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辽崛起:封死欧洲中世纪》 第1章 老卒垂垂死,风雪夜归人 西辽边境,郅支山,秋末冬初。 狂风呼啸,彤云欲堕。 方圆五里唯一一顶帐篷摇摇欲坠。 老卒一动不动躺在里面。 须发皆白,面容憔悴,目光呆滞,怔怔地望着帐顶。 这顶帐篷扎在这里已经九年了,固定帐篷的木头多半有些松动了,狂风袭来时便猛烈摇晃,蒙在帐上斑驳陆离的羊皮、牛皮、马皮、骆驼皮破洞百出,劲风不时从缝隙中透入,吹得帐内不多的物件儿咣当作响。 “要下雪了” 老卒叹了一口气,声音很轻,似乎从嘴里飘出来一般。 他病了,已经病了三天了。 三天他没有吃任何东西,连一口水也没有喝下,没有丝毫力气去像往年此时那样固定帐篷、修补破洞。 帐篷不远处就是牲口棚,里面养着一头骆驼、两匹马、四头牛、三十多只羊,也是三天没有放出去吃草了,如今也饿得没有力气叫唤了。 风势突然减弱了,老卒知道那是大雪即将落下的前兆,便静静地等着。 当第一片雪花从帐顶破洞落下,并恰好落在他脸上时,他原本昏昏沉沉的神情似乎被唤醒了一些,目光也闪现出了微弱的光芒。 他突然笑了起来,当然了,笑得也很虚弱。 “我就要这样走了?” 不由自主地,他开始回想起来。 他是一个戍卒。 他想起了自己以前在河中做官时的盛况,想起了依旧留在原地的老妻和女儿。 “她们怎样了?婉儿也十八岁了,嫁人了吧,犯了罪的官员家属是不能有奴仆的,夫人一个人的凄苦可想而知” 又想到跟着自己来到这里戍守的儿子,顿时泪流满面。 他的儿子当时刚满十岁,没多久就病死了。 对于戍卒来说,生了病只能硬抗,在这边境荒芜之地,也不可能有医生为他医治。 “庆儿,为父就要下来陪你了” 脑海里偶然闪过自己仇家的身影,不过也只是一闪而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若是自己的儿子还在,没准还能振奋起来,但如今这个样子想再多也无益。 还想到来到这里的情形。 “萧都头这后生还不错,这样的人在我大辽已经不多了,可惜性格太过刚直” “老刘和老萧也不错,他们的运气不错,收养了两个义子,可以代替他们戍守和放牧,可惜自己却没有碰到一个合适的” “那两个义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不是帝国境内的游侠儿,便是郅支山的马贼,居心叵测,昨日那姓刘的还过来了,他显然不是为了探望我,而是想看我什么时候死,好霸占这处帐篷和牛羊” “罢了,人死灯灭,我连自己的妻女都管不了了,何况这些牲畜?” 最后想到一物,一开始脸上还露出了紧张、失望的神情,最终还是释然了。 “我的儿子已经死了,就算真是一件宝贝也没用了,随他去吧” 不过,自己就是因为这件宝贝被仇家盯上了,还被诬告入狱,自己倒是嘴硬,最后被发配至此,也不知那物是否还在家里? “若是当初将此物交出来,就算获罪,说不定也只会贬为平民,而不会被发配到这塞外苦寒之地戍守” “但愿有缘者得之吧” 帐外的雪越下越大,天色也愈发暗淡下来,老卒的神情亦愈发虚弱,刹那间,他似乎看见了阳光,自己还带着妻子儿女在碎叶河畔游玩...... “庆儿,为父这就下来了” 他明白了。 自己大限到了。 “嗷......”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了一阵狗叫声,那是自己抵达这里时就一直陪着他的老牧羊犬发出来了。 “是姓刘的还是姓萧的?” 虽然极度虚弱,他的手还是抓住了一直放在身边的弯刀。 刀柄上缠着的麻线早就破烂不堪,露出了里面的铁身,顿觉冰凉无比,另一侧则放着他的弓箭,但他现在肯定无法拉动了。 “律老爹?” 帐外传来了老狗的哀嚎声,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是那姓刘的,或许还有姓萧的,罢了,都是你们的了,郅支山一百戍卒就是这样周而复始来的,希望他们莫要将自己暴尸荒野,有个坑就行了” “老乡?” 又一个声音传来,这声音十分陌生。 时下的西辽国,契丹话、汉话并重,由于耶律大石极喜爱汉文,或许说汉话的还多一些,但自然以幽云一带的汉话为主,此话他虽然听得懂,但显然从未听到过。 或许因为有人来了,姓刘的、姓萧的便离开了,还听得见马蹄在雪地里践踏的声响。 帐帘一掀,一人出现在门口。 身材高大,几乎将帐门完全堵住了,穿着打扮十分怪异,短装,花花绿绿,背着一个同样花花绿绿的硕大背包。 手里握着一物,黑乎乎的,竟还能发出光亮,但显然不是火把,并没有燃烧的迹象。 老卒正想说什么,刚才的胡思乱想显然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气力,顿时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已经是半夜时分了。 顿觉身上轻松了许多,再看时,只见帐篷几处明显的破洞也被堵上了,正中生了一堆火,一旁的羊尾油灯也点上了。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不过还是气力不足,最终还是躺倒了。 “我记得之前有一个人进来了?这人呢?” 半晌,帐帘再次掀开了,先前那人抱着一堆柴禾进来了。 “老乡,你醒了?” 那人此时没有戴帽子,露出了齐整的短发。 “你是......” 这一次,他在那人的协助下坐了起来。 “我叫律庆,塔城边防营战士,今天在塔尔巴哈台山巡逻时突然遇到一阵大雾,等我走出来时竟迷路了,战友们也不见了,摸索着往回赶时发现这里有一顶帐篷,便想过来借宿” “塔城?边防营?塔尔巴哈台?” 不但声音十分陌生,他说的这些老卒都从未听说过,不过此人的名字竟然与自己死去的儿子一模一样。 “难道是天意?” 见到老卒盯着自己看,那人笑了笑,“老乡,太好了,您老还听得懂普通话,现在除了年轻人,老一辈的会普通话的可不多了” “普通话?” 那人也有些诧异,“这老乡明明会说汉语,虽然不像普通话,倒像某地的方言,不过只要会方言的肯定知道普通话的呀” “或许是从某地迁过来的汉人牧户?” 见老卒依旧不说话,他又笑道:“老人家,您发烧了,幸亏我还带着药,已经给你服过一次了,现在正好服用第二次” 说着便摊开了手掌,只见里面是一些老卒从未见过的白的、黑的圆形东西。 “这是何物?!” 老卒显然十分惊恐。 那人也十分诧异。 “这里虽然偏僻,但乡亲们显然是见过西药的,怎么是这样的表情?还有,他说话的方式太奇怪了,像在演戏” “或许是烧糊涂了,之前刚进来时给他测过,接近四十度,烧坏了脑子也说不定” 便道:“老人家,这是药片,白色的是消炎的,黑色的是退烧的,您再服一次就差不多了” 老卒依旧盯着他,“你到底是何人?!” 律庆说道:“我刚才说过了,我叫律庆,塔城边防营的战士,迷路了正好路过这里,想借宿一宿” 老卒喝道:“你是不是粘八葛的奸细?” 律庆莫名其妙,“粘八葛?这里是塔城,老人家你......” 他突然也停了下来。 “记得我当时带着一个班的战士在塔尔巴哈台山中哈之间的边境线追击几个跨境贩毒分子,我走在最前面,突然一阵罕见的大雾出现了,我不以为然,不过等我走出大雾时战友们却不见了踪影” “大雾覆盖的范围只有百米左右,战友们就算没有走进大雾,也会待在原地等着我的,但我走出来时那阵大雾就消失了,却并没有见到战友们” “我只得往回赶,寻找了一阵也没有瞧见他们,手机、对讲机也没了信号,沿途的界碑也不见了” “立即用望远镜查看,山还是那座山,但原本随处可见的牧户帐篷、牛羊统统消失了,只得暂时放弃了对毒贩的追击,准备先返回营地再说” “更奇怪的事情出现了,这里本来是一个边防通信站,却变成了一顶破旧的帐篷” “难道是......” 心理一凛,赶紧问道:“老人家,您还记得今年是哪一年?” “哼!你果然是奸细,连我大辽的年份都不知道!” “大辽?” 律庆如坠云里雾里。 “不错,今年是天禧十八年,你老实交代,是不是粘八葛人派来的奸细?!” “天禧十八年?真的不是在演戏?” 他赶紧冲了出去,帐外依旧是漫天风雪,夜色沉沉,并没有看见任何摄影机和人影。 “难道我真的穿越了?” “为什么?!” 他大吼了一声。 半晌,不断钻进他衣领里的雪花让他稍稍平复下来,便又踉跄着回到了帐内。 老卒也有些奇怪。 “此人如果是粘八葛的奸细,装束为何如此奇怪?对了,时下我国大兴佛教,陛下强迫许多葛逻禄人、粟特人、回鹘人放弃伊教皈依佛教,还让部落之人男丁较多的必须有一个进入寺庙当和尚” “自然遭到强烈反对,勉强当了和尚的也多有逃亡的,难道此人就是如此?” “不过此人会说汉话,除了头发,装束又不像和尚,长相也是汉人模样,与粘八葛人也颇为不同” “罢了,前不久老萧收养那位室韦人时向都头报告的也是逃亡的和尚,边境之地戍卒极为缺乏,我国对于那些个马贼、游侠儿、逃僧都是网开一面,只要能在边境戍守五年就能重获自由” “管他是什么人,他如此强壮,若是将其收为义子,接下来看守墩台、巡逻边境、放牧牛羊就无须我亲自动手了” “算起来我来到这里也九年了,还有一年就满期了,就能回到虎思斡耳朵,虽然不能再当官了,但也以平民的身份与夫人、婉儿长相厮守” 便道:“兀那厮,我给你一个机会” 律庆此时还在惊骇之中,并未听见此话,老卒一连吼了几声这才转过身来。 “什么机会?”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你现在有一个活命的机会” “哦?” “当我的义子,干满一年后这处帐篷和牛羊马匹便都是你的,再干四年,你就能自由行走在我大辽任何地方” 律庆似乎有些恍恍惚惚,半晌才反应过来。 “老人家,你还是先吃药吧” 第2章 回首已成梦,阴阳割昏晓 老卒这次没有退却,“此物我已经服用过了?” 律庆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呢?难道没有觉得好了一些?” 老卒点点头,“确实如此” 便接过药片服下,很快又昏昏沉沉睡去。 趁着他熟睡的功夫,律庆再次来到帐外,此时大雪已经停止了,大地白茫茫一片。 “前面那座小山依旧在,山后就是营房,不如连夜过去查看一下” 他骑上了老卒的马匹,一个小时后便越过了小山。 为防意外,他下了马爬上了小山。 望远镜里,营房依旧在,不过并不是平顶砖房,也没有飘扬的红旗,而是一片帐篷,四周打着一圈栅栏,四周点着火把。 不时有人从帐篷里出来。 羊皮帽子、羊皮长袍、弓箭、弯刀、战马。 再望向远处,按说在这里就能看见灯火通明的塔城,但此时却是漆黑一片。 “难道真的是穿越了?” 比起老卒那里,这里更加危险,他只得骑马返回。 老卒沉沉睡着,呼吸也很平稳,多半是大好了,律庆奔波了一天,着实也累了,便挨着火堆躺下了。 骤遇这样大的事情,显然睡不着的。 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他确实叫律庆,新疆民族大学历史系学生,专门研究大辽以及西辽历史的,毕业后便参了军。 他的父亲是汉人,省射箭队教练,母亲是达斡尔人,民族大学少数民族语言学副教授,在古契丹语、古契丹文字上颇有建树。 按照他父亲的说法,他家祖上是姓耶律的,大辽灭亡后改成了律姓,因为这个,加上母亲也说达斡尔人是契丹人的后代,便对大辽以及西辽的历史十分感兴趣。 按照老卒的说法,他已经穿越到了西辽国天禧十八年,也就是说1195年,这里的大山不叫塔尔巴哈台山,而是叫郅支山,正是西辽国东端的边境线,再往北的斋桑泊一带不是钦察汗国就是乃蛮人,也就是老卒嘴里的粘八葛人的牧场。 再过十年,蒙古大军就会杀到这里,西辽国也会灰飞烟灭。 “上天让我穿越到这里,难道别有用意?” “这种局面下我能做些什么?” “不能,没有任何势力能阻挡住蒙古大军” “哪又为何让我穿越过来?” 又想到父母亲、朋友、女友和战友们,顿时满面泪痕。 半晌,他冷静下来了。 “既然如此,我怎么做才能有所作为?” “蒙古大军是阻挡不了了,不过阻止屈出律窃取西辽国的大位还是有可能的吧” 想来想去愈发清醒,干脆坐了起来。 他在打量自己从后世带来的装备。 一支自动步枪,弹夹里的三十粒子弹还没有动。 还有三个备用弹夹,这就是九十粒子弹。 一支手枪,十粒子弹。 两颗手雷。 军刺一把,可插在步枪上,亦可单用。 一只四十倍军用望远镜。 一顶单人帐篷、一个睡袋。 一份可食用一周的压缩饼干。 一个军用水壶。 一只带有温度计和指南针的军用手表。 手机。 对讲机。 三包香烟。 五六个打火机,其中有两个都是他花了上千元购买的高档打火机,余者都是普通塑料打火机。 自己穿着边防营的冬衣,背包里面还有一件军大衣。 整个包裹重达八十斤。 他毕业后就参了军,因为父母亲的缘故,他很早就学会了骑马、射箭,两年后便升到了副连长,军事素质优异,原本是办完追剿毒贩一事后就进入高级军事学院深造的,没想到...... 再看老卒这间帐篷,里面除了一口周围有好几个大口子的铁锅,一只同样缺口的陶碗,一个羊皮水囊便别无他物了。 对了,他还有一张弓,显然是力数极小的单体弓,一把刀,略带弧形,份量估计也只有一斤多。 地上铺着松毛和枯草,只有在睡觉的地方铺着几张羊皮。 帐篷是用多张羊皮、牛皮、骆驼皮用绳索连在一起的,显然经久失修,有的早就裂开了,若不是他来了,这座帐篷就是一处四处漏风的所在,作为一个牧人,穷困可以理解,但这样的情形显然是惫懒所致。 外面的牲口圈倒还有一些牛羊,不过显然是饿了几天了,旁边是一早准备好的草料,估计是因为病了还未来得及喂给它们。 他显然对待马匹与其它牲畜不同,单独关在一个小棚子里,里面还有一些吃剩下的干草,还有一个水槽,这几日它们倒是没有饿到、渴到。 想到这里,他又爬了起来。 他这个人有些强迫症,或许是后世一丝不苟的军营生活导致的,也或许是他天性如此。 后世的他小时候一到寒暑假便被母亲送到外婆家,也经常跟表兄弟们干一些喂养牛羊马匹和放牧的活计,他记得那里的牧户就算自己饿着也不会饿了牛羊的。 拿着手电筒走到牲口圈旁边,用木叉将草料丢进牲口棚,牛羊们都卧倒在地,似乎并没有兴趣起来吃草。 一开始还以为是它们饿了几天没有力气了,但转念一想,“它们饿了几天,也渴了几天,对于水的渴望肯定更加强烈啊” 牲口圈里也有一个水槽,用木头制成的,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外面还有两只水桶,他记得此地在后世是通信站,附近不远处就有小溪,自己来时山上并没有积雪,也就是说不久前那场大雪应该是第一场大雪,小溪应该还没上冻。 赶紧挑着水桶赶往小溪。 没多久,便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只见里面有些地方已经有了一层薄冰,有的地方则还是活水,赶紧打了两桶。 正要担水离开时,远处传来了响动。 郅支山,也就是后世的塔尔巴哈台山一到冬季狼群到处都是,他心里一凛,将手电筒调成聚光模式照向远处。 这是军用手电筒,光线最远处可达三百米,两个人影赫然出现了光线里。 那两人显然也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跑了。 “这两人难道就是我来之前喊律老爹的那两人?” “这两人一直盯着老汉,难道是盼着他早死然后吞了他的帐篷和牛羊?” 担着水回来,果然,牛羊们一听到水倒入水槽的哗哗声便一个个挣扎着起来了,两桶水很快就被喝光了,他只得又跑了几趟。 最后,再见到它们终于开始吃草了,这才放心离去。 心里还是想着那两人,便又来到了小溪附近,这一次他带上了望远镜,并将其调成夜间模式。 约莫五六里的远处,赫然出现了一顶帐篷,十余里的地方也有一顶。 “按照这老汉饲养的牛羊,每户人家占据方圆五六里的草场也够了” 等他回到帐篷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老汉已经醒了。 不但醒了,还自己坐了起来。 “我饿了” 这一次老卒没有问东问西了,直接向律庆要吃的,律庆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烧果然完全退了。 破铁锅里还有半张饼子,不过时下显然冻得生硬,便从自己背包里掏出一块压缩饼干撕开后递给他。 老卒倒是没有客气,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 “此是何物?” “饼干” “饼干?干饼子?” 律庆无法解释,将老卒的羊皮水囊递了过去。 老卒确实好了,这一次他完全相信了律庆那些药片,吃饱喝足后还伸了一个懒腰。 “你坐下” 律庆依言坐下。 “我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人,眼下你只有一个活路” “哦?” “按照我大辽国的规矩,戍卒可以收养义子,因为边境之处马贼、逃僧、游侠、从北边牧场逃过来的牧户众多,根本无法一一分辨,只能靠戍卒自己分辨” “只有成了义子,你就自动成了戍卒,你若是犯了事,我就要承担连带责任” “好吧,我愿意” 西辽国戍卒的事律庆在后世也了解过,确实如此。 “我就说你是逃僧......” 律庆问道:“逃僧不都是胡人吗?” 老卒顿时有些诧异,“你怎地知道这些?算了,逃僧确实大部分都是胡人,但我大辽在这里立国已有一个甲子,既有大量的胡人皈依佛寺,也有一些契丹人、汉人以及可敦城草原诸部受了伊教的蛊惑,加入到了此教” “陛下便下令这些人全部重新皈依佛教,并需要在佛寺里为僧至少五年方能出去,你就是这样的人” “你既然姓律,那正好,老夫也是这个姓,连姓氏也不用改了,不过,你现在这个装扮显然是不行的” 说着他从帐篷的角落里扔过来一件大衣。 律庆接过来一看,居然是一件用罕见的驼鹿皮制成的大衣。 “这还是我用两斤盐从辖嘎斯人那里换来的,我自己都没舍得穿,便宜你了” “那接下来?” “去戍长那里登记” “戍长?” “嗯,这郅支山东西几百里,有一百戍卒,不过他们的主要职责是守护墩台,保证墩台里的油料、柴禾不失就行了,然后在墩台附近巡视,放牧时顺便做即可,一旦发现敌情就要点燃墩台里的柴禾” “戍长手下有一百骑,那是五百里郅支山真正的力量,你现在跟我去” 两人一人一马,正好路过了之前律庆在望远镜发现的帐篷,一个胡人模样的年轻高瘦汉子见状面色很是不善。 老汉轻声说道:“此人叫刘符离,葛逻禄人,马贼出身,大队马贼被都头剿灭后只剩下他一人,在山中藏了一段日子后成了刘老汉的义子” 再走了五六里后又见到一顶帐篷,一个矮壮年轻汉子抱着手盯着他们。 “那人叫萧捕奴,跟随大石先帝十八部的大黄室韦人后裔,临潢府一带有名的游侠儿,犯了事被官府追捕,不得已成了萧老头的义子” 律庆点点头,“昨日就是他俩?” “嗯,老夫这病有段日子了,这两个家伙巴不得我早死,然后就能霸占我的帐篷和牛羊” 当旭日初升时,两人终于来到了戍长所在,就是昨天律庆策马来过的那地,这里四面环山,还有两条溪水流过,是郅支山最好的地方之一,后世也是边防营所在。 第3章 因舍利被困,烽火起得释 抵近军营时老卒停了下来。 “记住了,戍长叫萧敌奴,正经乙室部后裔,时任临潢府节度使萧摩诃堂侄,为人甚是刻板,你的汉话十分古怪,届时听我说就是了,万不可多话” 临潢府,耶律大石西进后在后世额敏县附近修建了叶密里城,并将周围地区称为上都临潢府。 律庆只得点点头。 两人走到营门口,栅栏门关着,上面立有简易望楼,正站着一人。 里面嵌着羊皮的铁盔,中长款羊皮大袄,外面罩着一件皮甲,挎着骑刀。 “站住!” “小哥,我是地字第十八号墩台戍卒律忠,收了义子,特来此地向都头报禀、登记” 那人看了看律庆,“逃僧?” “正是” 那士兵脸上突然那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不过还是打开了大门放他们进去了。 两人来到一座稍大一些的帐篷面前,只见一人约莫二十多岁,长相英俊挺拔,正要上马离开。 “都头” 那人点点头,“老律?你怎地来了?” 律忠说道:“都头,我终于有了义子,特来登记” “哦?就是此人?” 这人就是郅支山戍长、都头萧捕奴了,他突然喊了一声,顿时就有好几人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将此人给我拿下!” 律忠大惊失色,“都头,这是为何?” 萧捕奴冷哼一声,“好大胆子,偷了舍利还想当戍卒?” 律忠不明所以,小心问道:“什么舍利,谁偷了?” 萧捕奴招招手,立即有人递过来一张纸,萧捕奴将其递给律忠,律忠接过来一看顿时傻眼了。 “今有中都佛光寺僧人一名,法名觉慧,俗家姓名蒂亚尔,突骑施人,窃取舍利外逃,晓谕各地,一旦发现此人,立即缉拿,并解往中都,边境各处于此日起亦不得收容,违者重惩” 律忠陪笑道:“都头,文书上写的是突骑施人,此人明显是一个汉人,不如......” “不行”,萧敌奴一口回绝,“兹事体大,那舍利是公主亲自迎回来的,已经惊动了陛下,凡是逃僧,都要解到虎思斡耳朵” 律庆不禁暗暗叫苦。 “这刚一穿越就碰到这样的事,怎么办?” “马匹都栓在外面,现在想逃也逃不了了” 他出来时自然也做了一些准备,那支步枪已经被他拆解藏了起来,手枪则带在身上,还带了一包烟、两只打火机,一只塑料的,一只贵重的。 以他的能耐,跑出大营不在话下,不过想要躲过一百骑的追踪却几乎不可能。 萧敌奴摆摆手,立时就有几个人过来将他绑了,幸亏他的手枪藏在大衣里面,那几人也没仔细搜索,绑好后便押着他向一座帐篷走去。 律忠跑了过来。 “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你救出来” 律庆不禁苦笑起来。 “此事既然惊动了皇帝,你一个年老的戍卒又有何能为救我出去?” 不过也不想拂了他的意,便点了点头。 律庆被带到一顶帐篷面前,门口还有两人守卫,一个士兵掀开了帐帘,然后推了他一把。 “还不给我进去!” 律庆猝不及防差一点跌倒,等他稳住身形,只见里面堆满了各种物资,多半是营房的仓库,还有一人与他一样被捆着坐在地上。 果然也是一个和尚,不过与他相比,这和尚就货真价实了。 高鼻深目,没有蓄须,头上还有戒疤,穿着大红僧袍,胸前挂着一串佛珠,虽然双手反绑在后面,但神态依旧安详,闭着眼睛,嘴里还念念有词。 他听到动静后只是略睁了睁眼睛便又闭上了,继续念念有词。 律庆暗道:“此人好有定力,这种情况下还能继续念经” 便学着他的模样也盘腿坐下,他自然不会念经,而是在紧张地思索如何脱身。 半晌,那人又睁开了眼睛。 律庆这才发现此人多半已经三四十岁了,眼角的皱纹十分明显,一双三角眼有着说不出来的味道,既不是凶残,也不是狡黠,自然谈不上温和。 诡魅! 律庆终于想起来一个词,或者叫邪魅也行,反正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味道。 “你也是逃僧?” 那人开口了,说的也是汉话,自然律庆“正宗”多了。 “嗯” “你肯定是皈依了伊教的汉人,是不是?” 此人如此镇定倒是让律庆起了兴趣。 “正是,阁下?” “呵呵,别人都是被迫皈依佛教的,贫僧倒是心甘情愿的” “那为何又......” 那人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配合上那同样诡魅的眼神,让律庆顿时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不瞒你,就是我盗了舍利” 律庆大骇,正要出声招呼外面的士兵,那人却摇了摇头,然后又低声恶狠狠地说道:“莫要声张,惹恼了我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又道:“我也向这里的都头说了,但他并未从我身上搜出舍利,便觉得我在撒谎” 见律庆还在疑惑,便继续说道:“舍利是在中都虎思斡耳朵失窃的,而我则是在上都临潢府的通惠寺出家的......” “我明白了”,律庆说道,“你们不是一人作案” 那人不置可否,突然一挣,身上的绳索便挣断了。 他笑道:“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可将你等来了” 说着在身上寻摸了一阵,最后掏出了一物,只见其金光闪闪的,似乎是一个卍字符号,又好像是一把钥匙,钥匙底部是一个打造精美的莲座,他用手一按,莲座就打开了,变成了一个莲台。 “此物自然精贵,但并非舍利,原本是有盒子的,我在半路上将其扔了” “对了,你在何处修禅?” “南都开元寺” 他记得后世在史料上记载着一件事,说是耶律大石立国后便将叶里密城改为上都临潢府,突厥斯坦改为西都云中府,费尔干纳盆地南缘的苦盏城改为南都燕京府,虎思斡耳朵则是中都。 每座城池都修建了佛寺,记得南都苦盏城的就是开元寺。 “开元寺?” 那人却疑惑起来。 “南都只有一座寺庙,我记得不叫此名啊” 律庆胡诌道:“应该是最近改名了” 他点点头,“主持是谁?有多少人?” 律庆只得继续胡诌。 那人脸上突然露出了更加诡异的神色,他突然将那金钥匙塞在律庆怀里,然后笑道:“你显然说谎了,首先,南都的寺庙在两年前被大火烧毁了,原本是要重修的,不过又因为战事停了下来” “也就是说这两年那里既没有寺庙,也没有僧人” “这里靠近玄池,那里新出现了一个部落,既不属于钦察汗国,也不属于粘八葛,而是并未迁往漠西草原的粘八葛人、逃到这里的高昌回鹘摩尼教徒、不堪忍受钦察大汗盘剥的钦察人、康里人组成的部落” 玄池,斋桑泊。 “为首的还是粘八葛人,由于之前粘八葛人曾叛出大辽,大辽便一直视该部为仇敌,而粘八葛人为防大辽报复,也时常派遣细作来到大辽探查” “由于大辽朝廷信奉佛教,粘八葛细作便时常扮作僧人前来,不对.....,你长得不像粘八葛人,对了,粘八葛号称三万户的大部落,内里有一些其它部落也是有的” 律庆此时倒是平复下来了。 “你想做什么?” “跟你刚才想做的那样,告密” 说着就要向外喊话,就在此时,律庆突然向他扑来! 原来,就在对方絮絮叨叨的时候他已经用自己的双手解开了绳索,然后将藏在身上的军刺掏了出来。 “收声!否则明日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那人见到如此变故也是吓了一跳,随即便平复下来,脸上还露出了笑容。 “我果然猜得不错,你肯定是粘八葛的奸细,否则怎会有如此身手?” “少废话,我问一句,你便答一句,稍错分毫你就是死人了!” “你问” “你到底是谁?” “上都临潢府通惠寺空性” “出身?真名” “突骑施,帝亚斯” “你显然不是正经的佛教徒” “你猜的不错,我是祆教徒” “帝亚斯,你与中都佛光寺的蒂亚尔是什么关系?” “什么蒂亚尔?不认识” 律庆手上略一使劲,帝亚斯的脖颈上顿时出现了一道血痕,后者顿时吓住了。 “我与蒂亚尔是亲兄弟” “这么说蒂亚尔先逃到了临潢府,将舍利交给你后又跑了?” “不,蒂亚尔确实交给我一个东西,就是此物,说是佛骨舍利,但显然不是,我被他骗了,他让我带着此物跑向粘八葛部,他自己却窜入了临潢府以东的大沙漠” “你们为何要盗取舍利?” 帝亚斯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似乎是萧敌奴的骑兵正在集合。 他心里一动,突然一拳击打在帝亚斯脑后,后者顿时晕了过去。 然后摸到物资后面藏了起来。 没多久,这里来了大批马蹄声,此前,护在门外的两名士兵也跑了。 帐帘掀开了,走进来几个人。 “这里就是萧敌奴的仓库,有粮食,有盐巴,还有布匹!” 他说的是突厥语,作为专门修习大辽国以及西辽国历史的律庆在后世也学过一段时间突厥语,勉强能听得懂。 “萧敌奴呢?” “跑了” “为何没有追上去?” “大人,那厮打仗稀松,跑起路来却比兔子还快,如何追得上?” “不行,若是被临潢府的萧摩诃知道了,肯定会出动大军前来” “大人,我等虽然都蒙着面,但人家只要略一思忖就知晓是我们干的” “还是不行,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但绝对不能授人以柄,萧摩诃的五千精骑可不是开玩笑的” “赶紧追!” “是” 外面霎时就安静下来了。 律庆将脑袋探出帐外,只见这里果然空无一人,地上还有几具尸体。 想了想,将地上尸体上的弓箭、骑刀都解了下来,四处寻找了一下,又发现了一匹栓在帐篷边上的战马,赶紧解开骑上了。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回一趟律忠的帐篷,他不能丢弃他的背包。 便赶紧朝那里奔去。 第4章 大雪满刀弓,神枪退飞贼 很快就回到了律忠的帐篷,沿途杂乱无章的马蹄印已经将积雪踩踏的斑驳陆离,一路上他并没有瞧见一个人。 正要下马,帐篷里窜出来一人,正是律忠嘴里的前葛逻禄马贼刘符离。 这厮身上正背着他的大包裹! 刘符离甫一见到他也是吓了一跳,此时律庆已经张弓搭箭对着他了。 “放下背包!” 刘符离只得放下背包,然后突然跑向牲口圈,圈外也拴着一匹马,律庆一咬牙一箭便射了过去! 他后世的父亲是省射箭队教练,自己从小就跟着他练习,作为塔城人,骑射也练过,这一箭正中刘符离的大腿! 律庆策马来到他跟前。 “怎么?偷了东西还想跑?” 刘符离虽然受了伤,但显然不是善罢甘休的人物。 “你待怎样?” “你这匹马不错,就算你偷东西的惩罚!” 刘符离正要大骂,远处又飞来几骑,这厮便舍弃了马匹,一瘸一拐地朝着自家帐篷跑去。 渐渐地,远处的骑士就近在眼前了,为首的赫然是萧敌奴,他身后还跟着大批面上蒙着红布的骑士! 见到是他,萧敌奴只是略一错愕便继续朝前狂奔。 红巾骑士很快就来到了律庆面前。 “咦?” 似乎对律庆没有跑有些奇怪,为首的一人便喊了一声。 “留下三人对付这厮,剩余的跟我继续追!” “咻......” 律庆开始射箭了。 一连三箭,当先一箭正中为首的那人! 那些人大怒,纷纷朝他冲了过来! 律庆心念百转,突然掏出了他藏在身上的手枪! “砰......” 几声脆响后又有几人倒下,此时的马匹显然没有听过这种声音,霎时全部停了下来,律庆心里一动,一枪又击倒了一匹战马! 这下剩下的马匹纷纷不顾主人的命令扭身向后奔去,霎时帐篷附近便一个人也不见了! 律庆赶紧将手枪藏了起来,想了想,又用弓箭对着倒地的几人受伤的创口各射了一箭,那匹倒地的战马同样如此。 “喀喇” 天上传来一阵惊雷,没多久大片大片的雪花又落了下来。 律庆将背包检查了一下,刘符离应该没动,他这军用背包带有密码锁,走之前他已经锁上了,背包的材料既能防水防雪,还能一定程度上防火,质量极高,刘符离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开。 将背包放回帐篷,在一角的松毛下寻摸了一阵,幸好,刘符离并未发现被他拆卸了的步枪,又担心敌人可能会折返回来,便重新将其组装起来了。 这才重新回到场中。 雪势越来越大,伴随着大风,不时有雷声传来,场中倒地的几人很快就被积雪盖住了,律庆走到为首的红巾贼面前,略一犹豫,还是将红布揭了下来。 一个约莫三十多岁,与后世哈萨克人面目有些相似,也即蒙古人与突厥人混血人种的模样便显露出来,大胡子,鹰钩鼻,早已死去多时,不过一双眼睛还睁得圆圆的,显然心有不甘。 在几人身上寻摸了一阵,又搜到了几十枚金币,按照他从后世得到的讯息,这是流行于中亚一带的第纳尔金币,一枚大约十克左右。 几人的骑刀、弓箭也被他取了下来,质量显然比律忠的要好得多,为首这人的弓箭还是复合弓,只怕有七斗力,骑刀也颇为沉重,至少有四斤重。 东西都被他拿回帐篷。 “接下来怎么办?” 甫一穿越,就连番遭遇怪事,一桩桩都是匪夷所思,虽然下着大雪,他还是有些呆住了。 霎时,他全身也被积雪覆盖住了。 “喀喇” 又是一阵雷声传来,远处又传来马蹄声。 与红巾贼逃去的方向正好相反,不过律庆还是上马张弓搭箭准备着。 没多久,萧敌奴的身影又出现了,他身后的骑兵多了不少,至少有五十骑。 “这厮甫一见到大队马贼,手下的人便四散奔逃,若不是被我拦住,他现在已经是死人了,多半是回到营房后又聚拢一些溃兵” “刚才那些红巾贼至少有两百骑,饶是如此,难道西辽国的正规骑兵连马贼也打不过了?” 萧敌奴策马来到律庆面前。 “这些人都是你射杀的?” “不错” “律忠呢?” “不知” “都头!” 正在此时,一个蹲下来查看尸体的士兵突然喊了起来,萧敌奴赶紧奔了过去。 “都头,若是小的猜得不错,此人正是这批红巾贼的头目,一点红” 律庆也有些奇怪,便也走了过去。 刚才他没有注意,此时才发现那人的右腮下有一颗豆大的红痣。 那士兵笑道:“都头,我等虽然折损了一些人马,但能够杀死一点红也是大功一件” “咳咳” 萧敌奴轻咳一声,士兵顿时醒悟了,看向律庆的神色颇为不善。 律庆明了,说道:“都头,我等不如做个交易” “哦?” “请接纳我为这里的戍卒,这些人则全部交给你等,放心吧,我会守口如瓶” “啪!” 萧敌奴一马鞭击打在律庆身上。 “你将本都头当成了什么人了?!” “这些人自然是你杀死的,但你还是有嫌疑在身的逃僧” 律庆心里暗骂,“这厮果然像律忠说的那样死板,不过眼下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正彷徨无计时,只见那士兵说道:“都头,我等抓了两名嫌疑人,一人趁乱逃了,另一人则还守在这里,很显然,逃走那人才是正主” 萧敌奴这才说道:“也罢,不过你只能呆在这里,千万莫要走开,等事情有了结果后再做计较” 此时律庆身上已经是满是积雪了,他一手拿着弓箭,一手提着骑刀,上面也是雪花一片,头上也没有戴帽子,短发上也是雪白一片。 他身材高大健壮,在这雪地里站定时依旧纹丝不动,那萧敌奴显然也是读过书的。 “大雪满弓刀” 一句诗脱口而出。 “哥舒夜带刀” 律庆也脱口而出了一句。 这两句原本不是出自一首诗,但两人似乎心有灵犀,不约而同说了出来。 萧敌奴显然被激起了诗兴,正要搜肠刮肚再来几句,远处又来了大量的骑兵,当中还有一杆大旗,萧敌奴一见赶紧迎了上去。 约莫三百骑,霎时就来到了这里,将帐篷附近的空地挤得满满的。 律忠竟然也在里面,他见到律庆时也频频点头,面上也无丝毫紧张的神色,似乎是在向律庆示意一切都搞定了。 一位三十上下的将领下了马,萧敌奴单膝跪下道:“郅支山戍边都都头萧敌奴拜见都元帅!” 说着又指着律庆,“都元帅,职部作战不利,折了一些人马,不过此人骁勇异常,射杀了包括一点红在内的八名飞贼” “哦?” 此时律忠赶紧凑到那人面前,在他耳旁轻声说了几句。 “老律,你说的就是他?” “正是” 律忠向律庆喝道:“庆儿,还不过来拜见都元帅?” 律庆只得走过去学着萧敌奴单膝跪下。 “律庆拜见都元帅!” 那人将他扶起,仔细打量了一阵后笑道:“好一条彪形大汉!放在佛寺确实浪费了” 又看向萧敌奴,“你不是说还有一人嘛,那人呢?” 他说的显然是帝亚斯,萧敌奴回道:“回禀都元帅,那厮趁乱跑了,时下大雪漫天,他显然逃不了多远,在下这就安排人手追捕” 那人摇摇头,“算了,不过既然他跑了显然嫌疑最大,而律庆就洗清了嫌疑” 说着又在萧敌奴耳旁轻声说了几句,萧敌奴听了后却一脸不乐意。 “都元帅,这些人都是律庆杀的,不管我等的事!” “你这厮!” 律庆心里一动,他说道:“都元帅,我已经是律忠的义子,而郅支山这些戍卒都是接受都头管辖的,就算是在下射杀了这些马贼,也是在都头的带领下射杀的” 那人点点头,“萧敌奴,你看看,人家可比你识相得多,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郅支山都头萧敌奴骤遇马贼,临危不惧,亲当矢石,射杀贼首一点红,戍卒律庆也有协助之功,射杀马贼一名” 又看向远处,问道:“萧敌奴,我问你,若是马贼卷土重来,你能否抵挡得住?” “职部一定拼死抵挡” “哼,你的臭脾气若是配得上武勇也就罢了,想那一点红手下有三百马贼,虽然贼首死了,终究还有三百骑,没那么容易抵挡的” “如今一百户戍卒里像律庆这样的勇士有多少?” “回禀都元帅,应该有三十多人” “嗯,你将这三十多人召集起来,时时操练,临潢府可以提供兵器,以及一定数目的粮食、食盐,薪饷就莫要想了,今后不能让戍卒单人匹马巡逻了,三十多骑集中巡逻” “遇敌时也能提前派出人手通知你,便不会被人突然杀到大营” 又看向律庆,“此人骁勇,就让他做这三十多人的头目,还是受你的管束” “是!” 律庆心里一喜。 “自己的身份总算定下来了” 不多久,那人便与萧敌奴等人一起离开了。 律庆与律忠也回到了帐篷。 “义父,那人是谁?” “那人叫萧挞野,我国北院枢密副使、临潢府节度使萧摩诃之子,目前统管着临潢府辖下的五千精骑” “义父怎地与他在一起” “你莫管了,你被萧敌奴拿下后,我就赶到了府城,并见到了萧摩诃大人” “然后萧节度使就答应了您的请求?” “自然没有那么简单,老夫九年前与他有几面之缘,但成了戍卒也做不得数了,你莫管了,反正有节度使大人作保,你肯定安全了” “怎么说?此事不是陛下亲自过问的吗?” “呵呵,难道你不知晓我大辽国有四大家族之说?” “不知” “当时跟随大石先帝西进的有四大部将,耶律氏有两人,时下其后裔一个担任北院大王,一个担任南院大王,一个是汉人,时下其后人担任西都云中府的节度使,叫韩忠嗣” “萧摩诃是乙室部贵族,世袭上都临潢府节度使,他现在的实力遍布帝国东北一带,陛下也得让他三分” 第5章 戍卒三十六,呼啸郅支山(上) 律庆暗忖:“既然是四大家族之一,怎会轻易被一个老戍卒说动,内里肯定别有隐情” “罢了,不管了,这份恩情记下就是了” 又觉得有些好笑。 “我怎么不由自主地学着他们的语气说话了?” 又想到那伙马贼。 “郅支山怎地出现了这样一伙人多势众的马贼?” 律忠叹了口气。 “此事原本不是像我这样微不足道戍卒能说的,不瞒你,九年前我也是一个官员,大辽自己人少,犯了罪的官员除了罚没家产,便是将男丁发配边境戍守” 律庆心里一动,“义父可是得罪了人?” 老卒神色变了几变,一开始是愤怒,接着便是黯然失神。 半晌道:“罢了,都是陈年旧事了,这些你不用管了,我的戍期是十年,今年是最后一年,明年今日我就可以离开了” “你到底什么来历,我也不想管了,我老了,没有多少精力去看护墩台和巡逻了,连放牧也是勤快一天懒一天,你也见到了,牲口圈的牛羊都是羸弱不堪,既然来了,我就可以歇歇了” “至于那伙马贼” “既与对面有关,也与我国有关” “怎么说?” “唉,我国立国已历六十年,三代了,一开始的励精图治早就无影无踪,官员、常备军都是世袭的,期间虽有些挑战,但都无伤大雅,更加剧了他们的骄横” “贪腐是不用说了,对于藩属国也是颐指气使,我曾在西喀喇汗国的都城撒马尔罕担任沙黑纳尔,我国派驻各地的税务官叫沙黑纳,沙黑纳的助手则叫沙黑纳尔,沿袭了喀喇汗国人的做法” “像喀喇汗国这样的大国,每年需要向我国支付五万金第纳尔,沙黑纳就是监督彼等按时缴纳的,大石先帝在时,沙黑纳就是这样做的,不过到了现在沙黑纳几乎成了各地的总督” “沙黑纳还以压榨藩、欺凌属国国王为荣,各地显然暗地里不满很久了” “对于我国的直属领地,大石先帝在时,只有两种税,土地税三十税一,再加上人头税,每户三个金币,今上继位时,极为崇信佛教,便也学起了伊教国家的做法,对异教徒施行什一税” “为防异教徒做大,还让草原部落的牧户家里有两个以上男丁的必须有一个到佛寺里做和尚,什一税大部分都用到了这上面” “到我获罪时,辖下民户的税赋早就达到了三成以上,加上人头税,实际上已经逼近五成,自然是民怨沸腾” “不少农户、商户、牧户都出逃到花拉子模、古尔、东西喀喇汗国、高昌回鹘那里,有的干脆遁入大草原” “我国之北是有名的钦察大草原,面积之大不亚于漠北,还没有漠北那样干旱,东西长有三千里,南北也有一千多里,钦察人、康里人联合成了钦察汗国,总数超过了五万帐” “彼等时时前来袭扰我国边境,当我国聚齐大军前往征剿时,彼等又逃得无影无踪,我国西边有毡德海,还有宽田吉斯海,他们一度还逃到宽田吉斯海西岸,我国自然是无可奈何” 毡德海,咸海;宽田吉斯海,里海。 “时下该国当政的是康里人,其与花拉子模国关系密切,我国就算要打,也得顾忌肘腋之患,故此便只能在边境多建墩台,防的自然不是三五成群前来打草谷的少量牧户,而是大队人马” “不少我国异教徒也逃到了钦察汗国,多半是伊教徒,不过在郅支山北面是一个表面上隶属于钦察汗国的部落,彼等是粘八葛人” “以前,大草原东端以及漠西草原都是粘八葛人的天下,一度也臣服于我国,后来该部叛出大辽,归附了金人,这才导致可敦城陷落,让我国国力大减” 可敦城,后世乌兰巴托附近。 “粘八葛人既然叛变了,自然不可能将大部留在钦察大草原,大部分都迁到了漠西草原,不过也有一部留了下来,该部首领叫薛剌尔,部落名称便也叫薛剌尔部” “粘八葛人都是信仰景教的,但又有分别,大部分都是将萨满教糅在景教里,薛剌尔部则是将祆教糅在景教糅里,略有分别,这才没有追随大队前往漠西草原” “高昌回鹘,以前也是信奉摩尼教的,这摩尼教也是祆教的一种,改宗伊教后,不少虔诚的信徒都逃到了金山一带,后来归附了薛剌尔部” “钦察汗国也不是铁板一块,原本钦察人最多,康里人只占少数,不过目前花拉子模国的太后是康里人,康里人便后来居上成了新任大汗,康里人一上台,自然对以前欺辱自己的钦察人大肆报复” “导致不少钦察人也逃亡薛剌尔部,时下郅支山北侧玄池一带的薛剌尔部已经拥有部众超过五千户,也算是一个大部了” “一点红原本是碎叶河流域的祆教徒,也逃到了那里,经常越过郅支山来到我国劫掠,五年前只有十余骑,后来越来越多,不过最多时也只有不到百骑” “我大辽常备军,最强的都在中都碎叶河流域,有三万精骑,余者上都临潢府、西都云中府、南都燕京府虽各有五千骑,但战力显然不如中都” “萧敌奴的一百骑更是临潢府战力最差的,都是萧摩诃、萧挞野夫子不要的,自然打不过马贼,饶是如此,以前一点红过来时也不敢深入太远,这一次竟然深入到了府城附近,人数也超过了两百骑” 律庆点点头,“两百骑,就不能用寻常马贼来看待了,其后多半有薛剌尔部的撺掇,薛剌尔部之所以胆敢如此,除了见到了大辽的虚弱,自然也有漠西草原粘八葛部的支持” 律忠看了他一眼。 “不错,粘八葛部三万帐叛出,导致大辽在漠北草原唯一的据点可敦城失陷,大石先帝一直耿耿于怀,粘八葛人自然也是惴惴不安,彼等时下恐怕超过了五万帐,与克烈部、塔塔尔部三足鼎立” 律庆心里冷笑:“蒙古人已经崛起了,可大辽却一无所知” “见到了大辽的虚弱,岂有不暗中试探的,一点红显然受到了薛剌尔部的支持,但薛剌尔部只有五千帐,恐怕更多的是来自强大的粘八葛部的支持” “我国初立时,也不时向北出兵攻击钦察人,钦察人显然也是怀恨在心,不过是畏惧于我国在碎叶河流域的三万精骑不敢轻动罢了,马贼里显然也有钦察人” 见到律庆陷入沉思,便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错,一点红一死,其手下肯定要报仇的,不过你单骑击杀包括他在内的马贼七八人,显然吓到了彼等,不过这次萧挞野出动的也很快” “彼等想要再次出动就得掂量掂量,还有,这里已经下了两场大雪,地上积雪也很厚,想要翻越郅支山前来寻仇并非易事” “还有,出了这样的事,萧摩诃父子肯定会派人前往薛剌尔部质问,我估计,至少在这个冬季彼等是不会再出动了” 律庆苦笑道:“您老的意思是说,萧敌奴将戍卒里的青壮划给了我,若是我能在冬季将其训练成一支精锐,挡住马贼还是有可能的?” 老卒点点头,“戍卒原本是没有出击的职责的,看守好墩台就行了,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虽然有不少人逃到国外,但也有不少加入到边境戍卒队伍,更多的是从对面逃回来的” 律庆眼神一凛,“这么说这里面也有奸细” “那就不清楚了,估计大部分都是过不惯对面的日子不得已又逃回来的” “戍卒表面上只有一百户,看守这五百里郅支山一百个墩台,但自从放开义子收养规定后,大多数人家都有一个以上义子,当然了,大多数是像我这样年老体弱还没有儿子的老卒收养的” “我国规定,戍卒干满十年后便重获自由,返乡后也不会强迫加入佛教,更不用缴纳什一税,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干的” “萧敌奴答应给你一些粮食、食盐,等你将人手聚齐后不妨前往领取” ...... 在等待戍卒青壮汇聚的日子,律庆也没有闲着,他先来到了刘符离那里,用自己背包里的药物将他的大腿医好了,他被射中大腿后若是没有抗生素至少要三个月才能痊愈。 刘符离显然就是律忠嘴里那种先逃到对面后来又过不惯回到大辽的人,年轻力壮,善骑射,虽然贼心不改,但依旧是一把好手。 草原上的人都以强者为尊,刘符离得到他的救治后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早就认可他了。 不过,传说中的纳头便拜是不存在的,何况是西辽国边境戍卒,还是做过马贼的戍卒? “兀那厮!你莫要装好人了,我伤好后必定找你报仇!” “哈哈哈”,律庆不禁大笑,“你这厮好没道理,若是没有我,你只有两个下场?” “哦?” “你看看,你的大腿已经肿得像水桶,若是没有及时救治就会蔓延到全身,然后在高烧中死去” 此时刘符离已经有一些发烧了,听了也是耸然一惊。 “二是你福大命大,拖个三五个月,没准勉强好了,但也去了半条命,想要再想以前那样生龙活虎是不成了” “你用了我的药物,再按照我的吩咐行事,不出十日就能痊愈” 说着也不理他就走了。 这几日,他每日都来到刘符离的帐篷为其换药,眼见得一天天好了起来,此时的人显然没有耐药性,服用了抗生素后很快就好了起来。 每次律庆为他换药时,他嘴上依旧无话,不过可以看得出来他还是十分感激的。 第6章 戍卒三十六,呼啸郅支山(中) 三日后,住在附近的十人先到了。 副戍长(不在编)的位置,单骑射杀祸害郅支山多年、包括匪首一点红在内马贼七八骑的壮举,这些人至少在表面上对律庆表示了敬畏。 律忠所在占地颇广,他决定先趁着地面尚未冻结实开辟出一个训练场来。 不过,想要这些会骑射的汉子拿起锄头并不容易——这几日律忠拿着律庆从一点红等人身上搜来的金币在临潢府城买来了不少锄头、铁揪等用具。 这十人中也有当日同刘符离一起来偷东西的大黄室韦人萧捕奴,他这名字显然是大辽皇帝赐给他祖上的。 所谓大黄室韦,实际上就是操着室韦语的突厥人,或者说是室韦化的突厥人,不过眼下这萧捕奴除了鼻梁颇高,面上已经没有太多突厥人的特征了。 律庆今年二十三岁,这些人大部分的年纪与他相仿,甚至更小,年纪太大的也不会被戍卒收为义子。 “我知道你们不服” 看着眼前歪歪扭扭的十人,律庆喝道。 “今日就让你等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武勇” “步射、骑射、骑刀、步刀、拳脚均可,有谁不服的可上前比试” 律庆身高一米八,加上后世良好的营养,身材健硕,眼前这些人最高的也不过一米七,多半在一米六五左右,能够被戍卒收为义子,多半也是身强体壮的,但与律庆相比就不够看了。 唯独一人例外。 萧捕奴。 他能够拥有这个姓氏,说明家境是不错的,无非是从小骄横浪荡惯了,最后成了游侠儿罢了。 他在众人中不仅最高,而且十分粗壮,整个人好像方形的。 果然,或许是律庆骑射的威名在外,无一人胆敢挑战他的箭术,也无人胆敢挑战他的其它功夫,一看身形就小了一号,无人会犯傻。 “我与你角力!” 萧捕奴站了出来。 “很好” 律庆后世学过柔道和拳击,还达到了军营中较高的水平,显然也不怕比试这个。 两人很快搅在一起,律庆试了一下,这厮果然力气极大,也学过草原上流行的角力之术,不过与获得了柔道黑带的律庆相比就不够看了。 电光火石间,律庆便一个过肩摔将其掼倒在地。 萧捕奴显然不服,爬起来继续挑战。 律庆笑道:“很好,我再给你两次机会” 萧捕奴这一次显然吸取了教训,全身绷得紧紧的,双腿也立得很稳,不过在技法上显然不够精细,律庆一个大内刈接背负投将其摔倒在地。 萧捕奴果然好斗,再次爬了起来,这次律庆没有客气了,一个大内刈接大外刈将其狠狠地摔在地上。 这次萧捕奴没有再向他挑战了,而是单膝跪下了。 “副戍长威武,在下佩服” 律庆不虞有他,正要扶他起来,萧捕奴突然向前一拱,随着“咣当”一声,他已经将马刀拔了出来,并朝着律庆迅疾一扫! 律庆暗骂,电光火石间一个侧闪,堪堪躲过了他这势在必得的一击。 “咣......” 他将从一点红那里得来的骑刀也拔了出来,这把骑刀重约四斤,一点红用在骑马砍杀上,可想而知他的膂力如何惊人,律庆如此大汉用起来也不能持续太久,但若是双手握持还是轻松自如的。 他在后世学过辛酉刀法,正好是双手握持,萧捕奴显然没有学过什么刀法,完全是江湖上拼命的打法,律庆在险险避过几刀后终于稳住了阵脚。 “当......” 兔起鹘落间,他的刀背便磕飞了萧捕奴的马刀,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刀架在了他粗壮的脖子上。 这下萧捕奴完全服了,双膝跪了下来。 “副戍长,在下拜服!” 律庆假意防备着,生怕萧捕奴再暴起伤人,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好了,萧捕奴” “在!” “归队!” “是!” “我等出发” 萧捕奴问道:“副戍长,我等去哪里?” 律庆笑道:“萧敌奴答应了我一些粮食和食盐,眼下正好将其取回来” 当下十一骑便飞驰在山道上,很快就抵达了萧敌奴的营房。 “大辽临潢府郅支山副戍长律庆求见萧敌奴都头!” 这一次,寨楼上的士兵没有难为他,略一犹豫便将大门打开了。 得知律庆来了,还带了一些人,萧敌奴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站了起来,等他走出大帐后,律庆已经带着十人在大帐面前排成了一行。 “拜见都头!” “就这些?” “都头,郅支山东西五百里,全部过来恐怕还有几日” “那你这是......” 律庆笑道:“都头不是许给了在下一些粮食和食盐嘛,我等正要操练起来,便先过来了” 萧敌奴点点头,“跟我来” 萧敌奴带着他们走到以前关押律庆的大帐。 “这里有面粉、食盐、酱菜,面粉一袋一百斤,你可带走十袋面粉、十斤盐、两坛酱菜” 律庆暗喜,“想要操练这些人,没有足够的吃食是不行的” 便招呼这些人进去搬运,很快便搬完了,律庆又涎着脸说道:“都头,这些人汇聚起来不易,在下想就地扎几顶帐篷让其住下,我见里面还有一些木材和皮子,能否......” 萧敌奴骂道:“你这厮还蹬鼻子上脸了,不行!” 萧捕奴等人别看在戍区很嚣张,但在萧敌奴这里却一个个畏畏缩缩,并不敢随便声张。 律庆说道:“都头,我杀死了一点红,其手下岂有不寻思报仇的?只能将其聚在一起方有一战之力,您看......” “一点红”一出,萧敌奴的脸上顿时白一阵红一阵,不过他在之前的战事里也折损了二十多骑,如果戍区没有人暂时挡着,大队马贼若是再来,他依旧不一定能够挡住。 他也就仗着是临潢府节度使萧摩诃堂侄的身份勉强保住了这个位置,若是再损兵折将,估计连萧摩诃也无法遮掩过去了。 半晌,萧敌奴说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律庆暗喜,说道:“合适的戍卒青壮最多只有五十人,在下准备先练一阵,最后能够获得二三十合用的便留下继续操练” “怎么操练?” “无非是骑射、骑刀之技” 萧敌奴点点头,“我倒是建议将其全部留下,不过十人一顶帐篷也要五顶,我这里的物料最多能建起三座” 律庆说道:“倒是无须建起五座大帐,我义父一顶,萧捕奴家一顶,刘符离家一顶,彼等距离最远不过十里,骑马很快就到,再建起两顶也就是了” 萧敌奴说道:“你将这些东西全部搬走,你现在已经是副戍长了,虽然尚未正式挂号,但已经在节度使大人和都元帅那里说了,若是再立下一些功勋多半就能转正” “既如此,你怎能与戍卒挤在一起?先建起三顶,余者你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多谢都头!” 律庆大喜过望,大帐里还有一些弓箭、骑刀、长枪,这些若是再讨要肯定会怒了萧捕奴,只得暂且忍住了。 萧敌奴大营里还有一些大车和骆驼,他估计是不想律庆等人再来,便让他们装车赶走,并让其明日归还。 夜幕降临前,众人终于将三顶大帐建了起来。 有了这些面粉,律忠也做了大量的饼子,又杀了一只羊,可惜没有酒,众人酒足饭饱后便围着火堆睡下了。 次日一早,众人还在睡梦中,律庆突然吹响了自己从后世带来了铜哨。 看着东倒西歪、睡眼惺忪的众人,律庆心里焦急万分。 萧捕奴揉着眼睛问道:“头儿,这是作甚?” “啪!” 律庆一马鞭抽打在他身上。 “头儿!” 律庆喝道:“列位,我将你等叫来,就是为了吃喝?” 萧捕奴撇撇嘴,“自然不是,我等还想向头儿学习骑射、角力呢,不过也要等到睡好之后才行吧” “睡好?你等何时睡好,据我老爹说,到了冬日,你等可是一觉能睡到晌午的” 萧捕奴涎着脸说道:“下午操练也来得及” “若是马贼上午来了了?” “这......” “列位!” 律庆大声喊道。 “想跟着我律庆混,并学会上等骑射、角力之技的,必须早睡早起!即日起,我的铜哨一响,必须在一刻时间内在这里集合” 众人虽然不乐意,但一想到天天吃喝不愁,还能学习律庆那惊人之技,便暂且忍下了。 时下积雪深厚,想要让他们进行跑步训练是不可能的,滑雪也没有趁手的工具,律庆便准备先让他们学习如何列队,如何转向等。 趁着更多的人尚未到来,先将这些人练熟,若是大队人马来了,乱哄哄的,也不好控制。 训练开始了,那萧捕奴虽然蛮横,不过此时对于律庆所作所为倒是没有丝毫怀疑,还带头学得十分认真。 学了三日后,律庆淘汰了三人,此时又有十几人赶到了,不用律庆废话,萧捕奴已经能以先来者的身份协助他操练了。 看得出来,萧捕奴在这些人中很有一些威望,在他的协助下训练很顺畅,十日后,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刘符离也加入进来了,训练一个月后,他们在队列上已经十分熟练了。 律庆自然也不可能光练队列,下午时分则练习步射、骑射,无非是每人按照他的法子各射击多少下,提高多少准头他也没有抱多大希望,无非是让其不停拉弓锻炼臂力罢了。 此时,他从萧敌奴那里弄来的面粉已经用完了,律忠的羊群也所剩无几。 第7章 戍卒三十六,呼啸郅支山(下) “头儿” 刘符离、萧捕奴两人找到了他。 “我等戍卒别的没有,牛羊还是有一些,不如放他们回去,每人回来时携带十只羊” 律庆没有说话,戍卒的牛羊不像真正的牧户那样多,若是一家拿出十只羊,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是一个不小菲的消耗。 就算他们弄来了,没有粮食也不行。 “头儿,不如再去戍边都一趟,向萧敌奴讨要一些粮食和酱菜” 律庆摇摇头,“不可能了,你们也不想想,是我击退了一点红等,这让郅支山唯一一支正规军的都头怎么看?” 刘符离、萧捕奴两人也陷入了沉默。 律庆问道:“时下临潢府城的面粉价格如何?” 萧捕奴回道:“冬季至少两个金币一石” 律庆点点头,“我这里还有上次从一点红等人身上搜来的金币四十枚,你俩带一些人去买一些回来” 刘符离说道:“头儿,就算买回来了,也用不了多久” 律庆见他话里有话,便笑道:“你这厮似乎另有主意?” 刘符离欲言又止,萧捕奴踢了他一脚,“老刘,若是没有头儿,你早就被扔到狼谷喂狼了,你这厮打小就是狡计百出,还不赶紧说出来!” 刘符离似乎咬了咬牙,“头儿,你是知道的,在下以前也做过马贼,不过并不是一点红那一伙的,我以前那伙已经被一点红吞并了” “一点红那伙人多半受到了薛剌尔部的指使,但毕竟是马贼,该部绝对不会让其大大咧咧进入牧区驻扎” “若是我记得没错,一点红等人的巢穴就在郅支山北麓某处,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山洞,足够容纳几百人” 律庆笑道:“你的意思是我等去劫了他们?” 刘符离点点头,“这伙马贼成立以来不断南下劫掠,虽然不敢太过靠近临潢府,但乡下却是被他们祸害不小” “在郅支山以东不远处大海子一带,是高昌回鹘的一部,彼等游牧于金山、天山一带,人数与薛剌尔部相仿” 大海子,后世乌伦古湖。 “不过该部的富庶远不是薛剌尔部所能比的” “哦?” “该部回鹘人也有不少擅长采掘金矿者,金山之所以叫金山,自然是因为富产黄金,据我所知,一点红马贼曾经在一个大雪的夜晚突袭了该部大汗的大帐,抢走了不少黄金” “回鹘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但郅支山与乌伦古湖之间高山纵横,马贼来去如风,大队人马却寸步难行,最后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律庆点点头,“可惜郅支山如此之大,那个山洞又如何能找到?” 刘符离笑道:“那地方在下也没去过,不过并不是无迹可寻” “哦?” “山洞之下便是玄池南岸的平地,紧邻着大山的地方有一个终年不冻的小湖,小湖在冬季还不断冒着热气,那里是薛剌尔部大汗冬季猫冬地,只要找到了那小湖,便能找到山洞” 玄池,斋桑泊。 “你去过小湖?” 刘符离摇摇头。 “头儿,你家看守的墩台再往北,大约五十里,就能走到山下,那里只有一条路,上次一点红多半也是从那里来的,此路直通小湖” “啊?” 律庆很快平静下来了。 “既然是薛剌尔部大汗的猫冬地,必定人马众多” “不然,该部虽然暗中与马贼往来,但绝对不会让其靠得太近,山洞与小湖之间至少还有十里地,如今大雪封山,马贼和牧户都窝在帐篷里不动,我等若是能奇袭山洞,就能将其财物抢了” “彼等肯定也藏了不少粮食,干脆一并弄来,既然有两百马贼必定有大量马匹,届时用其驼载粮食、财物就是了” 律庆没有说话。 “既然马贼是从那里来的,必须先过律忠的帐篷,为何律忠毫发无损?还有,他一个老卒,为何能在这里首当其冲之地存活了九年?” 又想到他与临潢府节度使萧摩诃的事情,更是疑窦丛生。 不过,他既然认了自己为义子,让自己暂时有了栖身之地,也提到了一点红,但并没有说起其它事,显然别有隐情,自己也不好说破。 “一点红死了,他也似乎并不在意,管他呢,先干他一票再说!” “马贼在那里盘桓了近十年,积累的财富肯定不小,若是能全部弄来,没准能支撑个三五年” 次日,他根据这段时间的训练情况,只留下三十六人,余者全部遣散了,这三十六人都能拉动五斗力骑弓,虽然不是所有人能够连续拉动十下以上,但连续五次还是做得到的。 也能熟练挥动骑刀,自然算不了勇悍,但也比得上草原上真正的青壮牧户了。 最关键的是,这些人都在很短的时间里学会了队列,显然有一定悟性,纪律性也不错。 当然了,光靠这些人,就算是偷袭,也不可能将两百个凶残勇悍的马贼击败。 说不得,他只能将自己的大杀器拿出来了。 这样的事情也不能向三十六人全部说了,谁知道里面是否有马贼的奸细? 除了萧捕奴和刘符离两人,队伍里还有两人较为突出。 一人叫赵无忌,倒不是戍卒义子,而是跟律忠一样父子获罪戍边之人,不同的是,律忠的儿子一早病死了,赵姓戍卒的儿子赵无忌正常活到了二十岁。 赵无忌是汉人,自然是跟随耶律大石西进的汉人后裔,不但如此,他跟着他父亲来到这里时已经十五岁了,在原地也系统学习了汉文、契丹文字,还会突厥语,这样的人在戍卒队伍里实在太过突出了。 故此,他虽然只是勉强会骑射,身形也在一众戍卒里较为羸弱,但律庆还是将他留下了。 还有一人,他叫萧罗汉,正经乙室部牧户后裔,学过契丹文字,会汉话,这也算了不起了,他同样是跟着自己父亲来戍边的,年纪与律庆相仿。 萧罗汉一切都中规中矩,在三十六人中并不突出,不过能够精通契丹文字也是除了赵无忌之外的唯一存在了。 兹事体大,律庆不得不谨慎行事,思虑再三后还是决定找律忠谈一谈。 预想中的反对并未出现,得知他要带领这些人去攻打马贼的山洞时律忠依旧平静。 “也罢,你这样练兵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老夫虽然老了,但也能跟你等走一趟” “您老知道那里?” 闻听此言,律忠眼中似乎有了泪花。 “庆儿,你知道我为何没有刨根究底追问你的来历?” “......” “我那苦命的儿子也叫律庆,这就是唯一的原因” “那律庆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瞒你了,当时我抵达这里时,这间帐篷的老戍卒正好死去不久,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我父子正好将其占连同牛羊马匹一起占下来了” “那墩台我自然去过多次,见没什么动静,便大着胆子让庆儿独自骑马前往查看,放牧时也多次抵达那里,有一次,庆儿显然疏忽了,竟越过恶了墩台,进入了薛剌尔部的牧区” “那一晚,庆儿并未回来,我吓坏了,摸黑骑着马四处寻找,最后牛羊马匹在老马的带领下自己回来了,但庆儿依旧不见踪影” “庆儿当时只有十岁,虽然也骑得马,随身也有一把骑刀和小弓,但若是遇上马贼或其它不怀好意的敌国牧户肯定不是对手” “偌大的郅支山除了我等这些戍卒以及少量己方牧户大部分地方都被薛剌尔部的牧户占据了,己方的人显然不会干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但我又不敢前往敌国牧场寻找” “只得先行返回,次日一早,庆儿竟然被送回来了” “哦?” “他显然吓坏了,加上天气寒冷,便一病不起,很快就走了” 律忠抹了一把眼泪。 “之前,我也曾向其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庆儿被抓后神情极为恍惚,不过他依旧说出了‘山洞’、‘马贼’字样,原来是被可恶的马贼掳走了” “马贼不是伊教徒便是景教徒,彼等倒是颇有章法,洞内是绝对不会允许女人存在的,却有不少被他们掳走的少年,有时候因为大旱、大寒,这些少年更是成了他们的粮食” “可想而知庆儿在那一晚遭受了什么可怕的磨难,他临死之前曾说了一个名字,我那时才知道究竟” “那人叫阿迪斯,应该是我在撒马尔罕担任沙黑纳尔时招募的突骑施护卫,我调离撒马尔罕后并没有带上他,但在撒马尔罕时对其还不错,很显然,自那以后,这厮便当了马贼,并流窜到了郅支山” “还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头目,估计庆儿被他瞧见了,得知我在这里戍守,便将其送了回来,但显然庆儿已经遭遇了不测,他也无脸见我,送到这里后便离开了” “他就是一点红?” “不是,但也是马贼中一个头目,故此,彼等从我这里经过时并未袭扰,有一次,我在寻找一匹失踪的骆驼时偶然闯到那里,被马贼俘获,阿迪斯恰好也在,好酒好肉招待了我一顿,还亲自将我送回来” “说来说去,庆儿之死与马贼脱不了关系,你想剿灭此贼,老朽也愿意走一趟!” 第8章 氤氲小湖上,血色山洞里(上) 律庆将最后一只公羊杀了,又将剩下的面粉全部变成了大饼,让众人痛痛快快吃了一顿。 “今日操练科目,拉练!” 下面的赵无忌暗忖:“拉练?这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我们这位副戍长长得五大三粗,汉话也十分别扭,但总有新鲜词,新鲜话出来,我倒要看看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萧罗汉也在暗自思量。 “这厮到底是什么来历,动不动就冒出新词儿,都说我国遍布粘八葛细作,但此人做派显然不会是粘八葛人,那些人一看都是粗人,干不出如此精细的活计” 只听律庆继续说道:“目标,我国最远处的墩台!” 一行人骑着马朝着最靠近薛剌尔部的墩台,也就是律忠负责的那处墩台奔去。 萧罗汉撇撇嘴,“不就是练习如何在雪地里行军嘛,怎地说成‘拉练’?故弄玄虚!” 他恰好与赵无忌并排,“无忌,你怎么看?” 赵无忌笑道:“谁能读懂我等这位副戍长的心思?不过既然又是杀羊,又是将好不容易得来的面粉用完,肯定不会只到墩台那么简单” 萧罗汉也笑道:“难道是要我等去攻打薛剌尔部?” 赵无忌啐了一口,“亏你想得出,薛剌尔部的常备兵也有五百人,就我等这点人马还不够人家塞牙缝儿的,绝对不会” 萧罗汉眼睛一亮,“难道是去攻打马贼?” 赵无忌心理一凛,“这倒是很有可能,马贼最多两百人,又不知我等到来,突袭之下还真有可能成功,不过也是微乎其微” “不准大声喧哗!” 萧捕奴接到律庆的命令后向后面吼了一声。 赵无忌又轻轻啐了一口。 “那厮不过是一个被人追杀的游侠儿,来到这里时也是偷鸡摸狗的小贼,时下却变得人模狗样了” 萧罗汉点点头,“还有那葛逻禄胡蛮刘符离,你以为你得了一个汉名就登堂入室了,若不是我国宽宏大量,就以你马贼的出身终生都是下作卑贱之人” “嗯?!” 瘦瘦高高的刘符离却长了一双顺风耳,他回头看了一下,眼里冒着慑人的凶光,赵无忌、萧罗汉两人赶紧低下了头。 萧罗汉低声骂道:“你个狗日的马贼,狂什么狂,若是小爷还在云中府当差,天天让你喝尿也是有的” 墩台距离并不远,众人又是骑马,没多久便赶到了。 墩台,也就是汉人的烽火台,契丹语叫“阿墩”,上面常备着柴禾和牛油,所谓时时查看,显然不是防备柴禾被人偷走,而是防备牛油被动物叼走。 为防此事,牛油被装在一个木盒子里,使用时再打开,不过其气味儿还是不时露出,吸引了不少飞禽走兽过来。 古时大山,除非面积广阔的原始森林,几乎都是光秃秃的,无他,都被农户、牧户砍光了,能够弄来这些柴禾也不容易。 律庆时下显然无心查看墩台里的牛油是否完好,而是直接从马上跳了上去。 墩台距离地面约莫一丈,此地本就很高,站在上面方圆十里之内的郅支山情景顿时一览无余。 他端起了望远镜。 此物自然也拿出来过,被他以“来自极西之地千里镜”遮掩过去。 至于他如何得来的,没人敢问,他也不会说。 四十倍的望远镜,最远处靠近薛剌尔部的山体也是一览无余,见到并无任何动向时他重新回到了马上。 “继续向前!” 萧摩诃显然与薛剌尔部大致议定了疆界,否则也不会在这里设置一处墩台,也就是说,再往前名义上就是薛剌尔人的牧场范围。 众人都是戍卒子弟,岂有不知晓这点的,顿时犹豫起来。 律庆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萧捕奴、刘符离等十八骑。 “果然不错,这十八人还是最忠心的,或者说是最胆大的” “草原上,特别是骑兵,想要以严格的军纪来训练、作战很难做到,最终还是要靠悍不畏死,接下来才是武技,这也是史书上称呼以勇名着称的将领往往是‘骁勇’,而不是‘武艺高强’的缘故” “悍不畏死,还活下来了,这几年如何活下来的就会形成肌肉记忆,久而久之就成了武技,自己独有的武技” “草原上,越野蛮,名字越新,战力越强,原因就在这里,金人之于契丹人,蒙古人之于金人,莫不如是” “如果你还继承了汉人的沉淀,那就更是如虎添翼了” 见到这十八骑跟了过去,后面的赵无忌、萧罗汉略一犹豫也赶紧跟了上去。 “无忌,副戍长这是闹哪般?” “谁晓得?跟着就是了,我等有三十六骑,时下所有人都窝在帐篷里取暖,就算碰到了敌人了也不怕,至少能跑回来” 萧罗汉点点头,“无忌,看到没有,副戍长携带的大弓据说是从一点红那里夺来的,至少有七斗力,骑刀也比我等的更长更重,我等最多只有两斤重,他的至少有四斤” “那是自然,他人高马大,自然极有气力,连寻常以气力自诩的萧捕奴和刘符离都不是对手,不过......” “不过什么?” “奴儿,看到没有,副戍长身侧还有一物,黑乎乎的,似乎是铁的,他用黑布包裹着,似乎不想让其暴露在世人面前” “看到了,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我等的步射、骑射、骑战之术都是他教授的,确实厉害很多,原本我只能连续拉动三斗力的骑弓,如今也能拉动五斗力了,这都是按照他的法子才成的” “他之所以甫一到来就升到副戍长的高位,不就是因为以神乎其技的骑射之术射杀了一点红等人?为何还要携带不相干的东西” “谁晓得,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据说他手中的千里镜可以观看几十里以外的东西,拥有如此神器,再多两件也不出奇” “不然,我听到过罗马的粟特商人说过,所谓极西之地根本没什么神器,所拥之物还不如大辽,更不如大宋” “那是你见识不广,极西之地据说也颇辽阔,出一两个昌盛之国以及惊人神器也不出奇,不说罗马了,就说眼前” 哦?“ “花拉子模竟然还有重甲骑兵,而且是大辽都未曾有过的链甲,难道这不能说明什么?” “也是......” 话音未落,萧罗汉就被马鞭击中。 “你!” 定睛一看,竟然是律庆。 “副戍长” 律庆骂道:“难道我这个副戍长是假的?说的话不作数?你俩絮絮叨叨许久了,像个娘们似的,哪有这许多废话要讲!” 一席话惹得众人皆是大笑起来,萧罗汉、赵无忌两人顿时羞红了脸。 再看时,只见律庆已经又走到了最前面,而自己的身边多了一个怒睁双目的矮壮萧捕奴。 萧罗汉没有说话,心里却撇撇嘴。 “你得意个甚劲儿?你祖上不过是跟着我契丹人迁徙到这里的漠北蛮夷部落,略立了些功勋才被赐姓为萧,老子可是正经乙室部契丹人!” 心里虽这样想,嘴上却动也未动。 但也紧紧绷着,惹得赵无忌不禁窃笑不已。 一阵寒风袭过,赵无忌也冷静下来了。 “可惜我大辽似乎有些日薄西山了,以前,古尔人、花拉子模人、喀喇汗国人对我国都是毕恭毕敬的,眼下却是皮里阳秋,别的不说,西喀喇汗国实际上已经是花拉子模人的属国了” “该国虽然名义上还向我国称藩,但贡赋却一年比一年少,大部分金币都上缴给花拉子模了,据粟特商人说,该国占据的乌浒水以南的呼罗珊一地就有五万工匠为其打造甲胄兵器” 乌浒水,阿姆河。 “而我国各地加起来也只有此数,该国还有玉龙杰赤、布哈拉、马什哈德三大城镇,农户、工匠无数,真实实力已经超过大辽了,可惜朝廷上下却一无所知,依旧醉生梦死” “罢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戍卒,关心这些又有何用?” 队伍越走越远,半日后距离大辽国的领地几乎有四十里,此时不光萧罗汉、赵无忌等人暗自心惊起来,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刘符离、萧捕奴两人的眼神也凝重起来。 时下积雪的厚度约莫一尺左右,马匹自然走得,但显然走不快,此时律庆已经下了马,不但如此,藏在队伍里的律忠也冒了出来。 赵无忌一见顿时目瞪口呆。 “那老卒也有五十多岁了,如果要攻打马贼,绝对不会将其一并带来,难道真是律庆嘴里所说的什么‘拉练’?这老匹夫也聊发了少年狂?这厮平时可是以懒惰闻名的呀” 那边厢,律忠父子爬上了一座小山。 “庆儿,时下我等就在山洞东侧十里处,从这里看去应该能看到小部分,上到山洞的山路极为崎岖难行,只容一匹马通过,只要有人守在尽头,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摧” 在律忠眼里那里只是一个黑点,但在律庆的望远镜里却是一览无余。 果如律忠所料,那条山路直通他们脚下的大路,他不仅能看到尽头的山门,还能看到守在山门处的两个马贼,还有,山洞前侧还有一处凸起的石台。 再往上看,山势陡峭,白雪皑皑。 “想要顺利攻占并非易事啊” 再将镜头伸向北边。 同样约莫十里开外有一处雾气腾腾地方,周围布着几百顶帐篷。 “那里多半就是薛剌尔部大汗的猫冬地了,那小湖也多半是一个地热湖,冬季也很暖和,难怪薛剌尔的大汗将猫冬地放在这里” “此地后世在哈萨克斯坦境内,但我为何从未听说还有这样的地方?估计是再过一段时间火山喷发了,火山湖也消失无踪了” 再转向西边山洞处,眼睛顿时一亮。 第9章 氤氲小湖上,血色山洞里(中) 律庆回到了队伍中。 “有人从山洞里下来了” 他平静地看着众人。 “山洞?” 赵无忌忍不住喊了出来。 “不错,列位,我等今次就是来剿灭上次劫掠我国的马贼的,这些日子我细细查访,终于探得了马贼巢穴” “可......” “可什么可?身为大辽戍卒却胆小如鼠,还不如回家抱着老爹睡觉!” 众人顿时笑了起来。 戍边之人除了携带男丁,女眷不许携带,更不能就地成家,故有此说。 “好了” 律庆放低了声音。 “若是有人怕了想回去,我也不强求” 说着将冷峻的目光四下一扫,除了萧捕奴、刘符离两人还敢与他对视,连剩余十六骑看得出来也有些犹豫,后面那十八骑更是神色慌张。 “有没有?” 律庆再次低吼了一声。 此时,或许是受了他的鼓舞,头先十八骑终于再次果决起来。 “怕个鸟,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萧罗汉低声说道:“无忌,你怎样?” 赵无忌显然也很紧张,瘦削的脸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先听他准备怎么做再说” “列位!” 律庆继续说道。 “抵近山洞附近约莫一里的地方有一个山坳,我走在最前面,走到那里时你等就不要继续上前了,藏在山坳后面,我一人前往” “山上下来了一人,多半是前往薛剌尔部的,我等现在埋伏起来,届时我就扮成他的模样” 一听此话,众人都舒了一口气。 律庆对着萧捕奴、刘符离两人说道:“那人估计还要半个时辰才能来到这里,届时就由你两人将其擒获,记住了,我要活的,千万莫弄出太大的声响” “至于你等先藏在远处,给马匹上嚼子,不得让其发出声响!” 众人找好地方隐藏后静静地等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前面传来一阵声响,霎时萧捕奴那张大脸出现了。 看得出来,他满是兴奋。 “得手了?” “得了!” 律庆三两步跑到山道上,只见一人正被刘符离按在地上,那人的面部朝着雪地,正拼命嘟囔着,喷出来一片片雪花。 这里十里范围除了他们毫无人影,律庆喝道:“放开他!” 那人终于翻过来了,只见是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胡人汉子(辽人对西域除了契丹人、汉人、跟随他们前来各部之外之人的称呼,大抵不是突厥人便是波斯人),满面胡须,脸上还带着伤痕,多半是刘符离、萧捕奴两人弄出来的。 身形高大,腰里只有刀鞘未见弯刀。 再看时,远处还有一匹马,火红色,高大神骏,马上驮着几样物件儿。 律庆在后世学过维吾尔语,也学过突厥文,但显然不太熟练,眼下只有葛逻禄人刘符离可以审问了,便向他努努嘴。 那人显然颇为强硬,但随着萧捕奴将他一条胳膊折断,一声惨叫后终于老实起来。 这是他的供词。 “我叫阿迪尔,突骑施人,头儿昨日打了一头雪豹,一只硕大的岩羊,一只火狐,都是难得的东西,便命我将豹皮、狐皮以及羊蛋、羊鞭送到小湖去,献给薛剌尔大汗” “羊蛋、羊鞭?” “是的。薛剌尔大汗也叫薛剌尔,他年近六十,却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妻妾,小湖冬日里也能在里面洗澡,大汗便成日间在湖里与三位妻妾嬉戏,他操劳过度,自然钟爱羊鞭、羊蛋” “岩羊的羊鞭、烟弹据说效果最佳,便差小的送去” “你们的头儿是谁?” “胡迪斯” 律庆余律忠对望一眼,居然不是阿迪斯。 “此人什么来头?” “突骑施人,三十岁,身高力大,极擅骑射,本就是二洞主,一点红死后便接替了洞主之位,他还有一个绰号” “哦?” “阿里曼之剑” “哦?这么说此人是祆教徒?” “是的,我等大部分不是祆教徒就是景教徒,只有少数是伊教徒” “洞里有多少人?” “一百九十人” “少年呢?” “十人” ...... 律庆带着三十六骑逶迤跋涉在通往山洞的山道上。 抵达山坳时,众人开始歇息了。 没多久,律庆说道:“我独自前往,你等若是听到啪啪的声响,并见到天上出现花花绿绿的烟尘后便赶紧过来接应” 说着便义无反顾地走了。 赵无忌叹道:“与副戍长相比,我等都是豚犬耳” 萧捕奴骂道:“你就别掉书袋了,我倒是想跟着去,头儿却不让” 赵无忌看他脸上的汗珠便明了。 “是吗?” 刘符离一言不发,半晌才说道:“头儿只有一人,我实在想不通他如何成功进到山洞前” 萧罗汉说道:“我见头儿将那黑铁管子解开了,莫非那是一件神器?” 萧捕奴摇摇头,“能有多神?据说大宋有突火枪,不过也是泛泛,难道这是新一代突火枪?” 那边厢,律庆穿着俘虏的衣服,压低了帽檐——实际上也不用压低,厚厚的羊毛几乎将眼睛都盖住了,之所以压低是因为他没有蓄须,而那俘虏却是一个大胡子。 他自然不会想到还要提前准备胡须。 霎时,他就牵着俘虏的马走到了山门前。 “阿迪斯?这么早就回来了?大汗没有赏你一个女人让你快活快活?” “哈哈哈” “阿迪斯,你见没见到湖里的女人,据说香艳无比啊” “哈哈哈” 律庆手里的那神器自然是自动步枪,还带有消声器。 他没有搭理他们,走近山门约莫三十米时才抬起头来。 “你不是......” 话音未落,两发点射过后那两人便应声倒地。 这里正处于半山腰,还是面向北边的,风势颇大,除了这两人便空无一人,律庆好整以暇地走到了上面。 摸到山洞边上时,里面传来了一阵说话声。 他将消声器卸了下来。 依旧低着头朝里面望了一下。 只见里面几乎是灯火通明,四壁都点着蜡烛和油灯,洞里极为宽阔,几乎有后世一个篮球场大小,一大群人都围坐在一个个火堆旁边。 “阿迪斯?” 里面传来了一个声音。 声音粗豪沙哑,像刀刮过砾石一般。 律庆一咬牙,将两颗手雷先后扔了进去,然后拔出信号枪向天上开了一枪,晴朗的天空顿时出现了花花绿绿的烟柱。 他抢到洞口,对准里面就是一阵扫射! 打完两个弹夹后,终于见到了萧捕奴等人的身影,便又藏在洞门后面。 不时有人从洞里窜出来,自然被他一一打死。 霎时,洞里就再也没有人出来了。 此时萧捕奴等人也来到了山洞前,而律庆也将只剩下一个弹夹的步枪背到了身后。 “里面一多半人应该死了,你等谁愿意冲进去查看情形?” 几人中,萧捕奴、刘符离到底是游侠、马贼出身,手里除了马刀还有自制的盾牌,一咬牙便联袂冲了进去。 半晌,刘符离出来了。 他的脸上带着笑意。 浓浓的笑意。 “头儿,大功告成!” “哦?” “确实有一多半死了,还有一小半吓得跪下投降了” 律庆长舒了一口气,带着众人走了进去。 只见里面横七竖八躺着一大堆人,不少人还栽倒在火堆里,传出来一股烧焦了的肉味。 最里面有三个小洞,一个里面藏着十个涂脂抹粉的少年,另一个估计是一点红以及后来的匪首胡迪斯的卧室。 最后一个小洞最大,密密匝匝堆着面粉、食盐、酱菜、布匹、各种兵器,还有还几个大箱子,打开一看都是琳琅满目。 胡迪斯当时正在大洞里与众人烤肉、说话,当场就被打死了。 左侧还有一个漏风的大洞,几乎有刚才这个洞一半大,里面拴着一百多匹马,都是高大雄健的战马,按照律庆的眼光,多半是花拉子模马(汗血宝马与阿拉伯马的混血马)和昭苏马。 光这些战马在如今临潢府的市面上每匹至少价值一百金币。 律庆也累了,他将萧捕奴、刘符离、赵无忌、萧罗汉四人召集到了胡迪斯那间卧室。 “赵无忌负责清点财物,我见那里还有纸笔,都登记造册” “刘符离负责审讯俘虏” 刘符离问道:“头儿,这些人实在太多......” “你的意思呢?” “审完之后全部杀了” “不,这么多东西,让我等自己搬,要搬到何时?这样,你马上展开审讯,每审完一人便将其放走” “头儿!” “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看起来凶残狠厉之人放走,之前,萧捕奴先带几个人在山道出口埋伏,来一个杀一个,当然了,之前,要将他们身上的财物搜剿干净” “这里既然有纸笔,还有突厥文的账册,多半也有读书识字之人,加上看起来还过得去的马贼暂时留下,让其为我等搬东西,同样,不要一窝蜂下山,每人之间间隔大约一刻时间” “到了山下时如法炮制” “都杀死?” “嗯,大部分杀死,会读书识字的暂时留着,对了,刘符离要细细、对照审问,若是有人是被马贼裹挟进来的,暂时不要杀死,记住了,也不要听其一面之词,将其分开审讯,互相对照” “刘符离你找几个会突厥话的人协助你” “我累了,要睡一觉,老爹,你跟我一起睡吧” 律忠呆呆地站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 “庆儿,也就是你了,这种场合谁能睡得着?” “也罢,你也会读书识字,就协助赵无忌吧” 第10章 氤氲小湖上,血色山洞里(下) 又恶狠狠地说道:“今日每人都要见血,违者便与这些马贼一样!” 说完便倒头大睡。 众人都是瞠目结舌。 律庆在后世曾带入追剿过某突分子,场面之惊险远甚于此,区区拿着冷兵器的古代马贼显然没有放在心上。 这一觉便睡到了次日清晨时分。 “头儿” 这一次来的是赵无忌,他手里还端着一个水晶托盘,里面一个琉璃碗盛着羊肉、羊汤,一个琉璃碟子装着一大张明显掺了鸡蛋的大饼,大饼显然放了许多油,并不是前些日子在律忠那里吃过的令人作呕的羊油,而是西域一带特产的胡麻油! 还有一瓶酒,同样是琉璃瓶,打开一闻,果然是西域一带盛产的葡萄酒。 风卷残云将这些东西消灭后,便打着饱嗝听几人汇报。 先是刘符离的汇报。 “头儿,之前还剩七十多人,会读书识字的,咳咳,自然是突厥文,有十人,被裹挟进来的有二十人,还有十人竟然是契丹人和汉人,都留了下来,按照你的吩咐,逼迫剩余三十几人扛着物品一个个间隔着走到山下,然后被提前藏在那里的萧捕奴等人杀死” “昨夜月色明亮,我等逼着彼等连夜将所有物品都运到了山下,然后全部杀死,时下萧捕奴等人还在山下守着” 律庆皱了皱眉头。 “那些契丹人、汉人都是什么来头?” “以前都是戍卒,熬不住清苦便跑了” 律庆原本想将这些人一并杀了,转念一想还是罢了。 “自己在短时间里绝对没有机会获得更多的人手了,这些虽然都是马贼,但战斗经验都很丰富,姑且留下吧” 又问道:“还有没有人没有亲手杀死马贼的?” 刘符离点点头,“还有几个” “嗯,从契丹人、汉人以及那些被裹挟进来的人中挑选出一看就是积年老匪的几人,让没有杀过人的人将其杀死” “就在这里?” “嗯,这些人饿了一夜,有没有武器,你如果拿着刀也不能将其杀死,回去后也不用继续待在队伍里了,趁早回去放羊才是” 赵无忌脸上冒出了冷汗。 律庆明了,骂道:“想我大辽皇帝耶律大石西进时,跟着他的无论是哪个部族,无一不是骁勇善战者,想跟着我混,必须杀人,我可不想养着几个文人” 赵无忌一咬牙,拔出马刀就出去了。 刘符离也出去了,半晌,洞内大厅里传来了打斗声、哭声和惨叫声。 半晌,赵无忌浑身是血进来了。 律庆不禁有些好笑,“你手中有刀,对付一个手无寸铁之人还厮杀了这么久,还弄得满身是血,太过可笑” 赵无忌沉默不语,律庆盯着他看了许久。 “罢了,你可以汇报了,对了,在赵无忌汇报之前你等认为这些马贼还有这么多人为何都跪下投降了?还有,为何这些人都老老实实听你们的话?” “挑选出几个被杀者时剩下的人为何不反抗?” 刘符离说道:“我等已经掌控大局,彼等又缴了械,如何是我等对手?” 萧罗汉说道:“诚然,一下死了那么多人,肯定是胆战心惊,自然不敢再反抗了” 律庆看向赵无忌,后者此时似乎活泛过来了。 “头儿,你不就是想我等说你一人击杀上百人,还有惊人的神器,剩余马贼不知就里,还以为我等人人都有神器,故此才不敢反抗” “那现在呢?” “我等已经又杀了这许多人,人数已经差不多了,彼等更不敢反抗了” “哈哈哈” 律庆大笑起来。 “你说的不错,好了,继续汇报” “是。几口大箱子里装满了东西,查点之下共有金币三万余枚,各种金银首饰折合金币约莫两万枚,总计五万金第纳尔” “面粉一共一千余袋,每袋约莫一百斤,共计万余斤” “食盐大约一百斤,酱菜一百坛” “河中厚棉布一百多匹” “乌兹钢刀一百多把,另外,马贼拥有的都是五斗力以上骑弓,马刀也是两斤半的上品,都拿下了” “腌肉上千斤,还都是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鹿肉、野猪肉,只有少量羊肉” “来自河中的上等葡萄酒几百瓶” “上好战马两百多匹,豆料、草料也能满足整个冬季所需” “这些人也是要外出的,帐篷用木料、皮子加起来约莫可建起十座十人住的大帐” “雪橇三十八副” “这么多东西?” 律庆不禁有些后悔。 “早知如此,就不会杀掉这么多人了” 他想了想,“这样,用这些马匹分批运出去,先运出去部分粮食、酱菜、腌肉和帐篷用料,抵达后就地建起帐篷,嗯,先建起五顶大帐,三顶住人,两顶装东西” “我估计至少需要五六日才能彻底运完,可惜将那些戍卒放跑了,这种事彼等也是能帮上忙的” “嗯,老爹你先跟着回去,主持一应事务,同时派人通知郅支山各戍户,一个传一个,最多两日也传到了,让其派人前来,除了协助我等,每户也能领取十个金币” 正说着,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萧捕奴那张满是汗水的大脸又出现了。 “头儿,不好了,北面来了几骑” “哦?” “头儿,我带着您的千里镜,瞧得清清楚楚,他们是从小湖那里过来的,或许是想进入山洞与马贼联络” “到底有多少人?” “十骑” “物品呢?” “就堆在山道上” “你!” 律庆欲哭无泪。 “薛剌尔人来到这里估计与萧捕奴来到山上所需时间差不多,也就是说此时他们已经抵达了!” 律庆心念百转,突然见到这间屋子里还有一副雪橇,制作的十分精美,雪橇杆手柄处竟然还镶嵌了宝石,顿时心里一动。 他在内心叹了一口气,然后抄起这副雪橇就冲了出去。 他自然不能沿着山道滑行,深吸一口气后便从洞口跳了下去。 作为后世塔城的孩子,以及塔尔巴哈台山的边防战士,他显然会滑雪,不过这样的高度和角度也未曾试过,眼下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第一步幸运地站稳了,只要这一步站稳了,接下来简单了许多,很快就来到了山道附近。 这里距离前往山洞的小道还有大约三十米,他爬上了一座小山,一见之下顿时松了一口气。 南边的山道上 果然来了一队骑兵,距离这里至少还有一里路! “如果我沿着小道走到山下,至少需要一个小时,山下最强悍的萧捕奴不在了,剩下的人肯定不是对手” 重新将步枪装上消音器,接着将最后一个弹匣装上,然后就趴在雪堆后面紧紧地等着。 来骑很慢,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才抵达,等到他们全部进入小山附近的山道时,律庆叩响了扳机。 他先将最后两骑击落,趁着前面的敌骑尚没有反应过来时又将其击落,中间的敌骑顿时乱了起来。 他们一个个也开始张弓搭箭,紧张地看着四周。 律庆好整以暇,又将其一个个击落,最后只剩下一骑! 那骑显然吓坏了,突然策马窜入了山道另一侧! 律庆打了一枪,不过这一次只击中了马匹,将那人抛了下来,那人爬起来后继续向东边狂奔,不过地上的积雪厚达一尺,想快也快不起来,霎时,滑着雪橇的律庆就追上了。 “饶命!” 那人显然知道就是这人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形下将他们的人一一射杀,立时就跪下来求饶,律庆虽然只懂得一些突厥语,但这话却听懂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堆放物资那边的戍卒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律庆用步枪指着他,“放下马刀、弓箭,往前走” 那人依言行事,没多久两人就深一脚浅一脚来到了堆放物资的地方,戍卒见到律庆来了,显然有些奇怪,不过看他们的神情,萧捕奴上山前肯定告诉他们有敌人要来了,一个个都是如释重负。 将俘虏捆上后,当中一个会突厥语的戍卒对其展开了审讯。 半晌,结果出来了。 “副戍长,他说今日是山洞马贼首领的四十大寿寿诞,薛剌尔部大酋长派遣彼等前往祝寿” “哦?将其杀了,将他们留下来的马匹找回来,然后将他们的尸体埋在雪下面” “是” 半晌,一人鼻青脸肿地滑着雪橇过来了,正是萧捕奴,律庆从山洞处跳了下去后他一咬牙也跳了下去,第一步显然没有掌握好,顿时摔了个狗吃屎,山洞下面极为陡峭,他一连翻滚了几十米才停下来。 幸亏雪层很厚,否则就不是鼻青脸肿那么简单了。 “来了?” 萧捕奴扔掉雪橇,三两步跑了过来,然后跪倒在雪地里。 “头儿,是在下处事不当,差一点铸成大错” 律庆未置可否。 “就你一人跳了下来?” “是,此事原本就由我引起,我不跳谁跳?” 律庆这才笑道:“你这厮还真是命大,不过有这个心就好了” “有这个心”,萧捕奴自然知晓它的含义,顿时心里一动。 “头儿,你是我这辈子见到过的真正的英雄好汉,这辈子跟定你了,上刀山下火海都使得!” “好了......” 正要说些鼓励的话,刚才审讯那戍卒跑了过来。 “副戍长” “怎么?杀了吗?” “没有,那厮说有重大秘密要告诉您” “哦?押过来” 半晌,那人被押过来了。 “将军!不要杀我,我有要事相告!” 第11章 草原纷争起,马贼非马贼 “哦?” “您不想知道这伙马贼为何如此之多?” 这确实是律庆想知道的。 “难道不是薛剌尔想利用彼等来试探我大辽的虚实?” “不然,我家大汗确实有这个意思,但马贼却不是这个意思” “你到底是谁?对了,你是不是马贼放在薛剌尔部的奸细?” “这......,实不相瞒,我确实做过一段时间马贼,因为我部大多是信仰小景教......” “小景教?” “不错,我粘八葛人大多信仰大景教,是将以前的长生天混入景教教义得来,故名为大景教,薛剌尔部却是将祆教混入景教得来,故名为小景教,大部东迁时,这一部没有获得大汗的认可,便只能留在这里” “这么说你不是一个虔诚的小景教教徒,而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祆教徒?” “不错,一点红、胡迪斯都是虔诚的祆教徒,彼等一开始并不在这里,而是在撒马尔罕以东的大山活动,辗转几千里才来到这里” “哦?辗转了几千里,对于马贼来说殊为不易,肯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不错,彼等显然不是被迫的,而是奔着薛剌尔部来的” “哦?” “将军可否知晓历史上的科萨汗国?” “略知一二” “那就好了,科萨汗国一度是宽田吉斯海附近强盛的国度,还是以贸易立国的国度,极为富庶,不过当其灭亡后,来到科萨人土地的拜占庭人和罗斯人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财富” 宽田吉斯海,后世里海。 “一段时间后有一个传闻流出,说最后一任科萨大汗薛居斯将汗国的巨额财富藏到了秘密地方,并留下三张藏宝图,但这三张藏宝图在哪里依旧一无所知” “直到近些年又有传闻留出,说一张藏宝图流落到了薛剌尔人手里,不过薛剌尔人只是一个小部落,怎么看也不像拥有巨额财富的部落,便有人认为估计连薛剌尔人的大汗也不知道藏宝图在哪里” “祆教,一度是两河流域的大教,伊教兴起后便一蹶不振,教众也只能藏在暗处行事,想要重振本教必须有强大财力支撑方可,一点红和胡迪斯得到那个流言后便辗转来到了这里” “哦?他俩弄到藏宝图没有?” “显然没有,不过这伙马贼战力强悍,又是祆教徒,薛剌尔便暗中接纳了他们” “停!薛剌尔人也有五千帐,也不算小了,为何还要拉拢这伙马贼?难道就为了祆教?” “自然不是,将军在郅支山一带活动,难道不知道东部草原最近发生了大事?” 律庆心理一凛,“难道成吉思汗提前崛起了?” 那人说道:“东迁后的粘八葛人传到现在又分成了两部,长子纳尔哈汗继任太阳汗,次子亦难赤汗不服,不断发动对其长兄的战事,自然不敌,最后窜入金山一带” “时下彼等已经占据了以前属于高昌回鹘的大海子一带,得知近侧还有一部粘八葛人时便想吞并之,不过,亦难赤汗逃窜到这里也只有四五千帐,想要拿下薛剌尔部也不容易” 大海子,后世乌伦古湖。 “于是双方便对峙起来,薛剌尔见状也很惊骇,毕竟亦难赤汗出自正经的粘八葛屈出氏家族,在粘八葛人当中颇有威望,如果亦难赤汗振臂一呼,没准有不少人会前往投靠” “薛剌尔这才大力拉拢各地的马贼、游侠、逃人,一点红只是其中一股” “薛剌尔知不知道藏宝图的事?” “自然知道,我就是他的亲卫,不过自从他在二十年前上台后一直没有找到,还平白成了各个暗中势力觊觎的目标,也十分恼火” 律庆暗忖:“纳尔哈汗就是屈出律的父亲,看来此时这厮还是一个少年” “乌伦古湖一带被粘八葛人占据了,难道萧摩诃等人不知晓,抑或置之不理?不对呀,高昌回鹘是大辽的藩属国,西辽国虽然日薄西山,但藩属国的领地遭到剥夺,就算不出兵也要派人向亦难赤汗表达谴责之意啊” “何况就是因为粘八葛人的反叛,西辽国才失去了在漠北草原唯一的据点可敦城的,严格意义上双方还是仇敌” “对了,我来到这里没几日,或许有些消息尚未传到郅支山” 对于所谓藏宝图,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他在山洞发现的财物足以让其打造一支千人左右的精锐骑兵,千骑,虽然还不足以左右历史的走向,但也能站稳脚跟了。 与虚无缥缈的宝藏相比,这才是实打实的。 何况按照这厮的说法,藏宝图一共有三张,只有一张可能在薛剌尔部,还有两张渺无踪影,何须为此事多费心神? 科萨汗国他自然知晓,此人说的不错,这是一个犹太帝国,真正的以里海、黑海为根基大开欧亚贸易的帝国,确实可能有巨额财富留下。 不过,该国灭亡后,阿拉伯人、罗斯人、不断变换名字的游牧部落都在该国土地上盘桓过,就算有巨额财富也有可能被某个势力得到了。 想到这里,律庆便不想问下去了,此人至关重要,他可以杀死马贼,但绝对不能招惹薛剌尔的人,人家可是有五千帐的。 斋桑泊附近是金山、萨彦岭一带有名的低地,三面环山,自然也是有名的猫冬地,时下薛剌尔的五千帐牧户多半全部回到那里过冬,人家可是能在短时间内聚齐五千骑的,五千骑,莫说他了,就连镇守临潢府的萧摩诃也要喝一大壶。 便努努嘴,示意手下将其杀死了事。 “将军!我还有更隐秘的事情奉上!” 律庆有些好笑,这厮为了保命又要编出什么秘闻? 不禁有些好奇,示意暂时不要动手。 “将军,你可知道大辽最近为何对一个逃僧紧追不舍?” 这下律庆终于起了兴趣。 “不是有人将公主殿下迎来的佛骨舍利盗走了吗?” “那将军可知那佛骨舍利是从何处得来的?” “哦?” “在花拉子模国有一座古老的寺庙,一开始是佛寺,接着又改成了祆寺,最近该国太后准备将其彻底重建,改成玉龙杰赤最大的清真寺,顿时发现了佛骨舍利” “对于伊教徒来说此物显然无足轻重,不过被大辽得知后便向其索要,花拉子模虽然强大,毕竟还是大辽的藩属国,每年还要进贡五万金币,太后便欲以此物代替那五万金币” “原本以为大辽不会同意,但大辽皇帝最终却同意了,花拉子模人自然是喜出望外,据说舍利是放在一个金盒子里的,大辽公主亲自前往玉龙杰赤迎回此物,回到虎思斡耳朵后便放在皇室寺院供奉” “佛光寺?” “是的,该寺主持也是一位耶律氏子弟,得到此物后便放在佛塔最高处供奉起来,此物自然没有什么人觊觎,但装置此物的金盒子觊觎者却不少,最后被寺内僧人盗走” 律庆暗忖:“此事与他刚才所说的藏宝图肯定有关系,否则区区舍利绝对不会放在他们眼里” 果然,只见此人又说道:“此物的真正秘密其实只有几百年来一直藏在暗处的祆教徒知晓,金盒子不假,不过却是别有洞天,里面还有夹层” 律庆心里一动,“就是打开保藏的物件儿?” “不错,此物一出,别人不知晓,资深祆教徒却知道第二张藏宝图就在玉龙杰赤” “那岂不是被花拉子模人得到了?” “不然,那里最开始是一处祆寺,也是埋葬历任主持的场所,那张藏宝图就藏在那里,按照祆教的规矩,埋葬处上有高塔,伊教徒肯定会因地制宜将其改成宣礼塔” “不然” 律庆却摇摇头。 “伊教徒是绝对不会允许祆教徒还埋在一座清真寺内的,肯定不是迁出便是毁掉” “呵呵” 那人笑道:“将军不太知晓花拉子模人的底细,不错,该国绝大多数人都是伊教徒,不过本地人原本都是讲波斯语的,大辽所谓粟特人,再加上突厥人,后者才是最虔诚的伊教信徒” “该地仍有部分信仰祆教的,还都是大商人、大工坊拥有者,花拉子模苏丹也不敢随意处置彼等,还有,时下是祆教的黑暗时代,按照本教教义,这些人寻常都是以伊教徒的面目出现的” “这个秘密只有少数人知晓” “不过,花拉子模苏丹和太后显然知晓,于是,将祆寺改为清真寺时便不会迁徙地下的墓葬” 律庆皱起了眉头,“我还是不太明白,难道第二张藏宝图是放在某位祆寺主持的棺椁里?” 那人摇摇头,“祆教徒奉行天葬,虽有棺椁,但里面只会装上此人生前最钟爱的东西” 律庆终于明白了,“这么说这张藏宝图是放在这位主持的棺椁里?” “不错,祆寺主持死后其弟子会将其生前最喜爱的衣服和物件儿放进去,第二张藏宝图就藏在那棺椁里” “那佛光寺僧人盗走的东西?” “祆教徒深信天上有九层,地下同样如此,天上是主神阿胡拉玛兹达的居所,地下则是邪神纽曼的居所,一旦祆寺主持死去,立时堕入黑暗与纽曼争斗,作为一个轮回的修炼,自然要放在地下第九层” 律庆显然不太相信。 “据我所知,花拉子模是一处绿洲地带,若是挖到第九层,肯定处处是水,又如何建造?” “将军说的不错,玉龙杰赤确实处于绿洲之上,但花拉子模绿洲也不是处处都是绿洲,间或也有荒漠,那座祆寺恰好建在附近的荒漠里” 见到律庆还是疑惑不解的模样,便道:“玉龙杰赤西侧有一处大湖,绿洲与大湖之间便是连绵不断的沙漠,几百年前部分荒漠还是绿洲” 律庆这才明白了。 “这么说,金盒子夹层那物是打开地下第九层的关键?” “不错” “哈哈哈” 律庆突然大笑起来,安仁不知此意,只得傻傻地看着。 半晌,律庆说道:“你将这些荒诞不羁的传闻说给我听又有何用?我只是大辽边境的一个小小的副戍长,就算相信都是真的也是无能为力” 那人生怕被杀死,赶紧说道:“可藏在暗处的祆教徒的势力很庞大啊,我等可以大力支持你” “为何要支持我?我可是辽人,信奉佛教的” 那人顿时神色黯淡,律庆想了想,说道:“你叫什么?出自什么部族,何时来到薛剌尔部的?” 那人一听似乎还有转机,赶紧说道:“我叫希纳斯,不是粘八葛人,而是依附于该部的康里人,小时候曾在花拉子模待过” “哦?你知晓这么多秘密,显然是薛剌尔部祆教徒的首领......” “不不不,我们祆教徒没有地方首领一说,都是接到教主的命令后潜伏在各处的” “教主?” “......” 这显然是祆教徒最大的秘密了,还在藏宝图之上,律庆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看来你懂得突厥文字?” “不但如此,还懂得波斯文,自从五年前来到这里后,因为挨着大辽,又修习了契丹文” 律庆赶紧用契丹语与他对话,希纳斯却是懵懵懂懂,律庆便知道他修习的所谓契丹文就是汉文,便又改成汉文。 果然,这一次希纳斯便能与他毫无障碍地对话了。 “呵呵,这并不是契丹文,而是汉文,对了,你读过什么书?” “不瞒将军,我手里有一部大辽林牙院出版的‘四书’,还有契丹版,不不不,汉文版佛经,以及道德经” 林牙院,即翰林院。 律庆暗道:“你还真是一个语言上的天才” 便道:“我已经杀死了薛剌尔派出来的九个人,不可能放你回去了,只能委屈你跟我回去,放心吧,到了一定时候会放你的” 第12章 逃人纷沓至,戍卒浩浩然 生怕薛剌尔出动大军前来攻击,律庆加快了转移物资的进度。 他先将物资集中转移到距离小湖二十里的地方,接着又转移到律忠负责的墩台,最后再一次性运到律忠帐篷所在,终于在三日内完成了转移。 作为为胡迪斯贺寿的人,在山洞逗留三日也很正常,时间再长一些就不正常了,薛剌尔肯定会派人前往询问,必定会发现端倪。 幸运的是,期间山上又下了一场雪,将他们的踪迹都掩盖住了,薛剌尔发现了也会不知所措,就算想到了有可能是辽人干的,也不可能出动大军前来。 毕竟,距离郅支山只有几十里的西辽国临潢府五千精骑可不是摆设。 律忠的旧人阿迪斯因为律忠的缘故,一早就被救下了,当然了,也是因为此人也略识得一些突厥文字,并会一些汉话,否则也不会被律忠在撒马尔罕招为侍卫。 沙黑纳尔的侍卫实际上就是随从,协助他处理藩属国的一应事务,不会汉话显然是不行的。 老帐篷附近顿时多了五顶大帐。 最后山洞里有三十六名马贼留了下来,当然不包括那十名长相俊美的少年,他们不是附近的农户子弟,便是牧户子弟,为防走漏消息,律庆将他们全部扣押了下来。 律庆准备在一年之后将其放了,一年时间,足够他猥琐壮大到一定程度了。 一万斤面粉,足够他们用上一年了,何况现在他手里还有大量的金币。 第纳尔金币是时下包括西辽国在内所有西域国家通行的钱币。 将物资运回来后,他立即将刘符离等几个曾经当过马贼的戍卒叫了过来。 “你等围绕着郅支山四下活动一番,将那些愿意到这里担任戍卒的马贼、游侠、逃僧招募过来,就说这里衣食无忧,每月还有一个金币发放” “当然了,年纪不能太大,没有家室牵绊更佳,颇有力气,能拉动五斗力以上的骑弓,能在马上砍杀者优先考虑,对了,最好是辽人出身” 他现在不可能堂而皇之到临潢府去募人,也不可能前往牧区招募,只能将这些西辽国名义上的“罪犯”招募过来。 这些人,包括逃僧在内,目前还能活下来的肯定不是泛泛之辈,起码的骑射功夫肯定是有的,也有相当的生存和战斗经验。 戍区本就有吸纳这些人作为戍卒的规定,就算有太多人也没有破坏西辽国的规矩,事后无非是让其纷纷成为一百户戍卒的义子就是了。 一开始当然不会登记。 郅支山的冬季长达半年,此时萧敌奴的人是不会出来巡逻的,因为有律庆的三十六骑代替他们行动,律庆还有半年时间去运筹帷幄。 冬季,也只有冬季才能募到人,因为只有冬季牧户才会返回猫冬地,农户也窝在家里,逃人、马贼也会待在隐居点和老巢。 逃人没有那么好当的,没点本事很难活过三年,能够活过三年的显然都有一技之长傍身。 马贼更不好当,他们无论是在农耕区还是牧区都不受待见,如同马匹一样,他们也会在冬季来临之前大干几场,然后窝在巢穴过冬,想要找到他们并非难事。 当然了,这里面肯定混杂着各方势力的奸细,而作为奸细肯定是年纪较大、江湖经验丰富之人,对于这样的人显然要首先排除。 故此,律庆思虑再三,最后又同刘符离等人说道:“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者优先考虑” 戍卒,需要自己放牧过活,朝廷是不会支付任何报酬的,但毕竟是西辽国正经军卒。 衣食无忧,每个月还有一个金币(只有十克左右,大约相当于大宋两百文铜钱),对于那些个正在逃难的逃人以及委身于小股马贼的辽人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那边厢刘符离等人四处招募,这边厢律庆对现有的七十人展开了正式的训练,俘虏的马贼中就有不少本就是为马贼主力做饭的,倒是让律忠省了不少事。 侥幸活下来的马贼一开始显然不敢有二心,里面虽有不少祆教徒,但显然不是一点红、胡迪斯那样的资深教徒,他们也不知晓祆教的深层秘密,有希纳斯在,就能暂时稳住他们。 加上律庆手中的神器,以及连番单骑大量杀伤的惊人战绩,又将他们隐藏在内心的不安分压了下去。 可惜律庆虽然冒称“逃僧”,但对于佛教并不精通,否则就会让其全部皈依佛教,只有等到刘符离等人招募到真正的僧人到来后才行。 无论如何,眼下的实情只有一个。 只要律庆在,便无人敢逃。 有了大量的粮食,他的训练拉满了。 又从临潢府买来一些雪橇后,体能训练就是滑雪了,在见识到律庆从山洞一跃而下的惊人壮举后众人也不敢怠慢,跟着他兢兢业业练着。 其它诸如队列、步射、骑射、骑战、刀术等也正常开展,律庆将自己在后世学的辛酉刀法教授给了他们,并从临潢府买来了两百把长刀,步战时便用此刀进行。 西辽国与大宋完全不同,不但不禁止民间拥有兵器,还大力鼓励,当然了,甲胄除外。 在各种因素加持下,训练严格、充实,也没出现任何意外。 期间,刘符离等人也招募到了一些人,对于每一个人律庆亲自进行了盘查,并将隐瞒真实情况的人或者可能的奸细当场杀死。 刘符离等人倒是严格按照他的吩咐招募,绝大多数都是二十岁以下,十五岁以上的年轻人,一个月后便又多了一百余人,经过挑选后,加上以前的人,凑足了两百之数。 又从临潢府买来了五斗力骑弓,质量更好的骑刀,接下来律庆不想再招募了,一来目标太大,必定会引起萧敌奴的注意,二来他虽然从马贼那里弄来了大量的粮食,但也禁不住如此训练的消耗。 两百骑,清一色的高头大马,标准两斤半骑刀,五斗力骑弓,下马时也能用长刀作战,假以时日肯定是郅支山最强大的一支力量。 耶律大石西进后,囿于人数太少,便没有采取以前大辽国动辄上万骑兵的皮室军、宫帐军编制,而是全面采取了南院大王管辖的汉军编制。 一都一百骑,五都一个营,都长称为都头,营长则是指挥使,营以上则是都指挥使。 他现在只有两百人,也就是两个都,他还是以副戍长自居,让刘符离、萧捕奴各领一个都。 又让赵无忌担任掌书记,主理军纪、考功、辎重诸务。 又从先前三十六骑中抽调出十骑作为自己的亲兵,号为牙兵都,让萧罗汉担任牙兵都都头。 歼灭马贼的消息显然是瞒不住的,三个月后,已经是年底时分了,律庆的两百骑已经初步成军了,按照他自己的看法,单论战力,已经不亚于萧敌奴那一百正规骑兵了,或者还胜之。 因为他知道萧敌奴在整个冬季,除了偶尔带着骑兵外出打猎便都窝在帐篷里或者城里没动,这样的正规骑兵不要也罢。 临潢府萧摩诃、萧挞野父子的五千精骑也是一个月集中训练一次,大雪覆盖,想要训练确实较难,当然了,也不乏自身要求较高者不时在练习射技和刀法。 不过,他们都是世代从军者,基本的武技和素质还是有的,就算松懈下来待到春暖花开时也能很快捡起来。 这个时代的势力大抵如此,最强大的肯定是从各方势力夹缝里挣扎求生的新崛起势力,比如蒙古人。 他们无一日不是在战斗中度过的,显然就是以战代练的典型。 余者显然做不到,律庆这股人马自然是一个特例。 萧敌奴得知消息后果然来了。 见到五顶新建起的大帐,以及经过一个冬天严格饱满训练后的两百骑,萧敌奴显然傻眼了。 律庆早有准备。 “都头,原本是早些向你禀报的,不过您大部分时间都在城里,故此......” 萧敌奴是萧摩诃的堂侄,在临潢府城自然有家,大冬天的肯定不会窝在山上与士兵们同甘共苦,他已经是契丹人中少有的刚正清廉以及勤快之人了,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那你为何不到府城找我?” “回禀都头,我等剿灭马贼后,薛剌尔人闻讯不断过来骚扰,我等无一日不是在应付中度过的,实在没有空闲前往府城禀报” 萧敌奴将信将疑。 “这些人?” “为防薛剌尔人大队人马杀到,我便将所有拿得动刀的戍卒都汇聚起来了,得知我等剿灭一点红贼寇后,有不少这股马贼的仇敌、逃人也纷纷前来投靠,在下通过详细甄别后也吸纳了一些” 又拿出一张纸。 “这是剿灭一点红马贼后缴获物品的清单,彼等倒是储藏了不少粮食、草料,钱财却没有多少,加起来也只有五千金币左右,大多还是金银首饰” “这是所有的金银首饰” 又递上一个小木盒子。 “在下不敢独占,还望都头笑纳” 萧敌奴不是傻子,显然不会相信只有这么点物品,但他素来以清廉古板着称,众目睽睽之下也不会接了这盒子。 “薛剌尔人真的来了?” “确实如此,看来一点红所部贼寇一早就与该部勾结上了,薛剌尔显然是想用马贼来试探我大辽的虚实,然后再做打算,得知马贼被我奇袭消灭后,又扮成马贼模样来了十几拨,不过显然不敢出动大队人马” “每次不会超过两百人,在下在沿途设置了暗哨,知晓他们的动静,便提前做了安排,加上大雪封山,彼等行走艰难,侥幸被我等一一击退” 这个冬天,除了训练士卒,律庆也没有闲着,他派出人手四处探查,现在的他之所以有恃无恐,也是有原因的。 契丹人的大仇粘八葛人一部已经杀到金山南麓了,距离临潢府也只有一步之遥,如果是普通的粘八葛部落,或许萧摩诃父子不会放在心上,但却是粘八葛人的二王子亦难赤汗,那就不同了。 萧摩诃肯定会全力应付他,不会将多少心思放在郅支山的。 何况,律庆这支人马毕竟鱼龙混杂,包括律庆在内也是形迹可疑,逼急了,彼等投了粘八葛人或者钦察人也是有的。 萧敌奴的内心显然正在隐隐颤抖。 “好家伙,三十六骑就灭了两百马贼,就算是奇袭也很难做到了,这还不算,这厮又招揽了两百骑,若是自己绝对不敢这么做” 又隐隐有些后怕,两只眼皮霎时竟跳了起来。 半晌,一向以刚直着称,并处处以大局为重的他还是释然了。 “此事就不用上报了,节度使那里绝对不会允许郅支山还有另外一支人马存在的,不过,也就这些人了,再多些连我也不敢隐瞒了” 他没有详细询问律庆是如何剿灭马贼的,不过从其单骑射杀一点红等八骑的能耐来看,若是在一个黑夜摸到马贼巢穴,然后趁其不备一举将其歼灭也不是没有可能,那需要泼天的胆量,但这厮显然有。 萧敌奴自问肯定没有,顿时又有些泄气。 萧敌奴走了,走的时候踉踉跄跄。 他没要律庆递给他的金银首饰,作为西辽国四大家族之一的成员,这点东西他还看不上,也与他的一贯形象不符。 他隐隐有些恐惧。 等到回到自己的大营时,恐惧感更加强烈。 “要不要将此事向伯父回禀?” 第13章 前途有谁问,暗涌临潢府(上) 萧敌奴走后律庆也是惴惴不安。 “如果萧敌奴将此事报给萧摩诃,无非是两个结果” “一是将我彻底收编,成为西辽国正规骑兵一部分,然后打散编制,对于我来说勉强还能接受” “二是将我诓到临潢府城,然后随便捏造一个罪名杀死,没了我,这些人肯定是一盘散沙,以前当戍卒的没准还能继续戍守边境,逃人们自然纷纷离去,继续浪迹江湖” “不行,我不能前往临潢府!大不了带着这些人跑到大草原上,灭掉一个小部落,然后像成吉思汗那样崛起,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样一来就彻底失去了大辽的大义名分,进而失去了大辽境内几十万农户、几万户工匠的支持,有他们在,对付起即将到来蒙古大军的可能性依旧很小,但若是没有他们,光靠部族骑兵则完全没有可能” 他原本还想召集几个亲信商议一下,转念一想,“连我都彷徨无措,遑论他们,没有我,他们也就是西辽国最底层的戍卒,以及朝不保夕的逃人” “刘邦是能以沛县一地聚齐能够统治全国的人才,我现在的这些人中未尝没有这样的人,但人家刘邦毕竟有势,我莫说势了,连生存都是问题” “怎么办?” 来到这里后,律庆第一次陷入了彷徨。 孤寂无依、深深的彷徨。 “庆儿” 律忠的叫唤将他拉回现实。 他眼睛一亮。 “此人与我虽然只是因为各自的利益成为父子,双方都是心知肚明,但他毕竟在大辽官场待过,何不与他相商?” “义父” “你过来一下” 自从建起大帐后,律庆便搬出了律忠的帐篷,独自搬入一顶新帐篷,由于训练等务十分繁忙,他也很少来到这里嘘寒问暖了。 一阵歉疚不禁油然而生。 跟着律忠来到老帐篷时,他突然想到一事。 “以前,为了将我从萧敌奴手里解救出来,他还亲自跑了一趟临潢府,还见到了萧摩诃,关键是就算我没有射杀一点红,我也是能被救出来的,他肯定有办法!” 临时父子二人在帐篷里相对而坐,半晌两人都没说话。 “唉” 最后还是律忠打破了沉默。 律庆赶紧说道:“义父,是孩儿疏忽了,这些日子实在太忙了,忽略了您” 律忠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你我都是聪明人,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不过你要知道一件事” “义父请说” “发生那件事后,你我便是一体了,一年后我能不能回到故地也是一个问题” 律庆猛然惊醒,“不错,虽然我俩只是临时父子,但站在萧摩诃等人的角度来看,显然是一体的,他们杀了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便道:“是孩儿连累了义父” 律忠摇摇头,“先不说这些,事已至此,只能往前看了,不过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你在做那事之前就没有考虑到眼下的局面?” 律庆讪笑道:“终究是孩儿年轻,只顾眼前快活,浑没想到眼下的局面,义父有何妙策,还请赐教” 律忠笑了笑,“妙策是没有的,不过我想讲一个故事” “哦?” “想当初金国以雷霆万钧之势压向我大辽时,有谁能想到大石先帝还能在这西域站稳脚跟?” “先帝抵达东喀喇汗国前,曾在叶里密,也就是如今的临潢府长时间驻足,还曾攻入高昌回鹘,结果大败而归,折损兵马好几万” 叶里密,后世额敏县。 “他西进时携带的兵马本就不多,这一仗下来更是栖栖遑遑,不过先帝并未就此颓废,转而西进,带领剩下的兵马进抵东喀喇汗国都城虎思斡耳朵附近,这一次,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坐等东喀喇汗国发生变化” “果然,在大军压境下,该国出现了内乱,最终先帝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该国” 律庆笑道:“先帝无论如何也是皇族出身,孩儿何德何能能与他相比?” 律忠摇摇头,“为父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任何人在出现事情时一定要沉住气,凡事都讲究运势,实际上,大石先帝西进时携带的契丹人、汉人并不多,号称七万人,最多一万人出身于契丹、汉人” “大多是可敦城附近的草原诸部,喀喇汗国的人口更多,不下百万,但先帝还是凭借着这一万核心人马拿下了该国” “你自然不如先帝,但面临的情形大致也是一样,你的核心部属肯定是戍卒,余者好比草原诸部,面临的情形也远不如先帝当时那样恓惶” “要知道,先帝甫一抵达这里,周围信奉伊教的国度纷纷打出了圣战的旗号,誓要将我等驱逐出去,但最终凭借卡托万草原一战稳住了局势,从而奠定了几十年基业” “好了,你肯定会说先帝还有几万人马,不过你我都是读过书的,知道大汉时期班超、陈汤等人的事迹,彼等手下可是没有多少人马的,依旧能从容纵横于西域诸部,并立下彪炳史册的功绩” 一席话顿时让律庆振奋起来,但一想到班超、陈汤等人身后还有强大的大汉可依,自己却是真正的孤立无援,顿时又委顿下来。 “瞧你!以我对萧摩诃的了解,事情确实十分凶险” “此人是我国四大家族之一,还是唯一的乙室部大贵族后裔,身为临潢府节度使,南控高昌回鹘,北阻粘八葛、钦察等部,屹立几十年不倒,除了我大辽的赫赫威名,自身的能耐肯定少不了” “但传到这一代时已经没落了,他这个人残暴、刚愎、贪财,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你落到他手里肯定是在劫难逃,毫无例外” 一席话又让律庆堕入冰库。 律忠盯着他,“我刚才说的你有没有仔细听?” 律庆暗自振奋起来,“义父说的是不是能否从此人性格中找到破绽?” “不错,刚才说了,此人残暴、刚愎,死在他手里的人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不知有多少都是含冤而死” “如果他像萧敌奴那样刚直清廉更是不妙,你绝对是死路一条,不过,但凡是人就有破绽” “贪财?” 律忠瞪了他一下,“你若是一开始就将大部分财物亲自送到临潢府,他绝对不会对付你的,但现在已经晚了,残暴刚愎之人显然是不能容忍的” “义父,说不定萧敌奴不会向其禀告” “浑话!彼等虽然秉性不同,终究是一家人,萧摩诃将萧敌奴放到郅支山戍边都也是为了历练他,终究要回到临潢府协助他的儿子萧挞野带兵的” “这么说萧敌奴一定会将此事报给他?” “不错” “那?” “唉,原本是想将此事藏在肚子里的,现在看来是不成了。老夫之前说过,我是获了罪才被发配边疆的,时下我大辽贪腐成风,对方绝对不会从这一点着手来对付我” “时下只有三件事才是最致命的” “一是谋反,这就不用我多说了” “二是对佛教不敬,当今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此女笃信佛教,连带着今上也是如此,当然了,将佛教作为国教也是先帝的遗命,先帝殡天后继任者自然也遵从了,但并没有特别重视” “直到今上继位后才真正重视起来” “三是那一万契丹人、汉人后裔加入到伊教” 律庆想来想去也未能明白律忠到底是犯了哪一条,最后还想到,“难道他暗中皈依了伊教?” 没想到律忠接下来说的话让他大吃一惊。 “我就是因为‘谋反’的罪名被发配了” “谋反?怎么可能?” “我能骗你?就是这个罪名,当然了,这件事说来话长” 律忠沉吟半晌,最后说道:“庆儿,你不是普通人,我一眼就瞧出来了,而且你的名字与我那死去的孩儿一模一样,更是匪夷所思” “当时我戍守的时间只剩下一年,急于回到虎思斡耳朵看望夫人和女儿,也顾不得那许多,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我草率了” “义父,确实是我连累您了” “恰恰相反,是我失了方寸,只将你当成常人来看” “我在撒马尔罕、费尔干纳、喀什噶尔、高昌都待过,一开始是沙黑纳尔,后来做到了沙黑纳的高位,一开始沙黑纳只是我国放在藩属国的税务官,眼下实际上就是驻外总督,掌管藩属国的大权” “对于各地的风土人情、秘辛自然是了如指掌,对于我国的所作所为也是心知肚明” “不瞒你,时下我国只是表面上还是一个大国,内囊早就是一个弱国了,先帝时代的轻徭薄赋早就不见踪影,民户困苦不已,周围又都是些伊教国家,动不动就以圣战威胁” “幸亏这些国度也各有内伤,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俗话说得好,时势造英雄,你与我所见到的任何人都不同,恰好在我国风雨飘摇之际出现,又是那个姓名,岂非天命如此?” 律庆讪笑道:“天命?义父莫要吓我” “不然”,律忠郑重地摇摇头,“律姓本就罕见,何况一个外来者?若是在金国抑或大宋或许还有一些,但一个这样姓氏的人陡然在这里出现就非同凡响了” “庆儿,我并不想逼问你到底是何人,来自何处,似乎你是凭空出现的,像我这样见多识广的人也是一头雾水,原本想着你是来自幽云十六州的汉人,但仔细一想又不像,最后便认定你是来自大宋” 第14章 前途有谁问,暗涌临潢府(下) “大宋之人说的都是汉话,但口音各不同,但你的装束以及那骇人听闻的武器,显然也不是” “我估计你也不会说,算了,此事略过” “我在撒马尔罕时偶然得到了一本书,确切来说是一卷羊皮,是一百年前一个波斯人写的,此人喜欢旅行,西到宽田吉斯海西岸,东到西夏,都去过” “他并不钟情于风土人情和山水,反而对一些个民间传闻很感兴趣,最后将所见所闻记在羊皮卷上” “里面充斥着各种宝藏的传说以及宫廷秘闻,无论是宝藏还是宫廷秘闻都是有鼻子有眼,这让当时的各国君主非常忌讳,便纷纷下令禁止此卷流传,凡有私自收藏者必以谋反论处” “我知道你有些疑惑,一个旅行者的见闻录有何忌讳的?其实不然,一百多年前,除了西夏,此人所到之处几乎都是伊教国家,他所记载的上层人士的种种行为几乎都是违背教义的,而那些人多半本身还兼着教职” “这让时下的各国君主如何看?又如何管辖麾下的百姓?” “至于那宝藏的传说,也并非都是无稽之谈,有人按照此卷所记,还真的找到了,但也只有这一例而已,于是,各国君主更加胆寒了,时下明面上也只有各国君主手里有此卷的抄写本” “但抄来抄去显然与原卷相去万里,有的人为了显示自己的能耐,还无事生非,凭空捏造了许多骇人听闻之事,导致君主就算有此卷也是无从下手” “我在撒马尔罕当沙黑纳尔时,一个极为偶然的情况下,发现有人藏着此卷,不但如此,还是原卷!” “我自然早就听说过此物,心动之下便捏造了一个罪名将那人抓了起来,那人是一个粟特商人,被抓之后便将此物交了出来,我当时一不做二不休,将其全家都杀了” “原本此事以为办的神不知鬼不觉,最终还是走漏了风声,被我的政敌抓住了,此时我手里不但有原卷,还有抄写卷,无奈之下便将抄写卷交了上去,这才因为‘谋反罪’贬为戍卒” “上次你被萧敌奴抓住后,我不想失去一个能够替我完成最后一个戍期的义子,便一咬牙将真正的羊皮卷送给了萧摩诃” “啊!” 律庆心里一惊,忍不住叫了出来。 律忠斜睨了他一下。 “你莫想多了,我只是为了按时返回故地,我在撒马尔罕担任沙黑纳尔时曾经完整学过波斯语,对于真卷内容已经烂熟于心,此卷的作者为了掩人耳目,写的颠三倒四,涉及的宝藏地点全部在我曾经任职过的地方,实则不然” “萧摩诃极为贪财,手中估计也有抄写卷,得到真卷后立即进行了研究,他手下有精通波斯文的书吏,看过后便指出了关窍,于是萧摩诃就不会杀我,而是会在我戍期满了之后收为己用” 律庆问道:“以他的身份和实力,分别在撒马尔罕、费尔干纳、喀什噶尔、高昌找一个贴心的人应该不难吧,为何......” 律忠点点头,“确实如此,但他也只能临时找,大辽复国时,追随先帝的几人受到了重用,其中与先帝亲缘最近的耶律铁哥、耶律燕山分别担任北院大王、南院大王,协助他镇守中都虎思斡耳朵” “乙室部大将萧遏鲁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实际上就是除了先帝之外的第二号人物,后来萧遏鲁因为真正的谋逆全家被灭,此是后话,不说也罢” “汉人大将韩居正担任西都云中府节度使,乙室部位居第二的萧承业担任临潢府节度使,与先帝亲缘较远但同是太祖后裔的耶律松山担任南都燕京府,也就是费尔干纳的节度使” “先帝有遗命,四大家族各有驻地,不得将手伸到他地” “我父亲当时就是西都云中府韩居正的亲卫” “萧摩诃就是萧承业的孙子,时下担任云中府节度使的是韩忠嗣,是韩居正之孙,两家原本关系就好,三代联姻,更是亲如一家” 律庆似乎明白了。 “这么说,萧摩诃就算因为此卷要杀你灭口,看在韩忠嗣面上也不敢下手?” “不错,当时我国私藏此卷抄写本的不知凡几,查出来抄家灭族的也不知凡几,唯独我只是被发配戍边,关窍就在这里,各镇节度使对于亲信下属还是十分关照的,这也是我大辽立国之基” 律庆似乎有些泪眼婆娑。 “义父,难道你想再跑一趟临潢府城?” “不错,我准备再见一见萧摩诃,之前,我虽然交出了原卷,但并未答应要追随于他,这次直接答应就是,相信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对你下手的” “放心吧,你剿灭了祸害临潢府多年的马贼,也是大功一件,我大辽自有规制,对于功臣若是不赏反惩,一旦传出去必定成为众矢之的” “故此,萧摩诃再是残暴不仁,也会做些表面功夫,就算你有问题,也不敢马上杀了你,最坏的局面也能维持现状” “然后呢?” “然后?”,律忠瞪了他一眼,“你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显然早就想好了今后之策,我怎地知道?” 律庆一时语塞,他自然不能将自己准备挽大辽于将倾的事情说出来,时下蒙古人虽然在漠北草原有些名气,但在辽人眼里还是寻常,时下克烈人、粘八葛人无论是人数还是名气都大得多。 不过他还是厚着脸皮问道:“义父,我终究年轻,还是想听听您的想法” 律忠点点头,“这还差不多,告诉你,你想要凭借这点人马便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纯属异想天开,最好的结局是纳入临潢府正规骑兵,再加上你的功绩,做一个五百人的营指挥使就是烧了高香” “以你的能耐,成为营指挥使后必能将属下捏成一股绳,让其唯你马首是瞻,假以时日,未尝不能做到都元帅这样的高位,届时你再想做什么就连萧摩诃也左右不了了” “没准陛下也会将你调入中都担任宫帐军的统领” “或许你认为我在说大话,实则不然,萧摩诃家族、韩忠嗣家族的联姻已经引起了陛下的注意,耶律家族他自然完全信任,但这两家就不一样了” “以前,原本是韩忠嗣的弟弟担任宫帐军的统领,去年却变成了怛逻斯节度使塔扬古,此人是一个已经完全汉化的葛逻禄人,能够做到节度使的高位已经到头了” “但陛下却将其调入中都担任宫帐军大统领,虽然没有将以前只属于萧遏鲁的兵马大元帅的名号赐给他,但也形同如此了” “你真的做了指挥使,你那一套训练法子用在五百骑身上,不出一年其战力就比得上萧摩诃一千骑了,灭了薛剌尔部也有可能,届时你水涨船高,成为镇守高昌回鹘的沙黑纳也极有可能” “各藩属国里,就属高昌回鹘最是反复无常,时下我国在那里驻扎了三千精骑,这才勉强将其稳住,届时你就是高昌回鹘的总督,以及这三千精骑的都指挥使,一举一动足以震慑天山南北了” “你再训练一段时间,就能当一万精骑来用,届时就不是区区高昌回鹘沙黑纳了,陛下极有可能将西喀喇汗国所在的喀什噶尔一并交给你监控” “这两地拥有民户超过百万户,城池众多,极为富庶,一旦有变,才有可能真正做出大事” 律庆问道:“我是您的义子,而您又是韩忠嗣的人,陛下已经对韩忠嗣家族、萧摩诃家族有些忌惮了,怎会将如此重任交给我?” “不然”,律忠笑道,“韩家与律家完全被不同,韩家是大辽国韩知古后裔,本就是豪门大族,而律家却是籍籍无名,勉强依附于韩家羽翼之下” “如同先帝一样,陛下极重汉文,一直想再扶持一门汉家来抗衡韩家,届时莫说镇守高昌回鹘了,驻守龟兹城扼控南北也是有的,届时就是真正的豪门大族了” “还有” 律忠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还紧张地看了看左右。 “庆儿,原本我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你的,不过前不久去了一趟临潢府,这才知道夫人已经将其嫁人了” “陛下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公主,名耶律浑忽,长得国色天香,今年才十五岁,却已经开始暗地里代替其父主持国务了” “公主极为聪颖,精通契丹、汉、突厥、波斯四种文字,也熟读佛家经典,极为笃信佛教,自号小观音,时人又暗地里称呼其为耶律观音” “自从公主及笄以来,群臣都在劝陛下早择佳婿,不过陛下却一直置若罔闻,显然是想多养几年” “可以想象,公主殿下绝不会嫁给萧家、韩家,只能嫁给四大家族以外之人,时下塔扬古之子隐隐成了最佳人选,但陛下显然不想将自己唯一的骨血嫁给一个胡人,还是想从次一等的契丹人、汉人中挑选” “无论如何,因为陛下膝下无子,将公主多养几年也是极有可能的,五年,我认为公主殿下多半会在她二十岁那年出嫁” “届时就看庆儿你的能耐了” 律庆不禁苦笑了一下。 第15章 柳暗显花明,玄池沙黑纳(上) 临潢府城(额敏县)。 节度使衙门后院。 一场寻常的晚宴正在上演。 一个四十多岁、两百多斤的大胖子正意兴阑珊地一边用小刀插着柔嫩的羔羊肉吃着,一边欣赏着场中的胡旋舞。 大厅两侧坐满了人,人人皆是盘腿坐下,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面前都是一张矮几,上面一个托盘,里面放着各种肉食,一壶用琉璃瓶盛装的葡萄酒。 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大部分都是西域胡人模样,细一看,有突厥人,有波斯人,有回鹘人,最多的则是粟特人。 他们都是胖子的门客。 时任西辽国四大都之一临潢府的节度使萧摩诃。 叶密里城成为临潢府的府城后,耶律大石将虎思斡耳朵(托克马克,碎叶城)、怛逻斯、塔什干、奇姆肯特等城的部分工匠和农户迁徙到了这里,时下该城已经有工匠超过三千户,农人超过一万户。 一开始,迁徙到此的工匠只有一千户,农户则是五千户,税赋也是按照此数来征收的,不断繁衍后多出来的人口慢慢变成了萧家的匠奴、农奴。 耶律大石是从可敦城(乌兰巴托)出发的,当时追随他的还有十八个部落,到如今已经融合成了六大部: 敌剌部; 大黄室韦部; 弘吉剌部; 札答兰部; 蔑儿乞惕部; 唐古部。 西辽国成立时实际上只直接控制了东喀喇汗国的一半,也即塔什干以北之地,另一半以喀什噶尔为都城的汗国继续存在,控制着后世南疆地区,但依旧是西辽的藩属国。 西喀喇汗国则保留着泽拉夫尚河流域,同样是西辽国的藩属国。 高昌回鹘控制着天山南北。 当时,喀喇汗国麾下还有大量的突骑施、葛逻禄、康里牧户,自然与十八部混居,后来耶律大石有意将牧场进行了划分: 敌剌部、弘吉剌部游牧于巴尔喀什湖以东、天山以西之地,也即七河流域,拱卫中都虎思斡耳朵,算是帝国的核心部落。 大黄室韦部、札答兰部游牧于后世伊塞克湖与费尔干纳盆地之间的山地牧场,大致位于后世吉尔吉斯斯坦一带,监视费尔干纳、塔什干一带。 蔑儿乞惕部、唐古部游牧于天山南北,监视高昌回鹘、西夏、漠北草原诸部。 蔑儿乞惕部是漠北草原诸部中最凶悍的,唐古部则是以前的大辽国吸纳的从西夏叛逃出来的部落,战力同样强悍,里面掺杂了大量的羌人、藏人、党项人。 西夏此时也是垂垂老矣,耶律大石将唐古部放在天山一带,也有吸纳西夏牧户前来投靠的意思。 当然了,这些地方也不是空地,葛逻禄人、突骑施人、回鹘人同样遍布,不过谁叫人家是统治者部落,最后这三部实际上还是以六大部为首。 蔑儿乞惕部、唐古部跟着耶律大石西进时人数并不多,但经过六十年的生息繁衍后都已经膨胀到上万户,也就是说,萧摩诃手里除了萧挞野那五千正规骑兵,还有两万部族骑兵可用。 这里又有一个故事,一开始,耶律大石并没有意识到伊教的威胁性,认为只要自己轻徭薄赋,再加上赫赫武力,便一切都不是问题。 不过西域伊教徒国家动辄发动圣战的景象顿时让他意识到该教蕴藏的威胁性,便将佛教立为国教,还下令除了跟随自己来到这里的那几万人可以娶多个妻妾,余者只能一夫一妻,针对的显然就是伊教。 于是,六十年后,六大部都膨胀到超过万户的大部,而其余部落包括农户、匠人、商人的人数都在急剧减少——妻妾都被他人娶走了,伊教徒不少连一个妻子也娶不上。 时下,以前那几万人实际上已经繁衍到了十余万户,近六十万,而余者的人口则是原地踏步,大约二十万户,百万人口。 当然了,若是加上高昌回鹘、西喀喇汗国、东喀喇汗国,总人口显然超过了八十万户,近五百万人。 不过,花拉子模、古尔王朝(西巴基斯坦、阿富汗、东伊朗)也不遑多让,总人口都超过了五百万。 无论如何,自从耶律大石亲自指挥的卡托万草原之战结束后,西辽的国力虽然在慢慢衰落,但依旧没有打过大败仗,余威尚存。 露脐装的胡旋舞女个个妖艳逼人,她们都穿着火红色的舞衣,舞动旋转时恰似一团跳动的火焰,门客们一个个也都瞪大了眼睛。 唯独萧摩诃依旧意兴阑珊,似乎还有些气恼。 正在这时,一个靠近他的舞女似乎是舞鞋没有系好,剧烈旋转时一只鞋竟然飞了出去,不偏不倚落到了萧摩诃面前摆满食物的矮几上! 舞女显然吓坏了,赶紧跪倒在萧摩诃面前祈求原谅。 剩余的舞女却不敢停下来,继续胆战心惊舞动着。 萧摩诃身后还站着两个彪形大汉,随着他几乎没有脖子的大脑袋一动,两人立时将这舞女架走了。 院落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半晌,那舞女又进来了,不过其一只脚已经被砍掉了,饶是如此,她依旧只能单腿舞着。 大厅内顿时血腥味弥漫,半晌,那舞女终于熬不动了,扑通一声歪倒在地上。 萧摩诃在矮几上用肥硕的手掌拍了一下,舞蹈终于结束了。 对于这一幕,门客们似乎熟视无睹,他们依旧面无表情吃喝着,萧摩诃正要挥手示意宴会结束,外面又来了一个侍卫。 “大人” (此时草原部落对头人都称呼大人) “何事?” “律忠来了” 萧摩诃脸上显示露出厌恶的表情,接着又缓和下来。 “请他进来” 霎时,除了坐在左右首位的两个门客留了下来,其他人都走得干干净净,那舞女也被侍卫拖了出去。 刚才,在等候萧摩诃召见时,律忠目睹了那舞女被砍掉一只脚的残忍一幕,虽然早就知道萧摩诃残暴不仁,但亲眼见到这个还是耸然一惊。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 自己在撒马尔罕时也曾为了一卷羊皮杀掉了一位粟特商人的全家,对于西辽国世袭为官的西进子弟来说,当地人何尝不是两脚羊般的存在? “来了?” “来了” “这么说你想好了” “想好了” “哦?” “我正式通告大人一声,戍期满后我会追随大人左右” “哦?” 萧摩诃一双几乎要被肥肉挤得看不见的眼睛里似乎闪现出精光,不过转瞬即逝。 “阿斯尔,你来告诉他” 一位看起来像波斯人的门客点点头。 “亲爱的律忠,很不幸,我等已经完全破译了羊皮卷的秘密” 律忠倒是不卑不亢。 “哦?意思是说大人用不到我了?” “你这厮!”,萧摩诃突然怒气满面,“我的脾气天下人人知晓,我平生最恨不能当场表态之人,拿捏我的更是不能忍!” “若不是你的名字上了陛下的名册,我早就将你杀了!” “哦?” 律忠依旧不卑不亢。 “这么说在下来错了,既然这样,就此别过” 说着也不向萧摩诃施礼便要抽身离去。 “慢着!” 萧摩诃一声大喝,律忠只得停了下来。 “老贼坯!你以为上了陛下的名册就能逃得过我的手心?来人!” 两个侍卫抓住了律忠。 萧摩诃的大肥脸正在紧张扭动着,似乎在进行一桩关系极大事情的抉择。 半晌,他还是止住了当场杀死律忠的冲动。 “将他关起来!将萧挞野、萧敌奴叫过来!” 半晌,萧挞野、萧敌奴过来了,后者见到了被侍卫押走的律忠,顿时有些不忍。 “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罢了,律庆虽勇,终究是大辽国的一大隐患,若是隐忍纵容,必定养虎为患” 萧摩诃低沉浑厚的声音在大厅内回响着。 “你二人明日一早带领千骑前往郅支山,围住律庆那厮,若是彼等放下武器投降也就罢了,若是没有,杀无赦!” 萧挞野眼里闪过一丝不忍。 “那律庆......” “当场杀死,投降者收编到萧敌奴的戍边都里去” “是” ...... 郅支山。 律忠走后律庆依旧惴惴不安,半晌,他还是将萧捕奴、刘符离、赵无忌、萧罗汉四人招了进来。 “我们的事已经被萧摩诃知道了,召你等前来就是为了商议一下接下来如何做” 萧摩诃如何,几人虽有耳闻,但百闻不如一见,显然都抱有侥幸。 萧捕奴大大咧咧说道:“怕个甚?头儿剿灭一点红马贼,可是大功一件,就算未能及时禀报,功过相抵,也能继续待在这里” 刘符离也点点头。 赵无忌、萧罗汉两人却是犯官家属子弟,对于萧摩诃的认识远比他二人深,两人对望一眼,最后还是赵无忌说道:“为今之计,只有劳动副戍长带着剩余的钱财只身前往临潢府城负荆请罪” “浑话!” 萧捕奴呵斥道。 “我等又没有过错,为何要如此低声下气?头儿,千万莫要这样” 律庆未置可否,问道:“若是萧摩诃恼怒之下出动大军前来兴师问罪,又该如何应对?” “怎么会?!” 刘符离一脸惊讶。 律庆说道:“我就是打个比方” 刘符离说道:“果真那样,这大辽国也不要待了,向北越过郅支山到大草原去,时下钦察汗国左帐在右帐的打击下人丁凋零,偌大的草原地广人稀,正是藏身的好时候” 原来,钦察汗国的主体部族是钦察人、康里人,原本一直由右帐(靠近咸海、里海所部)钦察贵族担任大汗,左帐也是如此,一直以来两部之间虽偶有争斗,但终究没有酿成大战。 不过在康里人的一个女人成为花拉子模国的太后后康里贵族便崛起了,并取代了钦察人成了大汗,康里人为了立威,不断发兵攻击左帐,导致左帐人口大减。 律庆看向赵无忌、萧罗汉两人。 “你俩呢?” 第16章 柳暗显花明,玄池沙黑纳(中) 两人沉默良久。 萧捕奴忍不住了。 “头儿,不管他们了,都是没有卵子的怂货,三十六骑至少有十八骑是愿意跟着你走的,余者都是逃人、马贼,肯定也会!” “谁是怂货?!” 赵无忌站了起来。 “副戍长,我等不是不愿意跟着你走,而是要想一个万全之策啊” “哦?” “我刚才在想一件事,说是大草原,具体逃到哪里为好?” “据我所知,玄池附近就不用想了,都是薛剌尔人的牧场,再往西一直到夷播海也是,不过眼下他们都在玄池附近猫冬,正好是一个机会” 夷播海,巴尔喀什湖。 “从郅支山西侧往北,一路上应该不会碰到多少部落,一直行进到额尔齐斯河,越过该河就安全了,那里虽然沼泽地纵横,但也有草场,薛剌尔部夏季时最远也就迁徙到额尔齐斯河南岸” “从那里再往东一直到剑河,就是辖嘎斯人的牧场了,其间纵横千里,只有零星野人部落在冬季南下猫冬” “野人部落?” “嗯,他们自称鄂温克,只有少量马匹,大部分是鹿群” “你怎么知道?” “不瞒你,我父亲以前做官时有一个侍卫就来自辖嘎斯部,是他说的,时下薛剌尔部里也有迁到玄池一带的辖嘎斯人” 律庆点点头,“这么说你是愿意跟着我走?” 赵无忌郑重地点了点头,律庆再看向萧罗汉,后者也点了点头。 律庆大喜,“那就成了!” 刘符离问道:“头儿,你准备按照赵小子所说的迁往那里?” 律庆摇摇头,“那里藏身自然是好,不过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何须遮遮掩掩?” “据我义父所说,玄池往西几百里,有一个小城,叫阿亚古兹,被一个葛逻禄小部落控制着,其东边是薛剌尔人,西边是钦察人,南边是契丹人,之所以能够存活下来,就是因为那里是粟特商人能够抵达的最北之地” “我等不妨前往投奔,彼等若是接纳自然是好,若是不愿意,说不得要将其灭了,而由我等霸占此城” “此地处于三大部之间,实际上属于三不管地带,由谁掌管周围部族根本不会在意,刚才无忌所说的辖嘎斯人、鄂温克人也间或南下到那里交易” “有了榷场就能生财,然后以此地徐徐扩张,假以时日未尝不能成为大部” 赵无忌问道:“若是萧摩诃出动大军前往征讨又该如何?” 律庆说道:“没那么容易,萧摩诃虽然残暴,但他若是要出兵,则要穿过薛剌尔人的牧场,还要穿过钦察人的牧场,薛剌尔人暂且不说,夷播海以北的草原部落是直接属于中都宫帐军的监视范围” “萧摩诃若是前往那里征讨,难道就不怕得罪了北院大王以及宫帐军统领?” 萧罗汉问道:“那又该如何成为大的部落?” 律庆笑道:“正如刚才无忌所言,辖嘎斯人似乎在剑河流域待不住了,或许是彼等人口膨胀得太快,又或许是那里的草场退化得厉害,正在不断迁往钦察草原,虽然人数并不多,但还是三三两两不断南下” “鄂温克人也是如此,我等抵达后便大肆吸纳彼等,再加上逃人,三五年内未尝不能成为一个大部落,只要有千帐以上,就会引起钦察汗国左帐的重视,届时再加入左帐,彼等时下人口凋零,不会不同意的” “好!” 萧捕奴一拍大腿,刘符离也是意兴盎然。 后者还奸笑道:“以头儿之威,最终灭了左帐,成为左帐大汗也不是没有可能” 律庆白了他一眼,“浑话!据我所知,钦察汗国至少有五万帐,左帐也有两万帐,就算被右帐削减了不少人口,一万五千帐还是有的,我问你,怎么灭了他?” 刘符离搔搔脑袋,讪笑道:“凡事总要往好处想嘛” 律庆突然沉默下来。 “城池以及城池里的士兵、工匠,城池附近的农户是唯一可能挡住蒙古大军的,真成了草原部族,就完全没有可能,这世上还没有能抵挡住他们的部族” 神色顿时黯然起来。 次日中午,见律忠依旧没有返回,律庆顿觉不妙,正踌躇间,在郅支山南麓巡逻的萧罗汉回来了。 “头儿!” 见他神色凝重,律庆心里一紧。 “约莫千骑过来了,领头的正是萧挞野,还有萧敌奴” 律庆跌坐在地上。 半晌,他大声喝道:“立即通知下去,全体往西转移” 赵无忌脸上变了几变,最后问道:“那这里的物品?” “每人携带一些金币,余者来不及了,马上出发,沿着墩台往西走,愿意跟我等走的都带上” 两百骑奔驰在郅支山上,黄昏时分,他们抵达了后世塔城市北面,身后还跟着一些愿意跟他走的老戍卒,但牛羊等显然都拉下了。 看着连绵不尽的大山,以及大山南侧广袤无垠的草场、农田,律庆心情十分低落。 赵无忌劝道:“头儿,已经到这步了,多想无益,天色已晚,不如在这里歇息一晚” 律庆点点头,“在山上行军,正规骑兵肯定比我们慢,山上寒冷,我等也没有携带帐篷,不如转到山下去” 再看时,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垂头丧气的,不禁暗忖:“看来的我的威望还是不够,这样不行” 便道:“转到山下后不要歇息了,继续向西......” 话音未落,殿后的萧罗汉策马奔了过来。 “头儿!” “敌骑到了?” 律庆顿时紧张起来。 萧罗汉却是一脸怪诞。 “头儿,你看是谁来了?” 一人从人群里闪了出来。 律忠! 只见他一夜间似乎又老了几岁,原本虽然须发花白,但毕竟有黑色穿插期间,时下则全白了,不但如此,一张瘦脸更满是沟壑,实际上他只有五十许,现在看起来却像六十多岁的老头。 “义父!” 两人在一个背风的大石后坐了下来。 “庆儿” “义父” “哈哈,你果然是天命所归” “怎么说?” 听他这么一说,律庆心里顿时重新燃起了希望。 “萧摩诃那厮果然刚愎残暴,根本不听我说,立时就将我关了起来,他没有当场将我杀死还不是因为我上了陛下的名册” “关了一夜后,我还以为这一生就要走到尽头了,倒也释然了,便静等死期到来,下午时分,我被放了出来” “哦?肯定发生了什么” “不错,你不妨猜一猜” “义父,都什么时候了,你就莫要玩笑了” “好吧,庆儿,这一次不是为父,而是粘八葛人救了你” “哦?” “粘八葛人时下在漠北大草原有五万帐之巨,是有数的大部落,不过到了这一任大汗时内部出现了乱子,长子纳尔哈继任太阳汗,将四万帐都划归自己,只给了他弟弟亦难赤汗一万帐” “亦难赤汗自然不忿,便暗中结交克烈部,发动对太阳汗的大战,最后还是战败了,亦难赤自然在漠北待不下去了,举部迁徙到了金山西侧,最后击败了大海子附近的高昌回鹘人,并在那里盘踞下来” “亦难赤得知左近还有一部粘八葛人后便决定吞并之,派人通知薛剌尔,让其前往大海子拜见” “此时亦难赤汗手中最多也只有五千帐,薛剌尔显然不乐意,左思右想之下便决定投靠大辽,并立即向临潢府派出了使者” “此时萧摩诃也在为亦难赤的到来恼火,若是任凭其将薛剌尔吞并了,其处境显然不妙,便接受了薛剌尔的投靠,许其以藩属的形式依附大辽” “不过薛剌尔却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要让消灭了一点红马贼的你担任沙黑纳,显然,你以三十六骑之姿剿灭两百余马贼的壮举震惊到了他” “萧摩诃自然不许,不过凭空得一个五千户的大部落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而且薛剌尔部还拥有一处金山矿场,金山之所以有此名就是因为山上金矿较多,该处矿场每年可出五万金币” “薛剌尔承诺每年上缴两万金币,一万作为贡赋交到虎思斡耳朵,一万则是交给萧摩诃,萧摩诃更是巴不得” “但让你成为沙黑纳他显然是不愿意的,折中之下,他决定让萧敌奴担任沙黑纳,而你则是沙黑纳尔,成为萧敌奴的副手,萧敌奴的一百骑以及你的两百骑都将前往薛剌尔部驻扎” 律庆却没有露出任何高兴的表情。 律忠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否在担心这是薛剌尔与萧摩诃勾结后定下的借刀杀人之策?” 律庆点点头。 “放心吧” 律忠将手伸向律庆,律庆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包香烟,这是最后一包了,里面也只剩下几颗,递了一支给律忠,自己也点了一支。 “萧摩诃虽然在临潢府一手遮天,但也不是完全无法无天,陛下在各地也派遣了沙黑纳,当然不像藩属国那样形同总督,而是正经的监军,还都是皇族子弟” “此人叫耶律铁山,南院大王耶律庆哥之弟,如果说萧摩诃在临潢府还有顾忌的人,耶律铁山就是唯一的一个” “此人与萧摩诃不同,为人颇为方正,萧摩诃将我施放后生怕我反对,便将此人请了出来,我这才赶紧骑马来追你” 第17章 柳暗显花明,玄池沙黑纳(下) 玄池(斋桑泊)南岸,薛剌尔部大祭台。 冬季最后一场雪不期而至。 一座奇怪的祭台。 建在一座小山之上,山顶被削平了,当中立着一块被打磨的整整齐齐的大石头,石头上面掏成锅状,里面盛着牛油、柴禾,时下正在熊熊燃烧着。 祭台附近立着一杆大旗,红底,当中一团黄色的火焰,火焰上托着一个蓝十字。 薛剌尔部大汗薛剌尔、其独子薛喇出、依附于薛剌尔部的钦察部、康里部、辖嘎斯部酋长,西辽国的沙黑纳萧敌奴、沙黑纳尔律庆围在祭台附近。 薛剌尔部是信仰景教的,不过却将祆教的一些元素揉了进去,于是便呈现出火焰、十字混在一起的奇特景象。 祭台附近还有一些赤裸着上身的彪形大汉正在一个人的带领下载歌载舞,不远处还拴着一头青牛,一匹白马。 此人叫阿当,却是薛剌尔部的主教阿当,他呈现的形式又是萨满教式的,萨满教、景教、祆教三位一体,令人叹为观止。 半晌,祭台上的大火烧到最旺,随着两声惨叫,青牛白马被宰杀了,一只只盛着牛血、马血的大陶碗递了上来。 几位头头脑脑将血液饮下后,薛剌尔又与萧敌奴折箭为誓。 到此为止,薛剌尔部加入西辽国的仪式算是结束了。 薛剌尔是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头,穿着羊皮大袄,胸前挂着一个十字架,他身旁站着的约莫三十岁的彪形大汉则是他的独子薛喇出。 祭台、玄池之间有一顶大帐,这里是薛剌尔夏季大帐所在,平时他都住在南边靠近郅支山的小湖附近,而薛喇出的大帐则在玄池北岸,父子俩一南一北,掌控着整个部落。 作为在金山拥有金矿的部落,薛剌尔的大帐占地约莫一亩,极为宽大豪华,当下在他的带领下与会者纷纷进入大帐。 午宴开始了。 薛剌尔依旧坐在主位,左侧是萧敌奴、律庆等人,右侧则是各部酋长,又以薛喇出居首。 新鲜的牛羊肉,来自河中的葡萄酒,薛剌尔豢养的舞女,虽然偏隅于一隅,但一样也不少。 半晌,薛剌尔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他显然不会向坐在右侧的各部酋长敬酒,而是直接走到了萧敌奴等人的那一侧,令人惊讶的是,他的酒杯只与萧敌奴碰了一下抿了一小口后就走到了律庆面前。 “你就是剿灭了一点红马贼的律庆?” 律庆站了起来。 刚才说到了彪形大汉,那是对于此时的人来说的,与身高一米八,身材健硕的律庆相比就不够看了,这才是妥妥的彪形大汉! “不错” 虽然薛剌尔与马贼暗中来往,但他显然是不会承认的。 薛剌尔眼里明显带着欣赏的神色。 “听说当时你只带着三十六骑?” “不错” 薛剌尔笑道:“放轻松些,到了这里你们就是我部最尊贵的客人,我部历来最重勇士,来来来,请满饮此杯” 说着自己将琉璃杯内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律庆瞟了萧敌奴一下,还是将杯中酒全部喝了。 此前,按照萧摩诃的部署,既然薛剌尔部投靠了大辽,那么就没有必要在郅支山设立戍卒了,那一百户全部迁到了薛剌尔部,时下就被薛剌尔安置在小湖与大湖之间。 西辽国在该部的全部人马也就是萧敌奴的一百骑以及律庆的两百骑,再加上一百戍卒。 薛剌尔之后,薛喇出以及各部酋长也纷纷上来给律庆敬酒,竟将萧敌奴遗忘了,律庆暗忖:“这些家伙显然是在内分化我与萧敌奴,多半是心怀叵测” 不过,他依旧是来者不拒,不时瞥向萧敌奴时,明显可以看出他的脸色十分难看。 半晌,薛喇出又提出与律庆角力,律庆自然无不可,时下草原各部,有条件的豢养舞女,没条件的在开宴会时也会让部落里的勇士角力助兴。 没有意外,律庆轻易击败了薛喇出,又惹得众人一顿欢呼。 回到己方营帐后,律庆已经有些醉眼迷离了。 三百骑都住在一起,周围打了一圈栅栏,四角布有望台,里面则是一顶顶帐篷,当然是泾渭分明,萧敌奴的一百骑驻扎在东侧,五人一顶帐篷,律庆没有这个条件,十人一顶。 当然了,他从马贼那里得来的物资也堆满了专门的两座大帐。 时下,他以及两百骑名义上已经是西辽国的正规骑兵了,但萧摩诃显然没有给他们发放相应的军服、物资。 虽然驻扎在一起,但双方显然互相看不起。 对于萧敌奴的人来说,对方就是一群犯了罪的戍卒子弟、逃人、马贼的大杂烩,而对于律庆的人来说,能够得到薛剌尔部的尊重,那都是他们的功劳,萧敌奴等是不劳而获。 故此,虽然勉强挤在一起,但双方几乎不说话。 这一幕显然是律庆不想见到的。 回到自己大帐后,他立即将几个主要人物招了进来,除了萧捕奴四人,老爹律忠,与薛剌尔部相熟、律忠以前的侍卫、突骑施人阿迪斯也在其中。 这些人没有参加刚才的仪式和午宴,律庆干脆让人重新杀了一只羊,属于己方的午宴也开了起来。 酒过三巡,律庆站了起来。 “列位,如今我等都正经是大辽的人,还是要与萧敌奴等人相处好” 萧捕奴一边啃着一只羊腿,一边嘟囔道:“可他们看不起我等啊,我向他们打招呼,却遭遇了一张张黑脸” “谁说不是呢!” 刘符离也嚷了起来。 律庆说道:“今后一应与萧敌奴接洽的事务还是由赵无忌来牵头,当然了,是我不在的时候,还有,打招呼人家不理不要紧,切莫起了冲突,谁要是主动挑衅人家,休叫我翻脸不认人!” 萧捕奴又嚷道:“我等有两百人,彼等只有一百,怕他作甚?!” 律庆骂道:“萧敌奴是萧摩诃的侄子,人家身后有五千精骑,两万部族骑兵,随时能灭了你,你嚣张个甚?!” 萧捕奴顿时不说话了,对着面前的羊肉猛造起来。 酒足饭饱后,萧捕奴等人离开了,律庆将律忠、阿迪斯留了下来。 很显然,他的目标是阿迪斯。 阿迪斯三十多岁,做过商人,当过护卫,做过马贼,相貌普通,不过举止有度,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马贼。 之前,律庆见到他后也是暗自思忖,“这厮怎会成了马贼,还成了马贼的头目的?” 便想到此人肯定有过人之处,咨询过律忠后,对他的品性也有了一定了解,此人武艺稀松平常,却通晓波斯语、粟特语、突厥语、汉语,否则也不会被律忠相中。 他,显然就是藏在暗处的祆教徒。 至于他处于什么位置就不清楚了。 至于被他俘虏的希纳斯,还是还给了薛剌尔。 “阁下怎么看?” 阿迪斯摇摇头,“在下不敢妄言,不过对于薛剌尔部的情况了解的比沙黑纳尔多一些罢了” 律庆点点头,“我就是想多知道一些该部的讯息” 阿迪斯说道:“沙黑纳尔也见到了,该部核心人物共有五位,薛剌尔不用说了,薛喇出是他的独子,骁勇善战,正是由于他的存在才压住了其他几部” “薛剌尔部说是有五千帐,具体来说又有分别,真正的粘八葛人只有两千帐左右,不过他们都是不用迁徙的,无论冬夏都在大湖附近放牧” “夏季时该部便转到大湖附近的高山草场,冬季又返回来” “钦察部、康里部各有一千帐左右,还有薛剌尔收容的辖嘎斯以及来自漠北草原的一些个小部落,加起来也有一千帐左右” “其中辖嘎斯人最多,约莫四百帐,都直接隶属于薛喇出” “这三部到了夏季都要转场到额尔齐斯河下游,到了冬季再返回来” 这些讯息律庆在来之前就了解过了,便道:“阁下显然知道我想了解的不是这些” 阿迪斯笑道:“那就要看沙黑纳尔之志了” “哦?怎么说?” “如果沙黑纳尔以该职位为荣,所作所为都围绕着该职位而来,在下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多说的” “如果沙黑纳尔另有想法,那倒是有一些说头” “另有想法?也罢,就算是吧” 说着他端起酒杯走到阿迪斯面前。 “阁下,我虽然在薛剌尔那里喝了不少,还是敬你一满杯” 说完就满饮了一大杯。 阿迪斯见状也将杯中酒喝完了。 律忠见状也走过来敬了敖德萨一杯,这种喝法显然是大辽式的,阿迪斯先前已经喝了不少,连饮两大杯后顿时有些醉眼朦胧了。 “沙黑纳尔,你难道没看出来薛剌尔与薛喇出不大对付?” “哦?我并未瞧出来啊” “呵呵,人人都知道薛剌尔有三个美艳的妻妾,其大部分时间也待在终日不冻的小湖边上,寻常都与三人一起厮混” “这我自然知道” “呵呵,沙黑纳尔知不知道其中一人本来是薛喇出的小妾,被薛剌尔抢过来的” “哦?” “粘八葛人信奉景教,他们的教义十分奇怪,有些类似于伊教国家的苏丹,彼等将此职当做真主在大地上的影子,粘八葛人则将大汗视作上帝在地上的影子,故此,虽有阿当那样的主教在,掌管教务的还是大汗” “如果不是这样,薛剌尔早就被薛喇出杀掉了” “哦?” 律庆眼睛一亮。 第18章 大雪漫玄池,暗流薛剌尔(上) 沙黑纳实际上无事可做,也就是一个威慑而已。 但作为沙黑纳尔的律庆来说并非如此,就在萧敌奴带着一百骑如同往常那样窝在帐篷里猫余冬时,律庆带着两百骑恢复了紧张的训练。 玄池畔的最后一场大雪越下越大,地上的积雪从一尺深了很快变成了一尺半。 这一日,他带着两百骑背着弓箭、长刀、十日的干粮滑着雪橇奔向了西边。 一日后他们抵达了玄池最西端。 那里是以辖嘎斯人为首的约莫一千户小部落的猫冬地。 玄池附近,最好的猫冬地显然是南北两岸,两侧都是高山阻隔,冬季气温远比外面的高,西端的条件就差多了。 饶是如此,还是比大草原上好得多。 得知律庆到了,辖嘎斯部酋长阿热斯紧出来迎接。 对于律庆来说,薛剌尔部的粘八葛人、钦察人、康里人都是大部落,想要从中上下其手并不容易,但这里的小部落人数最多的辖嘎斯人也只有四百户左右,虽然名义上接受薛喇出的管辖,实际上还是各行其是。 阿热斯,年纪只比律庆大两岁,也是一位精壮汉子。 辖嘎斯人以擅长熬鹰着称,上次参与青牛白马大会时,此人肩膀上还站着一只鹰,这在那样的仪式中是不可想象的,虽然各部都有特殊的风俗习惯,但带着一只鹰与会也是有些出挑的。 “此人显然是桀骜不驯的,勉强依附于薛剌尔罢了” 对于律庆的到来,阿热斯显然是欢迎的。 薛剌尔部的辖嘎斯人是部落里唯一一个大量饲养驯鹿的部族,当下便杀鹿宰羊宴请律庆一行。 律庆带着萧捕奴等人进入阿热斯的大帐参与宴会。 这一次,他给阿热斯带来了三百斤面粉、十斤盐、十瓶葡萄酒,可算是较为贵重的礼物了,阿热斯大喜,当即就要将自己今冬收获的珍稀皮子一百张送给他。 律庆却摇摇头。 阿热斯显然不太高兴。 “沙黑纳尔,你看不上这些东西?” 律庆赶紧说道:“大汗想到哪里去了?不过是在下另有所图” “哦?” 阿热斯暗忖:“我部也没有更值钱的东西,难道他喜欢猎鹰?罢了,送给他几只吧” 便道:“沙黑纳尔看来也是喜欢打猎之人,我今年正好亲自熬了几只,都送给你吧” “呵呵呵” 律庆依旧笑而不语。 阿热斯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沙黑纳尔,既然如此,你的这些东西我不要也罢!” 律庆也站了起来,“在下只是对大汗的这个称呼不太满意” 阿热斯眼睛一亮,“我明白了,那萧敌奴虽然是沙黑纳,但明眼人都知道,他这个位子是你挣来的,罢了,什么沙黑纳、沙黑纳尔,今后我就称呼你为沙黑纳!” “不!” 律庆依旧摇头。 这下阿热斯就无语了,脸上也显出了怒意。 “哈哈哈” 律庆大笑起来。 他一把抓住阿热斯的手,“大汗,若是你不嫌弃,你我结拜为兄弟如何?” 阿热斯这才明白过来,能够跟时下整个薛剌尔部真正的第一勇士,还是大辽国驻扎在这里的二号人物结拜他自然求之不得。 阿热斯显然十分重视,辖嘎斯部虽然也是信仰长生天的,但并没有宰杀青牛白马的习惯,便将一头高大雄健的驼鹿杀了,又让部落里的萨满载歌载舞,两人就在部落简陋的祭台下面结拜为兄弟。 驼鹿宴开始了。 酒过三巡,律庆试探地问道:“听说贵部以前是在都播地的,距离这里还有几千里,怎地迁来了?” 都播地,后世唐努乌梁海。 阿热斯的脸色顿时变了,律庆见状便说道:“如果大哥不方便,那就算了” 阿热斯用小刀将一块鹿肉塞入嘴巴,一边咬一边愤愤地说道:“亏得是兄弟,若是旁人问起,现在他已经是死人了” “哦?”,律庆若有所思,“薛剌尔、薛喇出呢?” 阿热斯笑了笑,“我自然会给他俩面子,不过仅此而已” 律庆心里暗忖:“辖嘎斯人一直游牧于唐努山两侧以及叶尼塞河流域,后来是因为沙俄的入侵才大规模迁到中亚一带,他这一部这么早就迁徙过来的,肯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不瞒兄弟”,阿热斯将小刀上的鹿肉吃完后说道,“我的情形与薛喇出差不多” “哦?我大致明白了,大哥不用说了” “不”,阿热斯继续说道,“既然兄弟问起来了,我必须说出来” “以前,我们辖嘎斯人大部分都游牧于都播地以及阿巴坎一带,大辽兴起后部分牧户便往西、往北迁徙,不过也只是三三两两,后来从北海附近来了一个部落” 北海,贝加尔湖。 “叫秃麻部,他们也开始进入剑河流域” 秃麻部,也就是图瓦部,此时开始迁往叶尼塞河流域,为后来将唐努乌梁海盆地变成图瓦盆地奠定了基础。 “我部恰好在剑河下游,时常与其发生冲突,都说辖嘎斯人骁勇善战,但与秃麻人比起来就不够看了,幸亏我们人多,勉强打了一个平手” 剑河,叶尼塞河,秃麻部,在没有进入叶尼塞河流域之前就是拓跋部,鲜卑人离开嘎仙洞后一部南下后来成了有名的鲜卑汗国,一部则迁往西侧,长期游牧于贝加尔湖西侧。 听到“秃麻”一词,律庆心里一动,他在后世专门研究过该部,这个部落应该是一个还说着鲜卑语,掺杂了部分突厥语的部落! 阿热斯继续说道:“我们两部互相攻伐不止,都从对方手里劫掠来了一些人口,当时我部将该部一个酋长的女儿俘获了,我一下就看上了,很可惜,最终还是被我父汗夺走了” “我一气之下便带着半个部落离开了,一路向西迁徙,原本有千余帐的,半路上又与鄂温克人打了一仗,他们在冬季也会迁徙到南方草原” “我们人多,他们人少,但与秃麻人相比,他们更加凶残,等迁徙到大湖这里时,部落便只剩下四百多帐了” 律庆点点头,“兄长迁徙到这里着实不容易,来来来,为兄长在这里站稳脚跟满饮一杯” 阿热斯闻言脸色又是一变,不过还是将杯中酒饮了。 “站稳脚跟?呵呵” 律庆笑道:“听闻薛喇出很是仰仗兄长,听你这个意思......” 阿热斯突然那长叹一声,“也就是兄弟你,在其他人面前我绝对不会提起此事” 律庆放下了酒杯,“又与薛剌尔父子有关?” “不错!”,阿热斯将酒杯重重一顿,“我抵达这里时为了能在这里立足,便只能卑躬屈膝,恰好此时薛剌尔将薛喇出的一个女人夺走了,薛喇出有气不敢撒,便看上了我的女人” “我在半路时曾抢了一个长相不俗的鄂温克女人,被薛喇出要走了,当然了,除了此女,我部还一次性贡献了十名年轻女人” 此时阿热斯似乎有些醉眼朦胧了,“兄弟,你是大辽的人,今后兄长我可得多多仰仗了” “唉” 律庆也叹了一口气。 “兄弟我只是一个沙黑纳尔,手下也只有两百骑,能有何作为?” 阿热斯拍拍胸脯,“兄弟是大辽的人,还怕什么?何况,就算没有大辽,你我现在是兄弟,我一定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好!” 律庆端着一杯酒站了起来。 “有兄长这句话我就知足了” 阿热斯说道:“你送给我这些东西,又不嫌我卑贱,与我结拜,说吧,但凡我能做到的,绝对没有二话!” 律庆笑道:“我与兄长结拜,那是见您豪气干云,年纪又相仿,这才结拜,兄长想到哪里去了?” “不” 阿热斯也笑道,“兄弟就莫瞒我了,你是沙黑纳尔,不去人数众多的钦察部、康里部,偏偏到了我这里,显然不会只想着与我结拜,说吧,只要我拿得出来的,一定满足你!” 律庆点点头,“既然兄长如此爽快,我再藏着掖着就不好了,兄长麾下有四百多帐,人口可有多少?” 阿热斯说道:“我部南下时,又陆陆续续接纳了游牧于额尔齐斯河北面沼泽地草原的一些个部落,其中既有以前迁徙到这里的辖嘎斯人,也有阿尔泰人、鄂温克人,还有少量被钦察人驱逐出来的小部落” 沼泽地草原,指的是后世以新西伯利亚为中心的草原。 “加起来也有上千帐,如今总人口也有五六千了” “哦?如果我想在贵部招募一些人手,兄长不会为难吧” 阿热斯摇摇头,“只要不是太多,兄弟你尽管开口” 律庆暗喜,“兄长,我想在贵部招募一些少年,年满十五岁即可” “要多少?” “一百即可,放心吧,我只招募家里男丁较多者,绝对不会让兄长为难的” 阿热斯想了想,“兄弟,你的来历我也有所耳闻,我部人丁虽少,但那一百人还是拿的出的,放心吧,你等离开时一百精锐少年郎肯定会准备完毕!” 律庆大喜,“多谢兄长,还请您告诉他们,凡是愿意加入我部的,每家会赠送一斤盐、一匹布” 接下来几日,律庆等人跟着阿热斯外出打猎,辖嘎斯人也能滑雪橇,当下就在萨彦岭西麓一连打了几天,等回到驻地时,那一百少年果然准备好了。 律庆也没有食言,每人发了一匹布、一斤盐,让其先回去后再来。 第19章 大雪漫玄池,暗流薛剌尔(中) 来时两百人并没有骑马,回来时那一百少年则都带了马匹。 律庆将大营又往外扩了一些,又建了十顶大帐,让那一百辖嘎斯、鄂温克、阿尔泰少年住了进去。 冬季还有两个月。 新一轮训练开始了。 见到律庆又招募了一些人手,萧敌奴显然十分警觉,不过人家并没有花费临潢府任何钱财和粮食,也只得强自忍住了。 阿热斯没有食言,这一百人平均年龄在十八岁左右,都是部落里的精锐,到了律庆这里有吃有喝,再加上他剿灭两百马贼壮举带来的威势,训练十分顺利。 这一日,薛剌尔部的景教主教阿当来了。 他是来传教的,想将律庆这三百人全部变为景教徒。 这样的人,若是在西辽国显然是不受待见的,不过律庆却一反常态隆重接待了他。 他为阿当举行了盛大的宴会。 酒过三巡,律庆看向阿当。 “主教,阿热斯那上千户你就没有前往传教?” 阿丹点点头,“自然去了,但收效甚微” “哦?难道薛剌尔大汗接纳他们时就没有提出这个条件?” 阿当显然有些尴尬,半晌才说道:“自然提过,不过阿热斯大汗说道,女人、牲畜都行,就是这景教他们不接受,并主动为大汗提供了一些女人和珍稀皮子,大汗便没有强迫他们入教” 律庆点点头,“那主教为何不先去找沙黑纳?” 阿当笑道:“大辽国是什么情形我等也有所耳闻,我怎能......” 律庆说道:“我也是辽人” 阿当说道:“我自然不是来劝说沙黑纳尔加入本教,不过听说你部下有不少是以前大辽国的逃人,这些人显然不是虔诚的佛教徒” 律庆倒是很佩服他无孔不入的精神,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在座的人大吃一惊。 “主教,我愿意加入,手下的人愿不愿意,就看主教的能耐了” 阿当大喜,他是知道律庆在这几百人中的威信的,只要他点了头,肯定大部分人都会加入! 果然,只见萧捕奴、刘符离站了起来。 “既然头儿加入了,我等也不甘落后!” 赵无忌、萧罗汉却沉默不语,半晌,赵无忌说道:“沙黑纳尔,我等虽然驻扎在域外,但终究是大辽的人,你也是知道的,我国是以佛教为国教的,你这样做.....” 律庆不为所动,“我刚才说了,加不加入全凭自愿” 萧罗汉说道:“若是萧敌奴将此事报给临潢府,恐怕......” 律庆说道:“此事我意已决,至于因为此事引起的后果,我也一力承担,你等就不用说了” 又看向阿当,“接下来你就可以一个个劝说了,我绝对不会强迫,全凭你的本事” 几日后,除了十几个戍卒,得知律庆也加入后绝大多数人包括新募的一百辖嘎斯、鄂温克、阿尔泰少年也加入了。 阿当大喜过望,立即回去向薛剌尔禀报,又说过几日会专门为他们举行一个入教仪式。 当晚,律忠找到了律庆。 “庆儿,你这是为哪般?” 律庆原本是不想此时将自己加入景教的原因说出来的,不过为了让律忠安心,考虑再三后还是说了出来。 “义父,我说过后您可莫要到处声张” “那是自然” “以你来看,我等还有可能回到临潢府吗?” “怎么没有可能?何况沙黑纳、沙黑纳尔的任期最多只有五年,多半是三年” “很好,就算是三年,那以你来看三年时间我们能做什么?” “你的意思?” “假如三年后我们回去了,我身边可是有人马的,您认为萧摩诃会接纳我们吗?我是因为薛剌尔部才获得了这个职位,一旦调离,就会被萧摩诃手拿把攒” “萧摩诃得到了您的羊皮卷,于是在这世上除了他就只有您知晓那上面的秘密了,他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我也不例外” “故此,在这三年时间里,我必须尽可能增强力量” “就这三百人?萧摩诃可是世镇临潢府的世家代表,手下不仅有五千精骑,在高昌城还有三千人马受他指挥,还有两万帐我国的直属牧户,你再怎么增强力量也没有可能超过他!” “孩儿自然知道这些,不过事在人为,想要萧摩诃彻底打消灭了我等的心思,就必须尽快增强力量” “如何增强?我听说为了招募者一百少年你还折节下交与阿热斯结拜为兄弟,难道你还想与钦察部、康里部的酋长结拜?” “那不可能,孩儿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得到了一个消息” “哦?” “义父知道我等为何最终安然无虞?” “粘八葛部?” “不错,时下粘八葛人分成了两部,若是没有亦难赤汗抵达金山南麓,萧摩诃绝对不会放过我俩” “我还是不明白” “据我从薛剌尔人那里得到的消息,亦难赤汗虽然目前只有五千帐左右,但仍旧有以前忠于他的牧户陆陆续续翻过金山来投靠他” “这还不算,据说自从太阳汗、亦难赤汗两兄弟反目后克烈部便发现了机会,克烈部也是漠北草原上的大部,一统草原的野心早就有了,眼下还是冬季,为何还有那么多粘八葛牧户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投靠亦难赤汗?” “你的意思是说克烈人展开了对太阳汗的攻击?” “多半是的,我估计等到春季时会有更多的粘八葛人会越过金山前来投靠亦难赤汗,金山南麓还有一些一早就从漠北草原迁徙过来的部落,这个冬季亦难赤汗正在慢慢征服他们” “等到春夏之际,我估计他的部落很快就会超过一万帐” “作为粘八葛人的王族,亦难赤是绝对不会容忍卧榻之侧还有一个粘八葛部落存在的,待到秋高马肥之时就是亦难赤大举进攻薛剌尔部之时” “然后呢?” “届时我估计萧摩诃会继续作壁上观,坐观成败,然后才做出下一步动作” “庆儿,看来我确实老了,我还是不太明白这与你加入景教有何关系” “义父,具体事情您老不用知道太多,只要知晓一件事就行了” “哦?” “粘八葛部眼下至少还有四万帐,克烈部同样如此,两部加起来有八万帐之多,这在草原上绝对是一股强大的力量,还有,这两部都是信仰景教的” 律忠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想......,怎么可能,你现在连两千帐的薛剌尔人都只能忍气吞声,何况那八万帐部落?” “义父,您就瞧好吧” ...... 薛剌尔部大祭台。 律庆盯着祭台看了许久。 上一次,虽然他与会了,但主角毕竟是萧敌奴,故此,他并没有站在最前面,这一次他却成了主角,自然要看个分明。 原来这是由两块青色大理石叠加而成,中间有一道细缝,若是不仔细瞧的话绝对瞧不清楚。 上面那块大理石中间被掏空了,形成了一口可以盛装油脂、柴禾的大锅。 “既然如此,为何要用两块石头拼接起来?这是一座寸草不生的石山,直接在一块大石头上雕镂就是了” “根据希纳斯的讲述,这祭台还是薛剌尔的父亲建造的,差不多与耶律大石西进的时间接近,那时薛剌尔部还没有正式的部落名字,部落在薛剌尔手里做大后才以他的名字作为部落名” 再看时,只见上面那块大理石已经有了裂纹。 “估计是薛剌尔部大小事情都要在此以祭祀的方式告知上苍或者上帝,频繁煅烧所致” 律庆所部最终全部加入了景教,入教仪式正在举行。 这次没有宰杀青牛白马了,一个接一个在薛剌尔、阿当面前走过,接受他们的“洗礼”。 对于薛剌尔来说,能够得到这两百人的皈依,实在是喜出望外,近一年来,他的身体愈发虚弱,而儿子薛喇出也愈发咄咄逼人,能够得到大辽国沙黑纳尔的加入,多少也能削减一下薛喇出的气焰。 这一次,薛喇出并没有前来就是明证。 如果不是律庆已经是别人的义子,他甚至还想将其收为义子——他的幼子才十岁,绝对不是薛喇出对手。 回到驻地后,律庆借口有东西送给薛剌尔,将其贴身侍卫、曾经被律庆俘虏的希纳斯招到大帐。 时下,希纳斯与律庆的关系很微妙,一方面他将一点红马贼的真实目的和科萨汗国藏宝图的秘辛供了出来,显然是不忠于薛剌尔的,但律庆又将他放了,他回到薛剌尔身边后肯定说了谎,否则不会被薛剌尔再次接受。 于是他就有把柄捏在律庆手里。 当然了,他本身就是祆教徒,又毫无障碍地加入景教,还因为精通突厥文字和波斯文字、汉文成为薛剌尔的亲信,显然是继续潜伏在该部寻找第一张藏宝图。 眼下律庆成了沙黑纳尔,也是知悉藏宝图秘密的人,于是,两人成了双方都心照不宣的伙伴。 “沙黑纳尔?” 走近律庆的大帐后,希纳斯并没有那种曾经被眼前的人俘虏所有的惊慌或事态,见到律庆在刹那间陷入了沉思,还笑着提醒他。 “哦?” 律庆从短暂地沉思中很快恢复过来。 “坐” 两人相对而坐。 “大汗平日做些什么?” “能有什么?部落除了战争、祭祀这样的大事归他管,剩余的都是薛喇出在管,无非是在小湖里洗澡、与三位夫人嬉戏玩闹罢了” “除了那位辖嘎斯部的夫人,据说另外两位分别来自钦察部、康里部?” “正是” “康里部那位以前是薛喇出的女人?” “不错” 第20章 大雪漫玄池,暗流薛剌尔(下) “今日怎地不见薛喇出?” “大汗的说法是,亦难赤汗大军压境,薛喇出时下已经将大帐转移到大湖东端的额尔齐斯河两岸,防备其从东头攻入,不敢轻动” “哦?这么说薛喇出已经将部族精壮召集起来了?” “嗯,时下部落里的勇士大约三百人是大汗的常备兵,常驻小湖,薛喇出王子手下的常备兵多一些,有五百人,近日又增加了五百人” 律庆笑道:“眼下大雪封山,亦难赤肯定是不会来的” 希纳斯也笑了笑,“沙黑纳尔,再过一个月,也就是冬末春初时分,我部就要举行春狩仪式,届时无论如何薛喇出都要参加的” “春狩?” “是的,粘八葛人虽然都皈依了景教,但依旧保留了在秋末冬初、冬末春初狩猎的仪式,届时部落里自诩为勇士者都会参加” “被大汗、王子挑中者便可进入常备兵,由于我部拥有金山矿场,常备兵每年有金币发放,等到大雪完全融化后,粟特商人就会来到,他们会带来粮食、布匹、铁器、食盐等,便可利用金币购买” “粟特商人的货物分成了三六九等,上等者都被常备兵买走了,另外,按照部落的规矩,每个牧户每年都需要向大汗上缴一些牛羊,自然都是在冬季上缴,轮流按照日期赶到小湖” “而常备兵就不需要” “故此,牧户们对于狩猎还是很重视的” 律庆暗忖:“他俩人就有八百常备兵了,这里面肯定包含了钦察部、康里部的人,否则也太骇人听闻了” 又想到一事,“到了春夏之际,这里的大部分牧户都要转场,这么说这八百户牧户是不用转场的喽?但若是亦难赤汗利用其转场的机会大举入侵又该如何?” “不错,薛喇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一次粘八葛人、钦察人、康里人不会转场了,粘八葛人会继续游牧于大湖北侧的金山山地草场,钦察人、康里人则会游牧于南边郅支山的北坡草场” “辖嘎斯人任其离开?” “那是自然,否则草场就不够了” “嗯,为何要在冬末春初十分狩猎,而不是在大雪完全融化后才举行?” “春狩在郅支山举行,那里山势颇高,但山坡并不陡峭,骑马亦可上去,还有,郅支山雪豹、黑熊、岩羊众多,既然是要选拔勇士,肯定要有能耐对付像雪豹、黑熊这样的猛兽才行” “此时亦难赤一来由于积雪多半不会过来,就算过来了他们也能快速下山,若是到金山、萨彦岭一带狩猎则不太容易......” “谁说的?”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了一个粗豪的声音。 希纳斯脸色一变,低声道:“薛喇出来了” 律庆心里一动,便道:“你先回去吧” 半晌,薛喇出带着一人走了进来,那人手里还拎着一只山鸡、一只兔子。 见到希纳斯也在帐内,薛喇出的眼神颇有些玩味儿,希纳斯赶紧道:“沙黑纳尔加入了我教,他身份尊贵,大汗便琢磨着要封他一个教内的职位,便让我前来与沙黑纳尔商议” 薛喇出点点头,“可商议出了结果?” 律庆接过了话茬,“正考虑着呢” 希纳斯走后,薛喇出将山鸡、野兔扔给律庆,“让你的人洗剥干净了,今日就在你这里叨扰一顿了” 律庆笑道:“王子不是专门来我这里的吧” 薛喇出点点头,“那是自然,我今日出猎,打了不少野味,给大汗送了一些,剩下都给你拿来了” 律庆假意严肃起来,“王子,你这么做就不好了,你让我在沙黑纳哪里怎么说?” 薛喇出摆摆手,“不妨事,下次打到了再给他送一些就是了” 律庆暗忖:“虽然他父子俩因为女人产生了龃龉,但在分化我与萧敌奴上还是一致的” 又看向他身边那人,那人年约二十多岁,身材极为雄壮,似乎比自己还要高一些,更粗壮一些,按说来到自己的大帐此人应该回避才是,他却似乎与薛喇出形影不离,一直站在他身后。 律庆问道:“这位是......” 薛喇出说道:“这是我的侍卫忽鲁” 律庆道:“瞧他似乎不是粘八葛人?” 薛喇出点点头,“他是阿尔泰人,真正的山地狩猎部族,我见沙黑纳尔时常带人滑着雪橇操练,我部倒是很少这样,只有少数人会使用雪橇,但阿尔泰人却与你等一样,整个冬季都能滑雪橇出猎” “忽鲁因为得罪了本部酋长南下逃亡,当时才十五岁,我见他雄壮,便收他为义子” “对了”,他笑了笑,“沙黑纳尔能以三十六骑一举拿下一点红马贼,又在刚来时在角力上击败了我部勇士,自然是真正的勇士,不是我对沙黑纳尔不敬,如果当时忽鲁在,沙黑纳尔还真不一定比得过” “哦?” 薛喇出摆摆手,“罢了,沙黑纳尔何许人也,怎能与一个这样的人动手动脚?” 律庆知道他显然是话里有话,便道:“王子有何话不妨直说” 薛喇出笑道:“我这义子不但角力厉害,拳脚功夫也相当了得,在沙黑纳尔来之前他在我部没有对手” 律庆笑道:“既然如此,就不妨不试一下” 他在后世学过拳击和柔道,加上这身板,自忖在这一世不会比任何人差。 两人顿时纠缠在一起。 甫一交手,律庆便知道自己有些托大了,这忽鲁的力气非常大,他一连使出了好几个柔道技也未能将其撼动,不过对方对他也是无可奈何。 “好!” 薛喇出拍起了巴掌。 “角力就算打成平手,现在比试拳脚” 律庆笑道:“我俩身材都不小,不如出去比试,若是毁了我的大帐就不好了” 律庆营地里的积雪自然早就铲除干净了,两人便在外面对峙起来,自然也吸引了一些律庆的手下前来观看。 律庆暗忖:“虽然积雪铲除了,但地上也上冻了,表面湿滑,用腿十分不便,忽鲁穿着的是普通的马靴,而我这双则是从后世带来的专门用于巡逻的登山靴,抓地力远比马靴好” “于是便只能使用手上的功夫,他若是冒险使用腿上的功夫,我就用柔道之技拿下他” 不过,忽鲁显然早就适应了这样的湿滑地面,一个滑步就冲了过来,然后猛地向律庆刺出一圈。 拳击讲究的就是躲闪功夫,律庆自然一下躲过了,霎时,忽鲁竟然利用滑步对他展开了暴风骤雨般的进攻,但都被律庆躲过了。 古人的耐力显然比后世之人强上许多,若是再后世,此时他应该很累了,不过他趁着一个滑步躲过了律庆一击后又展开了新一轮进攻! 此时律庆就不是一味躲闪了,双方顿时有来有回了。 半晌,终究是忽鲁刚才那两轮主动进攻耗费了大量的气力,此时身法上已经有些缓慢了,律庆瞅准一个机会,先是一个刺拳使出,等他躲避时接着又是一个下勾拳! 一般来说,此时忽鲁已经倒下了,不过此人反应极快,整个身体突然向后倒去,与此同时右脚向上一踢! 不过,他虽然极擅利用滑步,但单脚显然不行,踢出右脚时,左脚便不由自主往前滑,这一踢便用不上劲儿,饶是如此,还是将律庆的拳头踢开了。 律庆凭借着自己鞋子的优势稳住了身形,右腿一扫,顿时将其还在滑行的左腿击中,忽鲁这下再也坚持不住了,仰面倒了下去。 “啪啪......” “好!” 围观的人都拍起了手。 薛喇出一边拍着手一边走到他们身边,“不愧是击败了一点红马贼的勇士!” 这一次忽鲁没有跟着他进来了,两人再次相对而坐。 此时山鸡、野兔也做好了,两人便吃喝起来。 “沙黑纳尔,听说你精通突厥文字?” “略知一二” 律庆在后世时因为要研究西辽的历史学过一段时间突厥文字,这段时间也不断练习会话,时下已经基本上能用突厥语与他人沟通了。 “哦?这样的话沙黑纳尔肯定知道草原上的逸闻轶事,能否讲一些给我听?” “突厥人的?” “那倒不一定” 律庆脑海里突然闪出一个想法,沉吟再三后便讲了出来。 “那我就讲一段匈奴人的” “匈奴人?很好,我们粘八葛人也是匈奴人的后裔” “嗯,冒顿单于你可知道?” “不知” “那就好,冒顿单于是匈奴人中第一个一统大草原的大单于,当时他的势力范围不仅饱含漠南漠北,还包括时下的钦察草原、河中一带” “哦?” “不过在此之前他过得很惨,他父亲头曼单于宠爱他小妾生的小儿子,便想杀了冒顿,冒顿侥幸躲了过去” “冒顿发明了响箭,便用此来训练骑兵,每次都率先发出一箭,手下的人若是没有跟着射击的便杀死” “有一次,他向自己的小妾射击,手下的人也跟着射击,冒顿单于便知晓自己的训练成功了” “他射死了自己的小妾?” “嗯,匈奴人也有出猎的习惯,有一次冒顿跟着其父出猎,他用弓箭射向他,手下人也纷纷射击,顿时射杀了头曼单于,他自立为大单于,最后一统草原,并奠定了匈奴帝国的基础” “那老单于的妻妾儿女呢?” “好看的自然被冒顿收下,几个幼弟都被杀了” 见到薛喇出若有所思的模样,律庆也是暗喜。 “喝!” 第21章 风劲角弓鸣,雪狩郅支山(上) 狩猎前几日,薛喇出又来了。 时间来到了天禧十九年(1196年)四月份,郅支山正式化雪还要再等一个月。 薛喇出给他带来了整整五千金币! 很显然,薛剌尔部的金山矿产掌握在他手中。 “王子,你这是......” 薛喇出脸上露出莫名的神色。 “我部出产金矿,然后被粟特人用金币换回,我部别的不多,唯独此物不少” 律庆拿起一枚金币看了看,果然是簇新的,多半是在西辽国境内铸造的,上面有时下辽国皇帝耶律直鲁古的头像,反面则是一尊佛像。 “今后我部若是有事,还望沙黑纳尔多多支持” “那是自然” 律庆虽然隐隐约约知道了什么,但也不想说破,薛喇出是夜里来的,放下金币后就赶紧走了。 此前,律庆接受了薛剌尔给他的景教右护法使者的名头,左护发使者则是他的大舅子、康里部酋长薛居斯。 狩猎日到了。 薛剌尔、薛喇出各带了一百骑,由于薛剌尔常驻大湖南岸,驻扎在南岸的一千粘八葛牧户自然也受他直接统领,另有一百拣拔出来的勇士。 薛喇出也是如此,他是湖北一千户粘八葛牧户的统领,另外,钦察部、康里部的酋长也各携带了一百勇士,律庆的义兄、辖嘎斯部的酋长阿热斯也带了一百勇士。 律庆带了一百骑,将萧捕奴、刘符离也带上了,留下赵无忌、萧罗汉镇守大营、训练新兵。 众人在大祭台祭拜过长生天后便出发了。 薛剌尔罕见地也与会了,不过,看得出来他苍老得很快,虽然勉强抖擞精神骑在马上,还不是挽弓搭箭、挥刀霍霍,但内里的虚弱众人都是瞧在眼里。 看来,作为上帝在薛剌尔部的影子,一个虔诚的景教徒,薛剌尔更为重视祭祀仪式和狩猎,律庆知道在大湖南岸还有一座木制的教堂,但从未见他去过。 希纳斯作为他的护卫队长,紧紧跟在他身边。 郅支山中段某处是极好的狩猎场所,岩羊、雪豹、狼群不时出没,一日下来众人收获颇丰。 连续三日过后,众人还是有些遗憾。 没有找到黑熊冬眠的山洞,对于粘八葛人来说,如果没有杀死或者捕获一头黑熊,这场狩猎仪式就不完整。 此时,恰好有一群野鹿出现了,当中还有一头极为罕见的堪达罕! 按照粘八葛人的传统,虽然没有猎获黑熊,但若是能够成功捕猎一头堪达罕(驼鹿)还是勉强可以交差的。 粘八葛人还有一个传统,那就是驼鹿是吉祥的象征,如果能捕获一头养起来那也算是为部落添福了。 薛剌尔十分兴奋,当即命人将鹿群所在的大山围了起来。 “不准伤害堪达罕,能成功捕获者不但能成功获得勇士的称号,还会额外获得五百金币的奖赏!” 他下达了命令。 五百金币,对于普通粘八葛人来说那是一大笔钱财了,当下各部勇士都策马上了山! 山下的就只有薛剌尔、薛喇出的一百亲卫,以及律庆的一百骑兵了,他们显然不需要这个名头。 霎时,山上的勇士们都变成了一个个小黑点。 大湖附近的冬日不长,眼下是下午时分,距离天黑最多只有两个小时了。 勇士们能在天黑前成功捕获那头堪达罕吗? 一顶顶帐篷正在山下背风处搭建着,看来今晚就要在这里过夜里。 不过众人都没有下马,直到山上的黑点消失不见时,薛剌尔才准备依依不舍地下马,就在此时,薛喇出带人迎了上去! 律庆心里一动,赶紧朝着身旁的刘符离吩咐了几句,刘符离听后先是脸色一变,接着便依命离开了。 此时,三部人马都混在一起,三方的装束也差不多,当刘符离跟在薛剌尔亲兵后面时显然无人知晓。 律庆策马上了一座小山,站在这里,周围的情景一览无余。 只见薛喇出慢慢靠近了薛剌尔,风声很大,他这里距离他们那里几乎有两百米远,根本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律庆掏出了望远镜。 只见薛喇出正义愤填膺地指着薛剌尔说着什么,后者也是怒火中烧的模样,双方的护卫则是有些尴尬。 半晌,只见薛喇出突然取下了弓箭! 他朝着薛剌尔的方向射了一箭,此箭落空了,不过薛喇出身边的忽鲁一箭正中薛剌尔! 与律庆料想的不同的是,随着忽鲁这一箭射出,响应者并不多,最多只有十几箭射中了薛剌尔! 饶是如此,薛剌尔也被射成了刺猬,当即栽了下去。 律庆也紧张起来了,按照常理,薛剌尔的人在见到他们的主人死后肯定不会再抵抗的,因为薛喇出的威望并不亚于他! 镜头抵近薛剌尔身后的亲兵队伍,只见刘符离终于冒了出来,他似乎大喊了一声,然后朝着薛喇出射出一箭! 似乎他喊的话影响到了薛剌尔的亲卫,众人纷纷朝着薛喇出射箭,刘符离那一箭虽然射中了薛喇出,但显然并不致命,但随着几十箭落到他身上,顿时如同他父亲一样栽倒在地! 眼下的情形是,粘八葛的两个小酋长以及钦察部、康里部、辖嘎斯部的酋长都尾随勇士们上山去抓那头堪达罕了,薛剌尔、薛喇出的先后死去顿时让两边的护卫不知所措。 “唉” 律庆长叹一声。 “该我出马了” 他策马下了山,并一直奔驰到双方的中间位置,薛剌尔、薛喇出的先后死去并没让双方立时打起来,但也都是剑拔弩张,双方都是高度紧张,大战一触即发! “罢了!” 律庆斜眼瞟去,只见薛剌尔的亲卫中并没有刘符离的身影,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他将右手高高举了起来。 “刚才本沙黑纳尔并不在这里,而是挑了一处高处准备观看勇士们的狩猎,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一无所知,无论如何,现在大汗、小汗因为某种误会都死了,为今之计,我等只能扶持大汗的幼子薛剌斯继任大汗一职了” 众人一开始都没有说话,半晌,只见薛剌尔的护卫队长希纳斯策马走了出来。 “沙黑纳尔说的没错,大汗与小汗原本就有些隔阂,此事是小汗有错在先,无论如何,作为儿子的怎能将箭枝射向自己的父亲?!” “而刚才我的人说的没错,大汗是上帝在薛剌尔部的影子,没有人能够杀死他,除非上帝本人,薛喇出大逆不道,作为景教徒,就必须为大汗报仇,冲动之下射死小汗也是有的” “诚如沙黑纳尔所言,我们不能大打出手了,如今亦难赤汗在一旁虎视眈眈,难道你们想自相残杀,让亦难赤汗捡了便宜?!” 原来,刚才律庆让刘符离喊的就是“大汗是上帝的影子,谁杀了他就是上帝的仇人,无论是谁!”。 刚才薛剌尔亲卫的那拨箭枝中,虽然大多数都是射向薛喇出的,但也波及到了一些人,忽鲁也被射中了,虽然并不致命,但此时他胳膊上中了一箭,否则以他的脾气肯定会射箭还击的。 律庆心里一动,“忽鲁,你过来” 忽鲁忍着剧痛策马走了过来,他只是一名阿尔泰勇士,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显然有些目瞪口呆,否则以他的武艺也不会被薛剌尔的亲卫射中,听到律庆的召唤后赶紧走了出来。 “你是小汗的亲卫队长,你的意思是?” 律庆是知道的,薛喇出也有一个儿子,虽然只有六岁,但毕竟也是继承人之一。 忽鲁显然知道,随着薛喇出的死去,薛喇出控制的湖北粘八葛部、辖嘎斯部、钦察部是否还会支持他的儿子显然是一个问题,而南岸的康里部显然是支持薛剌斯的,因为薛剌斯就是那位康里女人生下的儿子。 此时辽人的态度就极为关键了。 薛喇出送给律庆金币的事他也知道,如果是战场冲杀他忽鲁绝对不会含糊,但骤遇这样的事情则不是他这样的人所能化解的。 “全凭沙黑纳尔做主!” 忽鲁强忍着剧痛抱起了拳头。 律庆点点头,“此事我国也不能一言而决,还要等各部酋长下来,以及听取沙黑纳的意见后才能最终决定” 天黑之前,狩猎的勇士们下山了,很不幸,他们并未捕获那头堪达罕,得知薛剌尔、薛喇出父子的死讯后更是不知所措。 当晚,就在专门为薛剌尔扎下的大帐里,众人召开了会议。 钦察部的酋长叫波尔古,康里部的酋长叫薛居斯,就是他的妹妹先是嫁给了薛喇出,后来又被薛剌尔夺走,而另外两个粘八葛酋长,一个叫莫尔干、一个叫萨尼亚,加上律庆、希纳斯、忽鲁、辖嘎斯酋长阿热斯,一共是八人。 薛居斯的岁数与薛喇出差不多,都是三十左右,甫一得知这个噩耗显然吓坏了,不过,薛剌尔部毕竟以景教徒为主,眼下主教阿当不在,就数他这个左护教使者最大,慢慢地,他终于平复下来。 “还商议什么?自然是拥立薛剌斯继任大汗之位!” 看得出来,薛喇出对于忽鲁十分关照,此时也冷哼一声。 “薛剌度也有资格!” 薛剌度,薛喇出独子。 薛剌氏,就是薛剌尔部的贵姓,估计还是唯一的贵姓,否则另外两个酋长也不会亲自上山捕猎了。 第22章 风劲角弓鸣,雪狩郅支山(中) 康里部的酋长薛居斯自然力挺他外甥薛剌斯,其他人则是模棱两可,显然是因为薛喇出射杀薛剌尔在先,忽鲁只得将求助的眼光看向律庆。 “诸位” 律庆说道。 “不如这样,我部中的几部本就是各行其是,只是在祭祀、对外战事时由大汗抓总,时下薛剌氏两位大人已逝,无论是立薛剌斯还是薛剌度都不慎妥当” “我部大部分都是信仰景教的,干脆暂时让主教阿当摄理部务,等到两位继承人长大后再看他们的表现来定” “眼下我们的大敌是亦难赤汗,他吞并我部的心早就暴露无遗,如果诸位同意我的意见......” “等等”,钦察部酋长波尔古突然打断了他,“最关键的是眼下各部的驻地、向谁缴纳牛羊等尚无定论” 律庆点点头,“我是辽人,在此间并无利害关系,不如这样,以前的驻地依旧不变,向谁缴纳牛羊也不变,毕竟薛剌氏两位小主也需要有人供养” “金山矿场所获一分为三,一份供给两位小主,一份分给各位,一份留作公用,你们看如何?” 众人一听皆是大喜,要知道在以前金矿完全是薛剌氏一族的私产,眼下却是人人有份! 律庆笑道:“既然如此,我刚才的提议?” 忽鲁原本生怕薛剌度被杀,自己也没了着落,眼下按照律庆的提议,牧场、驻地不变,自己就还能以薛喇出义子的身份继续护卫薛剌度,至少在名义上还是大湖北岸的首领。 便第一个站了出来,“我同意!” 希纳斯刚才一直没有发言,此时也说道:“我同意沙黑纳尔的提议” 康里部酋长薛居斯原本是想一力将薛剌氏推上汗位的,见到众人都同意律庆的提议,也只得作罢,点头表示同意。 律庆说道:“既然如此,我等会后再将此间情形告知阿当以及几位夫人,眼下的关键是如何对付亦难赤汗” “时下大汗、小汗已逝,我建议就无须那许多护卫了,每位小主身边留下一百人足够了” “薛剌尔部是大辽国的藩属部落,护卫该部的安全也是应有之责,我建议,从先大汗薛剌尔的三百护卫中抽调两百人,从先小汗薛喇出的五百护卫中抽调四百人” “再加上今日前来的各部勇士,也是四百人,我已经在辖嘎斯部中拣拔了一百人,就无须拿出来了” “加上本沙黑纳尔的三百人,一共一千一百人,驻扎在前小汗薛喇出在大湖东端的驻地,防备亦难赤汗” 分化薛剌尔部,让其群龙无首,再将其精锐握在自己手里,这才是律庆的最终目的,这一节,在座的所有人显然都看不懂,连希纳斯也是一样。 护卫们律庆不敢说,但那四百勇士大多数可都是部落里尚未成婚的少年郎,否则也不会今年才参加。 只要将这四百勇士抓在手里,自己的力量将会得到极大的增长。 再就是钱财了。 他看向希纳斯。 “金矿之务是谁在主理?” 希纳斯说道:“名义上是大汗在直接管辖,实际上是由小汗在管辖” 忽鲁说道:“不错,账本都在哥普罗手里” “哥普罗?” “是的,他是游牧于金山南麓一带一个高昌回鹘部落的智者,懂得读写突厥文字、算术,还懂采矿,被大汗重金聘为金矿的实际主理者,也是大汗的女婿” “哦?高昌回鹘人,他可皈依了景教?” “并未” “那他的驻地在哪里?” “他一直跟着小汗行动,时下也在大湖东端” 此人律庆倒是并不知晓,不禁暗忖:“他既然是薛剌尔的女婿,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对付,罢了,届时再说吧” 便轻咳一声,“明日一早,我等赶紧往回返,并将这里的事情通知阿当,让其做好为两位贵人主持葬礼的准备” 来时兴致勃勃,返时则是悲悲戚戚。 薛剌尔虽然不堪,但他毕竟一手创建了时下的薛剌尔部,薛喇出更是以武勇压制着各部,随着他们的死去,部落分崩离析在即。 不过,大湖附近是方圆千里最好的猫冬地,各部也不可能就此离去,只能暂时听从强大的大辽国沙黑纳尔律庆的建议。 薛剌尔、薛喇出的护卫更是受到了两人的不少恩惠,一路上两人的遗体都是由他们以四人位一组轮流抬着,有的人还忍不住大哭起来。 抵达驻地时已经是次日下午时分了。 阿当、哥普罗、萧敌奴闻讯都赶来了。 趁着众人都哭成一团时分,萧敌奴将律庆拉到一边。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唉,你是知道的,薛剌尔夺了薛喇出的爱妾,后者早就怀恨在心,趁机射杀了薛剌尔,不过薛剌尔的护卫深受其大恩,忍不住还手,又射杀了薛喇出,就是这么个事” “既然如此,薛喇出为何不在平时下手?偏偏选在粘八葛人极为在乎的雪狩季?” “我哪里知道端地?” “那接下来?” “对于大辽来说,维持薛剌尔部的稳定至关重要,这才能对抗亦难赤,若是一盘散沙,甚至内部打了起来,亦难赤汗就会很快进入这里,届时他就是上万户的大部落大汗了” “也罢,我对此类事情不太了解,就按照你的意思来办吧” 三日后,葬礼在大祭台举行,按照粘八葛人的风速,葬礼要在黄昏时分、阴阳交割之时进行。 似乎是薛剌尔、薛喇出两人的死因太过意外,当祭台上的大火燃烧时,上面那块掏成大锅状的大理石突然炸开了! 众人自然皆是愕然,律庆却发现了一个端倪。 按照阿当的说法,这样的大理石十分难找,下一次祭祀或许就没有圣火了。 律庆这时才知道,这座小山里面是空的,葬礼结束后,在阿当的指挥下,护卫奋力打开了一座石门,将盛装着薛剌尔、薛喇出两人的棺椁放了进去。 “难道第一张羊皮卷也在里面?难怪希纳斯等人一直没有找到” 他偷偷瞄向希纳斯,只见其神情也是颇为惊愕。 当晚,众人就在大祭台附近驻扎。 夜深人静时分,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先后脱离了帐篷区,纷纷朝着大祭台方向奔去。 头先那人直奔小山石门处,稍稍落后那人则从另外一个方向爬上了祭台。 半晌,小山传来了声响——石门虽然是由机关控制的,但弄出的动静颇大,顿时引来了值守的人,那人急切之下只得逃跑,值守的士兵赶紧追了上去。 祭台上那人见到这一幕顿时舒了一口气。 此人自然是律庆了。 白日里,当祭台上面那块掏成石锅状的大理石炸开时,别人除了惊骇便只是以为是因为反复煅烧才导致其炸裂,或许还有是上帝因为薛剌尔父子品行不佳愤怒所致的想法。 但律庆却不这么想,他特意凑近查看了一下。 两块几乎一模一样、长宽高都在一米左右的大理石严丝合缝,石锅的底部最多也就到石块高度的一半,当上面那块炸开时,下面那块大理石正中赫然露出了一个长方形划痕。 如果那是一个十字架型划痕,律庆或许不会过多关心,但这样一个长方形就让人遐想了。 他用手摸了摸这才发现并非划痕,而是一个什么东西嵌套在里面! 当即掏出匕首撬了撬,以他的力气也是花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将此物取出来。 原来是一个同样是大理石制成的石盒! 石盒也是有两层叠加而成,律庆心里一动,四下查看一番后便打开了石盒,见到里面的物品后赶紧将其揣入怀里,然后盖好盖子后将其放回原处。 他的帐篷就在山下石门对面,自然是他故意设在这里的,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前往石门那人多半是希纳斯,时下护卫已经被他吸引走了,他赶紧趁着月亮躲入一片乌云之时从山上溜了下去。 次日一早,按照之前的提议,律庆带走了四百护卫、四百勇士,加上自己的三百骑,一共一千一百骑在忽鲁、哥普罗的带领下向大湖东端走去。 后世北湾附近,乃从北边而来的两条河流汇入额尔齐斯河所在,附近扎着大量的帐篷,当中两顶巨大的帐篷分外突兀。 得知薛剌尔、薛喇出的死讯后,驻扎在这里的部族骑兵便离开了,对于他们来说巴不得如此,谁愿意抛弃家小跟着薛喇出挡在对抗亦难赤的第一线? 这里还是沙漠与草原的交界处,亦难赤若是要来,必定会沿着额尔齐斯河两岸行走,否则是难以越过大沙漠的。 薛喇出在这里原本就驻扎了一千骑,再加上他的亲卫,正好满足律庆这一千一百骑使用。 到了这里,律庆就要与忽鲁告别了。 之前,他从忽鲁嘴里知道了薛喇出看似粗豪,实则心细,有关金山的账册、钱财并没有放在大湖北岸的大帐,而是跟着他迁到了这里,他显然知晓一个道理。 自己的武力在哪里,财富就要跟到哪里,否则就是不安全的。 一顶帐篷自然是薛喇出居住的,里面原本还有一位他最钟爱的小妾,时下自然要跟着忽鲁回去了,然后就是一个个木头箱子。 “沙黑纳尔” 哥普罗显然是一个聪明人,知晓此事是谁在掌控着大局。 “此人以三十六骑一举歼灭了一点红两百马贼,而按照薛喇出的说法,马贼的战力还在他的亲卫之上,而律庆现在已经有了三百骑,恐怕薛剌尔、薛喇出两人的亲卫加起来也不是对手” “他先是击败薛喇出,又击败了忽鲁,他虽然不是粘八葛人,但毕竟是本教右护法使者,实际上已经是本部第一勇士了,身后还有强大的大辽国依靠,那四百护卫不敢说,但那四百勇士显然已经是他的人了” “这就是七百骑了,七百骑,若是再训练个几个月,绝对是本部第一大势力了” 想到这里,虽然是薛剌尔的女婿,身份也十分尊贵,但哥普罗还是毕恭毕敬向律庆施礼。 第23章 风劲角弓鸣,雪狩郅支山(下) 律庆知晓此人的重要性,赶紧回礼,并邀请他一起坐下。 “你是知道的,我只是暂时统管部务,等到薛剌斯或者薛剌度长大了,这里的一切都会交还给他们” 之前,一心都扑在教务上的阿当推却了让其暂摄部务的建议,众人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律庆暂摄教务。 这也与当前的形势有关。 首先律庆手下现在已经有了上千骑,实际上已经是薛剌尔部第一大势力了,二来嘛,也与他之前有意无意间透露的“我是辽人,与各位并无利害关系”有关。 将大权放在任何一个其他人身上别人都不放心。 哥普罗点点头,“那是自然,不过既然是沙黑纳尔暂摄部务,那么对于本部的事务在下还是要向你一一禀告” “还请特勤赐教” 突厥人对于女婿也十分重视,除了汗位,也会赐予“特勤”的高位,仅次于叶护。 “部落人数......” 律庆摆摆手,“此事我已经通过希纳斯、忽鲁两人大致知晓了,说说金矿的事吧” 哥普罗暗忖:“此人倒是直接,寻常人肯定会假模假样听我将所有事情讲完,他倒是直奔主题” 便道:“金山之所以有此名,自然是因为盛产金矿的缘故,在北侧支流的上游有一座大山,叫阿克苏山,此山盛产金矿,原本是由一个葛逻禄小部落占据,薛剌尔部崛起后便将其夺占” “刚开始时,金矿年产只有不到一万金币,薛剌尔大汗便派人前往高昌寻找工匠,在那时遇到了我” “哦?” “沙黑纳尔肯定会想,高昌附近并无金矿,我怎会这门技艺?不错,高昌附近确实并无大矿,但金山有啊,高昌回鹘也有部落游牧于金山南麓,而高昌附近不乏工匠” “我当时就受一个小部落的邀请前往采矿,五年后才返回高昌” “这么说你并非回鹘人?” “不错,我是高昌本地人,按照你们大辽的说法就是留在高昌的粟特人后裔,世代高昌金银玉石匠人,嗯,我身上应该还有汉人的血脉,祖上是大唐以前迁入的,那时高昌国是麴氏在位,汉人颇多” 律庆心里一动,“高昌的汉人还多吗?” 哥普罗摇摇头,“很少了,就算有也不会汉话了,只会回鹘语了” 律庆暗忖:“历史上有两件事值得注意,一是突厥人西进,他们西进的声势虽然远不如蒙古人,但却在人种上、语言上、宗教上远强于蒙古人,二是蒙古人西进,看起来武功赫赫,但最后还是在很短的时间里融入当地去了” “除了留下少量血统,恐怕一切都化为乌有,突厥人则不然,不但留下大量的血统,还留下了自己在语言上、宗教上明显的印记” “都说蒙古人残暴,但与突厥人比较起来还是不够看,蒙古人是低于车轮不杀,突厥人则是男性一律杀掉,否则也不会造成从新疆往西一直到小亚细亚半岛他们惊人的基因传承” “高昌国历经阚氏、张氏、马氏、麴氏,凡两百年,当时还是以汉人为主的国度,两百年过去后却完全变成了以突厥人种为主的地方,此间难道没有半点教训可吸取的?” 哥普罗继续说道:“我在金山干了五年,也收获了不少钱财,便想退休回家享福了,这时薛剌尔大汗的人找上门了” “我自然不许,不过那人说只要自己干得好,不但酬金丰厚,还能成为大汗的女婿,我这才心动了,我虽然在高昌是一个富户,但地位低微,若是能成为薛剌尔部大汗的女婿,终究是一个依仗” “故此,我答应后还带走了不少以前跟着我干的工匠” “抵达矿场后这才发现这里不仅山上富含金矿,河里也能淘金,当时薛剌尔部刚刚成立不久,抓了不少俘虏,全部仍在这里归我使用,顿时大干起来” “一开始每年只能收获五万金币左右,后来便越来越多,去年就达到了九万左右” 律庆眼睛一亮。 “看来之前薛剌尔向萧摩诃所说的五万金币的出产显然是瞒报了,这也很正常,不过此人主管金矿的大权,难道就没有上下其手的,看来金矿产量还超过了九万” “自己只是暂摄部务,管他呢,能将这九万金币拿在手里就行了” 便点点头,“按照规矩,两万金币要送到大辽临潢府,剩下的一分为三,对了,金币的具体数目还有谁知道?” “除了薛喇出和我知道具体数字,便没有其他人了” “很好,那就按照六万之数分配” “薛剌斯、薛剌度两位小主每人一万,粘八葛两位酋长、薛居斯、波尔古、阿热斯五人每人分得四千金币,剩余两万充作公用吧” “这里有一千余骑要对付亦难赤汗,耗费也不少” 见到哥普罗没有点头,便道:“我分配的难道不合理?这都是之前都商议好的啊” 哥普罗摇摇头,“沙黑纳尔,你是按照六万分配的,实际上有九万,加上历年积存,早就超过十五万了” 律庆强忍住内心的狂喜,“哦?我差点忘了这一茬” “嗯,你在金矿事务上居功厥伟,这样,拿走一万,矿产上有关人等再拿走一万去分配,如何分配就由你来定夺” 哥普罗施礼谢过,并没有推却。 “这样一来还有六万呢” “全部充作公用吧” “那沙黑纳那里?” “若是被他知晓了,每年送往临潢府的就不是两万了” “明白,沙黑纳尔,请跟我来” 律庆跟着他来到了另外那顶大帐篷。 只见里面堆满了各种物资,粮食、食盐、酱菜、马刀、弓箭、箭枝、布匹,他竟然还发现了棉花! “沙黑纳尔,再过一两个月,来自虎思斡耳朵的商人就会过来,他们会携带大量的粮食、食盐、布匹、铁器......” “为什么是虎思斡耳朵的,而不是附近的临潢府的?” “按照大辽国的规矩,只有虎思斡耳朵的商人有走出国境开展草原贸易的权利” “原来如此,你继续说” “是。商人除了收购皮子,还换回我等采掘的金子,按照成色、份量收取两成的费用......” “两成?” 律庆不禁愕然,一成的铸币税已经是暴利了,没想到这里竟然是两成,可想而知薛剌尔部控制的金矿产量有多大,当然了,就算按照最高产量九万金币来算,一年也就是七百公斤左右,而且金矿肯定是越采越少。 便道:“我等不能自行铸造?” “不能,我等连冶炼也做不到,就莫说铸造了” “虎思斡耳朵的商人是哪一家?背后肯定有人” “不错,此人叫居努斯,是虎思斡耳朵第一富豪,不过实际上他在所在的商行占据的股份只有三成” “哦?” “剩下七成,三成是北院大王的,三成是南院大王的,只有一成最后进入了皇宫” 律庆心里暗叹,“难怪后来西辽国兵败如山倒,贪腐到了如此地步,不灭就没有天理了” 看着这些弓箭、马刀,都是簇新的,便问道:“这些都是从何而来的?” “虎思斡耳朵” “我明白了,据我所知,虽然财权是掌管在南院大王手里,但兵器作坊却是掌握在北院大王手里,居努斯既然送出去了七成股份,能够拿到这些兵器也不出意外” “对了,共有多少?” “这专门是为薛喇出的五百护卫备下的,每人日常用一副,备用一副,马刀都是两斤半的上等品,弓箭也是五斗力的上等品” “帐外还有能够随时扎下一百顶大帐的合用木材、毛毡,也都是从居努斯手里买来了” “哦?” 律庆觉得有些奇怪。 “金山北侧靠近萨彦岭的地方不是还有大量木材可用?” 哥普罗摇摇头,“好走的地方都被牧户、猎户砍完了,虎思斡耳朵到塔什干一带家家户户都种植有柞木、白蜡木,收购更为容易” 律庆问道:“我见大汗和小汗护卫骑乘的马匹都是高大神骏之马,难道也是通过此人从昭苏地买来的?” “也不尽然,有的是从那里买来的,有的则是从花拉子模人手里买来的,大汗也在小湖附近建有育马场,将昭苏马与本地马杂交,如今至少也有两三百匹了” “可曾阉过?” “应该阉了” “很好,我观那四百少年勇士所乘之马都是普通货色,此事还是请特勤跑一趟,就说是我说的,这里虽然有千余骑,但亦难赤汗一旦出动,最少也有三千骑,若是马匹不利我等绝对打不赢” “故此,将那些马匹放到这里来让少年勇士们骑乘,告诉希纳斯,就说是我说的” 哥普罗点点头,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神色,虽然稍纵即逝,但还是律庆捕捉到了。 “你与希纳斯熟识?” “那是自然,他是大汗在世时专门对外联络之人,时常与我打交道” “恐怕不光是如此吧” 哥普罗正色道:“确实如此,沙黑纳尔多虑了” 哥普罗走后,律庆暗忖:“这厮是高昌回鹘人,难道是尚未皈依伊教的摩尼教徒?” 想来想去也没明白,干脆不管了。 “老子现在有了这么多金币,还能从虎思斡耳朵运来大量的粮食、布匹,还有棉花......” 一想到棉花,顿时眼睛大亮。 第24章 青草妒春袍,千骑卷荒漠(上) 五月,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额尔齐斯河的河水明显涨高了。 大帐内,律庆一边悠闲地喝着茶水,一边听着赵无忌的汇报。 说起这茶叶,漠北各部早就喝上了,并将茶叶融入牛奶之中制成了奶茶,西域之地虽然偶有饮用,但也只在上层贵族中流行。 拥有一座高产量金矿的薛剌尔部显然也不缺乏,他们的茶叶显然是从高昌回鹘人那里得来的,而高昌回鹘人则是从西夏人那里得来的,辗转了几次,茶叶的品质早就不行了,但对于律庆来说却依旧如同珍馐佳肴一般。 茶叶想要大规模传入西域那还要等到蒙古人大举西征时。 “沙黑纳尔,职部仔细翻看过账册,并到金山矿场查验,与这里储存的金币大致相符” “按照哥普罗的说法,他每年能从中获得三千金币,矿场的产量果如沙黑纳尔所料,去年是高峰,今年却陡然降低了,估计是去年恰好挖到了品质较高的金矿所致” “按照矿上之人所说,今年最多五万金币” “矿上人员,除了三十多名工匠,还有三百多俘虏,原本是有千人的,每日只吃一顿饭,几年下来便只剩下这些人了” “工匠中有一半也能冶炼铁料、打制铁器,薛剌尔部小湖附近还有二十几户该部从临潢府掳来的汉人、粟特工匠,加起来也有四十户” “按照哥普罗的说法,再过几日,虎思斡耳朵的居努斯就会过来......” “亲自过来?” “是的,自然不是因为这里的皮毛,而是黄金” “他现在在哪里?” “已经到了阿亚古兹” “好吧,你告诉哥普罗,既然金山矿产产量锐减,那么留那么多工匠就有些浪费了,将那十几户懂得铁匠技艺的匠户迁到这里来,小湖附近的工匠同样如此” “沙黑纳尔您这是要?” “先别管了,届时再说” ...... 跟随薛剌尔、薛喇出的护卫中,射杀薛喇出、薛剌尔的人显然是不会留在希纳斯、忽鲁那里的,他们站在前面,又显然是头目,如此一来,随着他们主动加入到律庆队伍来,顿时让律庆接下来的操练十分顺利。 一个月后,春暖花开,除了郅支山顶的积雪,大地上、山坡上都已经消融了,律庆对新兵的纪律、队列操练也顺利完成了。 不过,这些人平时懒散惯了,闲暇时进行骑射、挥刀训练也是有的,但像这样早起早睡、清教徒般的生活显然是不习惯的。 于是,自然就有人作怪。 这一日,律庆当场淘汰了几十人,当中就有射杀主子的护卫! “尔等自行离开,每人还能发放五十金币” 这些人将信将疑,有了钱财的诱惑,不少人一咬牙还是离开了。 几日后,这些人被杀的消息陆续传来,顿时让剩下的人死了心。 至于那些少年勇士,在部落里本就是顶梁柱,平时就清苦惯了,对于律庆的非人训练倒是慢慢适应了下来。 六月份,他期盼着的商队终于来了。 好大一只商队! 竟有三百头骆驼! 其中有两百头骆驼驼载的都是粮食,还都是磨好了面粉,每头驼载两百斤,这就是两万斤,时下他有一千余人,每日的消耗就是一千斤,也就能满足二十天的消耗。 从马贼那里得来、薛喇出大帐里还有一些,不过加起来仅能满足三个月之需。 一百头骆驼驼载的是布匹、食盐、铁器、酱菜等物,这些东西律庆自然需要,不过并不是特别需要。 他见到了时下西辽国第一大豪商居努斯。 一个年约四十岁的粟特汉子,裹着厚厚的头巾,穿着丝绸长袍,留着翘尾胡,虽然已经四十岁了,但脸上没有一点皱纹,眼睛炯炯有神。 得知薛剌尔部的变故后,居努斯也是吃了一惊,得知大辽国的沙黑纳尔竟然是如今部落的临时统领时更是吃了一惊。 律庆用琉璃杯给他泡了一杯茶。 “亲爱的居努斯” 律庆用突厥人惯用的语气同他交谈起来。 “据说你弄到这里的面粉一石需要五个金币?是不是太贵了一些?” 居努斯笑道:“亲爱的沙黑纳尔,您也见到了,我有三百头骆驼,我前往高昌贸易还没有这么多呢,我是很看重贵部的,前来这里除了骆驼还有一百多人,沿途吃喝拉撒耗费巨大,五个金币已经很便宜了” 五个金币,约莫五十克,大致是一两,若是按照金银价十比一的比值,也有十两了,时下整个河中地带几十年没有经历大的战事,又是风调雨顺,十两银子一石显然太贵了。 不过现在律庆肥得很,到也不在乎。 “很好,我问你,你来回一趟需要多长时间?” “一个月” “嗯,也就是说你能来回至少五趟?” 居努斯也很奇怪,一般来说,草原部族也就是拥有常备兵的贵族对粮食需求量很大,普通牧户也就是略微买一些使用,瞧此人的意思,难道要大量购买? 在律庆心里,两百匹骆驼也就能驼载两百石,五个金币一石也就是一千金币,实在是不值一提。 居努斯突然发现了商机。 “若是从临潢府购买,十躺也是有的” “你能从临潢府拿货?” 话刚出口,律庆便后悔了。 “临潢府的萧摩诃是北院大王耶律敦哥的人,而耶律敦哥拥有该商行三成的股份,虽然朝廷明文规定只能从虎思斡耳朵发货,但依着时下西辽国腐败成风的现象,自然也能从临潢府拿货!” “倒是完全没有办法” 居努斯能够说一口流利的汉话。 “那就成了!” “不过还是五个金币一石” 律庆心里恼火,但还是强自忍住了。 “好吧,不过除了粮食,我还要这几样东西” “哦?” “棉花的价格几何?” “与粮食差不多,同样是五个金币一石,不过只能从虎思斡耳朵采买,临潢府虽有,但数量不多” “好吧,就依你” “还有呢?” “铁料” “你要这么多铁料作甚?”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不知道价格几何?” “这个倒是便宜一些,也能从临潢府采买,嗯,一个金币一石,也就是一百斤,一头骆驼两百斤” “什么货色?” “自然是普通货色,上等货色,也即从坩埚里提炼出来的优质铁料,价格堪比粮食” 律庆一咬牙,“也罢,五十匹驼载普通铁料,五十匹驼载上等铁料,有多少要多少” “还有吗?” “时下虎思斡耳朵的奴隶价格几何?” “要看具体是什么人” “匠奴呢?” “那就贵了,时下虎思斡耳朵贵人的家里都有一些匠奴为其服务,至少二十个金币一个人,带家属的话更贵,要五十金币一户” “能弄到多少?” “若是在帝国境内采买的话还是有一些的” “那就给我采买一百户,其中铁匠五十户,裁缝五十户” 一百户就是五千金币,这对居努斯来说虽然不起眼,但也是一大宗生意了,顿时睁亮了眼睛。 “还有吗?” “我这里要对付时下占据金山南麓一带的粘八葛人,有一千骑,都是部族骑兵,不能向临潢府索要军需,只能采买了” 不用律庆说出来,居努斯自己开始板着指头算了起来。 “你需要上好马刀至少一千两百把,两个金币一把,一千两百副弓箭,这就要看力数了” “五斗力的复合弓” “那也要三个金币一副,每副配备一百根箭枝,两个金币,这就是五千金币” “还要契丹长刀” “哦?” “契丹长刀很贵,需要四个金币一把,同样按照一千两百把来计算,那就是四千八百金币” 就这样,律庆咬着牙与居努斯达成了包括粮食、棉花、铁料、奴隶、各种武器在内的高达九万金币的交易。 由于相当一部分物资是从临潢府购买的,居努斯这一趟很是赚了不少。 至于他如何从萧摩诃那里弄到这些物资,以及具体发卖到何处就不是律庆所考虑的,反正只要他能弄来就行。 “还有一件事” 当律庆将能够铸造九万金币的黄金交给他时可以明显看看的出来他脸上那掩饰不住的笑容。 “沙黑纳尔请讲” “不知道阁下对我这里了解多少?” “你指的是你自己还是薛剌尔部?” “咳咳,自然都有” “放心吧,我是不会将买卖的具体对象说出来的,只是说发往草原诸部” “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问” “这么多武器,真的没有问题?” “呵呵,放心吧,我国的武器名义上属于北院大王管辖,但也是发到各商家打造,商家自然也不会只打造朝廷所需的数量,多少会留一些,以便前往草原各处贸易” “一千副,数量确实很大,但并不惹眼,如果是一万副那绝对会引起各方的关注” 律庆自然大喜过望,痛快地与他达成了交易,他又叫来赵无忌。 “阁下,今后有什么具体事务,我方就由他与你接洽就是了” 居努斯走后,赵无忌问道:“沙黑纳尔,难道真的没有问题吗?” 律庆未置可否。 “别问了,今后你的重点就放到这些事务上来” 赵无忌巴不得,无论他如何训练,也比不上其他人。 律庆又将刘符离、萧捕奴、萧罗汉三人叫了进来。 “眼下我方有千余骑了,就不能再像往常那样行事了,我决定” 第25章 青草妒春袍,千骑卷荒漠(中) “眼下还有一千零三十六人,这样” “将里面最精锐的三十六人拣拔出来,成立牙兵都,萧罗汉担任都头” 时下西辽国施行的是在东边是南院大王辖下的规制,与大宋差不多,一都一百人,头领称为都头。 五个都为一营,头目称为指挥使。 五营为一军,头目称为军都指挥使。 十军为一厢,头目称为厢都指挥使。 “设为两个营,刘符离、萧捕奴分任营指挥使,另外,为稳住薛剌尔人,将原薛剌尔的护卫莫尔干封为都头、副指挥使,隶属于刘符离管辖” “薛喇出的护卫副头目原本是从漠西草原逃过来的契丹人,如今已经改成了以前的名字萧佛奴,让其成为都头、副指挥使,隶属于萧捕奴管辖” “来自辖嘎斯少年兵的阿迪尔已经被我收为义子,改名律献忠,让其成为牙兵都的副都头,隶属于萧罗汉管辖” “即日起,开始施行薪饷制,普通士兵每月发放一个金币,什长两个金币,都头五个金币,副指挥使八个金币,指挥使十个金币” “每年年底还发放一些粮食、食盐、布匹等物,届时再说” 莫尔干,原本是薛剌尔的护卫副头目,一个粘八葛勇士,萧佛奴则是薛喇出的护卫副头目,骁勇善战,本是藏身于粘八葛部的契丹人,辗转来到这里,被薛喇出收留。 “我等以前的三百骑打散编入剩余七百人中,然后重新分配帐篷,开始进行步射、骑射、步战、体能的训练” 几人显然都很兴奋。 律庆笑道:“亦难赤现在没来,多半要等到秋高马肥之时,我等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期望能将这千人打造成一支精锐之师” 时下他已经从戍卒中抽调了一些人专门为这支军队来做饭,已经大大减轻了律忠的负担。 一个月后,居努斯的第一批驼队从虎思斡耳朵过来了。 见到这家伙带来的货物后,律庆便知道他的能量了。 这一次,他没有运来哪怕一石粮食,全部是武器、布匹、棉花以及部分铁料、铜料! 很显然,粮食、大部分铁料他准备从临潢府就近驮运了。 再加上两成的铸币税,这趟生意他至少能赚取三万金币! 律庆忍不住要骂娘。 对了,匠奴他也弄来了,时下律庆手里已经有一百四十户工匠了。 居努斯一走,他立即将赵无忌、律忠叫了过来,律忠曾经担任过南院大王麾下作坊的主事,让他俩人配合应该不错。 更令他惊喜的是居努斯还为他买来了一个汉人匠奴。 李文膺,三十六岁,跟随耶律大石西进的宫帐军后裔,现在成了匠奴显然是犯了大罪,全家贬为奴隶所致。 李家在西辽国成立后一直执掌帝国的兵器作坊,据说是恶了一位大员才落得如此地步。 他将李文膺也叫来了。 一位穿着典型汉人服饰唯唯诺诺的汉子,谁能想到以前他家也是帝国世家之一,虽然不是像韩忠嗣那样的豪门大族,但也是中坚力量之一。 “你放心,我也是汉人,到我这里后所有的人都取消奴籍,不但如此,匠人的吃穿用度都由本沙黑纳尔发放,匠人每月还有一个金币,等同我的正规骑兵” 李文膺一听顿时跪下了,他大哭起来,身体剧烈抽搐着。 律庆亲自将他扶了起来,并让他坐下。 “按说像你这样的世家是不会全家贬为奴隶的,我倒是想听听究竟发生了何事?” “......” 李文膺看了看左右,眼神甚是畏惧,律庆笑道:“我这沙黑纳尔十分特殊,并不像大辽国其它地方的沙黑纳尔,不瞒你,我之前也只是一个戍卒” 李文膺一听便明白了,当然了,是他自认为的明白。 “不瞒沙黑纳尔,我恶了一位大员” “哦?按说不应该如此啊,像你这样的人就算犯了大事,最多也只会发配边境作为戍卒的啊,我义父原本是撒马尔罕的沙黑纳,也就发到郅支山当戍卒” 李文膺摇摇头,“那不一样,只要没有得罪几位大员一切都还有得救” “哦?难道是南北院大王或者三大镇之一的节度使?” “不是” 律庆顿时明白了。 “难道你得罪了塔扬古?” 李文膺点点头,“塔扬古时下是宫帐军大夷离堇、天下兵马大元帅,沙黑纳尔知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受到陛下的信重?” “难道不是为了平衡世家的势力?” “这只是其中一点,还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哦?” 律庆顿时大感兴趣。 “塔扬古是大石先帝女婿的儿子,也就是先帝的外孙,他家原本是虎思斡耳朵到怛逻斯一带最大的葛逻禄部落的酋长,也是最先投靠先帝的部落,后来他这一部落大部分都转成了农户” “塔扬古虽然还取着突厥人的名字,实际上与汉人、契丹人毫无二致了,当时他是怛逻斯的节度使,该地西通西都云中府,南达塔什干,东到虎思斡耳朵,北控钦察草原,位置十分重要” “他家也是世镇怛逻斯的家族,实际上早就是与萧摩诃等人并列的大家族了,还是喀喇汗国当地人的代表” “当时我就在怛逻斯担任兵器作坊以及与钦察人贸易榷场的主管,沙黑纳尔是知道的,这个位置很肥,塔扬古一直想换成自己的人” “这是为何?据我所知,西进大军的后裔都是世家,除非陛下点头,是轻易不能变换位置的” 李文膺脸上露出了苦笑。 “沙黑纳尔可知道钦察汗国?” “自然知晓,怎地,还与他们有关?” “嗯,时下钦察汗国大汗是康里人,打破了一直由钦察人担任大汗的传统,该国一直分为左右两部,毡德海、宽田吉斯海北面的是右帐,也最为强大” “康里人的女人成为花拉子模国的太后,右帐的康里贵人顿时得到了该国大量盔甲武器和优质马匹的供应,便击败了原本一直担任大汗的钦察人贵酋,在花拉子模人的威慑下,其他人也只得忍气吞声” “但左帐则不然,他们一直以来都是以钦察人为主,只有少量康里人,也有大汗,整个钦察汗国至少有六万帐,右帐人数稍多,约莫三万五千帐,左帐稍少,也有两万五千帐” “钦察汗国一直占据汗位的钦察贵酋自称是以前漠北草原突厥帝国阿史那氏后裔,说什么他们在大唐时代因为未不断受到唐军的打击被突厥大汗派出去寻找新的牧场的探马军后裔,所谓钦察,实际上就是探马之意” “左帐大汗叫阿史那撒剌,自然不服康里大汗的管束,双方交战不休,花拉子模时下国力强盛,不但拥有整个花拉子模绿洲地带,还拿下了原本属于西喀喇汗国的布哈拉” “以及宽田吉斯海南岸、呼罗珊,这些地方都有大量的工匠,还出产高头大马,于是花拉子模人的骑兵便前所未有的强盛起来” “在花拉子模太后的支援下,钦察汗国的康里人自然占了上风,阿史那撒剌几次大败,最后不得已寻求我国的帮助” “陛下原本是不想理会的,不过塔扬古却不这么看,他认为既然花拉子模人暗地里支持康里人,我国就应该支持钦察人,但此时陛下醉心于佛教,不想理会这些事情” “何况此时无论是花拉子模还是钦察汗国都是我国的藩属国,帮哪边都不好” “塔扬古显然不这么想,便暗地里与阿史那撒剌往来,并让我给他们提供武器和物资,我自然不愿意” 律庆明白了,“于是塔扬古便找了一个机会将你告发了,不对啊,你贪污腐败不用说是有的,但这点事显然不会贬为奴隶的啊” 李文膺点点头,“不错,不过塔扬古手里还攒着我的把柄,前些年公主殿下要亲自去花拉子模迎回佛骨,陛下便下诏征求意见,自然是西进世家的意见” “众人便纷纷上表,不过都是通过各地节度使一起上交的,我当时鬼迷心窍,竟然上书大力反对此事,还大言不惭说应该以儒立国,不应该过度沉迷于佛事” “塔扬古显然一早知悉了陛下的心思,便没有将我的奏折呈上去,现在好了......” “他呈上去了?” “不错,还打着当时忘了的幌子,陛下顿时大怒,当即将我全家贬为奴隶” 律庆点点头,“你是否知道如今钦察汗国左右帐之间战事如何了?” “据我所知,撒剌在得到塔扬古的帮助后,暂时站稳了脚跟,但想从康里人手里将大位夺回来依旧力有未逮” 律庆顿时思绪万千。 “向东还是向西,这是一个问题” 半晌,他问道:“那之后你就成了匠奴?” “不错,整整当了三年!” “主要做什么?” “兵器、弓箭、甲胄都做过” “好”,他拿出了一个图样,似乎是一件盔甲式样,将律忠、赵无忌、李文膺三人叫道跟前。 “时下我等有了厚棉布、棉花、铁料、铜料,还有一百四十户匠人,便可以开始制作甲胄了” “我国的甲胄,无论是鱼鳞甲、锁子甲还是山纹甲,一套下来至少有四十斤重,实在不方便,除非挑选身高力大者每日习练不辍才行,这样的人能有多少?” “故此,我决定制作棉甲” “棉甲?” “不错,这是棉花的处理办法,必须按照上面的步骤进行,错一步都不行” 说着他将一张纸递给律忠,上面是如何将棉花反复捶打、浸水、晒制的工序,后世塔城地区曾出土过一整套清军的棉甲,他见了后顿时来了兴趣,查阅资料后得知了制作方法。 “然后将铁料炼成铁片,将铜料炼成铜锭” “将做好的棉片包裹铁片,放在两层厚棉布衣服当中,然后用铜锭铆住” “一整套下来重量不得超过二十五斤,我等居住之地冬季长达半年,用此甲胄既能保暖,又有相当的防御能力” “居努斯带来的奴户中还有四十户裁缝,李文膺” 李文膺赶紧站了起来。 “你肯定知道他是如何在这么短时间里找到四十户裁缝的” “不错,奴隶市场只有十户,都是得罪了家主被撵到市场上发卖的,另外三十户都是他自己蓄养的” “也罢,不管了,这上面有衣服的尺寸,让其遵照缝制” “是” 第26章 青草妒春袍,千骑卷荒漠(下) 夏末秋初。 律庆的千骑初步成军。 这一日,他带着千骑奔驰在大湖东边的荒漠上。 他在进行“曼古歹”训练。 虽然有了千骑,在帝国西北边境也算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了,但面对随后会大量到来的粘八葛人、克烈人依旧不够看,更不用说高昌回鹘、辽军了,至于蒙古大军连想都不用想。 故此,除了为这支军队加强武器装备,更需要找到合适的战术。 后来蒙古人闻名于世的“曼古歹”战术自然被他提前演练了起来,这个战术蒙古人是不会在对付塔塔尔人、克烈人、粘八葛人中出现的,但在对付金军中则会初露锋芒。 西征时,在跟甲胄俱全的花拉子模人、波斯人、欧洲人作战时更是大显神威。 他的军队是绞尽脑汁好不容易得来的,每日都是巨量的消耗,显然不能这样平白消耗掉了,不与敌人正面冲突,利用己方马匹的速度和耐力优势,利用箭术不断消耗对方,等到对面精疲力尽时再发出致命一击才是上策。 刘符离带着七百骑扮成敌军,律庆亲自带着三百骑对其进行进攻。 律庆三百骑都是清一色的速度、力量、耐力兼具的花拉子模马、昭苏马,刘符离七百骑则是普通的蒙古马。 两军逐渐接近,抵近一百米时律庆带头发了一支抛箭,这是一支响箭,带着清啸奔向刘符离军,箭头自然是没有的,都包裹着布头。 另外三百骑如法炮制,然后扭转马头向后跑,等到刘符离军追近后又扭身射出一轮抛箭。 若是真的敌人,见到这一幕肯定是勃然大怒,多半会提高马速以追上对方,此时律庆部胯下的战马速度优势就能体现出来,于是一轮又一轮扭身抛箭就会对追兵进行大量杀伤。 此时的关键就是对双方距离的把握,带兵的将领就很重要了。 一般来说,连续射击五轮后大部分人都会双臂酸麻,此时就不能强忍着继续抛射了,只能策马向前奔,利用速度优势拉开与敌人之间的距离。 无论是昭苏马还是花拉子模马都是漠北草原、钦察草原的土产马(蒙古马)与阿拉伯马的混血后代,肩高普遍在一米五以上,速度优势就不用说了,耐力堪比蒙古马,作战时更是能居高临下。 若是对方是花拉子模重骑兵,更会如鱼得水。 律庆已经带着骑兵在荒漠里整整演练了一个月,今日是最后一日,今日过后就会返回湖东大营静等亦难赤的到来。 除了他这千骑,薛剌尔部在这个冬天也不准备迁徙了,全部留在大湖附近,至少还能拿出两千精锐部族骑兵。 三千骑,就算亦难赤汗来了五千骑他也有一战之力。 三个月后,他的棉甲经过反复试制,也打造出了三百套,这是留给千骑中最精锐、最擅骑战的三百人使用的,若是需要马上作战,他也不怕,当然了,那肯定也要到好几次曼古歹战术之后才会施行。 三个月内,居努斯从临潢府为他运来了大量的粮食、胡麻油、酱菜,每日这些东西的消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几座大帐里的物品的高度降低。 萧罗汉统领的三十六骑既是律庆的牙兵,又是侦骑,演练时他们则在外围巡视。 回到大营后,律庆将几人召集起来了。 “如何?” 他看向萧罗汉。 此人长相寻常,武艺寻常,骑射寻常,为人却是异常机警,又能随机应变,干这牙兵都的都头再是合适不过。 这些日子他也没有闲着,利用夏秋季节没有转场的机会不时让部分牧户“偶然”越过沙漠窥探亦难赤的动静,对于该部的情形也大致了解了。 萧罗汉等人则直接利用商队、夜色等深入到大海子(乌伦古湖)一带探查,今日则是萧罗汉亲自带队前往后返回的日子。 “情形不太乐观” 这样的语气和用词显然是律庆传染的,虽然他一直忍着说此时之人的话,但后世的词语还是会忍不住冒出来,久而久之众人也习惯了,也沿用了。 “哦?” “亦难赤前不久击败了高昌回鹘的反击,俘虏了至少两千多人,又将游牧于金山南麓的各个小部落收容,再加上越过此山前来投靠的粘八葛人,时下他至少有八千帐了” “何以见得?” “大海子附近密密匝匝建着帐篷,数帐篷数目就知道了,围在大海子边上的就有至少五千帐,大海子以北,金山南麓还有大量帐篷,不过都躲在避风处,但至少有三千帐,或许更多,那样的地方实在太多,在下也不敢说都数过了” “居努斯商队也到了哪里?” “不错,亦难赤收容金山各部后,显然也获得了大量的金粒、金沙,这些东西要换成金币才值钱,时下他因为恶了高昌回鹘人,自然不能与其交易,便只能与我大辽的商人交易” “还是两成的铸币税?” “不错” “你知道我想问的并不是这些” “是,亦难赤逃到这里时自然没有拖家带口,他身边有一支人数在三千左右的常备军,击败高昌回鹘人,显然至少又从金山各部、投靠粘八葛人中抽调了不少人” “他也在隔三差五演练,每次出动的人数也达到了五千骑之多” “这么说最少有五千骑可以前来我们这里?” “不错,他总得留下部分部族骑兵镇守大海子” “太阳汗那里有没有消息?” “没有,居努斯的商队最远也只能抵达哈密,我们的人也只能达到哪里,虽然有粟特商人也到过漠北草原,但因为时下那里战乱丛生,商路早就断绝了” 赵无忌说道:“沙黑纳尔是不是想结交太阳汗以对亦难赤汗来一个内外夹击?” 律庆摇摇头,“自然不是,若是太阳汗击败了亦难赤汗,整个金山南北就都是他的牧场了,届时我等面临的就不是区区亦难赤了,而是整个粘八葛部,那可是有着三四万帐的强大部落” “我怎么会做出这种前驱狼又迎虎的不利举动?对了,高昌回鹘哪里呢?” “高昌回鹘时下已经没有多少牧户了,大部分人成了绿洲城市的居民和农户,少数游牧于金山、天山的牧户也是三三两两,我国牧户到来后更是不成气候了” “该国奉行的是与大宋差不多的规制,官方饲养战马进而编练骑兵,另外在该国西侧,焉耆、昭苏、天山一带还活跃着一支真正的游牧部落” “他们多半是最后一支人数较多的突骑施人,大约在五千帐左右,彼等向高昌回鹘效忠,又暗中与我国暗通曲款,但大致上还是心向高昌回鹘人的,毕竟彼等都是伊教徒” “自然也是高昌回鹘人可以依赖的力量,彼等也是高头大马,战力不可小觑” 说起突骑施人,就不得不提葛逻禄人,与前者相比,后者才是中亚一带生存能力最强的部族,直到后世在塔吉克斯坦、阿富汗一带还有他们的身影,虽然他们表面上打着塔吉克人、普什图人的旗号,关起门来依旧自称葛逻禄人。 而突骑施人则是正在慢慢消失,等到蒙古大军到来后将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里,成了维吾尔人、哈萨克人、乌兹别克斯坦人、吉尔吉斯斯坦人、蒙古人的一部分。 “萧摩诃哪里呢?” “并无异常,对了,萧摩诃前不久去了虎思斡耳朵一趟,多半是述职,他身材太过肥胖,骑不了马,是坐四匹马拉着的马车去的” “在天山西麓,还有一个葛逻禄部落,人数在三千帐左右,萧摩诃抵达那里时该部酋长没有及时出来迎候,惹得萧摩诃大怒,当时他身边还有精骑三百,当时就直接闯入该部酋长的大帐” “他将酋长赶了出去,当晚就霸占了他的妻妾,该酋长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你是怎么知道的?” “此时根本瞒不住,整个临潢府都知道了,似乎这就是一件平常事” “葛逻禄人就没有任何反应?” “自然有的,此事之后,该部开始向转移,据说准备投靠那里的突骑施人” “萧摩诃肯定不会坐视的” “那倒不一定,按照我国规制,高昌回鹘虽然接受萧摩诃的监控,但天山以南的牧户则是接受虎思斡耳朵宫帐军统领的节制,何况萧摩诃还要去虎思斡耳朵,他肯定不会回临潢府过冬了,多半就在虎思斡耳朵待到明年春天” “不见得,他完全可以通知他的儿子萧挞野去阻击葛逻禄人” 说到这里,律庆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不过转瞬又是忧心忡忡。 赵无忌问道:“沙黑纳尔是担心萧挞野南下时临潢府肯定空虚下来,亦难赤汗届时不会西进攻打我等,而是南下攻击临潢府?毕竟那里更为富庶” 律庆未置可否,“萧挞野就算要行动,也会在临潢府留下部分兵马,对付葛逻禄人,两千大辽铁骑就行了,还剩三千,也不是亦难赤汗能够撼动的” “何况他还可以将游牧于天山北麓靠近临潢府的蔑儿乞惕部一部召集过来,对了,萧敌奴呢?” “他将两万金币押送回临潢府后便没有回来了” “一百骑都没有回来?” “正是” 第27章 秋高马正肥,唱罢又登场(上) 半个月后,天高云淡,秋高气爽,北风开始南下了。 这一日,律庆的帐帘猛地掀开了。 萧罗汉出现了,一脸汗珠,胸前还挂着律庆给他的望远镜。 “头儿,不好了!” 律庆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亦难赤打过来了?” 律庆大帐里新添了一套铁皮炉子,这是他让新来的铁匠们打造的,时下他的兵营帐篷里都有了这样的装置,可惜此地无煤,只能用短木当燃料。 萧罗汉摇摇头,律庆用一只琉璃杯盛满了热水递给他,萧罗汉一口气喝完后便说道:“有两件事” “哦?” “萧摩诃果然给萧挞野下达了追击突骑施人的命令,而萧挞野竟然不顾身侧还要强大的粘八葛人,出动了三千骑” “那又如何?” “等萧挞野进入天山后,亦难赤汗出动了” 律庆心里一动。 “这厮没有西进,反而去攻打临潢府了?” 萧罗汉点点头,“不错,他一早就准备了五千精骑,一开始估计是准备进攻我们的,得知临潢府的虚实后便改了主意,转而进攻更为富庶的临潢府” 律庆陷入了沉思。 “不对啊,亦难赤这厮吃了熊心豹子胆?就算他能得手,就不怕大辽接下来凶狠的报复?” “不对!” 他也站了起来。 “大海子附近是否又来了大量的漠北部落?” “不错,不过这一次来的并不是粘八葛人,而是一支党项部落” “党项部落?” “不错,根据我等抓获俘虏得来的消息,说是西夏西边荒漠中有一座黑水城,是西夏人专门用来扼控北面、西面游牧部族的” “该城守将叫细封米超,是党项大族,因为在这一任西夏皇帝上任时支持另外的候选人导致双方关系很僵,时下西夏皇帝已经稳固了皇位,此人恐惧之下便举族西进” “他在荒漠里有三千细封部族,还有两千西夏正规骑兵,加上族人近两万人浩浩荡荡来到了大海子附近,投靠了亦难赤” “亦难赤大喜过望,将跟随自己跑到这里的妹妹嫁给了他,细封米超本是城池守将,便撺掇亦难赤趁着临潢府城空虚的机会夺了该城,亦难赤禁不住撺掇,便带着五千骑直奔临潢府” “临潢府城几十年没有经历战事了,辽军没有将其放在眼里,守将倾巢出动,在城外与亦难赤大战了一场,最后战败逃回城池固守,此时,我估计辽军只剩下一半人马了,而亦难赤应该还有四千骑左右” “亦难赤见状,便开始进攻城池” 律庆摇摇头,“临潢府城是大石先帝西进后在大唐废城的基础上修建的,虽然只是木寨夹土城,但也有三丈高、一丈厚,城内还有萧摩诃大量的奴隶,加上一千正规军,没有那么容易攻下的” “那我等?” “嗯,你马上派人通知希纳斯、忽鲁两人,让其各紧急征发一千骑听命,要快,最好在三日内备齐” “另外时刻关注着临潢府城的攻防战,你有千里镜,站在郅支山上就能看的一清二楚” “是!” 三日后。 萧罗汉又回来了。 “头儿!” 这句头儿而不是“沙黑纳尔”一出,就表示这位正经契丹人出身的戍卒已经彻底服了律庆。 “如何?” 这几日律庆也没有睡好,东面是强大的亦难赤,南面是随时可以杀了自己的萧摩诃,他的心情着实复杂,虽然有机可乘,但自己的力量实在太过微弱。 “果如头儿所料,亦难赤攻打三日后临潢府城依旧岿然不动,这厮便让人在乡下劫掠,掳掠了大量的人员和财物,就在此时,从北面又来了一支人马” “党项军?” “不错,虽然是两千骑兵,但其中几百都是骑着骆驼,上面一个大框,里面驮着一个奇怪的物件儿” “泼喜军!” 律庆不禁脱口而出。 “泼喜军?” 律庆点点头,脸色十分严肃。 “这是西夏人专门用来攻城的一支精锐部队,用骆驼驼载小型投石车,用来攻城十分有效,其自然不能砸毁城墙,却能给人以极大的震撼,进而掩护步军攻城” “对了” 他看向萧罗汉。 “既然泼喜军出现了,铁鹞子应该也在里面” “铁鹞子?” “那时西夏人的重甲骑兵,战力不在辽军的重骑兵之下,或者还胜之,另外该部还有步跋子,是西夏人最精锐的步军,最擅山地作战,有时又让其来攻城,同样可收奇效” “再探!” “是!” 一日后,一个秋末的黄昏,天边的夕阳染红了大地,似乎昭示着临潢府城的剧烈战斗和悲惨景象。 萧罗汉回来了,这次与之前不同,却是一脸悲戚。 律庆心理一凛,“临潢府城破了?” 萧罗汉跌坐在地上,半晌没有说话,他是正经的乙室部契丹人,虽然家里因为犯罪被贬作戍卒,但他对大辽的感情那是不容置疑的。 “谁让你回来了,这千里镜我教过你,晚上只要转动这个装置也能用!” 萧罗汉这才踉踉跄跄站起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今日果然是可恶的西夏人率先冲上城墙,没多久就攻破了城池,里面人的人想要逃跑四门却被亦难赤的骑兵堵住了,最后死伤无数” “萧挞野呢?” “当亦难赤过来时,守将应该派出了求援的快马,此时他应该收到了消息,估计正在赶来的路上” “蔑儿乞惕人呢?” “萧挞野托大了,出发前并没有通知他们,不过他回来时肯定会一并通知的” 律庆倒是冷静下来了。 “萧挞野三千精骑回来时,肯定还会带着临潢府下面各城的步军,再加上蔑儿乞惕部、唐古部,夺回城池不在话下,就看亦难赤怎么抉择了” “头儿!” 律庆冷冷地盯着他。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也不想想,连两千我大辽正规军都不是对手,遑论我等一千骑了,想要击败亦难赤,就必须等到萧挞野返回” 萧罗汉颓然点了点头。 “还不赶紧回去盯着?!” 萧罗汉走后,律庆再次陷入沉思。 “萧挞野和蔑儿乞惕部再快,估计也要十日左右,若是惹恼了突骑施人,他们与粘八葛人还一早勾连上了,拖住萧挞野,没准还会更慢” “萧挞野没动,蔑儿乞惕人肯定也不敢轻动” “不过,此事显然瞒不住,迟早会被虎思斡耳朵知晓,亦难赤就不怕西辽国出动大军前来围剿?” “虎思斡耳朵距离临潢府并不远,若是塔扬古带着三万宫帐军出发,十日功夫也到了,届时就是他们的灭顶之灾” “届时萧摩诃父子也在这位置上待不住了,没准耶律直鲁古还巴不得呢,正好借此机会削弱世家大族的实力” 他现在突然有些急切期盼下雪了。 “亦难赤拿下临潢府城,下一个目标不用说就是自己,如果没有萧挞野的顾忌,说不定他早就来了” 又过了两日,萧罗汉再次粗暴地掀开了他的帐帘,一阵冷风顿时猛地卷入。 律庆倒是一喜。 “如此气温,如此风势,秋末冬初第一场大雪应该快了” “头儿” 此时的萧罗汉脸上倒是有些喜色。 “亦难赤撤了?” “不错,这厮将城内的人口、财物几乎搬了个精光,时下正浩浩荡荡沿着府城到大海子的道路北上” 律庆不动声色。 “这么说萧挞野快到了?” “应该是吧” 律庆闭上了眼睛,看得出来他似乎正在做一件极为重大事件的抉择,两只眼皮也在不停跳动着。 半晌,他睁开了眼睛。 “我们也该出动了” “头儿!” 律庆不满地看着他,“你之前不是想我军出动吗?” “那是一时义愤,时下亦难赤还有三千骑,西夏人也有一千多骑,其中更有头儿说的什么铁鹞子,不容易对付啊,还是等到萧挞野大军返回时,与其一起反攻大海子” 律庆摇摇头,“不能等了,马上就要下大雪了,等萧挞野赶到没准亦难赤等已经回到了大海子,此时萧挞野既没有粮草又没有人手,加上大雪,肯定无力反攻大海子” “便只能等到来日春夏之际,那时亦难赤麾下有了大量的人力、财力,加上源源不断到来投奔他的粘八葛人,至少能出动一万骑,此时就不是区区萧挞野能够撼动的了,必须要宫帐军出动方可” “可......” “别说了,成败在此一举,我等必须出动!” ...... 站在郅支山东端山上,那支蜿蜒几十里的庞大队伍尽收眼底。 半晌,律庆将望远镜递给萧罗汉,他观察一阵后说道:“亦难赤用一百骑在最前面开道,两侧夹以游骑,大队人马殿后,其中又以党项人的铁鹞子和步跋子在最后,显然是防备着随时赶到的萧挞野大军” 律庆问道:“萧挞野可有消息了?” “有了,我派人前往临潢府往南的道路,在多斯特克附近发现了萧挞野大军正在汇聚” 多斯特克,西辽国重要驿站,近侧就是阿拉湖,北上可抵临潢府,南下可穿越天山进抵伊犁河谷,东去则是西辽国设在天山北麓重镇昌八剌(乌鲁木齐),沿着阿拉湖南缘西去则可抵达虎思斡耳朵。 是西辽国最重要的驿站之一。 “还在汇聚?” “不错,估计还在等待蔑儿乞惕人,他们的牧场横贯整个天山西段,没那么容易汇聚起来的” 律庆骂道:“他自己还有三千精骑,亦难赤等又是携带着大量的人口和财物,此时尾随进攻肯定会收到奇效,怎地还在那里等待援军?” 第28章 秋高马正肥,唱罢又登场(中) 山下队伍的后面,一位二十多岁、身材挺拔、全身甲胄却并没有戴头盔,露出了脑袋上特异发型的汉子眼神中正闪烁着不屑。 那发型与契丹人不同。 草原诸部都有髡头的习惯,但各有不同。 契丹人是将头部中间的头发全部剃掉,前面的头发分为两根辫子,垂于耳前,脑后还有一根大辫子。 当然了,时下住在城里的契丹人早就留起了汉人的发型,只有依旧游牧的少数人保有这种发型。 党项人则是脑袋中后部全部剃得精光,只保留前面的头发,然后分成左右两根辫子,与契丹人不同的是辫子都垂于耳后。 此人的发式就是这般模样。 细封米超! 他是党项八部中细封氏的代表之一,世代镇守居延海畔的黑水城,他全身穿着磨得晶亮的细鳞甲,手下的铁鹞子也大多如此,战马也多是高头大马,同样着甲,乍一看则是亮闪闪的一片。 