度竟然快的令人咋舌,跟本没看清他从哪里掏出来的。 “脸不想要,还是嘴?” 原本一直都被自己戏弄,压迫的人,此刻却露出这样毒蛇,将人置之死地也在所不惜的表情。 萧蘅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害怕。 他分不清是傅砚辞变了,还是他平时掩盖的太好。 自己竟然从不知道,傅砚辞还有这么可怕的一面。 就像是,真的敢在这儿将自己杀死。 “你、是为了谁?程京妤给了你好处?”萧蘅鼓起最后一分勇气,如毒蝎一般:“你还信她?她最会装了,你也信她哈哈哈哈,她是要嫁给聂文勋!你以为她看得上你?” 萧蘅再蠢,落在大狱里冷静了这么久,也该反应过来是谁将他置于如此地步了。 程京妤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他,算计郁家! 否则仪妃怎么会跟父皇突然出现在飘香茶馆! 而傅砚辞呢,他担任的又是什么角色? 是不是程京妤出卖色相,许给了傅砚辞好处,所以他来大狱对付自己?? “她就是个表子,看着销魂吧?勾引本宫的时候更销魂呢,你以为你是特殊的,得了她的好处就为她卖命了?她被本宫压在身/下的时候,你还在大靖当狗呢!” “哈哈哈哈哈——” 魏长明有些担心地看向傅砚辞。 这位手腕他是知道的,而一个男人的自尊被放在地上踩,是个人也该受不了。 正想出声,就见傅砚辞握着刀柄,突然手腕一动。 以一种谁也不曾看清,匪夷所思的迅速,将萧蘅的舌头割了下来! 第九十八章 钓鱼 “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响彻大狱上空,犹如厉鬼嘶鸣。 不过也只能是这样的嘶嚎了,因为萧蘅捧着自己的脸,口中鲜血喷涌。 已经不可能再说出别的字来。 而他的那根舌头,落在牢狱肮脏布满灰尘的地上。 惊悚又恶心。 魏长明双眼一翻,掐着自己的人中才没昏过去。 他这辈子都在大狱,若说酷刑也没有少见,夹指烙铁什么的。 可是却是第一次见来探监的人动手。 割掉的还是一国太子的舌头。 末了他还只是轻轻啧了一声,似乎嫌那把刀沾了萧蘅的血晦气。 他将刀扔给一直在身后没有说话的司珏:“擦干净。” 而后站起身,如同看一只蝼蚁般,低睨着在地上不断翻滚的萧蘅。 “让你闭上嘴,你不听呢。” 随即嫌恶地抓着手里那条蓝帕子,又去了一趟郁旎秀那儿。 十指连心,断掌几乎要命。 郁旎秀蜷缩在阴暗处,像一只藏身在阴沟里的鼠,不知死活。 魏长明心有惴惴,躬身在傅砚辞身边:“殿下,这若是死了.....” 毕竟没有彻底定罪,不论是郁旎秀还是萧蘅,若是过几天萧圣高的气消了,要召见他们。 那这副样子,怎么去面圣? 事情很容易就牵扯到程京妤傅砚辞身上去。 程京妤还好,她本就是萧圣高亲封的公主,跟郁氏那点事,皇帝心底应该也有数。 但是殿下不一样,因为质子的身份,在宫中本就敏感至极。 萧圣高要是针对他,这动手伤了太子的事,都够罚他一百遍了。 傅砚辞将视线从郁旎秀身上收回来,他没想到程京妤瞧着弱不禁风,心硬的时候也敢做出这种事来了。 只是娇娇的嫡女公主,夜里会不会因此做梦就不好说了。 良久他一笑,回答魏长明:“你就这点胆子?” “为了殿下,属下就是去死也在所不辞,若是真有人盘查,属下就将罪责担下来,可是皇帝本就针对殿下您。” 魏长明是一番好意。 西楚的大狱里,与其说是萧圣高的大狱,不如说这里是傅砚辞的天下更贴切。 魏长明这把刀,他从计划会来西楚为质的时候就已经埋进来了。 因此他今天也才会毫不避讳就来大狱。 “犯不着,不到那地步。”傅砚辞冷嗤:“我敢动手,定然是有十足的退路,有人查,往我身上推就是了。” 魏长明惊疑不定:“包括.....皇后么?” “包括皇后,”傅砚辞捻着那张帕子。 不过即便他不揽下这些,以程京妤方才有恃无恐的样子,她似乎也不怕闹到御前,不怕萧圣高找她。 魏长明琢磨不准主子的心思,他还是有些忐忑:“现如今就算郁家已经失势,殿下面临的困难也还有许多。” “殿下在西楚如履薄冰,千万不要身陷险境才行。” “我如履薄冰?”傅砚辞颇为玩味地咀嚼着这个词,点头:“对,我如履薄冰。” “......”魏长明无言。 到底是他说错了,还是殿下太过自信,在西楚这如狼似虎的局势下,根本没有怕过? “找大夫替他们治治伤,别真那么容易就死了。” 傅砚辞往大狱外走去。 “殿下要走了?”魏长明跟在他身侧:“殿下过来不是还有大事?” 大事? 傅砚辞回身看他:“我有什么大事?” 你没有大事那为什么叫我将今日大狱轮值的狱卒都换成了咱们自己的人? 难道就是为了过来看看萧蘅母子,顺道接受一下萧蘅的奚落,顺顺道将他的舌头割了? 但是魏长明不敢问,因为傅砚辞的神情已经不大好看了。 他嚅嗫:“没、没什么,来痛打落水狗也是应该的。” “嗤。”傅砚辞不屑。 他还没有空闲到想要亲自来看这两个微不足道的落水狗,只是—— 只是有人躲了他好多日。 今早听司珏说,瞧见侯府的马车停在了宫门外,才改了出宫的方向。 程玺和程京鹤出行骑马,侯府会用马车的,除了程京妤不会有别人。 自从那夜客栈之后,京都流言纷纷的,都说程京妤一夜未归是在西陇街有艳遇。 可从未听说她近来出门。 有的人发完酒疯就忘事,金银轩和合作似乎也被她那顿酒忘了个精光。 傅砚辞头一次遇到这种翻脸无情的人,想来瞧瞧她出门要做什么。 让魏长明换了当值的狱卒,是为了防止程京妤真的大开杀戒。 他又看了一眼手中的蓝帕子。 定情信物? 是有可能,但是却不可能是程京妤的。 这帕子的年纪估计比她小不了多少,上头都已经有些被藏了许久旧痕。 程京妤今天痛下杀手,应当为的是她娘。 走出大狱,日头正好。 司珏看着他的脸色,问道:“文勋太子说邀殿下明日去长崎河岸跑马,帖子还放在府里呢,殿下去不去给回复一声?” 司珏这几日都不敢惹自家主子。 看上去四平八稳,似乎什么事儿都没有,公事上也殚尽竭虑。 但是却时常去金银轩,泡一壶茶一坐就是一整日。 五殿下喊他去蹴鞠他不去,文勋太子叫他去游湖也不去。 整个人有些怪怪的平静。 今日倒是好不容易出门了,可是刚才对萧蘅的狠劲,让司珏觉得自己的脑袋别在裤腰上。 不敢惹,一点都不敢惹。 还是劝殿下出去散散心的好,他若是不出去,在府里总有一天会闷坏的。 傅砚辞没回应这个问题,只说:“将我们手上搜集到的郁氏历年私吞贡银的证据,萧蘅曾经在犯过的三桩人命案的受害者,全都放出来,闹到萧圣高面前去。” !!! 司珏揣测:“令他们罪加一等么?” “要他们死的再快一点。”傅砚辞冷眼将他一扫:“你说聂文勋约着去跑马?” 没想到他的话题能转换的如此迅速,还没从前一句的震慑中回神,司珏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那不知道公主遗失了一方重要手帕,是不是会亲自来长崎取呢?” 呦呦鹿鸣: 傅砚辞:去找个鱼钩,等鱼来咬 第九十九章 那程京妤怎么办? 司珏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傅砚辞已经抬脚走了。 汗。 殿下这脾气怎么越来越难猜啊! 而且司珏以为傅砚辞是要回质子府,谁知他的方向,竟然是冲着聂文勋在西楚落脚的行宫去的。 聂文勋将他迎进来时,意外至极。 “你可从来没有踏足过本宫的地方,”聂文勋笑的蔫儿坏:“今日这刮的什么风?” 傅砚辞毫不理会,绕过他进了门:“说得好像一杯好茶都拿不出来待客似的。” “那怎么至于,只是有的人难请,本宫还以为没有美人为饵,有的人不愿意出门。” 傅砚辞坐下,将聂文勋桌上的几张政事卷轴扫到一边。 “你来的正好,”聂文勋将卷轴又给他放回去,敲了敲:“边关有异样,你替我瞧瞧这该怎么办?” 天地良心,文勋太子虽然在政事上比萧蘅多那么两分灵性,也多两分勤勉。 可是这些在傅砚辞面前都是不够看的,尤其涉及军务。 但偏偏,大周现在的政务大半都在他手上。 他要在西楚留这么久,有一大半原因就是因为傅砚辞也在这儿。 傅砚辞此人,只需稍稍一看,指点江山,那就是一条光明大道。 也因此,聂文勋才会不余余力地使劲想见他。 “不看。”傅砚辞干脆地将纸推开,他想要摆谱,那谁的谱都没有他大。 “我的三殿下!”聂文勋怪叫:“我的哥,我的救世主,必须看!” 他招来管事上茶,沏的是大周岭南有价无市的雨前。 茶香缭绕,伴着门庭被日光晒得泛起一层金色,颇有些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光景。 傅砚辞将手中的帕子放置一旁,看在茶的份上,勉为其难看了一眼,又沉声指点了几句。 “你听了没有?” 在聂文勋第三次分神将目光落在帕子上时,傅砚辞丢开卷轴,眼神颇为凌厉。 反正该记的已经七七八八,聂文勋抬指一指:“这不是你的东西,鸳鸯交颈,酸死了,哪个女人的?” “捡的。” 捡的? 这么旧的帕子,就算是刺绣有几分灵气,也还劳动不到傅砚辞亲自捡吧? 于是聂文勋颇为意味深长地:“哦~” “捡的,”他点点头,但是没绷住出口:“跟在京妤公主脚后跟捡的?” 他早就觉得这两个人不简单了! 程京妤莫名被山贼掳走,他和程玺赶到时人却又不见了。 再听闻程京妤的消息,就是她被人从西陇街送回去。 在此之前,聂文勋可是找了傅砚辞大半天! 质子府没有,他猜测过的那个金银轩也没有。 傅砚辞这个人,比狡兔三窟还要过分,你不会知道他究竟有几个窟。 但是程京妤被人掳走,又完好无损,只是身带暧昧送回府,这件事别人看来定然是匪夷所思。 但是在聂文勋来看,完全是有迹可循! 肯定是厮混了一整夜,还是在瞒着京都所有人的情况下! 聂文勋的试探没有成功,傅砚辞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而后将那张帕子折起来,方方正正,收进了袖袋里。 看起来非同一般的上心和宝贝。 “......”聂文勋在他的动作间,闻到上头有一股暗香,他霎时间精神了:“你还敢否认!这上头有程京妤经常用的熏香味!” 否没否认先另说。 但是——傅砚辞凉凉地问:“你还闻过她身上的香?” 冤枉,这个当然不能认! “她身上的味道极显,又不是我要故意凑近闻!梨花和橙香味,你敢说她站在你面前你闻不到?!” 倒是能闻到。 程京妤身上的香味确实与旁人的不同,别人恨不得都用浓郁的花香,将所有的目光吸引过去。 但是程京妤不同,她身上的味道向来不重。 而且与浓郁花香不同,她用的是梨花混合橙香。 一点点甜,一点点酸涩。 每每充斥在鼻尖,令人心旷神怡。 傅砚辞的神情好看了一些。 聂文勋头凑头地挤过来,冲他道:“你真对程京妤动心了?那夜你们在哪个青楼里鬼——” “离我远点。”傅砚辞将他的头推开:“太子殿下,我必须提醒你,没有证据的事情就是诽谤。” “不止程公主,我也可以翻脸不认人。” 聂文勋自认自己都够能装的了,哪知道面前这个人竟然比他还能装! 气死他了就是说。 什么也打听不出来,他往椅背上一靠:“萧蘅都已经落马了,你究竟什么时候出门玩?浪费这大好的春日!” 年早已经过完,京都城外的农庄都在春耕。 正是好时候。 没有萧蘅那个烦人的家伙,不正是可以出去玩闹的时候么? “听说你约我去跑马?”傅砚辞呷了一口茶,又慢悠悠地放回去。 “对啊!”聂文勋拍桌子:“我以为你不知道!那你不回帖?” 他在傅砚辞面前总是咋呼一些,没有往日的庄重。 傅砚辞幽幽地应了一句,又问:“有谁?” 聂文勋数了几个名字,都是京都有名的几个世家的公子,平时不站党派的,也跟萧蘅玩不来。 他又不是傻,要是找那些跋扈,别说跑马不尽兴,还容易闹出事端来。 傅砚辞听完,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而后说:“一个也不认识,不去。” 不至于不认识,不过平日没有来往过也是真的。 聂文勋吃得开,性子好说话幽默,也没有架子,他找的人应当是有些技术的。 “跑一趟马不就认识了?好过你终日待在质子府吧?人都要闷出病来我跟你说!” 他是打心眼里佩服傅砚辞,也是打心眼里不认同他的处世方式。 都说朋友多一些是好事,可是傅砚辞似乎根本没有这个自觉。 来西楚一年多也是多遭为难,从未想过与人亲近。 但是傅砚辞竟然哼笑了一声:“你觉得是来西楚交朋友的?将来有一日,马踏他们西楚国界,若是他们向你求饶,你怎么办?” 聂文勋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是要掌大周的权,但他的野心也没有那么大。 傅砚辞的意思,将来西楚他要纳入麾下么? “那程京妤怎么办?” 第一百章 摆个春日宴 傅砚辞靠回椅背,表情深邃,令人探究不到分毫。 他说:“不知道。” 不知道? 聂文勋突然觉得有些烦闷,不过这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他不懂自己为何要无缘无故操这个心。 “行了行了,往后再想,你真不去跑马?” 傅砚辞淡哂:“说了,没有认识的人。” “你不是认识我,等等,你在暗示我?”聂文勋凝眸端详他:“我如果将程公主请去了呢?” 大尾巴狼达到目的,缩在的椅子上成了一只慵懒的大狮子:“那再说吧。” 聂文勋都被他气笑了。 他不住点头,用手指着傅砚辞,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好好好!拿兄弟当猴耍,果然是你傅砚辞!” 茶已经要见底,管事上前来加水,被傅砚辞抬手一挡:“不用了。” 出来太久,他该回府了。 聂文勋起身送他,边走边盘算:“既然你要我帮你,那我也有一个要求。” 他还敢有要求,傅砚辞静静地看着他。 “你把萧逸一块儿带出来,他就是个蠢的,萧蘅犯事,郁家沦落,对他不是好事么?结果他伤心过度,愣是将自己关在宫里不肯出来。” “既然你都约不出来,指望我?” 他与萧逸的关系是好那么一点,不过也只是一点。 平时都是萧逸来撩拨的多,他一向大大咧咧,也不大在乎傅砚辞的冷脸。 但是没想到在萧蘅的事情上,却会为他伤心。 “你想想办法。”聂文勋瞥了一眼他的袖袋,拿捏了把柄,有恃无恐:“我不也要想办法么?” 其实傅砚辞也不必想办法,他去萧逸宫里,将明日跑马的事情说了。 原本郁郁不得志,伤心的快要死掉的少年将眼泪一擦,双眼放光:“真的?你也去?” 傅砚辞:“.....” 准备好的安慰堵在了喉咙口。 而聂文勋就要迂回的多了,他懂傅砚辞的性子。 既要顾着傅殿下的面子,也要替他守住里子。 于是在宫里转了三圈,他着人去备了一些上好的补品,去了趟侯府。 接待的不是程京妤。 程玺不在府中,听闻这几日有军务,去了趟禹州。 而程京鹤倒是难得清闲。 “听闻公主那日受的惊吓不小,只是文勋一直未抽出空来探望,实在是惭愧。” 程京鹤哪敢怪罪他,并且在他看来,妹妹跟这位殿下的交情也不应该好到这个地步。 “太子殿下客气了。” 亲自过府来看什么的,令人受宠若惊。 领了人进去,上了茶,却始终不见程京妤。 聂文勋好奇:“公主今日也不在府中?我是想邀请她明日去长崎跑马的,春日适合散心,刚好抚平一下公主被惊吓的心。” 程京鹤隐约觉得聂文勋有些热情的奇怪。 但是直接问就不好了,他一笑:“从回来就去了祠堂,出来后似乎又丢了东西,正着人满府找呢,管家,去请京妤过来。” 丢的是什么聂文勋心里清楚,他不动声色地弯了一下唇。 程京妤来的时候,表情还不大好。 她去大狱的时候明明抓着手帕,似乎看完郁旎秀的时候也在手里。 随后.....看见傅砚辞之后,心里一紧张,似乎好像随手一塞,不知道放哪去了。 该不会是掉在大狱门口了吧? 这要是被狱卒捡着,估计就当一个旧帕子扔了。 因此她派夙乙迅速回了大狱去找,自己则将整个侯府都快搜遍了。 她见礼时还在想这事:“给太子殿下请安。” 聂文勋突然来程府,也是奇了怪了,要说是为了上次的事情探望,那都过去多久了。 要来早该来了。 她才不信聂文勋是无事献殷勤。 聂文勋不知道自己早被看透了,还装模作样询问:“公主歇息好了吗?这脸色瞧着没有从前好看呢,我特意备了些补品,记得让管家熬着吃一吃。” “谢太子殿下,”程京妤微微一笑:“不过太子殿下搞得仿似会给人瞧病似的。” “京妤!”程京鹤斥责了一句。 自己这个妹妹那是什么话都敢说出来,也不怕得罪人。 而且就这么看着,她也全然没有想要嫁给聂文勋的意思啊。 火药味这么重。 “公主说笑了,不过我虽然不会替人看病,却颇会看脸色。” 程京妤呷了一口下人送上来的茶,挑眉:“是么,殿下说说看。” “听说公主已经几日未出门了,应当是遇见了什么颇为费神的事,又常在祠堂里,想必烦恼非凡人能解。” 程京妤心说你也挺能扯的。 但是面上依旧笑盈盈:“那殿下觉得是什么事?” “公主丢东西了吧?那东西块头不大,也不值钱,却是公主珍视的东西,贴身之物什么的?” 程京妤笑容一僵。 是贴身之物,娘亲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 手帕于姑娘家而言,算是私密物件了。 程京妤坐直了一点:“殿下看见我的东西了?若是看见了,能否指指路,找回来之后京妤定然重谢殿下。” “看来是真的很重要啊。”聂文勋根本就不正面回应,反而有些迂回:“不知道公主明日有空吗?” 程京鹤瞬间正襟危坐了:“怎么,太子殿下有什么话不能在府里说吗?” 还得约程京妤出去? 这孤男寡女的都容易让人说闲话! 不行,他用眼神拒绝聂文勋。 程京妤找手帕心切,也不管这是不是坑:“真能找回来?” “大体能吧,不过东西也不在我这儿。” 程京鹤:“去哪儿?” 聂文勋这才微微有些正色:“是这样的少将,我明日约了几个公子哥儿去长崎跑马,娱乐玩玩而已,想邀请公主一块儿。” 跑马? “跑马不是姑娘家该去的,既然约了公子哥,那京妤去便不合适了。” 这是拒绝。 早知道程京妤有爹有哥,应该难放行。 不过程玺不在,也不是全然不好操作。 聂文勋来之前可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他拱一拱手:“春日光景好,长崎河边我命人去踩过点,摆一桌春日宴,姑娘们采花,公子们跑马,实在是雅兴,而且陈府陈家姑娘那里,我也替少将下了帖子。” 程京鹤果然瞬间变了脸色,倏地站起来:“陈姑娘也去?” “是,少将不放心公主,那便也一同前往如何?” 而后程京妤还未发表任何想法,她哥就先应下了:“明日几时?” 第一百零一章 赴宴 程京妤坐在位上无语了好大一会儿。 而后才阴恻恻地开口:“我还未答应要去吧?” “陈姑娘回帖问都有谁,她向来与京中权贵不熟,若是没有其余相识的姑娘,她不便前往。” 聂文勋转着指尖的茶杯,话说的不太经意,似乎只是无意间嘀咕。 若是陈意礼不去,那程京鹤当然也没有去的必要。 他当即便说:“陈姑娘说过小年夜庙会与京妤有过一面之缘,京妤去了,她自当有相熟的姑娘。” 程京妤:“......不去,我近来不爱出门。” “你从太子落马后便在府里闷着不出去,难不成是有什么心事?文勋太子也是好心,你出去逛逛,春日里的景可别有一番风味呢。” 聂文勋也帮腔:“是啊公主,你不是还想找回手、呃丢的东西么?” 谁知他这句之后,程京妤果然侧目过来,噙了一个我就知道的笑容。 聂文勋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几次推拒,或许不过是为了套话。 “你果然见过我那东西,”程京妤道:“你想要做什么?” “反正东西不在我这,你若是要,得自己亲自去。” 程京妤大约能猜到捡了她手帕的人是谁了。 大狱里她就遇见过两个人,那个魏长明和.....傅砚辞。 但是傅砚辞为什么要让聂文勋来找她去跑马? 一想到傅砚辞,她就觉得有些微不自在。 “话我已经带到了,郡主和少将再商议一二?明日一早,长崎河岸恭候。” 直到聂文勋的车驾走远,程京鹤才反应过来,他方才是被聂文勋拿来当他妹妹的鱼饵了。 “他是真心请我们去跑马?” 程京妤也不知道傅砚辞要做什么,她摇了摇头。 不论是上午在大狱相见,还是明日的跑马。 她都不是很想见傅砚辞。 一想到夙乙说自己那夜又哭又闹,她就感觉难堪。 而且,一开始重生的时候,她只将傅砚辞当成了救命稻草,那时候觉得傅砚辞若是肯娶她就好了。 或者不愿意娶,肯接受她的投诚也好。 不论如何,能给程家谋一个未来最终的出路,那就是好的。 但是现在她不敢如此笃定自己还是这个想法了。 当换了一个角度看傅砚辞,他就如同一个强大的神佛,会令人不自觉地神往。 尤其是,他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时候。 程京妤能清晰地从胸腔里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若是再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那程京妤简直可以说是白活两世。 她还没那么迟钝。 但是喜欢上傅砚辞,是一件比对付萧蘅还要危险的事情。 尤其现在,一切形势都还未明朗,萧圣高对程家虎视眈眈的时候。 她颇为心烦地道:“我不知道。” “萧蘅落马,于我们而言虽然没什么,但是我本也不觉得他适合当太子,何况他与娇娇做出那样的事来。” 程京鹤看的见程京妤这阵子的情绪,显然没有往日的活力。 而他又想不到程京妤为何会这样。 只以为她与萧蘅确实有些情谊,在为他伤怀。 所以就算不是因为陈意礼,他也希望程京妤能出去散散心。 就当是为了她自己。 程京妤抿唇,她没在意程京鹤在想什么。 但是聂文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躲下去就怂了。 怂不是程京妤的风格。 * 原本只是一场跑马消遣,活生生被聂文勋弄成了一场春日宴。 原本来的人也不多,至多几个世家公子。 但是因为程京妤要来,程京鹤要来,姑娘少了又说不过去,聂文勋只好一通请。 席子也是临时设的。 还托了京都有名点心师傅,将各地闻名的果点都做了一遍。 不得不说聂文勋确实会选,长崎河岸有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场。 三月草长莺飞,正适合跑马。 程京妤到的时候,已经到了颇多人。 车夫替她挑起车帘,下马的程京妤今日一身骑装,腰封勾勒的细腰盈盈一握。 这是授封公主后,程京妤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亮相。 已经到场的都围过来,对她见了礼。 “和硕公主金安!” 程京妤的目光只专注眼前:“都起来吧。” 在场近十个贵公子们,不乏有曾经觉得程京妤傍着萧蘅的。 但是这次萧蘅出事,程京妤的头衔更进一步。 已经无人敢轻看她,问安的态度都带着恭谨。 聂文勋作为‘东道主’早就到了,他原本在与傅砚辞说话,此刻也迎了过来。 “公主今日这身,当真飒爽利落呢。” 程京妤微微一拜:“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一边的程京鹤也拱了个手,但是目光却在四处找人。 随即他锁定了一道盈盈温婉的身影,双眸一亮,忙走过去。 程京妤跟着一望,陈意礼依旧是从前那副样子。 明明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不过令人一看就觉得她是在笑。 非常赏心悦目,难怪哥哥如此倾心。 借着这个动作,刚好将在场的人都巡视一圈。 几个姑娘家程京妤不大认得,都是脸生的。 聂文勋这个人的交际能力当真不容小觑,来西楚短短时日,他竟然能请来这么多人。 再往右看,傅砚辞身边站着两个人,萧逸和唐未央。 萧逸在说话,颇有些愁眉苦脸的模样。 而唐未央则嘴角挂着笑,低声安慰。 只有傅砚辞像个局外人,不知道他在不在听,眼睛落在近处的一株花上。 花上黏着一只蝴蝶。 他今日也是骑装,一身月白,白鹿皮靴裹着修长双腿,腰封似乎是一副用金线勾勒祥云图。 整个人落拓俊朗,在在场的众多人当中,抓人眼球。 他今日还特意带了唐未央,看来对唐未央是真的上心。 突然,像是感知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似的,傅砚辞突然抬头望了过来。 程京妤猝不及防,根本没来的及收回眼神,就这么与他四目相对,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砰。 砰砰。 程京妤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又变大了。 她几乎是仓促地撇开眼,想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可是脚下竟然是一个碎土坑,差点踩空没站稳。 腰上迅速多了一双手,将她一抱,稳稳扶住。 第一百零二章 便宜货 “小心些,这里可不如在城中,到处都是平地。” 聂文勋声音带笑。 腰像是被烫了一下,程京妤慌忙拽下他的手,再去看傅砚辞的时候,对方已经撇开脸。 只有侧脸冷硬的线条,看不出喜怒。 “哦——文勋太子英雄救美,时刻留意着公主的脚下,不像我等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是啊,这要不是殿下反应快,公主可就要摔倒了。” “公主的脚没事吧?要不让殿下背您去歇息一下?” 一旁的调笑声传来,大都带着些不怀好意。 京都的人谁不知道皇帝属意,想要将程京妤嫁给聂文勋。 现在他们几乎是京都公认,或许太子与郁氏的事情处理之后,就该到他们的婚事。 而且今日的跑马,只是说的好听而已。 跑马变成春日宴,很难不猜聂文勋张罗这个,只是为了哄程京妤开心而已。 那当然要起哄了。 聂文勋哪会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是他方才确实不是故意的。 只是程京妤方才着实危险,他情急之下只能抱住她的腰。 他正想要出声解释,但是有人声音比他更快。 “诸位若是现在太闲,不如去准备一下待会的跑马?虽然不过是娱乐,但是输了也不好看不是么?” 程京妤声音不大,但却颇为令人生寒的。 那语气好像在说:本公主心情不好,最好别来招惹。 一群贵公子如吃了苍蝇,再不敢说什么,你推我我推你走了。 程京妤便转身去了桌旁坐下。 桌上的果点和各色茶饮,都颇为丰盛。 但是程京妤无心这些,方才歪的那一下,脚踝似乎扭了一下。 不大严重,疼也不疼,她歇一会可能就好。 聂文勋又跟了过来:“不去跟五殿下打个招呼?这人为了萧蘅的事,似乎颇为伤怀呢。” 话是这么说,但是都知道程京妤跟萧蘅算不得熟,还爱吵嘴。 聂文勋这话,说的是萧蘅,实际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程京妤冷冷一笑:“文勋殿下近来实在爱操心了一些,跑马什么时候开始?” “怎么,你也要上场?” 这可不怪聂文勋惊讶了,程京妤虽然出身将门,起码应该也会。 但她向来是在闺阁中长大的,也不爱打打杀杀那一类。 跑马就算不激烈,也算挺凶险了。 她要上场的话那可就出乎预料了。 “不然呢?”程京妤莫名其妙:“我穿成这样来品茶么?” 既然是出来散心,那她就要散个爽的。 骑马时风掠过耳畔,那种疾驰冷烈的感觉,能令人沉迷,抛却连日的烦恼。 但是聂文勋还是担心:“你要不还是品茶吧,一群男的,再伤着你。” 他觉得自己堂堂太子,操的心真是够多的。 但是程京妤显然油盐不进,微微抬高下巴,倨傲得很:“各凭本事。” 她骑马射箭虽然可能不算是各种翘楚,但是要赢过她,也不是动动嘴皮子就可以。 正说着,夙乙已经将程京妤的马牵过来。 通体黑色的一匹骏马,竟然比寻常男子骑的都要高壮一些。 而它的马尾上辫了一条辫子,那一揪马尾毛是红色的。 很纯正的一匹汗血宝马,估计有钱也难买。 聂文勋瞬间来了兴趣,走过去摸了摸:“哪来的如此纯正的宝马?叫什么?” “黑红。”程京妤提到马颇为得意:“我爹送的,也是我驯服的。” 驯马可不容易,尤其是这样一匹烈性马,需要的不仅仅是耐心。 看来程京妤根本不像自己平时看见的那么无所事事。 而黑红很快招来了一堆围观者。 萧逸首当其冲,连还在悲伤的事都忘了:“好漂亮的马!” 他爱不释手地到处摸,还拽着傅砚辞过来:“是不是?好久没见如此漂亮的马了,就是的皇家马场里也不见得能挑出一匹来!” 傅砚辞兴致缺缺,他被萧逸一拽,离程京妤极近。 两人的肩膀几乎挨在一起。 众人都纷纷围过来看马,虽然不敢挤着程京妤,但是萧逸是个不大有眼色的,他肩膀没轻没重,将傅砚辞挤的往一边偏了偏。 傅砚辞的肩膀就彻底与程京妤挨在一起。 “......” 他身上那股冷香猝不及防地传来,离得太近,程京妤的脑袋晕了晕。 两人今天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程京妤往旁边躲了躲,让相贴的肩膀离远了一些。 这个动作其实做的几不可见,但是傅砚辞的眸光还是因此幽深不少。 程京妤这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究竟是什么意思? “公主近来好得意,”立在程京妤右边的唐未央突然开口道:“得偿所愿,出尽风头呢。” 她声音不大,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清。 唐未央今日盛装装扮过自己,一袭粉色的弓袋袖,脂粉用的也是上好的,装点着她的好气色。 跟在傅砚辞身边游刃有余。 程京妤轻笑:“比不得唐姑娘,这口脂的颜色,是近来西域哄抢的新颜色吧,想不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若不是萧圣高赏赐的东西里,恰好有这么一盒颜色,她也不会知道。 这口脂偏西域的葡萄紫色,是西域今年给各国皇室进贡的。 宫里的娘娘都未必有,平头百姓更是用不上。 唐未央这一盒怎么来的,显而易见。 想不到傅砚墨待她还不错,连如此珍贵的贡品都不远千里,给她送过来。 也难怪唐未央死心塌地为傅砚墨卖命。 可惜傅砚辞不知道,他知道了的话....会不会伤心? 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明面上对他好,背地里却...... 唐未央的脸色果然难看起来。 程京妤竟然知道! 这口脂确实是贡品,全因自己给傅砚墨传递消息得力,所以近来他为了褒奖自己,不远千里送来的。 原本她只是想当着傅砚辞的面用,觉得这样刺激。 反正男人么,根本不会留意女人的口脂颜色。 而且今日她也准备跑马,这个口脂的颜色,能显得自己更为干练爽利。 这样一来,聂文勋应当会对她更为刮目相看的! 但是程京妤竟然意有所指! 她勉强笑道:“公主说笑了吧?这不过是外头摊贩卖的普通口脂,比不得公主寻常用的,您不会看错了吧?” 程京妤却就着这个姿势看过来。 不光如此,她还抬手捏起唐未央的下巴,端详片刻,轻啧了一声:“是看错了,确实是便宜货。” 也不知道在说人,还是在说口脂。 第一百零三章 敢问您的脑子是被马踢了吗? 程郡主果然刻薄! 因为她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所以周围离得近的几个人几乎都听清了她说什么。 而后又恍然大悟。 都以为程京妤最近对傅质子的态度变好了一些呢,原来根本没有啊。 对傅质子的身边人,出口还是如此犀利的奚落! 这位唐姑娘真惨。 瞬间四周的眼神都同情起来,落在唐未央身上,就好似她非得用一个不上档次的口脂充数,惹得程京妤耻笑。 唐未央差点恼羞成怒:“你!” “听闻公主也要亲自上场跑马?”有人适时地插了句话。 避免这位唐姑娘再惹恼了程京妤,再这样的天没有好果子吃。 而萧逸也难得反应过来,觉得傅砚辞最近是不是又得罪程京妤了。 对方翻脸不认人,要对付他。 但是也不应该才对啊,前阵子大家不都已经处成了好朋友吗? 不管了,大好日子,别出事才是要紧的。 因此萧逸揽着傅砚辞的肩,将他换到了自己的左手边,然后打哈哈:“出来玩就图个高兴,既然要跑马,那什么时候开始?” 话音刚落,聂文勋也挤了过来,还将他揽着傅砚辞的那只手摘下来了。 对方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笑的很和煦:“一盏茶后开始,不如诸位先去准备?” 程京妤躲开傅砚辞,让春华给她绑臂缚。 这东西绑着虽然会不大舒服,但是若在马上发生危险,着地时不至于伤着手臂。 春华还是忧心忡忡的:“公主,要不咱还是不上了?与这么多人跑马,容易伤着不说,这个草场这么大,前头还有片密林,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不是还有夙乙么?”程京妤撇向一旁侍卫:“你跟紧我。” 夙乙面无表情:“你平日里不骑马就算了,今日骑着一匹汗血宝马,我怎么跟?” 他用飞的也没有四条腿的跑平地快好吧! 于是程京妤就露出了一副:要你有什么用的表情。 夙乙:“......” 要不是程京妤给的银子可观,他就不受这份气了! 程京妤绑好臂缚,站起身时还是觉得脚腕有些许的不舒服。 不过骑马的话,只有一点不舒服不影响发挥。 她不甚在意,打算晚一些回了府再找大夫看,也许是因为上次伤到的地方还没有好完全的缘故。 唐未央的马是一匹纯白的,跟立在傅砚辞的马身边。 傅砚辞的马通体棕色,不掺杂任何一点杂色,也分辨不出品种来。 棕色的马太多,没什么寻常的。 可是若是懂马的人,便会发现它毛发格外的长和多。 是五洲内都罕见的金马。 不过程京妤也大懂,只是觉得傅砚辞的马相较其他人的,要顺眼许多。 唐未央不知说了什么,还颇为委屈地朝程京妤看过来。 .....估计还在为方才的事情告状。 傅砚辞于是也看了过来,但是神情冷静,令人并不能揣摩他在想些什么。 随即他转过头,低声对唐未央说了一句话。 隔得太远听不清,但是唐未央瞬间便笑了。 十多匹马一字排开,个色各异,不过都同样的威风凛凛。 程京妤的左手边又是萧逸,但是不知道什么缘故,萧逸总觉得程京妤今日格外地不好惹。 他不敢惹一点儿。 但是对方的马又比他的要高大的多,气势上就熟人一头的感觉。 萧逸在等马师的口令,不过还有人的脚蹬没有调整好,于是他百无聊赖地挥着马鞭。 看了程京妤一眼。 又一眼。 再一眼。 程京妤终于将带着火气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萧逸:“......我就是想问问,是不是皇兄的事情让你伤心过度了?” 不然他想不通,程京妤怎么会跟他一样,闭门不出好长时间。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程京妤这样,令萧逸很感动。 他决定今天不跟程京妤过不去了,让着她一点儿。 但是怎么程京妤的眼神更加奇怪了? 她竟然很匪夷所思地看着自己,然后缓缓开口:“五殿下,敢问您的脑子是被马踢了吗?” 皇宫里要是还有谁看不出来她在萧蘅这件事里的作用,应该也就萧逸一个了吧? 难怪这傻缺还在为萧蘅坏心,主打的就是一个缺心眼儿。 只有他会觉得萧蘅与他是亲兄弟,亲兄弟飞来横祸,他很伤心。 也不想想他娘跟皇后背后斗成什么样子,若不是他没有当皇帝的心思,早被萧蘅母子弄死了。 人不当他是亲弟弟,他还为人家痛哭流涕。 但是....这又何尝不是一份赤子之心。 都觉得皇宫里出身的人,天生骨子里就该带着弱肉强食兄弟阋墙。 可是若真如此冷血,这天下又有什么指望。 程京妤是有仇必报,但是在萧逸那儿,他只是失去了一个兄弟罢了。 这个皇兄或许对他不好,但是他是真心相待过。 但是萧逸已经在发飙了:“你说的什么话!你跟皇兄也是自小一起长大,难道就一点儿也不伤心吗!” 不伤心。 马师挥了一下马鞭,所有的马都已经准备就绪了。 “诸位,穿过这片草场抵达小树林,以小树林尽头的一座石碑为界,取一道红绸回来,本宫给前三准备了彩头!” 这一条跑马路是临时踩出来的,总共二十里路,不过由于树林容易迷路,所以也并非能在短时间内完成。 众人纷纷起哄,问彩头是什么。 不过聂文勋显然在卖关子,不肯直说。 大周太子准备的彩头,一定不会小就是了。 因此众人都摩拳擦掌。 陈意礼与几个不上场的姑娘站在一旁,眉宇间有些担心。 程京妤离得近,小声打趣道:“陈姑娘担心我哥哥?” 如此直白,惹得陈意礼双颊一红。 程京鹤这时候也望过来,他笑起来时颇为英俊,与程京妤像个二三分。 “别担心,跑马难不倒我,给你赢个彩头回来!” 陈意礼的脸更红了。 而这些落入唐未央眼中,她眼眸微眸微深,顿生一计。 第一百零四章 遇险 “我数三二一,跑马便正式开始!诸位主子不得作弊,不可伤人。每隔二里便备有大夫,若是途中有异,即刻呼救。” “三!” 程京妤勒紧了马绳。 “二!” 她偏过头,情不自禁看向傅砚辞。 今日一句话也未跟他说呢。 “一!” 旌旗一挥,早已准备好的几匹马便飞了出去。 其中又以聂文勋和傅砚辞一马当先! 萧逸落后一步,骂道:“靠,你们还想在西楚地界上赢本殿下!” 程京鹤久经战场,在骑射上自然也不会落后于人。 反而令程京妤没想到的是,以为唐未央只是喜欢捣弄医药,却不想马也骑的不错。 她就事论事,不错就是不错,看得出是练过几分的。 难怪傅砚辞会对她倾心至此,德才兼备,这样的姑娘,长得也不差,一般都能吸引不少公子哥儿的倾心。 所以傅砚辞不喜欢自己也正常,她向来跋扈,在之前更是对傅砚辞多有为难。 不管现在是不是有心改过,但是造成的伤害都是不可磨灭的。 而且就算她改过了,当着傅砚辞的面犯蠢的事情也没有少做。 既不比唐未央贴心,也不比唐未央会哄人,更不是跟傅砚辞一起长大的。 唯一她觉得自己能胜过唐未央的,就是容貌和家世。 这百无一用的容貌。 风呼呼地从耳边吹过,代表程京妤的马速过快。 好马就是好马,即便她出场的时候因为出神落后了一点,但是要追上唐未央还是丝毫不费力的。 马蹄越过唐未央的马时,程京妤也不见得多开心。 唐未央正好在后头喊话:“公主,若不是马匹比不上你的,我也未必会输,这一场,你胜之不武!” “是么?”程京妤冷冷一笑:“那你多虑了,若是知道你要来,我也不必请出我的黑红。赢你,一匹小马驹都够了!” 她在想如果自己知道唐未央也要上场的话,她确实可能会换一匹普通的马。 这样就能非常公平地跟唐未央比一场。 而且她必定会赢! 就算其他方面输给唐未央许多,马术她也绝无可能输! “驾!”程京妤胸口的气闷急需抒发,于是她更用力地夹紧地马腹。 掠过唐未央,黑红如一支,只剩一道极快的虚影。 甩掉了其余的公子哥儿,但是也不见傅砚辞和聂文勋的身影。 倒是在不远处看见她哥和萧逸。 这两个显然被他们甩下了,还在奋起直追,看见程京妤,都纷纷变了脸色。 萧逸大喊:“怎么回事啊你,今日这么猛!” 程京鹤也喊:“小心点!你还真想赢这个比赛不成?” 他真服了,怎么自小放在京中长大,脾气却跟吃了火药似的,还没他这个当哥哥的稳重。 不过程京妤的马已经跑的快不见了:“你们追不上就直说!输给我不丢人!” “输给你?!”萧逸这个小暴脾气忍不了一点儿:“你给我等着!” 前头就是小树林,进去之后山路蜿蜒不直,全靠辨认方向。 他就不信前头的几个人个个都能方向极好! 于是萧逸也铆足了劲,在马屁上重重挥了一鞭:“驾!少将,我走了!” 程京鹤:“......” 原本以为给陈意礼赢个彩头回来是很容易的事,谁承想竞争这么激烈! 他愤愤地也想追过去,身后已经传来了马蹄声。 他好奇是谁追的这样快,于是回身去看。 是唐未央与两个公子哥,一个应该是忠肃伯府的,姓洛,另一个程京鹤不认得。 一个姑娘家马术这么好,程京鹤颇为赞赏。 他铆足劲往前,马蹄很快踏入小树林。 一入这地方,周围的空旷不再,就连马蹄都有了回声。 这地方显然不常有人来。 面前的路都是些小道,弯弯曲曲,生着杂草,估计是农户和猎户走的多。 那两个公子哥的马蹄声就在身后,还跟程京鹤打了声招呼:“世子,怎么就剩你在这儿了?” 前头的人都已经跑没了影。 程京鹤刚要说话,却听见后边的马蹄声一顿,一道女声的惊呼传来。 ——唐未央的。 虽然程京鹤也不大认得这个人,但是他大约知道是傅砚辞的大夫,跟他一路从大靖来的。 就算别人都看不起傅砚辞,但是程京鹤从未觉得质子有何叫人看不起的。 他不过是命不好,被推举出来,到西楚受苦而已。 同理可得,他对唐未央也没什么想法。 ——但是他答应了要给陈意礼赢一个彩头回去的。 若是要回头去查看唐未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就意味着一定会输掉比赛。 回去。 不回去。 姓洛的那位扬声道:“不会是美人计吧?为了让我们输掉比赛?” “应该没事,”另一个也说:“文勋太子不是说了,每隔二里就有大夫等着,真有事,也会找大夫的。” 程京鹤却没有这么乐观。 他是上惯了战场的,知道若是伤兵真出了大差错,怎么可能有命自己去找大夫。 万一是从马上栽下去了...... 他一咬牙,勒紧了马绳,极速调转了马头。 “世子,您去哪啊?”洛轩宇惊呼。 “我去瞧瞧,你们先往前吧!” 他还是有点不放心,跑马虽然重要,但是人命也不是儿戏。 没事就好,要是真有事,他自己也不会安心的。 但是跑马回去,他一路也没有看见唐未央的身影。 刚进小树林的那段路,小路旁有一段小土坡,程京鹤的马走到那一处,听见坡底却有隐约的呼救声。 下面是密林,一眼看过去落叶和野草纷杂,不大能看清什么。 但是确确实实有唐未央的呼救声。 难道是马脱离了掌控,冲到下面去了? 程京鹤当机立断,驾马往下面去。 只要走慢些,这一处还是不至于摔的人仰马翻的。 等再近一些,果然看见唐未央的浅色弓袋袖,正捂着手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呦呦鹿鸣: 别骂大哥,他连鲸鱼和傅砚辞认识都不知道,更不会知道她跟唐未央有仇哈,大哥也不会见异思迁。 第一百零五章 你过来一下 “程....少将?”唐未央看见有人来,喜极而泣:“太好了,我以为没人听见我呼救呢。” 程京鹤翻身下马,三两步走过去,蹲下身:“你没事吧?” 他没碰唐未央的手,但是唐未央身上有草屑和灰土,显然是在坡上滚了几圈。 而她的马也不见踪影。 “我被蛇咬了一口,方才马不知怎么回事,进了树林就跟受惊了似的,非要往这里冲。” 唐未央轻轻地吸了一下鼻子,向程京鹤展开自己的手背。 “我紧急之下先用了一些草药,不过我的脚也崴了,走不了路。” 草药应当是她手搓的,一双柔夷掌心都是青色的药汁。 而左手背上被草药盖住的地方,确实有两个像是被蛇咬的小口。 春日里确实是蛇出没最多的时候,草丛里随时都可能藏着一条。 他松了口气,心道还好她是个大夫。 “上了药应当没有大碍吧?你能起得来?我送你去大夫那。” 说着握着唐未央的手臂就想要将她拉起来。 但是唐未央痛呼一声,缩着身子不肯动弹:“我、我仓促地将毒血吸出来,不过也不断定是否吸干净了,腿应该是走腕了,容我缓缓行吗?” 程京鹤还想去追一追名次,当即就想将她抱起来:“我送你去大夫那吧。” “世子!”唐未央哭道:“我虽会医术,但是不认得蛇,万一这是五步蛇,那挪动了就极其危险!” 原来她是担心会毒发而死。 程京鹤又道:“那你在此等着,至多半盏茶的时间,我叫大夫过来看看。” 这样就不会耽误大家的功夫。 但是唐未央依旧不依:“我害怕,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害怕受伤生病一个人,世子就当是陪我一下,好不好?” “等我缓一缓,你替我摘些草药来,我将脚先处理了就好了。” 看来是注定无法得那个彩头了。 有一瞬间程京鹤觉得有些奇怪,唐未央的理由有些牵强。 但是一个姑娘家哭的梨花带雨,他又不好多加逼问。 于是只能耐着道:“要哪种草药?” 唐未央要的草药二十米外就有,她指着那叶子,叫程京鹤替自己摘回来。 等程京鹤转过身的瞬间,她眼底的泪光一收,算计和不怀好意一闪而过。 * 程京妤一路没碰着什么对手,甚至追上傅砚辞和聂文勋的尾巴时,已经只剩最后一里路了。 傅砚辞和聂文勋你追我赶,互不想让。 因此程京妤猜,这两人的马都只有更好没有最好,怕是比自己的坐骑还要夸张。 不然能跑出这个速度来! 傅砚辞今日也是气势汹汹,长风吹起他的发,向后面飞过。 骁勇如一把利箭,随着棕色的金马一路无敌。 而聂文勋则在听见程京妤的马蹄声时,放缓了一些速度。 他扬唇一笑:“没想到啊,厉害的竟然是姑娘家。” 石碑已经近前,程京妤一身酣畅淋漓:“别小瞧姑娘家!” “是是是!” 傅砚辞已经在石碑前勒停了马,他翻身下马,立即从马师手里抽了一根红绸。 脸上的表情很冷,整个人都显得非常不好惹。 “殿下,”马师明知道面前这个人其实是质子,往常也受大家欺负,但是他根本一点都不敢惹:“需要系、系在胸口上。” 这红绸是抵达终点的证物,为防止作弊,会由马师打上一个繁复的结。 傅砚辞还是一张冷脸,将红绸扔给了马师。 而后马师以人生中最快的速度,给他在盘扣上打了个结。 远远看去,这一小团就如同别在胸口的红花。 ......有点喜庆。 但是马师一句话都不敢说,他怕自己的脑袋会被锤爆。 而下一瞬,又有人冲破了终点。 竟然是程京妤! 马师惊呆了,原本以为不过是这帮京城纨绔闹着玩的。 可是他们一个个竟然来真的! 从那边出发礼炮打响,到现在也不过是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 这一个两个的速度都如此之快,令他很难相信面前的都是本人! 可是他们确确实实都是自己驾马而来的。 当中竟然还有个程京妤! 程京妤冲被甩在后头的聂文勋倨傲地抬了一下下巴:“承让!” 聂文勋第三个跨过终点,回以一笑:“不客气。” 翻身下马时,程京妤的心跳又快起来,因为迎面而来的就是傅砚辞。 但是脚踝的不舒适令她微微蹙了眉。 估计是真的旧伤复发。 可随即又被傅砚辞晃了一眼。 对方胸口的红绸非常瞩目,令程京妤不合时宜地想到一个词——新郎官。 她见过的京都成婚礼,大多是新郎身戴红花,牵着一根红绸,红绸那端是新嫁娘。 但是这个红绸也太小了点,垂下来的一端随着傅砚辞的动作在他的胸口飞阿飞。 搞得程京妤的心绪非常不稳。 越来越近,擦身而过的瞬间,她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傅砚辞好似在生气。 但是为什么? 他方才在唐未央身边的时候不是还对人家笑么? 难道是因为自己将唐未央甩掉了,没有让他跟唐未央一起夺得前三? 如果是这样的话,程京妤只能说,她可太开心搅和他的好事了。 傅砚辞一眼也未在她身上停留,翻身就要上马。 等马师给程京妤系好红绸,聂文勋在一边毫不吝啬夸赞。 “你真是太厉害了,你们第一第二吧,你当真是女中豪杰,我没有看走眼,等着回去取彩头!” 不知怎么回事,程京妤竟然从他口中听见了一种非常奇怪的幸灾乐祸的感觉。 就好像他早猜到会是这个结局似的。 “......” 回去的路就不大好走了,跑不快。 因为后面的部队也渐渐到了,大家相逢,总要让一让。 于是程京妤也就坐在马上,望着傅砚辞的背影走走停停。 有的人便是这么一个背影都好看的厉害。 挺拔,修长,完美。 脖子也长,如话本里说的公子如玉。 但是一路过的人见了他们,都颇为奇怪地要笑一下。 对傅砚辞道一句恭喜,再对程京妤道一句恭喜。 揶揄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跟恭喜新郎新娘似的。 程京妤怀疑自己现在心怀鬼胎,看什么都不正常。 但是,有这么新郎新娘各走一处,半日了一句话都不说的么? 正想着,大部分的人都已经走完了。 傅砚辞的马又停了下来。 程京妤已经习惯了前面停她就停,于是她也勒了马绳。 但是谁知道傅砚辞这次居然回头了,眼神如十二月的冰。 “你过来一下。” 第一百零六章 又将人惹毛了 手里的马绳又是一紧,心口那种莫名的战栗也油然升起。 如果对面是任何人,程京妤都不至于胆怯。 因为是傅砚辞,所以她连往前都需要深吸一口气。 一夹马腹,黑红踱着步子过去,它优越的长相在看见傅砚辞的那匹金马后,似乎因为自己矮了一些,所以撂了一下蹶子。 程京妤在马背上被颠了一下,幸亏她握紧了马绳,不至于被颠下去。 不过却听傅砚辞嗤笑了一声:“还真是马随主。” 他的意思是说程京妤的马与她一样,颇为跋扈。 可是落在程京妤的耳朵里,却以为傅砚辞是在夸她的马漂亮。 因此程京妤说:“谢谢,你的马也是。” 傅砚辞:“.......” 他用了这辈子最大耐心:“不是不愿意见到我?大路朝天,你先走。” 程京妤方才是无意识跟在傅砚辞后边的。。 总觉得正面看见傅砚辞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而且醉酒的事情拦在心底过不去。 程京妤顿了顿,小声说:“没有不愿意见你。” “是么,公主撒谎的技能真的不怎么样,不比勉强。” 不仅话说嘲讽,一抬头,傅砚辞的唇边还噙着淡淡的冷笑。 有一种事情都被自己搞砸了的感觉。 原本傅砚辞就对自己印象不好,肯接受金银轩已经算是他的退步了。 而且方才种种,自己不也一直在跟唐未央比么? 明知道傅砚辞更喜欢什么样的,但是轮到程京妤的时候,她还是不会拿捏姿态,也不懂怎么才能令傅砚辞开心。 指了指不远处小道,春日的花草争相生长,而曲径处,隐约可见是一个小湖泊。 程京妤道:“我们能不能去那儿?” 傅砚辞原本看着别处,听完撇过脸来看程京妤,一脸不大耐烦的模样。 “去干什么?” 没等程京妤说话,他又微微一冷笑:“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再将我推下去一趟?还是公主又要命人剥我的皮?” 程京妤惊讶:“我怎么会.....剥你的皮。” “我忘了,不喝酒的你尚且容易翻脸,何况是喝了酒,当然不会承认。” 但是说完傅砚辞又感到一阵烦闷。 他对任何人都能处之泰然,不掺和是他的本性。 但是每每碰上程京妤,他就一点都克制不了脾气。 数不清是第几次了,因为一个人失控,于他而言,很不应该。 但是程京妤显然没有这个觉悟。 提到醉酒,她双颊还莫名地漫上一层粉色。 但是春日里的徐风又将她的发丝吹起来,罩住两鬓,只露出那双大眼睛。 很无辜地眨了一下,如同那夜被他亲过后,无辜又可怜的模样。 傅砚辞耐着心,甩开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法。 可是他非常不耐烦的表情,落在程京妤的眼中,就像是一刻都不想跟自己接触。 心底的涩然更加重了一些。 她原本只是想跟傅砚辞单独呆一下,但是现在只好说:“你.....是不是捡了我的帕子?” “什么帕子?”傅砚辞口气很差。 难道是自己误会了,还以为聂文勋的意思,是傅砚辞捡了自己的帕子。 “就一块水蓝色的帕子,上头绣着鸳鸯,我昨日去大狱的时候还带着,可是出了大狱就不见了,文勋太子要侯府,我以为——” 所以躲了半天,不得不找他说话,是因为那块帕子。 傅砚辞了然地点头:“怎么证明是你的?” 果真是在他那儿? 程京妤双眼一亮:“那么旧的帕子,就算是送给别人也不会要,你能不能还给我?” 其实那帕子很明显是个旧物。 程京妤既然会带去大狱,而且她又去找了郁旎秀,想必跟她娘的关系颇深。 他不是想私藏一张帕子,但是程京妤这态度,他很不喜欢。 “还给你?”傅砚辞状似无意地在袖袋里找了找:“可惜没带。” 程京妤了然地点头:“没关系,那你回府之后,差人给我送过来就行。” “送?”傅砚辞轻嗤:“你们皇帝盯得紧,就怕我跟你走的近,怕是不方便。” 这也不行? 看来萧圣高这讨人厌的架势,跟自己在傅砚辞心底的程度相当。 “那.....我派夙乙去取?” 傅砚辞调转马头,依旧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公主的阵仗向来高调,还是免了。” 他一夹马腹,金马慢悠悠地跑起来,但是保持了一个能叫人跟上的速度。 而且冲着的是他方才不愿去的湖边。 若是聂文勋在,定然会说某人大尾巴狼。 嘴上说着怕程京妤阵仗大,但是就怕程京妤不跟上来。 但是程京妤根本无暇顾及这个,只是认真地跟了上去:“那、那怎么办?” 不肯跟她独处,也不肯让她派人去取。 傅砚辞突然道:“金银轩的暖泉,你试过么?” “?” 程京妤浑身一僵,不懂傅砚辞怎么突然提到了金银轩,又提到暖泉。 “我没、没试过。” 金银轩本就是她要送给傅砚辞的礼物,落成后之后里面的布置是她亲自盯的。 除此之外,茶都没有泡过一壶。 傅砚辞这意思,是让她去金银轩么? 也对,是对的。 她差点忘了金银轩被就是他们用来掩人耳目的,要还个东西喝个茶,自然是那里更好。 “那我明日去金银轩找你吧,”程京妤自己拿定了主意:“我差点忘记了,许久没去。” 但是她不知道一句差点忘记,又无声地踩在了傅砚辞的雷点上。 “你忘了?” 那么大阵仗挖了一个地道,难不成也是她一时兴起的玩物。 她程京妤心情好,随手就赏个大寨子。 心情不好了,便要剥他的皮? 湖边到了。 很小的一道清潭,被风吹起涟漪,两岸的垂柳郁郁青青地垂着。 傅砚辞下了马,捡起地面一块碎石,往水面飞了个水花。 程京妤感觉自己似乎又无声将人惹毛了。 第一百零七章 可以脱么 傅砚辞的侧脸很冷。 她心里龌龊,因此对方的每个动作都令程京妤草木皆兵。 怕心思被看破,怕傅砚辞会觉得她又在耍把戏。 更怕傅砚辞心底只有唐未央一个,不论如何也没有自己的机会。 毕竟,唐未央跟傅砚墨有一腿,傅砚辞不仅不信还偏信她。 但是自己前科累累,对换一个位置,她也不会喜欢自己。 青梅竹马和敌国公主,是个人都知道自己没机会。 程京妤越想越挫败,下马的时候脚踝又受力吃痛,这次没忍住痛呼了一声。 原本前面她都忍得很好,因为示弱不是她的本性,何况是在今日这种竞赛的日子。 她娇滴滴的,反而显得矫情,跟在暗示别人让她似的。 程京妤从来都靠实力,不屑于那些小把戏。 而且就是旧伤而已,她连春华都没有告诉,怕对方会担心。 因此惊呼脱口而出的时候,她立马咬紧了下唇。 闭了嘴,但是脚踝这次是真的扯疼了,弯下腰去揉也是隔靴搔痒。 根本的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了。 可是傅砚辞是自己邀过来的,她现在也不能就此离开。 “不是不记得的意思,”忍着疼,她靠着马站好,才道:“送了你,那地方我出入多了定然会有人留意,对你要暗中做的事不好。” 这会儿倒是善解人意了。 傅砚辞余光里都是她别扭地站不稳的模样,眼中的怒气更甚。 从一开始被聂文勋扶那一下就扭到脚了,真当别人都眼瞎看不出来? 方才在石碑处,下马时明显也吃痛了。 甚至现在都疼的站不住了,也丝毫不示弱求助。 不知道该说这人是嘴太硬,还是真不知道疼。 岸边有几颗天然的岩石,只是表面凹凸不平,坐也未必坐的稳。 傅砚辞将她一把扯过来,几乎是半扶半拎,将程京妤摁在了石头上坐下。 不管如何也是缓解了脚上的疼痛,程京妤长舒一口气,但是石头不平,她需要扶着傅砚辞的肩才能坐好。 “怎、怎么了??” 傅砚辞身上传来的清冽气味,独属他的冷杉和几不可闻的药味,令程京妤的脑袋乱成了结。 但是下一瞬她就疼的清醒了,因为傅砚辞握着她的脚踝,微微用力。 “嘶——”这可真是要命,整条小腿似乎都酸胀起来,尤其是傅砚辞握着的那个地方。 程京妤想阻止,但是对方是傅砚辞,她除了疼还有点不好意思:“可能是扭了一下,我一会找大夫。” 扭了一下? 傅砚辞冷笑,他若是没猜错,疼成这样应该是脱臼了。 但是程京妤又来了,又是那样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大眼睛里水光潋滟。 ——疼的。 傅砚辞于是不自觉地放轻了动作。 程京妤的鹿皮靴上绑带很紧,若是真的脱臼,又不活血的话,只会越来越严重。 将手放在结扣那儿,傅砚辞抬眸看程京妤。 虽然他没有说话,但是给人的感觉明显就是在问:可以脱么? 程京妤没来由的双脸发热,在一个成年男人面前袒露脚趾,是非常不合规矩的。 不过对方可是傅砚辞诶。 生着气但是也不会对她弃之不管的傅砚辞。 而且脚本就伤了,若是顾及这个那个,那多少姑娘都该被这些规矩害死。 再说傅砚辞现在单膝跪在地上的模样,即便是再给程京妤十个狠心,她也不可能说出拒绝的话来。 点了点头,但是因为重心偏离的缘故,她还是要扶着傅砚辞的肩。 青葱长指捏住绳子一端,轻轻一抽就解开了。 程京妤的羞耻心空前旺盛,就像傅砚辞解开的不是她的靴子,而是别的难以形容的东西。 但是这未免....过于亵渎傅砚辞了。 脱掉程京妤的靴子,取掉白袜,露出的是她莹润白皙的脚趾。 看得出是自小在闺中被好好呵护长大的,程京妤的玉足上丝毫没有见过日光的痕迹。 而脚踝处果然已经红肿一片。 她至少撑了有一个时辰,因此伤处已经充血涨红。 傅砚辞干脆将她的脚搭在自己的膝盖上,居然从怀中掏出了一罐小瓶的跌打药。 “给你接回去,忍着点疼。” 傅砚辞说完没等到回应,握着程京妤的脚一用力,只听咯吱一声,脱臼的地方接上了。 但是预想中程京妤的痛呼并没有传来,只是轻微闷哼了一声。 再看她时,鬓边挂着几滴细汗,唇角还咬下去几个牙印。 显然是在硬撑着。 程京妤就是这样,很多时候似乎娇气蛮横,比谁都金贵,碰不得一点。 但是更多时候又很能忍,无论将她放在哪里,都像一株能历经寒冬的白梅。 “疼么?”没忍住,傅砚辞放轻了语气,不再是方才冷言冷语的模样。 程京妤点点头,又迅速摇头:“就疼了一下,你怎么还会接骨?” “小时候受伤多,不知不觉就会了。”他任由程京妤的脚放在膝盖上,取了跌打的药在掌心搓热,而后重新覆上程京妤的脚腕。 好烫。 烫比痛更敏感,惹得程京妤想往回缩。 “别动。”傅砚辞用力握紧了一些,声色清冷:“不揉开淤血会更肿。” 程京妤于是就不敢动了。 她冷冷地看着傅砚辞低垂的眉眼,还有他好看的长睫。 ——小时候受很多伤,应该是在大靖皇宫里没有好日子过。 不然前世的最后,他也不会大义灭亲,将大靖皇族几乎都杀尽了吧。 不知道小时候的傅砚辞是不是也这样,冷冷的不爱理人。 如果知道会有今天,程京妤说不定会跑到大靖去,将那些欺负过傅砚辞的人通通打跑。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腕酸胀疼痛的感觉退了许多。 傅砚辞抽开手,将她的长袜拿过来,却没有给她穿上,而是绕着脚踝缠了一圈,最后打了个结。 “固定好,别随便乱动。” 程京妤茫然:“我没有乱动。” “比赛已经快结束了,没必要装着没受伤的样子。”傅砚辞替她套上靴子。 而后将程京妤放在那,转而去岸边洗了手。 程京妤听懂了他的意思,走路就不敢再用伤脚发力了,一瘸一拐走过去。 看傅砚辞好看的长指撩起清水,又洒落。 她心怦怦跳:“那我明日去金银轩找你拿帕子?” 第一百零八章 亲上去 傅砚辞的动作极其细微地停顿了一下,而后直起身,甩干了手上的水:“随便。” 不过看神情,总觉得没有方才那么冷了。 很好看,傅砚辞长得太好看了。 程京妤心头痒痒,她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一个误区。 躲着傅砚辞是不对的,越心虚越说明自己心里有鬼。 而且她跟傅砚辞之前不是达成过某种合作么? 那金银轩这么大的礼,自己收点回报也是应该的吧?? 傅砚辞的唇这么薄,也这么红,亲的感觉.....小年夜过去了太久,她都快忘了。 想到这程京妤又想起自己脖子上那道牙印。 虽然今早起来已经淡的几乎看不见了,但是对上傅砚辞,就像重新烧起来一样。 程京妤突然捂住脖子,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我那天不是要剥你的皮的,惹你生气,对不起。” 对不起? 傅砚辞挑起眉:“对不起?” “夙乙说,我又哭又笑,要剥你的皮,还害得玉珠的手受伤了,玉珠是你的人吧,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是真的要剥你的皮。” 低头细数自己的过错,程京妤的脑袋像个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 头顶上绑着的红色头绳也一晃一晃,感觉很委屈。 他不自觉地挑起一边唇角:“你那天耀武扬威,很像故意的。” “没有!”程京妤飞快地举起自己的三根手指头,颇为认真地对天发誓:“我一喝酒就控制不住自己,不信你问春华。” 她喝醉酒的架势傅砚辞不止见过一次,但是每一次她口中对自己都没有什么好词。 傅砚辞可以理解为或许程京妤内心本就对他不怎么客气。 ——要剥他的脸皮也是。 但是老老实实道歉认错的程京妤,还是会让人觉得很想耍弄一番。 摁下她的手,傅砚辞一触即分:“跟酒有关系的话,那也是酒后吐真言,你想剥我皮这件事不像假的。” 天地良心,这么好看的脸蛋程京妤怎么可能舍得剥? “我如果想剥你的皮,那也是因为——” 傅砚辞做出洗耳恭听的动作:“因为?” “因为我嫉妒!”程京妤仰起脸,颇为合时宜地咽了一下喉:“因为我嫉妒。” 重复一遍是不自觉的,因为她感觉自己不像在解释,而像是在阐述事实。 傅砚辞这张脸谁舍得在上面划刀子? 就是被蚊子叮个包程京妤都会觉得不能忍! “嫉妒?” 傅砚辞靠近了一步,他比程京妤高几乎一个头,带着气势笼罩下来,就像是将程京妤囚于方寸之间。 那一夜哭的惨兮兮的程京妤又出现在脑海中,弱小可怜,显得很好欺负。 程京妤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危险,一顿点头:“嫉妒才想毁掉,玉珠姑娘那,我已经送了礼去致歉了。” 一是一。 就算玉珠那时候送她回程府,带了点不怀好意,那也是自己先伤了人的。 错在她。 程京妤向来是个奖惩分明的人,玉香楼收留了她一夜,不止是傅砚辞的人情。 “但是我没有想到,你在西陇街也有据点。”程京妤道。 但是想想,狡兔三窟实属正常,何况傅砚辞呢。 他若是两手空空清清白白,程京妤才不相信。 能有前世统领五洲的本事,傅砚辞现在手上的资本就不可能少。 虽然程京妤不知道到底会令人目眩到什么地步。 但是唐未央和傅砚墨联手都不能叫他输,就可窥见一二了。 傅砚辞没有回答这个不算问题的问题,他又往前半步:“所以你为什么独身涉险,就为了扳倒萧蘅?” 突然提到这个,程京妤有点愣:“嗯?是啊。” 她当初都计划好了的,只要萧蘅没有突然变聪明,又有仪贵妃在,那事情就不会脱离计划。 但是这些她确实没有跟任何人提过。 春华稀里糊涂,最清楚的应该是夙乙。 不过夙乙没有人问话他是不会说的,等同于哑巴。 所以基本不会有别人知道。 “你不怕陈大榜是个见色起意的人,将自己折在的山贼窝里?” 程京妤挠挠头:“不会吧,他这么大的山寨,从我调查来看,他确实快养不活兄弟了。” 只要陈大榜需要钱,就不会在程京妤身上冒险。 傅砚辞听笑了:“你或许不知人心险恶,我见过一个绑匪,说好见钱放人,结果你猜最后怎样?” 他的语气有些森寒,令程京妤莫名恐惧,浑身感觉起了细小寒栗。 “怎、怎么样?” “钱被绑匪收走了,可那姑娘被找到时,死在浴桶内,浑身没有一处好地方,整个浴桶的水都是红的,而且她不是被杀死,而是死于窒息。” 傅砚辞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头竟然像是要渗出血来。 程京妤说不清自己是被傅砚辞的话吓住了,还是被他神情惊着了。 总之她才感到一阵后怕。 ——就好像,傅砚辞当真亲历过。 但是从没有听过傅砚辞身边还有另一个姑娘,那姑娘还年纪轻轻消香玉陨。 而且还死的这么惨..... “那个姑娘,是你认识的人吗?”程京妤小心翼翼地问。 “是。” 那难怪傅砚辞会露出几不可见的伤心模样。 程京妤其实还想问是不是很重要的人,是谁。 但她已经没有勇气了。 傅砚辞身边不缺优秀的女人,唐未央十八般武艺,以玉字命名的玉香记里玉珠,也不会是简单的人物。 更何况大靖里还有那么多程京妤没见过的人。 能令傅砚辞伤心的,那定然不是普通人。 “那你不要伤心....生死有命。” 她根本忽略了,傅砚辞原本可以不提到那个姑娘,提出来只是因为与她遭遇相同而已。 安慰有没有用程京妤不知道,但是他们现在靠的太近了。 近到几乎是个很危险的距离。 本质上,程京妤觉得自己并不是很有理智的正人公主。 她很想亲傅砚辞。 不知道傅砚辞是不是感受到,也凝眸下来,盯着程京妤鼻下的洇红。 程京妤脑袋里那根弦轰地就炸了。 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抓着傅砚辞的领口亲上去。 呦呦鹿鸣:很好,已经开始色诱了 第一百零九章 表里不一 程京妤用了一点口脂,也是橙花味的。 傅砚辞尝到了,但是亲他的人太局促,也显然过于经验不足。 只会贴在他唇上,而后小猫似的伸出一点舌尖轻舔他唇缝。 就不再动了。 傅砚辞原本想看程京妤会做到哪种地步,但是显然,自己面前的人不得章法的厉害。 偏偏又很勾人。 呼吸乱了。。 程京妤贴了一会儿,自觉脸上的热度已经快构成一个火球。 她感觉自己的胆子未免有点逆天了,光天化日,不清不楚,她居然敢亲傅砚辞! 还敢在他唇上舔! 吓了一激灵的同时,她撑着傅砚辞的身体就要退开。 还是走吧,骑着马八百里加急,要不短时间不回京都算了! 但是她刚离开傅砚辞的唇一瞬,手腕一紧,竟然被他攥着手拉了回去。 后颈也被握住,铺天盖地的吻侵袭过来—— 被舔开了牙关,卷住舌尖。 傅砚辞的吻总是有点凶的,霸道到令程京妤站不住。 腿软的时候腰也被握住,整个人就得借着傅砚辞的依靠才能站稳。 恍恍惚惚程京妤明白了——傅砚辞的唇亲起来是软的,不像他平时总是冷冰冰,唇很热,很软。 她似乎还听见自己发出淡淡的嘤咛,令人羞耻的声音。 但是显然,傅砚辞吻的更凶了。 微微放开让程京妤喘气的时候,她抓着傅砚辞腰侧的衣服,舌尖是麻的,说话断断续续:“先不、不要了。” 眼睛里的水光几乎要溢出来。 傅砚辞很爱看程京妤这副样子,似乎被剥掉了壳,露出内里洁白的柔软。 任人采拮。 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看起来有点可怕,占有欲完全拢在那双幽深的眸里。 程京妤想要往后退,但是她的腰只盈盈一握,被傅砚辞牢牢掌在手心。 “为什么不要?”傅砚辞又垂下头来:“是你先亲上来的。” “.......” 她只是想亲一下,但是傅砚辞自作主张将亲的这么狠,也算她的吗! 现在的程京妤根本没有主动权,她被傅砚辞压制的死死的。 只剩羞涩的轻哼响在耳梢。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稀碎的马蹄声传来。 程京妤惊慌失措地推开傅砚辞:“有、有人来了!”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习武的人,早在马蹄声朝着这边来的时候就听见了。 只是傅砚辞没理而已。 现在带着淡淡的情欲和餍足,他将程京妤护在了身后,抬眸看向来人。 聂文勋就差将手掌拍起来了,但是他装着自己只是路过什么都没看见的模样。 “啊呀,找了你好久,怎么躲这儿来了?”聂文勋坐在马背上,视觉一片开朗,还能看见程京妤在傅砚辞背后飞快地整理仪容。 他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扩大:“砚辞,你看见公主了么?” 程京妤从傅砚辞背后出来,因为太着急还差点同手同脚了。 她努力装着自己什么时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我在这儿,那个,我只是过来跟傅殿下说几句话。” “哦~”聂文勋拉了个长音:“原来是这样,那说完了吗?都在等你们回起点呢。” 他也不问你们说的什么。 程京妤一瘸一拐,去牵自己的马:“说完了,我先回去。” 结果上马的时候又因为腿软,在马镫上打滑了一下。 被傅砚辞一扶一托,直接推上了马背。 做完了傅砚辞站在一边,也煞有介事地解释:“公主似乎脚伤了,我帮一帮。” 程京妤不知道聂文勋有没有看出什么,但是她觉得自己现在做贼心虚。 不管了,改天恢复了再去敲打聂文勋一番。 她拉着马鞭,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便跑了,八百里加急那种。 等人影彻底不见了,聂文勋再也忍不住,伏在马背上笑的非常放肆。 “哈哈哈哈哈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更没想到程京妤也是这种人!” 傅砚辞将自己的衣领理了理,那张他自诩没带在身上的帕子,露出湖蓝的一角。 又被他塞了回去。 而后才问:“哪种人?” 聂文勋指着他,跟愤世嫉俗似的:“表里不一,淫/荡非常!” “我淫/荡你了?”傅砚辞微微擦了一下唇角,似乎沾了一点程京妤的口脂。 “......”聂文勋看他那样儿,不爽:“这是被哄好了?不是我说,钓鱼也不是你这样的吧?” 傅砚辞翻身上马,讨厌被他居高临下的样子:“你有什么事?” “本太子现在非常不爽,你最好告诉我跟程京妤何时开始这样的!看她那嘴唇,你至少亲了一刻钟!禽/兽!” 大约是吮的太用力,程京妤方才的唇确实红扑扑的。 但是这些都不关聂文勋的事,他冷冷瞥了一眼,御马擦身而过:“没事我走了。” 聂文勋很快追过来,满肚子问题:“你真喜欢程京妤?那唐未央怎么办?你不是还有好几个红颜知己么?” 好几个红颜知己。 傅砚辞莫名奇妙地看他。 “我都看到了!有几次你处理公事,但是不是大靖的事,定然是你自己的事,你不都是面对几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其中还有一个叫玉珠的。” 玉珠。 方才程京妤也提到了玉珠。 傅砚辞难得开口解释了一句:“抛头露脸的事情,姑娘家不容易引起怀疑。” “所以都是利用?”内文勋不可思议:“傅砚辞,我从小到大认识你,都不知道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利用?哪样的人?” “别的人都先不说,”聂文勋点破他:“那玉珠看你的眼神,你觉得自己清白么?” 傅砚辞油盐不进:“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最多我手中有她的身家性命,换成你会对这样的雇主有情?” 聂文勋还真被他噎住了。 有时候他挺佩服傅砚辞,男女私情能分的如此清楚。 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唐未央,他也能在识破之后丝毫不受影响,极速将她当成了棋子。 他很好奇,傅砚辞这样一个将自己藏的非常深的人,动情失控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聂文勋觑着他表情,小声问:“那程京妤呢?” 程京妤也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么? 但是傅砚辞只是分神了一瞬,并没有回答,而后一甩马鞭:“驾!” 不知道究竟是觉得无聊,还是不想回答。 但是回到起点时,春日宴桌前却陷入了一派混乱的局面。 似乎有人在哭,有人在指责。 第一百一十章 这伤有猫腻 程京妤也在其中,抱臂旁观着。 她回来的时候这边就已经闹上了,主角是她哥和唐未央。 竟然是这两个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唐未央坐在桌中央,不住地哭着,眼泪在娇弱的脸上肆意,好好捯饬过的妆都哭花了。 而程京鹤则站在一边,脸色铁青。 人群外的陈意礼似乎是个旁观者,但是仔细看唇角微白,眼底有红血丝。 程京妤搡开众人,一瘸一拐地进去:“发生什么事了?” “公主,世子爷他、他......唉!”说话的是方才那个姓洛的,洛轩宇。 但是开口又是欲言又止的神情,好似难以启齿似的。 一边有公子哥在劝着:“唐姑娘别哭了。” 唐未央抽泣不止,被人一劝,更激动了:“大家都有目共睹,我还是不要活了!” 说着就要往桌角上撞,但是幸好被人拉住了。 这副哭哭闹闹,话又说不清楚的情况,叫程京妤非常火大。 但是她隐约听见有人在说什么,世子趁唐姑娘受伤,占人家的便宜。 唐未央的领口竟然真的有被人撕裂的痕迹。 手背上是一片青色的草药。 身上的衣服多处都沾上了草屑,应当在草里滚过。 程京妤虽然厌烦唐未央,但是也没有立刻下定论,而是抓过程京鹤,当着众人的面大声问:“你真碰她了?” 程京鹤的视线在陈意礼身上停留了一瞬,又恹又颓败,然后才说:“没有。” “那她衣服怎么回事?”程京妤双掌拍在桌上:“全都给我安静!若是我兄长真做错了,我不偏驳,但是现在我要个始末真相!” 不管她是不是公主,身上那股气魄却不能叫人忽视。 程京妤的声音不大,倒是让四周的议论纷纷都安静下来。 恰逢此时傅砚辞和聂文勋也回来了,听见这最后一句。 相视一眼,聂文勋问:“要不要去管?” 傅砚辞的双眸看着程京妤,倒是一眼也未看唐未央。 唐未央什么德行脾气,他清楚的很。 “不用,”傅砚辞道:“公主殿下不是说了,她来管。” 别人叫公主殿下,聂文勋都觉得很正常。 但是这四个字从傅砚辞的嘴里出来,就显得格外的烧耳朵。 萧逸也挪过来,紧张兮兮地:“看不出来啊,程世子不像这种人,难道是唐姑娘太美了?” “......” “公主还说不徇私,”唐未央上气不接下气:“可是我都已经这样了,世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趁着我受伤却.....敢做就不敢当么?” 程京鹤脸都气红了:“我没有!你说腿软,我怕你的蛇毒发作,将你抱上马,这衣服——” 这衣服确实从领口被撕开,坏的地方还不小。 “难不成我会自毁清誉,用来构陷世子不成吗?”唐未央哭喊:“世子是不是久在军中,见着姑娘家就——” 人群外的陈意礼脸色又白了一些。 她近来跟程京鹤接触颇多,也没掩饰倾心,可是现在出了这档子事。 要她怎么想? 唐未央还要继续:“是,我被蛇咬了,叫天天不应,只有世子出现救了我,我很感激,可是世子也不该要我这么还,未央实在心有所属啊。” 漂亮姑娘梨花带雨,说的话自然更令人信服。 洛轩宇第一个站出来帮腔:“其实唐姑娘受伤的时候,我们与世子在一处,都道一会儿大夫会过去,可是世子还是要亲自去查探一番,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冲着唐姑娘去的。” 而后又有人说:“方才回来的时候,我亲眼看见世子抱着唐姑娘不撒手,大夫都来,可是世子就跟没看见似的。” “唐姑娘都哭的这么惨了,应当不是假的。” “是啊,世子反反复复也只说一句不是他,可信度太低了。” 一声声发言,听得程京妤想笑。 她的脚不方便久站,于是坐下来,朝桌面点了点:“给我倒杯茶过来。” 春华伶俐地将茶塞她手里。 程京妤喝了一口,嘶了一声。 “怎么了公主,是太烫了吗?” ——是被亲太狠,稍稍温热的茶水碰一下都疼。 程京妤面无表情地按下心中的气闷,又程京鹤道:“你确定自己问心无愧是不是?” 自己兄长的性格她了解,程京鹤的性子就是个木头。 在情爱之事上,二十年了,也只有陈意礼这一个姑娘。 而陈意礼今日恰巧又在。 出发前她记得程京鹤跟陈意礼说了一句:我给你赢彩头回来。 唐未央对她怀恨在心,难保不是要借机在兄长身上报复。 真当她看不出来? 见程京鹤大力点头,陈意礼也突然拨开人群进来。 她站在程京鹤身边,平时温柔可亲,性子沉静的人,此时鼓足了勇气:“我信世子。” 程京鹤眼底爆发一抹狂喜。 “你说你没有,”陈意礼看向他:“那我就信。” 两人互相对望着,眼中的情绪大家都看得分明。 陈意礼又道:“我与世子相处不久,但是每一次他都发乎情止于礼,从不曾对我有过逾距的地方,他不是这样的人。” “我也希望他不是,”唐未央借着擦眼泪,掩下眸中的嫉恨:“可我身上怎么解释?” “你身上的,有可能是你自己撕的呢。”程京妤突然出声。 她这么一句,掀起轩然大波。 “公主还说不护短,这都揣测上唐姑娘了!” “是呀!谁会拿清誉来开玩笑啊!” “借着公主的头衔就敢随便污蔑人,欺负人家无权无势的大靖人吧。” “本来么,公主原本就讨厌傅质子,这下肯定帮她自己人啊!” 此时在外围的聂文勋听着,觉得还是该插手管管,不然以程京妤的脾气,怕会乱起来。 但是傅砚辞制止了,按住他的手。 就见程京妤探身过去,牵过唐未央的手,看着她手背上青色的药汁。 不紧不慢道:“被蛇咬了?看过大夫了吗?” 唐未央要往回缩,眼神里都是防备:“你要干什么?” 大夫本就候在一旁,此时适时出声:“还未来的及,回来唐姑娘就哭上了。” “那便看一看,蛇咬不是小事,得抓紧治。” “我自己就是大夫!”唐未央略微慌乱地抽回手:“我已经自己敷过药了!” “那让大夫再看看怎么了?”程京妤语气闲闲:“还是唐姑娘这伤口有猫腻?”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今日让人去傅殿下那儿下聘 她捂着自己的手,怒瞪着程京妤:“公主不过是有心偏驳自家兄长,转移重点罢了,诸位,敢问我一个姑娘家的清白,就要在西楚白白被污蔑吗?” 污蔑? 程京妤都听笑了:“不着急看大夫,那就将方才发生过的事情重新捋一遍。” 她看向那个说话的洛轩宇:“你说你们跑马途中遇见了我兄长,而后一起听见了唐姑娘的呼救声,对吗?” 虽然程京妤是坐在椅子上,可是她仰头看人时,分明没有一点落于下风。 反而是被她仰头看着的洛轩宇,无来由地感受到了一股寒气。 那是一种气势上的压迫,根本叫人不敢对视。 洛轩宇迫于程京妤的气势,硬着头皮点头:“是啊。” 另一个姓王,叫王然的公子哥也点头:“我跟洛兄一块儿听见的。” 程京妤点头:“那当时你们都是怎么说?为何只有我兄长返回去查看了?” 王然急着撇清关系:“当时正在跑马,而每隔二里就有大夫,我们都劝世子不用上前管这事,但是世子没听劝阻,还是回去了,就如同...他早就知道是唐姑娘在那一处似的。” 这番话令程京妤无端端好笑:“你们都觉得,我兄长回去查看,是为了与唐姑娘制造独处时间?” “不然、”洛轩宇道:“不然明知有救援的情况下,为何还要牺牲自己的跑马机会,去管这个闲事?” 就连站在一旁的春华都听不下去了:“你们好有理啊,救人倒变成了我们世子的不是!” “唐姑娘被发现的时候,是个什么状态?”程京妤看不出喜怒,转而问程京鹤:“你将当时的情况实打实地说出来。” “我返回去的时候,坡道下方传来呼救声,疑心是马失控冲下去了,于是没多想就下了坡,唐姑娘就半躺在草丛中。” “她手上当时已经敷了草药,说是她自己就近采摘的,蛇毒也已经自己吸出来。” 程京鹤说着看了陈意礼一眼,道:“我确实不曾与唐姑娘有过过密的身体接触,想要送她去大夫那,她说怕咬她的是五步蛇,余毒未清的话,怕毒发。” 顿了一下又道:“我紧着比赛,说那我将大夫叫过来,会带她去医治,她又说害怕,要我等她缓一会儿劲。” 后来的事情大家就都清楚了。 好歹是个伤患,程京鹤也不能真的一走了之。 等唐未央缓过劲了,他才将她托上自己的马,牵着马回了起点。 结果下马的时候唐未央的衣衫就烂了,而后便是她哭诉说自己被程京鹤轻薄。 现场没去比赛的也还有几个公子哥,但是更多的是没上场的姑娘们。 尤其是陈意礼也在。 听完,程京妤点点头,看向唐未央:“唐姑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其他的确实,但是一开始世子便来抱我,要牵我的手看伤,还要看我的脚——你们都知道,姑娘家的足怎么可以随便在男人面前展露?我便拒绝了,哪知道世子似乎记仇了,下马的时候就——” 唐未央拢着自己的衣襟,声泪俱下,好不可怜的模样。 说到脚,程京妤莫名心虚地垂眸看了自己的鞋子一眼。 随即又立刻撇开。 程京鹤从来不知道女人颠倒黑白竟然是这样的,他震惊道:“我没有!” 别说是看她的足,就是扶她上马的时候,程京鹤都尽量避免触碰! 虽然受伤也许情有可原,可是他明白姑娘家的清誉与男子不同。 他虽然是去救唐未央的,但是孤男寡女,本就应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因此整个过程他都是小心翼翼的。 但是现在从唐未央口中说出来,自己仿佛是个不择手段,趁人之危的禽兽?! 他不禁也有些恼了:“唐姑娘既然知道自己的声誉重要,那还是不要因为程某,将自己作践的好。” “就是因为事关声誉!世子定然是拿准了姑娘家心思,遇见这种事不敢大声讨伐,可是若人人都不敢说,受害的姑娘该何其多!” 此时人群外围一直在看戏的聂文勋不禁冲傅砚辞比了个擦汗的动作。 他靠近傅砚辞,道:“我信了,你呢?” 唐未央这套说辞,妥妥戳在众人心上。 这世上正人君子本来就少之又少,坐怀不乱的更是寥寥无几。 漂亮姑娘在怀中,谁能忍住不动? 傅砚辞斜了他一眼,未置一词,想看程京妤会怎么说。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程京妤竟然点了点头:“说的对。” 唐未央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 “但是我们先不论唐姑娘跟我兄长两人谁说的话可信,单论一下唐姑娘今日的目的是什么,你想嫁入程家吗?” “什么?”程京鹤急切地制止:“京妤!” “你先别急,虽然我知道你很急。”程京妤摁住自己的哥哥。 唐未央眯了眯眼:“什么意思?” “难道唐姑娘不依不饶,连我兄长出手相助的恩情都不念,非要闹到这个地步,是没有目的吗?” 程京妤有点惊讶:“不应该吧?还是说你不好意思提?” “我没——” “若是想嫁入程家,其实也没有那么难的,”程京妤突然神情一冷:“你到底是傅殿下的身边人,只需要说一声,我劝说哥哥娶了你也没什么。” 唐未央感觉自己面前的人在发疯,下一句会说出什么来她根本不知道。 但是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话就对了。 “先说好,你虽然是傅殿下的身边人,但是你做的一切,你家殿下应该不知道,否则不会任由你在这儿作死,对吧?” 唐未央的脸色都变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着急了?”程京妤狞笑:“你想嫁入程府吗,想的话,我今日便让人去傅殿下那儿下聘?” “我不!” 唐未央没想到程京妤会将傅砚辞扯出来。 她原本就只是对程京妤怀恨在心,借着戏弄程京鹤败坏程府的名声而已。 反正自己是受害者,以傅砚辞的性子根本不会说什么。 但是下聘? 程京妤竟然敢如此! “你不?你名声受损,又使我哥也名声扫地,现在给你名分,你又不乐意,难道还想死皮赖脸地待在傅殿下身边?当他的府邸没有门槛?” 第一百一十二章 都是假的 唐未央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傅砚辞的名声不名声,外人怎么看,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反正只是个垫脚石,不碍着太子殿下的事就行。 但是程京妤怎么突然对傅砚辞维护起来一样? 众人的态度都微微疑惑起来。 是啊。 要死要活说程京鹤轻薄了她,那现在程京妤愿意补偿,唐未央为何又不愿意了? 而且都知道她是陪着傅砚辞来的西楚,两人更是青梅竹马。 不管程京鹤是否真的轻薄过她,她闹成这样,难道就不怕处境本就困难的傅砚辞更加困难? 本就在京中没有地位,再出这事,傅砚辞出门都要被人耻笑的。 唐未央若是真对傅砚辞有情,那怎么也不该这时候不依不饶地闹。 像是傅砚辞的名声和处境,不值得她有一丝考虑似的。 “还是说唐姑娘就只是想搅乱这一池浑水,其余的后果都不在你的思量范围内?” 唐未央已经脸色惨白了。 恰巧此时她又从人群缝中看见最外围的傅砚辞。 对方的神色喜怒不辨,不过目光却并不在她身上,而是专注地看着程京妤。 ......令人读不懂。 “说来也是,本就是质子身份,在京都讨不到好了,唐姑娘自诩青梅竹马,怎么不想清楚些再行事,跟程家硬碰硬,怎么讨得到好。” “不光如此,她似乎都没有为傅殿下考虑过。” “是啊,她咬着世子不放,也未曾提过一句傅殿下。” “还有那个蛇咬的伤势,为何就是不愿意让大夫看一眼?” 唐未央一寸寸灰败下来,身子也跟着奇怪地颤抖。 突然,她扑到桌旁,将精美果盘上一把刀抢过来,紧紧握在手中,抵在自己脖子上。 “原来你们就是如此强权逼人的!说这么多,就是为了逼死我罢了,那如你们所愿!” 她说着,刀柄在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来! “唐姑娘!”竟然是陈意礼先仓促出声:“不要冲动啊,有什么话好好说。” 比起唐未央的演戏,陈意礼才是真的被吓着了。 她没想到今日竟然会生出这些意外来,只是好端端的一场跑马而已。 哪里值得闹出人命。 可她被程京鹤拉住了:“意礼,太危险了,你离远些。” “是啊意礼姐姐,你躲后边就行了。”程京妤微微嗤笑:“死有什么难的,人没有那么容易舍得。” 唐未央为了傅砚墨,上刀山下火海,还在傅砚辞身边当了这么久监视。 她没有嫁给傅砚墨,怎么可能舍得死。 此时程京妤的神情是有些冷的,不大近人情。 与她平时要发火的时候有些相似。 而后她步步逼近唐未央。 “公主想干什么?” “不知道啊,好吓人,唐未央原来如此极端么?” “她究竟是真被世子欺负了,还是现在下不来台,以死要挟?” “不清楚,再看看。” 聂文勋撇过头去看旁边的人:“插不插手?唐未央若是真发疯,程京妤可是细皮嫩肉的。” 方才程京妤说的话,连聂文勋都没有想到。 大家都在讨伐程京鹤的时候,有人暗地嘲笑傅砚辞。 不过声音不大,傅砚辞也一向对这些不在意。 但是程京妤的话,似乎句句都是在为傅砚辞出头。 唐未央要将傅砚辞当成后盾,程京妤偏偏戳开她的拙劣。 有用的时候当棋子,没用了就从不管傅砚辞也同样会遭受非议。 聂文勋见他依旧不说话,轻笑道:“我第一次见有人公然维护你,这人还是程京妤,挺意外的。” “是啊。”傅砚辞竟然接话了:“确实是第一次。” 程京妤在靠近唐未央,虽然他没动,但是掌中已经多出一片绿叶,若是唐未央有动作,他手中的绿叶会以凌厉的速度飞出去,打掉她手中的刀。 但是傅砚辞没有这个机会,因为程京妤在离唐未央还有两步远的时候。 双方都虎视眈眈地看着对方,她却伸脚极速地一扫唐未央脚下! ——唰一声。 程京妤的动作竟然快的令人诧异,以为她是不是什么时候学过武。 但是没有,她只是一股猛劲将唐未央扑倒了,而后极速将她的刀抢下来! 她抓着唐未央的手,沉静变成暴躁:“本公主惯的你!我看你不爽很久了,被蛇咬?你腰间的香囊装的什么?那药包里的雄黄味我都闻见了!” 因为程京妤怕蛇,所以她小时候,每到春日奶娘就会给她戴上一个雄黄药囊。 她这个味道异常熟悉。 唐未央骑马与她对话那会儿,她身上的味道程京妤就闻到了。 所以她一回来,听说了事情经过之后,第一个冒出的念头就是不可能。 再一看,她腰间的药囊也还在。 那就不可能被蛇咬。 不明白唐未央这个人关键时刻怎么犯蠢,既然要栽赃,证据也不消灭清楚。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药囊或许是傅砚墨送她的,她舍不得丢。 但是真以为不是大夫就戳穿不了她了? 将唐未央腰间的药囊摘下来,扔给大夫,众目睽睽之下,程京妤问:“是不是雄黄?” 大夫只消一闻,点头道:“确实是。” 而后又被程京妤将唐未央自诩被蛇咬伤的手塞过来:“这呢?蛇咬的?” 大夫取了条湿帕子,将上头青色药汁都擦干净了,那两个牙印一般的小伤口,却丝毫不见被蛇毒侵袭过的痕迹。 “只是用石子磨破了皮,也许是落在地上的时候不小心在石头上磕破的。” 程京妤将唐未央的手甩开,冷笑:“唐姑娘好会演,这伤口再迟一些就该愈合了吧?” 哗啦—— 现场爆发了一阵惊呼。 竟然真的是假的,连被蛇咬都是假的! 那岂不是说明,唐未央一开始就是要用这一招来设计陷害世子的? 唐未央此刻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她向来性格好,又是大夫,收获了一堆好名声。 借着这些,不论她要撒什么慌,男人总是会信的。 就连傅砚辞也不意外,被自己骗的团团转! 可是程京妤这个贱人,她凭什么当众让她名声扫地?! 现在大家都笑话她,她会变成西楚的笑话! 程京妤突然一笑,转而看向面如土色洛轩宇:“你怎么看?” 第一百一十三章 洛轩宇支支吾吾:“我、我没有想到是这、这样。” “你没有想到?”程京妤点头:“好,这个理由我接受了,我是问你,听见有人呼叫,回去查探怎么在你眼中就成了别有居心!?” 程京妤已经收起了眼中的笑意,她环视现场的众人一圈。 大家都面色各异,但是同样都有些悻悻。 令程京妤生起的不是这些人见风使舵,而是将救人看成了一种多管闲事! 这得多么冷血才能做的出来? “我不明白,父亲和兄长在前方,为西楚上阵杀敌多年,到了你们这些人眼里,他就是个趁人之危,连救人都不怀好意的人!” 突然勃然大怒,令在场所有人都抖了一下。 但是程京妤没说完:“到底是人心令人心寒,还是你们觉得兄长不值得信任?!他这么多年在战场上腥风血雨,喂狗了吗!” 程京鹤怔忪着,望着自己的妹妹,双眼染上一丝红:“京妤......” “就觉得你们挺离谱的。” 程京妤手指划过面前的这些人:“谁说什么就信什么,一点判断是非的能力都没有,他洛轩宇眼盲心瞎,你们也跟着瞎是吧?” 被点名的洛轩宇不知道程京妤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他腿一软,往地上一跪:“公主,我、我错了。” “今日有一个洛轩宇,对呼救置身事外,还有功夫嘲笑猜忌,明日就会有第二个,冷眼旁观的人就不会成为下一个倒霉蛋吗?” 在程京妤的声讨中,所有人都垂下了头,不敢言语半个字。 但是程京妤说这些话,也不是为了让他们醒悟。 今天来的,大多是朝中官员的子女,权势地位都不低。 他们早就被萧圣高这个当皇帝的同化,成了朝廷猜忌的主流。 这些人对程京鹤的态度,多少都能反应出来皇帝对程家的态度。 她大声骂的,又何止是这些人! 但是没有关系,有一天程家若是无路可退,她就会像今日一样,撕破脸,大家都别快活。 她想着,手中那把从唐未央那儿抢下来的刀扔出去。 就落在唐未央的腿旁边不足两寸的地方。 对方瑟缩着,哪还有方才嚣张跋扈? “唐姑娘舍不得死的吧?”程京妤蹲下身,在唐未央的肩头拍了拍:“你的心愿未了呢,死在西楚,可是回不去家的。” “你!”唐未央避开她的注视:“你究竟要干什么?!” 程京妤不说话。 这时候,聂文勋戏看够了,终于拨开人群走进来,哈哈地打圆场:“哎哟哟,怎么弄成这样?” 萧逸跟在他们身后,心有余悸地看了程京妤一眼。 他小声跟傅砚辞说:“我都不知道程京妤竟然有这么凶的时候!她刚刚的眼神,吓人!” 傅砚辞没理他。 别人不懂程京妤的意思,他却好像懂了。 程京妤要弄死萧蘅,要郁氏下台,却也不止是这个目的。 萧圣高多疑,对程家虎视眈眈,估计是更为危险的隐患。 程京妤那话,更多的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意礼姐姐,吓到你没有?”程京妤此时已经走到陈意礼面前,说话声音也与对着旁人不同。 颇为温声细语。 陈意礼要说没有吓着是假的,她知道程京妤出身将门,但是也没想到她的性子这么虎。 “你没受伤吧?”陈意礼很担忧:“怎么能扑上去抢她的刀呢,很危险的。” 程京鹤也在一旁心有余悸:“你要做什么有什么主意倒是说一声,被你吓死。” 只是他没想到自家妹妹真的长大了,激战群雄,气势比他们的爹还凌厉几分。 尤其是最后的几句话,直接戳在人心口上。 原本他就因姓洛的那个小子无语,但是又觉得听他的话不管闲事的话,也不会弄出后面的事情来。 可是又觉得这样不对。 今日是唐未央设计下套,可万一是真有人遇险受伤呢? 程京妤道:“哥,你没做错,别觉得你今日的举动不应该,人在做天在看。” 人在做天在看,问心无愧自然会真相大白。 程京鹤看着自己妹妹,重重点头,但是随即有些苦恼:“本来要赢个彩头给意礼的。” 因为唐未央,好好的跑马都打水漂了。 “我有彩头,我得了第二呢,将我的送给嫂嫂吧。” 听见嫂嫂两个字,陈意礼的脸上又飞上两坨霞红,小声反驳:“你瞎说什么呀。” 八字没有一撇的事,她跟程京鹤也才见过几次而已。 但是她方才义无反顾相信程京鹤,说的那翻话,早就令程京鹤认定了她。 手被握住,程京鹤低声道:“只要你愿意,我挑个日子去陈家下聘好不好?” “你们俩待会再论婚嫁的事。” 程京妤说着,回头找聂文勋:“说好的彩头呢?” 乱了这么久,正事倒是差点忘了。 聂文勋一拍脑袋,着人去准备今日颁奖的事。 虽然有插曲,但是跑马到底是完成了的。 萧逸脖子上也挂了一根红绸,激动地道:“我也有我也有,我可是第三名!” 众人回过神来,忽略方才那一出,纷纷往河边搭好的台子走去。 不管怎么说,爱凑热闹是人的本性。 “你的红绸怎么系脖子上?”程京妤嫌弃他:“丑死了。” 原本也是系在胸前的,萧逸要气死了:“你跟傅砚辞的嘴巴都这么毒?他说我系在胸前丑!” 好不容易他解下来挂脖子上了,程京妤又说他丑! 但是一二三名的红绸就三根,除了萧逸那根,就只有自己和傅砚辞的了。 他们都系在胸口处。 顿了顿,程京妤摁住萧逸又要往胸口绑的手,言语亲切:“还是挂在脖子上好看,别动了,乖。” “.......” 而程京妤急着找聂文勋:“我的彩头能不能让我哥代领?他要送我嫂子的。” 瞥了一眼不知何处,聂文勋又收回视线,而后邪魅一笑,神秘兮兮地:“这个,恐怕不行。”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娘的 程京妤:“?” 彩头这种东西,要转赠本就是寻常的。 即便是皇帝给的东西,只要皇帝准许便可以转赠他人。 程京妤本来以为自己随口一问,为了表达对聂文勋着手办这场跑马的尊重而已。 他绝对不会拒绝的。 但是那成想竟然是这样的回答。 循着聂文勋的眼神看过去,发现他方才看的人是傅砚辞。 ——而傅砚辞正好将唐未央从地上拉起来。 隔的有点远,他们似乎在说话,听不清,更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只是傅砚辞垂着头的时候,往往能叫人有一种错觉。 他这个人长得太好了,因此就算面无表情,也能叫人觉得,长睫盖住的瞳孔下藏着深情。 身边已经有人议论纷纷。 “青梅竹马就是不一样啊,傅殿下看来对唐姑娘爱护得紧呢。” “听闻这唐姑娘的母亲与傅殿下的生母,生前便是亲近的好友。” “难怪这姓唐的做出这种事,傅殿下还能不计较,有个如此深情的未婚夫,换我可做不出来这种事!” “哎哎,小声点,我觉得傅殿下可真可怜。” “.......” 程京妤听着这些话,视线在傅砚辞两人身上停留了许久。 她又看见傅砚辞替唐未央拢紧了外衫,方才替她揉脚踝的那只长指,此刻替唐未央的外衫打了个结。 因为是侧着,她只能看见傅砚辞无常的侧脸。 手捏紧了一些,耳朵里那些声音也仿佛远离了,听不见也思考不了。 等到萧逸搡了她一把,催促:“赶紧上去,愣着干什么呢?” 而后似乎因为没有看见傅砚辞,他又一扬声:“还有你傅砚辞,别磨磨叽叽啦!” 傅砚辞回了一下头,手从唐未央的衣领放下。 唐未央的脸晃了一下,而后又被傅砚辞的身影遮盖了完全。 但是出乎意料,那张脸上似乎没有喜悦,反而煞白一片。 也对。 程京妤心想,即便是被自己羞辱了一通,即便傅砚辞不计较仍旧安抚她。 但是对唐未央来说,她最想要的人是傅砚墨。 傅砚辞的多情,在唐未央面前,跟自己在傅砚辞面前又有什么不同? 她转过身,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但是到底,唐未央与傅砚辞而言是不同的。 只是她不知道,傅砚辞给唐未央系上领口的那一刻,在外人看来温情脉脉的动作下,他对唐未央那一刻说的话是什么。 只有唐未央自己清楚,所以那一刻她的表情也灰败到了极点。 傅砚辞说的是:“真好啊,未央现在已经学会独自做许多事了。” 没人知道傅砚辞这意味不明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包括唐未央自己也不明白。 但是她却从这一句短短的话里,听到了一种类似‘杀意’的情绪。 这究竟是傅砚辞的一句警告,还是轻微的感叹,唐未央分不清楚。 就好像傅砚辞知道她背后做了什么,也清楚她的打算似的。 但是怎么会? 自己与太子殿下的联络向来都是隐晦的,没有任何人清楚。 就算是这次在程京鹤的身上栽了跟头,自己也可以解释的。 傅砚辞给她抚平了领口翻起的微微褶皱,就要循着萧逸的声音离去。 “殿下!”他的袖子被唐未央抓住,对方极快地地一抹楚楚可怜来,急声要解释:“未央错了,未央只是觉得,殿下与程京妤不对付,所以想借机,给程府制造些阻碍!” 原本如果程京妤不出现,自己将那只药包藏起来,就不会被识破了。 程京鹤那个蠢货,身上只有一派可笑的正直,他不会戳穿自己,受害者本就有理。 只要唐未央咬死了,那程京鹤今日决然翻不了身! 可是为什么,偏偏程京妤认得雄黄。 偏偏程京妤将一切都打破了? 原本唐未央还怀疑,程京妤此前要跟自己打赌的事情是假的。 但是通过刚刚,她恍悟过来,也许、也许程京妤当真是对傅砚辞别有情感? 不然怎么会对他如此维护?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定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也绝对不会让傅砚辞有娶程京妤的机会! 否则有异姓公主的加持,有程府的加持,傅砚辞岂不是就会肆无忌惮地去跟傅砚墨争抢皇位了! 凭什么? “是吗?”傅砚辞缓缓看向唐未央攥住他的手,细瘦白皙。 只是指甲盖没有某人的圆润,缺失了那么几分可爱。 唐未央以为他信了自己,忙点头:“是啊是啊,殿下,你知道我的心意的,我一心为了您,今日之事难得糊涂。” “难得糊涂,”傅砚辞轻念这四个字,难得一笑:“那下次就不要犯这种糊涂。” 其实若没有程京妤方才的维护,这件事了了以后,傅砚辞只会是众人口中的冤大头。 自己的人被程京鹤轻薄,绝不会传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但是唐未央竟然还说得出为他好,难得糊涂这样的话来。 让傅砚辞不禁开始反思,是不是他对唐未央确实过于宽容了。 才会叫她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 唐未央见他松口,忙不迭笑出来:“当然了殿下,往后绝对不会了,未央错了。” 那边萧逸等得不耐烦,不清楚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而且对于唐未央这个人,经过刚刚,他实在是有些想敬而远之。 “你们还在说什么呢?一会儿说行不行?快讲彩头领了!” 傅砚辞回了一下头,正好触及到程京妤来不及收回的眼神。 他一顿,但是离开前还是对唐未央多说了一句话。 “嗯,你近来别有其他动作,我手上会有一批贵重的矿物到手,介时给文勋太子做投诚,换与你成婚的机会,好不好?” 唐未央的笑容便僵在嘴角。 傅砚辞状似没有看见她的动作,抽出自己的袖子,抬步朝那绑着红绸的小台子走去。 程京妤和萧逸分别站在两侧,代表第二第三。 这场面欢喜的如同一个成婚现场。 聂文勋作为颁奖的主人,正背着一只手笑的非常耐人寻味。 等傅砚辞走近,他凑过去小声问:“说什么呢?悄悄话?” 傅砚辞睨了他一眼,倒是没有丝毫隐瞒,将对唐未央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说完上了台子,站在了程京妤左边。 反而将他们刻意给他留的中间位置给忽略了。 聂文勋咂摸了一遍,而后高声怒骂:“你娘的!” 恰逢台上的萧逸也高声:“你娘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双吉玉佩 聂文勋是骂傅砚辞。 感情傅砚辞想钓鱼,自己又成那根钓竿了? 不过面对文勋太子的突然暴怒,众人都扫以一眼。 说什么了,傅质子竟然连文勋太子都惹恼了? 但是没等有人问出口,萧逸的嚷嚷声又传来了:“说你呢傅砚辞,你站在程京妤旁边干什么,显得我很多余!” 确实是,两个胸口系着红绸的,跟一个脖子上搭着一根红绸,显得特别格格不入。 傅砚辞指了指自己:“第一。” 又指了指程京妤:“第二。” 最后指萧逸:“第三。有什么不对?” 按顺序数确实没有什么不对。 但是萧逸觉得,平常跟傅砚辞比较亲近的人是自己,而不是程京妤。 而且程京妤这个公主脾气,他跟对方本来就不是很对付。 那傅砚辞当然得站在自己身边才行! 这么一打岔,程京妤已经忘记自己刚才看见的傅砚辞跟唐未央的时候在想什么了。 倒是觉得萧逸非常碍眼:“不爱站本公主旁边,那你滚下去。” “你!” 萧逸怒不可遏:“我忍你很久了程京妤!你的第二究竟是怎么来的,要不是马好一点,我定然不会输给你!” “你这么说我也很好奇,”程京妤倏地看向聂文勋:“当时你已经到终点了,纵然第二被我抢我,第三不应该是文勋太子你嘛,怎么是五殿下?” 萧逸不服:“什么叫怎么是我?本殿下是凭实力——” “啊,因为彩头是我备的,惊喜当然要留给在座诸位,对不对?” 聂文勋笑的如同三月和煦的春风。 傅砚辞懒懒瞥了他一眼,一副懒得拆穿的模样。 “好了别吵了,”程京妤将萧逸摁下去:“安静一点,领彩头了。” 她倒要看看,聂文勋说不能转送的彩头到底是什么名堂。 紫檀木的托盘上,甚至叫一块红布盖着,显得分外喜庆。 马师捧着站在一旁,等着聂文勋亲手揭开。 台下的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这位大周太子的手笔。 都说这位热爱古玩,那这次准备的彩头是不是由都是价值连城的古玩器具? 方才大家这么卖力也是有原因的,毕竟那些个真正的古董,不论是什么,随便得一件也都是价值连城的。 何况那是聂文勋亲手挑的,说出去也该很有面子。 不免叫人可惜。 “诸位不必如此好奇。”聂文勋扬了一抹心虚的笑容:“这跑马准备的匆忙,彩头也是,其实文勋没有准备什么好东西,大家太好奇,反而叫我压力颇大。” 众人便纷纷出声安抚,什么礼轻情意重,心意才是最珍贵,大家只是想看个稀奇。 云云的。 只有程京妤看着聂文勋的笑容,看出来两三分古怪。 她望向托盘红布下不见丝毫轮廓的东西,小声问旁边的人:“我觉得不对。” 还以为今天一整日又该躲着他,不会再有言语了。 没想到还会主动凑过来。 傅砚辞低头,看见程京妤唇角被自己蹂躏过的一块小伤口。 隔的近才能发现,难怪她方才喝水的时候神色不自然。 估计是被热水浸润之后会疼。 手很痒,想伸出去替她揉一下。 但是傅砚辞最终只是眼睫一动,捻着自己的指尖,说:“什么?” “我越过终点的时候,他是也已经到了对吧?” 程京妤有时候敏锐的可怕,有时候又迟钝地令人觉得可爱。 傅砚辞盯了一下她鼻尖:“嗯。” “他到底是不要第二名,还是早已经算好了一二三名的得主?” 程京妤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但是这才能解释聂文勋为什么那么笑。 那那个彩头—— 她眼睁睁地看着聂文勋伸手去挑开红绸,露出托盘上的彩头来。 下意识觉得自己会被玩弄一番。 然而事实证明程京妤的预感果然是没错的,因为那托盘上,摆着的几件物什。 比较晃眼的是最左边摆放着的一顶冠。 纯金的,冠上镶嵌了几颗绿珠,从成色上看,那应当是非常珍贵的玛瑙石。 但是不太符合聂文勋喜欢收集古董的形象——这顶冠不像是老旧的古玩。 倒像是新的,上好的金与玛瑙,再有顶级的工匠雕刻和镶嵌完成。 所见的每个人,无一不被晃了眼。 “哇——” “这是什么?也太精巧了!” “这谁舍得冠在发上,正中间的那颗是东珠么?” 正中间的那颗绿珠最大最圆,成色也比其他所有的要更纯正。 “文勋太子还是谦虚了,这一顶冠,怎么也要十万金吧。” 就连程京妤见了也很喜欢:“成色做工都很不错呢,没想到文勋太子如此割爱。” “傅质子可真是好福气啊,这么一件彩头,他在大靖皇宫中都未必见过呢。” 说着她还抬眸扫了傅砚辞一眼,眼神从他发中寻常玉冠一扫而过。 但是傅砚辞此时也恰巧朝她看过来,四目相对,她赫然地撇开。 想象了一下那金冠在傅砚辞头上的模样,程京妤道:“你戴的话,应当挺好看的。” 她很少看见傅砚辞的身上有什么夸张的配饰。 其实不需要穿金戴银也行,傅砚辞的长相和气质在那,很容易就能征服所有看脸的人。 但是戴上这个金冠的话,应当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那毕竟是傅砚辞,戴什么都不能挡住他的出色。 程京妤这么想的时候,微微有些走神。 因此她错过了傅砚辞唇角一晃而过的笑意。 但是程京妤的美好想法在接下来幻灭了—— 聂文勋将那只精巧的金冠举在手中,而后道:“这件物品不是我收来的,而是某一日做梦,梦见有这么个东西,颇觉有趣,于是便画下来,叫了金匠制作,我颇为珍爱。” 程京妤听他说的这么玄乎,又是梦又是珍爱的。 自己对聂文勋了解透彻,突然生出怪异来,想到这东西要给傅砚辞,不大高兴了。 但是没等她说话,聂文勋捧着那金冠,缓缓地走向了萧逸。 萧逸:“??” 呦呦鹿鸣: 萧逸:好啊好啊,这泼天的富贵原来是给俺的。 求大家给个评论和催更(鞠躬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囍 程京妤眼睁睁看着聂文勋颇为斯文有礼地将这顶金冠戴在了萧逸的脑袋上。 原本长相斯文的萧逸被这顶金冠衬着,突然会发光似的。 他一向不大有规矩,原本以为这顶金光闪闪的金冠是要给傅砚辞的。 但是突然戴在自己的脑袋上。 聂文勋比他高出许多的身量下,犹如大哥一般的沉稳。 而他身上似乎有一股淡淡的清凉气息扑鼻而来,在春日的草场上,身后是积雪消融的小河道。 ‘琅琅琅琅’的是水流声。 他咽下一口唾沫,等聂文勋戴好,紧张地问:“不是给第一的么?” “不是吧,”聂文勋替他将冠别好,重复了一句:“不是。” 底下的人都在议论这顶冠,夸得天花乱坠。 现在这顶万众瞩目的金冠戴在自己的脑袋上,萧逸的虚荣心还是多少得到满足了的。 他扬起下巴,得意地道:“那好看吗?”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金冠就算是戴在猪头上也会好看的。”程京妤在一边凉飕飕地道。 她还以为这是给傅砚辞的,结果却落在萧逸头上去了。 那给傅砚辞的是什么? 抬眼看去,发现托盘里还剩下两块玉坠——通体雪白的羊脂玉,成色也是上等的。 缀着流苏,适合挂在腰间。 更关键的是——这两块几乎一模一样的玉佩都是‘吉’字。 虽然质地可见不一般,而且应当是收藏许久的东西,那玉上都有了一层温润的光。 但是——程京妤还是掉下巴:“第一名是一块玉佩,第三名是一顶纯手工的金冠?” 这都不要说她,下面的人也可以看出差别对待了吧?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来跑马本就是玩儿来了。 但是聂文勋这不是摆明了欺负傅砚辞吗? 就连台下都已经议论上了:“质子究竟是质子,分量比不上半点咱们西楚的人啊。” “我敢说,若是傅殿下得了第三,那金冠也不会落在他头上。” “从前只以为前太子萧蘅看不起人呢,没想到文勋太子也差不多。” “今日这哪叫跑马赛啊,单纯是为了侮辱大靖来的吧?” 程京妤也觉得聂文勋过分:“太子殿下若是本就带着私心,那也不必偏的如此刻意吧?” 还不如由她来准备彩头。 那现在傅砚辞也不会被底下的人笑话。 烦死了。 聂文勋将自己精挑细选的玉佩拿过来,握在手上,提起了一边的唇角:“公主这是护上了?” 程京妤四下看了一眼,低声道:“不,本公主就是看不惯有的人冠冕堂皇,貌是情非,两面三刀!” 还以为聂文勋跟萧蘅不一样呢,谁知道本质上还是一样的。 而且聂文勋这明显是因为色令智昏! 她也就是不好意思说,说出来怕聂文勋没脸! 见她如此义愤填膺,傅砚辞也有了动作,他看起来并不大在意自己的彩头是什么。 反而对这块玉颇为有兴趣,抬手拿起了托盘上另外一块。 “我倒是挺喜欢的,谢过文勋殿下。” 聂文勋感觉自己的好心终于有了回报,笑道:“不客气,好好戴哦。” 台下的人又开始心疼傅砚辞了:“瞧瞧傅质子,委曲求全的,得了一块玉便对文勋太子感激涕零。” “没见过好东西么,所以随便得个什么就当宝贝了。” “但是说实话,若是没有那个金冠在前头,这玉也确实是个好东西,你们瞧那质地,还是块暖玉呢。” 聂文勋将另一块双手奉给程京妤:“公主喜欢吗?” 没什么喜不喜欢的,玉程京妤见过不少。 绝佳的贡品她首饰盒里也不少块,但因为这一块与傅砚辞那块一模一样,所以她勉为其难:“挺喜欢的吧。” 握过来,还真是一块暖玉。 在掌心里微微发着热。 程京妤后知后觉,为什么这一块不能给程京鹤,大概聂文勋早就想好了。 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单块给出去自然不好。 但是没想到聂文勋此时解释了一句:“不可送人哦,自己赢得彩头,送出去了双方都要倒霉的。” 程京妤狠狠瞪了他一眼:“诅咒谁呢?” “小京妤,我发现自从萧蘅下马后,你对我就越发不客气了呢,”聂文勋低垂了眸,在程京妤耳边小声道:“过河拆桥?” “讲道理,文勋太子难道不也当我是条桥?”程京妤似笑非笑。 大家半斤八两,实在没什么好互相怪罪的。 聂文勋闻言倒是没恼,而是轻笑了一声。 突然听傅砚辞道:“今日跑马有惊无险,春日宴里又都是茶点,想来大家都饿了,不请去玉厢记吃个饭吗?” 聂文勋笑容一僵,带着只有傅砚辞看的懂的‘您有事儿吗?’的眼神看他。 他费劲吧啦张罗了跑马,程京鹤差点出事不说,赔上他珍藏多年的玉佩也不说。 还要被敲诈一顿玉厢记?? 傅砚辞是不是不知道玉厢记一顿饭食多少钱? 还是这二三十口人! 程京妤忙不迭帮腔:“是哦,快到晚膳时辰了。” 她说完又非常爽快地一挥手:“玉厢记的掌柜我熟,不用提前也能订到位子。” “去!”萧逸今天心情极好:“难得出宫一趟,当然要吃了玉厢记才回去。” 聂文勋还能说什么,半死不活地看了傅砚辞一眼,用嘴型道:“你给我记着。” 众人欢天喜地往外走,都道今日是来值了。 程京妤脚还不不便,落在后头,马也不打算骑了,提前叫春华找了马车过来。 唐未央跟傅砚辞打了个招呼,先走了,闹成这样,她实在没有用膳的心情。 程京妤刚要走,被人从身侧拽住了手。 一股尖锐的刺痛传来,程京妤下意识嘶了一声。 才发现她被傅砚辞捏住的手心里,有一条很浅的伤口。 血已经结痂了,流的也不算多。 难怪她没有发现。 但是傅砚辞不知道怎么发现的,他扯下胸口那根红绸,又从腰间摸出一盒金疮药。 抹了一点在程京妤手心,而后用红绸布在上面打了个结。 傅砚辞低垂着眸,漫不经心却很撩拨人。 程京妤想说话,但是垂眸时,她看见自己腰间那块玉佩与傅砚辞的碰撞在一起。 两个吉字并在一处,恍惚间却程京妤看成一个‘囍’。 轰一下,脸上瞬间热烫一片! 第一百一十七章 突变 第二日一早,京都似乎变了天。 早朝时间刚过,下了朝之后的消息走街串巷,很快就在京都掀起轩然大波。 原本以为郁氏的案子审理不会太快,就算最后审查清楚了,想必皇帝也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手下留情。 但是程京妤没想到,听闻大理寺突然间收到一大波郁氏犯案的罪证。 证据链层层叠叠,抽丝剥茧,甚至详尽到连证人的去处都标注明确。 还有这些年,郁旎秀曾经瞒着萧圣高用私权替郁氏授的赃银。 更有甚的是,三年前京都西子桥的一桩大案。 有一年除夕,西子桥上在举办烟火盛宴,但是突发爆炸,导致西子桥毁于一旦,死伤接近二百人。 那一次天子震怒,可也只是以为意外。 但是大理寺却收到一份完整的,详尽记叙了这桩案件内幕的卷轴。 原来烟火案根本就不是意外,藏在里面的,是烟火走私的极大秘密。 那批出事的烟火产于民间私营作坊,根本不是朝廷统一管理的官货。 而烟火中,大量石灰都是掺杂了易燃的杂物,根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烟花。 出事也不是意外,是在那种情况下的必然。 而重重证据和银票出入库的记载,都表明这笔走私的银钱流入了郁氏和东宫。 更可怕的是,第二年西子桥翻修,其中用到的石灰和梁柱等,也是产于民间。 原本说是工部全权负责的东西,其实所用的大部分都是郁氏从外头找来的材料。 而中间节省的营利,大头毫无意外都是郁氏的,小头入了工部监事的账。 “听闻皇帝当众就摘了工部监事的乌纱帽,胡子都气飞了。”夙乙面无表情地道。 程京妤也感到有些惊讶:“那么多证据,确定都是无意间到了大理寺手上的?” 夙乙的消息向来灵通可靠,不会有假。 整个事情最惊悚,其实也不是郁氏和萧蘅做事有多过分。 而是当真有人有充分的证据,将皇后一党压的永无翻身之地。 偏偏程京妤思来想去也想不到是谁。 她脑中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可是傅砚辞的脸出现的那一刻,她又觉得毫无道理。 如果是傅砚辞.....他也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动手吧? 这些证据公开出来,除了加速萧蘅和郁旎秀的定罪外,并不能给死人申诉冤屈。 傅砚辞跟萧蘅似乎也没有这么大深仇大恨。 反倒是自己,恨不得郁旎秀快点死。 但是即便自己重活一世,她也还没有神通广大到这个地步。 能将三年前的案子细枝末节都查清楚。 她只能回想到从前,似乎那一年除夕,西子桥惨案发生的时候,京都到处都是哭嚎的人。 ——傅砚辞也不可能的吧? 至少三年前他还在大靖,尚未来西楚为质。 若是他那个时候就已经有如此大的监视网,可想而知他会有多可怕。 夙乙没发现她在想什么,只道:“总之皇帝今天下令尽快结案,听意思郁旎秀和萧蘅都逃不过一死,她手的事,你也别怕会曝光。” 程京妤并不怕。 她敢砍掉郁旎秀的一只手,自然不怕萧圣高质问。 有亲娘的仇在,萧圣高也不会真的敢为难她,顶多有些麻烦而已。 不过既然暗中有人出手了,那还真是将麻烦都给她扫平了。 程京妤上了马车,道:“去金银轩。” 她有些紧张,要不要试探地问问傅砚辞,还是当成不知道这事? 但是她不想对傅砚辞有任何的猜忌。 飘香茶馆能查到的事毕竟是少数,她也有很多查不到的事。 马车到了金银轩。 程京妤来这儿向来低调,不摆派头,也不用程府的马车。 春华其实是第一次跟她来这儿。 昨日离开长崎河岸前,她看见自家公主被傅殿下捏着一只手擦药的时候,犹如五雷轰顶。 她怎么想也想不通公主跟傅殿下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而后又想公主那一脸娇羞是怎么回事? 但是站在她身边的夙乙竟然表情淡淡,一副看惯了的模样。 她又不禁怒从心起,怎么回事啊?! 公主到底背着她,都跟傅殿下干过些什么? 什么时候进展到这一步的! 夙乙又知道什么? 但是她缠着夙乙问了半天,对方也一个字都没有吝啬给她。 反而拿看傻子似的表情看她。 ——紧接着她又在金银轩看到了傅砚辞。 这个院子里,为什么会有傅殿下? 他怎么还一副主人的姿态在泡茶? 姿态闲散,占据主位。 见郡主进来,也只是淡淡地抬眼,没有意外,只是斟了一杯茶放在桌边。 示意程京妤坐。 程京妤将近一个月没来过,恍然发现金银轩变了模样。 她原本种了些花草,金银轩是颇为雅致的, 可是现在发现,院子两边排满得了兵器,一进来就能感受到一种不近人情的冷。 ——傅砚辞会武她是知道的,而且武功还不低。 但是在质子府里,他赫然只是个文弱病态的敌国质子形象。 原本是丝毫构不成威胁。 而且他身上现在穿的竟然是铠甲,似乎刚练过武,身上一股戾气和汗气未消。 是程京妤从未见过的傅砚辞。 端起茶喝了一口,程京妤接着喝茶的动作,不住地朝傅砚辞看过去。 第三次终于被抓住视线,傅砚辞有些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意味不明地一笑:“公主看够了?” “噗!” 程京妤呛了一口茶,咳得惊天动地。 偷窥被抓,实在是太过丢脸的事,她恨不得原地去世算了。 有的人根本不经逗。。 傅砚辞这时探过身,在程京妤的背上轻抚了一下:“慢慢喝,别着急。” 春华:“.......” 谁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傅殿下现在是在哄她家公主吗? “不、不用了。”程京妤做好,手抓住腰间的玉佩,眼睛不敢看傅砚辞,没来由地怂。 她是来拿手帕的,怎么闹得好像是送上门给人调戏似的? “我——” “你看看这个。” 还未等程京妤的话出口,傅砚辞这时递过来一副卷轴。 不是普通的竹笺,而是鹿皮制的,上面还有烫金的私印,彰显尊贵。 程京妤看了一眼,脸色穆然大变。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公主知道我想要什么? “怎么了公主?” 春华如今草木皆兵,还以为傅砚辞给的是什么要挟她家公主的不可描述的东西。 但是程京妤的反应显然不太对。 她握着那份鹿皮的信笺,一拳锤在了桌上,脸色难看的很:“属实么?” 傅砚辞微微眨了一下眼睛,未曾颔首,但是肯定意味明显。 方才那点因为傅砚辞生起的旖旎消失无踪,恨意一点点倾泻而出。 程京妤的掌心摊开,里头的鹿皮笺上,红色私印的三个字人名灼烧了她的眼。 萧圣高。 他的密笺,送往南唐的加急密笺,上头寥寥数语。 乱起,弑程,割城十座。 弑程。 除非程京妤瞎了或者傻了,否则她不可能不明白上面的字组合起来是什么意思。 郁氏一案尚未完全解决,萧圣高的刀尖已经对准了程家。 为西楚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程家。 老爹征战二十几年,换来如今西楚的盛世太平,百姓安乐。 可是到头来,换来皇帝的割让城池十座,杀尽程家。 原来不管自己做了什么,是不是将萧蘅弄死了,最后程家都免不了要踏上这一条路。 ——被鸟尽弓藏。 她的身体一阵阵发冷,到最后竟然不自知地发抖起来。 不是因为害怕,事情没有到不可挽回的时候。 只是因为心寒,遍体都生出恐惧的寒意,包裹着她。 程京妤猜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不好看,但是她控制不住。 以为用萧蘅的死,郁旎秀的死,就能暂时保程家安全。 可是原来,无论她怎么做,萧家的人都不会放过他们。 改变了这一世的种种又如何,她永远也改变不了人心。 肮脏的,多疑的,被权力侵蚀到自私的人心。 “公主,您别吓我!”春华见程京妤甚至将指甲都捏进了掌心里,担心的不得了。 程京妤从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有些绝望,有些狠厉,但是更多的是.....恨。 不是春华好奇,而是她家公主的表情太不对劲了,所以她探头看了一眼那道信笺。 那几个字春华都认得,可是组合在一起,她忽然看不明白。 “弑程,弑——” “别说了!”程京妤低嗤了一句:“一个字也不能传出去,明白了么?” 春华突然就懂了,她突然惊恐地睁大眼睛,黑瞳里充盈了重重的恐惧。 “公、公主.....” 是她想的那样吗? 陛下要杀程家,还是用的如此卑劣的手段? 那这与串通外敌有什么区别? 与卖国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怎么会是傅殿下有这个消息,公主究竟是什么时候与傅殿下熟到连这种事都互相知会了? 太多的茫然还未问出口,春华就听傅砚辞开口:“你们先下去。” 你们指的是夙乙春华,还有他身边的司珏。 司珏毫无异议,从殿下要将这份消息告知程京妤时,他就猜到后面他们有话要商议。 不论主子们的决定是如何,他们下人也都只能服从。 只有春华踟蹰不肯走:“殿下要做什么?” 这天真的丫头还敢问,夙乙和司珏当即一人一只手,将春华拖了出去。 院子的茶案前还剩两个人。 程京妤堪堪从巨大的心寒中抽出一丝理智,她红着眼将信笺重新还给傅砚辞:“殿下不会平白告知我这个消息。” 她没忘记自己跟傅砚辞之间都是交易,傅砚辞将这样惊天的秘密告知她,总不可能别无所求。 而且就算傅砚辞没有,程京妤却有求于他。 即便知道这种事情,可是程京妤清楚,自己未必有能力应对。 程家的命运和未来,诡谲变换,她能玩弄小权术,却未必能在军权上替程家谋一条出路。 而她能够依赖和相信的,只有傅砚辞一个。 傅砚辞端详着她的表情,像是打量,又像是试探:“你好像很轻易就信了,不怕这消息是假的?” 他不过是一个从大靖过来的质子,出身和地位都与人不能比。 来了西楚更是处处受制于人,可是程京妤竟然如此轻易就相信他? “我别无选择。”程京妤迎着傅砚辞的眼神看过去。 她已经恢复了一些镇定,看傅砚辞的时候收起了方才的崩溃,似乎刚才那个人不是她。 “你有,”茶壶里的茶凉了,傅砚辞倒掉重新斟上热烫的水,没看程京妤:“嫁给聂文勋。” “大周的皇权尚未落到文勋太子手上,即便他有号令三军的能力,也不见得会帮我。” 都是趋利而往的人,这些浸淫皇权的人就更是这样。 但是往往这样的人,要更为谨慎,更为算计。 程京妤不敢说聂文勋一定不会帮,但是她笃定自己身上没有聂文勋要的东西。 傅砚辞给程京妤的杯子倒上茶:“你笃定我就会帮你?” 热气氤氲,飘在他们两个中间。 隔着雾气,似乎看什么都朦胧,程京妤抬眸时望进傅砚辞的眼底。 这个人的手段,程京妤今日很直观地感受到了,他看似受气不争,可恰恰是最为凶狠的捕食者。 可惜自己从前看不清,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注意过傅砚辞这个人。 等有一天他以如此庞大的势力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才会那么震惊和害怕。 “我——,”程京妤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我可以给你想要的。” “这话真有趣,”傅砚辞靠回椅背,兴味很浓厚:“公主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只是一个闲适的姿态,却叫人觉得他是这座宅子里天生的主人。 无人能与他比拟的那一种。 这样的男人,比起萧蘅要危险上千万倍,比起聂文勋要神秘百倍。 或许不是最想要,但是程京妤斗胆猜了一下,也曾揣摩过傅砚辞这个人。 连番接触下来,不敢说自己对傅砚辞有绝对的诱惑,但是她确定自己对傅砚辞有吸引力。 程京妤站起身的时候有些抖,她绕过桌沿,走至傅砚辞身边。 ——这种事她第一次做,所以紧张的心都似乎要从喉咙跳出来。 而后微微侧身,坐在了傅砚辞的膝上。 第一百一十九章 脱衣服 傅砚辞面色一变。 膝上一暖,橙花的味道扑鼻而来,程京妤抬手揽住他的颈。 程京妤连声音都是绷着的,她凑近傅砚辞,即便坐在人家的膝上,也还要矮上一些,仰视时只看见傅砚辞眸底的一片暗沉。 “帮我。” ——色诱。 不是程京妤第一次做了。 那次她的及笄礼,在程府的书房,傅砚辞也曾被她扑倒,乱亲一通。 那时候是震惊,恼怒,和厌恶。 他觉得程京妤的行为无异于戏耍。 现在也没有好多少,这个人依旧不得章法,揽着他的颈,用猫一样的眼神看人。 傅砚辞突然想,如果自己不答应,程京妤会不会用同样一副方式去求别人? 会求谁,坐在谁的膝上? 又是谁教她的这一套? 想象中被取悦的表情丝毫没有看见,程京妤反而看见傅砚辞的眼神变得很危险。 ——似乎生气,被激怒了。 她一慌,想起第一次在程府的书房,自己办的那事,当时不就惹得傅砚辞脸都气红了么? 脸色一变,程京妤就要撤开手从傅砚辞的膝上离开。 但是没等她站起来,腰却被人狠狠摁住。 “跑什么?”傅砚辞眼里像是有一团烧起来的火,可怕的要命:“我还没答应帮你。” 身下就如同着了一团火,程京妤心惊胆战,为自己方才的冲动懊悔。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她的双手被傅砚辞反剪在身后——他一只手就能令程京妤失去挣脱的力气。 而程京妤维持不了平衡,只能整个人摇晃着栽在傅砚辞身上。 她听见了那一处的心跳声。 蓬勃,悦耳。 “.......” 她承认,自从她觉得自己栽了之后,每一次面对傅砚辞都觉得难以维持正常的思考。 刚刚的动作也不过是头脑发热而已。 不是完全没有别的选择,而是傅砚辞是她最想要的一个选择。 但是她也同样觉得自己卑劣。 或许人家傅砚辞一朝被蛇咬,只当她是深沉的心机呢? “我、我不是故意的,”程京妤磕磕巴巴地道:“如果你讨厌这样,我再也——” 傅砚辞突然出声打断她:“勾引不是你这样的。” “?” 听起来对勾引还非常有经验? 程京妤心底涌上奇怪的感觉,她睁大眼睛,额角都溢出了细汗:“那是、是怎样?” 他们挨得太近了,傅砚辞的吐息就像在耳边,一点点令程京妤的耳畔变得灼热。 “我昨日问过你,金银轩的暖泉你泡过没有?” 傅砚辞欣赏着程京妤的脸在那一瞬间爆红,眼中惊恐加剧,看自己的时候像在瞪人。 好像被色诱的人反而是她一样。 暖泉.....就在墙后面的一小间居室里。 因为听说泡暖泉,对病弱的人身子好,所以当初买了宅子后,程京妤还废了一番功夫装点。 以求能令傅砚辞生起一丝兴趣。 暖泉居里的布置她清楚的不得了。 但是现在傅砚辞是什么意思,她昨日只以为傅砚辞是说来金银轩还她帕子。 但是现在她连帕子都没有见过一角。 “没、没有。”程京妤带着心慌答道。 傅砚辞收紧了一点手,程京妤的两根手腕太细,握在手中根本不见什么分量。 他如一只捕猎时盯紧了猎物的雄鹰,专注地看着程京妤:“布置的那么好,一次也没试过么?” 手腕很疼,程京妤忍着,她咬着下唇,颤抖的声音泄露了两分害怕:“是给你准备的。” “金银轩的地契,写的也是我的名字?” 程京妤微微摇头:“写不在场的人,需要身份证明,我怕给你惹麻烦——” 所以是想过,只是怕被人查到这座宅子在傅砚辞名下,生出枝节,所以没有写。 难怪自从那日之后她就没有来过,是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给自己的。 或许是害怕,程京妤的身子微微后仰,不敢直视傅砚辞。 但是傅砚辞偏偏擭取了她的颈,压着她靠近自己。 双唇近在咫尺,若即若离。 傅砚辞闻着那股淡淡的橙花味,完全占据了主场:“出卖色相的人就这点手段?用这个来换我出手,你自己觉得够么??” 心要跳出来,程京妤害怕又难堪:“那、那还要怎么样?” 她干脆闭上眼,不敢再看傅砚辞危险可怕的眼神。 所以不能招惹傅砚辞是对的,这个人太危险了。 他抓住猎物,是要开膛破肚吞入腹的。 身体一轻,程京妤搂住傅砚辞的脖颈才发现,自己被他抱起来。 打横的抱法,而迈步去的方向,更是暖泉居。 感觉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程京妤搂紧傅砚辞的手紧紧地互相交握着,大气不敢喘一个。 侍候的人不见一个,暖泉居的门被傅砚辞抬脚踢开。 湿气和热气直奔而来,拢着程京妤的背。 氤氲的雾气叫小汤泉周边的烛台发出昏黄莹润的光。 屏风上是一株血红的红梅,就连潺潺的水流声也刺目。 曾经程京妤还不觉得。 可是现在怎么看,这个暖泉居都被她布置的恍若一处新婚的新人适合的氛围。 ——她当时的脑子是被驴踢了么? 别说傅砚辞会不会带人来,倘若带来的人不是自己,那算什么,给别人做嫁衣? 可是如果是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反而有一种献祭的意思。 更羞耻了。 傅砚辞将程京妤放下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是由于心虚还是紧张,总之腿一软。 而等站直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往外逃—— 没有两步就被人从身后抓住了腰,傅砚辞越过她,将门直接关上,还将门栓直接拨上去了。 程京妤一脸煞白。 但在此刻昏暗的环境下,烛火只会将她映的微红。 傅砚辞放开手,声音慵懒又充满了随意:“想清楚,出了这个门,你再求就没用了。” 程京妤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到底做了个多么蠢的暗示。 她缓缓转身,努力将想哭的表情藏好:“我、我怎么做你才会帮我?” 傅砚辞望了一眼暖泉的水,目光又落在程京妤腰间的腰带上。 他半靠在屏风上,红梅将他衬得如同一只强大的山魈。 但是没有这么英俊的山魈。 下一刻,程京妤听见他说:“脱衣服。” 第一百二十章 完败 程京妤:“......” 程京妤:“!!!!!!!!” 她拢着自己的衣襟,往后退,整个人贴在了门上。 不死心地问:“我、我帮你脱、脱吗?” 傅砚辞似乎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太快了,没看清。 随即他一步步走到程京妤面前,拽过她一只手,推到池边:“不用对我装傻。” 不是程京妤装傻,是她真的没有预料到傅砚辞要来这么一招。 当着他的面脱衣服意味着什么。 程京妤一个姑娘家,总不可能不懂。 即便她未经人事,但是程娇娇的活春宫她还是看过的。 似乎对于她慢吞吞的动作分外不满,傅砚辞干脆一只手拽住程京妤腰封的结扣,只消一用力,外衫便会自动解下来。 “等等等等等——”程京妤又羞又恼,此刻对傅砚辞的害怕倒是消散了不少:“你都是、都是如此欣赏姑娘脱衣服的吗?” 想想自己布置的暖泉居,自己恐怕都不是第一个来这的女人。 而且若是傅砚辞带回来的每一个,他都是这样对待的,那、那她早晚把这地方掘了! 唐未央来过没有? 玉珠来过没有? 还有别的程京妤没有见过的女人。 傅砚辞长成这样,京都垂涎他样貌的女人本就不就不少。 他勾勾手,岂不是能乐开怀了?? 这一池的水,不就脏了? 越想越多,越想越难过,越难过越愤怒。 那么多人都脱过了,不差她一个。 她垂着脑袋,发狠般将自己的腰封带子扯落了,外衫落在铺满了白玉石的池边。 中衣就更简单了,只消将两边的扣子解开。 程京妤动作很快,身上只剩一件丝绸做的单薄里衣时,池边一阵暖气扑过来。 她打了个颤,后知后觉地冷。 可是犟着不肯认输,但是最后一件怎么也下不去手了。 再解就—— 本就跟赤果无异了,那件丝绸的里衣只有两根肩带单薄地搭在肩上,下边的姣好身段一揽无疑。 细瘦的腰,纤长的颈,还有—— 程京妤后知后觉地抬手捂住胸前,一眼都不敢看傅砚辞:“还、还要做什么?” 她的自尊和骄傲在傅砚辞面前反正不剩什么,面子里子都丢光了,索性不在乎。 但是声音里细微的抖还是彰显了害怕,倔强的脾气看起来也是强撑的。 傅砚辞很慢地动了一下。 他抬了抬指尖,若是此刻程京妤抬头,就会发现他眼中淬了火。 “下去。” 声音干涩,发号施令变得僵硬,听起来更像是在戏耍人。 程京妤吸了一下鼻子,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负气地转身下台阶去了。 小汤泉的池水可以及腰,台阶铺的也是玉石。 这些都是程京妤当初命工匠去寻的,随不至于价值连城,却也颇为富贵了。 不算上好的玉石,但是赤脚踩在上头,冰冰凉的。 她带着气一步步迈入池水,暖泉里飘来的硫磺味淡淡的。 那只伤腿被热水一泡,竟然舒服至极。 程京妤分了神,想去看一看脚踝,但就是这么一下,脚底打了滑。 “啊——!”她短促地叫了一声。 若是摔下去,不是溺水就是脑袋撞在池壁上,哪样都挺丢脸的。 但是程京妤感觉今天已经够丢脸了,在傅砚辞面前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她只是下意识伸手想去扶墙壁。 但是墙壁没摸到,触手到一抹温热——那似乎是傅砚辞的身子。 而后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被人握住腰,带入一个温暖的怀里。 砰砰砰,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 可怕的是她虽然被傅砚辞抓过好几次腰,但没有一次是这样,他直接用手扶住她赤裸肌肤。 腰侧起了一阵阵寒栗,傅砚辞的掌心有剑茧,摩擦在娇嫩的皮肤上,使得程京妤嘤咛一声。 这一声之后,腰间的掌心似乎更热了。 程京妤的所有心慌都化为了恐惧,她和傅砚辞都站在水里,虽然对方是为了扶她掉下来的。 但是.....傅砚辞的眉眼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一些,她慌张地看了一眼,看到一片湿漉漉的寒气。 “谢、谢谢。”程京妤一动也不敢动,因为腰间的手存在感实在太强:“你可以放开吗?” 她只有一身丝绸里衣,湿了之后都贴在身上,还是浅色的。 勾勒的腰和双峰更为明显。 “听起来快哭了。”傅砚辞开口的时候声音带了一股莫名的暗哑:“怎么样才会哭?” 他揽着程京妤的腰贴近自己,克制而危险:“这样会哭么?” 本质上程京妤是个不经逗的人。 也可以说从没有人这么对待过她。 浑身湿漉漉地贴在一个男人身上,按她过往看过程娇娇和萧蘅的经验,下一步—— 她不敢看也不敢想,双肘抵住傅砚辞的胸膛,脸拼命偏向一边:“不——” “你先开始的。”傅砚辞打断她:“方才也是故意的吧,知道我不会袖手旁观?” “什么?不是!”程京妤拼命摇头:“我没站稳.....你不要。” “不是要问下一步做什么么?你方才英勇的模样,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不知道是嘲讽还是调笑。 还有下一步? 程京妤崩溃了:“你先放开我!” “好啊。” 傅砚辞手一松,结果程京妤根本就腿软站不稳,直接栽倒在水中。 水花四溅,程京妤口鼻都不可避免地溅入了水,扑腾了两下才站稳。 而后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肺里吸了一口凉气,所以怎么也止不住。 傅砚辞垂眸看她,而后抬手为她顺气。 好不容易咳过去了,程京妤眼角都漫上了红,不知是被热水蒸的,还是因为情绪激动。 “你还要干什么?” 她今天在傅砚辞手上完败,不对,不止今天,在傅砚辞手上她都只能完败。 傅砚辞这人,这么置身事外,戏弄她如同戏弄一个小丑。 程京妤又气,又难过。 可她对傅砚辞又发不了火,只好倔强地问他还要干什么。 但是还能干什么,孤男寡女,叫她脱成这样。 程京妤的脑子可能是被热水烫开窍了。 她没等傅砚辞回答,而是献祭一般,踮脚去亲傅砚辞的唇。 第一百二十一章 祝你们百年好合! 傅砚辞似乎在最初的时候躲了一下。 但也只是细微的一瞬间,等程京妤的唇压住他的唇,并且如猫一般试探他的唇缝,他便立刻反客为主。 腰被傅砚辞的一只手臂箍住,很深地亲过来。 另一只手则克制地放在程京妤的肩上。 但是某一瞬间,程京妤感觉傅砚辞是想往下的,因为手掌在她的手臂上滑了一下。 羞耻令她在水中蜷起脚趾,但是在亲吻中,傅砚辞似乎微微使劲,将她往上提了提,于是程京妤的双脚便踩在了傅砚辞的脚背上。 “嗯——” 她喘不过去,因为傅砚辞这一次亲的比往常都要久。 似乎是感觉到了,傅砚辞微微松开她一点,但是没有停。 灼热的唇沿着程京妤的脖颈向下,吻在脆弱白皙的皮肤上,伸出齿尖用了点力。 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刺激着程京妤,脑中似乎闪过某次,傅砚辞也是这样咬她的脖子。 她酒醒后就带着牙印遮掩地过了好多天。 ——原来是这样咬的。 “唔.....”程京妤现在很清醒,清醒地感觉傅砚辞又换了个位置,这次在颈下胸/口往上一点的地方。 很——羞耻! 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是刺激实在太大了。 使得她不由自主抱住了傅砚辞的腰,整个人都往他怀里钻。 她果然抵抗不了傅砚辞,即便他在做不好的事,可自己除了腿软什么都办不到。 出乎意料的是,傅砚辞的唇停在程京妤微微乱了的肩带处。 程京妤整个身体都僵住了,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动。 如同一只被狼叼在嘴边的猎物。 但是她觉得自己现在更像一块肉,小厨房砧板上的肉。 因为傅砚辞的利齿很像锋利的刀锋。 但是他现在停着不动,灼热气息撩拨在裸露的皮肤上......更难受了。 程京妤的脸是热的,呼吸是急促的,手紧紧攥在一起不敢动。 她以为自己要在今天,在这个地方,失去她守了多年的....完璧之身。 但是傅砚辞好像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 “是......我失败了吗?”程京妤都诧异自己会说出这种话。 分不清她到底是失望更多,还是松了一口气更多。 都说男人在那件事上,没有那么理智,参考萧蘅。 男欢女爱,是世间寻常,下了床之后翻脸不认人的,也比比皆是。 可是傅砚辞到了这一步都能收住势,是不是说明.....他真的很讨厌自己? 灼热疯狂的脑袋瞬间被泼了一盆凉水,程京妤甚至有些微微的颤抖。 在傅砚辞的心里,谁可以? 是唐未央,还是温柔可人的玉珠? “什么?”傅砚辞的声音比方才还在暗哑,更像是紧紧克制。 他放开程京妤,没明白她的意思。 “你说色诱,”程京妤的眼睛看起来更红了,像兔子:“但是你停住了。” 一身湿漉漉,像是被打湿了毛,长发微微垂下拢住身前,堪堪遮住了身上的曼妙。 楚楚可怜,又摄魂勾人。 傅砚辞转过身——再看下去他或许真的会弄哭程京妤。 但他没打算在这儿发生点什么,时机不对,靠条件得来的,他不屑于要。 “公主难不成以为自己的姿色对谁都有用?”傅砚辞微微冷笑,迈步上阶。 水声泠泠,他上了岸,扬声:“司珏!” “在呢殿下。”司珏的声音很快传来,但是人不敢进来一点儿。 “衣服。” 暖泉居是备了衣衫的,不过在屏风外头的小室里。 听脚步声司珏是进来了的,橱柜咯吱轻响,他捧着衣服要进来。 程京妤猛地回过神来,她这样子,若是叫司珏看见,那她也不用活了。 “等等!” 程京妤嘶声低喝,于此同时屏风上多了件傅砚辞的外衫。 “?”司珏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公公公主别怕,我不进去,殿下向来不爱被打扰,下人们一向是不进去的,我就是将衣服搭在屏风上——” “多嘴,”傅砚辞也低喝:“出去。” “哦哦哦哦哦哦!” 司珏放了衣服就走,一句也不敢问你们怎么了。 以为支走他们在茶案上要聊程家的事,哪知道竟然聊到暖泉里头去了。 衣服还湿了..... 程京妤还害怕自己进去...... 傅砚辞竟然无视此刻囧的双脸通红的程京妤,当着她的面脱下了外衫。 而后是中衣。 再而后是亵衣..... 手放在裤腰时,程京妤羞愤欲死,不敢再看下去。 于是她捂着脸,带着今天把脸丢光了悲戚,捂着眼睛,整个人蹲在了水里。 热水没过头顶,眼前是方才傅砚辞解下亵衣时,紧绷结实的腰腹。 很白.....很好看。 她看不见也听不见,甚至呼吸不了。 满脑子都是傅砚辞。 傅砚辞的吻,傅砚辞的手,傅砚辞的牙齿,傅砚辞腰。 她完了,完的很彻底。 直到耳边传来一道带怒气的呵斥:“程京妤!” 她突然睁开眼,憋气到极致,破水而出,大口大口穿着气同时。 下巴被人掐住往上抬,看进一双阴鸷的眼中。 傅砚辞脸上的薄怒分外明显:“用死来威胁?” “不——” “看来你的招数果真都幼稚,色诱不成就想死,程京妤,你的脑子呢?” 程京妤想说自己并不是,但是她本就脑子一团浆糊,泡过水就更是了。 想想自己一个人兵荒马乱,傅砚辞却好整以暇只知道欲拒还迎。 她也不禁生气,呛声道:“要你管!” “你几岁?”傅砚辞甩开手,任程京妤又摔在水中:“意气用事显得你能干?” 程京妤莫名挨了一顿训,委屈至极:“反正你又不管我,如果是唐未央在这儿,肯定就不一样了吧!” “是。” 傅砚辞听她这时候提唐未央,气笑了。 他顶了顶上颚:“毕竟我们婚期已定,跟你自然不一样。” 婚期..... 婚期?? 程京妤受了半日委屈,这一刻眼泪终于落下:“是吗?那祝你们百年好合!” 第一百二十二章 程京妤,过来 明明是自己起的头,可是听她这么说,傅砚辞并没有感到爽快。 “谢谢你的祝祷。”傅砚辞彻底放开手,甩手捻起外衫披上。 衣角甚至在飞起时擦过程京妤的脸,冷杉的气味铺天盖地。 等她回过神,暖泉居只剩她一个人。 傅砚辞早已离开。 脑子清醒了一些,她想起前世。 似乎也是差不多的时间,唐未央和傅砚辞敲定了婚期。 并且婚礼如期举行。 而唐未央死在他们的新婚夜,虽然死因不明,但是傅砚辞从那以后再也没娶过妻。 从外人来看,是他用情至深,从未放下过唐未央,将她当成了一辈子的朱砂痣。 所以傅砚辞是真的喜欢唐未央,喜欢到不管唐未央做出过多么不堪的事,他也会原谅,也会娶对方。 心空了一块,身上后知后觉地冷了一片。 春华突然尖叫着冲进来,看见她这样,直接哭了出来:“公主!” 取了屏风上的浴巾,春华慌忙将程京妤包住,擦她的湿发。 怎么这样啊! 傅殿下怎么还用强的啊! 她从前怎么没有发现傅殿下竟然是这种人! 看看公主脖子上,嘴角被咬的痕迹! 啊啊啊啊啊啊她好想发癫。 “公主,没事的,没事的,”春华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安慰自家主子的话,只好说:“起码傅殿下他长得好看!” 程京妤眼睛一眨,眼泪更加汹涌地流出来。 长得好看的傅砚辞很快就要成婚了。 她这一世已经很快了,也很卑微了,哭的求的,色诱都用上了。 可他还是要娶别人。 “呜——”程京妤的眼眶都是红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春华更慌了,心都要痛死了:“公主别哭啊,大不了、大不了咱们去陛下那儿告一状,陛下定然会狠狠惩罚他的!” 春华恶狠狠地道,她从前觉得傅砚辞好歹是个君子。 可是他将公主弄到这个地方,做这种不可言喻的事,春华就很讨厌他了! 怎么可以这样! “不准!”程京妤打了个哭嗝:“你敢说出去一个字,本公主就将你的舌头割了!” “......?”春华不服气:“公主,我可是在帮您!” “皇帝是什么德行你忘了吗?”程京妤的擦掉脸上的眼泪:“他要置程家于死地!” 不管是萧蘅,还是萧圣高,他们父子都是多疑的伪善之辈。 她要救父兄,只是遭受傅砚辞这点折辱算什么? 春华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此刻被程京妤一说,冷静下来,哭丧着脸:“那要怎么办?” 好可怕。 京都变得好可怕,侯爷和世子明明鞠躬尽瘁,为西楚打了一辈子的仗。 可是陛下竟然用侯爷苦苦守住的城池为条件,也要侯爷的命。 春华只是一个小侍女,此刻都出离愤怒了。 她真不敢想公主是怎样的心寒。 所以当初陛下授予公主的头衔,其实也只是明面上的安抚吧? 瞧瞧朕对你们程家多好,天下百姓都能看见。 可背地里,却早已与敌国串通,要将侯爷置于死地。 “公主,咱们去求文勋太子吧?”春华替程京妤擦干净了脸:“文勋太子大权在握,嫁给他、他定然会帮程家的,对吗?” 反正陛下也有此意,虽然他定然是为了讨好大周。 但是只要公主与文勋太子一条心,要求他救侯爷又有什么不行? “我早就说了,我与聂文勋不可能。” 程京妤听见屏风外又有脚步声传来,厉喝:“谁?” “我,”是司珏的声音:“公主,衣衫给您备在这儿。” 说完放下衣服,司珏就出去了。 春华哒哒哒跑出去将衣服拿进来,竟然是一身鹅黄色的衣裙。 穿上后显得程京妤如同一个瓷白的玉人,那些被傅砚辞得弄起来的痕迹就更为明显了。 唇角破了一小块,颈上是一大片嘬红的痕迹。 并且这件衣裙遮盖不了一点脖子。 ......像是傅砚辞刻意的耍弄。 春华看一眼都满脸通红:“他、他过分!” 然后继续发愁:“那要怎么办呢?” “所以我要求傅砚辞。”程京妤看见铜镜中的自己,哪里都是红的。 她眼神坚定:“我只能求他了。” “可是傅殿下自身难保,公主,他不过是大靖的一颗弃子,迫于无奈才来的西楚,即便愿意,可是难免力不从心啊。” 春华言辞恳切,想让程京妤看清楚,方才将她弄哭的人哪里值得她托付了? “你觉得他怎么得到皇帝的密笺的?” “您是说?!”春华面露震惊:“可是怎么可能?!” 傅砚辞难道根本不如表面上所见,是个势弱的质子? 但是怎么可能呢,他在西楚明明是人人可欺,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更别说此前公主对他的百般刁难,还有太子....太子和皇帝不也一直轻看傅砚辞么? 因为看不起大靖,所以便随意折辱他们的质子。 如果傅砚辞不像表面那样简单,他为什么不反抗? 总不可能,他将此当成乐趣吧? 那得多变态啊! 春华的表情渐渐惊悚:“所以公主,傅殿下是用想帮的条件,对您——” 不然她想不出公主万金之躯,为何要如此委屈自己呢? 她家公主从小到大,连萧蘅给的委屈都不受,该不会是被下了降头吧? 反正冲击太大了,春华现在想起傅砚辞,都觉得心绪很复杂。 但是一向看起来清心寡欲的质子,将她家公主咬成这样,就非常的分裂。 程京妤穿戴好出去时,奇怪地发现,自己原本没有好全的脚踝,似乎因为在暖泉里泡了一会儿,这会竟然不怎么疼了。 傅砚辞还在院子里,朝她看了一眼后,眼神又幽深不少。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程京妤感觉自己方才又哭又闹,脸都丢完了,这会根本不想跟傅砚辞说话。 但是对方显然不想轻易放过她。 “程京妤,过来。” 程京妤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傅砚辞现在喊自己,不会是要给她发请柬吧? 如果是这样,自己是收下,还是砸在他脸上? 想了想,程京妤吸着红彤彤的鼻子,慢慢挪过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公主要来观礼么 想象中的请柬并没有,手被傅砚辞拽了一把。 程京妤站不稳,整个人就扑到了他身上,下巴还磕在傅砚辞的胸前。 春华忍不了了:“傅傅傅傅殿下!您别太过分!” 不会还要欺负公主吧? 自从知道了的一点点秘密,春华现在怎么看傅砚辞,都觉得这个人身上的气质很可怕。 就好像,你原本以为傅砚辞是一只毛皮漂亮的大猫。 但是没想到,他张开嘴巴是一只獠牙尖利的大狮子。 而公主在他面前,简直像只小乳猪。 还是细皮嫩肉,吹弹可破的小乳猪。 傅砚辞只是微微偏了一下头,司珏立刻上前,提着春华的后领走了。 “你还想干什么?”程京妤难堪地撑着傅砚辞的胸口,逼着自己与他拉开距离。 但是傅砚辞似乎已经欺负够了,没再戏弄她。 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件水蓝的褙子,披在程京妤的身上,修长的双手替程京妤系好了盘扣。 脖子被立领裹住,程京妤猜方才那些吻痕和咬痕应该都被遮住了。 褙子上有几颗流苏的珍珠,摇摇晃晃。 程京妤感觉傅砚辞的手指轻轻扫过她的下颌,激起一阵氧意。 很奇怪,方才将她惹哭的人,此刻却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或许男人对自己不在意的女人,都比较收放自如? 程京妤自怨自艾地想,她还真是羡慕唐未央。 做了那么多不好的事,跟傅砚墨不清不楚,可是傅砚辞依旧对她好的不得了。 好到程京妤嫉妒。 扣子系好了,傅砚辞抬起眼,看见程京妤通红的眼眶。 这人真的像某种脆弱娇气的白玉珍珠,碰的重一点就会红。 “帮你父兄可以,”傅砚辞的声音依旧冷冷的:“不过帮的程度,取决于公主的诚意。” “还要什么诚意?”程京妤过不去:“你要成婚了我还跟你这样,还不够诚意?” 对程京妤来说,傅砚辞要娶唐未央是他的事。 可是自己此时面对一个即将要成婚的男人,背着唐未央色诱人家,于她的骄傲而言已经很豁出去了。 她不喜欢这样,因为对方是傅砚辞,才抛开礼义廉耻的。 “那你还挺伟大。”傅砚辞轻嗤:“各取所需罢了,公主不用弄得一副我强迫了你的样子吧。” 若不是因为程玺和程京鹤,依照程京妤的性子,此刻应当一拳甩在他脸上了。 她本就是霸道的人,偏偏傅砚辞想看她被逼的无路可退的样子。 “你!”程京妤又想哭,但她忍住了。 在傅砚辞面前哭是件很容易的事,但是用眼泪博取同情太低级了。 她也很讨厌自己软弱的样子。 干脆换个话题:“你知道萧圣高要怎么行动么?” “能怎么。”傅砚辞语气轻慢:“估计不用多久,南唐就该主动挑起与西楚的战事,你父兄带兵平乱。” 程京妤不自觉地攥紧了掌心。 指甲陷进肉里,也感觉不到疼。 傅砚辞看出她的恨意,啧了一声:“而后你父亲会发现,他的兵马会被频繁埋伏,自己的人也会举刀相向。” “哗啦——有一日那把刀或许落在你父亲的颈上,或许是你兄长。” 程京妤猛地战栗,随着傅砚辞的描述,她的眼前像是出现了完整的画面。 大漠黄沙浩瀚,空气中都是血的味道。 老爹和哥哥坐在马上,孤立无援—— 她死死闭上眼,不敢再想下去,攥住傅砚辞的手:“帮我,帮帮我。” “你求我的时候,就未曾想过,或许我的最终目的与南唐无异,我想要的更多,或许是整个西楚呢?” 傅砚辞第一次将野心说出口,他紧盯着程京妤。 他想知道,程京妤若是知道他的手段并不比萧圣高光明磊落,甚至要更狠,她会怎么想? 他自诩从来就不是好人,阴暗的手段也没少玩。 光明磊落不适合他,程京妤若是知道,是不是会如厌恶萧圣高一样厌恶他? 岂料程京妤很快地摇头:“你不会对为你效力的臣子刀剑相向,不会背叛。” 她很笃定,笃定到傅砚辞微微一愣。 就跟程京妤认识了他很久,也对他完全了解一般。 傅砚辞抿唇:“只是你的臆想,只是你们程家如今对我没有威胁罢了。” 他的语气很淡,不过也很无情。 程京妤又摇头:“程家不会威胁到你,永远不会,有一天,你如果真的要西楚,我、我可以帮你。” 要西楚。 傅砚辞饶有兴味地挑眉:“你要西楚你也不阻拦?” “皇帝.....萧家,不值当我们程家卖命至此,只要你能保证,未来对西楚的子民,如对大靖的黎民。” 傅砚辞望进程京妤眼中。 若说她是个弱女子,可她比傅砚辞遇见过的所有女人都大胆,有想法。 可若要说她强,此刻又只是个对傅砚辞流露出依赖和信任,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未来......”他似乎在咂摸着这两个字:“你似乎料定我能与西楚抗衡?” 程京妤心一慌。 她确实是嘴快了,自己重活一世,所以知道未来结局。 但是这在傅砚辞看来,未免过于荒唐。 她没有思量到这些,但是在傅砚辞面前,自己的投诚确实确实缺少一个理由。 可是真相更不可能脱口而出。 傅砚辞本就不喜欢自己,若是叫他知道自己的真实目的和面目,他一定会重新将自己丢进水里。 程京妤很害怕。 由爱生怖畏,从她在意傅砚辞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输了。 害怕所以不敢说实话。 “我、我只是说假设。”程京妤仓皇地脱口而出:“你蛰伏在西楚,不可能什么都不图,你绝不会止步于此的,对吧?” 傅砚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程京妤心虚,视线只敢盯在傅砚辞白皙修长的指上。 以为他还会再继续追问,不料却没有。 腰被箍紧了一瞬,傅砚辞声音沉沉地: “别跟我耍花招。” 程京妤猛地点头,回到唐未央,她还是想劝:“唐未央真的不是良人,你不要拿婚约开玩笑,要不再想想呢?” 岂料这次傅砚辞真拿出了个烫金的大红喜帖:“开玩笑?” “成婚礼定于三月初三,公主要来观礼么?” 呦呦鹿鸣: 可以要你们的评论和票票吗? (擦干眼泪)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吉时到了,该拜堂啦 傅砚辞与唐未央的婚约,在几日内传遍了西楚帝都的大街小巷。 据闻两人私定终身,本就是青梅竹马相守多年,大靖也催着他们成婚。 于是傅砚辞质子之期未到,先将成婚礼办了。 自然是不会大办的,因着又有萧蘅的事情在,难免会让萧圣高不满。 不过傅砚辞娶一个没有干系毫无分量的布衣女,又让他冷嘲了几句。 “好歹是大境的三皇子,娶的女人毫无分量,可见你在大境的地位。” “世家女就不说了,娶个医女,也不配大肆铺张。” “你们大境真是年年衰败,不会过几年,就连你们太子都要娶风尘女了吧?” 傅砚辞在御前听这些奚落,表情很淡,仿佛事不关己。 不过是萧圣高近来处置郁氏的事,心里郁结有气,无处发泄,逮着傅砚辞这个质子,话说的难听。 傅砚辞只是立在堂下,垂眸盯着地面,分辨不清在想些什么。 “不过到了年纪,总是要成婚的,”萧圣高话锋一转,哼笑:“有女人肯嫁给你,已经不错了,毕竟如今你只是质子,未来回了大境,傅砚墨也未必会留你一命,早点生个子嗣傍身。” 子嗣。 看不见的地方,傅砚辞唇角轻提,难得开了口:“是该生个子嗣。” “不过子嗣也不能如何,你在西楚为质,朕短时间不会放你回去。” 若来日西楚和大境不睦,傅砚辞首当其冲是个牺牲品。 萧圣高本就不看重傅砚辞一条命,在他眼里,不过是捏着的一只蚂蚱罢了。 话锋一转,他又道:“此前外出从打京妤的主意,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她如今是公主之身,日后没事,少去讨嫌。” 这是警告,警告傅砚辞要安份守己。 傅砚辞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子,抬眸时表情淡淡:“听闻近来南唐与西楚边境不太平,但是看陛下的意思,似乎不怎么在乎。” 南唐和西楚如何,不过是萧圣高唱的一出戏罢了,即便不太平,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傅砚辞这么问,就令萧圣高瞬间疑心大起:“什么意思?!” 他拍了一下桌子:“朝政之事,容你一个质子插口?” “不过是随口一问,”傅砚辞两手一摊:“陛下觉得,我一个质子,无权无势,能有什么意思呢?” 是啊,傅砚辞不过是个人人看不起的质子,京都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他能知道什么? 萧圣高慢慢坐回去,平复了呼吸:“别跟朕耍花样,朕要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傅砚辞的命在他这儿算不上命,心情好留他多活几日而已。 南唐的事情安排妥当,程玺逃不了一死。 程家如今功劳太高了,从郁氏倒台,萧蘅被废开始,朝堂上便以程家为首。 好似程家看重谁,谁就是下一任的皇帝似的。 萧圣高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绝对不可能! 程京妤已经位居公主,是他一手给的殊荣。 反正近年来边关还算太平,他可以慢慢培养年轻的武将。 只要皇帝是自己,西楚的江山就还是他的! 绝不会让人分走一杯羹。 “好啊。”傅砚辞爽快地答应,还露出了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不知怎么,萧圣高看着底下的人,总有种莫名的慌张。 明明他手无寸铁站在自己的地盘上,手里什么都没有。 甚至有一种不怕死的淡然,可是萧圣高并未觉得自己完全看懂了傅砚辞的想法。 这个质子,下贱货,低垂的眉眼中藏着没人看得懂的情绪。 他只能借由别的,继续侮辱傅砚辞以达到快感:“不过你要成婚,提醒了朕一件事,文勋太子和京妤的婚事也该定下来。” 傅砚辞表示自己在听。 “大周与你们大境不同,”萧圣高一条腿搭在桌案,睥睨着傅砚辞:“朕将京妤嫁给他,便是高嫁,这些你一辈子都无法企及。” “人就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你说是不是?” 傅砚辞没说是或者不是,他只是问:“那婚期定了?” “尚未,也该由大周那边来定,不过年内完婚势在必得。” 大周是大国,程京妤又是国嫁,到时候聘礼自然是不会少。 嫁给大周,萧圣高能收到的好处,数不胜数。 外头有大臣求见,萧圣高终于放过傅砚辞。 “这种时候,婚宴就不要大办了,我听闻你那个未婚妻,品行也不怎么端正,在文勋太子的跑马赛上还给你丢人不是么?” 最后一句嘲讽落下,萧圣高冲他挥手,示意他出去。 转身的瞬间,傅砚辞扬起一丝笑意。 领他出去的小太监见了,不禁遍体生寒……傅质子不会是被陛下奚落太过,疯了吧? 他的眼神瞧着像是要杀人呢。 * 三月三,质子府里难得热闹。 傅砚辞在西楚的朋友不多,统共不过摆了两桌。 穿着喜服的唐未央被牵进喜房里,盖头下,她咬着唇,缴着手中的帕子。 于她来说,傅砚辞再三提出成婚,是很不真实的。 她抗拒,因为自己心爱的是傅砚墨,想嫁的根本不是傅砚辞。 可另一面,又觉得痛快。 程京妤算什么,傅砚辞的心里,果然只有自己,不顾她近日来在西楚名声扫地也要娶她,这份情谊,又可怜又可笑。 但是如若自己再推辞,定然会露出马脚。 于是她只能一面应下来,一面修书给傅砚墨,要他来解救自己。 今日就是成婚日,也不知道他究竟会不会赶上。 如果不能,那自己与傅砚辞洞房花烛夜,又该如何自处…… 乱七八糟想了一通,外头的宾客似乎到了。 “皇妃,吉时到了,该拜堂了。” 唐未央被扶出去,透过红盖头,竟然看见了程京妤的身影。 她在聂文勋身旁,也正朝自己看过来。 唐未央的红盖头被风掀起一角,程京妤看见她冲自己挑衅一笑。 她本就烦闷,此刻嫉妒和不甘涌上心头,差点忍不住冲过去。 恰逢身着红喜服的傅砚辞从廊下走来,站在唐未央身旁。 红服加身,俊男美姬,是一对璧人。 那日之后程京妤第一次见傅砚辞,要成婚的男人果真令人移不开眼。 但是傅砚辞一眼也未看她。 “我以为闹着玩的呢,”聂文勋瞥了程京妤一眼,不知是故意还是真诚:“不过青梅竹马还真是配,是吧公主?” 媒婆闹哄哄的拱上去,扶着唐未央往厅堂走:“吉时到了,该拜堂啦!” “等等。” 呦呦鹿鸣: 鲸鱼:配你们个大西瓜!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好久不见 叫停的不是程京妤,也不是其余任何人,而是新郎傅砚辞本人。 他明明接过了唐未央的手,握在手中显得深情款款,而语气却是轻慢的:“既然双方长辈都未到场,那这个拜堂,就先不继续了,等回了大境,再补给你,好不好?”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由于四下的注意力都在新郎新娘身上,所以格外清晰可闻。 尤其站在最前面的程京妤。 傅砚辞的温柔可以称得上绝无仅有,反正从没有在自己身上展露过。 可是原来不是对着自己,在面对唐未央的时候,他竟然都是这样的。 温柔,征询,轻声细语。 程京妤承认自己有些嫉妒,以至于她根本就没有认真听傅砚辞说的内容。 手中的帕子差点被搅烂,聂文勋垂眸看了一眼,笑道:“公主今日不像是来观礼的,倒像是要来砸场子的呢。” 程京妤气无处撒,斜了聂文勋一眼:“太子好像格外注意我的情绪,难不成是当真想娶京妤回去当太子妃了?” 她这属于纯呛声,明知道聂文勋不可能。 但是聂文勋的笑容不变:“不过你们的皇帝确有此意,不知同你说过没有,倒是与我提过两回,暗示我将聘礼下过来呢。” “还有傅砚辞去奏请成婚的事,我听闻也被拿你我的事羞辱了一番呢。” 程京妤还未从聘礼回过神,听完下半句,眉头已经锁成了川子。 皇帝这个狗东西,竟然还羞辱傅砚辞! 她这段日子一直深居简出,避免去皇宫见着他,可不曾想他竟然招惹到傅砚辞身上去了。 羞辱? 她当然见识过萧圣高羞辱人,尤其是傅砚辞,可以说每一个字都是刺耳的。 她都尚且一句重话都不敢跟傅砚辞说,这个狗皇帝凭什么?! “他说了什么?” 聂文勋假装没看到她愤愤的情绪,思索了一下,说:“具体的不大清楚,不过总归就是说他只配娶个布衣女,来日就算生了子嗣,也上不得台面。” 上你娘! 程京妤在心底怒骂一声。 前有程家的事在,现在又有频频羞辱傅砚辞,程京妤对萧圣高这个人彻底只剩下恶心。 恨不能有一日跳上桌子,将他的脑袋摘下来! 但是此刻也只是想想,傅砚辞不动声色有他的理由,时机未到,一切都不到搬上台面的时候。 在心底默默骂了萧圣高半晌,再抬头时,新人已经要被送入洞房了。 “拜完堂了?”程京妤头一抬,很诧异:“我怎么没见着?” “该送入洞房了,公主要去看看?”聂文勋努力忍住笑:“闹洞房嘛,听说大境有传统。” “闹什么?怎么闹?” 她来观礼就算了,还要去看傅砚辞洞房吗? 这屋顶就不怕给她掀掉是吗? 程京妤忍了忍,看着远去的那对成双背影,努力稳住声音:“我不去了。” “那郡主也没有话什么的要带过去?”聂文勋感觉面前的人好像要哭了:“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什么的?” “不!” 程京妤只剩最后一丝倔强,自己转身朝外走,珠钗在发间碰撞出声音。 亲眼见到傅砚辞挑盖头,她怕自己真的会拔刀。 脚步飞快地穿过小院门,程京妤想去找一处地方冷静。 可是没等跨出门,迎面走来的人令她顿住了步子。 “这不是程郡主么?好久不见啊。” 呦呦鹿鸣: 下一章有人死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未央姑娘怎么你来着 程京妤举目一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傅砚墨。 上次猎场一别后,这人就回了大靖。 虽然傅砚墨与傅砚辞长得有两分相似,但是对这个人,程京妤一点好感都没有。 尤其是他明知道唐未央跟傅砚辞是青梅竹马,还要在背后当个小人。 唐未央的可恶,在于她百般欺骗傅砚辞,将他的真心当成草践踏。 而傅砚墨这个人就更为恶心了,说到底他利用女人,设计亲弟弟,是个不折不扣的毒蛇。 程京妤微微翻了个白眼,理都不想理。 “公主这是目中无人呐,还以为出席砚辞的婚礼,是公主已经与砚辞化干戈为玉帛了呢。” 不管是从他口中吐出的公主,还是砚辞,都令程京妤觉得恶心。 既然傅砚墨有心搭话,正好她现在一口恶气无处发作。 “是啊,”程京妤微微一笑,配着她今日的一身橙色,显得娇俏不已:“我都已经到场了,太子殿下竟然姗姗来迟,不知究竟是上心还是不上心。” 就差指着傅砚墨的鼻子骂假惺惺了。 傅砚墨的脸色僵了一瞬,而后又露齿一笑:“公主是鸣不平么?” 他在试探。 在西楚的探子告知他,虽然萧圣高属意的是聂文勋,但是傅砚辞也像是有意接近程京妤似的,总之似乎走的挺近。 总之不管如何,傅砚辞绝对不能搭上程京妤这艘大船。 程京妤哪会不清楚她的心思,冷哼一笑:“太子殿下是要管本公主如何想的么?” 傅砚墨被她噎的无言,他不敢得罪程京妤,但是傅砚辞这个便宜弟弟,他却不想放过。 “哪能揣度公主的意思,不过砚辞的福气或许经不起公主这番在意,唐未央在我们大靖,名声上.....” 他以为程京妤好奇就会追问下去,问唐未央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自己就可以顺势而为,说唐未央本来是要勾引他的,暗示唐未央不过是个破鞋。 但是出乎意料,程京妤一句也没有多问。 反而是抱臂在胸前,颇为好笑地看着面前的人:“太子想说什么?” 她给傅砚墨机会,看他怎么编排傅砚辞和唐未央。 “也没什么,”傅砚墨依旧是往常彬彬有礼的模样,说话也不咄咄逼人:“她曾对我表露过心意,只是没想到,对砚辞也——” 程京妤装出惊讶的表情:“她爱慕殿下你?” “是如此说的,”傅砚墨见她信了,心里一喜,更进一步:“她嫁给砚辞,我起初是不同意的。” “那殿下现在是?” 傅砚墨露出为难的模样:“有些事说出来毁坏一个姑娘清誉,他们成婚礼都行了,按理说我也不该跟公主说这些。” 他看似为难,表露欲都快挂在脸上了。 程京妤脑筋一转,正好这时候,她看见一道红影一闪而过,朝着的方向是那间有暗道的,供奉着傅砚辞母亲的排位的房间。 不过后头没有跟着人,熙熙攘攘的宾客似乎去了前院。 傅砚辞似乎对他母亲有特殊的情感,紫鸢花是,那暗中供奉的灵牌也是。 或许是带唐未央去上香。 可是仓促间,傅砚辞竟然回了眸,暗中只有程京妤看见他双眸晶亮。 犹如福至心灵般——他的眼神似乎是在让程京妤跟上去? 不确定,但是与傅砚墨僵持在这儿,很快会招来人。 转念之间,心里有了主意。 “殿下不敢冲外人吐露,倒是可以与京妤说道说道。” 程京妤说完,等着傅砚墨上钩。 当然想说! 不管如何,让傅砚辞在程京妤心底的印象越差,才越不可能有他上位的机会。 趁早死了心。 于是他道:“反正礼也已经行完了,洞房的热闹我也不爱凑,那我们不如去外面找个茶馆——” “茶馆就不用了,我与文勋一块儿来的,保不齐太子一会儿还找我呢。” 傅砚墨不敢得罪聂文勋,毕竟两国国力不可同日而语。 “要不去那儿?挺僻静的,宾客也不会往那去。” 程京妤指了指回廊那头,没什么光,夜里看不清东西。 傅砚墨愉快地同意了。 往后边一绕,回廊后果真只有一间幽暗的房子,里头亮着两豆烛火。 或许只是间下人房。 程京妤手往栏杆上一撑,望着远处月色:“殿下不如从头说起,方才那话,未央姑娘怎么你来着?” 若不是此刻他们都背对着屋内,就会发现里头的火烛晃动了一瞬。 屋内跪在地上的唐未央,大红的喜服映着她刷白的脸。 刚想起身说话时,傅砚辞却凑过来,声音压的很低:“不想听听他会说什么么?” 呦呦鹿鸣:没写到,对不起(鞠躬) 第一百二十七章 破鞋 唐未央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方才傅砚辞说领她来给他去世的母亲磕个头,避开了宾客。 想起傅砚辞确实一向对他的母亲颇为看重,成亲这么大的事,他定然是要去磕头的。 所以唐未央没有拒绝。 她今日心很乱,以为成婚礼会状况不断,可是竟然奇异地顺利。 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可她在成婚前曾经修书给傅砚墨,盼望他能给自己回信。 从十五岁起,傅砚墨占了她的身子开始,唐未央就背弃了傅砚辞。 有着傅砚墨的许诺,她一直全身心帮他,不论要什么样的消息,自己都想办法替他达成。 嫁给傅砚辞....是逼不得已的。 她觉得傅砚辞已经在怀疑自己了,若是不答应,傅砚墨定然会暴露的。 但是方才,她听到了什么? 傅砚墨怎么会跟程京妤在一起,还说到了自己?! 她明明想打断的,直觉告诉她也应该打断。 但是傅砚辞看过来的神情,却叫她一动也不敢动。 她从没看过傅砚辞露出如此可怕的表情。 像黑夜里蛰伏的鹰,锐利,危险,可怕。 她一颤,睁大眼看着傅砚辞,一时忘了说话。 外头的动静不断传过来。 傅砚墨的声音如沐春风,但是对唐未央来说,犹如恶魔低语:“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公主应当知道,我是太子,未央大约是为了给自己退路吧。” “她找我,说能替我在西楚看着砚辞,说来不怕公主笑话,我们大靖皇族关系复杂,虽然我觉得不大磊落,不过砚辞是第三位皇子,有人能助益,我一时没法拒绝。” 程京妤心底冷笑,面上却一副理解的神情:“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来,未央姑娘还真是人前人后两副面孔。” 傅砚墨这个人,叫程京妤觉得很恶心。 一个男人,只会将错推到女人身上,还要维护自己道貌盎然的形象。 “是,”傅砚墨露出一抹烦恼:“不过这事砚辞是不知道的,你说今夜他们洞房花烛,这要是坏了夫妻情分,可怎么办?” 程京妤单手撑着头:“那殿下打算如何?按理说傅殿下到底是你的亲弟弟呢。” 洞房这个词令程京妤很不爽,跟傅砚辞搭在一起就更加不爽。 拿捏不准程京妤是在看戏,还是在为傅砚辞说话。 傅砚墨稍微有些忍不住:“庶弟么,其实捡捡哥哥的破鞋也没什么,反正这种事,他就算吃了亏,也只能是闷亏。” 这是全然将傅砚辞踩在脚底。 一句破鞋,令房内的唐未央颤抖着身子,跪都跪不住,摔跌在地。 她眼里涌出大滴大滴的泪水,难以置信,犹如被一巴掌狠狠甩在脸上。 傅砚辞好似在欣赏,两人的大红喜服都变成了讽刺。 “我不——”唐未央想为自己辩解,这些话落入傅砚辞的耳里,简直是往她身上插了一刀! 她勾引傅砚墨? 她要攀附上位? 破鞋? 这些话从傅砚墨嘴里说出来,她竟然成了彻头彻尾的心机贱货。 四年的付出,从身到心,换来的是一句破鞋! “嘘。”傅砚辞在唇边比了个手势,他欣赏着唐未央生不如死的表情:“没结束呢。” 门外的程京妤不知说了什么,只听傅砚墨弟弟地笑了几声。 他叹道:“公主说笑了,我的太子妃母后早有属意,唐未央出身低贱,就算是妃位,她也是够不上的。” “太子对枕边人竟然如此无情,未央姑娘若是真心以对,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傅砚墨的声音还是在笑:“公主千金之躯,不明白有些贱民就是用用罢了,当不得真,太将自己当回事的,终究还是苦自己。” 唐未央已经听不下去了,她捂住耳朵拼命摇着头,眼泪将衣襟都打湿了一片。 大红的喜服深了一块,莫名有些悲情。 “不!” 唐未央的声音泄露出去。 傅砚墨的脸色剧烈一变,仓促看向门内:“谁?!” “谁在里面?”程京妤高声询问。 一副她也很意外的神情,但是心底松了口气,看来方才真是傅砚辞。 但是傅砚辞为什么要让自己在这儿,只是为了让自己引导傅砚墨说出这些话吗? 傅砚墨沉不住气,直接过去一脚踹开了门! 但随即一声闷响,他瞳孔一震。 呦呦鹿鸣:写到了(躺平)(微笑) 第一百二十八章 硬的起来吗 ——屋内,大红喜服的傅砚辞将唐未央翻过来,而对方脑袋顶上此时一个破了洞的窟窿,正不断地冒出血来。 那是唐未央直接撞在了香龛一角,活生生撞出来的。 此时那血源源不断地出来,有些落在唐未央的眼角,将她瞪大的双眼染得通红。 如同鬼魅。 程京妤看了一眼,差点没站稳。 她见过死人,但是没有见过死状这么惨烈的。 这得抱着多大的必死的心! 而此时唐未央微微动了动,她推开傅砚辞,用仅剩的力气,朝傅砚墨爬过去。 染血的手指堪堪触碰到傅砚墨的袍角,又被他一把甩开去。 低头睨了一眼唐未央的惨状,傅砚墨的杀意充斥眼眸,看向傅砚辞:“方才都听见了?” “皇兄好磊落。”傅砚辞的视线冲程京妤一扫而过,又如没有看见:“原来都将弟弟玩于手掌。” “殿、殿下!”唐未央整个身子拖在地上,眼底都是血,但执着地要去够傅砚墨:“殿下!” “滚开!”傅砚墨突然蹲下身,对于唐未央此刻的遭遇没有一点手软。 反正都被听见了,反正是个弃子。 那还留着做什么,有什么用? 傅砚辞今后绝不会再信他,从前自己装的兄友弟恭,今日后也会一并破碎。 那大家不如撕破脸说话咯。 反正傅砚辞这个庶子,也没有能力跟他斗,而且自己本来就是来羞辱他的。 他轻轻掐住唐未央的脖子,让她被迫仰起头来:“你以为本宫当真喜欢你呢?没用的东西!” 血泪从唐未央眼里大滴大滴落下,她不住地摇头,不肯信:“明明是您、说喜欢我!” “也不看看自己的出身和容貌,”傅砚墨想起门外与自己一同过来的程京妤,冷哼一笑:“你连人家公主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程京妤立马遭受到唐未央愤恨的眼神。 她始终没有跨步进来,站在门外,无边月色落在她肩头。 有一种怪异的宁静。 她看着唐未央,这一刻仿佛回到前世,地上惨状的人是她,而站在血淋淋的人面前的是自己。 程京妤浑身一颤,往后退了一步。 她不想在这儿了,无论她是不是讨厌唐未央,这样的死法都太过残忍。 杀人容易,诛心....真的太痛了。 “你们大靖的事,我在不方便。”程京妤说完,脚步急切地离开。 而背后似乎总有一道身影,焦灼在她的背上,如有锋芒。 “你将公主吓着了呢。”傅砚墨放开唐未央,极为厌烦自己手上沾了血。 他冷冷一笑,看向傅砚辞:“你似乎颇为不满?” 傅砚辞收回眼神:“皇兄连我的新妇都算计了,我不满有何用?” “对,你没有办法,”傅砚墨最喜欢看傅砚辞憋屈的模样,那会令他愉悦:“我强占了你的女人,你也只能憋着。” 说完他站起身,在香案前一瞥,冷笑:“还带到你的下贱母亲面前,这种破鞋,你也不嫌磕碜。” 唐未央眼底的光终于彻底灭了,她喃喃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自己在这个人身上耗费多少心血,她不甘心,死也不甘心! “殿下——” “你去死吧,”傅砚墨低头一睨,神色冰冷:“两个贱人,坏我大事。” 他本是想与程京妤做好关系,可是这一闹,程京妤面前自己里外不是人不说,还在傅砚辞面前撕破了脸。 往后这个便宜庶子不是会对他加倍防备?! 他气不顺,总觉得今夜的事情诸多疑点,可又不知哪里出了差错。 唐未央被他踢了一脚,头再次撞到桌角,痛呼一声,头一歪失了意识。 到死都没合上眼。 血染了一地。 傅砚辞并未看一眼,他前世已经欣赏过这样的场景。 只不过那时没有程京妤,但也不妨碍他引导傅砚墨吐露真话。 他的这位皇兄,向来是个兜不住嘚瑟,想看他丑态的人。 唐未央不过是他手中极其不重要的棋子,只有她自己将自己当回事。 他与傅砚墨撕破脸是早晚的事,用唐未央的死来当开端,正好。 “可惜了,”傅砚墨啧啧两声:“本以为你今夜洞房才能发现她并非完璧之身呢,本宫还赶过来要欣赏一番,可惜了。” 真想欣赏傅砚辞那副样子。 “不过,”傅砚墨又朝他的裆下瞥了一眼:“你病了那么久,硬的起来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斗狠 “皇兄,”傅砚辞似乎一点都没有被激怒,反而歪了歪头,道:“近来缺钱吧?” 缺钱? 傅砚墨一时没有领悟他的意思,只是眉头一皱:“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本宫缺钱?真是笑话!” 香龛里的香散着眼,地上还有一个死人。 两个血亲的兄弟,面对面,傅砚辞丝毫没有凌弱于人的气势。 也不见他被激怒和伤心。 傅砚墨被他这副样子弄得分外不爽,他比傅砚辞矮,但又偏要压过他。 于是伸手在傅砚辞的肩上点了两下:“注意你跟本宫说话的态度,你不会不想回大靖了吧?” “皇兄这话说的,好似我态度好,皇兄就会准许回大靖了?” 傅砚墨哈哈一笑:“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本宫自然不会让你轻易回去。” “可我怎么听二皇兄那边的人说,皇兄近来烦恼不少,父皇将许多事务都交由二皇兄了呢?。” 傅砚墨脸色巨变:“你什么意思?” 这个庶子还关注大靖的事? “傅砚辞,谁给你的胆子,你敢跟傅砚诺同流合污?” 这两个庶弟,要说忌惮,傅砚墨当然更忌惮傅砚诺。 对方虽然也是庶出,但是他的母妃是父皇的宠妃。 难怪傅砚辞方才会问他是不是缺钱,这家伙分明是透过傅砚诺知道了大靖的事! 是,他确实缺钱。 笼络朝臣,要在父皇面前建功,没有一处是不花钱的。 尤其是近来春耕时节,大靖的农业一直是头疼的事。 他与傅砚诺为了抢功,都暗自使力,当中周转,自然缺钱。 这也是他的弱势,反观傅砚诺,外家家产雄厚,根本不缺。 想不到老二竟然会跟老三说这事,难不成他们早就搅和在了一起?! 傅砚辞在自己的肩上拍了拍,他不过是想挑起这二人的内斗而已。 装出遗憾的样子:“皇兄这么对我,往后有什么好处,我当然也是偏向二皇兄的多,有问题么?” “你以为傅砚诺就能给你什么?”傅砚墨冷冷一笑:“两个庶子,还以为能争抢大靖的皇位了!” 他虽然是这么说,可是心底却生起滔天怒气。 傅砚辞的实力虽然不足为惧,可自己与傅砚诺斗的狠,难保这两个真不会联手对付他。 看来,他要尽快解决老二这个烫手山芋不可! 连他缺钱都知道,老二背地里还不知道掌握了他多少底细! 思及此,他也没有耐心再待下去。 地上唐未央的尸体没再看一眼,他警告般点了傅砚辞两下:“别在本宫眼皮底下装神弄鬼,否则本宫不介意先将你了断在西楚!” 他说完,人便踏了出去。 只留下傅砚辞站在原处。 司珏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望着这满地狼藉和唐未央的尸体。 大红色突然变成了讽刺。 这本该是殿下的喜宴..... “殿下,”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新妇过门,新婚夜便死在了质子府,传出去定然会有许多流言碎语。 傅砚辞手指一动,冷冷一讽:“她到死都念着傅砚墨,从前小的时候,她没那么多心机。”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傅砚墨骗到床上去了,痴心妄想,以为太子妃之位真的是给她的。 该说天真还是无知? 傅砚辞经历过两世,前一世唐未央也是这么死的。 他没有触动,对于出卖不知悔改的人,死了就死了。 他身边本来也没有多少人,少一个更没什么。 “殿下,太子回去与二殿下定然会斗到明面上,我们的目的达成了。” 傅砚墨和傅砚诺,斗的你说我活才最精彩。 他轻轻两句话而已,傅砚墨果真没脑子。 轻哂一声:“蠢货。” 而后随意地掠过唐未央的尸体,道:“埋了吧,对外就说暴毙。” 只是毫无感情的一眼,唐未央死的确实惨。 还是带着恨意死的。 真可怜。 但是随即他想起程京妤方才身子一颤。 ——似乎是吓着了。 解开喜服的扣子,傅砚辞脱掉外衫,露出里面他常穿的藏青云纹绣袍,问道:“她呢?” 呦呦鹿鸣: 大家新年快乐呀!(傅砚墨除外) 第一百三十章 相拥 司珏方才在房顶上,一直关注着程京妤的动向,忙指了个方向。 但是前头是宴请宾客的地方,程京妤朝那去,不是入了席就是出府了。 傅砚辞抬脚要走。 “殿下!您这样出去,不太合适吧?” 喜服都脱了。 虽说他极其清楚殿下今日成婚不是本意,唐未央无论如何也不会活过今晚。 今夜之后,质子成婚夜即丧妻,在萧圣高看来就是个笑话,他会打消许多忌惮。 主要的目的还是与傅砚墨撕破脸。 现在全然达到了目的,但是转身就脱了喜服翻脸不认人,连一点戏都不唱了,未免叫人觉得薄情。 不合适,司珏心说那也太不合适了。 但是傅砚辞完全不听劝,步子已经迈了出去。 穿过回廊楼阁,出了院门,外头是与方才完全不同的气氛。 推杯换盏,山珍佳肴。 有人先发现了傅砚辞,高声道:“诶,新郎官怎么将喜服脱了!” 萧逸已经喝了几杯酒,闻言侧头过来,醉醺醺地看了傅砚辞一眼。 “你怎么、不陪新娘子的啊?”他没见过如此怪异的成婚礼。 虽然他也没有见过多少成婚礼。 但是新郎要求不拜堂,进了洞房不挑盖头,新郎再出来身着一身黑色的....没见过。 这究竟是来参加成婚礼,还是丧礼的? 但是萧逸已经两眼迷糊,这会儿考虑不了太多,起身揽过傅砚辞的肩:“喝酒!新郎自罚三杯!” 不明白他这是什么逻辑,傅砚辞的黑眸巡视了一圈,没在人群里看见那抹橙色身影。 他推开萧逸的手,垂眸:“公主呢?” 问的直白,不过声音不大。 萧逸打了个激灵,心说傅砚辞的表情怎么有点可怕。 他们两个不是向来不怎么对付么? 这还在自己的新婚夜找上程京妤了,就比较诡异。 连着方才的不对劲一起,更诡异了。 他指了个方向,程京妤的橙色衣裙很好记:“好像,去那儿——” 话没说完就被傅砚辞推开,对方要朝那里去。 “新郎官,跑什么呀!” 一个已经全然喝醉的公子哥的一把拦住傅砚辞的去路:“你的婚宴,你怎么能一杯酒都不喝?” 这人长得很壮,跑马赛上似乎也去过,不过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但是他一拦,又有几个人过来一同起哄,架势上是非要傅砚辞喝一杯不可。 一群喝高了的,还不知道片刻前后院发生过怎样可怕的事。 傅砚辞抬起他方才染了唐未央的血的手,将那人的手从自己肩上摘下来。 不知怎么,那人也如萧逸一样抖了一下。 ——总觉得傅砚辞身上有股杀意一闪而过,快的令人抓不住。 然后他手边的酒杯又被人接了过去。 傅砚辞仰颈,一口将酒喝完,喉结微动时,一滴酒液顺着嘴角流下。 他将杯子还回去,那人诺诺地接过,竟然不敢再递一杯过去。 傅砚辞拨开他,淡哂:“诸位随意。” 等他身影拐过转角不见了,那人才咽了口口水:“他怎么了?好可怕。” 傅砚辞边走,边朝司珏吩咐:“不准任何人过来窥探。” 司珏一边应着,一边猛点头。 走了两步,傅砚辞顿足:“你还跟?” 司珏猛地止步,抬手一展,笑容僵硬:“您请,您请。” 往里走是一处花园,质子府唯一的景致处。 红灯笼发着微弱的光,缀在亭台处,隐约可见人影。 傅砚辞刚看清程京妤橙红的衣角,又看见一道高挑的身影—— 聂文勋。 两人挨的极近,聂文勋在程京妤的背上轻拍了一下,而程京妤的额头似乎抵着他的肩。 远远看,两人像拥在一起。 第一百三十一章 拉我一把,我腿疼 “公主胆子这么小呢?”聂文勋轻笑的声音传来:“见着什么了?” 像是在安慰,又像是调笑。 程京妤抽噎了一声,退开一步,抬手飞快擦了一下眼角。 “没什么。” “新郎新娘闹洞房你不看,偏偏从后院出来,你这副样子,我很难不相信没见着什么啊。” 不过方才傅砚辞的洞房也不让闹,盖头都是唐未央自己揭的。 什么热闹都没看到呢,真无趣。 但是头一瞥,看见程京妤神色异样,便跟了过来。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程京妤哭,虽然哭的很隐晦,但是美人落泪,总让人不忍。 所以他出于男人该有的气节,跟过来安慰了几句。 程京妤自觉丢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但是唐未央死在面前的场景挥之不去,傅砚辞那晦涩难辨的心情也叫她分辨不清。 就是莫名难过,想掉眼泪。 “殿下不去喝酒,还有闲心管我的事?”程京妤当然不会说自己究竟看见过什么:“质子府您也挺熟啊。” 她此时止住了眼泪,还留有两声抽噎。 看起来也太可怜了。 聂文勋感觉此时的程京妤像一只红鼻子的小兔子,明明连眼底都是红的,但却犟着不服输。 他鬼使神差,伸手将程京妤鼻子上那滴小眼泪给抹了。 程京妤一惊,人往后仰,刚想说聂文勋不要动手动脚,但是抬眼间,表情一怔。 ——傅砚辞就站在不远处,不知道站了多久,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程京妤。 瞬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程京妤慌张地朝前迈步,但是傅砚辞转身就走。 “你在看什——”聂文勋好奇地一转头,却只看到了傅砚辞高瘦的背影。 “哟,”聂文勋好笑地询问:“他这是看见什么了,他的喜服呢,你跑什么!” 程京妤已经追了上去,一句也没有理他。 “我早就说这两个人不对劲!”聂文勋恶狠狠地说:“还想瞒过我!” 但是程京妤早就跑没影了。 因为夜黑,地上的路又不平,而傅砚辞腿长步子大早就走的没影,心一慌,踩错了一块砖。 “啊!” 腿一软直接跪下去,程京妤疼的叫出声来,也起不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上来,其实心底对傅砚辞是有些莫名的杵和生气的。 但是刚刚看见他那样的表情,就好似自己跟聂文勋有什么似的。 出现了,看见了,但是不吱声,还转身就走。 她又没欠傅砚辞的,说起来方才还算帮了他,为什么反倒跟她发脾气? 虽然也看不出来他是在发脾气。 反正不管他生没生气,程京妤现在是真生气了。 又生气又伤心。 脚踝三次受伤,现在火辣辣的疼。 她也顾不上,只知道刚才擦干的眼泪现在收势不住。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遇上傅砚辞,自己都很糟糕很狼狈。 就好像重生一次回到傅砚辞面前,就只是为了惩罚她似的。 “呜——”她抱住膝盖,干脆坐在原地哭起来。 四周黑漆漆的,质子府刚死了唐未央,一个女声哭的呜咽,其实很是恐怖。 春华没带出来,程京妤猜一会儿自己要双眼红肿着出质子府,一定会引来嘲笑。 不管了,先哭再说。 反正傅砚辞也没有心。 想到这,程京妤哭的更伤心了。 直到面前停住一双脚。 程京妤以为是聂文勋跟过来笑话她,但是此时也顾不上了。 聂文勋那个人精估计已经看出什么了,也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丢脸。 她于是伸出一只手,抽噎着道:“拉我一把,我腿疼。” 呦呦鹿鸣: 能不能给我打个五星....祝大家新年发大财(期待)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是自杀 来人一时间没有动作。 但是程京妤实在不想用两只红眼睛看人。 她没抬头,哭到打了个嗝:“那你走吧,本公主自己待会儿。” 又可怜又要强。 手刚要收回就被人握住了,触感有些熟悉。 紧接着就被人拉起来。 “嘶——脚好痛,你轻....点。”程京妤闻到熟悉的冷杉味,终于回神过来:“怎么是你?” 竟然是傅砚辞。 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程京妤瞬间有些无措,眼泪挂在脸上,表情不知道怎么摆才好。 “怎么,不希望是我?”傅砚辞的神情很难看:“希望是聂文勋?” 程京妤猜,傅砚辞心情不好是因为唐未央的死,他最喜欢的女人,但是却跟自己的哥哥搅和在一起。 她看了傅砚辞的头顶一眼,没有看见绿色。 收回眼神,小声嚅嗫:“不是。” 只是没想到气头上的傅砚辞会去而复返。 “看我头顶是不是冒绿光?那你方才怎么不留在那看我是怎么被傅砚墨羞辱的?” 程京妤瞬间被转移了重点,她蹙眉道:“傅砚墨还敢羞辱你?” 她刚才离开,只是因为对唐未央的死有些触动。 那场景太恐怖了,大红的嫁衣,大红的血,额头上巨大的一个窟窿。 得抱着怎样必死的决心,才能狠心撞过去? 但是——程京妤突然又想到,不应该才对,唐未央这个人的性子,在她看来不会那么极端。 即便是听见心上人那样说,她应该也是要当面对质的。 可她竟然这么狠,直接将自己撞在桌角上,撞成那样! “你——”程京妤惊恐地睁大眼看向傅砚辞,忍不住往后一退,但是由于脚伤还是踉跄了一下。 她的手腕原本就被傅砚辞抓着,对方像是看懂了她在想什么,微微一声狞笑。 周围只有红灯笼发出微弱的光,照在他脸上,可怕至极。 “你觉得他会不会羞辱我?又觉得唐未央是怎么死的?” “我不、我不知道。”程京妤仓促地摇头:“我不知道。” 她突然觉得很可怕,比刚刚看见唐未央死还可怕。 对了,她是因为傅砚辞不经意的一瞥,才带着傅砚墨去后院的。 现在串联在一起,这些就好像是傅砚辞早已预谋好的一样。 从发现傅砚墨到了质子府,到听见他们的交谈,就好像是设好的局,只是为了让唐未央听见。 也是为了让傅砚墨坦白。 ....他好顺理成章地做某些事的。 比如让傅砚墨和唐未央遮掩的私情败露,比如与傅砚墨撕破脸。 再比如,唐未央的死。 原本晴朗的天空,这时竟然劈过一道惊雷。 照在傅砚辞脸上——显得他更像一只从地狱来讨债的恶鬼。 “傅砚辞,”程京妤的声音带着惊颤的泣意:“你不要吓我。” 她是真的害怕,也不太想听傅砚辞接下去会说什么:“我、我想回去了。” “回去?”傅砚辞缓缓一笑,好似在欣赏程京妤的惊慌失措:“不想知道唐未央究竟是怎么死的?” “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你很在意她,只是傅砚墨从中作梗,她本来就做的不对,自杀谢罪也是——” 傅砚辞直接打断她:“不是自杀。” “是我推着她的头,撞在桌角的,为什么是桌角?因为那里最致命。” 门开之前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过什么,开门之后就只有唐未央倒在血泊里。 但是唐未央也已经无法分神,她当时只想跟傅砚墨讨个结论,她不相信傅砚墨会这么对她。 程京妤有点崩溃,就好像原本如谪仙一般的人,突然在她面前说自己是魔鬼。 “傅砚辞,”她比刚刚哭的还狠:“你不是很喜欢唐未央的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 别哭了 哭的太惨,脸颊都是红的。 太可怜了,明明很可怜,却让人忍不住想再欺负一下。 “是吧。”傅砚辞欣赏着程京妤的表情:“怎么?” “那你还让她死、死了。”程京妤很害怕:“为什么?” 这么喜欢,这么重要,还是青梅竹马,傅砚辞竟然亲自下狠手。 唐未央虽然可恶,可是最可恶的人其实是傅砚墨。 被欺骗,被利用,是唐未央蠢,程京妤不觉得唐未央死的无辜。 但是傅砚辞也未免太冷心冷情了。 他竟然亲手杀了唐未央。 前世唐未央的死,难道也是因为这样? “因为背叛我,再喜欢又怎样?” 又是一声惊雷闪过,照亮程京妤脸上的泪痕。 她瑟缩着摇头:“我不是——” 刚才那句话,与其说傅砚辞是在解释,不如说更像是一种警告。 ——警告程京妤,背叛他就一定得死。 他不会有任何怜惜和手软。 程京妤真的被他吓着了,她不断地摇头:“我不会、不会背叛。” “记住你说的。”傅砚辞温情又残忍:“不然我也不会手软。” 程京妤相信他真的做的出来,毕竟她不是跟傅砚辞一同长大,没有情分,他下手就不会有顾念。 “嗯,”程京妤自己擦了一下眼泪,她想走了,她不想待在这样的傅砚辞身边。 不然会一遍遍提醒自己,他不会对自己特殊。 她的喜欢对傅砚辞来说没有任何作用,如果不是有几分家世加持,或许傅砚辞也不会留她到今天。 “对不起。” 她哭着又说了一句。 这次的道歉傅砚辞倒是不知道缘由:“因为什么?” “以前,让你被猫抓了,还害你掉进池塘,还有别的。” 她抽噎着,越说越难过。 太难过了,细数起来,她差不多也算是把傅砚辞得罪透了。 傅砚辞垂眸,看她的睫毛上沾了一滴眼泪。 楚楚可怜,梨花带雨。 原来这两个词是用来形容程京妤的。 他抬手,长指要去触碰她的睫毛,但是又被程京妤躲开,有些惊慌地看向他。 好似欺负有点狠了,都开始害怕了。 傅砚辞放轻了声音:“过来。” 不明所以,但是程京妤现在不敢忤逆他,她怕傅砚辞还在气头上。 于是挪了两步,忍着疼靠近他身边。 傅砚辞抬手将睫毛上那滴泪擦掉了,沾湿了指腹,又在程京妤眼下一按:“别哭了。” 哄人都像命令,但是程京妤不敢不听。 她抿着唇,憋着气,怯生生地看他。 真像只兔子。 傅砚辞方才自己说的凶,可是真见程京妤被吓着了,反而冷静了下来。 刚才有一句话或许他说的不对。 不管程京妤是不是骗了他,往后有没有背叛,他大抵都抵挡不住她这么哭。 要命。 “腿还疼么?” 程京妤点头:“我可以回去了吗?” 她想回侯府了,哭了一顿,太丢人了。 从前是不可能这么问的,也不可能有人敢拦她,但是在傅砚辞面前不行,她不敢。 “要回去还是要我给你看伤?” 程京妤不知道这算不算打了一巴掌又给一颗甜枣。 但是傅砚辞好像又变了,现在看起来有点温柔。 可是伤在腿上,上次已经脱了一次袜,现在还要替她看吗? “可以吗?”程京妤难过地问:“可你不是还在生气吗?” 第一百三十四章 她这么可怜,傅砚辞又无端端有些心软。 他自诩不是良善之辈,做事情甚至比傅砚墨还要阴邪,也没有想要顾念的人命。 程京妤方才问过,为什么他喜欢唐未央还能下死手。 这个问题傅砚辞回答不了。 因为不存在什么喜欢,从发现唐未央背叛的那一刻起,愤怒也只是一瞬之间,他转而就想到了利用。 唐未央跟傅砚墨搅和在一起,那他就可是透过唐未央,传达一些他不方便当面告诉傅砚墨事。 他的生长环境使然,身边只会是利用和被利用。 唐未央最后的价值就是让他和傅砚墨撕破脸,目的达成,当然不会让她多活一刻。 但是程京妤似乎认为他是真的喜欢。 青梅竹马,孤苦相依,就一定会喜欢么? 可是唐未央背叛他的时候,不也非常果断么? 靠喜欢相信一个人,那太傻了。 但是望着程京妤害怕的眼神,傅砚辞又觉得刚刚或许做错了。 “也有消气的方法。”傅砚辞突然说。 程京妤觉得奇怪,她甚至掉入一种怪圈。 明明她只是问傅砚辞是不是生气了,但是傅砚辞怎么好像连怎么消气都想好了。 “是什么?” 不管她初衷是什么,害怕归害怕,却也不希望傅砚辞真的生气。 如果能消气就最好了。 她甚至忘了想,今天晚上她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但却要承担傅砚辞生气的后果。 傅砚辞的目光下移,游离在她的鼻尖下面一点的位置。 唇被程京妤自己紧张的时候咬过,所以显得格外的红。 还被眼泪洇湿,显得格外饱满。 他想让我亲他。 程京妤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在这样的氛围下亲吻,好似非常的怪异啊。 “我、我哭了。”程京妤磕磕巴巴地说。 她想说自己哭了,身上很糟糕,一塌糊涂,傅砚辞亲的下去么? 但是傅砚辞直接理解成:“所以要换成我哄你?” 哈? 她有这个意思么? 但是如果是傅砚辞哄自己,那是什么样? 她彻底忘了哭,愣愣地看着傅砚辞。 没说话,傅砚辞直接打横抱起程京妤,走到不远处的凉亭下,放下,而后脱下鞋袜。 他身上总带着药膏,很奇怪,上次也是,随手就掏出来。 这次也一样,抹了一点在掌心搓热,盖在程京妤的脚踝上。 