他眼里的不屑显然是对于亦难赤撤离临潢府表达着不满,按照他的想法,时下亦难赤有八千帐,自己也有三千帐,还有两千正规军,加上源源不绝越过金山到来的粘八葛人,守住临潢府城并不难。 何况萧挞野的大军还在多斯特克一带汇聚,自己有的是时间来整备城防。 他之所以撺掇亦难赤来攻打临潢府,是因为他并不了解粘八葛人内部的动静,还以为亦难赤是自己从漠北草原跑到这里的,于是他就认为身后还有几万帐粘八葛人,守住临潢府城有何难哉? “家主!”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远处飞来一骑。 “哦?” “敌袭!” 细封米超没有慌乱,他手搭凉棚朝着远处的郅支山望去,根据亦难赤的情报,此时萧挞野的大军还在几百里开外,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 既然有敌情,便只能是一山之隔的薛剌尔部了,此部是西辽国的藩属部落。 对于这一部细封米超并没有放在眼里,自己连镇守临潢府城的两千大辽正规骑兵都歼灭了,遑论区区薛剌尔部的部族骑兵了。 西夏国时下虽然也是变乱丛生,国势衰弱,但细封氏统带的部族和骑兵依旧是颇为强大的存在,细封氏镇守黑水城已达百年,孤悬于荒漠中依旧岿然不动,显示了该家族惊人的实力,什么部族他没有见过? 以前,漠北草原凶名赫赫的蔑儿乞惕一部窜到黑水附近,就被他全部歼灭,连此部都是如此,遑论什么薛剌尔部了。 向远处看去,只见从山上下来了一支骑兵,人数在千骑左右,细封米超一见不禁莞儿。 “薛剌尔人实心疯了?竟敢出动千骑前来袭扰我等?” 便道:“你去前面通知大大汗,就说这一部薛剌尔人我部骑兵就能应付了,无须他出动” 说着戴上了铁盔,他手里还有三百铁鹞子,七百精锐轻骑兵,都是党项部落里百里挑一出来的矫健者,穿戴完毕后便领着他们向郅支山奔去。 来的自然是律庆带领的一千零三十六骑了。 这里是一处缓坡,这样的缓坡直到真正的郅支山还有好几处,此时他已经下到山下的草原上。 看着来势汹汹的党项骑兵,律庆也是心理一凛。 “出发!” 两支千人规模的骑兵逐渐逼近。 抵近百米范围时,双方的马速已经来到最大! “咻......” 律庆朝着前面射出了一支响箭,随即大片箭枝都飞向了对面的上空! 霎时,处在后面的党项轻骑兵顿时有了一些损失。 处在最前面、细封米超亲自带领的三百铁鹞子的损失倒是微乎其微,他们的马匹也裹着铁甲,就算有箭枝落到身上也不会有太大的伤害。 不过前面这支骑兵整齐划一的动作还是让细封米超打起了精神。 “这肯定不是部族骑兵,真是的话绝对不会这么齐整” 不过,从百米外就开始射击也不是党项人的传统,抵近五十米射击,然后抵近十米左右扔出短斧、骨朵才是他们的标准做法。 不过也不能就这么被动挨打。 “还击!” 细封米超下达了命令,他身后的亲兵顿时打出了发箭的杏黄旗。 不过此时前面的骑兵却纷纷扭转马头向一侧奔去! “想跑?” 细封米超此时已经知晓在刚才那一轮抛箭射击中他损失了几十骑,顿时起了将这支骑兵彻底歼灭的心思。 “追!” 渐渐地,他的轻骑兵就跑到前面了,铁鹞子显然不能长时间负重快跑。 说是轻骑兵,但也都配了轻便的皮甲,骑士也皆是从党项人中拣拔的佼佼者,党项人的马匹是漠北马与青海马的混血种,虽然没有昭苏马、花拉子模马高大,但肩高普遍也有一米四,霎时就见到了敌骑的身影。 这里是一处几万年以来从郅支山(塔尔巴哈台山)流下溪水冲击形成的大面积河谷草原地带,地势平缓,从这里往西几百里都是,律庆带着骑兵可以毫无顾忌地奔行。 “追上来了?” 律庆扭头询问萧罗汉。 他自然不会光顾着队列、体能、军纪、阵型的训练,如何指挥队伍也用上了各种旗帜。 队伍的前后左右中都有萧罗汉手下的牙兵,手中也有多面小旗,不同颜色的小旗代表着不同的敌情。 当队伍边缘的牙兵打出小旗后首先会被当中的牙兵(自然是骑着最高的战马,身形也极高者)看见,然后他再打出同样的旗帜,若是用左手打出,便意味着左侧的敌情。 右侧也是如此,若是后面则将小旗向后倒着。 萧罗汉身边的牙兵看到后再知会他。 “不错” “距离有多远?” 这自然是律庆在检验萧罗汉的能耐了,虽然习练了一年时间,但实战如何尚需检验。 “三十丈” 律庆点点头,电光火石间他扭身向后射出了一支响箭! 循着响箭的方向(这里面就有响箭的作用了,否则是无法办到的),其他人纷纷扭转身体发出一箭! 党项人十分剽悍,是不会就此停下来的,抛箭更加激发出了他们的斗志。 于是,律庆等继续在高速向前跑,党项人同样以高速向前追着。 连续四箭过后,领头的党项将领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作为将领,他身上显然也是有铁甲的,身边也有穿着铁甲的亲兵,党项人同样需要用旗帜来指挥作战。 “副将” 将领听到亲兵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赶紧回过头来,一见之下不禁目瞪口呆! 只见原本紧紧靠在一起的七百骑兵时下已经变得稀稀拉拉,最多只剩下一半人马! “他们过来了!” 副将再回过头,只见之前向前狂奔的敌骑先是转向一侧,接着便向他们直直地冲了过来! “娘的!准备战斗!” 律庆带着三百有着棉甲的精锐冲在最前面,头上也都戴着裹了羊毛和网兜的铁盔,为了引人耳目以及震慑敌人,他这铁盔与后世清军的大不相同。 他采取了花拉子模人的铁盔样式,铁盔上还有面罩,拉下来时能挡住整个面部,只露出两只眼睛! 花拉子模人这样的配置至少有一万人,但还是不敌蒙古骑兵,居努斯送来的铁匠中有不少也会打造这种面具,律庆便让他们如法炮制。 辽军宫帐军至少有一万人也有铁甲,但他们显然不屑于将整个面部遮住,便没有采取花拉子模人的样式。 律庆就不这样想了,他要走精兵策略,必须尽量不给己方士兵带来伤害。 “当......” 双方霎时交织在一起。 党项骑兵骑战之技自然不错,否则也不会硬抗大宋几百年,不过一来他们人数较少,阵型稀拉,再者律庆这一年对他的骑兵每日不辍练习的拉弓、几百下挥刀产生了作用,当其冲出党项骑兵队伍再回过身来时,党项骑兵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骑战之术又有讲究。 契丹人、突厥人各有不同,相对来说,契丹人在占据幽云十六州后更讲究技艺,突厥人则更看重勇猛,律庆吸取了二者之长,他的队伍里大部分都是操着突厥语的部族骑兵,加上契丹骑刀以及他来自后世的技法后顿时如虎添翼。 当然了,他那点来自后世的技法除了每日不辍的挥刀,剩下的就乏善可陈了。 两支骑兵队伍对冲,显然不可能两两战作一团,只能是在互相越过对方的一刹那尽力杀死对方,此时人数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当一骑与对方兵刃相交时,一般人显然顾不上前后左右的形势,当双方交错过后,其身姿显然还是处于抵挡的状况,这就给后面的骑兵创造了机会,当然了,想要一下将其杀死也不容易。 对于精锐部队来说更是如此,不过若是己方的数量是对方的三倍以上,杀死敌人的几率就很大了。 故此,当律庆从队尾(刚才他是带头冲锋)回到队前时,前面的党项骑兵已经只剩下几十骑了。 “咻......” 此时律庆依旧没有继续冲上去厮杀,而是率先射出了最后一轮抛箭。 “杀!” 抛箭过后,还能骑在马上的党项骑兵就寥寥无几了,此时律庆再次一马当先冲了上去,萧罗汉暗骂一句,赶紧跟了上去。 这一战结束了,但今日的战斗尚未结束。 半晌,前面飞来一骑,正是放在后面侦查的牙兵。 “头儿!” “说!” “党项重骑兵距离这里还有十里” 律庆不禁咧嘴笑了起来。 党项人的重甲至少有四十斤,若是再跑上个十里地,还能剩下多少战力就大打折扣了。 “萧捕奴!” “到!” “你带一百骑收集战马、敌骑的甲胄、财物、兵刃,剩下的原地歇息,饮马、喂马” 律庆现在是穷人,不可能放过任何值钱的东西。 此地附近就有一条小溪,溪边也有青草,正好饮马、喂马,为防不测,律庆等还给马匹喂了一把豆料。 等到前面出现了一阵烟尘时,律庆等人已经骑在马上严阵以待了。 第29章 秋高马正肥,唱罢又登场(下) 看着附近的草场,细封米超忍不住流下了口水。 “什么大辽,以前的大辽才是真大辽,金山、郅支山、天山,至少能养活十万帐牧户!” “十万帐,不能说纵横天下了,纵横西域一带全无问题!” “可恨那亦难赤胆小如鼠,白白抛弃了偌大的临潢府城!” 骑兵甲四十斤,马甲同样四十斤,再加上一百多斤的骑士,再是高头大马也跑不快,不过在细封米超心里他那七百轻骑兵同样骁勇善战,重甲骑兵是利用甲胄、马势破敌,轻骑兵才是真正的武艺高强者。 “我瞧那薛剌尔人队伍十分整肃,为何还要跑掉?多半是见到我党项人的甲骑怕了吧,他们的服饰殊为奇怪,衣服上嵌着铜锭,难道也是甲胄?怎么看起来十分轻巧?” “薛剌尔人何时懂得了制作甲胄?” 当律庆的骑兵以及他的轻骑兵消失在视野后,细封米超便放缓了马速,按照他的估计,最多一个时辰前面就会有喜报传来。 途中他还让骑兵下马饮马、喂马,等他们重新上马继续前行时,已经过去了大约半个时辰了。 律庆端着望远镜盯着,有这四十倍望远镜存在,来敌显然一时半会儿不会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他将骑兵分成了三队,自己亲领一队,刘符离统领一队,萧佛奴统领一队,然后排着一个品字形阵型朝前奔去。 没多久,他就见到了党项人的重甲骑兵。 党项人尚白,三百铁鹞子挤在一起就好像一大团耀眼的白光。 三队人马突然散开了! 律庆带着三百棉甲骑兵正对着铁鹞子,刘符离、萧佛奴则绕到了铁鹞子的两侧。 细封米超顿时惊呆了。 “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大党项骑兵绝对不会在半个时辰内被击败的,就算勉强战败了,也不可能没有一个人逃出来!” 此时,他的铁鹞子已经行进了三十里,虽然中途歇过,但依旧是强弩之末,不过此时他想跑也来不及了。 一咬牙,他将三百铁鹞子也分成了三队,每队一百骑,分别对着三路敌骑。 “拼着一口气也要击破当面之敌,只要将其击穿,就能从容而退......” 不过,他显然想多了。 律庆率先发动了! 对付这样的重骑兵若是还是使用抛箭的话效果就会大打折扣,还是平射威力最大,否则对铁鹞子这样连马匹都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重甲骑兵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铁鹞子骑兵手里拿着的也是长枪、大刀、大斧、狼牙棒这样的重型武器,接战显然也不是上策。 三队骑兵处在第一排的都是队伍中极擅骑射者,当即对着面前的铁鹞子射出了一拨劲箭! 然后就向一侧跑去! 等到铁鹞子追上来时又扭身射出一拨劲箭,同样是平射,一开始铁鹞子还能全力追击,到了后来便跑不动了,律庆便带着骑兵又返回去射击,来回几趟后细封米超的铁鹞子便只剩下一半了! 既然是重甲骑兵,显然是不可能携带弓箭的,于是他们就只能待在原地被动挨打! 此时,骑兵就算用马靴拼命刺激马腹,用马鞭剧烈抽打马臀也不管用了。 半个小时后,在劲箭的攒射下,细封米超的骑兵愈发减少,三百骑很快变成了一百骑! 不过此时律庆他们已经连续射出五箭了,手臂也酸麻了,干脆待在原地与敌人对峙起来。 细封米超被剩下大约一百骑围在当中,内心的震撼显然是无以复加。 他这三百骑可是在黑城从未遭遇敌手啊,今日却一下就折损了大半! 再想到多半同样遭遇不测的轻骑兵,如今的他便只剩下虽然也能骑马,但只能算是步兵的步跋子和泼喜军了,西夏人最精锐的擒生军(能够在马上擒敌)他还没有资格配备。 此时的他显然十分后悔了。 “早知道就应该让粘八葛人一起参战的!” 他能够举族西迁,显然也不是固执之人,看着剩下的一百铁鹞子,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投降!” “城主!” 细封米超叹了口气。 “这支骑兵的战法闻所未闻,再打下去我等肯定是全军覆没,我们死了不打紧,但身后的家眷呢?” “然后呢?” “这支骑兵显然不是薛剌尔部族骑兵,听亦难赤说有一支辽军驻扎在那里,难道就是那一支?不对呀,我等与临潢府的辽军也对战过,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啊” “罢了,投靠了他们便一切都知道了” 说着他便越众而出。 与其他人亮闪闪银甲不同,他的甲胄边缘却镶嵌了一圈黄金,自然十分惹眼。 “我是头领,愿意投降!” 他说的自然是此时流行于西夏以东的突厥语。 律庆也越众而出。 “哦?你叫什么?担任何职?” “我是细封米超,前大夏帝国黑水城城主,细封部落统领” “很好,你们统统下马,解掉盔甲、扔掉武器” 细封米超自然十分气恼,不过时下人为刀殂也只得照办。 律庆让刘符离带人将甲胄和武器弄到一边,此时萧捕奴回来了,当即又命他将这些人捆起来。 细封米超有些后悔了。 “我等既然投降了,为何还要如此对待?!” 律庆哈哈一笑,“你等都是猛虎,缚虎不得不紧” 细封米超虽然气恼,但依旧不得不忍气吞声。 “你到底是谁?接下来又将如何?对了,我的轻骑兵呢?” 律庆指着萧捕奴带回来的马匹。 “你看!” 细封米超一看,果然是己方轻骑兵的马匹,至少有三百匹! 马上也驮着骑兵的弓箭、骑刀等物,看得出来不少马都驮着两副弓箭和刀具! “难道你们全歼了我的轻骑兵?” “不错!” 律庆颇有些得色,一战便全歼了令大宋闻风丧胆的西夏一千精骑,自己的损失还微乎其微,则能不志得意满? “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细封米超突然大叫起来,声音中带着哭腔。 律庆并没有将所有的铁鹞子马匹的马甲卸下来,还留了几匹,律庆让人将细封米超扶上一匹,留下萧捕奴看守俘虏,自己带着九百骑以及细封米超朝着东边奔去。 东边,大队已经停了下来。 得知有敌骑杀到时,粘八葛人的小汗、太阳汗之弟亦难赤汗立时就明白是薛剌尔人杀到了。 对于西夏人他虽然将亲妹妹嫁给了细封米超,但显然并未全部信任,律庆、薛剌尔的详情并未告诉他。 不过,他对于西夏人的战力还是十分相信的,眼见天色已晚,干脆不走了,就地扎下了大帐,他让掳掠而来的辽人全部挤在一起,周围则有千骑守卫,掳掠来的财物又堆在一起,同样有千骑守卫。 他自己身边则围着剩下的一千骑,这一千骑自然也是他的亲信部下,人人都有皮甲,战力也最为强横。 大帐内还有两个极为美艳,从萧摩诃府里弄来的女人,时下在这两人的服侍下,三十岁的亦难赤正悠哉乐哉地品尝着茶水。 他自然知道律庆,也知道他在操练一千常备兵,但在他看来,想要编练出一支真正的精锐,没有个三五年是不成的,故此,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党项骑兵的战力还在粘八葛人之上,甚至还在大辽正规骑兵之上,故此,对付起律庆的这一千骑完全没有问题,何况当中还有三百令人望而生畏的铁鹞子? 细封米超实在没有失败的道理。 他将临潢府城的辽人全部掳掠走也是有原因的,他准备听从细封米超的建议在大海子附近筑城! 一旦有了城池,就有与辽人拉锯的可能了,假以时日,再从漠北弄来一些牧户,自己未尝不能稳住这里的形势。 按照细封米超的说法,时下西夏国民怨沸腾,境内的藏人不时反叛,不少都窜入甘州、肃州以北的荒漠里,原本还有细封米超的黑城军压着,时下没了这支军队,党项人恐怕阻挡不了他们的西迁了。 根据他的说法,那里的藏人、回鹘牧户(信仰摩尼教的,不愿待在皈依了伊教的高昌回鹘,以及以前被党项人灭掉了的甘州回鹘)至少有五千帐,若是能全部弄到这里来,辽人就算想对付自己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时下漠北、漠西的粘八葛人、克烈人杀成一团,不少被波及的牧户纷纷越过金山逃到南麓,再加上五千帐薛剌尔部,自己很快就是拥有两万帐的大部落。 这里还有金矿! 想到这里,亦难赤顿时兴奋起来,这次抓来的辽人青壮至少有万人,在冬季完成筑城也不是难事,届时不但能抵挡住辽军的反扑,还能越过金山区攻打可恶的纳尔哈! 纳尔哈自然就是粘八葛人的太阳汗了,他的同父异母的长兄。 他顿时涨的满脸通红,一双手也不老实起来,在两位女子身上随意游走,惹得二人不时尖叫起来,惹得他哈哈大笑不已。 “扑!” 就在此时,他的帐帘被掀开了,一阵寒气顿时猛地卷入,这让亦难赤很是不满。 “你这厮!” 进来的是他的亲兵头子。 “大汗!” 那人单膝跪下道,声音里明显带着一丝恐惧。 “怎么啦?” “党项人败了!” 亦难赤心理一凛。 “细封米超回来了?” “不错,不过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一个人?律庆那厮竟然如此厉害,将一千党项骑兵全歼了?” 那人点点头,“大汗,赶紧下令让守卫俘虏和财物的骑兵出动,律庆来了!不但如此,细封米超显然已经投降了,他手下的泼喜军、步跋子也反叛了!” 一刹那,亦难赤似乎有些天旋地转。 第30章 疾风卷野草,乌伦古换天(上) “杀!” 已经来不及了。 有一千骑党项人在前面挡着,亦难赤显然只是草草做了防备,并未在远处布置探马、障碍物。 就在他的亲兵向他禀报时,律庆已经带着九百骑杀到了他的大帐边上! 此时,亦难赤只有三百多骑在马上值守,剩余七百骑都窝在帐篷里,亦难赤对他的亲信骑兵显然没得说,每人不仅当场分发了一些金币,还赐给了一个女人,这些人厮杀了几日,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岂有不当即胡天胡地的? 就在此时律庆亲自带着的三百棉甲骑兵已经击破了大营外三百粘八葛骑兵的防御,闯到了亦难赤大帐面前! 另外,希纳斯带着一千骑正在对付守护财物的一千粘八葛骑兵,忽鲁带着一千骑对付守卫俘虏的一千粘八葛骑兵,虽然薛剌尔的部族骑兵战力并不强,不过这两部粘八葛骑兵也是部族骑兵。 何况还是以有备击无备,按照律庆的想法应该是有胜无败。 纷纷从帐篷里仓皇钻出来的粘八葛骑兵自然被律庆的骑兵击败了,律庆带着牙兵都将亦难赤的大帐围住了。 亦难赤一朝从天堂跌入地狱,踉踉跄跄从大帐里走了出来。 “你就是亦难赤汗?” “正...是” “很好” 律庆骑在马上,心里那个志得意满劲儿几乎要喷涌而出。 “立即让你的人去通知各处不要抵抗了,否则我将你当场杀死!” “是是是” 当夜幕彻底降临时,大战终于结束了。 黎明前,坐在亦难赤大帐转辗难眠的律庆终于等到了赵无忌。 “如何?” 律庆眼里闪烁着浓浓的希冀。 “头儿” 以三千骑,大部分时间还是一千骑击败了拥有五千骑,其中还有一千多精锐党项骑兵的大队人马,放在萧挞野身上恐怕也很难做到,但律庆竟然在一日之间就做到了! 赵无忌显然知道大辽东北边疆的形式就要发生巨变,这样的情形就算萧摩诃亲自来了也很难随意拿捏他们了。 故此他的称呼终于变化了,虽然这个称呼的主人只是一个沙黑纳尔,这个称呼听起来也不像一个正规势力,而是一伙马贼。 “先说财物” “是。整整两千部大车,以及同样数目的骆驼,上面满载着粘八葛人从临潢府城以及乡下劫掠而来的财物、粮食、布匹、武器、食盐、酱菜等,对了,还有不少铁料” “我等连续计算了一夜,终于有了眉目,所得金银财物约合金币一百万,按照俘虏的供述,他们在萧摩诃府邸里就弄来了不下五十万,都是簇新的,几乎没有用过” “每辆大车能装载粮食十石,一千辆就是一万石,城内自然还有很多,都被粘八葛人一把火烧了” “另有能满足五千正规骑兵所需的军服、武器、甲胄一套还有多的,多半是萧摩诃用来给他的骑兵备用的,军服分为夏冬两季用的” “食盐超过五百石” “铁料约莫一万斤,铜料一千斤” “酱菜两千坛” “各种布匹约莫十万匹” “有棉花吗?” “有,不过不多,约莫一千斤” “好吧,再说人员” “是。原本临潢府城驻有五千骑兵的家属以及官员、商人、匠人、奴仆等,加起来超过两万,除了因为反抗杀死的,大部分人都被他一股脑掳走了” “城外还有三千户农户,他掳掠了大约一千户,余者估计提前跑掉了” “哦?这么说他准备在大海子附近种地?” “不错,这显然是党项人的主意,党项人在居延海附近也是种地的,这些农户都靠近城池,绝大部分都是萧摩诃的农奴” “好了,现在可以说人员了” “是。我知道头儿在意的是匠人,显然也是党项人的主意,也是一股脑掳走了,计有铁匠约莫五百户,铜匠一百户,皮匠一百户,石匠五十户,木匠五十户,金银首饰匠人一百户,专门医治马匹的兽医十户” 律庆眼睛一亮。 “里面可有铸造大辽金币的匠人?” “没有,时下我国只在虎思斡耳朵指定商家铸造,严禁私自铸造” 律庆点点头,“那一百户铜匠多半是用来制作甲胄的吧” “不错,不过我大辽也有铜钱,后来因为铜料缺乏便放弃了,只铸造金银币,其中就有不少可以铸造铜钱的匠人” “嗯,萧敌奴呢?” “也被俘了,同时被俘的还有四百多正规骑兵” “奴仆中可有精壮少年?” “自然有的,不下千人,城里的贵族、军官喜欢使用奴仆,更喜欢使用少年奴仆,会骑马射箭挥刀的也不在少数” “都是什么人?” “大部分都是从奴隶市场买来的,也有犯了罪被贬为奴隶的犯官家属” “嗯,将其中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未成婚的精壮奴仆挑选出来,并让其与其家眷放在一起” “剩余的呢?” 律庆没有回答他,继续说道:“一千农户留着,只留下亦难赤以及几个主要贵族军官,剩余的粘八葛俘虏全部杀掉” “头儿!” “你的意思?” “我大致知晓头儿的意思了,你是不是想取代亦难赤在大海子附近立足?” “废话,眼下跟着亦难赤前来的五千骑兵中就有三千他的亲信骑兵,这些人显然不能留,我估计一部分在临潢府城攻城战中被杀了,连夜进行审讯,将剩下的挑选出来,全部杀掉” “部族骑兵让其放弃马匹、武器,可以继续游牧于金山附近,不过......” 赵无忌终于破天荒地笑了起来。 “头儿这是想让其臣服于你?” “不错,大海子附近还有三千帐粘八葛人、三千帐党项人,若是一个个杀过去要杀到何时?” “眼下我们手里有亦难赤和细封米超就不怕了,赶紧派人通知阿当前来,我准备在大海子附近设置一个祭台,对了,党项人是信奉佛教的,粘八葛人则是景教,俘虏中可有僧人?” “自然有的,他们将通惠寺的僧人也全部掳走了,连主持也在内,这肯定也是党项人的主意,不过,根据与细封米超的谈话,他们的佛教似乎与大辽的颇为不同” 律庆点点头,“他们是藏传佛教,自然不同” “藏传佛教?” “咳咳,就是吐蕃人信仰的那种佛教,罢了,先不说这些” “立即让刘符离带人侦讯,然后将亦难赤的亲信骑兵全部杀死......” “头儿,不如我等也在大海子旁筑城,这些人正好用得上” “不了,时下他们人多,我们人少,金山北侧还有大量的人,与他们住在一起实在是心惊胆战” “等回到大海子,便将依附于粘八葛人的回鹘人、室韦人、克烈人、蔑儿乞惕人、札答兰人全部挑选出来,作为我等的部族,我估计最少也有两千帐” “然后让忽鲁带着一千帐薛剌尔人、一千帐钦察人迁徙到这里,对了,再加上所有的辖嘎斯人、阿尔泰人、鄂温克人,让阿热斯也过来,金山牧场远大于大湖附近,完全载得下这么多人” “届时也不用在夏季往额尔齐斯河下游迁徙,直接迁往金山高山牧场,秋冬时再迁回大海子附近” “再从回鹘人、室韦人等依附于亦难赤部落,罢了,将并非亦难赤嫡系部落的粘八葛牧户也算上,抽调一千少年勇士,加上一千奴仆,我等就有三千常备兵了” “将萧摩诃府上的人员、金币以及主要将领的人全部放回去,给被俘的那四百多大辽骑兵发放马匹、武器,嗯,匠人中直接隶属于萧摩诃的全部放回去,我估计最少有一半” “剩下的全部带到大海子” 赵无忌说道:“你想趁机向萧摩诃示好?” 律庆撇撇嘴,“哪还能怎样,难道像亦难赤、细封米超等人那样不晓事,竟想与大辽作对?我等毕竟还是辽人,至于剩下的匠人和农户就说被粘八葛人杀死了,料想萧摩诃也说不出话来” “何况我等救出了他的家眷,感谢我等还来不及” “那头儿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你是继续以薛剌尔部沙黑纳尔的名义还是......” “自然不行了,接受大海子后,我等实力暴涨,想要韬光养晦也藏不住了,据我所知,大海子附近也有铜铁矿产,也能种地,至少能种植黑麦,这些匠人、农奴我也需要” “届时继续与薛剌尔部的面目出现,不过我会向萧摩诃申请成为沙黑纳,他要是愿意的话,我成为大薛剌尔部的大汗也行” “头儿,此事肯定瞒不住,我就怕届时萧挞野的三千精骑加上蔑儿乞惕部至少五千部族骑兵前来寻仇” “那就暂时不放走萧敌奴等人,等他们来了再说” 三日后,大队人马终于抵达了大海子。 有亦难赤、细封米超两人在,律庆料想的一些动作都实现了。 大海子东岸的祭台也搭建起来了,上面既有十字架,也有细封米超带来的佛像。 临潢府慧通寺主持空智、亦难赤部的景教主教雅各布、薛剌尔部景教主教阿当、党项细封部首领细封米超以及大海子附近粘八葛、回鹘、蔑儿乞惕、札答兰、室韦等部首领在列。 连大湖附近的各部酋长也赶来了。 最后在雅各布的主持下,一场盛大的、奇怪的仪式正在举行。 雅各布显然从律庆那里得到了不少好处,何况律庆自己也是薛剌尔部景教的右护法使者,成为他的属下也并无太大的违和感。 “上帝在上” 雅各布开始了。 第31章 疾风卷野草,乌伦古换天(下) “大薛剌尔部成立以及推举新任大汗的仪式正式开始!” “上帝保佑,让辛辛苦苦游牧于各处的可怜人有了真正的主人,他就是薛剌尔部右护教使者,上帝在金山南麓唯一的影子,约翰.律庆” 没办法,雅各布非得要给律庆加上一个“有景教意味”的名字,为了尽快让他倒向自己这一边,律庆不得不同意了。 何况,粘八葛各部的酋长几乎都在自己的名字前面加了一个诸如“亚当”、“约翰”、“雅各布”等名字,后来有名的屈出律的全名则是“马太.屈出律”。 最终律庆不想等萧摩诃的回复了,先占了薛剌尔部大汗的位置再说,经过这一战后忽鲁、希纳斯显然是向着自己的,留在大湖附近的几人在他解决掉东边粘八葛人的麻烦后也没有任何理由反对。 接下来就是耳熟能详的环节了,宰杀青牛白马、折箭为誓等等,这场仪式结束后,律庆便成了斋桑泊、乌伦古湖所有部落的大汗。 此时距离那场战事已经过去十日了,萧挞野等人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萧挞野不急,律庆倒是急了。 如此多的人口,每日的粮食消耗就不是小数目。 饶是如此,他也不得不先静下心来处理大薛剌尔部的内部事务。 为了稳住局面,他将希纳斯、忽鲁两人都留了下来。 回到大帐后,赵无忌等人又过来了。 “头......,大汗” 赵无忌的急刹车显然水平不高,惹得众人一顿暗笑。 几人在大帐内坐下后,赵无忌说道:“按照大汗的吩咐,一千户精壮少年奴仆、一千户来自各部的少年勇士都拣拔出来了,其家属也全部迁到了大湖附近” 律庆点点头,“将辽军的冬季军服发下去,骑弓、骑刀也同样如此,萧捕奴带一个都负责少年奴仆的训练,刘符离带一个都负责部落少年的训练” “在此之前,申明取消奴仆的奴籍,每户发放一石面粉、两匹布、两斤食盐、五个金币,同时说明今后每月都有一个金币发放” 赵无忌问道:“要不要再举行一个仪式?特别是那些部落少年” 律庆摇摇头,“我已经在各部酋长、主教的见证下成了新部落的大汗,又何须如此? 萧罗汉问道:“为何不在三千帐党项人中挑选少年勇士?” 律庆神色一黯。 “毕竟是景教徒人数多,总不能同时信仰景教和佛教吧,我已经向细封米超说过了,我国主要是信仰佛教的,为了稳定粘八葛人这才不得已皈依了景教,但在我这里依旧是信仰自由” 赵无忌点点头,“党项人终究是一个隐患,大汗还为他们留下了一千泼喜军和步跋子,细封米超虽然损失了一千正规党项骑兵,但这几日又从部落里抽调了一千人” 律庆摆摆手,“彼等还能去往何处?他是进攻临潢府的始作俑者,绝对不敢投靠萧摩诃,若是能投靠粘八葛部的太阳汗他早就去了,先不管他了,唯一可以知道的是他在短时间内只能依附于我等” “至于今后如何,我等有了三千精骑,也不怕他了,对了,萧敌奴的状况如何?” “很不好,粘八葛人烧毁粮仓时引发了大火,将整座城池几乎毁了,他的家自然也毁了” 律庆点点头,“也不知这萧挞野到底何时到来?” 正说着,只见帐帘一掀,一个牙兵进来了,正是萧罗汉安排在郅支山上监视临潢府城的牙兵。 律庆眼睛一亮。 “来了?” “来了,至少有八千骑” 律庆心理一凛。 半晌,他说道:“赶紧将萧敌奴放了,就说我会将部分财物和人员放回临潢府,萧摩诃家里的无论是财物和人员全部送回,至于这里的战事,相信萧敌奴会向萧挞野说明的” “也要将我的要求说给他听” “告诉他,我成了薛剌尔部的大汗后依旧是大辽的人,他们将我部当成北院大王麾下的直属部落就是了,不但如此,每年还有三万金币奉上,对了,除了这八千骑,还看见什么?” “后面还跟着大量的马车,上面装满了粮草,估计是从临潢府辖下的各个城池弄来的” 赵无忌双眉紧皱。 “若是萧挞野不同意,非得要开战呢?” 律庆点点头,“有这个可能,不过时下临潢府城主要将领和士兵的家属都跟着萧敌奴住在一起,加上我等准备送还的金币和粮食,我相信萧挞野会掂量掂量” “不行!” 赵无忌说道。 “哦?” “大汗,必须要将部族骑兵动员起来了” 律庆想了想,否决了这个提议。 “眼下好不容易让其达成了推举我为大汗的举动,若是让其全部汇聚起来,必定会生乱子,届时他们巴不得我与萧挞野大战一场,特别是细封米超更是如此” “罢了,先让萧敌奴过去接洽一番再说吧” 大海子以南约莫三十里,萧挞野的三千精骑以及五千来自直属于北院大王麾下、跟随耶律大石西进的蔑儿乞惕部族骑兵已经在那里扎下了大营。 萧挞野大帐。 萧挞野与萧敌奴两人相对而坐,默默无语。 半晌,萧挞野开口了。 “你确信此事律庆没有掺呼进来?” “确定没有,若是没有他半路上杀出来,并击败了粘八葛人,我等家眷多半已经......” 萧挞野面色惨白,又是许久无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开口了。 “不行,此仇不报非君子,明日我就杀向大海子!” “万万不可!” 萧敌奴阻住了他。 “为何?” “都元帅,据我所知,亦难赤的三千常备军虽然被律庆杀了,但那里依旧还有八千帐,若是加上党项人的三千帐,总数肯定超过了万帐!” “都元帅大举而来,彼等岂有不知晓的,此时肯定也是聚起了兵马,至少还能聚齐五千骑,再加上律庆的三千骑,都元帅能保证可战而胜之?” “何况我们的家眷依旧在他们手里,逼急了,彼等大肆屠杀又该如何?何况律庆已经说了,会将隶属于各军将的家眷、财物送还,时下的当务之急是修葺临潢府城,而不是大动干戈” “那我等如何向虎思斡耳朵交待?父亲听说之后肯定是大发雷霆” “虎思斡耳朵那里怎么交待只能虚与委蛇了,律庆说过,战场上还有几千骑粘八葛人、党项人的尸体,再加上亦难赤汗以及送还的人员和财物,我等虽然死伤惨重,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都元帅执意要开战,以律庆那三千骑的战力,就算勉强胜了也是惨胜,届时还如何镇守临潢府?” “不如趁着这个冬季徐徐图之” “那就立即禀告陛下,届时塔扬古大人的三万宫帐军一到,律庆等必定灰飞烟灭!” 萧敌奴摇摇头,“都元帅何出此言?本来就是要瞒着陛下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节度使大人肯定要受到重责,剥夺爵位,甚至贬为奴隶也是有的” “何况你是知道的,陛下正在为如何消除三大节度使的实力在殚精竭虑,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不正好是借口吗?何况律庆已经答应将节度使大人的五十万金币如数奉还!” “可......” “不怕,有了这五十万金币,就能从天山各部中抽调两千人补充正规骑兵,再从高昌回鹘那里弄一些人口过来补充匠户、农户,对了,都元帅不是击败了突骑施人嘛,就让俘虏们补充奴户就是了” “临潢府辖下还有五座城池,万一不行,再从各地抽调一些就是了” “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自然不是,我估计冬季过去后府城也差不多恢复了,商路通了后,钱财也会源源不断进来,干脆直接与律庆进行贸易,用粮食、布匹、铁料等,最多三五年,律庆暗藏的金币就会原封不动回到府城” “至于报仇雪恨一事,等到冬季结束后听听节度使大人的意思再说吧,为今之计,还是尽快将家眷接回来才是” “再迟一些,这些士兵极有可能哗变,毕竟彼等极为牵挂家眷” “律庆已经同意将亦难赤交给我们,万一陛下知晓了,有那些死尸以及亦难赤在,未尝不能遮掩过去” “可被掳走的人中还有不少直接隶属于南北院的官员!” “这些人律庆显然是不会用的,肯定会送回来,届时不如......” 说着萧敌奴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萧挞野长叹了一口气。 “罢了,也只有如此了” 萧挞野最终还是同意了律庆的提议,带兵返回了临潢府城,也将相关人员、财物、粮食带了回去。 没多久,一封书信经快马来到了虎思斡耳朵,此信显然是送给萧摩诃的。 “父亲大人,左近的粘八葛人趁着我军进攻突骑施人之际,突袭了临潢府城,府城不慎陷落,孩儿得知后赶紧返回,一番激战之下收复了府城” “当场杀死杀伤粘八葛蛮夷、党项蛮夷三四千,俘获其大汗亦难赤,追缴了部分钱财和人口,余者不幸死难” “当此时,薛剌尔部的律庆得知粘八葛部空虚,举部攻打该部,又造成不少杀伤,并被当地的粘八葛人等部族推举为新任大汗” “律庆自然不敢,向孩儿申明愿意继续以沙黑纳的身份常驻大海子” “事出突然,孩儿不敢自专,如何行事,还请父亲示下” 第32章 种田金山下,萧萧班马鸣(上) 律忠要走了,趁着还没落下大雪,现在走还来得及,否则就要拖延到明年了。 “义父” “庆儿” 律忠感慨万千。 “此人在一年之内连创奇迹,先是以区区三十六骑剿灭马贼,又成了薛剌尔部的沙黑纳尔,薛剌尔、薛喇出父子之死如果没有他的参与我显然是不相信的” “又编练上千骑,击破有着上万帐的粘八葛副汗亦难赤,成为帝国西北边境部落的大汗,还是一个拥有过万帐牧户的大汗,就算是耶律大石复生也不过如此了” 律庆倒是没有想那么多,面前此人虽然是自己的便宜义父,终究让自己有了容身之处,他在这世上并无半个亲属,律忠至少在名义上算一个,如今要走怎不让他黯然神伤? “义父,这里的事终究要传到还在虎思斡耳朵过冬的萧摩诃那里,你就不怕......” 律忠点点头,“萧摩诃在虎思斡耳朵也颇有势力,他想对付我的话也很容易,不过终究是天子脚下,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付我” “何况,我十年没有见到妻女了,若是能够见上一面,就算是死了也值得” “可你身上并无戍满释放的手续” “我一早就准备好了,你们在等待萧挞野的时候我已经央求府城专门办理此事的文官为我办妥了,亦难赤那厮倒是来者不拒,将偌大一座府城都搬空了,连人员、纸张、印信也搬来了” “可马上就要下大雪了,此去虎思斡耳朵有上千里,沿途还要经过茫茫荒漠,我着实不太放心” 律忠点点头,“我正要与你说此事,在大湖往西,有一个小城,叫阿亚古兹,那里商队云集,多半也要趁着第一场大雪尚未落下时离开,我只要去得早,还是有可能跟上他们的” 律庆说道:“那我让律献忠带一百骑护送你到阿亚古兹” 律忠笑道:“一百骑?太多了,耗费也大,你目前虽然获得了大量财物,但也要看管上万帐的人员,每日靡耗巨万,怎能浪费在护送我上?” “十骑就够了” “不”,律庆摇摇头,“我就是要让草原上的人知道,你是我的义父,届时就算商队离开了,你也能顺利南下,这一百骑一直将你送到大辽境内” 律忠见他执意如此,便也同意了,律庆又为他准备了一千枚金币以及金银玉石首饰两包,自然是送给他义母、义妹的。 律庆亲自将他送到大海子(乌伦古湖)北岸,并告诫律献忠(他在辖嘎斯少中收的义子):“献忠,一路上要好生照看你祖父!” 两人依依惜别,律庆一直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时才返回去。 还没走多远,后面又传来了马蹄声,回头一看,只见律忠又回来了。 “义父,您这是......,不如过完这个冬季再走吧” “庆儿,你跟我来” 两人走到一个避风处坐下。 “庆儿,你那种叫甚,还有没有?” “香烟?” 律庆身上有一条香烟,一直在节省着抽,自然还有,赶紧递给他一根,又用塑料打火机给他点上。 “庆儿” “义父” “你在亦难赤从萧摩诃府邸里弄来的物件儿中有没有发现我送给他的那张羊皮卷?” “倒是有几张,不知哪一张是您送给他的” “不用看了,我送给他那张也是假的” 律庆顿时心理一凛。 “您不是说......” “不错,不过我被发配到这里时怎能随身携带那样的宝物?不过是抵达这里时根据脑子里的记忆复制的一张罢了,我年纪大了,自然是漏洞百出” “真正的原件还在我在虎思斡耳朵的老宅里,庆儿,如果我此去平安无事的话,还会回来的,婉儿已经嫁人,届时我会携带你义母跟着商队一起前来” 律庆自然知道他是准备将那张真正的羊皮卷一并带来。 “庆儿,如果我遭遇不测,不是萧摩诃下的手便是......” 说到这里他似乎犹豫起来。 律庆说道:“义父,如果不方便的话就不要说了,我倒是不大相信那什么宝藏的传说,你也见到了,我没有藏宝图,也弄来了近五十万金币” 律忠点点头,“确实如此,那是你的能耐,不过这点钱与藏宝图比较起来就不够看了” “藏宝图?不是羊皮卷吗?” “呵呵,这么说吧,这世上有三张藏宝图,拼起来才是一张完整的,但上面并没有具体地址,想要弄清楚位置就需要羊皮卷,否则就是缘木求鱼” “我在撒马尔罕担任沙黑纳长达十年,见过的人不知凡几,哪里的人都有,最终才确定此事” “哦?” “按照他们的说法,只要找到了藏宝图上的宝藏,便可满足十万兵马五年之需,那就可以独立建国了,对了,你知道古尔汗国吗?” “略知一二” “嗯,在古尔汗国东侧有一个国度叫印度,又叫德里苏丹国,十分富庶,但国民十分孱弱,古尔汗国前不久就曾入侵该国获得了大批财富,该国就有十万骑兵,汗国从此三年没有向民众征收赋税” 律庆也是怦然心动,不过面上并没有表露出来。 “庆儿,还有一事” “义父请讲” “你义妹婉儿之前听临潢府的官员说已经嫁人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我只是一个落魄潦倒的戍卒,就算戍满回到故地也只是一个平民,那些人拿我取笑也是有的” “如果婉儿尚未嫁人,不知......” 律庆如何不知晓他的意思,这一年来,他面对的女人诱惑不少,薛剌尔、薛喇出死后,他们的妻妾都是独守空房,以前他只是沙黑纳尔还说得过去,眼下他可是大薛剌尔部的大汗,完全有资格将其统统收入后宫。 还有亦难赤的妻妾,他并没有动她们,而是将其送到细封米超处,毕竟他娶了亦难赤的妹妹。 他心中显然有一个很大的目标,此时自然不足为外人道。 看着律忠殷殷期盼的目光,又不忍心让他失望,便点了点头:“那就一起带过来吧” 他没有说要娶她,也没有说不娶她,律忠回去后会遭遇什么尚不可知,届时一切都凭运气吧。 律忠点点头,还以为律庆已经答应了他,心里顿时狂喜不已。 “庆儿,有一件事,我连你义母、义妹也未告知,万一我遭遇不测,你有机会的话,前往虎思斡耳朵西城红叶坊律家老宅水井查看一番” “对了,除了萧摩诃,那人的名字叫萧乙辛,跟随大石先帝的头号大将萧遏鲁唯一在世的孙子,萧遏鲁因为涉及宫廷政变举族被灭,唯独这萧乙辛活了下来” “今上继承大统后有感萧遏鲁的功绩,虽然没有恢复萧乙辛的爵位,还是暗中扶持其成了帝国有数的大商人” “比居努斯还大?” “不错,居努斯与他是以塔什干为界的,塔什干以北的贸易属于居努斯,以南的属于萧乙辛,我当时就是在撒马尔罕与他结识” “义父,他再是豪横,终究是一个平民,又如何得罪了他?” “很简单,我以前说过,我大辽只是表面上风光,内囊已经衰败了,撒马尔罕名义上奉大辽为宗主国,实际上整个西喀喇汗国早就是花拉子模国的藩属国了,花拉子模人还实际上占据着另一重镇布哈拉” “彼等不占据撒马尔罕无非是不想彻底与大辽翻脸而已” “这么说萧乙辛搭上了花拉子模人的线?” “不错,不但如此,公主前往玉龙杰赤迎回佛骨一事也是他张罗的” 律忠走了,这次倒是没有再次返回。 回到大海子东岸驻地后,律庆招来了赵无忌。 “大汗,辖嘎斯、钦察以及薛剌尔一部马上就要来了,等他们一来,忽鲁和希纳斯的骑兵就可以离开了” “马上?” “嗯,你回来之前就有牙兵回来报告,今天就可抵达这里” “嗯,场地划分好了吗?” “划分好了,这样,三千大汗骑兵的家属位于大海子东岸......” 律庆打断了他,“亦难赤不是还有三千亲卫的帐篷吗?那里面还有他们的家属,亦难赤与我来到郅支山的时间差不多,所谓家属都是年轻女人,大部分都没有生育” “您的意思?” “全部赐给我的三千骑兵” 赵无忌眼睛一亮,“不错,这些人除了那一千骑,剩余的两千人并不牢靠,时下他们的家属都发放了金币、粮食、食盐、布匹,已经有些感恩戴德了,再加上女人,几乎可以肯定会彻底效忠于大汗了” 律庆点点头,“你从中看出了什么?” “看出了什么?属下愚陋,还请大汗指点” “很简单,不管什么出身,什么部族,什么信仰,都是依托于生存之上的,生存面前这些都不重要,若是还能过得不错,并一直能保持下去,那我就是他们的出身、部族和信仰” 赵无忌愕然,霎时又是若有所思。 “你继续说下去” “是。我准备将辖嘎斯部放在金山南麓,那里也有上好的草场,也能避风” 他指的是后世阿勒泰市一带。 “将钦察部放在大海子南岸,莫尔干的那千户薛剌尔人放在大海子北岸” “可以,对了,就算他们到了,忽鲁、希纳斯两部也不要放回去了,这个冬季很关键,我等还有大量的粮食、马肉、牛羊肉,足以熬到冬季结束” “一旦春季到来,居努斯也该来了,届时粮食等也会源源不绝到来” “高昌回鹘人以前曾在大海子附近寻找金矿,金矿没有找到,却发现了铁矿、铜矿和铅矿,那都是好东西,今后你就是我部主理财税、矿产、工坊的总管,哥普罗、李文膺是你的助手” “大海子附近森林茂密,也能建立窑炉,李文膺管过大辽作坊,肯定懂得如何开矿冶炼,我等也不能光指望着居努斯,万一这条线断了也有备份可依” “这个冬季就让废弃的铁矿、铜矿、铅矿恢复起来,规模不要太大,每处一座窑炉即可,至于人手,除了我等俘获的临潢府匠人,戍卒亦可加入,凡是加入者一应待遇与我的正规骑兵一样” “另外,这次俘获的匠人中也有不少裁缝,趁着这个冬季就要将剩下的棉甲全部备齐了,这是重中之重” “是,我明白了” 第33章 种田金山下,萧萧班马鸣(中) 一个月后,律献忠回来了。 “父汗,我将其送到边境处便返回了” “何处边境?” “楚城” “哦?为何不从夷播海东岸南下,反而从西岸南下?西岸可是钦察人的牧场啊” 夷播海,巴尔喀什湖。 “义父,孩儿是这么想的,时下钦察人都窝在某处猫冬,广大钦察草原一片荒凉,走半天也见不到一个人影,若是送到夷播海北岸边境祖父还要一人独自穿越东岸几百里之地,孩儿实在放心不下” “便自作主张沿着西岸南行,幸好没有遇到大队钦察人,抵达楚城后便是碎叶河河谷了,那里是大辽国的繁华地带,祖父到了那里就安然无恙了” “你做的很好,回去好好歇几日” 律献忠今年才十六岁,也获得了一个亦难赤亲卫骑兵留下来的女人,一听此话脸上顿时显出了红晕。 律庆一脚蹬在他屁股上,“还不赶紧回去与婆娘好好厮守几日!” 律献忠带着兴奋踉踉跄跄奔出了大帐,来到外面时顿时清醒下来。 “大汗何许人也,如今还是孑然一身,他今年二十四岁了,难道就不想女人?不过,一般女人他显然瞧不上,薛剌尔、薛喇出的女人他又不好开口,不过亦难赤的女人他为何不拿下,巴巴地送到了那党项秃头那里?” “不行,此事我必须与都头商议一下” 几日后,律庆大帐外来了四个女人,而律庆自己正在帐内生闷气。 赵无忌涎着脸说道:“大汗,这四人有两人是薛剌尔的女人,都没有生育过,两个是薛喇出的女人,也没有生育过,若是再迟些恐怕就被希纳斯和忽鲁拿下了,与其便宜了他俩人,不如让其来伺候大汗您” 律庆骂道:“这样的事情,你等是否要与我商议一下?没来由就暗自做了主张!” 赵无忌说道:“既然来了,肯定是不能再送回去了,您看......” 律庆暗忖:“自己一个人居住如此大帐确实有些空虚了,不过我既然答应了律忠,就不能食言而肥” 便道:“我义父准备将他女儿嫁给我,还是等他回来后再说吧” “那这些女人?” “都是什么来路?” “大汗,他们都是薛剌尔父子从各部酋长家里挑选的美貌女人,并不是普通牧户出身” “我说的不是这些,她们当中有没有会读书识字的?” “有一个,她是薛剌尔酋长莫尔干的妹妹,今年二十二岁,会读写突厥文字,嫁给薛剌尔之前还是本部的医士” “哦?你让她进来瞧瞧” 一个女人进来了,看起来十分害羞,长相酷似后世的哈萨克女人,皮肤白皙,眼睛大大的。 “你是莫尔干的妹妹?” “是” “叫什么?” “若萧可孙” 律庆心里一动,再看时,只见其眼睛果然隐隐是蓝色的,若萧,突厥语“苍狼之眼”,可孙,突厥大汗位居第三等的妻子,多半是知书识礼,可协助大汗处理政务之人,第一等自然是可敦,第二等则是可贺敦。 “这么说你以前在为薛剌尔处理一些部务?” “是的” “那你留下来吧,继续以可孙之名” 又对赵无忌说道:“其余三人,你与萧捕奴、刘符离若是看上了,便一人带走一个” 那三人律庆也见过,比眼前这若萧还美艳,不过律庆还是强自忍住了,眼下赵无忌、萧捕奴、刘符离三人隐隐成了他最得力的三名手下,用女人来进一步拉拢也是应有之意。 三人自然大喜,一人挑了一个便大谢离开了。 于是,这三名原戍卒每人顿时就有了两名女人,律庆追了出去。 “站住!” 三人还以为律庆又变卦了,律庆却喝道:“你三人切莫在女人身上消磨太多时光了,萧捕奴、刘符离要加紧操练新兵,赵无忌也要加紧督促工匠打造棉甲,知道不?” 三人这才赶紧弯腰施礼回道:“属下知道了” ...... 律庆很快便放弃了对铁矿、铜矿、铅矿的采掘,而是将全部力量投入到棉甲和兵器的打制上。 他手里已经有了五千副从临潢府府库那里得来的军械,原本是无须再做思量的,不过自从他见过细封米超的重甲骑兵后心里顿时又有了主意。 这一日,他将赵无忌、李文膺两人叫了过来。 “你们看” 他手里拎着一杆同样从府库里得来的长枪,还是破甲锥式样,显然是辽人已经意识到花拉子模人重甲骑兵和重甲步军的厉害,也打造了一批,不过临潢府这里并不直面花拉子模人,打造的很少,只有一百杆。 “同样打造这样的破甲锥枪头,不过枪身就不要这么长了,我要将其用在骑兵身上,枪头加上枪身一丈长就足够了,用柞木制作,总重不要超过十斤” 他决定从自己三千骑兵中抽调三百名臂力较大者放弃骑刀,而使用者破甲锥骑枪,一丈长的骑枪又可以步战使用,他在后世学过步枪枪刺之术,只有六招,恰好能用在这破甲锥枪上。 从临潢府那里得来的普通长枪还有不少,他立即下令在全军进行拉弓测试,凡是能顺利拉得动一石力强弓者入选,最终得到了四百人。 他决定亲自来训练者四百人,淘汰一百人后最终得到三百合适的属于自己的重甲骑兵,他们同样也可以当做重甲步军来使用,不过契丹长刀就不用再练了。 普通骑兵所用的棉甲都是二十五斤,这些人则加到三十斤,下摆不用增加,主要增加胸背。 一石力强弓,十斤重、用了上等铁料的破甲锥长枪,最高大的三百匹战马,将来这就是他真正的牙兵,而萧罗汉等人则转为真正的侦骑和亲兵。 风雪里。 看着这四百人,律庆心里也有些激动。 这些人自然不都是身材高大之辈,但无一不是力气很大者。 “我丑话说到前头,三个月训练之后,要淘汰一百人,留下者每人每月三个金币,被淘汰者也不要灰心,回到原队后继续习练长刀,并可优先提拔为队头” “我这长枪技法一共有六式” “第一式,拦拿扎!” 萧罗汉端着一根长枪站在他对面,只见他左脚向前猛地一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萧罗汉的长枪压住,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从下往上向前一刺,正中萧罗汉的喉部。 若非枪头包裹了厚布,此时萧罗汉已经了账。 “第二式,摘盔式!” 同样的步伐,将萧罗汉的长枪往一侧一撇,接着以极快的速度从上往下向前一刺,同样正中喉部,如果敌人反应得快,也能将其头盔撩掉。 “第三式,败走势!” 步伐如故,对面敌人却能与己方过两招,身体向后略仰,用长枪前端将敌人长枪向一侧一撇,然后猛地前倾刺出一枪。 “第四式,滴水式!” 步伐如故,却用枪头击打对方枪杆,然后向前猛刺对方喉部。 “第五式,金鸡点头!” 步伐如故,双方交手数招,己方突然猛地连续刺出两枪,最终刺中对方喉部。 “第六式,回马枪!” 步伐如故,突然猛地转身,下身半蹲,从下往上刺出一枪,同样正中对方喉部。 这样的枪法既简单,又相当实用,略微变换一下也能在马上使用。 关键是步伐、速度、爆发力,都需要专门的练习,这一点恰好是律庆这位从后世而来之人的长项。 为了锻炼他们的体能,律庆还让他们披挂着辽军重达五十斤的铁甲练习。 步射、骑射等练习全部改成一石力强弓,练习频数与普通骑兵完全相同。 见律庆如此勤力,萧捕奴、刘符离、赵无忌等人也不好意思歇着,都全幅身心投入到训练新兵,打造军械上。 三个月后,律庆终于得到了三百真正的重甲牙兵,当然了,他们的重一些的棉甲还在打制之中,律献忠虽然年纪很小,但一身气力并不亚于任何人,也当成重甲牙兵训练了三个月,便成了他的牙兵营指挥使。 这三百人的棉甲律庆准备全部用上黑布,铁盔也涂成黑色的,于是他自己的“黑云都”便呼之欲出。 其间,他专门让五十名铁匠打造铁皮炉子,此时军营三百顶大帐(每帐居住十人)都有了这种铁管子烟囱直插帐顶的铁皮炉子。 又让木匠烧炭,便让炭块代替了烟雾缭绕的短木。 这一日,又是一整天的黑云都训练结束后,律庆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大帐。 大帐里烟雾缭绕,只见里面多了一个巨大的木盆,里面显然装满了热水,光溜溜的女人正在里面,律庆心情激荡,三两下除掉了衣服。 “娘子,为夫来了” 扑通一声后,他也跳了进去。 帐内顿时春光乍泄。 一阵喘息之后,在若萧的服侍下,律庆换上了内衣呼呼大睡起来。 等到萧罗汉前来找他时,已经是子夜时分了。 律庆坐在炉子旁边,喝着他教若萧烹制的奶茶,吃着新烤的羊肉,静静地听着萧罗汉的报告。 放回去了那么多人,其中不乏家里的青壮被亦难赤杀死了只剩下老弱病残者,律庆自己的人自然以“义子”的身份顶上了,于是临潢府城内外的消息都瞒不过他。 “萧摩诃回来了” “哦?” 如今依旧是冬天,外面大雪弥漫,萧摩诃是一个两百多斤的大胖子,难道是坐马车回来的?果真如此的话,那真难为他了。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第34章 种田金山下,萧萧班马鸣(下) 虽然这么说,但萧罗汉面色很凝重。 律庆也是心理一凛。 “萧摩诃回来了,必定带来了虎思斡耳朵的消息,难道义父出了意外?” 便道:“先不说此人,据说细封米超那里对新调上来的骑兵也是勤练不辍?” “不错,他几乎将黑城的人员全部带走了,里面也有工匠,他们不知从那里弄来了铁料,也开始打制军械” “党项人的隐忍凶残程度不亚于辖嘎斯人,还在粘八葛人之上,彼等对于细封米超都是服服帖帖,训练也很顺利” 律庆点点头,“现在是一月份,距离冬季结束还有三个月,这样,让忽鲁、希纳斯带着两千部族骑兵先回去” “大汗!” “怕什么?我的三千骑以及家属都是其乐融融,三个月后也大体成军了,不是区区党项人能够觊觎的” “我明白了,大汗是想......” 律庆赶紧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 “说说萧摩诃吧” “唉” 萧罗汉突然长叹一声。 律庆一把抓住了他。 “我义父果然出了意外?” “不错,萧摩诃显然一早就知道了这里的事情,据说在虎思斡耳朵咆哮了三日才停下来,得知律老爹回去后立即展开了报复” “他将律老爹抓进了自己的私牢,当着他的面淫辱他的妻女,老夫人不堪受辱跳井而死,小姐则被萧摩诃收入后室,日夜凌辱,据说也是奄奄一息” 律庆一只手紧紧抓着地上的地毯,手背青筋直冒。 半晌,他勉强恢复过来了。 “他为何这么早回来了?他若是走西线的话必须越过天山,时下天山上的积雪只怕有一尺多深,马车如何过得来?” “他在虎思斡耳朵的奴隶中有从北境抓来的萨莫耶德人,这些人擅长利用犬只来拉动爬犁,并能在深厚的积雪里行走如飞” “萧摩诃的主要财产都在临潢府,他哪里能在虎思斡耳朵呆得住?便在爬犁上加了一个车厢,让萨莫耶德人架着爬犁送他回来,身后还有一百骑跟着” “小姐呢?” “他是一个人回来的,有的人说已经死了,也有人说还活着,按照大辽规矩,各地节度使必须将正妻以及嫡子嫡女放在虎思斡耳朵,外地的都是小妾和成年长子,假若小姐未死,在其正妻的欺辱下也是生不如死” “萧摩诃在虎思斡耳朵的地址弄到了吗?” “弄到了,恰好也在律老爹那处坊巷,自然是其中最大的一座宅邸” 律庆心急如焚,但又无计可施,虎思斡耳朵管制甚严,寻常人若是没有文书牌碟根本进不去,何况那里还有塔扬古的三万大辽帝国最精锐的宫帐军,就算进去了想要出来也几乎不可能。 两人相对沉默起来。 半晌,一声长叹后律庆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刚才说还有好消息,现在可以说了” “是。据我们的人传出的消息,萧摩诃似乎正准备承认你的大汗位置,并让你兼任大辽帝国设在我部的沙黑纳” “可知他是什么意思?他如此折辱我义父一家,又向我讨好,这不像他的一贯做派啊” “确实如此,不过此话是他的幕僚在榷市喝茶闲聊时透露出来的,具体缘由却不知” “难道他想稳住我,然后等待府城恢复力量后再做计较?对了,他既然回来了,肯定不会满足现状,还有什么动作?” “他向高昌回鹘亦都护下达了缴纳三千户各类人口的命令,同时将每年五万金币的纳贡增加到了十万” “三千户?十万金币?这不是逼着高昌回鹘造反嘛,萧摩诃虽然残暴不仁,但也不是傻子,若是高昌回鹘反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萧罗汉说道:“无论如何,他是不会在冬季出动大军前来攻击我部的,临潢府城经过亦难赤的洗劫、焚烧后百废待兴,眼下还是黑黢黢的,更兼粮食缺乏,五千蔑儿乞惕部族骑兵也待不住,早就放回去了” “就凭萧挞野手下的三千骑无论如何是不敢前来攻打的” “这里的真实情形难道就没有传到陛下耳朵里?” “自然没有,萧挞野回去后将只属于朝廷的官员全部杀死了,谎称是被亦难赤汗杀死的,还将亦难赤解到虎思斡耳朵,陛下没问缘由便下令将其凌迟处死,其余人都是直接隶属于萧摩诃的” “既没有动机,也没有可能跑到虎思斡耳朵向陛下报告” 律庆突然想到一人。 “耶律铁山呢?难道萧挞野也敢将其杀死?” 耶律铁山,大辽帝国设在临潢府的监军、沙黑纳,皇族成员。 “那自然不可能,不过他既然是临潢府的监军,名义上就是该府的最高长官,虽然被萧摩诃架空了,但城池失陷他也有很大的责任,何况自己也被俘了,也不可能将丑事向陛下汇报” “他现在的人呢?” “并没有回到临潢府,要不是被罢黜了监军职位,便是等到开春之后才回来” 律庆心念百转。 半晌说道:“耶律铁山肯定还是临潢府的监军,否则萧摩诃不会冒雪赶回来,为的就是利用耶律铁山不在的机会” “他能有什么机会?” 萧罗汉似乎想到了什么,“大汗,我似乎明白了,他唯一的机会就是利用党项人!” “哦?” “大汗,时下天山南北牧户都集中在一起猫冬,若是萧摩诃许诺再给蔑儿乞惕人五万金币,彼等没准也能前来,上次蔑儿乞惕人离开时萧挞野就给了他们五万金币” “再加上萧挞野的三千精骑,以及从临潢府辖下各城弄来的步骑兵,总数也有五千,这就是一万人了” “若是党项人在暗中作乱,他们确实是有很大的机会成功” “可明明是党项人率先进入临潢府城的呀?” “大汗,不知怎地,萧摩诃对您的仇恨远胜党项人,看来他宁愿宽恕党项人也不愿宽恕你,明明你应该是大功臣才是!” 律庆叹道:“亦难赤击败了萧挞野,而我又击败了亦难赤,如此一来萧摩诃、萧挞野父子岂不是十分难堪?而我也不是以前的戍卒头目了,而是拥有三千精骑的一方豪强” “对于他们来说,恐惧我自然远甚于粘八葛人、党项人,何况我还是辽人,时下陛下正在找机会对世家大族下手,若是知悉了临潢府的内情,极有可能让我取而代之,这才是萧摩诃父子最不能容忍的呀” 萧罗汉咬牙道:“那干脆先下手为强,突袭党项人营地,彻底灭了他们!” “不妥”,律庆摆摆手,“击败细封米超不难,他还有三千帐牧户,都分布在广阔的野外,得知后肯定会人心惶惶,彼等对于细封米超的畏惧远甚于我....” “难道大汗还想将其收为己用?” “为何不?” “从眼下的局面来看几乎不可能”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跟着他从黑城过来的不但有牧户,还有农户、工匠、文武官员,其中有不少都是甘凉一带的汉人,这些人的汉文造诣不亚于辽人,若是全部杀死实在太可惜了” “那......” “我刚才让你通知忽鲁、希纳斯两部返回大湖附近,其中的道理估计你也知晓了,若是萧摩诃、细封米超要发动,就是在他俩人离开之时,再等几日吧” “若是细封米超在十日内没有发动,那就意味着萧摩诃显然是另有他谋” 果然,别说十日了,一个月后细封米超那里也没有动静,此时忽鲁、希纳斯两人已经回到大湖附近了。 一晃三个月就过去了,天禧二十年(1197年)的春天来了。 在律庆的辛勤耕耘下,若萧怀了身孕,这让赵无忌等人欣喜若狂,他们显然知道律庆以及律庆继承人的重要性,又让自己的女性家属过来伺候若萧,这些律庆倒是没有拒绝。 春天来了,大海子附近的农耕也开始了。 一千户从临潢府过来的农户开始种植黑麦了,此物产量不高,胜在黑麦苗能够割好几茬,更兼营养丰富,实乃牲口们过冬极佳的草料,一千户,每户种植十亩地,每亩就算只有两石,那也是二十石。 一家四口人一年自己耗费十余石,还有四五石可以卖给律庆,这就是四五千石了,总比居努斯带着骆驼从外地贩来强。 后世这里还可以种植小麦,现在显然不行,只能种植更为耐寒的黑麦。 律庆没有等来居努斯的商队,反而等来了萧摩诃的使者。 萧敌奴。 “大汗,得知你的事后节度使大人也很欣喜,专门向北院大王和陛下申请,你现在已经正式成了我国设在大薛剌尔部的沙黑纳,陛下也承认了你的大汗之位,赐名顺义汗” “直接隶属于北院大王管辖,平时则听候临潢府节度使调遣” 律庆知晓戏码来了。 果然,只见萧敌奴接着说道:“很不幸,高昌回鹘又反了,我国在那里原本驻有三千精骑,不过在冬季时南疆的喀什噶尔出了乱子,燕京府节度使兵力有限,便向临潢府求援” “高昌那三千骑便出动了两千骑,高昌回鹘亦都护见状便将留下来的那一千骑围了起来,幸亏彼等一早就向临潢府派出了快马,我等这才知晓” “您是知道的,临潢府经过亦难赤的洗劫和焚烧后百废待兴,修葺城池连士兵也用上了,至今也才完成了三成左右” “大汗麾下骑兵战力强横,威名赫赫,节度使大人便想您能不能带着麾下骑兵前往高昌平叛?” 第35章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上) 律庆笑道:“兹事体大,尚需与诸人商议才行” “那是自然” 律庆立即将萧捕奴等人叫了过来,还将熟知高昌回鹘内情的哥普罗叫来了。 “借刀杀人,妥妥的借刀杀人!” 甫一开始,赵无忌便嚷道。 律庆点点头,“我也知道是借刀杀人,不过又如何处之?” 见到众人都是沉默不语,便看向萧罗汉。 “罗汉,你可知时下前不久迁离天山的突骑施部去了哪里?” 萧罗汉说道:“也是该部命大,萧挞野的精骑就要追上他们时却撤军了,时下他们已经迁到焉耆附近的昭苏牧场,并彻底接受了高昌回鹘人的管辖” 律庆又看向哥普罗,“还请特勤与我等分说一下高昌回鹘的情形” 时下律庆依旧保留了他的“特勤”称号。 哥普罗说道:“时下高昌回鹘势力地跨南天山南北,北面以高昌城为中心,南边则以焉耆为中心,更南还有龟兹城” “为了扼控南北,辽军的沙黑纳以及驻军便驻扎在焉耆城” “高昌回鹘能够出动多少兵马?” “三万步骑还是有的,不过其疆域十分辽阔,想要动员起来十分不易,若是萧敌奴说的是真的,那么围困辽军的多半是焉耆、龟兹一带的驻军,有一万人就行了” “哦?” “焉耆城是双子城,是大唐时代留下来的,有大小城之城,辽军驻扎在小城里,在大城以北,正好扼控着向北进入高昌的要道” 他指的是后世和硕县一带。 律庆说道:“若是从昌八剌一带南下,必定会面临游牧于天山西端的蔑儿乞惕部以及游牧于东端的唐古部夹击......” 昌八剌,后世乌鲁木齐一带。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明白了” 赵无忌问道:“大汗明白了什么?” 律庆说道:“问题就出在那唐古部身上” “怎么讲?” “这唐古部并非游牧于漠东草原的女真人,而是唐古特部,原本游牧于吐蕃地,特别是青海一带,被党项人征服后便党项化了,也就是他们将吐蕃佛教传入西夏” “虽然党项化了,但在西夏国并不受待见,后来纷纷迁出西夏国,有的还来到可敦城附近,成为附近草原十八部之一” “虽然迁出了西夏国,但他们对于像细封米超这样的豪门大族还是在内心里敬畏的,逼迫他们迁出的是拓跋氏,并非细封氏” “那细封米超西进时为何不直接投靠唐古部?” “很简单,细封米超镇守黑水城,位于居延海附近,距离漠北草原只有一步之遥,他显然是知道粘八葛人的实力的,而唐古部以前只是他们党项豪门的奴隶部落,显然是不会投靠他们的” “眼下粘八葛部小帐巨变,小汗亦难赤也死了,他显然瞧出了机会,那就是暗中拉拢唐古部,以壮大自己的实力” “不过唐古部是跟随耶律大石先帝来到这里的草原十八部之一,经过一甲子后已经是帝国的直属部落,或者叫做亲近部落,有不少人还在城里做官,显然不会轻易接受细封米超的拉拢” “他只会听从萧摩诃的,这才是细封米超依旧不敢轻举妄动的唯一原因,真将该部拉拢过来了,必定会在大辽帝国酿成巨变,这件事显然不是一蹴而就的” “细封米超唯一可依靠的就是他们都是信仰吐蕃佛教的,在这广袤西域之地可谓是唯二的存在,这种宗教十分特殊,没准能起到作用” “无论如何,需要细封米超悉心接洽联络几年才有可能” 他看了看诸人。 “假若我接受了萧摩诃的提议,带兵南下救援焉耆小城辽军,便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自然是经昌八剌穿越天山直抵高昌腹地,我估计萧摩诃肯定是希望我走这条路的” “一来可让蔑儿乞惕部、唐古部夹击我,二来在翻越天山天险时高昌回鹘人也能处处设伏” “何况想要抵达焉耆又要穿越地域广袤的荒漠和南天山一段,同样是凶险处处,对了,萧摩诃等人对于突骑施部难道就这样算了?” 萧罗汉说道:“眼下既要解救焉耆的辽军,又要借高昌回鹘之手灭掉我等,他哪还有余力顾及突骑施人?” 律庆点点头,继续说道:“我若是将三千骑全部带走,成立的大薛剌尔部便是待宰的羔羊,若是带的少了,又很难救出焉耆的辽军” 萧捕奴腾地站了起来,“大汗,既是这样便不理会他了,让其自己去援救焉耆辽军!” 律庆冷哼一声,“那就给了他一个‘跋扈不从命’的借口,届时像‘勾结粘八葛人偷袭临潢府城’这样的奏报就会来到陛下前面,陛下一气之下没准会出动塔扬古的宫帐军,你又如何面对?” 萧捕奴顿时哑然。 哥普罗似乎发现了什么。 “大汗是想带着少量人马经伊犁河谷、突骑施的牧地前往焉耆?” “不错,一来那样的话行动就隐蔽得多......” 刘符离说道:“就怕萧摩诃那厮不顾国家体面,将内情暗地里报给高昌回鹘人” 律庆不置可否,又看向萧罗汉,“耶律铁山回来没有?” “回来了” 律庆点点头,“很显然,萧摩诃一早就打了逼反高昌回鹘人进而让我出兵,从而达到借刀杀人目的的心思,他自然知道我不可能将全部兵马带走的” “于是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让耶律铁山随军,他有脱离临潢府单独上奏的权力,也能为我等讲出实情,否则就是任凭萧摩诃拿捏了” “当然了,我也会让细封米超将他的步跋子和泼喜军带上,不能让其留在这里搞事” “九百轻骑兵,加上三百黑云都,一千党项精锐,经多斯特克南下伊犁河谷,伊犁河谷直属于虎思斡耳朵管辖,只要到了那里,又有耶律铁山在侧,就不怕萧摩诃出幺蛾子了” “这里还有两千骑,加上辖嘎斯、薛剌尔、钦察三部,足以稳定大海子附近的局势了” 刘符离说道:“既然如此,大汗就不要亲出了,在下愿意带兵前往焉耆!” 萧捕奴也不甘落后,“俺也一样!” 律庆笑笑道:“萧摩诃针对的就是我,岂会让你两人带兵出动?也罢,新兵练了半年,也到了检验实力的时候了,就这样决定了,赵无忌!” “职部在!” “你立即准备一千匹备用马,以及一个月的干粮,就用干囊,夏季军服,用备用马托着就是了,那玩意儿一个月也不会坏,时下天气依旧寒冷更是如此” “其二,通知细封米超前来听命” 半晌,细封米超来了,得知要他出兵时脸色顿时变了好几变。 “大汗,既然辽军还在城里,用步跋子和泼喜军也无用,若是您执意要我军跟随,那就让新募的一千骑兵前往,这样的话路上也方便一些” “你亲自带队?” “不了,在下这段时间感染了风寒,身体十分不适,就让在下弟弟颇超带着就行了” 律庆心念百转。 “他这是什么意思?没有任何推脱便允诺了,一千骑走了,这里只剩下一千步跋子和泼喜军又有何能为?难道是我错怪他了?” 便道:“也罢,那就让颇超去,不过你要准备好一个月的干粮” 细封米超似乎有些为难,“大汗是知道的,我等西来时并未携带多少粮草,正要向大汗讨要一些呢” 律庆一咬牙,“好了,就让赵无忌一并为你准备” “多谢大汗” 得知律庆非要耶律铁山跟着时,萧敌奴果然面露难色。 “大汗,耶律铁山是皇族,身份何等尊贵,岂能亲身涉险?” 律庆说道:“这是本汗唯一的条件,若是不同意,在下也不想冒这个险!” 萧敌奴值得说道:“那好,在下回去向节度使大人和监军大人禀告,若是他们都同意了,还请大汗尽早出发” 萧敌奴走后,律庆问道:“你等怎么看?” 赵无忌说道:“若是耶律铁山同意了,萧摩诃绝对不会让他孤身跟随的,多半会拨给他一些从临潢府各城征调上来的地方军护卫” “假若有一千人,那我等就是三千骑,在有着三万步骑的高昌回鹘人面前依旧不够看,想当初耶律大石先帝曾经在高昌城下与回鹘人大战了一场,当时先帝身边还有至少四万骑,结果却大败而归” “可想而知高昌回鹘人的战力还是很强悍的,若是我等确实走伊犁河谷那条路,萧摩诃必定会将我等的消息暗中透露给回鹘人” “就算我等顺利抵达小焉耆城,也会面临至少两万回鹘步骑的考验,届时我等非但不能救出小焉耆城的辽军,还会加上一个‘失陷皇族子弟’的罪名” 律庆撇撇嘴,“耶律铁山不是在萧挞野手里失陷过一次吗?” 赵无忌点点头,“谁知道彼等是怎么上奏的?没准说没有失陷也有可能” 律庆说道:“无论如何,这一趟本汗是非走不可了,对了,特勤,高昌回鹘人可有重骑兵?” 哥普罗答道:“并无,只有少量,大多还是拥有皮甲的轻骑兵,还有一定数量的步军,眼下几乎与骑兵差不多数目了” 第36章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中) 多斯特克。 即将进入天山山口。 令律庆没有想到的是,耶律铁山、萧摩诃竟然同意了他的条件。 耶律铁山答应带队前往焉耆! 他还没有想到的是,萧摩诃并没有将地方军拨给他,而是给他拨了一千临潢府正规骑兵! 这一次,律庆并没有将萧捕奴、刘符离两位大将带上,而是将以前薛喇出的副护卫长、契丹人出身的萧佛奴带着,由他来统领九百骑兵,律献忠统领三百黑云都。 萧罗汉的三十六牙兵都也只带了十八骑,由萧罗汉亲自带队。 不过,到了此时,他的匠人们终于将一千套棉甲打造出来了,其中还包含黑云都得三百套重达三十斤的重甲。 律庆试过,棉甲不但有一定的对于刀枪的防御功能,对于箭枝的防御效果更佳。 党项人那一千新募骑兵由细封米超之弟细封颇超带着,此人年级与律庆相仿,与细封米超相比,更为强壮精悍。 他拜见了约定好在这里汇合的耶律铁山。 一身泛着金光的山纹甲,凤翅盔,与中原不同的是凤翅盔显然加了羊毛,两条羊毛球也从两旁伸出来,平时放在肩前,战马奔驰起来后则飘荡在脑后,草原部族大多都是这样,也算是彼等为数不多的装饰品了。 三十多岁,修剪得整整齐齐山的羊胡须,面色柔和,与律庆想象中的耶律贵胄子弟有些不同,面目中隐隐透着一抹英气。 “这样的人物怎会坐视萧摩诃跋扈如此?” 除了萧摩诃拨给他的一千正规骑兵,他自己身边还有一百装束与正规骑兵有些不同的骑兵,清一色铁甲,铁盔,手中的武器也不全是马刀,骑枪、钢鞭、狼牙棒等应有尽有,他甚至还见到了铁锤。 宫帐军! 这显然是耶律直鲁古拨给他的宫帐军了。 “见过大王” 西辽国的规制十分奇怪,耶律铁山在临潢府监军,还封了一个“燕王”的爵位,但很显然整个临潢府都是萧摩诃说了算,他也只有这个爵位而已,或许是与耶律大石起事时就遭遇了宫廷之变有关。 耶律铁山冷冷地看着他,然后又将视线看向他的部下。 “奇怪的装束,浑身布满铜钉的甲衣,布面甲?有这么多铜钉的布面甲倒是少见,布面甲的胸腹位置也是一整块啊,何须如此多铜钉铆接?” “无论如何,既然有了铜钉,那么肯定是铁甲了,里面藏着一块块铁片,难道这就是这厮战力强横的原因所在?” 在看到黑云都时,瞳孔顿时猛地一缩。 “我的乖乖,黑色布面甲,黑色铁盔,清一色黑色大马,一个个身形强壮,还都拿着大枪,背着的也是明显大于普通骑弓的大弓,这显然就是这厮真正依赖的力量了,类似于我国的宫帐军” 律庆等人是后到的,抵达这里时他忘了下达下马的命令,只有他一人下马了,余者则继续待在马上,黑云都的高头大马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不少都高高跃起前蹄,并大声嘶鸣起来,还大口吐气。 黑云都的骑兵一个个都是面色漠然,他们显然都是弓马娴熟之辈,没有人出声喝止战马,手下略一动作马匹便都安静下来了。 霎时,三百骑都肃立于雪地上,除了偶尔动作的马匹,整个队伍就像雕塑般整肃。 再看他的轻骑兵,虽然不如黑云都整肃,但也差不了多远了,同样静谧如林。 “不动如山!” 耶律铁山震撼到了,听到律庆的声音一时竟未回应。 “大王?” 耶律铁山继续往前看,很快就见到了细封颇超的党项骑兵,比较之下,彼等虽然看起来十分剽悍,但论起杀气、肃穆就差得远了,队伍也是稀稀拉拉的。 耶律铁山心念电转,半晌,他下了马。 “沙黑纳,请起” 律庆一下马就单膝跪在地上,耶律铁山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他那高大健壮的身躯,这时才察觉了。 “好一条彪形大汉,浓眉大眼,双目炯炯有神,面容棱角分明,面色红润,瞧那模样虽然明显是一个辽人,但神情却有些迥异” 耶律铁山看了看天色。 “沙黑纳,天色尚早,你等又奔驰了几日,不妨歇息一个时辰再出发” 律庆自然无不可,耶律铁山拉着他的手走进了他的大帐。 “本王知道你有些怨气,不过这也是有缘由的” 令律庆没有想到的是耶律铁山竟然开门见山,对他的印象便又好了几分。 “我国规制,大小官员、常备兵都是世袭的,很难让新人出头,就算有天大的功劳也要让一让” “明白” “你真的明白?” 耶律铁山饶有兴趣看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真的是逃僧?” “不是” 耶律铁山似乎并不意外。 耶律铁山可是唯一可能将实情讲给皇上听的人,来之前律庆就做了充分的准备。 不过说来也奇怪,此人来到临潢府是孤身一人,这里自然有萧摩诃赠给他的小妾,但并无生育。 他在虎思斡耳朵的家都在皇族集中的坊区,正妻是谁,有几个子女却一无所知。 “我是可敦城耶律铁佛亲信后裔” 一听“耶律铁佛”四字,耶律铁山的眼神顿时凝重起来。 想当初,耶律铁佛可是耶律大石手下真正的第一大将,耶律大石来到可敦城后身边不到千骑,最后还是说动了该城附近的草原十八部跟着他西进才有了当下的结果。 按照萧太后的遗命,可敦城守兵以及十八部是镇守大辽帝国西陲的关键,没有皇帝的钦命不可轻动,当时天祚帝正在他地招兵买马准备反攻真正的上都临潢府,哪会下达这个命令? 后来,或许是耶律大石的诚意感动了驻军和十八部,这才有机会挥兵西进乃至重建大统。 而留守可敦城(乌兰巴托)的就是他最为信重的耶律铁佛! 后来因为粘八葛部大举东进,金兵又大举西进,内外夹击之下才拿下该城,不过耶律铁佛以及镇守该城的一万契丹精锐皮室军的下落却并不明了。 如果耶律铁佛当时逃到西辽,那就没有萧遏鲁的什么事了,也不会有宫廷之变。 “哦?” 耶律铁山依旧不动声色。 “大王可知晓述律部?” 耶律铁山笑了笑。 “本王自然知晓,该部及其后身拔野古部早就成为乙室部的一部分了” 述律部,耶律阿保机皇后述律平所在部落,历来是大辽皇室的帝后所在,后来虽然并入了乙室部,但大多还是选择述律部出身之人为皇后、王后,不过名义上是乙室部的女人。 “那大王自然知道天祚帝的遗命” 耶律铁山却面带疑惑。 这一节自然是律庆从后世的史书上看到的,估计此事不但耶律铁山不知道,耶律大石等人也不知晓。 “天祚帝殡天之前深知大势已去,便下达了让契丹诸部隐入之前与我国关系紧密的各部,其中就包括拔野古部” 这一节耶律铁山显然知晓,此事在耶律洪基时代就开始暗中实施了,也就是辽人深知草原政权旋起旋灭,一旦灭亡,就会面临举族灭亡的命运,便又将并入乙室部的几个部落单列出来。 其中拔野古部就是最大的一个手笔,该部又称乌古敌烈部,辽国并未将其纳入北院大王的管束范围,而是设置了乌古敌烈统军司管辖。 该部又分为八部,大辽灭亡后统军司便命其散入塔塔尔、粘八葛、克烈、室韦诸部。 拔野古部依旧存在,不过此时已经是一个小部落了,依附于克烈部。 “可敦城北粘八葛人、金人联合攻陷后,一万契丹皮室军精锐大部战死,余者散入各部,我祖父当时就是耶律铁佛的亲兵,耶律铁佛大王牢记先帝嘱托,与城池共存亡,不过却下令手下分散突围” 这还是耶律铁山第一次知道耶律铁佛的下落,听闻忍不住眼泪潸潸而下。 “我祖父逃到了拔野古部,由于拔野古部等前身就是述律部,又深感耶律氏厚恩,便从此改姓为律” “等到了我这一代,草原纷争再起,金人的统治似乎也不太牢靠了,又得知了大石先帝之事,思虑再三便决定混入商队来到了漠西草原,又独自跨越金山来到了郅支山附近,又从商人嘴里得知时下大辽国崇尚佛教” “便扮成僧人前来,接下来的事情大王肯定知晓了” 律庆说此话时声音平稳,又饱含感情,说的跟真的一样,连他自己也也忍不住在内心感叹了一句。 “想不到自己还有资深老戏骨的底子” 果然,耶律铁山深信不疑。 也是,一个精通汉话、契丹话,还精通这两种文字的人放眼整个漠北大草原几乎找不出来一个了,也只有辽人亲信的后裔才有可能,而如果他本就是西辽人,这一年过去了,他的底细怎么着也查出来了。 此时的大辽国显然不会为了一个人混入几千里之外的拔野古部打探究竟,他们连耶律铁佛的下落都没有派人打探,遑论区区律庆了。 半晌,耶律铁山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不瞒你,萧挞野是我的侄女婿” 律庆顿时恍然大悟。 “难怪了,原来他与萧摩诃竟然是一家人” 不过至少现在是安全的。 “在没有救出焉耆辽军之前我还是安全的,就算要发难那也要到救出了他们才有可能” 第37章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下) 大队人马进入了天山。 冬末春初的天山,依旧白雪皑皑,一条山道蜿蜒其中,幸亏雪势渐小,积雪只有半尺厚了,大队人马走过后顿时在白茫茫的大地上留下一条醒目的黑线。 “若是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就能让马匹都钉上蹄铁了” 骑兵看起来高大上,但马匹的消耗也是极大的,一场大战后往往会十不存一,表面上看起来有一半存活下来,但那之后还有战力的只是少数。 无他,真正放在野外的马匹是不会长时间踏雪行军的。 如果有了蹄铁,就能很好的保护马蹄,也能减少马匹的伤病。 山上的碎石子毕竟比草原上多。 大多数人都看过平台上的修蹄视频,被石块、尖刺损伤的马蹄比比皆是,能够修好的关键还在于那些药物,否则光是修蹄是没用的。 这也是明明卫霍之流打了大胜仗,当时存活的马匹也不少,回到内地后却大批死亡或者不敷用的原因。 当然了,蹄铁也不是万能的,遇到特别尖锐的石块也不能幸免,毕竟他只有一圈,比马蹄也高出不了多少。 不过对于律庆这位装备狂来说就有些不能忍耐了。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 踏在天山之上,虽然是山口,依旧寒冷无比,精通汉文的耶律铁山忍不住来了一句。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一旁的律庆赶紧和了一句。 如此好的装逼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耶律铁山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本王实在想不出你在述律部还能自修汉家经典,你不要说那里还有我大辽的汉人官员留了下来” “不错” 律庆却反其道而行之。 “恰恰就有,他原本是乌古敌烈统军司麾下一位汉人掌书记,大辽不幸亡国后他同样隐入了述律部” 耶律铁山点点头,“也做了牧户?” “那倒没有,成了酋长的幕僚,我祖父潜回那里后也成了小头目” “你祖父是......” “他老人家之父就是述律部的,母亲则是临潢府的汉官之女” “难怪,对了你祖父叫什么名字,在耶律铁佛大王麾下担任何职?” “他叫萧挞奴,是耶律铁佛大王的小夷离堇” 耶律铁山顿时勒住了马匹。 “小夷离堇?那就是铁佛大王宫帐军的首领了,失敬失敬” 这自然是律庆胡诌的,没想到竟瞒过了耶律铁山。 “这么说你不但有汉官教诲,还是家学渊源?” “家学渊源谈不上,略知一二罢了” 话音未落,他的余光便瞥到了一旁的这支临潢府正规骑兵的真正首领、萧摩诃的亲信萧承嗣。 此人是萧摩诃的义子,也是正经乙室部子弟,二十多岁,与萧挞野、萧敌奴等贵胄子弟相比,此人倒是真正的擅骑射,十分剽悍。 看得出来,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十分不善。 看来自己更要紧紧抱住耶律铁山的大腿了。 在天山山谷里艰难跋涉三日后大队人马终于来到了后世的博尔塔拉绿洲地带。 这里有一支真正的契丹部落游牧,部落酋长兼任附近城池的镇守使,走出这片绿洲草原,前面又要翻越更长、更难的天山山口,耶律铁山便决定在这里休整一日。 晚上,律庆大帐。 萧罗汉、萧佛奴、律献忠、哥普罗济济一帐。 “看来他们并不十分着急” 萧罗汉率先发言了。 “难道焉耆城的事情是假的?” 萧佛奴说道。 这厮原本已经忘了契丹语,只会突厥语了,这些时间终于学会了汉话。 萧罗汉摇摇头,“肯定假不了,我就不相信堂堂大辽国的王爷会与萧摩诃串通好了来骗我们” “那他们为何行军如此之慢?” 律献忠问道。 律庆开口了,“不慢了,之前在天山山谷里行军,山道崎岖,稍有不慎就会跌落谷中,自然快不起来,前面的天山更为险峻,天色又晚了,歇歇也好” “我估计小焉耆城还是十分坚固的,又或许高昌回鹘人不想彻底得罪我国,不过是对于萧摩诃苛政的反击罢了,为的就是与虎思斡耳朵谈判,以便减少贡赋” 萧罗汉说道:“可高昌回鹘的亦都护巴尔术显然知晓萧摩诃的底细,焉耆的事情一时半会是不会传到虎思斡耳朵的......” “不然” 律献忠说道。 “此事不仅涉及到临潢府节度使,也涉及到南都燕京府节度使,因为焉耆的辽军就是为了协助他们在喀什噶尔平叛才抽调了两千骑前往,涉及到两个节度使辖区,陛下岂有不知道的?” 南都,指的是费尔干纳盆地南缘的苦盏城。 萧罗汉撇撇嘴,“既然萧摩诃是这般模样,料想镇守南都的节度使耶律松山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否则喀什噶尔也不会反叛,两人显然将此事隐瞒起来了,虎思斡耳朵未必知晓” 哥普罗说道:“就算在喀什噶尔协助平叛的那两千焉耆骑兵知道了也很难回来” “哦?” “因为焉耆城以南是渠黎城,两者之间有铁门关,骑兵想要回来必过此关,高昌回鹘人显然是不会让其顺利返回的” 渠黎城,后世库尔勒。 律庆对这些不置可否,突然问道:“辽国的契丹部落是怎么一回事?” 萧罗汉终究是乙室部子弟,回道:“先帝西进时,手下自然没有多少真正的契丹牧户,但为了稳固疆域,便让一些亲信骑兵重返牧场,将跟随的可敦城十八部中一些面目与契丹人相近的蔑儿乞惕、札答兰、室韦等部划成契丹部落” “让其修习契丹语,还分别赐予迭剌部、乙室部的名号,这里的草原就是其中之一,另外,伊犁河谷草原、碎叶河、怛逻斯河部分优质草原都是如此” “虽然常备兵都是世袭的,但终究有空缺的时候,届时便从这些部落中招募,这些部落还享有永不纳税,除了兵役,也再无其它赋役的恩惠” 律庆点点头,“这样的部落显然不大吧” “那是自然,加起来不会超过一万帐,对了,他们倒是承担着一项任务” “哦?” “那就是为我大辽帝国饲养军马的重任,大食马、波斯马、花拉子模马、昭苏马一股脑弄到那里繁育,不过朝廷并非直接调用,还是会适当给一些钱财的” “呵呵” 律庆突然笑了起来。 “一开始我估计多半如此,但看看萧摩诃等人的嘴脸,估计这项措施最后肯定也走偏了,甚至连钱财也不会给,毕竟你是不用纳税、服劳役的” 萧罗汉点点头,“确实如此,我也有所耳闻,原本朝廷也在昭苏地带设置了马场,后来还是放弃了,就是因为当地的牧户叛乱,要知道那里可是迭剌部、乙室部的牧户啊,竟然也叛乱了” “后来呢?” “这些牧户纷纷逃亡高昌回鹘的辖区,最后与那里的回鹘人、葛逻禄人混在一起,朝廷也是无可奈何” “这项马政后来确实是名存实亡了,只能让昭苏、花拉子模、古尔等地进贡雄马,在虎思斡耳朵附近的牧场设置宫帐军马场,用来繁衍军马” “至于各地节度使的军马除了自己繁育,便只能向外购买了,当然了,辖下牧户也有向各地提供上等马匹的义务,杂七杂八加起来也差不多了” 律庆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估计大部分还是购买的,而各地大部分税赋都落到了世家大族手里,那些正规骑兵也多半成了他们的私兵,这才是陛下、耶律铁山等不敢轻动的原因啊” 萧佛奴骂道:“若是大汗坐在这个位置绝对不会让此事发生的!” “你他娘的给我收声!” 律庆骂了一句。 “想的容易,想当初大石先帝还在的时候估计也很好,大凡一个国度,一开始都是励精图治,上下一心的,到了后来不免懈怠了,想当初契丹铁骑何等威风,女真人只是我们的奴隶,在我们的铁蹄之下瑟瑟发抖” “后来呢,十万铁骑打不过人家一万骑,其中的懈怠就可见一斑” 萧罗汉若有所思,“那怎么做才能长治久安呢?” 律庆叹了一口气。 “时下这种事情还轮不到我等来想,对了,今日召集你等前来是要说一件事” “萧承嗣、细封颇超的骑兵怎么做我管不着,但我的骑兵必须严守军纪,不得丝毫肆扰乡下,但有犯者,定斩不饶!” 次日一早,大营喧闹起来。 一打听,果然是萧承嗣的骑兵凌辱了就近的牧户女人,还抢走了他们的羊,小酋长上门讨要说法来了。 细封颇超到底是党项人,不敢造次,晚上规规矩矩在营地里待着。 耶律铁山听了当即大怒,立时就要斩了那几人,不过却被萧承嗣拦住了。 “大王,我等加起来只有三千人,前往高昌回鹘前途不明,与其就此杀了,不如让其在战场上戴罪立功,死也死得其所” 最后耶律铁山只能让这个几人掏出随身财物赔给那酋长,酋长也不敢多说,只能就此离去。 律庆有些不忍,又让萧罗汉追上去赠送了一百金币。 “你们与他们不是一伙的?” 见到萧罗汉装束异常,那酋长不禁问道。 “不错,他们是临潢府的正规骑兵,我们则是游牧于大湖到大海子一带、金山脚下的大薛剌尔部大汗律庆麾下的骑兵” “律庆?” “不错,他是曾经驻扎可敦城的大将耶律铁佛大王亲信大将萧挞奴之孙,时下是大薛剌尔部的大汗,被陛下封为顺义汗,兼任该部的沙黑纳” 酋长听了顿时若有所思。 萧罗汉决定趁热打铁。 “您以前是那一部的?” “札答兰部” 萧罗汉眼睛一亮。 “可是拔野古八部之一?” “不错” “哎呀,可巧了,律庆大汗就是出身于拔野古部的,都游牧于克鲁伦河一带” 第38章 绚烂那拉提,纠纠拔野锋 四月的那拉提一片绚烂。 披散长发、一身白衣的拔野锋醉卧于青草之中。 拔野锋二十多岁,面容白皙、英俊,隐隐透露出杀气,当其卧于刚刚长出来的青草之中时顿时与周围的牛羊马匹融为一体,丝毫没有半点违和景象。 远处,与他形影不离的一百骑也或卧或坐,都是一身白衣白甲,头上也只有一根彩色的发箍,清一色的雪花马也都自由自在地吃着青草,好一派安详的景象。 半晌,拔野锋突然惊醒了。 霎时,他就跨上了一匹就在那拉提草原驯养的昭苏雪花大马,手中也多了一把大剑,一百骑紧紧跟在他身后,同样手持大剑,与拔野锋不同的是多了一身白甲。 “驾!” 白衣白甲白马,百骑呼啸着朝着山口奔去。 山那边,萧罗汉正在为律庆讲述。 “伊犁河谷草原是只属于宫帐军的大草原,也是河中一带最好的草原,原因也很简单,这里的降雨远比其它地方丰富” “我之前说的养马场大多都形同虚设,但这里却是唯一的存在,他们每年向宫帐军提供三千匹上好的马匹” “驻扎在这里的也是一部被命名为迭剌部的契丹部落,领头的是可敦城草原十八部之一、也是人数最多的敌烈部,据说该部原本就与契丹两大部之一的迭剌部同出一源,不过叫法不同罢了” “跟随大石先帝西进的这一部敌烈人领头的恰好就是拔野古贵酋,祖祖辈辈都姓拔野,时下这里应该是拔野锋在位,此人娶了皇族女子,深受陛下宠幸” “他身边有三千帐迭剌部牧户,还是伊犁城的节度使,虽然比不上三大都的豪门世家,但也是仅次于彼等了” “拔野锋剽悍善战,每次宫帐军出动,他都会带领三千迭剌部骑兵跟随,战力很强,并不亚于三大都的正规骑兵,是虎思斡耳朵最为依仗的外围力量之一” 果然,进入到伊犁城管辖范围后,连萧承嗣这样的人也收敛了许多,还下令麾下骑兵不得四处骚扰牧户,很显然他对拔野锋也很畏惧。 很快,他们的前面就出现了拔野锋的一百骑,一团白影飞驰在蓝天白云下,绿油油的青草地上,似乎是一片白云坠落凡间。 领头那位白衣宽大,长发披散,面容白皙,与周围的披挂着白甲的骑士格格不入。 霎时,那人来到了耶律铁山面前。 “原来是大王,您这是?” 萧摩诃出动兵马前往焉耆的消息显然没有知会此人,也不想知会此人。 耶律铁山说道:“前不久突骑施部叛出驻地,由于大雪降临耽搁了,眼下春暖花开,我等正好前往征讨” 拔野锋不虞有他,“既如此,应该是萧挞野那厮亲自带队才是,大王何须亲身犯险?” 耶律铁山显然有些尴尬。 “咳咳,本王在临潢府也蹉跎了一些时日,大腿也生长了许多肥肉,再不历练一下就废了,对了,我给你介绍介绍” 他指着律庆说道:“这是郅支山北面新成立的大薛剌尔部大汗,被陛下封为顺义汗的律庆,同时兼任我国设在那里的沙黑纳” 这个任命显然有些不伦不类,既然是大汗,为何又兼着沙黑纳,沙黑纳本来是监督部落的,为何一人身兼两职? 不过,当拔野锋见到律庆那伟岸的身姿,加上其身后的黑云都,顿时来了兴趣。 “大薛剌尔部?我只知晓薛剌尔部,何时出了一个大薛剌尔部?” 耶律铁山回道:“律庆大汗原本是我国边境戍卒,屡立战功,竟以我国沙黑纳尔之位一统了薛剌尔部,又挥兵东进,大败金山南麓的粘八葛小汗亦难赤部,时下该部牧场西到玄池,东到金山南缘大部” “麾下有上万帐,这次也出动了上千骑随我平叛” 律庆向拔野锋施了一礼。 “见过节度使大人” 拔野锋的魏晋风度倒是与律庆的后世风度有些相似,一见之下顿时就有些倾心。 “见过大汗” 当晚,众人就在伊犁城歇息,大军驻扎在城外,几个头目则在城内接受拔野锋的设宴招待。 宴毕,耶律铁山等人都各回各屋歇息去了,律庆也准备离去,拔野锋却叫住了他。 “大汗稍候” 律庆忙不迭地停下了。 得知耶律铁山的侄女是萧挞野的正妻后,他对此人的寄托就减了许多,拔野锋既然是皇族女婿,显然也是能直达天听的,顿时起了与之交往的心思,正愁没有机会呢,这拔野锋倒是先将其叫住了。 “请移步小厅” 所谓小厅,也就是比刚才的大厅略小一些,不过距离颇远,想必是为了可以避开耶律铁山等人。 胡人歌舞又开始了,这一次除了牛羊肉,竟还有伊犁河的白鱼,厅内除了服侍的下人便只有拔野锋、律庆两人了。 律庆低头看着手里的琉璃杯,不不不,这已经不是琉璃杯了,而是妥妥的玻璃杯! 显然是琉璃杯中的极品。 此时他已经有了三份醉意,忍不住高声吟哦起来。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拔野锋能有白日那样的风貌显然不是一个部落大酋那么简单,顿时便接了下去。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刚刚吟哦完毕,顿觉不妥。 “大汗,你这是何意?区区突骑施显然不是你等对手” 律庆心念百转,终究还是将实情讲了出来。 “节度使大人以为我等是要去讨伐突骑施人?” “难道不是?” 萧摩诃的所作所为,一山之隔的拔野锋显然门清。 “非也,驻扎在焉耆城的辽军被高昌回鹘大军围住了,我等是前往救援的” “啊?这是何故?我知道了,前不久,有些高昌回鹘商人来到这里,说枢密副使提高了赋税,还要交出更多的奴户,难道就是这个逼得回鹘人反叛了?” 说完似乎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一掌击打在矮几上。 律庆自然不知道此人的底细,萧罗汉也只知道姓名、职位,并不知道此人的秉性。 他趁着酒意,一咬牙便将不久前发生在临潢府的事情说了出来。 “啪!” 拔野锋听完又是一掌击打在矮几上,这次的力度颇大,竟将琉璃杯中的美酒激了出来。 “大汗所说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拔野锋显然不会就凭律庆一张嘴就完全相信了他,随着律庆这么一讲述,他的酒也醒了。 “你到底是何人?” “可敦城耶律铁佛麾下后裔,后来逃回拔野古部,因为我的祖上就是该部的,当时叫做述律部,为了掩人耳目,便改为律姓” 拔野锋眼睛顿时亮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大汗竟然也是拔野古部出身,还是最嫡系的太祖皇后述律部的” 律庆长叹一声。 “这又如何,我之前只是一个逃僧、戍卒,若不是侥幸立下一些功勋,如何能与大人在这种场合下见面?” 拔野锋显然知道他的意思,他站了起来。 “大汗,这件事耶律铁山那厮竟然瞒着陛下,实在可恨,放心吧,再过几个月就是我国一年一度的盂兰盆节,公主殿下最为注重此节,届时各地节度使都会前往虎思斡耳朵参与,我必定会面见圣上说明此事......” “万万不可!” 律庆赶紧打住他。 “为何?” “唉,大人也是世家子弟,难道就不知道时下上都、西都、南都三大世家的势力已经遍布整个大辽帝国?据说萧摩诃家还与西都韩忠嗣家世代联姻,早就是一体了” “上都之事陛下岂有不知晓的?多半也在徐徐图之,若是骤然兴起大狱,必定动摇我国国本” “可......” “徐徐图之吧,我问你,假若真的搬倒了萧摩诃,又有谁来取代他镇守东北边陲?” 拔野锋斜睨着他,“那你又为何将此事讲与我听?” “我与仁兄一见如故,几杯酒下肚后便忍不住了,实在是不应该讲出来的,对了,我倒是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拔野锋拍了拍胸脯,“大汗尽管讲,只要我能办得到的,一定为你办到!” 律庆又是一声长叹。 “我当时被戍卒律忠收为义子,我义父戍满后便回去了,不过萧摩诃显然怀恨在心,他当时恰好也在虎思斡耳朵过冬,便将义父一家都拘禁了,逼死了我义母,强纳我义妹为妾” “我义父如今还被他关在私牢里生死不明” “盂兰盆节距今还有三个月,若是我等顺利援救了焉耆城辽军,回来时正好赶得上,我能否混在你的队伍里前往虎思斡耳朵?” “没问题,不过陛下给我的名额也只有百骑......” “放心吧,我不会带领太多兵马前往,最多十八骑” 拔野锋想了想,“好吧,不过到了虎思斡耳朵后大汗莫要轻举妄动,一切听我指挥” “完全没有问题” “那大汗你是否有了初步的计划?” “我义父待我恩重如山,义母的尸骸至今还在老宅水井里,实在不妥,将其收敛葬下本就是我之心愿,义父、义妹也是生死不明,若是能将他们俩救回就心满意足了” 拔野锋点点头,“此事易耳,我自然无法进入萧摩诃的宅邸,但我的夫人则可以,届时便让其打探一下就行了,律忠此人我也有一面之缘,既然是大汗的义父,我必定鼎力相助” 第39章 花开天鹅湖,美人欲出嫁(上) 大队人马沿着伊犁河谷继续东进,这一日来到了河谷的最东端,后世新源县附近。 到了这里就不能再大大咧咧往前走了。 翻越一段天山后便是有名的尤勒都斯大草原,也即后世的巴音布鲁克大草原,突骑施人就是迁徙到了这里。 他们必须派出侦骑探查一下究竟才行,接下来就是贴着天山南麓往东走,天山南麓也有一些忠于大辽帝国的部落,届时走起来才稳妥得多。 时下这条路是唯一通往焉耆的道路。 萧承嗣显然做了一些功夫。 “尤勒都斯大草原原本只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小部落在游牧,突骑施人抵达后肯定吞并了彼等,时下彼等恐怕已经是有八千帐的大部落了,不过尤勒都斯大草原又分为两部” “北面是小尤勒都斯草原,南面以天鹅湖为中心的才是大尤勒都斯草原,想必突骑施人的大帐就设在天鹅湖畔,北面的小草原只有一些小部落,我等只要不惊动大草原的突骑施人,还是能安然通过的” 律庆想了想,决定将派出侦骑的任务揽在自己手里,别人自然巴不得。 他将萧罗汉叫来了。 “这突骑施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萧罗汉说道:“以前,占据碎叶河腹心地带的是突骑施汗国,被喀喇汗国灭掉后其又分为两部,原本其就有黄姓、黑姓之分,黄姓是莫贺氏,黑姓是苏禄氏,大汗原本是苏禄氏,后来莫贺达干崛起,成了新的大汗” “时下黑姓突骑施人已经迁徙到热海南面的纳伦盆地” 热海,后世伊塞克湖。 “再往南,越过费尔干纳盆地就到葱岭了,那里有大量的葛逻禄人,而突骑施人中也有不少葛逻禄人,于是,黑姓苏禄部众就安全了,因为他们的牧户遍布费尔干纳盆地四周的大山” “这些人只能羁縻,而不能进剿,都在高山之山,清剿起来十分麻烦,大石先帝当时有感于此,便将那里的黑姓突骑施人列为不征之部,而是将其分隔开来” “当时黄姓突骑施就游牧于尤勒都斯大草原,便将其迁徙到天山西麓,为的就是不让黄姓、黑姓勾连起来” “没想到最终两部还是合在一起了” “这一部突骑施人首领是莫合干达的后代,叫莫贺逊,纳伦盆地的黑姓首领叫苏禄骨咄,都是我大辽帝国的藩属部落,每年需要上贡上等马匹若干,战时也要跟随出动” “到了此时,黄姓莫贺氏因为就在我国腹地,只得继续听从吩咐,黑姓苏禄氏却形同独立,据说上缴的马匹越来越少,南都燕京府节度使耶律松山也是无可奈何” “纳伦盆地连着尤勒都斯大草原,虽然中间隔着昭苏大草原和雪山,但在盛夏时节极短的时间内还是有路可通,时下黑姓、黄姓多半已经勾连起来了......” 律庆却摇摇头,“突骑施的辉煌已经过去几百年了,原本人家黑姓部族在纳伦盆地过得好好的,与尤勒都斯大草原也是相安无事,身边陡然出现了一个大部落,黑姓岂有不胆战心惊的?” “草原部族,别看同出一脉,都很弱小之时还能相安无事,都壮大了反倒成了仇敌之事比比皆是” “莫贺逊初来乍到,绝对不是黑姓的对手,当然了,中间有雪山相隔他也不怕,无论如何,他都得向高昌回鹘臣服才行” “你这次去,除了探查莫贺逊的大帐所在,见到了部落酋长一定要小心从事,多说好话,就说我等是去东边的,不会扰民” “果真找到了莫贺逊的大帐,便将我准备的礼物送上,并将我的情形告诉他,他与我的境遇差不多,总有心有戚戚之感吧” 萧罗汉皱起了眉头。 “如果他将我扣下又该如何?” “多半不会,毕竟大辽帝国若是真的想对付他们也不难,若是能让他继续苟活于尤勒都斯大草原他肯定巴不得,绝对不会做出这样亲者痛仇者快之事,至于天山南麓的小部落更不会多生事端” “这一次你将十八骑全部带出去,嗯,五日之内无论有何结果都要返回” 大军便在河谷东端驻扎下来。 三日后,萧罗汉回来了。 他是在一个夜晚返回的。 “怎样?” 见到他们安然无恙,律庆也很高兴,虽然预料到了一些事情,但毕竟是孤身犯险,心里总有些担忧。 萧罗汉的脸色却很松弛,律庆便知道事情比预想的要好得多。 “大汗,你猜猜我见到了谁?” “滚一边去,我怎地知道?” “大汗,我见到了居努斯!” “哦?这厮没有去大湖,也没有去大海子,竟然去了那里?也是,临潢府的战事他显然知晓了,时下尤勒都斯大草原有八千帐,还是新成立的部落,那里确实大有商机” “居努斯肯定是从热海东缘经昭苏大草原过去的,并没有经过伊犁河谷,想必就是为了躲避萧摩诃的耳目” “不错,时下迭剌部只是占据了伊犁河谷草原,昭苏草原却是跟随耶律大石西进的草原十八部之一的大黄室韦草场,萧摩诃多半在伊犁河谷有眼线,但在昭苏草原却肯定没有” 律庆点上了一颗香烟。 “这么说居努斯将临潢府的实情告诉了莫贺逊?” “不错,得知我是大薛剌尔部的人后,一路上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还一直来到了天鹅湖畔的大尤勒都斯草原,并见到了莫贺逊” “哦?” “他说了,大薛剌尔部的人通过毫无问题,但萧摩诃淫辱了他的妻女,已经是他的不共戴天之敌,绝对不会让其通过,除非......” “除非你亲自去一趟天鹅湖畔” 律庆想了想,“去就去” 他连夜找到了耶律铁山,说了此事后耶律铁山也是沉默不语。 半晌,他说道:“我们不能太过耽搁了,万一不行就硬闯,你就不用去了,万一......” 律庆摇摇头,“根据探马的消息,莫贺逊占据尤勒都斯大草原后为了表明自己能够担负起大草原之主的雄心,专门在小尤勒都斯草原的入口设置了三千帐,还都是突骑施人” “时下已经封住了入口,并建起了木寨,我等若是硬闯,就必须打破此寨才行,此寨位居峡谷两侧,居高临下,想要攻破并不容易,假若旷日持久,误了救援焉耆辽军岂不是罪莫大焉?” 耶律铁山沉吟半晌,“兹事体大,本王须与萧承嗣商议一下,你稍等片刻” 没多久他就回来了。 “好吧,萧承嗣也同意了” 律庆自然知道萧承嗣这么快同意的缘由。 “还不是想利用突骑施人将我杀了?借刀杀人,彼等处处可借” 不禁浮出了一丝冷笑。 耶律铁山见状也不好说什么。 “万事小心” 次日一早,律庆便带着萧罗汉等一百骑出发了,除了萧罗汉的十八骑,他又多带了八十二骑。 临行前他告诫萧佛奴、律献忠两人。 “万一我不能回来,就立刻返回,不要前往焉耆了,回到大海子后静等夫人诞下孩儿,若是男儿,便立他为主,暂由赵无忌统领部务,若是女儿,就让赵无忌等商量着办” “大汗!” 萧佛奴、律献忠两人显然不想他亲身犯险。 律庆笑道:“有居努斯在,应该问题不大,何况既然莫贺逊知晓了我的底细,绝对不会亲者痛仇者快的,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萧摩诃,除非他傻了” 为了尽快见到莫贺逊,他们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奔驰在高山峡谷之中,两日后便抵达了天鹅湖。 甫一抵达这里,律庆便沉醉了。 与那拉提大草原相比,这里显然更胜一筹。 远处的雪山,静谧的草原,尤勒都斯河(后世开都河)冲击之下的众多湖泊,宛若人间仙境。 在最大的天鹅湖畔,他见到了莫贺逊。 不但如此,他还见到了居努斯。 这里似乎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所有的帐篷都缠上了红绸带,他刚刚抵达时,一群突骑施少女也是载歌载舞欢迎着。 莫贺逊,按照萧罗汉的介绍原本只有四十岁的瘦小汉子看起来却有六十岁似的,须发花白,带着花帽,典型突厥人面目。 “大汗,您来的很巧,本汗今日是嫁女大会的第五日,过了今日,便要将小女送到高昌去了” “哦?” 一旁的居努斯插道:“大汗已经与高昌回鹘的亦都护巴尔术结成了秦晋之好,独女、尤勒都斯都大草原的明珠莫贺小奴就要嫁给巴尔术的第三子玉古伦赤了” 亦都护,高昌回鹘首领既没有称大汗,也没有称苏丹,而是沿用了以前的亦都护称谓。 “玉古伦赤?” 律庆的脑海里顿时闪现出一个人物。 “嗯,此人在历史上还成了巴尔术之后的第三任亦都护,这莫贺小奴显然就是受过萧摩诃凌辱的莫贺逊之女了,按照萧承嗣的消息,莫贺逊只有一个女儿,巴尔术能接纳她为自己的儿媳也算是很有诚意了” 面上却是带着喜样的笑容。 “拿上来!” 萧罗汉等人赶紧抬着真正的礼物过来了。 律庆笑道:“一百匹上等绸布,一箱乌兹钢刀,一箱金银珠宝,权当我的贺礼,还望大汗莫要嫌弃” 这已经是极为贵重的礼物了,自然是从萧摩诃府邸弄来的。 一旁的萧罗汉此时才明白。 “原来大汗早就打了结交突骑施人的心思,我说去焉耆援救辽军,为何还要携带这许多礼物呢” 莫贺逊自然是眉开眼笑。 “多谢大汗,请!” 第40章 花开天鹅湖,美人欲出嫁(下) 律庆见到了莫贺逊的家人。 他有四位妻妾,一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多半是被萧摩诃祸害了的那位,还见到了一身红衣,带着红帽的新人莫贺小奴,约莫十五六岁。 突骑施人虽然皈依了伊教,但并没有中原女子那种因为失身而导致的羞耻感,不但如此,他还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此时距离萧摩诃祸害她们的那个冬季已经快半年了,莫贺小奴的小腹已经有些隆起了! 难道巴尔术不知道此事?玉古伦赤见了又会作何想? 贵为高昌回鹘汗国的三王子,他就这么心甘情愿迎娶一个有了身孕的女子?就算她明媚过人又如何? 似乎见到了律庆的疑虑,莫贺逊让除了他的儿子莫贺勤之外的人员全部离开了。 莫贺勤只有二十岁,英俊挺拔,似乎知道他老爹要说大事,脸上也满是悲戚愤恨之色。 “咳咳” 帐内顿时沉默起来,律庆率先打破了沉默。 “大汗,焉耆小城扼控着通往高昌城的要冲,那里正在打仗,你现在嫁女,就不怕......” 显然说中了莫贺逊的心坎,他也踌躇起来。 “亦都护来人说时下高昌回鹘的大军围着焉耆小城,只要我按时将小女送到那里,一切便无问题” 很显然,突骑施人现在还是有求于高昌回鹘人,与其说是嫁女,倒不如说是和亲。 “不过......” 律庆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半晌,那莫贺勤说道:“父汗,辽军的到来倒是让我等有了借口” 莫贺逊显然不想误了日期,“可是......” 律庆自然明白他父子的意思,想了想,说道:“高昌回鹘毕竟是大辽帝国的属国,假如贵部再次臣服于大辽,想那巴尔术也不会为了你等出动大军前来讨伐的,咳咳,小奴一事......” 莫贺逊这才悲悲戚戚地说道:“此事并无告诉巴尔术亦都护” 律庆不禁有些好笑,“那大汗你还要将小奴嫁过去,岂不是掩耳盗铃?玉古伦赤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莫贺逊期期艾艾道:“可亦都护非得要我将女儿嫁到他那里,否则就要让勤儿去高昌为质” 律庆明了,暗忖:“看来他还是舍不得儿子啊” 便道:“为今之计,只有让其他人代替出嫁了,赶紧在部落里找一个同样年级和相貌的少女,最好是莫贺家族的” 莫贺勤说道:“此事我早就跟父汗说过了,可惜他老人家不听” 莫贺逊白了他一眼,“万一被巴尔术知晓了又该如何,高昌回鹘人也是草原部族出身,女人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是寻常见” 律庆不禁愕然,“高昌回鹘是漠北部族出身,可时下已经过去几百年,现在的他们已经是正经的定居部族了,此人实在太过懦弱,难怪被萧摩诃任意欺辱” “或许若不是莫贺勤提议迁徙,他没准还在天山西麓一带忍气吞声” 心里对萧摩诃的愤恨愈甚。 半晌,他说道:“为今之计,只有再次臣服于大辽了,你等已经迁徙到了这里,北院大王绝对不会再次让你等迁回去,只会就近让你等接受伊犁城节度使拔野锋的管辖” “你等既然迁徙到了这里,肯定路过了伊犁河谷草原,想必知晓拔野锋此人的品性” 莫贺勤点点头,“我等迁徙时,拔野锋虽然出动了大军,不过在得知是因为萧摩诃导致的原因后并没有攻击我等,反而放我等离开了” 律庆又仔细想了想,说道:“此事绝对有把握,时下大辽皇帝对于像萧摩诃这样的边境世家重臣也有些忌惮了,而拔野锋又是后起之秀,还是耶律家的女婿,扶持其来抗衡萧摩诃也是极有可能的” “我观那伊犁城的规模不亚于上都临潢府,将其增为新的陪都也是有可能的,嗯,时下纳伦盆地的黑姓突骑施几乎游离于帝国之外,届时将你等两部全部纳入伊犁城的管辖范围就能抗衡三大都节度使了” “我与拔野锋关系颇佳,此事就由我来办理,在此之前,你等不妨主动向其捐赠一些上等马匹和牛羊,以讨其好” “救援焉耆小城势在必行,小城只有区区一千骑,到如今一个多月都过去了高昌回鹘人还未将其攻下,显然回鹘人并不想彻底翻脸,无非是想取消萧摩诃压在他们头上的苛捐杂税罢了” “也就是说,他们还是不敢得罪我大辽帝国的,至少在小城之战尚未结束之前是不会出动大军来讨伐你等,等我返回后便立即为贵部办理此事,应该有很大的把握” 莫贺逊心念百转,半晌没有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了。 “大汗这么一说,本汗豁然开朗,就依大汗所言!” 莫贺勤问道:“那小妹?” 莫贺逊说道:“那还不容易,找一个亲信护卫嫁了也就是了,对了,今后谁能守住小尤勒都斯草原就嫁给谁,那里有三个部落,都只有两三百帐,我拨给一千帐作为小奴的陪嫁,再加上那些小部落,勉强也够了” 律庆也是心念百转。 “如果小奴没有怀孕哪有多好,我娶了她就与该部彻底联系起来了,届时我在北面,突骑施人在南面,萧摩诃再是跋扈也得掂量掂量,何况该部靠近昭苏草原,同样盛产高大健壮的昭苏马” “时下上等昭苏马的价格不下一百金币,若是同一花色的更贵,若是交好该部,就能以很低的价格弄到这些马匹” 便想与莫贺勤结拜。 正想着以何种措辞说出口时,那小奴突然进来了。 “父亲,高昌回鹘人来了!” “哦?是上次来的那人?” “不是......” “到底是谁?你这死妮子!” 莫贺勤赶紧出去了,半晌他回来了。 “父汗,玉古伦赤来了!” 此话一出,不仅莫贺逊跌坐在地,连律庆也惊呆了。 半晌,他突然有了主意。 “大汗,你若是愿意的话,我倒是有一个计策” 此时的莫贺逊显然是六神无主了,一双饱含期盼的眼睛紧盯着律庆。 “快快请讲!” “嘿嘿,既然玉古伦赤来了,那说明我军的到来高昌回鹘人并不知晓,对了,勤兄,玉古伦赤带了多少人?” “一百骑,还有十匹骆驼的聘礼” 律庆接着说道:“大汗,你让玉古伦赤进来,然后我将其拿下,有了他在手,焉耆小城之围将不战而解,而你也能不用发愁嫁女了” 莫贺逊显然还是十分畏惧高昌回鹘人的大军,依旧沉默不语。 律庆暗忖:“眼下只有我娶了小奴才能让其彻底死了臣服于高昌回鹘人的决心了,草原上的结拜都是寻常见,收为义子的也是屡见不鲜,成吉思汗就是王罕的义子,最终还不是反目?” “只有亲缘关系才是根本,莫贺逊只有一子一女,我与莫贺勤结拜绝对不能打动他” 便道:“大汗,贵部接受拔野锋的管辖一事我绝对不是说着玩的,还有,想必您也从居努斯嘴里得知了我部的战力” “想当初,粘八葛人的五千骑将临潢府的两千辽国正规骑兵击败,并拿下了府城,却被我被一举打败,还夺占了大海子一带的牧场,并成为横跨大湖到金山一带上万部落的大汗” “若是您同意此事,届时我在北面,你在南面,但凡有事也能南北呼应,我承诺,万一高昌回鹘进攻贵部,我绝对会出兵跨越天山攻击高昌城,让其首尾不能相顾” “何况还有拔野锋这一路,高昌回鹘人绝对不敢轻易冒险” 莫贺逊依旧沉默不语。 律庆一咬牙,“大汗,你显然对我还是不太信任,不如这样,你无须将小奴嫁给玉古伦赤了,嫁给我吧,我现在虽然有了一位夫人,但只是一位可孙,小奴若是嫁给我,至少是一位可贺敦!” 这下莫贺勤终于抬起头来了。 “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等会儿我拿下玉古伦赤后,干脆直接举行婚礼,并举行祭天仪式,宰杀青牛白马盟誓” ...... 玉古伦赤进来了,原来是一位年轻的大胖子,长相倒是过得去,自然被律庆轻易拿下了。 玉古伦赤一被拿下,他带来的一百骑也不敢生事,这里除了律庆带来的百骑,还有莫贺逊用于值守的三百骑,彼等想生事也无用。 莫贺逊显然有些后悔了,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嫁女变成了婚礼,次日又举行了祭天仪式以及青牛白马盟誓后(突骑施人主体还是西突厥后裔,虽然皈依了伊教,但还保留着一些传统仪式),莫贺逊便彻底死了心。 “父汗” 律庆的称谓也变了,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小奴有了身孕,实在不便行动,不如就在这里将孩子生下来,放心吧,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等小城的战事平歇了,我就派人将她接回去,同时我会派人联络拔野锋,请放心,不会有事的” “我有玉古伦赤在手,就能逼迫巴尔术签订城下之盟,让其不得攻击贵部” “你还有些担心的话,我可以在这里驻军一千,协助你防御,我当时只用一千骑就击败了拥有五千骑的亦难赤汗,必定也能协助您防御高昌回鹘人” 莫贺逊这才眉开眼笑。 “贤婿,都依你的” 第41章 一身虏云外,焉耆春雪晴 律庆回到了伊犁河谷东端。 耶律铁山大帐。 律庆说道:“突骑施人不愿意萧摩诃大人的正规骑兵通过山寨,既然如此,我与大王兵马单独前往焉耆小城救援” 他自然不会说出莫贺小奴之事,更不会说出玉古伦赤之事,可不想萧摩诃的人平白获得功绩。 萧承嗣自然巴不得,没了他这一部骑兵,面对着高昌回鹘人上万大军,就算他有万夫不当之勇也只会惨胜。 届时回到这里时自己就能...... 他的脸上禁不住露出了笑容。 “那好,就预祝大王和大汗马到功成!” 耶律铁山却没有这个信心,会后他找到了律庆。 “放心吧大王,一切都在本汗控制之中” 耶律铁山不想在他这样的人面前显示耶律皇族子弟的怯懦,只得带着一百宫帐军随他进入了峡谷。 越过山寨后耶律铁山再也忍不住了。 “大汗,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律庆这才将玉古伦赤推了出来。 “你看这是谁?” 作为扼控高昌回鹘的监军,耶律铁山显然是见过玉古伦赤的,一见之下顿时傻眼了。 “这......” 玉古伦赤见了耶律铁山也大声嚷道:“大王,你也不管管你的部属!” “你给我闭嘴吧!” 律庆喝道。 “眼下你我两国还在交战,你就是我完美的人质!再啰嗦我一刀杀了你!” 玉古伦赤顿时闭嘴了,他的一百护卫还被关在天鹅湖畔,完全无依无靠。 “怎么回事?” 耶律铁山问道。 “这厮想要迎娶突骑施人的女人,被我劫下了” 迎娶莫贺小奴的事律庆也不想说与他听,至少他在目前还是与萧摩诃是一伙的。 耶律铁山这才如释重负,他是知道的,高昌回鹘的亦都护巴尔术只有三个儿子,最看重的就是这个小儿子,因为他是宠妾所生。 有了玉古伦赤在手,一行人安然无恙抵达了焉耆小城。 围攻小城的正是巴尔术的二儿子,镇守焉耆一带的叶护萨伦德金,见到辽军突然从西边杀过来了,原本还准备趁着他们人少进攻的,不过在见到玉古伦赤后也只得偃旗息鼓。 无他,时下巴尔术正宠幸着玉古伦赤的母亲,若是坐视玉古伦赤被杀,他也没有好日子过,何况他此时正在与老大薛思迈争夺下一任亦都护呢。 律庆等人就在小城附近驻扎下来,为了不让玉古伦赤饿死,萨伦德金还不得不为他们运送补给。 一个月后,巴尔术终于妥协了。 双方就在西海(后世博斯腾湖)附近的大祭台上举行了新一轮盟誓仪式,仪式自然无须律庆出面,而是由耶律铁山与巴尔术的长子、左叶护、阿尔斯兰汗薛思迈签订。 协议的内容无非是: 取消临潢府加在高昌回鹘头上的苛捐杂税; 突骑施部回归大辽,高昌回鹘不得对其进攻; 打开铁门关,放前往喀什噶尔助战的另外两千驻守焉耆的辽军骑兵返回小城; 放回玉古伦赤。 至于第一项,耶律铁山这下再也瞒不住了,必须要回虎思斡耳朵向皇帝陈述事情,否则是不作数的,当然了,在那之前,他也得先回临潢府一趟。 他未必敢将临潢府战事的实情告诉皇帝,但萧摩诃没有经过皇帝同意,擅自对高昌回鹘增加赋税的事情就不得不说出来了。 律庆也偷偷跟他说了。 “大王,我的事倒是不用说了,就说你亲自带着一千骑前往焉耆城救援,正好遇到了玉古伦赤,这才顺利化解危机,对于陛下来说,五千帐突骑施部落失而复得,还多了三千户,绝对不会过多询问事情的前因后果的” “萧摩诃之残暴不仁整个大辽帝国没有人不知晓,将该部划归伊犁城节度使拔野锋管辖也就水到渠成了,至于该部每年向虎思斡耳朵或者伊犁城缴纳多少马匹,就由你等看着办了” 随着铁门关外两千骑的到来,焉耆城的危机终于彻底解除了。 高昌回鹘人虽然强横,但面对着三千大辽正规骑兵也是颇为忌惮的,何况刚刚签订了协议? 至于玉古伦赤的婚事,巴尔术虽然有些恼怒,但也值得暂时忍住。 回到天鹅湖畔,得知事情完全解决后,莫贺逊不禁老泪纵横。 “父汗” 这一次律庆倒是没有不好意思。 “小奴暂时留在这里,你若还是不放心,我将本部九百骑兵留下来,在小尤勒都斯草原最东端,通往焉耆的山道处是一个大峡谷,我让他们在那里设置大寨,那里是通往焉耆的必经之处” “只要守住了那里就万无一失” “不过我部加起来也只有三千骑,还要面临强大的钦察汗国、粘八葛部以及居心叵测的萧摩诃,这些人也不能长期驻扎在这里” “那...... “岳父放心,贵部有八千帐之多,其中显然不乏少年勇士,我让萧佛奴从中挑选一千人应该不难办到” “挑选完毕后便让其前往大海子受训,训练结束后就回来接替萧佛奴” 说到这里,律庆也忍不住暗自喜悦。 “到了大海子,我为他们每人娶上老婆,再加上每月都有的金币,别开生面的训练,这些人就算回来了也是会心向于我的,算是我放在突骑施部落的一个大大的钉子” “咳咳”,他从幻想中恢复过来,“届时就让这些人继续镇守山口便可保万一” 律庆指的是后世小尤勒都斯草原最东端的玉科克村附近,那里扼控进入天山后前往焉耆的大峡谷要冲。 “对了,既然已经回归大辽,就无须再在通往伊犁城的峡口设置山寨了,岳父您就多了一些青壮” “这里四面皆山,又守住了唯一通往敌国的要冲,岳父您就静等外孙的出世吧” 此话一出,莫贺逊的眼里却闪过一抹寒芒。 律庆心理一凛,“难道他想等小奴生下孩子后将其杀死?” 他终究是后世之人,便道:“岳父,孩儿生下来后,也要悉心看护,终究是萧摩诃的骨血,多少也能拿捏于他” 莫贺逊这才恢复了平静,不过他显然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 “那接下来贤婿你......” “我答应让萧佛奴的九百骑留下来就不会食言的,您也见到了,那九百骑是何等威武,不是小婿自夸,彼等一骑可以当得三名突骑施骑兵” “我带着另外三百骑离开,抵达伊犁河谷后还要去虎思斡耳朵一趟,万一这里有事您立即派人前往伊犁城求援,我那三百骑更是精锐中的精锐,一骑完全当得突骑施五骑” “今后若是有事,也可前往伊犁城报讯,我会在那里安置眼线,得知后就算有千山万水我也会过来的” 一旁的莫贺勤赶紧说道:“大兄,你也太小瞧我突骑施黄姓部落了,我们有八千帐,怎么说也是一个大部落了,高昌回鹘和黑姓部落就算想发难也有一定的自保之力” “那就好” 律庆点点头。 “冬天来临之际,我估计小奴也生了,届时母子皆弱,也骑不得马坐不得车,只能等到明年开春后再来迎接了” 自己准备迎娶莫贺小奴一事此时自然不能再向耶律铁山隐瞒了,不过律庆也不想他再横生事端。 “大王,能够让突骑施部失而复得,对于我大辽国来说实属喜事一桩,又削弱了高昌回鹘的实力,何乐而不为?” “回到伊犁河谷东端后你就说我与高昌回鹘人展开了激战,轻骑兵大部死伤,侥幸战胜了敌人,正好焉耆城的另外两千骑绕过铁门关回到了焉耆,眼下我的伤兵正在那里养伤” 又想到一事,“自己只有这三百骑,难道萧承嗣他们就不会起歹心?” 便让萧罗汉提前出发,让其将这里的实情告诉拔野锋,央求其来到东端迎接。 等他们来到伊犁河谷东端后,拔野锋果然到了,他带来了三千骑! 对于拔野锋来说,能够将突骑施黄姓、黑姓收为自己麾下,也是再好不过——纳伦盆地的黑姓突骑施见到黄姓重新归附了大辽,岂有不恐惧的? 以前尤勒都斯大草原一带只有一个个小部落,对于他们并无威胁,眼下突然多了一个黄姓大部落,还是继续隶属于大辽国的,彼等肯定坐立不安,只能向大辽输诚。 时下大辽皇帝正在为削弱三大都节度使的实力绞尽脑汁,绝对不会将黑姓突骑施再次划归南都燕京府麾下,划给拔野锋才是上策。 一年一度的盂兰盆节就在眼前了,律庆不敢耽搁,他让律献忠带着黑云都驻扎在伊犁城,自己带着萧罗汉十八骑,自然换上了拔野锋提供的正经辽军军服,然后混入拔野锋的队伍开始向虎思斡耳朵迈进了。 一路上,经过旁敲侧击,拔野锋显然对于自己成为可能的第四都节度使颇为热切,加上他耶律家女婿的身份,律庆认为此事很有把握办成。 他完全想不到耶律直鲁古有任何理由拒绝此事。 “拔野兄,我还有事相求” “哦?” 人逢喜事精神爽,拔野锋倒是来者不拒。 “你是知道的,我既要对付钦察汗国、强大的粘八葛部落,甚至西夏人,还要小心提防萧摩诃” “你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我为突骑施部办了这件事,彼等自然感恩在心,于是我就可以从该部购买便宜的战马了,届时还望兄台大开方便之门” “没问题,昭苏马我这里多得是,不会拦截你的,放心吧” “多谢兄台” 第42章 繁花簇锦色,悲笳碎叶声(上) 虎思斡耳朵,喀喇汗国所建,方圆二十里,乃中亚有数的大城,仅次于花拉子模的玉龙杰赤,还在撒马尔罕、塔什干、布哈拉之上。 东西有青龙、白虎两条大街,南北有玄武、朱雀两条大街,顿时将城区分成九大坊区,皇宫自然占据最中间、最大的坊区,其余八大坊区则围绕皇宫而建。 其中正北、正南、正东、正西四大坊区是贵人所在,正北坊区叫松漠坊,显然是耶律大石为了纪念契丹人的前身松漠都督府所设。 正南坊区叫红叶坊,契丹人祖地叫“潢水畔,红叶中”,红叶,多半是当时祖地附近有一片罕见的枫树林所致。 契丹人的祖地应该在后世赤峰一带,那里当时能有枫树林自然十分罕见,契丹人也引以为傲,视为吉祥福地。 正东坊区叫长春坊,此长春非后世长春,而是当时契丹人立国后认为传统上属于契丹人牧区最东缘的是长春州,在后世黑龙江肇源县附近,再往东就是女真人的地盘了。 正西坊区叫可敦坊,显然是耶律大石认为可敦城(乌兰巴托)的两万正规骑兵以及草原十八部救了他,若是没有这部兵马他是不可能挥兵西进的,故有此名。 四大正向坊区都是跟随耶律大石西进的契丹、汉、十八部世家居所,各有大将、大官坐镇。 他们的宅邸自然又在各坊区正中。 时下,坐镇正北松漠坊的是前大辽国汉人名臣康默记后裔康延寿,他现在是西辽国的宰相,耶律大石立国后并未在南北院下面分设宰相,而是将其单列出来,协助其处理全国政务。 坐镇正南红叶坊的就是萧摩诃,律忠的老宅也在那里。 坐镇正东长春坊的则是四大家族之一、前大辽国名臣韩知古后裔韩忠嗣,他现在是西都云中府(后世突厥斯坦)的节度使、枢密副使。 坐镇正西可敦坊的则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宫帐军大夷离堇、葛逻禄人出身、汉化最早也最彻底的塔扬古,他是耶律大石的外孙。 时下整座城池只驻军一万,三千在皇城,七千在外城,剩余两万宫帐军自然是驻扎在以前大唐修建的碎叶城里,距离虎思斡耳朵只有十里,是一座专门的军城。 城外,正对着四大坊区还有四大驿站,专供进京公干的各地官员仆从、护卫居住,每座驿站可容纳五百骑,周围则是商铺、民居,能容纳五百骑,战时驿站也能成为小卫星城。 盂兰盆节的晚上,华灯初放,人声鼎沸。 城内外都是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河灯、花灯、孔明灯随处可见,丝竹与胡笳相闻,华服与胡饰交织。 与中原一到时候的宵禁不同,西辽国的城池完全没有这个规矩,子夜以前你大可到处游玩。 人群开始向皇城南门处聚集,当然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资格前往那里,公主殿下挑选的各地有官职在身的青年才俊才有这个资格,饶是如此,林林总总也有几百人。 南门楼上十个硕大的灯笼霎时都点亮了,照得南门楼上一片雪亮。 上面站着两个人,正在提着篮子将里面的花瓣洒下。 天女散花。 这是虎思斡耳朵盂兰盆节最后一个、也是民众最为期盼的一个节目。 “咦?” 正南红叶坊的最南边一座宅院的屋顶上,律庆正趴在那里,这里距离南门楼还有两三里,四周都是黑咕隆咚的,但律庆有望远镜在手,完全能看清几里外南门楼的情形。 跟随拔野锋进入城池后,只有少数护卫能跟着进来,大部分都住在外城南门外的驿站里,律庆和萧罗汉自然跟着进来了。 拔野锋是皇族女婿,在皇城里有小院一座,原本他也是可以跟着拔野锋进入皇城的,不过被他谢绝了,他和萧罗汉摸进了律忠的老宅。 望远镜里,南门楼上的那妙龄少女显然就是时下大辽帝国皇帝耶律直鲁古唯一的骨血浑忽公主了,瞧那模样,最多只有十五岁,面容柔美,神态祥和,不过那是在抛下花瓣时才有的模样。 等她回身时,却是一副愁容,皇城城楼高达三丈,下面的人自然瞧不清,律庆却瞧得一清二楚。 她身后站着一人,三十多岁,一身金色龙袍,雍容华贵,他站在暗中,下面的人更是瞧不见,但律庆依旧瞧得清清楚楚。 此人显然就是时下西辽国的皇帝耶律直鲁古了。 耶律直鲁古同样是一脸愁容。 “这是为何?” 耶律直鲁古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对于浑忽公主的宠爱无以复加,但对于国内地方豪强势力的担忧,对于膝下无子的惶急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浑忽公主为何如此? 将镜头拉近,他从父女两人神色中不仅见到了愁容,似乎还有一些愤怒。 “这又是为何?” “哗......” 就在此时,南门楼那里发出一阵欢呼声,似乎浑忽公主正在向下面说着什么,霎时,全城欢快、激昂的乐声大作,大街上的人群都在载歌载舞,整座城池也似乎沸腾起来。 不过,律庆所在的红叶坊似乎有些不应景,坊区正中附近似乎传来了一阵阵悲悲戚戚的胡笳声。 这若隐若现的胡笳声很快就被铺天盖地的欢快歌声、乐声完全盖住了,没多久皇帝、公主都不见了,但城池还在欢腾着。 将镜头转向城中他处,五座佛塔便跃入眼底。 皇城中的那座最高,还是砖石结构,估计有七层楼高,正向东南西北四大坊区正中各有一座,多半是木结构的,也只有四五层模样。 “唉......” 律庆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律忠的老宅是一座临街的两进四合院,后院当中还有花园,时下可怜的萧罗汉正在那里握着锄头埋头苦干。 律庆已经将她义母的尸体从井里打捞上来了,早就是一具枯骨,前院杂物房还有两口估计是律忠一早准备好的棺材,时下一口已经被他俩人搬到了后院花园里。 萧罗汉已经挖了一阵了,时下还差得远,只挖了不到两尺深,见到律庆下来后便擦了擦汗,“大汗,我能否歇息一阵?” 律庆自然同意,“你且边挖边歇,我再下井一趟” 萧罗汉愕然,“这是为何?” 律庆说道:“之前下去时见到下面似乎还有一具尸体,也或许是眼花了,还是下去一趟吧” 萧罗汉无语了,“还有?天哪” 律庆笑道:“没准是我看错了” 井沿还吊着他从后世带来的虎爪飞索,军用尼龙绳,细细的一根,韧度却不比时下一寸粗的麻绳差,虎爪更是合金制成,可以承载三百斤的份量。 律庆咬着手电筒,攀着绳索再次下到井底。 “义父让我到井里来查看,不过刚才打捞义母的尸体时并未发现有何异常,井壁都是由青砖贴就,早就污迹斑斑,湿褐一片,对了,我之前下去时光顾着打捞义母了,并没有敲击每一块井砖” 下到井底后,不寒而栗又至,一想到义母竟在里面浸泡了大半年更是悲戚中带着些许恐惧。 半晌,他稳住了心神。 将绳索固定后便开始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用手枪枪柄敲击井砖。 刚没敲多久就有了发现! 水面以上约莫一尺的地方有一块井砖是空的,赶紧在其周围继续敲击,果然其前后左右的井砖都是空的! 心念电转,最后还是决定试一试。 用脚抵着这面井壁猛地发力,身体顿时向后倾倒,霎时就接触到了对面的井壁,然后再往前一荡,抵近时再用双脚猛地一踢,哗啦一声后,那几块空砖便被他踢到后面去了! 前面赫然露出了一个半米见方的洞口! 他再次爬了上去,坐在井沿上吸了一根烟——那洞口不知封闭了多久,里面就算有空间也是污浊一片,必须与上面交换一下空气方可。 “头儿,给我也来一颗” 还在埋头苦干的萧罗汉见了便嬉皮笑脸跑过来了,律庆携带的一条烟只剩下三包了,他也只有在一些关键场合来一颗,饶是如此,一年多过去后还是所剩无几。 律庆扔给他一颗,还亲自用他花了一千多块买来的精致打火机给他点上。 萧罗汉美美地吸了一口。 “如何?” “刚才没瞧清楚,心里有些发闷,等会儿再下去” “接下来呢?” “见机行事” 萧摩诃的府邸近在眼前,不过他显然不敢轻举妄动,拔野锋答应了这几日就帮他瞧一瞧。 萧罗汉没有再说话了,一颗香烟三两下就吸完了,然后自顾自地继续挖坑去了。 看着他的身影,律庆暗忖:“这厮是正经乙室部契丹人后裔,也是犯官家属,文化见识自然比刘符离等人强许多,终究胆子太小,跟着我历练了一年多后终于将其祖先剽悍的血脉激发出来了” “若是放在以前,这厮绝对不敢跟着我独自闯荡虎思斡耳朵的,因为他的戍期尚未满” “他或许不怕尸体,也不惧苦劳,但就是不敢违反大辽的规制,但现在却大大咧咧跟着我进来了” “人啊,都是可以改变的,刘符离是葛逻禄马贼,萧捕奴是大黄室韦游侠儿,成为戍卒后也是偷鸡摸狗的德性,现在还不是遵守军纪的军官,还能以身作则” “赵无忌的胆小怕事更甚于萧罗汉,眼下却几乎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一边胡乱想着,一边慢慢将烟吸完了,深吸一口气后再次下到井底。 第43章 繁花簇锦色,悲笳碎叶声(中) 洞口刚刚能够容纳一人通过,还需要用力往里爬,等到完全爬到里面时,头部也触碰到了硬物,赶紧摸索着站了起来。 打开手电一看顿时明白了,这是一个只有两米见方的空间,四周都贴着石片,除此之外便空无一物。 叹了一口气,又不厌其烦地对着每一块石片敲击起来,也不知忙乎了多久,终于有所发现。 一块石片也是空的! 用随身携带的军用匕首将其撬了下来,赫然露出一个小洞。 一个一尺见方的紫檀木盒子躺在里面!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本书。 确切来说是一本羊皮书,略略翻了几下,里面有文字有图案,不过文字或许认得他,他却不认得文字。 “按照义父的说法,这就是那波斯人旅行家的羊皮卷了,原来是一本羊皮书,还是很厚的一本” “难怪萧摩诃在他献宝之后恼怒不已,估计他早就知道有这本书的存在,而义父却想用羊皮卷去忽悠他,估计这也是他没有杀死义父只是将其囚禁的缘故,他显然不会想到这井下竟然别有洞天” “宅子里不用说已经被他翻遍了” 他将羊皮书揣在怀里,想了想,决定将木盒子放回原处,此时的他双手抱着盒子,嘴里叼着手电筒,电筒恰好对准了洞口,正对面一个奇怪的符号引起了他的注意。 “卍字符号?” 墙壁小洞里竟然雕刻着这样一个符号。 他猛然想到了一人。 他刚到郅支山时被萧敌奴抓起来关在那座帐篷里遇到的那个帝亚斯! 以及帝亚斯塞在自己手里的那个物件儿。 往怀里一摸,那物还在! 心情顿时有些激荡了,哆哆嗦嗦将其掏了出来,划拉一下后金钥匙打开了,钥匙头赫然就是一朵万字符花! 将其插入小洞凹陷状的万字符,先是向左转了一下,却是纹丝不动,改向右边,只听得一阵轻微的轰隆声,对着水井的那面墙壁赫然又出现了一个洞口! 这个洞口就比井壁上的大了许多,约莫两尺宽,五尺高,霎时一阵污绰的空气又扑面而来。 律庆只得再次回到地面上,此时萧罗汉估计已经挖了一米多深,整个人也跳进去了,正背对着他埋头苦干。 他这次没有吸烟了,而是静静地等着。 半晌,他回到了那里。 迎面是一条狭长的甬道。 “根据方位来看,这条甬道显然是通往坊区中心位置的” 一想之下顿时兴奋起来。 “若是我猜的不错的话,这条甬道应该与萧摩诃的宅邸水井连着,何不.....” 赶紧往前走。 没多久迎面一堵墙壁挡住了去路,敲击几下并取出一块空砖后又露出了一个小洞! 赫然还是卍字符号! 继续用金钥匙打开,又是一阵轻微的轰隆声传来,然后一个密室再次出现了,这间密室就比律忠的那间大多了,几乎能容纳一百人! 里面空气极为污绰,律庆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赶紧摸到对面,找到空砖后便用力一蹬。 “扑通!” 几块方砖跌落水井的声响顿时传出,倒是吓了他一跳。 一阵新鲜空气袭来,赶紧大快朵颐。 就在他想下到井里并甩出虎爪飞索时,外面传来了动静,赶紧又缩了回去。 “你刚才就没听到什么?” “什么?” “似乎是地下传来一阵闷哼” “什么闷哼声,我看你是喝多了,别啰嗦了,干正事要紧” 半晌,一物从井上跌落,激得井水四溅不已。 霎时,井口似乎被盖住了,下面一片漆黑。 等到外面的声响渐渐远去,律庆一咬牙跳了进去,井水只有大约五尺深,与律忠那里一模一样,律庆摸到了刚才被人抛下的那物,原来是一个大麻袋,里面竟然装着一个人! 此人身形娇小软弱,多半是一个女子,竟还有余温,原本不想理会的,转念一想此人也有可能是律婉,便将其抱起来放入一侧密室。 他没见过律婉,也没听律忠描述过,不过是奔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思将其捞了上来,赶紧打开麻袋,果然是一个少女,约莫十八九岁,面容秀丽,但却是伤痕累累,青一块紫一块的。 用手指探了探鼻息,竟然还有气! 他笃定此人就是律婉了。 “若不是恰好被我碰到,她显然没有一丝生还机会了,她全身湿透,井下又极凉,若不能及时为其更换干衣服恐怕很快沾染大病” 便顾不得上去一探究竟了,赶紧抱着此人往律忠老宅方向跑去。 见到律庆果然从井里又捞上了一个人,萧罗汉已经有些颤抖的双手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少废话,此人极有可能是义妹,你我将其抱到房间去” 萧罗汉自然满是愕然之色,不过既然是大汗的义妹,他也不敢怠慢,赶紧与他一起抬着来到了一间房舍。 里面有一张床,上面被褥齐全,当然了,肯定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你先出去” 萧罗汉知道他要为其义妹更衣,便出去了,还为他们关好了房门。 律庆先是将床上的被褥灰尘抖落,赶紧三下五除二去除了此人的衣衫,一瞧之下不禁泪流满面。 此女身上几乎没有一块肌肤是完好的,胸部、隐私部位更是布满了针孔! 流着泪用毛巾为其擦干身体,然后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套衣服为其换上,再将其放在床上。 背包里还有营养针,为其一连打了两针后这才忍住眼泪在床边坐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此人终于醒来了,一见律庆顿时吓了一跳,律庆也很高兴, “你终于醒了?” “你是谁?” “律庆,你是否是律婉?” 此女一听似乎解脱了一般,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有些天旋地转,又倒了下去。 律庆笃定此人就是律婉,不忍心再打扰她,便走了出去。 此时,萧罗汉终于将墓坑挖好了,两人合力将装着他义母尸骸的棺材放了进去,等填满土,律庆又将一棵提前连带根部一起挖出来的白蜡木继续种在上面。 忙完这一切后便是下半夜光景了。 “水......” 房间里传来了微弱的呼唤声,律庆赶紧冲了进去,用自己的水壶给她喂了一些水,一摸额头果然发烧了,赶紧又喂了几片药丸。 回到院子里后,律庆说道:“不行,我还得下去一趟,你守着婉儿” 看着萧罗汉疑惑的表情,他说道:“井下有密道直通萧摩诃府邸,我想趁着夜色再将我义父救出来” 萧罗汉这才恍然大悟,“明白” 律庆再次来到萧摩诃府邸那口井下。 利用双腿各抵住一边往上爬,爬到井口附近时往上一摸,果然碰到了井盖,用力将其挪到一边,悄悄露出了半个脑袋。 原来是一处废旧的大花园,面积颇广,当中赫然立着那座木塔! 花园里树木杂乱,野草横飞,显然许久没有人打理过了。 “按照拔野锋的说法,萧摩诃的府邸几乎有十亩地,他想要设置私牢,若是在人多处肯定不牢靠,这座佛塔就是最好的地方!” 又藏在树丛后面观察了许久,确定这是一座废园后又摸到圆洞门处探了探,果然从外面锁着。 定了定心神,他来到木塔前。 木门没关,进去后迎面供奉着韦驮神像,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分别是文殊、普贤、观音佛像,显然很久没人理会了,佛像以及前面的香炉里都是厚厚的灰尘。 “都说西辽国笃信佛教,但萧摩诃显然不在此列” 回到第一层后,这才发现这一层的地面上倒是没有多少灰尘,除却自己的脚印,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脚印。 不过韦陀以及面前的香炉依旧是灰尘满满。 “这是为何?” 慢慢地视线再次转到地面上,然后循着脚印往外走,果然通往圆洞门,将杂草上踩出了一条小径。 “显然有人时常前来此塔,不过他们前来干什么呢?” 回到木塔第一层,再次用手电筒查看地面,果然又有了发现。 “这地面倒是青砖铺成,竟然还有一个现成的小洞!” 小洞就在转角处,其旁赫然挂着一把铜锁! 将耳朵凑近小洞,下面果然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不时还有轻微的喘息声、呻吟声传来。 律庆自然没有开锁的能耐,不过他却有军人野外生存必备的手锯,细细的一根,同样用合金制成,对着锁柱划拉一阵后铜锁就打开了。 将连着铜锁的石板挪开后,赫然露出了一个向下的洞口! 下面颇深,沿着弯弯曲曲的阶梯七拐八拐后便发现了一间密室,这间密室极高,里面竟然还有灯光,只见一个人被锁在明亮处,不是律忠是谁? 见到是律庆,律忠显然也十分激动,嘴巴蠕动了好几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藏在暗处的那人见到有人过来,也从暗处闪了出来,不过他身上还拴着铁链,走到明暗灯光的结合部便走不动了。 一见此人,律庆顿时目瞪口呆! 帝亚斯! 不过此人显然不认识自己,律庆猛然想到一事。 第44章 繁花簇锦色,悲笳碎叶声(下) “被萧敌奴关在帐篷里时记得那人说自己是从蒂亚尔手里拿到那什么舍利,实际上是金钥匙的,他俩如此相像,多半是孪生兄弟,此人不认识自己,显然就是真正的虎思斡耳朵佛光寺胡僧蒂亚尔” “也就是他从佛光寺盗走了舍利,实际上却是金钥匙,此人盗取舍利后便跑到了临潢府,将此物交给了或者被他的兄弟帝亚斯再从他身上盗走了此物” “估计蒂亚尔很快就被萧摩诃抓住了,但他并未将其解到虎思斡耳朵,而是自己关了起来,难怪那次他带着一百骑不顾寒冷返回了虎思斡耳朵,显然并不是为了回虎思斡耳朵猫冬,而是为了将此人关在自己的秘密牢房里” “他关着律忠显然也是同样的原因” “羊皮书、藏宝图!” “难道这金钥匙真与这两件东西有关?” “义父!” 又想到时候不早了,赶紧扑到了律忠面前,他身上也带着手镣脚铐,赶紧用手锯将其一一打开。 对面那人看的眼热。 “还请壮士一并为我打开!” “凭什么?” 那人笑道:“你与萧摩诃显然是一样的,你不是为了救律忠,而是为了藏宝图” 律庆不想与他废话,加紧锯着最后一条脚镣。 那人显然急了。 “律忠的羊皮书语焉不详,而我却完全知道三张藏宝图的下落” 律庆一边忙着一边说道:“一张在薛剌尔部,一张在玉龙杰赤......” 那人呆住了。 “你怎地知道?” “呵呵,我什么都知道” “那你知道第三张在哪里?” “凭什么告诉你?” “你!你抓住了帝亚斯?” 律庆暗忖:“帝亚斯脱离萧敌奴大营后又能跑去哪里?看来他是想越过郅支山混在薛剌尔部寻找那张藏宝图的,得知我成了薛剌尔部的沙黑纳尔后便肯定打消了主意” “临潢府他肯定不敢去,南面是天山以及高昌回鹘,那里也有辽人的眼线,对了,我似乎听萧挞野说过什么窜入大漠,当时还以为他在胡诌,现在看来他还真有可能窜入了沙陀碛” 沙陀碛,后世准噶尔盆地,沙陀人从此地起家。 “沙陀碛茫茫荒漠一片,他一人又能逃到哪里?不能回到临潢府,也不能去薛剌尔部,更不能去高昌回鹘,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西夏!” “他一人是不可能抵达西夏腹地的,最多只能抵达黑城!难道第三张藏宝图就在黑城?” 便笑道:“不错” 蒂亚尔显然有些黯然神伤。 “你虽然有了三张藏宝图的下落,但如何找到并非易事” “比如?” “花拉子模那张” “我自然知道,大湖与玉龙杰赤之间的祆寺底下” “薛剌尔的呢?” “大祭台” 蒂亚尔此时完全相信他已经抓住了帝亚斯,不过他显然还没有放弃。 “黑城!黑城那张最为隐秘,连帝亚斯也不知道!” “呵呵,不是在黑城最大的佛寺里吗?” “哈哈哈” 蒂亚尔大笑起来。 “帝亚斯骗你的,他果然不知道” “咔!” 律庆终于锯断了最后一条脚链,然后将律忠扶了起来。 “义父,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去” “等等!” 蒂亚尔显然没有放弃。 律庆走到他面前,突然勒住了他的脖子,然后将匕首抵住他的心口。 “说,到底在黑城哪里?!” “哈哈哈” 蒂亚尔继续狂笑不止。 “萧摩诃折磨我大半年了,也没问出究竟,你这样就想逼问出来?” 律庆心念电转,突然收了匕首,然后猛地发力,只听咯嘣一声,竟将蒂亚尔的脖颈扭断了! 蒂亚尔不可置疑地倒下了。 律忠也似乎有些惋惜。 “庆儿,你完全可以将其一起救走的” “不,来不及了,马上就要天亮了,萧摩诃府上的人肯定会前来为你们端来饭食......” “庆儿,他们每日只供给我俩一顿,都是在中午来的” “那也一样,眼下我们只有半日时间想办法离开虎思斡耳朵,必须争分夺秒,此人知道的太多,终究是一个祸害,与其留给萧摩诃,不如让其永远保守秘密” 两人来到地面后,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从井下回到律忠老宅后天色便大亮了。 那女子果然是律婉,仍在沉睡,不过烧势已经减轻了许多,听了律庆的讲述后律忠也是咬牙切齿愤恨不已。 “义父,多半是萧摩诃的大房夫人干的,若不是时候不早了,我真想冲进去杀了她!” “那我等怎么出去?萧摩诃府上迟早知道我不见了,肯定会第一时间来这里查找” “那就先藏在井下密室里,很显然,萧摩诃等并不知晓井下的秘密” “然后呢?” “静等拔野锋的消息” “唉” 律忠突然摇摇头。 “你知道时下掌管虎思斡耳朵治安的官员是谁吗?” “谁?” “萧摩诃的次子萧挞凛,就算有拔野锋在,我等也是逃不出去的” 一听此话律庆也焦急起来。 “那......” “庆儿,你既然找到了地下通道,那么显然就找到了那物件儿” 律庆将那金钥匙拿了出来。 “此物?” 律忠顿时两眼放光,似乎还有些老泪纵横。 “庆儿,我寻找此物大半辈子,没想到却被你轻易得到了,天意啊天意” “然后呢?” “这地下设施是喀喇汗国所建,当时喀喇汗国尚未皈依伊教,还是摩尼教,故此才有如此多的地下设施,你刚才也瞧见了,底下景象也是一明一暗,便是拜火教的明暗双修仪式之一” “这么说虎思斡耳朵的五座佛塔都是在祆寺的基础上修改的” “不错” “那我们......” “你的护卫呢?” “城外南驿站” “那就好了,弄醒婉儿” 婉儿醒了,父女俩相见后自然都是抱头痛哭,拜别律庆义母坟茔后几人便下到了井底。 来到密室后,律忠用金钥匙先是往右转了一圈,接着往上一抬,随着一阵闷哼声传来,与之前洞口相反的方向又出现了一个洞口! “此洞就是通往城外驿站的” 果然,走了一阵后便又是一间密室,将几块青砖蹬掉后又出现了一口水井! “这就是南城驿站的水井了” 律庆对着萧罗汉说道:“我自然不能就这么离开,你先带着义父、义妹离开,我等来时正好多带了几匹马,以最快的速度前往伊犁城,此时萧佛奴在突骑施部也应该将少年勇士招募齐了” “立即前往将那些少年勇士带上” 萧罗汉摇摇头,“你现在的身份是拔野锋的护卫,还有一应令牌文牒,大大方方前往皇城求见就是,然后出城与我等汇合” 律庆点点头,“也好,不过,你先带着九骑离开,给我留下九骑就是了,事情瞬息万变,须臾怠慢不得,我很快就会赶上的” 萧罗汉这才点点头。 律庆略微修饰了一下,便重新经南门回到城里,又按照之前拔野锋给他的地址找到皇城的一处偏门,得知他是拔野锋的护卫,守卫便让他进去了。 很不巧,按照他从伊犁城过来时结识的护卫的说法,时下拔野锋正在面圣,他也只能干等着。 半晌,他实在忍不住了,便让那护卫拿来纸币,给拔野锋留下一封信后便赶紧离开了。 中午时分,他带着九骑追上了萧罗汉一行。 律庆说道:“萧摩诃府里的人发现义父不见了后肯定会到老宅查找,然后全城大索,怎么着一天就要过去了,不过凡事没有绝对,我等只能辛苦马匹了,继续快速赶路” 律庆等人来时都是一人双骑,于是不敢随便停歇,两匹马换着骑,三日后终于抵达了伊犁城。 到了这里他终于放下心来。 又过了五日,从伊犁河谷东端来了一大批人,里面既有萧佛奴的几百骑,还有大约一千余户牧户,显然是突骑施人。 “怎么回事?” 萧佛奴说道:“大汗走后没多久,我等就将通往焉耆的山寨修好了,正要驻扎下来,却被拔野锋的人接管了,还说什么既然已经将突骑施部划归伊犁城管辖,自然要由他们的人来镇守山寨” “莫贺逊大汗知晓后也没说什么,此时一千少年勇士已经拣拔完毕,他说就让这一千户作为小奴夫人的陪嫁,跟我等一起到大海子去” “小奴呢?” “抬着呢” 说着两个骑兵抬着一副软椅过来了,大着肚子的莫贺小奴正躺在上面。 萧佛奴说道:“我一想,既然陪嫁都给了,小奴夫人也不能待在这里了,便做了一副软椅,自作主张将她抬来了” 律庆点点头,“你做得很好” 大队人马开始向北进发了,几日后进入到了后世博尔塔拉一带,就在此时后面来了大队的骑兵! 律庆心理一凛。 半晌,骑兵靠近了。 原来是拔野锋! “拔野兄” “律兄” 见到拔野锋的神色很有些闪烁,便道:“难道是我义父之事暴露了,萧挞凛追上来了?” 拔野锋长叹一声,“他哪有这个资格” “那是......” “皇上知晓了!” “这......” 律庆显然很是疑惑,萧摩诃的私事为何还会惊动皇帝?难道就不怕这几年的丑事暴露? 第45章 欲行步步难,将渡处处惊(上) “拔野兄将临潢府的战事实情向陛下奏报了?” “不错” “显然不光是这件事吧” “那是自然,你将律忠从萧摩诃府邸救走,而各处城门并没有看到你等,那就说明了一件事” “你走了地道!虽然你等乔装打扮,但驿站的驿卒依旧发现多了两个人,彼等因为我的原因勉强放你等出去了,但事后马上向我进行了禀报” “若是光有这些陛下还不会动怒” “哦?” “因为陛下并不想现在就对付萧摩诃,但是你显然手里拥有能够打开地下通道机关的物件儿,而且你进入萧摩诃府邸时并未关上通道,不但如此,因为萧摩诃府邸连着皇宫,你打开那里的机关后就连皇宫下面的机关也打开了!” 律庆心念电转,“这么说陛下早就知道了地下通道的事情?” “那是自然,我国是在喀喇汗国城池的基础上改建的,怎会不知道这些?不过当时手中并没有能够打开机关的物件儿,便作罢了” “知道这件事的人多吗?” “自然不多,当时负责改建城池的官员、大匠、工匠在设施完成后都被处死了” “都是粟特人?” “大部分是” 律庆似乎明白了。 “这么说来当时公主前往玉龙杰赤迎回来的并不是佛骨舍利,就是那物件儿?” 拔野锋摇摇头,“攸关皇室秘闻,在下不敢妄言,但既然追查到你头上,你又弄走了律忠,那只意味着一件事” “我手里有那物件儿?” “难道不是吗?” 律庆暗暗叫苦,半晌,他镇定下来了。 “陛下有否答应增设伊犁城为陪都,并将两姓突骑施划归你管?” “答应了,这件事陛下早就有定论了,没有萧摩诃的压逼,也会将突骑施黄姓迁到尤勒都斯大草原的,眼下我手里已经有了明确的圣旨” “难怪你一早就派人到小尤勒都斯镇守,对了,你现在可以说了,准备如何对付我?” 拔野锋脸上闪出一抹为难之色。 “原本陛下是责令在下将你抓获归案的,不过眼下萧摩诃已经到了不得不处置的地步了,你又是大薛剌尔部的大汗,同时激怒你俩人终究不妥” “哦?怎么说?萧摩诃是上都节度使、枢密副使,一纸圣旨就能让其就范,怎地还要花费心思对付他?” 拔野锋长叹一声,“三大都中,虽然皆是专横跋扈之辈,但尤以萧摩诃为甚,陛下何尝不知晓时下临潢府的骑兵大部都成了他的私兵?若是逼急了,他投了高昌回鹘抑或西夏人就不妙了” “陛下的意思是?” “交出那物件儿,然后与朝廷一起向萧摩诃施压,逼其就范” “接下来呢?” “朝廷自然会委派新的节度使” “就是你?” “怎么会?我还要镇守伊犁城呢,一旦萧摩诃投靠了高昌回鹘,天山南北就连成了一片,伊犁城那里也须臾马虎不得” “这么说你带着的骑兵就是准备前往临潢府施压的?” “不错” 律庆点点头,“我明白了,新任节度使肯定是耶律铁山” “你很聪明,就是他” 律庆看看拔野锋身后的三千骑,虽然不如他的骑兵整肃,但显然也不是萧摩诃的骑兵能够比拟的,便道:“交出那物件儿自然无不可,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哦?” “等我返回大海子后一定交出来” 作为后世来人,律庆显然知道那金钥匙看起来十分惹眼,实际上与寻常钥匙并没有分别,他早就让人用上等铁料复制了一个。 拔野锋摇摇头,“陛下、公主寻找此物很久了,绝对不可能让你带到大海子的” 律庆终于明白了盂兰盆会那天晚上为何皇帝、公主都是忧心忡忡模样了。 便道:“我怎知道阁下半路上不会对我下手?” 拔野锋一咬牙,说道:“也罢,你我总算投缘,我拼着违反陛下的均令,不过也只能让你保留那物件儿到临潢府,到了那里,你必须交出来” 律庆暗忖:“到了临潢府城,就距离大海子不远了” 便点了点头。 不过,他知道这件事显然没有这么简单。 “自己是为数不多知晓地道秘密之人,陛下怎会轻易放过?若不是还有惹是生非的萧摩诃,估计早就出动大军将我拿下了” “对了,出了这样的事情,想要再从居努斯那里弄来粮食就不大可能了,我必须自力更生才行,可又从哪里弄来那些农户?” “还有,积存的棉花和铁料最多只够一千人的棉甲之需,没了居努斯,对了......”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顿时眉开眼笑。 “那就一言为定” 由于还有牧户和小奴,队伍也快不起来,而他身边还有一千精骑,更有黑云都在,一路上拔野锋倒是没有起别样的心思。 半个月后,大队人马终于抵达了临潢府城。 此时,对于虎思斡耳朵的事情,萧摩诃显然早就接到了家里的快马传讯,顿时紧闭城门不出。 律庆让萧佛奴带着九百骑护送突骑施牧户继续前往大海子,自己则带着黑云都留了下来。 “节度使大人!快出来接旨!” 拔野锋在城外大喊道,不过萧摩诃却充耳不闻,还让人射箭,顿时让拔野锋怒不可遏。 他也没有办法,只得在城外扎下大营,律庆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自己这三百黑云都单独扎了一座小营。 晚上,拔野锋过来了。 律庆将那金钥匙递给他。 “本汗从来言而有信,给你” 拔野锋自然有些激动,有些颤抖地接过了此物。 律庆笑道:“此物既然如此精贵,我想知道阁下又如何及时送回去?人派少了又不安全,派多了则不能压制萧摩诃” 拔野锋淡淡一笑,“此事陛下早有算计,过来!” 从他身后走出来一个精壮汉子。 “这是皇城镇守使,陛下的义子,耶律菩萨,他带着三百宫帐军,自然可以轻松将此物送到虎思斡耳朵” “义子?不知是北院大王膝下还是南院大王膝下,抑或南都节度使耶律松山大人膝下?” 拔野锋摇摇头,“你想到哪里去了,此人与这些人毫无关系,不过确实是耶律氏,他这一支人丁单薄,时下只有他这么一个顶梁柱” 说着便郑重其事用红布将此物抱起来递给耶律菩萨。 “还望将军小心看管” 耶律菩萨接过此物后也没有耽搁,立即带着三百宫帐军走了。 律庆笑道:“阁下就这么相信他?” 拔野锋郑重道:“陛下膝下无子,只有公主一人,这才将他收为义子,不过是以防万一,连他都不相信了还能信谁?” 律庆顿时一阵默然。 半晌,他问道:“萧摩诃果如阁下所料准备硬抗朝廷,我倒是有些好奇,他一个区区临潢府节度使,有何能耐对抗朝廷?他麾下只有三千骑,莫说塔扬古大人的三万宫帐军了,恐怕连你我联手都打不过” 拔野锋点点头,“我也有些奇怪,按说萧摩诃留在虎思斡耳朵的人也就比我等快出十日左右,最多半个月,这段时间他绝无可能勾结外敌” “高昌回鹘刚刚与朝廷签订了盟约,绝对不会马上反悔,南面的古尔苏丹国和花拉子模他寻常也没有往来” “东边的只有几千里之外的西夏国,不过西夏人怎么可能为了他跋山涉水几千里前来支援他?” “以前,金人之所以一直拿不下可敦城,就是因为中间隔了大漠,用兵艰难,若不是粘八葛人反叛,说不定时下该城依旧在我大辽手里” 律庆说道:“难道是粘八葛人?虽然亦难赤与太阳汗不和,但若是太阳汗得知他的弟弟死在我等手里,也是会兴兵发难的,粘八葛人的牧场与我等就隔着一座金山,时下是盛夏,金山上处处可过,不好!” 拔野锋诧异道:“怎地?” 律庆神色严峻,“多半是粘八葛人,不过彼等想要过来,必经大海子,不行,我不能在这里耽搁了,必须回去一趟” 拔野锋也严肃起来,“要不我与你一起去?” 律庆摇摇头,“若萧摩诃真的勾连了粘八葛人,那么只要我等一发动,他就会尾随其后,你驻扎在这里反而效果更佳” “可那粘八葛可是有着好几万帐的大部落啊” “无妨,我时下尚未接到警讯,说明彼等尚未过来,太阳汗麾下虽然有好几万帐,但他们与克烈部是大仇,还要分出相当兵力监视克烈部,能够带到这里的人马肯定不多,最多万骑” 听到“万骑”二字,拔野锋面容更加严峻起来。 “早知道如此,陛下就应该将塔扬古大人的宫帐军派过来才是” 律庆点点头,“多说无益,你只要驻扎在这里萧摩诃就不敢轻动,我必须要出发了” 半夜时分,律庆带着黑云都赶上了大队人马。 “佛奴,可接到了大海子赵无忌他们的讯息?” “接到了,部落一切都很正常” 律庆不敢耽搁,让萧佛奴继续以目前的速度行军,自己带着黑云都连夜赶路,终于在次日下午抵达了大海子。 第46章 欲行步步难,将渡处处惊(中) 回到驻地后不久,立即将赵无忌等人召集过来。 “大汗,一切正常” “不可能,偌大的部族,还横跨金山上千里,就没有半点动静?” 赵无忌想了想,说道:“若是这样,倒是有些动静” “哦?” “金山东端再往东,其余脉断断续续,没多远就是蒲类海,那里是西夏人最远的势力范围” 蒲类海,后世巴里坤湖。 “不久前,少数几个游牧于金山东端的牧户突然开始向西迁徙,但并未迁徙多远,我军侦骑当时也没有详细询问,东端牧场远不如中西端,何况那里还处于漠北部族和党项人的边缘,时常受到攻击” “平时也有迁往西边的” “有没有迁往沙陀碛的?” 沙陀碛,准噶尔盆地腹地沙漠。 “自然有的,不过只能是户数很少的部落,沙陀碛在夏季也有野草和骆驼爱吃的灌木丛,不过大部分部族还是在金山牧场游牧” 律庆看向萧罗汉。 “罗汉,我知道你刚刚长途跋涉回来很累了,不过时下事态紧急,只能再辛苦一趟了” 萧罗汉点点头,“大汗的意思是?” “立即向东深入到沙陀碛,查探究竟” 萧罗汉笑道:“我自然无不可,不过总得知道大汗究竟想的是什么呀” 律庆问道:“我记得你的父亲之前就在天山北麓的昌八剌城担任沙黑纳尔,熟悉高昌回鹘、天山南北的部族情况?” 昌八剌,乌鲁木齐。 “不错” “嗯,细封米超举部迁徙到了这里,西夏人显然早就知晓了,也不可能让扼控西域、漠北的重镇黑城空着,时下多半已经新的军队进驻了” “站在西夏皇帝的立场上,你等认为面对此种情形他会怎么做?” 赵无忌说道:“西夏国的腹心地带在兴庆府一带,黑城实在太远了,想要派遣大军进驻,粮秣补给就很困难,就算派遣了驻军,也不会太多” “不然” 律庆摇摇头,“时下金国、宋国对峙,便让西夏人有了喘息之机,便可将大军派遣过来” “你刚才所说的粮秣问题实际上并不算大,沙州、肃州一带的粮食就可以就近供应” “另外,西夏皇帝刚上台未久,就出现八部之一的细封氏叛逃,如果不及时处置他又如何稳定国内?” “故此,我倒是认为西夏皇帝必定会全力抓捕细封米超,于是他便可利用居延海、蒲类海的便利,大肆屯兵,一旦时机成熟便大举进攻我部,或许他还会勾结粘八葛人一起前来” “昨日晚上返回途中,我仔细想了想,时下占据漠北最肥沃草原的克烈部最为强盛,粘八葛人正与其争雄,绝对分不开身,于是,不是萧摩诃找上了西夏人,而是西夏人找上了萧摩诃” “西夏,可是与大宋、大辽对峙了上百年的强国,目前的实力多半还在我大辽国之上,萧摩诃岂有不知的?” “加上他在虎思斡耳朵的事情爆发,自然一拍即合,党项骑兵战力强横,只要有五千精锐前来我等也是难以抵挡,若是......” “若是什么?” “罗汉,你再说说游牧于天山北麓东端的唐古部” “好。该部的首领叫米有为,原本是党项人八部姓氏之一的米擒氏,被大石先帝赐为米姓,不过该部中党项人并不多,更多的是来自青海一带的吐蕃人” “当然了,是党项化的吐蕃人,为首的是尕姓,我国册封米氏为部落夷离堇、统军司祥稳,尕氏便是小夷离堇、副祥稳,时下为首的是尕尔吉” “彼等一直以来信奉的就是佛教,不过诚如大汗所言,是什么吐蕃化的佛教,与我等佛教相比,更显残忍” 律庆点点头,“据说时下西夏国除了皇族的拓跋氏以外,就属米擒氏最受宠,若是该国皇帝让米擒氏替代细封氏镇守黑城,便有了与唐古部接近的缘由,因为彼等祖上都是一家” 众人一听都是神色一凛。 律庆继续说道:“彼等若是经天山北麓抑或金山南麓而来,显然都逃不过我等眼睛,但若是从沙陀碛而来,茫茫沙陀碛东南西北纵横几千里,绝对能掩人耳目” “若是也拉拢了唐古部,那就更加不妙了” 萧罗汉摇摇头,“唐古部是跟随大石先帝西进的亲近部落之一,除了服兵役,便什么赋役都无,连马匹也不用上供,这种好事能在哪里找到?回归了西夏对其有什么好处?” “何况,近六十年以来,彼等一直与朝廷合作愉快,并无任何龃龉之事” “除非......” 萧罗汉似乎想到了什么。 “除非米氏、尕氏起了冲突” “哦?” “米氏虽然是名义上的首领,但部众毕竟不多,尕氏不但人数占优,还在教务中占据主导” “怎么说?” “尕氏是吐蕃人,一直把持着教务,彼等不像我国,并没有册封什么大国师,唐古部则不同,他们拥有大法王,时下担任此职的就是尕尔吉!” 律庆说道:“如果西夏国派遣的是米擒氏,那么就会支持米氏,这么说就不一定是米擒氏了,西夏国绝对不想该部因为唐古部做大” “据说青海一带以前是吐谷浑的领土,该部也是拓跋氏,细封米超叛逃后西夏国想尽快恢复黑城的统治,多半会启用祁连山的拓跋氏” “西夏国皇族虽然都是李姓,但依旧让部分游牧于青海、祁连山一带的部族贵酋以拓跋氏为姓,为的就是一旦有变,彼等也好有个奥援,兵源也能源源不绝” “我明白了,一定是这一部拓跋氏,祁连山草场不亚于天山,若是这一部前来,加上唐古部,声势必定浩大!” 次日一早,萧罗汉就带着三十六骑进入到了沙陀碛。 三日后,律庆并没有等来他的讯息,反而先等来了拔野锋的讯息。 “大汗,情况有变!” “哦?” “不是我等这里,而是河中!” “河中?东喀喇汗国叛变了?” “呃,情形较为复杂,事情是这样的,我国驻撒马尔罕的沙黑纳被杀了!” “东喀喇汗国干的?” “具体不知,无论如何,沙黑纳是死在撒马尔罕的,东喀喇汗国怎么也脱不了干系,彼等不等我国前往处理此事便投靠了花拉子模!” “当时正值该国上缴给我国每年五万金币的交割仪式,自然也没有交割了,陛下见状便下令大夷离堇塔扬古带领三万宫帐军精锐南下了!” 律庆神色一凛。 “娘的,如果说这件事中没有萧摩诃的身影我是不相信的,萧摩诃身边出自河中一带的粟特、波斯、突厥的幕僚就有几十人,显然眼线已经遍布整个河中,好呀,我国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自己国家出了一个安禄山!” 又暗忖:“历史上并未记载此事,不过塔扬古南下平叛却是有的,那一次还涉及到古尔苏丹国,这两国加起来就连塔扬古也不一定打得过,看来萧摩诃的事一时半会儿不能解决了” 便告诉来人:“还请转告节度使大人,让其稳守大营,千万莫轻举妄动,时下我与他守望相依,必须互相照应” 又想到,“时下各部族牧户还都分散在各处放牧,此时若是西夏人展开攻势,我还真是不好抵挡啊” 便招来赵无忌,“立即下令,让各部酋长带着常备军前来大海子待命” 赵无忌说道:“还不让其迅速召集牧户提前回来?” 律庆笑道:“大湖附近的牧户有的还到了额尔齐斯河下游,余者也多散在金山各处,金山如此之大,如何召集?这些酋长身边大多都有百骑左右常备兵,总数也有十来个,加起来一千五百骑还是有的” “那我们?” “我们不是还有突骑施一千少年勇士嘛,让其驻守大帐,明日一早我就带人进入沙陀碛!” 赵无忌皱了皱眉,“大汗,还是等萧罗汉等人回来再说吧,万一敌人是从临潢府或者金山南麓过来的呢?” “不,我必须赌一把,否则若是坐等敌人上门,肯定打不过,时下是西夏人唯一的机会,若是等到秋末冬初,牧户们都汇聚到大海子附近了,我就至少有了八千骑,就算西夏人来了也不怕了” 沙陀碛,后世古尔班通古特沙漠,此时的环境远比后世好。 沙陀人藏在此地兴起就可想而知。 沙漠的范围大致位于乌伦古河以南,西夏人若是前来,肯定不会沿着乌伦古湖行军,那样很容易就被律庆的牧户发现。 此时在沙漠腹心还有一条断断续续的魔鬼河,夏季因为高温、蒸发消失无影踪,但在秋季却时隐时现。 沙陀碛的秋季很短,只有一个月,眼下就是秋初,西夏人若是前来,正是最好的时机。 这也是律庆愿意赌一下的唯一原因。 秋末冬初,大部分牧户都回到了大海子附近,很容易就能拉起来大量骑兵,西夏人就算秘密前来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盛夏季节,想要越过沙陀碛几乎没有可能,光是水源的问题就能将其困死。 于是,八月就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饶是如此,就算是在该月沿着魔鬼河行军,其东西横亘四百里,想要横穿沙陀碛没有十天时间也是不行的,不是他们速度不够,而是水源制约着他们,不能让其行军太过快速。 第47章 欲行步步难,将渡处处惊(下) 历史上的沙陀人就是经此河突然冲出大沙漠,打了盘踞在巴里坤湖附近的大部族一个措手不及,进而占据巴里坤湖附近牧场,进而徐徐进抵中原,饶是如此,其抵达后世宁夏一带时,几万人马也只剩下几千人。 攻击他们的显然是那时占据河西走廊一带的吐蕃人。 不过这剩下来的几千人利用在五代十国给各个割据势力当雇佣兵的机会逐渐壮大,最终还成了后唐、后晋开国之主。 其中两个最主要的据点就是巴里坤湖、居延海。 沙陀人能东进,占据着后世全部甘肃省的西夏人自然亦可,彼等除了警惕漠北草原的部族,便毫无顾忌了,情形比沙陀人可是好了许多。 想到这里,律庆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我之前显然受到了所谓可萨汗国宝藏的诱惑,一门心思向西,浑没想到还能向东,此时距离蒙古人灭亡西夏还有大约五六年时间” “若是能与南宋夹击西夏,先蒙古人一步瓜分西夏,我获得西夏之地,南宋收复关中,就能守望相依了” “罢了,我与南宋中间还隔着大金,不如与大金商议,我取得河西走廊,大金获得陇右,共同抗击蒙古” 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蒙古人既然南下了,肯定获得了金人手里的黄河以北之地,加上一统塔塔尔、克烈、粘八葛后的草原二十万账,不是大金、我能够抵挡的,还是继续执行西进计划吧” 沙陀碛自然被萧罗汉的侦骑完整地勘察过一遍,当然了,他们也只能沿着魔鬼河勘察,其余地方想都莫想,邓艾能够利用古道偷袭蜀国,但没有人能够通过一处方圆几百里的大沙漠来偷袭敌人。 届时,莫说偷袭了,能成功走出沙漠就是烧了高香。 种种因素综合,决定了西夏人真要来,必定会经过沙陀碛! 律庆带着自己的三千骑兵以及同样数目的骆驼踏入了沙陀碛,刚刚走了两日便遇到了沙尘暴。 霎时方圆几十里范围都是灰蒙蒙一片,风暴的剧烈呼啸声会将一些马匹吓得四处乱窜,幸亏律庆早有准备,他下令将马匹与骆驼绑在一起,然后让骆驼趴在沙漠上,勉强稳住了马匹。 骑兵则紧紧抱着骆驼脖子。 沙陀碛的沙尘暴整整肆虐了一个小时,等大地重归寂静后,周围依旧是灰蒙蒙的,律庆率先站了起来,拼命抖动着身体,又奋力呸了一口,将一嘴砂砾喷了出来。 幸亏他还穿着棉甲,棉甲与铁盔连在一起,中间还有护颈,否则砂砾显然早就灌入身体了。 时下他只有两千人配备了棉甲,剩下一千人只有辽军冬季衣甲,不过律庆显然有所准备,进入沙漠后便下达了严令。 “无论中午的气温有多高,必须用棉布护住脖子!” 沙陀碛的秋初白日正午的气温也有二十多度,不过大部分时间只有十余度,穿上了棉甲也没有太多不适。 他的周围还是律献忠的黑云都,时下代行着亲兵的作用,他赶紧对律献忠说道:“立即传令清点人数以及马匹、骆驼数量” 就在等待回复时,前面飞来了几十骑! “大汗,是萧罗汉他们!” 律庆心理一凛。 “他们奔跑如此迅速,显然是有所发现,难道西夏人真的来了?” 半晌,一个灰头土脸的汉子飞身下了马,正是萧罗汉。 “大汗!” 到了此时,萧罗汉完全不是以前的萧罗汉了,他已经是一个被祖先乙室部契丹贵族完全激醒的萧罗汉,不但如此,他也是一个知晓礼数的萧罗汉! 萧罗汉单膝跪倒在律庆面前。 “来了?” “来了! “哦?” “职部是从百里开外跑过来的,当时伏在左近一座沙丘上用千里镜观察,当即就有所发现!” “有多少人?” “当时敌人也派出了侦骑,十分剽悍大胆,三人突在前面,被我等杀伤两人,生擒了一人,当时我们当中正好有一个被大汗临时加进来的党项人,逼问之下终于知道了详情” 他说的是律庆抵达大海子后便将党项人可能前来抓捕细封米超的事情告诉了他,后者显然也十分担心,便主动提供了几人。 “有多少人?” “一千铁鹞子,三千党项精骑,一千步跋子,都是一人双骑,还有大量的骆驼” “就这点?” “自然不是,大汗猜的不错,他们鼓动了唐古部,不过接任镇守使的并非米擒氏,而是拓跋氏,叫拓跋野利,确实是游牧于祁连山一带的党项贵族部落” “其原本驻扎于肃州一带,细封米超跑了后,便举族迁到了黑城附近,唐古部的米有为号称米擒氏,实际上是吐谷浑拓跋氏后裔,吐谷浑拓跋氏覆灭后,其便藏入米擒部” “这么说他是准备帮助米有为了?” “不错,米有为手下只有千户,大部分都是党项化的吐蕃人尕氏部族,尕氏又掌管着教务,拓跋野利向米有为许诺,只要协助他擒获细封米超,便将唐古部教务大权封给米氏” “这......,既然他准备协助米氏,唐古部显然提前发动起来了,米氏人少,又如何能召集所有的牧户?” “这就有萧摩诃的作用了” “萧摩诃将唐古部、蔑儿乞惕部提前发动起来了?” “蔑儿乞惕部显然在这次不会支援萧摩诃了,他们显然接到了朝廷的旨令,但唐古部却不同,米有为显然拒绝了朝廷的旨令,已经带着提前汇聚的五千部族骑兵往临潢府赶去了” “届时,他就说要协助萧摩诃平叛,手下牧户哪里能分辨明白,事后萧摩诃便可随便找借口杀了尕尔吉就是” “米有为就这么有信心?” “不错,他显然同时接到了拓跋野利和萧摩诃的命令,就算有所不测,他也能放弃天山牧场退到蒲类海甚至更东之地去,拓跋野利已经许诺了,蒲类海今后就是他们的牧场” “还有,假若他不愿意,也能迁徙到祁连山去,反正那里有不少牧户已经迁徙到了黑城附近,有的是牧场” “五千骑” 律庆沉思起来。 “如果能歼灭之,就能将细封米超牢牢拉拢住” 便道:“最多半日党项人就来了,萧罗汉!” “在!” “赶紧带人到最近的水源地饮马、饮骆驼,装满水囊,然后在南侧的沙丘后面隐藏起来!” “是!” ...... 东侧,魔鬼河南侧,一队人马正在艰难行军。 为首一人三十多岁,深眼眶,鹰钩鼻,面庞瘦削,却是典型东亚人面孔,头顶头发全部剃掉了,只留下靠前左右两撮,编成了两个小辫垂在耳边。 拓跋野利! 奇怪的是他身边竟然有一个和尚。 再看时,这位和尚却是西域胡人面目,如果律庆在此肯定会惊呼一声。 “帝亚斯!” 不错,他就是逃到了黑城的帝亚斯,此时他就不是祆教徒了,而是真正修习了五年佛经的和尚,还是一位懂得汉话的和尚——时下,西夏国在占据西套(贺兰山一带)平原和河西走廊后拥有了大量的汉人,上层人士多半会汉话。 于是他就能与新任黑城镇守使拓跋野利交流无碍。 律庆显然想错了,拓跋野利此次前来虽然也有抓捕帝国反叛者的任务,但这显然不是主要的,横跨几千里荒漠去抓捕一个逃犯,还是一个拥有几千部众的逃犯,更是大辽国境内的逃犯,虽然拓跋野利一向自诩勇武也不会做。 很显然,帝亚斯将藏宝图和金钥匙的秘密告诉了他。 帝亚斯现在也有些后悔。 “当时将金钥匙塞给那人无非是怕被押到临潢府后搜出来后遭遇不测,便栽赃给那人,没想到却出了意外” 他窜入沙陀碛后一度还回去打探消息,很快就知晓了律庆已经升任薛剌尔部沙黑纳尔的消息,手下也有了三百骑,便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可能再拿回金钥匙了。 干脆逃到了黑城,并将秘密告诉了拓跋野利,还协助后者找到了第三张藏宝图——虽然必须要用金钥匙开启机关,但实际上只要有充足的人力物力,还是能将机关破坏并进入的。 听说还有另外两张藏宝图,拓跋野利变动了心思,当然了,帝亚斯此时显然多了一个心眼,他没有说还有一张在遥远的花拉子模,只是说都在律庆手里。 而藏宝也在临潢府,拓跋野利显然动心了,便有了这次行军。 时下西夏帝国也是垂垂老矣,自己是正经拓跋氏出身,若是有了惊人的财富,未尝没有趁乱崛起的机会。 “我,拓跋野利,可是正经拓跋吐谷浑的子孙啊,比西夏皇族的所谓拓跋氏还要纯正” 没多久他们就来到了一处水源。 所谓水源,自然是魔鬼河在黄昏时分由于气温骤然降低,掩藏在沙漠底下的水份便从砂砾中渗透到干涸的魔鬼河河床之中,自然不会充盈河面,只是形成了一个个小水坑而已。 当然了,也有极少地势极低的河床一直有少量水份存在。 无论如何,他们不能错过这处水源! “全体歇息,半个时辰后再出发” 既然是偷袭,就不能走走歇歇,按照帝亚斯的讲述,最多两日就能抵达大海子了! 第48章 长河落日圆,大漠战正酣 黄昏。 一轮巨大的夕阳悬挂在西边天空。 万籁俱寂,除了细微的风声。 拓跋野利坐在一个小沙丘上,静静地欣赏着难得的美景。 他并非不知兵之辈,全军停下来饮马时还让人沿着魔鬼河两岸向西巡逻,还向前行进了三十里。 与此同时,他还让三百轻骑兵继续待在马上。 唯一可虑者,是他之前派出去的侦骑少了三人,不过前后也就半日,这三人误入沙漠深处一时半会儿没走出来也是有的,这种事在荒漠部族里并不少见。 他在想着若是顺利击败大海子附近的粘八葛人后该如何处置细封米超。 “罢了,若是他诚心认个错就准许他重新回归大夏,想要拿到临潢府的财宝,他多少是一个助力,那律庆之前击败其后并没有对其赶尽杀绝不也是想着收服他吗?” 一旁亦步亦趋的帝亚斯也是神游天外。 “党项人的骑兵果然剽悍,看起来都是瘦骨嶙峋,一个个却是极为精壮,不少人还都携带着五斗力以上的强弓,更难得的是按照他们这种佛教的传统一个个还悍不畏死,也不知晓律庆是如何击败细封米超的” “以前,河西走廊之地本是甘州回鹘的地盘,还是被彼等灭了就可见一斑” “如果不是再往西沙漠横亘,没准彼等也能打到高昌回鹘” “这件事果真顺利的话,律庆手里从薛剌尔部落那里得来的第一张藏宝图和金钥匙就落到了此人的手里,我又该如何诓骗他继续往西?” “罢了,萧摩诃正在搜集有关藏宝图讯息的事大辽帝国西部没有人不知道的,就说被他藏到了虎思斡耳朵” “然后呢?” 他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了笑容。 “该让那个组织出动了” “无论是中国佛教还是吐蕃佛教,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不可容忍的伊教徒,更不会允许他们获得巨额财富,那将是伊教世界的末日” “只要他们拿到了所有的藏宝图和羊皮书、金钥匙,就能找到宝藏,届时我们的人也应该出来了” “三千年一轮回的光明必将重现天日!” 拓跋野利偶然一回头便发现了他诡异的笑容。 “你在笑什么?” 帝亚斯心理一凛。 “我在笑萧摩诃竹篮打水一场空” “哦?” 拓跋野利盯着他的眼睛观察了许久,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时下是一个藏传佛教密宗修行者与一个祆教光明黑暗双修者的对峙,很显然,谁也不比谁差。 “千真万确” 帝亚斯淡淡地说了一句。 就在此时,一个亲兵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大人!不好了,南头出现了异常!” 拓跋野利赶紧站了起来,只见南边远处出现了一大团黄雾! “沙尘暴又来了?” 再看时,只见正在魔鬼河南侧一座沙丘上了望的骑兵正在快速跑过来。 “让细娃前去看看” 细娃,是他的奴兵首领,也是那三百正在值守的骑兵首领。 西夏国实际上是一个奴隶制国家,精锐部队都拥有自己的奴隶,有些类似于后来的满洲八旗,平时为其耕种、放牧,战时则为战兵照料马匹、骆驼、押运辎重,整理甲胄,有所缴获时也负责看管俘虏和物资。 李元昊上台后对其进行了改革,但也只在帝国腹心有着城池的区域施行,大量边陲之地还是纯粹的奴隶制。 拓跋野利自然不例外。 这一次跟随他行动的还有几千奴隶,他们除了照料战兵,还担负着照料驮着粮秣的骆驼。 当拓跋野利下令歇息时,战兵们自然真的歇了下来,一个个歪倒在沙地上,有的甚至揭开了衣甲,马匹、骆驼自有奴隶们来照看。 魔鬼河的水源虽有,但显然不多,如何能满足加上奴隶近万人的短时间内饮用? 于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水坑霎时就挤满了奴隶和马匹,有的人甚至为尽快让自己的马匹饮用上发生争执,这在西夏国都是常见的事。 这些绝大多数都是留在河西走廊的藏人,对于他们来说,成为奴隶是心甘情愿的,这一世只有好好做一个奴隶在来世才有可能翻身。 半晌,沙丘上的了望兵终于跑到了拓跋野利面前。 “大人!不好了,敌袭!” “什么?!” 拓跋野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敌袭,千真万确!” 拓跋野利倒是反应很快。 “整甲!上马!” 金鼓声很快就在沙漠上急促地响起。 而对于律庆来说,事情也不简单。 他自然不能就藏在靠近魔鬼河的地方,而是藏在十里开外,虽有望远镜这个利器可恃,也能利用一个个纵横交错的沙丘慢慢接近,不过在抵近到一里地时就必须出来了。 无他,魔鬼河边上就有一座颇高的沙丘。 敌人再是愚蠢,也会在歇息时派人占据制高点警戒。 不过,他也有所盘算。 这里魔鬼河附近的水坑并不多,想要一下让几千大军用好并不容易,何况他也从身边的党项人嘴里得知了西夏人出兵的现状。 此时骑兵并不在马匹旁边! 机不可失,他立即下令冲了出来。 霎时,拓跋野利一直没有下马的三百轻骑兵就跃入眼底。 “黑云都对付眼前的敌人,刘符离部冲向魔鬼河岸边,击杀马匹,余者跟我冲!” 对他来说,五千人的党项骑兵确实是一个极大的挑战,趁着其远道而来歇马之际先发制人才有胜机! 速度才是关键! 这一次,黑云都并没有施放弓箭,而是直接朝着细娃那三百骑冲了过去! 三百骑,又是在沙漠里,显然不会给你穿过的机会,都紧紧簇在一起,很快黑云都就与三百党项骑兵厮杀在一起。 刘符离越过战场来到了魔鬼河边,一看之下不禁大喜! 只见得到命令的党项骑兵纷纷冲到了那里,有的确实上了马,但大多数还与奴隶挤在一起! “杀!” 刘符离大喝一声,一马当先就冲了上去! 律庆带着一千骑则冲向了没有跑向河边,而是留在原地的党项骑兵,当然了,此时的他们不能称为骑兵了,妥妥的的步军! 不过,有一支军队已经聚成了一个简单的阵势,都有甲胄,手中也是握着刀盾,有的还在张弓搭箭! “步跋子!” 约莫几百人,远处不断有同样装束的步跋子跑来。 律庆一咬牙,下达了新的命令。 “不管了,趁着彼等尚未汇拢,利用马匹的优势横冲过去!” 贵为大薛剌尔部的大汗,此时的他自然不能跟着冲锋,萧罗汉三十六骑紧紧护在他身边。 果然,对面的步跋子后面的弓箭手开始向冲回来的薛剌尔骑兵射箭了,霎时就有十余骑被射落,不过,剩余的骑兵并未畏缩,而是继续超前冲! 这就要说说西夏人的步跋子了,他们是山地兵,主要是用来在横山一带与宋兵纠缠的,爬山涉水之兵自然不能携带重型武器,所着甲胄也是较为轻便的,而且是仓促汇聚,若是让其摆成一个森然大阵,律庆绝对不敢如此行事。 “砰......” 那是马匹碰到步军大阵撞在人身上、盾牌上面产生的声响,此时若是大阵最前面的是几排身穿重甲拿着长枪的步兵,律庆绝对不会这么干。 时间,他需要的是时间! 果然,在损失了几十骑后,随后高速冲撞过来的骑兵瞬间就冲破了勉强聚拢起来尚未成型的步跋子大阵! 接下来就是分散追杀的时候了。 步军一旦没有阵势可依,而是分散各处,对于骑兵来说就毫无杀伤力了,此时,速度和冲撞力便决定了一切。 在这茫茫沙漠里,人跑起来显然没有马匹快! 那边厢,黑云都平时挥动破甲锥枪几百下的刻苦练习也收到了效果,对面的轻骑兵手中只有一把刀,还只有皮甲,很快律献忠的黑云都就占据了上风,消灭这支轻骑兵只是时间问题。 河边,刘符离分出了少数骑兵去对付已经骑上马的党项骑兵,自己则带着主力对着在魔鬼河边挤成一团的铁鹞子、轻骑兵、奴隶大杀四方。 上千骑兵对于没有骑马还拥在一起的队伍还是很有杀伤力的,霎时就将人群冲出了好几个缺口,于是再分成好几个都再次冲击聚在一起的人群。 当夜色完全降临时,战事也戛然而止。 大漠沙如雪,金山月似钩。 律庆歪倒在一座沙丘下面,静静地看着北面远处金山上的一弯新月。 他本来也没有打算完全消灭这支党项骑兵,击败之让其彻底退回黑城才是正理。 “大汗?” 随着萧罗汉的声音响起,他坐直了身体。 从怀里掏了掏,那盒香烟还剩下最后一课,点上后美美地吸了一口。 “说吧” “我军大胜!” “这还用你说?” 笑话,以逸待劳,趁其不备,大部分党项骑兵又生生变成了步兵,若是在这种情形下还不能大胜,他赶紧去寻找能够穿越回去的法子吧。 “咳咳,没有发现拓跋野利,不过却发现了一个人” “哦?” “此人叫帝亚斯,说是认识大汗您,要不要现在见他?” “先汇报战果吧” “是,此一战,我军共杀死敌人两千三百八十,击伤一千多,加起来近四千,仍有近千骑跑了” 律庆恨恨地吸了一口。 “娘的,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还让人跑了上千,看来我军的战力还要重新审视啊” “大汗,若不是您下令不要追击,肯定追得上的” “罢了,继续说” “是。按照您的吩咐,伤者全部杀死,还俘虏了近三千夫子” “夫子?” “也就是党项人正规兵的奴隶,以及两千多匹上好的马匹,八百多匹骆驼,按照俘虏的供述,原本是有上千头的,估计惊跑了一百多头,都驼载着粮食、草料、豆料以及帐篷用具” “今日我军就在这里驻扎” “万一敌人又摸黑过来呢?” “彼等最多只剩下千人,又有何惧?” “您想找回那些骆驼?” “不错,它们都驮着东西,绝对跑不快的,肯定会慢慢返回这里,至于拓跋野利,一下损失了近四千人马,肯定是跑多远有多远,绝对不敢再回来了” 第49章 瘆瘆人头阵,皎皎金山月 三日后。 律庆回到了大海子。 这一战他的损失也不小,在那种情形下竟然也有近三百死伤,其中战死、重伤者就有近两百,这两百人显然永久退出了骑兵行列,近百伤兵将来最多也只有一半能够返回队伍。 他的药品也不多了,不可能将其一一救活,他也没有烧酒,也无法为其处置伤口。 不过,无论如何,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已经一劳永逸地解决了西夏人的问题。 西夏人不会再来了,他们显然没有信心对付这横亘四百里的沙陀碛。 至于唐古部,一旦得知拓跋野利失败了,显然是会退回去的。 接下来全力对付萧摩诃就是了。 全力?那显然是拔野锋的事。 为了震慑细封米超等党项人,他这一次将战死党项人的头颅全部割下来了,回到大海子后将其垒在本部与细封米超部落之间。 近四千头颅垒在那里,蔚为壮观。 这一举措不但震慑了细封米超,也震慑了粘八葛人。 要知道,西夏人以几千骑镇守黑城,就能堵住漠北草原动辄几万帐的大部落南下,显然也是有惊人的战力威慑的,他们却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怎不让诸部心惊胆战? 人啊,都是打心底畏惧、屈服于强者的。 果然,细封米超得知后赶紧屁颠屁颠跑过来了。 “哦?” “大汗,多谢救命之恩” 对于他来说,拓跋野利显然是来抓捕自己的,自己没有出动一兵一卒就击退了拓跋野利,怎能不让其感恩戴德? 当然了,最为关键的是律庆竟然杀死了四千正经的党项骑兵! 京观垒成后,他还去仔细检查过,那可都是真正的党项精锐啊。 那一刻,他并没有兔死狐悲的感觉。 毫无。 有的只是自己终于解除了来自东边威胁的愉悦。 这就是党项人,他们完美地继承了此时吐蕃人的凉薄,什么同族同族之类的在他们那里显然是不存在的,这也是成吉思汗将其灭国后几乎杀光了党项人的原因。 他可以任用辽人、汉人,但就是不能任用党项人。 唯一的原因。 那什么各种奇葩的传闻都不是最关键的。 原因也很简单。 藏传佛教,特别是密宗的影响。 杀戮、死亡都不算什么,唯一在乎的只是利益。 这利益追究起来也就是如何生存的利益,但凡是人,一旦长大是不会轻易死去的,再强大的宗教,它们的影响力也只会出现在战场上,而不会出现在生活中。 于是利益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否则,若是不怕死,为何细封米超抛弃了黑城投靠了景教徒遍地的粘八葛人? 利益,作为奴隶主的优越利益才是最关键的。 “就这些?” 细封米超偷偷看了一眼眼前这人。 此时的他显然知道了他从大军云集的虎思斡耳朵救回了律忠父女,又娶了五千帐突骑施人的公主,加上以大湖、大海子为中心的金山粘八葛八千帐,已经是北疆的一个不可忽视的大部落了。 还是一个战力强横的大部落! 这让他感到了恐惧。 “如果他愿意,可以随时灭了我部” 赶紧道:“大汗有所要求,在下一定遵从!” “唉” 律庆叹了一口气。 “你可知道这一战我部损失了多少人马?” “尚不知,不过也听说并不多” “错!拓跋野利纠集了五千精锐前来,其中有一千铁鹞子、一千步跋子、三千轻骑兵,哪有那么容易击败的?不瞒你,我部死伤了近千人马!” 战况实情显然不会告诉他,站在细封米超的角度,他也肯定会认为这才合理,否则大夏国早就被北宋灭掉了。 “那......” “你有多少奴隶?” “不瞒大汗,按照我族的规矩,只有铁鹞子、步跋子不是奴隶,余者皆是” “很好,你看我如何弥补损失?” 细封米超自然知道其意,便道:“一千奴隶少年明日就送到你这里来” 律庆点点头,“听说你还有不少匠奴和农奴,这样吧,其中至少有一半来自这样的人口,其家眷也一并送到这里来” “遵命!” 次日,细封米超果然将这些人送来了,律庆自然大喜过望,让赵无忌等人从中挑选了三百人弥补自己的损失,又让其余的人在大海子畔种地、做活。 他已经有了近三千吐蕃奴隶,矿场上、田地上、作坊里的劳力完全不用愁了。 又对细封米超说道:“我知道你之前曾经与拓跋野利、唐古部的米有为暗中联系过,站在你的立场也可以理解,不过如今拓跋野利一败,唐古部也退去了,萧摩诃大势已去,你可得给我放老实些!” 细封米超赶紧跪下了。 “我对着佛祖发誓,今后对大汗若是有半点异心,死后必定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这在党项人中算得上是重誓了,他们虽然信奉藏传佛教,但又掺入了部分中原佛教,十八层地狱便是其中之一。 律庆点点头,“你手下还有泼喜军和轻骑兵,这样,明日与我一起开往临潢府城” 到了此时,律庆决定玩一把大的。 他不能给萧摩诃机会了。 拿下临潢府城,彻底拿走他的金币,然后静观其变。 至于随后由谁继任节度使他并不关心,反正属于自己的财物不能便宜他们! 细封米超走后,他又将赵无忌叫了过来。 “我去高昌回鹘之前交待你的事呢?” “您指的是?” “阿亚古兹!” “原来是这件事,不错,居努斯没有来临潢府,不过却去了阿亚古兹,我赶紧派人去联络,此人倒是奸猾,又在内各项价格上加了一成” “这么说粮食要六个金币一石?棉花、铁料都是?” “不错” “你下了单子没有” “下了,不过我们自己的铁矿、铜矿也开起来了,便主要是采买粮食、棉花、布匹和食盐” “不但如此,他说他只运到阿亚古兹,货品需要我们自己去运回来” “这厮!” “大汗,也无妨,只要出动几百骑兵,我们这里还有大量的骆驼,几次就运回来了” 律庆想了想,“那就让黑云都跑一趟,马上就要深秋了,这雪说下就下,拖延不得了” “是” 次日,若萧生了。 生了一个男孩儿。 举部皆喜,律庆也只得通知细封米超过几日再去临潢府城。 律啸云,这是律庆为他取的名字。 这一日,又一日大宴宾客结束后律忠过来了。 爷俩坐在大海子边上,律庆想了想还是将最后两颗香烟掏了出来。 “庆儿” “义父” “咳咳” 律忠假意被烟雾呛到了,律庆岂有不知他意的? “义父,婉儿还在养伤,我答应你,等她伤势一好,便娶她” 律忠内心狂喜,不过他心里一直藏着一件事。 “咳咳” 律庆瞥了他一眼。 “义父,按说你是我来到这里后最亲近的人,给婉儿一个可敦的名分也无不可,不过......” “你是嫌她不干净了?” “没有,若萧也是被薛剌尔霸占了好几年的人,我怎么待她你是看在眼里的” “那......” “可贺敦吧” 律忠这下放心了,在他心中,律庆显然是想娶一个黄花闺女且是名门大族的,以他现在的地位和实力完全办得到,自己的婉儿能得到一个可贺敦的名分已经是看了自己的面子的。 两人沉默了一阵。 半晌,律忠说道:“庆儿” “嗯?” “那羊皮书你翻越过没有?” “没有,我也不认识上面的波斯文字” “要不我从现在开始教你波斯语?” “义父,你想到哪里去了?对于你我是完全相信的” “那好,趁着我还活着,赶紧将心得说给你听吧” “不急” 律庆暗忖:“可萨汗国主要势力范围在高加索山以北,若是我猜的不错,此物不是藏在该汗国的首都白城,便是高加索山中” 白城,后世俄罗斯里海西岸的马哈奇卡拉。 “白城时下被一个叫做希尔凡沙阿王朝的小国占据着,隶属于阿拉伯阿拔斯王朝,想要占下来并不容易” “至于高加索一带,多半是在高加索山北麓,按照居努斯的说法,被切尔克斯人、阿兰人、车臣人占据,也不容易占据,再说了,其北面是隶属于钦察汗国的西帐,也是人多势众,哪有那么容易拿下” “不”,律忠一声微叹后摇摇头,“我被萧摩诃关了大半年,身体也大不如前了,你又很忙,还是尽早说出来吧” “也好” 律庆淡淡回了一句。 律忠心里显然有些不得劲。 “现在的庆儿早就不是以前刚到郅支山的庆儿了,罢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又将成为婉儿的夫婿,羊皮卷的秘密不说给他听又说给谁听?” 便道:“我研究那羊皮书长达十年,总算有了一些心得” “哦?” “羊皮书与三张能够拼起来的羊皮卷缺一不可,羊皮卷上的藏宝图并未标注任何文字,除非你对这世上任何一地的山川地理都很熟悉,否则就是一头雾水” “不过羊皮书上虽然没有明说,但依旧有迹可循” “哦?” “科萨人曾经建起了三座都城,一座位于高加索山北麓,叫苏拉克,苏拉克河流过,那里依山傍水,地势又高,科萨人的第一座都城就建在那里” “第二座就是宽田吉斯海西岸的白城了” “第三座则是沙克尔,西方有一条大河,叫顿涅茨河,那里是钦察人的天下,其汇入亚速海,对了,这海与黑海相通,而黑海是宽田吉斯海西侧的一处大海” “沙克尔城就建在顿涅茨海汇入亚速海的地方” “若是我研究的没错,宝藏就在这三处都城里或者附近” 律庆似乎并不上心,只是怔怔地看着远处金山上的新月。 第50章 我心向明月,奈何照沟渠(上) 欢宴连续举行了七日后终于结束了。 律庆又召集了会议。 “诸位,时下拔野锋正在于萧摩诃对峙,萧摩诃缺粮,而拔野锋则有源源不断的粮草运来,而唐古部想要支援萧摩诃就必须路过蔑儿乞惕部的牧场,故此,他俩完全可以长期对峙下去” 赵无忌笑道:“这么说我等不用前去凑热闹了?” 律庆点点头,“本汗现在有了新的想法” “从俘虏的三千吐蕃奴隶以及细封米超送过来的一千户奴户中挑选千余人,加入到突骑施少年勇士的训练中去” “除了补足我军损失的三百骑,余者又分为两个千人队,剩余的奴隶一部分编入到工坊去,眼下律献忠正从阿亚古兹起运各种物资,又有了这么多人手” “在这个冬季必须将所有骑兵的棉甲补齐” “从现在的两千多骑兵中再抽调两百人补入黑云都,以前参加过黑云都试训的优先考虑” “余者加入到大海子附近的矿场、农场,细封米超带来的匠人中也有从大宋掳掠过来的窑匠,正好带着开窑炼铁、炼铜,我倒是并不打算要出产多少铜铁,为的是训练出一批合格的窑匠、冶匠” “主要的铁料还是向居努斯购买” “我等从临潢府弄来的一千粟特农户今年的黑麦收成不错,亩均也有两石,户均二十石,磨成面粉也有十八石左右,麦麸以及麦秆都是上好的马匹饲料,户均两石” “加起来就是一万八千石黑麦面粉,两千石麦麸、两万石麦秆” “时下我军已经有了五千正规骑兵,加上工匠,对了,这些奴隶匠人除了熟练工,余者也无须发放金币了,吃饱就行” “我等已经解除了彼等奴籍,同时让其全部加入景教,只要好好听我这个上帝影子的话,死后必进天堂,料想也无甚大碍” 众人顿时忍不住发笑。 “五百黑云都,四千八百轻骑兵,对了,我等这也不算是轻骑兵了,这棉甲可比皮甲牢靠得多,算是介于重甲骑兵与轻骑兵之间的骑兵” “黑云都依旧由律献忠统领,余者四千八百人分为四个团,对,就是团,原本是想按照大辽的规制来编制的,不过我军人数远远达不到军、厢一级的编制” “故此本汗干脆采取新的编制” “一团一千两百人,分为四个团,设团都指挥使” “设第一团,刘符离为团都指挥使” “设第二团,萧捕奴为团都指挥使” “设第三团,萧佛奴为团都指挥使” “设第四团,提拔原刘符离麾下营指挥使韩去病为团都指挥使” 韩去病,同样出自郅支山戍卒,三十六骑之一,前大辽韩延徽后裔。 “牙兵都从老兵中再抽调七十二人,凑足一百之数,仍由萧罗汉担任都都头,黑云都指挥使与牙兵都都头待遇与团都指挥使一样” “汗帐设置司马兼都虞侯,司马负责部落事务、部族骑兵事务,都虞侯主管军纪、考功、战时行军辎重,由萧罗汉兼任” “设置长史,负责本部各教教务、农户及赋税、工坊、商务、对外联络诸务,由赵无忌负责” “新兵由萧佛奴、韩去病二人各带一百老兵训练,完成后与老兵混编,再编成四个团,黑云都新兵由律献忠训练,牙兵都由萧罗汉训练” “自即日起,涉及牧户、农户、匠人、士兵之案件,均按照大辽法律来进行,义父是大辽国的老人了,既担任过沙黑纳尔、沙黑纳,也担任过地方官,就由您来协助赵无忌” 众人显然都很兴奋,以前,虽然有一千骑,但内务却是乱七八糟,眼下虽然还是很粗,但毕竟上了正轨,再想想今后的前景,又怎能不兴奋? “戍卒中除了少数人原本就是犯了罪的军将士卒,大多数都是犯官父子、义子,有的负责过政务,有的负责过军务,有的负责过商务,分别拨入司马、长史麾下不等” “阿迪尔,义父以前在撒马尔罕担任沙黑纳时的护卫,精通好几种文字,又熟知各种宗教,虽然做过马贼,但我等麾下人才毕竟稀缺,便由其以录事参军的身份协助赵无忌处理政务” “哥普罗,精通开矿、冶炼之技,同样以录事参军之职协助赵无忌处理矿场、工坊等务” “李文翙,前大宋延安府县丞,横山之战被西夏人俘虏,不愿在西夏国为官,被发往黑城喂马,精通大宋律法,由其以录事参军身份协助义父修订律法,原则是简便实用” 会后律庆找来了沙漠之战中的俘虏、自己的熟人帝亚斯。 “这么说第二张藏宝图已经在拓跋野利手中?” 这几日,虽然律庆并未将其怎样,但帝亚斯的心情自然是忐忑不安的。 一听此话赶紧说道:“不错,不过大汗若是派我过去,一定能将其偷出来” “不了,我对你另有任用” 帝亚斯自然想回到拓跋野利的身边,不过若是能得到律庆的重用他也不会放弃。 “请大汗吩咐,在下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呵呵” 律庆带着满满的戏谑看着他——他的哥哥蒂亚尔之死自然瞒着他。 “克烈、粘八葛以前都出身于回鹘、铁勒诸部,原本也是信仰摩尼教的,后来才改宗景教” “我现在有一个任务不知你敢不敢担任?” “请大汗下令就是” “那好,我部还有一个祆教徒,叫阿迪尔,他混入马贼的目的估计与你是一样的,不知你是否认识他?” 帝亚斯摇摇头。 律庆说道:“本汗也不知道你们祆教徒是如何组织的,不管了,时下我准备派他与你一起去一趟克烈部” “哦?” “你们的任务也很简单,面见克烈部大汗王罕,向其分说金山南麓的形势,重点要说我击败亦难赤汗、拓跋野利的事,然后就说明年秋季与其夹攻粘八葛部” “然后呢?” “粘八葛人的老巢在漠西草原的大湖地带,假若联军获胜,本汗不要粘八葛人的地盘,届时整个燕然山以西之地都是克烈人的土地,不过我需要从粘八葛人中挑选一万户迁到金山来” “在下一定不辱使命!” 阿迪尔、帝亚斯走后,赵无忌闪了出来。 “大汗,下官愚陋,依旧没有明白您的用意,真要联络克烈人,何不派遣像阿当、雅各布这样的景教主教,反而派遣祆教徒去?” 律庆笑道:“阿当、雅各布从一出生就在本部落,显然当不了使者,而阿迪尔跟随一点红从撒马尔罕一直到这里,帝亚斯孤身一人就能横穿大漠跑到黑城,显然都是两下子的” “彼等自然也有机会进入漠北草原找到克烈人” “那又为何不联络粘八葛人攻打克烈人,反而反其道而行之?” “很简单,我部与粘八葛人只隔着一座金山,眼下单纯依靠彼等主动迁徙过来实在太慢,必须要有一场大的战事才能促成” “大汗,属下依旧不知您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一万户,又在哪里安置?” 律庆说道:“等到来年开春,大湖、大海子附近的牧户以转场的名义全部向钦察汗国东端迁徙,新来的粘八葛人则迁徙到金山牧场” “大汗!” “放心吧,这五千常备骑兵及其家属依旧驻扎在大海子” “可......” “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无非是钦察人,不错,据我所知,钦察汗国分为三部,毡德海、宽田吉斯海以北的是大帐所在,也是其核心牧场所在,历来由其大汗亲自掌管” “大帐以东,直到夷播海,则是左帐,是一个主要以钦察人为主的大部落,原本也有三万帐,自从康里人成为汗国大汗后不断受到攻击,时下估计只有两万帐左右了” “我部牧户迁徙到那里后,显然会遭到左帐的攻击,届时我就有了借口深入到那里,钦察汗国,与其他部落、汗国相比,最为粗疏,战力也最差,必能一战而败之” “届时,或与其签订平分左帐的协议,或干脆取而代之......” “大汗!钦察草原虽然广袤,但条件显然不如金山一带,何苦又要迁徙到哪里?就算我等击败了左帐大汗,势必又引来其大帐大汗的觊觎,彼等是康里人,得到了花拉子模人的大力支援,否则也不会登上汗位” “届时大汗又如何处之?” “放心吧,本汗自有打算,对了,迁徙之事暂时不要向其他人说起,以免引起纷乱” “好吧,不过阿迪尔和帝亚斯都是祆教徒,大汗又如何保证其一定能抵达克烈部?特别是那帝亚斯,万一途中跑到黑城又如何处之?” “不” 律庆淡定地说道。 “翻越金山只有三条路,西边大湖以东有一条巴尔塔尔玛河,完全穿越金山西端,直达漠西草原的大湖地带,不过那里地势太高,每年只有一个月的解冻期” 指的是斋桑泊以东的山谷,可直抵后世蒙古西边的五大湖地区(乌布苏湖、吉尔吉斯湖、哈拉湖、哈拉乌斯湖、德勒湖) “然后就是大海子以北的山道,这里倒是有三个月的解冻期,不过山道崎岖难走,胜在路近” 指的是后世阿勒泰市北面进入五大湖地区的山道,成吉思汗几次进军西域走的就是这条路。 “然后就是东端了,那里的金山余脉普遍较矮,处处可过” 赵无忌耸然一惊,“大汗,您准备让他们经大海子北面山道过去,可是过去就是粘八葛人的地盘啊,难道你就不怕彼等使坏,将这里的详情告诉太阳汗?” 律庆摇摇头,“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已经让萧罗汉向西夏人那里散播消息,说帝亚斯就是我派出来的奸细,料想其不敢返回黑城,自然是经金山东端,出了山口就是克烈人的牧场,据说王罕的大帐就在燕然山东南麓的翁金河一带” 第51章 我心向明月,奈何照沟渠(中) 阿迪尔、帝亚斯两人出发了,随同的还有出身于马贼的几个骑兵,他们携带着准备送给王罕的礼物。 一行沿着金山南麓往东走,十日后抵达了第一处通往漠北草原的山口。 阿迪尔三十多岁,穿着锦袍,裹着花花绿绿的头巾,头巾当中镶嵌着一颗火红的宝石,皮肤白皙,留着整整齐齐的胡须,面容沉静、安详,乍一看绝对看不出他以前还做过马贼。 帝亚斯却是相反,他的年纪比阿迪尔还大一些,虽然扮成和尚,面相却有些凶残,眼里也不时闪出凶光。 “你也是突骑施人?” “不错” 当帝亚斯问话时,阿迪尔并未回过头来,而是继续看着远处的山口,这让帝亚斯很是不爽。 帝亚斯咬咬牙,最终还是忍住了。 “你是从撒马尔罕来的?” “在那里待过” 阿迪尔终于转过来了,但并没有看向帝亚斯。 “这么说你是妙风使者的手下?” “这不是你应该问的,我不能回答你” “呵呵,撒马尔罕是妙风使者的驻地,虽然很少有人见到过他,但一点红显然是他的人,你藏在一点红的队伍里,肯定也是他的人了” “然后呢?” “好了,你显然承认了,既然是这样,你现在应该听我的” “凭什么?” 帝亚斯突然从身上掏出了一物,原来是一块黑乎乎的令牌,上面雕刻着一团火焰,火焰多半是用黄金镶嵌上去的,栩栩如生。 “阿胡拉玛兹达!我是妙火使者的亲信,你现在要听我的!” 原来,中亚祆教虽然大多隐藏于地下了,但显然也是有组织的,教主神龙见首不见尾,几乎没有普通信徒见过,坐下四大弟子,也即妙火使者、妙水使者、妙风使者、明力使者也很少有人见到。 长期的潜伏生活,让此时的祆教徒催生出一套有些接近后世情报机构的组织,他们的二元论又让他们对于加入其它宗教毫无芥蒂,无非是将其当成一种暗黑修炼罢了。 祆教的大神阿胡拉玛兹达是太阳神,尊奉火焰,妙火使者自然地位最高,祆教徒又认为谁能灭火,肯定是有大智慧的,妙水使者便位居第二。 风,无处不在,位居第三。 明力使者,则是此时祆教组织中的执行机构长老,擅长暗杀,与此时隐藏于里海南岸大山的阿萨辛派一时瑜亮,不同的是,阿萨辛派有城堡,虽然难找,但终究可以找到。 祆教的明力圣火坛却是只知其名,从未有人找到过。 像阿迪尔、帝亚斯这种人显然不会是四大使者之一,而是派出去的普通弟子,至少帝亚斯是这么认为的。 圣火令也不是随便一个信徒能够拥有的,祆教徒似乎喜欢“四”这个数字,据说四大使者麾下都有四个得力的弟子,他们才有资格拥有圣火令。 若是在以前,河中一带的祆教徒暗修者一见到这面圣火令就没有不跪倒的。 不过阿迪尔却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大胆狂徒!” 帝亚斯忍不住大声呵斥起来。 “唉......” 阿迪尔叹了一口气。 “妙火使者麾下怎么出了你这样的人物!” 说着也从怀里掏出一面令牌。 同样是黑魆魆的,中间有三道斜着的线条,如果光有这些线条,那就意味着阿迪尔是妙风使者的亲信,但他的线条下面还有一个卍字符号! 帝亚斯耸然一惊,赶紧下马跪倒了。 “见过妙风使者” 没想到阿迪尔就是妙风使者本尊! “我们奔波了这些天,也该歇歇了” 一条小溪附近,阿迪尔、帝亚斯两人相对而坐。 “现在是什么年份?” “这......” 帝亚斯正在想是回答天禧多少年,还是伊教历多少年,抑或大宋什么年,阿迪尔却摆了摆手。 “我问的是本教年份” 帝亚斯顿时明白了。 “距离阿胡拉玛兹达大神预言的第一个三千年结束还有五十年” “那我们的光明来了吗?” “......” “不瞒你,我与律庆详细讨论过本教教义” 帝亚斯顿时来了兴趣。 “哦?” “他其它的见解乏善可陈,唯有两点我觉得有些意思” “那两点?” “其一自然是我教表面上灭亡并遁入地下后,取缔了血亲婚姻的制度,他说这是我教覆灭的最关键因素之一” “还用他说?那还是河中首任主教的功劳” “第二点则是......” 阿迪尔似乎犹豫起来,半晌没有说话。 帝亚斯显然十分好奇,“这第二点究竟是什么?” “唉” 阿迪尔知道自己若是说出此话,必定冒着被帝亚斯告发的风险,不过他还是说出来了。 “他说我教主神虽然只有一个,但辅神太多,阻碍了本教的发展” “大胆!”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听他一解释,倒是觉得有些道理” “使者您?!” “先不急,听我说完。他说辅神各司其职,各管一摊,信众遇到某方面的疑惑时就会向该神祷告,渐渐地,便淡忘了那唯一的大神,潜伏于地下后,为了在当地生存,又渐渐从辅神中衍化出另外一些神只” “这显然会削弱阿胡拉玛兹达的权威,反观西方的基督教以及伊教则不同,他们都是唯一的神” 帝亚斯能被妙火使者收为亲信,显然也不是糊涂蛋,听了此话也沉默起来。 只见阿迪尔继续说道:“我们四大使者各有任务,妙火使者的任务是寻找宝藏,进而为复兴一个以祆教徒为主的国度助力” “我的任务则不同,按照阿胡拉玛兹达大神的神谕,当每一个三千年即将结束的那一年的最后五十年,若是光明依旧不敌黑暗,则需要摈弃教义的条条框框,寻找一位可以助力本教的光明使者” “该使者不论信仰,不论出身,只有对本教有利,都可为我所用” 帝亚斯自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尊敬的使者,难道您认为律庆就是其中之一?” 阿迪尔摇摇头。 “不是之一,或许是唯一” “哦?” “你也见到了,自从大辽国出现后,河中的形势总算有了变化,以往,这里都是伊教的天下,我等祆教徒几乎没有抛头露面的机会,但大辽国出现后,我等至少能少量公开露面了” “可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无非是他们现在也在大力提倡佛教,打压其它宗教,但你要注意的是,他们打压的主要是伊教,对于景教、祆教并没有公开提出来” “当然了,他们这样做,也与他们的公主极为笃信佛教有关,在以前,该国境内各种宗教都能堂而皇之推行” “在大辽国的影响下,河中诸国也不得不效仿,难道你没看到这几十年河中其他教徒过得更好一些吗?” “这么说使者您已经做出了选择?” “不错。这世上没有人能在一年多时间里从一个卑微的戍卒崛起,进而成为一个超过万帐大部落的大汗” 如果律庆在此,肯定会撇撇嘴,“那是你们没有听说成吉思汗,他只花了十几年时间便一统漠北,又花了很短的时间覆灭大金,那人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一行再次出发了,没多久便穿越了金山山口来到了隶属于克烈部牧场的那一边。 自然,他们被克烈人抓了起来。 “我们是大辽的人,想要面见王罕大汗” 阿迪尔耍了个心眼,他不敢将击败了亦难赤汗的薛剌尔部说出来,人人都知道,就是因为粘八葛人背叛了大辽才导致可敦城的陷落,在一般人看来,粘八葛人就是大辽的仇敌。 而如今粘八葛人是王罕争霸草原唯一的阻碍,此时的蒙古人虽然统一了,但实力显然不如克烈人、粘八葛人。 当然了,这是单指人口数量上来说的,单论战力,蒙古人早就在克烈部、粘八葛部之上了。 大辽与之接洽也有正当道理。 又过了十日,已经是深秋了,草原上第一场大雪如期落下。 翁金河畔一座坐西朝东、占地约莫一亩的大帐里,阿迪尔见到了王罕。 历史因为律庆的出现发生了变化,克烈部内部虽然有所变化,不过先变化的却是粘八葛部,王罕并没有因为兄弟之争出逃。 不过,他依旧得到了成吉思汗的助力。 “你们是大辽的人?” “不错” 阿迪尔不卑不亢,时下律庆还是大薛剌尔部的沙黑纳,并没有被大辽皇帝罢黜,自然算得上是大辽的人。 “联合你等攻击粘八葛人?” 王罕皱起了眉头。 “在我看来,蒙古人比粘八葛人更加可怕,虽然那铁木真是我的义子,但他现在已经一统克鲁伦河流域,虽然人数依旧小于我部,但真实战力却远在我之上啊,他,才是我值得警惕的人!” “我与粘八葛部之间主要是牧场纠纷,并无太大的仇怨” 便不想理会阿迪尔。 “承蒙贵主看得上,千里迢迢来此与会,不过,老夫时下已经年老,没有那些个雄心了” 当然了,这只是他的托词,眼下的克烈部就是草原上最强盛的部落,如何一统漠北草原他有自己的考量,不想受他人的牵绊。 “大汗,我主来之前托我给您带来了一句话” “哦?” 此时,王罕还以为他是大辽皇帝派来的。 “灭克烈部者,蒙古人也” 如果大辽知晓粘八葛部、克烈部的底细也不意外,毕竟他们只隔着一座金山,但想要了解更东部落的事情就不容易了,时下因为成吉思汗一统蒙古诸部的战争,整个大草原东端根本没有商队进入,辽人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此话确实戳中了他的心坎。 “草原上都传言,蒙古人一骑当得克烈人三骑,虽然铁木真那厮已经否认了,但瞧他那近期的架势,确实当得这个传言” “不过,铁木真是我的义子,又屡次三番支援我,我也不能就这样主动攻击他” 此话显然不会是虎思斡耳朵那位大辽皇帝说出来的! “你的主子到底是谁?” “大汗可知道亦难赤汗?” “不是纳尔哈之弟吗?” 纳尔哈,粘八葛部太阳汗的名字。 阿迪尔在琢磨着王罕这句话的意思。 “亦难赤汗逃亡金山之事很难瞒过他的眼睛啊,为何他如此说?或许正如律庆所言,王罕时下正在全力对付那什么蒙古人,一时忘了粘八葛人的事?” “大汗,我的主子并非大辽皇帝,而是大辽国驻扎在金山南侧、西侧薛剌尔部的沙黑纳律庆” “律庆,没听说过” “呵呵,亦难赤汗迁往金山南麓后也拥有七八千帐,律庆手下只有三千骑,一战之下便击败了亦难赤,收复了逃到哪里的粘八葛人” “薛剌尔部本来就有五千帐,于是便成了超过一万三千帐的大部落,此时又有以前的西夏国黑城镇守使细封米超举部来投” “时下已经是一万五千帐的大部落了,大辽皇帝册封他为顺义汗,兼任沙黑纳” “哦?” 王罕原本歪倒在一个厚厚的枕头上,此时终于坐直了身体。 第52章 我心向明月,奈何照沟渠(下) 阿迪尔大喜,知晓刚才这句话打动了他,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何律庆这么说,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家大汗又说,能救克烈部者,也唯有他才有可能” “说下去” 王罕的神色严肃起来。 “在那之前,需要解决掉粘八葛人,若是让铁木真一统大草原,成为拥有十余万帐的大汗,那就不是草原的霸主,还会横扫天下” “克烈人不想成为蒙古人的附庸,就必须在那件事来临之前击败粘八葛人,成为更强的部落,进而以人数优势勉强挡住蒙古人” “就凭你家大汗就能挡住铁木真那厮?” “拭目以待” 细封米超、亦难赤都是王罕所知道的,都不是简单人物,眼下一个已经依附于他,一个则被他击败,或许他说的是真的? “多半那里也出了一个铁木真似的人物,天下之大 ,英雄豪杰何其多也,一时风云际会出现一两个也是有的” 阿迪尔接下来的话彻底打动了他。 “大薛剌尔部也是信仰景教的,大汗他也皈依了该教” 阿迪尔趁热打铁。 “大汗,我家大汗说了,届时五大湖地区四万帐粘八葛牧户他只带走一万帐,剩余三万帐都是大汗您的” “一万帐?” 王罕皱起了眉头。 阿迪尔又说道:“如果大汗还不愿意,那就将掩藏于克烈部、粘八葛部中的契丹人交出来也行” 此时,随着西辽国的兴起,原本准备隐姓埋名一生的契丹人逐渐又冒了出来,虽然不多,但已经有苗头了,作为克烈部的大汗,王罕岂有不知的。 “这终究是一个隐患因素,将其刨出来倒是省了不少事,这样的人估计也不多” 便说道:“也罢,本汗同意第二个条件” 阿迪尔说道:“咳咳,在下所说的不光是契丹人,以前在可敦城附近依附于大辽的草原十八部都包括在内,当然了,克烈人、蔑儿乞惕人不在内” 蔑儿乞惕如今在克烈部以北,也是一个较大的部落。 “不行,只能是契丹人” 阿迪尔与王罕很快达成了明年秋季共同进攻粘八葛人的密议,然后就冒雪离开了。 等他回到大海子时,已经是隆冬时节了。 律庆大帐。 “这么说王罕同意了?” “不错” “有什么特别的没有?” “果如大汗所料,一开始他对于攻击粘八葛人并不热衷,不过当我说出大汗之前交代的话后很快就动心了,看来那甚蒙古人的大汗铁木真确实对他触动很大” “你认为我这么做对不对?” “大汗,我等做属下的,按照您的意思去做事就行了,对于大汗的任何想法都不会怀疑” “不,一人之智终究不如众人之智,你可以说出自己的看法” “大汗,我担心的是,届时藏在克烈部、粘八葛部的契丹人并不多又该如何?据我所知,当时在可敦城只有两万真正的契丹骑兵,战败后不是被杀便是为奴,到如今还能剩多少确实不好说” 律庆点点头,“我问你,如果你是一个契丹人,在国家灭亡后会逃到哪里?” “肯定不会留在原来的牧地,金人对辽人恨之入骨,岂有不按图索骥的?自然是跑得有多远就多远” “好,我再问你,你以前听说过克烈部吗?” 阿迪尔似乎明白了。 “是呀,以前的草原十八部中也有克烈部,但人数很少,远不如蔑儿乞惕人,为何在短短六十年间突然崛起?显然吸纳了不少外来部族” 律庆说道:“不瞒你了,以前大辽帝国在西北设置了乌古敌烈统军司,后来敌烈人不见踪影,自然有不少融入到蒙古部落,但显然也有不少隐入到克烈部,也有不少藏入到蔑儿乞惕部” “听说王罕长子桑昆手下有一支精锐骑兵,人数只有三千,但却是克烈部战力最强的军队,号称吉斯勒吉特,也就是突厥语红色勇士的意思” “与克烈人、粘八葛人尚白不同,他们却是一支尚红的军队,帽子上还喜欢插着一只红色的羽毛,若是我猜的不错,这支军队的主体显然来自契丹人” “哦?这里有什么讲究?” “很简单,契丹人的祖地在红山、潢水、红叶林,一开始是尚红的,后来建立了偌大帝国后便也开始像其它部族那样尚白,但此时出现在克烈人当中,显然是另有所指” “这一节,草原上的其它部族显然是不知晓的,只有读过契丹大字、小字撰写的契丹历史的人知晓” “据到过克烈部的粟特商人说这支军队的首领本是桑昆的奴隶,叫律忽里,此名若是用突厥语拼出来就与‘红色奴隶’很像,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但若是熟知契丹文字和历史的人一眼就能瞧出” “此人祖上不是述律部便是耶律皇族后裔,与我一样,取了一个‘律’字,忽里,也出自契丹文字,原本是耶律,因为耶律氏是契丹八部的首领,渐渐有了统领之意” “游牧于鄂尔浑河流域的突厥语系牧户,特别是是依附于大辽帝国的草原十八部渐渐也将此词融入突厥语,渐渐也有了这个意思” “克烈部使用精壮奴隶作为亲兵与波斯人很像” “既然有三千人的吉斯勒吉特,显然身后有着一个人数不少的族群,就算他们都是奴户,人数也不少了,你也见到了,我部有一万五千户,但最多也只能抽调五千人作为常备兵,三成,显然是极限了” “作为奴户,主人肯定不会管这些,但上万户还是有的” ...... 这一日,还在与萧摩诃对峙的拔野锋突然来了。 “拔野兄” “律兄” 拔野锋一拳击打在律庆厚实的胸膛上。 “我在野外餐风露宿,你这厮倒好,窝在大帐里吃香的喝辣的,还左拥右抱” 此时,莫贺小奴生了一个儿子,被律庆取名律啸风。 律婉也完全康复了,眼下也有了身孕,自然是他律庆播的种。 加上若萧,三个女人都在大帐里,其乐融融。 律庆笑道:“萧摩诃的粮食吃完了?” 拔野锋眼神一凛,“你怎地知道?” “这还用说,他的粮食本就不多,能支撑到眼下也不容易了,对了,塔扬古那边如何了?” “形势不容乐观,古尔苏丹国果然介入了,大元帅正在阿姆河岸边与花拉子模、古尔人对峙” “这么说陛下同意与萧摩诃谈判了?” “不错” “那你与其商议就是了,为何要来找我?据我所知,你这几个月又从伊犁城调来了两千骑,时下已经是五千骑了,又何惧萧摩诃?” 拔野锋突然从身上掏出了一卷东西。 “律庆听旨!” 律庆无奈,只得面向虎思斡耳朵方向跪下了。 “查律庆出自述律部,时下统领薛剌尔部万户,历来忠于我大辽,先击破粘八葛人,从其手中迎回被俘之临潢府军民,又不惜千里奔赴焉耆救援辽军,屡立奇功” “契丹出自潢水红叶处,述律又在其北,历来亲厚,北境苦寒,不乏忠心,边塞茫茫,仍欲报国,特改封律庆为札兀惕汗,协助伊犁城节度使拔野锋稳定临潢府形势” “......” 后面林林总总是一段辞藻华丽的骈文,显然出自于林牙院(翰林院)之手,律庆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对于这“扎兀惕汗”却是若有所思。 “我记得成吉思汗一统蒙古诸部后也是被金国册封了‘札兀惕.忽里’之名,金人沿用了契丹文字,这札兀惕就是桃花石的意思,指的是中国北方的汉儿,意思就是从今以后你成吉思汗就是北方汉儿的首领” “当时我还觉得有些奇怪,成吉思汗一个蒙古人怎么成了北方汉儿的首领,现在想起来,多半是因为蒙古人的长相与塔塔尔、克烈、粘八葛比较起来与汉人更为相近吧” “但此名赐给南院大王才是正经啊,为何巴巴地赐给了一个漠北草原部族首领?” “管他呢,先听听拔野锋怎么说” 果然,只见拔野锋说道:“陛下已经确定了由耶律铁山继任临潢府节度使,萧摩诃改任费尔干纳北部城镇渴塞城镇守使,接受南都燕京府节度使耶律松山节制” 渴塞城,后世费尔干纳盆地北部城市卡塞桑。 “允许萧摩诃带走一千私兵前往,余者全部留在临潢府” 律庆笑道:“那临潢府城便只剩下四千人马了,以拔野兄的威势,难道还不能将其压制以顺利完成交接?” 拔野锋欲言又止。 律庆顿时明白了。 “难道萧摩诃还想将那些金币带走?” 拔野锋点点头,“这一节陛下并未明说,按照常理,这些金币都是他萧摩诃的私人物品,但若是耶律铁山没了这些金币,显然不能在临潢府站稳脚跟” “你的意思呢?” “请大汗带兵南下,让其至少拿出一半金币留下来” “那我有什么好处?” “据城内眼线传出的消息,金币至少还有四十万,我准备只让其带走十万,耶律铁山留下十万,你我各拿走十万” 律庆顿时眉开眼笑。 “成交” 第53章 熊熊圣火燃,慷慨有悲歌 律庆决定自己铸造金币了,有哥普罗以及从临潢府那里弄来的工匠,无须从虎思斡耳朵弄来模子便能自行开模铸造。 成为金山南麓的霸主后,自然也同时接管了这里的好几处金矿,加上薛剌尔部的,每年又恢复到可以铸造十万金币的水平。 饶是如此,以他现有需要供养的军民数量,一年至少要花费十万金币,若不是还有从萧摩诃那里弄来的大量金币,他现在显然不可能将军队数量提高到五千骑的规模。 自行铸造后便可省下两成铸币税,当然了,他也只能铸造一半,另外一半还不得不送到阿亚古兹,否则居努斯是不会将他所需要的粮食、棉布、棉花运到那里的。 按照他的估计,萧摩诃的金币以及自行出产的能让他再坚持三年左右。 “三年后,就要跨入十三世纪了,拭目以待” 律庆带着三千精骑跟着拔野锋来到了临潢府城。 见到律庆三千精骑的一刹拔野锋的眼神顿时凝重了,此时,随着大量工匠的到来,他手下五千骑的棉甲全部备足。 城上,体型依旧肥胖的萧摩诃的眼神也是一凛。 日暮时分,萧摩诃终于同意了朝廷的条件,带一千骑前往渴塞城任职,并带走十万金币。 临走前,萧摩诃在府邸大摆宴席。 对于他来说,临潢府城再是困窘,也不会让他自己受穷,这一次他倒是将府里珍藏的好东西一股脑拿出来了。 豢养的所有舞女也叫了出来,耶律铁山以及各位朝廷任命的官员、萧挞野、萧敌奴都与会。 别宴。 这段时间,耶律铁山显然是在惶惶不安中度过的,像萧摩诃这样的人,一言不合将他杀了也是有的,他虽然是皇族,但也就是姓耶律而已,耶律大石的嫡系后裔凋零得很,并没有多少。 萧摩诃的府邸是由两座三进大院拼起来的,他自己占据着当中那院,时下宴会正在这里举行。 月上三更时,宴会来到了高潮,西域舞女开始了平时人们最期待的肚皮舞环节,同时还有胯下只有一条兜裆布、浑身赤裸的精壮汉子的伴舞。 一只只刚刚烤出来的肥嫩羔羊端了上来。 萧摩诃窖藏了十年之久的上等葡萄酒也流水似的端了上来,上次破城后粘八葛人并没有找到萧摩诃储藏美酒的地窖。 耶律铁山怔怔地坐在那里,他的神情显然很不正常,用惴惴不安来形容也不为过,再看时,在座的其他官员几乎同样如此,连他的儿子萧挞野、侄子萧敌奴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所有人都是疑惑满腹。 “节度使这是闹哪般?” 萧摩诃一人就能吃掉一只羊,五斤琉璃瓶装的美酒也能独自喝下,今日一见显然是小瞧了他。 他已经干掉了一只羊,喝光了一瓶酒,刚刚上来的一只羔羊弹指一挥间也被他干掉了小半个,美酒也霎时没了一半。 但他依旧没有醉意,也没有打饱嗝,似乎再上来一只羊、一瓶酒也不在话下。 萧摩诃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随便出声,大家就这样静静地吃喝着,欣赏着舞蹈。 子夜刚至,萧摩诃突然拍了拍手,霎时大厅之门猛地打开了,四条彪形大汉抬进来了一个巨大的火盆,里面显然浸了香油的柴禾正在熊熊燃烧。 “你这是作甚?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万一有火星子落到上面岂不是会引起火灾?” 耶律铁山不禁皱起了眉头。 再看时,只见萧挞野、萧敌奴突然不见了,萧摩诃的亲信也不见了,除了寻常与他形影不离的四个高大雄健的胡人护卫还一直站在他身后,整个大厅里便全部是朝廷直接派到这里的官员了。 舞女也不见了,只剩下九个围着大火疯狂舞蹈的精壮汉子,或许是兜裆布系的不紧,有的汉子的兜裆布还掉了下来,不过他们却是浑然不觉,依旧疯狂地舞蹈着。 此时,萧摩诃突然站了起来。 一个令大家惊讶的景象出现了。 萧摩诃显然只在他那肥大的身躯上罩了一件鹿皮大氅,此时也将其除掉了,顿时露出了那高大肥壮、一丝不挂的身躯,一簇黑毛从下面一直到胸口,令人触目惊心。 萧摩诃加入到了舞蹈的队伍里,此时,那九个大汉突然停了下来,跪在萧摩诃周围祈祷起来。 他们所说的东西在场的没有人能够听懂,要知道,这里的官员几乎都是契丹语、汉语、突厥语都精通的人物,部分人也精通波斯语,但他们祈祷所用的语言他们却从未听过! 场中只剩下萧摩诃一人在舞蹈。 随着萧摩诃身躯的煽动,大火也忽闪忽闪的,此时耶律铁山终于看清楚了一个令他万分诧异的东西。 萧摩诃的胸口看起来杂乱无章的黑毛竟然是一朵花! 不不不,与其说是花,不如说是一朵黑色火焰! 寻常人的胸毛显然不会长成这样,多半是特意修饰过的。 与此同时,场中的香油味愈发浓烈。 耶律铁山暗道不妙,不过此时萧摩诃的舞蹈尚未停下来,他也不敢轻动,以前,萧摩诃也亲自下场跳过舞,但都是穿着衣服的,像眼前这般骇人听闻的场景自然是闻所未闻。 他知道接下来肯定有非常不妙的事情发生,以往,当萧摩诃亲自下场舞蹈时,也是他最为疯癫、凶残的时候,此时过后显然更甚! 耶律铁山站了起来,他可不想成为萧摩诃舞蹈仪式的祭祀品。 说来也奇怪,当耶律铁山站起来时,萧摩诃也停了下来,他转过来时面部正好对着耶律铁山! “啪......” 耶律铁山尴尬地拍了拍手。 “好!” “是吗?” 萧摩诃突然回了一句。 他的神情之古怪是与他公事长达十年的耶律铁山从未见过的,萧摩诃此时的神情既不是凶残,也不是疯癫,而是...... 耶律铁山也说不出来,半晌,他的嘴里猛地蹦出一词。 “虔诚” 是的,萧摩诃满是横肉和胡须的大脸上此时写满了虔诚的味道,当他说出“是吗”两字时混没有平时那种浑厚霸道的语调,而是像情侣之间的呢喃,但这种景象放在他身上显然更加深了众人的恐惧。 耶律铁山呆呆地站在原地,他显然不敢动,只得傻傻地笑着。 萧摩诃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将双手举了起来,似乎在半空画了一个符号,然后用刚才跳舞的汉子一模一样的语言喊了起来。 耶律铁山等自然还是听不懂,不过他最后一句话还是听懂了。 “阿胡拉玛兹达!” 耶律铁山大惊失色,刚要张嘴,大厅猛地燃烧起来! 此时他才明白这地毯上早就浸满了香油,原本不太觉得,随着舞蹈的持续,香油便渐渐从下面透了上来,碰到从火盆里掉落的火星后便猛地燃烧起来。 再看时,只见四壁的挂毯也迅速燃烧起来,显然,那上面也浸满了香油。 众人吓得四散逃亡,不过却逃无可逃。 耶律铁山此时才明白了一件事。 “这院子里所有屋子都是夯土墙壁,唯独这大厅却是用条石建起来了的,连大门也是石头的” “啊!” 不过此时他显然来不及再胡思乱想了,他的身上也满是大火! 萧摩诃等人却浑然不觉,此时他们祈祷的声音越来越大,每一句祈祷结束后必然有一句“阿胡拉玛兹达”,声音整齐划一,没有大火燃烧带来的痛苦,似乎还有一丝快感。 大火很快完全吞噬了整座大厅。 惨叫声、骂声不绝于耳,不过很快就消失了,密闭大厅里的空气也很快被大火烧光了,就连萧摩诃等人的祈祷声也消失了。 等拔野锋、律庆等人来到城里时,大火完全熄灭了。 整座大厅烧得黑乎乎的,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烧焦的尸体,如此大火下,什么高大、矮小、肥胖、瘦弱都无分彼此了,身上的脂肪显然都烧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具具蜷缩在一起的焦尸。 “父亲!” 萧挞野对着一具看起来最大的焦尸大声痛哭起来。 律庆与拔野锋两人对望一眼,显然都有些不可思议。 按照萧挞野的说法,宴席快要结束时他与萧敌奴两人被赶了出来,之后的事便不知道了。 “自杀?” 律庆却摇摇头。 “萧摩诃那样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行此下策的,不过,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便看向拔野锋。 后者将他拉了出来。 回到院子里后两人似乎好了许多。 “唉” 拔野锋叹道。 律庆似乎想到了什么,“阁下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 拔野锋点点头。 “陛下的密旨确实如此” “哦?” “萧摩诃显然是不能留了,但萧挞野可以继任渴塞城镇守使,估计萧摩诃提前知晓了,他在虎思斡耳朵的眼线颇多,没有什么能瞒过他的” “但耶律铁山也死了” “陛下也有密旨” “你?” “不错,陛下准备将临潢府与伊犁城合二为一,成立一个更大的上都节度使辖区,不瞒你,我已经被册封为燕郡王” “......” 律庆弄回了十万金币,但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第54章 云痕见兴亡,塔尖留斜阳(上) 年底,刘符离来了。 “哦?你要去阿亚古兹?” 刘符离神色隐约有些游离。 “不是我要去,而是我的妻子想去” “这是为何?” 正在大帐里与律庆商议事情的哥普罗说道:“大汗,这件事我倒是知晓” “哦?” “符离以前是伊教徒,现在皈依了景教,自然不方便说出来,我倒是无所谓” “以前,喀喇汗国兴起时,举国都皈依了伊教,大辽国建立后,特别是第二任皇帝上台后开始摧毁境内的伊教寺庙,导致不少伊教僧人纷纷出逃” “有一个马哈茂德家族,据说是伊教圣裔,在喀喇汗国颇有威望,先一步逃到了阿亚古兹,他的妻妾都是葛逻禄人,于是跟随他前往的葛逻禄人也不少” “得知此事后,喀喇汗国不少虔诚的伊教徒也逃到那里,马哈茂德便在那里修建了一座小城,其中最有名的便是阿亚古兹清真寺了,走近阿亚古兹时,小城兴许看不见,但那四座高耸云霄的宣礼塔一定能看见” “阿亚古兹四通八达,那里又是钦察草原东端唯一一座清真寺,四周游牧的伊教徒以及伊教商人只要到了附近,没有不进入参拜祈祷的” “不过,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入的,对于一般人来说,至少需要十个金币才能进去,对于普通牧户来说,十个金币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笔巨款,幸好也能用牛羊皮毛代替” “反正前来参拜的商人也不少,顺手将皮毛带走” “年底时分,正好是伊教徒一年一度的法蒂玛祭日节,这一日,女性伊教徒但凡有条件的,没有不想去那里的” 律庆示意律庆坐下来。 “哥普罗,听说这钦察草原东端颇有些说头,不如请你说说” “也好。钦察草原东端有牧户上万帐,这倒不算什么,最奇特的就是还有三座小城” “除了刚才所说的阿亚古兹,还有两座” “阿亚古兹以贸易而立,另外两座却是以矿产而立” “哦?” “阿亚古兹往西约莫千里,有一座铁山,突厥语叫铁米尔,占据此山的就叫铁米尔部,人数并不多,约莫千户左右,但其却是东端大草原上唯一不靠游牧,而是靠冶铁为生的部族” 指的是后世卡拉干达附近的铁米尔套,哈萨克斯坦东部最大的煤钢复合体所在。 “据说他们的首领就是突厥人中真正的锻奴后裔,当然了,现在都叫钦察人,还有,又据说他们能够不烧柴就能冶炼铁料,冶铁之技闻名整个钦察汗国” “钦察汗国左帐大汗叫阿史那撒剌,他的兵器太半都来自铁米尔部,铁米尔部的铁料质量颇佳,也吸引了一些粟特商户前往购买” “另外,夷播海西岸虽然有些荒芜,但如同金山一样,却盛产黄金,在突厥人眼里,西岸也叫阿勒坦岸,意思是黄金海岸,这样的地方自然有部落占据,还是相当强盛的部落才有可能” “左帐里,最大的部落叫巴尔喀什部,就是因为他们占据了西岸中间最大的金矿,有三千帐,属于左帐麾下最大的部落了” 指的是后世巴尔喀什湖西岸的巴尔喀什城附近,后世以盛产铜矿着称,此时的人们显然只注重金矿,忽视了铜矿。 “巴尔喀什部便在金矿附近建造了一座木城,名字就叫巴尔喀什” 律庆眼睛一亮,“黄金出产量有多大?比薛剌尔部的还多?” “差不多,大汗可知道楚城?” “自然知道” “楚城位于碎叶河畔,河里盛产金沙,楚城镇守使使用了大量的奴隶在河里淘金,其中也有能够开矿的匠人,巴尔喀什部时常越过边界掳掠,最后全部放在巴尔喀什采掘金矿” “哦?楚城的辽军就没有反击?” “大汗,这段富含金沙的碎叶河长达一百多里,巴尔喀什人每次也就掳掠三五个,积少成多,楚城的镇守使根本看不出来,早说了,区区奴隶对于他来说损失了也就损失了,大不了再买一些来就是了” “因为有黄金,巴尔喀什部的武备相较其它钦察部落就强一些,铁米尔部也大致如此” 律庆点点头,“我明白了,钦察汗国左帐东端部落一个因为宗教而立,一个因为铁器而立,一个则是因为黄金而立,不过左帐大汗阿史那撒剌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这样?” “自然不是,阿亚古兹的圣裔他显然惹不起,铁米尔、巴尔喀什都需要向其缴纳贡赋,每年都需要向其缴纳数量不菲的铁器、铁料、黄金,铁器我不知道,但黄金每年要上缴三成” 律庆说道:“阿亚古兹虽然以圣裔而立,但主要还是因为贸易,故此马哈茂德家族还是要向阿史那撒剌缴纳一定数量的金币” “这我就不知道了” 律庆看向刘符离,对方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顿时低下了头。 律庆暗忖:“这厮虽然跟随我加入了景教,但是否诚心显然说不好,毕竟,与伊教相比,景教的教义还是太过粗疏,至少在仪式的繁复上就不能比” “不要小瞧繁复,将你成日牵绊其中时自然而然就认为有必要了,这实际上也是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和条件反射” “如果没有西辽国在这里立足六十年,肯定不会出现刘符离这样的葛逻禄人” 突然想到了什么。 “是那位以前薛剌尔的可贺敦?” 薛剌尔、薛喇出各两名没有生育的女人被他赏给了萧捕奴、刘符离、赵无忌、萧罗汉四人,很显然,其中一人多半来自钦察部落,还是信仰伊教的,肯定被刘符离收下了。 “是” “今冬大草原上的积雪有多深?” “不深,最深的地方约莫一尺” “阿史那撒剌的女人会不会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 律庆站了起来。 帐内用上了铁皮炉子,温暖如春,不过帐外的大风扑打在上面的声响依旧不绝于耳。 草原上往往在秋高马肥之际出兵,除了马匹正值肥壮之时,也有冬季太冷无法握持兵器的缘故。 不过,时下律庆已经为他的骑兵每人准备了两幅手套,无论是利用雪橇锻炼体能,还是跃马挥刀、射箭都用上了。 自然不如空手利索,但毕竟比这世上任何一个游牧部族强一大截。 他现在的地盘局促于斋桑泊、乌伦古湖一带,正处于大辽帝国、漠北草原的夹缝中,万一有大的战事这转圜余地就非常小。 西伯利亚一带自然空着,不过那里实在太冷,根本不是大的游牧部族能够繁衍生息的。 东、北、南三面都不行,就只能向西,趁着钦察人还处于弱势之时多抢地盘才是正经。 这件事原本是要在开春后利用转场的机会实施的,听刘符离讲了此事后顿时又有了新主意。 “铁米尔、巴尔喀什两部的酋长应该会带着女人来吧?” “听说以往确实来了” “嗯,你可以去,不过要带一千骑去,我也混在里面” “大汗!” 刘符离顿时汗如雨下。 “嗯?” 律庆面色一冷。 刘符离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这么说你心里还是向着伊教的?” “在下已经皈依了景教,大汗怎会这么想?” “你是团指挥使,带上一千骑护卫又有什么?等抵近阿亚古兹时大部分人马暂时停下来,你只带着百骑前往,这样总行了吧” “是” ...... 突骑施、党项新兵早就练好了,不过尚未与老兵混编,这次律庆决定就带着刘符离那一千骑,再加上萧罗汉的一百牙兵都前往。 “如果阿史那撒剌也去的话,身边至少有五百骑,马哈茂德在阿亚古兹城至少有千骑,加上其它各部的加起来肯定有两千骑,若不是还要护卫大海子,我连萧捕奴的一千骑也带出来了” 队伍出发了。 半道,萧罗汉轻声问道:“大汗,您准备怎么做?” 律庆说道:“如果阿史那撒剌也来了,那么就对其展开攻击,最好能生擒他,逼迫他签下城下之盟,将左帐东端让给我” “如果不能,就抓获其女人,并拿下阿亚古兹城,对于钦察人来说阿亚古兹就是圣城,他绝对会回去召集兵马前来救援的” “冬季,对于游牧部落来说是最差的季节,但对于兵家来说也是最好的季节” “怎么说?” “因为牧户都聚在一起猫冬,很容易汇聚起来,不像夏季,都分散各处,想要将其击破也不容易” “可我们只有一千骑” “无妨,我已经让萧捕奴、萧佛奴带着麾下兵马在我们走后进抵大湖西端,并在我们三日后出发” “您没有告诉刘符离?” 律庆没有回答他。 五日后,一行人抵达了阿亚古兹附近。 律庆对刘符离说道:“我估计除了钦察汗国大帐人马不会来,左帐的大小酋长都带了,彼等也会携带护卫,听说阿亚古兹虽然只是一个小城,但方圆也有四里” “按照有二十个部落携带女眷前来,每部一百人,那就是两千人,这两千人马哈茂德肯定会全部安置在城内的,好吧,我就明说了,虽然法蒂玛祭日是一个盛大的节日,但马哈茂德利用大量人员到来的机会敛财也是有的” “我带着牙兵都跟着你进城,这你总放心了吧” 刘符离摇摇头,“不妥,您的名声时下实在太大,我可不敢保证您的安全” “无妨,我非常希望看一看伊教这盛大的节日” 第55章 云痕见兴亡,塔尖留斜阳(中) 一年一度的法蒂玛祭日果然十分热闹。 律庆跟着刘符离以及他的大夫人进入了大寺庙。 一座方圆约莫四里的小城,乍一看与时下河中一带带有明显阿拉伯、波斯风格的小城没有什么不同,黄褐色的土墙、土城、夯土平顶民房。 唯一不同的是城中的清真寺。 四座宣礼塔都有三十米多米高,还都是砖石结构,在这座草原小城中显得十分突兀。 宣礼塔之间是一座陵寝,据说是马哈茂德祖父的,陵寝四周是一道圆形的石墙,众人见不到陵寝,只能摸着石墙祈祷。 石墙早就是光溜溜的了,大约两千人按照顺时针方向摸着石墙向前走,不时还跪下来祈祷。 先知只有一个女儿法蒂玛,马哈茂德既然号称是圣裔,自然是法蒂玛的后代。 时下萧罗汉带着一百牙兵都住在城内被马哈茂德专门提供着朝觐者住宿的旅馆,律庆跟着刘符离以及他的夫人正围绕着石墙旋转。 律庆今日穿了一件时下波斯人常见的长袍,头上也裹着厚厚的头巾,跟着刘符离两人亦步亦趋。 圆形的石墙至少有一百米,加上前面不时有人在祈祷,旋转摸墙礼进行的很慢,等他们转出来后已经是一个小时过去了。 “信徒们” 一座宣礼塔上传出了一个低沉厚实悦耳的声响。 马哈茂德宣读祭祀法蒂玛的祭文以及衍生出来的讲经开始了,马哈茂德说完一句话,另外三座宣礼塔伤便响起同样内容的声音,当然了,显然是拿着羊皮卷宣读的,多人说出更为宏亮,以方便塔下的信徒听得清楚。 “......” “......” 所有的人都匍匐在地。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马哈茂德说的是突厥语,还是用波斯诗歌的形式吟唱出来的,加上四座宣礼塔、石墙之间的回声,更显庄严。 刘符离用了大薛剌尔部千夫长的名头,很显然,时下律庆以及他的大薛剌尔部非常有名,在静听宣礼塔上传出来的祭文时他的位次很靠前。 律庆见到了钦察汗国左帐大汗阿史那撒剌以及他的四位妻妾,他后面还有四位护卫,各带着一名妻子。 刘符离的位次仅次于撒剌,而作为他的“护卫”的律庆则跟在他后面。 他的后面才是各部酋长以及他们的妻妾。 阿史那撒剌约莫四十岁,长相英俊,看起来根本不像四十岁似的。 他的妻妾除了一人与他年纪相仿,另外三位都是极为年轻美艳的。 还有三位酋长律庆也见到了,看得出来,他们的地位位居左帐前三。 撒剌大夫人之弟,左帐最大一个康里部酋长胡迪斯; 后世卡拉干达附近铁米尔部的酋长帖木儿; 后世巴尔喀什附近巴尔喀什部酋长杨吉尔。 宣讲结束后,马哈茂德从宣礼塔上下来了,约莫三十多岁,黑帽黑袍,大胡子几乎抵近腹部。 摸头礼开始了,这一次是从普通人开始的,等摸到律庆时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 “你不是伊教徒?” 律庆虽然带着头巾,但他并未蓄须,头发也还是短茬,被马哈茂德一下就发现了。 律庆站了起来,此举顿时惹得众人十分不满,在阿亚古兹,不管你是左帐大汗、某部大酋长,抑或超级大商人,见了马哈茂德都得跪下。 在法蒂玛祭日这样一个庄严的仪式上竟然混入了一个伊教徒,这是众人无法容忍的。 何况此人在马哈茂德面前竟然站了起来! “我就是律庆” 律庆不想隐瞒了,大大方方说了出来。 “哦?” 此话一出,马哈茂德的眼睛里充满了既疑惑又兴奋的神色。 “我来是想想看看有没有皈依的可能” “大胆!” “真主啊,请让我杀了这个伊教徒!” “......” 众人又狂躁起来,但没有马哈茂德的许可,没有人敢站起来。 不过,阿史那撒剌毕竟不是常人,他才是这片草原真正的主人。 他站了起来,对于他来说,见了马哈茂德跪下是他的谦逊,但他显然是可以不跪的,他一起来,那四个护卫也站起来了,紧紧跟在他身后。 马哈茂德说道:“大汗稍安勿躁,请让我问几句话” 他嘴里的大汗指的自然是撒剌。 “你刚才说到皈依,现在是否有了主意?” “没有,或者说尚未打定主意” 刘符离跪着爬了过来。 “大汗,皈依吧,这片土地大部分都是伊教徒,您是知道的!” “这是你的真心想法?” “不错” “那你为何又跟着我加入到景教?” “大汗,对于您,我不敢有所隐瞒,我那只是权宜之计” 律庆幽幽叹了一声。 “果然如此” 刘符离又跪倒在马哈茂德面前。 “大阿訇,请听我一言” “说吧” “我家大汗雄才大略,是这片土地所仅见” “哦?难道比并波悉林、统叶护可汗、博格拉汗还伟大?” 并波悉林是黑衣大食真正的创立者,统叶护可汗是西突厥历史上最伟大的可汗,博格拉汗则是喀喇汗国的创立者。 “不错” 马哈茂德与撒剌对望一眼,显然都从对方眼里见到了恐惧。 远处冲来了一些护卫,显然是马哈茂德的,而撒剌的四名护卫正慢慢向律庆靠来。 “亲爱的札兀惕汗,对不住了,为了让你悉心体验本教的伟大,我不得不将你留一段时间,放心吧,我不会伤你性命的,我可不想阿亚古兹生灵涂炭” “大阿訇!” 刘符离扑倒在马哈茂德脚边。 “既然大汗不愿意加入本教,那就放其回去吧,他现在是大辽帝国的扎兀惕汗,手下也都是忠心拥护他的将士,如果知道他被扣在阿亚古兹,阿亚古兹肯定会不复存在!” 马哈茂德摇摇头,“如今扎兀惕汗的名声太响,若是能皈依本教,将是本教一大助力,大汗,你怎么看?” 撒剌点点头,不过他显然不敢太过得罪律庆。 “扎兀惕汗,皈依本教吧,果真如此,我将大草原东半部分都交给你打理!” 律庆笑道:“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大汗” 撒剌点点头,“请说” “钦察汗国有钦察人、康里人,都是信仰伊教的,还都是同一教派,为何大帐、左帐还是常年征战不休?” 撒剌脸色霎时黑了。 “那是因为花拉子模人在使坏!” “使坏?据我所知,花拉子模人也是虔诚的伊教徒,所建的宣礼塔高达百米,位居河中之冠,也是由一位圣裔在主理” “你!” 终究是在一处庄严场所,撒剌并没有当场发怒,霎时就平静下来了。 “世人都知道,花拉子模人的信仰并不纯洁,那里原本是祆教的老巢,他们的信仰多多少少掺杂了一些祆教的东西” “对于本汗来说,一切不纯洁的信仰者都是异教徒,都要以圣战的态度对待!” “哈哈哈!” 律庆大笑起来。 “据我所知,花拉子模大清真寺主持的血统更为纯正,他还是花拉子模苏丹亲自任命的,你这是在质疑那位主持的血统?” “你!” 