温热的触感,让刺痛缓解了很多。 程京妤坐在那儿,垂眸看见傅砚辞乌黑的发顶,和他头上那枚玉冠。 他的发一向梳的整齐,一丝不苟。 公子如玉。 程京妤抬手,在上面碰了碰,她轻声说:“你不要伤心。” 傅砚辞的手一顿,却没说话。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都平静下来似的,好好地能说句话。 说到愤怒,说到背叛,却没有说过伤心。 傅砚辞虽然心狠,可是身边一个信任的人都没有的感觉,大概是不会太好受的。 程京妤知道他或许不需要,但她也真的想告诉傅砚辞,她可以陪他,并且不会背叛。 傅砚辞替她将鞋子穿好,手碰过膏药,没有抬得太高,但是眼底都是红色灯笼洒下来的光。 他没有伤心,因为已经习惯了。 但是被人这么哄着,感觉也并不太差。 即便对方可能与唐未央一样,在达成营救程家的目的后就会背叛。 ——那至少现在没有。 程京妤鬼使神差,在无比清醒的时刻,俯下身将唇轻轻贴在了他的唇上。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未来会发生什么 傅砚辞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们一个蹲着,一个坐着。 从旁观的角度,会发现程京妤的脖颈弯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白皙瘦长,很适合戴首饰。 傅砚辞只是怔了一瞬,而后便握住她的颈,压下来,重重地吻过去。 他们有一阵子没见,傅砚辞是准备成婚礼,程京妤是没出门。 上一次在金银轩可以说是不欢而散,但是亲吻的熟稔都刻进了骨髓里,一旦触碰,就有些收拾不住。 傅砚辞的习惯一向吻的很重,程京妤的上鄂被扫过,她忍不住发颤,栽倒在傅砚辞的怀里。 真要命…… 傅砚辞提着程京妤站起身,他们站在亭下,纤长的两道身影。 因为是成婚礼,府里也准备了烟火。 前头应该已经酒过三巡,宾客尽欢,隐约听见熙熙攘攘的吵闹声。 不一会儿,烟火放起来。 第一朵绽放在夜空,是一束粉色的火花。 程京妤被亲到双唇嫣红,看傅砚辞的时候,眼睛能牵出丝来。 第二朵是大红色,一朵接着一朵,绽放的声音不断冲击耳膜。 “好看吗?”傅砚辞转过头来问,从程京妤眼里看到漫天跌落的花火。 程京妤点点头。 好看。 就好像她不是来参加婚礼的,而是站在自己的婚礼中。 那些喧闹是为她和傅砚辞,这些一朵朵绚烂的烟花也是为她而放。 她有点贪婪地凝视傅砚辞,心想这个人以后会在大靖娶妻吗,如果那是一个一心一意为他的姑娘,是不是成婚礼该比今天盛大? 他如果用心对待一个人,不被辜负,不被背叛,也一定会很用心对待对方的吧。 ……当傅砚辞的妻子,将来站在五洲巅峰中,应当是最幸运的吧。 察觉她在走神,傅砚辞压着她的脸朝自己,有些凶狠地问:“在想谁?” 程京妤当然不敢说自己在想他未来的妻子,傅砚辞不会喜欢她插手他的事。 而且,他们现在顶多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将来傅砚辞离开西楚,他们之间或许不会再剩下什么。 “再亲我一下。”程京妤轻轻地说,身后的烟火不断,她想当这一刻是永恒。 傅砚辞如她所愿。 这一次亲的不重,细细地磨过程京妤唇畔的每一个角落。 停下的时候,程京妤根本站不稳,干脆靠在傅砚辞身上。 他虽然瘦,可是胸膛宽阔,令程京妤觉得安全。 烟火终于放完了,喜宴早晚要落幕。 程京妤问:“明天怎么办?” 死了一个人,还是今天的主角,是瞒不住的。 她想起前世,傅砚辞背负着克妻的名头,一直在西楚呆到结束。 那以后也没见他另娶,外人看来,他一直是对唐未央情深不寿的。 其中包括程京妤。 但是她现在了解的多了一些,傅砚辞和傅砚墨撕破脸,将来的路就多了一个敌人。 他能应对么? “克妻咯。”傅砚辞看起来像笑了一下:“你们的皇帝会因此更开心。” 萧圣高本来就看不起傅砚辞,这回定然更当笑话看。 克妻两个字叫他说的轻飘飘的,丝毫不在意。 他本就不在意,不然也不会被当成一个势弱的皇子送来为质。 人都喜欢看人活的比自己惨,不然有什么乐趣。 程京妤伸手捂住他的嘴,丝毫不觉自己的语气像在撒娇:“你别这么说。” 有一瞬间,傅砚辞觉得面前的程京妤真的很陌生,他缓缓垂下视线,拿开程京妤的手。 “程京妤,你是不是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第一百三十六章 那你呢 程京妤的眸光里瞬间闪过一抹慌乱。 她不知道傅砚辞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个问题,是自己不经意泄露了什么吗? 还是说傅砚辞只是随口的一句试探? 但是现在绝对不能漏出别的马脚。 她跟傅砚辞之间的关系,刚刚得到了一点点缓和,这种时候她若是告诉他,自己经历过一次这些事。 那傅砚辞会怎么想? 都别说他自己,程京妤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心机深沉,这些讨好都像是一种蓄意接近。 但是她其实更不想骗傅砚辞,本能地不想骗他。 正在犹豫间,其实时间也只不过眨眼,一道匆匆调笑的声音传来:“你们俩够了吧?” 聂文勋。 他不知道从那冒出来的,又看到多少。 程京妤几乎是一瞬之间就推开了傅砚辞,她直觉傅砚辞不会喜欢自己将这段关系曝光于人前。 虽然看起来,聂文勋这人八面玲珑,跟谁都处的挺好的。 但是万一呢,万一他与傅砚辞只是表面之交呢? 知道她跟傅砚辞走的太近,对傅砚辞没有好处。 可她却不知道这个举动落在傅砚辞眼底,拒绝的意味却很明显。 他眼底淬上一丝冷气。 看的聂文勋后背一紧,总觉得自己出现的好似讨人嫌了一般。 不过他的心理素养很好,折扇一收,一笑:“二位黑灯瞎火的,在这做什么呢?” 这么一问,程京妤松了口气。 对方应该没有看见他们在做什么。 “公主这眼睛怎么了?”聂文勋借着灯笼的微光,看清程京妤红彤彤的眼睛:“这么红?” “灯笼的灯照的,”程京妤否认的同时,轻轻福了个礼;“看来殿下找傅殿下有事,京妤先告退了。” 说完径自往外走,表情闪躲,不太能接受自己此刻的丢人现状一般。 傅砚辞一直等她走出视线,这才收回目光,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 现场只剩下两个人,聂文勋难得收起玩笑,变得有些严肃:“你刚刚做什么呢?” “指什么?对程京妤?” 聂文勋知道傅砚辞做事有时候有点疯,但是他没想到自己方才会无意撞见下人抬着唐未央的尸体。 说不震动是假的。 新婚夜,新娘死了,还是死在傅砚辞母亲的牌位前。 他很难不怀疑傅砚辞是疯了。 “唐未央不是一直是你跟大靖皇族之间的一块遮羞布么?现在把她弄死了,皇后和太子会放过你?” 傅砚辞无所谓的态度:“那大家就摊开斗。” “你之前说自己不那么快回大靖,现在是改变主意了?” “没有,”傅砚辞冷冷一笑:“我只是看不得傅砚墨和唐未央快活而已。” 他油盐不进的态度让聂文勋有些生气:“阿辞,可是婚姻不是儿戏,唐未央弄死就弄死了,你偏偏要用一场婚礼来喜事丧办,你是不是——” 有些话不能直接说出口,但他隐约担忧。 方才程京妤哭过,他看得出来,杀一个人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只是有点怕,怕傅砚辞当真借着疯劲,玩弄和算计。 包括对程京妤。 “阿辞,你若是当真喜欢程京妤,那便好好对待,不要像唐未央那样。” 傅砚辞偏过头来,望着聂文勋有些松动的表情。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只有聂文勋能得他几分真心流露。 但是现在聂文勋口口声声提到程京妤。 他顿了顿,问:“那你呢,是为程京妤抱不平,还是想说别的什么?” 第一百三十七章 邀你们掌柜的一见 西楚京都里掀起了一股不小的浪潮,原因却不是因为西楚皇族的人。 而是因为大靖的质子在成婚当日死了新娘。 去观礼过的百姓都说,质子府挺霉的。 也有人说,定然是因为成婚那日,新郎新娘没有拜堂的缘故。 一些没到场的追问了一句,才知道傅砚辞跟唐未央的成婚礼竟然堂都没拜。 也不妨碍他们说傅砚辞克妻。 飘香茶馆内,人头攒动,议论纷纷。 “本就听说他母亲早早死了,现如今青梅竹马的妻子一过门也死了,可千万不能嫁给他!” “也是可怜,才二十岁吧?难怪大靖皇帝也不喜欢他。” “谁说不是呢,起先有几个公爵之女,还说看他长得好,要不要去调戏一番呢。” “这会儿她们还敢么?听说京妤公主那天也去了,不会是她新仇旧恨,杀了唐未央吧?”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可能.....” 众人纷纷拢紧了衣衫,感觉越说越像那么回事。 程京妤本来就是睚眦必较的人,跟傅砚辞不对付也久了,说不准真的会背地里动手脚。 “还有啊,我听完那晚喜宴快结束了,文勋太子也是气冲冲离开的!” “文勋太子?跑马一事之后,他似乎与傅质子颇为交好,不会是撞见什么了吧?” “那谁知道?我表姑家二外甥的堂叔的侄子,在朝廷当差,听说今天把京妤公主召去问话了呢。” “啊?皇帝也惊动了?” “是啊,你也知道,咱们的陛下,多疑——” 后面涉及了朝政,话渐渐小了下去。 司珏紧紧盯着傅砚辞的脸色,怕他听完了这些生气。 但是似乎没有,他慢悠悠地喝完了手里的茶,目光从外头热闹的大街上收回,似乎并没有听见那些话。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进了来,弓着身子道:“不知阁下这次所为何事?” “邀你们掌柜的一见。” 司珏顺势奉上手里的银票。 上次的答案证明,飘香茶馆确实有几分实力。 这样一个组织的头目,人人都好奇会是什么人。 而傅砚辞想的更多,这种地方,绝不能先为人所用。 但是不出意料,那伙计抱歉地一笑,将银票推回:“实在对不住,我们掌柜的不见客。” 来来回回都是这个说辞。 傅砚辞似乎也不遗憾,他喝光茶杯,站起身道:“那我明日再来。” 那伙计可为难了。 都说三顾茅庐,面前这位似乎也打定了这个主意,每回要见掌柜的被拒绝,他也不动怒,就只说下次再来。 这种怀柔的手段,其实才是令人非常头痛的。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殿下,咱们去哪儿?”司珏小心问道。 自从唐未央死了后,他对傅砚辞就总有几分说不清的小心。 虽然了解殿下的性子,他只是在做局而已。 但也让司珏深刻地认识到,他家殿下心狠的时候,挺让人害怕的。 傅砚辞上了车,想起方才那些议论。 已经过了好些天,西楚进入了晚春。 南唐率兵侵犯西楚边境的急报应当快要入城了。 偏偏今日程京妤又被萧圣高召入宫。 “去宫门外。” 司珏哪敢有异议,忙不迭让车夫驾车。 只是远远的,就见宫门口出现了程京妤的身影。 不光是她,旁边还有聂文勋。 两人缓步走在前面,后头缀着送他们出宫的太监。 不时交谈两句,程京妤脸上还挂着一抹淡笑。 等程京妤要上车,聂文勋还扶了她一把,握着程京妤的手腕,将人送上了车。 呦呦鹿鸣: 萧圣高:要将程京妤送上聂文勋的床才行。(握紧双拳) 第一百三十八章 喜嫁日 突然,聂文勋像是感觉到了视线,在替程京妤放下车帘后,朝傅砚辞的方向望过来。 傅砚辞:“......” 不过他并没有窥探人隐私的心虚,而是迎着聂文勋的视线,四目相对。 程京妤的马车开始缓行,她今日带了个新车夫,并不认得傅砚辞的车驾,径直驶了过去。 等到彻底消失在长街,聂文勋才慢悠悠地朝傅砚辞踱步过去。 恰逢这时候,一队被留在翰林院议事的朝臣缓缓走出来。 人还不少,看见聂文勋,原本想去打个招呼。 但是又一看,傅质子竟然也在。 众人双目放光,嗅到了八卦的味道,纷纷放慢了脚步。 无他,想听听这两人聊什么罢了。 聂文勋手上的折扇一展,信步到了傅砚辞面前,好整以暇道:“怎么,殿下来等我?” 他一向不太爱拿架子,若是熟悉他的人就知道,这样子是在生气。 傅砚辞当然知道。 那天晚上他们是不欢而散的。 他问完那句话,聂文勋直接气笑了,拿扇柄指着他的鼻子,指了很久,但是没说出话来。 最后只是狞笑一声,点头道:“你要这么想是吧?那你怎么不直接问,我对程京妤是不是别有所图?” 傅砚辞没问。 他鲜少与人发生口角冲突,从小到大的生长使然,对傅砚墨和傅砚诺,他都避开争端较多。 但是聂文勋不是他们,他算是傅砚辞唯一的朋友。 他们有各自母亲的情分,比各自的亲兄弟更像亲兄弟。 他也该是最了解聂文勋的人。方才那话他确实不应该说。 说了就破坏了兄弟情分。 “我说错了,”傅砚辞痛快地承认。 但是没用,聂文勋已经被激怒了,他此刻就不想惯着傅砚辞身上一些天之骄子的臭毛病。 冷冷笑了一声:“傅殿下不用跟我道歉,毕竟没到最后呢,时局易变,我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娶程京妤。” 说完再也不看傅砚辞一眼,抬步离开了质子府。 再见就是如今。 傅砚辞只听说萧圣高召了程京妤过来,不知聂文勋也在此。 他凝眸看着自己面前的人,不说话也不避开。 “西楚陛下方才说,三日后的三月三,是民间的喜嫁日,要我与公主商量,将婚事定下来。” 三日后。 萧圣高确实是这个目的,他忍了够久了,怕夜长梦多,也怕聂文勋在西楚待的够久,随时要走。 所以最近对这事提的很着急。 但是聂文勋知道,这个皇帝向来阴招不断。 他拖了许久没松口,怕再拖下去,会引起萧圣高的戒备了。 又带着某种想看傅砚辞吃瘪的恶作剧心情,他答应下来,订在三月三宴请宾客。 两边的朝臣耳朵都伸长了,听见聂文勋这么说,都纷纷睁大眼。 但也没有意外。 因为朝野上下都认定了,程京妤会嫁给聂文勋,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到了这个份上,总逃不掉了吧。 但是傅质子的表情怎么....看起来略有杀意? 虽然还是那张面瘫脸,不过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在生气。 许久,他缓缓问出一句:“你认真的?” 聂文勋挑眉,展开折扇:“那还有假?” 这气,他还就呕到底了。 反正只是订婚,也不一定成婚,他这次定然要看傅砚辞急一急! “哎!”突然萧逸的声音窜出来,充满天真和好奇地看着这两个看似在对峙,实际也是在对峙的两人。 他一手搭上一只肩膀,快乐地问:“你们在生什么气呢?” “很好,”傅砚辞突然点头:“那我拭目以待。” 说完拽开萧逸的手,转身走了。 呦呦鹿鸣 萧逸:气氛好奇怪。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五殿下还是常客? 眼见人已经走远,萧逸还一副没明白的表情。 他知道今天父皇召了程京妤进宫,但是怎么反而傅砚辞还气的比较狠了? 迷茫地眨了眨眼。 聂文勋已经旋身,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肩上摘下来,但却没有一下放开。 萧逸生的唇红齿白,不似萧蘅总端的一副奸诈算计的嘴脸。 或许更多的是像他的母妃,细皮嫩肉多一些。 尤其是最近又被萧圣高压着学习政务,殚精竭虑,似乎瘦了一点。 聂文勋假意在他的腕上轻捏了一下,说:“五殿下瘦了呢。” 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了,萧逸开始出愁眉苦脸起来:“是啊,可不得瘦么?” “父皇也不知道从哪看出我有习政的天赋,天天要翰林院那帮老匹夫看着我,可是那些老头子又嫌弃我笨,我压力很大,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老匹夫和老头子...... 恰巧方才围观热闹的就有翰林院的人,还没走远呢。 被萧逸这么一说,好几个气呼呼地看过来。 可还没等引起萧逸的注意呢,聂文勋微微侧了个身,半挡在萧逸面前,隔绝了这些人的视线。 并且——他微微看了一眼过去,面无表情,看上去丝毫没有风波的样子,却叫众人背后一寒。 .....见鬼了。 萧逸还在喋喋不休地诉苦:“我最近找你们玩的时间都没有了,你看看我的黑眼圈是不是很严重?” 说着还将脑袋凑过来,放大的一张脸在聂文勋的视线内。 “是有点青。” 聂文勋没客气,伸手在他眼下一按,跟揉按那一块的皮肤似的。 莫名地很舒服。 “你想去哪里玩?”聂文勋提唇,抿出一个淡笑:“政事就该慢慢来,他们逼得太紧,你不懂的可以问我。” 萧逸本就不是习政的那块料,萧圣高纯属赶鸭子上架,硬来的。 因为他虽然儿子不少,但是全都是扶不上的阿斗那一类型。 萧逸在这里边都算是眉目清秀未来可期了。 估计萧圣高自己也有这个认知,但是不太聪明的反而又好拿捏。 所以硬是逼着萧逸顶上。 “真的?你太好了!”萧逸感动了:“我想去暖香楼里放松,你去过没有?那里的姐儿按肩可舒服了!” 平时闲着他本就是到处玩的人。 所以京都里有什么好玩的没人比他了解。 如果是跟着聂文勋的话,想必那些老头子也不敢多逼逼。 到时候他就给聂文勋点上个头牌! 但是谁料他这话刚说完,聂文勋竟然直接沉了脸:“暖香楼?” 这种一听名字就知道是烟花柳巷的地方,萧逸还想让他带着去? 不明所以但是隐约觉得他的情绪突然变差的萧逸眨眨眼:“啊。” 怎么被聂文勋这么看着,他突然感觉一阵心虚? 他心虚什么? 而且,聂文勋那只手怎么还握着他的手腕? 有点烫烫的。 萧逸咽了口唾沫:“你是不是不喜欢那地方?天呐,你不会还没逛过这种地方吧?” 面前这位少说有二十了,不会他们大周国风森严,连放松按摩的地方都不让去吧? 他这话一落,聂文勋竟然轻笑了一声。 萧逸直觉感到危险,但是他连手都抽不出去。 就听聂文勋低低地问:“五殿下还是常客?” 第一百四十章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萧逸不知道怎么,觉得自己此刻有点危险。 明明他什么都没说啊。 更莫名地不敢顺着聂文勋的话应下去。 那几个一直在围观的翰林院官员惨不忍睹,心说怎么在他们的地盘,五殿下却如此怂? 怼回去啊! 就说去了怎样? 别说暖香楼还不是青楼,就是青楼,他身为皇子逛又怎么了? 西楚的青楼可是符合律法的! “没、没有。”萧逸不懂自己为什么要结巴:“就以前跟那几个二世祖去、去过三次。” 他还老老实实地冲聂文勋比三根手指。 这副样子看起来委委屈屈,被强权倾轧了似的。 官员们晕倒。 心说这人平日里被他们鞭策一下就要死要活的,嚷嚷着不干了,骂这个骂那个。 怎么到了聂文勋面前这么丢人! “嗯。”聂文勋满意地笑了笑:“下次不跟他们一起玩。” “......” 可是他要跟谁玩,为什么要聂文勋管啊? 感觉现在有点奇怪,但是萧逸自动理解为聂文勋是真的觉得他不应该跟纨绔厮混。 毕竟聂文勋本身就是大周的励志代表,他向来勤勉,还未登基就将大周治理的仅仅有条。 就连出去玩,他都是组织跑马这种活动,肯定觉得自己不务正业。 因此萧逸不在意地点头:“好呢。” 以后不叫聂文勋,他自己偷偷去就行了。 但是他自己不知道,眼睛里的小九九根本瞒不过人。 聂文勋补了一句:“不然我不介意让你父皇知道。” “啊?” 这就有点无耻了吧? 还要告诉他父皇? 萧逸忙不迭转移话题:“你方才跟程京妤去见父皇,他说什么了?” 越不让去,他越要偷偷去! 哼! 聂文勋只是瞥了他一眼,似乎不在乎他这拙劣生涩的话题转移。 不过吊胃口谁不会啊。 他低低一笑:“说要给我和公主定亲呢。” “真的!?”萧逸瞬间就激动了。 聂文勋不知道他是开心还是觉得突然,一挑眉:“嗯哼?” “那你迎程京妤去大周的时候,能不能跟父皇提个要求?” 聂文勋开始觉得不对了,他问:“什么要求?” “你的迎亲队伍里,能不能邀请我去做客?你开口的话,父皇肯定会同意的!” 他就知道不能指望这个鬼才有什么反应,聂文勋沉下脸,嘴角的笑容看起来更冷了:“你想去大周玩儿?” 何止是大周! 只要不在西楚,不被逼着学习政事,让他去哪里都可以。 最好婚期快一点,这样他就能早点离开西楚,逃离这些老腐朽。 但是面对聂文勋,倒也不能表现的太过期待。 于是他扭捏了一下:“我从小到大还没离开过西楚呢,就想去看看。” 如果不是生在皇宫就好了。 萧逸当初很厌烦宫斗,尤其是兄弟手足之间,在他看来,太荒唐了。 他宁愿萧蘅上位,将来给他封个王,封地再远都没关系。 只要不涉及那些腥风血雨的斗争,在哪里都无所谓。 他深知自己不是当皇帝的那块料。 但是聂文勋并未如他所愿,转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方才傅砚辞走时的那个表情,他看的很清楚。 这是被动到逆鳞了。 三月三,喜嫁日? 他对此可是很期待。 而此刻的程京妤,同样对这个日子的到来很是担心。 她跟聂文勋说是做戏的,总不会那天真顺着萧圣高的意,昭告天下他们的婚事吧? 不行。 但是太突然了,让她根本来不及做准备。 而且这件事若是让傅砚辞知道了,是不是又会惹他生气? 程京妤去了趟金银轩,但是不巧,傅砚辞并不在这儿。 并且接下来三日,他人都不在西楚。 呦呦鹿鸣: 傅砚辞:谢谢,已经知道了(磨刀) 节奏会加快哈,差不多会到大靖篇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拆到您的台了,到时候别生气 三月三。 宫里的邀约早就下发,几乎朝臣都收到了宫宴的消息。 目的也不言而喻,就是为了正式将西楚与大周的和亲定下来。 这桩婚事定下来,西楚就多了一个强大的后盾。 谁不知道,皇帝自从太子死后,就越发多疑,对程家似乎也少了许多退让,反而是步步紧逼。 就拿这桩婚事来说,程玺原本是不同意程京妤嫁入大周的。 可他擅自封了个公主的封号,一旦是公主而非郡主,那婚姻就不是身为父亲的程玺能说了算了。 萧圣高阴也阴在这儿,他自己有女儿,亲生的公主分量更重,可偏偏要用程京妤。 不过就是想要拿捏程家而已。 放眼看过去,今日人头鼎沸,程家的位置上,程玺和程京鹤却都不在。 大喜的日子,他们临时去西北平乱了。 都知道南唐这些日子并不安分,屡次挑衅,因此不得不前去。 而孤零零坐在萧圣高右手侧的程京妤,看上去就分外可怜了。 明明是定亲的日子,父兄都不在。 看起来就更像是一场政治婚姻。 程京妤坐在位子上,掌心握着一件物什,呼吸有些急促——因为紧张。 傅砚辞没有打任何一声招呼就离开了京都,去向不明,她完全猜不到他的心思。 而她多番找聂文勋,要他出面放弃。 可他只说:“你不想看看傅砚辞会有什么反应么?而且这又不是成婚,怕什么?” 就算不是成婚,但是往后都会说她是许配过给聂文勋的人。 她不想这样。 而且傅砚辞的反应.....不用说这人也会生气。 他的一生气自己就没有好果子吃。 “本宫可太期待傅砚辞憋了什么大招了。” 不光程京妤知道傅砚辞不在京都,聂文勋也知道。 大概只有萧圣高不知道,因为萧圣高派去监视傅砚辞的人,只会跟他说傅砚辞待在质子府。 那些被派去的人早就已经被换掉了。 也就萧圣高觉得他将傅砚辞拿捏在了手心。 程京妤服了,她虽然知道聂文勋也不是真要跟她成婚,可这人看戏的样子令她不爽的很。 “太子殿下,我可先跟您说好了,”程京妤假笑着看他:“我要是拆到您的台了,到时候别生气。” 拆台? 聂文勋笑容不改:“你跟我说说,拆哪种台?” 程京妤却是视线在萧逸身上一转,不说话了。 不过没到最后一步,她也不喜欢拆人的台,大家好歹互相利用一场。 不过这几天程京妤也没闲着——那一夜被傅砚辞截胡的南唐信笺,看完是要归还萧圣高的。 不然他定然会起疑。 但是程京妤早就让夙乙派人去南唐,查了点东西。 飘香茶馆的人脉当然要用,并且还要用的好。 她早晚要将萧圣高勾结他国设计自家大将的恶行曝光于世。 在此之前,铺垫一番也无妨。 总之今天,她定然不会让萧圣高如愿。 而这时夙乙回来,在她耳边回道:“还是没有消息。” 傅砚辞的踪迹,竟然连飘香茶馆的人脉都找不到。 已经三天了,程京妤由最初的茫然,到现在的担心。 怕傅砚辞是在哪出了什么意外。 而萧圣高恰巧目光一转,看向傅砚辞空空的座位,问道:“傅质子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可我现下不在西北 宫宴到场的官员接近二百,还不包括那些皇亲国戚。 宴席几乎摆满了整个喜乐宫,一眼过去人头攒动。 而傅砚辞的位子一向不会太好,虽然他与聂文勋一样,都是来自别国,待遇却完全不同。 一个是座上宾,一个类似于阶下囚。 他的位子总是被放在一群没有品阶的朝臣里面,不起眼,折辱意味很强。 而现在那个位子上空空如也,不见他的踪影。 萧圣高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平日里不守规矩就算了,朕也可以容忍一二,今日是大日子,竟然也如此没有规矩!” “陛下,”程京妤很讨厌萧圣高那副嘴脸,当即站起来反驳:“不过是缺席宴席,不必如此急着算账吧?” 自从知道萧圣高要针对程家,背地里做出那种腌臜事之后,程京妤对他就时常忍不住脾气。 前几日将她召进宫说她跟聂文勋的婚事的时候,她当时也阴恻恻地怼了回去:“陛下确定不等我父亲回来,就要擅自做主我的婚事吗?” 萧圣高这么急,无非是因为将父兄调走了,他好全权做主。 到时候父兄在西北遇险,她的婚事又已经敲定,那他就会是最大的赢家。 从此以后程家不再是他的威胁,自己也会被他掌控在手。 国婚,不允许她不嫁。 萧圣高的算盘打的真好,好到她都忍不住想给他拍手叫绝。 如此算计自己臣民的昏君,他们程家是瞎了眼才扶持这么久! 可萧圣高那时候也全然不顾她的意愿,反而被程京妤的挑衅激怒:“朕是皇帝,你是朕亲封的公主,你还以为你的婚事,由得你父亲做主不成??” “原来是这样。”程京妤冷笑着点头:“原来陛下当时亲封了公主之位,不是为了补偿前太子对京妤的伤害,只是为了让我的婚姻权落在您手上。” 萧圣高似乎觉得可笑:“补偿?” 他大手一张,看程京妤如同看一个蝼蚁:“整个西楚都是朕的,前太子纵然做错过什么,朕这些年对程家的恩典,也够不上你们怨怪朕!” 这话属实不好听。 萧圣高对她向来比较温和,可那天说话的狂劲,让程京妤加深信了,他是真的准备好了要置程家于死地! 这个人,在她小的时候,曾牵过她的手,抱过她,给她超过公主们才有的疼爱。 那个时候程玺常年在战场,程京鹤也被他带在身边,为了西楚的太平,没有怨言地奋战。 程京妤曾经怨怪过程玺,为什么将她抛在空荡荡的侯府里。 姜素白不会善待她,程娇娇面上一套背后一套。 她曾经以为皇后对她是真心的,可是皇后只是想要她爹的势力。 她曾经以为萧蘅对她是真的爱护,可萧蘅早就跟程娇娇私相授受。 她又以为,至少萧圣高念在她爹战功累累的份上,对她的关怀和殊荣也是真的。 但是她不知道,竟然真是鸟尽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 一旦开始怀疑,那些血汗就都不值钱了。 她愠怒地看着萧圣高,失望从眼底一滴滴聚满,杀意也一点点累积。 幸好当时在一旁的聂文勋拉了她一把,打圆场道:“怎么好端端吵上了,定个亲而已,我没意见的。” 于是就有了今日的宴席。 而程京妤与萧圣高对峙的场景与那日一般无异。 萧圣高隔空点了她两下,看表情是在冷笑:“你近来是跟朕彻底杠上了?怎么,开始维护大靖人?” “大靖人又怎么了,陛下如此看不起大靖人,是因为大靖国力微弱?” 萧圣高身边的仪贵妃脸色一变,眼见程京妤今日脾气分外不好惹,好歹她得过程京妤的好处,于是便出来打圆场:“这是怎么了呀,大喜的日子,公主这是欢喜过头了吧?” 说着还朝聂文勋使了个眼神。 可被在这当口闹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萧圣高却不接这个台阶:“程京妤,是不是朕对你太好了?” “陛下的好,几个人能消受呢?或者我换个问题,陛下怎么就只关心傅殿下在不在场,而作为今日我的家人,我父亲和兄长,在哪里?” 聂文勋本来想拦,但他发现程京妤手掌心里似乎握着个东西。 总觉得今天的程京妤非常激进,似乎是刻意为了激怒萧圣高。 甚至是在引导着萧圣高爆发。 所以她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不止聂文勋发现了,在场的人也都发现了程京妤的异常。 而萧圣高果然被激怒:“你父兄自然在西北,有朕亲自给你主持订婚你还不乐意,你——” “是么?可我现下不在西北。”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造反 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萧圣高的话。 紧接着,程玺的脸出现在宫宴入口处。 惹得众人都纷纷看过去。 程京妤更是意外,但她只看了程玺一眼就红了眼眶。 ——她爹一身铠甲,浑身都是干涸的血迹。 明明离开西楚不过一月,可他竟然鬓边有了一簇白发。 就连眼神也变了,凌厉地扫视过在场的一众朝臣。 他似乎是一路疾驰回朝,风尘仆仆,而手上拎着一个沉甸甸的黑色重物。 对于他的突然出现,萧圣高的恐慌在脸上一闪而过。 程京妤已经扑过去:“爹!” 她手上已经汗湿的一团纸,被她死死攥在手上不可能丢。 看见程玺平安健康,比什么都叫她惊喜。 视线一晃,看见跟在后面的程京鹤,她眼眶一湿:“哥哥。” 程京鹤站在程玺身边,抚了抚她的长发。 还没等程京妤问他们怎么会突然回朝,萧圣高就先开了口。 “爱卿这是、西北的战乱已经平歇了?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吧?快,来人赐座!” 他显然很慌,像是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看见程玺。 ——不,应该说,他就没想过程玺还会活着回来。 南唐不是说过,万无一失,绝无可能让程玺回朝么? 那这是什么? 不光是程玺,就连程京鹤也回来了! 而且他们看起来还毫发无伤! “坐?”程玺拎着那东西,一步步走向龙座。 四处的朝臣都好奇得很,不过也都被程玺的表情吓着了,根本不敢出一点声。 随着程玺的军靴哒哒地踩在地上,离萧圣高越来越近,明显看见皇帝无措地吞咽一口了。 他的手抓着龙椅扶手,双眼紧盯着程玺,明眼人都能看出皇帝的紧张。 但是不明白他的紧张是为何。 莫名又奇怪。 “不、不必见礼了。”萧圣高佯装镇定地一笑:“爱卿千里迢迢赶回来,正好时辰要到了,不如直接开席吧?” 程玺对他的话恍若未闻,他抬高手臂,那黑色的布兜便亮在众人面前:“陛下知道这是什么么?” 被他提在身侧的时候尚且不觉得有异,可是此时抬高,才发现这东西圆滚滚的。 虽然包着它的是一块黑布,但是那块布似乎被什么液体洇湿了。 离得近的更能闻到一股浓稠的血腥味。 “南唐叛乱,起因本就有些蹊跷,当时陛下要我前去,诏令下的也急,但我始终没有多想。” 众人都能清楚地听见程玺的掷地有声。 而皇帝此刻已经全然沉下脸:“你究竟要说什么?” 他甚至在暗中,朝自己的暗卫比了个手势。 禁军直接听令皇帝,全都在暗中摸向佩刀。 但是此时,喜乐宫外竟然传来沉甸甸的马蹄声,至少有上千匹马踏入皇城,一墙之隔,枕戈待旦。 “程玺!”萧圣高突然激动起来,他拍案而起:“你是要造反吗!” 几乎在这时候,原本呆若木鸡的朝臣,此刻都惶恐不安起来。 位子上坐不住,好几个已经抱作一团,躲在了墙下。 但是程玺造反? 他怎么会造反,西楚的兵权在他手上二十多年了,他要是想造反还用等到现在? 程京妤愣愣地看着,她原本打算孤注一掷的,但是此刻似乎完全没有她出手的余地了。 甚至连她也不知道程玺想做什么。 在这样紧张的时刻,背后来人的脚步声也没有听见。 而程玺显然也没有在意萧圣高的暴怒,他依旧举着那东西,双眼只看着萧圣高:“陛下还没回答,这里头是什么东西?” “朕不知道!”萧圣高厉喝:“来人,来人程玺要造反,他想谋杀朕!快护驾!” 但是没有人理他,禁军统领咽了口唾沫:“程将军,你是带兵进宫了吗,请您立刻撤走,否则——” “否则怎样?西楚的三十万兵权都在我手上,如果我要造反,你们小小的禁军和巡防营拦得住?” 没人见过程玺这样阎罗般的表情,不,应该说在西北战场上的敌方应该看过。 他杀敌时就是这样,骠勇如戾气未消的阎罗。 “你——”禁军统领被他吓得说不出话来。 难不成这意思当真是要反吗? “陛下既然不愿意猜,那就直接看看吧。” 程玺说着,将手上的东西直接抛出去—— 圆滚滚的东西在桌上翻滚了几圈,因为没有束口,里面的东西很快掉出来。 程京妤只听见仪贵妃惨叫了一声,还没来的及看清楚,眼上一抹温凉袭来。 ——有人从她身后伸出手,轻轻捂住她的眼睛。 第一百四十四章 相抵 程京妤眼前一暗,同时四周更多的惊慌声响起,大多是女人们的,几乎是在尖叫。 她心底生出一种福至心灵,圆的,有潮湿的深色痕迹。 “是、是人头吗?” 身后的人身上传来清淡的冷杉气味,很熟悉。 程京妤这几天悬着的心瞬间被抚平了,她声音有一点哑地说:“我不怕,你放开我吧。” “真不怕?”傅砚辞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的声音低沉:“是一刀从人脖子上砍下来的,眼睛都没闭。” 程京妤出生将门,从小到大却没有真正看过战场。 是因为父亲和哥哥将她保护的好。 但是她也没忘,前世自己就是被砍断手脚,几乎做成了人彘而死。 “我不怕。”她知道程玺定然是气到了极致,她想一起面对。 而那个人头是谁,她也想知道。 傅砚辞迟疑了一瞬,而后缓缓松了手。 尽管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可是看到那个血淋淋的断口时,她还是没忍住后退了一步。 ——但幸好,她的肩膀触碰上一抹温热的胸膛,那个人像是一个坚实的后盾。 虽然看不见表情,但她觉得,傅砚辞一定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任何事都不能令他改变表情,何况只是区区死人。 而后有一只手掌缓缓向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掌,裹紧手心,带来更多的安全感。 她就不怕了,甚至借着袖子的遮盖,缓缓回握了傅砚辞。 此时周遭众人的视线都看向了程玺和皇帝,无人留意到他们这一方角落的动作。 萧圣高已经捂着心口,瞪大眼睛看着面前那颗人头,那双没有闭上的眼睛直冲着他,他像是被吓得丢了魂。 仪贵妃倒在椅背上,已经晕了过去。 场面已经失控,可是禁军虎视眈眈,举着剑半步也不敢上前。 “陛下认得这人么?”程玺微微冷笑:“可不是一颗敌国人的头颅就吓住了吧?” 若是此时晕过去,未免显得他太过懦弱胆小,可如果不晕,萧圣高不知要如何收场。 他进退两难,却不知一向对内手段怀柔的程玺,这次为什么会如此尖锐! “你、在朕面前行污秽之事,是想要造反吗!” “造反,”程玺上前一步,一脚踩在矮桌上,俯身看向萧圣高:“你来来回回,是不是只有造反两个字可说?” “那你究竟想干什么!?去了趟西北回来,被人下蛊了不成!” 他此刻确定,事情肯定是败露了,只是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么隐蔽,程玺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不能承认,绝对不能。 程玺现在肯定是在诈他,他虽然活着回来,但是也一定不会有证据。 只要他不承认,那不管程玺说什么也没用! 他是皇帝,谁能动他! “如果这个不认识,那就看看另一个。” 程玺拍了一下手,这次上前的是他的副将,将一个穿着南唐的军服的男人推搡上来。 这军服还不是普通的士兵服,而是少说有副将之职的将领。 这人倒是没有受伤,不过手脚都被铁链锁住。 程玺懒得跟萧圣高绕弯子,他从手里抖出一张盖了南唐国玺的卷轴,面向朝臣,道: “我率兵驱赶南唐,途径南岳山,那本是我西楚的地界,可是中途却埋伏着南唐的副将和他的一队兵,若不是有人出手相救,差点就被埋伏的火雷炸死。” 他话音一落,全场轰然。 在西楚的地界,混进了南唐的军队,这代表什么? 代表不是有人通敌放虎入山,就是程玺的说谎。 萧圣高嘶吼:“你胡说!都知道西北是你收复的,你不过是胡说八道!” “收复的是我,守城的人,可都是陛下钦点的太守和长监,军队和守城军向来互不干预,谁能放他们进来!?” “你——”萧圣高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看上去当真是要厥过去了。 此时一直没出声的程京妤厉喝道:“父亲一心驱赶外敌,可南岳山连火雷都有,你是觉得父亲想炸死自己?!” 她对萧圣高又恨,更多的是绝望,不明白他们家当初怎么会看走眼,扶持这样一个郡主。 而众人纷纷看过来时,还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傅砚辞—— 这人刚不是不在么,怎么程玺回来他就在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反应已经失控 而且傅砚辞此时跟程京妤挨着的距离,其实很令人遐想。 两人的衣袖似乎都碰到了一起,不明白他们什么时候能这么平和地相处了。 不过疑问归疑问,此时的重点根本不是这个,而是皇帝竟然.....想杀了程玺?? 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将会是西楚开朝以来,最最令人震惊的事情! 西楚可没有到能卸磨杀驴,完全不依靠大将的时刻! 内忧外患,外患没除,新的武将此时显然也还不能够接过程玺手上的大任。 一个老者在这样僵持的时刻,缓缓从队列中走出来,他拄着拐,看着已经有八九十岁了。 竟然是西楚开朝的老臣,张九龄太师。 这位在朝中的地位是无人敢撼动的,太祖钦点的开国功臣。 即便萧圣高,他也可以有质问权。 “陛下,”他将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扥,“你老实说,这件事,是程将军污蔑你,还是你确实办过这样的糊涂事??” 萧圣高见他都出了面,整个人更是无措。 但他一口咬定:“张太师是陪太祖打天下的,应该知道,朕为了西楚殚精竭虑,如今这些功高盖主的人三两句,你也认定是朕的错误不成!” 拒死不认。 程京妤微微冷笑了一声,她轻轻挣动自己的手,但是被傅砚辞握得更稳。 她想出去说话,傅砚辞看的出来,不过这种场面,实在没必要一个姑娘家去掺和。 但是程京妤对他说:“我是程家的人,父亲今日深陷囹圄,我没有站着不管的道理。” 更何况她手里也有重要关键的东西。 傅砚辞见她坚持,微微思量了一下,放开了手。 无论程京妤要说什么,反正后面的事情,他已经有打算了。 那就都没关系。 程京妤步步上前,站在了程玺身边,张开一直握紧的另一个手心。 掌心里躺着一份已经被她的汗微微润湿的宣纸,透出一些里面黑色的笔墨。 程玺从她手心接过:“是什么?” “陛下的亲笔。”程京妤冷厉地瞪向坐在龙椅上的人,她的神情让人感觉到一股杀意,不明显,令人觉得不应该发生在一个姑娘家脸上。 她话落,周围又是一阵躁动。 而程京妤则继续说:“我因种种机缘,得到这份陛下本来要送往西北南岳守城的亲笔,拦截的时候拓印了一份,那份拓印的被送往了南岳,想必此时已经被烧毁,而我留下的亲笔,清楚写明了陛下授意南岳守城太守,给南唐军队打开城门的特令。” 什么!? 萧逸原本因为这个突然的变故而脑子不能思考,站在一边发愣很久了。 此时听见程京妤这么说,他竟然晃了一下,重重地踉跄跪下。 萧圣高也好不到哪去,他双手猛地一拍桌面,呲目欲裂看向程京妤:“胡说!来人,程京妤杜撰朕的笔迹,即刻将她下狱!” 此时不止是程玺抬手护在程京妤面前,喝了一句:“你敢!” 就连不远处的傅砚辞,也微微一动,朝司珏使了一个眼色。 他手里有更多的证据,不是关键的时候,他还不想出手而已。 但若是萧圣高不知好歹,那就另论了。 “是不是我杜撰,不如找几位大人辨认一下陛下的字迹??” 程京妤丝毫不怕。 此事是连萧圣高也没有想到的,他以为自己将南唐的副将抓回来,就已经是最大的把柄了。 至于萧圣高的亲笔,根本没有想过。 即便他曾经真的写过,传到南岳,也早就应该被销毁干净了。 没想到能拿出这个的,竟然是他的闺女! 程京妤展开宣纸,双手捧着给了张太师,还有曾经作为萧圣高的太傅,赵连生。 别人可能会不认得萧圣高的字迹,但是赵连生绝对不可能不认得。 他接过只看了两眼,脸色猝然大变。 若说方才都对程京妤充满了怀疑,那此刻就是对萧圣高的震惊。 萧圣高此时的反应已经失控,他直接冲下来,抢过那张纸,三两下撕了! 而后抢过近旁侍卫的剑,拔出的瞬间,剑尖冲着程京妤刺过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真当他瞎了 有人动作比他更快,在那剑尖差点划破程京妤的皮肤时,一个不知从哪飞出来的小石子‘锵’地一声,击打在剑上。 剑从萧圣高手里弹开,掉落在地,他随即也彻底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京妤!”程京鹤揽着妹妹:“伤着没有?” “没有。” 但是还是有一点吓着的,她不由自主地看向傅砚辞。 对方将手收回袖里,似乎只是看戏的模样。 程玺被萧圣高的行为彻底激怒,他冷笑,环视了一圈四周,最后低头看向半躺在地的皇帝。 他说:“我竟然不知道,我鞠躬尽瘁半生,为的就是这么个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的人。” 卸磨杀驴,私通外敌,对他这个一辈子在为西楚驻扎在西北咧咧黄沙里的将军来说,心多凉只有他自己知道。 张太师频频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看着长大的皇帝,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他已经年过九十,比萧圣高多活了半辈子,也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 皇帝多疑,尤其是三十以后,多疑的性格就越发加重。 前太子萧蘅,虽说该死,可是让他最终彻底失去机会的,也是由于萧圣高的性子。 有了萧蘅,现在又有程家。 他们这些为西楚奉献半生的老臣,又怎么不心寒? 赵太傅盘算了半晌,轻声开口:“程将军,陛下....毕竟还是皇帝,为了西楚的生计,委屈你——” “委屈父亲不计前嫌,继续为西楚卖命么?太傅没有戎马半生的经历,这话是不是说的太轻巧了?” 赵太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程京鹤打断了,他显然也是怒极。 “可是你想怎么样?这是萧家的江山,难不成你真的要反?” 反这个字落地,周围清晰地传来吞咽口水的声音。 如果程家反了,皇帝换人,那么西楚的历史就要改写。 他们这些曾经站过队的臣子呢? 又该何去何从? 难不成等着程玺将他们血洗? 西楚竟然有一日,会落到这个局面上....不知在外人看来,像不像一场笑话。 程京妤率先站出来为父亲发声:“做错了事不肯承认的皇帝,确实适合当皇帝么?我程家虽然不痛快,却也未必稀罕这个皇位。” 她清楚父亲的心思,若是他们想称王称霸,根本就不需要萧圣高这一击。 她的话令四周的许多人都纷纷松了口气。 程玺许久没有说话,再开口时,却道:“对程家所做的事,他最好昭告天下道歉,否则我不介意拥护新帝。” 意思是他虽然不想自己当皇帝,但他完全可以令立新帝。 谁都不知道,程玺被逼急了竟然也是如此狠的一个人。 赵太傅脸色有些难看:“他到底是个皇帝,做错了事,我们敦促他改正便是,昭告天下,他往后还怎么面对世人?” “那不是我要考虑的。”程玺的目的只有一个,他希望萧圣高能自觉自动退位。 不论如何,他们的君臣关系都已经走到头了。 而今日这出,是当着所有西楚的权贵朝臣闹开的,与公开也无异。 他手中握着三十万兵权,他倒是什么都不怕。 自己的性命和身后的将士生命都受到了胁迫,他若是还能不计前嫌,那未免太过圣母。 说完这话,也不管张太师和赵太傅会有什么反应,他直接带着程京妤离开了宴席。 所过之处,无人敢拦,纷纷让路。 一场宫宴,喜庆而起,黯然落幕。 萧圣高被抬着回了大殿,内侍才敢请了太医去看。 而几乎是在刚刚离开宫门那刻,消息不胫而走,沸沸扬扬地在京都全闹开了。 程玺握着程京妤的腕子,出了宫没有立刻走,而是—— 等着一道墨青的身影慢慢走近。 傅砚辞的眼神在程京妤身上一转,甩袖作了个揖:“将军。” “此刻就不必装了吧,傅殿下?” 程京妤心一惊,此时微微冷静下来了,才回味过来,父亲跟傅砚辞应该是一同赶回来的。 所以傅砚辞之前是去的西北? 她以为他顶多是派人相助,确保父兄无恙,没想到还亲自跑了一趟。 方才程玺当着众人的面,说蒙人相救,却没说是谁,幸而那时候也没有人细究这个。 但是他们在场几人都明白,这人就是傅砚辞。 对程玺来说,就算是聂文勋都没那么叫人惊奇,怎么会是傅砚辞? 这个在西楚京都以病弱著称,在大靖又非常不受宠的皇子,哪来的能力,在西楚境内,带着二千精锐救下他? 即便有,他又是什么动机? 程玺自认跟傅砚辞没有交情,在西楚境内有自己的精锐,这代表什么? 代表他从前的低调,手无寸铁,都是装的! “我不知道将军说什么。”傅砚辞微微一笑:“不过是恰巧而已。” 程京妤忙道:“爹!傅殿下既然帮了忙,您又怎么能如此迫问他呢?” “我迫问他?” 程玺刚刚还为他闺女的手腕高兴,现下瞬间被气到了:“你再给我说一遍?” 真当他眼睛瞎了,没看见最初扔出那人头的时候,傅砚辞捂住程京妤的眼睛?? 第一百四十七章 他这是...在生气? 萧圣高也不明白傅砚辞是怎么跟程京妤搅和在一起的。 他千防万防,以为聂文勋才是那个需要他忌惮的‘女婿’。 可没想到会半途冒出来一个傅砚辞! 这个在京都向来闷不吭声,甚至还曾经被程京妤多番欺负,怎么看都不会有干系的敌国质子! 别说傅砚辞平时寂寂无名,在西楚只有被欺压和嘲笑的份,甚至据程玺所知,他在大靖更是不受宠! 不然怎么也不可能是他被推出来当一个质子。 要说萧圣高是个彻头彻尾的疑心病患者,那大靖皇帝就是个黑心肝。 明明都是亲儿子,可傅砚辞不受宠的名声早就传到了外头。 他上头那两个哥哥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说呢,怎么在这样的环境下的傅砚辞,怎么就能长大呢! 以为这人只是命大,没在大靖那种大血缸里被泡死是走运。 他怎么也想不到啊,人家对萧圣高的行为都了如指掌。 还能在西楚地界,说发兵就发兵,可见他在西楚养的私兵,并不会少! 而程京妤这个傻妹,她显然对傅砚辞怀着不一样的情感。 难怪当时对萧蘅下手这么狠呢,感情他还担心程京妤会不会因此在感情上受伤。 又或者,她与聂文勋如果来真的,那自己也不是不能退步。 他私心里还是希望程京妤能做出她自己喜欢的选择。 虽然不论如何,他不希望子女跟皇家牵扯太多。 尤其经过这次,他被自己效忠了一辈子的皇帝在心口刺了这么重的一刀。 又怎么会不心寒呢? 可是这也是程京妤自己的人生。 父母总会觉得孩子没长大,会想将他们护在羽翼之下,但他们总有一天要飞出巢去的。 ......程玺都能想明白,但不代表他能接受傅砚辞。 程京妤似乎也心虚了,她挪过来,抱着程玺的手臂摇晃:“爹,我们什么也没有。” 顶多只是交易而已。 傅砚辞替她救了父兄,所以她会更加感激。 但是傅砚辞对她,除了意乱情迷时的掠取,应该也不希望有别的。 他手中有无数隐藏的权力,等将来返回大靖,他们之间就会断的干干净净,不会有任何的瓜葛。 所以她爹不需要如此激动,她和傅砚辞.....是不可能的事情。 虽然承认好难啊。 她只是将这些想了一遍,心口就难受的像是要死掉了。 在傅砚辞身上,她果然没救了。 “什么也没有?” 这次开口说话的人居然是傅砚辞。 他身上的衣服还有一股风尘仆仆,此时看向程京妤的眼神,沉静中带着一丝讳莫如深。 程京妤没看懂,她刚一愣,又见傅砚辞点了点头。 “差点忘了今日是公主与大周太子的订婚礼,确实不该与我有关系。” 程玺怔忪地站在一旁,目露疑惑。 难不成他是想错了吗? 这两人看着确实不像有什么关系的样子。 所以其实傅砚辞只是恰好出手相助? “傅殿下——”程玺轻咳了一声:“你——”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傅砚辞打断他:“将军好好休息。” 他一眼也未再看程京妤,绕过离开去。 这让程玺的满腔疑问更如鲠在喉。 “他这是....在生气?”他半天憋出一句。 应该是吧。 程京妤有些苦笑,在傅砚辞心里,自己急于否认他们交易的关系,更像是撇清关系。 骄傲如他,应当会觉得自己用完就丢,毫无原则。 她跟程玺回府,坐在院子里胡思乱想了一会。 入了夜,怎么也坐不住了。 春华刚端着一碗蛋羹过来,就见程京妤匆匆出门去:“公主!又干什么去?” “别跟来!” 她去了金银轩,但是无论怎么敲密室的门都没有反应。 程京妤绕去了质子府大门外,门童说,殿下进宫了。 她终于觉得有些不对,萧圣高现在自顾不暇,不会宣见,傅砚辞这时候去宫里做什么?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我果然一点都不了解他 今日皇城大乱,程家的事已经闹开了。 许多百姓在皇宫周围群情激奋,举着火把为程家鸣不平。 程京妤的马车进不了宫,因为皇宫如今全面戒严,非召不得入。 可是见来人是程京妤,禁军还是犹疑了一下。 “怎么,我也要拦吗?” 禁军很为难,如今的局势,最该拦的其实就是程家人。 毕竟皇帝就是因为程家,到现在还在大殿中昏迷不醒的。 放程京妤进去,若是她要对皇帝不利,那该如何是好? “我只是进宫看看,身上一件武器也未带,更何况,若是我们程家要杀陛下,还用等到现在么?” 禁军为难,赶紧差人去报备给禁军统领。 禁军统领见了程京妤,倒是没说什么,还亲自领着程京妤进了宫门。 “公主若是去见陛下,还是当心着些,现在百姓都维护程家,但若是闹出陛下一条命来,反而落人口实。” 程京妤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看来萧圣高这次当真是失了所有信任了,除了那条命,没人再将他当成高高在上的帝王。 “放心,我们程家没人想要他的命。” 就是死,萧圣高也应该自己去死。 否则他就对不起那些死在边疆的战士们。 她一路被带到了雍和宫,萧圣高的寝殿。 这里倒是没什么人把守,门口只有两个小太监,李德全手臂上搭着拂尘,垂眼站着。 看见程京妤,他微微惊讶地睁大眼,视线往殿内偏了一下。 而后匆匆下阶,到了程京妤身边:“公主金安。” “蒙统领先忙吧。”程京妤淡淡地道:“我待会就走。” 蒙统领走后,程京妤又看向李德全,她似笑非笑,眼睛里却充斥着清明:“李公公,谁在里面?” 李德全眼神闪躲,他向来做事周全,话也说的得体:“太医在的,公主是要进去瞧瞧吗?” “不止太医吧?”程京妤往前一步,紧盯着太医李德全的眼睛:“带我进去。” “公主——” 李德全很为难,可是程京妤站在他面前,不容置喙的样子又让他没办法反驳。 从她的表情看,似乎也已经猜到里面会是谁,那为什么还一定要进去? “我竟然不知道,他的人脉布置,竟然还囊括了你。”程京妤微微一笑,有点苦涩:“我果然一点都不了解他。” 难怪,难怪傅砚辞能得到萧圣高的亲笔。 “公主,不过是谋事而已,程将军这次没事,不就是最好的结局吗?” 程京妤点点头:“是。” 程家的安危对她来说很重要,但她对傅砚辞的手段更震惊。 所以今夜他来皇宫,又是要做什么? 程京妤不认为他会是来问候萧圣高的病的。 此前,萧圣高和萧蘅凌辱傅砚辞,从未给过他好脸色,动辄辱骂。 傅砚辞会不记仇吗? 她想到这,浑身冰凉,拨开拦在身边的李德全就要进殿去。 恰逢萧逸这时走来,他神情怔忪,似乎被今天的事打击得够呛。 看见程京妤,他面无表情地问:“你是要来对我父皇动手的吗?” 第一百四十九章 早晚要知道 萧逸的眼眶有点红,他整个人都跟往常玩世不恭的模样有些出入。 似乎只是经过了一天而已,好似被人剥去了一层外壳。 那个天真的,对谁都笑的萧逸不见了。 程京妤张了张唇,跟李德全对视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殿门。 那里头有谁,她跟李德全都心知肚明。 萧逸毫无知觉程京妤眸中的暗流涌动,又追问了一遍:“是不是啊?你们程家想置父皇死地么?” “五殿下,请你注意言辞。”程京妤转脸看过去。 但是她心里也没底,没底傅砚辞究竟在里面做什么。 他曾经遭受过不公对待,虽然有些是刻意隐忍,但是辱骂和伤害不是假的。 如果傅砚辞是要今夜下手,有李德全在,要伪装萧圣高暴毙而亡一点都不难。 但是萧逸呢? 程京妤看的出来,萧逸曾经是真的将傅砚辞当成了好友,是整个西楚,唯一一个对他抱有善意的了。 萧逸这人别的或许不大叫程京妤看的上,但他对朋友确实义气。 都不说萧圣高是他的亲生父亲,当初萧蘅都那样了,萧逸还会因为萧蘅出事伤怀,足见他是个感情至上的人。 如果傅砚辞在里面做了什么让萧逸撞见,那还比如,就让萧逸误会是她做的好了。 她跟萧逸从来不对付,现在又有程家的事情在,如果是她做的,那会比傅砚辞做的让萧逸好接受的多。 “你敢说,白天的时候,你们程家,不想对父皇做什么吗?”萧逸固执地问。 他脑子乱,想不了那么多东西,从来都很害怕面对这些。 手段,决裂,算计,都是他从没有想过的。 程家对萧家来说,是一道护国防线,父皇糊涂了才会去动程家。 可是即便如此,程玺不是没事么,程京鹤不也没事么? 大家都没事,不就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么? 这样为什么不能息事宁人,程京妤为什么还要不依不饶呢? 看见程京妤的时候,萧逸的心底涌上的就是恐惧。 前面的皇后,萧蘅,还有程娇娇,都是在程京妤的手上折掉的。 程京妤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他很深切的明白这一点。 程京妤张了张唇:“我爹也说了,我们不屑。” “程京妤,父皇他....身体大不如前了,御医也说,他这次冲击太大,即便恢复,心力也跟不上从前,他现在要我辅助监国,在我手上,保证不会让程家再经历这样的事,所以你——” 萧逸的表情有一点哀求:“所以你们放过他,行吗?” 这是他身为一个儿子,要替自己父亲赎的罪。 “五殿下,”程京妤有些苦涩地看着萧蘅,只有他一个人在努力粉饰太平,以为还能回到从前:“你不用这样。” 毕竟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往后的路会变得如何。 李德全趁着这两人在说话,不动声色地进了趟殿内。 不出程京妤所料,傅砚辞果真在这儿。 他坐在龙床前,更掂着一块布巾在擦手。 李德全进来时,分明看见傅砚辞的侧脸都拢着一层戾气。 莫名令人不敢靠近半步。 而龙床上的萧圣高,此时正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傅砚辞,竟然是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傅砚辞擦完手,唇角的笑容放大,越发嗜血:“怎么,生气?” 他不知对萧圣高做了什么,但是李德全知道,一定不会什么也没做。 因为在傅砚辞到来前,萧圣高虽然情况不太好,但也没到不能说话的地步。 ——他现在躺在床上,竟然浑身不能动,嘴巴是歪的,只有一双眼睛怒瞪傅砚辞。 “唔、唔!” “只是让你全身不遂而已,暂时死不了,不用瞪我。” 傅砚辞侧目,看见李德全,问:“谁来了?” 李德全喉间一紧,赶紧收回目光:“是公主和五殿下。” “程京妤?” “是。” “唔!”萧圣高看见李德全,似乎更为愤怒了。 他应当从来也没想过,自己贴身的内侍,竟然都是傅砚辞的人! 这个软柿子一般的质子,究竟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他现在浑身不能动,不能讲,只有意识是清醒的。 傅砚辞竟然将他变成一个活死人! “别激动,激动死得快,”傅砚辞狞笑着说出残忍的话:“现在虽然会失禁,可好歹活着呢,我没想你这么快死。” 萧圣高可不能死的太轻易,那就太没有快感了。 就得生不如死地活,才能对的起从前的孽障。 傅砚辞说完起身就要出去,被李德全拦了一下:“殿下,五殿下若是看见您出去,会怀疑您的。” 程京妤拦着萧逸,不也是不希望他们直接对上么? 顿了一下,傅砚辞很快明白:“程京妤猜到了,拦着萧逸?” “五殿下....毕竟是个重情的人。”李德全为他着想:“公主想必也不想你们闹开。” “早晚要知道。” 傅砚辞说完,脚步没再停,直接出了去。 第一百五十章 我要杀了你! 程京妤看见傅砚辞的衣角晃动那一刻,朝他使了个眼神,要他避开。 萧逸此刻背对着殿门,看不见。 不管傅砚辞有没有对萧圣高做什么,他此刻出现在这,就够说明很多事情了。 但是傅砚辞却无视了她的提醒,一路下了长阶。 听见脚步声,萧逸回过头来,看见傅砚辞,很明显的一愣。 “你、什么时候来的?”他喉咙滑动,声音干涩。 怎么里面的人会是傅砚辞呢?他以为会是程京妤进去过了。 傅砚辞一个外来的质子,此刻非常时期,去看他父皇做什么? 当初萧圣高对傅砚辞的折辱,他清楚明了,也因此他对傅砚辞总会多几分照顾。 可是今日,明明才刚出事,为什么傅砚辞会进到萧圣高的寝宫里? 萧逸又想起,白天的时候,傅砚辞似乎是在程玺回来那一刻才出现的。 当时他,就站在程京妤身边。 他脑中闪过一道闪电,刹那间感觉六神无主,于是拔脚往殿内跑。 李德全浑身是汗地跟上去:“殿下,五殿下!” 但是谁也拦不住萧逸,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殿门。 程京妤仰头,看向傅砚辞:“你、对他做了什么?” 她有一丝紧张,害怕待会萧逸跑出来说萧圣高已经死了。 但是又觉得傅砚辞做事不会这么鲁莽。 起码现在,不是萧圣高死的最好时机。 “让他往后不能随便说话做事而已。”躺在床上,堪比傀儡。 程京妤都没发现自己松了一口气,她又问:“那萧逸责怪你怎么办?” 本来是有办法躲开的,让萧逸以为是她做的就好了。 程家跟萧圣高有正面冲突,她就是将萧圣高弄死了,也情有可原。 没人能责怪得了。 可是傅砚辞偏偏要撞在萧逸的枪口上。 傅砚辞垂眸凝视着程京妤,一时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程京妤才听见他缓缓问:“那你呢,为什么要让萧逸误以为是你。” “他以前对你没有欺辱过,我以为你们是朋友。” 朋友。 傅砚辞嗤笑了一声,他没想到在程京妤心里,竟然会有朋友这个词。 “我以为,生长在皇家宫墙内外,没人会相信朋友一词。” 所以傅砚辞以前跟萧逸走的近,让她觉得他们起码是朋友,但其实傅砚辞根本没有放下心上过吗? “那对我呢?”程京妤声音有点轻,听起来竟然有点委屈:“上午在父亲面前我是怕他为难你,但是我真的有认真想过帮你。” 撇开从前的利用,他们相处这么久,傅砚辞也会觉得她无足轻重吗? 他们好多天没有见,程京妤似乎劳累不少,眼下有一片青黑。 傅砚辞抬手按上去,轻轻地磨搓那一块柔嫩的肌肤,他说:“不是。” 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对程京妤无动于衷。 还想说什么,萧逸却又从大殿出来,手上握着一把刀,冲着傅砚辞,双目赤红:“我要杀了你!” 呦呦鹿鸣: 对萧逸来说,他确实是个理想主义,追求圆满的少年。 不论谁受伤,都会伤到他。 第一百五十一章 好朋友 程京妤想都没想,闪身挡在傅砚辞身前:“五殿下!你理智点!” 她不知道里面的萧圣高究竟怎么样了,但是从萧逸的反应来看,定然不会有什么场面。 萧逸双眼通红,剑尖直指傅砚辞:“你出来!躲在女人背后干什么?傅砚辞,我不知道你原来还有这种本事!” 他看见萧圣高躺在床上,浑身不能动的场景,全身的血都凉了。 怎么会是傅砚辞?! 怎么偏偏是他当成朋友的傅砚辞做了这种事?! “我自认从未有过对不起你!你来西楚受尽百般折辱是没错,但我有哪一点对不起你吗?!” 为什么傅砚辞要这么果断地往他心口插上这么狠的一刀? 傅砚辞的目光缓缓从程京妤发顶移开,这人比他矮上小半个头,竟然还妄图护住他。 他抓过程京妤的手臂,将她塞在身后,手却没有放开。 他看向萧逸,脸上没有鄙夷也没有动容,仿佛他本身就是个冷血的人:“所以我没对你做什么,不是么?” 萧逸被他的表情吓着了,他愣愣的,无法反驳。 总觉得傅砚辞在避重就轻,意思他听懂了。 如果自己一开始没有对傅砚辞露出善意,而是跟萧蘅一样对傅砚辞曾经下手过,那现在他也不可能完好地出现在他面前。 是这个意思吗? 那一瞬间萧逸想起来,在萧蘅被处置的前夕,他去大狱看过自己那位皇兄。 但是彼时,萧蘅断了一只手,疯疯癫癫在大狱。 还有皇后郁旎秀,她也疯了。 ——之前他以为是父皇当真不堪欺辱,对他们暗地下手了。 可是现在想来,那时候父皇已经不屑宣召了,本就是罪犯,又何须多此一举? “所以、我皇兄那只手、是、也是你干的?” 萧逸哆哆嗦嗦,浑身发寒。 他举起的剑都不稳了,剧烈地抖动起来。 李德全小心地伺候在一旁,瞩目那柄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然而傅砚辞半点都不惧,往前一步,竟然伸手去握萧逸的剑柄。 “傅殿下——”程京妤惊惧地出声。 但她的手被傅砚辞按了回去,他只回了半个头,说:“别怕。” “傅砚辞!你不怕死吗!”萧逸的双眼更红了,他的手腕抖动的更厉害:“这是利剑!” “我知道,你动手啊。”傅砚辞跟疯子似的,竟然将剑抵在他自己的喉咙上。 “不是知道了么?为他们报仇,杀了我。” “傅砚辞!” “你疯了!” 程京妤和萧逸的声音同时响起,都带着难以置信。 但是最先有反应的还是萧逸,他松开手,剑刃留在傅砚辞的手里,蹲在地上抱住了脑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月色拢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投射在地上,只剩一团乌黑的影子。 他不知道西楚怎么了,萧蘅不择手段,父皇背后一刀刺程家,连傅砚辞....都是面具藏在西楚的。 为什么没有人顾念兄弟手足,顾念君臣之礼,顾念朋友道义。 为什么到头来只有他一个人想当一个纨绔! “你们都疯了,西楚疯了,傅砚辞也疯了!”萧逸抬起通红的眼,眼尾滑落一颗水渍。 他面前横亘的所有,通通碎了干净。 程京妤心口狂跳,她从傅砚辞手中抢过剑,扔在地上踢了一脚。 幸好只是掌心划出一条血痕。 “程京妤,你也疯了。”萧逸愣愣地看着她:“你们什么时候是这种关系了?” 程京妤不是跟聂文勋么? 若不是今日出事,他们不是要结亲了么? 为什么程京妤现在对傅砚辞的姿态这么亲密? 程京妤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看了傅砚辞一眼,无声沉默。 “殿下,起来吧?”李德全叹着气要将萧逸扶起来。 “别碰我!”萧逸突然又被动了逆鳞:“你究竟是谁的人!” 他不信傅砚辞能这么顺利地进入萧圣高的寝宫,将父皇变成这样。 定然是身边有了疏漏。 但他从来都不知道,傅砚辞的手竟然能伸的这么长。 长到....他只要稍微往深想想那些细枝末节,就会觉得恐怖非常。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还是一开始傅砚辞就不是个简单的人? 他是带着目的来的西楚么? “殿下先起来。”突然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聂文勋探手过来,牵起萧逸的手。 他不知道什么来的,但手比萧逸的温热一些。 萧逸看过去,感觉有点委屈。 ——幸好,幸好聂文勋还是他的好朋友。 呦呦鹿鸣: 真的很感谢所有的宝子,年前到现在我都超级超级忙,因为手上不止这一本,等忙过这一阵我一定多更点,在此鞠躬~ 第一百五十二章 要去喝酒吗 萧逸顺着聂文勋的力道站起来,擦了一下眼睛:“文勋,你来了。” 他说话的时候还带着一点嘟囔,不乐意至极的模样:“他们——” 他指了指傅砚辞和程京妤,又气的说不出话来。 “没事,我不也没生气呢么?”聂文勋的手一直没放开,捏着萧逸的手,笑吟吟地:“说起来我才是被伤害的那个。” 程京妤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裹乱。 “是啊!”萧逸已经打抱不平起来:“你们连文勋太子也瞒着!不是人!” 傅砚辞:“......” 他有点头疼地捏了捏眉头:“我看你现在也不伤心了,我能走了?” “谁说我不伤心?傅砚辞你还是人吗?”萧逸又激动起来:“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 “殿下,你是十九岁,不是九岁。”一直没怎么开口的程京妤突然说:“你是不是太沉浸在自己的世外桃源了,认为所有人都长在和美平顺里?” 萧逸被她凶了一顿,不知道怎么反驳。 “萧蘅做过什么,你父皇做过什么,都有目共睹,西楚在他们手上,未来会变成什么样,你想过吗?” 他没有想过,他觉得自己生命中的所有人都应该和乐、简单。 假使萧蘅做过不能让人理解的事情,萧逸也觉得可以忽略。 西楚会怎样,这个问题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倘若有一天你失去安身立命之所,你坐上你父皇的位置,看百姓变成流民,将军枯骨,也会如今日这样天真,觉得无所谓吗?” 萧逸想了一下那样的场景,他不想当皇帝,更加没有设想过这样的场面。 “你没有想过,是因为你一直理想主义,当然这并没有不好,但是秩序若能按照你的空想一直和美地维护下去,那谁也不想造成杀戮。” 程京妤的眉眼很冷静,她注视着萧逸,像是在看过去那个天真的自己。 她从不知道身边的人想置她于死地,不知道清白的表象下是每一个龌龊不堪的人心。 如同萧逸一样,觉得世间美好。 但那毕竟造成了惨痛的代价。 “他,”程京妤指了指大殿:“专政,懦弱,多疑,手段阴诡,他对你来说也许是个好父亲,但对西楚来说不是个好皇帝,包括萧蘅也一样。” 萧逸愣愣的,他动了动唇,想反驳,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看向聂文勋,觉得自己的好朋友会帮自己说话。 但是这次没有,聂文勋的表情看起来也在认同程京妤的话。 他又看向傅砚辞,但对方只是盯着程京妤看,丝毫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程京妤还在说:“你盼望的皆大欢喜,本就如泡沫,在这样的时局下,幻想易碎。” 她并不是要残忍的让萧逸面对事实,只是有的时候,人活在空想里毫无益处。 何况西楚注定要迎来一场巨大的变革。 “我——” “自己去想,”傅砚辞突然出声打断,他牵起程京妤的手,再未停留,直接离开。 萧逸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 倒春寒的夜风刮在他身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后知后觉自己的手还被聂文勋握着,在这四面漏风的宫墙内,聂文勋似乎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吸了一下鼻子,萧逸的声音闷闷的:“我真的做错了吗?” “你只是希望大家都简单一点而已,没错。”聂文勋站在他前面,挡住刮来的风。 “对啊,大家都简单一点,就能很快乐了。” 有什么比快乐更重要吗? 他执着地想问一个答案:“傅砚辞是不是被压迫的太狠,所以才黑化的?” 黑化这个词很新奇,令聂文勋挑起眉:“或许吧,有的人需要很用力才能活下去,离开算计就会死,这个时候,快乐对他不重要。” 萧逸很乖地点头:“所以还是父皇做错了,他对待傅砚辞不好,对程家也....如果他们不反抗,就可能会死。” 其实在刚刚程京妤说那些的时候他就已经想通了。 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他不该像个九岁的孩子一样要糖吃。 “但我还是很难受。”萧逸吸着鼻子。 聂文勋想了想,说:“要去喝酒吗?” 想起来难受的人应该不止他一个,萧逸很贴心地:“所以你因为程京妤也很难过吧?我们难过到一块去了,那走吧,去哪喝?” 聂文勋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似笑非笑的:“去我那儿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 终于能跟我结束这种关系了? 程京妤被傅砚辞推上他的马车。 最后一阶马镫绊了她一下,差点摔倒时腰被一双灼热的大掌揽住了。 接着马车车帘放下,空旷的马车内漆黑一片。 程京妤的背抵上车壁,她下意识抓住傅砚辞的袖子,但只来的及开口说一个你字,就被重重地吻住了。 车外的夙乙和司珏对视了一眼,两人半尴不尬地远离了几步。 一些暧昧难言的声响透出来,像是一根撩拨人神志的烙铁。 …… 程京妤被汹涌的占有欲裹着,浑身上下哪里都热。 傅砚辞今天明显像是受了刺激,吻一下一下很重地碾过她的双唇。 明明有点痛,但程京妤又不想制止他。 总觉得或许是因为萧圣高,他看似出了气,但是报复带给人快感之后,随之而来的还有空虚。 不见得傅砚辞就是高兴的。 尤其被萧逸那么质问一通之后。 程京妤感觉傅砚辞的一只手握上她的脖颈,如临摹一件完美的雕刻,他指腹细细地磨搓。 浑身的战栗都随着他的动作被唤醒,程京妤呼吸困难,溢出一声黏糊的口申口今。 这刺激的傅砚辞越发用力,但他终于放过程京妤的唇。 辗转,唇舌一路落在细嫩的肤上,轻吮,搅弄。 程京妤忍着战栗,没有阻止傅砚辞的动作,直到他解开她颈上的一颗盘扣,唇齿流连到心口。 利齿附着在最娇嫩的那一片肌肤,程京妤终于忍不住倾泻了胆颤:“傅砚辞.....” “你叫我什么?”傅砚辞抬起脸,鹰眸锁住程京妤酡红的双颊。 “殿、殿下?”程京妤的声音更为胆怯,外面是车水马龙的京都大街,内里这一小片天地令人更为羞涩:“你想....要我吗?” 不是第一次了,她从傅砚辞身上感受到滚烫,坚硬。 面前这个男人对她的身体有一种无法抵抗的着迷,她清楚的知道。 但是傅砚辞始终没有做到过最后一步。 似乎是某种顾虑,给了她,也给了他自己一点可供退却的空间。 但程京妤其实不想要。 她对傅砚辞,几乎有种献祭般的热忱。 如果知道自己会在这个男人身上栽的那么彻底,或许一开始她会选择远离。 傅砚辞没立刻说话,他的额头抵着程京妤的肩,呼吸粗重地喘在她耳边。 一下一下,是勃发到冷静的情欲。 傅砚辞也奇怪为什么他在程京妤身上总做好人,他明明是个不择手段,不顾一切掠取的人。 对任何人下手都不会手软,唯独程京妤.....他竟然到现在还没将她拆吞入腹。 强人所难是他的风格,怜香惜玉可不是。 但是每次要欺负程京妤,眼前都会闪过她每次都挡在他身前的画面。 不管什么是时候,程京妤都像个好斗的小鸡,将个头高大的他护在身后。 于是就会被迫停下。 见他没说话,程京妤尝试着抬手,轻轻搂住傅砚辞的腰。 一个拥抱的姿势,让她觉得安心,也觉得有一股隐秘的喜悦。 她觉得傅砚辞或许不是对她毫无感情的,起码,起码他偶尔会心软。 “殿下,谢谢你。”程京妤怯怯地说。 傅砚辞喘匀了气,身体的燥热也被渐渐压平,他问:“谢什么?” “你出手,一定意义上给程家解决了麻烦,还有我父兄,都亏了你相救。” 萧圣高看样子是再也不可能对程家做什么了。 不管傅砚辞是为了他自己也好,为了别的也罢,他出手了,程家就不用四面楚歌。 “不是为你们,”傅砚辞嗤笑:“别忘了,我睚眦必较。” 但他没有推开程京妤,这种相拥的姿势,他能听见程京妤的心口咚咚咚跳的很急。 莫名悦耳。 “那你....现在萧逸知道你的手段,你会准备回大靖吗?” 她其实还想问,上次的事情傅砚墨那里会不会招来麻烦。 大靖的局势似乎也一派混沌,如果傅砚辞回去,是不是比现在的处境还要糟糕? “可能吧,”傅砚辞懒懒地直起身,借着窗外月色看清程京妤身上的混乱,他的目光又暗了暗。 接着慢条斯理地抬手,为程京妤一颗一颗系好扣子。 他方才弄出的印子被盖了完全。 “总会回去的,时机快到了。” 程京妤不知道是什么时机,她从来不了解傅砚辞在想什么。 但是如果他回去,那他们之间—— 她想,那在傅砚辞回去之前,她总要赌一把。 她想知道自己在傅砚辞心底,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在想什么?”傅砚辞抬高程京妤的下巴:“想终于能跟我结束这种关系了?” 呦呦鹿鸣: 不知道大家对聂萧这对的接受度怎么样,能接受我就多写点,不能我尽量略过~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家法 “我、”程京妤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我想知道,除了帮忙以外,你、你有没有对我……” “想什么呢?”傅砚辞微微一笑,显得非常蛊惑,他真的长得太好:“不是说好互得利益?” 程京妤脸上的血色瞬间退的干干净净,连刚刚身上的热度都刹那间凉了。 夜色暗淡,傅砚辞似乎没看到她的表情,只坐回去,脑袋仰靠在车壁上。 “让司珏送你回去。” 嗓音里还有竭力压制的暗哑。 程京妤回过神来,她突然笑了一声。 一直候在马车外的司珏和夙乙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古怪。 刚刚还……这一下又是怎么了? 但是程京妤已经掀帘出来,神色很冷,拦住了司珏:“不用送了。” “……” 但她也没上马车,而是沿着大街一直走。 夙乙连忙跟上去,司珏不敢跟,回头去看傅砚辞。 他家主子维持着仰靠的姿势,盯着车顶不知道在看什么。 司珏不敢多看,只说:“殿下,公主回去了。” 其实他想问,明明也不是不在意,殿下为何每次都跟程京妤闹得不欢而散呢? “哭了?”傅砚辞淡声道,喉结随之一滚。 “没有,不过神色不大好看就是了。”司珏小心翼翼地问:“殿下,我们该准备回大靖了吧?您这次大动干戈帮程家,太子约莫已经发现了,他向来遍布眼线。” 为了程玺,傅砚辞用了他暗地里培植的势力,又是在西楚,难免惊动一些不该惊动的人。 傅砚墨只会更加防他,像防贼一样。 意味着许多行动也该加快日程,不然一直呆在西楚,就会落于被动。 回去势在必得。 “去准备吧。”傅砚辞已经闭着眼。 司珏应了,但是没忍住问他:“殿下是觉得…不想将公主拖进来,牵连她吗?” 不然他想不通,他跟了傅砚辞这么多年,主子的心思还是能猜到一些的。 傅砚辞对程京妤,绝不像他自己嘴上那样丝毫不在意。 他家主子苦着长大的,从小对一切都看得淡,如若不是,他根本做不到蛰伏这么多年。 隐忍是傅砚辞多年养成的性格。 但他对程京妤…明明在意的。 “你不知道大靖豺狼虎豹么?”傅砚辞轻嘲。 司珏当然知道。 甚至,他们来西楚,相当于避难。 要知道大靖皇室,如萧圣高之流多如牛毛,就是女人,也多的是比皇后程娇娇恶毒的。 比起来,西楚皇室简直都是小白兔。 而傅砚辞,又恰恰是这些人针对的对象。 别说程京妤,就连曾经的唐未央,在大靖也遭遇过不少针对。 所以殿下是想保护程京妤,所以不想让她去面对大靖的那些豺狼么? 司珏想劝他:“殿下,可是我看公主对您也并非无情,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确实坚定地护着殿下,也不是莽撞无脑之人,何必要将话说绝?” “说绝了么?”傅砚辞想了想,他刚才的话,似乎确实有些难听呢。 “该气很久了吧。”他又轻轻加了一句:“本就是掌上明珠,怎么可能受我的气。” 所以他觉得,程京妤的骄傲应当会让她到此为止。 他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为了将程京妤推远,而找的借口。 怕大靖根基不稳护不住她是真,但……不想在程京妤面前做先认输的那个,也是真的。 司珏看他这样,叹了口气。 退出去前,他说:“殿下,您在西楚难得肆意快活,属下不希望您留遗憾。” 而另一边,失魂落魄的程京妤走回程府时,夜已经很深。 等着她的,却是通明的灯火和握着家法的程玺。 呦呦鹿鸣: 开年啊啊啊啊啊,真的忙到哭啊啊啊啊 我的字典里没有弃坑…… 第一百五十五章 离开京都 程京妤上了台阶才发现,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她才刚转过身提起裙角准备开溜就被喝住。 “程京妤!” 听这声音,想必是在气头上。 程玺经过白天那一着,回府之后越想越不对劲,用了晚膳之后想着再去程京妤那儿问问。 他能看出傅砚辞和程京妤之间的古怪,太多想问的话,却又觉得作为长辈不该插手太多。 但是.....程京妤是他闺女,性子他也最为了解。 轴,不撞南墙不回头。 就怕真的一头扎进去了,将来却落不到一个好结果。 傅砚辞这个人他看不清,但是绝对不会是简单人物。 可是没想到,自己往金玉苑走一遭,差点没被气出病来。 春华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程京妤究竟去了哪里。 那个时常跟着程京妤的侍卫也不在。 他便耐着性子等。 可想来想去还是不对,于是就派了他自己的人脉去质子府打探了一番。 结果是傅砚辞不在质子府,而有人发现程京妤进了宫。 他的人倒是没跟进去,不过在宫外伺机多时,看见的是程京妤和傅砚辞一起出宫后,又上了同一辆马车。 程玺忍不住遍体生寒,叫人取了家法,就在厅堂内等着程京妤回来。 可是等回来的是什么? 是程京妤衣衫不整,鬓发凌乱! 他狠狠将家法摔在桌面上:“你给我跪下!” 借着大厅内雕花的铜镜,程京妤才看清自己的形容——嘴唇红肿,盘扣下的衣衫稍显凌乱,颈边也有个印子。 眼睛还有点红。 心虚了一瞬,她噗通跪倒在地。 奶娘早等在一边,心疼极了:“公主,您这是去了哪里呀?!” 只要不是未经人事,都能瞧出来程京妤身上发生过什么。 程玺借着光,看得更清楚了,浑身都气的发抖:“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不常发怒的,尤其是在程府,在程京妤面前。 可今夜的程京妤实在叫他太失望了! “你一个黄花大闺女,弄成这样回来想过后果没有!” 程京妤垂着眸不接话,分不清是心虚还是犟着不低头。 她这副模样叫人更来气,程玺抄起手边的家法,扬手就要打下去:“我看你当真是长大了,无法无天了!一个大姑娘家不自爱,你还奢望谁尊重你!” “侯爷!侯爷打不得啊!这一棍子下去,公主的身子怎么受的了!” “爹!”程京鹤闻声赶来,抱住程玺的腰往后拖:“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动家法干什么?” “我看谁敢拦着!给我放手不然我一块揍!” 程京鹤被一把踢开,程玺的家法没有半分犹豫,直接落在了程京妤的背上。 就连夙乙也瞳孔震惊,来不及阻拦。 一声闷哼,程京妤身子踉跄,倔强地重新跪好:“你们让开。” 她背上挨了一下,其实很疼。 程玺想必是真的气急了,手上的力道也没收。 “侯爷!” 春华和奶娘都拦在她身前,两个人哭的很惨,想要阻止程玺下手。 程京鹤被踢的那一脚力道也不轻,他捂着大腿疼的龇牙咧嘴,还想替程京妤拦着。 “哥哥让开。” 程玺举起家法,还想打。 他想看看程京妤多犟,什么时候才低头认错。 但是再要落下去时,却又生生停在离程京妤一寸远的位置,打不下去了。 虽然没有求饶,也没有喊痛,但是程京妤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滑了一脸。 分不清是疼哭的,还是因为伤心。 这一棍子就无论如何也打不下去了。 程玺又气又心疼:“哭什么?做傻事的不哭?” “爹爹.....”程京妤可怜兮兮地抬起头,眼眶通红,眼泪像掉线的珠子:“爹爹——” 她不想喜欢傅砚辞了。 程玺打的是对的,她不值得可怜,她也想爹爹能打醒她。 “京妤。”程京鹤心疼妹妹,赶紧揽着她,回头冲管家怒吼:“还不请大夫过来!找孟歆!” 大厅里闹哄哄的,下人们乱成一团,管家仓皇奔走。 ‘咚哒’家法被程玺扔在地上。 他缓缓蹲下身,望着泪流满面的程京妤,开始后悔心疼:“爹爹打疼了?” “你打死我吧。”程京妤一边倒气一边倒哭:“是我活该。” 她不应该喜欢傅砚辞,也不应该一步步深陷。 到头来,落得他嘲讽的一句交易,她自己连反驳都不能。 程京妤哭的泣不成声,背上的伤微微渗血,的浸湿了衣裳。 程玺又怎么会不心痛,他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怪刚刚下手太重。 “爹爹——”程京妤还在不停地哭。 “是爹错了,爹爹做错了。”程玺不明所以,但是他觉得程京妤现在似乎有点绝望。 向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哭的郡主,此刻竟然哭断肠。 春华和奶娘也跟着一起哭。 “我、我讨厌傅砚辞。”程京妤被程玺揽进怀里,泣不成声:“我好讨厌他。” 程玺怔忪。 程京妤这哪是讨厌,这分明是动了情,又被辜负了。 他就知道事情不简单,知道傅砚辞不简单! 心里大恸,他懊悔又自责:“是不是他要回大靖了?乖囡,世上好男人多的是,他那样的人,跟着是要吃很多苦的,爹爹重新给你找一个,好不好?” 程京妤浑身都在抽噎,也再掩盖不住伤心:“呜....我想、想离开京都一阵时间。” 第一百五十六章 梦醒 那天程京妤哭了很久,不是因为被程玺打疼了,大约是真的伤心。 将侯府上下所有人的心都哭碎了。 程玺哪还有什么怒气,心疼的要死,甚至有些后悔。 要是早知道会有这样的孽缘,当初在萧圣高提出要招大靖质子来西楚的时候,他就应该栏一下。 但是当初他对萧圣高还抱着一点希望,觉得皇帝虽然多疑,可到底是有考量的,想来不会没有分寸。 ——可谁知道,这竟然是他闺女的孽缘? 最后程京妤晕倒在程玺怀里,被送回了金玉苑。 孟歆匆匆来过,那伤口虽然不深,但是在姑娘家细腻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尤其程京妤的皮肤又白,还有之前傅砚辞在她身上弄出来未消的痕迹,整个人如同被凌虐过一般。 叫孟歆都不忍看。 程玺不住地在外间问:“怎么样了?流了很多血吗?会不会留疤?” 春华还哭的一抽一抽的,忍不住为程京妤鸣不平:“侯爷真狠心,说打就打,半点不怜惜公主,纵然她有什么错,您也应该慢慢教导才是啊!” 程玺无法为自己辩驳,长叹了一口气。 “爹,京妤她,真的跟傅砚辞.....?”程京鹤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 他太震惊了,根本不知道程京妤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次跑马的时候,他明明看这两个人不熟啊! 不过在自己跟唐未央的那件事发生之前,这个夺了第一第二的,似乎没有立刻回出发点。 所以他们那时候干什么了.... 程玺一瞪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现在听不得傅砚辞几个字。 顿了顿,程京鹤不敢再出声。 程玺在凳子上坐下来,思索了一会,招手让程京鹤过去:“你去办件事。” 随即附耳在程京鹤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 程京鹤听完,凝眸半晌,随即郑重地点头。 恰好孟歆掀开珠帘出来:“上了药,没什么大事了,等掉痂了之后按我的药膏涂,不会留疤的。” 她耳朵微红,因为方才看见了程京妤身上那些痕迹。 孟歆虽然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不过学医的,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什么。 只是没有想到程京妤竟然会这样大胆就是了。 程玺急忙进去看了一眼。 换了中衣,程京妤半趴在枕上昏睡,她的长睫上还挂着一滴眼泪,眼睑下微微红肿着。 似乎睡得不安稳,她的眉头轻轻皱着。 模样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程玺拿出帕子替她擦干眼泪,抚平她眉间的褶皱。 他闺女自小就省心,娘亲去世早,她独自在京都长大,又有个两副面孔的姜素白在府里。 但是每次见她,她都会对自己笑,撒着娇叫爹爹。 何时这样过,他又怎么会不心疼! 他出神的时候,程京妤刚好梦呓出声:“对不起.....” 她做了个梦。 就连梦都跟傅砚辞相关。 梦里的傅砚辞还是初见的模样,他的刚从大靖过来,人生地不熟。 又刚刚在宫里,挨了萧圣高的一顿训诫。 那时候程京妤刚从皇后宫里出来,怀里抱着猫。 她听皇后和萧蘅说,这大靖来的质子是个软柿子,在大靖百般不受宠,谁都可以捏一把。 最关键的是,欺负他才能显得西楚优越尊贵。 程京妤那时一心为了萧蘅,自然是对傅砚辞没有半分好感。 但偏偏傅砚辞一身藏蓝的袍子,立在那里矜贵非常,一副叫人不可亵渎的模样。 越是这样,她偏偏越想招惹。 想知道这样的人,究竟什么才会叫他动容,或者怎么才能令他脸上的表情绷的不那么紧。 程京妤走近前时,傅砚辞凉薄的眸抬起来。 她没看出里头藏着的情绪,但是梦里的程京妤觉得,这大靖来的质子再复杂,究竟也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 她在猫脑袋上挠了挠,抬着下巴问:“你叫什么?” 傅砚辞没有立即说话,视线似乎在猫身上,或者她的手上一扫而过。 然后才平直地看向程京妤,眼里无风月,可那时的程京妤没来由地抱紧了猫。 “傅砚辞。”他缓缓启唇,唇形好看极了。 程京妤不知道自己那时为什么就突然心慌了,以至于她不能很好的思考。 等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说她的猫受伤了。 傅砚辞于是又垂眼去看猫。 他有一双很修长的手,骨骼分明,犹如葱玉。 程京妤觉得,这双手若是抱着猫,定然更加好看—— 没一会她的想法就落实了,傅砚辞抬手接过猫。 长指陷入灰色的毛发里,若隐若现.....确实更好看了。 然后那只手就被猫挠了。 从前的程京妤会有些幸灾乐祸,因为她就是故意想看傅砚辞吃瘪。 可是梦里的程京妤却有点伤心。 甚至她的本心里,对那样被傅砚辞抚弄的小猫生起一丝嫉妒。 傅砚辞很漂亮的手流着血,梦里的她很难过。 “对不起啊——” 她想回到那时候,跟傅砚辞道歉,道完歉不想醒过来,伴随着身边的安眠香睡得更沉。 再睁眼的时候,周边竟然是陌生的场景。 入眼的雕花大床精致古朴,床幔飘飘,甚至能闻见四月的桃李芬芳。 第一百五十七章 飞拳相向 京都,质子府。 天灰蒙蒙亮,府里头的下人刚起,弓背忙碌着。 书房门被敲开,恰巧烛心燃到最后,呲啦一声灭了。 司珏小心地给杯里添了水,退到一旁侯着。 他家主子已经伏案一夜,司珏来请了两回,都被傅砚辞挡了回去。 眼下天都亮了,他终于合上手中的卷轴。 也许是一夜未睡的原因,傅砚辞身上的戾气有点重。 他翻找一张竹笺,提笔要落字时,砚上没墨,脸色又沉了沉。 司珏赶紧抬手研墨,大气都不敢喘。 最终写好了,他搁下笔,等墨水微干,递给了司珏:“送回大靖。” 司珏隐约看见上头的布局,心底有些吃惊。 以他们如今在大靖的处境,主子这个棋走的颇为大胆。 不过他们本就有大靖的老臣帮扶,暗地里在朝廷的关系盘根错节,他不敢多有置喙。 殿下要回大靖,也离不开这些老臣的操纵。 ——终于还是要回去了。 他们来西楚,零零整整大约两年,经历的太多,临了要回去了,居然生出一抹惆怅来。 傅砚辞站起身往外走,边捏了捏山根,站在廊下看外头的扫洒下人,好一会儿才转身问:“今日什么情况?” 有一刹那司珏觉得殿下要问的不是朝事,可能是程京妤。 不过他没点名,司珏不敢随意说,因为殿下看上去心情真的很差。 “昨夜夜半,萧圣高中风的消息就已经传了出去,京都里人心惶惶,咱们的人....依照殿下的吩咐,会拥护五殿下上位。” 傅砚辞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他一夜未眠,声音有些嘶哑。 从背影看过去,其实显得他有些寂寥孤独,但是这些年他又经常是这样的。 司珏常觉得傅砚辞孑然一身,手里的东西越多,他就越寂寞。 但是他又没办法,总觉得性子淡漠天生的,他一个做下人的,也没法更改什么。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殿下,回去歇会吧?您身子本就容易然风寒,还这么劳作了一夜....” 傅砚辞这时倒是别了一下头:“她呢?” 没有指名道姓,但是都清楚他问的是谁。 “公主她....”司珏想起影卫的回禀,咬了一下唇,“昨夜咱们的人跟在公主身后护送回了侯府,原打算离开,但是眼见程侯就等在大厅外,手中拿着家法,于是多留了一会,然后就看见——” 剩下的话他不知该怎么说。 “吞吞吐吐干什么,说。”傅砚辞的声音冷了一个度。 “是,”司珏将影卫的话托盘而出:“公主衣衫不整,程侯大怒,一棍子打在了公主背上,听说当时就趴到在地,背上都被血染红了。” 其实影卫的原话是:血从背上渗出来了。 但都是流血,没差。 傅砚辞猛地转头过来:“你说什么?” 若是之前傅砚辞的表情是可怕,那么现在就是惊悚。 司珏感觉他浑身的气质瞬间阴鸷。 他害怕地咽了一口唾沫:“就、就打了一下。公主似乎疼的受不了,所以哭的很大声,影卫说侯府上下就都拦着,不让程侯打了,他自己也下不去手。” 用家法打程京妤,以程京妤娇生惯养的身子怎么可能受的住? 还哭了? 本来在他面前的时候就快哭了,想来也不可能是为了逃过责罚假哭。 流血.... 傅砚辞直接下了台阶,怒喝:“备马!” “殿下!”司珏紧张地追上去:“天还早,您现在去侯府不合适!” “昨夜为何不回禀给我!”傅砚辞边走边冷声:“程京妤挨得住他几下打!” 昨夜的傅砚辞根本没有人敢惹,包括司珏。 他脸色不好回了质子府后,就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没人敢进去。 再说程京妤后来是真没事,司珏还留意了,侯府请了太医院的孟医官过去。 再怎么说也是程侯自己的闺女,还能打死不成? 但是傅砚辞清楚程京妤昨夜被自己弄成什么样,程玺看过,定然大动肝火。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一夜,强迫自己看公事,但脑子里都是程京妤离开时落寞伤心的表情。 有时候人的情绪不会骗人,不管他自欺欺人多少回,这半年来,程京妤的态度却是分明的。 她在自己面前退步过太多次了。 原本她不用的。 傅砚辞一直用前世程京妤的所作所为去认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其实这么久以来,都是她在步步退让。 是她每次都在人前护着他。 ....就算那些都是假的,程京妤昨夜在自己面前伤神的样子也不会是假的。 他只要想起,就觉得心口处似乎被人轻轻捏了一下。 很难受,很迫切想要看一眼程京妤怎么样了。 然而他的脚刚跨过门槛,街角处一匹快马便飞奔而来。 停在质子府门前,马上的程玺一副大将军的风范。 他居高临下看了傅砚辞一会,才翻身下马,马鞭扔给了门童。 ——而后松了一下手腕,一拳朝傅砚辞的脸上砸过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跟她无关 “殿下!”司珏大惊失色。 傅砚辞没躲没还击,就这么站着,生生挨了程玺这一拳。 他被打的偏过脸去,嘴角被牙齿磕破了,瞬间流下血来。 颊边霎时间隆起高高一块。 舌尖顶了顶侧颊,傅砚辞不怕疼似的,用指腹刮去嘴角的血,目光重新看向程玺:“侯爷。” “别叫我侯爷!” 程玺站在质子府的大门外,叉着腰来回踱步两圈,最终站定,阴恻恻地看着傅砚辞。 他原本还想打,但是没有预料到傅砚辞竟然就这么站着让他打。 他反倒不好再下手了。 可是胸口的气经过一晚上,也还是无处可撒。 大街上早起的百姓来往频繁,也有认出程玺的——毕竟程侯的马,全京都也就这么一匹黑白想见叫闪电的。 “程侯?他揍傅质子干什么?” “我原本还以为就算全皇族都不喜欢傅质子,程侯也不会如此呢,他向来看人不论出身品阶的。” “看起来生了好大的气....为什么啊?” “难不成是因为公主?可我听说昨日的宫宴最终不是程侯自己搅黄的吗,就算是他不满意女婿人选,那也应该去找文勋太子吧?” “不知道,再看看。” 傅砚辞却不愿意被围观了,他侧身比了个请:“侯爷有话,不妨进府说。” “怎么?怕我戳穿你那点龌龊心思,自己也觉得见不得人?” 程玺心里更来气,反正他现在横竖看傅砚辞不顺眼。 他昨夜那么狠地打了程京妤一下,原就是被她身上的痕迹冲击了眼眸。 好好的一个掌上明珠,大半夜弄成那样,谅谁也会觉得自己珍养的白菜被外头的野猪拱了。 但是程京妤毕竟是姑娘家,他最气的,当然是将程京妤弄成这样的傅砚辞! 若不是理智还在,他刚刚就不是出拳,而是出剑了! “我倒没关系,但是侯爷确定自己要说的话,能允外人听么?” 程玺今日来,目的那么明确,显然是为了程京妤。 两人心知肚明。 程玺瞪了他一眼,首先抬腿迈入了门槛。 司珏忧心忡忡地看向傅砚辞:“殿下,这伤.....” “无碍,上茶。”傅砚辞说完又吩咐:“派个人混进侯府,看看她怎么样了。” 程玺现在在这儿,他不可能再去侯府。 但是从程玺生这么大气来看,昨夜程京妤在他手下定然没有讨到号。 想来那一棍子程玺是真的没留劲。 他暗暗攥了攥手心。 司珏不敢怠慢,立刻着人去了。 而府内,程玺站在质子府那个待客亭下,背着手打量府中布置。 环顾了一周,他看向傅砚辞:“怕是殿下府中原本皇帝插入的人手已经拔除干净了吧?什么时候的事?” 傅砚辞入京,却能突然出现在南塘带着那样的兵力去营救他。 这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傅砚辞承认的很爽快:“一开始安插的就不是他的人。” 他在西楚不可能没有人脉,否则怎么会设计将自己‘流放’到这儿来。 程玺心下大惊,背在身后的手却攥紧了:“殿下年岁几何?” 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看上去实在羸弱不堪。 从前他一直觉得,这来了西楚的质子,应该是大靖皇室较为平凡的。 可原来不声不响的,才最凶猛。 “过了年,刚及冠。” 二十。 程玺冷哼:“二十也该娶妻了,前阵子的铺张闹腾的唐姑娘,是你的心上人吧。” 如果没有唐未央这号人物,程玺或许还没那么生气。 他不管唐未央是怎么死的,但是傅砚辞娶过妻,还去招惹程京妤,就让他非常不能接受! 说的难听点,傅砚辞年纪轻轻,现在就是个鳏夫,就算说的好听点....这种事根本说不了好听。 程京妤跟他有点什么,京都人多口杂,难免不会传出些不好听的话出来。 就算他不是在乎名声的人,但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程玺坦言自己受不了程京妤被议论! “谈不上。”傅砚辞对谁都不说真话,面对程玺的时候,倒是更好地坦言:“我十六岁时,唐未央就跟我大皇兄搅和在一起。” 他这话一出,程玺看他的表情越发变得不可思议。 甚至是有些惊悚:“你是说,你明知唐未央跟你皇兄僭越,你还娶她?” “为了达成目的。”傅砚辞肿起的那一块嘴角此时变得有些乌青。 他本是很好看的长相,放在京都名门里,也没有人比的上。 程玺微微蹙眉看着他,又总觉得这么俊秀的青年身上,总有股挥之不去的戾气。 让他很不喜欢,太算计,太无情。 “侯爷似乎对我挺不满。”傅砚辞提起嘴角,却不是笑,反而有些深沉。 