撒剌快步走到马哈茂德面前,对着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然后又向自己的自己的四名护卫努努嘴。 四名护卫顿时快步走向律庆! “唉” 律庆突然从身上掏出了两件东西,原来一件是与他形影不离的手枪,另一件则是信号枪! “我原本是不想这样的,浑没想到伊教竟然连这个涵养也没有” 说着便用信号枪向天空发了一枪。 又举着手枪对着扑过来的四名护卫“砰砰”开了几枪! 四名护卫倒下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让场中鸦雀无声,说时迟那时快,律庆扑向了撒剌! 再看时,他已经用左手勾住了撒剌的脖子,右手则用手枪指着他的脑袋。 “大汗,对不住了” 说着便押着他倒退着向最近的一座宣礼塔走去! 刚才,他若不是将撒剌拿住,而是拿住马哈茂德显然不会起到这样的作用,再是虔诚、庄严的宗教,在生死面前依旧没有实力够看。 很快,律庆押着撒剌退到了宣礼塔门口。 这是刚才马哈茂德进入的那座宣礼塔,律庆仔细观察过,这里面应该没有多少人,而另外三座因为要将马哈茂德的宣讲声传出而有不少人。 就这样,他一步步退到了塔顶! 到了这里,他禁不住长舒了一口气,赶紧将撒剌捆绑起来,并连在楼梯上。 他之所以退到宣礼塔,显然也是有原因的。 对于伊教徒来说,宣礼塔是极为神圣的场所,若是没有影响到教务生死存亡的大事,是不能毁掉的,他们只能从楼梯口攻上来。 而自己有撒剌在手完全不用担心。 在这一刻,撒剌的重要性显然要远远大于马哈茂德。 这一刻,宗教还是要让位于俗世。 “萧罗汉,现在就看你的了” 宣礼塔除了顶部,塔身并没有窗户,外面的情形他一无所知,只能寄希望于萧罗汉了。 ...... 马哈茂德为信徒们准备的客栈就在宣礼塔附近,甫一见到宣礼塔中间的空中有黄绿蓝三道烟雾升起,萧罗汉便带人冲出了客栈。 萧罗汉,契丹乙室部后裔,他自身的武勇自然不值一提,但不代表牙兵都的其他人都是如此。 他们都是从几千骑中挑选出来的佼佼者,不但如此,平时他们除了作为侦骑存在,也要不时混入到目标区域城镇、乡下、部落侦查,显然无一不是胆大心细之人。 这还不是最为关键的。 第56章 云痕见兴亡,塔尖留斜阳(下) 作为牙兵都兼亲兵都,他们的长刀之技也是最好的,跟着律庆进入阿亚古兹城后,他们只是在棉甲外面罩了一件夏秋之际的长袍,还将头巾裹在铁盔上,见到信号后,萧罗汉立即做出了安排。 马哈茂德显然不会想到一个笃信伊教的小城竟然混入了一百异教徒,故此,清真寺附近并没有安排多少护卫守卫。 清真寺有四座门,每处只有两人守护,萧罗汉等人被安排在南门,当下便让三十人握着长刀在前,七十人张弓搭箭,霎时就杀了两名护卫从南门突入。 清真寺里至少有两千人,不过除了像撒剌、铁米尔、杨吉尔、胡迪斯这样的有身份的大酋,其他人根本不能携带护卫前来。 不过,一个伊教徒的闯入并挟持了左帐大汗显然激怒了信徒,有不少人已经冲上了宣礼塔! 律庆手枪本来是有三个弹夹的,在郅支山用掉了一个,时下还剩下两个,也就是十六粒子弹,没多久两个弹夹就打光了,在旋转楼梯上留下了十六具尸体。 不过,他显然小瞧了伊教徒的狂热,虽然面对如此骇人的敌人,信徒们依旧源源不绝冲了上来! 幸亏率先冲上来的还有两名寺庙里的护卫,他们都带着弯刀和弓箭,律庆赶紧捡拾起来——按照教规,寻常人等是不能携带武器进入清真寺的,但护卫显然例外。 有了弓箭和弯刀,律庆堪堪守住了楼梯口,唯一对他有利的是,宣礼塔也是越往上越窄,楼梯口到了这里也最为狭窄,下面的人想冲上来也不容易。 不过,若是让各个酋长的护卫从旅馆里冲到这里就不妙了。 外面,萧罗汉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百人的长刀阵像狂风一般卷向那座宣礼塔,死在他们刀下的信徒既有男人也有女人。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那里时,从北面冲过来了一群人! 撒剌的护卫! 整整五百人! 萧罗汉神色一凛。 “你带二十人冲上去,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务必与大汗汇合,然后守住门口” 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剩余八十名亲兵向撒剌的护卫迎了上去。 律庆平时严格的训练起到了作用,再加上撒剌这次是来朝觐的,并没有让自己的手下全副武装,他们人手只有一把弯刀。 于是,一片血雾后钦察人便纷纷惨叫着倒下了,萧罗汉的八十人就好像一堵刀墙,刀墙过后便是大片的残肢断骸。 契丹长刀长四尺半,重四斤半,是以前拱卫皇宫宫帐军的必备武器,自然质量也极好,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加上律庆教授的辛酉刀法,虽然人数不占优,但依旧占据了上风! 不过,战斗的关键显然不在这里。 城外。 距离阿亚古兹城约莫十里的萧捕奴也见到了信号,律庆的望远镜也给了他,在其加持下,十里开外的阿亚古兹城一切动静都瞒不过他。 “走!” 一千骑早就整装待发了,随着萧捕奴下令,立即像狂流一样向阿亚古兹城涌去。 十里的距离,骑兵霎时就到。 不过,马哈茂德显然不是傻子,城门早就关起来了。 城上也站满了士兵。 律庆也早有准备。 他的骑兵开始向城墙上射箭,而骑兵中也出现了一辆四轮马车! 马车上载着一根长约十米、重达千斤的木头! 在弓箭的掩护下,十几个骑兵推着马车猛地向城门冲去! “喀喇” 一声脆响后,木门的门栓被撞断了! 萧捕奴大喜,亲自带着大队人马冲了进去! 半日后。 清真寺。 萧罗汉那一百牙兵都战力惊人,不但挡住了撒剌五百护卫的进攻,还将其杀得节节败退,最后双方在宣礼塔附近对峙起来。 等到萧捕奴的大队人马赶到时,一切都尘埃落定。 半日后,等到萧佛奴、律献忠的两千多骑赶到时,他们已经完全控制了城池。 马哈茂德就住在寺内,在他寻常用来招待贵客的大厅里,律庆翘着二郎腿坐在主位。 萧罗汉单膝跪在地上。 “大汗” “结果出来了?” “是的,不过......” “哦?” “之前,在我军攻打城池时,住在各个客栈的部落酋长护卫也有不少逃了出去,包括撒剌也是” “问出撒剌的猫冬地在哪里了吗?” “问出来了,在草原南部靠近大辽帝国一个叫做杰兹卡兹的河谷里,距离这里至少有一千里,过来需要十日” “铁米尔、巴尔喀什、康里人的部落骑兵过来倒很快,我估计五日内能赶到” “哈哈哈” 律庆突然大笑起来。 见到众人满脸疑惑的模样,律庆说道:“对于我们来说,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人马太少?” “错,除了撒剌的三千常备军,剩余的部族骑兵前来只能是送人头,又何足惧哉?” “粮草不济?” “错,有了阿亚古兹城,还缺什么粮草?” “后方不稳?” “算是一个吧,不过我那里还有两千精骑以及党项人的一千骑,加上部族骑兵,不是什么人都敢觊觎的,何况此时还是冬季?我相信赵无忌等人能够控制大局” “大汗,那是什么?” “钦察草原实在太大,若是到了春夏季节,部落都撒在广袤的草原上,想要一个个杀过去实在不易,我就是要利用彼等在冬季聚在一起的机会聚而歼之!” “然后呢?” “这还用问?我答应过克烈汗,待到来年秋高马肥之际与其夹击粘八葛人,然后将藏在克烈部、粘八葛部中的契丹人迁到这里来” “更为关键的是我部终于有了纵深,若是挤在金山附近还是很有可能被敌人所乘” “那您准备如何处理这些钦察汗国左帐的头人们?” “你的意见呢?” “逼其签订城下之盟,让出半个大草原” 律庆心念百转,半晌没有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重新开口:“左帐的所有部落酋长都来了?” “都来了,一共十八个部落,全数至此,每人都携带了宠爱的妻妾和百人左右的护卫” “撒剌那里的情况问清楚没有?” “问清楚了,撒剌有两个儿子,长子叫阿史那都罗,却是一个库曼奴隶所生,不受待见,不过却骁勇善战,长期在西部统兵,防备大帐人马” “次子叫阿史那骨咄,是康里夫人所生,显然是撒剌选定的继承人,时下掌管着他的三千常备军,如果钦察人想要救回他们的大汗,必定会以骨咄为首” “阿亚古兹的三大部落铁米尔、巴尔喀什、康里都能出动一千多骑,他们多半会率先出现在城池附近” “城内的马哈茂德以及撒剌等人的常备军全部被我军杀死,只剩下马哈茂德、撒剌以及各部酋长” “城内还有多少男丁?” “大汗!” “让你说就说!” “马哈茂德是以清真寺、贸易立足的,他身边只有一千常备兵,城内的人口也是以常备兵家属为主的,再加上受到马哈茂德青睐的商人及其家属、奴隶构成” “我方人马损失几何?” “牙兵都与撒剌的护卫激战时死伤了二十多人,萧捕奴的主力进城时被弓箭射死射伤了百余人” “城内物资呢?” “马哈茂德自己库房里的储藏的粮食、布匹、铁料数量不菲,别的不说,我军最需要的粮食就有上万石” “金币呢?” “至少十万枚,我等只搜索了马哈茂德家,城内其他家尚未展开搜索” “你对普通部族的信仰有没有了解” “有所了解,钦察汗国虽然都是信仰伊教的,但也只限于中上层,普通牧户则是随波逐流,酋长叫他们信仰什么就是什么,故此,这里的伊教、祆教、景教、萨满教都有” “酋长们也管不了这么多,大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么说我如果让其改宗景教、佛教也是可以的喽” 萧罗汉点点头。 “问题应该不大” “大汗,刘符离他......” 律庆闭上了眼睛。 突然,外面传出了喧闹声。 半晌,萧罗汉回复道:“大汗,刘符离来了,非得要见你” 律庆叹了一口气。 “让他进来吧” 刘符离进来了,律庆一箭不禁有些奇怪。 “本汗并未将你怎样,怎地浑身是血?” 刘符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汗,是小的被猪油蒙了心,差点铸成大错,请大汗责罚” “你犯了什么错?” “从伊教改宗景教并不坚定” “现在坚定了?” “正是,从今以后,我就是上帝的忠实信徒,若有二心必定堕入地狱永世不能翻身” 律庆内心撇撇嘴,“还不是因为我兵马强壮,你眼见大势已去才不得不如此行事?” 又暗忖:“谁又不是呢?难道我就这么信仰景教?” 便道:“你身上的血......” “我杀了黛依思” 黛依思,就是他那位笃信伊教的夫人,律庆听了浑身一颤。 “这厮倒是果决” 想了想,说道:“这还不够” “请大汗下令,但有所命,必定不折不扣执行!” “那好,你去杀了马哈茂德!” 刘符离脸色一变,不过瞬间就恢复了正常。 “是!” 正要离去,律庆又叫住了他。 “萧罗汉,我军中从伊教改宗景教的士兵还有多少?” “至少有两百人” “很好,刘符离,你带着这两百人对城内的男丁进行击杀,凡是高过车轮者一个不留” “是......” “大汗” 萧罗汉说道:“此时若是传到钦察汗国大帐那里,恐怕会引起不测” “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届时再说” 第57章 刀光杂剑影,雪白血红兮(上)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阿亚古兹城弥漫在血腥味中。 这种景象非钦察草原所独有,此时的漠北草原在铁木真的搅动下何尝不是如此? 塔塔尔部,漠北草原一个大部落,为何后来消失无影踪? 这是残忍的手段,但也是有效的手段,蒙古人只做到了一点,最后还是被同化为伊教徒,从最终结局来说他们是失败的。 这片土地唯一的成功者是突厥人。 至少,他们将语言和血脉留了下来。 萧罗汉战战兢兢来到律庆的住处。 “完事了?” “完事了” 此时,萧罗汉看向律庆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你似乎依然很疑惑?” “不错,在大汗面前我不敢有所隐瞒” “好吧,说出你的疑惑” “大汗,左帐我就不说了,但钦察汗国大帐靠近花拉子模,他们显然是更为虔诚的伊教徒,大帐的康里人窃取汗位后正在为如何有效稳定内部而绞尽脑汁,您这样一来,难道不是为其提供了绝佳的圣战借口?” “先不说这些,我问你,如何有效占据一地?” “首先自然是武力,在赫赫武力之下,什么宗教、部族都不是事” “很好,不过你还没有认识到根本” “哦?” “武力之下是什么?” “武力之下?恕在下愚钝,请大汗为我解惑” “本汗认为,有两点可稳固一方,其一就是秩序,秩序可由武力带来,亦可右宗教、部族带来,但武力并不是唯一的” “秩序,只有严丝合缝的秩序才可保万一,武力、政权、宗教、部族缺一不可” “然后呢?别的我不敢说,但漠北草原上的政权旋起旋灭,难道他们不是同一的部族、信仰、政权?更遑论强大的武力了” “那就是本汗接下来要说的了” “秩序是为了保持稳定,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让麾下百姓富足,有稳定的秩序,百姓也富足,除非有敌人从外面进来,一个政权想从内部攻破几乎不可能” “我明白了,大汗组建常备军是否就是为了让牧户富足?” “不错,常备兵有薪饷、家里也得到优待,所属家庭虽然失去了精壮劳力但也获得了更多的补偿,比较下来还是值得的,何况本汗招募新兵时一来挑选家里男丁较多者,抑或父母都在青壮时期者,对于牧户影响并不大” “其二,有了足够数量和精锐的常备兵,牧户们因之闻风丧胆的兵役就几乎不需要了,至于劳役,我成为大薛剌尔部的大汗后并没有大兴土木筑城、修建道路,为的就是减少牧户们的劳役” “我通过抢劫也罢,开采矿山也好,强取豪夺也罢,获得了大量的金币,就能向牧户们、农户们采购牛羊马匹和粮食,同时也让他们富足起来” “那你为何还要让其信仰景教,诚如刘符离所言,与伊教相比,景教似乎更为粗疏,信仰者也寥寥” “这件事你今后会知道的,现在还不是将其说出来的时候,你只需知道一件事” “我大薛剌尔部麾下的民众生活的比任何一个部落都好,当然了,因为物资匮乏,依旧不如城镇人口,那是我的下一个目标” “大汗,我明白了,最后一个问题,您为何还是选择相信刘符离?” “我没的选择,像他这样的人与其说是笃信伊教,不如说是眼光太窄,只要将其最后一丝信仰的光芒掐灭,他依旧是一个好的团指挥使,他如果信仰坚定,就不会继续待在大辽帝国,也不会跑到薛剌尔部” “而是会跑到喀喇汗国、高昌回鹘、古尔汗国、花拉子模,但他并没有去,无非是他妻子笃信伊教的缘故点燃了他心底残存的一丝光芒罢了” “......” “怎么,这似乎不是你最后一个问题” “不错,还是钦察汗国大帐之事” “好吧,原本是不想此事将此事说清的,既然你如此执着,本汗这就为你解惑” “首先,你也说过,比较而言,钦察汗国三大帐中,大帐、右帐对于伊教的信仰最为执着,左帐因为靠近大辽帝国、漠北草原则淡得多,也就是说,牧户们的信仰是可以更改的” “只要彻底拿下左帐,这些牧户就能为我所用,有了阿亚古兹,大辽帝国的物资也能源源不绝到来,对于他们来说,需要的不是阿史那撒剌,也不是马哈茂德,而是稳定的秩序” “这一点,本汗将来做的绝对不比马哈茂德、撒剌差,甚至更好,不久他们就会知道” “其二,钦察汗国大帐的大汗时下是康里人,他们是在花拉子模的支持下才得以登上大位,但整个汗国人数占据优势的还是突厥人,记住,我说的不是康里人,也不是钦察人,而是突厥人” “这是为何?” “以前,这里只有乌孙人、康居人,说的也是波斯语,眼下却变成了钦察人、康里人,虽然还有部族之分,但说的都是突厥语,既然如此,你将他们都看成突厥人好了” “很久以前,这里来过匈奴人,也来过鲜卑人,但他们并未留下任何印记,只有突厥语留下了印记,还是极为深刻的印记,当然了,后来的柔然人、回鹘人也可将其当成突厥语系之部族” “大凡一个部族,真正的改变自然是血统上,这很难,需要大量的时间,最直接的无异就是语言” “大汗是想?” “不错,但凡进入我的常备军的都需要说汉话,今后若是有条件了,草原上的孩童也要聚在一起学习汉文、汉话,否则没有资格加入常备军,还要担负兵役和徭役” “如同伊教势力对付异教徒势力的什一税那样逼着其修习汉文和汉话” “大汗,您可是契丹人” “我知道,不过与契丹文相比,汉文更为便利,大石先帝不也是如此嘛,反正契丹人、汉人面目相似,选用一种文字作为传承也是有的” “我明白了” ...... 萧罗汉走出律庆的住所后,一边走一边想着一事。 “大汗为何要信仰景教,明明可以选择与大辽帝国一模一样的佛教啊” 想了许久也未明白,干脆放弃了。 三日后,康里部、铁米尔部、巴尔喀什部三部各约一千五百骑杀到了! 律庆让牙兵都、黑云都镇守城池,让刘符离、萧捕奴、萧佛奴各带一千骑出击,大败之,俘获无算。 这个冬季,他终于让自己部分战马配上了铁蹄,不但如此,其中一部分还配上了防滑的钉套,每团约莫两百骑都有钉套。 冬季,积雪之下仍有冰凌,特别是在钦察草原、漠北草原这样的地方,就算你踩到了实处,依旧有战马打滑跌倒的危险,有了钉套后就成了妥妥的利器。 “传令下去,务必追到溃兵,然后将其俘获!” 萧罗汉问道:“既然大汗准备换种,为何不将其全部击杀,反而要俘获?” 律庆说道:“我来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这空空的大草原?” 手套、钉套,让三部人马退无可退,最后大部只得下马投降。 律庆已经俘获了各部酋长,来的肯定是他们的亲人,不过,就算是目光短浅的酋长也是注重勇士的。 “挑选信仰不坚定的勇士皈依景教,让其杀掉酋长及其家眷,然后继任酋长,俘虏中并非家里顶梁柱的少年留下来,余者放回” 于是,他又多了大约一千少年,当然了,这一千少年的家中多了三枚金币、一石粮食、两斤盐、一匹布——反正是马哈茂德的,不给白不给。 此时,大薛剌尔部的景教主教雅各布也带着部分教士赶到了,阿亚古兹的大清真寺也临时进行了改建,无非是在主建筑以及四座宣礼塔上加了五根巨大的十字架。 雅各布等人为这些少年进行了洗礼,对于他们来说,上帝与真主无非是换了一个名字,改宗景教并非不可接受,还有,景教与基督教不同的是可以一夫多妻,天堂的美妙也差不多,接受洗礼后便成了景教徒了。 律庆一点也不想浪费时间,当少年们将财物拿回去再返回时,又让萧罗汉带着他们返回大海子,让留在那里的韩去病训练他们。 少年们刚走不久,阿史那撒剌的大军就到了。 说来也奇怪,来的并非阿史那骨咄,而是他的兄长阿史那都罗! “大汗,都罗与骨咄兄弟势同水火,撒剌也屡次想杀了都罗,没想到先来救他的反而是都罗” “都罗不是镇守左帐西部边境吗?他这次来至少带来了五千骑,其中还有两千是常备骑兵,就不怕大帐趁虚而入?” “大汗,对于都罗来说,他是奴隶的儿子,绝对没有机会继任大汗之位,除非立下惊天功勋,还有什么比从异教徒手里救出亲生父亲更大的功勋?” “我明白了,不用说骨咄已经在左右的扶持下先一步登上了汗位,他可不想在出兵时被都罗袭击了老巢” “那我们?” 律庆却陷入了沉思。 第58章 刀光杂剑影,雪白血红兮(中) 半晌,他说道:“等!” “等?” “不错,阿史那都罗绝对不会就这点人马,否则他绝对不会在阿亚古兹河对岸扎营” “那我们还等什么?趁着其它部落的人尚未到齐,先攻击都罗,这样一来其它部落肯定会退回去,您要的人口不就有了吗?” 律庆摇摇头,“草原部落,从来就是追随强者的,我们已经击败了铁米尔、巴尔喀什、康里三大部落,但对于其它部落来说并没有见识到我们的厉害,必须一次性让其见个真章” “可我们只有三千五百人,其它部落加起来也有五千人马吧,届时就是三千五百对上一万骑” “一万骑?你也看到了,阿史那都罗还是部落的小汗,手下只有百骑有皮甲,余者皆是白身,他那所谓的两千常备军也只是队伍略微整肃罢了,显然也缺少训练” “可......” “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放心吧,我还有后手” “大汗已经通知韩去病了?” “不错,练了几个月的新兵也该派上用场了,我估计等都罗的援兵全数赶到时韩去病也来了” “大汗!那样的话大海子就空虚了!” “无妨,我已经让我的义兄阿热斯、我的大舅子波尔古以及忽鲁的三千部族骑兵汇聚起来了,统一由赵无忌指挥” “大汗,你还是不放心细封米超?” “那是自然,若是这厮趁着我全部外出时突然作乱就不好了,主要是防着他突然投靠了拔野锋” “大汗,有件事我一直没想明白” “哦?” “拔野锋似乎与您惺惺相惜,为何还要彼此防着?” “很简单,拔野锋显然是绝对忠于大辽帝国的,而我则不然,表面上说是契丹人,但所作所为浑不像一个辽人,站在他的立场上肯定要时刻提防着,好了不说这些了” “都罗是从西边来的,来的又很快,显然没有将忠于自己的部族骑兵全部汇拢起来就来了,其部族骑兵显然多半也在西边” “这样算来彼等与韩去病抵达的距离应该差不多,依着我军的训练,多半会比他快一些,现在就看我们的训练效果如何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陆陆续续有钦察人的部族骑兵向阿亚古兹河对岸的都罗大营聚拢,但韩去病依旧不见踪影,律庆自己也凝重起来。 阿亚古兹河对岸,都罗大营。 一个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将领正在自己的大帐里走来走去。 只见其身材颀长剽悍,黄色面皮却是高鼻深目,半晌他突然说道:“机不可失,全军朝阿亚古兹城进发!” 其身边一个大腹便便的人说道:“大汗,不如等其它部落全部到齐后再说吧” 这年轻人自然就是阿史那撒剌的长子都罗了。 “不了,彼等能轻易击败铁米尔、巴尔喀什、康里三部,战力显然不可小觑,据说律庆手下有五千常备骑兵,若是等彼等聚齐了,我等就算超过万骑也不一定是对手” “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攻城,利用人数优势消耗他们” “可老汗还在城里” 都罗微微一笑,“那老贼坯算什么?他从来没有将我当成他的儿子,若不是看在我打仗还可以,多半已经将我杀死了” “但你这样做了,在部落里恐怕落下不好的名声” “能坏到哪里去?骨咄已经自立为汗,还坐视其父在阿亚古兹被囚,与他比起来我至少出兵了” 霎时,都罗已经汇聚起来的八千骑凑在一起朝着阿亚古兹城奔来! 律庆站在西城门上目睹了这一切。 “我等也出击!” 萧罗汉问道:“您之前不是说等到彼等全部聚齐后再出动嘛,为何现在又出击?” 律庆说道:“按照我们的估计,能汇聚在都罗身边的部族骑兵至少有五千,眼下却只来了不到三千,而都罗现在就准备围城了,显然是认为自己骑兵的战力不如我们,生怕我军也有援军到来,赶紧攻城要紧” “我们最差的选择就是坐困愁城了,不管韩去病了,各团留下一百骑协助牙兵都守城,余者跟我出城迎战” 阿亚古兹河边,两只大军正在缓慢接近。 不是他们不想快起来,而是不能。 都罗见状,也十分高兴。 “律庆的骑兵再是厉害,也不能将我这近八千骑一下冲垮吧,只要拖住他,然后围上去就有取胜之机!” 当然了,他不是傻子,他让三千部族骑兵冲在最前面,三千首先跟着自己前来的骑兵继之,自己的两千常备骑兵殿后,显然是打着先用部族骑兵消耗对手的心思。 律庆在前面看得分明。 “律献忠!” “你率领黑云都从正面冲击最前面的三千骑” “是!” “刘符离!你率领九百骑骑从南侧攻击中间那三千骑!” “是!” “萧捕奴!你率领九百骑从北侧攻击中间那三千骑!” 萧捕奴疑惑道:“大汗,这是为何?为何不集中力量攻击最前面三千骑?” 律庆骂道:“照办就是,本汗只有主张!” 霎时,律献忠带着黑云都发动了! 黑云都五百骑都配备了钉套,可以快速接近敌人,最前面那三千部族骑兵一看就傻眼了,不由自主便进一步放缓了马速。 两百米! 黑云都纷纷抄起了一石力强弓! “咻......” 一阵强劲的抛箭过去后,对面原本还显紧凑的大阵顿时出现了不大不小的空隙! 一百米! 直射开始了,空隙进一步扩大! “扑!” 黑云都突了进去! 虽然勉强凑成了一个大阵,但毕竟是在冬季的雪地里,马匹时有打滑的景象出现,若是紧紧凑在一起的话必定会发生碰撞,故此,阵型显然还是稀疏了,黑云都五百骑像一道狂飙而来的黑色洪流一般卷了过去! 黑云都太过显然了,黑衣黑马,一下就将突前三千骑的视线夺了过去,就在此时,刘符离、萧捕奴两人已经从远处越过了这三千骑,来到了中间三千骑的两侧! 律庆也没闲着,他带着萧佛奴那九百骑紧紧跟在萧捕奴后面。 一万多骑兵杀在一起,想要从容指挥是不可能的,何况还是时下最为蛮荒的钦察骑兵? 殿后的都罗自然见到了突然杀出来的两千骑兵,就在他准备将自己的常备骑兵一分为二去协助中间的三千骑时,律庆杀到了! 律庆也不可能从较远的地方绕到他身后,万一在赶到战场之前被他夹击了刘符离和萧捕奴就不妙了。 于是,他就是紧跟着萧捕奴出现的。 他正好出现在都罗的北面! 此时都罗就不能分出人马去攻击刘符离和萧捕奴了,自己多少也是一个小汗,不可能在身边只留下一千骑! 律庆还是老套路,先是一阵抛箭,然后纷纷扭转马头就跑,此时,他让萧佛奴的人打着他的大旗,顿时吸引了都罗的目光,立时就将其引了过来。 虽然积雪底下还有冰凌,不过在发生大规模踩踏之前,还是可以提高速度的,也就是说,在第一次前进时还是能快马加鞭的。 不过,都罗显然没有多少在冬季作战的经验,当律庆带着九百骑“逃跑”时,他们自然是沿着律庆等留下的马蹄印追来的,马匹加上骑士的份量显然已经将冰凌踏破了。 湿滑开始出现了! 于是,他们追过来的队形顿时出现人仰马翻的迹象,不过这还是第一次踩踏,虽然有此景象但并不普遍,都罗便咬着牙继续追着。 律庆的“曼古歹”战术开始出现了,此时,他严格挑选常备兵(必须能熟练拉动五斗力以上骑弓)和马匹(高大、速度快、在冬季也能保持一定的营养供给)的优势便体现出来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都罗眼看就要接近了,对面却又是千骑绝尘而去,始终与其保持若即若离的态势。 五轮曼古歹战术下来后,都罗的两千常备骑兵不但数量大减,队形也变得稀稀拉拉的,都罗显然从未见过这种战术,加上马匹在冬日里也没得到很好的喂养(干草显然没有青草营养丰富,但黑麦秸秆的营养价值几乎与青草一样),他们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就在此时,律庆等人又转过身来了! 这一次,律庆不准备自己冲锋陷阵了,他对着萧佛奴说道:“你带着两百带有钉套的骑兵去冲杀一下” 萧佛奴点点头,霎时就越众而出,然后在都罗等人的瞠目结舌中以极高的速度冲了过来! 萧佛奴两百骑很快就越过了都罗大队,等他们过去后,都罗的大队顿时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大裂缝! 此时萧佛奴等人又调转了马头,返身杀了过来! 骑战中,有速度优势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骑兵可以利用马匹的速度为骑刀带来威力上的极大加成,加上手套的作用,碰上缩手缩脚的骑兵那叫一个畅快。 萧佛奴冲了三次后,都罗的常备骑兵已经完全稀稀拉拉的,就在此时律庆带着剩余七百骑兵杀到了! 此时,这七百骑就没有聚成一团了,而是以百人都为单位自由作战,而萧佛奴的两百骑没有歇着,他们发起了第四次冲锋,这一次的冲锋对象则是还聚在都罗身边的三百骑! 第59章 刀光杂剑影,雪白血红兮(下) 律庆预料的不错,律献忠的五百黑云不但一下将突前的三千部族骑兵冲散,几个来回后便将其击溃! 刘符离、萧捕奴是律庆的老人,两千骑对上中间的三千部族骑兵也是稳操胜券,而在律庆的曼古歹战术下,他亲自率领的九百骑也击败了都罗的两千常备骑兵! 都罗逃跑了,此时也顾不得地上是否湿滑,一个劲儿地朝着西边狂奔。 不过,他这样跑显然跑不过萧佛奴两百有着钉套的骑兵,都罗身边的骑兵在不断倒下,不是被萧佛奴等人射杀的,而是因为速度太快滑倒的,等萧佛奴追了一个小时后都罗身边已经没有一个人了! 都罗面如死灰。 这一切都太怪异了,虽然他在左帐也是以骁勇善战着称,但在训练有素,装备又远远高出他一截的律庆骑兵面前完全不够看。 “吁......” 萧佛奴两百骑将他团团围在当中,马匹陡然被勒停后纷纷将前蹄高高跃起,然后发出不满的嘶鸣声。 都罗被俘! ...... 又是一个黄昏。 隆冬时节的一场大雪不期而至。 天将暮,雪乱舞,半梅花半飘柳絮。 火炉旁。 “什么?!” 都罗跳了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错” 律庆依旧好整以暇地端坐在厚厚的地毯上。 此时,他又有了新的注意。 “饭还是一口一口吃为好,左帐有两万五千帐,想要一口吞下并不容易” “我俘虏的贵方骑兵还有三千左右,余者都跑了,不过三千也够了,我全部还给你,另外我派两千五百骑跟着你去杰兹卡兹,骨咄绝对不会想到你在与我交战之后还能去他那里” “有了我这两千骑的协助,你击败毫无防备的骨咄绝无意外,我的条件也很简单,左帐大的部落有十八个,东端只有五个,包括铁米尔、巴尔喀什、康里,全部划归我” 见到都罗张了张嘴,便道:“我知道你在想着什么,无非是担心铁米尔、巴尔喀什的铁器和黄金,放心吧,以前他们怎么上缴给撒剌的依旧如数上缴给你” “就这些?” 都罗依旧如坠云里雾里。 “当然不是,我既然成了你的部下,你就要给我一个正式的名分,据说贵部还是施行传统突厥人的那一套,每帐内又设了左右叶护,那我就当一个左叶护吧” “还有,你不能干涉左叶护麾下牧户的信仰” “你准备干什么?” “我准备让其全部皈依景教” “不行!” “哦?那你就是死人一个了,你的部族骑兵也将成为我的俘虏,以我的战力,横扫整个钦察草原东部都无问题,届时就不是商量了,而是强迫!” 都罗跌坐在地毯上半晌没有说话。 律庆笑道:“你可以在杰兹卡兹积蓄力量,随时可向我挑战,我等着你” 都罗一咬牙站了起来。 “就依你” 都罗出去后,萧罗汉说道:“大汗,这样不妥吧,以我军的能耐,眼下奇袭杰兹卡兹也做得到,何须如此?” 律庆叹了一口气,“古人有云,人苦不足,既得陇又望蜀,眼下我军单兵战力虽强,但毕竟人数不多,还要遮护如此大的地方,慢慢来吧” 律庆让刘符离、萧捕奴各带一千骑,加上律献忠的黑云都,跟着都罗南下了。 黄昏时分,韩去病终于到了。 不但他到了,两名负责匠务的录事参军哥普罗、李文膺也到了,他们还携带了一百多名工匠。 萧罗汉见到他们都是一人两骑,还携带着一些个农具,不禁笑道:“大汗,你准备让他们在阿亚古兹屯垦?” 律庆白了他一眼。 “去病,你来的正好,阿亚古兹城还有大约两千奴隶,你立即带着他们去铁米尔部,算了,我还是亲自去一趟” 萧罗汉诧异道:“大汗,铁米尔部你不是新任命了一位奴隶出身的勇士担任酋长吗?去那里若是视察慰问,带五百骑去就是了,何须两千人马这么大阵仗?” 律庆摇摇头,“你根本不懂得那里的重要性,罢了,别多嘴了,去了就知道了” 又对哥普罗说道:“你带两百骑去巴尔喀什,接受那里的金矿,实际上那里主要出产铜矿,到了之后也不要像巴尔喀什人那样将铜矿废弃了,而是一并采掘,你是如何从铜矿里采金的行家,就不用我赘述了” “我已经跟巴尔喀什部的新酋长说好了,从今以后,就由本汗接管这处矿场,到了后对那里的矿奴也不要太过苛待,薪饷肯定是没有的,但可让其吃饱穿暖” 随后他让萧佛奴镇守阿亚古兹城,亲自带着李文膺等工匠、牙兵都、韩去病两千骑、两千阿亚古兹奴隶,加上大量的辎重,浩浩荡荡朝着铁米尔开去。 十日后,终于抵达了那里。 望着半空浮现出的黑烟,律庆大喜。 “看到那座山没有?” 萧罗汉看去,只见是一座赤褐色的光秃秃山丘,山腰以上都覆盖着积雪,以下却完全裸露了出来。 不少人正在上面劳作。 “那座山叫铁米尔山,也就是铁山的意思,整座山下都是铁矿,再看,旁边是一座座低矮的窑炉,上面正冒着黑烟,见到没有,这周围并没有树木,他们是如何冶炼铁矿的?” “当地人叫做黑石,实际上是煤炭,此物实在太妙,铁米尔部地下到处都是,埋藏又极浅,极适宜作燃料” 新任铁米尔部的酋长得知律庆来了,赶紧迎了上来。 这里后世是哈萨克斯坦乃至以前的苏联东部最大的煤钢复合体之一,周围河流、湖泊众多,河谷地带还能种植黑麦,这才是律庆梦寐以求的上好地方啊。 这地方除了寒冷一些并没有别的毛病。 铁米尔山位于铁米尔湖以南,实际上周围出产铁矿的地方还有很多,铁矿附近就是煤矿,都是埋藏很浅的矿场,以这样的地方为基地,才是唯一有可能击败蒙古大军的地方。 这里的湖泊大多是淡水湖,但也有一处咸水湖,铁米尔部并没有利用起来,后世哈萨克人与哥萨克为了争夺此湖可是大打出手过,律庆岂能放过? 律庆带着萧罗汉、李文翙等人爬上了铁米尔山。 “铁米尔湖以南,此山以北,原本是铁米尔部酋长大帐所在,眼下新酋长已经迁到了卡拉干达,对了,那里富产森林和锦鸡,卡拉干达突厥语就是锦鸡地之意” “我已经告诉那酋长了,趁着冬季无事,将森林里的大木全部砍下来,并运到这里来” 萧罗汉问道:“大木?大汗这是要......” “不错,今后这里就是我部的根基之地,我要在这里筑城” “筑城?那可不是简单的事啊,据说马哈茂德修建阿亚古兹前前后后可是花了两年时间才完成” “我们不需要那样的城池,李文膺” “属下在” “我大辽帝国境内的城池有不少是夹墙土城?” “不错,县一级的城池多半如此,高昌回鹘以北的昌八剌也是如此,以前,真正的上都临潢府城也是如此” “不过.......” “大汗一路走来我仔细查验过,铁米尔湖两侧各有大河汇入,两岸富产黏土,既然有煤炭这种逆天之物,何不就地烧制砖瓦?” 律庆心里一动,“你想修建真正的包砖城墙?” “不错,眼下有两千奴隶,地下已冻住,就连挖掘地基也不成了,不如让其利用煤炭大肆烧制砖瓦,时下距离开春还有四个月,有这么多人,届时不光是城砖,就连城内建筑所需砖瓦也有了” “等开春了,即可开挖地基,先修建城墙,就不知大汗需要多大的城池” “你的意见呢?” “假如此地将成为我部的根基之地,类似于以前的上都临潢府那样,起码要方圆八里方可” “怎么讲?” “八里,府城也,可驻兵五千以及随军家属,加上工坊、商铺、住宅、军营、大校场,这才绰绰有余” “那要多久能修完?” “明年年底吧,不过光有这些人是不行的,起码还要增加一倍人员方可” 律庆摇摇头,“来不及了,这样,修建一座方圆六里的城池,城内的军营能够驻扎两千步兵即可,我等都是骑兵,就算是八里的大城住进去也很挤” “在城池一侧另修建一座专门用来安置骑兵和马匹的军营,马匹用上马厩,军营无须修建城墙,打上一圈栅栏即可,里面除了马厩,依旧设置帐篷” “这样一来,这两千人够用了吧” “勉强够吧” 律庆又指着铁米尔湖北侧一处小湖说道:“那里是盐湖,等到城池修建完毕,立即在那里煮盐” 又看向山下的窑炉,“大辽帝国的窑炉已经比西域一带的先进得多,西域多半用的还是大一些的坩埚,虽然出品有保障,但效率实在太低” “就将大辽帝国现在使用的高一丈的窑炉建起来,利用煤炭烧制” “是,大汗。不过铁料冶炼出来后作何用?” 律庆瞥了他一眼,“我还没说完,时下上好的铁料普遍使用了夹钢法,此法虽好,但效率同样不高” “我问你,如何称得上上好的铁料?” “自然是硬度、韧度兼具” “不错,你果然不愧是大辽帝国将作坊出来的,不过想要韧度、硬度兼具并不容易,建起有风箱的窑炉后,即可将铁矿炼成铁水” “你刚才不是说此地富产黏土嘛,可挑选出最耐高温的黏土出来,制成陶罐,让铁水经此管流出” “诸如箭头、一般铁器用模具即可成型,稍加打制即可” “大部分制成铁锭,一半继续锻打,之后便是熟铁,一半放着,仍是生铁,然后另起炉窑,将熟铁、生铁放在一起煅烧,此后得到的便是硬度、韧度间兼具的铁料了,当然了,同样需要稍加打制” “若是想要硬一些的铁料,则少放熟铁,若是要韧度强一些的则少放生铁,当然了,一切都需要摸索才行” “韩去病者两千士兵也不要闲着,平时有五百骑值守即可,余者也需投入修建城池中来,既然要修建正式城池,那么从卡拉干达弄来的木料就可当做建材来使用了” “这里的木匠显然不够,再从大海子抽调一些过来吧,等开了春,我会让居努斯再送一些匠奴过来” “铁米尔湖东侧是努尔河,西侧是铁米尔河,河谷两岸都是肥沃的田地,可大量种植黑麦,这里的奴隶完工后可分别拨入匠户、农户,黑麦可以种植四茬,按照三茬来耕作” “前两茬当做饲料割掉,晒干后冬季使用,第三茬正好可以长成,收成黑麦,秸秆同样割下当做冬季战马饲料” “将大海子附近的农户抽调一半过来,趁着这个冬季时间还长,立即行动起来” 第60章 雪花大如席,犹闻驼铃声 大雪中,律庆竟然碰到了一支驼队。 居努斯! 再看时,只见除了一百匹骆驼,竟然还有一百辆爬犁! 居努斯也很震撼。 “从来没有人在冬季发动战争,律庆竟然做到了” “我亲爱的居努斯,今后巴尔喀什的金粒、铁米尔的铁料都由本汗来主导” 对于这样一个能够从容游走于大辽帝国朝廷上下的人物,律庆显然知道他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答。 “一个能够让出大部分利润的粟特商人,多半是有着坚不可摧的信仰的,据说他表面上是信奉伊教的,但实际上又有谁知?” 对于他的真实身份,律庆已经有所判断,但并不确定。 “是吗?那恭喜大汗了” “对了,我现在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钦察汗国左帐左叶护” “这么说将来我将棉布、棉花、粮食运到这里就行了?” “不错” 律庆已经有了决断,他不准备将时间浪费在大海子附近了,而是让人将那里的匠户、农户全部弄到这里来。 当然了,斋桑泊、乌伦古湖附近的金矿依旧保留。 “你下一次来时,这里出产的铁料品质将更为可观” “哦?我也有一个好消息” “是吗?本汗十分高兴,终于从你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嘿嘿,我运到这里的粮食、棉花、布匹、食盐价格不会再上浮了,而是参照以前铁米尔部的价格” “那是多少?” “四枚金币” “很好,你是一个诚实的人,那本汗也就不虚与委蛇了,你有多少粮食、棉花、布匹我就要多少,另外......” “大汗还想要些什么?” “奴隶,匠奴、农奴都行” “奴隶的价格可不便宜,何况时下大辽帝国境内稳定,没有大战事的情形下,可是没有多少奴隶的” “我知道,不过你的能耐显然不会被一条区区的锡尔河绊住,据说古尔苏丹国那里不断有战事发生,而阿姆河以北的泰尔梅兹城也被其收入囊中,那里就是一个巨大的奴隶市场” 泰尔梅兹城,阿姆河北岸城镇,原本是大辽帝国的重要据点,在一次战事里被古尔苏丹国夺去,这也是大辽帝国衰弱的标志之一。 “可那里是萧乙辛的地盘” “哈哈哈” 律庆不禁笑了起来。 “大辽帝国的真实情形你我都心知肚明,萧乙辛已经将生意做到了虎思斡耳朵,你自然也能将生意做到阿姆河一带” 居努斯面色顿时一凛。 “此人似乎什么都知道,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难道那人说的是真的?” 便道:“要从泰尔梅兹城运送奴隶,价格可不便宜” “好了,据我所知,花拉子模国与古尔苏丹国频繁在工坊重地呼罗珊一带交战,手中都有大量的奴隶的” “好吧,青壮匠奴、农奴男丁二十枚金币,女性十枚,若是按照家庭计算则便宜一些,三十枚金币,这是五百里之内的价格,若是要运到这里,则需要五十枚金币一户” “就依你,一户五十金币,你先给我弄一千户过来” 居努斯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千户?我如果这样做了,势必会成为萧乙辛的眼中钉肉中刺,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谁让你一次运过来了?一年之内一千户,你既然能在冬季赶来,那么一年至少能运送六趟,每次一百多户应该不起眼吧” “好吧,一言为定” “还有” 律庆继续说道:“时下大辽帝国贵族内部倾轧严重,动辄因为某种罪行全家被贬为奴隶,其原本的奴隶更是大量被发卖,据我所知,虎思斡耳朵、云中府、燕京府、塔什干、讹答剌也会有不少” “您的意思是?” “你若是能在一年之内为我弄来两千户奴户,我再给你两成利润,对了,身无长技者亦可考虑,最好能在春季来临之前弄来” “嗯,还有,我会配合你做账,这两成利润都是你自己的” 居努斯笑道:“大汗这是要作甚,钦察汗国左帐东端虽然只有五个部落,但却是最为富庶的部落,康里部更是有着五千帐的大部落,五部加起来也超过万户,再加上大薛剌尔部,您现在已经是有着两万帐牧户的强大部落了” “难道还缺乏人丁?” “你就莫管这么多了,弄来就是,金币,我是一分都不会少了你的” “好吧,一言为定” “对了,我还想知道一件事” “大汗请说” “高昌回鹘你显然也是有据点的,你的人最远可到哪里?” “西夏、克烈部,再远就不行了,而且货品价格高的出奇” “哦?具体说说看” “我从西夏那里主要交易丝绸、瓷器和茶叶,您是知道的,西夏人眼下勉强学会了纺织,但丝绸还是需要向大宋、大金购买,茶叶更是如此,还需要大金从四川弄来” “价格呢?” “不瞒大汗,大宋自己境内上等茶叶需要一贯钱一斤,弄到这里则需要五贯钱” “一般的呢?” “大汗,您说笑了,我等千里迢迢贩卖这样的物品,自然拣最贵的,若是贩运普通的岂不是赔个精光” “也罢,五贯钱,约合五两银子,按照金银比价十比一来计,这样的话,一枚金币约合二两银子,五贯钱,我给你四枚金币” “瓷器和丝绸我不要,不过若是有被大金贬为奴隶之人并流落到西夏的则是多多益善,价格是河中奴隶的三倍,我给你一个整数,一户按照一百枚金币计算” 居努斯再次倒吸了一口冷气,瞬即又摇摇头,“奴隶你就莫想了,那玩意儿太过扎眼,茶叶倒是可以” 律庆点点头,“估计你也知道了,我现在是位于尤勒都斯草原一带突骑施部落的女婿,可以从那里购买优质战马,不过中间毕竟隔着临潢府城,这样,马匹的价格我自己掏,但需要你协助我将其运过来” “哦,一匹马我给你两枚金币的运费” 居努斯眼中一抹喜色一闪而没。 “成交” 居努斯走后,没几日,刘符离、萧捕奴、律献忠回来了。 “如何?” 萧捕奴笑道:“那阿史那骨咄果如大汗所料,毫无防备,我等协助都罗一个冲锋就将其击败,都罗杀死了骨咄,继任左帐大汗,不过......” “哦?” 刘符离说道:“我等遇到了一支军队” “什么军队?” “大辽帝国的” “哦?” 律庆的眼神顿时凝重起来。 “骨咄也不是毫无防备,为防大汗您以及都罗进犯,他一早联络了大辽帝国云中府的节度使韩忠嗣,当时韩忠嗣还派了三百骑在杰兹卡兹驻扎” “然后呢?” “我等自然不能让韩忠嗣知晓我等的存在,便一鼓作气将三百骑也消灭了” “哎呀!” 律庆不禁哑然失笑。 “我等之事迟早会传出去,你若是将这三百骑放走也就罢了,将其消灭了岂不是又成了韩忠嗣的眼中钉肉中刺?我等已经在临潢府节度使萧摩诃身上吃了不少亏,眼下又得罪了韩忠嗣!” 刘符离三人顿时先后跪倒在地。 “属下处事不明,还望大汗责罚” 律庆说道:“你等不是将他们全部杀死了吧” “自然不是,我等几千骑将其围住后,彼等立即下马投降了,我等也不敢随意处置彼等,便暂时关押在杰兹卡兹” 律献忠说道:“父汗,当时我等都在棉甲外面罩了一件长袍,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趁着彼等尚未发现我等,不如将其放了了事” 律庆点点头,“你等做的不错,赶紧将居努斯叫回来” 等居努斯回来了,律庆笑道:“你现在有一个与韩忠嗣加深关系的机会” “哦?不瞒大汗,我与锡尔河北边的各个大人关系都不错” “是吗?不过,在商道上行走,谁不想多交几个贴心的朋友?这样,韩忠嗣原本是想支持阿史那撒剌的次子骨咄的,还派了三百骑在杰兹卡兹坐镇,可惜左帐出了变故,都罗杀死了骨咄自立为汗” “那三百人顿时被扣下了,这样,你过去传我的命令,就说放了这些人,你再回到云中府,就说是在你的劝说下都罗才放了这些人” 居努斯闻言大喜,“多谢大汗” 律庆笑道:“据我所知,云中府可是花拉子模物品的集散地,食盐、鱼获、玉石、棉花源源不断从那里运过来,此后你就能从韩忠嗣那里拿到更多的货品了” “对了” 律庆突然想到一事。 “花拉子模正好位于阿姆河与锡尔河之间,你们的地盘是如何划分的?要知道,那里的人口众多,物品丰富,棉花产量更是冠绝河中” 居努斯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品了一口茶水。 “大汗,你想的物资还有什么?” “你难道还有其它本汗未曾见过的物资?” “不错” “哦?” “稻米你需要吗?” 律庆心里一动。 “稻米?” 不过他显然知道这稻米的来历。 “可是陀拔思单的稻米?” 居努斯显然吓了一跳。 “大汗也知道陀拔思单?” “自然知道,以前,波斯、陀拔思单都是大唐的属国,我虽不知晓他在哪里,但却从史书上知道这两个地方” “也罢,本汗现在确实有些馋稻米了,你给我弄一些过来,对了,其实陀拔思单那个地方也适合种植茶叶树,可惜啊” 陀拔思单,里海南部平原。 第61章 雪原漫孤烟,喜有故人来 律庆回到了阿亚古兹,他的家眷和官员们也搬了过来。 他也在自己的部落里施行了大帐、左右叶护的体制,他的大舅子、原薛剌尔部酋长波尔古担任左帐叶护,他的义兄、辖嘎斯部酋长阿热斯担任右帐叶护。 在铁米尔城尚未落成之前,阿亚古兹就是大帐所在。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来到了天禧二十一年(1198年)三月份。 春寒料峭。 过去的三个月,律庆做了两件事。 钦察汗国左帐东端有八千帐,趁着冬季聚在一起的时机,他带着牙兵都、黑云都一一巡视,从中挑选合适的少年勇士,又得到了一千人。 铁匠们在铁米尔挥汗如雨,他们正在全力打造铁皮炉子。 此时,这东西在西域一带还是稀罕物件儿。 铁米尔湖附近黏土、铁矿、煤炭丰富,除了天气寒冷之外没有别的毛病,这才是天赐之地。 后来的哈萨克斯坦的首都还在更北的阿纳斯塔,故此卡拉干达显然也不是什么苦寒之地。 有了这三件东西,附近还盛产石灰石,于是律庆心心念念的煤球自然应运而生,矿渣混合黏土、石灰形成的土法水泥也烧制起来,准备为开春化冻后城池的修建提供黏合剂。 后世的大清在乌里雅苏台、伊犁修建的都是夹土城墙,自然是因为缺乏内地那样大量的糯米和鸡蛋作为城砖黏合剂,眼下有了土法水泥律庆自然无须如此。 这个冬季,他从钦察汗国左帐得到了两千少年勇士,时下他们的家属已经被他全部迁徙到了阿亚古兹附近,每户人家得到了一套铁皮炉子、两匹布、一石面粉、两斤食盐。 两千勇士也全部在阿亚古兹进行训练。 两千勇士也接手了不久前因为阿亚古兹之战损失了青壮劳力的牧户。 有了城池,律庆自然有了新的想法。 “每年冬季将十岁以上、十五岁以下孩童聚在一起教授汉文、汉话,当然了,时下我等只有两座城池,一座还要等到年底才行,自然需要选拔” “聪明伶俐者优先入学,教授其汉文、算术” 这一次,赵无忌等人没有反对,在座的只要不是傻子,显然知道时下的律庆已经是西域排在前几号的人物了,此时就算粘八葛、大辽帝国、花拉子模打过来了也不怕了。 未雨绸缪,他们显然看出了律庆的野望。 “今年,除了全力以赴修建铁米尔城,我要为我的牧户每人打造一套铁皮炉子,并能提供相应的煤球” “当然了,也不是全部免费,家里有常备军的免费,有入学的孩童的免费,余者用牛羊肉和马匹来交换” “我要让我的牧户过得富足,进而真心为我作战,而不是基于威逼和抢劫的快感” “阿当和雅各布也要下去为其洗礼,让其极受景教” “大的猫冬地都要设置简易教堂,这样的地方并不多,比如左帐东端有八千帐却只有五个猫冬地,实际上就是五个较大的部落,修建五个就是了” “大湖一带已经有两处教堂,就无须再建了,大海子附近修建一处,金山脚下修建一处也就是了” “每处拨给金币两千枚,足够了,由教士们自行招募人手修建” “......” “......” 众人都应命而去,在可见的前景面前,所有人都是兴奋的、积极的、勤奋的,所有新创政权的初始阶段都是如此。 律庆也是兴奋的,他也没闲着,正在为将来的学校编制教材。 春暖花开之际,一个人的到来让他颇为意外。 萧敌奴。 作为萧摩诃的侄子,他在郅支山戍边都的历练随着律庆的出现显然是失败的,而随着萧摩诃的倒台,以及新节度使拔野锋的上任,他的命运显然也岌岌可危。 他是来投靠他的。 律庆毫不犹豫接纳了他。 他是正经参加过西辽帝国科举考试的,虽然没考中,但显然是饱读诗书之人,加上又是武人,便更为难得。 更为关键的是,此人极为精通大辽律法,特别是军中律法。 加上人品严正刚直,律庆让他做了大军的都虞侯。 “临潢府现在如何?” 在以前马哈茂德的府邸里,律庆亲自为他烹茶。 “还能怎样?” 萧敌奴笑道。 他的笑容极不自然,尴尬中带着惆怅。 “你为何不跟着萧挞野去渴塞城?” “去了又能怎样?那里显然在南都燕京府耶律松山的监控之下,他无非是是一个困在一个小城的富家翁罢了,他是这样,遑论我这样的人?” “国内对我的看法如何?” “大汗,你说的不错,当你只是一个小小的沙黑纳尔时,朝廷显然并未将你放在眼里,当你成为薛剌尔部的大汗时,朝廷只会感到一丝担忧” “当你接受了亦难赤汗的八千帐后,朝廷只能羁縻于你了,而当你成为钦察汗国左帐的左叶护,坐拥两万余帐后,朝廷便只能拉拢你了”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这句话有些言不由衷呢?说实话吧,是不是塔扬古那里出了岔子?” 萧敌奴喝了一口律庆为他调制的奶茶,律庆自然没有加上食盐,而是加了价格与茶叶差不多的糖块,萧敌奴显然从未喝过如此美味之物,霎时竟忘了及时回答,而是开始慢慢品尝起来。 律庆暗笑,也没有怪他,干脆为自己又调制了一杯。 “不错” 萧敌奴显然没有忘记律庆刚才的问话。 “在古尔苏丹国、花拉子模的夹击下,塔扬古败了,不过并未大败,依旧在阿姆河北岸与其对峙” 律庆心里一动。 “我记得塔扬古之败还要等几年才是啊,怎地这么早就败了?难道是因为我这只蝴蝶煽动的?” 脸上却不动声色,“萧挞凛呢?” “自然也被罢黜了官职,时下萧家已经全部搬到渴塞城去了” “虎思斡耳朵呢?” “陛下得到了大汗的金钥匙后,又将地下机关让能工巧匠重新整饬了一番,并重新设计了开关石门的机关,金钥匙的功能便失效了” 律庆顿时意识到了一件事。 “看来整个虎思斡耳朵城下还有许多秘辛,可惜我的时间有限,否则会有更多发现,罢了,就算还有喀喇汗国留下来的财宝,我也无法带出去” 又想到一事。 “据说陛下后宫人数也不少,为何只生了一个公主?” 萧敌奴也一声长叹。 “谁说不是呢,这是我大辽帝国最大的隐患,时下大石先帝的后裔只剩下陛下爱、公主两人,南北院大王虽说也是耶律氏,但论亲疏可就太远了,我记得一开始陛下的后宫也是频繁诞下儿女的,不知怎地,只有公主一人活了下来” “都夭折了?” “不错” 律庆心理一凛。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便道:“可知时下的大内总管是谁?” “是陛下从花拉子模弄来的一个黑奴太监” “一直是他?” “不错,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跟着他,时下西域各国都喜欢使用黑奴太监,陛下也不例外” “这黑奴以前是做什么的,信什么教的?” “他是花拉子模征服陀拔思单后得到的陀拔思单国王的小太监,当时只有十来岁,自然是信仰伊教的,跟随陛下后肯定皈依了佛教” “随着他成为大内总管,陆续有不少黑奴阉人到来” “都是从陀拔思单来的?” “那倒不是,也有花拉子模、古尔苏丹国进贡的,但主要还是来自宽田吉斯海南岸诸国” “地下密室之事他也知晓?” “那是自然,连能工巧匠都是他从陀拔思单请来的” “哦?这么说整饬后并没有杀掉那些工匠?” “不错,据说这些工匠都是阉人,陛下自然十分信任” 第一卷“大雪漫玄池”到此结束,第二卷“万骑卷大漠”即将开始,敬请期待。 第1章 莘莘学子吟,悠悠驼铃声(上) 春暖花开,草长莺飞。 阿亚古兹。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 大清真寺一部分改成了大教堂,一部分则改成了学堂,冬季过后,原来朝拜祈祷、能容纳几百人的大厅改成了大教室,阿訇们的住所改成了学生们的宿舍。 律庆的心很大,见到如此之大的教室,干脆招满了一百人,从十岁到十五岁,男女童都有,自然是男童多些。 各部族之人都有,大草原上的流行语言是突厥语,时下萧敌奴正在教授其“千字文”。 “当......” 一节课结束了,学生们纷纷走出教室来到外面,那里就是四座高大的宣礼塔之间的广场,新设了许多锻炼设施,后世的单双杠,时下的射箭、石锁等皆历历在目。 周围则是跑道,学生们也有体育课,文化课程只有半日,半日则是军事化训练。 “当......” 律庆亲自教授的算术课开始了。 终极版阿拉伯数字隆重登场。 按照律庆的计划,原本是教授两年的,想来想去,还是延长到了三年。 三年中,头两年主要学会加减乘除,第三年则将出类拔萃者挑选出来学一些初高中数学知识,律庆义务兵阶段是炮兵,后世的火炮与时下的火炮显然有所不同,不过对于确定距离、弹道等还是要未雨绸缪的。 “我班共有一百人,缺席九人,还有多少人?” 他在黑板上写下了“100-9”的竖列算式。 “0大还是9大?” “9大!” “很好,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 “向前借一位!” “不错,前面还是一个零,借之后怎么办?” “减少一位” “那是?” “9” “不错,那这个1呢?” “借了之后便变成了0了” “结果是......” “91” “很好” 律庆又在黑板上写下好几个竖列算术,喊上几个学生上来计算。 有学会了的,也有一窍不通的,律庆都一一讲解。 很快一节课就结束了,律庆为他们留下了作业——他从居努斯那里弄来了大量的白纸,这玩意儿在西域一带价比黄金,不过他还是咬牙买下来了。 书写用具却没有用毛笔,而是这里流行的鹅毛笔。 午饭时间到了。 律庆卫学生们准备了面饼、肉菜汤,午休一个半小时。 “当......” 原本用来提醒教徒的铃铛被他用来提醒学生,他自然有手表的,不过还是让教师轮流负责沙漏和滴漏,二者综合之后确定时间。 下午时分,军事化体育训练开始了,跑步、射箭、刀术、枪术、柔道、空手道等依次上演,时至今日,律庆的一些技艺早就传给了他的正规骑兵,牙兵都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自然无须他亲自出面。 清真寺内储藏了大量的硕大蜡烛,晚上学生们还有两节课,用来夜读和作业。 “当......” 上床时间到了,学生们一天的课程结束了。 旁边的大教堂里,雅各布冷冷地看着这一切,面上颇有些不以为然的神色,这几日恰好阿当也过来了,他便说道:“既然这些孩童们接受了景教的洗礼,为何不开始学习圣经?虽然没有汉文版的,但突厥语版的却有啊” 阿当说道:“大主教莫要多心了,大汗始终认为自己是辽人,那里通行汉语、汉文,不过却以佛教为主,他能改宗景教就不错了” “还有,我之前与他谈过,按照他的说法,等过了三年后,一部分孩童可以开始修习圣经、佛经,他正在安排人将突厥文版的圣经翻译成汉文版的,届时便可以修习了” “可这大草原上的牧户多半是说突厥语的呀?” “此事我也与大汗讨论过,他说时下基督教的盛行之地在西方,或罗马,或君士坦丁堡,不是盛行拉丁文便是希腊文,与其修习突厥文版的圣经,不如等今后直接修习拉丁文版或者希腊文版的” “可我们是景教!” 阿当笑道:“大汗也说过,景教的创始人聂斯脱里是波斯人,担任过君士坦丁堡的大主教,显然波斯文、拉丁文都会,他撰写的教义显然是用拉丁文写就的,何况景教之昌盛始于大唐腹地” “原本就有汉文教义流传的,可惜时下早已失传,大唐的教义再传到草原上,这才改成突厥文,用汉文教授也没什么” 雅各布心里一动,“大汗也知道君士坦丁堡?” “不但知道,还知道时下君士坦丁堡信仰的是什么东正教,罗马的则是天主教,他们还有教皇,却是在罗马” 见到雅各布跃跃欲试的模样,阿当劝道:“你就莫要动了前往罗马朝圣的心思,无论是罗马还是君士坦丁堡,景教徒都是异教徒,你去了也会被判火刑烧死” 雅各布顿时神色黯淡。 阿当接着说道:“不过眼下却有一个我教与东正教、天主教和解的机会” “哦?” “以前,罗马帝国疆域横跨时下大食帝国的范围,伊教兴起后,该国疆域大大缩小,眼下西方正在掀起针对伊教徒的圣战” “大辽帝国兴起后,由于他们是信仰佛教的,一开始与周边的伊教势力势同水火,西方听闻后还以为这里兴起了一个基督教国度,传来传去耶律大石还成了约翰.长老王,还几度欲派人来联络,以便从东西两侧夹击伊教势力” “自然无果,不过耶律大石以及他的继承者便有了一个约翰.长老王以及桃花石汗的称呼” “按照大汗的说法,只要我部的实力进一步扩大,具体来说,等扩张到宽田吉斯海后、黑海后就有可能与之接洽” “届时便有了和解的机会,进而便能与东正教、天主教三足鼎立” 一席话顿时让雅各布高兴起来。 “那太好了!” ...... 就在律庆在阿亚古兹授课时,其他人也没闲着。 居努斯又来了一趟,这一次,律庆让萧罗汉、阿迪斯跟着他去钦察汗国大帐夏季行宫沃尔特阿尔、花拉子模咸海北部城市毡德城。 钦察汗国大帐的冬季行宫自然在咸海北岸,此时他们称其为“斯哈纳克”,实际上就是后世沙尔卡尔到阿拉尔斯克一带,所谓的沃尔特阿尔则是后世阿克托别一带。 此时,后世西西伯利亚一带,巴什基尔人、曼西人的领地与钦察汗国接壤,他们手里有蜂蜜、优质貂皮等紧俏货,通过钦察人转手后卖给西域的粟特商人,居努斯就是其中之一。 特别是西伯利亚森林中的蜂蜜更是让西域之人趋之若鹜,花拉子模商人、大辽帝国商人为了争取到更多的蜂蜜,其首领都不得不亲自跑一趟。 商队离开阿亚古兹后很快来到了铁米尔,时下铁米尔的城墙刚刚露出地面,不过接下来的工作就简单多了,冬季里,修建城池所需的砖瓦、土石方、土法水泥、木材都备的差不多,接下来按班就班施工就是了。 居努斯从律庆手里得到了大量的金币,来到铁米尔后又在这里购买了一些牧户们急需的铁器,一部分金币便又回到了律庆手里。 然后继续向北,来到了一个叫伊希姆的地方,就是后世哈萨克斯坦首都阿斯塔纳,这里是都罗的夏季大帐所在,都罗的领地也靠着曼西人,也有一些貂皮和蜂蜜,自然被居努斯用铁器、布匹、食盐等物换走。 然后继续向西。 钦察汗国的左帐、大帐之间虽然不太对付,但对于商人则是来者不拒,一行人花费了大约半个月才抵达钦察汗国时任大汗、康里人阿力普夏季大帐所在的沃尔特阿尔,也就是后世阿克托别一带。 说起来这钦察汗国大汗现在也十分憋屈,时下不光是左帐的钦察人不屌他,右帐、游牧于黑海、里海北岸的钦察-库曼联盟也不屌他,若不是还有花拉子模支持他,估计早就被钦察人赶下台了。 不过,阿力普终究是时下花拉子模苏丹国太后图尔罕的侄子,他接任大汗后便在斯哈纳克(沙尔卡尔)、沃尔特阿尔(阿克托别)修筑了城池,虽然只是土城,但终究是远远强于左右帐的存在了。 阿克托别后世是哈萨克斯坦的大型铜矿产地之一,此时也有了开采,不过显然不是为了开采铜矿,而是为了伴生的金矿。 阿力普有了黄金,便能与花拉子模、巴什基尔人、曼西人,甚至罗斯人大做生意了。 罗斯人也是在此时从钦察汗国嘴里得知了大辽帝国的存在,于是便有了将“中国人”称为“契丹人”的开端。 沃尔特阿尔,一座完全仿造玉龙杰赤、无非是小一号的城池,清真寺、宣礼塔,钦察人、库曼人、曼西人、巴什基尔人、罗斯人络绎不绝,有此城的存在,阿力普每年的商税就有不少。 到了这里,居努斯能够拿到的蜂蜜和貂皮就不多了,大部分份额阿力普显然给了花拉子模商人。 不过,居努斯是从伊希姆(阿斯塔纳)过来的,也得到了阿力普的召见,萧罗汉作为他的“贴身护卫”也得以进入到汗宫。 地毯、挂毯、水晶灯,四十岁的阿力普裹着厚厚的绿色丝绸头巾,头巾正中镶嵌着一颗来自里海西岸特产的硕大桃花石,身上也是花花绿绿,大胡子,满脸横肉。 阿亚古兹之战显然早就传到了阿力普的耳朵里,如果时下的他还是能够控制大帐(中帐)、右帐的大汗,面对如此机会他岂会错过? 不过,时下里海西岸的钦察-库曼联盟中钦察人逐渐弱势起来,库曼人却渐渐占据了上风,因为他们是钦察人最强悍的一支,据说还是历史上匈奴人、当地突厥人的混血后裔,故此,阿力普在他们面前显然说不上话 。 不但如此,库曼人还屡次进攻大帐,让阿力普苦不堪言,若不是库曼人时下正扮演着沟通花拉子模与欧洲商路的角色,兴许已经将阿力普灭了。 故此,对于因为左帐内斗出现的机会,阿力普显然是有心无力。 第2章 莘莘学子吟,悠悠驼铃声(中) 当然了,让左帐处于分裂状态对他来说也是有利的,他才不会主动攻击左帐呢,但右帐对他的威胁实在太大。 萧罗汉自然没有机会进入阿力普的会客室,只能在外面等着。 “你是从左帐来的?” “正是” “见到律庆和都罗了?” “都见到了” 阿力普内心一阵长叹。 “自己名义上是整个钦察汗国的大汗,实际上既管不了左帐,也管不了右帐” 不过,他能亲自面见居努斯显然不只是打听律庆和都罗的情况。 “在你看来,他两人谁更为强大?” 居努斯倒是没有藏私,他笑笑道:“大汗,您是知道的,左帐一共只有两万五千帐,东部虽然只有五部,但却有八千帐,律庆的述律部本来已经有一万七千帐了,加上新加入的八千帐,就是两万五千帐” “而都罗在失去东部后只剩下一万七千帐,更失去了黄金、铁器产地,再加上律庆一向战力强横,都罗远不是他的对手” 这一节阿力普显然早有耳闻,“据说律庆手下有八千常备军?” “不错” 阿力普看了看他,“这么说大辽帝国已经容忍他的存在了?” 居努斯笑道:“大汗,您是知道的,当草原部落的人数超过两万帐后就不是单纯能依靠征讨来收服了,只能羁縻,何况他也是辽人,又被我国陛下册封为扎兀惕汗,将来只会是我大辽帝国的一大臂助,何来容忍一说?” 阿力普有些烦躁,“右帐的库曼人本汗已经左支右绌了,又来了一个律庆,难道我这大帐大汗的位置坐不了几年了?” 又想到自己姑母那里的花拉子模苏丹国,以及他们的十万有着铁甲的铁骑,这心里总算是稍稍好了一些。 “律庆下一步是如何打算的,你可知晓?” “大汗,如此机密之事,他怎会告诉我?我只是一个商人罢了,不可能知晓这样的事情” “那好,让你的人回去告诉他,他以两万五千帐的规模养八千常备军有些吃力吧,常备军是要花费钱财的” “大汗,他可是从萧摩诃那里弄了几十万金币” “谁能嫌钱多?告诉他只要他能协助我击败库曼人,我便送他十万金币” “十万?” 居努斯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对于此人,阿力普虽然贵为钦察汗国大帐大汗,也不敢随意得罪,只能默认了他的轻视。 “也罢,二十万” “那也要看他愿不愿意,不过,库曼人的地盘实在太大,律庆显然不会深入到宽田吉斯海西岸作战的” “自然无须如此之远,你知道亚伊克河吗?” 亚伊克河,后世乌拉尔河。 “自然知晓” “很好,原本我大帐与右帐领地大致是以此河为界,不过时下彼等已经深入到库利萨雷附近了,只要他能协助我将库曼人驱逐出去,这二十万金币本汗一定作数!” “也罢,我让人告诉律庆,看他是否愿意” “不不不,亲爱的居努斯,你每年能从我这里得到多少貂皮和蜂蜜?” “很不幸,大汗能显然是偏向花拉子模人的,每年价值十五万金币的貂皮和蜂蜜我只能得到两万” “很好,只要你能让律庆同意此事,每年你能从这里拿走五万金币的蜂蜜和貂皮,还有,你是知道的,本汗这里也有金矿、银矿,每年出产的黄金至少有十五万金币,白银更多......” 居努斯不禁怦然心动。 “十五万的黄金自然不能全部给我,不过能够给我五万,那也是接近一万金币的铸币税,关键是白银” “沃尔特阿尔的白银产量位居河中之冠,以前都被花拉子模人拿走了,如果能够给我一半份额,那也是五十万枚银币!” “好吧,我一定尽力而为,不过我还是要知晓一下亚伊克河东岸的库曼人情况” “你知道玉里毕月乌部落吗?” “不知” “六十年前,突然从东边迁来一支部落,战力十分强横,但却不是说突厥语的,大辽帝国兴起后,该部落突然自称也是契丹部落的一支,由于畏惧于大辽帝国,右帐的钦察人、库曼人也纷纷自称是玉里毕月乌部落的” “后来该部迁徙到阿提拉河中游,那里有以前科萨帝国夏季都城,玉里毕月乌部落迁徙至此后,击败了当地的保加尔人,随着钦察人、库曼人的依附,逐渐成了右帐大汗” 阿提拉河,即伏尔加河。 “不过,时下右帐的钦察人、库曼人大多都是信仰真主的,契丹人则不是,最后便又开始离心离德了” “契丹人按照突厥人的传统,将阿提拉河以西的部落酋长封为右叶护,时下这位马苏德,彼等与本汗还隔了阿提拉河、左帐,故此一向没有来往” “左帐的大汗叫拉希德,正是库曼人,他还是玉里毕月乌人的女婿,他时常约过亚伊克河侵入本汗牧场......” 居努斯有些明白了。 “这么说位于阿提尔城的玉里毕月乌人将契丹的技艺传授给了拉希德?” 阿提尔,以前可萨汗国的夏季首都,位于伏尔加河与萨马拉河的交汇处,后世萨马拉市附近。 罗斯人称呼中国人为契丹,源头就来自玉里毕月乌部落。 “不错,本汗虽然也有三千常备军,还都有甲胄,但拉希德的常备军不遑多让......” 对于玉里毕月乌部落,作为已经高度汉化的粟特人,居努斯自然有所知晓,那是一支跟随耶律大石西进的乌古里人、阻卜人不愿意留在七河流域、两河流域,而是自行向西迁徙的几个部落联盟。 一开始,耶律大石在西域的政权并不稳固,他的心思全部在对付境内的葛逻禄人、突骑施人以及喀喇汗国、花拉子模、高昌回鹘身上,等他稳定了局势,该部已经迁徙到了乌拉尔河、伏尔加河一带,他已经是鞭长莫及了。 后来的两位皇帝都是守成有余,扩张不足,没多久便淡忘了此部,实际上后来该部与当地的保加尔人、楚瓦什人形成了后来喀山鞑靼人的主体。 不过,知晓律庆底细的居努斯听了此话却是怦然心动。 “据说,只要通过了钦察汗国的右帐,便是人口众多的西方,就能打通了那里的商路,财源便立即能增加一倍以上” “律庆这厮一直以来都在北方草原部落不遗余力的推行汉话、景教,若是知晓在遥远的阿提尔还有一个契丹部落肯定非常高兴” “契丹人能以七万人就统治整个河中一带,可以想象玉里毕月乌人是如何在阿提拉河兴起的” 便道:“大汗,在下有一个疑问,光凭拉希德的库曼人似乎并不足为虑吧” 阿力普点点头,“不错,拉希德手下还有一支来自罗斯国的奴隶骑兵,他们自称哥萨克,据说三成是来自罗斯国的伊教徒,三成是不堪忍受罗斯贵族的压迫逃到右帐的” “剩下三成自然是被玉里毕月乌人抓获的奴隶,彼等不畏严寒,骁勇善战,实在是一支劲旅,我倒是不怕彼等大队人马与我作战,怕的就是这些哥萨克时常以小股人马深入到亚伊克河西岸袭扰” 居努斯点点头,“这件事八成有希望办成” “哦?” 阿力普顿时大喜。 ...... 居努斯收获满满离开了沃尔特阿尔,离开时将阿力普的话告诉了萧罗汉,萧罗汉不敢怠慢,赶紧派人回去通知律庆。 商队一路南下,十日后抵达了钦察汗国大帐冬季行宫所在的斯哈纳克(沙尔卡尔),这里也有一座土城,规模比沃尔特阿尔还大,此时的咸海面积远比后世要大,该城就位于咸海北岸不远处。 后来的拔都曾在这里与钦察汗国交战,胜利后自然毁了此城,后来又毁了阿提尔。 这里自然是花拉子模商人的天下了,居努斯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交易的,便继续往东,十日后抵达了花拉子模苏丹国北面的屏障、大城毡德城,此时的咸海叫毡德海,此城就位于咸海之滨,也即后世的克孜勒奥尔达。 这里是大辽帝国明面上唯一一处两国相互通商的榷场所在。 花拉子模绿洲平原超过三万平方公里,比七河流域、两河流域的绿洲平原加起来还多,既有大河灌溉之便,又有充足的日照,是西域一带最大的人口聚集地,也是粮食、棉花最大的产地。 更是最大的商业中心、手工业加工中心。 当然了,此时的咸海面积是后世的十倍以上,是真正的大海,鱼获资源极其丰富,各种鱼类数不胜数,就算到了后世的苏联时代,这里的鱼获数量也占据了其全国产量的一半以上。 抵近毡德城时,一股浓郁的咸鱼味儿便飘荡过来了。 萧罗汉倒是没有作呕,而是精神一振,他想到了律庆的话。 “到了毡德城,要好好观察一些,这很重要” 律庆嘴里的“重要”萧罗汉岂有不知的? 顿时打起了精神。 这是一座方圆肯定超过八里、城墙全部由参差不齐的石块垒起来的大城,外面显然抹了掺杂了石灰的黏土,看起来灰褐一片。 城中那四座比阿亚古兹高大得多、显然用上了砖石的宣礼塔十里之外都瞧得见。 四座城门之外都是熙熙攘攘的集市,有花拉子模人、钦察人、康里人,也有不少辽人。 萧罗汉并没有觉得什么,不过居努斯突然眼神一凛! 第3章 莘莘学子吟,悠悠驼铃声(下) 居努斯见到了一个人。 萧文殊! 萧文殊是另外一位皇商萧乙辛的义子,萧乙辛则是萧遏鲁的后裔,萧遏鲁参与耶律普速完政变事件后全家被杀,只留了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子,就是萧乙辛。 耶律直鲁古上台后觉得萧遏鲁在追随耶律大石西进时立下了丰功伟绩便赦免了萧乙辛,还让其成了国内最大的豪商之一。 萧乙辛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萧文殊是收养他的粟特人的儿子,只比他小十岁,萧乙辛被赦免后便将其收为义子。 按照朝廷定下的规矩,居努斯的经商范围在锡尔河以北,而萧乙辛则是以南,按说这里应该是居努斯的势力范围才是,虽然如今两家深入到对方领地做生意的事情层出不穷,但大致还是保留了颜面的。 但作为萧乙辛最得力助手的萧文殊却堂而皇之出现在毡德城! 萧文殊显然也看到了居努斯,赶紧装作不认识,随即就消失在人群中了。 “不行,此事必须向南院大王禀告,说不得还要将官司打到陛下那里才是!” 居努斯愤愤地想道。 居努斯的行为显然引起了萧罗汉的主意,他也见到了萧文殊,与居努斯不同的是,他向身边一人努努嘴,示意他尾随下去。 到了这里,居努斯辛辛苦苦从大草原上得到的东西就可以发卖一部分了,主要是卖给这里的花拉子模中间商,不过像黄金、白银、蜂蜜这种东西还是要运到大辽帝国的。 居努斯在城外也有住处,一行人抵达时天色已晚,便不准备发卖货物了,先歇息一晚再说。 晚上,萧罗汉身边那人回来了。 “头儿,那人叫萧文殊,是老大帝国第二大豪商萧乙辛的义子,按照帝国的规矩,萧文殊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难怪居努斯有些气恼” 萧罗汉未置可否,“那人最后去了哪里?” “去了城内的大清真寺,然后一直没有出来” “这么说萧文殊是一个伊教徒?不对啊,就算是伊教徒,也是没有资格在清真寺里住宿的呀” “对了,你追随他时可被他发现?” “应该没有,我等的追踪之术都是大汗亲自教授的,这世上很少有人能比,绝对发现不了的” “当时我尾随他进入了清真寺内,寺内正在做礼拜,我便混在人群中,最后萧文殊一个人又走进了礼拜堂后面的房舍,我就不能继续跟下去了” “这么说他是这里的常客?” “头儿,据说这座大清真寺在三年前翻修过,兴许萧乙辛也出了不少钱,这才有资格在里面拥有房间也说不定” 萧罗汉点点头,“还见到了什么?” “那里似乎也是一个学堂” “学堂?” “不错,不过却是一个专门用来教授伊教徒家庭孩童的讲经堂,大阿訇在讲经时,有几十个来自不同部族的孩童都围在他周围,礼拜结束后,他们便又开始上课了” “据说大阿訇在宣礼塔上讲经时,负责传出声音的也是这些孩童” “还有吗?” “城内驻有两千精骑、三千步军,都有铁甲,城墙上还有投石机” ...... 大清真寺内。 一个昏暗的地下室,一盏油灯摇曳不定,地下室的布置如同虎思斡耳朵萧摩诃家佛塔下的模样,孤灯照得下面半明半暗。 一人隐藏在黑暗中,一人则跪坐在明亮处。 明亮处那人赫然就是萧文殊! “教主,有些不妙” “哦?” “居努斯见到我了” “这又如何?如今你们两家的人互相碰面也不是稀奇事了” “不,如果光是居努斯在我也不怕,我还见到了一人” “谁?” “萧罗汉” “哦?” “萧罗汉是律庆身边的牙兵都都头,原本我是不关心的,不过在不久前律庆那厮进入虎思斡耳朵寻找律忠时就带着他,当时我正好也在虎思斡耳朵,我以前见在临潢府城过律庆和萧罗汉,便上了心” “最后他们偷偷进入了律忠的老宅,我还以为他们只是念旧去怀念一番罢了,便没有理会,没想到下面还另有玄机” “你没有告诉萧挞凛?” “告诉他了又如何?他们是跟随拔野锋进入城内的,律庆明面上还是我国的沙黑纳、顺义汗,虽然鬼鬼祟祟有所不妥,但若是拔野锋极力为其遮掩,陛下也不会过多难为他的,何况......” “你指的是公主?” “不错,眼下陛下正在为公主的大事绞尽脑汁,一年一度的盂兰盆会说是佛家盛会,未尝没有趁机择婿的意思” “说下去” “律庆今年才二十六岁,一表人才,骁勇善战,又是超过两万帐大部落的大汗,他如今将大薛剌尔部改成了述律部,心向大辽的心思昭然若揭” “可他身边已经有好几个女人了” “这厮的心思难道教主还没明白?他身边的三个女人,位置最高的也就是律忠之女律婉,也才是一个可贺敦,以他的实力,身边有七八个女人也寻常见” “但这几个女人又各有来头,若萧是薛剌尔部前大汗薛剌尔的女人,没有生育,一共有四个,律庆自己纳了一个,剩下三人都被他赐给了亲信,萧罗汉就是其中之一” “莫贺小奴是突骑施部的,她的情形想必教主十分清楚,律婉也不用说了,如果不是各有原因,我估计律庆时下依旧是单身” “你确定是萧罗汉?” “不错,律庆的人眼神似乎与其他人完全不一样,特别是萧罗汉这样的亲兵头子,眼神更为凌厉,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么说律庆是藏在居努斯的商队里的?” “不错” “律庆这厮想干什么?成为草原大汗还不甘心?” “显然是的,时下我国之人都知道一件事,只要娶了公主,便极有可能成为大辽帝国下一任皇帝,他是述律家的,若不是东方的辽国灭亡了,他现在也应该姓萧” “而陛下已经放出话来了,除非姓萧的,抑或草原大部落的王子,是没有资格迎娶公主殿下的” 黑暗中的人似乎在扼腕长叹。 “他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放着临潢府的萧氏家族和云中府的韩氏家族子弟不用,非得要找外面的,或者干脆让他的义子耶律菩萨继位,偏偏想在萧氏普通子弟中寻觅一位,还有那什么草原王子,更是无法理解” 萧文殊暗道:“还不是因为萧、韩两家势力太过庞大所致,不过教主说的没错,既然能下嫁公主,自然形同皇帝了,实力大不大又有什么?” 便道:“您看如何对付这萧罗汉?” 暗处那人似乎笑了笑,“就算弄清楚他是律庆的人又如何?他是扎兀惕汗的人,也不是不能来毡德城,更何况他还是跟着居努斯来的” 萧文殊犹豫了一下,“我说的自然不是毡德城官方,而是我们的人” 暗处那人笑了笑,说道:“也罢,我们生来就是要为律庆制造麻烦的,这件事就由你去办,不过切莫太过声张,若是被律庆的人抓住了蛛丝马迹就不妙了” ...... 接下来几日,萧罗汉都在城内外一边行走,一边将关键的讯息默记下来,回到居努斯的府邸后赶紧用纸张记下来。 这一日,他再次来到了城内,并故意偶然走到清真寺附近。 此时天色已晚,萧罗汉暗忖:“要不到了天黑摸到里面查看一番?” 正在此时,远处走来一个汉子,典型时下西域人打扮,推着一辆小车,上面有一个馕筒,这样的人在此时的西域集市上很常见。 萧罗汉不以为意,继续打量着四周,见到清真寺斜对面有一家客栈,便想去那里住宿,就在此时,那人已经过来了,萧罗汉正想闪开,却被小车撞了一下。 此时的萧罗汉显然不是郅支山的萧罗汉了,他立即意识到此事不对劲,当即抓住了那小贩。 没想到那小贩力气极大,竟然挣脱了他的手然后继续推着车朝前面走去了。 萧罗汉正想追上去,立时就感觉到自己手里多了一物。 原来是一张小纸条,上面还写着几行汉字。 “我知道你是萧罗汉,你如果有胆子的话,就围绕清真寺的围墙转一圈,然后你就会见到一个小门,在小门上轻轻敲击三下,我就会开门,你不是想见到我吗?够种就来” 萧罗汉哭笑不得。 “萧文殊显然是在哪里见过我的,不过想就这样就将我诓进去?” 他没有理会此事,而是回到了城外。 子夜时分,他告诉同伴。 “我要进城一趟,若是出了差池,切莫声张,回到阿亚古兹后告诉大汗,他会处置的,就说我被萧乙辛的人抓住了” 这几日,他早就将毡德城的城防摸得一清二楚,哪里守兵多,哪里守兵少,哪里几乎无人都知晓,当下便寻了一处用虎爪飞索攀上了城墙。 四下果然无人,他赶紧攀了下去。 又利用这几日得到的城内讯息摸到了清真寺附近,三两下便摸到了里面,然后在自己的人看到萧文殊消失的那座房舍面前停下了。 轻轻一推,里面寂寂无声。 第4章 空堂岁已晏,密室独安眠 屋内突然灯光大亮,萧罗汉心知不妙,赶紧将随身马刀拔了出来。 显然已经晚了,一大群脸上也蒙着黑布的黑衣人手持各种武器向他逼来。 “唉” 萧罗汉叹了口气,将马刀扔在地上。 那些人将他双手反绑起来,又将他的眼睛用黑布着,然后押着他七拐八拐后来到一个地方。 萧罗汉暗忖:“清真寺内的场景我历历在目,记得出门后向西走了大约五十米,那里应该是一座宣礼塔,然后又进了一道门,我听到了木门开关的声音” “接着又是向下,走了大约五十个台阶后来到一个有些潮湿、阴冷的地方” “难道这里就是萧文殊的秘密巢穴?” 来到这里后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些微弱的光亮。 他面上的黑巾揭掉了。 只见这里是一间非常大的地下室,地下室的结构十分独特,顶上当中的位置有一道横梁,宽约一米,横梁一侧有一盏油灯,油灯极小,在这偌大的空间里显得微弱无助。 时不时还有从上面下来的冷风袭来,弄得灯光摇摇欲灭。 再看时,只见对面几乎全部笼罩在黑夜里的半个空间里似乎正端坐着一个人,而刚才押送他下来的黑衣人则全部消失不见了。 “萧文殊?” 他试探地问道。 “不错” “哈哈,果然是你,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手段” 萧罗汉说着也坐了下来,刚一坐上去便觉得臀部冰凉,不过为了不让对面小瞧,便强忍着继续坐着。 “为什么?” “你应该知道” “我是律庆的人?不过扎兀惕汗并没有得罪萧乙辛啊”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是微不足道的一个” “哦?这么说你是专门冲我来的?” “不错” “这我就有些不明白了,我只是戍卒出身,像我这样的人在扎兀惕汗手下没有一百也有五十,想通过我来迫使扎兀惕汗就范实在太过异想天开” “你说的不错,不过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何况你刚才说的不错,如果你不是律庆的人,眼下有了一些名声,我们这才重新审视你的出身,否则就被你骗过了” “哦?怎么说?你说的连我也好奇起来了”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好吧,洗耳恭听” “几十年以前,大石先帝去世未久,由于新帝年幼,由其姑母耶律普速完摄政,其姑父萧朴古就是北院大王萧遏鲁的长子,后来发生的事情你肯定知道了,耶律普速完又喜欢上了萧朴古之弟萧朵鲁” “后来萧朴古被普速完、萧朵鲁联手杀害,萧遏鲁不忿,射杀普速完、萧朵鲁,扶持当今上位” “当今成年后便杀了萧遏鲁一家” 萧罗汉心理一凛,浑身也抖了一下。 萧文殊似乎见到了这一幕,笑道:“果然如此” 萧罗汉问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萧文殊说道:“萧遏鲁贵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北院大王,当时立国也有二三十年,自身实力早就遍布整个大辽帝国,明里暗里都有一些人支持他” “他表面上只有两个儿子,实际上在临潢府、云中府、燕京府、塔什干都有别宅,每座宅邸都是妻妾无数” “当然了,对于皇亲国戚,我国专门管理宗室的宗正寺也不是任凭下面的人糊弄,对于别宅的子女人口都有登记,一旦隐瞒就要以‘谋反论处’,我国在临潢府、云中府、燕京府都设有勋戚镇守,管控甚严” “唯独像塔什干、讹答剌等地只有普通镇守使镇守,管束起来肯定不严,问题就出在萧遏鲁在塔什干的别宅,也不知怎地,那里一个小妾为他所生的儿子并没有登记,或者没有及时登记” “故此,灭门后此子便漏过了,圣上再大些后,深感萧遏鲁扶持之功,加上又笃信了佛教,便赦免了萧遏鲁一族,还追封他为赵王,并说若是他在别宅所生子女还在世的也一律赦免” 萧罗汉的身躯似乎又抖了一下,“于是萧乙辛便出现了?” “不错” 萧罗汉的身躯抖得愈发厉害起来。 萧文殊也笑得更加畅快起来。 半晌,萧罗汉说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编造了一套天衣无缝的出身,还瞒过了宗正寺的调查,让陛下认为萧乙辛就是萧遏鲁的后人?” 萧文殊笑道:“很简单,辽人什么都好,就是很懒,可敦城失陷后,朝廷并未派人前往大草原调查耶律铁佛等人的下落,连这样的重臣都是如此,遑论他人?” “当时,包括萧遏鲁在内的诸位王公大臣家里奴仆众多,若是有某位忠仆抱着幼儿在朝廷搜捕使抵达之前出逃,并一路逃到阿姆河以南,还进入到古尔苏丹国境内,朝廷肯定是不会追查的” “何况,此时出现的萧乙辛精通汉文、契丹文、突厥文、波斯文,长得又像汉人,加上经历无懈可击,陛下一下就相信了” “这么说萧乙辛是假的?” “不错” 萧罗汉似乎镇定下来了。 “我倒是很想知道萧乙辛是如何编造身份的,如果他是在大辽帝国以及高昌回鹘、喀喇汗国、花拉子模成长的,绝对不会瞒过宗正寺的调查的” “你说的不错,这些地方都有沙黑纳,想要瞒过他们不太容易,但古尔苏丹国就不同了,他只是名义上藩属大辽帝国,并未同意帝国派驻沙黑纳” “虽然在高昌回鹘、花拉子模、喀喇汗国调查也不容易,但若是悉心查访还是会成功的,但古尔苏丹国就不同了” “可那里都是些突厥人面目的伊教徒” “哈哈哈” 萧文殊突然大笑起来。 “为何发笑?” “我笑的是大辽帝国虽然表面上尊崇汉文、儒教,但骨子里还是一个粗疏的游牧帝国” “怎么说?” “这还不简单,如果是真正的汉人帝国,对于周边国家的底细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对其历史也多少探究一些” “但大辽帝国却不同,先用武力征服,征服后在以藩属国的名义羁縻,对其人种、人口、出产、宗教只是粗略知晓,多半还是对方告知的” “沙黑纳也是以压榨钱财为务,对于这些也是睁眼瞎,说不出个所以然” “哦?” “这里曾经是大汉时代的西域都护府、大唐时代的安西、北庭都护府所在,当时在七河流域、两河流域的粟特人号称‘昭武九姓’,汉化的也不在少数” “大唐后期高昌国更是以汉人为主,喀喇汗国也是回鹘人建立的,当时跟随回鹘人从漠北草原迁徙到这里的鲜卑人、女真人也有一些,难道此时这些人全部消失了?” (作者按:当时辽人对于己方以北的部族,面目类似汉人的,以大兴安岭为界,东边的统称女真人,西边的统称鲜卑人) “愿闻其详” “回鹘人大举入侵后,没多久整个西域绝大多数地方都是伊教的天下了,但却还有一地保留着佛教的信仰” “此地叫哈扎拉山,信徒藏在群山万壑之中躲避伊教徒的追杀,大辽帝国兴起后他们终于出来了,并占据了山南的大城巴米扬” “哦?这么说西域的汉人都跑到了那里?” “不错,时下他们推举麴氏高昌后人麴兴宗为首,已经牢牢占据了哈扎拉山一带” (作者按:来到这里的西域汉人后来与西进的蒙古人融合,后来彻底伊教化了,变成了阿富汗第三大部族哈扎拉人) 萧罗汉端直了上身,“哈扎拉有多少汉人?” “也不能全部叫做汉人,古尔人将所有有着汉人面孔的部族都称为汉人,实际上真正能讲汉语的并不多,其中一半都是两河流域汉化昭武九姓粟特人后裔” “到底有多少人?” “不下四万帐、二十万人” “这么说萧乙辛就是从那里来的?” “不错” 萧罗汉也笑道:“既然是从哈扎拉来的,那他肯定出身于贵族家庭,莫非就是麴兴宗的子侄?” 萧文殊说道:“对于这个,你就莫要多问了,你需要知道的是,你既然来到了这里,这一世就莫想出去了” “哦?为什么?” “呵呵,萧罗汉,你心知肚明” “不不不,我依旧不太明白,难道你等就不怕扎兀惕汗大怒之下兴兵灭了毡德城?” “哦?确实有这个疑虑,不过,你既然是一人前来,谁知道你是怎么消失的,最多只能推到清真寺头上” “嘿嘿,不瞒你,这座清真寺可是花拉子模苏丹国太后图尔罕亲自督建的,如果律庆灭了此城,从今以后便是花拉子模国的大仇,必定一死方休,你显然是知道的,伊教徒的圣战不是说着玩的” “那你为何出现在这里?我记得萧乙辛可是一位佛教徒,伊教徒怎会允许一位佛教徒进入他们的寺院?” “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 “为何不将我杀死?” “萧罗汉,你是装傻还是真傻,好吧,非得要我亲自说出来你才死心,你,萧罗汉,才是真正的萧遏鲁后人,不过你的胆子显然很小,得到赦免后依旧不敢露面” “我之所以现在不杀你,原因你肯定也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哦?难道当时将你抱走的那位忠仆并未携带萧遏鲁的密信?” “什么密信?我真的不明白” “好吧,我相信你会明白的” 第5章 决然西行兮,契丹悠然闻(上) 一个月后,与萧罗汉同行的十个牙兵都成员回到了阿亚古兹。 为首的就是那日被萧罗汉派遣跟踪萧文殊的,叫石敢当,昭武九姓石姓后裔,汉化粟特人,戍卒之一。 与相貌普通、性格普通的萧罗汉相比,石敢当却显得轻捷剽悍,当然了,这也是后来历练出来的,否则就是一位泯然众人矣的戍卒,老死于郅支山也说不定。 得知萧罗汉失陷于毡德城(克孜勒奥尔达),律庆也是忧急起来。 “你确定他去了清真寺?” “不错,都头临走前与我说过此时,他说萧文殊在那里,便想趁着夜色进去一探究竟,次日下午时分我见都头没回来便觉得不妙,赶紧进城探查,并没有花拉子模官方擒拿都头的消息” “于是便肯定是失陷于清真寺里,还多半是萧文殊干的” 律庆暗忖:“他们抓了萧罗汉能干什么?想利用他来威胁我?开什么玩笑,诚然,萧罗汉确实是我的亲信之一,不过也就是如此了,如果是索要钱财给他就是,但若是想利用萧罗汉迫使我做出不利于我部的大事显然是不可能的” 又想到一事,“难道这萧乙辛与萧摩诃有所勾结,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萧摩诃报仇?这么说来也算是有些由头,不过萧乙辛是两大皇商之一,耶律直鲁古扶持他就是为了对抗三大节度使的,没有理由还让他俩勾结起来啊” 想来想去也没有个头绪,便问道:“阿力普汗想利用我军去清剿亚伊克河东岸的库曼人,有否说路径?我军若是西去,必定路过都罗的地盘,届时他问起来又该如何处之?” 石敢当说道:“大汗,阿力普汗说了,时下正是盛夏,大部分牧户都迁到了北边,整个钦察大草原南边空虚,大汗您可以带兵沿着大草原南缘先到毡德海北边的斯哈纳克,也就是他的冬季行宫所在” 斯哈纳克,后世沙尔卡尔。 “然后在那里等他,他会派遣他的儿子阿迪勒在那里等您” “这么说他也会出兵?” “不错,按照他的说法,阿迪勒是部落小汗,常驻斯哈纳克,身边有三千精锐常备骑兵” “合兵一处后继续往西,进抵宽田吉斯海东北处的库利萨雷,那里是库曼人在亚伊克河东岸的老巢所在,有一座木城,只要攻陷这座木城,库曼人在东岸便无所依靠,只能退往西岸” “果真如此,阿力普汗会依约在我军回程中在斯哈纳克将二十万金币奉上” “哦?” 见到律庆依旧未置可否,石敢当说道:“大汗,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大汗,职部建议依约出兵,并将擅长攻城的党项人泼喜军、步跋子带上,我军出动两个团、一个黑云都就行了” “这样的话一共有三千五百人,一人双骑,先疾行至斯哈纳克,与阿迪勒汇合后再疾行至库利萨雷,我军都是步骑两便,多带一些盾牌,先让泼喜军、步跋子上,没几日就能攻克此城” 律庆问道:“库利萨雷有多少人?” “阿力普汗大致说了一下,说此城原本是康里人设在宽田吉斯海东岸的贸易据点,后来又建立了清真寺,功能与阿亚古兹差不多,规模也与阿亚古兹差不多,最多只能驻扎三千步骑” “库曼人的人马显然不止此数,若是围城的话,周边的游牧骑兵会源源不绝到来,不过阿力普汗最为忌惮的哥萨克全部住在库利萨雷城,只要灭了该部,剩余的库曼人就不足为虑了,阿力普汗自己就能解决” “库利萨雷既然是扼控东西的贸易贸易据点,里面的财物估计不少,破城后将人口、财物带走就是了,最多与阿迪勒分了” “回程时在斯哈纳克稍事歇息,然后疾行至毡德城附近” 律庆神色一凛,“你想来一个假途灭虢,攻破该城?这样一来,即得罪了花拉子模,又得罪了钦察汗国大帐!” 石敢当说道:“那又怎样?若是阿力普汗想东进,中间还隔着都罗的左帐,若是花拉子模人想进入草原作战,绝对不是我军的对手,何况毡德城一向与云中府不和,双方都保持着五千左右的人马” “若是毡德城空虚了,云中府的韩忠嗣也不会罢手的,对了,时下正好有一个机会” “哦?” “据说塔扬古战败了” “不可能啊,单凭古尔人能击败塔扬古?” “大汗,花拉子模人介入了,夹击之下塔扬古大败,本人也被俘,时下云中府、元燕京府都是高度戒备,此事在毡德城传的纷纷扬扬” “什么?塔扬古的三万精锐宫帐军全完了?” “那倒没有,但也是损失惨重,回来的最多只有一半,既然是这样,花拉子模就与大辽帝国是仇敌了,您这样做也算是为帝国报了一箭之仇” “钦察汗国大帐的康里人与花拉子模人穿一条裤子,届时拿到二十万金币后还理会他作甚?” “毡德城就这样么容易攻破?” “大汗,毡德城确实坚固一些,城墙高约两丈,厚约一丈,还都是砖石结构,想要攻破十分不易,不过并不是毫无机会” “哦?” “毡德城也分成了四大街区,靠近北面的两个街区是富人区,附近的城墙上也有重兵把守,南面两个街区则是平民区,守兵不多,若是能利用夜色摸上去,以我军的战力,必定能在短时间内攻陷城池” “城池内外有大量从呼罗珊一带弄来的匠奴,都是不愿加入伊教的祆教徒,加上其本身的富庶,职部估计最少也能弄到五十万金币,将工匠、农户全部掳掠到阿亚古兹、铁米尔一带,我部实力就能增加一倍” 律庆不置可否,而是看向其他人。 赵无忌说道:“大汗,这实在太冒险了,别的不说,夹在中间的都罗就是一个隐患,真若是攻陷了毡德城,阿力普汗绝对会与花拉子模人联合起来的,同时也会拉拢都罗” “毡德城的守将同样是图尔罕的侄子,叫亦纳勒术,又称海尔汗,一旦他被我方擒获或者杀死,岂有不不死不休的?” “还有,我军在秋季还有一桩大事要做,时下距离此事只有三个月了,西去库利萨雷有几千里,届时若是赶不上那桩大事,岂不是又恶了克烈部?” 律庆说道:“那萧罗汉的事就算了?” 此话一出,赵无忌顿时语塞。 阿迪斯说道:“大汗,若是一人双骑,赶到库利萨雷一个月也就行了,来回两个月,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休整” “这么说你是支持西进的喽?” “不错,塔扬古一败,大辽帝国风雨飘摇,若是能击破毡德城,并擒获海尔汗,就能将塔扬古换回,还能震慑花拉子模人,何乐而不为?营救萧罗汉只是顺手为之” “既然如此,便可同时知会云中府节度使韩忠嗣,让其发兵支援我等,届时我大辽疆域扩展到毡德城,便能进一步威慑钦察汗国了” “都罗呢?” “大汗,以前,钦察汗国的大汗历任都是钦察人,只是在图尔罕成为花拉子模人的王后、太后后康里人才趁势崛起,这才取代了钦察人,原本大帐大汗也是姓阿史那氏的,还是都罗的伯父” “却被阿力普汗利用秋狩的机会除掉,后来又屡次侵入左帐,若不是有库曼人在西边捣乱,大帐早就将左帐灭了” “对于普通牧户来说,或许归属何人统治并不明显,但对于都罗来说却是深仇大恨,他与阿力普绝对不会联合起来的” 律庆点点头,“那何不干脆联合都罗,来两个假途灭虢之计,先灭阿力普,再灭毡德城?” “大汗,大帐有常备军八千人,不亚于我部,斯哈纳克城、沃尔特阿尔城都高大坚固,攻陷绝非一日之功,何况花拉子模人还有舟船之利,能快速将大军通过舟楫运到毡德海北岸来” “我部若是倾巢出动,方有一举战败大帐、花拉子模的机会,但那样一来后方就空虚了,故此,这一次便围绕着阿力普许诺的二十万金币以及营救萧罗汉展开,若是能从毡德城带走一些人口和财富那就更为理想了” 第6章 决然西行兮,契丹悠然闻(中) 律庆同意了西进的计划。 自然不光是为了得到那二十万金币以及营救萧罗汉,而是另有原因。 玉里毕月乌部! 后世的他毕业论文就是关于该部的来龙去脉,这世上没有多少人比他更了解该部,连后世的俄罗斯历史学家也不会比他更懂。 他认为此时的玉里毕月乌部就是乌德穆尔特人! 这可是一个大部落,至少有三万帐,比肩此时的巴什基尔人、库曼人! 根据他的研究,玉里毕月乌部落的首领也是耶律氏,所谓玉里就是耶律,而且是被以前的辽国藏在拔野古、乌古敌烈部里的迭剌部一部。 该部之所以西迁而不是留在虎思斡耳朵,自然不是什么与耶律大石不和,而是因为萧遏鲁事件,他们的首领虽然是耶律氏,但部众大部分却是乙室部的人,还是直接隶属于萧遏鲁的部落。 若是没有萧遏鲁事件的发生,他们会继续与西辽帝国交往,并成为钦察汗国的一部分,实际上,当耶律大石在位的强盛时期,就连康里人也自称是玉里毕月乌部的人,花拉子模王太后图尔罕就自称出自该部。 这才有机会嫁入花拉子模成为王后。 否则,一个比钦察人更为粗疏的游牧部落贵族女人花拉子模人是不会接受的。 萧遏鲁事件发生后该部便继续西迁直至伏尔加河流域,最后融入乌德穆尔特部,或者说让乌德穆尔特人融入本部,此时已经融合大约三十年了。 如果他早一些接触该部,说不定该部大部分人还讲着契丹语,再迟一些他们则会成为蒙古人的一部分,之后便成为伊教徒了,眼下显然还是长生天的信众。 罗斯人就是因为他们才对中国人有了“契丹”的称呼,这说明此时的他们大部分还是东方人的面目,再迟些就要伊教化、突厥化了。 另外,此时的巴什基尔人也是一个尚未皈依伊教的部族,语言也是偏东方的(姓在前名在后的匈牙利体系),大有利用之资。 必须尽快接触该部! 他决定只带一千五百轻骑兵,五百黑云都,再加上细封米超的一千泼喜军、步跋子,一共三千骑,届时若是不能顺利返回,就让萧捕奴执行与克烈部的约定。 他接纳了石敢当的建议,为轻骑兵配备了五百面盾牌,都是蒙着骆驼皮的浸过油的柞木盾牌,以便在攻城时使用。 牙兵都他带走了八十人,由石敢当统领,一千轻骑由刘符离统领,五百轻骑由他亲自指挥,加上牙兵都,一共五百八十人。 黑云都继续由律献忠统领,这一次他还将阿迪斯带上了。 这一次,党项人的步跋子、泼喜军则由细封米超亲自统领,时下的律庆已经膨胀成为一个有着两万五千帐大部落的大汗,由不得细封米超不敬畏。 既然如此,他决定干票大的。 出发前,他对石敢当说道:“派人通知都罗、韩忠嗣” 石敢当眼睛大亮,“如何通知?” “自然不是现在通知,若是现在就通知了都罗,必定让其生疑,阿力普是他的大敌,而我等还要去协助他攻击库曼人,这怎么行?就说协助其平叛只是权宜之计,最终目的则是假途灭虢” “告诉他,一旦我们离开斯哈纳克,该城必定空虚,就让其出兵攻击该城,草原广袤,一去一来都以月计,等都罗赶到斯哈纳克时,我等也应该完成了对库利萨雷的攻击” “此时,阿力普惊恐之下只得自己带兵南下迎击都罗,于是沃尔特阿尔就空虚了,我便先行攻击该城” “大汗,还有阿迪勒的人马呢” “不妨,若是成功攻下库利萨雷城,阿迪勒肯定会带兵继续清剿亚伊克河西岸的库曼人,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等他回来了,我已经攻下沃尔特阿尔城了” “如果都罗没能成功攻克斯哈纳克城又该如何?” “那我就将从库利萨雷、沃尔特阿尔城缴获的东西分他一半,让其撤回左帐就是” “毡德城的守将海尔汗与阿力普是堂兄弟,历来都是守望相助,一旦都罗统兵进攻斯哈纳克,他岂有不出兵救援的,此时韩忠嗣便可以出动了,届时我军再攻击一下,就能攻克此城” “若是不能,也能利用毡德城、斯哈纳克城之间的旷野击破海尔汗的大军,俘获大量的军将,便可换回萧罗汉,我就不相信堂堂一个海尔汗会奈何不了一个清真寺的大阿訇或者大客户” “若是能擒获海尔汗那就更好了,便将其交给韩忠嗣,让其换回塔扬古” “经此一役,钦察汗国大帐势必急剧衰弱,明年此时便可大举西进,与都罗瓜分该帐,届时我部便可整体接受都罗的左帐,将部落推进到锡尔河流域一带” ...... 大军一人两骑,行动极快,十日就抵达了斯哈纳克(沙尔卡尔)! 讹答剌(奇姆肯特)、毡德城、斯哈纳克、沃尔特阿尔,都是拔都西征路上毁掉的城市,眼下却是一座方圆约莫六里的大城,得知律庆依约赶到了,阿力普长子,眼下才二十岁的阿迪勒显然十分高兴。 作为毡德海(咸海)北岸仅次于毡德城(克孜勒奥尔达)的大城,斯哈纳克显然物资丰富。 “大汗” 果然,见到律庆等人都在啃着干馕,阿迪勒显然有些过意不去。 “从现在开始,贵军的一应用度都由我方提供” “哦?” 律庆向四周一望,只见城南已经有几千匹骆驼汇聚了,还有大量衣衫褴褛的奴隶跟着。 “这是?” 阿迪勒笑道:“前不久,花拉子模人攻克了祆教徒在大沙漠中最后一个祆教徒城堡阿提姆,俘获了大量的祆教徒,计有三万户,我部也买了一些” 阿提姆,后世乌兹别克斯坦沙漠中的城市于奇库杜克,祆教徒在中亚最后一个城堡,这里有金矿、银矿、铁矿,后世则以出产丰富的铀矿着称。 律庆顿时眼睛一亮。 阿提姆在沙漠绿洲上,能够种植的田地有限,无非是利用开采得来的金银矿秘密与宗教信仰单薄的粟特人做生意维持生计,大部分人应该都是工匠。 便道:“小汗,这些人价值几何?” 阿迪勒笑道:“我可是花费了十万金币才买来的” 律庆也笑道:“我那里极为缺乏人手,届时能否让这些人替代二十万金币?” 阿迪勒巴不得,时下花拉子模人的势力已经深入到了里海南岸、西岸,多的是人手,连带着康里人也发达起来了。 更何况这些人是他花费十万金币买来的,转手就增值一倍,他岂有不同意的? 便道:“大汗,您可不能诳我” 律庆笑道:“我国有句古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可是有着几万部众达的大汗,岂能言而无信?” 阿迪勒大喜。 律庆又道:“小汗,若是攻克了库利萨雷,里面的人口我就不要了,不过财物......” 阿迪勒一下赚了十万金币,自然没将一座小城里的财物放在眼里,便大手一挥,“都归你了” 律庆点点头,“那就一言为定,不过兵贵神速,库曼人也不会坐以待毙,我等这么多军队,还有这么多骆驼,若是慢吞吞前往,必定会让其发现踪迹,不如这样,就让我军先一步前往” “贵军让一千骑跟着就行了,小汗押着驼队慢慢跟上来就是” 阿迪勒巴不得不打仗,赶紧忙不迭地答应了。 ...... 阿迪勒的骑兵也是一人双骑,大队人马又过了十日便赶到了库利萨雷。 一见此城,律庆顿时心理一凛。 这是一座建在山上的城堡! 不但如此,这并不是一座木城,早就是一座石城了! 虽然规模不大,但小山也有两三百米高,想要仰攻显然困难重重,还有,细封米超的泼喜军携带的小型投石机显然够不到这样的高度。 唯一有利的是该山山势并不险峻,真是仰攻的话还是十分便利的,不过既然是哥萨克在守城,肯定也在里面储备了大量的檑木滚石。 饶是如此,大军抵达之时,还是将其团团围了起来。 晚上,律庆在大帐里召开了会议。 “索罗克,你说说里面的情形” 索罗克,是阿迪勒派遣跟着他过来的一千康里骑兵的千夫长,一个身材矮小精悍的中年汉子。 “大汗,我们的行程虽快,但显然还是被库曼人知晓了,原本这里驻有一千包括库曼人、哥萨克在内的精壮,时下也不知增加了多少,不过该城最多只能驻扎两千人” “驻扎在这里的首领是汗国右帐左叶护拉希德之子阿尼斯,他手下应该有五百骑,加上五百骑哥萨克,这就是库利萨雷城的主力” “拉希德的大帐设在宽田吉斯海北岸的阿特劳,驻有三千骑,距离库利萨雷并不远,也就是说,一旦这里有警讯,拉希德会随时派来三千骑支援,当然了,附近的部族也会陆陆续续派遣骑兵前来,但不足为虑” 律庆点点头,“阿特劳的麾下应该也有哥萨克吧” “不错,也有一千左右,拉希德真有援军前来,首先来的肯定就是那一千骑哥萨克,大汗,可莫小瞧这一千骑哥萨克,彼等都是从小便学会骑马打仗的,特别是刀法十分凌厉,一个个还都悍不畏死” 律庆不置可否,“据我所知,哥萨克都应该是信仰东正教的,为何会被拉希德收留?” “哦,他们都是被罗斯人放逐或者逼走的罪犯、农奴,又不受钦察人待见,只能委身于库曼人,不过他们还是以雇佣军的形式,类似于以前突厥人之于波斯人、大食人” “这么说他们依旧保持着东正教的信仰?” “不错” 第7章 决然西行兮,契丹悠然闻(下) 库利萨雷城。 托卡耶夫坐在壁炉前神游天外。 之前,托卡耶夫是梁赞大公国一个农奴,梁赞大公国被弗拉基米尔大公国(俄罗斯的主体、前身)攻破后他没有继续留在当地做农奴,而是南下逃亡了。 那时他还才十五岁,如今已经是十五年过去了。 “阿萨娜,你还好吗?” 夏日晚间的库利萨雷也只有十几度,壁炉里的火光摇曳着,让托卡耶夫那张有着一道明显刀疤的马脸触目惊心。 阿萨娜是他在梁赞时的情人,原本两家说好了等到次年秋季就结婚的,可恨的是弗拉基米尔人来了。 弗拉基米尔,后世莫斯科东部城市,是此时东斯拉夫最大的公国弗拉基米尔大公国的首都,此时的俄罗斯还是战国时代,境内公国林立,最大的有四个:弗拉基米尔、基辅、切尔尼戈夫、诺夫哥罗德。 公国之间战争频繁,民间自然是民不聊生。 此时的哥萨克还只是雏形,他们不擅长射箭,而是使用标枪,虽然也有骑兵,但他们的步兵更为强悍,守城也是一绝。 他们擅长用绳索拴着石子投掷,结合标枪,也算是相当强悍的步兵了,用在马匹上更是一绝。 此时,阿拉伯马已经在这里与来自突厥马(蒙古马)、汗血宝马杂交了好几代了,后世鼎鼎有名的顿河马也开始初出茅庐,初代哥萨克就是骑着这样的马利用标枪、骑刀与敌人缠斗。 因为悍不畏死(退无可退,只能冒死一拼),以及娴熟的刀法、标枪掷法,哥萨克还是在一众钦察人、库曼人中脱颖而出,当然了,显然还是比不上迁徙到这里的玉里毕月乌人。 作为契丹人,远处施射抛箭,近处投出标枪、骨咄、短斧,贴身再厮杀那是常规操作,故此哥萨克只能不断往南迁徙,直到里海附近。 无论如何,作为都将对方当成圣战对象的东正教徒,哥萨克再是落魄也不会皈依伊教,因为他们从小就接受了洗礼,一生下来就是东正教徒。 于是,他们可以接受雇佣,但决不能加入伊教,这也是后世的他们再是厌恶沙俄帝国也不得不成为他们的马前卒,而不会成为奥斯曼帝国附庸的唯一原因。 说起来此时的东正教颇有些类似于藏传佛教,他们的农民都是奴隶,但依旧心安理得的接受命运的安排,除非将其压迫太深,否则一辈子会为了地主老爷的幸福操劳一生。 托卡耶夫极为讨厌弗拉基米尔人,如果是基辅公国攻陷了梁赞,兴许他还会留下来,不过弗拉基米尔人就不同了。 原因也很简单,除了“平原人”对“森林人”的鄙视,自然也有弗拉基米尔大公国与梁赞大公国世代为仇的原因。 野猪,那是托卡耶夫对弗拉基米尔人的蔑称。 房间里飘荡着肉香味,原来是托卡耶夫正在壁炉里烤着一只野猪腿。 这在伊教徒眼里显然是十恶不赦的存在,但幸好此时的库曼人刚刚皈依伊教没有多久,信仰还没有后世那样坚定,加上哥萨克人骁勇善战,便容忍了托卡耶夫的做法。 托卡耶夫最大的苦恼是婚姻问题。 逃出来的农奴、罪犯囿于宗教问题不能娶伊教徒为妻,只能退而求其次求娶还信仰着多神教或者萨满教的玉里毕月乌人、巴什基尔人,这两种人显然也看不上哥萨克。 于是他们只能接受库曼人从花拉子模人那里弄来的原本信仰祆教或者景教的女奴,当然了,景教徒他们是最喜欢的,祆教毕竟相去甚远,景教嘛,虽然被西方世界称为异教徒,但在东正教徒眼里依旧是基督徒。 不过时下景教徒大部分都在大食人、突厥人的统治之下,为了那惊人的什一税,他们正在大力减缓这些人皈依伊教的速度,也是,都是真主的子民了,还有谁为他们操劳? 于是,能拿到奴隶市场上发卖的景教徒非常少,大部分都是祆教徒,以及被某派伊教徒称为异教徒的小众伊教徒。 托卡耶夫虽然是农奴哥萨克出身,却有罕见的洁癖,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女奴,于是他三十多岁了依旧是孑然一身。 平日里除了打仗、劫掠,唯一的爱好就是打猎了,打猎后便狂饮烈酒,后世那种高度酒自然没有出现,更多的则是葡萄酒,幸亏里海附近都盛产葡萄,酿酒也很有名,托卡耶夫这个爱好倒是很好地满足了。 野猪腿烤得肥油滋溜直冒,肉味顿时弥漫了方圆半里之地,托卡耶夫没有别的调料,蜂蜜、食盐就是唯二的存在。 托卡耶夫也闻到了,立时就忘了阿萨娜,以及故乡梁赞的山山水水,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打开了一个陶罐,那里面盛着他最爱的椴树蜂蜜,倒出一些在粗大的手掌上,对着它贪婪地猛嗅了一口,然后狠狠抹到野猪腿上。 食盐早就放好了,配合着椴树蜂蜜,这就是托卡耶夫眼里的“蜜与奶”,再就着产自花拉子模的上等葡萄酒,没有阿萨娜也没什么。 一整只野猪腿很快就不见了半个,一大瓶葡萄酒也快见底了,托卡耶夫也是醉眼朦胧,便抄起了另外一瓶。 刚要踉踉跄跄坐下来继续享用,房门猛地被推开了。 托卡耶夫恼怒地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库利萨雷城真正的主人、钦察汗国右帐左叶护拉希德之子阿尼斯,顿时收拾了心情。 “王子殿下,您来了?” 今年也才二十岁的阿尼斯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平时对待托卡耶夫都是客客气气,可今日他实在忍不住了。 “托卡耶夫阁下!” “怎么了?” 闻到弥漫在房间里、托卡耶夫身上的野猪肉味后,阿尼斯恶心欲呕,不过他还是强忍住了——在生死攸关的事情面前,谁还会为了某些教义计较? “难道你不知道康里人来了?” “知道,那又如何?阿力普来过这里三次,还不都是铩羽而归?” “可这次不一样!” “哦?”,虽然表面上敬着阿尼斯,但酒劲儿一上来,罗斯人骨子里的倔强便上头了。 后来的沙俄帝国,每年被市长、沙俄皇帝扔下冰窟窿的醉鬼数不胜数,他们连尊贵的克里姆林宫都能冒犯,何况这蛮荒之地? “来的不光是康里人!” “花拉子模人?无妨,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一个势力能攻破库利萨雷,除了......” 托卡耶夫似乎想到了什么,顿时停了下来。 他自然想到了通体由石块建造的梁赞城,它那么高大坚固还是被弗拉基米尔人攻破了! 而那在城内为贵人们当女仆的可怜的阿萨娜多半被好色的弗拉基米尔人带走了! “啪!” 他将还剩下半瓶酒的酒瓶狠狠扔在地上! “托卡耶夫!” 托卡耶夫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只有弗拉基米尔人,不过,他们过不来的” “什么弗拉基米尔,我说的是契丹人!” “契丹?康里人与契丹人勾结起来了?这倒有些不妙” 契丹人,他自然是知道的,时下整个罗斯人都称呼玉里毕月乌人为契丹人,就是他们修复了被保加尔人焚毁的前科萨帝国夏季首都阿提尔! 阿提尔,以前可萨汗国的夏季首都,位于伏尔加河与萨马拉河的交汇处,后世萨马拉市附近。 托卡耶夫的酒醒了。 他们这些初代哥萨克南下时就遇到了玉里毕月乌人,当时除非大股人马,一般的钦察人、保加尔人、库曼人根本拦不住他们,直到遇到玉里毕月乌人。 当时跟在他身边的还有十余骑,一路抢劫一路南下,来到阿提尔附近时罕逢敌手,然后就遇到了一小股契丹骑兵。 双方的人数差不多,一开始对方也是施射抛箭,哥萨克们早有准备,队形散的很开,抵近标枪投掷范围时,托卡耶夫便认为自己稳操胜券,而且,哥萨克们的标枪与欧洲人完全不同。 欧洲人是聚在一起向外投掷,哥萨克则是一对一投掷! 这就需要大量的练习和技巧了,当然了,随着后世火器的出现,哥萨克也渐渐抛弃了标枪。 此时,就是哥萨克们大展神威的时刻了,不过他们却遇到了同样有着近程武器的契丹人! 哥萨克扔出了准头颇佳的标枪,对面也投来了短枪、骨咄! 双方都有不少伤亡,不过此时托卡耶夫依旧很有信心,作为战国时代的罗斯人就算是农奴平时也要大量练习刀法的,否则很快就会没命。 逃亡后更是加强了这方面的练习。 结果大出他的意料,一场小规模的骑战瞬间就结束了,对面骑兵手里的骑刀之技一点也不亚于他们! 托卡耶夫第一次扔下同伴逃亡了,并一直跑到伏尔加河上游地带。 “真的吗?” 律庆等人到来他自然早就知道了,城里的人也派人通知了阿特劳,按照他们之前的估计,敌人如果仰攻便只会留下大量死尸,若是围困城堡,则会遭到阿特劳三千精锐骑兵的无情打击。 但是契丹人就不同了。 “据说玉里毕月乌人刚刚抵达伏尔加河中游时只有三千帐,如今却膨胀成一个上万帐的大部落,他们的首领还成了整个右帐的大汗!” 托卡耶夫抓住了阿尼斯。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在斯哈纳克城的眼线回来了” 第8章 遥望阿特劳,山城旦夕下(上) 夜色深沉。 律献忠、石敢当带着三百勇士利用一条草木茂盛且最为险峻的山坡慢慢抵近了山城。 在山城守军眼里,这样最陡峭的地方敌人是不可能爬上来的,故此在晚上虽然也派了五百人登上城墙值守,但重点显然还是在缓坡处。 这三百人中,有一百五十名黑云都最骁勇的士兵,也有一百五十名长刀使得最好的轻骑兵、牙兵都士兵。 石敢当就是长刀使得最好的人员之一。 黑云都依旧带着破甲锥长枪、一石力强弓,穿着三十斤的棉甲,轻骑兵、牙兵都则是清一色二十斤的棉甲,带着长刀、五斗力骑弓。 石敢当名如其名,一马当先带着一条很长的绳索率先攀爬到城墙下,然后将绳索拴在一棵粗大的杨树上。 三百人屏声静气攀着绳索鱼贯而上,等他们全部抵近城堡下面的悬崖时,已经是黎明前最黑暗之时了。 此时,距离天明只有一个小时了,在守军眼里,前半夜敌人就没有进攻,肯定要等到天亮时分了。 于是,城墙上便只剩下不到一百人了,在方圆三里的城堡上自然是稀稀拉拉,再加上盯着缓坡,对着悬崖的只有寥寥数人。 但依旧有人! 露出城头的只有三人,但鬼晓得藏在下面的还有多少人。 律献忠看向石敢当。 此时也只有牙兵都的人还有临机的思考能力了。 不过,这面山坡早就被拥有望远镜的律庆观察得清清楚楚。 “献忠、敢当,当你们摸到城北那处悬崖下时,上面的平台便只有一丈左右了” “此时是人最为困乏的时候,就算站在上面值守的也是昏昏欲睡,你将千里镜带着,调到夜晚模式,瞧清楚后立即让三十名牙兵都的人先上,记住了,不要一窝蜂涌上去,那样的话动静太大” “一个个上去,只要小心一些,敌人是不会察觉的,摸到城墙下等待所有的人聚齐,此时,敌人是不会伸出脑袋查看下面的,就算还有精神,也只会看向远处” “事先观察好,一面城墙约莫四百米,那里又是最为疏忽之处,人数必然不多,他们也不会将为数不多的人按照同等距离排列,多半是三五成群” “于是就留下了大量的空白地带,此时再扔出包裹了棉布的虎爪飞索,我观察过,城堡的城墙最多只有四米高,虎爪很容易抛上去,勾住城墙后便鱼贯而上” “此时就要三十人一起上了,否则若是遇到大股敌人就是有去无回” “三十牙兵都,奋力占据一段城墙,然后黑云都鱼贯而上,争取在天亮前完全占据北面城墙,四百米,三百人足够守卫了” “争取占据北门楼,此时就不要想着下城区打开城门了,占据城门两侧的城墙即可” “敌人没了远程武器,我们的人就能大量上来,此时,三百人一分为二,一百五十人为一组,黑云都在前,牙兵都、轻骑兵在后,扫荡前进” “此时后面的人继之,只要在半日时分占据整个城墙就妥了,届时我会让所有的步跋子、泼喜军全部上去,下面只留一千骑兵,包括两百三百黑云都、七百轻骑兵,以防阿特劳的援军杀到” 石敢当瞅准了一段大约一百米半晌都没有人影的城墙,一马当先爬上了山城外面的空地——既然是山城,显然不会让敌人有太多空地集结,城外的空地最多只有一丈宽。 三十名牙兵都士兵继之,霎时就跟随石敢当来到了城墙下面。 周围一片黑色的死寂,只有山风偶然拂来。 石敢当一咬牙,向上抛出了虎爪飞索。 “当.....” 出乎他的意料,当虎爪扣在城墙上时,竟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怎么回事?” 石敢当心里暗骂,不过此时也容不得他蹉跎了,立即示意其他人全部抛出虎爪飞索。 他自己则闪电般攀着飞索出现在城墙上! 双目一扫,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段城墙里还有七八个人正在靠着墙体酣睡,刚才的脆响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们。 此时,三十名牙兵都士兵也上来了,众人赶紧迅速扑向那些睡着的守军! 这样的事情也只有像牙兵都这样的士兵能够完成了,迅速贴近守军,然后用长刀在他们脖子上一拉,这些人顿时全部了账,无一人发出声响!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像这里的守军一样懈怠,两侧都有人跑了过来,与此同时,有人还吹响了号角! “奶奶的!” 石敢当又骂了一句,不过事已至此,他也不能返回下面了。 “你,带着十人护住这段城墙,剩下的人一分为二,我带着十人迎向从东面冲过来的敌人,你,带十人迎向从西面冲过来的敌人,记住了,城墙只有一丈宽,最多容纳五人并排行走,五人挽弓搭箭在前,五人手持长刀在后” “然后交错前进!” 黑夜里想起了箭枝的轻啸声,几声惨叫声响起后,顿时有好几人倒地,后面的长刀手赶紧越过弓箭手上前将其彻底杀死,然后弓箭手再赶到前面。 律庆的运气不错,三里的城墙只有一百人值守,能跑到这里的守军并不多,在律庆军的打击下纷纷了账,没多久,石敢当这三十人就占据了北城门西侧这整段城墙! 不过,北城门却关得紧紧的。 石敢当朝下一望,只见大批己方士兵正在利用虎爪飞索向上攀爬,已到城墙上的也有了至少三十人,便道:“你,你,你三人在我后面张弓搭箭护卫,等我砍断城门楼房门的门栓,你等立即朝着里面放箭” 说完便举起重达四斤的长刀猛地向门栓砍去! “当......” 又是一阵脆响传出。 “娘的,这些家伙竟然用铁链作门栓!” 不过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不顾长刀的损伤继续猛地狂砍——如果门缝较大他完全可以用刀背,不过门缝并不大,只能用刀刃,而且天色黑麻麻的,想要对准门缝也不容易。 石敢当猛砍了七八下,随着“喀喇”一声,他的长刀断为两截,不过铁链也被他砍断了! 石敢当双脚连环提出,然后迅速扑倒在地,“咻咻咻”三声箭响过后,里面又传来了惨叫声。 三名长刀手冲了进去。 他们的长刀技法是律庆教授的辛酉刀法,在城墙上正好适合三人一组协同作战,整个刀法也只有六招,无非是在面临敌人何种状态下的砍、刺、撩、扫、砸(刀背)、撞(刀柄)之术。 长时间的训练,敌人有任何反应都会有肌肉记忆的快速反应,在这种黑麻麻的城门楼里自然是从右上至左下的斜砍,城门楼空间有限,如果是直上直下的劈砍多半会漏掉某个敌人。 但若是斜砍则会无一遗漏,何况刚才弓箭手已射杀了几人。 “当......” 这是长刀砍在对方兵器上传出的声响。 “啊!” 这自然是长刀猛地砍在敌人身上传出的惨叫声,牙兵都的士兵都是从轻骑兵中挑选的精锐,这一刀之势何其凌厉,在平时的训练中,他们都有一刀将马匹的后腿整个砍断的能耐,何况人乎? 电光火石间,石敢当占据了北城门楼! “老石,让我来!” 一听这个声音,石敢当顿时又松了一口气! 律献忠到了! 城门楼另外一侧的房门打开了,这一次石敢当没有安排弓箭手了,身穿三十斤重棉甲,带着只露出眼睛铁盔的黑云都士兵握着重达十斤的破甲锥长枪已经冲了出去! ...... 天亮了,东方显出一抹红霞。 律庆的军队占据了城墙,不但如此,细封米超的泼喜军还在城墙上架设了投石机! 此时,律庆身边还有七百轻骑兵、三百黑云都,以及索罗克的一千康里骑兵。 石敢当带着牙兵都利用虎爪飞索回到了律庆身边。 “大汗,我军已经完全占据了四段城墙,己方伤亡微乎其微,歼灭了近三百敌军,接下来?” “那还等什么?时下城内的敌人逃无可逃,想要出去报讯也做不到,这样,让细封米超带领五百步跋子沿着一条大街攻击前进,让律献忠带着两百黑云都以及三百轻骑兵沿着另外一条大街攻击前进” 于是,在泼喜军投石车、弓箭的掩护下,律献忠、细封米超两人成功下到城内,律献忠从北城门开始,沿着通往南城门的大街向南攻击,细封米超从东城门开始,沿着通往西城门的大街向西攻击前进。 步跋子的甲胄也有三十斤,既然是西夏国的山地精锐,体力、战力都是极佳的,与律庆军不同的是,他们都是一手单刀,一手盾牌,后面也是弓箭手在掩护。 律献忠的黑云都显然是坚不可摧,一路上他们遇到了库曼人、哥萨克,在远程抛箭、近程破甲锥长枪的打击下,大街上很快布满了尸体。 如果库曼人、哥萨克身上有甲胄的话,兴许律献忠他们还要忍受一些伤亡才行,可惜他们几乎没有铠甲,一阵抛箭飞来后便是死伤一片,哥萨克们惯用的标枪之技还没来得及施展便倒下了。 正午时分,两路人马已经在城中的小汗府汇合了,此时,聚集在阿尼斯、托卡耶夫身边的士兵不到两百了。 喊话开始了。 “里面的哥萨克听着,我部都是信仰景教的,你等也是信仰上帝的,都是一家,何苦为异教徒效力?只要你们投降,你等不但不用死,今后还可效忠于我们!” 托卡耶夫面色惨白。 对面的阿尼斯更是冷汗直冒。 石敢当说的自然是突厥话,此话是时下东到金山,西到乌克兰草原的流行语言,哥萨克们自然也会说一些。 第9章 遥望阿特劳,山城旦夕下(下) 小汗府还有一座了望台,从上面可以看到山下的任何情况。 “亲爱的托卡耶夫,看到没有,我军援军到了,只要我们守住这里,等援军击退了城下的敌人,事情依旧还有转机” 库曼人的援军确实到了,还如律庆等人所料,率先赶到的就是从阿特劳赶来的一千哥萨克骑兵! 大队哥萨克骑兵一到,律献忠等人的攻击也暂停了。 ...... 两山之间的空地上,长约两里,宽约三百米,两支军队正紧张地对峙着。 对面,三十岁的阿列克谢满脸的不在乎。 与农奴出身的托卡耶夫不同,阿列克谢是正经从基辅大公国逃出来的骑兵,自然是犯了罪的骑兵,在此时的基辅大公国就是骑士。 他犯罪的理由也很简单。 基辅大公国与切尔尼戈夫公国发生了战争,作为骑士的他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封赏,他是拥有十户农奴的骑士,上面还有百夫长,也就是拥有一百户农奴的骑士。 实际上,他阿列克谢只是一个小地主,而百夫长则是一个拥有小城堡的地主,他一气之下杀了那名大地主全家,然后就只能逃亡了。 被钦察汗国右帐左叶护拉希德接纳后他就不是一个小地主了,他在察里津一带拥有一千户哥萨克! 哥萨克可没有骑士一说,不过拉希德为了拉拢他们,便将与基辅大公国、切尔尼戈夫公国、加尼西亚公国、匈牙利王国、保加利亚王国、伏尔加保加尔汗国作战中俘获的农奴全部给了他。 而他则需要带领一千哥萨克常驻阿特劳。 阿列克谢实际上已经到了一段时间了,见到库利萨雷城上的旗帜并未改变时也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在城西大约十里地休整了大约一个小时,用过饭食后这才催动大军来到这里。 “这是什么军队?从未见过,显然不是康里人,也不是钦察人,更不是契丹人,模样整肃,倒是一个劲敌” 不过,作为时下右帐钦察最大的哥萨克首领,阿列克谢从未怕过谁,他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便准备下达进攻的命令。 而在对面,律庆也松了一口气。 “果然是哥萨克,完全没有甲胄,只有骑刀和标枪,一个个倒是悍不畏死的模样,不过这样的哥萨克显然不是战力最强的哥萨克,有着火枪的哥萨克才是最强的哥萨克” 对于轻骑兵,他不准备采取曼古歹战术了。 他亲自带着三百黑云都居前,刘符离带着七百轻骑兵居后。 一阵令人清爽的微风吹来了,夹杂着青草味,律庆贪婪地吸了一口后便将自己铁盔上的面罩拉了下来。 出乎阿列克谢意料,律庆率先发动了! 阿列克谢暗骂一句,然后也催动大军迎了上来。 两百米! 三百张一石力强弓,七百张五斗力骑弓都举了起来,斜斜地指向天空。 对于这一幕,在基辅大公国与钦察人的战斗中阿列克谢显然很熟悉了,在他的印象中钦察人的骑弓大多只有三斗力,射程极短,又不太整齐,稀稀拉拉的,只要己方速度够快,这样的箭枝对其造不成太大的威胁。 三斗力,就是三十斤,也是时下游牧部族骑弓的常见力数,能拉动五斗力骑弓的多半是部落里的勇士了,大多都被酋长们选为自己的常备骑兵。 不过,箭枝就像后世的火枪一样,若是稀稀拉拉放出,其杀伤力显然有限,不过要想上千人一起放出则需要大量的训练,部族骑兵显然做不到。 何况,马匹速度极快,霎时就冲到眼前,若是没有充分训练的话,还没等你将骑弓放回弓囊,人家已经冲到眼前了,拿着弓箭对付敌人的骑刀那就是待宰的羔羊。 特别是在行进途中整齐射击更为艰难,常备军都很难做到,除非有大量的训练。 抛箭,只有密集射出才有杀伤力。 清一色的五斗力、一石力强弓,飞蝗般霎时就来到了哥萨克们的上空! 阿列克谢惊呆了。 不过他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硬着头皮拼命往前冲! 一百米! 再看时,只见对面的骑兵已经将抛射改成了平射,三百只重箭呼啸而至! 对于哥萨克来说,在三百米宽的场地上与敌人骑战,能够用标枪对敌的也只有处在最前面的几百人,但骑兵标枪的打击范围三十米顶天了,在一百米的距离根本不可能。 三十米! 此时,手中还有标枪的哥萨克已经不多了,不过他们还是勇敢地抛了出来。 “嘶......” 三十米的距离,哥萨克们扔出的标枪杀伤力显然有限,特别是对手还装备了重甲的情况下更是如此,不过,律庆的黑云都也不是毫无缺点,那就是他并未为其马匹装备铠甲。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的黑云都实际上是介于轻骑兵与重甲骑兵之间、宜骑宜步的多用途骑兵,完全考虑防护性就要牺牲机动性。 不断有大黑马倒下了,不过三十米的距离对于战马来说呼吸就至,律庆的黑云都已经切入到哥萨克骑兵里! 此时的波兰翼骑兵显然没有出现,后来完美克制哥萨克的长枪翼骑兵让像赫梅利尼茨基这样极为优秀的哥萨克骑兵首领最多也只有十名农奴,自己还需要老老实实种地,可见翼骑兵对上哥萨克后多么有优势。 黑云都显然也不例外。 闪电般越过最前面的哥萨克后,黑云都没有一人倒下,而哥萨克却至少损失了一半! 律庆咬着牙继续往前冲,早就化为骑枪技法的长枪六式在他手中如穿花蝴蝶般不断刺出,长枪技法以前是针对对方也有长枪之类的长柄武器的,面对着只有一米左右的哥萨克骑刀显然大占上风。 当然了,你需要将十斤重的破甲锥长枪各种招式每日训练无数下方可,临战时只要勇气足够剩下的就是肌肉记忆了,黑云都都是从少年勇士中抽调的精锐,不但力气极大,显然也不乏勇士。 部族俩里面的勇士显然是真正的勇士,他们平时需要对付豺狼虎豹、外面部族,战时则需要冲在最前面,若是加以科学的训练,肯定是一支令人望而生畏的真正精锐。 不过,哥萨克骑兵也不是盖的,黑云都的伤亡开始缓慢出现了,等他们完全冲过一千哥萨克骑兵后只有两百六十多骑返回到了律庆身边。 但战果是显着的: 只有三百米的山谷显然只能容纳一百骑并排通过,于是双方的骑兵几乎铺满了整个山谷,律庆等人能够从这里冲出来就说明他们已经给敌人予以了大量的杀伤。 当然了,虽然一寸长一寸强,但哥萨克也不会傻乎乎待在马上等着你来刺杀,这就要看黑云都刺出一枪的力道和速度了,律庆坚持不懈的训练显然起到了作用,这一次三百黑云都至少杀伤了对方三百骑! 当黑云都冲出来后,哥萨克骑兵的队形显然更加稀疏了,这就为后续的刘符离七百轻骑兵创造了机会。 当然了,轻骑兵手里也只有骑刀,想要一个回合就给敌人以大量杀伤是做不到的,当双方搅成一团后,配合也谈不上了,此时就要看双方的刀法、马术和勇猛程度了。 一般来说,在双方一个冲锋下能给对方一成人马的杀伤,而己方的损伤不到一成的话就算是胜利。 不过,刘符离的骑兵又不同,他们身上还有二十斤重的棉甲和铁盔! 此时,哥萨克除非个个武艺高强,一刀下来就能砍到律庆骑兵的面部,否则很难对其造成杀伤,律庆骑兵的刀法、马术显然不会比哥萨克差,或许还要高一些,于是,在这一次冲锋中,律庆的轻骑兵只损失了不到一成,但却给哥萨克骑兵造成了接近三成的杀伤! 更为致命的是,黑云都又回来了! 捉对厮杀开始了。 律庆找上了一个穿着颇为华丽的哥萨克,一枪迅猛刺出后那人头一低竟然避过了,此时律庆只得继续往前冲,战场上到处都是骑兵和马匹,也没有多大空间容许你继续高速奔驰。 迎面又冲过来一个哥萨克,这一次律庆一枪就此中其喉部,让其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呼便跌落马下,此时他就可以扭转马头回过身来继续追杀刚才那名哥萨克了。 那名哥萨克同样如此,也才扭转马头,双方有大约四丈的距离,对冲开始了。 “扑!” 律庆一枪此中了此人的战马! 那人顿时随着马匹跌落地上,正想奋力爬起来,眼前一阵寒芒闪现,长约一尺,顶部极为锐利的破甲锥正抵着他的喉部! 随着黑云都的加入,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 城内,在了望台上观察到这一幕后,托卡耶夫终于下定了决心。 看着期期艾艾迎上来的阿尼斯,他突然砍出一刀! 库曼人是钦察人中最勇猛的部族,但与哥萨克相比依旧不够看,托卡耶夫在损失了二十多人后终于歼灭了阿尼斯残存的一百亲卫。 等律庆押着阿列克谢来到山城时,战斗戛然而止。 第10章 闻警讯心怀忐忑,意坚定假途灭虢(上) “大汗” 看着石敢当笑嘻嘻的模样,律庆便知道此战收获不少,不过他已经知道了己方的损失。 “轻骑兵损失了近两百,黑云都损失了近五十骑,特别是黑云都,那可是自己煞费苦心殚精竭虑训练出来的呀,一战就有一成的损失,实在可惜” 石敢当说道:“我军全歼了库利萨雷城的一千守军,俘获了他们的人口,在城内发现了大约五万金币的财物” “嗯,将属于哥萨克的财物归还他们” “大汗!” “我准备收服哥萨克了,岂有还拿着他们财物的?” “大汗,那托卡耶夫虽然降了,但阿列克谢却死活不降” “哦?将他押进来” 阿列克谢来了,这才知道将他俘获的就是此人! “你还有大约四百骑完好无损,我放你回去,将你在察里津的家属全部迁徙到我的地盘” 律庆也不跟他客气,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 “哦?这是为何?等过几日阿迪勒的大军一到,其必定会率军扫荡亚伊克河西岸一带,我与他说好,放你回去接纳家属,他不会不同意的” 阿列克谢撇撇嘴,“我等已经在察里津开垦了农田,生养了儿女,早就熟悉了那里,你若是放我回去就不会回来了” “也罢” 律庆心念百转,心里突然又有了主意。 “我是信仰景教的,对了,就是聂斯托利派,我俩不妨在上帝面前缔结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亚伊克河,我迟早回来的,等到了那时你再归附于我,如何?” “你是契丹人?” “不错” “难怪,罢了,败在你们手里我倒是没有任何怨言,不过我却希望你不要走了” “哦?” “你知道玉里毕月乌部落吗?” “自然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为何他们贵为右帐大汗,却对这里的事情丝毫不能产生影响?” “你的意思是?” 律庆心理一凛,他早就有些想法了,“玉里毕月乌人是右帐大汗,为何反而偏隅于伏尔加河中游,将伏尔加河东岸的草原让给了左叶护拉希德,将西岸草原让给了右叶护马苏德?” “按说最好的草原应该在靠近里海、黑海之地才是啊,伏尔加河中游虽然也有草原,但其质量显然远不如下游一带,难道他们内部出了问题?” 阿列克谢说道:“前不久,阿提尔城附近发生了一场大战,大汗可知晓此事?” 阿提尔城,后世萨马拉。 “不知” “那就是了,一个月前,右帐的左右叶护、保加尔汗国联合对该部进行了所谓的圣战,玉里毕月乌人大败,眼下只能保留阿提尔一城,连牧户也被其它三部接收了” 律庆一听大惊,禁不住站了起来。 半晌,他问道:“然后呢?” “时任右帐大汗的是一个叫玉里璇玑的契丹人,在此情形下只能被迫皈依伊教,三部也归还了一部分牧户,不过时下他们也就是一个傀儡而已” “玉里毕月乌还有多少牧户?” “上万帐,眼下只归还了他们三千帐,剩余的都被三部瓜分了” “那他们为何不干脆灭了该部?” “很简单,三部也知道大辽帝国,不过是不想彻底得罪大辽帝国而已” 律庆显然很想北上将玉里毕月乌人解救出来,不过以他现在的这点人马要面对右帐四万户以及保加尔汗国的至少万户肯定力有未逮,只得暂且忍住了。 “你打了败仗,回去之后还能得到拉希德的信任吗?” “呵呵,拉希德没了我们,肯定不是大帐大汗阿力普的对手,只能乖乖地退回到亚伊克河西岸,他若是想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还是要依靠我们” “好吧,你对于我刚才的提议?” “那我需要知道大汗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最多三年,我会一统整个钦察汗国,然后让所有的牧户都皈依景教” “你这么自信?” “这样,你可以让你的人先返回察里津,少数人跟着我,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也好” ...... 三日后,阿迪勒终于赶到了,见到连索罗克都没出动律庆自己就拿下了库利萨雷城,自然是大喜过望。 “大汗,接下来的事情就无须麻烦您了” 律庆摇摇头,“还有两件事” “大汗请说” “这几日拉希德也带着几千骑杀到了,自然被我军击退了,这一战,我部也损失不少,加起来至少损失了千骑,你看......” 阿迪勒一咬牙,“大汗,不如这样,跟随我前来的三千名祆教奴隶全部跟你回去,另外你回到斯哈纳克时还有十万金币奉上,我让我的人跟你同去,他会处理此事的” “还有一件事” “哦?” “我部俘获了四百哥萨克,但我已经答应他们了,允许他们返回察里津,但从此以后不得再与大帐为敌,请允许他们返回那里,今后若是有零星的哥萨克返回也不要阻拦” “这绝对不行!我部死在哥萨克手下的没有五千也有三千,如此深仇大恨岂能全部放走?” “但本汗已经答应他们了,再说了,时下他们中的大部已经开始返回了,小汗你就是想追击也赶不上了,何况他们还有四百骑,也不是那么容易击败的,大不了我不要那十万金币了” “大汗为何如此宽容他们?” “小汗,记住了,我只是来帮忙的,可不想再树仇敌,拉希德我也只是将其击退,按照我军战力,将其歼灭也不成问题,自然也是这个意思” “明白了” 阿迪勒心想自己又少花了十万金币,自己最为忌惮的不过是阿特劳的一千哥萨克,如今他们只剩下四百了,就算再过来也不怕了,便答应了律庆的请求。 次日一早,律庆便开始返回了,随行的还有三千祆教奴隶,得知跟随他回去后便全部解除奴籍,愿意种地的种地,愿意做工的做工,这些人自然没有不愿意的。 阿迪勒还给了他一千匹骆驼以及这些骆驼驼载的粮草,当下便朝着东边走去。 来时如风,返回时则缓慢得多。 十日后,石敢当手下放出去的牙兵都士兵陆陆续续回来了。 “大汗,阿迪勒开始对亚伊克河西岸的库曼牧户展开了攻击,拉希德得知我军离开后也抽调部族骑兵迎了上来,双方在亚伊克河与库利萨雷之间的地方连番作战,时下虽然是阿迪勒占了上风,但想要彻底击败拉希德尚需时日” “大汗,都罗果然依约带兵秘密南下,对斯哈纳克城展开了攻击,不过那里面还有阿迪勒临时征召的两千部族骑兵,都罗一时半会儿也攻不下来” “大汗,阿力普出动了,他亲自率领三千精骑急速南行,时下距离斯哈纳克城只有两百里之遥” 律庆点点头,“沃尔特阿尔还有多少守军?” “大约两千,阿力普父子也只有五千常备骑兵,这两千显然也是临时征召的部族骑兵” 律庆顿时改了主意。 “我之前还是太过贪心了,既想拿下沃尔特阿尔,又想拿下斯哈纳克、毡德城,现在看来显然办不到” 便道:“传令下去,让细封米超带着泼喜军、步跋子押着三千奴隶和骆驼慢慢前来,我等加快速度” 石敢当问道:“大汗的意思是?” “自然是快速抵近斯哈纳克,时下我部距离该城只有一百里,根据牙兵都的汇报,阿力普距离该城还有两百里,不过牙兵返回也花了一日时间,也就是说,时下我部与阿力普距离斯哈纳克城都只有百里左右!” “然后呢?” “我军速度肯定会超过阿力普,埋伏在半道攻击阿力普,若是能擒获他最好,那么斯哈纳克城就能不战而下,剩下的事情就看都罗的了,他完全可以挥兵西进与拉希德夹击阿迪勒,只要歼灭了阿力普父子的常备军,都罗完全可以成为大帐的大汗” “大帐里的钦察人依旧占据大多数,阿史那氏的名号也还有用,届时振臂一呼,再多三千常备军也不在话下,足以在短时间稳固大帐了” “那我们?” “自然得到整个左帐,大帐有两座城池,富庶远超左帐,加上我承诺与其守望相助,都罗在短时间内还是能稳固地位的” “我们的目标一是斯哈纳克城,主要是里面的财物,至少能分走一半,我估计至少有二十万金币” “然后快速赶往毡德城,若是毡德城的海尔汗也出动了,顺道击败他,进而救出萧罗汉,若是能擒住海尔汗,逼迫其交出另外二十万金币也不成问题” 第11章 闻警讯心怀忐忑,意坚定假途灭虢(中) 斯哈纳克。 城西十里。 律庆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没有快速东进,以给阿力普一个迎头痛击。 因为在半路上他几乎同时接到了阿力普和都罗的求援信。 都罗的意思与他料想的差不多,击败阿力普后,他自己担任大帐大汗,而将整个左帐让给他。 阿力普则是许诺歼灭都罗部后任命他为左帐叶护,同样接受整个左帐。 律庆赶紧召集了紧急会议。 “大汗” 石敢当率先发言了。 “阿力普与亦纳勒术是堂兄弟,都是花拉子模苏丹国太后图尔罕的侄子,我们不妨接受阿力普的条件,不过要加上让其劝说亦纳勒术交出萧罗汉的条件” 律庆不置可否,“若是事后亦纳勒术不同意呢?还有,若是接受了阿力普的条件,那么我们除了这三千奴隶将一无所获” 刘符离说道:“那就干脆接受都罗的条件,协助其击败阿力普,然后占据斯哈纳克城,至少能收取二十万金币,既然已经得罪了阿力普,那么再得罪亦纳勒术也就不是问题了” “若是亦纳勒术前来,便顺便击败之,若是不来,那就围攻毡德城!” 阿迪斯说道:“恐怕没有这么简单,首先,若是同意了都罗的条件,以他的实力想要彻底拿下大帐并不容易,西边还有阿迪勒的三千精骑呢” “于是我等就必须在这里蹉跎许久,肯定会误了东边的大事,而且,毡德城的花拉子模人也是拥有轻甲骑兵和重甲骑兵的,我等不一定能够击败他们” 众人议论纷纷,律庆委实决断不下。 半晌,他说道:“首先,我等需要确定两个问题,其一便是必须要借此机会救出萧罗汉,秋冬时分我等还要东进,肯定顾不上这里了” “晚救一分萧罗汉的危险就增加一分” 律献忠说道:“或许此时萧罗汉已经不在了” 律庆摇摇头,“我至今也没明白彼等为何要囚禁萧罗汉,若是想杀死他,他们有的是更加隐秘的机会,为何非得要在毡德城囚禁他?这不是让世人知道就是他们抓了他?” “故此,我感觉萧罗汉一定还活着,萧罗汉,是我的亲信,如同在座的诸位一样,我既然来到这里了,岂能坐视不救?换做是你等又该做何想?” “其二,既然要救出萧罗汉,便一定要与海尔汗亦纳勒术打交道,问题是他会出来吗?如果是硬桥硬马攻打毡德城,我们显然没什么胜算” 便看向石敢当。 石敢当说道:“我们已经派人知会云中府的韩忠嗣了,他在毡德城肯定布有眼线,亦纳勒术若是出来了,他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毕竟,大辽帝国的大夷离堇塔扬古还在花拉子模人手上” 律庆点点头,“这么说时下亦纳勒术尚未出来?” “不错,不过,职部在斯哈纳克到毡德城之间的道路上已经布下了眼线,若是他果然出来了,必定逃不过我等耳目” “很好,这次都罗带来了多少人马?” “大汗,都罗显然对于大帐大汗的位置觊觎已久了,因为钦察汗国自从立国以来都是阿史那氏担任大汗,而且该国的钦察人人口远多于康里人,故此,这次他算是下了血本,竟一气动员了八千骑兵” “不过他在攻打斯哈纳克城时损失了三千骑,却依旧未能攻下,时下虽然还有五千人,但大多是部族骑兵,精锐常备军只有两千了,而阿力普带着的却是甲胄齐全的康里常备骑兵” “虽然只有三千人,但实际战力还在都罗之上” 律庆点点头,“这么说斯哈纳克城内的守军损失也不小?” “那是自然,阿迪勒离开后征召了两千部族骑兵,至少损失了一千人,不过城内还能动员部分精壮,堪堪守住了城池” 律庆说道:“也就是说时下局势仍不明朗?” “不错” 律庆想了想,最后一锤定音。 “既然如此,我等就静观其变,给都罗、阿力普都回信,就说我军会在关键时刻出现!” 石敢当笑道:“大汗这是想折损双方的人马?” 律庆点点头,“不错,关键是将毡德城的亦纳勒术调出来,我们这一次收获不大,若是能救出萧罗汉也算是不虚此行,而若是没能将亦纳勒术调出来,逼迫其交出萧罗汉几乎不可能” “我想清楚了,亦纳勒术即使出来,也不会倾巢出动,最多三千骑,而亦纳勒术也不一定亲自出来,毡德城是毡德海北岸大城,城内还有几万人口,强攻的话完全没有胜算” “不过只要能擒住带兵将领,以及几个被亦纳勒术信重的将领就行了” “大汗的意思是?” “我等立即出动,将大营转移到斯哈纳克城以东,不过送给都罗、阿力普回信的计划不变,我军全力以赴对付亦纳勒术的援军” “以我军的战力,在野外击败花拉子模人问题不大,此时都罗应该士气大振,然后我军再夹击阿力普,迫使其退兵,此时再拿下斯哈纳克城问题就不大了” 石敢当说道:“可是那样一来都罗也无法在毡德海北边站稳脚跟” 律庆点点头,“无妨,大帐哪有那么容易夺取的,拿下斯哈纳克城,将里面的人口和财物掳走也算是一个不错的胜利,对于大帐来说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此时,细封米超也到了,当下便合兵一处全体向东转移,当日晚上转移到了斯哈纳克城以东大约十里的山谷里,并在那里扎下大营。 而对于都罗来说,有律庆在一旁“掠阵”,这心里就踏实多了,他显然也知道毡德城的援军随时会来,赶紧发动对阿力普的攻击。 这一攻就是三日,双方都是死伤惨重,不过律庆却迟迟没有出现。 律庆也很焦急,若是都罗见势不妙先一步撤军了那就不好了,这一日,他在自己的大帐里不断来回走动,最后下定了决心。 “既然亦纳勒术没来,那么就只能牺牲都罗了,然后利用阿力普与亦纳勒术的关系要回萧罗汉” “报!”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一声大喊。 律庆心理一凛。 “难道都罗或者阿力普有一方已经败了?自己再这么蹉跎下去最后两方都不讨好就不妙了” “进来!” 来的正是牙兵都派出去的侦骑。 随同他进来的还有石敢当,见到后者脸上的喜色,律庆顿时明白了。 “海尔汗来了?” 海尔汗,就是花拉子模毡德城(克孜勒奥尔达)守将亦纳勒术。 石敢当笑道:“不错,不但如此,瞧那旗帜,他应该亲自来了” “哦?” “三千骑兵,两千轻甲骑兵,一千重甲骑兵,还有......” “哦?” “他还派来了使者,显然是为了探探我们的动向” 律庆大喜过望,“那还等什么?告诉那使者,就说海尔汗放心大胆前来,我等与其一起夹击都罗,不过要让我部在毡德城拥有贸易份额” 石敢当不明所以,还是阿迪斯醒悟了,“大汗这是为了麻痹海尔汗?” 没多久,那使者又来了,他手里还拿着一张羊皮卷。 “大汗,我家大汗同意了您的条件,这张羊皮上面盖有他的大印,一张羊皮便拥有花拉子模粮食、棉花、北境貂皮、蜂蜜的一成份额” 这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条件了,背靠富庶的花拉子模,毡德城的物资也异常丰富,一成的份额利润至少有十万金币! “多谢海尔汗” 律庆恭恭敬敬送走了使者。 “石敢当!” “职部在!” “立即通知都罗,就说我军即将对前来的海尔汗展开攻击,让其一定要拖住阿力普” “是!” ...... 海尔汗亦纳勒术亲自来了,不但如此,还将毡德城最精锐的三千骑兵带出来了。 原因也很简单,他是图尔罕的堂侄,而阿力普才是亲侄子,他绝对不敢冒失去阿力普的风险,否则就会得罪图尔罕,他这个毡德城海尔汗的地位也就岌岌可危了。 再过几年,花拉子模越发强大,毡德城不但攻陷了云中府(突厥斯坦),还拿下了连接碎叶河流域与锡尔河流域的要冲讹答剌(奇姆肯特),这才有得罪成吉思汗进而引起蒙古大军西征的事件。 那时,他才是真正的海尔汗,领地涵盖整个锡尔河下游,还拥有毡德城、云中府城、讹答剌城三座大城,加上背靠几万帐钦察汗国大帐部落,已经是花拉子模苏丹国首屈一指的诸侯了。 对于律庆的条件,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对于他来说,一个协助大帐击败了库曼人的部落首领肯定是站在康里人这一边的,之所以首鼠两端无非是想坐收最大的利益罢了。 何况,当其从律庆大营面前路过时,大营里的骑兵并没有出来,不但如此,他们连马也没骑上。 大营里还有不少人员在走动,只怕有几千人,此时的亦纳勒术显然并不知道阿迪勒与律庆的奴隶交易,还以为那些人就是律庆的骑兵呢。 于是他们大大方方从大营面前走过,很快就来到了距离斯哈纳克城只有五里的地方。 这里是两山之间的谷道,山道只有两丈宽,东西纵横三四里,当亦纳勒术的三千精骑加上几乎同等数目赶着骆驼的奴隶踏上此道时霎时就将其铺满了。 律庆带着刘符离一千三百轻骑兵、四百黑云都、五百泼喜军、四百步跋子就埋伏在这里! 第12章 闻警讯心怀忐忑,意坚定假途灭虢(下) 他让一百黑云都埋伏在最东侧,等到亦纳勒术的全部人马步入这里时就立即出来,自然是为了截断亦纳勒术的退路。 剩余三百黑云都则埋伏在最西侧,自然是用来堵住亦纳勒术前进的道路。 这一次,他不准备用骑兵的战术了,而是准备将自己的人马全部变成步兵! 他见到了亦纳勒术的重甲骑兵,清一色的厚实的板链甲,以及清一色的高头大马,他的黑云都若是使用曼古歹战术自然能击败之,不过那需要空间和时间,这恰恰是他所缺乏的,何况两军一旦交战必定会惊动近侧的都罗和阿力普。 他的战术不一定能施展出来。 这段谷道他来时就上了心,否则也不会将大营转移到左近。 “咻......” 当敌人全部进入埋伏圈时,律庆当先射出了一支响箭! 这响箭的施射也是有讲究的,如果光是有他这一支响箭,前后长达四五里的伏兵不一定全部听到,于是他将牙兵都五十人每五十米布置一人,一旦听到他的响箭响起,这五十人便赶紧同时射出响箭。 “咻.......” 五十支响箭几乎同时响起! 泼喜军开始用投石机向山谷里抛下大大小小的石块,余者也开始弯弓射箭! 花拉子模骑兵顿时大乱! 亦纳勒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此时由于后阵还有大量的骆驼阻碍着道路,他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拼命向前冲! 处在最前面的重甲骑兵顿时加快了马速。 此时,律庆已经让人在西头布置了六排拒马,并撒下了大量的铁蒺藜! 一百重骑兵严阵以待堵在西头,见到冲过来的花拉子模重甲骑兵后便开始了平射! 花拉子模重甲骑兵果然厉害,其马匹居然也裹上了锁子甲! 不过,他们的马匹显然没有钉上蹄铁,甫一踩到地上密密麻麻的铁蒺藜顿时栽倒一片! 三百黑云都一石力强弓的平射也让其大量扑倒,于是,除了一位重甲骑兵能够冲到拒马前面,并冲破了一排拒马,余者全部被挡在后面! 见到前面清一色黑乎乎的战马和骑兵后,亦纳勒术终于完全明白了。 他牙关紧咬,“律庆小儿,安敢欺我!” 三千精骑全部挤在狭长的谷道上,他想快起来也做不到了,于是他一方面下令重甲骑兵继续不顾身死往前冲,一方面又下令轻甲骑兵全部下马冲上山坡与律庆军厮杀! 没多久,西头就布满了花拉子模马匹和重甲骑兵的尸体,亦纳勒术就算想利用马匹的速度冲击也做不到了,只得又下令重甲骑兵下马正面迎击对面的黑云都。 山地战开始了。 花拉子模骑兵一旦离开了马匹,显然就不是律庆军的对手了,何况他这里还有四百精于山地战的党项步跋子! 重甲骑兵在死伤了几百人后终于清掉了前面的铁蒺藜和拒马,然后扛着份量比轻骑兵重一些的马刀冲到了黑云都面前! 花拉子模人的重甲骑兵显然是用来击破敌人的步军大阵和轻骑兵的,用的就是重甲骑兵的防护力以及高头大马的冲击力,至于使用什么武器却没有多想,只是将普通骑兵骑刀的份量加重了一些。 当然了,花拉子模人常备骑兵中也有不少突厥人,他们手里也有一些像大斧、大枪、狼牙棒这样的重型武器,但所有这些武器在律庆军清一色破甲锥枪前面都不够看。 “杀!” 只见处于最前排的五名黑云都士兵用手中的破甲锥长枪来了一个疾刺! 是的,绝对是疾刺,还是几乎同时使出来的疾刺,这自然也需要长时间的训练才能做到。 率先扑上来的几个拿着重型武器的重甲骑兵一个照面就了账了。 破甲锥,破的就是重甲! 十斤重的破甲锥长枪,在身高力大的黑云都士兵的迅猛无比一击下,什么甲胄都能破开! 除非他们使用的是欧洲人的重型板甲,不过既然是人穿戴的,就不能做的太厚,饶是如此,花拉子模重甲骑兵的重甲也达到了五十斤之巨! 五十斤,显然对骑兵的行动造成了制约,再是武艺高强者也会行动不便,于是就给破甲锥长枪创造了一击必杀的机会! 部分重甲骑兵想从山上绕到黑云都的身后,可惜的是,他们身上的披挂太过沉重了,上去后更加不是黑云都得对手。 这边厢大战正酣,那边厢的山地战也不遑多让,花拉子模人的轻甲骑兵手中只有骑弓和骑刀,在山地上如何是有着双手长刀的律庆轻骑兵的对手? 更遑论最擅山地战的步跋子了。 无论如何,想要将三千骑兵一下击败是不可能的。 律庆此时已经退到了山顶上,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着下面的形势。 终于,他发现了亦纳勒术! 他自然没见过此人,但却从居努斯嘴里听说过。 “大汗,此人四十岁左右,喜欢穿着黄绿相间的丝绸长袍,他身材较为肥胖,不耐穿甲胄,最多只会贴身穿着一件专门为他制作的轻便锁子甲,头上缠着同样黄绿相间的厚厚的头巾,当中一颗雕刻成星月图案的宝石” 两侧的山体都不高,最高的也只有五六百米,大部分都是两三百米,律庆此时就站在当中一座只有三百米的小山上。 望远镜里,只见亦纳勒术周围还有十个身材高大健壮的重甲骑兵,将其紧紧护在当中,若是从下面来看完全见不到他,不过在山上则看的一清二楚。 山体垂直高度三百米,那么从律庆这里到亦纳勒术那里就远不止这点距离了,一石力的弓箭虽然能够够到,但想要准确命中他几乎不可能。 不过,亦纳勒术显然不甘心,他那花花绿绿的头巾不时从一众板链甲中冒出来,嘴里也在不断说着什么,面上的神色在律庆手中的四十倍军用望远镜中纤毫毕现。 律庆也不想就此将其杀死,否则又如何换回萧罗汉和塔扬古? 半晌,他还是叹了一口气,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步枪拿了出来,这支步枪一共有四个弹夹,已经用去三个了,原本他是不想再使用了,不过这一次事关重大,不得不又让它出山了。 眼下的情形是: 花拉子模重甲骑兵处在最前面,轻甲骑兵居后,中间多半是亦纳勒术的亲兵,原本是有百人规模的,不过在亦纳勒术的催逼下大部分上了山去与律庆军搏斗了,身边便只剩下十人。 站在亦纳勒术的角度,此时山上喊杀声一片,双方的军队完全交织在一起了,此时泼喜军的投石车也停止抛射了,射箭自然也停止了,他身边还有十个重甲骑兵,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他也不敢随意上山,他的身材与萧摩诃相比也差不多了,只是略小一号,勉强能骑马而已,上了山只能被动挨打。 律庆军的人数他显然从斯哈纳克守军嘴里得知了,经过库利萨雷一战后又折损了一些,自己的人数还是占优,花拉子模人的甲胄、冷兵器冠绝河中,甚至比大辽还好,因为他们在呼罗珊有几万奴隶工匠专门为其打造。 于是,亦纳勒术显然相信获得最终胜利的一定是己方! “砰!” 就在此时,一阵不合时宜的动静响起,随即亦纳勒术身边一名重骑兵就倒下了,就在众人惊愕之际,又是一阵“怦怦”声传来,一声砰响就有一名重骑兵倒下! 最后亦纳勒术身边只剩下四个人了,他们赶紧将他扑倒在地上。 此时,律庆就不能自如地射击了,亦纳勒术那厮正好藏在一匹被投石机砸死的战马后面。 律庆想了想,突然有了一个惊人的计划。 他身边还有十名牙兵都士兵,当即带着他们向山下奔去,这十人都是擅长使用长刀的好手,于是五人持刀在前,五人挽弓搭箭在后,将律庆紧紧护在当中。 三百米的距离,还是下山,显然也没有那么快,不过律庆等一边走一边找地方观察,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亦纳勒术。 半小时后,律庆等人终于冲到了山下! “砰!砰!砰!砰!” 律庆不想耽误时间,趁着四周的花拉子模骑兵尚未汇聚之时一气将护在亦纳勒术身边剩下四名重骑兵全部射杀! 然后从容将步枪背在身后,再用长刀对准了亦纳勒术。 “亦纳勒术?” 对于律庆手中那骇人的武器,亦纳勒术显然惊呆了,此时他的身体正在剧烈地抖动着。 “是......” “我就是律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俘虏了!” 随着亦纳勒术被俘,战斗戛然而止。 实际上,在刚才的战斗中,花拉子模骑兵被投石机、弓箭射杀了几百人,攻击拦路的黑云都的战斗中又损失了几百人,山地战中同样如此,不到半日功夫亦纳勒术的三千精锐骑兵几乎损失了一半。 他们的彻底失败是必然的。 当然了,如果没有律庆这么一出,他的军队虽然会取得最终的胜利,但肯定也会有一定的损失。 ...... 斯哈纳克。 都罗、阿力普的军队正在激烈交战,就在此时刘刘符离的一千骑、律献忠的三百黑云都突然出现了。 就在双方都在翘首以盼时,刘符离、林惜之杀向了阿力普! 阿力普大败,最后在一两百亲卫的拼死护卫下落荒而逃。 阿力普一跑,没多久斯哈纳克就投降了,因为里面还有不少钦察人。 第13章 花开又被风吹落,月皎那堪云雾遮(上) 果如律庆所料,都罗也没有信心占据斯哈纳克城,只能将城内的人口财物洗劫一空,律庆如愿所偿得到了二十万金币! 心中挂念着萧罗汉,次日一早便押着亦纳勒术以及一千多俘虏朝着毡德城赶去。 抵近毡德城时,律庆并没有收到韩忠嗣出兵的消息,顿时对像他这样的大辽帝国勋贵完全失去了信心。 心道:“也是,若不是韩忠嗣及其背后的韩家无能,大辽帝国为何在最后失去了云中府和讹答剌城?” “塔扬古被俘后不久就被花拉子模人杀死,期间朝野上下难道就没有想方设法将其救回?花拉子模人显然从塔扬古一事中完全看出了大辽的虚弱,进而才彻底占据西喀喇汗国以及云中府、讹答剌” 他放掉了亦纳勒术手下几个亲兵,让其回城通报换回俘虏的条件。 既然韩忠嗣没来,那么他也就无须为换回塔扬古考虑了,他向亦纳勒术开出了两个条件: 其一自然是释放被俘的萧罗汉; 其二则是用三十万金币来换回包括亦纳勒术在内的一千多人。 不过,令他匪夷所思的是,亦纳勒术并不知晓萧罗汉的事情! “萧罗汉?清真寺?本汗完全不知道” “哦?那知不知道萧乙辛和萧文殊?” “自然知道,他们手里也有一张由本汗发放的羊皮卷” “那为何萧文殊会出现在清真寺内,似乎还在那里居住?” “还有此事?我知道了,清真寺在三年前因为失火重新翻修过,当时本汗号召手中有羊皮卷的大商人捐款,依稀记得萧乙辛捐的最多,或许在那时清真寺的大阿訇特许他可以在寺内居住” “毡德城的清真寺极大,有上百间房舍,留下一两间供捐赠者居住也有可能” “大阿訇是谁?” “伊斯玛仪,圣裔,是由太后亲自任命的,本寺寺务完全由伊斯玛仪负责,本汗很少涉及” “这么说寺庙的供养完全是由商人或者信徒提供?” “不错,如果真是被萧文殊藏在清真寺内,相信伊斯玛仪会将其释放的,至于那三十万金币,大汗,能否少一些?” 律庆笑道:“毡德城是花拉子模苏丹国北面最大的城市,又长期作为与钦察汗国、大辽帝国互市的场所,肯定极为富庶,区区三十万阁下应该拿得出来吧” 亦纳勒术也不甘示弱,“大汗就不怕得罪了我国,进而大举进攻贵部?” 律庆撇撇嘴,“你们的骑兵确实不错,但也只能在城市之间活动,进入草原后完全不是你们所能想象的,何况你要进攻我部,首先得击败都罗才行” “我知道你想着什么,时下阿力普的三千常备军几乎全军覆没,而阿迪勒的常备军正在与右帐的拉希德激战,就算能战胜拉希德,损失也不小” “于是就只能动员部族骑兵,说起这部族骑兵,康里人显然没有钦察人厉害,对了,你肯定会说花拉子模人会将阿力普再次武装起来,不过大帐只有两万帐,阿力普、阿迪勒父子各有三千常备军已经是骇人听闻了” “若是再组建三千常备军势必要将所有的康里牧户都动员起来,据我所知,大帐的两万户中康里人最多也就八千帐,显然已经将本部兵员动员到极致了,再动员便只能向钦察人伸手了” “你认为阿力普父子会放心使用钦察人?” 看到亦纳勒术不以为然的模样,又道:“我知道你还在想着什么,贵国境内还有大量的突厥奴隶,他们是唯一皈依了伊教却依旧保持着奴隶身份的部族,不过只需服兵役” “你们可以让其成为康里人的常备骑兵,不过那样一来突厥人就反客为主了” “就不怕大帐成了突厥人的天下,对了,大帐所在又叫图尔盖草原,实际上就是突厥草原,人家突厥人回到故地岂不是如鱼得水?” “还有,钦察人本就是西进的突厥人演化而来的,就不怕彼等最终融为一体?” 一席话说的亦纳勒术哑口无言,突厥骑兵虽然强悍,但反客为主的优良传统已经在河中、波斯、阿拉伯地区上演了几百年了。 这里的突厥人指的是继续以游牧姿态或者雇佣兵姿态活跃在河中、波斯、阿拉伯地区操着突厥语的部族,花拉子模人虽然也操着突厥语,不过那是被突厥人强迫的结果,他们的主体还是粟特人,或者是突厥化的粟特人。 当晚,放回去的亲兵回来了。 “大汗,伊斯玛仪大阿訇说了,寺内确实有一间房舍是提供给萧文殊的,不过时下萧文殊已经离开了毡德城,而且他的房间内并没有见到萧罗汉” 律庆不为所动,“赎金呢?” “市政官正在筹备,不过需要花费些时日” 律庆冷笑道:“告诉他,迟一日我就杀掉一百人,迟三日我就杀掉海尔汗,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无非是正在等待玉龙杰赤的大军到来,我最多给你三日时间,再迟些我会将包括海尔汗在内的所有俘虏全部杀掉!” 亦纳勒术也咆哮道:“还不回去准备?!明日一早本汗要见到三十万金币!” “慢” 律庆拦住了来人。 “我让我的人跟随你入城” 亦纳勒术说道:“大汗难道还不放心?市政官是本汗的小舅子,绝对不会坐视本汗继续被俘的,放心吧,明日一早三十万金币就会出现在大汗大帐内” 律庆笑道:“我自然相信这一点,不过我需要我的人亲自到清真寺查看一下,对了,你等切莫动了歪心,我的人明日一早没有出现在这里,包括海尔汗在内的所有人同样会被杀死” 说着他让人将亦纳勒术押下去了,同时叫来了石敢当。 “敢当,你带着几个到过毡德城的牙兵都士兵跟着那人去一趟城内” 石敢当点点头,“大汗的意思是......” 律庆想起了自己在虎思斡耳朵营救律忠的事情,便道:“进入清真寺后可询问有没有地下室,特别是四座宣礼塔内更要细细查看” ...... 石敢当又回到了毡德城。 清真寺内。 大阿訇伊斯玛仪说道:“阁下可随意查看,不过切莫破坏里面的物品” 说完便一声叹息。 石敢当问道:“大阿訇这是何意?” 伊斯玛仪说道:“出了这样的事情,本寺也需要革新了,我准备将留给施主们的房间全部收回” 说完就走了。 石敢当来到了萧文殊那间房舍,轻轻一推,房门便打开了。 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书桌上还堆着一些文卷,石敢当略略查看了一下,只见里面都是些商贸往来的合约、账册等,便放下了。 在地上、墙壁上寻摸许久并无任何发现,便来到前院。 这里就是信徒们的祈祷广场了,四座巨大的宣礼塔高高耸立。 石敢当便一一查看起来。 宣礼塔高达三十米,等他查完三座已经是半日过去了,依旧一无所获。 怀着沉重又希冀的心情,他来到了第四座。 这是一座恰好坐北朝南的宣礼塔,他记得之前大阿訇就是站在这座宣礼塔上宣讲的,大阿訇来自波斯,他宣讲时使用的是波斯诗歌的吟唱方式,他一讲完,跟在他身边的经童便以同样的方式重复一遍。 “那就是大汗所说的什么唱诗班了” 吟唱声从这座宣礼塔传出后,另外三座宣礼塔上的经童又同时重复一遍,于是广场上的信徒们便听得清清楚楚。 石敢当又想起了平时律庆对他们的教诲。 “纯洁的童声,还是吟唱方式,给人一种圣洁的意象,让人联想到天堂,怎能不让人更加虔诚?” “与基督教、伊教相比,景教的仪式太过简单粗暴,今后我们也要学习他们的方式” 一边想着一边信步走进了这座宣礼塔。 突然又想到一事。 “大阿訇是圣裔,还是太后图尔罕亲自选拔的,清真寺又神圣不可侵犯,但在毡德城的主人亦纳勒术的事情面前依旧要让步” “大汗说过,但凡宗教,无论哪种,最终只是俗世的羁绊、衬托、点缀,一般情形下看不出来,一旦出现攸关生死、重大利益的大事,它们仍需要让步” “汉人喜欢诗词歌赋,水墨山水,孔孟之道,但在生死存亡面前宛如烟云,但又缺一不可,个中之道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宣礼塔高达七层,主体是砖石结构,每层之间使用的是则是木板,另有木制旋转楼梯攀援而上。 第一层也只有十个平方大小,越到上面越逼仄。 一想到又要寻摸每一寸地面,石敢当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咦?” 没多久,他就面露诧异,还带着一丝惊喜。 地面铺着石板,他一一叩过去终于发现。 有一块下面是空的! 不过,石板与地面之间似乎使用了某种特殊的黏合剂,粘得牢牢的,他便想用刀柄直接将其敲碎,又想到伊斯玛仪的话,顿时又犹豫起来。 这块石板处于角落,上面布满了灰尘,便用脚擦了擦,只见当中赫然露出了一个符号! 卍字符号! 关于卍字符号的传说,律庆同牙兵都讲过。 “几百年前,波斯是由萨珊帝国统治,他们是信仰祆教的,而祆教的起源远远早于基督教、伊教、佛教” “祆教是崇拜太阳、火焰的,这才有了这样的符号,后来又被各大宗教引用,又有了不同的释义” “波斯贵族自认为是雅利安人,后来又将此符号当做雅利安贵族身份的象征” 知道石敢当要寻找地下室,律庆便将自己配制的万字符铁钥匙给了他。 “敢当,若是遇到类似的符号,不妨用此钥匙试一试” 第14章 花开又被风吹落,月皎那堪云雾遮(下) 石敢当将这把钥匙捧在手心,不禁暗自感叹。 “大汗真乃神人也,如何知道正好有一个卍字符号?” 便将钥匙插入符号内,随意转动了一下,一阵地面轻微颤动的声响顿时传出,只见钥匙突然消失不见了,这块石板也退到了一边,一个两尺见方的黑洞顿时显露出来! “果然如此” 石敢当又惊又喜,再看时,只见下面还有楼梯,竟然也是旋转式的,便拾级而下。 下面的空间显然又深又大,幸好律庆将手电筒交给了他,也不知走了多久,一阵阴冷感油然而生。 终于下到地面了。 地下室顶部正中有一道三尺见方的横梁,一侧还有一盏油灯,不过其位置极高,除非用上梯子,便不知如何让将其点亮了。 石敢当这次没有叹气,这里面的空间至少有一百平方米(律庆已经将后世的一些叫法和知识传授给了牙兵都),他又开始仔细寻摸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一个角落有所发现! 地面上有一块黑曜石,尖锐无比,石敢当顿时心理一凛。 “黑曜石是大汗专门赔给牙兵都的,这是极为珍贵的宝石,十分坚硬,一些可以替代兵器使用” “由于黑曜石的存在,我部之人私下里也称呼牙兵都为黑曜军” “这枚黑曜石难道是萧罗汉留下来的?他作为都头,身上的黑曜石共有三块,难道在这里遗留下一块?” 便在附近查看起来,最后心里便有了数。 黑曜石所在也有一个卍字符号,显然是用此石刻下的,然后抵近旋转楼梯之地也有一个。 他心里一动,赶紧沿着旋转楼梯回到上面,说来也奇怪,当他回到上面后那块石板又复原了,铁钥匙也露了出来,赶紧将其拔下收起来。 “按照大汗的说法,这是一种流行于古代波斯地区的重力感应机关” 至于什么是重力感应律庆却没有明说。 果然,他又在门口发现了一个卍字符号。 然后他陆续又发现: 清真寺后门口; 大街上; 城门口; 城外驿道上。 都有卍字符号! 他赶紧回到了律庆那里。 “大汗,若是我猜得不错,这符号肯定是萧罗汉刻下的,他多半被萧文殊带走了,只要循着这符号追查下去便极有可能找到他” 律庆点点头,说道:“此事就无须你亲自负责的,让律效忠带几个人去办吧” 律效忠,他从突骑施少年勇士中收养的义子,今年十八岁,眼下正在牙兵都从军,此去寻找萧罗汉,也不知最终能到哪里,他这样的突厥人面目至少在花拉子模境内不会遭受怀疑。 次日一早,毡德城的市政官果然将三十万金币运来了。 律庆并没有马上施放亦纳勒术等人,而是带着大队先是向北行走了大约百里,进入都罗的牧场范围后才将他们施放。 五十万枚金币看起来很多,实际上每人只需携带百余枚就行了,大约三斤,对于一人两骑的律庆军来说不要太轻松写意。 到了这里,众人加快了步伐,十日后终于抵达了铁米尔城! 时间来到了夏末秋初,距离与王罕的约定还有一个月,律庆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与一统钦察草原相比,七万帐克烈人、粘八葛人显然更为重要,何况那里还暗藏了至少万帐契丹人” 帖木儿城的城墙已经完全修好了,高约三丈,平均厚约一丈,李文膺是大辽帝国娴熟的将作大匠,城门楼、敌楼、瓮城、藏兵洞应有尽有。 城内的建筑物显然还是初始阶段,不过按照之前的规划,大汗府兼部落办公场所已经建起来了,各类工坊也先一步建起来了,不过占据主体的住宅最少还需要到年底才能竣工。 有了土法水泥后律庆一度想制作出预制板,最后还是放弃了,一来他对于建筑工程不熟,二来嘛,预制板也需要钢筋,虽然能用铁条代替,但他现在的人手还有限,不舍得将工匠浪费在这些事物上。 眼下他手里多了四千奴隶,三千来自阿迪勒,一千来自亦纳勒术,来自阿迪勒的大部分是沙漠城堡阿提姆(于奇库杜克)的祆教徒工匠,来自亦纳勒术的则十分复杂,做什么的都有。 便将两千工匠全部留在铁米尔,剩余两千人则留在铁米尔、卡拉干达一带种地,眼下种地显然来不及了,干脆补到筑城大军里去。 律庆对随同前来的阿列克谢、托卡耶夫等人说道:“到了这里,你们就可以自行离开了” 阿列克谢苦笑道:“大汗的威风我等已经见到了,不过大漠茫茫,光凭我们这几个人又如何能回到察里津?” 律庆说道:“无妨,你等可以向北,那里是都罗大汗的夏季大帐所在,再往北就是曼西人的地盘,曼西人以渔猎为主,与我等游牧部族几乎没有往来” “我等人多,曼西人悍勇,双方便在草原与沼泽地之间留下了一处宽约百里的缓冲地带,你们是哥萨克,显然知道这个,沿着缓冲地带径直向西” “便可以抵达亚伊克山,越过此山就到了右帐的牧场,再径直往西,便可以抵达阿提拉河,届时你等就可回到察里津了” 亚伊克山,即乌拉尔山;阿提拉河,伏尔加河,此时的突厥人也称之为沃佳河,阿提拉河显然是匈奴人留下来的名字。 “你们还有十骑,又在缓冲地带行走,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阻拦?之前,我会派出百骑将你等送到缓冲地带边缘” 阿列克谢等人听了这才离开了,托卡耶夫却留了下来。 “大汗,我在察里津并没有家,回去了也无所事事,不如留在这里” 律庆自然无不可。 所有的骆驼以及粮草也留在这里,律庆则带着军队急速朝阿亚古兹赶去。 五日后,阿亚古兹城内四座有着十字架顶的宣礼塔便浮现在眼前。 见到律庆后,留守这里的赵无忌喜出望外。 “大汗,您可算回来了!” “哦?出了什么事?” “几日前,我部来了一个人,否得要见到你之后才离开,我说大汗不一定什么时候会回来,不过此人却执意要等你,我只得将其安排住下” “什么人?” “你见过后就知道了” 律庆却不想此时就见他,便道:“我等辛苦了两个月,要见也只能是明日了” 回到汗府后,与妻妾子女欢聚自不待提。 晚上,正要与荒废了许久的妻妾连番大战几场,赵无忌又找上门来了,律庆无奈,只得在会客室接见了他。 “大汗” “你这厮好不晓事,算了,你能在这个时候找我,肯定是有了不得的大事” “不错” 此时的赵无忌完全是一副古代诤臣的模样,律庆顿时想到了李世民身边的魏征,“难怪李世民如此讨厌魏征啊” “大汗,有两件事” “说吧” “其一,塔扬古死了” “哦?” 原本斜靠在椅背上的律庆顿时腾的一声坐直了。 “这么说宫帐军的损失远不止一半?” “不错,最终逃回到大辽境内的只有一万人左右,花拉子模人这才肆无忌惮将塔扬古杀了” 律庆暗忖:“幸亏没有与亦纳勒术谈起用其交换塔扬古的事情,否则岂不是自取其辱,不过,这样一来,花拉子模人可算是彻底看清了西辽国的虚实,他们在毡德城受了挫岂会甘心?” “我至少名义上还是大辽帝国直属部落的大汗,难道花拉子模对云中府的攻击要提前了?花拉子模人的重甲骑兵到了草原上毫无用处,于是就只能拿韩忠嗣开刀了” “哎呀,西域的形势就要出现巨变,我却无能为力” 便道:“虎思斡耳朵有何反应?” “能有什么?自然是彷徨无措,不过......” “不过什么?” “塔扬古是时下大辽帝国第一名将,手下的宫帐军更是帝国精锐中的精锐,也是朝廷赖以压制各方诸侯的利器,眼下锐减六成,地方岂有不骚动的?” “这就是你想说的第二件事?” “不错,大汗还记不记得跟随大石先帝西进的草原十八部?” “自然记得” 律庆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唐古部反了?” 赵无忌摇摇头。 “并非唐古部,以大汗之见,十八部那些与朝廷最为亲厚” 律庆眼神一凛。 “弘吉剌部反了?” 赵无忌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 “弘吉剌部、敌剌部最后被安置在紧挨着虎思斡耳朵的七河流域” 七河流域,指的是以伊犁河为首的七条汇入巴尔喀什湖的河流流经之地。 “当时这里还有大量的葛逻禄部落,经过六十年的繁衍生息后,敌剌人、葛逻禄人大部分都融入了弘吉剌部” “大石先帝称帝后,为了安抚该部,便仿照喀喇汗国的做法,册封弘吉剌部的首领为阿尔斯兰汗,并可世袭罔替” “塔扬古担任怛逻斯节度使时与前任阿尔斯兰汗关系极为密切,并结成了儿女亲家” “七河流域,虽然不是最好的牧场,但却是最大的牧场,弘吉剌部繁衍至今,已经是拥有三万帐的大部落了” “当今上台后除了忌惮三大都节度使,对于弘吉剌人也十分忌惮,相比三大都节度使,对该部显然更为忌惮” “塔扬古一个儿子是耶律氏的女婿,知悉后便将此事告诉了他,他便立即告诉了阿尔斯兰汗,没想到阿尔斯兰汗却是一个胆小鬼,最后畏惧自杀” “塔扬古又上书直陈,最后今上只得任命阿尔斯兰汗的儿子继任汗位,塔扬古被俘后,此人,对了,他叫额尔登,今年才二十岁,就是塔扬古的女婿” “额尔登立即亲自去了虎思斡耳朵,请求朝廷无论如何也要救回塔扬古,自然没什么结果,得知塔扬古的死讯后,额尔登没有请辞便孤身回到了自己大帐所在,卡拉塔尔河河畔的海押立(乌什托别)” “这下便让朝野震惊,额尔登当时也是一时义愤,回到海押立(乌什托别)后也是惶恐不安” 律庆明白了,“他派人来我这里了?” 第15章 九月金山风似刀,赌得乃蛮貂鼠袍(上) 次日一早,律庆接见了那人。 典型东方人面孔,小眼睛、宽额头、满脸横肉。 “尊敬的大汗,我是阿尔斯兰汗的使者,巴雅尔,请让我奉上阿尔斯兰汗送给您的礼物” 说着便低着头双手高高举着一个木盒。 石敢当接过后递给了律庆。 律庆打开一看,只见是一把黑曜石刀! 当然了,这与牙兵都的黑曜石相比就大得多,也漂亮得多。 约莫一尺长,刀身还精心雕刻了血槽,刀柄装上了木柄,同样镶金嵌玉,律庆突然眼神一凛。 刀柄末端镶嵌着一枚黄金饰物,赫然也是卍字符号! 联想到自己用黑曜石来区分牙兵都也是萧罗汉提议的,顿时若有所思。 “大汗,黑曜石极为稀罕,宛如我们的牙兵都,虽然人数少,却都是精锐中的精锐,眼下重甲骑兵被您称为黑云都,我都可否用黑曜都作为别称?” 当时律庆听了也开起了玩笑,“重甲骑兵和你们牙兵都都有了别称,那么轻甲骑兵呢?” “大汗,事到如今我建议是否将我部军服与辽军区别开来?” “哦?怎么说?” “辽军服色尚白,大汗显然偏爱红色,向居努斯购买的棉布大多也是红色的,干脆下一次换装时都改为红色,则可称之为‘火云都’” 律庆当即就同意了他的建议,这让萧罗汉还十分诧异。 只见黑曜石刀通体雪亮,似乎是一把黑色的玻璃刀,显然是弘吉剌人极为看重的宝物。 律庆倒转刀身,将有卍字符号的末端让巴雅尔看。 “这是何意?” 巴雅尔说道:“弘吉剌部来自漠北草原,崇拜太阳,以前,草原上的回鹘人都是信仰摩尼教的,他们的饰物大多都有这个符号,一问之下就说这是太阳光线的简化表示” “当时我部大汗便也将这个符号用了起来” “多谢” 律庆让人将此刀收了起来。 “本汗记得草原十八部跟着先帝抵达这里时各有统领,比如蔑儿乞惕部、唐古部是接受萧摩诃父亲管辖的,大黄室韦部、札答兰部是接受耶律松山父亲管辖的” 耶律松山,南都燕京府节度使,燕京府即苦盏城。 “而弘吉剌部、敌剌部则是直接接受皇帝管辖......” “不不不”,巴雅尔却摇了摇头,“我部一直以来都是直接接受北院大王的管辖” “哦?” 巴雅尔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哀伤。 “以前,萧遏鲁是耶律铁佛手下头号大将,当时草原十八部的首领都是耶律铁佛手下大将,我部就是萧遏鲁的部落” “跟随先帝抵达这里后,萧遏鲁成了北院大王,统管草原各部,并将我部放在七河流域,并直接隶属于萧遏鲁管辖,萧遏鲁当时是赵郡王,死后不久被当今圣上追封为赵王” “以前,漠北大草原上的弘吉剌人分成了两部,一部在东边,一部则在大辽的安排下迁徙到了可敦城附近” “迁徙到可敦城附近的弘吉剌部就是萧遏鲁的部落,我部大酋长后来虽然封了阿尔斯兰汗,但他一直明白是因为萧遏鲁才有了今天,萧遏鲁与阿尔斯兰汗也是世代联姻,几乎是一体” “后来萧遏鲁出了事,陛下一度还向七河流域派出了一万宫帐军监视,先汗颇为恭顺,宫帐军这才离去” “不过......” “不过什么?” “我部是萧遏鲁亲自从漠北大草原东端带到可敦城的,并享受了他的恩惠,来到这里后更是恩宠有加,我部一直记得他老人家的恩德” 律庆不为所动,“就凭这个显然不会让贵部一直念着萧遏鲁吧” 巴雅尔似乎有些犹豫,半晌才说道:“不错,光凭这个我部自然不会对萧遏鲁心心念念,不过有一件事不知大汗知不知道” “哦?” “也罢,事已至此,我也不想隐瞒了,萧遏鲁并不是乙室部的契丹人......” “啊?” 这倒是大出律庆的意外,按照他后世的知识,并无任何记载说明这一点啊。 “当时萧太后御驾北狩,正好来到金山西侧,当然了,这金山并非这里的金山,而是漠北大草原最东端一座南北走向的大山” 律庆自然明白这就是大兴安岭,当时在大兴安岭西麓游牧的就是弘吉剌人。 “那时金山老虎很多,萧太后女子不让须眉,一时兴起便策马去追赶一头硕大的野猪,最后她身边便只有寥寥几个护卫了,恰好此时一头巨大的雄虎出现了” “马匹天生畏惧猛虎,霎时便不听使唤,有的吓得掉头就跑,唯独萧太后那匹母马吓得待在原地发抖,眼看太后就要命丧户口,弘吉剌部一个少年勇士出现了,他先后射了三箭,全部命中那猛虎” “随后又孤身上前,骑上猛虎一通拳打脚踢,最终杀死了这头猛虎” “萧太后得救后便收他为义子,赐姓萧,又纳入自己的宫帐军亲卫,此人便是萧遏鲁的祖先” “萧太后回到上都临潢府后还让此人遥领我部的酋长之位,当时还封了一个弘吉剌汗的汗号” “从此,我部的大汗一直是由萧遏鲁家族遥领,金人崛起后,皇帝让萧遏鲁返回部落,让其将本部人马带往可敦城,显然是为了加强那里的力量,因为弘吉剌部与女真人只隔了一座金山” “如果不尽早迁徙,迟早会成为金人的藩属部落” “从此以后,萧遏鲁就没有离开过可敦城了,一直到跟随大石先帝西进” 律庆心里一动,“这么说弘吉剌部就是萧遏鲁的部落?” “不错” “这么说上一代阿尔斯兰汗自杀就是因为萧遏鲁的事?” “不错” “这又如何?” “大汗,虽然耶律氏时下忌惮我部,但我部却一直没有忘记大辽帝国带给我部的荣耀,不过在出了萧遏鲁之事后,我部也是惶恐不安,便一直在寻找萧遏鲁是否还有子嗣,因为今上不久就大赦天下,还赦免了萧遏鲁一族” “萧乙辛?” “大汗,我部得知萧乙辛时当即大喜过望,忙不迭赶紧联络他,不过经过接触、询问后便知晓此人绝对不是萧遏鲁的孙子!” “这?” 律庆又坐直了身躯。 巴雅尔笑道:“想想就知道了,若萧乙辛是真的,陛下也是不会放心的,当时经过普速完之事后,萧遏鲁便意识到自己的好日子也不多了,便赶紧做了安排” “咳咳” 律庆赶紧打断了他。 “你的意思是陛下也知道萧乙辛是假的?” “那是自然,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大汗可知道陛下为何将萧乙辛的商路封在锡尔河以南?” “难道是因为萧乙辛就来自南部?” “不错,具体来自哪里我部也不知晓,不过肯定不是来自阿姆河以北之地,多半来自以南” “可那萧乙辛我也见过,虽然没有交谈,但是他的面目完全是一个东方人啊,浑不似阿姆河以南的突厥人、波斯人面目” “我部当时也觉得奇怪,便派人深入到阿姆河以南打探消息,最后才知道一件事” “哦?” “阿姆河以南是古尔苏丹国的范围,绝大多数人都是伊教徒,山地纵横,土地贫瘠,除了少数河谷地带有人耕种,大多数都是牧户” “唯独有一地,叫哈扎拉山,其东西纵横上千里,南北也有几百里,西接波斯,东至葱岭,南麓有一座大城叫巴米扬” “原本是佛国圣地,后来自然被伊教徒占据了,不过我们的人甫一来到那里便发现了大量的东方人,一询问,才知道这些人都是西域、河中、七河流域一带汉人、汉化粟特人后裔,为了躲避伊教徒的压迫逃到那里的” “为了生存,他们一开始也只得皈依了伊教,恰好此时先帝来了,并建起了强大的大辽帝国,当时这一带也是我国的属国,这些人便又信起了佛教,由于成员来源复杂,便自称为哈扎拉人” “不过却通行汉文、汉话” 律庆耸然一惊。 “我说呢,单靠一千户蒙古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成为后世阿富汗第三大部族的,原因竟在这里!” 嘴上却问道:“这么说萧乙辛就是来自哈扎拉部的?” “我部也不敢肯定,但多半是的,我部都知道了,难道耳目广布的陛下不知道?他不过是推出来掩人耳目的棋子罢了” “你为何这么肯定?” “很简单,当时搜捕萧遏鲁家属时前后拖延了一个月,萧遏鲁有大把时间处置后事,绝对会将自己没有列在宗室族谱上的一个或几个子嗣先一步偷偷弄出去” “这依旧不能证明什么” “不错,我部是他的部落,他自然第一时间知会了,并给我部留下一封书信” “书信?这又能证明什么?” “呵呵,书信里说明了弄出去子嗣的身份信息、名字、年岁,还有一个信物” “哦?” “萧遏鲁家族当时只是遥领弘吉剌部的大汗,如果不时时到部落里来,假以时日,部落显然就会忘了他” “当时萧遏鲁的祖父便想出了一个策略,他有一次来到我部,并在金山上设置大祭台,与本部酋长宰杀青牛白马对天盟誓,并折箭为誓” “随后他拿出了两枚印玺,一枚上面是一头雄虎,他自己留着,一枚上面则是一头雌虎,留给了部落酋长” “当时各个小部落的酋长都在,除了盟誓,他还当场说明,只有两枚印玺合二为一之时,才能大规模调动本部人马” “后来世事变幻无常,不过各部酋长都晓得此事,大辽帝国复国后使用的都是常备军,很少使用部族骑兵,故此也从未发生大规模动员之事” “萧遏鲁既然知会了我部,还有一封书信,自然安排好了一切,信里说明假若将来陛下大赦天下,他的子孙能够重见天日时,会带上一封一模一样的书信以及雄虎印玺来相见” “萧乙辛手里并无书信,也无印玺,自然是假的” 第16章 九月金山风似刀,赌得乃蛮貂鼠袍(中) “那你等有否找到真正的萧遏鲁后裔?” “尚未,既然能够瞒过朝廷搜捕使,萧遏鲁的处置显然极为隐秘,想一下找到并不容易” “那你来......” “大汗,塔扬古家族一直以来与我部交好,塔扬古一死,我部便立时没了外援,加上我家大汗年轻气盛,在虎思斡耳朵不辞而别,肯定触怒了圣上,想到大汗的牧场在我部之北,便想......” “缔结密约,进而守望相助?” “大汗果然是聪明人,这确实是我部的意思” “好吧,我同意了,这就缔结密约” ...... 转眼就到了与王罕一同出兵的日子。 此时,律庆已经损失的兵员补充完毕,当然了,自然是将其补充到外出军团,又将一千户突骑施部落、一千户党项部落、一千户薛剌尔部(他的大舅子波尔古的部落)全部召集到阿亚古兹城附近。 又补充了马匹,这才准备出发。 临行前他对赵无忌、韩去病耳提面命。 “我这次带走三千五百精骑,给你留下四千骑,两千布置在铁米尔,两千布置在大海子,阿亚古兹还有三千部族骑兵,足以应付一切了” “等到天降大雪后,牧户们也全部回到了猫冬地,便将其动员一半,也至少有六千骑,铁米尔、阿亚古兹、大海子各有两千” “面临的主要风险是西边的康里人、花拉子模人,不过届时大雪封路,彼等重装骑兵过来也无甚用,多半无事,我已经提前知会了都罗,一定要与其守望相助,更是万无一失” “这次我将刘符离、萧捕奴、韩去病带走,留下萧佛奴协助你镇守,大事听你的,兵事则听萧佛奴的” 九月份的草原北风开始呼啸了,第一场大雪眼看就要落下,不过想要大雪封山那还要等到年底才行。 这一次,他还是带了三个团的轻骑兵,五百黑云都全部带上了(从以前参加过黑云都选拔的轻骑兵中补充了缺额),加上石敢当的一百黑曜都(从这里开始,将牙兵都改称黑曜都),一人双骑,浩浩荡荡朝着金山奔去。 再加上细封米超的步跋子、泼喜军,他们作为主力外出作战时镇守大营以及照料空马的角色还是十分称职的。 从毡德城回来后律庆给细封米超发了三万金币,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再次出征。 这就是草原部落的优势了,牧户们多少会饲养一些马匹,经过一场大战后马匹也能很快补充上,若是中原王朝则不容易,草原上的马匹非战时有青草、干草可吃,中原的马匹则需要特别照料。 这一次,他让所有的马匹都携带了钉套,为的就是完事后能在冬季越过金山返回驻地,自然也带上了几十名专门伺候马匹的匠人。 为了与王罕联络,他将阿迪斯、帝亚斯两人都带上了。 大队人马贴着金山南麓往东疾行,十日功夫就抵达了金山山脉最容易行走的山道。 九月了,大雪终于落下。 雪,纯洁无瑕。 雪,极具魅惑。 雪,充满暗示。 雪,意味着人类所有的行动按下了暂停键。 这条路,是后来成吉思汗屡次翻越金山的必经之路,也是后世唯一一条连接中国与蒙古国的道路。 后世蒙古国阿尔泰县以西几十里,就是翻越金山的始发地。 律庆决定在这里歇一歇。 大片的帐篷建起来了,作为行军帐篷,显然极为简单,没有正常牧户那么多的木条,一共只有八根,帐篷里还需要十个人挤在一起。 无妨,他们都是一人双骑,空马平时就托着这些物资。 律庆现在拥有两万五千户牧户,每户养上五匹马,那也是超过十万匹,就算其中只有一成适合作为战马,那也有一万匹,对于律庆的常备军来说已经足够了,何况他还能从尤勒都斯大草原向突骑施部购买昭苏马。 当然了,时下他对于战马的要求很高,漠北大草原诸部自然都是以蒙古马为主,对于装备有着强烈执念的律庆显然主要以购买为主。 从突骑施、拔野锋辖下部落、居努斯从花拉子模人那里弄来的马匹构成了他战马的主要成分。 时下他已经在斋桑泊附近培育自己的战马,假以时日就能减少购买。 大队人马在歇息,但石敢当的黑曜都显然不能。 他们全部散出去了。 次日正午,石敢当回来了。 “大汗,粘八葛部显然已经返回了大湖地区” 对于如何攻打粘八葛部,他与王罕已经有了计划。 时下,粘八葛部的大帐,也就是太阳汗纳尔哈的所在就是后世的乌里雅苏台,此时在粘八葛人的突厥语里也有极为相近的名字,便继续以乌里雅苏台称之。 太阳汗长子屈出律的大帐则设在哈拉乌斯湖西岸的科布多,在粘八葛人(乃蛮人)嘴里,那叫葛布多,我等继续以科布多称之。 屈出律今年二十岁,不过已经是四万帐粘八葛部落的小汗了,独自掌控大湖以西的两万帐。 大湖地区(乌布苏湖、吉尔吉斯湖、哈拉乌斯湖、哈尔湖、德勒湖)最好的牧场依旧在燕然山西侧,自然被太阳汗自己占据了。 后世这里可是五万帐和托辉特部落所在,他们曾独自对抗强大的卫拉特部落,可想而知这里的广袤。 按照约定,律庆率军攻击科布多,而王罕则亲自统军攻击乌里雅苏台,当然了,为防律庆做大,王罕还假惺惺地向科布多派出了他的长子桑昆。 桑昆自然带着自己最精锐的吉斯勒吉特,也就是有着红色勇士之称,全部由契丹奴隶组成的三千精锐骑兵,其首领叫律忽里,就是红色奴隶的意思,再加上直接隶属于自己的两千精锐部族骑兵。 五千人马,看起来很多,不过桑昆需要从燕然山与金山之间的宽阔谷地里从东往西打,也并不容易。 “待到月圆时,就是合兵时。” 这是律庆与王罕约定的暗号。 时下距离月圆之时还有十天! 屈出律手下的牧户夏秋之时都在唐努山、萨彦岭、金山高山草场游牧,只有到了冬季才会返回大湖地区,这里是一大片极为广袤的荒漠草场,枯草完全能供养两万牧户。 “就没有人怀疑你们?” “大汗说笑了,绝大多数牧户都返回了大湖盆地,还留在山上的屈指可数,就算怀疑我等也无可奈何” “你见到了科布多?” “见到了,位于哈拉乌斯湖西岸,科布多河南岸,内中有一座木质建筑,多半是屈出律的大帐,周围则是一片帐篷,按照粘八葛人的习惯,大约有三千常备军在那里驻扎” “不过,哈拉乌斯湖、哈尔湖、德勒湖附近也有大片帐篷,加起来约莫七八千帐,三湖之间最远的距离也就不到两百里,也就是说,屈出律可在三日内聚齐一万骑兵” “另外一万帐则在乌布苏湖、吉尔吉斯湖附近驻扎,不过他们要想赶到科布多,则需要多出三日,加上来回报讯的时间,彼等能在十日内赶到哈拉乌斯湖附近就不错了” 对于击败科布多的屈出律,律庆完全没有担心,粘八葛人的战力他已经见识过了,由于东边是燕然山,北边是唐努山,西边是萨彦岭,南边是金山,这一部的大部分牧户不知有多少时间没有经历战事了。 所有与克烈部的战事,实际上都是由他的父亲太阳汗完成的。 “一朵在温室内长成的花朵” 这就是律庆对屈出律的评价,不过,这厮能够忽悠耶律直鲁古将浑忽公主嫁给他并窃取了西辽国的皇位,还能逼迫东喀喇汗国(喀什噶尔、于阗一带)全体皈依佛教,肯定也是有本事的。 太阳汗不让他参与与克烈人的战事,也显示了对他的宠爱,如果他没有半点本事太阳汗绝对是不会这么做的,正是因为屈出律显示出了非凡的本领,这才让他心甘情愿挡在对抗克烈人的第一线啊。 但律庆依旧对他评价不高。 “此人自然是狡猾的,但并无半点智慧,对付这样的人物,还不是手到擒来” 任何能在历史上留下姓名之人显然都不是简单人物,何况还是窃取了西辽国帝位之人? 律庆显然轻敌了。 对于这一节,律庆也想过。 “我最大的隐患就是克烈人出尔反尔,不但将我部进攻科布多的消息告诉了屈出律,还不会让桑昆出兵” “除此之外,就算屈出律两万骑倾巢出动咱也不怕” 晚上,律庆在脑海里将所有的可能盘算了一遍,觉得并没有什么疏漏,便放心睡下了。 至于桑昆有否出兵,至少三日后才有消息传来,他就在这里等待就是。 他是在想不出克烈人为何要出尔反尔。 “一统燕然山东西南北之地难道不是所有克烈人的梦想吗?” “时下成吉思汗依旧是王罕的百依百顺的干儿子,依王罕的眼光肯定看不出他今后会一统漠北草原,故此也不会因为顾忌后方而停止西进” 来到这一世后,律庆总算对所谓的克伦人、粘八葛人有所认识。 “他们实际上就是漠北大草原上突厥系部落与鲜卑系部落的混血部落,面目与后世哈萨克人、吉尔吉斯人一模一样” 这都不是最关键的,他需要在八万帐信仰景教的粘八葛人、康里人被成吉思汗击败、收编之前尽量多收获一些人口。 他安然入睡。 第17章 九月金山风似刀,赌得乃蛮貂鼠袍(下) 三日后,依旧没有桑昆出兵的消息传来。 律庆终于急了。 “王罕的大队人马应该也是沿着燕然山南麓西进的,难道桑昆所部是与其一起过来的?” “大汗,我等并未发现王罕的大队人马” 律庆沉吟良久也没说话。 半晌,石敢当说道:“大汗,那我们......” “再等两日,若是王罕还没派人前来联络,我等立即撤军” 一万帐契丹人确实很美妙,但面对着四万帐粘八葛人,纵使他律庆目空一切也自忖无法独立击败,犯不着孤身前往。 第五日,律庆终于等来了王罕的使者。 “大汗,对不住了” “哦?” “我部大汗已经与小汗合兵一处,正要出发时却碰到了乞颜部的使者,该部似乎得知了我部要攻打粘八葛部的消息,说要派兵支援我们” “大汗想了想便同意了,便耽搁了几日,没几日,乞颜部大汗铁木真派遣了他的得力部下率军三千前来支援,大汗嫌他人少,便将其拨入小汗的队伍,浑不知此次乞颜部援军的首领是一个叫博尔术的人,他与小汗素来不和” “顿时闹了别扭,小汗一气之下便动手打了博尔术,博尔术不敢还手,只得忍气吞声回到了自己的营地,小汗见状还以为他怕了,便趁着夜色攻击博尔术的营地” “谁知道博尔术早有准备,反戈一击,大败小汗,不过他在没有得到铁木真大汗的命令之前也不敢退兵,只得暂住原地等待铁木真的命令” “大汗知晓后便将小汗责骂了一阵,小汗脾气暴躁,并未放在心上,还不时出营挑衅博尔术,不过此时博尔术却按兵不动,无论小汗如何骂也不回击” “大军里出现了这样的队伍和事情,大汗也不敢出动了,只得派人去通知铁木真,故此耽误了” “博尔术?” 律庆心理一凛。 “大汗也知道此人?” “不不不,并不知晓,不过小汗可是出动了吉斯勒吉特?” 吉斯勒吉特,康里人手下三千契丹奴兵,意思是红色勇士,当然了,他们显然不会自称契丹人,多半以拔野古人自称。 “出动了,同样败于博尔术之手” 律庆又是一凛。 “区区博尔术就强悍到这般地步?” 便问道:“时下大汗等在哪里驻扎?” “燕然山南麓中部,一个叫扎格的地方,扎格河畔,那里紧挨着粘八葛人的牧地,幸好此时粘八葛人绝大多数都返回大湖附近驻扎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距离这里还有多远?” “不下五百里” 律庆顿时有了主意。 “这样,我军随同你前往扎格,有了我部的加入,料想那博尔术也不敢乱来” 使者自然大喜。 五日后,律庆率领大军抵达了扎格,只见扎格河畔上下几十里密密匝匝布满了帐篷,这里显然并未下雪,眼下还是秋末的景象。 不过使者却眼神一凛。 “大汗,又有人来了” “哦?” “是乞颜部的人,人数应该与博尔术差不多,也不知是铁木真手下的哪位” 律庆让大军在扎格河东岸空地驻扎,自己带着黑曜都前往王罕的大营。 他自然带着见过王罕的阿迪斯,得知他的到来,王罕也亲出大帐迎接。 只见其左手位站着一人,年约三十,长相与王罕相似,多半就是他的长子桑昆,右手站着一人,身材高大健壮,面目剽悍,约莫二十多岁。 使者一见,先向王罕、桑昆回话,又向那人施礼。 “原来是木华黎将军来了” 律庆又是一凛。 “蒙古四杰一下来了两个,为首的木华黎也来了,铁木真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上前与王罕、桑昆、木华黎见礼,王罕、木华黎都是彬彬有礼,那桑昆却只是略拱了拱手。 “你就是律庆大汗?” 木华黎显然对律庆青眼有加。 律庆笑道:“将军也知道本汗?” 木华黎显然有些尴尬,“大汗威名时下已经传到漠北大草原了,时下可是如雷贯耳” “是吗?” 众人说着便进到王罕的大帐。 “大汗” 令律庆奇怪的是,率先说话的却是年纪与自己相仿的木华黎。 “既然薛剌尔大汗来了,我等是否可以出发了?” 律庆暗忖:“铁木真是王罕的义子,自然至少在表面上对王罕毕恭毕敬,但其手下显然就不是这样了,多半并未将其放在眼里” “不过,铁木真既然得知我的名字,显然早就派遣了奸细来到了金山南麓,他出兵克烈部显然也不是偶然之事,那他将博尔术、木华黎两员大将派来又是什么打算?” “铁木真以信义自诩,自然不会趁着王罕大军出动之时攻打克烈部老巢,但在没有王罕的邀请下主动派遣了博尔术、木华黎肯定不简单” 只见王罕点点头,“也罢,明日一早就出发” 又道:“薛剌尔大汗初来乍到,本汗也是头一次见到,你等不妨先退下” 众人包括桑昆在内都退出去了,律庆见到木华黎离开时还向他投来了意味深长的一眼。 “大汗” “大汗” 连律庆自己也觉得有些别扭,不过自己可是两万五千帐大部落的大汗,还是大辽帝国亲封的扎兀惕汗,自称大汗也没什么。 “大汗,你知道为何你的名字传到了漠北大草原?” “不知,还请大汗赐教” “哈哈,很简单,因为大金帝国也给乞颜部大汗铁木真赐予了‘扎兀惕汗’的名称,而你在之前已经得到了大辽的扎兀惕汗名称,此事早就在草原上传开了” “铁木真得到这个封号后也不敢推却,不过却将你记在心上了” “原来是这样,呵呵,大辽与大金相距几千里,出现重号也是有的,对于这一点,本汗并未放在心上,我想知道的是,接下来......” 突然想到一事。 “按照蒙古秘史记载,王罕确实与铁木真一起讨伐粘八葛部,不过事到临头王罕却退兵了,遭到了太阳汗的猛烈追击,幸亏有木华黎等人协助才转危为安” “也就是说,没有我他也会讨伐粘八葛部的,而且一早与铁木真联络了” 心里顿时一凛。 “这么说太阳汗、屈出律应该早有准备,历史上是这样,现在多半也是这样,消息不用说是桑昆那厮的手下传出去的,桑昆志大才疏,御下不严,从他这里传出去也不意外” “但时下有了我他就没有联络乞颜部的理由了,为何铁木真还是巴巴地将博尔术、木华黎派来了?” 只见王罕说道:“若不是有大汗提前联络,本汗确实准备与乞颜部一同攻击粘八葛部,并约定事成之后我部占据粘八葛人的牧场,而乞颜部则获得一万帐粘八葛奴户” “幸好大汗先联络本汗了,犬子一向与铁木真不和,后者也知道此事才没有亲自前来,没想到还是闹出了别扭......” “咳咳”,律庆打断了他,“贵部损伤几何?” 王罕的眼神似乎有些凝重了。 “犬子所部有五千骑,当时他出动了两千骑,回来时只有一千骑,而博尔术部只有百余损伤” 律庆心中大惊,“难道蒙古骑兵此时就厉害到这般程度?” 嘴上却说道:“那铁木真为何主动派来援军?” 王罕撇撇嘴,“前不久,我部与乞颜部会同大金军队进攻塔塔尔部,大破之,乞颜部也收获了不少塔塔尔奴隶,所谓食髓知味,便想......” 律庆脱口而出:“塔塔尔部已经灭亡了?” 王罕说道:“那倒没有,不过至少灭亡了一半,上次大战后一半牧户被并入乞颜部,当然了,铁木真没要该部的男丁,全部杀死后只要了女人” “剩余的呢?” “正在向白鞑靼汪古部靠拢,不过本汗相信铁木真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律庆有些无语。 “大汗,据我所知,塔塔尔部、汪古部都是信仰景教的,难道您就坐视该部被乞颜部灭亡?” 王罕顿时沉默起来。 半晌,他说道:“你之前派遣的使者阿迪斯说的不错,在这大草原上讲究的是兵强马壮,什么宗教、部族都要靠边,本汗之所以同意攻打粘八葛部,就是想迅速增加人口,最终目的还是对抗乞颜部” 又斜睨了律庆一眼。 “据我所知,贵部也是信仰景教的,为何还要联络本汗攻打同为景教信仰的粘八葛?” 律庆顿时语塞。 半晌,他说道:“这么说事成之后乞颜部还是想要一些粘八葛奴隶?” “那是自然,本汗知道乞颜部的战力,博尔术、木华黎主动前来,本汗也是十分忐忑” “哦?” “不瞒你,我军的行动显然瞒不过粘八葛人,我部与他们在燕然山都密布眼线,此时本汗估计太阳汗已经严阵以待了” “那......” “咳咳,随着木华黎两人的到来本汗倒是有了一个新主意” “哦?” “大汗威名不仅传播西域一带,在漠北大草原也是赫赫有名,乞颜部的战力时下已经冠绝大草原了,此次本汗带来了两万精骑” “与其挤在一起前进,不如分兵行动” “如何分兵?” “犬子直属骑兵损失不小,干脆将其吉斯勒吉特军拨入贵部,继续向科布多攻击前进,博尔术、木华黎则沿着燕然山南麓攻向乌里雅苏台” “本汗亲率大军居中殿后,便可以随时支援某处,大汗,你看......” 律庆知晓他的意思,暗忖:“历史上的王罕没有任何意外还是出现了” 想到可以亲近实际上是契丹人的吉斯勒吉特军,便点了点头。 王罕大喜。 “木华黎也同意了,那么明日一早就分兵出发!” 第18章 大漠初雪铁甲冷,燕然萧瑟战犹酣(上) 律庆很快见到了律忽里。 二十七八岁的模样,高廋剽悍,身形与刘符离有些相似。 “见过大汗!” 律忽里跪倒在他的大帐内。 律庆没有动。 “难道你等真的忘记了契丹话?” 律忽里听了浑身颤抖了一下,随即便剧烈颤抖起来。 他哭了。 “你等的家属在哪里?” “回禀大汗,就在小汗大帐所在的扎格”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本汗的存在了?” “不错” “那为何不前来投奔,是无法将家属带出来?” “......” “我知道了,显然王罕、桑昆父子对你还有些恩义” 律庆这才走上前将其扶起来。 “我问你,以前的契丹人多半隐入乞颜、塔塔尔、克烈、粘八葛......” “大汗,事情并非如此” “哦?” “大汗可知道拔野古部?” “自然知晓,彼等不是在克鲁伦河一带游牧吗?” “大汗,那是老黄历了,大辽败亡后,大部隐入了两大部落,其一就是拔野古部、另外一部则是札答兰部,这几年乞颜人进行了一统克鲁伦河诸部的战事” “拔野古部首当其冲,大部被乞颜部收容,余者逃亡北海附近,那里也有一个拔野古分部,叫八剌忽部” “乞颜人又联合克烈人进攻札答兰部,最后王罕与铁木真达成密议,王罕收容该部部众,并将其迁到燕然山一带,铁木真则获得他们的牧场” “你等就是这样来的?” “不错,乞颜人一统斡难河、克鲁伦河的战事中克烈人也参与了,也受降了一些部落” “当然了,一开始也有不少契丹人直接成了克烈人、粘八葛人的奴户,这样的人在两部约莫万帐,另有万帐在北面的八剌忽部、斡亦剌部、蔑儿乞惕部” 八剌忽部就是后世的巴尔虎、布里亚特蒙古人的前身,斡亦剌部则是卫拉特部的前身。 蔑儿乞惕部实际上就是墨尔根部,是漠北大草原唯一一支女真族或者通古斯部落。 律庆一听不禁有些头大。 “我部时下不可能追到北海去,蔑儿乞惕部也是一个大部落,至少有两万帐,还十分凶悍,更是不可能前往接触,没多久该部大汗脱黑脱阿就会与屈出律一起开始流浪,这一节我也阻止不了” “罢了,还是将克烈部、粘八葛部一万帐契丹人收容了再说吧” 便道:“你可知晓这一万帐契丹人都在哪里?” 律忽里说道:“克烈部最多,约莫七千帐,我自然知道,不过其分布颇广,北到鄂尔浑河,南到金山北麓都有,不过主体都在两处” “哦?” “最大的一处自然是本部三千帐,在扎格河畔,两千帐在翁金河畔,我部三千人虽然还是奴隶,但毕竟是骑兵,翁金河畔的两千帐是专门为王罕养马的” “王罕的常备骑兵都出自何处?” “除了克烈人,也有不少来自被其收容的塔塔尔、札答兰、蔑儿乞惕人,总数五千人” 律庆暗道:“漠北诸部中,泰赤乌也是室韦人,很快就要被铁木真吞并,也就是塔塔尔、蔑儿乞惕、八剌忽、斡亦剌了,塔塔尔、八剌忽、斡亦剌太远,能救的也就是被铁木真恨之入骨的蔑儿乞惕了” “该部就在克烈部以北,看有没有机会” 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也是耶律铁佛大王部属的后裔?” 律忽里点点头,律庆心里一动,“这么说你还是耶律氏子弟?” 律忽里摇摇头,“大汗的来历在下也有所耳闻,不瞒您,我也是述律部的子弟” 律庆顿时眉开眼笑,若他真是耶律氏子弟,自己还真不好用他——前提是他愿意跟着自己。 “对于这场战事你怎么看?” “大汗” 律忽里突然紧张起来。 “哦?” “小汗的人马一早就在扎格河等候了,大汗的人马浩浩荡荡好几日才到,几万人马,粘八葛人岂有不知的,太阳汗倒不用担心,但其子屈出律则不可小觑,其有个外号叫金山飞狐,十分狡猾” “这么说粘八葛人早就准备好了?不管了,既然王罕将你拨到我部,我们立即出发” ...... 当下,律庆、律忽里两部沿着金山北麓行军,博尔术、木华黎带着乞颜骑兵沿着燕然山南麓行军,王罕、桑昆父子则带着克烈部两万精骑在金山与燕然山之间的宽阔谷地里行军。 金山与燕然山之间虽有谷地,但也是丘陵纵横,宽达几百里,若不是这里的牧户,想要顺利前往粘八葛部并不容易,不过克烈人长期与粘八葛人交战,自然早就找到了合适的道路。 三日后,律庆等行至特桑加湖时,漠北第一场秋雪终于落下了。 特桑加湖有些类似于居延海,周围都是荒漠,这样的湖泊显然是咸水湖,不过既然是湖泊显然有河流汇入,周围也有绿洲,倒是没有水草缺乏之虞。 对于律庆来说,他们虽然是一人双骑,但马匹在非战时也只能啃食枯草,临战事才会喂一把空马携带的豆料,每匹空马携带了五十斤豆料,加上扎帐篷所需物资,林林总总加起来也超过一百二十斤。 干粮则是骑兵随身携带,加上甲胄,战马的负担显然超过了一百五十斤。 空马的负担也只是比战马略轻。 饶是如此,律庆的军队还是不需要专门负责辎重的军队,这次若不是远赴异域作战,律庆恐怕连党项人也不会带。 为保证骑兵的营养,时下律庆的军队已经不再是在行军时只有炒面、干馕食用了,切碎的风干肉、晒干切碎的蔬菜都有,还为一个帐篷十人配备了炊具。 扎营时他们就可以将炒面、风干肉、干菜放在一起煮,总比在寒冷的天气啃食冻得像石头一样的干馕好。 王罕则不同,他携带了大约五千奴隶,以及几千匹骆驼,上面驼载着他的辎重。 乞颜人的做法与律庆差不多,他们也没有携带辎重队伍,一人双骑,不过他们显然没有足够的面粉,只有风干肉,饿了就用小刀割下一块食用,等他们拿下大金后才有可能像此时的律庆这样做。 律忽里的吉斯勒吉特差不多也是这样,每人随身携带着风干肉。 眼见天色已晚,大军便准备在特桑加湖畔扎营。 就在此时,南边奔来几骑。 之前联络律庆的那名使者也在其中。 “大汗!” 律庆见他神色紧张,顿时暗道不好。 “大汗与粘八葛人碰上了?” “不错,当时我部正在一处峡谷里穿行,粘八葛人突然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瞧那模样,至少有四万精骑,一下就将我部包围了!” “在哪里?” “在贵部东北近百里处!” 律庆不禁暗骂:“好你个王罕,竟与前军拉开了百里距离!” “木华黎呢?” “还在我部西北百里处” 律庆哑然失笑,“这么说粘八葛人利用金山与燕然山之间的宽阔谷地单单将王罕的主力围起来了,而放过了我部与乞颜人,王罕可谓是机关算尽太聪明” 便问道:“联络了木华黎他们吗?” “派出了使者” 律庆无奈,想要成功将藏在克烈部、粘八葛部中的契丹人带走,必须营救王罕! 正要出发,黑曜都的士兵从特桑加湖两侧跑过来了,律庆一见顿觉不妙。 “既然屈出律有金山飞狐的美称,就不会没有发现还有另外两路人马,不过,按照此人的说法粘八葛人出动了四万骑兵,那就是全部动员了,哪里还有人马来阻拦我与木华黎?” 又想到一事。 “时下在大湖盆地西侧萨彦岭一带游牧的还有达吉斯人,按照我在后世的分析,他们多半是部族灭亡后流窜到那里的薛延陀、拔悉密后裔” “还有,此时盘踞在图瓦盆地的辖嘎斯人也是接受粘八葛人统治的,看来太阳汗、屈出律将这两部也招来了!” “否则就很难说清历史上发生的克烈人、蒙古人联合进攻粘八葛人还吃了败仗一事” 半晌,黑曜都士兵纷纷来到他面前。 “大汗,西边来了一支人马,装束奇特,都骑着骆驼,约莫三千!” “大汗,西边也来了一支人马,是党项人!” 律庆完全明白了,那骑着骆驼的绝对就是达吉斯人,他们继承了薛延陀人身材高大的传统,马匹显然驮不动他们,只能骑骆驼,不过并不能骑在骆驼上作战,而是骑着骆驼的步兵! 党项人显然指的是盘踞在黑城的拓跋野利了,对啊,上次他惨败于我军之手,岂有不处心积虑报仇的?他不敢越过沙陀碛前来进攻我部,但这里距离黑城不远,他岂有不参与的? 当即对使者说道:“对不住了,我就算要救援王罕大汗,也要先击退眼前的敌人方可,你回去禀告大汗,就说我等一旦击退眼前之敌便马上过来” 又对律忽里说道:“你去对付达吉斯人,记住了,他们都是步兵,一个个身材高大,手持两丈长的长矛,切莫用战马硬闯,远远地围绕彼等射箭即可” (以上来自俄罗斯的史料,达吉斯人又称稽月氏,一部分融入了巴什基尔人,作战方式十分相似,也是骑马步兵) 至于党项人,既然拓跋野利参与了,肯定是经过了精心准备,便只有自己亲自出马了。 当下便让细封米超带着泼喜军、步跋子镇守只打了一圈栅栏的大营,自己带着三千多精锐骑兵向东奔去。 第19章 大漠初雪铁甲冷,燕然萧瑟战犹酣(中) 天色将晚,加之大雪纷扬,便愈发昏暗,在黑曜都的带领下,律庆带着三千火云都,五百黑云都,八十名黑曜都朝东边缓慢走去——按照黑曜都的说法,敌人距离这里只有二十里,他一开始可不能加快马速进而损耗马力。 半晌,他突然叫停了队伍。 “大汗?” “我等是沿着从东往西汇入特桑加湖的河流南岸行走的,两岸都是荒漠,北岸一马平川,南岸则是一大片连绵不绝的沙丘,如果党项人突然从沙丘上冲下来我等岂不是要遭?” “那?” “迅速转移到北岸!” 沙漠里的河流自然很浅,但也要小心翼翼,说不定哪里就是看起来很浅的沼泽地。 等他们全部转移到北岸后,对面沙丘上果然出现了大片的骑兵! 一座沙丘上,骑着一匹高大雪花马的中年汉子见状便牙呲欲裂。 此人自然是西夏国黑城镇守使拓跋野利了,上次他败于律庆之手后又搜罗了几千人马,黑城镇守使拥有统辖整个河西走廊财源、兵源的权力,祁连山一带还有大量的党项、吐蕃、回鹘牧户,损失的这点人马很快就能补充上。 虽然律庆极尽保密之能事,但克烈人显然做不到,他们的计划很早就被屈出律知悉了,于是便联络了拓跋野利。 见到律庆军已经过河,拓跋野利显然不会跟随,那样的话人家就能在对岸用箭枝压制,特桑加河虽然只是一条沙漠里的小河,但河面却颇宽,几有两百米,他们真开进去了就是死路一条。 不过,两百米的距离也让对面的律庆对他们暂时无可奈何,拓跋野利想了想,将大军全部开到了南岸,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朝着特桑加湖泊奔去。 律庆一见便知晓了他的用意。 “我是从南岸过来了,大营肯定设在南岸,他的人马至少有五千骑,届时以一部攻打大营,一部在南岸守候,特桑加河河口很宽,几乎有一里路,想要从那里过河几乎不可能” “就只能绕过湖泊,此时的特桑加湖可不是干涸的后世,面积起码有三百平方公里,环绕湖泊一圈也有百里,等我绕过来说不定他们已经攻下大营了,还有,大营里还有细封米超,若是拓跋野利晓以利害,没准......” 大营里的物资他并未放在心上,干粮都是随身携带的,只有战马的豆料、帐篷还在那里,蒙古人、克烈人没有豆料也能作战,一时委屈一下马匹也没什么。 “但若是细封米超接受了拓跋野利的条件,进而反戈一击那就糟了” “可拓跋野利的一部一直在河对岸监视着,现在也无法过去啊” 半晌,他有了主意。 “律献忠!” “在!” “让黑云都用一石力强弓以抛射的形式对对岸进行压制” 两百米,正好是一石力强弓抛射的有效范围,最远还可达到三百米。 “萧捕奴!” “当黑云都开始用弓箭压制时,你带着第一团即刻开始渡河!” “是!” 果然,在黑云都强弓的压制下,对岸监视的党项骑兵不是落马便是撤向沙丘处,萧捕奴带着一千火云都开始渡河了! 此时,拓跋野利的大队人马已经不见踪影了,律庆大营既是他的弱点,又何尝不是他的优势——让党项人分兵。 见到律庆军开始渡河了,一些党项骑兵不顾伤亡又奔了回来,不过此时萧捕奴的火云都已经渡到一半了,此时,火云都的五斗力骑弓也能抛射了,于是,后面的人掩护前面的人,渡河行动依旧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最终,在损失了十余骑后萧捕奴的火云都成功来到了对岸! 律庆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他显然相信萧捕奴的实力,有他千骑在对岸掩护,他的大军再次返回南岸便只是时间问题了。 “黑云都继之!” 拓跋野利放在对岸监视的显然是轻骑兵,若是他得知了这里的情形,将铁鹞子派过来,萧捕奴的火云都也不见得挡得住,只能让黑云都先过去。 “也不知细封米超那里如何了” 又想到一事。 “细封米超的泼喜军携带有小型投石机,自然不会随身携带着石块,只能就地捡拾,不过,这次我为他准备了一些一斤重的铁弹,每次投石机可以抛射三十枚” “虽然射程依旧不远,但若是将三十枚铁弹抛向天空,当其落下时依旧能对敌人予以大量杀伤,五百泼喜军有一百架投石机,至少在短时间内可以挡住敌人的进攻” “再加上步跋子的弓箭,但愿能等到我军到来的那一刻吧” 当然了,铁弹也不可能携带太多,每架投石机只有三包,也就是说这样的铁弹只能发射三次。 萧捕奴轻易击退了留在对岸的党项轻骑兵,不过果如律庆所料,得知敌人正在渡河时,拓跋野利将一部铁鹞子派回来了! 此时,律献忠的黑云都还只渡到一半! 若是在平时,萧捕奴大可用曼古歹战术对付他们,但此时还要掩护黑云都过河,就不能使用此法。 一时,连对岸的律庆也是面色凝重。 若是让火云都与铁鹞子硬拼,必定有不少损伤! 对岸的萧捕奴显然想不到那么多,那么全,党项人的铁鹞子连带骑兵和马匹都是银亮的锁子甲,他下意识就开始东边跑,铁鹞子自然不会追击,而是开到了河边! 不过,党项人的铁鹞子虽然甲胄、武器厉害,但携带的弓箭还是普通的骑弓,此时黑云都距离河岸还有百米,他们也只能用骑弓以抛射的形式射击,顿时让律献忠寻到了机会! “第一排,平射,后面的抛射!” 此时的抛射又有讲究,若是拉满弓,以四十五角度就能射到三百米开外,但若是拉不满弓,威力就大打折扣,但又不得不尽量抬高角度,否则就会伤到前面的人。 如果平时没有练习的话,骤然遇敌,一大群人挤在一起,慌乱之下肯定会发生误伤队友之事,于是就只能还是以四十五度角度将大弓拉到六成左右了。 六成,也相当于五斗力的骑弓了。 此时,憨憨萧捕奴也醒悟了过来,他带着火云都又返回来了,虽然还是曼古歹战术,但终究能吸引一部分铁鹞子。 霎时,一场围绕着渡河的战事打响了! 渐渐地,在黑云都、火云都的双重打击下,铁鹞子终于支持不住了,开始退向沙丘那一边,律献忠赶紧加快渡河速度。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黑云都在损失了大约二十骑后终于抵达了对面——律庆的心在滴血,好不容易补充起来的黑云都又回到了原点。 黑云都与铁鹞子之战开始了。 终究是占据了兵器的优势,黑云都一个冲锋就将其击退了,律献忠、萧捕奴赶紧追了上去。 等律庆带着大队人马抵近大营时,顿时松了一口气。 大营还在! 不但如此,多半是见到了己方铁鹞子败绩,拓跋野利胆寒之下跑了! 大营外围铺满了倒地的骑兵和马匹,有的显然已经死了,有的还在地上呻吟。 同样落满了一斤重的铁弹! 律庆不禁暗自窃喜。 “铁弹雨果然发威了” 此时细封米超也奔出了大营。 “大汗!” 律庆拍拍他的肩膀。 “你做的不错” 细封米超搔搔头,“多亏了大汗的铁弹,一个投石机就是三十枚,一起抛射时就是一阵铁弹雨,瞬时就砸死砸伤了不少” 律庆点点头,“之前试验过,投石机能将三十斤铁弹抛到一百米高的天空,其落下来时重力加上加速度,管你有多厚的铠甲也不管用” “三包铁弹都用完了?” “嗯” 这就是考虑了机动性,舍弃了辎重部队后的弊端了,三包铁蛋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石敢当凑了过来。 “大汗,渡河之战党项人损失了几百骑,又被铁弹雨砸死砸伤了几百骑,拓跋野利的战损达到了两成,加上之前在沙陀碛的惨败,多半跑回黑城了” 律庆点点头,“多半如此,不过也不能大意,你的黑曜都再辛苦一下,循着他们的足迹追下去,有什么情况尽快回来禀报” “那我们不去援救王罕了?” “那也得等到党项人彻底离开了才行,对了,也要派出部分人去查看律忽里那里的情况” 夜幕彻底降临后,石敢当、律忽里都回来了。 “大汗,职部追出了百里,只见其足迹依旧朝着南面而去,多半是彻底退兵了” 律忽里又说道:“果如大汗所说,那些达吉斯人都是骑着骆驼的长矛兵,我等围着其不断射箭,最后彼等大乱,连骆驼也顾不上就跑了,我等自然掩杀一阵,大败之” 律庆点点头,“也罢,天已经黑了,夜间行军有诸多不便,我等就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去营救王罕” 石敢当说道:“就怕王罕坚持不到那一刻” 律庆摇摇头,“虽然粘八葛人人数占优,但克烈人的战力还是略强一些,没有那么容易被击败的,何况还有乞颜人......” 又想到一事,“屈出律既然能用达吉斯人、党项人来对付我这一路,难道就不会让辖嘎斯人来阻挡蒙古人?” “罢了,木华黎、博尔术都是名将,以一部挡住辖嘎斯人,一部迅速去救援王罕估计也做得到” “历史上蒙古开国四杰都参与了这场战事,最后还是救出了王罕,这一次因为有我的参与,他们只出了两人,也应该能救出王罕吧” “不过,万一木华黎二人真的被辖嘎斯人挡住了,王罕就危险了,若是王罕大败,自己收容契丹人的计划就泡汤大吉了” 只得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军稍事休整后立即出发,黑曜都继续在前面探路,让律忽里的人跟着” 第20章 大漠初雪铁甲冷,燕然萧瑟战犹酣(下) 黎明前,律庆大军进抵战场南侧三十里处。 “休整一个时辰” 律庆下达了命令,队伍奔行了一夜,早就是疲惫不堪了。 没多久,石敢当回来了。 “有消息了?” “是,大汗您看” 石敢当掏出了一张纸。 “这里是燕然山,这里是金山,中间又有一座山,是谷地中间最高的山脉,叫稽落山......” 燕然山,即杭爱山。 “稽落山?” “不错” 律庆心里一惊。 “我记得以前窦宪进击北匈奴就是在此地,此战之后北匈奴远遁欧洲,从此揭开了欧洲形势的变端” 石敢当摊开了纸张,这就是律庆一直以来都要求黑曜都的人必须掌握汉文的好处了,否则是没有资格进入的,当然了,他也将后世的一些等高线、肉眼观察距离等知识也教授给了他们。 “稽落山以北是呼韩邪山,两条山脉都呈东西走向,中间的谷地宽约二十里,是前往大湖盆地最好走的道路” “你抓到了俘虏?” “嗯,我正要说这个,稽落山、呼韩邪山东西长度都约莫五十里,且都没有山口可利用,故此,逃出来的克烈骑兵非常少” “但粘八葛人还是在外围布置了不少游骑,但他们不会认为我军在达吉斯人、党项人的夹击下还能很快赶来” “加上两山外围的范围实在太过广袤,故此,彼等放在外围的游骑并不多,最远处也只有二十里” “我军不但抓到两名游骑,还解救了一个克烈俘虏,当然了,这些山的名字、规模都是律忽里告诉我的” “粘八葛人等待王罕的大军全部进入谷中后便将两头堵上了,就像我军在斯哈纳克附近对付亦纳勒术一样” “不过这里的谷地太过宽阔,就算堵上了也需要全力进攻方能奏效,想用箭枝来对付显然做不到” “不过,在稽落山、呼韩邪山中间还是有缺口,于是太阳汗便将大帐驻扎在稽落山山顶,他的亲军也沿着山口布置,以此同时,屈出律将大帐设在呼韩邪山,亲军同样如此布置,便堵住了克烈人最后两个缺口” “果如大汗所料,木华黎得知后立即亲自带着三千乞颜精骑返回,激战了一夜仍未打开西边的缺口,而博尔术则挡着辖嘎斯人” “太阳汗的大军也与康里人激战了一天,彼等两部相貌、服饰都差不多,到了晚上恐怕误伤己方人马,当夜幕降临后便停了下来” 律庆问道:“二十里宽的谷口,如何挡得住?” 石敢当说道:“二十里,那是指谷地的平均宽度,两头则只有五到十里宽,粘八葛人各布置了五千精骑,堪堪堵住了缺口” “双方伤亡呢?” “根据俘虏提供的讯息,粘八葛人出其不意,一开始克烈人伤亡惨重,不过等他们反应过来后便展开了反击,双方实际上只激战了半日,克烈人损失了约莫一万人,粘八葛人也有五千左右的损失” 律庆点点头,“这么说克烈人应该还有近两万骑兵,而粘八葛人则还有三万五千,对了,太阳汗、屈出律身边各有多少人” “粘八葛部有五千常备军,三千在太阳汗那里,两千则在屈出律那边,对了......” “哦?” “屈出律手下的两千常备军与律忽里的吉斯勒吉特差不多,主要由契丹奴隶组成,辅以部分辖嘎斯、蔑儿乞惕人” 律庆不禁眼睛一亮。 “按照律忽里的说法,约莫三千帐契丹人藏在粘八葛部,这么说科布多附近就有两千帐?” “应该是的,律忽里的吉斯勒吉特就在桑昆所在的扎克河流域” 漠北的夜晚温度已经降到零度以下,律庆搓了搓手。 “三千吉斯勒吉特、两千翁金河养马奴隶、两千科布多奴隶,这就是七千帐了,将两部左右的契丹人全部弄回去花费时间实在太长,中途又不可测,但只要将这七千帐弄回去也就够了” 什么蔑儿乞惕人、塔塔尔人、汪古人以及更远的八剌忽人、斡亦剌人以他现在这点人马想将其弄走几乎不可能,何况人家蒙古人尚未对其发动灭族性进攻,以他们微薄的见识岂会巴巴地跟着他走? 石敢当问道:“大汗,那我等?” 律庆说道:“我们这里也是一个山谷,干脆也将其封闭起来,放出侦骑,若是遇到粘八葛人的侦骑,务必将其擒杀” 石敢当点点头,“也就是说等到天色一亮,我军就发动进攻? “谁说的?” “那......” “等双方再激战半日后再说,王罕虽然与我达成了密议,但若是没到山穷水尽之时便很难让其履约,何况我还想将科布多的两千帐契丹人带走,也必须给以粘八葛人以重创方可” “就怕木华黎那厮先一步打破了缺口” “不妨,他只有三千骑,而粘八葛人还有三万五千骑,他再是勇猛也不会这么快,何况他不像我们还有棉甲,他们只有少数人拥有皮甲,大部分人则是毫无甲胄” “知道了” 律庆有这个信心,他的黑曜都士兵都是真正善骑射的,拥有的还是五斗力强弓,绝对不是粘八葛人那些三斗力骑弓能够比拟的,何况己方的马匹还占优势。 此时的黑曜都已经成了他真正的精锐。 次日正午,石敢当又来了。 “大汗,我等擒杀了三人,然后再也没有人过来了,现在是不是可以行动了?” 律庆摇摇头,“可惜最高的稽落山被纳尔哈占据了,否则我倒是想上去查看一番,既然没有见到大批的溃兵,那就说明局势依旧焦灼,再等等” 纳尔哈,太阳汗的名字。 又过了两个小时,石敢当再次过来了。 “怎么?” “大汗,这次在下深入到二十里范围,又抓了一名粘八葛游骑,他正准备前往稽落山向纳尔哈报讯” “哦?” “没想到博尔术那厮战力十分强横,击溃了辖嘎斯人,已经抵达谷地西口了,克烈人见状士气大振,粘八葛人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律庆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蒙古人在没有甲胄和马匹加持的情形下还能以少击多打破缺口,这是怎样一支队伍啊” 便道:“那还等什么?立即出动!” 律庆将大营布置在三十里开外之地也是有讲究的。 此时的马匹一气能跑出四十里,过后气力就有些衰竭了,再催逼其加快速度就是涸泽而渔了,若是将大营设在二十里范围又怕被粘八葛人侦知,故此,三十里便成了绝佳的选择。 战马快速抵达那里后尚有余力,再加上换马,还可大战一场。 “目标,稽落山!” 三十里的距离,半小时也就到了,等他们抵达时果然见到纳尔哈的稽落山大营似乎骚动起来了。 只见山上立着多杆大旗,显然纳尔哈也是用大旗来指挥的。 所谓大营,不过是纳尔哈围绕着高大的稽落山以及周围的山口形成的帐篷群,连栅栏也没扎下,此时粘八葛骑兵自然不在帐篷里,都骑在马上严阵以待。 律庆叫来了律忽里、细封米超、律献忠。 “律忽里,等我等冲出去后,你带着你的吉斯勒吉特攻向稽落山西边的山口,我带着三千轻骑兵攻向东边的山口,律献忠,你带着黑云都从中间突入,细封米超,你带着五百步跋子跟着黑云都” “等抵近稽落山下后,你等立即放弃马匹,攻上山去,最好擒获太阳汗纳尔哈!” 律庆军的出现,加剧了粘八葛人的混乱,此时他们的目光都盯在山那边,被律庆军一冲击,霎时就溃不成军,律庆、律忽里很快就打到了山口附近! 黑云都更是势若破竹,一个冲锋就抵达了稽落山山脚下。 律献忠看向细封米超。 “细封兄,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细封米超笑道:“你就瞧好吧” 说着就让全体步跋子下马,一手盾牌,一手单刀向稽落山上冲去! 律庆带着三千骑很快就越过了稽落山东边山口,又一个冲锋后便来到了谷地里,很快他就见到了王罕那顶巨大的白色帐篷,他之前见过,那需要用八头牛一起拉动才行,这厮竟然在行军打仗时还如此排场,焉能不败? 他没有立即去见王罕,而是继续朝着北面攻去,与稽落山的混乱不同,呼韩邪山一带双方的攻势依旧焦灼,不过随着他这支生力军的到来,粘八葛人很快就支撑不住了,纷纷朝着呼韩邪山逃去。 律庆等在后面自然大杀四方,很快就抵达了呼韩邪山脚下! 他看看刘符离和萧捕奴,刘符离率先站了出来。 “大汗,这次由我先上” 律庆点点头,“你一千骑全部下马,将呼韩邪山围起来,然后再往上攻,务必要擒获屈出律!” “是!” 没多久,桑昆过来了,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失礼。 “多谢大汗相救!” “好说好说” 当下萧捕奴、韩去病各带着一千骑跟随桑昆扫荡溃军,自己则带着黑曜都就在附近驻扎下来。 夜幕再次降临时,战斗终于结束了。 此时律庆已经在谷地当中重新建起了大营。 石敢当过来了。 “大汗,大喜!” “我估计还是有约莫一万多粘八葛骑兵逃出去了,不过细封米超、刘符离两人还是擒获了纳尔哈和屈出律!” “克烈人伤亡如何?” “王罕这次带来了两万五千精锐,时下最多只剩下万骑左右,而乞颜人的六千骑也只剩下一半” “大汗,您看是否将纳尔哈父子交给王罕?” “不,你将屈出律押过来” 第21章 雪落稽落山,单于夜遁逃 王罕大帐。 一片欢声笑语。 这一次,桑昆也只能位居末席,木华黎、律庆两人高居上座。 “大汗” 王罕看向律庆。 “老夫就倚老卖老一下,称呼你为贤侄如何?” 律庆笑道:“自然无不可” “哈哈哈” 王罕大笑起来。 “此一战,我部虽然折损不少,但粘八葛更是死伤惨重,按照俘虏的说法,最多逃出去一万骑,何况贤侄还抓住了纳尔哈!” 律庆说道:“可惜还是让屈出律跑了” 王罕点点头,“本汗听说你当时也派了一千骑上山去抓他,怎地让其跑了?” 律庆说道:“那厮号称金山飞狐,竟扮成小兵混在普通骑兵里,我等一时不察,最终让其逃脱,这是本汗的错过,唉” 王罕摆摆手,“屈出律虽然厉害,但毕竟是毛头小子,又有何惧,就算他跑回科布多,身边也只有万骑左右,我等稍事休整一下即可西进!” 律庆赶紧说道:“大汗,千万莫要如此!” “哦?不在此时趁着彼等虚弱之时一举将其灭了更待何时?” 律庆摇摇头,“屈出律身边还有上万骑,我等身边则有上万俘虏,将其带在身边实在不放心,何况” “何况什么?” “咳咳,大汗,此一战,逃出去的粘八葛人慌乱之下显然也有逃到克烈部甚至更远的蔑儿乞惕部的,难道他们就不会将这里的情况告诉蔑儿乞惕人” “听闻该部素来凶悍,又与贵部不和,得知贵部的虚实后就怕......” 一席话顿时让王罕沉默起来。 木华黎也说道:“大汗,先不说蔑儿乞惕人了,时下我部损失也很惨重,幸好击败了粘八葛人,还俘虏了上万人,以及大量的辎重、马匹,不如就此罢兵,粘八葛部经此一战也是元气大伤” “屈出律再有通天之能也需要五年以上时间方能复原,大汗没了西顾之忧,贵我两部便能全力对付蔑儿乞惕部,解决了蔑儿乞惕人后再西进才是上策” 王罕点点头,“也罢,你在这次战事里立功不少,就带走一半俘虏吧,据说你的人马也折了一半,五千人中多少有一些可用的” 木华黎站了起来,向王罕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多谢大汗体谅,不过......” 王罕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 “放心吧,我等俘获了马匹也不少,五千俘虏、五千马匹,如何?” 木华黎这才眉开眼笑。 “多谢大汗!” 王罕又看向律庆,律庆则看了看木华黎、博尔术两人,王罕会意,“两位贤侄,我与律庆大汗还有话来说,你等不如带着俘虏先一步离去,也好尽早向铁木真复命” 木华黎看了律庆一眼,点点头后便与博尔术两人出去了。 这时律庆才说道:“大汗,你我之间是有密约的” 王罕似乎又犹豫起来。 律庆说道:“我等虽然不能大幅西进,但抵近德勒湖附近,将稽落山到该湖之间的牧户迁走还是可以的,我估计最少也有万帐” “再加上五千俘虏以及近两万匹上好的战马,更是大幅削弱了粘八葛人的实力,大汗这一次还是称得上大胜” 王罕看向律忽里,“你的吉斯勒吉特还有多少人?” 律忽里面露哭相,“大汗,奴才的三千人马经过乞颜人以及党项人、达吉斯人的攻击后只剩下一千左右了!” 王罕看向桑昆。 桑昆点点头,“父汗,我可说好了,律忽里的三千帐我可以交给律庆大汗,但一万帐粘八葛人还是要划到我的麾下” “这次的俘虏我就不要了,但马匹还是要五千匹” 王罕点点头,“就这么办” 便看向律庆,“贤侄,你看?” 律庆笑道:“根据贵我双方的密约,可是要将藏在克烈部、粘八葛部的一万帐契丹人全部迁走的,时下我等并未灭亡粘八葛部,既然如此,我也不能狮子大开口了,可否将为大汗在翁金河养马的两千帐奴隶一并交给我?” “缴获粘八葛人的俘虏、马匹、财物我一分都不要” “还有,若是大汗依旧不愿履约,我可以与大汗在此地斩杀青牛白马对天盟誓,咳咳” 王罕见他话里有话,便问道:“贤侄有什么心里话,不妨一起说出来” 律庆点点头,“这几日的战事,我可算是见到了乞颜人的厉害,据说前去阻拦博尔术的辖嘎斯骑兵也有五千,竟被只有三千骑的博尔术很快击败,不但如此,他赶回谷口西端后又与木华黎一起很快击破了缺口” “我部人马之精锐天下皆知,连本汗也有些自负,不过与乞颜人相比就相形见绌了,实际上,我担心的并不是什么蔑儿乞惕人,而是乞颜部!” 这话显然说到了王罕父子的心坎上。 律庆决定继续加料。 “听闻铁木真手下有四员大将,除了木华黎、博尔术,还有赤老温和博尔忽,铁木真以及几个弟弟哈萨尔、帖木儿、别勒古台也都是英雄好汉,都各有三千精锐,这就是近两万精骑” “这可是能够以一当三的真正精锐啊” “父汗!” 桑昆突然走到王罕面前跪下了。 “孩儿之意与扎兀惕汗相似,我早就说过了,我部的最大敌人并非粘八葛人、蔑儿乞惕人,而是乞颜人!” 王罕欲言又止,半晌说道:“可那铁木真是本汗的义子,他侍奉老夫一向恭顺有加” “哈哈哈” 律庆也站了起来。 “草原上一向以强者为尊,别说铁木真了,就是亲父子之间也会刀兵相向,大汗难道不知道前匈奴大汗冒顿单于之事?” 王罕顿时醒悟了。 “也罢,两千帐养马奴隶,三千帐吉斯勒吉特,等我们对天盟誓后便任由贤侄带走,咳咳,贤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汗请说” “贤侄,你已经是扎兀惕汗了,让你当我的义子显然不合适,你能否与桑昆结拜?” 说实话,律庆对桑昆也有些厌恶,不过厌恶归厌恶,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对抗蒙古人则是他的大战略。 便道:“我倒是乐意之至” 于是,就在稽落山上,一场草原部落耳熟能详的宰杀青牛白马的祭天仪式很快就举行了,述律部、克烈部结为盟友,律庆也与桑昆结拜为兄弟。 就在祭天仪式举行时,石敢当带着部分黑曜都士兵以及一千吉斯勒吉特押着屈出律正在前往科布多的路上。 屈出律,年约二十上下,高大英俊,不过其眼神极为飘忽,在做了俘虏后也不太老实,不过,在石敢当这样的黑曜都都头面前全部被识破了。 “小汗” 抵近德勒湖附近时,石敢当终于忍不住了。 “若不是我家大汗仁慈,此时你已经是克烈人的俘虏了,王罕想吞并贵部由来已久,你父子落到他手里只有一个死字,我家大汗擒获了你父子,单单放了你,只要你按照我的吩咐行事,很快就是整个粘八葛部的大汗” “虽然在这次战事里有所折损,但逃回来的溃兵还有不少,加上可以将达吉斯人、辖嘎斯人一部并入贵部,以小汗的能耐,假以时日,未尝不能重整旗鼓” 屈出律冷笑道:“可你等竟想带走巴哈提!” 巴哈提,突厥语苍狼之意,是屈出律两千奴隶骑兵的首领,大部分都是假称拔野古人的契丹人。 事到如今石敢当也不想隐瞒了。 “据我们所知,这两千户奴兵大部分都是契丹人,我家大汗是契丹人,自然想招募同族之人,与其放在小汗这里蹉跎,不如回到族人那里,否则也是个隐患” 屈出律长叹一声,“罢了,那巴哈提可是我部中难得的勇士,就便宜你等了” 半晌,前面出现了一支军队,约莫千骑,石敢当赶紧将屈出律推了出来,不过屈出律此时与他绑在一起,想要作怪也很难。 见到屈出律后,一位二十上下,身形中等,但面目极为剽悍的汉子单骑飞了过来。 “小汗,这是......” 屈出律又是一阵长叹。 “巴哈提,我等败了,这些都是律庆大汗的手下” “律庆?” 巴哈提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种复杂的神色。 “巴哈提,律庆似乎听说过你,我被他俘虏后他将我放了,唯一的条件就是将你等两千帐送给他,你赶紧派人回去,让其赶紧收拾,然后跟随他们离开” 石敢当身后一人闪了出来。 巴哈提一见顿时叫了一句。 “颇黎!” 颇黎,同样是狼的意思,自然是律忽里手下另外一名千夫长,契丹人。 屈出律一见顿时明白了。 “呵呵,你等显然早就见过了,也罢,现在我倒是不可惜了” 巴哈提下了马,朝着屈出律磕了几个头,然后自己站了起来。 “颇黎,吉斯勒吉特也降了律庆大汗?” “不错,除了吉斯勒吉特,还有在翁金河外围王罕放马的两千户马奴,律庆大汗是前可敦城大王耶律铁佛小夷离堇萧挞奴之后,早就在暗中查访流落在大草原上的契丹人了” ...... 三个月后,律庆终于带着七千户契丹部落回到了大海子。 这七千人他准备全部放在金山一带,并让律忽里担任他们的酋长,年轻一些的巴哈提、颇黎分别改成萧哈提、萧颇黎,加上经过律庆精挑细选的三千人,全部纳入常备军。 此时,他的常备军便有一万人了,他将黑云都扩编到一千人,黑曜都扩编到三百人,余者全部并入火云都。 第22章 捺钵泰州城,严冬熙熙然 时间来到了天禧二十一年隆冬(1198年)。 铁米尔城终于落成了,律庆思虑再三,将其改称泰州城,泰州原本是辽国设在草原最北部的一处行宫城池,按照契丹语的说法叫“捺钵”,是辽国对付大兴安岭东侧的游牧部族和女真人的大本营,也就是后世吉林白城市。 金国成立后沿用了辽国规制,不过却变成了对付乞颜部、塔塔尔人、札答兰人的前哨基地。 铁米尔以及附近的卡拉干达一到冬季天气酷寒无比,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倒是与泰州的位置差不多。 城墙平均高三丈,厚约一丈,再用上了土法水泥后坚固无比。 城内的建筑物也全部完工了。 同样有四条大街,正中则是汗府,硕大的牌匾上用汉文、契丹两种文字写着“扎兀惕汗府”。 这是一处用三座三进四合院拼在一起的大院落,周围设有厚达一米,高约四丈的围墙,上面可以站人守卫。 律庆及其妻妾占据了当中一座四合院的第三进,第一进则是黑曜都的居所,可见这座汗府的规模有多大。 第二进则是述律部的办公场所,除了律庆的书房,赵无忌等人各有公事房。 东边那座四合院则是一座书院,可容纳五百人入学。 西侧那座则是一座中间没有分割的大院落,则是黑云都一千人的居所。 有了泰州城,阿亚古兹的地位就大大削弱了,不过波尔古一千户薛剌尔部落、一千户突骑施部落、一千户党项人依旧在其周围游牧、种地。 他在大海子附近驻扎三千骑,阿亚古兹驻扎一千骑,余者全部集中到泰州城。 四大街区各有一处军营所在,各有一千五百火云都。 西南街区全部是工坊,铁坊、铜坊、金银坊、皮坊、织坊、木坊、火药坊、磨坊林立。 你没看错,他的火药坊终于建起来了。 拿下阿亚古兹后,他一面让人在铁米尔利用冶炼硫铁矿的机会收集硫磺,一面又让阿亚古兹城里的人以及铁米尔附近的农户将尿液、粪便储藏起来,尿液自然是用来提炼硝粉的,粪便则用来肥田。 再加上烧制的柞木碳粉,制作火药的时机显然已经成熟了。 在见到蒙古骑兵的威势后他加快了这一步骤,在巴尔喀什冶炼的铜锭运到泰州城的也有不少,用其制作铜炮的时机也已经成熟了。 如何制作,他也只得晓得一个大概,比如砂模铸造法,但究竟如何行事就要看李文膺等人的能耐了,至少到目前他们仍未拿出合格的产品。 至于火枪他显然不会制作了,有加强版投石机,新一代“泼喜军”便呼之欲出,再加上作为草原部族的高机动力,未尝不能阻挡蒙古人西进。 自从与蒙古人见面后,他显然意识到一件事。 随着稽落山之战落幕,蒙古人估计也意识到了克烈人、粘八葛人的衰弱,没准会加快统一这两部的计划,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想要对抗击败了大金的蒙古人,就算他将常备骑兵增加到三万人也没有胜算,必须另有神器依仗才行,火炮便成了他的不二选择。 另外三个街区全部是住宅区,常备军家属全部住在里面。 他先后从萧摩诃、康里人、花拉子模人那里弄来了近百万金币,以及大量的农户、工匠,一个有着完整系统的政权便呼之欲出。 他的常备兵、工匠、官员都是有薪饷的,数目还不少,不过在这茫茫大草原上光有金币是不行的,必须有充足的物资活跃在市场上,否则金币就与石块没什么不同。 故此,他只能暂时按下自己铸造金币的想法,让出铸币税,吸引居努斯将他最需要的粮食、棉布、棉花弄过来,前者他虽然能生产一部分,但显然不足以养活需要支付薪饷的军民。 棉花、棉布更是不能生产,只能依靠居努斯。 为了活跃市场,金银玉器、针头线脑、丝绸、茶叶等依旧允许居努斯运过来。 东南街区渐渐成了商业区。 回到泰州城后不久,他在毡德城派出去追踪卍字符号的律效忠也回来了,按照他的说法,卍字符号在西辽国内延伸了几百里,一直到了萧乙辛大本营所在的吉扎克城。 吉扎克城在撒马尔罕北面,与后者只有一山之隔,是时下西辽国最南的城池,自然也有节度使镇守,塔扬古死后,耶律直鲁古封他的儿子、前怛逻斯节度使塔斯提转任吉扎克节度使。 一切都很明显了,萧文殊带走了萧罗汉,并一直带到了吉扎克。 塔斯提是弘吉剌人的女婿,律庆已经与该部缔结了秘密盟约,自然也可以扮成弘吉剌人混到该城去探查,石敢当已经带了一些人过去了。 律庆自己计算过,时下需要他支付薪饷的人约莫一万五千,每月需要支付的金币就有两万,一年下来则是二十四万,再加上粮食、布匹,每年就是三十万! 时下他还有八十万金币,最多只能支撑三年,这还是在不增加兵员、工匠的情形下。 想要扩大财源必须另想他法。 时下他铁料、皮毛可以卖出一些,每年最多能赚十万金币,堪堪能让金币总数目达到九十万,满足未来三年之用。 三年,铁木真会给他这么长的时间吗? 在此情形下,他显然没有心思花在如何扩大经营上。 抢劫则成了他最好也是最快的选择。 他自然有了目标,不过那也得等到开春之后才行。 冬季,牧户都聚在一起猫冬,来到新落成泰州城的牧户、农户络绎不绝,还有不少鄂温克人、曼西人、阿尔泰人慕名前来。 律庆在城中修建了正式的大教堂,并让前粘八葛部亦难赤汗的主教雅各布主持,时下雅各布就是他述律部的主教,主持钦察草原的景教事务,而以前薛剌尔部的亚当则在阿亚古兹主持。 两人也利用冬季在修订一套类似于伊教那样有着种种仪式约束的教规,估计也要等到开春后才能出台。 律庆显然也参与了,他将儒教、佛教的一些东西也揉了进去,作为上帝在述律部唯一的影子,他有权这么做。 他是景教徒中上帝的影子,而苏丹则是伊教徒中真主的影子,时下西域一带就有四个,花拉子模、东喀喇汗国、西喀喇汗国、古尔,高昌回鹘人虽然依旧采用了以前亦都护的叫法,但实际上也以苏丹自居了。 而上帝的影子则有五个。 克烈、粘八葛、塔塔尔、汪古的大汗,再加上他这位述律部大汗。 来到这一世后他总算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世上真正的文明古国只有两个,一个是中国,一个则是波斯,河中一带的粟特人本就是波斯人的后裔。 至少在十二世纪,只有这两个国家有足够的能力出产足够的粮食和手工业制品,花拉子模之所以现在崛起,也是因为他们拿下了波斯人的手工业中心之一的呼罗珊地区。 但即使是这样,也不足以抗衡蒙古铁骑。 无论如何,他需要居努斯为他弄来粮食和布匹、棉花,就必须让渡出铸币权,并购买一些其它实际上他自己就能制作的物品。 回来后,各方面的消息陆续传来。 “大汗” 黑曜都现在成了他最得力的助手,除了作为护卫自己的亲兵以及侦察兵,更是因为他们普遍跟着律庆学过一段时间,自里面的佼佼者自然成了学堂的老师。 当然了,加减法他们尚可硬着头皮上,乘除法还是需要他这位上帝的影子亲自上阵。 等到阿亚古兹的一百学生(已转到泰州城)学成之后他才能从中解脱出来。 作为这样的角色,石敢当等人还是甘之如饴的。 “哦?” “幸亏我们只带走了一半人马,花拉子模人、康里人确实想在冬季对都罗发动攻击,不过在见到萧佛奴的三千骑后便撤军了” “右帐那边呢?” “没了哥萨克的协助,右帐的库曼人不是康里人的对手,阿迪勒将拉希德赶到了亚伊克河西岸,并收获了他们留在东岸的牧户,实力有所恢复” “西喀喇汗国完全归附了花拉子模苏丹国,时下该国苏丹已经自去苏丹称号,只以埃米尔自称” “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也有脱离大辽帝国的迹象......” “何以见得?” “很简单,各个商队都流传着高昌回鹘已经与东喀喇汗国缔结密约的消息,而虎思斡耳朵也准备将驻扎在焉耆小城的三千辽军调回” “还有呢?” “原本将尤勒都斯大草原的黄姓突骑施人收归伊犁城后,还要将纳伦盆地的黑姓突骑施人也一并纳入的,但在拔野锋将重心转到临潢府后,黑姓并未主动前往那里输诚,拔野锋也是无可奈何” “嗯,以你来看,高昌、喀什噶尔、撒马尔罕、毡德城那座城池最为富有?” 石敢当南下后,萧敌奴暂时接替了他的位置,听闻此言也是怦然心动。 “自然是毡德城,不仅仅是富有的原因,时下我国已经与花拉子模撕破脸皮,攻占此城朝廷也不会说什么,何况此地与我部牧场接壤,可以方便地进出,而高昌、喀什噶尔路途遥远,撒马尔罕又是大城,都不容易攻克” “嗯,我也就随便问问” 第23章 乱记渐欲迷人眼,浅雪才能没马蹄(上) 石敢当、律效忠一行六人来到了海押立(乌什托别)。 弘吉剌部阿尔斯兰汗、年仅十九岁的额尔登会见了他们。 得知律庆的人被萧乙辛掳走了,他们是前往寻找的,已经与律庆缔结了密约的他自然愿意帮忙。 “我的姐姐嫁给了吉扎克节度使塔斯提,家母甚是挂念,今冬得了一些上好的貂皮,她老人家亲手做了两件大衣,一件紫色的,是给我姐夫的,一件雪白的,是给我姐姐的” “我让巴雅尔陪你们去一趟,你们人不多,混在我的队伍里就行了” 额尔登送给姐姐的自然不止这点东西,巴尔喀什湖的腌鱼、经过特别蒸煮的上等湖盐、十匹上等马匹,弘吉剌人的护卫也有十余骑,他们混在其中毫无违和感。 一行人沿着西辽国的驿道往南行走,先后路过了后世阿拉木图、比什凯克等地,然后沿着克孜勒山(后世吉尔吉斯山,山南就是虎思斡耳朵)往西,抵达怛逻斯城后再转向南边,几日后抵达了讹答剌城(奇姆肯特)。 讹答剌城是一座大城,众人便决定在城外的驿站歇息一日。 石敢当是粟特人,祖上还是石国人(都城塔什干),不过,此时的粟特人会将粟特话的已经不多了,突厥人、回鹘人、契丹人反复对他们施加基因上、文化上、语言上的影响,如今还会讲此话的除了商人便只有一种人了。 祆教徒。 律效忠是薛剌尔部少年勇士的代表,还是孤儿,能够被律庆看中,忠勇、聪明都是不用说的,虽然今年才十八岁,但隐隐有了成为黑曜都副都头的潜质。 石敢当今年二十五岁了,他能成为黑曜都的副都头,萧罗汉失踪后又能暂代都头之位,除了他戍卒的出身,未尝没有某种血脉被律庆激醒的原因。 这种血脉是什么? 很难讲。 想当初,高仙芝担任西域都护府都护时任意揉捏石国国王,还强抢国王的公主,进而导致怛罗斯之战,汉人对于西域民众的印象显然不佳。 不过,后续的突骑施人、回鹘人(喀喇汗国)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汉人管制之下至少没有奴隶,后两者就不同了,特别是回鹘人,一开始这里还是拜火教的天下,萨迪克汗建立喀喇汗国后将大量的祆教徒贬成了奴隶。 中国的命运,成也粟特人(陆上丝绸之路的主力),败也粟特人(安禄山,即安国人)。 无论如何,粟特人曾是这里长期的主人,当然了,最初他们也不是主人,不过是波斯人鸠占鹊巢长期融化的结果。 粟特,实际上就是塔吉克,塔吉克斯坦就是后世唯一保留了这种语言的国家。 两人都是典型胡人面目,而弘吉剌人经过六十年与葛逻禄人、回鹘人融合后也多少还有一些胡人面目,他们混在里面也毫无违和感。 弘吉剌部每年都要前往塔斯提所在的地方送东西,以前是送往怛逻斯,时下则送往吉扎克,也没有人会怀疑什么。 “都头,为何还要向讹答剌城以西的地方查看?” 两人走出驿站后,石敢当却走向了西边通往云中府(突厥斯坦)的驿道,石敢当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朝前走,没多久他就见到了路边一块石头上用黑曜石划出的卍字符号。 再往前走了大约三十里,又在路边发现了一处。 “效忠,这么说大约三十里便有一处?” “不错” 两人回到驿站后,天色便黑下来了。 次日一早,一行人继续往南走,五日后抵达了塔什干,这是一座西辽国境内仅次于虎思斡耳朵的大城了,看着远处城堡的轮廓,石敢当不禁百感交集——他的父亲以前就是在这里担任官员的,犯了事后全家男丁发往郅支山戍守。 一路走来,石敢当没有放过任何一处卍字符号,抵达塔什干后这里的景象顿时与北面迥然不同,这里的气候明显暖和一些,积雪也只有浅浅一层。 驿道上由于往来车马的践踏,早就是黑一块白一块了,不过就算是符号被积雪盖住了,他也会让律效忠指出来,然后细细查看。 律效忠笑道:“都头,这有什么好看的,哪里有,我都记了下来,不会错的” 石敢当笑而不语。 次日再次出发后,石敢当的面色突然凝重起来了,走了不到三十里他突然叫停了队伍,正好队伍里还有马车,三十里也该饮马了,巴雅尔便让人停了下来。 石敢当两人借着出恭的机会又来到了一处有卍字符号的地方。 “咦?” “怎么了都头” “这里虽然也有卍字符号,不过痕迹却与以前发现的不同” “如何不同?” “我从讹答剌城就开始查看,那些符号显然是用黑曜石匆忙刻下的,痕迹既轻又急,虽然大致看得出来是同一人刻下的,不过显然是因为当时的情形不同,笔画、深浅都不同” “但这处符号显然不是黑曜石刻下的,而是用大马士革钢刀刻下的!” “哦?” 律效忠仔细一看,果然如此,这处痕迹既工整,又清晰,很显然,他之前带人来查看时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发现了符号便以为成功了,根本没有细想。 他的面色显然羞红了,十八岁的年级,显然不想就此认输。 “都头,我等能见到,旁人就不能见到,这条驿道平日里车马行人众多,若是被好事者见到了,又在原来的基础上刻画一番也是有的,特别是孩童” 石敢当点点头,“不错,我等继续往下走就知道了” 不过,当他们沿着塔什干到吉扎克的驿道走了两百多里时,几处符号显然都是用大马士革钢刀刻下的,同样工整、清晰、深刻。 当然了,若不仔细看,还是不能瞧出究竟的。 律效忠脸红了。 他是律庆的义子,石敢当也没有责怪他,只是悠悠地说道:“大汗教授给我们一段时间痕迹学,你显然没有认真听讲” 律效忠涨红了脸,“都头责怪的是,大汗教授时只说了纸张上的文字,并没有说其它的,还是都头灵泛,能够举一反三” 符号在吉扎克城里消失了,石敢当在这里闲逛了三日,并未发现有任何异样,这里处于与西喀喇汗国的边境地带,城内并没有寺庙,如果萧罗汉想让他们找到他,肯定会在显然的地方刻下符号的,但他们几个一连找了三日并没有任何发现。 “只能回到塔什干了” “这是为何?都头,我建议继续在吉扎克找几日,特别是萧乙辛的宅子附近,最好能潜入里面暗查一番” 石敢当点点头,“也有这种可能,这样,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带着两人继续在这里探查,若是没有什么发现便跟着巴雅尔返回,回到塔什干后如果我还在那里自然无话” “如果我已经不在那里了,也会以符号的形式告诉你去向,当然了,肯定不是卍字符号,你是知道的” “知道了” 石敢当带了两名手下先行离开了。 对于律效忠在吉扎克探查一事,他认为不会有大问题,有弘吉剌夫人的协助,进入到萧乙辛的宅邸也没有什么问题,绝对不会发生萧罗汉那样的事情。 不消几日他就返回了塔什干,此时他身上继续带着弘吉剌部的令牌等物,通行无碍,在塔什干城探查了几日后终于有所发现。 “都头” 是一个黑曜都士兵发现的。 “塔什干往南,有两条驿道,一条径直向南,直通吉扎克,一条则是斜斜伸向东南,贴着阿赖山” 阿赖山,塔什干与费尔干纳盆地之间的山脉。 “走到安格连山口时又一分为二,一条向东通往费尔干纳盆地,一条则继续向南,通往燕京府” 安格连山口,指的是塔什干平原与费尔干纳盆地之间最好的通道安格连山谷的入口,以前,大唐为了掌控石国与大宛国,曾在这里建设城堡,后世人称之为安格连堡。 走出山谷后可以通往盆地各处。 “职部在驿道一侧也有所发现” “哦?算了,我跟你走一趟” 石敢当想了想,便叫上另外一人,三人一起沿着东南驿道往南走。 没多久,那人便指着驿道旁一块石头说,“都头你看!” 石敢当下了马,只见也是一块就在驿道旁边的石头,上面并没有卍字符号,但却有用石头或铁器擦拭的痕迹。 仔细一看,依稀可以见到以前的卍字符号! 不但如此,这处符号显然刻的很浅,否则也不能轻易擦去。 石敢当心理一凛,赶紧继续往南走,一直走到了安格连山口,这里有一座小城,叫阿尔马雷克,一路上他们发现了三处同样被人刻意擦去痕迹的卍字符号,一处依稀可辨,两处则是模糊不清。 三人便沿着驿道走进了山谷。 安格连河从两侧雪山流下,形成了一条长约一百五十里,宽约十里的山谷兼河谷。 为了寻找痕迹,三人只得暂时在阿尔马雷克驿站住下,次日赶紧赶路,两日后终于抵达了安格连城。 他们又发现了不少被擦拭过的驿道边石头,大部分都是模糊不清,但仍有少部分还是能分辨出浅浅的卍字符号。 第24章 乱记渐欲迷人眼,浅雪才能没马蹄(中) 在安格连城歇息一晚后便又重新上路,从这里开始道路便崎岖难行,都是狭窄的山道,幸亏他们早有准备,给马匹都钉上了钉套,这才安然无恙进入到东侧的费尔干纳盆地。 一路上的痕迹还有不少,状况与安格连山谷差不多。 “前面就是锡尔河了,你等猜猜,这些符号最终会通向哪里?” 一人说道:“盆地城池众多,我等如何知道?” 一人却说道:“职部却有不同见解” 就是发现被擦掉痕迹的那位,他叫霍斯都,却是一位突骑施少年,也就是莫贺小奴的陪嫁部落少年,今年也才十八岁。 “哦?” “很显然,假如塔什干以前的符号确实是萧罗汉都头趁着他人不备仓促刻下的,那么押送他的人从塔什干开始便发现了这一点,便将计就计,将我等引到吉扎克” “可吉扎克是萧乙辛、萧文殊父子的老巢,他们这么做不就是自投罗网?” “不然,将我们引到吉扎克,却没有任何发现,或者搜寻起来要花费巨大的功夫,一去二来时间就过去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需要时间” “不错,我估计是想逼问萧罗汉都头什么秘辛,多半是有关大汗的吧” “然后呢” “费尔干纳盆地绝大部分地方都是燕京府节度使耶律松山大人的势力范围,唯独一个地方只是名义上是” “渴塞城?” 渴塞城,后世费尔干纳盆地北端卡桑赛城。 “不错,渴塞城是萧摩诃之子萧挞野在担任镇守使,此城向北直通怛逻斯河谷,向东北直通热海,往东直通纳伦盆地,地理位置十分紧要,虽然萧摩诃因罪伏诛,但陛下却宽恕了他的儿子” 热海,后世伊塞克湖。 “还让其在如此紧要的地方担任镇守使” 石敢当笑道:“也算是在耶律松山眼里揉了一颗沙子” 见他欲言又止,便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霍斯都说道:“其中的关窍自然不是通往怛逻斯河谷和热海,而是纳伦盆地,虽然其入口另有城堡贾拉拉巴德,但一旦有人封锁盆地作乱,由于渴塞城就位于山脚下,还直通怛逻斯河谷和热海” “宫帐军和直属游牧部落便可经此城前往讨伐,故此,渴塞城的重要性还在贾拉拉巴德之上” “当然了,职部认为还有一个原因” “哦?” “纳伦盆地的突骑施黑姓一直以来不服管束,耶律松山几次出兵讨伐都是铩羽而归,而萧摩诃虽然残暴不仁,但周围的部族还是被他管得老老实实,陛下肯定想利用萧挞野的能耐” “好了” 石敢当摆摆手。 “我等都只是猜想,这样,我等兵分三路,我径直渡过锡尔河直到浩罕城,霍斯都北上,直到渴塞城,你沿着驿道南下,直到苦盏城,当然了,若是走了一百里依旧没有任何发现便不用继续进行下去了” “三日后我等在这里汇合” 三日后,三人又汇合了。 “我这里没有任何发现” 南下那人说道。 石敢当也说道:“我那里同样如此” 霍斯都点点头,“看来果如我之所料,擦拭的痕迹直通渴塞城!” “哦?” 石敢当眼睛一亮。 “我明白了,很显然,萧挞野与萧乙辛暗中勾结起来了,萧挞野要利用萧乙辛的财力,而萧乙辛想利用萧摩诃这几十年来暗中培植的势力,双方一拍即合,这才对萧罗汉下手” “那我等?” “自然是北上渴塞城” “可萧挞野......” “不妨,萧罗汉以前跟着大汗去过不少地方,被人认出来了也不出奇,我等平时都是不显山露水的,萧乙辛如何能认出来?” 霍斯都说道:“就算我们发现了萧罗汉都头的踪迹,就凭这三人又如何将其救出?” 石敢当说道:“自然不能轻举妄动,找到后赶紧去通报大汗,他自有办法” 三人立即北上。 两日后抵达了渴塞城。 这里是历史上有名的拔汗那国的都城,是一个盆地北缘的石城,规模虽然不如虎思斡耳朵、塔什干,但与吉扎克也差不多了,吉扎克还是一座土城,这里却是一座石城! “有一个问题” 石敢当突然说道。 “什么问题?” “也有可能萧罗汉就是被押到了吉扎克,然后萧文殊的人又故弄玄虚,将我们引到这里” “可都头之前说过的痕迹......” “因为萧罗汉也有可能并没有留下痕迹,罢了,既然来到了这里,就进去看一看” 他们带着弘吉剌部的腰牌,费尔干纳盆地盛产各种玉石,扮成购买玉石的人进入到了城内。 找到一处客栈住下后,石敢当问道:“难道你们就没有发现什么?” 霍斯都点点头,“这里竟然还有一座祆寺,以前听说过我国境内只有两个地方还有祆寺,都是大石先帝来此后提供了帮助的祆寺,这才保留了下来,没想到渴塞城就有一座” 所谓祆寺,指的是类似于伊教宣礼塔那样的建筑物,不同的是其顶部既不是穹型,也不是尖顶,而是一个大平层,自然是祆教徒用来施行天葬的地方。 说到这里,祆教与苯教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令他们奇怪的是,祆寺此时正在举行一场葬礼! “渴塞城的祆教徒还有不少?” 石敢当皱起了眉头。 霍斯都点点头,“与伊教相比,祆教徒的攻击性就差了许多,也不如景教,后两者时常以圣战的形式来对付异教徒,而祆教徒只会暗中修炼” 石敢当摇摇头,“不然,那时因为西域一带终究是伊教徒占优,佛教次之,祆教徒既没有地盘也没有足够的人力来体现他们的实力,非不为,实不能也” 霍斯都似乎想到什么。 “纳伦盆地与费尔干纳盆地只隔着一座恰特卡尔山,时下只有一条路穿越此山沟通往来,贾拉拉巴德就是入口” “你想说什么?” “都头,我是突骑施部落的,所谓的突骑施部落实际上早就是面目全非了,里面掺杂了大量的葛逻禄人、回鹘人,我部早就皈依了伊教,但受到了大辽的影响,部分人也皈依了佛教” “但纳伦盆地的黑姓突骑施依旧有大量信仰祆教的,多半还是酋长一类的,其现在的大汗叫苏禄骨咄,就是一个祆教徒,与黄姓相比,黑姓几乎不与外面通婚,幸亏他们也有七八千帐,否则按照大汗的说法,部族迟早灭亡了” 石敢当眼睛一亮,“这么说黑姓突骑施是故意迁徙到纳伦盆地的?为的就是不受周围宗教的影响?” “不知道,但很有可能,这才是我等两部虽然都号称是突骑施部落,但却势同水火一般” “纳伦盆地面积与费尔干纳盆地相仿,但主要以草原为主,四周都是高山,易守难攻,加上四周的势力并无一个拥有绝对优势,故此他们才苟延残喘至今” “直接说出你的想法吧” “都头,按照你在毡德城宣礼塔地下室见到的情形,那座宣礼塔以前多半也是一座祆寺高塔,祆教徒注重修行,认为人生来都是黑暗光明两面兼具,修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将自己两面的人格都充分激发出来” “哦?这样的话难道不痛苦万分?” “不然,他们就是这样的形式进行修行,最终的目的则是让自己光明的一面战胜黑暗,完成这样修行的人被称为大成者” “不少人修行时完全被自己的黑暗一面吞噬,最后便成了祆教的对立面,不过奇怪的是他们依旧以祆教徒自称,他们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为正在修行者、大成者不断制造障碍” “按照他们的说法,能够历经二十年大难达致的大成者才是圣人,黑姓突骑施里面就有这样的人,而且地位极高,连大汗苏禄骨咄也要让他三分” “这样的人才有资格成为某个区域的主教,而那些完全被自己黑暗一面吞噬的人则有可能成为副主教” “哦?” “我知道你们都很奇怪,既然修行不成功,且完全黑化,为何还有资格担任高阶职位?这就是祆教的奇特之处了,因为大成者成为圣人后也不是万事大吉了,需要副教主继续为其提供磨难” “据说再过二十年,通过了各地副教主磨难考验的人才有资格最终成为各地的总教主” “教主一般称为光明教主,副教主自然就是黑暗教主了,同样按照他们那奇特的做法,教主与副教主之间也要互相敌视,互相制造困难,以作为修行的一部分” 石敢当哑然失笑,“既然要在俗世中立足,自然要上下一心同仇敌忾才有可能成功,这些人如此做难怪会式微呢,人力物力财力都消耗在内都上,岂有成功的可能?反正我是不太理解” 霍斯都点点头,“据说这是大食人进入河中并灭亡各个祆教国家后时任总主教定下的,说是但凡有谁能够经过四十年的大考验,方有可能成为总主教,看起情形,这几百年多半是各地教主自行其是,并没有一个总主教被选出来” “若真是选出来了,肯定是有一番作为的,但我等并未听说” 第25章 乱记渐欲迷人眼,浅雪才能没马蹄(下) 三人在城里闲逛了一日,终于有所发现。 “萧挞野并不在城里” 这是三人都探查出来的情报。 “他去攻打黑姓突骑施去了,时下渴塞城内只有少量兵丁” 这是霍斯都探查出来的。 石敢当有些诧异。 “城内兵丁较少,我也知道萧挞野带兵出去了,但我正在为他去了哪里挠头,你是如何知道他是去攻打黑姓突骑施了?” 霍斯都笑道:“这是自然,对于大辽国来说,这四周除了黑姓突骑施还有什么敌人?” “但也有可能是带兵去盆地某地平叛去了呀” “都头,平叛,肯定是先有叛乱,盆地商旅发达,此时必定瞒不住,但这一日下来,我并未听说哪里有了叛乱,何况平叛一事分属燕京府节度使耶律松山的职责,除非耶律松山命令萧挞野去,否则他是不敢轻离城池的” “当然了,我也不光是推论,那祆教徒的葬礼一连举行了三日,这一日是最后一日,就是将用红布包裹的尸骸由信徒高举着抬上高塔顶部” “之前,葬礼仪式任由城内居民参观,但这一最后一步只有少数人能够参加,故此,并没有什么动静传出,我便混了进来” “慢!” 石敢当盯着他。 “你老实告诉我,你以前在黄姓突骑施里是不是也是祆教徒?” 霍斯都低下了头,半晌才说道:“不错,当时莫贺逊大汗在挑选小奴夫人的陪嫁时故意将部落里的佛教徒、祆教徒挑选了出来,当然了,其中也掺杂了一些伊教徒,当时扎兀惕汗并未仔细甄别” 石敢当骂道:“已经是夫人的陪嫁了,大汗肯定想到一定是些忠于莫贺氏的贴心部落,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罢了,这么说只有祆教徒才能混进去,你们肯定是有些暗号什么的吧” 霍斯都单膝跪了下来。 “都头,我以前虽然是祆教徒,不过加入述律部后便在雅各布主教的主持了接受了洗礼,皈依了景教,我现在绝对是一个虔诚的景教徒,还请都头明辨,眼下只是利用对祆教的认识完成探查罢了” 石敢当点点头,“好了,我也没有责怪你,说吧,你听到了什么?” “就是萧挞野攻打黑姓突骑施一事,不过奇怪的是他们脸上并无悲痛之色,反而有些笑意,这实在太奇怪了,要知道,一来这是在葬礼上,二来,黑姓突骑施是西域一带最大的祆教徒部落” “受到萧挞野攻打他们岂不是会兔死狐悲?但其并未显露这一点” “萧挞野去了多久了?” “半个月了,据说就要回来了” “这么说萧挞野攻打黑姓突骑施一事还告知了祆寺?” “应该是的” “好吧,显然你已经胸有成竹了,说出你的看法吧” “若是我猜的没错,已经注定在大辽国无法重振声望的萧挞野家族不是皈依了祆教,便是与其勾结起来了” “怎么说?” “萧挞野想要立功,唯一的机会就是一山之隔的黑姓突骑施,但他只有一千骑兵,如何是有七八千帐黑姓突骑施的对手?恰好渴塞城还有不少祆教徒,萧挞野见状便动了心思” 石敢当沉吟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萧挞野与渴塞城祆寺、黑姓突骑施达成了交易,他假意要攻打黑姓突骑施,然后后者假意战败,萧挞野则收获功绩?” “不错,还不止如此,边境大城节度使为何有这么大的权力?还不是因为拥有大量的私兵,按照大辽规制,凡是击败敌人并有所俘获的,俘虏兵即可转化成节度使的奴兵” “萧挞野想要证明他真的成功了,就必须有所俘获,我估计等几日他就会带着不少俘虏回来” “当时萧挞野离开临潢府时还带走了十万金币,渴塞城又是连通虎思斡耳朵的大城,商贸发达,也颇为富庶,他再养上个三千精骑也不成问题,反正朝廷供养的账册上只有一千骑,奴兵并未登记在案” “那他想干什么?” 霍斯都沉默不语,石敢当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按照大汗的说法,时下大辽国因为贪污腐败横生,内里早就腐朽不堪了,原本还有塔扬古的三万宫帐军震慑周围诸部,眼下塔扬古战败身死,三万宫帐军也只剩下一万” “虽然陛下又从直属部落、民间招募了两万人,但其战力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练成的,周围诸部显然骤生轻慢之心” “西喀喇汗国彻底投靠花拉子模就是明证,对于萧挞野来说,想要在这隐隐见到末世景象的乱象中复起,暗中扩充实力就是唯一的选择” 便道:“那我等等几日再说” 几日后,萧挞野果然回来了,他果然打了胜仗,除了跟着他来到这里的一千骑,还押着上千俘虏! 一座客栈的二楼,石敢当等人临窗而坐,都看着外面的献俘仪式。 半晌,石敢当低声说道:“小霍说的不错,一千人,如果不仔细数的话,与八百人也差不多,萧挞野的一千骑前去纳伦盆地作战,竟然丝毫没有损失,此其一,俘虏也是一千,哪有这么巧的?” “你看那些俘虏,还都是些精壮,也没有一个受伤的,岂不奇之怪哉?” “那我们......” “再等等,我刚才看见萧挞野向北面驿道派出了两匹快马,多半是向虎思斡耳朵禀报去了,没几日就有消息传来” “他为何不禀报耶律松山?” “呵呵,陛下之所以赦免他,就是因为他的家族还能震慑各部,这才让他担任渴塞城镇守使,而耶律松山屡次讨伐黑姓突骑施未果,连藏在南边突厥斯坦山的葛逻禄人也讨伐未果,白白让其投靠了古尔人” 突厥斯坦山的葛逻禄人最后进入阿富汗,并成了普什图人的一部分。 “故此,他自然也有单独向陛下上奏的资格” 没几日,果然有消息传来。 “都头,朝廷的人来了” “哦?” “还是大宰相、四大家族之一的康庆裔亲至,而萧挞野的职位也提升了,时下已经不单单是渴塞城镇守使了,而是盆地北面招讨使,这就意味着,虽然在行政上他还只能管束一个渴塞城,但若是在战时他也能调动整个费尔干纳盆地北端诸城的财力、人力、物力、兵力!” 康庆裔,四大家族之一,大辽名臣康默记后裔,也是唯一不在地方、不掌握兵权的大家族。 “至于何时有战事,还不是萧挞野一人说了算?不止如此,有了招讨使这个身份,他还能将那一千假俘虏变成在册的正规骑兵” 没几日,律效忠循着石敢当等人留下的特殊记号也到了渴塞城。 黑曜都的记号自然与萧罗汉的不同,时下西辽国的驿道两侧遍植柞树,也算是时下西域一带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过去一段时间他让另外一名士兵回去在树背后刻上了暗记,律效忠自然能循着暗记找来。 他自然也能派人前往吉扎克通知律效忠,不过律效忠是大汗的义子,显然是需要着重培养的,故此他还是选择了暗记的方式。 令他惊喜的是,除了律效忠三人,竟然还有一人。 阿迪尔! 原来,等石敢当等人离开后,律庆觉得有些不妥,毡德城的地下室提醒了他,便将多半是祆教徒的阿迪尔派了过来。 阿迪尔当时离开律忠后便窜入撒马尔罕西侧的突厥斯坦山,与流落到那里的突骑施人、葛逻禄人混在一起,并结识了一点红等人,彼等平时藏在山里,一旦盆地有所松懈便进入劫掠,对于盆地的情形显然也是十分熟悉的。 说是突厥斯坦山,但盆地周围的阿赖山、费尔干纳山、恰特卡尔山都有他们的身影,渴塞城显然也在他们劫掠的范围内。 阿迪尔是录事参军,按照律庆自己独创的官制,职级已经比都头还高了,石敢当也不敢怠慢,便将一路走来汇总的讯息向他汇报了。 阿迪尔听后半晌没有说话。 “大人?” 阿迪尔这才抬起头来,隐隐还能看到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叹息之状。 “不用猜了,萧罗汉肯定就在渴塞城的祆寺里” “哦?” 石敢当等人是受过律庆严格培训的侦察兵,他们到现在也不敢肯定萧罗汉具体藏在哪里,但此人却如此笃定,石敢当等人显然有些不服。 “首先,从毡德城开始刻画记号,看起来简单,实际上要花费很大功夫,萧乙辛、萧文殊肯定不会自己做,而是让手下人去做” “萧乙辛手下参与经商的至少有千人,并常年行走在大辽国各条驿道上,他肯定说了事后要检查,故此他的人便将塔什干以后的记号刻画得十分上心,故此又深又清晰” “而萧罗汉肯定是在利用方便的时候仓促刻下的,记号才显得又乱又浅,你们猜得不错,他们显然是在向萧罗汉逼问某件极为重要大事,否则也不会如此辛苦折腾” 石敢当问道:“那录事为何敢笃定萧都头还健在?” “很简单,他么自然可以逼问出来后将其毁尸灭迹,但用来要挟大汗显然更佳,何况萧都头是大汗的亲信,岂有那么容易招供的?” “可是时间过去接近半年了,就怕......” “不怕,我今晚亲自去一趟祆寺” “录事!” “放心吧,你们去自然不行,但我去却是安然无虞” 石敢当等人自然知道他多半是祆教徒,但霍斯都也是,却只能偷偷摸摸进去,他既然这么说,没准还在祆教内担任某个紧要的职位,便点了点头。 第26章 乱纷纷渐迷人眼,思切切冬日出击(上) 当晚,一个人的到来让石敢当等喜出望外。 萧罗汉! 看得出来,他显然经受了非人的折磨,瘦骨嶙峋,满目憔悴。 “是阿迪尔用自己将我换出来的” 萧罗汉只说了一句话便昏倒了。 次日一早,石敢当在城里买了一辆有着车厢的大车,将萧罗汉绑在彻底,车里则坐着扮成弘吉剌部商人的一个黑曜都士兵,顺利出了城门。 出城后,石敢当赶紧让萧罗汉做到车上,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渴塞城北面的驿道奔去。 半个月后,他们顺利经弘吉剌部抵达了阿亚古兹,萧罗汉病势沉重,只得赶紧派人去通知律庆。 律庆得知后赶紧带着自己的背包疾驰而至。 在所剩无几从后世带来的药品、营养针的加持下,萧罗汉终于缓过来了,到此时,就算律庆自己得了大病也只能用此时的中草药来医治了。 “大汗” 萧罗汉依然鸠形鹄面,但还是有了一些气力。 “罗汉,你若是觉得不舒服,还是等大好后再说吧” “不,我就怕我的时日不多了” “放心吧,用了我的神药,你必定无事” 萧罗汉非得要讲,律庆只得由着他。 萧罗汉展开了漫长的讲述,说到最后显然有些气虚了,竟一下扑到在床上,律庆知道他这只是因为气虚无力造成的,便对人吩咐道:“这几日,用从居努斯那里弄来的大米熬制稀粥,再用山参熬制鸡汤,服侍其服下” 居努斯的大米自然不是来自西夏,也不是来自河中,而是来自里海南岸的陀拔思单,山参自然是来自西夏,后者显然也是从与金人的贸易中得来,此时西夏是大金的属国。 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律庆也是感慨万千,而对于阿迪尔主动以自身将其换回也是感激万分。 对于阿迪尔的安危他倒是不担心。 “他在祆教中居于高位,想来萧挞野也不敢随意动他吧” 他自然不是专门为萧罗汉而来的,此时与他同来的还有三个团的火云都、黑云都以及两百黑曜都。 几日前,居努斯又来了一趟,给他带来了不少消息。 “大汗,周边又有些变化,您想不想听?” “自然想听” “那好,一个是来自大汗左近的” 律庆心里一惊。 “都罗那里?” “不错,时下左帐大部都在杰兹卡兹山谷里猫冬,都罗身边一直有三千常备军护卫,都罗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子是钦察人生的,原本是要立为继承人的,不过都罗在经过了几次战事后有些心惊胆战” 杰兹卡兹,后世哈萨克斯坦杰兹卡兹甘。 “便起了拉拢境内康里人以便交好大帐的心思,准备立康里人所生之子为继承人” “这惹恼了钦察人,因为一直以来都是钦察人在为他打生打死,他身边有一位钦察人官员,所谓钦察,实际上就是突厥人的探马,以前突厥汗国派遣部分人马到西边寻找新的牧场,这部分被称为钦察军” “契丹语则是探马赤,意思差不多,他们占据钦察草原后受到本地人的影响渐渐变成了钦察,当时统军的也是阿史那氏,辅佐的则是阿史德氏” “钦察汗国大汗之位被康里人夺去之后,大帐、右帐的阿史那氏、阿史德氏不是被康里人、库曼人杀死,便是逃到左帐投靠都罗” “都罗之所以能以庶支之资成为左帐的大汗,除了大汗您的支持,自然也有其自身是阿史那氏的缘故” “当时从大帐逃过来投靠都罗的有一个人,他叫阿史德毗伽,就是以前钦察大汗的大逻便,嗯,这是一种类似于将族类长老提拔起来以便随时顾问的高阶官职,没有实权,却能长伴大汗左右” “当时毗伽是携带全家而来,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都罗,随后生下了他的长子,如今也才十岁,后来都罗为了稳定境内的康里人,又纳了康里酋长的女儿,随后生下了次子” “如今左帐一分为二,大汗您占据了一半,都罗只剩下一半,他不敢招惹您,却一门心思想夺取大帐大汗的位置,自然是心有余而力不及” 律庆说道:“当时拿下斯哈纳克后他可是从那里获得了大量的人口和钱财的,还将常备军补充完毕,暗自厉兵秣马,假以时日,未尝没有一统钦察草原的机会” 居努斯斜睨了律庆一下,见他面色如常,不禁暗道:“这厮倒是藏得极深,很显然,时下大帐、左帐就属他力量最强,也是最有可能统一钦察草原的,他却说什么都罗,真真可笑” “我如果觉得都罗有可能统一钦察草原,还会向你说这些?” 嘴上却说道:“不可能了,上次都罗为了攻打斯哈纳克,带了八千人马,几乎将整个左帐能利用的人马都利用起来了,可惜在攻击斯哈纳克时损失了三千多,要知道他的左帐也就是一万七千帐,这么大的损失,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恢复的” “咳咳,说岔了。自从左帐前任大汗阿史那撒剌死后,都罗又灭了其弟骨咄的常备军和全家,整个左帐西部还是稳若磐石的,但随着立储一事发端,终于在境内造成了骚动” “当时都罗为了安抚前来投奔的钦察人,让大逻便阿史德毗伽担任部落的右叶护,而大汗您是左叶护,时下一万七千帐内,真正隶属于都罗的实际上只有五千帐左右,五千帐隶属于毗伽” “另外七千帐则各有酋长,其中康里人还有三千帐,当然了,都罗为了防止其奔逃到大帐,将其牧场放在与大汗您的牧场交界处” “都罗一门心思想恢复阿史那氏的统治,自己却力有未逮,西侧是强大的康里人,还有花拉子模人的支持,东侧则是大汗您......” 律庆摇摇头,“我对都罗大汗并无二心” “哈哈哈” 居努斯大笑起来。 “大汗,我既然能同你讲出这些话,自然不是随便闲聊,大汗既然想随便敷衍我,那我就不讲了” 律庆赶紧正色道:“沙黑纳,是我的不对,还请畅所欲言” 原来,作为西辽国境内有数的大豪商,居努斯身上也有着一个沙黑纳的官职,自然是虚职,类似于中原王朝的朝散大夫。 居努斯这才说道:“钦察汗国左帐的贸易历来都是由我负责的,故此,对于其境内任何变化都了如指掌” “您可知晓时下都罗的处境?” “不知” “他自从得到了斯哈纳克的大量人口和财富后,便在冬季大帐所在的杰兹卡兹建造了一座小土城” “掳掠过来的人口中,既有黑奴,还有大帐在与对巴什基尔人、曼西人、宽田吉斯海东岸乌古斯突厥人的战事中得来男女奴隶,自然也有不少工匠,否则他也建不成土城” “都罗嗜酒如命,以前还需要我从大辽国为其贩运,自从得了斯哈纳克被阿迪勒窖藏的大量上等葡萄酒后成日间都是狂饮不止,喝多了便失态了,连像大逻便这样的长者也随意呵斥” “加上他又有了更改储位之意,不但彻底得罪了阿史德毗伽,还得罪了自己的常备军首领,那人自然也出身于钦察部落” “两人便暗中联合起来,在又一次都罗召集的宴会上将其拿下了” “啊?!” 律庆惊得坐了起来。 对于他来说,都罗实在没有看在眼里,成为他的左叶护,不过是虚与委蛇的权宜之计罢了,故此,他也没有时常探查他的动静,他的密探也只在像临潢府、虎思斡耳朵、毡德城这样的关键地方潜伏。 “现在如何?” 居努斯悠悠地喝了一口律庆亲自烹制的奶茶。 “原本我是不想来的,从杰兹卡兹到这里还有千里,更兼冬日严寒,我之所以不畏严寒千里迢迢至此,就是要将此事报给大汗啊” 律庆给他添了一杯奶茶,说道:“多谢沙黑纳了,还请将都罗现在的情形一并告知” 居努斯点点头,“毗伽等人囚禁都罗后并没有杀他,而是将康里夫人及其儿子一股脑杀了,然后又逼迫都罗召开燔柴礼,对了,据我所知,契丹人的燔柴礼也是从突厥人那里学来的” “燔柴礼自然是在只有钦察酋长参加的情形下召开的,在此会上正式册立长子为继承人,目前部务则是由毗伽掌控” “不过,这世上显然没有不透风的墙,康里人也得知了,恐惧之下便想西迁,按照常理来说,他们迁往大帐才是正理,不过毗伽显然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出动常备军将其西迁道路全部堵住了” “故此,三千帐便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律庆问道:“康里人的大帐所在还是在田吉兹湖附近?” 田吉兹湖,钦察大草原上一个大湖。 “不错,康里人见状便想向北迁徙,在下正好路过田吉兹湖,得知后便阻住了他们” 律庆心里一动,“阁下这么做是?” “自然是为大汗送上一份大礼,康里人与钦察人相比各有优势,钦察人擅长冶炼铁器,康里人则是高车人后裔,擅长制作大车、车轮和帐篷” “他们自然不是阿力普汗的嫡系部落,否则也不会还窝在左帐没动,大汗若是得到这三千帐,自然实力大增” 第27章 乱纷纷渐迷人眼,思切切冬日出击(中) “嗯” 律庆沉吟起来,半晌说道:“还有呢?” 居努斯暗道:“这厮还真是沉得住气,康里人的生死存亡都操在他手里,他倒是稳如泰山” “还有一件事,是我的商队路过沙州时得知的” “沙州?” 沙州,就是后世敦煌,此时在西夏人手里。 “不错,也不知怎地,西夏掌管河西一带的黑城镇守使拓跋野利竟然在冬季越过祁连山攻击山西的阿柴部,该部原本是在西海附近游牧的,受到拓跋野利的攻击后只得远遁” 律庆暗道:“黑城两次败于我手,损失了不少青壮,自然要补充人手,我估计祁连山的拓跋党项部也没有多少合适的人供他选用了,这才将目光放到一山之隔的阿柴部身上” 西海,后世青海湖;阿柴部落,即吐谷浑残部与甘州回鹘残部报团取暖后的部落,后世土族、裕固族的前身。 居努斯继续说道:“此时,吐蕃地各有统属,只有西海附近条件还不错,大冬天的若是逃亡到更为苦寒的西部只能是死路一条,便想越过祁连山、昆仑山之间的山谷投奔东喀喇汗国” 他指的是时下接受东喀喇汗国统治、位于于阗一带最东端的罗卜城,在罗布泊附近,此时罗布泊显然没有完全干涸。 “想要在冬季翻越昆仑山何其艰难,不过阿柴部还是历经艰难险阻越过了,并成功抵达了罗卜城,不过罗卜城的东喀喇汗国守军却不想接纳他们,阿柴人一怒之下就攻占了此城” “时下的局面是,很显然,拓跋野利是为了人口而来,主要是骑兵人口,他已经抓获了一部分阿柴人,又不想得罪东喀喇汗国,便驻足于沙州” “而阿柴人杀了罗卜城的东喀喇汗国人后也显然不会受到他们的接纳,喀什噶尔的大军也正在路上,阿柴人见状也不敢逗留,继续拖家带口北上,幸亏这个冬季罗布泊附近也下了雪,否则他们是无法北上的” “哦?他们想投靠高昌回鹘?” “那是自然,他们又经过长途跋涉后抵达了哈密,不过,由于高昌回鹘一向畏惧西夏人,也不敢接纳他们,他们一气之下干脆翻阅了天山,抵达了天山北麓” “到了那里后他们便有两个选择,一是投靠同为佛教信仰的唐古部,二是直接投靠大辽,昌八剌以东有两座城池,一座是别石把,一座是蒲类,别石把是唐古部的猫冬地,蒲类则是一座废城,便被他们占据了” 昌八剌,后世乌鲁木齐;别石把,后世吉木萨尔县;蒲类,后世木垒县。 律庆闻言不禁有些诧异,“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部落啊,竟然能连过昆仑山、罗布泊、天山,这简直比长征还难” “你是如何得知的?” “时下都传得纷纷扬扬,蒲类城虽然是一个废城,但也有人口居住,我在那里也设置了一个客栈,阿柴人抵达那里后倒是没有大开杀戒,我的人赶紧快马抵达虎思斡耳朵通知了我” “当然了,大汗是知晓的,我在大辽国境内凡是有城池的地方都设有商栈,可以沿着驿道依次传递消息,速度不会比官府的慢上多少” “当时我正要北上钦察部落贸易,便带着这个消息过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 “距今起码有两个月了” “唐古部就没有反应?” “嗯,至少我的人出来前并无任何反应,时下他们都在别石把猫冬,蒲类城又是废城,阿柴人占据后显然封锁了消息” “有多少人?” “彼等沿途显然又裹挟了一些部落,依旧有三千帐左右” “拓跋野利呢?” “我的人抵达虎思斡耳朵时说是蒲类海的西夏军队突然那多了起来,显然是拓跋野利又从沙州追到了那里,不过他也不敢随意进入大辽境内” 律庆顿时陷入了沉思。 “康里人三千帐只要他们自己不动,毗伽等人显然是不会难为他们的,我有的是时间借着为都罗报仇的机会灭了他们,然后独自掌控整个左帐” “那阿柴人是信仰藏传佛教的,得知天山一带还有个同样信仰的部落,岂有不前往依附的?不行,决不能让其投靠唐古部,金山一带还有些牧场,完全容得下三千帐” 于是,他便带着人马离开了泰州城,由于乌伦古湖(大海子)还有一些提前储存的粮草,四千多人马速度很快,再见过萧罗汉后便马不停蹄赶到了乌伦古湖。 在这里,他带上了粮草,不过接下来如何行军又犯难了。 “通过临潢府和蔑儿乞惕人的地盘倒是无妨,不过一旦到了昌八剌,就是唐古部的势力范围了,他们会让我平安通过吗?” 半晌,他不禁自嘲起来。 “律庆啊律庆,你现在也是一个坐拥几万部众的大汗了,为何做事还如此瞻前顾后?什么蔑儿乞惕、唐古在自己面前又能如何?” 话虽如此,不过若是走临潢府、天山北麓这条线,至少有一千五百里,而若是横穿沙陀碛,路程就会减少一半,只有五六百里! 沙陀碛,冬季也是有降雪的,这就解决了饮水的问题,五六百里,依照他的军队急行军的速度,最快三日也就到了! 当然了,虽然如此,也不是胡乱闯入沙漠往南就行了。 他们先是沿着魔鬼河往东,走出沙漠后便会发现一座荒芜的山脉,然后沿着山脉西麓径直往南,四日后就抵达了天山北麓后世阜康市到吉木萨尔县一带的绿洲! 询问当地牧户后,得知前面就是唐古部贵族过冬的别石把城,律庆终于放心了。 时间来到了天禧二十二年(1199年)二月份。 当律庆带着大军突然驾临别石把(吉木萨尔)城下时,顿时让城内的唐古贵族吓了一跳。 二月份,是吐蕃人的“春节”,也是他们的正月,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都要庆祝,这个传统从刚开始信仰苯教的布德共杰时代就开始了,迄今已历八百年。 后来皈依了藏传佛教的一些部族也接受了藏历传统,按照这个传统,这是一个普通藏传佛教教徒与喇嘛们交流的重大节日,除非万不得已,是不会擅动刀兵的。 这一日恰好是二月初一,也就是藏历的正月初一。 从牧户嘴里得知详情后,律庆顿时松了一口气,至少从此时开始,唐古部是不会为接受阿柴人的归附大动阵仗的,而如果阿柴人已经归附了,这么大一个部落是不会没有动静的。 唐古部大汗、大辽天山北麓统军祥稳司大祥稳、党项米擒氏出身的米有为,副祥稳、大喇嘛、党项化吐蕃人出身的尕尔吉双双出城了,虽然是重大的节日,但显然城里显然也有常备军,两人各有一千,过了至少半个时辰才汇聚起来出城。 西辽国的安定年份实在有些长了,显然让这里的各个部族都有些懈怠了。 米有为是一个约莫年近四十的汉子,留着传统党项人的发型,而尕尔吉则是一个与律庆年纪差不多的汉子,披散着发辫。 别石把城外还有一些农田,田地旁边则是一个个农奴们的窝棚,冬季寒冷,缺衣少食的农奴们衣衫单薄,是不敢随便走出窝棚的。 “扎兀惕汗?” “正是,请问对面?” “在下米有为” 米有为越众而出,对于律庆的突然到来显然有些不满,他与尕尔吉之间虽有些矛盾,上次还准备与拓跋野利里应外合对付律庆,但在律庆短时间内击败拓跋野利后顿时偃旗息鼓了。 他二人现在显然已经摈弃了宿怨,开始继续抱团蝇营狗苟了。 对于他们来说,还有什么比安定的贵族生活更惬意的? “在下尕尔吉” 作为大辽帝国麾下的直属部落,头人们自然都会说汉话,与后世明清之际的羁縻土司一样。 “请问大汗这是?” “哦?本汗听说我的大仇、夏国黑城镇守使拓跋野利因为追击一个反叛部落进入了我国境内,便以为这厮是借此机会前来与我为难的,本汗何许人也,岂会任凭这厮拿捏?便准备先发制人!” 这自然都是假话,不过见识浅薄的米、尕二人却信以为真。 米有为说道:“大汗指的是阿柴部?若是如此,您的消息显然有误,阿柴部确实是被拓跋野利追击过来的,却不是夏国的部落,而且拓跋野利也没有进入我国境内” “哦?难道我的消息真的有误?不过线报却笃定拓跋野利追击过来了!” 米有为说道:“阿柴部的人马确实误入我国,眼下正占着废城蒲类,本汗已经向临潢府禀报了,不过时下节度使大人还在伊犁城过冬,尚无回讯传来,再说了,节度使大人得知后还要回禀陛下” “我估计开春过后才会有准确的回复传来” 这就是西辽国时下的行政效率了。 “哦?你等向拔野锋禀报,自然也是有自己的建议的,不知......” 米有为欲言又止,尕尔吉却抢先说道:“佛祖保佑,他们也是信仰吐蕃佛教的,自然是将其纳入我部” 律庆笑道:“夏国人都是信仰佛教的,也是吐蕃化佛教,你等为何不将其全部纳入?” 此话一出,米有为似乎有些羞赧,尕尔吉却是怒目圆睁。 第28章 乱纷纷渐迷人眼,思切切冬日出击(下) “你待如何?” 律庆斜睨着他。 目光在他脸上一闪而过,然后便看向远处。 只见米有为、尕尔吉的部队似乎泾渭分明,虽然都戴着帽子,但米有为的骑兵只有脸颊两侧垂下来一条小辫,而尕尔吉的骑兵则全是小辫。 米有为赶紧向尕尔吉使眼色,后者这才意识到面前的人可是陛下亲封的扎兀惕汗,作为草原部族,他显然知道这个职位的含义。 一般来说,一旦被中原王朝(大辽、大金)封为扎兀惕汗或者桃花石汗,那就意味着他已经是草原诸部中最重要的大汗,或许并不是人数最多的大汗,但绝对是战力最强的。 尕尔吉赶紧双手作揖。 “大汗,是在下失礼了” 律庆自然不会为了这点事与他交恶,便道:“你等既然知道阿柴人来了,为何不派兵监视?” 这次是尕尔吉抢先说道:“大汗,您有所不知,我等都是信仰吐蕃佛教的,按照传统,从去年十二月份中旬开始,一直到今年一月份中旬,都是吐蕃新年,这是我等最大的节日” “在这期间,若是谁胆敢擅动刀兵,必会遭到佛祖的诅咒,阿柴人也是信仰此教的,故此.....” 律庆点点头,“这么说西夏人也是如此?” 尕尔吉摇摇头,“他们虽然也是信仰此教的,但历法却是与大宋、大金一致的” 律庆突然说道:“不好!” 米有为面露疑色,“大汗,如何不好?” 律庆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拓跋野利肯定会趁机进入我国疆界!说不定此时已经抵达了蒲类!” 米有为、尕尔吉两人也是面色一凛,不过瞬即又露出难色。 律庆笑道:“你等不敢擅动刀兵,但本汗却不同,好吧,你等继续庆祝,本汗要走了” 说着便带着四千骑风驰电掣般向东疾驰而去,只留下米有为、尕尔吉以及两千骑满满的目瞪口呆。 实际上,若是只弄回三千阿柴部落,律庆显然是不满足的,不过若是能将拓跋野利吸引过来,并将其擒住,进而交换落到他手里的那张藏宝图羊皮卷,这才是意外的惊喜。 他相信拓跋野利一旦准备进入西辽国疆界,肯定会暗中派人探查的,但他绝对不会想到他会从沙陀碛过来,故此,极有可能大着胆子进入天山北麓! 别石把(吉木萨尔)城距离蒲类城(木垒县)只有一百五十里,律庆带着大军奔行了一百里后便停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扮着唐古部侦骑黑曜都的表演了。 一个时辰后,石敢当回来了。 “大汗!” 石敢当骑着一匹栗色大马疾驰而来,马蹄激起了大片的雪花,“吁......”,然后在距离律庆约莫三丈的地方停了下来,马匹陡然被勒停显然十分不满,长嘶一声后前提高高举起。 石敢当并未等其站稳就从上面一跃而下。 “如何?” “拓跋野利果然来了!” “哦?这么说也是今日才抵达的?” “不错,我们抓住了一个党项人侦骑,逼问之下才知晓拓跋野利一直在窝在蒲类海监视阿柴部,这厮显然惧怕大汗,派出了扮成普通牧户的侦骑贴着天山北麓一直向西探查了几百里,直到昌八剌城” “见到并无动静后这才放心大胆过来,此时整个唐古部都在欢度他们的新年,而蒲类城又是天山北麓最东面的城池,故此,他们过来时几乎没有人发现” “几乎?” “自然也有零散牧户发现了,不过天山北麓越往东越荒凉,都是唐古部的奴隶部落的牧场,他们才懒得理会这些,各自窝在窝棚、帐篷里不动” “就算他们要动,也不是党项轻骑的对手” “难道他们就不庆祝吐蕃历新年?” “大汗,既然是奴隶部落,自然是以前隶属于高昌回鹘的部落,被唐古部征服后才变为奴隶部落” “高昌回鹘的部落?那为何回鹘人没有将其救回?” “大汗,回鹘人原本也有九姓,也就是九个部落,回鹘、仆固、同罗、契芘自然是嫡系,浑、思结、葛逻禄、拔悉密则是别支” “回鹘人强大时他们就依附,衰弱时就转投他人,大石先帝复国后,这些部落见状又投靠了大辽,不过却划给了唐古部,他们都是信仰伊教、摩尼教的,在唐古部眼里自然是伊教徒,便都成了奴隶部落” “哦?这些人有多少?” “唐古部共有万帐,自然不包括奴隶部落,这些部落加起来约莫三千帐,分散在天山北麓东端的荒漠草场,大汗,您的意思是......” “哈哈哈” 律庆突然大笑起来。 “拓跋野利进入我国后大肆烧杀劫掠,袭击了奴隶部落,幸好被本汗救下,既然被我救了,便是我的人了,对了,时下拓跋野利......” “正在围城,彼等已经攻打了一日,不过阿柴人人数虽然不多,但异常顽强,拓跋野利尚未拿下该城” 律庆点点头,“眼下距离天黑还有大约一个半时辰,刘符离!” “到!” “你带领一千骑经北面荒漠绕道蒲类城东边要道上埋伏起来,记住了,这一次一定要将拓跋野利这厮擒住” “余者跟随本汗前往蒲类城!” ...... 蒲类城。 夕阳西斜,寒风阵阵。 拓跋野利肃立于寒风之中,静静地看着那座残破不堪的土城。 他的目光很快触及到一人,顿时瞳孔一缩。 慕容占堆! 慕容占堆自然是阿柴部的大酋长、吐谷浑王族后裔了,事到如今,他们依旧讲着鲜卑语,当然了,是融合了藏语、汉语、党项语的鲜卑语。 占堆,就是来自藏语,意思是歼灭敌人,颇有些类似汉人古代猛将名字中的“难敌”、“无敌”的味道。 拓跋野利之所以追着慕容占堆不舍,并非因为害怕养虎为患,而是因为一桩秘闻。 据说强大的吐谷浑王国被大唐灭亡后,其贵族大多成了吐蕃王国的各大贵族的女婿,吐蕃赞普想以此来融合他们,他们的目的显然达到了,到了吐蕃王国后期绝大多数吐谷浑贵族已经完全吐蕃化了。 他们也从本来信仰萨满教的部族变成了藏传佛教的信徒。 但对于大多数吐谷浑牧户来说就不是这样了,他们依旧保留着说鲜卑语,遵从鲜卑习俗的传统。 后世吐谷浑的继承者土族就是如此,当然了,土族的文化显然受到了蒙古人的影响,这是后话,不提也罢。 吐谷浑国灭亡后,当时的吐蕃大将禄东赞占据其都城伏俟城后并未发现有多少财宝,要知道在隋唐以前,由于河西受阻,吐谷浑人的地盘实际上成了陆路丝绸之路的主要通道,吐谷浑人也因此富裕起来,并接连修筑了好几座城池。 青海湖边的伏俟城便是其中最大的,当时他们还占据着鄯善国(若羌县),自然是承接丝绸之路的绝佳人选。 富裕了几百年,至少有十万两黄金的财富吧,不过却连一万两也没找到,当时禄东赞几乎将其西都鄯善、东都伏俟城翻了个底朝天依旧一无所获,当然了,也有人说禄东赞找到了,却私藏下来,并没有上缴。 这也成了禄东赞遭受吐蕃赞普猜忌的原因之一。 作为常年游牧于祁连山一带的拓跋野利对于这一点岂有不知的,但他笃信禄东赞并未找到财富,而是被吐谷浑人藏在某地,后世子孙因为分散各处,加上年深日久,真正的藏宝地多半被后人遗忘了。 不过这阿柴部的首领慕容占堆却不同,他是慕容氏为数不多能活到现在的后裔,二十年前,阿柴部还是一个由几十个小部落组成的部落联盟,但自从他成为共主后便迅速将各部拧成了一股绳。 在与青海湖南侧的脱思麻吐蕃人的战争中也能保持不败,这不能不让拓跋野利生疑。 此时的吐谷浑人早就不是大唐时代的吐谷浑人了,彼等不但比吐蕃人更为粗狂,就连打铁也不会了,而脱思麻吐蕃人却是拥有城池、工坊和大量人口的部族。 拓跋野利曾派人暗中探访过,慕容占堆从东喀喇汗国那里买来了大量的铁质兵器,他哪有那么多钱财? 于是他就笃定慕容占堆取出了吐谷浑汗国的财物。 这才是他对区区三千户的部落紧追不舍的唯一原因,当然了,当他击败阿柴部后已经俘获了几千户牧户,并将其迁徙到祁连山北麓,完全可以弥补与律庆的战事中造成的人口损失。 他已经获得了从黑城发掘出来的第二张藏宝图,但听那帝亚斯说一张在律庆手里,另外一张还在极为遥远的花拉子模,虽然对这张藏宝图依旧视若珍宝,但显然不会认为自己有能耐从花拉子模那里弄到第三张藏宝图。 故此,那张藏宝图对他来说无非就是一个玩物罢了。 但一山之隔的阿柴部就不同了,他随时可以翻山进入那里寻找,当其击败阿柴部后青海湖北侧、东侧、西侧完全空了下来,他的人想要进入那里不要太容易,他甚至还准备上报给西夏皇帝,后来转念一想还是打住了。 “自己连河西走廊一带都有些控制不住,遑论还在大山南侧的阿柴部?” 于是,他就冒着再次被那可怕的律庆在此击败的风险来到了大辽国境内。 当然了,时下正是信仰藏传佛教诸部的新年,左近的唐古部在此时是绝对不会动兵的,故此,他也有些有恃无恐。 “进攻!” 泼喜军的一阵飞石砸过去后,拓跋野利向步跋子下达了命令。 第29章 伊州北度岭崔巍,浑看穹庐四面围(上) 这一次,拓跋野利吸取了教训。 他并没有将黑城的正规军全部带来,只带了一千五百骑,五百铁鹞子、五百泼喜军、五百步跋子,而是将盘踞在蒲类海(巴里坤湖)一带、归附西夏国的两个部落征调了三千骑。 这两个部落一个自称薛部,实际上就是以前回鹘人南下后在河西走廊荒漠里委身的思结部,该部首领原本是姓思结的,后来部落衰微后便改成薛姓。 另一个则是浑部,并非跟随回鹘人南下的那个部落,而是退浑部,实际上就是吐谷浑部,该部首领并非慕容氏,将部落名字改成浑部后,便自称浑姓,也就是大唐名将浑瑊那个姓氏,显然是为了掩人耳目。 此时的蒲类海面积几达一千平方公里,周围水草丰茂,还是一个妥妥的淡水湖,草场西至蒲类城东侧的荒漠,东到后世伊吾县,北抵后世三塘湖镇,南达天山北麓,可容纳四五千帐牧户生存。 拓跋野利从两部中各抽调了一千五百骑,并将两部酋长薛静思、浑不疑都带来了,两部在今日已经各进攻了一次,虽然没有攻克,但阿柴部显然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再用泼喜军抛洒一阵石头后更是死伤惨重,此时再上步跋子,一阵猛攻显然就拿下了。 “隆......” 就在此时,西侧传来了一大阵马蹄声! 这是拓跋野利最怕听到的动静,此时他身边只有五百尚未出动的铁鹞子,两千浑部、薛部部族骑兵,虽然能够击退唐古部,但想要趁势拿下蒲类城就有些力有未逮了。 “娘的!这些家伙不是在过新年吗?!” 不过,当他看到从马蹄卷起的大片雪花中见到若隐若现的大旗时,心里不禁一咯噔。 “律庆!” 是的,时下律庆但凡出动,必定会让黑曜都中力大者打着自己那面“扎兀惕汗”的大旗,一面红色的大旗,当中有一个白十字架。 律献忠的一千黑云都像一道黑色的山洪一样向他的铁鹞子袭来,拓跋野利面色如灰,他想都没想便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他的铁鹞子显然早有准备,由浑部、薛部两部在,加上一直警惕着唐古部,他并未让铁鹞子披甲,显然是打了随时逃跑的主意。 当下他带着五百未披甲的铁鹞子在前,浑部、薛部居后,此时便苦了已经下马正准备对蒲类城发动进攻的步跋子,以及同样下了骆驼的泼喜军,他们自然成了律庆的俘虏。 天山北麓,到了冬季地上只有一层薄雪,但因为地面是上冻后再落雪的,自然湿滑无比,拓跋野利等就是想跑也跑不快。 而对于律庆来说则是轻松写意——至此时,他的军队已经全部给战马钉上了钉套! 追击战开始了。 拓跋野利心里还有一丝寄望。 只要冲进了蒲类城东侧的荒漠里,那里的雪层更薄,而且因为地上多是黄沙,便不太湿滑。 荒漠距离蒲类城只有十里,若是在平时他们呼吸间就到了,但眼下却是险象环生,在律庆军的追击下你就是想慢也慢不下来,顿时连番人仰马翻的景象就出现了。 律庆军很快就迫近了他们! 眼见得敌人人马并不多,律庆赶紧兵分三路,黑云都继续沿着大道追击,萧捕奴、韩去病各带领一千骑绕到敌人两侧,终于在接近荒约莫三里处完全赶上了! “咻......” 对于一个惊慌失措逃跑状态下、还没有着甲的铁鹞子来说,此时的他们还不如普通部族骑兵,就在刚才的逃跑中便因为马失前蹄翻倒了至少百骑,不过拓跋野利依旧咬着牙狂奔。 当他见到前面隐隐约约的荒漠时就如同渴了几日的旅人那样兴奋。 “只要进入到了荒漠,饶是你律庆战力再强也奈何我不得!” 一里! 距离荒漠只有一里了,不过,这一里也并不是安然无虞,到了这里,两侧突然多了一些荒丘,顿时在中间形成了一条狭窄的山谷,除了山谷就是黄沙漫漫的荒漠。 拓跋野利已经闻到以往他极为讨厌的黄沙味道了,当然了,此时这种味道比甘泉还甜。 “咻.......” 拓跋野利自然逃在最前面,当其四百骑全部进入山谷后,一个让他极为酸爽的声音出现了。 响箭! 在冷兵器时代,响箭往往意味着埋伏。 “给老子冲!” 一里的距离,霎时就冲过去了,然后他就见到了已经封锁了谷口的刘符离。 拓跋野利不禁有些天旋地转。 “律庆!!!” 刘符离已经让人在山谷出口布置了六排拒马桩,然后站在后面好整以暇地射击。 ...... 日暮时分,并未参与攻击,已经进入蒲类城的律庆接到了石敢当汇总过来的消息。 此时的他正在与阿柴部的酋长慕容占堆闲聊。 “大汗!” 一听石敢当这个声音,律庆便知道这一次收获很大。 对于拓跋野利带过来的千余骑兵,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既然有这个声音出现,那就意味着一个可能。 抓住了拓跋野利! 果然,随着石敢当拍拍手,两名黑曜都士兵将一个人提溜过来了。 拓跋野利的铁盔在慌乱中跑掉了,露出了正中剃得精光的脑袋,两侧各垂着一根小辫。 作为镇守整个河西走廊的大将,拓跋野利要面对几十万汉人,自然通晓汉话,他倒也硬气,五花大绑的情形下依旧兀自站着不动。 “大胆,见了扎兀惕汗还不下跪!” 石敢当厉声喝道。 拓跋野利冷哼一声,“扎兀惕汗?那是什么东西,我大夏帝国可没有这个名号!” 律庆微微一笑,他显然从拓跋野利貌似大义凛然的声音中听出了端倪。 他在颤抖。 “好了,为其松绑” 石敢当自然有些疑惑,律庆笑道:“他一人难道还打得过我与慕容大汗两人?” 一旁的慕容占堆年近三十,身材也很高大,但经过了堪比长征的艰难跋涉后早就是形销骨立,不过其看向拓跋野利的眼神早就充满了火焰,那显然是急欲生而啖之的火焰。 他手里拿着的并不是刀,而是一把短柄狼牙棒。 这并非一把普通的狼牙棒,硬木上包裹的并不是木刺,而是铁刺,上面不少地方都是暗红一片,显然沾染了不少鲜血。 阿柴部的人也是扎着满头小辫,不过经过长途跋涉后有些小辫早就散开了,上面还占着杂草、树枝,似乎也有血液,将已经散开的长发黏在一起,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他的面目也是狰狞的,急欲将拓跋野利生吞活剥的神情跃然而出。 拓跋野利却丝毫不惧。 “律庆,我败就败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律庆阻住了慕容占堆准备扑向他的举动。 “且慢” 此前,经过审讯其他俘虏,律庆对于拓跋野利为何对慕容占堆赶尽杀绝的举动已经有所了解,他心里顿时有了一个计划。 “慕容大汗,你先回避一下” 等慕容占堆带着满腔怒火不甘地走出这处原本是居努斯客栈的房舍后,律庆让拓跋野利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没想到拓跋野利却率先开口了。 “哦?” “不就是为了那张藏宝图吧,我可以给你” “哈哈” 此时屋内只有他两人,律庆闻言不禁大笑起来。 “你果然是聪明人,不知此图可有带在身上?帝亚斯!” 此次他出来时自然将帝亚斯也一并带来了,后者听到召唤时赶紧走了进来,拓跋野利一见他顿时明白了,还狠狠啐了一口。 拓跋野利说道:“此图我一直随身携带,不过我想与你做一个交易” 律庆笑道:“我现在将你杀死也能拿到,以我的能耐,也能在你毁掉此图之前拿到手,我倒想听听你还有什么更诱人的条件” “不错,我知道你向来骁勇善战,不过你拿到此图容易,后患却是无穷” “哦?” “先是细封米超举族投奔于你,接着我也两次,加上这次就是三次了,三次败于你手,我的来历你显然是知晓的” “那是自然,你有些类似于我大辽藏在拔野古部的契丹人” “你既然知道这个,便知道将我杀死的后果” “说来听听” “不瞒你了,我部是我国最后一条退路,若是我死了,我国便会向贵部大举进攻,我国虽然不比以前了,但依旧能动员十万精锐骑兵前来” “以前还有大宋的掣肘,但时下我国边境已经与大宋隔开了,还成了大金帝国的属国,边境处便无后顾之忧,完全能动员至少五万精锐前来,不知大汗能否抵挡得住?” “如何来?经蒲类海?” “不错,我国可以将大量的粮草囤积在瓜州,然后北上蒲类海,不过才两三百里的荒漠而已” 律庆面不改色,“眼下的情况是你想不想活下来,贵国在祁连山、贺兰山一带游牧的拓跋氏部族不光是你一个吧” “那是自然” 拓跋野利显然感受到了后怕,确实,他并非西夏国继续放在牧场游牧的唯一酋长。 “那很好,你我不妨做一个交易” 第30章 伊州北度岭崔巍,浑看穹庐四面围(下) “你刚才想与我做交易,不妨先说出来听听” “很简单,就是用藏宝图换取我的性命” “就这?你的手下呢?薛部、浑部的酋长也被我俘虏了” 拓跋野利沉默不语。 半晌,律庆说道:“蒲类海,距离贵国最近的瓜州也有三百里,沿途不是荒漠就是高山,从哈密进军倒是近一些,但哈密时下却在高昌回鹘手里” “若是从黑城进军,沿途荒漠长达千余里,几乎不可能顺利抵达” “故此,此地对于贵国来说实属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你休想!” “哦?若是本汗猜的没错,你上次在魔鬼河大败于我军,近期在大漠再次败绩,你肯定没有向兴庆府禀报,两次损兵折将加起来也有三四千,加上这次,黑城的人马又要重新招募、编练了” “若是我将此消息传到兴庆府,试想贵国皇帝会作何想?本汗听说贵国在贺兰山、阴山也设置了拓跋氏贵族游牧,贺兰山的都在贵国境内,不说也罢,不过阴山一带的拓跋氏,对了,还要加上房当氏” “那里驻有五千精骑,加上万帐部落,贵国现在占据了黄河最北面半个河套地区,并在九原城旧址设置了黑山威福军司,与黑城威福军司遥遥相对,而黑山威福军司都统还是皇族子弟” “贺兰山军司的都统则是房当氏子弟,既然你不中用了,将黑山都统或者贺兰山都统调到黑城也不出奇,据我所知,贵国皇帝对于隐瞒战情不报者惩罚甚严,重则全家斩杀,轻则全家贬为奴隶” “你家并非出自李继迁这一系,不过祖上是李思恭罢了,皇帝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 “你若是不愿意,我很快就会将黑城真实情形传遍大夏国,你是知道的,我已经与克烈部结盟,又与新近崛起的乞颜部交好,消息可以从贵国西面、北面顺利抵达贵国境内” 拓跋野利沉吟半晌,长叹一声后点了点头,“不过要将我的部下一起放回” 律庆笑道:“步跋子和泼喜军,对了,还有铁鹞子自然可以,不过薛部、浑部就不行了” 最终两人达成了一桩密议: 其一,律庆将拓跋野利以及隶属于黑城的正规军放回; 其二,拓跋野利将藏宝图交给律庆; 其三,拓跋野利暗中将孤悬于异域的蒲类海地区割让给律庆; 其四,两人缔结正式密约,约定时机成熟后共同攻击高昌回鹘,然后平分其人口、土地。 律庆带着俘虏和人马来到了蒲类海。 站在蒲类海南岸,遥望北面、南面的雪山以及遍布湖边的帐篷,顿时感慨万千。 历史上,中原王朝但凡要经略西域,特别是要打击西域的游牧部族,这里是必经之地,也是极佳的大后方。 原因也很简单,想要经略西域,没有骑兵是不行的,但是骑兵耗费巨大,屯兵太多对于后勤辎重来说是不可承受之重,但若是占据了巴里坤湖一带,这里水草丰美,冬季也有枯草可吃,马匹的草料就可以堪堪保证了。 加上从瓜州转运过来的粮草,便能发动一次大的攻势。 大唐攻击西突厥、大清攻击准噶尔,无不是以此地作为大后方、大基地的。 除此之外,这里处于漠北大草原、高昌回鹘、西夏、西辽国交界处,是粟特商人必经之处以及物资转运之处,自然也是消息集散中心,可以方便地收集各种讯息。 当然了,既然是要冲之地,一旦漠北大草原、西夏、高昌回鹘有变,也能以此为基地随时发动。 “主要是漠北大草原那里,一旦蒙古人展开一统大草原的攻势,克烈部、乃蛮部、汪古部、塔塔尔部残部不是逃到金山南麓,就是逃到这里,咱就可以徐徐收容” “大唐、大清在后世巴里坤县、伊吾县都建有城堡,五代十国时归义军节度使张议潮曾重修两城,我接受后重修两城自然不需要,重修真正的蒲类城就行了” 他接见了被自己俘虏的薛部首领薛静思、浑部首领浑不疑、阿柴部首领慕容占堆。 他看向慕容占堆:“时下唐古部依旧在庆祝新年,你的人现在就可以出动,将蒲类城附近的奴隶部落迁到蒲类碛以东的地方来,你可以向其承诺,取消彼等奴籍,并全部纳入到阿柴部来” 蒲类碛,就是后世木垒县以东的荒漠,东西长约一百五十里,南北宽约一百里,总面积三千平方公里,后世完全成了沙漠,此时还是荒漠。 “今后你的部落就游牧于蒲类海以西、蒲类碛以东的牧场” 又看向薛静思,“薛部的牧场不变,游牧于蒲类海南北,北到莫钦山,南到天山” 莫钦山,后世莫钦乌拉山。 最后看向浑不疑,“你的部落还是游牧于蒲类海以东,伊吾古城以西的牧场” “据我所知,薛部、浑部也是夏国的奴隶部落,多年来夏国并无半点恩惠给你等,我是大辽帝国的扎兀惕汗,现在正式宣布取消你们的奴籍,并成为本汗的直属部落” “春夏之际,你等三部自然可迁徙游牧,凭自己能耐有多远迁多远,冬季则全部返回蒲类海过冬” “时下距离冬季结束还有两个月,你等三个部落一起携手,在之前大唐的老蒲类城的基础上重修此城” 他指的是后世大河镇所在,位于蒲类海东岸高地,俗称大河唐城,也是大唐一开始的蒲类城所在,后来因为战乱被毁,最后只得迁到后世的木垒县。 想到这里,他又说道:“大河唐城我看规模还不够,将其扩建为一座方圆六里的大城,韩去病!” “在!” 韩去病站了起来。 “此事就交给你了,你带一千骑在此镇守,城池就无须建得像泰州城那样正规,我观天山上的各种树木众多,建造一座木寨夹土城墙即可,不过规模还是要大一些,主要用于屯兵、商旅” “等我返回时会让赵无忌派遣一些工匠到来” “你再从阿柴部、薛部、浑部、奴隶部落抽调一千合适的少年勇士,编为新兵,我会让居努斯将粮食等物资尽快运过来,居努斯与高昌回鹘哈密城的城主关系极好,大部分物资都可以从哈密运来” 又看向慕容占堆等三人,“你等还有什么要说?” 慕容占堆平白夺了三千户牧户,还能从拓跋野利的魔爪下侥幸逃生,对于律庆再就是感激涕零,虽然律庆放走了拓跋野利,但他还是释然了。 “在下全凭大汗做主!” 慕容占堆的鲜卑话律庆能听懂一半,他显然是不会汉话的,但略懂一些回鹘语,实际上就是突厥语,沟通起来也不是很难。 薛静思、浑不疑两人显然都会突厥语,能够有这两个名字,又是西夏国的部落,显然也懂一些汉语,沟通起来也不困难。 他们两部虽然是奴隶部落,但“奴隶性”并没有多少,如果西夏国不对西方动兵,他们实际上就是妥妥的自由部落,所谓奴隶部落,就是西夏国需要时就要无条件服从,西夏人显然没有大宋那样的羁縻意识。 作为长期盘踞蒲类海的部落,对于律庆的事迹自然知道许多,更知道他曾经几次击败拓跋野利,见他已经与拓跋野利达成了密议,草原之人都是以强者为尊,自然无不可。 “全凭大汗吩咐” 韩去病问道:“大汗,蒲类城附近的三千隶属于唐古部的奴隶部落事后如何向米有为、尕尔吉解释?” 律庆笑道:“这还不简单,我击败了拓跋野利,救了阿柴部,不过在此之前,阿柴部已经将周围的奴隶部落裹挟进了蒲类城,后来阿柴部成了我的直属部落,自然就是大辽国的部落了” “有你一千骑在此,谅其也不敢造次” “好吧,我观蒲类城周围也有农田,那些奴隶部落除了放牧,也有种地的,您看......” “也罢,这些人我估计以前本就是高昌地区的汉人和粟特人,让其在蒲类海周围合适种地的地方继续种地,全部种植黑麦” “是,还有,此城修好之后叫什么?已经有一座蒲类城了......” 律庆说道:“蒲类海以前又叫婆娑海,建成后就叫婆娑城吧” 等慕容占堆、薛静思、浑不疑等人离开后,律庆又对韩去病说道:“此地位置极为重要,将来我部若是做大了,南下可经略高昌回鹘,东去可经略夏国,北上可经略漠北大草原” “城池规模既不要太大,但也不能太小,方圆六里,能驻扎五千骑,将蒲类城的商旅全部迁到这里来,以及大量的仓库,囤积大量的粮草、军械以及各类必须的物资” “职部明白了” “薛部、浑部中就有从哈密掳来的工匠,在赵无忌的人到来之前,你让其指挥三部抽调出来的青壮先干起来” “大汗,如果高昌回鹘北上,或者拓跋野利出尔反尔,我这一千骑恐怕......” “不怕,拓跋野利绝对不会出尔反尔,就怕高昌回鹘,我之前擒拿了巴尔术亦都护的老三玉古伦赤,彼等岂有不怀恨在心的?” “也罢,我给你留下两千骑,之前,漠北巴哈提、律忽里两部共有四千五百契丹人常备军,我只挑了三千,剩下的人已经遣散了,既然是这样,不如将其重新抽调出来” “让律忽里带着一千五百骑镇守大海子就是了,不过其薪饷就要少一些了,一个月一个金币也就是了” “我会让哥普罗过来协助你,他是高昌人,也熟悉哈密,萧罗汉的人也能到哈密潜伏,一旦有风吹草动,你就赶紧将周围三部动员起来” “大汗,就怕巴尔术与拓跋野利勾结起来” “不怕,我还巴不得他动起来,高昌,本汗觊觎已久了!” 第31章 天山鸟飞绝,寒沙带浅流(上) 几日后,前往哈密探查的石敢当回来了。 “大汗” 见他神色凝重,律庆便知情况有变。 “哦?” “您可知道时下哈密的守将是谁?” “玉古伦赤?” “不错,他带着五千步骑镇守哈密,而东喀喇汗国大汗玉素甫派遣其次子达乌德镇守鄯善,与其遥相呼应” 鄯善,后世若羌县,古鄯善国所在,此时罗布泊还有水,塔里木河、车尔臣河依旧在向其注入,哈密有道路直通鄯善。 “呼应?为了我?” “自然不是” “哦?” 律庆暗忖:“他们将重兵驻扎于哈密与鄯善,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西夏国,不过西夏国如今实力衰弱,拓跋野利就是明证,他又新败,怎会引起两国的重视?” “大汗,焉耆小城又有了变故” “哦?” “你可知道焉耆小城的守将是谁?” “不是云中府节度使韩忠嗣的次子韩思文吗?” “那是老黄历了,就在去年年底,陛下将国内八大节度使的次子都调回虎思斡耳朵,让其各抽调一些人马一同前往,自然是为了充实宫帐军,同时让其暗地里为质” “那萧挞野?” “萧摩诃已死,他自然不在节度使之列了,依旧在渴塞城当他的镇守使,不不不,因为他立下所谓的大功,时下已经是费尔干纳盆地北端包括渴塞城、安集延、贾拉拉巴德三城的节度使了” “韩思文则从焉耆小城调了回去,接替他的就是萧摩诃的次子、虎思斡耳朵前治安官萧挞凛” “萧挞凛?” “不错” “与韩思文相比,萧挞凛倒是颇有些乃父之风,残暴不仁,顿时再次激起了高昌回鹘的激烈反应,不过这一次巴尔术倒是学乖了,没有强攻小城,而是将小城的一众军官邀请到焉耆大城宴饮” “最后自然都被巴尔术拿下了,小城群龙无首,又被断绝了粮草,只得投降了高昌回鹘”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等怎地没有得到半点消息?” “唉,冬季居努斯的商队并没有抵达南疆,直到高昌、哈密一带,巴尔术又封锁了消息,周围又是大雪封山,自然没有消息传来” “这么说巴尔术生怕我大辽得知后报复,便将主力抽调到高昌城、焉耆城,对了,东喀喇汗国又是怎么回事?” “塔扬古阿姆河之败后,几个羁縻国家顿时人心浮动,花拉子模就不用说了,东西喀喇汗国、高昌回鹘都是人心思动” “高昌回鹘与东喀喇汗国缔结密约的事我估计陛下也知道了,最后也没什么反应,更是激起了这两国的反叛之心” “为防燕京府节度使耶律松山从费尔干纳盆地进军喀什噶尔,东喀喇汗国也将主力调往了那里,顿时于阗地区就空虚起来,为防西夏人趁虚而入,便让达乌德带了五千步骑驻扎在最东端的鄯善城” “还有” “哦?” “高昌回鹘人显然知晓大汗与萧摩诃一家的恩怨,得知大汗在蒲类海的作为后,便将萧挞凛三千辽骑也调到了哈密” 律庆心念电转。 “云中府那里有什么动静?” “据说毡德城的亦纳勒术得到了其姑母图尔罕太后的大力支持,兵力已经增加到一万步骑,显然是准备对云中府动手了,他只要拿下云中府,就能兵进讹答剌,进而切断大辽国南北的联系,届时我国国力便......” 讹答剌,奇姆肯特。 律庆站了起来。 “风雨欲来啊,看来大辽帝国的衰弱似乎要比历史上还要早一些啊,如果没有我拿下蒲类海,高昌回鹘恐怕早就联合东喀喇汗国反攻费尔干纳盆地或者伊犁城了” “对了!” 他突然想到一事。 “我记得后世历史上记着一件事,差不多就发生在这段时间,说是东喀喇汗国的大汗优素福举兵反叛被俘,之后一直被耶律直鲁古关押在虎思斡耳朵,直到屈出律到来” “一旦讹答剌被占,费尔干纳盆地诸城必定全体反叛,那里才是西辽国伊教的大本营,区区耶律松山是绝对抵抗不了的” “失去了讹答剌、塔什干、吉扎克、费尔干纳盆地诸城后西辽国国力大减,败亡便只是时间问题了” “不行!我得赶紧做点什么才行” 眼下看来,尽快一统钦察草原才是最紧要的。 正要传令下去撤回泰州城,阿柴部的慕容占堆来了。 “大汗!” 几日后,这家伙的身形终于饱满了一些,脸上也有了一些血色。 “哦?” 对于律庆来说,发生在萧罗汉、慕容占堆身上的秘闻自然知道一些,不过站在他的角度是不会像萧摩诃那样强迫别人的,时下的他坐拥几万帐、近百万金币,对于什么财宝之类东西的热切度已经大大下降了。 当然了,虽然萧罗汉病体沉重,但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向自己吐露实情还是令他有些失望,不过也就是有些失望而已,如同他原谅了刘符离,很显然他会再次原谅萧罗汉。 无论如何,这两人办事、打仗还是可以的。 对于慕容占堆何尝不是如此? 慕容占堆跪了下来,真正推金山倒玉柱。 他身上显然不是之前那褴褛的衣衫了,而是换上了一身律庆携带的冬季军服。 “请原谅我” “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弄得本汗有些疑惑了” “大汗,你抓到了那么多党项人俘虏,岂有不知道拓跋野利真正的用意的,不过到如今也没有逼问我,这份大度,这份胸怀,在下平生所仅见” “好了,本汗很忙,你有什么事赶紧说吧” “大汗,在下也知道了南面的变故,为了让大汗不会判错形势,赶紧过来了” “哦?你也知道了焉耆小城辽军的投降?” “那倒没有,不过在下越过昆仑山后,先后经过了鄯善城、罗卜城、哈密附近......” “哈密附近?莫不是哈密与高昌之间的山道?” “不错,期间我部自然也有不少人掉队被俘,对在下的动向也知道一些,肯定告诉了高昌回鹘大汗,加上您的到来,在下认为这才是高昌回鹘人、东喀喇汗国人聚兵在东侧的主要原因” “哦?” 这下律庆坐不住了,顿时站了起来。 “不瞒大汗,吐谷浑汗国灭亡后确实有一笔钱财隐藏下来了,汗国全盛时期,整个于阗地区都是他的领土” “后来汗国灭亡于吐蕃人之手,确切来说是灭亡于吐蕃大将禄东赞之手,吐蕃国在国内施行万户长制,吐蕃语叫如本,又称万户长、万户侯” “禄东赞自然成了整个西海乃至于阗一带的大如本,这自然引起了吐蕃赞普的猜忌,禄东赞是吐蕃的智者,岂有不知晓的?” 西海,青海湖。 “当时吐谷浑汗国有东西两个首都,一个在西海边上的伏俟城,一个就是鄯善城,汗国的财富大部分都在这两地,禄东赞自然都拿到了” “为防赞普疑心加重,禄东赞便上书赞普,自然是要拿下于阗国的剩余地区,并以精绝国前哨基地,为防意外,他将从吐谷浑弄来的财物大部分转移到了精绝国,没曾想在一次战斗中他罕见地败给了接受了西突厥支援的于阗人” “连精绝国也丢掉了,当然了,精绝国财宝一事很少有人知晓,不久,因为沙漠推进,将精绝国整个埋在了沙漠之下,更是让人无从知晓” “除了精绝国,他在鄯善国、且末国也藏了一些,同样无人知晓” “我的祖先曾经被他俘虏,还成了他的女婿,参与过埋藏宝物一事,精绝国之战败绩后他便隐藏下来,后来回到了本部继续隐名埋姓,并将藏宝一事以口述的方式代代相传了下来” “等到吐蕃衰亡后,我部又开始兴起,这才有机会翻越昆仑山前往北麓寻找,精绝国没有找到,但鄯善国的却找到了,我的人便用这些财物与喀喇汗国人了交换物资,原本是想壮大本部的,没想到一旁的拓跋野利却起了歹心” “之后的事您都知道了” “这么说喀喇汗国、高昌回鹘之人都知道这个财宝的传说?” “都略知一二,眼下他们肯定以为我已经将藏宝之地告诉了大汗,为防大汗南下夺宝,这次派遣重兵驻扎” “原来如此” 律庆点点头,完全相信了他,与之相比,石敢当的西夏威胁说显然站不住脚。 “这么说大部分财物都在精绝国?” “不错,不过我的人曾经去那里找过无数次,都是无功而返,而喀喇汗国俘获的我的人肯定是将藏在且末国的藏宝透露了出去,他们是防着且末呢,至于高昌回鹘人为何还要如此兴师动众我就不知了” 律庆笑道:“很简单,高昌回鹘大汗、亦都护巴尔术的第三子,也是他最钟爱的幼子曾被我擒获,其遭受此奇耻大辱岂有不寻思报复的?” 慕容占堆说道:“大汗,我的话说完了,今后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 又将一人推了出来,只见其面目与他相近,年纪却颇小,只有十四五岁模样。 “这是我的弟弟慕容归藏,他已经被选入加入到大汗的少年兵中,他曾经到过精绝国、且末国、鄯善国,最远还抵达过于阗,大汗有什么事只管招呼他就是” 律庆点点头,“好吧,先让他在新兵营训练一段时间后再说吧” 第32章 天山鸟飞绝,寒沙带浅流(中) 对于吐谷浑汗国的财富,律庆即使很想,但也不会马上付诸行动——这可是要纵贯两千多里荒漠的行军啊,何况还有横跨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两国! 故此,在赵无忌的人带来之前,他会待在蒲类海,但也就是仅此而已。 半个月后,赵无忌派遣的人终于来了,没想到他的前义父、现老丈人律忠也来了。 不但如此,律忠还带来了那本原本就属于他的厚厚羊皮书! 由于上面都是波斯文,而律庆显然没有多少时间来学习此文,便依旧交给律忠继续研究。 “庆儿,你看” 律忠郑重其事地翻看了一页。 “这上面写的就是有关吐谷浑汗国财富的传闻,当然了,这上面记载的是尼雅国,作者到过尼雅国,并在遗址上凭吊过,还写下了波斯诗歌” “不过此人也不是单纯波斯吟游诗人那么简单,他显然是在精绝国被黄沙淹没后第一个发现遗址的人,他自称是圣裔,当时的喀喇汗国对他尊敬有加,还以为他是在借古怀今,还派人协助他” “遗址被他标注的清清楚楚,就在尼雅河中游某处,距离现在的尼雅城不到两百里” 律庆苦笑道:“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此去尼雅城不下两千里,深处东喀喇汗国境内,东喀喇汗国就算弱于高昌回鹘,也有胜兵三万,加上长途行军,等抵达那里时早就是强弩之末了” 律忠点点头,“可惜啊,甚是可惜啊” 婆娑城开始修建了,天气日渐转暖,天山、莫钦山的雪线渐渐上升,各种树木也从积雪的压逼下伸展出来,大片积雪不时从树上簌簌落下,因为树枝的反弹,还不时发出声响。 顿时形成了雪雾,随着蒲类海湖水的解冻,雪雾、水草丰美、波光粼粼的景象乍显。 律庆显然有些舍不得走了,成日介带着黑曜都徜徉在湖畔,还不时深入牧户家里嘘寒问暖,渐渐地,他竟有了“阿克汗”的美誉,突厥语是“仁义汗”的意思,也有“亦难赤汗”的说法,意思是可信任的汗。 可惜后者已经被粘八葛部的小汗占据了,律庆便接纳了“阿克汗”的说法。 这一日,当他带人翻过莫钦山,巡视过蒲类海北面的三塘湖牧场返回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回到蒲类海南岸的驻地后,他正要召集韩去病等人前来议事——根据他后世的知识,三塘湖盆地富含煤炭,若是将其采集起来,并制成煤球或者煤饼后将是婆娑城极好的燃料,也是极为重要的战略资源。 他的大帐里点着一根从居努斯那里买来的硕大蜡烛。 “诸位......”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律庆不禁有些不满。 “难道老子平时看起来很友善你等就没了规矩?” 正要发火,律效忠掀开了帐帘。 “父汗” “什么事?” 律庆声音里明显有些不满。 律效忠不禁打了一个哆嗦,自己之前在萧罗汉一案中的表现确实不像一个被素来有识人之能的大汗特意拣拔出来的人才,回到泰州城后他还对自己一通好骂。 “父...汗,有人...来了” 他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 律庆这才平复了心情。 “到底是谁?” 律庆尽量不让自己的怒气体现在脸上。 “大汗,一个您意想不到的人” 律效忠也渐渐平复起来,自然用上了律庆交给他的“养气”秘法。 一个人了被带进来,律庆一见确实有些诧异。 “萧承嗣!” 此人正是以前萧摩诃的义子、军都指挥使萧承嗣! “这厮不是跟着萧挞野去了渴塞城嘛,怎地出现在这里?” “大汗” 萧承嗣走到律面前单膝跪下了,以前在与律庆一起前往焉耆救援被困辽军时的嚣张跋扈劲儿不见踪影。 “当时在下并未跟随萧挞野都元帅去渴塞城” “哦?” “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之前与他有些不合,朝廷也不愿意义父的人扎堆,故此便将我派到了焉耆小城驻守” “那你最终还不是与萧挞凛走到一起了?” 萧挞凛,萧挞野之弟。 “不然,大汗显然知道,临潢府节度使的兵马大部分都是他的私兵,而焉耆城的兵马则是直接隶属于虎思斡耳朵宫帐军的,萧挞凛虽然是那里的都元帅,但下面的人并不是他的亲信” “何况在下一向都待在临潢府城,与萧挞凛并不亲厚” “这么说你又跟着萧挞凛投靠了高昌回鹘?” 萧承嗣点点头,“这正是我前来的目的,萧挞凛投降时已经被巴尔术拿住了,迫不得已投降,当时我等惶惶不可终日,只能听从上官的命令,到了高昌后又被派到哈密” “得知要对付的人就是大汗时,我便不想就这么继续下去了,不错,大汗是与我义父不和,不怕冒犯大汗,义父之死也与您脱不了干系” 律庆冷笑道:“若不是本汗还颇有些能耐,早就被他生吞活剥了,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他八辈祖宗?他那是咎由自取!” 半晌,见萧承嗣没有说话,便道:“往事已矣,说吧,你这次前来?” 萧承嗣说道:“抵达哈密后,除了萧挞凛等少数几个受了回鹘人好处的军官,大多数军将都对此次投降心怀不满,时下我大辽帝国有些岌岌可危了,我等就算有万般不是,终究是大石先帝带过来老人的后裔,大多数还都是契丹人” “岂愿就这样算了,几个人一合计,便准备反出哈密!” “哦?” 律庆顿时坐直了上身。 “大汗,你放心,我等绝不会有诈,我等家眷不是在临潢府就是在虎思斡耳朵,虽然回鹘人也给我等安排了妻妾,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岂会不记挂原本的妻妾儿女的?” “想来想去,只有大汗能将我等解救出去,大汗,我敢保证,一旦将我等解救出去,我们这三千大辽正规骑兵就唯大汗马首是瞻” “可那样一来你等家眷依旧不能免罪” “那就要看大汗的手段了,时下我大辽帝国各藩属国都蠢蠢欲动,若是大汗能一战打破高昌回鹘,必能震慑其它诸国,立下此功后大汗也能让陛下放了我等家属” “好吧,你先说说玉古伦赤的布置” “是,时下城中有八千步骑,显然驻扎不下,骑兵都在城外,只有玉古伦赤带着三千步兵驻扎在城内,我部三千骑驻扎在城北,扼控着通往蒲类海的要道,玉古伦赤手下将领带着另外两千回鹘骑兵驻扎在城南” “哦?玉古伦赤准备如何对付我?” “自然是让我军摸黑越过天山,然后剩余两千骑继之,玉古伦赤亲自带着三千步军殿后......” “他准备倾巢出动?” “不然,他身边还有五百精锐披甲回鹘骑兵,可以随时跑路” 律庆想了想,“哈密西边也有道路可以绕到蒲类海来,阿柴人就是从那里来的,你等有八千步骑,为何不兵分两路,将我军围起来?” “大汗,巴尔术、玉古伦赤显然不想将事情闹大,因为他们现在显然不知道大汗的下一步行动,是将蒲类海的部族掳走,还是留下来不走了?” 律庆笑道:“你是怎么想的?” “咳咳,依着大汗以往的行事作风,肯定是留下来不走了,当然了,这只是我的想法,巴尔术、玉古伦赤父子显然不知道,因为蒲类海毕竟是西夏人的领地,与大汗您的腹地距离又颇远” “实在想不出您有什么理由要留下来” “好吧,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是。大汗军队战力之强,时下已经传遍整个西域,巴尔术、玉古伦赤岂有不知的,遑论之前大汗竟然还参与了漠北的大战,更是令人匪夷所思,故此,哈密城虽有八千步骑,但玉古伦赤依旧不敢大意” “也就是说,他只能将军队紧紧聚在一起方有胜机,可不敢兵分几路” “那为何巴尔术不亲领大军前来?据我所知,高昌就有至少两万步骑,加上哈密的,足够对我展开包围战了” 萧承嗣说道:“此事我就不知道了,或许玉古伦赤认为单靠自己就能对付大汗您了,也或许巴尔术不想惊动唐古部乃至蔑儿乞惕部” “意思是说他还不想在此时发动与大辽帝国的大战?” “或许吧,不过......” “不过什么?” “他将我军推在最前面,一旦作战不利,他的部队也能尽快退回来,反正我等也是辽军,损失了也不心疼” “不错” 律庆站了起来。 “玉古伦赤深恨我夺了他的女人,又生擒了他,加上少年心性,肯定想凭借自己的实力就将我击败,若是能将我擒获自然更佳,对了,你等何时发动?” “今晚,我军先动,打着投降大汗的幌子,接近大汗时突然发动攻击,哈密军距离我部约莫三十里,待机而动” 律庆点点头,“你先回去,一切都按原计划行事” 等萧承嗣走了,石敢当劝道:“大汗,我看那萧承嗣也不是好东西,切莫上了他的当” 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说法。 律庆摇摇头,“三千大部分都是契丹人的军队,陡然降了原本是藩属国的高昌回鹘,岂会心甘情愿?这一次我倒是相信他” “当然了,我等也不能部有所准备,你通知阿柴部的慕容占堆,让其带领一千骑牢牢控制住哈密城西边通往蒲类海的道路,剩下来的就交给上苍了” 第33章 天山鸟飞绝,寒沙带浅流(下) 律庆自然不会将一切交给上苍。 “等到了晚上,刘符离你带一千火云都、五百黑云都从西边山道秘密南下,我让熟悉道路的阿柴人提前探察好路况,若是玉古伦赤真的倾巢出动就趁机拿下哈密城!” “同时将阿柴部、薛部、浑部三部部族骑兵动员起来,将我军携带的军衣让其一部分人穿上,并处在前面,晚上看不清,萧承嗣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我部” “若是萧承嗣真的使诈,我等也有后手” “萧捕奴,你带着一千骑布置在三部侧翼,藏在暗处不动,一旦萧承嗣真的反水了,就赶紧出击,救出三部” “其三,本汗亲自带着剩余一千五百骑藏在山道与蒲类海之间的密林里,若玉古伦赤真的来了,就封住其后路,彻底将其堵住” “大汗,若萧承嗣真的要投降呢?” “那也要等等,届时我会向天空发出一发信号,你等见到了就让萧承嗣反戈一击,若是其不愿意就说明使诈,就按照原计划行事,萧承嗣三千骑,如果还是大辽精骑,还堪一战,真的降了高昌回鹘那就是丧家之犬,战力不用放在心上” “如果萧承嗣果真降了,而玉古伦赤又迟迟不至,立即派人将刘符离叫回来” “大汗” 石敢当说道。 “若是巴尔术也参与了此次行动,等到刘符离下山后被他围住又该如何?” “我会让让阿柴部的少量人马作为前锋进行试探,在阿柴人没有返回之前,刘符离藏在西边山道中不得轻举妄动” “万一中了彼等奸计,刘符离也不要害怕,高昌回鹘最多前来一万人,时下哈密附近也冬季也十分寒冷,何况也下了大雪,地上也颇为湿滑,我等战马都有钉套,届时就让黑云都冲阵” “当然了,一切的前提是要等到玉古伦赤倾巢出动后才能发动,否则就待在山道不动” “当然了,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玉古伦赤也想试一试萧承嗣等人是不是真心投降的,他显然知道萧摩诃与我的恩怨,但万事没有绝对,总要试一试才行,三千骑,对于他们的压力还是很大的” ...... 子夜时分,陆续有消息传来。 主要的消息是刚刚入伍黑曜都不久的阿柴部慕容归藏传来的。 作为一名年仅十五岁,还跟着部落在冬季穿越了昆仑山、天山的少年,这身体素质显然是杠杠的。 在黑夜里探察、巡视也是十分了得。 “大汗” 慕容归藏单膝跪在地上,正要分说情报,却被律庆打断了。 “听说你就带着几个阿柴部的少年就能在一个时辰之内沿着哈密西部山道跑一个来回?” “我也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不过大汗说的没错,那条路至少有五六十里,我等三人不但能穿梭自如,还能不让他人发现” “很好” 律庆不禁击节赞叹。 “大汗,哈密西部山道入口有大量敌人守卫” “哦?” “至少有万人,步骑各半” 石敢当说道:“奇怪的是玉古伦赤带领的八千步骑也沿着东边山道上来了,这么说......” 律庆点点头,“我至今也没明白巴尔术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既然他亲自来了,为何不上山将蒲类海西边封住?” “或许是怕我等在山上埋伏吧” “或许吧,不过他为何如此笃定单凭玉古伦赤八千步骑就能击败我部?阿柴等三部也能动员三千骑,加上我部的四千余骑,人数就与玉古伦赤差不多了,不好!” “大汗?” 律庆突然严肃起来。 “玉古伦赤到了哪里了?” “萧挞凛的前军已经走出了东边山道出口,距离我部只有五十里了,玉古伦赤的三千骑距离萧挞凛约莫三十里,玉古伦赤率领的三千步军距离该部约莫二十里” “意思是说都进入了山道?” “不错” 律庆点点头,“山道长约八十里,也就是说玉古伦赤的后军正在半山腰?” “差不多” “立即让埋伏在西边山道的刘符离军即刻撤往西边!” “西边?” “唉,就是通往蒲类城的山道!” “大汗的意思是可能从西边过来敌人?” 律庆叹了一口气,“不错,巴尔术既然来了,为何不上山?他就这么放心将自己最钟爱幼子的八千步骑放到东边山道上?” “若是我猜的没错,西边多半还有其援手” “西边?大汗指的是唐古部?” “不错,我将其三千奴隶部落全部掳走,虽然理由很充分,但明眼人一眼就会瞧出来,唐古部不敢主动进攻我部,不过与巴尔术联手还是有可能的,彼等两部纠集起来也有五千骑,加上玉古伦赤的八千步骑,却是极有可能击败我” “刘符离离开后,就让阿柴部一千骑继续封住西边山道” “知道了” 石敢当赶紧传令去了。 当下的情况是: 萧捕奴带着一千骑埋伏在东边山道密林中,准备将玉古伦赤八千步骑全部让进来后封住山道; 刘符离正在封锁西边山道,阿柴部的一千骑辅之; 韩去病一千骑以及律献忠五百黑云都继续待在蒲类海南岸,隐藏在暗处,而薛部、浑部两千骑处在明面。 石敢当的一百黑曜都全部撒出去了,以便往来沟通,他带着剩下的一百骑跟着韩去病、律献忠。 时间已经来到三月底,春寒料峭,夜晚更是陡降到零度以下,蒲类海大部分冰面都融化了,不过还有一些冰凌存在,随着寒风吹拂,波涛声夹杂着冰凌的碰撞声不时传来。 “时下就看萧承嗣那里了” 他还是选择相信他,因为他实在找不出萧承嗣等三千家属还在虎思斡耳朵、临潢府的辽军在大辽帝国尚没有明显衰败前就能服服帖帖投靠高昌回鹘人的任何理由。 萧挞凛倒是有可能,不过大部分人显然不会如此,对于巴尔术来说,他也只能给萧挞凛等少数人以荣华富贵,对于大部分人也只能提供基本的薪饷。 “除非萧承嗣并非常人” 具体是什么人他也说不上来,反正包括萧摩诃、萧挞野父子在内至少从以往行径来看显然都不是什么正常人,特别是他绝对没有想到萧摩诃会放火自杀。 这边厢律庆正在忐忑不安时,那边厢,已经走出了山道的萧挞凛三千骑何尝不是如此? 大辽各地节度使的军制与大宋差不多,一百人为一个都,五个都为一个营,五个营为一个军,都的军官称为都头、副都头,到了营这一级军官就称为指挥使了,并开始设置都虞侯。 到了军这一级则开始称为都指挥使,五个军为一厢,军官称为厢都指挥使。 驻扎焉耆小城的有三千骑,都是骑兵,比军大,但显然比厢小很多,这样的情况大辽便以“都元帅”称呼,以前的萧挞野就是这样的职位。 萧挞凛同样如此,他亲领一千骑,萧承嗣是副都元帅,亲领一千骑,都虞侯亲领一千骑。 该部的都虞侯叫康延祚,是西辽国四大家族之一、大宰相康庆裔次子,他还有一个儿子叫康延寿,是塔什干的节度使,自然是二级节度使。 当下萧承嗣千骑走在最前面,康延祚次之,萧挞凛走在最后。 当萧挞凛的后军千骑刚刚越过山道时,萧挞凛突然让身边的人射出一支响箭! 作为高昌回鹘的重点拉拢对象,萧挞凛身边还有百骑不但获得了巴尔术美女房产的馈赠,还有不少奴仆、钱财,这一百人显然是死心塌地跟着萧挞凛干了。 后军响箭还带着火花,自然还裹上了浸了油的布条,中军的康延祚传令兵见到后赶紧也射出了同样的箭枝,然后是前军的萧承嗣部。 萧承嗣得知后顿时让队伍停了下来。 他在黑夜里沉默了许久,半晌才勒转马头。 “康延祚叛乱,意图联合律庆,我等杀回去,与都元帅一起迫使其投降!” 很快,萧挞凛、萧承嗣两部骑兵便将康延祚的中军围了起来! 同样作为巴尔术的重点拉拢对象,萧承嗣、康延祚身边也有百骑左右,其余普通股骑兵自然只有类比高昌回鹘骑兵的薪饷了,巴尔术只一次性给他们发放了几个金币,房舍美女自然是没有的,只能住在军营。 黑夜行军,又是战时,就算心有不甘,辽军也只能被动听从军官的指挥,否则就会乱成一团,更可怕的营啸也会发生。 只见: 三支骑兵几乎没有动,不过是萧挞凛、萧承嗣、康延祚三人的亲兵聚在当中。 火把熠熠,心惊肉跳。 “康延祚” 萧挞凛越众而出。 “我劝你还是投降吧” 这句话十分奇怪,三千骑不是都降了吗?他何出此言? 只见对面一个二十多岁、满脸英气的将领也策马走了出来。 “都元帅何出此言?” “呵呵,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的部队一向是前锋,这一次为何让你在中间?” “......” “亦都护对我等已经不错了,良田美宅美女都不吝赏赐,你还想要什么?” 康延祚看着众人,突然挺直了上身。 “诸位,请听我一言!” 第34章 情切切拨乱反正,闹纷纷尔虞我诈 霎时,两个穿着铁甲的骑兵也护在他身边。 萧挞凛喝道:“同他啰嗦什么?一拥而上将其拿下!” “慢!” 康延祚也大喊了一声。 再看时,只见其手中多了一物! 金牌令箭! 此物在辽国多半配给都虞侯使用,一般情况下都虞侯只是都指挥使的副手之一,若是开国初年,此物多半还有用,但在立国已达六十年的西辽国显然早就没有人理会了。 都虞侯自己就算对都指挥使不满也不会轻易将此物拿出来,不过辽军显然知道此物的用途。 西辽国的金牌令箭可是用纯金打造的,并非后世演义小说中大行其道的“金批令箭”(只有一层金皮),上面还刻着契丹文字,在熠熠火光面前更显夺目。 “诸位,我是大辽帝国驻焉耆小城的都虞侯,大辽规制,紧急情形下由都虞侯代行都指挥使权力,时下我等已经脱离高昌回鹘的疆界,而此地又被隶属于我国的扎兀惕汗拿下,也就是说,我等已经回到了大辽境内!” 此话的杀伤力还是很大的,之前,萧挞凛等人显然不敢说他们这次趁夜前来就是为了攻打律庆的,而是协助高昌回鹘人攻击西夏人! 队伍顿时骚动起来。 萧挞凛见状赶紧大喝道:“别听他胡诌,这里还是夏国领地,我等既然降了回鹘人,就有食其禄奉其命的觉悟!我等在虎思斡耳朵的家眷早就被辽国朝廷拿下了,难道还想在高昌的家眷再次被拿下?!” 虎思斡耳朵的家眷究竟如何,普通人显然不得而知,一听此话,众人顿时又犹豫起来了。 就在此时,律庆已经跟着石敢当等摸到了辽军附近。 对于这支辽军,他显然放心不下,得知他们已经走出山道来到蒲类海附近的平地后便跟着黑曜都摸了过来。 一座顶上依旧有残雪存在的小山上,有望远镜的存在,刚才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当然了,几人中他只认识萧承嗣,其余两人并不知晓,时下小山距离那里还有至少一里地,他们说了些什么显然也听不清。 不过,萧挞凛他还是认出来了,因为他的身后一直跟着一位打着大旗的骑兵,而且其面目与萧挞野颇为相似,故此,他几乎可以确定此人就是萧挞凛。 至于萧挞凛、萧承嗣对面那人是谁他就不知道了,不过看起来似乎与萧挞凛、萧承嗣两人起了冲突。 在此情形下,由于有萧承嗣面见自己在先,一般人就会认为是不是此人不愿意反出高昌回鹘,进而受到了萧承嗣、萧挞凛两人的责难? 来到平地后,火把几乎是人手一把,他们显然不怕暴露目标——不是有萧承嗣提前会见了律庆嘛,于是骑兵们的面色在四十倍望远镜里几乎都是一清二楚。 “奇怪了,三支骑兵泾渭分明,很显然萧承嗣一部、萧挞凛一部将那人一部夹在当中,但大多数普通骑兵似乎并没有特别的神色,只是一种听从上官吩咐的麻木” “一个人将火把靠近了面部,他的脸上似乎露出了绝望之色,奇怪的是此人显然是隶属于萧承嗣部下的” “当中的三百骑也是泾渭分明,不过他们的神色倒是迥异,萧承嗣、萧挞凛的骑兵显然有些既紧张又兴奋的模样,但那人身后的骑兵中,部分人似乎有果决坚毅的神情” 律庆顿时有些疑惑了。 他显然不是神人,一刹那也分不清真相。 就在此时,只见萧挞凛、萧承嗣身边的骑兵开始向那人扑了过来! 再看时,周围的大部队却有些无动于衷,似乎这一幕与他们毫不相关似的,不过对面那人面对这种情况也丝毫不畏惧,还在大声喊着什么。 萧挞凛、萧承嗣身边的骑兵似乎被喊话镇住了,顿时又分成了两部,一部继续向前,一部则停了下来,这样一来,那人身边的人马至少在人数上与萧挞凛、萧承嗣的骑兵相差无几了。 一场小规模混战开始了。 律庆有些不忍,他显然不希望辽军损耗在内斗之中,不过他们身后还有更多的辽军,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场奇怪的战斗,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便结束了。 那人身边还有大约三十多骑,而扑上来的萧挞凛、萧承嗣骑兵却全部战死了! 萧挞凛、萧承嗣还在大喊着什么,显然是正在催促刚才退却的那两拨人继续上去,镜头再转到那人身上,可以明显看出来,进过刚才的战斗后,他们这三十多骑的神色愈发坚毅起来。 此时,律庆再是愚蠢也猜到了一些。 “下去!” 说着便一马当先向山下走去。 “大汗!” 律庆不为所动,带着石敢当一百骑继续往前走,没多久便出现在平地上! 实际上他现在是真正冒了极大的风险的,黑夜、内斗,几方都是高度紧张,此时只要有人发一句话就会让他们这百骑死无葬身之地。 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出来了。 “莫慌!我就是律庆!大辽帝国的扎兀惕汗!” “放心!来到了这里你等就安全了!” “我承诺,协助我部击败回鹘人后便让你等返回虎思斡耳朵,本汗还会上书陛下为你等说话!” 他手里多了一个铁皮喇叭,一边向前走一边用最大的力气嘶喊着。 如果他冒冒失失走出来,谁知道你是谁的人马,高度紧张之下一拥而上将你杀死才是正经。 这铁皮喇叭时下已经是律庆军的必备物品了,虽然不如后世的扩音喇叭,但终究比普通喊声强一些,在指挥超过一百人的军队时很有用途,传令兵几乎人手一个。 果然,见到又一支人马突然从一侧的山上冲下来,三千辽军一刹那几乎被引爆了,但律庆的喊话最终还是让其稳定下来了。 律庆带着百骑霎时就来到了萧承嗣附近! “大汗......” 律庆突然来到这里,这让萧承嗣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 “大汗,我等大部都愿意追随大汗,不过此人却拼死也不愿意,为防意外,我等不得不在接触大汗之前先下手为强” “扎兀惕汗!” 那人显然听到了,随即也高声大喊起来。 “莫听他的,他与萧挞凛两人已经彻底投靠了高昌回鹘人!我是大辽宰相康庆裔之子康延祚,被迫投降了,得知大汗已经占据此地后便想趁机离开,可惜被这两个叛国贼围住了!” 萧承嗣原本有些惊慌失措,见到律庆身边只有百骑时顿时有了主意。 “他确实是律庆,不过他早就叛出了大辽帝国,儿郎们,趁着他现在人手不多,我等一拥而上将其擒杀!这厮曾经羞辱玉古伦赤小汗,擒杀了他人人都有大好前程!” 实际上,此时的萧承嗣若是喊出诸如“只要擒杀了律庆,我等就能受到大辽皇帝的赦免”,没准真能蛊惑这些骑兵,不过他情急之下还是喊上了玉古伦赤,周围的骑兵自然没动。 律庆心念电转,霎时手里就多了一物。 步枪! 与他形影不离的步枪,经过几年的消耗后时下的他还有一个弹夹。 “砰......” “砰......” 两声枪响后萧承嗣、萧挞凛就倒下了。 此时的他如果将信号枪打响,并将蒲类海附近的几方人马吸引过来,显然不会让这些人安心,没准还会发生一场大混战,这显然不是律庆希望见到的。 萧挞凛、萧承嗣一死,康延祚手里的金牌令箭顿时起了作用,在他的极力弹压下,三千骑总算没有闹出乱子。 “就地扎营!” 当三千骑驻扎下来后,康延祚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律庆显然也是如此。 此时,跟随在辽军后面的三千回鹘骑兵终于到了。 此时,跟随康延祚进到大营的律庆终于可以放心大胆打响信号枪了。 “大汗” “将军” 两人这时才有闲暇攀谈起来。 律庆说道:“将军放心,对你这支人马,本汗完全没有心思,此战结束之后,你等就可沿着天山北麓回到虎思斡耳朵,本汗也会上书一封向陛下禀明实情” “多谢大汗,那接下来?” “自然是全力击败回鹘人” “大汗,唐古部也出动了” “本汗已经知晓了,并安排了人马守住西边要道,另外我的人现在应该封住了东边山道的下山道路,玉古伦赤眼下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康延祚摇摇头,“这厮上次失陷于大汗之手,这次又是摸黑进军,他岂会亲领大军前来?” “哦?他还留在哈密?” “不错” “也罢,只要歼灭了他这八千步骑,哈密也就是空城一座” “那接下来?” “放心吧,本汗已经派人封住了蒲类海通往各地的要道,进入到这里的回鹘人已经是瓮中之鳖......” “不然” “哦?” “回鹘人是本地人,大可将这里的情况翻山越岭下去报给巴尔术,若是巴尔术再起大军前来攻打就麻烦了” “你的意思是趁着夜色实施攻击?不过天色太暗,这里虽然大多数地方都是平地,但依旧是沟沟壑壑,就算能击败敌人自身损失肯定也不小” 正说着,外面传来了汇报声。 “进来” 康延祚一个亲卫进来了。 “将军,回鹘人中军将领的亲兵来了” “哦?” “他想知道将军为何停下不前了” 律庆眼睛一亮。 “你就问问他时下中军到哪里了” 那亲兵说道:“已经问过了,距离我部大约二十里” 律庆心里一默算,暗道:“这里大致是后世的奎苏镇,二十里的话大致就是后世的伊吾军马场了” 后世的他既然是塔城人,对于北疆每一处都是了如指掌,蒲类海、乌伦古湖这样的要地更是如此。 奎苏镇到伊吾军马场一带都是一马平川! 赶紧将石敢当招了过来。 “萧捕奴的封堵做的如何了?” 石敢当说道:“敌人的后军,两千步军也进入到了高山平地,萧捕奴正在实施封堵” 律庆点点头,所谓封堵,实际上将后世天山中间的口门子村占住就行了。 第35章 大军夜战蒲类海,平明旌旆入伊州(上) 后世伊吾军马场。 高昌回鹘骑兵大将马哈木一脸忧色地看着四周黢黑的夜色。 “小汗不只是怎么想的,难道就这么相信那三千辽军?” 作为高昌回鹘有数的大将,马哈木还是颇知兵法的,上到蒲类海附近后并没有放松警惕,虽然还在等着萧挞凛的消息,但依旧没有让骑兵们下马。 半个时辰过后,他派往前面联络萧挞凛的人回来了。 “如何?” “没见到萧挞凛,只见到了康延祚” “这是为何,萧挞凛呢?” “据康延祚的说法,他们见到律庆有所戒备,便亲自前往蒲类海联络他去了” “那萧承嗣呢?” “因为他是之前联络律庆的使者,便一同前往了,时下三千辽军都驻扎在据我军大约三十里的地方” 马哈木想了想,也没想出有什么不妥,这一次借着“萧承嗣反水”的机会一举将律庆击败是大前提,若是没有这三千辽军,打死他也不敢摸黑越过天山前来。 “然后呢?” “康延祚说一旦萧挞凛联络成功便继续拔营西进,也会随时告知我等” 马哈木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军也暂时驻扎下来” 马哈木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宽阔的山谷,南北两侧都是缓坡,也是时下极好的草场,既然有萧挞凛在前面顶着,所谓扎营,实际上就是以百人为单位聚在一起罢了。 康延祚的事他自然也听说过,不过萧挞凛、萧承嗣显然是死心塌地投效高昌回鹘的,区区一个康延祚也翻不起大浪,何况康延祚的亲信都得到了亦都护的恩惠,条件远比辽国好,就算康延祚想要如何也得掂量掂量。 饶是如此,马哈木还是一宿未睡,当后军、哈密城城主萨勒姆带着两千步军与他汇合后这才放下心来。 这边厢马哈木等在蒲类海东边扎营,那边厢,蒲类海西侧的荒漠山道上,一场遭遇战正在展开。 果如律庆所料,当唐古部的大汗米有为、副汗尕尔吉得知律庆利用该部庆祝新年的机会将自己的三千户奴隶部落全部掳走后,虽然事后也给出了解释,但给出的理由实在有些说不通。 恼怒之下,便接受了高昌回鹘亦都护巴尔术的条件。 “二位,只要击败了律庆,我保证一定暗中与你等签订密约,今后蒲类海一带就是你等的牧场,那里还有五千帐薛部、浑部,再加上跑到那里的阿柴部,可比区区三千户奴隶部落更实惠” “何况,只要击败了律庆,三千户奴隶部落就失而复得,何乐而不为?” “事后你等再上书皇帝,平白还多了一个收复蒲类海的大功!” 什么收复蒲类海之类的米有为、尕尔吉两人显然没有放在心上,他们之所以愿意出动,其一自然是也感受到了西辽国的虚弱,其二嘛自然是对律庆的所作所为万分愤慨,恼怒之下便出了兵。 这一次,他们出动五千精骑,如果巴尔术那里没有爽约的话就是八千步骑,一万三千步骑,总能击败只有四千骑的律庆吧。 他们甚至还想到了一件好事。 “若是能侥幸生擒或击杀律庆,那么临潢府城的拔野锋大人就能收复金山一带,甚至有可能将半个钦察草原拿到手里,这对于有些日薄西山的大辽国来说绝对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陛下一高兴,让我等前往述律部担任大汗、副汗也是有的” 晚上,想要埋临时设置埋伏圈是不可能的,刘符离带着一千火云都、五百黑云都得到新命令后赶紧撤出了西边山道,略事休整后便沿着通往蒲类城的山道向西赶去。 在蒲类碛与蒲类海之间的荒漠群山中也有一处沙漠,突厥语叫沙漠为库姆,于是往来商人便叫这里为“库姆碛”,也就是后世舍本德村附近。 今夜月色分外皎洁,照得库姆碛如同白昼,月色下原本黄褐色的沙漠竟如亮银一般。 刘符离带着军队刚刚迈入这片沙漠,就发现了前面的唐古部大军! 作为律庆的军队,显然会在前面放出侦骑的,库姆碛长约二十里,宽约十里,由于是晚上刘符离的侦骑也只前出了十里,这些天律庆的军队显然将蒲类海周围百里范围的地形地貌都侦查清楚了,故此,到了这里刘符离便停了下来。 果不然,没多久前面就飞来了几骑。 “将军!” “唐古部真的来了?” “不错,黑压压的一大片,至少有五千骑!不过彼等速度并不快,但很快就要抵达库姆碛了!” “他们发现你等没有?” “应该没有,我等是在听到有动静后赶紧山上探查的,然后便迅速赶了过来” 刘符离点点头,暗忖:“库姆碛虽然是沙漠,但时下由于高山积雪融化,已经有好几条有水的溪流了,沙漠长达二十里,敌人又连夜赶了不少路程,必定会在这里停下来饮马......” 便道:“全体隐蔽!” ...... 西头。 米有为突然停了下来。 一旁的尕尔吉显然有些不满。 “大汗,这是为何?眼下可是千载难逢的击败律庆的机会啊,错过了这一次,不但不能收回三千奴隶部落,今后还要任凭律庆揉搓了!” 米有为不慢地看了他一眼。 “本汗现在有些后悔了,就是你这厮不断在挑唆,才让本汗下了这个决心!” 尕尔吉冷哼一声,“三千奴隶部落属于我的只有一千,另外两千可是你的!你若是真的后悔了,大不了就返回去” 一句话便戳中米有为的软肋,唐古部大部分牧户都是党项化吐蕃人,属于尕尔吉管辖的,唐古部号称万户,实际上直接隶属于他的只有三千户左右,若是还少了两千奴户,那他这位大辽国皇帝亲封的大汗便真正是少数派了。 何况尕尔吉这厮还是本教的护教法王! 如果能击败律庆,不但能拿回两千奴户,还能得到五千户薛部和浑部,按照尕尔吉之前答应的,事成之后他只要阿柴部。 想到这里,他只得暂且按捺住不满。 “罢了,既然已经出动了,就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传我命令,继续前进,抵达库姆碛后就在那里饮马歇息一阵” 没多久,唐古部大军全部进入到了库姆碛,库姆碛当中的库姆河时下河水充盈,不等骑兵们下马,马匹闻到了河水的味道后便自行跑到了河边。 马匹只有一个胃,而牛有四个,故此马匹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进食饮水(所谓马无夜草不肥),除非你携带了大量的营养丰富的豆料,否则是阻挡不住彼等自行饮水吃草的。 虽然号称沙漠,但库姆河两侧还是有稀稀拉拉的野草的,故此,大军一旦停下来,想要马匹们再次回归到战斗状态显然是不可能的。 此时,唐古部的五千骑已经走到了库姆碛的中间,见此情形,刘符离立即下达了全体出击的命令! 战斗过程乏善可陈,以有备击无备,加上马匹的因素(从这里可以看出豆料的关键作用),在五百黑云都、一千火云都的冲击下,散落在库姆河两岸的唐古部骑兵一个照面就被冲散了,接下来便是述律部耳熟能详的追击环节了。 刘符离一直追到蒲类碛才罢手,因为按照律庆之前的吩咐,“击败其即可,莫要穷追”。 这边厢刘符离大胜,那边厢蒲类海东边的战斗也打响了。 康延祚三千辽军、律庆一千五百骑兵、薛部\/浑部两千骑突然对停下来的三千高昌回鹘骑兵、两千步军展开了攻势! 由于马哈木等并未扎营,实际上的状况与唐古部差不多,虽然此时他们的马匹已经吃饱喝足的,但在律庆等的突然袭击下还是仓皇失措,一个冲击之下便大乱了。 等到天亮时分,战斗戛然而止。 “大汗” 石敢当正在汇报战果。 “我军击杀了高昌回鹘步骑约莫两千,余者溃散四处,薛部、浑部骑兵四处追击,由于我军已经封锁了四周的通道,又俘虏了约莫两千人,余者多半窜入天山跑了” “很好” 律庆也是一宿未睡,但他依旧十分兴奋。 “让薛部、浑部的骑兵继续到处搜捕回鹘人,然后看押俘虏,我部休整半日后立即南下!” “大汗!” “不怕,东西两侧的山道是最近可抵达哈密的道路,想要翻山越岭从其它地方抵达,肯定不能骑马,于是在半日之内彼等绝对不会比我等更早抵达哈密” “可哈密的巴尔术还有上万步骑!” “时下彼等不是还在西边山道附近驻扎嘛,东西山道之间相距接近三百里,这样,继续让阿柴部守住西边山道,我等则从东边快速南下” 半日后,律庆带着四千余己方人马,近三千辽军骑兵以最快的速度越过了天山! 时值黄昏,律庆对康延祚说道:“你前去哈密叫城,就说是打了败仗撤回来的” 康延祚说道:“恐怕玉古伦赤没那么好骗” “那也无妨,若是其拒绝,那就封锁住其四门,不让彼等向巴尔术报讯,你等现在都穿着回鹘人的服饰,绝无问题” 可惜他们并未俘虏像马哈木这样的回鹘大将,否则可以完全扮成他们的人诈开城门。 “然后呢?” “哈密现在是一座空城,届时你就瞧好吧” 第36章 大军夜战蒲类海,平明旌旆入伊州(下) 康延祚带着六百多“溃兵”“逃到”了哈密东城附近。 玉古伦赤显然也是一宿未睡,虽然明面上己方有一万多人马,但那律庆也不是白给的呀,自从其出道以来从未遭受败绩! 得知辽军战败后,玉古伦赤自然不会马上打开城门,他来到了东城墙上。 只见六百多穿着回鹘人服饰的辽军一个个都是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萧挞凛呢?马哈木呢?” “小汗,很不幸,我军战败了,我军先一步逃了回来,两位大人时下不知所踪” 对于这种戏码,律庆显然会做足功夫的,他亲自带着千骑“追”了过来! 玉古伦赤见状,心里不禁暗叹,“这厮也来了,萧挞凛、马哈木肯定没有幸免!” 他身边只有五百亲卫骑兵,康延祚至少还有六百多骑,多少也是一个助力,便不假思索赶紧让人打开了城门。 实际上,康延祚身边真正的辽军只有一百多人,他的身后则是五百律献忠亲自率领的、扮成回鹘人模样的黑云都! 甫一进到城内,黑云都的两百人便下了马,一个个手持盾牌长刀朝着城门上冲去! 另外三百骑则冲向了正在城门附近列阵的玉古伦赤亲卫骑兵! 此时律庆带着另外五百黑云都已经抵达了东门,顿时停下来向城墙上放箭! 此时一石力强弓的射程和压制力顿时体现出来了,霎时便压制住了东城墙上的回鹘人! 在律庆等人的掩护下,那两百下马的黑云都很快就攻上了城墙! 不消一个时辰,黑云都不禁消灭了玉古伦赤的五百亲卫骑兵,还夺取了东城门! 玉古伦赤再次被俘! 中午时分,律庆等人已经在玉古伦赤的豪华府邸欢宴了。 “大汗” 此时的石敢当一脸笑容。 律庆也笑道:“你这厮,显然是有好消息,说吧” 石敢当笑道:“哈密城是连接北疆、西夏国、东喀喇汗国的重镇,物资丰富、人口众多,光城内就有五万多人,储存在粮食、布匹、食盐、军械数不胜数,还有......” 律庆不禁瞪大了眼睛。 石敢当说道:“另有各种金银币折合第纳尔金币二十万枚,这还只是在玉古伦赤的库房里发现的,城内其他人家尚未盘查” 律庆摆摆手,“罢了,有这二十万金币就不错了,工匠呢?” “城城内还有各种工匠千余户” “巴尔术呢?” “我们已经故意放走了玉古伦赤一名手下,此时他应该赶到巴尔术那里了,还有,翻山越岭过来的溃兵多半也有走到了他那里的,我估计没多久巴尔术就会亲率大军赶过来” “很快?西边山道距离这里起码有三百里,我估计他最快也要等到黄昏时分才能过来,对了,既然他已经得知哈密城陷落了,肯定会派人去高昌征调援军” “如果是我,是不会单凭万余步骑就想夺回哈密城的” “大汗的意思是?” “巴尔术老奸巨猾,多半会在西边山道继续等候,我估计几日后才有大军前来” “那我等?” “将城内的金银币、粮食、布匹等紧俏物资全部运走,同时将所有的工匠全部带走,先带到蒲类海再说” “大汗,不如先等到巴尔术来了并将其击败后再说” “不,高昌距离哈密还有千余里,巴尔术的援军哪有那么快?我等身处异域,久则生变,这里只留下两千火云都、一千黑云都,余者与辽军全部运送物资和人口前往蒲类海” 律庆猜得不错,从天山翻山越岭回到南面盆地的回鹘溃兵早就将消息报给了巴尔术,而律庆故意放回去的人也将哈密城失陷的消息告诉了他。 巴尔术甫一得知顿时天旋地转。 哈密城是高昌的东面屏障,岂能长期失陷于敌人之手?故此,他向高昌派出了快马,并让其长子征调一万五千步骑前来与其会合。 高昌与哈密之间至少有千里,又是大军出征,哪有那么快?等巴尔术亲自带着两万五千步骑赶到哈密城时,距离上次的战斗已经过去十日了! 律庆给他留下了一封书信。 “想要救回玉古伦赤,请拿三十万金币的赎金前来蒲类海!” 此时,东西两边山道的守卫已经由各五百黑云都接受了,并在险要处设置了木制营垒,巴尔术想要攻向蒲类海并不容易,除非他能率领大军像马哈木的溃兵那样翻山越岭越过天山。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就算能过来也只能是强弩之末。 令律庆感到诧异的是,巴尔术这一次并未答应他的条件。 “你想杀死玉古伦赤就杀吧,赎金?没门!” 律庆暗忖:“难道两次俘虏玉古伦赤让巴尔术对他这位内定的继承人产生了怀疑?” 而对于他来说,只要守住了哈密东西两侧的山道就是万无一失,便决定继续扣押玉古伦赤。 他将韩去病叫了过来。 “去病,我不能在这里长期待下去了,我已经与阿柴部的首领慕容占堆商议过了,他手下残存的一千人各个战力强横,干脆全部纳入到常备军来,其薪饷待遇视同我军常备骑兵” “不过还是要对其进行训练,时下还是让黑云都守住两个隘口,我再给你留下一千火云都,加上抽调的一千阿柴部、薛部、浑部少年兵,三千人,足以守卫蒲类海了” “等到阿柴部以及一千少年兵训练完毕后,再让其接替两处关隘的守卫,换回黑云都” 韩去病点点头,“大汗什么时候走?” 律庆说道:“我已经将这里的情况写了下来并派人交给了拔野锋,相信他早就派人呈递给陛下了,估计再过几日就有回应,等陛下的回应一到便返回” 大约十日过去之后,律庆没有等到耶律直鲁古的回应,而是先一步等来了居努斯! 居努斯给他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 律庆一听这个消息不禁五内俱焚。 原来,耶律直鲁古得知焉耆小城的三千辽军投降高昌回鹘人后顿时大怒若狂,下令将这三千人的家属全部拘禁起来,男丁全部斩杀,女性则全部贬为奴隶! 当然了,像康延祚这样的豪门大族之后显然没有波及,大辽帝国已经失去了四大家族之一的萧摩诃,显然不能再失去康庆裔家族了。 木已成舟,若是将这个消息告诉康延祚等人,势必会掀起轩然大波,没准他们会干脆再次投靠回鹘人! 律庆强按下心头的不满,问道:“阁下认为我的书信到了陛下那里会有什么反应?” 居努斯摇摇头,“人都杀了,陛下显然不会承认错误,何况确实是辽军有错在先” 律庆不禁扼腕长叹,“早知道如此,我就洗了哈密城城,将其人口全部掳走,以好为辽军重新成家” 居努斯说道:“大汗手里不是还有玉古伦赤嘛,不如派人再去联络巴尔术,就说用巴尔术换回三千辽军的家属,巴尔术贪财如命,不见得能舍得几十万金币的赎金,但对于手下的人口并不怜惜,没准他会同意” “有可能吗?” “极有可能,大汗可知道巴尔术为何偏爱玉古伦赤?” “难道不是玉古伦赤的母亲最受宠爱?”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玉古伦赤的母亲是东喀喇汗国大汗优素福的妹妹” “这样?” 律庆顿时沉思起来。 半晌,他说道:“阁下就替我跑一趟如何?告诉巴尔术,哈密城的工匠就莫想要回去了,但我俘虏的近三千回鹘军在替我完成婆娑城的修筑后便放回去,最多到秋末冬初就能回去了” “届时我会让玉古伦赤带着这些人返回,条件也很简单,将三千辽军的家属送到蒲类海来” 那三千回鹘俘虏律庆显然不会轻易放回,正好协助韩去病筑城,何况此时赵无忌已经派了不少工匠过来了。 没几日,居努斯回来了。 “大汗,巴尔术同意了” 律庆大喜,不过恰好在今日耶律直鲁古的圣旨也到了,来的竟然是康延祚的父亲、大辽国的宰相康庆裔! 律庆赶紧隆重地接待了他。 康庆裔,一个五十多岁、面色沉毅、不苟言笑的汉人老头。 “律庆,你可知罪?!” 甫一见面,康庆裔就来了这么一句。 律庆假意害怕,“本汗何罪之有?” “擅启边衅,破坏我国与高昌回鹘的友好关系,难道这不是大罪?” 律庆心理一凛,暗忖:“他这么说,肯定不是因为我拿下了蒲类海并一度攻克了哈密,而是另有原因” 又联想到巴尔术的奇怪反应,顿时心理一凛。 “巴尔术显然没有对北疆动手,于是便只能对伊犁城动手,不过中间还隔着突骑施人,对了,他还能与东喀喇汗国联合起来对费尔干纳盆地发起反攻,不错,绝对是在那里!” 便转身问居努斯:“巴尔术与东喀喇汗国的夫人一共有几个子女?” 居努斯答道:“两儿一女,不过其幼子时下只有十三岁” 律庆顿时明了,“看来巴尔术已经与优素福商议过了,既然玉古伦赤是废物,便全力扶持其幼子了” 便道:“相国,难道费尔干纳那里有警讯?” 康庆裔面上一丝忧急一闪而过,“不错,时下高昌回鹘与东喀喇汗国的联军已经攻入了那里,不过我军正在耶律松山的带领下展开反击,假以时日,击退彼等肯定不成问题” 律庆却不会轻易相信他,“大人,陛下给我带来了什么旨意?” 第37章 意踌躇,山河表里天山路(上) “律庆接旨!” 律庆心里暗骂一声,只得跪下了。 “......近查扎兀惕汗擅启边衅,殊为可恶,本要严惩,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特许其戴罪立功” “高昌回鹘,我大辽藩属国也,不思效忠宗主,竟与喀什噶尔联合攻击我燕京府,特命律庆为天山南北行军总管、高昌回鹘招讨使,统领本部人马及唐古部、蔑儿乞惕两部会攻该国” 律庆眼睛一亮,暗忖:“很显然,费尔干纳盆地那里的战事对于大辽很是不利,否则怎会启用我?对了,这次圣旨没有提到拔野锋,很显然,他肯定是带兵前往那里了” “我记得史书上曾记载西辽国在微末之时还能击败东喀喇汗国,并俘虏了优素福汗,并将其长期羁押,后来被屈出律放回,难道就是此次战事被俘的?” “耶律直鲁古这么做显然是为了围魏救赵,让巴尔术首尾难顾,这么说前往费尔干纳盆地的是他的次子萨伦德金,抑或其长子薛思迈?” “大汗还不接旨?!” 康庆裔依旧板着脸,一声冷喝后律庆内心骂骂咧咧接下了圣旨。 “无关人等且退下” 律庆的大帐里顿时只剩下了他俩人。 律庆顿时明了。 “这次他应该将实情讲出来吧” 果然,等其他人一离开,康庆裔顿时变了面色,变得和颜悦色了,律庆暗道:“看来费尔干纳那里的战事比我想象的还要差” 也一改刚才的肃然,“相国,是不是渴塞城节度使萧挞野也叛乱了?” 康庆裔心理一凛,“你是如何得知的?” 律庆淡淡一笑,“临潢府萧氏家族除了他与萧挞凛,几乎被灭了族,陛下也不想想,在这种情况下萧家岂会继续忠于大辽?本汗当时对于萧挞凛被任命为焉耆小城的镇守使就有些困惑,后来果然不出所料” 康庆裔一声长叹,“不瞒大汗,萧挞野反叛后,一旁的黑姓突骑施跟着作乱,不时袭扰热海一带” 热海,伊塞克湖。 “而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的联军攻入费尔干纳后也是势如破竹,连下十余城,眼下只剩浩罕城、苦盏城两座大城还在我国手里” 浩罕城,后世浩罕市,苦盏城,辽国燕京府城所在,后世苦盏市。 律庆点点头,“这么说费尔干纳的本地人也有响应?” “那是自然,这两国都打着圣战的旗号,那里的伊教徒响者云集,一时杀害我国镇守使者不计其数,这才被其一连拿下了十余城” “由于黑姓突骑施的作乱,我国宫帐军也不敢随意出动” 律庆笑道:“恐怕不止如此吧,既然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都动手了,西喀喇汗国、花拉子模岂有作壁上观的?” “不错,时下西喀喇汗国正在攻打吉扎克与撒马尔罕之间的要隘,而花拉子模人的海尔汗亦纳勒术也率领大军正在攻打云中府” 律庆点点头,“然后你等就想本汗出马攻击高昌回鹘以便来一个围魏救赵?不过相国大人显然是知道的,前次本汗为了攻击夏国,得罪了唐古部,并将其人马杀伤不少......” 康庆裔叹道:“不瞒大汗了,圣旨上说的都是冠冕堂皇之词,掩人耳目罢了,我国眼下的处境确实有些危急,陛下已有圣旨下到蔑儿乞惕部、唐古部,让其大汗密尔根、米有为率领本部常备军听从大汗的指挥” 律庆笑道:“据我所知,时下两部的大部分牧户都已经散到天山各处草场去了,而两部的常备军加起来不到五千骑,再加上我部的,不到一万骑,而巴尔术在高昌-哈密一带还有两万五千步骑” “巴尔术自然不敢与本汗在野外浪战,不过他若是紧守城池本汗也是无可奈何” 这自然是谈条件的话术了,有了蔑儿乞惕、唐古两部,再加上三千辽军,他实能够指挥的人马实际上已经超过万骑了,在蒲类海留下一千火云都镇守即可,余者皆可派出。 康庆裔岂有不晓的? 便道:“陛下另有密旨” 律庆只得再次跪下。 “若是律庆能击败巴尔术,让其在费尔干纳撤军,可任命其为高昌回鹘沙黑纳,若是岂能占据高昌城、哈密城,则可任命其兼任临潢府节度使” 很显然,耶律直鲁古也不相信就凭他这点人马就能拿下盘踞高昌-哈密一带几百年的回鹘人,至于所谓的高昌回鹘沙黑纳,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三千辽军投降后辽国已无可能再向那里驻军了。 至于律庆能不能办成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若是能灭亡高昌回鹘,则可任命律庆为高昌府节度使” 律庆内心苦笑,面上却装得很是高兴的模样。 “多谢陛下” 康庆裔说道:“既然接了旨,大汗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律庆说道:“我这点人马显然不够,准备将镇守大海子的两千骑兵调过来,此前还是按兵不动为好” “然后呢?” “蔑儿乞惕、唐古两部倒是无须与我汇合,据我所知高昌回鹘人为防我军南下,特在昌八剌与高昌城之间的险要处修建了白水堡,就让两部前去攻打此寨,多少也能牵制部分回鹘兵马” 白水堡,即达坂要塞,大唐所建。 “本汗则率领大军径直南下,攻击哈密城,吸引高昌的回鹘兵马东进支援,进而伺机在野外击败之,多少也能减轻蔑儿乞惕、唐古两部在白水堡的压力” “据我估计,这次前往费尔干纳,回鹘人出动的多半是焉耆、龟兹一带的兵力,高昌一带的显然没动,该国全部兵力加起来也就五万左右,去往费尔干纳的最多一万五千,主力应该还是东喀喇汗国” “只要在高昌-哈密一带大量歼灭回鹘生力军,费尔干纳的回鹘人就不得不撤军” 此时律庆心里已经有了全盘的打算。 “东喀喇汗国显然将喀什噶尔一带的兵马带出去了,若是我在击败高昌回鹘人之后再南下攻击东喀喇汗国的于阗一带,岂不是有可能将精绝国吐谷浑人的宝藏起出来?” 康庆裔听了点点头,“好吧,不过大汗的动作要快” 律庆笑道:“据我所知,浩罕城不敢说,但苦盏城却是城池、要塞兼具,一般人很难拿下的,只要耶律松山守住了苦盏城和苦盏要塞,费尔干纳就还在” 苦盏城,指的是锡尔河南岸的大城,苦盏要塞,指的是亚历山大修建、后来各方势力陆续扩建、加固的山上要塞,在后世苦盏市北面,算是城中之城,耶律松山的节度使府就在上面。 唐时称呼其为俱战提要塞。 苦盏城方圆超过十五里,要塞雄踞山上,方圆两里,易守难攻,上面建有巨大的粮仓、水窖,可坚守一年之久。 见到康庆裔依旧是忧色满面,便道:“难道云中府城那里更急过燕京府?” 云中府,后世突厥斯坦。 康庆裔点点头,“不错,亦纳勒术这次是有备而来,韩忠嗣那里并不比耶律松山那里宽松多少” 律庆便道:“本汗与亦纳勒术有仇,既然其全力攻击云中府,那么一旁的钦察汗国大帐显然也不会作壁上观,我就怕左帐的都罗抵挡不住” 康庆裔不以为然:“据我所知,大汗可是在那什么泰州城储备了几千精锐,难道还怕阿力普的人马?” 律庆摇摇头,“若是一山之隔的粘八葛人进攻我部呢?” 康庆裔点点头,“好吧,老夫相信大汗自有应对之计” 康庆裔走后,律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劲,赶紧让石敢当派出快马去泰州城。 “告诉萧佛奴,立即将泰州城、阿亚古兹城附近的部族骑兵动员起来以防不测” 然后召集诸将商议。 “事情就是这样,你等如何看?” 众人面面相觑,“自然是南下攻击哈密以为基地,还能如何看?” 高昌人、原薛剌尔部大汗妹夫、特勤哥普罗见状便说道:“大汗,上次我等侥幸攻克哈密城,眼下却不容易了” “哦?” “大汗,哈密城周围还有三座小城,绿洲地带最东边是骆驼堡,西边是拉甫却克堡,拉堡南面是克孜勒堡,各驻有部分兵马,上次我等突袭哈密城,三座小堡的兵马并未出动” 骆驼堡,后世骆驼圈镇;拉甫却克堡,后世四堡乡拉甫却克古城;克孜勒堡,后世魔鬼城。 律庆点点头,这三座小堡他也知道,不过小堡里驻兵不多,他也没有理会,对方显然也不敢前来攻击他,便作罢了。 “这有什么出奇的?据我所知,三座小堡都最多只能驻扎五百人马,还只能是步兵” 哥普罗点点头,“正常来看确实如此,不过眼下一个明显的事实是,高昌回鹘已经与东喀喇汗国紧紧捆在一起了......” 律庆心理一凛,“你的意思是说东喀喇汗国人有可能从克孜勒堡北上,不过想要从鄯善国抵达克孜勒堡至少有千里路程,沿途荒无人烟,如何过得来?” “不光是如此,首先,由于两国已经结为盟友,于是高昌回鹘的焉耆-龟兹一带就无须驻扎重兵了,彼等攻打费尔干纳既然是以东喀喇汗国为主,那就不能容忍己方身后出现任何变故” “于是,不但高昌回鹘人的焉耆驻军可以北上支援,东喀喇汗国驻扎在鄯善国的重兵也能经罗布泊北上,诚然,沿途都是荒漠戈壁,不过时下是春夏之际,里面依旧有一些灌木、野草” “只要人马不多,还是能将精锐投到克孜勒堡的,也因为沿途都是荒漠,且是荒山纵横,人马过来时也无法察觉” “还有,既然东喀喇汗国得知阿柴部投靠了大汗,那就意味着精绝国的财宝已经被您所知晓,东喀喇汗国更是要密切防备,彼等驻扎在鄯善国的重兵本就是来防备大汗南下的” 律庆站了起来,“那我就先拿下克孜勒堡!” 第38章 意踌躇,山河表里天山路(中) 十日后,驻扎在大海子的两千骑兵到了,接替他们的显然是被律庆从大漠弄回来的五千帐契丹牧户。 次日一早,律庆让以慕容归藏为首的黑曜都探查山路,得知并无敌人掩藏时便留下韩去病一千火云都押着俘虏继续在蒲类海修建婆娑城、训练新兵,自己带着四千火云都、一千黑云都、两百黑曜都以及三千辽军南下了。 到山下后,大军立即开往哈密城,巴尔术果如他之所料,完全没有与他在野外交战的想法,而是紧守城池。 可惜这段时间哈密城封锁严密,守将是谁他并不知晓。 四门附近围起来后律庆下达了新的命令。 “刘符离,你带一千火云都前往骆驼圈堡,拿下此堡,目的是将此堡中的物资全部弄到这里来” “萧捕奴,你带一千火云都前往拉甫却克堡,拿下此堡,并将那里的物资弄到这里来” 这一次,他并没有携带多少粮草,打的就是以战养战的主意。 律献忠请命了,“大汗,末将愿意带着黑云都前往克孜勒堡!” 律庆笑着摇摇头,“如果克孜勒堡被攻下了,东喀喇汗国人就绝对不会前来了” 哥普罗问道:“大汗这是想留着克孜勒堡吸引他们过来?” 律庆点点头,“不错,想要实施真正的围魏救赵之计,光是牵动高昌回鹘人的人马是不行,若是能将东喀喇汗国驻扎在鄯善国的人马吸引过来并歼灭之那就极有可能实现了” “那大汗是想围城打援?” “不了,高昌城距离此地还有几百里,他们一时半会很难过来,真正的围城打援就是尽快拿下哈密城,然后以此地为基地做出向高昌城进逼的态势” 他用望远镜观察了一阵,说道:“这一次巴尔术显然有所防备,城头上的城防设施布置了不少,还有一些小型投石机,想要尽快将其拿下并不容易” 又哈哈大笑起来,众人不知其意,纷纷问起缘故,律庆说道:“哈密,四周都是荒漠,距离最近的高昌城还有几百里,真正的孤城,刘符离等攻打四周小堡时哈密城的人马出不来,高昌城的更是如此” “同时四周至少还有两万户农户,万一粮草不济还能从那里搜取,而对于高昌回鹘人来说,在这里驻军少了不顶事,驻军多了粮草的耗费又是一件难事,而对于外来者来说就不成问题了” 哥普罗说道:“这么说大汗一旦拿下了此城就不走了?” 律庆点点头,“历来能够稳守哈密城者,无不同时拥有蒲类海,两者互为犄角,蒲类海既能种地,还能养活大批的牧户,便能提供大量的战马” “既然周围都是几百里的荒漠,有步骑配合才是最佳,可叹回鹘人并不知晓这一点,平白将蒲类海让了出去,既然让出去了哈密城就是一座孤城” 实际上,以前的汉唐,后世的大清经略西域一带无不是同时拥有蒲类海和哈密城的,大唐、大清更是将蒲类海打造成了真正的后方基地。 比较而言,大唐更加注重西域,在各地筑城无数,大清则是四处开花,在漠北草原也修筑了不少城池,乌里雅苏台、科布多都是在他们手里修起来的。 石敢当问道:“大汗,既然城上布置了投石机,其射程就超过弓箭了,想要顺利拿下就不容易了” 律庆点点头,“回鹘人知道什么是投石机?多半是以前以汉人为国王的国度传下来的,当时大石先帝围攻高昌城,以七万人马将其围得水泄不通,而回鹘人一开始只有三万人马” “高昌城的形制与哈密差不多,不过周围的小堡更多,大石先帝忽略了这一点,并没有分兵去攻打这些小堡,导致高昌城久攻不下,而小堡里的敌军又不时出来游击袭扰,还多半是在晚上,让其烦不胜烦” “而高昌城附近的小堡实际上相当于我国县城了,想要一下攻克也不容易,于是便只能旷日持久屯兵于高昌城下,到了冬季,战马缺乏草料日渐羸弱,骑兵们也是士气日厥,最后高昌回鹘人只出动了一万骑便将其击破” “现在想起来殊为可叹,故此,我部想经略这一带,必须吸取大石先帝的教训” “大汗,您还是没有提到如何破解敌人的投石机” 律庆不置可否,而是看向哥普罗,“特勤,你对哈密了解多少?” “大汗指的是?” “主要是散布在乡下的人口,彼等族群、数量、粮产等” “哦,回鹘人迁徙到这里后,施行了与大辽差不多的规制,军队主要由以前的部族骑兵构成,同样是世袭的,原本也在天山南麓或者南面荒漠草原上游牧” “后来又让人大量种植上等牧草和苜蓿,渐渐减少了游牧,而是通过蓄养马匹的方式来供养军队” “久而久之,回鹘人逐渐与当地人融合了,大量生息繁衍后无法安置那么多军人,大部分变成了农户,据我爷爷所说,当时的高昌到哈密一带因为唐末战乱有大量汉人到来” “当时汉人、本地人几乎各占一半,回鹘人进入后又来了不少葛逻禄人、突骑施人、突厥人,但无论如何,依旧是以农耕为主的地方,哈密附近的三座军堡附近并没有种植粮田,全部是上等牧草和苜蓿” “只有在哈密城附近开辟了大量的水浇地” “我估计哈密附近的农户应该有两万户左右,十万人,每户大约十亩地,人种则是汉人、当地人、回鹘人、葛逻禄人等混杂而成,当中种植牧草的则有三千户,专门用来供养战马的” “那里同时又是饲养军马的场所,农户又是马户,当然了,除了马匹,牛羊骆驼也有一些,哈密如此,高昌附近同样如此” “到了焉耆又不同了,那里的草原众多,就无须专门划出农地种植牧草了” 律庆点点头,心里暗叹,“他的话显然不错,此地先后有四个汉人高昌王国,人口除了他刚才说的,吐谷浑人、吐蕃人、党项人、西河走廊各方势力之人,数不胜数” “两万农户,就是二十万亩水浇地,每年可产粮四十万石,可供养至少两万大军,这里还是棉花、葡萄的产地,布料、美酒也不愁” “宗教呢?” “虽然以伊教为主,但摩尼教徒、佛教徒依旧还有不少,乡下的农户多半信仰佛教” 律庆点点头,暗忖:“西域的彻底伊教化还要等到十四世纪东察合台汗国建立后,哈密此时还是佛教重镇,高昌一带也是伊教、佛教各半” 便说道:“对于这些人,还是要以稳定为上,切莫任意肆扰,违者重惩!” 又说道:“对于你刚才提到的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敢当,你也是黑曜都的老人了,为何不仔细观察?” “眼下距离上次之战并未过去多远,哈密人岂能在短时间内制作出大量的重型投石机,你看” 说着他将望远镜递给石敢当。 “我之前教过你等,投石机的射程看其投射臂的长度就大概知晓了,城上的投石机大多都是小型的,投射臂没有超过一丈的,而其为了增大威力,又将投斗开得很大,这样的话射程最远也不会超过五十米” “我军黑云都得一石力硬弓平射射程可达一百米,抛射则可达一百五十米,其城墙显然都是以前的汉人国王建造的,宽约三米,黑云都排成五排,不断试射,总能找到最佳的能覆盖整个城墙的射位” “一旦固定了射位,就能覆盖一段大约两百米的城墙,足以掩护火云都攻城了” 便对着律献忠说道:“你先抽调一百人找出能够覆盖整个城墙的射位,记住了,射前必须建设至少与城墙高度平齐的望楼” 高达两丈的望楼很快建好了,一百黑云都的试射也开始了,半个小时后已经找出了最佳射位。 于是,一千黑云都沿着射位排成了五排,此时,他们的抛箭不但能完全覆盖整个城墙,还能够到靠近内城墙的那一段城内通道,等到火云都攻城时,最后面一排黑云都则停止射击以免误伤友军。 这也是久经训练的军队才能完成的,否则大量误伤友军的情形完全能不能避免。 同样的弓箭,同样的射角,也只能保证大致不会误伤,若是没有训练显然是不能达到的。 “破甲锥箭枝准备!” 此时,城墙上聚满了回鹘守军,他们手里显然也有弓箭,不过射程普遍不远,但里面显然也有聪明人,他们将放在投石机投斗上的大石纷纷换成了小石块,于是其射程便增加了。 但这只是临时的举措,小石块显然储备的不多。 站在第一排的律献忠当先射出了一支响箭,于是剩下一千人几乎在同时射出了一千支破甲锥重箭! 重箭如飞蝗般覆盖了大约两百米的一段城墙,上面顿时不时传出惨叫声。 一千火云都冲了上去,部分人手里还抬着云梯,而黑云都的一个五轮齐射才刚刚开始。 第五轮齐射刚刚结束,只听得一阵“啪嗒”声,十几架云梯已经靠在城墙上了! 黑云都最后两排的弓箭手停了下来,前面三排忍着手臂的酸麻继续射击着,万事没有绝对,饶是如此,依旧有箭枝命中了正在登城的火云都士兵,不过火云都并没有因此停下来,而是继续往上爬。 霎时,只见黑云都一分为二,一半人马向北平移,一半人马则向南平移,然后继续施射,自然是为了阻挡未在射击范围内的敌人冲向那段饱受箭枝摧残的城墙。 当城墙上律庆军的红色大旗升起来后,就意味着这一段城墙已经被己方占据了,此时,火云都就会在上面结成长刀阵,当今世界,在城墙上,这是最厉害的刀阵,没有人能够阻挡。 两个小时后,随着黑云都不断移动,东城门两侧三百多米的城墙完全被火云都占据了! 此时黑云都就不用继续转移到其它城门附近射箭掩护了,而是抄起手里的破甲锥长枪登上了那段城墙! 期间,城内的守军也打开城门想要与律庆军野战,自然被打得大败,不得已还是推回了城内。 半日过后,律庆军的四个火云都完全进入到了城里! 城池的彻底失陷便只是时间问题了。 此时,城外还有三千辽军控制住了四座城门,敌人想要逃出去亦不可得。 黄昏时分,律庆带着黑曜都骑着马缓缓走进了城内。 他再次拿下了哈密城! 与此同时,刘符离、萧捕奴对骆驼圈堡、拉甫却克堡的攻击也完成了,并押送着大量的物资和俘虏抵达了哈密城! 第39章 意踌躇,山河表里天山路(下) 不过,石敢当的汇报却让律庆原本有些放松的心情顿时紧张起来了。 “大汗,有些不妙” “哦?” “守城的回鹘兵只有三千,其中一半还是城内的青壮,不过是扮成了正规兵,饶是如此,我等还是花费了半日时间才彻底拿下” “不但如此,城里除了这些人便没有其他人了,很显然,巴尔术一早就知道我等要第二次攻打此城,将其余的人口全部迁走了” “三座小堡类似,根本没有五百兵,只有一两百,所藏物资也很少,只够驻军半月之用” 此时律庆正端坐在以前城主的府邸里,听后赶紧思索起来。 半晌,他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康庆裔身为老大帝国的宰相,竟然也跟我耍了花招!” 众人都不解其意。 律庆叹道:“康庆裔来到这里后很快就返回昌八剌了,若是我猜的没错,他在来之前就知道本汗显然不会与唐古部合兵一处了,于是早就让其与蔑儿乞惕部一起攻打白水堡了” “哈密东西两侧都有几百里的荒漠,回鹘人若是坚守此地的话很难很难做到与高昌城守望相顾,便干脆舍弃了此城,全力防守高昌城” “不过他这么做的前提只有一个,那就是已经在白水堡击败了唐古部和蔑儿乞惕部联军!这两部都以骑兵见长,攻城夺寨并非其长,再加上彼等熟悉白水堡附近的地形” “利用要塞吸引两部联军,据我所知,要塞通体由石头筑成,还是十分坚固的,两部攻打不易,趁其士气低落时突然杀出伏兵,两部必败无疑,没准现在已经开始反攻昌八剌了!” 昌八剌,后世乌鲁木齐附近。 “他只要占住了昌八剌,就能切断我军与帝国以及本部腹地的联系,久而久之,我军因为缺乏粮草也不能在哈密久待” “本汗大意了,完全相信了康庆裔,故此并未对昌八剌、白水堡方向派出侦骑,时下也不知晓究竟” 众人也是凝重起来了。 半晌,律庆说道:“巴尔术想要反攻昌八剌,必定出动大军方可,既然如此,高昌城的兵力肯定不多,不如......” “大汗!” 哥普罗反驳道。 “高昌城是回鹘人的根本之地,再是人少也有上万步骑,若是我军正在进攻城池时彼等突然从白水堡方向杀出,我军又如何应对?” 律庆摇摇头,“高昌回鹘能有多少人?向费尔干纳已经派出了至少一万步骑,因为顾忌焉耆附近的黄姓突骑施部,焉耆附近的守军至少也有一万步骑” “据我所知,彼等常备军一共就三万左右,战时才会增加到五万左右,巴尔术还要攻击昌八剌,至少出动一万五千步骑,于是留在高昌城的最多一万五千” “我现在担心的是高昌回鹘人已经将昌八剌城攻下了,然后向东进军,占据蒲类城,封锁住我军向西的通道,甚至有可能大举攻击蒲类海” 蒲类海的情况他每日都要掌握,眼下自然无事,不过万事没有绝对,他赶紧说道:“康延祚,不如这样,既然哈密城无利可图,你的人在这里留守一千骑就够了,剩余两千人赶紧回到蒲类海,协助本汗留在那里的军队驻守” 石敢当说道:“之前大汗也有所防范,不过防的却是唐古部,已经让阿柴部一半人马守住了向西通道,一半人马守住了哈密城西边山道的通道,应该问题不大” 律庆点点头,“我军携带的粮草只够半个月所用,不可能退到蒲类海再觅战机,为今之计,只有全力攻向高昌城!” “石敢当,你将黑曜都全部撒出去,搜罗附近的情报” “是” 律庆又看向康延祚,“留守哈密城的一千骑也至关重要,本汗怕的不是突然从荒漠里钻出得回鹘人,而是怕东喀喇汗国人就在左近” “果真如此,你等至少要坚持五日,东喀喇汗国人从千里之外的鄯善国过来,人马肯定不多,最多五千步骑,五日应该守得住吧,罢了,我再给你一千火云都,协助你守城” “一旦敌人从南面荒漠里冒出来,要立即派人前往高昌城通知本汗!” 刘符离说道:“大汗,何不径直退回蒲类海,以我军的实力,干脆在那里与巴尔术大战一场,只要大败该部,高昌城还不是手到擒来,何苦以微弱兵力去攻击高昌城?” 律庆摇摇头,“那样的话我等就无法完成对费尔干纳友军的围魏救赵之计了,主动权就完全掌握在回鹘人手里了” “时下费尔干纳、云中府、燕京府、吉扎克都岌岌可危,若是我等再蹉跎时日,大辽危矣!” 说干就干,当下他让两千辽军返回蒲类海,并让康延祚带着一千辽军、一千火云都镇守哈密城,自己只带着四千火云都、一千黑云都前往高昌城。 哈密距离高昌城有七百里,其中更有一段三百余里的荒漠,律庆等人一人双骑,以急行军的速度通过了荒漠,每日行驶百里,只花了三日时间就通过了荒漠! 迎面又是一座军堡! 哥普罗说道:“大汗,那是大唐时代留下来的赤亭守捉城,高车人称之为赤亭堡,可容纳一千步军驻扎” 赤亭堡,后世七克台镇,高昌绿洲最东边的城堡。 时近黄昏,律庆下达了命令。 “尽快攻克此堡,作为我等驻扎之地!” 又一场攻城战开始了,赤亭堡显然实打实地驻扎了上千人,不过在律庆军黑云都拥有优势射程的强弓掩护下,大军还是在天黑时分拿下了此堡。 晚上,就在律庆还在思索下一步行动时,石敢当来了。 “大汗” “哦?对俘虏的审讯结果出来了?” “不错,果如大汗所料,巴尔术倒是没有亲自率军去天山北麓,不过其次子萨伦德金确实在依托白水堡击败唐古部、蔑儿乞惕部联军后趁势反攻,时下正在攻打昌八剌城” “这么说昌八剌还在辽军手里?” “不错,昌八剌有两千步骑,城内还有青壮几千,没那么容易拿下来的” “萨伦德金带走了多少人马?” “诚如大汗所料,一万五千步骑,高昌城以及周围军堡还有同等数目的人马,大汗,高昌城可是历经了四位汉人国王以及高昌回鹘人的营造,城墙高达三丈,方圆超过十里,城防设施完备,城门楼附近还拥有大型投石机” “想要按照我等之前的战术将其迅速攻下几乎不可能,何况,萨伦德金随时能回来,我们,可只有五千骑兵啊” 律庆想了想,问道:“石敢当,可审讯出白水堡的讯息?” “审了,白水堡方圆只有一里,不过建在天山腹中险要处,通体由石块垒成,城墙高达三丈,可容纳士兵五百” 律庆点点头,“我部军威,想必巴尔术已经知晓,必定不会在野外与我浪战,你等刚才说的不错,以我部现在的军力拿下高昌城几乎不可能” “不过,夫战者,临机而变也,也不能墨守成规,眼下的关键就是白水堡,此地乃萨伦德金返回高昌城必经之处,如果我军攻打此寨,无论是萨伦德金还是巴尔术都会抽调兵马回援” “这样,石敢当,你带着两百黑曜都,三百黑云都,多带箭枝,由哥普罗带路,扮成回鹘人模样,等天黑后立即开往白水堡,争取尽快拿下要塞,封锁住萨伦德金的退路” “一旦得手,即刻派人通知本汗” 见到众人疑惑的目光,律庆笑道:“回鹘人绝对不会想到我部会舍近求远去攻打白水堡,就算得知了,石敢当封锁住向北的消息,让萨伦德金蒙在鼓里,只让巴尔术知晓” “故此,你去白水堡时,一定要提前封住其通往天山南北的大门,不让守军出去报讯” “特别是北门,得手后如果巴尔术尚不知晓,我会率领大军在次日夜间进抵那里,若是其知晓了,我军就会根据其行动再做打算” “为了配合你的行动,我军现在就展开转移,抵近高昌城时巴尔术肯定会以为我部是前来攻城的,届时天色已晚,我军又少,巴尔术必定大意,对了,哥普罗” “职部在” “高昌城西边还有什么军堡?” “只有一个交河城,隔着交河与高昌城相望,城池规模颇大,几与高昌城相当,巴尔术的一半兵马都驻扎在那里,同时又是扼控天山要道的重镇” “交河深度如何?” “因为引水灌溉的原因,早就接近干涸了,就算是春夏之际也是如此,最深时也不足六尺” “很好,我军赶紧出动,目标:交河堡!” “我知道你等的意思,首先,为将者,特别是身处异域时谨慎持重自然是必要的,但同时也要出奇制胜”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既然知晓巴尔术畏惧我军野战威力不敢出城邀战,我等正好大大咧咧进抵交河堡” “若是巴尔术出城迎战,便正中我军下怀,而对于他来说,我军屯兵于高昌城这一边反倒是不好受,因为我部可以劫掠乡下获得补给,而交河堡一带人口较少,又有大堡重兵威慑,还有河流相隔” “一旦我军进抵那里,在他们眼里便是瓮中之鳖,巴尔术只要守好交河一线,再紧守城池不出,我军最后必定因为粮草断绝而溃” “故此,若是我猜的不错,无论是高昌城的人马还是交河堡的人马都不会轻出,而一旦我军顺利渡过交河,进抵两面环水的交河堡城下,石敢当就可以趁着夜色迅速赶往白水堡” “届时你等带着几个俘虏沿途应付就行了,我大军到此,巴尔术派出支援白水堡的人马也是应有之意” “此时,站在巴尔术的角度,只要在我军站稳脚跟后挥动大军进抵我军北面,便可真正成为瓮中之鳖之势” 他的意思是,交河堡位于两条河流交汇之处的半岛上,只要封住北边,便反向将他围住了。 而对于律庆来说,无论是交河堡的敌人出来还是巴尔术的包围军出来,都可以在野战中击败他们。 第40章 一轮明月出天山,半夜行军戈相拔 白水堡,就是后世乌鲁木齐与吐鲁番之间的达坂城,唐代所建,第一任镇守使还是李姓皇族子弟,可见其重要性。 律庆带着大军迅速西进,半个时辰就抵达高昌城,在城下耀武扬威一番后见对方没有反应便继续西进,从交河水浅处渡河后终于在天色完全暗淡下来前抵达了交河堡北面! 律庆下令在距离交河堡约莫三里的地方扎营。 石敢当、律效忠带着两百黑曜都、三百黑云都出发了,这一次并没有一人双骑,而是一人一骑,每人携带了两壶箭,三天的干粮。 高昌回鹘人的服饰与辽军差不多,除了头部。 回鹘人进入到高昌盆地后,特别是在皈依了伊教后逐渐吸取了来自大食、波斯一带伊教徒的服饰文化,贵族、士兵都开始缠头巾,与其它伊教国家不同的是,他们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曾经是摩尼教徒。 故此,这些人都喜欢在各色头巾上插一根火红色的羽毛。 拿下哈密后,律庆军缴获了不少这样的羽毛,加上头巾,五百骑飞驰在交河城通往天山深处的山道上几乎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当然了,在离开交河堡进入山道之前他们还是屏气凝神的,还给战马套上了嘴套,骑兵们也是衔枚,然后向白水堡疾进,所谓衔枚疾进是也。 高昌本地人哥普罗也跟着,对于这条山道他每年都要走上几次,再是熟悉不过。 拿下赤亭堡后他们俘虏了城堡的主将,一个叫做沮渠延年、来自北凉贵族家族后裔的年轻人。 沮渠家族建立的各种凉国后来无一例外都像北魏那样高度汉化了,沮渠延年也不例外,他们来到高昌后显然是带着武装、财力前来投靠的,自然被回鹘人接纳为中等贵族。 沮渠延年自然也有回鹘名字,不过也精通汉文,很显然,这也是耶律大石的功劳。 西辽国全盛时期,是整个西域宗教信仰最开放、最宽松之时,同样也是各种文化最开放、最宽松之时,由于辽国的影响,沮渠家族又重新拾起了汉文。 不但如此,阿姆河以北,包括黑海、里海在内的各个伊教势力在大辽的压逼和影响下对于伊教的信仰并不像后世那样虔诚。 此地完全、重度伊教化还要等到蒙古人的四大汗国建立之时。 对于律庆的事迹沮渠延年也有所耳闻,甚至还有些崇拜,被俘后便老老实实投靠了,时下石敢当的五百人便打着他的旗号——自然是放弃赤亭堡,稳固白水堡的遮掩之词。 山道崎岖,幸好今夜月色皎洁,加上哥普罗、沮渠延年两人的带路,五百骑倒是“马作的卢飞快”,半夜时分便抵达了白水堡附近。 月色下,两山之间,一座横跨白水的石堡卓然而立,并完全堵住了继续北上的通道。 一行人在距离石堡约莫一里的地方停了下来。 石敢当召集律效忠、哥普罗、沮渠延年商议如何攻城。 对于沮渠延年,石敢当还是十分放心的,因为他家就是世镇赤亭堡的将领,被俘后律庆既没有屠城,也没有搜刮钱财,只是占领了堡库,也就是说时下沮渠延年一家还在他们手里。 “将军” 果然,沮渠延年率先发话了。 “若是要按照大汗的要求行事,就必须先越过一座山峰摸到白水堡北面去,这样才能防止白水堡的敌人脱逃,不过,两座山峰都十分陡峭难行,就算翻过去了天也亮了” 石敢当问道:“这么说两座山上还有暗哨?” “那倒不是,只有东侧那座较高山上设有明哨,有一座小寨,只能容十人驻扎” 石敢当点点头,“那我等就从西侧山上翻过去” 接着便吩咐律效忠:“效忠,翻山越岭之事黑曜都责无旁贷,对付南门之事就交给你了” 律效忠被律庆从黑曜都调到黑云都后便一门心思想再立新功,便道:“放心吧都头,只要你等到了北面,并放出讯号后我就展开攻势” 很显然,这一次律庆将望远镜和信号枪都交给了石敢当。 实际上,他们也能趁着夜色利用虎爪飞索进攻,不过那样的话就不能保证堡内之人不会出去一个,若是有人将警讯报给了正在昌八剌城作战的萨伦德金,石敢当这五百骑就是在劫难逃了。 当下石敢当带着两百黑曜都在沮渠延年的带领下向西边山上摸去,此时的白水堡附近的山上并非光秃秃一片,而是有着大片的松树,便在树林的掩护下一行人迅速朝山上奔去。 既然是黑曜都,在这样的情况下显然也有规制。 黑曜都中自然也有擅长爬山者,此人叫狄云,跟随耶律大石西进的敌烈部后裔,后来该部人员大多取了汉名,贵族多半姓狄,他显然也是戍卒之一。 狄云身材矮小精干,耐力极好,晚上的视力也极佳,当下便带着同样擅长翻山越岭的慕容归藏等十人在前面探路。 所谓高山,那也是相对于高昌城来说的,白水堡位于白水河谷,海拔就在千米左右,两侧的山峰自然高一些,也就在两三百米,对于黑曜都的士兵来说并不困难。 一路顺畅,一个小时后两百人便抵达了峰顶。 略微歇息一阵后正要下山,山北一侧突然传来了一阵动静。 石敢当他们上山时自然没有携带马匹,故此也没闹出多大的动静,见状便轻声喝道:“各自掩藏起来!” 沮渠延年轻声说道:“白水河谷一带也有一个部族,彼等来自沙陀碛,据说是一支没有跟着东迁的沙陀部落,回鹘人大举南下后便臣服于彼等,当时高昌回鹘是信仰摩尼教的,于是该部也转宗此教” “回鹘人转宗伊教后,该部却依旧保持着摩尼教的信仰,高昌大汗也没有理会,此地的草场丰美,马匹壮大,沙陀人每年只要向高昌缴纳三百匹上等马即可” 石敢当心理一凛,“这么说一旦白水堡的战事打起来,该部也有可能介入?” 沮渠延年摇摇头,“他们当时既然继续笃信摩尼教,显然是不想掺和高昌人的事务,除了马匹,此地还出产黑色玉石,还是极为罕见的软糯品种,故此沙陀人每年还要向高昌缴纳价值五千金币的黑玉原料” “此山之北,有一个大洞,据说就是出产黑玉的地方,也是沙陀人酋长的大帐所在,该部人数不多,最多千帐,他身边也有百骑左右,都住在大洞里” “我等现在看见的火光和动静显然是彼等弄出来的” 石敢当看看天色,轻声道:“眼下已经是下半夜了,为何还有动静?” 沮渠延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兴许是摩尼教的某些秘密仪式所致吧” 石敢当想了想,便向远处招了招手,一人赶紧低着身子过来了。 原来是那位曾在救回萧罗汉一事中立下大功的突骑施少年霍斯都,他原本也是信仰祆教的。 听了石敢当的轻声讲述,霍斯都说道:“摩尼教的仪式与祆教又有不同,无论如何,本教所有的仪式都会在白天黑夜交接之时举行,也即在黄昏时分、清晨时分进行” “时下是下半夜,天色黑暗,一般来说是不会举行什么仪式的,除非......” “除非什么?” 霍斯都看了看上空。 “除非月色极为皎洁......” 说着便停了下来,只见上空的明月虽然正在西斜,但依旧明亮无比,今夜上空完全没有什么云彩,让明月更显皎洁。 圆月,无云。 霍斯都呆呆地看着苍穹,半晌没有出声。 直到石敢当不耐烦地推了推他这才反应过来,“都头,我明白了,这样的夜晚,拜火教认为是月神受到了太阳神的宠幸所致,在本教神话里,大神阿胡拉玛兹达是至高无上的,他有七大弟子,其中的太阳神又称火神,月神又称水神,他们还是夫妻” “月亮最皎洁时就是火神、水神交融之时,随后便有光明使者出现在人间,凡是祆教徒见到了这种情形就必须跪下来祈祷,祈祷光明使者尽快降临人间” 说着他也跪了下来,对着月亮念念有词。 半晌,他终于停下来了。 “都头,既然占据那山洞的是信仰摩尼教的沙陀人,在下愿意前去联络一番,这里既然是牧场,我等下山之时多半会遇到,若是惊扰了他们闹出动静就不好了” 石敢当点点头,“小心一些” 当下霍斯都一人先下山去了,没多久便抵近了山洞。 “谁?” 刚刚抵近,那里就传来了喝声。 霍斯都赶紧说道:“阿胡拉玛兹达” 对面也回了一句,“去往何处?” 霍斯都回道:“光明之乡” 那人这才冒了出来,原来是一个年轻力壮、身材高大的突厥汉子。 “为何来此?” 月色下,霍斯都见他白色衣袖上绣着一头牛,顿时明白了。 “正欲拜见明力使者” 说着掏出了身上一面令牌。 “原来是妙水使者麾下,跟我来” 霍斯都跟着那人东转西转,没多久便来到了山洞口,乍一看这里除了有火光冒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当他甫一踏进洞内顿时眼睛一亮! 只见里面空间颇大,顶上挂着好几盏巨大的水晶灯,洞壁挂着有着祆教风格的各色挂毯,地上也铺着厚厚的地毯。 一群人围成了一个圈,一个白胡子老头正在当中祈祷。 “拜见明力使者” 霍斯都赶紧上前行礼。 第41章 潇潇夜雨泣金枪,再现交河古战场 次日一早,律庆便得知了石敢当已经拿下白水堡的消息,虽然回来报讯的黑曜都士兵语焉不详,但显然是拿下了,便准备尽快北上。 不过,高昌回鹘大汗、亦都护巴尔术显然也不是吃素的。 同样在早晨,交河堡的敌人出来了! 整整五千骑! 按照俘虏提供的消息,巴尔术在高昌城、交河堡驻扎了两万步骑,每处都有五千骑兵,也就是说交河堡的敌骑全部出动了! “敌人显然不可能只出动这点骑兵,多半也趁着夜色将高昌城的五千骑埋伏在交河上游荒漠处,等到我军发动后彼等就会与交河堡的敌骑进行夹击” 由于石敢当黑曜都的离去,晚上的值守和巡查都是由火云都来执行的,他们的侦查效果显然不如黑曜都,并未发现有高昌城敌人调动的迹象,但律庆还是笃信这一点。 萧捕奴问道:“这么说我军拿下白水堡之事已经被巴尔术侦知了?” 律庆点点头,“多半如此,好了,时下形势危急,不能再耽搁了,刘符离” “到!” “你带一千火云都、七百黑云都挡住交河堡敌骑,本汗亲自带领剩余人马北上去迎击高昌城的敌人” “是!” 当下刘符离、律献忠两人便引兵出营,刚刚走出不到一里多,前面来自白水堡的五千高昌回鹘骑兵便铺天盖地而来! 白水堡所在的半岛最宽处也只有一里,不过越往北越宽,到了这里恰好突然变得宽阔起来。 律献忠说道:“老刘,敌人势大,不过观其甲胄,只有突前的千余骑有铁甲,余者则是皮甲,我先用黑云都冲一冲,若是得手,你再带着火云都继之” 刘符离点点头,“好吧,反正这里也不能将我军两部全部铺开” 时下是夏季,虽然还是上午,但气温已经升到了二十度以上,还穿着棉甲的律庆军显然有些烦热难耐,不过律献忠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显然知道这次是律庆成军以来面临的最大凶险,只有拼死一搏了。 黑云都开始加速了,霎时距离前面的回鹘骑兵便只有两百米左右了! 律献忠率先向上空射出了一支响箭,接着七百支破甲锥重箭便以抛射的形式呼啸而出! 接着顾不得观察敌人的损伤状况,律献忠又向前平射出了一支响箭! 半岛狭窄,双方正面的骑兵都在三百左右,不过律庆军的战法此时多半传到了这里,敌骑并未散开,而是簇拥在一起,当然了,战马在高速奔驰时不可能紧紧凑在一起,否则肯定会因为碰撞而跌倒。 “扑!” 两支骑兵霎时碰上了! 律献忠头一低,让过了对面骑枪的迅猛一击,手中的破甲锥长枪闪电般刺入他的胸膛,只听咯嘣一声,破甲锥的尖端显然击破了对方铁甲然后透了进去! 再看时,己方的战况大抵如此,敌人排在前面的骑兵显然也是精锐,手中的武器多半也是长柄的,但无论如何也赶不上黑云都清一色的一丈长破甲锥枪,大部分敌骑纷纷被击中。 此时如果是火云都的骑刀显然就会吃亏,因为敌骑之间虽然有缝隙,但想要切进去并不容易,便只能正面对敌,区区骑刀在正面迎战对方的长柄武器、重型武器的情况下几乎没有生还机会。 失去了骑兵的战马显然不能向前、向后奔逃,便只能逃入两侧的河流,说时迟那时快,对面又冲过来一批骑兵! 还是长柄武器、重型武器! 就这样,律献忠亲手杀了三个这样的回鹘骑兵后顿觉眼前一空! 不过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再看时,只见己方突前的三百骑至少有五十骑不见了,而对面的骑兵依旧簇拥在一起向他们冲来! “看来刚才的敌骑显然是敌人的重甲骑兵,他们与后面的皮甲骑兵拉开了大约百米的距离” 皮甲骑兵手里都是骑刀,带着弧形的骑刀! 律献忠深吸了一口气,带着黑云都迎了上去! 破甲锥长枪对付骑刀就容易多了,一个照面,黑云都在没有损失一骑的情况下就将突前的大约三百皮甲骑兵团灭了! 黑云都的威势显然吓住了后面的回鹘骑兵,他们突然停了下来,但黑云都显然不能停下,继续往前冲,律献忠又亲手杀了三名皮甲骑兵后后面的骑兵终于胆寒了。 一开始,只有少量骑兵往后跑,随着黑云都像一道黑色狂飙那样逼近,到了后来几乎所有的骑兵都开始往白水堡方向奔逃了。 此时黑云都便可以好整以暇地用弓箭射击了,直到逼近到交河堡附近,在刘符离的火云都没有参战的情况下,律献忠就凭七百黑云都就击败了当面的五千骑!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白水堡附近狭窄的地形所致,若是在开阔地面,显然是没有这么简单的,敌人原本想利用这种地形夹击律庆军,浑不知自己却先着了道。 眼见律献忠已经击败了敌骑,刘符离干脆也北上了。 律庆带着三千余骑北上了大约十里时果然遇到了大队骑兵! 这里就不是绿洲地带了,而是高昌附近的荒漠,由于是夏季,从天山上流下的溪流随处可见,不过既然是荒漠,显然河水都很浅,无论如何,这里是一大片开阔地带。 这样的地形太适合火云都作战了。 律庆的曼古歹战术开始发威了,五轮抛射之后,敌骑顿时稀稀拉拉起来,律庆顿时带着三千火云都正面冲了过去! 实际上,从高昌城里出来的骑兵也有一千重甲骑兵,不过在律庆无耻的曼古歹战术后早就不成阵型了,还与轻骑兵完全混在一起。 穿凿战术开始了,此时,就算敌人里的重甲骑兵手里还有长柄武器和重型武器也不怕了,,就算打不过你,难道不能用骑刀避让,只要让过了重甲骑兵,对于后面的轻骑兵火云都还是占据优势的。 每天几百下挥刀练习可不是白费的。 律庆带着火云都反复冲击了三次后敌骑完全被冲散了,一部分散落在广袤的荒漠上,一部分吓得逃到了高昌城,一部分则向没头苍蝇一样向南冲去,正好遇到了北上的刘符离! 战斗很快结束了。 律庆见状,便不想就此离去了,他返回了白水堡北面的大营! 战场上到处是失去了主人的马匹,这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岂能再让给回鹘人? 于是,大营里除了一千火云都、六百黑云都(刚才的战斗中损失了一百骑),剩下的三千多火云都骑兵便在交河两岸大大咧咧收集战马,有的甚至逼近到了高昌城下。 巴尔术经此一败后显然不敢出动了,他手下自然还有一些骑兵,但显然不想全部损失在律庆手里,只能紧守城池为上,坐看火云都肆无忌惮四处收集战马。 中午时分,律庆终于带着大军再次出发了。 这一战,他至少消灭了大约四千高昌回鹘骑兵,而己方除了黑云都因为地形的问题损失了百余骑,火云都加起来也只损失了百余骑,可谓是大获全胜。 “鬼晓得当时耶律大石以七万骑兵之势是如何败在只有三万步骑的高昌回鹘人手里的,难道正规骑兵与部族骑兵的战力差距竟然如此之大?”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部族骑兵里也只有少数有着真正的骑战、骑射能力,最多两三成就了不起了,只要这部分人能充分发挥出战力,就有极大的可能击败当面之敌,余者无非是秋风扫落叶罢了” “铁木真的骑兵之所以厉害,很显然,当他击败了诸部后,拥有了大量的奴隶部落,就能养活大量的常备骑兵,随着不断征战,就算没有训练,也能以战养战,增加战力” “当其一统大草原时,就能拿出高达三万骑的常备军,加上部族骑兵,随便一出动就是十万骑,加上曼古歹战术,一般势力显然无法抵挡” “与之前的回鹘人、契丹人有着极长的历史不同,他们是从一个极小的部落骤然崛起的,崛起后便是在不断打仗中度过的,这才显得格外不同” 最终火云都花费了半日时间搜集了大约两千匹完好无缺的战马,与大军一起浩浩荡荡北上了,高昌城头上的巴尔术只能望之兴叹。 黄昏时分,大军抵达了白水堡。 “大汗!” 律庆住进了白水堡堡主的宅子,石敢当赶紧前来汇报了。 律庆斜睨着他。 “你这厮前次语焉不详,此时能说了吧” 跟着石敢当过来的还有霍斯都。 “大汗,这次全靠小霍,否则想要拿下此堡并非易事” 律庆看着霍斯都,“又与祆教有关?” 霍斯都点点头,“不错,白水河谷附近的牧场是隶属于留在这里的一个沙陀部落的,其全部信仰摩尼教,而高昌回鹘为了拉拢他们,还让他们的子弟进入白水堡驻守” “这部沙陀人十分了得,久而久之,竟然让白水堡的大部分人转信了祆教” “哦?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第42章 惊天秘闻一朝知,光明使者现端倪 “大汗,请允许我先不说这个,最后白水堡的堡主也成了沙陀部酋长的女婿,自然也成了祆教徒” “波斯帝国,是一个不亚于中国的大帝国,信仰祆教上千年,岂会因为伊教徒的入侵一朝土崩瓦解?大汗,您可知晓科萨帝国为何会崛起?” 律庆心理一凛,“难道也有祆教徒的帮助?” “那是自然,科萨人虽然也以骑兵着称,但与周边的草原部族相比依旧不够看,与大食帝国的骑兵相比更没有什么优势,但他还是崛起了” “除了有犹太人为其署理财政,以祆教徒为主的正规军也功莫大焉” “当然了,后来随着伊教徒的大量涌现,科萨帝国还是无可奈何花落去,最终覆灭,不过从那时起祆教便立下了一个规矩” “当时隐藏于地下的祆教徒认为科萨人大汗就是阿胡拉玛兹达大神预言三千年一出现的光明使者,虽然终究昙花一现,但还是为祆教徒的前途指出了一条道路” “那就是,从当时的情形来看,光靠祆教徒本身是无法重现祆教波斯的盛况的,于是,寻找下一个光明使者便是当务之急,科萨帝国时代的那位大汗显然只是一个小光明使者,而非大神预言的大光明使者” “根据本教历法所述,近期恰好是新旧三千年的交替之时,光明使者必定会出现,故此,教主便下达了命令” “一方面广泛搜集财物,一方面寻找可能的光明使者,无论如何,伊教是本教的大仇敌,不可能出现光明使者,于是便只能从其它教徒中找寻,如同将犹太教科萨大汗视为可能的光明使者那样” 律庆笑了,“难道你们将本汗视作了潜在的光明使者?” “不错” “原因?” “很简单,如果你是一位真正虔诚的景教徒,本教显然是不会将你视为潜在的光明使者的,当时能将科萨大汗视为潜在的光明使者,也是因为其对犹太教的信仰并不虔诚,因为他与罗马人的交往十分频繁” “而罗马人是信仰基督教的” 律庆心里一动,“这么说你们知道科萨帝国的藏宝所在?” 霍斯都摇摇头,“当时最后一任科萨大汗在自己生命垂危之时将国内的财富藏到了一个秘密的地方,然后将埋藏财物的有关人员全部杀死,其中就包括监视工匠的祆教徒士兵,我等也只能根据线索暗中寻找” “我明白了,你等将我视为光明使者的潜在人选,也是因为我手里时下已经有了两张藏宝图吧” “不错,三张羊皮卷藏宝图何其珍贵,何其难寻,但自从大汗凭空出现后在短时间内就获得了两张,加上大汗战力强横,按照教主的估计,拿下花拉子模只是时间问题,获得第三张藏宝图也只是时间问题” “故此,根据他老人家的推算,大汗极有可能是真正的光明使者人选” “很好,我倒是很愿意担负这个使命,不过我也很想知道你等究竟是如何掩藏、行事的?” “很简单,既然已经藏到了地下,无外乎暗中行事或者加入其它宗教,不过显然有双重身份,其它宗教那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就好像犹太教徒假装信仰基督教一样” “然后就是两件事了” “其一自然是大力经商,积累财富,以待东山再起” “其二则不足为外人道了,不过大汗既然已经被本教教主视为真正的大光明使者的潜在人选,倒也不是不能说” “哦?” “科萨帝国灭亡后,祆教徒士兵星散各处,最后形成了八个隐秘组织,其都是以暗杀为要,自然是以不让某个势力一家独大为宗旨,自然也有阻碍本教寻找光明使者、经商、寻宝者” “他们有的打着伊教徒的旗号,有的打着景教徒的旗号,自然是为了浑水摸鱼,大多暗藏于隐秘处,巢穴还多半建在险要处,易守难攻” 律庆又是一凛,“这么说如今在西域、波斯一带出现了如此多的伊教派别,这里面也有你们的身影?” “那是自然,分化伊教是本教一大宗旨,岂会坐视其逐渐成为铁板一块?” 律庆点点头,“看来什叶派与逊尼派之争也少不了你们的身影” 霍斯都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继续说道:“八个秘密刺客组织最后又演化出了更多的分支,驻扎在这里的沙陀部恰好就是其中一个” “其不但拥有好马和黑玉,也是战力强横的部落,虽然人数不多,但自从归附高昌回鹘,并成为镇守白水堡的主力以来从未让城堡失陷过就可见一斑” “这也是高昌回鹘人信任他们的主要原因,对于大汗刚才问起的事,原因也很简单” “沙陀人是突厥别部,长相俊美,拥有大量的美女,加上宝马、黑玉,自然能轻易拉拢驻守白水堡的回鹘士兵,当然了,这些士兵的祖先以前都是信仰摩尼教的也是原因之一” 律庆看向石敢当,“这么说居努斯也会经常来到这里采买宝马、黑玉?” 石敢当点点头,“不错,不过因为宝马出产不多,大多成了我国贵族玩赏的马匹,黑玉在一般人眼里也不值钱,故此并不显山露水” 霍斯都摇摇头,“黑玉在一般人眼里自然不值钱,但在祆教徒眼里却是价比黄金的存在” “哦?” “原因也很简单,我教教徒都有令牌,大部分都是用黑玉制作的” 随后律庆见到了沙陀部的酋长、祆教明力使者朱邪不疑,山洞里的那个白胡子老头。 “你也是朱邪氏?” “不错” 朱邪不疑面对着律庆依旧不卑不亢,很显然,后者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潜在的光明使者。 “本汗听说贵教的明力使者往往都是执行暗杀任务的,原本以为至少是一个孔武有力的大汗,没想到......” 朱邪不疑笑道:“没想到我竟然是一个糟老头子?” 律庆笑而不语。 朱邪不疑不虞有他。 “大汗,既然本教教主已经认定您是潜在的光明使者,甚至是大光明使者,那么从此以后但凡有所吩咐,在下一定协助完成” “哦?” “首先这第一件,白水堡不战而下迟早会被巴尔术知晓,今后该堡与一千帐沙陀部就隶属于大汗了” “我们只有五百人,加上青壮牧户最多一千五百人,若是回鹘人大举来攻,肯定是守不住的,于是便有了第二件事” “哦?” “那就是必须协助大汗拿下昌八剌,有了昌八剌的互为掎角之势才有可能守住此地” “当然了,若是大汗决定放弃此地,我部也不会埋怨,任凭大汗迁往任何地方” 律庆沉思起来。 “罢了,你等还是继续在此地放牧吧,至于昌八剌,时下萨伦德金正在那里与辽军交战,等本汗击败了他再说” “对了,我还有一个疑问,就算我真的是你等嘴里的那甚光明使者,你们总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倒是很想知道” 朱邪不疑沉默了一下,半晌还是说道:“原本不是在下这样的人可以说出来的,不过为了坚定大汗之心,姑且僭越一把” “很简单,大汗将来得势后还望挥兵南下占据波斯” “我明白了,你等还是想将波斯变成一个祆教国家?” “不错,这是全体祆教徒的目标” 律庆暗忖:“后来旭烈兀拿下了整个波斯,但最终还是选择了伊教,很显然,一开始未尝没有祆教徒等介入,旭烈兀也成了祆教徒心目中的光明使者,可惜最后没有成功” “若是真的能让波斯变成一个祆教国家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便点点头,“我倒是愿意答应你们” 朱邪不疑大喜 ,不禁跪了下来,“多谢大汗” 第43章 大漠风尘日色昏,轮台长云暗雪山 昌八剌,大唐轮台,后世乌鲁木齐所在,是临潢府下面的二级节度使辖区。 原本这里只有一千地方军,战时则向蔑儿乞惕部、唐古部各抽调一千人支援,这两千人也拿着西辽国少量的军饷,同时享受一些恩惠,算是半常备军。 黄昏。 一阵从沙陀碛吹过来的狂暴沙尘暴刚刚平歇。 昌八剌附近的绿洲面积颇大,又占据着通往高昌回鹘的要冲之地,原本也是有三千地方军驻守的,后来辽军在焉耆小城驻军后高昌回鹘一直较为恭顺,便撤出了两千部族骑兵。 原本威震西域的大辽帝国日暮西山,时下周边环境极度恶劣,所有的藩属国几乎都公开反叛了,自然要将那两千半常备军重新调回来。 “呸!” 帝国宰相康庆裔站在城墙上,望着潮水般退去的回鹘人,奋力吐出了一口黄沙。 他双手扶在城墙上,看着天地昏黄一色,不禁暗忖:“这沙尘暴不就像时下周边诸国对我大辽的进攻吗?” 回鹘人的攻城战已经持续十日了,三千常备、半常备军也损失了一半,城内早就征调起来另外三千青壮,时下几乎死伤殆尽。 “照这么下去,昌八剌的失陷就在眼前,若不是刚才那场短促狂暴的沙尘暴,恐怕回鹘人已经将城池拿下来了” 又望向南边远处,天山最高峰的顶端依旧白雪皑皑,在天地昏黄里顽强地宣誓着她的洁白。 “也不知律庆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唉,这厮实际上已经是大辽帝国的藩属国了,与其他国度不同的是,这厮倒是没有主动进攻我国,如今临潢府的主力已经调往费尔干纳了,为今之计,也只有这厮能够拯救昌八剌了” “他会来吗?” ...... 城南三里处,高昌回鹘大汗、亦都护、苏丹(三个名称他们都用,视需要来定)次子萨伦德金也在自己的大帐里发呆。 不错,他就是在发呆。 原因也很简单,经过白水堡之战、昌八剌之战后,他从高昌带过来的一万五千步骑如今只剩下不到一万了,蔑儿乞惕人、唐古人攻城不咋地,但野战却是一把好手,白水堡一战他虽然获胜了,但也损失了两千骑。 十日的攻城战,又损失了三千左右的步军,一战损失五千步骑,加上在蒲类海损失的五千步骑,不到一个月时间高昌回鹘就损失了一万步骑! 高昌回鹘人口自然与大辽差不多,都在百万左右,按说常备军十万已经顶天了,但回鹘人到了现在能直接控制的游牧部落已经微乎其微了,几乎是一个定居国度了,故此想要供养庞大的骑兵耗费巨大。 于是,他们将国内常备军规模一直保持在五万左右,饶是如此,由于骑兵的耗费是步军的好几倍,依旧是有些力不从心。 一万步骑,实际上已经是伤筋动骨了。 历史上的回鹘人并未参与东喀喇汗国对费尔干纳的战争,之所以参加了,未尝没有律庆在尤勒都斯大草原的行径所致,主要是擒获了亦都护巴尔术最钟爱的幼子玉古伦赤。 虽然西辽国上下并未将律庆当成自己人,但站在高昌回鹘的角度显然早就将其作为两位一体了。 何况,趁你病要你命是所有原本就是游牧部族出身之国度自然而然的行为,那是骨子里带来的,随着塔扬古三万宫帐军惨败,所有的藩属国自然都瞧见了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希望。 天山北麓,原本就是高昌回鹘人牧场,现在夺回来也是师出有名。 当然了,这是站在他们浅薄的历史立场的。 半晌,萨伦德金的神色似乎恢复过来了。 “十日了,昌八剌城的青壮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吧,若不是刚才这阵可恶的沙尘暴,老子早就拿下来了,眼下沙尘暴停了,何不一鼓作气将其拿下?” “来人!” ...... 攻城战再次开始了,这一次萨伦德金一次性投入了五千步军! “呜......” “咚......” 悠长的号角声,隆隆的鼓声刺破了天山北麓短暂的宁静,城上的康庆裔见状顿时瞳孔一缩。 “可恶的回鹘人,你等就不打算歇歇?” 他的身边还站着三人,一人叫锁罗门,来自跟随耶律大石西进的草原十八部之一的达密里部,时下该部不是成为了城市居民,便是融合到其它部落里去了,锁罗门这名字一看就是一个景教徒。 另外两人都是游牧部族打扮,一位叫苏赫,只有二十出头,身形矮壮,面露凶光,与律庆手下的萧捕奴有些类似,他来自蔑儿乞惕部,也是该部人马的指挥使。 另一位高高瘦瘦,三十岁左右,留着硕大的鹰钩鼻,他叫尕进忠,唐古部副汗尕尔吉之弟,自然是党项化的吐蕃人,统领着来自唐古部的半常备军。 西辽国的成立才六十余年,这三人对于辽国的忠诚显然没到那种刻在骨子里的程度,见到再次蜂拥而来的回鹘大军时,几乎同时都颤抖起来。 然后不约而同看向了康庆裔。 康庆裔的目光与他们接触后也感到了恐惧。 这种恐惧显然不是来自城下的回鹘人,而是他们! “你等还不赶紧整肃部下做好作战准备?” 他的声音也颤抖着,显然底气不足。 锁罗门叹了一口气。 “宰相大人,不是我等无情,想当初包括达密里部、唐古部、蔑儿乞惕部在内的草原十八部义无反顾跟随先帝西进,迄今已有六十余年,当时每一部在建国后人丁都至少减少了六成” “为了稳固大辽的疆域,我等几部也是殚精竭虑,对于大辽,确切来说是对于先帝我等问心无愧,时下我等几人的部属损失严重,而城防设施早就损毁殆尽,檑木滚石早就没了,箭枝也所剩无几” “再打下去便是与城皆亡,我等总要为部属留下火种吧” “你们想干什么?” 康庆裔指着他们,手指还在兀自颤抖不停。 “大人,你是我国大宰相,也是帝国四大家族之一的康家首领,这些年来也捞饱了吧,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对于大辽有什么贡献?” “别同他废话了!” 一旁的唐古部指挥使尕进忠吼道,来自蔑儿乞惕部的苏赫眼里倒是闪过一丝不忍,不过也是转瞬即逝。 “难道你等就不怕抄家灭族?” “抄家灭族?” 锁罗门冷笑道。 “我的达密里部早就烟消云散,我部之人对于大辽帝国可谓是仁至义尽,而蔑儿乞惕和唐古部长期驻守天山北麓,对于防止高昌回鹘北进也立下了汗马功劳,我们的族人大多都在这一带,您想抄谁的家?灭谁的族?” “报!” 就在此时,从远处跑来了一个士兵,只见此人披头散发,衣衫也是血迹斑斑,一手拿着单刀,一手拿着铁盔,正是锁罗门的亲兵。 “节度使,您看!” 锁罗门赶紧朝南面远处看去,只见萨伦德金大营之南又出现了一团烟尘! 锁罗门惨笑了一下。 “宰相大人,您认命吧,瞧瞧,高昌回鹘的援兵又来了!” “哐......” 话音未落,回鹘大军后阵突然传来了金号。 鸣金收兵的号声! 已经抵近城墙的回鹘兵突然又潮水般退了回去! “哈哈哈!” 这次轮到康庆裔大笑起来了。 “咳咳,大人?” 康庆裔冷冷地看着他们,“若是老夫猜的没错,必定是律庆那小子来了,苍天啊,大辽国祚未尽啊,国祚未尽啊” 来的确实是律庆的大军。 由于萨伦德金完全没有想到夹在他与高昌城之间的白水堡还会陷落,故此他扎在昌八剌城南面的所谓大营就连栅栏也没打一圈,完全是凭着优势人马大大咧咧在城外扎下帐篷。 由于他的人数实在太多,昌八剌的辽军也不敢出城袭击,萨伦德金再是昏庸,在晚上也是会安排值守的骑兵的。 而这一次准备趁着夜色降临之前拿下昌八剌城,大军更是倾巢出动,连萨伦德金也骑在马上站在后阵观战。 时下他还有三千骑兵,七千步兵,抛去准备攻城的五千步军,他身边也只有五千步骑! 就在他嘶声力竭喝叫着让部下去阻击时,律献忠的黑云都已经扑到眼前了! 如果没有这场沙尘暴虽然停了,但大地还是一片苍黄的景象,律庆想要抵近他们后再发动攻势也不可能。 或许,正如康庆裔所说的,大辽帝国的国祚未尽? 没有悬念,在黑云都的冲击下,萨伦德金的五千步骑一下就被冲散了,此时,各有一千火云都已经从攻城步军的两侧抵近了他们! 而律庆则亲自带着剩余的火云都、黑曜都从萨伦德金所部两侧冲了过去! 昌八剌城外又被一大片扬尘覆盖,城上的人显然瞧不清究竟,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后,随着从金山一带吹来的北风席卷,城外顿时渐渐清晰起来。 战斗已经结束了。 绝大部分回鹘步兵显然在那一刹逃不出去,时下全部成了俘虏,萨伦德金的骑兵也好不到哪里去,大部不是被杀便是被俘,俩萨伦德金也被俘了! 巴尔术一下失去了两个儿子,从费尔干纳撤军已成定局! 第44章 战鼓声断剑锋收,封妻荫子思乡愁 一个月后,夏末秋初。 天山北麓美得令人心醉。 从费尔干纳那里传来了消息,随着高昌回鹘的退兵,拔野锋、耶律松山联军打败了东喀喇汗国,并如同历史上那样俘获了其大汗、苏丹玉素甫。 得知此事后,花拉子模、西喀喇汗国也纷纷撤军,辽国,终于得到了喘息之机。 又是一个黄昏,一轮硕大的夕阳在西边天空摇摇欲坠,大地又是一片苍黄,不过却是诗意般的苍黄。 三百甲骑似乎是从夕阳里跃出来一般,卷的尘土飞扬,霎时就来到了昌八剌城。 耶律直鲁古的义子,现宫帐军首领、大夷离堇耶律菩萨来了! 他身边还有一个四十上下的黑人太监,正是皇宫太监总管阿卜杜拉。 这个阵势,再加上在此坐镇的帝国大宰相康庆裔,很显然,耶律直鲁古有大事,还是极为重大的事情要公布。 “律庆接旨!” 阿卜杜拉的声音既尖锐又沙哑,好像一枚尖锐的铁刺划过砂砾一般。 这是律庆第一次见到如今在西域一带盛行的黑人太监,还是说着汉语的黑人太监,不禁有些恍如隔世。 “......” 先是一大段显然出自于林牙院高才之手的大段骈文,辞藻华丽,佶屈聱牙,包括律庆在内的人都听不懂。 “国势艰危,幸有英才,查律庆出自述律部,后该部并入乙室部,乃契丹八部腹心部落,其祖殁于可敦城之役,英烈之后也,乃不顾艰险,跋山涉水,来到大辽” “收服薛剌尔,出击钦察,降服突骑施,援救焉耆,击破高昌,斑斑桩桩,功莫大焉” “特封为东府金王,大夷离堇,兵马大元帅,兼任临潢府节度使,节制天山南北、金山南北” 律庆诚惶诚恐地接过了圣旨,然后在昌八剌锁罗门赠给自己的府邸里大摆宴席招待耶律菩萨、阿卜杜拉一行。 宴毕,众人都离去了,阿卜杜拉却留了下来。 对于这个名字律庆显然有些疑惑,这分明是一个伊教徒的名字嘛,耶律直鲁古为何容忍这样的名字出现在皇宫里? 何况此人还穿着西域一带的长袍,戴着花帽。 “大王” “总管” 厅内只剩下了他两人。 “大王是不是有些好奇?” 律庆一阵恶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错” “哦?” “说来听听” “好,第一桩就是为何陛下封我为金王?” 辽国也有一字王、二字王,不过这二字王并非像中山王、兰陵王那样的郡王,而是什么秦晋王、燕赵王这样不伦不类的王爵,时下齐楚燕韩赵魏秦这样的一字王显然封完了,弄一个这七国国名的二字王也好,却弄了一个什么金王。 “大王不妨猜一猜” “难道是陛下还有信心收服我大辽故地,也就是时下金人的地盘?” “不错” 律庆又是一阵恶寒。 时下大金帝国虽然也有些岌岌可危,但蒙古人至少在目前还没有过多显山露水,铁木真还是大金的扎兀惕汗呢。 不过时下西辽国自从塔扬古之败后完全露出了末世景象,能保住眼下国境就不错了,哪还有余力东进? 全盛时期的耶律大石时代连可敦城也没有能力收服,遑论更远的大金之地? 他强忍住不适,又问道:“为何封我为临潢府节度使?拔野锋不是干得好好的嘛” 阿卜杜拉摇摇头,“时下陛下已经确立了虎思斡耳朵、临潢府、云中府、燕京府、伊犁府五大京都,耶律松山镇守燕京府不利,已经被调往伊犁府了,燕京府节度使改由拔野锋担任” 律庆突然想到了一事,“萧挞野在渴塞城作乱,最后......” 阿卜杜拉说道:“我军击败玉素甫后,这厮逃入了黑姓突骑施,最后不知所踪,费尔干纳一战,我军也损失不小,时下并无余力去讨伐该部,就让其姑且快活几天” “那海尔汗、西喀喇汗国苏丹都撤军了?” “不错,不过经此一战,云中府、吉扎克也是残破不堪,虽然彼等撤军了,但却将附近民户大量掳走,想要恢复至少需要十年光景方行” 律庆点点头,最终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大总管,我国是信仰佛教的,为何......” 阿卜杜拉用一双手背黝黑,手心却发白的大手搔了搔脑袋,然后顺便整理一下花帽。 “这件事我从未对外人说过,不过在大王面前不敢有所隐瞒” “还请总管为我解惑” “唉,大石先帝殡天后,国内形势震荡,夷列先帝在位时为了稳固形势,便与花拉子模人达成了密约,那就是花拉子模人继续臣服于大辽帝国,但双方必须互派质子” 耶律夷列,西辽国第二任皇帝。 “于是陛下就在玉龙杰赤呆了一段时间,当时我就是被图尔罕太后派到他身边服侍的人” 律庆暗忖:“这分明就是派来监视他的,为何又跟着他来到了大辽?多半是此人服侍的十分妥帖,甚合耶律直鲁古心意所致” 阿卜杜拉继续说道:“当时跟随陛下前往玉龙杰赤的还有一些侍女,就是在那里公主诞生了,自然还生了一些儿女,不过都夭折了” 律庆暗忖:“这里面难道没有你的手段?” 阿卜杜拉自然没有发现他的心思,自顾自地说道:“当时照顾皇子皇女的还有一些人,就是我照顾的公主活了下来,等到返回虎思斡耳朵继承大统时,便将我一起带回去了” “天不佑我大辽,回来后陛下后宫便再无生育” 律庆暗道:“多半是在为质的那段时间花拉子模人给他服用了某些影响生育的药物,花拉子模人的数学、药物学在此时位居世界前列,并不亚于中国,而他的药物学还是近代欧洲药物学的鼻祖” “看来图尔罕也不简单啊” 阿卜杜拉继续说道:“因为有这件功劳,陛下特许我继续以伊教徒的身份待在皇宫” 律庆笑道:“据我所知,皇宫最高的建筑物就是以前的宣礼塔,后来的佛塔,我好奇的是总管平时是在哪里祈祷的?” 阿卜杜拉顿时变了脸色。 律庆赶紧说道:“算了,不说此事了” 阿卜杜拉却摆摆手,“大王不必挂怀,我虽然是伊教徒,但从来没有当着陛下、公主以及诸位王公大臣的面当中祈祷,自有合适的地方” “咳咳,接下来大王应该去一趟虎思斡耳朵亲自向陛下谢恩,对了,去之前,我想知道的是大王将如何处理临潢府以及与西夏、高昌回鹘、漠北诸部的事情?” 律庆说道:“关于西夏国,我已经与其驻扎在黑城的总督拓跋野利有盟约,不瞒总管,就是为了瓜分高昌回鹘,当然了,是为了大辽帝国瓜分该国” “至于漠北诸部,时下粘八葛部已经大幅削弱,克烈部又面临着像乞颜部等部的威胁,也不足为虑” “高昌回鹘,嗯,经过蒲类海、交河堡、昌八剌三战之后,其实力也大为削弱,时下我的主意是用玉古伦赤、萨伦德金两位王子向其换取哈密城,然后每年向帝国缴纳的金币提高到十万以上” “总管肯定会前往高昌与其商谈协议,不妨将这点提出来” “很好” 阿卜杜拉站了起来,似乎有些兴奋,还振臂一挥,顿时将其小臂露了出来。 律庆顿时眼神一凛。 他的右臂上纹着一个奇怪的符号! 这纹身显然是很早的时候刻下的,用的染料显然是红色,似乎是因为时间太久的缘故,红色已经与黑色融在一起了,如果不注意的话完全看不出来。 但还是被律庆捕捉到了。 短剑上缠着一条蛇! 律庆眼中的寒芒一闪而过,等到阿卜杜拉恢复原状时面色依旧如常。 阿卜杜拉不虞有他,正要离开,律庆问道:“耶律菩萨大夷离堇在当时是否也与陛下一起前往玉龙杰赤为质?” “不错,他当时是陛下的书童” “这么说他对于伊教也颇有认识?” 阿卜杜拉转过身来,脸上似乎带着戏谑,“不瞒大王,当时为了出入方便,耶律菩萨也皈依了伊教” 那内心猛地一咯噔,面上却笑道:“原来是这样” 等阿卜杜拉出去后,律庆却陷入了沉思。 “蛇缠短剑,这分明是阿萨辛派的秘密符号,如果不是我,莫说是耶律直鲁古父女了,恐怕连同为伊教徒的花拉子模人也不知晓,这还是后世欧洲人经过考古、查遍了阿拉伯、波斯文献得出来的结论” “连后来蒙古大军进入时也不得知,不过是因为阿萨辛派视蒙古人为洪水猛兽,对伊教威胁最大的势力这才不断发动刺杀,终于惹恼了旭烈兀,进而将其巢穴一一铲除” “不过,阿萨辛派的巢穴显然不止一处,否则早就被各大势力消灭了,蒙古人毁灭的巢穴只是明面上的,自那以后他们如同祆教徒一样隐藏于地下了” 一个惊人的想法顿时浮现在脑海里。 “西辽国,无疑是西域一带最大的异教徒国家,作为阿萨辛派来说怎能容忍?我当时查看史籍时就有些疑问,为何西辽国三任皇帝的子嗣都如此稀少,现在看起来肯定有某个势力暗中介入了” “这股势力难道就不可能是阿萨辛派?” “还有,耶律菩萨既然加入了伊教,一旦他上台,西辽国不就成了伊教国家?看来阿萨辛派不单单是擅长暗杀,暗中经营进而来一个鸠占鹊巢之事估计也是有的” “如果没有屈出律突然出现,又施行了酷烈的手段,没准西辽国早就伊教化了” 又想到自己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禁有些想念泰州城的妻妾儿女了。 第45章 天涯静处有征兵,兵气暂销日月光 没多久,阿卜杜拉回来了,他果然与巴尔术达成了律庆建议那样的协议。 对于巴尔术来说,哈密之地实在有些鸡肋,时下他的人马折损太多,已经无力在那里驻扎重兵了,便将其割让给了西辽国。 同时,耶律直鲁古赦免了康延祚等三千骑兵的罪行,律庆便让其继续驻扎在哈密,驻地由焉耆换成了哈密,同时又让巴尔术交出了他们的家眷,也算是一个较为圆满的结局了。 他们在虎思斡耳朵的家眷已经被杀,也不可能回到那里,成为律庆的部属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律庆在蒲类海留下了两千火云都,然后带着剩余人马来到了临潢府城。 此时的临潢府城还没有从上次大火中完全恢复过来,整个城池黑乎乎的,只有少数官府使用的建筑物墙面刷上了白灰。 他住进了以前萧摩诃、拔野锋使用的节度使府。 此时,赵无忌等人也从泰州城赶来了。 “大汗,府库除了一些物资,金币一枚也没有” 律庆点点头,“算了,从泰州城运来三十万,然后在郅支山大肆烧制石灰,将整个城池尽快恢复起来” “大汗!” 律庆说道:“眼下我等地盘又扩大了,为今之计,首先要做的是什么?” 赵无忌回道:“自然是稳定临潢府境内的形势,我观临潢府城、昌八剌附近可耕地极多,可惜大部分都是草场,不如......” 律庆摇摇头,“来不及了,想要扩大农户规模,眼下只有从居努斯手中购买,这太慢了,算了,暂时维持现状吧,对了,府库的账册你查阅过没有?” “查阅了,临潢府城辖下叶密里、仰吉八里、昌八剌、别石把四县,其中别石把实际上被唐古部控制” 叶密里,后世额敏县;仰吉八里,后世玛纳斯县;昌八剌,后世乌鲁木齐;别石把,后世吉木萨尔县。 “每地账册上各有农户三千左右,匠户三百到一千不等,实际情形如何尚需具体到下面核查才行” “三县各有驻军一千不等,昌八剌还有两千半常备军,三县根据距离临潢府城远近,分别在一个月、三个月、半年从临潢府城领取粮草、军饷” “不过拔野锋这次出征,将府库里的金币和粮草几乎都运走了” “罢了,这次我还要去一趟虎思斡耳朵,就向南院大王说明此事吧,我国军粮运输也是由几大皇商代行的,若是在南院大王那里说不通,便让居努斯跑几趟就是” 赵无忌不禁有些诧异,“大汗,您现在已经是节度使了,还是金王,为何说不通?” 律庆不置可否,“此事到此为止吧,你先让人从泰州城运来三十万金币再说” “然后呢?” “我已经向宰相康庆裔推荐你担任临潢府节度使府衙长史,主理全府的政务,如何做,就与现有的吏员沟通后再说吧,眼下主要的事务只有一件” “哦?” “征兵” “从哪里征募?” “我来之前,已经与唐古部、蔑儿乞惕两部化解了恩怨,并许诺给他们各送五万金币......” “大汗!” “别说了,眼下以大局为重,这十万金币,化解了我部与唐古部的仇怨,换来向其征兵,在我看来还是十分划算的” “两部各招募一千少年勇士,罢了,既然花费了如此大的代价,就各招收一千五百少年勇士” “两部各有万户左右,这还只是账册上,实际上两部隐藏的人口还有更多,一千五百人对他们来说并非难事” “招募完成后全部弄到府城来操练,加上蒲类海的一千少年兵,我等就增加了四千人马” “时下蒲类海那里有韩去病的一千骑以及一千少年兵,剩余三千少年兵练成后全部驻扎在临潢府城” “从哈密得到的工匠全部放回” “大汗准备长久将哈密占据下来?” “那是自然,其周围还有两万户农户,仅此一地就能养活两万骑兵,南面的荒漠戈壁还出产硝石,当地汉人农户后裔还用此来炼制鞭炮用火药,你的人过去后细细勘察,找到能大规模采掘的地方” “时下我等炼制火药所用硝石全部来自茅厕,效率实在太慢,既然哈密南部的荒漠里有现成的硝石可用,自然要大力利用起来” 哈密南部的南湖戈壁是后世中国最大的天然钠硝产地,仅次于智利,几个汉人的高昌国都有所利用。 “昌八剌附近有煤铁,蒲类海北边也有煤,都要大力利用起来,昌八剌的铁矿冶炼成铁块后全部运到蒲类海的婆娑城,最后与蒲类海的煤一起运到哈密城,然后在那里大兴工坊” “大汗的意思是?” “我原本是想将蒲类海打造成我部的东进或南下的基地的,既然有了哈密就无须如此了,全部转移到哈密,一旦西夏、东喀喇汗国有变,便可从那里进军,更不用说高昌回鹘了” “我在府城留下萧捕奴和一千火云都,剩余人马都跟着我回去,回到泰州城后再南下去虎思斡耳朵” 赵无忌点点头,“除了进京谢恩,大汗想必另有谋划吧” 律庆点点头,“时下天下纷纭,变局就在眼前,仅靠我等这点兵马是不够的” “您想从弘吉剌部的领地南下虎思斡耳朵?” “不错,既然述律部已经与弘吉剌部结成了盟友,便可以从他们那里征兵,该部占据的夷播海东侧牧场肥沃,牧户众多,招募两千少年兵全无问题” “这两千也是杯水车薪,等面圣后回到泰州城......” 他看了看赵无忌,后者会意,“大汗,是该对都罗的左帐下手了,按照左帐的传统,秋季要举行祭天仪式,都罗被毗伽囚禁,届时便能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击败毗伽,然后扶持都罗一个儿子登上汗位......” 律庆打断了他。 “何须如此麻烦?” “我准备以扎兀惕汗、左帐叶护、金王的名义邀请左帐各部的头头脑脑全部到泰州城聚会,就在那里举行祭天仪式,并举行推选新汗的燔柴礼,不出所料的话,我一定会成为左帐新的大汗” “可阿史那氏和阿史德氏......” “那就由不得他们了,全部杀死,他们的家眷正好被我新招募的少年兵收纳” “还有......” 赵无忌眼睛一亮,“既然左帐的头头脑脑都到了泰州城,肯定瞒不过右帐大汗阿力普,其必定蠢蠢欲动” 律庆点点头,“若是能借此机会一举将阿力普的主力歼灭,进而将亚伊克河东边的所有钦察人都收入囊中,那就更好了,届时我部便能再增加至少六千少年兵” “时下我部跨度甚远,区区一万骑已经不敷用了,必须有一万骑镇守本土,一万骑作为机动方有胜算” “一万骑,足以单独应付像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这样的地方势力了,这次我若是身边有一万骑,没准就将整个高昌回鹘拿下了” 赵无忌摇摇头,“一万骑,在野外击败甚至歼灭高昌回鹘主力自然没有问题,但想要凭借这一万骑就稳固高昌回鹘境内的统治几乎不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将高昌回鹘人施行车轮之策” “罢了,再说吧” ..... 半个月后,律庆回到了泰州城,此时已经是秋季了。 在城内待了五日,其中与妻妾儿女其乐融融自不待提。 这一日,他正在书房查看账册文书,突然似乎若有所悟,顿时闭上了眼睛。 “是先举行祭天仪式,还是先南下面圣?” 半晌,他自言自语道:“若是拿下了整个左帐,必定会让朝内震动,直鲁古自然不能将我怎样,但势必会引起部分心怀不满者的动作,罢了,还是等回来再说吧” “笃笃......”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 房门一推,进来的人倒是让律庆有些意外。 “罗汉?” 竟然是养了几个月病的萧罗汉! 萧罗汉进来单膝跪下向律庆郑重其事行了大礼。 “大汗,在下原本是想等您一回来就拜见的,又想到大汗出去了好几个月,也需要与几位夫人和儿女好好享受天伦之乐,便忍住了,到了今日,得知大汗即将南下虎思斡耳朵,便赶紧过来了” 律庆点点头,“我想过了,时下由于我部管辖范围实在太过辽阔,区区三百黑曜都已经不敷用了,便准备从老兵里再抽调两百人,今后三百人分驻各处,剩余两百人则跟着我行动” “你还是五百黑曜都的都头,不,五百人了,可以称指挥使了,黑曜都是本汗的亲军,干脆直接称呼都指挥使,你继续担任都指挥使,石敢当担任副都指挥使,萧敌奴兼任都虞侯,你看如何?” 萧罗汉扑通一声跪下了。 “承蒙大汗信重,在下,在下......” 说着就哭了起来。 律庆有些诧异,“罗汉,你这厮大病了一场,又高烧了几日,难道是烧坏了脑子?莫不是你见到这些天我一直用着石敢当就忘了你?你是本部创业功臣,本汗岂能如此喜新厌旧?” 萧罗汉摇摇头,“对于大汗,在下自然不敢妄加揣测,不过在下确实有罪在先” “何罪之有?” 萧罗汉接下来的话顿时让律庆目瞪口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第46章 秋风萧瑟弘吉剌,射匮巍峨碎叶城(上) “大汗,有两件事,事关重大,之前因为病体未愈,神情昏沉,生怕讲不明白,便没有及时说出来” “等我好些了,大汗却又要远行,眼下大汗回来了,若是再不说出来我这心实在难安” “这第一件事就是......” 说到这里萧罗汉突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正在下定某种重大的决心。 “若是我猜的没错,萧摩诃还活着” 听到此话后律庆也是一惊,不禁腾地站了起来。 “我被囚于毡德城宣礼塔地下室时,隐藏在暗处的那人似乎就是他,我没有与他说过话,自然不知道他的声音,当时也没有意识到,被转押到渴塞城后又见到了他” “渴塞城地下室的光线明亮一些,那人的形状顿时清晰了许多,身体庞大,一身黑袍,连头部也带着黑色头罩,一直低着头,但他说话的神情像极了传说中的萧摩诃,狠厉粗暴” “根据我对祆教的了解,其内部组织很是复杂,也很是难以理解,据说他们拥有一个教主,此人自然能公开露面,当然了,他出现在世人面前的身份多半不是祆教徒,但无论如何能够公开露面” “无非是别人不知道罢了” “另有一个副教主,他必须长时间隐藏在黑暗中,并且以阻拦教主诸务为要,副教主事实上就是教主的敌人,这看起来十分奇怪,但这恰好是祆教修炼的法则” “他们认为,每一人都有黑暗光明两面,只要是祆教徒都会如此,有的人通过修炼会愈发接近光明,有的人则不同,会越发接近黑暗,这样的人也不会放弃,最黑暗者还会被任命为副教主” “有些类似于佛教中的磨难,必须历经磨难方能成就正果,经过了副教主种种考验后依旧能成功的教主则会被称为光明教主,或者大光明教主” “这样的人出来后方能大大方方出来号令天下所有的祆教徒” “原本我也不会怀疑到萧摩诃身上,不过自从被转移到渴塞城后,萧挞野那厮经常下来为其端茶送饭,侍奉得十分恭敬,这才让我很是怀疑,再想到萧摩诃斑斑行径,便笃定了” “两人会面时虽然没有称呼父子,但瞧那模样显然也差不多,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萧挞野刚刚加入到祆教,只是因为教内职务的高低对他尊敬有加,但这两人见面后虽然在极力克制,但有些父子间天生的情愫是遮掩不住的” “而且,此人一直在逼问我一件事,这件事就是我需要向大汗禀告的第二件事” “我,才是前北院大王、天下兵马大元帅萧遏鲁的亲孙子,在萧家被抄家灭族之前,祖父已经让自己最信任的奴仆将我带出去了,后来掩藏到另外一位同样忠于祖父的官员家里” “后来陛下大赦天下,我也不敢出去自认,结果被萧乙辛鸠占鹊巢,还成了皇商” “不过,祖父将我送走时还留下了一封书信,书信是用契丹小字写就的,主要内容就是证明我的身份,以及对弘吉剌部的遗嘱” “我祖上虽姓萧,不过并不是乙室部之人,不过是因为救了萧太后被赐姓萧,不错,我祖上正是来自弘吉剌部,后来因为娶了大辽帝国的公主一跃而成贵族世家” “进而成了弘吉剌部真正的大汗,当时曾在老金山山中的祭台举行了全族人参加的燔柴礼和祭天仪式,自那一刻起,萧氏就是弘吉剌部最贵的姓氏,祖父家族也是唯一有资格继承汗位的家族” 老金山,即大兴安岭。 “就算出现了普速完公主的事,弘吉剌部也恪守着这一点,时下的阿尔斯兰汗并非出自我族,不过是祖上信任的一个亲兵罢了,出了萧遏鲁事件后皇帝自然对弘吉剌部十分忌惮” “以前,虎思斡耳朵有三万宫帐军,其中的一万实际上就布置在弘吉剌部那一侧,弘吉剌部来到这里后不但合并了十八部中的其它部落,还吞并了本来就在这里的上万呼葛逻禄人,眼下实际上已经有了两万帐左右” “也就是能出动两万骑的大部落,耶律氏岂有不忌惮的?但想要对付这样一个曾经立过大功的部落又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何况一开始的阿尔斯兰汗还是耶律氏的女婿,故此只能紧密监视” “上一任阿尔斯兰汗胆子很小,惊恐之下便自杀身亡,新汗年纪不大,威望不足,朝廷便放松了警惕” “萧乙辛也曾秘密前往弘吉剌部,不过却被新汗识破了,但又怕是被陛下派来试探的,便也没有将此事说出去” 说着萧罗汉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木盒子,然后恭恭敬敬高高举着递给了律庆。 律庆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有一张羊羔皮,上面果然写着契丹小字,西辽国虽然号称契丹国,实际上懂得契丹大小字的人已经不多的,早就是通行汉语了,但律庆恰好在后世学习过。 一读之下,终于明白了。 再看时,只见萧罗汉已经脱下了衣服,将屁股露了出来,只见左股上有一个暗红色的胎记,胎记十分古怪,极像一个狼头,但显然不是刻上去的,而是天生的。 “好了,赶紧穿上吧” 木盒子还有一物,是一个用黄金铸成的雄虎印玺,猛虎雕铸得栩栩如生,下面则是印玺,却用汉字刻着“弘吉剌之汗”五个大字。 又想到新任阿尔斯兰汗额尔登使者巴雅尔的话。 “雄虎印玺一直由萧遏鲁自己保管,雌虎印玺则由额尔登家族保管,两者合二为一时方能大规模调动本部兵马” 他将书信、印玺放好,盖上盖子,然后递给了萧罗汉。 “这是你的东西,还是由你自己保管吧” 萧罗汉却没有接过来。 “大汗,时下我述律部愈发壮大,东边已经与西夏国交界,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兵力单薄,听说大汗已经从唐古部、蔑儿乞惕两部各征调了一千五百少年兵,但依旧不足” “弘吉剌部,是我大辽帝国最大的部落,人丁繁盛,从其征调三千少年兵全无问题,大汗不妨拿着此物去征兵” 律庆摇摇头,“这次南下虎思斡耳朵,你跟着我去吧,毕竟,你才是该部真正的大汗,不过......” “大汗请赐教” “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了,虽然族人还恪守着当时的承诺,但谁晓得额尔登家族是怎么想的?何况几十年过去了,萧遏鲁也去世了几十年,人死灯灭,累世积累的威望和恩惠估计也消磨的差不多了” “陡然将你放进去显然不能马上起到效果,不是我怕你做大,而是为了你的安危和前途考虑” “我等南下时一起面见额尔登,出示此物,唯一的目的就是招募弘吉剌少年兵,我的建议是此物还是你留着以防万一” “你的能耐做一个汗府的司马完全没有问题,今后你主军,赵无忌主政,就是本汗的左右手,如果你不愿意待在府里做事,便以黑曜都都指挥使的身份兼任全军的都虞侯,并担任名义上的汗府司马,你看如何?” 萧罗汉跪了下去。 “全凭大汗做主” 几日后,等另外两百黑曜都征调上来后,律庆留石敢当对其进行训练,自己带了萧罗汉等两百黑曜都南下了。 从后世阿克斗卡附近进入弘吉剌部的牧场后便沿着西辽国在夷播海(巴尔喀什湖)东岸的驿道径直南下,几日后便抵达了弘吉剌部大帐所在的海押立,也即后世的乌什托别。 得知律庆到了,弘吉剌部大汗、阿尔斯兰汗额尔登亲自出迎了二十里。 额尔登是一个二十出头、年轻英俊的汉子,与后世弘吉剌部蒙古人的形象相去甚远,他的身上显然还流着葛逻禄人的血脉。 海押立也是一座土城,规模与阿亚古兹差不多,不过城内并没有清真寺,只有一座佛塔,很显然,西辽国是不能容忍身侧还有一个信仰伊教的葛逻禄大部存在的。 这也是西辽国为数不多的成就之一。 双方订有密约,自然是无话不谈。 最后,萧罗汉将书信和印玺亮了出来,额尔登一见当即跪下了。 律庆正要说什么,萧罗汉抢先说道:“不瞒你了,扎兀惕汗才是真正的萧遏鲁后人!” 律庆还想说点什么,却被萧罗汉用眼神阻住了,事已至此,连他也有些猝不及防,只得暂且默认了。 额尔登当即跪下了。 “我说呢,也就是像萧遏鲁那样的英雄后人才会做出这样的丰功伟绩,不说了,大汗,大王,今后两万帐弘吉剌部唯大汗之命是从” 再是忠厚直爽的草原人在感受了几十年的权力后也会欲罢不能的,律庆自然知道他有些言不由衷,便道:“时过境迁,今时不同往日了,萧遏鲁后人一事就莫要再提起了” “本汗只有一个要求” “请大汗吩咐” “时下本部疆域太过辽阔,兵马太少,我准备在弘吉剌部招募三千少年兵,最好是部落里的勇士,你看......” 见到额尔登眼神恍惚,又道:“放心吧,我现在已经是三万帐述律部的大汗,又是东都临潢府的节度使、金王,不会夺你的阿尔斯兰汗的,除了这三千少年以及他身后的家属,我别无他求” 额尔登心里暗喜,赶紧应道:“莫说三千,就是五千也无妨” 律庆笑道:“本汗手里的钱粮也很紧张,就三千,我会在这里留下一百人协助你办理此事” 额尔登点点头,“小汗一定办好此事!” 律庆点点头,“萧遏鲁后人一事,若是宣讲出来,势必会在贵部掀起轩然大波,对大汗也不利,不如双方都保守秘密,你看如何?” 额尔登巴不得,赶紧应道:“谨遵大汗之命” 第47章 秋风萧瑟弘吉剌,射匮巍峨碎叶城(中) 离开海押立后,一行人继续蜿蜒南行,几日后抵达了后世吉尔吉斯斯坦首都比什凯克地方,此时自然没有这个名字,不过却是宫帐军驻地,也即用来监视弘吉剌部的地方。 时下西辽国已经重新组建了三万宫帐军,不过与之前的宫帐军相比显然不够看,任何一支精锐在损失了一大半的人马后想要在短时间里恢复战力是很难达到的。 律庆身上穿着阿卜杜拉带来的大辽一字王的王服,一百黑曜都也打扮成了辽军的模样,这一次律庆将黑曜都里表现出色的霍斯都也带上了,还让他打上了西辽国为他这位新任金王制作的大旗。 故此,一行人经过宫帐军的驻地时并未引起任何阻碍。 眼下律庆力扛高昌回鹘,并几乎凭借一己之力扭转了大辽帝国危在旦夕战局的传说显然已经在国内流传了,驻扎此地的宫帐军将领还出营拜见。 抵达这里后,碎叶河谷南面的雪山便跃入眼底,此时叫射匮山,名字显然来自西突厥汗国射匮可汗,后世则叫吉尔吉斯山。 山顶积雪终年不化,在中午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虎思斡耳朵还在河谷东端,河谷北面也有山脉,越往东越高,直到后世也只 有比什凯克附近有道路穿越,可见此地的重要性。 耶律大石初来乍到时,就是屯兵在此,迫使喀喇汗国的回鹘人与葛逻禄人出现内乱,如同葛逻禄人历史上屡次叛乱一样,他们再次“里应外合”协助契丹人拿下了虎思斡耳朵,进而不费一兵一卒坐收整个喀喇汗国。 当时,葛逻禄人就游牧于整个七河流域,还包括天山西端附近,虽然得到了他们的帮助,但耶律大石显然上了心,卡托万草原之战奠定立国之基后立即让弘吉剌部、敌烈部进入七河流域,并将那里的葛逻禄人完全融合。 史书上只是一笔带过,不过很显然,这里面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杀死酋长以及大部分男丁估计也是有的,否则在当时人数最多的葛逻禄人是不会束手就擒的。 而弘吉剌人、敌烈人与葛逻禄人融合后,其后代也成了哈萨克人、吉尔吉斯人的祖先。 由于虎思斡耳朵南北两侧都是大山,中间还有大河蜿蜒穿过,既有高山牧场之便,也有屯田农垦之利,自然被西域都护府首先瞧上了,并在这里修建大城,作为扼控射匮山南北游牧部族的大后方。 碎叶河河谷东起虎思斡耳朵,西至怛逻斯,河谷东西长约六百里,平均宽约五十里,可耕地面积达五百万亩,高山草场面积则达千万亩,这里的牧草丰美,五百亩草场就能养活一家牧户。 也就是说理论上光是河谷两侧的高山牧场就能养活两万帐牧户! 再加上大量的耕地,难怪突骑施汗国、喀喇汗国、西辽国都将都城设在这里。 西辽国自然没有将五百万亩耕地全部利用起来,按照康庆裔提供的讯息,碎叶河两岸起码有两百万亩农田,剩余的地方依旧是牧场。 若是按照二十亩一户来计,最少也有十万户农户了,也就是近五十万人,此时的西辽国人口大约两百万,这里就占据了近三成。 若是你要询问农户都是从哪里来的,乌孙人、突厥人、突骑施人、葛逻禄人、回鹘人、契丹人,他们的归宿不是星辰大海,而是农民。 人皆可农。 到了射匮山以南,塔什干、讹答剌一带,则是粮食、棉花、葡萄的产区,这里显然也有一些棉花和葡萄,但夹在两山之间的河谷地带光照条件显然没有南面的好,还是以粮食产地为主。 抵达这里了后,他们就可以不断在驿站里歇息了,而他们到来的消息也会通过驿站传到虎思斡耳朵去,等他们抵达该城时已经是次日的黄昏时分了。 康庆裔的人出来迎接了,还安排他们住进了城北的大驿站,就是城池四周兼做兵站的大驿站。 晚上,康庆裔亲自来了。 “大王,陛下准备设宴招待你,请跟我来” 律庆的手枪子弹早就用光了,何况进入皇宫是要搜身检查的,虎思斡耳朵的秋季也只有十余度,他便在大辽王服里面穿了一件泰州城工坊专门为他制作的棉甲。 律庆军的棉甲只有上半身用棉片裹着铁片,这才让其份量远小于后世明清的棉甲,既然是为大汗制作的,自然用上了几乎接近后世钢料质量的最上等铁片,显然是用坩埚冶炼出来的。 饶是如此,为了保证他的安全,这件棉甲同样达到了二十斤。 时光如梭,一晃来到这一世也近五年了,他已经从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变成了年近三十的汉子,饶是如此,拥有后世心性的他还是浓眉大眼,英俊潇洒,再加上迥异于此时的放松神情,以及高大的身躯,依旧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西辽国的王服以黄色为底,边缘则是白色,上面绣着衮龙纹,领口则是圆的,内衣则是纯白色,立领,跃出外衣立领。 他挎着作为一字王被皇帝赐予的契丹单刀,一柄长约三尺,显然出自大唐直刀,但已经开始略带弧形,有些类似日本的倭刀了,刀身材料显然来自盛行于西域一带的乌兹钢(用坩埚冶炼出来的上等钢料)。 刀柄镶金嵌玉,端头是一个龙头,二字王是虎头,郡王则是豹头。 这把武器国内有资格佩戴的并不多,一看就知道佩戴者的身份,故此并不在搜捡之列。 跟着康庆裔进城后,七拐八拐进入了皇城,此时阿卜杜拉迎上来了。 “大汗” 此时已经是华灯初上了,宫内烛火映照下的阿卜杜拉一张黑脸熠熠发光。 “陛下正在积庆殿等候” “哦?” 律庆脸上显出诚惶诚恐的神色,还假意加快了脚步。 跟着阿卜杜拉又是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了积庆殿,此时里面已经是通亮一片,乐声四起了。 进到大殿后,只见这里的规模并不大,规制大体是中原的,不过地上却铺着厚厚的地毯,四壁也挂着挂毯,顶部正中则是一盏硕大的水晶灯,每一根银光灼灼的灯枝上都有一根雪白的大蜡烛。 大灯附近还有一圈小水晶灯,与大灯一起组成了一朵莲花——律庆顿时心里一惊。 “这朵莲花分明又是一个卍字符号” 一位三十多岁,面容有些憔悴的中年汉子端坐在北面高台上,左右两侧各有三张矮几,已经有四人端坐在后面,两侧的首位都留出来了,显然是为康庆裔和律庆特意留下来的。 与中原王朝一样,契丹人同样以左为尊,按照草原部族的习俗,当人面向南面时,其左侧就是东方,东方则是太阳升起的地方,游牧部族大多都在苦寒之地,对于太阳的崇拜那是不用说的。 只见康庆裔做到了右边首席的位置,那左边首席最尊贵的位置显然是留给律庆的。 “臣律庆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律庆这样的身形样貌就算放在人才辈出的虎思斡耳朵也是出类拔萃的存在,他甫一进来顿时引起了众人的目光。 “爱卿平身” 此时康庆裔站了起来,为他介绍与会者。 奇怪的是,作为耶律直鲁古的义子、宫帐军首领、大夷离堇耶律菩萨只是坐在康庆裔的下首。 虽然是义子,但耶律菩萨目前也没有得到一个王爵,连二字王也不是。 耶律菩萨的下首则是如今的皇城兵马使萧崱,这个职位有些类似于大宋的殿前都检点,大明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抑或大清的九门提督。 虽然姓萧,但他显然并不是萧遏鲁的族人,而是真正来自有名的萧太后的部族,一个年近四十,看起来威武雄壮的中年汉子。 律庆的下首坐着的两人时下自然呼之欲出。 靠近律庆位置的是西辽国时下名义上掌管天下兵马以及游牧部族的北院大王耶律敦哥,实际上现在的北院大王只是兼着中原王朝兵部尚书的职责,战时则是所有征调起来游牧部族骑兵的临时首领。 以前南北两院还兼着枢密使的职责,现在显然只是虚衔了,实权枢密使则由宰相兼任。 耶律敦哥年约三十许,同样大腹便便,满脸横肉,看向律庆时还不时射来一缕缕凶光。 耶律敦哥下首则坐着南院大王耶律庆哥。 与耶律敦哥相比,同样三十许的耶律庆哥的身形则与律庆相似,或许比律庆还玉树临风一些,他自然是古人神情,真正显得潇洒飘逸。 此时的南院大王也是面目全非了,他实际上担负署理全国财政、藩属国的职责,战时则是全国抽调上来的地方步军的统领。 今天显然是一个小范围的宴会。 律庆刚刚坐下,只见耶律直鲁古身后似乎还有一道珠帘,此时珠帘晃动,一人走了出来。 此人律庆之前见过,正是耶律直鲁古唯一的骨血、今年十七岁的浑忽公主。 浑忽公主就在耶律直鲁古身边坐下了,然后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便一直盯着律庆看,后者的目光刚与她接触便赶紧躲开了。 也就是契丹人的国度才有这样的场景了,若是在中原王朝,皇帝再是宠爱某人,也不会将其安排在自己身边坐下。 丝竹、胡笳再次响起,胡旋舞也开始了,一个个黑不溜秋的黑人太监人手一个大托盘走进了大殿,在每人身前的矮几上放下托盘后便站到了身后,阿卜杜拉则站在耶律直鲁古父女身后。 律庆暗中看去,只见这些黑人太监倒没有像阿卜杜拉那样大大咧咧穿着伊教徒服饰,而是典型的汉人吏员服饰。 这些人身侧都挂着一把约莫两尺长的弯刀,看起来他们是准备随时伺候众人的,但谁晓得有没有掷杯为号的戏码? 阿卜杜拉还是一身伊教徒服饰,他身边他挂着一把弯刀,约莫三尺长,以前律庆虽然在近距离见过他,但并没有仔细观察,此时一瞧便发现了端倪。 只见其左手一直按在刀柄上,以前只觉得其手颇大,现在看来岂止是颇大,而是强健有力! 黑手骨节突出,青筋直冒,虎口处还有累累厚茧! 练家子。 律庆顿时心理一凛。 “这厮绝对没有其表面上那么简单” 第48章 秋风萧瑟弘吉剌,射匮巍峨碎叶城(下) 酒过三巡,直鲁古终于开始发问了。 “卿家祖上何人?” “启奏陛下,臣祖上出自述律部,后该部一部分并入乙室部,一部分并入拔野古部,臣祖上就是拔野古部” “至臣祖父萧挞奴时,我大辽境内纷纭,便跟随耶律铁佛大王抵达可敦城驻守,任其小夷离堇” 这里就有讲究了,耶律大石之所以能成功挥兵西进西域,并重建大辽帝国,凭借的就是被萧太后下令待在可敦城不动的两万精锐皮室军,耶律大石当时将这两万人全部带走了。 留下来的耶律铁佛只能从可敦城周围、以鄂尔浑河为中心的草原十八部中重新抽调人马重新组建皮室军,当然了,他肯定会将自己的亲信留下来。 无论如何,西辽国的人想要一一追查耶律铁佛身边人的下落显然是不可能的,或许一开始的那两万皮室军有登记在册,但之后的就算登记了也因为大金的攻陷而遗失。 萧太后曾将大辽帝国收藏的汉文、契丹文、突厥文典籍复制了一套放在可敦城,为的就是一旦东边有事,还可以以可敦城为根基再图复起,后来自然被钟爱汉家典籍的耶律大石一股脑带走了。 他这才能在西域重建国度,虽然有卡特万草原之立国之战,但光凭着手下这些军汉显然是无法稳固国基的,幸亏还有这些包含了法令条文、国策典籍的存在,这才让他在西域站稳了脚跟。 也让他重建林牙院(翰林院)有所依凭。 “哦?这么说卿祖萧挞奴十分骁勇善战?” “不错,并入拔野古部的那部分述律部的人长期游牧于狼居胥山一带,十五岁的少年还需要上山独自猎杀豺狼虎豹作为成人礼,我祖父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哦?” 想要成为耶律铁佛的亲兵夷离堇,光是部落勇士显然是不行的,律庆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 他的脸上突然显出了悲戚之色。 “我祖父年轻时附近一个叫做蒙兀室韦的部落突然壮大起来,时时袭扰我部,一次突袭中我祖母被其掳走,祖父当时恰好在可敦城,得知后纠集了十八个少年勇士北上” “一路追杀该部直到北海,最后十八勇士只剩下我祖父一人,但还是将仇人追到北海边上将其擒杀,并救回祖母” 这自然是律庆瞎编的,参考了铁木真的身世,但这样的事在草原上乃寻常见,说出来众人才会相信。 “此事没多久便传开了,耶律铁佛大王得知后便将其招进亲兵营,期间跟随大王征战四方,平息了多场部族叛乱,累功升为小夷离堇” “后来粘八葛人叛乱,与金人一东一西夹击可敦城,祖父与大王与城皆亡,我父当时年幼,放在祖母部落养活,得知后便遁入拔野古部不出,当时同时遁入该部的还有可敦城的一些文武官员” “得知我的身世后便悉心教导,这才让我掌握了各种文字” “长大后,我也成了部落里的少年勇士,并引起了金人统领的注意,又纳入到了临潢府,咳咳,就是我大辽以前的临潢府,纳入到了临潢府的地方军里,此时我才得知在遥远的西边还有一个辽国” “便趁着攻打濒临西夏国的汪古人的机会逃到了西夏,然后经河西走廊、高昌回鹘抵达了郅支山一带,此后的事情想必陛下已经知晓了” 直鲁古不动声色,“你是何时逃走的?” “十八岁那年,经过五年时间才成功抵达郅支山,西夏盘查甚严,唯独对僧人十分宽松,在下当时便灵机一动,扮成僧人模样游历,这才成功穿越了河西走廊” “五年” 直鲁古这才一声长叹。 “也不知漠北还有多少像爱卿这样的人就算心向大辽也因为动弹不得困在原地” 律庆暗忖:“我收容七千契丹部落的事情想必他们已经知晓了,而这些人看向我的神色多半不怀好意,既然如此,不如以威相压” 便道:“陛下,臣曾参与了克烈人对粘八葛人的战事,当时各方人马加起来接近五万骑,连西夏人也参与了,获胜之后这才对隐匿于漠北大草原的契丹人、汉人的下落有所知晓” “哦?” “契丹人骁勇善战,不少被克烈人、粘八葛人当成了奴隶骑兵来使用,这样的人就有近万帐,我部得胜后要回了七千帐,时下都放在大海子一带,为首的是一个叫耶律忽里之人” “根据臣与其交谈,得知他是耶律铁佛的亲族子侄后裔,若是陛下需要,不如让其来一趟虎思斡耳朵,他掌握的可敦城陷落前后的情形比臣还详尽” “还有一些人遁入拔野古部以及更北靠近北海的部落,加起来也有一两万帐,比如八剌忽部,实际上就是逃亡到北海附近的拔野古部,还有老金山东侧的札答兰部” 直鲁古点点头,“爱卿联合克烈部击败了粘八葛部,可算是为我大辽出了一口气” 他指的是原本金山南北的粘八葛人都是西辽国的藩属部落,就是因为其反叛这才失去了可敦城,后来萧遏鲁亲自率领大军反攻粘八葛结果却是大败而归。 当时萧遏鲁带了三万精骑,就这样还是败了,而律庆只带着五千精骑就能联合克烈部大败粘八葛,两相比较,孰优孰劣自不待言。 偷偷瞟去,果然见众人的神色顿时复杂起来,有妒忌的,有敬畏的,也有不以为然的。 直鲁古也是顿了顿,收复粘八葛之地显然也是他的梦想,不过不久前发生的诸藩属国一起进攻帝国的战事还是让他心有余悸,便暗地里叹了一口气。 “爱卿接下来有何打算?” 律庆不假思索道:“任凭陛下调遣” 直鲁古点点头,“卿家认为时下哪一国对我国威胁最大?” 律庆说道:“自然是花拉子模,其夺占西喀喇汗国后,地盘之广,人力之丰冠绝西域,据说他还夺占了波斯北部的呼罗珊一带,以及古尔苏丹国的西部地区,时下已经拥有近五百万人口了” “花拉子模、呼罗珊盛产各种工匠,其步骑兵装备的各种铁甲都是那里的工匠打造的,据说光是呼罗珊一地就有五万工匠为其日夜不停打造各种甲胄、兵器” “微臣估计其若是倾巢而来,可以出动十五万步骑,其中骑兵就有十万,还都是有着铁甲的骑兵” “危言耸听!” 北院大王耶律敦哥拍了一下矮几,愤愤地说道。 “哦?” 律庆不为所动。 “金王也曾与毡德城的海尔汗交战,一战而胜之,还俘获了此人,这么说金王人马之精锐还远在花拉子模之上?” 律庆暗中瞟了一下直鲁古,只见其神色也在刹那间变了变,便道:“我是击败了海尔汗,不过当时海尔汗显然并未将我放在眼里,只出动了三千甲骑,而我则有五千精骑,又利用了其轻敌之心设伏,这才将其拿下” “若是硬桥硬马在野外浪战,我还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直鲁古说道:“爱卿时下有多少兵力?” 律庆暗忖:“我哪点兵力早就被他们知晓了,也无须隐瞒了” 便道:“约莫万骑” “哦?朕还是那个问题,爱卿接下来......” “陛下,我国大仇粘八葛部已经被严重削弱,若是陛下愿意,微臣可越过金山将其覆灭,然后由我大辽的军队进驻,微臣不敢僭越一步” “再就是高昌回鹘,前次战事里,该国至少损失了一万步骑,又将哈密城割让给了我国,若是陛下有心,一军从伊犁城出发,我部从昌八剌城出发,至少能夺取其高昌一带的土地” “灭亡了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就是瓮中之鳖,届时我部从高昌出发,拔野锋从费尔干纳出发,前后夹击,亦可将该国覆灭” “然后整军备武,休养生息,再过五年,多半有了与花拉子模一较高低的实力,届时可联合花拉子模的大仇古尔苏丹国前后夹击,许诺事成之后我国占据阿姆河以北之地,呼罗珊之地则由古尔苏丹国占领” “届时我大辽就能中兴了” 耶律直鲁古点点头。 “爱卿,朕有些累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城南以前萧摩诃的府邸朕已经让阿卜杜拉修葺翻新,你的人就住到那你去吧,这几日就好好在虎思斡耳朵歇息一番,等朕身体好些了再招你进宫详谈” “你是律忠的义子,老宅同样也修葺了一番,不过显然住不下你那些人,还是住进萧摩诃的府邸吧,对了,那里时下已经挂上了金王的新牌匾” 于是,律庆和一百黑曜都在当晚搬进了以前萧摩诃的府邸。 住下后,他将萧罗汉、霍斯都、阿迪斯三人叫了进来,将晚宴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后便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陛下春秋方盛,为何我每次见到他都是愁容满面,憔悴疲累的模样?” 阿迪斯说道:“陛下膝下无子,这是他最大的心病,肯定日夜都在后宫耕耘不辍,岂有不憔悴的?” 律庆点点头,“多半如此” 不过他突然想到了阿卜杜拉。 “难道这里面就没有这厮的身影?直鲁古既然能在玉龙杰赤生下一些儿女,为何到了虎思斡耳朵就不行了?” 便道:“阿迪斯,你在担任我义父的护卫之前到过陀拔思单没有?” 阿迪斯点点头,“游历过” 律庆说道:“据说阿卜杜拉大总管就是来自陀拔思单某个苏丹国,你结合之前的讯息,这几日就在城里暗暗探访一番” “大汗怀疑阿卜杜拉?” “嗯,只是感到有些古怪罢了,先查着吧” 第49章 悠悠梵音起,落尽繁华梦(上) 半夜时分,律庆突然被惊醒了。 “大汗,有人来了” 律庆显然有些不满,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来? 不过还是披衣起身,只见门口站着自己的值守侍卫,还有一名女子。 “金王,我是公主殿下的贴身侍女” “哦?” 律庆心理一凛。 “公主殿下自从见了大王之后,辗转难寐,很想与大王见上一面” “在哪里?” “就在这里” “哦?” 律庆顿时明白了。 “以前萧摩诃的府邸本就通过地道与皇宫相通,后来自己将金钥匙还给直鲁古父女后,他们又对地下设施进行了修葺和改建,多半就在后花园的佛塔里” 果然,当律庆跟着那侍女穿过月洞门后赫然便是早就焕然一新的后花园,那座他曾从中救出了律忠的白色宝塔正在月色下巍然耸立。 律庆示意侍卫不用跟着,自己随同侍女进入了宝塔。 塔内一切如故,不过显然被人打扫过,地上光洁如新,侍女一番操作后,地 面顿时露出了一个大洞,里面出现了一座向下的楼梯。 律庆跟着侍女沿着楼梯走了下去,没多久就来到了以前关押律忠的那座密室,时下密室显然不是一半黑一半亮了,当中还吊着一盏水晶灯。 地上也铺着厚厚的地毯,一名女子带着面纱正坐在一张矮几后面,身后还站着两名侍卫,他仔细一瞧,这两名侍卫都是面白无须,不过都是契丹人模样,多半是真正的契丹或者汉人太监侍卫。 “见过公主殿下” 律庆向她施了一礼。 公主示意他坐到她的对面去,律庆便盘腿坐下了。 “金王,你是否觉得有些奇怪?” 律庆轻咳一声,“公主殿下夤夜来访,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好了” 公主的声音十分悦耳,但一听就是颇有主见之人。 “你曾从这里救走律忠,想必也不陌生吧,放心吧,整个虎思斡耳朵的地下都是这样的建筑,我已经派人细细拾掇了一番,以前从这里就可以通往皇宫,幸亏萧摩诃不知晓,否则会发生什么事还真让人担忧” 律庆向来大胆,便笑道:“若是我猜的不错,时下地下连同皇宫的机关只能从皇宫那一头打开了” “不错,你很聪明,既然如此,我也不废话了” “请公主殿下赐教” “你知道我为何在此时来见你?” “不知” “我说过了,你是聪明人,能在五年时间骤然崛起,更是大有能耐的,绝非常人能做到,你见过阿卜杜拉,觉得此人如何?” 律庆看了看她身边的两位契丹太监,心里一动,“难道公主已经发现了阿卜杜拉不怀好意?” 便道:“我确实有些奇怪,既然是笃信佛教的国度,为何让一个伊教徒前来担任内廷总管?虽然时下西域诸国启用黑人太监已成风尚,但在我大辽国出现还是令人十分诧异的” “你的想法呢?” 律庆一咬牙,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听说陛下在玉龙杰赤为质时还曾生下了包括公主在内的多名子女,为何到了虎思斡耳朵反而并无一男半女诞下?问题多半就出在阿卜杜拉身上,不过陛下明见万里,难道就没有发现这一点?” 公主幽幽一叹。 “你果然聪慧,一下就发现了这一点,父皇从玉龙杰赤回来后就是整日昏昏沉沉的,白日愈甚,晚上则好一些,但也就是黎明前一个时辰十分清醒” “此病在玉龙杰赤就有了,当时按照花拉子模内廷太医所说,这是头风之症,很难医治,此时花拉子模的医术最为有效,父皇便服用了他们的草药,服用后头风之症倒是减缓了,不过神情却愈发昏沉” 律庆心里一动,“若是我猜的没错,花拉子模人肯定让陛下服下了绝育、致昏的药物,陛下何等睿智,回来后岂有不发现的?” “那是自然,我等回到虎思斡耳朵后,改用汉医治疗,没想到头昏之症倒是治好了,但头风之症又发作了,汉医也是束手无策,只得继续服用花拉子模人的药物” “与头昏嗜睡倦怠相比,头风发起作来十分吓人,两害取其轻,父皇只得继续服用阿卜杜拉提供的药物” 律庆问道:“在那之前陛下就没有将阿卜杜拉等人抓起来?” “自然抓了,全部关在皇宫地下牢房里,不过那厮显然有恃无恐,进去后还说没几日就会放他出来,父皇也是这么做的,为防头风症发作,并没有将其杀死” “后来果然应了那厮之言” 律庆点点头,“我估计陛下的生育能力在玉龙杰赤后期就消失了,不过彼等为何偏偏放过了公主殿下?” 面纱后的容颜颤抖起来,后来又开始了啜泣。 半晌,公主止住了哭泣。 “金王,当时我的兄弟姐妹还有五六个,同样在一夜之间染上了重病,经花拉子模人医治后只有我活了下来,后来阿卜杜拉说想要彻底根治就必须继续服用某种药物,我等当时懵懵懂懂,只得听从他的建议” “说来也奇怪,我服了药物后并无半点不适” 律庆暗忖:“多半是公主殿下身上有某种特殊的机能正好克制花拉子模人的毒药所致,不过一时能对付还能理解,长期服用肯定不会幸免的” 便道:“公主殿下是否特别喜欢食用或者饮用某种食物或者酒水?” 公主摇摇头,半晌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我生下来身体就不佳,在兄弟姐妹中更是最差,按照随行御医的说法,是甚天生积热的体质,体内积食严重” “听说花拉子模人用当地产的蓖麻油治疗此症,便让人弄来服用,用后果然有效” 律庆暗忖:“蓖麻油确实有润滑通便之效,难道就是此物中和了毒药的作用?多半是了” 便道:“阿卜杜拉等人不知道此事?” 公主长叹了一声,“父皇在玉龙杰赤时身边有好几个妻妾,我母并非最受宠爱之人,自然也最为警醒,从父皇得病以及好几个子女夭亡之事中便知道了什么,便将蓖麻油一事隐瞒下来了” “阿卜杜拉等人至今也不知晓,长期服用此物后,我的病情就完全好了” “这么说陛下就没有法子对付阿卜杜拉等人了?” “父皇登上大位后也曾派人前往花拉子模、陀拔思单查询这厮的行径,但还是一无所获” “哦?” “陀拔思单是一个独立王国,国王据说是萨珊波斯帝国皇族后裔,笃信祆教,并以陀拔思单一地独自抵抗了伊教势力几百年,后来不得已皈依了,但也就是几十年前的事情,时下还是并不虔诚的国度” “十年前花拉子模攻入该国时,其国王鲁斯塔姆五世亲自带着家眷和王公大臣出降,花拉子模苏丹这才赦免了他,将其并入花拉子模的藩属国,每年向其缴纳十万金币以及一万石新米” “当时还将陀拔思单王国的一些黑人太监带到了花拉子模,其中就有阿卜杜拉,那时阿卜杜拉与父皇年纪相仿,又会汉话,父皇一下便喜欢上了他” “还会汉话?这确实是令人惊叹” “按照阿卜杜拉的说法,陀拔思单一度也是大唐的藩属国,还曾派人前往长安为质,鲁斯塔姆这一脉就是大唐质子的后裔,他们从长安学会了汉话和汉文,并一直传了下来,估计也传给了部分太监” 对于陀拔思单的历史,后世的律庆自然研究过,当时并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来,此时却是心里一惊。 “区区陀拔思单确实独自以祆教徒的身份对抗了伊教世界几百年,当时我就觉得有些奇怪,阿拉伯人连波斯帝国都拿下了,为何反而放过了一个小小的陀拔思单?按照他们的能力不应该呀” “现在看来,藏身于陀拔思单与德黑兰之间的厄尔布尔士山脉中的阿萨辛派必定与其有很大的关系!” “阿萨辛派,最隐秘、最大的巢穴就在陀拔思单首都萨里城与德黑兰之间的高山之中,后来被蒙古人摧毁,按照祆教的传统,隐身于伊教进行暗黑修炼也是有的” “以刺客组织的面目暗中维护唯一的祆教国家更是义不容辞,他们在厄尔布尔什山脉中建造的秘密巢穴无数,对于从南面过来的伊教大军也是了如指掌,刺杀其首领,或者提前告知陀拔思单人自然也不在话下” “特别是不断刺杀与陀拔思单为敌的波斯首领,让其内部生乱,进而无法染指陀拔思单,这多半就是某一个阿萨辛派刺客组织的真实目的,为的就是保全这唯一的一个祆教国家啊” “不过,他们为何看上了西辽国?对了,西辽国信仰的佛教攻击性显然远不如伊教,若是直鲁古死去,区区一个公主还不是任其摆布?他们又会利用何种方式操控呢?” 便问道:“公主夤夜来访,在下受宠若惊,既然殿下说出了实情,在下也不敢有所隐瞒,很显然,最近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殿下不妨讲出来,在下虽然愚陋,多一个人参详也是好的” 公主点点头,“一个月以前,陀拔思单派人来了,说是要为他们的王子希凡一世求娶我,还说可以入赘到我大辽来” 律庆顿时醒悟了。 “这才是他们的终极目的啊,这么看来,只留下浑忽公主一人也在他们的算计之中呀” 第50章 悠悠梵音起,落尽繁华梦(中) 想了想,说道:“他们能够拿捏陛下的东西无非是药物,对了,之前我国太医是如何医治的?” “无外乎一些补肾益精之物” 律庆暗忖:“这也倒是对症下药,直鲁古为了诞下子嗣昼夜不停地在后宫耕耘,显然是肾气亏损了” 又问道:“可知陛下究竟是何处疼痛?” “头顶,疼起来几欲昏倒,有时还会口吐白沫,症状较轻时也会暴躁易怒,动辄杀人、打人” 律庆眼睛一亮,“自己后世一个亲戚似乎也是这样,遍寻名医无果,最后还是被一个乡下老中医看好了,以前看的医生都是用的补精益气之物配合针灸,而这名老中医用的却是治疗肝经郁滞之物” 便道:“殿下回去后不妨让太医用一些治疗肝经郁滞药物给陛下服用,或可管用” “真的?金王还懂得医术?” “哪里懂得?不过是当时可敦城失陷后藏到拔野古部的还有一个城内的汉人医士,就是用此法治好了部落里一个人,我凑巧知道而已” “不过...” “金王指的是陀拔思单的王子求婚之事?” “正是,不知殿下是否有了应对之法?” “如果金王的方子有效,那就不用理会黑奴了,不过这些人在内廷加起来也有一百多人了,人人精通刀术,还布置在后宫关键处,想要一下铲除并不容易” 律庆笑道:“只要陛下能恢复龙体,这些事情想必不在话下,不如这样,这方子果然有效,不妨让陛下继续装病,不要让阿卜杜拉瞧出来就行了,等大好了,陛下自有对策” “不过,殿下召集太医时还是要小心一些,阿卜杜拉等人盘踞内廷十余年,想必也营造了一些势力,他们以药物自恃,岂有不盯住太医的?” “多谢金王提醒,此事我已知晓了,不过......” “殿下还有什么难事不妨说出来,微臣但凡能做的绝不推脱” “好吧,宴会上金王的话似乎言不由衷” “哦?何出此言?” “眼下我国最大的敌人显然就是花拉子模,不瞒你,古尔苏丹国被他们吞并也就在这几年了,若是加上该国,整个西域一带就完全没有人制衡他们了,金王何许人也,为何还要说什么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 律庆一时语塞,半晌才说道:“诚如殿下所言,就算拿下了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想要将其稳固并成为支撑我大辽对抗花拉子模的根基还差得远,主要是时间不允许” “古尔苏丹国乃是突厥奴隶兴起的国度,骑兵强悍,若是被花拉子模得到了这部分补充将更加难以抗衡,故此,联络该国对抗花拉子模才是上策” 律庆记得历史上的情形恰恰相反,西辽国反而是协助花拉子模灭亡了古尔苏丹国,直鲁古简直是太过昏庸。 “不过,这还远远不行,就算没有古尔苏丹国,有花拉子模、呼罗珊两大基地对于花拉子模人来说也够了,故此,另外一个着眼点就在北边了” “北边?” “不错,不是微臣自夸,我说的就是我部,当时在宴会上由于人多没有说起,时下单独面对殿下自然无不可” “钦察汗国号为汗国,实际上是一个部落大联盟,东西两帐对于中间的大帐并不买账,我进入左帐后为了稳固牧户,只夺取了东半部分,无论如何,该帐大汗阿史那都罗对于我稳固东部还是有所贡献的” “阿史那氏在钦察草原上颇有威望,以我的军力自然可以在拿下东部后顺势攻击都罗,进而拿下整个左帐,但那样一来不但左帐不稳,大帐、右帐里的钦察人也会人人自危” “故此便只能隐忍不动,眼下倒是有一个好机会” “都罗昏庸,导致其内部分裂,时下已经被软禁起来,等我回去后便以扎兀惕汗的名义召集祭天大会,顺便提出推选新汗的议题,以我的威望和实力,多半会成为新的左帐大汗” “于是我的牧场便与云中府、毡德城接壤了,获得左帐大汗冬季猫冬地杰兹卡兹后便在那里筑城,囤积军械粮草,便能与云中府守望相助了” “当然了,这也只是防御措施,想要彻底击败花拉子模,就必须另辟蹊径” “哦?金王快说” “嗯,假以时日,最快一年,最慢三年,我就有了独自攻击毡德城的能力,届时便以该城为着眼点慢慢消耗花拉子模的实力,若是能在两三年内消灭该国五万精锐,那么就能拿下毡德城了” “当然了,届时需要云中府的配合才行” “金王,那你为何不干脆将大帐一起拿下?” “不然,大帐的大汗是康里人,是花拉子模的亲戚,进攻时必定会受到其侧击,毡德城的作用就在这里” “还有,真拿下了,我就必须守住毡德海北岸的斯哈纳克城,对于花拉子模人来说,深入草原与我作战他们完全没有把握,但进攻一个靠近他们的城池还是很容易的” “届时,就不是我消耗他们了,而是他们消耗我,故此,在拿下毡德城之前必须维持大帐现状” “一旦拿下此城,我大辽的云中府就能将府城迁到那里,而我也能拿下大帐了,此时由于毡德城的失去,双方对峙之势已成,谁也奈何不了谁” “此时大辽便可以提高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税赋的名义逼其反叛,有毡德城、斯哈纳克在,花拉子模此时无可奈何,我国便能一举将这两国彻底拿下,届时我国的势力就超过花拉子模了” “便能夺回阿姆河北岸的泰尔梅兹城,或联络古尔苏丹国进攻呼罗珊,或干脆灭了古尔苏丹国,从该地向呼罗珊进攻,一旦没了呼罗珊十万匠奴、农奴的供养,单靠区区花拉子模绿洲显然大势已去” “不过,此时花拉子模还拥有陀拔思单” “陀拔思单?他们不是花拉子模的藩属国嘛,此时难道不会脱离花拉子模独立?” “不然,据我所知,伊教势力为了分化陀拔思单,已经将其分成了两个国度,萨里最大,号巴文德王朝,拉什特次之,号帕杜斯帕王朝,两国都是萨珊帝国皇族后裔,又信奉不同的伊教派别” 说到这里律庆突然停了下来。 “金王?” 律庆说道:“我也不敢肯定,不过是推测罢了,若是我猜得不错,这两国名义上势同水火,但实际上好得很,原因只有一个,这两国都宣称是信仰祆教的萨珊帝国皇族后裔” “萨珊帝国时的祆教对于血亲最为注重,这两国国王自然这样宣称,显然暗地里对于祆教很是认同,这两国上层人士多半还是祆教徒,伊教徒身份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想必国内也有不少人支持他们,否则他们打出来的萨珊波斯王子的身份谁会理会?” “而他们之所以派遣阿卜杜拉接近陛下,为的也是一旦大辽衰弱了能在这里建起一个强大的祆教国家,陛下的子嗣问题、病症多半都是因此而来的” “一旦拿下了毡德城、大帐、呼罗珊,倒是不用与陀拔思单翻脸” “为何?这些家伙如此处心积虑,还让我国的皇族血脉几乎断绝,难道不应该将其斩草除根吗?” “不然” 律庆摇摇头,“放眼整个西域,还是伊教徒占据明显的上风,此时攻打陀拔思单岂不是正中彼等下怀?” “可......” “殿下放心,阿卜杜拉等人必须遭到清算,但显然不是现在,等陛下病体痊愈后便可下手了,至于其背后的陀拔思单还是要留下来以吸引伊教徒的视线,不但如此,大辽国还要大力支持他们” “这是为何?” “很简单,公开支持巴文德、帕杜斯帕合并成一个祆教国家,并协助其收复更多的里海南岸土地,伊教徒的大本营是波斯和巴格达,此时必定会全力对付陀拔思单,我等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 “当然了,我们也不会坐视陀拔思单灭亡,而是暗中支持他” “如何支持?中间还隔着花拉子模,除非将其彻底灭掉” “无妨,微臣之前说过,到了那时我已经拿下了亚伊克河东岸之地,就能通过船只直接驶往陀拔思单支援了” “然后呢?” “自然是彻底拿下花拉子模以及宽田吉斯海西岸的库曼人领地” 公主终于抬起头来了,不过依旧没有摘下面纱。 “金王,传闻你已经得到了传说中的羊皮书、羊皮卷?你这么想进入宽田吉斯海西岸,是不是为了可萨汗国的藏宝?” 律庆心理一凛,“不瞒殿下,确实得到了,若是殿下需要,微臣马上奉上” “哦?” “千真万确,这次微臣也一同带来了,藏宝图还有一张在花拉子模,两张已被我获取,再加上我义父的羊皮书,都在微臣的卧房里,这就给殿下取来” “哦?” 公主不为所动。 律庆将坐姿改成了跪姿。 “殿下,微臣对大辽的忠心,苍天日月可鉴,区区虚无缥缈的藏宝图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说着便离开了。 半晌,他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裹。 “殿下,羊皮书、两张藏宝图都在这里,加上以前微臣归还的金钥匙,微臣之心,还望殿下、陛下明鉴” 第51章 悠悠梵音起,落尽繁华梦(下) 律庆回到自己的卧房后,兴奋地一宿未眠。 他显然知道了一件事。 他距离他一开始暗中制定的大目标正在一步步实现! 此时,什么探查阿卜杜拉的身份也不重要,他便在虎思斡耳朵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半个月! 眼看距离秋季祭祀大典的时间逐渐迫近,他也有些着急了,这半个月直鲁古并未召见他,也不知浑忽公主有没有按照他的建议给其治病。 这日晚上他下定了决心。 “过了今晚,我干脆主动进宫向直鲁古辞行,花拉子模什么的太过遥远,我必须趁着都罗尚未死去之际拿下整个左帐!” 于是,就在既兴奋又忐忑的心情下模模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又被叫醒了。 他又回到了府邸后花园宝塔下面。 还是一样的场景,公主身后跟着两个契丹太监、一个侍女。 “金王一向可好?” “承蒙殿下记挂,微臣甚好” “那就好,我相信金王肯定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微臣不敢” “好了,我这次来是有事要向你说” “微臣洗耳恭听” “其一,我按照金王教授的法子告诉了某个忠心的太医,父皇服用了半个月后已经大好了,此时既不会头昏脑涨也不会头痛欲裂了,若是再服用半个月,兴许就完全好了” “哦?微臣恭喜殿下,恭喜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第二件事是有关阿卜杜拉的” “哦?微臣刚才还有些疑惑了,殿下是如何瞒住此人的?” “或许是我国国祚未尽,也或许诚如金王所言,阿卜杜拉表面上是一个伊教徒,实际上是一个祆教徒,这几日他恰好离开了” “怎么说?” “他说秋末宽田吉斯海南岸的厄尔布尔士山有一个本派的重大宗教仪式,他想回去参加一下,父皇自然同意了,当然了,肯定显露出了依依不舍的模样,还让这厮将药物留足” 律庆问道:“微臣一直有一个疑问,既然是药物,就需要药材配制,以陛下、殿下之能,查清来源应该问题不大吧” “不,此物只能在花拉子模配制,至少有三种药材也只有在花拉子模绿洲与宽田吉斯海之间的荒漠生长,阿卜杜拉名义上还是花拉子模人派来的” “很显然,花拉子模人打着的也是与陀拔思单人一样的主意,故此严禁此物流到市面上,若是此时杀了阿卜杜拉,花拉子模人还是会用此物来要挟父皇” “哦?殿下是如何得知阿卜杜拉就是一个祆教徒的?” “呵呵,我虽然不像金王那样精通各国地理和宗教派别,但也有所耳闻,据我所知,陀拔思单确实有两个国家,境内更有十几个伊教派别,但彼等重大仪式都会在清真寺举行,岂会像游牧部族那样跑到大山上举行?” “对了,在陀拔思单西边有一个埃迪古奇兹王国,你可知晓该国国王是谁?” “不知” “呵呵,还有金王所不知晓的?他们的国王出身于钦察骑奴,后来篡夺了大权成为国王,如今已历四世,就是他们夺取了陀拔思单西边的领土” “现任国王对于陀拔思单剩余的土地也是虎视眈眈,可惜就在一个月前在如厕时被刺死了,时下国内乱成一团,此时阿卜杜拉回去难道是巧合” “哦?” “这样的大事想必那些名为伊教徒实为祆教徒的人必须要大肆庆祝一番,还要论功行赏才是,于是就将阿卜杜拉召回去了” “可阿卜杜拉想回陀拔思单就要路过花拉子模......” “无妨,虽然如今各国形势紧张,但商路并未断绝,萧乙辛的商队每年都要前往陀拔思单好几次,跟着其商队就是了,就算已经去过了,以他的能耐,要求萧乙辛再去一次也无妨” 律庆本来想说这萧乙辛是一个假的萧遏鲁后人,还极有可能也是一个祆教徒,但还是兀自忍住了。 “金王,父皇同意了你的建议,你现在可以离开了,也不用进宫辞行” “多谢陛下” 两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半晌,律庆说道:“殿下,微臣归心似箭,就不打扰了” 公主突然幽幽一叹。 “你就这么想尽早离开本宫?” “微臣不敢” “呵呵,你心里肯定在想着,自己将金钥匙、藏宝图都毫不犹豫交了出来,又击破高昌回鹘为大辽立下惊世大功,却只得了一个虚衔” “殿下千万莫如此说,微臣眼下已经是镇守临潢府的节度使,这可是我大辽国勋贵才能得到的职位,若不是皇恩浩荡岂会如此?” “你真是这么想的?” “千真万确” “好吧” 公主又是幽幽一叹。 她拍拍手,一旁的契丹太监拿来了一个包裹,公主亲自将其解开了。 “金王,这里面有四面令牌,都是纯金制作,其中一枚还能自由出入皇宫,有了这些东西你今后可在我大辽自由行动,也不会有人盘查” “另外,父皇已经同南院大王打招呼了,你可以从这里每年领取一万正规骑兵的军饷、军械、粮草,当然了,会让居努斯的商队顺道送过去,运费自然由你出” “还有,明年的盂兰盆会,我希望你也过来” 说着就走了。 律庆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便再也睡不着了,干脆仔细思索起公主的用意起来。 “直鲁古只有此女,肯定也在让她留意军务、政务,她的能耐、见识显然远在一般贵族女子之上,直鲁古一直昏昏沉沉,西辽国的大事多半是由她确定的” “明年的盂兰盆会?为何要我过来?” 次日一早,他将三面金牌递给萧罗汉,自己留下了能够自由出入皇宫的那面。 这几日,他因为记挂着公主行动的成败,寝食难安,也没有好好逛一下虎思斡耳朵,便决定逛一逛,明日一早再回去。 刚出大门,迎面驶来了一小队骑兵。 都穿着传统契丹人的服饰,为首一人年约二十出头,面相英俊、姿态飘逸,身形挺拔颀长,一行七八骑从他这位扎兀惕汗府邸面前呼啸而过。 律庆阻住了手下正欲兴师问罪的举动。 “这是什么人?竟敢大大咧咧在城内骑马?瞧那模样,应该是去皇城的,难道是耶律氏子弟,不过时下耶律氏子弟早就汉化了,都穿着汉人的服饰,此人却依旧是游牧部族贵族的服饰” 此时,浑忽公主送给他的管家正好在身边,便问道:“此人是谁?如此嚣张跋扈?” 管家回道:“此人叫萧不花,是我国放在热海、怛逻斯河谷一带游牧的大黄室韦部、札答兰部大汗、陛下钦赐布格拉汗萧古鲁独子,他还是以前普速完公主的外孙,在皇城也有府邸” 律庆顿时眼神一凛。 半晌,又问道:“萧不花王子可有成婚?” “尚未” “大黄室韦之人怎地姓萧?” “十年前,大黄室韦部落大汗病势,膝下无子,陛下便让乙室部出身的北院大王手下的枢密副使萧古鲁到那里继任大汗,不化王子便跟着去了” “不化王子是林牙院考试的第一名,更兼骑射无双、武艺高强,人称热海小吕布” 律庆点点头,心下明了。 “看来本人并非浑忽公主的第一选择啊,她的选择还多的是,萧不花是普速完公主的外孙,本就有皇家血脉,又是一表人才,文武双全,还是正经乙室部贵族子弟,而自己来路不明,虽自称出身述律部,但毕竟偏远不可考” “年近三十,还有了三个妻妾,与萧不花相比确实有些差距” 瞬即又收拾了心情。 “管他呢,先在城内逛一逛再说” 正要迈步,那队骑兵突然又掉转头了,霎时萧不花就来到了大门外面。 律庆斜眼看去,只见门口的两名浑忽公主派来的门卫丝毫没有动静,看来这萧不花王子的来头很大。 倒是萧罗汉大声喝道:“来者何人?!竟敢在金王、扎兀惕汗府邸面前纵横驰骋!” 萧不花没有理会他,飞身一跃下了马。 “那位是金王?” 律庆笑道:“正是在下” 萧不花一愣,随即赶紧施了一礼,然后说道:“大王见谅,这处宅邸原本是萧摩诃的,没想到却变成了王府,在下却不知晓,得到手下的提醒后这才知晓,得罪了” 律庆面色如常,“不知者不为罪,王子不用挂怀” 萧不花点点头,“还是大王大度,在下佩服,不过......” 说着他拿出了一物。 原来也是一个金色令牌。 “大王,按照我大辽规制,拥有此物者是可以在虎思斡耳朵骑马的,在下骑惯了,又不知晓这里已经变成了王府,还望大王包涵则个” 萧罗汉赶紧示意律庆将公主赐给他的那面令牌拿出来,律庆却不为所动。 “哦?王子还有此物,能否借我一观?” 萧不花大大方方将金牌递给了他。 律庆略看了看便明白了。 “果然好物,王子,请自便” 萧不花点点头,然后骑上马离去了,临行前还喊了一句。 “大王,过几日到我府邸聚一聚” “好说” 等他远去了,律庆不禁露出了笑容,这让萧罗汉等人十分诧异。 第52章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落兮将军行(上) 律庆回到泰州城时已经是深秋时节了。 与他同时回来的还有从弘吉剌部招募的三千少年勇士。 还没等他安排如何训练者三千人事宜,一个消息传来了。 “大汗” 萧罗汉过来汇报时脸上的神色颇为诡异。 律庆骂道:“神神叨叨的,究竟是何事?” 萧罗汉笑道:“大汗你猜?” 律庆想了想,“东边应该没有大问题,南边我等刚从那里回来,应该也无事,这么说就只能是西边了,难道都罗......” 萧罗汉点点头,“不错,就是他那里” “哦?他逃出来了?” “非也,他死了” “哦?” 律庆不禁站了起来。 萧罗汉突然严肃起来,“大汗,阿史德毗伽拥立了他的儿子古里继任大汗,但生怕我等怪罪,便投了阿力普!” “啪!” 律庆一巴掌拍在椅子上。 “何事的事?都罗究竟是怎么死的?” “大汗,时下左帐牧户都返回到了过冬地杰兹卡兹一带,由于他们没有城池,我们的人也无法渗透进去,还是居努斯的商队发现后告诉我们的” “哦?” “居努斯的商队要在冬季之前将牧户们手里的皮子换回去,顺便为我们送来了第一批粮草军饷” “居努斯没来?” “没来,这一次是他的手下,我们的人虽然不能进入杰兹卡兹潜藏,但商队的却可以,不过毗伽还是守住了秘密,我们南下虎思斡耳朵时都罗就死了,商队的人过了一个月才发现了问题” “哦?” “都罗嗜酒如命,他从斯哈纳克弄来的美酒早就喝完了,自然需要商队为其不停供应,于是居努斯的人会每隔一段时间就为他免费提供一批” “一般来说,都罗一旦没酒了,就会派人前来通知此人,不过这一次拖了半个月却没有派人来,此人这才主动前去询问,最终得知了都罗的死讯,此时我等正在返回的路上” “等商队抵达泰州城时,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他们是怎么知道毗伽投靠了阿力普?” “因为他见到了阿力普的使者,恰好是都罗死去半个月后的事了,左帐、大帐一向没有往来,为何在都罗死去半个月后就来了?肯定是毗伽一早派人去了斯哈纳克” 斯哈纳克,后世咸海北岸沙尔卡尔。 “他为什么这么做?” “按照商队的判断,时下大汗威名远扬,在毗伽等人看来吞并他们是迟早的事,不如先找一个大靠山再说,再说了,投靠了阿力普就意味着投靠了花拉子模” 律庆暗道:“老子本来不想动武的,没想到还是要走到这一步” 便道:“我们在斯哈纳克城的密探没有传来消息?” 萧罗汉回道:“尚无” 律庆点点头:“立即派出人手打探阿尔特阿尔、斯哈纳克、杰兹卡兹、毡德城的消息,要快” “是” 就在等待密探的消息时,负责工坊的李文膺来了。 “大汗!” 见他面露喜色,律庆也是一喜,“铜炮制作出来了?” 说着也没等对方回答,便拉着他的手朝外走去,二人来到了城池西南街区的工坊,然后直接走进了铜坊。 说起了铜炮,他前前后后花费了一年多时间,耗费了至少两万斤铜料,但依旧没有成功,期间因为炸膛造成的工匠死伤已经不下十人了,后来他便让人在试炮时将引线拉长,附近固定一块厚实的铁板,让点炮的工匠躲到铁板后面。 这样才避免了进一步的损失。 对于律庆来说,先一步肯定不会制作管径比很大的加农炮,而是阔口短管火炮,饶是如此,依旧出现了意外。 眼下摆在他面前的就是一门短管火炮。 只见其典型的后粗前细,但开口也有十余公分,炮身后端还有三道铁箍。 “大汗,此炮我等已经在城外开阔处试验过了,按照大汗制定的新度量衡,长七十五厘米,可装填重达二十斤的铁弹,重五百斤” “射程可达三百步,不不不,按照大汗的新度量衡,约莫一里,装药量则视需要来定,最少需要十斤,大汗您看” 说着指着炮位一个装置。 “有此物便能轻松抬起炮口,最大,咳咳,按照大汗之前所说,也即四十五度,能将铁弹推到一百步,大汗恕罪,在下对以前的度量衡实在太过熟悉了,大约是一百五十米” “平射时则是一百米,按照大汗之前的提点,敌人但凡有建在山上的城池或者寨子,最多也就是两三百米,再高运送物资就困难了” “若是再高一些,我等便能加大装药量,大致是十五斤火药在四十五度的情形下可将铁弹推到三百米的距离,二十斤则是四百五十米” “试过几次?” “大汗前往虎思斡耳朵时就开始试验了,前后不下一百次,饶是如此,用过十次后炮身就会热得发烫,若是冒险再试极有可能炸膛,故此需要停下来用水降温,也需用搠杆包着湿布清理炮膛” “还可发射散子,大约一百枚,提前制成圆筒状,直径与炮口一样,散子之间的缝隙用黏土充填,其与发射药之间隔一块木板” “就是为了试验这块木板的材料、厚度,我等才试验了这么多次,当发射药燃烧起来后,会瞬间将木板烧毁,然后将大号铁弹或一百枚散子以极快的速度推出” “前面说的距离是大号铁弹,散子又不同,当其射出后,会在最远四十米左右形成一道长宽高低都在二十米左右的弹幕,我等用牛羊试过,场景着实骇人,一群牛羊死伤枕籍” “这是火炮仰角标尺,按照大汗提供的数值,从零度开始一直到四十五度都能与炮口对应” “这是水平槽” 说着递给律庆一个木盒子,这是时下中国常用的找平仪,里面有三个格子,自有一套测量之法。 “火炮有两个木轮,轮子边缘用铁片包裹,用一匹马就可以拉着走” “这是炮架,需要临时安装,按照大汗您的提点,火炮发射时会有强大的反挫力,必须事先挖掘好炮位,然后将炮架固定好,这是炮架上专门用来找平的地方” “我等试过,每施放三次后炮身又会不稳,需要重新找平” “炮架用硬木制成,总重两百斤,加上一份总重三百斤的弹药,同样可由一匹健骡拉着走,为防意外,可备着一匹,如果是骆驼拉动,更是轻松写意” “一份弹药?” “正是,按照您之前的吩咐,乃五枚大号铁弹以及五包散子,以及同样重量的火药” 说着指向几个份量不同的纸包,“为了应付不同的射程,药包都是五斤一份的” “同样,按照您的提点,火药经过反复浸水、晾晒,已全部炼成颗粒状,可很大限度防潮,都用上了过油的厚纸......” 律庆的心不禁一紧。 “纸张在这一带可是紧缺物资啊,可惜泰州城附近树木稀少,只能向居努斯购买,价钱高的吓人” “罢了,我是用羊皮向其换取的,反正牧户们的羊皮闲着也是闲着,不用白不用” 便道:“你等的意思是不用再试验了?” 李文膺一阵汗颜,“大汗,都一百次了,肯定没有问题了” 律庆也不是行家,只能让其不断试验,便点点头,“制作这门铜炮的整个过程,比如各部件详细用料,所用铜锭的成色,砂模的注意事项,等等,都记下来了?” 李文膺点点头,“那是自然,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门合用的,岂能不详细记下来,饶是如此,关键还是在砂模上,稍不注意就会功亏一篑” “嗯,制作这么一门需要多少人、多长时间?” “嗯,需要二十人制作一个月方可” “时下铜坊里有多少人?” “两百人左右” “能否将其分成十组,如此不就一个月就能做出十门来?” “大汗,恐怕不行,真正熟练的工匠也就是这二十人,最多再有二十人可以加入进来,余者若是强行上恐怕又要耗费无数” “很简单,你将所用铜料数量、制作过程事无巨细全部记下来,再做时让这两百人在那二十人的指点下制作,凡是能在一个月内制作出一门合格的铜炮,对了,所谓合格就是能试验一百次左右达到这门铜炮水准者” “则工头奖励金币五十枚,工匠奖励十枚,你等二十人现在每人奖励一百枚金币,工头奖励两百枚” “没达到者,第一次不予理会,第二次还是不合格的,则罚没工钱一半,第三次则罚没全部工钱” “第三次还是不合格的,则显然不适合在火炮工坊待了,转到普通作坊,时下这里的工钱是其它地方的三倍,你等就看着办” 说着,将自己手上戴着的一枚金戒指摘了下来。 “文膺,你干的不错,这枚戒指是从以前萧摩诃府邸弄来的,纯金制作,上面镶嵌着一枚极为珍贵的桃花石软玉,价值连城,就赏给你了” 李文膺赶紧忙不迭地跪地谢恩。 “多谢大汗,职部敢不殚精竭虑尽早批量做出更多的火炮!” 第53章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落兮将军行(中) 秋末冬初,四方的密探陆续回来了。 “大汗,时下都罗所部牧户八成以上都迁到了杰兹卡兹河谷,毗伽动员起来了五千部族骑兵正严阵以待” “大帐的阿尔特阿尔城十分空虚,阿力普已经带着常备军抵达了斯哈纳克城” 阿尔特阿尔,后世阿克托别;斯哈纳克,后世沙尔卡尔。 “斯哈纳克城有大帐的五千常备骑兵” “毡德城的人马骤然则增加到两万步骑,其中的一万不知去向......” “哦,你如何得知?” “大汗,毡德城虽大,但也只能驻扎一万步骑,故此,海尔汗亦纳勒术在锡尔河南岸也修建了一座巨大的军营,可以入驻一万步骑” “一万步骑,每日所需的供应十分庞大,粮草虽然可以由毡德城提供,但其它物品则需要派人隔三差五到城内采买,我们的人藏在居努斯介绍的一个花拉子模人的商行里,也是南岸大营的采购对象之一” “彼等原本是十日采购一次的,但半个月过去了也没有人来,本来还以为是在其它商行采购了,我们的人暗中抵近大营查看了一番,这才发现大营最多只剩下了五百人” “你的判断是?” “他们这一万步骑不会凭空消失的,杰兹卡兹位于杰兹卡兹河中游,该河一直流到锡尔河,沿途河谷纵横,没准藏在某处河谷里,不过我们的人也曾沿着毡德城-杰兹卡兹寻找,但并未发现其踪迹” “哦?” “大汗,他们显然不会大大咧咧藏在某处,杰兹卡兹河两岸山谷众多,支流也有不少,方圆千里,想要一一寻找过去以我们的人力几乎不可能” “难道你等忘了我教授给你等的方法?” “自然没忘,故此,眼下霍斯都正带着几个依旧在河谷两岸探查,想必不久就会有消息传来” “没准我等攻击杰兹卡兹时他们会突然冒出来也说不定,但我们以前攻击都罗时的战况多半被花拉子模人知晓了,肯定不会藏在杰兹卡兹附近的” “也不可能藏在我部与都罗部的边境之处,只能藏在都罗某个部落里,都罗所部,东西、南北都有千里之遥,想要将其寻找出来实在太过困难” “都罗的夏季大帐那里呢?” 他指的是后世阿斯塔纳一带。 “大汗,那里距离泰州城并不远,我等岂会放过,那里时下只有少数牧户滞留” 律庆笑道:“一万步骑,人吃马嚼的,每日靡费巨大,彼等肯定不会深入到大草原太远” “大汗的意思是?” “居努斯商队的人还在杰兹卡兹吗?” “不在了,已经返回虎思斡耳朵了” “也就是说那里已经没有任何情报来源了?” “不错,不过我等依旧可以扮成牧户前往,那里有一个小市场,还是可以前往的” 律庆想了想,“都罗部有一万七千帐,就算只有一万五千户汇聚到杰兹卡兹河谷,也有七八万人,若是在里面藏一万步骑,想必也很难发现,因为七万人和八万人乍一看并没有什么区别” 萧罗汉心理一凛。 “大汗,您认为亦纳勒术的一万步骑就藏在杰兹卡兹?” “多半是了,放眼那一带,斯哈纳克显然不可能,再往东,就只有杰兹卡兹一个上好的地方,因为那里有大道与毡德城、云中府相通,可以方便车马往来” “但一万步骑的动静实在太大,我的人不会不知道” “若是他们利用牧户转场迁徙的机会混在牧户里赶到杰兹卡兹呢?” “可牧户多半是从北往南迁徙的,他们......” 萧罗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们倒是可以先到阿尔特阿尔,然后扮成牧户模样先是向东,然后向南迁徙,难怪阿力普将阿尔特阿尔的常备军全部迁到了斯哈纳克呢” “那是因为其东边还有大军啊,不过这件事太大,必须有阿史德毗伽提前准备才行,这么说都罗之死肯定与毗伽脱不开关系,而在杀死都罗之前毗伽就与大帐的阿力普勾连上了” “大汗,我们?” 律庆想了想,“此事有些蹊跷,若是我们得知了此事却按兵不动,难道亦纳勒术的一万步骑就藏在杰兹卡兹不动?一万人马,再是准备周密,终究会露出马脚的” “罢了,我们既然已经知道了此事,不如按静观其变” 几日后,霍斯都等人回来了,依旧没有发现亦纳勒术大军的藏身之地。 这几日,为防不测,律庆也动员起来了冬季到泰州城猫冬的三千部族骑兵,加上本城的八千常备军,随时可以向任何方向出击。 冬季来了,第一场大雪也飘飘洒洒落下了。 而新的消息也来了。 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大汗” “哦?” “海尔汗亦纳勒术竟然使出了瞒天过海之计,亲自带领一万步骑从云中府北面的草原抵近了突厥斯坦北面的肯特山” 肯特山,后世突厥斯坦北面的阿拉套山。 “然后从起东面的山口突然南下,接着袭击了防守空虚的讹答剌城!” 讹答剌城,即奇姆肯特,后来海尔汗亦纳勒术就是在此城惹恼了铁木真的使者,进而惹来了滔天大祸。 “什么?!” 律庆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大汗” 萧罗汉继续说道。 “上次其攻打云中府时,让韩忠嗣的人马损耗不少,时下讹答剌城西边的云中府城最多只有三千正规军,其中一半还是新募的” 律庆走到了院落里,并扬起了头。 他让纷纷扬扬的雪花在寒风的吹拂下直接扑打在他的脸上。 “讹答剌城的失陷不是还有一段时间吗?为何亦纳勒术这么早就动手了?难道我这位金王、扎兀惕汗对他的威慑还不够?或是他认为若是再让我发展下去就不可控了,必须尽早下手?” 半晌,他冷静下来。 “这么说他另外一支人马正在攻打云中府城?” “不错,不但如此,他显然在云中府有内应,云中府城岌岌可危” “不” 律庆摇摇头,“此事显然不是亦纳勒术一家能干得出来的,花拉子模那里肯定也参与了” “那我们?” 大雪中的律庆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这让萧罗汉不禁有些不寒而栗。 “亦纳勒术也就到此为止了,我大辽肯定会从塔什干、怛逻斯派出人马反攻的,至于我们,时下大雪纷纷,无论是毗伽还是阿力普都不会做出防备” “大汗您想趁着花拉子模攻打讹答剌、云中府的机会攻击左帐、大帐?” “不错” “那是先攻击大帐还是左帐?” “时下大雪弥漫,就算拿下了左帐的杰兹卡兹,也没有多少收获,不如......” “直接攻击大帐?” “不错,你赶紧通知下去,泰州城暂时由部族骑兵镇守,常备骑兵全体出动,一人双骑,每人带上半个月的干粮,马匹备上二十斤豆料,目标,阿尔特阿尔!” 阿尔特阿尔,后世阿克托别。 时下律庆大军的数量以及布置是: 一千骑留在婆娑城(巴里坤县),另有来自阿柴部、薛部、浑部一千新兵正在训练中; 一千骑留在临潢府城,来自唐古部、蔑儿乞惕部三千新兵正在训练中; 两千骑留在大海子,全部来自七千帐契丹奴隶部落,已训练成军; 八千骑全部留在泰州城,从弘吉剌部招募的三千新兵正在训练中。 老兵一万两千,新兵七千,总数一万九千。 次日一早,八千骑兵先是向北,然后向西,沿着阿斯塔纳到阿克托别的道路(也就是后世土尔扈特部东归的道路)冒雪急速西进,终于在半个月后抵达了阿尔特阿尔! 大雪似乎是从东往西下的,抵达这里时恰好又是一场大雪。 望着这座后来被拔都毁掉的城堡,律庆感慨万千。 “这里是后世哈萨克汗国最大的金银矿中心,还是汗国开创者贾尼别克汗最为依仗的财源,并以此与准噶尔人、希瓦人对峙了几百年,如今放在康里人手里实在太过浪费了” 希瓦人,即花拉子模人。 “对了,此时这里还是花拉子模苏丹国最大的银币所需银锭的产地,若是将其拿下了我就能开始自行铸币了,而花拉子模人的金币、银币来援就会大减” 这是一个大雪中的黄昏,由于他们是在人烟稀少的钦察草原北部过来了,又是疾驰而至,城堡里的人几乎没有反应,随着律庆一声令下,他们在天黑之前便拿下了只有一千部族骑兵驻守的阿尔特阿尔城! 晚上,萧罗汉将一个俘虏押了过来。 一个年约四十,长相却迥异于突厥人,一双眼睛骨碌碌乱转的汉子。 “大汗” 那人进来后向律庆行了一礼。 “我叫巴鲁赫,是阿力普大汗的女婿、税务官” “哦?” “大汗,在下对您的行为实在佩服” “怎么说?” “时下花拉子模人正在大举进攻云中府以及讹答剌,指望能将你的人马吸引到那一带,没想到......” “哦?这么说海尔汗在毡德城备下的不止两万步骑?” “那是自然,在毡德城南面荒漠里还有一万步骑,那才是防备大汗的” “好吧,你有什么好消息要对我说,对了,我看你的面目不像钦察人、康里人......” “不瞒大汗,我是犹太人” 第54章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落兮将军行(下) 律庆没有杀巴鲁赫,这样一个为阿力普打理部落以及对欧洲贸易的商人的重要性不亚于阿尔特阿尔城本身,何况他将阿尔特阿尔城真实的财政状况毫不保留地告诉了他。 “大汗,这里每年可出产能铸造二十万枚金币、一百万枚银币的金银,大部分都流到花拉子模去了,不过阿力普汗在这里经营也有二十年了,累计下来的金银币总价值也在一百万枚第纳尔金币左右” “还有足够养活一万精锐一年的粮食、布匹、食盐、豆料、草料等,城内的人都是阿力普三千常备军的家眷,一千部族骑兵则是阿力普次子直属部落,眼下已经被您消灭了” “斯哈纳克那里还有五千骑兵,阿力普父子都在那里,经过上次战事后,阿力普便只将少数财物放在那里,大部分都放在阿尔特阿尔” 律庆点点头,眼露欣赏之色。 “你似乎还有话没有说” “不错” “好吧,我不会杀你,今后还会重用你,这样,我是大辽帝国的扎兀惕汗、金王,汗府最高行政官员是长史,接下来则是各司其职的录事参军,比如司功、司仓、司户、司法、司兵、司田等,我可以让你担任司户参军” “你在阿尔特阿尔的财产、奴仆、牧户依旧保留,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将库利萨雷封给你” 巴鲁赫大喜,当即弯腰施礼。 “多谢大汗” “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大汗,我想知道您接下来会做什么?” “你有什么建议?” “以我的估计,以大汗的威势,肯定会继续南下去攻打斯哈纳克,也应该会很快攻克,不过届时藏在毡德城附近的一万步骑会很快过来攻击您,而花拉子模的太后也绝对不会容忍在其北面出现一个以大汗为首领的强大部落的” “据我所知,玉龙杰赤就有五万步骑,由于冬季降雪,他们也能越过荒漠很快抵达那里,而此时,就算大汗拿下了斯哈纳克,想要在短时间稳定大帐并不容易” “还请阁下赐教” 巴鲁赫突然露出了笑容。 “大汗,您能越过左帐来到这里,肯定知道了左帐近期发生的事” “不错,不就是都罗死了吗?” 巴鲁赫脸上显出了诡异的神色。 律庆心理一凛,“他没有死?” “啪啪啪” 巴鲁赫突然拍起手来。 “大汗,您应该为您刚才的决策感到幸运” “哦?” “不错,都罗并没有死,按照阿力普与阿史德毗伽大达成的密议,很不幸,这件事我也参与了,故此全盘都知晓” “都罗是阿力普急于除之而后快的人物,因为就是他洗劫了斯哈纳克,不过他并没有将其杀死,而是另有用途” 律庆似乎明白了什么。 “阁下先不要说,让我猜上一猜,大帐、左帐总共有五万帐,其中三万五千帐都是钦察人,而康里人只有一万五千帐,阿力普虽然在花拉子模人的帮助下获得了大汗的位置” “并将原来大帐的阿史那家族斩尽杀绝,但成为大汗后才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这是因为钦察草原上的牧户对于阿史那家族还是有些怀念的,他也不可能用康里人将所有的钦察人杀光” “故此,密议的内容多半是对外宣称都罗已经死了,实际上却被毗伽秘密送到了阿尔特阿尔,此时,阿力普再对外宣称为全体钦察人找到了共主,他自己则是挟都罗号令诸部钦察,是不是?” “啪啪啪” 巴鲁赫继续拍起了巴掌。 “大汗之威早已传遍整个大草原,原本以为大汗凭借的只是兵强马壮,现在看来显然是走眼了” “哦?” “大汗之睿智乃我生平之仅见,能在五年时间内创下如此局面果然不是平白得来的” “好了,赶紧说出你的想法吧” “大汗,都罗时下就被关在此城的牢房里,阿力普得到都罗时正碰上海尔汗攻打大辽国,便准备在明年开春之前将都罗推出来,眼下倒是便宜大汗了” “具体说说” “很简单,经过上次大汗对于大帐的顺道攻击后,大帐的精锐康里人便不多了,在斯哈纳克的五千常备骑兵里至少有三千都是钦察人,当然了,阿力普父子给了他们不少恩惠,比如牧场、女人、财富” “但他们毕竟是钦察人,东突厥后裔,只要都罗出现在斯哈纳克城下,该城将不攻自破” “然后大汗便拥立都罗为全体钦察人的大汗,当然了,他只是一个傀儡,时下钦察人除了大汗、小汗外最贵重的职位就是亦都护,大汗便以这个职位号令全部” “您本就是大辽帝国钦封的扎兀惕汗,以前此汗就是号令北方草原诸部的大汗,在加上亦都护的名号,不过一两年时间就能稳固整个大帐、左帐了” 律庆笑道:“花拉子模军力强盛,就算我稳定了钦察汗国,又如何在斯哈纳克应对花拉子模人?” 巴鲁赫也笑道:“战事方面我不擅长,相信大汗早有腹案了,我擅长的是财政、商贸,这方面大汗有什么疑惑不妨问我” “哦?我很想知道你是如何与欧洲人贸易的?” “欧洲人?” “咳咳,就是罗马人、匈牙利人,兴许还有法兰西人” 巴鲁赫顿时瞪大了眼睛。 “大汗,您是如何知道还有这些国度的?” 律庆笑而不语,“若是我猜得不错,在匈牙利以西还有一个什么神圣罗马帝国” 巴鲁赫再次被惊到了,半晌才平复下来。 “不错,不但如此,还有一大批公国、大公国,人口数量几乎与时下伊教世界差不多” “你是如何与其贸易的?” “很简单,上次在大汗的配合下我部击败了侵入亚伊克河东岸的库曼人,将其驱逐到东岸,但却占据了他们在亚伊克河下游的据点阿特劳” “并与库曼人签订了协议,阿特劳由库曼人、康里人联合控制,并将其变成一个自由港、自由城” “为的就是吸引大汗嘴里所谓的欧洲人前来贸易,当然了,主要是基辅人、匈牙利人、东罗马人,特别是后者,不瞒大汗,时下东罗马帝国掌管财务大权实际上也是表面上皈依了基督教的犹太人” 律庆插道:“我以前还有所疑惑,现在似乎明白了” “哦?” “几百年前,宽田吉斯海、黑海之间有一个强大的汗国,即可萨汗国,据说其也是一个信奉犹太教的汗国,犹太人为其崛起、发展、强盛立下了赫赫功劳,汗国灭亡后,对了,我还有一个疑问” 巴鲁赫的震骇现在显然无以复加了。 “大汗请问” “虽说可萨汗国的灭亡是因为大食人、罗斯人、罗马人的缘故,但未尝没有自身的缘故” “哦?” “据说犹太人最擅长放贷,在大食人尚没有崛起之前,可萨汗国就不断向罗马人、萨珊波斯放贷,并获得了大量的利润” “这又如何?” “若光是这个汗国还不一定灭亡,但据说你们在国内也不断放贷,导致不少平民、牧户破产,这才很快趋于灭亡” 巴鲁赫顿时陷入了沉默。 律庆依旧滔滔不绝。 “原本,让一个犹太教国度夹在基督教世界与伊教世界之间,另外两方都颇为愿意,但内部出了乱子那就是无可救药了” “大汗,请您别说了!” “好吧,放心吧,只要你不在我部内部放贷,一切都好说,对于如何稳固斯哈纳克,我相信你也有建议,还是请说出来吧” 巴鲁赫点点头,“想要花拉子模不出动大军,以大汗的睿智肯定会想到援军” “古尔人?” “不不不,古尔人内部乱成一团,对于花拉子模人来说不足为虑,其覆灭是迟早的事” “哦?” “大汗,你虽然眼界开阔,但可知道呼罗珊?” “你的意思?” “大辽帝国在卡托万草原击败塞尔柱人后塞尔柱帝国便走向分裂,您可知道塞尔柱人到底是什么人?” “自然知道,他们来自乌古斯联盟” 巴鲁赫心里一咯噔。 “不错,大汗似乎是一个云游四方的波斯诗人,或者是一个粟特商人,竟然什么都知道,不错,塞尔柱帝国分裂后,大部分乌古斯人都汇聚到了呼罗珊一带,花拉子模人占据呼罗珊的省府马什哈德后,乌古斯人便继续南下” “时下他们已经占据了马什哈德以南直到大海的广袤土地” “他们全民皆兵,以当地的波斯人为奴,至少拥有五万骑兵,难道花拉子模人不想出兵攻击他们?显然不是,而是因为马什哈德以南高原、山地、荒漠纵横,部族复杂众多,乌古斯突厥人又十分剽悍,这才只推进到马什哈德一带” “不过,乌古斯人的首领也念念不忘恢复塞尔柱帝国,时常越过大山攻击马什哈德,让花拉子模人苦不堪言” “只要大汗派人联络乌古斯人,让其大力攻击马什哈德一带,花拉子模的重兵必定汇聚阿姆河一线,便无暇北顾了,乌古斯人擅长游击战术,一旦粘上了,就会像狗皮膏药一样纠缠不休” “而且他们擅长抢劫,作战时几乎不会携带粮草,更是让花拉子模人烦不胜烦” 律庆暗道:“无论是古尔人还是乌古斯人,最终还是被花拉子模人拿下了,不过那也是在花拉子模占据了西辽国大部分领土才行的,有了西辽国的大量骑兵,他们才有可能南下攻击古尔人和乌古斯人” 便道:“这么说阁下与乌古斯大汗很熟?” 第55章 大汗雪夜下咸海,库蛮沙暴献良马(上) 巴鲁赫笑而不语。 律庆不禁有些恼了。 “你是奇货可居,不过难道离了你我就成不了事?”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巴鲁赫赶紧说道:“大汗恕罪,在下还以为您对花拉子模内部的情形了如指掌呢” “怎么说?” “宽田吉斯海东岸大汗是否有所了解?” “东岸,那里不是一片荒漠吗?” “不错,宽田吉斯海东岸,南北长约两千里,东西宽约四百里,都是荒芜一片,几乎没有树木生长,但野草还是有的” “乌古斯人建立起强大的塞尔柱帝国后,很快就分裂了,大部分乌古斯人都跟着塞尔柱南下了,不过还是有一些留了下来,时至今日,他们自称土库曼乌古斯人,有时候干脆自称土库曼人” “花拉子模崛起后,对所有的伊教徒都施行了什一税,却将同样信仰伊教的土库曼人也包含在内,显示了他们对土库曼人的歧视” 笔者按,后来继承花拉子模的希瓦汗国境内有两大部族,主体是乌兹别克人,号称成吉思汗后裔,是国内的主人,土库曼人则是他们的奴隶,或者二等公民。 “眼下,游牧于东岸荒漠草原的土库曼人实际上是花拉子模人的马奴、骑奴,在花拉子模绿洲生活的农户、工匠则是他们的匠奴......” “为何是这样?据我所知,花拉子模的苏丹家族也是奴隶出身” 巴鲁赫耸耸肩,“谁知道,或许是单纯的部族之间的歧视吧” 律庆摇摇头,“没有这么简单,据我所知,花拉子模的前身是阿夫里格王国,它是一个世代生活在花拉子模绿洲的波斯人建立的国度,还是信仰祆教的国度” “当时其北面就是乌古斯人,有些类似于中国北面的游牧部族,自然有着天然的互相仇恨,后来,众所周知,乌古斯南下了,并建起了强大的塞尔柱帝国,作为花拉子模绿洲的当地人岂有不怨恨的?” “虽然同是奴隶出身,但花拉子模苏丹的先祖却是西突厥派遣到河中一带吐屯,对了,就好像如今大辽派遣到各地的沙黑纳一样,实际上就是总督,总督的后裔,毕竟不一样” 巴鲁赫这下完全被震惊了。 要知道,此时对于中亚一带并没有完整的史书,所有的历史知识不是来自口口相传,就是来自阿拉伯、波斯旅行家的片段式描写,像他这样能自由在里海周围经商的人也不敢说都了解每一个势力的来龙去脉。 律庆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赶紧说道:“你继续说吧” 巴鲁赫点点头,“万能的上帝啊,终于让我遇到一个明主” 律庆笑道:“好了,赶紧说正事” “是,我睿智的主人。眼下留在宽田吉斯海东岸荒漠草原的土库曼人约莫万帐,他们唯一能够依仗的东西就是宝马......” “阿哈尔捷金马?” “不错,于是他们成了花拉子模人的马奴、骑奴,每年需要向花拉子模人贡献一千匹能够作为战马的宝马,阿哈尔捷金马不能负重,但极为适宜轻骑兵使用,可谓速度、耐力兼具” “时下玉龙杰赤有一支数量在五千人左右的轻骑兵部队,全部由土库曼骑奴组成,号为巴库特,意思是金雕部队,专门用来追击敌人,这世上没有任何骑兵比他们更快、更有耐力” 律庆眼睛一亮,“你想说的是否就是这支部队?” 巴鲁赫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不全是,土库曼人自有领袖,他的核心部落在一个叫曼格斯的地方,位于毡德海与宽田吉斯海之间,那里有一条荒漠中少有的未间断的河流,就叫曼格斯河” 曼格斯,后世哈萨克斯坦曼格斯套州。 “既然有河流,自然可以拥有相对密集的牧户,土库曼人的大汗巴哈拉就住在那里,手下可随时动员起三千部族骑兵,清一色阿哈尔捷金马轻骑兵” “若是全部动员起来,也有上万骑,但花拉子模人显然不会给他们这么长时间汇聚,南北两千里的跨度,很难在短时间内聚集” “巴哈拉的弟弟巴库拉就是那支巴库特军的实际上的领袖,当然了,这支军队名义上的领袖是一个叫土门的康里贵族子弟,他是图尔罕太后的外孙,又叫土门汗” 土门,突厥语万夫长的意思,在突厥人那里有一万帐都可以自称某某汗了。 “土门汗兼任着全体土库曼人的大汗,而巴哈拉实际上只是小汗” 律庆皱起了眉头,“这么说你可以联络巴哈拉、巴库拉兄弟,这显然不够,区区八千骑显然无法在花拉子模掀起大浪” “那是自然” 巴鲁赫脸上又浮现出了让律庆有些生厌的笑容,他那上翘的胡须像极了他印象中的犹太奸商。 “大汗,您也不想想,同为乌古斯人,巴哈拉岂有不与呼罗珊南部的乌古斯人保持联系的?” 律庆眼睛大亮,“你的意思是可以通过曼格斯的巴哈拉联络呼罗珊南边的乌古斯人?” “不错” 律庆站了起来。 “你是否愿意为我联络巴哈拉?” “这......”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 “不过,我想同你说一件事” “哦?” “你既然是以前可萨汗国的后裔,那么显然知道该国的藏宝传说” 巴鲁赫显然有些激动了,眼中精光大盛。 “不瞒你,本汗显然是最为接近宝藏的人,而且也大致知道了藏宝之处,按照波斯吟游诗人的描述,藏宝处还有可萨汗国的印玺,本汗向你承诺,若是找到藏宝,我不但将印玺给你,还能将藏宝的三成给你” “你可以召集藏于各处的犹太人建立一个完全由犹太人构成的国度,对了,据我所知,可萨汗国的大汗号称也是阿史那氏的,实际上并不是,当时东突厥有几大贵姓,除了阿史那氏,尚有舍利吐利氏、阿史德氏、苏农氏、执失氏、拔延氏” “阿史那氏留在了钦察草原,继续西进的只是阿史那氏的女婿部落,实际上是执失氏,冒称阿史那氏罢了,我问你,你是否是执失氏后裔?” 巴鲁赫摇摇头,“很不幸,我并不拥有如此高贵的姓氏,不过,在亚伊克河西岸的钦察人、库曼人中还有这样的人” “你就是来自那里?” “不错,实不相瞒,在下来自苏农氏,苏农氏又是执失氏的女婿部落” “那执失氏?” “眼下已经是普通牧户家庭了,对于草原部落来说,女婿部落同样是高贵血脉的继承人” “好吧,你看这个条件如何?再加上保留你的牧奴、匠奴和财富,以及库利萨雷的封地” 巴鲁赫同意了,律庆便让阿迪斯跟着他南下。 萧罗汉问道:“大汗,您就这么相信他?” 律庆点点头,“我还能相信谁?他的家眷、财富都在这里,应该不会出幺蛾子” “那您为何不派遣黑曜都的人跟着,而是让阿迪斯跟随?” “霍斯都不是跟着吗?” 律庆看了他一眼,“我知道,如此重大的事情,由你或者石敢当跟着最好,不过此去曼格斯部实在太过凶险,经过了上次毡德城囚禁之事,我可不想再失去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了” “何况阿迪斯身上兼着录事参军的职务,对外交往也是分内之事,霍斯都年级虽轻,但十分警醒,阿迪斯见多识广,最远到过东罗马,加上霍斯都,应该问题不大” “何况......” “何况什么?” “刚才巴鲁赫的话显然没有说完” “哦?” “那就是在宽田吉斯海东岸的土库曼人自然是伊教徒,但在花拉子模绿洲的土库曼匠奴、农奴显然不是,若是我猜的不错,他们依旧是祆教徒,否则不会在那样人口密集的地方还承担着沉重的什一税” “大汗的意思是......” “算了,那是将来的事,眼下可以依仗的还是曼格斯部和呼罗珊南面的乌古斯人” “那我等眼下?” “留一千骑镇守阿尔特阿尔,剩余人马全部南下,对了,将都罗带上” 律庆很快见到了都罗,康里人显然对他还不错,虽然关在牢房,但其气色并不差。 “大汗” 都罗一见到律庆便跪下了。 律庆不想与他废话。 “都罗,眼下的态势很明了,本汗一统钦察草原势在必行,什么阿史那氏、阿史德氏都是过眼云烟了,不过......” “请大汗明言” “我问你,你这一族与之前可萨汗国的阿史那氏有何关系?” “大汗,可萨汗国的阿史那氏只是我们的女婿部落” “执失氏?” “不错” “很好,钦察汗国肯定不能存在了,不过若是本汗将来一统了亚伊克河东西两岸的钦察部落,我会允许你们在某地恢复可萨汗国,不过你们要改宗犹太教,你可担任汗国的大汗” “不过在那之前你必须配合我击败花拉子模人” 都罗摇摇头,“我可不想皈依犹太教,若是大汗在事成之后能划出一小块地方,并有部分牧户跟随就行了” “也罢,由得你” 第56章 大汗雪夜下咸海,库蛮沙暴献良马(中) 风雪交加,律庆带着七千骑南下了。 能够修建城堡的部族显然也会修建道路的,时下钦察汗国大帐就有三条道路,阿尔特阿尔-库利萨雷-斯哈纳克。 阿尔特阿尔,后世阿克托别;斯哈纳克,后世沙尔卡尔。 他们是突然抵近到阿尔特阿尔城下的,抵近后立即将城堡围了起来,故此,也没有人逃脱出去给斯哈纳克报讯。 就算阿尔特阿尔附近还有牧户、矿工,在这样的风雪天气里他们显然没有充足的动力奔行千里到斯哈纳克。 七千骑,一万四千匹马,声势还是十分骇人的,道路能够让两骑并行,于是,当其全部拥在道路上时,前后绵延几达十余里! 如同骤然驾临阿尔特阿尔一样,在该城补充了干粮、粮草、豆料后七千骑经过十日跋涉后又突然驾临斯哈纳克! 不过,这里还有阿力普、阿迪勒父子的五千骑,显然不会像阿尔特阿尔那样一蹴而下。 当然了,突然将其拿下也不是律庆的初衷, 抵近斯哈纳克城下后,律庆当即在其四座城门附近布下四座大营,将其出路完全封死了。 很显然,他是想将毡德城的一万步骑引出来。 不过,他的时间显然很有限,一人双骑,能够携带的补给也不多,何况如今还是大雪天气,他最多能容忍五日。 五日后,无论毡德城的援兵会不会来,他必须尽快展开进攻了。 斯哈纳克是大帐与西辽国、花拉子模的贸易中心,周围显然是有榷市的,大军甫一抵达,人群立即星散各处,大部分人都逃到了城内内,少部分则逃了出去,这也是律庆希望见到的,他需要人前往毡德城报讯。 就在律庆等待之际,咸海西边深处的曼格斯河中游,同样有一大群人正在聚集,不不不,应该说是有大批宝马正在聚集。 清一色的阿哈尔捷金马,火红的,桃红的,纯黑的,无一例外都高大矫健,它们在风雪里愉快地撒着欢儿,无论是哪种颜色,都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虽然土库曼人拥有不少阿哈尔捷金马,但能够成为战马的毕竟是少数,何况还是要上缴给花拉子模人的? 之所以这么晚才汇聚起来准备上缴,那也是有原因的,里海东岸广袤无垠,南北跨度两千里,牧户们都星散各处,曼格斯河流域也无法养活这么多宝马,也只有等到冬季降临时牧户们才会汇聚到猫冬处,进而才有可能汇聚起来统一上缴马匹。 曼格斯河沸腾了。 左岸高地一座硕大的白色帐篷周围散落着一些小一些的帐篷,一个包裹着厚厚的黑头巾,穿着此时突厥人流行的红绿两色厚棉布长袍的高大瘦削汉子正站在大帐面前望着一河之隔的马圈。 只见此人约莫三十多岁,面庞瘦削,鹰钩鼻、大胡子,眼神冷峻,半晌还叹了一口气。 他身边站着一人,却是时下里海附近有名的波斯商人打扮,见状便道:“大汗为何叹气?” 那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此人可是他的财神爷,他的部落显然不止一千匹宝马,也不可能全部上缴给花拉子模人,陀拔思单人、阿塞拜疆人、波斯人、库曼人都需要,这可是他最大的财源。 时下玉龙杰赤上等阿哈尔捷金马价值两百金币,一千匹就是二十万! 二十万,想想就很痛惜,而且这样的上缴他已经连续进行了十年! 十年,就是一万匹,两百万金币,阿哈尔捷金马喂养不易,他每年向外发卖的差不多也就是此数,何况也不完全是他发卖的,手下的小部落也会卖一些,他每年通过宝马交易得到的金币最多也就十万。 此人显然就是没有跟随塞尔柱南下,而是留在里海东岸荒漠草原的曼格斯部落的大汗(自称)巴哈拉了。 他身边的那位来自陀拔思单的波斯商人就是为他打理宝马与所需物资交易的努涅斯。 他也需要小部落向其缴纳宝马,汇聚到这里后再卖给努涅斯,自然不会是两百金币一匹,而是一百金币,也就是说他每年只能获得价值五万金币的所需物资。 当然了,部落还有一些里海东岸荒漠特产的草药以及玉石,加起来才有十万的数目。 十万,他需要供养三千部族骑兵,还是十分吃力的,他的部族骑兵显然不能聚在一起,而是散步在东岸荒漠唯一一条常年不断流的曼格斯河长达三百里的两岸,这也很不简单了。 一般来说,普通的草场十亩地就能养活一只羊,但在曼格斯一带,数量肯定要翻倍,最少要一百亩才行,加上牛群、马匹,平均下来几乎要两百亩方可。 这才是牧户们为何要不停转场的原因,一般来说当春夏来临,牧草长得丰盛,牛羊马匹一路啃食一路迁徙,牧草也会重新长出一茬,等起返回时又能啃食一茬,冬季来临时就不会再长了。 在此之前,你需要收割大量的枯草作为猫冬的草料。 当然了,曼格斯一带冬季也有枯草,将牛羊散出去也能饲养,但每日需要跑上几十里方可,在这荒漠地带显然行不通,便只能散养一半,喂养一半。 巴哈拉的宝马多半卖给了后世伊朗、土耳其、阿塞拜疆一带多如牛毛的苏丹国、埃米尔国,时下他们名义上都尊奉着巴格达的阿拔斯哈里发国,也就是中国史书上的黑衣大食,实际上也就是遥尊而已。 伊教中的祈祷仪式十分重要,不过心里默念或者对着什么祈祷又大有分别,你若是成为了苏丹,就拥有了铸造第纳尔金币的权力,作为真主在大地上的影子,信徒们便可以对着金币上的苏丹头像祈祷,所谓虎图拜是也。 不过,既然遥尊远在巴格达的阿拔斯哈里发,就要默念他的名字才是,但实际上像花拉子模、东西喀喇汗国、高昌回鹘都在向苏丹的头像祈祷。 这样珍贵的马匹,诸国自然不会像国力强盛、财大气粗的花拉子模那样全部选为战马,而是作为仪仗马存在。 当然了,他们也会用阿拉伯马与其杂交,批量形成合用的战马。 无论如何,土库曼人的阿哈尔捷金马依旧是时下伊教世界的紧俏货。 它们最好的生活环境也是里海东岸的荒漠草原,放到别地并不能大量出产。 巴哈拉正想再说点什么,远处的天边突然黑了下来。 他的眼神顿时一凛。 “沙暴!” “呜......” 警示沙尘暴的牛角号声吹了起来,霎时就有几百人扑向了河对岸,他们显然是去马圈那里护卫宝马的,若是宝马趁着沙尘暴逃离了此地那就麻烦了。 巴哈拉顿时想到了现任花拉子模苏丹塔喀什的话。 “你们只是名义上的奴隶部落,实际上形同自由,你我之间唯一的纽带就是宝马,按时上缴马匹则是维持这种局面的唯一条件,一旦打破了,你们将成为真正的奴隶部落!” 沙尘暴霎时就扑到了眼前,巴哈拉和努涅斯赶紧避入了大帐。 “扑!” 狂风卷着大雪、沙尘疯狂地扑打着帐篷,大帐也摇摇晃晃,似乎随时就要扑倒,让二人顿时胆战心惊。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喊声,这喊声断断续续,显然是被同样时断时续的狂风的呼啸声淹没了。 借着狂风的间歇期,外面的人拉开了帐帘,钻进去后赶紧又关上了。 原来是巴哈拉的护卫队长。 “大汗” 那人满身是灰地单膝跪下了。 “怎么回事?” 在这样的天气里,显然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但他还是冒着被巴哈拉责骂的风险闯进来了,显然很不寻常。 “巴鲁赫来了” 巴哈拉顿时眼神一凛。 巴鲁赫是钦察汗国大汗阿力普的总管,而阿力普是花拉子模太后图尔罕的侄子,阿力普所有的对外事务实际上就是由此人来打理的,他显然得罪不起。 “快让他进来!” 帐帘再次被掀开了,此时正好又是一阵狂风卷着沙尘袭来,顿时有不少沙尘被卷到了帐内,随即两个人走了进来。 “大汗” 巴鲁赫与霍斯都等人奔行了十日才抵达这里,原本都是风平浪静,抵近曼格斯时却遇到了罕见的暴风雪加沙尘暴,当然了,这也是里海东岸荒漠草原第一场雪的常态。 幸亏这一带巴鲁赫经常来,这才没有迷路。 “来了?” “来了” 巴鲁赫、霍斯都两人拍拍身上的沙尘,然后大大咧咧坐下了,巴哈拉还以为霍斯都是巴鲁赫的贴身侍卫,便不虞有他。 巴鲁赫显然见过努涅斯,也冲他来了一个微笑。 几人在帐篷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这样的景象还得要感谢历史上的突厥人,他们对这片土地最大的贡献是将这种语言传遍了每一个角落,或者说是强迫传遍了每一个角落,以前风靡这里的波斯语已经日渐式微。 再过一百年,从黑海往东,一直到甘肃西境,这种语言将统治一切。 夹在中间的西辽国显然是一个异类。 阿拉伯人虽然利用宗教和骑兵横扫了一切,但最终收获果实的还是突厥人,而且无一例外的是都是他们的奴隶骑兵造成的,时下遥尊巴格达的上百个苏丹国、埃米尔国绝大多数身后都有突厥人的身影。 闲聊一阵后,沙尘暴、暴风雪终于停下了。 这场大雪落下后,沙尘暴也会随之消失,里海东岸的雪异常珍贵,一年能有一次就不错了,故此,土库曼人并不抗拒暴风雪,他们抗拒的是沙尘暴。 巴鲁赫看了看努涅斯,巴鲁赫便道:“努涅斯,你方便的话何不去查看一下我给你准备的宝马是否健在?” 努涅斯会意,向诸人施了一礼后便出去了。 第57章 大汗雪夜下咸海,库蛮沙暴献良马(下) 努涅斯出去后,巴鲁赫便指着霍斯都说道:“大汗可知晓此人是谁?” 巴哈拉顿时醒悟了,“他不是您的人?” 便道:“本汗哪里知晓?不知.....” 霍斯都笑道:“大汗,不敢慢您,我是扎兀惕汗律庆的人” 一听“律庆”一词,巴哈拉不禁瞳孔一缩,手不由自主按到了刀柄上。 “大汗勿惊,在下是来当说客的” “说客?” “不错,我家大汗想与您结盟” 他现在显然不会将律庆已经占据阿尔特阿尔,并兵临斯哈纳克城下的事情说出去。 “哦?” 巴哈拉顿时放松下来。 “如何结盟法?” “很简单,述律部与土库曼部共同对付花拉子模人” 巴哈拉摇摇头,“我们现在生活的不错,何苦又招惹麻烦?阁下如果没有其它事,还请尽快离开,我可不想被绿洲人知道了” 绿洲人,指的自然是生活在阿姆河下游花拉子模绿洲的人。 霍斯都点点头,“大汗可知道我家大汗?” 巴哈拉也点点头,“现在还有谁不知道律庆的?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那您认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草原枭雄” “哦?枭雄到何等程度?” 巴哈拉笑了笑,“想当初律庆协助阿力普攻击亚伊克河东岸的库曼人时完全有可能一举灭了大帐,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律庆现在开始攻打阿力普了?” 霍斯都心念百转,暗忖:“到底合不合适在此时将大汗的事情说出来,罢了,若是不说出来,又如何能让其派人南下联络呼罗珊南部的乌古斯人?” 便道:“不错,我家大汗带着一万精骑已经拿下了康里人的夏季都城阿尔特阿尔,眼下已经兵临斯哈纳克城下,拿下此城也不过是眨眨眼的事情” 巴哈拉心理一凛。 “万骑?这种力量如果是在别人那里并不意味着什么,但在律庆那里就不简单了,难道北面大草原果真要变局了?” 面上却是如常,“哦?那恭喜扎兀惕汗了,不过此事又与我部有何关系?” 霍斯都心里暗骂,“还真是一个老狐狸啊” 便道:“我部拿下斯哈纳克简单,但应付阿力普的盟友花拉子模人却不简单,想要稳固斯哈纳克,若是能找到了一个盟友牵制住花拉子模人的部分兵力就是事半功倍了” “哈哈哈” 巴哈拉大笑起来,半晌才停下来,“扎兀惕汗高抬我了,我部加起来不过万帐,还分散在几千里的地方,花拉子模人动根手指就能将我灭了,我又如何起到牵制作用?” “再说了,我与扎兀惕汗结盟又有什么好处,时下我部虽然名义上是花拉子模人的奴隶部落,不过每年除了上缴一千匹阿哈尔捷金马便形同独立了,又何须多惹麻烦?” 霍斯都说道:“我家大汗结盟的条件也很简单,第一,若是成功结盟,并能牵制花拉子模部分兵力,事成之后会在花拉子模境内施行宗教信仰自由的政策,无论是伊教、景教还是祆教,都能和平共处” “需要缴纳的税赋都一视同仁” 这显然只是律庆为了拉拢土库曼人的临时之词。 “第二,万一不成功,我部会全力拿下钦察汗国的大帐土地,贵部也能迁到那里,不瞒大汗,我部时下确实没有正面打赢花拉子模的实力,不过花拉子模人想要进入到大草原与我作战也是力有未逮” “第三,我家大汗知道贵部出产上等马匹,届时也不会要求无偿上交,会以一个较为合理的价格每年收购,据我所知,贵部批量向外发卖的价格是一百金币,不如就按照这个价格如何?” “大汗不但是扎兀惕汗、钦察汗国左叶护,还是大辽帝国的四大京都之一的临潢府节度使、金王,一言九鼎,绝对不会妄言,大汗若是同意,便可在这盟约上签署”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张已经被律庆盖好大印、用突厥文写就的盟约,内容与他刚才说的差不多。 作为一万帐土库曼人的大汗,巴哈拉显然是精通突厥文的,便接过来仔细查看了一番,半晌,他陷入了沉默。 霍斯都说道:“若是大汗依旧作难,那就算了,我部一统钦察大草原已成定局,届时牧场便与贵部接壤了,做不成大事上的盟友,还望能做成生意上的伙伴” 巴哈拉说道:“你的意思是一旦扎兀惕汗与花拉子模开战,大辽也会介入?” “那是自然,时下海尔汗正在攻打讹答剌,难道大辽就没有反制之策?” “罢了” 巴哈拉长叹一声,“我愿意签署” 说着便用鹅毛笔在羊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盖上了大印。 “使者,如果我此时发动那就是寻死,扎兀惕汗说的不错,主要还是要呼罗珊南部的乌古斯人一起发动才行,放心吧,我会让人骑着宝马立即南下,最快半个月,最迟一个月,呼罗珊必有变动” ...... 斯哈纳克。 律庆已经在城下等了三日,依旧没有等到海尔汗藏在毡德城的大军,也不禁焦急起来。 他在城外所谓的大营实际上就是一个个帐篷,一人双骑的情形下是无法携带太多的辎重的,幸亏该城周围还有不少民房,便拆了部分民房,一半人马住进了民房,一半人马则利用拆下来的木料修建了大营。 咸海北岸的风雪一直持续了三日,今日方才停止,地上的积雪也有半尺厚了。 西域的城池大多数没有护城河,故此,进攻起来也没有多复杂,这一日中午,就在他还在犹豫是否要马上进攻时,派往土库曼部的霍斯都,以及潜往毡德城的石敢当都回来了。 律庆端坐在大帐里。 一人双骑的物资除了短时间需要的粮草,帐篷、铁皮炉子那是必备的,虽然分量不轻,但十人一顶帐篷还是载得下的。 律庆自己的大帐与普通士兵的一样,清一色的毛毡,若是定居的牧户,在冬季会在毛毡上加一层各式各样的动物皮毛,行军打仗自然太过麻烦,便只能将毛毡弄得厚一些,并能分成几个部分让几匹马驼载。 毛毡这种东西汉代就有了,牧户们都能驾轻就熟地制作,既能防止雨雪,还能保暖,再加上铁皮炉子,也足够了。 律庆为自己烹制了一杯奶茶,自然是加糖的那种,正在一边享用一边思考下一步的对策时,帐门被掀开了。 萧罗汉将石敢当、霍斯都两人带了进来。 律庆让其围着铁皮炉子坐下,行军时自然不能携带好用的煤球,幸亏斯哈纳克城城外还有民房,他们也储存了不少木柴,自然利用上了。 律庆止住了他们马上就要汇报的举动,亲自为他们三人又弄了三杯奶茶。 “好了,咱们现在可以围炉说话了” 律庆笑道。 他这种来自后世,平易近人的做法与此时能做上大汗、节度使者性情迥异,这也是他让像萧罗汉这样的人亲近进而臣服的方法之一。 有时候,功绩、威权自然能带来臣服,不过在草原上这种人多的是,但像律庆这种则是少之又少,反而更添了几分心悦诚服。 “大汗” 霍斯都率先说道,时下三百黑曜都跟随律庆来了两百,霍斯都也因为之前的功绩升任掌管百人的都头,实际上也相当于五百人骑兵的指挥使了。 他将与土库曼部大汗巴哈拉结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律庆听后又问了几个问题,最后说道:“巴哈拉答应马上派人南下呼罗珊?” “不错,他说他的阿哈尔捷金马是这一带最擅长穿越沙漠的马匹,可谓是能当战马的骆驼,速度又比骆驼快上许多,骆驼拥有的技能它们也拥有” “速度快的话,每日能行走两百里,最迟十日就能赶到呼罗珊南部” 律庆笑了笑,“十日,还要说服呼罗珊南部的乌古斯人,花拉子模南边有所异动最快也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这么说巴哈拉也是要等到南边发动后才会发动?” “不错,在下觉得他应该是诚心的,花拉子模苏丹摩诃末给他的日期就在这几日,若是他延期了,就会成为真正的奴隶部落,届时所有土库曼人的宝马都会成为摩诃末的财产,他们也会变成真正的牧奴” 律庆点点头,又看向石敢当。 后者说道:“职部的人深入到了毡德城、云中府、讹答剌一带,眼下亦纳勒术已经攻克了讹答剌,不过他显然想永久占据此地,并没有将里面的财物转移到毡德城” 毡德城,后世克孜勒奥尔达;云中府,后世突厥斯坦;讹答剌,后世奇姆肯特。 “云中府尚未攻下,因为大辽的宫帐军出动了” 律庆眼睛一亮,“出动了多少?” “也是一万步骑,双方人马差不多,不过讹答剌是大城,大辽因为西边还有云中府,城内只有少量兵马,很快就被亦纳勒术奇袭成功,他便在里面驻扎了五千精锐步军” “余者则全部来到了云中府,讹答剌坚固,宫帐军想要在短时间里攻克并不容易,但想要援救云中府,又必须经过讹答剌,于是一万宫帐军便必须分兵,这样的话收复讹答剌城更为不易” 第58章 云中一夜战鼓擂,世家威名一朝损(上) 律庆点点头,“宫帐军是由谁统领的?” “大夷离堇耶律菩萨亲自统领” 律庆暗忖:“此人虽然是耶律直鲁古的义子,不过历史上只有一笔带过,显然不会是像塔扬古那样的名将,一万宫帐军,里面多半掺杂了大量新兵,战力又要大打折扣,再分兵后更是危险” 便问道:“他是如何决策的?” “他分出三千人马在讹答剌城附近扎营,剩余七千人马正在往云中府赶” “云中府呢?” “大汗,作为帝国四大京都节度使之一的韩忠嗣手里也有三千精骑,云中府更是帝国边陲重镇,十分坚固,亦纳勒术想要轻易将其攻下显然不太可能,眼下大约有一万步骑将其紧紧围着,每日派出人马轮番攻打,但城池显然还坚持得住” “你见到耶律菩萨没有?” “自然见到了,就是得知我军就在近侧,耶律菩萨这才敢率领大军赶往云中府” “嗯,花拉子模那里呢?斯哈纳克的消息显然瞒不过给他们” “不错,亦纳勒术将一万步骑藏在肯特山北面,这才突袭讹答剌城成功,时下其留守毡德城的人马只有五千,攻击云中府城的人马则是一万步骑” 见律庆还看着他,便道:“我属下明白大汗的担忧,不过时下从各方面消息来看,玉龙杰赤似乎并未向毡德城派出更多的人马” 律庆摇摇头,“亦纳勒术如此大的动作,岂有不通知玉龙杰赤的?何况我军骤然驾临斯哈纳克时,消息显然早就传到亦纳勒术的耳朵里,但这厮至今尚未退兵,显然还有后手” 突然想到一事,“毡德海如今封冻没有?” “尚未,大汗的意思?” “不错,我记得上次来到这里时,见到毡德海北面有一个大港,叫阿拉尔港,各式船只云集,据说花拉子模人在绿洲北边靠近毡德海的地方建有一座大城,叫昆格勒,可以从那里坐船出发直抵阿拉尔港” 阿拉尔,后世阿拉尔斯克,此时因为咸海面积还很大,昆格勒更北的城市木伊那克还在海里。 “大汗,时下东北风盛行,他们又如何能驾船而来?” 律庆摇摇头,“想要隐瞒行踪,没有比从海上而来更好的了,花拉子模有大量的奴隶,无需风帆,使用奴隶划桨即可” “何况此时也不完全是东北风,不时还有从宽田吉斯海方向吹来的西风,利用侧风也能北上,只要能时时观察风向进而调整风帆即可” 石敢当说道:“大汗,就算能行船,但海上风浪实在太大,花拉子模人马匹众多,完全可以从毡德海东西两岸骑马过来,特别是东岸,那里到处都是荒漠,我们的人很难深入到那里,也能起到奇兵之效” “荒漠?” 律庆突然想到一件事。 “不错,咸海东岸是广袤的卡拉库姆沙漠,花拉子模人若是骑着汗血宝马前来,完全可以做到悄无声息,不过,无论如何,他们先要抵达毡德城才行” 便道:“为防万一,你的人一方面要严密监视毡德城方向,同时要监视阿拉尔港方向” “是” ...... 就在律庆在斯哈纳克城好整以暇时,被重兵围困的云中府城却是一派愁云惨淡。 “难道韩家要步萧摩诃的后尘吗?” 城中最大一座府邸里,一位老者站在院落里仰天长叹。 只见其约莫五十多岁,不过一蓬胡须依旧黝黑发亮,面相是典型的汉人,浑没有半点胡人模样,面色沉毅,双目炯炯有神。 此人自然是前辽有名的汉人世家韩知古家族的后裔、南院枢密副使、云中府节度使韩忠嗣了。 与萧摩诃那种正经契丹人出身,行事嚣张跋扈毫无顾忌不同,汉人出身的韩忠嗣虽然也是贪腐狠酷,终究知晓要保留几分颜面,故此,至少在表面上不像萧摩诃那样惹人反感生厌。 云中府城历经韩家两代、六十年的经营,时下拥有八万人口,与萧摩诃一样,大部分都成了韩家的奴仆、私兵,故此,表面上只有三千骑兵,前不久在亦纳勒术攻打时还折损了一半,实际上韩忠嗣能很快补足。 若是加上奴仆、私兵,能够站上城墙守卫的不下万人,亦纳勒术想要轻易攻下此城并不简单。 不过,这一次亦纳勒术的人马精锐程度似乎比上一次更为精锐,显然其中有不少是来自玉龙杰赤。 “不不不” 韩忠嗣摇了摇头。 “不是玉龙杰赤的人马” 作为长期镇守云中府的大将,他对于花拉子模的军力分布也有所耳闻,很显然,这一次攻打府城的花拉子模人马不但精锐,且十分勇悍。 “他们都戴着花头巾,据说这是古尔苏丹国突厥奴兵的常见模样,对了,不久前花拉子模攻入了古尔苏丹国,带走了大量的奴隶,难道就是这些人?” “还有,这该死的海尔汗每次只出动少量人马攻城,显然是在轮番历练这些人,我估计等到轮过一遍后就要大举攻城了” 对于这一点,他并不担忧,城内人口、物资充足,就算花拉子模人全力进攻,没有两三个月是很难拿下的,他忧虑的是另外一件事。 作为四大京都节度使之一,身后的讹答剌城也在他的管辖范围内,时下他的次子韩思武已经被调到虎思斡耳朵宫帐军里了,长子则被他安排在讹答剌守卫,前不久在亦纳勒术的突袭之下失陷了城池,他则在少数骑兵的保护下逃回了云中府。 “失陷城池可是大罪,就算最后能收回讹答剌城,陛下完全可以以此为理由将我免职甚至定罪,萧摩诃、萧挞野父子就是明例......” “父亲” 正想着,一个三十左右穿着甲胄的将领走了过来,此人正是从讹答剌逃回来的长子韩思文,他还是耶律铁山的女婿,耶律铁山就是那位担任临潢府监军的耶律氏皇族成员,最后被萧摩诃一把火连带着烧死的那位。 韩思文逃回云中府后,韩忠嗣倒是没有苛责他,讹答剌只有一千步军,平时几乎不设防——谁能想到花拉子模人竟然越过云中府直接攻打讹答剌? 为让他“戴罪立功”,这几日的守城战都是由他来指挥的,饶是如此,甫一见到他韩忠嗣还是有些厌恶。 见到父亲的表情后,韩思文内心也是撇撇嘴。 “你若是在讹答剌还不是跟我一样?事情都过去一段时间里,你竟然还对此耿耿于怀!” 便也停了下来,气鼓鼓地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半晌,韩忠嗣气也消了一半,“你不在城上守着,跑回来作甚?” 韩思文这才放下头来。 “父亲,如今耶律菩萨的大军正在向这里开来,扎兀惕汗又来到了斯哈纳克,亦纳勒术纵使有万般能耐也只有退兵一途了” “哦?” 韩忠嗣想了想,认为父子间应该好好谈一谈了,便带着韩思文回到了书房。 “文儿” 或许是萧摩诃的下场让一向同样刚厉严苛的韩忠嗣心内那股隐藏了许久的温情终于浮现了出来。 这让韩思文显然有些受宠若惊。 “爹” 从“父亲”到“爹”,也显然是不小的进步。 “耶律菩萨就不用说了,他骤然担任宫帐军首领,从未带兵打过仗,国内有不少人不服,此时正是要立功的时候,肯定会赶来的,但为父却不敢指望太多” “爹是担心其并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抑或宫帐军掺杂了大量的新兵,战力堪忧?” “不错,不过为父最担心的并不是这个,毕竟他的对手是亦纳勒术,此人前不久在毡德城与斯哈纳克之间被律庆伏击大败,最后缴纳了三十万赎金才被放回,可想他的能耐也不大” “耶律菩萨就算再是无用,也不会比他差太多” “那爹担心的是?” “律庆” “扎兀惕汗?他可是前来支援我等的呀!” “哼,这厮若是真的来支援我等的,为何不径直来到这里,或者直接攻打毡德城,以让亦纳勒术尽早撤兵才是上策,他是久战宿将,岂有不知晓这一点的?” “根据他的人所说,他得知这里的战事后不但没有直接南下,而是西进,先拿下了钦察汗国大帐的夏季都城阿尔特阿尔,然后这才南下,不过也不是到毡德城或者云中府,而是围住了斯哈纳克” “爹的意思是?” “你以为呢?” 这显然是韩忠嗣在考验韩思文了。 后者沉默半晌,说道:“扎兀惕汗显然是想利用云中府牵制住毡德城大军的情形一鼓作气击败阿力普,进而一统钦察草原,他显然知晓云中府城不是轻易能攻下的,必定能牵制住亦纳勒术的主力” “他就有了徐徐进攻斯哈纳克的机会” 韩忠嗣摇摇头,“哪有那么简单,这厮如果志在斯哈纳克,几年前他就能办到了,他显然明白一件事,钦察大帐身后的花拉子模才是大敌,凭他一人之力是很难既能顺利占据斯哈纳克,又能稳固下来的” “还有,他只是将斯哈纳克围住,并没有马上展开进攻,为的也是将亦纳勒术的援兵吸引过去呀” 韩思文眼睛一亮,“那不是好事吗?一旦扎兀惕汗能击败亦纳勒术的援兵,云中府城之围便迎刃而解” 韩忠嗣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然后呢?” “然后,时下是冬季,转运兵马、粮草不易,就算玉龙杰赤方面想要大举进攻云中府城或者斯哈纳克也是力有未逮,届时我们与扎兀惕汗守望相助,花拉子模人想要进攻任何一处都不容易,岂不是两全其美?” “守望相助?” 韩忠嗣又冷哼了一声。 第59章 云中一夜战鼓擂,世家威名一朝损(下) “据说律庆手下已经有了一万多骑常备军,若是将部族骑兵动员起来便至少又是一万,以他的能耐,独自守住斯哈纳克就有可能,何须我等相助?” “需要相助的只能是云中府” “那又如何?不久前扎兀惕汗还到虎思斡耳朵面圣,受到了陛下、公主的接待,很显然,时下的他已经真正是我大辽的人了,又何分彼此?” 韩忠嗣斜睨了他一眼。 “你这厮平时悠闲惯了,浑不知官场的险恶” “父亲何来此话?” “律庆现在兼着临潢府的节度使,时下他已经在占住了蒲类海、哈密和白水城一带,东边完全无忧,他这个节度使便用处不大” 韩思文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父亲的意思是既然扎兀惕汗这么能打,放在平安无事的临潢府便无用,一旦他击败亦纳勒术,陛下便极有可能让其担任云中府的节度使?而将父亲调往临潢府?” “哼!” 韩忠嗣摇摇头,“据说律庆在临潢府放了一千老兵,又从唐古部、蔑儿乞惕两部中招募了两千人,此人的所作所为你还没有看透?临潢府已经被他牢牢占下了,是不可能轻易退出来的” “为父担心的是届时我等既没有临潢府这样的去处,就连渴塞城这样的镇守使也做不成了” “怎么可能?父亲恐怕多虑了,已经没有了萧摩诃,陛下是绝对不会再对父亲下手的......” “报!” 此时外面传来一声大喊。 父子俩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见到了凝重之色。 “进来!” 一个亲兵走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花拉子模人开始全力进攻了!” 韩忠嗣终于平复下来,他看向韩思文:“你还窝在这里作甚,立即上城墙督战,为父披挂好后立即赶来!” 看着韩思文远去的背影,韩忠嗣暗忖:“天色已晚,亦纳勒术这厮发疯了?对了,或许是斯哈纳克的事情影响到他了,不得不尽快攻下老夫的城池” ...... 几百里之遥的斯哈纳克,律庆终于接到了新的消息。 消息是霍斯都传来了,回到斯哈纳克后他立即带人深入到锡尔河南岸侦查,终于有所发现。 “大汗,果然有一支大军经毡德海东岸北上了” “你是如何得知的?” “大汗,毡德海东岸的沙漠深处还是有人的” “不错,他们见到了这支人马” “有多少?” “一万上下,至少有五千骑着阿哈尔捷金马的轻骑兵,至少三千花拉子模标准轻骑兵,还有两千重骑兵” 律庆眼神一凛,“时下他们到了那里?” “说来也奇怪,他们抵达毡德城附近后便消失了” “浑话,一万大军如何能轻易消失?” “大汗,话虽如此,不过若是彼等趁着风雪天气、夜色行军时,确实很难发现” “你的意思呢?” “大汗,诚如您之前的判断,再多的人马,想要在短时间内拿下云中府城并不容易,很显然,这一万骑兵不是去云中府参与攻城的,而是奔着我们来的” “然后呢?” “毡德城到斯哈纳克有大道,上次亦纳勒术就是在那里吃了亏,若是这支援军想要支援斯哈纳克,就绝对不会再走这条路了,而是会另辟蹊径” “你等发现了什么?” “大汗,大道之南,丘陵纵横,随时都可以回到大道上,想要将其找出来实在太难,我等至今没有发现其踪迹” 律庆陷入了沉思。 半晌,见他依旧沉默不语,萧罗汉说道:“大汗,不如就在这里等待,以我军的实力,管他来多少人马,依旧有一战之力” “浑话!” 律庆猛地睁开了眼睛,还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人家是一万骑,斯哈纳克城还有五千骑,我们只有七千骑,等他们抵达时就是一万五千骑,还能内外夹击,焉能称得上有胜算?” 萧罗汉低下了头,“那......” 律庆说道:“从毡德城出发,就算是贴着毡德海北岸的海岸线行军,抵达这里也有六七百里,故此,他们必定会在中途停歇,而唯一具备为其中途补给条件的地方只有一处” 萧罗汉顿时明白了,“阿拉尔港?” “不错”,律庆站了起来,“我笃定他们必定会在阿拉尔港补给、停歇,阿拉尔港没有城墙,只有一大片民居,很容易攻破” “大汗的意思是?” “就算他们抵达了阿拉尔港,接下来依旧有两百余里的山路,依旧无法捕捉到他们的踪迹,故此,我们唯一的取胜之机便是悄悄抵达此港附近隐藏起来,等起驻扎下来后再对其发动猛烈的攻击” “那何不提前占据此港,以逸待劳?” “呵呵,港口还有众多船只,你能保证占下来后没有漏网之鱼?一旦花拉子模援军得知,对了,既然有五千左右的阿哈尔捷金马轻骑兵,那么就意味着这支援军的统领就是图尔罕太后的外孙土门汗” “必定会有人通知土门汗,届时就不是我等以逸待劳了,他们人数占优,就能将港口团团围起来,届时我等便是死路一条” “那......” “你的人是何时发现土门汗所部的踪迹的?” “三日前” “嗯,他们先是贴着毡德海东岸行军,必定会在毡德城休整一至两日,不不不,既然你们没有发现他们的行踪,那就意味着毡德城已经在秘密地方为其提供了补给,无论如何,停歇一日是需要的” “这就是四日,毡德城距离斯哈纳克有七百多里,若是彼等每日行军百里,那就意味着距离阿拉尔港已经不远了!而阿拉尔港距离斯哈纳克约莫三百里,也就是说我们想要实施计划只有一日了” 萧罗汉说道:“大汗,刚才我只是说了他们的正规军,随行的还有大约千余骆驼驮着粮草、食水的物资,一日一百里,他们肯定办不到” 律庆点点头,“不错,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出发,与他们抵达阿拉尔港的距离应该差不多,不行,我等必须尽快行动了” 他拉着萧罗汉走出了大帐。 “眼下天色已晚,立即下令四座城门附近的我军大营出去饮马” “全军出动?” “不错,我军现在有七千人,只留下两千人,等到天黑后才返回来,届时大营的火把降到最低数目,让斯哈纳克城的敌人瞧不清楚,出动时不要同时发动,而是每隔半小时出动一次,让其摸不着头脑” “我军大营距离城门还有三里远,天色又暗,城上的敌人绝对看不清究竟,等到天色全部黑下来后,我带着已经出营并埋伏在暗处的五千骑立即出动,我留下一百黑曜都,再加上四座大营各五百骑,每日扮成人马没有减少的景象” “四座大营统一由你指挥,若是不幸被阿力普识破了也不怕,我等还有两千骑,这才是依旧有一战之力,只要将其困在城内不能动弹就是大功一件” “我带走石敢当、霍斯都的两百黑曜都,随时与你联络” 当晚,出营后汇聚在某处的骑兵人衔枚马勒嚼子,迅速朝着咸海岸边奔去,抵近后便贴着北岸向东疾进。 这几日,黑曜都已经将这一带咸海岸边可能存在的隐患全部清除了,零零星星的牧户或者渔民不是被杀死便是被俘虏到了斯哈纳克,一路上畅通无阻,白日亦可行走无碍,一天一夜后终于抵达了阿拉尔港附近。 赶紧在距离港口大约三十里的一处山谷隐藏起来。 子夜时分,派出去打探消息的霍斯都果然带回了消息。 “大汗!” 霍斯都今年才二十岁,不过现在已经让律庆刮目相看了,虽然他以前是祆教徒,但律庆并不在意,见他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便笑道:“土门汗是不是已经来了?” 霍斯都摇摇头,“我等还是高估了他们的行军速度,时下彼等还在距离阿拉尔港东侧、毡德海北岸大约百里处,不过彼等也知晓怠慢不得,依旧在黑夜里行军” “哦?也就是说,他们能在明日正午时分抵达港口?” “不错” ...... 阿拉尔港东侧百余里,一条宽阔的山谷里,一支大军正在踏雪摸黑行军,虽然他们没有打火把,但大军弄出的动静显然是掩盖不住的。 山谷东西绵延几乎三十里,这支大军也几乎将整个山谷覆盖住了。 说是没有打火把,但仔细一瞧,只见队伍的正中还有一束微弱的亮光。 只见一队人数在百骑左右,浑身厚重铠甲的骑兵簇拥着一个年轻将领,此人前后左右四名骑兵手里各提着一盏琉璃灯。 不错,就是琉璃灯,有些类似于后世的马灯,里面各点着一根蜡烛,周围由琉璃盏遮盖,可让咸海北岸夜里的大风完全影响不到。 “哒哒哒......” 年轻将领十分疲倦,看起来很是有些不耐烦,就在此时前面飞来一骑。 幸亏此时的空气污染极小,大雪天气过后月色甚明,来骑也能不用打火把便行走无虞。 “大汗” “说吧” 年轻将领没好气地说道。 “走出这条山谷,前面就是狭窄的山道,虽然也很平缓,但显然没有这处山谷宽阔” “你的意思是......” “律庆那厮极擅长埋伏,我等不如暂时就在这里扎营......” “放屁!时下斯哈纳克危在旦夕,怎能在这里扎营?万一被律庆那厮发现了,趁着夜色进攻我军又该如何?传令下去,继续赶路,还是尽快赶到阿拉尔港为佳!” “是” 大军继续前行,并安然无虞通过了前面的狭窄山道,年轻将领不禁笑道:“幸亏没听那厮的话,否则在这黑魆魆的雪夜里扎营,别说律庆进攻了,冻也冻死了!” 便又下令加快步伐,等到天亮时分,阿拉尔港已经近在眼前了! 第60章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上 阿拉尔港附近的地形是: 面向港口的是一处开阔地,两侧则是丘陵,像一个“>”符号,一条小河从当中流下,汇入咸海,符号尖端处则是通往斯哈纳克、毡德城的大道。 土门汗大军抵达这里时,上空彤云密布,北风陡然又呼啸起来,当一万大军全部进入符号内部时天上又飘起了雪花。 土门汗见状不禁窃喜。 “终于可以在这里休整一两日了” 前次他说要赶紧赶往斯哈纳克,实际上是在作秀,从玉龙杰赤开始,他连续奔波了两千多里,早就是精疲力尽,按照他的初步计划,非得要在物资充足的阿拉尔港连续休整两三日才行。 他是图尔罕太后最钟爱女儿的儿子,从小就备受宠爱,他的父亲还是花拉子模苏丹国最大一支奴隶骑兵、西突厥贵族后裔吉斯勒之子,很显然,图尔罕能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此人,吉斯勒实际上已经不是奴隶骑兵领袖那么简单了。 吉斯勒还有一个汗号,亦难赤汗,亦难赤,突厥语“忠诚”是也,时下不少突厥势力领袖都有这个汗号,包括以前被律庆击败的粘八葛部小汗,以及毡德城海尔汗的名字亦纳勒术,都是这个意思。 吉斯勒还是花拉子模苏丹国镇守呼罗珊的大将,在迎娶图尔罕女儿之前,他是真正的奴隶骑兵,但现在显然已经摇身一变成为花拉子模的贵族,何况他娶了图尔罕的女儿、摩诃末的姐姐,还有了继承花拉子模苏丹的可能。 马穆鲁克,就是这么来的。 吉斯勒手下只有一万突厥骑兵,便能镇守人口超过百万,农业、手工业发达,还让黑衣大食崛起的呼罗珊之地,显然备受重用,当然了,也有图尔罕偏爱她这位外孙的原因在内。 所谓父凭子贵是也。 无论如何,土门也是一位汗王了,亦难赤也就是突厥人仅次于大汗的小汗,郡王也。 港口附近虽有一大片开阔地,几乎有十平方公里,而港口本身最多只有以一平方公里左右,但装下这万骑还是可以的,饶是如此,这么多人马甫一涌入,还是将港口及其附近地方霎时变得拥挤起来。 就在此时,一阵雷鸣般的声响从西侧大道上传来了。 此时土门汗已经进入到两山之间的里面了,他虽然备受图尔罕宠爱,但也不是全无兵事素质之人,他携带的一千匹驮着辎重的骆驼在抵近阿拉尔港后并没有放在最后,而是放在中间,断后的则是两千重骑兵。 在他看来,就算此时律庆来袭,有这两千重骑兵殿后完全可保无事,一旦全部进入到港口附近,再封住山口更是万无一失。 不过,他们可是连续行军了两日,中途只短暂停下来饮马、喂马了两三次,抵近阿拉尔港五十里范围时更是一鼓作气跑了过来。 若是算上从毡德城开始,更是连续行军了六七日。 强弩之末,这就是他们的真实写照。 当然了,为防万一,他为他殿后的一千重骑兵配备了一人双马,上万骑兵,中途还有毡德城、阿拉尔港两个补给地,还要穿越几百里的沙漠,显然是不可能全部配上一人双马的。 饶是如此,马匹倒是得到了休息,但骑兵却并非如此,莫看骑在马上,连续颠簸十余日,对于骑兵的损耗也是很大的。 全部涌入开阔地后,虽然乱哄哄的,但中间的土门汗还是意识到了什么。 “律庆!” 他立即下达了命令。 “让殿后的重甲骑兵拼死护住山口!” 他指的是“>”符号尖端并未封住的开口。 不过,当他的大军开始涌入港口时,并没有事先确定好各个千夫长的驻地,由于港口的管理者也是花拉子模的官员,他又事先派人通知了,便以为此人能够提前为他安排好。 可惜的是,率先进入的是那五千来自土库曼部落、全部骑着阿哈尔捷金马的轻骑兵,人家可不管这些,生怕找不到好的驻地,甫一进入便快速奔驰起来。 这些土库曼骑兵虽然都来自曼格斯部落,但又各有统属,就算他们的将领、曼格斯大汗巴哈拉的弟弟巴库拉也控制不住。 他们一乱,后续的三千花拉子模骑兵也乱了起来,人家显然会这么想,“你等这些奴隶骑兵都敢先冲过去抢物资、抢驻地,我们这些正经骑兵可不能落后了” 这三千骑兵都是穿着花拉子模特产的轻质板链甲,也就是链甲多、板甲少的骑兵,后续的重骑兵则是以板甲为中心以链甲串连。 不过,一千匹骆驼以及相应的奴隶役夫却挡在他们前面,这一千匹骆驼只携带着少量粮草,大部分都是帐篷所需物资,另有阿哈尔捷金马最喜爱、特产于里海东岸的野草。 这一千匹骆驼就是夹在五千奴隶骑兵以及三千花拉子模骑兵之间行军的。 最前面的五千奴隶骑兵自然可以快起来,但由于这些骆驼的阻碍——他们一旦脱离了大道就毫无队形可言,后面的三千骑想快也快不起来。 而土门汗的两百亲兵则夹在三千花拉子模轻骑兵与两千重骑兵之间,于是,虽然全部都进入到了里面,但速度却慢了下来。 就在此时,律庆赶到了! 很显然,石敢当、霍斯都的黑曜都一直紧盯着土门汗的行踪,得知其快要抵近港口时赶紧全军出动了。 时至今日,律庆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五年了,说来也奇怪,自从到来之后,他身上某种血脉也似乎被唤醒了。 自从踏上这个时代开始,他对于弓箭、刀术、枪术的使用就分外重视,不但逼着骑兵们习练不辍,自己但凡有闲暇也会认真练习。 他与军中的高手,比如力气最大的萧捕奴、律献忠,以及各种武艺掌握的最精熟的刘符离都切磋过,显然,以他这副来自后世营养充足、训练科学加持下的身体,无论是力气还是技艺的掌握都在他们之上。 也是,骑兵们的技艺,除了骑术,刀法、枪法、箭术都是他教授的,血脉唤醒后他更是如虎添翼。 这一战显然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关键的一战,须臾马虎不得,于是他不顾众人的劝阻,执意要加入到律献忠的黑云都中,还处在黑云都的最前面。 时下他的装备是: 一匹肩高超过一米六的昭苏大马,浑身枣红,已经跟着他作战了好几年,这样的马匹,驼上两百斤的重物可以坚持战斗一个小时。 不过,他并没有穿着重骑兵们的二十五斤棉甲,而是将自己从后世带来的防弹衣穿在二十斤轻甲里面,当时他正带着一个连队追击一些毒贩,防弹衣显然是标配。 头盔还是重骑兵的配置,里面缀着网兜和羊毛,尖尖的顶部,末端簇着红缨,有些像我大清的避雷针了。 重骑兵的头盔还有面罩,拉下来后能将整个面部罩住,只露出双眼,面罩还是刷了白漆的鬼怪模样,在此时显然也有很好的阻吓效果,在这一点上连律庆也不能免俗。 时至今日,他的重骑兵也有了改进。 最厉害的三百骑的战马更为高大健壮,其胸部、头部也裹上了棉甲,为保持平衡,臀部也裹了一层。 一石力强弓,一壶箭。 一杆重达十斤的破甲锥长枪。 为了赶时间,弓箭显然在此时用不上了,就在土门汗感到异动时,他已经带着三百重甲骑兵冲到了港口入口处! 殿后的花拉子模重甲骑兵再是愚笨此时也反应过来了,他们确实是训练有素,最后的一百骑就在律庆等还未冲入入口之前也纷纷扭转马头迎了上来。 不过,律庆等人是气势汹汹而来,速度已经来到很大,而这百骑则不然,不过是堪堪加快了马速而已。 花拉子模重骑兵的马匹比律庆麾下的更为高大,没有办法,昭苏马在西域一带也有,经过几百年与突厥马、汗血宝马杂交后普遍的肩高都在一米六以上。 饶是如此,虽然殿后的重甲骑兵都是一人双骑,但就算是空马也是一口气奔行了五十里的! “扑!” 电光火石间,律庆已经一马当先冲到一骑面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中的破甲锥长枪已经投入了他的喉部! 这显然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做到,一般来说,能够在马上刺中敌人的胸部就不错了,不过就算是只刺中胸部,破甲锥长枪依旧能够穿透花拉子模重甲骑兵的板链甲,但显然需要骑兵的技法以及马匹速度的加持。 按照他亲自训练的技法,刺中敌人的那一刹就要考虑回抽了,否则若是刺的太深就与当面之敌纠缠在一起了。 这需要长时间机械的训练,还需要一定的悟性,所谓悟性,就是在猛刺与回抽之间的把握、平衡。 他带着的这三百骑显然都是黑云都中的佼佼者,猛刺敌人胸部显然都能做到,能刺中对方喉部者也至少有五十人能办到,更为难的的是都或多或少有些悟性,在刺中敌人的那一刹不会拘泥于与其纠缠。 “呼......” 风势愈发,雪花狂舞。 不过一个照面,律庆带着这三百骑便将这一百敌骑全数击杀! 然后顾不得喘上一口气便冲进了山口! 第61章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中) 山口的战斗发生的实在太快,里面的花拉子模重骑兵显然不会想到他们的精锐败的竟然如此之快,故此,当律庆等人冲进去时他们还在原地打转! “扑!” 律庆一枪刺中了一名敌骑的胸部,正中其护心部位的板甲,顿时将板甲击得猛地凹陷进去,最终将其刺破,然后尖锥继续向前,击断了其肋骨,至此破甲锥余势已消,赶紧往回一抽,然后一枪刺中另外一个冲过来重甲骑兵的枪杆。 只听“喀喇”一声,枪杆应声而断,律庆没有理会这两人,继续往前冲,忽听一阵清啸,又一杆长枪迅猛而至,律庆猛地一矮身,同时破甲锥长枪后拉,此时双方的马匹几乎平齐了。 电光火石间用力往上一撩,正中那人的左臂腋下,那里显然有链甲,不过还是轻易被破甲锥击破,一声惨叫以后律庆也没有理会此人,继续往前冲,又隐约感觉到后面有细微的风声袭来,便不假思索,用长枪尾部的枪尖猛地一杵! 一声闷哼后他显然知道就是刚才那位被刺中腋下的重骑兵竟然不顾当面的敌人返身追了过来,不过这一下够他受的,他听到了此人落马的声音,不过时下他显然没有余暇回头查看。 如果是双方在极为开阔的旷野中,这种打法显然是不可取的,用凿穿战术才是最佳,但这里是港口附近的开阔地,虽然能容纳一万多骑兵鏖战,但毕竟局限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里,想要实施穿凿战术几乎不可能。 这样硬桥硬马的战术律庆的骑兵显然也演练过,那就是不要拘泥于杀死一个敌人,杀伤即可,之后敌人的战斗力便大大折减,闪展腾挪的能耐也因此大减,就能为后续的友军击杀创造机会。 就这样,他带着一千黑云都几乎冲杀了一个小时,见到前面的大批骆驼时才停下来。 而此时的大多数骑战中,捉对厮杀才是最惯常的做法,演义小说中的斗将实际上是斗兵,由于大部分地方都是在旷野,这才有了让其捉对厮杀的机会,杀掉或者重创一人后又投入下一个斗兵,周而复始。 见到骆驼后,律庆顿时意识到了己方的一千黑云都已经将花拉子模两千重甲骑兵击败了! “休!” 他扬起了右手,一直紧跟着他、被他下放到黑云都的义子律效忠赶紧扬起了一面旗帜。 一面红色的小旗,上面绣着一副碗筷。 这就意味着黑云都要停下来喝水、饮马了,同时还要给马匹加一把豆料。 由于身后的花拉子模重甲骑兵已经被击败,地势霎时便开阔起来,后面的火云都也纷纷越过了他们,又越过了骆驼,然后朝着被挡在骆驼之外的三千花拉子模轻骑兵冲去! 此时,由于战事突然打响,原本想跟着土库曼奴骑兵去抢占驻地和粮草的花拉子模轻骑兵还是返回了。 不过,当面两支重甲骑兵正在鏖战,地势又狭逼,他们也无法加入战团,等到战事结束后显然已经晚了。 按照之前的布置,三千火云都加入战团,另外一千则在山口外面游弋,为的是对付从两侧山上溃散过来的敌骑,故此,对于山口之外可能遭遇的不测律庆也不用担心。 三千轻骑兵对三千轻骑兵,双方之间的较量同样缓慢,不过由于地势陡然开阔起来,在休整了半个小时后律庆便再次出动,这一次霍斯都紧紧跟在他身边。 他们绕过主战场,几乎是从一侧山山脚下抵近了港口。 土库曼奴骑兵虽然正在抢占驻地和粮草,但在前面发生战事后也不敢大意,虽然没有主动上前迎战(也不可能,因为隔着三千花拉子模轻骑兵和骆驼辎重部队),但也放弃了抢占行为,纷纷骑到马上严阵以待。 奴骑兵与正规骑兵唯一不同的是,既然是奴隶骑兵,显然是没有甲胄的,一眼就瞧得出来。 抵近一队奴骑兵后,律庆让霍斯都越众而出。 霍斯都亮出了一面旗帜! 一面红底金马的旗帜! 上面的马匹四肢修长,身形高大,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那就是汗血宝马! 这自然是土库曼曼格斯部的大汗巴哈拉赠给他的。 “见到毕勒格汗的信物还不下马?” 毕勒格汗,就是巴哈拉的牧户对他的称呼,突厥语贤明的意思,实际上花拉子模人对他的称呼则是“忽里汗”,意思是奴隶汗。 这面旗帜的出现顿时让那些正准备迎上来战斗的土库曼骑兵呆住了,律庆也阻住了己方骑兵还欲上前的举动,于是双方便隔着大约一百多米的距离静静地对峙着。 半晌,一人带着百余骑奔了过来,霍斯都一见便道:“大汗,当中那人多半是这支奴骑兵的真正首领,曼格斯大汗巴哈拉之弟巴库拉,因为其相貌极为相似” 巴库拉约莫三十岁左右,同样有着一大蓬黑黝黝的胡须。 “你们手里如何有我家大汗的旗帜?” 律庆向霍斯都努努嘴,后者示意,立即单骑奔了过去,当他走近巴库拉时,还将手里的骑刀扔在地上,示意没有敌意,然后将自己与巴哈拉在羊皮卷上签订的盟约递了上去。 巴库拉仔细查看了一番,确定无误后便点了点头。 当然了,让他下定决心的并非这卷盟约,而是律庆等人既然已经杀到眼前了,那就只意味着一件事。 土门汗的两千重甲骑兵败了! 在他内心深处,自己之所以愿意以曼格斯部小汗之资成为花拉子模人奴骑兵的首领,并坦然接受“奴骑兵”这个称号,就是因为花拉子模强大的重骑兵! 在他眼里,花拉子模人的一千重甲骑兵就能击败他这五千骑! 而对方却轻易就将其击败了! 没有人愿意成为奴隶,何况还是拥有一定力量的骑兵奴隶,还不是因为有更强大的临时主人在压制他们,那什么宗教、苏丹的压制显然是无稽之谈。 当奴隶骑兵强大到可以压制主人时,马穆鲁克就变成马穆鲁克帝国了。 慕强,是所有游牧出身的部落骨子里的东西,没有任何东西能轻易改变。 随着五千土库曼奴骑兵的加入,战斗戛然而止。 中午时分,律庆已经坐在阿拉尔港一座最大的宅邸里就餐了。 战况也正在由石敢当汇报。 “大汗,土门汗跑了,根据对俘虏的审讯,应该是趁乱跑到了码头坐船逃离,其余的绝大部分不是死伤便是被俘,俘虏加起来有两千左右,根据您的指示,伤者全部杀死了” “将其重甲、轻甲全部扒下来了,修补一下还是可以用的,缴获了完好马匹三千多,以及驮着各种物资,主要是帐篷材料的骆驼八百多匹,以及一千驼奴,他们也是土库曼人,祆教徒” “港口里堆放着大量的物资,主要是皮毛、粮草、食盐,对了,这里还是花拉子模人的一个煮盐中心,有大量各种品级的食盐,钱财倒是不多,不到十万第纳尔金币” “港口的人加起来约莫三千” “我军损失了近五百骑,黑云都损失了约莫百骑,火云都约莫四百骑,都火化了” 律庆没有说话,而是闭上了眼睛。 这一战也将他累坏了,现在两只胳膊还在隐隐作痛。 也是,连续在高度紧张状况下的挥枪任谁都要好好歇一下才是,何况面对的还是强大的花拉子模。 半晌,他睁开了眼睛。 “留下一千火云都在此镇守,只要守住码头,就算花拉子模人能坐船前来也是无可奈何” “大汗,何不放弃此地,将人员、物资全部转移到斯哈纳克去?” 律庆笑了笑,“难道你就不想想接下来我们应该做什么?” “这......” “算了” 律庆勉强站了起来,然后背着手在厅内走了起来。 “传我命令,在这里休整一日,明日一早出发!” “去哪里?” “自然是毡德城” 石敢当眼睛大亮。 “大汗想拿下此城?” “非也,无非是围魏救赵罢了,一旦围住此城,正在攻打云中府城的亦纳勒术必定会撤兵,而我军击败土门汗的消息也会传到他耳朵里,进而也会撤离讹答剌城” “若是能一战将亦纳勒术的精锐击败,不....”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算了,讹答剌城很难在短时间内攻下,但云中府城却是岌岌可危,还是直接去那里吧” “那路线?” 律庆脸上突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依你之见呢?” 时下,他显然已经将本就身兼数职的黑曜都又当做参谋班子来培养了。 “职部倒是认为攻打毡德城最好,那里距离阿拉尔港不远,肯定会将亦纳勒术吸引过来” “不不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击败亦纳勒术肯定是板上钉钉了,如何将我部的利益最大化才是关键” “最大化?职部愚陋,不明白大汗的意思” “好了,你将刘符离、萧捕奴、萧佛奴、萧敌奴、霍斯都等人叫来” 石敢当明白大汗这不是要开会商议了,而是要为他们上一课,便赶紧去了。 半晌,几人到齐了。 律庆将刚才的话又讲了一遍,众人也是面面相觑,律庆不禁暗叹:“也就是有我在,这些人才略有些名头,放到后世历史上没准也能留下所谓‘名将’的称号,但若是没有了我,他们也就是中人之姿啊” 转念一想,“我的想法显然是建立在述律部的基础上的,而不是大辽的基础上,这些人论起带兵打仗都行,但若是加上政治就不行了,唉,就不要难为他们了” 当其目光接触到萧敌奴时又是一凛。 “这样的话到底要不要同他说起呢?” 第62章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下) 最后还是决定用人不疑。 “诸位,云中府城虽然高大坚固,城内人口颇多,但若是亦纳勒术全力进攻,十天半月还是有可能拿下的,原因也很简单,韩忠嗣虽然比萧摩诃略好一些,但也就是略好一些而已,对于城内之人并无多少恩惠” “故此,他们就不会真心实意全力为其拼杀,否则,坚守一个月以上是不成问题的” “而我们的敌人花拉子模时下已经有了半个波斯、半个古尔苏丹国,再加上西域一带最大的绿洲地带花拉子模,实力之强实际上已经远超大辽了,大辽不过是凭借着昔日的余威勉强度日罢了” “随着塔扬古之败,周边诸国都看到了大辽的虚弱,还趁势进攻,虽然勉强将其击退,但像花拉子模这样的强国显然是不会就此罢手的” “我们击败土门汗后再去云中府,必定能第二次将亦纳勒术击败,不过,结果也是明显的,在这种情况下,陛下只能继续启用韩忠嗣,而只要是他是云中府节度使,被花拉子模人攻打之事就不可能断绝” “故此,想要一劳永逸,就不能再让韩忠嗣担任云中府节度使,不是本汗自夸,放眼整个大辽,也只有我军能够镇守云中府城了” “但这并不容易,我已经是临潢府的节度使了,陛下就是因为四大镇节度使都是骄横跋扈之辈才起了削藩的心思,好不容易灭了一个萧摩诃,若是本汗又兼任云中府节度使,忌惮之心恐怕比萧摩诃与韩忠嗣加起来更甚” “故此,若是按照正常途径,本汗是绝对不可能兼任云中府的节度使的,除非......” 萧敌奴终究是萧摩诃侄子,从小耳濡目染,政治上也有些造诣。 顿时开口说道:“我明白大汗的意思了,就在亦纳勒术刚刚将云中府城攻下来之时反攻该城!” “不错!” 律庆站了起来,又背着手在大厅内走了起来,似乎还有些踌躇满志的模样。 “云中府,韩家父子经营了六十多年,蓄纳财物、各种人口不亚于临潢府,或还胜之,因为这里毕竟毗邻花拉子模,贸易繁盛,更能纳财” “诸位都知道,时下我部正规军已经接近两万了,耗费巨大,以前每年三十万金币即可养活,现在显然不行了,每年的开销直逼百万大关” “但我部毕竟是一个小势力,无法自如地与周边势力展开贸易,通过贸易所得很难养活这些人” “而.....” 他显然想说的是:“而此时大辽国虽然垂垂老矣,但廋死的骆驼比马大,想要将其变为自己的势力依旧力有未逮” “咳咳” 他决定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而在我部能够有强大的实力与周围势力展开平等贸易之前,抢劫对方物资为我所用便是上策” 萧敌奴眼神一凛。 “这家伙难道想将韩忠嗣的财物占为己有?” “好了,不说这些了,本汗决定” “明日一早沿着亦纳勒术奇袭讹答剌城的路线出发,急行军,先进抵此城,并以最快的速度拿下,然后迅速西进,对了,时下我军加入了五千土库曼奴骑兵后实力大增,萧佛奴” “职部在” “对付亦纳勒术,何须将九千余骑全部带去讹答剌?我给你四百黑云都、两千火云都,埋伏在云中府城与毡德城之间的道路上,阻住亦纳勒术的退路” “本汗则带着剩余兵马从讹答剌城赶往云中府城,石敢当” “职部在” “你今晚就带着一百黑曜都进入北边草原,然后沿着云中府北面肯特山北麓向东搜索前进,逐一消灭亦纳勒术可能留下的明暗哨,不过以本汗的估计,他既然轻易拿下了讹答剌城,又即将攻克云中府城,就不大可能还会从那里返回” “不过是为了万全之策罢了” “是!” ...... 次日一早,律庆在阿拉尔港留下一千火云都,留下律效忠镇守,此人毕竟是自己的义子,虽然在黑曜都里不大合适,但带兵打仗还是可以的,便准备将其提拔为团都指挥使。 又留下霍斯都一百黑曜都协助他,然后带着剩余兵马向东疾进。 抵近肯特山(后世突厥斯坦北面的阿拉套山)时,他让萧佛奴带着四百黑云都、一千五百火云都在附近埋伏下来,自己则离开大道,来到肯特山北面,然后继续向东疾进。 五日后,他们来到了肯特山的那处山口,也就是后世突厥斯坦与奇姆肯特之间的山口。 然后在这里略微休整一夜后迅速南下,抵近讹答剌城(奇姆肯特)后又隐藏起来了。 这就是花拉子模人的劣势之处了,他们虽然占据了讹答剌,但毕竟身处敌国,广袤的乡下依旧是辽人,不可能为其通风报信。 到了晚上,律庆军突然再次出动,迅速抵近讹答剌城墙下面后利用虎爪飞索以及守军的松懈一举登上了城墙! 接下来就是砍瓜切菜了,奴骑兵封锁四门,黑云都、火云都在天明前全部登上了城墙! 中午时分,讹答剌城已经在律庆手里了! 在此城休整半日后,律庆将城内的辽人青壮组织起来守城,留下石敢当五十黑曜都指挥,将俘虏全部杀死,然后连夜向西疾进,并在距离云中府城大约三十里的地方隐藏起来。 又是一个晚上,子夜时分,跟随他来到这里的黑曜都都头狄云过来了。 “大汗” “哦?” “云中府城尚未失陷” “好了,我不想听这个,可抓到知悉城内底细之人?” 狄云点点头,“不但有,还是一个被韩忠嗣派往斯哈纳克向我军求援的人,据说当时韩忠嗣可是派了三百骑掩护他逃出来的,三百骑全部战死,唯独他逃了出来” “他在肯特山西端遇到了萧佛奴将军,萧将军得知后便赶紧派人将其送到这里来了,当时是一人三骑,累死了好几匹马才抵达这里” 律庆很快就见到了那人。 “你是韩大人的亲兵都头?” “正是” 此人身材雄壮,但此时却满是烟尘和疲倦之色,走起路来也是摇摇欲坠。 “城内的具体情形如何?” “大汗,赶紧出兵吧,再迟些我大辽西陲的云中府城就要失陷了!” 说着便大哭起来。 “怎么会这样?据本汗所知,韩大人手下还有三千正规骑兵,城内的青壮也不下万人,怎么着也能守上一个月吧” 那人匍匐在地,大声抽泣起来。 “大汗,话虽如此,不过也不知怎地,海尔汗那厮这几日的攻势愈发猛烈,每日都出动三千人轮番进攻,上次这厮攻击我城时已经将城防设施损毁的差不多了,我军还没来得及修葺、补充完毕便又来了” “彼等前些日子每天只出动一千人,十日后便又将城防设施消耗干净了,到了昨日,城内的箭枝也消耗殆尽......” “怎么会?” 律庆此时倒是没有作态,“据我所知,云中府可是有一个我大辽最大的弓箭箭枝作坊的呀,积累的箭枝应该不少吧” “大汗,话虽如此,但我军为了应付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不得已只能大量施射,再多的箭枝也禁不住如此消耗,到了最后,还只能将没有装上箭羽的箭枝用上了,饶是如此,这样的箭枝也只剩下少量了” “箭羽?为何如此短缺?” “不瞒大汗,以前我国与花拉子模交好时还能从钦察汗国换来大量的羽毛,上次大战结束后,双方都封锁了边境,便很少有牧户南下交换了,只能启用库存,自然有些短缺” 律庆点点头,箭羽对于游牧部族来说倒是并不缺乏,牧户们寻常放牧时也会射杀一些禽鸟获取可以制作箭羽的羽毛,然后与皮毛一起向商户交换物资。 对于定居人口来说就不容易了,虽然城池附近也能猎获,但终究没有草原上多、便利,何况既然是定居人口,就各有其事,谁还专门没事人似的一天天挽弓搭箭去射杀禽鸟? 这也是草原部族的射术普遍好于定居势力的原因之一。 “你给我说实话,城内可用之人还有多少?” “大汗,城内的三千正规军几乎消耗殆尽,青壮消耗的也很快,何况......” 律庆冷笑一声,“何况彼等虽然有正规骑兵的威压,但显然没有尽心尽力?” “不错,随着正规军的逐渐减少,彼等更是......,时下只剩下韩大人手下的几百亲兵了,我估计,等到明日晚上,城池就要......就要不保了!还请大汗速速发兵支援!” 律庆想了想,说道:“耶律菩萨呢?他不是带着援军来了吗?” “那厮!” 此人显然对耶律菩萨十分不满,“他原本在讹答剌留下了三千人监视,后来又觉得不妥,又将这三千人带走了,上万步骑挤在一起沿着讹答剌到云中府的大道向西缓慢行进” “讹答剌到云中府只有两百余里,他却走了两日才到一半,那一晚,他在大道上扎营歇息,被亦纳勒术的精骑偷袭得手,最后大败而归,时下已经退到怛逻斯了!” 律庆点点头,暗忖:“我说怎么在讹答剌没有见到他的人马了,原来竟是这样” 又问道:“亦纳勒术那厮还有多少兵马?连续攻击坚城近一个月,折损也不小吧” “回禀大汗,那是自然,他手下有一万两千步骑,时下最多还剩下五千” 律庆点点头,“你辛苦了,本汗这就下令出兵” 那人顿时欢天喜地去了,等他走远了,律庆对狄云努了努嘴,后者会意,赶紧也出去了。 于是,这名被韩忠嗣费劲千辛万苦派出来的亲兵便永久消失了。 又是一天晚上,律庆正在忧急之时,狄云终于回来了。 “大汗!” 狄云这声大喊顿时让律庆喜出望外。 “如何?” “云中府城失陷了!” 第63章 大厦将倾夜色沉,飒飒细雪落云中(上) 云中府城。 夜色深沉,细雪飘舞。 节度使府。 歪坐在白虎节堂大交椅上的亦纳勒术似乎并没有特别兴奋的模样,在他的面前跪着一溜人。 节度使韩忠嗣、长子韩思文以及云中府大小官员都在。 先是塔扬古,再是韩忠嗣,这只能意味着一件事。 昔日威震天下的大辽帝国的垮台只是时间问题了。 这里就不得不说后来窃取了西辽国帝位的屈出律,他上台后反而凭借着自己游牧部族子弟的能耐短暂地又让帝国辉煌了一把,当然了,那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 如何处置这些人亦纳勒术显然没有想好,不过,当一个包着花头巾的汉子向他耳语几句后脸色顿时大变。 “大汗,经过清点,我们的人马已经不到五千了,骑兵还有很多,大约四千,步兵只剩下千余了” 亦纳勒术知道自己的人所剩不多,但显然没有想到只剩下了这点! 这点人马如何守得住云中府城? 便恶狠狠地瞪向韩忠嗣。 韩忠嗣内心忐忑不已,赶紧说道:“在下愿降!” “哼!” 亦纳勒术冷哼一声。 韩忠嗣见势不妙,又说道:“大汗,我的府上还有不少金银财宝,全部献给大汗,还有,在下对怛逻斯以南的城堡、人口十分熟悉,可以协助大汗将来经略这些地方” 亦纳勒术顿时有些动心了。 他看向花头巾,“可知晓律庆那厮现在在什么地方?” “大汗,他们窝在阿拉尔港没动” 亦纳勒术顿时忧急起来,“这厮击败了土门汗,却不急着援救云中府,这究竟是何用意?” 便改了主意,原本他是想彻底拿下云中府城、讹答剌两城的,眼下兵马有限,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本汗将讹答剌、云中府的人口、财物全部掳到毡德城,辽人就算收复了两城,也是空城,想要恢复起来没有五到十年是无法办到的,而我有了这些财物和人口,随时还能再次攻陷两城” “至于兵马,也无甚问题,我国前不久从古尔苏丹国获得了大量的奴隶骑兵,让姑母出面抽调一万人到毡德城就是了” 他的姑母就是时下花拉子模苏丹国的太后图尔罕。 又想到,“律庆虽然厉害,但他想要占据云中府就必须先攻克毡德城,呵呵,他的人马也不多,若是铺在斯哈纳克、毡德城、云中府城,则每一地的守军又变得稀少,本汗只要牢牢守住毡德城,他就无可奈何” 便道:“将这些人拉下去悉数杀死,还有,将城里的所有人口全部驱赶到城内寺庙广场上、军营里,留下妇孺,余者尽数杀死!” 花头巾赶紧劝道:“大汗,工匠还是留下来吧,还有,商人若是杀了,今后谁愿意到毡德城做生意?” 亦纳勒术点点头,“那好,除了工匠、商人,男丁全部杀死!” “无论老幼?” “不错!” 由于之前大败耶律菩萨,辽国想要再派援军便只能从虎思斡耳朵过来,距离这里还有一千多里,律庆距离这里的也有近千里,故此,拿下云中府城后,亦纳勒术的防御十分松懈。 而得知亦纳勒术要屠城后,韩忠嗣顿时面如土灰,这时他倒是硬气起来,大骂着走了出去。 半晌,院落里传来了几声惨叫,韩忠嗣父子以及城内的文武官员全部被杀! 没多久,花头巾又来了,面上带着喜色。 亦纳勒术会意,“韩忠嗣的私库清点过了?” “正是” “哦?” 毡德城的富庶还在云中府城之上,不过自从之前被律庆弄走三十万金币后,亦纳勒术一直耿耿于怀,从讹答剌、云中府劫掠财富以弥补自己的损失本就在自己的计划之中。 “大汗,私库十分之大,储藏的金银财宝折合第纳尔金币不下百万!” “哦?” 亦纳勒术顿时双眼冒光,他虽然拿下了讹答剌,但那里并没有多少财富,也没有对其居民展开劫掠,原本以为可以轻松拿下云中府城,没想到打了一个月,最后损失了近万人马这才拿下。 “还有,韩忠嗣显然也不老实” “哦?怎么说?” “他的私库里还有一个专门储藏军械的地方,藏着能够满足三千骑兵的上等甲胄、军服、弓箭、骑刀、长刀和骑枪,其中的弓箭大多是五斗力以上的硬弓” “还有,另有一库藏着能满足着三千骑兵享用一年的粮食、草料、豆料、食盐、酱菜等物” “府库呢?” “按照那文官的说法,已经全部交给韩忠嗣犒赏守军了,时下却是所剩无几” 亦纳勒术大喜,有了这些粮食和军械,加上海量的金银财宝,虽然损失了一万人马,终究有所弥补了。 便道:“以你来看,我等是彻底占据两城,还是将人口、财物撤到毡德城去?” 花头巾说道:“大汗,如果没有律庆,自然要彻底占下来,但律庆还在一旁虎视眈眈,我等又是初来乍到,广袤的乡下还有大量的人口,想要稳固下来并不容易,不如将两城的人口、财物全部搬到毡德城去” “然后静候律庆,对了,大汗,在下似乎明白了律庆为何在阿拉尔港按兵不动了” “哦?” “这厮显然是想兼任云中府的节度使,届时他就是辽国最大的诸侯了,于是便放任我等攻下此城” 亦纳勒术摇摇头,“这厮极喜财物,明知道韩忠嗣父子在这里经营了几十年,肯定有不少金银财宝,为何会坐视我等掳走?” 似乎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神色突然凝重起来。 “大汗,您这是?” “律庆那厮向来神出鬼没,我等能从肯特山北侧突袭讹答剌,难道他就不会也藏在此山之后?” 花头巾顿时也凝重起来,“大汗勿忧,在下这就派出士兵镇守四座城门” 原来,在这一个月的攻城战中,他们还用投石机破坏了两座城门,眼下除了少数士兵在那里驻守,几乎是中门大开。 “报!” 怕什么来什么,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一声大喊。 两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见到了恐惧! 一个亲兵走了进来,看得出来他的神色也很紧张。 “大汗,不好了!” “怎么回事?” “大汗,破损的东门来了大批敌人,时下他们已经攻了进来!” 亦纳勒术大惊失色,竟一把抓住了此人的领口,顿时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半晌才说道:“大汗,应该是律庆” “有多少人?” “大汗,率先进来的应该是他的黑云都,清一色黑衣黑甲,还戴着古怪的面具,眼下正在朝节度使府奔来!” 花头巾赶紧说道:“大汗,事不宜迟,赶紧跑吧,若是再迟些,恐怕来不及了!” 亦纳勒术仰天长叹,“我好恨,这次还是为那厮做了嫁衣!不行,不能这么便宜了他,放火!” 花头巾点点头,“大汗,放火的事就交给在下吧,大汗赶紧带着亲兵从西门出去,要加紧!” 亦纳勒术点点头,他拍了拍此人的肩膀,“你很好,若是能顺利返回毡德城,我就去除你的奴籍,并以我的亲兵队长身份统领毡德城的重骑兵” 那人顿时跪了下来。 “多谢主人!” 亦纳勒术身边还有一千骑,这一千骑显然并未在攻城中出现过,也都驻扎在节度使府的兵营,当他带着这千骑冲向西门时,城里已经沸腾了起来,隆隆的马蹄声也清晰可见。 虽然有些不舍,他还是一咬牙便冲过了西门,幸好西门外并没有律庆的兵马,顿时长舒了一口气,赶紧加快了马速,不久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亦纳勒术等奔行了一夜,天亮前终于抵达了肯特山的西端,也是杰兹卡兹河汇入锡尔河之地,此时杰兹卡兹河早就断流,露在面上的是一大片白石滩,突厥语白石滩叫“阿克塞”,于是此地就叫阿克塞。 中国的阿克赛钦实际上也来自突厥语,大意是隶属于中国的白石滩,钦,中国也。 甫一见到这里,连续奔行了一夜,人困马乏的亦纳勒术等人顿时松懈下来——若是律庆有埋伏,多半会在前面大道上,到了这里,放眼望去都是开阔地,马匹可以随意行走。 “大汗,要不就在这里歇息一阵,我等倒是尚可,马匹却急需饮水、吃草了” 亦纳勒术回身看了一下,只见那条连接毡德城、云中府城的大道像一条黑带子蜿蜒在山脚下,此时天色正是一天中最黑的时候,大道、山脉纠缠在一起,好像两条大蛇。 顿时心里一惊。 “不了,律庆那厮肯定会派人追赶的,我们越过了白石滩后再歇息” 于是,千余骑开始踏入白石滩,没多久亦纳勒术顿觉不妙,白石滩砂石遍布,时下不但覆盖上了积雪,雪层底下还有冰凌,顿时湿滑无比,刚刚进入了一半,人仰马翻的景象便层出不穷。 不过,这里是去往毡德城的必经之处,他们没得选择,只得放低了马速,缓慢向对岸走去。 阿克塞白石滩既然是杰兹卡兹河汇入锡尔河之地,河面显然十分宽阔,几达一里,没多久千余骑便全部走到了正中的河床之上。 “咻......” 就在此时,也不知哪里传来一阵响声。 霎时,咻声便此起彼伏了。 亦纳勒术差点从战马上跌落,久经战阵的他显然意识到了什么。 响箭! 第64章 大厦将倾夜色沉,飒飒细雪落云中(下) 阿克塞的情形是: 一里宽的入河口就好像一个巨大的梯形,中间是大约百米的河床,由于河水冲刷的缘故,河床里的砂石倒是不多,两岸则是大面积白石滩。 响箭是从河床两侧出现的,也就意味着有人埋伏在白石滩的两侧,为的就是让其全部进入河床后再动手,因为到了此时再想迅速爬上满是湿滑砂石的白石滩往西去几乎不可能。 “大汗,为今之计只有拼命朝上游走了,大约五里处就是一处平缓的河床,那里没有多少砂石,春夏之际大道就是从那里走的” 亦纳勒术此时显然彷徨无计,便点了点头,顿时千余骑又开始沿着河床朝上游走去,没多久,两侧的白石滩便出现了火把,然后大批骑兵出现了! 亦纳勒术抽空看去,只见这些骑兵似乎并没有受到湿滑砂石的阻碍,可以在上面纵横驰骋。 “这究竟是为什么?”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眼下保命要紧,只得拼命催动马匹向上游奔去,没多久两岸的白石滩便快要消失不见了,远处的河滩则平缓得多,亦纳勒术大喜,不禁自言自语道:“都说律庆那厮狡如狐,却不在大道上设伏,偏偏设在这里!” “隆隆.....” 就在此时,前面传来了一大阵马蹄声,亦纳勒术赶紧放眼看去,一看之下顿时天旋地转。 “黑云都!” 不错,前面来了律庆留给萧佛奴的四百黑云都! 而两侧的火云都此时则开始射箭了! 战斗进行的很快,虽然亦纳勒术这千余骑突然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但毕竟是奔行了一夜的疲惫之师,随着黑云都迅若奔雷的一冲霎时就七零八落了,加上两岸不时落下的箭枝,没多久便败了。 亦纳勒术在少数亲兵的护卫下只得掉头向下游冲去,没多久便来到了入河口,这里倒是没有多少白石滩,不过此时河道尚未冻结实,在彻底汇入锡尔河之前,脚下则是大约百米宽的淤泥带! 亦纳勒术仰天长叹,正要吩咐手下放下武器投降,此时却有一大片箭枝落下! ...... 云中府城。 正午。 律庆正坐在之前韩忠嗣、亦纳勒术坐的位置上。 他很幸运。 云中府城三面皆是开阔地,只有东面有一座小山,于是他的人马便只能藏在那后面,并赶在花头巾放火之前拿下了城池。 不不不,或者说是花头巾主动投降的。 时下此人就跪在他面前。 虽然缠着花花绿绿的头巾,也留着大胡子,但此人的面目却像契丹人! “大汗” 此人开始讲述起来。 “我叫马世雄,是以前马氏高昌王族后人,马氏高昌灭亡后不少忠于马氏的子弟和部属迁到了费尔干纳一带,后来又陆续迁到了嚈哒国,并陆陆续续汇聚在哈扎拉山上,那里有一座城池叫巴米扬,依旧是信仰佛教的” “又过了几百年,汇聚的佛教徒越来越多,一旦伊教徒发动圣战我等便窜入哈扎拉山躲避,哈扎拉山东西纵横千里,伊教徒也只能占据城池” “嚈哒国以后,那地方的掌权者如走马灯变换个不停,彼等的目光都盯在像赫拉特、坎大哈、加兹尼、喀布尔等重要地方,倒是放松了巴米扬一带的管束,于是我等佛教徒便越聚越多” “古尔苏丹国崛起后由于其一直在与天竺、花拉子模、大辽打仗,总算也勉强保全了,不过最近花拉子模人趁着古尔苏丹国的副汗大举进攻天竺时入侵该国,也将我等波及了,不少人被俘,得知我等都会骑射,便全部编入骑奴” 律庆心里一动,“你知不知道萧乙辛?” “不知,此人是......” “算了,你们的首领是谁?” “是一个鞠氏高昌王族后人,叫鞠兴宗,他的祖上是带着兵马来的,久而久之变成了哈扎拉一带的首领,鞠氏不断臣服于周边的伊教势力,后来便有了世镇哈扎拉的地位” “你见过此人没有?” “见过” “哦,这么说时下哈扎拉人此时全部遁入哈扎拉山了?” “那倒不是,后来鞠兴宗又与花拉子模苏丹达成了藩属国的协议,每年向其缴纳马匹、玉石,当然了,这也是他们为了分化古尔苏丹国所致” “哦?” 律庆对这鞠兴宗不禁有些好奇起来。 “大汗” 马世雄又说道,“哈扎拉有不下一百个部落,每个部落人数在一百帐到一千帐不等,在下是马氏高昌后裔,自然也是一个小部落的头目,平时与鞠兴宗的独子颇有些来往” “独子?” “不错,鞠兴宗妻妾颇多,不过却只有一个儿子,叫鞠凌风,认识他时他才十七八岁,时下应该在三十岁左右,在下已经有大约十年没有见到他了” “死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 “不过什么?” “大汗,您的名字,我等哈扎拉人也有所耳闻,而辽国的衰弱更是有所知晓,鞠兴宗一直念念不忘复兴鞠氏高昌,放眼天下,除了辽国是信仰佛教的,其余势力都是信仰伊教的” 律庆顿时明白了,“鞠兴宗想趁着辽国衰弱取而代之?” “不错,不过也就是召集诸部酋长说说而已,最后便不了了之” 律庆点点头,“那鞠凌风是何模样?” 马世雄便叙说了一番,律庆顿时有些明白了。 “你为何诓走亦纳勒术,并没有马上放火?” “大汗!” 马世雄匍匐在地,“以前,鞠兴宗一直想成为古尔苏丹国镇守在阿姆河北岸唯一城堡泰尔梅兹的将领,但一直没有成功,他打的主意就是一旦成为泰尔梅兹的总督便能进图辽国” “这样的要地古尔苏丹国自然不许,一直以来此地都是由苏丹之弟穆仪兹丁镇守,后来穆仪兹丁攻克了天竺都城德里,便成了德里总督,泰尔梅兹改由奴隶骑兵将领艾柏克镇守” “恰好艾柏克在发迹之前娶了鞠兴宗的妹妹,故此,我等都怀疑鞠凌风眼下正在泰尔梅兹” “得知是大汗前来,我岂能将城池焚毁?” “哦?你又是因何得到了海尔汗的青睐?” “原因也很简单,海尔汗之前是想在拿下讹答剌、云中府城后好好经营的,在下恰好懂得突厥、汉两种文字,对于花拉子模、古尔、辽国的律法、商贸也有些了解,便任命我为其亲兵” 律庆点点头,“韩忠嗣一家都死了?” 马世雄显然有些惶恐。 “大汗,这都是亦纳勒术下的命令,在下也只能依命行事” “算了,今后就跟着我干吧,本汗不会亏待你的,萧敌奴” 萧敌奴站了出来。 “今后此人就是你的副手,嗯,暂时担任副都虞侯” 萧敌奴点点头,“是” 马世雄赶紧跪下谢恩。 “多谢大汗提携......” 话音未落,一人走了过来。 “大汗!” 原来是萧佛奴。 律庆眼睛一亮。 “如何?” “大汗,我等成功在阿克塞一带设伏,全歼了西逃的亦纳勒术一行,杀死了大约六百人,俘虏了约莫四百人,不过......” “亦纳勒术呢?” “当时天色尚暗,箭如雨下,亦纳勒术也不幸被射死了” 律庆顿时一凛,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娘的,若是俘虏了亦纳勒术,向其索要赎金都好办,眼下却死了,图尔罕岂有不为其报仇的?看来这个冬季想要在咸海北岸稳固下来并不容易,难道又要放弃斯哈纳克才行?” 斯哈纳克时下尚未攻下,暂时放弃也是一个选择,否则若是花拉子模人出动五万大军来攻,他肯定抵挡不住。 就在嗟叹间,马世雄突然开口了。 “大汗,在下倒是有一个主意” “哦?” “大汗既然击败了海尔汗,又收复了讹答剌、云中府城,对于辽国来说功莫大焉,不过据我所知,大汗已经是临潢府节度使了,还是金王、扎兀惕汗,已经升无可升了” “若是占住两城不走,必定引起虎思斡耳朵的高度忌惮,此时不如全力攻打毡德城,若是拿下此城,便与斯哈纳克有了掎角之势” “斯哈纳克周围牧场遍布,可蓄养大量骑兵,毡德城周围则是良田密布,可出产大量步兵,毡德城城墙高大坚固,用五千步军便可守住,于是便可以稳守此城” “对于花拉子模人来说,毡德城的重要性远在斯哈纳克之上,必定会倾尽全力来攻打,届时便可从斯哈纳克出动骑兵支援,让花拉子模人防不胜防” “据说大汗已经占据阿拉尔港,那是花拉子模人在毡德海北岸的最大港口,只要占住此地,彼等便只能从毡德城或者毡德海西岸出兵,东岸有毡德城,想从西岸出兵便要越过广袤的荒漠草原,更是正中大汗下怀” “还有呢?” 律庆端直了上身,眼睛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精光。 “大汗,在下虽然只是一个奴隶亲兵,但承蒙海尔汗青睐,在毡德城也有些脸面,如果由在下带路,大汗兵马扮成花拉子模人,极有可能轻易拿下毡德城!” “好!” 律庆大喊了一声,顿时将众人吓了一跳。 他将马世雄扶了起来。 “本汗收复云中府城、讹答剌城并没有感到特别高兴,得到阁下这样的大才却由衷地高兴!请受我一拜” “大汗!” 马世雄眼里也闪烁着泪花,但却不知是真是假。 第65章 东北重镇旦夕下,西域风云为之变(上) 几日后,一支队伍突然出现在毡德城西门。 约莫五千骑,押着几百辆大车,还有一百多匹俘虏。 城上的人定睛一看,竟然都是死去的俘虏! “小汗,那人是韩忠嗣,他身边的是其子韩思文!” 上面站着一个年轻人,正是亦纳勒术的儿子赛义德,他身边站着的则是花拉子模放在毡德城的税务官、贸易官萨哈尔。 毡德城是孤悬于花拉子模东北边陲的重镇,云中府城则是西辽国西陲的重镇,不过自从西辽国建立以来前者都是后者的藩属国,就算塔扬古死了,花拉子模依旧没有自去藩属国称号。 故此,双方人员交往十分频繁,萨哈尔认识韩忠嗣父子也在情理之中。 “大汗呢?他为何不提前告知我?” 马世雄赶紧越众而出。 “小汗,我是阿齐兹,大汗已经攻克云中府城,为防不测,便让在下带着奴隶骑兵先将重要俘虏和财物运回来” 阿齐兹自然是马世雄的教名。 马世雄的名字最近一年在毡德城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赛义德再往后看,只见后面果然是多半是古尔人(与土库曼人的面目差不多,配上一个古尔人专属的头巾就是了)出身的奴隶骑兵。 “财物?大约多少?” “小汗,不下百万,赶紧打开城门吧,若是被律庆那厮知晓了,我等一下就被困在外面了” 一听到“百万”字样,赛义德顿时颤抖了一下,作为图尔罕的侄孙,随着花拉子模疆域的不断扩大,他也有机会出镇一方,时下他正在与土门汗两人明争暗斗,为刚刚拿下的以赫拉特为中心的古尔苏丹国西部领土总督争得不可开交。 塞尔柱帝国分裂后,大量突厥人跑到了阿富汗一带,特别是赫拉特一带,故此那里有大量的突厥奴隶骑兵,不过,纵然是奴隶骑兵,也是需要用打赏来维护的,如果拥有大量的金钱,必定可以笼络住他们,进而为自己服务。 在赛义德、土门汗的梦想里,彻底拿下古尔苏丹国,进而成为加兹尼总督,那才是无上的光荣。 加兹尼,时下古尔苏丹国的首都,也是波斯人对于阿富汗的俗称。 当然了,光成为加兹尼总督那只是次要的,人口众多、战力疲弱又极为富庶的印度地区才是他们心中所想。 历史上,没有占据了阿富汗的势力不马上入侵恒河平原的,一旦成功了,至少五年的粮草、税赋就有着落了,同时还能掳来大量听话的奴隶。 恒河平原的人口就如同后世非洲的黑奴一般,在波斯势力、阿富汗势力眼里那就是怀揣巨宝的巨婴,如果不及时入侵那是会受人嘲笑的。 眼下古尔苏丹国在花拉子模的不断打击下连续丧失领土,不得已只能将目光转向印度,原本只是想抢一把就走的,时下却占住不走了,还任命了德里总督,也为马上就要成立的德里苏丹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开门!” 赛义德的声音颤抖起来了。 毡德城的城墙是由锡尔河下游丰富的黏土烧制的红色大砖筑成,高达三丈,方圆十五里,是花拉子模人以举国之力建起来的东北大城。 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此时的咸海面积很大,毡德城距离海边不到二十里,而在锡尔河千百年的冲刷下附近形成了面积大约一万平方公里的大型绿洲。 虽然绿洲总面积以及肥沃程度不如花拉子模,但花拉子模人显然是想将其变成第二个花拉子模绿洲。 后世这里也是苏联的大型粮仓,不过由于咸海的急剧退化以及过度引水灌溉导致绿洲面积大大萎缩,最后只剩下不到两千平方公里,还因为引水渠的作用导致绿洲支离破碎,不少地方成为了盐碱地、沼泽地。 这里显然是一个新绿洲,花拉子模人只利用了三分之一,大约三千平方公里,这也相当不错了,几乎是近五百万亩的田地,剩余大约七千平方公里的绿洲则种满了包括苜蓿在内的各种优质牧草。 五百万亩,按照二十亩一户来耕种,那就是至少二十万户农户! 不错,这里还是花拉子模倾力打造的人口重镇,后来蒙古人攻陷花拉子模人的首都玉龙杰赤时曾屠杀了一百二十万人,这里显然没有这么多,不过城内的军民、工匠、城外的农户、牧户加起来肯定有一百万! 这里,显然是比哈密更为富庶的地方。 这里,也比哈密更适宜成为立业之基。 一想到这里,藏在“奴骑兵”中的律庆顿时眼冒金光。 城门甫一打开,按照赛义德的吩咐,那些装满了“财物”的大车先驶进去了,霎时就将对着西门的大街的两侧铺的满满的,只留出了中间的通道,同时也将城门阻住了。 对于那些死去的俘虏,赛义德显然不感兴趣,三千奴骑兵第二个进来了,马世雄也带着一百亦纳勒术的“亲兵”上到了城墙。 赛义德完全没有生疑,他也很想从马世雄嘴里得知云中府城攻防战的详情。 “小汗” 奇怪的是,上到城墙后,马世雄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一直低着头的高大汉子。 “你是......” 律庆终于抬起了头,赛义德一见不禁大惊失色,他虽然没有见过律庆,但时下他的面目早就被传得整座毡德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错,我就是律庆” 律庆露出了微笑,这一次,这微笑中带着的除了强大无匹的自信,也有从未有过的兴奋。 话音未落,他已经欺上前去,然后赶在赛义德的护卫明白过来前将他拿下了。 此时他背靠着城墙,左手勒住赛义德的脖子,右手则挥着一把长刀。 “扑” 一个人头也在城墙上滚落,正是亦纳勒术! “亲爱的赛义德” 律庆带着戏谑说道。 “海尔汗已经全军覆没了,你如果让人放下武器,本汗没准不会屠城,否则阖城军民今日必死无疑!” 说话间,越来越多的扮成奴骑兵的火云都、黑曜都士兵上来了,他们一半挽弓搭箭,一半举着锋利无匹的长刀,正向城门两侧的城墙杀去。 海尔汗的死震惊了整座城池,而赛义德的被俘又让他们惶惶不可终日。 此时,四座城门外面各有五百骑兵守护,城内的人想要逃出去也不可能,随着黑云都的进城,并在一个冲锋下击溃了赶来的花拉子模守城重骑兵后,便再也没有兵马胆敢捋这支部队的虎须了。 赛义德投降了,跟随他投降的还有四千多守军。 十日后,斯哈纳克。 律庆对该城展开了正式进攻,对于一座只有四里周长,城墙也只有一丈多高的土城来说,律庆军用强弓压制的战术已经十分娴熟了,不消一日便攻克了此城。 又过了十日,一支大军突然突袭了杰兹卡兹,轻易就击败了阿史德毗伽的三千常备军。 新年(1200年)一月份,隆冬时节,斯哈纳克。 整个亚伊克河东岸的钦察部落酋长都云集于此。 律庆思来想去,还是将阿史那都罗推了出来。 “诸位,这里本是阿史那氏的牧场,不幸被康里人窃取了大位,现在正本清源,仍由都罗大汗执掌整个部落,并继承‘古尔汗’的称号” 古尔汗,时下西域诸国最喜欢使用的汗号,意思是“至高无上伟大的汗”,连西辽国的皇帝也不能免俗。 “承蒙古尔汗的青睐,在下担任汗国的总叶护、副汗” 都罗显然成了傀儡,在场的人没有看不出来的,不过律庆一统钦察汗国的迹象早就在草原传开了,草原之人都以强者为尊,倒是并不觉得什么。 传统的宰杀青牛白马、折箭为誓的仪式开始了,律庆又在其中加入了契丹人的燔柴礼,于是都罗为大汗、律庆为副汗\/总叶护的就职仪式便有了长生天的背书。 此时的钦察人、康里人并没有那么笃信伊教,特别是普通牧户,大部分依旧是长生天的信徒。 由于五千土库曼奴骑兵的背叛,曼格斯部大汗巴哈拉在曼格斯河流域肯定也待不住了,此时已经将部落中的大部分牧户带到了斯哈纳克一带。 律庆没有食言。 “大汗” 自然另有一场述律部与土库曼部的盟誓发生,之后律庆便对巴哈拉说道。 “从即日开始,你等就可在西至亚伊克河,东到毡德城,贴近宽田吉斯海、毡德海的牧场游牧了,而你” 律庆笑而不语。 巴哈拉虽然侥幸带着部落来到了这里,但依旧有些惴惴不安,见到律庆如此模样,更是有些胆战心惊。 “今后就是斯哈纳克城的城主!” 这就大出巴哈拉的意外了,不过他反应得也很快,当即单膝跪下了。 “多谢大汗” “毕勒格汗” 律庆说道。 毕勒格汗是巴哈拉的自称,意思是贤明的汗,花拉子模人称呼他自然是忽里汗,意思是奴隶汗。 “斯哈纳克城内还有阿力普存下来的金银币约莫三十万,本汗分文不取,全部由你支配” 他现在自然是看不上这区区三十万金币了,阿尔特阿尔、云中府那里有韩忠嗣、阿力普给他存下来的百万金币,毡德城经过他选择性屠杀后,获得的金币数量迫近两百万,加起来接近四百万。 不过,抛去即将招募的新兵,就眼下他的一万九千骑兵一个月的开销就在五万金币左右,一年就是六十万,他准备在讹答剌、云中府、毡德城、钦察汗国大帐、左帐都罗部再招募一万一千人,这一个月下来就是八万金币,每年就是一百万! 这四百万金币也就够他四年之需,加上他准备在阿特劳、阿拉尔筑城,恐怕只够三年之需了。 讹答剌、云中府的财物都被他搬空了,还将部分工匠、农户迁到了毡德城,虽然毡德城的花拉子模农户对于谁来统治他们并不十分关心,不过有自己的班底还是很重要的。 阿力普、亦纳勒术、阿史德毗伽家族显然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自然还有忠于他们的部属,到了眼下这光景,律庆才明白为何后来有些人为何动辄屠城,他虽然没那么残暴,但从肉体上彻底消灭潜在的隐患现在干起来也是驾轻就熟。 第66章 东北重镇旦夕下,西域风云为之变(下) 天禧二十三年(1200年),三月。 在一万俘虏的加持下,一座雄踞于咸海北岸的大城正在拔地而起,对于律庆来说,牢牢扼控住咸海北岸最大港口,并让斯哈纳克、阿拉尔、毡德城互成掎角之势才是正经。 亦纳勒术完全靠毡德城一座孤城就能守住花拉子模帝国东北边境的想法显然是不可取的。 阿拉尔港之所以是大港,那是因为那里的地势特殊,两边山势可以有效减缓从北面吹来的大风,岸边水深也最为合适之缘故。 他们自然可以在咸海北岸其它地方继续兴建港口,不过却要不时面临斯哈纳克、阿拉尔、毡德城律庆军的打击,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咸海北岸的局势陡然一变。 拿下人口众多的毡德城后,与亦纳勒术只能依靠玉龙杰赤或者钦察汗国提供战马不同,律庆可以依托整个草场面积不亚于漠南漠北的钦察大草原源源不绝为其提供大量的战马和草料。 再加上毡德城附近大量的农户,立业之基这才正式形成,以前看起来似乎战无不胜,但实际上还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律庆心里还是很恓惶的。 眼下好了,东边有哈密城-蒲类海,周围有两万农户,可以此为基地关注东喀喇汗国、高昌回鹘、西夏、漠北草原的动静,随时或介入或吸纳人口。 西边有毡德城-钦察草原,可以依此为基础随时关注西辽国、花拉子模、里海西岸钦察-库曼联盟的动静,对了,到了此时,他就完全有可能将手伸到亚伊克河(乌拉尔河)与阿提拉河(伏尔加河)之间的玉里毕月乌部落了。 从马世雄那里得知哈扎拉山的哈扎拉人后,心里更是有了一个惊人的想法,当然了,那是将来的事,说出来肯定会吓人一跳。 谁敢想到他准备将阿富汗地区重新变成一个佛教国家? 三月份了,玉龙杰赤依旧没有反攻毡德城的迹象,那就只意味着一件事。 呼罗珊南部的乌古斯人出动了! 一日,斯哈纳克的巴哈拉派人来了。 “大汗......” 律庆见到此人面露悲戚之色,顿时有些明白了。 “呼罗珊乌古斯人反攻马什哈德失败了?” “正是” 此人突然大哭起来。 律庆不为所动,曼格斯部没有跟随塞尔柱南下,便说明他们并非塞尔柱的嫡系部落,时下不过是因为花拉子模的崛起勉强有所联络而已,大哭什么的,显然是在做戏。 无非是,“大汗,你看我们乌古斯人为了您的宏图大业可是牺牲不少,您就不表示表示?” “哦?” 律庆淡淡地端起了茶杯。 “大汗,呼罗珊南边的乌古斯汇聚了三万骑,还采取了避其锋芒,击其虚弱的做法,没有直接攻打马什哈德城,而是绕道北上攻击木鹿城” 木鹿城,后世马雷,以前黑衣大食的大将并波悉林屯驻重兵之处,也是当时的呼罗珊省的省会,时下省会则在马什哈德。 由于木鹿城靠近沙漠,乌古斯人显然是想万一作战不利也能从沙漠里逃跑。 “没想到马什哈德总督吉斯勒十分狡猾,木鹿城也很坚固,这厮竟然坐视乌古斯人在城池附近劫掠,等到他们疲累之时突然出动,一战之下乌古斯人大败,根据他们大汗传来的消息,至少有两万骑殁于此战,只有不到万骑逃回了比尔詹德” 比尔詹德,波斯东南部重镇,此时乌古斯人的老巢。 律庆点点头,暗道:“根据我的记忆,乌古斯人还有大约十年才被花拉子模人完全歼灭,不过由于我的出现,这一时间显然会大大提前了,比尔詹德-克尔曼一带至少有十万帐乌古斯人” “也就是说届时花拉子模人会得到大量的奴隶骑兵” “不行,我的步伐也得要加快了” 便假意也十分悲戚,还站了起来道:“太不幸了,本汗闻之落泪,如果中间不隔着花拉子模,本汗一定会亲率大军南下协同作战,可惜啊,可惜,对了,我手里有一件玉器,是从海尔汗府里得到的,价值连城” “你将其带回去,献给毕勒格汗吧,也算是本汗为他联络乌古斯人的答谢之礼” 此人走后,又来了一人。 居努斯! 此前,律庆将收复讹答剌、云中府城的功劳全部让给了耶律菩萨,并没有将实情上奏给耶律直鲁古。 而耶律菩萨则以“孩儿亲冒矢石,在扎兀惕汗的协助下大败亦纳勒术,并俘杀之,天佑大辽,收复两城,然我部也损失惨重”之类的奏报上报给了皇帝。 于是,便能从虎思斡耳朵得到大量的粮草和钱财了,进而稳住云中府城的局势。 不过,皇帝对于实情自有得到的方法,却并没有任何圣旨下给律庆,只是让耶律菩萨继任云中府节度使。 “大汗” “原来是阁下” 一番寒暄后,居努斯给他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大汗可知虎思斡耳朵最新的情势?” “本汗偏隅于帝国之外,如何能知晓?” “呵呵,大汗莫要自谦了,谁不知道大汗的黑曜都无孔不入” 律庆心理一凛,“难道耶律直鲁古父女也知道了?” 脸上依旧带着微笑,“阁下说笑了,就算我曾在各地派出细作,那也是为了战事需要,如何敢在虎思斡耳朵这么做?” “对了,阁下是从虎思斡耳朵来的,自然知道最新的讯息,还不赶紧说出来?” 居努斯也笑了笑,“陛下之病已经被大汗之法治好了,不过这几个月后宫依旧没有怀孕的迹象,很显然陛下已经失去了再让后妃诞下龙子龙女的能耐了” “以阿卜杜拉为首的黑奴阉人已经悉数被杀,后宫服侍的也换成了契丹人、汉人” 轻描淡写间,估计有几百人生生成了太监。 “对于云中府、毡德城的战事,虎思斡耳朵有多种版本流传,大部分人都相信了耶律菩萨的说法,时下他的声望已经直逼以前的塔扬古了” “不过,也有一些人知悉内情,其中就包括陛下” “哦?” “就在毡德城、云中府大战之时,在帝国南边也发生了一件事,大汗显然早就知道了” 这件事律庆也是刚刚知道,原来花拉子模人对于律庆十分忌惮,在律庆围魏救赵援救韩忠嗣时,他们也打起了类似的注意。 大约两万西喀喇汗国步骑越过吉扎克与撒马尔罕之间的大山,再次对吉扎克发动了攻击,这一次一鼓而下,还将吉扎克的节度使、塔扬古侄子塔斯提俘虏了,得知律庆杀死了亦纳勒术父子后,一怒之下,便将吉扎克屠了。 不过他们也没有占据吉扎克,屠城后一把火将其烧了。 如果亦纳勒术还在,没准还能用塔斯提将其换回。 塔斯提的夫人是弘吉剌部大汗额尔登的姐姐,自然也被掳走,不久前额尔登派人前来联络他,声泪齐下希望律庆救回他的姐姐,不过律庆只是口头上答应了,至今没有行动。 他虽然杀了不少毡德城的花拉子模贵族,但显然也留了一些对他并没有太大的威胁之人,比如亦纳勒术的幼子等。 弘吉剌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之所以迟迟没有行动,自然是知晓花拉子模人在得知毡德城失陷后,整个国家陷入了极度愤怒之中,若是没有乌古斯人在背后捣乱,早就出动大军前来讨伐他了。 时下乌古斯人已经败退,他们完全有可能立即北上前来毡德城了,他必须为此做好准备。 幸亏乌古斯人为他争取来了大约三个月的时间,这让他的新募之兵堪堪练成了,上一批在泰州城、临潢府训练的新兵则完全练成了。 不过,到底如何应对花拉子模人的怒火他至今没有打定主意。 是御敌于毡德城之外,还是就在毡德城附近与其大战一场,他还没有定论,特别是在没有得到耶律直鲁古明确的态度之前,他也不好妄下定论。 他现在是扎兀惕汗、金王,显然已经是升无可升,耶律直鲁古对他的忌惮多半已经在以前的萧摩诃之上了,双方都是心知肚明,也不可能大大咧咧将其召回虎思斡耳朵来一个君臣相对。 于是将居努斯这样的皇商派出来便是应有之意了。 居努斯肯定带来了耶律直鲁古的旨意! 果然,只见他说道:“对于吉扎克被屠、被焚,陛下甚为恼火,决定反攻撒马尔罕,给桃花石汗一个教训” 桃花石汗,指的是历任以撒马尔罕为中心的西喀喇汗国苏丹、大汗的汗号,时下已经是花拉子模人的附庸。 “哦?” 律庆依旧不为所动。 居努斯显然有些急了,“大汗,时下我国兵力单薄,实在无法抽出大军南下了......” 律庆问道:“费尔干纳的拔野锋难道不能出兵?时下东喀喇汗国大汗优素福被俘,该国对于费尔干纳完全没有威胁,何况从苦盏城出兵比本汗比起来更为便利” 居努斯摇摇头,“话虽如此,不过一旦拔野锋出动,东喀喇汗国必定会蠢蠢欲动” “那就让耶律菩萨出兵,反正云中府西边有本汗镇守,花拉子模人想要故技重施,必须先过本汗这一关才行” 居努斯嘴巴动了动,最后还是停住了,半晌没有说话。 律庆赶紧趁热打铁,“不瞒你,据我所知,为了报复本汗攻占毡德城以及击杀亦纳勒术,花拉子模苏丹、太后都是恼怒万分,时下正在玉龙杰赤汇聚兵马、粮草,最多再过两个月,至少有五万大军前来” “本汗哪里还有余力前往吉扎克?” “真的?” “千真万确” “那大汗可有解救之法?” “很简单,陛下赶紧派人南下交好古尔苏丹国,并许下重利,让其从泰尔梅兹出兵,攻击西喀喇汗国的渴石城,此时花拉子模的主力肯定已经前来毡德城了,渴塞城旦夕可下” 渴石城,后世撒马尔罕南部的沙赫里萨布兹,昭武九姓之一的史国首都。 “若是古尔人倾尽全力,连下渴石城、撒马尔罕也不是没有可能,前不久花拉子模人攻取了古尔人的赫拉特,俘获无算,古尔人难道不想报复?” “有古尔人为我们动手,何须亲自下场?” 居努斯顿时眼睛一亮。 第二卷“万骑卷大漠”到此结束,第三卷“战火满西域”即将上演,故事更加精彩,敬请期待。 第1章 飞絮飘飘春光浅,波光粼粼兆秋实(上) 五月,草长莺飞,柳醉春烟。 上苍似乎在帮助律庆,在那个漫长等待中的冬季,花拉子模人并没有倾起大军前来攻击毡德城。 后来律庆才得知缘由。 不是因为花拉子模人胆寒了,以如今实际掌权的图尔罕太后睚眦必报的秉性,是不会蹉跎至今的,非不为,实不能也。 呼罗珊南部的乌古斯人败绩后,并没有立即撤退到比尔詹德一带,而是先向东窜入沙漠,接着进入到了赫拉特地区,这里是花拉子模人刚刚获得的古尔苏丹国的地盘。 一万骑的到来,顿时唤醒了当地抵抗军的雄心,两者顿时合兵一处大举进攻赫拉特,由于此时花拉子模人的注意力全部放到了毡德城和呼罗珊,赫拉特的兵力十分薄弱,顿时一鼓而下。 这些人然后宣称回归古尔苏丹国的怀抱,顿时让花拉子模目瞪口呆。 他们只得暂时按下对毡德城的收复之心,全力应对赫拉特叛军,不过这样一来他们面临的情形又不同了,随着赫拉特的失陷,叛军便能与比尔詹德一带的乌古斯人遥相呼应,花拉子模人想要彻底平息这一叛乱并非一日之功。 面对如此情形,花拉子模人服软了,又向虎思斡耳朵派遣了求和使者,还继续以藩属国的身份向其每年缴纳十万第纳尔金币。 当然了,毡德城孤悬于花拉子模绿洲之外,无论是东岸沙漠,还是东岸荒漠草原,抑或经水路,距离毡德城都至少在千里以上,想要征调五万以上的大军前来攻击毡德城携带的粮草那可是天文数字。 五万大军,起码还要有同样数量的民夫方可,花拉子模是很强大,但想要一下运作如此大的动作同样亦非一日之功。 此时,律庆前后训练的一万多新骑兵终于彻底练成了,时下的他手头已经有了三万精骑! 三万,想想都令人激动。 当然了,这是建立在律庆三番五次劫掠基础上才得以维持的,能够维持多久依旧需要掰着指头细数。 不过,既然有了拥有近百万人口的毡德城,他的重心显然要从泰州城转移到这里。 他以及大部分骑兵的家眷依旧在草原上,但他的行政中心已经迁到了毡德城。 在与花拉子模媾和后,律庆便将留下的一些毡德城俘虏,其中就包括亦纳勒术的幼子全部放回了,并换回了吉扎克节度使、塔扬古之子塔斯提的夫人,也就是弘吉剌部阿尔斯兰汗额尔登的姐姐。 总算是没有彻底得罪该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随着毡德城的易主,另外一个景象出现了。 首都位于撒马尔罕的西喀喇汗国宣布脱离花拉子模,再次回归西辽国的怀抱,当然了,这也是因为古尔人大举入侵其渴石城(史国)所致。 古尔人从阿姆河北岸唯一的城池泰尔梅兹(耶律大石时代在西辽国手里)出发,大举入侵西喀喇汗国的史国,并夺占了后世卡尔希一带,后来在西辽国的调解下退到了泰尔梅兹。 古尔人不但将卡尔希大量的人口迁到了泰尔梅兹,还夺占了铁门关以南的原本属于西喀喇汗国的领土。 铁门关,此时渴石城与泰尔梅兹之间的关隘,大唐所建。 泰尔梅兹,原本是一座废城,卡托万草原之战后,耶律大石扩建了此城,原本是用来震慑阿姆河以南伊教势力的重要城堡,随着耶律大石的去世渐渐被古尔人夺去。 五月,咸海水位大幅上涨了,斯哈纳克(沙尔卡尔)、毡德城(克孜勒奥尔达)距离大海的距离都只有十里左右。 站在城堡西城墙上就能听到海浪拍打海边的声音,也能看到大批的候鸟在海上盘旋,若是手中还有律庆的望远镜,更是能见到其在阳光下波光粼粼、鱼儿飞跃的景象。 好一派万物复苏、阳春布德的景象。 亦纳勒术的汗府周围有四座清真寺,律庆入驻后只保留了一座,剩余三座则改成了佛寺、教堂和祆寺。 是的,你没看错,让毡德城突然再现祆寺是他的一个关键举措。 他自然不是为了让在自己军中任职的阿迪尔、霍斯都等人有了祈祷场所,而是为了克孜勒库姆沙漠中的祆教徒。 如此好的场所,他显然不能将其变成地狱般的战场,御敌于国门之外才是他的最终决定。 时下,整个西域一带,除了费尔干纳的渴塞城还有一座公开的祆寺,其余地方都见不到了,而渴塞城的那座也因为囚禁了萧罗汉,以及附和萧挞野叛乱被摧毁了。 但在克孜勒库姆沙漠深处还有一座,那是整个西域地下祆教徒们心中的圣地,当然了,既然是在沙漠深处,显然也是度日艰难,律庆便大手一挥,让其全部搬到毡德城来。 当然了,他可不是为了这些祆教徒,而是为了在咸海东岸沙漠草原中游牧的祆教徒,有他们在,花拉子模人若是从东岸过来,就能及时通知他,让其有反应的时间。 能够自主选择战场,而不是被动应付才是上策。 由于自己已经占据了咸海北岸最大的港口阿拉尔,花拉子模人也不可能坐船来,至于咸海西岸,那里还有零零星星的土库曼部落,同样能及时捕捉到花拉子模人的身影。 “高枕无忧?” 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坐在汗府会客厅主位的律庆自言自语了一句。 以前,亦纳勒术会客室所有人都盘腿坐在厚厚的地毯上,律庆到来后便将其换成了桌椅,时下他正歪坐在一张用西域一带大量种植的柞木制成的大交椅上。 汗府几乎所有的团指挥使、录事参军以上官员悉数在座,律庆将他们都召集过来显然有大事要宣布。 斜眼望去: 左侧一溜都是文官,律忠、赵无忌、李文膺、哥普罗、帝亚斯、李文翙,包括新近从钦察汗国大帐吸纳的犹太人巴鲁赫都在座。 右侧一溜则是武将,刘符离、萧捕奴、萧佛奴、韩去病、萧罗汉、石敢当、霍斯都、律献忠、律效忠,就连不久才入伍的阿柴人少年慕容归藏都在。 “猛将如云,谋臣如雨?” 律庆心里不禁又有些得意地感叹了一下。 “大汗?” 站在律庆身边有两人,都是黑曜都新近提拔的都头,一人自然是刚满十七岁的慕容归藏,一人则是狄云。 律庆顿时醒悟过来,赶紧端直了上身,轻咳一声后便开口说话了。 “诸位,有今日之局面,全赖在座诸人之力啊” 在座的自然一击击恰到好处的马屁前赴后继地奉上。 一番互相吹捧后,律庆突然严肃起来,众人赶紧正襟危坐。 “诸位,虽然我军暂时脱离了危险,但依旧没有完全摆脱,花拉子模人迟早会来,一旦带来,必定是大军压境,凡事都要讲究先预其败,再预其胜” “嗯,先让赵无忌、萧罗汉说一下我部眼下的实力吧,赵无忌先来” 赵无忌时下担任扎兀惕汗府的长史,为文官之首,当下说道:“我部将整个钦察汗国大帐、左帐收入囊中后牧户总数已达七万之巨” “其中包括五千帐薛剌尔、八千帐粘八葛、五千帐阿柴部、薛部、浑部、三千帐党项部、四万五千帐钦察部,蔑儿乞惕部、唐古部尚未统计在内” “共有农户十二万三千余户,其中泰州城附近三千户,哈密城附近两万余户,毡德城最多,超过十万户” 数目比律庆预想的要少一些,原本他还以为毡德城附近怎么着也有二十万户,没想到实际只有一半。 无论如何,这也是一个惊人的数目了。 “平均每户大约种植田地十五亩,总数近两百万亩,其中粮田近一百九十万万亩,草料田约莫八十万亩” 这也是西域一带的常见景象,你想拥有大量骑兵就必须大量种植像苜蓿这样的上等草料。 “无论是哈密还是毡德城,都是按照所获三成作为田赋上缴的,我国拿下两地后沿用了这一政策,不过农户们除了上缴田赋,每年每户至少有三个月的无偿劳役,这才是让其闻风丧胆的苛政” “不愿服劳役的则可以用金币找人代劳,不过毡德城附近的都是从花拉子模迁来的农奴,按照花拉子模的政令,他们是没有资格拥有金币的,只得自己劳作,或者用粮食代劳,实际上田赋高达一半” “亦纳勒术修建此城就花了十年时间,之前修城的都是农奴,修成之后这些人全部就地变成了农户,虽然取消了奴籍,但劳役依旧十分繁重” 律庆点点头,“从即日起,告诉彼等,每年除了三成的田赋,劳役一律取消,官府会利用金币、粮食、布匹等招募人手劳作,当然了,俘虏除外,对了,不知婆娑城、阿拉尔城修建得如何了?” 赵无忌说道:“婆娑城已经完成了,两千正规骑兵已经入驻,阿拉尔城城墙已经完成,正在修建城内建筑,都是由我部工匠督导俘虏进行的,城内的军营和仓库已经先修好了,预计到了夏末秋初就能全部完工” 第2章 飞絮飘飘春光浅,波光粼粼兆秋实(下) “很好,你继续说下去” “是。另有工匠总计一万五千户,泰州城有三千户,哈密城有两千户,毡德城则是上万,总人数也有十万之巨” “三万骑兵,加上一万五千工匠以及部分官员、吏员,每年需要支付的金币在一百万枚以上,时下这些农户每年可上缴粮食一百万石,草料接近两百五十万石” “骑兵加上工匠每年需要消耗的粮食约莫二十万石,加上一人双骑,马匹的消耗则是其三倍,也就是说,目前的田赋也就是刚刚能保证这些人员的消耗,每年能积存约莫二十万石” “农户们手里还有七成粮获,抛去一成的种粮,加上积存,还有三成可以发卖,又大约是一百万石,时下粮食市价约莫一个金币一石,若是全部购买,则又需要一百万枚金币” 律庆摇摇头,“哪能这样呢?全部买下了,市面上就空了,最多买五十万石,就这么定了” 赵无忌点点头,“职部记下了,在金山、阿尔特阿尔还有七八处金银矿,每年能出产金币三十万枚,银币一百万枚,可积存起来应急之用” 律庆说道:“学校呢?” “时下我部在泰州城、婆娑城、毡德城设有三处学校,每年招收十岁到十五岁的男童五百人,粮食、金币的消耗也不小,时下阿亚古兹那一批学生有不少都毕业了,已经全部分配到三地授课,倒是无须黑曜都和大汗劳动了” “各城的官员多半由受伤退伍的黑曜都士兵或者会读书识字的骑兵担任,也有一些被拨入三座学校” “另外,根据大汗的提议,正在毡德城建设军事学校,是专门为投靠过来的其他势力年轻军官准备的,学制半年,实际上以前在泰州城早就在进行了,不过都是跟着黑曜都一起训练,从漠北回到金山大海子的契丹部落将领颇黎、巴哈提以及哥萨克人托卡耶夫、高昌回鹘人沮渠延年就是这么干的” “眼下又增加了不少,主要是从土库曼骑兵们招募的一些军官,确实需要以军校的形式来促成其转变为我部的正规骑兵” “预计再过一个月就能建好了” “眼下我部全部花销以及应付突然发生的战事以及重大建设项目,每年至少需要一百五十万金币,时下的积存还能坚持三年” 律庆问道:“以前毡德城是贸易重镇,时下还能不能将花拉子模人商人吸引过来?” 赵无忌笑道:“时下花拉子模已经再次向大辽帝国称臣,应该可以吧,何况我部手中可是有重宝” “重宝?” 赵无忌点点头,“主要是两宗,一是铁料,我部出产的质量既好,又十分便宜,花拉子模商人趋之若鹜,第二则是箭羽,由于大汗实际上掌控了亚伊克河东岸的钦察人,皮毛、箭羽便只能从我们这里购买了” “另外,按照大汗的规划,今后所有从罗斯人、保加尔人、巴什基尔人、曼西人手中购买上等貂皮和蜂蜜的贸易都要在阿特劳进行,然后再转运到毡德城或者阿拉尔港发卖,这便是第三宗” “还有,时下土库曼人已经北迁了,他们手中的汗血宝马也随之北迁,这便是第四宗” “职部粗略估计过,这四大宗花拉子模人还是脱离不开的,每年可为我部带来大约五十万金币的纯利,若是加上卖到大辽的,总数则可达百万之巨” 律庆点点头,显然很是满意。 他又看向萧罗汉,他是汗府的大司马,名义上负责所有的军事。 萧罗汉说道:“按照大汗的吩咐,眼下既然已经将重点转移到毡德城,那么再在草原上驻扎重兵就不合适了” “故此,大汗决定” “最东边的婆娑城以及最西边的阿特劳各驻扎两千正规骑兵,大海子由于靠着金山,也驻扎两千骑,余者诸如泰州城、阿尔特阿尔、临潢府城、白水堡各驻扎千骑就行了” “还剩下两万,全部调到咸海附近,主要布置如下” “阿拉尔港驻扎五千骑,毡德城驻扎一万五千骑,其中的三千骑放在锡尔河南岸以前亦纳勒术修建的军营里” “时下哈密城由康延祚的三千辽军骑兵驻守,斯哈纳克则由三千投靠的土库曼奴骑兵驻守,都可保一方,还能随时向婆娑城、毡德城示警” 婆娑城,后世巴里坤县。 “另外,为防不测,这三万骑兵的家眷全部迁到有城池的地方,减少牲畜的蓄养,由当地官府为其划分固定牧场,大汗每年还为其提供一些黑麦秸秆或者干草,以便顺利度过冬季” “这样的话,一旦有事,除了正规骑兵,还有至少两万部族骑兵可随时启用” “不错” 律庆接过了话茬。 “婆娑城继续由韩去病担任旅都指挥使兼镇守使,哥普罗协助其政务” “阿特劳城则由......” 他看了看众人,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 “本汗决定升黑曜都副都指挥使石敢当为旅都指挥使,阿特劳城镇守使,巴鲁赫、托卡耶夫协助之” 律庆没有食言,巴鲁赫得到了库利萨雷小城以及附近一千户牧户的封地,他长期为阿力普处理商贸事务,与库曼人、罗斯人等都打过交道,让其协助石敢当也是应有之意。 至于托卡耶夫一旦来到阿特劳,以他熟悉亚伊克河两岸库曼人、钦察人、罗斯人、哥萨克的资历,让其协助石敢当再是合适不过。 “霍斯都升任黑曜都副都指挥使,狄云、慕容归藏升任指挥使” “新设旅都指挥使,辖两千到三千骑不等,升萧佛奴为旅都指挥使,统一指挥阿拉尔港的五千骑,任命颇黎为副都指挥使,指挥两千骑” 颇黎,原克烈部的契丹奴隶骑兵吉斯勒吉特将领,位次仅次于律忽里,时下律忽里已经是大海子一带七千帐契丹部的大酋长,律庆便将年轻一些的颇黎调到正规军来了。 “再从三万骑中拣拔五百黑云都,将其总数增加到一千五百,升律效忠为黑云都旅都副指挥使” “升刘符离、萧捕奴、律献忠为旅都指挥使,各统辖三千骑,嗯,律献忠三千骑驻扎在南岸大营,入驻后加快大营的修葺和加固” 都姓萧,萧捕奴实际上是大黄室韦人,而萧佛奴则是薛剌尔部出身的正经契丹人。 “刘符离、萧捕奴两部入驻毡德城,三千骑由本汗亲自统领,拱卫汗府,还有两千骑,嗯,暂时由团都指挥使巴哈提一起管辖” “萧罗汉兼任旅都指挥使、全军都虞侯,萧敌奴担任黑曜都都虞候,并兼任全军副都虞侯、军曹参军” 又看向李文膺、李文翙两位负责工坊的官员,前者是西辽国的犯官出身,后者则是被细封米超从黑城带来的汉人官员,都管过工坊。 “本汗听说有人建议我部的棉甲也要将下摆一起配齐,如此一来就能将腿部遮护住了,这些人也不想想,若是将下摆也变成甲胄,那最少需要十五斤,于是火云都的轻甲也将从二十斤变成三十五斤” “黑云都的则变成四十斤,就需要重新选择战马,何况甲胄大大增重后马匹的耐力肯定会大大下降,我军讲究的还是机动性,岂能像辽骑、花拉子模骑兵那样浑身上下披挂五六十斤重的甲胄?” 李文膺赶紧点点头,“职部记下了” 律庆又看向萧罗汉。 “康延祚在哈密如何?” 萧罗汉笑道:“还能怎样,他们的家眷因为叛乱全部被陛下杀死,陛下显然是不会承认错误的,于是康延祚也不能回到大辽了,只能依附于我部,时下我部按照正规骑兵一样的待遇为其发放薪饷,足以养活一家子了” 笔者按:两枚金币大约相当于二两银子。 “耶律菩萨呢?” “大汗,陛下显然知道了毡德城、云中府城战事的真实情况,顿时龙颜大怒,不过耶律菩萨是他的义子,他除了继续信任还能如何?” “前不久,陛下先后下令从怛逻斯、塔什干两城抽调三千人马、各五十万金币调往云中府,时下耶律菩萨手下也有上万步骑了” “吉扎克呢?” “目前正在重修此城,据说新任节度使就是游牧于热海一带大黄室韦的大汗萧古鲁的儿子萧不花” “是他?” 律庆脸上顿时显出复杂的神色。 “漠北呢?” “根据我都安插在克烈部、粘八葛部的细作报告,乞颜部时下正在猛攻另外一个蒙古大部泰赤乌部,并取得了大胜,吞并泰赤乌部后,蒙古部落将膨胀到三万帐” “而克烈部也在攻打蔑儿乞惕部,不过战事并不顺利,双方还在焦灼之中” “粘八葛部的大汗屈出律也对北面的辖嘎斯人展开了攻击,由于事出突然,辖嘎斯人毫无防备,大败,被屈出律俘获了大量的奴隶和牛羊马匹,据说至少有一万帐部众” “这么说粘八葛人的实力又有些恢复了?” “不错,另外乞颜部除了攻击泰赤乌部,又分出一部攻击塔塔尔部,后者再次大败,不得已向南迁徙,目前已经投靠了汪古部” “西夏呢?” “大汗,职部正要向您汇报此事” 第3章 皇商旦夕成戍卒,大汗重兵入昭苏(1) “哦?” 律庆暗忖,“西夏那里能有什么事?” “大汗,在说此事之前还要说一件事” “居努斯出事了” “啊?” 律庆不禁端直了上身。 “怎么回事?” “职部也刚刚接到消息,不知什么原因,居努斯获罪入狱了,家财被炒,陛下这才有了大量的钱财用到云中府和吉扎克那里” “抄了多少钱财?” “金币不下三百万,另有田产、奴仆无数” 律庆暗道:“作为帝国之前有数的大皇商,难道就这么点钱财?绝对不会” “原因呢?” “具体不知,不过......” 律庆岂有不明白的,“又与本汗有关?不过本汗与其做生意一向都是明码明价,并没有从中谋利啊,何况以前还支付给他两成的铸币税,对了,是不是让其从临潢府、云中府弄来长刀、军服、奴隶有关?” 萧罗汉点点头,“多半是的,但大汗之前可是与陛下、公主相谈甚欢,为何又要做出这一出?” 律庆问道:“可知道居努斯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是虎思斡耳朵本地的粟特人,世代经商,又是最早投效大石先帝的家族,按说不应该啊” “眼下他的人在哪里?” “被发配到木城堡去当戍卒去了,他有三个儿子,最大的十五岁,最小的只有八岁,全部跟着他去了,女眷则留在虎思斡耳朵,给他保留了一套老宅” 律庆看了看律忠,“西辽国看来是一点人员也不想浪费啊,这么说耶律直鲁古拿下居努斯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大罪,单纯想抄了他的家获取钱财” 便问道:“木城堡?这又是哪里?” “就是西喀喇汗国与吉扎克之间的突厥斯坦山中通道上的戍堡,自从吉扎克轮番遭到西喀喇汗国、花拉子模的攻击后,陛下便向那里派遣了大量戍卒” “哦?这么说最近获罪的不仅仅是居努斯一家?” “不错,据说还有一些没有什么势力,但身家颇丰的官员、商人都获罪了,全部发到了那里戍守,传闻经过这一拨定罪后,国库的收入暴增了五百万,粮食超过百万石,牵连人口则在十万左右,大约一万人都发往了边境戍堡” “可知有谁来替代居努斯?” “萧承业,乙室部破落子弟,以前一直跟着居努斯做生意” 律庆叹道:“这萧承业肯定有问题,可知此人又是什么来头?” “据说此人还是正经乙室部大贵族萧赤佬嫡系后裔,当然了,到了他这一代早就没落了,而这萧赤佬曾是与大辽帝国的开创者耶律阿保机起事时的挚友” “此人长得一表人才,不到三十岁,精通多种语言,长袖善舞,至今未婚” 律庆心里一咯噔,“又是一个萧不花,难道耶律直鲁古就想在萧不花与萧承业之间挑选女婿?” “不过......” “不过什么?” “大汗,虽然陛下扶持萧承业上台了,但对他与萧乙辛之间的地盘做了对调,萧承业负责塔什干以南以及对西喀喇汗国、古尔苏丹国的贸易,萧乙辛则负责塔什干以北以及对高昌回鹘、西夏、花拉子模的贸易” “刚才说到西夏的事便与这萧乙辛有关” “哦?” “前面说到塔塔尔部在乞颜蒙古人的打击下不断南迁,最后迁徙到阴山北麓,与汪古部杂处” “阴山以南的绿洲草原,东部归属于金国,西部却归属于西夏,汪古部则在整个阴山以北游牧” 他指的是以后世包头为中心的河套平原,包头以东属于大金,以西属于西夏。 “他两部虽然都是景教徒,但阴山以北牧场本来就十分贫瘠,汪古部勉强接纳了他们,但显然养不活太多牛羊” “塔塔尔部与大金是世仇,自然不敢翻过阴山来到南面的优质草原,于是有意无意间便不时翻越阴山西端来到西夏人的牧场” “西夏是大金的藩属国,自然不敢接纳,便不时出兵攻击之,惹得塔塔尔部大怒,前不久就在狼山南麓发生了一场大战,塔塔尔部竟击败了西夏人设在那里的五原郡刺史兼都统军、皇族子弟李相磨” 西夏的五原郡,指的是后世包头以西的河套平原一带,都统军,西夏方面军统领官号。 “并彻底占据了五原郡,此后便全族迁到了那里,并派遣人员前往兴庆府称藩” “之前,因为黑城都统军屡败于我军之手,人马折损太大,虽然西夏皇帝并不知晓内情,但显然也有所耳闻,此时西夏人的规制已经与高昌回鹘相似了,牧户很少,马匹都是固定地方饲养的” “于是便让其西宁州刺史、都统军挥兵进入西海一带攻击吐蕃诸部以劫掠骑兵人口和马匹,可巧原本在西海一带游牧的最大部落阿柴部北迁了,顿时势如破竹,彼等一直打到吐蕃腹地,弄到了不少人口和马匹” 西宁州,后世西宁市。 “镇守黑城的拓跋野利见了便十分眼热,上书皇帝请求将塔塔尔部西迁到黑城附近,意思是不用追责了,西夏皇帝便有些犹豫,时下并无定论” “却不知塔塔尔人知道了此事,草原上的事惯常以讹传讹,传到他们那里便成了‘大军即将压境,否则就迁到西边的荒漠草原上去’” “塔塔尔人十分恐慌,他们虽然勉强拿下了五原郡,但显然知晓若是西夏大军来攻,他们是抵挡不住的,而汪古部本来是为大金镇守阴山一带的戍守部落,能够暗中接纳他们就不错了” “眼见他们又跑了,岂有不怨恨的?显然回不去了,于是塔塔尔人便想答应进入荒漠草原一事,并趁机北上投靠粘八葛部,因为他们曾经受到大金、克烈部和乞颜部的联合打击,肯定不能投靠克烈人” “他们哪里知道粘八葛部不久前遭遇惨败,太阳汗被俘,时下牧场萎缩了一半,也是苟延残喘呢” “这萧乙辛当时恰好在西夏,便撺掇皇帝让其迁徙到大辽来,给的就是突厥斯坦山脉一带的牧场,从西夏到突厥斯坦山有好几千里,萧乙辛显然没考虑这些,只是想邀功,不过突厥斯坦山一带确实缺少牧户” “让其到那里也能增强对西喀喇汗国以及花拉子模的防御” “为了此事,萧乙辛还亲自来到五原郡劝说塔塔尔人,没想到他们竟然同意了,原因也很简单,大辽时他们属于乌古敌烈统军司管辖,大辽对他们还是不错的” “得知西方还有一个大辽,顿时喜出望外,没多久便举族西迁了,不过他们想要平安抵达我大辽境内,必过居延海,而想路过居延海,又必须接受拓跋野利的考验” “西夏皇帝得知他们不辞而别后自然大怒若狂,立即让贺兰山都统军在后面追,又让拓跋野利在前面拦截” “塔塔尔见状赶紧联络萧乙辛,想让辽军接应” 律庆顿时明白了,“于是陛下便准备让我军去接应,此去黑城不下三千里,茫茫戈壁荒漠,还不知他们到了哪里,在荒漠作战,人马太多了,食水就是一个大问题,带少了又如何对抗西夏军?” 他想了想,说道:“接应是不可能的,不过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帝亚斯” “职部在” “你辛苦一下,跑一趟克烈部,同时带上几十名黑曜都,让其在居延海一带的荒漠里面探索,若是发现了塔塔尔部,便让其遁入克烈部,而你的任务就是说服王罕大汗同意接纳塔塔尔部” 自从阿迪尔以自己换回萧罗汉后,原本不受待见的帝亚斯也得到了重用。 “如果王罕不同意,就让塔塔尔人贴着居延海北面的荒漠径直往西行走,对了萧罗汉,可知他们还有多少人?” 萧罗汉答道:“原本塔塔尔部是漠北大部,起码有五万帐,时下最多只有万帐了” 律庆点点头,“那就让其轻车简从,舍弃辎重牛羊,只携带马匹、骆驼西进,就说等到了金山一带,牛羊由我方无偿提供” “大汗!” “怕什么?让我方牧户各提供一些就是了,彼等在我扎兀惕汗麾下既没有兵役也没有税赋,过的几乎是天堂般的生活,略微舍弃一些牛羊又有什么?” “等他们到了,就安置在金山南麓的东段” 萧罗汉说道:“是不是让婆娑城的守军接应一下,一千骑也就够了,一人双骑,同样在居延海北面荒漠里往东搜索前进,多半会遇到他们” 律庆想了想,“也罢,让慕容占堆也出动一千阿柴部骑兵,他们是逃难高手,必定能将塔塔尔人引到金山来,万一不行,先抵达蒲类海也成” 会议即将结束时,他又说道:“小奴已经好几年没有见到其父了,本汗也想前往尤勒都斯大草原一趟” 萧罗汉问道:“需要多少人随行?” “你认为呢?” “大汗,前往尤勒都斯需要越过伊犁城节度使辖区,为防不测,职部建议至少千骑跟随” 律庆摇摇头,“千骑?太少了” 众人皆是愕然。 律庆笑道:“这一次本汗准备不经伊犁城前往,而是经热海前往” 热海,伊塞克湖。 “热海?” “不错,霍斯都跟我去,带上一百黑曜都,以及两千火云都,一千黑云都” “大汗,这是?” 第4章 皇商旦夕成戍卒,大汗重兵入昭苏(2) “报!” 门外传来了一声大喊。 律庆与萧罗汉对望一眼,后者说道:“大汗,估计是陛下派人来宣读催促你出兵西夏的圣旨到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霎时进来一人,萧罗汉一见顿时心理一凛,他悄悄拉了拉律庆的衣袖,“大汗,萧乙辛!” 萧乙辛,帝国皇商双壁之一,律庆从未见过,萧罗汉也只是远远瞧见过一次。 一见之下,就连律庆这样从后世而来,未免有些沾沾自喜的人也为之心折。 只见其还不到三十岁,一身大辽四品文官袍服,面容极为俊秀,和颜悦色,身形虽不高大,但也比常人高出一些,不甚健壮,但身形挺拔,玉树临风用到他身上真正恰如其分。 何况他还长着一张明显是契丹人、汉人的面孔,似乎还像汉人多一些,面带微笑,不卑不亢,手里握着一个卷轴。 律庆迎了上去,“请问......” 萧乙辛笑道:“在下萧乙辛,仰慕扎兀惕汗久矣,不过时下却是以内务府副总管的身份前来宣读圣旨,扎兀惕汗,还请尽快跪接圣旨” 律庆无奈,只得冲着虎思斡耳朵方向跪下了。 萧乙辛的声音厚实悦耳,浑不像他的柔弱外表。 圣旨的大意果如萧罗汉所料,是要他亲自带兵前去迎接塔塔尔部。 圣旨宣读完毕后,律庆让众人退下了,大厅内便只剩下了他和萧乙辛。 “大汗,没想到您竟然找到了大沙漠中的祆寺” 萧乙辛并没有马上与他商议出兵的事,而是扯起了祆寺。 “哦?” “大汗,不瞒您,这座祆寺西喀喇汗国、花拉子模都想找到,不过都是一无所获,无论从哪个方向前去寻找,几乎没有水源的沙漠路程都在五百里以上,没想到大汗却一下就找到了” “不但找到了,还说服他们迁到毡德城,大汗之威望不但群雄慑服,还波及到了瀚海沙漠啊” 律庆知他话里有话,倒也不打算遮掩。 “不瞒总管,我部也有不少祆教徒,有的在教内职务还颇高,也曾去过沙漠中心,故此才能一下找到” “哦?那为何要将其迁到这里来?” “自然是拉拢他们,毡德城,花拉子模第二大城池,岂会心甘情愿落到本汗手里?如果他们要从毡德海东岸过来,必定瞒不过在沙漠里游牧的祆教徒牧户” “哦?原来是这样,我总算明白了” 律庆说道:“本汗也有一事想要请教总管大人” “大汗请讲” “我的部下,对了,你刚才见到过,就是汗府大司马萧罗汉,为何被你的义子萧文殊囚禁?若是我猜的不错,萧文殊多半还勾结了祆教徒” 萧乙辛脸色略变了变,霎时就恢复了常态,“大汗,对不住了,说起来此事我也被瞒在鼓里,很久才知晓,得知后便立即杀了此子” 律庆暗忖:“囚禁萧罗汉,并将其押送到渴塞城,一路上还与萧罗汉在符号上互动心眼,这需要牵涉到多少人?你作为皇商,难道所有的事情都被萧文殊蒙骗了?显然不可能” 便道:“算了,此事已了,本汗也不想过多纠缠,对了,还有一事,据我所知,皇商虽然能够挂着官衔,但并不能担任实职,这......” 萧乙辛面色不改,“大汗可知道阿卜杜拉?” “知道,他不是被陛下赐死了吗?” 萧乙辛摇摇头,“这厮自从去了陀拔思单就一去不复返,又如何能赐死?赐死的不过是他手下那些昆仑奴罢了” “哦?那时下是谁在内廷担任大总管?” “刘之藻” “刘之藻?” “不错,陛下少年时曾去过阿姆河畔的泰尔梅兹城,在那里结识了与他年纪相仿的刘之藻,据说他是以前从高昌国逃到这里的汉人后裔,历代以经商为业” “见到陛下后相见甚欢,不幸的是,当时古尔人对泰尔梅兹城虎视眈眈,在一个夜里发动了突袭,当时古尔苏丹国是我大辽的藩属国,一向臣服,故此在那里并没有派遣多少驻兵” “而古尔人却一下来了两万人,城内多半还有他们的内应,仓皇之下陛下只能逃跑,途径铁门关时又遇到他们的伏兵,千钧一发之际,刘之藻站了出来,让陛下与他互换衣服......” 律庆打断了他,“这么说刘之藻与陛下相貌相似?” “不错,否则又如何能相见甚欢?陛下因此逃过一劫,进入铁门关后便安全了,刘之藻自然被抓住了,不过他是当地人,熟悉周围的一草一木,在半路竟逃脱了” “回到陛下身边后,陛下自然感激万分,便要任命他为高级官员,不过刘之藻却推掉了,还声称今世都要留在陛下身边,于是他就净了身成了陛下的贴身太监” “后来陛下又被送往花拉子模为质,刘之藻自然跟着,阿卜杜拉进来后以各种理由杀掉了原有的一些契丹、汉、突厥太监,唯独留下了刘之藻,显然是陛下力保的” “昆仑奴没了后,陛下身边也不能缺人伺候,便要求刘之藻再全国范围内遴选,在下也出力不小,何况.....” “哦?” “大汗可知道为何居努斯出了事?” “还要请教总管” “很简单,居努斯担任皇商后,将利润分成了四大部分,一部分进入了内廷,一部分进入了北院大王府,一部分进入了南院大王府,剩下一部分都落入到了自己的腰包” “而本人自从担任皇商后所有的利润全部进入了内廷或者南院大王的国库,自己分文不取,每年只从陛下那里领取一万金币的薪酬” 律庆暗忖:“泰尔梅兹、刘之藻、只领取薪酬的皇商,此人是谁显然昭然若揭,他如此人才,据说也没成婚,至少明面上没有,我虽然将藏宝图送给了公主,但与此人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对了,联想到阿卜杜拉的身份,难道不也是此人背后的家族派遣的,真正是谋划深远啊,与之相比,萧不花、萧承业都弱爆了,不过是公主用来掩人耳目的棋子罢了” “那为何后来还是被屈出律窃取了大位?对了,当时屈出律大兵压境,耶律直鲁古不得已才传位给他,或许当时此人还没来得及上位吧” “无论如何,此人以及背后的势力的谋划简直是匪夷所思” 便道:“当时萧罗汉被转押到渴塞城,我的部下阿迪尔是祆教中的妙风使者,得以将其换出,后来萧挞野叛乱后,我的人也曾前往渴塞城寻找,却并未发现阿迪尔的身影” “总管大人可知道什么?” 萧乙辛摇摇头,“大汗,在下刚才说过,一切事情都是孽子萧乙辛私下所为,在下一无所知,还请见谅,对了,大汗何时出兵?” 律庆笑道:“非去不可?” 萧乙辛也笑道:“不错,不但要去,还要大汗或者大司马之一亲自领兵前往” “这是为何?” “你可知晓塔塔尔部的来由?” “不知” “那你可知晓大石先帝的皇后是谁?” “昭德皇后?” “不错,她的名字叫萧塔不烟,萧姓不过是后来加上的,先帝离开大辽故地之前,他曾担任泰州刺史,对了,与大汗在草原上建造的大城名字一模一样” 这显然带着几分嘲讽的味道了,不过律庆依旧不为所动。 “就在那里,先帝与周围的塔塔尔部落交好,并娶了大酋长之女塔非烟.....” “塔非烟?” “不错,他是先帝第一任妻子,还先后为先帝诞下好几个儿女,后来因为金人入侵,帝国一朝崩裂,先帝转战各处,儿女也大部星散不知所踪,但还有一个儿子留在了塔塔尔部” “而昭德皇后就是塔非烟之妹,当时跟着其父在可敦城,年纪比塔非烟小得多” “这也是金国屡次三番联合乞颜人、克烈人进攻该部的原因之一,由于这个身份,不久前该部商议西迁,准备投靠大辽帝国” 律庆心里一动,“塔塔尔部早就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大辽帝国?” “那是自然,不过由于其偏隅于大漠东部,中间还隔了好几个强大的部落,南面阴山一带又是世代为金人镇守边疆的汪古人,便迟迟没能下定决心” “前不久乞颜部再次攻击该部,部落几个大酋长商议了一下,认为再这么下去塔塔尔部非灭族不可,便将部落里的精壮全部动员起来,凑足了万骑,只留下老弱妇孺” “让这万骑径直向西,以为部落留下火种,这样的情形自然跑得很快,很快就抵达了汪古部,汪古部不是愿意接纳他们,而是不能也,汪古部所在也是荒漠草原,养不活这么多人马” “于是他们便盯上了西夏人的五原郡,时下西夏人将一个皇族女儿嫁给了金国皇帝,两家关系甚好,便在边境处没有留下多少兵马,该部一攻之下竟然夺占了五原郡” 律庆摇摇头,“他们既然是想投奔大辽的,为何又在五原郡蹉跎时日?有万骑在,径直向西想必也没有多少人马阻拦,时下是春夏之际,牧户们都分散各处,没有多少部落能够阻拦” 萧乙辛点点头,“大汗说的不错,当时我正好在西夏兴庆府贸易,得知此事后便拜见该国皇帝,当然了,此时并不知道他们的来头,只是想将其弄到我国来” “当时该国皇帝勃然大怒,立时就要发兵攻击彼等,我便自告奋勇前往联络,在这大草原上,也就是商人可以通行无阻,皇帝便同意了,去之前,他给我提了几个条件” “哦?” 第5章 皇商旦夕成戍卒,大汗重兵入昭苏(3) “其一,塔塔尔人臣服亦可,不过将全部子女都送到兴庆府为质,塔塔尔人都是精壮,哪来的子女?此一条显然不作数” “其二,可以到贺兰山附近游牧,不过身份则是牧奴,西夏皇帝显然被猪油蒙了心,万骑规模,岂会心甘情愿成为牧奴?” “其三,便是到贺兰山与黑城之间的荒漠草原游牧,同样遣送子女为质” “我到了五原郡后才得知详情,塔非烟姐妹的事以前也知道一些,便起了让其回归大辽的心思,便让其答应第三条,进入荒漠草原,自然是伺机回归大辽” “我回到兴庆府后将实情回禀给了皇帝,皇帝得知他们没有携带家眷牲畜,而是一支强大的骑兵队伍,顿时吓坏了,此时塔塔尔人的一万骑在沿途诸部的打击下只剩下一半了,便假意答应” “然后让镇守贺兰山的都统军尾随该部,又让黑城的拓跋野利堵截,显然是想彻底消灭这支部队,对了,这支骑兵的首领叫耶律丑奴,正是大石先帝与塔非烟可敦留在塔塔尔部儿子的儿子” “也就是陛下的堂弟,今年才二十岁” “大汗是知道的,陛下膝下凄凉,只有一女,若是丑奴前来,多少也是一个选择,故此陛下才严令大汗前往迎接” 律庆暗忖:“既然耶律丑奴的身份如此贵重,岂不是此人的大敌?估计就是他在陛下面前撺掇,这才会让自己或萧罗汉亲自带兵前往,目的就是让我与西夏人的战斗中两败俱伤,战死最好” “萧罗汉是真正的萧遏鲁之孙,我是扎兀惕汗,无论是谁对他都是莫大的威胁,若是能战死在河西走廊北面的荒漠中,则是正中下怀” “我现在地位尊崇,又夺占了毡德城,料想连耶律直鲁古自己也不会认为能说动我,于是,让萧罗汉带兵前往才是他的真正目的,这么说追击塔塔尔部的西夏兵马绝非他说的那么少” 便道:“那就让萧罗汉去吧,本汗另有要务” “哦?” 律庆暗忖:“我要南下突骑施部的事显然瞒不过他们,干脆挑明了” 便道:“我的夫人莫贺小奴是尤勒都斯草原大汗之女,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家探亲了,我一早就计划好了要陪她回去一趟,对了” 他看了看萧乙辛,还故意露出意味深长的模样。 “本汗听说以前你与居努斯的地盘有所划分,居努斯负责塔什干以北的商路,但唯独有一处却是例外” “大汗指的是盘踞于纳伦一带的黑姓突骑施?” “不错” “唉” 萧乙辛叹了一口气,“我正要向大汗分说此事,黑姓突骑施原本是划归在下的,但诚如我刚才所言,该部不少人都是信仰祆教的,我很难进去,而居努斯却可以进去” 律庆眼睛一亮,“这么说居努斯实际上也是祆教徒?” “那倒不是,不过他长袖善舞,在我之前已经在那里打点好了一切,纳伦一带四面皆山,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条通道出入,对于商人显然是十分欢迎的,便被居努斯钻了空子” “那里也盛产玉石和金银,再加上纳伦马也不错,居努斯便每年去那里一次贸易,对了,大汗突然提到他们是......” 律庆说道:“我的岳父所在的黄姓突骑施部落自从被萧摩诃逼入尤勒都斯大草原后一直相安无事,不过近期一到春夏之际,便不断受到黑姓突骑施小股人马的袭扰,多半是翻越雪山过来的” “我作为他老人家的女婿,又带着他的外孙前去探望,便想顺道为其解决掉黑姓突骑施,让其彻底回归大辽帝国,也为南都燕京府减少一些隐患” 说着便飞速瞟了瞟萧乙辛的神色,见其面色依旧不改,不禁暗自佩服。 “也罢,圣旨上只是让大汗与大司马之一前往迎接塔塔尔人,你已经让萧罗汉去了,大汗去哪里倒是自便” 萧乙辛很快就走了,律庆立即将刘符离、萧捕奴、赵无忌、萧罗汉四人召集起来。 “罗汉,既然圣旨上都提到了你,那去迎接塔塔尔部的事情就由你带队,你先去临潢府,将那里的两千骑兵全部带走,抵达蒲类海时再带走一千骑,同时带上一些阿柴部的部族骑兵” “对了,帝亚斯就不去克烈部了,他曾穿越荒漠到过黑城,对于沿途情形有些了解,就跟着你去迎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萧乙辛说只有五千追兵和拓跋野利的三千拦截部队,估计是打了埋伏,我估计加起来至少有一万多骑” “你去时带上五十黑曜都,让其扮成党项人模样在前面探路,对了,薛部、浑部中肯定也有不少穿越荒漠到过黑城的,也将其带上” “若是遇到大股敌军,莫要强上,只要将塔塔尔人中首领耶律丑奴带回来即可,其他人不予理会,若是敌人果如萧乙辛所料只有七八千,则可与耶律丑奴合兵一处攻击之,但也不要穷追不舍” “带回耶律丑奴才是最终目标” 萧罗汉点点头,“大汗还是执意要南下尤勒都斯?” 律庆点点头,“探望小奴娘家只是其一,难道你忘了是谁将你换回来的?” 萧罗汉心理一凛,“大汗知道了阿迪尔的下落了?” 律庆说道:“不错,原本是不知晓的,不过近来仔细思索了一下,他多半被带到了黑姓突骑施所在的纳伦盆地,你们是知道的,对于为我部立下大功之人,本汗一个也不会舍弃,管他是什么身份、什么教徒都是如此!” “这一次就不带黑云都了,本汗亲自统领的三千骑前往,巴哈提、颇黎、沮渠延年、霍斯都、狄云都跟着,走后本部大事由你几个商议决定” “战事则由刘符离、萧捕奴、律献忠三人商议决定” ...... 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律庆带着三千火云都、一百黑曜都出发了。 对中还多了一个人。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就是克孜勒库姆沙漠腹心地带唯一一座祆寺的主持,在祆教中担任清心使者的丹纳。 丹纳,古波斯语智慧之意,很显然他在西域一带祆教徒中以智慧着称,祆教残存的卷宗全部在他手里,能让他将大本营搬到毡德城还多亏了白水堡附近沙陀人酋长、明力使者朱邪不疑的协助。 祆教几位使者中,妙风使者是阿迪尔,明力使者是朱邪不疑,清心使者是丹纳,还有妙火、妙水两位使者以及正副教主不知,而这四位的地位也是最高。 当然了,作为聪明人,律庆显然是不会主动向丹纳询问的。 丹纳虽然年老了,但能在条件极为恶劣活下来的他显然也能骑马,自从律庆见过他后此人一直在忙乎祆寺事务,本人似乎也不善言谈,跟着他去纳伦盆地也只是面上答应了,并没有询问究竟。 律庆让一部分黑曜都士兵负责照料他,自己身边则一直跟着霍斯都和狄云。 全军还是一人双马,时下是春夏之际,马匹可以在停歇时自己饮水、吃青草,倒是省了不少粮草,只有到了战时,骑兵们才会将随身携带的豆料给它们喂一把。 于是,部队也只携带了十日的干粮、十斤豆料以及帐篷所需物资,以他眼下的地位,沿途都能得到补给,无非是携带一些金币罢了。 走到肯特山西端时,霍斯都突然问道:“大汗,既然您怀疑萧乙辛,那么我部前往纳伦盆地一事没准会被他透露出去,黑姓突骑施也就有了准备” 律庆笑道:“时下牧户们都是星散各处,纳伦盆地之大不亚于费尔干纳,若是冒然闯进去,想要捕捉到他们的主力并不容易,如果萧乙辛提前告诉了他们,他们就能将人马汇聚起来,这岂不是本汗希望见到的?” 霍斯都点点头,“不过黑姓突骑施加起来也有一万帐,最少也有七八千部族骑兵,我等才三千......” 律庆说道:“不错,确实有些冒险,不过你可知道时下担任扼控纳伦盆地东侧昭苏城的节度使是谁?” 霍斯都恍然大悟,“属下明白了” 原来时下镇守昭苏城的节度使是以前律庆带兵南下援救焉耆路过的后世博尔塔拉草原的那位札答兰部酋长萧鲁铎,也就是被萧摩诃骑兵抢劫过,后来律庆追上去送了一些金币的那位。 律庆继续说道:“萧鲁铎至少能出动两千骑,又熟悉附近的路径,我之前已经让萧罗汉派人前去联络,并让其密切关注黑姓突骑施的动向,到了便知” 又说道:“你俩可知如何进入纳伦盆地?” 霍斯都抢先说道:“明面上好走的道路只有两条,一条自然是从昭苏城往西,抵达热海南部的巴尔思汗城后再翻越大山南进,然后就能抵达一座大唐时代修建的石城卡拉萨城,从此城再往西,穿越一条深山峡谷即可抵达纳伦盆地” “此城附近都是大雪山,不过也有小路相通,历史上高仙芝、封常清曾多次翻越大山进抵热海一带攻击突骑施汗国或者石国等” “当然了,经姑墨城前往纳伦盆地另有大道可走,可进抵纳伦盆地西端” 姑墨城,后世阿克苏市。 第6章 皇商旦夕成戍卒,大汗重兵入昭苏(4) “盆地里也有两个湖泊,北面的叫松佳湖,可从热海西端进入,盆地四周皆是雪山,不过松佳湖南侧有两条山道可入,也是最常见的通道,不知大汗想从哪里走?” “你的意思呢?” “大汗,巴尔思汗北上再西进那条路十分凶险,大军通过不易,何况大汗若是先到昭苏城,必定会被黑姓突骑施探知,便会提前在那条高山峡谷山道上埋伏” “故此职部建议还是从松佳湖北上为佳” 律庆未置可否,“黑姓突骑施的大帐设在那里?” “纳伦,就在高山峡谷的西边出口处,那里地势平缓,纳伦河蜿蜒流过,草场茂盛,附近又出产金银玉石,历来都是游牧部族大帐所在” “就这一处?” “自然不是,纳伦盆地中间有一座小雪山横亘东西,叫纳伦山,其西南侧也有一座小湖,叫科特格尔湖,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想要进入盆地,都必经此处,故此那里也有一座大帐,算是彼等冬季大帐” 律庆说道:“纳伦山的存在,似乎凭空将盆地分成了两部,难道......” 霍斯都是黄姓突骑施人,对于近侧的黑姓突骑施显然十分了解,便答道:“不错,所谓黑姓突骑施,不过是狗尾续貂而已,实际上他们中的突骑施人已经不多了,不过是打着以前突骑施汗国苏禄大汗的名号罢了” “盆地北面的条件好一些,纳伦河全域穿过,水草丰美,更有金银玉石,自然被势力更强一些的葛逻禄人出身的突骑施人占据” “盆地南面的条件则差一些,几乎是荒漠草原,则由真正出身于西突厥八部、后来又冒称突骑施人的部落占据” 律庆眼睛一亮,“这么说这一部也打着阿史那氏的旗号?” “那倒不是,昔年突厥有几大贵姓,阿史那氏、阿史德氏、苏农氏、执失氏、拔延氏,这一部自称是拔延氏后裔,首领是黑姓突骑施的副汗,叫拔延塔黑” 塔黑,突厥语高山、雪山之意。 律庆心理一凛,“这么说信仰祆教的是南面的突厥部落拔延氏?” “不错,以前西突厥时彼等不是皈依了景教便是祆教,而大部分葛逻禄人则皈依了伊教,不过时下彼等局促于狭小的盆地,为生存计,哪里管得了什么宗教信仰呢” “于是,由于萧挞野入驻渴塞城,大帐大汗苏禄骨咄便也认可了祆教,眼下纳伦河一带的葛逻禄人人数最多,约莫七千帐,南面的拔延氏则只有三千帐左右” “这么说如果阿迪尔还在的话,必定被安排在南面拔延氏的部落里?” 霍斯都点点头,“我只是祆教中的一个小人物,不过我部黄姓突骑施中的祆教徒都接受拔延氏一位教职颇高的人物管辖,此人到底是谁,具体担任何职,并不知晓,都是通过我部职位较高的祆教徒传递消息” “但无论如何,大汗苏禄骨咄是伊教徒,是不会接受阿迪尔这样一位担任妙风使者的高等级祆教徒的” 律庆问道:“据说从纳伦盆地进入费尔干纳盆地也只有通过北面的纳伦河流域进入?” “不错,对了,我知道了,虽然纳伦山两侧的黑姓突骑施信仰不同,但两家长期联姻,时下苏禄骨咄的可敦正是拔延塔黑的妹妹,想必此女对于该部也有所影响吧” 律庆点点头,“除了姑墨城,南天山还有什么通道?” 霍斯都问道:“大汗指的是从大辽这个方向进入高昌回鹘或者东喀喇汗国?” “不错” “那倒是有,在大尤勒都斯大草原南部有一条翻越南天山的道路,崎岖难走,仅能容一匹马通过,有好几百里,我部若是有人想去高昌回鹘贸易,走的多半是此路,而不是向东去往焉耆” 他指的是后世穿越南天山的217号公路,也就是有名的独库公路。 “那山那边是?” “往南是龟兹城,隶属于高昌回鹘,往西则是巴依城,距离都差不多” 巴依城,后世拜城县,巴依,老爷也,老爷住的城堡;龟兹城,后世库车市。 “那你等都是去往哪里?” “多半是东喀喇汗国的巴依城,因为前往龟兹城还要穿越一条峡谷,那里也有一个关口,叫盐水堆关,高昌回鹘的官员盘查甚严,十分苛刻,而巴依城则没有,只要向榷市的人了缴纳一个金币便能入市交易” “尤勒都斯大草原以前曾被吐蕃人占据过,跟随他们来的有一种极能忍饥耐寒的牛,他们叫牦牛,我等翻越南天山时一般不用骆驼,而是用牦牛,高昌回鹘见了便知道是我们来了,还会特意刁难” “而牦牛肉在巴依城很受欢迎,故此,我们会将准备发卖的牦牛驮着一些皮毛和草药一并交易,对了,自然也有准备交易的昭苏马” 此时,尤勒都斯大草原以及昭苏一带统称为昭苏。 “一般什么时候交易?” “自然是秋初时分,交易完了回来后就是冬季了” 律庆想了想,“本汗还是想差了,之前应该与你等仔细商议一下才是,我并没有仔细了解纳伦盆地黑姓突骑施的具体情形” “那?” “还是经伊犁城前往尤勒都斯,那里的路毕竟好走一些,何况队伍里还有两辆马车” 原来,莫贺小奴以及儿女加上两个服侍的侍女一共坐了两辆马车。 莫贺小奴生下萧摩诃的儿子后,又给律庆生了一个女儿,时下才一岁,都带上了。 加上随军医士,律庆将准备工作做得十分周全。 时下在西域一带,花拉子模的医术不亚于西辽国,西辽国的医术除了以前来自幽云十六州的,也吸纳了不少花拉子模行之有效的草药,花拉子模的外科手术比中医还发达一些。 花拉子模的医术也是欧洲医术的发源地,比如放血治疗。 作为后世穿越而来者,律庆自然不辞辛劳又对针对于外科手术的治疗进行了改良,比如消毒、包扎、饮食卫生等,毡德城有一座葡萄酒厂,大部分依旧在酿制葡萄酒,少部分产能则会继续蒸馏制成烧酒,当然了,产量很小。 烧酒显然不是用来饮用的,而是用来消毒的。 加上经过蒸煮后的棉纱布,述律部治疗外科伤患的水平显然位居西域之首,若是没有棉纱布和烧酒,则会用火烧、火烙的笨办法。 内科则以中医为基础,辅以部分已经被西域验证了草药。 话不多说,大队人马浩浩荡荡逶迤东行,很快就抵达了云中府城。 对于律庆的到来,节度使耶律菩萨也很吃惊,不过对于现在的律庆,像他这样的人显然已经惹不起了,何况云中府城、讹答剌还是后者送给他的。 虽然贵为郡王、皇帝义子,耶律菩萨就算一万个不愿意,还是亲自出城迎接。 得知他要前往尤勒都斯探亲,耶律菩萨倒是松了一口气。 “大汗,既然是探亲,何须带着这许多人马?” 律庆笑道:“在大辽境内自然无须,不过尤勒都斯紧挨着高昌回鹘,谁知道彼等会不会作怪?” “还有,据说一旁的黑姓突骑施不时进入昭苏一带袭扰,带上些人马也是有备无患” 耶律菩萨自然知道他这是在胡诌,不过也不想理会那么多,“这厮多半想顺便攻击高昌回鹘、黑姓突骑施,他最喜欢劫掠钱财和人口了,岂会空手而归?罢了,随他去吧,他惹得乱子越大,我就越安全” 又想到一事,“大汗,陛下不是给你下旨要去西夏接回皇太弟吗?” “皇太弟?” 律庆也是一愣,瞬即就明白了,“看来耶律直鲁古准备迎回耶律丑奴,然后让其继任大位的想法已经在高级官员中流传了,也不知像萧乙辛、萧承业、萧不花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又猛然想到,“这又何尝不是耶律直鲁古对这些潜在妹夫的考验?” “对了,绝对是,否则就不会只让我出兵迎接了,如果真的重视耶律丑奴,就会责令宫帐军全力东进迎回,也就是做个样子罢了,自然也有让我部与西夏人斗个两败俱伤的想法” 在云中府补给后大军继续东进,抵达讹答剌后,一个显然令整个西辽国都不安的景象出现了。 得知律庆来了,阖城男女老少都出来了,在驿道两侧跪满了一地,这让律庆既感动又不安,赶紧让他们都起来。 这些人这么做显然也是有原因的,海尔汗通过奇袭夺占了此城后,虽然一开始是打算长期占据的,但对于城内外的民户显然也是不会客气的,夺占财产、欺男霸女之事肯定少不了。 而律庆收复此城后秋毫无犯,后来耶律菩萨接手后又故技重施,通过“里通花拉子模”等罪名大肆压逼,又让讹答剌的民户扒了一层皮。 律庆岂有不知的,但现在的他也是有心无力,只得取出随身携带的金币,每户发了一枚,一下就少了上万,这让军将们很是不满。 第7章 皇商旦夕成戍卒,大汗重兵入昭苏(5) 一路无话,大军抵达怛逻斯后并没有继续沿着碎叶河谷往东,而是往北进入七河流域大草原,又花费了半个月时间才抵达尤勒都斯。 得知律庆、小奴到来,莫贺逊、莫贺勤父子带着几十个酋长前出三十里迎接。 这几年,律庆的名头享誉西域一带,他这位便宜岳父自然也知晓。 他们是在一个清晨抵达的,此时已是夏季,草原的丰美毕现无疑。 如果说夏季的天山北麓大草原美的令人心醉,而尤勒都斯大草原除了雪顶、草甸、草原,还有大片湿地,也就是尤勒都斯河(后世开都河)穿过后形成的大片湿地草原,湖泊众多,夏季各种鲜花竞相争艳,更是美的令人心悸。 当今世界有四大草原:漠南、钦察、潘帕斯、后世美国西北部,但论起质量,天山北麓、伊犁、尤勒都斯、后世乌克兰、俄罗斯南部则在其中。 其中西域就占了三个,难怪大量游牧部族因此兴起。 当天,杀猪宰牛欢宴一堂自不待提。 莫贺逊的大帐内,酒过n巡后,坐在突骑施那一边、同样穿着突骑施服饰的一位年轻人站了起来,莫贺逊见了也是笑了。 “贤婿,这是你当时留在我这里的,一共有十人,这些年为我部训练了一千精骑,完全是按照你部的模式训练的,我见你又带来了这么多人马,显然不光是来瞧我的,肯定另有谋划” “你若是用得上,就将其带走吧” 此人赶紧来到律庆身前单膝跪下。 “黑曜都什长赵无伤拜见大汗 原来此人叫赵无伤,赵无忌之弟,上次律庆走后便将其留在这里,让其在黄姓突骑施里招募、训练一千骑,美其名曰协助莫贺逊整军备武、提高对高昌回鹘、黑姓突骑施的防御力量,实际上是在为自己增加力量。 耶律大石的黄姓突骑施总人数超过八千帐,又独自占据着丰美的大草原,青壮人口早就超过了一万,从中挑选一千人不要太容易。 严格说来,黄姓突骑施才是以前突骑施汗国衣钵的真正继承者,论起骑射功夫,也可排在西域前列。 这些年,律庆通过昭苏马交易,也不时将军服、军械、军饷、粮食、布匹、食盐等物资运过来,其中自然少不了居努斯的贡献。 律庆也站了起来,并将赵无伤扶起。 “这些年我部各人都成长的很快,就是辛苦你了,如今你这一千突骑施火云都已经训练了三年,早就应该拉出去历练一番了,从即日起便可归队了,你就是这一千骑的团都指挥使” 这件事就连霍斯都等人也不知晓,此时才明白大汗为何大大咧咧只带着三千骑前往了,原来这里另有奥援啊。 宴毕,在莫贺逊为律庆准备的大帐内,律庆召见了赵无伤,霍斯都等人也在座,狄云却不见踪影。 “你可知晓焉耆、龟兹、东喀喇汗国时下的军备情况?” 赵无伤是黑曜都出身,虽然当时他们还没有这个称呼,不过早就萧规曹随了,他除了训练一千火云都,自然也训练了一些黑曜都。 “职部无一刻没有忘记大汗的嘱托,时下已经在焉耆、龟兹、姑墨、喀什噶尔派遣了细作,每半年都有消息传递过来” “哦?” “先说高昌回鹘,经过前次战事后,其实力大减,时下常备军只有两万左右,一万人驻扎高昌城,一万人驻扎焉耆-龟兹一带” “东喀喇汗国更是惨淡,优素福大汗攻打费尔干纳时几乎将境内的主力全部带走了,据说有两万五千步骑,全部折损在费尔干纳,本人还被俘虏” “按照大辽帝国与其战后的约定,东喀喇汗国全境只能保留一万常备军,时下一半驻扎在喀什噶尔-姑墨城,一半驻扎在于阗一带” 律庆眼睛大亮,“这么说姑墨城的驻军不超过两千?” “不错,三千驻扎在喀什噶尔,两千驻扎在姑墨城” 霍斯都听了心理一凛,“大汗这是要闹哪般,难道想趁机攻打东喀喇汗国?若是这样,四千骑还是力有未逮啊,别的不说,喀什噶尔、于阗都是大城,可不容易攻下啊” 此时的和田叫斡端,于阗地区的中心,本书继续以于阗称之。 律庆突然沉默起来。 半晌又问道:“于阗一带的情形你可知晓?” 赵无伤点点头,“虽然没有专门派人在那里,不过驻扎喀什噶尔的细作每年都会在那里待上至少一个月时间,故此,对那里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 “哦?说说看” “大汗,原本这里都是伊教的天下,不过大辽帝国建立后,原本隐藏于地下或者将寺院建在偏远处的僧人渐渐活跃起来,上次东喀喇汗国惨败于大辽之手后又在战后条约里明确不能压制佛教” 笔者按:这也是后来屈出律为何能在东喀喇汗国大肆推广佛教的原因,不光是他为了迎合浑忽公主而突发异想。 时下喀什噶尔-姑墨城-押尔牵(莎车)一带的伊教自然早就深入人心,但原本笃信佛教的于阗一带依旧有不少佛教徒。 这些人原本都是在暗中信教的,西辽国崛起后便渐渐起来了,耶律直鲁古再是无能,能在与东喀喇汗国的战事结束后在战后条约里规定这一条无论是有心无心,都是功莫大焉。 无他,于阗国尉迟氏\/李氏确立的以佛教为国教的国策对于那里民众的影响并不是光靠杀戮能够完全消灭的。 喀喇汗国崛起后,曾将这里的僧人屠杀殆尽,还让所有的民户改宗伊教,但信仰问题岂会旦夕而改? 也就是后世蒙古人几个汗国成立后,汗国大汗为了稳固地位皈依了伊教,进而逼迫民户彻底笃信才让天山南北完全变成伊教的天下,原因也很简单,与回鹘人相比(高昌回鹘、喀喇汗国的上层都是回鹘人),蒙古人更残暴。 “于是,隐藏于地下的某些佛教大佬便露出水面了,其中更有一人原本已经逃到沙州一带,更是举家迁回于阗” “此人俗家名字叫李嘉,据说是于阗国国王李圣天后裔,又叫尉迟嘉,进入于阗后颇受一些人的欢迎,李嘉终生未婚,将自己家产全部变卖后在于阗城重建了大光明寺” “大光明寺?” “不错,此寺本是于阗国有名的国王李圣天所建,该国灭亡后便改成了清真寺,李嘉再是厉害,也不可能将此寺又改成佛寺,只能另寻地方修建” “于阗城夹在黑玉河、白玉河之间,城主显然不会允许他在城池内以及附近修建,最后李嘉便只能在下游白玉河与黑玉河交汇之处修建,时下已经建成了,据说僧众云集,当然了,主要来自西夏的沙州” 沙州,后世敦煌。 律庆点点头,“细作去过尼雅城吗?” 阿柴部的少年慕容归藏这次也跟着,此时也在帐内,听了顿时一凛。 赵无伤说道:“大汗说过此事,我等自然不会放过,每年都去几次,时下尼雅城是东喀喇汗国一个小贵族担任城主,城内只有一百多守兵” 说着也看了看慕容归藏。 律庆也看向他笑道:“说起来尼雅城附近的精绝国古城里面的财宝算是你部的,本汗想将其取出来你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慕容归藏赶紧单膝跪下道:“不敢,何况几百年过去了,时过境迁,自然是有德者居之” 律庆点点头,“希望这是你的真实想法,你是知道的,我部因为要供养三万骑兵,耗费实在太大,时下又夹在大辽帝国与花拉子模之间,想要公开大作贸易亦不可得,只能寄望于这些意外之财上” “不瞒你,我这次将你一并带上就是为了精绝国的财宝” “赵无伤,你的人寻找到遗址没有?” 赵无伤点点头,“找到了,按照大汗所说的,从尼雅城出发,沿着尼雅河西岸向下游探索,终于在百里处发现了,眼下那里是一大片沙漠,人迹罕至” 尼雅城,后世民丰县城。 这就是律庆利用自己后世的知识作弊得来的,因为尼雅遗址他在后世去过,就在民丰县城北面百里的沙漠深处,还在尼雅河西岸,距离尼雅河只有不到二十里。 当然了,在此之前,他需要去纳伦盆地一趟,那里的重要性不亚于精绝国。 最后律庆说道:“既然东喀喇汗国兵力薄弱,那么我等就从南天山那条山道南下,然后从姑墨城折向西北,进入纳伦盆地,首先联络黑姓突骑施位于纳伦山南侧的拔延部” 赵无伤说道:“要不打着黄姓突骑施前往巴依城贸易的旗号?” 律庆摇摇头,“我可不想为该部带来麻烦,眼下东喀喇汗国兵力既薄弱,又是新败之后,我等就大大方方进入其境内,应该无事,只要不在乡下肆意肆扰就是了” “霍斯都,明日你先走一步,先经本汗刚才说的那条路进入纳伦盆地,联络拔延塔黑” 霍斯都点点头,“大汗,有件事我......” 律庆笑道:“是不是关于狄云的?” “正是,跟着大汗前来的一百黑曜都时下只有一半了,另外一半显然是大汗安排狄云去执行隐秘事务了,我走了,大汗身边......” 律庆说道:“前往纳伦盆地,还要穿越几百里山地,据说那里马贼不少,你带走四十人,留下十人即可” “至于狄云,到了眼下这地步,本汗也不想隐瞒了,不错,本汗抵达讹答剌时已经将其派遣南下了” “南下?” “不错,我让其带着五十黑曜都前往吉扎克南面的突厥斯坦山,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居努斯一家解救出来” “啊?” 众人都是大惊失色。 第8章 皇商旦夕成戍卒,大汗重兵入昭苏(6) 律庆笑道:“怕什么?还有,我是让狄云秘密将其解救,不过就算被辽军发现了也不怕,我不相信他们会为了一个戍卒而得罪本汗,明日一早我等就出发,我也让狄云解救了居努斯父子后从费尔干纳盆地来到纳伦盆地”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也为己方现在已经强大到不太顾忌大辽帝国的程度而窃喜。 律庆又对着赵无伤说道:“明日一早你就不用跟着我去了” 见众人都有些诧异,便道:“赵无伤带着一千突骑施火云都从昭苏草原那条高山峡谷进入,沿途一定要万分小心,当然了,也要造出声势,让苏禄骨咄以为我军会从那里进入” 次日一早,律庆将小奴母子放在天鹅湖,自己带着三千火云都出发了,黄昏时分抵达了那条前往龟兹和巴依城的山道入口,见天色已经晚了,便决定在附近歇息一晚。 虽然是夏季,但尤勒都斯大草原平均海拔都在两千米以上,白日也只有十余度,晚上则会降到零度左右,下一个目的地纳伦盆地的海拔更高,普遍都在三千米以上,故此,棉甲依旧能派上用场。 霍斯都带了四十名黑曜都扮成突骑施商旅模样已经先一步进入到了山道上,估计要在山中过夜了。 次日一早,大军踏上了山道,山道总长超过一百五十里,又不能走得太快,一行走了整整三日才走完。 眼前都是一大片荒漠草原,不远处则横亘着一道荒山,随行的一个赵无伤手下的黑曜都说道:“大汗,荒山中间那条缝隙就是盐水沟,附近建有关城,出了关城又是一片绿洲,绿洲当中就是龟兹城” 当下大军继续向西南逶迤而去,黄昏时分抵达了巴依城(拜城县),这里人烟显然稠密起来,见到突然来了一支大军自然是鸡飞狗跳。 律庆并没有让人扮成回鹘人或者喀喇汗国人模样,没有理会这些人,继续往前走,半夜时分走到了姑墨城(阿克苏),今夜月色皎洁,面对着这支大军,姑墨城的两千守军显然不敢出来接战,只能紧守城池为上。 大军略微歇息后继续前行,这一次没有踏上前往喀什噶尔的驿道,而是转向西北前往纳伦盆地的道路,也就是后世的219国道,终于在黎明前抵达了进入南天山西麓山道的入口,也即后世库木布隆地方。 这里就有了一些牧户了,不过面对这支大军他们也只能逃亡山上瑟瑟发抖,见到大军并没有肆虐乡下后有的牧户便大着胆子回到了家里。 歇息半日后,大军继续出发了,沿着托什干河一直向前,终于在一日一夜后抵达了纳伦盆地的南半部分,也就是拔延部的东端。 这里的海拔霎时就高了许多,白日也只有十度左右,按照之前与霍斯都的约定,大军便就地驻扎起来。 赵无伤的黑曜都士兵说道:“大汗,从这里有两条路可前往纳伦,一条较近,径直北上穿越两处险峻的山口即可抵达,大军通行不易,不过距离苏禄骨咄的大帐纳伦只有不到百里” “另外一条路好走一些,就是先转向西南,抵达拔延部大帐所在,绕过纳伦山,再沿着纳伦河往东北,总路程几乎有五百多里,不过道路好走一些” 律庆没有作答,而是皱起了眉头。 暗忖:“这里牧户逐渐多了起来,显然是拔延部的,他们见到我军时也是惊慌失措,难道这里面就没有经过近道去通知苏禄骨咄的?还有,霍斯都这厮到底联络到了拔延塔黑没有?他比我等早至少三日,按说早就应该联系上了呀” 顿时心理一凛,“若是拔延部不理会我等,反而告知了苏禄骨咄,那就糟了,也不知霍斯都是怎么向拔延塔黑分说的,按照我吩咐的,他抵达拔延塔黑大帐后应该劝说其主动从远路向其进攻,我部则沿着近路突袭纳伦” “事成之后黑姓突骑施的大汗就由他来担任,他是正经的祆教徒,将整个黑姓突骑施部落都变成一个信仰祆教的部落显然是最好的,难道他还不愿意?” 就这样,大军在忐忑中就宿了。 半夜时分,律庆被叫醒了,当他见到霍斯都那张脸后顿时大喜过望。 “联络上了?” 霍斯都笑道:“也就是进入纳伦盆地之前有些波折” “马贼?” “不错,彼等见我们人少便想打劫,自然被我们击败了,但还是耽误了行程,队伍里还有丹纳使者,便更慢了,幸亏及时进入了盆地,当丹纳亮出他的身份后,我等便畅通无阻了” “还有,随行的赵无伤训练的黑曜都建议分出一部分人提前封锁近道的要隘,也耽搁了一些时间” “哦?” “大汗,我等有四十人,还有丹纳使者随行,前往拔延部大帐所在的科特格尔湖自然无碍,带十人会同丹纳前往即可,剩余三十人则全部赶到要隘驻守” “要隘控制在拔延部手里?” “不错,我等先是到了要隘,由于有丹纳出面,很快控制了要隘,此后才带着十人和丹纳赶往科特格尔湖,这才耽搁了” “拔延塔黑呢?” “他见到丹纳后十分激动,十年前他曾秘密潜入克孜勒库姆大沙漠中拜见过丹纳,在下将大汗吩咐的话讲出来后他立即就同意了,已经带了两千骑从远道走了,对了,大汗,我为您引见一人” 说着将一人引进了大帐,只见其一身突骑施人牧户装束,约莫十八九岁,见到律庆后竟然跪下了。 “拜见光明使者” 律庆有些哭笑不得,显然霍斯都这家伙和丹纳在拔延塔黑那里大肆吹嘘了一番。 霍斯都说道:“大汗,他叫拔延阔阔,拔延部大汗拔延塔黑之子,塔黑大汗让其带着一百骑来为我等引路” 律庆点点头,“就算要赶路,也要等到明早了,对了,你可知道纳伦眼下情况如何?” 拔延阔阔点点头,“启禀大汗,几日前,一支大军大张旗鼓从昭苏出发,然后进入到了黄姓突骑施与黑姓突骑施之间的缓冲地带卡拉萨地带,顿时引起了苏禄骨咄的注意” “此前,大汗人马经伊犁城进入耶尤勒都斯的事早就引起他的注意了,还下令各部青壮暂时汇聚起来以防不测,我部的人马就是因此而汇聚起来了,否则若是等到霍斯都使者到了再汇聚肯定没有这么快” “我估计时下苏禄骨咄已经在纳伦附近汇聚了至少五千骑” 律庆问道:“从昭苏出发的那支人马是从热海南部的巴尔思汗城北上的?” 拔延阔阔点点头,“大汗,这有什么问题吗?” 律庆皱起了眉头,“巴尔思汗南面的卡拉萨一带虽然是三不管地带,但无论是黑姓还是黄姓,其牧户都很难抵达,唯独游牧于热海东端的大黄室韦、札答兰部可以进来” “苏禄骨咄为何这么早就有所准备?” 霍斯都也是一凛,“大汗的意思是黑姓与热海附近的大黄室韦部有所勾结?” 律庆说道:“热海附近的大辽直属部落与弘吉剌部又不同,原本弘吉剌部是与敌烈部一起进驻七河流域的,到了后来敌烈部全部融入了弘吉剌部,于是便只有一个大汗” “但热海附近却并未如此,热海西端包括怛逻斯河谷都是大黄室韦的牧场,当时大黄室韦是与札答兰部一起进入的,由于热海的阻隔,两部依旧各自独立存在,而且东边还是属于札答兰部的牧场” “巴尔思汗城就是札答兰大汗的城堡,他还兼任着节度使,当然是二级节度使” 霍斯都也皱起了眉头,“大汗的意思是札答兰部勾结了黑姓突骑施?” “多半是的,因为大黄室韦的大汗被朝廷封为博格拉汗,仅次于弘吉剌部的阿尔斯兰汗,地位尊崇,札答兰部却并未有任何封号,只是一个二级节度使,岂有不埋怨的?” “不过,大黄室韦部占据了热海附近最好的牧场,牧户数量众多,札答兰部又惹不起,完全有可能结交苏禄骨咄以增强自己实力的可能” 霍斯都说道:“札答兰部的大汗家族被先帝赐姓为翟,时下的大汗叫翟金刚,年龄与大汗差不多,素来十分要强,他原本也是浑忽公主驸马的候选之一,因此也尚未婚配,当然了,私下里的子女也生了不少” “但大黄室韦博格拉汗萧古鲁之子萧不花显然更受公主青睐,更是让翟金刚十分不满” 律庆点点头,“时下大辽衰弱之势各部都瞧得清楚,翟金刚除了暗中增强实力以取悦公主,未尝没有浑水摸鱼的打算,不好!” 霍斯都也说道:“赵无伤的一千骑进入到卡拉萨一带,若是翟金刚与苏禄骨咄真的勾结起来了,还派兵在后面尾随,赵无伤一旦进入高山峡谷就很难掉头了,届时翟金刚在后面,苏禄骨咄在前面,岂不是身陷重围?” 律庆也拍了拍额头,“还是本汗想多了,既然有拔延部作为内应,一切便都在掌握之中,又何须让赵无伤画蛇添足?” “那?” “还能怎样?原本是想等到拔延塔黑大军抵达纳伦附近时才行动的,现在看来不行了,我部必须提前行动,明日一早立即抄近道前往纳伦!” 第9章 皇商旦夕成戍卒,大汗重兵入昭苏(7) 次日一早,大军全体出动,迅速朝通往纳伦的第一道山口奔去。 顺利越过山口后便进入了苏禄部的牧场了,律庆军这种奇怪装束的部队一出现顿时惊得鸡飞狗跳。 律庆仔细看去,只见牧户中大多数都是老弱妇孺,便知晓拔延阔阔说的没错——七千帐苏禄部已经动员起来了。 只见一条大河贴着纳伦山逶迤向南流去,周围的草场丰美,放眼望去,视线范围内就有不少帐篷,要知道,若是在钦察草原上的夏季,目视范围能够发现一处帐篷就算不错了。 这说明了一件事——这里的水草丰美不亚于昭苏草原,单位面积的牧草能够养活更多的牧户。 看起来诚如霍斯都所言,纳伦山以北的牧场确实远远优于南面。 如此说来,拔延部对于山北牧场的渴望恐怕不下吧,律庆的信心于是更加充足了。 继续往北走,迎面又是一道山梁,高度比纳伦山就差一些了,道路的尽头就是山口。 “大汗” 虽然已经相信了拔延部,但律庆显然没有傻到让拔延阔阔的人与自己在一起,自己身边还是霍斯都的一百黑曜都。 此时拔延阔阔策马奔了过来。 “前面是苏禄山,中间正好是缺口,山道长达三十里,纳伦就在出口处” 矮山,山道,律庆顿时心理一凛。 “这样的地方就是天然的设伏之地啊” 此时若是派遣黑曜都前往探路也无甚用处,就算敌人有埋伏,也不可能因为他们百十人提前发动,加上地形不熟,想要在三十里的地方将伏兵找出来也不容易。 但这里是唯一的通道,拔延塔黑想从纳伦山绕过来也要经此抵达纳伦,并无别路可走,他顿时犹豫起来。 拔延阔阔说道:“大汗,不如我等在这里等待几日,等父汗赶到,两军合兵一处,我部人马先走,大汗兵马继之,则可保万全” 律庆问道:“本汗在纳伦东侧的高山峡谷还有一支人马,只有千骑,本汗实在有些忧急,生怕他们受到了苏禄骨咄的伏击,不得不继续前行啊” 拔延阔阔说道:“高山峡谷?大汗说笑了,那里完全无法埋伏,那里是纳伦河上游,两岸高山耸峙,不少地方都是以前唐军打下的栈桥,如何能埋伏,就算能提前爬到山上,想要下来攻击敌人也是千难万难,只能将其堵截在峡谷里困死一途” 律庆心理一凛,“难道像汉中与关中平原之间的几条峡谷,后世高迎祥的流贼就是进入了子午谷才进退不得,最终全军覆没” 只听拔延阔阔继续说道:“峡谷正中倒是有一处开阔地,两侧有高山融雪化成的溪水留下,形成两道瀑布,但同样是死路” 律庆暗忖:“赵无伤只携带了十日的干粮,抵达那里时最多只剩下三日,既然是峡谷,想必也没多少野草喂马,不行,我等必须加紧了” 正准备下令冒险越过前面的山道,拔延阔阔又说道:“大汗,为防不测,我建议还是等父汗的人马到来后再一起行动,对于我部,苏禄大汗还是存有疑虑的,最迟两日,最多三日父汗也就到了” “两三日?不是有三百多里吗?” “大汗,是这样的,得知贵军要来,父汗当晚就出发了,纳伦山北侧地势平缓,沿途草场、溪水丰富,随时能得到补给,每日可行驶一百多里,得知大汗是我教的光明使者后更是加快了速度” 霍斯都也说道:“大汗,赵无伤的人马就算被困在高山峡谷里,也能坚持个三两日,要穿越这三十里长的山道实在太过凶险,职部也建议等到拔延大汗的人马抵达后再做打算” 律庆只得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于是就在山道南侧驻扎下来,这一等就等了三日! 幸运的是拔延塔黑终于到了。 他们是在一个黄昏到的,虽然是友军,不过律庆还是保持了警惕,只让其在己方大营近侧扎营,与他的军队行军时携带着帐篷不同,拔延部却没有,所谓扎营也只是在避风处生起了一些火堆,部族骑兵们三五成群围坐在火堆旁入睡。 山道附近是一片这处高海拔地区罕见的密林,故此律庆的大营周围打了一圈木栅栏。 大营内帐篷散布,马匹挨着帐篷,三千火云都将律庆的一百黑曜都围在当中,拔延阔阔并没有前往依附其父,而是与律庆军一起,他们倒是携带着帐篷,与黑曜都挤在一起。 没多久,拔延塔黑到了。 塔黑,雪山之意,阔阔,青色之意,人如其名,前者高大威猛,形如铁塔,父子俩面色皆黑,估计是在高海拔地区照晒所致。 “职部拜见光明使者!” 拔延塔黑声若奔雷,在律庆的大帐里激荡得嗡嗡作响,此时律庆的突厥语已经十分流畅了,与西域一带所有突厥语部族交流起来都毫无障碍,饶是如此,他还是从“职部”一词中发现了不妥。 “大汗,你这是何故?” 他笑着看向拔延塔黑。 拔延塔黑站了起来,他的头部几乎要触到帐篷顶部了,律庆暗道:“此人起码有一米九,可算是我穿越以来见到的最高者” 一旁的拔延阔阔赶紧说道:“父汗是本教中的妙水使者,当然了,是因为前任妙水使者身故才新近任命的” “妙水使者?”,律庆不禁莞儿,“这样一条昂藏大汗居然是妙水使者,倒是大出意料” 便道:“与苏禄部作战一事,大汗有何好主意?” 拔延塔黑说道:“大汗所惧者,无非是山道埋伏,三十里的山道,可埋伏之地甚多,外面来的肯定会心生畏惧,因为苏禄骨咄的大帐就在山道出口处,岂有不仔细安排的?” “哦?” “不瞒大汗,大辽立国后曾三番五次进攻这里,有一次更是让高昌回鹘与东喀喇汗国联军从南面过来夹击,那一次骨咄就是在山道设伏,几乎歼灭了一万步骑的联军” “辽军是从北面松佳湖过来的,不过想要过来还要经过一条山道,形制与这里差不多,骨咄同样在那里设伏,又大败游牧于热海附近的大黄室韦部落,自那以后辽军就很少从南面、北面进军了” “从费尔干纳进军?” “不错,可惜那里也有山道,辽军想要出其不意,必须趁着夜色或者以最快的速度疾进方可,就算到了谷地,想要找骨咄决战,还要经过几百里的河谷才能抵达” “故此无论如何骨咄都会有所准备,辽国燕京府节度使耶律松山同样几次铩羽而归” 律庆问道:“我军突然进抵山道南面,显然通过了贵部的牧场,站在骨咄的立场,那只能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贵我两部联合起来了,那明日贵军又如何通过山道?” 拔延塔黑笑道:“这里的山道看起来只有一条,但中间穿插的小道数不胜数,不熟悉的万一误入就是死路,不过在下却不同,可以从无数条小道中找到一条通往纳伦的道路,而且是骨咄不易设伏的道路,虽然路程可能耽搁些,但遭遇埋伏的几率最低” 律庆点点头,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塔黑便回去了。 塔黑走后,律庆立即将这次跟随他来的巴哈提、颇黎、沮渠延年、霍斯都几人召集起来。 霍斯都说道:“大汗是否觉得有些不妥?” 律庆点点头,“那是自然,我等自从离开尤勒都斯后实在太过顺利,一切都不像是真的似的,当然了,这只是一种感觉,感觉?你们知道吗?这种感觉很微妙,是本汗出道以来从来未有的” 霍斯都也皱起了眉头,“大汗,职部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 “哦?” “从我带着丹纳刚刚接触到拔延塔黑那一刻起就有了,不过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丹纳是本教的清心使者,地位尊崇,仅次于教主、副教主,而拔延塔黑自称是刚刚被任命的妙水使者,见到他后并没有十分恭敬的模样,而按照他的说法,拔延塔黑几年前曾冒着偌大的风险进入大沙漠拜见丹纳” “其崇敬之心不言自明,为何前后判若两人?” “是不是因为那时拔延塔黑还不是妙水使者的缘故?” “可能吧,另外,从纳伦山西端到东端不下三百里,这里地势颇高,略走一段就有些气喘,就算长期住在这里的牧户也不会每日行走百里以上,五十里就顶天了,但拔延塔黑带着三千骑却在三日内就赶到了” 颇黎说道:“难道是因为大汗威名素着,又成了祆教中的什么光明使者的缘故?” 霍斯都摇摇头,“百年来,我教认定的光明使者不下十人,但最终都无果而终,自那时起,教众便对这光明使者半信半疑,作为大势力首领的教徒更是如此” “还有,我抵达科特格尔湖后,他也只是与丹纳略为寒暄了一下便将其送到了纳伦山上” “纳伦山上?为何不是他在湖畔的大帐歇息?” “当时在下也觉得有些奇怪,便跟着丹纳上山了,原来拔延塔黑竟在科特格尔湖北面的雪山之间修建了一座坐东朝西的祆寺,祆寺通体由纳伦山上的石块垒成乐观,十分宏伟,比克孜勒库姆大沙漠中的还大” 第10章 皇商旦夕成戍卒,大汗重兵入昭苏(8) “一问之下,原来自从拔延部来到这里就开始修建了,同样是用屡次与辽军、高昌回鹘人、东喀喇汗国人作战时获得的俘虏穷尽十年之力修成的,前后由五千左右的俘虏参与修建,自然全部累死了” 律庆心里一动,“有没有见到阿迪尔?” 霍斯都摇摇头,“这样的事肯定要大汗亲自开口询问才行,不过此事丹纳使者也知道,他肯定会仔细询问、寻找的,不过当时因为战事的缘故,拔延塔黑将其送到山上后便下去了,丹纳也没有机会说起此事” 律庆突然沉默起来,半晌才重新问道:“霍斯都,你是祆教徒出身,可知道教内这五大使者各有什么职责?” 霍斯都摇摇头,“大汗,在下只是黄姓突骑施部落中一个普通信徒,怎会知晓这个?除了知晓明力使者主要负责清除敌人,清心使者主要负责教化,培养中级教徒,其他人自然一无所知” “培养中级教徒?” “不错,像我这样的普通教徒,若是表现良好,便可秘密送到那里受训,毕业后则可成为五大使者之一的亲信,即是中级信徒了,对了......” 他看了律庆一下,后者点点头,“像帝亚斯那样?” “正是,普通信徒手里只有一块用黑曜石制成的令牌,上面没有任何标识,但若是五大使者的亲信,则会在上面有所标识,比如帝亚斯,他是妙火使者的亲信,则上面会有火焰符号,而使者本人还有卍字符号” “还镶嵌有红宝石,据说明力使者的宝石是一把刀的形状,清心使者则是一本书,妙风使者则是狂风的模样,妙水使者则是波涛的模样,妙火使者则是熊熊大火” “他们几人中又是如何排序的?” “自然以清心使者地位最高,但并没有多少实权,所谓实权,指的是拥有的部众和财富数量,职部也只是隐隐约约听说过,本教以火为尊,真实职位最高者就是妙火使者” “接下来就是妙水使者了,因为本教教义,水能灭火,故此拥有同样强大的力量,但水又是月亮的化身,而月亮是太阳神的妻子,双方又是相辅相成,若是二者反目则预示着本教最大的磨难” “于是,妙水使者多半是第二位,接下来妙风使者,此人游走四方,刺杀与传教的职责兼而有之,明力使者则是单纯的执行者,地位最低” “无论如何,他们中的任何一位像我这样的普通信徒见到了都是尊为天人,连他们的亲信也是尊敬有加” “至于教主和副教主,我等更是从未见过,他们的职责倒是有所耳闻,教主的最大职责就是寻找光明使者,而副教主则不同” 这一节律庆已经从白水堡的明力使者朱邪不疑那里听说过,便示意他不要说了。 他突然想到一事,顿时腾地站起来了,倒是唬了众人一跳。 “大汗?” “今晚多半有事发生,这样,颇黎的一千骑就不要歇息了,在大营四周严密戒备,当然了,为了掩人耳目,大营周围只留下少量火把,值守的骑兵都掩藏在黑暗中,造成大营只有少数人值守的模样” “巴哈提、沮渠延年的骑兵照常歇息,不过歇息前给马匹喂一次草料,一旦有事发生立即喂一把豆料,士兵们也要衣不解带,兵器就放在身侧,随时准备起来战斗” “黑曜都今夜就莫要歇息了,十人在本汗大帐外值守,余者在帐篷里枕戈待旦,千万莫要睡着了” 众人见他神色严峻,都郑重地点了点头。 众人离开后,律庆半晌也没睡着,干脆坐了起来,在怀里一掏,这才意识到自己从后世带来的香烟早就没了。 不过他自有替代之法。 他将自己的背包拉了过来,从中取出一个木盒子,打开后只见里面赫然露出了一根根“香烟”! 这自然不是后世的香烟了,而是用茴香叶晒干后切成丝用薄纸卷成,茴香是一种中药,西域各处也有种植,律庆尝试过后觉得味道接近后世烟叶,便让人制了一批。 又拿起了一个“打火机”。 他从后世带来的打火机自然还有剩下的,其中就有一个装着汽油,用燧石打燃的,价格还奇贵无比,他以前没有想太多,来到这一世后便有了想法。 他将这枚打火机交给了负责工坊的李文膺,让其装填香油仿制一批,同样用轮机摩擦燧石点燃,时下已经制作出来一批,此物可比当下流行的火镰、火石、火绒方便多了。 这种打火机就是他准备在彻底稳定下来后进行贸易的利器。 点上一颗茴香烟后,虽然味道颇为古怪,但他还是霎时冷静下来了。 一连三颗过后,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然后就沉沉睡去。 黎明前,他被叫醒了。 “敌人来了?” 虽然还是懵懵懂懂,但关键事情他还是一直在心里藏着。 “不错” 来的是霍斯都。 “嗯,你先不说,是不是从山道那边来了大量的苏禄部骑兵?” “大汗,您是如何知道的?” 律庆苦笑道:“我自然知道,不说了,立即让......” 他想了想,暗忖:“新来几人中,巴哈提最为武勇,沮渠延年文武双全,颇黎两方面都次之,到底让谁领兵去迎击苏禄部呢?” 半晌,他说道:“让巴哈提、颇黎统领两千火云都去迎击苏禄部,对了,拔延阔阔有何动静?” “尚无” “嗯,立即让沮渠延年准备好” “准备迎击谁?” 律庆白了他一眼,“苏禄部从山道上来,拔延塔黑岂有不知晓的?自然是迎击该部” 霍斯都心理一凛,“拔延部真有可能与苏禄部联合起来了?” 律庆点点头,“多半如此,对了,让沮渠延年先不要行动,在大营内静待拔延塔黑的反应,我倒是想看一出好戏,对了,黑曜都也行动起来,密切关注大营内拔延阔阔的反应” 半晌,拔延阔阔突然孤身一人来到律庆的大帐。 “大汗,请让本部出击!” 律庆斜眼看着他,“你就百人,如何出击?” 拔延阔阔凛然道:“就算只有百骑,我也要誓死护卫光明使者万全,对了,大汗......” 说着他就凑了上来,似乎有隐秘之事要想律庆分说。 律庆依旧不为所动。 “大汗” 拔延阔阔抵近到距离律庆只有不到一米的地方。 “我要向您禀报一件秘辛” 说着作势就要继续往前,律庆面色如常,继续等待着他的行动,电光火石间,拔延阔阔猛扑了过来,此时他手里已经多了一把短柄弯刀! 一柄乌兹弯刀! 律庆稍一侧身就躲过了他这迅猛一击,不过这厮显然也是好手,虽然扑了一个空,但很快就站稳了脚跟,继续挥舞着弯刀向他扑来! 律庆又是一躲,先前一扑落空后拔延阔阔显然慌了,这一次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这一扑便将自己带倒了,正欲起身时律庆一只脚已经踏上了他的脑袋! 此时站在帐外值守的慕容归藏也进来了,见状赶紧协助律庆将还欲挣扎起身的拔延阔阔彻底按倒。 拔延阔阔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律庆蹲在地上,仔细瞧着他,半晌也没有说话,拔延阔阔倒是硬气,嘴里还骂个不停,律庆看向慕容归藏:“立即通知沮渠延年,让其即可出营攻击” “攻击谁?” “那还用问?自然是攻击拔延塔黑!他的儿子自负骁勇,想要将我拿下,随后肯定会发出讯息,眼下拔延塔黑肯定已经准备好了,此时不攻击更待何时?对了,让霍斯都带着黑曜都攻击这厮的部下,眼下彼等多半也在等候他的消息” “趁其不备,一举将其歼灭”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拔延塔黑的大营距离这里还有约莫三百米,他已经带着三千拔延部部族骑兵静静地待在暗处,随时都能发动。 就在此时,前面飞来一队骑兵! 拔延塔黑一见便知不妙,不过时下也容不得他多想了。 “全军出击!” 一场纳伦盆地的大战开始了,令律庆没有想到的是,黑姓突骑施所部,无论是苏禄部还是拔延部的战力都很强横,不时还有从主战场越过冲到这里的零散骑兵,而此时他身边只有一百黑曜都! 幸亏他一早就擒下了拔延阔阔,将其押到同样身在大营里的拔延阔阔手下面前时这些人顿时没了战意,黑曜都一个冲击就将其拿下了,然后就全力以赴依托木栅栏对付起三三两两冲过来的零散骑兵了。 当晨曦完全笼罩大地时,战斗依旧在紧张地进行,律庆也不禁焦躁起来,不过霎时就明白了。 “黑姓突骑施自从耶律大石死后就一直盘踞此地,还多次击败前来围剿的辽军、高昌回鹘军、东喀喇汗国军,肯定是有两下子的,否则早就被消灭了” “何况他们还是西域一带最大的一支祆教徒力量,岂能等闲视之?” 饶是如此,他也只能跟着黑曜都待在大营里不敢动。 上午十点左右,从主战场冲过来的零散骑兵愈发多了起来,黑曜都应付起来也有些艰难了,随着一队大约百骑的苏禄部骑兵杀到,连律庆也不禁拿着弓箭冲到了木栅栏面前。 就在此时,北面战场突然有了变化! 随着一杆大旗出现在律庆的望远镜里,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赵无伤到了! 第11章 皇商旦夕成戍卒,大汗重兵入昭苏(9) 随着赵无伤的加入,战局立时就起了变化。 中午时分,拔延、苏禄两部败绩! 大帐,律庆召见了赵无伤。 “大汗,我部进入高山峡谷后,后面并没有追兵,不过走到谷口时迎面确实有一座木寨横亘,我部花费了一日时间才将其攻下,对了,幸亏用上了火药,否则一日时间显然是不够的” 原来,在铜炮尚没有大批量生产之前,将火药包用上也是律庆的利器之一,这一次他也带了一些,想到高山峡谷处可能会有石寨或者木寨阻拦,便让赵无伤也带了一些。 “哦?” “我们按照您的吩咐,趁着夜色将火药包塞到木寨之下,点燃后一声巨响便将木寨炸塌了,虽然里面还有许多苏禄士兵,不过他们显然从未见过此物,胆战心惊之下一个个忙不迭地投降了” “后来抵达了纳伦,这才得知苏禄骨咄已经带着大军去迎战大汗了,就赶紧赶了过来” 律庆点点头,暗忖:“按照他的说法,峡谷一侧是深涧,一侧则是悬崖峭壁,人类根本不可能攀爬上去,出口处虽然有五丈宽,但都是用两尺粗的巨木筑成,还高达三丈,日夜有人守卫,想用虎爪飞索爬上去几乎不可能” “若是没有黑火药还真是无可奈何” “你部损失多少?” “微乎其微,有火药在手,加上纳伦只有两三百苏禄骑兵驻守,听到那声巨响后又大部投降,损伤几乎没有” 律庆颇为满意,不过他也为自己的做法啼笑皆非,“若是早知道峡谷出口还有木寨,我就不会将赵无伤派过去了,本来想吸引骨咄大军,没想到反而画蛇添足,而对于骨咄来说,木寨显然是牢不可破的,非几日功夫可下” 又看向霍斯都。 “大汗,结果出来了” “我部击杀了苏禄部骑兵一千多,俘虏了一千多,都是因为受伤被迫被俘的,还有一千多跑了” “击杀了拔延部骑兵一千多,俘虏了近千,拔延塔黑最多带着近千骑兵跑了” “由于赵无伤的骑兵堵住了山道,他们只能朝着科特格尔湖方向跑,时下按照您的吩咐,颇黎、巴哈提两部正在紧追不舍” “我部这次的损失也颇大,伤亡接近五百骑” 律庆沉默不语,这一次的战斗是在夜里进行,又事发突然,惯常的先抛射,再抵近拼杀的战法就不适用了,只能抵近厮杀,对方也是悍骑,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取得这样的战果也算不错了。 不过他却不这么看,“自己的骑兵都是用金币、粮食、肉食、甲胄、上等草料喂出来的,黑姓突骑施再是厉害,也都是部族骑兵,但还是伤亡了这么多,说明自己骑兵的战力还有提高的空间啊” 又想到一事。 “这里海拔颇高,无论是人还是马匹,适应起来显然没有平地那么容易,或许这也是原因之一吧” 便道:“赵无伤,你带着你的手下再次返回骨咄的纳伦大帐所在,宣誓大辽帝国的存在,然后搜集钱财、马匹、人口,若是有前来投靠的,先将其稳住” 等赵无伤走了,霍斯都问道:“大汗,眼下我等?” 律庆说道:“本汗又错了一步,若是被苏禄骨咄、拔延塔黑逃到科特格尔湖,彼等战马显然比我军快一些,届时就是以逸待劳,光凭巴哈提、颇黎两部多半不是对手,你赶紧派人追上去,让其每追出四十里就要歇息饮马、喂马” “我等也不要耽搁了,马上出发,前往支援他们” “怎么走?” 律庆想了想,“就不要尾随巴哈提两人了,我等从纳伦山东侧山道翻越过去,然后与巴哈提两人夹击敌人,同样,我部还要比这两人更慢一些方可” “这是为何?” “骨咄、拔延塔黑两人显然知道后面有追兵,抵达科特格尔湖后岂有不派人前来占住此地的,故此,我等即可南下占住这处山道,然后缓慢南下,届时山道就由黑曜都占据,防止突骑施溃兵与骨咄两人互通消息” 一日后,律庆带着沮渠延年团越过了纳伦山东侧山道,也就是他们之前来的道路,在山下休整半日后这才缓慢南行。 果然,一路上,他们遇到了显然是骨咄和塔黑派过来准备占据山道的骑兵,自然迎上去将其歼灭,这一次他没有爱惜马力,将来骑一一全部射杀。 饶是如此,显然也有漏网之鱼,等他们三日后来到科特格尔湖附近时,巴哈提两人也刚刚赶到,不过拔延部的大帐所在却是空无一人! 律庆赶紧带着部分骑兵下马赶到雪山上的祆寺,仔细搜索一番后,里面同样空无一人! 这一次,他不仅没有发现阿迪尔,连丹纳也不见了! 律庆止住了众人的义愤填膺,说道:“我等同时从纳伦山两侧过来的,该地四面皆山,只有两处通道,时下他们不见了,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投奔东喀喇汗国去了!” “那我等?” “若是我们即可下山前往喀什噶尔,那么一万帐黑姓突骑施就有可能死灰复燃,罢了,两害相权取其轻,我等还是先稳固盆地再说吧”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律庆让人在纳伦、科特格尔两地徐徐收容闻讯赶来的突骑施牧户,宣布此地回归大辽,同时又在牧户里招募少年勇士,得到了两千人。 并召集一些小酋长举行祭天仪式,宣布今后宗教信仰自由,且不用担负任何兵役和赋役,他这次显然是有备而来,携带了大量的金币,每户还发放了十个金币、一斤盐、一匹布,也算是不小的手笔了。 当然了,他从拔延塔黑、苏禄骨咄的政敌中找了两人,分别让其担任拔延部、苏禄部的大酋长,并代表大辽帝国册封他们为忠义汗、顺义汗。 月末,莫贺勤也带着一千骑过来了,律庆见大局已定,便决定去喀什噶尔一趟。 他让赵无伤带着五百骑以及莫贺勤的一千黄姓突骑施部族骑兵继续在纳伦盆地镇守、训练新兵,正要出发时,他派往突厥斯坦山援救居努斯一家的狄云等终于到了! 他不但顺利回来了,还带回了居努斯父子! “大汗!” 看得出来,脸上已经失去昔日荣光的居努斯对于律庆这个行动很是不满,就好像以前刚刚加入到他的队伍里的萧罗汉等人一样。 律庆说道:“你不用担心,我在虎思斡耳朵也有细作,已经提前一步将你的女眷弄走了,时下若是本汗猜得不错,多半已经转移到了毡德城” 居努斯依旧满是埋怨之色。 “大汗,我知道你是好心,不过我担任了皇商多年,结交的人员不计其数,若是惹恼了陛下,势必要牵连到他们!” “何况,陛下届时又将如何看你?” 律庆说道:“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时下以家眷为大,陛下真若是知道了,也要顾忌我的反应才是,反而更好” “大汗!” 律庆不为所动,“我知道你的顾虑,不过你放心,只要我的兵马在,你我便都是安全的,不但是安全的,假以时日,陛下将你赦免也是有可能的” 居努斯这才长叹了一声,然后就沉默不语起来。 律庆也沉默起来,双方显然很有默契。 半晌,还是居努斯开口了。 “大汗,我知道您的心思,可惜你还是操之过急了” “哦?” “你不就是想从我身上得到剩余钱财的下落嘛” 律庆淡淡一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本汗只是认为你的事多半受到了本汗的牵连,加上之前确实对我部的壮大出力不小,这才施以援手,没想到却吃力不讨好,你若是愿意,我完全可以将你送回突厥斯坦山” “将你的家眷也送回虎思斡耳朵” “别别别”,居努斯赶紧摆摆手,“此时多半已经被陛下发现了,再回去就不是抄家戍边那么简单了,肯定是全族被诛” “唉” 他看了律庆一眼。 “世人只知道皇商风光无限,肯定积攒下了巨额钱财,有的人甚至说是富可敌国,谁知道这个位置却是如履薄冰,大汗可知道我大辽自成立以来出现过多少个皇商?” “不知” “告诉你吧,从大石先帝起就有了,迄今已有六十五年,总共有十位皇商出现,也就是说五六年就要更换一批,而这所谓的更换以大汗的聪慧显然知道意味着什么” 律庆也有些好奇。 “可依旧是前赴后继” “不错,虽然明知道最终还是难逃抄家一途,但既然能成为皇商,除了明面上的生意,肯定也有暗中的,自然也有暗中的人和势力,假以时日,若是能成功活下来,还是能做一个富家翁的” 律庆说道:“如果还是在大辽境内显然是做不成的,难道都逃亡他国了” “不错,在我和萧乙辛之前有八人,其中四人身死族灭,四人都逃到了花拉子模” “还将财物都带过去了?” “大汗,你这就是装糊涂了,以皇商的实力,肯定一早就在花拉子模买了宅子、田庄和店铺,人过去就行了” “不瞒你,我在玉龙杰赤和毡德城都有宅邸和钱财,不过明面上不是我的罢了,如果大汗不是如此性急,等我戍期满了,肯定会将毡德城的财物如数奉上的” 律庆顿时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笑了笑,“那就多谢你了” 居努斯何许人也,顿时就看出了他的心思。 “大汗,你辛辛苦苦将我救出来,难道就是为了这点财物?不瞒你,毡德城宅邸地下确实藏有大约百万金币的钱财,就这点想必大汗也不会动心吧” 律庆心里一动,“这么说你在花拉子模颇有人脉?” 居努斯这才恢复了几分以前豪气干云的模样。 “那是自然,不但如此,虽然陛下对我与萧乙辛的地盘有所划分,实际上早就涉入到对方地盘了,在下对于花拉子模、波斯、鲁姆、阿布尤、巴格达都不陌生” “哦?” 律庆顿时眼睛一亮。 鲁姆,即时下占据着大半个土耳其的苏丹国,阿布尤则是占据着埃及的苏丹国,至于巴格达,则是时下依旧打着黑衣大食旗号的阿拔斯哈里发国。 虽然预想中的收获不多,但能够收下一个能够纵横整个西亚的大商人也是一桩喜事。 便道:“咳咳,本汗很想阁下加入我部,不知有否这个荣幸?” 居努斯说道:“大汗,你已经将我的家眷弄到毡德城了,我这一生除了效忠于您还能如何?” 律庆心里一喜,嘴上却说道:“看来先生还是有些不情愿,也罢,等回到毡德城,你即可带着家人、财产去往玉龙杰赤” 居努斯赶紧跪下了,“大汗这就是折煞在下了,不瞒大汗,就算在花拉子模,我等皇商也只能低调行事,若是太过高调,下场还是会一样” 律庆大喜,无论如何,居努斯已经成了他的人了。 第12章 皇商旦夕成戍卒,大汗重兵入昭苏(10) 律庆出发了,带上了他的筹码。 拔延塔黑之子拔延阔阔,苏禄骨咄之妹苏禄阿绰。 这一次他并没有在纳伦盆地大开杀戒,还保留了拔延塔黑和苏禄骨咄的家眷。 临行前,霍斯都问道:“大汗,要不要通知大黄室韦的博格拉汗萧古鲁?让其来接管纳伦盆地,毕竟我部与其并不挨着” 律庆摇摇头,若是放在以前他肯定会这么做,但时下拥有七万帐,不不不,若是加上两姓突骑施,他已经是超过八万帐的大部落大汗,甚至可以称呼可汗的人物了,跺跺脚西域一带就要震三震,又何须如此? 之前,通过审讯俘虏,他得到的消息同样令人震惊。 原来,拔延部祆寺里躲着西域祆教的副教主,这位副教主十分神秘,从未有人见过他,不过按照祆教的隐秘规定(只要使者以上人物知晓),由于副教主是专门以暗黑隐修的方式来为主教制造障碍的,他也有拥有一个使者级部属。 妙水使者! 看来,水能灭火并不是随便说说的,由于副教主任命拔延塔黑为妙水使者,自然可以指挥拔延部,而律庆时下已经被认为是祆教这个三千年轮回末期可能的光明使者,故此,为他制造障碍也在情理之中。 当然了,虽然有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律庆现在更加笃定这位副教主是谁了。 “他这样为我制造障碍,祆教的传统只是表面上的,或许还有更为充分的理由吧” 骑马走在南天山通往喀什噶尔的山道上,一边享受着雪山、荒山、蓝天、白云的美景,律庆一边不禁暗自想道。 “他带走了阿迪尔、丹纳就已经违反祆教规定了,阿迪尔、丹纳都是是教主的人,他有什么资格将其囚禁、带走?这次若是抓到他一定将其五马分尸,反正他已经违反了教规” 人马沿着恰克马克河一侧的山道缓慢行军,很快抵达了有名的图鲁噶尔特山口,当中赫然矗立着一座石堡,该石堡是由大唐时代高仙芝所建,眼下自然是由东喀喇汗国控制着。 律庆让主力大张旗鼓抵近石堡,吸引守军的主意,然后在弓箭的掩护下爆破小组抵近石墙,约莫半小时后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传出,石堡垮塌了,同赵无伤那次一样,石墙后面的东喀喇汗国守军惊骇莫名,霎时就投降了。 “大汗神威,在下知无不言!” 守军将领匍匐在律庆前面。 “苏禄骨咄、拔延塔黑逃到哪里去了?” “喀什噶尔” “哦?这么说默罕默德三世接纳了他们?” “是” “安置在哪里?” “喀什噶尔城” “喀什噶尔有多少人马?” “原本有五千步骑,突骑施人到来后便多了两千骑,我国骑兵不多,大汗便将其全部安置在城内,多出来的两千步军则安置到了东侧的伽师城” 律庆点点头,他放了这些人,然后继续挥军南下。 几日后便抵达了喀什绿洲。 在后世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开始北边绿洲,紧挨着南天山)地带,大军就地休整起来。 在这个时代,这里是东喀喇汗国的牧场以及种植苜蓿之类草料之地,还是汗国的马场之一,大军抵达后却是秋毫无犯,歇息半日后便继续出发。 霍斯都问道:“大汗,可是直接前往喀什噶尔?” 律庆笑道:“你觉得我们这点人马就能拿下喀什噶尔?” 霍斯都摇摇头。 律庆说道:“喀什噶尔是名城,大唐时代还是疏勒镇所在,喀喇汗国建立后又是该国博格拉汗的常驻地,高大坚固,人口众多,至少有五十万人,就我等这点人马显然拿不下来” 他想到了一件事,后来屈出律进攻东喀喇汗国时可是带了三万骑兵,这才拿下了该城,自己现在只有三千多骑如何能攻克? “那?” “进攻伽师城,该城是喀什噶尔东边屏障,该国继任大汗穆罕默德三世必定会救” “该国在大辽属国中实力最弱,原本也是有些人马的,可惜全部折损在费尔干纳盆地,时下明面上全域只有一万步骑,但穆罕默德三世显然不会这么老实,最多也就两万步骑,还分散在横跨几千里的国土上” “留在喀什噶尔、姑墨城一带的最多一万步骑,一旦我军攻击伽师城,就能切断喀什噶尔与姑墨城的联系,穆罕默德三世不得不救,但由于其本部人马太少,必定会让刚刚投靠的拔延塔黑、苏禄骨咄带着突骑施骑兵来救” “这也是为了考验他们,而我们在纳伦盆地的所作所为,多半已经传到了这里,时下我们已经是拔延塔黑、苏禄骨咄的生死大敌,时下兵马又少,这两人也不会不来,否则若是等到我彻底稳固了纳伦盆地” “带着上万骑兵前来,他们就完全没有机会了” 霍斯都点点头,“我明白了,大汗的主要目标是拔延塔黑、苏禄骨咄两人” 律庆点点头,内心却想着:“这两人自然要尽快除掉,否则后患无穷,纳伦盆地也不能彻底稳固下来,但与之相比,那位处处与我作对的副教主才是最终的目标啊” 当日黄昏时分,大军进抵伽师城下,伽师城只有南北两座城门,便兵分两处,守住了两座城门。 翌日清晨,喀什噶尔的援军果然到了。 出乎律庆预料的是,除了两千突骑施骑兵,竟然还有三千步军! 不过,就算穆罕默德三世倾巢出动,他也是要迎战的,便让各五百骑守住城门,自己亲率两千五百骑兵出营迎战。 同样让他意外的是,这一次东喀喇汗国人并没有让突骑施人打头阵,而是让三千步军拿着长枪组成了一个刺猬阵,排着紧密的大方阵向他走来。 “这是闹哪般?” 律庆不禁莞儿,半晌顿时明白了。 “他们这是要疲惫我军,然后再让突骑施骑兵趁虚而入啊,可惜却遇到了我这个对付步军的高手” 他当即下达了命令。 “巴哈提带一千火云都游走于步军大阵周围,不断用弓箭射之,切莫接触” 他自己则带着一千五百火云都绕过步军大阵来到了突骑施骑兵附近。 “父汗!” “汗兄!” 他带着的拔延阔阔、苏禄阿绰顿时喊起来,于是,原本跃跃欲试的两千突骑施骑兵顿时犹豫起来。 霍斯都说道:“大汗,若是这两人能让突骑施骑兵投降就好了” 律庆白了他一眼,“想哪里去了,本汗之所以留着这两人的家人,不是因为本汗仁慈,而是在彻底消灭这两千骑之前不能做此事,不杀他们的家属是为了稳住他们,否则就会彻底激发出他们的战斗力” “眼下本汗并没有杀他们,非不能,是不为也,这两千骑显然是苏禄氏、拔延氏的嫡系人马,我已经扶持了新汗,彼等就非杀不可了” “那这两人?” 霍斯都得目光最后落到了苏禄阿绰唯一的妹妹,今年只有十五岁的苏禄阿绰身上,律庆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不过最后还是狠下心来。 “为大业计,也非杀不可” 就在突骑施骑兵犹豫之际,他带着一千五百火云都冲了过去! 还是老办法,抵近弓箭抛射射程时立即发出一阵抛箭,抵近平射射程时再进行一次射击,这样的水平,已经达到后来蒙古人的水准了,突骑施骑兵再是厉害显然也抵挡不住。 试问,这世上又有那支骑兵队伍配备了清一色的五斗力弓箭? 若是有黑云都在此,律庆肯定会直接冲阵,但现在显然不能这么做。 突骑施骑兵也射来了箭枝,不过都是稀稀拉拉的,自然也有善射者的箭枝落到黑火云都的阵中,但造成的损失显然微乎其微。 律庆的火云都显然已经达到了后来蒙古人怯薛军的水准,成吉思汗就是让部族骑兵中的精锐配备了统一发放的弓箭才拥有了强大的战斗力,否则少数人是五斗力,大部分则是两三斗力,再是厉害也无法发挥出来。 冲阵开始了,此时突骑施骑兵的大阵已经有些稀稀拉拉了,不过对于苏禄骨咄、拔延塔黑来说,他们已经退无可退,只有拼死一搏才有胜机。 于是,残酷的厮杀开始了。 伽师城外面很是开阔,两阵箭枝过后,突骑施人的队形也是稀稀拉拉,律庆的凿穿之术便有了用武之地,这可是以前大唐时代李世民最引以为傲的玄甲骑兵常用的战术啊。 没有悬念,反复穿凿几次后,旷野上便只剩下稀稀拉拉的突骑施骑兵,最集中的也就是拔延塔黑、苏禄骨咄两人身边的亲卫骑兵! 律庆军惯用的围绕射击开始了,此时就有些不同了,那两人身边的亲卫骑兵显然都是部落里的勇士,同样使用着五斗力以上的强弓,不过律庆这边终究人多,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两人身边的人便愈发稀少! “杀!” 律庆大喊了一声,火云都也纷纷喊了起来,朝着那两人扑去! 战斗戛然而止。 苏禄骨咄战死,拔延塔黑受伤被俘! 那边厢,巴哈提议游走的方式对于步军大阵的不断射击也开始收到了效果,大阵的一面开始动摇了,随着律庆这千余人马的加入,顿时一哄而散,接下来就是律庆军喜闻乐见的追击时刻了。 中午时分,战斗同样戛然而止。 第13章 皇商旦夕成戍卒,大汗重兵入昭苏(11) 律庆并没有趁势攻打伽师城,而是在城下歇息起来。 他召见了拔延塔黑。 “丹纳、阿迪尔呢?” 拔延塔黑自知必死,不但没有跪下,反而大大咧咧站着,还发出了一阵阵渗人的惨笑。 “不告诉你!” “是吗?” 律庆不怒反笑。 “你以为就你一个俘虏?” 拔延塔黑顿时有些泄气了。 “你是找不到他们的” “哦?他们不在喀什噶尔?” 拔延塔黑沉默不语,此时霍斯都进来了。 “大汗” 律庆点点头,“问出来了?” 霍斯都说道:“不错,他们并没有进入喀什噶尔,而是跑到了葱岭” “葱岭?” “正是” 按照律庆后世的记忆,如今在帕米尔高原一带倒是有一个娄诃罗王国,是一个印度教、祆教、藏传佛教并重的奇葩地方,也就是后世克什米尔地区,其中就包括了克什米尔最好的地方克什米尔谷地。 为了争夺这个地方,古尔苏丹国不惜爬山涉水与该国作战,最后夺得了谷地,也就是后世查谟克什米尔邦。 于是伊教开始进入了,不过依旧是四教并立,当地实际上处于自治状态,不过每年需要向古尔苏丹国上缴一些赋税。 最有名的赋税就是雪豹皮。 据说在古格王朝灭亡后大量古格人逃到了这里,还将卍字符号和苯教带到了这里,吐蕃强盛时期这里自然归属于吐蕃帝国,于是苯教又慢慢变成了藏传佛教。 随着占据阿富汗一带的伊教国家不断侵入印度地区,导致大量的印度教徒不断逃亡到这里,于是藏传佛教、印度教,加上早些年逃到这里的河中祆教徒,就成了一个宗教大杂烩。 当然了,由于印度人多,还是以印度教为主,不过是国王允许其它宗教存在罢了。 “假如那人将阿迪尔、丹纳带到了葱岭高原,绝对不会去古尔苏丹国,而是会去娄诃罗!” 那里就太高遥远了,还要爬山涉水,虽然历史上高仙芝、封常清曾多次侵入那里,但以他现在的准备和实力显然是力有未逮的。 不禁有些后悔起来。 “假如当时我不忙着稳固纳伦盆地,而是继续南下喀什噶尔,没准能抓住那人,可惜啊” 这一次居努斯也跟着他来了,虽然不准备攻城,但他也需要补给,便让居努斯进入伽师城。 半晌,居努斯回来了。 “大汗,他们同意了,只要能将城外被俘的步兵放了,就能提供三千骑十日的粮草,干馕也行” 律庆自然无不可,对于突骑施骑兵他显然不会放走一个,包括拔延塔黑父子、苏禄骨咄兄妹在内全部处死,至于东喀喇汗国步军则全部放了。 得到补给后,大军继续南行,有了伽师城之败,喀什噶尔的穆罕默德三世也不敢出城接战,等律庆等走到押尔牵(后世莎车县)时才派了一千东喀喇汗国骑兵远远跟着,并一直保持着三日的距离。 对于这支骑兵律庆并没有理会,带着大军继续南下,五日后抵达了于阗(和田),这里是东喀喇汗国镇守以前于阗国所有领土的首府,驻有三千步骑,守将是穆罕默德三世之弟马哈茂德二世。 马哈茂德自然不敢出来迎战,而是将城内的青壮全部动员起来站上城墙协助驻守。 时下已经是盛夏了,于阗城两侧的白玉河、黑玉河河水暴涨,律庆只得绕到下游过河,抵达两河交汇之处时便见到了前于阗国国王、大唐的忠实追随者李圣天后裔,时下新建的大光明寺的主持李嘉。 真实历史上,李嘉对于屈出律拿下于阗地区立功不小,屈出律拿下整个东喀喇汗国后将喀什噶尔、姑墨城、于阗一带的清真寺全部改成了佛寺,主持都是从大光明寺派的。 可惜不久西辽国就受到了蒙古人的攻击进而灭亡,否则这一带已经变成佛教国家了。 律庆在这里渡过黑玉河后便就在大光明寺附近驻扎下来。 大光明寺,律庆与李嘉见面了。 “法照大师” “扎兀惕汗” 李嘉年约四十,能说一口流利的沙州(敦煌)汉话。 见到律庆如此年轻,李嘉也是吃了一惊。 “大汗此来?” “我想听听大师的看法” “哦?