程玺回过神,他坦言:“我原本只是觉得你无权无势,是个平庸的人,但现在了解你不管是本事还是野心都绝非凡人,我只会对你忌惮。” “没关系,”傅砚辞接过小童沏来的茶,交到程玺手上:“所以公主身上发生过什么,你只需怪罪到我身上来,跟她无关。” 第一百五十九章 无需再见 茶香四溢,热气氤氲在他们中间。 程玺隔着犹如云雾的热气打量着傅砚辞。 他何尝没有听出傅砚辞的言外之意,所以他知道程京妤挨打了。 “这是警告,还是请求?” 傅砚辞见他不接,便将茶放置在了一旁:“侯爷觉得呢?” “程京妤不做续弦,更不可能去大靖皇室,你们大靖这些年蛰伏示弱,只有萧圣高沾沾自喜觉得你们实力不如西楚,我多少了解一些。” 大靖皇帝的性格多少跟傅砚辞是相像的,都是忍气吞声,伺机而动的类型。 大靖没有外人所见的那般弱势,甚至这些年已经积攒起不少实力。 欲扬先抑,将来的战场,程玺可以预见,定然是大靖的主战场。 加上现在了解了傅砚辞的为人,他当然就更为担忧。 程京妤若是真跟去大靖,傅砚辞对她的心意不好说,光是那如狼似虎的皇室斗争,程玺就不敢预见会有多难生存。 他绝对舍不得程京妤去受苦。 傅砚辞的目光落在程玺脸上,他对续弦两个字几不可闻地皱眉:“当初没拜堂,也没得到我母亲的许肯,不算成了婚。” “那是你自己认为的!”程玺指了一下大门:“你以为外人会理解你?” 他就程京妤这么一个女儿,许久之前就设想过,不会让她嫁太远,最好只嫁个门第一般的。 那样就能是夫家的贵夫人,从此平安一生。 但傅砚辞显然不是! 他的野心一旦不成,将来就是马革裹尸,甚至没有葬身之地的下场。 他那两个皇兄,一个张扬一个阴诡,都不是善类。 能将傅砚辞推出来当质子,不怕他死在西楚,就足见根本没有兄弟手足之情这一说。 他还能让程京妤跟着傅砚辞去斗个你死我活? 傅砚辞从没有想过这件事,唐未央他不是有心要娶,也不是他的亡妻。 但是从程玺口中说出来,似乎对他未来的妻子干系重大? 所以程玺是觉得,他在玩弄程京妤的感情? 虽然说交易这种事情,原本就没有谁玩弄谁这说。 可程京妤那天哭的那么伤心,他也不敢断然全是因为吓着的缘故。 顿了顿,傅砚辞淡淡一笑:“侯爷似乎纠结错了一件事,不管我是不是娶过亲,我与公主原也没有婚约在身。” 程玺一听,顿时瞪大了眼:“你!” 所以傅砚辞的意思是,他跟程京妤之间的事情根本不需要考量这些? “所以你只是玩?你把程京妤当成什么了?” 程玺恨不能拎起傅砚辞的领子来质问,但是理智让他忍住了—— 如果他真的那么做,反倒更显得他迫切想让程京妤跟傅砚辞扯上关系似的。 好,很好。 他还没见过这么糟蹋人的。 难怪昨夜程京妤会哭的这么伤心! “你也不用想有关系,我绝无可能让京妤跟着你去大靖!” 程玺被气的头疼,端过已经冷掉的茶,一口喝完,继续说:“我今日来,就是想明白地告知你一件事,不论你对京妤抱以什么想法,当初你的救命之恩另算,我不可能用京妤的前途赔给你。” 他是承蒙傅砚辞的援助,虽然此时很不想承这个情。 但他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一码归一码,程京妤不能因为这个被欺负。 “我没想跟侯爷算这些。”傅砚辞也沉了脸。 似乎无论程京妤还是程玺,都笃定他会拿出手援助来开条件。 但一开始给程京妤那封萧圣高的亲笔信的时候,他就没有准备不管。 否则何必让李德全将东西拦下来。 “那你想算什么?”程玺当然不信:“当着我的面,跟我说你对京妤有情谊?” 傅砚辞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从没有被人逼迫直视内心的时候,不管是什么,他骨子里的自负都只会让他觉得一切在掌控中。 但他更不可能再否认自己对程京妤不在意。 “但你昨夜让她伤心成那样,她少有哭的时候,昨夜在我怀里哭断肠,如果你在意,至少不能让她伤心吧?” 程玺质问他:“可你娶妻在前,暗地里搅弄皇帝中风在后,对京妤一定也说了难听话。” “说你对她有情,连我都不信,她在西楚京都自己家都要受委屈成这样,我不可能相信你。” 程玺字字珠玑,句句在理令人无法反驳。 也许这位叱咤战场半生的男人从未跟人说过这么长的话,他向来是刀剑相向,武力征服的。 看得出来对程京妤这个女儿是真的在意非常。 傅砚辞说不出话来。 在人前少有的失言——因为程玺说的都是对的。 他说程京妤哭的很惨,那大抵是真的很委屈了。 “她的伤.....严重吗?”傅砚辞问了个与程玺的话题毫不相干的问题。 程玺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好像从自己方才那篇长篇大论之后,傅砚辞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奇怪。 程玺虽然不是很懂傅砚辞这个人,但他又觉得,或许傅砚辞对程京妤也不完全是玩玩那么简单。 但总之,他还是不看好这位看似运筹帷幄的质子。 “我自会照顾好她,”程玺不想继续掰扯下去了:“今日来此,是想跟殿下说明白,昨夜宫里你做了什么我都可以当不知道,但是京妤,希望往后你们不要再见,毕竟你已经在准备回大靖,对吧?” 其实不难猜,傅砚辞在西楚暴露太多了,他若是没有后手,很容易招来他那两个皇兄的追杀。 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回到那个泥潭里去。 大家各自一身黑,光脚的也不怕穿鞋的。 傅砚辞不知道在看哪,没说话。 但是从侧脸看来,他显得有些冷凝,叫人捉摸不透。 程玺没有多留,最后说:“程家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将来你若是用的上,只管差使。” 除此之外,他没法承诺别的任何。 程玺前脚刚走,司珏匆匆回来。 他神色紧张,到了傅砚辞面前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话。 “殿下.....” 傅砚辞勉强回过神,他不认为程玺刚刚的警告有用。 好像他说无需再见,他就真的见不到似的。 这世上还没人能在他面前如此笃定。 司珏端的一副小心翼翼:“公主她人,似乎不在侯府了,连同她身边的小丫头,还有那个夙乙。” 他们的人想去侯府打探消息,可是任凭怎么废力查探,发现程京妤的金玉苑竟然空空如也。 傅砚辞猛地看过去:“不见了?” “是....我已经紧急叫人去查,查到昨夜侯府外多了十余辆马车,侯爷似乎——趁着夜色将公主送走了,这十余辆马车,要查起行踪来很难,也无法锁定公主究竟在哪辆车上。” 呦呦鹿鸣:双更!! 程侯(手拿一把月老的剪刀虎视眈眈):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第一百六十章 殿下贴心问候 司珏很怕看到傅砚辞的反应,所以头都不敢抬。 原本他也在奇怪,程侯怎么一大早就来了质子府。 但是现在想来,他就是来给殿下下通牒的,明白地表示了他的态度——不会同意殿下和公主的事。 他甚至明晃晃地将程京妤直接送走了。 还送到一个不让他们查到的地方。 司珏是觉得有些忿忿不平的:“公主自己还没表态呢,侯爷此举也太过武断了些,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侯爷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多嘴。”傅砚辞冷叱了一句。 司珏立刻不敢再说。 傅砚辞维持着望向亭心湖面的姿势,看了一会儿,穆地一笑。 他的笑声不大,近似于嘲讽。 但是莫名叫司珏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偏偏此时他根本捉摸不透傅砚辞在想什么,很多时候他都不能懂自己的主子在想些什么。 他向来运筹帷幄,唐未央死了也毫无情绪波动,而且昨夜他的意思,也隐约表示了不会将程京妤带回大靖。 那....会不会就这么算了? 司珏假装轻松地说:“殿下,虽然难查,但我们的人真要查也只是时间问题,您看——” “找到人在哪,别打扰。” 傅砚辞几乎是当机立断。 “是!” 这是要派人保护起来的意思。 见他松动了,司珏也想宽他的心:“没准儿公主自己过两日就回来了呢,属下能看出来,公主对殿下的心意的不假,这事儿是侯爷一手办的,依我看,公主定然不会任侯爷擅自独断。” 他觉得程京妤肯定是在人事不省的时候被送走的。 但是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说送走就送走。 她自己长了腿,过两日肯定自己就回来了。 司珏出去后,只剩傅砚辞在原地。 他坐进椅子里,彻夜未眠带来的戾气一阵阵逼上来,捏了捏隐隐作痛的额角,却徒劳无功。 侍女被司珏派来,手中拿着药膏,胆战心惊地候在一旁:“殿下,您的伤,奴婢给您上药。” 她身着一身橙红色,身段在恍惚间和程京妤有些相似。 傅砚辞晃神的空档,以为得到默许,已经欺身过来,拿着帕子拭去傅砚辞唇角的血迹。 微微的刺痛令傅砚辞清醒,他掀起眼皮,望向侍女。 “殿下忍忍,”侍女被他近在咫尺的俊颜撩拨的脸红心跳,手指也忍不住轻微发颤起来:“奴婢不会弄疼殿下的。” 质子府中不是没有女婢,但是平常鲜少有能靠近傅砚辞身畔的。 可是傅砚辞长得这副模样,又有哪个不浮想联翩? 即便他是质子,在大靖不受宠,可好歹也是主子。 上了主子的床,就是半个主子,也不用再做伺候人的活。 侍女心思百转之时,放轻手上动作,身子也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弯腰时,束胸的侍女服下,风景一览无遗。 她清楚傅砚辞在发呆,也知道平日里他是一副禁欲的模样。 但是男人么,无外乎被色欲驱使。 她从前在别的权贵府中伺候无数,无一例外。 而且这位傅殿下,方才看见她的穿着的时候,视线也在自己身上停留了许久。 她揣着心思,更欺近傅砚辞,有意无意地摆动着腰肢。 侍女身上擦了香,是劣质的胭脂味,甜腻地刺激着傅砚辞的嗅觉。 在她差点将柔软丰满的胸脯凑近傅砚辞鼻尖时,他突然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殿下——”侍女娇羞地轻唤。 她以为自己终于得逞,傅砚辞定然是被她打动了。 但是下一刻,就被狠狠地推了出去! “啊!”侍女没站稳,脚下一崴,整个人扑倒在地。 手上的药罐子摔碎了,手掌摔在上面,立刻被划破流血。 “放肆!” 管家闻声赶来,惶恐万分,却一眼就看明白面前的场景:“殿下恕罪!翠环,还不快下去!” 翠环不甘不愿,可是手上疼痛不止,她又怕,又不甘心,泪珠子不断往下掉。 她跪好在地,边哭边认错:“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见殿下伤怀,有心安抚,奴婢错了,请殿下恕罪!” 傅砚辞头疼万分:“用胸来安抚?” “.......”翠环脸色涨红。 管家又呵斥:“快退下!” 他是傅砚辞从大靖带来的,最了解他这位殿下的性子。 女色这种手段,从前在大靖,太子和二皇子都用过,简直是殿下的逆鳞。 这翠环还真是不怕死! “奴婢——”翠环用手抹脸,脸上的泪霎时沾上了血迹,看起来更为凄楚和可怜:“奴婢告退。” 傅砚辞的神情太可怕,她不敢再惹。 血—— “等等。”傅砚辞突然出声。 翠环惊喜地看向他:“殿下。” “疼吗?” 就连一旁的管家都没想到,殿下竟然出声询问,难道真是看上翠环不成? 不应该啊,殿下看起来似乎还在出神,也不像是在关心翠环。 “疼的。”翠环立刻露出痛苦委屈的神色,苦肉计用的炉火纯青:“但是殿下贴心问候,便不疼了,方才是翠环唐突,殿下对不起.....” 傅砚辞别开脸:“找个大夫上药,别再有下次。” 等人退下,四周又只剩他一个人。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可是侯府的家法的一棍子落下去,还半夜召了太医上门,那伤势,定然不轻。 还被程玺半夜送走,舟车劳顿,伤口会不会更疼? 思绪纷乱,脑中有两个小人在撕扯。 一个说,很好,这次程京妤应该能全然看清你的真面目,绝情残忍,往后定然不会在你身上废什么心思。 另一个说,她一个姑娘家,面对程玺的责打,哭成那样的时候你什么都不知道,全是你造成的,你不后悔么? 后悔么? 傅砚辞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鲜少会后悔什么事,任何事,他很清醒知道自己要什么。 可现在,他没法正视自己的内心,否认他不想要程京妤。 司珏的动作很快,第二日就来回禀,锁定了十余辆马车最终的去向。 不出所料,全都远离了西楚京都。 但出乎所料的是,程京妤不在这其中任何的车上。 傅砚辞连续两日没怎么睡,看起来非常、非常的不好惹。 他站在练武场上,手中一把长弓,听完司珏的汇报,利箭脱手而出。 直入靶心。 “什么叫不在任何一辆车上?” 司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顶着要死的压力:“就是说,公主可能没离开京都京都,属下还在紧急追查!” 呦呦鹿鸣: 下一章情敌登场~ 第一百六十一章 哥哥 准确来说,程京妤其实离开了京都。 不过她确实没有在那夜的任何一辆马车上,而是堂而皇之地被程玺借了别府的马车,送去了星洲。 星洲与京都比邻,是西楚的直辖州郡。 而星洲的太守,与程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涉及了程京妤的母家。 程京妤的母亲姓陆,少时她与郁旎秀一同在京都长大。 也是在与程玺成亲后,星洲那边才来人寻,说当年她与星洲徐家其实抱错,两边的女儿换错了。 但好在,即便抱错,两边的女儿也都健康顺利长大成家。 只是那时候,徐家的老夫人重病缠身,临了了想认回亲生骨肉。 所以徐陆两家暗地里多有来往,这些,明面上的人都不知道。 京都只以为程京妤的外祖家姓陆,祖宅就在京都的天子脚下。 都不知道她还有个外祖,徐家那位被抱错的长女,嫁给了星洲的太守,也算程京妤的半个姨母。 这位徐慕卿姨母,膝下有三个儿子,一心想要个女儿,因此也将程京妤当成亲闺女疼。 这么多年来,程玺和程京鹤出征西北,程京妤没少蒙姨母照顾。 不过因隔着一个州郡,来往倒也不频繁。 她醒过来时,人就在星洲太守府中。 或许是爹爹将她那句想离开京都听进去了,所以一睁眼她就已经不在京都。 太守府中很是热闹。 据闻她的这位便宜姨夫,对姨母钟情备至,当年娶姨母过门的时候,亲手在府中种了一片桃林和李林。 因为姨母爱吃这两样果子。 因此府中三月有桃花香,四月有李花芬芳,别提多漂亮。 春华从外头冲进来,手中捧着大束的桃花,兴奋的很:“公主!公子们回来了呢!” 离开京都,就连春华都明显地活跃起来,在太守府中东奔西跑,高兴得很。 程京妤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书,动作间后背还有些疼,她缓了一会儿才起身:“走,去瞧瞧。” 太守府里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都是徐慕卿所出。 少时她来星洲玩,哥哥们倒比程京鹤还宠她。 不过也已经好几年未见了。 尤其她重生回来,杂事缠身,还未来拜见过。 这次机会正好,她应当会在星洲待挺长时间,也当陪陪姨母。 这几日程京妤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在太守府当个孝顺女儿。 不想前事,不忧心将来,难得安然。 太守府门前停着几匹马,家丁侍女都围着热闹哄哄。 孟太守揽着徐慕卿,面前站着三个身高卓越的少年。 “父亲母亲!”最小的那个笑的最欢:“我们回来啦!” 然后目光越过众人,眼冒精光:“喔噢,这谁啊!” 程京妤快步上前,也笑:“叫姐姐了吗,没大没小。” “你怎么出来了?背上的伤不疼?”徐慕卿嗔爱道:“一会让哥哥弟弟去看你不就是了?” 徐慕卿心疼她,虽然没有过问她身上的伤究竟为何,不过这几日已经将程玺翻来覆去骂了好多遍了。 “京妤妹妹。” 程京妤还没回答,先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 孟家三子,孟非煦,孟非祎,孟非梦,三兄弟各有不同。 长子孟非煦温文尔雅,二子落拓,三子跳脱。 童年时程京妤常被老二老三欺负,都是孟非煦护着她。 几年不见,他已经长高到需要程京妤仰头望。 并且他长得极像徐慕卿,姨母是星洲出名的美人,他继承了所有优点。 “非煦哥哥。”程京妤也犹如少时那样唤他。 “我呢?那你叫我什么?”孟非祎插嘴进来,唇角挂着一抹坏笑:“非祎哥哥?” 孟非梦也在阴阳怪气:“只有我是弟弟咯?” “你们别闹。”孟非煦挡在程京妤面前,训斥两个弟弟:“此次出门闯的祸,别忘了一会爹跟你们算。” 他们出门是孟太守和徐慕卿有心锻炼他们,去了三个月,带着任务出门的,自当也要有结果。 徐慕卿揽过程京妤,头疼地道:“好不容易这几个出去几个月,我清净了一阵,回来又该吵死我了,走走,京妤我们不跟他们玩儿。” 姨母虽然嫌弃,但其实心底是高兴的。 程京妤不由觉得温暖,这太守府里,没人将她当成京都里的异姓公主,也没有算计利用,是她从小到大都渴求的母慈子孝。 离开前她一回头,发现孟非煦的目光还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弯唇一笑。 “大哥好像变了许多。”程京妤跟姨母说悄悄话。 徐慕卿倒是没有发觉:“变了?你几年未见他,生疏了吧,他哪都像我,就是性子像他爹,不爱说话,都二十了,上门的媒婆许多,他一个也不点头,愁死我了。” 程京妤发觉徐慕卿的口头禅就是:愁死我了。 每次她说这句话程京妤都觉得很好笑,她微微眯眼弯出个笑颜。 徐慕卿看她笑了,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下:“对嘛,多笑笑是好事,我记得你从前很爱笑,这次....是不是你爹在京都太闲了,虐待你?” 程京妤背上的伤她是看到过的,看见的瞬间差点拔刀去京都跟程玺拼命。 幸亏被孟太守拦了下来。 一个姑娘家,背上那么大一块血迹斑斑的乌青! 得多狠的心才能下去手啊。 她不敢问的太直接,怕伤了程京妤的心。 程京妤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随即又跟个没事人一样摇头:“不是,是我该打。” 那一棍子打疼了她,也打醒了她。 情爱什么的,在这纷乱的局势里本就是多余。 更何况是傅砚辞那种人,他野心勃勃,又怎么真的在一个女人身上用情。 是她自己飞蛾扑火,硬要凑上去的。 所以受伤了,伤心了,都是她自己的事。 程玺打的对,她没有怨怼,也不会怪罪。 “姨母,”程京妤站在李花纷飞的太守府里,轻轻靠在徐慕卿的肩头:“我想在这多呆一段时日。” 逃避也好,退缩也罢。 京都的纷乱告一段落,萧圣高那样,已经构不成威胁了。 而傅砚辞,她猜他应该很快就会回大靖。 那就等到京都风浪平歇,她再回去好了。 ....或许此生都不会再见。 她才发现,命运是一早就注定好的。 不管她多努力,但她和傅砚辞之间的关系,一早就注定了分离。 心底酸涩地疼痛起来,比背上的伤还要难受。 “说什么一段时日,”徐慕卿抚着她的长发,轻叹:“你若是在这待一辈子,姨母更开心。” “明日让哥哥们带你去玩吧?星洲的有趣地方可多了。” 程京妤在她肩头蹭掉眼眶的湿润,说好。 她刚回到自己的院子,夙乙不知从哪回来,落在院中,面无表情地说:“外头有许多方势力在找你的下落。” 第一百六十二章 少废话,人在哪 程京妤原本想将春华折回来的花插好,结果因为夙乙这话分神,剪刀不小心划破了指尖。 她没在意,用帕子包着指尖:“往后不用报这些,我爹应该会安排人引开。” 她想来想去也想不到,除了傅砚辞还有谁会找她。 但是也想不明白,傅砚辞找她干什么。 难不成是觉得那天的话说的不够过分,还觉得她会不顾廉耻地黏上去? 她苦笑,程京妤还没那么贱,她又不是受虐狂。 夙乙双手抱臂,看着她的指尖:“飘香茶馆呢?也不要了?” “放着吧,”程京妤很快说:“你有精力就管管,没有精力,就当成一个普通的茶馆经营。” “金银轩呢?” 金银轩....她当初废了一番功夫才买下来,又废了一番功夫打通暗道。 一句‘将暗道封了’堵在喉咙口,程京妤久久没说出话来。 夙乙换了个姿势,干脆靠在一边等。 他没什么事,可以等程京妤纠结个结果出来。 过了一会儿程京妤才抬头,轻声说:“将金银轩过到他名下,这本来就是为他置办的,差个人将地契送过去,他若是不要,也让他自行处置。” 夙乙明白她的意思,就是她不会再出面了。 金银轩若是送出去,他们之间的关联也不再有,处置权归傅砚辞。 “你想清楚了就行,”夙乙点点头:“我去办。” 他转身出去了,以为半途程京妤会叫住他,但是没有。 跟了程京妤大半年,他也算摸到了一点她的性子。 ——决定了的事就不回头。 看来这次跟傅砚辞是会彻底断开关系了。 ** 京都质子府。 一个下人匆匆跑来,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司珏。 司珏看过后,手一抖,大惊失色:“人在哪?” 他匆忙跑去大门外找将东西送来的人,但对方只是程府的一个下人。 抓着问了几句也问不出什么。 司珏愁眉苦脸地回了主院,去书房找傅砚辞。 已经三天了。 他们的关系网四散,可始终没有程京妤的消息。 程玺和程京鹤照旧上朝下朝,往返于侯府和皇宫两地,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但可以确定的是,程京妤不在侯府内。 今日还差人送来了地契——金银轩的地契。 他有点不敢去面对傅砚辞,但是不去又不行。 推开书房的门,傅砚辞伏案在看文书,他近来非常忙——要回大靖,涉及到的朝政变动太多了。 有些东西牵一发动全身,他只能事事亲为地拿主意。 见司珏在桌边站了好大一会儿,他不悦地抬头:“什么事?” 随即看清司珏手中的宣纸上,巨大的‘地契’二字。 瞳孔一缩,已经先将东西抢过去。 展开看完,傅砚辞眯了眯眼眸。 司珏大气不敢喘:“殿下.....” “来人怎么说?”傅砚辞将地契揉皱了,死死地攥在手心里。 这几日他的脾气都不大好,他们计划上有差池的,全都挨了重罚。 就连质子府伺候的下人也都将动作放的一轻再轻。 生怕触碰了傅砚辞的逆鳞。 司珏忧心道:“就是个程府的下人,被差使过来送东西的,什么也不知道。” 他找程京妤的下落都找疯了,恨不得掘地三尺挖出来。 可那下人愣的不行,问什么都说不知道。 显然侯府早有人安排过,不会叫下人知道程京妤的下落。 “金银轩是她买的,这事程侯不知道。”傅砚辞缓缓露出一个冷笑:“她是想跟我彻底撇清关系。” 将地契送过来,预示合作结束。 可他并未允许。 他尚且没有答应,程京妤竟然敢! 司珏害怕极了:“殿下,接下来怎么办?” 会不会是程京妤已经察觉了殿下在找她,所以特意送来地契,用无声的方式告诉殿下他们之间撇清了关系? 还从来没有人敢对殿下这样过。 不对,上一个瞒着殿下偷偷跟太子搅和在一起的唐未央,最终死的很惨。 殿下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抛下。 程京妤这种,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背叛..... “找!将讯卫调过来,找到她在哪!” 失去掌控的感觉实在太糟糕,傅砚辞被这种情绪牵制了三天,已经忍到头。 地契? 以为将金银轩过到他名下,他稀罕? 傅砚辞由一开始的不安和莫名的牵挂,到现在的焦躁,已经突破了他所有的忍耐。 不可能任她自我下去。 司珏暗暗心惊,讯卫! 那是殿下一手培植起来,掌控五洲内朝堂动向的耳朵! 讯卫出手跟掘地三尺也没有差别了。 这原本不轻易用来办私事,因为干系实在重大。 但这次竟然出动了,可见殿下的上心程度。 司珏不敢有置喙,连忙去安排。 刚出门正好碰上聂文勋过府。 与他家殿下阴郁满面相比,文勋太子可谓是满面春风。 手上还展开一把折扇,不到六月的天摇的欢快。 他见了礼,忧心地嘱咐:“殿下,我家殿下这几日心情不大顺畅,您要不——” 他是想说,你脸上的笑容要不收敛一下。 但是没等他说出口,聂文勋眉头一挑,笑的更为欢乐了:“他心情不好?我倒是挺好的,没事,我开导开导他,你忙去吧。” 这位爷也不是好惹的主,司珏觉得他看起来也不像是要开导他家殿下。 心底苦不堪言,但是一句也不敢多说,只得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忧心会不会有事。 聂文勋果然如他所想,根本就不是去开导的。 他一进门,看清傅砚辞的表情,哈哈笑了几声:“听说你满京都找人?人家不见你,你怎么还上赶着呢,这不好吧。” 司珏两眼一昏。 傅砚辞慢悠悠地抬眸,扫了聂文勋一眼,无视嘲讽,目光落在他喉间处:“怎么,将人气恼了,还咬在喉间?” 他的语气不比聂文勋刚才好多少,充满嘲讽。 聂文勋的喉结上,赫然有个牙印在上头,虽然过了好几天淤青似乎散了一些,充血的地方却还没消。 聂文勋没理这种嘲讽,大大方方给看。 他凑近傅砚辞,笑的很坏:“对我好点,没准儿我知道你的人在哪儿呢。” 这话,已经是明示了。 傅砚辞眯起双眸:“你能知道?” “人缘好嘛,就跟你说别成日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招人嫌呢,像我与人为乐,那消息还不是手到擒来?” “少废话,人在哪?” 呦呦鹿鸣: 单更我也尽量写长点…… 实在是顾不过来,只要有时间我一定双更(不断更是我唯一能保证的了) 鞠躬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有一天蠢死了 聂文勋直起身,啧啧了两声:“什么态度?” 他是真没想到,有一天傅砚辞竟然为了个女人在他面前端不住。 看来这两天还真没少发愁。 他真是太享受看这位总胜券在握的好友露出这副急不可耐的神情了。 但没等他说完,门外又传来一声嚷嚷。 “傅砚辞!” “傅砚辞你出来!别躲在里面不出声!” “五殿下,我的五殿下诶,我家殿下现在有客人而且心情不怎么好,您还是先——” 萧逸推开司珏往里闯,脸色很难看:“找什么借口?不就是躲在府里不敢出门?他敢做还不敢当了,让他出来给我个理!” 话音一落,书房的门被推开。 萧逸一脚跨进来,看清傅砚辞的客人是谁之后,又立刻哑了声,转身就走。 “哎——”聂文勋此时可顾不上傅砚辞了,他转身就追:“怎么着见着我就跑,我是豺狼虎豹啊?” 被他挡着,萧逸根本没处走,目光不自然地掠过他的脖子,咬着牙,小声道:“还真是出门没看黄历。” “你看看,多巧,我刚来,你就来了。”聂文勋推着他进门摁在椅子上。 萧逸跟屁股上沾了钉子似的,一眼也不看聂文勋:“我想起来还有事,要先走了。” “傅殿下,你刚好有事找五殿下,对吧?” 聂文勋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紧紧盯着傅砚辞,暗示意味很明显。 意思是:你把人留下,我告诉你程京妤在哪。 大家互相成全,你识相一点。 傅砚辞事不关己的将目光收回,看似油盐不进:“关我什么事。” 就算聂文勋不说,出动了讯卫,有消息是早晚的事。 他还就不吃聂文勋拿捏他的那套。 但是萧逸没有他俩那八百个心眼子,被人摁住了动弹不得,干脆破罐子破摔坐下了:“你没事,我有事!” “我问你傅砚辞,这几日朝堂上拥护我上位的那些朝臣,是不是你搞得鬼!” 萧逸气死了,他父皇被弄得中风在床也就罢了,母妃也劝他,说父皇并非无辜,要是让他再当政下去,必定酿成大祸。 这也就罢了,他忍了。 但他从来都不想当皇帝! 从前跟傅砚辞玩的好的时候,他就透露过自己只想当个混吃等死的纨绔。 高处不胜寒,何况那些政事他一个都不懂。 将他放在皇位上,是将他和百姓一起往死路上逼! 原本还觉得那些朝臣有毛病,可是自从知道了傅砚辞的真面目之后,他越想越不对。 这件事说不定是傅砚辞一手操控的。 一定是这样! “你就是觉得我好拿捏,我若是登上皇位,西楚就在你的掌控之中了,你就可以随意玩弄我!” 萧逸越说越生气,越说越委屈:“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种人呢!” “哪种人?”傅砚辞往后靠在椅背上。 他看着萧逸,像是在看一个孩子。 事情是他做的,但是萧逸说的这些不是真的。 刚来西楚时,整个皇族没有人对他有过善意,包括程京妤。 那时候只有萧逸这么个愣头青,经常跑到质子府,找他玩。 可能是在萧逸看来,相同的年纪,只要玩到一块,烦恼就能少去许多。 他是真的将自己当成朋友,这点傅砚辞没法否认。 “专权霸道,阴诡算计,无情无义!”萧逸气红了眼,大声嚷嚷。 聂文勋怕他气太过,倒了杯水塞给他。 萧逸咕咕咕喝完,将杯子摔在桌上:“忘恩负义!” “你骂我的词挺顺的,怎么不怕质子府的水有毒?” 萧逸吓傻了,看向桌面的杯子,又看向聂文勋:“是聂文勋倒的,他又——” “你已经猜到背后操纵的人是我,猜不到我跟聂文勋的关系?” 其实隐约有察觉了。 一直以为傅砚辞和聂文勋是从来了西楚才认识的,但是现在看来显然不是的。 他们之间的熟稔程度,一看便知,早就相识。 所以就连聂文勋也在瞒他? 聂文勋察觉萧逸对自己的戒备多了几分,不满地看向傅砚辞:“你说这些干什么?” 傅砚辞打断他:“萧逸,你想过如果是你别的兄弟上位当皇帝,找一个跟你父皇性格相像的坐上那皇位,后果是什么么?” 这个问题将萧逸问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 “会兄弟反目,排挤你怀疑你,你有命活都是福分,从古至今,被杀死在皇宫的皇子,少么?” 萧逸哑然。 他不服地争辩:“我又不想抢夺他们的东西,又不碍着别人的路——” “萧蘅从前管这些吗?他还未继位,是不是就已经针对你母妃和你了?” 傅砚辞不愿多说:“你想保住西楚皇室,就去坐那个位子,不想,就继续天真,有一天蠢死了,或许我念在过去的情分会替你收尸。” “你!”萧逸眼睛都气红了。 “怎么说话的!”聂文勋瞪了傅砚辞一眼,给萧逸拍背:“消消气,他这张嘴早晚有一天将他的媳妇给毒没。” 傅砚辞睨了他一眼。 萧逸抹了一把眼睛:“他哪来的媳妇?” “谁知道呢。”聂文勋似笑非笑:“反正我跟他不同流合污。” 整个书房安静了一瞬,傅砚辞轻敲桌面,像是一种无声的催促。 萧逸很好奇地看向聂文勋:“你欠他什么东西了?” 不然傅砚辞为什么要用讨债的眼神看着他? “呵,”聂文勋都气笑了,就很奇怪,傅砚辞每次露出这副表情他都跟被人捏住后脖颈似的。 反正没办法对这人说不。 无声地对峙良久,聂文勋狞笑着吐出两个字:“星洲。” 星洲? 傅砚辞蹙了下眉,他以为程京妤要么离开京都很远,要么在京都没离开。 但原来,她就在京都不远处的州郡。 他站起身,不客气地赶人:“二位没事自便。” 召来司珏,人很快离开书房。 留在书房的两人鸦雀无声,有傅砚辞在的时候萧逸还勉强能保持镇定。 现在没了,他飞快地弹跳起:“我走了。” 但无奈袖子被聂文勋扯住,对方笑的有点无奈,指了指他的喉头:“殿下,被咬成这样的人是我,你躲了几日,也够了吧?” 第一百六十四章 牵着你妹妹 “说的你没咬一样!”萧逸脸都憋红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唇上有一块已经掉痂的伤口。 聂文勋的表情瞬间变得很玩味,他嘴上说了句抱歉,但是表情没有任何得罪的意思。 甚至还朝萧逸靠近了一步:“那我跟你赔罪,就不要躲我了吧?” 他文质彬彬,说的话都带着请求。 但就是这种态度,更令萧逸双眼不知道放哪里。 他憋的一脸涨红,忍不住将聂文勋往外推了一把:“不用了,喝酒误事!” 要不是那天他跟着聂文勋去喝酒,喝多了之后....人就疯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把聂文勋咬成这样的,然而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唇上的一块伤口刚掉痂呢,聂文勋这狗东西咬起人来根本不是他现在这副嘴脸。 但是他怎么会跟聂文勋咬在一起呢! 萧逸将这一切都归结为自己没有侍妾,又被聂文勋误导,才做出这种事情的。 聂文勋肯定因为没有得到程京妤,郁郁不得志,将气都撒在他身上了。 一定是这样! 但是他那一推分明没用力气,聂文勋却竟然踉跄两步,撞在桌角,痛呼一声。 随即还幽怨地看过来:“你好狠的心。” 萧逸:“...…………” 他根本就没有用力! “我...你....我不用你赎罪,那晚我们都喝多了,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在意,我也已经忘了,往后我们都不要再提起。” 只要不提,大家就还是好朋友。 聂文勋的眼神倏然一沉,有些可怕:“忘了?” 萧逸整个人头皮发麻:“不然呢?你堂堂大周太子,传出去好听吗?!” 聂文勋垂眸,一副受伤的模样。 萧逸简直想骂人,不是,露出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啊? “我、我又没说什么。”他底气不足地加了一句。 聂文勋咧嘴一笑,配上他那副矜贵俊朗的模样,看着更诡异了。 但是说的话倒是不再那么雷人:“我知道了,确实是比较混乱。” 萧逸张了张嘴,闭上了。 不知道怎么的,他就觉得聂文勋现在的这副样子似乎特别的受伤,但他觉得一定是错觉。 撇开乱七八糟的想法,萧逸道:“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 “我知道你的想法了,那天确实是我们都喝多了。”聂文勋打断他的话:“但是我们本来就是朋友,五殿下应该不会因此老死不相往来对吧?” 没等萧逸说话,他接着道:“我这个人,从小就生活在明争暗斗的皇宫,我的兄弟们都冷血残忍,在西楚认识你,才算认识了一个知己。” 原本打算疏远他的萧逸:“.....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就好。”聂文勋微微一笑:“那趁着春末夏初,外头一片好风光,殿下愿意一起出去玩吗?” 出去玩? 萧逸已经完全丧失自己的想法了:“去哪玩?” “星洲。” ** 进入五月,本来是该阴晴不定的天气,星洲却连日天晴,日光好的很。 徐慕卿一早就来了程京妤的院子,等在梳妆台边看她装扮。 在太守府养伤的这几日,程京妤都以方便为主,没怎么装扮过自己。 今日不一样,孟家三位公子回来了,又有程京妤在,徐慕卿就撮合着今日去游太湖。 太湖是星洲的名胜,亭台无数,泛舟水上别有风味。 恰逢近来天气好,出门的人许多。 程京妤其实也不大能提起劲来,但徐慕卿兴致勃勃,她不愿扫兴。 对方还特意让春华给她梳飞云簪,手里还捏了朵芙蓉绒花,要她别在耳边。 镜子里的程京妤上了脂粉,面色养回了红润,一举一动都是风情。 尤其芙蓉花簪上,又添了几分颜色。 徐慕卿满意的不行,她自己一袭黛色的长裙,雍容华贵,不愧是星洲第一美人。 但是看见程京妤,还是感慨:“你与你母亲长得真像,都是美人。” 程京妤颈边的痕迹已经很淡了,胭脂一盖几乎看不出来。 她无所谓好不好看,今日出门只是想陪家人散心。 然而刚踏出门院门,孟家三个兄弟都在门外等着。 见着程京妤,三张脸都一呆。 还是孟非梦最先反应过来:“姐姐当真绝色!” “臭小子,方才来给我请安,还说母亲是绝色呢,这一会儿就变了!”徐慕卿冷哼。 孟非梦八面玲珑:“您是风韵犹存,姐姐是风华正茂!” 程京妤被他逗笑了:“想吃什么就说,不用讨好我。” “真冤啊我,真是冤,我是那种口腹之欲旺盛的人吗!”孟非梦说:“除非给我买五个烙饼,五根糖葫芦。” 说笑着已经到了马车前。 男女眷分车而坐,程京妤上车是,原本要扶春华,但不知孟非煦何时走进了,伸出手背给她扶。 “前两日不敢多打扰你,听闻程伯伯他对你动手了,伤好多了吗?” 语气是和煦的,他还是程京妤印象中的样子。 程京妤微微一笑,搭上他的手背:“好多了,多谢非煦哥哥。” “我那儿有一瓶西域传来的玉肤膏,我也用不上,晚些回来我给妹妹送过去。” 程京妤已经在马车坐下来,闻言下意识拒绝:“不碍事的小伤,爹爹也给我送了药来,哥哥不用担心。” 她说完,淡淡地掩下眉眼。 因为每次提起伤,她就会想起这伤怎么来的,完全释怀做不到。 孟非煦收回手,脸上闪过一抹歉疚:“不该提起的,你不要伤心。” 程京妤摇了摇头。 马车渐渐前往太湖,谁料今日是公休日,出来游玩的人数不胜数,前后几辆马车挤在一起,还堵了一段路。 幸好孟太守早已让人安排了游船,免于在岸上人挤人。 下了马车还有一段路,需要走到码头。 程京妤提着绯色的裙摆,下了马镫,头顶立刻多了一把油纸伞。 天青色的,三边坠着流苏,与这湖光山色极配。 撑伞的是孟非煦,见程京妤要拒绝,他握紧了一些,低声道:“人太多了,你身份尊贵,免得召来麻烦,而且日头也大。” 想想也是。 孟家就够招摇的了,她不想弄出事端。 于是点头道:“有劳哥哥。” 一路到了游船边,船宽大,里头备了果蔬茶点。 孟太守牵着徐慕卿上船,船身轻微摇晃。 因着不如平地,略微踉跄,徐慕卿吩咐孟非煦:“牵着你妹妹,别让她摔着。” 于是一只手指节修长的手伸到面前。 程京妤却没注意这些,她略微偏头,望向不远处的人群。 “怎么了?”孟非煦也看过去,问道。 “无事,”程京妤收回眼神,“总觉得有人在看我。” 第一百六十五章 劫走 “许多人在看你,别怕。” 确实,落在程京妤身上的目光许多,虽然她的脸被伞沿挡住大半,可身上的气质太超群,与星洲一般的贵女比,还要胜过一些。 步步生莲,惹得许多人都往这看,嘴里还议论纷纷。 “难不成是太守府的少夫人?” “这身打扮,显然未出阁,长得也太好了。” “太守夫人自己就是个美人,想来娶媳妇也看重脸蛋呢。” “瞧大公子多呵护,福气真好。” 程京妤回过神,有点无奈地笑了:“这些人怎么见风就是雨。” 她跟孟非煦一直是兄妹关系,落在这些人嘴里,倒像是她已经嫁入孟家了。 孟非煦抿着唇,目光在她脸上流转了一圈,最后只道:“上船吧。” 或许那目光确实来源于人群,因为方才看过去没觉得哪里奇怪。 在起风,船微微晃动。 程京妤不在水边长大,对船更是陌生,只能扶住孟非煦的手。 两人上了船,船便缓缓往湖心驶去。 湖心有座亭,上头有歌女在抚琴吟唱,四处都是欢声笑语。 徐慕卿的视线在程京妤和孟非煦身上流转了一道,最后与孟太守对视一眼,两人纷纷没出声,但眼里分明写了打趣。 她倒是不想插手儿女的感情,只是若能亲上加亲,也不失为美事一桩,自然乐见其成。 “京妤姐姐,我的糖葫芦呢?”孟非梦上船没一刻钟就开始无聊,到处找事。 老二在船头画画,不许人打扰,他只能打扰程京妤和大哥了。 程京妤无奈:“方才挤成那样,哪有下脚的地方?” “我不管,我想吃!”孟非梦不过十四,根本不是闲得住的性子,嚷嚷着闹开。 “别吵。”孟非煦突然出声制止,并朝他扔了个袋子:“玩去吧,不然把你扔水里。” 那布袋里,竟然真是几串糖葫芦,还有小糖人! “哇!不愧是我大哥!你出发前就去买好了吗?真好,谁当我大嫂岂不是有福了!” 他嚷完,一边在泡功夫茶的太守夫妇咳了起来,并看了程京妤一眼。 这一眼,才发现程京妤微微走神,唇色还有些苍白。 “怎么了京妤?你这是哪里不舒服?” 孟非煦也变了神色:“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了?” “没事,”程京妤不想扫了他们的兴,勉强一笑:“大约是早膳没吃,有些反胃。” 反胃是真的,不过不是因为早膳没吃,而是这船的问题。 她没有坐惯船,上来的一瞬间就忍不住眩晕。 “那你先吃着点心,还是我们回去?”孟非煦拧着眉道:“你的侍女怎么伺候的,任你胡来。” 船不大,春华这些下人没跟来。 程京妤闻着孟非梦拆开油纸后的糖葫芦味,好受了些,就说:“给我吃一颗糖葫芦吧,兴许就好了,不用回去,我没大碍。” 徐慕卿忧心忡忡:“当真没事?” “当真没事的姨母。” 孟非煦将孟非梦手中的糖葫芦抢过来,细心地举到程京妤唇边:“那咬一口试试。” 咬了一口,酸甜在舌尖萦绕,确实压下不少难受。 见她吃东西不成问题,孟非煦松了口气。 但因着动作,他们靠近不少,他又递了水过去,一副呵护备至的模样。 “看风景吧,不是出来玩的么?总看我做什么?” 徐慕卿跟孟太守又对视了一眼,嘴角挂上笑,不说话,专心看外头去了。 来往的游船不断,徐慕卿目光一瞥,看见擦着他们的船身而过的一条船。 她抬手一指:“星洲什么时候来了几个俊逸的少年郎?” 孟太守跟着看过去,发现那船上刚好有三人,长相卓越,却也陌生。 其中一个黑袍金云纹绣的男人,气场强大,目光从他们的船上瞥过,分外冷厉。 像是带着敌意。 可他分明不认识。 他们是侧身,从那男人的角度,应当能看见程京妤的侧脸。 恰巧这时候,孟非煦拿着帕子,替程京妤轻拭了唇角。 徐慕卿说:“怎么似乎敌意很大,老孟,星洲最近有案子吗?” 她还以为是什么案犯呢。 程京妤没料到孟非煦的动作,她半途接过帕子,听见徐慕卿的话又朝外看去,想看看长得好看又敌意很大的是什么人。 但那船恰巧左拐,与他们不同方向,船篷遮住了人,看不见了。 “应当是看错了,”孟太守不当回事:“船上不止他,另外两个瞧着不像坏人。” 船很快到了湖心。 凉亭不大,但是孟太守身份显赫,可以上亭中小憩。 总算短暂地着陆了,程京妤舒服不少。 徐慕卿给她喂了两块橘子,看向歌女的古筝,突然道:“不如京妤弹一曲?” 程京妤自小虽然没有母亲陪伴,但是琴棋书画不曾落下过。 都知道她的舞一绝,在京都千金难求。 但其实,她的琴更是犹如高山流水,悦耳至极。 徐慕卿是听过的,她向来觉得,程京妤出身将门,但是身上的才气却完全继承了徐家。 乐理只看一遍就能记住,信手拈来的谱子也很好听。 但只有她听过,是以前程京妤回徐家,弹来哄外祖开心的。 孟太守也起哄:“京妤弹一个,让你哥哥弟弟们听听什么叫技艺。” “妹妹的琴音,母亲确实夸赞多时。”孟非煦唇边凝着一抹笑。 在自己家人面前,程京妤觉得也不算炫技。 她默了默,点头说好。 歌女让了琴,程京妤落座,她抬指试了琴音,轻拨两下,素指带起的是一片空灵的琴音。 而后,她拨动琴弦,一曲自谱的音律响在湖面。 游船纷纷停驻,不少人从船上抬出头来。 从他们的眼神中就能看到惊艳。 安静弹奏的程京妤,绯色裙摆被风撩起,盈盈如玉。 孟非煦一直垂着眸看她,看她拨动琴弦的长指,和专注漂亮的脸。 但程京妤却突然抬眸往某一处望去,那种被人盯住的感觉又上来了。 这一次她很确定,不是那些船上游客欣赏的眼神,而是有人用专注的,不悦的目光盯着她。 可她找不见那道目光在哪。 一曲毕,湖面众人抚掌夸赞,都想让她再来一曲。 而孟非煦已经挡在程京妤面前:“抱歉了各位,只此一曲。” 重新返程回岸边,时间正好午时。 惦记着程京妤没用早膳,孟非煦提议就近找茶楼用午膳。 “去醉香楼!”孟非梦兴奋道:“醉香楼的鹅做的最好。” 一行人到了醉香楼,程京妤落后一步进去,因着实在不大舒服,想透透气。 孟非煦不放心地叮嘱:“我去给你拿碗姜茶来。” 他匆匆离开,春华眺望孟非煦远去的背影,打趣:“公主,我看大公子对您体贴的很,不如——啊!” 她的惊呼声被人捂住了,人也一并拖走。 程京妤更是被眼睁睁地蒙住眼扛走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这位姑娘是谁? 程京妤也被吓着了,关键是后背的伤跟身后人的胸膛相抵,没好利索的骨头霎时间一疼。 她气息沉重,但是莫名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程京妤微微惊讶,同时紧张的心情也缓解了一些。 但是怎么会? 没走多远,她被推入酒楼附近的一条暗巷。 身后的人松手那一刹,程京妤抽出袖中的一柄断刃,没有拔鞘,旋身,直指过去。 刀尖抵着男人的左胸,黑袍娟丽。 傅砚辞眼梢微冷,背手而立,丝毫不在乎自己胸前抵着一柄刀。 “怎么,短短几天,有了新欢,就要背刺旧人?” 他将新欢两个字咬的极重。 原本因为挟持自己的人不是别人而放下心,可是看见傅砚辞的脸,程京妤却更为心颤起来。 她以为经过很多天,她能够做到对傅砚辞无动于衷了。 毕竟从那天之后,除了被程玺家法那一夜梦见过傅砚辞,她都很平静。 尤其是来了星洲之后。 徐慕卿关怀备至,哥哥弟弟们相待有礼。 她突然就觉得,人为什么偏偏要被情爱困住呢? 除此之外一切也都美好。 可是看见傅砚辞的脸,她怎么还是会生出委屈。 就非常没有道理。 她不喜欢自己这样,可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在颤抖。 “春、春华呢?”她颤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又为什么会来? 夙乙办事她还是相信的,没有她的命令不会泄露她的行踪。 怎么傅砚辞会出现在星洲? “太湖宽广,只许你来?”傅砚辞忽略了上一个问题。 他的黑眸中有一股浓的化不开的戾气。 随即垂眸,看向程京妤抵在自己胸口的短刃。 很小巧的一柄匕首,一看就知道是女人防身用的。 他握住程京妤程京妤的手腕,将刀刃从鞘中拔出,重新刺向自己的心口。 程京妤原本微抖的手变得剧烈,瞪大了双目:“你想干什么?!” 她费力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但根本敌不过傅砚辞的力气。 对方偏执地握着她的手,尖利的刀刃立刻划破他胸前的黑袍。 刀尖刺入,再多一点力气,胸口的皮肤就会被刺破,接着流出血来。 “不要。”程京妤猛摇头,惶恐地往后缩。 但是手却动不了分毫。 “不是你想刺的么?”傅砚辞眼睛紧紧盯着她。 明明刀柄在她手中,而刀尖刺向自己,但是程京妤看起来却是那么害怕。 很奇怪,他从在太湖边看到程京妤和孟非煦亲近的怒气瞬间消散了不少。 ——程京妤的反应,说明她并不是不在乎。 他发现自己每每面对程京妤的时候,都会成为一个陌生的人。 会偏执,生气,少掉很多耐心。 但是看程京妤害怕,又会想要哄她。 他刚想收回力气恶,却见程京妤表情一变,她原本发抖的手腕突然爆发出一股力。 傅砚辞没来得及阻止,程京妤竟然生生刀柄,转而握住刀刃! 那几乎是一刹那的事。 快到连傅砚辞都没有反应过来,想必骨子里本就继承了程家的武力。 傅砚辞的眼被她手上涌出的血染红了。 “放手。”程京妤哀求着看他:“别这样。” 傅砚辞松了手,他极快地握过程京妤的手掌,上面已经被割开一条有点深的伤口。 不好说他们两个究竟谁更疯。 但确实都挺极端的。 傅砚辞那一刻的表情别提有多难看,他从程京妤的头发上取下一根发带,极速地绕了一圈绑住,避免继续流血。 同时嘴里厉喝:“司珏!” 司珏不在,他奉命将春华带离,没守在附近。 倒是夙乙悄无声息地出现了,扔过来一瓶金疮药。 傅砚辞也顾不上来人是谁,将药倒在伤口上,整个过程脸都沉的吓人。 但还是在程京妤因为药刺激伤口抽气一声后,放轻了动作。 程京妤几次想抽回手,可傅砚辞握得太紧了,她的伤口又疼。 确定没有再出血,傅砚辞将伤口包扎好。 他的脸色太可怕了,程京妤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 她将手背到身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说你还有别的事么,没有我先回去了。 也想问你收到金银轩的地契了吧。 最想问的是你怎么会到这来。 但他刚刚也说了,星洲太湖是名胜,来的人多不胜数。 而且星洲靠近京都,傅砚辞来这游玩也正常。 可还没等程京妤问出口,巷子里突然又有一个女人冲进来。 对方穿的一身白裙,亭亭玉立,直朝傅砚辞而来。 她只瞥了程京妤一眼,而后极快地抱住傅砚辞的手臂,娇笑道:“公子,这位姑娘是谁?” 呦呦鹿鸣: 加班加班加班(??へ??╬),好想把领导抓去打螺丝! 尽量多一章,不确定,随缘不要等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 不远处一座茶楼二楼的平台上。 萧逸差点惊掉下巴:“这姑娘是不怕死吗?” 他简直不要太惊讶。 方才游湖的时候他还很开心,最近这些日子过得实在太心惊胆战了。 原本以为聂文勋说出来玩也是骗他的。 但是没想到居然真是来游太湖,风景这么好,他勉强原谅傅砚辞了。 虽然他一路上脸都很臭。 尤其他们到了太湖之后,他的脸就更臭了。 简直叫萧逸没法说,这人就跟聂文勋说的一样,性子古怪,早晚娶不着媳妇! 他问聂文勋这人脸臭什么,聂文勋说可能是看到了什么不满意的东西。 让萧逸别理他。 本来也不想理,可刚刚他们到了茶楼,茶点还没上呢,傅砚辞就跑没影了。 聂文勋于是兴致冲冲地带着他来到露台,于是他就看见了程京妤! 程京妤怎么会在这呢? 隔的太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显然在拉扯。 程京妤还将手伤了! 从神情看,萧逸要是再不知道这两人在干嘛,那就真是眼盲心瞎了! 这两个,分明在他的眼皮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勾缠上了! 而现在,新出现的那个姑娘又是谁? 这位他是真没见过啊。 一旁的聂文勋双手撑在栏杆上,一脸悠哉看好戏的模样。 他慢悠悠地张口:“这个嘛,当我送给傅砚辞的礼。” 礼? 送个姑娘当礼? 聂文勋真的不是在添乱吗,确定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果然,不远处的程京妤看起来像是笑了一下,她眼睛扫过自己面前的两人,而后闪身要走。 然而手腕又被傅砚辞握住,那白衣的姑娘被推开。 傅砚辞冷着脸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那姑娘黯然伤神般离开了。 剩下两人脸色都不好看。 而傅砚辞似乎预感到什么似的,他侧过脸,朝茶楼看过来。 萧逸:“......” 他挪远了两步,跟聂文勋拉开距离,表明这事自己根本没参与。 “你等着被他搞吧,惹傅砚辞,你不要命啦!” 聂文勋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过身揽住萧逸的肩膀进屋,不打算再围观。 “我还不够兄弟义气?那姑娘只需要冒着生命危险将我交代的话说了,就能得到一百两!” 这么简单的事,但凡他要是个姑娘,他就自己做了。 聂文勋这几天小动作颇多,搭肩拉手腕拍脑袋什么的。 萧逸对此其实很不习惯,但每次他要出声制止的时候,聂文勋总能说个什么事将他绕进去,从而忘了。 到现在对于这个行为已经习惯了。 他狐疑地看着聂文勋:“你交代她说什么?” 聂文勋得逞一笑。 说了什么,程京妤倒是听得明明白白。 她没想到傅砚辞出游身边还带着姑娘,那姑娘出落有致,容貌上乘。 与傅砚辞更是亲密非常。 她问傅砚辞自己是谁,傅砚辞没说话只是拧眉看着她。 于是她又问:“也是与奴家一样,被公子邀来游船的?” 程京妤那一刹只觉得苦涩。 不,她没有被傅砚辞邀请的荣幸,她在京都时,连见傅砚辞一面都得避开人去金银轩。 更别说同游。 他们连正大光明在人前说话都少有。 “不打扰二位。”程京妤冷声道,而后绕过傅砚辞要走。 却被他攥住了手腕。 “滚。”傅砚辞只说了一个字。 程京妤原以为这话是冲她说的,但是要她滚为什么要攥着她的手。 她抬眸过去,那白衣姑娘委屈地瘪嘴,看了他们两眼,而后哼了一声,跺脚走了。 “什么意思?”程京妤看向自己的脚尖,笑的很讽刺:“殿下美人在邀,攥住我的手做什么?我以为那夜殿下说的很清楚了,是交易结束的意思。” “结束?” 傅砚辞没理前面的问题,他咀嚼着这两个字:“你说结束就结束?” 虽然早知道他不会跟自己解释,但程京妤还是不可抑制地胸口闷了一下。 “殿下不是这个意思?那不妨直说,京妤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你若要我还,我也不会抵赖。” 人情,又是人情..... 傅砚辞收紧了力道,一拽,程京妤踉跄地摔在他身上。 腰被搂住,两人贴紧。 久违的亲近的姿势,程京妤慌张地抬眸:“殿下究竟想怎么样?” 为什么她都逃开了,还是会碰见他? 为什么傅砚辞既讨厌她,又不肯放她走呢? 她真的不想去猜他到底在想什么了。 爹爹那一棍子落在背上的时候,她就清醒地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 她既不能再这么轻贬自己,也不能在傅砚辞身上想要到什么回应。 他这么冷的一个人,唐未央死在他面前他都能无动于衷。 何况是自己这样一个对他有所图谋的敌国公主呢? 是她看不清,越陷越深,到最后受了伤,也怪不了别人。 傅砚辞紧抿着,呼吸粗重。 从神态上看,加上程京妤对他的了解,这人现在在生气。 但是到底气什么她也不懂。 姑娘是来找他的,也是他自己赶走的。 现在对着她生气,凭什么呢? “傅砚辞,我都放过你了,你能不能也放过我?”得不到回应的程京妤轻声问。 “我父兄的事情,你想要什么条件尽管提,但我....不想再继续之前的关系了。” “你觉得,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傅砚辞沉声问。 按在程京妤背上的手劲很大,将她的伤都压疼了。 手心的伤口也疼。 但是程京妤都忍住了,忍到牙关发抖,屈辱又邪气地说:“....你让我觉得,我像是一个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妓、看女。” 第一百六十八章 是你招惹我的 这话从程京妤嘴里说出来,其实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从母亲去世,父亲将她留在京都起,对情感的渴求就比寻常人要强烈一些。 也因此前世才会被萧蘅母子戏耍的如此凄惨。 但是她又是骄傲的,从不会哀怨自抑。 能让她说出这种话,简直是将自尊踩在脚底。 傅砚辞瞳孔一震。 手中的躯体在剧烈地发抖,他看见程京妤的眼眶红了。 她还在继续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矛盾...但是每次你在我身上留下痕迹,沐浴时我看见,这样的想法都会冒出来。” “明明、救父兄的方法也不一定必须要求你。” 那通红的眼眶终于还是流出眼泪来,一滴接一滴,落入程京妤的青衫里。 将那里洇湿一片。 傅砚辞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却没有放开。 他从不知道程京妤是这么想的,她竟然这么想过。 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妓女..... “你到底在想什——” “很不可思议吧?”程京妤留着泪,发出一声苦笑:“我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傅砚辞,你想想,你每一次的行径,哪次不是这样让我想的吗?” 没有尊重,没有征询。 很多时候傅砚辞都是强势的,让程京妤觉得自己只是他手中的一具玩偶。 她很厌恶这样的自己,但是每次还是会忍不住对傅砚辞腿软。 所以她很想骂自己,程京妤你真的挺贱的。 明知道傅砚辞对他不会有感情,他们的掠取和屈服,都建立在利用上。 程京妤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偏偏在傅砚辞身上栽了跟头。 但是感情又不讲道理,她哪里知道会这样呢? 所以她只有,逃离京都,逃离傅砚辞。 她以为只要自己离开就好了,傅砚辞自己也说过,只是交易而已。 “你别、别玩了我。”程京妤渐渐泣不成声:“我玩不过你的....” 先动情的先输,所以她承认自己输了。 鬓边的芙蓉花原本是衬得她清丽脱俗的,可是此时随着她哭的一张脸都通红,就显得极为讽刺。 芙蓉绝艳,她却哭的这样可怜。 傅砚辞心口又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闷,难受。 在程京妤脱口而出那两个字的时候,他甚至想杀人。 但是这件事他不能问责任何人,说到底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而一手将程京妤弄哭的人也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可是怎么会这么难受? 他既见不得程京妤待在孟非煦身边笑颜如花,更见不得她哭的泣不成声。 似乎越来越见不得程京妤的眼泪。 明明来的时候已经下了决心,程京妤受伤了,也伤心过,见了面,他会好好说话。 但是在看过孟非煦牵着程京妤的手,在船上替她擦拭唇角后。 傅砚辞的情绪根本就压制不住。 他看见程京妤,就忍不住恶语相向。 “我没有这样想过,”半晌傅砚辞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也放了手,卸了劲:“你不用这么妄自菲薄。” 他还想说点别的,但他天生不会说贴心话。 程京妤没了支撑,慢慢地滑蹲在地上,她抱住膝盖,也知道现在哭很丢人,但是她忍不住。 将脸埋进膝盖,她一边抽泣一边说:“不是你这样想,是我自己、过不了这一关,如果你没有别的事了,能不能先走.....” 那天在程玺面前哭到崩溃,现在在傅砚辞面前又崩溃了一次。 她觉得自己很没用。 反正也没用,她最丑的样子早就被傅砚辞看完了,索性就一吐到底。 “你也不差我一个、刚刚那位姑娘,玉香楼的玉珠姑娘,我、我看的出来都对你青睐有加。” 还有唐未央,虽然唐未央跟傅砚墨搅和在一起,可是傅砚辞也对她有过青梅竹马的情谊。 这里面的每一个人,不管身份如何,可都是傅砚辞的身边人。 她程京妤又有什么特殊的,现在在这矫情难过什么呢? 是因为知道自己对傅砚辞来说,并不是最特别的一个,甚至可能是最讨厌的一个。 她越哭越惨:“求求你了。” 谁想这幅样子被看见,她躲开京都来到这里,又不是为了在傅砚辞面前哭成这样的。 抱膝蹲在地上,将脸深藏在膝盖里的程京妤,犹如一只落了水,被打捞上岸的猫。 湿着毛,瑟瑟发抖地在舔舐自己的爪子。 傅砚辞跟着蹲下身去,他心底天翻地覆,可他发现自己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从很久之前他就知道,在人与人的某些情感上,他是个迟钝到有些病态的人。 他想让程京妤别哭,想让她别伤心。 想说他上一次其实是为了将她留在西楚,因为大靖的豺狼更多。 但他上一次没说出来,这一次同样说不出来。 明明是很简单的事,他想要放手,就不该再来找程京妤。 害她受伤,害她哭的这么惨。 他怎么可能还怀疑,程京妤加诸在他身上的感情? 傅砚辞蹲下身,他的身躯足够拢住程京妤,慢慢将手放在她背上抚拍。 “刚刚那个人我不认识,似乎聂文勋发神经找来的。”他出口的声音哑涩:“玉珠只是替我办事。” 这些人都跟程京妤想的不一样,他更没有招惹过。 可是再深的话傅砚辞也说不出口了。 前路....毕竟不是一帆风顺,数不清多少双眼睛在对他虎视眈眈。 多一个软肋,就多了一道致命伤。 所以他不能暴露过早.....但也已经做不到放手。 那天他斩钉截铁对司珏说的话,这一刻通通化成了后悔。 他想将程京妤留在身边。 在西楚也好,在大靖也罢。 程京妤忘了哭,她不明白傅砚辞是什么意思。 解释吗? 为什么呢,不是对她厌恶么? “程京妤,是你招惹我的。”他指腹重重地擦过程京妤的眼角,抹掉眼泪。 但是黑沉沉的眼眸中,是程京妤看不分明的情绪。 呦呦鹿鸣: 真的有人嘴只长一半xxxxx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想回家 回到茶楼里,程京妤目光呆滞表情走神。 春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正在哭,看见程京妤就扑过来:“公主!你没事吧呜呜呜——” 怎么可能没事,徐慕卿提着裙角,飞快地走过来,面色担忧:“谁掳走你?你这手又是怎么回事!” 方才孟非煦进来给程京妤倒茶,可是再出去,茶楼门口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程京妤的身影? 不仅是程京妤,就连春华都不见了。 他忙召集了人四处搜索一番,但周围都找了一圈,也没看见程京妤的踪影。 孟太守甚至已经去太守府里调配人手,准备在太湖附近再找一圈。 没想到程京妤又回来了,带着手上的伤和哭肿的眼睛。 “这伤究竟是谁干的!”孟非煦难得地冷了神色,他一向很少发怒,此时看见程京妤这样,眉头却皱的很紧。 “没、没事。”程京妤将手往后背。 她鬓边的芙蓉花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手工雕琢的玉兰簪子。 这样明显的变化,孟非煦这些男人注意不到,徐慕卿却是看见了。 她攥过程京妤的手,发现她手心还握着一枚玉佩。 橙红色的羊脂玉,纂刻了一个看不懂的字,似乎是古早的文字,隐约像个‘辞’字,不过不确定。 但是这橙红色的羊脂玉,百年也难得一见,尊贵无比。 见徐慕卿的眼睛盯着,程京妤的手又收紧了一些。 她也不知道傅砚辞为什么要给她这个,但是她见过这块玉。 自从傅砚辞到西楚,他身上就经常挂着。 可他只是给了程京妤,其余的话一句也没说。 就好像只是随意给她一样东西,用途不明,寓意也不明。 程京妤不懂他是什么意思,连带着不懂他最后一句‘是你先招惹我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招惹....什么了? 傅砚辞霸道,将她掳走,又送回来,莫名生气,又莫名解释。 可程京妤还是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是认识的人?”徐慕卿将她摁在椅子上,确认她身上没有别的伤,这才放下心来。 都是女人,还是过来人,她隐约猜到了一些。 自从这次来星洲,程京妤表现的处处都没有从前那般肆意。 性子沉了不少,又经常发呆望着远处。 她才是年纪到了,姑娘家情窦初开,为情所困。 ——徐慕卿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 对方正拧着眉,专注地看着程京妤。 她微微叹气,从小这几个孩子就知道他们并非真正的表亲兄妹。 现在又是正当年纪,孟非煦从前对姑娘家从未这么紧张在乎过。 这次——唉。 她在程京妤的脸颊上轻抚,小声问:“别的地方伤着没有?” 不想执着那个将程京妤弄伤的人是谁,就算徐慕卿不是程京妤的亲生母亲,她也不待见背后没露脸的那个人。 串联种种,程京妤来星洲前,跟程玺发生争执的原因,一定有那个男人的份。 虽然程玺和程京妤谁都没说过,但结果显而易见。 “没有。”程京妤声细如蚊,轻轻摇了摇头。 “究竟是谁?”孟非煦攥紧了拳头:“你告诉我,我替你打回来!” 今日难得开心,可程京妤出去一回,回来竟然是这副模样,是能忍他都不能忍。 孟非煦说完就要出去,边道:“爹,借我二百府兵,今日他来了星洲,就别想伤了人还能全身而退!” “非煦哥哥,我没事!”程京妤攥过他的袖子,闭了闭眼。 她现在心很乱,脑子也很乱。 别说傅砚辞没想在傅家人面前露面,就是他想,孟非煦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手中有什么样的权势,程京妤猜还是能猜到一些的。 她哀求道:“我想回去了,我想回家。” 傅砚辞的出现,让她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跌宕起伏,甚至程京妤不知道他下一步究竟要做什么。 拖着孟家跟他为敌,没有必要。 程京妤脸上罕见地露出害怕的神色,这非常奇怪。 孟非煦看了母亲一眼,对方冲他摇头。 这时候孟太守出来打圆场:“马车候在外头,外头乱糟糟的,先回去再说。” 这顿饭注定是用不成了,就连孟非梦也因为看了程京妤的样子,不敢乱闹:“回去回去,回去再说。” 一行人来去匆匆。 将程京妤扶上马车的时候,孟非煦罕见地道:“我留在这陪着妹妹吧,顺便替你看看伤。” 他闲时也看些闲书,包扎伤口还是不在话下的。 等徐慕卿拿来药膏,他接过要返回车上时,目光一扫,落在大街对面的另一个茶馆中。 那茶馆门口,一道身长卓越的身影静静立在那里。 目光笃定,不躲不避,却掺杂了一丝冷。 孟非煦本能地觉得危险,他甚至有一种很奇怪的直觉——这人或许就是跟程京妤的伤有关的人。 刚想说话的时候,那人却已经别开脸下阶。 他身后的另外两人也跟了上去。 孟非煦攥着药瓶的手收紧了一点,旁边刚好有太守府的府兵,他朝对方使了个眼神。 而后掀开帘进了马车。 * 另一辆宽阔的马车内,萧逸愁眉不展地看着窗外。 好一会儿他撤了手,瞪向傅砚辞:“你到底做什么了?惹得他们太守派兵在城内搜人?” 聂文勋展开他的折扇,没事人一样自我取乐,作壁上观看热闹。 而傅砚辞更拽,他直接抱臂靠在车壁上,闭眼养神,显然不打算理会萧逸。 “啊?”萧逸出离愤怒了:“你有话不会好好说?程京妤虽然刁蛮任性了些,又不是不讲道理!”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声呵斥:“车上的人下来!” 傅砚辞睁眼。 他们的马车急刹——被人拦住了。 太守府的府兵奉命搜查城内可疑人员,方才大公子重点指了这辆马车。 这马车尊贵无比,在星洲显得招摇,定然有鬼。 萧逸虽然平时脾气好,但是出来游玩一趟,还要被人拦路,他当然不能忍。 掀开车帘,他钻了出去。 大街上乱糟糟的,因为他们的马车被人拦住,所以两边的百姓眼神都投过来。 而钻出来的这位青年,俊秀尊贵,在星洲很不常见,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 而府兵无所畏惧:“下车!我们怀疑星洲混入可疑人员,请配合搜查!” “搜我?”萧逸一声戾笑,取下腰间的腰牌:“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什么身份!” 龙纹的腰牌。 府兵脸色一变:“皇皇皇...皇子?” 不知来的是哪位皇子,但是身上能携带龙纹金牌的,只可能是龙子。 萧逸冷哼:“还搜么?” 府兵的眼神投向车内,他当然知道里面还有人,但是一个皇子拦在这,还怎么搜? “小、小的僭越了。” 萧逸轻嗤:“知道还不让开?” 第一百七十章 我自有打算 府兵迫于无奈,硬着头皮也只能让开。 “等等。” 马车里却突然传出一声,紧接着车帘再次被掀开,露出傅砚辞的脸来。 萧逸嘴里骂着:“你不是有病?” 看不出来人家就是冲你来的? 替你挡住了,你还非得往上凑是吧? 气的萧逸差点跳脚。 傅砚辞只露了一下脸,他冷肃的眉眼盯着府兵,缓缓启唇:“转告你家大公子,走着瞧。” 说完车帘放下,他们的马车缓缓驶动。 府兵在原地愣了愣,等到反应过来,那辆马车已经走远。 可他丝毫没有追上去的勇气。 还有那个男人刚刚那句挑衅的话,让大公子走着瞧? 是什么意思? 他想不通,但是这些人都是京都来的,不是他们这些小州郡的人能惹得起。 只能收兵回去复命。 “你说那话什么意思?太守府的大公子你也认识?他是谁?” 马车里,萧逸非得问出个所以然来。 傅砚辞依旧闭目养神,显然不想多聊。 还是聂文勋主动替他开口解释:“孟家,是程京妤的便宜姨父家,也就是星洲的太守,她在这儿,有几个便宜表哥,殿下连这事都不知道?” “我哪有空翻他们程家的族谱?”萧逸仿佛受到了冲击:“所以程京妤这次过来,是跟要跟便宜表哥谈婚论嫁?” “但是这事跟傅砚辞有什么关系?” 聂文勋听罢,好笑地拦着萧逸的肩膀,将他带离傅砚辞更远。 防止萧逸这个脑筋简单的呆瓜被傅砚辞手刃。 “人家说不定只是来散心的,就是某些人非得凑过去搅乱人家的心情。” 萧逸恍然大悟:“哦~傅砚辞的脾气,得罪人不都是正常的么?” 这两一唱一和,仿佛将傅砚辞当不存在似的。 傅砚辞掀开眼帘:“看来两位是太闲没事干?” 他这么一说,定然是能给人找事干。 而得罪他的下场,一定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萧逸跟聂文勋对视了一眼,不满地嘟喃:“他怎么一点都不心怀感激,我刚刚还帮他了。” “殿下别怕,大不了我豁出去了跟傅砚辞同归于尽,一定不会让殿下受伤的!”聂文勋言辞恳切。 “不用这么夸张吧,”萧逸这才发现他跟聂文勋离的极近,尴尬地想挪走:“我对他又没有威胁。” “但你很吵。”傅砚辞闭眼冷哼。 原本想将聂文勋的手拿开的萧逸:“......” 非但收回了手,还往聂文勋身上靠了一下,被傅砚辞吓死。 “不过我说真的,我一百两找的姑娘给你助力,你都没能将话说清楚?” 他方才在楼台处看,程京妤不是挺激动的么? 傅砚辞抿唇不语。 看他这样,聂文勋就知道事情又搞砸了,他简直匪夷所思。 “程京妤不是都生气了?你不知道张口解释一句?” 他就纳闷了,大家都有一张嘴,怎么嘴到了傅砚辞这儿,除了气人好像就没有别的用处了? “那你又说了什么,把她给惹着了?” 萧逸睁着一双大眼,同样好奇地看过去:“程京妤还哭了。” 他也是挺震惊的。 对方可是程京妤! 平时跟他都是怼天怼地,根本不会认输的程京妤,竟然哭了。 傅砚辞到底说什么了。 “无可奉告。” 聂文勋凉凉一笑:“我看你就是不敢说,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归期将近,程京妤的态度我不知道,但你其实挺在意的吧?” 聂文勋是觉得,大老远跑了这一趟,无功而返未免太亏了。 而且站在朋友的立场,他清楚傅砚辞是个什么性子。 他好不容易碰上一个能入心的,错过了难免遗憾。 闭紧的双眼突然睁开,傅砚辞看过来,眼底清明。 明明是这么一副平静无波的神情,可聂文勋又觉得里面蕴含了无法言喻的算计。 令他浑身不由一寒。 傅砚辞又已经转过头去,重新闭上眼,只落下一句。 “我自有打算。” 第一百七十一章 将死 接下来的一个月,程京妤在星洲过得平静。 也不能说平静。 在最初和傅砚辞见过一面之后,她有一阵子没睡好觉。 闭上眼睛就是傅砚辞看着她,重复地说:“是你招惹我的。” 这句话反反复复地映入耳膜。 她不知道傅砚辞究竟是什么意思,这话没头没尾,但显然他又不是随口一说。 总觉得傅砚辞可能还会突然出现,她悬着心,却也始终没有等来。 后来跟徐慕卿去了一次佛堂,听师父们诵经之后,心情就奇怪地平静下来。 没发生的事,就算她再怎么想,也不会有结果。 还不如平心静气。 背上的伤已经彻底好了,手掌上留了一条淡淡的疤。 她有很长时间右手不能随便拿东西,就窝在院子里的贵妃榻上望五月的桃李渐渐长成。 孟非煦倒是经常过来,还请戏班子在府里唱戏。 太守府里总是热热闹闹的,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 长街上经常有灯会,每个圩日都漂亮,沿河十里都被点上彩色的花灯。 孟非梦最爱玩,但他的月例总被徐慕卿管着,花钱又大手大脚,不出两日就没钱。 于是总琢磨着小心思,骗程京妤出门给他付账。 每到这个时候孟非煦也会跟上,说街上不安全。 程京妤在星洲过了一个充足、怯意的春日。 自从上次莫名被掳去一回后,春华就总看着程京妤欲言又止。 她被吓着了,好几天都做噩梦。 心里对傅砚辞这个人也越发抵制起来,总觉得经过皇帝那件事后,傅砚辞就变得越来越可怕。 而且她从小跟着程京妤一起长大的,她看得出来,自从跟傅砚辞接触越来越多之后,公主就来越不开心了。 春华不会安慰,也不敢随便干涉程京妤,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或许是觉得时间够久了,程玺在五月中旬来了星洲一趟。 程京鹤也跟着一起。 程京妤跟在徐慕卿身后,成日抄经做女红,让她的性子淡漠不少。 “侯爷来干什么呢?”徐慕卿还是有点生程玺的气。 只要想到他对程京妤下的狠手,不管有天大的理由,她都不能苟同。 她家里那三个是儿子,她都没想过用棍棒教导呢。 程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掩饰尴尬:“京妤,过来爹看看。” 他确实也愧疚,尤其是一想起当日程京妤在自己怀里哭的那么惨,就更无法释怀。 所以也迟迟不敢来看她,怕程京妤还生气。 但是程京妤微微一笑,乖顺地上前去:“爹爹。” 全然没有怪过他。 “京妤,爹可愧疚了,你身上的伤好完全了吗?”程京鹤适时出声:“怕你怪他,他都不敢来。” 程京妤摇头:“已经好完全了,你们朝事忙,姨母姨夫待我极好,哥哥弟弟们也极好,朝事繁忙,不用担心我。” “我看你确实是跟非煦非译比我这个亲哥哥还要亲了。”程京鹤嗔怪地笑她。 程玺拉过她的手,爱怜不已:“你这是还不想回去?” 说实话,不想。 但是程京妤听他这么问,觉得奇怪:“爹爹是来接我的?” 程玺还未答话,程京鹤先叹了口气:“皇帝....怕是大限将至了。” 怎么会?! 这个程京妤是真没想到。 萧圣高纵然中风是因为傅砚辞的手段,可再怎么也还没到要死的地步吧? 程京妤以为,她回京都的契机或许会是新皇登基。 但想不到竟然是...... 程玺见她面色有异,道:“如果你不想回京都也没什么,咱们程家还没有一定要出席皇帝殡天的道理。” 但是程京妤知道没那么简单:“若我没有这个公主的头衔,那一切都好说,但既然承了这个名,世家就该盯着我们程家的举动了。” 一个异姓公主,公然不理会先帝的葬礼,会遭到诸多口诛笔伐。 他们程家原本就不打算篡位谋逆,那一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过去。 “说到底是皇帝理亏,而且新皇,八成敲定了五殿下,他向来讲究万事太平,不会钻这个牛角尖。” 程京妤还是摇头:“我跟你们回去。” 京都是她的家,不可能永远躲在星洲。 “如此突然?”孟非煦急步上前,“为何一定要回去?” 他没忘记,一个月前府兵回来传达给他的那句话。 走着瞧。 来自京都皇子身边的人的话。 后来他费了一些手段,大概了解到京都的一些风云。 隐约可以确定,那位大言不惭的男人,是大靖来的质子傅砚辞。 一个质子...竟敢这么对程京妤。 他存了早晚一见的心思,但若是程京妤回京都,这位质子同样也在。 “昨夜太医看过,已经吃不进东西了,大限就在这几日。”程京鹤凝重道。 虽然萧圣高在百姓心中,全然算不上一个好皇帝。 但他毕竟还在位,一代皇帝的死,多少犹如巨石投入大江。 许多局势都会因此而改变。 对西楚来说,是大事一桩。 “春华去收拾吧,”程京妤轻声说着,又走向徐慕卿:“姨母,待事情平息,京妤再来陪您。” 徐慕卿担心的不得了:“天子脚下,御前的事我不懂,但此前程家一事,已经惊险万分了,你们千万要小心。” “放心吧。”大风大浪都经历过,程京妤倒不担心。 “京妤,我有话与你说。”孟非煦突然出声。 他声音大了些,落在厅堂里,大家都朝他看过来。 但是孟非煦脸色紧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程玺和程京鹤面面相觑,似乎察觉了什么,又不好开口问。 但是他们心底都清楚程京妤与傅砚辞的事,于是想站出来解围。 程京妤先了一步答应下来:“好。” 还能说什么,只能沉默。 徐慕卿和孟太守也对视一眼,转而冲程玺道:“我们也有话跟你说。” 于是兵分两路,三个大人去了书房,程京妤跟孟非煦去了桃园。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我想照顾你 小桃子结的青涩,一串串小小的挂在枝头。 石板路上冒出些花草,一路拂过程京妤的裙角。 孟非煦替她拨开一枝桃枝,提醒:“小心点。” “谢谢哥哥。” 程京妤每次叫他哥哥的时候,都让孟非煦觉得她很乖。 很有小时候的感觉。 “你第一次来星洲的时候,才六岁,梳着辫子,叫我哥哥,笑的很开心。后来大抵是京都的日子难过了些,每次见你,就都多了些霸道。” 孟非煦其实理解程京妤的转变。 京都在天子脚下,没有父亲母亲在身边,程京妤身上被迫长出铠甲,伪装出一个凶巴巴的小郡主。 但是每一次她叫哥哥,又还都是从前那个乖乖的小姑娘。 程京妤也笑,眼前闪过过往,她在星洲的日子,大多是好日子。 “可能是姨母待我向来和蔼,我也就不爱凶巴巴地说话。” 孟非煦又替她拨开一根枝丫:“所以十岁的时候,我问过母亲,不能将京妤妹妹接到星洲来吗,让你平安在星洲长大,不用见那么多复杂的人。” 那些争斗利用,本跟一个姑娘家无关。 程京妤微微苦笑:“我姓程,所以这些不可避免。” 因为有侯爵在,又因为有西北的军权在手,作为程玺的女儿,她就不可能置身事外。 如果从小长在孟家,那给孟家招来的烦恼更不会少。 为什么从前对于徐家,她从未在人前提过,就是不想姨母一家落入纷扰。 过去和现在,她都是这么想的。 “可是京妤,现在我还是想让你留在孟府,”孟非煦突然停住脚,紧张地看着程京妤:“皇帝换人,朝堂会重新血洗,凭借程家的功勋,新皇不敢为难,纷争止了,你可以考虑——” 程京妤垂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她穿了一双绣鞋,是徐慕卿亲手给她做的。 其实对孟非煦的心思,她不是没有感知到一星半点。 只是她真心当对方是哥哥,从前从没有往这里想过。 现在孟非煦显然是要坦白。 孟非煦扶过程京妤的肩头,清隽的面孔难得微微发红,有些紧张:“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照顾你。” 母亲早早说他年纪到了,应该成婚娶妻,可他不敢告知父母,他只想娶京都的妹妹。 程京妤怔忪地出了一下神,因为孟非煦的这句话。 她不是刻意对比,这个时候想起傅砚辞也很不应该。 但是,但是莫名就是觉得,人与人当真不一样。 这些日子孟非煦的照顾,特别,她都有感知到。 而傅砚辞,若说他对自己一点都不在意,可他却经常会因为这个那个生气。 可当她心平气和,想要问出个答案的时候,他又总是说一些程京妤听不懂的话。 她总是理解不了。 “你也喜欢星洲,不喜欢京都那些喧闹争端对吧?”孟非煦言辞恳切:“只要你愿意,往后在孟家,我保证能让你开开心心....好不好?” 程京妤回过神,看着面前的人。 如果是当初,她刚重生回来,面对一切未知惶恐,也未曾对傅砚辞产生感情的时候听见这番话,或许她真的愿意。 举案齐眉的平淡,何尝不是一种有幸。 但是她不是那时候的程京妤,感情也不是快刀斩乱麻就能直接撇下的。 这是那天她在面对傅砚辞时哭成那种惨样悟出的道理。 傅砚辞这个人,不见得多好,对她更是糟糕。 但她的清楚地知道她没有完全放下,如果带着这种情绪跟孟非煦有什么,那对他不公平。 “非煦哥哥....谢谢你。” 程京妤苦涩地开口:“你见过我手掌的疤痕,应该已经猜到了些,我不想瞒着你,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但是这道疤,不应该由你来给我治。” 她掌心的那条疤痕,此时泛着微红,犹如在一张宣纸上无意划了一笔。 让她洁净的手掌沾惹上痕迹。 这在孟非煦看来,简直是亵渎。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可他这样对你,丝毫不顾着你,为所欲为,你怎么还为他伤怀?” 在他心底,程京妤是最好的,他小心翼翼呵护还来不及,可傅砚辞却随意对待。 他根本不值得程京妤付诸感情! “但是非煦哥哥,感情又不讲道理。”程京妤顿了顿:“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个乖软可人的脾气,觉得我听话,温顺,讨人喜欢?” 不明白程京妤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孟非煦道:“你本来就讨人喜欢。” “但那不是程京妤,或者说,不是完全的程京妤。” 她抬眸,盯着孟非煦的脸,将肩膀从他手中退开:“小时候,府里有个小娘,还有个程娇娇,萧蘅有皇后,她们都全心全意为着子女,即便他们闯祸,也都没有关系。” “只有我没有,我知道姨母待我好,但我会忍不住在她面前乖一点,再乖一点,我希望她喜欢我,不会因为我不是她的小孩,就对我生出讨厌。” 不只是徐慕卿,其余的人也一样的。 她从小在亲近关系上,就没有很自信。 所以会习惯在亲近的人面前不一样,让人觉得她乖,她听话。 孟非煦怔怔的:“你明知道我们不会讨厌你。” “我知道,但是我控制不住,也因此,你们不知道我会利用人心,会设计陷害,会眼看着一同长大的程娇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死在我眼前,会逼疯皇后和萧蘅。” 她说的这些,孟非煦都不知道。 他的脸变得一片空白,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你看,”程京妤抬眸看他:“很出乎意料对吧?” “但我确实做过这些,我身处在乱流中,做不到独善其身,你们眼里的程京妤,只是一部分的我而已。” 不管是不是因为傅砚辞,她跟孟非煦都不会有结果。 她能当好一个妹妹和女儿,但不一定能当好一个府宅里的妻子。 “非煦哥哥,”程京妤的声音轻轻的:“你很好,适合更好的人。” 孟非煦一脸惨白。 用过晚膳,在徐慕卿万般不舍下,程家三人从星洲赶回京都。 下半夜,皇城里发出一道紧急的丧令。 第一百七十三章 聘她为后 不论皇帝生前是好是坏,只要他没能酿成大祸,是在皇位上寿终正寝的,那都是国丧。 萧圣高年纪刚过不惑,在位整二十年。 回顾一生,功绩不显,大过也无。 庸庸碌碌一生,防这个防那个,到头来没落着一个好名声,程家的事,定然是他生平里永远抹不掉的黑点。 永安宫中香火缭绕,萧圣高的棺椁前跪了一地白衫的皇族。 几个皇子跪在首位,一脸悲戚。 萧圣高的妃嫔不算多,皇后被发落后,后宫是仪贵妃做主。 她的儿子今年才五岁,赖在母亲怀里,不知人世。 仪贵妃双眼通红,尽管跪着,可是看向棺椁的神情,却有几分怨念。 在一阵静默中,她看向跪在公主那一列末尾跪着的程京妤。 对方恰巧也抬眸,四目相对,程京妤平静,仪贵妃审视。 其实仪贵妃早有觉察不对,皇帝纵然有错,可是他却被一步步指引着,先是与郁家崩裂,太子倒台。 现在朝臣都在拥护五皇子萧逸上位,而萧逸的性子,不会对程家造成任何威胁。 好大的一步棋。 她原本想着,皇后已经失去威胁,“为什么都得跪着,这就是成全孝心了?” “那也该是沾了皇恩的人跪着,我们跪什么,陛下这一去,往后我们还不是处境凄惨。“ “嘘,玉嫔你小点声,你看京妤公主不也还跪着么?” “她跟咱们怎么一样,亲爹是侯爷,自身是公主,尊贵无比,五殿下一上位,没准还会封她为后呢,毕竟新陛下不得依靠程家的支持?” 这话没人敢接,更有几道目光不安地落在程京妤身上。 打量的意味颇为明显。 谁不觉得程京妤现在是整个西楚的香饽饽? 她出身程家,身上有公主的封号,即便皇帝死了,可封号不会变。 她不像萧圣高的子女,等新皇登基后就不知道该流落何处,相反还牢牢的有程玺这个倚仗。 西北军权只要一天不落于旁人,程京妤就一天不用忧心处境。 而萧逸两手空空,不止一个人猜,他会求娶程京妤。 真是好命! 前有萧蘅,后有萧逸,这程京妤投胎时,难不成开过天眼吗? 程京妤似乎也感知到了目光,她抬头,神色冷淡地扫过众人。 直到一道声音传来:“吵什么?!在奠堂都不能闭上你们的嘴!” 是萧逸。 他眼角通红,几乎是这个大殿里唯一为真正为萧圣高的离世伤心的人。 准新皇出声,谁还敢随便议论,都纷纷禁了声。 入了夜,初夏的大殿里聚集的人太多,难免闷热。 年纪小的皇子公主哭闹起来,宫人也哄不住。 程京妤的后背也起了一层细汗,膝盖有些疼。 在一大殿人的侧目下,程京妤突然起身。 春华连忙扶住她,惶惶地不知道程京妤要做什么。 但是她家主子近来越发不爱说话,今日更是,当着一众皇亲国戚的面,第一个离了场。 没人敢拦。 就连负责大丧的礼官,也只敢弓着腰让开身。 ……这位程家公主,如今大不相同,无人敢招惹。 但程京妤也没走,她一袭白衣站在院外,望向整座寂静的宫殿。 “公主,您还进去吗?”春华看了一眼她的脸色,小心着问。 “不了,跪这么长时间,是还小时候他真对我好过的恩情。”程京妤语气淡淡。 “嗯……明日出殡还要送,那咱们早些回府吧?” 这永安宫平时就是偏殿,只有宫里有大丧才启用,这会儿寂静无声的,落在夜幕下,格外有些阴森。 尤其是这两日,香烛不断,将永安宫都熏入味了。 程京妤在院子里缓了一会儿,膝盖不那么疼了,她才点点头:“走吧。” 但刚刚迈出了永安宫,迎面而来两道熟悉的人影。 傅砚辞是质子,聂文勋是座上宾,原本都不应该来这种地方。 不过想来是不避讳。 这是程京妤回京都两天,第一次见傅砚辞。 他还是那副表情无风无月的模样,让人根本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有时候甚至会让程京妤怀疑,那天在她面前,沉声狠戾的人,是不是他。 袖中的手微微动了一下,抓住那枚羊脂玉配。 程京妤在距离对方两步远时微微福身:“二位殿下好。” 这副礼数周全,低眉信目的模样……聂文勋诧异地看向傅砚辞。 但对方显然不想理他,目光紧紧锁着程京妤。 春华往后缩了缩,自从她越来越觉得傅砚辞不对劲后,对他就只有越来越害怕。 尤其是在星洲,他还将程京妤弄伤了。 又让程京妤最近连性子都变了。 于是对这个人,就怎么都生不出好感来,只剩下惶恐。 “起来吧,客气什么。”等了一会儿不见傅砚辞出声,聂文勋才将手一抬。 他也丈二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两位祖宗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傅砚辞还说他自己有主意呢,瞧这样子,程京妤可不像要跟他和解的模样。 不过反正把人惹毛的又不是他,他作壁上观看戏就是了。 程京妤直起身的时候微晃了一下,幸好春华机灵地扶住了。 膝盖应该是乌青了,不然不会这么钻心的疼。 聂文勋见此打趣道:“公主真是好孝顺,先帝这么待你,你也还诚心跪他。” “小时候他对我也算真心,”程京妤没看傅砚辞:“当还给他的。” 她就是这样,有时候心挺硬的,有时候又软。 从前会讲究事事圆满,但现在也不见得了。 但求无愧于心。 她又指尖磨搓着那块玉,甚至生出了微微的温热,下定决心后正想冲傅砚辞开口,却被人先了一步。 萧逸不知道怎么也从大殿里出来了,他一脸疲态,面色有些苍白,但一双眼珠子是红的。 聂文勋立刻迎上去:“殿下节哀,可千万别伤心过度。” 他们都知道萧逸重情,死的好歹是他的父亲,他不可能不伤怀。 萧逸拨开了聂文勋的手,他看了看傅砚辞,又看了看程京妤。 这两天他真的经历了很多,继位的圣旨已经盖上了玉玺,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手上要接这么一个大盘子,他只觉得惶恐无助 此刻有些像溺水的人,迫切地想要求助。 于是他咽了一口唾沫,缓缓嘶哑着声音启唇:“傅砚辞.....你早晚要回大靖,你们.....你和京妤不会有结果的,所以,我聘她为后行吗?” 此话一出,在场另外三人的神色骤变。 呦呦鹿鸣: 真的很尽力在赶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最后一次 萧逸几乎是在自己的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就后悔了,但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 他两眼一闭,突然攥住程京妤的袖子:“我需要你,你帮帮我。” 西楚唯程家马首是瞻,说不好到底是惧怕程玺手中的兵权,还是他置之死地的战神余威。 反正.....萧逸觉得自己肯定不能好好当好一个皇帝。 没有文臣辅佐,武将定乾坤,他自己就是一条废虫。 有什么比娶程京妤能更快得到程家的支持么? 没有。 他这几天跪在永安宫里,脑袋被香灰熏得浑浑噩噩,想破头了也没有想出来别的办法。 是他从前对程京妤的声音大了些,现在有事求人,不得不低头。 聂文勋沉着脸:“你说什么?” 又咽了一口唾沫,萧逸紧张兮兮地看向程京妤:“可以....吗?” “皇后之位为你保留,就是程家其他人要加官进爵,也是你一句话的事,侯爵不够,我给你们封王!” 异姓王的分量,在场这几个从小身处皇城的人哪个不清楚什么意思? 程京妤下意识看了傅砚辞一眼,对方双眸黑沉,情绪不显。 她淡哂:“我要皇后之位,袭掌凤印?” “你跟着他添什么乱?”聂文勋表情难看:“他现在抓着你就跟救命恩人似的!” “给!皇后之位,六宫主印!”萧逸大声承诺。 程京妤只看着萧逸:“我要给我娘追封品阶呢?” “那有什么难的,别说是你娘,就是你姨娘、婶娘、大娘,我通通都给一品夫人的品阶!让她们这辈子都享皇粮,长乐无虞!” 聂文勋抓着萧逸的手臂后退一步:“你疯了?!” “我没疯!”萧逸顶着他一双熬红的眼,大叫道:“我很清醒!” 他看起来情绪很激动,像是经过长时间的自我挣扎,迫不得已接受面前的现实。 指着傅砚辞,萧逸又说:“你说我坐上这个位子,对大家都好,但你看看对谁好了?我要娶程京妤,对你好了吗?” 傅砚辞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却是看着程京妤:“那得看她答不答应。” “如果我答应呢?” 程京妤垂眸轻轻一笑,但是眼中淬了冷,笑意并没有达到眼底。 “说到底是皇后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生荣华享之不尽,也不用担忧谁要对我的家族不利。” 她还是笑着,手却在袖中握得很紧。 聂文勋在一边,脸上的表情风雨欲来:“没人征询我的意见?” 没人理他。 傅砚辞还是看着程京妤:“你想好了?” “想好了,”程京妤抬起眸,直视他的眼睛,也掩去了一些东西:“说到底是我长大的家国,我是女人,上不了战场,但是政治里总有女人要为家族和皇权铺路,新皇选我,那我就答应。” 她的话一出口,气氛比方才还要静默。 这一次连萧逸自己也愣住了:“你、你说你答应?” 程京妤答应当他的皇后? 聂文勋极速地呵斥:“你们都在胡闹什么?萧逸急病乱投医,你脑子也不清醒?” 他以为程京妤对傅砚辞情深似海呢,去了趟星洲回来,没和好就算了,现在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很清醒。”程京妤的脸色在宫灯下看起来并不分明,隐约显得唇上有些白。 “君无戏言,应该不会反悔吧?”她又问萧逸。 “你们根本就不配!”聂文勋没忍住脾气:“谁家皇帝和皇后互相看不顺眼的?” 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转而去拽傅砚辞:“你干站着有什么用?说句话!” 萧逸也看向傅砚辞,此时莫名有些怂了:“我——” 他真的很害怕,怕傅砚辞此时的脸色。 程京妤继而冷笑:“新皇陛下娶皇后,还需看别人的脸色么?” 没等他回答,程京妤从袖里伸出手。 她将一直握在手心,甚至沾湿了一点细汗的羊脂玉展露在手掌,冲着傅砚辞。 “傅殿下那日给了我这个,但我不知什么意思。” 她抿着唇,白色的衣衫显得程京妤整个人清冷绝尘,配上此刻的表情,像一夜间长大不少。 那块羊脂玉发出暗橙色的微光。 只一眼,聂文勋诧异地看向傅砚辞,就差脱口而出震惊。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作为多年好友的聂文勋不可能不知道。 这块羊脂玉,是傅砚辞这些年积攒私产的钥匙。 见玉如见人,只有这块玉,能最大程度地调配他手上所有的势力。 这疯子给了程京妤?? 既然都给了,怎么还会闹成这副样子的? 程京妤怎么看起来要跟他一刀两断,恩断义绝,断情绝爱? 聂文勋有太多问题要问,但是张口忘言。 反正一向都插手不了傅砚辞的事,这张嘴早晚得摔个大跟头。 他爱莫能助,自己头上还隐约要冒出青青草原呢。 程京妤见傅砚辞面色沉沉,却不伸手来接,干脆走过去。 她的膝盖实在很疼,走的时候微跛。 牵起傅砚辞的手腕,要将玉交还到他手中。 但傅砚辞穆然出声:“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有收回的道理。” 声音冷若寒潭。 程京妤心一颤,指尖微微地战栗,猝然一笑:“但我要嫁人,收着殿下的东西也不好。” 换了个方向,她递给司珏。 司珏当然不敢接,他同样知道这玉是什么作用。 但是傅砚辞神色冰冷,他也就只能默然。 “觉得带着它嫁人不好,你就砸了它。”傅砚辞依旧森寒冷厉。 萧逸感觉自己好像挑起了一场祸事,后知后觉地害怕,往聂文勋身边躲。 “应该不是寻常物件,我没有随意处置的权利。”程京妤收回手,艰难地蹲下身,将玉放在了地上。 她打定了主意不收这块玉。 而后,在春华的搀扶下,再没有停留,微跛着离了宫。 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几个男人。 “公主,”春华害怕到说话声音都带着颤抖:“您怎么敢的呀,傅殿下他——看起来要杀人了。您是真想嫁给新皇吗?可您并不喜欢五殿下的呀。” 哪知道程京妤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如果有的人当真希望我嫁的话,其实嫁谁都一样。” 春华好奇地看向她。 程京妤眼底淬了丝怅惘:“最后一次。” 第一百七十五章 迎他回大靖 先帝的殡礼很快就办完,几乎没引起轰动。 新皇萧逸被迫上任,穿着礼部紧急赶制的龙袍,不情不愿地坐在龙椅上。 他的母妃灵妃,一跃至太后之位,上位之初便有居安思危的强烈意识。 恰巧又听那天跟在萧逸身边的内侍说了情况。 其实萧逸这么冲动,跟她也有关系。 是她觉得自己的儿子资质平平,当皇帝虽然是好事,但是未必能坐稳皇位,因此希望他能娶了程京妤。 也算是他听入心了。 听闻程京妤没拒绝,她更是差点喜极而泣。 等大丧一过,她便安排了人火急火燎去侯府下聘了。 尽管内侍还跟她说,那位傅质子和大周太子的脸色看起来非常难看。 听他们谈话的意思,公主跟质子有些牵连,不过大周太子掺和什么,他倒是不知道。 灵妃能在萧圣高身边这么多年,心思也是活跃的。 那位傅砚辞,她虽然没有接触过,但是想来没有表面看的那么简单。 灵妃的意思是不去招惹。 反正傅砚辞再厉害又怎么样,他在大靖的出身低微,程京妤想也知道该怎么选。 至于聂文勋? 灵妃毫不在意:“他难道也想掺和京妤的事?在西楚呆了都有个半年了吧?看来得像个办法让他回大周才行。” 内侍欲言又止,想说这位大周太子看起来好像对公主倒是不怎么感兴趣,他貌似看咱们家殿下的眼神更不清白..... 但是这话太过大逆不道了,他不敢说出来。 灵妃有自己的想法,对聂文勋并不大上心。 她两手一拍:“走吧,咱们去国库挑聘礼去,这可万万不能马虎。” 国丧未过,不论是登基大典还是封后大典,都不适合大办,不过该有的仪式也不能落下。 否则怎么能算诚心诚意? 于是侯府里,一箱箱聘礼抬进来。 大红的木箱,红绸飘飘,占满了整个大厅。 程玺背手站着,满脸的一言难尽。 还是程京鹤先忍不住:“京妤,你真想好了?入宫为后?” 原以为去了趟星洲,散心之后能好一些。 谁知道竟然好过头了,直接要嫁给萧逸?? 虽然皇后之位天下多少女人都垂涎,但程京妤根本不是这种人。 也别说为了程家博前程,程家的前程,还不用程京妤牺牲自己。 “哥,当皇后不好吗?”程京妤微微一笑:“灵妃娘娘……现在该叫太后了,她是个好相与的,新皇也直率。” 好……吗? 父子俩对望了一眼,继而又看向程京妤。 她正在打开一个箱子,里头是各式各样璀璨的明珠宝物。 程京妤的手缓缓抚过,漫不经心的。 只看了几眼,她又盖上了盖。 “不说我了,哥你要给陈家下聘的礼,准备好了吗?” 程玺忍不住替她着急:“什么叫不说你了?宫里的礼官这两日都快把咱们家的门踏破了,聘礼送过来,你就是默认的皇后!成婚礼虽然不大操大办,可婚期就定在一月之后!” “太后恨不能人尽皆知,现在全西楚几乎都知道了你要嫁入皇宫,你究竟是默认,还是愿意?” 他愁死了。 