怎么讲?” “嘿嘿,据我所知,大师从沙州过来时,不单单将李氏家族人口带过来了,还将沙州的大族张氏、阎氏等也带来了不少,在大光明寺附近耕种的就是这些人吧” 李嘉一时语塞。 律庆继续说道:“既然是这样,虽然有大辽的照拂,但大师肯定有了自己的安排,不妨说出来一起参详一下” 此时李嘉已经知道律庆在伽师城击败了穆罕默德三世的五千步骑,知道此人就是自己能否成功的唯一希望,便放下了戒心。 “不敢隐瞒扎兀惕汗,贫僧确实另有强援” “哦?你先不说,让本汗想想” 律庆心念百转。 “于阗一带的绿洲地带不用说已经被东喀喇汗国牢牢控制住了,李嘉的人想要涉入谈何容易,唯一有疏漏的地方也就是昆仑山北坡的草原地带了,于阗城南面更是如此,那里后世是有名的喀什塔石草原,再往东,一直到若羌县,草原也是断断续续,虽然没有喀什塔石那样丰美,但至少也是荒漠草原” “于阗国灭亡时不少佛教徒都逃到这些地方,其东西横亘两千里,草场面积至少上亿亩,也就是那里能够养活至少一万帐牧户,虽然十分分散,但于阗附近至少克容纳三千帐” “他能够依仗的就是这些草原部族了,这里先后被突厥人、唐人、吐蕃人、回鹘人占据过,突厥人、回鹘人多半不会在这些地方游牧,于是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喀什塔石?” 李嘉听了也是一惊。 “大汗是如何得知的?” “呵呵” 作为后世专门研究西辽历史的人,律庆显然不会放过每一个细节。 “据我所知,吐蕃人当时进入于阗一带后也携带了大量的部族,其中就有不少被其征服的古格人,他们都是游牧部族,当然了,几百年后他们也融进去了不少其它部族” “那里虽然是草原,但地势高企,回鹘人就算能进去想要作战也很难,于是便放弃了,只要他们每年为其提供一些战马即可” “这些人原本都是信仰苯教的,百余年前来自天竺有名的佛教高僧阿底峡尊者到古格一带传教,让其全部皈依了佛教,后来又传到了昆仑山北坡一带” “等到大辽帝国在西域中兴后,他们就毫无顾忌了,也就是在那时大师的祖上便不时回到于阗一带联络,对了,喀什塔石一带的部落酋长是不是叫吉赞衮?此人应该是古格王国王族后裔” 这一点他是在后世从一个英国人的传记里知晓的,也不知真假。 不过在见到李嘉面色一变便知道那英国人的记载是真的,当然了,后世的古格人全部变成了“维吾尔人”。 作为于阗地区笃信佛教的王族后裔,在李圣天时代就与古格一带(后世阿里地区)的古格人有所交往。 “不错” 李嘉彻底服了,他也不知道为何一个老巢远在几千里之外的部落首领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但眼下既然已经被对方识破,又是自己时下能抓住的唯一稻草,便敞开了心扉。 “我祖上的佛教信仰就是从古格那里传过来的,自那时起就有联系,自从该部迁入昆仑山北坡后联系也没有断绝,先祖在位时还曾册封其为护教法王,也曾互相联姻” 律庆暗道:“这也是佛教在于阗地区的最后荣光了,等到察合台汗国崛起便一去无复返了” 只见李嘉继续说道:“喀什塔石能出动两千精骑,在于阗、斡端、精绝、鄯善等地还有一些隐藏的佛教徒,加起来也能动员三千人,一旦天下有变,便可让佛祖之光重回于阗大地” 斡端,后世玉田县;精绝,后世民丰县;鄯善,后世且末县。 律庆点点头,“屈出律的到来很快就能为他们实现了这一点,不过也是转瞬即逝” “这么说在于阗城也有内应” 李嘉笑道:“岂止有内应?” “哦?” “我祖曾在此城与喀喇汗国长期交战,岂有不有所准备?” 律庆心理一凛。 “确实,于阗国曾与喀喇汗国进行了长达四十年的宗教战争,而于阗国的国力远不如喀喇汗国,虽然有玉碎的觉悟,但也不会不有所准备” 不禁说道:“哦?” “秘密就在被回鹘人改成大清真寺的原大光明寺里” “密道?” “不错” ...... 一日后,律庆大军进抵于阗城,守城将领、于阗埃米尔、穆罕默德三世之弟马哈茂德二世此时显然得到了其兄的飞马传讯,自然是婴城自守。 晚上,城内大清真寺。 马哈茂德二世正在带领一众贵族、将领在大阿訇的导引下祈祷,祈祷仪式尚未结束,一个亲兵慌慌张张走了过来,他在马哈茂德二世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后者一听脸色顿时大变。 他不顾仪式尚未结束便站了起来。 “大阿訇,东门出现了变故,本埃米尔必须前往处置” 说着就带着几个亲卫往外走。 “慢!”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第14章 皇商旦夕成戍卒,大汗重兵入昭苏(12) 霍斯都从清真寺后院走了出来。 果然时下所有的建筑物若是有秘辛的话,无一例外都是用水井相连的,特别是塔里木盆地一带都是很深的水井,更是为建设地下密道创造了极好的条件。 霍斯都带来了三百人,除了一百黑曜都,还有两百火云都,这也是能从这里出现的极限了,再多些就会被人识破了。 就在马哈茂德二世等人在举行礼拜时他们突然出现,还封锁了大门。 霍斯都今年二十岁,但已经留起了胡须,样貌也比寻常二十岁的少年老成许多,时下他们这三百人都在棉甲外面套了一件西域一带伊教徒常见的长袍,还裹了头巾,外人乍一看根本无法分辨。 “你是谁?” 马哈茂德二世显然还是懵懵懂懂的,就在此时,霍斯都带人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将长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此时,剩余士兵也将大厅团团围了起来。 大阿訇正想呵斥,霍斯都突然大笑起来。 “我是律庆的人”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在场的还有十几位马哈茂德二世带来的军将,有人显然还想反抗,自然被霍斯都他们无情斩杀了。 “大汗” 霍斯都凑近了马哈茂德二世。 “据说你们负责镇守北门的是一个叫做阿哈尔的人?” 马哈茂德心中大惊,前不久有人告密说阿哈尔正在与李嘉暗中联系,但他还是本着“用人不疑”的原则选择了信任,此人这样一说显然那人确实叛变了! “你听......” 此时大街上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霍斯都笑道:“阿哈尔为我军打开了北门,律庆大汗的精骑已经进来了” ...... 随着密道的使用,加上北门守军的突然反水,律庆与李嘉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于阗城。 当日,又从昆仑山北坡过来了一队骑兵,约莫两千,正是喀什塔石以积赞衮为首的吐蕃骑兵! 以前的大光明寺,现在的大清真寺易主了。 李嘉,又名尉迟嘉,踉踉跄跄带着几个弟子走进了寺内。 在大阿訇的会客厅,李嘉与律庆展开了密议。 “大汗,你看接下来?” “大师显然一早就想好了,何须问我?” “唉” 李嘉突然长叹一声,“几百年前,喀喇汗国灭亡我国时简直是惨不忍睹” “哦?” “当时我国普遍信仰佛教,佛寺遍地,连昆仑山上也修建了许多,还仿造敦煌一带开凿了很多石窟” “喀喇汗国人到来时,我国至少还有百万人口,绿洲地带被其完全拿下后,大部分信徒都退到了山上的佛寺、石窟继续抵抗,战事一直持续了十年之久” “后来才得知,喀喇汗国为了报复我等长时间的抵抗,竟在境内展开了血腥的大屠杀,最终百万人口只有十万左右剩下来,可谓是千里赤地,哀鸿遍野” “好吧,大师干脆直接将想说说出来吧” 李嘉神色依旧犹豫。 “首先,我在寺庙内待了几十年后,一心向佛,这杀戮之心便淡了,二来吧” 他看了看律庆,“大汗是知道的,我等突然从密道中钻出,恰好又碰上了马哈茂德在做礼拜,故此才能很快拿下城池,但城内还有五千俘虏,虽然我等已经将其武器收缴了,但想大开杀戒也做不到啊” “哦?大师准备以佛心感化彼等?” “佛祖说......” “好了,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对了,你等对这五千人的出身是否有所了解?” “自然都是伊教徒,其中还有两千突厥奴骑兵,余者都是回鹘人” “都是步军?” “不错” “突厥人的首领是谁?” “哈吉,一个来自呼罗珊的突厥人” “都是伊教徒?” “那是自然” “这样,你召见哈吉,将兵器还给他们,让其击杀另外三千回鹘步军,就说事成之后他们若是愿意留下,可继续在于阗一带作为伊教徒存在,你上台后将施行宗教自由信仰的政策” “不可能” 律庆笑道:“大师难带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权宜之计?” “......” “时下五千人马都在城内军营里,你让积赞衮的骑兵压阵,以防哈吉暴起发难,记住了,行事前一定要将马匹控制起来” “若是他们不愿意呢?” “他们是奴隶,岂有不愿意的?放心吧,在生死面前哈吉必定同意” “然后呢?” “只要消灭了这五千人马,大师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五千?不是......” “杀完那三千回鹘步兵后,立即让积赞衮策马杀入,将突厥奴骑兵接着杀死” “大汗!阿弥陀佛” “大师,这可是生死存亡之事,不得不这么做,放心吧,届时我军也会在附近街面上压阵” 于是,一场杀戮开始了,对于突厥奴隶骑兵来说,很显然他们对于这样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不适,不过回鹘步兵虽然手无寸铁,但也也进行了激烈的反抗,屠杀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才结束。 此时积赞衮带着两千吐蕃骑兵进到了大校场——说起来这种军营还是以前的于阗国王根据大唐的模式修建的。 新一轮屠杀开始了,这一次就顺利得多,以骑兵对杀了半日的步兵不要太容易,一个小时后,大校场内就已经没有能够继续保留站立姿态的突厥人了。 会客厅内,李嘉再次与律庆密议起来。 “大师,你对城内的情形显然比本汗了解,没了驻军,你想怎样就能怎样” “那清真寺?” “那是源头,大师肯定比我更清楚” 见他还是犹豫不决,便道:“菩萨心肠,金刚手段,本就是佛家惯常的策略,吐蕃佛教更是如此,想必大师不会不知道” “就怕......” “你怕喀什噶尔的默罕默德三世会报复?放心吧,其父优素福前不久因为攻击费尔干纳,几乎将东喀喇汗国的主力精锐抽调一空,据说有两万五千人马,结果几乎全军覆没,他本人也被俘” “以该国的实力,还能聚齐两万人马已经是极限了,我估计其中的一万人多半是主力,另外则是新兵,最精锐的一支骑兵一支跟着本汗,只要消灭了这支部队,我相信默罕默德三世在短时间内是不会前来的” “短时间?” “先不说这个,对于一直尾随我军的那支骑兵,本汗早就有了安排” “哦?” 李嘉眼睛一亮。 律庆点点头,“我部两千骑已经开进了大沙漠,据密探消息,这一部已经抵达了皮山城,不过并未进城,而是在野外驻扎,若是我猜的不错,此时本汗的人马已经接近了他们” “东喀喇汗国的骑兵几乎在费尔干纳之役中损耗殆尽,只要消灭这一部,默罕默德三世想要主动攻击于阗就太难了,而大师有两千吐蕃骑兵,至少能立于不败之地” 李嘉终于放下心来,不过他对律庆为何如此帮他显然依旧有些疑虑。 “咳咳,大汗,据贫僧所致,大汗可是信仰景教的” “不错,不过以大师之见,你能否守住于阗一带?” “短时间内尚可,时日一长喀什噶尔必定会反扑” “那好,本汗可以承诺在这里驻军一千,协助你等守卫” 李嘉点点头,驻军一千实际上也是律庆的策略,若是太多他也舍不得,何况李嘉也会生疑,时下他的头号大敌还是花拉子模人,也不想留下太多人马。 “那大汗这一千骑想驻扎在哪里?” “尼壤城如何?放心吧,这一部的薪饷粮草都有本汗自行供给,尼壤城距离这里并不远,若是于阗城有事,可随时赶过来” 尼壤城,精绝国故地,后世民丰县。 时下于阗一带,于阗城、斡端城(和田)都是大城,人口众多,李嘉显然不想有外面的势力介入,尼壤城则不同,这只是一处小城,距离于阗城又近,何况更东边还有鄯善城,他没有任何理由不同意。 “咳咳,大汗之意,贫僧尽知,既然是协助我国守御的,岂能自带粮草?这样,就将尼壤城的赋税供给大汗的人马作为粮饷” 律庆自然无不可。 李嘉一族虽然号称佛教徒,但想要恢复祖先的荣光,光靠菩萨心肠显然是不行的,于是于阗城接下来的三日都是在血雨腥风中度过的。 三日后,巴哈提回来了。 “如何?” 律庆在城内地位仅次于马哈木,马哈茂德二世的一个将领的府邸里召见了他。 “正如大汗所料,彼等完全没有防备,在一个夜晚,我部两千骑发动了突然袭击,大破之,结果除了少数人马逃了回去,大部被歼” 律庆点点头,“通知下去,明日一早我等出发,前往尼壤城” 几日后,律庆带着大军和李嘉的人抵达了尼壤城,这里并没有守军,只有一哥小贵族镇守,周围的民户也不多,加起来只有几千人,城内的贵族和有钱人得知于阗城的消息后早就跑个精光。 一路上,律庆也很担心,霍斯都问道:“大汗,李嘉所虑者,无非喀什噶尔,如今有我军介入,马哈茂德三世显然不会轻易前来,为何还忧心忡忡?” 律庆摇摇头,“这里信仰伊教已经有几百年了,佛教虽也有信仰的,但毕竟只是少数,强迫大部分伊教徒转宗短时间内尚可,时间一长就会出问题” “那我等就多留下一些军队” 律庆白了他一眼。 “军队留多了李嘉等人也会起疑心,我们毕竟不是正经的大辽帝国的人,罢了,我等已经仁至义尽了,就看李嘉等人如何操作了” 第15章 皇商旦夕成戍卒,大汗重兵入昭苏(13) 尼壤城以北。 大沙漠。 虽然有准确的位置信息,但律庆等人依旧花费了十日功夫才找到精绝国城堡遗址。 此时,不断向南移动的沙丘刚刚将城堡湮没没多久,城堡的南侧还是绿洲。 一个月后,城堡终于露出了地面。 众人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律庆冷眼看去,只见这些人都是发自内心的欢呼,并没有因为自己可能得到一些财宝而生出的兴奋模样,不禁十分欣慰。 “我弄来的钱财绝大部分都用在了他们身上,加上都虞侯日常的灌输,他们现在显然已经将自己与我当成一体了” “虽然我时下已经拥有了三万精骑,但最令我高兴的显然不是这个,而是刚才这一幕啊,他们显然知道我为了他们可谓是殚精竭虑不遗余力啊” 在慕容归藏的指点下,众人很快发现了地下宫殿的入口,不过,由于年代久远此时就算有机关也无用了。 “用火药” 律庆得知后淡淡地说了一句。 一声巨响后,地宫赫然出现了一个硕大的洞口。 对于接下来的一切,律庆并没有亲自动手,而是让霍斯都带着黑曜都监视着众人的行动。 三日后,尼壤城。 “大汗” 律庆见到正在向他汇报的霍斯都并没有十分兴奋的模样,便笑道:“是不是结果出人意料?” 霍斯都点点头,“清点出来了,金币、金块、狗头金,竟然还有金沙,合起来估计可以铸造第纳尔金币近一百万枚” “另有各种银币、银器、玉石无数,对了,这里发现了大量的上等和田玉,价值无法估量,不过依照职部的粗略估算,加起来也应该有上百万枚金币” “那就是两百万枚喽?不错了,应该知足” “接下来?” “将城堡再次掩盖起来,三日后我等出发” 三日后,律庆将狄云留在这里,并让其统带一千火云都,然后自己带着两千五百骑出发了。 “大汗” 路上,霍斯都说道。 “哦?” “以前,高昌回鹘与东喀喇汗国勾连,后者便在鄯善城驻扎了重兵,后来因为两国皆是大败,便将驻扎在鄯善城的兵马大部分抽调回去了,如今那里只有一千五百步骑,您看” “不管了,绕过去,至于如何处置此城,就看李嘉他们如何行事了,据说如今驻守沙州城的将领是一个汉人,姓阎,李嘉如果运作得当的话就能让其带着部分兵马过来投靠” “大汗,那样一来就会引起西夏人的主意,恐怕他们不会这么干” “不错,不过河西走廊一带的城镇都是汉人世家在镇守,与我大辽一样,正规军、私兵混杂,姓阎的自然不能将正规军调过来” “但抽调部分私兵还是可以做到的” “万一西夏人借此机会深入到这一带呢?” “那我们就不要客气了,你的人要暗中对外宣扬一件事,那就是本部已经与于阗结为盟友,若是沙州、瓜州一带的西夏军进入于阗,我军必将从哈密反攻瓜州,对了,切莫忘了我部有三万精骑的事” “对外大可宣称五万精骑” “知道了” 于是,大军带着金银财宝大大咧咧绕过了鄯善城,然后进入了罗布泊。 此时的罗布泊并非完全荒芜一片,而是荒漠草原,荒凉的沙地上依旧不时有灌木丛、野草出现,罗布泊也没有完全干涸,还有几条河流汇入。 于是,大军轻易地就通过了这里,然后进入到哈密南部的南湖戈壁。 前后过了十日后,已经是夏末秋初时分了,大军终于来到了哈密。 哈密城内,三千辽军的首领康延祚设宴款待了他们一行。 律庆见他面色不错,便道:“最近高昌回鹘没什么动静?” 康延祚笑道:“他们能有什么动静?东有哈密,北有白水堡,就好像压在他们头上随时可能掉落的巨石,岂敢有非分之想?” 律庆也笑了笑。 “我之前让你招募的步军呢?” “早就招募完毕了,两千步军,已经训练一年了,有这五千步骑在,大汗放心,无论是西边的高昌回鹘,还是东边的西夏人,一旦起了觊觎之心,末将都会让其有来无回!” 在城里休整了三日后,大军继续北上,一日后便来到了蒲类海。 婆娑城已经完全建好了,时近黄昏,一座规模不亚于哈密、黄褐色的夹土城矗立在蒲类海东岸,得知律庆到了,守将韩去病出城二十里迎接。 在城内刚一坐定,律庆赶紧问道:“萧罗汉有没有消息传来?” 韩去病笑道:“早就迎回来了” “哦?” “大汗,几个月前,萧罗汉带着三千骑深入大漠,很快就遇到了塔塔尔部,此时他们在西夏军的追击下正慌不择道往西赶” “此时,克烈部也不知从那里得到了消息,也出动了大量骑兵前来阻截,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罗汉赶到了,见到我部人马介入,西夏军、克烈部都退了” “塔塔尔人还剩下多少?” “三千骑左右,据说他们出发时有万骑,只有这点人马抵达大辽,可算是损失惨重” 律庆点点头,“还不止如此,他们的青壮都离开了,部落里只剩下老弱病残,肯定会被乞颜部吞并,曾经喧嚣一时的塔塔尔部可算是完了,对了,时下......” “当时联络不到大汗,这三千骑人吃马嚼的耗费巨大,萧罗汉便自作主张带着他们去往虎思斡耳朵了,此时应该赶到了,此前,临潢府的官员也得知了此事,已经先一步通知了陛下” “陛下决定将其全部纳入宫帐军行列” “那耶律丑奴呢?” “并未封其为皇太弟,只是封了一个郡王,并兼任宫帐军副夷离堇” 律庆顿时长舒了一口气,他倒不是因为耶律丑奴并未成为皇太弟,而是因为塔塔尔部总算有些血脉留了下来。 不过,留在漠北的塔塔尔部至少还有两万帐,虽然都是老弱病残,但显然有不少年轻女人,被乞颜部吞并后该部的实力又是大涨。 便问道:“可知漠北的情形?” 他让韩去病驻扎在婆娑城,显然也有刺探西夏国、漠北诸部的任务。 只见韩去病说道:“乞颜部着实厉害,不但一统了室韦诸部,还东灭札答兰部,而克烈部攻击蔑儿乞惕部的战事却进行的不太顺利,此时乞颜部再次介入,大破之,该部首领铁木真倒是见好就收,只接纳蔑儿乞惕部的一半牧户” “另外一半全部送给克烈部了,至此,乞颜部已经完全掌控漠北的东半部分,还深入了漠南一部分,已经是拥有牧户超过八万帐的大部落了” “似乎是得知了大汗的做法,铁木真从中抽调了两万人马作为常备军,又在克鲁伦河、斡难河分设大帐,另有两万帐直属部落环卫大帐,也就是说其随时可以动员起四万精骑,喧嚣情形让大金也有些颤栗” 律庆笑道:“更为颤栗的恐怕是克烈部的王罕吧” “那是自然,据说为了对抗该部,王罕又派出使者与粘八葛部的屈出律交好,隐隐有联盟之意” 律庆点点头,“萧乙辛可曾来过这里?” “来过,这家伙果然长袖善舞,已经在婆娑城-黑城-兴庆府,高昌-甘州-兰州建起了两条商道” ...... 一个月后,律庆回到了泰州城。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律庆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顿时有些焦躁起来,便在大厅内胡乱走动起来。 半晌,他停了下来。 “罢了,错过了就错过了,眼下老子可是钦察大草原第一大部,还拥有毡德城这样人口百万的大城,就算不能成为耶律直鲁古的女婿,最终结果又能差到哪里去” 便赶在大雪之前回到了毡德城。 萧罗汉已经先他一步回来了。 “大汗!” “罗汉” 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复杂的神色。 坐定后,律庆终究没有按捺住。 “你去了虎思斡耳朵?” “不错,还参加了盂兰盆会” “哦?” “大汗,属下知道你心中所想,不过且放下心来,公主殿下虽然已经年满十八岁,但在这次盂兰盆会上依旧没有选定夫婿,不过还是有些人事变动” “哦?” “主要有三个任命,属下认为与大汗有关” “第一个是宫帐军的大夷离堇,改由拔野锋担任,还将其册封为郡王” “第二个是恢复了南北院大王府的宰相官制,萧乙辛被任命为枢密副使兼任南院大王宰相,同时还以皇商的名义行商” “第三个是大黄室韦部博格拉汗萧古鲁之子萧不花成了宫帐军的都元帅,并兼任皇城兵马使,常驻皇城” “拔野锋调离了,是谁接任燕京府节度使?” “大宰相康庆裔长子康延寿” 律庆顿时哑然失笑。 “康庆裔次子康延祚跟随萧挞凛叛乱,随后三千骑兵全家被杀,直鲁古却并没有牵连康家,虽然赦免了这三千骑,但杀戮已成既定事实,这三千人显然是不会回到大辽怀抱了,但直鲁古依旧信任康庆裔” “他眼下不是完全好了吗?为何还如此行事?” 第16章 大雪弥漫毡德海,黑烟直上毡德城(上) 深秋的第一场大雪如期而至。 风雪弥漫毡德海附近,大地一片白茫茫。 毡德城上空却有一大片黑烟在风雪里乱窜。 这一年,述律部大军四处出动,赵无忌等人也没有闲着。 以前,从毡德城出发,到钦察汗国左帐冬季所在的大帐杰兹卡兹以及冬季所在的大帐阿斯塔纳有一条人马、商旅踩踏出来的道路,这一年赵无忌组织人员将这条道路进行了修葺和扩建。 有土法水泥的存在,沿途河流、溪涧便无须直接从上踩踏而过了,而是修建了大大小小的桥梁几十座。 毡德城距离泰州城不下千里,不过在这条由花拉子模俘虏累累白骨铺垫下的大道加持下,双城的物资可用大车自如往来。 律庆时下还是将军需物资的大部分放在泰州城,但也利用马车将部分铁料、煤炭拉到了毡德城,特别是后者,大道上的马车没有一日停歇。 毡德城的家家户户都用上了泰州城出产的铁皮炉子,再加上煤炭,述律部一项潜在的大利润物资正在慢慢浮出水面。 毡德城有几座巨大的仓库,该城孤悬于花拉子模之外,以前的亦纳勒术储存了能够供养全城军民坚持一年之久的粮食、草料、食盐、军械等必须物资。 还在锡尔河两岸种植了上百万亩苜蓿田,冬季马匹草料也不缺乏。 饶是如此,他们所需的大部分军需物资还是要从花拉子模调配,基于此,律庆已经将四成左右的弓箭、箭枝、长枪、骑刀、长刀等的生产转到了这里。 火药、铜炮依旧在泰州城制作,自从有了哈密南部的天然硝矿,以及从硫铁矿里提炼硫磺,时下他拥有的火药数量已经被不菲了。 他一早就对火药进行了颗粒化,故此保存起来也比时下鞭炮所用的火药时间长得多,饶是如此,依旧需要采取密封、独立安放等特殊措施。 就在他在外面作战时,李文膺等人终于突破了铜炮的桎梏,可以批量生产了,时下毡德城城头已经布置了一些。 至此,律庆对于自己军队的构成又有了新的想法。 虽然他的三万人马明面上都是骑兵,但一直是按照步骑两用来打造的,平时对于步战的习练几乎与骑战的时间相同,但直到眼下他的部队依旧没有大规模用到步战的时候。 以前,身高力大、擅骑射者几乎全部被吸纳到了黑云都,不过依旧有一些身高力大却并不擅长骑射者留在火云都。 这些人大约占据一成,在这个冬季律庆决定将其抽调出来加强步战的训练,时下在毡德城、阿拉尔城的人马高达两万,虽然在纳伦盆地、尼壤城各留下一千骑,但由于在黑姓突骑施新募了两千骑,时下已经完成初步训练,实际上两城附近的兵力总数依旧不变。 两万人,符合条件的就是两千人,律庆正在对他们的步战之技利用冬季空闲时间进行强化寻训练。 既然主要是作为步军来使用的,自然也是骑马步军,但今后显然主要作为步兵来出现,甲胄的样式就要改变一下了。 清一色的全身棉甲,总重五十斤。 一千人使用重达十五斤、长达一丈二尺的破甲锥长枪,五百人使用重达十斤的双手长刀,五百人使用重达五斤的单刀,再辅以盾牌,显然是作为刀盾兵来使用的。 又抽调了两百人进入黑曜都,不是为了加强侦骑,而是为了培训炮兵,虽然时下铜炮已经能批量生产了,但产量依旧不高,想要操控火炮,就不是武勇可以凭借的了,如何固定炮位、根据距离调整仰角都需要具备基本的数学知识。 泰州城的学堂已经进行两年了,里面也涌现出了一批有数学天赋的人,律庆将其年龄超过十五岁者全部纳入到黑曜都,实际上是作为炮兵观测手来使用的。 风雪里,南岸大营。 南岸大营面积极大,周围密布苜蓿田,可以容纳一万骑兵入驻,时下律庆只在这里驻扎了三千骑兵,自然可以用来大练兵。 以前用来训练骑兵的木桩、石锁等密密匝匝,只见一队队披着重甲的长枪兵正在嘶喊着握着长枪刺向木桩,没有刺杀训练的则列成整整齐齐的方阵考验着正在策马飞奔而来的骑兵。 长刀兵则与刀盾兵在列队捉对厮杀,不少都虞侯、黑曜都穿插期间,希望从中找出各自的破绽。 作为军队里的长刀兵,律庆自然完全用上了辛酉刀法,刀盾兵如何操练他并不擅长,不过前凉王族后裔沮渠延年、萧敌奴都是个中好手,便让其来训练。 未参与厮杀的长枪兵、长刀兵、刀盾兵有的在利用石锁、单双杆、拉弓来打熬力气,骑兵们则在加强骑战和骑射训练。 好一派热闹景象。 风雪天气就是如此,遑论平时了。 律庆骑着马在大营里转了几圈,显然十分满意。 这个冬季,由于靠近毡德海,他就有了大量的鱼肉可以利用了,再加上从牧户手里买来的牛羊肉,以及毡德城储藏的大量面粉,士兵们一日三餐一个个吃得油光嘴滑。 这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势力都是罕见的。 但消耗也是巨大的。 得到精绝国藏宝后,他手头的钱财高达七百万第纳尔,但为了养活大量的正规军和工匠、官员,每年至少要消耗两百万,再加上粮食,他每年用在这些人身上的钱财物资是惊人的,并已经超过了西辽国。 两百万,意味着照此下去最多只能满足三年半使用,不过随着土法打火机、铁皮炉子、煤炭的出现,在可见的未来,每年至少可以为他带来百万金币的利润。 再加上皮毛、箭羽、铁料,则又是迫近百万金币。 也就是说,从明年开始,他从贸易中所得就能满足这些人的需要,这三百多万金币就能储藏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粮食,光毡德城一地就能满足了,虽然每年剩下的余粮不多,但城外农户手里都有不少余粮,随时可以购买。 由于独占了钦察草原,原本游牧于咸海西岸的土库曼人也迁到了北岸,花拉子模人、大辽制作弓箭所需箭羽中的大部分就只能向其购买。 再加上更北之地罗斯人、巴什基尔人、曼西人手中极受花拉子模、辽人青睐的蜂蜜、貂皮,就算时下他与花拉子模分属敌国,与西辽国的关系也很微妙,但都不得不与他贸易。 他的贸易体系初具雏形了。 时下花拉子模的人口至少有八百万,西辽国约莫三百万,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各有百万左右,这就是一个一千多万人口的大市场,每年能够获得两三百万利润已经相当不错了。 若是他彻底将上述势力拿在手里,便能在阿姆河畔与波斯人、古尔人展开贸易,那里有大量的阿拉伯人,又能将物资发卖到巴格达、大马士革、埃及一带,那就是一个超过四千万人的大市场。 若是能像后世伊尔汗国那样一统整个西亚,便能自如地将生意做到罗马帝国了。 城外的市场如今已经恢复了,特别是东西两座城门附近有着大片的民居,城池附近的农户基本上都在那里有房舍,只有农忙时才会返回乡下村舍,这也是亦纳勒术的创举,律庆接手后也保留了。 亦纳勒术的原意是为了加强这座孤城的城防力量,无形中也增加了城池的人气。 城内的商铺则是中高等商品所在,同样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对于市民来说,无非是换了一个城主,与之前相比,需要缴纳的赋税更轻,而且几乎不需要服劳役,市面上的商品还比以前更多,虽然大清真寺一分为四,但依旧能到缩小了的清真寺进行祷告,何乐而不为? 这也是律庆四处劫掠、搜刮钱财带来的好处,有大量金钱投放到市场上,无形中也促进了民间物资的充足和市面的繁荣。 城内的学堂早就开起来了,从泰州城毕业的年纪较大、学业突出者除了进入黑曜都,剩下的全部来到了这里,这里就没有放假一说了,一年四季都需要在里面就学。 律庆的学制只有两年,特别突出者才会延长到三年,两年时间,基本上能达到后世小学毕业水平了,突出者则会在第三年达到初中水平。 这样显然也足够了,律庆在后世也不是学习成绩优异者,能达到这样的程度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律忠、萧敌奴等人制定的律法也开始实施了,对于如何管束草原之事大辽早有定制,律庆拿来用就是,如何管理城市,则是新的律法大派用场之时,因为人口密集之地必定会有事发生。 除了毡德城,泰州城、哈密城、婆娑城、阿尔特阿尔城、阿拉尔城何尝不是如此?每一地都建了学堂和官衙,假以时日,他会牢牢地控制这片土地。 这个冬季,律庆没有先想着利用铁皮炉子和煤炭赚钱,而是送炉子、煤球、毛毡下乡。 此时的牧户已经懂得如何制作毛毡了,但耗时极长,想要制作一顶帐篷所需的毛毡没有一年时间显然是不行的,得到大量的工匠后,律庆专门成立了一座工坊制作此物。 利用牧户冬季聚在一起猫冬之际将这些物品送到牧户们手中,以换取其多余的牛羊马匹,是他的独出心裁的“送温暖活动”,进而将这些人紧紧笼络在自己手里的一项政策。 这个冬季,钦察大草原几乎所有的牧户都让帐篷换了新颜,加上铁皮炉子和煤球,也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温暖。 第17章 大雪弥漫毡德海,黑烟直上毡德城(中) 黄昏的大街上,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煤烟味驱散了咸海咸鱼的臭味,不过后者依旧不遑多让,还在挣扎着散发她独特的味道,于是城池里的味道让人闻起来十分怪异。 风雪骤停,华灯初放。 胡琴声,琵琶声,各族乐伎的歌声弥漫在大街小巷。 以前,毡德城背靠偌大的钦察草原,便能利用动物油脂来制作蜡烛,这里还有一间颇大的蜡烛作坊,随着律庆的入主,利用灯笼将蜡烛装在里面照明的做法很快就在大街小巷流行起来。 与东方相比,西域一带城池里的夜间还是十分热闹的,这里没有宵禁,原本城市居民还要听着大清真寺一座宣礼塔上经童的读经声入睡,时下自然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佛寺里的钟鼓声。 一切都是潜移默化的,钟鼓声伴随着诵读佛经的声音,加上敲击木鱼的声响,毡德城正在悄然发生变化。 说起这佛寺,还是律庆从临潢府的寺庙请来了一半僧人方能运转起来,可惜的是,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信仰伊教的,律庆的部属入驻后,大部分信仰的也是景教,加上逐渐露出水面的祆教徒,佛寺反而成了去人最少的地方。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对于伊教徒来说,景教徒与他们信仰的毕竟是一个大神,一个唯一的大神,不过是先知不同,教义不同罢了。 而佛教对于他们来说,虽然佛祖只有一个,但又是菩萨,又是罗汉,又是金刚,形同多神教,实在难以苟同。 风雪刚一停止,便从清真寺里走出来一个人,只见其约莫三十上下,穿着一身黑袍,里面露出了白领,头上同样裹着厚厚的黑色头巾,留着大胡子。 马吉德,清真寺负责采买应酬之务者,以前,清真寺有大量信徒供奉,金币、柴米油盐都有人定期奉上,现在却不同了,虽然城内大部分人都是伊教徒,但随着信仰景教的律庆等人到来,除了少数几个大商家还对其供应,升斗小民显然不会了。 于是,寺内自然也会出现物资短缺的情形,时常要出去采买。 清真寺附近就有一个热闹的商业街,马吉德甫一走出寺院,便不由自主地缩紧了脖子,看看天色,只见上空依旧彤云密布,很显然,这场大雪只是一个开胃菜,入冬后连续几天的大雪天气马上又要来临。 忍受着难闻的煤烟味,马吉德深一脚浅一脚地踏雪朝着依旧灯火通明的商业街走去。 半晌,他来到了一间常去的杂货铺。 店铺的主人叫拉赫曼,花拉子模大商户设在这里的分店之一,出自花拉子模、呼罗珊、陀拔思单的各种物品在这里都买得到,还包括有名的大米。 见是马吉德,拉赫曼赶紧走了出来。 “毛拉,你怎么亲自出来了,派人说一声,需要什么我就会送过去的” 他说的自然是客套话,不过马吉德听了后还是十分好受。 “有劳了,我这次来......” 拉赫曼赶紧摆摆手,“毛拉好不容易来一趟,进屋坐坐吧,里面暖和许多,我们一边喝茶一边收拾您需要的东西,然后派人带着它们陪你一起回去就是了” 马吉德能够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显然以前就是关系极好的商家,也预料到了拉赫曼会这么做,便点了点头。 两人在铁皮炉子旁坐下,拉赫曼泡了一杯西域一带盛产的藏红花茶,还在里面加了一些蜂蜜。 说起来拉赫曼也有些时日没有去清真寺做礼拜了,眼下不禁有些羞赧,不过马吉德显然是聪明人,并没有提到这些,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闲聊着。 马吉德的子女也过来问好,拉赫曼赶紧请他为他们讲经。 马吉德虽然负责采买,但既然有着毛拉的称呼显然也是饱读经书之人,也是不厌其烦地为他们解惑。 半晌,孩子们都满足地走了,马吉德端起了茶杯,刚送到嘴边又放下了。 “亲爱的拉赫曼,最近过得可好?” 有这述律部特产的铁皮炉子加持,屋子里暖意洋洋,加上食物丰富,包括拉赫曼在内的家人们脸上的气色似乎还被过去好很多,马吉德这样问显然别有深意。 “还不错” 拉赫曼哪里不晓得他的意思,赶紧含糊了一句。 “是吗?” 马吉德却不依不饶。 拉赫曼脸上再次浮现出了一抹羞赧。 “尊敬的毛拉先生,在您面前我不敢有所隐瞒,从物质上来说,确实比过去还要好一些,但作为真主的奴仆,这内心确实有些......” “老爷” 就在这时,拉赫曼的掌柜走了过来。 “什么事?” “刘府的哈姆扎过来了,他要买香烛” 所谓香烛,指的是红色的掺入了阿拉伯地区特产的乳香的蜡烛,,在西域一带也十分畅销,但价格昂贵,一般人根本用不起,只有他这家店铺有卖。 刘府,自然指的是时下律庆手下大将刘符离的府邸了,虽然此人位高权重,但拉赫曼平时也没有过多巴结,而哈姆扎是刘符离的堂弟以前的名字,刘符离得势后便投靠了他,还让刘符离的义父给他取了一个汉名刘云柯。 与刘符离一家子全部皈依了景教不同,哈姆扎由于投靠他才一年依旧保持着伊教的信仰,对于刘云柯这个名字也不以为然,当然了,作为大辽帝国之人,他显然也会一些汉话。 “你卖给他就是了,何须又来问我?” 像刘符离这样的高级将领,律庆还是很舍得的,每月有一百个金币,自然买得起这种香烛。 “慢!” 马吉德却打断了他。 他和颜悦色地看着掌柜,“刘符离是律庆手下的首席大将,骁勇善战,深受宠信,你们想要在毡德城做生意,岂能就这样打发了?拉赫曼你亲自去将他迎进来” 拉赫曼点点头,半晌,一个二十多岁依旧是西域人打扮的年轻汉子就跟着他进来了。 此人自然就是时下刘符离的堂弟、他时下的管家刘云柯,突厥名哈姆扎者。 刘云柯甫一见到马吉德也是吃了一惊。 “尊敬的毛拉也在这里?在下失礼了” 拉赫曼赶紧又上了一杯藏红花蜂蜜茶,三人便围坐在铁皮炉子旁边闲聊起来。 半晌,马吉德说道:“尊兄时下可好?” 刘云柯面色微变,“很好,他有什么不好的” “那就好” 马吉德便不再说话了,这倒让刘云柯诧异起来。 “毛拉似乎话里有话” 便道:“毛拉有何指教,还请明言” 马吉德摆摆手,“尊兄是景教徒,我哪有什么指教?” “不然”,刘云柯说道,“我堂兄以前当过马贼,因为走投无路才成了边境戍卒的义子,不过却一直没有改变信仰,直到发生了那件大事” 他说的大事自然指的是律庆、刘符离在阿亚古兹大清真寺的事,那之后刘符离杀死了他的伊教徒妻子,彻底跟伊教割裂。 一听此话,马吉德顿时身体微颤。 在那场几乎可以称得上“屠城”的变故中,他的堂叔、阿亚古兹城城主、大毛拉马哈茂德全家被杀。 原本只是为了拉拢刘云柯的,不知怎地,暗藏在他心底的怒火让他的面色霎时严肃起来。 “亲爱的哈姆扎,你可知道你这名字的来由?” “名字?” 哈姆扎顿时醒悟了。 哈姆扎,阿拉伯名字之一,意思是狮子,有时候也引申为护教者,有些类似于佛教中的怒目金刚。 他显然不能改变刘符离的信仰,眼下他的生活相当不错,早就不是以前那种颠沛流离了,也不想舍弃这种生活,不过,他终究是一个虔诚的伊教徒,在毛拉面前不敢说谎。 “我还知道,刘符离将军以前的名字叫艾敏,意思是忠实者,没想到......” 他接下来的话自然没有说出来,“你的堂兄就是一个阿达利亚”,意思是叛徒、坏人。 刘云柯脸色顿时羞红了。 “尊敬的毛拉,我堂兄说过,他现在信仰了景教,与伊教一样都是一个上帝,无非是叫法不同罢了,故此” “阿达利亚!” 马吉德突然咆哮起来,此时这“阿达利亚”就是“背叛、亵渎、大言不敬”的意思了,顿时让刘云柯紧张起来,最后还将头低下了。 半晌,马吉德和颜悦色的声音又响起。 “据我所知,艾敏的受洗礼就是在阿亚古兹做的,他虽然受到压力一时背叛了真主,但若是幡然醒悟,无所不能的真主还是会原谅他的,拉赫曼” 拉赫曼顿时明白了,“大管家,你需要香烛,何须亲自跑一趟,吩咐奴仆前来说一声就是了,这样,你府上每月需要多少都由我家定时送去,你看.....” 刘云柯这才抬起头来,讪笑道:“这怎么好意思?” 拉赫曼说道:“刘将军虽然薪饷很高,每年超过一千个金币,但还需要养活一大家子,也是捉襟见肘,你我都是真主的奴仆,这点事算得了什么,你就莫要推辞了” 刘云柯自然无不可,时下城内有不少商户为了巴结刘符离都主动向他家提供东西,也不少他拉赫曼一个。 刘云柯临走前拉赫曼还塞给了他一些金币。 等他带着仆役回到刘府时,见到刘符离的书房还亮着灯,便过去问安。 刘符离见他手里抱着一大捆香烛,不禁有些诧异。 “你哪里有这么多钱买这么多香烛?” 这种香烛十分粗大,加上乳香,每根需要一个金币,十分昂贵,这一捆起码有十根,就是十个金币,刘符离虽然薪饷丰厚,但也舍不得一下买这么多。 在刘符离面前刘云柯也不敢隐瞒,便将遇到拉赫曼、马吉德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想到堂兄素来严肃,现在又是景教徒,顿时有些惧怕起来。 没想到刘符离听了并没说什么。 “知道了,今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就不要拿了,一律推掉,听见没有?” 刘云柯不禁松了一口气。 “这就是汉话里的‘下不为例’了” 第18章 大雪弥漫毡德海,黑烟直上毡德城(下) 祆寺,灯火通明。 祆正霍桑正在为信徒们讲经。 时下,除了清真寺,也就是祆寺较为热闹了。 霍桑须发皆白,看起来比清心使者丹纳还大,他以前就是沙漠中那座几乎很难发现祆寺的主持,丹纳不过是依附他存在罢了。 随着几万隐藏于地下的信徒浮出水面,在这座西域第二大的城池里陡然出现的祆寺让人感叹万分。 这样的盛况还要回到几百年前喀喇汗国萨迪克尚未掌握大权之时,那时河中一带大部分地方都已经转宗了伊教,但喀什噶尔依旧是祆教的中心,收藏的祆教经典、德高望重的教士数不胜数。 律庆则以这样一座祆寺正在一步步印证他作为光明使者的成色。 半晌,霍桑终于讲完了。 弟子们纷纷散去,只留下了大弟子博伊斯。 “师父” “之前你就欲言又止,现在可以说了” “是。眼下我寺供奉之旺盛完全不亚于清真寺,或还胜之,弟子认为十分不妥” “为师知道,你显然不是在与伊教比较” “不错,弟子说的正是景教的基督教堂,时下律庆大汗及其部众信仰的是景教,那里却依旧冷冷清清” “你的看法呢?” “师父,律庆何许人也,绝不会满足于这样的情形的,他虽然号称宗教信仰自由,但也不会容忍有任何宗教凌驾于景教之上,短时间尚可,假以时日,我教未尝没有危机” “直接说出你的建议” “师父,不要让人不时将供奉大张旗鼓送进来了,寺内的金钱已经足够了,让弟子们出去采买就是了” “不,这是对光明使者的考验,连这一点都忍不了,还谈什么光明使者?” “这......” “好了,不谈这些了,你可知道清心使者他们去了何处?” “按照律庆的人所说,应该是去了遥远的娄诃罗” “娄诃罗?” 霍桑的心情突然激动起来。 “你知道娄诃罗是什么地方吗?” “不知,不过那里处于崇山峻岭之中,外人很难进入,查谟一带更是人间圣境” “不错,为师说的就是查谟,本教创立以来对周边的影响巨大,你可知道查谟以北之地是信仰什么的?” “苯教?” “不错,说起来我教乃世上所有宗教之源,犹太教、基督教、伊教、苯教、佛教都或多或少吸取了我教的教义” 博伊斯不禁有些奇怪,“今日师父是怎么啦,无端端说这些?” 霍桑显然察觉到了他的神情,便冷哼了一声,博伊斯赶紧伏低身体。 “既然是诸教之源,肯定有其独特之处,你可知晓那是什么?” “弟子愚陋,并不知晓” “你看” 博伊斯抬起头来,只见霍桑手里已经多了一块祆教人士特有的黑曜石令牌,他见到上面的符号后顿时大吃一惊。 火焰上烘托着一轮正在散发光芒的太阳! 他正要说什么,却被霍桑阻住了。 “太阳,才是万物之源,而这个卍字符号就是太阳光线的象征,也是人类文明的起源,这才被诸教采用,当然了,还有一件事” “还请师父赐教” “我们都是波斯人后裔,而波斯人又自称雅利安人,这,同样是雅利安人的象征” “弟子明白了” “你真的明白了” “明白了” “你说说看” “我教的宏大、高洁、尊贵不是其它诸教可比,信仰我教的无一不是圣徒,必须为我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霍桑突然沉默起来,半晌还流下了泪水。 “师父” “你说的不错,不过宏大、尊贵尚可,这高洁一途却莫要在提起了,好了,萨珊帝国灭亡后,我国祆教徒有不少逃到娄诃罗的,我国的创教先知也是在哪里获得了阿胡拉玛兹达的神谕才豁然开朗” “那里同样也是印度教徒、佛教徒、苯教徒的天堂,都称之为圣地,时下犹太教、伊教、基督教都将耶路撒冷视为圣地,而本教教徒却不知晓我教的圣地在哪里” “副教主带着清心使者、妙风使者到了那里想必也会创出一番局面” “师父!副教主是没有资格命令这两位使者的!弟子担心他会破坏我教传承了几千年的规矩!” “呵呵,一切都是过眼云烟,虽然副教主的使命是为了阻碍教主挑选的光明使者人选以及教主的重大行动,以让教主更加聪慧,历练更加丰富,这样才能挑选出最合适的光明使者” “但若是有机会不依靠光明使者就能壮大,教主未尝不能成全他?” “一切都是在变化的,萨珊帝国为何灭亡?还不是食古不化所致?隐藏到河中后取缔了血亲制度才是明智之举,否则此时早就没有什么祆教了” “但......” “你不用说了,不过你刚才所说的景教教堂一事为师早就有了对策” “哦?” “明日一早你带着众师弟秘密进入各个祆教徒家里,劝说其中的一部分改宗景教” “师父!” “唉,我亲爱的博伊斯,你的意志之坚定就无需多言了,但随机应变就差了许多,不错,光明之神主宰一切,饶是如此也阻挡不了黑暗的降临,而且黑暗还能与光明分庭抗礼,这就是明证” “以前他们都是伊教徒,现在变成景教徒也没什么” “弟子知道了” ...... 景教基督教堂。 律庆训练完后带着几个主要将领来到这里,时下担任主教的还是那位以前的粘八葛部大主教雅各布。 与其它寺院不同,这座寺庙的一切来源都要靠律庆拨款,虽然不如祆寺那样热闹,但对于雅各布来说也足够了,故此他的信心十足。 “大汗” “主教” 律庆之所以让雅各布而不是亚当担任主教,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雅各布去过君士坦丁堡,在目前这种十字军东征的大背景下,罗马教廷早就摒弃了对景教的偏见,何况他们已经笃定西辽国就是约翰王的国度。 “如何?” 草原景教教义中,大汗都是上帝在人间的影子,故此,绝对不会发生东罗马帝国那种纠合教徒更换大汗的行为,当然了,部落里因为利益分配不均造成的内讧也是层出不穷。 别的不说,粘八葛部的太阳汗不但与其弟亦难赤汗不合,与其兄古尔汗也不和,古尔汗,突厥语语境中至高无上的汗,连耶律大石得知后也不能免俗,在自己的帝号后面也加了一个这样的汗号。 太阳汗的哥哥既然自称古尔汗,显然对他这位粘八葛部大汗很不服气,双方便大打出手,后来还是屈出律将其击败才一劳永逸。 故此,上帝的影子在景教中显然没有真主的影子在伊教中的苏丹那么至高无上,这也是草原部族不像定居国度那样稳定所致。 景教虽然有些影响,但“兵强马壮者为大汗”的影响也不容小觑。 “我部既然拿下了毡德城,何不让其全体皈依景教?” “不妥” 律庆却摆摆手。 “这是为何?以前大石先帝刚刚进入这里时,这里普遍信仰伊教,时下还不是以佛教为主?其中虽然有些自愿的信徒,但通过手段改宗的也不在少数” “但我部到了那一步吗?” “大汗的意思是?” “大石先帝以十万之众在卡托万草原击败了二十万包括了现在的花拉子模、古尔、喀喇汗国的塞尔柱联军,这才有了今日之局面” “我明白了,大汗说的是势” “不错,时下西域一带最强大的是花拉子模,我部攻克毡德城只是其中一场胜利,但并非最关键的,只要在一场最关键的战役里击败花拉子模,才能让景教在西域发扬光大” “影子之说不但在伊教徒中深信不疑,在景教徒中也广为流传,届时到底是真主的影子占据上风还是上帝的影子掌握主动,只有通过一场大战才能知道结果” “他们都是信仰神的,往往会将大事的结果想成神的谕示,虽然对结果不满,但也会暂时忍耐,这才造就了大辽国在这里的复兴” 雅各布顿时兴奋起来,述律部的屡战屡胜让他显然很早就憧憬起来。 “那距离这一日还有多久?” 律庆说道:“时下对花拉子模最大的威胁有两个,我说的是伊教徒内部,一个是呼罗珊南部的乌古斯叛军,一个是古尔苏丹国,一旦其解决了其中一个或者全部解决,就是其大举进攻我部的时候” “原因也很简答,同为伊教徒,被敌人击败后会心甘情愿成为奴隶,届时花拉子模会获得大量的骑奴,同时也会减轻后方的压力” “我明白了” ...... 律庆回到自己的府邸后却见到了候在那里的刘符离。 刘符离手里抱着一个木盒。 “这是做什么?” 刘符离将自己的堂弟刘云柯在今晚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大汗,您经常告诫我等,切莫因为身居高位而收受贿赂,我的堂弟却犯了规矩,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那新纳的喜爱大食香烛的小妾引起的,小妾已经被我杀了,人头在这里,请大汗查验” 律庆耸然一惊。 半晌,他轻咳一声,“何至于此,罢了,人既然已经杀了,我还能说什么,你赶紧带着此物回去吧” 等刘符离走了,有一人过来了,正是萧罗汉。 “刚才一幕你见到了” “见到了” “怎么看?” “这厮为了表明心迹竟然......,职部实在理解不了” “不” 律庆走出了客厅来到了院子里,此时上空彤云密布,虽然风势不大,但依旧寒冷无比。 他盯着上空看了许久,半晌才转过身来。 “罗汉,没有那么简单” 第19章 饥饿草原显饥荒,红色沙漠出黄金(上) 翌日,暴风雪再次来临。 这样的天气一连持续了七日。 律庆站在毡德城南城门附近的城墙上,放眼望去,只见四周到处都是一片白茫茫,咸海显然也冻结实了,同样是白花花一片。 “我的天,一连七天的大雪,这地上的积雪恐怕有两尺厚了吧” 这样的天气和积雪,意味着花拉子模人想要报复亦不可得了,也就是说他的毡德城至少有了四到五个月的安全期。 继续将望远镜伸向远方,原本是一片荒芜,春夏之际泛着红色光芒的克孜勒库姆大沙漠也是雪白一片。 一般来说,沙漠里下雪显然是好事,不过像这样一连七天的超级大雪显然并不是,无他,天气太冷了。 克孜勒库姆沙漠不像南面的卡拉库姆沙漠,里面还是有一些野草的,若是下几场小雪,对于里面的牧户来说更好,那样的话水源就解决了。 但这样的大雪以及雪后的极寒天气对于牧户们显然是致命的,他们不像钦察草原,可以在秋末收割大量的牧草过冬。 他不禁想到了还在咸海东岸荒漠草原游牧的祆教徒牧户,根据毡德城祆寺祆正霍桑的介绍,加起来约莫千户,散布在东岸长约五百里,宽约两百里的广袤地方。 对于花拉子模人来说,这样的牧户显然是很难剿灭的,为了对付一户牧户,就要深入到几百里的荒漠深处,显然不值当。 于是他们幸运地活了下来,但能否在这样的大雪中活下来则又是一个问题。 拿下毡德城后,律庆显然没有两眼一摸瞎就大大咧咧进来了,而是先从亦纳勒术的府邸里拿到了记载着人口状况的羊皮卷,上面用突厥文详细记载着人口的种类、数量、宗教信仰、财产等。 故此,前几日景教教堂突然涌进来许多人要转宗景教,自然都被心生怀疑的律庆全部拒绝了。 不过,他们是谁,律庆显然十分清楚,对于伊教徒来说除非出现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否则是不会转宗他教的,于是这些人的来头便一清二楚了。 这样的事也让他心里有些发堵。 他自然喜欢跟明面上的敌人明刀明枪大干一场,而不是与这种摸不捉头脑的敌人(或者不是?)暗地里较量。 于是,想要接济咸海东岸祆教徒牧户的心思顿时淡了许多。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终究需要他们为自己示警,最终还是软下心来,他看行身旁的萧罗汉。 “通知赵无忌,其一,向其询问咸海的东岸冰层有多厚,其二,向祆寺的祆正霍桑询问若是我等接济那些牧户,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无非是让其全部迁到毡德城来,或者由他的人带路,将他们一一找到” “然后送上粮草,运送粮草的车辆可用装了钉套的马拉雪橇,前提是让这些牧户提前来到岸边等候” “万一不行的话,就让其全部转移到毡德城来” “大汗,他们存在的唯一目的不就是向我们示警吗?若是如此的话,花拉子模人若是来了我们又如何知道?” 律庆笑道:“如此大雪,花拉子模人如何能来?花拉子模绿洲一带温暖湿润,就算能来,又岂能忍饥耐寒?” 一个月后,这些祆教徒牧户果然都选择了迁徙到毡德城附近,这让律庆也有些好奇。 “霍桑他们是如何在如此广袤的地方在一个月内通知到每一户的?” 不过人家既然愿来,自己也只能大量接济,锡尔河南岸的三千骑全部搬回了城内,军营便让给这些人了。 这一日,律庆正在汗府逗儿女玩耍,萧罗汉来了。 “大汗” “又有事了?” “不错,这场大雪果然厉害,克孜勒库姆沙漠也一连下了七日,如今整个沙漠都覆盖上了厚厚的积雪,导致里面的牧户大量逃亡” “哦?” “这一逃亡便生出事端。以前大辽帝国刚刚复立时,周边最大的游牧部落就是葛逻禄部,后来大石先帝将弘吉剌等部混入该部,逐渐融合了他们,到了最后,原本赐给葛逻禄人大酋长的阿尔斯兰汗、博格拉汗都成了己方的人” “不过依旧还有一部没有混入己方部落” 律庆点点头,“饥饿草原?” “不错” 他们嘴里的饥饿草原指的是锡尔河流出费尔干纳盆地后经过的吉扎克以及锡尔河西岸部分,吉扎克附近被称为南饥饿草原,吉扎克以北、锡尔河西岸靠近克孜勒库姆沙漠的地方则被称为北饥饿草原。 所谓饥饿草原实际上是牧户们的称谓,像吉扎克一带若是进行农耕,引水灌溉的话显然是不会饥饿的,但对于牧户来说就不是如此,一旦锡尔河水位急剧下降,会造成草原面积急剧萎缩,进而引发牛羊人口的饥饿。 锡尔河西岸靠近大沙漠的地方更是如此,与咸海东岸的荒漠草原相比,这里的荒漠草原略好一些,但也就是是略好而已,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引发饥荒。 故此,原本就游牧于此的另外一个葛逻禄大部落便没有混入己方部落。 而对于像西喀喇汗国这样的定居国度来说,想要拥有骑兵,就必须拉拢这些人,于是,几百年来双方形成了一种默契。 有些类似于波兰人处置哥萨克,想要成为西喀喇汗国的骑兵,必须登记造册,原本西喀喇汗国一直处于优势地位,随着西辽国、花拉子模的崛起,该国便江河日下,为了自保,便不得不大力倚仗葛逻禄人。 于是,大约在五十年前,西喀喇汗国便与饥饿草原的葛逻禄人重新签订了盟约。 那就是葛逻禄人可以“伯克”的形式直接进入泽拉夫尚河流域的重要城镇,并对这种伯克取了一个专属名字“拉钦”,久而久之,拉钦伯克便成了饥饿草原葛逻禄人驻扎布哈拉大将的称号。 而留在饥饿草原的大汗也从此被称为古比汗。 随着花拉子模、西辽国愈发强大,作为突厥人一支的葛逻禄人的地位愈发高了起来,并隐隐有与喀喇汗国大汗分庭抗礼的迹象,在西辽国耶律夷列时代还引发了战争,当时葛逻禄人求助于花拉子模,西喀喇汗国则向西辽国求援。 后来又重归于好,实际上,饥饿草原的葛逻禄人已经有些类似于时下波斯、巴格达、埃及一带的突厥奴隶骑兵势力了,假以时日,若不是花拉子模骤然强大起来,他们完全有可能反客为主,在泽拉夫尚河流域建起一个中亚马穆鲁克帝国也。 熟读历史的律庆自然知道这一点。 “葛逻禄人跑到哪里去了?” “原本是向撒马尔罕求助的,不过时下布哈拉的拉钦伯克柯提斯与草原上的古比汗乌沙克不和,便撺掇西喀喇汗国大汗哈桑拒绝了” “葛逻禄人的精锐骑兵都在布哈拉,古比汗也无奈,不敢南下泽拉夫尚河流域就食,原本想到吉扎克一带抢劫,又想到此地前不久遭到了西喀喇汗国的洗劫,估计没什么油水” “便大举东进,一直到了塔什干一带” “饥饿草原的葛逻禄人还有多少?” “说是饥饿草原,实际上锡尔河西岸以及吉扎克一带的牧场至少最近十年还是不错的,其麾下牧户至少有两万帐” “其中的一万人属于小汗,也就是拉钦伯克管辖,这部分牧户显然得到了他的救济,剩下一万户则只能自救” “他们攻陷了塔什干?” “不错,不过他们显然不敢在塔什干长待,将其洗劫一空后便返回了锡尔河西岸的饥饿草原,为防大辽报复,便又做出了一件事” “哦?” “在大沙漠里有一个地方叫扎拉夫尚,那里出产的黄金和白银比西域其它地方加起来还多,不过却控制在葛逻禄部落手里,确切来说是控制在古比汗手里” “哦?每年能出产多少?” “不下一百万金币,当然是金银币合计,这还是纯利,抛弃了工费、铸币税等” 扎拉夫尚,后世乌兹别克斯坦最大的黄金产地。 “不过,这样的地方显然单靠葛逻禄一家是守不住的,最后与花拉子模、西喀喇汗国三家一合计,便将纯利一分为三,各取三成左右,由于花拉子模拥有铸币税,实际上是四成” “由于西喀喇汗国拒绝了接济他们,古比汗一气之下便将该国的份额转给了花拉子模,当然了,显然也有与其结盟以应对大辽报复的因素” “他们就不怕西喀喇汗国的报复?” “拉钦伯克虽然与古比汗不和,但也就是在女人、钱财上的争端,绝对不会内斗的,他们可是河中一带最大一个葛逻禄部落,若是起了内讧,葛逻禄人的名号就要从这里消去了” 律庆摇摇头,“他们还不是最大的,最大的一支去了古尔苏丹国” 又看向萧罗汉,“这么说虎思斡耳朵又来人了?此事应该找云中府节度使或者宫帐军大夷离堇去处理,不会又找到我的头上吧” “正是!” 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 话音未落,两人走了进来。 第20章 饥饿草原显饥荒,红色沙漠出黄金(中) 赫然是萧乙辛和康庆裔! 律庆顿时明白了,“康庆裔只有两个儿子,次子康延祚眼下不能回归西辽国,只能在暂时依附于他在哈密驻守,康延寿则是塔什干节度使,难道他也被杀或者被俘?” 不禁有些佩服西辽国的所作所为了,一个儿子事实上脱离了大辽,但耶律直鲁古对于康庆裔还是十分信任,这种做派显然在中原王朝见不到,虽然直鲁古并没有杀康延祚一家,但事实上的隔阂早就形成了。 几人入座后,律庆还准备等着他们的圣旨,半晌对方却没有反应,只是自顾自地喝着律庆特制的甜奶茶。 “难道没有圣旨?” 律庆抿了一口奶茶,暗地里想道。 果然,康庆裔两下就喝完了,然后说道:“大王,陛下口谕” 律庆想了想,还是向东北方向跪下了,心里自然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过。 “葛逻禄古比部犯上作乱,劫掠了我国塔什干,是可忍孰不可忍,特令金王统帅本部人马前往清剿” 圣旨里并没有说明时间,显然大有文章可做。 律庆笑道:“宰相大人,塔什干是康延寿担任节度使,再说了,南面有吉扎克节度使,北面云中府节度使,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本王出手吧” “何况时下大雪封路,积雪厚达两尺,又如何能出兵?” 康庆裔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看向萧乙辛。 后者说道:“大王,云中府、吉扎克的情形您显然是只晓得,这两个地方都久历战事,残破不堪,能维持驻兵镇守就不错了,哪有多余的人马出兵?” 律庆点点头,“不过时下大雪深厚......” 萧乙辛说道:“大雪确实深厚,我与大宰相两人还是乘坐雪橇过来的,但这里深厚,并不意味着克孜勒库姆大沙漠也是这样” “哦?” 律庆不禁有些自责。 “我这是怎地啦,为何没有派遣人员前往沙漠深处探查?也是,有水源的地方下的雪肯定多一些,沙漠里就算有雪也不会太多” “大王,我的人探查过,可恶的葛逻禄人洗劫塔什干后便逃到了沙漠深处,未敢在饥饿草原上停留,恰好我的人在泽拉夫尚也有据点,回来说沙漠深处的积雪只有薄薄一层” “饥饿草原只有一尺深,马匹还是能过去的,也就是在吉扎克-塔什干一带的南饥饿草原以及锡尔河两岸较深” “两岸?距离河道有多远?” “不到五十里,再远些便只有一尺深了” “五十里?” 律庆为自己续了一杯奶茶,游闲地喝了起来。 “五十里的两尺深积雪,对于马匹来说,其对体力的耗费不亚于平时的三百里,很难过去啊” “再说了,葛逻禄人是不会离开饥饿草原的,何不等到春暖花开后再实施攻击” “大王!” 康庆裔站了起来,然后对着律庆行了一礼,虽然律庆时下已经是一字王,但面前的毕竟是西辽国名义上的最高行政官员,只得也站了起来。 “宰相大人,您何须如此?” 康庆裔欲言又止,此时萧乙辛说道:“大王,不瞒您,塔什干节度使康延寿被可恶的葛逻禄贼子掳走了” “这是为何?” 一般来说,草原部族进入定居地点劫掠,掳走的多半是女人、财物和粮食,很少有劫掠青壮男丁的,至于当官的则会当场杀死,葛逻禄人掳走康延寿的目的他显然也清楚,就是作为今后面临辽军攻击时的筹码。 虽然康延寿并不是皇族子弟,但毕竟是西辽国四大家族之一的节度使,多少也能拿捏西辽国一二。 果然,萧乙辛说道:“宰相大人这才冒着大雪与在下一起赶到这里,眼下除了大王,我国确实无兵可派” 律庆明白了。 “多半是康庆裔向直鲁古请了旨,又不想下明旨,便只给了口谕,显然,对于直鲁古来说,麾下大城被劫虽然是奇耻大辱,但终究不伤根本,而康庆裔又挂着康延祚的事情,给一道口谕已经不错了,不可能下明旨” 至于萧乙辛为何跟着来,律庆略一思忖也明白了。 “萧乙辛自称不与南北院来往,经商获得的利润全部给到皇宫和户部,但皇商名义上还是由宰相府来管辖的,对于耶律直鲁古来说,结交掌握兵权的官员自然犯忌,但结交文官还是默许的” 他突然想到一事。 “大宰相和皇商亲自到此,这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二位大人,何不一起说出?” 此时康庆裔说话了,“大王,除了犬子之事,还有一事” “哦?” “你想啊,葛逻禄人虽然一时痛快,回到沙漠后岂有不后怕的,便彻底投靠了花拉子模人,而花拉子模人面对这场大雪对于大王同样是无可奈何” “但阿姆河、泽拉夫尚河的雪并不大,刚刚没过马蹄,大王是聪明人,面对这种情形花拉子模人会怎么做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律庆心理一凛,“花拉子模人准备趁着大雪封路攻击西喀喇汗国?” “不错,以前,西喀喇汗国本来已经成了花拉子模的藩属国,而葛逻禄人的拉钦伯克所在的布哈拉更是彻底投靠了花拉子模,只是名义上受撒马尔罕大汗管束罢了” “前不久,西喀喇汗国宣布脱离花拉子模归附我大辽,肯定惹怒了花拉子模苏丹,眼下面对如此良机岂有不把握住的?” 律庆未置可否,问道:“塔什干时下空虚,不知朝廷是如何应对的?” 康庆裔说道:“塔什干的兵马全部战死,城内的财产、粮食、女人都被葛逻禄人掳走了,而时下大雪封路,朝廷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出兵马前去驻守,便只能让南面吉扎克的兵马调到塔什干” 律庆又是一凛,“朝廷这是要彻底放弃吉扎克附近的饥饿草原以及突厥斯坦山几千戍卒?” 康庆裔老脸一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为何不从费尔干纳派遣人马?” “大王,你是知道的,费尔干纳时下并不稳定” 律庆站了起来,“本汗明白了,朝廷想让我部去驻守吉扎克?” 萧乙辛说道:“大王,一旦您派兵驻守吉扎克,在下可以从苦盏城调配一些粮草前往” 律庆沉默了,“我将本部主力集中在咸海附近,为的就是应对花拉子模人随时可能前来的大军,若是分散了兵力岂不是又要成空?” 又想到,“这样的大雪天气恐怕不只是在这一带,尤勒都斯大草原、纳伦盆地多半也是如此,想要将两姓突骑施迁徙一些过去也办不到” “想要驻守吉扎克,至少有五千步骑方可,五千,可是我在咸海附近的三成人马了” “他娘的,我之所以迟迟没有继续向外扩展,等的就是与花拉子模人的决战,这才不想分散兵力,若真的分散了,岂不是正中花拉子模人的下怀” 便摇摇头,“花拉子模大军随时会来,我的人马本就单薄,一旦分兵吉扎克,恐怕更加难以抵挡,不是本汗不愿,实在是不能” “大王” 康庆裔突然向律庆深施一礼。 “犬子危在旦夕,还望大王及时施以援手” 律庆面露难色,“宰相大人,不是本汗不愿,实在是......” 康庆裔说道:“经过此事后陛下痛定思痛,决定在吉扎克设立第五都,你若是愿意的话,今后就是临潢府、吉扎克两都的节度使了!” 律庆笑道:“还是一样,我夺占了花拉子模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建成的毡德城,他们岂有不殚精竭虑夺回的,若不是其南面还有塞尔柱残部作乱,恐怕早就来了” “有毡德城守住大辽西边,花拉子模人这才不会从那里大举进攻,若是失去了此城,云中府、讹答剌、塔什干恐怕早就不在大辽手里了,孰轻孰重,还望宰相大人体谅” 几人顿时都沉默起来。 半晌,还是康庆裔首先开口了。 “大王,听闻贵部在冬季也能滑雪训练,进入克孜勒库姆沙漠应该无妨......” 律庆说道:“确实无妨,不过无论是滑雪还是马拉雪橇耗费都很巨大,又是极寒天气,好不容易抵达了也是强弩之末,本汗可不想平白去送死” 康庆裔长叹一声,“大王就这么愿意见到葛逻禄人洗劫了塔什干却没受到任何惩处吗?” “大王还是我大辽的大王吗?” 律庆自然是不为所动,这时萧乙辛将他拉到一边。 “大王,西喀喇汗国首鼠两端,虽然重新归附了我大辽,但陛下早就对其大汗不满了,此次若是能顺利救回宰相大人的大公子,大王便可以吉扎克节度使的名义将撒马尔罕彻底拿下来” 对于这一点,律庆显然不会动心,此时的撒马尔罕是河中第四大城,人口至少有五十万,城池更是高大坚固,哪有那么容易攻下的? 只见萧乙辛继续说道:“时下布哈拉已经在花拉子模手里,撒马尔罕的兵马并不多,此城西喀喇汗国已经经营了几百年,人口、财物都异常丰富” “还有” 萧乙辛突然露出了笑意。 第21章 饥饿草原显饥荒,红色沙漠出黄金(下) “哦?” “大王,您在毡德城一带驻扎重兵,为的岂不是与花拉子模决战?” “眼下花拉子模人为了报复撒马尔罕,准备大举进攻那里,以我所料,至少会有三万步骑前往” “若是等到开春时节,花拉子模人必定能动员起十万步骑北上毡德城,请问大王能够抵挡得住吗?” “若是趁着他们攻入撒马尔罕之际消灭掉这三万人马,开春时能够北上的最多只有四五万,大王届时应对起来岂不是更加自如?” “还有,一旦歼灭这三万步骑,大王就可顺便拿下撒马尔罕,不瞒你,我长期在泽拉夫尚河一带行商,对那里的情形十分了解” “哦?” 他刚才的话显然触动了律庆,他说的完全没错,他虽然在毡德城一带布置了两万人马,但面对着十万大军还是力有未逮的,他已经做好了届时动员另外两万部族骑兵的打算。 不过,花拉子模人有着大量的人口以及财源,出动十万大军不算什么,最多消耗较大罢了,对于国本损耗不多,不过他一旦动员两万部族骑兵,那可是春夏季节,对于草原牧户的消耗和影响可是巨大的。 历来草原部族出兵都在秋季,除了秋高马肥的因素,未尝没有此时牧户们都聚在一起,过冬的牧草已经准备好的原因。 如果有机会在毡德城不受威胁的情形下在其它地方与花拉子模人大战一场,大大损耗其有生力量,还是十分划算的。 不过,一旦此事成真,那就意味着开春后要在相隔千里的两地驻扎重兵,就算他拿下了撒马尔罕一带,那里都是伊教徒,很难征兵,势必分兵,岂不正中花拉子模人的下怀? 撒马尔罕虽然诱人,但他还不想冒这个险,他必须把握在一场大决战里彻底击败花拉子模人的机会,而不是贪图城池、人口和财富处处分兵。 便道:“我意已决,阁下莫再说了” 萧乙辛、康庆裔两人显然都很沮丧,后者的沮丧之意更是溢于言表。 半晌,律庆说道:“吉扎克,本汗是不想去的,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大王请讲” “请问突厥斯坦山的戍卒总共有多少,或者说上次的大案中牵涉的人口有多少?” 此事康庆裔显然门清。 “共有两万余户,发配到突厥斯坦山的青壮近万” “里面的十五岁上,三十岁以下的青壮有多少?” “大约五千” 律庆暗道:“这部分人显然是可以利用的,还有,若是能一战击败古比部葛逻禄人,又能得到两万帐,据说拉钦伯克手下有五千精骑,这么说我还能在该部招募至少三千骑” “罢了,若是完全推脱了,在陛下、公主那里也说不过去” 便问道:“阁下可知道扎拉夫尚的金矿?” “自然知晓,每年年末时分葛逻禄人就会将采掘的金沙、金块运到玉龙杰赤去” “每年?” “不错” 律庆不禁眼睛一亮,“时下还是十一月份,也就是说距离他们运送黄金还有一个月时间,他们每年能出产价值一百万枚金币的金银,抛去铸币税,这就是一百二十万枚” “那里是古比汗的老巢,加上从塔什干劫掠的,库藏黄金最少的价值也有两百万枚” “吉扎克附近还有至少两万户农户,也能从里面招募三千步军,加上突厥斯坦山的戍卒子弟,这就是六千步军” “六千步军,三千骑兵,也接近一万了,我时下最缺的就是人口啊” 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宰相大人,若是非得要本汗出兵,也不是不行” 康庆裔顿时大喜过望。 “大王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很好,本汗的条件也很简单” “其一,将两万余户罪犯全部赦免,然后全部迁到吉扎克附近,由本汗统一管辖” 吉扎克附近的可耕地还有很多,西辽国因为那里是边境,便坐视大部分地方依旧是草场,白白浪费了。 还有,据他所知,除了吉扎克城,其东侧还有苏对沙拉城(后世伊斯塔拉夫尚),正处于南饥饿草原的腹心,作乱的只是北饥饿草原的葛逻禄人,那里的葛逻禄人应该都是在突厥斯坦山东端北坡游牧的,估计也有万帐左右。 便道:“苏对沙拉城还在不在?” “自然在的,先帝立国不久,便将跟随而来的几个大部安置在七河流域、天山北麓、热海附近,但几个小部落,比如也喜部、鼻古德部、达剌乖部、达密里部等一万帐安置在南饥饿草原” “并与那里的葛逻禄人融合,时下也是有着两万帐的大部落了,不过历次战事抽调的人马过多,特别是在对东喀喇汗国、西喀喇汗国的战事里损伤颇重,时下该部虽然名义上还有两万帐,但青壮男丁最多只有一万” “费尔干纳、吉扎克战事结束后,陛下便下令不得再在那里抽调人马,时下是也喜部的一个叫萧普贤的在担任节度使” 律庆顿时明白了。 “当时跟随耶律大石西进的草原十八部中,大的部落有弘吉剌部、敌剌部、大黄室韦部、札答兰部、蔑儿乞惕部、唐古部,人马都在五千以上,余者都是些一千帐到三千帐的小部落” “合起来号称十八部,这也喜部实际上就是乙室部,不过却是乙室部的别部,自然较为尊贵一些,其部落首领自然也姓萧” “虽然抽调青壮过多过繁,但一千少年勇士还是有的,这就是一万了,由于这些部落占据了东突厥斯坦山的北坡,葛逻禄人便只能占据南饥饿草原的其它地方了,北坡草原尚有春夏融雪浇灌,吉扎克附近的草原便随时处于真正的饥饿状态了” 两百万枚金币,一万潜在的兵员,最终还是打动了律庆。 “宰相大人,该部也需要由我统一管辖” 又想到一事。 “大人,塔什干与费尔干纳之间的恰特卡尔山上的牧户难道也是那些小部落占据着?” 康庆裔点点头,“十八部中的尼剌部、合主部、乌古里部、阻卜部、普速完部安置在那里,不过由于靠近塔什干,原本也有两万帐的部落有几乎一半都迁到塔什干附近务农去了,如今只剩下一万帐” “同样抽调了不少青壮,时下青壮最多五千人” 律庆点点头,“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该部今后也需要由本汗统一管辖” 康庆裔一咬牙,“老夫尽量向陛下争取吧,苏对沙拉城附近的牧户多半可以,但恰特卡尔山的牧户有些困难,大王,你准备何时出兵?” 律庆又犹豫起来。 萧乙辛何许人也,赶紧说道:“宰相大人,赶紧将圣旨掏出来吧” 康庆裔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副黄色卷轴。 圣旨果然是升吉扎克为第五都,由律庆兼任节度使,不用他费心,里面包括了吉扎克、苏对沙拉在内的五个城池。 还让他立即出兵克孜勒库姆沙漠攻击古比葛逻禄部,限期一个月完成。 律庆不禁暗骂:“好个直鲁古,竟然下了两道谕旨” 不过既然接下了圣旨,便要依旨行事了,西辽国虽然日薄西山,但想要在这个圈子里混,就必须承认耶律直鲁古的权威,否则就会在国民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康庆裔、萧乙辛走后,律庆立即召集众人商议。 他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然后说道:“虽然面临分兵,不过古比部、也喜部以及吉扎克附近的农户多半可以提供一万步骑” “有了这一万步骑,就能守住吉扎克一线了,假以时日,还能反攻撒马尔罕” “我军的任务是深入大沙漠攻击古比部,拿下扎拉夫尚金矿,这样,由于大雪阻隔,花拉子模人也不能进军毡德城,这一次本汗决定玩个大的” “毡德城、阿拉尔港的两万人马出动一万五千,五千骑从毡德城南边径直南下,一人三骑,主要携带粮草和帐篷物资,直奔扎拉夫尚,霍桑以前的祆寺距离泽拉夫尚只有一百里,熟悉路径” “虽然如此,在布满积雪的大沙漠里行军依旧千难万难,这是指南针” 他将一枚后世的军用指南针递给萧佛奴,显然是准备让他带着五千骑进入大沙漠作战。 这样的指南针有刻度,扎拉夫尚与毡德城的位置近乎垂直,径直南下即可,加上霍桑的人,多半不会迷路。 “我估计古比汗多半就藏在扎拉夫尚城里,否则是很难度过寒冬的,他也绝对不会想到我军竟然敢从大沙漠南下攻击他,而只是防着南边和东边” “抵达后,将其常备军完全歼灭,不留一人,我估计最多三千人,余者将其迁徙到南饥饿草原” “第一段路最为艰难,积雪厚达两尺,便用我等惯常的做法,带上一百匹年轻力壮的驮马,三匹连接成一排在前面开路” “只要通过了大约五十里的深雪路段,再往前面雪就浅得多,就无须驮马趟路了” “三骑中两骑作为战马来用,另外一匹选用健壮驮马,驼载一百五十斤粮草,嗯,这次豁出去了,每匹驼载豆料一百斤” “每日按照行走五十里计,每天喂上十斤豆料,不吃草也能勉强支撑了,嗯,再携带一些盐巴,更能挨饿” “我估计扎拉夫尚城古比汗也储藏了不少草料,抵达后便在那里就食,据萧乙辛介绍,该城是一座土城,不甚高大,以我军的能耐,旦夕可下” “歼灭该部后立即将黄金、草料、粮食带上,对了,古比部拥有大量的骆驼,可用其驼载,到了那里附近就不完全是沙漠了,而是荒漠草原,牲畜们就可以自行啃食荒草和积雪了” “然后逼迫该部牧户东迁,与主力在吉扎克汇合,若是不愿意,杀无赦!” 萧罗汉问道:“大汗,那么金矿就不要了?” 律庆摇摇头,“这只是权宜之计,对了,将矿奴也一并带上,多半是古比汗从花拉子模人手中得来的呼罗珊矿奴,那里深处大漠,我等暂时无力照看,假以时日显然是要彻底握在手里的!” 第22章 满眼沙漠垂,漫天雪皑皑(上) “本汗亲率一万大军沿着大辽驿道南下吉扎克!” 为防消耗太大,这一次他的主力并没有一人双骑,只是多带了一千匹备马,同样用一百匹驼马趟雪开路,骑兵跟在后面,随身携带了大量的金币,沿途城镇、乡村密布,可以用其向村民、城池购买粮草。 只要到了塔什干一带,以南驿道的积雪便只有一尺厚了,到了吉扎克附近则刚刚没过马蹄。 ...... 萧佛奴带着五千火云都踏入了沙漠。 一人三骑,驼载着骑兵十日的干粮以及一百斤豆料、帐篷物资。 一百匹年轻力壮的驼马在前面奋力开道,每三匹马栓在一起并派前行,头三排的马匹连接时其间的空隙有大有小,为的就是躺出来的道路可以畅通无阻。 若是空隙完全一样,则还是会在中间留下雪堆,三排马参差交错则会避免这一点,走过后便会趟出一条完整的道路。 每隔一个小时则会更换一次,交错前景,这样的情景游牧部族都是司空见惯,操作起来也是驾轻就熟。 何况距离毡德城附近的沙漠显然也有路径可依,便能很快地通行。 五十里的深雪路段两个小时就通过了,接下来就是一尺深同样大约五十里的路段,这里就没有路了,只能按照指南针的指示径直朝南。 一名拿着指南针的黑曜都士兵带着另外十名黑曜都士兵跟在一百匹驼马后面,不断按照指南针的指示调整方向,若是遇到沙丘阻拦便绕过去。 此时手里若是没有拥有刻度(保持垂直姿态)的指南针,若是遇到沙丘纵横的局面肯定会一筹莫展,但有了这个利器就毫无阻拦了。 一日间,大军就抵达了沙漠腹心,积雪只有薄薄一层的地带! 这里又是沙丘纵横,萧佛奴便选了一个较大的背风处扎营歇息。 马匹不同其它大型反刍动物,拥有好几个胃,可以长时间不用进食,它们只有一个胃,一般情况下每个小时就要进食一次,故此,十斤豆料也需要每隔一小时喂一把,等到歇息时一日十斤的份量便消耗完毕了。 考虑到只剩下五百里路程了,白日在深雪路段行军又耗费了很大的体力,萧佛奴一咬牙在歇息时又给它们多喂了一斤,还撒上了盐水。 大沙漠里行军,虽然有指南针加持,还是一人三骑,但显然不可能携带铁皮炉子和太多粮草,只能让士兵们挤在帐篷里报团取暖。 萧佛奴自己作为旅都指挥使,显然是拥有独立帐篷的,但也冷得无法安睡,干脆叫了几个值守的卫兵与自己一起睡觉。 此时,律庆的军队除了棉甲,每人还有一件羊皮大衣,一条厚厚的地毯,一条隔水的毛毡,这就是扎营后就寝所有的装备了,虽然已经将地面上的积雪扫除了,并垫上了毛毡、地毯,依旧是寒冷彻骨。 不过,这也是律庆能够想到的提供给士兵们最好的物资了,再多了运输起来就是一个大麻烦,幸运的是,随着地盘、人口的不断扩大,特别是工匠的大量增加,利用棉花制作棉衣也便利起来。 棉衣加上棉甲,再盖上一件羊皮大衣,也算是相当不错了,放眼天下估计没有那支军队能达到这种水平,但这种消耗也是巨大的,这也是律庆虽然已经有了足够的实力招募更多的军队但依旧隐忍不发的缘故。 萧佛奴,今年二十八岁,与律庆一模一样,以前的大辽帝国亡国后西逃的契丹牧户后裔,在粘八葛部还是西辽国的藩属部落是逃到了薛剌尔部,并成了薛剌尔的常备兵之一。 突厥人的习惯,对于外来的部族,特别是不能讲突厥语的部族虽然会接纳,但一开始还是当成奴户来存在的,这也是整个西域、中亚乃至黑海西岸诸汗国的通病。 既然是奴户,你就没有牧地、牛羊马匹的所有权,只拥有使用权,你的妻妾儿女随时会被主人夺走,青壮最好的下场就是了通过担任奴骑兵的方式逐渐取得主人的信任,进而慢慢去除奴籍。 突厥人崇拜狼群,对于外来的狼群显然是又要利用又要防备,奴骑兵能够立足,说明他既有能耐,也在为主人的战斗中杀死过敌对部族青壮,慢慢就会变成自己人了。 于是,自从突厥人诞生的那一刻起,敌对部族之间互为奴隶的情形便寻常见了,就算到了十七世纪的哈萨克汗国时代也是如此,曾经阻拦土尔扈特部东归、有名的阿布莱汗就是奴隶出身。 归附同为契丹人出身的律庆后萧佛奴的日子自然好过了许多,这让他从后者身上似乎看到了耶律阿保机的影子。 对于这一次单独领军南下,久经战事的萧佛奴显然也是若有所思。 “刘符离、萧捕奴是大汗的左膀右臂,他完全可以让其中之一率领这支偏军南下的,偏偏选择了我,很显然,他也不想让这两人的功劳积累的太多” “还有,这一次他率主力从驿道南下,并没有选择刘符离留守,而是选择了萧捕奴,很显然,刘符离两次杀妻事件已经影响到了他的判断” 又想到刘符离,不禁暗中叹气。 “刘符离啊刘符离,你连心爱的妻妾都是说杀就杀,一旦到了关键时刻,大汗岂会将自身安危放在你身上?” “奇怪的是,虽然如此,但大汗对其的信任似乎并未有太大的改变,这又是为何?” “以大汗之睿智,不会不想到这一点的,他这么做肯定大有深意” 对于前面扎拉夫尚的古比部葛逻禄人,萧佛奴显然不会放在眼里,虽然律庆在临行前对他谆谆告诫。 “佛奴,路上我倒是不担心,就怕扎拉夫尚已经有了花拉子模骑兵的进驻” 记得他当时是这么回答的,“大汗,如此大雪,扎拉夫尚粮草又不多,花拉子模人岂会带着大军前往那里?” 记得律庆也点了点头。 “不错,不过万事没有绝对,还是要多加小心,一旦抵近扎拉夫尚,先不要逼近,让黑曜都扮成葛逻禄牧户前往探查一番再说” 次日,大军继续向南。 五日后抵近了扎拉夫尚北面的山脉。 是的,正是因为有这座沙漠中的荒山存在,才让扎拉夫尚附近成为了一片荒漠草原。 大军在山背后的茫茫沙丘中隐藏了起来,慕容归藏则带着两名装扮成葛逻禄牧人的黑曜都出动了。 黄昏时分,慕容归藏回来了。 说来这慕容归藏也是天才,短短几年他已经完全掌握了突厥语,不但如此,他还能分辨葛逻禄人、突骑施人、克烈人、粘八葛人、花拉子模人的不同口音,不愧是一个天才的黑曜都都头。 这也要归功于他们都是阿尔泰语系,若是汉人显然不会这么顺畅。 “将军” 时下,旅以上指挥使不约而同获得了“将军”的称号。 “哦?” “扎拉夫尚城是一座土城,由附近的黄褐色土壤浇湿后层层堆叠而成,不过规模颇大,方圆几乎有六里,城内还有一座清真寺,那高高的宣礼塔塔尖站在山上清晰可见” “大汗预料的不错,城内驻有三千常备军以及他们的家眷,古比汗从塔什干掳掠过来的女人也在里面” 跟着律庆混了这么长时间,以前只以骁勇着称的萧佛奴显然不会就这么轻易相信他。 “你是如何得知的?” “将军,在山脉与城堡之间有一个大水井,不时有人从城里出来汲水,其中正好有一个城中的古比汗常备军......” “慢” 萧佛奴阻住了他。 “这么大的城堡难道城内就没有水井?” “自然有的,不过都极深,加上经年累月城中污秽之物的污染,大多都不堪用了,这口水井变成了古比汗一家的专属水井,城中的其他人则只能在更远的地方取水” “你俘获了此人?” “不错,当时其带着一个赶着水车的奴隶来到这里,便被我三人射杀了那名奴隶,然后俘虏了那人” “马匹和血迹有没有处理干净?” “自然处理了,乍一看绝对分辨不出来” 萧佛奴沉默起来。 半晌才道:“继续” “是,将军。职部首先审问了汗府取水的频率,得知每日要取水四次,此人是最后一次” “慢,既然只是取水,为何还要派人跟着?难道这附近还有古比汗的敌人不成?” “这一点在下也审问了,由于城中水井污染严重,除了这口大水井以外的取水点又太远,不少古比汗的亲兵便动了心思,取水时自告奋勇前往,那水车有两匹健壮驮马拉动,可一次取水一千五百斤” “实际上还可多取三四百斤,于是亲兵们便假公济私,接着押送水车取水之际为自己和亲朋好友取水,除了那个巨大的水桶,另有四五个小水桶” 笔者按:这里雪层很薄,无法自如地取来煮水。 “继续” “是。城堡周围帐篷密布,根据审讯得知,古比部确实有近两万帐牧户,不过在雪灾大寒过后,近一半都迁到了贴近布哈拉绿洲的地方,由那里的拉钦伯克柯提斯供养粮草” “留在这里的便只有万余户,彼等除了围绕扎拉夫尚城驻扎,还在此山南麓大量驻扎,围在扎拉夫尚城附近的大约有三千帐,显然是古比汗的嫡系部落” “这么说一旦我军靠近,必须先要经过那些牧户?” “将军,并非完全是这样,由于金矿在山脉的最西端,扎拉夫尚城便也设在那里,牧户们大量驻扎在山脉南麓,山脉东西长约百里,若是从东边进入,自然会惊动那些牧户” “但若是从西边进入,那里有往花拉子模绿洲以及布哈拉的道路,周围则是黄沙漫漫” 第23章 满眼沙漠垂,漫天雪皑皑(中) 萧佛奴想了想,“嗯,就算我军能从西边绕过去,但其城内有三千常备军,城外还有三千帐部族骑兵,这就是六千人马,山脉南麓另有七千帐,估计也能在一日之类赶来” “还有,这里距离布哈拉绿洲不远,有一条道路直通绿洲北面的木鹿州” “木鹿州?” “不错,就是大唐时代昭武九姓中的安国所在” 笔者按:安禄山祖上就是这里的人,后世布哈拉北面的纳沃伊城。 “有多远?” “扎拉夫尚距离木鹿州只有五十里左右,骑兵呼吸可至” 萧佛奴又沉默起来。 “娘的,扎拉夫尚周围就有万余骑兵,若是再加上木鹿州附近的拉钦伯克手下部族骑兵,就是两万骑,若还加上布哈拉城拉钦伯克的常备军,则更多,大汗是否有些托大了” 正犹豫间,他的目光偶然碰到了慕容归藏的手,一双羊皮手套赫然在目。 他顿时有了主意。 “这个冬季实在太过寒冷,连扎拉夫尚这种南方地带也是如此,一般人想要在马上握住兵器殊为不易,更遑论打仗了,本部人马则不同,有手套可依” 又想到一事,“城堡西边可有牧户?” “将军,职部刚才说了,西边紧挨着大沙漠,恰好那里没有牧户” “城堡情况呢?” “其城墙高约一丈半,一米宽,仅能站住一人,有两座城门,一座朝向南面,一座朝向西边” 萧佛奴点点头,又看了看天色,“天上彤云密布,似乎又要下雪了,真是天助我也” 这一次,律庆让颇黎、沮渠延年跟随他前来,便将他们召了过来。 “情况就是这样,本将是这么想的” “等到天黑时分,天气更为寒冷,城内外都窝在家里、帐篷里取暖,外面必定没什么人,但由于取水的人不见了,古比汗很快就会醒悟过来,不过他们一天取水四次,一时半会儿没有缺水之虞” “最多到晚上八点就会有所发现” 此时,律庆已经根据自己的手表将此事的时辰与后世的二十四小时对应起来,手下显然不但学会了,还自如地应用起来。 “故此,我做出如下部署” “颇黎带一千火云都绕到西门附近,沮渠延年带两千火云都绕到南门附近,颇黎等到沮渠延年抵达后立即对西门展开攻势,争取尽快拿下” “沮渠延年则以一千火云都监视周围的牧户以及随时可能从山脉南麓赶来的部族骑兵,一千骑攻击南门” “本将则要要一个大圈子,绕到城堡东面,那里路途较远,你等不用管我,一旦抵达了就展开进攻,攻击方式还是老样子,用我部弓箭射程的优势压制城墙上的敌人......” “将军” 慕容归藏突然插道:“根据对俘虏的审讯,城墙上几乎没有常备兵把守,他们显然不会认为此时会有敌人杀到” 萧佛奴眼睛一亮,随即又瞪了他一眼,“你怎地不早说” “既然是这样,那么颇黎部暗中抵近西门后,便尽快爬上城墙,然后打开城门,我部就不绕到城堡东面去了,尽快将城中常备军歼灭为上,对了,慕容归藏,城中的情形可有讯问?” “自然有的,古比部葛逻禄人并没有军营一说,他们平时也没有训练,所谓常备军,也就是住在城里的一个个民房里,只有古比汗身边有三百亲卫驻扎在汗府,也就是一座较大的民房而已” 萧佛奴点点头,“既然是这样,沮渠延年抵近南门附近时,就不要强攻城门了,以五百骑监视城门,防止有敌人从那里逃脱,以一千五百骑监视周围的牧户,目的是防止其四散奔逃” “嗯,南面、东边各安排七百五十骑,罢了,我再拨给你五百骑,东边、南边各安排一千骑监视,同时密切关注东边、南边的可能抵达的援军” “以我估计,既然古比汗与拉钦伯克不和,那么布哈拉的拉钦伯克就不会及时派兵过来支援,至少能为我等容出一天的时间来,届时我等已经拿下扎拉夫尚城了” “一日后,拉钦伯克或许会派遣人马前来支援,但也多半是驻扎在木鹿州附近的部族骑兵,据说拉钦伯克手下有五千常备骑兵,那就意味着部族骑兵最多只能出动五千骑” “此时,我部赶紧扫荡山脉南麓一带,裹挟牧户东进” ...... 月黑风高,沙漠如雪。 颇黎带着一千火云都趁着夜色抵近了西门。 他们手里自然也有云梯,一人三骑,一共携带了二十架云梯,由于之前已经从萧乙辛嘴里得知了城堡的高度,携带的云梯便没有多大,还能临时组装起来。 每两人抬着一架云梯,后面跟着三百人,霎时就抵近了西城墙根儿下! 小心翼翼将云梯靠到城墙上后,二十架云梯霎时就涌上了一百人! 第一个冲上城头的人一瞧,只见偌大的一段城墙上竟然连一个人也没有! 顿时大喜,发出后续部队继续上来的讯号,然后赶紧向城门楼附近跑去。 没多时,西城门就打开了! 远处还传来了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显然有人对于此时打开城门十分不满。 颇黎见状大喜,他留下两百骑扼守西边通往花拉子模的道路,同时防止南面的牧户跑过来,自己带着八百骑冲入了城内! 进入后并没有直接跑向古比汗的汗府,而是跑向了南门,那里还有大量的牧户,想要如法炮制打开城门显然是不可能的,不过等他抵近南门时,外面已经是一片喧哗了。 沮渠延年到了! 赶紧打开城门,沮渠延年亲自率领一千骑进来了! 此时,随后的萧佛奴也带着一千五百骑从西门进来了! 如此大动静,古比汗再是昏庸也被惊动了。 城里的模样与时下撒马尔罕、布哈拉一带大同小异,全部是平顶土坯房,只有两条大街,当下颇黎带着八百骑快速赶往汗府,剩余的骑兵则沿着两条大街不断击杀从民房里跑出来的常备骑兵。 颇黎即将抵近汗府时迎面跑来了一队骑兵,约莫两百骑,都打着火把,看到颇黎他们时还大呼小叫着什么,显然是将他们当成自己人了,不过随着一阵漫天鉴于落下,颇黎再带着火云都一冲,这两百骑便星散了。 颇黎包围了汗府! 刚才,古比汗得知动静后便将自己的两百亲卫派出去了,显然是想让他们通知城内的常备骑兵聚集起来迎敌,于是他的汗府便只剩下一百骑了。 作为最寒酸的大汗,他的汗府也只有一道简单的土围墙,但却建在城堡正中心,清真寺也建在里面,古比汗乌沙克站在高高的宣礼塔上目睹了一切,惊得差一点从上面跌落。 一阵抛箭过后,颇黎的人用大锤击断了门栓,然后律庆新练的刀盾兵一手盾牌一手单刀就冲了进去! 子夜时分,战斗结束了。 随着古比汗被俘,以及大部分常备军还在家里猫冬,能够走出房门与火云都战斗的葛逻禄常备骑兵加起来也不到一千,全部被火云都杀死了,余者自然躲在房内不敢动弹。 对于城外的牧户来说也是如此,自然也有鼓起勇气骑上马匹前来支援的,不过城外还有萧佛奴的两千骑监视,以有备击无备,加上顾念老弱妇孺,大部分牧户的选择与城内的常备骑兵几乎一样。 也没有牧户主动跑出去去通知山脉南麓的牧户以及布哈拉北面的牧户,天寒地冻的,不是每一个部族都能涌现出像铁木真、阿布莱汗那样的豪杰的。 萧佛奴不敢歇息,以古比汗家眷威胁其劝说尚在房里的常备骑兵出来投降,加上清点汗府的财物、掳掠来的人口,一直忙到天亮才结束。 不过,西辽国大宰相康庆裔之子、塔什干节度使康延寿却不在城里! 萧佛奴赶紧询问乌沙克。 乌沙克是一个年约四十的大胖子,满脸横肉,一蓬乌黑油亮的大胡子几乎将鼻子、嘴巴完全盖住了,看起来十分凶狠,但打起仗来却很是不堪,萧佛奴不禁怀疑他们是到底是如何拿下塔什干的,便也询问起来。 “将军,塔什干城辽军不多,只有一千步骑,其中的骑兵大部分都是从我部中招募的,故此......” 萧佛奴终于明白了,“我说呢,塔什干城高大坚固,岂会让这样的部落旦夕而下?还是家贼难防啊” 又问道:“康延寿呢?” “我们回到这里后,花拉子模人就来了,还带走了他” 对于康延寿,萧佛奴并不放在心上,他也不可能杀入花拉子模绿洲去面对像玉龙杰赤那样有着百万人口的大城。 此时,城内的常备骑兵已经被乌沙克说服,并汇聚到了两条大街上。 面对这些人,萧佛奴顿时犹豫起来。 “大汗马上就要兼任吉扎克节度使了,吉扎克城太小,依着大汗的脾气肯定是要扩建的,不如让其筑城” 便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伟大的扎兀惕汗决定赦免你等,这里实在太过荒芜,何不返回饥饿草原?放心吧,只要你等老老实实跟着我等返回饥饿草原,一切都既往不咎” 乌沙克凑了过来。 “将军,真的既往不咎?” 萧佛奴笑道:“你可知道突厥斯坦山上万戍卒之事?” “知道一点,不是被居努斯牵连的官员、商人家属嘛” “不错,在扎兀惕汗的要求下,大辽皇帝已经赦免了他们,并全部迁到了吉扎克附近,今后吉扎克、塔什干一带就是扎兀惕汗的天下,他是谁,一言九鼎!岂能食言?” 第24章 满眼沙漠垂,漫天雪皑皑(下) 乌沙克同意迁徙到饥饿草原。 他显然不是自愿的,但却无可奈何。 “大汗,你的金银财宝会给你留下一半” 这是萧佛奴的承诺。 眼下,想要将一万余户古比葛逻禄人迁徙到饥饿草原,最经济的方式就是乌沙克出面劝说,否则他就要沿着山脉南麓一一攻杀过去,虽然胜利是显然的,但律庆看中的是人口,若是攻击之下导致大量人口损失那就得不偿失了。 三日后,大队人马迁徙了。 “将军” 路上,慕容归藏偷偷说道。 对于乌沙克的财宝,既然答应了只取一半,他自然要在明面上表现出毫不在乎的模样,故此到底有多少并不知晓。 “果如大汗所料,金币超过一百万枚,粗金折合金币同样超过一百万,我等装运时答应只取粗金,等抵达吉扎克时便将金币还给乌沙克” 时下乌沙克和他的常备军虽然成了俘虏,但显然是在去除武器后严密监视着,再加上大量的牧户,整个队伍前后绵延几十里。 幸亏萧佛奴手下还有五千骑,否则还真看顾不过来。 而对于普通牧户来说,特别是饥饿草原的牧户来说虽然乌沙克一向对他们不怎么样,但想要在这样的草原上生活下去,乌沙克就是他们的唯一支柱,乌沙克发话后他们巴不得回到饥饿草原。 无他,从塔什干抢劫过来的粮草大部分都被常备军及其家属、近亲瓜分了,大部分牧户并没有捞到什么,饥饿草原时下虽然也覆盖着一层薄雪,但毕竟有枯草,牲畜们还是可以自行拨开积雪啃食下面的枯草的。 扎拉夫尚附近自然也有枯草,不过这里地形实在太过狭逼,短时间尚可,假以时日绝对满足不了这么多人马吃喝,故此,早日回到饥饿草原也是他们心中所想。 故此,虽然饥寒交加,牧户们还是在萧佛奴骑兵的监视下兴奋地朝着东边奔去。 三日后,大队人马抵达了纳尔城,也即后世的纳沃伊城北面的努罗塔城,这里是西喀喇汗国设在荒漠草原与泽拉夫尚河绿洲之间的边境重镇,大队显然不可能大大咧咧经过此城,而是在城池北边约莫十里地奔走。 不过既然是边境重镇,城池里显然是有外出的巡逻骑兵的,与散漫、毫无章法的古比部相比,西喀喇汗国毕竟是一个正规的伊教势力。 于是,该部迁徙的事情显然瞒不住了,萧佛奴顿时紧张起来。 就在此时,东边也过来了一大队人马! “戒备!” 话音未落,慕容归藏说道:“将军,是我们的人!” 萧佛奴面色微红,定睛一看,果然是述律部的旗号。 当中还有一杆西辽国赐给律庆的“扎兀惕汗”大旗。 “大汗怎地也来了?” 半晌,一骑快速奔来,正是霍斯都。 “将军,大汗请你去一下” 在一个避风的山坳里,律庆的大军停了下来。 此时显然不能扎下帐篷,不过律庆还带着自己从后世带来的军用简易帐篷,就在这顶小帐篷里律庆召见了萧佛奴。 听到萧佛奴的讲述后律庆也不时点头。 “佛奴,你做的不错,古比部不比钦察诸部,后者无论如何都有广袤的草原可用,故此,生活也算不上太过艰难” “但古比葛逻禄人则不同,饥饿草原时常干旱,若是遇到大雪天气更是无可奈何,故此,他们对于乌沙克这样的大汗还是敬畏的,如果将乌沙克杀死,牧户们惊恐之下必定星散” “你带着他们抵达吉扎克后,将乌沙克软禁起来,我已经在也喜部、突厥斯坦山戍卒里抽调了两千骑,时下正是他们在镇守吉扎克城,突厥斯坦山的戍堡我已经全部放弃了” “上次西喀喇汗国攻打吉扎克时将城堡周围的乡村劫掠一空,还将农户全部迁到了撒马尔罕附近” “故此,那里留下了大量的村舍,我已经将戍卒们全部迁到了那里,准备让其全部变成农户” “上任节度使给我们留下了一些粮草,萧乙辛又从苦盏城运来了一些,勉强够用一个月,显然还不行,我已经派出人员前往毡德城装运,估计也要一个月才能抵达” “你说的修建大城一事显然不可行,故此,我的想法是,从古比部,包括乌沙克的常备军中抽调一千人,提前发给他们安家费,这样的话就能分而化之” “将缴获的乌沙克金币拿出来,无论是戍卒还是牧户,每户发放十个金币,城内也有萧承业的商铺,里面各种物资都有,十个金币,节约一些的话,足以让其支撑到开春时分” “而对于我们来说无非是花去了二十万金币,能用二十万金币稳定一个部落以及一万户戍卒,显然是值得的” “一旦我们从毡德城运来大批物资,更会缓解物资的紧张局面” “至于这些牧户,我仔细考虑过来了,五千户迁徙到南饥饿草原,与也喜部混在一起,五千户迁徙到塔什干与费尔干纳之间的恰特卡尔山草场,此时我已经同新任塔什干节度使说好了” “届时会有黑曜都的人配合你行动” “整个锡尔河南侧、东侧的饥饿草原我准备全部开垦成水浇地,有现成的锡尔河不用岂不是浪费?赵无忌会派来司农参军一名,加上吉扎克城的官员,趁着冬季兴修水利,开拓田地” 萧佛奴点点头,“大汗,您这是?” 律庆点上了一根自制的茴香烟。 “我在吉扎克刚刚忙了三天,撒马尔罕的哈桑大汗就派人来了,花拉子模人果然来了,这一次还是该国苏丹摩诃末亲自带队前来,步骑不下四万” “根据哈桑的说法,这一次摩诃末准备让早就投靠了他的布哈拉拉钦伯克柯提斯取代哈桑成为河中地区的总督,与土门汗之父、呼罗珊总督吉斯勒差不多,很显然,他想彻底灭亡西喀喇汗国” 萧佛奴似乎明白了。 “大汗,难怪职部进军扎拉夫尚时,南面巴哈拉和木鹿城附近依附拉钦伯克的古比葛逻禄人完全没有动静,这么说拉钦伯克为了实现成为河中总督的愿望,将自己的常备军和该部的青壮全部抽调了?” “多本如此,何况你抵达扎拉夫尚时,摩诃末的大军已经越过了木鹿城,他显然不会想到还有人胆敢横穿大沙漠抵达扎拉夫尚,故此,只在布哈拉一带留下了少量兵马” “撒马尔罕的哈桑大汗自然不会甘心亡国,得知是我继任吉扎克节度使后便第一时间派人前来联络” “时下撒马尔罕还有一万五千步骑,摩诃末没有那么容易拿下的......” “我明白了,大汗这是想利用饥饿草原抵达扎拉夫尚的通道秘密潜近布哈拉,进而切断器粮草供应?” 律庆摇摇头,“布哈拉与撒马尔罕之间还有城堡无数,周围密布田庄、村舍,摩诃末随时可以就地补给,而我虽然有一万五千人马,面对摩诃末的四万精锐还是力有未逮” “故此,必须要迫使其分兵” “等你抵达吉扎克后,我估计赵无忌的人也到了,将政务交给他和黑曜都处置,你则带着五千骑进入突厥斯坦山中最大的戍堡木城堡,时下我已经让人将所有戍堡的物资中的一半都集中到了那里” “足够你部一月之用” “我担任吉扎克节度使的事迟早会传到摩诃末的耳里,那样的话为防我军介入,他必定会率先抢占突厥斯坦山” “但由于你守住了木城堡,他的人马再多也是无可奈何” 木城堡,后世吉扎克与撒马尔罕之间的卡劳洛尔城,位于突厥斯坦山腹地。 “于是,他必定会倾尽全力攻打撒马尔罕,此时,对于哈桑的求援莫要理会,静等我的命令” “那大汗您呢?” “我想通了,既然摩诃末亲自来了,这个机会就不能放过了,我决定趁其不备夺占布哈拉城,那里物资充足,足以我这支大军几个月使用,而正在攻打撒马尔罕的摩诃末得知后无非是攻击吉扎克以迫使我回援” “只要你守住木城堡他就是无可奈何,便只能分兵回援布哈拉,当然了,我会藏在扎拉夫尚一段时间,让摩诃末与哈桑互相消耗一阵再说” “等到其将哈桑的军队消耗的差不多了,我再出现,此时他就进退两难,回援布哈拉的人马肯定不会太多,我便能一举歼之,若是他放弃撒马尔罕全军回援布哈拉,你则带着五千骑离开木城堡,尾随在他们后面” “当然了,届时肯定也要让哈桑抽调部分人马” “此战的关键就是我的人马在扎拉夫尚不会被发现” 萧佛奴说道:“可是还有这么多牧户......” “不怕,只要你讲乌沙克一家子和两千常备军紧紧盯住就无事,普通牧户谁有那个闲心去通知摩诃末?” “据我所知,时下摩诃末已经抵达了贵霜州,辽人称之为何城者,等你回到吉扎克时他正好赶到撒马尔罕,此时你抢先进入木城堡便万事大吉” 贵霜州,又称何城,昭武九姓何姓之城,后世纳沃伊与撒马尔罕之间的卡塔库尔干。 萧佛奴脸上显出了忧色。 “大汗,万一摩诃末尚未抵达撒马尔罕就被他发现了您的踪迹又该如何?” 律庆点点头,“你说的不错,不过我部在布哈拉到撒马尔罕一线都布有密探,他的行踪绝对瞒不过我” “万一他回军,我就尽快南下占据木鹿城,切断他的退路,然后依托木鹿城与他决战” “而你则尽快南下,与哈桑合兵一处,从东往西压迫摩诃末” “大汗,就怕哈桑那厮不同意” “不,他会同意的,我已经承诺此战过后整个泽拉夫尚河流域都由他全部掌控,以前的布哈拉一带的拉钦伯克制度也会彻底取消,他没有理由不同意” “那我们就没有半点好处?”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好了,此事战后再说” 第25章 胡蛮觊觎黄金谷,可汗用兵狮驼国(1) 以布哈拉、撒马尔罕为首的泽拉夫尚流域形成的绿洲地带历来被人们视为黄金谷,除了附近沙漠里有丰富的金矿、玉石出产,也有这里人口稠密、田地富饶、民间富庶之故。 在西游记里,这里是还是狮驼国的原型,那三位大王胡吃海塞,造就累累白骨,若是没有大量的人口又如何实现? 时下西域一带,人口最多的地方无非是四地: 碎叶河流域,以虎思斡耳朵、怛逻斯为首,人口接近两百万; 花拉子模绿洲,以玉龙杰赤、希瓦为首,人口接近三百万; 费尔干纳盆地,以苦盏城、拔汗那城(后世浩罕城)、讹迹邗城(后世安集延)为首,人口超过三百万; 讹答剌、塔什干一带,人口超过两百万。 余者则是地广人稀。 泽拉夫尚河流域,虽然在其中面积最小,但开发最早,是波斯人北上的首选之地,自然文化、手工业、商业最为发达,继承了波斯人衣钵的粟特人更是将其发扬光大。 一度,这里是祆教、佛教交相辉映之地,留下的文化遗迹更是数不胜数。 由于西辽国的存在,虽然这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伊教控制,但比后世占据此地的察合台汗国相比,显然弱化了许多。 对于这样的地方,周围势力显然都是虎视眈眈。 今年三十五岁的摩诃末也是这么想的。 对于律庆来说,远在漠北的铁木真自然是潜在的最大对手,不过眼前最大的对手则是摩诃末,余者皆不足为虑。 摩诃末曾一度兵抵巴格达,迫使时任哈里发答应对他的任命,当这名哈里发拒绝后他还能将其换掉,可见其势力膨胀到了什么程度,在蒙古人抵达之前的西亚、中亚一带,他就是最大最强的势力。 这样的人,显然不易对付。 律庆对他的揣度有一半实现了,另外一半则没实现。 对于摩诃末来说,他是带来了四万步骑,其中精骑就有一万,不过,他显然精通假途伐虢之事,名义上准备让长期盘踞布哈拉的古比葛逻禄人、拉钦伯克柯提斯担任整个河中地区(西辽国曾在这里来设置河中府)的总督。 实际上却想趁机彻底占据布哈拉,进入布哈拉后,他带着一万步骑留了下来,另外三万步骑则在他的表弟、也即其母秃儿罕太后另外一位侄子阿勒巴尔(史称阿勒巴尔汗)的带领下继续东进,准备攻克撒马尔罕。 于是,原本占据这里的拉钦伯克柯提斯也不得不将自己的五千常备骑兵再加上前来投靠他的五千部族骑兵全部汇聚,协同阿勒巴尔去攻打撒马尔罕。 如同后世某军借着攻击某军的口号进入军阀属地,进而达致一石二鸟之策一样,对于这块丰饶的土地,摩诃末显然是准备占下来后就不走了。 对于他来说,律庆实在有些可怕,在冬季经过上千里的荒漠去收复毡德城实在风险太大,但对于近在咫尺的泽拉夫尚河流域则不同了。 阿姆河很少结冰,且从泰尔梅兹城以下都能通航,遑论布哈拉附近了,他的人马自然要从阿姆河北岸之荒地过来,但粮草辎重却能经过阿姆河运过来,这就非常方便了。 与律庆由于兵力较少、财源不足不同,他现在占据的地盘非常大,人口非常多,财源自然也非同小可,就算一战失去了五万人也无损根本,很快就能在征集另外五万出来。 而对于他这样的伊教徒来说,赶在律庆之前尽量多占一些地盘才是上策,因为他的常备军实在缺乏训练,凭借的无非是突厥奴隶骑兵和召之即来的海量农兵。 无论如何,他绝对不会想到萧佛奴能横穿大沙漠南下扎拉夫尚,也不会相信律庆会亲率大军从吉扎克西进,还藏到鸟不拉屎的扎拉夫尚。 对他不利的是,这片土地自从突厥人进来后历任统治者没有一个是真正将平民放在心上的,西辽国的到来反而是一个异数,耶律大石时代显然是该地最繁荣昌盛、最自由、最富庶的时代,也是民众负担最轻的时代。 这里的统治者不但会征收田税、商税,还要征收人头税,耶律大石进来前每户每年需要缴纳十个金币的人头税,进来后则改成三枚,至于兵役、劳役更是减轻了许多,故此,周围的伊教势力不得不以“圣战”的名义对付他。 圣战,对于伊教徒来说,可谓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能轻松写意拎起来的口号,并能让信徒们盲从。 无论信徒们身上的负担有多重都会盲从。 这就不得不让人喟叹。 阿勒巴尔带着大军抵近撒马尔罕时终于得到了扎拉夫尚的消息,也得到了北面的吉扎克换了主人的消息,他顿时犹豫起来了,马上派人通知正在布哈拉“坐镇”的摩诃末。 律庆的突然出现也让摩诃末吓了一跳。 布哈拉,小雪飞舞,不过拉钦伯克的府邸却温暖如春。 作为苏丹,相貌英俊果毅,留着黝黑发亮大胡子的摩诃末显然不会就待在布哈拉不动,接到这个消息时他正在“亲切”接见巴布哈拉一带的知名宗教人士、地方豪强、豪商巨贾。 对于他来说,这些人都是他需要拉拢的,而普通农户、奴户、工匠则是他无须关心的,特别是宗教人士。 如同藏传佛教一样,家里但凡出了一个活佛,必定是鸡犬升天,伊教徒的宗教人士也是如此,地方豪强、豪商巨贾背后若是没有宗教人士的暗中支持显然也是做不长的,因为宗教人士很容易就能煽动信徒反对他们。 而宗教人士天然的高贵性又让地方豪强不敢轻易对付他们,就算是拥有强大武装力量的拉钦伯克也不行。 不单单是伊教,时下欧洲何尝不是如此,若是没有教皇的加冕,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就会像小丑一样陷入绝境。 宗教啊,还真是一剂令人上瘾的好药。 抑或是毒药? 谁也说不清。 得到这个消息后,摩诃末假装镇静,还继续与诸人热聊,等到众人散去后这才详细询问起来。 他现在得到的消息是律庆的人袭击了扎拉夫尚,并将盘踞在那里过冬、以古比汗为首的万余户全部迁走了,但并不知晓律庆又来了。 当然了,对于律庆来说,在没有彻底封锁消息之前是不会大大咧咧进入扎拉夫尚土城隐藏的,而是会先藏在山脉后面。 “他们已经抵达哪里了?” “快要抵近吉扎克了” “立即通知阿勒巴尔,派兵夺占木城堡!同时派人前往扎拉夫尚,嗯......” 他也犹豫起来。 “既然律庆的人能够从那里过来,要不要彻底占据那里?不过那里四周荒无人烟,只有山脉附近有一些荒草,要占据那里就必须携带大量的辎重,乌沙克这厮从塔什干抢夺的粮草显然都被律庆这厮搜刮干净了” 如果柯提斯的人没有全部派遣下去,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让其前往扎拉夫尚驻扎,眼下他还要镇守布哈拉,虽然还有一万步骑,但布哈拉附近的城堡也有好几个,若是再派兵到扎拉夫尚,这里岂不是单薄了? “算了,暂时在四周探查一下,若是没有发现敌踪就......” 他又想到一事。 “万一律庆又来了呢?不行,不能让此城成为他们的立足之地,将其一把火烧了!” 于是,还藏在大沙漠北面沙丘里瑟瑟发抖的律庆等人就有些尴尬了。 一旦他出来阻止,进攻撒马尔罕的阿勒巴尔大军肯定会掉头进攻他,在撒马尔罕与律庆之间,摩诃末显然不会放过拿下律庆的机会。 若是不阻止,那么他们驻扎进去后如何度过漫长的寒冬? 山脉北面,大沙漠中。 四座巨大的沙丘中间,藏在这里的律庆也是有些忐忑不安。 他自然不会完全呆在这里不动。 以霍斯都为首的一百黑曜都已经藏到了扎拉夫尚城里,一座有着几千间民房、方圆六里的城池想要将这一百人找出来也不容易,何况面对着布哈拉一带的南门上显然有人监视,那人显然带着律庆唯一的望远镜。 若是不幸被摩诃末发现了踪迹,并派出布哈拉一带的军队,他自然会倾尽全力以最快的时间将其消灭,若是只有少数人前来探查,则要掩藏行踪。 按照律庆的估计,摩诃末手里只有一万人马,绝对不会派遣大军前来,不是因为他律庆,而是因为在阿姆河上游还有最近有些复起的古尔人,泰尔梅兹也能坐船顺流直下,他必须保留一定人马才行。 很快,大约百骑开进了扎拉夫尚。 他们四周搜索一番后,并没有发现任何踪迹,便开始准备放火了,这时霍斯都显然来不及通知律庆了,只得先阻拦敌人。 一场城内的小规模骑战开始了,作为先来者,霍斯都的人显然早就控制了两座城门,黑曜都的实力可不是摩诃末的亲卫奴骑兵可以比拟的,没多久,这一百骑除了少数被俘便全部死在城里了。 一百骑未能及时赶回去,摩诃末很快就会知道这里的情况,霍斯都只得安排几十人继续藏在城里驻守,自己亲自带着几十人押着几名俘虏回到了律庆的藏身之地。 第26章 胡蛮觊觎黄金谷,可汗用兵狮驼国(2) 就在律庆煞费思量时,即将抵近吉扎克的萧佛奴突然有了行动。 将万余户古比部葛逻禄人押往吉扎克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故此,在出发前律庆就有了动作,他立即给每一户牧户发放了十个金币,并从中挑选出三千名尚未成婚的年轻牧户,实际上其中合格的士兵只有一半,但律庆还是将其招募起来,并另外发放了十个金币作为安家费。 他让这三千人专门押送古比汗乌沙克的两千常备军俘虏,很显然,这三千人并非古比汗常备军的亲族,平时没少受到其它牧户的欺辱。 并暗中允诺抵达吉扎克后将这两千人都杀掉,然后三千常备军的家眷和财物都归他们所有,对于想法简单的人来说,这实在太好了,在这个诱惑下,什么同族、同信仰都不值一提。 已经踏入饥饿草原,距离吉扎克只有一百里时,赵无忌派遣的人迎了上来,自然还有律庆留在这里的黑曜都和刚刚从也喜部、戍卒中招募的新兵,他们押着不同的牧户分别前往突厥斯坦山东端北麓牧场、卡特恰尔山西麓牧场。 其中显然不包括这三千户。 这些人萧佛奴准备就近安置在吉扎克附近的牧场,抵近吉扎克五十里时,这三千人突然将两千俘虏包围起来了! 一场古比部内部的杀戮开始了,然后这三千户显然就成了彻底忠于律庆的牧户了。 古比汗乌沙克傻眼了,他显然意识到了什么,但为时已晚,不过若是此时将他也杀掉,势必会引起刚刚迁走的古比部牧户的反弹,萧佛奴将其软禁起来了,至于那两百万多万财物自然全部落入律庆手里。 事后萧佛奴从这三千户中抽调一千五百人成为新兵,余者则在附近牧场放牧,此时吉扎克的新兵就有了四千五百人。 按照律庆之前的吩咐,一千五百戍卒新兵中的五百人则会成为吉扎克节度使府的大小官员和衙役,自此,吉扎克的新兵数量就是四千人了,自有黑曜都对其训练。 当然了,抵达两处牧场的古比葛逻禄牧户也会受到也喜部(突厥斯坦山东端北麓牧场)、尼剌部(恰特卡尔山西麓牧场)的监视。 自此,大局已定。 萧佛奴立即带领五千骑赶往突厥斯坦山腹地的木城堡。 此时,阿勒巴尔汗率领的大军距离撒马尔罕尚有一百里! ...... 回到扎拉夫尚北面的沙漠里。 得知摩诃末的动静后,律庆罕见地陷入了长时间的思考。 他既然是从吉扎克沿着荒漠草原过来的,显然不可能携带太多的辎重,故此, 他也没有多少时间继续思考了。 最终还是将众将召集起来商议。 刘符离、律献忠、律效忠、霍斯都在列。 律庆斜眼看去,律献忠、律效忠是自己的义子,前者是辖嘎斯人,忠勇有加,律效忠是突骑施人,骁勇善战,黑曜都出身,但论起思虑周全都不如葛逻禄人刘符离。 唯独祆教徒突骑施人出身的霍斯都值得期待。 果然,只见律献忠、律效忠都是沉默不语,刘符离率先说道:“大汗,末将认为藏在这里不是持久之计,我建议马上南下占据木鹿州” “那里周围都是绿洲,还是泽拉夫尚河流域最为狭窄的绿洲地带,只要卡住了那里,就能切断摩诃末与阿勒巴尔之间的联系” “木鹿州末将也去过,也是一座大城,人口约莫十万,城内物资丰富,足以养活一万大军一个月之需,若是将民间的物资也利用起来,三个月也不成问题” “我等婴城自守,大量消耗花拉子模人,等到萧佛奴和西喀喇汗国的大汗哈桑大军抵达后便出城反击,以我军的实力,胜算很大” “还有,按照大汗临行前的筹划,消灭摩诃末的有生力量是既定目标,卡住了木鹿州,必定能迫使摩诃末与我决战,因为他不可能放弃阿勒巴尔的两万步骑不管” 霍斯都说道:“职部同意刘将军的判断,唯一可虑者就是摩诃末因为畏惧我军,还会从花拉子模源源不绝调来大军,或者干脆从呼罗珊的木鹿城调来大军” 河中的木鹿州,后世纳沃伊,昭武九姓安姓所在,当时叫东安国,河中大国之一,呼罗珊的木鹿城,则是后世伊朗呼罗珊省的马雷城,与布哈拉隔着沙漠相望。 律庆点点头,“那你认为他会从何处调兵?” “多半是木鹿城,那里距离布哈拉只有五百里左右,而要从花拉子模调兵,至少千里,而且木鹿城都是突厥奴骑兵,很快就能抵达这里,若是有一万骑兵抵达,摩诃末就敢从布哈拉出来,然后与阿勒巴尔夹击木鹿州” “届时,就算有萧佛奴和哈桑的呼应,我军的处境也极为不妙,何况哈桑能不能按照我们的预计与萧佛奴合兵一处还是一个疑问” “如果单单只有萧佛奴的五千骑,显然形不成呼应之势” 律庆郑重地点点头,“不错,故此攻占木鹿州也是冒了偌大的风险,为今之计......” 他看了看诸人,“我部安插在撒马尔罕的密探有没有传来最新的消息?” 霍斯都摇摇头,他说道:“大汗是不是准备将希望放在古尔人身上?果真那样,那么虽然能牵制部分摩诃末军队,但也会让哈桑的军队不可能出来了” 之前,古尔人趁着律庆在毡德城大败花拉子模的机会出兵撒马尔罕以南史国城,并一度占据了包括史国城(沙赫里萨布兹)、那黑沙布(卡尔希)在内的地方,后来在西辽国的调解下古尔人让出了这些地方。 不过他们还是占据了铁门关以南之地,食肉知味,谁也不敢保证古尔人趁乱再入史国城、那黑沙布。 何况时下镇守泰尔梅兹城(古尔苏丹国在阿姆河北岸唯一一座城市)的是该国赫赫有名的奴隶骑兵出身的大将艾柏克,后来就是此人出任德里总督,并收容了被花拉子模击败的古尔溃兵,建起了德里苏丹国。 眼下以艾柏克的眼界,显然不会意识到自己将来还会有机会窃取古尔苏丹国的大位,并在印度重建国度的,但此人既然如此枭雄,哪有不趁乱浑水摸鱼的? “再等等,不过我部不能在沙漠里继续隐藏了,全军转移到扎拉夫尚城里去” 三日后,陆续有消息传来。 “大汗,攻打撒马尔罕的阿勒巴尔汗抢占木城堡未果,只得围困撒马尔罕,不过并未展开攻势” “哈桑大汗坚守不出” “哦?” 律庆的眼睛一亮,“难道摩诃末没有命令他返回布哈拉?” 三日了,摩诃末派出搜查扎拉夫尚的一百骑没有返回肯定引起了他的注意,但在这种情况下还让阿勒巴尔围困撒马尔罕,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摩诃末的援军到了! 一想到上万呼罗珊突厥奴骑兵赶到布哈拉,律庆眼里的亮色转瞬即逝,渐渐地,一抹忧色夺目而出。 一万五千对五万大军,就算律庆历来自负也不禁有些胆寒了。 他在布哈拉自然也布置了密探,但迄今为止也没有消息送出来,很显然摩诃末封锁了消息,让布哈拉的人只进不出! 但完全只进不出是不可能的,像布哈拉这样的大城,地下水显然不能全部满足其需要,每日仍需到城外汲水,还有,城内的排泄物和垃圾也需要每日清出去,否则就是一座臭城。 摩诃末家族是以前塞尔柱帝国苏丹贴身伺候的奴仆出身,很是懂得享受的,绝对不会让这一幕发生。 他不禁有些奇怪。 “仅仅三日,他的援军就到了,按说无论是从花拉子模过来还是从木鹿城过来都没有这么快啊” 可惜他现在无法及时掌握布哈拉的确切情报,虽然能将黑曜都派出去,但若是无法进入城内,能够得到的消息也不会真实。 于是又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半晌,他的眼睛亮了。 他再次端直了上身。 “霍斯都” “职部在” “你立即派人混入木鹿城” “是,大汗......” “我还是想多了,像木鹿城这样的要地,摩诃末岂有不上心的,若是我猜的不错,那里的防御必定已经被他自己的人接手了,不过与布哈拉相比,那里的防御是否像布哈拉那样严密呢?” “无论如何,总会有些机会,你的人一旦混入城内,立即联络我们的人,对了,木鹿城的密探也没有消息传来,难道那里也执行了布哈拉那样的严防死守之策?” “无论如何,你等还是去一趟吧” 霍斯都知道事关重大,便点点头,“职部亲自去一趟” 霍斯都挑了几个突厥人面目的人,还特意扮成了河中一带的农户,赶在天黑之前抵近了木鹿城附近——此城距离扎拉夫尚只有百余里。 猫在木鹿城附近的一座荒山上,霍斯都举起了望远镜。 时近黄昏,果如他们所料,有三三两两的人群出城了,有的在往野外倾倒什么,多半是垃圾和排泄物,有的则在泽拉夫尚河里汲水! 而附近也有至少几百骑兵往来驰骋,显然是在监视他们。 望远镜逐渐固定到这些骑兵身上。 说起来西域一带,无论是古比葛逻禄人还是花拉子模,抑或古尔人的外形都差不多,若是正规骑兵,自然是花拉子模骑兵装备齐全一些,古尔人次之,因为他们在加兹尼、喀布尔等地都有作坊,葛逻禄人则是毫无甲胄。 眼前这支骑兵看起来却有些奇怪,看起来像葛逻禄部族骑兵,也没有甲胄,但服饰显然比葛逻禄人更整齐一些。 “咦?” 霍斯都突然放下了望远镜。 第27章 胡蛮觊觎黄金谷,可汗用兵狮驼国(3) “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颇大,顿时让一旁的人吓了一跳。 “都头!” 霍斯都这才反应过来。 “看到没有,那些骑兵都包裹着头巾,还都是大胡子,看起来都差不多,不过这些人的头巾正中镶嵌着的都是白玉!” 见到其他人都是疑惑不解的目光,便道:“时下西域诸多伊教势力,最重黑玉和红玉,只有古尔苏丹国由于盛产白玉,便普遍镶嵌此玉” 一人说道:“这么说这些人都是古尔人?” “不错,得赶紧回禀大汗才行” 扎拉夫尚,律庆得知这个消息后也陷入了沉思,半晌他露出了笑容。 “哎呀,我还是拘泥于古尔人与花拉子模人是世仇,浑没想到时下对于摩诃末来说我才是他最大的敌人,至于古尔人则完全可以暂时罢兵言和的呀” “对了,你等不用去木鹿州了,时下布哈拉诸城肯定都是严防死守,去了也出不来,我估计摩诃末出动之前为防本部介入,已经提前与古尔国苏丹基亚斯丁联络过了” “那就是一旦我部介入,那么两国就谈和,筹码无非是两个,一个是赫拉特地区,时下由于大量乌古斯人进入,花拉子模暂时无法收复那里,便干脆许给古尔人” “其二就是西喀喇汗国,不用想了,反正古尔人在阿姆河北岸有泰尔梅兹这个据点,想要将其势力彻底清除出去暂时也做不到,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此战过后他获取泽拉夫尚河流域,而古尔人则收获史国城和那黑沙布” 史国城,后世沙赫里萨布兹,那黑沙布,后世卡尔希,两地绿洲面积相当于时下西喀喇汗国一半。 “那我们?” “很显然,古尔骑兵至少来了万骑,而且先到了布哈拉与摩诃末汇合,我估计他们先达成了击败我部后再取西喀喇汗国的密议” 众人顿时犹豫起来了。 律庆笑道:“既然知道了摩诃末的援军是谁,就有应对的办法,霍斯都,你知道古尔人在泰尔梅兹城的驻军是多少?” “一万步骑,其中骑兵约莫七千,步军三千” “那就对了,这说明这才来的并没有万骑,而是七千骑,他总要留下一些人马镇守此城” 泰尔梅兹原本是一座废城,卡托万草原之战后耶律大石为了扼控阿姆河两岸,便利用在此战中俘获的大量俘虏重建了此城,时下规模不亚于塔什干,方圆约莫十里,可驻扎一万步骑。 古尔人占据这里显然主要是作为军事用途的,除了军人便是家属,加上少量商户,拿下铁门关后,又得到了游牧于铁门关与泰尔梅兹之间牧场的一些牧户。 大唐时代唐军曾在这里屯垦,自然也有一些农户,但显然不多,古尔人的用意显然是在据点的布局上,牧户、农户无非是顺带。 虽然古尔人在与花拉子模的战事里节节败退,但其从未放弃过泰尔梅兹,显然,他们从未放弃对阿姆河北岸的野望。 又道:“若摩诃末的筹划成真,可起到一石二鸟之策,首先,镇守泰尔梅兹的突厥奴骑兵首领艾柏克已经是该国苏丹的妹夫,威望仅次于苏丹基亚斯丁以及其弟、德里总督穆仪兹丁” “还是整个古尔苏丹国所有突厥奴骑兵的领袖,一旦他拿下了史国城和那黑沙布,就会坐拥至少十万农户,再加上他以前是古尔苏丹国北面班城、塔里寒两城的领主,届时就是横跨阿姆河上游两岸的独立势力了” 班城,后世阿富汗北面城市马扎里沙里夫,塔里寒,后世阿富汗东北部城市昆都士。 真实历史上,由于花拉子模步步紧逼,古尔国苏丹基亚斯丁不得不将其弟穆仪兹丁从印度调回,而让艾柏克转任德里总督,这才让后者有了窃取古尔苏丹国大位的机会,与屈出律几乎如出一辙。 当然了,艾柏克是此时尚未最终形成的北普什图人(葛逻禄人与阿富汗当地人的融合体)的领袖,他自然是葛逻禄人,到了德里后,阿富汗的大批北普什图人投靠他,这才有了自己的基本盘。 而普什图人的核心,以波斯人与大月氏人融合为主体的南普什图人则会待在原地(加兹尼、坎大哈、喀布尔、赫拉特)不动。 在这个奇葩的中亚、西亚伊教世界,奴隶突厥人显然是一个奇葩的存在,他们往往顶着奴隶的名号不断干出一番大事,就算时下的花拉子模摩诃末家族也是突厥奴隶出身,不过不是奴骑兵,而是贴身伺候塞尔柱家族的奴仆。 可别小瞧这奴仆,最终还是成了花拉子模的主人。 远赴印度,对于长期驻扎于泰尔梅兹的艾柏克来说显然没想那么远,拿下眼把前的地盘才是最紧要的。 想到这里,律庆又说道:“既然是艾柏克,那么他绝对不会想到我军还能越过西喀喇汗国去袭击他的泰尔梅兹!” “大汗!” 众人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纷纷表示反对。 律庆笑道:“随着艾柏克七千骑的加入,身在布哈拉的摩诃末肯定就认为高枕无忧了,对了,艾柏克以前就攻克过史国城和那黑沙布,很显然,他在大辽的调停后虽然离开了这两个地方,但多半在那里留下了内应” “内应?” “不错,泰尔梅兹处于两条阿姆河支流之间,这两条支流也形成了两处面积不小的绿洲,自然也有一些农户,假如当时艾柏克将这些牧户迁到史国城和那黑沙布,西喀喇汗国的大汗哈桑收复两地后肯定不会多想” “原因是什么呢?自己不费一兵一卒就收回了这两个地方,还多了一些农户,还都是说着突厥语的农户,岂有不暗自窃喜的?便不会多想,只是按照该国正常的方式管束他们罢了” “据我所知,艾柏克家族从陛下年轻时就夺占了泰尔梅兹,经营此城以及附近地区长达二十年,陛下也曾想夺回,但最终还是失败了,可见该家族还是十分厉害的” “其兵马战斗力显然也颇强,以前,花拉子模对古尔苏丹国的战事多半发生在该国西边的赫拉特一带,很少波及到班城到泰尔梅兹一带,因为中间毕竟隔着西喀喇汗国” “故此他的实力也较少受到波及,这次他能抵达布哈拉,显然已经拿下了史国城和那黑沙布,至少拿下了后者,否则是不可能顺利抵达的” 霍斯都问道:“如果是这样电话,那么撒马尔罕的哈桑不会不知道” 律庆摇摇头,“这才是阿勒巴尔汗并没有回师布哈拉,而是继续围困撒马尔罕的原因所在,他有四万步骑,将撒马尔罕城围得水泄不通,哈桑又如何知道?” “再说了,撒马尔罕与史国城之间也有一道山脉,其间也有一座铁门关,只要占住此关,哈桑便是聋子瞎子了” 铁门关,大唐在西域建造关隘的普遍名称,在高昌与焉耆之间,焉耆与龟兹之间,以及史国城与泰尔梅兹之间,撒马尔罕与史国城之间都是这样,估计是寓意牢不可破也。 霍斯都问道:“职部愚陋,还是不太明白,对于世镇泰尔梅兹的艾柏克家族来说,坐视摩诃末与大汗争斗方为上策,何苦主动加入战团?那样的话风险是否太大?” 律庆想了想,说道:“我也有些明白了,以前,西喀喇汗国也是花拉子模的属国,花拉子模人完全可以经过他们的地盘攻击泰尔梅兹,但却从未发生,而且,从呼罗珊的木鹿城出发,沿着阿姆河南岸往东走” “亦能攻击该家族管辖的班城一带,但同样从未发生,很显然,该家族一早就与摩诃末家族勾连起来了,多半达成了秘密协议,对于摩诃末来说,主要打击强大的基亚斯丁家族,故意放松对艾柏克家族的打击,分而化之之才是上策” 霍斯都点点头,“职部完全明白了,看来这摩诃末也不能小觑啊” 律庆暗忖:“这不是废话吗,若是没有蒙古大军抵达,花拉子模就是另外一个塞尔柱帝国,还是能动辄废立巴格达哈里发的帝国” 此时,西亚、中亚一带的伊教势力大多数都奉巴格达的黑衣大食为宗主国,有些类似于春秋时代各诸侯国对待周王国。 想要得到苏丹的称号严格上都需要哈里发的任命才行,当然了,到了后来,有不少人暗地里都自称起来。 “大汗,既然知道了摩诃末的援军是谁,那我们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律庆说道:“很显然,摩诃末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存在,之所以按兵不动,显然是在观望对撒马尔罕城的攻势,如果攻势顺利,一旦拿下了,就会全力来对付我” “时下他在木鹿州驻扎了七千古尔骑兵,肯定是有恃无恐,巴不得我等南下与他作战,或许还会从花拉子模派遣军队经东边沙漠来到扎拉夫尚” “不过,时下克孜勒库姆沙漠里有明显道路的只有其北部城池钦博伊到扎拉夫尚,距离不下八百里,其自然可从最东边城池哈扎拉斯普北上,但那里并无明显道路,茫茫大沙漠,还是严寒的冬季,并不容易做到” “故此,我估计摩诃末也很难下定决心” “可惜的是我军携带的粮草只够半月之用,否则就能长期待在这里,坐观撒马尔罕攻守战的成败再定下一步的行动” “大汗” 霍斯都说道。 “既然如此,萧佛奴已经打通了从毡德城抵达扎拉夫尚的通道,不如让人继续南下往这里送粮,有我等在侧,花拉子模人肯定会加紧攻击撒马尔罕,一开始还会让拉钦伯克柯提斯不顾伤亡将古比葛逻禄人全部堆上去攻城” “我估计一个月就有分晓了” “撒马尔罕,河中最大的坚城,喀喇汗国经营了几百年,坚持一个月显然没有问题,届时花拉子模人的损耗肯定也极大,届时便让萧佛奴出动,以我军火云都的战力和机动优势,就算不能打赢,也能大量消耗彼等” “届时布哈拉的摩诃末就不得不支援,一旦出现那样的景象,我们的机会就到了” 律庆点点头,“你说的不错,这样,派人从萧佛奴打通的沙漠道路回到毡德城,让赵无忌将我部嫡系部落的部族骑兵召集一万人,让其分别接替大海子、阿拉尔、毡德城的防御” “这样就会空出来七千骑,让萧捕奴带领并押运粮草赶到扎拉夫尚!” “是!” 第28章 胡蛮觊觎黄金谷,可汗用兵狮驼国(4) 十日后,一直藏在木鹿州附近监视古尔人行动的霍斯都回到了扎拉夫尚。 “大汗,不好了” “哦?” “一支大军,全部是骑兵,约莫万骑,直奔扎拉夫尚而来!” “可看清是哪里的部队?” “应该是呼罗珊的奴骑兵,不过装备很好,里面至少有两千板链甲重骑兵,其余的也有锁子甲” 律庆不禁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哎呀,区区七千古尔骑兵显然满足不了摩诃末的胃口,他为了万全考虑,肯定会将呼罗珊的骑兵调过来的呀” “他显然知道扎拉夫尚城城墙单薄,我绝对不会坚守城池的,不对” 他停了下来。 “很显然,摩诃末并不知道萧佛奴是从毡德城直接南下的,还以为我们都是从吉扎克过来的,他对我的兵力显然十分清楚,否则不会只派万骑过来,多半认为这里只是我的偏师,而木城堡的才是主力” 便问道:“你从木鹿州出发后花了多长时间来到这里?” “一小时” “嗯,呼罗珊骑兵既然都穿着甲胄,那么肯定快不起来,一小时走四十里就不错了,也就是说,他们需要三小时才能抵达这里” 他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上午十点,也就是说他们最快会在正午时分抵达” 扎拉夫尚只有一道极为单薄的土墙,显然是守不住的,何况野战才是他述律部骑兵的优势,不过新的问题来了。 “若是我击败了该部,那么布哈拉的摩诃末肯定知道我的主力就藏在这里,就会放弃对撒马尔罕的进攻,将全部兵力都汇聚到这里来,岂不是与我的初衷背道而驰?” “但若是又藏到附近的沙漠里去,呼罗珊骑兵占据了扎拉夫尚我部显然无法在寒冷的沙漠里一直待下去” “还真是令人头疼啊” “得想个法子,既要让摩诃末继续攻打撒马尔罕,又不让其认为我部主力在此” 思来想去,也没有一个万全之策。 半晌,他似乎有了主意。 “罢了,我的目的不就是以大量杀伤花拉子模的有生力量为上吗?既然如此,不如......” 便问道:“撒马尔罕那里的战况如何?” “大汗,我昨日禀报过,根据埋伏在撒马尔罕北面突厥斯坦山密探的观察,这十日阿勒巴尔汗的军队消耗颇大” “之所以这么认为,是一直担任攻城主力的拉钦伯克所部在五日后突然换成了花拉子模人,这说明拉钦伯克不愿再进攻了,若不是本部人马消耗太多,他绝对不会违背阿勒巴尔汗的命令的” “而阿勒巴尔汗携带的兵马只有五千骑兵,剩余的都是步兵,五日过后,从其进出帐篷的人数来看,大约削减了两成左右” “两成?若是其步军总数是两万五千人的话,两成就是五千人了,我们这支部队无论摩诃末是否知道端详,显然是存在的,对他的压力也一直存在” “于是对他来说,尽快攻克撒马尔罕才是上策,故此这十日的攻城显然是全力以赴的,按照这个进度下去,十日五千人,一个月就是一万五千人” “当然了,哈桑的人马也在不断折损,抵抗力量也会不断削弱,按照一个月损耗一万人来计算,两个月后他的人马就要损失殆尽了” “哈桑总共只有一万五千步骑,其中的步军一万万人,花拉子模的战力强于喀喇汗国,就算攻城的损失是守城的两倍,一个月以后也要损失殆尽了,另外五千骑兵要不安排在城头当成步兵来用” “要不作为突围力量来用,他能突围到哪里去呢,只有吉扎克” “这才是我将战役的关键时间长度定为一个月的前提啊,不过,哈桑父子对于喀喇汗国的臣民同样并无太大的恩德,否则拉钦伯克也不会投靠花拉子模人,对于他们来说,一个真正被哈里发任命为苏丹的花拉子模大汗显然比哈桑更有前途” ps:西域大多数伊教势力并没有从哈里发那里获得苏丹的正式任命,都是自称而已。 “于是,多半不会拖到一个月战斗就结束了,届时双方都是精疲力尽,兵马也是损失严重” “然后我再出动即可坐收渔翁之利,若是提前暴露实力,那么依着摩诃末对我的忌惮,肯定会将主力转向于我,那就有些不妙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一幕半途而废!” 他立即下达了命令。 “全军再次转移到北面大沙漠里去!” “大汗,若是呼罗珊骑兵占据扎拉夫尚不走了呢?” 律庆点点头,“这一节我也有所思考,若是他们占据不走了,那么我等就在沙漠里最多坚持十日,届时想必萧捕奴也到了,呼罗珊骑兵见我等不见了,肯定会认为我部兵马不多,见到他们大军来袭,心惊胆战之下便提前跑路了” “可大沙漠里饮水极为缺乏” “不怕,沙漠上还有一层薄雪,让士兵们收集起来煮水,当然了,只能在晚上进行” 于是,大军又开始撤离了。 等到呼罗珊骑兵抵达时,扎拉夫尚又变成了一座空城,来的正是图尔罕太后的女婿、呼罗珊总督、土门汗之父、花拉子模奴骑兵首领吉斯勒。 他根据城内的情形便知道这里的人刚刚离开没有多久,之前,为了迷惑敌人,律庆还让一千骑沿着扎拉夫尚到吉扎克的道路向东奔驰而去,还让他们一直骑行道吉扎克附近。 在这荒漠里,还有薄雪的情况下,一千骑弄出的动静与一万骑差不多,何况为了让吉斯勒上当,这一千骑的“奔逃”速度很快,显示出慌乱的模样。 为彻底让吉斯勒上当,这一千骑又分出三部分,每部分之间隔开几百米,这样一来,更让道路的蹄印显得混乱不堪。 于是,若是吉斯勒仔细观察蹄印的话,最多会得出这里埋伏着三千骑的结论。 沙漠里的夜晚气温急剧下降,除了值守的,所有士兵都缩在帐篷里瑟瑟发抖,为防马匹弄出动静,律庆这一次还一气向北奔行了五十里。 为防被敌人发现,他们还提前在扎拉夫尚附近搜集了大量的积雪,一边走一边用积雪将蹄印掩盖,可巧这一日天上又下起了小雪,便将踪迹彻底掩盖起来了。 半夜时分,黑曜都的最新消息传来了。 “大汗,呼罗珊骑兵果然在扎拉夫尚驻扎了下来” 律庆点点头,“五日,最多五日他们就会撤退,届时我等就再出来” “这是为何?” “按照你们的说法,他们并未携带大量的民夫,也就是他们跟我们一样,只携带了几日的干粮以及马匹的少量豆料,绝对不会长期待下去的,我估计过几日他们不是全军撤退,便是留下少量人马驻守,大部撤离” “届时......” 律庆不禁又有些犹豫不决。 “如何?” 霍斯都满是期待。 “唉,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十全十美之事,我之前的计划是无论如何要在这里待上一个月的,为的是让花拉子模人与喀喇汗国人互相大量消耗,现在看来不能等那么久了,若是在这大沙漠里继续待上半个月” “花拉子模人和喀喇汗国人没有分出胜负,我军倒先不战自败了” “五日,也差不多了,五日后无论呼罗珊骑兵走不走,我军都要出去” “接下来呢?” “自然是全力消灭这支骑兵,然后迅速南下攻击木鹿城,消灭那里的古尔骑兵” 扎拉夫尚,吉斯勒住进了以前古比汗乌沙克的汗府,律庆虽然撤离了,但里面的设施却并未带走,故此,吉斯勒依旧能围着火炉品尝美酒,吃着烤羊肉。 同样在半夜时分,他派出去在四周探查的侦骑回来了。 “大汗” 他的儿子就是土门汗,他作为呼罗珊总督,自然也有汗号。 “怎么样?” “就是逃到吉扎克去了,我等一直沿着东去的道路前出了两百里,一路上都是杂乱无章的蹄印,估计最多只有两三千骑” “两三千?哈哈哈” 吉斯勒不禁大笑起来。 “苏丹还是太过小心了,想那律庆总共只有多少人马?能调到吉扎克的最多一万,还要扼守突厥斯坦山、吉扎克城,能抽调到这里浑水摸鱼的有三千就顶天了!” “那我们?” “派人回复苏丹,说明这里的情况,本汗的建议是放弃此地,因为律庆的人马随时会来,若是驻扎少量人马,便不是他的对手,若是驻扎太多人马,粮草食水又成了问题” “告诉苏丹,为防律庆再次返回,本汗准备在这里待上十天,十天后便撤离,对了,还望苏丹运送一批粮草过来,我等只携带了三日的干粮和食水,可待不了十日之久” 吉斯勒这个决定到了第八日还是让律庆得知了。 期间吉斯勒自然也会在周围派出侦骑巡逻,被他俘虏了一人,逼问之下便知晓了。 律庆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厮竟然要待上十日之久,他在这里比原计划的五日多待了三日就有些支撑不住了,若不是正好萧捕奴带着大军抵达了,他早就出去与其决战了。 喜的是十日后撒马尔罕那里对于双方的消耗便更多,他的初衷也就快实现了。 不过,随着萧捕奴七千骑的到来,他现在不仅重新拥有了充足的粮草,还重新成了一人双骑的骑兵! 兴奋之下,他冒着刺骨的寒风走出了帐外。 望着天上若明若暗的淡淡星光,他不禁在内心发出了呼喊。 “决战吧,我亲爱的敌人!” 第29章 胡蛮觊觎黄金谷,可汗用兵狮驼国(5) 区区一个侦骑的失踪,若是没有超过十日之久,想必吉斯勒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侦骑也会深入大漠探查,迷路了或者被藏在沙漠深处的祆教徒杀死了也是有的(此时花拉子模人显然不知道绝大部分祆教徒牧户已经迁到了毡德城)。 于是,律庆就能好整以暇地在沙漠里待到第十日了。 第十一日一早,吉斯勒便带着大军离开了。 这里虽好,但与泽拉夫尚河流域相比就差多了,与呼罗珊的木鹿城更是无法相比,在木鹿城他的府邸有几百个奴隶为他服务,他虽然是花拉子模赫赫有名的战将,但早就适应了制纸醉金迷的生活。 在这里他能待上十日就算不错了,若不是摩诃末在侧,他最多待上五日就会离开。 扎拉夫尚到木鹿州,约莫一百二十里,中途荒山、荒漠纵横,唯一一处可能设伏的地方距离木鹿州只有三十里,那里是古尔骑兵的巡逻范围,除此之外,沿途都很开阔,吉斯勒便不虞有他,大大咧咧带着大军向东南方向缓慢逶迤而去。 二十里后迎面是一个非常开阔的谷地(后世阿兹勒克,有名的铀矿产地),道路就从谷地中间穿过。 谷地东西、南北都有十里以上长度,周围则是连绵起伏的低矮荒山。 这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埋伏,吉斯勒行军时让两千重甲骑兵处于最前,这两千人可是他的宝贝,以前他在呼罗珊时就是凭借着他们称霸呼罗珊、古尔西部一带,也让前来偷袭的乌古斯人无功而返。 后面则是八千有着半身锁子甲的轻骑兵,说是轻骑兵,这配置在中亚一带也能横着走了,谁叫呼罗珊是时下波斯最大的工匠中心呢,摩诃末家族就是因为拿下了此地才真正崛起。 并波悉林也是因为此地才实际上建立了黑衣大食。 突厥奴骑兵之所以称雄中亚、西亚一带自然是因为他们从以前的漠北带来了独特的骑兵战术,这种战术从匈奴人开始,一直到后世的蒙古人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无非是部队训练、精锐程度不同罢了。 首先是骑射, 以前的阿拉伯人很少会骑射的,有的只是跃马弯刀,同样,阿拉伯人拿下波斯后才学会了骑射,因为波斯同样面临北方草原部族的威胁,显然也学会了。 再就是骑战之术。 以装备精锐,或者没有装备时以骁勇力大者突前,使用硬弓、重型武器、高头大马,一举冲垮敌人前阵,一旦敌人开始溃退,那就是大杀四方的时候了。 突前者也有讲究,远程弓箭,近程骨朵、短斧、标枪,贴身则是重型武器,几千年也没什么变化。 大量的轻骑兵显然没有能力,也没有可能装备上这些东西,除了软胎骑弓便是弯刀,不过在追击敌人时还是一把好手。 吉斯勒的重甲骑兵也是如此,全身板链甲(后来被欧洲人学去了),骑枪或者重型弯刀,再加上产自波斯地区特有的适合山地、荒漠作战,体型虽然没有汗血宝马高大,但却粗壮得多的波斯马,马匹也裹上了一层甲胄,行走起来就好像一个个移动的堡垒。 饶是如此,这样的装备,走上二十里后马匹也需要歇息一下了,不等吉斯勒吩咐,两千重甲骑兵便全部下了马,然后用随身携带的水囊喂马。 前面的重甲骑兵一停下来,后面只有半身锁子甲的轻骑兵自然也停了下来,他们的马匹自然没有这么累,不过既然前面停了下来,自己也不可能越过他们继续走。 吉斯勒带着三百只有半身板链甲的亲卫骑兵位于大队最中间,之所以如此配置显然是兼顾了马速和防御力,遇到险情后也能很快逃跑。 重甲骑兵停下来时显然也考虑到了整个队伍的阵型,他们在抵近谷地出口时才停下来,这样的话,当吉斯勒的一万骑全部开进来后,由于是开阔地便不会拘泥于道路了,完全可以驶向两侧。 于是,当大队人马完全停下来后几乎铺满了道路两侧。 吉斯勒作为花拉子模勋贵,显然是很讲究的,他的亲兵三下五除二便为他扎起了一顶小帐篷,里面铺着厚厚的地毯,可以让他在里面喝着用棉被包裹着、尚有余温的美食和美酒。 就在他刚刚坐定,正要端起酒杯时,从扎拉夫尚方向飞来一骑。 “大汗!” “什么事?!” 吉斯勒的声音带着些许不满。 “敌袭!” 吉斯勒顿时腾地一声站了起来,由于是小帐篷,还几乎顶到了帐顶。 “怎么会?是?” “律庆!” 吉斯勒也顾不得帐篷了,立即下达了命令。 “全军继续出发,让重甲骑兵断后!” 他显然不知晓律庆到底来了多少人,加上后者历来的威名,原本威震呼罗珊、东波斯一带的他霎时便乱了方寸,这里地势开阔,此时他若是下令整顿人马上前迎敌未尝没有胜算。 律庆确实来了。 在这个谷地拦截吉斯勒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首先扎拉夫尚城附近地势太过狭逼,几万骑兵纠缠在一起实在施展不开,而且一旦吉斯勒受惊后遁入城池也是一个麻烦,何况他只知道吉斯勒今日要离开,但何时离开并不知晓。 于是,他就只能根据吉斯勒的行动来决定自己的行动,他的藏身之地距离扎拉夫尚还有五十里,就算他连夜转移到只有二十里的地方,等黑曜都探知吉斯勒的行动在做出反应也会让自己只能跟在他后面走。 不过,他的骑兵包括黑云都在内与呼罗珊重甲骑兵相比还是轻便许多,于是速度就快了许多,便能从道路两侧连绵起伏的荒山中赶超过去,并恰好在这处谷地赶上了他们。 时下他的安排是: 萧捕奴带着七千骑已经绕到了吉斯勒的前面,堵住了谷口,既能防止呼罗珊骑兵跑掉,也能应付可能从木鹿州赶来的古尔骑兵。 自己则带着一万骑堵住了谷地的入口,同样是以一千五百黑云都打头,赶在敌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向后面的呼罗珊轻骑兵扑了过去! 中间的吉斯勒得知详情后赶紧又下达了新的命令。 “重甲骑兵不要去后面了,全力向前,打通谷口!” 他很自信,这两千重甲骑兵若是他自己的兵马,配合轻骑兵,放在以往成为一个较大的独立势力也不成问题。 何况此时骑兵们并没有卸甲,随时可以上马。 当下两千重甲骑兵又纷纷扭转马头冲向前面,时下他们距离谷口还有大约三百米,令他们欣喜的是,前面的敌人似乎傻了一般,竟然没有利用他们还在整队的机会率先杀进来,而是待在谷口没动,这不是白送人头吗? 两千重甲骑兵在大地上卷起了大量的雪尘、杂草,一时声势极为煊赫。 既然是谷口,两侧自然有矮山,不过这里地势普遍开阔,两山之间的距离也有上百米,当两千骑以五十骑打头,排列的整整齐齐像一道势不可挡的洪流冲过去时任何阻碍在路上的东西都会被他们碾得粉碎! 前面的萧捕奴见了果然胆战心惊了,纷纷扭转马头向后跑,重甲骑兵将领见了大喜,以往,他们在对付塞尔柱残部、乌古斯叛军时也会遇到这样的情形,乌古斯叛军都是轻骑兵,以为能很快脱离他们,殊不知这种波斯马不但既能负重,速度还不慢,更能一气跑上三十里才停下来歇歇。 以前,若是律庆遇到的是呼罗珊重甲骑兵,是很难施展起曼古歹战术的,这次总算让他见识到了。 不过,律庆的军队自从诞生以来还从未临阵逃跑的,这一幕显然有些蹊跷。 但呼罗珊重甲骑兵哪里理会这些,继续加快马速往前追。 霎时,两千呼罗珊重甲骑兵便全部踏上了这条宽阔的道路,远处的吉斯勒见了也是不时颔首称好,嘴上还忍不住说道:“都说律庆的骑兵骁勇无匹,没想到被我的重甲骑兵一冲就溃散了” 一股强大的信心顿时涌现出来,他也不准备逃了,这里还有八千轻骑兵,完全可以就在这谷地与他大战一场! 便下令各部赶紧做好战斗准备。 重甲骑兵追得也十分畅快,原本律庆带给他们的压迫感此时自然荡然无存,霎时就来到一个岔路口,只见前面的敌骑突然一分为二,纷纷窜入两侧岔道,不过前面又出现了一队骑兵,将南下的道路堵死了。 重甲骑兵自然没有理会窜入两侧岔道的敌骑,继续提高马速朝前面的敌骑冲过去! 霎时,双方的距离只有一百米了! 萧捕奴的手下都是火云都,如何是蓄势而来的呼罗珊重甲骑兵的对手,莫不成他们被吓傻了? 五十米! 只见处在最前面的几骑突然纷纷扭转马头奔向两侧缓坡! 然后将一支小部队露了出来! 只见十门铜炮一字摆开,铺满了整个道路,重甲骑兵哪里见过此物,虽然有些愕然,但还是往前冲! “轰......” 其中三门铜炮打响了,霎时,一阵满天弹雨便覆盖了整条道路! 这里面装填的自然就是散弹了,能够提前在这里设伏,很显然,萧捕奴的部队昨日晚上就提前赶到这里了。 不错,时下律庆的工匠已经为他制作出了十门五百斤重的短管火炮,威力大致相当于后世明军的威远炮。 实际上明军的火炮在中后期就能发射散子了,不过因为火炮质量以及发射散子的难度远比实心弹大,最后逐渐废弃了,后来曾国藩在镇压太平天国时才重新让能轻易发射散子的火炮大行其道,并给了太平军以重创。 第30章 胡蛮觊觎黄金谷,可汗用兵狮驼国(6) 在这个世界上,由于技术原因,律庆显然不会将有限的人力投入到制作火枪上,那玩意儿太过复杂,威力又不见得超过弓箭,何况自己还是草原大汗,但火炮的制作倒是容易得多,便先将这玩意儿捣鼓出来了。 饶是如此,他的拿着最高薪的工匠也是花费了两年时间才做出了十门合格的铜炮,这一次考虑到要与强大的花拉子模人决战便全部带来了。 弹雨过后,处在最前面的呼罗珊重甲骑兵纷纷连人带马扑倒在地,后面的骑兵由于正在高速奔驰,此时就算想停下了也不可能了,由于前面有倒地的马匹,也不时有马匹被绊倒倒下。 还是有一些重甲骑兵冲过来了! “轰......” 又是三门铜炮打响了,喷射出的散弹再次覆盖了整个路面,再次让这部分骑兵扑倒在地! 此时,后面的骑兵听到这闻所未闻的声响显然吓到了,马匹自然也是如此,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不过在高速奔跑中骤然停下来谈何容易,于是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终究还是有一些骑兵继续冲了过来,但显然是三三两两十分零散。 “轰......” 最后四门铜炮打响了! 这些骑兵无一例外全部扑倒在地! 此时,一段长、宽都在五十米左右的路面顿时铺面了人、马的尸体,后面的骑兵想要过来显然不可能了,除非他们冒着被绊倒的风险。 队伍终于停了下来,而此时,最开始的三门铜炮终于装填好了,这一次,他们撞上了十斤重的实心铁弹! “轰......” ...... 这边铜炮大显神威,那边的战斗也是热火朝天。 律效忠率领一千五百黑云都率先与敌人最后面的轻骑兵接触了,以有备击无备,以有速击无速,装备差距又大,结果可想而知,于是,一千五百黑云都就好像一道势不可挡的黑色洪流咆哮在道路上! 随着黑云都的不断推进,很快就推进到道路的中央! 与此同时,各有三千火云都则在黑云都的两侧侧后,不断击杀被黑云都冲散到道路两侧的溃兵,以及原本就留在那里的呼罗珊轻骑兵,同样的,随着黑云都停了下来,他们也停了下来。 想要在敌人实施突袭时在短时间内整顿好队伍显然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吉斯勒在付出两三千骑的代价后倒是终于整顿好了,不过他面临的状况也不容乐观。 前面传出的炮声显然也吓到了他,故此,他也不敢尾随重甲骑兵而去,与那可怕的炮声相比,眼前这些与他们一模一样骑在马上拿着弓箭、骑刀的骑兵显然就亲切得多。 双方的距离同样大约是一百米! 不过,随着两千重甲骑兵的离去,他手里便只有八千骑,在这段时间里又损失了两三千骑,时下留在他身边的只有五千骑左右了! 而律庆的万骑几乎没有什么损失! 律庆自从成军以来显然还没有打过如此富裕的仗,想到这里,他不禁裂开大嘴笑了起来。 时下,两支大军都在这处宽阔的谷地上散开了,还都开始了加速! 对冲开始了! 这倒是律庆军喜闻乐见的环节。 还是老办法,突前的黑云都率先射出一拨重型抛箭,两侧的火云都尾随其后,抵近五斗力骑弓的抛射射程时也如法炮制,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收弓入囊。 既然是轻骑兵,自然没有配备铁盔,马匹更是没有甲胄,于是前面的敌骑纷纷扑倒在地,此时敌骑的大阵顿时没有那么严密了。 穿凿! 穿凿战术开始实施之时,双方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等黑云都冲到一半时,便又要面临一个完整的大阵了,不过此时吉斯勒的五千轻骑兵几乎损失了一小半! 也就是说,在刚才这阵抛射和穿凿骑战后,他的五千骑霎时又变成了三千多骑! 此时,律庆带着后军正在往两侧包抄过去,吉斯勒再是骁勇见状也胆寒了,自己人数完全不占优,一个冲锋就损失了一千多骑更是他从未见过的,当下立即扭转马头朝着谷地出口冲去。 现在哪里还管前面那可怕的声响,拼命逃亡才是正经。 随着吉斯勒的逃跑,这三千多骑也没有留下来死战的理由了,纷纷扭转马头跟着奔逃起来,霎时就全部窜上了山道! “哈哈......” 律庆见状知道大局已定,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这边大局已定,那边萧捕奴的战况也有了变化,利用被铜炮射倒的累累人马尸骸堵住道路后,萧捕奴分出了两千骑兵舍弃了战马,纷纷爬上了两侧的矮山! 此时,对于夹在中间的呼罗珊重甲骑兵来说就是欲哭无泪了,他们自然想到了要后退,不过两千沉重的重甲骑兵全部挤在山道上,想要完成这一动作并不容易,等他们完成转向后前面又冲来了吉斯勒的大队逃兵! 萧捕奴的火云都爬上山后一部分人挽弓搭箭,手持长刀戒备,一部分人则从山下往下面抛下了一个个四方包裹似的东西! 这就是律庆自从能够制作火药后,在火炮尚未面世之前能够想到的利器了。 火药包! 这三年,由于火器迟迟未能面世,而火药又无法长时间储存,便只能先用火药包来对付,每个火药包重五斤,里面掺杂了大量的铁子、碎石子,由力大者负责投掷,于是,在十三世纪初期,他的掷弹兵也开始了出现了。 掷弹兵们显然提前练习过,火药包的引线很长,他们会根据距离的远近临时对其进行裁剪,用香油打火机点燃后便扔了下去。 “轰......” “轰......” “........” 山道上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炸声,虽然提前有过练习,但在这种情形下显然不能做到火药包正好在山道上爆炸,有的确实落到了山道上,并当即炸响了,有的则停了一会儿才炸响,有的则在半空炸响了。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对于挤满了山道的呼罗珊骑兵来说都是致命的,霎时便死伤无数。 火药包还在继续抛下,这下最前面的重甲骑兵忍不住了,便重新扭转马头往前冲,不过,那十门铜炮早就等候多时了。 战斗进行的很快,从铜炮打响的那一刻起直到此时,也就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便戛然而止。 原因也很简单,呼罗珊总督吉斯勒被炸死了! 剩下的呼罗珊骑兵投降了。 ...... 正午时分,几千已经卸甲的呼罗珊俘虏垂头丧气抱头跪坐在宽阔的谷地中央。 对于这些俘虏,律庆也是煞费思量。 最终他还是有了决断。 “这些人,不但是镇守呼罗珊的关键力量,还是威慑波斯其他势力的关键力量,平时都嚣张跋扈惯了,显然是不可能顺顺从从当一个俘虏的,更不可能成为我的苦力” 俘虏四周围着几千火云都骑兵,随着律庆一声令下,几千骑突然发动起来! 谷地沸腾起来了,夹杂着隆隆的马蹄声,呼啸的风声,俘虏们的骂声,被马蹄碾压后的惨叫声。 火云都像一片红色的云彩那样卷过后,能够还保持坐姿的俘虏便所剩无几了,当红云再次卷过后还能发出惨叫声的便也所剩无几了了。 就在此时,前头传来了新的消息。 吉斯勒有一万骑,律庆想要将其全部歼灭显然是不可能的,终究有一些从小路跑掉了,然后木鹿城的艾柏克便知晓了。 艾柏克,今年四十岁,后来能够成为继承古尔苏丹国的德里苏丹国的苏丹,显然也不是易与之辈,得到这个消息后顿时犹豫起来了。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前来救援。 “我带着七千骑孤身前来,已经做了与摩诃末共进退的打算,若是吉斯勒战败了,河中的局势极有可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不行,我绝对不能容忍这一幕发生,只有保住吉斯勒才有可能实现与摩诃末的盟约” “何况,吉斯勒有一万威震整个波斯地区的甲骑,绝对没可能那么快战败,而律庆是从吉扎克过来的,他还要扼守突厥斯坦山和吉扎克城,带到这里的骑兵绝对不会超过一万” 想到这里,他便将自己的七千骑全体出动,并在中午时分抵达了谷地附近! 与崇尚甲骑的花拉子模相比,古尔骑兵就粗陋许多,他们更为崇尚轻便快速,就连他的亲卫骑兵也就是配备了一些牛皮甲,这还是从时下盘踞在哈扎拉山一带的哈扎拉人那里学来的,否则他们估计连皮甲也不会配置。 这也是原本占了半个呼罗珊地区的古尔苏丹国很快就被花拉子模击败的原因,坐困宝山而不会用,岂有不败之理? 只有到了后来的德里苏丹国,由于印度地区有大量既听话又便宜的低种姓奴隶可用,他们才开始大量制作、装备甲胄。 实际上,单论单兵作战能力和骁勇程度,常年在阿富汗山区打转的古尔骑兵一点也不亚于花拉子模人,或许还胜之。 直到他碰到了萧捕奴。 萧捕奴,大黄室韦部落出身,虽然没有刘符离那样思虑周全,但若是单论在战场上硬桥硬马对敌,他显然还在前者之上。 火云都vs古尔轻骑兵,另一场战斗开始了。 律庆得知后大喜过望,能够一战而解决两个大敌,显然是再好不过了,便让刘符离带着五千骑从小道包抄过去,自己则带着五千骑跟着刘符离。 不过,他并没有参加战斗,重新踏上大道后继续往前,在下午四点时分抵近了木鹿州! 第31章 胡蛮觊觎黄金谷,可汗用兵狮驼国(7) 黄昏。 雪原如海,残阳如血。 等到霍斯都再次向律庆汇报战果时,后者已经坐在木鹿城(纳沃伊)领主的豪华府邸里了。 艾柏克为了救援吉斯勒,将该城的人马全部带出去了,故此等律庆抵达此城时,里面连一个兵也没有,自然轻易就占据了。 “大汗,我军击败了艾柏克,该部大部分被我歼灭,估计最多只有不到千骑逃了出去” “这两场战斗,我军也有近千骑的损失,其中死亡、重伤约莫一半,轻伤一半” 律庆欣慰地点点头,能够以千骑的代价几乎全歼呼罗珊骑兵和古尔骑兵,虽然有火器这个令敌人意想不到的因素,但也是骇人听闻了。 至于艾柏克,他显然不会再去投靠摩诃末了,也不会去投靠阿勒巴尔,而是会经泽拉夫尚绿洲与阿姆河之间的荒漠逃回泰尔梅兹,估计他连史国城、那黑沙布也不敢待了,再次放弃这两地也是预想之中的事。 而对于花拉子模人来说,呼罗珊骑兵实际上是他们最为强大的力量,后来,如果这支部队不被调到加兹尼镇守阿富汗,恐怕蒙古人也没有那么容易拿下玉龙杰赤。 这才是妥妥的的有生力量啊,至于花拉子模自己的骑兵,显然并没有放在他的眼里,花拉子模估计还有五千重甲骑兵,但都是用阿哈尔捷金马杂交得来的战马,真实能耐显然还不如精挑细选出来的波斯马。 花拉子模人能够建起这么一支骑兵,也非一日之功,眼下几乎全军覆没,对于摩诃末的打击显然是巨大的。 他没有执行以前的计划,即让萧佛奴从突厥斯坦山中的木城堡绕道抵达泰尔梅兹,并趁着城中主力被艾柏克带走的机会攻下此城,艾柏克虽然损失了六千骑,但很快就能从对岸的班城(马扎里沙里夫)一带补充人马。 想要轻易拿下此城并非易事,否则西辽国也不会坐视其落入古尔人手里。 “萧捕奴到了?” “到了” “很好,事不宜迟,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击败摩诃末” “非也,是大量歼灭花拉子模人的有生力量,时下只完成了一半,利用撒马尔罕消耗了一部分,我们亲自歼灭了其最为强大的呼罗珊骑兵军团,只有将来到这里的摩诃末部、阿勒巴尔部全部歼灭才算真正成功” “你将萧捕奴叫来” 等萧捕奴来了,律庆对他说道:“这里战事的消息很快就能传到布哈拉和撒马尔罕,摩诃末震骇之下没准会匆忙逃跑,我们万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这样,我带一万骑兵立即南下攻击布哈拉,你在这里留下一千骑,目的是万一我军攻击不利也有撤兵的通道,除了这里,再往东面就是突厥斯坦山西段,虽也有道路可行,但与这里相比就不够看了” “只要守住木鹿城,我等就进退自如” “然后你休整一日,同时通知木城堡的萧佛奴,让其与你先后发动,次序是他率先发动,原因是,今晚这里战事的消息估计已经传到撒马尔罕了,阿勒巴尔惊骇之下必定会先派人经过荒漠地带请示摩诃末” “这样一来一日一夜就过去了,故此,他多半会在撒马尔罕城下继续待上一日,明日上午让萧佛奴出动,阿勒巴尔肯定会逃跑” “撒马尔罕与史国城之间的山道长达百里,中间有三处关隘,艾柏克只是拿下了靠近史国城的那座关隘,另外两道还在喀喇汗国手里,也不知阿勒巴尔是怎么想的,并没有抽调兵力攻打这两地” “无论如何,基于此,阿勒巴尔就不可能从撒马尔罕南部逃走,只能向西进军” “这样一来,他们就是逃跑之军,伊教徒人马显然没有中原历史上什么穷寇莫追的事情,也不会设下伏兵之类的,让萧佛奴直接追击即可” “当萧佛奴发动时,让其派出快马从泽拉夫尚河北岸跑到木鹿城通知你,然后再发动,此时,我估计阿勒巴尔和拉钦伯克两人手里还有大约万骑,另有一万五千左右的步军” “只要击败了他们这一万骑,剩余的步兵便是瓮中之鳖,不足为虑,将其全部俘虏就是” “据我所知,花拉子模人的步兵除了少数精锐是职业兵,大多数都是征调上来的农户,切莫全部杀了,只将其中的职业兵杀了便是,农兵则留下来,我还用用途” 木鹿城距离撒马尔罕也就三百余里,快马半日也就到了,三个小时,正好为萧佛奴、萧捕奴两部一前一后行动创造出机会。 “大汗,假如喀喇汗国的哈桑大汗也追出来呢?” “那就更好,对了,你告诉萧佛奴,假如他真的追了出来,便告知泰尔梅兹的虚实,就说摩诃末和阿勒巴尔两部由我来对付,他可乘虚攻入泰尔梅兹” “他的膏腴之地史国城、那黑沙布两次落入古尔人手里,他就不想如法炮制,让古尔人吃一个哑巴亏?” “当然了,若是他不敢那就算了,若是追出来,便与他合兵一处前来布哈拉” “大汗,依着眼下的局面,我部独自拿下整个河中也无问题,为何还要让哈桑掺和进来?不如......” 律庆点点头,“你小子现在有些头脑了,不错,我部趁此机会将河中收入囊中不是不可以,但需要花费至少一年时间来稳固此地” “我们并非伊教徒,而这里则是伊教徒根深蒂固的地盘,连那些农户都是,想要旦夕稳固下来几乎不可能,何况,此战过后我部急需休养生息的时间” 历史上,连同为伊教徒的并波悉林也不能在短时间内稳固此地,何况是他? “布哈拉紧挨着花拉子模绿洲和呼罗珊,届时无论摩诃末还在不在位上,都会在短时间聚齐大军前来攻击,便是烦不胜烦了” “我已经将我部主力全部调到这里了,此时若是西夏人、高昌回鹘人、漠北某部突然杀来又该如何抵挡?” “大汗” 萧捕奴显然有些不甘心。 “那就这样便宜哈桑了?” “那倒不是,布哈拉,是河中第二大城,城中估计也有不少财富,更有大量的工匠,若是能拿下此城,我便将里面的财物、工匠全部带走” “另外,有了那一万多花拉子模农兵,便可以将吉扎克建成一座大城,这里不是临潢府,我可不想再让出来了,时下朝廷并没有向吉扎克派遣官员,显然也是默认了” “有了布哈拉的财富以及大量工匠的加持,再加上与西喀喇汗国的密约,便可依托吉扎克与该国大做生意,若是我猜的不错,布哈拉到撒马尔罕一带至少有五百万人,可是大有可为啊” “而有喀喇汗国人挡在前面我部便可随时出动,就比直接挡在前面好得多,对了,这一战要将拉钦伯克的常备骑兵全部歼灭,然后就能将其放在布哈拉的家眷带走,将其赏给那些花拉子模农兵俘虏,让其彻底扎根在吉扎克岂不更好?” “那些农兵中,总有一些合用的,三千人总有吧,将其训练成合格的步兵,今后就让其镇守吉扎克,这样我部骑兵就无须分驻各处了,堂堂享誉西域一带的述律部骑兵都当成步兵来使用实在有些可惜” 当晚律庆就带着万骑南下了,并在摩诃末犹豫之际将布哈拉城四座城门围了起来! 布哈拉,伯克府(古比部葛逻禄人专属职位拉钦伯克的府邸,有些类似于哥萨克人中在波兰登记造册的注册哥萨克,不过注册哥萨克也十分卑微,但古比人却优越得多,几乎相当于伊教徒势力中的突厥奴骑兵总督了)。 果如律庆所料,不断有吉斯勒和艾柏克溃兵逃到了这里,摩诃末得知后顿时一头栽倒在地上。 艾柏克他自然不太关心,但吉斯勒这一万呼罗珊骑兵的覆灭则让他有点天旋地转的感觉。 真实历史上,他就是凭着这一万骑不但拿下了整个波斯、阿富汗,还带着他们逼迫巴格达的哈里发按照他的意思办事,可想而知这一万骑的厉害,这一万骑可是他花费了巨大代价才打造起来的,竟然在一日间就覆灭了! 眼下,他显然顾不上还在撒马尔罕的阿勒巴尔了,虽然后者也是太后的爱侄,但他身边的步军只是农兵,那些泥腿子的生死他显然没放在心上,至于阿勒巴尔身边的五千骑兵,花拉子模时下还有两万,也不太在乎。 他唯一在乎的是阿勒巴尔的生死,他的母亲图尔罕对于康里族人的偏爱近乎偏执,如今已经死了亦纳勒术、阿力普汗,若是再失去尚在人世的唯一侄儿阿勒巴尔肯定会大怒若狂。 而这位太后对国家的影响力也颇大,他也有些惧怕她,若阿勒巴尔真的死了,他还真不知道如何交代。 最终,他派人经荒漠向阿勒巴尔传递了讯息。 “万一不行,就带着亲卫骑兵从荒漠逃走” 他的快马刚刚派出不久,律庆就到了! 实际上,他手里还有一万步骑,还都是常备军,连步军也是河中一带最有名的职业长枪兵,他们手持三米长的长矛,若是在野外排成密集的刺猬阵,估计连律庆也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 骑兵中还有两千花拉子模本土重甲骑兵、三千轻骑兵,同样是甲胄俱全,他完全还有一战之力,但作为花拉子模的苏丹,他显然深知呼罗珊骑兵的战斗力,连赫赫有名的呼罗珊骑兵都败了,他完全没有信心就以这点人马击败律庆。 于是他刚刚派出给阿勒巴尔传讯的快马,就准备着手安排撤退事宜,但在此时却走不掉了! 他摇摇晃晃来到了城墙上,看到四周密布的帐篷不禁又有些天旋地转了。 最终,他毕竟是花拉子模历史上最有作为的大汗。 “娘的,瞧那架势,律庆最多只有万骑,我还有一万步骑,更有坚城可守,难道就不能依托此城与他决一死战?” 他之所以这么想,自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吉斯勒的溃兵抵达这里后并没有留下来,而是逃回了呼罗珊! 呼罗珊有马雷、阿什哈巴德、马什哈德、内沙布尔四大城镇,自然不会这点人马,吉斯勒带来的不过是最精锐的力量罢了,他让溃兵回去,为的是让其再动员一万骑过来。 “加上阿勒巴尔和柯提斯还有万骑,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在北风呼啸的城墙上重新站定的摩诃末恶狠狠地说道。 第32章 胡蛮觊觎黄金谷,可汗用兵狮驼国(8) 城内的摩诃末如是想,城外的律庆也差不多,不过最终还是淡定下来。 “呼罗珊自然还有援军到来,不过想要重新汇聚大军,并抵达这里,没有一个月是办不到的” “一个月,足够我拿下布哈拉城了” 便彻底放下心来,然后倒头大睡。 ...... 撒马尔罕。 城外的花拉子模大军开始撤退了,如同律庆等所料,进过二十余日的攻城战后,阿勒巴尔汗的三万步骑只剩下了一半,加上拉钦伯克柯提斯的五千骑,加起来还有两万。 而城内的哈桑军队原本有一万五千,如今只剩下五千左右,虽然哈桑一早就将青壮动员起来了,但显然还是万分忐忑的。 如果再过十日,撒马尔罕必破无疑! 至于花拉子模大军为何撤走,哈桑心里也有数,一开始虽然很高兴,但转念一想,脸上又显出了乌云。 “律庆这厮端地厉害,竟然再次以少击多,打败了摩诃末!那么接下来河中的命运是什么?” 时下敌军尚未远去,他自然不能冒然出城去联络木城堡的律庆军,等到敌人走的不见踪影了,这才派人去木城堡。 他下了城墙,坐着软椅朝着汗府走去,这些天来他实在是累坏了,一定要好好休息一下才行。 撒马尔罕是河中第一大城,方圆十五里,人口超过五十万,走了许久才抵近汗府大门,刚要进门,远处飞来一骑。 哈桑神色一凛。 “不好,难道花拉子模人使诈,去而复返了?” 便要挣扎着从软椅上下来。 来骑早就下了马,奔到他面前单膝跪下。 “大汗,律庆的人来了” “哦?” 哈桑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来的正是沮渠延年。 “拜见大汗” “你是?” “原高昌回鹘赤亭堡守捉使,现扎兀惕汗麾下团都指挥使沮渠延年” “高昌回鹘”显然是沮渠延年故意说出来了,果然,哈桑听了后顿时神色大变,半晌才回过味来。 “咳咳,原来是沮渠将军,不知......” “大汗,花拉子模败了,我军已经出了木城堡准备追击该军,还望大汗派兵与我一起追击” “败了?” 哈桑摇摇头,“他们从这里撤走时至少还有两万步骑,布哈拉那里还有一万步骑,这个败字何从谈起?” 泽拉夫尚河流域一带在耶律大石时代是河中府节度使、沙黑纳辖区,西喀喇汗国大汗形同傀儡,汗族自此都精通汉语、契丹语。 “哈哈哈” 沮渠延年大笑起来。 “不然,我家大汗一直驻扎在沙漠中的扎拉夫尚城,不久前,我军在扎拉夫尚南面的荒漠里全歼了呼罗珊总督吉斯勒的一万精骑以及古尔国泰尔梅兹总督艾柏克的七千精骑” “并趁势夺占了扼控河中东西要冲的木鹿州,时下阿勒巴尔想要顺利将这两万步骑带回布哈拉已经不可能了” “时下我家大汗带着一万精骑已经将布哈拉城围起来了,我家大汗说了,只要大汗能配合我部出兵,此战过后便取消拉钦伯克制度,整个扎拉夫尚绿洲都归属大汗管辖” “不可能,不可能......” 哈桑听了似乎有些晕晕乎乎,作为西喀喇汗国的大汗,以及布哈拉拉钦伯克的世仇(拉钦伯克曾经为了独立投靠花拉子模与他作战,并杀死了他的父兄),夺回布哈拉地区显然是梦寐以求的,但呼罗珊骑兵的实力他也是知晓的。 何况这里面还多了一个艾柏克! 可以说,柯提斯、艾柏克就是他哈桑这一世最大的敌人,准确来说是仇人,还是啖其肉寝其皮的那种,因为这两人对他的羞辱实在太多了。 但他的实力又不允许他这么做,原本打算效仿越王勾践那样卧薪尝胆的,浑没想到律庆三下五除二便替他解决了! 见到哈桑的模样,沮渠延年也明白了几分,继续说道:“还有,我家大汗说了,若是大汗不愿意配合我部追击,也不勉强,不过艾柏克那厮侥幸逃脱了,眼下估计正在逃往泰尔梅兹” “时下泰尔梅兹只有三千步军,大汗若是有心的话,可以出动大军前往攻击,没准能收到奇效” 哈桑心里自然高兴,不过他自己知自己事,“老子眼下只有五千骑兵了,还要遮护这么大的地方,哪有余力去攻打泰尔梅兹,不过,既然如此形势,如果不配合律庆作战的话,他转过头来灭了我也是有的” 便道:“将军,此战过后我部伤亡颇大,城内外死伤枕籍,必须马上采取措施,否则就会引发瘟疫,故此本汗便不能追随扎兀惕汗了,不过” 他叫来一人,年纪颇轻,二十上下,“这是本汗长子奥斯曼,就让他带领两千骑兵跟随将军去吧” 沮渠延年点点头,“有劳大汗了” ...... 前面,阿勒巴尔汗带着大军正在向西逃窜,他现在还有两万步骑,完全有可能打通撒马尔罕与布哈拉之间的通道,若是按照摩诃末昨晚派人通知的,“万一不对便窜入南面荒漠”,部下肯定是一哄而散。 不过,他还是多了一个心眼,他显然知道一旦他撤退,哈桑不敢说,但木城堡的律庆军绝对会追过来的,故此,他让拉钦伯克柯提斯带领五千骑断后。 柯提斯顿时欲哭无泪。 “老子好好地拉钦伯克当着,非要掺和到两大势力的战事中来,这下好了,若是被律庆占了布哈拉,自己苦心孤诣经营了二十年城池里面的人口、财物就要化为泡影了” 之前,他让木鹿州附近的古比葛逻禄人部族骑兵全力攻城,时下显然消耗殆尽,但他的常备骑兵却几乎没有损失了,这是他最大资本,岂能旦夕而毁? 诚然,他可以抛弃阿勒巴尔独自从南面荒漠里绕到布哈拉去,但单靠自己这五千骑显然是无法击败律庆的,人家可是以一己之力击败了,不不不,歼灭了威震阿姆河两岸的呼罗珊骑兵啊。 故此,他唯一的生路便是继续与花拉子模人捆在一起,无论如何,他有五千骑,阿勒巴尔有一万五千步骑,布哈拉城还有的摩诃末的一万步骑,但就人数上来看,还是己方占优。 届时拼死一搏,未尝没有击败律庆的机会。 于是,当阿勒巴尔不由分说让其断后时,他虽然万分怨恨这厮,也不得堆起笑脸答应了。 阿勒巴尔部与柯提斯部很快就拉开了大约三十里的距离,就在此时萧佛奴带着大军赶到了! 柯提斯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萧佛奴的大军并没有马上向他发动攻击,而是向他派来了一个人。 自然还是时下兼任萧佛奴使者的沮渠延年。 “伯克” “你是?” “扎兀惕汗手下都指挥使沮渠延年” 见到沮渠延年这般模样,柯提斯顿时怦然心动,他似乎见到了一个不用厮杀也能成功保下自己在布哈拉家眷和财物的机会,又转念一想,“家眷多半能成,但依着律庆那厮的贪婪,财物多半不保了” “罢了,只要人还在,财物又何尝不能再次滚滚而来?” 与他的想法相同,沮渠延年这次是来劝降的。 “与扎兀惕汗的大军一起攻击花拉子模人,事成之后你可以保留布哈拉以及以南的城堡和人口,以北的小安国城以及木鹿州都要归还喀喇汗国” 小安国城,后世布哈拉北面的吉日杜万城。 “布哈拉的财物我部要带走一半,工匠带走大部,剩下的还是留给你” 要知道,布哈拉位于呼罗珊、花拉子模、扎拉夫尚交汇之处,商贸异常发达,只要商人还在,他柯提斯就有复起的机会。 顿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还有吗?” 见他答应的如此爽利,沮渠延年也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继续说道:“听说你以前也是祆教徒?” “不错” “那好,如果你真的协助我军反戈一击,那么就会彻底得罪花拉子模人,布哈拉南抵呼罗珊,西靠花拉子模,你难道就不怕他们的报复?” “将军的意思是?” “很简单,我家大汗能够给你提供保护,不过你们都是伊教徒,分分合合也是常有的事,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在纠集在一起?” “但如果我转宗了祆教,与花拉子模、呼罗珊、班城的生意就做不了了” 班城,后世马扎里沙里夫。 此时布哈拉南部有阿姆河上最大的港口阿母港,横跨阿姆河两岸,也就是后世的土库曼纳巴德,大唐时的查尔朱,或者昭武九姓之一的穆国城,穆姓来源之一。 柯提斯能利用此港与三方大做生意,摩诃末也能利用此港将花拉子模、呼罗珊的大军用船只运到这里来。 沮渠延年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伯克,我不是这个意思,听说布哈拉大清真寺的毛拉们都是从花拉子模和呼罗珊派过来的?” 柯提斯神色一凛,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罢了,布哈拉有两座大清真寺,现在这座最大的确实是摩诃末派来的人主持的,不过以前喀喇汗国还有一座小一些的,是当地人主持的,扎兀惕汗的意思是杀,不不不,让以前的清真寺重新成为布哈拉一带的最大清真寺?” “不错,伯克也正好借机将摩诃末的势力彻底清除出去,否则就算你还能待在伯克这个位置上,又岂能坐得安稳?” “好吧” 柯提斯虽然有些不乐意,但眼下投降律庆是他唯一能保住布哈拉和家眷的方法,他没有选择。 第33章 胡蛮觊觎黄金谷,可汗用兵狮驼国(9) 木鹿州,得知阿勒巴尔大军撤退后,萧捕奴也出动了,他在木鹿州城留下一千骑,亲自带着五千骑向东攻击前进。 黄昏时分,他与阿勒巴尔在后世卡塔库尔干附近相遇了,卡塔库尔干,也就是何国城,昭武九姓之一何姓君主领地。 阿勒巴尔大惊,不过此时就算想逃往南面荒漠就不行了,因为自己只能带着骑兵逃亡,对方能很快追上来。 他手下的五千骑兵中还有两千花拉子模重甲骑兵,三千轻甲骑兵,顿是一咬牙,让这五千骑全部迎了上去。 见状,萧捕奴也改变了策略,他开始不断后退,这让突前的花拉子模重甲骑兵产生了错觉,顿时紧追不舍,追出二十里后萧佛奴停下来了。 他亲自带着两千骑转头迎向了那两千重甲骑兵,另外三千骑则迎向了同样三千的轻甲骑兵。 此时,对于花拉子模重甲骑兵来说,行走二十里后显然有些疲累了,不过依旧还有一冲之力,便咬牙冲了过去。 萧捕奴再次撤退了,轻松写意地实施起了曼古歹战术,这一战自然不能很快分出胜负。 那边的各三千轻骑兵之间倒是硬桥硬马地对攻上了,何国城外都是大片一望无际的田地,时下都覆上了一层薄雪,当下就在田野里大战起来。 火云都还是惯常的战法,抛射、平射、凿穿,几个对穿之后便大局已定。 当下留下一千骑打扫战场,追剿残敌,两千骑则朝着重甲骑兵的战场奔去。 此时的两千花拉子模重甲骑兵早就是强弩之末了,在火云都弓箭的不断射击下已经损失了五百骑左右,时下只能窜到一座小山附近,准备依托此山,利用己方手中的弓箭对射。 不过,花拉子模重甲骑兵擅长的并非齐射,而是重型武器,在马匹力竭后这些武器也派不上用场了,他们使用的还是普通骑弓,多半在五斗力以下,哪里是人手一张五斗力强弓的火云都的对手? 没多久,重甲骑兵不断在倒下,而随着另外两千骑火云都的到来,剩下的重甲骑兵干脆下马投降了。 何国城,阿勒巴尔带着一万步军停了下来,他手里还有三百亲卫骑兵,但显然不敢脱离这一万步军行动,只得待在原地焦急地等待着前后战事的结果。 当天边一轮巨大的夕阳摇摇欲坠时,从东西两侧奔来了大队的骑兵! 只见西边过来的都是律庆的骑兵,而从东边过来的则是拉钦伯克柯提斯的骑兵! “柯提斯,速来护驾!” “来了!” 柯提斯带着毫发无损的五千葛逻禄骑兵眨眼间就来到了阿勒巴尔的跟前。 “柯提斯,护我向南进入荒漠!” “是!” 话音未落,只听阿勒巴尔似乎发出了一阵咕咕声,再看时,只见他的脖子已经被柯提斯划了一刀,鲜血正从缝隙里喷涌而出,那尚未说出的话语霎时都变成了咕咕声。 阿勒巴尔的亲卫骑兵惊呆了,不过此时柯提斯的五千骑全部围了上来! 一场没有悬念的骑战开始了,柯提斯在损失五百骑后才彻底消灭了这支骑兵! 等到萧佛奴带着五千骑驾到时,步军统军知晓大势已去,赶紧跪地投降了。 萧佛奴按照律庆之前的意思,将全部军官和常备步军全部杀死,然后让奥斯曼就地看守俘虏,自己与萧捕奴合兵一处连夜朝着布哈拉赶去。 子夜时分,布哈拉城下。 城外一阵喧闹,摩诃末赶紧不顾疲惫再次登上了城墙。 布哈拉城池太大,律庆手里只有一万骑,分到四门后还是在周围留下了巨大的空隙,故此,摩诃末无时无刻不盼着阿勒巴尔和柯提斯能够听从他的建议从荒漠逃回来,届时他就会出动城内的五千骑去接应他们。 眼下就是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刻。 不过他却得到了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 阿勒巴尔战死,不过他与柯提斯两人的骑兵还有八千左右成功从荒漠逃了回来。 时下,南门外,柯提斯正在焦急地叫门,远处,律庆的骑兵也正在迫近——由于布哈拉城上布有巨大的投石机,他的大营都在远离城门的地方。 火把下,柯提斯脸上满是鲜血,显然是刚刚经过了剧烈的厮杀,正犹豫间,律庆的骑兵已经杀到了! 柯提斯后阵的骑兵已经开始接战了! 人叫马嘶声,兵器撞击声,在这个雪夜分外刺耳,再看时,不断有人从马上倒下! 摩诃末一咬牙,下令打开了城门。 ...... 这一夜,布哈拉是在杀戮中度过的。 当律庆让萧捕奴带着全部黑云都以及两千火云都跟着柯提斯进城后立即与全力戒备的花拉子模军队展开了厮杀,一开始自然是将对方杀得节节败退,但当摩诃末的两千重甲骑兵出动后差一点就扭转了局面。 城内地方狭小,想用曼古歹战术显然是不行,只能用黑云都硬抗,不过当时是柯提斯的轻骑兵在前面,重甲骑兵一个冲锋就将其完全冲散,然后迫使其倒卷黑云都。 这让黑云都空有一身武力却施展不出,南门与北门之间是一条宽阔的大街,近万骑兵厮杀在一起,显然将这条大街堵得严严实实,最后律庆一咬牙,命令黑云都不管柯提斯了。 于是,一个罕见的景象出现了,两支重甲骑兵都杀向了可怜的拉钦伯克麾下的轻骑兵,没多久在双方合力之下就将柯提斯四千多骑消灭的干干净净! 此时黑云都才与重甲骑兵交上手。 实际上这个时候双方都是精疲力尽,但在这大街上相遇显然也没有撤退的机会,只能继续拼死向前。 最终还是黑云都的装备占据了上风,一石力强弓,十斤重破甲锥骑枪可不是重型弯刀可以抵挡的。 与此同时,又有大量的火云都从南门进来了,并开始从城门附近的甬道登上城墙,但这场战斗显然不会一蹴而就,逐段城墙的争夺战开始了,并一直持续到次日早上。 最后,黑云都在损失了近五百骑后终于歼灭了这支花拉子模重甲骑兵,火云都也将另外三千轻甲骑兵消灭,至此便大局已定了。 城内的战斗还在持续,不过随着摩诃末被俘(他一直待在城墙上,没有机会回到城内),战斗戛然而止。 晚上,伯克府。 经过一天的休息后,律庆终于醒了过来。 “如何?” 顾不上洗漱,他在床上坐了起来,只见床前围着一众人,刘符离、萧捕奴、萧佛奴、沮渠延年、颇黎、巴哈提、霍斯都都在内。 “大汗勿忧,我等已经派出一千骑占据了穆国城北岸港口,并将十门铜炮布置到了那里,就算再有呼罗珊骑兵从木鹿城过来也无法渡河了” 律庆点点头,“北岸港口有什么发现?” “那里倒是有两三百骑驻守,不过在我军一冲之下便成鸟兽散了,我军紧追不舍,将其大部歼灭” “穆国城港口南岸远比北岸富庶,不过也在那里搜获了近五十万金币的财物” “我等在伯克府搜出了大约一百万余枚金币,另有金银饰物、玉器无数,总价值估计也在百万金币以上,粮仓储藏有能够满足一万人马一年所需的粮草,另有大量的其它物资” “我部呢?” “大汗” 霍斯都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律庆知道情形不妙,便安慰道:“在大街上与敌人骑战,攻城时又要面临城上步军的射击,损失在所难免,直说无妨” 霍斯都点点头,“黑云都损失了近五百骑,火云都则近千骑,或许是摩诃末在这里,花拉子模无论步骑都是拼死作战,导致我军出现了罕见的伤亡,加上在扎拉夫尚伤亡的,总数接近两千了” 这是律庆自从成军以来最大一次损失,顿时让他也有些黯然起来。 半晌他说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黑曜都仔细看顾阵亡士兵的尸体,并做好抚恤准备” 霍斯都点点头,“城内还有大约一万户工匠,各种都有,另外拉钦伯克的五千常备军几乎都是好几个妻妾,总数不下万人” 律庆说道:“将其全部配给俘获的步军,让其迁到吉扎克种地去” 萧捕奴喊道:“大汗!” 律庆白了他一眼,“我知道你的意思,是否认为我军已经花了这么大的代价,还要撤出去?” 又看了看众人的眼神,知道他们大多都是这个意思。 便道:“据我所知,花拉子模人在花拉子模绿洲地带还有五万步骑,在呼罗珊四大城镇还有同样的数目,眼下情形依旧是敌强我弱,如果守在这里战事将源源不绝,花拉子模人能熬得起,我可熬不起” “为今之计还是之前所说的,利用摩诃末在我手里的机会,与其达成一纸合约,并让其割让穆国城北岸港口给西喀喇汗国” “之后让其带走一两千俘虏,扮成吃了败仗的模样逃回玉龙杰赤,这样才能保证合约能够履行,一来他的丑事成了我们的把柄,二来该国一战损失几万步骑,再是强大也需要两三年缓冲时间” “两三年,足够我部再次壮大了” “可哈桑能守住这一带吗?” “在合约上注明就是了,对了,今后西喀喇汗国就是我述律部的藩属国,而不是大辽的了,这一点要注明” “还有,既然拉钦伯克五千骑伤亡殆尽,留在木鹿州附近的上万户古比葛逻禄人也不用留在这里了,全部迁到南饥饿草原去,嗯,全部安置在锡尔河西岸吧” “告诉他们,一旦出现灾情和饥荒,我部会全力赈济他们” 第34章 胡蛮觊觎黄金谷,可汗用兵狮驼国(10) 一个月后。 正值年关。 布哈拉城一派祥和。 实际上,前不久城内突然出现了两大清真寺之间的争端,很显然这两派并非一个教派,当然了,自然是小教派的分别。 一个夜晚,小清真寺的信徒突然冲入大清真寺,将里面的毛拉们屠杀一空! 翌日,由来自西喀喇汗国的大毛拉出面调停,因为大清真寺的毛拉没了,便让撒马尔罕的毛拉前来主持,因为撒马尔罕的小教派与他们相同。 教派争端虽然暂时平息了,但显然已经在城内造成了阴影。 时下,各自教派的信徒们都是听着大毛拉在宣礼塔上的诵经声起床的,然后纷纷进入清真寺或者朝向那里礼拜,虽然眼下依旧可以,但心里显然有些别扭。 还有虎图拜的问题。 以前,由于花拉子模的摩诃末正式获得了苏丹的称号,按照教义规定,信徒们在祈祷时就会心中默念苏丹的名字,或者向雕有苏丹头像的金币祈祷,眼下摩诃末显然是败军之将,真主在他身上的影子显然弱化了。 再握着有他头像的金币祈祷是否合适? 而来自撒马尔罕的大毛拉却是先后在麦加、巴格达学过经的,于是,撒马尔罕的影响逐渐大了起来。 西喀喇汗国的大汗哈桑虽然没有获得巴格达哈里发正式任命,但毕竟自称苏丹,于是又有一些原本是大清真寺信徒的人竟然开始手握刻有哈桑头像的金币祈祷了。 所有的东西都是潜移默化的,对于普通信徒来说,虽然一时有些不适应,但终究讲究的是舒适感,慢慢地竟适应了。 对于清真寺来说,吸引信徒进而促使他们将多余的金币捐献出来才是正经,后世清朝西北的信徒之争何尝不是如此? 至于随后诱发的大暴乱那是后话,反正总有别有用心者从中搅和生事。 律庆在布哈拉待了一个月,静静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见状便若有所思。 此前,摩诃末与他、哈桑签订密约后已经带着两千步骑“惨败逃回”玉龙杰赤了,从大的方面来讲,西域局势经此一战后已经大变样了。 先后经过了阿拉尔之战、扎拉夫尚之战、河中之战后,花拉子模损兵折将高达五万,还失去了被他们花费巨大人力、财力打造的毡德城,若是算上此城损失的人马,更是直奔七万而去。 花拉子模,距离起真正强大起来,也就是拿下波斯全境还有一段时间,再是强盛也禁不住如此折腾,于是,律庆真正获得了大约两三年的喘息之机。 期间,律庆已经将布哈拉的财物、所需人口全部迁徙到了吉扎克,还让那一万花拉子模农兵开始在吉扎克外围扩建一座外城。 与此同时,律庆也开始在吉扎克、塔什干一带大大方方招募新兵,此时,西辽国的赋税颇为沉重,人头税、田税、劳役已经压得他们快要喘不过气来。 特别是人头税,每户每年需要缴纳六到八枚之多,这显然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农户们只能将收获的粮食卖给商人换取金币,于是,除开上缴的田税,每年的存粮就所剩无几了。 若是能被律庆选中当兵,每月就有两个金币,四个月就能缴上人头税了,还有,西辽国也有用金币代替劳役的做法,原本该国每年的无偿劳役只有一个月,而西域各地的伊教势力则是两个月,算是耶律大石的“体恤民情”。 到了后来显然变样了,不过有了为“仁慈的扎兀惕汗”(律庆在收复讹答剌城的战事中展现出来的)当兵的机会便都不成问题了,于是应募者趋之若鹜。 对于讹答剌、塔什干的农户、牧户(牧户要服兵役,同样可用金币豁免)来说,是扎兀惕汗救了他们,而不是所谓的大辽帝国,不少人甚至要迁徙到吉扎克,若是没有严格的户籍制度羁绊,估计他们早就迁走了。 一个月,律庆就在讹答剌、塔什干一带招募了六千合格的新兵,加上以前的四千骑兵,他终于有了以吉扎克为基地,随时进入河中的便利条件,而不是将大量机动骑兵布置在这里。 至于钱财问题,至少在未来三年不用考虑了,他在精绝国、吉扎克居努斯府邸、布哈拉、扎拉夫尚收获的钱财折合金币不下八百万,再加上从阿尔特阿尔、毡德城缴获的,更是超过了一千万。 他估计眼下西辽国国库里也没有这么多钱。 顿时想到了历史上发生在阿富汗的事,每一任阿富汗汗国大汗甫一立国,没有不深入恒河平原劫掠的,因为欲罢不能,每一次劫掠所获都能让国家三五年不用收取赋税而养活全国的兵马和官员。 而几乎失去布哈拉地区二十年的西喀喇汗国将整个河中地区重新纳入汗国范畴后更是喜上眉梢,对于布哈拉失去的财富和人口哈桑根本不在乎,有穆国城北港的存在,他迟早会挣回来。 何况,由于镇守泰尔梅兹的艾柏克失去了六千骑兵,再也无法镇守史国城和那黑沙布一带了,至此,西喀喇汗国的疆域几乎接近全盛时期了,唯一的不足也就是泰尔梅兹地区。 哈桑顿时雄心万丈起来,他自然知道这一切是谁带来了,便公开宣称是述律部、扎兀惕汗的藩属国,并接受他的保护。 对于这一点,律庆并没有阻拦,如今他已经在西辽国周围密布据点,眼下需要做的就是厉兵秣马以待时机。 这一日,他带着一万五千骑兵离开了布哈拉,五日后回到了吉扎克。 巧合的是萧承业来了,作为居努斯的义子,如今他负责阿姆河一带的商贸事务。 萧承业身上也挂着南院大王管辖的户部五品官衔,这次见到他时竟然已经穿着三品的衣服了,一个皇商竟然能够达到三品的高位,很显然,西辽国国库很是窘迫,逼得耶律直鲁古要让皇商为其搜刮钱财了。 可以想象,随着西辽国末期的到来,发生在大宋的土地兼并和隐瞒人口诸事都在该国身上一一出现了,他作为堂堂皇帝,既没有掌握全部的人口,也没有掌握全部的兵力。 对于商人,管你是什么身份,西域诸国一般不会阻拦的,故此,他仍旧可以在阿姆河两岸大量行商。 发生在河中地区的一切显然早就被耶律直鲁古知晓了,也不知他听到后到底是什么滋味,河中地区,以前曾经是耶律大石设置的河中府,还是麾下第一赋税大户的地方啊。 “大汗,恭喜恭喜” 萧承业一表人才,与萧乙辛差不多,还是耶律阿保机时代乙室部大佬萧赤佬的后裔,他显然也是浑忽公主潜在的佳婿之一。 “何喜之有?这一战我部折损了五千骑,可谓损失惨重,唉” 律庆假意一派愁眉不展的神色。 “咳咳” 对于律庆部的战损耶律直鲁古显然不会知道实情,听闻此言萧承业的脸上顿时有一抹喜色一闪而过,但还是被律庆捕捉到了。 “这一次在下前来是奉了陛下的旨令” “哦?” 萧承业掏出了一卷圣旨,律庆心里暗骂,正要作势下跪,却被萧承业阻住了。 “嘻嘻,大汗,这封圣旨并非传给大汗的,而是给我的” “哦?” 律庆心念百转。 霎时就明白了,果然,只见萧承业说道:“陛下已经任命我为吉扎克大节度使辖区的沙黑纳,大汗请放心,由于吉扎克残破,陛下仁慈,决定三年不征收任何赋税” “在下有此职务无非是方便在阿姆河一带行商罢了,以前,我义父就是将这里当成南面商路大本营的,我这次来自然是如法炮制” 律庆点点头,“你带了多少人来?” “一百左右,都是长期跟着我经商的人,来自花拉子模、喀喇汗国、古尔国的都有” 律庆暗忖:“这些人显然不是明面上的商人那么简单,多半还兼着在吉扎克监视我的重任,罢了,这些人显然不会翻起大浪,由他去吧” 嘴上却说道:“陛下圣明” ...... 春暖花开之时,吉扎克外城城墙已经在一万花拉子模农兵俘虏日夜不停地劳作下初具规模,由于律庆将拉钦伯克及其部属的家眷赏给了他们,时下的他们已经忘了花拉子模的一切,准备安安心心在这里扎根了。 对于战俘来说,战败后还能获得这样一个结局显然是不错的,何况按照时下律庆的态势,今后打到花拉子模也说不定,故此对于这样的安排显然甘之如饴。 新兵也训练的差不多了,律庆便让萧佛奴带领一万步骑镇守吉扎克,并督促外城的建设,然后带着一万五千骑兵沿着驿道快速向毡德城奔去。 等他回到毡德城后,初夏来临了。 这次跟着他来的还有从穆国城北港俘获的花拉子模船坊近两百户船工,加上以前在阿拉尔港俘获的,时下的他已经拥有了近四百户船工,便让其全部待在阿拉尔港造船。 就在他还在河中大战时,赵无忌已经向毡德城以及云中府的农户们收购了大量的柞木(这是西域一带牧户们为数不多的副业),准备大量建造新式船只了。 船只样式没有仿造花拉子模人的两头高高翘起的那种,而是将船首削平,再加上西辽国也掌握了、并在热海上航行船只的水密舱技术。 不过,他将船只甲板、船帮厚度大大提高了,并按照花拉子模时下最大、能够装载五百士兵或者一万石粮草的船只的规制来建造。 很显然,他已经开始为未来的咸海、里海攻略未雨绸缪了。 这件事自然急不得,他让船匠们在一年之内先建造出一艘并成功试航后再定。 期间,赵无忌也派人从热海(伊克赛湖)、夷播海(巴尔喀什湖)附近暗中招募了许多西辽国船匠,加上花拉子模船匠,一年之内建造出一艘他想象中的大船应该问题不大。 直到此时,河中之战的情况才彻底传到了中亚、西亚一带。 各地大震。 西域,新的局面开始了。 第35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1) 夏初,居努斯带着一支小型商队出发了。 按照他自己的说法,皇商显然不是完全干净的。 “大汗,我以前的地盘在帝国北部,但那是明面上的,也是官方允许的,但暗地里却开辟了自己的商路,那就是南线,那条线赚的钱才是自己的,那条线上的人脉和据点也是自己的” 当时律庆听了还是有些疑惑。 “这么说萧乙辛也是这么干的?但他为何说自己赚的钱全部上缴了,这才获得了陛下和公主的青睐?” “呵呵,放在我身上也会这么说,我与他唯一的区别是已经老了,公主显然看不上,自然成了按照既定计划待宰的羔羊” “养猪计划?” “不错,否则萧乙辛的人不会出现在颍州府和毡德城的,更不会对西夏商道那么熟悉” “那你走南线最远抵达哪里?” “整个波斯、天竺地区” 居努斯被律庆救下后,果然没有遭到耶律直鲁古的报复,或许他认为一个钱财被搜刮干净的皇商价值不大吧。 而对于居努斯来说,被律庆救下后便彻底成了他的人。 “好吧,我相信你,你的钱也赚够了,便为我部负责商贸吧,说说你的计划” “多谢大汗的信任,我认为,有几桩大生意可以继续做下去” “哦?” “一是继续与花拉子模做铁料生意,同时推介铁皮炉子、毛毡” “二是马匹和白玉生意” “哦?这又怎么说?” “时下西域一带的上等马昭苏马、阿哈尔捷金马大汗手里都有,不过通过这次战事相信大汗也意识到了波斯马的厉害,它们高大健壮,又极富耐力,完全是突厥马和阿哈尔捷金马的混合体” “其中的佼佼者才是重甲骑兵的合适坐骑,还有翻山越岭的能耐” “这种马本就是上品了,但更上品者还是在古尔国,如果说普通波斯马仍需通过挑选才合适重甲骑兵骑乘,那么古尔国的这种马匹至少有一半都合适” “哦?” 律庆眼睛大亮。 “难怪阿富汗在任何时候都成了兵家必争之地,竟然这个因素” 便道:“如何贸易?” “很简单,我部的铁皮炉子、毛毡在古尔国一带肯定大受欢迎,便让其用马匹和白玉交换,他们手里是没有多少钱财的” “以前,西喀喇汗国也时常用金币向其购买这两种东西,这才让阿姆河北岸的泰尔梅兹成了重镇,艾柏克不时将古尔国北部出产的马匹和白玉利用船只弄到北岸来卖” “白玉?这里面肯定有古怪,据我所知,整个西域一带都盛产玉石,各种品色都有,何须从古尔国购买?” “大汗这就有所不知了,古尔国盛产坚硬清冷的白玉,与东喀喇汗国于阗一带的和田玉又有所不同,那里的白玉确实称得上温润如玉,但古尔玉则以质地坚硬、颜色冷峻着称” 律庆笑道:“这样的东西显然在西域不大受欢迎吧” “不错,这一带的人大部分都是伊教徒,都喜欢和田玉、红玉,甚至黑玉都比这种玉受欢迎,但依旧有人喜欢此玉” “哦?” “西夏国笃信佛教,家家户户都有玉制的佛像,有一尊尊的,一串串的,有钱人家家里都供奉着佛像,脖子上挂着佛牌,手腕上拴着佛珠” “与伊教徒不同,或许他们出身于高寒地带,更喜欢冷硬的白玉,价值还超过了和田玉” “西夏国有自己的文字,规制几乎照搬大宋,还有极为严格的户籍制度,但有一点与大宋不同,那就是全民皆兵,全国都实行屯田制,亦兵亦农” “虽然都是屯田兵,但根据武勇和出身又有不同,上等兵分田最多,还允许拥有奴隶为其耕种,都是骑兵,其铁鹞子、步跋子多半从中挑选” “中等兵次之,但授田亩数若是放到大辽国还是让人瞠目结舌,几乎是大辽的几倍,一个人肯定种不完,必须花钱雇佣他人帮助耕种” “下等兵授田最少,但也与大辽国普通农户差不多了,他们自然有闲暇时间,便为中等兵帮佣赚取钱财” “大汗可能要问上等兵的奴隶和中等兵的钱财从何而来,很简单,在战争中获得,上等兵获取奴隶和钱财,中等兵则获取钱财,下等兵则一无所获” “当然了,该国还是按照授田数目来额定田税的,下等兵需要缴纳的田税最少,于是三者之间便保持了大致的平衡” “该国的田地也允许买卖,到了此时,这项制度便有些崩坏了,据我所知,目下估计只有上等兵还能保持正常纳税,中等兵勉强能纳税,若是遇上灾害天气便随时破产,于是便降级为下等兵” “下等兵则是普遍朝不保夕,很多都成了奴隶” “我前面说过,该国笃信佛教,佛寺随处可见,与伊教徒会将自己多余的钱财捐献给清真寺一样,佛教徒也会将自己的财物捐赠给佛寺” “有的走投无路时干脆将田地也捐献给佛寺,还成了寺院帮佣之人,于是,时下该国的田地几乎有一半都掌握在佛寺手里” “中等兵、上等兵还需要时常向寺院借贷粮食、铜钱以便纳税,佛寺,才是该国最富有的地方啊” “该国全盛时期,屯田兵可以动员百万之众,这才能北挡大漠游牧部族,南抵大宋这样的中原政权” “还有,他们所信的佛教似乎与中原、大辽的有些不同,不但十分虔诚,还看淡生死,或许与教义有关,故此就算到了眼下这光景其战斗力也十分强悍” “时下其能动员的屯田兵我估计最多只有五十万了,真正有战斗力者则不会超过三十万” “无论如何,他们无论贵贱,家家户户都以拥有古尔白玉佛像、佛串、佛珠为荣,让该国的工坊十分发达,技艺不亚于大宋、大辽,冶炼出来的铁料之精更是连大宋也趋之若鹜” “其发行的铜钱都是足量钱,绝不会大弄手脚,更是为时下的大金、大宋所喜” 律庆心中一动。 “你所说的白玉莫非就是为了向西夏人换取铜钱?” “不错,除了铜钱,还有银钱,当然了,以前者为主,大汗,时下我部已经颇具规模,金币面额实在太大,升斗小民用起来十分不便,若是有了铜钱就方便了” 律庆说道:“我部在夷播海西岸的巴尔喀什也有铜矿,现今又在杰兹卡兹开采,难道就不能铸造铜钱?” “自然可以,但据我所知大汗眼下用铜最多的地方还是在那什么火炮上,何况古尔白玉在当地十分便宜,若是用其换取铜钱,利润则在十倍以上,又何须自行铸造?” “另外,西夏国的银钱数量也非西域可比,若是白玉数量大,亦可用银钱交换” “以前,无论是哪国的商人,将白玉贩到西夏国的数量显然很少,眼下我部有了蒲类海的婆娑城,便可依此为基地大量储存,然后将其一次性贩到瓜州或者黑城即可,那里自然有西夏国本地的商人前来集中采购” “我前面说过,该国的财富一半都在寺院里,时下寺院里的大小僧人显然只有少数是吃斋念佛的,大部分都成了逐利之途,这些商人的背后多半有该国几大佛寺主持的背景” “手里自然有大量的钱财” 律庆笑道:“好是好,不过铜钱一贯就有十几斤,而只相当于一两白银,一匹骆驼最多驼载二十贯,一百匹才两千贯,而两千贯才合两千金币,实在是太过沉重、繁琐” “那就让西夏商人自己带着骆驼到婆娑城交换白玉,一来省了我们的运输,二来嘛,这么多骆驼以及人员,吃喝一项加起来就是不少钱财,没几日便能让该城兴旺起来” 律庆想了想,“也好,不过重点还是交换其手里的银钱、金钱,对了,该国金银铜比价如何?” “与大宋差不多,不过都是十足斤两,不会像大宋那样偷工减料” “你是如何知道大宋偷工减料的?” “呵呵,我家世代经商,自己不知,祖上却知晓” 律庆暗忖:“这或许是西夏国严苛的律法和对于藏传佛教的虔诚信仰所致吧,难道这一点就不值得我所取?” “法律简单,每一个定居势力都有,无非是粗精之别,但信仰一途却来不得半点玄虚,看来,我是否要在景教上下一番功夫?” 想了想却有些无从下手,便作罢了。 又想到,“西夏国距离灭亡还有二十多年,这项生意做起来倒不是会随时半途而废,趁其尚未灭亡之前将其国内的金银钱财以贸易的方式搜刮一空以防落到蒙古人手里倒是一个好的战略” “还有,西夏国最先陷落的城镇就是居延海畔的黑城,看来成吉思汗一开始也是从大漠南下拿下该城后再徐徐夺占河西走廊一带,最后才攻占河套一带的腹心地带” “西夏国,根据我在后世所知,人口估计有六七百万,还都是亦兵亦农的好人口,可惜最后被蒙古人屠光了,若是将这些力量掌握在我手里岂不是作用更大” 但一想到他们随时能动员起几十万大军就有些不寒而栗,便打消了这年头。 “要想赶在成吉思汗之前拿下该国,总得已经将阿姆河北岸以及天山南北拿下才行吧,否则是不可能成功的” “大宋穷尽几百年之力也只能与其平起平坐,我何德何能能旦夕灭之?” 便答应了居努斯的建议。 第36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2) “好吧,趁着天气较好,你带着商队拿着几样货物的样品以及赠送给沿途酋长的礼物先去古尔国,有了确切数量后再回来贩运,对了,此去古尔国,必过泰尔梅兹,你......” “哈哈哈” 居努斯大笑起来。 “大汗,首先,这世上对于商人无论敌友都是会接纳的,何况我等自有一套自如行走各地的秘法......” “秘法?” “不错,比如各部酋长赠送的小旗子等,我在古尔国、西夏国都有些名头,自然有自己的专属旗子,只要打上这种旗子便可畅通无阻” “对于艾柏克来说,损失了六千精骑,他也需要大量的钱财来供养自己的常备军,不可能断绝与我部的贸易,而是越多越好” “我与古尔国大的部落酋长谈好后便将货物运到泰尔梅兹就行了,与其约定时间在泰尔梅兹交割便可,同样地,艾柏克也能利用大量前来的人员收取商税、赚取在吃喝上的钱财” “还有,他垄断了泰尔梅兹两岸的渡口,这渡船费又是一宗极好的买卖” “我先去古尔国,其实也不用深入太远,抵达喀布尔、巴米扬一线即可,或者直接到巴米扬即可,那里的哈扎拉人是该国有名的商人,全国绝大部分物资都是由他们来贩运的” “巴米扬?哈扎拉人?” 律庆心里一动。 “你凑近些” “大汗?” “照办就是” 于是律庆在居努斯耳边说了一番话,顿时让后者惊骇不已,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最后才定下心神。 “当真?” “不错” “也罢,我就拼了这条老命为大汗走一趟” “嗯,届时你带上十名黑曜都随行,这方面的事由他们出面就行了” “是。走完古尔国之后,我就不回来了,而是从泰尔梅兹往东北行走,那里有一个自称塔吉克人的大部落,眼下隶属于艾柏克管辖,否则他也不会单凭自己在班城一带的人马便能守住此城” “然后穿过以前大唐用兵河中时常走的瓦罕走廊进入喀什噶尔,在喀什噶尔与塔吉克部落之间还有一个葛逻禄部落,同样与其贸易,当然了,他们手里没什么东西,只能用金币交换” “喀什噶尔则不同,这里是一处不亚于虎思斡耳朵、撒马尔罕,各种人员云集的大城,粮食、各种物品丰富,匠人更是数不胜数,特别是玉器匠人众多” “我建议将部分白玉放在这里加工,西域一带虽然也有不少玉器工匠,但制作最为精美的还是喀什噶尔人” “古尔人提供的白玉只是粗胚,当然了,已经去除了非玉部分,否则也太沉重,若是将其运到吉扎克或者毡德城再加工也太过费时费力,干脆直接拉到喀什噶尔” 律庆点点头,“瓦罕走廊人迹罕至,肯定是盗匪横生,就怕......” 居努斯点点头,“不错,那里是古尔国、大辽国、东喀喇汗国三不管地带,确实盗贼横生,也会不时下山劫掠往来商户,但既然是那样的地方就不可能有大队马贼,超过一百骑的几乎没有” “大汗提供了十名黑曜都,加上我自己的护卫,三十骑总是有的,大汗的黑曜都乃精锐中的精锐,应该应付的过来” 律庆想了想,“凡事未预胜先预败,此乃亘古至理,何况时下大辽国、东喀喇汗国、古尔国都有些衰弱了,对于这些个势力的打击力度就小了许多,反而会兴旺起来” “还是多带一些人马吧,嗯,除了黑曜都十人,我再拨给你二十名火云都,应该足以应付这些人了” “多谢大汗。抵达东喀喇汗国后便沿着大沙漠南缘之路继续东行,顺便参观一下如今已经改朝换代的于阗一带,那里还有大汗安置在尼雅城的一千人马,自然更无半点隐患” 律庆点点头,“今后我部与于阗国的贸易全部由你来处理,比如兵器等,他们那里盛产和田玉,便可以此交换” “是。进入沙州后便跟在古尔国一样,与各地的大商家商讨以金银铜钱换取古尔白玉的生意,最后一直走到兴庆府” “最后便能得到一个确切数目,让其到婆娑城与我等贸易,对了,以前五代十六国时,西域商道断绝,但草原商路并未断绝,就是从贺兰山往西穿越隔壁荒漠,中途在居延海,也就是现在黑城一带中转” “抵达蒲类海后再次中转,最后沿着天山北麓往西进入碎叶河流域,进而扩散到西域全境,最远还能抵达罗马国,自然是不同地方的商人接力似的传下去的” “西夏国物资丰富,工匠技艺几与大宋相同,唯独笃信佛教,偏爱冷玉,只能从这里下手了” 律庆点点头,“既然如此,可能的话,嗯,据我所知,其虽有本族文字,但汉文也通行,既然是全民皆兵,普通汉人在那里过的估计也不大如意,或可暗中搜罗各种人才” “比如精通汉家经典的儒生,各种技艺人才,比如铁坊冶匠,嗯,僧人也留意一下” “僧人?这是为何?” 律庆笑道:“据我所知,西夏人信仰的佛教与大辽颇为不同,而是来自以前吐蕃国的佛教,故此,彼等以区区小国才有如此战力,吐蕃国早就灭亡了,据说其佛教经典有不少流落到了西夏人手里” “多半藏在寺院里,这样的僧人多半精通吐蕃文,你是知道的,本汗信赖的阿迪尔以及不久刚从克孜勒库姆沙漠里迁来的祆教高士丹纳都被黑姓突骑施大汗拔延塔黑掳走了” “据说他们被掳到了天竺北部山区的娄诃罗国,是一处高山之间的盆地,叫查谟,据说是人间圣境,有天堂之美,想要进入那里,或者从古尔国控制的南部平原向北进入” “或者从瓦罕走廊南面的葱岭向南进入,那里便是大唐时代高仙芝、封常清攻击过的大小勃律地方,实际上是被吐蕃人灭国后流落到那里的古格王国后裔,他们原本是信仰一个叫做苯教的原始宗教的,眼下应该都皈依了吐蕃佛教” “但他们传经的方式显然都是口口相传,并无吐蕃经典,你若是在西夏国见到了,不妨购买一些,既然该国有如此多的佛寺,多半有这类书籍的存在” “到了该国,不妨深入佛寺拜访高僧,略微布施一些金币也就是了,趁机询问有无此类经典,或者有无广大吐蕃佛教的僧人前往葱岭南部正本清源,若是两者兼具那就更好了” “当然了,若是没有强大的武力,光凭着几部佛经以及僧人几张嘴也是行不通的,两相配合才是最佳” “有了古格人的配合,进入查谟地带就是事半功倍了,阿迪尔,我所信赖,丹纳,毡德城祆教徒心目中的大师,还是尽早将其救回为好” “抵达西夏国与大金国边境后,自然也要大量收购来自蜀地的茶叶,同样让其运到婆娑城,然后用白玉支付,茶叶,越多越好,至于丝绸、瓷器等物倒是不太需要” “嗯,还有各种糖块,也是有多少收多少,既然西夏国物资丰富,除了金银铜钱财便没有大宗可交易之物了,来自大金的茶叶、糖类则是多多益善,无须计较价格,除了白玉,还能用金币收购” 居努斯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大汗,我见您在泰州城制作火药,实际上西夏国也有大量制作,并也运用到了军事上,比如瓷蒺藜、瓷地雷,在黑城靠近漠北之地大量布置” “瓷蒺藜自然是用来阻拦马匹的,瓷地雷则是用引线连着,等人马踏过时便点燃,爆炸声惊天动地,为黑城以弹丸之地扼控整个漠北立下了大功” “哦?” 这倒是律庆没有想到的,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火药配方是最为接近后世最佳比例的,弄到西夏人的火药也无甚用,便打消了注意。 又想到一事,“记得后来蒙古人进攻黑城时还让塔塔尔人作为前驱,他们不是将塔塔尔人杀光了吗?为何又出现了?现在看来他们还是留下了一些奴隶,这些奴隶就是作为消耗品来引爆西夏人的瓷蒺藜和瓷地雷的呀” 便道:“若是遇到境遇不佳的火药匠人,不妨也暗中留意一下” 居努斯郑重地点了点头。 律庆说着便将一个人叫了过来。 只见其约莫十八九岁,长相俊美,仪表不俗。 “他叫安格尔,祖上就是布哈拉人,大唐时代安国城人,大石先帝拿下河中后也带走了一些商人和工匠,他的祖父就在此列,后来还成了大辽帝国工部的官员” “他的母亲是汉人,故此精通汉文、契丹文、波斯文、突厥文,还是为数不多在阿亚古兹、泰州城完整学了三年的毕业生,毕业后分到了黑曜都,不过他的相貌太过突出” “不大合适担任黑曜都,倒是能说会道,对于经商也十分感兴趣,我正愁着如何安排他呢,见到了你终于知道了,就让他带着十名黑曜都、二十名火云都跟你去经商” “安格尔,还过来拜见?” 安格尔赶紧过来向居努斯施了一礼。 “拜见录事大人” 此时居努斯的正式职务是录商事参军,扎兀惕汗汗府大员之一,简称商务录事。 居努斯一想到自己在未来一年中都要与他朝夕相处,便也还了一礼。 “果然一表人才,倒是与我那海儿投契” 便也将自己的长子,今年十八岁的居延海叫了进来,律庆一见,果然也是一表人才,便笑道:“你俩今后可要好好相处” “谨遵大汗之命!” 第37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3) 律庆见安格尔的嘴巴动了动,便骂道:“有甚话就直说,遮遮掩掩作甚?” “是” 安格尔嗫嚅了一下。 “大汗,刚刚收到消息,黑城附近出现大旱灾情,因为春夏之际就是西夏人缴纳赋税之时,时下连粮食都种不了了,只得向寺庙借贷,据说这已经是近十年来的第三次大旱了” “按照西夏国的规矩,就算出现了大旱灾情,屯田兵也只能就地等待救援,而不能擅自逃离原籍,否则全家贬为奴户,西夏的奴户每年的收成需要全部上缴,自己每月向主人乞求部分活命的粮食” “故此,没什么人愿意当奴隶,他们也不能逃到河西一带,因为被抓住后下场更惨” “还有,以往一旦黑城出现灾害天气,就是北边游牧部族入侵之时,同样是死伤无数,故此,这一次有一些西夏屯田兵拖家带口向西逃到了婆娑城” (笔者按:此事在藏于俄罗斯的西夏史册中有详细记载,该史册是在二十世纪初俄罗斯人从黑城遗址中挖掘出来的,与敦煌书册失落之事几乎同时发生) 律庆心里一动,最后还是说道:“罢了,既然来了就好好接待,就地安置,蒲类海附近的可耕地还很多,至于黑城灾民,大慈大悲的佛寺都不救援,我等也是无可奈何” ...... 居努斯带着商队南下了,由于只带着样品和赠礼,一行速度很快,十日后便抵达了吉扎克。 吉扎克的外城城墙已经建好了,一万户花拉子模农兵正在工务录事李文膺的指挥下修建城内的建筑,城池内外的砖瓦、木材、土法水泥堆积如山。 得知居努斯到来,吉扎克守将萧佛奴在城内节度使府接见了他,律庆兼任吉扎克节度使,他自然不会长待这里,不过节度使府下辖长史、司马,萧佛奴便以司马之职镇守这里。 “将军,南面情形如何?” “一切如常,大汗撤走后哈桑当即在境内大肆扩建兵马,时下他重新拥有了三万步骑,当然了主要是步兵,他让自己的长子奥斯曼常驻布哈拉,次子侯赛因常驻史国城,自己坐镇撒马尔罕” “他又将扎拉夫尚金矿恢复起来了,眼下显然是万事俱备只欠时间了,若是能给他三年的时间,恢复到其盛况时的五六成还是很有可能的” “泰尔梅兹呢?” “同样如此,艾柏克已经从阿姆河南岸地区征调了五千骑补充泰尔梅兹的实力,为了弥补以前的损失,他还向东北山区游牧的塔吉克人、葛逻禄人大举进攻,俘获了不少人口,全部安置在泰尔梅兹附近” 居努斯不禁皱了皱眉头,萧佛奴问道:“录事大人这是为何?” 居努斯叹道:“原本这些部落都是好端端的,艾柏克这么一弄,势必让两部重新分裂,以前,这些人碍于部落大汗的面子不敢随意劫掠商旅,眼下好了,肯定又回到以前一个个小部落时的景象” “想要安然无虞沿着瓦罕走廊去往喀什噶尔势必凶险万分” “那就从费尔干纳走” 居努斯摇摇头,“都是我多嘴,这一带大汗也是心仪已久,希望我再走一遍,以便熟知周边部落的详情,若是从费尔干纳走又如何得知?” 萧佛奴想了想,说道:“你手下只有三十人,实在太过单薄了,这样,我这里刚刚练成不久的新兵中也有一些从那里逃亡到突厥斯坦山的葛逻禄人,要不我再拨给你二十人,既增加了力量,也有人引路和出面与当地的葛逻禄人交涉” 居努斯点点头,“那就多谢将军了” 于是,从吉扎克开始,商队便从三十多人变成了五十多人,萧佛奴派来的人中有一个叫做曼苏尔的,年纪与安格尔、居延海相仿,年少时就跟随父母在葱岭一带游牧。 而且他的母亲还是塔吉克人,故此也懂得塔吉克语。 塔吉克人,就是以前占据河中地带的主人粟特人,后来突厥人大举入侵,他们便被赶到了周围的山上。 见到曼苏尔后安格尔心里一动,他想起了律庆之前向他说的话。 “安格尔,西域一带,大部分人显然都是伊教徒,但有一部多半例外,那就是原本河中地区的主人粟特人,他们被突厥人赶走后重新由定居部族变成了游牧部族,并广布于河中到喀什噶尔之间广袤的山地、高原上” “并在古尔国北部大量存在” (笔者按:后世所谓的北普什图人就是葛逻禄人、塔吉克人与当地人的混合体,但两部依旧独立存在,并成为三大部族之一,也即:葛逻禄人、塔吉克人、哈扎拉人) (葛逻禄人自然是突厥人,但塔吉克人依旧坚持着其粟特语的传统,也即东波斯语) “他们并未被突厥人同化,但却皈依了伊教,难道这不奇怪吗?伊教能量何其之大,河中一带的各种原住民都被同化了,塔吉克人却顽强地保持着这一传统,这知道是为什么吗?” 安格尔的祖上也是粟特人,自然很感兴趣。 “不知,请大汗赐教” “我也不敢肯定,粟特人,在波斯大量存在,他们又自称雅利安人,并创建了祆教,进入天竺地区的雅利安人则创立了婆罗门教,这两种宗教都有一个共同点,你知道吗?” 安格尔面色一红。 “大汗,祆教在下还略知一二,至于那婆罗门教就不知道了” “好吧,他们有两个极为相似的共同点,那就是血统论,这才造成波斯的祆教极为注重血统,有时还不惜近亲成婚,而在天竺地区则演化成了种姓制度” “他们第二个相同点就是崇拜太阳,并使用卍字符号,据我所知,天竺地区最保守的婆罗门教是一个叫做摩诃婆罗多的教派,实际上就是太阳派” 安格尔心里一动,“大汗的意思是这两派同出一门?” “我也不敢肯定,但多半如此,至少有些渊源” “塔吉克人舍弃祖先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的河中绿洲良田,跑到了大山之上,还皈依了伊教,如果仅仅为了后者,在河中也能做到,何况还会舒服得多” 安格尔顿时明白了,“大汗,您的意思是这些人实际上还是祆教徒,伊教徒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律庆当时还暗自叹了一口气。 “蒙古人几大汗国成立并转宗伊教后才彻底改变了塔吉克人的宗教信仰,因为他们赖以生存的山地在阿拉伯人眼里望而生畏,但在蒙古人眼里却稀松平常,依旧能前往镇压” 便道:“不错,你还记得阿迪尔吗?他以前曾经在撒马尔罕给我义父担任护卫以及书记官,后来就来到了突厥斯坦山一带,翻过突厥斯坦山就是葱岭,他是祆教中的妙风使者,独自一人就能在几千里的高山地带往来自如” “这里面难道就没有什么原因吗?” 安格尔拜服,“受教了” 律庆接着说道:“根据我义父的说法,以前,留在大辽国境内的葛逻禄人十分庞大,当然了,其中也包括了大量的拔悉密人,时下粘八葛人占据的大湖盆地就是以前这两部的牧地” “抵达七河流域时就有两万帐,喀喇汗国建立后更是膨胀到五万帐,牧场遍布七河流域、两河流域,等到大辽帝国复起后估计已经有了十万帐之多” “但此时他们已经分散到各处了,波斯、古尔、天山南北、葱岭,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又各自为政,或者受当地势力的控制,自然无法形成较大的影响力” “与塔吉克人相似,时下河中一带是突厥人的天下,留在大辽帝国、喀喇汗国、古尔国境内的葛逻禄人自然最识时务,而逃到高寒的葱岭的葛逻禄人显然不是” 安格尔问道:“难道他们也皈依了祆教?” 律庆摇摇头,“自然不是,原因也很简单,留在好地方的葛逻禄人都是什叶派伊教徒,也就是与波斯地区相当一部分伊教徒的信仰相同,而在这世上绝大部分地方的伊教徒都是逊尼派,相信这两派的分别你是知道的” 安格尔点点头。 “于是他们就不容于河中的逊尼派,不得已逃到了大山之上?” “多半如此” 律庆看了看他,“你就不想想这里面还有什么道道?” 安格尔想了想,“在下估计问题还是出在塔吉克人身上,他们是暗藏的祆教徒,岂有不对有着同样境遇的葛逻禄人拉拢的,既然无法让其转宗祆教,当然了,按照大汗的说法,他们自视甚高,骨子里肯定瞧不起葛逻禄人” “但若是里面有曾在波斯学过经的大毛拉,而且还是什叶派,便能让这部分葛逻禄人轻易皈依该派” 律庆笑道:“不错,孺子可教” ...... 离开吉扎克后商队继续南下,很快进入撒马尔罕地区,他们没有多做停留,继续南下,抵达史国城后歇息了一阵。 晚上,安格尔独自一人来到郊外,一阵鸟叫后,从黑夜里窜出一人。 “都头” “来了?” “来了” “如何?” 第38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4) “回禀都头,时下镇守史国城、那黑沙布的是哈桑的次子、如今才十五岁的侯赛因,这家伙年纪虽小,但却贪财好色,对麾下民众苛逼甚深,民间还不如以前艾柏克在位之时,顿时怨声载道” “哈桑却不以为然,认为自己家族以前就是太过软弱了,这才让花拉子模、古尔、大辽动不动就骑到他们头上作威作福,必须要狠戾起来才是正途” “以前,艾柏克短暂统治这里时迁入了不少塔吉克牧户,这里面又有原因,按照这些塔吉克农户的说法,他们原本就是这里的人,是被回鹘人逼走的,艾柏克自然乐得将其迁入以为他所用” “这样的牧户在史国城、那黑沙布两城附近各有千户左右,对于这些人,侯赛因的压迫更甚,前不久,侯赛因下乡巡视时遭到刺杀,虽然没有成功,但显然让其惊出一身冷汗” “事后便追查到这些塔吉克农户头上,侯赛因大怒,将这些农户全部贬为奴户” “就在都头抵达的前日,有一个来自泰尔梅兹的商人抵达了史国城,多半也是塔吉克人,其在史国城做完交易后便消失了,职部一时兴起便追查了下去,结果发现他正在两城附近的塔吉克奴户中” 安格尔眼睛一亮,“塔吉克商户?” “不错,他还是艾柏克御用的大商户之一,专门负责古尔马的买卖,时下西喀喇汗国大肆扩兵,正是需要马匹的时候,自然也受到了侯赛因的欢迎,眼下此人已经返回了史国城” “知道了” ...... 次日一早,安格尔就拜访了那位塔吉克商人伊斯梅尔。 一位三十岁左右的汉子。 得知来人是律庆的人,那人顿时恭敬有加。 安格尔笑道:“正如兄台在为艾柏克总督做事一样,在下正在为扎兀惕汗做事” 扎兀惕汗,就是桃花石汗,虽然发音有些不同,但随着西辽国的兴起,西域一带的人都知道了这是一个什么汗号。 果然,伊斯梅尔一听就更为恭敬了。 安格尔问道:“兄台的马匹都来自班城、塔里寒一带?” 班城,后世马扎里沙里夫;塔里寒,后世昆都士。 伊兹密尔摇摇头,“最好的马匹都离不开山地草原,时下我国境内,草场尚还丰美的也就是哈扎拉山一带,大部分马匹都是来自那里” 哈扎拉山,就是后世雪山纵横的兴都库什山,其草原颇类似天山一带。 “哦?这么说阁下与那里的哈扎拉人关系甚好?” “还行,以前古尔国的巴米扬总督就是哈扎拉人,一度还是泰尔梅兹城的沙黑纳,故此熟识” “兄台可否将马匹贩卖到吉扎克一带?” “这......,兹事体大,尚需请示艾柏克总督大人” “那是自然,据说兄台明日就要返回泰尔梅兹,不如与我等一起结伴而行,如何?” 伊兹密尔眼中精光闪动,“敢不从命?” 当日中午时分,两支商队合为一处开出了史国城,伊兹密尔贩卖了马匹后又将其换成了粮食、食盐、铁器,随行的骆驼就有几百匹,一时竟将大街完全阻住了。 就在这时,几骑从远处飞速驶来,见状也只得停了下来。 一名身材健壮的骑士气呼呼地从马上下来了,扬起马鞭喝道:“这是谁的驼队?” 伊兹密尔赶紧上前回话,“是泰尔梅兹过来贩马的,全部卖给了埃米尔阁下” 这埃米尔指的自然是侯赛因,那人一听只得作罢,喝道:“赶紧走,加快些!” 伊兹密尔等人自然是开往南门的,那人则是从南门过来的,安格尔斜眼看去,只见这几骑当中一人显然是俘虏,浑身五花大绑捆在马上,瞧那服饰多半是一个塔吉克农户。 便暗忖:“难道他们抓到了塔吉克奴户中准备行刺侯赛因的那人?” 便大着胆子来到那人面前,“请问” 那骑士瞪了他一眼,“你又是谁?” 安格尔笑道:“我叫安格尔,是为律庆大汗做事的” 一听“律庆”一词,那人的嚣张气焰顿时软了下来。 “原来是律庆大汗的人,失礼了” 安格尔摆摆手,“此人是?” “这厮是城堡附近的奴户,竟敢行刺埃米尔阁下,事后逃到了东边山上躲藏,终究舍不得妻子儿女,偷偷回到家里,幸亏被我等一早埋伏在附近的人抓住了” 安格尔点点头,“原来如此” 再看时,只见绑在马上那人倒是神色平静,正在抬头看天,似乎周围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时伊兹密尔也过来了,“阁下,请问埃米尔准备如何处置此人?” 那人白了他一眼,“自然是千刀万剐,或者烧死” 安格尔仔细观察着,只见伊兹密尔显然十分焦急,暗道:“此人多半与他关系颇近” 也犹豫起来了,此时居努斯也过来了,那人见到他显然认识,“居努斯先生,原来是你” 居努斯点点头,“你们确定就是他准备行刺埃米尔?” 他说道:“若不是他为何要跑到山上躲藏?” “我不是凶手!” 此时捆在马上那人终于喊了出来。 那骑士一鞭子就抽打在他身上,那人却丝毫不惧,“我家当时缺乏柴禾,便到山上去砍柴,你们是知道的,靠近绿洲地带的树木早就被砍伐一空,只能往深山里走,偶然迷路了,这才没有在当日返回” “没想到却成了犯人,若真是我准备行刺埃米尔,现在肯定是有多远跑多远,何苦还要回去?” “啪!” 那骑士又是一鞭抽打在他身上,“叫你废话!” 那人也看见了居努斯,显然以前见过,便喊道:“居努斯先生,我是拉赫蒙,以前在泰尔梅兹见过的,我还卖过你一头羊呢,请救救我!” 居努斯行商天下,见过的人何其之多,自然不知道他是谁,也不会为了一面之缘就要冒着得罪侯赛因的风险救他。 便苦笑道:“此事我并不清楚,何况你可是得罪了埃米尔阁下,好自为之吧” 那人见状,知道这一次肯定是在劫难逃,一开始显然有些失望,不过这神色转瞬即逝,突然高举双手对着刺眼的太阳喃喃自语。 他这一举,顿时将两只胳膊露了出来。 只见其右手腕上赫然刺着一个卍字符号! 安格尔心里一动,顿时就想起了律庆的话。 此时驼队尚未走出这处街面,便试着用古老的粟特语说了一句。 “你身上有黑曜石吗?” 那人顿时停止了喃喃自语,看向安格尔的神色也有些惊讶,在这种情况下,面对一个陌生人,他显然不会轻易暴露身份。 “你到底是谁?” “你先别管我,我的祖上来自安国,时下在为扎兀惕汗办事,我问你,你到过葱岭吗?” 那人点点头。 安格尔又问道:“能否让我看一下你的左手腕?” 那人犹豫了一下,不过一想到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活命机会,便一咬牙将左手腕露了出来,只见上面赫然刺着三道曲线。 安格尔了然,“你是阿迪尔的人?” 那人惊骇莫名,顿时忘了作答。 安格尔继续说道:“看来你手中显然是没有黑曜石令牌的,但你显然知道,阿迪尔从突厥斯坦山离开后不久就加入了扎兀惕汗的队伍,眼下下落不明” 随即看向那骑士,“阁下,此人与扎兀惕汗颇有些渊源,若是你做不了主,请为我引见埃米尔阁下” 律庆的名头实在太大,那骑士只得带着他向埃米尔府走去,居努斯也跟上了。 史国城,方圆十里,河中第三大城,虽然屡遭战火,但依旧以相对完整的雄姿矗立于卡什卡达里亚河南岸。 在西辽国那里,此城既叫史国城,又叫渴石城,而卡什卡达里亚河又叫渴石河。 城中人口众多,商贸繁荣,大街上往来人群甚多,而埃米尔府也即以前史国国王的府邸,也是大唐多为史姓大将的故地。 历经几百年这座古城依旧保存完好,王府更是金碧辉煌,一度,艾柏克还想将总督府搬到这里呢。 大门口站着两排士兵,远远地见到安格尔一行人过来了,还拼命向他们摆摆手,那骑士自然明白,赶紧向安格尔说道:“阁下,实在对不住了,现在有些不方便” 安格尔不禁有些诧异,“眼下正是大白天,有何不便的?” 那人显然不敢得罪律庆的人,只得说道:“埃米尔有个习惯,到了正午时分就要午睡,要不您在前院稍作片刻,等埃米尔醒了我立即为您引见” 此时跟着他和居努斯两人前来的还有居延海,居努斯便对后者说道:“海儿,你先回去,让伊兹密尔和我们的人在城外驿站附近等候” 说着便在那人的带领下进入了前院。 两人在一间宽敞的房舍里一边等候一边喝茶,那人还让府里的人端来了一些瓜果糕点。 “啊......” 就在此时,似乎从内院传来了一阵莫名的呻吟声,安格尔虽然没有成婚,但也知道这声音有些突兀,居努斯更是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二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明白了什么。 “唉” 居努斯不禁叹了一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见到了侯赛因。 一个面色煞白憔悴的少年,上唇还有一层淡淡的胡须。 第39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5) 侯赛因显然见过居努斯,向他略微点头示意。 居努斯笑道:“埃米尔一向可好?” 侯赛因摇摇头,“不好,太不好了!” “哦?埃米尔说笑了,埃米尔独自镇守一方,拥兵几千,还将渴石城、那黑沙布打理的井井有条,苏丹若是知道了肯定褒奖有加,真是少年有为啊” 侯赛因果然笑了,“哪里哪里,阁下过奖了,就算如此,依旧有刁民不满,对了,听说你想为那厮求情?不行,那厮竟然想刺杀于我,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必杀之!” 这家伙竟然能够说一口文绉绉的汉话,一旁的安格尔见了也是佩服,暗忖:“别看这家伙好色贪财,但显然是不傻的,听说他的老师分别来自大辽国、波斯,至少在读书上是不差的” “不然” 居努斯说道。 “能够在埃米尔一众护卫中行刺还能全身而退,此人多半蓄谋已久,岂会傻傻地又返回住所?何况那人一看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夫,别说刺杀阁下了,恐怕连想都不敢想” “是吗?” 侯赛因看向那骑士。 骑士见了也知道那人多半被居努斯保下了,眼下西喀喇汗国谁敢得罪律庆的人呀。 便道:“埃米尔,此人只是嫌疑人之一,不一定就是元凶” 侯赛因打了一个哈欠,“既然如此,就卖居努斯一个面子,放了,对了......” 他看向居努斯,“你为何要力保此人?” 居努斯笑道:“此人以前在泰尔梅兹附近务农,在下当时经商没多久,手里没有多少现钱,便从此人手里赊了一只羊,如今还没给钱呢,也算是报了恩” 侯赛因显然相信了,“也罢,不过,此人既然有嫌疑,肯定不能留在我国了,就赏给你当奴隶吧” “多谢埃米尔” 就这样,居努斯救了拉赫蒙。 居努斯等人继续向东进发,经过拉赫蒙的村庄时还让其将家眷带上了,拉赫蒙得救后自然对居努斯、安格尔感激不尽。 很快,两支商队进入了史国城与泰尔梅兹之间的大山,山道崎岖,一行走得很慢,一日后才抵达山中的铁门关。 铁门关内外都有榷市,自然也有不少客栈,这么多马匹和骆驼也只能在好几个客栈住下。 晚上,居努斯问道:“安格尔,你确定他不是凶手?” 安格尔点点头,“很显然不是” “那是为何?我听过你两人的对话,他是祆教徒,还是阿迪尔的弟子,肯定有两下子的” 安格尔笑道:“首先,他若真是被艾柏克或者伊兹密尔派来的,就绝对不会做出刺杀这种最差的选择” “哦?” “你想啊,侯赛因在史国城一带如此倒行逆施,对于艾柏克来说岂不更好?何苦要杀了他?他虽然是祆教徒,多半是藏在这里暗中打探消息的” “就算艾柏克想杀了侯赛因,也不会派当地人,而是武艺高强的高手,刺杀后不是当场自杀便是逃之夭夭,岂有还会返回住所的?” “可侯赛因的人为何怀疑他?” “很简单,真的有人想刺杀侯赛因,据说侯赛因来到这里后欺男霸女,或许惹了某位民间高手,此人计划失败后便窜入拉赫蒙所在村落,导致侯赛因的人认为就是该村落的人刺杀的,而拉赫蒙又恰好不在,便认为他就是刺客” “哦?” “联想到陛下之事,这件事多半是藏身于宽田吉斯海南岸大山之中的阿萨辛派干的,在陛下之前,他们也干过不少刺杀之事,而且该派与花拉子模关系密切,多半是花拉子模请他们来的” 宽田吉斯海,里海。 “若是刺杀成功,将史国城一带的局势搅乱,进而让整个河中混乱起来才是花拉子模想看到的,何况之前奥斯曼还杀了该国派在布哈拉的大量毛拉” “主要还是不想让河中恢复平静,他们不敢直接对我部下手,那样的话依着大汗的脾气,应对起来肯定是雷霆万钧,以花拉子模眼下的实力显然是惹不起的,只能退而求其次,将目光盯向河中” “不过......” 见他突然凝重起来,居努斯也有些诧异。 “不过什么?” “也有可能是祆教干的,祆教中的明力使者、妙水使者都是担负这项任务的,明力使者远在白水堡,于是便只能是妙水使者干的” “黑姓突骑施的拔延塔黑?他不是逃到查谟去了吗?” “那只是喀什噶尔之人的一面之词,谁知道他们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安格尔心念电转,“或许有人知道” 就在居努斯错愕间,安格尔让人将拉赫蒙叫来了。 “泰尔梅兹以东塔吉克人的大帐在哪里?” “这......” 拉赫蒙显然有些犹豫。 “好了,你若是不方便就算了” 拉赫蒙待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 安格尔站了起来。 “据我所知,在泰尔梅兹城北面绿洲的最尽头,有一个叫基斯拉克的地方,三面环山,只有西面通往泰尔梅兹,据说是塔吉克部的冬季大帐所在,前不久艾柏克突袭了那里,但此时该部大汗应该不在那里” 基斯拉克,后世杜尚别附近。 “他的夏季大帐应该在更东的高原之上,你不是阿迪尔的弟子吗?若是我猜的没错,他没准就在那里” “不可能!传闻都说他被妙水使者掳到查谟去了!” 安格尔笑道:“若是除了妙风使者、妙水使者,还有祆教的副教主呢?他一定不会脱离西域太远的,所谓查谟多半是他的金蝉脱壳之计” 他的言下之意是:祆教的副教主就是为了给教主和潜在的光明使者找麻烦的,如果是在查谟,显然做不到。 这一点,回到毡德城后的律庆也想到了,虽然也不太确定,但还是告诉了安格尔和居努斯。 对于祆教这点秘辛,拉赫蒙显然知晓,听了更是犹豫不决。 安格尔继续说道:“我家大汗一直有一个计划,那就是让祆教徒重返河中,甚至重返波斯,估计你也有所耳闻,想办到这一点并非完全没有可能,不过在那之前我们总得要先与贵部大汗取得联系吧” 拉赫蒙又沉默了半晌,最后说道:“在阿姆河上游,喷赤河北面,有一处高原,当中有一座废城,大唐时代叫甚高附都督府,我家大汗的夏季大帐就设在那里” 高附都督府,后世塔吉克斯坦丹加拉。 “哦?上次艾柏克的攻势没有波及到那里?” “没有,他只是沿着几处绿洲地带以及附近的山地草场扫荡,并未抵达那里” 安格尔点点头,“我倒是有些好奇,你自然是塔吉克人,不过又听命于葛逻禄人艾柏克,他是逊尼派,还是突厥奴隶出身,而艾柏克对于贵部打击远多于拉拢” 拉赫蒙依旧沉默不语,见状安格尔便摆摆手,“好啦,不说这些了,你先回去吧” 等拉赫蒙走后,居努斯问道:“你小子准备做什么?你可要听清楚了,我们这次到了泰尔梅兹便直接南下哈扎拉,没有时间去那什么高附都督府,就算要去喀什噶尔也不会路过那里” 安格尔点点头,“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泰尔梅兹附近的塔吉克农户几乎都是祆教徒,他们是真正在执行教义规定的暗黑修炼者,也就是作为隐藏者存在,他们都有多重身份,伊教徒则是常用的面目” “这些人无一不是塔吉克部落中的佼佼者,否则也不会派到泰尔梅兹附近,当艾柏克派兵扫荡时,留下来不走的多半是此类,因为泰尔梅兹附近的绿洲面积颇大,如今全部当成草场来用,艾柏克显然想扩大农户数量” “等到附近的农户数量达到一定规模,塔吉克人便成气候了,届时就不是艾柏克能随意拿捏了” “高附都督府我等自然不会去,但回程时为何不去?借着行商的目的去一趟有何不可?那里既然是塔吉克人的夏季大帐所在,肯定有路前往基斯拉克,届时转到那里就是” “不了,何须再转到基斯拉克?那里自然可以前往喀什噶尔,但却错过了瓦罕走廊” “哦?” “瓦罕走廊需要经过葱岭腹地,那里正是葱岭葛逻禄部所在,我等原本就是要走这条路的,不经过基斯拉克,而是要经过大唐设置的鸟飞州都督府,也即赛迦审城,如今该城依旧存在,那里是葛逻禄人的大本营” 安格尔眼睛一亮,“录事不会认为阿迪尔等人就藏在那里吧,葛逻禄人虽然是什叶派,但毕竟是伊教徒,不可能私藏祆教徒,我觉得还是高附都督府妥当” 居努斯叹了口气,“就算他们藏在高附都督府,就我们这点人马又如何将其救出来?若是打草惊蛇,再次将他们惊走就不好办了” “故此,我建议我们的主要任务还是办好到哈扎拉山行商以及走好塔吉克、葛逻禄两部主要道路的任务,直接探查高附都督府显然不合适,极有可能打草惊蛇,若是真将其惊走,甚至真的迁到了查谟,那就罪莫大焉” “经过基斯拉克、赛迦审城前往喀什噶尔,我都走过,基斯拉克再往东,都是塔吉克人的地盘,极有可能打草惊蛇,反而走瓦罕走廊不易做到” “故此,我建议返程时还是走瓦罕走廊,葱岭一带的葛逻禄人与塔吉克人联系紧密,可以从他们身上间接得到阿迪尔等人的消息” 安格尔点点头,他向居努斯施了一礼,“还是录事大人老谋深算,在下佩服” 第40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6) 次日一早,商队在缴纳商税后顺利通过了铁门关,然后继续往泰尔梅兹驶去。 抵达泰尔梅兹后又是一个黄昏。 只见一座外墙全部用条石垒成的巨大城池矗立在阿姆河北岸,夕阳映照下,原本白色的石墙也变成了金黄色,煞是好看。 这里可是耶律大石为了扼控崩溃后的塞尔柱帝国余部修建的城池,自然坚固无比,城池周长约莫八里,但论起坚固程度估计还在撒马尔罕和布哈拉之上,因为后两者的城墙虽然也用上了石块,但都是参差不齐的,中间用黏土固定而已。 令耶律大石没有想到的是,这座大城没多久就落入了古尔人之手。 泰尔梅兹只有两座城门,一座朝向铁门关,一座则朝向阿姆河,两座城门附近也有市场,当中商铺、货栈、骡马行云集,想到明日还要渡河,两支商队不约而同都选择了南门的客栈。 这里的客栈明显比铁门关附近的大许多,最大的骡马行甚至能容纳五百头骆驼,饶是如此,两支商队还是只能分开入住。 趁着天色尚未完全黑下来,安格尔拉着居延海来到了码头上,只见那里停泊着各式船只,古尔人没有造船、用船的能耐,这里的船匠、船工显然都来自花拉子模。 除了花拉子模那种两头高高翘起的普通船只,他们还见到了四艘硕大的平底船,船首也是平的,两侧各有十余支长桨,船尾还有尾橹,这样的规制显然不是西域之人能够拥有的,多半来自大辽。 “难道这就是马船?” 居延海十岁那年起就跟着居努斯坐南朝北,自然到过这里,他点点头,“不错,每艘能够装载二十匹马,或者十五头骆驼,需要三十名桨手、两名摇橹手才能将其划到对岸去” 安格尔点点头,“去一趟需要多久?” “约莫一刻时间” “哦?四艘就是八十匹马,还只能白日进行,早晚风势太大,浪涛也大,白日有四个时辰,能够利用的也就三个,也就是二十四刻,对了,既然如此耗费人力,那么他们绝对不会空返” “也就是说还要在对岸装载货物过来,于是只剩下十二刻,嗯,每日只能运载不到千匹战马,若是真的打起仗来,只要封锁了码头,泰尔梅兹岂不是孤立无援?” 居延海摇摇头,“在此城北面,还有两处较大的绿洲,只有三成开垦成了田地,余者都是草场,艾柏克的嫡系部落约莫一万帐都在这两处以及附近山上放牧” “嫡系部落?这么说他在班城以及塔里寒的部落并非嫡系?” “不错,他是最先进入波斯的葛逻禄人后裔,身上或许还留着西突厥人的血,他的嫡系部落自然也是这样,而在班城、塔里寒一带则是以葛逻禄人、塔吉克人、普什图人的混血种为主,不过是古尔苏丹划给他管辖罢了” 夏季的阿姆河河水丰盛,河面也极宽阔,放眼看去,虽然朦朦胧胧的,但显然至少在五里以上。 安格尔暗忖:“一刻?想多了吧,能够半小时一趟就不错了,他说的一刻显然是苦枯水季节才有的,这么说一天下来只能让五百匹战马过来,大石先帝显然知晓这一点,认为只要守住了泰尔梅兹,就能完全阻住对面的支援” 又想到了什么,“延海,除了这处码头,附近还有其它地方可以渡河吗?” “没有,除非到喷赤河上游,赛迦审城的河面只有十丈左右,大唐时曾在那里建有石桥,至今还能使用” “这么说葛逻禄人完全可以安枕无忧?” “差不多,一来那里都是崇山峻岭,天气酷寒,一般人真待不下去,二来只有喷赤河一条通道,只要守住了险要处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赛迦审城就是这样的地方” “哦?那塔吉克人呢?” “他们是半牧半农的部族,多半在有绿洲的地带以及附近山上,他们的冬季大帐都选在绿洲上,到了夏季则会迁到山上,遇敌时也会迁到山上,自然没有葛逻禄人那么安稳,但却不像钦察草原那样无路可逃” “高附都督府就是这样的所在,本身位于高原之上,四面皆山,中间则是罕见的绿洲,敌人想要攻过来则需要仰攻,十分不便” 安格尔心里一动,“你去过高附都督府?” 居延海点点头,“跟着父亲去过一次,那里简直是世外桃源,十分宜人” “哦?那就显然知道上山的道路喽?” “不错,当时我们是从赛迦审城出来,沿着喷赤河蜿蜒往西,然后从其北岸山上,行走了三四日方才抵达” 高附都督府,后世塔吉克斯坦丹加拉;赛迦审城,后世阿富汗兰加尔以西喷赤河大拐弯处。 安格尔问道:“大汗需要古尔人的战马,你认为艾柏克会答应此事吗?” 居延海笑道:“他不得不答应,首先泰尔梅兹、班城一带并无特别的出产,他想要养活这么多常备军,就必须有大量的金钱,他除了战马还有什么?” “古尔规制,想要从该国购买战马,利润分成三部分,古尔苏丹占一成,艾柏克占一成,哈扎拉人占一成,剩下的才是商人的,古尔马的价格不亚于汗血宝马,至少一百金币一匹” “对于艾柏克来说,一匹就是十个金币,再加上商税、人吃马嚼的,每匹马他能获得十五个金币,已经相当不错了” “他就不怕敌人因此做大?” “不怕,你也看到了,船只运力有限,而想要从遥远的哈扎拉山将马匹赶到这里,沿途的耗费也不少” “哦?” “沿途都是无数个小部落,商户若是没有他们的旗子,必定会下山抢劫,而想要获得他们的旗子也需要花钱购买,实际算起来,一匹马的真实价格肯定超过了一百五十金币” “一千匹则是十五万,而每年一个势力购买的上限也就是一千匹......” “每个势力?这么说古尔人知道是谁来购买的?” “那是自然,商户的底细他们早就打听的清清楚楚,西喀喇汗国、大辽、东喀喇汗国都会过来购买,当然了,波斯人、天竺人也有购买的” “每年最多出产五千匹,还分散到各地,大部分上等战马都留在原地,古尔人自然不惧” “还有,他们很是狡猾,发卖的战马都是阉割过的公马,借口都是驯化过的,实际上是不想被敌对势力用来繁衍,母马是绝对不会卖的” “花拉子模人不来购买?” “自然不会,呼罗珊地区也出产此马,虽然品相不如古尔,但若是精挑细选,在加上经年累月积累,还是能积攒出一支精锐骑兵的,吉斯勒的骑兵就是这样来的” 安格尔暗忖:“恐怕大汗要失望了,实际上昭苏马与汗血宝马的杂交马不亚于古尔马,何苦还要购买此马?” 回到客栈后,他们并没有见到居努斯,听手下说后才知道他被艾柏克请到城里去了。 这一去就是半夜,直到子夜时分居努斯才回来。 安格尔原本想询问一下究竟的,但又想到:“居努斯老谋深算,若是有紧急事情肯定会主动说给我听的,既然没有找我,那就说明并无此事,罢了,还是明日再说吧” 以前,黑曜都安插的密探最远也直到史国城,泰尔梅兹显然没有,趁着这一次到来的机会,安格尔留下了两人,居努斯在城里也有商铺,便安排他们在里面当伙计。 居努斯虽然答应律庆为其做事,但他还有自己的生意,律庆也不想让其全部放弃,当然了,他自己的生意显然有家族中的其他人在打理,为防他人挑拨生事,他也很少前往。 安格尔正要睡下,房门房门敲响了,他与居延海两人一屋,居努斯单独一屋,余者则是五到十人不等一屋。 他心里一动,睡意瞬时没了。 打开房门一看,果然是居努斯。 “大人” 居努斯站在外面四处张望了一下后这才进来,然后关上了房门。 此时居延海也挣扎着坐了起来。 “事情有变” “哦?” “艾柏克要被调走了” “调到何处?” “坎大哈” “这是为何?” “在坎大哈南面以及天竺河下游还有一个王国,叫苏木拉,该国长期与古尔人争夺坎大哈,原本都是古尔人占优,苏木拉人完全不是对手” 苏木拉,后世巴基斯坦南部以及阿富汗南部地区王朝。 “这是因为古尔国有大量的突厥奴骑兵,而苏木拉则没有,镇守呼罗珊的吉斯勒及其军队被大汗歼灭后,南面的乌古斯人便活跃起来,大量进入到苏木拉,顿时让该国的骑兵也多了起来” “前不久,古尔苏丹与其在坎大哈附近大战一场,侥幸获得了胜利,他不可能长期待在坎大哈,便让艾柏克前往镇守” 安格尔笑道:“古尔国难道就没有其他将领可以选择了吗?” 居努斯点点头,“自然不是,不过其奴骑兵将领大约一半跟随苏丹之弟穆仪兹丁去了德里,一半则追随苏丹长期待在加兹尼-喀布尔一带,剩余一些将领则安置在新近收复的赫拉特,他实在无将可派了” “难道他要放弃泰尔梅兹?” “自然不是,他让自己的儿子马赫穆德接替艾柏克” 第41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7) “哦?” “艾柏克此去坎大哈只能带上自己的嫡系部落以及城中的匠奴,他的六千骑兵折损到我军手里后,实力大损,主要是兵器缺乏” “他准备向我大量购买我部出产的铁料,然后运到坎大哈去,在那里让匠奴们打制兵器,还希望能够获得我部出产的弓箭” “这样的事情,我自然不能马上答应,肯定要禀报给大汗的......” “他准备用什么来交易这些东西?” “马匹,他在泰尔梅兹附近自己的嫡系部落里也设置了养马场,可以交换给我们,何况他还是哈扎拉部大汗的妹夫,也能帮我们说说话” “当时我就说了白玉,他也拍胸脯大量供应,此物也多半出在哈扎拉山,但无论如何我们亲自前往哈扎拉一趟,因为多出来的马匹需要他们重新汇聚才行,哈扎拉山东西横贯千里,没那么容易汇聚起来的” “为了这趟买卖顺利,我只能暂时答应他,准备今日一早就派人回去回禀大汗,而艾柏克也答应明天优先让我等过河” ...... 拉赫蒙回来后显然已经无地可耕,居努斯便将其安置在自己的商铺里做活,又想到回来后还要前往喀什噶尔,便将他也一起带上了,留下其妻子在商铺里帮工。 而艾柏克的御用商人伊兹密尔自然留在了泰尔梅兹。 早上,商队开始过河了,他们加起来有一百人,都是一人双骑,花费了一个小时才渡过了宽阔的阿姆河,只见船上的桨手都是身强体壮的奴隶,摇橹者则像汉人,问了才知道他们都来自哈扎拉。 船到河心时一阵大风袭来,船只顿时摇摇晃晃,连着马匹也受到了惊吓,几乎就要不受控制,幸亏那两个摇橹的哈扎拉人十分淡定,他们利用尾橹、尾舵尽量让船只保持平衡,这才堪堪躲过了一劫。 商队继续南行,又花费了一日时间才抵达班城(马扎里沙里夫),与雄伟的泰尔梅兹相比这里就寒酸许多,也就是一个方圆约莫六里的土城。 在班城稍事歇息后众人继续南行,一路上不断与各部族打交道,有的顺畅,有的凶险,幸亏有居努斯在这才一一化险为夷,多日后终于平安抵达了巴米扬! 巴米扬,一座石城,虽然也是用参差不齐的石块配合黏土筑成,但显然比班城高大许多。 来到巴米扬时同样是一个黄昏,只听里面的伊教徒毛拉的诵经声以及佛教徒的木鱼声几乎同时响起,再看时,伊教的宣礼塔和佛教的宝塔一同占据了城池上空的天际线,让人顿时有些恍惚起来。 在城外的客栈住下后,次日一早,居努斯带着安格尔、居延海以及准备送给哈扎拉大汗的礼物走进了城池。 一进去,安格尔再次有些如梦似幻,只见里面西域一带常见的平顶土屋不时夹杂着一座中式四合院,往来人群的装束同样如此,伊教长袍与中华华服交替出现。 “很显然,哈扎拉人依旧是城内的主导,他们大多都是富人” 见状,安格尔暗道。 抵近汗府附近时,居努斯说道:“哈扎拉人大汗叫鞠兴宗,是鞠氏高昌王族后裔,也是哈扎拉山十万帐牧户中最大部落的首领,还是巴米扬河河谷地带所有哈扎拉农户的首领” “哈扎拉山东边直抵葱岭,西边抵达赫拉特,西边自然是伊教徒、佛教徒混杂,伊教徒更多,东边则是佛教徒居多” “鞠氏家族兴起后,前来追随者络绎不绝,其中又有人自称来自张氏高昌、阚氏高昌、马氏高昌,还是王族后裔,显然无法分辨真伪,不过鞠氏家族也不管,于是各大家族便都做大了” “到了最后便分别控制了几万帐牧户,其中最西边靠近赫拉特之地被马氏高昌后人占据,约莫一万帐” “除了这些人,还有西凉国李暠后人,他们曾经占据哈密一带,后来也辗转迁徙到了这里,李氏家族虽然不是高昌王族后裔,但也颇有名头,于是也在哈扎拉山占据了一席之地” “不过,到了眼下光景,马氏、李氏都颇受伊教影响,这一代的马氏大汗本名马德勤,对外又称马合木便可见一斑” “李氏人丁单薄,到了这一代只有一女,原名叫李雪儿,后来嫁给了巴米扬清真寺大毛拉、来自古尔苏丹国王族子弟伊斯玛仪,便改名莱迪亚,大食语希望之意,其部族自然也受伊教影响颇深” “鞠兴宗能够成为该城总督,光凭自己显然不行,他家不断与苏丹家族联姻,亲妹妹还嫁给了该国突厥奴骑兵最大的首领艾柏克就是明例” “无论如何,他并未像马德勤、李雪儿那样游走于伊教、佛教之间,还是坚持了自己的佛教信仰,这也是卡特万草原之战后的结果,若是没有大石先帝的到来,这里早就全部伊教化了” “......” 说着就来到了城中最大一座四合院面前。 不错,作为十万帐哈扎拉人的大汗,鞠兴宗的“汗府”也就是一座较大的四合院而已,门口有两个大石狮子,两侧站着几名门丁,瞧那模样,什么部族的都有。 当中有一人显然见过居努斯,顿时堆起了笑脸。 “居先生来了?” 这就是哈扎拉了,若是在大辽国,就算是居努斯精通汉文,人家也会称呼一声“居努斯先生”,而不是居先生。 “哦,是小乙?烦请通报一下,我想拜见大汗” 说着将八枚金币塞了过去,门口有六人,这显然是准备让小乙代替他分给诸人,这样的话小乙自己就能获得三枚,余者各有一枚。 小乙自然是喜不自禁,说道:“请跟我来,时下大汗正在寺院礼佛,还请稍待片刻” 三人在客厅坐下后,等了大约一个小时,只听门外一阵喧哗,霎时几个人就走了进来。 都是中华服饰,为首一位五十上下,锦衣华服,没有着冠,三缕长须,面相威严华贵。 一位四十上下,身材短小精干,蓄着短须,眼神凌厉,不怒而威。 一位三十上下,高大挺拔,络腮胡子,上唇胡须微微上翘,丹凤眼,卧蚕眉,面色微红,活脱脱一个关公再世。 三人面相一看都混入了胡人的血脉,汉人的雍容,胡人的剽悍兼具。 居努斯见了赶紧站了起来。 “居努斯见过大汗,见过两位副汗” “居先生?居然是你?刚才门卫说有居先生来访,本汗还在琢磨到底是那位居先生,结果是你!哈哈哈” 那年长男子大笑起来。 见到居延海后说道:“原来大郎也在,这位是......” 居努斯笑道:“大汗,我的事想必您已经得知了,后来被扎兀惕汗救下,眼下在为他做事,不过还是以前的勾当” “哦?” 年长男子与另外两人对望一眼,似乎都从对方眼里读到了什么。 “原来居先生转投了扎兀惕汗,这么说你是替他前来我部贸易的?” “不错” “眼下担任何职?” “汗府录商事参军” “那就恭喜先生了,对了,这位是......” 安格尔身材颀长,长相英俊,也是胡人与汉人的混血儿,神采倒是与这三人很像,他年纪虽轻,却不卑不亢,无论谁见了都会心折。 居努斯说道:“这是我的助手安格尔,其父是突厥人,母亲是汉人” “小安,这位就是你一直想见的哈扎拉大汗” 年长男子倒是没有自负身份高贵,向安格尔点了点头,“本汗鞠兴宗” “这位是阚氏部落大汗,哈扎拉副汗” 那位四十上下的汉子也点了点头,“本汗阚景泽” “这位是张氏部落大汗,哈扎拉副汗” 那位三十上下的汉子说道:“本汗张启龙” 居努斯笑道:“三位大汗,今日可巧了” 原来这三人平时除了鞠兴宗都住在自己的牧地,男的聚在一起,那张启龙显然心直口快,“好叫居先生知晓,今日是观音成道之日,有佛家大会,我等自然要与会参与” 坐定后,居努斯便与几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那阚景泽显然知道他有话要与鞠兴宗私下说,便向张启龙使了个眼色,二人便告辞出去了。 鞠兴宗笑道:“居先生既然是来贸易的,又何须让他二人离开,何不趁此机会一起说出来?” 居努斯说道:“确实如此,不过两位副汗也是要亲自登门拜访的,否则岂不失了礼数?” 说着便让安格尔将律庆为鞠兴宗准备的礼物送了上来。 一个紫檀木盒子里装着一尊金座玉佛! 以前,西域一带都是佛教的天下,金佛、玉佛十分流行,特别是贵族家里更是多如牛毛,伊教兴起后便纷纷流落到民间了,萧摩诃就搜罗了不少,后来自然全部便宜了律庆。 鞠兴宗见了顿时眼睛大亮,他将佛像捧了起来仔细端详了许久,不时发出赞叹,最后说道:“若是本汗猜得不错,此物应该出自大唐时代的河中,其背面都是粟特文,一瞧便知” 居努斯笑道:“大汗满意就好.....” 话音未落,门外又是一阵喧闹,霎时一个妙龄少女带着几个丫鬟走了进来,见到里面还有这么多人顿时唬了一跳,看到鞠兴宗后还嗔道:“爹爹,您何时回来了?也不知会一声” 鞠兴宗面色一冷,“芸娘,又胡闹了!还不见过几位贵客” 说着便将居努斯几人介绍了一下,介绍完居努斯父子后,不等鞠兴宗说话,此女一双美目便直溜溜看向了安格尔,弄得一向胆大的后者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居努斯笑道:“好叫公主得知,这位是我的助手,安格尔” 鞠兴宗看不下去了,喝道:“死丫头,还不将这玉佛捧到你娘亲哪里去?” 第42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8) 鞠芸娘这才将目光从安格尔脸上移开,看到玉佛后也是眼睛一亮,赶紧捧着离开了。 鞠兴宗讪笑道:“小女平时骄纵惯了,还望几位不要介意” “哪里哪里” 居努斯笑道。 “说起来公主的行事做派倒是与我家大汗很是相似,都是洒脱无羁” 鞠兴宗见他句句不离“我家大汗”,便知道律庆肯定有所交待,便道:“哦?不知扎兀惕汗有何见教?” 居努斯说道:“我家大汗得知这里还有一处讲着汉话,尊崇佛家的部落后感慨不已,对大汗也心生向往,虽然未曾见过,显然神交已久,这次委派在下前来贸易不假,结交大汗也在其中” “哦?” 鞠兴宗却面色如常,似乎律庆的名头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要知道时下艾柏克战败的消息肯定是瞒不住的,他能够瞒过古尔苏丹,但绝对不会向鞠兴宗隐瞒,两人毕竟是亲戚。 于是,别的部落不敢说,但哈扎拉部显然是知晓的,律庆一战击败花拉子模、古尔两大势力,重塑河中局势,一直对河中一带虎视眈眈的古尔人来说肯定不会错过的。 居努斯见状心理一凛,他回头看向居延海和安格尔。 “海儿,汗府的花园建造的美轮美奂,安格尔还未见过,你就带他游玩一下” 等偌大的客厅只剩下居努斯、鞠兴宗两人时,后者终于缓和下来。 “老居,到底是何事?” 居努斯也很犹豫,他自然想到了临行前律庆说的话。 “抵达哈扎拉后,对鞠兴宗说,本汗愿意助他返回高昌” “可中间还夹着艾柏克的领地,就算如愿成行,又如何过得去,十万帐的大部落离开,古尔苏丹显然是不会同意的” “呵呵,居努斯,这自然是试探,估计你也知道了萧乙辛的真实身份,若是我猜的不错,他就是鞠兴宗的儿子鞠凌风,他做了如此大的一个局,显然是对整个大辽国有所觊觎” “或许他还暗中勾结了祆教的势力,当然了,肯定是互相利用,也可以与之交谈时套问出来,你是老江湖了,自然不用我提点” “然后呢?” “如果他愿意返回高昌,那我拿下高昌后就将该地让给他,他可以继续以高昌国王的身份存在” “如果不愿意,显然是对河中一带依旧虎视眈眈,不过他既然能布下这么大一个局,随着我的出现,也知道成功的可能性很小,我倒是很想知道他下一步作何打算” “如果他不说,便直接与他做马匹和白玉的生意,顺便提一下,我部可以卖给他五千套弓箭和刀枪,时下我部的兵器之锐利享誉河中一带,他鞠兴宗不可能不知晓” “我估计他能拉起来至少三万精骑,这可是一股强大的力量,用得好的话自然无需废话,用得不好的话就会反噬自身,无论如何需要摸清他的想法” “他们大体上是说汉话的,在这西域一带难能可贵,我可不想将其彻底推到对立面,能够联合最好,若是不成,可以以萧乙辛的身份旁敲侧击于他” “大汗,此人能在周围一众伊教势力中保持相对独立,还能继续信仰佛教,显然是颇有手段的,恐怕很难拉拢” “不然,若是他不愿意返回高昌,而入主大辽国又不可能,我倒是愿意协助他拿下整个古尔苏丹国,当然了,不包括天竺地区,让昔日的佛国圣地重现辉煌” 想到这里,他鼓起了勇气。 “大汗,我家大汗托我捎来一句话” “哦?” “请问大汗有否想过重返故里?” 鞠兴宗的面色顿时变了,他还看了看左右,见四下无人这才恢复正常。 “老居,这样的话你切莫同他人说起!” “哦?这难道不是好事吗?高昌距离中土更近呀” 鞠兴宗端直了上身。 “你可知道今日为何几位副汗都来了?” “不是观音成道日嘛” “不错,这只是明面上的,不瞒你,一个月以前,苏丹将我召到加兹尼,严令我部在一年之内上层人士要全部皈依伊教” “啊?” 居努斯闻言顿时忍不住惊呼起来,哈扎拉人至此已历几百年,其中自然有伊教国家强迫其改宗伊教的,但显然都被鞠氏家族以各种理由推搪过去了,时下古尔国式微,难道他没有办法继续推搪过去? “故此,我便召集几位副汗借着佛会之际商议对策” “大汗,我见几位都是神色如常,显然已经有了对策” “不然,这一次确实非同小可,苏丹严令不得在巴米扬拜佛,还要将佛寺改为清真寺” 居努斯说道:“可大汗手下可是有十万帐的呀” 鞠兴宗惨笑起来,“十万帐?如今马家、李家已经彻底皈依了伊教,这便只剩下八万帐,其中有三万帐都是苏丹掺杂进来的普什图人、突厥人部落,与我等几部混在一起” “有甚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 “南下自然无可能,那里都是伊教的天下,北上又隔着班城和塔里寒的三万帐部落” “可泰尔梅兹的总督是您的妹夫啊” “呵呵,妹夫又能如何?他是虔诚的异教徒,与我联姻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何况,你是从泰尔梅兹过来的,肯定得到了他要调任的消息” “调往坎大哈?” “不错,苏丹将其调走显然就是防着我与艾柏克联合起来,一旦他到了坎大哈就将我两部完全隔开了,坎大哈附近都是普什图部落,他只能带走大约万帐葛逻禄部落,几乎没有任何机会闹事” “取而代之的是苏丹之子穆哈穆德,更是不会给我任何北上的机会” “你认为我等就这么愿意困在哈扎拉山一带,非不为,实不能也,是历任苏丹故意将我等困在这里的” “若是被苏丹知晓我等有意迁走,肯定会大举进攻哈扎拉” 鞠兴宗突然停了下来,还将目光投向居努斯,且一直看了许久,这让居努斯顿时有些胆战心惊。 他赶紧将最后的底牌说了出来。 “大汗,扎兀惕汗之威天下皆知,若是得知贵部要北上,便可出兵阿姆河以南,配合你等,还有,若是不愿去高昌,我家大汗许诺将来可以将你等安置在河中或者费尔干纳一带,那里距离这里很近,更容易办到” “哈哈哈” 鞠兴宗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透露出诡异和讥诮,让一向沉稳的居努斯也有些毛骨悚然。 鞠兴宗站了起来,并靠近了居努斯。 “若是在不久前,面对如此局面,本汗确实无计可施,说不得只好虚与委蛇,如同祆教徒一样假意皈依伊教,不过你的到来我倒是有了一个办法” “大汗......” “来人!” 随着房门被推开,几个穿着汉人服饰的卫兵走了进来。 “将此人和院子里另外两人抓起来,对了,他们在城外客栈里还有其他人,通知亲卫队,全部抓起来,然后投入大牢!” 居努斯这时倒是彻底冷静起来,他显然明白了鞠兴宗的用意。 也不禁冷笑一声。 “大汗,你若是想利用我等向古尔苏丹邀功,那就是大错特错,若是被我家大汗得知,肯定会出动大军前来征讨,届时恐怕不但哈扎拉战火遍地,整个古尔苏丹国也会化为齑粉!” “哈哈哈” 鞠兴宗继续大笑不止。 “你说的不错,一旦律庆准备南下,首当其冲者就是泰尔梅兹,届时艾柏克就不会调任了,阿姆河宽阔深邃,就算有船只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渡过大军,届时苏丹肯定会要求我部出动人马协助艾柏克” “我便趁机与他谈条件,岂不是又能缓和几年?” 居努斯冷哼一声,“大汗,你就不怕萧乙辛的身份暴露?” 萧乙辛三字一出,不但没有让鞠兴宗罢手,反而让其变本加厉,鞠兴宗猛地转过身来,一脸怒容,指着居努斯说道:“你若是不说萧乙辛,我还可能保你等一条命,但既然说出来了,你等就没有生路了!” 说着摆摆手让手下将他押出去。 居努斯还是头一次遭逢如此大难,就算被西辽国杀猪时也比不过,因为被辽国皇帝宰杀一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自己在为他经商时也为自己挣下了偌大的身价,历任皇商都是这么过来的。 但他在行商时,无论是基于西域的传统还是基于大辽帝国的颜面,虽然也有几次十分凶险,但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相安无事的,这一次显然不同了,看来鞠兴宗是来真的! “大汗,你莫要后悔!” 居努斯的喊叫声还在院子里回荡着。 鞠兴宗忍不住回了一句。 “怕什么?届时律庆问起来就说你等被某部当成普通客商截杀了,从泰尔梅兹至此不下千里,其间不知有多少部落,部落的头人也不时在变换,不认以前的旗帜也是有的!” 不过,居努斯的话还是提醒了他。 “律庆因为阿迪尔之事便突袭了黑姓突骑施,他若是真来了,古尔国还真不一定抵挡得住” 故此,他决定暂时不杀居努斯等人,而是将其羁押起来,准备过几日押到加兹尼去,以此来向古尔苏丹表忠心,还可以提醒他律庆随时就要攻打过来,让其放缓哈扎拉一带改宗的步伐。 若是全部杀了,一旦日后律庆追查下来,自己肯定脱不了嫌疑,届时就是哈扎拉全族灭顶之灾。 与律庆可能的攻打相比,让哈扎拉一带继续保持佛教传统才是最大的事情。 何况,律庆想要攻打古尔苏丹国,就不得不提防身侧的花拉子模人,也不会那么快下定决心的。 第43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9) 夤夜。 居努斯等人静坐在黑夜里。 欲哭无泪。 奇怪的是,在这座地下牢房里,居努斯等人都关在一起,唯独将安格尔关在一个单独的房间。 还是最靠近出口的房间。 不但居努斯等人奇怪,安格尔自己也有些奇怪。 虽然到了夤夜时分,他显然睡不着,干脆坐了起来,盯着出口尽头一盏昏暗的油灯发呆。 他这间房舍距离关押居努斯他们的那间还有几十米,他这里有何动静他们显然也不知道。 慢慢地,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盯着一个东西看,终于有些困意了,正准备躺下时,出口尽头走来了一人。 那人安格尔见过,就是这里的狱卒。 “此时他过来作甚?” 那狱卒走到他这间牢房面前时停了下来,然后掏出了钥匙,随着哗啦一声,房门打开了。 他们被关进来时不但上了手铐,还加上了脚链,就算这名狱卒老态龙钟,安格尔还是黑曜都出身他也无法将其击倒然后夺走钥匙,只得怔怔地看着他。 “跟我来” 那狱卒突然低声说道。 “半夜提审?” “莫管了,跟我来就是” 安格尔无法,只得跟着他慢慢向前挪动,他每走一步,脚链就叮当作响,这动静显然被居努斯等人发现了,纷纷扑到牢房门口查看,牢房四周都是木栅栏,还是很容易看到的。 实际上,队伍里还有三十名黑曜都、火云都士兵,以他们的能耐,杀退前来捕捉他们的哈扎拉士兵还是有可能的,至少能跑出去几个,不过他们的头领都在城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乖乖就擒。 安格尔跟着那人走到了地面上,那里也有一些牢房,出口处就是值守狱卒的房间,安格尔被带到了这里。 里面只有一张桌子,桌上一盏油灯正在闪烁不定,两张条凳,那狱卒让他坐下后便离开了,还关上了房门。 “我记得刚来时这里还有六七个狱卒的,怎地现在只有他一个?难道就在这里审讯?” 便在脑海里回想在黑曜都时教官教授给他们的反审讯之术,正想着,只听咿呀一声,房门又打开了,然后一人走了进来。 此人带着蒙着黑纱的笠帽,让人瞧不清面容,身上则穿着一件鹅黄色绸衣,虽然看不清面部,但从其身形来看显然是一个女子! “安郎” “你是......” “你莫管了,这里是城内紧急情况下的令牌,你赶紧拿着出城去,然后去西门附近的驿站取一匹马,有这令牌在手,你可在古尔国境内畅通无阻,赶紧回去吧” “然后通知你家大王前来营救你们,放心吧,你的同伴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果然是一名女子,安格尔正在思索这是什么样的审讯方式时,那人已经站了起来。 “赶紧走吧,越快越好,以防夜长梦多” 说着就离开了。 那狱卒又进来了,给他打开了手铐和脚链,然后低声骂道:“你这厮好没眼力,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安格尔无法,只得拿着令牌走出了牢房。 夤夜的巴米扬大街上空无一人,城市也是黑沉沉的,此时自然没有路灯一说,不过,终究是黑曜都出身之人,被他们押过来时也记住了路径,便一咬牙向西边走去。 果然,有这块令牌,守门的士兵没有询问就打开了大门,他赶紧朝着西边驿站奔去。 驿站,显然是鞠兴宗的创举,在这到处是山的古尔国,历任统治者显然从未想到这一点,他这驿站也只是为从东西横贯千里,南北纵横几百里的哈扎拉山赶来的酋长们使用的。 这令牌果然是个好东西,他很快就在驿站里挑选了两匹好马,看得出来,这是两匹上等古尔马,当下便向东疾驰而去。 今夜月色皎洁,道路也十分宽阔,很快就来到一处岔路口。 “我记得刚来时也遇到过这岔路口,向东是喀布尔,向西则是巴米扬,现在向北就是了” 便让马匹喝水后继续北行,他身上还有居努斯商行的小旗子,一直藏在身上,加上这面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终于在一天一夜后抵达了泰尔梅兹的对岸码头! 此时,这两匹马显然已经是精疲力尽,他也一天一夜没有吃喝了,不过像他这样经过会黑曜都训练过的人最长时间能三天三夜不吃喝,故此倒没什么。 时近黄昏,码头上最后一艘驶往泰尔梅兹的船只正要启航,他赶紧赶了过去! 此时他用上了居努斯的旗子,加上一个金币的费用,人家还是再次靠岸接上了他。 ...... 毡德城。 一个夏日的清晨,律庆亲自带着士兵们进行了晨练后便跟着他们一起用了早饭,然后信步踏上了城墙。 这一个早晨,律庆和的士兵显然是充实的。 大约六点起床,先围绕着城池(周长十五里)跑一圈,然后又进行了各种力量训练,律庆则是进行了拉弓和舞刀训练。 白日的正式训练中,还有步射、骑射、马上挥刀、挥枪、地面挥刀、挥枪、刀盾以及各种骑兵阵型、步军阵型训练,他的士兵最低的薪饷是每月两枚金币,待遇之好冠绝西域,但每日的训练同样冠绝西域。 时下训练最充实的除了他们,也就是花拉子模和蒙古人的常备军了,除了恶劣天气,他们也是每日训练,不过都是自发的、零散的,上面并没有严格要求,也没有一定之规。 但作为后世军人出身的律庆显然不会这样,一切都是有条不紊,一切都是按部就班。 当他刚刚踏上城墙时,东边的旭阳终于挣脱了束缚,从天边钻了出来,万缕金光霎时洒满了大地。 城池四面都是农田,已经有不少农户在田里劳作了。 时下的毡德城农户显然是幸运的。 以前,海尔汗亦纳勒术让他们每年上缴三成粮获,每年还有两个月的无偿劳役,若有战事身强力壮者就要变为农兵,余者则要成为辅兵,这显然是沉重的负担。 还有,包括花拉子模在内,除了常备军,农兵的兵器、马匹、粮食都要自备,更让这些人苦不堪言,而花拉子模的常备军有些类似于欧洲的骑士,每人拥有一些不用缴纳赋税的奴户。 于是,不少农户宁愿成为他们的奴户也不愿继续承担赋役了,这在花拉子模是允许的,故此,毡德城虽然号称有几十万农户,但真正承担赋役者却只有一半。 眼下则不一样了。 律庆入主后立即改变了政策,田赋削减为两成,不用承担劳役,兵役则是以募兵为主,于是毡德城的农户们显然是欣喜若狂。 他们唯一需要承担的义务是,每年需要将多余的粮食以定额、平价卖给官府。 虽然粮价比市面上要低一些,但毕竟不是强取豪夺,农户们自然没有不愿意的。 入主一年后,他们显然尝到了甜头,此时律庆又让景教堂的教士们在城内外大肆宣扬,什么上帝真主本是一家,不过是换了一个名字而已,等等,于是,有不少农户和市民也纷纷改宗了景教。 当然了,时下信仰伊教的还是占据上风,不过依着律庆战无不胜的威名以及对百姓的恩德,假以时日,未尝不能让其全部改头换面。 为防他们富足之后有多余的精力想着宗教的事,律庆又出台了一个措施,鼓励其开拓荒地,开垦出来的田地不用缴纳赋税,毡德城的农户在亦纳勒术时代每户就有不少田地,这样一来他们显然是没有多少精力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还有,以前的大清真寺已经一分为四,变成了伊教、佛教、景教、祆教四分天下,他们都会在内市民、农户中招揽信徒,于是,在一年后,依旧信仰伊教的便只有一半了。 不过,剩下来的一半显然是虔诚的信徒,想要让其改宗他教并非易事,只能让时间来检验了。 “哦......” “当......” “啊......” “哟......” 城市被晨曦唤醒后,首先醒来的自然是四座高塔,也即以前的大清真寺宣礼塔,现在则是各有其主,佛教、景教、祆教显然学习了伊教的成功经验,也学着他们从清晨开始就在塔顶呼唤自己的信徒。 “哦”声自然是以前的伊教大毛拉发出来的,“当”声则是佛寺的钟声,“啊”声则是景教主教正在大声赞美上帝赐给信徒们光明,“哟”声则来自祆教主持,他是在赞美太阳神。 不同的声音霎时就将市民们、农户们唤醒了,最为虔诚的各自信徒没多久就涌到了各自的寺院,匍匐在广场上聆听毛拉、高僧、教士、祆正们的诵经声。 一切都是潜移默化的,可别小看这种形式,假以时日,这样的仪式就会成为信徒们生活密不可分的一部分,偶尔缺少了估计还不习惯。 长期下来就会笃信无疑了,特别是那些不会读书识字的信徒更是如此。 律庆走下了城墙,然后信步走到了广场上,这座广场以前是专属于伊教徒的,十分广阔,眼下却一分为四,中间还没有围墙隔断,但却是泾渭分明。 “大汗到!” 律庆自然走到了属于景教徒的人群里,然后就在伊教徒、佛教徒、祆教徒的众目睽睽下匍匐在景教徒的最后面。 这样的活动他只要是在毡德城就不会错过。 这,显然也是潜移默化的措施之一。 他,上帝在大地上的影子已经被确认无疑了,或许还是最大的那个影子。 听经、诵经仪式过后,律庆回到了汗府。 一个巨大的、冒着热气的澡堂正等着他,这显然是亦纳勒术建造的,眼下自然便宜了他。 沐浴更衣后他换了一身衣服,回到后院与妻妾儿女说笑一番后便向前院走去。 时下他的领土东西横跨几千里,需要他处理的也有不少,自然都是用快马传递过来的,眼下他的案头就有厚厚一摞。 他拿起了最上面一本,正要翻看,外面一阵喧闹。 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第44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10) 萧罗汉走了进来。 “大汗” “哦?” “来了两个人,不不不,两拨人” “哦?” “是萧乙辛和安格尔” 萧乙辛到来他倒是没有意外,不久前从虎思斡耳朵那里传来消息,说是耶律直鲁古在得知于阗国独立后便准备将东喀喇汗国的大汗优素福放回去,不过条件是让其允许佛教徒在城内自由地兴建佛寺。 这件事真实历史上还要等待屈出律上台后才会出现,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现在就要出现了。 不过,想要东喀喇汗国认命显然并不简单,时下河中一带因为战火不断,宗教的影响正在式微,西辽国境内更是被迫全部改宗佛教。 高昌回鹘人对于宗教信仰本就不太认真,于是东喀喇汗国变成了西域一带除了花拉子模之外对于伊教信仰最为虔诚之地。 就算优素福答应改宗,但想要全体东喀喇汗国人全部改宗并非易事,历史上还酿成了战火,而且时下当政的是穆罕默德三世,他还认不认他这个老爹也是一个问题。 故此,必须有大军护送他回到喀什噶尔才行,时下除了他律庆还有谁有能力做到? 故此,萧乙辛多半是来宣读圣旨的,对于这件事律庆早有准备,他也想趁机将东喀喇汗国彻底变成一个佛教国家,或者是宗教信仰自由的国家。 至于安格尔,他离开并没有多久,时下按照时间来看应该还在哈扎拉呢,怎地突然又回来了。 “先让安格尔进来” 于是他就见到了一个瘦弱、憔悴、形销骨立的安格尔,后者显然是一口气跑了回来。 听了安格尔的叙说后,律庆让人扶他下去,自己则陷入了沉思。 他想到了哈扎拉人很难缠,但显然没有想到竟然如此难缠。 “鞠兴宗究竟依仗的是什么?花拉子模?或许吧,我若是出兵古尔,绝对不会瞒过花拉子模人,届时一旦我离开了,就是他们北上之时” “也或许是阿姆河的存在让他以为我很难渡过此河,以前,耶律大石曾想从泰尔梅兹渡河前往班城一带攻伐,结果却是功败垂成,这让古尔人显然产生了错觉,认为有阿姆河天险在,他们就是万无一失” “无论如何,得罪我对他有什么好处?对了,居努斯说出了萧乙辛的事,或许这才是他最终下定决心扣押努斯他们的原因吧” 渐渐地,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鞠兴宗是汉人,显然不同于其它伊教势力,思维方式也是汉人的,在他看来,在我击败摩诃末后花拉子模人立即北上复仇才是最佳,而不是坐视我部逐渐壮大起来” “而我又有为了阿迪尔等人睚眦必报的先例,得知居努斯等人被扣押肯定会一怒兴兵的,这就为花拉子模人创造了机会,加上阿姆河天险,更是让其有恃无恐” “一旦隐忍不发,则我的威名就会受损,什么战无不胜的扎兀惕汗在西域一带百姓中的威望就会大减” “还真是好算计啊” “不过,这只是站在我的角度想出来的,站在鞠兴宗的角度,时下他的大舅子艾柏克要调往坎大哈,哈扎拉人没了这个强援,境况肯定陡然艰难起来,但若是有了战事——嗯,鞠兴宗肯定会认为我只能从泰尔梅兹南下” “调任一事就会作罢,为了抵御我军,古尔苏丹还有可能将哈扎拉人调往班城一带协助艾柏克驻守,一旦能够依托泰尔梅兹和阿姆河天险将我击败,苏丹更没有理由将艾柏克调走了” “或许那时哈扎拉人也会离开哈扎拉山,进入到班城、塔里寒一线,这不是哈扎拉人长期以来的梦想吗?更为接近阿姆河北岸之地他们至少酝酿了两百年” “不过,他既然知道我们知悉萧乙辛的底细,就不怕我将此事报给陛下?罢了,或许陛下也是故意的呢?” “多半如此了,陛下有一支密探组成的军队,叫探马赤,绝对不会查不出萧乙辛的真正身份的,对于他来说反正都要养肥了再宰杀,管他又是谁呢,何况,或许他早就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了” “也知晓十万帐哈扎拉人的存在,用其来抗衡于我也是有的” 他最后笃定了这一点,否则很多事情就说不通了。 “对于耶律直鲁古来说,我的攻击性显然远大于哈扎拉人,这才是他看重哈扎拉人的原因啊” 霎时,他有了主意。 “叫萧乙辛进来” 萧乙辛右手托着一卷圣旨进来了。 “律庆听旨!” 律庆只得跪下了。 萧乙辛宣读起来,果然是让他带领人马护送优素福返回喀什噶尔继任大汗一事。 律庆接了旨,笑道:“优素福呢?” 萧乙辛也笑道:“为防来去折腾,我已经将他以及几个亲信部下一同带来了” 律庆点点头,“据我所知,优素福被俘虏后一直被关押在虎思斡耳朵最大的佛寺里,这么说来如今的他已经皈依了佛祖?” “不错” 律庆笑了笑,他知道萧乙辛肯定在说谎,不过事已至此他也不想说什么了。 “大汗准备何时动身?” “总要准备几日吧” “那是几日?” 律庆顿时警惕起来。 “如此大事,若是在西辽国,准备一个月也是有的,看他这模样显然是要催促我尽快行动,这又是为何?” “难道我一旦离开,他就会通知花拉子模人,让其前来攻打,多半如此了,时下毡德城并非大辽国的管辖范围,而我部军队的战力又颇为强横,就算我将主力带走了,花拉子模人也不是旦夕能下的” “最终则是两败俱伤,这对于耶律直鲁古来说岂非最佳?” 想了想,便道:“三日后就出发” ...... 三日后,律庆果然带着一万精骑出动了,留下五千骑镇守毡德城和阿拉尔港,不过他也不是全无依仗。 就在这个夏季,他已经将薛剌尔部、粘八葛部全部迁徙到了咸海附近,还是不需要再转场迁徙的部落,三日之内就能聚齐一万精骑协助镇守毡德城。 同时在这段时间他也在毡德城以前的奴仆群里、农户里招募了五千步兵,时下已经分驻阿拉尔港和毡德城,加上铜炮的逐渐批量出产,就算花拉子模来了也不怕了。 何况近侧还有一万户土库曼牧户可用。 当然了,他最大的杀器就是与摩诃末的密约,万一这厮真的来了,他就会将河中之战的真相公之于众,让其颜面扫地。 居努斯等人他显然不想舍弃,按照他以前的想法,让哈扎拉人成为古尔国,特别是后世阿富汗的主体部族是既定方针,但时下鞠兴宗如此不上道,那就需要改弦易辙了。 在这个世界上,普通牧户是很容易改变的,给他们一个安定、富足的生活就能解决八成以上的问题,容易出问题的还是那些贵族,也就是部族中的大小酋长,将其全部肉体消灭后便一了百了。 他还是准备让哈扎拉人继续待在古尔国,并以其为基础稳固阿富汗,否则就算他今后占了此地也是麻烦不断。 按照他后世知晓的,此时的阿富汗一带的普什图牧户加起来也就十五万帐左右,葛逻禄人、塔吉克人、旁遮普人加起来约莫五万帐,有十万帐信仰佛教的哈扎拉人在,便极有可能以很小的代价稳固下来。 可惜的是,随着蒙古人西进,加上他们一开始强大无匹的战力,轻易就让这些人全部改宗了伊教,否则阿富汗就会是另外一个模样。 连最难统治的阿富汗都拿下了,其它地方对他来说就是土鸡瓦狗了,徐徐进图就是。 这一次,他带上了萧罗汉三百黑曜都,连病体尚未痊愈的安格尔也一并带上了,按照他的叙述,鞠兴宗的女儿鞠芸娘对他显然有些意思,女人的心思就是这么突兀,所谓的一见钟情多半在她们身上出现,男人则很少出现。 一万骑,都是一人双骑,没有携带太多粮草,连铜炮也没带,这一次他留下萧捕奴镇守毡德城、阿拉尔港,而带上了刘符离、律献忠、律效忠,三日后风驰电掣般朝着南面奔去。 这一次,他不准备经过纳伦盆地了,而是准备从费尔干纳盆地穿过去。 一路上都是大辽帝国的地盘,或直接得到当地的补给,或能用金币买到补给,速度很快,几日后就抵达了费尔干纳盆地! 一度,因为镇守费尔干纳不利,原本的大辽燕京府节度使耶律松山调到了伊犁,而该地节度使由拔野锋担任,后来拔野锋升任宫帐军大夷离堇,便又将耶律松山调回了费尔干纳。 得知律庆带着大军护送优素福去喀什噶尔,耶律松山也出来迎接了。 这还是律庆第一次见到此人,只见其年岁与萧摩诃差不多,五十岁左右,不过与萧摩诃的肥胖身材相比就精干得多,面相也是英俊非凡,但知晓底细的律庆显然知道这只是表面上的,真实的耶律松山对于费尔干纳的苛逼一点也不亚于以前的萧摩诃。 否则也不会屡次逼反盆地里的伊教徒。 虽然又调回了自己的老巢,但耶律松山显然今不如昔了,时下大辽帝国在盆地又增设了几个二级节度使,还是直接听命于大夷离堇的节度使,耶律松山能够直接控制的城池实际上只有苦盏城、浩罕城。 对于律庆时下的实力,耶律松山显然是敬畏的,何况他眼下只是一个郡王,而律庆是一字王,故此,他带着亲兵前出十里迎接,还将他迎到了老巢中的老巢俱战提要塞! 律庆同样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站在要塞上不仅能俯瞰苦盏城全境,还能看到远处的雪山以及蜿蜒流淌的锡尔河。 “这真的是亚历山大兴建的城市和要塞?” 他的脑海里竟然想到了这个。 第45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11) 晚上,耶律松山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欢迎他,景象与以前在临潢府萧摩诃府上差不多,显然,耶律松山一族长期镇守富饶的费尔干纳盆地,很是搜刮了不少钱财。 胡旋舞、葡萄酒、夜光杯,一样也不少,宴会一直举行到子夜时分,律庆有些倦了,耶律松山见状便叫停了歌舞,并单独将律庆留了下来。 “大王,对于我国局势如何看?” 耶律松山倒是毫无遮掩。 律庆也是一惊。 “你到底还是耶律家族的成员,虽然不是耶律大石的近亲,但终究是姓耶律的,难道还有别的想法?” 猛然想到一事。 “时下耶律大石放在塔塔尔部的亲孙子耶律丑奴来了,还成了宫帐军的副总管,不过他显然不会服众,而时任云中府节度使、直鲁古的义子耶律菩萨在讹答剌之败后更是毫无希望” “虽然耶律直鲁古很想让自己的女婿继任,但此时凡是姓耶律的难道没有别的想法?” 便笑道:“郡王有何见教,本汗洗耳恭听” 耶律松山此时显然已经很有几分醉意了,他走到律庆对面坐下了。 “论起亲疏,我这一支与大石先帝还是一个祖父,与南北院大王类似,而且我祖还是嫡出,不过在抵达西域后家父一开始当了文官,这才少了很多战功,进而让南北院做大” “耶律菩萨虽然也是姓耶律的,但其祖上与太祖只是堂兄弟,太过疏远了,至于耶律丑奴,谁晓得他是不是先帝的亲孙子,当时金狗骤然攻陷了临潢府,导致大量耶律氏子孙星散各地” “塔塔尔部又隔得极远,谁知道是不是听闻了陛下没有儿子,巴巴地赶到这里了?” 律庆当然不会马上说支持他继任帝位,只是不住地点头。 耶律松山还以为律庆支持他,顿时大喜,加上酒意,突然说道:“大王,请受我一拜” 律庆赶紧将他扶了起来,“郡王,我虽然是金王,但你毕竟是皇族子弟,何苦屈尊下跪?” 耶律松山突然大哭起来。 “我并不是为了那劳什子大位,而是不想大位落到外姓手里!” “哦?什么外姓?” 耶律松山说道:“大王莫要诳我,世人都说你与湘阴县、萧承业、拔野锋、萧不花都是浑忽公主潜在的驸马人选,难道不知此事?” 律庆笑了笑,“本汗是外来者,显然早就出局了,何况我也没有往这方面想” “真的?” 耶律松山紧盯着律庆的眼睛,后者一阵恶寒,讪笑道:“你是知道的,我虽然名义上位列大辽帝国王公贵族,但实际上并不受待见,否则,陛下应该让我担任宫帐军大夷离堇、全国兵马大元帅,而不是他人” 耶律松山点点头,“不错,我曾多次进入皇宫与陛下交谈此事,他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刚才说的几人中,拔野锋显然没有资格,他已经取了皇族女儿,岂能再娶公主?” “也就是乙室部的三位萧姓子弟了,这三人显然是陛下特意挑选出来的,都未成婚,又生得一表人才,何况以前太祖皇帝曾经说过,契丹八部,以迭剌部、乙室部最为尊贵” “乙室部还一向都是出产皇后的部族,说起来后来历任皇帝身上都有乙室部的血脉,让乙室部子弟继承大统也不是不可以” “但萧乙辛、萧承业来历不明,唯独只有大黄室韦部大汗萧古鲁之子萧不花最有资格” “哦?为何萧乙辛、萧承业没有资格?前者可是萧遏鲁之孙,论出身远在后两者之上,萧承业也是仅次于萧遏鲁乙室部贵人之孙,同样也有资格啊” 耶律松山笑着摇摇头,“就算萧乙辛是萧遏鲁之孙,自从发生了普速完公主之事后,其族早就与耶律氏势同水火了,虽然当今仁慈,赦免了他,但仇恨早就种下了” “萧遏鲁的后代绝无可能继承大统的,至于萧承业,他的出身还不如萧遏鲁,你知道他为何一度跟着居努斯经商?还不是家里犯了事,虽然不像萧遏鲁的事那么大,但陛下显然不会将公主嫁给他” 此事律庆显然不知道,居努斯也没向他说过。 但他也不想寻根究底,反正无论从哪方面来看,确实是萧承业最没有资格。 便道:“这么说目前是萧不花领先?” 耶律松山先是点点头,后来又摇了摇头。 “陛下一开始显然是这么想的,但最近似乎又改了主意” “哦?” “伊犁城,一年四季都无甚事,我在担任那里的节度使时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虎思斡耳朵,我在皇宫也有房舍,自然有很多机会与陛下交谈” “我估摸他的意思,似乎又想从南北院大王以及本王的子弟中挑选一位义子,这三人终究是跟大石先帝一个祖父的” 律庆笑道:“那样甚好,郡王就有机会了” 耶律松山未置可否,他突然拍了拍手,随后一个白衣少年从后门走了进来,只见其约莫二十左右,长相俊美,文质彬彬。 “见过大王” 那人果然彬彬有礼,走到律庆身前后还行了大礼。 律庆将其扶了起来。 “这是......” 耶律松山笑道:“这就是犬子耶律鑫哥,今年二十岁,是去年林牙院考试第一名,也就是所谓的状元,时下南北院大王的儿子都是武人,各自带兵一方,很显然,陛下时下对武人很是警惕” “哦?郡王准备让此子成为陛下的义子?” “不错,不仅如此,南北院大王都推出了人选,都是二十岁左右,还让其自去武职,改任文官,但又有谁能比得上真正文官出身的鑫哥?” “鑫儿!” 耶律鑫哥会意,又从后门出去了,半晌,只见他抱着一个盒子进来了。 律庆一见不仅眼睛大亮。 一个纯金的盒子! 上面还镶嵌着各色宝石! 耶律松山将金盒子打开了,只见里面都是各种一看就知道来历非凡的各色金银首饰! “金王,此物是我家世镇苦盏城所得,说是传家宝也可,我仰慕大王已久,还请不要嫌弃” 这就是要拉拢他以支持他的儿子成为耶律直鲁古的真正继承者了。 律庆想了想,说道:“郡王之意,我已知晓,好吧,若是陛下问起此事,我一准推荐鑫哥” 白来的财物他显然不会推却,何况,他时下已经在西辽国四处布局,唯独人口众多、物产富饶的费尔干纳盆地尚无处着手,眼下有了耶律松山主动送上门,岂有不笑纳的? 当然了,在他眼里,什么萧摩诃、韩忠嗣、耶律松山都是一路货色,他们的生死存亡自己根本没放在心上,若是能在费尔干纳盆地布下一个局,他显然不会放过。 不过,这件事显然没有耶律松山说的那么简单。 “咳咳,郡王,听说陛下在费尔干纳又设了四个次一级节度使?” 一听此话,耶律松山的脸都白了。 “不错,如今本王号称燕京府节度使,实际上只能管苦盏、浩汗两个城镇,纳曼干、安集延、费尔干纳、奥什四座大城都新设了节度使,直接归属南院大王、宫帐军节制” 律庆一听就明白了。 纳曼干直通怛逻斯,安集延直通纳伦盆地,奥什直通喀什噶尔,费尔干纳虽然名不见经传,但曾是以前的拔汗那国的陪都,也是有数的大城。 直鲁古将这几个城镇分离出来,显然是对耶律松山有所警惕,他却还在想着自己的儿子能成为太子,实在可笑。 “都是拔野锋那厮建议的!我誓杀这厮!” 律庆完全明白了,直鲁古之所以与他交谈了几次,显然只是为了将上述四城分离出去安抚他而已,让耶律鑫哥成为太子的潜在人选何尝不是如此,他不过是个陪跑的,真正的人选多半会在南北院大王的儿子中诞生。 “此人看似精明,怎会想不到这一点,也是,他与萧摩诃等跋扈惯了,显然不会往深处想” 便道:“郡王放心,若是陛下问起此事,我肯定举荐鑫哥” 耶律松山父子顿时眉开眼笑。 律庆赶紧打蛇随棍上,“郡王,此次前往喀什噶尔,我带了一万骑兵,沿途耗费巨大,还望郡王拨些粮草” “没问题” “还有......” 律庆话到嘴边又停下来了。 半晌才说道:“郡王,想要顺利成为大位的继承人,光有文采是不行的,陛下也不会放心” “大王有何建议?” “此去喀什噶尔,本汗另有要务,不可能长期驻扎在那里,据说郡王麾下有不少私兵,何不召集一些跟随我前往?” “我估计三千骑还是有的,就让鑫哥带队,有本汗坐镇,让优素福重新登上汗位绝无问题,穆罕默德三世肯定会乖乖将大位让出来的,加上本汗略有威名,一旦优素福复位,穆罕默德三世再想折腾也没有可能” “故此,驻扎在喀什噶尔没有任何问题,我大辽一向有在藩属国驻扎兵马的传统,驻扎起来也不违和” “还有,我已经让原本属于东喀喇汗国的于阗一带独立出去了,如今那里已经是一个佛教国家了,再加上郡王驻扎在苦盏城的兵马,优素福复位后也是动弹不得,只能老老实实听从我等号令” “当然了,鑫哥入驻后切莫反客为主,欺压百姓,万事都以稳定为上,无过便是大功一件” 耶律松山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 “大王说的是,我说了,陛下绝对不会让一个丝毫不知兵的人成为大辽帝国的继承者的,幸亏您提醒了,否则我还蒙在鼓里而不自知!” 第46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12) 三日后,加强了三千骑的大军出发了。 这一次有些出乎律庆的意外,耶律松山并没有派出自己的私兵,而是将驻扎在苦盏城的三千辽骑派上了,可以想象,他为了自己的儿子能够多立功勋也是拼了。 大军从奥氏城附近进入了山道,又花费了五日时间抵达了喀什噶尔。 令律庆没有想到的是,穆罕默德三世竟然紧闭城门,很显然,他不想让自己的老子取代他。 “大汗” 萧罗汉说道。 “自从上次在东喀喇汗国悠哉乐哉游走了一番,并让于阗国复国后,穆罕默德三世痛定思痛,又招募了一万步骑,总数达到了两万,时下驻扎在喀什噶尔的就有一万” “喀什噶尔城高大坚固,若是强攻的话以我军的能耐也需要十日以上才能拿下” “十日?” 律庆淡定地摇了摇头。 “本汗可没有那么多时间与他空耗” “那......” “本汗自有注意” 大军在喀什噶尔城四座城门附近驻扎了下来。 夜色深沉之际,律庆派出了黑曜都。 喀什噶尔城高达三丈,想用虎爪飞索爬上去显然不可能,一来如此高的城池就需要用力将飞索扔上去,动静必定很大,你都围城了,城上肯定满是值守的士兵,岂会不察觉的? 二来嘛,今夜今夜月色明亮,想要大大咧咧抵近城门也不可能,城上弓箭手、投石机密布,一旦抵近便会遭到猛烈的反击。 不过,虽然夜色皎洁,但毕竟有阴影处。 黎明前,当月亮就要落山时,其东门附近就黯淡下来了,加上此时正是一天之中人类最疲倦的时候,穿着一身黑衣的黑曜都以匍匐前进的方式慢慢抵近了东门! 说起来无论是高昌回鹘还是东喀喇汗国,其城池都是建在沙土之上了,本就缺水,显然也没有护城河,于是,当十几名黑曜都抵近东门后便在城门下开始了疯狂作业。 不错,律庆这次虽然没有携带碍事的火炮,但火药包还是带上了。 没多久,黑曜都就在城门下方挖出了一个一尺见方的洞口,然后将盛着火药包的一个木盒子放了进去。 引线很长,当黑曜都将其点燃后便不管城上的士兵了,疯狂地朝着对面跑去,此时,上面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 律庆的军队都是半身甲,不过显然也备着全身甲,新编制的步军都有,大军出动时也会携带一部分备用,此时这十几名黑曜都显然都穿着全身甲,还是重甲步军穿着的全身甲。 于是,稀稀拉拉从城上射来的箭枝虽然也有落到他们身上的,但几乎毫无损伤,等城上的守军聚齐再射击时他们已经跑出百米开外了。 对于这点敌人,他们的投石机显然是不会用的,只能继续射击,可惜的是,没有五斗力以上的硬弓,想要在百米的距离准确命中敌人不但需要准心,还需要力大的射手。 临时拼凑起来的东喀喇汗国士兵显然没这个能耐,于是,这十几人安然无虞逃到了安全处。 “轰......” 此时,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从东门处传来。 东门大营,律庆端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没多久便放了下来。 东门垮了! 一千黑云都从夜色里冒了出来,刚才的他们藏在大营后面,距离东门只有三百米,还别说,喀什噶尔的城墙修建的还是十分牢固的,刚才,火药包只将大门炸塌了,但城墙还是完好无损! 不过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这阵巨响虽然没有对城上的守军造成损伤,但显然让其震骇了,等到黑云都已经冲过城门后这才反应过来! 穆罕默德三世虽然想到了敌人可能趁着夜色进攻,但显然没有想到还会用这样的方式,于是他只将自己的七千步军全部放到了城墙上,并没有在城内布置防线。 黑云都入城后立即兵分两路,一路三百人舍弃了马匹,拉下了面罩,双手挥舞长刀沿着甬道快速爬了上去! 一路七百骑则快速朝着汗府跑去! 上城墙的三百黑云都都是该都中的佼佼者,一个个力大无比,虽然在中途有几人被石头砸伤,但余者依旧奋不顾身冲了上去,当第一个踏上城墙后,立即双手握持长刀发力向四下一扫,顿时将迎上来的一众兵器全部荡开! 此时他再向前一步,继续横扫,便将身后的空间留了出来,霎时,又有两名黑云都士兵塔了上来! 此时,律庆不厌其烦每日以身作则训练不辍的效果便体现出来了,三人就可以组成一个小阵以辛酉刀法对敌了,霎时这一片的空间越扩越大,当踏上城墙的黑云都达到十人时,基本上就能控制局面了。 不错,这些人也是全身重甲,而东喀喇汗国的守军连一件皮甲也没有,这就是其与西辽国、花拉子模这样的强国的区别了。 前面说过,喀什噶尔文化昌盛、手工业发达,但也仅限于宗教、民间用品,真正管用的军事用品显然忽略了,否则也不会出现屈出律时代西辽国最弱之时还能完全碾压该国,并强迫其全部改宗佛教的事情。 占据这一段城墙后,大队火云都鱼贯而入,当天色微明时,前往汗府的黑云都已经击败了匆忙赶来的敌骑,并突入了汗府! 大局已定。 等到日上三竿时,律庆已经与优素福坐到了汗府里一起吃午饭了。 优素福没有杀穆罕默德三世,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显然舍不得杀,而是将其囚禁起来了。 接下来的事律庆不想参与太多了。 他叫来了耶律鑫哥。 “你准备怎么做?” 耶律鑫哥显然还沉浸在律庆军只花费了半日时间就彻底拿下了整个喀什噶尔城的惊骇中,听了此话顿时然有些发蒙。 “......” 律庆心里叹了一口气,说道:“按照优素福与陛下的约定,整个东喀喇汗国都要舍弃伊教,转宗佛教,但这里是西域伊教圣地,岂有那么容易的?” “故此,我建议分几步来走” “其一,城内有两座军营,一座大营,一座小营,你率部驻扎到小营去,那里正好能驻扎三千骑” “然后切莫主动生事,与优素福一起会见城内的清真寺大毛拉,最好利用傍晚在清真寺祈祷的时机” “不要将陛下的意思透露出来,而是宣布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从此以后东喀喇汗国不是伊教独尊,而是信仰自由,也不忙着修建佛寺,等本汗回来后再说” “大汗您还要......” “不错,我的人被古尔人扣下了,我需要尽快前往营救他们,再迟些就怕他们会遭遇不测,趁着时下还是夏季,我准备穿过葱岭直扑古尔苏丹国” “第二件事就是让优素福宣布将农户们的赋税降低一成,时下该国田赋高达四成,实际上已经逼近五成,降低一成后,周围的农户们便会对优素福感恩戴德,同时赦免配合穆罕默德三世作乱的一众官员、将领” “优素福本就是该国的大汗,时下又有我大辽的军队进驻,彼等必定不敢作乱” “然后派人前往于阗国,通知国王李嘉准备在这里修建佛寺,当然了,他不过是准备着,一切也要等我返回后再说” 说到这里,律庆停了下来。 “我到底要不要趁此机会一举将泰尔梅兹拿下,彻底将古尔人赶到阿姆河以南去?” 半晌,他决定还是执行原定计划。 “哈扎拉山以北面积实在太广袤了,部族又多,情势复杂,就凭这一万骑显然不能在短时间内做到,若是撤退不及时,被周围的普什图人包围了就不好了” “罢了,我还是与你一起会见大毛拉以及城内主要官员吧” 当日下午,律庆与优素福、耶律鑫哥一起在大清真寺会见了大毛拉和主要官员,他亲自宣布了几项决定,看来他的威名确实赫赫,众人皆无异议,至于降低的赋税他们也得不到,最后还是落到了优素福手里,便也没有理会。 而优素福见律庆如此处置,也不禁长舒了一口气,若是他强迫他们转宗伊教,就算有律庆压阵显然也会闹出乱子。 对于他来说,重登汗位,然后徐图掌控大局才是正经,至于直鲁古的要求,来日方长,慢慢再说吧。 果然,为防律庆大军进攻,东喀喇汗国其它城池的领主纷纷前来拜见老汗和律庆,优素福只花了三日时间便初步掌控了大局。 在喀什噶尔好好补给一番后,律庆带着大军再次出发了。 这一次他准备穿越瓦罕走廊直接绕到古尔国的背面去。 此前,萧罗汉已经带着一百会黑曜都先行出发了。 他的任务也很简单,自然是联络盘踞在瓦罕走廊的葱岭葛逻禄人,以及葱岭西侧的塔吉克人。 这两部在古尔国都是备受打击的部族,若是能将其拉到自己这一边,这胜算便又增了几分。 在他的设想中,今后哈扎拉山以北的班城、塔里寒一带就由这两部控制,再加上哈扎拉部,古尔人再想北出阿姆河搞事就很难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必须对古尔苏丹国的主力予以重创方可,根据他后世的研究,时下德里一带的印度人正在叛乱(就是后世德干高原的马拉塔人,他们可不是恒河平原之人,同样十分剽悍),古尔苏丹国已经将大量兵马调到了那里。 时下,正是古尔国十分空虚的时候! 第47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13) 萧罗汉带着一百黑曜都踏上了前往瓦罕走廊的道路。 这一次,律庆原本不想让他去的,他可不想失去这位真正的萧遏鲁后人,他的身后可是有三万帐弘吉剌人呢。 但萧罗汉却极力向他请愿,最后律庆也不得不同意了。 律庆显然明白他的用意。 按照他两人的分析,阿迪尔等人极有可能藏身于葱岭葛逻禄部或者塔吉克部落,人家阿迪尔可是亲身入瓮将其换出来的,此时他若是畏缩在后,今后在述律部又怎么混? 葱岭,地广人稀,虽然也有马贼的存在,但绝对不会超过百骑,但凡超过了那就不是马贼了,而是一个部落。 而一百黑曜都,武力、智慧兼具,除非有大的部落前来攻击他们,实在很难想象有什么势力胆敢捋其虎须。 一百黑曜都时下正蜿蜒行走于高原之上。 葱岭,倒不像喜马拉雅山、喀喇昆仑山附近那样完全不适合人类居住,这里在夏季还是有草原的,故此,葛逻禄人占据这里也很正常。 一行很快就来到了费尔干纳盆地那条通往喀什噶尔山道的出口,后世萨利塔什地方,到了这里就要转向南面了,继续往西就是后世隶属于塔吉克斯坦,位于费尔干纳盆地南缘的阿赖山与葱岭之间的山谷里,可以直通杜尚别。 不过,按照之前与律庆的商议,他还是准备先走瓦罕走廊,联络葱岭葛逻禄人后再往塔吉克部落。 这样走的话还能绕到阿姆河南岸,葱岭,方圆十万平方公里,走这条路的话绝对不会惊动还在泰尔梅兹的艾柏克,也不会惊动塔里寒(昆都士)的古尔塔吉克人。 这些部落既没有动力,也没有能力在高寒的葱岭之上建立自己的情报网络。 时值盛夏,葱岭白日的最高气温也就在十五度左右,到了夜晚就会瞬间降到零度左右,故此,黑曜都的士兵穿着棉甲显然是十分合适的,之所以还要一人双骑,还是因为要携带帐篷物资。 否则若是在野外过夜实在难熬。 这里还是东喀喇汗国的管辖范围,故此一路顺畅,抵达萨利塔什后便要向南进入葱岭了,队伍里还有一个来自喀什噶尔的向导,一位被东喀喇汗国收揽的骑兵。 “我叫撒赖” 撒赖三十岁,以前就是从萨利塔什进入葱岭后第一个部落、卡拉库尔部的人,东喀喇汗国缺少骑兵,自然会在周边部族招揽,他在十五岁那年就加入了东喀喇汗国骑兵行列。 时下已经在喀什噶尔定居,并在城外拥有一百亩田地,算得上小康之家了。 “高原上的部落大大小小有几十个,人数在几十户到上千户不等,加起来最多万帐,又分为两大部,大汗居住在最西边的赛迦审城,小汗则居住在最东边的羯盘陀城” 羯盘陀城,即大唐时代的葱岭守捉城,高仙芝、封常清翻越葱岭攻击大小勃律必经之处。 “各有千帐左右拱卫,羯盘陀城靠近喀什噶尔,故此,同时接受喀喇汗国的管束” 这一节萧罗汉自然知道,东喀喇汗国的骑兵来源除了葱岭葛逻禄人,便是被当地人成为葛逻禄山的西北南天山的葛逻禄人了。 “我部就居住在卡拉库尔湖边上,卡拉库尔湖据祖祖辈辈居住在那里的人所说,是天降巨石所致,于是便成了葱岭各部心目中的圣湖,时下葱岭葛逻禄部较大之事都要在这里举行祭天仪式......” 抵达这里时天色已晚,萧罗汉便决定在萨利塔什歇息一晚后再进入葱岭高原,此时他们正围着火堆说话。 听到撒剌此话萧罗汉笑道:“你等不是伊教徒吗?为何还要举行祭天仪式?” 撒赖也有些尴尬,半晌才说道:“在那样的地方,真正能自由外出活动的时间只有三个月,而清真寺则只有赛迦审城、羯盘陀城有,普通牧户们除了日常的祈祷,便只有来到圣湖便向上苍祷告了” “有人说,在圣湖边祈祷似乎比向真主祈祷还有效,故此,眼下的情形是,大小酋长们显然是坚定的伊教徒,而广大牧户们则是兼而有之” 萧罗汉点点头,暗忖:“也是,真主虽好,但牧户们毕竟一抬头就看见苍天,葛逻禄人也是从漠北迁徙过来的,长生天对他们的影响显然是深远的” 撒赖继续说道:“葱岭,想逆着喷赤河而上十分艰难,而从喀什噶尔过来则容易得多,故此,在赛迦审城的大汗也向喀什噶尔效忠,不过连藩属国也谈不上,喀喇汗国想要征服此地依旧力有未逮” “只能羁縻,不过,需要我部出力时喀喇汗国的大汗也会知会,前次进入费尔干纳作战,我部大汗也派了三千骑参加,不过到了后期大汗见势不妙便先一步撤退了” “继位的穆罕默德三世也不敢责怪,毕竟还需要我部提供雇佣骑兵和马匹” “明日我等进入葱岭后便打着喀喇汗国的旗帜大大方方前往就是了,我们只有一百骑,各部肯定不会被惊动” 萧罗汉心里一动,“我家大汗的名头你可知晓?” 撒赖裂开大嘴笑了,“此时若是还有谁不知道律庆大汗的那就是笼子瞎子了,时下天山南北各部讲突厥语的都在暗中称呼他为统叶护可汗了,要知道,统叶护可汗可是西突厥历史上最强大的可汗” “哦?若是我家大汗让你等迁到地势较低的阿姆河南岸你等可愿意?” “那敢情好,不过那里可是艾柏克的地盘,其麾下有两万帐真正的西突厥后裔部落,还是从波斯过来的,骁勇善战,怎会轻易让出?就算他愿意,他的苏丹也不会愿意” “古尔苏丹,那可是有十万账普什图人的强大部落啊” 萧罗汉不置可否,“那占据塔里寒一带的塔吉克人呢?” “同样不会同意,他们都是向古尔苏丹宣誓效忠的塔吉克人,与阿姆河北岸的塔吉克人又不同,说起来塔里寒、巴哈兰以东、葱岭以西的牧场才是古尔苏丹国最好的牧场,他们同样不会轻易让出来” 巴哈兰,后世阿富汗巴格兰。 萧罗汉笑道:“据说古尔人都是信仰逊尼派的,而阿姆河北岸的塔吉克人以及葱岭葛逻禄人则是信仰什叶派的,这才是他们虽然同为一族但却分属两地的原因吧” 优素福能让此人担任向导,显然他不只是一位奴骑兵那么简单,按照优素福的说法,此人十分好学,以前还曾到呼罗珊学经,对于伊教各门各派十分熟悉。 果然,只见他点点头,“不错,说起来葱岭葛逻禄部和阿姆河北岸塔吉克部落都是受到了山中老人的影响” “哦?” 萧罗汉顿时想到了律庆以前与他的对话。 “什叶派中有一个极端的派别,叫伊斯玛仪派,后来一个叫做哈桑的大贤加入后又从中建立了更小的派别,叫阿萨辛派,该派以刺杀闻名,在整个伊教世界建有三百座易守难攻的巢穴” “以前,该派的巢穴建在罗马海南岸突尼斯城附近的山上,名为鹰巢,山中老人就是在那里招募、训练徒弟,然后四处行刺,最后实力越来越大,竟扩展到整个伊教世界” 罗马海,伊教世界对地中海的叫法。 “山中老人有人叫霍山,实际上则是霍桑或者哈桑,其历任教主都叫此名,无非是二世、三世等,时下其教主则在波斯拉伊城附近的厄尔布尔士山中” 拉伊城,后世德黑兰。 “山中老人?” 他假意不知。 “不错,此人是波斯有名的大贤,出身于呼罗珊内沙布尔城,据说也是突厥人之后,建立自己的派别后一度占据了拉伊城,喧嚣一时,他精通武艺,极擅长刺杀之术,他的门人也同样如此” “但凡有政见不合者多半选择刺杀的策略,一度让各国闻风丧胆,最后又不得不拉拢他,他在后期时常以一大蓬白胡子出现在门徒面前,从此便有了山中老人的称呼” “大约一百年前,他曾亲自抵达葱岭一带,准备在这里建设秘密巢穴,自然先要拉拢这里的葛逻禄人,没想到时任大汗不同意,他就刺杀了大汗一家,奇怪的是他刺杀时几乎没有见到血迹” “这让我部之人十分恐惧,便加入了他的派别,当时赛迦审城已毁,他便让我部重建此城,并招募精锐少年训练,从此我部历任大汗都居住在那里” “塔吉克人同样如此,不过他们显然是受到了葛逻禄人大汗被杀后的影响,不得已加入了该派,但山中老人并未在他们那里建立巢穴” 萧罗汉问道:“大唐时代的高附都督府所在难道不是吗?” 撒赖摇摇头,“那里虽然四面皆山,但论起地势险要显然远不如赛迦审城,故此,他在这里只建了一处巢穴” “后来波斯、巴格达等地内乱不已,加上与基督徒的争斗,该派的重心便放到了那里,一时显然忽视了葱岭这里,那之后就很少有人来到这里了,无论如何,自那以后葱岭葛逻禄人、塔吉克人便信了此派” “不光如此吧” “不错,该派也不是铁板一块,三百座巢穴之间也有斗争,互相刺杀的也不在少数,更是遗忘了这里”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最后都钻入帐篷沉沉睡去。 萧罗汉却睡不着。 “既然葱岭葛逻禄、塔吉克是这样的派别,想要拉拢他们实在是太过凶险了,不过,还是大汗说得好,让葱岭葛逻禄人回到塔里寒一带气候温和水草丰美的地方,让塔吉克人回到靠近昭武九姓之地,或许会打动他们吧” 又兀自胡乱想了一会儿也倒头睡下了。 半夜时分,他被一阵喧闹声惊醒了。 第48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14) 作为黑曜都的首领,萧罗汉在野外扎营时显然不会毫无防备。 阿赖山与葱岭之间是一处宽阔的谷地,中间的荒芜小山数不胜数,为防敌人偷袭,他将营盘扎在一座高约五十米的小山之上。 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 小山若是太高,夜晚就会饱受寒风的肆虐,若是太矮,则没有任何意义,敌人可以从容攻上来。 于是,这座靠近葱岭一侧的小荒山就成了最佳选择。 还有,这座山顶是平的,不但如此,其周围还有残垣断壁,以前这里或许是一座小堡所在,不是大唐时代所建,便是喀喇汗国所建,因为这里扼控通往费尔干纳盆地和葱岭的要冲。 眼下这里实际上是三不管地带,名义上属于东喀喇汗国,但其眼下连于阗国都失去了,哪还有余力看顾此地? 萧罗汉等就依托这座建在荒山上的断垣残壁扎下了帐篷。 听到动静后他立即爬了起来——黑曜都夜晚就宿时显然也是和衣而睡的,他与撒赖一个帐篷,但他腾地起身时撒赖还在呼呼大睡。 寒风中,他站到了残垣断壁面前。 只见小山周围都是打着火把的骑兵,从火把数量来看,至少有千骑之多! “不可能啊” “时下周围有三股势力,北面阿赖山是阿赖葛逻禄人,南面葱岭是从葱岭葛逻禄人,西边谷地则是塔吉克人,我们打着东喀喇汗国的旗号,难道是该国的敌对势力?” “不可能,塔吉克人的重心在葱岭西侧,这里只是边缘处,阿赖葛逻禄人同时接受东喀喇汗国和大辽的管束,葱岭葛逻禄人则接受东喀喇汗国的管束,怎会无端端前来攻击自己?” 此时撒赖终于起来了,他观望了一阵,说道:“是阿赖葛逻禄人!” “阿赖部?不可能,据我所知,他们是三部中最弱的,最多只有五千帐,怎会出动上千骑前来攻打我这个小部队?” 正说着,敌人开始进攻了! 还是从小山四面一起上来的全面进攻! 小山山势颇缓,策马即可上来,萧罗汉顿时紧张起来。 “山上的断垣残壁堪堪能满足我等百人驻扎,若是敌人只有两三百,还能依托断壁与之格斗,但现在却是上千骑之多,罢了,只能如此了” 便下达了命令。 “当地人冲到半山腰时,立即将火药包扔下去!” 原来律庆这一次为了便捷行事,没有携带火炮,但还是携带了不少火药包,这东西制作完成后由于此时缺乏足够的密封手段,故此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受潮,必须尽快使用掉才行。 否则便要将里面的火药倒出来重新晒制,那样的话实在太过耗费人力。 火药包有三到十斤不等,黑曜都他们携带的显然是最轻便的三斤重小火药包,饶是如此,里面掺杂的铁子、碎石子一样也不小。 最关键的是时人很少见到此物,猛然炸响后也能收到阻吓之效。 “轰......” 果然,当敌人密密麻麻策马冲上半山腰时,几十个火药包从四面落下了,然后纷纷炸响,顿时人仰马翻,后面的马匹听到这响动后也不敢再上前来了,任凭骑士如何驱使也不肯踏进半步。 此时,萧罗汉又下达了新的命令。 “停止轰击,开始射击!” 他们每人只携带了三个这样的火药包,显然不能再浪费了,便开始了射箭。 作为律庆的军队,无论那个兵种,不但在白日里训练不辍,对于某些精锐兵种,比如黑曜都、火云都里的锐兵都会隔三差五进行夜间的各种练习。 夜射显然也在其中。 黑曜都更是如此,作为侦骑,平时不可能像今日这样大规模出动,都是三三两两的,若是野外骤遇敌人,射术显然是最大的依仗,故此,虽然在夜间,但他们还是能精准命中敌人。 五轮箭枝过后,敌人顿时崩溃了,西边远处响起了鸣金声,霎时就聚成一团向西边的谷地疾驰而去。 萧罗汉自然不会下令追击。 “搜索战场,看有没有活着的” 刚才的一轮火药包,五轮箭枝显然杀死杀伤了不少敌人,伤者肯定不少,萧罗汉决定从这些人身上寻找突破口。 果然,没多久,跟着他前来的慕容归藏就来汇报了。 “都头,真没想到” “哦?” “不是葱岭葛逻禄部,也不是阿赖葛逻禄部,更不是塔吉克人,而是突骑施人!” “突骑施人?” 萧罗汉终于明白了,以前律庆征服纳伦盆地的黑姓突骑施时让该部的两个首领苏禄骨咄和拔延塔黑都跑掉了,不但如此,他们还带走了两千骑,原本以为他们跑到了遥远的查谟地,现在看来,他们就藏在喀什噶尔一侧的谷地中! 一想到阿迪尔、丹纳等人多半也在这里,萧罗汉顿时兴奋起来。 半晌,他恢复了平静。 “还有什么?” “他们投靠了塔吉克人,驻地就在谷地中......” 萧罗汉斥道:“浑话!据我所知,从塔吉克人冬季大帐所在基斯拉克出发一直到这里,不下六百里,他们只有骑兵,没有牲畜,何须占据这么大的地方?” 基斯拉克,后世杜尚别附近。 慕容归藏点点头,“职部尚未说完,苏禄骨咄、拔延塔黑来到这里后趁着阿赖葛逻禄人不备,长驱直入其大帐所在,歼灭了该部大汗的常备军,然后吞并了该部” “之后他们并没有在部落里弄出太大的动静,显然是不想让周围的人知晓,还有,这一部葛逻禄人是信摩尼教的,顿时归心拔延塔黑,他毕竟是妙水使者,后者的实力很快就超过了苏禄骨咄” “半年前,拔延塔黑设计杀死了苏禄骨咄,吞并了他的骑兵,也就是说,眼下这条山谷乃至阿赖山都是拔延塔黑的牧场!” “这么说阿迪尔和丹纳都在他那里?” “此事拔延塔黑显然做的十分隐秘,这些俘虏并不知晓这个” “拔延塔黑的老巢在哪里?” “从基斯拉克出发一直到这处谷地的入口,长约四百里,两侧都是险峻的高山,克孜勒苏河从中流过,拔延塔黑的大帐就设在中间一个叫做盖尔姆的地方,那里也有喀喇汗国修建的戍堡” 盖尔姆,后世塔吉克斯坦盖尔姆城。 萧罗汉点点头,“现在看来,拔延塔黑在离开喀什噶尔时已经在那里安插了细作,我等的行动都瞒不过他,不过,他这样做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的方位,就不怕我部大军前来报复?” 不过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还是要前往葱岭去联络那里的葛逻禄人。 次日一早,众人稍事收拾后便出发了,半日后便抵达了葱岭上有名的喀拉库尔湖。 到了这里,由于有东喀喇汗国的旗帜,加上撒赖的存在,附近的葛逻禄部落倒是没有骚扰他们,不过也没有人出来欢迎他们。 就这样一直往南,一日后一座废堡又出现在眼前。 “那是穆尔加布部落所在,以前也是一处戍堡” 能够占据废堡的显然是较为强大的部落,与喀拉库尔湖附近的部落避而不见不同,他们甫一抵达便有几百骑兵迎了上来,为首的还是他们的酋长。 得知他们是代表东喀喇汗国大汗优素福前往赛迦审城联络葱岭葛逻禄人的大汗时,酋长也放行了,不过看向他们的神色有些不善。 萧罗汉顿时有些奇怪。 “我们都在棉甲外面套着东喀喇汗国的军服,还有撒赖在,同时东喀喇汗国刚刚换了大汗,派人前往赛迦审城联络一二也是常事,怎地这里的人一个个都是面色不善” 半晌,他有些明白了。 “多半是拔延塔黑派人来到这里添油加醋说了我等的坏话,时下东喀喇汗国是大辽国的藩属国,拔延塔黑憎恨大辽,自然将东喀喇汗国也憎恨上了” 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得尽快往前赶,两日后终于抵达了喷赤河。 到了这里局面顿时为之一改。 得知他们是从喀什噶尔来的,牧户们、酋长们都很热情,有的人还在询问何时再在他们这里招募新兵,显然,撒赖眼下的风光让他们很是眼热。 萧罗汉见状更加明了。 “喷赤河流域不用说都是葱岭葛逻禄人大汗查图谟的势力范围,拔延塔黑就算有所撺掇,也不敢将手伸得太远” 一日后众人终于抵达了赛迦审城! 只见一座石堡矗立于两河交汇之处,四周高山耸峙,石堡颇大,甫一看至少也有四里,外形并不规则,依山傍水而建,城中清真寺的宣礼塔塔顶在河谷中也能瞧见。 这里曾是大唐所设鸟飞州都督府所在,山势高耸,河流狭窄湍急,若是没有汉代开辟的道路,果然是飞鸟才能抵达之地,这里是大唐扼控吐火罗(阿富汗)的重镇。 得知东喀喇汗国的使者到来,葱岭葛逻禄人的大汗查图谟亲自下山前来迎接。 只见其四十上下,头上裹着厚厚的黑头巾,中间镶嵌着火红色的宝石,一身白中带绿的长袍,留着翘尾胡,面相颇为英俊。 查图谟,一看就是来自波斯的名字,萧罗汉顿时若有所悟。 城堡下面靠近河谷的地方也有一些民居,当下萧罗汉让慕容归藏带着黑曜都在那里驻扎,自己跟着查图谟上了山。 山道狭窄崎岖,但也能容一匹马通过,隔三差五就有一个拐弯处,其靠近大山一侧修有类似于大辽烽火台那种墩堡,里面可容三五人驻扎,由于居高临下,敌人想要攻过来也非易事。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迎面又是一道陡坡,近乎垂直,中间有一道石阶,石阶之上便是赛迦审城了。 “如此陡峭的地方是怎么将马匹弄进去的?” 只见石阶两侧都是铁链,上面都磨得光滑无比,石阶的尽头有一个小平台,可容纳二三十人站立,上面放着几根铁索和几个大框子。 萧罗汉顿时明白了。 “人、马皆可用这样的吊索滑下,倒是煞费苦心了” 平台后面并非城门,而要绕行一段方可,敌人千辛万苦攻到这里后不但要面临平台守军的打击,还要面临城墙上守军的打击,绕到大门处时估计是十不存一了。 “这显然是那山中老人的手笔,单靠葛逻禄人是想不到这么细的” 第49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15) 得知萧罗汉的真实身份后,查图谟显然紧张起来,还骤然挺直了上身。 萧罗汉只得将律庆之前的交代一一叙说出来,无非是协助律庆击败古尔人,然后葱岭葛逻禄人迁到阿姆河以南区域,那里水草丰美,更适合人类居住。 但自从见过这里的地理形制后,他心里顿时打起了鼓。 “这里易守难攻,瞧这座城堡的风物,也不算太过寒酸,他的汗府更是不亚于绿洲地带的富豪人家,人家凭什么舍弃这一切搬到兵战凶险的绿洲地带去?” 只得将随身携带律庆准备给查图谟的礼物奉上,同样是一个金盒子,但却比耶律松山送给律庆的小了许多,里面也是价值不菲的金银珠宝。 “扎兀惕汗准备攻打古尔人?” “不错,古尔人扣留了我们的商人,此事必须要有个交代” 说完此话时,萧罗汉立即暗中观察查图谟的发应,见他神色如常便知晓阿迪尔等人显然没有藏在他这里,不禁又松了一口气。 查图谟接过了礼物,却没有马上表态,只是在把玩金盒子和里面的金银珠宝。 半晌,他说道:“就算我部能迁到绿洲上去,又如何对付有着大量牧户的古尔人?” 萧罗汉说道:“我部会先击败哈扎拉人,然后更换其大汗,只要哈扎拉人守住了哈扎拉山一线,古尔人便不会过来” “在那之前,自然会面临身在加兹尼的古尔苏丹的反击,我家大汗相信能很快击败他......” “呵呵” 查图谟突然笑了。 “你刚才说了你们只有一万骑兵,想要穿越葱岭去攻击有着至少几十万帐的古尔人、哈扎拉人,如何能轻易击败他们?你莫要诳我了” “不然” 萧罗汉定了定心神。 “我部做出这样的举动,也不是毫无道理,首先,据我部察知,古尔苏丹国的主力已经调到了天竺德里一带,留在古尔一带的最多五万人马,还分驻在加兹尼、坎大哈、喀布尔等几座城堡” “其周围自然还有大量的牧户,但其精锐都被抽调了,大部分还去了德里,我就不信他的军队还能强过花拉子模,要知道不久前古尔人被花拉子模打得大败,而我军击败花拉子模时,也就是一万骑兵” “当时花拉子模苏丹摩诃末却有五万步骑” 一席话顿时让查图谟醒悟过来。 “那律庆可是时下西域一带头号强权啊,若是不答应他岂不是我部也要遭逢危机?” 顿时又歪倒在椅背上。 萧罗汉见状便知晓事情并非全无着落,赶紧趁热打铁。 “我部拿下哈扎拉山以北之地后,会在当地奉行宗教自由政策,无论是伊教徒、佛教徒还是祆教徒都能相安无事” “还有,我等从喷赤河下到山下时,首当其冲就会面临驻扎在塔里寒一带的塔吉克人,我部会尽快攻克塔里寒,并让其成为大汗的驻地” “然后进军班城,此时对岸的泰尔梅兹守军艾柏克部肯定过来支援了,只要一战大败之,哈扎拉山以北便再也没有大敌了” “接着我部将班城也交给大汗驻守,随着班城、塔里寒守军的失败,这一带的牧户便全部归属大汗所有,我估计至少有两万帐” “泰尔梅兹呢?” “到大汗这里后我还要去一趟高附都督府面见塔吉克大汗霍斯,让其在阿姆河北岸进军,今后泰尔梅兹以东之地便全部是他的领地” “听说你两部关系颇佳,自此便可守望相助” “至于如何在哈扎拉击败以及肯可能赶来的古尔人,我家大汗显然是可以相信的,击败古尔苏丹后便与其签订领土割让协议......” 查图谟心理一凛。 “以律庆现在的威势,还真是像民间风传的统叶护可汗那样,若是我拒绝了他,今后一旦他统一了西域,我部不就是他报复的对象?” “罢了,就算律庆这次失败了,古尔人想要报复我,攻上葱岭也非易事,何况以律庆之能,就算败了也能给古尔人以重创” “还有,就算可以迁到塔里寒一带,我依然可以两处驻扎,这里便成为我的夏季大帐所在,塔里寒则成为冬季大帐所在,这里固然易守难攻,但冬季实在太过寒冷” “何况,真若是将塔里寒一带的两万帐牧户拿到手里,我就是三万帐的大部落了,届时恐怕律庆也不能将我怎么样” 便道:“律庆大汗天威之下,小汗岂敢拒绝,不过小汗倒是有一个建议” “哦?大汗请说” 见到查图谟同意了,萧罗汉顿时大喜过望。 “先不要惊动对岸的艾柏克,我部与霍斯两部会攻塔里寒和班城即可,我部将首先占据泰尔梅兹对岸的码头,让艾柏克的援军不能过来,时下正是夏季,班城和塔里寒的牧户都在大山上放牧” “而艾柏克由于占住了泰尔梅兹,留在班城和塔里寒的兵马很少,我部一部便可将其拿下,艾柏克见状只能从上游绕道,可又要经过塔吉克人的领地,霍斯显然会阻拦的,其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 “此时扎兀惕汗迅速南下,趁着古尔苏丹不注意尽快拿下哈扎拉部,若是真能重新扶持新汗上位,哈扎拉人至少能出动三万精骑,胜算显然大了许多” 萧罗汉点点头,“多谢大汗提点,在下一定会向我家大汗禀明此事” ...... 离开赛迦审城后,萧罗汉一行沿着喷赤河一侧的山道继续前行,先是向北行走了两日,接着掉头南行,最后转向西面,终于在山谷里蜿蜒跋涉了十日后抵达了塔吉克人所在高附都督府附近。 对于这趟行动,萧罗汉显然没有到赛迦审城那么从容,因为他知道阿迪尔等人也有可能藏在这里! 迎面是一座高山,不过山顶却是平地,高附都督府,也即后世的丹加拉城就设在那里。 撒赖到过这里,否则是很难找到入口的。 正在犹豫之际,从山上飞来了一队骑兵! “戒备!” 萧罗汉赶紧下达了命令。 半晌,骑兵走近了,撒赖一见便悄悄说道:“是塔吉克大汗霍斯的亲卫骑兵” 萧罗汉顿时大喜,赶紧单人匹马迎了上去。 在这里就不能说自己是从东喀喇汗国来的人了,大大方方打出扎兀惕汗使者的旗号便是。 果然,那队骑兵的头领一听说他是律庆的人,原本还是剑拔弩张的,霎时就放松下来。 萧罗汉暗忖:“很显然,最近艾柏克对他们又发动了进攻,否则大汗再是威名远扬也不会让这些人如此态度” “跟我来” 萧罗汉一行便跟着这队骑兵向山上走去。 与地势险要的赛迦审城相比,这里的地形就复杂得多,上山的道路就有几十里路,而且不时就会出现岔路口,初来乍到者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真正通往高附都督府的道路。 约莫花了两个小时,一行才抵达了高附都督府,一询问,才知晓这里已经被塔吉克人改成了丹加拉。 一个斑驳陆离的城堡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城堡周围面积颇大,密布田地,再周围则是缓坡,上面长满了青草,还真是一个好地方啊。 所谓斑驳陆离,是该堡显然也是重新修建过,底座还是石头,上面则是土墙,面积与赛迦审城差不多,方圆约莫四里。 萧罗汉顺利见到了他们的大汗霍斯,一见之下倒是有些意外。 此人在西域一带颇为神秘,很少有人见过他,有人说他是一个老者,也有人说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而现在站在萧罗汉面前的却是一位与他年纪差不多的剽悍汉子! 交谈之下,果然得到了最近艾柏克出动大军攻击基斯拉克一带的消息,时下艾柏克已经将塔吉克人彻底赶出了泰尔梅兹东侧的绿洲地带,时下的他们只能在大山之上躲避。 霍斯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萧罗汉的提议,很显然,在不久前的战事里塔吉克人损失惨重,且急需外援支持,放眼天下,还有谁是比律庆更合适的外援? 何况,一旦击败艾柏克,便能获得包括泰尔梅兹在内以东所有的领地,是个傻子也会同意。 交谈显然比预想中顺畅得多,两人很快就达成了具体的行动计划。 临行前就连萧罗汉也有些恍惚。 “瞧他那模样,阿迪尔等人显然并没有藏在这里,难道真是被拔延塔黑藏在克孜勒苏河谷中?” 不过现在他必须尽快赶回去通知律庆了,还必须赶在律庆带着大军抵达赛迦审城之前通知他,否则就会闹出乱子。 故此,一行加快了速度,在喷赤河两岸高山峡谷中只能容两匹马并行的山道上冒着跌入水流湍急喷赤河的风险疾驰,终于赶在律庆大军抵达赛迦审城之前碰到了他们。 此时,律庆等刚刚抵达穆尔加布。 听了萧罗汉的汇报后律庆也陷入了沉思。 “塔吉克部显然是隐藏的伊教徒,而葱岭葛逻禄人则是伊斯玛仪派伊教徒,按说拔延塔黑将阿迪尔等人藏在塔吉克部落才是上策,若是将其藏在阿赖葛逻禄部肯定不保险” “但按照萧罗汉的说法,他们显然并不在这两部之中,难道真的迁到了查谟一带?” “不可能,那位副教主显然不会距离西域太远的” 第50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16) 便看向撒赖,“据我所知,赛迦审城附近还有一条河流汇入,那里也有道路直通喀布尔,你可知晓详情?” 他说的自然是潘杰希尔河,其河谷直通喀布尔北面不远处的八里湾,也就是后世阿富汗的恰里卡尔。 撒赖点点头,“不错,不过那条路崎岖难走,而且那里是吉尔扎伊人的地盘,该部十分凶残,几乎人人皆匪” 律庆点点头,吉尔扎伊人他自然知晓,就是南下的葛逻禄人、突厥人一部,后来成为构成普什图人两大部族之一,也就是北普什图人,后来迁徙到加兹尼附近,最后还进入印度,建立了另外一个德里苏丹王国。 至于他所说的道路崎岖难走,后世阿富汗人自己还修建了一条从喀布尔到赛迦审城(后世则是伊莎赫姆城)的公路,再是难走,难道还难过喷赤河流域? 心里顿时有了主意,他记得历史上有记载。 “德里总督压榨过甚,引起当地印度人的剧烈反抗,并引入马拉塔人围攻德里,古尔苏丹不得已将驻扎在喀布尔的大军大部调往那里” 时下是1200年,他之所记得自然这一年恰好是一个整数。 “鞠兴宗若是将居努斯等人押往喀布尔邀功,岂不更好?” “若是沿着喷赤河先到塔吉克人的领地,再征伐塔里寒、班城一带,最少需要一个月时间方能办到,一个月,夏季便要过去了,再说了,居努斯等人的性命是否还在也是一个未知数” 便道:“先到赛迦审城再说” 两日后大军抵达赛迦审城,查图谟亲自到山下前出二十里迎接。 这一次律庆没上山,直接在山下的帐篷里接见了他。 “以你来看,从这里出发,沿着喷赤河去往塔吉克人的领地,再南下攻击塔里寒、班城一带,前后需要花费多长时间?” “最少一个月” 查图谟斩钉截铁地说道。 “若是走潘杰希尔河谷呢?” 查图谟一听大惊失色。 “大汗,千万莫要如此,那里是吉尔扎伊人的地盘,他们加起来也有上万帐,将整个潘杰希尔河谷都占据了,自从他们来到那里后古尔人先后几次发动大军攻击都是无功而返” “最后古尔苏丹与之达成了协议,协议只有一个内容,那就是前往天竺劫掠时一定要带上他们,其它时间吉尔扎伊人保持独立” “那条河谷从未有人走过,他们以劫掠为生,每年都要下山一次,不过并不会劫掠巴米扬、喀布尔一带,而是继续向东,劫掠天竺西北地区” “也有商人从那里路过,无一例外都遭到了抢劫,据我所知,那里已经有至少三十年没有商人经过了” “哦?那他们为何不前来攻击赛迦审城?” “大汗说笑了,喷赤河流域两侧都是险峻的高山,牧户们也没什么财物,加上赛迦审城坚固险要,他们才不会白费力气呢” 律庆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大汗,不如这样,吉尔扎伊人虽然凶残,但面对大军也要避让一二吧,对了,他们的大帐设在那里?” “潘杰希尔河河谷正中有一座大唐时代吐火罗修建的城堡,叫安朱曼,自然也是一座废城,吉尔扎伊人利用从天竺掳来的奴隶将其修复后当成了自己的大帐所在” “该堡附近的河面极为狭窄,上面有一座木桥,吉尔扎伊人干脆让城堡横跨河流,于是,你无论从南岸还是北岸过来都需要经过此堡才行,对了,此时该部的大汗叫奥马尔,他手下有一千常备军,全部住在安朱曼堡内” “吉尔扎伊人十分抱团,一旦你踏入河谷,普通牧户也会及时通知安朱曼的奥马尔,他擅长设伏,大汗,那条河谷很不容易通过啊” “可若是还是经喷赤河前往,就怕我的人丢了性命,对了,经此河谷前往喀布尔需要多长时间?” “若是从这里出发,抵达喀布尔北面的恰尔卡里只有不到五百里,若是中途没有阻拦,五日也就到了” “那就从那里走!” 律庆彻底打定了主意。 “大汗!” “不用说了,留下两千骑兵协助你与霍斯大汗对塔里寒展开攻势,我带着主力经潘杰希尔河谷直抵喀布尔!” 说干就干,次日一早,他留下刘符离两千骑协助查图谟,自己带着八千骑经潘杰希尔河河谷南下了。 一日后,果然有所发现。 只见这里的牧户都住在河谷两侧,见到他们后倒是没有阻拦,但也没有出来联络,而是骑着马拼命向上游跑去。 “难道他们就不怕我等将其家小劫了或杀了?” 律庆等人显然不会这么做,对于这里的情形,就连撒赖也不清楚,大军干脆大大方方往前行进。 第二日时,前面便有一队骑兵拦路,约莫千骑,战法也很突厥,见到律庆等人势大,竟想利用骚扰之术让他们知难而退,不过律庆显然不会上当,他当即派出一千骑穷追不舍。 吉尔扎伊人骑着的显然都是普通的突厥马,律庆的骑兵很快就追上了他们,一阵抛射后对方显然有些慌了,有的甚至策马踏入了潘杰希尔河,律庆军继续紧追不舍,一直到将其消灭大半时才作罢。 晚上宿营时,律庆特意挑选了一处位于潘杰希尔河谷中的沙洲,并安排了不少值守的,让卷土重来的吉尔扎伊人再次无功而返。 自此,接下来的道路上他们便没有遭到大规模的拦截了,一直到安朱曼。 只见一座木城横跨潘杰希尔河两岸,城墙上密布守军,一个个张弓搭箭严阵以待,木寨前还有大约两三千骑。 “有谁敢去木寨联络奥马尔?” 萧罗汉、霍斯都、慕容归藏都站了出来,律庆还是看向了霍斯都,“还是你去吧,你的模样与他们差不多,记住了,对他们说清楚,我们不是来攻击他们的,而是来与他们一起发财的” 霍斯都点点头,单人匹马走到了大队吉尔扎伊骑兵面前。 很显然,吉尔扎伊人也想弄清楚来敌到底是谁,便将其让进了大寨。 霍斯都很快见到了一位三十多岁,高高瘦瘦,缠着黑头巾,头巾上还有一个骷颅头模样的红宝石,面容消瘦,有一个硕大的鹰钩鼻子,留着长长胡须的汉子。 “什么?你们是扎兀惕汗的人?” 霍斯都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 “幸亏大汗的威名已经传到了这一带,否则,这些人不说别的,看起来就十分瘆人” “不错” “你们想干什么?” “借道” “借道?” “不错,大汗,您想不想发一笔横财?” “哦?” 一听有发财的事情,奥马尔顿时精神起来。 “大汗,您的部落控制着潘杰希尔河河谷,难道不知道此时喀布尔城防卫空虚?” 奥马尔心理一凛,“古尔人的主力确实前往天竺去了,不过扎兀惕汗是如何知晓的?” 不过,趁着敌人空虚劫掠喀布尔他显然也曾想过,但最终还是强自按捺住了,喀布尔的主力虽然调往德里去了,但那里至少还有五千精骑,何况喀布尔城高大坚固,想要攻下它太过艰难。 何况,若是惹恼了古尔人,其出动大军扫荡潘杰希尔河谷,自己虽然能逃到山上躲避,但家眷却很难保全。 眼下律庆到了,若是能与之合伙,依着律庆的赫赫威名,未尝没有拿下喀布尔的机会。 喀布尔,可是古尔苏丹国四大都之一,只有苏丹家族子弟才有资格镇守,那里人口至少有二十万,美女财富无数,何况律庆既然来了,显然另有后手,否则绝对不会就带着八千骑就敢经小路去往那里的。 “干了!” 一想到喀布尔城那惊人的财富和美女,奥马尔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此时连被律庆消灭的几百骑似乎也忘了,实际上他们就是被驱赶到这里的葛逻禄、突厥马贼的混合体,也是阿赖山、葱岭、哈扎拉山所有走投无路马贼的最终归宿。 抢劫,已经深深融入到了他们的血液里,如果不是古尔主力已经前往印度地区了,他们今年早就下山抢劫去了。 半晌,奥马尔终于平复下来。 “攻下喀布尔后扎兀惕汗准备如何行动?” “城内的财产、人口一分为二,当然了,我们是不会在那里常待的,我们会攻击哈扎拉以北之地,若是大汗有信心,也可待在喀布尔不走” 奥马尔显然没有这个信心,将喀布尔的美女财物抢过来就是了,他可不想待在喀布尔身死族灭。 他在潘杰希尔河河谷的出口处还有一座更为险峻的要塞,只要守住了那里古尔人就算有三头六臂也进不来,何况届时还有律庆的呼应。 “干了!” 奥马尔同意了霍斯都的提议,一众马贼出身的“牧户”也是欢呼雀跃。 于是,双方便合兵一处,奥马尔果然了得,几日内便将整个河谷的牧户全部召集过来了,到底是马贼出身,他们竟然倾巢出动,一气出动了八千骑! 律庆的大军霎时便增加了一倍! 大军很快抵达了河谷出口,那里果然十分险峻,两岸的大山几乎要靠在一起了,当中一座石堡,山上还有小堡,比赛迦审城还要险要,难怪吉尔扎伊人如此有恃无恐呢。 第51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17) 走出山谷后,前面就是喀布尔北面有名的恰里卡尔绿洲了,吉尔扎伊人甫一进入便迅速变成了野兽,在绿洲上大肆烧杀劫掠。 霍斯都正欲阻止他们,却被律庆挡住了。 “算了,我们的粮草也差不多告罄了,还有,古尔人以抢劫着称,时下吉尔扎伊人不过是以其之道反施彼身罢了” “那大汗就不怕被喀布尔的古尔人发现?” 律庆淡淡一笑。 “喀布尔距离这里只有百里,很难掩藏行踪,时下我等都是在棉甲外面套着一见西域一带普通长袍,外人甫一看还以为都是吉尔扎伊人,我估计奥马尔他们早就知道喀布尔空虚了,不过还是不敢出来劫掠” “我们一到,便为其增强了胆气” “这里距离喀布尔只有百里,距离巴米扬也只有一百五十里,奥马尔这么一来,两地的守军都会察觉” “大汗的意思是在我等围攻喀布尔时巴米扬的哈扎拉军也会赶过来?” “不错” “大汗,职部还有一个疑问” “说吧” “大汗舍弃沿着喷赤河进入古尔国北部,而是抄近道直抵喀布尔,是否对葱岭葛逻禄人、塔吉克人依旧不太信任?” “你以为呢?” “大汗,我明白了,您显然还是相信阿迪尔、丹纳等人依旧藏在这两部里” “理由呢?” “首先,就算拔延塔黑将其藏在两部,也不会说是祆教的高层人士,原本我也是懵懵懂懂的,不过自从得知葱岭葛逻禄人所在的赛迦审城是来自拉伊城的阿萨辛派有名的创派祖师山中老人所建,顿时有些明白了” “哦?” “现在看来,祆教徒、阿萨辛派、哈扎拉人多半勾结在一起了,他们都有一个同样的特点,那就是居心叵测” “如果拔延塔黑将阿迪尔等人谎称是阿萨辛派的人,想必查图谟也不会拒绝的,毕竟阿迪尔等人精通祆教、伊教教义,平时行走在世面上时也是以伊教徒的身份出现的” “那为什么不是藏在塔吉克部落呢?” “很简单,时下的塔吉克部落是一个暗地里信仰祆教的部落,拔延塔黑显然想利用阿迪尔等人发号施令,若是将他们藏在塔吉克部落,阿迪尔就能向该部发号施令了” “这显然是拔延塔黑不想见到的......” 律庆看了看他,“你以为是拔延塔黑想这么做?” 萧罗汉心理一凛,随即点点头,“职部差点忘了还有那人,不错,在整个祆教中只有副教主可以不听教主的命令,而作为妙水使者的拔延塔黑又是他任命的,只能唯他命是从” 律庆叹了口气,“按照祆教教义,副教主可以正大光明采取任何措施来反对教主以及教主确认的光明使者人选,而且教主还不能主动对付副教主,也不能将其杀死” “但若是我等将其杀死又该如何?” 萧罗汉摇摇头,“这一点我也不知道” 一旁的霍斯都显然知道一些,“大汗,职部倒是略知一二” “哦?” “光明使者自然可以杀死副教主,不过,一旦副教主死亡,教主就必须马上要任命一位潜在的副教主人选” “这么说教主与副教主之间能够通过某种不为外人所知的方式联络?” “不错” “我明白了,估计妙水使者也是潜在的副教主人选之一,若是那人死了,拔延塔黑便有很大概率成为副教主人选,我奇怪的是,副教主只能控制妙水使者,他是如何这样心甘情愿接受这样的命运的?” 霍斯都说道:“不然,副教主若是拥有一方势力或者军队的话,便极有可能自动成为光明使者人选,而此时教主就需要重新任命副教主,否则一个拥有军队的副教主对于教主来说太过强大” 律庆摇摇头,“真是匪夷所思,也亏得他们想得出来” 萧罗汉问道:“接下来?” 律庆说道:“估计我们赶到喀布尔时,巴米扬的哈扎拉人大军正在路上” “据我所知,古尔苏丹国四大都分别是赫拉特、喀布尔、加兹尼、坎大哈,苏丹常驻加兹尼,拥有两万大军,其余三者各有一万五千大军” “其中只有加兹尼的全部是常备军,其余三者则各有五千常备军,另外一万是在城池周围放牧、务农的部族骑兵” “这次为了援救德里,喀布尔、赫拉特、坎大哈的各一万部族骑兵全部调走了,于是喀布尔便只剩下五千骑” “加兹尼距离喀布尔还有五百里,就算得到了吉尔扎伊人入侵的消息,也没有那么快赶过来,最快也要三日,而巴米扬的哈扎拉人能在三日内赶来一万精骑,当然了,主要是归心加兹尼的鞠氏、马氏、李氏” “喀布尔,虽然高大坚固,但我们有火药包在手,攻下不难,一旦炸毁其一座城门,便让吉尔扎伊人进入劫掠” “彼等从未攻克过像喀布尔这样的大城,生怕我等分了他的女人财物,肯定会争先恐后涌入” “喀布尔还有五千骑,城内居民也有二十万,岂有这么容易拿下的,就让吉尔扎伊人与之对耗” “古尔苏丹国的财富都在加兹尼,那才是我们的目标” “若是哈扎拉人迅速赶到,我等就半路伏击,最好抓获鞠兴宗等人,然后迫降该部,如果能完成这一点,实际上我们的目标就达到了” “然后在北上协助刘符离、查图谟、霍斯等人攻击班城一带,最后拿下泰尔梅兹收尾” “加兹尼有两万常备军,苏丹可以出动一万精骑前来支援,若是果真这么快来了,便干脆一并歼灭之,然后迅速南下攻击加兹尼,抢走那里的财富、工匠” “大意是,吉尔扎伊人就算能获得喀布尔的财富和人口,自身也会损失惨重,今后就不能在潘杰希尔河谷继续无为非作歹,必须老老实实投靠我们才能存活” “而我们则获得加兹尼的财富和人口,并夺走哈扎拉山以北之地” “如果加兹尼的援军没有在十日内抵达,那么我们就放弃攻击加兹尼,全力以赴完成第一个目标,我们必须赶在冬季之前回到喀什噶尔” “大汗,那是为何?难道您不放心耶律鑫哥?” “不错,这厮看起来文质彬彬,但显然有些好大喜功,就怕我一离开他就无法无天了,最终再次逼反优素福等人就不划算了” “他一个文官出身,何敢如此?” “不然,对于他来说,没什么能比获得大辽国帝位继承权更重要的了,陛下让优素福等人全部皈依佛教,显然是没有考虑周详,耶律鑫哥若是趁着我离开之际强迫喀什噶尔的军民立即转宗佛教,进而向陛下邀功也是有的” “那我们为何不直接西进去攻击巴米扬?” 律庆摇摇头,“眼下我们并不知道居努斯等人在哪里,攻击巴米扬没问题,但巴米扬身后还有十万帐哈扎拉牧户,没那么容易的,而对于哈扎拉人来说,救援喀布尔没问题,但肯定不会出动那么多人马” “时下依旧是夏季,牧户都分散各处,也只有各位酋长们手中的常备军可以依仗,据说鞠氏、马氏、李氏都在巴米扬有驻军,加起来最多五千骑,加上在巴米扬附近放牧的哈扎拉人,一万骑顶天了” “我们必须要利用这一切打时间差......” “时间差?” “咳咳,就是利用敌人有先有后,动员兵力也有先有后,以及夏季牧户星散的机会将其逐一击破,若是彼等汇聚在一起我等就算获胜了也是惨胜” ...... 一日后的黄昏时分。 大军突然出现在喀布尔城下! 此时,萧罗汉的黑曜都已经全部散出去了,律庆能随时知晓西边巴米扬、东边贾拉拉巴德、南边加兹尼的消息。 已经在恰里卡尔绿洲抢了个够的吉尔扎伊人此时更加兴奋,纷纷要求马上投入进攻。 律庆对着奥马尔笑道:“大汗,本汗与你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奥马尔现在对他显然有些警惕。 “喀布尔,我部很快就能将其一座城门攻破,届时你的人就冲进去,然后整座城池就是你的了,里面的人口财物本汗不取分毫” 奥马尔撇撇嘴,“哪有这么好的事?” 律庆说道:“我的目标是加兹尼,喀布尔,就全部让给你了,本汗一言九鼎,决不食言,而且还会为你们攻破一座城门” “那敢情好” 奥马尔眼里闪烁着火焰般的兴奋。 对他来说,加兹尼太过遥远,而且还是古尔苏丹所在,肯定有大军拱卫,岂能那么容易攻下?能够攻克喀布尔就不错了。 “这样,我们现在不攻城,将其四门团团围住,天亮前我军会将北门攻破,你让你的人抓紧歇息,天亮前必须做好战斗准备” 奥马尔看着远处高大厚实的北门,虽然点了点头,但内心却不以为然。 “这样的厚重木门,没有撞车的话很难攻破,还不如打造云梯进行蚁附攻城” 对于他来说,潘杰希尔河谷中的牧户都是以前的马贼后裔以及新近投靠的马贼,死上个几千他根本不心疼,死的越多战后分东西的人便越少,只要不触及根本,用蚁附攻城的方式才是他心中所愿。 不过律庆既然这样说了,加上他的赫赫威名,奥马尔还是答应了。 第52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18) 黎明前。 “轰”的一声巨响刺破了夜空的静谧。 这一次律庆用上了十个火药包,不但将城门轰垮,连带着上面的城墙也垮塌了,顿时在北门形成了一处宽约十米的残垣断壁! 早就饥渴难耐的吉尔扎伊人再也忍不住了,纷纷朝那里涌去,当然了,他们在此时显然带着一丝对律庆军的敬畏,这样惊天动地的声响他们显然从未听到过。 惨烈的巷战开始了,按照律庆的估计,这样的战斗不会很快结束的,马贼虽然凶残,但古尔人则是训练有素,双方显然要比拼耐心。 他留下三千骑,分别驻守东门、西门、南门,他虽然对吉尔扎伊人的生死不太在乎,但也不想城里的五千古尔精骑逃出去,否则他之后的哈扎拉攻略、加兹尼攻略便无从谈起。 之后便亲自带着五千精骑从西门出发,朝着巴米扬方向奔去。 此前,他接到了黑曜都的消息,巴米扬的哈扎拉人果然出动了,而且出动的人马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多,最多五千骑。 很显然,哈扎拉人真的将他们当成了前来劫掠的吉尔扎伊人。 走到喀布尔城与巴米扬城之间的迈丹堡附近时他们藏了起来。 迈丹堡,后世阿富汗迈丹市。 这里是巴米扬河谷向东的出口处,两侧都是低矮的荒山,很适宜设伏。 对于此时的人来说,八千骑与一万六千骑乍一看并没有什么分别,而对于巴米扬总督鞠兴宗来说,藏在潘杰希尔河谷的吉尔扎伊人最多只有万骑,还都是军纪涣散的马贼,故此,他并没有召集附近的部族骑兵,得到消息后赶紧将城池五千常备军全部拉了过来。 他确实将居努斯等人送到了加兹尼以向苏丹邀功,但苏丹得到这些人后却并没有将他们杀死,而是软禁起来,显然,苏丹准备以其为筹码准备在合适的时候与律庆讨价还价。 当然了,有了这一出,苏丹将其全部皈依伊教的时间又推迟了三年。 这一节显然是鞠兴宗没有想到的,不过此时他已经走上不归路了,自此便彻底与古尔苏丹绑在了一起,作为喀布尔最近的大城总督,援救喀布尔他义不容辞。 “或许这之后苏丹才会彻底相信我吧” 鞠兴宗大军抵近迈丹堡时却停了下来,他们也是连夜进军的,准备在那里歇息一阵后再东进。 这一消息很快传到了律庆那里。 “大汗” 来过这里安格尔说道。 “他们显然想趁火打劫” “怎么说?” “鞠兴宗虽然出动了援军,但显然不会在吉尔扎伊人尚未攻克喀布尔时就出现的,他们能在哈扎拉山待了几百年都平安无事,显然精通明哲保身之道” “只有在吉尔扎伊人、喀布尔人都精疲力尽是他才会出现,我估计那就要等到下午了” “他也想抢劫喀布尔的人口和财物?” “那倒不是,而是以最小的代价击败奥马尔,您之前不是说过嘛,只有在身陷绝境之时伸出援手才会获得最大的恩惠,鞠兴宗显然是这么想的,也能从古尔苏丹那里获得最大的信任和恩惠” 律庆显然不能就在这荒山之中继续埋伏下去了,骑兵倒是无所谓,但马匹需要的粮草和水消耗巨大,绝对不能待上一整天的。 “大汗,为今之计,只能分兵了” “如何分法?” “这里荒山纵横,处处可通,而通往巴米扬的道路大致与喀布尔河平行,我等完全可以绕到鞠兴宗背后,直接攻击巴米扬城,并暗中将城里的部分人放出,让其通知鞠兴宗” “巴米扬城是鞠氏家族苦心经营了五十年的城池,人口、财富都在这里,鞠兴宗必定快速回援” “届时便能在途中设伏,胜算更大” 迈丹堡距离他们设伏的地点只有二十里,律庆想了想,并没有采纳安格尔的建议。 “那样往返奔波消耗实在太大,既然如此,不如孤注一掷” “大汗的意思是?” “立即出动,骑兵们将水囊里的水喝好后剩下的全部喂给马匹,再喂一把豆料,然后直接扑向迈丹堡!” “若是鞠兴宗逃走呢?” “紧追不舍,以我估计,至少歼灭其一半人马吧,届时拿下巴米扬也不成问题” 二十里距离,骑兵半个小时也就到了,抵近迈丹堡附近时便加快了速度! 此时的鞠兴宗大军正沿着喀布尔河北岸一带驻扎,说是驻扎,实际上就连帐篷也没搭建,无非是三三两两或坐或卧,在河边闲逛。 不过,鞠兴宗还是安排了五百骑朝着东面方向警戒,于是,最先见到律庆大军的就是这五百骑! “呜......” 五百骑立即吹响了警号! 然后迎了上来! 律庆军打头的自然是律效忠的一千五百黑云都! 一个照面下,五百骑便被冲散了! 此时,鞠兴宗的大队人马总算是骑上了马,但眼下显然已经失去了先机,饶是如此,鞠兴宗一咬牙还是催动军队迎了上来! 抵近两百米时,黑云都射出了一阵抛箭,抵近一百米时则是一阵平射,然后迅速将大弓放入弓囊,接着拉下鬼怪模样的面罩,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喝后冲了上去! 后面的律庆见状心里一动,他赶紧让一千火云都继续往西边赶,准备阻住鞠兴宗的退路,又让一千骑绕到主战场的东侧,阻住鞠兴宗沿着喀布尔河退往喀布尔城的道路(主道路在这一段并未沿着喀布尔河铺排)。 又留下五百骑阻住主道路,自己则带着一千火云都紧紧跟在黑云都后面。 黑云都何其骁勇,一下就击破了当面之敌,然后继续往纵深处穿凿,一路上势若破竹,不过当其快要打到河边时终于慢了下来。 河边,鞠兴宗身边的五百亲卫骑兵出现了。 作为汉人后裔,鞠兴宗显然也没有忘记打造兵器甲胄,他这五百骑都是全身山纹甲,连马匹也有一层布面甲,当其紧紧聚在一起的时候显然是很难击破的。 与黑云都一样,他这五百骑还都是枪骑兵! 当然了,按照鞠兴宗的认识,显然不会将破甲锥长枪用到骑兵身上的,他这五百骑则是清一色骑枪! 如果他遇到的是花拉子模抑或古尔人的重甲骑兵,或许还有一战之力,毕竟一寸长一寸强,但他却遇到了拥有破甲锥长枪的黑云都! 但此时的黑云都显然也没有一个照面就将鞠兴宗枪骑兵拿下的能耐,双方枪支长度差不多,分别则在于枪刃。 鞠兴宗枪骑兵的长枪介于步军普通长枪与马槊之间,形似一个个匕首,与破甲锥比起来,虽然也很厉害,但破起甲来显然没有破甲锥厉害。 这也是鞠兴宗所在的古尔苏丹国特殊环境造就的,与花拉子模不同,古尔骑兵很少使用甲胄,故此,这样的骑枪显然足够了,但他们现在遇到的却是黑云都! 到了这个时候,黑云都的装备显然又有精进了。 突前的五百骑虽然战马依旧没有披甲,但骑兵却配上了全身甲,剩余一千骑则还是半身重甲,律效忠就带着五百最精锐的黑云都冲在最前面。 鞠兴宗之所以紧挨着喀布尔河布阵有所考虑的,该河就算在夏季也不太深,但河里淤泥深厚,也没有那么容易渡过,故此,如此布阵便颇有些项羽破釜沉舟的意味了。 他这五百骑兵是他从本部嫡系牧户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不但拥有高大健壮的古尔马,一个个也是身强体壮,对于枪术的掌握也是炉火纯青。 于是,律庆的黑云都有史以来真正遇到了对手。 律效忠的五百黑云都就在河边与鞠兴宗的五百重甲骑兵捉对厮杀起来。 虽然这边的战况十分焦灼,但剩下的战斗则呈现出一边倒的状态,鞠兴宗剩余的骑兵都是轻骑兵,大多数只有披甲,手中也只是骑刀,在另外一千黑云都的冲击之下很快溃散。 再加上火云都四处拦截、厮杀,鞠兴宗的轻骑兵很快就彻底崩溃了,他们纷纷向四周跑去,可惜的是,律庆早就在四处布下了阻拦的火云都,半晌便又别迫回到主战场上来了。 两个小时过后,当另外一千黑云都加入战团时,鞠兴宗的五百重甲骑兵终于轰然倒下了。 中午时分,律庆在大帐内见到了被俘的鞠兴宗、马哈木(马德勤,马氏高昌后人)、伊斯玛仪(李暠后人李雪儿夫婿)。 在被押着走向律庆大帐的路上,鞠兴宗显然有些垂头丧气。 原本他还以为是吉尔扎伊人,故此并没有特别慌乱,不过当他见到有着鬼怪面具的重甲骑兵时便知晓是谁到了,此时他依旧有些侥幸,他认为自己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打造出来的重甲骑兵依旧能挡住黑云都。 结果显然让他大失所望。 “坐” 律庆并没有将这些人捆起来,而是让其在帐内地毯上与他对坐,当然了,萧罗汉、霍斯都、慕容归藏、安格尔等人都站在他身后。 当鞠兴宗甫一见到安格尔那一刹,这心里的怨恨之情顿时溢于言表。 “家贼难防啊” 第53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19) “投降吧,我承诺,今后你可克牢牢地占据哈扎拉山一带!” “哈哈哈” 鞠兴宗突然大笑起来。 “你扎兀惕汗自然厉害,但你只是大辽帝国一个编外大汗,近侧还有强大的花拉子模、古尔,你有何能耐说出此话?” 律庆调整了一下坐姿。 “这么说你是想死心塌地追随古尔苏丹喽?” “那倒不一定,不过......” 律庆笑道:“不过趁着大辽帝国的虚弱取而代之还是有可能的吧,省省吧,有本汗在,岂有你等小丑的用武之地?带上来!” 半晌,帐帘掀开了,黑曜都将一人押了进来。 鞠兴宗一见顿时泄气了。 来人竟然是萧乙辛,也就是他的亲生儿子鞠凌风! 对于律庆来说,既然要南下攻击古尔苏丹国,自然不会不将前来宣旨的萧乙辛拿下来。 而且他还知道鞠兴宗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绝对不会坐视其不管的。 果然,一见萧乙辛鞠兴宗顿时委顿在地。 半晌才挤出了一句,“你......早就知道了?” “哈哈哈” 这次轮到律庆哈哈大笑了。 “你认为呢?本汗何许人也,怎能受你这样的人任意拿捏?带下去!” 等黑曜都将鞠兴宗等人押下去了,萧罗汉问道:“大汗,那接下来?” “这还用问,自然将俘虏全部杀死,然后迅速赶往巴米扬” “大汗” 安格尔跪了下来。 律庆何尝不知道他的意思。 “罢了,暂时将几个头目扣押起来,但余者要全部杀死” 此时的他对于汉人有天然的好感,但显然不是鞠兴宗这些人,留下这些人危害实在太大。 所谓杀俘不祥,在律庆这里显然不存在。 律庆吩咐完后又问道:“罗汉,此时喀布尔的战况如何?” “甚为激烈,时下吉尔扎伊人也只占据了一半城池,正在与守军围绕着喀布尔总督府激战” “那你认为吉尔扎伊人想要彻底拿下城池尚需几日?” “至少要三日,吉尔扎伊人的残暴激起了喀布尔城居民的愤怒,他们自发组织起来配合守军在战斗” “哈哈哈” 律庆再次大笑起来。 “那就好了,我等即可前往巴米扬” 次日一早,大军便抵达了巴米扬,此时自然也有鞠兴宗的溃兵逃了回来,但周围的部族骑兵尚未赶到,城中几乎没有正规军,律庆让人将一座城门炸塌后便在短时间内接管了城池! “给我记住了,必须秋毫无犯,然后派出人马去通知阚氏、张氏首领等到来” 三日后,律庆接到了喀布尔城最新的消息。 “大汗,奥马尔终于拿下了城池,不过自身伤亡也极大,几乎折损了五千人,不过也将城中的五千守军全数歼灭,其中自然有逃出城外的,都被我军消灭了” “奥马尔大怒若狂,立即展开了屠城,城中一片血雨腥风” 律庆不为所动。 “加兹尼呢?” “已经有援军北上了,不过古尔苏丹肯定知道了大汗也来了,故此,援军来得极慢,时下只走了不到两百里” “这么说他们还有三日才能抵达喀布尔?” “不错” “来的人马有多少?” “大汗” 萧罗汉的脸色似乎变白了。 “几乎是倾巢出动,当时前往加兹尼附近探查的黑曜都携带着望远镜,按照他的估算,至少有一万五千精骑” “贾拉拉巴德方向呢?赫拉特方向呢?” “都没有动静,贾拉拉巴德古尔人最多驻军一两千,显然是没有能力前来救援的,至于赫拉特,时下情势十分复杂,那里新近涌进来大量的乌古斯叛军,不少人甚至成了赫拉特总督的奴骑兵” “但初来乍到,总督肯定要防备着,故此也没有出兵” “哈哈哈” 律庆再次大笑起来。 “天助我也!” 他站了起来,“只要击败这一支从加兹尼过来的援军,便大事济矣!” 萧罗汉又问道:“那俘虏的鞠兴宗等人?” 律庆看了看安格尔,“你确定要娶鞠芸娘?” “大汗” 安格尔跪了下来。 “若不是她放了我,时下职部应该与居努斯等人一起关在加兹尼” 这下倒是让律庆挠起头来。 半晌,他说道:“北面可有消息传来?” 萧罗汉回道:“有了,刘符离带着查图谟三千骑联络到了塔吉克部落的霍斯大汗,他也出动了三千骑,时下正在向塔里寒进发” 塔里寒,后世昆都士。 “罢了,无论如何忙也要等到阚氏、张氏等到来再说” 一日后,阚氏代表、阚景泽,张氏代表张启龙,以及马氏、李氏部落另外一个大酋都到了,只有鞠兴宗留在牧场镇守的弟弟鞠延宗未到。 律庆大喜,立即召开了会议。 “诸位” 律庆双手扶着扶手,正襟危坐。 “所谓哈扎拉人,大部分都是汉人,可叹鞠氏一族不想着回到故土重振汉风,却一门心思巴结野蛮凶残的古尔人” “之前,我派人联络鞠兴宗,计划将哈扎拉人迁到高昌故地,或者费尔干纳,或者河中一带,可惜都被他拒绝了,非但如此,还扣了我的使者,是可忍孰不可忍,本汗便兴起仁义之师以讨不臣” “时下已经全歼了鞠氏、马氏、李氏的常备军,并俘虏了鞠兴宗、马德勤、伊斯玛仪三人,上天有好生之德,本汗没有杀他们,这次召集你等前来就是为了商讨接下来的计划” 阚景泽看了看周围,见其它人都不敢出声,便一咬牙走了出来。 “大汗,若是十万帐哈扎拉人臣服于大辽了,大汗将如何安排我等?” 律庆笑道:“你的意思呢?” “大汗,我等虽然故土都在高昌一带,但迁徙至此长的有三四百年了,短的也有百年,已经将这里当成新的故土了,十万帐,迁徙起来实在太过麻烦” “这么说你等还是愿意留在此地?” “不错” “哦?你们是不是打着一旦本汗离开,马上就再次转投古尔人的主意?” “不敢,一切唯大汗之命是从” 律庆看了看其它人,“你们呢?” “我们的意思与阚家一样” 律庆暗忖:“都说故土难离,难怪后来鞠兴宗也没有成功,后来更是成了只会说波斯语、突厥语真正的哈扎拉人,看来迁回故土只是他一个人的意思,显然没有与手下沟通啊,更不用说普通百姓了” 便道:“很好,既然如此,那就不走了,不过时下鞠兴宗显然不能担任哈扎拉部的大汗了,你等可自己挑选一个出来” 那几人商议了一下,最后都推举阚景泽继任。 律庆点点头,“很好,既然如此,那么阚景泽就是哈扎拉部新任大汗,不过,为防古尔人报复,本汗要在哈扎拉部招募少年勇士,嗯,十万帐,想要守住巴米扬,总得要五千精骑吧” “咳咳,大汗,那鞠氏、马氏、李氏等......” “既然你已经成了新任大汗,如何处置他们就由你说了算,对了,鞠兴宗之弟还在牧场驻扎,其手下据说有三千常备骑兵,牧户也有两万帐,你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对付此人吧” 正说着,外面突然一阵喧闹,接着一人走了进来。 只见其约莫三十多岁,威武剽悍。 “我就是鞠延宗” “哦?” 律庆显然没有想到他在这种情况下胆敢回到巴米扬。 鞠延宗跪了下来。 “大汗之威,整个西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下也敬服不已,家兄倒行逆施,在下也曾规劝过几次,可惜都是无果而终” “哦?可惜你来晚了,刚才他们已经推选阚景泽继任大汗之位” “在下对阚兄向来佩服,他担任大汗也是众望所归,在下没有异议” 这倒是弄得律庆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半晌,他有了决定。 “既然如此,各部牧场依旧按照原定范围不动,放心吧,我另外一万骑正在班城、塔里寒一带攻城略地,同时还有葱岭葛逻禄人、塔吉克人作为友军,旦夕可下” “没多久他们就会过来与我会师” 这自然是在夸大其词,不过,这里就有上万骑了,再加上塔里寒-班城一带的万骑,以及他扎兀惕汗的赫赫威名,料想这些人也翻不起大浪。 “本汗在这里留下两千骑以及一百亲卫骑兵,主要是前往各部招募少年勇士,时下古尔苏丹正率领大军前往喀布尔,本汗不能在此太多耽搁” 他在这里留下了一千火云都以及一百黑曜都,让萧罗汉、安格尔率领,然后自己带着大军朝着喀布尔城赶去。 路上,霍斯都问道:“大汗,职部依旧有些忐忑” “哦?是不是生怕阚景泽他们生出事端?” “不错,阚景泽他们每人手里还有上千常备军,加起来就是四五千骑,也不知萧都头他们能不能压得住” 律庆摇摇头,“不怕” “首先,我等确实在班城-塔里寒一带有上万骑,不过是我军与葱岭葛逻禄人、塔吉克人的总和” “有这支大军在,哈扎拉人短时间内绝对不敢动弹” “短时间内?” “不错,他们肯定也要等待我与古尔苏丹之间战事的结果,若是我战胜了,他们肯定会服服帖帖,若是败了那就是另说了” “其二,我军马上就要攻克喀布尔,吉尔扎伊人虽然残暴,但也对古尔苏丹国其它城镇造成了震慑,这个世上,不怕你强大,就怕你残暴,对于生性残忍的古尔人更是如此,怀威才能怀德,此之谓也” “至于加兹尼的援军,本汗必败之!” 第54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20) 走到半路时,从喀布尔方向传来了消息。 “大汗,不好了” “哦?” “奥马尔拿下城池后便在城内烧杀劫掠,将里面的年轻女人和财物抢劫一空,然后不理城池,径直返回潘杰希尔谷地去了!” 律庆眉头一皱。 “加兹尼的援军呢?” “距离城池还有百里左右,他们显然也知道了喀布尔的情形,正在全速朝那里赶” 此时律庆他们距离喀布尔还有五十里,便道:“还等什么,赶紧在加兹尼人赶到之前进入喀布尔城!” 一边策马奔腾,一边看向那位从喀布尔赶来的黑曜都士兵,“奥马尔这厮总要留下一些粮草吧” “那是自然,他们只带走了一半” “尸体呢?” “他们逼迫城里的人在城外挖了一个大坑,已经将其全部掩埋了” 律庆点点头,就算奥马尔不干此事,自己留在城池周围警戒的三千骑也会干的,时下正是盛夏,若是不尽快掩埋尸体,肯定会造成瘟疫。 半日后,他们抵达了喀布尔,甫一抵达,空气中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 律庆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 “自己本是后世来人,见了此种惨状竟然会无动于衷?自己在后世对于那些个小动物、花花草草也是充满爱心的呀” “或许真是因为穿越了,身上契丹人的血脉被彻底唤醒了?”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无论如何,他必须赶紧进城布置防务才行。 次日早晨,黑曜都再次传来了消息。 “大汗,加兹尼人到了!” 律庆赶紧快步来到城墙上——此时,他炸开的北门已经被石块堵上了。 很快,大约一万五千精骑已经将喀布尔城团团围了起来,午后就展开了进攻! 律庆一见顿时咧嘴大笑。 霍斯都不解其意,问道:“大汗为何发笑?” 律庆说道:“我最担心的是彼等长期围困,或者掉头去攻打巴米扬,那样的话我等就有些举止失措了,虽然还有刘符离那一支军队,但远水不解近渴,终究有些凶险” “嗯,我知道了,加兹尼人肯定知道了吉尔扎伊人已经退去,这里只剩我等几千骑,这才迫不及待发动了进攻,奥马尔啊奥马尔,你虽然不义,终究还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便下达了命令。 “敌人肯定会主攻北门,记住了,敌人有一万五千精骑,多半也知道了我们在塔里寒一带还有兵马,肯定会拼死进攻的” “故此,一旦敌人是分成好几拨小股部队前来攻城,则用弓箭射击,若是大股敌人簇拥而上,则用火药包应对,不要怜惜火药包,只要将敌人消灭一半我们就展开反击!” 果然,敌人的攻势甚为猛烈,特别是在北门附近,一下就投入了两千人! 其它地方也各有兵马,都抬着云梯大呼小叫着扑了过来。 他们也有人在城下利用弓箭掩护,但其射程显然不如律庆军的,顿时很快就失去了作用,但攻城的军队依旧不畏生死前赴后继冲了过来。 时下律庆手中只有六千骑,除开随时出击的黑云都没动,剩余的全部上了城墙,先是利用弓箭打击,当敌人密集攀援而上时则丢下火药包,一时轰炸声不绝于耳。 不过,加兹尼人显然也没见过火药包,这一波攻势被击退后顿时停了下来。 这倒是律庆没有想到的,正在忐忑间,只见他们又推来了十几架投石机! “难怪他们的行动为何如此之慢呢,原来携带了投石机” 再看时,只见敌人大营里还有一些民夫,估计就是这些人将投石机拆散后运过来的。 不过,此时的投石机的射程普遍不如强弓,射程最远的投石机黑云都手里的一石力强弓也够得着,顿时,投石机走到半路便停了下来。 加兹尼人显然不想就此放弃,不过此时他们却将那些夫子押了上来! 律庆一见不仅皱起了眉头,半晌才说道:“这些人不用理会,不过不要浪费火药包了,先用弓箭射击,然后近距离格斗,阻止其登上城墙” 霍斯都说道:“大汗,就怕彼等让正规军穿着民夫的服饰藏在后面” 律庆点点头,“不管了,现在正是考验我等射术的时候了,万一被其登上城墙,双手长刀就赶紧准备好,敌人想要登城,手里便只有单刀,依旧不是我等对手” 事态的发展显然超出了律庆的预计。 这支古尔军的统帅显然颇有心机,这一次他竟将全部的民夫押了上来! 此时的军队作战,携带的民夫数量几乎与正规军一样,也就是说,他手里还有一万多民夫! 的确是民夫,从他们的服饰、面貌就看得出来。 律庆的眼神顿时凝重了。 这一次出兵为了轻车简从,他们每人只携带了两壶箭枝,加起来只有六十支,平时他们的步射命中率显然都在五成以上,但在紧张的战时显然是达不到的,能有三成就不错了。 六千人,也就是三十六万支箭,若是按照两成的命中率来计,那也有七万两千人次的杀伤,想到这里他顿时放下心来。 不过,他还是下达了严令。 “所有人!不得胡乱施放箭枝,必须冒着被敌人箭枝命中的危险瞄准后射击,用完一壶箭后不得再使用第二壶!” 他必须为了应付敌人的主力部队留下足够的箭枝。 残酷的攻城战开始了,此时律庆军平时严苛的训练显然起到了作用,大片大片的民夫在半途就倒下了,不过他们似乎毫不畏惧,继续扛着云梯往前冲,自然只有死伤一途。 一日过后,民夫至少有三千人不见了,不过律庆的神色也愈发严肃起来。 次日一早,只见城外的骑兵似乎又多了起来! “娘的,附近的部族骑兵赶到了,瞧那模样,至少有五千骑,若是旷日持久的话,肯定会越聚越多” 如果还是利用弓箭来消耗民夫的话,不出三日,他的箭枝就要耗尽了——他显然高估了己方射术在步射时的精度,估计能到一成就不错了。 不过,他的士兵携带的箭枝也只用了十支左右,自然也有登上城墙的,都被严阵以待的双手长刀当场砍死。 “古尔人的主力部族骑兵不是都调到德里去了吗?为何还有这么多?” “如果此时刘符离等人赶到,本汗倒是可以出去与其决一死战,可惜......” 半晌,他有了主意。 “这五千骑兵应该不是附近的,而是加兹尼人从附近召集的,他们与正规军一前一后,今日方才抵达” “加兹尼附近的部族骑兵也应该不多了呀”,他突然想到一事,顿时明白了。 “再坚守一日” 次日,大队民夫又上来了,这一次律庆叮嘱道:“放几个民夫上来,将其生擒,我有话要审问” 这一日,又消耗掉十支箭后,终于再次打退了民夫的进攻,同时还抓住了几个。 晚上,审讯结果出来了。 “大汗” “哦?” 律庆满怀期待。 “是最后一支游牧于苏莱曼山的卑路支人,原本古尔人准备将其驱逐出去的,我等来到之后,古尔苏丹便以协助击败我军然后便可留在苏莱曼山游牧为诱饵让其出兵” 律庆顿时松了一口气,“我说呢” 似乎又想到什么。 “既然卑路支人到了,古尔人明日肯定不会再逼迫民夫上来了,肯定会让卑路支人上来” “卑路支人,也是以抢劫为生的部落,其凶残程度不亚于吉尔扎伊人,要小心应付,若是其分散前来,就不要怜惜箭枝,一日内可将一壶箭、一个火药包用完” 果然,第三日时,五千卑路支人分成了五个千人队,前赴后继似乎没有停歇似的冲了上来! 不过,在一天的攻防战结束后,律庆军也只消耗了一壶箭、一个火药包,然后将卑路支人几乎消灭了一半,这显然是律庆想做到的——卑路支人不是民夫,肯定不会再上来了。 故此,他还特意连夜上到城墙上,将望远镜调成夜视模式,果然在半夜时分见到对面大营出现了喧闹,然后一大团火把快速向南去了。 第四日,这一次古尔人没有逼迫民夫上来了,或许是预估到律庆军的箭枝、火药包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竟一次出动了五千人,如同卑路支人那样,分成了五个千人队连续攻击了一整日。 “将所有箭枝都用完,火药包只留下一百个!” 最紧张的时候,律庆也不得下达了命令。 这一日的战况异常惨烈,最后在黄昏时分,登上城墙的古尔人竟有几百之多,不过也幸亏这几百人是最后的一拨,最终还是被律庆军杀死了。 这一日,五千古尔人伤亡了大约一半,律庆军也有百人伤亡。 夤夜。 律庆将主要将领召集起来了。 “诸位,耽搁不得了,前次古尔人损失了两千多,这一次又损失了两千多,加起来也有五千损伤了,还有一万骑” “他们在野外也只有一圈栅栏,最大一圈肯定是加兹尼的主力,就由黑云都出击,火云都的箭枝都用完了,只有你们还有,抵近后,先用弓箭掩护,然后甩出虎爪飞索拉断栅栏,然后猛地突进去” “剩余两座大营就由火云都来攻击,同样用虎爪飞索拉断栅栏的方式进行” “诸君,我等成败在此一举,本汗与你等共勉之!” 第55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21) 由于成败在此一举,律庆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 他让人将剩下的粮草都毁了! “大汗!” 众将显然都出面反对。 “不然” 律庆不为所动。 “诸位,只要我们攻破加兹尼人的大营,那里肯定有不少粮草,何况奥马尔这厮留给我们的粮草并不多,最多再支撑三日就没有了,与其如此,不如......” 他很想说出项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之事,但还是兀自忍住了。 “将士们没了粮草,肯定会更拼命,好了,我意已决,不用再说了,在黎明前一个小时让士兵们、马匹都饱餐一顿,然后焚毁粮草!” “告诉他们,我们没有退路,只有拼死击败加兹尼人才能获得粮草” 众人虽然不解其意,不过还是照做了。 既然如此,他显然也不想重新占据城池了,而是决定全军出动! 时下他手里还有六千人,其中一千四百黑云都,四千四百火云都,两百黑曜都,决定四面出击,一举攻破敌人的大营! 南面大营敌人数量似乎最多,估计是其统领所在,便安排了五百黑云都、一千五百火云都。 东西两座大营则各安排三百黑云都、一千火云都。 他自己亲领三百黑云都、九百火云都、两百黑曜都攻击北面大营。 不过想要袭营也不简单,或许是忌惮律庆军的战力,四座大营晚上栅栏上也密布火把,将大营照的通亮,大营距离城池都约莫两里,但想要摸黑抵近亦不可得。 他们唯一可依仗的便是利用敌人在黎明前的困倦出其不意。 若是能在敌人完全反应过来前攻入大营,则胜利就有了一半了,他眼下还有六千骑,敌人多半还有万骑左右,以自己的战力,还是优势在我。 抵近一里时,北面大营显然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警号声霎时就响了起来,再听时,另外三面也传来了警号声。 “加快!” 事已至此,再想退回去也不可能了,律庆只得下达了尽快抵近敌营的命令。 区区一里的距离,骑兵呼吸可至。 黑云都开始行动,此时这一面栅栏后面已经有几百骑监视着他们,在火云都剩下的最后一拨箭枝的掩护下,黑云都很快用虎爪飞索拉开了栅栏! 令律庆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们全部进来后,值守的那几百骑竟然没有反击,而是掉头就跑! 众人自然紧追不舍,不过还是让他们从大营出口跑了出去。 半晌,霍斯都过来了。 “大汗,我们上当了!” 律庆也在忐忑中,听了他的话便道:“除了这几百骑帐篷里都是空无一人?” “不错......” 话音未落,从更北的地方传来了一大阵轰隆声! 喀布尔城以北是一座荒山,律庆耸然一惊。 “难道敌军统帅判断到我军要袭营,便将主力利用夜色转移到了大山上?哎哎呀,还是失算了,我应该在他们围城之前留一部分黑曜都在外面的” “大汗?” 望着霍斯都焦急的神色,律庆沉默了一小会,突然又大笑起来。 “大汗?都什么时候了?还是赶紧下达作战命令吧” 律庆点点头,“迎上去,假意作战一会儿,然后立即撤往南边” “这是?” “不用管了,照做就是” 霎时,大队骑兵便蜂拥而至,律庆等人先是将最后一拨箭枝(黑云都留下来了的)射出,然后立即扭转马头向南奔去。 很快,他们就抵达了东门,只见负责攻击东营的己方部队也在那里惴惴不安,见到律庆后赶紧迎了上来。 “全部撤到南面大营!” 很快,四支袭营部队全部撤到了南面那座最大的大营。 不过,结果令他再次失望。 大营里并没有粮草! 这下他傻眼了。 “我明白了,敌人撤走时只将民夫留了下来,他们骑乘的马匹也不是战马,而是拉运粮草的驮马!” 众人皆是大惊,律庆倒是率先平复下来了,“霍斯都,你立即派出侦骑在城池周围四处查看” 半晌,见到敌人并没有马上攻击大营,他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随着南城墙上一大堆火把燃起,律庆笑道:“敌军统帅机关算尽太聪明,却没想到我并未在里面留下粮草” 此时霍斯都也过来了。 “大汗,敌人舍弃了东西两座大营,只占住了北面大营” “这是为何?” “大汗,四座大营各有几百扮成骑兵的民夫,加起来只有千余人,但显然不止这么些,民夫虽然在攻城战中消耗了一半,但至少还有五六千人,这些人肯定将粮草转运到北面某个秘密地方了” “他们原本想着将我们引诱出来,然后占据城池和北大营,此时由于我们缺粮,不得不撤退,最后他们再将藏在附近的粮草运到城内,绝对是这么想的” 律庆点点头,“此计甚妙,若是我攻击北大营,城内的大军就会出动,依旧是优势在手,而且,我等既然出来了,肯定是缺少箭枝等物了,而城内多半还有不少粮草” “原因也很简单,此城深处要冲之地,肯定储藏了大量的粮草的,这样一来,我们就成了缺乏粮草的军队,就算在附近逡巡不前,也不能持久” “可惜他们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奥马尔那厮只给我留下了少量粮草,而我还将最后一点粮草焚毁了!” “那我们?” “就怕城内还有隐秘的地方藏着粮草,否则很快他们就会发现没有粮草,进而出击的,不过,在那之前,他们必定会将藏在附近的粮草取出来,否则就不会单单只占据了北大营,那显然就是为了接应粮草的” “我们撤退” “大汗!” “事已至此,我们就只能撤退了” “撤往哪里?” “巴赫兰” “巴赫兰?” 巴赫兰是喀布尔北面恰里卡尔绿洲一座小城,不过在之前就被吉尔扎伊人攻陷并洗劫一空,距离喀布尔只有不到百里,就是后世的巴格拉姆。 “可......” “我并没说全部撤到那里,黑曜都留下一些人,藏在附近的山上观察动静,他们肯定会将藏在某处的粮草尽快运到城里的,这附近大的居民点都被吉尔扎伊人洗劫过了,四周都是地广人稀,应该不会暴露目标” “一旦发现敌人有了动静,便立即前来巴赫兰通知我等,敌人显然也知道巴赫兰没有粮草,时下他们已经收复了喀布尔,接下来就会前来攻打巴赫兰,不过在那之前肯定会密切关注我军动向的” “藏粮之处肯定极为隐秘,只有古尔人知晓,距离喀布尔也极近,否则他就玩大了” 大军立即北上,幸亏他们虽然焚毁了骑兵的粮食,但携带的喂养马匹的豆料还有一些,半路上律庆放下了包括霍斯都在内的十几人,让其扮成古尔人藏在附近山上,然后经小道返回喀布尔附近。 自己则带着大军径直北上,终于在半日后抵达了巴赫兰,现在显然是一座空城,便立即占据了。 眼下的他也十分焦急。 “如果敌人没将粮草藏在北大营附近,而是在南大营南面,那玩大的就不是他们了,而是自己!” 故此,他派出了几个黑曜都,让其前往巴米扬弄一些粮草过来,还吩咐他们不要暴露己方的虚实,只通知萧罗汉,否则,刚刚勉强稳定下来的哈扎拉人肯定会再次叛乱。 那样的话就是真正玩大了,他这万骑就交待在这里了。 不过他也有些疑惑。 “提前判断出我军的意图,还将粮草转运到他处,敌人的统帅也不简单啊,不对,若是他判断出我军缺少箭枝了,就不会将粮草全部转运出去,而是坚定我们固守大营的决心” “与攻城相比,攻击大营显然容易得多,为何将所有粮草全部转运出去?万一弄砸岂不是贻笑大方?” “对了,他肯定是这么想的,我等骤然中计,肯定是慌乱不堪,由于四座大营分处各处,我的人马也分处各处,一时之间也不能聚拢,便肯定不会在夜间反击其大军” “此时,对于我等来说聚在一起才是正经,因为攻击某一处大营的人马并不知晓其它地方的情况,若是其它三座大营里面有粮草呢?既然已经出来了,肯定会趁机撤离这里” “我明白了,此人打的并不是将我军歼灭的主意,而是逼退的主意,想想也是,夜袭未能成功,也没获得粮草,城池又被敌人占据,此时不撤退还能做什么?” “显然,此人并不想一战将我歼灭,兴许我的威名还是影响到了他吧,他并不认为能以万骑左右就能将我击败” “肯定是了!” 律庆站了起来,此时已经是正午时分了,人马皆是又饿又累,他自己也是忧心忡忡。 自从他从军以来,这一次算是摔了一个大跟头,若非还有个巴米扬,这次还真有可能全军覆没。 不禁对霍斯都他们万分期待起来。 粮草,时下已经成了双方暗中争夺的关键点。 他们撤到巴赫兰的事情显然瞒不过敌人,按说此时他们应该开始抢运粮草了,一万五千骑加上同样数目的民夫,闹出的动静肯定很大,霍斯都他们没有理由发现不了。 可是等了很久也没有他的消息,他不禁再次忐忑起来。 “难道真的只能撤到巴米扬了?如此一来,岂不是让哈扎拉人看扁?古尔攻略大计又如何谈起?” 不禁有些后悔弄出这么一出劳什子“背水一战”了。 第56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22) 黄昏时分,霍斯都终于回来了。 “大汗!” 他显然是以最快的速度策马回来的,在那种情况下不到一个小时就能赶到这里。 顿时满怀期待。 “大汗,藏粮地发现了!” “哦?” “喀布尔城北面三十里处有一个大型的陶器作坊,眼下不知何故却废弃了,留下了几十口大窑,粮食就藏在窑里!” 律庆顿时明白了。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那里后世是喀布尔乃至阿富汗最大的陶器制作中心,我记得叫伊斯塔利夫,还真是储藏粮食的好地方啊” 顿时振作起来。 “我们已经将最后一点豆料一分为二,一部分煮熟了,一部分没有,煮熟的立即让骑兵食用,没煮的全部喂给马匹!” 队伍饱餐一顿后立即出发了,抵近伊斯塔利夫时又出来了几名留在附近的黑曜都。 “大汗,敌人出动了三千骑和全部民夫,以及大量的骆驼、马车,正在搬运粮草!” 律庆不禁仰天大笑。 “你千算万算,没想到我会再次南下吧” 便喝道:“律效忠,你带上全部黑云都,突击这三千骑!” “是!” 律庆大军的突然返回显然让前来转运粮草的加兹尼骑兵吓了一跳,就在犹豫之际,一千四百黑云都已经冲了过来! 至于正在搬运粮草的几千民夫自然被律庆的大军俘虏了。 黑云都很快就击败了加兹尼骑兵,余者只能逃亡喀布尔城。 “哈哈哈” 律庆再次大笑起来。 “敌人很快就会知道我们返回了,也肯定会派出大军前来夺粮,因为他们也缺粮,这样,颇黎带一千火云都留下来看管俘虏和粮草,余者跟我前往喀布尔,对了,速度不要太快” “抵近喀布尔五里左右时,我估计敌军肯定已经倾巢出动了,届时再加快马速,对了,先让马匹饱餐一顿再说” ...... 半个小时后,喀布尔城下。 两支大军正在对垒。 由于出动了三千骑,而且大部被歼,时下加兹尼人也只有六七千骑了,而律庆身边还有五千骑! 五千吃饱喝足的精骑! 决战时刻到来了。 窑场除了粮草还有不少箭枝,这让律庆的军队再次武装起来。 熟悉的场面出现了,抛射、平射,然后黑云都像一团乌云般猛地切了进去! 而加兹尼人显然也知道这是决定性时刻,也是奋不顾身迎了上来。 战况异常惨烈,一时半会儿是分不出胜负的。 眼见天色渐晚,律庆顿时心里一动。 他带着两百黑曜都绕过了主战场,并绕到了城南,然后踏上了前往加兹尼的道路。 ...... 黄昏时分,战斗已经分出了结果。 律庆军在装备、战力上大大领先,加上还有黑云都这种重甲骑兵,加兹尼人在支撑了两个小时后终于泄掉了最后一口气,霎时就崩溃了。 然后就是火云都最喜欢的追击环节了。 律庆已经知道了结果,便带着两百黑曜都出现在驿道上,没多久,果然有一小队骑兵拼命朝这里奔来。 律庆挥动了一下手中的破甲锥长枪,喝道:“儿郎们,这股敌人中多半有敌人的统帅,跟我上!” 这里是离开喀布尔后前往加兹尼一处较为狭窄的道路,两侧都是低矮的荒山,想要尽快回到加兹尼,此地是必经之处! 律庆很快就见到了一人,二十四五岁模样,身形同样高大健壮,穿一身耀眼的板链甲,还披着一件红色的披风,骑着一匹极为雄健的古尔马,手里握着一把十分夸张的弯刀! 那是一把律庆从未见过的大弯刀,瞧那分量至少有十斤重了,那人却轻松自如地单手握着。 见到前面还有拦路的,那人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一马当先握着弯刀冲了上来! 律庆自然不会退缩,握着同样十斤重的破甲锥长枪迎了上来! “当!” 破甲锥枪尖对上了大号弯刀! 此时,那人显然是想用沉重的弯刀给律庆来一个横扫的,故此,对上枪尖后余势未消,刀刃继续向右侧扫动,按照黑云都的骑战之术,此时他就要抽回长枪,然后继续向前狂奔,此人则会留给后面的骑兵。 但律庆并没有这么做,他自然迅速抽回了长枪,然后上身猛地向后倾倒,躲过了大号弯刀的横扫,就在两匹战马交错之际,他突然使出了他亲自教授的刺枪六式中的回马枪! 一枪正中那人的肋部! 破甲锥,长一尺,顶部又细又长,用上了述律部铁坊最好的、已经逼近后世钢料的铁料,只要力气足够、运用得当,这世上没有任何甲胄可以抵挡,连时下欧洲人的板甲也不行。 那人惨叫一声,然后就扔掉了弯刀,不过依旧还在马上! “俘虏此人!” 律庆一边大喊着,一边继续向前冲,等他冲到尽头时,又连番刺杀了至少四名古尔甲骑! ...... 天色完全黯淡下来时,所有的战斗都结束了,此时的律庆已经再次回到了喀布尔城! 他也知道了这次前来援救喀布尔的加兹尼大将是谁。 沙姆斯-乌德-丁·伊勒图特米什! 以后我们称呼他为沙姆斯。 别人显然不知道此人是谁,不过熟读历史的律庆却知晓。 他来自钦察部落,还是一个钦察贵族的王子,长相英俊、英武不凡,后来在亲兄弟的妒忌之下将其驱逐出钦察部,还当成奴隶在布哈拉发卖,被当时的泰尔梅兹总督艾柏克以十万银币买了下来。 十万银币,估计是布哈拉奴隶市场自从成立以来最贵的奴隶了,可想而知沙姆斯的吸引力,就算银币不值钱,也至少有五千第纳尔金币的价值。 后来艾柏克还将自己的独女嫁给了他,不过此时沙姆斯又被古尔苏丹基亚斯丁瞧上了,还让他作为自己的助手,也即此时流行于波斯、河中、古尔一带的小维齐尔\/沙黑纳尔。 这样的人都是被当做大维齐尔\/沙黑纳来培养的,可见沙姆斯的能耐。 不错,沙姆斯还在钦察部落时就曾到过麦地那学经,又在呼罗珊当过奴骑兵,精通波斯、突厥、大食三种文字,还能用这三种文字撰写华丽的文章和诗句。 长相英俊,骑射、骑战都极为擅长,对于时下的伊教世界来说自然是难得的人才。 后来艾柏克建立德里苏丹国后,他就是第二任苏丹,而且该苏丹国就是在他手里发扬光大的。 不过他现在显然不会知道自己将来还会成为一国的苏丹,而且还被律庆一枪刺断了肋骨。 此人,律庆很想收为己用,将其俘虏后就让医务兵为其治疗、包扎,时下正躺在以前喀布尔总督的软床上歇息。 霍斯都也在汇报着战果。 “大汗,此一战,我军大败加兹尼骑兵,前后几日加起来杀死杀伤了近万骑,俘虏了大约五千骑,大多数都是受伤后被俘的,以及六千多加兹尼民夫,大汗,这些人都来自印度河流域,都在加兹尼城附近当农奴” “还有能够满足我军一月之用的粮草” “还有,看得出来,俘虏对于沙姆斯甚是爱戴,得知他没死后也是老实下来了” “我军这次又伤亡了近千骑,都是在最后那场决战中伤亡的” 律庆点点头,面对着拼死一搏的加兹尼骑兵,能够取得这个战果已经相当不错了。 “走,跟我去瞧瞧沙姆斯” 两人走到沙姆斯的床前,原本沙姆斯是睁着眼睛的,此时却闭上了。 律庆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沙姆斯,这不是你的本名,你本是钦察汗国仅次于阿史那氏的第二大姓阿史德氏的子弟,叫阿史德骨咄,后来被叔父阿史德毗伽以及几个堂兄弟联合起来驱逐出了钦察部” “你不知道的是,阿史德毗伽已经被本汗杀死了,时下钦察汗国已经不存在了,阿史那氏的大汗都罗还在,不过眼下只是一个富家翁” 沙姆斯终于睁开了眼睛。 “你软禁了他?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 “不错,你还会说契丹语?” “哼,我部原本是依附于玉里毕月乌部落的阿史德部落,自然会一些,你很坦诚,看来你已经完全控制了钦察-康里部落联盟?” “不错” “可你是景教徒!” “呵呵,你是知道的,钦察大草原上,只有贵族们笃信伊教,对于普通牧户来说,只要吃得饱穿得暖信什么都行,他们同时又是长生天的信徒,本汗接手后去除了他们的兵役和劳役,感激都来不及,遑论其他?” “再说了,景教徒与伊教徒信仰都是上帝,不过称呼不同罢了” “你想做什么?” 律庆犹豫了一下。 沙姆斯显然明白了。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投降的” “哦?我知道你的妻子还在泰尔梅兹,但若是我猜的不错,我另外一支军队此时应该击败了艾柏克,也就是你的岳父,此后哈扎拉山以北之地便不复为古尔苏丹国所有了” “你!” “莫要激动,还有,时下古尔苏丹国的主力调到了德里,时下正是极为空虚的时候,若是我带兵前往加兹尼......” “痴心妄想!加兹尼高大坚固还超过喀布尔,城内还有一万步骑,就你这点人马没有个一年半载肯定拿不下来,一年半载,你敢在那里待上那么长时间?” “有何不敢?” 律庆突然笑了起来。 第57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23) “罢了,不与你纠缠了” 他从身上掏出了自制的茴香烟,然后在沙姆斯瞠目结舌中用打火机点燃了。 美美地吸了一口,还吐出了一个令人难堪的烟圈。 “你有两个选择” “一个自然是彻底投靠我,此后你将是哈扎拉山以北三大部族的总督” “我估计你多半不会选择这个,故此已经为了想好了第二条路,那就是将喀布尔让给你,于是你就有了收复喀布尔的大功,不过,你却损失惨重,只有五千伤兵,基亚斯丁苏丹对你的信任就会大打折扣” “不过,喀布尔身处北上泰尔梅兹、南下加兹尼,西去赫拉特,东向贾拉拉巴德的要冲之地,贵国绝对不会放弃,故此,就算你损失惨重,基亚斯丁也会让你作为喀布尔总督继续镇守此地” “为了坚定基亚斯丁之心,我会让你的岳父带着本部人马前来投靠你,如果你们翁婿之间能够达成一致,艾柏克也不会前往坎大哈就职了,你俩之间便只有一人能够继续成为古尔国的总督” “基亚斯丁既然想将艾柏克调往坎大哈,显然已经对他失去了信任,便只能选择相信你,有了艾柏克的兵马和部族,你就完全有可能守住喀布尔” 沙姆斯冷哼一声,“泰尔梅兹没这么容易拿下的,别忘了,那可是耶律大石修建的重镇” “我知道,不过我刚刚得到消息,我的人已经拿下了塔里寒,正在向班城前进,而且已经封锁了泰尔梅兹对岸的港口,艾柏克想要救援班城便只能绕道,怎么绕?自然是通过塔吉克人的牧场” “他三番五次攻击该部,人家岂会轻易让其通过?故此,他最终只能蜷缩于泰尔梅兹一城不能动弹,你修书一封交给他,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你显然注意到了喀布尔城的城门是怎么被垮塌的,不错,那就是本汗一夜之间弄成的,我能让喀布尔的城门垮塌,自然也能让泰尔梅兹的城门垮塌” “艾柏克,我的手下败将,在扎拉夫尚他损失了六千精骑,后来虽然又招募了一些骑兵,但都是新兵,战力显然大不如前,难道你认为比喀布尔城还强?” “显然是不可能的,他若是聪明的话,必定会接受我的提议” 说着,又吐出了一个烟圈。 最终,沙姆斯接受了他的提议,废话,本来已经全军覆没,眼下却有了“收复”喀布尔城的机会,还有五千伤兵,任谁也不会拒绝。 三日后,带着大军北上了,他只带走了一半粮草,剩下的全部给了沙姆斯,当然了,那些本来就是他的。 等抵达班城时,刘符离等人已经拿下了此城。 律庆将沙姆斯的那封信派人坐船送到了泰尔梅兹。 又过了十日,已经是秋初了,艾柏克最终还是接受了他的提议,在律庆的斡旋下,他带着几千人马以及隶属于自己的部族从阿姆河上游水浅处过了河,然后在律庆军的监视下又花费了二十日抵达了喀布尔。 至此,他的古尔国攻略便告一段落了。 虽然最终没有拿下加兹尼,未免有些遗憾,但他在该国最有实力的两名突厥奴骑兵将领中造成的影响已经来到了最大,也在古尔国苏丹家族与艾柏克家族(包括沙姆斯)之间造成了深深的裂隙。 以这两人后来的成绩,基亚斯丁想要彻底拿下这两人在短时间内显然做不到,加上喀布尔的重要位置,他们之间只能暂时缓和下来。 真要前往加兹尼,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成功的机会,但那样的话风险实在太大,他攻击喀布尔已经够冒险了,若是再加上加兹尼,前景实在难以捉摸,识时务者为俊杰,此时见好就收就是俊杰。 何况,通过拿下喀布尔、击败沙姆斯他已经向哈扎拉人证明了自己扎兀惕汗的赫赫威名并非凭空得来的,也能让哈扎拉地区暂时稳定下来。 为了稳定该地区,他将萧罗汉、安格尔以及三千骑留了下来,此时萧罗汉已经在哈扎拉部招募了五千少年勇士,一旦练成了就与那三千骑混编,最终只会留下五千骑。 他这次最大的收获除了将哈扎拉山以北的地方收入囊中,更为重要的是要回了居努斯等人。 沙姆斯北上时就将这些人带上了,显然是准备在关键时刻用来要挟他的,不过沙姆斯很是自大,自始至终并没有将这些人拿出来。 临行前,他主持了安格尔与鞠芸娘的婚礼,顿时又缓和了鞠氏家族与述律部的关系,至于如何彻底瓦解鞠兴宗在哈扎拉山一带的影响力,那就要看新任大汗阚景泽的能耐了。 由他三千骑坐镇,还有五千少年勇士,以及安格尔的姻亲关系,他相信至少在短时间内鞠兴宗是不会兴兵作乱的。 他实现了自己的承诺,让葱岭葛逻禄人进入班城-塔里寒一带,并在那里招募两千五百少年勇士。 让塔吉克人占据泰尔梅兹以及以东地区,同样在那里招募两千五百少年勇士。 届时他在哈扎拉山以北地区就拥有了一万精骑,足以稳固当地的形势了。 他与葱岭葛逻禄人大汗查图谟还达成了协议,查图谟占据靠近葱岭的塔里寒(昆都士),他的人则占据班城。 班城,律庆、查图谟、霍斯、阚景泽等人济济一堂。 “诸位,首先,由于喀布尔的特殊情形,加上德里的古尔大军暂时抽调不了,你等至少还有半年时间来稳固内部,半年时间,我的上万大军肯定练成了,你们也见到了,本汗只带了万骑便有了当下的局面” “都说述律部厉害,还有传言,什么‘述律不满万,满万不可战’,虽然有吹嘘的成分,但对于古尔人来说终究是一个威慑” “故此你等好好经营内部就是了” 会后,他分别单独会见了查图谟、霍斯,从霍斯嘴里并没有得到什么,不过在会见查图谟时终于有了结果。 “不错” 查图谟见他突然问起此事,倒是没有丝毫隐瞒。 “不久前,阿赖葛逻禄人的新任大汗拔延塔黑的使者来到赛迦审城,还带了几个人,其中有两人的面目与大汗描述的差不多,使者说是伊斯玛仪派的隐修者,我当时没有怀疑,便让其在赛迦审城住下了” “哦?” 律庆顿时大喜,自从阿迪尔失踪以来,他心里一直有些不得劲,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眼下终于知道了下落自然十分高兴。 “只有这两人?” “不错,他们一直住在清真寺里” “好吧,他们是本汗的人,大汗不是要回去一趟嘛,我让霍斯都跟着你回去,将那两人带走” “大汗您......” “时下已经是秋季了,我若是带着大军从赛迦审城回到喀什噶尔,届时肯定是大雪封山了,便只能从克孜勒苏河河谷行走” “我会在喀拉库尔湖北边的河谷里等候这两人到来,大汗,你能否派遣亲信跟着霍斯都先回去,让他将那两人带到萨利塔什” 查图谟点了点头。 律庆处理完有关事务后也不敢耽搁,立即沿着阿姆河南岸向东行走,抵达唯一一处河水较浅之处(只有秋季存在)时便涉渡北上,然后进入克孜勒河河谷,该河一直通往喀什噶尔,可以沿着河谷快速回到那里。 半路上,律献忠问道:“大汗,我等若是沿着河谷行走,肯定会碰到拔延塔黑的阿赖葛逻禄部......” “你的意思呢?” “据说他的老巢就在河谷正中的盖尔姆,不如一举将其歼灭,顺便......” “顺便将一直在暗中对付大汗您的那厮搜出来杀掉!” 律庆摇摇头,不过也没说什么,“届时再说” 大军抵达盖尔姆时,河谷第一场大雪便落下了,面对这支大军(实际上只有五千骑),拔延塔黑显然只能紧守木城不出,律庆爬上了木城附近一座小山,用望远镜仔细打量了一番后便下了山。 他下达了饶过木城的命令,命令刚一出来,诸将顿时沸腾了,不过都被他拦住了。 “祆教,自有其规制,何况,攻破此城倒是容易,不过善后又要耽误较长的时间,时下我也不知喀什噶尔究竟是什么情况,必须尽快赶回去,与之相比,阿赖葛逻禄部就无足轻重了” “等班城的五千骑练成了再做打算” 望着远去的律庆大军,站在城墙上的拔延塔黑显然松了一口气,此时他已经知道了南面的情况。 能够千里跃进攻克喀布尔、收服哈扎拉部的军队显然不是他惹得起的。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庞大的身躯,其全身藏在一件连着帽子的宽大黑袍中,头也低着,让人瞧不出究竟。 看得出来,此人的身躯正在剧烈颤抖着。 拔延塔黑见状便说道:“副教主,不如让在下带兵出击?” 那人一阵颤抖后终于平复起来。 “出击,你是他的对手?” “那我们?” “那厮竟然穿越了潘杰希尔河谷直抵喀布尔,这样一来我们就失去了最佳的时机,现在只能等待下一个时机了” “什么时机?” “这还用问?无论是哈扎拉、葱岭葛逻禄还是塔吉克人,刚刚臣服这厮不久,总有下手的机会的” “是,弟子明白了” 第58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24) 大军很快抵达了萨利塔什,这里倒是没有下雪,不过天上彤云密布,估计很快就有大雪落下了。 大军就在这里驻扎下来。 他们沿着河谷走自然比经过葱岭快一些,按照律庆的估计,他们人马多,就算快一些也快不到哪里去,估计再等几日霍斯都等人也就到了。 果然,三日后他们就迎来了霍斯都一行。 他见到了久违的阿迪尔和丹纳,与他想象中不同,这两人显然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折磨,神情都不错。 祆教的清心使者丹纳依旧沉默不语,见到律庆后也只是拱了拱手,阿迪尔显然不同,他先是看了看丹纳,最后还是在律庆面前单膝跪下。 “多谢大汗施救” 律庆微笑着将他扶起来。 “阿迪尔,你能以身饲虎将萧罗汉换出来,这在我部肯定是巨大的功劳,当然了,不是萧罗汉有多重要,而是本汗一直以来的理念” “理念?” “不错,那就是我律庆的人一个也不能少!” 阿迪尔听后顿时一震,连喜怒不形于色的丹纳也有些动容了。 “大汗......” 阿迪尔想马上汇报一下从渴塞城失踪后的事情,却被律庆拦住了。 “回来就好,那些祆教中的秘辛就不要说出来了” 阿迪尔更是感动不已。 “是” 十日后,大军终于抵达了喀什噶尔! 出乎律庆的意料,他想象中的耶律鑫哥扰乱东喀喇汗国的情形并未出现,而是牢记着他的话待在军营里没动。 而东喀喇汗国的人得知他攻陷喀布尔,收服哈扎拉、葱岭葛逻禄、塔吉克三部后更是敬畏不已,赶紧献上了大量的粮草。 正值深秋,与葱岭不同,喀什噶尔尚未下雪,律庆在这里歇息了三日后便再次出发了。 他心中还念着黑城的事情,而想得到准确的信息就必须经于阗国抵达婆娑城(巴里坤县)才能知晓。 十日后,大军抵达了于阗国,得知律庆又千里跃进做出了大事,时下已经渐渐稳固了于阗国形势的国王尉迟嘉也不得不亲自出来迎接。 “岂止是黑城?整个河西一带都是大旱,致使灾民无数,逃到我国的也不在少数” “哦?” 听了尉迟嘉的话,律庆顿觉有些奇怪。 “怎地于阗、蒲类海一带没有旱情?” “我也不知,或许是西夏国皇帝无道,惹得天怒人怨吧” “无道?这又从何说起?” 尉迟嘉嘿嘿一笑。 “该国号称也是佛国,但却与我国以及大辽帝国有所差别,该国除了皇帝,第二号大人物并非皇族子弟或者某位高官,而是护教大国师,时任皇帝叫李纯佑,年纪轻轻,少时曾在兴庆府大昭寺当过一段时间和尚” “据说这是该国常例,皇族子弟在十五岁以前都是这样,李纯佑在当和尚时与一名来自青海的吐蕃少年僧人十分友好,其继位后便将此人提拔为大昭寺主持” “几年后又册封他为国师” “与他地不同,西夏国的国师是可以娶妻生子的,李纯佑还赐给他一些宫女,有一次,李纯佑带着后妃进入寺庙上香礼佛,其中一名后妃被此人瞧上了,便向他索要” “这显然惹怒了李纯佑,便将其杀了,这下便弄出大乱子” “自从西夏人皈依佛教后,其国主便以佛祖在人间的莲花化身自居,或者自称护教法王,无论如何,与国师的关系非常紧密,二者缺一不可” “他一怒之下将国师杀了,顿时惹恼了国内的僧众,据我所知,西夏国本来有超过五百万人口的,时下登记在册的却只有三百万,该国全民皆兵,剩下的只能是在佛寺里” “据说佛寺拥有的土地、钱财已经远超国库了,屯田兵青黄不接时多半向佛寺借贷,逾期不还者便只能将土地转让给佛寺,而借贷者也成了佛寺的农奴” “这一点,李纯佑显然得知,便想利用这名被自己亲自提拔起来的国师整顿佛寺,但这家伙之前说的好好的,真正成了国师后便不这么想了,李纯佑杀他不单单是其痴心妄想索要自己的爱妃,肯定还有这个因素” 律庆点点头,“通过整顿佛寺扩大国库收入?” “多半如此” 律庆便想到肯定有不少人口也逃到了哈密、婆娑城一带,顿时不想在这里过多耽搁,次日便再次出发了,又过了十日才抵达了哈密。 冬初开始了。 时下哈密除了康延祚的三千辽军,还有他招募的两千步军,另外以前薛剌尔部的特勤哥普罗也在这里主持政务,他还将以前高昌东端赤亭堡的守捉使沮渠延年调到这里担任两千步军的统领。 不过,他最在意哈密的只有两件事。 一是哈密南侧隔壁荒漠里的天然硝石矿的开采,二是城外两万户农户。 城中,康延祚、哥普罗以及恰好在这里巡视的录工事参军李文膺都在。 “大汗” 看得出来,哥普罗很是兴奋。 律庆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因为他带着大军进入哈密绿洲时已经发现新增了很多农户。 “你就说增加了多少农户?” “整整三千户,都是从沙州、瓜州越过大沙漠过来的,不过我等之前就接到了您的指示,一早就在沙漠中设置了好几处驿站,供应食水,这才减少了灾民的死亡” “这么说之前有不少死了?” “不错,几乎有一半在半途就死了,还都是拖家带口的,其惨状简直不可言状” “于阗国没有在沙漠中设置驿站?” “自然没有,他们哪里有大汗这样想的周到?” “好吧,你是怎么想的?” “大汗,哈密周围可耕地远不是目前模样,眼下之只开垦了二十万亩,保守估计还能开垦出三十万亩来” 律庆赶紧摆摆手,“哈密一带,情形与河西类似,若是大量开垦,万一大旱来临又该如何应对?” “不过,放着田地不开垦也是罪过,这样,再开垦出能满足一万户农户的田地来,按照每户十亩计,就是十万亩,再多就不行了” “同时要兼顾棉田、粮田、苜蓿的合适比例” “知道了,对了,大汗,南面荒漠里的硝矿开采十分顺利,每年出产完全能满足大军所需,甚至还有超出” 律庆点点头,“还是放缓一些,不要盲目大量开采,从这里运到毡德城或者泰州城实在太过遥远” 两日后,他抵达了婆娑城。 与哈密一样,这里显然也接受了不少农户。 他安排在这里的镇守使韩去病说道:“大汗,自从西夏国河西发生大旱灾以来,末将麾下前前后后接受了两千户左右,并在婆娑城与黑城之间的荒漠里设置了几处驿站,这些人这才能顺利抵达” “不过......” “不过什么?” “大汗,西夏国的屯田户在下仔细观察过,可谓是天然的兵员” “哦?” “他们既能耕种,又能骑马,还能步战,若是达到一定规模......” 律庆心理一凛。 “万一他们是故意被西夏官府派过来的呢?” 韩去病摇摇头,“不可能,河西一带,向四处逃亡的不计其数,半路倒毙者络绎不绝,岂有这样派遣细作的?” 律庆点点头,“既然是这样,你这里便可以继续接纳农户,不过要以五千户为限,再多了就有可能生乱” 韩去病郑重地点点头,“是。大汗,还有一事” “哦?” “西夏人的黑城守将拓跋野利不久前还派人前来联络我,说想借贷一些钱粮” 律庆笑道:“他怎地不想佛寺借贷?” 韩去病也笑道:“据说凡是向佛寺借贷的,必须要有抵押物品,拓跋野利是从祁连山一带迁过来的,如此大旱,估计居延海附近的草场也极度萎缩了,他能有什么可以抵押的?” “可佛寺在该国的地位超然卓立,连他这样的方面大将也不敢随意招惹,河西一带自身难保,也不可能有余粮给他” “兴庆府呢?河套一带有黄河的灌溉,应该不缺粮吧,为何不从那里调拨?” “职部正要分说此事” “原本西夏国与大金关系不错,不过,上次塔塔尔人进入五原一带后,由于西夏人并没有知会金国,顿时惹恼了金主” “哦?” “此时金国国主叫完颜璟,据往来商人所说,此人也算一代明君,不过其国内却出现了与西夏国一模一样的景象” “大旱?” “不错,不但如此,黄河还屡次决堤改道,顿时酿成大水灾,又有好几次大型蝗灾,国库也是愈发空虚,完颜璟在汉人官员的撺掇下便大量发行抄子,据说是一种纸币,导致物价腾贵,民间也是怨声载道” “完颜璟无可奈何,只得将目光转向面临同样问题的西夏国” “他准备抢劫西夏国?” “不错,目前虽然没有大规模冲突,但小规模摩擦不断,西夏国为了平息金人的怨恨,只得将五原一带割让给了金国,顿时又在国内造成轩然大波” “拓跋野利得知后显然十分愤怒,但又无可奈何,彷徨之下便想投靠我部” “如此大事我自然不能答应,恰好此时该国的窘态被乞颜人得知了,此时随着塔塔尔人的覆灭,他们的牧场已经与西夏国接壤了,便大举入侵,大败该国,故此,该国也无力接济河西一带” “有的甚至深入到黑城附近,时下该城岌岌可危” “哦?” 第59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25) 韩去病突然笑了起来,律庆叱道:“你这厮,又怎地啦?” 韩去病赶紧收敛笑容,“大汗,逃到婆娑城的还有一位来自瓜州的小吏,根据他的说法,西夏亡国在即了” “哦?” “该国皇帝今年才二十四岁,其母姓罗,四十岁,实际上执掌大权,李氏皇族中有一人叫李安全,是皇帝的堂兄,三十岁” “西夏国将国土分为两大部,设左右两厢,每厢下设六个监军司,这便是十二路人马,黑城就是其中一个监军司,不过在对付漠北诸部时,黑城监军司都统有支配右厢、也即河西一带兵马、物资的权利” “实际上黑城也是属于右厢大都统管辖,府衙设在甘州宣化府,时任大都统的就是皇太后罗氏之兄罗盛,不过其长期待在兴庆府,很少在甘州,故此黑城监军司都统便暗地里成了右厢的最高长官” “左厢管辖该国东部,府衙设在兴庆府,时下就是这李安全担任大都统” “李安全野心勃勃,趁着罗氏闺中空虚之际交好于她,多半已有奸情,于是,罗氏、李安全实际上掌控了该国的大权”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该国极为注重佛教,皇帝虽然任命了国师,但在国师之上还有帝师,就是大国师,而这大国师就是罗氏任命的,前任皇帝驾崩没多久他就迫不及待任命了......” 律庆笑道:“莫非这位大国师就是罗氏第一个情夫?” “多半是的,故此,皇帝想用自己任命的国师整顿国内佛寺显然是不可能的,国师的势力只在兴庆府,但大国师的实力却遍布整个西夏国” “眼下河西大旱,哀鸿遍野,但佛寺坐拥巨额财产却不想赈济,已经让河西一带的民户对于此教有些动摇了,故此那人才说该国亡国在即了” 律庆点点头,暗道:“金国、西夏国都是在很短的时间内被蒙古人灭掉了,后世普遍认为是蒙古人的军事实力太过强大所致,现在看来,如同明末一样,这两国都出现了天灾人祸啊,否则,岂会在这么短时间灭亡?” “为何西域一带没有旱灾,我明白了,天山、昆仑山的雪水不是祁连山、贺兰山可以比拟的,再往西常年又受到大西洋暖湿气流的影响,很少出现旱情,只要不过度农耕、放牧,水源还是够的” “而中国、漠北则是季风气候影响,这就有些变幻莫测了,季风,毕竟与常年咆哮的西风带不同” “眼下真正是大争之世啊,我以前将眼光都放在了西域以及更西的欧洲,现在看来是不是有些偏差呢?” “不过,我现在的实力虽然有所增长,但与西夏国、金国相比还是力有未逮,若是能提前拿下西辽国那就另说了,可.....” 想了想,又作罢了。 “漠北有何动静?” “时下乞颜人已经完全统一了除了克烈部、粘八葛部、汪古部之外的所有部族,实力暴增,据说已经有十五万帐了,还拥有大量的奴户,于是彼等便可以拥有大量的常备军了” “慢” 律庆阻住了他。 “铁木真已经击败了札木合?” “札木合是谁?” “算了,你继续说” “是。乞颜人.....” “慢” 律庆又打断了他。 “乞颜人只是蒙古人中的一部,如今他已经一统了蒙古诸部,眼下我等直接称呼其为蒙古人便可” “是。乞...,咳咳,蒙古人与克烈人结成了联盟,眼下正在全力攻打汪古部” “汪古部?据我所知,该部就是大金用来守卫长城一线的,这么说蒙古人已经与金人撕破脸了?” “这.....,属下确实不知,不过蒙古人攻打汪古部却是真的,因为有大量的汪古人逃入西夏境内,更导致了西夏国的混乱,不过......” “不过什么?” “铁木真的骤然崛起显然引起了克烈人的警惕,特别是其王子桑昆更是如此,就在蒙古、克烈联军就要击破汪古部时,桑昆突然反目,从背后偷袭了蒙古人,最后导致这次攻击无功而返,双方只得撤了回去” 律庆暗忖:“估计是因为我的崛起,让铁木真感到了危机,这才提前发动了,否则按照时间线来看,此时还在蒙古人内部与札木合大战呢” 突然又想到一事。 “既然金国、西夏都遭遇了旱情,那么漠北草原肯定也不能避免,这么说铁木真极有可能提前发动一统大漠的战事!” 神情顿时凝重起来。 半晌,他终于恢复过来了。 “还有什么?” “除了拓跋野利,瓜州监军司都统也派人来了” “瓜州都统?” “不错,此人叫阎驹,是一个汉人,因为境内也遭逢大旱,国家也不赈济,时下已经是赤地千里了,他除了派人向我们接待粮食,隐隐还有投靠之意” “不行,哥普罗不是在瓜州与哈密之间的荒漠设置了驿站嘛,告诉他,包括拓跋野利,粮食,是没有的,不过可以让两地的灾民到我们这里来” “还是那句话,婆娑城,农户上限是五千户,哈密则是三万户,再多就不行了” “那蒙古人对黑城的攻击?” 律庆显然不想这么早就得罪蒙古人,他还没有准备好,而且就算救下了拓跋野利他也不会得到任何好处。 “屈出律那里有何动静?” “他那里倒是没有任何动静,无非是休养生息,暗中蓄积实力” 律庆想了想,“暂时就这么安排吧” 一个月后,律庆带着大军回到了毡德城。 回来后他突然下达了新一轮的募兵令。 “大汗,若是含上哈扎拉、吉扎克的,我国总兵力已经接四万了,以我军的战力,足够了” “不,再在毡德城、临潢府募兵五千,全部是步军,加上以前招募的,今后在毡德城、阿拉尔港一带就有一万步军了,届时骑兵就可以不用守城了” “另外,时下时局颇为平静,吉扎克就不用驻扎一万步骑那么多了,将萧佛奴调回来,带着他的五千骑兵,那里只留步军镇守” “对了,这次南下古尔国,我军也损失了近两千骑,派人前往唐古部、蔑儿乞惕部、黄姓突骑施部,再招募两千骑” “是” “火炮制作的如何了?” “时下已经稳定下来了,不但火炮作坊稳定下来了,冶铜的作坊也稳定下来了,五百斤的大炮每年可出产一百门,按照您走前的吩咐,一百斤、两百斤的也在制作中,产量自然更大” “还有,阿拉尔港的那艘大船已经制作好了,正要试航时毡德海又冻上了,只能等到明年开春后了” 律庆暗忖:“时下钦察大草原远没有饱和,该草原与蒙古大草原面积相近,应该都在百万平方公里左右,但钦察大草原的条件远比蒙古大草原好,气候更加温和,水土条件也好得多” “但时下我麾下的牧户只有八万帐,而蒙古大草原光是蒙古部就有了十五万帐,若是加上克烈部、粘八葛部,肯定超过了二十万账” “也就是说,钦察大草原的潜力尚未充分发挥出来” “若是算上俄南草原,更不是蒙古大草原能比的,若是再弄来一些牧户那就好了” 他想到了盘踞在黑海、里海附近的钦察-库曼联盟,不过也就是想想而已,真若是打到了那里,地域又扩大了,统治成本也大大增加了,如今的他都有些吃不消了,若是再拿下黑海附近,恐怕一时难以消化,反而会徒增烦恼。 他现在完全有能力拿下高昌回鹘和东喀喇汗国,不过这两地显然不能为他提供多少骑兵,步军倒是可以从农户中招募,但步军的成军时间更长,加上机动性受限,他现在显然没有将其当成重点。 他突然想到一事。 “西夏人中的屯田兵大多数都是步骑两用的,特别是其中的党项人、吐蕃人,生来都会骑马,还不像草原部族那样训练很少,他们可是没有间断过训练的呀” “眼下河西大旱,灾民无数,难道不是最好的机会吗?他们可是上好的骑兵人选啊” “不过仅仅按照自发逃到哈密和婆娑城的进度来看,显然也太慢了,有什么办法能一次性大量将其引到我部辖地来?” “嗯,天山北麓,后世乌鲁木齐一直到奎屯市,那里的绿洲面积远比河中大,完全可以农牧两用,若是能将西夏人的屯田兵引到这里来就太好了,我能够支付他们足够养活一家子的薪饷,再加上种地所获,岂不是远比河西好?” “可惜我拒绝了拓跋野利、阎驹的求援,不过事情尚有转圜余地,慕容归藏” 正在外面值守的慕容归藏进来了。 “你去一趟河西,主要是瓜州、沙州、肃州,加上黑城,据我所知,瓜、沙、肃三州都是西平军司管辖的,调查那里的人口情况、灾民情况,知悉详情后便与西平军司都统阎驹商议” “我部可以为他提供贷款,不过粮食实在难以大量运输,西夏国的税赋也是用钱财来缴纳的,钱财就行了” “原本还想用古尔白玉与之交换铜钱的,现在看来暂时肯定实现不了,都吃不饱饭了,哪还有心情做贸易?” “告诉阎驹,我可以为他提供十万到五十万不等的金币贷款,条件是将境内的饥民送到我这里来,让韩去病满足哈密、婆娑城两地后,余者全部送到昌八剌及其以西地区就地屯垦” “黑城同样如此,当然了,若是肃州以东也有饥民逃到黑城军司、西平军司的,同样按此法办理” 慕容归藏走后,他又叫来了霍斯都。 “你派人回一趟哈扎拉,巴米扬也有哈扎拉商人,告诉萧罗汉,派人跟着他们去一趟赫拉特,那里有大量的乌古斯人,赫拉特附近哪里载得下如此多的牧户放牧?暗中联络其首领,让其先迁徙到哈扎拉以北之地,然后经史国城、撒马尔罕、吉扎克回到钦察草原” “当然了,若是真有人愿意来到钦察大草原,也不能一窝蜂涌过来,每次以三千户为宜,届时我估计班城、塔里寒的五千骑也练好了,派出三千骑押送他们即可,一直押送到钦察大草原” “告诉他们,沿途食宿全部由我部提供” “再派人去一趟阿特劳,告诉石敢当,让其暗中招募亚伊克河西岸的钦察、库曼牧户,愿意到钦察大草原放牧的,每户一次性提供十个金币、一匹布、五斤盐、一套铁器” 又对赵无忌说道:“你做好如何在钦察大草原和天山北麓安置乌古斯牧户、库曼牧户和西夏屯田兵的准备,要想细一些,特别是牧户,虽然钦察大草原十分广袤,但各地都已经名花有主了,还需要说通现在的牧户同意” “或者将库利萨雷以西的牧场全部腾出来,让眼下的牧户往东迁徙,以让库曼牧户进驻” “告诉石敢当,切莫一次性招募太多,三三两两招募就是了,有了十户便往东岸送,故此需要做好万全准备方可” “明白了” 第60章 天象异常有何理?大争之世人为上(1) 律庆想了想,又说道:“我有一个预感,那就是蒙古人很快就要进攻克烈部、粘八葛部了,届时就会有大量的牧户从金山东端的豁口逃到我部辖地来” “你派人去大海子一趟,通知律忽里,让其趁着冬季空闲之时出动三千青壮在阿勒坦豁口修建大寨,要很大,嗯,就用夹土城寨样式,让工务司派出人手协助建造” 阿勒坦豁口,后世阿尔泰山东端通往蒙古的阿尔泰县附近,那里是蒙古大军进入西域的必经之地。 “要建多大?” “按照一次性能接纳三千牧户来规制,储备好食水、粮草、帐篷、铁皮炉子等物资,建成后该寨就命名为阿勒坦寨,让逃难的牧户稍事休整后便往钦察大草原送,沿途建设多个储备了各种物资的驿站,保证牧户们顺利抵达钦察大草原” “时下大海子、玄池、阿亚古兹附近牧户不多,正好可以大量引入” “律忽里的三千契丹青壮所需粮草、物资等都从汗府里支取” “大汗,大海子也有仓库,从那里支取就是了,无非是粮食、草料以及一应日常食用物资而已” “我说的是记在汗府的账上,同样,若是有西夏屯田兵来了,就从临潢府城支取,从西边来的库曼牧户所需从阿特劳支取,从南边来的乌古斯人则从巴米扬支取,全部记在汗府总账上” “编制明年预算时,就可单独列一项移民的开支” “大汗,若是这样,估计最少需要百万金币” “怕什么,钱财就是用来花的,我部的铁器、帐篷等不是已经开始大量销售了嘛,钱财会有的,物资也会有的” “是” ...... 十日后,驻扎在阿特劳的石敢当传来了消息。 “大汗,与其招揽牧户,不如将如今已经日薄西山的玉里毕月乌部落整体迁徙到亚伊克河东岸来” 来的正是在阿特劳协助石敢当的前哥萨克托卡耶夫。 “哦?该部出了什么事?” 托卡耶夫能讲一口流利的突厥语。 “大汗,时下该部名义上是亚伊克河西岸库曼-钦察部落联盟的盟主,实际上形同虚设,他们西面有保加尔人,东面有巴什基尔人,南面更是人数众多的钦察人、库曼人,虽然还有大约万帐,但显然是朝不保夕” “以前大辽强盛时,周围各部只得推他为盟主,时下大辽帝国江河日下,这些部落显然不这么看了,但也没有彻底吞并他们,但显然是岌岌可危” “他们的领地里还有一个部落,他们自称是乌德穆尔特人,人数与玉里毕月乌人差不多,他们两部加起来才有万帐,两方自然抱团在一起” 他指的是: 保加尔人位于阿提拉河(伏尔加河)以喀山为中心的地方,玉里毕月乌人(契丹人)、乌德穆尔特人在后世乌法一带,而巴什基尔人则在乌拉尔山一带。 “不如派出使者前往联络该部,让其全部迁到更加暖和的亚伊克河流域来” 亚伊克河,乌拉尔河。 律庆摇摇头,“玉里毕月乌部落显然是可以的,不过他们眼下占据之地虽然还在亚伊克河以北,但都是森林草原,宜农宜牧,乌德穆尔特人肯定不愿意迁徙” “那也能将玉里毕月乌人迁回来” 律庆问道:“据说保加尔人、库曼人为了达致平衡,还将该部大汗软禁在两部交界处的阿提尔城,想要该部迁徙,势必会引起保加尔人、库曼人的反对,另外,没有该部大汗的同意,该部肯定也不会随意迁徙” 原来,大辽帝国日益衰落后,迁徙到俄南草原的玉里毕月乌人便也是一落千丈了,但保加尔人、库曼人为了减少争端,还不得不将他们以前的共主玉里毕月乌人抬出来。 阿提尔城,前科萨帝国夏季首都,正好位于保加尔部与库曼部领地交界之处,现在显然是一座废城,不过是保加尔人在其基础上建造了一座小型木城而已,他们将玉里毕月乌大汗一家软禁在那里,双方各派一些兵力看守。 阿提尔,后世萨马拉。 这就有些类似后世沙俄对付哈萨克汗国小玉兹的历任大汗了,将其软禁在奥伦堡,所谓小玉兹大汗的命令实际上就是沙俄奥伦堡总督发出来的。 土尔扈特东归时,小玉兹就是奉了奥伦堡总督的命令实施了拦截。 若是没有保加尔人、库曼人有这样对付玉里毕月乌大汗的手段,后来的沙俄显然想不到这一点。 听了此话,托卡耶夫点点头,“不错,不过时下玉里毕月乌部落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特别是随着大汗的崛起,他们更是蠢蠢欲动” “哦?” “玉里毕月乌汗族一家子都被软禁在阿提尔,但部落里自然有汗族旁支来管辖,当然了,肯定是与嫡支有矛盾,并且获得了保加尔人、库曼人认可的人” “被软禁在阿提尔的玉里毕月乌大汗叫玉里璇玑,今年六十岁了,对了,他的玉里之名多半就是大辽帝国皇族姓氏耶律,可巧不巧,他膝下并无儿女” “在部落里实际上掌管大权的是一个叫玉里忽里的人,他今年四十岁,按照他这个名字,以前显然做过保加尔人或者库曼人的奴隶” “无论如何他也是玉里毕月乌汗族子弟,原本一直对保加尔人、库曼人恭恭敬敬,直到一人的出现” “哦?” “此人叫玉里乞塔,是玉里忽里的儿子,今年才二十一岁,有一次他带着商队来到阿特劳贸易,石敢当将军接见了他,一谈之下双方都相见恨晚,对于我部他也是深向往之” “不过,虽然他能来阿特劳贸易,但队里也有来自阿提尔的保加尔、库曼士兵监视,他也不能随意行动” “不过时下该部已经与我部接壤了,派遣使者秘密前往还是可以的,现在是冬季,该部绝大多数都迁到了鄂嫩一带” “鄂嫩?” “不错,大汗精通突厥语,自然知晓这是突厥人常用的称呼河流的名字,意思是白色、圣洁之河,该河汇入亚伊克河的地方就叫鄂嫩” 律庆霎时就明白了,暗忖:“什么鄂嫩河,就是奥伦河,蒙古语中不少词汇都来自突厥语,鄂嫩河就是斡难河呀,鄂嫩也就是后世的奥伦堡!” 顿时有些激动起来。 “鄂嫩,斡难,难道这只是巧合?” 半晌平复了心情。 “乌德穆尔特人呢?” “他们在当地建造了一座木城,叫做乌城,他们发音与突厥语颇有些差异,若是用突厥语来发音,则是乌法,故此,库曼人、保加尔人都称之为乌法城” “他们都是半牧半农之人,自然无须迁徙” 律庆点点头,“据我所知,乌法城以北全部是茂密的森林,以南两百里半是森林半是草原,再往南就是草原了,既然如此......” 他突然笑了起来。 “既然如此又何须迁徙,玉里毕月乌人只有五千帐,让其长期待在鄂嫩以北的草原上就是了,不过却要换一个主人” 托卡耶夫赶紧摆摆手,“我与石将军也这么商议过,首先玉里忽里不会同意,为了显示他对保加尔人、库曼人的顺服,他自己长期住在乌法城里,并没有跟随牧户南下” 律庆笑道:“玉里乞塔显然跟着南下了?是不是?” “那倒是,牧户总要有个领头的” “那不就结了?嗯,我想想看” “阿提尔城有多少守兵?” “并不多,保加尔人、库曼人各有一百人” “乌法呢?” “乌德穆尔特人有三百常备军,玉里忽里身边也有这么多骑兵” 律庆暗道:“将乌法以南土地占下来自然是好,不过如此一来又将统治成本增加了,对方还是森林部族,更是难以对付,算了,你将赵无忌叫来” 等赵无忌来了,他说道:“我准备将玉里毕月乌部迁到亚伊克河东岸来,趁着时下大部分牧户都在南方猫冬,你赶紧派人去各部沟通情况” 赵无忌走后,律庆继续问道:“你可知时下库曼人的大帐现在设在那里?” “阿斯特拉罕” “保加尔人呢?” “阿提尔城北面的卡赞堡,那里有一条卡赞河,他们在卡赞河汇入阿提拉河地方修建了城堡,距离阿提尔约莫四百里,在阿提拉河上游” 卡赞堡,后世喀山前身。 阿提拉河,即伏尔加河。 “各有多少常备军?” “保加尔人在卡赞堡约莫三千人,他们也是半牧半农,居住在城堡里的都是在城堡附近种地放牧的农户,也是该部大汗科特拉格的常备军” “库曼人大抵如此,他们在阿斯特拉罕修建了木城,也有三千骑的常备军” “那里下雪没有?” “下了,与往常一样,约莫一尺深厚” “那好,你赶紧回去,通知石敢当,让其出动一千骑,开往阿提尔,将其攻破,救出玉里璇玑及其家属,然后让其在城内细细搜查一番” “细细搜查?” “不错,你就对他这么说,他会明白的” “然后将玉里璇玑送到鄂嫩,让其重新成为大汗,并向我部宣誓效忠” “若是玉里忽里反对呢?” “他如何反对,玉里璇玑依旧是整个玉里毕月乌部落的大汗,他有什么理由反对?然后将其全部迁到阿特劳附近的草原上,那里更适合成为猫冬地” “对了,这几年阿特劳与周围诸部展开贸易,也储存了不少金币和物资,让步石敢当为每户玉里毕月乌牧户发放十个金币、一匹布、一斤盐、一套铁器,从今以后,鄂嫩以南、阿特劳以北都是他们的牧场” 第61章 天象异常有何理?大争之世人为上(2) 阿特劳。 奇怪得很,漠北、河西、中原干旱无比,靠近欧洲地方却是暖和得多。 以往在此时里海早就结冰了,但时下只在岸边结了薄薄一层。 得到律庆的命令后,石敢当并没有出动一千骑,时下各部落都在某地猫冬,他只要沿着亚伊克河径直向北,然后在大拐弯处转向西北就是了。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两年,对于玉里毕月乌部落的情况十分了解,道路也摸得清清楚楚。 他出动了五百骑,还是一人双骑,携带了十日的干粮、三十斤豆料,加上帐篷物资,一匹马也载得下了。 用六匹驮马开道,贴着亚伊克河西岸快速向北面奔去,他们同时也携带了一副雪橇,若是上游雪层很深,雪橇也能派上用场。 虽然暖和一些,但毕竟是冬天,气温也在零下十度左右,故此,在这样的天气下行军也很遭罪。 不过,从钦察草原过来的人对于这种气候显然熟视无睹了,都说俄罗斯人耐寒,但与蒙古人相比就差多了,否则拔都也不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征服了一堆大公国,同样的情形放在法国人和德国人身上显然就不行了。 何况律庆军的装备相当不错,每人一件棉甲,外加一件羊皮大衣,足够了,行军时显然还用不上大衣。 从阿特劳出发时沿途的雪层很浅,里海附近毕竟很干旱,不过越往上游便越深,几日后抵达亚伊克河(乌拉尔河)大拐弯处时,北面草原上的雪层已经是一尺左右了。 这便是俄南草原了,后世土尔扈特人就在这里兴起,但与高加索山北面的荒漠草原相比这里显然湿润得多,称之为稀树草原更为合适。 到了这里,亚伊克河上的冰层也有一尺厚了,只要小心一些便能从上面通过。 石敢当让人查看了冰层的具体状况,很快便选定了一处河面虽宽,但整个河面确实有一尺厚的冰面,然后率先策马踏了上去。 此时,他们的马匹显然都装上了钉套,在上面走起来完全没有滑倒之虞。 后世乌拉尔城所在也是一个钦察人的猫冬点,见到有大队人马到来显然也吓了一跳,不过在见到石敢当后便放下心来了。 与霍斯都、律效忠、律献忠等人相比,石敢当显然活络许多,按照律庆的吩咐,在这两年时间中,他无论在什么季节,都会出去巡视一番,虽然没带这么多人,但百骑总是有的。 而且,自从他取代库曼人成为阿特劳城的“城主”后,不但为周围的牧户带来了大量价廉物美的物资,还能主持公道,真正做到了童叟无欺。 要知道,北面森林部族手里的优质木材、皮子、蜂蜜以前在阿特劳首先就要缴纳一成的商税才能入城交易,律庆入主后便取消商税,而且以前在库曼人(实际上犹太人)的主持下,双方交易的时间十分漫长。 讨价还价,来回拉扯,没有个十天半月是无法达成交易的,双方都是大老远将各种物资运到这里的,肯定希望卖个好价钱,肯定不会匆忙成交。 其中自然也存在欺行霸市、以次充好的行为,犹太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你贿赂了他们才会为你出头。 石敢当到来后便几乎杜绝了这一点,谁让他是石国粟特人后裔呢,经商的血脉还是有的,与犹太商人相比,粟特商人显然老实得多。 当然了,前提是你要知晓近两年所有物资的价格以及走向。 时下,律庆军因伤退伍、会一些算术和识字的都会派到各地担任吏员,或管理市场,或巡查街面,至少在这个阶段,他们还没有蜕化成犹太人那样的奸商。 “城主,这么大雪,要去哪里?” “练兵” “原来如此” 石敢当等顺利通过了这个聚落,然后按照以前探查出来的道路转向西北。 时下,律庆的作坊已经将这个时代的指南针制作出来了,同样拥有刻度,虽然没有他从后世带来的那么精确,但也差不多了,虽然大雪茫茫,但知晓路径,又有指南针随时纠偏,显然差不了的。 沿途跋山涉水自不待说,几日后大队终于抵达了阿提尔城(萨马拉)。 阿提拉河(伏尔加河)左岸一处高地上矗立着一座小木城,或者称其为木寨更为妥当。 看得出来,那里原本是一座小山,山顶被削平了,露出了周围的残垣断壁,正中一座木寨。 想到律庆的叮嘱,石敢当也不禁兴奋起来。 天寒地冻的,木寨上完全无人守卫。 这就是库曼人、保加尔人、玉里毕月乌三部的脆弱平衡了。 首先,时下统领玉里毕月乌部的并不是玉里氏嫡出的大汗,也就是那位跟随耶律大石一起西进的玉里璇玑,当时他肯定还是一个少年,而是因为内讧成了库曼人奴隶的玉里忽里。 玉里忽里显然不想玉里璇玑回到部落里。 而对于库曼人、保加尔人来说,有玉里璇玑这尊吉祥物的存在也少了许多部落之间的纷争,还多多少少给大辽帝国留了面子——虽然该部没有留在帝国内,而是远走他处,显然与皇族也有矛盾。 若是赤裸裸将该部消灭了也不是事,故此,玉里璇玑的存在便完美地解决这个问题。 何况,玉里璇玑一家子在这里吃得好喝的好,库曼人、保加尔人并没有虐待他,就算耶律氏问起来也不怕。 当然了,像耶律直鲁古这样的人知不知道这个人还是一个问题。 石敢当早就想打破这个平衡了,不过在没有得到律庆的指示前显然不敢轻举妄动,眼下就不同了,趁着敌人尚未发现之前,两百骑下了马,一部分举着盾牌,一部分双手握着长刀,一部分挽弓搭箭踏着深雪向山上摸去。 小山不到五十米高,不过想要踏雪摸上去并不容易,两百人小心小心翼翼地深一脚浅一脚向上爬,另外三百骑则在下面挽弓搭箭。 或许是他们想多了,当突前的十个人进到木寨门口时,依旧没有发现一个人! 石敢当顿时感觉有些不妙,不过再看时,只见木寨上空还有好几道黑烟,这就说明寨里有人。 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用长刀砍断横在寨门后面的木栓,然后蜂拥而入! 此时,终于有人出来了,突然见到上来了这么多陌生人顿时吓坏了,立时就喊了起来。 律庆的军队大部分都是牧户出身,一般来说,普通牧户的战斗力自然会比定居农户强一些,但还是要比定居势力的步兵差一些,毕竟没有受过严格的训练,酋长们的亲兵又强一些,毕竟能在一起互相交流杀敌之技。 像律庆这样的部队则是在蒙古人的常备军出现之前最强悍的,他们既受过日复一日的严格训练,还在不断接受战争的考验,还在不断打胜仗,而对于律庆来说,他显然不是迂腐之人,他虽然是后世来人,但显然是懂草原的。 杀戮,也成了他们的一部分,将俘虏中的伤者杀掉,奴役其余的已经在述律部成了惯例,故此,他们杀起人来显然是不会眨眼的。 “咻!” 一声箭啸后那人就倒下了。 又有不少人出来了,他们有的拿着弯刀,有的拿着长矛,但在律庆的军队面前完全不够看,杀戮开始了,石敢当的部队一个个眼里闪着凶光,杀戮,能让他们成为真正的军人,杀戮,也会让他们更加兴奋。 战斗力自然也会持续很久。 一个小时后,战斗结束了。 两百保加尔人、库曼人卫兵绝大多数当场战死,石敢当只留下了少量俘虏。 幸亏留下了俘虏。 一个让他有些沮丧的消息传来了。 “玉里璇玑不在这里!” “他去哪里了?” “他的一个妻子是保加尔人,他近几日病了,在这名妻子的建议下坐上了一辆有着箱体的爬犁经阿提拉河到卡赞堡去治疗了” 卡赞堡,后世喀山的雏形。 “保加尔人会治病?” “那倒不是,他们的手段也有限,不过他们部落里来了一个罗斯人,据说会治病,便过去了” 石敢当这时才知晓律庆为何要让他带领一千骑了,就是为了应付可能出现的意外啊。 卡赞堡,他也曾混在商队里去过,那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城堡,有石墙,上山只有一条道路,眼下大雪封山,肯定是很难爬上去,何况那里还有三千保加尔常备军,他们虽然平时是农夫、牧民,但眼下显然是聚在一起的。 以五百对三千,还在险要处,就算他石敢当是黑曜都出身也不敢轻易冒险。 幸亏他除了找到玉里璇玑,还有另外的任务。 他留下了库曼人、保加尔人卫兵中两个百夫长,余者全部杀了,然后直接扔到了野外大雪中。 玉里璇玑的家人自然没有侵扰,其中还有一个长期跟着他的老奴,被玉里璇玑赐名玉里哈力,实际上就是玉里忽里,都有奴隶的印记。 “大汗来到这里后有何异常?” 得知此人是扎兀惕汗的手下,还准备将玉里璇玑送到玉里毕月乌部落重掌大权,玉里哈力显然十分兴奋,此人明显不是契丹人,而是一个钦察人,但也能说一口流利的契丹话。 “没有任何异常,就是时常生病” “哦?什么病?” “吐血” “这么重?” 他又问了一些话,便大致判断玉里璇玑多半是因为饮酒过度造成了胃部出血,因为这种病时下也在被律庆软禁的钦察大汗阿史那都罗身上出现了。 “罗斯人能治?” “听说会” 石敢当撇了撇嘴。 “一个森林里的野蛮部落怎会治疗这样的疾病?” 第62章 天象异常有何理?大争之世人为上(3) 对木寨的挖掘开始了。 不错,就是挖掘,律庆通过对羊皮书、羊皮卷的研究,认定科萨人将财宝藏到了这里。 原因也很简单,无论是律忠的羊皮书还是已获得的两张羊皮卷,上面都没有山脉的痕迹,科萨帝国剩余几座都城都在高加索山附近,那里人烟稠密,眼下几座城池都成了废墟,若是有财宝,早就被人发现了。 当然了,这也只是他自己的想法,无论如何,既然来到了这里,自然要挖掘一番才是。 令石敢当失望的是,他们花费了三日时间,几乎将小山又往下挖了一丈也没有任何发现。 “自己没有将玉里璇玑救回,又没有发现财宝,大汗得知了肯定会重重责骂的” 不禁有些神色黯然。 那玉里哈力虽然觉得他们的行为有些奇怪,但并没有阻止,见到石敢当如此神情便过来与他说话。 “将军,你是不是很想救回我家主人?” “那还用说?” “将军,也不是非得要将卡赞堡攻下方可” “哦?” 石敢当顿时振奋起来。 “我家主人此病已经有好些年了,在这里无所事事,只能饮酒作乐,估计就是这个原因伤了胃部” “这一次非常严重,上吐下泻,还都有血水,整个人也是昏迷的,唉,主人对我恩重如山,但这一次恐怕很难支撑下去了” “您老的意思是?” “这种病除非有神医出现,否则很难治的,他们已经走了十日了,我估计最多五日就要回来了” 石敢当顿时又失望起来。 “这不是废话?回来了也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而已” 见到玉里哈力神色一变,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了,便道:“不瞒老丈,我这次来就是要将大汗带回部落,让其重掌大权,您估计也知道了,时下统管钦察大草原的是律庆大汗,他就是契丹人” “让玉里毕月乌部回归契丹人掌管的部落一直以来就是他的心愿,不过,时下掌管该部大权的是玉里忽里,他对保加尔人、库曼人服服帖帖,很难说服他回归我部” “但玉里璇玑大汗的威望依旧在,他若是能回到部落,肯定能办成的” 玉里忽里未置可否,说道:“原来如此,不过......” “不过什么?” “唉,我也不敢确定” “不妨说来听听” “很简单,保加尔人肯定不希望大汗是死在他的部落里的,多半会在其死前送到这里来,将军不妨再等等” 石敢当大喜。 三日后,阿提尔城果然来了一支人马,约莫百骑押着一辆爬犁! 石敢当立即指挥部下将这百骑围了起来! 没有悬念,一阵弓箭乱射之后,石敢当带着骑兵冲了过去。 没多久,来骑大部死伤,余者也被俘! 一审问,果然是保加尔大汗派人将玉里璇玑送回来了! 石敢当迫不及待掀开了爬犁上箱体的鹿皮帘子。 一见之下顿时目瞪口呆。 一个老者躺在里面,显然早就死了! 他身边还有一个妇人,一个不到十岁的孩童。 那妇人就是玉里璇玑来自保加尔部的夫人,而那孩童则是保加尔人准备用来当做玉里璇玑儿子的人! 经过审问那妇人,得知此子还是保加尔大汗科特拉格的一个儿子,科特拉格见到玉里璇玑死在自己的部落,显然有些心慌,慌乱之下便想了这个计策。 “玉里璇玑的幼子一直在我部抚养,眼下大汗已死,由其继位也是顺理成章” 他这么做也不是完全胡诌,玉里璇玑迎娶此女时仪式就是在卡赞城举行的,那日后两人就住在一起,那时恰好科特拉格的父亲死了,按照保加尔人的规矩,出嫁的女儿要守孝一年的。 于是,当玉里璇玑回去后,他的新婚夫人有了他的骨肉也不是说不通,同样,因为舅舅疼爱外甥,一直将其养在本部也不是没有道理。 还有,玉里璇玑也不是完全没有生育能力,早先生下的几个儿女都夭折了,这才时下很常见。 石敢当当即就要杀死这两人,玉里哈力拦住了他。 “将军,既然如此,何不将计就计,带着这两人前往部落,我手里有大汗的大印,加上此子,岂不是还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比喻虽不恰当,但确实有道理,不过兹事体大,石敢当又有些犹豫。 玉里哈力说道:“既然将军还有些犹豫,不如这样,那就先模仿大汗笔迹写一份书信给玉里忽里,让其归附述律部就是” 石敢当摇摇头,“玉里忽里那里就不用麻烦了,他还在乌法,是他的儿子玉里乞塔带领部落在鄂嫩一带猫冬” “还是要知会玉里忽里,他是大汗亲自任命的副汗,玉里乞塔什么职位也没有,必定不会服众” 石敢当点点头,“那也得先将大汗埋葬了才是” 玉里哈力摇摇头,“不行,按照我部规矩,大汗的遗体怎能埋在这里,必须埋在乌法” “这是为何?” “因为乌法就是先汗起家的地方,也是先汗陵寝所在,何况大汗几个夭折的子女也埋在那里,怎能胡乱埋在外面?” 石敢当无法,只得一把火将木寨烧了,然后带上了玉里璇玑的遗体以及他留在这里的妻妾、奴仆、保加尔母子一起又蜿蜒向乌法奔去。 从这里往北一眼望去都是密密匝匝的雪林,若是没人引路,显然是很难找到乌法的,幸亏玉里忽里知道路,饶是如此,一行也花费了十日功夫才抵达乌法附近。 作为黑曜都出身的将领,石敢当自然没有冒冒失失进入乌法城,距离该城十里左右时便派出了侦骑。 “将军” 一个小时后,侦骑回来了。 “哦?” “乌法城正在被人围攻!” “哦?” “什么人?” “我抓了一个参与围攻的,不过语言不通,便将他带来了” 说着将一个人推到他面前,只见其皮肤白皙,没有蓄须,身材高大,看起来似乎是有着白皮肤的契丹人。 装束也很特别,带着雪白的貂皮帽子,穿着鹿皮长袍。 玉里哈力一见便道:“这不是巴什基尔人吗?” 石敢当喜道:“老丈也懂他们的语言?” 玉里哈力摇摇头,“自然不懂,不过按说他们不少人都是懂突厥语的呀,算了,此人多半不懂” “对了,时下乌法以东就是亚伊克山,南北纵横几千里,东西宽约几百里,巴什基尔人就住在大山里以及山东的沼泽地里,擅长渔猎,也养马,但多半用来骑乘,不擅长骑战,也就是骑马步兵” “他们蓄养了很多牛,所谓巴什基尔人就是养牛人” “一旦亚伊克山的积雪太深,他们就会下山劫掠,劫掠的对象自然就是乌法一带的玉里毕月乌人和乌德穆尔特人,因为山下的积雪也较深,前两者的马匹也派不上大的用途” 石敢当点点头,“巴什基尔人有多少人?” “几乎有千人左右,他们果然都有马匹,但都被拴在树林里,此人就是看守马匹的人,便被我擒获了” 石敢当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又看向玉里哈力。 “老丈,这巴什基尔人有多少人?” “具体我也不知,不过据说人数比保加尔人、玉里毕月乌人、乌德穆尔特人加起来还多,亚伊克山实在太大,估计两三万户是有的” “这么说他们的大汗就住在乌法附近的山里?” “不错” “将军,那我们......” “不用急,让巴什基尔人先攻打一阵再说,等到城堡快要被攻破时我们再出现” 他们抵达这里时是上午,黄昏时分,侦骑终于又回来了。 “将军,乌法城岌岌可危!” “哦?” 石敢当深吸了一口气。 “出发!” ...... 乌法城也是一座木城,巴什基尔人身材普遍高大健壮,还拥有巨大的盾牌,他们在盾牌的掩护下,十几个力士扛着大斧正在奋力砍着寨墙。 “哗啦” 只见一排高约一丈,宽约三丈的木制寨墙哗啦一声扑倒在地,后面的力士顿时扬起大斧就要往里面冲! “呜......” 就在此时,巴什基尔人的主力那边却吹响了守兵的号角声。 力士们无奈,只得又退了回去。 巴什基尔人自然遇到了突然出现的石敢当骑兵,此时曾享誉这里的顿河马还未大量出现,当地人骑乘的都是突厥马,也就是后来的蒙古马。 面对这样的积雪显然是无能为力,但普遍配备了高大的昭苏马的律庆军则不同,他们在一尺深的积雪上也能行走自如。 饶是如此,石敢当也没有大意,他让骑兵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在距离巴什基尔人大队面前停了下来,然后便开始了一拨接一波的抛箭! 无论过后,巴什基尔人显然恐惧了,纷纷往后退,不过他们再快也快不过马匹,何况此时四处的道路完全被石敢当的骑兵挡住了! “投降吧,我不杀你们!只要答应我的条件,还能放你们回去!” 石敢当用突厥语大喝了一声。 一个披着驼鹿皮的高大汉子走了上来。 “你们是?” “扎兀惕汗的人!” “扎兀惕汗?” “不错” “请问您的条件?” “归附我部,迁往南面,那里是更温暖的地方,也很适合养牛” 巴什基尔人也到过阿特劳、阿尔特阿尔(阿克托别)贸易,自然也知道扎兀惕汗的大名。 不过那人却没有完全答应。 “你到底是谁?能否对天发誓?” 石敢当暗自发笑。 “这显然是一个崇拜长生天的部族” “我就是阿特劳城的城主、将军,可以对天发誓” 第63章 天象异常有何理?大争之世人为上(4) “大汗!” 那汉子身旁一人突然嚷道。 “我们都是喝牛奶、蜂蜜的部族,何须要迁到南方?” 他说的是突厥语,与钦察人的几乎一样。 石敢当也大声说道:“你们还在森林里采集椴树蜜、蜂蜜?早过时了!” “哦?” 那人显然有些疑惑。 “过时了?什么意思?” 原来时下律庆已经后世人的养蜂技术用在了自己的部落,且已经开始收集大量的蜂蜜了。 石敢当笑道:“我述律部有专门的养蜂人,出产的蜂蜜早就超过了森林部族前来交易的数量,不过是为了吸引你等过来没有大量放在市面上罢了” “不过,你们的牛奶依旧有用武之地,我是阿特劳的城主,见你们对于粮食十分喜爱,到了南方,你们就能用鲜奶与我们交换粮食,因为我家大汗发明了奶茶,很是需要鲜奶” 当然了,这显然是他的夸大之词,鲜奶在冬季自然可以保存几日,但若是到了春夏之际就只能当天饮用了。 而且,能够喝奶茶的人毕竟只是少数,不过为了将其诓到南方来,石敢当也只能胡诌。 “真的?” 那位被称为“大汗”的人问道。 “那还有假?请问你是?” “我叫赫尔宾,是全体巴什基尔人的大汗,对了,我们是匈奴人的后裔” “匈奴人?” 石敢当暗忖:“难怪他们的话有些奇怪呢” 实际上,巴什基尔人一半说的是匈奴语(与匈牙利人一模一样),一半说的是突厥语,靠近南边的是突厥语,靠近北边的则是匈奴语。 长期在山上生活,显然早就忘掉了祖先的骑射之术。 石敢当准备趁热打铁,“你们倒是无需全部迁到南方去,一半迁走即可,一半则留在亚伊克山南段,岂不更好,这样的话椴树蜜、天然蜂蜜、各种动物皮毛也有,粮食也不缺了,对了,还有食盐” 赫尔宾显然被打动了。 “你敢对天发誓吗?” “自然可以” 于是,石敢当便与赫尔宾对天盟誓,自然也有折箭为誓的戏码,不过显然没有契丹人、突厥人都有的宰杀青牛白马环节。 当然了,赫尔宾被围,能够以这样的方式脱身显然也是意外之喜,眼下就看他能不能信守承诺了。 赫尔宾等走后,乌法城里面的玉里毕月乌副汗玉里忽里、乌德穆尔特人大汗里兹都出来了。 在巴什基尔人的攻击下他们各自损失了两百骑左右,若是没有石敢当的突然驾到,他们显然会全军覆没。 得知了玉里璇玑大汗病死,以及保加尔人准备让自己的人继任大汗的事后,里兹显然怒火中烧,但身为契丹人的玉里忽里却依旧一言不发。 石敢当说道:“副汗还在顾虑什么?有扎兀惕汗在,我看谁敢捋其虎须!” 玉里忽里摇摇头。 “我倒是不担心保加尔人和库曼人的报复,不过......” “不过什么?” 玉里忽里欲言又止。 石敢当急了,“难道你还在怀疑扎兀惕汗的诚心?” 玉里忽里忽然来了一句,“钦察汗国的大汗阿力普、阿史那都罗又如何?” 一句话便将石敢当怼了回去。 他正想说点什么,玉里忽里说道:“罢了,既然如此,我部倒是可以南迁,不过我们都是转场牧户,夏季还是要迁到乌法附近的” “那好说” 玉里忽里又说道:“我想与律庆大汗见一面,不知?” 石敢当点点头,“去阿尔特阿尔城会面如何?刚才我与巴什基尔人的大汗赫尔宾也商定先在阿尔特阿尔城与我家大汗会面,你们的人马折损不少,干脆弃了此城,等到春季时再修复” 乌德穆尔特人的大汗里兹也同意了,几日后,众人为玉里璇玑举行了葬礼,将其埋在其父以及几个夭亡的子女中间,然后便跟着石敢当等南下了。 此去阿尔特阿尔路途遥远,一行花了大约二十日才抵达那里,期间,石敢当已经派人提前出发去通知律庆。 不过,律庆在得知后又让他们到毡德城会面。 石敢当自然知晓他的意思,无非是让这些“山野乡巴佬见识见识毡德城这样的宏伟大城”而已。 便又等了几日,等巴什基尔人的大汗赫尔宾抵达后便又向毡德城奔去。 等他们抵达毡德城时已经是次年(1201年)二月份了。 律庆在汗府客厅宴请了他们。 美酒、奶茶、羔羊肉、鱼肉、菜蔬、干果、面包应有尽有。 上面吊着巨大的水晶灯,四壁挂着精美的波斯挂毯,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优美妖娆的胡旋舞,各种乐器,温暖如春的室内,顿时让几人仿佛到了天堂。 宴毕,律庆还与他们几人一起举行了祭天仪式,还宰杀了青牛白马再次盟誓,当然了,盟誓是在景教教堂进行的。 为了让教堂有别于其它寺院,律庆花费重金对其进行了装潢,时下也是美轮美奂,空旷的穹顶,美不胜收的壁画,让人崇敬之心油然而生。 “玉里忽里大汗,今后你就是亚伊克河以东、阿尔特阿尔以西的牧场主人” “夏季时还可越过鄂嫩河前往故地游牧” “里兹大汗,你们是定居牧户,若是还希望继续留在乌法,也使得......” 里兹赶紧说道:“虽然如此,但本部一定是大汗忠诚的部族,大汗但凡有所命令,在下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律庆微笑着点点头,“很好,这头一宗,就是本汗想在贵部招募一千少年勇士,放心吧,都是从家里男丁较多的目中招募,招募后他们的一应食宿用度都有本汗支应,每月还有薪饷,不知可否?” 见到他神色还有些犹豫,“这样,我会为每家准备一份安家礼,作为大汗的你同样有一份,拿上来!” 很快,三个黑云都(故意的)彪形大汉每人端上了一个琉璃盏托盘,上面都有一个紫檀木盒子。 “打开盒子!” 随着木盒打开,里面顿时闪出耀眼的精光,再看时,金银珠宝俱全,个个光彩夺目,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这是本汗给你三人的见面礼,还望不要推辞” 三人自然欢天喜地地收下了。 律庆又看向玉里忽里,“同样,贵部也要交出一千少年勇士” 玉里忽里忙不迭地答应了。 又看向赫尔宾。 “贵部的牧场便放在亚伊克南端左右两侧,亚伊克河两岸,如何?” 赫尔宾点点头,“我见大汗在这两部都招募了少年勇士,我也有不少,大汗要多少,说个数就是” 律庆笑着谢过了。 “听说贵部有两万户?” 赫尔宾摇摇头。 “一万户?” 赫尔宾笑道:“时下亚伊克河东侧的曼西人也受我部管束,实际上有两万五千户左右” “哦?” 曼西人,那可是能与鄂温克人、野人女真比拟的凶悍部族啊,也是天然的步军人选。 便道:“既然如此,能否让贵部提供三千少年勇士?若是嫌多就两千人” 赫尔宾说道:“我部人数远多于玉里毕月乌部、乌德穆尔特部,三千就三千,就这样定了!” 律庆自然大喜,收服三个部落虽然花费巨大,但一下又多了五千骑兵,这才是天大的喜事,若是让石敢当老老实实在阿特劳招募零散的库曼牧户,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得到五千骑兵啊。 会后又是一场盛大、热闹的晚宴。 宴毕,其他人都走了,玉里忽里却留了下来。 “大汗这是?” “扎兀惕汗,在下一直有一个疑问” “哦?” “您为何安排石将军在阿提尔城挖掘,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律庆反问道:“我听说当时你对将玉里璇玑安葬在那里很是不满?” “不是我,是玉里哈力,后来他告诉了我” “这是为何?用一整座城来为其封陵有何不妥?” 玉里忽里嗫嚅了一下,律庆说道:“若是大汗有难言之隐那就算了” 玉里忽里赶紧摆摆手。 “我在大汗面前岂敢如此?只不过这涉及到一个秘辛” “什么秘辛?” “大汗可知这座废城为何一直没有人占据,其地理位置也十分紧要,不亚于保加尔人的卡赞堡所在,还在更暖和的南边” “哦?这个本汗倒是不知晓” “原因也很简单,那里的牧户,无论是钦察人、库曼人、保加尔人还是我等玉里毕月乌人、乌德穆尔特人、巴什基尔人,虽然各有信仰,但无一例外都十分敬畏鬼神” “库曼人、钦察人虽然皈依了伊教,但大多数牧户还是长生天的信徒” “那里确实是可萨汗国夏季首都所在,不过,却只存在了很短的时间” “哦?” “据说某位科萨大汗一次在这里避暑时病死了,由于天气炎热,便没有运回高加索山安葬,但这里已经是帝国的边境了,当时就与保加尔人接壤,若是随意安葬岂不有些不放心?” “便将这位大汗埋在城下,后来又故意与保加尔人作战,当时保加尔人还有佩彻涅格人相助,又故意战败逃走,逃走前便毁了此城” “后来帝国彻底征服了保加尔人、佩彻涅格人,便在废城遗址上平白造成了一座小山,并在山上设置城堡” “时光荏苒,后来的人便只知道这里有座山城,却不知道山下的究竟” 律庆心里一动,“你是如何得知的?” “玉里璇玑怕被我夺了部落的大权,便将我发卖到了奴隶市场,最后被钦察汗国右帐最南的部落酋长得到,又被转卖到更南的保加利亚王国” “我被发到王宫为奴,遇到了一个不错的人,他是宫内的太监,这保加利亚王国历史上本与这里的保加尔人是一家,但阿提尔城的真相保加尔人已经忘记了,保加利亚人却还知晓” “我便得知了此事” “玉里璇玑,终究是一个部落的大汗,怎能将陵寝凌驾于曾经统治庞大帝国的科萨大汗之上,那显然是大不敬,也不为我族之人所喜” “原来是这样,你多心了,石敢当当时哪里知道这个?” 虽然这样说,但律庆的心里早就掀起了大浪。 第64章 天象异常有何理?大争之世人为上(5) 几人走后,石敢当问道:“那保加尔母子?” “什么话,不是姑侄嘛,如今玉里毕月乌、乌德穆尔特两部已经归附于我,保加尔人孤立无援,他们肯定不会投靠一向瞧不起的库曼人,也不会投靠罗斯人,想要活命,只有投靠我一途” “你将这两人送回去,该部大汗自然知晓我的意思了” “是” “对了,你走近些” 律庆又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只见石敢当的面色也是变了几变。 半晌,律庆说完了,石敢当回道:“是!职部定不辱使命!” ...... 律庆选择慕容归藏去瓜州也是有原因的。 慕容归藏是阿柴部吐谷浑人,他不但会当今硕果仅存的鲜卑语(事实证明与契丹语有些像),还懂得吐蕃语、党项语,实际上只要懂得吐蕃语,学起党项语来也很容易,因为党项语就是吐蕃语和鲜卑语的混合语种。 除了慕容归藏等三个黑曜都,还有曾经在黑城做过都统细封米超奴隶的汉官李文翙,在西夏,党项人全民屯田兵、牧兵,是不可能成为奴隶的,当然了,成为佛寺的奴隶除外,故此,也只有汉人能担当此任了。 李文翙就是肃州人,还曾是监造铁器的官员,党项人的冶铁技术与吐蕃人一脉相承,有人说大宋并没有继承到多少大唐时代的冶铁工艺,反而被吐蕃人、党项人继承了不少,虽然有所纰漏,但党项人的冶铁技艺在时下中华大地别领风骚那是真的。 连宋人都以拥有一把来自西夏的铁剑为荣就是明证。 李文翙是“逃奴”,显然是不能在西夏公开露面的,但慕容归藏却可以,当下慕容归藏扮成一个党项商人,李文翙扮成账房先生,再加上两个阿柴部的黑曜都护卫,与时下穿行于河西一带的党项商人毫无二致。 在西夏,虽然是全民皆兵,但显然不包括贵族,更不包括寺院,实际上大量的商人都来自寺院,原因懂得都懂。 几人轻易就混进了瓜州。 此时的瓜州绿洲面积远大于后世,又是西夏国对抗草原部族、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的前线重镇,故此繁荣程度远超沙州(敦煌),人烟也比沙州稠密。 当然了,光凭瓜州的出产显然是养不活这么多人的,原因就在他除了是军事重镇,还是商业重镇。 以前,瓜州所在的西平军司都统阎驹派人联络律庆时曾给了赵无忌一面可以自由出入城池的令牌,这如果是在平时,显然有里通外国之嫌,但阎驹既然能给出,多半也是逼急了。 甫一进入瓜州地界,几人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赤地千里,饿殍遍野。 看得出来,河西今冬并未落雪,这对耕作是致命的,大片大片的田地就那样干巴巴地裸露在大地上,田地里的大口子也清晰可见。 田地里除了野狗便是已成白骨的残肢断臂,连触目惊心的头骨也见到了几个。 但这并不妨碍瓜州城依旧人来人往。 前面说过,单论本地出产,瓜州城显然是养不活这么多人的,或许还不如沙州,那里毕竟有祁连山的融雪灌溉,融雪形成的河流经过茫茫荒漠后再抵达瓜州肯定所剩无几了。 而瓜州北面的马鬃山显然是天山余脉中的异类,同样荒芜无比。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哈密-巴里坤,那里无论如何也有雪山,再加上巴里坤湖这个超大蓄水池,情形自然远好于瓜州一带。 哈密附近也很荒芜,但到了瓜州附近荒芜一词才真正深入人心。 有了阎驹给予的令牌,几人顺利进了城,然后就直奔西平军司衙门。 出来迎接他们的是阎驹的管家阎袭,一个四十多岁的高瘦汉子,见到是律庆派来的人,他自然十分激动。 “不巧了,都统大人去肃州了” 时下,西夏国在甘州、肃州一带也设有甘肃军司,由于深处内地,显然升平已久,自从发生细封米超将黑城军司的军民迁到大辽帝国后,西夏朝野显然感受到了危机,便愈发重视起西平军司起来,还将肃州划给了该司。 肃州,就是后世酒泉,有弱水流过,旱情自然好一些,阎驹显然是去那里筹备粮草去了。 如何筹措?自然是从大户人家入手,寺院就莫想了,府库也是空空如也,只有从大户人家入手。 既然是全民皆兵,哪里来的大户人家? 原来西夏国还是留下了一个口子,那就是汉人世家和党项八部贵族中分置各处的旁系子弟,西夏国立国也几百年了,还在从事游牧的显然是少数,大部分贵族子弟不是成了职业军官,便是成了各个城池把持吏务的基层官员。 当然了,经商也在允许之中,这也是汉人世家和党项贵族的特权。 大隋时期,隋炀帝曾将江南百万富户迁徙到瓜沙一带,从而形成了几大豪族,豪族中也出现过不少优秀人物,比如张议潮、索勋、曹议金、阎子悦等,都是归义军中的代表人物,虽然后来屡遭吐蕃人、甘州回鹘的杀戮,但世家的身份还是保留了下来。 这四大姓无一例外都是来自扬州。 当然了,本土还有李氏、马氏,前者来自西凉王李暠,后者自然来自汉代起就在这里赫赫有名的马腾、马超家族。 一开始,西夏人显然是想将这些豪族赶尽杀绝的,后来发现拉拢他们以为己所用成本反而最小,便改弦易辙,将其也纳入到特权阶层,也就是能够经商,还能拥有大量田庄之人。 他们自然不能超然卓立,仍需缴纳不菲的田赋和商税,饶是如此,也是仅次于寺院的豪富阶层。 何况,既然是大地主,家里总有余存,这就是阎驹前往肃州的原因。 唐末黄巢杀尽世家,但显然没有抵达河西一带,于是这里的世家实际上并不比关内世家差多少,虽然这里各个胡人政权走马灯般换个不停,但这些政权都无一例外要依靠这些家族,不但如此,他们自己还高度汉化。 鲜卑人中的沮渠家族就是明例。 豪族们显然已经被官府勒索过几次了,也吐出了不少钱粮,但豪族之所以是豪族,政治嗅觉那是相当厉害的,他们早就与佛寺高度捆绑,否则佛寺的粮食、财物光储存着也不是事。 佛寺自然不会经商的,但显然管不了他们拥有白手套,河西豪族便天然成了白手套。 故此,阎驹想以西平军司都统之威压服他们再吐出一些钱粮来并不容易,不过是尽人事罢了。 众人得知阎驹并不在沙州城,顿时有些失望,但阎袭生怕他们跑了,赶紧好说歹说安排他们住在西平军司衙门专门用来接待贵客的厢房里,还设宴招待了他们。 再是饥荒遍地显然也不会影响到了西夏帝国十二军司之一的西平军司衙门上下的用度。 李文翙到底是从西夏出来的,知晓根底,旁敲侧击间便明白了阎驹为何如此惶急。 原来,西平军司拥有瓜州、沙州、肃州三个大城,周边更有屯田兵五万户,但眼下每日还能有一顿饭食可用的最多只有一万户,这一万户显然是屯田兵中的常备军,也就是分驻三座城池的屯田兵。 余者在大战中才会召集起来。 一万户就是一万步骑,其中的党项人、吐蕃人多半是骑兵,约莫五千骑,剩余的自然都是汉军步兵。 从阎袭嘴里李文翙也知道了时下这五千骑的马匹只剩下一半了,剩余一半显然被吃掉了。 常备军就是如此,遑论那些普通屯田兵? 城外干旱赤裂的田地上估计就有不少这些人,他们显然是在挖掘草根、田鼠中死去的。 如果此时敌人来攻,阎驹能够保下一座城池就不错了,后来成吉思汗就是利用黑城的旱灾不断虚弱之,最后一举拿下。 一万常备军中,瓜州、沙州各有三千步骑,肃州只有两千,这可是边陲之地,账面上看起来有五万步骑,实际上连一万也没有了。 实际上西夏国也不是没有救助,但显然会优先救助距离河套地区较近的凉州(武威一带)一带,再远些就是入不敷出了,河西走廊实在太长,运到瓜州后粮食显然也是所剩无几了。 作为哈密、婆娑城的近邻,阎驹显然知道这两地的底细,高昌回鹘那里也有不少粮食,但想要运到瓜州来也要经过哈密,故此他无论如何也要联络律庆,所谓的“投靠”不过是虚情假意罢了。 律庆拿下哈密也有两年了,存粮确实有不少,何况临潢府还有许多,运到婆娑城也不成问题,但时下的商人显然不会做这种货物太过沉重的生意的,就算利润再高也不会,何况还是跨国生意。 得知西平军司的底细后,几人心里顿时有了底。 趁着天色还早,几人便信步在瓜州街面上闲逛起来,与城外赤地千里不同,城内倒是没有那么惨,虽然也有不少沿街衣衫褴褛、形销骨立的乞讨者,但总算还没死不是? 城池,不但是军事重地,显然也是阻拦饥民的重地,河西一带的豪族无一不建有坞堡,想进入并不容易。 于是他们只能等死。 想到时下律庆治下无论是草原还是乡间的其乐融融,几人显然若有所思。 没多久,他们走到了瓜州城商铺集中之地。 第65章 天象异常有何理?大争之世人为上(6) 有汉人、党项商人以及大量西域商人的存在,城内商铺什么也不缺,但粮铺显然都关门了,作为西平军司的都统,阎驹显然不会让他们大大咧咧将粮食摆出来的,那肯定会闹出人命。 前面传来了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几人对望一眼,便准备过去看看,律庆几次说过西夏人的铁器之利不亚于述律部,几人自然不信。 刚刚走到铁器铺门口,迎面又来了一大堆人,一个个衣衫褴褛身形消瘦,他们扛着巨大的木头在大街上吃力地走着。 等这些人走过,慕容归藏赶紧询问铁匠铺的人,“这些人是作甚的?” 他用的是党项语,那铁匠往地上吐了一口痰,骂道:“还能是甚?城中佛寺大殿前几日垮了,正在重修呢,寺内粮食多得是,便让无粮可吃的屯田兵为其做工换取口粮,你看,又来了” 只见又一大堆人扛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走来。 “这又是作甚?” “哼!城中大姓索氏正在翻修花园,说要改成什么扬州的样式,正好趁着时下祁连山石头便宜,便利用饥民为其搬运罢了,每日也只能得到一丁点粮食” 李文翙也懂得一些党项语,听了便笑道:“我见城内各种商铺并未歇业,看起来饥荒并不严重,你这铁匠铺更是如此,怎地有这许多饥民?” 那人又愤愤吐了一口,“我也缺粮,不过幸好时下黑城正在打仗,军械缺乏,都统便让我等日夜打造,每日换取一些口粮罢了,时下粮食腾贵,还没处买去,只能下苦力了” “那些布匹、白玉佛件等为何还在发卖?” “都是大户人家用粮食在换,穷苦人家都将自己珍藏的宝物拿了出来换取粮食,正是便宜的时候,人家自然要开门” 几人看了也是戚戚然,也不打算观看铁器,便继续向前走,没多久便走到一处佛寺面前,只见其前有一个大广场,时下也是人头攒动,几人心里一动,赶紧走了过去。 只见广场上满是跪在地上的人,每人面前挂着一个木牌,慕容归藏虽然会说党项语,但显然不认识文字,李文翙则会一些,看了便说道:“都是准备卖身为奴者,无一例外都是为了换取粮食” 只见这些人有不少虽然看起来消瘦憔悴,但以前显然是身强力壮者,更多的则是年少男女,有不少面容正常、衣衫华丽之人正在这些人面前指指点点。 李文翙说道:“西夏规制,屯田者每户必须有两人出任屯田兵,若是家里人多出来的则不在此例,多半务农,或者放牧,困顿时亦可到大户人家为奴” 慕容归藏粗粗一看,年幼男女只怕有几百人。 便道:“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这明明就在佛寺面前,为何寺院之人不出来救助?” 李文翙冷笑一声。 “按照西夏佛教教义,人一出生就决定了出身,终此一生不能改变,想要改头换面,就必须潜心佛教,日夜拜佛,然后将财产全部捐给寺庙,才有可能在来世投胎成不用吃苦之人......” “你等在聒噪什么?” 这里显然还有衙役在维持秩序,与大辽、大金、大宋不同,这些衙役都是党项人,留着丑陋的发型,就在这大冬天里秃着脑袋,周围一些发辫。 李文翙轻声说道:“都是党项八部贵族子弟后裔,看其模样显然没有挨饿” 一个满脸横肉、膀大腰圆的衙役挎着刀走了过来。 “你!你!什么人?” 慕容归藏赶紧将阎驹给他们的令牌掏了出来。 “我们是都统大人的客人” 那人接过令牌细细查看了一下,不过他显然对阎驹不太在乎。 “从何处来?” “兴庆府” 李文翙灵机一动,此时他若是说从述律部来,抑或从河西其它地方来显然不行。 “哦?” 此人显然有些不信,正要说什么,阎袭突然出现了。 “哎呀,各位,叫我一顿好找,你等怎地到了这里?” 那衙役显然认识阎袭,便将令牌递给慕容归藏,不过也只是向阎袭略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李文翙问道:“管家怎地亲自找来了?” 阎袭说道:“都统大人回来了!” 几人顿时大喜,“原来如此” 李文翙等很快就见到了阎驹。 典型汉人模样,但明显带着杀气,身材肥壮,上身板直,眼神凌厉,颇有些不怒而威。 “如何?” 他脸上明显有旅途疲劳带来的倦色。 李文翙一愣,随即笑道:“还请大人容我等做个介绍” “在下是扎兀惕汗麾下录事参军,叫李文翙,这位是扎兀惕汗麾下亲兵头目,叫慕容归藏” 阎驹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操切了。 “久仰久仰” 宾主落座后,李文翙说道:“大人之前所说之事也不是全无商量余地” “哦?扎兀惕汗怎么说” 李文翙说道:“在下见城中还有好几家粮铺,难道都没有粮食了?” 阎驹面上怒色一闪而过,“自然有的,不过想从他们嘴里弄出粮食比登天还难,若是将粮食大大方方摆出来卖,城内非得乱了不可” 李文翙点点头,“大人可知他们还有多少存粮?” “不下五千石” “那瓜州城的大户人家呢?” “他们都住在城内,但本官也暗地里查访过,加起来十万石总是有的” 他没说寺庙,显然不敢说,时下佛教在西夏国至高无上,他能得罪大户,但显然不敢得罪佛寺。 一旁的慕容归藏暗忖:“若是佛寺的存粮与大户人家一样的话就有二十万石了,二十万石,足够养活瓜州的几万人到春耕了” 李文翙有问道:“大户人家的存粮都放在自己家里?” 阎驹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你等不是刚刚去过市场?那些粮铺都是大户人家的,与其宅子挨着,大部分粮食都存在粮铺” 慕容归藏心里一动,“这么说佛寺的存粮也有不少存在那里” 阎驹问道:“扎兀惕汗到底怎么说?” 话音未落,阎袭匆匆忙忙从外面过来了。 “主子,外面......” “怎地?扎兀惕汗的人也不是外人,直说就是!”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站了起来,只见阎袭在他耳边又轻声说了许久,看得出来,他说的事让阎驹很是愤怒,因为他的脸色也变红了。 半晌,阎驹转过头来。 “诸位,本官刚刚从肃州赶回来,又要处理急务,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明日再会” 说着便出去了。 阎驹一走,李文翙笑道:“管家,又出了何事?” 阎袭讪笑道:“原本不想隐瞒诸位的,可是此事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故此......,还望海涵则个” 慕容归藏笑道:“莫非是那些为大户人家下苦力的因为粮食问题与大户吵了起来?” 阎袭点点头,叹道:“不错,这些人实在可恶,如此局面下还糊弄屯田兵,他们在发放给他们的粮食竟然掺杂了砂石!” 几人回到住处后便商议起来。 慕容归藏说道:“瓜州一地的饥民就只怕上万,想要完成大汗的嘱托,为今之计便只有一法” 李文翙说道:“大汗需要的是人口,但现在看来,阎驹是很难松口的” 慕容归藏笑道:“那是他还没到彻底绝望的时候” “哦?你有何想法?” 慕容归藏淡淡说道:“天干物燥” 李文翙心理一凛,“这如何使得?” 慕容归藏撇撇嘴,“大汗曾经说过,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都是些西夏人,何足挂齿?” “录事大人是文官,自然不用掺和进来,今晚就看我等的” 到了晚上,城内依旧是张灯结彩,丝毫看不出受灾严重的模样,大街上也是人来人往。 慕容归藏三人也上了大街。 走到市场附近时,他们藏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等他们出来时已经变了模样,三人看起来都是摇摇欲坠的饥民模样,脸上都是黑乎乎的,然后走到了三间最大的粮铺后门处,霎时就消失不见了。 等他们再出来是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了,同时又变成了以前的模样,他们七拐八拐,专门朝人少的地方去,然后从远离市场的地方朝西平军司衙门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只见阎驹又怒气冲冲地冲了出来。 慕容归藏问道:“大人这是......” 阎驹猛地摔了一下衣袖。 “唉!” 也没说什么便匆匆离去了。 回到衙门后,三人借着参观衙门内佛塔的机会走了上去。 只见远处市场方向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城内顿时喧闹起来,此时原本街面上已经安静下来了,但也不知怎地,从四面八方又跑来了大群的人,这些人借着救火的名目冲进了几家大院,然后那里又是一阵喧闹。 慕容归藏轻声说道:“大火一起,城中的饥民显然被触动了,岂有不趁乱抢劫大户人家的?” 一名黑曜都士兵说道:“大户人家都有不少护卫,岂有那么容易抢到的?” 慕容归藏笑道:“这些饥民都是屯田兵,还是勉强度日的屯田兵,据大汗所说,西夏国的屯田兵平日也没少训练,大户人家的护院岂能相比?” “可这?” “这些人虽然会得手,但阎驹的人马也很快到了,他们显然不是对手,届时就有好戏看了” “哦?” “这些人阎驹显然舍不得杀,只能囚禁,但囚禁起来也不是办法,毕竟还要让其吃饱饭,届时就......嘻嘻” 第66章 天象异常有何理?大争之世人为上(7) 这一夜,瓜州城是在混乱中度过的。 直到翌日下午阎驹才再次接见了慕容归藏、李文翙。 “说吧,扎兀惕汗是什么条件?” 李文翙说道:“我家大汗得知河西一带遭逢大旱,心甚不安,又得知大夏帝国无法将粮食及时运到河西来,便建议如下” “将受灾民众部分转移到我部来,我部在天山北麓还有大片拥有大量水源的可耕地,完全可以安置灾民” “当然了,我家大汗心怀慈悲,还决定为大人提供一些粮食应急” “多少?” 对于前面的话阎驹显然已经在暗地里撇了几次嘴,不过对他后面这句话还是十分感兴趣的。 “那就要看能够转移到我部的灾民有多少了” “怎么说” “一万户就是一万石,两万户就是两万石” “不可能!” 阎驹拍案而起。 李文翙笑道:“大人,昨晚饥民趁乱闹事,参与者不下五千人吧,大人可是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才平息下来的,这些人都关在瓜州大牢,由于牢房已满,部分人还关到了城中军营里” “我想询问大人将来如何处置这些人?就算大人不想处置,城中的大户人家也是不会放过的” “这些人的亲属估计也有五千户,分散在瓜州、沙州一带,不如凑个整数,就一万户,如何?放心吧,大人看重的一万户常备兵我等肯定不会带走的” 阎驹跌坐在椅子上,半晌没有说话。 李文翙继续说道:“还有,据说城中三大粮铺中的一半货源都来自佛寺,就这样被烧毁了,佛寺肯定也要追讨的,必定会向大人要人,这些人那里还有钱粮交出来?” “依着佛寺的一贯做法,肯定会将这些人变为寺奴,大人依旧得不到,既然如此,何不放弃一条生路,同时还能得到一些粮食的补偿” 阎驹继续沉默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原来扎兀惕汗需要的是人口,不过一万户一万石显然不够,再加些吧” 李文翙大喜,“大人,我部也不太宽裕,一万石已经是顶天了” 阎驹摇摇头,“我有一万常备军,加上马匹,每年就需要五万石粮食,你这一万石也就管个两三个月,如何顶事?” 李文翙说道:“大人不是去了肃州等地催粮吗?应该也有一些吧,这样,一万石粮食,再加上一些金币,大人完全可以用金币向大户人家和佛寺购买,对了我部拥有不少古尔优质白玉,向佛寺购买时还可以用白玉交换” 阎驹站了起来。 “一万石粮食,两万金币,加上同等价值的白玉,如果你们同意,那本官就赶紧安排起来,若是不同意就算了” 李文翙与慕容归藏对望一眼,后者说道:“成交!” ...... 十三世纪第二年(1201年)的春季来临。 毡德城内外春光荡漾。 在过去的冬季里,律庆成功从西边迁来了玉里毕月乌部、乌德穆尔特部、巴什基尔部,合计三万五千户,招募骑兵五千人。 从西夏国弄来了一万户屯田兵,分别安置在哈密、婆娑城、昌八剌(乌鲁木齐),招募步骑五千人,其中骑兵三千,步军两千。 原本还想从古尔苏丹国赫拉特附近的乌古斯部落招募一些的,不过随着喀布尔、哈扎拉之战的结果传出,乌古斯人静中思动,推翻了古尔人设在赫拉特的总督,自立为汗,自然也不会北上了。 不过他们也与述律部达成了盟约。 至此,在过去的一年,律庆的兵员增加了两万五千人,除了上述的西边诸部的五千骑、五千西夏屯田兵,哈扎拉、班城、塔里寒还有一万骑,在加上吉扎克、毡德城的八千步军,其兵员总数直逼六万大关。 律庆已经具备了单独攻击花拉子模、漠北任何一个的实力。 由古尔苏丹国北部一万骑的存在,花拉子模再想向北攻击述律部或者西喀喇汗国就要掂量掂量了,于是双方竟然有了出现长期和平的迹象。 得知律庆又收复了西部三部后,花拉子模苏丹摩诃末还主动派人前来签订了更加详细的和平协议,对于律庆来说也巴不得,此时他在咸海北岸最大港口阿拉尔建造的大船已经开始试航了,他准备用此船向泰尔梅兹转运物资。 后世,从泰尔梅兹开始,一千吨的货船能直航到咸海,眼下咸海的面积是后世的十倍,由于阿姆河被截留灌溉的也远少于后世,故此,河水的深度、宽度都不是后世能比的,按照律庆的估计,三千吨的货船都能行使。 于是,他便在盟约里加了己方船只能够自由航行在阿姆河上,同样也能在花拉子模人指定的港口进行交易的条款。 而对于摩诃末来说,眼看律庆已经强大到不可轻动的地步,便将目光彻底投向了波斯,他准备将波斯全境先拿下来再说。 律庆也默许了这一点,因为最近其东部形势出现了变化。 果如他之所料,蒙古人或许是在受到克烈王子桑昆的屡次戏弄后已经怒不可遏了,也或许是因为得知了律庆进一步壮大的消息,他们开始绕过克烈部的牧场攻击屈出律的乃蛮部。 同时,也不与克烈部联合了,独自攻击汪古部,大量牧户开始逃亡金山东端南麓,此时众人才明白为何律庆在冬季让律忽里带着三千契丹人在那里修建阿勒坦大寨了。 源源不绝的逃难牧户到来了,都被他安置在金山南麓、玄池以及钦察大草原东部,不过律庆并未在这些部落里招募新兵,时下他的人马已经足够多了,消耗的钱粮巨大无比。 去年年底他还有近千万金币的储存,人马骤然增加后,原本可以消耗五年的金币显然只能消耗两三年了,幸亏与花拉子模人彻底“和平”后己方的铁料、铁皮炉子、箭羽、皮毛可以大量进入到那里,勉强能带来一些收入。 但眼下的他占据的农耕区还远远不够,真实实力实际上还是不如花拉子模和西辽国。 故此,在蒙古人彻底与克烈人翻脸之前,他还必须未雨绸缪。 必须大做贸易! 从西夏国的西平军司那里弄来一万户屯田兵后,阎驹便与律庆彻底捆绑在一起了,否则此事传出去阎驹就是死路一条,而阎驹若是饿死大部分屯田兵,同样是死路一条,两权相害取其轻,阎驹选择了苟活。 从西夏国的移民显然是在晚上极为隐秘的情况下进行的,西夏人也有不断向外开拓荒地的习惯,一万户因为罪名被责罚到边境处拓荒,骤遇敌人袭击,最后被全部掳走也是有的。 于是,这一万户就有了合适的下落,而他有了律庆粮食、金币、白玉的支持,也能让剩下来的屯田兵苟延残喘到春耕时节。 人啊,在生与死面前显然会选择前者者,至于路径就很少有人理会了。 史载这一次的西夏国大旱让河西的人口减半,这也是后来蒙古人能轻易拿下西夏国的原因之一,那一万户就算没有被律庆弄走,最终的结局也是饿死。 一缕春光透入毡德城汗府书房,这是一处原来的海尔汗亦纳勒术用来接待贵客的地方,被律庆改成了书房,时下他正坐在桌子后面召集众人开会。 “与花拉子模、高昌回鹘、喀喇汗国、西夏国的贸易要大做起来,经过居努斯的测算,每年可为我等带来至少三百万金币的盈余” “除此之外” 说到这里,律庆还是有些犹豫。 对于西辽国,他还是有些感情的,当时若是耶律直鲁古尽起大军前来攻击他,他显然不会发展成现在的模样。 无论如何,他还是享受到了大辽帝国给他的红利。 不过,眼看着花拉子模、蒙古人都在厉兵秣马,若是他还是着眼于外面,不但管理成本愈发巨大,还会平白流失许多机会。 而根据他的记忆,花拉子模人攻略波斯的战事十分顺利,几年就拿下了波斯全境,蒙古人更不用说了,由于自己的存在,他们的攻略也大大提前了。 时不我待! 想到这里,他说道:“讹答剌城的新任官员残暴不仁,这让当地居民甚是怀念一度被我军占据的那段时间,几日前,他们推翻了此人,然后联络了本汗,原本本汗还想推却,不过朝廷却下令塔什干节度使派兵镇压” “那样的话该城肯定是腥风血雨,他们已经被花拉子模人洗劫过一边了,岂能再遭此罪?” “上天有好生之德,本汗实在不忍看到这一幕” 接下来,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萧佛奴在吉扎克还有八千步骑,原本是想将其骑兵全部调回毡德城的,因为各种原因耽搁了” “既然如此,我已经提前派人给他下达了命令,一旦塔什干节度使带兵离开城池,萧佛奴立即北上占据此城” “此时塔什干节度使肯定会回兵,便在野外击败他,当然了,我们显然不会伤害大辽的军将的,将其俘虏后全部送到苦盏城区,让耶律松山接手” “而我军则将讹答剌、塔什干两城拿下,该两地附近还有小一些的城堡无数,农户更是有二三十万户,工匠加起来至少万户,显然又是一个毡德城” 赵无忌说道:“若是朝廷怪罪下来又该如何?” “不管了,这两地不是还有另外的官员嘛,施以重贿,让其继续抛头露面,成为明面上的官员,而实际上则由我们控制” 如此一来,就将西辽国的领土全部压缩在碎叶河流域了,其实就算没有律庆,此时讹答剌、塔什干也被花拉子模拿下了。 众人显然没什么异议。 第三卷“西域满战火”结束了,第四卷“大争之世”即将开始,故事更加精彩,敬请期待。 第1章 生机勃勃讹答剌,愁云惨淡虎思都 律庆将大本营搬到了讹答剌城,并带来了两万骑兵、五千步军,其中两千步军驻扎在塔什干,三千在讹答剌。 于是他就有了两万骑兵作为机动。 新增了大量的工匠后,加上身高力大的巴什基尔人的加入,他已经将黑云都增加到了三千骑,再加上控制了古尔马的产地哈扎拉山,经过深思熟虑后他准备让自己的骑兵全部配上全身甲。 以前的半身甲则在春夏季节使用。 黑曜都也增加到了一千人,其中亲兵兼侦骑五百人,炮兵五百人。 讹答剌,就是后世的奇姆肯特,北上怛逻斯、虎思斡耳朵,南下塔什干、吉扎克、河中,东去伊塞克湖,西去云中府(突厥斯坦)、毡德城,单从地理位置上来说位居西辽国之冠。 两万骑,城内显然住不下,便在城南、城北各修建了一座大营入驻。 他在新地自然施行了新的政策,一时自然是欢呼雀跃。 不过,不是所有地方都是这样的。 虎思斡耳朵。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讹答剌、塔什干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虎思斡耳朵,这个消息还是前塔什干节度使、大宰相康庆裔长子康延寿亲自传来的。 他兵败被俘后自然不甘心成为苦盏城耶律松山的部属,而是从费尔干纳盆地向北经怛逻斯河谷逃回了虎思斡耳朵。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虎思斡耳朵所在所在的碎叶河流域也是一派生机盎然,从大西洋上常年不断吹来的西风也带来了余势未消的暖湿气流,虎思斡耳朵的上空顿时乌云滚滚。 一朵巨大的乌云正好驾临皇城的上空。 大殿内,高居上座的耶律直鲁古满面愁容,很快,愁容变成了怒容。 文武百官分列左右,当中跪着的就是从苦盏城逃回来的康延寿。 百官中,大腹便便、目露凶光、身形极像萧摩诃的北院大王耶律敦哥位居左首,英俊潇洒、面目淡然的南院大王耶律庆哥则位居右首,其下才是大宰相康庆裔,而耶律敦哥之下则是新任宫帐军大夷离堇、律庆的老相识拔野锋。 这几人的年岁实际上都与律庆相近,都是三十左右,正是年富力强之时。 “其他人退下” 黑人太监被一锅端后,新任太监总管刘之藻细着嗓子大喊道,众人退下后,大殿内便只剩下了耶律敦哥、耶律庆哥、康庆裔、拔野锋、康延寿五人了。 “耶律松山果真与律庆勾连起来了?” 半晌,直鲁古终于发声了。 “不错” “有何凭据?” “前次律庆带兵护送优素福回喀什噶尔继位时,路过苦盏城,之后耶律松山便让其子耶律鑫哥带了三千骑跟着进入了喀什噶尔” “这件事朕自然知道,耶律松山父子也禀报过” “陛下,我在苦盏城短暂的时间里得到了消息,耶律鑫哥从苦盏城带走的并非耶律松山的私兵,而是我大辽正规骑兵!” “啊?!” 这下包括耶律直鲁古在内的几人都不禁惊呼起来。 耶律松山毕竟还是大辽的节度使,怎地不向朝廷禀报便擅自将正规骑兵调走?这不是造反吗? 时下,耶律直鲁古已经将耶律鑫哥列为几个继承人之一了,一度还以为他是文武双全,大有培养价值呢,现在看来事情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逆子!” 直鲁古狠狠拍打了一下龙椅,很显然,他长期缺乏锻炼,一拍之下竟然疼痛难忍,刘之藻赶紧小跑过来准备为他吹吹,却被直鲁古一把推开了。 刘之藻很小的时候就净身入宫,并一直伺候直鲁古,两人可谓是情同手足,现在却是这般模样,很显然直鲁古有些怒不可遏了。 但他也是无可奈何,一个律庆就有些让他无计可施了,若是再加上一个耶律松山,他更是有些焦头烂额。 直鲁古经过律庆秘方的治疗后时下已经全好了,现在却有复发的迹象,霎时顿时头昏脑涨,最后更是头痛欲裂。 康庆裔见了便小声说道:“陛下龙体要紧,不如改日再议吧,” 没想到此时直鲁古竟然还保持着清醒,他将双手从脑袋上放下来,指着康庆裔大声骂道:“汝父子误我!” 很显然,他对康延寿的无能,以及康延祚的叛变(他自己逼反的)依旧怀恨在心。 康庆裔还想辩白几句,只听直鲁古又说道:“将康延寿拖出去斩了!” 两位大王无动于衷,拔野锋赶紧上前说道:“陛下,万万不可,微臣虽不才,忝为宫帐军统领,但也知道我大辽四大家族乃是帝国基石,眼下萧摩诃、韩忠嗣已不在了,只剩耶律松山、大宰相家族” “若是斩了康延寿,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此话不说还好,甫一出口更是惹起了直鲁古的新仇旧恨。 “四大家族!好一个四大家族,他们哪里是帝国的基石,都是帝国的蛀虫!” “蛀虫!” 见到耶律敦哥、耶律庆哥两人都默不作声,又骂道:“你两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如今我大辽情势如此,你俩可提过一个中肯的建议?可做过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耶律庆哥继续沉默不语,但那北院大王耶律敦哥却是性如烈火,这下就不愿意了,腾的一声走了出来。 “陛下,我等勋贵都是耶律氏子弟,自然要以持重为上,一切都以陛下政令为要,陛下如此说真是寒了微臣之心!” 直鲁古见他还要反驳,顿时更加怒火中烧。 “你这厮还有脸反驳?萧摩诃不是你的人吗?其最后落得那般下场难道就没有你的原因?!” 耶律敦哥还想反驳几句,见到拔野锋递来的眼色后勉强忍住了,如果说四大家族是帝国的基石,那么南北院大王就是帝国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了,如果连他这样的重臣也不将皇帝放在眼里,岂不是萧摩诃的加强版? “陛下!” 只见一直没有说话的南院大王耶律庆哥跪倒在直鲁古面前。 “为今之计还是要想方设法遏制律庆的进一步做大,再将罪责加诸臣等人都是于事无补,还平白惹得旁人笑话” 此时,直鲁古终于冷静下来了。 “你有什么建议?” “陛下,虽然律庆这厮无故夺占了讹答剌、塔什干,将我大辽的疆土大大压缩,但大辽依旧保有整个碎叶河流域,论起繁华程度,我国首推碎叶河流域,不但城池众多,附近农户更是不下五十万” “而讹答剌、塔什干一带的农户远不及碎叶河,再者,碎叶河北有弘吉剌部,南有大黄室韦部,依旧牢牢拱卫着帝都,另外天山一带的唐古部、蔑儿乞惕部也不是区区律庆能够号召得了的” “这三大部都是两万帐以上的大部落,对了,还有伊犁河、怛逻斯河、射匮山的直属牧户,加起来还是有十万帐之多” “宫帐军已经重新增编完毕,这可是三万虎骑啊,再加上虎思斡耳朵、怛逻山等地的步军,也有两万之多,这就是五万步骑” “加上牧户可以出动的五万骑,优势依旧在我,而律庆所谓的述律部看起来也有五六万骑,但其手伸得实在太长,东西南北跨度极大,自然要处处分兵驻守,真正能够机动的也就讹答剌的两万骑” “好了,这些朕都知道,说些有用的!” “是,臣以为,如今律庆所惧者,无非是花拉子模、古尔两国,或许还有西夏国,不过随着该国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旱灾,时下已经不足为虑了” “古尔国、花拉子模败于律庆之手后在短时间内也无法引为奥援了,但臣建议还是要暗中派人联络” “最关键的地方还是漠北” “哦?” “据臣所知,时下漠北一带大部分地方都被一个叫做蒙古的部落统一了,其威势之强,一度连我国大仇金国也不放在眼里,可见其强横程度,其击败克烈部、粘八葛部估计也只是时间问题” “届时,该部就是有着二十万账的大部落了” “臣以为,我国的着眼点就在该部!” “另外,对内还是要稳定为上,时下护卫虎思斡耳朵的皇城使空缺,臣建议让康延寿改任此职,他在塔什干只有两千骑,两千骑,就算是古之名将镇守也不是律庆的对手,罪不在他,而是律庆” “故此,臣提议由康延寿担任皇城使,康家是四大家族之一,一直以来兢兢业业,愿陛下体谅之” 这显然是要将康家拉到他这一边了,耶律敦哥、拔野锋听后不禁皱起了眉头,不过耶律直鲁古听了却点了点头。 “时才朕头风复发,一时失态,南院大王说的不错,正好,你院管着礼部和户部,就由你派出使者前往联络花拉子模、古尔国、蒙古部” 耶律庆哥说道:“陛下,前两者还好说,以前毕竟都是我国的藩属国,联络途径还在,但这蒙古部以前并不相识,骤然要议定盟约,非得拿出诚意来不可” “你的建议呢?” “最好的方式就是联姻” 直鲁古一听就皱起了眉头。 耶律庆哥不为所动,“陛下,时下正值国家危难之际,岂能以儿女情长耽误大事?” 直鲁古摆摆手,“此事容后再议,不过你两家也都有未成婚的儿女,可以与蒙古部联姻,先派出使者联络一下再说,若是该部不感兴趣又该如何?” “还是陛下思虑深远,微臣不如,微臣这就安排人手四处出访” 第2章 情切切公主嗟叹,义真真王子慷慨 后宫,抱月殿。 耶律直鲁古只有一名独女,自然宠爱有加,浑忽公主不仅独占积庆殿,还有抚琴、抱月、鼓瑟三座小殿拱卫。 抱月殿是她平时读书之地,时下风雷大作,一场春雨即将落下,殿内烛火摇曳,十九岁的浑忽公主叹了一口气,放下了书卷。 “喀喇”一声巨响,天边惊雷乍起,霎时大雨便潸潸落下。 站起来看向远处,只见一名宫女正提着灯笼快步向这里走来。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一句唐诗从她嘴里脱口而出,诗句引起了惆怅,不禁又嗟叹起来。 半晌,宫女来到了抱月殿。 “殿下,不花王子来访” 与中原王朝不同,游牧部族出身的王朝倒是没有那么多男女大防,时下大黄室韦部博格拉汗萧古鲁之子萧不花是宫帐军副夷离堇、副都元帅,还兼任内城守军的统领,可以自由出入宫禁。 在直鲁古父女眼里,身为乙室部大勋贵、仅次于萧遏鲁的萧察剌之孙的萧不花文武双全,又生得一表人才,为人还潇洒俊逸,落落大方,且还未成婚,实在是驸马的第一人选。 不但直鲁古是这么认为,潜在的其它追求者诸如萧乙辛、萧承业等也默认了,他们都是皇商,虽然也各有风采,但毕竟不通兵事,终究落了下乘。 浑忽公主何尝不是如此? 不过,作为大辽帝国的嫡女,还是唯一的嫡亲,在直鲁古犯病时还一度垂帘听政,浑忽公主显然不单单是一名皇家公主那么简单。 “请他到书房等候” 一身禁卫军戎装的萧不花有些忐忑地坐在抱月殿书房里。 今日突然到访显然有些唐突,不过他也顾不得了,看得出来他有些心神不宁,茶杯放在嘴边几次也没有饮下,最终还是放到了桌面上。 门外一阵轻微的响动传来,萧不花赶紧站了起来。 “殿下” “原来是你,今夜当值吗?” “正是,大雨将临之时,微臣见到抱月殿还有烛光,便知晓殿下正在夜读,微臣冒昧,窃以为长久读书对殿下凤体有违,便不由自主走了过来” 浑忽公主身旁自然还有女官,门外还有小太监,游牧部族再是开放,也不可能让他二人单独会面。 公主突然沉默起来,萧不花见状便笑道:“刚才在外面偶听得殿下吟出李义山的诗句,微臣愚昧,窃以为春雷乃万象更新之兆,李义山的诗句未免有些过于小儿女态了” “哦?” 公主抬起头来。 萧不花说道:“微臣不才,搜肠刮肚也无合适的诗句,陡然想到韦应物一句,微臣冒昧,斗胆献给殿下” “说来听听” “是。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这才是春雷才有的景象,殿下乃帝国根本,岂能沉溺李义山闺阁哀怨那一套?” 公主笑了一下,明显有些惨然。 “那是你们男人的事,我一个小女子又有何能为?” “不然,陛下只有你一脉骨血,岂能以男女来轻忽自身?微臣以为,殿下可是身系帝国安危所在啊,还望如同刚才那春雷一般,重新抖擞起来” 浑忽公主顿时笑了。 “王子夤夜来访,恐怕不单单是与我探讨诗句那么简单吧” 萧不花顿时面色微赧,半晌,他鼓起了勇气。 “不瞒殿下,自从得到陛下、殿下信重,微臣无一日胆敢懈怠” “哦?” “时下我大辽帝国强敌环伺,但关键处只有一人” “律庆?” “不错,此人显然一早就包藏祸心,明面上看是在我国北面的钦察草原,但其暗中已经将手伸到了我国周围” “一开始我等还不觉得,现在看来显然是一早就开始布局了” “哈密、黄姓突骑施、毡德城、吉扎克、苦盏城,哪一个不是如此?如今更是将手直接伸到了塔什干和讹答剌!” 萧不花的声音猛地大了起来,顿时在殿内嗡嗡作响,他也很快意识到不妥,赶紧压低了声音。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知己不知彼,百战百败,故此,律庆短短几年中骤然崛起,还如同杜子美诗句那样‘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乍一看还以为是我大辽的强助,现在看来却是最大的隐患” “这厮布局之妙,思谋之远,虽然是我大辽最大隐患,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人中翘楚,故此,师敌长技以制敌才是解决之道” “哦?” “臣观那厮虽然崛起于部族中,但很少使用部族骑兵,而是尽量使用常备骑兵,而且多半是少年勇士,与成年者相比,少年勇士更为单纯,更能为其折服,操练起来也更容易,一旦成军,更是挡者披靡” “微臣在大黄室韦部待过很长时间,对此深有感触” “一般来说,一万户牧户中,青壮牧户约莫半数,可得五千部族骑兵,其中的少年勇士又是半数,两到三千人不等,也即十中可抽二” “五千户可得一千人,时下这厮下辖牧户显然已经超过十五万,按此计其最多只能招募三万骑,但眼下显然不止此数,何也?这就要提到另外一事了” “哦?” “那就是薪饷,我国养兵,只有少量薪饷,大多赐予田产、布匹等作为酬劳,以宫帐军为例,月俸只有一枚金币,每年年底则有少量布匹等物发放,田产则是十亩,看起来非常不错” “但由于领地日益狭小,兵源也在减少,如此一来就有两个弊端,其一,不能招募到足够合格的士兵,其二,没有足够的财源来供养彼等” “时下宫帐军的田产大多被豪门贵族侵占,每年发放的财物真正落到士兵手上的也是十不存二,如此一来宫帐军又有何理由为大辽拼命?” “反观律庆的军队,他们职级最低的士兵都有两枚金币的薪饷,平均估计有三枚之多,如今我国粮价稳定在一枚金币一石左右,如此一来这三枚金币就可以购买三石粮食” “寻常人家每月一石就够用了,余者便可以拿出来购买其它物资,于是,士兵们就完全没有后顾之忧,服服帖帖为其效力了” “他在年底同样会向士兵们发放一些物资,还是足额发放,最低的也有两匹布、五斤盐、一石粮食,士兵们岂能不欢呼雀跃?” “再者,根据细作探查,其操练每日从未停过,律庆还亲自带领他们操练,每日天不亮就起来了,晚上也不停歇,他还将其中的聪慧者召集起来教授算术、文字等” “他修建的泰州城附近富产煤铁,据说煤炭冶铁远强于木材,所出铁料也比用木材冶炼出来的好得多,又能大量远销各地” “加上这厮夺走了萧摩诃几十年积累的财物,以及花拉子模人花费十年之功才建成的毡德城,夺取钱财无数,当然了,他从钦察人手里也夺走不少” “便能大肆扩兵,如果他还是拘泥于草原上,对我们的威胁显然不大,因为即使给士兵发放了充足的钱财和物资也无处使用” “有了泰州城、毡德城就不同了,特别是后者,那可是能够比拟虎思斡耳朵的巨城,人口众多,物资丰富,于是那些钱财就有用武之地了,士兵们的家眷也能丰衣足食了,于是他们更能一心跟着他走到黑了” 浑忽公主打断了他,“这些我与父皇都知晓,王子可有应对之策?” 萧不花点点头,“承蒙陛下、殿下抬爱,让我得以从三万宫帐军中拣拔出五千人成为真正的勇士,也时时在操练不辍” “我大辽的兵甲不缺,操练也不断的话,断无差于律庆军的可能,唯独就是薪饷了......” “唉” 浑忽公主也是一叹。 “我也在为此事忧愁,时下帝国看起来还有几百万人口,田地牧场也是远多于律庆麾下,但每年收上来的赋税却少得很,你是知道的,大量田地和牧场已经被豪门大族侵吞,就连一些常备军暗地里也变成了豪门大族的私兵” “但这些人明面上还是需要大辽来支付薪饷,眼下能够满足三万宫帐军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其供养地方军?只能依靠各地节度使自行筹措,这又为这些节度使变成豪强提供了便利” 萧不花眉头紧皱,“难道此事就完全没有解了?” 浑忽公主看着他,仔细打量了许久,似乎是刚开始认识他一般。 顿时弄得萧不花有些不好意思了。 半晌,公主说道:“不花,我可以完全信任你吗?” 萧不花赶紧跪下了。 “在下为大辽,为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有吩咐,必定勠力完成!” 