但是有程京妤上一次在自己怀里哭成那个惨样的经历,他现在都不敢高声吓着她。 但他是过来人,跟程京妤的母亲又感情笃定,怎么会不懂情爱这种事? 只是短短一月而已,程京妤心底就完全没有傅砚辞了? 这怎么可能呢? 别说他不信,就是程京妤自己恐怕都不信! 现在婚事闹的沸沸扬扬,她究竟是要做什么? 程京妤还是那副不大上心的模样:“我是愿意上喜轿的。” 她的笃定让程玺哑口无言。 愿意,不是满怀欢喜。 他听出了程京妤的话外音,长叹了一口气。 这是没嫁成想嫁的人,所以嫁给谁都无所谓。 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哥哥的婚期在我前面,净抓着我说什么?”程京妤绕开话题。 程京鹤与陈意礼,确实已经定下了。 不过这阵子恰逢萧圣高离世,许多东西就耽误了下来。 大办同样不可能了。 不过程玺已经与陈家父母见过面,敲定了婚期,就在五月底。 没几天了,都紧赶在一起。 程京妤不愿意他们分神操心自己。 见她铁了心,程玺只得又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程京妤出过几趟门,陪着陈意礼挑选成婚用的小物件。 除了陈意礼,别的人她一概没怎么见。 萧逸刚上位也忙,虽然没少听见打趣她的,百姓也都默认了她是新后。 但其实,这两位准新人自从那日荒唐乱许诺之后就一次也没见过。 两人各有想法。 不过也不影响,皇帝一言九鼎,没有反悔的可能。 程京妤是淡然接受,礼部派人来量了身,礼服凤袍都在赶制。 一切都在正轨上。 程京鹤和陈意礼成婚那日,侯府一派热闹。 都在恭喜世子世子妃,程玺这个老父亲喝多了酒,一派醉意。 他拉着程京妤的手,连叹了两声气。 等程京妤替哥嫂送完了宾客,想着给老爹送个解酒汤,才发现他不在府里,不知去了哪。 回来的时候酒已经醒了不少,去了一趟祠堂,坐在程京妤母亲的牌位前絮絮叨叨不知道说了什么。 程京妤也没去管。 她很平静,平静地等着当她的新嫁娘。 礼服做好那日,送来程府,要试穿合不合身。 程京妤换了,一身红色喜袍,袍上凤飞九天。 雍容华贵,衬着她一张脸熠熠生辉。 现场众人都被惊艳了,即便没有上妆,没有冠发,可面前的人依旧令人移不开眼。 仿佛她天生适合这朱红的凤袍。 “娘娘当真是天生丽质!下官听说,太后娘娘为了娘娘,宴请了五洲内的皇室都来观礼呢!即便不能爆竹喜迎,可排面,却是做足了!” 这代表太后极为重视,程京妤嫁入皇家,那就是妥妥的明珠一颗! 如今谁还敢怠慢她? 程京妤只看着镜中的自己,红服妖冶,她差点认不出这是自己的脸。 “许多人来?” 尚衣官连连点头,边替程京妤梳发:“是呢,而且听闻新皇已经下旨,赦免了傅殿下的质子之身,为了迎他回大靖,还有为娘娘您跟陛下祝祷,大靖太子也会过来呢。” 程京妤镜中目光一闪。 也就是说,她和萧逸的成婚礼后,傅砚辞就会离开西楚。 呦呦鹿鸣: 要不大家攒攒再看呢? 你们一催更,我就得强迫我的尸体码字(悲戚) 第一百七十六章 吉时到 连轴转了多日,所有章程终于都顺了一些,萧逸重重松了口气。 礼部却又匆匆而来,要他试婚服。 他几乎两眼一黑,掐指一算,婚期定在六月十六,还剩半个月。 当初信誓旦旦说要娶程京妤的是自己。 事到临头,开始胆怯的也是他自己…… “陛下,让奴才伺候您换上吧,皇后娘娘那儿,尚衣官去过了,已经准备妥当。” 萧逸的表情多了一丝崩裂:“她她她没说别的?” “没呢,”内侍回忆了一遍,确实不记得程京妤有说什么重要的话:“娘娘对喜服很满意呢,还交代了那日妆容的细节。” 内侍当然是挑好听的说,这帝后马上就要成婚,往后后宫里头就多了个主子,他谁也不敢怠。 萧逸不太相信:“她真的没有什么别的要跟朕说的?” 不应该啊。 他以为程京妤那日也是闹脾气,又有傅砚辞在,只是他们两个闹矛盾而已。 这些天,他一直等着程京妤来反悔。 但如今婚期逼近,一切竟然有条不紊。 都知道他不是真心要娶程京妤,她自己必然也知道。 但想不通,为什么她偏偏答应了呢? 也不是说,一定不能娶,但是萧逸自己己坐上这个皇位都稀里糊涂,他真的要将程京妤拉入这个泥潭吗? 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自小有情谊在。 可……算了,他不狡辩了,他就是怕程京妤。 他不觉得自己会是一个好皇帝,更不觉得自己会是一个好丈夫。 跟程京妤绑在一起,早晚得完。 想到这儿,萧逸拍桌而起, 内侍被他吓了一跳,心惊胆战道:“怎么了陛下?” 萧逸要出门去,走到大门外,突然又失了方向。 该去哪儿呢? 找傅砚辞问清楚,还是找程京妤再试探一下? 可话又都是他说出去的,反悔的话,岂不是很没面子? 心烦意乱,心浮气躁,想喝酒。 内侍就见这位新皇在原地转了两圈,然后道:“找两坛酒来。” 一个时辰后,萧逸烂醉如泥,躺在德政殿的地上,抱着一个酒坛子,发酒疯。 内侍着急坏了,喝酒就算了,这还喝醉了,一会太后娘娘要是看见,可不得将他们给罚死? 恰逢这时,聂文勋来了。 “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内侍抹了一把汗,他就是那天给太后禀报事情的人,此刻眼神不断在两人中间打转。 聂文勋开口:“下去吧。” 看清萧逸的形容,他脸色都黑了。 有人收拾残局,那当然再好不过了,也不管这俩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内侍慌忙退下了。 聂文勋蹲在地上,他伸出手,在萧逸脸上贴了一下,触手滚烫。 “嗯?”萧逸睁开眼睛,微凉的触感让他很舒服,于是头在聂文勋的掌心蹭了一下。 “你来啦。”他打了个酒嗝。 好多天了,他的脑子里总要记很多政事,既见不到傅砚辞,也见不到聂文勋。 聂文勋的语气有一些凶:“喝成这样做什么?” “有事情,想不通。”萧逸大着舌头:“我觉得一点都不开心。”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不高兴什么,明明面前是一条许多人都想踏上的路,可对他来说,就如同被困住。 聂文勋没说话,转而盘腿坐在地上,捡起了另一个酒瓶仰头喝了一口。 酒液顺着他的侧颈流下,蜿蜒进衣衫里。 从萧逸的角度,可以看见他滚动的喉结。 他突然觉得口干舌燥,重重地吞咽了一口。 聂文勋垂下手,说:“我要走了。” “嗯?你刚来就要走?”萧逸的脑子转不过来:“你如果想喝酒,我让他们再拿两瓶过来。” 他想要有人陪着。 “我要回大周了。”聂文勋重新说了一遍。 这六个字,落在萧逸耳中,如平地惊雷。 酒精促使他更难过了。 “怎么你也要走……”他喃喃道:“傅砚辞也要走了。” 死的死,走的走。 人长大了,面对的就都是分离吗? 萧逸不懂,他曾经很快活的生活在自己的乌托邦里,最大的烦恼,就是怎么躲过萧圣高抽查功课。 从来不觉得人会越走越远。 “我不是西楚人,难道还能一辈子呆在这儿?”聂文勋低声道。 萧逸感觉到他好像有一点失落。 “一定要走吗?走了还会回来吗?” “不会了吧,我也该回去,接手大周。”聂文勋垂眸看他:“我应该不会等到你大婚那日了。” 这么突然,又这么快。 萧逸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迫切的问:“为什么?” 他觉得脑子很乱,又有一点清醒,他大概知道是为什么,但总是避免自己去想。 聂文勋这个人……有时候直白的连萧逸这个二百五都能察觉出异常。 他还要问为什么。 聂文勋微微苦笑,抬头又喝了一口酒:“大概见不得别人好事成双吧。” 萧逸一双眼睛直瞪着他,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情绪激动的,总之,双眼微微发红。 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 眼底藏着很分明的情绪——“为什么一定要闹掰?” 即使山高路远,不也可以见的吗? 为什么要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萧逸,”聂文勋很平静,看他这副样子微微有些无奈:“你总不能什么都要吧。” 总想讲究圆满,讲究齐全,哪个都不想失去。 但人,又怎么可能圆满? 那一天,聂文勋在德政殿呆了很久,没有喝太多酒,也没有说太多话。 最后他离开,背影像一颗挺直的柏树。 萧逸看了很久,又擦了一下眼睛。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有人盼着,有人踟蹰,但是六月十六还是如期而至。 十五那夜,圆月高悬。 程京妤静坐在铜镜前,她梳了妆,满身喜庆的红。 陈意礼陪在一旁,事到如今,别的也无需多说,只夸赞她好看。 “真美啊,”铜镜里的人身段窈窕,肤若凝脂,美目顾盼:“可惜皇后没有盖头。” 侯府里头的下人都在忙碌,来来往往,一脸喜色。 程京妤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面色如常:“出嫁女,都一样的。” “总觉得你不是很开心。”陈意礼轻声问:“是不是害怕?” 程京妤这次没有否认。 她忐忑,惴惴不安,不知道落下的棋子到底会不会被将军。 孤注一掷的勇气,在将近一月的等待后,化成了胆怯。 但她又不是打退堂鼓的人。 子夜,吉时到。 程京妤被礼官搀扶,弯身进了鸾车。 呦呦鹿鸣: 凌晨还有一章长章 (安详) 我能周末请假不更吗 第一百七十七章 逃婚 车帘没有立刻合上,程京妤团扇遮面,望向车外的家人。 程玺背着手凝视她。 明明是程京妤大喜的日子,他看起来却没有什么喜色。 甚至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到了这时候,程京妤才感觉到害怕。 不是害怕出嫁,只是一瞬间,她不确定未来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离开侯府,没有父亲兄长的庇护,她就彻彻底底一个人了。 她自己选的路,不能往后退,只能往前进。 可就如同这夜幕一般,面前迷雾重重,连大街那头都看不清。 都尊她是皇后,可这世间,绝非高位就能高枕无忧。 “爹——” 程京妤双目通红。 程玺叹了口气,他上前,握住程京妤的手。 当然舍不得放手,可外头天地辽阔,幼女不能永远留在家宅。 即便皇宫里,宫闱重重,可那也是程京妤的另一番天地。 “爹时常觉得对你有愧,”程玺声音艰涩:“很多时候该在你身边,却都没有陪你面对。” 他望着自己玲珑的爱女,像隔着很久远的时空看见了曾经的挚爱:“但你长得很好,有自己的主意。” 程京妤的眼泪终究落下来,沾湿她颈前的一片喜服,由此染上深色。 “不要怕。”程玺摸了摸她的鬓发,意气风发的将军少有这么柔软的时候:“嫁人是好事,我的女儿,必定不会让自己委屈,爹也不允许谁给你委屈受。” “可是、如果、如果我真选错了,那怎么办?” 程玺替她抹掉眼角的泪:“那爹就将你带回来,程家还怕跟人对立吗?” 他的笃定给了程京妤底气,他要程京妤永远知道,程家是她的后盾,未来多糟糕,她都可以全身而退。 程京妤怯怯地点头。 “这个你拿着,”程玺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若是成婚礼顺利,就将它扔了,若是不顺利,你就打开看看,好不好?” 他哄着程京妤,程京妤便点头。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她将小荷包握得很紧。 程玺放开手,退出车外:“夙乙,我知你来路不凡,但你对京妤,也算衷心,往后替我好好护着她。” 抱剑立在一旁的夙乙面无表情,但也没意见地点头。 “京妤不怕,陛下若是欺负你,哥哥替你打抱不平。” 其实程京鹤觉得问题不大,程京妤只是嫁入皇城,而侯府就在宫墙下,只要皇后宣召,他们随时都可以觐见。 他与陈意礼相携站在一起,少年恩爱夫妻,万般相配。 “我知道,”程京妤擦了擦眼角的湿润,终于不那么心慌了。 爹爹说的对,程家永远是她的后盾,她害怕什么呢。 握紧手中的东西,她朝家人露出一抹笑。 不希望被他们担心,只希望他们能安心。 车帘重新合上,皇宫侍卫带队,后头缀着陪嫁和奴仆。 虽然是子夜,可大街两边都是围观的百姓,纷纷伸长了脖子,想看这位新皇后一眼。 “真是气派,十里红妆不过如此了吧?” “谁叫太后稀罕呢,听说聘礼都在程家放不下!” “说到底是生的好,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福气,也就落在她身上了。” “公主,您紧张吗?” 窗外传来春华的声音,有些绷着,显然也是因这阵仗吓着了。 “不紧张,不要怕。” 程京妤的语气莫名令人安定。 春华松了口气:“陛下待会会在正宫门迎您,然后去社稷坛祭天,还有封后大典的各个流程,预计要到明日晌午才能结束,您现在还是抓紧睡会吧。“ 以现在的速度,他们到皇宫大门,应该要小半个时辰。 程京妤靠在璧上,也确实困乏,但是根本睡不着。 她掀开车帘往外看,外头是黑沉沉的一片,只有提着灯笼照亮的百姓。 皇宫上方更是笼着一层蓝灰色的天幕,銮驾慢悠悠的。 ** 程京妤这边有条不紊,表面风平浪静,但是宫里头就不同了。 这个当口萧逸不见了! 太后在萧逸的寝宫里发大火,摔了一堆东西,气的头风都犯了。 “太后娘娘消消气,还不快去找!” 一波波侍卫和内侍散出去,可是近来因为筹备婚事,宫里本就杂乱。 谁会想到新皇在这个当口闹失踪了! 而且他不是被人掳走的,床头还留了一张他的亲笔手书。 上头写着他最近思虑过重,想出去散心。 然后人就消失了,也不怕将天捅出洞来。 太后靠在椅子上,鬓发都愁白了,嘴里忍不住骂:“什么时候散心不好,偏偏要大婚这日??哀家看他就是要气死我!” 嬷嬷生怕她真气狠了,忙不迭地给她顺气安抚。 “懂事吗?你说说他?!现在怎么办?皇后的车架很快就到,哀家拿什么脸去面对?这个逆子,逆子!” “或许真是逼得狠了,咱们陛下这段时日,瘦了十多斤呢,这个大婚他若是不愿意,太后要不想想办法——” “办法?哀家能想到什么办法?程玺能轻易放过吗?” 程京妤待会就到了,没有皇帝在,祭天也无法完成,等于是将程家的脸面放在脚底下踩! 太后想不到办法,她怎么想,都觉得今日会是一出荒唐的闹剧! 她都能想到接下来面对朝臣的景象了。 从古至今,哪有一个皇帝逃婚的?! 此时一个更加惊动的消息传来:“太后娘娘,这件事太大了,根本瞒不住,估计已经有消息传出宫外了!” “什么?”太后两眼一黑,差点栽倒。 “太后娘娘,您一定要保重凤体呀!”宫人们惊叫。 “哀家干脆随先帝去了,一了百了!”太后稳住心神,勉强打起精神。 这个烂摊子不能不收拾,萧逸要找,礼部的章程也要安排明白。 并且这事根本不能瞒,越瞒越糟糕,需要尽快只会给程玺。 否则真得罪透了,还不知道程玺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着急忙慌地得派了人出去,自己亲自等在宫门口。 宫里头乱糟糟的,很快,迎亲的队伍里得到消息,也混乱一片。 春华听夙乙说了事情原委,尖叫道:“你说什么?!” 程京妤掀开车帘,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陛下不见了?” 萧逸这人虽然不着调,但是很少做出这种大胆的事情来。 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千算万算,没算到是在萧逸这里出了问题。 “公主,怎么办?”春华慌张又怨念:“他竟然将你置于此1” 当初求亲的是萧逸,如今逃婚的还是他。 到底将她家主子置于何地? “也难为他。”程京妤:“恐怕是我答应之后就后悔了。” 程京妤倒是有些佩服他的勇气。 至少…至少他挣脱了桎梏,不喜欢就不娶。 说到底,她不如萧逸。 “可咱们怎么办?”春华已经气哭了:“百姓朝臣,现如今都等在宫门口,还有、傅殿下也在。” 傅砚辞和程京妤的关系,春华不会闹不清楚。 这不是相当于,她家公主成了弃妇,这在别人眼中岂不是笑话,在傅砚辞眼中,就更是了! “公主,咱们也逃吧?”春华实在不愿想待会的场景,不愿所有取笑的眼神落在程京妤身上。 一朝皇后,一朝笑柄。 这个皇后之位不要也罢! “太后让你稍安勿躁,她亲自等在宫门口,定然不会将今日变成闹剧。” 这话说起来简单,可皇帝在大婚当天不见踪影,即便他被找回来,程京妤这笑名也注定了。 “就不该答应成婚!”春华气的浑身发抖:“凭什么啊!” 程京妤在车里沉吟半晌。 走? 走去哪? 巍峨宫门就在眼前。 她推开门,钻了出来,红色裙摆摇曳一地。 “公主,您要干什么呀?” 队伍里都因为程京妤的动作而闹出骚动。 她朝宫门口望去,并没有看见某一道熟悉的身影,逡巡一圈,她提起裙摆,一步步朝宫门的方向去。 春华惊呼:“公主!” 上千双眼睛望过来,一袭红色嫁衣的女子似血,在夜里浓稠一片。 她发如瀑,肤似雪。 任谁看,也是要奔赴心悦的少年郎。 但宫门口并没有意中人,她还是义无反顾。 没人敢拦她的路。 五百米。 四百米。 三百米。 面前落下来一个人,浑身黑袍,抓住她的腰。 气息迫近,来人声音蕴含怒气:“犟脾气究竟哪来的?到了宫门,就没得反悔了。” 程京妤握紧的手颤栗着。 “傅殿下,他怎么来了?!” “拦不拦?上不上?” “放、放开公主!” 傅砚辞身形修长,眼底淬着一抹杀意,强大犹如修罗。 谁都不知,这位总是在西楚被处处掣肘的质子,怎么就到了皇后身边? “傅砚辞!”远处的傅砚墨高喊:“你想干什么?我这个弟弟向来大逆不道,你们还不上前保护你们的皇后!” 太后一脸怔忪,禁军蠢蠢欲动。 而匆匆赶到的程玺,此时却比了个手势,示意不许动。 举目皆惊。 那人群中央的两人,此刻静立着,不知在说什么。 离得近的春华倒是听得清楚,却无法理解。 她听见自家公主问: “你来是因为可怜我成了笑话?” 傅砚辞眼中的不悦更浓:“不是。” 他否认的很迅速。 “你是想当皇后,还是想当我的皇后?” 呦呦鹿鸣: 一千人看书有一千种理解哈,不强求看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我心悦你 两旁明明吵闹不休,无数蠢蠢欲动的注视落在他们身上。 但在傅砚辞脱口而出的刹那间,程京妤只觉得万籁俱静。 静到她甚至分不清,这句话是傅砚辞的口述,还是只是夜半惊魂,她生出的一点妄念而已。 由于太不确定,所以她眨了一下眼,张口时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你说什么?” 风掠起裙摆,天地间还是蓝灰的空茫。 傅砚辞抬起手,替她将吹在唇角的一缕发丝拨到脑后。 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到皮肤,在耳后轻抚一瞬,停下。 “我说” 傅砚辞竟然能在昏暗的环境里,看清程京妤眼中倒映出的一抹自己的影子。 那么亮——代表里头蕴含了水汽。 他其实不喜欢程京妤哭,不论是因为在这场册封礼中被抛下而伤心,还是因为自己刚刚那句话。 但他好像总是让程京妤哭。 让她伤心,生气,心灰意冷。 他意识到在程京妤身上,有时候他总会索取很多。 会因为她的太在意生气,又会因为她不在意而生气。 那天她将羊脂玉这么坚决地还回来的时候,起初傅砚辞其实很生气。 气到....在想是不是算了比较好。 上一世他和程京妤之间,就没有过好结果,他在想是不是命运早就注定好了的。 注定好了他们的命运不可能有交集。 如果程京妤当上了的西楚皇后,那其实以如今的大局,她不可能过得不好。 至少要比去大靖过得好。 西楚潜藏的危险都已经拔除干净,程玺手握重权,皇后的靠山倒不了,她会一生无虞。 起码不会落得上辈子的下场。 ....可夜深人静时,他望着床顶的木雕,会觉得不甘心。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登顶是他既定的归宿,除此之外,从未有过别的渴求。 他自己是这么以为的。 但其实并不是,他不能否认这一世,是程京妤总是在朝他跑近。 他怀着恶意,揣测她是否别有目的。 可回望这一年的种种,程京妤有哪一件事,不是在刻意为他打算过的? 他停顿了太久。 久到又是一阵风掠过,将程京妤的发饰朱钗吹的轻响。 他们靠的很近,隔着薄薄的两个胸膛,就好像只要傅砚辞肯说,程京妤就会信。 “我反悔了,刚才的问话收回。” 程京妤的表情出现龟裂,她原本揪着傅砚辞的衣袖才能站稳,此刻手一抖,五指一根根松开。 眼底的光暗淡下去。 傅砚辞的心紧了紧,他将程京妤的手裹进手心。 “——不管你是不是想当皇后,你只能当我的皇后。” 程京妤的手很凉,握在掌心很小的一只。 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睫毛颤了颤:“你说....什么?” “大靖局势不明,我原本不想带你回去,那里比西楚的争端要复杂几倍,但有一天,我会站上皇权顶峰。” 傅砚辞丝毫不觉得自己在说空话,他也是第一次,在程京妤面前将自己的野心展露无遗。 转折的太快,程京妤不明白地眨了一下眼:“什么?” “大靖的皇位,在我掌中,皇后之位空悬,你愿意坐上去么?” 傅砚辞问的很认真。 他从没这么认真地想将东西捧到别人面前,还问上一句你愿意要么? 程京妤又眨了眨眼。 她看上去很疑惑,非常疑惑。 开口的时候依旧艰涩:“因为你觉得我看上了皇后这个高位,想要的是凤飞九天么?” 此时城门外响起一阵骚动,是傅砚墨见他们一直没有动静,沉不住气想过来探个究竟。 他不明白程玺是怎么回事,女儿大婚日被人拦住了,竟然不派人上前! 这要是让傅砚辞得逞了,真跟程京妤有了点什么,对他而言大不利! 程京妤现在身处尴尬,她刚被萧逸抛下,以一个女人的心气来说定然受伤了。 难不成真让傅砚辞钻了空子不成! 但他刚一动,程家的兵便立刻亮起兵刃。 暗处还有另一队黑衣人,同时也在指尖攥紧了暗器,随时准备出手。 “你哥在这儿,”程京妤的眼梢看清那边的动静,复而看向傅砚辞:“你曾经蛰伏如此之久,今日要冒险吗?” 傅砚辞执着要一个答案:“那你答应吗?” “是为了什么?不是因为看我可怜,那是为了我的身份有利用的价值?” 眉头狠狠一蹙,傅砚辞的眼角染上一丝猩红:“你这样想?” “不然我想不通,你对我的是占有欲,不允许别人染指的掌控欲,还是你的皇后之位空悬,只是要个女人坐上去?” 问这话的时候,程京妤的手心捏的很紧。 她甚至控制不住自己在傅砚辞的掌心里微微发抖。 但她太想要一个答案了。 傅砚辞给她的那块羊脂玉,她隐约能猜到一些用途。 定然是贵重至极,掌握着某些紧要的用途。 但是——这人不能永远在似是而非。 在她觉得他对自己不止占有欲的时候,他翻脸无情。 在她觉得他翻脸无情的时候,又将羊脂玉和皇后之位拱手在她面前,让她选。 什么话都让他说完了,可程京妤最想听的不是这个。 她不在乎什么皇后之位,也不在乎大靖是否明枪暗箭无数。 如果能够心意相通一起面对,这些算什么困难? 她连萧蘅程娇娇的局都过来了,她怕什么? 她可以跟傅砚辞走,也可以在这么多人面前,去奔赴注定会有的流言蜚语。 但她不能连自己都稀里糊涂,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所以她质问了,一定要一个答案。 交握的手掌中有细汗,分不清是两个人究竟谁的。 傅砚辞紧紧凝着她,目光紧逼,喘息也变得粗重。 良久他缓慢一笑,那笑容看起来很戾气:“程京妤,我原本可以不征询你的意见,直接将你掳走不是更快?” “那殿下考虑清楚了,你是要一个皇后,还是要一具尸体?” 程京妤慢慢地将手抽出来,一根一根手指脱离傅砚辞的掌心。 目光决绝,眼中大雾漫天。 最后一根小指滑出掌心那瞬,傅砚辞重新握紧了手。 他急促又发狠地箍紧了程京妤: “因为我心悦你!” 呦呦鹿鸣: 下一章应该能到大靖了。 但我的尸体又要去为三次元服务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无须受教 骤然听到这句话,程京妤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傅砚辞说的不算小声,围在周围的车夫和侍从全都听见了。 春华瞪大双眼望过来。 方才剑拔弩张古怪的气氛瞬间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程京妤微红的眼眶变得更加湿润了一些,紧接着就被傅砚辞的指腹刮过。 他的神情也不自在,仿佛人生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 “别哭。”傅砚辞的声音暗哑难言:“如果不乐意,我就互送你过去,笑话你的,有一个我杀一个。” 如果程京妤不愿意,她最终要坚持留在西楚,当这个皇后,那他就成全她。 毕竟跟自己回大靖,终究不是她最好的选择。 “我没哭。” 程京妤斩钉截铁地说,她抬手抹了一下眼尾。 她本来就没打算哭,也不想承认自己因为傅砚辞这个人总是心绪起伏。 但她刚刚听见了,傅砚辞说心悦。 非常非常艰难地,才能从他的口中获取到关于情感的表达。 程京妤一股劲攥了一个月,突然松懈下来,她却不是要哭——而是在发抖。 浑身忍不住地细颤,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傅砚辞感受到了,他环过程京妤的腰,沉声问:“怎么了?” “不知道。”说话的尾音都带着止不住的颤意,程京妤迟来地觉得丢人。 她努力克制,实在克制不住,便想伸手去拧手背的肉。 被傅砚辞及时发现制止了,他将程京妤的手握在掌心,微微蹙眉:“这么难抉择吗?” “太后拦你怎么办?” 程京妤这次没有抽出手,而是任由他握着。 “我的人埋伏在四周,区区一个太后,拦不住我。” “京都那么大,你未必出得去。” 傅砚辞发现她还在发抖,于是按着她的背靠向自己,大掌抚过程京妤的背脊,如抚摸一只猫。 “出得去。”他笃定道。 程京妤的下巴抵在他的肩头,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冷杉味道,那种莫名的颤意终于退了一点。 “你皇兄也看着,回到大靖也不会顺利。” 她的问题很多,一个接着一个,像是都问在重点上,但这些问题傅砚辞一个也不在意。 他淡淡启唇:“我能护住你。” “我不是怕他。”事实上程京妤谁也不怕,她唯一胆怯的根本就不是这些。 谁会给她威胁,谁会挡住路,谁会变成往后的阻碍,这些她都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跟她并肩站在一起的人是谁。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她很小地问,想要得到傅砚辞再一次的肯定。 好确定自己刚才不是在做梦。 “嗯。”傅砚辞侧脸向程京妤的耳畔,一字一句:“绝无虚言。” 程京妤吸了一下鼻子,泄露了一点泣意:“那我就可以陪你,我可以陪你很久。” 傅砚辞狠狠一颤。 他这一生,唯一给过自己温情的母亲早就去世,父亲冷眼旁观,嫡母暗中谋害,嫡兄忌惮手腕阴毒。 大靖皇城里的亲人更冷血,没有那么多手足情深。 傅砚辞也并不觉得自己需要。 他靠自己就能取得所有想要的,但原来....有一个人坚定地说陪着你,是这样难能可贵。 明明怀里的人羸弱不已,手无缚鸡之力,但确实为他做过太多。 原本在程京妤归还了羊脂玉后,他就应该离开西楚。 这一处已经没有任何能使他留恋的人事,除了程京妤。 他一度觉得自己大概这辈子都学不会爱人,因为冷心冷情是他天生的皮囊。 但是未免心有不甘——他明知道程京妤大概只是失望,只是赌气。 而在这个关键当口,萧逸还不见了。 放任她嫁给萧逸已经是极度忍耐,若再任由她被大众当做笑柄,那傅砚辞这辈子怕是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收紧手臂将程京妤抱紧,埋在她发间深吸了一口气。 钗环叮当作响,天地间好像只剩他们两个人。 过了一会儿,傅砚辞抬眸,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司珏吩咐:“马。” 司珏一声口哨,长街尽头,金色的马飞奔而来,如疾风穿过人群。 “这次不能摘下来。” 上马之前,傅砚辞将一串编织的颈环戴上程京妤的脖子。 珠光宝气,胸前坠着那块橙红的羊脂玉。 程京妤伸手摸了一下,触手温软,令人心安。 她被傅砚辞横抱上马,而后他一跃上来,双手圈住程京妤拉紧了马绳。 扫过城门口怔愣的众人,傅砚辞垂眸问:“要跟你父亲道别吗?” “已经道过了。”程京妤不舍地望了一眼程玺,突然福至心灵反应过来。 老爹应该早就看破了她的心思,方才说的那番话,又何尝不是告别的话。 袖袋里锦囊还揣着,已经有了体温,她后知后觉地尝到分离的滋味。 “别怕,只要大靖局势稍定,就带你回西楚。” 程京妤仰脸看他,瘦削的下颌带着笃定,不像是哄人的。 傅砚辞一夹马腹,暗地里的护卫默默为他们开道,大有遇神杀神的架势。 太后惊起一阵倒吸气:“他们、他们要去哪儿?” 傅砚墨怒斥:“傅砚辞!今日你带走西楚皇后,明日必定叫父皇发落!把人放下!” 但马上的人充耳未闻,勒紧了马绳,飞奔出去。 如利箭脱弓,无人可挡。 “西楚准皇后我带走了。”傅砚辞骠勇如大战里的将军:“后会有期。” “拦!给我拦下!追上去!”傅砚墨怒不可遏地嘶吼。 马蹄声太快,落在太后的耳朵里,她震惊着回神。 但出口的声音显然不稳:“追!皇后、将皇后带回来!” 禁军们蠢蠢欲动。 程京鹤在最初的怔愣之后回过神,派出程家的亲卫:“别乱动!” “程将军!皇后被劫,有失体统啊!”太后惊慌地看向程玺。 “陛下逃婚,就体统有加了?”程玺发出了今夜第一声:“尚未行大礼,就不算皇后。” 他声音淡淡地,使了个眼色,程家军直接拦住了禁军和傅砚墨的人。 天微微亮,周围寂静无声。 程将军这是早就看准了公主会劫? “程将军,你这是公然站队我们大靖不成?”傅砚墨气急败坏,狞笑着质问道。 程玺向来对这位大靖太子没有好感,闻言微微一礼:“殿下说什么呢?谁不知您是大靖储君,这话落在别人耳朵里,倒像是这位无权无势的质子大权在握似的。” “你!”傅砚墨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程玺话虽这么说,可是谁不知道他们大靖明争暗斗,傅砚辞得了程京妤,不就是得到了西楚一股大势! 还在这跟他装糊涂! “殿下莫不是怕自己的储君之位不稳?” 傅砚墨一甩手,怒极转身而去。 而这时,另外两匹马匆匆赶回。 萧逸一身常服,翻身下马,臊眉搭脸地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陛下!” “陛下回来了!” 他身后的另一匹马上是聂文勋,他没落马,静静地看着萧逸的背影。 萧逸径直走向程玺,胆战心惊:“程将军,朕错了。” “你去哪儿了?!”太后上来就招呼,不断打在萧逸身上:“你现在是一国皇帝!还耍小性子逃婚!?” “陛下不妨说说,大婚之事,你究竟怎么想的?”程玺倒是没发怒,平静地问他。 “我、我不想娶皇后,”萧逸回头看了聂文勋一眼:“就、我不该以为娶个背景硬的皇后就能一劳永逸,但是、聂文勋说逃婚也不对,我将京妤一个女人留在这里,被百姓非议,有失男人的风度。” 他像个少时在太傅面前不得章法的孩子,挠头,叹气:“朕错了。” 只是因为太害怕了而已,所以选择逃避。 更何况他不喜欢程京妤,他们成婚,是最漂亮的一场政治联姻,但他不会开心,程京妤也不会快乐。 程玺点点头。 好一会儿众人才听见他说话:“虽然婚姻不可儿戏,但我程某也就一个女儿,这桩婚事,我做主取消了,太后有什么意见吗?” 闹成这样,她还敢有什么意见? 于是太后也点头。 萧逸眼眶红红地,忍不住又回眸看了聂文勋一眼。 当了皇帝,却还是那个动不动感情用事的少年。 ** 十日后,大靖。 三皇子回朝的消息,早就传遍了都城各个角落。 但比之更广为传导的,是三皇子掳了个女人回来。 从西楚到大靖这一路,都知道他一改往日们不做声的作风,这事办的极其张扬。 偏偏掳回来的女人身份尊贵,是西楚无人敢惹的异姓公主。 父亲是西北第一名将,哥哥又是骁勇的少将。 新上位的西楚皇帝最倚仗的武将都出自他们家。 那还得了? 三皇子这是惊天动地,要将都城搅弄出水花不成? 朝上。 傅砚辞身着官服,立在龙座之下。 百官纷纷打量过来,几不可闻地议论着这位阔别两年的三殿下。 “好啊,”龙椅上的男人与傅砚辞有着三分相似,不惑之年却也精神抖擞:“西楚帝一死,你倒是风光。” “不能给大靖丢人,是父皇的教导。”傅砚辞微微躬身,嘴边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回怼,看似在捧,实则在嘲。 “傅砚辞,你赶紧将程京妤送回去!”傅砚墨出列,指着傅砚辞的鼻子怒斥。 “皇兄又何必着急,美人儿肯跟阿辞回来,定然是二人生了情愫,恼怒什么呢?” 说话的是二皇子傅砚诺,他倒跟傅砚辞傅砚墨都不像,像他外祖家,身高也矮一些。 “别急着吵。”皇帝傅恒轻嗤:“既然带回来,改天便带进宫,让皇后教着些大靖的礼仪。” 总之是一国公主,身份又特殊,若留在大靖,也算半个人质。 “不必了。”傅砚辞竟然一口回绝:“天下皆知是我捋的人,未行大礼,未授封妃,那便无须受教。” 言辞张狂,不可谓不大胆。 呦呦鹿鸣: 傅砚辞:老子费了老大力,可不是给你们惦记的 第一百八十章 来日方长 这番话不可谓不张狂。 就连傅恒都微微变了脸色。 他这个小儿子,原本是三个儿子里最平庸的一个,沉默无言,手中更没有半点实权。 他知道皇后和贵妃针对,但也有意纵容。 傅砚辞的母亲早逝,不过是一夜恩宠生下的傅砚辞,他对这个小儿子,看似关心,实则没投入多少感情。 自己年纪不大,但是傅砚墨和傅砚诺这两个儿子,都有争权夺势的念头。 那他自然要找个靶子,分去两个儿子的注意力,少给他惹麻烦。 好在傅砚辞是个蠢的,不懂拉拢人心,又好拿捏,,让他做什么都愿意,甚至是去西楚为质。 只是没想到这次回来,但是改变了一些,竟然在朝堂上生生驳他的面子! 傅恒危险地眯了眯眼,难不成傅砚辞真以为他现在有西楚的程家做靠山? 那也未免太过乐观无知了一些! 可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笑着:“朕倒也不是逼迫你,看来你是真喜欢那位公主,还打算永远不带来见朕与你母后不成?” 他不对付,自然有人会迫不及待地对付。 慈爱宽厚的是他,坏人却不能自己来当,否则怎么拿捏三个已经成人的儿子? 傅砚墨见傅恒半点不计较,果然不能忍地跳出来:“父皇!三弟离开大靖两年,翅膀果真是硬了,礼仪尊卑都忘了个干净!他回来两日,也还未曾去向母后请安呢!” “太子殿下此话差矣。”突然一道老者声音传来。 桥堂上的窃窃私语,安静了一瞬,都朝老人看去。 这不是别人,正是礼部尚书孙老大人。 没想到他居然会出声,傅砚墨沉声追问:“孙老大人,是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吗?” “太子殿下从上朝开始,便对三殿下声声指责,老夫看在眼里,却觉得三殿下颇为可怜,所以忍不住想说两句。” 傅砚墨脸色难看起来。 “三殿下离开大靖两年,所为什么,大家都该清楚吧?他不是去享乐了,更不是避世不出,而是去西楚,完完全全当了两年质子。” “人质的遭遇,还需要老夫向殿下说明吗?” 傅砚墨气息粗重,却被质问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傅砚诺卖了个好:“老大人所说,我倒是以为为然,阿辞确实辛苦了。” “你什么意思?是觉得本殿下不体谅人了?” 傅砚墨咄咄逼人:“本宫可是遵循礼制,教导弟弟该去跟嫡母请安,孙老大人的话,却像是本宫在无事找事。” 孙老大人微微一笑:“下官没有这个意思,不过三殿下背负委屈,为质两年,期间西楚的折磨发落不少,大靖也有耳闻,殿下贵为太子,自当先学会体恤,再加以礼法。” 他不愧是礼部攥权几十年的老臣,说话不疾不徐,说服力却不容小觑。 一番话将傅砚墨置于无情无义,不体恤兄弟,何况他还是太子。 傅砚墨一张脸又白又红,恼道:“怎么,孙老大人已经站队在老三那儿了?本宫看你也不将东宫放在眼中!” 太子一党的人,见气氛紧张,也都纷纷帮腔,指责声都朝着孙老大人而去。 而老大人在朝为官几十年,门生无数,又岂能被人当面指责。 于是纷纷扰扰地吵了起来。 热火朝天中,一声轻笑传来。 霎那间万籁俱静,目光纷纷看向傅砚辞。 傅砚辞唇边的笑意未散:“不知道的,现在这朝堂,是皇兄当政了呢。” ——吵得太厉害,确实差点将皇位上的人给忘了。 太子一党在朝中张狂已久,现在竟然当着皇帝的面,就敢声讨朝中老人。 傅恒的脸色确实不大好看。 他甚至不知道,礼部尚书是真的看太子不过眼,还是故意替傅砚辞说话挑衅。 “行了,一件小事,闹成这样成何体统?”傅恒看热闹不成,反而疑心更重。 他起身一甩手:“爱吵在这儿吵个够。” 内侍忙道:“退朝!” 走前,傅恒回了眸,朝傅砚辞扫了一眼,意味不明。 散了朝,傅砚墨特意走到傅砚辞面前,狞笑一声:“你以为自己撺掇了礼部,就够跟本宫斗?走着瞧!” 傅砚辞拂去肩上的灰尘,不动如风:“你可以试试。” “哼!”傅砚墨拂袖而去。 “别跟皇兄计较,”傅砚诺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身后,拍着傅砚辞的肩:“两年来受苦了。” 他带着淡笑,看起来是真心实意的高兴。 傅砚辞于是也笑:“弟弟知道。” 两人并肩走出去,傅砚诺又说:“阔别已久,不如去我宫里用膳吧?” “不必了,皇兄也知道,我如今金屋藏娇,还得赶回府去。” 傅砚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看来这位程公主,果真如传言所说,容貌绝世,否则怎么连阿辞你都坠入情网了,你不让母后见,二皇兄总可以见见吧?” “有机会的。”傅砚辞没有推脱。 傅砚诺于是放开他的肩,大笑:“好啊,来日方长。” 分别后,傅砚辞独自慢悠悠地走在宫道上,遇见孙老大人也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多聊。 等他的身影出了宫门,隐晦跟在后头的小太监才转身,去跟傅恒复命了。 回了宫外的府邸,傅砚辞径直去了东苑。 六月暑气正盛,蔷薇却开的极好。 东苑的蔷薇花墙下,有人枕着秋千,正好眠。 第一百八十一章 我也有一个条件 走的很近了,也没将人惊动醒。 傅砚辞倒也不想吵醒她,这几天应该是把人累着了。 他坐在一旁的花架下,借着阴凉,执手冲泡一壶茶。 动静放的很小。 倒是春华突然从屋里出来,小丫头看见傅砚辞,吓得手里的东西都差点掉了。 还是傅砚辞在唇边比了个嘘,她才勉强忍住。 总之,经过西楚那一夜,春华对傅砚辞更多了几分恐惧。 她战战兢兢地走到近前,慌慌张张地行礼。 茶好了,傅砚辞倒出来,龙井香气四溢。 程京妤动了动眼睫,醒了。 她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刚醒的时候眼睛茫然地环视了一圈。 春华重重松了一口气,幸好她家公主醒了,不然跟傅砚辞无声地待在一起,她都快窒息了。 但程京妤的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盯着冒热气的茶杯出神,也不知道看到傅砚辞没有。 傅砚辞也不出声,并且不许春华出声,就这么好整以暇地打量她。 三个人在蔷薇花墙下,风轻过,撩起程京妤的一缕长发。 直到她抬手抹了眼睛,傅砚辞才发出一声轻笑。 春华惊悚了。 她们来大靖的这些天,她偶尔听到一些关乎傅砚辞的言论。 虽然年纪最小,可是在大靖并不受宠,又没有母家的背景。 来到大靖,舍身处境,才知道局势还要更差一点。 傅砚辞在大靖的存在,地位可能还不及一个正经官家的嫡子。 反正夺嫡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他能活着长大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更别说在西楚那夜,他为了带走她家公主,主动得罪了太子,就更不用说了。 原本春华以为他今天上朝定然会被针对,但这怎么...看起来心情还挺好的? 程京妤也在傅砚辞的笑声里回过神,她抬眼看过去。 不知道怎么犯困睡着的,傅砚辞又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但显然来的时间不短了。 “怎——”她才刚启唇,傅砚辞却从椅子上起来,在她面前微微弯下腰,俯身过来的时候唇角笑意未收,那股冷杉的气息逼近。 程京妤心头大跳,下意识往后仰,但是秋千后面没有遮挡,差点往后栽。 傅砚辞伸手将她按回来,动作太快,程京妤磕在他肩上,人更懵了。 傅砚辞干脆抬手在她脸上抚过一把,触手柔嫩,令人爱不释手:“怎么跟猫似的?” “嗯?”程京妤依旧不太清醒,因为离得太近全脸都在发烫,她抬起脸:“什么?” “像你之前养的那只猫。” 那只猫…后来不见了,程京妤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后来就不养了。 “我怎么会像猫?”程京妤发出疑问:“我比它凶多了。” “凶吗?”傅砚辞的指尖随着她眼角缓缓往下,最后流连在她的唇角,“纸老虎。” 春华总觉得自己站在这儿闪闪发光,这两人的姿态,看得她满脸通红,于是没打招呼地退出了院子。 生怕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而程京妤被困在秋千和傅砚辞之间,又因为他的东西,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 什么叫纸老虎? 她瞪向傅砚辞:“我不凶吗?” “还行,”傅砚辞不知道想到什么,弯唇玩味道:“逼急了会哭。” ! 这简直是耻辱。 程京妤不是真爱哭,但她在傅砚辞面前确实哭过最多。 瞬间恼了,程京妤想要推开他站起来。 但傅砚辞就像铜墙铁壁,一点都推不动,反而被他擒住了腰。 程京妤被迫仰起脸:“干什么?一会我又要哭。” 有股子破罐子破摔的恼怒。 “猫爪子挠人又不疼。” 她这副样子在蔷薇花的衬托下,更加娇俏。 傅砚辞被傅砚墨弄出的一点烦躁消散无踪,生出一股冲动。 程京妤就像一只被他摁在掌中的小猫,嫣红的唇,雪白的脸,白净无瑕,惹人采撷。 他慢慢凑近,蔷薇花的一根枝桠从发顶拂过。 傅砚辞摘了一朵下来,别在程京妤的鬓角。 “干……干嘛?”程京妤挣脱不开,吐息急促:“你别乱来。” “亲一下也是乱来?” 程京妤发现,这人自从那句罄露之后,整个人似乎就放飞了。 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程京妤在傅砚辞的唇咫尺之间,伸手盖住他的唇。 傅砚辞的动作被逼停,但也不觉得可惜。 攥过程京妤的手,在她手心落下一个轻吻:“如果你不想,那就等往后以后。” “……” 程京妤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以后?” “大权在握的时候。”傅砚辞斩钉截铁:“在这之前,你都可以反悔。” 似乎笃定他最后能问鼎九天似的,程京妤抿唇,抓住漏洞:“在那之前?” “嗯,”傅砚辞眼底闪过决绝:“之后再想跑,就把你绑起来。” 程京妤觉得这个威胁一点震慑都没有,她轻笑:“那我也有一个要求。”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迁府别居 “什么条件?” 程京妤在小几上坐下来,捧起一杯茶,细嗅了一下,又尝了一口。 放了一会儿,温度刚好入口。 她品着今年龙井的味道,在舌尖微涩,又回甘,很好地驱散了刚才的睡意。 “我想搬出去住。” 她将一杯茶喝完了,上着陶釉的杯子放回茶盘,才说出自己的条件。 对于傅砚辞来说,这无异平地一声雷。 他坐回程京妤对面,眉头微蹙:“给个理由。” “我还渴。”程京妤朝自己的茶杯努努嘴:“给我倒上。” 这付有恃无恐使唤人的样子,倒颇有几分从前的模样。 傅砚辞给她倒了一杯,怕烫,用手扇凉了一些才给她。 程京妤看起来是真的渴了,一双唇被浸润,比方才还要红不少。 她慢慢悠悠,根本不着急。 即便是傅砚辞这么沉得住气的性子,也不由被她磨出三分无奈。 于是就撑着一边,侧头过来看程京妤,目光放肆大胆,犹如一种无声的催促。 程京妤终于装不下去了,被茶呛着,咳了几声。 “看你。”傅砚辞探手过来替她顺背:“慌什么?” 语气里含着几分笑意,分明是打趣。 程京妤瞪了他一眼,不吊胃口了,直说:“这两天我也不是待在你府里什么都没做。” “外头流言纷纷,你今天去上朝的压力不小吧?” 她决定来大靖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想过了会有这么一天。 其实跟傅砚辞一起回来,不是做好的选择。 起码傅砚墨本身就对他虎视眈眈,有了太子之位,还是对傅砚辞严防死守。 除此之外还有他那个二皇兄,虽然程京妤没见过人,不过依照了解,皇室里应该没有对傅砚辞好的人。 现在她跟傅砚辞回了都城,谅谁也会觉得,傅砚辞背后得了西楚程家的助力。 那两位皇子,定然会更加像防贼一样防他。 “搬出去?”傅砚辞的脸色微沉:“你认真的?” 方才不让亲,现在想要搬出去,莫非程京妤是反悔了不成? 看他的脸色,程京妤就知道这人是想歪了。 她顺势牵过傅砚辞的手,攥住他的掌心。 他的手很大,在他手里程京妤只是小小的一只,但是掌心相贴,两人都是温热的。 傅砚辞静静地盯着他们交握的手。 “我不是要跟你划清界限,而是——不想成为你的掣肘。” 程京妤也很难得剖析自己:“你今天上朝,有没有被为难?” 一定是有的,但是傅砚辞这个人习惯了有事自己扛,所以他绝对不会主动跟程京妤说。 沉默了一瞬,傅砚辞点头:“但是算不上为难,顶多是中宫和东宫听见消息,坐不住想要试探,我随便就能解决。” “我当然知道你能解决,不然你不会这么笃定将我带回来。” 傅砚辞这个人的谋略极深,从他主动设计自己去了西楚就能看出来。 他有胆识,更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但是这样的勇气,并不一定永远所向披靡。 一个人有了软肋,做什么都会被牵绊。 “那你在考虑什么?不论是东宫还是傅砚诺,我都不会让他们有动到你的机会。” 程京妤浅笑,心底升起一股暖意:“我知道,但是我更知道,夺嫡之路,他们出手总是防不胜防的。” 萧蘅暂且不提,就说萧圣高。 程家没有忌惮过皇位,他都能使出阴招想让父兄死在西北没有回京都的可能。 更何况傅砚辞现在的处境呢? “放心吧,我不会离你太远,别忘了当初我能选定金银轩,现在就同样能找到一个平衡的方法。” 说到底,她希望自己是傅砚辞的助益,而不是拖累。 “离开府邸,都城到处都是暗流,你才是危险重重,今日不光傅砚墨,就连傅砚诺也想——” 傅砚辞将自己的话截停,他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 他不会不知道程京妤放在大靖有多危险,这个问题在最初他想只身回到大靖的时候就考虑过了。 不然也不会说出那般伤人的话。 但是既然放不掉手,他自然是要将程京妤好好护在身边。 今日朝上,傅砚墨的嫉妒和傅砚诺的不动声色,无一不在提醒他,程京妤身上会迎来多少虎视眈眈。 就在这样的当口,她还想独立出去? 程京妤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微微眯眸:“都想见我?” 虽然她想到傅砚墨或许会沉不住气,反正在唐未央的事情上,他跟傅砚辞早就撕破脸了。 但是傅砚诺这个人,她倒是一点都熟悉。 叫夙乙去查探回来的消息里,只说傅砚诺在大靖的声望比傅砚墨要高一些。 口碑也好一些。 一个是向来高调的嫡子,一个则是贵妃生的庶子。 抛开出身,傅砚诺的宠爱怕是不必太子少。 可偏偏大靖最讲究尊卑。 抛开这些,程京妤也没想到傅砚诺这么沉不住气。 看来她在傅砚辞这儿多住一天,没准儿傅砚辞身上的注视就更多一点。 这不利于他往后的筹谋。 傅砚辞没有否认:“你踏出我这里一步,怕是后脚便有人寻味上门。” “没关系。”程京妤将自己的手挤进傅砚辞的指缝:“你不用担心我,我没有你想的脆弱,里应外合,总比被人举目注视,要来的轻松,不是么?” 明明暗暗,在明的人,总比在暗的人要失去先机。 傅砚辞见她决心已定,顿了顿,问道:“你想做什么?” “我搬出去,都城自然流言四起,会怀疑我们之间的关系。” “本就没有行过大礼,我若是迁府别居,一来可以让傅砚墨放下一点戒心,二来那些蠢蠢欲动想将我从你身边弄走的,定然也会有动作。” 到时候要做什么,自然都方便多了。 她可以态度暧昧模糊,反正她是西楚公主,那两位即便敢打她的主意,也不敢让她死。 要比的就是谁能玩的过谁。 “你想以身试险?”傅砚辞收紧了,将她攥在手心:“你有几条命够玩?” “那不一定,而且我不是还有你么?”程京妤注视着他:“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明着来的,总比暗中的要好对付不是吗?” “而且,”程京妤微微凑近他耳畔,弯唇狡黠地笑了一下:“见你实在有些担心,我再告诉你个秘密。”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与你比肩 呵气声搔过耳畔,傅砚辞被她弄得微痒,抓住她的手将她老实困在胸前。 “说话就好好说。”他的声音里暗藏了一丝丝难言的粗哑。 但是程京妤被他的动作弄得暂时顾不上,她被箍着腰,比刚刚更紧地贴着傅砚辞。 这——这么暧昧的姿势,怎么说! 她仰着脸:“你攥疼我了。” “这就疼了?”傅砚辞反而更紧地收紧了手臂,将她抱着不放手:“就这么说,什么秘密?” 程京妤还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看他这副样子,程京妤断定他是真的不知道。 心里有点小骄傲,她也是真的瞒过了傅砚辞,有他没抓住的秘密的。 “要不你猜?”她突然生起一点逗弄的心思:“猜对了有奖励。” 还要猜? 傅砚辞缓缓移动一只手,在程京妤腰侧做个挠痒痒的动作:“真要我猜?” 一声尖叫差点脱口而出,腰侧太敏感了,程京妤挣动的同时,在他身上不可名状地蹭了蹭。 傅砚辞呼吸一沉! 先动手的是自己,先投降的也是自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程京妤只是接近他,对傅砚辞而言就充满了不可抗拒的诱惑。 他强迫自己冷静,抱着程京妤的手也不敢乱动了。 继续方才的话题:“秘密是....你那个姓孟的所谓哥哥,跟你坦言过心意?” 哥哥两个字被他咬的极重。 程京妤怔忪了一瞬,反应过来她哭笑不得:“什么跟什么。” 根本没想到这种时候傅砚辞竟然能提起牛马不相及的这件事。 她回西楚一个月内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孟家的事早被抛诸脑后。 而且她跟孟非煦已经说清楚,这件事就算完结了。 倒是不知道傅砚辞还记着,还在这时候质问她。 听起来咬牙切齿的,隐约一股子酸味飘来。 程京妤懵过之后回神,忍俊不禁:“你现在是在吃非煦哥哥的醋么?” 非、煦、哥、哥。 傅砚辞捏住程京妤的下巴:“那你叫我什么?” 上一次频繁听见程京妤叫孟非煦哥哥的时候,傅砚辞就有想要杀了孟非煦的冲动。 现在即便知道程京妤对他的心意,可是听见这个称呼,他还是忍不住有些烦躁。 程京妤身边,有个萧蘅那种苍蝇就算了,萧逸虽然求娶她,却是个二货。 但是孟非煦不是,他是实实在在的,类似青梅竹马与程京妤一同长大的人。 是程京妤站口闭口叫哥哥的人。 她叫程京鹤都未必有这么亲密! “殿下啊?”程京妤如实回答:“从前还叫过你质子,给你道个歉。” 其实这么说是故意的,她知道傅砚辞肯定不是想要她的道歉。 果然傅砚辞的脸色更沉了:“谁要你道歉?” 这次程京妤是真的忍不住了,伏在傅砚辞的肩头笑起来。 她戳了戳傅砚辞的耳垂,白皙如玉的手感:“那你要我叫什么?” “不知道。”傅砚辞恶声恶气地说。 他也算看明白了,自己怀里抱着的这只猫,此刻变成了一只狡黠的狐狸。 纯逗他的。 但是因为孟非煦,他惹程京妤伤心过,所以也不能堂而皇之地说出:你不准叫他哥哥这种话。 程京妤满意了,笑够了,自觉也不能将人惹的太过恼怒。 她强压住笑意:“叫你什么以后再谈,秘密你还想不想听了?” “你说。”傅砚辞显然一副已经不打算再猜的模样。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顺势将程京妤抱起,放在自己的腿上。 ——幸好不是横跨在他腿上,程京妤羞恼的同时,有些庆幸。 “你还记得飘香茶馆吗?” 她说出飘香茶馆四个字时,傅砚辞的脸色便跟着一变。 聪明人一点就通,剩下的不用程京妤再说,傅砚辞应该就已经想到了。 “飘香茶馆——是你的手笔?”傅砚辞确实没想到。 那样一个体量承托起五洲密训的地方,他曾经怀疑过好些人。 甚至是聂文勋。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会跟程京妤有关系! 程京妤确定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是飘香茶馆的主人,不由有些得意:“是不是没想到?” 这个确实。 小狐狸扬起脖子,得意非常想要人夸的样子,很令人心动。 傅砚辞抬手罩住她的后脑,不吝啬夸奖:“竟然连我都没有察觉是你,怎么办到的?” 毕竟他当时去试探过,有一次还差点跟程京妤面对面。 但除了古怪之外,他竟然丝毫没想怀疑到程京妤身上去。 虽然被夸是件很愉快的事,但是傅砚辞像哄一只猫似的,又让程京妤微微有些不好意思。 “就、夙乙在各中帮过不少忙。” “所以当初我要我母亲去世的真相,也是你查到的?” 程京妤点点头,收敛了笑意:“抱歉,我确实那时候就知道了。” 难怪那一阵的脾气比较古怪,任人欺负。 傅砚辞喟叹了一声:“为什么要做这些?只是为了扳倒萧蘅?” 当然不是了。 “其实当初第一个初衷,是为了....钱。”程京妤不好意思地承认。 任傅砚辞怎么看想,都不会想到这个原因。 钱? 堂堂郡主,侯府的掌上明珠,怎么会缺钱? 反正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程京妤索性将其他的也说了:“当初想送你金银轩,但我手里的银子到底有数,为此还将我爹的如意给卖了,虽然最后骗聂文勋回了本,但我想着,有个产业入账,后续用钱才不用重蹈覆辙。” 她当初真的是奔着钱去的,没想到真的做成了就是。 后来就想着能否帮上傅砚辞。 再后来——心灰意冷,不想打理。 原本以为飘香茶馆真的会变成一个普通茶馆的时候,她又来了大靖。 往后用处还多着呢。 傅砚辞没想到她从那么久之前就在为自己谋算,金银轩是个礼物,可这份礼物,他直到今天才真正懂了来路。 他突然无声地将程京妤拥进怀里。 不是方才一样辖制,而是依偎的拥抱。 总觉得有一段长长的时光被浪费了,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我应该不论如何将你困在我身边的。”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程京妤能感受到他的感动,但是期间夹杂的遗憾她却又不大懂。 伸手回抱他,程京妤轻哄:“所以让我去吧,我不会是你的累赘,我想与你比肩。” 第一百八十四章 身家性命 傅砚辞还能说什么。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程京妤不是金丝雀笼中鸟,跟那些养在闺中的贵女不一样。 否则从前那么多年在西楚京都,她不可能平安无事。 退一步讲,她呆在他的府里,确实要遭受更多的非议。 倒不如,让她有一片自由发挥的天地。 想是这样想,不过傅砚辞没有松手。 他将程京妤搂紧了一些,闷声问:“那怎么见面?” “嗯?” 程京妤意外他好说话,又稀奇他提出的问题。 都还没有分开,傅砚辞似乎已经开始不习惯了似的。 她摸到傅砚辞的脸,好奇地笑:“你是在撒娇吗?” 当然撒娇的意味很不明显,只是她觉得傅砚辞说话的时候,闷闷的,又不是在质问她。 那就只能归为撒娇了。 傅砚辞也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还能用上这个词,他捏了捏程京妤的鼻子:“我只是在想我要被冷落多久。” “那你就是在撒娇。”程京妤不容置疑地下了结论,转手拿了颗李子塞进他嘴里:“你若是表现好,我就让夙乙守门不要太严了。” 李子的汁水在嘴里迸开,酸甜四溢。 傅砚辞原本不爱吃酸的,但因为是程京妤喂的,所以他面无表情地嚼完了。 末了才道:“意思是我还得爬墙?” “要不让人看见三殿下堂而皇之地入我的门,这戏不就唱不成了么?” 程京妤已经习惯了傅砚辞的温度,安心地窝在他怀里,眼珠子转动。 她憋着坏:“我觉得以西楚程家嫡女的派头,你两个皇兄都会将我当成香饽饽。” “噢。”傅砚辞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故作生气:“公主原来只是将我当成了踏板,实则是奔着我两个皇兄来的。” “谁让三殿下还不能光明正大给我下聘呢?”程京妤撩拨似的挑起傅砚辞的下巴。 她凑近,看这张俊美无涛的脸。 然后又笑:“我只能自己多攒一点嫁妆了。” 她脖子上还系着那根红绳,编织的纹路精巧,坠着的羊脂玉隐没在衣领里。 自从傅砚辞给她系上,程京妤就没有拿下来过。 他的目光收回,随着地问:“想要多少聘礼?” “要多少都有吗?”程京妤数着手指头,“那就……一二三四五……” 她原本想说出一个数字,但是没数完,手被傅砚辞握住了:“我没钱了。” “我还没数完,你就没钱了?” “因为都给你了。”傅砚辞没隐瞒:“日后若是遇见什么危险,我又赶不到,你就拿身上的筹码跟他们谈,再如何,也能保你无虞。” 筹码? 傅砚辞给过她的东西,数来数去,也就这块羊脂玉看着很值钱。 程京妤将它拽了出来,楞楞地看了一会儿。 虽然这块玉看着不普通,但是程京妤也只以为,这玉价值不凡而已。 她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玉背后还有什么玄虚。 但傅砚辞的话,又叫人不得不往深了想。 “这玉……不只是一块玉?” 傅砚辞点点头:“钥匙。” 钥匙。 一块玉能是什么钥匙,只能是干系傅砚辞身家的钥匙。 他居然在星洲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将身家交给她了吗?? 程京妤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又有一些感动。 她握着玉,眼角沾上一点点红:“为什么给我的时候不说?” “不是想用这个让你觉得我在施舍或者其他,但我确实没有别的东西。” 所以才将关系他整个势力与财富的钥匙交出去,又不敢对程京妤说,我给你钱,你跟我走。 毕竟他不是这个意思。 “傻子。”程京妤嘟喃了一声,带着一点苦涩:“我还用和萧逸的婚事逼你。” “我知道你那时候真的在选择,但是萧逸还不够做你的托付,他自己都没心智未全。” 程京妤也知道,但那个时候,她不在乎这个。 重新抱住傅砚辞的脖子,将脸埋进他侧颈:“就不怕我带着钱跑了吗?” “没关系。”傅砚辞抚着她的脖颈:“你现在跑不掉了。” 他们正说着话,司珏匆匆跑进了院子:“殿下,殿——” 随即看清了叠叠坐的两人,他神情一僵:“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殿下!你们继续!” 他捂着眼睛就想退出去。 傅砚辞丝毫不在乎:“站住,什么事?” 他没有被人撞破的尴尬,程京妤却脸红红的,从他身上退开。 “虽然打扰,但是……皇后已经到了府外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可是怪罪母后? 程京妤和傅砚辞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晦气二字。 大靖皇后,程京妤虽然没有接触过,不过她对傅砚墨倒是有几分了解。 傅砚墨是个什么样的人就不用说了,就连兄弟的墙角都要挖,可见他心机叵测。 而且傅砚辞也跟她说过,大靖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 相比较起来,萧蘅和郁旎秀都可以算是上是单纯。 这种女人,程京妤也不想招惹上。 但也不是说可以置身事外,毕竟她人已经到了大靖。 而且她刚刚还跟傅砚辞说过,独立出去。 那代表着,她以后少不了要跟这些人接触。 只是没有想到,她会来的这么快就是了。 “你不是说,太子在朝上想要见我,被你挡掉了吗?”程京妤一时有些苦恼。 傅砚辞的神情也有一些复杂:“是挡掉了没错,不过我的这位嫡母,向来是一位八面玲珑的人,既然太子没能达成目的,那她定然是要想方设法见你一面的。” 司珏在一旁急的不行:“不论如何,还是先出去接驾吧,公主估计回避不了。” 从西楚回来的动静太大,都城几乎人人都知道程京妤住在傅砚辞的府邸。 不管他们有什么商量,那都是日后的事。 “怎么样?殿下,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天就先将戏给演了?” 程京妤笑眯眯地看着傅砚辞。 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戏是指什么,傅砚辞已经看见程京妤脸色一变,嘴角的笑收了起来,迈着步子往外走。 司珏一脸疑惑地望过来,脸上写满了:公主她什么意思? 傅砚辞手一摊,微微耸了耸肩,跟上去:“无论她说什么,静观其变。” 意思是不让打扰。 司珏满腹疑虑地跟了上去,他刚才不在院子里,所以根本不知道殿下和公主关起门来到底讨论了什么。 不是,他们俩刚刚不是搂搂抱抱地坐着腿吗? 这还带商量了别的? 而程京妤已经快步走到了前厅。 皇后的銮驾已经到了府门外,正在下轿,仪仗轰动,护卫和随从无数。 隐约看见了一道穿着明黄的身影,发簪高飞,发间全是富贵的珠钗环配。 程京妤腿刚跨出门,目光锁定了皇后,脸上的表情又变了变。 春华一路跟在身边,惊叹于今日公主的多变。 方才在傅殿下面前的时候,还娇羞着,出了院子的门就多了几分忿闷,这会儿又多了两份委屈。 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在院子外面候着,她也没有听见吵架的声音啊。 惊疑不定,春华默默垂下了头,只当自己是个哑巴。 希望不要坏了公主的事就好。 皇后公孙亦臻一抬头,便看见门口站着的一身橙红色衣裙的小姑娘。 天气热,衣裳都是薄纱的,只是她这身料子,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绣花纹理都别样不同。 长得也非常漂亮,不同于大靖人的整体轮廓都偏深,程京妤有一股独属于江南水乡的柔美。 可她此时脸上挂着一副表情,令公孙亦臻没怎么看得懂。 似乎原本在生气,但是因为看见了她,强迫自己将气压下去了,露出一分僵硬的笑来。 公孙亦臻在后宫掌权多年,见过的宫妃没有八百也有八十。 她自然是对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掌控在内,程京妤的细微表情,又怎么逃得过她的眼? 太子今日散朝后,气冲冲地去了一趟中宫,当着她的面发脾气,说傅砚辞翅膀硬了。 以为带了一个西楚公主回来,他在大靖的地位就不一样了,居然敢在朝上公然驳了傅砚墨的面子。 金屋藏娇也就算了,还不许任何人见,就连请安,傅砚辞也不曾到过。 公孙亦臻当然不会放任傅砚辞将东宫不放在眼里。 既然他不来见,那她只好自己上门了。 这排场铺的极大,傅砚辞的府邸周围已经围了许多的百姓,谅谁看见,也会说她这个嫡母礼数周全。 毕竟她在外人的眼中,一向都是一个一碗水端平的皇后。 亲自来看傅砚辞,就会越发显得他不尊不孝,到时候被诟病的,还不是他。 算盘都已经打好了,不过此行的另外一个目的自然就是程京妤了。 这位西楚的公主,怎么能真的嫁给傅砚辞? 那往后她还能压得住这个皇子? 知道傅砚诺就够让人头疼的了,一个个出生卑贱的庶子,还都总想肖想皇位。 以为她真会让他们得逞? 今日她过来,就是要让程京妤认清楚,嫡庶有别,她别糊涂选错了路。 四目相对,两人都一腹盘算。 不过还是程京妤先有动作,她提着裙摆下了台阶,恭恭敬敬地站在公孙亦臻面前。 讨巧的模样显得人很乖,她微微福了一礼,温声道:“参见皇后娘娘,不知娘娘来,京妤礼数不周,还请娘娘见谅。” 四周看热闹的人不少,不过皇后倒也不是主要的。 更多的人是想看一看三殿下带回来地美人。 自从程京妤到了大靖之后,还未曾露过面,所以身上披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都城的人都对她纷纷好奇,不认识出身,还是流言蜚语里形容的,这位西楚的公主,都令人极为想要窥一窥。 而今终于见到,发现果然不同凡响。 橙红色的衣裙,显得她俏皮活泼,一张脸粉黛未施,却白的晃眼。 而说话时,又温声细语,丝毫不急躁。 并且礼数周全。 谁能不对这样的姑娘有好感?谁说西楚的公主刁蛮任性? 全都是胡说八道! 傅砚辞踏出门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看程京妤认认真真地行礼,他差点没有憋住笑。 故作姿态,又尤为可爱。 踱步到面前,他他也拱手作揖:“母后万安。” 袖角碰到了程京妤的衣角,轻轻地擦过。 而程京妤往旁边躲了躲。 这本是一个极为细微的动作,根本不引人注目。 可公孙亦臻看见了,并且意味深长地瞥了程京妤一眼。 傅砚辞则微微轻蹙眉头。 虽然并排而站,但是显然是一副我们不熟的姿态。 公孙亦臻觉得自己心里有数了,她露出一抹淡笑,伸手一边扶着一只手臂,将他们托起来。 “这便是京妤了?这模样还真是太俊俏了!”说完又看向傅砚辞,满眼疼爱:“阿辞,阔别两年,你不来见母后,可是怪罪母后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进宫小住 程京妤差点起了鸡皮疙瘩。 这位公孙皇后,果然是个段位不一般的,分明是故意的当着的长街百姓,做出一副嫡母关怀备至的姿态。 生怕两边的百姓看不出来她对这位庶子的关爱似的。 傅砚辞的表情没有丝毫转变:“母后多虑,只是久别大靖,儿子尚且不适应,不便去母后面前冲撞罢了。” “哪来的冲撞,你当初去西楚,母后伤神不已,可是你也知道,这是国计,我们大靖还不如西楚国力强劲,便也只能委屈你了。” 这翻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出一个女人的无奈,还有她对幼子的愧疚。 任谁看,都会觉得这位皇位对傅砚辞算得上很好。 如果程京妤不是知道傅砚墨那副嘴脸,又知道傅砚辞遭受过不公,她也会误以为这是个真心为他的嫡母。 其他的百姓不明所以,想法就简单多了。 都是在称赞公孙亦臻的。 “瞧瞧皇后的度量,听闻三殿下的母亲当初是设计爬上龙床,这才母凭子贵。” “可不是,皇后竟然丝毫不计较,还亲自前来探看,对三殿下关怀备至。” “可这三殿下还不领情,身为庶子,都不知道主动去宫里请安。” “还说公然跟太子殿下叫板,将太子殿下都气着了呢!” “这——” 程京妤听在耳朵里,心底却忍不住冷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百姓都是皇后和傅砚墨找来的呢。 声声句句都是在指责傅砚辞,衬托傅砚墨。 还显得傅砚辞不知好歹似的。 在这对母子手下,可见傅砚辞过去那么多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傅砚辞显然也听见了,不过他似乎习惯如常,并不在意。 程京妤在袖子里攥紧了手,忍了忍。 不过公孙亦臻似乎很满意百姓引起的轰动,反正都是对她有益的言论。 她更进一步,甚至抬手牵住傅砚辞的手,语重心长的一副慈母模样:“你呀,自小性子就重一些,这次还突然将京妤公主带了回来,母后很是担忧。” 公孙亦臻指尖描了精美的丹青,一看便是从来未沾过半分阳春水的。 傅砚辞垂眸看了一会儿,唇角凝出一抹淡笑:“那母后觉得如何?” 他此时看起来像是一个听话的儿子,认真地在母亲面前听训。 恍若不论公孙亦臻说什么,他都会认真听话。 “倒也不是母后觉得如何,”公孙亦臻扫了程京妤一眼,像是意有所指:“不过京妤骤缝婚事突变——哎呀瞧瞧母后这嘴笨的。” 她好似并不是故意要提起程京妤的婚事问题,只是不经意间随口一说。 转而又看向程京妤:“公主不介意的吧?本宫也是一时失言。” 程京妤若是说自己介意,那就显得西楚人未免消气。 公孙亦臻很明显是要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摆一摆她大靖皇后的谱。 于是程京妤道:“不介意,京妤也想听听娘娘有何见解。” 她第一次见公孙亦臻,给她的印象是从府里不大高兴走出来的模样。 按照她对公孙亦臻这个人的一点点理解,这位皇后虽然表面温和,但内里应当是极为自负的人。 她定然对程京妤跟着傅砚辞回大靖的目的已经起疑。 方才那么说,也不过是想要试探而已。 想到这儿,程京妤有一点隐秘的兴奋。 她可是好久没有在人前虚以为蛇了。 公孙亦臻见此,更为确定程京妤跟傅砚辞之间可能生变了。 毕竟在她看来,一个身后有三十万军权在握的大将军爹,一个却是他们大靖一无是处出身低贱的皇子。 程京妤会跟着傅砚辞来大靖,定然跟那日西楚皇帝逃婚有关系。 讲好听了是强取豪夺,讲不好听了,没准他只是程京妤的一个台阶而已。 矜贵的公主被人在新婚之日抛下,恰巧有人伸出橄榄枝,她当然会顺着台阶下来。 但是只有来了大靖,她才能看清,傅砚辞在大靖的地位,根本连太子的一根小拇指都比不上。 跟傅砚辞? 那会有什么前途? 公孙亦臻胸有成竹,她今天来的目的,一个是要树立她身为嫡母的形象。 另一个就是程京妤。 她可以向程京妤抛出橄榄枝,让她看清谁才是更值得选择的对象。 反正太子如今还未能握得大权,多一个程家的助益,百利而无一害。 想到这,公孙亦臻又抓过了程京妤的手,她一手握着一个,显得是个极为和蔼的长辈。 不过说出的话却很有深意:“哪有什么见不见解的,不过就是觉得公主颇有勇气,背井离乡,本宫是担忧公主适应不来。” “怎么会呢,原本觉得三殿下府冷清,娘娘今日过来,倒是叫京妤受宠若惊了。” 这话听着,就连围观的百姓都能听出来,这位京妤公主的语气怕是嫌弃三殿下的门庭无人踏足了? 她是不是终于发现,三殿下在大靖什么也不是? 女人自古嫌贫爱富,那看来,她对三殿下的出身怕也是开始不满了。 当初定然是头脑一热,才跟着三殿下跑来大靖的吧? 有好戏看喽。 公孙亦臻眼里也闪过一抹得意,她怎么会听不明白这话中的意思。 但她打算再刺激一下程京妤:“公主大约是从喧闹西楚过来尚且不习惯,等在阿辞的府中待久了,也就没什么,大靖本就比西楚清贫一些。” 话音一落,程京妤的脸色一变。 看起来像是因着公孙亦臻的话,对大靖更为嫌弃了。 “若是公主住不惯,不如先跟本宫回宫里住一段时日吧?”公孙亦臻见此,赶紧将自己的目地抛出:“大约也比不上西楚,不过宫里头,至少本宫可以陪着你说说话不是么?” 只要将程京妤拐进宫去,太子岂不是不愁没有机会? 介时再运作一番,想必这吃不了苦的小公主,定然会觉得,嫁给东宫怎么也比嫁给这无用的傅砚辞要好许多不是么? 程京妤长睫之下的瞳孔幽深,无人能看清她里头的情绪。 但是心里对这位皇后却是更为嗤之以鼻。 说的好听,似乎对傅砚辞宠爱非常。 但实际,挖墙脚都不过问一句傅砚辞的意愿。 这种嫡母,背地里还不知道使过多少阴招! 程京妤想着,感觉身边人的袖子一动。 第一百八十七章 这把年纪 傅砚辞的动作其实很轻很轻,几不可见,但因为程京妤过于关注他会不会有动作,因此捕捉了这一点动静。 以方才好不容易才磨得同意的经历,他肯定是在发出制止。 程京妤好笑。 心道傅砚辞应该是操碎了心,怕她玩脱,真掉进公孙亦臻的圈套里。 大靖皇宫如狼似虎,一入宫门深似海,真进去了,她与之前在西楚为质的傅砚辞又有什么不同? 程京妤当然不会不明白,公孙亦臻真当她是个不谙世事没出过门的小姑娘不成? 不过拒绝的话当然也不好说的太直接难听。 程京妤缓缓道:“皇后娘娘厚爱,京妤当然是感动万分,不过来大靖两日,京妤尚且有许多事未能整理清楚,还望娘娘见谅,京妤近来不打算出门。” 她句句珠玑,说的话倒也令人分辨不清是真诚还是推脱的说辞。 但是不论是哪种,总之程京妤是不肯入宫。 如果自己方才猜想的没有错,程京妤对傅砚辞不满的话,那她此时不急着讨好自己这个皇后,就说明了另一个问题。 ——程京妤没想好是不是要将下一步的计划放在大靖。 她一定还在观摩,才决定下一步要怎么走。 想到这儿,公孙亦臻不动声色地敛了表情,还要再劝:“公主年纪小,其实不应该自苦太多,天下之大,举目四望,不都是选择么?” “母后这是,教公主如何挪墙角不成?” 一直没有说话的傅砚辞突然开口,他抬起头,唇边挂着一抹笑,但是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乍一看上去,还有一些渗人。 公孙亦臻心底咯噔了一下,她从来都觉得这个温吞不爱说话的庶子没什么威胁。 但是刚刚那一眼,却又令人觉得莫名地害怕。 不过也仅仅是一眼,再看过去时,傅砚辞已经收敛了神色,又是那副对周围不大上心的模样。 仿佛方才都是公孙亦臻的错觉,连带着那句话,甚至都分不清是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不过公孙亦臻觉得傅砚辞尚在掌握,她顿了顿,笑了:“阿辞怎么会这么误会的母后呢?母后只是一时觉得,公主没准儿对大靖好奇,想要四处瞧瞧。” 周围的百姓也听见了,纷纷议论。 “要我说三皇子也是敏感,皇后怎么会是这个心思,她明明是在关心公主。” “就是,莫不是自己觉得配不上公主,就胡乱穿测旁人觊觎吧?” “你们先别说三殿下,我怎么觉得,这位西楚的意愿也不怎么明确呢?” 有人提了,就纷纷有人附和起来。 “是啊,她不是应该直接回答,在三殿下这儿住的很好,暂没有迁居的打算?” “可她说的是没想清楚,想要想清楚什么?” “不知道啊,再看看。” 公孙亦臻听得非常满意,看来不止自己是这么想的,在百姓眼里也是这么回事。 不由地又多了一点把握。 傅砚辞想要得到西楚程家的助益,是没有那么容易的。 如此就好,如此最好! “是么,母后不是有别的目的就好。。”傅砚辞今日似乎分外不好说话,也不在乎百姓是如何议论的。 他竟然将话说的如此直白。 有一种居高临下命令的错觉。 程京妤眼底漫上一抹笑意,心说某些人终于忍不住急了。 公孙亦臻面色一变:“阿辞,母后今日来,是为了你,你怎么如此揣测母后?” 说着还非常伤心地擦了一下自己眼下。 活像被傅砚辞气着要哭似的。 “儿子也不是这个意思,”傅砚辞微微一笑:“儿子只是觉得,皇兄这个年岁了,东宫太子妃之位空悬,怕母后着急。” 换做是从前,傅砚辞定然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但是今日他竟然如此咄咄逼人! 还将傅砚墨也嘲讽进去了! 这么多年,傅砚墨的婚事何尝不是公孙亦臻的心病,而唐未央的事,她也是了解一些的。 傅砚辞竟然敢拿这事来说,摆明了是要暗讽她。 这个庶子,阔别两年,竟然生出了爪牙! 第一百八十八章 等你 那一日的会面,不算剑拔弩张,也算得上是锋芒毕露。 虽然双方都没有撕破脸,不过在外人看来,三皇子去了一趟西楚,回来之后与从前相比,多了锐利的棱角。 皇后明明是来示好的,在他眼中,却变得别有目的似的。 再者听别的官员也说,他在朝上都敢公然挑衅太子,完全不将太子放在眼中。 于是流言纷纷,都说傅砚辞此番怕是安生不了了。 不过他本身没有母家傍身,皇帝又不偏宠他,甚至因着他的母亲连带轻视他。 所以都说他突然冒进,是借了西楚公主的势,耀武扬威也不好说。 不过这不是主要的。 重要的是,那天围观的众人隐约觉得不对劲。 本来么,三皇子将西楚公主带回来这件事就比较匪夷所思,还是抢婚抢回来的。 试问那位京妤公主,究竟能看上三皇子什么? 无所依托的身世吗,还是说不受待见的处境,亦或者,财富? 摆明了这些三皇子都没有。 他能胜过其余两位皇子的,恐怕也就那张脸了。 传闻傅砚辞的亲娘,生的艳丽无比,在当宫女的时候,因着身上几分才情,所以被挑到了御前侍候。 见过的人,都说这位宫女倾城容貌。 而后便有她爬上龙床,母凭子贵的消息传出。 但是傅砚辞咕咕落地后,她一直没有晋升过位份,在他六岁那年,便突然去世了。 对于她的死,众说纷纭。 但是左右绕不开帝皇宠爱,说她不讨喜,皇帝见她便心生厌恶,所以尽管诞下皇子,却也没有位至妃嫔。 也有说她机关算尽,只有死了,傅砚辞才会养在皇后膝下,虽然不是嫡出,却能得皇后养育,也非同一般。 总之李玉舒这个人,身上本就带着神秘色彩,唯一留下任人称赞的,应当就是那无双的容貌。 可惜红颜易逝,再多的声名,也不过昙花一现。 也因此,傅砚辞身上真的没有什么可图。 这位公主只要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就该知道她还有另外更为有前途的选择。 皇后邀她进宫,不是摆明了是个机会么? 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拒绝。 程京妤坐在院子里,看春华收拾东西,边听她这么唠唠叨叨。 她一笑:“傻春华,你当皇后什么目的,她真是邀我去散心的?” “不是吗?”春华从忙碌中抬起头,露出两分疑惑:“她瞧着人挺好的呀,对傅殿下也算关爱。” 傻了吧唧的丫头,只看到公孙亦臻笑着,却没见着她的獠牙。 程京妤也不打算多解释:“收拾好了吗?” 她们刚来两日,东西又不多,收拾起来很容易。 但是突然要离开傅砚辞的府邸,又不去皇宫,春华没懂程京妤要做什么。 而且她很担心:“公主,大靖的几位皇子都不如咱们五殿下,他们是真切地要夺嫡,您若是打算好留在大靖,又何苦一定要搬出去呢?” 为什么一定要搬出去。 这个问题程京妤没法回答春华。 如果她说她是为了傅砚辞,那春华定然替她委屈。 可是程京妤一点儿也不委屈,她甚至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 到晚膳时间,傅砚辞都不见踪影,似乎回来大靖之后他特别忙。 只有第一天陪着程京妤用过晚饭。 不过即便人没到,菜色确实他亲自安排的。 暑气炎热,程京妤用不进去饭,所以送来的是莲子绿豆羹。 里头还放了百合,非常清爽。 司珏见她吃着,又掏出一样地契给她:“这是东城的一套宅子,殿下已经打点好了,无论外头的人怎么查,这宅子都是公主私自买下的,在外人眼里,就像公主早做了打算。” 想不到傅砚辞连这也想到了,程京妤接过来:“你家殿下倒是仔细。” 她还以为那天见皇后,他会生气呢。 将地契交给春华,程京妤又问:“他近来忙些什么,用膳了么?” “殿下在朝中的根基,大多藏的很深,而且他阔别两年,上下要打点的事也不少,是有些不得空,公主不要怪罪。” 程京妤压根没怪罪,她当然知道,一个失势不受宠的皇子要冒头,背后要铺排的细节,是不可估量的。 他冲着高位而去,共用晚膳也就成了奢侈。 但这是程京妤在他府上的最后一夜,难不成见一面也难么? 想了想,程京妤搁了小匙,道:“劳烦你留意着,不过别打扰他,等他回府跟我说一声便是。” 司珏多有为难:“殿下要您好好休息,他这几日每每忙到子夜,公主您还是——” “没事,多晚我都等。” 司珏还能说什么,算起来殿下确实也好几日未见公主了。 于是子夜过了后,带着一身疲累的傅砚辞,见着了抱着一个汤罐子打瞌睡的程京妤。 第一百八十九章 内幕 夜风吹动树梢,月影斑斓地照在橘色身影上。 她犹如夜里一只会发光的蝴蝶,只是稍显沉静了一些。 被公事充斥了好几天,高速运转过的脑子,在看见这一幕时突然松了下来。 傅砚辞从前不知道府邸的意义是什么。 十五岁时,他厌恶极了宫里的各种斗争,皇后也好,贵妃也罢,傅砚墨也好,傅砚诺也罢。 在宫里能见到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披着一层人皮。 他们的笑不是笑,关心也不是真的关心。 虽然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可是暗地里都巴不得傅砚辞去死。 所以他一直过得封闭,懂事以后,就绝对不再轻信他人。 唐未央层算是他年少时为数不多的好友,但自从知道她上了傅砚墨的床,他就对所谓的亲朋彻底失去了信任。 要知道,连他的亲生父亲,也不过是觉得他不知道母亲真正的死因,所以才没有杀了他。 而且留着他可以用来制衡另外两个儿子,不过是因为这点价值,才留着他的命而已。 所以那一年,他使了一点计谋,让皇后和贵妃都以为他对夺嫡没有任何威胁。 又故意让她们看出自己不想住在皇宫的念头,因此得以出宫迁府。 既摆脱了宫里无时无刻的忌惮,也短暂地喘了一口气。 但是府邸终究只是一个夜深人静落脚的地方。 就像床只是用来休憩,饭桌只为了用膳。 如果不是母亲的死让他强撑着一口未来登顶皇位的气,傅砚辞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么忙忙碌碌是为了什么。 因为府邸纵然下人再多,它也还是空的,冷的。 只有程京妤的出现是不一样的。 她住进府里的第一天,明明也没有多喧嚣,可他在外时,就总会忍不住想,这人在家里做什么。 会不会无聊,园子里种的花她喜欢吗? 下人服侍的周不周到,她远道而来,会不会觉得他的府邸比不上程府? 每每想到这些的时候,傅砚辞都会忍不住想要加快脚步。 从前是为了母仇,现在....现在是想给程京妤所有最好的一切。 他站在院门处看了程京妤许久。 朝事纷纷远离,脑中只剩下与程京妤未来的构思。 她蹲守在院门口,脑袋一顿一顿地往下掉。 明明睁不开眼了,还倔强地不回去。 司珏跟他说过程京妤今夜在等他,但他已经动作很快地处理完事情赶回来了。 还是到了子夜。 司珏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手上捧着件短褂。 傅砚辞接过来,脚步很轻地走过去,给程京妤披上外衣,又要将她手里的汤接过来。 感觉到有人靠近,程京妤终于醒了一些。 她睡眼朦胧地看向傅砚辞:“你回来啦?” 语气里完全没有等的不耐烦,还很乖地将汤给他:“可能凉了,热一下。” 司珏赶紧接过汤,很快速地跑了。 程京妤想要站起来,但是腿蹲的太久,刚站起来就忍不住嘶了一声。 麻到疼痛。 傅砚辞动作很快地扶住人,没等她有反应,已经打横将人抱起来。 猝不及防身体一轻,程京妤反应过来这好像是傅砚辞第一次抱她。 挣扎扭捏都是矫情,何况好几天没见了。 她顺从地窝在傅砚辞怀里,抬手环上他的脖子。 “怎么忙到这么晚?”她还是有点困,于是就靠在傅砚辞肩上。 “想着明天你要离府,”傅砚辞垂眸看了她一眼:“就想抽时间出来送你。” 所以才把事情都堆积在了今夜。 他从前是不会说这种话的,即便做了,那也就是做了。 他又不是为了要程京妤回应。 但是刚刚程京妤看他的眼神好像有点心疼,那句你回来啦,也让傅砚辞觉得有点愧疚。 早知道就放缓,耽误一天的事情,他后面再补回去。 “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程京妤在他肩上捏了捏。 然后又问:“不累吗?” 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傅砚辞忙碌,但是来了大靖,尤其见过公孙亦臻之后,才能体会出一点傅砚辞的感受。 如果他不精细地打算,早就被这些人吃的骨头都不剩。 但是她又心疼,觉得他一路走来真的太不容易了。 要怎么样才能替他分担一点呢? “不累。”傅砚辞进了屋,将她放在贵妃榻上。 随即他居然半跪下来,大掌盖在程京妤的膝上,替她揉腿。 很诧异他会有这样的举动。 程京妤愣愣地看着,但是眼梢带了一点笑意。 这样的傅砚辞有点陌生,但她觉得很好。 傅砚辞一边揉,一边道:“以前只是觉得那个位置非我不可,但是不知道得到之后有什么意义。” “现在不一样。” 明明是在说情话,却又只说了一半。 程京妤听的正乐,他不说了,她便俯下身去,勾起傅砚辞的下巴,明知故问:“哪里不一样?” 屋子里只掌了一盏灯,不大明亮,不过正好照亮了眉眼。 程京妤分明在套话,换成以前傅砚辞可能不会说。 但也许是明天又要分离的缘故,他们这样在灯下欢谈的日子可能又要等。 所以傅砚辞也想多说一些。 “以前觉得自己一个人,成王败寇,就算死了也没关系,但是现在不这么想了,我还没娶你。” 死了—— 程京妤的眼眸暗了暗,她不知道傅砚辞强大的自信下,竟然连死都想过。 这个人觉得自己孑然一身,没什么好怕的。 但正因为这样,程京妤才更心疼了。 她突然张手抱住傅砚辞,对方半蹲着,比她矮,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可以跟我说说你母亲的事吗?” 掌心下的身体忍不住一僵。 母亲果然是傅砚辞的禁区,他很少提起,被人提起也会忍不住僵硬。 但他为了李玉舒,在西楚的质子府供了一座香案,还在寺里给她立了牌位。 可见他对母亲情深。 “你不是知道,飘香茶馆里,我试探你查的第一件事。” 程京妤当然记得,正是因为记得,她才更为好奇:“消息说,你的母亲死于被杀,你提到她的时候并不平静,说明你耿耿于怀,这件事还有别的内幕,是不是?” 第一百九十章 当然拜傅恒所赐 贴着的身躯猛地一僵,像是被触碰到可怕的回忆一般,在程京妤的怀里有点呼吸急促。 果然猜对了。 程京妤心疼地搂紧傅砚辞,她在拿到执夙查的当年李玉舒死的密辛时,就曾经怀疑过。 她的死应该不只是‘被杀’这么简单。 前世傅砚辞踩着累累白骨上位,她隐约记得那会儿曾在哪听到过。 说他是一代暴君,冷血无情,杀了嫡母,弑了嫡兄。 总之傅砚辞上位的手段极其残忍。 之后他又以铁血手腕血洗五洲,成了十足十的霸主。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只是看着面前的人,程京妤是想象不到傅砚辞冷血杀人的模样的。 但是她还是觉得,那些谣言不完全是假的。 傅砚辞可能血洗皇室,但定然师出有名,这些,跟他早逝的母亲脱不了干系。 以前不敢问,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觉得这个话题太沉重。 但现在他们共处同一条船,程京妤想知道有些事情自己能不能做,能做的程度是深还是浅。 傅砚辞有好一会儿没说话,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沉的回忆里。 程京妤也没有催促,只是抱着他的肩,将自己缩小窝在他怀里。 良久之后他才有了动作——放开程京妤,转而坐在另一边榻上。 倒了杯温水递给他,程京妤伸手盖住他的手背,握到了一片冰凉。 果然是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甚至破烂到,傅砚辞将手里那杯水喝完了,还觉得开口是干涩的。 大概有十余年的时间了,很多时候他想起李玉舒,对方的面容是一片模糊的。 她爱穿小褂,素色衬得她温婉宁静,坐在院子里刺绣,偶尔抬眼望一望。 她对傅砚辞不怎么上心,但是对视上了,总是会弯唇一笑。 很小的时候傅砚辞就觉得,皇宫是困住李玉舒的笼子。 李家不是一开始就没落,在李玉舒小十岁之前,也曾是一代望族。 祖父在地方为官,曾官至四品。 所以她出生的时候也是含着金汤匙,正正经经的掌上明珠一枚。 四书五经,琴棋书画,也曾天真烂漫。 只是好景不长,祖父祖母相继病逝,而她父亲染上了赌瘾。 家产都被败空之后,仆人纷纷遣散。 后来父亲不光赌,还爱上花楼,母亲因此含恨自杀。 再后来,父亲将主意打在她身上。 他将李玉舒卖了,寻常人家卖不了高价,于是打听了许久,将目标放在都城。 运气很好,也应该说李玉舒的长相太过亮眼,被宫里出来买奴的太监看上,带回了宫里。 傅砚辞说到这,声音非常干涩:“这些她从来不跟我说,我东拼西凑,缝补出她大概的身世。” 是个命很不好的女人。 程京妤心里想着,对后面的事好奇:“所以她因着长相,被带去了御前?” “恰恰相反,那老太监不愿意她露脸。”傅砚辞的声音里漫上一股杀意:“美的事物,权势滔天就罢了,低贱如泥就惹人垂涎。” 程京妤不是没想过,但她还是惊愕地捂住唇。 原来道听途说当真是谣传,那李玉舒年岁这么小,在一个老太监手底下....可想而知要遭遇什么。 “谣传也不全是假的,比如她蓄意去了御前。”傅砚辞失神地望着一点:“在这座皇宫里,要活下去就得做人上人。” 李玉舒也不敢肖想高位,她只想碰上宫里的哪个贵人,皇后、贵妃,谁都好。 只要她能摆脱那个老太监,平静地苟活到出宫的那一天,然后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但她万万没想到,她碰上的是傅恒。 宫道上惊鸿一瞥,动了贼心的是傅恒,而非像谣言,说李玉舒蓄意勾引。 她很快被调到御前,老太监是摆脱了,可随之而来的是傅恒越来越多的注视。 “那后来——”程京妤唇色有些发白。 “权势在握的皇帝,要什么就得得到什么,她,”傅砚辞说到李玉舒的时候会莫名地停顿,眼里的泄露一点点难过。 程京妤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穿过将近二十年的时空,她仿佛看到曾经有一个身形羸弱的女人,踽踽独行于宫墙之下。 她渴望逃脱,但命运总会给她一击。 “那杯含着催、情、药的茶水是谁下的药,我已经追查不到了。”傅砚辞轻声:“过了太久。” 过了太久,他连想还母亲一个清白都做不到。 很快,李玉舒怀了孕。 那杯酒到底与傅恒有没有关系,谁也不知道,但他表现出来的厌恶,就像李玉舒真的算计爬上龙床。 “背地里说她的人太多,我也听到过很多。”傅砚辞继续说:“很小的时候我会反驳。” “我年岁不大都想的明白的道理,如果她真的不择手段,怎么会停留在一个嫔位上,她根本不想待在宫里,教我认字时,同我讲的都是林间趣事。” 如果李玉舒要争宠,凭着她那张脸,软化傅恒只是时间问题。 反而是傅恒,一面露出厌恶,一面又频繁到她住的宫殿去。 傅砚辞抹了一把眼尾,那里被他揉的一片通红,他笑了一声,戾气又阴森。 程京妤有点害怕他这个样子。 可能是察觉到自己吓到她了,傅砚辞牵过她的手,磨搓着安抚。 “后来我才知道,是傅恒无意中得知了老太监的事,因此他觉得她....才会每回都厌恶,但又欲罢不能。” 程京妤不知道李玉舒当年是怎么承受这些的。 她听到这儿,除了涩然更是惊惧。 所以傅恒对李玉舒究竟怀着什么样的态度? 不可怜她一个女人如履薄冰,还在她身上施与轻视,连带着对她的儿子也是虚假不仁?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放过呢? 程京妤有点不敢问下去:“那后来,你母亲,她的死——” “当然拜傅恒所赐。” 第一百九十一章 她应该有了身孕 虽然在听的过程中已经隐约猜到了一点。 但是听傅砚辞说出来,程京妤还是觉得很可怕。 她的娘亲去世早,但是自从程京妤有记忆以来,程玺就一直在缅怀娘亲。 就算后来让姜素白母女进门,也不过是为了找个人照顾程京妤而已。 她一直知道父亲对娘亲情深不已,曾在爹娘的房里,看到很多从前娘亲留下来的旧物。 就算是萧圣高,对郁旎秀或者苏黛儿,也是真心疼爱。 但她不知道傅恒对李玉舒究竟是什么情感。 如果喜爱,那为什么不善待他们的儿子。 如果只是一时恩宠,那又为什么要置她于死地? “你知道那个老太监怎么死的么?”傅砚辞突然出声问。 程京妤一愣,紧接着摇头:“怎么死的?” “被人拿着刀,一刀一刀剜下皮肉,血肉模糊,被人吊在城门上,还有意识时,活活晒成人干。” 程京妤在他怀里瑟缩了一下,微微睁大双眼。 傅砚辞安抚地拍了拍她,唇落在鬓边轻吻:“别怕,我在。” “是....你父皇吗?”程京妤攥着他的衣角:“你亲眼看见的?” 虽然想想,时间上似乎有些对不上。 如果按照傅恒一开始对李玉华的态度,他显然早就知道这件事才对。 怎么会等到傅砚辞有了记忆,才处置了那个老太监? 但是的人心复杂,傅恒怎么想的,也只有问他自己了。 “我只看见他被人吊在城门,一身乌紫,血不断滴落在地的画面。” 至于前面被人一刀刀剜去皮肉,他倒是没有亲眼见到。 “你那时候几岁?” “五岁吧。”傅砚辞轻描淡写:“是有一天,傅恒去宫里找她,将她带了出去,我那时候好奇,所以偷偷跟在后边。” 所以傅恒是故意的,故意处置了老太监,故意带李玉舒去看。 那象征着耻辱,不明白傅恒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是对一个深居宫苑的女人来说,看见如此残忍血腥的一幕,无异于杀鸡儆猴。 “为什么要杀了他,又让你母亲看见?” “我不知道,”傅砚辞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空茫:“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傅恒究竟想什么。” 当他明白母亲曾经遭受的一切后,总也想不明白,皇室最重声誉,这件事即便有傅恒压着,但是疯言疯语一定会有。 他当时为什么没有杀李玉舒,而是等他长到六岁,才又一次下毒手。 这次,则是冲着李玉舒。 不过傅恒擅长借刀杀人,看他的如今处置朝政的手段就不难看出,他善于隔岸观火。 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程京妤很为李玉舒心疼。 她不知道一个女人,得有多宽广的心境,才能承受住这颠沛坎坷的遭遇。 “老太监死后,她获宠了三个月。”傅砚辞继续回忆着:“不是名誉加身的恩宠,只是频繁宿在她宫里,招人耳目。” 招人耳目的意思是,招妃嫔们的耳目。 自古君王需要雨露均沾,若是独宠一个,那那位就该成为众人的眼中钉。 彼时宫里已经流言纷纷,流言的中心是李玉舒。 说什么的都有。 说她被老太监玷污,本就是一副破烂身子,偏偏陛下不计较,还宠爱有加。 更何况她生下了皇子,有个皇子,即便品阶不高,也是有所依托。 在宫里,只要熬的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往后她的儿子长大了会如何? 太子尊贵,二皇子贵重,傅砚辞当真不会肖想皇位么? 这话传着传着,已经变了味,人人都觉得李玉舒要上位。 公孙亦臻更是觉得威胁。 杀心一旦升起,便会随着傅恒在李玉舒那留宿越来越频繁,而变得愈发浓厚。 面上和乐融融,背地里虎视眈眈。 “所以你觉得,你父皇的恩宠,不过是他借刀杀人的手段?” 见程京妤很难相信的模样,傅砚辞出声解释:“他这个人你不了解,不过是个被权势熏红了眼的人,你以为他当真会宠她?” 他说着嗤笑:“不过是为了彰显他大度,假意的营造深情而已。” 什么样的男人,会如此极端地用手段做出这种事情? 程京妤难以想象。 更何况对方不过是一个女人。 后来李玉舒当真死了,在一次傅恒离宫视察时。 “她被绑在太后宫里,先是被狠狠打了一巴掌,而后被灌下一碗断肠药。” 回忆到了最痛苦的一幕。 六岁的傅砚辞手无寸铁,他只能无能狂怒,看着母亲到底,嘴角流出血,那一幕刺红了眼。 宫里总是在死人,他并不是没有见过。 但只有李玉舒的死,每每回忆起来,还叫他手脚发寒。 “太后说她狐媚性子,勾引傅恒,让他忠奸不分。”傅砚辞的声音彻底变哑:“但是所有人都忘了,她只是个女人,身后没有旺盛的家族,她靠什么争?” 程京妤心疼的不行,揪着心,抬手用力地回抱他。 “我那时候觉得自己无能,恨不得快点长大,如果长大,我就能护住她。” 程京妤的眼睛从眼角滑出,她想让傅砚辞别说了,太难受了。 可是又觉得,或许他也需要一个倾诉的人。 母亲的死是耿耿于怀的一根刺,他在大靖那样重视,不就说明从来没有放下过么? “不是你的错,”她安抚道:“这是她的命而已。” 这句话后,傅砚辞安静了一瞬。 然后他苦涩出来:“她也这么说过,事实上,在傅恒古怪的态度转变的时候,她就好像预感到了死亡。” “那时候她对我说过,她渴望了一生的自由,或许真的没有可能了。” 程京妤难过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虽然没有见过面,可是李玉舒这个人这么鲜明,鲜明地被人摧毁掉。 “说这话的时候,她刚干呕完,只告诉了我,说她应该有了不足二月的身孕。” 第一百九十二章 第二个傅恒 这已经不是震惊可以形容了,这几乎惊悚起来—— 所以当初李玉舒去世时,竟然已经有孕在身了?? 程京妤的双眼也猩红起来,说话的时候有些发抖:“你是说,她是怀着孩子,被....?” 她查到的消息,只有一个当年在宫里服侍过的老宫人,透露出三皇子傅砚辞的生母死于被害。 但是对外,李玉舒这个人,是死于暴毙。 任谁都能瞧出端倪,一个隆宠正盛的女人死于暴毙? 有点脑子的人都会觉得这其中蕴含了不可告人的宫廷秘密。 但是程京妤没有想到下死手的是太后,更没有想到,这其中,还藏着这件谁也不知道的事。 傅砚辞的沉默就是答案。 关于李玉舒,他有很久没有仔细想起过她了。 现在想起,是她眉宇间总也挥散不去的一丝愁绪,但偏偏,她每次看见傅砚辞都是笑着的。 年纪很小的时候,傅砚辞不懂爱恨。 可即便不懂,他也知道李玉舒在宫里过得不开心。 她没什么想要的,跟他说或许以后他会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的时候,眼中也没有向往。 更多的是一种迷惘。 就好像这件事情对于她来说是种意外和突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她那时候爱傅恒,那为喜欢的人生儿育女,是一件很欣喜的事。 李玉舒没有,说明她并不爱傅恒。 她只是如同蝼蚁一般,被人困在这个脱离不得的鸟笼,被迫承受傅恒给与一切的人。 傅砚辞一开始不懂,李玉舒露出那种愁绪是为什么。 就算不爱,但是子嗣生下来,她在宫中的地位就趋于稳固。 有两个皇嗣在手,傅恒再逢场作戏,她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 “我觉得很可怕。”在跟他说完可能有个弟弟之后,李玉舒接着说:“他不会....真正的宠爱我,你们被我生下来,却要不断承受宫里的恶意。” 六岁的傅砚辞很懵懂:“我可以保护你们。” “阿辞,”李玉舒摸他的脸,很温柔,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绝无仅有的温柔:“你还太小啦。” 她的声音里并没有责怪,甚至带了一丝轻快。 她一向是这样,命运对她没有公道过,但她对傅砚辞,也从未有过埋怨和烦躁,总是很有耐心。 她这么说,傅砚辞就很想自己能快点长大。 他五六岁的时候,每一天都在想长大,长大可以做很多事。 或许也可以帮李玉舒离开这座令人窒息的宫闱。 但是没等到,她被太后的人摁着灌完那碗毒药倒地的时候,皇后和贵妃都在一边。 傅砚辞清楚地看见她们用帕子捂了捂鼻子,借以掩盖唇角的笑。 太后不会无缘无故出手处置一个妃嫔,这宫墙里,先是傅恒有意为李玉舒招揽妒忌,再有皇后贵妃的推波助澜。 他们甚至都不用动手,就能除掉这个宫里,看似恩宠很盛,实则毫无威胁作用的李玉舒。 她嘴角淌着污血,看向傅砚辞的方向。 傅砚辞被宫人拦着,一点都靠近不了自己的母亲。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玉舒一点点被痛苦逼得闭上眼。 最后的最后,她看着傅砚辞,露出一个笑,用唇形说:“没有关系。” 对她来说,死真的没有关系。 她坚持了太久了,很累,连身上怀着龙嗣也不想说,宁愿带着孩子一起去死。 她不在乎傅恒,不在乎皇后和贵妃,她这一生被迫离散,原本就没有真的在乎过谁。 只有傅砚辞,只有一个傅砚辞是她到死都愧对的。 作为她的儿子,她却什么也没有给过他。 死了也好,没有母亲的威胁,他应当会被养在嫡母膝下。 只要他稍微聪明一些,活到长大应当不难。 长大了,谋得一个小的亲王,出宫去,不被困在这一方天地里,那就可以了。 她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微不足道的念想而已。 傅砚辞原本很不理解,他不明白李玉舒为什么一点挣扎都没有,就安静地接受了死亡。 有两三年,他经常做噩梦,梦见的都是她一身污血倒在自己面前,嘴角带笑的样子。 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能笑的出来。 他很想这么问。 过了好几年,他见过很多事,面对过很多人,才想明白,死亡是李玉舒的解脱。 她向往的山林和自由,终究是黄粱一梦,此生逃不出去,那就只能是死。 程京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她的脸被碰了一下,傅砚辞的声音压着哑意:“她不想再生一个孩子,让他也遭遇所有的无望,我后来其实理解了她,如果这个孩子是个女孩,那更糟糕。” 公主这个头衔,看似带着无上的荣耀。 但那是得宠嫔妃的公主。 如若不是,那公主的命运,会比皇子们还要艰难。 不论是成长的过程,还是往后的归宿。 程京妤没有经历过李玉舒的人生,但是从傅砚辞的描述中,她完整地看清李玉舒这个人短暂一生的惨然。 同样也理解她——如果是继续那样活着,可能会疯掉吧。 程京妤抱住傅砚辞,和他形成相互依偎的姿势,想给他一点温暖。 她总算理解傅砚辞为什么会如此厌恶傅砚墨,以及他面对公孙亦臻时的态度。 能忍着,在宫里生存这么多年,已经非常的不容易了。 “但我觉得,她一定很爱你。” 程京妤吸了吸鼻子,眼泪糊的整张脸都是。 虽然李玉舒应该是个很冷淡的人,但是程京妤觉得,她一定很爱傅砚辞。 她的种种选择和隐忍,不过是因为身上有软肋而已。 傅砚辞语气空茫:“我不知道,但我不可能忘记她的死。” 说一千道一万,李玉舒也是被杀。 她的死跟宫里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初的老太监,后来的傅恒。 公孙亦臻,祺贵妃赵雨柔。 人人都想喝她一口血,她死了,众望所归。 但不可能如此轻易原谅,即便过了十五年,傅砚辞也不可能原谅。 他蛰伏太久了,需要有鲜血舔舔他的刀口。 “所以,你不会只是扳倒太子,对吗?” 程京妤到现在才知道傅砚辞要做的事情有多难,根本就不是扳倒一个傅砚墨就能完事的。 也难怪....他当初那么犹豫,是因为他知道回来大靖他要面对什么。 “会怕吗?”傅砚辞任由她抱着,轻抚她的长发。 程京妤哭的连鼻尖都带了一点红,她不解地问:“怕什么?” “我手上注定会沾上很多人的血,洗不干净,踩着他们上位,到那个时候,你会不会害怕?” 傅砚辞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但是...他想知道程京妤的答案是什么。 毕竟自己这样一个满身仇恨的人,也许关节稍微错乱,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程京妤却在他肩上轻轻点了点头:“我说不害怕是假的,但不是怕你杀人。” 一愣,傅砚辞推开她,往下低头看着她的眸:“那是怕什么?” “怕你经历过这些人,然后觉得没有人可以信任。”程京妤说:“我从前觉得你性子冷是外在的,现在想来,其实你是真的不会信任别人,对吧?” 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的人,防备和戒心都一定异于常人,这无可厚非。 “但是你不要将自己封起来,”程京妤跟他贴着额头:“不是所有人都像傅恒。” 傅砚辞没想到她怕的是这个。 但坦言讲,李玉舒真正的死路确实源于傅恒,他恨傅恒多于别的任何人。 “我不是不信任人,我是怕我自己会变成另一个傅恒。” “你当然不是,”程京妤不太高兴地看着他:“有我在你身边,你就更不会是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痴心妄想 几乎一夜未眠。 剖开自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是与人分担之后,傅砚辞又收获一抹轻快。 他从不知道,开口将心事说出来,也是一件极为痛快的事。 倒也不是因为说出来就能减轻心头的悲愤,而是有一个人抱着你,跟你共情。 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软化人心的事。 经过这一夜之后,两人之间就像多了一层更为亲密的联系。 不是肉体上的,只是有一部分的傅砚辞被理解和收放安好了,变成程京妤的私有物。 司珏后来端来热好的汤,实际上他已经热了好几回。 但是傅砚辞的房门紧闭,只剩一抹幽暗的烛火,他不敢打扰。 不过房门打开时,两位主子的脸色都不算太差。 傅砚辞接过汤碗,勺了入口,一贯面无表情的脸,却在此刻僵硬了一瞬间。 不过仅仅是瞬息之间,没人发现他的变化。 包括向来对他了如指掌的司珏。 站在一边的程京妤有些踟蹰期待:“好喝吗?我第一次炖汤,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傅砚辞又喝了一口,几乎到嘴就咽,然后说:“好喝。” “真的?”程京妤露出一点开心,看向碗里浮着的几片浮油。 她炖的时候特意找了食谱,每一步都是严谨仔细地照着食谱做的。 别的不说,程京妤觉得以自己炖这汤的时候的流畅,它定然难喝不了。 现下傅砚辞的说法应证了自己的自信,她越发对厨艺有了自信:“真的好喝?我尝一尝。” 说着就要去接傅砚辞的勺子。 没等她碰着勺子,傅砚辞竟然端起了碗,大口将生下的汤喝了个尽。 末了偏开头,咳了两声,将碗给了司珏。 “既然是炖给我的,只能我自己喝,”傅砚辞牵过她的手:“离天亮没一会了,送你回去睡一下,养好了精神,要面对的人多的是。” 程京妤隐约觉得有一丝奇怪,她偏了偏头看傅砚辞的表情,又没什么端倪。 肯定是自己多虑了,那碗倾注了她心血的汤,不可能不好喝的。 就像傅砚辞说的那样,养好了精神,要面对的人还有许多。 程京妤从傅砚辞府邸搬出去的那天,在大靖都城掀起一番不小的动静。 被三殿下抢婚回来,进入大靖都城不满一旬的西楚公主,竟然迁府别居。 这就不得不令人想到,前几日皇后亲临的景象。 有人纷纷猜测,难不成西楚公主当真是不满三殿下的身份,接受了皇后抛出的橄榄枝? 但也不像。 若是她看上了中宫之位,或者太子的名衔,那直接顺着皇后那日的邀请,入宫不就好了? 怎么会又迁出去独居了呢? 既不与三殿下为伍,也不与皇后娘娘同谋,另辟蹊径,该不会是属意的其实是二殿下吧? 这就……比较有看头了。 这位公主众所周知,身份及其贵重,得了她,等于得了半个西楚。 现在她要留在大靖,那就看她怎么玩了。 不过有一点,她与三殿下闹的怕是不太好看,听闻她搬出府那日,三殿下发了好大的脾气。 而且连日来,都听闻傅砚辞在朝堂上锋芒毕露,颇有些刺头的气势。 谁也不曾想,这位沉静多年的三殿下,有朝一日在朝政上,言辞激烈,只取要害。 这与他过去多年沉默寡言的形象,相去甚远,甚至可以说是换了一个人。 说不好他的改变是源于西楚两年的为质处境,还是源于西楚公主突然改变立场带来的刺激。 但无论是哪一种,敌对势力都感到了一种强势的压迫。 那是未曾经历过的,来自一个不起眼的皇子的咄咄逼人。 傅砚墨更是大怒。 他想要拿下的一个案子,本来胜券在握,谁知道傅砚辞在朝上三言两语扇了几句风,风向就全变了! 并且还指桑骂槐,话里话外都在说傅砚墨私吞民财,不办实事。 这让傅砚诺一党的人瞬间来了精神,逮着他细数他从政以来的漏洞。 傅砚墨差点被口水淹没! 要不是傅恒即时出声制止,他怕是要被刑部当场治罪! 而他想要跟傅砚辞讨伐,朝臣中有不少人竟然主动站出来替傅砚辞说话。 他都不知道傅砚辞跟这些人的交情什么时候好到了这个地步! 退一万步说,即便他身上当真沾了什么不干净的案子,但他是堂堂太子,谁敢拿他怎么样? 何况傅恒本来就偏向他。 所以即便被口诛笔伐了一通,傅砚墨最终也没有受什么实际性的惩戒,只是他要的案子,最终交到了傅砚诺手上。 散朝时,等傅恒走了,傅砚墨大步走至傅砚辞面前。 朝臣还未全部散开,三三两两挤成一堆。 有热闹谁不想看? 就见傅砚墨指着傅砚辞的鼻子,狞笑道:“该不是程京妤搬离了你府上,你觉得自己后路被堵,就学疯狗,到处咬人不成?” 这话骂的实在难听,尤其在一众文臣面前,简直有辱斯文。 都不知道这位向来长袖善舞的太子殿,怎么突然成了口出恶言的那一方。 不是说皇后待三皇子亲厚,都不舍得重声说他么? 这么看着,哪有兄友弟恭的样子? 傅砚辞深情冷静,与跳脚的傅砚墨全然不同,他抬手拨开傅砚墨的指尖,轻笑。 三殿下长得尤其像他那个短命的母亲,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但此时一笑,才知什么叫惊为天人。 就连傅砚墨也怔住了,一时不明白傅砚辞究竟在笑什么。 “皇兄何必着急,”傅砚辞眼神一瞥,发现身后的傅砚诺正快步走近。 他不动声色退了一步,说完口中的话:“没准皇兄还得谢谢我呢。” 他话音刚落,傅砚诺已经走上前。 看得出无端端得了个馅饼的傅砚诺心情极为轻快,他揽过傅砚辞的肩,将他拉离傅砚墨:“皇兄这是做什么?阿辞刚回都,你一个做长兄的,怎么好总跟三弟过不去?” “傅砚诺!”傅砚墨怒不可遏:“别以为他帮你,你就真当自己是一回事了,他什么出身你清楚,还妄想他替你干成什么事?真是可笑!” 傅砚墨输了傅砚诺一着,气的肺都要炸了。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那母妃,”他指着傅砚诺:“不过是卖弄舞姿搏得父皇宠爱,还有你,” 他又指了指傅砚辞,嘴里的话更难听:“你那死了的娘就更可笑了,你不会忘了,十五年前那个吊死在城门,被活活剥皮了的太监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 老三等等 这话一出,万籁寂静。 十五年了。 当年知道这件事的已经死了很大一批,剩下来的,因为事关皇帝的颜面,因此根本没人敢提。 没想到太子今天气疯了,竟然直接当着傅砚辞的面说出来。 一时间知道内情的胆战心惊,仓促地去看傅砚辞的脸色。 不知道内情的一头雾水,左右四看,企图从别人脸上找到答案。 什么太监?什么被剥了皮? 这跟三殿下有什么关系? 傅砚墨则抓准了这些人的好奇,他本就是故意的,见此眼中划过得意。 傅砚辞的脸色看起来没有什么一样,他自动视为这是傅砚辞示弱的表现。 谁不知道,他那个贱人生母是傅砚辞的耻辱,只要听过十五年前的事的人,谁还会将他当成一个皇子? 而原本嘴上说着兄弟情的傅砚诺,此时却也没有一句制止。 反而如同一个不知情的人似的,歪着脑袋沉思。 傅砚墨冷冷一笑:“想必大家都好奇,你们三殿下的母亲,名声大噪的一个大美人,当年是怎么死的吧?” 谁不知道傅砚辞的生母是个大美人? 但她不是死于暴毙么? 难不成其实还是另有隐情? 傅砚墨的目的就是勾起他们的好奇心,得逞了,便要继续说下去:“也不怪你们不知道,毕竟当年父皇情深,为了替她瞒住这些丑事,从未向外人言明过,成全了当年贤嫔的体面。“ 他这么说,众人便越发好奇。 傅砚辞的脸色根本看不分明,像是不在意,又像是在思索。 他的目光不经意朝傅砚墨身后掠过,仅仅只是一眼,又立刻收回。 傅砚墨背对德政殿大门,又被团团围住,因此看不见长阶之上下来走近的人。 傅砚墨想当然以为傅砚辞是不敢反驳,毕竟谁牵涉了一个低贱肮脏的母亲,被人当众点破,都会恨不得钻进地缝。 “这就不敢说话了?本宫记得那时候年纪尚小,但你母亲可没少同当年那个老太——” “老什么?” 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 傅砚墨背脊一僵,难以置信傅恒会突然出现。 他只是想给傅砚辞一点教训而已,当然事关傅恒的颜面他也不打算全部说出来,只是想看傅砚辞恼羞成怒的模样。 这件事当着朝臣的面说是一回事,当着傅恒的面说,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当着傅恒的面,他就是刻意提起往事,等于打了傅恒的脸。 “父皇来的正好,皇兄正在说一些从前的事,我从未听过,想来大家也都好奇。”傅砚诺笑着说。 他的话令现场气氛更低迷,尤其是傅砚墨。 他战战兢兢地挤出一抹笑:“父皇怎么来了?儿臣只是、只是在调侃三弟,他近来风头正盛,儿臣想着,训戒他低调行事。” 傅砚辞抬眸,看着傅恒,直视没有回避。 他其实也好奇,时隔十五年,提起李玉舒来,他究竟是什么心情。 别的没看见,但至少可以断定,傅恒被触了逆鳞。 他对李玉舒的情绪未可知,不过想也知道,当宫妃与另一个男人,尤其是太监扯上关系,那关系着的,是皇帝的颜面。 朝臣们见此,忙不迭地告退:“微臣只是见殿下们说话,忍不住驻足,先行告退。” “微臣什么也没听见,请陛下明鉴!” “臣等告退!” 一瞬间,走了个精光,原地徒留父子四人。 傅恒还在冷冷地看着傅砚墨,对方被他盯得一身冷汗。 “父、父皇。” “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说,当着朕的面呢?”傅恒捻着指尖的一串玉珠:“朕也想听听,你想对你三弟说什么?” 傅砚诺没动一兵一卒,现在显然是个赢家,他在一旁假意道:“皇兄应当只是一时情急,对三弟口不择言,不是故意要宣扬旧事的,父皇不如就原谅皇兄?” “本宫没有要宣扬!”傅砚墨气急。 “当着朕的面,谁叫你自称本宫!”傅恒比他更大声。 皇帝发怒,实属难见。 一瞬间四周伺候的宫人都深埋下头,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傅砚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他知道自己是真的惹怒了傅恒。 可是为什么? 即便因为太监,傅恒也不应该发这么大的火,难不成李玉舒在父皇心底当真不一样不成? 母后不是说,当年李玉舒的死,有一部分是父皇放任所致么? 不然也不会死的那样轻易。 “父皇,儿臣真的错了,实在是方才在朝上,三弟太过咄咄逼人,才叫儿臣气昏了头,所以、、、” “所以搬弄朕的是非?”傅恒的脸色有些难以察觉的青灰:“朕若是不出现,你是不是还要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不敢!儿臣就算气昏了头,分寸还是有的,关于贤嫔的往事儿臣也、也是听老宫人嚼舌根才知道一二,根本经不起考究,儿臣错了,儿臣日后定然谨言慎行!” “糊涂东西!”傅恒抬脚,看起来想踹他一脚,最后没踢下去,踢倒了一盆盆栽。 傅砚墨狠狠一颤,彻底认栽。 虽然心里不服气,但是更多的是,猜不透傅恒为什么发了这么大的火气。 他明明应该对李玉舒这个女人没有半点感情,也不应该在她已经死了十五年后,还产生这样大的情绪波动。 一切都不大合理。 而在场自始至终没有说过话的傅砚辞,仍旧沉默地站在一旁。 “你们退下,老三等等。”傅恒突然道。 不懂傅恒的意味不明,留下傅砚辞又是因为什么,他毕竟很少留意这个小儿子。 更别提跟他独处说话。 傅砚墨不敢再捋老虎须,起身退下时,将傅砚诺和傅砚辞都狠狠瞪了一眼。 “本来想找三弟说说话的,既然父皇要留人,那儿臣也先告退了。” 傅砚诺走前也看了傅砚辞一眼,不过他是笑着的。 “陪朕走走。”傅恒率先迈开腿去。 傅砚辞便跟着,不过对方不开口说话,他就更加沉默无言,无欲打破沉静。 到后来傅恒实在忍不了,主动开口问:“你不想问点什么?” 第一百九十五章 二十一年 “父皇想听什么?”傅砚辞扯起一边唇角:“儿臣问什么父皇便会说么。” 一边随侍的内侍低下头去,拉开与皇帝和三皇子的距离。 不管如何,所议的事都不是他们当下人的应该听见的。 更何况牵扯上了宫里头的密辛。 傅恒没有立即反应过来,他只是眯着眼瞧着傅砚辞。 龙袍加身,威仪无限,背着手的皇帝已经步入而立之年,即便养尊处优,也已经在眼角显现皱纹。 傅砚辞乍一眼看上去与他非常相像,可若是他们站在一起,又会叫人觉得不像。 他像李玉舒要更多一些。 也因此,傅恒不总仔细看这个三子。 稍微看仔细一些,就会想起太多从前的过往。 愉快的没有多少,不愉快的却有许多。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良久,傅恒突然问出这么一句。 没头没尾,其实换成别的人,或许都不知道皇帝在问什么。 但是傅砚辞知道,即便他知道,他也装傻:“父皇在说什么?” 他态度谦和,完全不是在跟傅恒置气的模样,还一副父慈子孝气定神闲的态度,打着太极。 仿佛自己是真的疑问。 他这样的神情,叫人看不出真假。 直接的试探没有用,傅恒的眼神又幽深了一些,他拍着傅砚辞的肩,语重心长:“父皇知道这两年委屈你了。” 这可真稀奇,傅砚辞是第一次听他说出这样‘体恤’的话来。 对象是自己。 从小到大,除开在人前需要维持他好父皇的形象,私下里,他连正常的父子交谈都没有给过傅砚辞。 现如今倒是站在他面前,端出一副父慈子孝的嘴脸,来问他为什么变成这样。 他甚至知道傅砚辞究竟是怎么样的么? “不曾,”傅砚辞也从善如流:“两年前父皇便说过了,太子是未来国本,二皇兄则身居要职,质子一角,当然是我去更合适。” 虽然合适的理由,大家都知道不过是搪塞。 退一万步讲,去敌国为质,原本就是件异常危险的事,自古多少质子死在敌国回不来。 但那个时候,傅恒只字不提危险,只说:“这算大功一件,西楚皇帝不过是想立威,就当陪他玩玩。“ 他没有过问傅砚辞的意愿,擅自下了令。 即便质子一事,最初只是傅砚辞布置安排的一步棋,但是傅恒的做法,也足够叫人心寒。 甚至朝中都有看不过去的老人,站出来替傅砚辞发声。 说既然三殿下从未在人前露面,西楚根本不知殿下长相如何,为了皇室血脉,派人冒充去,即便拆穿,那也保住了血脉。 傅恒无动于衷:“西楚还不敢动朕的皇儿。” 他叫的亲昵,看向傅砚辞时,却并无半点温情。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总让傅砚辞觉得,或许当初生下他,只是傅恒一时昏了头。 他能对李玉舒残忍,就能对她的儿子视而不见。 “你还是怪父皇。”傅恒正视他的眼睛,想用龙威压迫他:“因为父皇两年前未替你说话,你攒着一口气,所以回来几日,浑身带刺,对不对?” “儿臣带刺了?”傅砚辞轻笑:“那是儿臣错了,不过儿臣不知道父皇这问话,是不是怪儿臣挑起了皇兄的争端?可若是这样儿臣目的何在?” 傅恒被他这样好整以暇的态度彻底激恼。 他原本是想傅砚辞能自己主动认错,可是他竟然不知好歹,还敢反问他。 他就知道,那个人生出来的儿子,性格部分定然会有相似她的地方! 二十年前的李玉舒,在某些时刻就是这样。 看起来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可是其实说出来的话总是气人。 一模一样。 “你不用这么跟朕说话,虽然朕没有直接挑明,却也不至于不知道你的那点心思,不就是因为为质的事,心里怪罪朕么?” 傅恒说着,冷冷一笑,仿若自己对傅砚辞了若指掌。 “父皇难道在乎?” 傅砚辞没说别的,只是反问道:“当初父皇要发配我去西楚的时候没有过问过我的意愿,现在想来也不大在意我是怎么想的,不是么?” 声音不大,甚至不是质问,傅砚辞只是在阐述事实一般。 虽然他同样清楚,这样会更加惹恼傅恒。 果然,对方沉下脸来,黑成锅底:“你现在是在埋怨朕?” 见好就收的道理傅砚辞还是懂的,他也没想现在就跟傅恒撕破脸。 于是退了一步,他打了一巴掌又扔出一块糖:“自然不是,只是寻常人家的小儿若是受了委屈都会闹上一闹,儿臣方才昏了头,差点将父皇当成寻常父亲,儿臣错了,往后也不会失了分寸,请父皇不要怪罪。” 若是他继续硬碰硬,傅恒肯定不会轻易放过。 但他现在老实承认错误,承认自己闹情绪,反倒让傅恒吃了个瘪。 面前的小儿子委屈巴巴,却又懂事有分寸,倒是让他再发不出火来。 人都是肉体凡胎,难免被七情六欲束缚,何况傅砚辞是…… 傅恒叹了口气,又拍了拍傅砚辞的肩。 这次是全然的语重心长:“父皇不是要苛责你,只是你们兄弟不可生疏,太子的脸面,该顾还是要顾。” 傅砚辞心底冷笑,傅砚墨的脸面在他这儿一文不值。 但面上不显,他点点头:“儿臣受教了。” 这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傅恒不疑有他。 他大发慈悲:“既然知道了,那就去吧,你母后那儿,你也不可一直回避,抽空去跟她请安。” 还是说教的口吻。 傅砚辞这次没答应,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假意不理。 等人影都快消失不见,傅恒才咂摸着问内侍:“他是不情愿,还是没听见朕的话?” 内侍跟了他几十年,早就对他了若指掌,帽檐下的一双眼睛目视傅砚辞走远,收回时,归于平静:“三殿下自然是不敢不情愿,想必没听清吧。” “你以为像你个老东西,”傅恒点了点他:“年纪大了,糊里糊涂。” “陛下教训的是呢。”内侍呵呵一乐:“老奴是糊涂东西。” “说起来,当年她被选为嫔时,你就在朕身边了吧?” 没名没姓,单就一个她字,只有亲信才知道他说的是谁。 魏康又垂下了眸,道:“是的,贤嫔当年是奴才安排进长乐宫的。” “一晃二十一年,”傅恒望着宫墙某一处,不知想什么,眼眸幽深:“她的儿子已经二十岁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赢面 凤鸾宫。 宫人刚刚回来汇报了前朝的消息,公孙亦臻越听脸色越沉,最后几乎难以忍住怒气:“你说太子提了那个贱人!?” “娘娘...想来咱们殿下也是叫三殿下气狠了,这才口不择言,陛下没有生很大的气,您大可放心....” “本宫怎么放心!糊涂东西,他就不该提!” 公孙亦臻胸口不断起伏,但凡她若是在现场,就该拦住傅砚墨。 提什么不好,要在傅恒面前说那个贱人! 正说着话,傅砚墨已经抬腿进了殿。 他一脸戾气,显然情绪不佳。 两边的宫人纷纷跪下,给他行礼,但是半点不敢招惹。 “说什么呢?”傅砚墨扫了公孙亦臻的侍候姑姑一眼:“这么快就嚼上本宫的舌根了?” “奴婢不敢,请太子殿下息怒。” 公孙亦臻知道此时也不是生气的时候,傅砚诺刚得逞,傅砚辞现在又立场不明。 想来傅砚墨也是因为糟心,才会做出没有思考的举动。 但也不可能因此就真的怎么样,一个死了十五年的贱人而已。 当年傅恒都能不追究,这么多年对傅砚辞更是显而易见的嫌恶,能构上什么威胁。 她平心静气道:“皇儿,你说你也是,说什么不好,怎么就说到那晦气的人身上去了呢?” 傅砚墨本就气不顺,他仰头灌完了一杯冷茶,将杯子重重砸在桌上,面上一脸不服气。 “你也知道我看上这个案子多久!如今哪里不是用钱的地方,这个案子涉及三洲,若是落在手里,那钱还不是源源不断!可老三竟然从中作梗!” 公孙亦臻当然知道,不过她到现在也不认为傅砚辞有这个本事。 按着傅砚墨的肩,她语重心长道:“你跟他较什么劲,说到底老三也没别的本事,这次是我们没做好准备。” 不,傅砚墨不这么认为。 他总觉得这次的事情不对,傅砚辞虽然一排云淡风轻的鬼样子,可他笃定,在朝堂上就是故意的! 方才老二出现,还替傅砚辞说话。 “母后,老三是不是已经站队在老二那儿去了?他难不成也被祺贵妃招揽了不成!” 提到赵雨柔,公孙亦臻眼底闪过嫉恨。 她此生意难平,一个是李玉舒,另一个便是赵雨柔。 两个狐媚子,都来宫里跟她抢傅恒。 当年她和傅恒少年夫妻,也曾是令人艳羡举案齐眉,可那些个不知死活的贱蹄子,一个两个往上凑。 赵雨柔就算了,好歹出身名门,又是选秀进的宫。 可那李玉舒就更加可恨了,明明是个身世招摇的女人,还有一段那么不堪的过往。 居然也能爬上龙床,生下龙子! 每每看见傅砚辞,她心口都闪过难言的恨意。 这娘俩,早就该去下地狱。 “你不要急,”公孙亦臻尽量稳住自己的心态:“赵雨柔也不傻,她怎么会跟一个两手空空的庶子为伍?” 老三这个身份,连夺嫡的资格都不配有。 他凭什么让太子气成这样,根本不值得。 “怕就怕他像他那个贱人母亲,为了上位不择手段,我此前去西楚,就一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傅砚墨坐在椅上,手里捻着他腰间的玉髓,目光阴毒。 公孙亦臻不解:“什么?” 她对西楚的事情不大了解,不知道那边究竟发生过什么。 “原本那程家父子,应该是在西楚皇帝死前,涉险过一趟。” 傅砚墨回忆着西楚的事。 他也不是特意打听,只是当时事发突然,萧圣高的心思他也猜到过几分。 无非就是嫌弃程家功高盖主,想一除后快,但又碍于自己皇帝的面子,不好随便动手。 于是就使些阴诡的手段,想要治程家于死地。 再将程京妤嫁入大周,那他就不会再受一个武将的威胁。 但是那场暗杀到底还是失败了。 而当时,他的人曾经在南唐附近,捕获过傅砚辞的踪迹。 根本不应该出现在那的傅砚辞,为什么偏偏恰巧出现在南唐? 后来程玺和程京鹤脱险,赶回西楚筋京都的时候,傅砚辞也是在那时候出现的。 不是傅砚墨要多想。 在他心里,自己的三弟从小到大就是个蠢货,能活到十八岁都全凭运气。 但凡他有脑子,这些年的处境也不该是在大靖遭到如此的贬低,连个王爵都没混上。 更别说身上的毒,和曾经被唐未央骗的团团转了。 傅砚墨不会觉得他突然长出本事了。 但若不是背地里有了手段,他又怎么能在西楚两年都安然无虞? 光一个萧蘅都恨不得他死。 听他说完,公孙亦臻呵呵一笑:“你就凭这些,觉得他在背地里藏拙了?” 她的神色是全然的不相信。 那天她还特意去过傅砚辞的府邸,见过人。 原本她也以为,阔别两年的傅砚辞会有什么长进。 不过是他们想多了而已。 “皇儿放心,他定然没有这个本事,你就看他那个亲娘,当年在宫里掀起的风云不多么?还不是死的那样轻易?老三没那个能耐。” 她始终认为,他们真正的敌人是仁和宫,赵雨柔。 被她这么一说,傅砚墨烦躁了半日的心也微微送些下来。 仔细一想,也觉得自己有些捕风捉影。 傅砚辞那个瓜怂一样的德行,怎么可能有真本事。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不过也不能不防。”公孙亦臻在上位坐下来,展了展她凤袍的袖子:“近来宫外的事你听说了没有?” “什么事?” 随即傅砚墨便想起来:“程京妤的事?” 说起这个,他总算露出了三分笑:“母后不说,儿臣差点忘了,方才应该拿这个事讥笑老三的。” 抢回来的女人,现如今在手里攥不住,傅砚辞这几日怕是在都城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柄了。 也怪他气昏了头,偏偏提什么李玉舒。 “你别光顾着笑话他,那程京妤本宫也见过,确实生了一副好模样,背后还有真个程家做倚靠,这自带的嫁妆,可真是叫人眼红啊。” 有着公主之称,偏偏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 只享受尊贵,不必履行公主的义务,要风得风。 这样含着金汤匙的出身,就连她都有些嫉妒。 “母后有想法?” 公孙亦臻微微冷笑:“先不说我,你觉得仁和宫会放过这么一块香饽饽么?” 程京妤是香饽饽,她有任性反悔的资格。 自己也没有猜错,那天见面时,她与傅砚辞之间奇怪的气氛说明两人之间早有隔阂。 这不是,十天都没到,人便已经不在府邸了。 要不说傅砚辞是个笑话呢,长得好有什么用,到底是出身低微。 只会让程京妤一时昏了头。 她只要离开傅砚辞,就还是那位尊贵无双的公主。 傅砚诺根基不稳,赵雨柔定然会想方设法加固他的势力。 程京妤就是最好的一个选择。 在宫里斗了二十余年,公孙亦臻不可能猜不透赵雨柔在想什么。 “程京妤会看上傅砚诺?”傅砚墨在一旁嗤笑:“老三那张脸都留不住人,同为庶子的老二凭什么?凭他背后那个没什么用处的赵氏一族么?” 公孙亦臻有些无奈:“皇儿,你是嫡子,自然可以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但你想想,老二此次不是拿到了那个案子么?” 她不会小瞧赵雨柔,因为她在宫中荣宠不衰,二十年她都没能将对方彻底斗死。 提到这个,傅砚墨又沉下脸来。 “所以你还是在程京妤面前露露脸,你是太子,她留在大靖不走,目的很明确了,只要你出面,谁的胜算有你大?” ——那不一定。 傅砚墨心底升起一股别样的烦躁。 第一百九十七章 偷闯 因为想起在西楚时,唐未央死的那一夜。 自己那时候没有想太多,因此暴露了和唐未央的关系。 只为了凌辱傅砚辞。 但谁能想到后头又发生了那些事。 说不好程京妤现在是怎么看他的,但是当初傅砚辞抢婚时,程京妤愿意跟他走,是不是说明她本身对傅砚辞就不设防。 程京妤这个女人的心思,也并非那么好猜。 见他许久不说话,公孙亦臻焦急道:“究竟是什么章程,皇儿你倒是说说看?” “知道了。”事已至此,傅砚墨当然知道程京妤很关键:“儿臣不会让老二得逞的。” 他今日心情够郁闷的了,不想再在这儿听唠叨。 于是起身出了凤鸾宫。 公孙亦臻眼中的怀疑却迟迟不散:“皇儿他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本宫?” 姑姑看了看傅砚墨的背影,思索了一瞬,小心开口道:“其实有件事,娘娘大约是不知道。” 她神秘兮兮的态度惹的公孙亦臻好奇:“什么?” “两年前,三殿下还未去西楚为质的时候,他与唐家那个医女来往颇为密切,娘娘是知道的吧?” 公孙亦臻一直知道唐未央这个人,但她并不知道傅砚墨与唐未央有什么关系。 更不可能知道他们早就搅和在一起。 傅砚墨则一个是因为,明面上唐未央与傅砚辞确实情投意合,他不好太过张扬。 而是唐家不算什么高门大户,他更不可能光明正大地承认。 说到底,对唐未央就只是利用而已,又怎么会让公孙亦臻知道。 所以莫名提起唐未央,公孙亦臻脸上闪过晦气。 “提她做什么?不是早就死了么?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成婚夜就死了的女人,提起来本宫都嫌晦气。” 她见过唐未央,长得还行,家世却半点不够看的。 所以傅砚辞若是喜欢,她举双手也会为他撮合。 两个不上档次的,也就配在一起。 “但是....奴婢此前几次替娘娘送东西去殿下宫外的住处,是撞上过几回那唐未央的。” 虽然每次看见,对方都躲在下人堆里。 不过双喜姑姑还是认出来了。 公孙亦臻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你别是瞎了眼!皇儿能看上那小贱蹄子?” “自然是看不上的,”双喜姑姑赶紧弓腰认错:“奴婢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咱们殿下尊贵,多少人都想飞上枝头,所以奴婢觉得,这唐未央当时是不是蓄意亲近殿下,以此换得别的东西?” 仔细想想,倒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她的皇儿是太子,多少人眼巴巴往上贴。 这两年光是太子妃的人选,从州郡到都城,举荐的人没有一千那也有八百。 但是想当太子妃,那可没有那么容易。 家世样貌,通通都得过人才行! 唐未央? 那算个什么东西。 “即便是皇儿要利用,那也自然有他的道理,现在人死了,他跟个没事人一样,就知道根本没动真心。” 双喜姑姑又赶忙应:“自然是,不过娘娘,奴婢想说的是三殿下,会不会他现如今如此针锋相对,是因为唐未央?” “你是说,唐未央的死会不会跟皇儿有关系?” 公孙亦臻捏着一串佛珠,沉思道:“还真有可能,新婚夜死人本就比较可疑,该不是...皇儿动的手,叫老三看见了,因此怀恨在心?” 这才说的通,这就说的通了! 为何傅砚辞回来频繁对傅砚墨不敬,还不将她这个东宫的嫡母放在眼里。 定然是心底怀恨! 难怪他要亲近傅砚诺,这个小贱人,现在敌对东宫的理由就更加充分了! “那娘娘,现在怎么办?”双喜姑姑忧心忡忡地道。 “大惊小怪什么?”公孙亦臻冷嗤:“一个低贱的庶子,还想撼动我皇儿不成?” “抢女人?只要皇儿看上的,那就本该是他的,傅砚辞若是识相还能留着一条小命,真当本宫不敢对付他?” 听这意思,是彻底对傅砚辞有杀心。 “不过——”话音一转,公孙亦臻微微一笑:“当年那贱人敢招惹陛下,让本宫气的胸口疼,如今她儿子看上的女人,那本宫也不妨让皇儿再给他头上长点绿。” 双喜姑姑赶忙附和:“娘娘定然是有了主意,我们该怎么做?” “去备点东西,京妤公主不是迁府别居么,咱们也去道贺道贺。” 说去就去,当日凤鸾便到了程京妤住下小宅。 不过程京妤彼时口干舌燥,刚送走一波客人,水都未来得及喝一口。 一个时辰前—— 不出所料,傅砚诺的生母祺贵妃,赵雨柔果真是第一个登门的。 还未到散朝的时间,她便请了出宫的禁令,带着厚礼上门来。 赵雨柔本人长得与她的名字一般,是个一眼看过去羸弱不堪的女人。 但是养尊处优,肤白若凝脂,将近四十的年纪,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她身上没有公孙亦臻那种张扬,笑起来更是温婉,令人觉得人畜无害。 程京妤当然不会这么以为。 能在后宫沉浮二十年,盛宠不衰,还孕育了一个皇子的女人,柔弱只是她的保护伞。 哪儿就有这么简单。 “快快快,”她快步上前来,牵住程京妤的手,一副熟稔的模样:“叫我好好瞧瞧,这几日都在听闻,西楚来的京妤公主,生的国色天香,步步生莲,把我好奇的,差点就睡不着觉呢。” 程京妤噗嗤一声笑:“贵妃娘娘向来如此爱戴小辈么?说的京妤都不敢照镜子了,怕当不起娘娘的夸赞。” 官话谁不会,程京妤自认也是从小在官场中浸淫不少,场面话说的不会比谁差。 “瞧瞧,不仅生的好看,小嘴还会夸人!” 这位贵妃娘娘,看着长得柔弱,但是一张嘴实在能说。 十句里没有一句是重点,介绍完了带来的珍贵宝贝,又拉着程京妤在她的宅子里转悠了一圈。 “真是个好地方,都城这样的宅子可不多,你刚来,竟然就捡着好的了。” 还真是捡的,某位三殿下出手大方,送的宅子比当初她送的金银轩大上三倍。 实在是在大靖都城张扬的过分。 但他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张扬。 反正已经住下来了,程京妤便也没有管。 这几日她这个宅子已经迎来了很多客人,大多是大靖从政官员的家眷。 本着‘一睹芳容’的借口,背地里打的什么主意却不可知。 总之都是料准了皇后和贵妃会有动作,提前来结交示好的。 程京妤疲于应付,又不得不应付。 “托娘娘的福,宅子是还不错,正好适合散心。” 听见这,赵雨柔笑容不变:“其实本宫还真是想问问你,怎么从三殿下那儿搬出来了?” 她倒是直接,显然不准备拐弯抹角。 程京妤便也笑:“大约都觉得我与三殿下有什么了,这不是刚来大靖人生地不熟,因此才借宿了几日,总不好一直叨扰殿下不是?” 这意思是,她原本就对傅砚辞没有那种心思? 赵雨柔的笑容越发张扬:“好好好,这有什么,你要来大靖玩,只需出个声,谁不给公主面子?” “怎么好劳烦娘娘。” “不劳烦,”赵雨柔依旧牵着她的手,在园子里转了一圈,总算问出目的:“过几日我在宫里头攒了个打马球的消遣,你一起好不好呀?” 她只字不提招揽,但是程京妤若在她安排的马球比赛上露脸, 那站在谁那边,不就分明了么? 不过总有这天,躲也躲不掉。 程京妤于是装着惊喜的模样:“自然是好的,京妤正愁无聊呢。” 好不容易送走了赵雨柔,公孙亦臻又上了门。 她锤了一把肩,心道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勾心斗角的感觉好久没有过了。 但是刚要出门迎客,卧房的后窗突然轻动,风吹起一片藏色的袍摆。 有人偷闯。 第一百九十八章 算账 程京妤刚要跨出去的脚收回来。 春华没发现后窗的动静,好奇地探头:“公主不走么?” 但是随即,后窗的人袍摆一动,显出身形来。 程京妤早有预谋,捂住了春华的唇。 一声尖叫差点泄出,春华双眼瞪大看着莫名出现的傅砚辞:“殿、殿殿下!” 怎么这人神出鬼没的? 还还还直接闯进公主的房里! 简直是太胆大包天,太肆意妄为了! “春华先去给皇后上茶,我马上就来。” 虽然心底有一些不满,但是看傅砚辞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好惹。 于是春华到嘴的话又收了回去,福了个礼后退出程京妤的院子。 只是现在还是白天,她不知道傅砚辞怎么会突然造访。 而且她真以为她家公主跟傅砚辞闹崩了来着..... 程京妤半掩上门,回身看向傅砚辞。 自从搬过来之后,她忙着收拾新宅子,傅砚辞忙着他的公事。 加上本就要避人耳目,所以一直没见上面。 “怎么这时候过来?”程京妤在桌前倒了杯水,递给傅砚辞。 对方不抬手接,神情有些沉,就像春华看见的,有些心情不大好的模样。 每次傅砚辞耷拉着眼皮的时候,程京妤都会有种奇怪的感觉—— 觉得傅砚辞像一只被主人遗留在府里的小狗。 她将杯子举起,抵在傅砚辞唇边:“张嘴。” 于是薄唇轻启,傅砚辞抿了两口,然后夺过程京妤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张手抱住她。 ——这么突如其来的依赖。 程京妤心念一动,张手回抱住他,缓缓地拍着他的背:“怎么了?” “今天傅砚墨提起她,当着傅恒的面。” 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傅砚辞恐怕也只有在她的面前,才会说起李玉舒。 但是傅砚墨一个小辈,即便李玉舒的位份不高,一个故去的人,还是宫里的禁忌,他竟然敢随意提起。 想来定然不会是什么好话。 又能让傅砚辞露出这副模样的,想来傅恒也不会有什么好反应。 “他们说她什么?” 其实傅砚辞会跟她说,程京妤还是觉得欣慰的。 起码比什么都压在自己心里,一句都不透露的好。 “污蔑她的那套说辞,提及那个阉人。” 傅砚墨竟然敢! 程京妤眼里淬了三分冷:“皇帝没说什么?” 她无法再对傅砚辞说出:你父皇,这样的称谓。 对傅砚辞来说,傅恒确实不配为人父,如果他够称职,就不会有傅砚辞两年为质生活。 再有李玉舒的事在,让她觉得,傅恒确实不配为一个男人。 就算不爱,也不该让她那样死去。 “我以前觉得,没有什么会影响我对傅恒的看法,从五岁有记忆开始,他就一直是个游离于父亲职责之外的人。” 傅砚辞将下巴搁在程京妤肩上,手收紧,怀抱着她。 他目光空洞地落在一个点上:“但我居然还会因为他的冷漠觉得不值。” “因为他就是不值。”程京妤顺着他的背轻抚:“他是个很自私的人,对你两个哥哥也不见得父子感情深厚,利用或许占了更多。” 程京妤一直觉得,傅恒应当是那种极为自私自负的人。 他跟萧圣高本质上是一种人。 有时候程京妤也会恍惚,是不是权势在握的人,被顶礼膜拜,站在巅峰的时候,都会失去人性? 可现在,将她抱在怀里,细声说着委屈的傅砚辞,又让她否认了这个想法。 也许没有带着爱的人,天生自私。 但是被爱与爱人的人,总是渴求圆满。 “方才站在那里,宫墙四面的风吹在我身上,我看着傅恒,觉得很冷。” 傅砚辞依赖程京妤身上的热源,所以更加贴近她,两人的身体几乎没有留出缝隙。 其实不是什么情绪都没有,在傅恒谈笑风生,提起李玉舒的时候。 他面前不断闪过李玉舒当年倒在宫阶下的场景。 恨。 这个时候,他心口会涌上杀意。 想要将傅恒脸上的人皮的面具撕下来,让他露出与李玉舒一样狰狞的痛苦。 只有这样,他十五年的憋屈才能得以纾解。 “不要急,好不好?”程京妤细声安慰:“我知道,你一定替你母亲觉得难过,但是善恶终有报,只是没到时候而已。” 还需要再等等。 等羽翼丰满,等能将大靖整个攥握在手。 “所以我忍住了,忍不住的时候就来找你了。” 傅砚辞离开皇宫时,觉得茫然。 他其实觉得自己骨子里有很大一部分性格像傅恒,同样冷漠,自我。 但他又非常排斥这样的性格。 程京妤的心软的一塌糊涂,不断在傅砚辞的背上轻拍:“别难过,别难过。” “我不会变成他的。”傅砚辞突然说:“虚伪,阴暗,自负,我不会变成他那个模样,你也不会是她和公孙亦臻。” “我知道。”程京妤轻声道:“你当然不是他,从你为了缅怀母亲为她私设灵位,总记得她爱紫鸢花起,你就不会是第二个傅恒。” 她也不会是李玉舒,她无法不同情李玉舒,因为身世所迫,没得选的李玉舒。 “你这么难过,就让我更加怨恨他们了。”程京妤突然心生一计。 她推开傅砚辞,转而搂住他的脖子。 身上的橙花香飘入傅砚辞的鼻尖,程京妤的笑容很好地冲散心底那股戾气。 他问:“你想干什么?” “皇后不是宝贝她的太子么?她当年在你母亲的事情上定然没少掺和,那就让他们狗咬狗好了。” 狗咬狗? 如此粗鄙的话,叫程京妤讲出来,竟然有几分可爱。 傅砚辞替她将乱了的鬓角挂回耳后,轻抚她的脸“敢问公主怎么狗咬狗?我好等着看热闹。” “这个么.....”程京妤抿唇一笑,颇有几分得意:“殿下拭目以待。” 他们在房中呆了太久,春华七上八下地跑来催促。 隔着门她不敢进来:“公主,皇后有些不耐烦了,您赶快些,不然拦不住啦!” 青天白日还关起门,春华简直不敢想里面在干什么。 咯吱一声门被打开,程京妤捂着唇从里面出来,走前还瞪了一眼里面的人。 而后差点同手同脚绊倒自己。 可恶,不告诉他就上嘴,还用咬的! 脚步匆匆到了前厅,公孙亦臻正好放下茶杯看过。 程京妤于是微微弯下腰,面露痛苦:“娘娘恕罪,实在是天热贪凉,晨起多喝了两碗绿豆羹,这才耽搁了接见。” 公孙亦臻显然没有上一次见面时的和善,她的目光凌厉地将程京妤上下打量个遍。 而后露出一抹淡淡的讥讽:“公主面色红润,倒是不像身体不适。” “热的。”程京妤也不打算真的装病,反正她本就打算露出站在赵雨柔那边的立场。 迟到这两刻钟,够公孙亦臻揣摩许久了。 身体不适只是托词而已。 她来的这样快,本就代表了程京妤猜对了,祺贵妃和皇妃都有朝她递橄榄枝的意思。 那现在,手上有主动权的可就是她。 若是她表现的想要偏帮贵妃,公孙亦臻定然要着急。 而且傅砚辞现在明面上也站队傅砚诺,就会更令公孙亦臻恼火。 这宫斗,不斗都不行了。 方才傅砚辞委屈的那笔账,她得先跟傅砚墨讨回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缓兵之计 总之只要程京妤咬定自己身体不适,公孙亦臻作为国母就不可能降罪。 不过从神情看,她还是非常恼怒的。 程京妤惯会给人顺毛,尤其她从前养过猫,知道怎么将炸毛的猫抚顺。 “让皇后娘娘久等,实在是京妤的错。”她端起桌上的一杯热茶,恭谨地捧到公孙亦臻面前。 “娘娘喝杯茶,就不要与京妤计较好不好?” 公孙亦臻只是低眉扫了一眼,并未伸手去接。 而是如同没有察觉一般,欣赏了片刻程京妤被茶杯烫红的指腹。 纤纤玉手未沾过阳春水,在光下发出莹白的光,莹润的指腹叫人心生怜惜。 而如今却被茶杯烫的殷红,指甲也覆盖上一层粉色。 自己这个下马威想来是给到了,程京妤方才让她等了许久的不爽也微微出了口气。 “双喜还不替公主将茶接了?公主的手都烫红了,若是出点差池,你们待旦得起么?” 一旁伺候的双喜怎么会不懂皇后的心思,忙从程京妤手中接过茶杯。 、“是奴婢没有眼色,这茶杯甚烫,公主没事吧?” 春华原本就在旁边看着,又心疼又不敢出声。 想不明白那茶杯分明极烫,她家公主怎么还偏要端着? 就算皇后不高兴,她也不敢真正罚她家公主,就是不认错又怎么! 可恶,公主的手怎么会是用来给她端茶的! 春华正愤愤不平,程京妤却是一声轻笑:“能让娘娘消气,京妤做什么都行,本就是,哪有让客人等的道理?” 客人二字有些刺耳,公孙亦臻刹那间想起,她现在喝的茶,半个时辰前赵雨柔应当也喝过。 看程京妤待客的熟练就知道,她的府宅这几日根本不缺客人。 若是叫赵雨柔抢的先机——那怎么行? 如此一个香饽饽,她若是想要,赵雨柔怎么也得给她让路! 谁叫她才是大靖尊贵的皇后? “方才祺贵妃来过吧?”公孙亦臻喝了一口茶,又将杯子轻放在桌上,拿起帕子轻拭唇角。 程京妤倒也落落大方:“是来过,贵妃娘娘有心,给京妤带了好些大靖的稀奇物什。” 箱子都没来得及收就摆在门口,公孙亦臻只要没瞎就看得见。 赵雨柔果真出手阔绰,赵家本就是商户出身,家底雄厚。 能被选进宫,还不是因为当初傅恒需要赵家的财力支持。 加上赵雨柔这个狐媚子会哄,所以一直稳居后宫宠妃之位。 有了儿子以后,就母凭子贵升上了贵妃。 总之一句概括,赵雨柔不是靠母家,就是靠儿子。 就算是如今拿来送程京妤的东西,也是寻常官宦甚至是国库里头都不曾见过的好东西! 公孙亦臻差点将自己的帕子绞烂。 末了她才挤出笑容:“想来公主见多了这些个身外之物,根本不当回事,祺贵妃阔绰出了名,这几年老二的婚事成了她的心病,给皇城里贵女送过不少东西呢。” 明里暗里,就是想告诉程京妤,她不是第一个。 但她应该想不到,程京妤对这些根本不在意。 她颈间的那枚羊脂玉,才是价值连城,撬动整个都城财富的钥匙。 程京妤也只是笑:“娘娘们的心思京妤哪敢随意猜测,不过都是长辈们关爱后辈,京妤感激不尽。” “你见过二皇子没有?”公孙亦臻掩袖喝了一口清茶:“来大靖将近一月,可曾出去走走?” “还未曾呢,”程京妤从善如流:“近来天热,京妤又怕晒,不过贵妃娘娘走前倒是邀约京妤过几日去宫里头打马球。” 打马球本不是女子玩耍的活动,要会骑马,还耗费体力。 不过程京妤出身将门,骑马肯定不在话下。 想来赵雨柔是为了投其所好,名目不过是将程京妤邀出去,傅砚诺介时定然会在。 这算盘打在明面上,就是不知道程京妤是有意受邀,还是无意介入的了。 但不管是哪种,她会答应都说明了一件事——她确实是想在大靖皇族中插入一脚。 这心思昭然若揭,只是不知道她属意的是谁? 断然不能让傅砚诺抢在前头! “马球总是危险一些,公主不必为了贵妃的面子,便不顾自己的安危,上次本宫见你时,你还在老三府上,许多事情不便多说,本宫今日来,可就是为了与你说体己话的。” 侍女端了茶壶上来添茶,程京妤接过,不假手于人,亲自给公孙亦臻倒上。 她一直挂着笑,显得恬静温婉:“娘娘尽管说。” “你与老三,是互相钟情?” 倒是问的直接。 程京妤的手几不可闻地一顿,不露痕迹,无人能看出来。 “娘娘觉得呢?”程京妤看过去:“同为女人,娘娘觉得京妤是如何想的?” 公孙亦臻望着程京妤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没立刻说话,似乎在思索。 其实是想从程京妤眼中看出别样的情绪,窥探她是否在对自己虚以为蛇。 但是那双黑眸太澄澈了,就像程京妤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 她话便说的直接:“你也别怪本宫揭你的伤疤,当初你要嫁给西楚皇帝,而他竟然当众逃婚,扔下你一人,老三只是抓住时机,出现的正好,你顺着台阶下,其实对他并无感情,是不是?” 程京妤敛下眼中的笑意。 虽然不是事实,但是公孙亦臻这么想挺好的。 觉得她只是利用傅砚辞,所以才跟着来大靖,目的是要寻求更强大的势力,好报复萧蘅逃婚的仇。 这么想的话,她就不用费力再想怎么让公孙亦臻相信自己不想嫁给傅砚辞了。 于是她神情一变,一丝冷厉一闪而过:“娘娘怎么突然提起西楚皇帝?” 那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公孙亦臻猜对了。 她抿唇一笑,很快又敛了,牵过程京妤的手:“都是女人,我怎么会不懂,他将你的颜面弃之不顾,你如今回西楚,怕也....会遭人嘲笑。” 笑柄这话,倒确实可能是的。 不过程京妤没有在意过,她是心甘情愿跟着傅砚辞来大靖的。 行得正坐得端,背后要叫人怎么说,那是悠悠众口的事,与她无关。 但公孙亦臻也是悠悠众口中的一个。 “娘娘是女人,应当懂京妤的茫然和无助。” 她挥退了厅里的几个下人,一副被戳中心事的模样:“京妤如今是有家不敢回。” “所以你当初答应老三,其实就是缓兵之计,对不对?” 第二百章 来自赌场 程京妤低眉:“三殿下....是个好人,不过他终究给不了京妤想要的,我知娘娘对他疼爱,不过京妤跟殿下道明了,京妤还是想寻个对的人,彼此扶持。” 彼此扶持说的令人遐想。 在公孙亦臻的立场,都是站在权势漩涡里的人,谁没事去找精神寄托,不过是老三的出身太过低贱而已。 公孙亦臻满意地笑了:“你若是想清楚了,本宫当然不拦着你,毕竟都是女人,只是可惜了老三一片痴心。” 不可惜,以后换你可惜你自己。 “打马球之前,你不如陪本宫去房山行宫纳凉?这几日是大暑,本宫正好与陛下商议避暑呢,介时,太子也一同前去。” “在行宫小住?”程京妤为难:“怕是去的人多吧,京妤这身份,现身在陛下面前恐怕不好。” “哪有什么好不好的,早在你们回来之时,陛下便已经听闻你的名姓,也对你好奇着呢,再说,太子向来怜香惜玉,你或许见过他,本宫的皇儿,马球打的比别人好着呢。” 她如此诚心邀请,推拒太过反而不好。 左右在府里没事,陪着去玩玩也好。 “而且此行没有多少人,太后她老人家年年都得去行宫过夏天,余下的不管是贵妃还是其余妃嫔,一律不带,毕竟不是正宫。” 拿权势贬低人,傅砚墨那副嘴脸,想来是像极了公孙亦臻。 “娘娘如此盛情,京妤再推便是不懂事了,那便听从娘娘安排。” 公孙亦臻满意地笑了。 她当然觉得程京妤原本就是想去的,推脱不过是做的面子功夫。 毕竟钱和权,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吧。 她难道还会拿不下一个小丫头。 正吃着消暑的瓜果,各怀心思地安于一室,门外一个下人匆匆跑来。 程京妤不动声色地放下果签,提起一边唇角。 “公、公主!” “怎么冒冒失失的?”程京妤不急不慢:“没见皇后娘娘在此?” 那下人手中抓着东西,闻言便往身后一藏,磕了个头,参拜道:“皇后娘娘千岁,小的莽撞,请娘娘恕罪。” 他的动作实在有些诡异,而且看着是有事来找。 但是程京妤不大想当着人前接见他的模样。 让公孙亦臻有些好奇他手中抓着的是什么。 一团纸,又不大像。 “娘娘没有怪罪你,还不快下去?”程京妤训斥他:“下次再鲁莽就该打板子了。” 说完又转向公孙亦臻,一脸歉意:“娘娘恕罪,这是我西楚的家仆,向来为我办事,这几日刚接来大靖。” “是么?” 公孙亦臻又呷了一口茶,目光没有离开那下人分毫。 人刚要起身退下,她张开朱唇,缓缓道:“想必是有急事找公主,不先听听么?” “什么事急的过陪伴娘娘,娘娘还是不要打趣京妤了。” 她越这么说,公孙亦臻只会越发好奇。 这下人手里攥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妨事,本宫久居皇城内院,已经许久没有接触家宅小事了,也想看看公主是怎么处事的。” “这——” 程京妤露出为难的表情,手在桌角抠了两下,显出不安。 见她这样,公孙亦臻越发断定有猫腻! 她‘砰’地一声,将茶杯搁置在桌面,冷声道:“进来,让本宫瞧瞧你手里头是什么!” “娘娘!” 下人惊慌失措,一下磕头磕在地上。 “进来!”双喜姑姑上前,指挥侍卫将人拉近了屋,压跪在公孙亦臻面前。 而后夺过他手里头的东西,递给公孙亦臻。 厚厚的一沓,对半叠着。 可即便是这样,也足够看清这些是什么。 ——银票。 程京妤赶忙跪倒在地,显露了几分慌张:“娘娘恕罪。” 翻看着那一沓银票,发现每一张都数额惊人,公孙亦臻越看,笑容便越冷:“公主好大排场啊。” 粗略一数,那银票高达百万金。 如此多钱,出自一个异姓公主的手,便是俸禄不吃不用,西楚皇帝再大方,也断然攒不下这些钱! 再联想到程京妤刚来大靖,住的这个宅子就不便宜,府里下人林立,夏季西域的果蔬一应俱全。 原本以为只是程玺爱女,给程京妤的嫁妆多。 但是再怎么多,也不可能有百万金明晃晃的银票! 程京妤这些钱,甚至比赵雨柔能拿出来的都多。 她年纪轻轻,从何而来?! “娘娘恕罪!是京妤的错,京妤惭愧,但绝不是娘娘想的那样,这些钱...是有由头的。” 她甚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 配上年轻稚嫩的面容,看起来就像一个少不更事的少女,做了坏事,被曝光于人前。 但自己却无力化解。 公孙亦臻自觉掌握了她的命脉,往后靠在椅背上,低头睨她:“你最好如实交代,如何在大靖都城弄来这么多钱!” “我、我......” “还敢吞吞吐吐,公主怕是不知,五洲内都有律法,私设钱庄,印刷非官出的银票,那是死罪!” “不!这些,这些银票都有来历,即便追查,最终也会发现它们出自官印!” 程京妤慌张地跪走到公孙亦臻面前,拉着她的裙摆,求道:“娘娘,这些钱都是京妤挣来的!” 挣!? 她年近四十,身居后位,都未必能挣得这些。 而程京妤一个未满十八的黄毛丫头,如何挣得?? “是真的!”程京妤不敢大声宣扬,她附到公孙亦臻耳边,小声道:“这些钱,来自赌场,娘娘若是有兴趣,京妤便一五一十告知。” 程京妤: 等鱼上钩。 第二百零一章 看他们的心有多贪 “你说什么?!”公孙亦臻冷喝出声,还将手里的银票在程京妤面前一晃:“你竟然、、” 她是真没有想到,面前这个看起来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竟然能从赌场弄来百万金! 这个数目,说出去谁敢信?! 五洲有律法,虽然没有明令禁止赌钱,但是赌场这些暗场,是严禁官员涉及踏足的。 “娘娘恕罪!”程京妤‘惊慌失措’地求饶:“京妤知道错了。” 不过随即她又抬起头来,言辞恳切:“可是娘娘想想,若是不靠这些,早些年京妤在西楚如何活得下去?” “什么意思?” 但是不用问也知道,程京妤说的意思是有钱好办事。 程京妤露出一脸戚戚的表情:“我少时母亲身亡,父亲和兄长在西北常驻,府里只有继母,娘娘大概觉得我有郡主之名,无上荣耀,可娘娘不知,再如何头衔尊贵,也敌不过雪花银。” 这话全是冲着公孙亦臻的心窝子戳过去的。 她方才还以为赵雨柔出手阔绰的家世,阴阳怪气让程京妤不要过多在乎身外之物。 转而就被她戳着心窝子。 谁不知道钱有用?何况是在如今争储的局面打的火热的时候? 谁有钱,在某些推波助澜的朝臣面前说话就响亮。 她一味强调正统,强调嫡庶,也是因为手里只有这个。 公孙家的财力比不上赵家,这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的事。 也是公孙亦臻不能揭开的短板。 而今..... 她双眼灼灼地看着程京妤:“你是说,你以此获利,已经不少时间了?” “倒也不是,”程京妤见她松动,一副恨不得将自己全盘托出的模样:“不过说起来,这些也都是当年我朝皇后和太子的提点。” 这话程京妤没有掺假。 当年郁旎秀和萧蘅,其实真的有这些暗地里违反律法的揽钱手段。 她也是偶然得知的。 方才跟傅砚辞在一起的时候,她绞尽脑汁,想着有什么方法可以令傅砚墨自己跳进火坑里。 还能引起众怒的举措。 想来想去,想起了这个。 其实暗场赌博不算违反律法,五洲内也有不少官员恐怕在幕后操纵赌场。 只是这些钱未过明面,许多人不知道而已。 上一次见公孙亦臻,程京妤就留意到,她的吃穿用度虽好,身上却也没有真正的宝物。 想来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后宫日子拮据也是真。 不然如此个性张扬的一个人,不可能不佩戴好物,好给她这个异国公主下马威。 今天见到赵雨柔时,不同公孙亦臻,她满头朱钗,就连手上的丹蔻都是贝母。 可见宫内也没有节制各宫开销,只是个人钱袋子充盈与否而已。 这么一比,就能知道公孙亦臻虽然作为中宫,但她依旧缺钱。 因此她多问了傅砚辞一句:“赵雨柔只是个贵妃,怎么公孙亦臻斗她不赢?” “不够硬咯。” 程京妤嗔怪地看着他:“什么不够硬?” 拍了拍身侧佩戴的一只香囊,傅砚辞挑眉道:“还能是什么,没有钱,拉磨的驴也提不起劲。” “是么,这么看来三殿下的磨盘定然转的极为轻松了?毕竟殿下连钥匙都是价值连城。” 话音刚落就被傅砚辞俯下身一口咬在唇上,惩罚一般,他退开点了点程京妤的唇:“公主不也钱库充盈么?毕竟我连钱袋子的钥匙都给你了。” 恰逢春华敲门催促。 程京妤捂着唇娇哼一声:“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想要做什么?”傅砚辞拉住她的手,眉头微蹙:“危险的事不要做,惹怒她,公孙亦臻也是个疯子。” “担心我?我做事有分寸。”程京妤拍了拍他的肩:“放心,说了要给你出口气,就一定不会食言。” 因此在赶往前厅的路上,程京妤就安排好了人拿着银票在公孙亦臻面前露脸的戏码。 抓住人的欲望,才好下手摧毁。 她拿出了郁旎秀和萧蘅,便见公孙亦臻冷哼:“他们不是因着谋害你们先帝,都已经被处置了么?” “娘娘,他们被处置,是因为他们谋划之事触了先帝的逆鳞,可不是因着钱。” 程京妤看了一眼公孙亦臻的脸色,见她做出思考状,于是继续道:“事实上,直到被惩处,他们都过得极为富余,萧蘅就不必说了,锦衣华服,万人拥戴,即便遇上一两个不能够收归麾下的,那多用些银子便是。” “皇后娘娘身居高位,自然知道京妤什么意思,也知道银钱的好处,所以京妤这不也是....无奈之举么?” 公孙亦臻抠着自己的丹蔻,眼中可见神往。 她一个皇后,处处勤俭也没用,太子上下要打点的太多,中宫和东宫几乎都入不敷出。 可是另一边的赵雨柔却山珍海味,母家每月贴补的银钱怕是都要十万金。 “即便如此,你也不可动这些歪心思,要是叫陛下知道了,你连在大靖待着的机会都会被剥夺。” “京妤定然收敛,但是娘娘不心动么?” 她将那百万金的银票叠好,放在公孙亦臻的手中,缓缓笑道:“权、钱,皆是春.药,这于男人来说是,于我们女人难道不也是么?” 银票本没有温度,可公孙亦臻握着,却觉得它如同会烫手一般。 可握紧了,心中便生出难言的喜悦。 若是有了这些钱—— “娘娘,这些银票孝敬娘娘,若是娘娘遇到任何需得京妤帮衬的,娘娘都尽管开口。” 她都不用怀疑,公孙亦臻一定会仔细询问她具体的事宜。 关于赌场,关于营利。 而她手里恰逢有从前在郁旎秀那儿无意间接触的暗装交易内容。 要诓骗一个心血来潮要挣钱的公孙亦臻,还是很容易的事。 厅堂里只有春华和双喜姑姑,公孙亦臻和程京妤。 思忖片刻,公孙亦臻将银票交给了双喜。 她看向程京妤:“此事,绝无第三个人知道?” “自然没有,跟娘娘坦白是应该的,再叫人拿住把柄,京妤这颗脑袋可就不够掉了。” 见她怕死,公孙亦臻满意地点头:“你知道便好。” 两边窗户未关,有穿堂风过,摇曳着窗外的绿枝。 又半个时辰后,门才被打开。 双喜扶着公孙亦臻出来,可见她眼角的淡笑。 送走了人,程京妤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春华目睹全程,担忧地差点咬舌:“公公公主!她真的信了?不会出事吧?” 不出事就达不到程京妤要的目的了。 她轻放下茶杯,眼里淬了一丝冷:“看他们的心有多贪了。” 第二百零二章 你赌赢了 但事实证明,人总是贪心不足的。 那天之后一连几日,程京妤还是没有出门,她闲时招猫逗狗,侍弄花草,倒也过得自在。 并且没有刻意去打听公孙亦臻的近况。 因为心底笃定,她不会平白放过这次机会。 带走的那张百万银票,倒是让春华心疼了好久。 “我说公主,咱们来大靖,处处都要打点用钱,您怎么、怎么就出手阔绰,那可是一百万金!是侯爷塞给您压箱底的嫁妆!” 急死她了。 所以那日当着公孙亦臻的面,她的焦急和害怕都是真的。 怕的是她家公主编造的谎言被戳穿,急的是钱若是被收走了怎么办? 事情往往往坏处发展,钱果然被收走了。 她家公主还半点都不心疼! 真的是! 这么耿耿于怀了几日,某天,终于让春华逮到一个能吐苦水的对象。 她原本跟夙乙说,但是夙乙那副死样子,嘴里叼着一根草,居然反问自己:“然后呢?” “然后?还要什么然后呀?你知道公主平日藏点私房钱不容易,这下全没了,就我心疼!你们都不心疼!” 夙乙听完哦了一句,转开头,躺在树杈上出神去了。 他丝毫不关心公主! 把春华给气的,狠狠踢了一脚树干,踢的树叶往下落。 她好不容易见着傅砚辞,对方将这座宅子当成他自己的似的,来去自如,回回都翻窗子。 “殿下,您管管公主吧!” 程京妤正在泡茶,闻言放下茶壶指着自己:“我?”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的小丫头千回百转,还在心疼那笔钱。 “你说说看,你家公主犯了什么错,我看是重罚还是轻罚。” 傅砚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向春华。 “她从前就因为要买下金银轩,所以办了飘香茶馆,但是因为飘香茶馆营利不够及时,于是她就偷了侯爷书房的绿如意,拿去诓大周太子,换来了钱,这才能买下金银轩呢。” 想不到金银轩里头还有这段故事,傅砚辞倒真是没有想到。 一旁的程京妤已经被茶呛的猛咳起来,指着春华:“你怎么什么都说?!” “我被公主你气昏头了,但是是事实啊,当初你别提有多喜欢金银轩了,我就没见您对别的东西如此上心过。” 傅砚辞边喝着茶,倒是没有说话,不过从唇角的笑意来看,这人别提有多得意。 “好了,打住,你没活干了?那便去浣衣坊将本公主的衣裳取回来。” 春华敢怒不敢言,也只能跟傅砚辞求情:“可我还没说完呢殿下。” “嗯,你说,”傅砚辞搁置了茶杯,摁下程京妤的手:“我替你做主,你主子不敢拿你怎么样。” “谢谢殿下,”春华便坚持将自己的说完:“前两日皇后一来,公主为了设计,竟然生生丢出去一张百万金的银票!” 这个傅砚辞倒是不知道。 那日程京妤出去前,也只说了要替他教训傅砚墨。 但是具体是如何教训,她自己卖了个关子,让傅砚辞拭目以待。 后来他有公务,便在公孙亦臻离开前就走了。 也是今日才有空过来,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不过一百万金确实不是小数目,程京妤居然给了公孙亦臻。 “原因?”傅砚辞问话时是看着程京妤的。 不是他觉得一百万金数额太大舍不得,只是程京妤钓鱼的时候,也太舍得下本了。 “她跟皇后说是从赌场挣来的呢。”春华恨铁不成钢:“谁知道皇后信了没有,这钱就平白没了,往后若是我们要回西楚,那可怎么——” “你要回西楚?” 傅砚辞打断春华的话,继而问程京妤。 眉目里有些急躁,似乎听见这个是很难忍受的事情。 程京妤抽回手,撑着额头,她觉得自己的脑瓜子嗡嗡地疼。 一边是叽叽喳喳的小侍女,另一边是顾盼生辉的傅砚辞。 “我什么都没说。” 她无奈地摊手:“要不你们聊?” 见程京妤要生气的样子,春华达成了自己告状的目的,飞速地要跑:“厨房还炖着汤,请殿下好好劝劝我家公主,我先退下了!” 说完不过眨眼间,人已经没了影。 “你这小丫头倒是挺操心的。”傅砚辞打趣程京妤:“真的是为了我,偷了你爹的绿如意?” 反正已经被戳破,程京妤索性破罐破摔:“是啊是啊,还差点遭我爹打一顿,幸好聂文勋是真的爱古玩,不然我也骗不来钱。” 想起这些,竟然都像前尘往事一般,感觉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手又被傅砚辞握过去,攥紧在掌心。 温热的指腹磨搓着程京妤的手心,很痒。 她别扭地看向傅砚辞:“干什么呢?” “你赌赢了。”傅砚辞淡笑:“难怪我的人探查到傅砚墨近来频繁出入各个暗场。” 第二百零三章 别玩脱了就行 程京妤意外地扬眉:“这么快?” 她耐心多得很,以为再怎么也会有段时间,傅砚墨才会有行动。 毕竟这件事本身就挺冒险,踏进来一只脚,要抽身可就不容易了。 而且不说别的,他堂堂一个太子,若是一些不引人瞩目的入账也就算了。 程京妤指的这条路,涉及的银钱一旦多起来,洗钱都成问题。 一百万金不是大数目,可以明面上过钱庄的账,干干净净的一张票子。 程京妤正想着,下巴突然被人捏住,被迫看向傅砚辞。 “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对方问她。 程京妤眨了眨一双大眼:“什么?” 捏她的力气不大,更像是一种调戏。 “随随便便舍得一百万金,赌场的细节也能胡编乱造,你就不怕公孙亦臻根本不上你当,那一百万打水漂?” 拍开他的手,程京妤扬唇一笑:“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的典故,殿下应当不会没听过吧?” 她打算拿一百万金诱惑公孙亦臻的时候,就对她的性格有了几分把握,太过冒险的事情她也不做。 算准了七成,公孙亦臻会接受。 没有别的原因,一个女人的嫉妒心是无底线的。 如果这件事,单从傅砚墨下手,或许不会成功。 但只要公孙亦臻接受并且动了心思,那就很好办事。 她会费尽一切办法,让傅砚墨相信并且迈入金钱的漩涡。 “舍得了孩子套不住狼的案例我也没少见过,”傅砚辞觉得程京妤做事出乎他意料的大胆。 “那是殿下小看我了,”程京妤凑近他,在他的眼睛下面点了点,意味不明地道:“钱权都是春药,没几个人能拒绝诱惑。” 说的是大实话,也够笃定。 要退开手时,突然被攥住了手腕,傅砚辞轻轻一用力,将人拽到了腿上,圈住。 这个姿势很羞耻,程京妤原本自信调笑他的神情一僵,又怕自己掉下去,因此只好抓住傅砚辞的肩。 顿时恼羞成怒起来:“你要干什么?” “公主才刚说过,钱权都是春药。”这个动作显得傅砚辞要矮上一些,他迎着程京妤的目光往上看,眸里带笑:“漏了一个。” 靠太近,程京妤觉得自己呼吸不稳,根本也没有听见傅砚辞问的是什么。 “什么?” “色相。” 傅砚辞抬手抚向程京妤的脸,触手温软滑腻,令人爱不释手。 沿着程京妤的眼尾,他伸出一只手指缓缓向下,抚过鬓角。 跟程京妤刚刚点他眼睛的手法全然不一样。 多情,流连,带着温热的令人战栗的轻柔。 程京妤脑袋一空,有些受不住地偏过头去。 “别动。” 傅砚辞的指尖最后停留在唇间,按了一下程京妤的唇。 原本粉色的薄唇,在他的手指按下去时陷进一个发白的褶皱,又在他松手的时候,充血变得更深红。 “干……什么?” 这样明显的挑逗意味,程京妤要是没觉察出傅砚辞的故意,那就是傻了。 但她的手腕又被傅砚辞攥住,他一只手居然能制住她的两只手腕。 令她颇为难堪。 然而还没完,傅砚辞的指尖还在往下,他还很坏心眼地欣赏程京妤的反应。 手指停在程京妤的脖颈,按在她不明显的一颗小痣上。 “急什么,这里有一颗痣。” 是在偏耳后的位置,平常程京妤照镜子也看不见。 她有点好奇:“很明显吗?” “不明显,只是很小的一粒。”傅砚辞说着,灼热的气息的气息猝然烫了上去—— “唔!”程京妤忍不住哼出一声。 她没想到傅砚辞竟然这么突然…… 那一块的皮肤被他的唇覆盖,这人大白天竟然一点没避讳,犬齿对着程京妤娇弱的皮肤用力。 要不是坐在他身上,程京妤腿都要软了。 没有亲吻,没有拥抱,傅砚辞只是用牙齿在上面缓慢地磨。 那种浑身被笼罩在麻痹中的僵硬的感觉传遍神经末梢,程京妤不自觉攥紧了他的衣服。 院子外有脚步声传来。 春华匆匆出现在院门口,手上捧着一碟点心,笑容在看见院子里交缠的人影时一僵,然后极其迅速地收脚,捂着眼睛跑了。 嘴里还念叨着:我佛慈悲! ——直到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傅砚辞才重新抬起脸。 程京妤浑身无力,直接栽进他怀里,被啃咬过的皮肤泛起奇怪的烫意。 “公主费了一百万金钓鱼,我当然也不能扯后腿,傅砚墨近来会发现他心想事成,财运亨通,如同赌徒刚入赌场时,要什么牌,就有什么牌。” 这混蛋一边说着正经话,一边做着无耻的事,现在做完了,依旧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 只有自己被他弄的气喘吁吁。 混蛋。 程京妤一拳软绵绵地砸在他胸口:“别玩脱了就行。” 傅砚辞将她抱紧,下巴抵着程京妤的发顶,满足地闭上眼:“你自己小心,行宫避暑势在必行,经此一事,皇后只会对你更有兴趣。” 第二百零四章 有喜 傅砚辞预料的果真没错。 尝到甜头的皇后母子显然满意了,这两日往程京妤这里送的东西都不少。 也不知道从哪里探听到了她的喜好,配饰的颜色样式,丝绸的质地料子,点心的甜淡调味,都是照着她的喜恶来送的。 春华见这些越送越贵的东西,心里惴惴不安:“公主,这要收吗,这能收吗,要不奴婢还是替您送回去吧?” 要说这大靖皇后真是要脑子有胆子,这也没多久吧,昂贵的东西便信手拈来讨好她家公主。 万一被有心的人看见,那不是活活落人话柄吗? 就算她自己不怕,但她家公主也没有要与皇后为党派的意思吧? 这事儿弄的,若是收了,那不就是狼狈为奸了? 春华一张小脸都皱在一起,忍不住脱口而出:“外人定然会说咱们与皇后太子狼狈为奸的!” “你说谁是狼狈?”程京妤合上手中展开的书信,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我说错了。”春华在自己的嘴上拍了一下,懊恼着:“家书上写着什么?” “嫂嫂有孕了。”程京妤越想越止不住笑容,将信纸展开又看了一遍。 陈意礼有孕了,这是程家的一件大喜事。 前世种种,亲情四散,被人杀害虐待,都还历历在目,父亲和兄长浑身是血的景象还在眼前。 她后悔了那么久,也挣扎了那么久,妄图挽回一切。 幸好,幸好再没有什么能撼动程家。 等孩子生下来,哥哥嫂子就终得圆满。 “真的!”春华显然比程京妤还要兴奋:“少夫人真的有身孕了?!那侯爷定然高兴!” “哪止,听闻我哥一兴奋,跑去演武场虐人,被他打倒了一排。” 程京鹤想来得瑟,这封家书就是他写过来的。 向来舞刀弄枪,不屑文房四宝的人,几乎将毕生所学的词汇都用上了,向程京妤炫耀自己即将当爹的兴奋。 程京妤由衷地高兴,但间隙还是觉得她哥烦人。 什么叫:你在大靖也憋屈,不如还是回家来,陪你嫂子,大不了哥付你工钱。 你才憋屈。 程京妤愤愤不平地想。 她在大靖谋大事呢,程京鹤还以为她来受气的吗。 虽然也有点想家了,离家一个多月,山高水远,尤其独居在这府宅里,四处都是虎狼。 她有时候也会生出一点害怕和茫然,怕自己会奔赴一条犹如前世一样的死路。 但是想通了又释然,尤其看见傅砚辞的时候。 他隔三差五的出现,就像是在提醒程京妤,一切都不一样了,不会比前世更惨。 这一世,她是朝着傅砚辞坚定地走去的。 回过神来,程京妤喃喃地念:“想来嫂子临盆,该是明年春日,那时候不知道能否回去。” 大靖毕竟不是她的家,没有她熟悉的家人。 何况程家添丁,她定然也是要回去看小侄子的。 希望大靖诸事顺利吧。 想到这,她又将目光放在了那箱公孙亦臻刚命人送来的绸缎上。 “放库房去吧,与别的东西分开放。”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春华倒也不敢忤逆:“真要收么?公主您也知道,这些东西定然不干净。” 以后要是被翻出来,那就是一根挠人的刺。 怕跟太子一党牵扯在一起。 “皇后既然敢送,她就不敢太高调,只是为了让我记恩而已,赌场一事本就是我出的主意,若是推诿,她更要怀疑我别有用心。” 确实是进退两难,春华的脸又皱在一起。 “傻子,你担心什么?我早就想到这一步了。东西收下就是,必要的时候我有的是办法撇清关系。” “真的?可是,那祺贵妃那里又怎么办?” 她家公主本就夹在中间,难不成两边讨好? 那祺贵妃看着也不是个简单的,一旦被发现,那可也不好交代。 “皇后跟祺贵妃斗了一辈子,”程京妤的手抚过上好的绸缎,缓缓一笑:“她送我东西,会避开别人,想必不会避开祺贵妃,但她们现下不会轻易动我。” 她立场不明,看上去又有点用处,所以这二位,也还不会想着除掉她。 就让她们去斗吧。 东宫的事,须得蓄力,等着一个爆发的时机。 赌场,早晚有一天会出大岔子。 第二百零五章 保命符 行宫一行果然如约而至。 出发前一日,公孙亦臻还特意从宫里派了嬷嬷来。 为她置办了几套行头。 另外还有一个礼仪教习嬷嬷跟着到场,说是来指导程京妤礼数的。 明日去行宫她也会跟着,防止见皇帝和太后,在他们的面前出错。 春华很想站出来反驳,她有些为自家主子鸣不平。 又不是没见过世面,她家公主从小就将宫门当自己家,进出随意。 礼仪什么的就更不用说,程京妤的教习,不输公孙亦臻身边的任何人。 监视便说监视,偏要说教习。 不过因着知道一些程京妤和傅殿下的打算,春华忍住了。 忍的手都握成拳攥在一起。 程京妤倒是处变不惊:“那就有劳嬷嬷。” 她坐在桌旁未动,手里捧着一杯清茶在喝。 那嬷嬷便心生不满:“公主好大的排场,皇后娘娘亲自派老奴来教习,老奴代表的便是皇后娘娘,见了老奴,公主需得起身行礼。” 她因着马屁拍的好,在公孙亦臻面前吃得开。 有因着见公孙亦臻对程京妤上心,加上近来留言纷纷,便以为程京妤未来有入主东宫的可能。 若是这样,自己现在教导的就是未来的太子妃,她一介老人,当然要在新主子面前拿拿乔,否则未来岂不是要被拿捏? 于是她就这么眼睛不是鼻子地挑了一同错。 但说完,程京妤只是掀开眼皮淡淡看了她一眼,又自若地将手中的茶喝完了。 颇有些冥顽不灵的感觉。 嬷嬷顿感生气:“既然是礼仪教习,那从今日起便要练习,有贵人们在场时,你万不可如今这般逆耳,何况明日太后——” “太后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程京妤放下杯子,突然打断。 那嬷嬷被噎了一下:“什么?” “太后娘娘,不怎么听闻她的事迹,似乎她一直深处宫中,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话问的谦虚,颇有些请教的意思。 虽然还是坐着不动,气势也颇为凌厉。 但既然是请教,嬷嬷勉为其难也就说了:“太后娘娘早就不管事了,她每日诵经礼佛,六宫主事都在我家娘娘手上。” 算起来李玉舒去世时,太后也还年轻,现在年老不管事,也不知道有没有当初的愧疚在。 不过应该不会,深宫就是个人吃人的地方,死掉的人不计其数,太后当然不会动摇。 但是这位,曾经上一代的宫斗赢家,显然也不会是什么好惹的存在。 单就她对李玉舒的手段,就可以看出这人残忍。 蒙嬷嬷看着她的表情,觉察出一丝奇怪。 这西楚来的公主怎么回事,不问太子,不关心皇帝,反倒问起如今没有什么主事权的太后来。 她想干什么? “原来是这样。”程京妤释然一笑,令人看不清她的想法:“我就说,想来娘娘也不该被掣肘。” 原来是怕皇后娘娘还要看太后的脸色,故意试探的? 也是,十几岁的小丫头,哪有什么想法。 不管她想做什么,总不可能逃过皇后娘娘的法眼。 想到这,蒙嬷嬷安了心:“那是,太后娘娘到底年纪大了,权也该让给下一任,等将来你为人妻为人母,自然就懂得这个道理。” “有劳嬷嬷教导,京妤定然铭记在心。” 每句话都说的乖巧无比,也都谦逊虔诚,可漫不经心执起茶杯的手,又叫人觉得她只是随口敷衍。 总之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嬷嬷既气不起来,又觉得自己莫名被压制的狠。 程京妤喝完茶,说要去小憩,等明日出发行宫再打扰嬷嬷。 又叫下人带了蒙嬷嬷去厢房,里头背着好些金银细软。 蒙嬷嬷见钱眼开,浑身飘飘然,那还有什么脾气。 心里想着,算了算了,好歹是个有眼色的,瞧着也不大像是会找事立威。 随她去了。 程京妤回了房,春华边替她收拾要带去行宫衣物,边碎碎念:“什么人啊,皇后身边的人还如此粗鄙,幸好公主你打发她不费力气。” “她浑身珠翠,你便知这是爱钱的人,有什么难打发的。” 春华叠好一身衣裙,想起什么,穆地道:“夙乙可一定要带上,此次行宫一行,我总觉得不安,公主,你可千万小心。” 应当是会闹出一些动静来的,不过夙乙人不在宅子里,办事去了。 傅砚辞是庶出,听那日公孙亦臻的口气,似乎傅砚辞和傅砚诺都不在受邀之列。 不过也好,她猜傅砚辞见着太后,应当会想起当年,总是不好受的。 “夙乙替公主办的什么事儿?”春华又回头问。 程京妤轻轻地拨动了一下小床边的珠帘,漫不经心地说:“去拿保命符了。” 呦呦鹿鸣: 很忙很忙,给大家鞠躬了 第二百零六章 犀利的审视 出行如约而至。 蒙嬷嬷一早就来了程京妤的院子,虽然收了钱,表情是好看了一些,可勤快也随之增加了。 程京妤睡得迷迷糊糊,察觉有人碰自己的脸,还有手。 最近某个‘登徒子’很猖狂,总是摸着后窗进来,有时候程京妤在睡觉,也闹出这样的动静。 因此程京妤自然而然地以为来的还是他。 她动了动手指,将伸到自己手心的手握紧,嘟喃了一句:“别闹。” 但随即,粗糙老皱的手感在掌心磨搓而过。 傅砚辞的手心虽然有剑茧,却不会皮肉皱巴,这人不是傅砚辞—— 程京妤瞬间就惊醒了,醒来看见‘慈眉善目’(故作慈爱)的一张脸放大在眼前。 她睡意全无,甩开蒙嬷嬷的手坐起来,抱着脑袋缓神。 谅谁以为做着美梦,没想到最后一刻却发现是噩梦,那都得缓一会儿劲。 “公主睡好了?”蒙嬷嬷扰人清梦不自知,还殷勤地替程京妤挽起床幔。 见程京妤长发披散,刚睡醒也一副美人相,令人移不开眼,她又想着鸡蛋里挑些骨头。 “公主往后若是有了夫家,可不兴这样,您虽然身份尊贵,想必日后嫁的非富即贵,还有可能入主皇家。” 说到这蒙嬷嬷顿了顿,自诩‘点拨’的意味明确。 想看程京妤的反应,对方却还是在自顾自地发呆。 她只好讪讪地自己接下去:“可是侍奉公婆和夫君,是几千年不变的传统,即便您日后再金贵,那孝道也是要守的,像今日这样晚起,请安的时辰早就过了!” 恰逢春华端着净脸的水盆进来,见着蒙嬷嬷在里头,自己公主又一脸被吵醒的不悦,她哎呀一声。 放下水盆推开蒙嬷嬷,叉腰护在程京妤面前:“嬷嬷您怎么擅闯我家公主的卧房?叫起自有我操心,我家公主没睡够容易晕眩,伤着身子,您赔得起么?” 没想到程京妤还有这毛病,蒙嬷嬷瞬间泄了气:“不是吧,那这——” “起吧。”程京妤被她一句句吵得脑袋更疼,挪到床边穿了鞋:“无须嬷嬷伺候,用膳去吧。” 春华替程京妤取了衣衫,套上一只袖子,看蒙嬷嬷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想个办法,”程京妤在自己的额角按了按:“让她说不了话。” 聒噪的顶得上花鸟市场的十只鹦鹉,这人公孙亦臻怎么能忍的? “得令!”春华给她系好了扣子,又担忧道:“今日要见着大靖皇帝吧?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咱们先帝一样。” 萧圣高那样的,说话拐着十八个弯,还揣度人的心思,多疑。 总之难以应对。 若是同萧圣高一样,那今日公主身上的压力就大了去了。 程京妤给自己选了一朵橙色的鬓花,要春华替自己别上。 她这个装扮在大靖没见过,若是寻常人别上,会显得有一丝风尘。 可是程京妤却不会,她的脸压的过花的艳,甚至分走她的脸带来的几分瞩目。 春华装扮完主子,乐乐呵呵地去给她准备早膳了。 晚一些出门时,她刚要上车,目光瞥过跟在车边的蒙嬷嬷。 挑了挑眉,程京妤装作惊讶:“嬷嬷这嘴角是怎么了?” “摔的。”春华扶着程京妤的手,等她站平稳才道:“嬷嬷自己说吧?” 蒙嬷嬷哪里还说得出话,她用帕子掩着唇角的伤口,幽怨地扫了程京妤一眼。 “那还是我来说。”春华叽叽喳喳说开了,声音还老大:“方才咱们几个用早膳呢,天井那儿也不知道谁掉了一两银子,蒙嬷嬷为了捡,扑的太快,滑了一跤,跌伤了嘴角。” 两边随行的下人发出淡淡的笑声,看向蒙嬷嬷的目光揶揄。 程京妤坐进车里松了口气。 反正暂时不吵就行。 车子启程,驶往行宫。 两个时辰后,停在行宫宫门。 由于皇帝和皇后都要出行,出动了皇宫最高戒备,到处都是森严的侍卫。 程京妤的马车先到,她是客人,这点礼数不会不留意。 等了有个一炷香时间,龙撵缓缓驶近。 侍卫分至两边,程京妤先看见的,是高坐马上的傅砚墨和....傅砚诺。 因为没见过,不过气质不难猜。 程京妤杏步向前,不急不缓,脸上也没有刻意堆砌的笑意,只是盈盈有礼。 鬓间的那朵橙色绒花栩栩如生,风吹过,花瓣像是动了起来。 傅砚诺眼前一亮。 他早听闻这程京妤是个美人,没想到是这种绝色! 难怪母妃出宫一趟,都对她赞不绝口。 傅砚墨在一旁嗤笑“这就按捺不住了?别以为父皇让你们母子跟着前来,就有机会了,这程京妤,你们还没本事拿下。” 他的近来春风得意,暗场的银子跟花不完似的往钱袋里涌。 ——母后说的没错,程京妤是他的福星。 再将她的公主身份娶到手,未来傅砚诺拿什么跟他斗? 程京妤立在马下,仰头道:“二位殿下金安。” 她说着还缓缓福了一礼。 “快起来,”傅砚诺不理会傅砚墨的挑衅:“等久了吧?” “刚到。” 翻身下马,马鞭交给了宫人,傅砚墨快步踱至程京妤身边。 仿佛当初在质子府,唐未央口中那个利用女人的人不是他。 端的一个文质彬彬:“日头辣的很,下人也不给你打个伞。” 仿佛二人非常熟络。 程京妤淡淡一笑,不疏远也不亲近。 龙撵已经驶近。 黄帆掀起,太监扶着傅恒下车,祺贵妃赵雨柔竟然也在龙撵上,反倒公孙亦臻不在。 她在后头的凤辇上,陪着太后一起。 “拜见陛下,拜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程京妤乖巧地跪地行礼。 傅恒的视线投来,微微带着打量。 “陛下,这就是臣妾与您说的京妤公主,前几日臣妾出宫见了一面,可喜欢了,又伶俐又可爱的。” 傅恒于是露出兴趣:“真这么有趣?先起来吧。” 程京妤谢礼起身,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太后。 年纪已经老了,即便穿的雍容,也难掩岁月痕迹。 太后也看过来,带着犀利的审视。 第二百零七章 是京妤的错? 作为上一任后宫赢家,她的手腕和心境,自然不可能差过公孙亦臻。 甚至程京妤稍微查探过这位太后的来历。 公孙亦臻当皇后,是因为背后的公孙一族,对于傅恒的登基有莫大的助益,算是陪着打江山的那伙人。 因此公孙亦臻算是有底气,坐上皇位不需要自己多卖力的幸运儿。 但太后不是。 她出身不算高,家族蒙阴不必说,家族甚至是拖累。 也不是一开始就是皇后,她是由嫔位一步步升,最终才走到续弦皇后的位置,带着家族走向昌盛的。 因此见过的阴暗,使用过的手段,都可想而知。 当初那样对李玉舒,就可以看出不是个心慈的人。 不过年岁加持,眼角生出几丝皱纹,倒显得她不那么盛气凌人。 程京妤不动声色,冲她微微一笑,乖巧可人的模样。 “是不是母后?我说这孩子机灵乖巧,可爱得很,没骗您吧?” 公孙亦臻扶着太后的手臂。 谁能娶到程京妤,除了皇帝的脸色,还不得经过太后? 只要太后先替傅砚墨相中了,指个婚,这事儿就成了。 这些日子,钱袋子装得满,让她对程京妤不由又多了几分好感,善于钻营,后头定然能助益太子。 就连看赵雨柔也顺眼了不少。 太后收回审视的目光,倒也没说满不满意,只是反问:“皇后同哀家提过几次了,对这丫头很喜欢?你安的什么心思,哀家也听听?” “儿臣想什么,母后还能不知道?我成日忧心的,不就是想太子成个家,稳稳性子,更好地辅佐陛下么?” “皇后姐姐的算盘,打得我都听得见响呢,陛下,臣妾也忧心砚诺的婚事,二十有一了,还未曾纳妾呢,偏说要娶个意中人,不能胡乱纳妾。” 这话明晃晃就是在讽刺傅砚墨。 对方姬妾满东宫,只是正妃没定下而已。 公孙亦臻还不是想找个最有硬实力的亲家,谁看不出来。 赵雨柔这话故意说给程京妤听的。 “男人到了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事,太子只是纳了姬妾,难不成清心寡欲,还能称为优点了?” 两人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 夹在中间的傅恒显然烦躁至极:“朕究竟是来避暑的,还是来听你们吵架的?从宫里吵到宫外,消停一会儿!” 这才双双闭了嘴。 程京妤从头到尾事不关己,挂着得体的笑,恨不得她们打起来。 傅恒路过程京妤,倒是停下来:“公主厉害,皇后和贵妃都为你吵到朕面前来了。” “是娘娘们厚爱,”程京妤露出惭愧的表情:“不过京妤自知配不上二位殿下,不敢高攀。” “那你说说,你是有心仪的人了?” 这皇帝,他女人吵架,引火到她身上干什么。 程京妤算是知道这人为什么讨人厌了,丢个火把,永远不会烧到自己。 正如当年李玉舒的死。 突然间,就觉得很为李玉舒不值。 如果当年不是落在傅恒手里,她的结局未必如此凄惨。 莞尔一笑,程京妤眼中闪过一抹冷冽。 “陛下是觉得,京妤这样站着也碍了事,两位娘娘吵架,是京妤的错吗?” 第二百零八章 吵什么 傅恒的脸色瞬间一沉。 他显然没有想到一个小丫头竟然敢这样当面挑衅他。 原本一眼看过去,他觉得对方顶多是有点小聪明的女人,不然不会哄得皇后和贵妃都在他面前抢人。 女人的小聪明都上不得了台面,只要无伤大雅,他当然不会插手。 皇后和贵妃斗了二十来年,消停不了。 但他没想到,这个年纪看起来很小,浑身是胆子的小姑娘,似乎也不止是小聪明。 像一只要捕食前蛰伏的危险动物。 果然公孙亦臻率先忍不住:“陛下,这跟京妤没有关系,是贵妃妹妹非要争执,你平常就偏爱她,可不能总是厚此薄彼。” “姐姐这话说的就不好听了吧,陛下也不过是这么一说,您呀还是太敏感了。” 赵雨柔说话向来轻声细语,带着一股江南吴侬软语的声调。 难怪傅恒盛宠,谁也遭不住这温柔乡。 公孙亦臻怒瞪了赵雨柔一眼,对方毫不在意。 程京妤如同一个没事人,朝傅恒笑笑,退到了一边。 她有分寸,既不可能受些无缘无故的气,也不能让皇后贵妃觉得她抢风头。 只要这两位足够想要出风头,那就没她什么事了。 不过再次确定,傅恒确实是个足够自我的人。 “进去吧,也不嫌晒。”太后首先动身,在嬷嬷的牵引下,缓缓路过程京妤。 金线绣成的鞋面彰显尊贵,在程京妤的面前停了一瞬。 侧脸看过来时,苍老却精明的眼底闪过的情绪不明,唇角压下,她说:“是个聪明孩子。” “谢太后夸赞。”程京妤波澜不惊地福了福身,礼数做足。 紧接着是赵雨柔扶着傅恒进门。 等到人已经走的差不多,傅砚墨带着一丝翩翩公子的姿态上前:“皇祖母可不常夸人,你竟然入的了祖母的眼。” 程京妤差点翻出一个白眼来。 太后那是夸?她可不这么认为。 话说得好听,可是听着却像是讽刺,她分明看出来方才程京妤说那话的心思。 “京妤公主喜欢什么消遣?”傅砚诺也不堪落后,“听闻你跑马厉害,若是有兴趣,我替公主安排。” 原本公孙亦臻也是邀她来跑马的,但是程京妤不见得多喜欢跑马。 她犯懒道:“盛夏的日头太烈了,两位殿下还是饶了我吧。” 她说着还张手在自己耳侧扇了扇,一副被热惨了的俏皮模样。 傅砚诺的眼睛有一瞬难以移开。 “那正好,本宫给公主准备了小船,荷花池就在你住处不远,盛夏的莲子正好清甜。” 程京妤是想去泛舟,可不是跟傅砚墨一起。 她没想到这位最近被银子冲昏了头脑的,还有空细心布置这个。 想来也不是他布置的,是皇后。 既然是公孙亦臻,那这人就不会只是想要简单地泛舟。 若上了傅砚墨那条船,那下不下的来,可就不好说了。 “皇兄真是准备充分啊,”傅砚诺在一旁淡淡讥笑:“还真是有备而来,不过我看公主的脸色似乎不太对。” 程京妤确实显得有些苍白,她扶了下额头:“二殿下心细,京妤确实有些不舒服,太子殿下想必不知道,京妤晕船。” 西楚地处北境,不近水,她就是说自己晕船也说的过去。 反正那条船,她肯定不能上。 幸好面前有个傅砚诺,他也不想让傅砚墨得逞,于是顺水推舟:“那公主还是回去歇歇,等傍晚天气凉一些,再与我们一同吃些甜水。” “傅砚诺!”傅砚墨不高兴地拧起眉:“你什么意思?” 真当他看不出来,这一唱一和,分明是在避他。 难不成程京妤这不识好歹的女人,真要放着他这个太子不要,看上这个事事都要跟他抢的庶子?! 愚昧,愚蠢! 傅砚诺挥开手中的折扇,方向朝着程京妤,微微的风带去一抹清凉。 他做出无辜的表情:“公主又累又热,皇兄还要在此纠缠不成?” “你!” “二位殿下吵什么。”一道年迈的声音突然传来。 程京妤背对着外头,此时微微回眸,便看见本不该出现在行宫的傅砚辞,正扶着一个白头老翁从马车下来。 呦呦鹿鸣: 傅砚辞:我没说我不来 第二百零九章 睡糊涂了 老人家已经是耄耋之年,发丝银白,但是精神抖擞,一点都不显老态。 傅砚墨和傅砚诺同时一回眸,不约而同上前去,强硬地挤开傅砚辞,一人扶住老人的一只手。 说扶其实也谈不上,两人几乎将老人架起来,双脚离地。 “太师怎么来了?” “这天气,舟车劳顿,怎么将你带出来了?” 傅砚墨先发制人,瞪向傅砚辞:“你已经将主意打到太师身上去了?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配不配!” “皇兄还是先放手吧,太师怎么经得起你这样拉扯。”傅砚诺则对傅砚墨讥讽。 “你怎么不放手?!” 眼见就要吵起来,被夹在中间的老人挣了两下,别看他年纪大,力气竟然也挺大的,气的胡子差点飞起:“你们也知道天热,贴我这么紧做什么!” 这位一看脾气就不怎么好,面对太子皇子竟然也敢发脾气。 可见地位之高。 程京妤隐约听过这号人物,太傅出身,先后辅佐过三代皇帝。 就算是傅恒来了,都得对他以礼相待,何况是傅砚墨这几个。 她正思索着,抬眸时不期然对上傅砚辞的目光的,对方嘴角似乎压了个笑。 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我过来行宫待几日,没想到你们也在。”陈放卿整了整衣冠:“半道遇见三殿下,这才同行。” 傅砚墨不满地道:“太师要来,只需派下面的人知会一声,本宫定然派人去接,老三哪里会照顾人,他不过是借机来行宫罢了,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姿态太过傲慢,惹得陈放卿频频摇头:“太子啊,下官说过多少次,为君者,须得正衣冠,阔胸襟,三殿下再如何说也是你的亲弟弟。” 若是放在平时,哪有人敢教训傅砚墨。 但谁叫陈放卿是帝师,他的话无人敢不听。 傅砚墨虽然不服气,到底也不敢悖逆,只是背着人狠狠瞪了傅砚辞一眼。 “我有公事。”傅砚辞又接过陈放卿的手:“想必太师也要去见父皇,我陪一道。” 陈放卿也没再挣扎出来,颇为满意地看了傅砚辞一眼。 明明没说什么,可是在场的气氛却让人觉得,傅砚辞似乎轻松地掌控了主场。 就连陈放卿都对他很是满意。 危机感不由升起,傅砚墨的眼中闪过一丝阴毒。 从什么时候开始,傅砚辞竟然连陈放卿也收买了,他从西楚回来之后果然不安于室,妄想觊觎皇位?! 想都别想! 傅砚辞扶着陈放卿,路过程京妤时,陈放卿停了步子。 他眼眸微转,看了看程京妤又看傅砚辞:“真是个漂亮的女娃子。” 程京妤觉得面前的老人亲切,她展颜一笑:“陈老。” 毕竟不是他们大靖人,跟着叫太师,不如陈老来的亲切。 陈放卿笑开了:“还是个嘴甜的,听闻你跟着三殿下回来的?” 这位显然也听一些八卦,不过也明显没有听全。 跟着回来是真的,闹崩了迁居别处也是真的,后半段显然不在陈老的了解内。 “都是过去的事了,”傅砚诺上前来:“公主只是借着机会来大靖游玩一趟,与三弟也是恰巧同路,并非外界传的那样,对吧?” 傅砚诺说话果真比较体贴,不太会将话往绝了说。 陈放卿听完,状似思索了一下,估计没听傅砚辞和程京妤说话,他挑了眉,笑:“年轻人。” 而后便在傅砚辞的搀扶下进去了。 有了个小插曲,傅砚墨也不大有游荷塘的性质了,他追着陈放卿的背影去了皇帝那儿。 程京妤跟傅砚诺道了别,回了给她准备好的小殿。 “三殿下怎么来了?”春华端了一碟花生酥放在桌上,忧心忡忡地:“皇帝不是不让他来吗?” 而且大靖皇帝显然不待见他,过来不是给人拿捏的么? 何必来受这个罪。 “会来就说明找好了事,让那些人无暇顾及吧,何况陈老不是也在么,我看比起傅砚墨那两个大的,他倒是对傅砚辞更和蔼一些。” 春华看不懂,这些人的胸膛里装的都不是心,都是算计,她哪里敢揣测他们怎么想的。 “你看着吧,”程京妤望着窗外满院的夏花:“没安生的时候。” 不过她来这儿本来就是皇后邀请的,那边没有吩咐,她也不去找事。 舟车是劳顿,所以她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满天红霞,暑气散了一些。 “我的公主,我还以为你要一觉睡到夜里呢,正想叫你。” 春华拿着团扇给程京妤扇风,屋里有冰砖,倒也不算很热,可程京妤还是双颊染上了淡淡的红。 这觉睡的昏沉,并不算舒爽,醒来也觉得脑子涨疼。 “皇后派人来,说是设了宴,定然不能缺席吧,准备准备也该过去了。” 程京妤换了身衣裳,跟往常素爱的亮色不同,今日穿了件浅黛色的衣裙。 衣带一束,腰只有很细的一节。 惹得春华频频往那里瞧。 路过莲花湖,一湖的巨大莲叶都被将落的夕阳打出一道淡淡的金光。 莲蓬巨大无比。 程京妤突然想起傅砚墨说的游湖。 莲叶下头想必清凉无比。 她顿住脚,捡了道戏水的台阶蹲下,用手捧起一把清凉的湖水。 “还玩儿呢,待会该去迟了啊——” 春华一声惊呼,就见茂密的莲茎中突然伸出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程京妤抓了进去! 呦呦鹿鸣: 不忍心卡在这里,希望明天也有(来自严重睡眠不足的作者) 第二百一十章 叫哥哥 程京妤着实也吓了一跳,本就因为天热脑子一片浆糊,她还要盘算待会宴上,皇后会不会又生出事端来。 因此根本没有注意有人会突然出现在面前,还猝不及防冲她出手。 春华已经在岸上大惊失色,但是叫唤的声音很快被人捂住,呜呜呜了一阵,听起来要吓死了。 程京妤只惊慌了一瞬,很快鼻间传来一阵熟悉的香气,她被人从后箍住腰,身处一叶小船上,因为两个人的动作,小船微晃。 “别动,船翻了就掉进水里,成落汤鸡了。” 程京妤拿后肘顶他,羞恼道:“那你还不放开?你自己掉进去就算了,别拖累我回去换一身衣裳。” 真不知道这人哪来的闲心,还弄来一只船游湖。 还这样箍着她不放,不让转身也不让动。 “真狠心,我若是不会水性在里面溺死了,有的人岂不是要殉情?” 程京妤握住他的手,在两边划过的莲茎擦过身体时,猝不及防一拧,对方竟然也没用力,任由她差点将手掰断。 最后一刻程京妤收了力,她挣开手,恼怒地瞪向傅砚辞:“幼稚!” 傅砚辞似乎心情很好,他微微耸肩,从船尾拿过船桨:“泛舟莲蓬下,公主想游湖吗?我给公主掌舵。” “殿下这话不该此时问,该在岸上问,我都上了你的贼船了。” 程京妤虽然嘴上还有不满,不过表情肉眼可见地生动起来,随即伸出手去,摘了朵莲叶把玩。 “要不怎么叫半道劫持?先礼后兵不是我的风格。” 船往莲叶深处驶去,头顶是片片比人还要大的叶子,日光落在上头,缝隙里洒下绿色的光。 程京妤感觉自己的头痛好了,拿着莲叶去够船两边的湖水。 清冽悠扬。 傅砚辞放下了桨,伸手摘下一个巨大嫩绿的莲蓬,递给程京妤。 没见过新鲜的莲子,更不知道怎么吃。 程京妤拿在手里研究了半晌,终于忍不住求援:“怎么剥开?” 傅砚辞见她模样懵懂,配上今日素雅的浅黛衣裙,很像寻常人家被兄长们带出门的妹妹。 很想让人欺负。 他熟练地剥开一颗莲子,莹白的果肉露出,一股极为清淡的清香扑鼻而来。 不见得多好吃,但是在暑热天里,莫名引人垂涎。 程京妤抬手去接,对方却不给。 傅砚辞冲她挑眉:“想吃啊?” “我尝尝什么味儿。”程京妤盯住那颗莲子肉:“我们西楚只能用来炖汤。” 看得出来是真想尝了,人不计前嫌凑过来,靠得很近,呼吸也轻轻洒在傅砚辞手上。 傅砚辞将莲子肉送到她唇边,等程京妤张唇要接的时候,又不松手。 “?”程京妤莫名地抬眼看他。 这人什么意思,捏着一颗莲子肉当钓鱼呢? 公主心气高,往常还不爱吃别人喂的东西呢。 忍不住攥住傅砚辞的衣领,她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你耍我?” 凶的很,但是一点也不可怕。 傅砚辞唇边弯出一抹笑,空着的那只手揽住程京妤的腰贴向自己。 “想吃的话,叫哥哥。” 第二百一十一章 祸起萧墙 “?” 程京妤人还没反应过来,双颊已经莫名一热。 这人是怎么端着一派严肃的脸,对她说出如此轻佻的话? 就为了一颗莲子,她才没那么没志气! 夺过傅砚辞手中的莲蓬,程京妤掩饰一般,低头胡乱地掰开莲蓬绿色的皮。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方才傅砚辞的那句哥哥仿佛还在耳边,两个稀松平常的字,被他咬出温柔缱绻的意味。 激的她的耳廓微微发痒,手上的动作也凌乱没有章法。 没一会手上沾了一手的汁水,莲子却不见剥了一个完整的。 ……更没面子了。 程京妤负气般,将被蹂躏的很惨的莲蓬丢进了水里。 噗通一声轻响,溅起的水花还蹦到了脸上。 程京妤整张脸都黑了。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 傅砚辞整个过程都没有出手,只是好整以暇地在一旁观看,最后面对程京妤被自己气的一脸通红,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你还笑!”程京妤瞪他:“你欺负人!” 是欺负了,都把人气急了。 傅砚辞逗猫逗的欢快,见猫咪生气觉得有趣,但是猫咪弄脏了爪子,他还是觉得可惜。 抓过程京妤的手,他用帕子裹住五根纤细的手指,顺毛。 程京妤还气呼呼的,不过她没将手抽出来,任凭对方替她擦干净了。 她觉得傅砚辞认错的态度挺好,于是指了指船边的莲蓬:“给我剥一个。” 越是没吃到越是想尝尝味,好奇心令她抓心挠肺的。 傅砚辞叠好了帕子,抿唇一笑:“遵命。” 这次他没使坏,认认真真剥了一个个大饱满的,喂进程京妤唇里。 咬破之后,清甜和清苦的味道迸发在口中。 程京妤频频蹙眉:“好苦!” 她整张脸都皱在一起,下巴还被傅砚辞抵住,不许她吐:“公主一定要尝的,莲子心去心火,不好辜负我给公主废的力吧?” 这人就是故意的! 程京妤好不容易将莲子吃了,过后又多了一点回甘。 整体不算难吃,但也不会想吃第二颗。 她这副多变的表情太有趣了,傅砚辞眼底承载了星点笑意。 他双手捧住程京妤的脸,揉皱了抬起来:“公主似乎不太满意啊。” “唔唔!”程京妤拍不开他的手,嘴里的话也变得吚吚呜呜:“你别使坏!” “听闻你今早连皇帝都敢怼?”傅砚辞觉得掌下触感温软,他多捏了几下:“你怎么这么大胆子?” 程京妤羞恼不已,脸颊还从未被人如此蹂躏过,她挣不开,于是只好:“锅锅!” “什么?”傅砚辞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挑起眉。 “哥.....哥!”程京妤羞恼地瞪他。 方才死都不肯屈服,这会儿竟然轻易叫出口了。 傅砚辞的瞳孔幽深了一瞬,他撤开手。 在程京妤正想偏头喘息的瞬间,又被他握住了后颈,带上前—— 双唇触碰,这不是第一次亲吻。 但却是在摇~晃的小船里,在莲茎深深的巨大莲叶下,被傅砚辞抓着腰,肆意亲,吻。 某些时刻,程京妤甚至听见自己发出难耐羞恼的轻哼。 今天的吻,特别重。 如同要将她拆吞入腹。 程京妤后知后觉地感到危险,但此时她已经像一只被雄狮叼在嘴边的羚羊,挣扎也不管用了。 “嗯——” 唇舌酸麻,已经过了不知多久。 光线似乎也渐渐沉下来,落日变成了橘红色。 但每发出一点声响,总是引得傅砚辞更凶。 直到他的手沿着程京妤的腰缓缓向上,又仓促而克制地停在某个位置。 “怎么了?”程京妤夺回自己的唇,一双眼睛因为情动变得潋滟,身体软的忍不住往他身上栽。 “一会还要赴宴,若是有痕迹,皇后少不了为难你。”傅砚辞伏在她颈侧重重地粗喘。 火是他点的,喊停的也是他。 程京妤被他裹在怀里,两个心跳相撞,轰隆发响。 她能感觉到傅砚辞在用力地克制,他身上很烫,某个地方更是难以言喻。 自己此时应当也好不到哪去,她觉得唇已经肿了。 很突兀,她接上方才的话题:“你明明不在场,皇帝的舌根也没有人敢嚼,你在皇帝身边也有人?” 她经常会在傅砚辞身上感觉到惊讶。 这个人明明有着那样的身世,不顺畅的童年,可到头来,他似乎又是大靖最为运筹帷幄的人。 出乎意料,也让人觉得安心。 “怎么这么聪明,”傅砚辞替她拭去唇角的水光,语气认真,眼神却很玩味:“让人压力怪大的。” 程京妤懒得跟他唱戏:“我得罪他了?” “不至于,他虽然小肚鸡肠,但跟你一个小姑娘计较,大概也没有空到这个份上,顶多是注意到你。” “他才注意到?”程京妤靠在他怀里,抬手去碰他的下巴:“本公主一来,你们大靖四处都是我的传说。” 还真不是程京妤大言不惭,她觉得自己优秀的过分。 傅砚辞轻笑,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哦,让皇后和贵妃争相看中你,确实很传说了。” 程京妤仰起下巴,颇有几分神气。 “她若是还活着,应该也对你很满意。”傅砚辞补了一句。 这个她应该是指李玉舒。 笑容淡了一点,程京妤从他怀里爬起来:“我见过太后了,她确实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当然,傅砚辞从来都觉得,无论公孙亦臻还是赵雨柔,这两个的心机都比不上太后的一条腿。 “这也是我要跟你说的,跟皇后贵妃玩的过火没关系,但太后——” “我知道,”程京妤接过话:“她看似不管事,但是想必对你们大靖皇室还是关心的很,如若我造成太子和傅砚诺之间过火,她首当其冲会对我下手。” 就像当初的李玉舒。 因为在皇宫影响了傅恒的声誉,所以她会毫不犹豫地下手。 傅砚辞握住她的手,面带严肃:“我不会让你有事。” “我不会让她有这个机会。”程京妤挑起眉:“毕竟傅砚墨的胆子比我想象的还大。” 她不是无备而来,若是太后皇后做的太过,那就不好意思了。 程京妤只能来个祸起萧墙。 “看来短短时间内,公主倒是准备充分。” “那是。” 这时司珏犹豫又小心的声音传来:“殿下?公主?这个....时辰快到了,要不二位先去赴宴?”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仿佛就在头顶。 程京妤原本得意的脸色穆地一变,该不会,刚刚他们的声音,外面其实听得很清楚!? 傅砚辞存心逗人:“刚刚的哥哥,再叫一声?” “走开!”程京妤推开他,脸上的红压也压不住:“快出去。” 这要是当真被人撞见,她和傅砚辞也不用演了。 收拾收拾重新谋划了。 回到岸上时,程京妤腿一软,被春华扶了一下才站稳。 她不会承认自己是被傅砚辞亲到腿软的。 但是春华在她身边忧心忡忡:“公主,您跟三殿下,还是注意点吧。” 她脚一崴,差点原地脸着地摔在地上。 先傅砚辞一步进了宴厅,发现该来的都已经来了。 赵雨柔手上正捻着个剥出来的莲子,眸光流转,与傅恒说话。 “....非得要用喂的呢,莫非亲手喂的莲子更甜一些,不苦不成?” 程京妤心底咯噔一声。 第二百一十二章 你怎么就不能对我热情一点 “公主来了,”赵雨柔瞥见门边进来的程京妤,眼梢玩味:“来的正好。” 程京妤:“......” 这是在聊什么,没往她身上聊吧? “本宫方才让随侍去请你,说是没见着,怎么身上弄成这样?”公孙亦臻也看过来。 眼睛在程京妤身上上下扫了一眼。 虽然重新整理过一番,但是程京妤浅黛色的裙摆有些微皱,那是方才在傅砚辞怀里磨蹭的。 唇也还有些红,虽然方才过来的路上,已经让春华拿了冰敷了一会。 肿倒是不肿了。 “方才在莲花湖附近玩乐一会水,忘了时间,再回去换已经来不及了。” 程京妤面上波澜不惊,但是心里七上八下地在打鼓。 总不可能是在说她吧? “小姑娘贪玩是常事,”赵雨柔笑盈盈地看过来,手里那颗莲子喂进傅恒唇里:“尝过莲子没有?我们正聊到这个呢。” 有内侍过来,引着程京妤落座。 幸好是男女分坐,她的位子与另一张并排,此刻那桌子上也没有人。 对面则是男眷,依次是太子、陈放卿、傅砚诺和傅砚辞。 看出来是家宴,规模并不大。 太后也不见出席。 程京妤落座后,端坐在桌后面,笑的一派温婉:“京妤也好奇莲子有什么故事。” 此时桌上的茶点里,就有一小碟已经剥好的莲子。 程京妤简直不忍直视。 早知道这里有,她又何必在傅砚辞那吃那么大一个亏。 此刻根本不想尝第二颗。 “说到开朝帝与容妃呢。”赵雨柔扫了公孙亦臻一眼,颇为得意:“当初这行宫的莲花湖,就是肃帝为了容妃种下的。” 大靖的皇室故事,程京妤还真不了解多少。 不过她松了口气。 不是在说她,那跟她关系不大。 “肃帝宠爱容妃,那是出了名的,当初种下莲花,此后的每一年,都带着容妃来行宫,听闻素爱在莲花湖里划船,肃帝最爱给容妃剥莲子。” 九五之尊,为妃子素手剥莲子,这似乎就已经是宠爱无限的表现了。 程京妤掩下目光,喝了口茶。 她抬眼时,是真心的羡慕:“如此说来,肃帝与容妃当真是情谊深厚。” “再深厚,容妃也不是正统。”公孙亦臻目带不屑:“本宫听的故事可没有贵妃听的那么和美。” “容妃不过是为了当初的亲王继位,才肆意争宠,入宫前,听闻也有心仪的儿郎呢。” 不过野史本来就引人杜撰。 这莲花湖已经是几十年前栽下的,究竟肃帝与容妃感情如何,怕也只有当局者清。 程京妤不做评价。 赵雨柔又喂了颗莲子给傅恒,笑意不改:“总之是美谈一桩,姐姐总坏气氛做什么。” 这二人一旦对上,少不了争执的时候。 程京妤看向陈放卿,对方似乎无意掺和这些女人是非,正在考问傅砚墨的功课。 而被考问的太子显然脸色青灰难看。 傅砚墨哪有心思看功课,忙着捞钱呢。 程京妤放下茶杯,淡笑一声,适时打破僵持:“此次似乎不见公主们过来,但我身旁还有一个位置,是为谁准备的?” 她一出声,陈放卿似乎也好奇,暂时跟傅砚墨说:“太子回去看看看书,下官还会找你的太傅再过问你近来的功绩。” 是一派老学究的模样。 傅砚墨恨不能逃,当着傅恒的面他脸面全无:“是是,公主不是好奇那是为谁准备的么?不知你可否听过迦南?” 迦南是大靖附近的游牧国,程京妤当然知道。 原来是还有客人要来。 安排在她身旁,只能是女的了,而迦南国的女人,她只知道一位—— 正想着,门外两道身影跨进门来。 女声骄横:“傅砚辞,已经两年未见了,你怎么就不能对我热情一点??” 第二百一十三章 门当户对 程京妤抬头望去,就见一身珠翠叮当响的白衣美人跟在傅砚辞身侧,神气活现地缠着他说话。 傅砚辞面上不显,没有不耐烦,也没有笑脸相迎,跨过门槛前,他还提醒了一句:“公主小心。” “你看,你果然是担心我的,”女子进了门槛,离他更近一步,几乎贴在傅砚辞身上,要去挽他的手臂。 傅砚辞手一伸,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躲过她的触碰,召来一个内侍:“带迦南公主落座。” “公主请。” 原来这就是迦南,生的一副塞外异域风情,相貌妖艳,气质更是灵动。 傅砚辞一眼也未朝程京妤看,将迦南交给内侍,自顾自坐下。 端的一副气质高雅,仿佛半个时辰前摁着程京妤亲吻的人不是他。 赵雨柔在上面看够了热闹,适时出声:“瞧瞧咱们迦南公主,还真是多年如一日,就爱闹三殿下呢。” “给皇帝陛下,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太子,二殿下问安。” 迦南将人都点了一遍,显然敷衍,最后目光落在程京妤身上。 带着几分探究,高傲的打探。 程京妤在轻抿一杯茶,目光落在杯子中青色的茶水上,看水波微晃。 那道注视太明显,她并不是感觉不到。 “这是谁?”迦南恍若无知,指了指程京妤:“往年过来不曾见过。” 都被点了名,程京妤也只好从茶杯中抬起头来。 目光澄澈带笑地看向迦南。 “这可是西楚过来的公主,”傅砚墨主动介绍:“程京妤,程家独女。” “啊~”迦南拉长了声调:“西楚的公主我听过一位,似乎说是与新皇大婚日,西楚新皇逃婚的那位。” 她语气天真直率,是塞外人独有的爽朗,丝毫不令人觉得冒犯。 但……故意。 说罢她好整以暇地继续看着程京妤。 “公主说的是,”程京妤痛痛快快的承认,一点儿没有恼怒:“我便是传闻中那位。” “跑到大靖来了呢,”迦南回眸老了傅砚墨一眼:“太子殿下多有青睐?” 原来是因为傅砚墨,才对她冷嘲热讽的。 以为她跟傅砚墨亲近,是一条船上的人,所以迦南口出讽刺。 如此说来,傅砚墨的人缘真不怎么好。 “公主既然是来做客的,”一直在上位旁观的公孙亦臻沉不住气:“不如先坐下用饭?大靖不似塞外贫瘠,公主多吃一些。” 程京妤猜,皇后应该还想说让迦南用吃的堵上嘴。 不过她贵为国母,这么说定然不合适。 程京妤看戏认真,不小心捡了个莲子入嘴,咬破那刻,苦涩缠上舌尖,她整张脸都皱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吐也不是,只好强迫往下咽。 “傅砚辞你笑什么?”迦南突然问道:“别以为你用茶杯挡了唇,本公主就看不见你嘴角的笑意了,你是笑我么?” ? 程京妤抬眸看去,果然见傅砚辞嘴角的笑意划过。 ——心情很好是吧? “只是想到我府上的那只画眉,贪嘴得很,每每啄食选错了东西,被苦的喳喳叫唤。” 程京妤差点咬到舌头。 “你什么时候养鸟了?”迦南不信。 傅砚辞放下茶杯,扫了一眼程京妤:“没多久,没养熟呢。” “看来还是三殿下和公主有话聊,咱们想多听三殿下说两句都没有呢,”赵雨柔又将话题绕到两人身上。 “情分不一样,”公孙亦臻也道:,“年龄相仿,又都未婚配。” 这话暗示的意思可明显了,大伙儿都看向傅恒,想知道他的意思。 莫迦不算大国,塞外资源稀缺,地势不好,所以皇后贵妃都看不上迦南。 她们看不上的,才会留给傅砚辞。 傅恒没什么情绪:“孩子的事,让他们自个儿琢磨。” 他心里不知道怎么想的。 迦南却挺高兴,她回头,指了指程京妤的位置,这个位置与傅砚辞两两相对。 她微抬下巴,道:“你跟我换个位,我要坐这儿。” 呦呦鹿鸣: 明天也有 第二百一十四章 娶正妃 程京妤睁着一双大眼睛,眨了眨,指向自己:“我?” “可以的吧陛下?”迦南轻蔑地转向傅恒:“迦南远道而来,此次带来的是跟大靖互通牧业的协作呢。” 原来是带着筹码来的。 傅恒还未说话,程京妤抢先开口:“原来公主有事要谈,那京妤就不明白了。” 迦南对程京妤似乎有一种天生的敌意,闻言冷哼道:“不明白什么?” “坐在这儿,”程京妤敲了敲自己的桌面,“离陛下甚远,倒是离三殿下挺近,公主是要找谁谈?” 傅砚辞心下好笑,所以说,惹谁都不要惹程京妤。 自己方才不过是笑话她一声,这会儿已经被拖下水了。 他面上不显,嘴上撇清:“我所涉朝事甚少,京妤公主玩笑了,迦南公主自然与我谈不着。” “牧业一直是父皇所想,既然迦南公主有诚意,不妨直说。”傅砚诺一副心系朝事的模样,慢悠悠地开口。 迦南没从程京妤身上讨到便宜,还被人架在这儿,顿时脸色有些难看。 她不甘不愿地在原来的位置坐下,张口说起莫迦王的打算。 她虽然骄横,却也不能罔顾国事,说到底是来做客的。 而且若是与大靖达成协作,对莫迦来说,也是占便宜的事。 今日本来算是家宴,横插了迦南这一腿,宴席也变了些味道。 除了傅砚墨和傅砚诺,需要在傅恒面前加以表现,因此踊跃发表了一些见解之外。 傅砚辞旁若无人地喝着茶,期间陈放卿问了他几个问题,他也细声地说了几句见解。 将事不关己演绎到底。 公孙亦臻与赵雨柔大眼瞪小眼,傅砚墨和傅砚诺谁得了傅恒的夸奖,她们就冲对方露出挑衅得意的神情。 程京妤…百无聊赖。 她既对大靖和莫迦互通商市毫无兴趣,又对皇后贵妃那些无聊的挑衅不想搭理。 于是反倒像被晾在一旁。 喝茶喝了个饱。 “太师觉得是这样?”傅砚辞说完一句,抬眸时见程京妤撑着脑袋,看起来快要睡着了。 料想席间无聊,将公主为难的够呛。 他抿起半边笑意,却被陈放卿捕捉了去。 太师老是老了,可是眼力见自觉还是一流。 他一生都是帝师,曾经辅佐过三代帝王,但到了傅砚辞这一代,觉得自己年事已高,这才退了下来。 不过傅砚墨被封为太子后,他也没少操过心,常问询太子的功课。 越是了解,便越发觉得太子心浮气燥,过于急功近利,没有太多帝王胸襟。 即便如此,他也没多干涉。 为君者,也不决然事事周全完美,只要往后登基上位,能以大靖大局为重,便已经是民之福。 可自从他今日巧遇傅砚辞,路上与他攀谈一番后,才惊觉这位一向不起眼的三殿下,才是谋略惊人。 与他谈论种种,见解独到,都令人惊艳。 这位从小到大,无论出身还是教养,都不及他头上两个哥哥的三殿下,竟然让陈放卿觉得更适合皇位。 而从进殿以来便波澜不惊的三殿下,居然偷看人家姑娘,还偷笑。 对迦南公主礼遇有加,疏离淡漠是真的。 可对这位西楚公主,却不见得了。 有的人早早想将人收入囊中,那是算计谋略,为自己铺路,如太子。 有的人暗戳戳上了心,在这不利的时局里,将人安放于心,如傅砚辞。 他对傅砚辞的欣赏又多了两分。 恰逢傅恒与迦南的交谈告一段落,粗略敲定了章程。 间隙里,公孙亦臻问:“太师怎的只跟三殿下说悄悄话,倒显得我们都不能听似的。” 她当然忌惮,陈放卿虽然已经退居,可是如今的太傅依旧是他的学生,放松不得。 万一陈放卿对傅砚辞青睐有加,那……那绝不允许! “生意下官不懂,另外两位殿下却颇有兴趣,下官总不好打扰,便只能抓着三殿下问些功课了。” 傅恒扫了傅砚辞一眼,似乎来了兴趣:“问的如何?” “尚可,三殿下见解独到。”陈放卿不吝夸赞:“也过了及冠,陛下可让殿下跟着分忧。” 他说的话份量重,这明晃晃的看好,令在场几个人的脸色都一变。 尤其是傅砚墨。 他方才还因为功课被陈放卿批评,这会儿他转头夸傅砚辞,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陈放卿有意提拔傅砚辞上位? 傅恒反倒没有多余的情绪,或许是藏得好:“罢了,本是出来放松避暑,今日讨论的国事够多了,说到这三个小的,朕如今是想尽快要他们娶上正妃,不然总也觉得长不大。” 程京妤的杯子咯哒放在桌上,压住一声冷笑。 陈放卿夸赞,傅恒一句表态也没有,轻飘飘就对付过去了。 心果真偏到了五洲之外。 陈放卿沉吟了片刻,将四周人的情绪都打量了一遍,心里有数,于是开口问道:“不知陛下想怎么安排?” 第二百一十五章 你怎么忍心不答应 傅恒话音刚落,公孙亦臻和赵雨柔不约而同露出一抹蠢蠢欲动的表情。 这可提到正事上了。 “陛下英明。”迦南嗓音飒爽:“三位殿下可都已经及冠,年纪都不算小了,尤其是三殿下,出使西楚两年,白白耽误了,我父王比陛下还要小上三岁呢,如今已经两个孙子了,陛下也不着急。“ 虽然话说的有些莽撞无礼,不过也算是娇俏活跃。 不至于让这个宴厅的气氛太过严肃。 但是其中夹带的私货,在场没人听不出来。 程京妤抬眸扫了一眼被人提及的主角,对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们谈论你们的意思。 她不禁想,这人真是稳。 难怪当初西楚的一帮人都被他诓骗过去,觉得这是个极好拿捏的质子,因此在西楚给他制造了诸多阻碍。 但其实扮猪吃老虎,计较得很。 就是不知道端的四平八稳的人,心底究竟是什么想法。 迦南是一国公主,跟她这个授封的公主不一样,人家是一本正经的王族血脉。 若要说加持,这位性格凌厉的公主当仁不让,若是有莫迦王室的加持,何愁在大靖站不稳脚跟? 但是竟然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位的传言。 傅砚辞从未在自己面前提起过她。 也不对,他们之间,从最开始的尖锐到现在,其实交心也不过尔尔。 傅砚辞极少说起他的抱负,又怎么会提及一个迦南。 这样想着,程京妤的表情又淡了一些。 再吃一颗莲子,只觉得苦味都淡了不少,倒是舌尖涌上一抹酸涩。 “迦南公主的话是不错,”公孙亦臻自以为不引人注意,实则轻蔑地扫了傅砚辞一眼:“不过自古长幼尊卑有别,祖宗们立下的规矩,该哥哥们先娶。” 这话就明显带上了故意,也有提醒的意思了。 提醒傅恒,凡是要以太子这个长子为重。 “皇后娘娘真好笑,”迦南听上去语气天真,可她竟然连公孙亦臻的面子都敢驳斥,当面呛声:“拦着太子殿下和二殿下娶妻的,怕不是他们自己。” 谁都知道,皇后和贵妃背地里斗法,都想为自己的儿子择一门高门大户的儿媳。 较劲多年,两位殿下的正妃之位都空悬。 这确实怪不到殿下们头上去。 闻言,公孙亦臻的脸色有些难看。 傅恒喝了一口酒。 他搁下酒盏,视线扫过三个儿子。 “今日是家宴,不如你们各自说说,想娶哪家的姑娘,迦南说的对,年纪是都不小了。” 两个都是有妾室的人,未能生出子嗣,也是公孙亦臻和赵雨柔的意思。 为防止往后嫡庶争端,长子尤为重要。 最好是嫡长子,那身份才足够尊贵和纯正。 “儿臣——”傅砚墨首当其冲,目光赤露地看向程京妤:“确实有心仪之人。” 心口犯恶心。 程京妤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绿茶才将将压下去,若无其事地忽略那道看向自己炯炯有神的目光。 装傻谁不会。 傅恒顺着傅砚墨的目光看过去,情绪不明:“你喜欢人家姑娘,也要人家姑娘喜欢你才行。” “是啊皇兄,”傅砚诺跟着出声:“碧玉和东珠谁都爱,但不一定适合自己。” “砚诺这话就不对了,”公孙亦臻护儿心切:“你是说你皇兄配不上东珠?” “他哪有这个意思,”赵雨柔也站出来,一个白眼轻飘飘地翻过:“陛下你瞧瞧,姐姐太敏感了。” 差点没让公孙亦臻将她瞪穿。 迦南一声轻笑:“我看出来了,原来你们都在抢那位西楚来的公主。” 被点了名,程京妤不好再装,抬头就看见迦南充满不屑地朝自己撇了撇嘴。 本来想置身事外,但是三番两次要将她扯进来。 再好的脾气也被磨的起了几分怒意。 程京妤探身靠向前,单手撑着下巴眨了眨眼:“我?” “你很开心吧。”迦南双手抱胸,又是一声冷哼:“两位殿下为你互不相让,你装的毫无表情,其实心里乐开花。” 她说完视线又转向对面,目光不经意间撩过端坐的傅砚诺,拳头握紧了几分。 程京妤将她的小动作都收在眼中。 在这样转瞬即逝的时间里,她咂摸出一种别样的味道来。 但是不确定,还需再看看。 于是她继续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京妤在早前便与两位娘娘说过,此次来大靖算是散心,并未婚嫁之意,倒是公主您,年岁稍长,怕是着急婚事?” “本公主还用不着你操心!”迦南恶声恶气地道。 “朕也有一丝好奇,按理说你父王早该在莫迦给你择了夫婿,怎的蹉跎至今?” 视线成功转移,程京妤又靠回椅背。 程京妤她敢呛声,但是傅恒出声,莫迦倒是不好不回了。 “是到了年纪。”她不情愿地嘟囔一句:“但我阿母去世前,要父王答应过,我的婚事但凭自己做主。” 一直在一旁看戏的陈放卿突然道:“公主喜欢的是三殿下?” 大家都没料到他会突然开口。 .....似乎有一种故意的味道。 好像太师这人对傅砚辞的婚事颇为感兴趣,迦南若说是,他就要为此说情似的。 结合他今日对傅砚辞的几句关照,不难看出,他喜欢这位不声不响的三皇子。 傅恒沉吟,垂眸时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傅砚辞。 对方用指尖沾了茶水,不知道在桌上画些什么,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我——”迦南看了傅砚辞,手拧紧了袖口:“是又如何?” 傅砚诺端着茶杯的手轻碰在桌面。 个人怀揣着不同的心思。 “既然如此,又是适婚的年纪,三殿下府中也无姬妾,陛下瞧瞧是不是——” 自然有阻拦的人:“公主胡闹,太师总不会也跟着小孩子胡闹吧?” 公孙亦臻恨恨的语气:“乱点鸳鸯谱要不得。” 她不想傅砚辞娶程京妤,更不会允许他娶迦南好吗! 一个莫迦王室的公主,莫迦王宠爱的小女儿,傅砚辞也配! 他凭什么。 但是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傅砚辞竟然出了声。 他唇边挂着一抹淡笑,捡起帕子擦干了指尖,慢悠悠地道:“公主若是有意,父皇你怎么忍心不答应?” 第二百一十六章 推诿 程京妤感觉胸口一口气堵着了,她又举杯灌了一口—— 咽下去才发现这不是茶也不是水,她拿错了杯子,一大口下肚的是据说赵家出使南关,带回来望春红。 烈性酒。 将她的咽喉和胃通通灼烧起来。 程京妤知道自己酒量怎么样,她喝多了虽然不发酒疯,可是会失去思考和判断。 不用多,一口就够了。 公孙亦臻和赵雨柔显然都还等着,伺服着虎视眈眈,她没想过碰酒的。 都怪傅砚辞。 程京妤抬起眼眸,微微瞪了过去。 对方眼瞳漆黑,视线在她身上一转而过,犹如一个流连花丛片叶不沾身的混账。 “我——”迦南还陷在微微的震惊中:“什么?” 方才豪言壮志,口口声声提到傅砚辞的人是她,这会儿傅砚辞表示了要迎合的意思,她似乎又有些震惊。 傅恒神色不明地扫过傅砚辞:“你果真心仪迦南?” “儿臣向来听父皇的。”傅砚辞轻轻地将球踢回去:“婚姻大事,凭父皇做主。” “阿辞你小时候可没有这么听话,”公孙亦臻柔柔地笑开:“说起来若是能得娶公主,于你也算加持呢。” 话里话外,就是在说傅砚辞想攀高枝,还做出一副虚伪至极的孝子嘴脸。 她的讽刺意味很重。 “你们的意思呢?”傅恒又将视线看向傅砚墨和傅砚诺。 傅砚墨当然是不同意:“三弟现如今身上没有一官半职,他年纪小,应当想想怎么长本事,而不是借着公主青睐,觉得娶个妻子就能永绝后患。” 陈放卿听完这话,蹙了蹙眉:“太子殿下这话——” “皇兄所言我赞同。”傅砚诺突然出声打断。 赵雨柔意外地瞧了自个儿子一眼,他们向来跟太子唱反调。 其实若是傅恒有心要指婚傅砚辞和迦南,她也没有想过要强烈反对。 毕竟对她来说,身后有兵权在握的程京妤,才是更为趋之若鹜的对象。 如果傅砚辞娶了迦南,而傅砚诺能娶了程京妤。 那太子就不够看了。 跟一个没有母族加持的傅砚辞斗,总比傅砚墨要有胜算的多。 退一万步,公孙亦臻也不会让傅砚辞娶迦南。 所以他们完全可以和稀泥不插手。 “公主是真钟情的老三?”傅恒的脸色似乎没有方才那么难看了。 他靠回椅背,微抬着下巴看迦南。 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是程京妤觉得自己大概能猜到。 傅恒不会将迦南指给傅砚辞的,否则不就是打了他这么多年的脸了么? 他对李玉舒是什么态度,对傅砚辞又是什么态度。 父爱不会突然觉醒。 他永远都对傅砚辞不公平。 即便想让他娶迦南,背后也会夹杂他自己的私欲。 一个对亲生儿子从来只有利用的人,他只会一直利用下去。 迦南没想到被架在这儿下不来的人是自己。 但自从傅砚诺开口之后,她的表情也好看了一些。 于是说:“我向来从心,三殿下确实很好,不过我也不急着成婚,且再看看吧。” 像在集市里选一样入心的小玩意,问价之后又不喜欢了,因此随意地搁置回小摊上。 酒意渐渐上头,程京妤开始觉得自己头晕眼花。 心口有一股无名火往上涌,被她用仅剩的理智压住了。 傅恒得了台阶,丝毫不管这件事提起又放下,会不会令傅砚辞没面子。 仿佛在他眼中,傅砚辞的所有情绪都是不重要的。 “既然这样,那便不要将嫁娶挂在嘴边,你们这些孩子啊.....” 说的自己仿佛是个迁就头疼的老父亲。 这个大殿内的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一副虚假,情谊是假的,野心勃勃才是真的。 无人顾及傅砚辞的意愿。 程京妤又气又无语,关键是脑袋被升腾的酒气逼得仄仄作疼。 “陛下为了孩子们操碎了心,臣妾恨不能分担一二呢,不过您怎么只顾着阿辞,可不要忘了,您还有另外两个儿子呢。” 桌上有南边进贡来的荔枝,赵雨柔剥了一个,汁水饱满色泽晶莹的果肉被她送入傅恒的嘴里。 末了还体贴的擦拭他的唇角。 “他们的婚事,不是有你和皇后张罗么?”傅恒握住她的手在掌心磨搓:“朕明白你们的心思。” 他的视线扫过座下的程京妤。 而后道:“你们瞧着办吧,什么时候瓜熟蒂落了,再来与朕说,抱孙一事,朕急也急不来。” 公孙亦臻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 当着她的面,傅恒对赵雨柔这个贱人的宠爱无限。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知道她与赵雨柔都想要程京妤么? 不插手? 不插手的意思,不就是纵容傅砚诺与傅砚墨争抢? 有没有搞错! 傅砚墨可是太子,他凭什么让一个贱人生的儿子,来跟她的儿子争抢! 赵雨柔愉悦地笑了一声,依偎在傅恒身上:“陛下果真对殿下们最好了,陛下,行宫有玉泉,您今夜又吃了酒,不如我们——” 她邀宠承欢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激的公孙亦臻差点将手中的杯子给捏碎。 原本以为赵雨柔此次不能随同,但她不仅来了,还时刻黏在傅恒身边。 这会儿也不怕丢人现眼,当众邀欢,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得宠似的! “命人去备,”傅恒吩咐道:“朕确实有些醉意了,那爱妃便随行吧。” 说完,又朝底下道:“你们还要看歌舞的,便留在此处,朕与贵妃先走了,皇后主持大局,尽兴就行。” 众人都起身送驾。 程京妤起身的时候身体微晃,她扶住了桌角才站站稳。 等人走后,公孙亦臻继而拿起了皇后风范:“本宫也累了,诸位随意吧。” 但看向程京妤,她顿了顿:“喝了些酒,是有些醉意,京妤想必也闷了,不如陪本宫出去走走。” 赵雨柔不在,那她当然要将程京妤拿捏好才行,不然岂不是得不偿失。 程京妤此时的反应已经有些慢了,但她猜方才自己喝那口酒应当没什么人看见。 她喝了酒也不上脸,只有自己知道脑袋一阵阵昏沉。 夙乙在四周,不会出大问题。 出去好过面对迦南他们几个唱大戏。 大殿内确实有几分乌烟瘴气。 她乖顺地站起身,一眼未看傅砚辞,从姑姑手里接过了公孙亦臻的手。 “喝了酒吗?”公孙亦臻闻了闻,扯出一抹笑:“你身上有酒味,本宫还以为你不喝酒呢。” 那望春红的酒香四溢,沾上一点,确实有些明显。 她还以为自己能藏得住。 若是让公孙亦臻以为她醉酒,那就要坏事了。 想到这,程京妤本能地想向傅砚辞求助。 可是众目睽睽,她不能太过明显。 而且没等她完全回过头去,公孙亦臻却从后推着她的背,繁复的头饰阻挡了她的回眸。 “走吧。” 她笑的犹如一只跃下水里抓鱼成功的猫,带着程京妤往外走:“外头湖边有宫灯,本宫带你瞧瞧。” 余光里,傅砚墨也起了身。 第二百一十七章 我要他死 公孙亦臻领先一步,被姑姑搀扶着,边走边同程京妤介绍路过的小景。 “这块假山石,是陛下托人从南粤运回来的,费了好些功夫,但他就是看上了这未经雕琢的劲松模样。” 程京妤努力睁大眼睛,努力听清公孙亦臻在说什么,而后她将目光挪向那块石头。 “眼光不怎么样。” 歪歪扭扭的丑东西,摆在这除了遮挡视线,没有其他的作用。 “什么?”公孙亦臻已经走在前面一些,没听清。 程京妤被春华拧了一下胳膊,找回了一点剩余的理智:“说真好看。” 公孙亦臻的嬷嬷嘟囔:“刚似乎说了好几个字。” 春华嘿嘿一笑:“姑姑听错了,我家公主对这些玩意哪看得懂,陛下喜欢的自然就是极好的。” 公孙亦臻满意了,将继续往前走。 夏夜凉风习习,湖岸的风挂在脸上,驱散了酒意上头的热气。 “公主您还好吗?”等她们走远了些,春华才忧心忡忡地问程京妤:“夙乙也不知道去哪了,真是急死我了。” 春华一先还不觉得程京妤怎么了,走路端正,神情自若,跟平常一样。 可刚才说的那句,幸好只有她听清了,冷汗都冒了一身。 要是被皇后听见公主说傅恒眼光不好,她定然会起疑,觉得公主在皇帝面前装作谦逊有礼,其实有别的心思呢。 “掐我一把。”程京妤甩了一下脑袋。 “怎么了啊?”春华更惊恐了:“公主你真碰了酒??” 现在应该不止是碰了酒那么简单了。 程京妤勉励在自己的腿上掐了一把,清醒了一些:“听我说春华。” “怎么杵那儿了?”公孙亦臻回了眸,冲程京妤招手:“快过来,拱桥上的锦鲤正热闹呢,本宫差人拿了鱼食过来。” 程京妤朝她一笑。 转而她用极为快速的语气道:“你听着,现在回宴上去,将我方才喝的那个杯子取上,想想办法,让陈放卿注意到你,若是他问你怎么回事,你就哭,明白了吗?”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猜也该猜到了。 公主这是喝了那个酒,酒里有东西! 但是为什么是去找陈放卿,而不是去找三殿下? 春华来不及问,被程京妤一把推了出去。 她差点控制不住表情喊出来,但是事关重大,若是绝对声张不得。 “怎么了?”公孙亦臻又望了过来。 “春华去替我取我房里那个驱蚊的香囊过来,”程京妤感觉胸口的心跳很快,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身上的温度也渐渐升高,掌心几乎到了烫人的地步。 酒是烈酒,药也是猛药。 就是不知道这一出戏,唱的是双簧还是独角。 公孙亦臻下的么,还是另有其人? 看了春华两眼,公孙亦臻一笑:“这路上早让人驱过蚊虫,还往你身上咬?” “是啊,”春华点点头:“我家公主最怕蚊子,咬上一口,她要肿上好多日。” 程京妤真的快坚持不住了。 不管唱的什么戏,后面该出场的人物早点出场,否则她不确定自己不会先倒下去。 公孙亦臻看了春华两眼,倒是没有阻拦,轻抬下巴:“去吧。” 不是她。 那一瞬间,程京妤不太清明脑子划过这个想法。 公孙亦臻可能看出来她喝了酒不胜酒力,但她并不知道自己中了药。 不然她不会轻易放春华离开,而是会想尽办法将春华留下。 所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下药的人,是赵雨柔。 那个看起来温婉亲切,说话轻声细语的赵雨柔。 借刀杀人。 她跟傅恒离开,就有了不在场的证明,第一嫌疑就可以洗清了。 而公孙亦臻,想要得到程家势力的野心已经写在脸上,企图不会轻易打消。 ——原来最聪明的是赵雨柔,她看破这样的企图,也无所谓程家最后到底是不是落到她手里。 只要公孙亦臻和傅砚墨有这样的企图就够了,她做个局,让公孙亦臻变成不择手段的皇后。 连同太后也在这儿,傅恒看起来对公孙亦臻已经有不满,他不会纵容。 到时候,程京妤会认定她无辜,从而厌恶公孙亦臻,亲近她。 那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好一箭双雕的法子。 就是身在局中的程京妤,也不禁感叹佩服。 春华顾不上别的,转身就跑。 按照程京妤的吩咐,不要命地往刚才的大殿跑。 她们出来的时间还不长,方才陈放卿他们还没有散的意思,此时人应该也还在。 她一路撞到几个宫人,也不敢停下来,跑进大殿的时候,恰逢下人收拾桌面。 一把蹿过去,春华紧紧抓住程京妤方才用过地两个杯子。 “怎么了这是?”陈放卿正跟傅砚辞说着话,见此诧异地挑眉:“发生什么了?” “陈大人。”春华谨记程京妤的话,但她其实不用装也快哭了。 “慢慢说,小丫头怎么了?你是西楚公主的小侍女吧?” “陈大人,”春华浑身都在哆嗦,她知道方才程京妤已经很难受了,很怕她撑不住:“您替我去看看公主吧,她从殿里出来就、就很不对。” 春华跟着程京妤也算经过一些大事,她当然不会贸然将程京妤中了药的事情说出来。 但是傅砚辞在此,她就算再怎么稳妥,也忍不住频繁朝他投去眼神。 因为不确定这位陈老太师是否会管,能管多少。 祈求傅砚辞能尽快赶过去。 “不对?”陈放卿立即起身朝外走,还不忘喊上傅砚辞:“三殿下一同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他虽然年纪很大了,但是做事情很有条理和章程,又叫他自己的随侍去请大夫。 “请温太医过来,就说是老夫所托。” 他说完,从春华手中拿过杯子,步履匆匆跨出门去。 傅砚辞落后了一步,漫天星子在大院中洒下点点光影,这些光影照进他眼底,杀意迸现。 “司珏,将东西曝光出去,我要傅砚墨死。” 呦呦鹿鸣: 不是故意不更(鞠躬磕头) 第二百一十八章 鹿血茶催情香双加持 夜幕下的行宫,来往匆忙,好几拨人往复。 断桥上的灯火明明灭灭,照的湖面的莲叶覆盖上一层昏黄。 游湖的小舟停在岸边,船夫朝公孙亦臻行礼:“皇后娘娘金安,公主金安。” 程京妤总觉得自己面前已经出现了重影,她看那船夫的脸,看不清长相。 已经是强弩之末,程京妤连回应都做不到。 恰巧公孙亦臻又伸手将她一带,往前一拉,踉跄地踏进船力。 虽然程京妤觉得酒里的药不是公孙亦臻下的,但是决不能说公孙亦臻无辜。 她同样想借今天的机会,对程京妤做些什么。 这艘船就是贼船,上去了定然是要丢掉一些东西的。 “娘娘,我白日说过了,我晕船的,您这是要做什么?”她说话的时候,已经控制不住带上了质问的语气。 公孙亦臻攥着她的手没有放开,指腹磨搓着手腕,触及一片暖热。 “你喝了酒吧?”公孙亦臻温言软语,语气放轻,像是怕吓着人:“触手暖热,有些不胜酒力呢。” 不难看出来的。 即便程京妤维持着清醒,但是被下了药,她的行动和反应都变得缓慢。 这不可避免叫公孙亦臻看出破绽,她到底是个阅人无数的皇后。 “所以京妤想回去休息,娘娘若是无事,京妤改日再来陪同。” 程京妤当然知道公孙亦臻不会轻易放过她,这人现在还不知道,她自己也已经成为别人的猎物了。 一旦上了船,很可能面对的是傅砚墨,只要傅砚墨出手,赵雨柔定然会闻着味来。 用她做钓钩,这一招不仅能在程京妤面前卖好,还能让傅恒严惩皇后和太子。 算盘打的真好。 可惜她定然没有料到,自己已经看穿那杯酒的龌龊。 也可能赵雨柔知道,但她无所谓,因为她营造出来的,看似与公孙亦臻争抢程京妤,其实根本不是。 她的目标,说不准是牧业发达,能给傅砚诺带来更多利益的迦南? 但无论如何,凭什么将自己当枪使? 程京妤眸色阴冷下来:“娘娘怕不怕被人算计,这条船没准已经有人看准了呢?” 公孙亦臻挑眉,脸色倏然一变:“你想说什么?” 程京妤抓住围栏,稳定自己的身形,她没想将赵雨柔算计她的事说出来,而是抱希望在春华身上。 春华只要跑的快些,能遇上陈放卿,或者但凡她能遇上傅砚辞,她就有救了。 公孙亦臻这种对傅砚辞怀着提防和算计的嫡母,她当然也不会轻易放过。 告诉她自己喝了赵雨柔下了药的酒,无异于给她送去一个扳倒赵雨柔的机会。 这个黄雀,不能是公孙亦臻也不能是赵雨柔,只能是她自己! “没什么,只是想问娘娘,只是饮醒酒茶么?”程京妤的指甲陷进自己的肉里。 公孙亦臻以为她只是诈自己,倏地放松下来,一笑:“自然是,你还不放心本宫不成?” 她搀扶着程京妤的手,将她带进船舱坐下。 小桌上准备齐全,旁边煮着水,茶盏里的茶叶清香扑鼻。 公孙亦臻也坐下来,她还亲自上手,从小炉里拎过的滚水冲进茶盏里。 茶叶缓缓伸展开,船只也被轻轻推出去。 灯火摇曳的湖岸,若是换个人,夜景倒是真的别有一番韵味。 程京妤凝眸看了两眼,伸手去碰滚烫的茶盏。 “不怕烫呢?”公孙亦臻讶异地道:“茶还未泡开,公主心急了吧?” 只是双手覆上去,程京妤却没有要喝的意思。 这滚烫的温度能令她清醒,同时心底又有些烦躁地想,什么时候到下一步。 她此刻不是很想跟公孙亦臻唱戏,因为着实难受。 掌心被滚烫的陶瓷烫的隐隐作痛,她扫向船舱里放置的一盘檀香。 “娘娘也爱燃香?” 公孙亦臻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目光在灯下一闪,招手让姑姑点上:“是啊,爱闻一些。” “这沏的是什么茶,味道挺特别的,京妤也未曾闻过。” 公孙亦臻的笑容无懈可击:“本宫的秘藏,保管你喝了神清气爽。” 是浴火缠身吧。 程京妤再无知,也知道没有一种茶会有血腥气,而这碗茶里的血腥味,就连茶叶都无法掩盖。 公孙亦臻的目的明明白白,那这血腥气也就很好猜—— 鹿血。 自古就有鹿血助兴一说,常见家宅里的夫妻调剂。 程京妤是未经人事,可她不是傻子。 船已经划到湖心,四周逐渐是茂密的莲叶,离得远,甚至不会发现这里有一艘船。 见时机差不多了,公孙亦臻抬手比了个请:“尝尝?” 程京妤的视线从莲叶收回,开玩笑一般:“这些莲叶长得好高大,不会从里头跳出个人来吧?” 檀香味丝丝缕缕窜入鼻尖。 她的头又疼又晕,公孙亦臻的话得仔细听才能听清。 即便这样,她也看见在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公孙亦臻的脸色一变。 “你.....大半夜的吓人呢。”她捧起茶盏喝了一口,又用眼神示意着程京妤。 不喝不行。 不喝她就不会走下一步棋。 程京妤留意了一下四周,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心智太无法集中,还是春华当真跑的不够快,远处的岸边毫无动静。 还好,还好船四周都是水,待会若是遭遇不测,她还有机会跳进水里。 想到这,程京妤捧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又腥又苦,她还得夸:“好茶。” 想把公孙亦臻和傅砚墨的脑袋拧下来! 公孙亦臻满意地笑起来,朝姑姑投去眼神。 船身一震,程京妤往前一栽,公孙亦臻嗔怒道:“怎么回事?” 她是明知故问,其实早设计好了,傅砚墨的另一条船就在旁边。 借着夜色,在湖心无人察觉。 “母后真是好兴致,与公主夜游莲湖,儿臣可是三催四请都请不到公主。” 抬脚一跨,傅砚墨被登上这艘船。 于昏黄中,露出他那令程京妤反胃的笑。 程京妤拍桌而起,配合地唱大戏:“殿下怎么在这,我的头——” 呦呦鹿鸣: 鲸鱼:剪秋,本宫的头好痛 ps:有人要生气了捏 第二百一十九章 快来啊傅砚辞 “头疼?”傅砚墨闪身进来,在程京妤的身旁落座,抬手就要覆上她的额头,“本宫替你揉揉。” 程京妤侧脸躲开,动作带着身体一晃,又是一阵剧烈的眩晕。 “殿下.....请自重。” 见她这副样子,傅砚墨和公孙亦臻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得逞。 以为程京妤这是已经因为鹿血起了反应。 这东西不是毒,顶多带一点腥味,再加上角落里那片檀香里头,掺杂的一点微末几不可闻的催情香,保管程京妤中招。 事成之后只需要将这些东西丢进湖里,谁能知道他们动过手脚? 但时候傅砚墨已经得手了,除非程京妤能不顾声誉将事情闹大,闹大了也没什么。 不过公孙亦臻猜,人要脸树要皮,程京妤定然不敢闹出大动静来,否则西楚的面子,程家的里子,不都荡然无存了? 她只能屈服,按照他们的设想,嫁给傅砚墨。 太子妃之位,都已经是便宜她了! 还真以为自己是块香饽饽,以为她和赵雨柔斗法抢她? 公孙亦臻眼中闪过一片轻蔑,赵雨柔也够资格跟她斗? 她能如自己一样,心思缜密,将程京妤引到船上来么? 呵。 思及此,公孙亦臻对自己的筹谋更为满意,料定自己才是今夜的赢家。 赵雨柔那个狐媚子,不就会仗着傅恒的专宠,做些床上讨好的活计! 无耻低贱。 公孙亦臻站起来,作势往外走:“你们年轻人才有话聊,既然如此,本宫去旁边船上小憩,待你们聊好了,再一同回去。” 程京妤忍着心底的恶心,她推开傅砚墨粘上来的手,但几乎没有力道:“娘娘什么意思?” 已经到了不用退让,直接撕破脸的地步,她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公孙亦臻脚步一顿,脸上依旧是虚假的笑意:“赌场的事情京妤你帮了不少忙,太子和本宫早就想谢谢你,但是想来你不缺钱,那就给你权,好不好呀?” “娘娘和殿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程京妤一手撑住桌子,起身时晃了一下:“我从未答应与娘娘为伍。” “你看不起本宫什么?”傅砚墨突然阴沉了脸色:“还是你看上了老二?别傻了,一个鄙薄庶子,一个靠色相惑主的贵妃,你还当是条大腿?” 你俩我谁也看不上。 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被程京妤紧紧拧住大腿才克制住。 她下巴轻抬:“所以呢?” 只能尽量拖延时间,岸边依旧毫无动静,她浑身上下都难受,好似有一百只蚂蚁在身体里爬。 手又被傅砚墨猛地拽了一下,程京妤没站稳,摇晃着栽向他,被傅砚墨一手揽住。 见此,公孙亦臻眼梢露出满意。 她朝两边的下人使了个眼神,带着人去了另一条船上。 将空间留给了傅砚墨。 傅砚墨低头,鼻尖在程京妤的颈侧轻轻蹭了一下,一脸沉醉和意犹未尽。 “老三碰过你吗?”他抬手刮过程京妤的脸颊,流连着从颈侧向下。 突然想起什么,端起桌上程京妤方才喝了一口的茶,仰头一灌,全喝了下去。 看来真是有百分百的把握,自负到另程京妤冷笑的程度。 程京妤笑不出来。 她连推开傅砚墨的力道都没有,被他的手指触碰过的地方,带着令人恶心的温热。 她想要逃开,可是腰上被傅砚墨的手狠狠禁锢。 到现在,她才后知后觉地生起一抹慌乱。 好像太大胆了,将希望寄托在陈放卿这个素不相识的人身上,以身做饵,落入公孙亦臻和傅砚墨的圈套。 还是在双重药物的作用下。 但是.....但是太想替傅砚辞将这两个人拉下马了。 傅恒显然是个和稀泥的父亲,公孙亦臻和赵雨柔都将防他像是防贼,恨不得让他变成两宫争斗的牺牲品。 就算不是为了傅砚辞,还有李玉舒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没有见过面,但是她的遭遇,让程京妤觉得过分可怜。 凭什么参与过将她逼迫致死的人都还活的好好的,她却要枉死这么多年! 女人就该是深宫祭品么? 每每思及此,她都义愤难平。 “京妤,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本宫眼拙,并未觉得你如何。”傅砚墨细嗅程京妤的冠发,痴迷陶醉:“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平白错过了珠玉。“ 程京妤被恶心的够呛,不住地往后躲,腰往后仰的弧度过分,傅砚墨又拒不松手,跟要断了似的疼。 “殿下是料定,这里不会有人来了,所以肆无忌惮是不是?” “肆无忌惮?”傅砚墨低低一笑,攥着程京妤的肩将她带回来,形成将她拥抱在怀里的姿势。 鹿血渐渐生效,在他的血液里游走,激起一阵体热。 他是兴奋的,扬手去解程京妤胸前的盘扣:“花前月下,你侬我侬,怎么是肆无忌惮?” “京妤,跟了本宫,比你跟任何都要值得,你不知道吗?大靖未来是一定是本宫的!” “让开——”程京妤推搡傅砚墨的脑袋,她气喘吁吁,那点力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对傅砚墨是刻骨的排斥,可是身体里又有一股无法消解的燥热,急需纾解。 冰火两重天,将她的理智几乎烧灭。 “你不难受吗?嗯?”傅砚墨循循善诱,手上的动作却是忍不住的急躁,“共赴云雨的快/感,你体会过么?老三碰过你哪里,这里有没有?” 他的手移到程京妤的锁骨上,衣衫的扣子已经崩坏了一只。 手指急不可耐地要继续往下。 “滚开!” 先前的运筹帷幄彻底瓦解,程京妤死死攥住衣领,猩红的眼中泄露了一丝惧怕。 “原来你也会怕,”傅砚墨欣赏着她的表情变化,手背刮过她滑嫩的脸侧:“本宫让你害怕?” 但他并不介意,相比起他煞费苦心讨好程京妤,更喜欢征服。 一会儿,程京妤就该在他的身/下辗转,承欢。 平时那副高傲的表情,原来也会崩坏。 “害怕什么?本宫在床上一向温柔,你尝过就该食髓知味了。” 外衫被猛地撕破,惊呼压在舌尖,程京妤不断地挥掌在傅砚墨脸上,猫爪似的,并不痛。 但是傅砚墨血气上头,不能尝到滋味,令他渐渐失了耐心。 “别给脸不要脸!”傅砚墨抬起手掌,在程京妤脸颊上直接挥了下去! 力道之大,令程京妤绷着的一根弦直接断了。 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狠狠咬上傅砚墨的耳朵,尝到了满口的血腥气! “啊!”傅砚墨越挣扎就被咬的越狠,他怒喝:“贱人,松口!” 程京妤恍若未闻。 傅砚墨恼羞成怒,曲起膝盖就要朝程京妤的肚子上顶过去。 四周突然出现了一些声音,他的腿没有如愿落下,僵在半空,一股凌冽的杀气朝着他的后脑而来! “住手!” 第二百二十章 不演了翻脸了 声音雄厚,来自陈放卿! 紧接着一声更为情急的怒喝传来:“三殿下!住手!” 原来阻止不是傅砚墨,而是傅砚辞。 听见傅砚辞的称呼,她整个人鼻腔一热,涨涩的眼眶瞬间落下泪来。 傅砚辞的速度几乎惊人,他手上提着一柄长剑,飞身而来,剑尖与傅砚墨差之毫厘,堪堪在陈放卿的爆喝中停在他的动脉颈侧。 程京妤死死抱着自己胸前,眼泪像掉线的珠子往外冒,后知后觉浑身都颤抖起来。 她不知道,此刻她这番样子,只会刺激傅砚辞杀意更重。 但是幸好此时陈放卿已经赶到,他在跨进船舱时还被绊了一下,也顾不上,一把抱住了傅砚辞的手。 “三殿下,没事了,剑给老夫。” 傅砚辞死死地看了傅砚墨两眼,看他捂着耳朵,鲜血直流在船舱里打滚,嘴里大骂:“来人,来人!” 公孙亦臻早已听到动静,她不明白的是,傅砚辞和陈放卿这艘船怎么就悄无声息地穿过她的船,从正面迎上来了! 这事儿若是只有傅砚辞倒是好办,可是连陈放卿都来了! 这老头平素就在朝中威望高,也不知道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思。 还没等公孙亦臻想出对策,更棘手的是,傅恒和赵雨柔也来了。 公孙亦臻眉心大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上心口。 难道……这些人都是早就做好了准备,来收网的! 赵雨柔这个贱人,不会早就知道她的打算,趁机带着傅恒过来,目的就是为了拿捏她的错处吧! 电光火石间,她猛然想起,上船之前程京妤说过的话。 ——娘娘怕不怕被人算计,这条船没准已经有人看准了呢? 程京妤难道那个时候就已经觉得不对了?? 那她为什么还要踏上自己这条船,将计就计,是为了什么! 仓促间公孙亦臻神色巨变,又见傅砚辞脸上充满杀意,傅砚墨滚在地上哀嚎。 这显然是一出大戏啊! 她来不及多想,只能抓住目前的形势,先将主动权掌握在手中。 思及此她猛地大喝:“阿辞你是要做什么!谋杀你的亲皇兄不成!” 傅砚辞恍若未闻,他的脸色阴沉可怕,扯过刚刚铺在桌面的流苏毯,将它罩在程京妤身上,揽人入怀。 程京妤在他怀里发抖,腿软的站不稳,堪堪被抓稳了腰,贴在他怀里。 “傅砚辞……”她满脸是泪,唇角还有一缕咬破傅砚墨耳朵沾上的血迹。 窝在傅砚辞的怀里,可怜又弱小。 理智被反复拉扯,一边是汹涌的杀意,一边是彻骨的冷静。 是真的想杀了傅砚墨。 场面一片混乱,公孙亦臻的侍卫一拥而上,长枪对准傅砚辞。 陈放卿大喊:“住手,住手!” “怎么回事?”傅恒的船也抵达,他被赵雨柔揽着手臂,打量的目光环视过每一寸。 傅砚墨哪还顾得上痛不痛,爬起来跪下,大喊:“父皇救命!这、程京妤想要色诱儿臣,引着儿臣喝下茶,因儿臣拒不接受,便、便咬了儿臣的耳朵,老三更是,更是要杀儿臣啊父皇!” 一番话将脏水全都泼在了傅砚辞和程京妤身上。 赵雨柔语气担忧:“太子殿下是说,京妤公主色诱您不成,就与三殿下联手对付您?” 这听起来狗屁不通的逻辑,是想骗谁? 她费尽心机,在程京妤的杯子上动了手脚,等的可不是傅砚墨自证清白。 皇后太子今夜在劫难逃,别想糊弄过去! 想到这,她藏起眼中的几分得意。 她费尽心思,好不容易等来这么个机会,不惜冒险得罪程京妤,为的就是让皇后和太子狠狠吃一瘪。 在陈放卿面前,让太师知道,这个太子究竟多草包,多色胆包天。 她放开傅恒的手,朝程京妤走去,眉宇间全是关心:“公主怎么样了?真如太子殿下所说的那样,是你僭越了?” 她的手刚碰到程京妤的肩膀,就令她狠狠一瑟缩,轻声嘤咛,更深地埋进傅砚辞的胸口。 没见到人的时候还能勉力坚持,因为孤立无援,只能靠自己。 但是看见傅砚辞,她才发现自己连站都站不稳,浑身紧紧贴在傅砚辞身上,抓着他的衣角不放。 见此,傅砚辞眸底的杀意更重。 他用肩膀挡开赵雨柔,打横将程京妤抱起来,紧紧纳入怀里,分毫不露。 这摄人的占有欲,令在场几个人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毕竟傅砚辞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万事看淡,不入心不在乎的模样。 竟然会以如此强势的态度,将程京妤护的犹如是他的所有物。 不是不熟么? 不是已经闹崩了么? 不是相看两厌么? 程京妤这全心全意的依赖姿势又是怎么回事? 赵雨柔不禁心一沉。 “太医呢?”傅砚辞冷声:“叫太医过来!” 皇帝身边的王喜不由赶紧差人去请。 傅恒脸色阴沉:“老三,你这么情急做什么?” “等人死了,或者叫老大得手了再急?”傅砚辞六亲不认:“是么?” “三殿下!”陈放卿急声:“万事好商量,先别急。” “皇后的船就在一旁,现在睁眼说瞎话,说程京妤色诱,难不成你们的脑子是浆糊,也就当她的是?老大除了嫡系出身,有什么值得人往上贴的!” 显然是在暴怒边缘,傅砚辞说话丝毫不留情面。 他从来没有这么尖锐过,在大靖皇室屈辱长大,又被送去西楚为质两年,都从未在人前情绪失控。 今天却站在这,声声讨伐句句嘲讽。 任谁都看出来他今日很不一样,像是一只被触碰了逆鳞的雄狮。 “你说什么!你居然这么说你皇兄!陛下,老三看来真是跟西楚搅和到一起了,丝毫不将您放在眼里,这样下去还得了,您快治罪于他!” 公孙亦臻拍着胸脯,试图将话题绕开,矛头对准傅砚辞。 紧接着她又看向赵雨柔:“还有贵妃,你是闻着味来的这么快,还是居心叵测?方才本宫见程京妤双颊发红,一副中了药的情态,是不是你!” 没办法了,要将自己摘出去,就只能抢先将屎盆子扣在别人的头上。 赵雨柔脸色一变:“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与陛下早早离席,这事儿也能怪在我的头上?” 傅砚辞的目光掠过面前一个比一个会装的女人,方才春华跑去取杯子的时候,他就已经猜测到了什么。 程京妤在知道自己不对的情况下,还要上皇后的贼船,说明她觉得事情有蹊跷,以身犯险。 这件事无论是跟公孙亦臻还是赵雨柔,都脱不开干系。 船已经极快速地滑回了岸边,靠岸后船身摇晃,太医等在岸边。 傅砚辞未置一词,将程京妤抱上了岸,露出她一只手腕,示意太医过来看。 在场全是主子们,而且脸色都不好看。 最不好看的是三殿下,平时半分没有存在感的人,今日却气势逼人,他不敢怠慢,握着程京妤的手探脉。 陈放卿第一个问:“如何?” “脉搏太快,气血翻涌,是、是动情之态,又不止,还有微末的迷魂药相互冲撞。” 催情加迷魂。 “姐姐真狠,为了让太子得手,竟然对一个小姑娘下狠手,不惜一切,真是可怜了京妤。”赵雨柔抹着眼下不存在的眼泪。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本宫好心邀她喝茶,拿来的药!陛下,赵雨柔才是血口喷人——” “不用吵,”傅砚辞阴鸷的声音传来:“该算的账都跑不掉。” 呦呦鹿鸣: 下章或者下下章开车,没有驾照的去写作业 第二百二十一章 以身伺虎 从没有听过傅砚辞这么说话,在场众多人里,明明他才是地位末端,看人脸色的那位。 可是说出话来,却有着撼动一切的沉着。 连陈放卿都微微侧目,讶异在他眼底一闪而过。 “你现在是要替父皇做主吗!”傅砚墨坐在石凳上,旁边是另一个太医给他看被咬伤的耳朵。 他太愤怒了,后知后觉自己上了套。 赵雨柔的,还有程京妤那个贱人的。 原来他才是上了贼船,还赔上了耳朵,他的耳朵都要废了! 傅砚辞这个贱人更是,明明是贱人生的贱种,竟然还敢跟程京妤合起伙来欺骗他! 唱大戏唱的跟撕破脸似的,实际呢? 方才百般不让他触碰的程京妤,此时安静依赖地躺在傅砚辞的怀里,哪有半点抗拒。 通通都是耍他的。 愤怒和妒忌到达顶点,顷刻冲击着傅砚墨的理智。 恰逢此时,太医的手一抖,包扎的时候刚好触碰了牙印。 傅砚墨正气血翻涌,直接一掌打过去,外加脚一踹。 太医飞了出去,整个身体摔在了地上,捧着心口呻/吟。 “庸医,给本宫拖下去!”傅砚墨盛怒之下厉喝道。 公孙亦臻脸色一变:“墨儿!” 因为她看见傅恒和陈放卿的脸色都变了,当着他们的面,太子竟然如此暴戾,这无非火上浇油。 赵雨柔乐的看戏:“太子殿下真是礼数有加,姐姐往日就是如此教导殿下的吧。” 傅砚辞只是冷睨了一眼,专注看着太医将一颗药喂给程京妤。 但是程京妤双目紧闭,送到唇边的药咬紧了牙关不啃吞。 “这……公主防备心太重了。”太医为难道。 傅砚辞在一边坐下,维持着抱住程京妤的姿势,接过药。 “不要,”程京妤声音细颤:“傅砚辞……” “我在。”傅砚辞将药放进她唇边:“乖,先把药吃了,我是傅砚辞。” 我是傅砚辞,所以不可能害你。 紧闭的双眼睁了一瞬,光涌入视线,程京妤眼角还被眼泪模糊,但是看清了傅砚辞,委屈地道:“傅砚辞。” 倒是没在抗拒,乖乖张口将药吞了,埋在傅砚辞怀里蹭了一下:“我难受。” “这药只能解了迷魂药的毒性,另一股情欲——”太医为难的吞吐。 傅砚辞明白,没时间和功夫跟这些人纠缠。 那边还在僵持着,傅恒脸色不明:“你与程京妤?” 看这副样子,两人不熟的态度都是装出来骗人的,傅砚辞什么时候,竟然就将程京妤纳入囊中了? “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傅砚辞不打算再瞒:“借她的身份,要达成目的的,最好都收收心思。太师。” 陈放卿身子一凛,福至心灵地将手中握着的酒杯给了太医:“瞧瞧这个杯子有何古怪?” 赵雨柔脸色巨变。 她责怪地剜了宫女一眼,质问为什么杯子没有及时处理。 她也没有想到,原本程京妤喝下这个药,皇后一定会借机搞小动作,她以为程京妤一定会首先怀疑皇后! 可这杯子竟然让他们带了过来,难不成程京妤清楚这杯子有问题? “当务之急,还是公主的身体要紧,今天天色也晚了,不如等明日公主清醒,陛下再问话?” “贵妃现在就急了?”公孙亦臻心知肚明,她若是逃不了,赵雨柔也别想逃:“还是说这杯子你早知蹊跷,赶着催陛下回房,另外找人摧毁证据?” 她当然不会让事情这么下去。 手一挥,公孙亦臻直接吩咐:“来人,给本宫去将今夜宴会布置的下人全都清查一遍,京妤公主的酒杯,到底都经了谁的手!” “陛下,姐姐贵为皇后,权利大过天,若是要咬死臣妾,什么方法没有,请陛下做主!”赵雨柔立刻哭着跪倒。 傅恒动了动唇刚要说话,这次公孙亦臻却更为强势。 她微微福了一礼:“陛下,事关一国公主,还是查清楚为妙,若是有人借机想做些不好的勾当,伤了西楚与咱们大靖的和气,想必太后也不会高兴,不是么?” 她搬出太后,是要点醒傅恒,她才是正统。 而且太后向来不满意赵雨柔。 傅恒话到嘴边,沉沉地扫了公孙亦臻一眼。 太医已经看过了杯口:“陛下,这杯口残留的,确实迷药。” 去问询宫女也很快回来,说今日宴会前,赵雨柔的贴身宫女曾去过后厨。 其实所有事情都摆在面前,两位娘娘各自什么心思,又都是打算,太子殿下脱不脱得了干系,都摆明了。 只是这事还得看傅恒怎么判。 “父皇,贵妃挖好了坑,叫我与母后往下跳,天地良心,儿臣绝对没有想要染指京妤的意思,儿臣——” “是么,”傅砚辞语气淡淡,却带着难以忽略的讥屑:“将她的衣服撕烂,打的那一巴掌,也是你不想染指的证据?” 傅砚墨霎时间站起来,抬手就要去打傅砚辞:“你少血口喷人,你怎么知道不是她谄媚惑众,想要爬上本宫的床!” “你还不配。”傅砚辞躲开触碰,看向傅恒:“你怎么说?” 一个皇后一个贵妃,手段阴诡,可以算祸乱宫闱,罪行可大可小。 傅恒沉吟了许久,在公孙亦臻和赵雨柔胆战心惊的目光中,果断选择了舍弃一个女子的声誉。 “此事辗转蹊跷,本就是来避暑,闹成这样像话吗?好看吗!” 他虽然言辞激烈狠厉,可言语中并无真正的惩罚之意。 又看了傅砚辞一眼,他继续道:“皇后和贵妃统统回去思过,太子跟朕过来,”末了才道:“京妤公主想必也受了惊吓,带回去,让太医好好伺候着。” 轻飘飘的,竟然只是思过。 傅砚辞抱着程京妤的手紧了紧,似乎勒痛了怀里人,她蹙眉呼了一声痛。 手放轻,傅砚辞与傅恒四目相对:“就这样?” “你还想怎么样?非要闹的收不了场才罢休?!” 见识过傅恒的偏心,却不知道他能偏心到这个地步。 “收场,”傅砚辞咀嚼着这两个字,哼笑一声,“你想要收场,可以。” 抱着程京妤转身那一瞬间,嗜血的笑容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公孙亦臻和赵雨柔同时感觉,虽然皇帝没有继续追究,可背后怎么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久久散不去? 傅砚辞恍若无人,抱着程京妤一声不吭离开了湖岸。 “就这么让他走了?!母后——” 公孙亦臻狠狠一喝:“闭嘴!” 马车等在长亭外,行宫是不可能再留了。 傅砚辞不假人手,坚持自己将程京妤抱上车,吩咐司珏端水过来。 捂了一路,程京妤身上额角冒了汗,小脸殷红,呼吸急促。 脸上还有个微微红肿的手指印,脖子以下,衣衫凌乱。 司珏小心地觑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脸色,又不动声色地推下去了。 在生气,很生气的那种。 只是不知道是对程京妤,还是因为皇帝偏心。 冰凉的毛巾覆上程京妤的脸,那一瞬间她哆嗦了一下,又觉得舒服,缠着傅砚辞的手。 解药发挥了作用,可是鹿血的功效迟迟没有被压制。 她眼睛都烧红了,望着傅砚辞,干燥地吞咽:“傅砚辞。” 毛巾划过程京妤的脖颈,她攥住,不让傅砚辞离开,脸颊贴着他的掌心轻蹭。 傅砚辞呼息变重。 “我不让傅砚墨碰……”程京妤细声轻喃:“我知道你会来。” “别拱火。”声音带上了粗哑,傅砚辞在程京妤的耳廓重重一刮:“这事不是撒撒娇就算了。” 他气的肺都要炸了。 程京妤怎么敢的,以身伺虎?! 还没有动作,程京妤理智被烧了一半,不想被骂占一半,抬起头,封住傅砚辞的唇。 第二百二十二章 想要更多 温热的唇贴在傅砚辞的唇角,不得章法地乱蹭。 程京妤有点着急,更多的是燥热无法纾解,她亲了一会儿,见傅砚辞不为所动。 抬起迷离的双眼,见傅砚辞依旧绷着脸,一双冷厉的眸深不见底地盯着自己。 “抱抱我,”程京妤不管不顾,抓着他的手覆上自己的腰侧,要他收紧:“傅砚辞,抱抱我。” 明明刚刚抱的很紧的,上了车之后就不抱了。 给她擦洗的动作也很重,把她的皮肤都弄疼了。 程京妤知道他生气,但她现在已经这么难受了,她觉得傅砚辞不应该在这时候跟她算账。 脑子里还残存着一丝被烈酒占据的失控,感官放大,鹿血和催情香的效用冲击着脑袋。 心跳一下一下。 她推开傅砚辞用来包裹她的流苏,攀着傅砚辞的脖子跪坐起身,抱着他的脖子不放。 胆子也变大了,伸手去碰傅砚辞颈边的扣子。 可因为指尖颤动的厉害,她尝试了几次也解不开。 着急的时候,眼底又涌上几分朦胧的水意,索性低头去咬。 真的醉狠了,盯着的是扣子,咬住的却是傅砚辞的喉结。 敏感的地方被猝不及防的贝齿刮过,傅砚辞的喉咙溢出一丝低吼。 “殿下,咱们回哪儿?”司珏尴尬紧绷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程京妤毫无所知,她也发现自己咬错地方了,怕傅砚辞太疼,又伸出舌尖安抚的舔舐了一下。 “.....” 程京妤大概不知道自己在进行什么样的作死行为。 傅砚辞喉结大动,喘了两下后,才扬声:“回她府里。” “是!” 司珏恨不能赶紧将车上两位主子送回去,他一刻也不耽误,驱马而动。 尽量让自己聋了瞎了,看不见也听不见车里的任何动静。 马蹄一动,车子因为驱力向前,程京妤头昏脑涨本就跪不稳,身子摇晃着往旁边栽。 又被傅砚辞抓着腰扶稳。 她干脆搂紧傅砚辞的脖子,抱好了,心疼地看着被自己咬的有点红的地方:“疼吗?” 又凑过去想亲。 但这次被傅砚辞裹住了脑袋,带着抬起来:“程京妤,你确定还要继续拱火?” “拱火?” 她自己就像火,浑身都烧的厉害。 要傅砚辞抱着才能好,但是抱着,她又想要更多。 理智虽然不剩多少,但是记忆突然多了很多。 她想起当初在西楚,在金银轩的浴池里。 闪过了一些令她口干舌燥的画面,每一个画面都有傅砚辞。 傅砚辞的脸,傅砚辞的唇,傅砚辞的手。 “你在金银轩欺负我的时候,”程京妤将头仰高了一些,唇贴上傅砚辞的:“是拱火吗?” 那时候对程京妤有气,以为她别有目的,下手的时候更多的是带着恶劣。 傅砚辞还没回答,就感觉程京妤的唇又张了张。 她脸上热的要烧起来,将自己贴紧在傅砚辞身上:“我很喜欢。” ‘轰——’ 理智被一把火苗点燃,蹿着在傅砚辞太阳穴直跳。 他没想在成婚前对程京妤做什么。 连承诺时常都说的晦涩不明,因为怕有万一,怕承诺太重。 想着等一切尘埃落定,他要给程京妤一个盛大的成婚礼,到时候,死死将她攥在掌心。 再将自己交给对方。 把他自己交给程京妤,大靖的所有,全都可以给她,只要她看上的,都可以从他这里拿去。 可他是个男人,也有寻常的欲望和色欲,面对这样直白的坦诚,他同样会动摇。 想——要。 程京妤睁着一双大眼,不知死活地继续撩拨:“傅砚辞,我想——唔。” 话还未说完,被傅砚辞狠狠封了口。 对方的亲吻带着怒意和占有,席卷过程京妤的每一处。 原本燥热难解的人是她,可是现在,欲求不满的人似乎变成了傅砚辞。 他扣着程京妤的后脑,亲吻汹涌热烈。 等到程京妤喘不过气,抵着傅砚辞的胸膛想要退开,他便微微停下。 可不等程京妤喘匀气,他又很凶地压上来。 反复了几次,恶意的如同惩罚。 程京妤觉得自己的耳廓都要炸开了,她清晰地听见自己和傅砚辞的心跳交织在一起。 最开始是杂乱无章的,两个人的都很强烈。 不知道什么时候似乎同频了,贴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除此之外还有吮/吻时,令人羞涩的吞咽和她情不自禁的稀碎口申口今。 外头是漆黑一片的夏夜。 马车驶过官道,惊起一片虫鸣。 程京妤的脑子在缺氧里分出了一丝清明,害怕自己泄露的声音会被司珏听见,于是咬住了牙关。 但是没用,傅砚辞显然识别了她的意图。 他恶意地顶开程京妤的牙关,找到敏/感的地方狠狠研磨了两下。 程京妤:“.......唔....” 不出声会惹恼傅砚辞,但出了声,会使傅砚辞更为恶劣。 想听见更多。 “傅....嗯....砚辞。”程京妤害怕自己的心会从喉咙里跳出来,她带着颤意的嘤/咛,从亲口勿间隙传出来。 或许实在是太可怜了。 傅砚辞暂时放过她的唇,埋头往下,从脖子一路下滑至锁骨。 那颗盘扣被傅砚墨拽坏了,方才傅砚辞拿着帕子,在这一处擦了很多遍。 程京妤的皮肤太娇气,现在这里的红还没有褪去,被他的牙齿轻轻刮过,颜色更深。 想要推开,又想要傅砚辞更靠近。 程京妤矛盾地僵着身体,直到扣/子又被解开了一颗。 某一处从未见光的地方遭到触碰。 她狠狠一dou,手指抓紧了傅砚辞的肩。 “呜。”眼泪猝不及防涌出来,滴落在傅砚辞的发顶上。 逼得他停了攻势。 程京妤糟糕极了。 此时更是嘴唇红肿,颈子上布满了红痕,扣子散落两三颗,领子七倒八歪。 但她所有糟糕的样子傅砚辞都见过。 轻轻啄了两下程京妤的唇,傅砚辞安抚道:“弄疼了?” “没有。”程京妤在泪眼朦胧里看不清他的脸,但她哭真的不是因为疼。 反而是,想要的更多。 她重新抱紧傅砚辞,将自己嵌入傅砚辞的怀里。 马车停了。 本该接近一个时辰的路程,司珏只用了两刻钟便到了。 “殿下,到了!” 傅砚辞抱紧程京妤,用毯子将人一裹,带下了车。 府邸门外只有两个门童,他第一次走这个宅子的正门,抱着人经过亭台水榭,进了程京妤的院子。 下人们都垂着头不敢有半分直视。 直到将人放在枕上,傅砚辞想去给程京妤倒杯水,但没成功,对方搂着他压入床榻,一翻身坐在他腰上。 长发盖住程京妤一半的脸,她抬起如葱玉般的长指,解开傅砚辞的衣衫。 呦呦鹿鸣: 被吞了的话我是不会改的,大家随缘~ 科学民主积极向上(*?▽?*) 第二百二十四章 会不会教?教成那样? 众人:“......” “管好你们的嘴,否则舌头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司珏抬头朝他看了一眼,袒露出来的脖子上咬痕太明显了,但是并不妨碍傅砚辞心情好。 他家殿下看起来像是一只饿了很久被喂饱的大型白狮,隐约还有些尾巴翘起的模样。 扫了底下噤若寒蝉脸色奇怪,不知道该怎么说的百姓一眼,傅砚辞还是没有立刻走。 “嚼本殿下的舌根就够了,若是本殿下听到哪些不该听的,那各位自求多福。” 他清楚这些人的谈资从何而来,昨夜抱着程京妤匆匆离开,顾不上别的。 以傅砚墨那狭隘的心胸,睚眦必报的性格,即便得了便宜也不会善罢甘休。 想必还觉得他是给傅砚辞做了嫁妆,恨不得在大靖京都完全抹黑程京妤。 所以这样的场面也已经预料。 但傅砚辞已经无所谓了,猎物将死之前,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 他策马去了趟太师府。 陈放卿是昨夜唯一不该在场的,皇室这些腌臜不该拿去污他的严。 可又得幸好他在。 好叫他看清楚,未来大靖要被交到一个什么样的人手里。 他翻身下马,将衣领收拾妥当,这才抬脚上了陈府的台阶。 门侍匆匆将人迎进了大厅,带着抱歉:“三殿下,实在不巧,老太爷出门了。” “我等他。”傅砚辞掀开袍摆,不客气地坐下了。 并且他大约能猜到陈放卿去了哪。 太师这人一生清廉,嫉恶如仇,当然会对傅砚墨生出‘不堪大任’的想法。 他一大早去找门生了。 陈放卿的门生,遍布大靖京都各地,每一个拎出来,在朝堂上跺跺脚都能够震动一方。 他昨夜旁观了全程,无论是皇后的作为,还是贵妃的阴毒,亦或者是偏心的傅恒,和不堪重任的太子。 不堪重任不是短期内得出的结论,而是经过他冗长的观察。 不论是学问功课上,还是为人子女,甚至是作为太子,傅砚墨都毫无疑问,身上没有任何的表率作用。 陈放卿原本不想再涉及朝事,可袖手旁观只会令他对傅恒更为失望。 皇后和太子做出了这种事,差点将一个好好的姑娘给害了。 最后居然只是一句轻声斥责。 连斥责都算不上,傅恒是打算纵容到底。 难怪太子和二殿下的性子,长得有几分目中无人,全都是被惯出来的! 尤其是太子,仗着背后的公孙氏,还未登位就能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以后还得了? 若是他真心喜爱人家姑娘也就算了,但他明显是将程京妤当成了踏脚石,为的是她背后势力。 难为他已经年近八十了,被气的头疼了一晚上。 傅恒大概是将他这土埋半截的老人当成死的了,算的一把糊涂账! 他绝不允许如此。 又不是没人选了。 三殿下虽然性子阴鸷了些,确实实打实学了东西的。 无论是策论还是兵法,他都要强过太子更多。 何况他有责任有担当,,昨夜明明不是最好的时机,却也为了护住程京妤,与太后和太子当众撕破脸。 不能人家没有娘,你当爹的也就可他一个人欺负吧! 所以操了一夜心的帝师老大人,忙前忙后一个上午,将太子的恶行宣扬了一遍。 尤其是指着他的徒孙,当朝太傅卫云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年轻时候本就是个脾气急躁彪悍的主,不然也不会屹立朝堂多年没人敢来挑战。 “会不会教?教成那样?” “别找借口!你是当朝太傅,你若是屈从太子威压,任尔东西南北风,我看你也别教了,明日就辞官回乡!” “将来太子登基,若还是这副德行,丢的是我陈放卿的老脸!” “我活了八十年,可算是长了见识,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四书五经狗屁不通!” 卫云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任帝师将书本砸在脑门儿上也不敢躲开半分。 心底又叫苦不迭。 其实他早就明白,太子并非国君那块料,他没忘记皇帝得要什么样的,傅砚墨哪里都不符合。 可他占着一个嫡长子的头衔,就够三殿下三辈子都追不上的。 陈放卿骂人的间隙,呷了一口茶。 趁着此时,卫云赶紧道:“那二殿下呢?您老人家也知道,陛下子嗣薄弱,二殿下功课倒是好一些,平时在政见上也有主意。” 陈放卿将茶杯丢在桌上,哐当一声。 在场的众人都莫名心底一颤。 良久,陈放卿才吁出一声:“我看都不如三殿下。” “啊???” “什么?” 卫云变了脸色:“三殿下?” 立刻就有门生反驳:“不可能的帝师,即便我们可以半点不考量出身,但是三殿下的生母实在——” 又有人接口道:“是啊,十五年前不是还有人秘传,那位嫔妃娘娘的死,与......” 说着往上头指了指,意思很明显了。 李玉舒的死,无论跟皇帝还是太后都脱不了干系。 他又没有一个可供他依靠的母族,能让他顺理成章地坐稳高位。 所以任凭他们怎么想,也是没有想到陈放卿会将主意放在傅砚辞身上的。 “帝师知道寒门出个一官半职都是少数,极少数,更何况是储君人选,说不好,就连我们也要被牵连的。” 他们是可以按照储君去培养傅砚辞,可他们到底是文臣,社稷生死,他们只是海中一粟。 皇后,贵妃,太后皇帝,哪一个都有可能要了三殿下的命。 但是陈放卿觉得,他一想到傅砚墨就觉得社稷危矣,两眼一黑。 于是在劝阻声中,异常坚定地起身,抛下这些人。 “你们怕这怕那,老夫自己想办法!” 第二百二十五章 抉择 他又去了一趟大靖当朝大将季别的帅府。 进去时颇为愁眉苦脸,出来时却神情欢愉,看起来今夜能睡个好觉了。 晌午时才溜达回了太师府。 听门侍禀报傅砚辞已经等候多时,不由更加觉得这位三殿下难得。 性情稳重,可看大任。 而且回来看见傅砚辞坐在桌边,旁边只有一盏茶,手上捧着一本书在读,不由更加愉悦了。 看看,太子能如此勤勉好学吗? 傅砚辞确实在看书,这本《治世》是陈放卿的,他阅后还未收进书房,搁置在了桌面。 等人的功夫,他翻了一大半。 平常他不太看这一类的书籍,纸上谈兵都是枉然。 但不得不说,这本的许多见解都颇为有趣。 下人给续了几次茶,退出去时恰逢陈放卿回来,用眼神询问。 管家深知他的心思,欠身道:“三殿下性子沉稳,看的认真。” 陈放卿满意了,抬脚进门。 傅砚辞像是才发现他似的,合上书页,起身迎人:“太师。” “殿下。”陈放卿微微躬身行礼:“让殿下久等了。” 不过傅砚辞的眉眼中并没有什么不耐,他今日整个人都懒洋洋的,身上带着一份松弛。 “殿下等候已久,应该差人将我叫回来。”陈放卿接过了书本:“这本我近来在看,颇为有趣。” “是有趣。” 傅砚辞就着书中的观点,说了几句自己的见解,颇有条理,头头是道。 中间还结合了大靖如今的形势,分析利弊。 陈放卿听完很满意,大为满意。 他年轻的时候喜欢剖解时事,高谈阔论,那会儿先皇都还小,无上皇鼓励各抒己见。 朝堂上一片欣欣向荣,远不像现在。 现在的朝堂,因着傅恒总也拎不清的性子,变得风云诡异。 傅砚辞的头头是道,让陈放卿看到了一些年轻时候,与同僚的肆意。 可惜昔日的好友,已经归隐的归隐,驾鹤的驾鹤,留着他一个为大靖挝耳挠腮。 也不知道值不值得。 “程公主还好吗?”他关心了一句。 即便傅砚辞什么也没说,可昨晚在那种气氛下,他只要不瞎,就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两人之间的亲密。 “没有大碍了。”傅砚辞沉吟着,面对陈放卿难得坦诚:“不是有意瞒着关系,只是此前不合适。” “嗐,你们年轻人,”陈放卿无所谓一笑:“那你说要娶迦南公主,是假的?” “她也不是真心要嫁,昨夜闹剧中,她与二皇兄都未出现,太师猜他们在哪?” 这陈放卿是真没想到,他一脸空白:“啊?” 但是转念一想,迦南少时就经常在大靖来回,她那高傲的性子未必会注意不得宠的傅砚辞,跟傅砚诺相熟,也在情理之中。 “你们啊!”程放卿叹了口气:“即便如今朝政不稳当,你父皇有些偏心,老夫也不愿意你们几个皇子,以利用女子攀附权贵达到目的,那不磊落,也不公平。” 于自己不磊落,对女子不公平。 如若能够随意伤害姑娘家,牺牲对方的名声达到上位的目的,那可想而知,此后也会在别的事情上,作出更加有违道德的决策。 他不希望看到那一天,不希望大靖国势熹微。 傅砚辞让他看到了希望。 所以相比起偷摸的不磊落,他更欣赏傅砚辞这样的担当。 哪怕注定得罪皇帝和太子,也不见他有什么顾虑。 难得。 “老夫听闻,今日皇城里头到处在传,说你与程公主之间不清不白,你怎么看?” 更过分的话陈放卿没说出来,但他只是路过长街,都听见了许多不好听的话。 不信傅砚辞一路过来没听见。 傅砚辞轻微蹙了一下眉,哼笑:“连你都听见了,不过无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外界传闻再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行了。“ 陈放卿满意了。 不管傅砚辞是不是敷衍他才这么说的,但是就从他的心性看,他确实沉稳可靠。 而且交谈到现在,陈放卿也没听傅砚辞对太子有任何抱怨。 无能的人才将怨怪挂在嘴上。 又绕着院子聊了几句,陈放卿越发觉得傅砚辞说话做事妥帖,他很满意。 顿了顿,终于聊到正题:“回来也有一段时日,想好自己往后做什么了吗?” 傅砚辞在十八岁以前,身份尴尬地夹在宫中长大,几乎没人会注意到他。 紧接着就是去西楚为质两年。 陈放卿曾经跟傅砚辞没有接触,以为也就是如朝中人所说,只是个用以牺牲的皇子。 但现在他的思想不一样了,虽然刚刚已经去了趟将军府,跟季别虽然想法碰撞了一下,可一切未定,也得看傅砚辞自己的意思。 傅砚辞其实料到了,陈放卿但凡没有老糊涂,昨夜对傅砚墨就已经该彻底失望。 猜测是要给自己铺路,但是不知道铺的是哪一条。 “父皇和皇兄们大约不允许我入仕吧。”他状似叹息。 “你不用管别人,只说你自己呢?你甘愿在朝中,当一辈子的三殿下?” 傅砚辞转向花丛,野心在眼中一闪而过:“自然不愿意。” 即便陈放卿不说,他也不准备长久的寂寂无名下去,傅砚墨昨夜已经触碰了他的逆鳞,死路已经给他铺上了。 不用多久朝堂就会有一场混乱,清洗一遍过后,想必会变得寡淡精彩。 傅恒暂时动不了,他也不可能一蹴而就直接上位,时局事易,他还要借助更多。 但是有预感,陈放卿要帮他了。 他不像宫里任何一个要算计他,不令他好过,想要他死的人。 是真心实意对自己欣赏,想要帮扶的那种。 想到这,傅砚辞转身,很直白又坦率地看向陈放卿:“我想要权。” 他毫不忌讳自己的野心,也有着坚定的自信:“我能比任何人都适合。” 那股笃定和睥睨,令陈放卿微微一怔。 良久他才微微叹笑一声,穆地说:“没有外戚加持,要在朝堂站稳脚跟,那比登天还难,除非你身上有陛下和其余朝臣一定要选你的理由。” 傅砚辞迎视:“太师以为那个理由是什么?” “大靖将才稀缺,从先皇开始便是心病,季将军年事已高,早晚也要退位,可后继无人,是为大患,殿下若是能有军功加持,想必往后便无人能撼动你的地位,做什么,就都顺理成章了。” 陈放卿虽然老了,可他没有糊涂。 他给傅砚辞指了一条最需要被考验的路,为将者,为国为民。 若是做得好,天下万民自发会变成他的拥拓,未来他要攀向更高的位置,就师出有名。 但陈放卿又说:“可这条路注定不容易走,先不说战场险恶,有去无回的不计其数,成王败寇,即便能走下去,挣得功名,少说也得三五年。” 一切都太过未知。 三五年,两千个日夜。 傅砚辞怎么选,那位西楚的程公主又会怎么选。 第二百二十六章 公主这是害羞了 “上了战场,就是将命豁出去,殿下今年二十了,留给您的时间不多,程家自己都是九死一生的将帅世家,这样的人家,又愿意将闺女嫁给一个前途叵测的皇子吗?” 陈放卿字字珠玑,替傅砚辞觉得前路堪忧, 他虽然看好傅砚辞,却也不是看好一个人,就能毫无顾虑地将大靖交到他手上。 要遭受的考验很多,困难重重。 傅砚辞站在廊下,六月的日光落下一半在他身上,但是面孔隐在廊下阴影里,让人分辨不清情绪。 有的人天生带着那样的气场,明明坦诚,可你一眼看过去,却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陈放卿听见傅砚辞轻笑了一声,少年的声音很轻,但是有着一股睥睨的气势:“用不了这么久。” 他不会直接告诉陈放卿,在那被看扁和针对的十多年,他并不是什么都没做。 更何况他重活一世。 更何况他重活一世,前一世都没有受到傅砚墨的胁迫,这一世就更不可能。 否则当初程家遇险,他哪来的本事化险为夷。 不过上一世他手段狠厉,踩着白骨和人血上位,血洗了一遍大靖皇室,最终坐在那个位子上,孤家寡人一个。 后来征战西楚,将司徒皇室斩杀于城楼,可程家一族已经被灭门,连程京妤都被折腾的破破烂烂,如同碎了的纸鸢,他糊都糊不起来。 如果这一世,能用一些迂回的手段,最后求一个和美,他倒是.....不在乎多花上一些时间。 傅砚辞不是个温情的人,他可以身无长物,也可以孑然一身。 不在乎热不热闹,不在乎兄弟手足,更不太在意有无与他分享盛世。 但他不能自私地觉得程京妤不需要这些。 程京妤是在热闹中长大,虽然从小没有母亲,可是有和蔼的父亲,全心全意的兄长。 程京妤未来跟了他,起码要比在西楚过得好,不论什么时候,她都不可以受委屈。 所以傅砚辞不介意徐徐图之,让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但同样不能太久,他的耐心可以给程京妤,但是给不了傅恒和公孙亦臻。 陈放卿反应过来,但还是不理解:“殿下已经有了打算?” “觉得太师说的很有道理,身上有了军工,做什么都理所当然的多,但三五年时间太长了。” 没有将话说的太过直白,但是陈放卿听明白了。 三殿下远不如他表面上的简单,谋算和想法,他心里有数的很。 “老太爷!”下人匆匆跑进来,面露惶恐,“宫里头出事了。” 陈放卿脸色一变:“什么事?” “是太子殿下,听闻,听闻太子殿下近来涉及赌场,在背后暗箱操作,利用身份之便,洗了不少银子出来,偏偏,偏偏昨夜出事了!” ......也是昨夜。 电光火石间,陈放卿看向傅砚辞,对方听见这个消息,脸上却丝毫没有惊讶。 他甚至抬手掐下了一朵花,捏在指尖把玩。 明明年纪轻轻,陈放卿却从傅砚辞身上看到了运筹帷幄的自信。 他压下那种恐慌,又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有个叫刘平的赌徒,赌徒大多贪婪,输了不愿意收手,反而倾家荡产砸进去,刘平有个女儿,才十四,听闻前几日他便将人带去了赌场,扬言拿来抵债,昨夜太子、太子殿下将人要走了,今早那姑娘的尸体被人从行宫抬出来....” 陈放卿眉心直跳:“死了?!” 死了。 下人紧张得揪了一下手心,脑门冒汗:“是、是的。” 大靖虽然没有明确的律法干涉,可是有公认,未及笄的少女不得嫁人。 虽然私下同样避免不了还是有许多收到侵害的姑娘。 刘平女儿不是个例。 可是……那是活生生一条人命! 陈放卿又问:“现在如何?” “刑部主司秦大人撞上此事,您知道的,他本就是嫉恶如仇的性子,不会轻易放过,现在事情闹大了,陛下带着人从行宫启程回宫,太子殿下被秦大人扣在了刑部!” 这事不过半天时间,已经闹开,听闻人尽皆知。 百姓们还都闹到了宫门口,好似是因为傅砚墨在民间积怨已久,口诛笔伐,差点暴乱起来。 陈放卿彻底心寒,挥了挥手,让人退下了,才看向傅砚辞。 他笃定道:“三殿下好手段。” 除了傅砚辞,他想不到别的人。 偏偏这么巧,偏偏就在昨夜。 这不会是巧合。 傅砚辞也不否认,他说:“没人逼着傅砚墨做这种事。” “那是一条人命!”陈放卿言辞切切:“你有打算,有算计可以,可那姑娘是无辜的!” “太师是帝师,不该不明白,人都有劣根性,并且劣根难改,今日爆出来的是刘平女儿,其她死了,被埋掉,骨头烂在土里的无名人,您知道有多少?” 陈放卿哑口无言。 正如傅砚辞说的,刘平不会是第一个,却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这时候不觉得傅砚辞像虎了,而是像狼。 在夜里睁着绿色的眼睛,虎视眈眈,将猎物盯紧,只等时机合适,便会伸出獠牙。 及其快速就能掌控全局,逆风翻盘为自己的棋局。 这样的人,怎么会讲究慢慢来? 只怕就算自己不帮他,他也能凭着自己,一步登天到那个位置上去。 区别只在于,是光明磊落,还是机关算尽。 “可是、” 陈放卿可是不出来了,他既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也没有办法说服傅砚辞。 因为傅砚墨确实做了错事,很大的错事。 难怪昨夜走之前,傅砚辞会那样笑,会说那句话。 ——想要收场,可以。 于是他亲自造了这么大一个收不了的场。 陈放卿:“你是要置太子于死地吗?” “放心,皇帝和皇后爱子如命,他们舍不得让傅砚墨就这么死了。”傅砚辞淡淡一笑:“不过太子之位,应当是没有人能替他保住了。” “你别忘了,还有二殿下,不止你一人虎视眈眈。” 傅砚辞转过身:“对,所以我觉得太师刚才的提议甚好,朝廷还需要再清洗一遍,这个空档,我可以跟季将军上一趟战场。” 到时候他与傅砚诺都是庶子,可就已经有理由,踢开傅砚诺,掌控大靖了。 “你打算得很好。” 程放卿这时才真正的明白,眼前的少年,隐忍克制多年,他从一开始就目标明确。 “太子这次,是彻底翻不了身了对吗?拔出萝卜带出泥,你手上不会只有一个刘平。” 当然。 这时候要还觉得他会心慈手软,或者无备而来,那就真的太天真了。 不过他现在不想去皇宫里面凑那个热闹,来见程放卿,是为了坦率自己的所作所为。 傅砚墨会如何,有刑部的秦昭林在,他不担心。 那位大人大公无私,别说是太子犯法,就是傅恒,他也未必会手软。 陈放卿似乎还要时间来消化,傅砚辞也不想打扰太久。 他告了别,回的却不是自己的府邸,而是原路返回了程京妤那儿。 消失大半日,程京妤竟然还没起。 春华在院子里转圈圈,一副热锅上的蚂蚁急的不行的模样,见了他,眼睛都瞪圆了。 虽然小丫头未经人事,但不可能不明白发生过什么。 眼下她家公主昏睡不醒,她叫大夫也不是,不叫又担心的不得了。 “殿下!”她急步朝傅砚辞跑过去,讨债似的:“你将我家公主欺负狠了!” 傅砚辞眉一挑,绕过她进门去,又叫春华打一盆温水过来。 被子里的人呼吸均匀,唇角还带着嫣红,泪惨了的模样。 傅砚辞坐在床边,伸手抚了一下她的额角,温度正常,这才罢了手。 也许是闻到他身上的味道,程京妤于睡梦中微微掀开眼皮,看见是他,挪动身子靠了过来,将脸埋在了傅砚辞的腰上。 “……” 傅砚辞愉悦地笑了一声:“公主这是害羞了么。” 第二百二十七章 什么小姑娘 程京妤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没醒透,就埋在傅砚辞的腰上一动不动。 傅砚辞也不催她,手盖在程京妤的后脑,缓缓地顺着她的长发。 昨夜将程京妤洗过一遍,她身上清清爽爽,睡着也不难受。 傅砚辞没有动作,任由她趴着,亲昵和撒娇都成了催情剂。 “像摸小猫。”程京妤嘟嘟囔囔的声音从衣料里闷闷地传出来. 声音又懒又哑,拖着个长调子,真的像猫,猫爪子挠在傅砚辞心上。 他忍俊不禁:“本来就是猫。” 一身白色里衣,长发倾覆,很像当初在西楚第一次见面,她手里抱着的那只猫一样,慵懒又撩人。 程京妤又不动了。 “起来吗?”傅砚辞轻声:“用了午膳再睡。” “不想动。” 程京妤说完,从他腰上抬起脸,责备:“你太凶了。” 直到现在她的腰还是酸的,指尖还是麻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而且傅砚辞消失了大半天,她不是一直睡得没知觉,只是....哪有人第二天就跑的没影,让她独自面对下人的揶揄的? “没经验,公主包涵一下。”傅砚辞忍笑失败,手滑到程京妤的耳廓,很轻地抚。 这里昨夜被他咬过,没有留痕,但不知道疼不疼。 “还大半日不见人。”程京妤嘴里还在抱怨,但是彻底醒了,抓着傅砚辞的衣服往上爬。 她搂住傅砚辞的脖子,气汹汹:“还穿这么端正,见谁去了?” 有的人坦诚相见之后似乎没那么害臊了,胆子都大了许多。 傅砚辞拦腰一抱,直接搂着人起身。 程京妤吓死了,双腿钳在他腰上,怕自己掉下去:“干什么去?” 但是随即想起来,昨夜的某些时刻,好像、似乎、她也是被这么抱着去沐浴的,那时候还未着寸缕.... 轰一下,她的脸像烧着了,磕磕巴巴:“去、去哪?” 不用问,只是看脸色傅砚辞就知道程京妤在想什么,他弯了一下唇,恶意地抖了程京妤一下。 “公主想哪里去了?”他走至桌边倒了一杯水,在杯壁上探了一下水温,是温的,才端起来喂给程京妤:“只是想给公主倒杯水,不如公主将脑子里想的展开说说?” 程京妤:“......” 她也是真渴了,就着傅砚辞的手喝光了一整杯。 这人真是恶劣,每次从他嘴里说出公主两个字的时候,都带着无限的旖旎和调戏。 让程京妤感觉自己还在昨夜,傅砚辞的恶意都响在耳边。 但调戏一两次还行,解了渴,她便活过来了,有心情反调戏回去了:“我想的什么殿下不知道吗?” 她凑近傅砚辞,要碰不碰,唇擦过傅砚辞的下颌,拱火。 “建议公主保留一些体力。”傅砚辞冷哼:“我是不建议公主三天不下床,怕公主脸皮薄。” 这个人! 程京妤怒了,指使他:“给本公主洗漱!” 恰逢春华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伺候程京妤的侍女。 看见程京妤挂在傅砚辞身上,纷纷红着脸低下头。 春华又惊又无措:“公主,洗漱吗?” “水端过来。”傅砚辞吩咐。 程京妤说的时候非常有气势,但是当着这么多小丫头的面,还是难以自持的,松了手要下来。 搭在她腰上的手没松开,傅砚辞道:“没穿鞋。不是要我伺候么?” 干脆抱着程京妤坐下来,从侍女手中接过湿帕子,一点点擦过她的眉眼,口鼻。 最后是手。 连漱口的水也是他亲自端到面前的,程京妤全程没有动手。 落在自己身上的动作很是轻柔,带着珍惜和小心,宛如她是傅砚辞珍藏了多年的宝贝。 擦脖子的时候,一阵刺痛让程京妤嘶了一声。 颈侧被傅砚辞咬破了一块皮,想必那里现在淤青了。 她又说:“你太凶了。” 傅砚辞也翻旧账:“知道看见你在傅砚墨手里,我什么心情么?这只是个教训。” “……” 昨夜他好像是挺生气的,程京妤理亏,不敢说话了。 “找身舒适的衣裳过来。”傅砚辞吩咐。 春华忙将侍女们都挥退了,自己去给程京妤找了身素色的襦裙。 她脸都红透了,从来不知闺房之乐,在三殿下面前的公主是这样娇羞的。 傅砚辞给程京妤穿衣,事事亲为,连腰带都是他系上的。 等他给程京妤套上鞋,终于能落地,却因为腰和腿一软,程京妤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堪堪被傅砚辞扶住,揶揄:“要不还是将公主抱出去吧?” “不、用。”程京妤咬牙切齿:“谢谢殿下!” 她腰酸腿软,还不是拜傅砚辞所赐! 春华趁着搀扶程京妤去饭厅的间隙,她忧心忡忡:“公主,婚前…失、嗯失…”身字她说不出口了。 “……外头要是知道了,定然会笑话公主的。” 程京妤毫不在意:“天下这么大,百姓这么多,我若是要管每个人怎么看,怎么说,那日子还过不过?” 春华见她不听,更急了:“可您是女子!外头传的风言风语不好听,吃亏的还是您!” 这个小古板。 程京妤拍了拍她的脑袋,语重心长:“吃不吃亏你家公主不知道,反正挺愉悦的。” 可能不对,但是程京妤觉得,她和傅砚辞两情相悦,不一定就是她吃亏。 春华觉得她家公主没救了。 程京妤也懒得总纠结这些,她饥肠辘辘,半碗粥填了五脏庙,才想起问昨夜的事:“后来怎么样了?” 傅砚辞专心给她夹菜,还是一旁的夙乙先出声解释,将今早的事都说了一遍。 他脸很黑也很臭,抱剑站在一边。 暂时没有理会今早的喧闹,程京妤看向他:“你昨夜人呢?” “被人诓了。”司珏替他答:“贵妃心思缜密,大概早就看出他功夫高,设计将他支开了。” 也是因为这样,夙乙听见事发经过之后,脸就臭的要命。 他收了程京妤的钱,还从来没有出过这种纰漏,简直是滑铁卢的一击。 “这个月月银扣光。”傅砚辞给程京妤剔了个鱼骨,将鲜嫩的鱼肉夹进她碗里。 夙乙没说什么,程京妤却心情颇好:“这次就算了。” 又问:“太子出事,跟赌场有关?” 夙乙的脸还是很黑:“三殿下好算计,十四岁的小姑娘的命,在他眼里不值钱。” 司珏护主:“你说什么呢,殿下还不是为了大局着想。” 程京妤见他们语焉不详,放了筷子:“什么十四岁,什么小姑娘?” 这件事没打算瞒着程京妤,也瞒不住。 但是傅砚辞不知道她究竟会是什么态度,起码就连陈放卿都觉得他心狠。 确实心狠,用命做局。 司珏不敢说,夙乙懒得说,春华不明白怎么回事。 傅砚辞自己开口:“傅砚墨弄死了一个姑娘。” 其实他一直知道,傅砚墨这人在床上有些恶劣的趣味,从前也不是没有死过人。 当初唐未央还在,尽管遮掩过,身上的痕迹也还是很重。 他都清楚,甚至明知故问过,她只说是摔的。 对傅砚墨来说,一个女人的命根本不算什么,他根本不在乎,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栽在这。 程京妤听完,脸色霎时间煞白。 第二百二十八章 他会死吗 傅砚辞也放下了筷子,他声音很轻:“你也觉得我心狠?” 没了胃口,程京妤推开面前的碗,她苦笑了一下:“我还没到不知好歹的地步,只是——” 只是感觉,那个死去的姑娘有种代她而死的感觉。 她虽然出身高门大户,可是从不知寝人皮肉,踩人骨血是什么滋味。 现在尝到了,一身的血跟着凉下去。 ——当然怪不了傅砚辞。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傅砚墨,他年纪不大,做出来的事情却能如此阴损。 还只是十四岁的小姑娘,他到底怎么下得去手? 大概是看着她脸色惨白,傅砚辞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指腹在她掌心轻抚。 其实还有更残忍的,傅砚辞原本不想让程京妤知道。 她没必要面对这些肮脏污秽的荒唐。 她应该开心,毫无芥蒂和顾虑的,当他功成后,坐上高位的皇后。 但是胆子太小了,共情能力也太强了。 而且让她知道了刘平的事情,程京妤很容易就能举一反三。 “之前有唐未央,现在有刘家小女儿,”程京妤回握住傅砚辞的手,毫无期待地问:“其实不止这些对不对?他掌权多年,缺德阴损的事情不会少做。” 饭菜让下人撤下去,傅砚辞接过下人递来的帕子,替她试手。 “要听吗?”傅砚辞此时的声音有点郑重:“不是什么好事,多听无益。” 程京妤想听。 她想要知道,在傅砚墨手底下枉死的人,都是怎么死的。 光看傅砚墨这个人,虽然会觉得他有些阴险和毒辣,但是她总觉得,人都是有底线的,一个人心再狠,又能狠到哪里去? 但是事实证明她还是想错了,有的人天生就是坏种。 当一个坏种手中有了权利,就会颠覆掉所有人的三观。 傅砚辞沉声,有一种将画卷展开,徐徐陈述: “永信十六年,傅砚墨十四岁,突然迷上斗兽,所以背着傅恒,跟公孙亦臻求了很久,再加上公孙家的纵容,他拥有了自己的一个斗兽场。” 傅砚辞的眼睛没有看程京妤,而是盯着庭院中一颗很高的桂花树。 眼中没有焦距,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在看那一处。 “如果只是斗兽场的话,……” 他很快接过我的话:“如果只是斗兽场的话,其实不算什么,就算是g公孙家不帮他隐瞒,或者有一日被针对的朝臣曝光出来,也顶多是玩物丧志。” 程京妤感觉原本傅砚辞握着她的手,是微微温热的,此刻也变得有点微凉。 那就不止是斗兽场。 “……他抓活人进去,”说到这里傅砚辞的语气急躁了一些:“我不是第一次见死人,但确实是第一次看见人是那样死的。” 不用太多具体的描述,程京妤也知道那不会是一个让人乐见的场面。 就连一边的春华也发出一声错愕的低叫,随即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知道她脑补了什么。 “两个人被困在那里,只有杀死另一个,才能活一个。” 傅砚辞继续说:“这跟在战场上打仗不一样,打仗冲锋陷阵,靠的是勇气,再怎么说,也有一些技巧。但搏斗不是,那是赤手空拳,两个被饿狠了的人,都拼命想杀死对方,可能是眼睛被挖掉,可能是内脏被徒手挖出,血喷射一地,只为博得傅砚墨一笑。” 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其实是有一点不自觉的,因为这些记忆埋了太久,十三岁时看见这些,傅砚辞还曾经做过噩梦。 但现在想起来,竟然也已经过了这么久。 他本来还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我天爷——”说话的还是春华,她小脸被吓得又青又白,看起来快要听不下去了。 程京妤从来都不知道傅砚辞经历过这些。 她也不知道,傅砚墨原比表面上看的,还要残暴更多。 “不过这件事很快被公孙家的其他人发现,当时已经死了三五个人,兹事体大,再这样下去,恐怕收不了场。” 所以,傅砚墨的舅舅连夜找了公孙亦臻,这件事压下去,斗兽场也直接拆了。 傅砚墨为此闹了很久,但那时候的他,年纪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也只能屈服。 “我那时候,要活下去都得费很大功夫,所以根本没有多余的能力,将这件事情捅出去,即便捅出去,公孙家也能轻易将傅砚墨摘出去,这是他们世家的能力。” 因此,将近十年过去,这件事无法追溯,死了的人也就是死了。 程京妤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完全带上了暗哑。 不光是对傅砚墨的残忍,还有那些出生在底层,生而无名,死也无名的人。 “还有吗?” 她甚至不敢想象,那样一个衣冠禽兽,还能将事情做得怎样的地步,还能枉顾多少人命? “永信十九年,橘洲闹旱灾,傅恒钦点了赈灾官员,带着灾银和粮食过去赈灾,傅砚墨那个时候,为了拉拢官员,钱袋子空虚,将主意打在了灾银上。” 这一次就连夙已也忍不住出声:“他连百姓的救命钱都不放过?” 但其实想想,傅砚墨连斗兽变成了斗人,已经可以窥见,他根本没有良知这种东西。 贪赃枉法,也就不那么令人意外了。 “他打钱的主意,但他当然不会想要自己出面,所以他怕老人去,收买了赈灾的官员,那一年赈灾的粮食,到了百姓手里已经混了一半的糟糠。” “后来,傅砚墨怕事情败露,还找了个理由,将那个官员杀了。” 杀人是傅砚墨会做的事。 “这些除外,像刘家人这样的事情,并不在少数,傅砚墨擅长一切利用低段位人群的弱点,满足自己私欲的手段。” 并且他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他生来高贵,踩着平民的骨血,认为这些都是理所应当。 程京妤直到这时候,才感觉到一阵阵后怕。 她得益于自己的身份,但是那些没有身份的人,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庇佑。 她以前明白,但是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理解过。 “那他会死吗?”她怔忪地问傅砚辞。 当然要死,不然那些死了的人,像昨夜那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谁来奠她? “这次他当然要死。”傅砚辞肯定的说。 程京妤就信他,她回握傅砚辞的手:“那个小姑娘,我能帮忙安葬吗?” 第二百二十九章 那就算了 “等事情结束。”傅砚辞这样说。 程京妤知道,这件事闹大了,傅砚辞趁机捅出来,连带着从前的事情,桩桩件件,想必他都不会放过。 她前世只知道傅砚辞推翻大靖的政权,有些大义灭亲,六亲不认。 手段很狠,几乎是弑父杀兄,没落得一句好话。 他手中一定不止傅砚墨的罪状,想必傅恒的,公孙亦臻的,甚至赵雨柔和傅砚诺的,都不会少。 就看他怎么用。 前世他也不会不一定如此迂回,她从密室里被放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掌了大靖的权。 并且带兵推翻了西楚政权,让司徒敛和程娇娇身首异处。 那时候他也才二十一岁。 现在他二十岁,可想而知他手上握着多少东西。 想到这个,她觉得有些事情,也到了该展开谈一谈的时候了。 毕竟她跟傅砚辞已经那什么,除非这人翻脸无情,否则以后就是死,他俩也该合葬一个棺椁。 程京妤缓了缓傅砚墨的事情带来的冲击,好几次抬眼看向傅砚辞。 他的脖子上还有自己昨夜咬出来的痕迹。 此时领口微微敞开,看起来无限旖旎,不仅脸红耳热。 傅砚辞以为她不舒服,或者还陷在刚才的情绪里,于是伸手过来摸了摸她。 摸的是脸,昨晚难耐纠缠时,他总是罩着程京妤的脸,一遍遍地亲吻。 现在被他一抚,程京妤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不用想这些,我都会解决。” 短短十个字,带来的安全感却无比可靠,胜过一切花言巧语。 程京妤让春华他们下去,门关上之后她抱住傅砚辞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脖颈。 “傅砚辞,你有没有觉得,自从及笄礼之后,我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圈住她腰身的手一顿,傅砚辞垂眸看她。 没有感觉是假的,从从前的厌恶非常,处处针对,到后来,反而对司徒敛处处提防,对他投诚。 这样的转变太明显,更何况程京妤一向高傲,后面却被他几次三番羞辱也不在意。 除非程京妤的身体里换了个人,或者她意识到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因此做出转变,不然不可能。 但是要让她有转变的契机,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等。 程京妤意识到傅砚辞的动作,她心口咚咚乱跳,是紧张,也是害怕。 但是毫无期待可言。 她害怕傅砚辞听见她坦白之后,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但不知道傅砚辞已经猜到,无限接近正确答案,只等她自己说出口。 他的声音有一股涩意:“什么?” “从前我高傲自大,以为能玩弄西楚的政局,将郁旎秀当成我半个母亲,为了助司徒敛上位,就想将所有他不待见的人都替他铲平。” 她没办法忽略司徒敛这个人。 即便他现在不知道烂在哪个角落,但是上一世悲痛欲绝的结局,本就是她一手造成的。 她不能无视自己犯过的错,也不能无视自己曾给过傅砚辞的伤害。 听见司徒敛这个名字,傅砚辞的眸色变得很深。 压抑着一股风雨欲来。 他未必多恨司徒敛,因为这个草包带给他的伤害,连傅砚墨的一成都比不上。 当他确实被程京妤另眼相看过,也让上一世的程京妤,犹如芙蓉蒙了尘。 等他赶到的时候,她已经碎的拼都拼不起来。 察觉到傅砚辞的呼吸重了一点,程京妤仓促地抬头看。 但是坦白不能只说一半。 “我、我被人背叛过,到快死了才发现,他们的深情不过都是假意,只有你,只有你傅砚辞不是。” 她也害怕,最害怕回忆。 父亲的死,兄嫂的死,程家满门被杀,她绝望地被困住的那两年,每每回忆一便,就会灼烧心肺。 尤其是最后,傅砚辞将破破烂烂的她搂进怀里,狠厉癫狂地说,她死也只能死在他怀里。 如果不是对她太在意,又怎么会亲自领兵踏破西楚国土,将司徒敛斩杀在龙椅。 如果不是在意,怎么会露出那么偏执绝望的眼神。 其实从前种种也可见端倪,她总是能骗到傅砚辞,让他被猫挠,让他在人前出丑,让他输了比赛。 不过都是傅砚辞让着她。 手上握着权柄,生杀予夺,只是虚以为蛇在西楚的人,根本不用回回都上她的当。 甚至若是他愿意,可以早早设计将她除之后快。 但傅砚辞都没有。 “我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十五岁的身体里,又惊喜又害怕。”程京妤从他怀里直起身,眼眶很红。 惊喜的是她可以重来一次,害怕的是她无力改变结局。 于是像献祭一样,将自己献给傅砚辞,想让他助力自己。 一开始确实只是借力。 猜测被证实,傅砚辞的脸色不大好看:“所以呢?” “你害怕吗?”程京妤不安地捏紧衣角:“我可能是做梦,但更像是亲历过曾经的一切。” 傅砚辞不高兴当然是正常的,甚至他不接受也是正常。 “所以当初那些试探和投诚,都是你见过结局后,才决定择主而栖,我就是你择定的?” 程京妤摇头,眼泪随之掉下来:“最初我只是想w为父兄报仇,只有你能办到。” “但是、但是心悦你是真的。” 她张着手要去拉傅砚辞,握住他的手,却没有换来回握。 程京妤害怕又小心,将自己的手缩进傅砚辞掌心:“是真的。” 经历过才懂,她一定会为傅砚辞心动。 从前只是不明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逮着傅砚辞过不去。 不明白自己非得找他的麻烦是为什么。 她承认过去的程京妤很糟糕,糟糕透了,但她现在都改了。 她也做好了傅砚辞生气的准备。 生气没关系。 傅砚辞感觉掌心里的手很凉,拼命地往自己的手心里缩。 他动了动唇:“若是我觉得你心机费劲,不怀好意,不接受呢?” 程京妤脸上一片空白:“那我.....” 她看见了傅砚辞脸上的怒气,以为他真的厌恶,因为自己真的很像一个骗子。 顿了顿,她缩回自己的手。 眼泪还在掉,她从来没有这么不得要领地伤心害怕过。 傅砚辞就在一旁冷静地看着。 看她哭,看她搓手。 看她好像因为自己弄砸了一件事而彷徨无措。 说不心疼是假的,她刚刚被刘平的事刺激过,本就情绪不稳。 而且他也曾给了程京妤很多苦头吃。 正想出声去哄,程京妤却如下定决心,抬起通红的双眼看他。 “那就算了。” 第二百三十章 怎么追 傅砚辞面色一沉,周身的气势瞬间阴冷下来。 那是非常吓人的。。 见过傅砚辞处理公事的人就知道,每当他发怒或者被触碰了逆鳞,就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想杀人。 想将程京妤生吞活剥,最好是长成他的骨血,永远融为一体。 这样就跑不掉了。 在某一种程度上,他有着很深的偏执。 本质上傅砚辞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更不是个善于给被人做嫁妆的人,他走到今天,已经不允许程京妤跑掉了。 如果她乐意最好,如果她不乐意,那么—— 那么他就要按照他自己的方式来。 造一个金碧辉煌的小屋子关起来,不让她出去,不可能接触别的任何人。 只能依赖他一个人,只能见他一个人。 他上一世说的话不是假的,程京妤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他怀里。 傅砚辞从小就什么都没有,李玉舒死的时候,他还懵懵懂懂,不知道失去是什么滋味。 那个勾心斗角的深宫里,他从知晓世事开始,就要遭受公孙亦臻的轻视,赵雨柔深藏的敌意。 还有傅恒,作为一个父亲,对他这个亲儿子,却从来没有过善意。 所以傅砚辞从小得到的就很少,别说亲情就连温情也微乎其微。 唐未央算是一个例外,起码小的时候,在傅砚墨的手还没有伸到这么长的时候。 他是确实曾经将唐未央当成过比朋友要更亲近一些的人。 当然,这跟情爱无关,只是他以为,自己可以多一个分享和互相诉说抱负的人。 直到心腹传来消息,眼睁睁看着唐未央爬上了傅砚墨的床。 从那个时候开始,傅砚辞就将自己封闭起来。 他觉得,人的一生很长,得罪过他,让他不好受的人,以后通通都要还回来。 但他总会回归一个人,踽踽独行在这世界上,直到老,直到死。 他没有想过自己会遇见程京妤。 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设想未来,设想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他不会独自坐在那里。 当在意变成占有欲,无论是他还是程京妤,都注定了只能抵死纠缠。 从程京妤答应跟他一起回大靖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要放过她,这辈子都不可能。 大概是傅砚辞的神情太过可怕,阴鸷和占有欲,都毫不掩饰地展现在眼睛里。 甚至逼着他自己眼角通红。 深黑色的瞳孔里,倒映出来的只有程京妤一个人的影子。 “我、” 她彻底哭出声来,抽噎着去牵傅砚辞的手。 但没等她碰到,已经被傅砚辞一把拧住,对方犹如坠入可怖的梦魇中,力气很大,程京妤被他攥的很疼。 “我、我是说——这次就算了,。”她不知道傅砚辞为什么会突然间这个样子,可怕的同时又觉得心慌。 是不是因为她说出了真相,所以复认识傅砚辞找到难以接受,觉得是自己欺骗了他,因此动怒生气。 可她真的没有想要骗他,只不过一直以来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多荒唐一件事情,在最初醒来的时候,她自己不也久久的不能相信吗? 傅砚辞生气是应该的,因为怎么看,她都像是蓄意接近,恶意利用。 如果不是因为傅砚辞,西楚的很多事情也不可能那么顺利,她不能逃避,她就是曾经恶劣的利用过傅砚辞。 “所以呢?”傅砚辞的声音很冷,带着从来没有过的沉,和一丝及其不明显的病态偏执。 那是藏在他骨子里的东西,很难被激发出来,可能也没有什么人能够激起他这样的情绪。 但是程京妤不是别人,这个人就算是死,也要被他带进坟墓里。 刚才觉得心疼,现在看见程京妤哭,却有一种恶劣的满足感。 她会对着别人这样哭吗? 不会。 只能是他的,只可能是他的。 “如果你太生气了,想要撒气,你就、就打我一顿可以吗?” 程京妤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了在傅砚辞的掌心里,将自己的手心朝上。 她觉得事情很严重,可是又没有办法抚平。 所以就只能哭,只能很无助的想讨要原谅。 明明很骄傲,也很怕疼,却甘愿伸出手心,主动让d傅砚辞打她。 “然后、然后你不要生气了,”程京妤一边抽泣,一边继续:“如果一时半会不能消气,那、那我就追你,你可以给我苦头吃,但不要、不要什么机会都不给我。” 刚刚还满脑子全是恶念的傅砚辞,几乎以为自己犯病幻听。 他脸上出现一瞬间的空白:“什么?” “我知道你很生气,”程京妤还在哭,明明从昨夜到现在,本就没有进食多少,不懂怎么有这么多眼泪可以流。 一边哭,一边将手挣脱出去,急切地来拉傅砚辞的手,扑过来抱他。 “可以吗?”每说一个字,都要抽泣一下,让人觉得她很快就会喘不过气来。 激动起来的人,体温很热,贴在身上,还有温热的泪水洇湿傅砚辞的衣服。 他刚刚还觉得茫然无边,那些暴戾的,阴暗的情绪,就在程京妤这些不得要领的动作,和哭声里,碎成一片。 理智找回,终于听清了她在说什么。 没有得到回答,程京妤双手紧紧抱着傅砚辞,不断地仰头,不得章法的亲吻落在傅砚辞的脖子、下巴和唇角上。 他尝到了眼泪的咸味。 视线渐渐回归清明,看清了程京妤一张满是泪痕的脸,白里透着红,可怜死了。 “你说什么?” 程京妤几乎整个人都挂在傅砚辞身上,只有肢体接触,才能给她一点安全感。 傅砚辞刚才的情绪真的太可怕了,简直像是要把她杀死。 还是要拆骨吃肉的那种死法。 他也没有抬手抱她,一定是对她又恨又气。 但是既然愿意说话,是不是说明,还是有可能原谅她的? “追、追求你。” 傅砚辞的眼睛落下一片鸦羽,他掩盖住了,确定刚刚自己是在多想。 从而追问:“怎么追?” 昨夜刚刚欢好过的人,这么骄矜傲气的公主,要怎么追他? 程京妤不知道,她根本没有经验。 从前在西楚,她能做的事情就是背地里帮傅砚辞,挡掉那些恶意的为难和算计。 再将自己能想到的东西,都捧给他。 ……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看她这样为难的样子,傅砚辞好像大发慈悲,他裹住程京妤的脸,擦了一把泪,指腹重重地按在她的眼尾。 “有一件事,你可以做。” “……什么?” 呦呦鹿鸣: 明天不确定有,不要等 第二百三十一章 还是不追了吧 是什么他却又不说了。 傅砚辞承认自己有点恶劣,他自己心绪起伏,百转千回之后,就也想看程京妤辗转不得要领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他想知道程京妤怎么追。 他们两都是感情的新手,抛开那些恶毒的阴暗的想法,他也不是真的想将程京妤关起来。 他们走了很久,只要程京妤没有想过离开,那他就想将所有好的都捧给她。 不过现在承诺还太早了。 与陈放卿的一番对话,让他坚定可以迂回一些,将事情做的漂亮一点。 然后....然后再慢慢算账。 程京妤泪眼朦胧,哭声止了,人却没有冷静,还在抽噎。 傅砚辞不说她就以为他反悔了,攥着他衣服的手越发收紧。 小可怜。 傅砚辞终究心软,他觉得自己不是会心软的人,可面对程京妤,常常会觉得没有办法。 一拉一拽,将她抱到身上来,程京妤立刻很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将自己整个贴在傅砚辞身上,盛夏时节酷暑难当,她却怕冷似的,要贴的很近。 抚上她的腰时还在细细地发颤。 傅砚辞放松地往后靠,连带着程京妤向前倒。 从前的事他们很少提起,就算能够默契的不再提起,可是发生过的也不可能抹掉。 他们确实需要时间梳理,需要面对。 不然往后提起来,就总会如鲠在喉。 “我刚刚不是因为你说了实话才生气,”傅砚辞没解释自己是因为什么:“但我也不能瞒你,我跟你一样。” 哭的脑仁抽疼的程京妤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一样是什么意思:“什么?” “我记得全部,你跟司徒敛的算计,总针对我,傻不愣登的助他上位,以为那些人真为你好。“ 假装看不见程京妤眼里的震惊,傅砚辞抬手,又在她的眼尾摁了一下,将娇气的皮肤弄得通红。 “所以你不是做梦。” 这是什么事啊...... 傅砚辞也、也重活一世?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解释了,为什么最初要骗他讨好他这么难,原来他记得自己当初所有罄竹难书的恶行。 “傻了?”傅砚辞捏了捏她的面颊,“没有问题要问的?” “所以你才讨厌我的吗?”张口的时候声音还充满了难以置信,程京妤有种丑行被人抓现行的感觉:“那我之前在你面前,你不是觉得我很傻?” 她清醒之后就态度大变,如果单单从她自己的视角,只是独角戏。 可是傅砚辞要是也清楚明了,那就不一样了。 ——傅砚辞眼睁睁看着她的脸变得通红。 不是因为情绪波动,哭出来的那种红,完全是因为羞耻。 不敢想象,当初在傅砚辞眼里,她有多像一个小丑.... 而且蓄意的有多明显。 救命啊,老天爷! 程京妤摸摸搜搜,一张脸涨红,要从傅砚辞身上下来。 “干什么?”傅砚辞扣紧了手,阻止她的动作。 “要不还是不追了吧。”程京妤沧桑地说。 “朝令夕改是大忌,”傅砚辞啧了一声:“翻脸无情,是公主欲擒故纵吗?” 第二百三十二章 骂名 “公主这个退堂鼓打的,在下是被睡完就丢了吗?”傅砚辞眼神揶揄。 程京妤更难为情了,何况她还面对面跨坐在傅砚辞身上。 对方紧紧抓着她不放。 “你为什么不说啊。”她汗都流出来了:“我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难怪你总是嫌我烦。“ 揣着明白,看着她跟个陀螺似的,真的很像一个蓄意的跳梁小丑。 傅砚辞坦诚自己一开始确实很烦,但他不知道程京妤重活一次,只以为是自己改变了某些契机,让程京妤幡然醒悟。 “我怕萧蘅将矛头对准你,也不敢太过公然,你那时候好几次生气都因为聂文勋,但只有他在前面分萧家父子的心,你的日子太不至于太难过。” 以前不明白为此生过气,现在稍微想想就知道程京妤的用意。 傅砚辞颠了一下腿,脸上的表情拽拽的:“别在我腿上提别的男人。” 于是就不说了,程京妤转而提女人:“那你也是拿唐未央来做戏的吗?” 害她以为傅砚辞对唐未央情深不渝的跟什么似的。 还以为唐未央就算背叛了傅砚辞,也还是他心底的朱砂痣。 傅砚辞又颠了一下腿:“也不要在我腿上,提别的女人。” 程京妤:“……” 这都是跟谁学的,以前的萧蘅那个臭屁王都没有他脾气大。 她重新倾身抱住他的脖子,倒是没有哭了,可不知怎么被一种浓浓的后怕包围。 “傅砚辞,”她声音闷闷的,听起来不大活跃:“我差一点儿,就不能这样抱着你了。” 但幸好,他们经历过伤痛,却也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已经幸运过芸芸众生。 “还是追吧,”傅砚辞在程京妤的背上拍了拍:“不过在这之前,你先回西楚去。” 什么? 刚止住抽泣,猛然又听见这一句,程京妤的眼睛立马就红了。 “为什么?” 傅砚辞将她的头发顺在背后,说:“我今早去见了陈放卿。” 程京妤不明白这跟陈放卿有什么关系。 “你还记得,从前我是怎么从傅砚墨手里得到皇位的吗?” 刚刚才回忆过,程京妤当然记得。 虽然她很抗拒那一段记忆,因为想起来,她的切肤之痛太多,也太真实。 于她来说太过痛苦,所以很多时候都被刻意遗忘。 但是痛苦的记忆里,也有傅砚辞。 “你当初……”程京妤有点艰难的表达:“萧蘅在我面前说过,你弑父杀兄上位,靠杀戮坐稳皇位,大靖、大靖流了很多血。” 她那个时候意识并不是很清楚,这些话,有可能是萧蘅说的,也有可能是程娇娇说的。 他们爱在她面前显摆,似乎程家没落是因为傅砚辞。 又好像她会落到最后那个境地,也是因为傅砚辞。 但明明,她所有的痛苦都来源于萧蘅和程娇娇。 “不完全是谣言,我确实没有你看到的那么……手段温和,” 傅砚辞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从前。 前世,功成之后得到了一切,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这些。 所以他其实不知道,传到程京妤耳朵里的,是这样的版本。 弑父杀兄。 “傅恒不见得真正将我当成过儿子,我逼他禅位的时候,他快气疯了。” 程京妤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充满了好奇。 “当然要气疯了,他估计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个在他眼里从不起眼,大概会一生碌碌无为的小儿子,手里居然握着可以颠覆朝政的筹码。” “他肯定不会乖乖写下让位的圣旨。”程京妤说。 傅砚辞笑:“当然不可能,做梦都不要这样想。” 所以他将自己的亲生父亲关在寝宫里,用从前他母亲的那种死法,却又不会一下子杀死他。 而是在他每日的药膳里,放入侵蚀人神智的药物。 但是傅恒比他想象的还要脆皮,不出一两个月,整个人就已经浑浑噩噩。 他见着傅砚辞,总是指着他,言辞激烈的怒骂:“你跟你那个妖精母亲有什么两样?” “当初她凭着那张脸,到处招摇,以为朕不知道吗!不管是太监,还是朝臣,都爱往她脸上看!” “她以为自己多无辜,无辜的话,会给朕招惹这么多背地里的嘲讽吗?” 虽然早就猜到了,但是听傅恒说出来,将错全部都推诿到一个女人头上。 竟然是因为她长得好看,所以就动了杀心。 任由这身宫里所有如狼似虎的人,将她折磨致死。 又冷待了她的儿子这么多年。 傅砚辞那个时候跟傅恒说:“你真不是一个男人。” 即便是这样,他其实也没有想要真的杀死傅恒。 但傅恒自己作死,暗中联系了傅砚墨,要他带兵围困皇宫。 傅砚墨更蠢,真的来了。 彼时傅砚辞已经完全掌握了大局,他也没有那份心思赶尽杀绝。 只要安分一点,成王败寇,还是有命活的。 但如果非要往他鼻子上蹬,就不好说了。 那一夜,整个皇宫都被火把点亮,他就站在太和殿高高的台阶上。 傅恒被他捏在手里,指着傅砚墨问他: “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是觉得这个蠢货比我有用吗?” “朕不该生下你!”傅恒恨得双目赤红:“将李玉舒弄死的时候,也该将你一起弄死!” 事到如今,他在意不了皇位究竟是谁坐,只是咽不下被傅砚辞掌控的那一口气。 从来没有放进眼里过的庶子,年轻荒唐,头脑一热,剩下的孽种,居然在他身边卧薪尝胆这么多年。 输给他,傅恒当然不服气。 “我不见得会死,但你既然提到了她,”傅砚辞眼中杀意漫天:“就拿你的命去赔她。” 傅砚墨在下面喊:“孽子要弑杀父皇,他手段阴诡,你们还不快去拿下他!” 亲兵叫嚣着往上冲,不过几乎没有什么用,御林军轻松就能格挡。 傅恒不知道从哪里拖来一把刀,要刺向傅砚辞,不过刀尖还没靠近,他已经被傅砚辞的亲卫一刀贯穿胸口。 “可以说是我杀的,但确实不是我动的手。” 程京妤没想到是这样,她又问:“那傅砚墨呢?” “他是。” “他拉开一张弓,箭羽点了火,要朝我射过来,我的箭更快而已。” 到死,傅砚墨都没有闭上眼。 从那以后,傅砚辞坐上皇位,但暴戾之名也一起做实,弑父杀兄,心狠手辣。 程京妤不觉得他心狠:“那这次,为什么要将我送回西楚?你要做什么,我都可以陪着你。” “我不在乎骂名,”傅砚辞说:“但我不想你跟着遭受天下指责。” 第二百三十三章 转机 程京妤沉默了一会,又来劲了:“那我继续追你!” “你回西楚去,我要去一趟北境。” 话已经说出去了,打算已经做好了,北境正好蠢蠢欲动,他势必有此一行。 他的打算程京妤听明白了,但她分不清自己是愿意他去,还是不愿意。 跟傅砚辞是一样的,她也不想他身上背上骂名。 而且有陈放卿的话在,他是个很好的前辈,如果傅砚辞照着他的建议走,有他在朝中的地位加持,未来名正言顺不在话下。 她也想傅砚辞一身磊落,站在最好的位置上。 这样的祈愿,不在于站在傅砚辞身边的人是不是她,没有这样的前提。 但另一方面,战场生杀可怖,刀剑无情,尤其要去挣功名的,几乎是将脑袋别在腰上,不经历九死一生,又哪里容易立下战功。 程京妤越想就越害怕。 “离开西楚的时候,我就没有想过要这么回去,”她铁了心:“傅砚辞,你不能就这么丢下我。” 没等傅砚辞说话,她紧接着:“你忘了,我也出身将门,我不觉得自己会给你拖后腿。” 傅砚辞眉头一皱,抓着她的脖颈将人拉出来,面对面显得严肃:“你想都不要想。” 先不说程风绪会不会提刀将他砍了,只说他自己,绝无可能让程京妤跟着去战场。 那是战场,不是市井。 她一个女人,去那种地方纯粹受罪,还不能保证安全。 在傅砚辞这里没有这种假设,想都不要想。 “傅砚辞,你也想说我是个女人,所以不能跟着去这种打打杀杀的地方吗?” 程京妤从他腿上下来,自己坐在一边。 刚刚哭的太狠了,她感觉自己口干舌燥。 将一杯茶一饮而尽。 然后才擦了一下唇角,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傅砚辞。 傅砚辞没有说话,他知道程京妤有些嘴皮子,不然从前的萧蘅也不会轻易被她玩到套里去。 此刻她显然打算说服他。 他不为所动,不管程京妤说什么,他都不会同意的。 “如果你以后能成大业,起码皇帝这个位置,身系万民,你的皇后....总不能是个身居后宫的摆设,漂亮有家室,但没有用。“ 傅砚辞揣摩着这几个词:“皇后,漂亮。” 程京妤脸颊微微发红:“你别打岔,你说,你希望你未来的...夫人,是个不知民生疾苦的深闺妇人吗?” 虽说五洲内,还没有女人独当一面的事迹,大部分国家的皇后也都是出身宗室。 但是如果傅砚辞决定了要做,她不想劝也不想拦,只想陪着。 这话说的过于将自己当回事,傅砚辞还没松口要娶她呢,但程京妤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夫人.....”傅砚辞还是那副思索的神情,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要去,”程京妤坚定地说:“战场是最能体现所有苦难的地方,我不去添乱,我替军医照看伤兵,就算是,算是报恩。” “报恩?” 程京妤往前攥住傅砚辞的手,她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又是不是会动容。 但她说这些,确实也都是真心实意的。 “我们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天下苍生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也不在少数,我想要尽一份绵薄之力。” 她以前只知道惶惶度日,不知道责任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但那个十四岁小姑娘的死,让她明白,人命万般无奈,苦难也千奇百怪。 虽然自己不是圣人,但如果能帮到一个两个,没准也是一种救赎。 面前的女人言辞恳切,语气坚定,似乎有不得他说不。 也许程京妤不知道,正常比她想象的还要困苦和邪恶上万倍,但他的姑娘好像不会后悔。 ——差一点就找了她的道。 傅砚辞放开她的手,起身要走:“不行就是不行,你呆在京都,想要做什么我都不拦着,别说是救死扶伤,你就是上房揭瓦,我也能给你兜底。” “但在战场上不行,谁也无法给你兜底。” 花骨朵就该好好养在皇城里,不必见风雨。 程京妤急了:“傅砚辞!你现在就开始拒绝我了!” 傅砚辞要回自己府里,他约了人谈事,现在应该要到了。 为了避免程京妤在影响自己,他脚步飞快的离开饭厅。 那之后几天,程京妤能感觉到傅砚辞很忙,非常忙。 外头人心惶惶,都说太子大逆不道的事情已经闹开,有了开头,别的更加隐蔽的罪证,也被一一捅到了皇帝面前。 即使傅恒再偏心,他也只能在一干皇室里,当着傅砚辞的面,偏心d傅砚墨。 但当矛盾的开端不是傅砚辞的时候,讨伐声越激烈,他的压力就越大。 都要处置太子。 都说太子作恶,来日若成了皇帝,必将刀向万民。 杀人、贪赃,一条条罪证列出来,傅砚墨显然成了重矢之地。 公孙一族原本想保他,跟条被激怒了的疯狗似的,在朝堂上乱咬。 说背后有人居心叵测,策划了这一切,将太子拉下水。 说那个十四岁的刘氏,是被人弄死了故意扔在太子床上的,其实太子碰都没有碰过她。 还有涉及经营赌场的那些钱,都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其实太子连赌场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更甚至,有人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傅砚辞。 毕竟他留宿程京妤府邸的事情已经是众所周知,在此之前,两人背道而驰的传闻,就显得非常虚假。 于是纷纷猜测,这件事是他联手程京妤做的局,目的就是太子之位。 说的狼子野心,阴诡卑劣。 这些谩骂,连陈放卿也听不下去。 都知道他原本已经在府中颐养天年,甚少往皇宫里去。 就算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有人闹到他面前,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次,他亲自站出来,指着太子的鼻子,破口大骂。 说他活了七八十年,从未见过劣根如此顽固的储君。 说那夜在行宫,曾亲眼目睹太子想要强占西楚来的那位公主。 总之,原本以为只是捕风捉影的东西,被帝师证实,就连公孙一族也哑口无言,熄了火。 闹了很多日,傅恒始终没有最后下令要如何处置。 甚至不堪其扰,称病罢朝三日。 都说皇帝大概还是舍不得太子,这毕竟是他的嫡长子。 冷处理这种手段,在他在位期间,并不是第一次用。 这件事不趁热解决,拖着拖着很可能就让百姓和朝臣散了那口气,最后再轻飘飘的罚一罚,事情就过去了。 帝王之术,陈放卿自己做太傅的时候,也没有少教过历任皇帝。 但这件事,没有拖着拖着就了的道理。 在事情发酵十天之后,迎来了转机。 ——陈放卿中毒,老帝师危在旦夕。 第二百三十四章 值得吗 就连程京妤也没有想到这样的变故。 ——那是帝师。 就连傅恒都要礼让三分,朝堂上不多人敢反驳他决断的帝师。 对下一任皇帝至关重要的帝师。 被人投毒,命悬一线! 听闻都城连夜戒严,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城门。 本就是多事之夏,不安躁动的因子太多,都城人心惶惶已久。 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巡防营和牵机营几乎全部出没。 不过凶手很快锁定。 陈府每日进出的菜品和药材都盘查过,没有问题。 可偏偏导致陈放卿中毒的,是他日常晚间睡前要饮的一碗补药。 那里头被御医检出一味能致使寻常妇人小产的菟丝草。 本来男人少量服用这些问题不大。 可坏就坏在,陈放卿年事已高,别说这种带有毒性的,他就是膳食,平日里都要给府医过目。 哪个能吃,哪个不能吃,吃多少,都得仔细照看着。 而这碗药,是他的亲外孙端到他床前,伺候着喝下的。 没到子夜就出了事。 是外孙要害他? 当然不是。 陈家说起来高门,曾为大靖立下许多不可言说的功劳。 但是陈放卿这个外孙,却是个坏种。 他此生仅有一个女儿,这个女儿被陈老夫人骄纵惯了,颇为高傲。 看上的男人,是当年大靖科举的落榜考生,那男人是现世陈世美。 陈放卿本就不同意这门婚事,无奈女儿怀了身孕。 即便这样,生下的外孙也被他强行接回了陈府,亲自带到。 直到二十弱冠,才让他回去认祖归宗。 只是没想到,即便自小带大,身上的劣性也难改。 那菟丝草就是他大外孙一手下的。 不过这人没什么胆子,只说有人找上他,许了高官俸禄的承诺,让他坑害自己的外祖。 他怕真的闹出人命来,菟丝草的药量被他减半了。 陈放卿醒过来,拎着拐杖打断他一条腿,又顺藤摸瓜,查到指使他的是公孙氏的人。 这样一来,朝堂又闹开了。 陈放卿门生遍布,一个两个都是礼制道教的高门。 将公孙一族批判的头都抬不起来,并且联合一众门生,在太和殿外长跪不起。 逼着要傅恒给一个处置结果。 傅恒起先闭门不见,直到北境一道军情传入宫中。 太平了三年的北境边地,今日被草原部落扎图频繁冲撞。 驻兵抵抗无能,只能发出求援的诏书,要朝廷发兵支援。 这就不是朝政上的小打小闹了。 傅恒赶紧命人打开了宫门,宣召季别进宫觐见。 门一开,大几十号人排排跪在殿外,好不壮观。 陈放卿的门生里,也不乏有年纪大的,在那跪了三四个时辰,已经摇摇欲坠。 这个当口,再出个人命,那就真乱了。 他急喝:“军情急险,都回去不要闹了,太子的事朕自有主张!” 但这话兵不见得多管用。 老家伙们颤颤巍巍,高声说他妇人之仁,在太子之事上不果断,往后就是大靖之祸,这跟被扎图直接攻进来没什么两样。 傅恒气的半死。 恰逢季别匆匆赶来。 季别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为大靖打了一辈子仗。 最近几年边关平定,才回了都城修养身体。 “你即刻领兵前往北境,”傅恒让内侍将已经拟好的圣旨递过去,还未进殿,已经等不及:“率兵十万。” 季别单膝下跪:“陛下,只要边境一日有百姓,战事就永远不能一劳永逸,而微臣年岁已高,总有拿不动长枪的一天。” 傅恒见他跪在一群文臣前面,大将军威风凛凛,这个年纪绝不可能拿不动刀。 他是还有话要说。 “什么意思?” 季别又道:“南魏来,北季别。现如今魏来带着新将赵寅,可以独当一面,但北境没有,微臣曾数次谏言陛下,选过几名少将,陛下都不满意。” 赵寅是赵家人,赵雨柔的亲弟弟。 当初赵雨柔的荣宠比如今还要盛,她撒撒娇,傅恒就准了赵寅接手南疆。 但是北边,傅恒却一直没有属意的人。 南疆地势稍小,主帅领兵十万就可保无忧。 但是北境不是,北境与五国交界,主帅虎符可率三十万大军。 他的心思不难猜,不过是觉得如此重要的位置,他不会随便指一个人上。 而季别是纯臣,他不担心,所以一直没有启用新人。 三十万大军,若不是交到一个对他绝对忠诚的人手上,无异于弑君刀。 傅恒不信这个,不信那个。 他觉得自己还能活很久,只要制衡的关系势力,他就是大靖的主宰。 “你明知朕不满意,那就不要再提。” 声音冷厉,有股不加掩饰的威胁。 季别朝两边看了看,一声苦笑挂在嘴角:“听闻陛下近来还为处置太子殿下忧心,不如微臣献上一计,太子殿下将功补过,去战场挣一番功名,做过的罪恶也该还一还,如若是太子殿下,陛下也放心,怎么样?” 陈放卿的门生们面面相觑。 让太子去打仗? 季将军这是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太子什么德行众所周知,他就算去战场,能真的去打仗? 季将军别太搞笑了。 当即就有人忍不住: “季将军莫非糊涂了?太子殿下连欺辱百姓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他又如何会真心为百姓着想?” “陛下请不要做这种决定,否则就是大靖百姓之祸!” “没有这种将功补过的道理,季将军难不成也站在公孙一家了不成.....” “......” 这帮子文臣虽然平时之乎者也,但是谈论起正是,也是言辞激烈。 不给傅恒说话的机会。 季别也不辩驳,他只是目光定定地注视傅恒。 但傅恒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他招手让内侍过来,强势地将那些门生扶起来送回了府。 当夜,皇宫连下了两道急令。 第一道是罢免太子,将傅砚墨的头衔摘了,收缴在位期间所有不符合律法的收入。 又罚去皇陵反思三月。 第二道,是说北境军情突发,念在季别年纪已大,特派二皇子和三皇子随军前往,各挂了一个头衔不大的职,名为历练。 消息出来时,季别正在陈府。 “帝师求仁得仁,好算计。” 陈放卿坐在床上,由下人照顾着喝完了药,笑笑:“不是我算计,而是咱们这位陛下要的太多,罚了大殿下,其余的二位也不允许趁机上位罢了。” 季别那翻话,是照着陈放卿教的,一字一句学舌到傅恒面前的。 也猜准了,傅恒不会让傅砚墨去战场,那他就真要被百姓骂死了。 但是一定会让傅砚辞去。 越是不在乎,越会被拿来当枪使。 他不过是为了让人觉得他不偏不倚,愿意给三子机会罢了。 季别将帕子递过去,依旧严肃没有笑模样:“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连明知有毒的药都喝了,值得么?” 第二百三十六章 你惨了你坠入爱河了 来人骑在马上。 上挑的眉毛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还倨傲地抬着下巴:“不是给人退货退回西楚了吧。” 除了萧逸还有谁。 程京妤见了他,冷笑更甚:“这谁啊,不是正经登上皇位,还怂了吧唧逃婚的西楚新皇?” “陛陛陛陛陛下——”春华慌忙下跪。 萧逸从马上跳下来,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就炸:“你说什么!” 程京妤气不顺,见着老朋友也不客气:“不是啊?那我不认识你,让开。” “程京妤!你吃炸药了吧!”萧逸崩溃了:“我又没惹你!” 不过吵归吵,萧逸这个憨子独自跑到这儿来,身后就带了两个护卫。 这是不要命了? 程京妤勉为其难,昏了五天饿得慌,也顾不上气傅砚辞那个混蛋,打算先祭奠一下五脏庙。 恰巧不远处有个炊烟袅袅的茶肆,她抬步走过去,点了一碗牛骨汤。 萧逸跟过来,嫌弃般将桌椅都擦了一遍,才坐下,照猫画虎,也点了一碗。 已经近黄昏了,远处的田埂上有人在烧麦秸,混着热气的风刮到身上,胃口都差了几分。 萧逸根本就不适合这种粗茶淡饭。 他搅动碗里的热汤,一口也没往嘴里送。 金贵的跟在皇宫里似的。 “不喝别糟践食物,”程京妤白了他一眼。 萧逸不听,手上还在乱搅弄,将自己的不满都发泄在了碗里:“什么东西,这是牛骨汤?一粒油点都见不着还能叫汤吗,肉呢,说骨头就是骨头,一星点肉都见不着是吧,店家,店家!” 店家满头大汗地跑上前。 “客官,我们做小本生意的,现在这个年岁,北境战乱又起,骨头汤里不是人骨就很不错了,您将就一下。” 听见人骨两个字,萧逸直接将汤匙给扔了,面露惊恐:“你们还吃人?!” 让程京妤都忍不住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碗。 “不不不!”店家更惊恐了,“咱们又不是畜生!” 一来二去,彻底没有胃口了。 萧逸从小光鲜亮丽长大,这几个月虽然被迫坐在皇帝的位子上,殚精竭虑,尝够了悬梁刺股的苦。 但是在吃食上他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这次跑出来一路上风尘仆仆,已经将天之骄子的性子快磨平了。 程京妤自己也气不顺,伸脚将萧逸的凳子一踢:“能不能不要咋呼。” “朕靠,你敢踹朕的椅子!” “你再嚷大声一点,他们都知道西楚皇帝在这了,用你的头熬汤最新鲜热乎。” 萧逸露出变态的眼神:“程京妤,你离开西楚几个月,跟傅砚辞一起混得变态了吗?” 提起傅砚辞他就不爽:“扮猪吃老虎的狗贼,离开西楚屁消息都没有一个,都是狼心狗肺!” 这个都用的就很巧妙。 程京妤将碗推到一边,跟她爹从前遇见她做错事就审她一样:“说吧,你跑这来干什么,还有谁狼心狗肺?” 但其实不用问也知道是谁。 萧逸当初逃婚为的什么,程京妤还没忘呢。 “啊,该不会是有的人自从回了大周之后就没消息,而另外有的人坐不住了,撂挑子过来寻人吧?” 萧逸那点心思都不用猜,就摆在脸上了。 但是被人戳破根本不服,梗的脸红脖子粗,指着程京妤:“那你说说你怎么在这,被人退货了?” 这两个字着实刺耳,程京妤瞪了他一眼:“哦~那皇帝陛下是不是就因为某人没有消息,被人冷处理了,现在按捺不住,要主动送人头?” 两人的护卫各自面面相觑,对这两个突然呛起来的主子毫无办法。 萧逸一张脸都涨红了,本来想骂回去,但是搜肠刮肚,发现自己确实没有骂人的天赋。 于是就连背都耷拉了下去:“北境不太平,大周与大靖都深受其扰,但明明不是无人可用,聂文勋那个傻子非要自己往前冲。” 末了继续加一句:“傻子。“ 他不跟自己吵,程京妤也来不了劲。 她双手撑在桌子上,搭着下巴:“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傻子。” 虽然知道傅砚辞怎么想的,但把她迷晕了往回送,脑回路就不是一般的有问题。 萧逸也一筹不展:“这次战乱虽然跟身处内地的西楚没什么干系,但是真打起来,也难免波及。” 程京妤说:“所以呢?” “所以,朕身为皇帝,感念百姓,体恤民生,见不得这仗打起来,想去巡视一番。” 他说的义正严辞,好像自己当真没有半点私心。 程京妤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再说下去你把自己都要骗过去了。” “萧逸,”她突然凑近他,很认真地看着萧逸的脸:“你真断袖了?先不说太后会不会打死你,你想过聂文勋也是一国太子吗?他早晚要接手大周,成为新的帝王。” 断袖断的不清不楚的萧逸:“……” 他根本就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跟程京妤成婚的时候逃婚也是,想着如果真成了,他是皇帝,程京妤是皇后,那就是在皇室族谱上划掉,也脱离不了这个关系了。 头脑一热的萧逸就追着聂文勋去了,并且没有考虑把程京妤一个人留在那里的后果。 后来还是聂文勋跟他说,不管做什么决定,就算仓促,也要考虑好所有事情和处境。 他把程京妤扔在那里,本身就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这跟程家是不是西楚的顶梁柱,没有关系,跟她想不想娶程京妤也没有关系。 但他不能让程京妤一个人,去遭受周遭的非议,那对一个女人不公平。 所以他陪萧逸一起回去,将该面对的都面对了,也给了程家一个交代。 然后聂文勋就走了,回了大周,直到七八日前,他听说边境爆发动乱,大周太子亲自上阵。 “这次我没有说跑就跑,我将朝事都打点妥帖了,交给你爹,还有丞相,还留了一封书信给母后,才跑的。” 程京妤嫌弃他:“你别避重就轻,我问的是,你真想好要去找聂文勋?” 那还能是假的不成,萧逸觉得程京妤问了个废话。 “我虽然没有喜欢过人,但就很奇怪,只要一想到聂文勋那死鬼在战场上,别人刀剑无眼,我就觉得那些刀好像砍在我身上,我不看一眼,夜里觉都睡不好。” 程京妤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古怪的一笑:“萧逸你完了。” 随即又有一些苦涩的想,完蛋的又何止萧逸。 说起来他和聂文勋那档子事儿,比她这个还要一锅乱麻,萧逸都不怕。 她又有一点钦佩。 “那如果让聂文勋知道你跑去战场,你猜他会不会弄死你?” 萧逸不堪示弱:“你先考虑考虑傅砚辞会不会会弄死你吧。” 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意思。 程京妤点点头,“所以我有一个主意,需要你配合。”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上阳城 “什么?”萧逸果然好奇。 程京妤一只手护着唇凑到萧逸耳边,将话说完。 “什么?!”萧逸不可思议地看向她,“你疯了吧。” “不是我刺激你,你要是不用我这招,被人识破很容易不说,千里迢迢送过来,还容易不被人领情。” “那也不要按你那个馊主意!” 程京妤看热闹不嫌事大:“据本人所知,你跟聂文勋现在不清不楚吧?” 萧逸一再被人揭短,恼了:“你很烦!” 两个大男人,又不能花前月下的,而且聂文勋什么都没说过,他全靠自我理解。 程京妤恨铁不成钢:“你都千里迢迢来了,窗户纸当然要他来捅,而且你不刺激一下,怎么知道他是不是也同样在乎你?” 居然还挺有道理? 萧逸开始犹豫。 程京妤说的有道理,但是道理不多。 万一聂文勋不上套,会把他弄死的。 “你别光给我出馊主意,你自己跟傅砚辞不也不上不下的么,你自己怎么不先给自己上上心。” 程京妤无所谓:“傅砚辞会为他的行为后悔的。” 她自有主意。 萧逸看她的脸,越看越害怕。 好一会儿他认命:“反正我都到这儿了,你说吧,怎么干?” 两个人头凑头,叽叽喳喳说了一阵。 程京妤非要往交战地去,就算春华劝,夙乙劝,都没用。 更何况还多了个萧逸,他是西楚的新皇,虽然不见得可怕,但是也不好直接打昏了拖回皇城。 程京妤偷偷将春华和大部分护卫遣送回了西楚京都,只留下几个护卫和夙乙还有萧逸的两个亲卫。 一行人穿过山脉,往北去。 但都没有想到,原本以为只是试探打闹的一场动乱,在另一个国家北越的介入下,战火直接升级。 四国介入,战事如火如荼,前线焦灼。 走在半路程京妤就发觉不对了,他们太乐观,以为走到的时候战事会收尾,没想到只是开端。 七月的天,日光炙烤大地,晒在皮肤上时火辣辣得疼。 程京妤换了身男装,脸用头巾包了一半,只露出一双眼睛。 看起来和难民也差不多了,只不过难民往南去,他们逆行向北。 程京妤没闲着,她一路上都在看书。 医书。 在西楚,她有段时间专门跟坐诊的老大夫学过医理,虽然不能算精进,但要把把脉包扎包扎伤口还是不成问题的。 一路走,越往北流民就越多。 萧逸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他们背井离乡,家就不要了?” “仗打起来,越激烈,百姓受的侵害就越多,留在家乡只有等死。” 萧逸眼睛被日光照着,也不见什么光亮:“所以为什么一定要打仗。” “因为野心和掠夺,是人的劣根性,在位者,要借着吞并国土壮大权势,自古以来就如此,不可避免。” 萧逸不能理解。 也可能他真的不是什么有野心的皇帝,连皇位都是被人架上去的。 “怜悯众生是应该的,但你是皇帝,共情太过就会软弱。”程京妤翻过一页书,看前面的黄沙:“你应该想的是怎么当好这个皇帝,减少战乱带来的流离失所。” 不知道萧逸听进去没有。 但是从这天起,每经过一个城镇,程京妤将买来的药材研磨成粉,分给遇见的身上有伤的流民。 萧逸也会主动帮忙,煎药磨药,笨手笨脚学着替人包扎。 越靠近北境,遇见的流民身上的伤就越重。 从前只知道在京都混日子,花天酒地的纨绔,有一天也会弄的身上脏兮兮,不顾形象地替程京妤摁住病人伤口。 拼命装淡定,但其实眼神都不敢往那上面瞧。 两个人说是赶路,倒不如说在路上找到另一种价值,走的慢,可是眼神渐渐坚定。 可能初衷都不是为此而来,但最后都觉得自己来对了。 “再往前是一个被北越入侵的小城,会更乱更危险,我建议不要再继续了。”夙乙表情严肃。 他们现在都是乔装打扮过的,晒了半个多月的太阳,皮肤也都不如一开始白皙。 尤其程京妤是个姑娘家,居然扛过了黄沙里大风。 萧逸不听劝:“这个城原本是大周的吧,岂有此理,那原住民定然会遭到针对,俘虏更不会少,我们去看看。” 这个讲不通,夙乙看向程京妤。 程京妤揣摩了一下,要去大靖的地界,此处上阳城是必经之路,他们走到这儿了,没有此时打退堂鼓的道理。 “去,”她将用来捂住口鼻的面巾又往上拉了一点,“但是等天黑去。” 夙乙无语了。 他只好将自己沿路削木做成的简易射击武器分给他们。 这两只东西看上去只是两支笛子,但只要按住气孔旁边的一个凸起,就能发出尖利的武器。 用来近身防卫很适合。 尤其是这两位对武艺一窍不通的。 “不可离身,但最好你们不要离开我太远,万一有万一,用来自保。” “你不要说这种话,”萧逸很严肃:“话本上这句话出现,一定会有万一。” 程京妤瞪他:“呸三声。” 萧逸:“呸呸呸。”” 夙乙冷漠无动于衷:“别太乐观,都在往外逃,只有我们是往里进的,说不定已经引起暗中的注意,尤其——” 两双眼睛同时看向他。 都很大,都黑白分明。 夙乙:“……尤其你俩细皮嫩肉,在山匪恶霸眼中秀色可餐。” 不是吧,战争就够可怕的了,还有山匪恶霸? 萧逸比较担心程京妤:“她是姑娘家,有事你先保她别管我。” 夙乙看了他一眼。 其实五洲內,男风并不稀奇,尤其在这种荒凉戈壁,男的和女的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这两个的容貌都太过出色。 但他没说,事情还未发生,没必要太危言耸听。 笛子挂在腰上,夜幕降临时,趁乱混进城。 城里城外两副画风,城内安静的过分,许多人家门窗紧闭,一丝烛火也无。 长街上大风刮过,破布和幡子随风起。 隐约的,有种诡异的感觉。 踩在地上的声音,都落在自己的耳朵里,越发显得寂静。 “人呢?都跑去哪里了??” 萧逸小声地问。 程京妤随手指了一处石墙上的暗迹:“看见那个是什么了吗?” 一大片暗色的阴影,甚至还有微末的腥味传来。 萧逸不敢想那是什么。 但除了人血,不会有别的。 北越的君王出了名的暴戾,想必上阳城内的百姓,稍有反抗的,都被他的兵活活杀死了。 “这、这跟屠城有什么区别?”萧逸的声音发着抖。 没有区别。 “北越王在意的是国土,人命对他来讲算什么?” 从城东穿越城南,他们需要从南城门出去,再快过一道关,就能进入大靖边境的交战地。 但上阳城内实在过于诡异,驻兵没有看到一对,每家每户都关紧门窗,不知道北越兵打的是什么主意。 也不见任何大周兵。 突然,他们前进至成竹府附近时,才听见里面传来庆祝的声音。 北越人说外族话,叽里呱啦,听不大明白。 不过听这个动静,应该没少喝酒。 估计是正式拿下了上阳城,在开庆功宴,就连防守都很松散。 几个人尽量将自己当成影子,贴着墙根走,靠月光的残影,终于行至南城门下。 但此处并非无人把守,一眼看过去,直挺挺站着的驻兵不少,铠甲在月光下发出冷色。 “怎么过去?进来容易,要出去就难了吧?” 否则就不会有这么多人,被斩杀在两边的城门口。 他们几人贴着墙根蹲下来,夙乙想去探探有没有别的出口。 但是刚要动,光影处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站住。” 第二百三十八章 怎么,你们认识? 城门墙头上,不知何时冒出一个高大的人头。 操着一口不大流利的汉话,络腮胡,犹如毒蛇一般,将他们一群人盯着。 不知道盯了多久。 夙乙蹙眉,连他都没有发现的动静,对方蛰伏够深的。 他和萧逸都往前了一步,这时候默契地将程京妤挡在身后。 “.....” 这两大聪明,不是变相告诉人家她需要人保护? 加上就算她在别的姑娘家面前身高已经算很高,但在男人的面前还是矮了些。 又瘦,很容易就叫人觉得是姑娘家。 果然,那个络腮胡的眼睛锁死了程京妤,如有实质要将人看穿一般,汉话说的颠三倒四:“哪来的是。” “将军!” 萧逸扬声喊道:“我们是西楚人,这次出来,实在是有急事,能否通融一下?” 这是大周和北越的争斗,西楚这次没有介入,亮明是西楚人,起码能省去一些麻烦。 那络腮胡的手下举着火把过来,他没立刻说话,而是从城门的台阶下来。 靴子上小动物头骨的配饰叮叮哐哐,迈着大步子走近。 大漠的人都长得魁梧,身高超过九尺。 萧逸和夙乙在他面前都小一圈。 但他只专注地将眼神放在程京妤那张被面巾包了一半的脸上。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告诉他真实身份。 以北越人的个性,遇上西楚皇帝和独掌西楚军权的程家女儿,那不就是将肉扔进狼窝里了? “急事也不用赶在黑天赶路,”络腮胡又说:“往后上阳城是北越的,从上阳开始,一路往东,都会并入北越,就当做客,邀请客人们进去。“ 一路往东,东边就是大靖和大周。 北越这是跟大周杠上了,还丝毫不避讳。 他身边的手下说是请,实则是逼着他们往刚才的城主府里去。 期间络腮胡又跟收下用北越话叽里呱啦不知说了什么,伴随着笑声,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他们在想屁吃。”萧逸飞快说了一句。 快的程京妤都差点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估计是指络腮胡说要侵占东边的事。 程京妤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人家不是听不懂汉话,万一被他们揣摩出来,他们跟大靖和大周有关系,那这个上阳城,就真的要出不去了。 程京妤朝夙乙示意了个眼神。 现在落在别人手里,肯定要想办法逃出去的。 而且就算西楚没有参与这次的战争,但是上阳为周边几国交界,从这里失守,未来总有一天主意会打到西楚去。 不能说西楚作壁上观,就是最安全的。 夙乙看懂了的意思。 程京妤是让他找机会想办法。 他一个人趁乱不见很容易,这样一来就真的要留这两个没点武力的在这儿。 还真是不能说万一。 但也没办法,得先看上阳城里那个络腮胡背后的人身份多大,他们要是进了门,是不是就会没有回头路。 经过刚刚,可以断定的是城中并没有那么松散,北越人的兵恐怕到处都是。 不能激怒,也不能坐以待毙。 天已经很晚,城主府的热闹没散。 还没踏进门,大门上挂着的一颗人头就令萧逸差点叫出声。 那人死不瞑目,看起来是没有防备直接被人砍下的。 “吓到了?”络腮胡笑吟吟的:“这是我们的战利品。” 将城主的头颅挂在这,昭示他们的胜利。 这是埋在北越人骨血里的残暴。 程京妤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就算聂文勋人在战场,可是上阳城人口不少,没道理一个驻兵防守都没有。 怎么会被人侵占的这么彻底。 他们往里进,很快听见声乐,还有舞女摇曳的身姿。 正中间有几只已经被开膛破肚的牲畜,血淋淋的,被剥了皮片了肉,正在火上烤。 程京妤一眼就看到正中间架着一条腿,端着酒的男人。 很年轻,没有络腮胡那样的粗犷,还是一副桃花眼,但显然是这里的头儿。 好不好看顾不上,但是烤肉的炭火味加上鲜血的腥味,让程京妤一阵作呕。 她忍了又忍,忍到打了个嗝。 恰好吸引了那个男人的视线,他看过来,然后定住。 实在是很想呕,程京妤感觉自己连心跳都加快了。 很奇怪,她不是没有见过大场面的人,虽说长在京都,可牵连皇室,她的日子不可能过的非常太平。 以前在后宫玩耍,也见过许多被戕害致死的后宫嫔妃或者宫人。 不乏死状惨烈的。 除了第一次见的时候,做过一段时间的噩梦,后来就没有太大反应了。 但也可能是现在面对的场面太过血腥,所以才会忍不住反胃。 “君上,”络腮胡走到男人面前,行了一个北越的礼:“这几位是西楚来的客人。” 接着他们又用北越话交谈了几句,不过猜也能猜到,是在描述他们的情况。 萧逸似乎看出来程京妤脸色不好,他挪进一步,低声问:“你怎么了?” “没事。” 程京妤努力移开视线,不让自己去看那些白骨森森的牲畜。 但眼神莫名放在了一个手持乐器的男人身上,那男人更像北疆人。 戴着帽子围着头巾,下颌上有一缕胡须。 他在专心的抚弄他的丝竹,偶尔一抬头,目光望进程京妤眼底。 程京妤:“……” 她不信邪,还往左右看了看,另一个穿着棕色服饰的男人,脸上很黑,手上握着一根管弦。 “……” 要不是怕引起注意,她很想扯萧逸的衣角,问问他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 否则她怎么会在这两个人身上,看见傅砚辞和聂文勋的影子,? 如果真的是他们,那这上阳城里的动静,是真是假? 他们两个亲自伪装前来,是为了这个男人? 能让他们做到这个地步的,那个桃花眼的男人,除了北越王,不可能是其他。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如果真是傅砚辞和聂文勋过来乔装的,那她和萧逸是不是会拖后腿? 但那络腮胡的主人已经朝她问话,他的汉话讲的极好,像是在中原生活过。 “西楚来的?从未听说过西楚的人儿都长得好看,来人,赐座。” 声音懒洋洋的,但又眼是不住的,有些轻佻。 程京妤和萧逸只好学着络腮胡的动作,回了个礼礼。 等萧逸抬起头,终于也看到了那个脸黑黑的人。 他就没有程京妤淡定了,虽然不至于直接叫出声,可是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那人看。 就很难不让人发现异样。 北越王顺着他的视线看,落在乐师的脸和手上:“怎么,你们认识?” 第二百三十九章 这位弟弟美人儿 萧逸猛地收回眼神。 “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北疆人。” 但北越王已经起身,踱步到乐师面前。 北疆人的鼻子都高挺一些。 若是程京妤没有看错,那两个人确实是自己认识的人,那鼻子就是假的。 也不知道拿什么捏上去的。 萧逸紧张到手指捏紧了袖脚,感觉心跳到了喉咙口。 “说一句北疆话听听,”北越王绕着的脸黑一些的那个转悠了一圈,饶有兴趣道。 这是他在怀疑。 他的话一落,络腮胡立刻虎视眈眈,手都放在了腰上的匕首。 周围的人也都戒备地让出一点位置。 黑脸的‘北疆人’手指在琴弦上顿了顿,随即他抬起头,神色如常地朝北越王一笑。 紧接着说了一串北疆话,叽里呱啦,卷着舌,地域特性非常明显。 虽然程京妤只在北疆进贡的时候远远见过,印象不深。 但是这位刚刚说的话听不懂,但跟程京妤印象中的北疆人非常相似。 甚至让她差点打消怀疑。 她尚且这么觉得,北越王就更是了。 他的表情一下子松懈下来,但要命的是,他又朝白一些像傅砚辞的那个看过去。 “你呢?” 程京妤又把心提起,不知道对方会怎么应对。 傅砚辞……据她了解,怎么也不可能会北疆话,他小时候一直在大靖,长大背井离乡,也就是在西楚呆过几年。 但是西楚和大靖一样,说的是汉话。 ……倘若他们本就是埋伏在此,目的定然是冲着北越王去的。 甚至程京妤大胆猜测,上阳城是不是他和聂文勋合谋抛出的诱饵,目的就是等这一刻。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自己和萧逸这下,就是送人头给北越王。 ——不管怎样,绝对不能暴露他们相识。 萧逸似乎也有这种考虑,侧过头跟她对视了一眼,里面多了些情绪。 如果真如程京妤想的那样,两国一个太子,一个皇子,亲身冒险,在这小小的上阳城内,走错一步都要危险重重。 而且四周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他们的人,前一发动全身,稍有不慎或许就会伤亡惨重。 萧逸眼里的那种情绪她懂,如有意外,先保全对面两个。 程京妤想苦笑。 可是若是有万一,萧逸的身份就能去冒险了吗? 虽然他们两个经常互相不对付,呛来呛去,利用来利用去,但本质上,程家是臣子,萧逸是君王。 他的安危也很重要。 而且当初在路上遇到萧逸,她本来可以用手段让他回西楚京都去。 要是不肯,那就传信回京都,让她爹把人逮回去。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小孩心性,以为找到一个伴,就让他一路跟自己来了边地。 现在这情况,要是出了点事,她爹会把她剥皮的。 胡思乱想了一顿,最后决定,要是待会注定生死难料,那—— 傅砚辞绝对不能出事,他还没得到大靖的皇位呢。 萧逸也不能出事,他是西楚皇帝,他们西楚皇嗣单薄,矮子里面选高个,才选出来一个萧逸。 这个没了,可就再没有了。 不过本来就断袖了,也不可能有了。 但如果是聂文勋出事…… 算了,萧逸能跟她拼命,而且对方是大周太子,以前还帮过自己的忙。 思来想去,也只有她最不重要。 关键时刻,她是个女人,不好说用处会不会大一些。 在心底做了一番计较,耳边又传来一串叽里呱啦的北疆话。 抬头看去,‘傅砚辞’说了一串与‘聂文勋’差不多的话,语义不详,但是无论语气还是神态,都与北疆人别无二致。 程京妤信了,这要不是真有语言天赋,那就是跟北疆多少有点关系。 络腮胡依旧没有打消戒心:“君上,他们真是北疆人?我们也没有懂北疆话的兄弟。” 北越王的神情看不出异样,不知道信了没有,但他返回身,笑了。 “多好的日子,”他笑着说:“给他们也上酒。” 而后又朝程京妤他们招呼:“几位西楚客人也是,过来喝酒吃肉。” 只能坐下了。 对方虽然没有任何拘束或控制他们意思,但是依照上阳城现在的境况来看,北越王是个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人。 否则也不会有那一城的屠戮。 所以程京妤猜,这人不可能完全消除了怀疑,他只是暂时收敛情绪。 起码目前来看,他们暂时是走不了了。 很快酒菜都端上来,北越王举起杯子。 程京妤对自己的酒量心里有数,但是不喝肯定也不行,她只能硬着头皮,抿了一口。 在大靖行宫的阴影还没消除,一口烈酒入喉,她人都麻了。 萧逸伸手在她的碗口盖了一下,看向北越王:“王、君上,我这个弟弟向来酒量极差,刚才在城里见了些血腥又被吓破胆,这样,我替她喝行吗?” 想不到这家伙关键时刻居然靠谱了。 北越王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饶有趣味:“那你能喝多少?” 那目光如盯上猎物的蛇,叫人不自觉地紧张。 萧逸的酒量其实也不怎么样,但他不能怂:“还行。” 说着仰头,喝完了碗里的酒。 呛得猛咳了一阵。 北越王哈哈大笑起来,愉悦极了:“不愧是西楚人,有种!” 只要熟悉西楚的人就知道这是一句嘲讽,萧圣高和萧蘅,跟有种就不沾边。 碗里又被人满上酒。 北越王就像跟萧逸杠上了似的,一碗一碗催着他喝。 最后他自己估计也酒兴上来了,说起了上阳城的事。 说大靖,提到这次跟季别一起上战场的两个两个皇子。 “老二就是个怂货,也不知道大靖皇帝脑子里是不是装的水,派他来战场就是笑话。” 程京妤和萧逸干笑。 “老三倒是有种,可有什么用,你们汉话有句怎么说,初生牛犊……” 萧逸的脸都红了:“不怕虎。” “对!不怕虎,孤王就是那个虎哈哈哈哈哈,他为了救他那脑子进水的二哥,竟然用用身体挡孤王的箭,不够他死的!” 程京妤心都捏紧了。 但是……傅砚辞替傅砚诺挡箭? 不是怎么可信,他这个人对两个哥哥可没有豁出命去的兄弟情。 真的受伤了吗? 真的受伤的话,那那个乔装的北疆人…… “这么说,那个老三真没脑子。”萧逸跟着附和:“都说长在皇室的,恨不得自己兄弟死绝呢。” 北越王又哈哈大笑,大约觉得萧逸跟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但酒碗举到嘴边,萧逸的嘴角耷拉下来,不确定的眼神又往‘傅砚辞’那儿瞟了两眼。 程京妤看在眼里,估计对方心里跟她是一样的想法。 萧逸这家伙喝多了,竟然还学人家玩套话:“不过上阳城不是大周的地界吗,最近北方乱得很,上阳城的驻兵应该不少。” 光是重伤大靖的三殿下,让那边乱成一团不够,上阳城是大周的地界。 大周不可能看着北越人进犯。 在不确定那两个人就是傅砚辞和聂文勋的情况下,萧逸惴惴不安,不知道他们安不安全。 “大周太子?”北越王指尖转着金樽:“那是个不好对付的主,不过也无妨,孤王略施小计,埋伏了他,现在人恐怕已经去见他的太奶奶了。” 萧逸差点控制不住表情。 所以这北越王才这么招摇,直接占了上阳城? 傅砚辞和聂文勋…… 北越王似乎没注意他的反应,但他仰头喝完了酒,随即神色一沉。 金樽被倒放在桌面,北越王直接朝程京妤看过去。 “你这位‘弟弟’美人儿,也该听戏听爽了,有什么感触吗?” 程京妤认命地叹了口气。 第二百四十一章 软肋这种东西 “君上!误会了,我这弟弟虽然长得唇红齿白,但确实是个男儿身!” 萧逸这时候竟然一把挡在了程京妤身前,将她遮挡了个完全。 趁着这时候,程京妤无暇多想,而是下意识将目光落在了‘傅砚辞’身上。 对方似有所感似的,他握着笛子的手在袖子下微微探出一截。 刀尖的亮光一闪而过。 “......” 那眼底的杀意骗不了人。 程京妤只能归结于是她和萧逸拖了后腿,北越王的侧目可能令他们的埋伏任务加快曝光。 但是胜算有多少? 这些都只是电光火石见的事情,程京妤匆匆一眼,傅砚辞的寒光也只是一瞬。 萧逸还在急切地解释。 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成了欲盖弥彰。 大概率北越王从络腮胡带他们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起疑。 防备也一直没有打消过。 就在‘傅砚辞’要下一步动作的时候,程京妤拨开萧逸,猛地站起来。 她的语气有一丝无法掩饰的急切。 在北越王听来可能是她的性别被识别后的慌乱,在萧逸听来则更像是要掩盖别的。 紧张死了。 他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若那两个乔装打扮过的男人真是傅砚辞和聂文勋,那他们带的人绝不会少。 贸然行动就会让他们的人暴露,结果若是好的还好,若是坏的,那他们怎么承担的起? 上阳城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 这个北越王十恶不赦,从前就听到过关于他的传闻。 说是个心狠手辣到极点的人,曾经他的王后和王子被抓住当了人质。 他都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面前被杀,以此换取他斩杀死对头的借口,将对方一网打尽。 这样的人,杀戮是刻进了骨血的。 若他一味侵略占据,整个北境都将成为炼狱。 所以能猜到,为什么聂文勋舍得用上阳一城做诱饵,而傅砚辞不惜重伤也要做局。 他们一定很想摘下北越王的人头。 但程京妤突然站起来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她身侧的那支夙乙给的小笛子晃了一下,接着她用自己身为女人的本音道:“君上慧眼,小女子惭愧。” 声音轻灵,在这一整个全是男人堆中显得莫名空灵。 再加上她的身段本就太好,即便身上穿的是粗布衣裳,也不能掩盖她的清丽。 北越王指尖在杯底上转了一圈,饶有趣味,紧盯着程京妤的脸。 “孤王以为你会害怕。” 程京妤倒是不害怕,她只是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站出来是对的还是错的。 但是据她的观察,他们一路从城外进来时,上阳城确实不像是有埋伏的样子。 百姓死了大半,以北越王这种多疑的性格,城里的驻兵定然都是他自己的人。 傅砚辞和聂文勋混进来,估计都已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要让一队跟北越王抗衡的人马进来,就更加不容易。 所以她不敢赌,傅砚辞要是一把刀,他们几个就成了案板上的肉。 生死就全看运气了。 她不喜欢拼运气,她来北境又不是为了送死。 不管怎样,总得拖到他们的人到。 “对君上的敬畏是有的,但是害怕当然没有。”程京妤微微展露一笑。 在她这句话之后,北越王嘴角的玩味竟然褪去了一些。 他就这么直直地,紧盯着程京妤。 指尖一弹,金樽叮咣落地,发出沉闷的声音。 刚刚那话应该没有任何说错的地方,他突然变脸的缘由程京妤不明白。 但很快就也知道了。 “你很像孤王的一个旧人。” “......” 堂堂北越王难道也看戏本,爱以这样拈酸的手法慢慢进入主题么? 程京妤在萧逸的眼神中淡定一笑,示意对方继续。 “你果然很大胆,没人敢对孤王这样,”北越王仰头又饮尽一杯酒:“就跟她一样,不知死活。” 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人大概率是曾经的北越王妃。 杀戮加身的男人即便有柔情,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但是北越王今夜喝了酒,还不少,他显露的似乎就多了一些。 程京妤应付面前的情况同时,余光里看见聂文勋的身影一晃。 明明站在远处没有动,但那隐蔽的动作,像是打了个手势。, 没有猜错,城主府里果然是有他们的人。 此时的动作,应该是在对暗号。 程京妤没有露出一丝异样,而是继续看着北越王,声音更柔了几分。 “君上是.....念及爱妻?” 传他的凶残无比,用妻子的血踏上王位,站稳脚跟的是野史。 话本里都是他为了爱妻爱子,怎么样肝肠寸断,怎么样不可失去。 而且也没有人能当着别人的面,说你不是逼死你老婆了吗,怎么露出这样神情,骗鬼呢。 但没想到北越王就跟听见笑话似的,哈哈哈笑了一通。 笑的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笑的他的手下差点将剑抽出来。 最后他在眼角抹了一下,半趴在桌面上,朝程京妤招手:“你过来。” 萧逸立刻伸手要拦。 可他的动作被络腮胡的剑阻挡,对方直接抽出锋利的剑横在他脖子上。 “不要太紧张,小朋友,孤王只是要跟你的小妻子说说话。” 他显然误会了程京妤和萧逸的关系。 程京妤计算了一下,她需要站到哪种程度,才是看似危险实则安全的区域。 能让待会若是真的打起来,还能第一时间闪开。 想着,她抬腿,走到了北越王的桌子斜对角。 她觉得自己跟北越王妃定然不像,毕竟她不是外族人。 但不知道北越王为什么偏偏用这样那种令人遐想的眼神看着她。 “果真是年轻,”北越王又哈哈一笑:“她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年轻,被叛贼反绑着双手,见到孤王,以为孤王是来救她的。” 程京妤觉得他变态。 又觉得原来野史里写的果然是真的。 “可孤王怎么会让一个女人阻碍大业,当初掌权,都只是开始,她若是被救下来,整个五洲都会知道,孤王有软肋。” 所以他亲手把自己的软肋杀死了? 果不其然是个大变态。 程京妤恶寒。 “所以孤王那支箭飞过去,直接戳中她的心口时,她难以置信。” “也应该。” 北越王让人给他倒酒,一口一杯。 程京妤的衣角被风吹起,她轻声问:“不后悔么?” 可能她这话问的也不对,一个能亲手将自己软肋杀死的人,不会懂后悔是什么情绪的。 “后悔?”北越王反复咀嚼这两个字,仿佛也觉得是天方夜谭。 他呵呵一笑,又抬头看程京妤:“你过来些,孤王告诉你。” 程京妤现在已经站在一个极为危险的位置。 再过去一些,无疑就是个不好退不好逃的位置。 到现在,她也没有猜透北越王在想什么,这漫上脸的酒意又是不是装的。 还没等她动作,身后直接传来一道力,将她往前一推。 小腿撞上北越王的桌角,她一声痛呼还没出口,脖子被人猛地掐住! “软肋这种东西,孤王也想看看别人怎么选。” 第二百四十一章 阿容—— “京妤!”萧逸直接惊呼出声。 所有的突变都发生在一瞬间,刀剑碰撞的声音响在耳侧。 北越王厉声:“抓住那两个乐师!” 络腮胡脸色大变,提剑就往傅砚辞身上砍过去。 傅砚辞抬脚一踢,面前的长桌飞起,砸在了络腮胡身上,又被他一剑劈开! 他和聂文勋背对背站起来,城主府东院的门被人从里面破开。 一群大周兵一涌而出。 程京妤的脖子被北越王狠狠掐住,她有些绝望地闭上眼。 还是没防到。 大周兵涌到傅砚辞聂文勋身边,聂文勋首先将不在状况的萧逸薅过来护在了自己身后。 而后撕下脸上的伪装,一改方才北疆人深邃,紧盯着北越王:“放人。” 北越王却没看他,而是将眼睛放在傅砚辞身上:“三殿下?” 傅砚辞的神情更是渗人:“放人。” “真是好大一出戏,”北越王狠笑:“孤王以为你是莽夫,真替你二哥挡箭。” “那是北越王的赢心太盛,听到一点风声,就以为本宫当真上了战场,我那二哥,也配我以身相救?” 北越王当然知道他被人耍了。 愤怒和不爽都落在程京妤身上——她被掐着脖子,两根手指几乎要陷入她的肉里。 呼吸困难。 傅砚辞握剑的力气不比他的小,几乎将剑柄捏碎:“放、人。”、 “这可怎么办呢?”北越王怒极反笑:“孤王也很乐意看别人被人拿捏软肋的样子。” 络腮胡在一旁大肆拼杀,方才烤肉的火堆已经化作一地狼藉。 北越王朝四周看了一眼,大周兵竟然出奇的多。 他霎那间就想明白了,这一招请君入瓮的戏码,对方怕是早就已经布置下了,只等着他上钩。 但那又怎么样? 他手里现在可握着对方的命根。 从这一男一女被带进来时,不经意看向乐师的眼神,他就开始起了疑心。 虽然后面这女娃也没再多分神,可越是这样,才越有鬼。 他不是没有接触过北疆人,那两句糊弄的北疆话,真换成是从来没来过北边的人也就算了,怕是轻易被糊弄过去。 但毕竟不是纯正的北疆人,所以即便字义上表达的是对的,但语气和神态,装的再像也会泄露一星半点。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真的,也不妨碍他留有后手。 傅砚辞的眼睛通红,杀意漫天。 他眼底,程京妤每蹙紧一分眉头,他的心口就被提起一点儿。 像有一只手在无形的攥着心脏,让她痛苦的人,他都想要亲手撕烂。 不是没想过程京妤会掉头返回,但没想到她和萧逸两个人会这么巧,在今天出现在上阳城。 他和聂文勋了一个巨大的局,从北越开始出兵挑衅两国边境开始。 季别早就开始担忧,说北越王是个硬骨头,什么啃不下来的都要硬啃,手段残忍,未达目的不罢休。 直接的表现就是,暴政。 无论是百姓还是他手下的兵,被残忍伤害的都不少。 更甚至,只要打仗,别国被侵犯的城土,死亡更是不计其数。 他是五洲大地上出了名的不掳战俘,只是杀人。 当初将他的北越王妃掳走的那个小国王,听闻一夜之间就被灭了国,血染红了一条大江。 这样的人是没有心的,他只有野心。 你更不知道他征服这些是为了什么,但他就是不会停下来。 所以对付他,像季别这样有良知的将领,百姓是底线,他注定赢不了季别。 才会有傅砚辞的将计就计,趁着北越王将主意打到了大靖和大周的头上。 他扬言,自己能令北越一败。 季别当然不信,北越在北方作乱多少年了,要不是他,大靖也不必年年内忧外患。 这次边境动乱,也是因为北越在后面古弄是非,篡夺别的小国来挑衅大靖。 为的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就别说傅砚辞这么年轻,又是第一次上战场,经验几乎为零,这样一个出生牛犊,竟然说能对付北境最大的恶霸。 想屁吃。 但傅砚辞坚持,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说服了聂文勋,两个人将计就计,用上阳城唱一出请君入瓮的戏。 北越王还真上了当。 说起来,不论傅砚辞还是聂文勋,两个人都是疯子。 一个算得上急功近利,另一个则置百姓于不顾。 上阳城这么大一块,百姓不在少数,被北越王杀了三分之二。 他来日就算登上大统,也足够让人戳着脊梁骨谩骂一生。 又何必呢? 但有时候,建立功勋根本不问出处。 就像北越王,为了扩大北越舆图,杀妻弃子,错了吗? 可能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 但站在对立场上的人,永远都觉得对方是错的。 两方僵持不下,程京妤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随着络腮胡也被一击贯穿胸口,北越几乎败局已定。 但是北越王手里捏着个程京妤。 只要傅砚辞顾惜着,北越王就有胜算。 “建议你直接杀了孤王,”北越王戾气满满地笑:“或者直接杀了这个女人,你的野心不止于此吧?软肋只会拖住你的脚步,亲手杀死她,未来你便所向披靡。” 傅砚辞握着剑,上前了一步。 聂文勋担忧道:“阿辞。” “杀啊!”北越王退到廊柱下:“弄死一个人太容易了,难道你还想让孤王从这里逃出去?” “别、听他……”程京妤不断地摇头:“不要因为我,手软。” 晴朗了一整日的天,竟然这个时候下起了小雨。 混合着泥土,方才烧过的煤炭,还有长街外那些血腥味,钻入鼻尖,是令人作呕的味道。 她拼命忍,忍到一脸发白。 她从来没想过要拖累傅砚辞,阴差阳错,想得再多,却也抵不过突变。 就算是这样,也还是不愿意连累傅砚辞。 她懂对方的报复,也懂他十年磨一剑的滋味,杀了北越王,他在北境赢得漂亮的一仗,从此在京都,就绝没有人再能阻拦他更进一步。 所以,不应该为了她,放弃这些。 不管傅砚辞会不会甘心,她都不会甘心的。 傅砚辞又走了一步,突然很果断地扔了手里的剑,他开口的声音带着嘶哑:“你想要什么直说,她被你掐得快喘不过气了,手劲轻一点。” 语气和眼神里的情绪都太重了。 是缴械投降的果决。 程京妤眼眶一热:“不。” “不什么?”傅砚辞没有责怪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只是说:“你记得我失去过你吗?我跟这位君上不一样,挚爱死了,靠杀人填补愧疚。” “你说谁愧疚?”北越王突然目眦欲裂:“谁愧疚?少拿你们那些恶俗的七情六欲,来指责孤王!” 程京妤不懂一个人怎么会冷血到这种地步。 但是……真的无情吗? 她过度缺氧的脑子,在濒临绝境时,突然想起曾经在茶楼听到过的北越王和北越王妃话本里的名字。 真假不辨,可她想试试。 她抿了抿唇,以一种赴死的心态,呢喃出两个字。 是一个名字。 “阿容——” 第二百四十二章 你亲手杀死的 阿容,文容。 北越王的名。 本来只是下雨,这会儿风也刮起来。 不知道是为了上阳城里死掉的人,还是当下的情景。 脱口而出时不抱希望,但竟然是有用的。 几乎是一瞬间,掐住她脖子的手猛然一松,而傅砚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来,直接拽过程京妤。 将人扯进怀里后旋身一转,用后背对着文容。 反应过来的北越王当然是怒不可遏,拔刀而起,一刀劈了上去。 周边的将士已经提刀往上挡,但也来不及,傅砚辞的背上还是挨了一下。 “傅砚辞!”听到他的闷哼,程京妤尖叫,在他怀里转了个身,张手包住人,触及到他背上涌出的血,心脏都收紧了。 傅砚辞却没有犹豫,将她推到聂文勋身边:“撤,他们城外的援兵很快就会进来。” 虽然他们自己也带了人,但是大规模乱斗没有好处。 必须先拿下文容。 文容已经丧失了理智,被他的几个兵围在中间,提着刀作势乱砍。 聂文勋将他们三个拨到身后,提剑迎上去,随之大喝:“走!” 立刻有人护着他们离开。 只要援兵暂时没有赶到,他们要应付文容的人不是难事。 程京妤紧张傅砚辞的伤。 而对方却在意聂文勋将他挡在身后:“说好的,不用你拼命!” 他们自小认识,此次为了抓住文容,聂文勋已经付出太多。 那是傅砚辞还不起的。 他不可能再让对方用命去换这场胜利。 所以即便被亲兵护卫着往外推,他也不断回头。 除此之外还有萧逸,这人虽然平时是个粗脑筋,可是这个时候却不堪示弱,偏往聂文勋身边凑。 虎的跟头牛一样。 聂文勋脸上沾了太多的雨水,他踢开一个人,抹了一把脸:“你来这到底干什么?你能拿得动刀么?” 分开不过几个月,萧逸觉得这人变了很多,情绪也变沉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以为相见是会在黄沙浩瀚的交战地,但面前的混乱跟那也差不多了。 他甚至一路走过来,跟程京妤学了不少东西,想着等看见聂文勋就给他炫耀一番。 想很自豪地跟他说,外面很多人说他是草包,皇帝,但他也不是什么都不会。 但没想到见了面,寒暄一句都没来得及,就打成这样了。 见他发愣,聂文勋重重地拧了一下眉,将对着萧逸下刀的一个人刺死,他重复动作将人推出去:“跟他们出去,别在这碍手脚。” 也是想通了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萧逸一咬牙,转身跟程京妤一人一边架着傅砚辞的手臂:“我在外面等你!” 城主府门外,长街被大雨洗刷。 他们进来的时候到处都是萧条和死人的气息。 现在则混乱一堆,大雨将街巷里的落叶都冲刷出来,到处都是狼藉一片。 之所以选上阳城,不是因为这里占尽了地域优势。 更关键的是,这里有一条聂文勋早就派人挖通,能够在紧要关头被当成避难场的地下甬道。 但是这条甬道第一次派上用场,却也不是避难。 而是被傅砚辞和聂文勋拿来藏兵。 城主府里的兵,要不是一先通过这种方法埋伏,他们也不敢冒险到这个地步。 百姓也是,上阳城的人口基数很大。 但是傅砚辞和聂文勋早做了打算,尽量在不引人瞩目的情况下,将人转移了大半。 再将原本的罪犯和一些俘虏放在了城中。 所以那些被杀死的百姓,也不全然无辜。 被扶上马车,程京妤快速打开自己的药包,将止血的和缝合的工具都打开。 并且极为熟稔地吩咐萧逸配合她。 夙乙留在了里面协助聂文勋,但她知道傅砚辞是不肯袖手旁观的。 风雨飘摇,这个夜晚注定漫长。 “纱布。”程京妤看见傅砚辞背上的伤,很长的一道,沿着脊骨破开。 那把剑的力道若是再深三成,难保傅砚辞的骨头不会被破开。 但当时的傅砚辞却毫不犹豫。 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手有些抖:“疯了么?用自己替我挡剑?” “谁让他捏你脖子。”傅砚辞深喘了一口气。 他没问程京妤为什么在这,不需要问了。 这人胆子一向很大,也一向不怎么听他的话。 “呕。”程京妤打完最后一个结,终于忍不住别开脸,干呕了一声。 这一个晚上已经够刺激了。 但是闻到傅砚辞身上的血腥味还是忍不住想呕吐。 她怀疑自己是昨日还没进上阳城时,在半路吃了的东西不干净。 才致使今日总是想吐,闻不了半点腥味。 “怎么了?”傅砚辞在她的脸侧裹了一下,要不是旁边还有个萧逸,他甚至想直接用脸贴一下。 “没事。”你在这待着别动了,我听见外面好像来人了。 整齐划一的军靴声,来的不知道是谁的人。 傅砚辞听了一耳朵,眼中的不确定落下,说:“我的人。” 他的人。 他的私兵。 早在进入上阳城之前就下了命令,大概动手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城外什么动手。 现在人出现在城内,那就说明文容带来的人已经控制住,进来增援的。 果然,司珏的声音很快出现在外头。 “主子!” “去帮聂文勋。” 看见程京妤和萧逸,司珏也难得愣了一下。 很正常,要是他一先知道程京妤会来北境,跟本就不会给她和萧逸入城的机会。 亲兵很快冲进去。 北越这次注定输得彻底。 很快,聂文勋也被人簇拥着出来,而他身后,是兵器被缴械的文容。 这个名字儒雅书生气,可手上却沾着太多人血的男人。 人会被带去看押,之后便是三国谈判,要求北越割地赔偿。 文容即便不死,至少十年内,北越不会再有挑衅各国的实力。 被带下去时,一身嗜血的北越王扫过程京妤。 眼神落在她身上,又被傅砚辞挡住。 但他竟然开口提了请求:“那个名字,再叫一次。” 那句阿容。 他要程京妤再叫一次。 说这话的北越王被雨水打湿了一身,他眼角也有水,眼尾很红很红。 分不清那是水还是别的什么。 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傅砚辞将程京妤挡住,唇角的弧度犹如罗刹:“北越王忘了,王妃早已殒命。” 叫的再像,也不可能是她。 更何况刚刚情急也就算了,现在要程京妤再叫别的男人小名一句,做梦。 程京妤从他身后探出头,杀人诛心:“君上忘了么,软肋是你亲手杀死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大结局 文容状似癫狂又疯批地被带了下去。 也算有惊无险。 后续事宜吩咐完毕,傅砚辞带着伤,被安置在上阳城废弃的客栈中。 聂文勋借口巡视,又出去了一回。 萧逸找到人的时候,他根本没在巡视,而是蹲在客栈外的街角旁。 雨已经停了,他身上水汽很重。 指尖夹着一根不知道谁给的焊烟,火光明灭在黑暗中。 他显然不会抽,放在唇边吸了一口,咳的惊天动地。 萧逸过去一把抢下来,扔在脚下踩灭了。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的生气,左右转了两圈,最后面对面蹲在聂文勋面前:“你怎么了啊?” “你来这干什么?” 萧逸听见这人声音嘶哑,像是被烟呛的。 他那些忐忑和不安,在这句质问下消散一空,又莫名有些不服气,抓了一把脑袋:“我干什么你不知道?” 算了,他觉得聂文勋现在是情绪不好,不是故意装傻。 他大度一点,用了此生最好的脾气和最厚的脸皮,握住聂文勋的手。 触手满是冰凉。 “你怎么了?”他轻声问了一句。 从揭开身份,他就能看出聂文勋情绪很差,是那种打赢了仗,生擒了北越王都不能令他好转的差。 湿漉漉的长街上,还混合着隐约的血腥味。 一场大雨也冲洗不了的血腥。 “留在这个城中的人,大多是老弱病残,就算离开这也是死,但留在这,也是被文容杀死。” 萧逸听懂了,他微微发抖,抬眸看聂文勋时,像一只湿漉漉的兔子。 “所以你是在愧疚吗?” 自古以来凡是当政,总是会有手段,或者对于朝臣,或者对于百姓。 他明白上阳城一战,不论是他还是傅砚辞,从此在五洲之内都将名声大震。 但同时,也一样会背负上不择手段的骂名。 即便他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江山子民。 可牺牲总也免不了,骂名同样要背负。 萧逸向来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安慰。 于是就只好说:“我一路上,遇到很多人。” 聂文勋的目光定在他脸上。 萧逸难得地难为情:“大部分的都是难民,背着包裹四处走,找一个栖身地,还有很多是带伤的,背井离乡,在北境活不下去。” 不明白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但是在开口的时候,聂文勋却觉得没有那么难受了。 “然后呢?” “我出门的时候,怕自己饿死,又怕我身上的钱被别人抢走,所以带了好多钱,分了好多份,放在我自己,或者那几个暗卫身上。” “后来没见到一个难民,能给药的,程京妤就给药了,能治伤的,她也治了,最开始的时候我帮不上忙,就只能偷偷塞钱,把银锭子,换成了很多很多铜钱,偷偷塞在那些难民的包裹里。” 可能从前,只是他挥霍一顿的饭钱,却能救那些难民一条命。 他通红的耳廓隐藏在夜幕下,虔诚又坚定地说:“每给一个,我就偷偷念叨一句,希望菩萨显灵,保你在战场无忧。” 虽然他一直都是大大咧咧的,但心口有记挂的人,也会变成绕只柔,竟然去祈求一个征战沙场的人,会有菩萨保佑。 聂文勋怔愣在当下,他也没有想到萧逸会有这个举动。 “你放弃上阳城内这些百姓,是为了给大周一个更好的未来,如果有杀戮,我也算帮你还了一点,如果你觉得不够,以后我再慢慢帮你还,就不要难受了,行吗?” 聂文勋张口忘言。 但眼底的情绪很重。 萧逸矫情完,又觉得很难堪,他也淋了雨,身上湿漉漉的,在北境七月份的夜里,吹的浑身凉飕飕。 “聂文勋,我有点冷。” 过了挺久的——至少萧逸这么觉得。 他的手被反握住,有人用了点力,将他扯过去,两个蹲在地上的人抱成一团。 像两只交颈而卧互相取暖的小动物。 …… 上阳城一事,果然惊天动地。 三日后,季别赶到,看见傅砚辞人还活着,他才送了一口气。 开什么玩笑,第一次上战场,即便d傅砚辞不受宠,可要是死在这儿,他第一个不能跟陈放卿交代。 “糊涂,草率,胆子大!”季别骂起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战成名倒是真的,但没战成,老子现在就是来给你收尸的!你好风光啊,闻名五洲让你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傅砚辞背上还疼着,也不反驳,知道季别这是真心关心他。 但程京妤的脸色还是难看。 她刚刚去吐了一回,这几天越发难受。 季别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更加不可思议了:“西楚的公主怎么也在这儿?” 刚想说话,胃里一阵难受又涌上来,程京妤夺门而出。 “她——”季别指着自己,第一次怀疑:“老子长得很恶心?” 傅砚辞叹了口气,捏着帕子和水跟出去。 这三日,他跟程京妤说了无数次找大夫看一下,程京妤死活不愿意。 并且现在已经到了吃不下东西的地步,还是不肯妥协。 不是他不担心,也不是他想太多。 可是掐指一算,他们的第一次,距今为止,刚好一月有余。 他怀疑很可能是自己太厉害,一次就中,他还没当上皇帝,但是要先当爹了。 程京妤似乎很难接受这种事实,所以她死都不让大夫给她把脉。 并扬言,她要在北境多待一些日子。 说她自己从前不知道边地百姓的日子有多凄苦,现在知道了,她想为百姓们做点什么。 这跟上不上位没有关系,跟野心没有关系,只是单纯的,想为百姓出一份力。 所以这个时候如果怀了身孕,她怄都要怄死了。 吐也吐不出东西来,因为根本就没吃什么。 萧逸靠在旁边的柱子上幸灾乐祸:“未婚先孕,你完了,你要被你爹打死了。” 她正满心不痛快,见谁怼谁:“在这之前,我会先把你杀了,用你的头颅去喂狗。” 恰巧聂文勋经过,萧逸一把薅住人,一刻也不停留地告状:“她说她要弄死我!” 被聂文勋搭着肩膀拐跑了,防止他真被程京妤列入暗杀名单。 傅砚辞蹲下来,用他从未有过的语重心长,一边给程京妤顺背,一边循循善诱:“真怀了,咱就生,我也不拘着你,大婚大礼,一应给你备全了,好不好?” “你别说话!”程京妤不舒服,逮着谁都不顺眼,都想撒气:“都怪你!” 要不是傅砚辞身上有伤,她都已经拳头砸过去了。 绝望了,她年纪轻轻,真要当娘? 突然,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生什么,怀什么?” 程京妤抬头看过去,大惊失色。 “爹爹爹爹爹……你怎么来了?” 怎么她爹会出现在北境??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要是真怀孕了,还是没过过明面的怀孕,她爹估计真的会打断她的腿! 两眼一黑,程京妤选择装死。 程玺差点气炸了,春华回了家,说程京妤半路跑了。 再去上朝,皇帝也跑了。 他这才千里追人,一路快马赶往北境。 中途听说了上阳城的事儿,命差点吓没。 程京妤是真能作,傅砚辞是真能搞事! 人没事还算放了心,结果刚刚一踏进门,听见傅砚辞的那句。 他人又差点没有背过气去。 早晚被这两个小的给气死! 当着自家老爹的面,程京妤不敢忤逆,也不敢反抗。 老老实实伸出手,让大夫把脉。 不出片刻,大夫肯定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您确实怀了身孕。” 傅砚辞压了压嘴角,没压住。 程玺大吼:“笑屁笑!” 他当初就是心大,认为有些事儿做父亲都不好跟女儿说,于是选择了沉默。 没想到偏偏就被傅砚辞钻了空子! 他身形一晃,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刚想对程京妤发难,那大夫又开口了: “但是怀孕初期,胎像不稳,切记刺激和大起大落,须得好好养着。” 得,骂也骂不得了。 恰恰萧逸进来送人头。 程玺一眼就扫到了他:“你,今日就给我滚回j京都去!” 做武将的,生起气来谁都敢骂。 萧逸缩了缩脖子。 程玺又看向傅砚辞:“你现在究竟是什么打算?” “我势在必得。” 不知道他指的是程京妤,还是皇位,还是两者都有。 但这次上阳城,他确实不敢小觑傅砚辞的手段。 年轻,英勇,胆子大。 沉思了半晌,程玺悠悠叹了口气:“这次不帮你也不可能了。” 以前觉得有退路,年轻人玩玩,不合适就算了。 可现在连孩子都有了,就不可能玩玩算了。 傅砚辞只有站在那个高位,才能给程京妤所有的一切。 他们没说两句话,但却好像已经决定了所有事情。 只有程京妤半死不活的抱着肚子,仰天长叹。 同年十一月,北越割东北西北两地,签订盟约,正式归于大靖和大周。 同年十二月,程京妤回西楚待产。 次年四月,她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同年末,傅砚辞携带军功回朝,成为大靖人人推崇的新太子。 傅恒一病不起。 皇冠蟒袍加深,太子正式接过政务。 西楚大靖与大周,三国连盟,五洲得以太平数十年。 呦呦鹿鸣: 一直在想怎么结尾, 但傅砚辞当过皇帝了,他也注定是皇帝,所以就不写了。 我觉得没什么未尽之词,我不是一个很矫情情绪的人。 这篇文连载时间超过我以往的任何文,追到这里的小伙伴真的很辛苦,我很感恩。 下一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