公主点点头,“我国民间暗藏的少年勇士还有不少,你来之前我已经同父皇商议过了,宫帐军虽然是我国精锐,但也是积重难返,必须另起炉灶方有胜机” “自明日起,你将那五千宫帐军带到怛逻斯去,然后在民间另外招募一万五千少年勇士” “可......” “我知道你的担忧,内库还有些盈余,我已经同父皇说过,你从那里带走一百万金币,怛逻斯附近粮产丰富,还有几千户工匠,打造一支两万人的真正宫帐军应该问题不大” “呜......” 萧不花匍匐在地,突然哭了起来。 第3章 云中府无所适从,斡难河肇始变局 律庆拿下讹答剌、塔什干后,最尴尬的莫过于云中府(突厥斯坦)的耶律菩萨了。 时下他四面都是述律部的地盘,除了南面的沙漠,从哪个方向都无通路。 最关键的是他不能自如地与虎思斡耳朵沟通联络了,虽然律庆并没有明令阻止他这么做,但事实上已经不行了。 于是,像所有遇到困境之人一样,比如萧摩诃、阿史那都罗等,他陷入了疯狂的美酒麻痹状态。 原本还有些持重板正的他也开始肆无忌惮地在境内鱼肉百姓了。 很快,这里的消息传到了毡德城。 毡德城,西城墙,律庆端着望远镜正在欣赏咸海碧海蓝天的盛景。 他已经与摩诃末达成了协议,那艘大船满载着粮食前往泰尔梅兹了,有了水运,他在古尔国北部的一万骑的粮饷就能以较低的成本抵达,虽然吉扎克距离那里更近,但时下吉扎克百废待兴,粮食等物资仅能满足自己需要,显然无法支援古尔方向。 若是从毡德城经陆路将物资运到哈扎拉一带,一万石粮食运抵后多半要消耗几乎同样数目的粮食方可。 有了水路就方便多了。 半晌,他放下了望远镜。 看得出来,云中府的事情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他的脸上洋溢着自信满满的神情。 旁边站着霍斯都。 自从老一代的黑曜都首领萧罗汉驻守哈扎拉,石敢当驻守阿特劳后,他将霍斯都提拔为黑曜都副都指挥使,实际上统管黑曜都。 他现在意识到了一件事。 藏在暗处的祆教徒大部分都会读书识字,也能认真思考每一件事,虽然原本的目的是按照教义进行暗黑光明隐修,但无形中显然让其成了西域一带事实上最善思考之人。 他们,隐隐成了律庆最为依仗的人才,虽然明显有些隐患,但他依旧秉持着用人不疑的原则。 除了他,思考能力次之,但极能隐忍,坚韧不拔的阿柴部少年慕容归藏也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他将黑曜都增加到一千人,五百人依旧作为侦骑、密探存在,另外五百人则成了炮兵。 论起思考能力,祆教徒自然最佳,但论起学习能力,特别是他教授的算术、文字两项,还是汉人最佳,马氏高昌后裔马世雄经过培训后已经成了其中的佼佼者。 都指挥使则给了他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官员萧敌奴,他虽然有些古板,但毕竟家学渊源,不仅精通契丹文、汉文、突厥文,还熟悉西辽国的各种规制,由其坐镇执掌大局也过得去。 时下,这几人都在城墙上。 消息是慕容归藏带来的。 毡德城拥有一座大酒坊,虽然花拉子模是伊教国家,但显然是并不虔诚的伊教徒,他们对于美酒并没有禁止,虽然号称是对外销售的,但自己人饮用的也不在少数。 律庆接受后根据后世的经验对酒水进行了二次处理,也就是多了几道蒸馏的工序,于是不但拥有了接近后世的烈酒用以医疗方面,也能将其包装一番后发卖到高寒地带的游牧、渔猎步卒。 便能从其手中换取大量的蜂蜜、貂皮。 再将这些东西发卖到西辽国、花拉子模,又能大大赚取一笔。 时下萧乙辛(被他放回)、萧承业、居努斯的贸易中有相当部分就是这种烈酒。 对于耶律菩萨,他显然没什么好感,他的生死也不放在心上。 “既然他这么好酒,那就给他送一些醉太白去” 醉太白,就是他这种烈酒的名字,李白诞生于碎叶城,他显然想用这个名字唤起河中汉人的某种记忆。 “还有,每三日还给他送一些新鲜牛羊肉去” 时下,原产于埃及的孜然已经在西域广泛种植了,并用在了烧烤上,用烤肉佐烈酒,或许能让耶律菩萨多喝几杯吧。 除了耶律菩萨,还有一个与他差不多的人,那就是阿史那都罗,他同样每日沉浸在美酒佳肴中不能自拔,据说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两百多斤的大胖子。 牧户,在危难时自然会聚成部落,无非是能联合起来对抗敌人,人多了就出现纠纷,酋长便自然而然成了处理纠纷的人,久而久之权力就来了,分配抢来的财物、人口,出兵时抽调那些人都在此列。 部落联盟的大酋长久而久之便成了大汗、可汗,权力自然越来越大,慢慢地其家族也有了威望,若是族中还出现过英雄人物,更是让人敬服。 于是贵族血脉就诞生了。 但这是在钦察大草原,阿史那氏的荣光只有依稀的记忆,康里人的威望更是建立在强大的花拉子模之上,与之相比,律庆倒是露出了几分英雄的迹象。 何况,自从他掌管大草原后并没有动辄抽调部族骑兵打仗,也没有役使他们,反而因为公平贸易的兴起,标准帐篷、铁皮炉子、煤炭、物美价廉的铁器、比以往更容易获得的粮食、食盐等的出现,他们过得比以往任何适合还好。 律庆唯一需要他们的是就是提供源源不绝的兵员,而且是付费的兵员。 农户同样如此,以前,无论是西辽国还是花拉子模,真实赋税都直奔五成而去,时下他的麾下则只有两成,还不用缴纳以前让其闻风丧胆的人头税,同样过得好得多。 斑斑桩桩,他的治下,无论牧户还是农户都是安居乐业,以他们粗浅的认识,这都是他带来的,他的恩德显然深入人心了。 有了毡德城、讹答剌、塔什干、吉扎克四座城池,加上附近的农户,时下他拥有纳税农户逼近五十万户,人口逼近两百万,若是算上古尔国的牧户,牧户总数也超过了十五万帐,显然已经是一个可以与任何掰掰手腕的大势力了。 工匠同样如此,他的工匠都是支付薪饷的,还与士兵几乎相同,同样是安居乐业。 他面临的唯一风险就是宗教。 不过,假以时日,因为他就是景教徒,可以想象,在不久的将来会有更多的人转宗此教。 他信仰景教显然是有目的的,而不是真的相信,在他看来,景教的攻击性虽然不如伊教,但总比佛教强,而他的卧榻之侧又是占据绝对优势地位的伊教徒,他显然不想与历史上的四大汗国那样通过委身下嫁、皈依伊教来获得民众的归心。 那样的话他的结局不会比四大汗国好到哪里去。 如同波斯人信仰什叶派的目的一样,想来想去,还是景教最为合适。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族群,最明显的分别就是宗教了,对于这一点他也是无可奈何,宗教一度能强大到消弭族群之间的隔阂,伊教在河中一带就是明证。 只要你是伊教徒,就能大大方方行走在整个伊教世界。 与之相比,时下的基督教世界却十分封闭,各教之间不但成见很深,还动辄刀兵相向,若非伊教大兴,他们勉强联合成立了十字军,估计还在打成一团。 当然了,伊教世界也不是铁板一块,否则就不会出现诸多不同的势力了,无论如何,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会亲赴巴格达乞求哈里发的认可,时下的哈里发像极了春秋时期的周王,各大势力在扩张时也隐隐约约有些“尊王攘夷”的影子。 十字军何尝不是如此?他们也只能统一在教皇的号令下才能行动起来,具体行动起来时沿途的烧杀劫掠同样不少,到底是为了上帝还是为了个人利益谁又能说得清? 若是律庆记得没错,这两年又有一次十字军东征的行动了,十字军,本是西罗马世界为了拯救东罗马采取的行动,但这一次他们竟然准备占领君士坦丁堡! 个中意味,不言而喻。 就算是巴格达的哈里发最终还不是被推翻了? 阿拉伯人的哈里发变成了突厥人,个中意味,同样不言自喻。 科萨帝国曾经信仰犹太教,但此教显然太过小众,景教则不同,无论如何,他毕竟是基督教的分支不是?虽然时下依旧被东西罗马的主流教派视为异教,不过,是否是异教,那也要看具体环境。 若是没有伊教大兴,他显然不敢信仰此教,但时下却不同了。 慕容归藏还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 铁木真终于举行了斡难河大会,成吉思汗终于出现了,这倒是与历史上有所不同,历史上的铁木真是在完全统一了蒙古高原后才聚会称汗的,虽然他早就有了金国赐予的扎兀惕汗名号。 很显然,这是铁木真决心彻底与王罕决裂,进而向其大举进攻的信号。 原因也很简单,时下蒙古高原名义上只有一位大汗,那就是王罕,他做出聚会称汗的举动,显然是准备与王罕割裂了。 他独自攻击臣服于金国的汪古部也预示着他还要与金国割裂。 接下来就要轮到西夏了。 克烈部、乃蛮部很快就会覆灭,西夏也在蒙古人的淫威下瑟瑟发抖,假若此时金国与西夏联合起来远征漠北,没准还有一线生机,但现在看起来这两家显然没有这个心思。 斡难河大会后,作为有别于蒙古高原历史上的其他大汗,成吉思汗颁布了律法,编练了怯薛军,战斗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原本洋溢着自信,甚至有些志得意满的神情顿时凝重起来。 第4章 踌躇间委实难决,苦盏变顿显良机 眼下,他的形势显然远比成吉思汗复杂。 内里还有垂而不死的西辽国,外面还有依旧强大的花拉子模,他必须做出选择了。 若是自己大举进攻西辽国,显然是不得人心的,若是此时成吉思汗大举进攻,自己就会进退失据。 若是投身于漠北战场,虽然他与王罕还有盟约,但若是花拉子模、西辽国此时反戈一击,自己也是进退两难。 几日后有一个消息传来。 “大汗” 消息是自己安置在虎思斡耳朵的密探传来的,由霍斯都统一汇报。 “有几件事” “其一,陛下联络了蒙古部,不过对方却要求让其长子术赤迎娶浑忽公主,自然被陛下拒绝了,于是就不了了之” “其二,陛下对燕京府节度使耶律松山起了疑心,或许是因为上次他没有禀报陛下就安排其子耶律鑫哥带兵三千前往喀什噶尔之事” “如果耶律鑫哥带着的事耶律松山的私兵也就罢了,但他却带走了全部三千常备骑兵” “于是,陛下接着为自己贺寿的机会将耶律松山召到了虎思斡耳朵,并扣下了他,或许耶律松山也有些疑心,一早就将耶律鑫哥以及三千骑从喀什噶尔调了回来” “耶律鑫哥得知此事后便派人联络了我国派在吉扎克的守将颇黎,颇黎不能决断,便派人回来回禀大汗” 律庆顿是眼睛一亮。 “耶律鑫哥准备做什么?” “他想投靠大汗,当然了......” 律庆笑道:“这厮难道想让我扶持他登上大位?倒是敢想” “不错,确实如此,虽然没有明说,但大意如此,第三件事就是王罕派人来了,询问盟约是否依旧有效” 律庆想了想,依旧没有定计。 半晌,他说道:“耶律鑫哥拥兵自重,陛下是如何应对的?” “他让大黄室韦部的博格拉汗萧古鲁带领五千部族骑兵进入了费尔干纳盆地边缘,显然是想压迫耶律鑫哥投降” “此时出动部族骑兵?” 律庆嘴角带着讥诮。 最后他说道:“回复王罕,盟约依旧有效;回复耶律鑫哥,让其坚守苦盏城,静观其变” “另外,将留在黄姓突骑施、黑姓突骑施、于阗国尼雅城的三千骑调回来” “放到哪里?” “统一由狄云指挥,放到婆娑城去,那里原本有两千骑,增加到五千骑,对了,黑城没有陷落吧” “没有,不过虽然保住了,但也是死伤惨重,加上旱灾,拓跋野利显然支撑不住了” “大汗,那接下来呢?” “静观其变,萧古鲁知道本汗与耶律松山的关系,绝对不会强攻苦盏城的,不过是做出姿态罢了,蒙古人就算想攻击王罕,也要等到秋高马肥之际方能行动” 他明白一件事。 成吉思汗虽然组织了怯薛军,但由于尚未统一蒙古高原,人数肯定不多,最多万人,他依仗的还是部族骑兵,由于有塔塔尔、汪古、札答兰大量奴隶的存在,不过是他的部族骑兵拥有比其它部族更多聚在一起的训练时间罢了。 想要一举打垮克烈部、乃蛮部,非得动员大量部族骑兵才行。 “大汗” 霍斯都似乎有些神神秘秘。 “还有甚事?” “陛下也向花拉子模、古尔国、喀喇汗国、高昌回鹘派遣了使者” 律庆顿时又严肃起来。 “娘的,人家成吉思汗只要打垮了克烈部、乃蛮部就能大势在握,老子除了要提防花拉子模、古尔国,还要警惕内部,到底如何着眼才是上策?” 干脆召集了会议。 “大汗,管他什么蒙古人,我等不如先灭了高昌回鹘和喀喇汗国再说!” “大汗,咳咳,不如效仿大石先帝,当时他老人家就是兵临虎思斡耳朵城下,迫使喀喇汗国大汗退位的,这才拥有了碎叶河流域,进而一发不可收拾” “大汗,职部倒是建议趁着花拉子模苏丹摩诃末正在进攻波斯时一举拿下花拉子模绿洲,然后隔着大沙漠和阿姆河与其对峙” “大汗,职部认为万万不可主动进攻大辽,毕竟在大义上十分不妥,虽然我等拿下了塔什干一带,但碎叶河流域是大辽的腹心地带,那里的人对耶律氏还是十分忠心的” “......” 在座的只有他的老丈人律忠和汗府长史赵无忌没有说话,律庆便看向两人。 论起地位,自然是赵无忌高于律忠,不过人家的女儿可是律庆的第一夫人,故此,赵无忌便率先说道:“大汗,我部虽然如今拥有众多人口,并增加了兵马,但管辖范围实在太广,兵马分置各处,真正能够机动的也就是讹答剌的两万骑” “想用这两万骑马上拿下花拉子模抑或大辽显然是不可能的,而就算能快速拿下喀喇汗国和高昌回鹘,又要分兵驻守,加上西喀喇汗国又挨着花拉子模,短时间内后者肯定会在河中一带搞事,想要稳定下来并不容易” “而留在古尔国的一万骑显然不可轻动,一来要提防古尔国的报复,二来也要弹压内部,同时又要从花拉子模所属的呼罗珊西面牵制该国” “故此,职部认为,往新修建的金山东端山口的阿勒坦寨派遣一万骑以应付与王罕的盟约就是了” “届时漠北大战一起,肯定有大量逃难的牧户到来,我等还是徐徐收容增加实力为上” “蒙古人就算在短时间内击败了克烈部、粘八葛部,也不会马上攻击我部,总要稳固一下内部嘛” “若是再给我等一年时间,我估计便能再编练一万能够机动的骑兵出来,届时无论开向何地都能一举定乾坤” 律庆未置可否,又看向律忠。 律忠时下已经抽上了律庆特制的茴香烟,吧嗒一口后并未马上说话,一直等到香烟抽完后才开了口。 “庆儿,我倒是有不同看法” “您请说” “我的意见是,不如利用耶律鑫哥这件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陈兵虎思斡耳朵城下” “哦?清君侧,那矛头具体指向谁?” “管他呢?大宰相康庆裔、北院大王耶律敦哥、南院大王耶律庆哥都可以,干脆借此机会将这些世家大族一起拿下” “可虎思斡耳朵还有三万宫帐军,岂有那么好陈兵的?还有,据说萧不花正在怛逻斯编练新兵,也招募了一万多人,想到虎思斡耳朵,得先过怛逻斯这一关” “那就动员部族骑兵!” “不妥” 律庆摇摇头。 “要不放弃古尔国的驻兵,将哈扎拉人全部迁到钦察草原来!” 律庆又摇了摇头。 “哈扎拉部众多,汉人牧户至少有五万帐,想要将其安安稳稳迁到钦察草原来,至少需要一年时间,同时耗费极为巨大,何况如此大的一个部落骤然驾临,对于我部来说究竟是好是坏也是一个问题” “何况,留着他们在古尔国也有我的道理,至于是何道理暂时还不能说” 众人顿时都陷入了沉默。 半晌,李文翙站了出来。 “大汗,深入漠北作战实在太过凶险,我等何不派遣使者前往蒙古部,探一探那成吉思汗的口风?如今他们已经灭了汪古部,便可以从该部北上联络” 律庆想了想,说道:“有道理,不过无须从汪古部北上,使者先去克烈部,观察一下该部的情况,然后继续前往蒙古部,假意要为克烈部与蒙古部调停” “就让驻扎在阿勒坦的律忽里前往,他熟悉漠北的地理,再加上......” 他看了看诸人,“阿迪尔,要不你跟着律忽里跑一趟,你去过克烈部大帐,又见过王罕大汗......” 阿迪尔站了起来。 “是,职部定不辱使命” “庆儿” 律忠突然站了起来。 “兹事体大,旁人恐怕引不起成吉思汗的重视,还是老朽跑一趟吧” 律庆赶紧摇摇头,“不妥,您老人家年事已高,前往大漠路途遥远,若是不幸染病,那就不好了,阿迪尔也是录事参军,为何不能去?上次就是他前往克烈部大帐联络王罕的” 律忠说道:“今时不同往日,当时金国依旧强盛,漠北诸部并没有一个能够凌驾于诸部之上的大部落,按照你等的说法,时下蒙古部俨然已经成了匈奴、突厥那样的强大部落了,你再让阿迪尔等去显然不够” “你放心,这几年我无所事事,身体也完全养好了,再说了,我也不到六十岁,何敢言老?” 律庆想了想,只得依了他。 “也好,您老作为主使,阿迪尔、律忽里作为副使,我让慕容归藏带一百黑曜都沿途护卫,可说好了,能够谈成自然是好,若是不能谈成,就赶紧回来,我估计回来时已经是冬季了,千万要小心些” “慕容归藏” “职部在” “进入大漠后你要处处留心,万一不对劲,立即派人到阿勒坦寨汇报,我将带领一万骑在那里停留一段时间” “是” 律庆想了想,又道:“据说现在成吉思汗的大帐就设在以前我大辽的可敦城,其周围肯定还有不少耶律铁佛大王的亲信部族,甚至可能还有不少契丹人,亦可暗中留意” 可敦城,后世乌兰巴托。 第5章 再向燕然意风发,重回可敦心恍惚(1) 律忠带着阿迪尔、慕容归藏等率先出发了。 时下的律忠五十八岁了,可容貌却比律庆刚开始见到他时还要年轻,他的心境也不错。 他的女儿律婉是律庆的第一夫人,可贺敦,按照漠北诸部的惯例,第一等夫人叫可敦,第二等叫可贺敦,第三等则叫可孙,律忠显然知道律庆的心思,可敦是为浑忽公主留下的。 可如今随着律庆擅自占据了讹答剌、塔什干,与大辽顿时形同水火,除非他主动攻打大辽并速败之,否则直鲁古是不可能将浑忽公主嫁给他的。 还有,律婉如今已经为律庆诞下一儿一女,为自己的外孙、外孙女计,他也应该主动站出来为述律部做一些事。 辽国的汉人实际上都是契丹化的汉人,他们对于大辽的忠心远高于大宋,有一定身份的人还会契丹话,西辽国则不同,由于耶律大石这位钟爱汉文化的皇帝存在,汉话才有了与契丹话差不多的地位。 又由于契丹文字太过繁复,最后实际上形成了文书往来都用汉文,民间语言则是汉话与契丹话并重的局面。 西辽国到了后期虽然腐败衰落,但其国民依旧保持了擅长马术的传统,无论是契丹人还是汉人都是如此,律忠也不例外,时下他骑着一匹高大健硕的古尔马,虽然长时间没有骑过了,但依旧驾驭自如。 既然是出使克烈部、蒙古部,这一次他们都是一人三骑,除了粮草、帐篷等,还携带了一些礼物。 有律忠在,众人的速度自然快不起来,一个月后才抵达阿勒坦大寨(后世阿尔泰山东端阿尔泰县),驻守在这里的三千契丹部族骑兵首领律忽里得知后赶紧出来迎接。 得知律庆要他也作为使者之一前往克烈部、蒙古部,律忽里没有任何犹豫便同意了,还带上了几个曾经到过可敦城的契丹人。 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大量溃散漠北牧户,律庆让人沿着金山南麓每隔百里就设置了一座驿站,里面储藏了应急用的食水,故此律忠等人过来时倒是没有食水缺乏之虞。 抵达阿勒坦大寨后,见到附近十分荒芜,便问道:“你等是如何用水的?” 律忽里答道:“自然是采用地下水,大寨里打了八口很大的水井,水井深度也有三十米” “春夏之际也有溪水从金山流下,我等也没浪费,除了水井,寨子里还有几口巨大的水窖,提前将水储藏起来” 律忠赶紧问道:“水窖?可烧开了饮用?” 这就是律庆为他们带来的后世知识了,律忽里笑道:“那是自然,我等不敢稍违大汗的均令,除了食水,从大海子附近开采的煤炭也储存了不少” 一行在阿勒坦寨歇息一日后便带上律忽里等继续出发,几日后便抵达了金山北麓克烈部的牧场。 得知大辽扎兀惕汗的使者来了,当地牧户赶紧前往翁金河上游王罕大帐报讯。 没几日,众人抵近燕然山(杭爱山)南麓,距离王罕大帐还有百里时,前面来了一队骑兵。 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剽悍汉子。 “来者可是扎兀惕汗的使者?” 律忠越众而出。 “我就是” 那人赶紧奔了过来,并在律忠马匹前面大约三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在下扎合粘,王罕大汗之弟,特奉大汗之命前来迎接使者” 扎合粘,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札合敢不,王罕在一统克烈部战事里将其兄弟几乎杀绝,唯独此弟因为幼时被唐古特人(吐蕃人)掳走,并娶了唐古特女子,因为唐古特人称呼丈夫为“普”,大酋长\/大汗为“赞普”,结果就成了“敢不”。 为行文方便,本书将其称呼为扎合粘。 王罕知道这一次的使者竟然是律庆的岳父律忠后也不敢怠慢,思来想去,原本是想让自己的长子桑昆亲自出迎的,最后还是选择了较为稳妥的扎合粘。 有了扎合粘的带领,一行没几日便抵达了王罕的大帐所在,后世蒙古国翁金河上游的阿尔拜赫雷。 看得出来,王罕对此次律忠的来访十分重视,将留在这里的克烈部贵族全部带来了,一起在大帐外面欢迎。 律忠沙黑纳出身,高光时刻还曾担任撒马尔罕的沙黑纳(西喀喇汗国总督),这种场面自然见过不少,也是不卑不亢一一还礼。 王罕的大帐颇大,占地几乎有半亩,帐身通体雪白,正中架着一根木十字架,在克烈部只有酋长的帐篷有资格架着十字架,余者只能用牛角、羊角装饰。 千户以上贵族几十人济济一堂,王罕、扎合粘的妻妾儿女也在,奇怪的是律忠并未见到王罕的长子桑昆,不过却见到了一直很少露面的次子夷离堇、独女哈尔。 克烈人显然深受大辽的影响(自然是以前的大辽),桑昆,实际上就是祥稳,意思是将军,草原诸部也引申为“王子”,夷离堇,本是契丹人最早的部落军事首领,也被王罕用来为其子命名。 夷离堇约莫二十上下,与长相粗犷的桑昆相比就文雅得多,这样的人在草原上显然很难生存,难怪名不见经传呢。 哈尔约莫十五六岁,哈尔,突厥语雪的意思,倒是人如其名,长相极为娇美,肌肤胜雪。 以前,突厥人将族内出身高贵,高大肥壮,年纪颇大者称呼为大逻便,后来又成了一种只有贵族老人才有的官职,突厥汗国消亡后,干脆称呼尊贵的老者,时下王罕诸人便以此称呼律忠。 美酒、羔羊肉、奶酪,克烈部少女的舞蹈,欢迎仪式还是颇为盛大的。 没多久,帐中之人散去大半,只剩下不到十人,家眷等也散去了,留下的多半是王罕的心腹。 “大逻便” 王罕举起了金质酒杯。 “扎兀惕汗竟让您老来了,本汗倒是有些受宠若惊” 律忠笑道:“自从庆儿壮大后,老朽也很少外出了,听说要来会见大汗,赶紧自告奋勇来了,若是再迟些,恐怕大腿上的肥肉就骑不成马了” 王罕等人皆是大笑。 “此来......” “上次大汗派人前来询问盟约一事,庆儿原本想派一个寻常人等前来回复,又想到兹事体大,便让老朽走一趟了,庆儿说了,盟约依旧有效” 众人顿时大喜。 律忠见了暗忖:“看来蒙古人对他们的压逼颇甚啊” 便大起胆子问道:“不知桑昆王子......” 此话一出,众人的脸一下都黑了起来,王罕更是白一阵红一阵,明显有些尴尬。 半晌,还是那扎合粘开口了。 “桑昆前几日感染了风寒,卧床不起,便不能前来迎接大逻便,还请原谅则个” 律庆暗道:“这里面肯定有事” 嘴上却说道:“原来如此” 说着便让人将律庆为王罕准备的礼物捧了上来,无非是金银珠宝、精美布匹、上等兵器等。 王罕顿时从刚才的尴尬中缓过神来,“多谢扎兀惕汗” 又道:“我部所出与贵部差不多,罢了,前几日在燕然山得了一头雄虎,硕大无比,托斯高一枪正中其口,顿时将其杀死,又无损其皮毛分毫,整个剥了下来,来人!” 只见一条彪形大汉走了进来,约莫二十出头,头上发辫盈结,面相却与克烈人颇为不同,倒像蒙古人。 时下已经是夏末秋初了,漠北大草原上气候已经有些凉爽了,此人却精赤着上身,露出了虬结的肌肉,身形几乎与律庆差不多,极为高大。 他低着头,双手捧着一张虎皮。 律忠仔细一看,心里顿时一凛。 “乖乖,瞧其形状,此虎至少有六七百斤!” 王罕说道:“这张虎皮就送给扎兀惕汗了,至于大逻便,本汗自有其它礼物奉上” 律忠谢过后忙让一旁的慕容归藏收下。 与此人相比,阿柴部出身的慕容归藏就瘦小得多,不过其剽悍凌厉风采倒是不遑多让。 几人中,律忽里王罕显然见过,阿迪尔也有一面之缘,不过慕容归藏却是护卫打扮,王罕还以为是一个普通护卫,便没有过问,此时一见,顿时来了兴趣。 “这位是......” “哦?他是庆儿亲卫黑曜都的副都指挥使慕容归藏,来自阿柴部” “原来如此,本汗倒是失敬了,阿柴部?” “不错,该部的历史说来就话长了,大汗可知道鲜卑人?” “自然知晓” “嗯,鲜卑人中的拓跋部的一支曾迁到了西夏国一侧西海一带,一度建起了吐谷浑王国,后来该国被吐蕃人,就是唐古特人灭亡了,阿柴部就是吐谷浑人的后裔” “后来西夏国的黑城都统拓跋野利攻击该部,部分牧户便经过长途迁徙投奔了庆儿” 王罕年轻时因为部族内部斗争曾逃到西夏避难,而黑城又挨着他的部落,顿时来了兴趣。 “竟然是鲜卑人后裔,难得难得” 又想到遥远的阿柴部都千里迢迢投靠了律庆,这心里顿时又泛起了波澜。 律忠何许人也,见状赶紧岔开话题,“大汗,此人是?” 王罕回过神来,“此人是我的义子,首屈一指的勇将,就是那位单人匹马杀了猛虎的托斯高” 托斯高,突厥语猎鹰者,与蒙古语系中的“巴图鲁”有异曲同工之妙。 律忠想了想,又道:“观此人面目,似乎不是贵部的......” 王罕笑道:“他来自蔑儿乞惕部,上次我部攻打该部时,此人主动投靠本汗,本汗见其雄壮,便收为义子,眼下他是本汗的亲卫头目,托斯高,你与慕容归藏喝一杯!” 服侍的人立即端上了两个大酒杯,每个估计能装一斤酒,到满后两人接过后都一饮而尽。 王罕哈哈大笑,等托斯高出去后还说道:“都说勇士善饮,果然如此” 第6章 再向燕然意风发,重回可敦心恍惚(2) 最后大帐内只剩下王罕、律忠两人。 律忠知道关键时刻来了。 只见王罕说道:“刚才说桑昆染病,实际上并不是,唉” 律忠试探地问道:“莫非受了伤?” “不错” 王罕突然严肃起来。 “前不久我部与蒙古部在布林湖会盟,席上桑昆喝多了,便管不住嘴了,说话间便失了分寸” 布林湖,位于鄂尔浑河上游,在王罕大帐与可敦城正中的位置,后世蒙古国布林县。 “铁木真这厮最近成立了怯薛军,还成立了三支亲卫队,分别命名为云都赤、科尔沁、巴图鲁,总人数约莫一千,云都赤属于带刀侍卫,科尔沁属于带箭侍卫,巴图鲁都拿着份量沉重的弯刀” “这三支亲卫队的大统领叫者勒蔑,年纪与我差不多,是与铁木真这厮从小玩到大的,由于铁木真是我的义子,桑昆便直呼者勒蔑为老弟,若是放在以前,者勒蔑再是凶悍也会强自忍住” “但那一次他却勃然大怒,他手下的云都赤长忽必来、科尔沁长哲别、巴图鲁长速不台都是勇冠三军的人物,见状便起身大声呵斥桑昆” “也怪本汗从小骄纵惯了,桑昆也是勃然大怒,又有些醉了,便拔出刀来砍向速不台,速不台也不甘示弱,也拔刀相向,这厮是巴图鲁长,身高力大,弯刀份量约莫桑昆的两倍,一下就将其击飞” “桑昆哪里吃过这样的亏,便扑向速不台,又被忽必来拦住,这厮一下就将桑昆摔倒在地,帐内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若是放在以往,铁木真肯定会立时厉声呵斥他们,然后跪在本汗面前认罪,但这一次他却冷眼旁观,直到科尔沁长的哲别还欲上前欺辱桑昆时这才假惺惺喝止” “也没有跪下向我认罪,只是站起来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我当时就意识到了不对,便也没有留宿,连夜带着本部人马赶回到了这里” 律忠点点头,“大汗的意思是......” 王罕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久前,这厮派出了其弟哈萨尔,从燕然山北面突袭了粘八葛部,而且并没有知会我,时下他已经将领地扩展到燕然山以北了,虽然没有趁势将粘八葛部彻底拿下,但也掳掠了不少人口” “都说漠北有二十万账,其中十五万帐已尽入其彀!” “加上盟会上的表现,本汗有一个不祥的预感,这厮很快要对本部开刀了!桑昆被忽必来摔了一跤后大腿挫伤,又心里气愤,便窝在大帐内不动,本汗派人前去召唤了几次也没使动,唉,有子如此,确实是是克烈部的不幸!” 律忠轻咳一声,“那大汗接下来......” “铁木真那厮要动手,也要等到秋高马肥之时,如今也只剩一个多月了,幸亏大逻便来了,否则......” “大汗还能动员起多少人马?” “我部与粘八葛部加起来还有五万余户,已经动员起三万骑兵了,不能再多了,再多就影响放牧了,还望扎兀惕汗遵守盟约,与我守望相助” 律忠沉吟起来,半晌没有说话。 王罕显然急了。 “大逻便,难道扎兀惕汗准备背盟吗?当时可是从我部带走了七千帐吉斯勒部落!” 他指的自然是七千户契丹奴隶部落。 律忠问道:“铁木真现在有多少人马?” “据我估计,其怯薛军大约一万,麾下四猛将分别统管,他称汗后,设置了三个大斡鲁朵,距离较近,每个斡鲁朵周围有一万户,并没有游牧,而是就在左近放牧,可在三日之内动员起来” “这便是四万六千骑,这三个斡鲁朵分别由其弟哈萨尔、其长子术赤、乌鲁部酋长术赤台统领,操练从未断过,可不是我部能比的” 律忠何许人也,岂能轻易就范,他说道:“我部在金山东端豁口的阿勒坦修建了一座大寨,并让律忽里带领三千骑在那里驻扎,可以随时呼应大汗” 王罕皱了皱眉头,“律忽里的人马自然骁勇,但人数是否太少了些?” “这,大汗,你是知道的,我部东西横跨几千里,虽然有些人马,但分散起来也没多少,实在是有些为难,不如这样,律忽里在大海子附近还有四千骑,届时便将其一并调到阿勒坦,您看如何?” 王罕叹了口气,“若不是我的哈尔已经许给屈出律了,一定会嫁给扎兀惕汗的,可惜啊可惜” 律忠一听顿时吓了一跳,“庆儿已经有三个夫人了,若是有了哈尔,我的婉儿岂不是又要失宠?不行” 不过,他终究是老成持重,没有将马上就要抵达阿勒坦的一万骑说出来。 “大汗,不如这样,在贵部盘桓几日后我等便立即前往蒙古部的可敦城,庆儿在大草原也算有些威名,而铁木真显然也知道他与大汗的盟约,便拼了我这张老脸做个和事老,让你两部再安稳几年如何?” “届时我部也可以抽调人马前往阿勒坦,如今马上就要进入深秋,就算想抽调人马也来不及了” 王罕想了想,“也罢,就这样定了,不过您老还是要将律忽里的另外四千骑尽早调到阿勒坦来” 律忠离开时王罕送给他一个宝盒,里面自然是价值不菲的金银珠宝首饰。 三日后,律忠等再次出发了,这一次,王罕将扎合粘也派出了,让其跟着律忠等一起前往可敦城。 几日后,他们抵近距离可敦城还有大约百里的地方。 此时,铁木真早就知道律忠等人的到来了,倒是没有失礼,将自己的二弟哈赤斤派出来迎接。 一行抵达可敦城时已经是夜晚了,一座模模糊糊的城池笼罩在夜色里,具体也看不清楚。 不过,铁木真对于律忠的到来显然十分重视,可敦城时下显然是废城,当中一座巨大的帐篷里,他也设宴款待了律忠几人。 律忠率先走近大帐,只见里面坐满了人,一个四十出头,满脸横肉,身形粗壮,胡须稀疏的汉子安坐主位,多半就是铁木真了。 见到律忠后,铁木真也站了起来。 “原来是大逻便,辛苦了” 铁木真虽然是蒙古人,但显然也通晓突厥语,接着他又向律忠介绍诸人,大弟哈萨尔、长子术赤、次子察合台、三子窝阔台都在,哈萨尔估计也有三四十岁了,术赤二十多岁,察合台、窝阔台显然都是少年,但都年满了十五岁。 余者就是诸将了,律忠印象较深的显然是王罕之前说过的者勒蔑、哲别、速不台等人,木华黎、赤老温、博尔术、博尔忽等人以前律庆也介绍过,都一一见过了。 令他奇怪的是两人,看起来十分年轻,位次却仅次于哈萨尔、哈赤斤、者勒蔑,据他介绍,一人叫忽都忽,来自塔塔尔部,少年时曾在大金游学过,熟知大金的律法,精通好几种文字,时下已经是铁木真的札鲁忽赤! 札鲁忽赤,就是断事官,也相当于该部的首席文官,如此年轻就能担当大任,不得不让律忠多看了几眼。 一人年约三十,穿着古怪,身上挂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物件儿,一站起来就叮当作响,据介绍此人叫豁尔赤,竟是该部的大萨满,目前还是鄂尔浑河下游林中诸部的万户长。 “难怪这家伙能做大呢,有了文官和大萨满,按照庆儿的说法,便有了行政体系和宗教体系,而王罕号称漠北大部的大汗,身边除了一个景教教主,还是个不管事的,便别无他人了” 再看时,只见者勒蔑诸将,或沉稳有度,或剽悍凌厉,无一不是草原人杰,那木华黎以前见过律庆,还专门过来与他说话,言语间也甚为恭敬,很显然,他们对律庆还是十分尊重的。 这些人都携带着佩刀,只看其柄部,律忠也知道打造得十分精细。 暗忖:“区区一个室韦部落出身的大部,又与中原、大辽相隔甚远,哪里有这么多匠人供其驱使?” 猛然想到一事。 “昔日,大辽将部分部族放在克鲁伦河流域的拔野古部中,契丹人本就擅长冶炼,加上后来迁进来的部分汉人,更是成了漠北最为善冶的部族,眼下该部早就被蒙古部吞并了,加上从塔塔尔、汪古、札答兰弄来的奴隶,这才有大量的匠人为其打造军械” 再看时,只见几乎无人着甲,或许是会见客人没有披上,也或许是根本没有,但除了极少数人,也就是札鲁忽赤和大萨满,余者皆身形或高大雄健,或粗壮有力,脸上也是凶悍之气不时溢出,令人望而生畏。 “我述律部虽然勇猛,但单论身形,还是远不如矣” 突然想到一计。 “慕容归藏,让人将大汗准备给成吉思汗的礼物抬上来!” 礼物与送给王罕的差不多,但兵器却不同,送给王罕的无非是大辽标准骑刀、长刀、上等强弓等,送给铁木真的却有一把完全用乌兹钢打造的弯刀。 此刀重达八斤,加上雕刻精美的铜制刀鞘,不下十余斤,律忠亲自将其抽出来献给了铁木真。 此刀一出,果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律忠终于有机会套话了。 “我观大汗麾下诸人的弯刀也皆不凡,不知是从何处得来?” 第7章 再向燕然意风发,重回可敦心恍惚(3) 铁木真身后一直站着一人,听了此话上身突然微微动了一下。 这一幕自然被黑曜都出身的慕容归藏发现了,自从跟随律忠进入大帐以来,他就以护卫的身份站在律忠的后面,并仔细观察着帐中诸人。 只见那护卫长相与蒙古人有些不同,没有他们肥壮,但身形高一些,面容极为剽悍,冷冷的,像极了在雪夜觅食的野狼。 年纪也颇轻,最多二十出头,他挎着弯刀,按其份量来看,应该属于云都赤,不过背后还背着弓箭,进入大帐后他就发现科尔沁护卫的弓箭几乎一模一样,据他估计,与律庆军一样,应该都在五斗力以上。 哲别那张多半达到了一石力的程度。 铁木真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 “这还要感谢以前的大辽,他们在漠北大草原设置了好几个统军司,里面文书、工匠兼备,特别是拔野古部更多,本汗将其收编后得了几千人,加上俘获的奴隶为其打下手,故此军械不愁” 律忠顿时明白了。 “原来如此” 铁木真打了一个哈欠,“大逻便此来......” 律忠正了正身形,“大汗,我是来做和事佬的” “哦?” 看得出来,铁木真的眼神颇为不善,大帐里的其他人同样如此。 几十个彪形大汉怒目而视的压迫感还是很强烈的,不过律忠终究是做过撒马尔罕沙黑纳的,并不为所动,而是微微一笑。 “大汗,诸位,你等估计也知晓,我家大汗与克烈部的王罕大汗定有盟约” “我家大汗也知道成吉思汗英雄豪迈,不想与您为敌,但我家大汗信守承诺,又不想毁盟,故此,便想为贵部与克烈部做个撮合” “哈哈哈” 铁木真再次大笑起来。 “王罕是本汗的义父,我部与其部一向友善,比同盟还牢靠,又需要什么撮合?大逻便想多了吧” 慕容归藏赶紧看向众人。 只见他们都有些不以为然的神色,心下顿时明白。 “就算铁木真不同意,他的手下显然早就忍不住了,或许早就制定好了何时进攻克烈部的大计” “时下已经是秋季,铁木真有上万怯薛军,还有三个大斡鲁朵的半常备军,不用太过动员就能在短时间内召集四万精骑,已经足以对付克烈部、粘八葛部了” “之所以迟迟没有发动,难道就没有我部的原因?” 律忠继续说道:“哦?如果是这样,倒确实是我多心了” 铁木真大弟哈萨尔显然有些沉不住气。 “大逻便,我等尊你年老,又是扎兀惕汗的岳父,这才尊敬有加,不过,我部一向与述律部并无往来,我部想要做什么难道还要看扎兀惕汗的眼色?” “哈萨尔!” 铁木真吼了一声,不过也就如此了,他的目光还是看向律忠。 说起这律忠,以前在郅支山担任戍卒时是何等的卑躬屈膝,何等的低声下气,但自从有了律庆这个便宜义子兼女婿后,似乎又回到了在撒马尔罕当沙黑纳呼风唤雨时的模样。 “哦?这么说贵部确实是想进攻克烈部?” “那又怎样?” 这时说话的是铁木真的长子术赤。 “你等就这么确信一定能打过该部?” “哈哈哈” 帐内顿时哄堂大笑,包括铁木真在内也是拈须自诩。 显然,在他们的眼里,克烈部、粘八葛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随时就能将其拿下。 律忠站了起来。 “那我部也就不得不遵守盟约了” “你部?” 巴图鲁长速不台站了出来,还狠狠拍了一下雄壮厚实的胸脯。 “述律部确实不错,不过那是在西部大草原,据说西部大草原水草丰美,自然能养活大量的牛羊,但对于勇士来说就差强人意了,只要在这苦寒荒芜的漠北才会出产真正的勇士!” 慕容归藏目光闪动,暗忖:“我终于有所明白了,他这话虽然粗糙,但却有道理,与我述律部相比,他们确实更为野蛮,也更接近于野兽,有些类似于我部北面的埃文基人,自然更为凶残” “与埃文基人相比,他们更加雄壮,这便又加了几分,还真是天生的战士啊” 他的目光很快就与速不台相对了,后者显然有些愤怒了。 “兀那厮,自从你进入大帐以来,一双贼眼便在滴溜溜转个不停,你想作甚?” 慕容归藏笑道:“眼睛长在我的脸上,想看哪里就看哪里,此其一,其二,既然各位都是英雄好汉,多看几眼又有甚?难道英雄好汉还怕被看?” 一席话顿时让速不台哑口无言。 此时铁木真挥了挥手,示意几人退下。 “大逻便,此人是你的护卫?” 律忠摇摇头,“进入大帐后,大汗的人实在太过热切,我的人还没来得及介绍,此人叫慕容归藏,吐谷浑人,现在是扎兀惕汗亲卫队黑曜都副都指挥使,今年十七岁” “这位是律忽里,克烈部的契丹奴骑兵统领出身,时下是我部驻守金山的大将” “这位是阿迪尔,突骑施人,以前就是我的护卫,时下担任扎兀惕汗的录事参军,对了,大致相当于贵部的札鲁忽赤” “这位......” 扎合粘在座的肯定都认识,很显然,他与铁木真等人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不过也仅此而已,众人显然忽视了他,目光都聚焦在律忠身上。 “黑曜都?” “不错,我部兵马分为三种,黑曜都是大汗的亲兵,火云都是轻甲骑兵,装备了二十五斤的轻甲,每人配备五斗力骑弓,契丹制式骑刀一把,双手长刀一把” “双手长刀?” 铁木真显然来了兴趣。 “不错,我部军士都是步骑两用,上马可策马杀敌,下马则可当成步兵来用” “黑云都则是重甲骑兵,每人佩戴重达四十斤的重甲,骑乘高头大马,连马匹也有披甲,冲起来锐不可当,人手一把破甲锥长枪,可破任何甲胄,锐不可当” “人手一把一石力的强弓,还可在极远之处实施抛射对敌” 慕容归藏依旧没有掩藏他到处乱窜的目光,只见律忠此话一出,众人显然有些凝重起来,铁木真更是端直了上身。 大帐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半晌,铁木真问道:“请问贵部一共有多少骑兵?” 律忠说道:“六万骑,都是常备军” 此话一出,更加剧了大帐的沉默。 “哈哈哈” 最后还是铁木真打破了沉默,不过听得出来,他这笑声带着些许尴尬。 他站了起来,“帐外那一百骑都是黑曜都的?” “不错” 铁木真带着众人来到了大帐外,只见慕容归藏的一百骑虽然没有上马,但都肃立在马匹旁边没动,一匹匹都是高大雄健的昭苏马,律庆的黑曜都自然不是用来厮杀的,但都是从黑云都、火云都中精挑细选出来的。 为了侦查需要,他们的面容乍一看并非凶神恶煞模样,但那股子整肃凛然劲儿依旧掩盖不住。 铁盔、棉甲,后者显然是蒙古人从未见过的,无非是布面上露出了一个个醒目的铜锭而已,铁木真顿时心里一动,他忍不住走了过去,并在一名黑曜都身上摸了一把,顿时若有所思。 律庆的士兵身高实际上与蒙古人差不多,但粗壮程度显然不如,不过,他们拥有长期、频繁、科学的训练,平均气力显然差不多,不过乍一看有些吃亏而已。 铁木真抄起了此人身后的骑弓,自然是标准五斗力的,轻易就拉开了,再看时,只见这些人的弓箭都差不多,这就很不容易了,而据说那什么火云都的弓箭都是如此,这就有些骇人听闻了。 蒙古人力大者自然比比皆是,但能拉动五斗力骑弓的显然也不是全部都是,他时下的带箭侍卫科尔沁也才有这个水平。 这么说来,律庆这厮岂不是有几万骑都能拉动五斗力骑弓的骑兵? 想到这里,他的一双肥大的手禁不住有些微微颤抖。 “哈哈哈” 大笑显然是最能掩盖尴尬的举动,众人跟随他又回到大帐。 “大逻便,见笑了,我等都是草原汉子,粗疏惯了,有些话说起来就没有遮拦了,哈萨尔、速不台,还不向大逻便赔礼?!” 两人只得上前向律忠赔礼。 “哈哈哈” 律忠也大笑起来,似乎到了今日,他在郅支山九年的屈辱才彻底一扫而光。 “哪里哪里,你等都是草原汉子,我部何尝不是如此?都习惯了口无遮拦,无妨无妨” 宴会继续进行。 半晌,铁木真说道:“据说扎兀惕汗今年还不满三十岁?” 律忠点点头,“不错,明年才三十岁” 铁木真叹道:“真乃少年英雄也,本汗今年年近四十,与之相比就相形见绌了,对了,扎兀惕汗有几位夫人?” 律忠心理一凛,不禁暗暗叫苦,“完了,此人的英雄豪杰之气显然远远强过王罕,绝对不会不舍得儿女的” 果然,只见他说道:“巴特尔!” 只见一位三十左右的彪形大汉站了出来,之前铁木真介绍过,他是铁木真的妹夫。 历史上此人叫孛秃,极擅骑射,实际上就是巴特尔,本书便以后一个名字称呼之。 “火真今年十六岁了,原本想嫁给你的,现在看来有了更合适的人选,你就等着扯扯长大吧” 火真,全名火真别姬,也即有名的华筝公主,成吉思汗长女,火真,蒙古语天空之意,别姬,长女之意。 扯扯,即扯扯亦坚,成吉思汗次女。 像这样既是妹夫优势女婿的情形,也就在草原诸部中存在,历史上的巴特尔就是娶了铁木真的妹妹和女儿。 巴特尔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不过还是说道:“全凭大汗安排” “哈哈哈” 铁木真再次大笑起来,这一次的大笑显然是由衷而发。 “大逻便,扎兀惕汗如此英雄,怎能只有三位夫人,不如将火真嫁给他,你看?” 第8章 再向燕然意风发,重回可敦心恍惚(4) 律忠暗暗叫苦,嘴上却说道:“大汗,兹事体大,我岂能擅自代替扎兀惕汗做主?还有,我的女儿是他的夫人,我巴不得他只有一个夫人,岂有不停向他介绍夫人的?” 一席话惹得众人皆是大笑起来。 律忠又道:“放心吧,我会向扎兀惕汗回禀此事的,就算有些不愿意,也不会误了大事” “那就好,对了,贵部能与克烈部结盟,就不能与我部结盟?不知大逻便来之前扎兀惕汗有没有这个意思?” 律忠顿时犹豫起来,这让在座的骄兵悍将顿时不满起来,不过看到铁木真的眼色后一个个还是强自按捺住了。 律忠心念百转。 “想要撮合克烈部与蒙古部谈何容易?何况还是在一部明显占优的情形下?不过庆儿说得好,盟约就是用来撕毁的,无非是虚与委蛇罢了” 便笑道:“扎兀惕汗自然巴不得,显然一早就提醒过了” 铁木真大喜,立即拉着律忠的手来到大帐外,铁木真指着北面的大山说道:“那就是狼居胥山,我部大祭台所在,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将此事办了!” 于是,双方在狼居胥山的大祭台上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结盟仪式,蒙古部也有宰杀青牛白马、歃血为盟的传统,一大碗新鲜出炉的牛马血液喝下后,律忠一连几日都未能好好吃饭。 结盟仪式结束后,铁木真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情,不过本汗也不会强人所难,扎兀惕汗愿意接纳火真更好,若是不愿也不必勉强,火真,草原上的扎根哈斯,想娶她的不知凡几,没有几千也有几百,还都是大草原上的好男儿” 扎根哈斯,明珠也。 律忠见那人跟在铁木真身后形影不离,便道:“大汗,此人是谁?” “哈哈哈” 铁木真再次大笑起来,这一次却是真正的志得意满。 “听说我义父手下的首席勇士托斯高独自一人击杀了一头六七百斤重的雄虎,还将虎皮献给了扎兀惕汗......” 律忠心理一凛,“这么说克烈部早就密布铁木真的细作了” “此人叫薛阔阔,拔野古人,与托斯高相比更高一筹” “哦?我观速不台、哲别、忽必来等都骁勇异常,难道此人比这三人还强?” “不错,速不台力气最大,哲别箭术惊人,忽必来刀法凌厉,但唯独这阔阔兼而有之,这才成了本汗的贴身侍卫,这样的人在我身边还有十人” 阔阔,蒙古语里的“力士、壮士”之意。 律忠心里一动,“我观其身形并不比速不台等人强壮许多,竟然如此厉害,大汗果然有福” ...... 晚上,律忠等人就在铁木真大帐旁就宿,黑曜都自行扎下帐篷,而律忠则与律忽里、阿迪尔、慕容归藏四人住进了铁木真专门为他们准备的一座豪华大帐。 见了成吉思汗诸将,几人显然都有些震撼,半晌,律忠低声说道:“律忽里,那薛阔阔来自拔野古部,你可知道些什么?” 律忽里点点头,“那人就是藏在拔野古部的契丹人,还是耶律铁佛大王军将后裔,其取名薛阔阔,薛,在蒙古语里有黑色之意,实际上另有玄机” “以前在王罕帐下时,克烈部经常与蒙古部联合作战,此人从十五岁那年就跟着铁木真了,故此相识,他会契丹语,所谓薛,就是律和萧的混合,当然了,他并无耶律和萧的姓氏,但却是迭剌部的军将后裔” 律忠点点头,“都说铁木真残忍好杀,但来自塔塔尔部的忽都忽,来自拔野古部的薛阔阔都被他收到囊中,显然不是单纯的嗜杀那么简单” 律忽里说道:“大人是想?” 律忠摇摇头,“铁木真的云都赤、科尔沁、巴图鲁三部大致相当于我部的黑曜都了,与我部黑曜都相比也不逊色,总数有千人,岂是那么好相与的?” “还有一万精锐的怯薛军,在他身边搞事并不容易” “不过我们这一趟也没白来,至少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单论个人勇武,蒙古人或许还在我部之上,但打仗并非单打独斗,故此,我部与之至少相当” “他们的优势是深处漠北,敌人想要攻击他们非常不容易,但他们想要攻击敌人却十分容易,诚如速不台所言,能在这样的苦寒之地生存下来的无一不是坚韧不拔者,绝对不能小视” “与之相比,时下我部占据的上好地方实在有些多,于是便只能处处分兵,占的太多了也并非全是好事,蒙古人则不同,只要他们统一了漠北诸部,便能到处攻击” “他们身侧也有大金啊” “大金?他们显然已经退化成大辽帝国那样的国度了,或还甚之,大辽以前毕竟在草原上安插了不少牧户,但金人显然没有这样” “您的意思是他们也不是蒙古人的对手?” “多半不是,你难道没有看到?铁木真诸将中,虽然大多是骁勇善战者,老成持重者也不在少数,加上铁木真本身也显然是英雄豪杰,立国已经百余年的金国岂会是对手?” “可如果铁木真背弃盟约攻打克烈部那我等的目的就没有达成了,大汗也说过,所谓盟约,无非是暂时之计,随时都可以拿出理由来违背的,草原豪杰更是如此” “不” 律忠摇摇头。 “有了这个盟约,我相信成吉思汗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攻击克烈部,而是会将目光看向大金,他从我的描述中便知道我部打造军械的匠人极为众多,而他想要达到我部的水准,想从部落内部发力显然是不可能的” “于是金国便成了不二选择,金国占据了以前大辽的疆土,还增加了不少,岂有那么容易拿下的,最少也要十年时间吧” “对了,他还可以进攻西夏国,与金国相比,攻击该国更为容易,毕竟西夏国不久前经历了大旱灾” “得知我部详情后,或许他会加快攻击金国或者西夏国的步伐,等到他获取了这两国大量的钱财和匠人,便是其毁约西进之时” “而对于我部来说,有克烈部隔在中间也有好处,克烈部再是不堪,也能抵挡一年半载,于是我部就能将全副精神用来对付花拉子模,不敢说能将整个花拉子模国都拿下,至少要将其根本之地花拉子模绿洲拿下” “也就是阿姆河流域,如果还能将工匠众多的呼罗珊拿下那就更好了,不过那样一来就要随时面临来自波斯各个势力不眠不休的袭扰” “按照大汗一贯的做法,显然是不会这么做的,在那之前多半会将高昌回鹘、喀喇汗国先拿下来再说” “咳咳” 阿迪尔插道:“那大辽呢?” 律忠一时无语。 他是大辽帝国的老人,对于该国显然是有感情的,他虽然大致了解律庆的想法,但他到底会怎么做,也从未主动问过。 对于律庆来说,对于外面的势力向来是杀伐果断,并不亚于铁木真,但对着西辽国却显然有些心情复杂,这种复杂很难用语言表达,依着他现在的硬实力早就可以取而代之了,但就是因为这个因素迟迟没有动手。 最理想的自然是将花拉子模、喀喇汗国、高昌回鹘都拿下后让耶律直鲁古主动退位才是上策,但直鲁古会这么甘心吗? “睡觉” 律忠不想再想了。 次日,铁木真又会见了律忠。 “大逻便,既然已经成为了盟友,那么为何不一起来做大事?” “什么大事?” “哈哈哈,忽都忽!” 只见那位年轻的塔塔尔人、为成吉思汗写出了第一部律法的札鲁忽赤(后来的大札鲁忽赤、大宰相)在大帐里挂起了一副巨型地图。 此时的铁木真虽然懂得突厥语,但显然并不懂得任何文字,而忽都忽则不同,已经在上面用突厥文进行了详细标注。 只见金国北境、西夏全境都历历在目。 “大金,据说是贵国的大仇,本汗自然乐意与贵部一起将其灭了,不过时下却力有未逮” “西夏国,则要弱小许多,其腹心地带无非两处,一是以兴庆府为中心的河套地带,一是河西地区” “您老回去之后可以向扎兀惕汗报告,就说本汗很想与其一起攻打该国,事成之后我部取兴庆府一带,贵部则取河西一带” 见到律忠不言语,还以为他认为河套远比河西富庶,便道:“也罢,该国还有一个介于两者之间的和南军司,拥有西宁州和兰州,这两地便一并归属扎兀惕汗” 这两地原本在大金手里,后来随着大金衰落,西夏人又收复了这两地,这两地中关键是兰州,若是拥有了兰州,就有了前往四川进行丝绸和茶叶贸易的便利,对于前者律庆并不在意,但对于后者还是非常在意的。 律忠自然不能一口应允,“大汗,以你来看,需要多久能发动攻击?” “最快一年时间,最慢三年时间” “哦?” “哈哈哈” 铁木真再次大笑起来。 “不瞒大逻便,我只是不攻击克烈部,但不意味着我不能攻击粘八葛部、辖嘎斯部,时下北海附近还有一些部落没有扫清,等扫清这些部落后便能从北海南部向西横扫” 北海,即贝加尔湖。 “届时就能先征服辖嘎斯部,然后穿过唐努山攻击粘八葛部,哈哈哈哈” 第9章 再向燕然意风发,重回可敦心恍惚(5) 次日,众人在可敦城歇息了一日。 便在城内闲逛起来。 只见里面的布置显然十分奇葩。 城墙大部分都是残垣断壁,里面的建筑物有一半却恢复起来了,上空都是黑烟滚滚,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时传出,很显然,铁木真将契丹、汉人工匠全部安置在里面,而这些建筑物也是他们恢复起来的。 中间夹杂着大大小小的帐篷,看起来杂乱无章,实则乱中有序。 以前,这里是萧燕燕亲自设置的专门用来镇守漠北的大镇,可驻扎两万精骑,自然很大,时下除了这些工匠,自然就是铁木真的怯薛军了,而狼居胥山附近就是其最大的斡鲁朵所在。 眼下他还没有一统漠北大草原,斡鲁朵的分布自然与真实历史上不同,真实历史上,大斡鲁朵可是在温都尔汗附近的。 于是在可敦城附近就有两万精骑,据说他在南面(后世乔伊尔)、东面(温都尔汗)还有两个斡鲁朵,三地互相之间的距离都在三百里左右,对于游牧部族来说这显然不算什么,最快两日也就到了。 一想到耶律铁佛大王曾在这里长期驻守,这里的两万精骑以及周围的草原十八部还成了耶律大石西进的重大仰仗,律忠不禁感慨万分。 说来也巧了,铁木真让哈赤斤和薛阔阔陪着他们逛,到了后来律忠假意不敢耽搁哈赤斤太多时间将其支走,于是便只剩下薛阔阔了,顿时有了机会向其询问究竟。 “你来自拔野古部?” “拔野古?不明白,对了,在下所在的部落当时叫巴尔虎,成吉思汗也是这样称呼我部的,眼下已经全部变成蒙古部落了” 这估计就是转音的缘故,律忠点了点头。 “巴尔虎?或许吧,你可知道自己小部落的名称?” “知道” “哦?” “大逻便,说起来与贵部还颇有渊源,竟然也叫述律部” 律忠一听大喜。 “那你可知晓一个叫做萧挞奴的人?” “萧挞奴?没听说过,或许因为在下年幼时便被掳到乞颜部,并不知晓太多本部典故吧” “那你这个名字?” “本来只有阔阔一名,后来来自巴尔虎的人越来越多,中间也有我曾相识的老人,建议我在阔阔之前加一个薛字,便同意了,按照蒙古人的语言,就是一名黑壮汉,嘿嘿” “你可知道我家大汗也是出自述律部?” “哦?这倒是不知晓” 无论如何,经过律忠这么一提点,薛阔阔显然对他们亲近起来。 “听说像你这样的人还有十人?” “不,包括我在内共有十人,都是曾在狼居胥山单枪匹马猎杀过老虎或者黑熊,份量也要在三百斤以上者才有资格进入” “可有名字?” “大汗取了一个‘克什克腾’名字” “克什克腾?不错,倒是一个好名字,对了,你们十人都是来自不同部落吧?” “不错,乞颜部有两人,蔑儿乞惕部有两人,来自巴尔虎的只有我一人” “你武艺最强?” “那倒不是,或许是因为我平时沉默寡言,但对于大汗交待的事情办的还不错吧” 律忠暗忖:“他显然不会契丹话了......” 正说着,前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只见一队怯薛军押着几个精赤着上身的雄壮汉子去往了铁木真的大帐方向。 律忠见其发型颇有些类似契丹人,不禁心里一动。 “阔阔” “大逻便” “这是......” “哦?在我部以北便是北海,在其东部广袤的地方有一个大部落,叫八剌忽,原本是柔然余部,后来大量巴尔虎人进入到那里......” 他突然停了下来。 律忠知其意,叹道:“几十年前,粘八葛人背叛大辽帝国,勾结金人攻陷了可敦城,导致大量的契丹人向北逃亡,他们自然不能自称是契丹人,便以巴尔虎人自称,与柔然人融合后便是八剌忽了” 薛阔阔也是有些触动,“按照大逻便的意思,巴尔虎部的大部分人都是契丹人?” “也不尽是,但显然是以契丹人为主,当时叫做乌古敌烈统军司,契丹人藏在乌古部、敌烈两部中,多半在敌烈部中,所谓敌烈部,实际上就是契丹两大部之一、皇族出身的迭剌部” “对了,这些人为何被抓?” “一个月前,我部征服了北海东岸,那里山高林密,大汗称其为林中诸部,还让大萨满豁尔赤担任其万户长,不过该部似乎又分为两部,一部是使鹿的,多半是以前的柔然人后裔,一部则是使马的,按照大逻便的说法,自然就是巴尔虎人了” “使鹿的柔然人倒是服服帖帖接受大汗的管束,但使马的巴尔虎人却不同,他们的反抗十分强烈” “林中诸部成日间与熊虎之类打交道,十分凶悍,战力也十分强悍,但其草原面积不大,还分散于各处,都是一个个小部落,自然被我部各个击破” “征服该部后大汗将其精壮者编入怯薛军,但这些人依旧十分想念北海一带,时不时就偷偷逃跑,这些人显然就是这样的” 贝加尔湖东侧的巴尔虎人后来一部分变成了达斡尔人。 此时又有一小队士兵从其身侧经过,为首一人高高瘦瘦,骨节却大得出奇,面相极为凶恶,见到律忠等人还愣了一下,正要发作,见到薛阔阔在便堆起了笑脸,还弯腰施礼。 他们走后,薛阔阔说道:“此人叫完颜奴哈乞,还是金国皇族子弟,常年镇守北境,还在黄龙府之北的胡里改,因为与掌权者不合逃到我部,大汗大喜过望,很是重视他,还将二汗哈萨尔的女儿嫁给了他” “不过并未让其执掌重兵,只让其带领一百怯薛军,但却享受怯薛军大统领者勒蔑一样的待遇,封了千户” “哦?大汗认为他是来自金国的奸细?” “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不过是认为这个做法十分奇怪” 律忠看了看他,“阁下刚才自称沉默寡言,以老夫来看,显然名不副实,可是健谈得很” 薛阔阔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你们估计也听出来了,我的蒙古话并不流利,估计是里面带了不少述律部的口音,便在亲卫中时常被人嘲笑,这才很少说话” “你们虽然讲着突厥话,但有些口音似乎与我部很像,顿时觉得十分亲切” 律忠点点头,他说道:“我这把刀也是用乌兹钢打制的,原本想送给你的,不过你拿到了也不敢亮出来,还会授人以柄,眼下我部与蒙古部已经结为盟友,今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的是,以你的才具,再次见面时多半成了将领” “届时老夫会有重礼相送” 薛阔阔显然有些感动了,感动的不仅仅是律忠所谓的“重礼”,而是他能设身处地为他着想。 “多谢大逻便” 律忠想了想,问道:“时下大汗既然进行了会盟,又自称成吉思汗,显然舍弃了金人封给他的‘扎兀惕汗’名号,金人自然不满,不知......” 薛阔阔向四周望了一下。 “大逻便,此事我倒是十分清楚” “哦?” “以前,蒙古诸部也有一个大汗,后被塔塔尔人出卖给了金人,金国皇帝将其钉死在木驴上,这件事被蒙古人视为奇耻大辱,但却暗中隐忍” “金人赐给大汗‘扎兀惕汗’名号时,还欢欢喜喜接受了,在斡难河大会诸部时,还派遣曾在金国游学的札鲁忽赤忽都忽前往金国中都进献宝马、美女,当时我就是护卫之一” “金国皇帝不虞有他,开开心心接受了,不过据札鲁忽赤所说,金国时下军备松弛,国内腐败崩坏,按照他的说法完全不足为虑” “那为何大汗要先攻打西夏国?” “大汗会盟诸部时曾说过,金国再是腐坏也不是一日可下的,必须要秉持先弱后强的策略,先打西夏国早就他的盘算之中,他还说过,有了西夏国的人口,特别是匠人,假以时日,金国旦夕可下” “会盟时我一直站在大汗身后,斑斑桩桩都很清楚......” “啊!” 正说着远处传来了惨叫声,声音十分凄厉。 律忠等人对望一眼,最后还是走了过去。 距离铁木真大帐最近的有两座小帐,一座是其长子术赤的,一座则是怯薛军名义上的大首领者勒蔑的,时下在者勒蔑大帐前面摆了一排木桩,刚才那几个来自北海附近的巴尔虎汉子正绑在上面。 其中一人的肩胛骨、四肢都被几寸长的大铁钉钉住,显然疼痛无比,故此惨叫声不断。 就在者勒蔑的人正要钉向下一个时,律忠心里一动,赶紧走了出来。 “桑昆” 铁木真的大将也学着以前大辽的样子自称“祥稳”、“桑昆”等,律忠便也有样学样。 者勒蔑见是成吉思汗的贵客,便勉强堆起了笑脸。 “原来是大逻便,不知......” 律忠笑道:“如此壮士都钉死了岂不浪费,不瞒桑昆,我年老了,除了骑马,还带着一副软轿,是扎兀惕汗怕我生病时使用的,这样,卖老夫一个面子,放了他们,让其作为我的奴隶为我抬轿,如何?” 作为与成吉思汗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显然知晓时下成吉思汗已经与述律部的扎兀惕汗缔结了盟约,此人是扎兀惕汗的岳父,自然得罪不起,便说道:“也罢,不过您老稍候,我去去就来” 半晌,者勒蔑回来了。 “大逻便,大汗同意了” 第10章 再向燕然意风发,重回可敦心恍惚(6) 次日,律忠踏上了返程之路。 铁木真的回礼十分厚重,四头骆驼装得满满当当。 自从蒙古部拿下八剌忽部,便拥有了这个世上优质貂皮的最大产地、贝加尔湖东侧八剌忽苔原,雪白的、黝黑的、红紫的,应有尽有。 而同属于室韦部落、游牧于大兴安岭东侧的札答兰部手里也有大量的东珠。 不过,律忠最为在意是一个物件儿。 一把刀! 按照铁木真的说法,刺刀是粘八葛部配合金人攻陷可敦城后从耶律铁佛手里缴获的,典型的契丹弯刀,与蒙古弯刀相比,略长、略薄一些,刀柄镶金嵌玉,上面还刻着契丹文字。 “萧绰钦赐世镇可敦城宝刀” 萧绰,就是契丹历史上有名的萧太后。 回到克烈部王罕的驻地后,同行的扎合粘将述律部与蒙古部结盟的事情向王罕汇报了。 虽然为自己争取了一到三年的“和平”期,但一想到同样强大的述律部、蒙古部竟然结盟了,王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扎合粘劝道:“律庆如果不与铁木真结盟,又有什么能耐让铁木真不攻击我部?眼下连大金皇帝都管不了他,何况律庆?” “那一年后呢?” “大汗,既然我两家都与述律部结盟,那么一旦铁木真攻击我部,依旧能向律庆求援,相信他不会不同意的,何况,据我所知,这两人已经定下了会攻西夏国的方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攻击我部的” 王罕眼睛一亮,“那我们就与西夏国结盟!” 扎合粘吓了一跳,“大汗,西夏国早就没有了主动出兵的能力了,若是与之结盟,就是取死之道啊” “那我们就空耗时日等死?” “不然,大汗,弟以为趁着有两三年的空当,全力与粘八葛人融合,然后拿下辖嘎斯部,届时我部就是一个有七八万户的大部落了,辖嘎斯人骁勇,可任其为先锋” “同时我们也学着律庆、铁木真,组建常备军” “可常备军需要大量的钱财啊” “不然,我们可以从家里男丁较多的牧户中挑选,凡是选中者不用担负兵役,相信还是有很多人愿意的,这样一来就可以至少组建一万骑的常备军,铁木真的怯薛军也就如此” “然后对其操练不辍,难道我等克烈男儿真的不如蒙古人?” “西夏国,至少有三十万人马,岂有那么容易拿下的,西夏之战必定旷日持久,自身力量也会得到损耗,届时此消彼长,我部未尝没有与之平起平坐的机会!” 王罕这才点点头。 “不错” 见到铁木真给律庆送了这么多礼物,一咬牙也送了四头骆驼。 于是,律忠回程时便有了八头骆驼的礼物。 那几个巴尔虎奴隶一开始虽然得救了,但得知又要到遥远的陌生地方时显然又有些不乐意了。 不过,当律忠用契丹话与之对话后,他们终于完全平歇下来,而律忠也得到了北海附近的情势。 “我部还在蔑儿乞惕之北,加起来也有万帐,北部之人以使鹿为主,在森林里游猎,南部之人则以使马为主,多半是巴尔虎人” “再往西,就是布里亚特人,人数大致如此,多半以使马为主,再往西则是斡亦剌人,人数也差不多,同样以使马为主” 斡亦剌,卫拉特部的前身。 “在斡亦剌之北,还有秃麻、豁里两部,加起来也有万户,使马、使鹿兼而有之” 秃麻,也即拓跋,西迁鲜卑人后裔,辖嘎斯人从图瓦盆地迁走后他们趁虚而入,从而让盆地有了传之后世的名字,豁里,鲜卑人与室韦人融合形成的部落。 “再往西就是辖嘎斯人了,他们人数较多,至少有两万户” “眼下铁木真只征服了我部” 这几个部落,律忠也有所耳闻,不过这个叫做哈赤的巴尔虎俘虏显然是夸大其词,北海附近酷寒无比,岂会有如此多的人口? 不过,就算减半,秃麻、豁里、斡亦剌三部加起来一万帐总是有的。 “庆儿对于人口十分热衷,若是能让其迁徙到额尔齐斯河中下游一带来岂不甚好,那里地广人稀,只有少数牧户夏季时会迁到河流两岸,更北之地同样是大草原,虽然沼泽地纵横,但总比林中好吧” 他指的是额尔齐斯河中下游北岸泰州城以北,后世鄂木斯克以南的广袤区域。 那里曾是后来卫拉特四部之一的杜尔伯特部的牧场,显然也是能放牧的。 回到阿勒坦大寨时,冬季正式来临了,此时律庆也带着一万骑抵达了这里。 听了律忠等人的汇报后,律庆陷入了沉思。 “与成吉思汗结盟自然是好,不过进攻西夏对于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西夏国,人烟最为稠密之地还是在河套一带,河西一带此时的景象与西域差不多,都是绿洲农业,这样的地方我已经有不少了,加之东西狭长,管理成本巨大” “不过,若真是将河西、和南之地收入囊中,便有了与大宋直接交往的途径,虽然道路依旧险阻,但毕竟有了不是?我现在最稀缺的物资就是茶叶啊,或者直接与金人贸易?” 和南,指的是兰州、西宁一带。 灭亡蒙古部,进而攻击大金、大宋并非他所想,无论是哪一个漠北势力攻入中原后无一例外都会被同化,对于大宋在金人手里的惨状他也没有丝毫同情心,对他来说还有一个更加宏伟的目标。 以西辽为火种,将中华文明散布的更广一些,占据的域外之地更多一些才是正经。 如果能将河西、兰州、西宁州的人口迁到西域来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还有,有了述律部的存在,蒙古人的势头就会得到极大的遏制,他们显然并不能像历史上那样在短时间击败金国,同样,没了西域广袤的土地、牧户加持,他们也没有可能成为世界强国,不过是崛起于漠北的另一个大部落而已。 “必须牢牢占住西域,只要占据住这里,漠北也就是漠北而已,再强也强不到哪里去,只要有我存在,就不能容忍其强大到一定程度,时不时敲打一下,削弱一下,让其与中原王朝始终保持平衡,这才是上策” “没了蒙古人,中华的优质文明就不会散落到欧洲,就不会经过欧洲人的猥琐发育,霎时突破了黑暗的中世纪” “有我存在,就让他们永远黑暗下去吧,假以时日,我会让其看到我部时就好像印第安人看到西方白人一样” 至于铁木真要下嫁火真公主,律庆想了想还是委婉地拒绝了,当然了,显然打着“律忠因为其女的缘故,产生妒忌之心,并没有将此事告知”的幌子。 翁婿两人配合起来显然天衣无缝,有了与蒙古人的盟约,律庆也无须再在阿勒坦驻扎重兵了,他带着万骑返回了。 这一次,他并没有回到毡德城,而是回到了久违的泰州城。 通过哈赤的描述,他显然知道接下来成吉思汗是不会忙于西夏攻略的,而是会先统一林中诸部,一旦这些部落受到攻击,显然是不会进入图瓦盆地的,因为哪里还有大量的辖嘎斯人。 他们只会继续往西迁徙,于是,泰州城的重要性就突出来了。 后来的卫拉特部之所以能在这里崛起,一开始也是在额尔齐斯河下游的呀,而不是甫一出现就是在伊犁河流域。 他让慕容归藏跟着哈赤等人从北面回去了,带着他对秃麻、豁里、斡亦剌大汗的书信和礼物。 “成吉思汗大军将至,所到之处,高过车轮者无一幸存,我部北境尚有大量空地,若不嫌弃,可前来就牧” 当然了,这显然是夸大其词,林中诸部,大部分身上都有鲜卑人、室韦人血脉,与蒙古人一脉相承,成吉思汗显然是不会这么干的。 至于是否要攻击西夏国,他还没想好,对他来说,还是好好想想如何攻略西域之地吧。 对于科技、医学不甚发达的现在,生活在干旱的西域远比湿热的南方容易,故此,波斯、埃及乃至土耳其才能成为兵家必争之地,除了旱灾,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只要建好水利设施,便能大大缓解旱情。 再加上为了应付旱灾的存储粮,更能有些缓解旱情带来的冲击。 实际上,西域一带虽然干旱,但并非全无降雨,反而降雨十分均衡、准时,这自然得益于大西洋暖湿气流稳定的影响。 无非是降的不多而已。 这样的情形,十分适合此时的农业。 既然已经与蒙古人结了盟,他便将各地驻军数量做出了调整: 从黄姓突骑施、黑姓突骑施、于阗国抽调回来的三千骑便常驻阿勒坦大寨,替代律忽里的契丹部族骑兵,让其重新返回大海子一带游牧。 此时,阿勒坦、婆娑城、哈密一线就有了八千骑,已经是相当强大一股势力了,不能再多了。 律忽里的三千契丹部族骑兵实际上已经成了半常备军,最后干脆将其全部调到了泰州城,其附属部落也是如此,就让这三千户作为镇守泰州城的主力,一边游牧,一边享受每月一个金币的酬劳。 律忽里也被封为泰州镇守使、旅都指挥使,便正式成为述律部的高级将领行列,为了稳住他,律庆还让律忠的堂侄女嫁给他,算是与自己成了连襟。 同时让阿迪尔留在此城,协助律忽里镇守。 办完这些事后这才带着万骑返回了毡德城。 第11章 丰年好大雪,大争由此始(上) 西域,又是一个雪花充盈的冬季。 律庆猛然意识到现在正处于历史上第三个寒冷季,这个时期跨度甚广,整个两宋时期都是! 寒冷,对于习惯了的游牧部族来说除了部分牲畜死亡,并不意味太多,但对于中原王朝来说则是致命的,或许这才是两宋一直没有形成大一统的缘故吧。 但在天山以东的区域,并非都是因为降水缺乏而造成旱情,此时河西一带普遍种植冬小麦,因为寒冷导致种子不能发芽显然也是原因之一,大金、大宋何尝不是如此? 他回到毡德城后并没有待多久,而是很快带着五千骑兵回到了吉扎克。 等他抵达那里时,虽然还是初冬时节,但放眼望去早就是一派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景象了。 他抵达时同时还有两人到了。 室外寒风凛冽,室内温暖如春。 用上了煤球的铁皮炉子周围热烘烘的,上面放着冒着热气的水壶。 放了蜂蜜的奶茶弥漫着令人沉醉的香气,一位三十多岁、穿着汉服的汉子端起来后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大汗,您可真懂得享受啊” 此人叫尉迟详,新任于阗国国王尉迟嘉之弟,另一个则是从苦盏城乔装打扮赶来的耶律鑫哥。 “是吗?” 律庆也端起了盛满了奶茶的琉璃杯。 说起这琉璃杯,撒马尔罕一带已经有工匠能够制作了,律庆派遣的工匠暗中观察过,并将工序记下来后禀报了他,按照他的想法,此法多半是从大马士革传过来的,而大马士革则是从埃及传来的。 有了此法,距离最终制成玻璃也不远了,后世的他是一个穿越爱好者,曾从百度上将一些火器、器物的制作之法下载到手机上,刚刚穿越时他便意识到这些东西的重要性,赶紧趁着电池没有耗尽之前抄录下来了。 当然了,除了这些,后世的一些整理好的数学知识也被他匆匆抄了下来,这才有了他在境内各大城池学堂的数学教材。 百度上的显然都是些粗浅的东西,或许还漏洞百出,但总是一个方向,否则暗自摸索的话,也不知要几百年才能完成。 只要有了玻璃,距离望远镜也就不远了,也就不需要人人都在抢他那具望远镜了。 炉火的余光下,他的一张标准国字脸洋溢着成竹在胸的兴奋。 他的上唇留着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短须,看起来既现年轻,又富英气。 说起来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上已有八年了,今年正好三十岁,一般人能在他这个年纪达成这样的成就显然是惊世骇俗了,但他却知道时不我待,必须更加努力才行。 他没有时间沉浸于三妻四妾的温柔乡中,也没有时间来儿女情长,必须把握住每一个机会。 大争之世,到处都是机会。 当然了,他的大争之世显然不会像蒙古人那样硬桥硬马四处攻城略地,进而带来量上的增长,他需要的是质上的增长。 对于他来说,面对的最大障碍显然就是宗教。 对于此时的人来说,特别是西域一带的人来说,最大的文化就是宗教,除此之外都是浮云。 想要得到质的增长,他必须深谋远虑。 “将两位请过来,是有大事相商” 两人闻言都放下了茶杯。 “先说于阗国,详兄,贵国现在有多少兵马?” “一万步骑” 律庆点点头,一万步骑,对于该国来说显然有些穷兵黩武了,不过他看到了大争之世,难道于阗国王尉迟嘉没有看到?也不得不强自维持着。 “很好,鑫哥,据我所知,你家在苦盏城、浩汗城还有六千骑兵,三千常备军,三千私兵,对不对?” 耶律鑫哥点点头,脸上带着些许羞红。 “你立即返回喀什噶尔,优素福不会拒绝的,而于阗国......” 他看了看尉迟详,“区区于阗一带供养一万步骑有些吃力吧,那就将喀什噶尔整个拿下!” 尉迟详的手顿时抖动起来。 “莫慌,你们在于阗国留下三千步骑就行了,剩余兵马全部开往喀什噶尔,然后在鑫哥的配合下将其拿下” “据说,当时喀喇汗国与贵国的战事长达四十年,造成于阗国至少有一百万人死亡,僧侣更是死绝,回鹘人还追到昆仑山上剿杀” “眼下你们有了一个报仇的机会,当然了,南疆之地人口本就不多,显然不能胡乱杀戮,将其贵族、僧侣杀了就是了,然后向伊教徒大量征收宗教税,迫使其重新皈依佛教” “若是战事顺利,得手后喀什噶尔便由于阗国管辖” “至于鑫哥” 耶律鑫哥也是一脸激动,实际上时下他的父亲耶律松山还被关押在虎思斡耳朵。 “则拿下姑墨州之地” 姑墨州,后世阿克苏地区。 “不过,你想要稳固此地必须先稳固费尔干纳,冬季,是我国小节度使向节度使述职的时节,费尔干纳的所有小节度使、镇守使都要到苦盏城向你述职” “大汗,我父被抓,他们还会不会认我这个节度使?” 原来,耶律直鲁古为了稳住苦盏城,还是任命耶律鑫哥为节度使,还继续以让其成为潜在的大辽帝国继承人为诱饵来稳住他。 “这样更好,你便知道了有谁你是可以拉拢的,有谁是彻底的反对者,便能召集可拉拢者攻击反对者,这是大节度使的权限,任谁也说不出话来” “有本汗五千骑在一侧坐镇,你没有失败的理由” “借此将整个费尔干纳收入囊中” “费尔干纳,是我国一处奇葩之地,也是依旧保留了大量清真寺之地,就算朝廷命令拆除变成佛寺也止不住” “若是能在短时间内拿下整个费尔干纳,便以宗教信仰自由为名目将明面上的、暗藏的伊教大毛拉、毛拉召集到苦盏城来,打着共商大计的幌子,然后......” 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接下来的事情就与喀什噶尔的做法一模一样,姑墨州同样如此办理” “今后,本汗说你是燕京府节度使你就永远是,对于大辽来说,燕京府的辖地还还多了姑墨州,何乐而不为?” “当然了,本汗为你等出了如此大力,难道你等就没有有所回报?” 两人异口同声说道:“大汗请讲” 律庆点点头,“钱财,非我所愿也,如今讹答剌、塔什干、吉扎克一带缺少的是人口,完事后请将喀什噶尔、费尔干纳一半工匠迁到这一带来,同时,各迁来一万户农户” 时下喀什噶尔、费尔干纳的人口都在百万以上,一万户,最多五万人,两人想了想,都不约而同同意了。 “咳咳” 律庆清了清嗓子。 “杀戮,亦非我所愿也,不过没有杀戮便没有稳定,此之后便可真正实施宗教自由信仰之策了,普通百姓中自然也有坚定的伊教信仰者,也不可能将其全部杀了,大唐时代,他们都是虔诚的佛教徒、祆教徒” “至此才能保持永久和平” 他现在彻底想清楚了,后世新疆一带,地域实在太过广袤,管理起来以当下的条件难度实在太大,与其握在手里如坐针毡,不如分给别人管理,不过是让其成为自己忠诚的藩属国罢了。 两人都知道,律庆显然不会就只拿下这点好处,便继续等着下文。 果然,律庆端起茶杯大喝一口后,还不顾形象舔了舔杯口,这才悠悠地说道:“高昌回鹘,就由本汗拿下吧,当然了,需要鑫哥完成喀什噶尔、姑墨州攻略之后方可” “本汗估计那就要到来年春季了,届时鑫哥你从南往北迫近龟兹,我的人马配合,本汗将亲自带领大军攻向高昌,哈密的军队也从东往西攻打,高昌,不出半年必下” “鑫哥,从现在的情形来看,你想要成为大辽帝国继承人显然不可能了,既然如此,不如做一个国王,届时若是朝廷还认我的话,就上奏请清封你为费尔干纳、姑墨州的国王,如何?” 耶律鑫哥虽然有些不乐意,但也知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赶紧单膝跪了下来。 “多谢大汗成全!” 律庆将他扶起。 “真若成了,我三部就结成同盟,嗯......” 两人会意,异口同声说道:“每年五万金币的孝敬肯定少不了大汗的!” 区区五万金币岂会放在律庆眼里,他笑了笑:“也罢,不过,最关键的是三部需要自由贸易,三方之间的贸易不得收取任何商税,也不得建设榷关盘剥” 这两人显然不知道“倾销”的厉害,虽然少了不少商税,当一想到商品终究是要到本土销售的,届时再收商税就是,便都点了点头。 耶律鑫哥问道:“大汗,既然您已经带来了五千骑,不如先实施费尔干纳攻略,然后再实施喀什噶尔攻略” 律庆摇摇头,“一旦先实施了费尔干纳攻略,必定惊动东喀喇汗国,你的三千骑兵能不能顺利进入喀什噶尔就是一个问题” “而先实施喀什噶尔攻略,费尔干纳因为本汗的存在依旧不受影响” 耶律鑫哥这才明白了。 “咳咳,那我的父亲?” “放心吧,有本汗在,陛下不会马上处死他的” 实际上他显然知道,耶律鑫哥巴不得耶律松山被处死,现在无非是假意关心罢了。 第12章 丰年好大雪,大争由此始(中) 喀什噶尔、费尔干纳攻略,快则半年,迟则一年,都非一蹴而就,律庆就在吉扎克住了下来。 这一日,他带着一些黑曜都行走在大街上,时下吉扎克城的外城已经修建完毕,以前的居民都迁到了外城,内城便成了一半驻军及其家属之所。 他现在就行走在外城大街上,雪后的吉扎克清冷无比,大街上的积雪早就扫除干净,街面上还是一层冰凌,若是不小心的话,也是会滑倒的。 他到处查看着,留意着物价、居民神情样貌,看得出来,时下的吉扎克十分安稳祥和。 不过,走到一处人烟稀少的街角时,他突然有了种“芒刺在背”的感觉,转过身来查看时却一个人也没有。 跟在他身边的霍斯都问道:“大汗,有何事?” 律庆顿时意识到这种感觉就他一人有,便道:“无事,或许是我多心了” 有了这种感觉,他也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心情,便快步回到了府邸。 几日后,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了。 “大汗,不好了,西喀喇汗国大汗哈桑遭到了刺杀!” 律庆的表情十分古怪,既有震惊的模样,也有果然如此的神情。 “时下花拉子模的摩诃末在哪里?” “据说前往巴格达参拜哈里发去了” “刺杀详情?” “哈桑在如厕时遭到从下往上的长枪刺杀,枪头从肛门进,从喉部出来,其状甚惨” 律庆脸上露出了更加古怪的笑容,让霍斯都不明所以。 “然后呢?” “镇守布哈拉的哈桑长子奥斯曼、镇守史国城的次子侯赛因得知后都回到了撒马尔罕,两人身边都有支持者,顿时为了汗位争得不可开交” “哦?” “两人争执不下,便向我国派出了使者,得知大汗正好在一山之隔的吉扎克,便直接过来了” “你有何建议?” “大汗,不如趁此机会将河中一带彻底收下来” “谈何容易?那里是伊教的老巢之一,岂有那么容易的?对了,据我所知,时下西喀喇汗国的人口大致分成几类” “一类自然是回鹘人,以及忠心于他们的当地人,也即粟特人,一类则是流落到此地的前西突厥人、葛逻禄人以及在大食帝国统治期间迁到这里的呼罗珊人” “几类人中,回鹘人自然身居上层,粟特人多半是农户,呼罗珊人多半是工匠,而突厥人、葛逻禄人多半是军人,想要上下其手,则需要从这几类人中着手” “大汗的意思是?” “回鹘人大部分都融入到这几类人中去了,眼下依旧能占据上层,无非是喀喇汗国的影响余存,加上其大汗也有苏丹称号,众教徒虎图拜时需要握着有其头像的金币进行,久而久之便有了偌大的影响力” “但这种影响力显然是脆弱的,时下的巴格达哈里发为了减弱众苏丹的影响力,正在大力宣扬真主在大地上影子也不是永恒存在的说法,哈里发对于普通信徒来说还是颇有影响力的,这种说法一出,顿时让各国苏丹人人自危” “或许这才是摩诃末再次亲赴巴格达的原因吧” “再说以葛逻禄人为首的突厥军人,这才是影响河中的最大一股力量,时下他们已经成了世袭军人,虽然影响力最大的布哈拉拉钦伯克柯提斯已死,但整个河中众多城池里仍有大量的突厥军人” “苏丹也只能以真主的影子来影响他们,随着这种说法的弱化,最先起来的肯定是他们,不过随着拉钦伯克柯提斯的死去,时下他们群龙无首,都是各自为战” “再就是庞大的宗教人口,他们对于普通信徒的影响力巨大,据我所知,大食帝国时期,当时还是唐代,这里还是几乎以一己之力推翻了白衣大食,建立了黑衣大食的并波悉林担任总督的时代” “当然了,当时信仰刚刚开始,并不牢靠,当时他们信仰的是逊尼派,他们在毛拉们煽动下在布哈拉一带发动大规模叛乱,并波悉林为了镇压他们可是花费了很长时间的” “当时叛乱军中的主力就是工匠和小商户,可以看出,这些人虽然地位低微,但一旦被宗教人士煽动起来依旧不可小觑” 霍斯都问道:“这件事是在大唐与大食的怛罗斯之战之前?” “不错,根据你们的情报,时下在撒马尔罕到布哈拉的广大地区,工匠和小商户也自发形成了一个个行会联盟,为首的并不是小商户和工匠,而是一个大商人,他是本土的粟特人” “他显然与宗教人士关系匪浅,也能影响宗教人士,因为他本身就是大毛拉,还是在麦地那学了十年经的大毛拉,乌兹钢、大食椰枣就是他从巴格达弄来的,由于与麦地那的关系,他又是整个河中地区所有经书唯一的诠释者” “也就是说,西喀喇汗国最有名望的大毛拉也要仰他鼻息” “对了,拉钦伯克在该地还留下了骨血,据说当时只有十岁,被突厥军人收留了,这些军人若是拥立他为主,进而联合起来,便是最大一股力量了 霍斯都豁然开朗。 “也就是说,回鹘上层、回鹘血统的军人显然是一派,突厥军人是一派,而大商人,对了,他叫伊拉斯图,也自成一派” “布哈拉本就是拉钦伯克的领地,突厥军人显然是支持奥斯曼的,侯赛因占据着与古尔国贸易的史国城,这么说伊拉斯图是支持他的,至于哈桑留下来的回鹘军队则是模棱两可?” 律庆点点头,“你还是漏了两派” “哦?” “你这厮也跟了我很久了,虽然平时看起来十分醒目,此时怎地又糊涂了?” 霍斯都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半晌突然说道:“我明白了,另外两派则是向往花拉子模的中层商人、市民以及忠于我部的人” “忠于我部的人?怎么说?” “也是一些商人和部分农户,毕竟是在我军的支持下他们才能获利,否则若是按照哈桑的做法,再就是沸反盈天了,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居努斯的好友” 律庆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这两派,或许有一些人,但对时局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力,还是突厥军人、回鹘军人、工匠这三种人影响力最大,工匠手里都有武器,也算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否则也不会让击败了唐军的并波悉林头疼了好几年” “大汗的意思是,我们想要浑水摸鱼的话就必须拉拢一派才有可能成事?” “不错,若是我带着人马赤裸裸下场,势必会引起全体河中人的反感,反而适得其反” “那从哪一派着手较好?” “你认为呢?” 霍斯都想了想,说道:“这就要根据我们的目的来了,否则就无从谈起” 律庆露出了笑容,“你这厮终于有些醒目了,不错,任何事,参与之前,必须要有自己的目的,否则不问青红皂白猛地扎进去不但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还会惹得一身骚” 霍斯都说道:“首先,河中之人信仰的教派与花拉子模不同,想从宗教或者工匠入手显然不行,我们本就是为了将河中与花拉子模区分开来才将花拉子模的毛拉们不是杀死了,就是驱逐出去了” “回鹘人显然是高度忠于哈桑家族的,他们身上毕竟留着伟大的萨迪克汗的血脉” “于是唯一能上下其手的便只有以葛逻禄人为首的突厥军人了,不过其派系众多,本身并非铁板一块,又如何下手?” “我问你,大商人伊拉斯图为何能成为河中一带普通百姓的首领?难道是他为他们带来了大量福祉?” “自然不是,无非是他在宗教上的影响力罢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 “我明白了,大汗,伊拉斯图虽然本身就是大毛拉,不过却与撒马尔罕的主流教派并非完全一致,他一直想在河中推行麦地那的圣训派,却一直没有机会” “不过若是我们扶持了他,岂不是又让圣训派做大?这与大汗一直以来的理念相违啊” 律庆点点头,“不错,不过,我们在河中的影响力显然是举足轻重的” 他背着手在屋子里走了起来。 半晌,转过身来。 “霍斯都,你让我们在河中密探放出消息,就说要支持拉钦伯克的骨血,也暗中寻找收养其骨血的葛逻禄军将,找到后让其振臂一呼,然后带着所有突厥军人前往撒马尔罕逼宫” “目的呢?” “自然是恢复拉钦伯克制度,当然了,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但你的人可以向其承诺此事” “欺骗?” “非也,河中一带的突厥军人对于我部的威胁实际上最大,回鹘军次之,但以前他们都分散在各处,有的还藏在暗处,趁此机会让其全部集中起来” “然后一网打尽?” “自然无须我们出手,明日,派出居努斯前往撒马尔罕,声明本汗支持奥斯曼继承汗位” “这样一来突厥军人就有可能知难而退” “不一定,居努斯代表本汗宣布我军保持中立,并尊重河中各派自主选择大 汗的权利” “我明白了,奥斯曼是镇守布哈拉的,那里与拉钦伯克一直都有扯不清的关系,这样看来,我们显然是既支持奥斯曼这位嫡长子的,为了让他顺利继位,就必须得到以葛逻禄人为主的突厥世袭军人的支持” “代价就是恢复拉钦伯克制度” “可是那样一来又如何让其自相残杀?” “哈哈哈” 律庆突然大笑起来。 “傻小子,你忘了史国城的侯赛因?他从小便贪财好色,在史国城一带弄得民怨沸腾,此时他若是有机会登上大位,成功后为了宣示其仁慈,将奥斯曼放在史国城就封便是” “可史国城的兵马远没有奥斯曼多啊,他有什么资格击败奥斯曼和突厥军人联军?” “那就没有办法了?” 霍斯都眼睛一亮,“职部愚陋,不过经大汗反复提点终于明白了,驻扎在泰尔梅兹的塔吉克人也该活动活动了” 第13章 丰年好大雪,大争由此始(下) 这个冬季,河中一带血红雪白,腥风血雨。 镇守布哈拉的奥斯曼与镇守史国城的侯赛因兵力相当,都是五千步骑,前大汗哈桑手下还有五千步骑。 两人先是进行了无数次小规模的战斗,一个月后便在撒马尔罕城外进行了决战。 双方兵力相差无几,一连激战了几日未能分出胜负,就在此时,暗藏于各处的突厥军人赶到了,他们竟然有三千多骑,战力还相当强悍,侯赛因部霎时就崩溃了,此时又有一支军队抵达了战场。 塔吉克人! 整整五千骑! 双方又是一场大战,最终还是人数占优的塔吉克人战胜了突厥军人联队,不过此战过后塔吉克骑兵也是损失惨重,五千骑最终只有一半人马活了下来。 侯赛因今年才十七岁,不过显然是早熟的那种,他不但贪财好色,生性也十分凶残,立即对奥斯曼残部紧追不舍,最终将其全歼,还将其兄长奥斯曼全身捆的紧紧的,然后扔进了冰冷刺骨的泽拉夫尚河里。 侯赛因取得了河中的统治权,赶紧迫不及待向律庆报喜。 律庆没有丝毫犹豫就承认了他的统治地位,这让侯赛因顿时大喜过望。 不过,侯赛因请来塔吉克人可是付出了史国城、那黑沙布两座大城的代价的,塔吉克人终于如愿以偿自从大唐时代迁走后重新入主河中,虽然只是两小块绿洲,但其意义显然巨大无比。 塔吉克人立即宣布全域改宗祆教,此举震动了整个西域一带。 转眼就来到次日春季了。 没有了老爹的监管,并失去了唯一的竞争对手后的侯赛因完全放开了,就在那个冬季,他在河中十座城池抢了十座最豪华的府邸,以作为自己的行宫。 这一日,他带着自己的亲卫来到了贵霜州,也即大唐历史上的何城,昭武九姓何姓之所在,后世卡塔库尔干市。 贵霜州,正好位于布哈拉与撒马尔罕之间,商贸也很发达,更是河中最大的金银首饰的加工中心,工匠众多,也是河中最大的商人伊拉斯图的老家。 侯赛因继位后从民间招募了新兵,恢复了一万步骑的兵力,不过他出行时身边只有三百骑,在他看来,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萨迪克汗嫡系后裔,没有人能够与他争夺大位,有三百骑在手足以应付一应事务了。 当晚,一番寻欢作乐后,侯赛因沉沉睡去。 半夜时分,他被人叫醒了。 “何事?” 侯赛因揉着眼睛,显然十分不满。 “大汗,不好了,城中匠人将府邸围住了!” “匠人?本汗对他们一向不错啊” 虽然如此,他还是穿戴整齐来到大门外,一看之下不禁目瞪口呆。 只见大门口那条大街上已经聚起了几千人,手里拿着各种武器,见他出来时,一个个显然失去了往日的尊重,对他都是大呼小叫的。 “放肆!” 饶是如此,侯赛因依旧认为大局在握。 “你们难道想造反吗?” 无论信仰什么宗教,一旦摊上“造反”的名头都是非同小可,轻者全家为奴,重者则是全家被杀! 匠人们顿时沉默起来,侯赛因虽然残暴,但也知道见好就收。 “你们肯定受到了不怀好意者的挑唆,姑念都是初犯,这次就算了,还不赶紧散去!” “慢!” 一人站了出来! 只见此人约莫四十多岁,穿着一身大毛拉的服饰,手里还高举着一本经书。 侯赛因自然认得此人,伊拉斯图! 他是河中最富名望的大毛拉,虽然不是西喀喇汗国的大毛拉,只是贵霜州的大毛拉,但其名声、财富并不亚于汗国的大毛拉。 “原来是你挑唆的!” 一见此人,侯赛因顿时怒不可遏。 “来人!” 侯赛因身边的卫兵显然有些犹豫了,就在此时,只见伊拉斯图高举着经书大声喊道。 “诸位安拉的忠实信徒,请听我一言” “站在你们面前的是河中几百年来最大的叛教者,撒旦在人间的分身之一,他号称伊教徒,却从未进过清真寺,在家里也从未做过礼拜” “他不过是披了一件伊教徒的外衣罢了,河中,屡遭战火,此人身为大汗,不休养生息也就罢了,为了供养其新兵,还将赋税增加了两成,不但如此,还四处游荡,鱼肉乡里” “这样的人还能做我们的大汗吗?” “不能!” 一个工匠扬起手里的铁锤站了出来,随即第二个、第三个都站了出来,霎时全部工匠都高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大声喊了出来。 “不能!” “放肆!” 此时,侯赛因依旧认为大局在握。 “来人!将这厮拿下!” 部分卫兵上前了,不过工匠们却将伊拉斯图围在中间,伊拉斯图能够以贵霜 州大毛拉的身份名震河中,除了他曾在麦地那学了十年的经,也有他身材高大,长相英俊,又极富亲和力的缘故。 他的身材比律庆还高,几乎又一米九,虽然被工匠们护住了,但依旧鹤立鸡群,火把下,一身黑袍、黑斤下的瘦脸十分显然。 不过,就算他有如此的威望,也不能煽动工匠们去杀死侯赛因,侯赛因身上依旧有“安拉在大地上的影子”一说,虽然他这个苏丹称号并没有得到哈里发的认可,但对于普通人来说依旧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于是,侯赛因的护卫便与工匠们开始对峙了。 就在此时,也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清啸,清啸过后,伊拉斯图额头上赫然出现了一支箭! 此时,为了拱卫侯赛因的“行宫”,部分护卫还上了院墙,有的还张弓搭箭,于是工匠们一边放声大哭,一边奋不顾身扑向了侯赛因及其护卫! 工匠有几千人,护卫只有三百,霎时就攻破了大门,工匠们蜂拥而入! 伊拉斯图的死带给他们的震撼实在太大,现在显然也顾不得什么安拉的影子了,一怒之下举步皆血。 工匠们血洗了行宫! 包括侯赛因在内的三百护卫全被杀死! 直到此时工匠们才后怕起来,侯赛因虽然是哈桑的独苗,但在撒马尔罕还有忠于哈桑家族的官员和军队,一想到此事,工匠们顿时冷静下来,他们赶在天亮之前悄没声息地返回了各自的家中。 天亮后,贵霜州城除了淡淡的血腥味,似乎一切都没发生似的。 西喀喇汗国再次失去了他们的大汗、苏丹,发生在贵霜州的事情显然瞒不过撒马尔罕的官员,虽然哈桑的儿子都没了,但不代表萨迪克汗的后裔全部死绝了,顿时推举了一人继任汗位,然后带着五千步骑向贵霜州杀来! 贵霜州的工匠们也不想坐以待毙,他们有几千人,都是孔武有力的匠人,撒马尔罕的人想就凭着这五千人就轻易拿下此城几乎不可能。 但继任者为了获得撒马尔罕官员和回鹘骑兵的支持,不得不硬着头皮发动了攻城战。 贵霜州的工匠们显然知道城破后的下场,顿时众志成城,十日后不但守住了贵霜州城,还对攻城军进行了大量的杀伤。 但继任者已经没有退路了,一咬牙将河中其它地方的军队也调了过来。 又过了十日,城中的工匠几乎死伤殆尽了,眼看城池就要沦陷,一支大军突然赶到了! 来的自然是律庆驻扎在吉扎克的五千骑。 五千骑一个冲锋就将攻城军击溃了,然后紧追不舍,最后全歼之! 之前,律庆已经趁着撒马尔罕和布哈拉的空虚拿下了这两城。 又过了十日。 贵霜州,各地宗教代表、工匠代表、官员代表齐聚贵霜州。 “诸位!” 在代表们面前发表演讲的自然不是律庆,而是居努斯! “眼下河中破败,又到了春耕季节,难道你们还想这种状况持续下去吗?河中,本就是大辽帝国设置的河中府所在,当时这里每年只需要给帝国上缴五万金币就能自主治理” “眼下何不重新回归大辽?” 有人问道:“我们回归大辽有什么好处?” “很简单,扎兀惕汗说过了,宗教信仰自由,商税取消,人头税取消,田税按照实打实的两成收取!” “真的?” “这还有假,如今扎兀惕汗辖下各地不都是这样吗?远的就不说了,与撒马尔罕只有一山之隔的吉扎克是怎样的情形你们不知道?” 春天正式来临之际,律庆成功地将整个河中收入囊中。 有了河中,他就不需要在吉扎克保留大量兵力了,不过,想要稳住这里,新一轮征兵是必不可少的,河中一带,虽然周围的游牧部族不多,但隐藏的骑兵还是有不少的。 他招募了一万步骑,又从古尔地区调来了三千骑,加上吉扎克的两千步军,凑够了一万五千步骑,这些显然不需要从自己的库房里进行开销。 撒马尔罕城还有大量的金币和粮食。 他在布哈拉一带布置了一万步骑,在撒马尔罕一带布置了五千步骑,让萧佛奴担任河中的镇守使,还将赵无忌调到这里主持政务。 河中,有三百万人口,其中的工匠就超过五万户,农户超过五十万户,这里还是西域最大的棉花产地、粮食产地,拥有此地后律庆的实力大增! 第14章 咸海淼淼藏玄机,刺客魅魅现影踪(上) 不过,不是所有事情都那么顺利。 律庆的东喀喇汗国攻略就遭受了挫折。 当耶律鑫哥带着三千骑前往喀什噶尔时,浑没想到此时喀什噶尔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虽然上次优素福入主时将反对他的势力杀了一批,但显然没有杀尽,他也没将拒绝他入城的儿子穆罕默德三世杀死,而是软禁起来。 这给喀什噶尔的变故创造了机会。 虽然在诸国中,东喀喇汗国实力最弱,但也是伊教最兴旺之地,他们显然不能容忍一个被西辽国俘虏了并且承诺在境内自由传播佛教的大汗待在台上,就在耶律鑫哥刚刚出发,喀什噶尔再次发生变乱。 优素福被推翻了,穆罕默德三世再次上台。 与优柔寡断的优素福相比,穆罕默德三世则果断得多,他将优素福杀死了! 于是,耶律鑫哥只能无果而返。 穆罕默德三世立即与高昌回鹘正式缔结了盟约,并互派了质子,于是,后世新疆一带,除了哈密、于阗地区,实际上成为一体了。 而对于律庆来说,这两块地方就有些鸡肋了。 所谓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现在可算是由衷地感受到了。 天禧二十五年(1202)年的春天来了,与中原、河西一带大旱、大寒交织相比,西域的这个春天令人沉醉。 常年不断从大西洋上吹来的西风(咆哮西风带,对于欧洲地区来说是咆哮,但到了西域则是春风习习)带来了异乎寻常的春雨,这昭示着今年将又是一个丰收年。 得知律庆拿下西喀喇汗国后,停在费尔干纳盆地边缘威慑耶律鑫哥的大黄室韦部落的博格拉汗萧古鲁撤军了,耶律鑫哥按照律庆的指示对盆地的反对势力进行了清洗。 对于像耶律鑫哥这样的人来说,由于失去了西辽国皇位的继承权,自然要将盆地牢牢握在自己手里,于是,可以想象的是,一场腥风血雨将在盆地里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吉扎克原节度使府的后院里有一棵梨树,此时梨花正肆无忌惮地怒放着,树下已经支了一张桌子,沐浴在清晨温暖的阳光里,律庆正在品尝刚刚从西夏国弄来的茶叶。 喀什噶尔的变故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战略显然出了问题,便一边喝茶一边思索着。 半晌,他似乎醒悟了。 “后世国共两党决战,决定胜负的并非各地开花,而是三大战役啊,也就是说,需要抓住主要矛盾” “我现在的主要矛盾是谁?无疑是花拉子模,若是击败了该国,最少也要将其驱逐出札阿姆河下游的花拉子模绿洲,那么所有问题显然就迎刃而解!” 不过,虽然有所醒悟,但具体实施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花拉子模绿洲上至少有十座较大的城池,像玉龙杰赤(库尼亚乌尔根奇) 、柯提(达沙古兹)、希瓦、的里安(达尔甘阿塔)都是人口超过二十万的大城,玉龙杰赤更是超过百万。 值得一提的是,时下花拉子模的绿洲面积远比后世大,像的里安此时还在一块很大的绿洲上,而不是后来那样因为沙漠侵袭只在阿姆河两岸有小块的绿洲。 若是一一攻打过去还是要耗费很大的精力的。 当然了,如果能将人口几乎占据一半的玉龙杰赤拿下那就基本上宣告花拉子模绿洲易主了。 而自己在集中精力对付花拉子模时,西辽国、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都无力向自己发动进攻,东边最强劲的对手蒙古人现在又是盟友。 想清楚后顿时豁然开朗。 他将五千骑留在吉扎克,带着黑曜都回到了毡德城。 甫一回到这里,他并没有在家里多做停留,而是来到了城外的军营。 得到蒙古人的详细情报后,他心里也有了计较。 “蒙古人的弯刀比契丹骑刀沉重,普遍重一斤以上,而且刀型设计的也更合理,想要用契丹弯刀战胜蒙古弯刀几乎不可能” 不过,他的骑兵使用契丹弯刀已经有些年头了,重新改弦易辙实在有些难度,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 让火云都中的佼佼者,大约三分之一的人使用骑枪! 自然不是黑云都那样沉重的破甲锥长枪,而是利用铸造技术打造出来的普通骑枪,枪尖是匕首状,批量铸造后稍加捶打、磨制而成,枪杆也无须像破甲锥长枪那样精打细磨,都是普通柞木杆。 一次性,主要对付的是马匹,这就是他的想法。 一寸长一寸强,连枪尖加上枪杆在内一丈长的一次性骑枪只要运用得当还是有机会战胜蒙古人的重型弯刀的,不过这需要大量的练习。 时下,他已经从黑云都里抽调了上百枪法精湛的骑兵正在对火云都进行训练,训练从这个冬天就开始了,当他跨入大营时,训练正在热火朝天进行着。 见到他来了,黑云都得副都指挥使、他的义子律效忠赶紧跑了过来。 “如何?” “副汗,好是好,不过还是有一个问题” “哦?” “蒙古人的重型弯刀普遍配置,其中的三成都配备了双刀,如此一来想用骑枪对付双刀的战法似乎并不保险” “你想到哪里去了?人家双刀的主要用途并非用来骑战的,而是用来在高速奔驰中收割步兵脑袋的,骑战时用的还是单刀,何况,我这种骑枪的主要用途并非要战胜蒙古人的重型弯刀,而是能够在接战之前准确刺中马匹脖子” “父汗,战时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就算你能准确刺中敌人战马脖子,此时敌人也极有可能在马匹倒下之前对我方骑兵形成杀伤” 律庆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父汗,那就需要练习一手拿枪,一手拿刀,否则,这样的枪杆人家弯刀随便一划拉就断了” 律庆皱起了眉头。 “又想便宜又想制敌看来并不容易啊,但若是练习一手拿刀,一手拿枪,显然需要极长的时间,何况这对骑兵的要求也太高了,就算练成了,成功的骑兵肯定也是少数” “父汗,既然一手拿刀一手拿枪不可行,不如全部改成破甲锥长枪,时下黑云都的破甲锥长枪重八斤,长一丈一尺,我军中力大者几乎都被拨到了黑云都,就算火云都中的佼佼者也是被黑云都淘汰下来的” “既然如此,孩儿建议可否制作出一批五六斤重的破甲锥长枪,破甲锥、枪杆都短一些,如此一来岂不是可以让火云都中的佼佼者能够使用?” “无非是要抽调出一批专门的工匠来打制这样的枪头和枪杆了” 枪头倒在其次,关键是在枪杆上,虽然也是柞木杆,但其身上还包裹有木片、角片、树胶,很难一下砍断。 见到律庆不置可否,律效忠又说道:“孩儿还有一个建议,蒙古人重型弯刀普遍在三斤以上,而我军的只有一斤半,抽调出来的三成骑兵若是全部习练长枪的话一时半会很难成军” “能够使用骑枪的火云都骑兵自然也能单手挥动三斤重的重型弯刀,弯刀虽然重了,但刀法却相似,故此,孩儿斗胆建议,拣拔出来的火云都一半习练长枪,一半习练骑枪,这样的话成军就快出许多” “还有,剩余的火云都亦可每人配备一面轻便的小盾,假若骑刀对战中未能战胜对方,也能有效格挡,否则就危险了” “小盾无须太过复杂,木盾包铁边即可,对付一般骑兵无须使用,专门用来对付蒙古人的重型弯刀,就算不能霎时战胜敌骑,也能自保” “不过这也需要打造专门的轻便盾牌,还要习练新的战法” 律庆想了想,回头对霍斯都说道:“你将李文膺叫来” 半晌,李文膺骑马赶到了。 “你与律效忠商议一下,如何打造这样的破甲锥长枪、骑刀和盾牌,先小批量打制,合适的话就用上,不合适的话就改进” 李文膺点点头,正要与律效忠商议,律庆又问道:“新船造的如何?” 李文膺答道:“前次那艘大船已经跑了好几趟泰尔梅兹,时下从阿拉尔港前往泰尔梅兹有西风可用,但返程时则只有很短的时间有南风或者东风可用,大部分时间需要划桨” “新船按此批量开始制作了,有三个船坞,半年可出产一艘,一年的话则是六艘” 律庆点点头,他虽然取消了时下花拉子模人那种两头高高上翘的船型,将首层削平,但想要制作出直通甲板、能够安放火炮的真正战舰依旧力有未逮,他的手机上虽然存着一些风帆战舰的资料,但想要这些人在短时间里打造出来几乎不可能。 不过,他也无需如此,只要能将两三百斤的火炮搬到首层甲板上就能制敌了,西域一带普遍干旱,也没有下雨妨碍火炮施放之虞。 这样的大船每艘能装载五百人,六艘也才三千,他想要增加船坞但并没有这么多工匠,最后只得作罢。 便道:“好吧,继续加紧制作” 第15章 咸海淼淼藏玄机,刺客魅魅现影踪(中) 律庆带着黑曜都回到城里时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不错,正是华灯初上时分。 与之前的亦纳勒术一样,他也没有在城里施行宵禁,任凭居民自由地在城内任何时候行走。 不过城门显然有开合之时。 为了不造成不好的影响,他还是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了城门。 城内人潮涌动,律庆藏在一百黑曜都里,他们装束一样,当其藏在里面时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律庆确实怕死,当然不是直面生死的那种,而是心有不甘。 这座城市还是一座以伊教徒为主,佛教徒、祆教徒、景教徒兼而有之的城市,拿下它前,不知有多少军民的家眷死于战火,虽然之后并未造成多大影响,但为了防患于未然,他不得不为之。 不过,他那在此时高得过分的身材还是将他暴露了,自从得到哈扎拉山的部众后,他也挑选了一匹肩高在一米六,高大雄健的古尔马,于是他的身形便更为突出了。 不过,为了不让城内的人认出自己,他们入城后便将头盔上的面罩拉了下来,于是一眼看去所有人几乎都差不多,为了万无一失,他还让几个身材较高的黑曜都一直待在自己身边。 不过,在这世上,想要长到一米八以上并不容易,于是乎,他还是露了出来。 穿过繁华的商业街后很快就来到了内城,也就是以前亦纳勒术的汗府所在,这里人烟少一些,以前这周围住的都是城内的贵族,眼下相当一部分都被律庆的将领们、官员们占据了,只有少数商人还住在这里。 甫一抵达这里,内城四座由宣礼塔改成的各种宗教的高塔便跃入眼帘。 众人很快便抵达了汗府大门前,律庆正要下马,只听得一声清啸,然后自己的铁盔叮当作响,他完全感觉得到自己后脑勺被撞击后的痛楚,不过此时已经心知不妙,赶紧下了马。 再看时,只见一支弩箭正好落在地上。 大门口显然也有值守的士兵,见状赶紧跑了过来。 “莫慌,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律庆低声喝道。 他捡起弩箭,仔细端详了一下,并未从上面看出端倪。 然后回忆着刚才骑在马上的方向,朝着反方向看去,那里有三座宅邸,都是两层的,如果有人想发箭刺杀他的话,必定是在三座宅邸的二楼上方可。 他不动声色回到府邸。 期间,他还若无其事地到后院与自己的几个孩子玩了一会儿,直到霍斯都的声音传来这才放下孩子回到中院自己的书房。 “如何?” “大汗,三座府邸都有可能,正中那座是萧捕奴的宅子,左边的是刘符离的,右边的是来自花拉子模的大商人和罗斯” “按照弩箭弹道来看,应该是从萧捕奴的宅子二楼射出来的” “继续” “萧捕奴是我国大将,一直以来对大汗忠心耿耿,显然不是他干的,很显然,是有人混入萧捕奴府邸,然后趁着院子里的人不注意窜到二楼,然后进行了刺杀” “为何证据?” “大汗,汗府周围的府邸只有一座围墙,还多半只有一丈高,身手矫健者能轻易进入,萧捕奴的府邸是一座波斯风格的三进院落,大门开在前面,对着汗府的是后门,很少开启” “时下正是府里诸人吃饭的时候,后院几乎无人,故此此人才能潜到那里,刺客自然可以从刘符离、和罗斯的府邸后院二楼进行刺杀,但他显然是想牵连萧捕奴” “这种弩箭是西域一带常见的弩箭,按照大汗之前的说法,应该是大唐时代被俘的唐军传入的,但时下使用者不多,也没有哪个势力将其当成制式武器,只有我们黑曜都拥有,但从距离、弩箭的大小来看,发射弩箭的应该不是我们使用的小弩” “我们的小弩考虑到携带方便,射程只有二十米,这种弩箭显然是一张强弩,萧捕奴的后院二楼距离这里还有百米左右,我们的小弩显然无法达到” “继续” “这种弩箭在时下西域一带的商人护卫中很常见,既然是护卫,显然很少有能够拉动强弓者,于是弩箭便成了绝佳的替代品” “当然了,这并不能说明就是和罗斯干的,商人们的护卫除了少数都是临时工,余者则是在商队出行时临时召集的,什么人都有可能” “我等立即包围了萧捕奴的府邸,并进入府里搜索,大汗请放心,我们只是说有人从他们方向向汗府胡乱射箭,便进来查个究竟,萧捕奴将军也不以为意,还带着我们搜查,但依旧一无所获” “刘符离和和罗斯的府邸也是如此,不过从他们两家施射几乎没有可能,除非弩箭能够转弯” 律庆不置可否。 霍斯都问道:“大汗,要不要全城戒严......” 律庆白了他一眼,“毡德城有百万人口,如何搜索?算了,暗中查访就是,看来,此人并不是从萧捕奴正门进来的,而是从围墙上攀越而过,细细查看,看看有没有攀爬的痕迹,每一寸也不要放过” “若是有痕迹,则在附近查访有没有可疑的人,对了,此人实施刺杀后肯定还是从围墙处跑掉了,必定留下痕迹” “周围也有民居,细细查访就是” “是” ...... 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这一晚律庆显然是辗转难眠。 次日一早,等他昏昏沉沉来到书房时,霍斯都已经静候多时了。 “哦?有结果了” “大汗,这厮显然早有预谋,十分狡猾,围墙上的痕迹竟有七八处之多,除了面向汗府这一面,其余三面都有痕迹,很显然,他是在混淆视听,可气的是,这三面都有商铺,当时人烟众多......” “汗府围墙上也有人值守的,难道就没有人发现出什么?” “大汗,此事职部也考虑过,不过我们的人都是三班倒,换班时并不一定面向外面,何况我们换班的时间是固定的,此人显然潜伏多时,多半早就发现了我们换班的时间” “那你接下来......” “大汗,我准备采取打草惊蛇之计” “哦?” “时下城门还未打开,我已通知守城将领,暂时不开门,然后让人挨家挨户通知,就说昨夜有人将弩箭射到汗府,造成大汗家眷的困扰,便让拥有弓弩者全部交到我们这里” “此时藏在城里的刺客必定惊慌失措,肯定会伺机逃跑,于是我等就有了机会” “那就是要施行禁街喽?” “不错” 律庆闭上眼睛想了想,“昨夜在城墙上值守的士兵有没有什么发现?” “没有” “算了,按照正常时间打开城门,不要施行禁街,此事暗中留意就是” “是” 后来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 这一日,六艘新船经过试航后满载各式货物从阿拉尔港出发了。 这种船只若是装人的话可以装载五百人,若是装物资的话,总容量可以达到六千石,大约相当于后世的三百吨,若是用马车来装的话,需要三百辆大车、六百匹健壮的驼马,若是使用骆驼的话,则需要两千头健壮的公驼方可。 这还是一艘船只的运量,六艘的话更为惊人。 这就是水运的能耐了,而且这种船只只需要三十个人就能开动,其中水手十人就可以了,剩下二十人都是桨手,耗费便更少了。 泰尔梅兹以下直到咸海的阿姆河流速平缓,常年除了西风较大,余者就是冬季的东北风、北风了,几乎没有因为狂风倾覆之虞。 花拉子模人的船只载量只有此船的三分之一,且只有一面纵帆,此船则有三面,从咸海往南可以利用西风侧风,抵达花拉子模后则可利用西风顺风,船速也很快,晚上也可以行驶,每日速度达到了三百里。 此去泰尔梅兹,路程接近两千里,若是走陆路的话,每日能行走四十里就不错了,加上中途停歇,最快也要一个半月方能抵达。 但若是走水路,六七日也就到了,可见水运的便利。 居努斯站在船头,静等着开船。 这一次,船上除了装载运到泰尔梅兹进而转运到班城、塔里寒、哈扎拉的粮草、军械,还有不少时下风靡花拉子模的铁皮炉子、煤饼,当然了,从北境得来的优质皮子、蜂蜜也在其中。 至于铁料,则需要花拉子模的商人自己前往阿拉尔港装运。 “呜......” 船只开动了,六艘大船先后驶离了码头,然后以两艘为一排,一共三排,踏着咸海的碧波开始南面的花拉子模驶去。 六艘大船的纵帆都张的满满的,并与西风形成了一个合适的夹角,花拉子模人的风帆技术显然来自阿拉伯人,如何捕捉、利用风向的技术也是驾轻就熟。 船上除了几个被律庆俘虏的水手,还有一百黑曜都,分别安置在六艘船上,每艘船十余人,加上一些雇来划桨的,加起来不超过一百五十人。 黑曜都显然不是侦骑,而是炮兵。 不错,每艘大船的首层甲板上已经布置了五门火炮,二三百斤不等,前后各一门,两侧各两门,他们已经在咸海人少处演练过多次,也是驾轻就熟了。 平时火炮自然都被油布盖着,让人看不出究竟,还以为是堆放的货物。 这些炮兵自然不会闲着,时下正跟着花拉子模水手学着操帆、掌舵。 没几日,船只便驶入了花拉子模绿洲最北面的城镇昆格勒,并在附近港口停了下来。 第16章 咸海淼淼藏玄机,刺客魅魅现影踪(下) 他们的船只甫一出现,立即涌上来一大群人。 都是奔着铁皮炉子和煤球来的,这两样东西霎时就被抢光了,剩下的原本最为紧俏的珍贵皮子、蜂蜜等倒是卖了三日才卖完。 按照花拉子模的规定,船只停留港口一天就要缴纳停泊税,故此,居努斯也只能暗暗叫苦。 不过,他仔细一算,铁皮炉子的利润是一倍,煤饼的利润是两倍,皮子、蜂蜜的利润也在一倍以上,这一趟也算是赚得盆满钵满,便释然了。 船队继续南行,没多久便抵达了花拉子模绿洲南侧的大门的里安城(达尔甘阿塔),这是一座横跨阿姆河两岸的要塞城池,也是花拉子模前出河中的大本营,城池规模颇大,两岸还有桥梁相连,由于再往南北都是绵延不绝的大沙漠,此地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居努斯的长子居延海仔细观察着两岸,不久前,他也秘密加入了黑曜都,还在整个冬季接受了培训。 “父亲” “哦?” “只要拿下了此城,若是从南面进攻花拉子模的话,其南面门户就洞开了” “哪有那么容易,难道你没有看到,南北两座要塞已经相当于两座县城了,每处能驻兵三到五千,其城墙高度、厚度与玉龙杰赤毫无二致,无非是小一些罢了” “敌人若是从沙漠里来,抵达这里时肯定是精疲力尽,还不能携带太多的粮草,只要守住两座城池便能一劳永逸” “若是从水上来呢?” “同样要面临两座城堡的夹攻” “可我们还有火炮” “就那些小炮?绝无可能,城池的城墙厚达几丈,如何攻得破?还有,由于靠近阿姆河,两座城堡周围都有护城河,更是难上加难” “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先攻下玉龙杰赤,然后迫降该城喽” 居努斯摇摇头。 “大汗显然有了定计,我等就不用太过理会” 船队继续蜿蜒向东驶去,走到一处两岸沙丘耸峙地方时,居延海顿时眼睛一亮。 眼下是春季,河面颇宽,但也是阿姆河最窄的地方之一了,最多只有两百米,若是到了枯水季节,就会缩为五十米。 “这里距离的里安城只有十里,若是在秋冬季节封住这处河面,然后猛然放水,岂不是将的里安城淹了?” 便将想法告诉居努斯,后者瞪了他一眼,“大汗岂是那种为了胜利不择手段之人?只要拿下了玉龙杰赤,整个花拉子模绿洲都会不战而降” 居延海只得悻悻作罢。 一日后船队抵达了穆国城(查尔朱或土库曼纳巴德),原本两岸的港口都控制在花拉子模人手里,时下则一分为二,南岸的主港还是属于花拉子模的,北岸的副港却已经被律庆控制了。 这座港口实际上就是后世乌兹别克斯坦卡拉库尔州的卡拉巴港。 在用上土法水泥后,这座港口的规模已经不亚于穆国城港了。 穆国城连接着南面沙漠深处的木鹿城(马雷),以及西侧的的里安港,地理位置异常重要。 如此重要的地方,律庆显然早有准备。 船队在卡拉巴港停了下来,然后从上面卸下来十门五百斤重的火炮,有了这些火炮,花拉子模人无论是从西边绿洲过来,还是从呼罗珊的木鹿城过来都是徒唤奈何。 当然了,火炮对于时下的西域世界来说还是秘密武器,安置在码头上后都盖得严严实实。 船队在这里停留了一日,又从卡拉巴港装上了一些粮草等物资,然后继续向东驶去,一日便抵达了泰尔梅兹港。 泰尔梅兹城虽然送给了塔吉克人,但南北两座港口显然依旧掌握在律庆手里,在南港靠岸后,便只能用马车将物资运到班城、塔里寒和哈扎拉了。 南港俨然成了一座小城,城里有大型仓库,城外还有占地颇广的马场。 事到如今,居努斯已经不用亲自前往哈扎拉去购买马匹和古尔白玉了,已经买好的白玉和马匹都放在这里。 只见一些人在船上忙乎起来。 这些船只的船舱颇大,在首层甲板下面,原本只有一个只容一人进出的舱门,眼下却扩大了许多,上下的楼梯也改成斜坡面。 来到船上的人显然是南港的木匠,他们忙乎一整日后六艘大船就完全变了模样,舱室变成了一个个隔间,每个隔间前面还有一个木槽,每艘船一共有一百个这样的隔间。 一匹匹阉割好、驯养好的古尔马被赶上了船只,然后都被固定在每个隔间里,饿了、渴了便可在前面的木槽里吃草、喝水,累了也可倒下来睡觉。 往后走一直到的里安城并没有顺风可用,但到了的里安以后便可以利用西风侧风了,再加上顺流和划桨,速度也不慢,十日就能抵达咸海北岸的阿拉尔港了。 利用这样的方式来运马显然风险很大,马匹都是在野外闹腾惯了的,骤然被圈养起来,便很容易生病,都挤在一起,一匹马病了,显然会连累其它马匹。 如果用渡船慢慢将其运到北岸,然后经陆路赶到吉扎克显然要好得多,但律庆还是力排众议这么干了。 自那以后,所有古尔马的运输都是在水上完成的,不但如此,昭苏马、阿哈尔捷金马以及各种混血马都时不时放到船上封闭一段时间,谁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当然了,船上显然配备了兽医,船上的人对于船舱也不时在清扫。 到了这里,父子俩就用分开了,居努斯押着马匹经水路返回阿拉尔港,居延海则在北岸港口押着装着古尔冷玉的驼队经克孜勒苏河前往喀什噶尔。 虽然时下穆罕默德三世已经拒绝了辽军入驻,不过他显然不会拒绝生意,按照律庆的安排,这些古尔冷玉依旧会送到那里加工成西夏人喜好的各种佛件,然后再经于阗国运到沙州。 一百匹骆驼,三十名骑兵,居延海带领他们朝着东北方向蜿蜒奔去。 之所以还带上了三十名骑兵,不是因为如今盘踞在克孜勒苏河河谷的阿赖山葛逻禄部,也不是因为该部的首领已经变成了以前在纳伦盆地游牧的黑姓突骑施副汗拔延塔黑,而是那里新近出现了一股马贼。 港口里自然有述律部的驻军,这条路居延海做过几次,都是驾轻就熟,虽然对前面可能出现的马贼有些忐忑,但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去路。 而对于拔延塔黑来说,他们部落里的一些物资,比如箭羽、皮子、玉石也要发卖,若是不让述律部前往喀什噶尔,后果显然是严重的,故此,虽然两家明显有仇,但都大致上保持了体面。 这趟旅程比水路就要慢许多了,从水路贩运古尔马,每年可以走四趟,但这样的白玉道路则需要一个月之久,每年也只能走两趟。 后来律庆便有了主意。 “加工中上等白玉,反正时下河西在大旱之后民生凋敝,买得起白玉佛件的只有中上等人士” 这样的话利润显然保住了,又不需要太多的骆驼运载。 十日后,商队抵达了拔延塔黑的老巢,后世克孜勒苏河北岸的盖尔姆城,此时当然只是一座木寨。 果然,抵达这里后拔延塔黑并没有难为他们,还将自己部落的皮子、玉石等物卖给了居延海,后者显然也预料到了此事,空出来了一些骆驼,在这里歇息一日后便继续往东走去。 走到萨利塔什绿洲附近时众人顿时紧张起来,这处绿洲东西横亘两百里,南北宽约四十里,荒漠、绿洲交织,从阿赖山、葱岭流下来的河水在此汇聚,以前大唐曾在这里修建了三座戍堡,上次萧罗汉等人遇袭的便是最东侧的那座。 走到这里时天色已晚,众人便将骆驼赶上了最西侧的那座戍堡,准备歇息一晚后再出发。 半夜时分,居延海被叫醒了。 此时被叫醒显然没有好事。 居延海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 “马贼来了?” “应该是” “有多少人?” “不下一百” 居延海顿时放下心来。 “慌什么,依托断垣残壁用弓箭射击!” 令他们意外的是,马贼竟然越聚越多,最后竟达到了三百人之多! “娘的!” 居延海骂道。 “这他妈那里是马贼,分明是部落!” 不过,他们既然敢走这条路,也不是全无准备,眼看情形危急,便将随身携带的火药包用上了,一阵轰炸之后,马贼只得悻悻地败走了。 次日一早,居延海下山查看,一眼看去,被炸死的马贼都是附近山上牧户打扮,但装备显然整齐得多,略略查看一番后便让人挖一个坑将他们埋起来。 述律部的人做事还是十分讲究的,既然这里是商道,就不想让这些人暴尸荒野。 驼队里还有居努斯商队里的驼夫,挖坑这样的粗重活计自然由他们来完成。 当然了,死掉的马贼身上的财物都便宜这些驼夫了,居延海等人站在坑边看着他们将一具具尸体扔进大坑。 “咦......” 居延海突然叫了一声,驼夫便停了下来。 居延海一咬牙跳了下去,然后将一个物件捡了起来,又指着一具尸体说道:“将此人捞起来” 那物件儿竟然是一具短弩! 等驼夫将那人捞上来时,居延海又仔细搜索了一下,果然又搜出了两根弩箭。 再看时,只见这具短弩形状十分奇怪,一般来说,弩身上的箭槽应该是平直的,但这具却是带有一些轻微的弧形,弩箭也是如此,若是不仔细观察的话绝对不会发觉。 居延海既然是黑曜都的人,身上也携带着短弩,只有一尺长,十分轻便,总重不过三斤,还可以藏于怀里。 他将弩箭按在弩槽上,放上一支弩箭,对准前面的戍堡扣动了悬刀。 奇怪的是,以他半年黑曜都的训练,不到三十米的距离是没有理由射不准目标的,但结果却是大相径庭。 弩箭至少偏了一丈! 这就令人匪夷所思了,此事若是传出去,他还有什么脸面自称黑曜都? 不过,他的脸上并没有显出羞赧之色,而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赶紧又翻开了那具尸体的衣袖,顿时完全明白了。 第17章 银鞍都横空出世,泰州城喜迎贵客 律庆接到居延海的消息时已经是夏季了。 他看着手中的特异弩箭陷入了沉思,半晌将其递给了霍斯都。 霍斯都说道:“大汗,此弩我等已经试过了,现在看来,我们之前的判断显然是错的” “说来听听” “这种弩箭竟然能转弯,也就是说,若是从刘符离或者和罗斯府邸后院二楼发射的话,也能达到直射一样的效果,不过这显然要长时间练习方可” “还有呢?” “按照居延海送回来的讯息,拥有这种弩箭的马贼只有一人,而且此人手腕上纹有卍字符号” “祆教徒?” “也不尽是,按照职部的了解,只有拥有一定身份的祆教徒才能拥有卍字符号,比如教主、副教主、五大使者的亲信弟子,但此人手腕上的符号之外还有另外的印记” “蛇缠短剑?” “不错,不过这却是阿萨辛派的符号,怎会两种符号放在一起?阿萨辛派虽然以暗杀闻名,但毕竟是伊教派别,而就是伊教的出现才让祆教彻底式微,按说两派应该不共戴天才是” 律庆冷笑道:“以前陛下的黑奴太监总管阿卜杜拉,以及大量扮成伊教徒身份、实际上是祆教徒的毡德城居民,两派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媾和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他们为什么要刺杀大汗?” “很简单,我是景教徒,而这两派为了取大辽而代之早就布局已久,我部的横空出世显然打破了他们的幻想,自然急于除之而后快” “那他们为何先刺杀了西喀喇汗国的哈桑?” “很简单,若是花拉子模人彻底占据河中,我估计他们是不会找摩诃末的麻烦的,但反而是我占据了那里,而且哈桑一向对我服帖,岂有不行刺于他的?” “咳咳,大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不是祆教徒的副汗、妙水使者都在阿赖山葛逻禄部,刺客也多半出自那里?” “有可能,但多半不大可能,或者阿赖山葛逻禄部只是为其提供了便利,真正实施刺杀的还是阿萨辛派的刺客,随着毡德城、讹答剌、塔什干、河中先后落于我手,伊教世界显然对我部恨之入骨” “阿萨辛派此时再出手就合情合理了” “大汗,您是不是还担心那句话?” “哪句话?” “祆教的清心使者丹纳被我们救回来后说的那句话,若是光明使者杀死了祆教高层就自动失去了光明使者的身份?也会失去广大祆教徒的支持?” 律庆沉默起来,他倒是不怕失去了光明使者的身份,而是深知时下隐藏在西域的祆教徒的真实实力有多庞大,或许他们的人数远没有伊教徒多,但却大多藏在暗处,有不少还在自己的军队里,若是冒然行事,确实有不少隐患。 故此,在得知马贼极有可能与阿赖山葛逻禄部有关后他并没有下达攻击该部的命令,杀死拔延塔黑、副教主容易,若是惹恼了广大祆教徒那就不妙了。 “该死的暗黑隐修!” 他不禁在心内暗骂。 不过,面对着这种奇葩的修习方式,他至少在目前还是无可奈何。 半晌,他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将李文膺叫过来” 没多久李文膺匆匆赶来了。 “骑枪就此作罢” “大汗,我们已经制作出一批了,正要发下去让火云都习练呢” “罢了,想要炼出黑云都那种枪法,至少需要两年时间,这样” “依旧使用骑刀,不过需要加上一个武器” 说着他便将那具短弩拿了出来。 “专门抽调出一批木匠,让其专心制作短弩,与黑云都的一模一样,射程在二十米以内便可” “这样的话对战时左手持弩,右手持刀,在面对蒙古骑兵时,若是敌骑来得快,便用骑刀格挡,你打不赢敌人,挡一下总行吧” “然后抽冷子近距离给敌人来一支弩箭,蒙古骑兵虽然强悍,但普遍没有着甲,有的也是一些皮甲,弩箭在短距离必定能穿透” “何况,弩箭习练起来也比刀枪容易得多” “库存的黑曜都专用弩箭还有一些,全部发放下去,让火云都中的佼佼者先开始习练起来,三个月后再将技法汇总、固定下来,此时短弩应该大量制作出来了,便按此法习练” 霍斯都问道:“火云都人人都要习练?” “不错,于是他们远程抛射,中程平射,近程弩射,真练成了,效果绝对不亚于黑云都!” “那干脆将火云都一分为二,全部习练实在有些不妥,一半悟性较好者专门习练骑刀与短弩配合之技,加上黑云都,足以对付蒙古人了” “剩余的继续按照以前模样练习,也就是蒙古人对我们有些威胁,余者皆不足为惧” 律庆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时下我们有三千黑云都,四万火云都,全部习练起来确实不易,打造短弩也不易” “这样,将作为机动力量的两万火云都先装备、习练起来,嗯,我们都是契丹人,以前,五代之际,大辽尚未取得燕云十六州时,北方各个藩镇对于流落到汉地的契丹骑兵十分热衷” “纷纷以各种手段将其笼络麾下,契丹人尚白,他们都是白衣白甲,再加上白马,甫一见到,便直呼‘契丹银鞍直’来了,便纷纷躲避不迭” “时下黑云都皆是黑衣黑甲黑马,火云都则是红衣红甲红马,干脆将这两万人改成白衣白甲白马,我观无论是昭苏马、古尔马还是阿哈尔捷金马中都有不少高大健壮的白马,搜集一批,让其配上” “若还是不够,便将白中带斑点的暂时配上,今后,该部便以‘银鞍都’称呼” 他越说越兴奋。 “假以时日,三千黑云都,两万银鞍都机动,两万火云都则作为侧翼、游骑以及后备力量存在,必将无敌于天下!” “另” “从今日起,在吉扎克、泰州城设置两处专门的马场,时下我部牧户接近十五万户,每户养育马匹都在五匹左右,这就是七十五万匹,不过合用的的战马只有两成,这也是十五万匹了” “再打个折扣,十万匹总是有的,虽然这些马匹普遍耐寒,但终究与蒙古人的马匹有些差距,这样,将古尔马、姑苏马中最耐寒者拉到泰州城培育,今后进军漠北时便用这些马匹” “将耐热、耐寒兼具的拉到吉扎克培育,今后进军波斯、古尔甚至印度地区便用这些马匹” “马匹两年都成熟了,在驯化一年便能成为合用的战马了” “此事便由长史麾下录牧事参军负责” ...... 律庆再次来到了泰州城。 如他所料,成吉思汗在夏季对林中诸部展开了攻势,加上他此前派遣慕容归藏前往诸部联络,秃麻、豁里、斡亦剌三部有不少提前逃跑了,并越过了辖嘎斯人的领地一路跑到了额尔齐斯河流域! 律庆的名声他们显然也有所耳闻,加上律庆早有准备,他们顿时在额尔齐斯河北岸安顿下来。 三部的大汗显然没有过来,不过秃麻部的首领是一个叫做拓跋骨力干的汉子,他是秃麻部的小汗,以往在诸部中也小有名气,各部便推他为首。 三部加起来也有五千余帐,估计在半路的还有不少,律庆得知后赶紧来到泰州城与此人会面。 所谓秃麻,显然就是拓跋,西迁的鲜卑部落后裔。 “你等安心在北岸游牧,本汗已经与成吉思汗结成了同盟,他是不会来攻击你们的” “你们放心,本汗除了在贵部招募一千少年勇士,便没有其它的赋役了” “真的?” “你已经来此有一段时间了,想必也向钦察人、康里人询问过,是不是真的恐怕早就知道了” “贵部真是契丹部落?” “这还有假?对了,本汗听说你们是鲜卑后裔?可知契丹人也是鲜卑的一部?” 骨力干此时才完全相信了,他们之间的对话都是用的本族语言,虽然有些磕磕绊绊,但大体意思都听得明白。 律庆趁热打铁,“你们也见到了这座大城,今后但凡箭羽、兽皮、马匹以及多余的牛羊都可以弄到这里来交易,本汗一向童叟无欺,附近的牧户都是知道的” 骨力干点点头,“多谢大汗,不过......” “不过什么?” “大汗,我的妹妹嫁给了辖嘎斯部的大汗,蒙古人如此强势,该部多半也避免不了,不过大汗麾下已经有不少牧户了,也不知这里载不载得下” “哈哈哈” 律庆大笑起来。 泰州城以北,后世库斯塔纳到鄂木斯克一带,草场面积至少还有十万平方公里,而辖嘎斯人所在的图瓦盆地的草场面积最多也不过如此,哪有装不下的? “本汗的空闲牧场还多的是,你就放心好了,还请你给辖嘎斯大汗递个话,万一有所不测,赶紧前来,本汗大大的欢迎!” 话虽如此,他还是将赵无忌叫了过来。 “塔吉克人都是半牧半农,时下他们完全占据了阿姆河上游北岸的几处绿洲,大量的牧户都改成了农户,顿时将牧场空了出来,嗯,将五千钦察、康里牧户征集起来,迁往那里” “为让他们安心,每户前往时将牲畜全部卖给我们,只留下马匹、骆驼、帐篷等物资,沿途便可以用钱财购买粮食吃喝,晓谕各处,不得随意欺辱彼等,违者严惩” “然后在塔吉克、突厥斯坦山附近购买牛羊,最后以优惠价格卖给这些人,总而言之,他们在北境卖掉牛羊获得的钱财不但足以支撑其赶到阿姆河上游北岸,抵达后除掉购买牛羊的钱财还要有剩余” “万一有缺口,就由吉扎克暂时补上” “大汗,如此一来又要联络塔吉克部落,五千户抵达,彼等必会生疑,何况钦察人、康里人肯定也是不愿意前往的,在钦察大草原过得好好的,谁愿意长途迁徙啊” 律庆想了想,“那就让律忽里带着七千户契丹部落全部迁过去,然后将其安置在阿姆河上游两岸,上次战事后,泰尔梅兹、班城、塔里寒附近的牧户损失不少,算了,塔里寒已经被葱岭葛逻禄人占据” “那就迁到班城附近以及泰尔梅兹北面铁门关附近的牧场” “是” 第18章 古尔国突生变故,乌古斯来势汹汹(1) 赵无忌说道:“契丹部落为我部贡献颇大,原本在金山南麓过的好好的,又要迁徙,还是迁徙到遥远的阿姆河流域,就算他们是本族之人,恐怕......” 律庆点点头,“这样,该部落所需牛羊都由我部提供,只身前往就是了,他们有七千户,每户给一百枚金币,足以让其沿途购买食物并顺利抵达阿姆河流域了” “一百枚?!” 赵无忌瞪大了双眼。 “大汗,这就是七十万枚了,我部也吃不消啊” 律庆摇摇头,“不止如此,霍斯都” “职部在” “你通知律忽里前来泰州城一趟,就说我要与其结拜为兄弟” 赵无忌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律庆笑道:“钱嘛,就是用来花的,这些个阿堵物既不能吃,也不能喝,藏得严严实实又如何?” “七千帐契丹人,四千帐迁到班城,这样的话,我等就在原古尔国北部牢牢打下一颗钉子,加上驻扎在那里的三千骑,便能与哈扎拉遥相呼应了” “三千帐迁到史国城与泰尔梅兹之间的山地草原上,虽然我等为了抗衡河中一带的伊教徒,放任塔吉克祆教徒进入那里,但万事没有绝对,总要有再平衡之策” “三千帐迁到那里后便在塔吉克人中间嵌入一颗钉子,便能起到同样的作用” “不但如此,等他们进入铁门关后便扩建此城,在里面修建学校,让契丹子弟入校学习,进入班城的同样如此,同时在铁门关、班城兴建教堂、佛寺,让雅各布抽调教士前往,僧人则从苦盏城抽调” 半个月后,律忽里来了。 “大汗,要我等迁徙,您一句话就是了,何须巴巴地将我叫来?” 律庆有些感动,笑道:“本汗还是疏忽了你们,你们的忠心我是知道的,但我也不能毫无说法地任意驱使你等” “这样,估计你已经听传讯的黑曜都讲过了,每户一百枚金币,我估计沿途花上一二十枚就够了” “牛羊马匹,等你们迁到后已经准备好了,我与塔吉克大汗有约定,让其分出部分来给你们,我已经让其占据了他们几百年来梦寐以求的史国城、那黑沙布,还占据了阿姆河上游所有地区,总要有些贡献吧” “他们的马匹也属寻常,在泰尔梅兹南岸港口还有我从哈扎拉买来的古尔马,这样,每十户一匹公马,每户一匹母马,再加上塔吉克人提供的突厥马,估计也够了” “迁过去后你驻扎在班城,我估计你们手里至少还有七八十枚金币,便可以多娶一个妻子,你们的任务就是多生孩子,多养古尔马” “这一带,包括所有突厥语族部落中,古尔汗至高无上,我准备与你结拜,今后你就是古尔汗” “不可!” 律忽里跪下了。 “大汗,我本是奴隶,幸亏被大汗从克烈人手里救出来,古尔汗,克烈人、粘八葛人里也有汗族子弟自称古尔汗,最终闹得上下不和,以前,粘八葛部太阳汗便与古尔汗纠缠不休,最终导致其实力大幅削弱” “我部虽然十分强大,但有粘八葛部教训在前,还请大汗收回此话!” 律庆想了想,说道:“你既然执意如此,那么就这样” “契丹人起源于潢水一带,本族语言是西拉木伦,为了让我族之人记住祖先的根本之地,你从现在开始就是西拉木伦汗” 律忽里这才接受了。 两人在铁米尔山,也就是泰州城南面以前钦察铁米尔部的铁山,现在已经成了泰州城的祭祀场所,在这里律庆与律忽里举行了结拜仪式,宰杀了青牛白马,并折箭为誓,正式册封他为西拉木伦汗。 “兄长” 律忽里年纪大一些,律庆便称他为兄。 “你到了班城后,同时兼任该城的镇守使,将部族紧紧围绕城池布置,那里已经有了三千骑,再加上你的四千骑,足以拱卫古尔北部了” “在南方的哈扎拉巴米扬还有萧罗汉的五千骑,也足以应付哈扎拉山以北之事了” “班城附近还有一些普什图人,抵达后要殷勤折节下交,不错,他们都是伊教徒,但佛教的影响依旧存在,加上本汗的影响,我估计再过个十年便会有更多的人重新皈依佛教、景教” “于是,你就能与萧罗汉一北一南将东西长约两千里,南北宽约五百里的哈扎拉山以北之地牢牢控制下来” “在大的事情上,你还是要听萧罗汉的,他毕竟是汗府的司马” 多日后,大海子附近的七千户契丹人开始迁徙了,有了一百枚金币,他们全家老少都只携带了马匹、帐篷等物资,然后开始向南转移,为防不测,律庆还是让他们经钦察草原杰兹卡兹附近南下,然后沿着锡尔河流域向南。 日月如梭,斗转星移,等他们抵达新的牧场时已经是秋季了。 为了配合他们的迁徙,律庆再次来到了吉扎克。 得知牧户们全部安顿下来后,他正要离开,却又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消息是时下驻扎在巴米扬的萧罗汉传来的。 “大汗,古尔国巨变!” “哦?” “自从发生喀布尔之战后,古尔国国力大损 ,古尔汗族本就是外来的突厥奴骑兵,顿时引起了国内占据主导地位的普什图人的不满,如果光是普什图人不满还好,不过随着占据赫拉特的乌古斯人突然攻入坎大哈,形势顿时为之一变” “乌古斯人占据赫拉特后,便窥见了古尔国的虚实,原本古尔苏丹是想将艾柏克及其部族调往坎大哈的,由于我部的介入,坎大哈的防卫一直没有得到加强” “还有,喀布尔之战时,古尔苏丹将苏莱曼山的卑路支人全部调来了,结果大败而归,卑路支人抢劫成性,付出了几乎一半牧户的代价却一无所获,岂会甘心?” “便假意要返回苏莱曼山去,最后却乘虚攻下了坎大哈,将其洗劫一空后逃离了坎大哈,回到了苏莱曼山中的老巢奎达” “此时古尔人还在德里附近与印度人纠缠不休,无力派兵回援,加兹尼的古尔苏丹同样也无兵可派,只能坐视卑路支人逍遥自在” “一旁的乌古斯人此时拥有四万部族骑兵,顿时乘虚进入坎大哈,然后北上攻击加兹尼,竟然一下就攻陷了......” “哦?” “大汗,是这样的,古尔人时常劫掠印度河流域,并俘获了大量的信德人、旁遮普人,让其在加兹尼附近务农、做工,信德人、旁遮普人显然对他们深痛恶极,就在乌古斯人进抵加兹尼时,这些信德人、旁遮普人纷纷起来响应” “加上城内的信德、旁遮普匠奴策应,便只花了三天时间就将城堡攻陷,不过苏丹还是在城堡合围之前带着几千骑逃到了喀布尔” “乌古斯人连续占据坎大哈、加兹尼后信心大增,此时,原本在波斯苟延残喘的乌古斯人也大量进入赫拉特,得知此事后乌古斯人又从那里抽调来了大量的部族骑兵” “准备顺势将喀布尔攻下,他们经过哈扎拉山时一路烧杀劫掠,让哈扎拉部损失惨重,萧司马让我回来禀报,因为之前乌古斯人与我部订有盟约,萧司马也不敢随意出击” “还有,随着乌古斯人的到来,哈扎拉内部似乎也有些动摇” 律庆听了不禁皱起了眉头。 半晌,他对来人说道:“暂时按兵不动,如果他们攻击巴米扬,就坚决反击之!” “让萧罗汉暗中联络喀布尔的沙姆斯,让其坚持住,我部大队人马即将赶来” 一旁的霍斯都说道:“这么说我部要支持古尔人?何不让他们大战一场,然后再坐收渔利?” 律庆摇摇头,“乌古斯人非同小可,塞尔柱以其建立了庞大的帝国,若是再复起,古尔地区就彻底变天了,他们可不是毫无章法的卑路支人,而是被花拉子模击败后逃到波斯南部的塞尔柱突厥人” “那?” “让沙姆斯守住喀布尔,让乌古斯人占据古尔国其它地区,彻底让古尔国分裂才是上策,传令下去,让驻扎在班城的三千骑立即南下巴米扬,加强那里的防御力量,本汗明日也出发前往那里” 这次带来了五千骑,包括三千火云都,两千初具雏形的银鞍都,正要要银鞍都在真正的战场上展示一下实力呢,可巧乌古斯人送上门来了。 “大汗,那我们要达到一个什么目的呢?” 律庆苦笑道:“乌古斯人人数众多,他们才是波斯地区突厥奴骑兵的主力,乌央乌央的,动辄就是几万骑,也不能等闲视之” “若是能在巴米扬附近击败之,挫其锐气,让其回到赫拉特、坎大哈、加兹尼就是目的,我相信这一次德里总督无论如何都要向喀布尔派兵了,我们只需要牵制住赫拉特方向过来的乌古斯人即可” “至于喀布尔附近的围城大军,就坐看他们与古尔人互相损耗吧” 十日后,他的五千骑进抵巴米扬东侧的恰里卡尔绿洲,这里竟然也出现了不少乌古斯骑兵,恰里卡尔经过了吉尔扎伊人的劫掠后刚刚有些起色又遭受此劫,当地人估计十不存一了。 律庆见状,一声令下后便将在内四处游荡的乌古斯人包围起来了。 没多久就歼灭了一千多乌古斯骑兵,律庆没有留俘虏,审讯过后将其全部杀死。 “大汗,接下来?” “就在这里驻扎下来” “不去巴米扬了?” “去哪里作甚,如果萧罗汉连巴米扬城也守不住,那本汗就高看他了” 第19章 古尔国突生变故,乌古斯来势汹汹(2) 夜半,先后来了两拨人。 一拨自然是萧罗汉派来的,一拨则是乌古斯人大汗阿尔普.塞尔柱派来的使者,阿尔普的意思是英雄,他的年纪与律庆相仿,之所以能从波斯南部一路杀到赫拉特,并取得眼下的显赫成绩,与他自称是塞尔柱帝国的创立者塞尔柱克的后裔有关。 阿尔普自称阿尔伯兹汗,意思是最高的汗,与古尔汗有些类似。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乌古斯奴骑兵的散漫程度,陆续进入赫拉特的乌古斯叛军(对于花拉子模来说)自从波斯开始,便是一路烧杀劫掠过来的。 从赫拉特到喀布尔的道路大致是沿着两条河流的,先是流经赫拉特的哈里河,接着便是巴米扬河。 而这两条河都在哈扎拉山(兴都库什山)南麓。 得到乌古斯主力正在攻打喀布尔的消息后,这些乌古斯骑兵便沿着这条路长驱直入,一路继续烧杀劫掠,这显然是阿尔普没有想到的。 律庆首先会见了萧罗汉派来报讯的黑曜都士兵。 “大汗,在巴米扬以西,还有一座大城,叫恰黑恰兰,原本是投靠古尔苏丹的马氏高昌后裔马德勤担任总督的,上次鞠氏、马氏、李氏被大汗击败后阚氏上位,但他只是囚禁了鞠兴宗,放了马德勤” “马德勤表面上对阚景泽臣服,暗地里却与赫拉特眉来眼去,不过他虽然早就皈依了伊教,还在乌古斯骑兵大量杀到时主动打开城门欢迎,乌古斯人却趁虚杀入,将恰黑恰兰城洗劫一空,马德勤一家也死在那里” “从恰黑恰兰开始往东,陆续还有几个城池,乌古斯骑兵便一路走一路攻城,已经连续攻陷了好几个原本都由哈扎拉人占据的城池,时下正在攻打沙希丹,此城位于巴米扬西边,两地相距不到百里” 律庆点点头,“乌古斯骑兵具体有多少人?” “原本有两万骑左右,时下应该还有一万五千骑左右,都是毫无纪律性的部族骑兵,他们沿途掳掠了大量的年轻女人,以及数量更多的牛羊牲畜、财物,几乎将沙希丹附近方圆几十里的地方都占满了,乌泱泱一大片” “这么说哈扎拉人损失不小?” “那倒不是,凡是有城池的地方只有哈扎拉贵族以及仆从、常备军及其家属入驻,大部分人口还是在哈扎拉山的草原上,城池里还有大量的伊教徒” “哦?乌古斯人就这样不问青红皂白杀光了?” “不错” “萧罗汉什么建议?” “萧司马建议,班城三千骑抵达后并未进城,而是驻扎在巴米扬河北岸,也就是那座闻名于世的大佛之下” “时下乌古斯人因为一连攻克了好几座城池,收获颇丰,对于沙希丹显然也是势在必得,虽然知道巴米扬也有驻军,但显然并不在乎,只在沙希丹东侧驻扎了少量兵力看守” “巴米扬北面有一条道路可以绕到沙希丹后面,萧司马建议大汗可以连夜进军巴米扬,然后驻守巴米扬,他则亲自带领五千骑向西急进......” “他想就以八千骑全歼这股乌古斯骑兵?” “是” “我有一个问题” “大汗请问” “乌古斯掳掠了这许多人口、牲畜和财物,为何不赶紧送到赫拉特,而是裹挟着继续向前?” “据我们抓获的俘虏供认,这股乌古斯骑兵的首领却是一个波斯人,他自称是塞尔柱帝国创建者塞尔柱克女婿的后裔,叫达乌德,赫拉特阿尔普是不可能让出来的,但自赫拉特向东一系列城市他都可以拥有” “这么说他们最终的目的地就是巴米扬?” “不错,他显然是想将这些人口、牲畜和财物都弄到巴米扬来” “这实在有些奇怪,既然想占据哈扎拉山南麓的一系列城堡,为何不占据一个就分兵驻守,反而洗劫一空?光占着一个巴米扬又有什么用?” “大汗,此事我们也问过,这条道路上的城堡除了赫拉特附近绿洲面积较大,余者都是在小块的绿洲上,他们根本看不上” “这么说他们想趁机攻占恰里卡尔绿洲?” “不错,然后以巴米扬、恰里卡尔为中心打造自己的独立王国,进而就有了北进班城和塔里寒的机会,于是就有可能与阿尔普分庭抗礼了” “哈扎拉部的部族骑兵动员起来没有?” “问题就出在这里,部落人口最多的鞠氏首领鞠兴宗被新任大汗阚景泽软禁后,留在草原上的鞠兴宗之弟鞠延宗虽然没有马上闹事,但对鞠兴宗也是爱理不理,加上马氏、李氏的部落,阚景泽实际上能够动员的也只有本部人马” “以及张氏的部族骑兵,加起来约莫万骑,但他们生怕鞠氏、马氏、李氏在背后掣肘,也不敢下山攻击乌古斯人” 律庆皱了皱眉头,“这么说鞠氏、李氏极有可能正在暗中与达乌德联络” “多半如此” 律庆心里暗叹。 “难怪哈扎拉人如此多的牧户最后还是在语言上、宗教上被阿富汗人同化了,难道华人在海外真的是一盘散沙?” 半晌,他又问道:“这么说赫拉特现在十分空虚?” “差不多,按照萧司马的判断,进攻坎大哈、加兹尼的乌古斯骑兵有三万,留守赫拉特的大约一万,乌古斯人都是抢劫惯了的,得知那三万骑接连攻下两座大城,岂有不馋眼的?” “便也出动了七千骑跟着达乌德部行动,也就是说,时下赫拉特城只有三千骑左右” 律庆顿时心里一动。 “赫拉特,时下阿富汗最大的城市,后来拖雷攻克此城后曾屠杀了一百多万人,显然有些夸大,但无论如何五六十万还是有的,其附近的绿洲面积确实能养活至少十万户农户” “后来的帖木儿帝国便以此城为首都,大明帝国还派遣了庞大的使团前来联络,个中有详细描述,富裕的城堡,众多的人口都有记载” “不过若真是攻占了此城,便与乌古斯人结了仇,届时彼等就不会攻打喀布尔了,反而会过来攻打巴米扬!” 便问道:“古尔国德里总督可有派出援兵前来?” “派了,不过只有一万骑,时下围攻喀布尔的乌古斯以及仆从军总数依旧有三万之多,这万骑便停在东边的贾拉拉巴德不敢动” 律庆的头不禁大了起来。 半晌,他说道:“你且先退下” 他又接见了阿尔普的使者。 一个身穿传统波斯服饰,四十左右,彬彬有礼,略有些富态的汉子,一看就不是厮杀汉,而是一个文官。 “尊敬的扎兀惕汗,我是阿尔伯兹汗的使者莫尔克” “莫尔克?” 律庆心里一动。 “不错,大汗也听说过这个名字?不错,我就是塞尔柱帝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大维齐尔莫尔克的四世孙” “你是波斯人? “正是,现在是阿尔伯兹汗的全权代表,也是他的小维齐尔” 大维齐尔,类似于宰相,小维齐尔则类似于国务秘书。 “哼!” 律庆突然冷哼一声。 “本汗与阿尔普定有盟约,哈扎拉一带都是本汗的势力范围,为何唆使大量的乌古斯骑兵前来烧杀劫掠?!” 莫尔克眼神一凛,下意识地掏出一块手帕擦汗。 “大汗,这里面确实有误会,您有所不知,伟大的塞尔柱帝国解体后,大部分部族投靠了逃到比尔詹德以南的苏丹后裔阿尔普” “而少部分部族则投靠了塞尔柱克苏丹女婿后裔达乌德,达乌德这厮首鼠两端,谁强大就跟谁,古尔人强大时便投靠古尔人,花拉子模强大时则向其摇尾乞怜” “于是他们便在赫拉特以南的信丹德一带活动,占据包括信丹德在内的几个城堡” “由于大汗您先后击败了古尔苏丹、花拉子模苏丹,这才让阿尔伯兹汗有机会进入赫拉特,后来又连续拿下了坎大哈和加兹尼,这让达乌德十分眼红,便派人向阿尔伯兹汗输诚,也带着大量的骑兵进入赫拉特” “阿尔伯兹汗只是让其镇守赫拉特城的,从未说过要让其前往喀布尔支援的,阿尔伯兹汗得知后顿时大怒,立即派我前往斥责,正在此时大汗却来了,赶紧前来拜见,拜见后我就马上去沙希丹劝退达乌德” 律庆心里一阵冷笑。 “哈扎拉部,显然是横亘在准备在阿富汗地区称霸的各大势力心头上的一块大石,由于其部众实在太多,占据的牧场又广袤无比,历任统治者都以羁縻为主,阿尔普显然不想这样,若是有机会一举将哈扎拉部击败他肯定不会放过” “所谓误会,多半是谎话” “不过,此人既然来了,我能利用他做些什么?” 半晌,他有了主意。 “好吧,你赶紧去,再迟些,我的部众损失更多!” 莫尔克点点头,“咳咳,大汗,那喀布尔?” 律庆笑道:“喀布尔曾被我占据过,本汗实在没有兴趣,我是不会介入你等与古尔人的战事的” 莫尔克大喜过望。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连夜去沙希丹” “哎呀,既然来了,还是用过晚饭再走吧” 就在莫尔克等人在律庆大营里用饭时,萧罗汉派来的会黑曜都士兵提前走了。 第20章 古尔国突生变故,乌古斯来势汹汹(3) 翌日,清晨,又有大队骑兵来到了恰里卡尔绿洲。 这自然是驻扎在潘杰希尔谷地的吉尔扎伊人,得知沙希丹的乌古斯人得到了几万年轻女人和巨额财物时,其首领奥马尔顿时坐不住了。 他已经有接近两年时间没有下山劫掠了,如果光是他自己显然不敢独自面对一万多乌古斯骑兵的,但有律庆这位屡战屡胜的大汗在,他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的人准备从巴米扬北部绕到了沙希丹西侧,藏于某处山谷中,你我现在就出发,本汗决定绕到沙希丹的北面,而大汗你则从正面进攻,战后获得的人口和财物一人一半” 见到奥马尔似乎有些犹豫,他便道:“既然你不敢正面进攻,那么还是由本汗来吧,你绕到沙希丹北面,不过这一次本汗要出动上万骑,人数太多,必定引起乌古斯人的警惕,计划不一定能成功” “乌古斯人完全可以提前逃跑” 经过上次喀布尔之战后,奥马尔的部族骑兵也锐减到五千骑,虽然这两年陆陆续续又接纳了一些马贼和零散部落,但这次他也只带来了五千骑。 “若是由本汗从正面进攻,那么你就只能获得三成的人口和财物,本汗的人马毕竟多一些” 美女财帛动人心,已经连续两年没有劫掠的奥马尔显然不想让出另外两成,他思忖片刻便点了点头,“正面就正面,不过大汗您的兵马一定要按时出现啊” 律庆笑道:“那是自然” 两支人马便合兵一处向巴米扬进发了,抵达巴米扬后已经是下午了,萧罗汉的工作显然做的不错,他已经封锁了巴米扬附近的所有道路,让乌古斯人弄不清虚实。 天黑后,奥马尔带着他的五千由马贼、叛军、小部落组成的混合军团开始向沙希丹迈进,而律庆则带着一万骑从北面小道绕行。 巴米扬顿时只有两千骑驻守了,不过在律庆看来,莫尔克离开后必定先向喀布尔的阿尔普报讯,阿尔普在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分兵前来攻打巴米扬。 有熟悉当地地形的巴米扬黑曜都在前面开路,大军行进的很顺利,遇到乌古斯小股游骑则将其围歼,半夜时分,大军终于抵达了沙希丹北面山中。 律庆对萧罗汉说道:“你带三千骑绕到沙希丹西面去,阻住乌古斯人退往赫拉特的道路” 又对班城守将颇黎说道:“你带三千骑绕到沙希丹东侧去,注意了,切莫让奥马尔发现了” 颇黎眼睛一亮,霎时就明白了。 “是!” 律庆亲自带着四千骑就藏在沙希丹北面山中不动。 这一日是二十三日,恰好是下弦月时日,按照他之前与奥马尔的约定,月亮会在半夜过后一点点时间升起,还只能看到半个月亮,此时就是奥马尔发动攻击的时刻。 而他的大军则会在奥马尔发动攻击后最迟一刻时间发动攻击。 夜战开始了,奥马尔的五千匪骑很轻松就击败了达乌德布置在沙希丹与巴米扬之间道路上用来监视巴米扬方向的一千骑! 乌古斯虽然劫掠成性,但与此时最有名的两支匪骑:吉尔扎伊人、卑路支人相比就不够看了,单论单兵作战能力,后两者远在乌古斯人之上。 还有,既然是主要由马贼组成的匪骑,行军时也不会大大咧咧,否则你又如何成功实现劫掠?排兵布阵他们显然是没有章法的,但潜行进而靠近目标则很有一套。 达乌德大惊,不过在得知前来的是几千不属于任何势力、同样以劫掠闻名的吉尔扎伊人时很快就镇定下来。 他抽出五千骑进行了反击,于是,就在沙希丹城东的田野上两支军队展开了大战。 终究是吉尔扎伊人更为凶悍,很快奥马尔就占据了上风,达乌德不得不又抽调出三千骑加入战斗。 月上树梢,大地一片清冷,半个时辰后后面的奥马尔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娘的,律庆那厮的军队怎么没来?不是说月亮刚刚出来不久就要一起进攻吗?” 作为长期占据潘杰希尔谷地的匪骑首领,显然也不是一根筋的人物,他顿时意识到一件事。 “狗日的律庆,竟想让老子与乌古斯人拼个死活,好让他吞独食!” 此时他的骑兵已经折损了近两千,若是律庆再不出现的话损失还会更多,他强自坚持了一小会儿,见律庆还没来便让亲兵吹响了撤军的号角。 此时,达乌德的骑兵至少折损了四千! “呜......” 就在奥马尔准备撤走时,沙希丹北面、西边传来了两大阵号角声! “狗日的,你终于来了!” 奥马尔又怒又喜。 既然律庆已经赶到了,奥马尔显然不想撤军了,不过,他撤退的号角已经吹响,此时想要在大战中从容撤退也不容易,不过北面、西边传来的号角声让达乌德感到了压力,便又从奥马尔这边抽走了部分兵力。 于是,虽然有些慌乱,但在损失几百骑后奥马尔还是稳住了阵脚。 “兄弟们,援军到了,再坚持一阵!” 自从北面、西边号角响起的那一刹,达乌德就意识到敌人的主力肯定来自北面,因为西边他布置了上千游骑,若是大股敌军杀到,他不可能不知道。 便一咬牙亲自带了五千骑奔向了北边。 此时,月亮已经升到半空了,虽然只是下弦月,但依旧将大地照得清亮。 律庆虽然出动了四千骑,不过这一次他只出动了三千骑,三千银鞍都! 他自己带着一千火云都在后面压阵。 沙希丹北面除了巴米扬河有小块的绿洲,绝大部分地方都是平坦的荒漠,毕竟不是白天,双方的骑兵也不可能紧紧挤在一起,否则就会因为马匹碰撞而人仰马翻。 三千银鞍都初步练成后,律庆还是让萧捕奴担任了旅都指挥使,时下他正带着他们以散阵的阵势扑向了乌古斯骑兵。 这些乌古斯骑兵显然都是达乌德的嫡系人马,达乌德长期占据赫拉特南部的信丹德、阿齐扎巴德两城,显然也有工匠为其服务,于是几乎是人均一件皮甲。 银鞍都先是一阵抛箭,抵近后又是一阵平射,最前面的敌骑顿时稀疏起来。 “扑!” 霎时,两支大军就交织在一起了。 时下律庆也只练成了三千银鞍都,练成后思来想去还是为其配备了全身甲,但马匹没有着甲,全身甲加在一起也有四十斤,清一色的白色古尔马、昭苏马,在月色下十分瞩目。 与之相比,达乌德的骑兵就是杂乱无章了,虽然有一半也是古尔马,但剩下的就乱七八糟了,突厥马、大食马、波斯马,不一而足,毛色也是五花八门,各种颜色都有。 萧捕奴虽然在阵中,但很快就遇到了第一个敌人! “当”的一声用骑刀挡住了来骑势在必得的一击,迎面又碰到了第二个敌人,那人显然刚刚与他前面的银鞍都骑兵交过手,头还低着,不过恰好是从他左前方冲过来的,就在他刚刚直起上身的那一刹,萧捕奴左手的弩箭发射了! 正中其胸口! 那人兀自还在挣扎,但萧捕奴后面的银鞍都顺势给了他脖子一刀,顿时完全了账。 弩箭只有一支,接下来便只能用骑刀硬碰硬了,刀法高超的便可以一击杀之,刀法普通的便只能拼命用刀格挡,乌古斯骑兵使用的弯刀份量与律庆军差不多,只要你拼命格挡,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死的。 何况他们的训练频度远不是乌古斯人能比的。 当萧捕奴从敌人中冲出来时他已经击杀了四人,射杀一人,砍杀三人,他是律庆军中的佼佼者,自然能做到这样,大部分人若是单用骑刀对敌的话,一个冲阵能杀死一成的敌人就算是相当厉害了,大部分都是“叮叮当当”格挡后准备返身杀回来再战。 但有了短弩就不同了,两骑陡然相遇,能在月色下看清面目时双方的距离多半不足十米,此时短弩的准头就相当可靠了。 五成的命中率! 他们是三千骑,也就是说这一波冲阵至少有一千五百乌古斯骑兵丧失了战斗力! 加上银鞍都里刀法精湛者的杀敌人数,按照萧捕奴的估计又至少击杀了五百骑! 于是,一个照面下达乌德的五千嫡系骑兵就有两千骑丧失了战斗力! 返身杀回来之前,萧捕奴的银鞍都好整以暇地重新给短弩装上了弩箭,趁着敌骑还在惊骇的功夫又扑了过去! 又一个回合后,乌古斯骑兵又至少损失了一半! 而银鞍都的损失却是寥寥无几! 与律庆一样,达乌德也没有亲自投入战斗,而是带着几百骑亲兵在后面观战,见此情形显然胆寒了。 再看时,只见东边那该死的吉尔扎伊人匪骑虽然人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但兀自依旧酣斗不已。 而西边过来的敌骑造成的损失虽然没有北面大,但己方还是弱势的一方! 一刹那,他想到了逃跑。 但自己损失五千骑攻陷了六个城堡得来的几万美女和财物显然不想就这样舍弃,就在犹豫不决间,萧捕奴的三千银鞍都已经彻底击溃了他的五千嫡系骑兵,正朝着他冲过来! 达乌德心死如灰。 第21章 古尔国突生变故,乌古斯来势汹汹(4) 逃走!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就在达乌德拼命逃跑时,奥马尔终于松了一口气。 此时,他的五千骑只剩下一半了,虽然人越少分东西的便越少,但如果太少他又如何能守住潘杰希尔谷地? 乌古斯人,他显然不想追击了,那是律庆的事,谁叫你人多呢? 便急匆匆冲向乌古斯人关押俘虏和财物的大营。 就在此时,从东边又冲来一队骑兵! 奥马尔回头一看,不禁暗骂:“律庆这厮太过狡猾,今晚他显然没有投入全部的兵力,竟然在东边还藏着一支人马!” 也管不了那许多了,不顾厮杀了一晚的疲劳继续朝着大营冲去,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东边来的那支骑兵竟然向他们冲了过来! 首先是漫天的箭雨,然后又是一阵平射,此时奥马尔的骑兵就算想回头也来不及了! “扑!” 颇黎的两千骑从奥马尔稀稀拉拉的大队中切了进去! ...... 当清晨第一缕晨曦洒向大地时,战斗终于告一段落,此时律庆已经在沙希丹城里听取霍斯都得汇报了。 沙希丹也是隶属于阚景泽的,时下是由其弟阚景裕驻守,眼看就要守不住了,却被律庆救了,自然是感激涕零,便将自己的府邸让了出来。 “大汗” “如何?” “我军自然大获全胜,击杀击伤了上万骑,俘虏了约莫五千骑,俘获了达乌德” “奥马尔呢?” “死了,他的五千马贼骑兵无一人逃脱,被乌古斯人击杀了一半,剩下一半都被我部杀死了,他们拼杀了一夜,早就是精疲力尽,想逃马匹也跑不动了,只得束手就擒” “达乌德大营里有三万多年轻女子,普什图人、突厥人、波斯人、哈扎拉人都有,这厮实在残忍,将路过的城池攻陷后除了年轻女子和财物,剩下的杀了个干净” “抢夺的财物包括金币、银币以及金银首饰、玉器数量惊人,职部估计至少能折合第纳尔金币两百万枚” “靠近赫拉特的两座城池分别隶属于马氏、李氏,时下这两个高昌王族后裔都被杀光了,只有李氏独苗李雪儿因为居住在巴米扬躲过了一劫” 李氏,西凉王李暠后人。 “喀布尔那里有何动静?” “大汗,黑曜都的人先从恰里卡尔出发后,萧司马立即让人尾随莫尔克一行,抵近沙希丹时将其全部杀死,都是扮成乌古斯游骑的模样,并故意遗漏了一两人,此时,喀布尔的阿尔普显然是认为达乌德与他反目了” “故此,我军歼灭达乌德部反而是为他做了一件好事” “还有” 律庆见他脸上付出了笑容,便知道有好事发生。 “难道贾拉拉巴德的古尔援军过来了?” “不错,我等刚刚抵达恰里卡尔时,大汗就向贾拉拉巴德方向派出了使者,得知我军抵达后,贾拉拉巴德的援军大喜过望,立即连夜开动了,时下已经抵达喀布尔城下” “喀布尔城还有沙姆斯、古尔苏丹的近万骑,见状便杀出,虽然乌古斯人数量占优,但胜在拼死一战,如今两支大军依旧在酣战不休” “哈哈哈” 律庆不禁大笑起来。 “大汗,那我们?” “让颇黎带着三千骑将俘虏、缴获的人口、财物押到巴米扬去,时下那里还有两千骑,加上的他的三千骑,就有五千骑了,足以镇守巴米扬了” 原来,此时的巴米扬经过萧罗汉扩建后,已经是一座不亚于喀布尔、赫拉特的大城了。 “我们歇息半日,下午出发” “去哪里?” “这还用问,自然是赫拉特!” ...... 次日中午时分,一支人数大约两千的骑兵突然进抵赫拉特城下,此时城内也还有三千乌古斯守军,见状便全部出城接战。 这两千骑显然就是律庆新近练成的银鞍都了。 半个小时后,乌古斯骑兵就溃不成军了,正要仓皇逃回城内,又从四面八方出现了大量的骑兵! 乌古斯骑兵全军覆没! 律庆兵不血刃拿下了赫拉特。 这是一座城墙全部由褐色的条石垒成的大城,方圆超过十五里,城内人口超过三十万! 如何对待这些人律庆也是煞费思量。 半晌,他有了主意。 “将城内的财物和工匠全部带走,对了,霍斯都,可清点出来了,共有多少财物?” “大汗,估计是阿尔普带到坎大哈去了,总共只有不到百万枚金币的钱财,不过这里工匠极多,至少有五千户” “其中有近千户是专门加工金银玉器的” 律庆点点头,历史上的赫拉特在此时就是与喀什噶尔并称的玉器加工基地,后来的帖木儿帝国更是一举超过了喀什噶尔,成为西域一带最大的玉器加工基地,大明使者来到后对此有详细的描述。 不过,赫拉特是伊教世界的中心城市之一,又连着波斯,若是占据不走显然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通知下去,让鞠氏、阚氏、张氏、李氏的人前来恰黑恰兰共商大事” 恰黑恰兰,在赫拉特东边约五百里处,同巴米扬、沙希丹一样,与东侧的城堡巴德加赫一起组成了双子城。 想要稳固哈扎拉山南麓,如果放弃那些被乌古斯人洗劫过的城市显然是不行的,他决定继续占住恰黑恰兰和巴德加赫,与巴米扬、沙希丹一起牢牢守住哈扎拉山南麓。 当然了,更东边的恰里卡尔这次也不会放过了,只要守住哈里河、巴米扬河一线,食水就不缺乏。 ...... 十日后,恰黑恰兰。 哈扎拉各部酋长都来了,除了阚景泽、阚景裕兄弟,包括被阚景泽软禁的鞠兴宗、鞠延宗兄弟也来了,张氏代表张启龙、李氏代表李雪儿都在。 此时,喀布尔之战已经结束了,之前,律庆已经让颇黎带着三千骑扫荡了潘杰希尔谷地,将吉尔扎伊人的家眷全部迁到了恰里卡尔绿洲。 吉尔扎伊人,后世作为普什图人的主要组成部分之一也将不复存在。 沙姆斯、古尔苏丹穆仪兹丁守住了喀布尔,不过经过那场大战后包括从德里赶来的援军在内损失了一半,眼下只剩下万骑左右。 乌古斯人也相差仿佛,大战过后,阿尔普带来的三万骑同样只剩下一半,只得灰溜溜退回了加兹尼。 古尔人虽然只有喀布尔一座城池,但往东还有贾拉拉巴德、白沙瓦,何况白沙瓦附近绿洲面积很大,加上有整个印度河流域的供养,古尔人未尝没有反攻加兹尼、坎大哈的机会。 阿富汗的三国时代来临了,阿尔普在得知律庆洗劫了赫拉特后也只得认命,知晓律庆并没有屠城,只是带走了财物和工匠后更是有些庆幸。 他立即带着一万骑赶回了赫拉特,并让自己的族人镇守加兹尼和坎大哈,三国中,表面上看他最弱,但在波斯还有大量的乌古斯人以及以前千臣服于塞尔柱帝国的突厥人,假以时日,他同样未尝没有一统阿富汗的机会。 不过,眼下他显然没有实力去挑战律庆,何况还是自己的人先袭击了哈扎拉? 恰黑恰兰城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不过经过律庆军一番拾掇后,总算恢复了几分原貌,乌古斯人洗劫时并没有放火烧城,抢劫时也只针对财物和女人,故此,如果捏着鼻子的话,还是能够入住的。 这座城池以前隶属于马氏高昌后人,时下马氏一族已死,律庆经过深思熟虑后便将同样出身于马氏高昌的马世雄推了出来,此前,马世雄已经在黑曜都供职了三年时间。 “经过此事,你等有什么想法没有?” 若不是律庆发话,阚景泽显然不会放了鞠兴宗的,听了此话赶紧第一个站了起来。 “若非伟大的扎兀惕汗率兵来救,时下几千里哈扎拉山已经是一片火海了,我等华族后人辛辛苦苦经营了几百年的基业也必定毁于一旦!” 其他几人也纷纷奉上奉承之词。 律庆摆摆手。 “诸位,想要守住哈扎拉山,就必须守住恰黑恰兰和巴德加赫,不过,又如何守才不会重蹈覆辙?” 几位高昌王族后裔中,张氏的存在感最弱,律庆显然一早就与他们的代表张启龙沟通好了,此时他赶紧率先站了出来。 “我等华族后裔迁来此地已有几百年,可惜一直是蝇营狗苟,从未有吐气扬眉之时,扎兀惕汗,也是华族后裔,与之相比,我等就如萤火对日月耳!我提议,自今日起,取消哈扎拉汗的称号,哈扎拉山一带的部族都听从扎兀惕汗的号令!” 鞠兴宗、阚景泽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不舍,后者在接到放了鞠兴宗的命令后便隐隐约约预料到了会有今日,但放弃整个哈扎拉部族的大汗之位显然有些舍不得。 鞠兴宗能被放出来,萧罗汉自然与其有过沟通,他的筹码就是萧乙辛,如果此时律庆将其真实身份宣告天下,就算耶律直鲁古已经知道了也不得不将其杀死。 于是,鞠兴宗再是不舍,也只能支持律庆。 “不错” 他站了出来。 “在下惭愧,忝为哈扎拉部几百年的汗族后人,却一事无成,眼下我部真正的明主来了,我等还不赶紧奉其为正主更待何时?” 当然了,他的女儿鞠芸娘现在已经是巴米扬城城主安格尔之妻,又能这层关系,想必述律部不会对谈怎样吧。 说着率先跪下了。 “大汗,我老鞠诚心追随大汗,从今以后,任凭大汗驱使!” 他一跪下,其弟鞠延宗也跪下了。 阚景泽一见,一咬牙,也只得跪下了,余者张启龙、李雪儿等人依次跪下。 见此情形,虽然知晓其中有些人显然不是真心的,但此时的律庆也管不了那么多,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第22章 古尔国突生变故,乌古斯来势汹汹(5) 律庆走到了李雪儿跟前,她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岁,因为家族男丁单薄,到了她这一代还只有一个女儿,故此只能委曲求全皈依了伊教,并嫁给了古尔苏丹族弟、大毛拉伊斯玛仪,上次伊斯玛仪也被俘了,却被阚景泽杀死。 李雪儿头上还披着白色的头巾,律庆一把将其拿了下来。 作为李氏家族代表,她家里显然不缺珠宝,时下正是珠光宝翠,略施粉黛,肌肤胜雪,律庆说道:“我准备让马世雄作为马氏后裔镇守恰黑恰兰,至于巴德加赫,就由李氏来收吧” 又道:“雪儿,你若是不嫌弃,成为本汗的可贺敦如何?” 李雪儿时下正是栖栖遑遑之时,律庆如今也才三十岁,又生得高大健壮,哪有不愿意的。 便怯怯地道:“全凭大汗做主” 于是巴德加赫城便由律庆的人来镇守了。 律庆又看向阚景泽、鞠兴宗。 “两位可知整个哈扎拉部到底有多少人?” 阚景泽之前被鞠兴宗占了先,此时赶紧抢先一步出来说道:“大汗,我部对外宣称二十万账,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多,实际上,华族,或者依附我等从高昌陆续迁来的各部牧户总共只有五万户左右” “其它各部同样有此数,十万帐还是有的” “另外还有农户五万户左右” “哦?” 律庆顿时眼睛大亮,他想过哈扎拉部的人口肯定不少,但浑没想到还有这么 多人。 “这么说总人口已达百万?” “没有,但七十万肯定是有的,经过乌古斯的屠杀后又少了一些” 律庆点点头。 “这样,我等守住恰黑恰兰、巴德加赫、沙希丹、巴米扬四城即可,余者全数放掉” “巴米扬东侧的恰里卡尔绿洲,面积颇大,足以养活两万户农户,本汗准备迁徙两万户哈扎拉农户前往那里,对了,那里经过吉尔扎伊人、乌古斯人先后洗劫后已经是千里无人烟” “除了巴哈兰大城一座,还有田庄、农舍、田地无数,正好占下来” 巴哈兰,后世巴格拉姆。 按照律庆的想法,只要占住了巴哈兰,就能牢牢守住喀布尔北上通道,此地的重要性有些类似于哈密,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这些农户都是分属于各大家族的,众人虽然愿意尊奉律庆为大汗,但说到实际处显然有些难色。 律庆如何不知晓这一点? “诸位,哈里河、巴米扬河除了赫拉特、巴米扬附近绿洲面积颇大,余者皆是小块绿洲,能够养活多少人?” “这样,每迁走一户,本汗为你等补偿二十个金币” “何须如此?” 张启龙大声说道。 “恰里卡尔绿洲,本是古尔人的粮仓所在,我等麾下的农户能有这么好的地方耕种,全是扎兀惕汗带来的,如何能再让大汗耗费钱粮?” 律庆暗道:“此人虽然有些见风使舵,但能够在此时说出这样的话来,也算是一份好意” 便道:“本汗既然说出了此话,便没有收回的道理,就这样定了,每户为诸位补偿二十枚金币” “农户们也是重土难迁,这样,愿意迁去恰里卡尔的,每户补偿十枚金币,另外,本汗刚刚歼灭了潘杰希尔谷地的吉尔扎伊人,俘获了大量的年轻女人,愿意去的,每户再分配一名女子” 又道:“恰黑恰兰、巴哈兰,屡遭战火,想要稳守哈扎拉一线,非得扩建不可,本汗手里正好有五千乌古斯俘虏,准备在两地各安置两千五百人,加上我部工匠,对了,哈扎拉部肯定有不少工匠” “便一起来扩建这两城,愿意加入的食宿全包,每月支付两个金币” “另外,想要守住哈扎拉,依着现有的人马肯定是不行了,这样,我准备在这里再招募一万五千步骑,从牧户中招募一万骑,从农户中临招募五千步军,放心好了,每月的薪饷会比照我的正规军来支付” ...... 律庆决定在哈扎拉驻扎半年。 他让马世雄带着五千骑镇守恰黑恰兰,并督建城池,让颇黎带着五千骑镇守恰里卡尔绿洲的巴哈兰城,并督建此城。 让萧罗汉带着黑曜都分赴各处募兵,让安格尔负责农户迁徙之事。 夏去秋来,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秋季了,他必须回去了。 巴米扬总督府。 此时,他已经将那些被乌古斯人掳掠过来的女子为其两万兵马配对,剩下一万多人则全部送到了班城和铁门关,全部配给了律忽里的七千契丹部落。 所有的财物也留在了巴米扬。 他正式任命萧罗汉为哈扎拉总督。 走之前,他召集萧罗汉、马世雄、颇黎、巴哈提、安格尔五人开会。 “诸位,你等知晓本汗为何但凡拿下某地就要赶紧招募新兵?” 安格尔说道:“哈扎拉面临乌古斯、古尔两部的威胁,两万步骑并不算多” 萧罗汉到底是从他甫一穿越开始就跟着他的人,他笑了笑,“这只是其中一个因素,哈扎拉部是我军有史以来拿下的最大的部落,如果单纯驻军、收取田税,显然不可能长治久安” “时下我部之中,以军人最为尊贵,有各种恩惠,一万五千步骑,几乎将哈扎拉人中的适龄少年勇士搜罗干净了” “有了足够的食物、衣服和薪饷,我部军人时下已经十分让人羡慕了,这些人必定会紧紧跟着大汗亦步亦趋,只要抓住了这些人就能控制住整个哈扎拉部” 律庆笑道:“知我者,罗汉也,不错,就是这个意思” “巴米扬附近有铜铁矿,恰里卡尔绿洲上有煤,我将从赫拉特掳来的工匠全部安置在巴米扬,今后这里便是我部最南端的工坊中心,除了火炮,其余兵器就能自行打造了” “我回去后再派些大匠过来指导就是了” “一万五千步骑尚需操练,这样,五千骑、一千五百步军驻扎恰黑恰兰,由巴哈提担任旅都指挥使,兼任恰黑恰兰、巴德加赫两城的镇守使” “马世雄回到马氏族人的草原去,我给你三百骑驻守大帐,你的任务不光如此,闲暇时也要联络鞠氏、张氏、阚氏、李氏的牧户,对了,我已经与雪儿夫人商议过了,将她在巴米扬的三百骑护卫一并划给你管辖” “李氏家族的牧户也一并划归你管辖,于是你便有了一万多户牧户” “哈扎拉山中还有不属于几大家族的小部落,其中普什图、塔吉克、波斯都有,用我部铁皮炉子、标准帐篷、粮食、布料、美酒以及公平买卖将其吸引到你部附近” “然后吞并之,我估计这些部落加起来五千帐是有的,届时你就是有着两万帐牧户的大部落了,然后再招募两千多骑,凑够三千骑之数作为你的常备军” “有了这两万牧户以及三千常备军,加上萧罗汉的人马,足以压服其它三家了,并能从恰黑恰兰北面呼应该城” 马世雄原本只是马氏汗族一个微末子弟,这才被花拉子模人俘虏,被律庆救下后一直在黑曜都供职,他显然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有这么美好的一天,顿时感激涕零。 “大汗,呜呜,职部定不辱使命!” 律庆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五千骑、一千五百步军驻扎巴哈兰,由颇黎担任旅都指挥使,兼任巴哈兰的镇守使” 颇黎问道:“那潘杰希尔谷地呢?时下可是空无一人,迟早又会成了马贼的天下” 律庆说道:“人心苦不足,本汗岂会没想到那里?不过,眼下我部确实没有多余的人力进来了,这样,一旦马世雄的部落最终成型后便迁徙五千户过来” “五千骑、两千步军驻守巴米扬,由总督萧罗汉兼任旅都指挥使,并兼任巴米扬、沙希丹两城的镇守使” “一应政务由安格尔主理,择一处专门培育优质古尔马,时下有这么多工匠到来,就无须将白玉送到喀什噶尔加工了,你同时负责所有的工坊事务,以及与古尔、乌古斯的贸易事务” 说完这些,他怀着殷殷期望看着诸人。 “本汗估计,再过三年,这里就会与班城一起成为原古尔国最富庶、人口最多之地,只要牢牢守住这里,无论是花拉子模、古尔还是乌古斯人都不敢轻动,对于花拉子模来说意义更为重大” “若是他们想要攻击毡德城抑或河中,你们就能从哈扎拉出发攻击呼罗珊,让其防不胜防” “周围诸部中,塔吉克人、葱岭葛逻禄人已经是我们的牢固盟友,乌古斯与古尔又势同水火,为何?” “古尔国初建时曾在印度河流域抢来巨额财物和人口,这才穷尽十年之力扩建了加兹尼城,却旦夕被乌古斯人攻下,古尔人岂有不怀恨在心的?” “与之相比,哈扎拉一带本就是古尔人的羁縻部族,落在何人手里都差不多,何况乌古斯人还鸠占鹊巢夺取了赫拉特,故此,古尔人对乌古斯人的仇恨肯定远在我们之上” “你们从哈扎拉出兵时,这两者因为互相牵制自可大大方方前往” 安格尔问道:“大汗,您认为最终谁会占据上风?” 律庆说道:“古尔人既然能从德里派来援兵,这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基本上击败了马拉塔人,于是便能举恒河、印度河巨量人力、财力以兵力来对付乌古斯人,最终肯定还是他们占优” 萧罗汉会意,“我明白了,若是古尔人要彻底消灭乌古斯人,职部就帮乌古斯人一把” 律庆笑了,却是未置可否。 第23章 风雪苍城讹答剌,斜阳暗影怛逻斯(1) 律庆回来时已经是冬季了。 迎着初冬第一场雪。 从西伯利亚过来的北风裹挟着大片大片的雪花扑打在脸上的感觉很不好受,但三十岁的律庆却甘之如饴。 又是一个湿润的冬季。 暖冬自然称不上,但对于绿洲地带来说,冬季丰富的雨雪意味深长。 灰色的讹答剌城在风雪中傲然卓立。 这座被花拉子模人偷袭过的城池城墙原本是黄褐色的,是白色石块风化后的结果,律庆占据后又用土法水泥将其涂抹、填充了一遍,于是便造成了眼下的景象。 律庆是带着原本的五千骑回来的,回来后这五千骑便进驻了城池东边的军营塞兰堡(后世奇姆肯特市塞兰区),自己则带着李雪儿、黑曜都等进入了城池。 讹答剌附近煤铁资源也有一些,不过后世这里最为有名的显然不是这些,而是石油,律庆现在自然没有能力开采,将煤铁资源利用起来就不错了。 风雪中灰色城市的上空依旧有多缕不屈的黑烟若隐若现,那显然是城内工坊造就的。 与中原相比,西域伊教世界的城池家里凡是有条件的都建有浴池,这里是以前西辽国讹答剌节度使(二级)的府邸,自然也有。 一丈见方、一米见深、用切割的整整齐齐的大理石砌成的浴池里,律庆与李雪儿两人正在里面游闲地泡着。 赤着脚的奴仆、侍女正在不停地抬着水桶给浴池换水、补水。 浴池两侧的墙壁上各有一盏笼罩着琉璃罩的油灯,西域一带大量出产胡麻油,油灯用的也多半是此物。 浴池氤氲腾腾,灯光若明若暗,怀里美人如玉,这气氛实在...... 约莫一个小时后,律庆终于沐浴完毕,换了一身衣服后又与李雪儿两人在餐厅就餐。 不错,就是餐厅,还是在浴池一侧的餐厅,室内依旧温暖如春。 锡尔河的白鱼,新烤的羔羊肉,生洋葱,胡椒粉、孜然粉,讹答剌自产的葡萄酒,来自波斯的大蜡烛,逼格依旧不差。 在路上奔波了几个月,律庆今日显然不想在办正事了,吃过晚饭后又与李雪儿两人在院子里欣赏了一会儿雪景便要就寝...... “报!” 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了。 律庆只得一人来到了书房。 西域贵族家里都有书房,一般来说,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贵族和客人相对而坐,侧后同样跪坐着一人,他相当于贵族的秘书,他的面前有一张矮几,矮几上放着鹅毛笔或者其它鸟类羽毛的蘸水笔。 大唐以前,纸张自然是没有的,有的只是一张张鞣制好的羔羊皮,大唐以后纸张也多了起来,西辽国兴起后更是流入千家万户。 锡尔河两岸的芦苇丛浩浩荡荡,从水面一直到陆地几乎有半里地,完全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西辽国刚刚创立,耶律大石便让从可敦城跟随而来的汉人工匠用芦苇造纸,于是纸张便大量出现在西域一带了。 西辽国显然没有“独家产品”、“专利产品”等敝帚自珍的意识,而在西域一带,芦苇在锡尔河、阿姆河、碎叶河、克孜勒苏河等几乎所有河流两岸都密集生长,于是乎撒马尔罕、玉龙杰赤、喀什噶尔也都学会了。 当然了,喀什噶尔在大唐时代就会,不过以前依旧是木材造纸,此时终于学会了芦苇造纸。 主人与客人的对话中的关键部分会被此人记录下来,会后双方确认无误后再誊录一遍,双方签字盖印后便成了协议。 以前,西域一带的人也没有盖印的习惯,后来慢慢兴起,这显然是大汉、大唐为他们带来的。 依旧是地毯、水晶吊灯,与之前不同的是多了一具铁皮炉子、两张书桌,一张堆满了文卷,一张则空着,自然是为“秘书”准备的。 律庆显然没有专职秘书,他的黑曜都骨干轮流在兼着此事,时下霍斯都正坐在那里。 不过,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霍斯都身边多了一人。 长相与律婉有些相似,约莫十七八岁,正是律忠的内侄、律婉的表弟曹赟,昭武九姓曹姓后裔,也就是说律婉的小姨嫁给了一个粟特人。 当然了,他家以前肯定不是姓曹的,耶律大石创立西辽国后便勒令这里的居民按照历史上昭武九姓的方式取汉名,于是石、安等九姓便重出江湖。 曹赟是正经在泰州城读过三年书的,也是其中的佼佼者,原本是要放到各级学堂教书的,后来在律忠的强力推荐下律庆让其加入了黑曜都。 现在的他显然不需要太多单纯的文官,文武双全最好,实在不行由会读书识字的武人代替也行。 曹赟刚刚加入到黑曜都不久,眼下显然在“实习”阶段,便跟着霍斯都一起练习。 来的是一个黑曜都安插在玉龙杰赤的密探头目。 说起来此人连律庆近些年也很少见到了。 帝亚斯! 就是那位律庆刚刚穿越到郅支山就在戍边都都头萧敌奴专门用来储藏货物的帐篷里见到的那位被西辽国通缉的“逃僧”。 一位突骑施祆教徒,他的哥哥蒂亚尔被律庆在虎思斡耳朵府邸杀死了,不过此事相当隐秘,除了律忠以及知晓虎思斡耳朵地下秘密的耶律直鲁古、耶律浑忽知道。 这样的人精通伊教、佛教、祆教,以及汉语、突厥语、波斯语,显然是天然的密探人选,不过无论如何是律庆杀死了他的哥哥,用他显然是有着偌大隐患的。 但律庆最后还是决定使用他。 时下他的身份是河中某位亲近律庆的大商人设在玉龙杰赤商栈的账房,自从述律部的船只可以在花拉子模绿洲城市昆格勒靠岸后,自然也在那里设置了分店。 对于花拉子模人来说,由于阿姆河流到绿洲地带后时常泛滥,导致大部分城市都不能设在靠近河道的地方,一座城市虽然在后世的地图上有确定的位置,但在历史上却动不动因为洪水的原因不断迁徙。 昆格勒就是如此,她刚刚兴起,在不久的将来显然会再次迁徙。 玉龙杰赤、希瓦两城自然也是如此。 如果绿洲掌握在律庆手里,他显然会彻底解决这一问题,条石加上土法水泥形成的河堤便可一劳永逸解决这一问题。 当然了,这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财力,还不一定防得住,中原王朝的黄河、长江中游的江堤便是明例。 但不做起来又如何知晓呢? 帝亚斯年近四十,不过其面目看起来与八年前几乎毫无二致,看似平和人畜无害,实则一双不由自主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出卖了他。 他能亲自前来讹答剌,显然是有重大的事情要回来汇报。 “大汗” 律庆看了看他,心情也十分复杂,实际上,自从帝亚斯常驻玉龙杰赤后几乎没有给他传来任何有用的消息,一度让他让他认为他已经被花拉子模人策反了,按照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妥妥的双面间谍。 不过,这也是他所需要的,花拉子模毕竟是一个有着正规体制的大国,他们的政体几乎完全复制了波斯帝国、塞尔柱帝国的那一套,想要从他们那里得到上层的隐秘消息很难。 如果帝亚斯真是一个双面间谍,那么虽然传来的消息真真假假,但聪明的人还是能从中发现一些端倪的,故此,他还是力排众议让他常驻玉龙杰赤。 “有几件事刚刚得知,事关重大,卑职不得不亲自回来一趟” 律庆继续盯着他,暗忖:“花拉子模能有什么重大消息?无非是摩诃末占据了以前乌古斯叛军的波斯南部之地,或者他再次去了一趟巴格达,逼迫哈里发承认他是伊教世界的领袖?” “抑或他从麦地那或者麦加的大毛拉那里得到了高等级教职?” “波斯南部较大的势力除了乌古斯叛军,还有一个同样由突厥人建立的萨尔古王朝,也即塞琉古王朝,显然是想用古国名为其正名,该国接受巴格达哈里发的保护,如同法国国王对教皇的保护,没这么容易拿下的” “或者是里海西南部的埃迪古奇兹王朝?摩诃末的手应该还没有伸向这么远的地方吧,该国同样是哈里发的保护国,摩诃末若非被猪油蒙了心是不会进攻此地的” “大汗?” “你说你的,不用管我” 帝亚斯只得继续说道:“有几个消息卑职觉得相互关联,又非常重要” “第一件事,摩诃末再次从巴格达回来了,他从哈里发那里获得了花拉子模地区大穆夫提的教职” “哦?” 律庆顿时端直了上身。 大穆夫提,那可是相当于欧洲此时大区主教的身份啊,摩诃末有了这个身份不用攻下萨尔古王朝、埃迪古奇兹王朝便能号令整个里海附近地区了! 还有,他若是利用此职号令古尔国、乌古斯人对方也不得不暗自隐忍,否则摩诃末就能以圣战的名义讨伐之。 此时,什么领土纠纷、个人恩怨都要靠一边了。 自己费尽心机在阿富汗造就的三国鼎立局面岂不是要顷刻瓦解? 不过,帝亚斯接下来的消息显然更为惊人。 第24章 风雪苍城讹答剌,斜阳暗影怛逻斯(2) “大汗,第二个消息是,摩诃末准备与陛下联姻了” “哦?” 这一次律庆身形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自然不会涉及浑忽公主,据说陛下准备让南院大王耶律庆哥长子耶律祥哥成为太子人选,又将北院大王耶律敦哥女儿耶律可孙收为义女” “萧摩诃长子扎兰丁、女儿图兰朵都未成婚,两家一商议,便决定让扎兰丁迎娶耶律可孙,耶律祥哥迎娶图兰朵” 图兰朵就是图尔罕,为了与花拉子模太后图尔罕区分,这里叫做图兰朵。 “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玉龙杰赤都传开了,不过也是刚刚传出,想要传到这里估计还要几个月,时下大雪弥漫,估计要到春季了,卑职不敢怠慢,赶紧过来了” 律庆陷入了沉思。 “摩诃末这厮为何要与日薄西山的西辽国捆在一起?难道他认为耶律氏的影响比我还大?或者准备与耶律氏来一个里应外合,彻底将我灭了,不过无论是他还是直鲁古显然都深知我的实力,岂有那么容易灭掉的?” “以我现在的实力,灭掉西辽国易如反掌,若不是怕舆论的影响,早就做下了,至于花拉子模,灭掉其在花拉子模绿洲的兵马也不成问题” “退一万步,同时对付他们两个也无甚问题,难道他们就想不到这一点” “罢了,若是站在他们的角度,明知都要面对我这个大敌,以联姻的方式联合起来也不出奇,不过,你们既然这么做了,就休怪我要提前发动!” 原本,他是想利用不断前往昆格勒、泰尔梅兹贸易、运送物资的机会暗中建造更多的大船,然后施行瞒天过海之计,有朝一日突然进抵昆格勒城下,然后以此为基地迅速攻向玉龙杰赤的。 按照他的估计,每年六艘大船,每艘大船装载五百人,三年就是十八艘,这就是接近一万人了,若是装载马匹,那么就是一千八百匹,真要发动的话,肯定会事先在昆格勒己方骡马行里暗藏一些马匹,三千骑总是够的。 三千骑,足够拿下昆格勒了。 同时从咸海西岸大举南下,两万骑兵,加上库曼人的一万骑,足以拿下整个花拉子模了。 现在看来还是有些保守了。 “自己的实力显然并不亚于蒙古人,蒙古人都能大大咧咧以五六万骑直接扑向玉龙杰赤,我何须要如此谨慎?” “至于西辽国,真要闹翻了,我还有一张牌,此牌一出,必能调动怛逻斯的萧不花一万五千精骑,届时就能轻易占据怛逻斯,然后将西辽国的主力彻底封在碎叶河河谷” “一旦攻克虎思斡耳朵,伊克赛湖附近的大黄室韦部落独木难支,只能投降” “那我到底是先实施花拉子模攻略还是西辽国攻略?” 又想到自己是扯着西辽国的大旗起家的,就这样率先攻击之终究有些不妥。 “罢了,我还是带着后世的思维,人家屈出律就不会这么想,何况我在西辽国苦心经营了这些年,口碑如何早就有了定论,何须再顾忌这些?” “真若是将虎思斡耳朵拿下来了,花拉子模必定胆寒,摩诃末显然会主动前来输诚的” “不过,一旦要发动对西辽国的攻击,就必须要快,时间若是拖长了,必定反受其咎” “可......” 半晌,他平复了一些。 “这么说陛下已经打定主意要将浑忽公主嫁给怛逻斯节度使萧不花了?” 此话一出,就连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忍。 “其实,萧不花才是公主的良配啊” 只见帝亚斯点点头,“多半如此了” 说着还偷偷瞄向律庆。 律庆何许人也,一眼就发现了这一幕。 内心顿时一震。 “假若此人真是双面间谍,那么挑动我的心情,促使我率先向西辽国发难,然后摩诃末则黄雀在后,这显然也是一个不错的计划,而所谓的联姻之事便也是为了配合此事故意传出来的” 便道:“哦,既然双方互相迎亲嫁女,那么浑忽公主也不会例外,这么说公主的婚事已经定下了?” “卑职不知,不过隐隐约约听说都会在开春之时举行” 律庆暗忖:“时人都知道我的兵马擅长在冬季行动,他们这么做难道是在逼迫我提前发动?真是如此的话,他们除了本身的兵马肯定还有奇招” “那这个奇招会在哪里?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都不足为虑,古尔国?乌古斯人,或许吧,不过我在哈扎拉一带有两万步骑,在班城还有律忽里的七千部族骑兵以及三千常备骑兵,我实在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勇气想从那里发动” “摩诃末成为大穆夫提后,肯定先要晓谕古尔苏丹国、乌古斯人,人家认不认他这个大穆夫提还是一个问题,何况古尔人的重兵还在德里一带,想要迅速调回到喀布尔也需要时间” “难道是他们都意识到再这样发展下去,我部的实力会越发不可收拾,便想率先发动?” 便道:“时下玉龙杰赤的花拉子模军力如何?” 此事他显然早就知晓了,不过这次摩诃末从巴格达回来,难道就没有将波斯的人马抽调一些过来? 果然,只见帝亚斯说道:“花拉子模人在绿洲四大城池各布置了至少五千步骑,玉龙杰赤最多,有两万步骑,这次摩诃末回来时又带来了两万步骑” “你确定?” “大汗,我们在玉龙杰赤也有密探,自然不会错的” 律庆虽然任命他为花拉子模绿洲的密探头目,但若是将宝全部压到他头上显然是不可能的,他另有消息来源。 虽然时下尚未传递过来,但随着第一场大雪的落下,赶在咸海封冻之前最后一班从昆格勒发出的船只即将抵达阿拉尔港,他很快就会收到最新的消息,与帝亚斯相距最多不会超过十日。 十日,足够自己运筹一切了。 便道:“你辛苦了,先下去吧,对了,时下大雪弥漫,你就不用回花拉子模了,就在毡德城过完冬季再去吧” 帝亚斯自然也安了家,像他这样的人家眷显然都在毡德城。 帝亚斯谢过后便离开了。 这样的事知道的显然越少越好,律庆便不准备召集更多过的人议事了,直接看向霍斯都和曹赟。 霍斯都说道:“大汗,职部建议无须多虑,怛逻斯的密探三日之内就会过来,花拉子模的密探十日也到了,届时询问究竟后再定夺就是” 他说的显然是暗线,而帝亚斯等人显然是明线(对于律庆等人来说),明线由霍斯都控制,暗线则由律庆自己控制,这在黑曜都并不是无人知晓之事,律庆自己掌握的暗线显然也都出自黑曜都,霍斯都等人也知晓,也瞒不过他们。 此时,律庆终于知道了大明时代本来已经有了锦衣卫,后来为何还要设置东西厂了,还不是皇帝生怕自己被某些人瞒在鼓里不得已而为之。 当你的事业做大到一定程度后必定会出现欺上瞒下的情况,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暗线的人数肯定很少,他们是如何进入各地的,进去后又在哪里,都是与律庆单线联系。 当然了,一般情形下是用不到他们的,帝亚斯那里有些特殊,律庆这才要启动暗线,其它地方都是忠诚可靠的明线,自然无须如此。 当然了,霍斯都虽然知道大致时间,但暗线都是那些人他显然也不知道。 而从怛逻斯回来的则是明线。 律庆点点头,“不错,过几日再说” ...... 三日后,怛逻斯的明线并没有回来。 当然了,这些密探在外,显然是不可能严格按照约定的时间回来的,临时所在地有大事发生,半途受到了阻碍,都有可能让归期推迟,律庆便多等了两日。 怛逻斯与讹答剌之间也就隔了一座大山,当然了,距离也有三百里,不过它们之间从大汉时代起就有宽阔的驿道相通,往来并不麻烦。 律庆一直等到第十日。 这一日,不但早就应该抵达的怛逻斯明线没来,花拉子模的暗线也没来! 律庆顿时心中大凛! “难道我的明暗线被花拉子模、西辽国联手破获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仔细思忖了一下便有些明白了。 “时下碎叶河以南除了伊克赛湖附近的部落以及怛逻斯河谷的城池、牧场,几乎全部都掌握在我手里,虽然费尔干纳还有些明面上直接属于西辽国的城池,但由于节度使耶律松山、耶律鑫哥父子的反叛,直鲁古显然不会信任了” “若是他真与摩诃末有了密约,那么暗中下令不让昆格勒、玉龙杰赤、怛逻斯的人随意进出,或者登记进出,那么我的人不能及时返回也是情有可原啊” “这是否就说明了直鲁古与摩诃末正在酝酿大事?” 半晌,他镇定下来。 “静观其变就好了” ...... 三日后,一个令他有些措手不及的消息传来了。 怛逻斯的暗线没有回来,但虎思斡耳朵的暗线却回来了。 “大汗,不好了” 律庆在一间隐秘的居室接见了此人。 “哦?” “按照规定,大辽国下属的部落大汗、节度使在年关前都要进京朝拜,弘吉剌部的大汗额尔登也在此列,他携带了家眷、部分弘吉剌贵人都去了,没想到却被陛下扣住了” “不久,便传出了宫帐军副夷离堇耶律丑奴率领三千塔塔尔精骑入驻了弘吉剌部大帐所在的海押立!” 律庆这时终于有些挺不住,整个人全部歪倒在椅子里。 第25章 风雪苍城讹答剌,斜阳暗影怛逻斯(3) “我的牌没了” 原来,他暗藏的那张牌就是弘吉剌部! 弘吉剌部有三万帐,老阿尔斯兰汗被耶律直鲁古逼死,萧罗汉手里还有该部的真正首领、西辽国第一任北院大王萧遏鲁的大印和书信,至少在明面上可以调动该部。 一旦弘吉剌部起事,碎叶河的宫帐军至少调走一半,时下该军一半在虎思斡耳朵,一半在怛逻斯,直鲁古显然不会让虎思斡耳朵空空如也,便只能调动怛逻斯的,于是他就可以挥军北上封住碎叶河谷。 历史上,耶律大石、屈出律都是靠这一招不战而屈人之兵,但现在看来,耶律直鲁古显然吸取了其祖父的教训,还来了一个先发制人! 反过来说,这个冬季,他的谋划颇深,眼下已经开始实施了! 一旦自己离开讹答剌,那么大黄室韦部便可出动万骑以上攻占此地,从而切断塔什干-吉扎克与毡德城的联系,如果此时摩诃末还从花拉子模出兵,那么毡德城的兵马也动弹不得。 当然了,前提是律庆在得知弘吉剌部的消息后会北上救援该部,如果自己按兵不动呢? 律庆终于从颓丧中恢复过来了。 他端直了上身。 半晌,又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后猛然转过身来。 霍斯都等人看去,只见其嘴角上还带着讥诮。 “跟我比人数,这不是班门弄斧嘛” 他下达了命令。 “让正在杰兹卡兹、斯哈纳克猫冬的牧户动员起来,无须全部动员,出动一半即可” 这两地是整个钦察大草原诸部主要的猫冬地,至少有六万帐,出动一半就是三万骑! “斯哈纳克的部族骑兵由我的义兄阿热斯统领,杰兹卡兹的部族骑兵则由我的大舅子莫尔干统领” 阿热斯,律庆刚开始进入斋桑泊时结拜的辖嘎斯部首领,时下律庆让其统领钦察汗国右帐诸部,莫尔干,薛剌尔部粘八葛人酋长,律庆的夫人之一若萧之兄,时下统领左帐诸部。 霍斯都问道:“这是要开战了?” 律庆未置可否,“让阿热斯带领一万五千部族骑兵挺进到阿拉尔港与毡德城之间,粮草由毡德城供应” “让莫尔干带领一万五千部族骑兵挺进到怛逻斯江布尔草原,粮草由讹答剌供应” 江布尔草原,后世突厥斯坦以北阿克套山东端与怛逻斯之间的草原,西距怛逻斯约莫三百里。 时下西辽国的直属领地与钦察大草原之间的分界线就是碎叶河,此地已经深入到其直属领地了。 霍斯都皱起了眉头。 “大汗,若真的要出动,那么三万部族骑兵的消耗实在太大,现在还是冬季,毡德城、讹答剌的存粮很快就会消耗殆尽,这都是为常备军准备的” 律庆点点头,“那就让莫尔干直接挺进到江布尔草原东缘” 东缘,也就是西距怛逻斯不到百里的地方,后世哈萨克斯坦阿克套所在。 “您的意思是......” 律庆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从书桌里掏出一个木盒。 “这是前任北院大王萧遏鲁控制弘吉剌部的信物,让你的人立即前往该部,暗中联络各个酋长,我估计一万骑还是动员的起来的” 原来,碎叶河以北的弘吉剌部深处七河流域,除了该部大汗所在的卡拉塔尔河,其余六河都有一个较大的部落驻守,卡拉塔尔河现在肯定被耶律丑奴的三千塔塔尔骑兵控制住了,但其余六河则未必。 “然后呢?” “这这还用问,联络到其余六部酋长后,让其召集本部骑兵,约定好时间同时向海押立进发” 海押立,弘吉剌部大帐所在,后世哈萨克斯坦乌什托别。 “那莫尔干所部挺进到江布尔草原东缘的时间与七河流域六部挺进到海押立的时间是否要有所差别?” “嗯,先让六部挺进到海押立附近,再让莫尔干挺进到江布尔草原东缘” “这是为何?” “这还不简单,海押立有耶律丑奴的三千塔塔尔骑兵,虎思斡耳朵肯定不会出动大军前去支援,只能出动驻扎在阿力玛图的常备骑兵” 阿力玛图,后世阿拉木图,西辽国在这里驻有五千正规骑兵,用来监视弘吉剌部。 “阿力玛图,是虎思斡耳朵的北面屏障,一旦调动,则虎思斡耳朵震动,此时若怛逻斯依旧没有反应,则让莫尔干大军前进到楚城附近,做出围歼阿力玛图部的态势” “此时,虎思斡耳朵、怛逻斯的宫帐军必定会出动,否则阿力玛图驻军就危险了,此时阿力玛图军必定会逡巡不前,就会让弘吉剌部击败塔塔尔人创造机会” “一旦弘吉剌部击败了耶律丑奴,就南下威逼阿力玛图,让该部彻底回撤老巢” “然后呢?” “楚城驻军不多,便让莫尔干趁机拿下此城,对了,让部分火云都混入该部,携带一些火药包,届时就无须强攻楚城,炸毁其城门即可拿下” “有了楚城的粮草支撑,莫尔干部就无须讹答剌的支应了,之后,莫尔干在楚城留下五千骑驻守即可,余部东进,弘吉剌部则南进,会攻阿力玛图” “那这次作战的目标?” “拿下碎叶河流域北面重要的据点阿力玛图、楚城” “怛逻斯?” 律庆也踌躇起来。 半晌,他显然有了定计,脸上也出现了决然之色。 “既然你们撕破了脸,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便道:“我部在讹答剌的两万骑立即北上,若是之前萧不花已经出动人马准备救援楚城或者阿力玛图了,自然便宜了我等,若是没有,那就径直北上攻击之!” “一旦拿下了怛逻斯,就封住了彼等向北、向西撤退的道路,只能沿着碎叶河上游的高山峡谷向热海撤退” “要不要让黑姓突骑施出动人马占了热海西端、从虎思斡耳朵退往热海必经之处的巴雷克奇?” 巴雷克奇,伊塞克湖西端城镇,大唐时代所建。 律庆想想后便摇了摇头,“届时我等已经占据了怛逻斯、阿力玛图、楚城,已经让虎思斡耳朵岌岌可危了,若是再占据了巴雷克奇,岂不是让其勃然大怒,所谓困兽犹斗,围三缺一,就让他们乖乖地退往热海附近去吧” 时光如梭,很快一个月就过去了,时间来到了大辽天禧二十五年(1202年)年底。 果不出律庆所料,怛逻斯节度使萧不花十分冷静,在莫尔干部推进到江布尔草原东缘时依旧不为所动,此时莫尔干便挥兵直指楚城。 楚城,西辽国最大的采金中心,但驻军却不多,在混在里面火云都火药包的加持下,一日便下了。 不过,弘吉剌部反击耶律丑奴的行动却受到了阻碍。 耶律丑奴的三千塔塔尔骑兵可是从遥远的漠东历经几千里抵达这里的,显然都是坚忍卓绝之辈,他们竟以三千骑抗住了上万弘吉剌部族骑兵的攻击,还有余力不时反击,牢牢地守住了海押立! 幸运的是,随着楚城的陷落,阿力玛图的五千骑也不敢北上去支援耶律丑奴了。 消息很快传到了讹答剌。 而几乎在同时,律庆布在怛逻斯的暗线终于回来了。 果如他所料,一个月前萧不花就在怛逻斯施行了宵禁,白日里也只能按照名册分批出去,还是在骑兵的看押下一起出去的,实在难有机会跑回来。 不过,随着莫尔干一万五千部族骑兵的出现,萧不花这一行动显然出现了松动。 “大汗,虎思斡耳朵到怛逻斯一带的城堡全部动员起来了” “哦?” “碎叶河两岸的直属部落已经动员了两万骑,农兵也全部征调了,总人数估计也有三万左右,加上三万宫帐军,时下这一带的朝廷军队就有八万步骑了” “唉” 律庆不禁叹了一口气。 这,显然是他不想见到的,这些人都是碎叶河流域西辽国的青壮,若是在一战中都死了,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极大的损失。 他也不想像耶律大石、屈出律那样屯兵在虎思斡耳朵附近等上个一年半载坐等喀喇汗国、直鲁古屈服,因为他的侧后还有虎视眈眈的花拉子模人。 “难道真要强攻怛逻斯?” 不过,他首先要解决掉塔塔尔人才是。 便道:“莫尔干占据楚城后留下五千骑驻守即可,他带着万骑立即东进阿力玛图,先不要攻城,不让那里的驻军北上就是” “我军立即北上,包围怛逻斯!” 三日后,两万骑兵突然出现在怛逻斯城下! 律庆留下一万七千骑继续围困该城,又分出三千骑给律献忠。 “立即昼夜兼行,争取在五日内进抵海押立,击溃耶律丑奴所部,注意,该部战力颇强,击败后不要妄加屠戮,争取将其收服,告诉耶律丑奴,本汗拿下虎思斡耳朵后他的部落依旧可以游牧于虎思斡耳朵附近草原” 律献忠郑重地点了点头,出去后见到了律忠,后者得知他要前往海押立时便将拉到一旁。 “耶律丑奴,乃大石先帝的孙子,决不能留!” 律献忠不禁犹豫起来。 “大汗已经下达了命令” 律忠低声喝道:“有些事情他不方便说出口,由我们来做就是了” 律献忠似乎有些明白了。 “知道了” 第26章 风雪苍城讹答剌,斜阳暗影怛逻斯(4)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怛逻斯城上,一身戎装的萧不花看着城外密密匝匝的帐篷,忍不住吟出了一句王昌龄的从军行。 以怛逻斯吸引律庆的注意力,然后一旦律庆真来了,便从东边出动大军前来支援是他与直鲁古一早定好的中策。 上策自然是花拉子模也同时发动,让律庆首尾难顾,下策则是碎叶河各城逐次抵抗。 他手里有一万五千专门挑选出来进行严格训练的宫帐军,也训练了一年,但他依旧没有勇气出城与律庆野战。 “难道大辽的中兴就要告一段落了?” 又想到公主的殷殷期望,原本满脸的愁容终于在寒风中一拂而去。 “律庆,就让我等在怛逻斯见个真章吧!” ...... 城外大营。 律庆率军抵达这里已经三天了,却依旧没有展开攻势。 铁皮炉子上的奶茶散发着浓郁的带着蜂蜜香味的气息,炉火的光芒也从炉门的缝隙中时明时暗,让他的面容也随之阴晴不定。 怛逻斯,是喀喇汗国建立后重新扩建了的大城,在长达七百里的碎叶河河谷中与虎思斡耳朵一西一东遥相呼应,牢牢守卫着在虎思斡耳朵建城的各大势力,远的有西突厥汗国、大唐碎叶都督府,近的有突骑施汗国、喀喇汗国。 以前,由于整个碎叶河河谷都是由宫帐军来守卫的,故此这里并未设置一级节度使,但现在的形势显然有所不同了。 不过,这又能如何? 自从西辽国赖以压服周围诸部的三万精锐宫帐军大部折损后,再怎么补充、训练也是无济于事,历史上的西辽国就是在塔扬古失败后便一蹶不振,屈出律上台后回光返照了一下,随后就呼啦啦大厦倾倒了。 按照常理,他若是不想让碎叶河河谷的青壮人口折损太多的话,应该赶在虎思斡耳朵等地的大军赶到之前尽快拿下怛逻斯才是,但他却迟滞今日依旧没有发动。 难道他想像耶律大石、屈出律那样来一个不战而屈人之兵? 今时不同往日,何况此时耶律直鲁古手下的兵马远比历史上喀喇汗国、他自己的多得多。 碎叶河河谷,有超过一百万人口,岂能就这样白白让出来? 当然了,耶律直鲁古显然知道一件事。 虽然他动员起来了几万步骑,但显然大部分都是乌合之众,绝对打不过律庆时下的两万精骑的,但他依旧想试一试。 花拉子模是一个因素,不过从目前的情形来看,摩诃末未必敢在此时主动出兵,他在河中的惨败显然让他有些心有余悸,虽然与直鲁古达成了盟约,但大战真的开始了他则未必敢动。 当然了,他能从布哈拉成功“出逃”是因为律庆与他定了密约,一旦出动了,战事真像就会大白于天下,他这个花拉子模沙、苏丹、大穆夫提的形象就会一落千丈,他敢冒险吗? 就凭“说谎”一事便能让巴格达的哈里发剥夺其苏丹、大穆夫提的称号。 除了花拉子模,直鲁古还有一个筹码。 时下律庆手里正捏着一封书信。 这才是律庆迟迟没有攻城的原因。 唯一的原因。 信是耶律浑忽公主送来的。 “扎兀惕汗见字如晤” 然后是一首王之涣的凉州词,不过却将里面的诗句拼凑在一起。 “羌笛何须怨杨柳,一片孤城万仞山” 里面还有一缕青丝。 三日琢磨后,律庆终于有所得。 “她将自己比作杨柳,我则是羌笛,难道她认为自己心许萧不花就能触怒了我?简直太过儿戏” “至于后一句显然指的是虎思斡耳朵三面环山,只有西边有出口,并不是那么容易攻下的,难道是在警告我?呵呵,女人啊,你的名字叫不知所云” “这缕青丝又是何意?难道......,呵呵,想用这儿女情长来牵绊于我?想多了吧,我是谁,我是天降奇人,身负千秋伟业而来,岂会因为这些个不足道的缘由却步不前?” 突然又想到一事。 “我之前与她相见时的行为是否让她认为我倾心于她?进而可以拿捏?” “不对!” 他霎时就意识到了一件事。 “霍斯都,讹答剌那边有没有消息传来?” “暂无” “不对,绝对有消息,你下去查一下” 晚上,果然有新消息传来了。 “大汗,大黄室韦部萧古鲁亲率一万骑穿越了怛逻斯河谷,不过他们并没有奔向怛逻斯,而是朝着讹答剌去了!” 律庆点点头,随后便是哑然失笑。 “好你个浑忽,竟然利用这封书信为大黄室韦部争取了三日的时间,不过,讹答剌何许地也,本汗难道就没有防备?” 时下讹答剌除了五千步军,他离开之前又将驻守毡德城的五千骑兵调过来了,当然了,为防花拉子模人看出究竟,他让驻扎在阿拉尔港与毡德城之间的右帐五千部族骑兵扮成正规骑兵在夜间进驻了毡德城。 时下镇守讹答剌的刘符离手里有一万步骑,区区萧古鲁一万部族骑兵就想拿下此地? “东边呢?” “大约有五万步骑已经进抵库兰城” 库兰城,怛逻斯与虎思斡耳朵之间的城堡,距离怛逻斯不到两百里,而昨日他得到的情报是这部人马还在索尔托城! 索尔托,也即后世吉尔吉斯斯坦首都比什凯克,乌孙人的一支索尔托部曾在此地设立大帐,故有此名,该地距离怛逻斯有四百里,也就是说,该部在一天一夜间就行进了两百里! 这对于还包括大量农兵的西辽军来说简直是一个奇迹,很显然,他们得到了极为严格的命令。 这五万步骑中,真正具有威胁的显然是其中的一万宫帐军,余者则不足为惧。 “该部的首领是谁,查出来了吗?” “拔野锋” 律庆心下黯然,此人与自己无论如何也有几分旧情,若没有他自己是不可能完成彻底消灭萧摩诃的大业的。 就是没了萧摩诃,自己才能一飞冲天乃至今日的局面。 “拔野锋停下没走了?” “不错,他们连续奔行了一天一夜,肯定不会再走了,今夜绝对会在索尔托城歇息、补给” “这么说虎思斡耳朵只剩下五千宫帐军了?” “应该还有五千步军,平时就是他们在镇守城墙,其首领就是大宰相康庆裔的长子康延祚,另外,城内各大贵族手下还有不少私兵,加起来一万是有的” 律庆点了点头,碎叶河河谷所在形似一个牛角,虎思斡耳朵就在牛角尖处,其北面并无道路通往七河流域,只有一条狭窄的道路沿着碎叶河上游峡谷一侧通往伊塞克湖。 “呵呵” 律庆笑了起来。 “看来陛下想毕其功于一役了,怛逻斯城还有萧不花的一万五千宫帐军,又来了五万步骑,这就是六万五千人马,虽然其中有战力的不过两万骑,但我在怛逻斯周围也只有一万七千骑啊” 又想到:“本汗有三千黑云都,七千银鞍都,七千火云都,黑云都就足以应付萧不花的一万五千宫帐军了,银鞍都击溃拔野锋的五万大军也不出奇,还有七千火云都待机而动” “如果弘吉剌部的事情能早点解决,那么又有三千火云都会抵达战场,就不说莫尔干的一万五千部族骑兵了,不知耶律直鲁古哪里来的勇气准备与我来一个倾国之战?” 又将所有的细节仔细捋了一遍,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纰漏,便道:“花拉子模那里呢?” “大汗,时下五千帐祆教徒已经迁回克孜勒库姆沙漠了,随时都有消息传来,如今没有消息,显然花拉子模人并未发动” “河中方向呢?” “同样如此” “呼罗珊?” “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大汗,我们的驿站也有八百里加急,有任何消息传到这里不会超过三日的” 律庆点点头,游闲地端起了奶茶。 “索尔托的兵马不动我就不动,一旦动了,就立即攻城!” 当然了,他显然不会白白浪费三天时间,在这期间他只做了一件事,这件事也只有少数人知晓。 自从他抵达怛逻斯后便有了惊人的发现。 怛逻斯城头竟然出现了密集的大弩! 这显然是萧不花来到这里后的成果了,有这些大弩在,他显然无法利用己方的弓箭优势进行压制,也无法迫近炸毁城门。 当然了,时至今日他的火炮制作已经完全成熟了,而且射程也比萧不花的大弩远,但如果以实心弹对付城头的大弩显然有些得不偿失,故此,他将火炮隐藏了起来。 从讹答剌过来时,他破天荒带了两千民夫,当然了,他的民夫都是讹答剌城感激他之前的恩德自愿加入的,他们赶来了一千辆大车,时下民夫加上辎重、黑曜都便形成了律庆的中军大营。 时下他围住了怛逻斯的北门、西门和南门,唯独放开了东门,显然是想削弱萧不花的坚守之心。 中军大营设在西门,距离那里约莫五百米,他试过,城墙上大弩的有效射程就在四百米左右,他不能太过冒险。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又过了三日,索尔托的拔野锋依旧按兵不动! “他这是什么意思?” 子夜时分,他被霍斯都从睡梦中叫醒了。 第27章 风雪苍城讹答剌,斜阳暗影怛逻斯(5) “大汗!” 来的是依旧待在讹答剌的暗线,按照律庆的想法,若是将所有的暗线全部布置到非统治区各地去实在有些浪费,便在自己重要的地方也各布置了一个,比如毡德城、讹答剌、塔什干、吉扎克、撒马尔罕、布哈拉、婆娑城、哈密城等。 律庆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讹答剌能有什么事呢?难道萧古鲁区区一万部族骑兵就将其拿下了?” “不可能,刘符离是我军宿将,怎会如此不济?” “说吧,到底什么事?” “大汗,......” 这人显然有些不敢说出来,律庆心理一凛。 “你倒是说呀!” “大汗,呜呜呜,讹答剌丢了!” “怎么会?!难道......” “不错,刘符离那厮叛变了!” “不可能!就算他叛变了,难道他手下的一万步骑也叛变了?绝无可能!” 虽然这样嚷着,但律庆的心正在沉向谷底。 “自己是否太过软弱了,明知道刘符离是唯一可能叛变的人自己却还傻傻地秉持着用人不疑的态度?” 半晌,他稍稍平复了一些。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汗,刘符离这厮显然一早就与萧古鲁勾结上了,当时萧古鲁大军距离讹答剌还有大约五十里的时候,就有一个人偷偷溜进了讹答剌城......” “谁?” “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刘之藻” “刘符离将都头以上人员召集了起来,然后刘之藻就出面了,他宣布了几件事,每一件事都让这些将领无法拒绝” “哦?” 律庆心头大震,他显然是知道自己的弱点的,与其他势力相比,自己的文武官员也就是薪饷高一些,说白了就是高级打工仔,但与其他势力的官员相比还是差一些。 人家薪饷虽然不多,但还有世袭的田产、大量的奴仆、可以随意将看中的女人收入室中,说的直白一点就是拥有特权。 人啊,大部分都是逐名逐利和贪慕虚荣的,何况还是在中世纪? 他那一套一开始显然是可行的,但真正做大了有了比较久立时就会分出高下。 “刘之藻说了什么?” “大汗......” “说下去!” “是,他说了,只要他们投降,刘符离就是大夷离堇,河中就是他的封地,而在座的最小的都头也有至少十户的封邑,团都指挥使拥有一个县的采邑,旅都则是一个州” “呵呵,所有的人都动心了?” “那倒不是,沮渠延年就不同意,还在会上大声斥责刘符离,被刘符离当场......” 律庆暗道:“沮渠延年在高昌回鹘拥有整个赤亭堡的封邑,自然是见过那一套的,又见到了我部的日益壮大,这才站出来反对,无论如何,倒是一个好汉子” “刘符离将他如何了?” “杀了!” 律庆浑身一震。 “刘符离啊刘符离,你倒是不给自己留后路,现在看来这厮多半是祆教徒中专门听命于暗黑副教主来反对我这个所谓的光明使者的” “如果我真的将西辽国整个拿下,那么副教主、妙水使者等人将再无作为,对于祆教来说那就要更换新的副教主和妙水使者了,他们显然不甘心,便要做出最后一搏!” 突然想到了什么。 “萧敌奴呢?慕容归藏呢?” “那天萧敌奴恰好生病了,便并未与会,他多半是得到了风声,先一步跑了,时下下落不明” “慕容归藏被抓起来了” “哦?他杀了旅都指挥使沮渠延年,反而留下了慕容归藏,这是何意?” “在下估计刘符离认为慕容归藏是大汗信任的黑曜都指挥使之一,可以从他那里得到许多有关大汗的秘辛,故此才没马上杀他” 律庆点点头,“难道刘之藻这厮就没有派人去毡德城、塔什干、吉扎克?” 那人说道:“自然派了,不过毡德城时下是由萧捕奴镇守,还有大量忠于大汗的文武官员,显然无事,塔什干受过饥饿草原葛逻禄人的肆虐,是大汗将其解救出来的,估计也无事” “吉扎克也是如此,那里先后经过西喀喇汗国人、葛逻禄人的肆虐,民户都是从其它地方抽调过来的,其中有不少还是突厥斯坦山的戍卒,显然轻易......” 他的脸色突然变了。 律庆会意,“你的意思是,耶律直鲁古赦免了他们,让其重获自由,并获得了他们以前的财产和家眷?不过,其家眷早就被本汗迁到了吉扎克,他们的宅子多半在碎叶河河谷,直鲁古敢赦免他们难道敢回去?” 那人点点头,“大汗明见万里,在下不如,还有各地的部族骑兵他们更是无从下手,大汗麾下的牧户比以前好了不知有多少倍,以前,他们不但要服兵役、劳役,每年还要缴纳部分牛羊马匹供给酋长” “这么说就只有讹答剌,嗯,最多还有塔什干的官员喽” “那接下来......” “刘符离与萧古鲁汇合后萧古鲁就南下了,他们倒是没有祸害乡下,显然是想故技重施拿下塔什干,那里我部并无驻军,就算城内的官员、百姓反对也是无可奈何,吉扎克那里我们还有五千步军,应该问题不大” “河中一带,是由萧佛奴将军镇守,何况此地本就是我部拿下来的,与大辽无关,估计也不敢前往联络” “好了,你先回去,回去后继续在讹答剌潜伏,有任何动静,马上过来汇报” “要不要找到萧敌奴将军,他毕竟是整个黑曜都的都虞侯,有些威望” 律庆想了想,“算了,我倒是想看看这段时间还有谁会跳出来” 兹事体大,律庆也不敢将其告诉霍斯都等人,等后者前来询问何时发动攻击市他也只说了四个字,“静观其变” 又过了三日,毡德城、塔什干、吉扎克、临潢府等地又有消息传来,都是直鲁古派出的秘密使者前往联络一事,律庆虽然兼着临潢府节度使,但该地他实际上放弃了,任凭大辽国的官员在那里折腾,他也没有在那里驻扎重兵。 塔什干不出意外被萧古鲁拿下了,毡德城、吉扎克依旧岿然不动。 律庆的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 此时,距离他抵达怛逻斯已经十日了,现在新的问题来了,原本这里的粮草供应是由讹答剌提供的,现在自然不可能了,他自然可以从毡德城调拨,但时下大雪弥漫,路途又遥远,显然不大可能了。 不过,十日后,他从抵达开始就实施的秘密计划也应该完成了。 “霍斯都” “职部在” “拔野锋依旧没有动静?” “没有” 律庆点点头,冷笑道:“他们显然在等着我军自己出乱子,不过,只要我快速拿下怛逻斯,你们所有的谋划就要落空!” “报!”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了一声大喊。 这喊声里带着喜悦,律庆一下就分辨出来了。 “传!” 一个部族骑兵打扮的人进来了。 “大汗,职部是莫尔干部下” “哦?出自那个部落?” “薛剌尔部” “哦?很好,说吧” “启禀大汗,莫尔干大汗占据楚城后,亲自率领一万骑进抵阿力玛图城下,阿力玛图的辽军不敢出来应战,双方便对峙起来” “几日后弘吉剌部传来了消息,律献忠将军一到,塔塔尔骑兵便在耶律丑奴的带领下投降了” “律献忠将军便与弘吉剌部、塔塔尔部一起南下,最后与阿力玛图的莫尔干大军合兵一处,阿力玛图的辽军一看,加上大汗的赫赫威名,便也投降了!” “时下镇守阿力玛图的是莫尔干大汗,律献忠将军带着本部人马和弘吉剌部五千骑兵正在朝怛逻斯赶来!” “成了!” 律庆突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让在座的人吓了一跳。 他见状只能讪笑道:“霍斯都!” “在!” “密道距离怛逻斯城西门还有多远?” “一丈左右,按照大汗的吩咐,密道挖到距离城门一丈左右时便停下来,因为届时爆破城门时会同时将方圆一丈左右的任何东西都炸开” 这就是律庆的秘密武器了。 由于怛逻斯城上有大弩,他的人自然无法进抵到城下实施爆破,就算爆破了也无法抵近攻城,于是从他甫一抵达的那一日开始就让黑曜都带着大营里的夫子秘密挖掘直抵西门的地道。 地道长宽高都是一丈,里面使用了大量的木料和木板,距离顶部还有一米,精挑细选出来的五百民夫整整挖了十日才挖通! 届时,当一百斤黑火药放在西门下面后就会将方圆一丈左右的地方化为齑粉,包括城门楼在内都会灰飞烟灭,也能打通尚未挖通的一丈地道。 敌人在震骇之余一时半会儿是反应不过来的,届时埋伏在地道里的五百黑云都便穿着两层重甲沿着炸成的斜坡冲上城墙,只要占据一段城墙,城外的律庆军就会源源不断上来。 届时,萧不花苦心经营的城防系统就不攻自破! 子夜,大地一片寂静。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西门传出! 律庆在大营中的望楼上目不转睛用望远镜观察着,只见偌大的西门霎时消失不见了,包括左右一丈的城墙、城门楼都真正化为齑粉,立时在原来的地方形成了两道长约两丈的斜坡! 律效忠带着五百身穿两层棉甲的黑云都沿着斜坡冲了上去! 第28章 风雪苍城讹答剌,斜阳暗影怛逻斯(6) 黎明前,律庆军已经占据了半座城池! 萧不花胆寒了,他从未统领过大军,当西门被攻破的那一刹就怔住了,若非手下暗中接过了指挥权,他早就跑了。 但到了眼下这光景,若是再不跑的话就跑不了了。 他带着残存的大约八千骑冲出了东门,那里是律庆唯一一座没有包围的城门。 夜色被之前的战斗彻底激活了,原本歇息了许久的狂风突然咆哮起来,还夹杂着大片的雪花,似乎想要将这场战斗渲染的更加猛烈一些。 八千骑,都着有铁甲,若是放在以往,这八千骑可以保证西辽国在河中的稳定,但时过境迁,眼下的他们除了逃命便别无他想。 八千骑,在怛逻斯城东面已经覆盖上厚厚一层白雪的旷野上弄出了偌大的动静。 夜色深沉,狂风呼啸,雪花飞舞。 好一幅大辽铁骑出逃图。 萧不花处在队伍当中,现在的他倒是有些释然了。 之前,当那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出现后,实际上比律庆料想的还有明显,西门城墙上的辽军至少呆在上面震惊了一刻时间之久! 一刻,足以让黑云都全部上到那里。 作为黑云都中的突击队,他们身穿两层棉甲,总重六十斤,手中持着十斤重的双手长刀,当他们扑到辽军跟前时,对方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惊骇中,于是剩下来的战斗就是砍瓜切菜了。 沉重的大弩想要马上调转方向对着他们也来不及了,何况当双方纠缠在一起时大弩也失去了作用。 律庆在西门两侧的城墙上各投入了一百黑云都,不到一个小时就完全占据了西侧整段城墙,于是,随后的火云都就能大量上来了。 剩余三百黑云都则牵着马匹越过已成废墟的西门小山来到了城内,没多时对面也出现了大量的骑兵,三百骑没有任何犹豫便迎了上去! 一石力强弓射击后,破甲锥长枪在城内昏暗的灯光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一阵令人牙酸的兵器碰撞声将城池完全惊醒了,三百骑挡住了萧不花的反扑,还借着街道的掩护将前来的辽骑击得节节后退。 此时,一千夫子已经扑到了西门,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将缺口处的砖石瓦砾向下扒拉,等三百骑将辽骑击退到大街中央位置时,西门的小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触目惊心的硕大缺口! 另外七百黑云都冲了进来! 至此,事实上大局已定了。 逃跑队伍中的萧不花显然是沮丧的,他知道这一败极有可能丧失大辽帝国六十多年的江山,不过,谁叫耶律直鲁古病急乱投医,不启用宿将镇守怛逻斯,而是他这位看起来威风凛凛、文武双全的乘龙快婿? 如果还是塔扬古在镇守怛逻斯,律庆绝对不敢这么做,塔扬古或许野战有些缺点,但守城战绝对是一把好手,各种城防设施肯定一应俱全,城门被攻破后也有各种预案来应对,而不是像萧不花这样将全城安危全部寄托在大弩上。 自信的人一旦失败了,就会比一般人更加消沉,因为他们一直站在高峰,陡然跌落谷底时那种心情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 现在的萧不花显然就是如此,他现在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识,任凭左右亲兵夹着他往前跑,连呼啸的寒风、冰冷的雪花也无法激醒他。 直到他猛一抬头时看到了一片火光。 怛逻斯周围还有好几个小堡,小堡附近则是密集的民居,甫一见到那片火光,萧不花还以为自己到了某一个小堡附近。 “哈哈哈” 他竟然笑了起来。 不过,他显然笑早了,那片火光竟然动了起来! 还直直地朝着他们飞了过来! 这自然是提前埋伏在这里的两千黑云都、五千银鞍都了,一黑一白,在这雪夜里十分惹眼。 戴着鬼怪面具的黑云都像黑夜里一头狰狞的怪兽一样撞进了溃散辽骑里,而五千银鞍都则像两道雪墙一样从两侧冲了过来! ...... 雪山巍巍,残阳如血。 一天即将结束。 战斗也结束了。 令人惊叹的是怛逻斯城的西门竟然复原了! 在一天的时间内复原了! 这自然少不了土法水泥的加持,这一次,律庆已经料想到了炸毁城门后的修复,让民夫也携带了一些土法水泥和砖瓦石料,在他们紧张施工一天后终于完全修复了。 节度使府。 律庆明显有些激动。 他显然知道拿下怛逻斯城的重大意义。 历史上的耶律大石、屈出律就是先占据此地后然后不战而屈人之兵拿下了整个碎叶河河谷。 不同的是,之前,那两人都通过内应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怛逻斯,而他还需要通过强攻得到。 但效果显然是一样的。 他显然知道,怛逻斯一下,就算花拉子模人已经出动了也会马上退回去,而叛变了的刘符离等人则是坐立难安。 白日的战斗中,宫帐军大多数都投降了,萧不花也被俘,不过律庆并没有囚禁他或者杀了他,而是将他放了。 他需要人向虎思斡耳朵汇报一切。 而他自己则在怛逻斯好整以暇地休整起来。 这一休整就是一个月。 一个月,足以让周围各怀鬼胎的人行动起来了。 果然,没有多久,便陆续有消息传来。 “大汗,占据塔什干的萧古鲁撤了,他并没有在塔什干烧杀劫掠,连从居民手中抢来的财物也都归还了,一直撤到了热海附近” “拔野锋也撤了,一直撤到了虎思斡耳朵” 而刘符离的人头也送来了。 “大汗” 送来人头的两名团都指挥使声泪俱下。 “我等受到了刘符离和刘之藻的逼迫,这才做出了蠢事,请大汗重重责罚!” 律庆带着笑容将他两人扶起。 “两位能够及时幡然醒悟,本汗十分欣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今后本汗还要多多仰仗两位才是” 两人也带着笑容开开心心离开了。 萧敌奴也来了。 “大汗” “哦?” “职部很想知道大汗准备如何处置讹答剌的一万步骑” “你的意见呢?” “大汗,职部当时虽然没有参与叛乱,但却暗中将各部的都虞侯全部集中起来了,各部的都虞侯不是黑曜都出身,便是在各级学堂至少读过一年书的学生兵出身,或者来自大汗几位夫人亲族” “都是可以信任的” “刘符离虽然勉强叛乱成功,但也不敢将这些人都杀了,还大力拉拢他们,于是他们依旧可以自由行动,职部便利用大汗教给我们的法子暗中将其召集起来” “让其暗中注意各部军官、士兵的行动,并暗中记下来” “结果呢?” 律庆显然十分忐忑。 “绝大部分士兵都是被军官裹挟的,因为刘之藻的承诺根本不会让他们受惠,得利的只是军官” “军官中,真正被刘之藻的承诺打动并行动起来的也只有三成左右,这些人......” 他看了看左右。 律庆说道:“这里只有本汗与霍斯都、曹赟,无妨” 不过萧敌奴依旧沉默不语,律庆暗叹一声只得让霍斯都两人先出去。 “大汗,这三成人中的绝大多数都是伊教徒和祆教徒,没有一个佛教徒和景教徒” “你的建议?” “这些人的名单职部完全掌握,可能会遗漏一些,但肯定不多,职部郑重建议” “五千骑兵全部调回毡德城,就说战事已经告一段落.....” “不妥,若是萧古鲁卷土重来又该如何?这样,我已经让萧捕奴前来讹答剌主持大局,等他一来,立即将参与者、被裹挟者区分开来,然后都虞侯立即出动,对了,你从我这里带走三百黑曜都一起行事” “萧捕奴到了后借着安抚、犒劳的机会将这些人一股脑抓起来,然后杀无赦!接着都虞侯全体出动,下到各营对普通士兵和军官进行安抚,一定要说明本汗宽大为怀、既往不咎的意思” 萧敌奴点点头,“职部明白了,不过我很想知道大汗接下来将如何做” “你的意思呢?” 萧敌奴说道:“眼下有一个现成的理由” “清君侧?” “不错,刘之藻就是借口” 律庆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摇了摇头。 “那一套在中原王朝实施还有效,但这里是大辽帝国,契丹人,也是游牧部族出身,他们只会向强权屈服,绝不会被这一套吓倒” “那?” “最好的方式就是静观其变,本汗在大辽国还略有些名声,据我所知,碎叶河河谷的农户需要承担的赋役折合粮税已经接近五成,在这种情形下再大的恩惠也无用了” “而本汗麾下的农户只有两成赋税,劳役、兵役都无,他们也不是笼子瞎子,绝对不会不知道的” “那大汗将来如何处置陛下?” 律庆站了起来,并来到了院落里。 大雪已经停止,院子里的树上落满了雪花,寒风也已停止,只剩下些许细微的风声,不过,雪后的寒意更甚,连律庆也忍不住紧了紧衣服。 这是一株梅花树,显然是从中原移栽过来的,厚厚的雪层中,一朵柔嫩的花朵正在傲然怒放! 律庆凑了过去,深吸了一口,然后久久回味着梅花的清香。 “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谁知道呢?” 第29章 风雪苍城讹答剌,斜阳暗影怛逻斯(7) 春去春又回。 怛逻斯的春天令人沉醉。 东侧射匮山(后世吉尔吉斯山)上的雪顶依旧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光,西侧的阿勒坦山(怛逻斯西边的卡拉套山,江布尔草原之南,东西走向)依旧黑魆魆的,像一条从西边猛然延伸过来的黑蛇。 除此之外,怛逻斯周围的空间则是开阔的,方圆百里范围都开辟成了农田,麦子、棉花、鹰嘴豆、胡麻、柞木,在怛逻斯河的浇灌下都在茁壮成长。 距离怛逻斯之战已经过去半年了,律庆的银鞍都已经完全练成了,装备也齐备了,时下律庆可以出动的最大一支机动兵团看起来十分惹眼。 三千黑云都,一石力强弓、八到十斤重破甲锥长枪、十斤重双手长刀,清一色五十斤重全身棉甲,春夏之际则是四十斤重的布面甲,肩高普遍在一米六以上的古尔马、昭苏马,还都是黑色的。 这份重甲实力,放在当今世界上肯定位居前三,大金、西夏、大宋装备的重甲骑兵数量显然超过了他,但战力未必比得上。 花拉子模同样如此,他们在花拉子模、呼罗珊拥有十万工匠,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打造出大量的兵器和甲胄,但他们也只装备了五千骑。 一万银鞍都,清一色四十斤重全身棉甲,春夏之际则是三十斤重的布面甲,肩高普遍在一米五以上的白色古尔马、昭苏马,还都是雪白的。 五斗力强弓,随身携带的短弩,两斤半重的契丹弯刀,对付起同样强悍的轻骑兵或者轻甲骑兵来说在大多数情况下都占优。 一万火云都,除了没有短弩,装备与银鞍都相似,既能独立作战,又能作为游弋、侧击、追击兵力存在,还能作为远程突袭的机动力量,清一色红色、栗色大马。 一千黑曜都,其中五百作为侦骑来使用,五百作为炮兵来使用。 三千辎重部队,律庆终于开始拥有了自己的辎重部队了,最主要的原因自然是因为有了炮兵,三千人拥有一千辆大车,每辆大车可以装载两千斤物资,这便是两万石。 一次出动可携带满足这两万多人一个月所需的物资,再加上士兵们自己携带的,紧急情况下可以支撑两个月之久,以律庆军的战力,主动出战的话,很少有战事能拖延两个月的。 除了大车,还有上千辆装载在大车上的独轮车,可以满足特殊地形下运载粮草之用。 刘符离死后,律庆痛定思痛,最后还是走上了自己很不想走的道路。 任用亲族。 他将出身于薛剌尔部的粘八葛人、夫人若萧的堂弟叶落河提拔起来,他原本只是一个团都指挥使,直接提拔为旅都指挥使。 叶落河即曳落河,突厥语壮士之意。 叶落河,高大英俊,今年也才二十五岁,律庆拣拔的少年勇士出身,景教徒。 又将李雪儿的表弟冯去疾编入黑曜都,此人是高昌王国汉人贵族后裔,有着家学渊源,令他欣喜的是他在数学上颇为擅长,经过半年培训后便让其执掌黑曜都的炮兵。 冯去疾,今年二十岁。 时下,经过他的辛苦耕耘,几位夫人律婉、若萧、莫贺小奴都为他诞下了几名子女,连新近纳入的李雪儿也有了身孕,时下曹赟是律婉的表弟,叶落河是若萧的堂弟,霍斯都代表着黄姓突骑施,显然是忠于小奴的。 冯去疾则代表着哈扎拉人。 他又让律忠担任怛逻斯镇守使,在过去的冬季里从怛逻斯招募了三千步军,让其统领。 他的等待没有白费,这个冬季硕果累累。 随着萧不花的战败以及怛逻斯的陷落,西辽国的腹心地带碎叶河河谷剧震。 等到春暖花开之时,整个河谷地带除了索尔托(比什凯克)以东之地,大部分城堡都望风而降,他自然将赵无忌等人叫来规整这些地方,有了这些地方,他又拥有了至少五十万人口。 加上毡德城的一百万、讹答剌到吉扎克的两百万、怛逻斯到索尔托的一百万以及哈扎拉部、草原各部,他现在的总人口早就超过了五百万。 一个大国已经初见雏形。 不过,夹在中间的云中府依旧没有投降,也不知耶律菩萨在想着什么,至于临潢府他则毫不客气彻底占据下来了。 天山南北,昌八剌等城以及蔑儿乞惕、唐古部都向他投降,于是西辽国便只剩下半个碎叶河河谷以及热海附近地区了,最多还有费尔干纳盆地几个城堡。 最重要的是,怛逻斯河谷的大辽国直属部落也向他投降,于是他就从那里派遣了分遣队,然后秘密进入虎思斡耳朵到热海的高山峡谷地带,突袭了卡在中间的石城要塞,顿时完全切断了耶律直鲁古向南的退路。 不过,据他收到的消息,耶律直鲁古似乎并没有马上投降的意思。 此时,花拉子模人在得知他进占怛逻斯后便偃旗息鼓了,老老实实退了回去。 刚刚过去的冬季律庆也没闲着,他让人四处散播消息,将布哈拉之战的真相广而告之,不出意外,本来就对摩诃末不满的巴格达哈里发立即罢免了摩诃末大穆夫提的职位。 按照伊教教义,说谎的人形同犯罪,于是摩诃末在伊教世界的威望便一落千丈,别说古尔人、乌古斯人能为其火中取栗了,就连他统治下的陀拔思单地区、波斯地区也是岌岌可危。 不过,摩诃末毕竟是枭雄,得知各路传来的消息后,他倒是爽利,直接向外宣称自去大穆夫提和苏丹的称号,只以首任花拉子模大汗传下来的“花拉子模沙”自称,并加强了各地的军力。 既然无法以宗教上的优势压服各地,那么我就来硬的,还别说这一招还很有效,经过他一番弹压后,境内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沙,来自波斯语,与皇帝差不多。 一个春日的晌午。 在怛逻斯节度使府院子里温暖阳光下小憩了一会儿后,律庆站了起来。 看得出来,经过一阵小憩后他的精神十分饱满,神色也是异常坚定。 “曹赟!” 律婉的表弟、在黑曜都实习即将结束的曹赟闪了出来。 “大汗” 律庆正要发布新的命令,霍斯都走了进来。 律庆见他脸上洋溢着稍显兴奋的笑容,便知道又有好事了。 “如何?” “大汗,可巧了,来了三拨人” “哦?你先别说,让我猜猜,一拨不用说是来自虎思斡耳朵了,但显然不可能是直鲁古的人,康庆裔的?拔野锋的?” “一路多半来自云中府,耶律菩萨这厮终于想通了?” “这还有一路?” 霍斯都笑道:“大汗明见万里,卑职不如。不错,从虎思斡耳朵来人了,确切地说是从碎叶城来了人” “哦?” 律庆顿时兴奋起来。 碎叶城在虎思斡耳朵以西,是一座单纯的军堡,历来有一半宫帐军都在那里驻守,与虎思斡耳朵成掎角之势,时下在那里驻守的正是拔野锋! 拔野锋撤军后,不可能将五六万大军全部带回虎思斡耳朵,最后跟着他回去的只有一半,直鲁古便将一万步骑放在碎叶城,两万步骑放在虎思斡耳朵,而碎叶城的守将正是拔野锋! 如果碎叶城也投降了,虎思斡耳朵必定大震! “正是拔野锋,不过......” “不过什么?” “拔野锋的人说他可以投降,不过要亲自向大汗投降,而且大汗要孤身入城方可” “哈哈哈” 律庆不禁大笑起来。 “好你个拔野锋,知晓本汗在本部的关键性,还想利用我入城之际擒拿下来,进而来一个力挽狂澜,三岁小儿就能看得出的破绽,还想欺瞒本汗?” “不管他了,剩余两路呢?” “大汗,一路确实是耶律菩萨派来的,不过他要求自己投降后能够在某地继任节度使” “哼!” 律庆不禁有些恼了。 转念一想便觉得不对劲,不过并没有马上说出来,“第三路呢?” “大汗,您绝对没有想到这一路” “哦?” “竟然是游牧于热海南部,大帐位于巴尔思汗城的札答兰部大汗翟金刚” 札答兰部,室韦部落之一,跟随耶律大石西进的草原十八部之一,后来与大黄室韦部一起被耶律大石安置在热海附近。 律庆更加兴奋了。 “他准备投靠?” “不” “哦,他准备效仿拔野锋也出一个幺蛾子?” “不错,按照翟金刚的说法,耶律大石立国时曾经召集十八部以及文武百官在虎思斡耳朵南面射匮山的雪顶之上按照契丹人的传统举行了燔柴礼,在那场盛大的仪式上,不但确定了文武百官的世家地位” “还确定了各部的游牧范围以及世袭特权,后来耶律夷列、耶律直鲁古上台时也使用了此礼” “他说大汗如果想名正言顺成为大辽国的皇帝,就必须在那里先举行燔柴礼,否则就会遭受天谴” 所谓燔柴礼,是契丹人确定大事使用的一种仪式。 他们一开始显然是信仰长生天的,距离上天越近的地方越好,同时他们又崇拜太阳(帐篷大门朝东开),认为大地上的火焰都是太阳恩赐下来的。 将确定好的事写在帛书上(没有文字之前由大萨满默念,相当于大活佛的开光),然后放进火堆燃烧,代表着长生天知道了此事,有关人员则不断向火堆添柴,代表自己也参与了此事。 燔柴礼是契丹人最神圣、盛大的仪式,自从耶律阿保机开始每逢大事无一不使用此仪式,不过,就算举行了燔柴礼也不是万无一失的,契丹人虽然相信长生天,但更加相信兵强马壮。 就算是耶律阿保机、耶律德光两位都曾遭受到虽然举行了燔柴礼,但依旧有亲族、部属出尔反尔的情形,有的甚至还是嫡亲兄弟。 “这么说本汗还要上黄金台?” 黄金台,后世伊塞克湖以西、托克马克以南大山上的一处金矿,还是吉尔吉斯斯坦最大的金矿产地,突骑施汗国、喀喇汗国依此就能养活整个碎叶河河谷的士兵和官员。 耶律大石得到后认为是天赐大辽,便在那里修建了高大的祭台,主祭台上还有一座亭子,是为前来祭拜的达官贵人歇息的,亭子的木柱、顶部都包了金箔,远远看去金光闪闪,时人便称之为黄金台。 黄金台的海拔至少千米,还需要攀援几十里山路而上,这也是燔柴礼的一部分,与会者必须要接受艰难跋涉才能抵达,身体素质欠佳者很难爬上去。 第30章 黄金台下嘶宛马,红叶山前度汉旌(上) 十日后,律庆大军进抵到虎思斡耳朵附近,连营约十里,旌旗招展,鼓号喧天。 “大汗” 康庆裔亲自来了。 “按照我部传统,与会者不能带随从,必须孤身前往黄金台,我方与会者包括陛下、文武百官代表、十八部后裔代表,加起来不到到百人,对了,弘吉剌部的阿尔斯兰汗额尔登也参与” 律庆暗忖:“难道他们还想出什么幺蛾子?” 康庆裔笑道:“大汗若是不放心,可以提前派人检索黄金台方圆百里的道路,同样按照我部传统,与会者不得提前在那里埋伏人马,否则同样会受到天谴” 律庆内心冷笑。 “我只有一人,最多算上一个额尔登,他们却有百人,若是骤起发难,我肯定会遭遇不测,不过,这确实是西辽国最大的庆典和传统,若是违反了也不好看” “大汗” 康庆裔继续笑道。 他此时这种笑意顿时让律庆万分厌恶,这显然是赤裸裸地挑战和示威! 但如果自己反对了,岂不是正中其怀? “每人可携带三百骑,不过只能放在山下,黄金台上位置狭小,可放不下那许多兵马” “连贴身侍卫也不能带?” 康庆裔摇摇头,“与会者都是重大事件的见证者,他们哪有这样的资格?连陛下都要亲往,何况其他人?” 律庆也笑道:“十八部大汗各三百随从,那就是五千多骑,这也......” 康庆裔点点头,“这一节陛下已经想到了,为了让大汗安心,大汗可以携带一千骑前往,人数为众人的三倍,这总可以了吧” 律庆暗想,“只要有一千骑在,管你五千骑我也不怕” 便道:“几千骑,黄金台附近可驻扎得下?” 康庆裔说道:“那里本是一处山上河谷地带,地势开阔,且先后经过突骑施人、回鹘人开采,早就将大山削平了,只保留了当中一座小山作为祭台来用” “周围方圆千亩,莫说几千骑了,上万骑也驻扎得下” “对了,三日后便是吉日,也是我国历任皇帝举行仪式的时间,大汗切莫错过了” “若是错过了呢?” “大汗,陛下已有定计,宁愿与虎思斡耳朵玉石俱焚也不会将大权交到了一个不笃信长生天的人手里” 律庆暗自撇撇嘴,“放屁,屈出律显然没有这么做还不是夺取了大权!” 最终,为了平稳拿下大权,他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 “那好,三日后一早,众人都在黄金台北侧山道入口汇聚” 康庆裔走后,律庆赶紧召集诸将议事。 不出意料,众人纷纷反对。 最后还群情激奋,表示不要理会什么燔柴礼,直接攻打虎思斡耳朵就是。 律庆摆摆手让其停下来。 “好了,多说无益,霍斯都,你先带着一百黑曜都沿着黄金台南北两条山道细细搜索一番,争取在三日内搜索完毕,回来后再做计较” “是” ...... 第三日,霍斯都回来了。 “如何?” “大汗,前往黄金台确实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从虎思斡耳朵这一侧上山的,路途较远,约莫七十里,中途有驿站,显然是用来停歇的” “一条是从热海那一侧过来的,路途较近,约莫四十里,规制相同” “职部细细搜索了一番,并未发现可用来隐藏伏兵之处” “唯一可虑者是南侧,如果他们提前在南侧埋下伏兵,我们必定吃亏,故此职部建议可从石城堡抽调一千骑布置在入口附近,他们只是说山下不能安置太多人马,但并没有说在距离山道较远的地方布下大量人马” “走到上面后便是一大片由废弃的矿场推平后形成的平地,上面都用石板铺平了,让当中那座唯一留下来的小山突兀出来” “小山高约百米,当中一座巨大的亭子,厅内布有石质祭台,上有一口大锅,里面已经装满了木柴,附近还堆放着一些,显然是用来举行添柴仪式的” “上山的道路是一道道粗陋不堪的石阶......” “粗陋不堪?” “不错,按照燔柴礼的传统,与会者至此需要赤脚拾阶而上,若是因为石阶粗陋才导致双脚鲜血淋漓那才诚心” “职部仔细观察过,上面确实殷殷一片,多半是以前使用时留下来的” “石阶陡峭,近乎垂直,两边有锁链可攀附,但按照契丹人的传统,那都是 为与会中的老弱病残设下的,矫健者是不会使用的” 律庆骂道:“若是前面的人用脚一蹬,岂不是立时让后面的人跌落?” “那倒不用担心,大汗肯定是第一个,直鲁古则是第二个,何况,这也是用来显示各人能耐的时刻,有人快有人慢,以大汗的能耐,肯定比直鲁古快上许多抵达黄金台” “上面是什么景象?” “小山上种满了松树,密密匝匝的,为防彼等有诈,职部的人将里面每一寸地方都搜索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小山方圆约莫三里,黄金台最多只能容纳一百人占据,按照康庆裔的说法,文武官员世家三十六人,十八部七十二人” “哦?” “大汗,所谓世家,都是拥有世袭次一级节度使以上职位者,十八部后来因为不断演化,最终形成了七十二部” “这就超过了一百人了” “不错,但几十年后,世家也只剩下了十八家,七十二部也只剩下了三十六部,一共只有五十四人有资格上去,大汗与直鲁古身份尊贵,特许各可带领十名属下上去” “这十人显然是要在最后上去喽?” “不错,肯定是各部贵酋、世家贵人先上去” “康庆裔也说了,为让大汗放心,这一次直鲁古的人和大汗的人可以先上去,不过不能携带长武器,每人只能携带一把单刀,否则也是对长生天不敬” “亭子外围也有少量空间,这些人显然是没有资格进入亭子里面的,只能在外面待着” “慢!” 律庆一下就发现了关窍。 “祭台周围应该还有一些萨满吧?” “不错,一共有十八人,一开始他们会在大辽国大萨满的带领下载歌载舞,然后亭子顶部会开启,露出上面的天空,歌舞结束后这才举行燔柴礼” “大汗,这十八人都是皇宫御用的,也不知是不是宫内武士假冒的” 律庆端起了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你的意思呢?” “职部向康庆裔详细了解过,也问过曾经参与仪式的律忠大人,关键就在最后一个仪式” “哦?” “最后一根木柴需要大汗亲自添上,此时众人都要退到亭子外面,那里实际上是一圈有着围栏的廊道,宽约一丈” “退到那里后在众人的注视下由大汗添上最后一根木柴,然后那十八名萨满再次歌舞起来” “此时大汗不能离开,需要与其一起歌舞,当然了,唱什么,舞什么,都随意,萨满们显然也是胡乱歌舞,无非是形迹夸张罢了” “这么说他们想动手的话,就在此时了?” “多半是的,对方有十八人,大汗却只有一个” “呵呵” 律庆不禁一声冷笑。 不过,他却想不出任何法子来避免这一点,半晌,他说道:“我部也有萨满或者萨满弟子出身的士兵,与康庆裔商议一下,萨满双方各出九人,对了,上面有没有类似茅厕之类的地方” “万一有人内急又该如何处之?” “大汗,按照惯例,出席这类盛会时,头天晚上还要戒斋沐浴,也就是说至少在头天晚上是不要进食水的” “卑职建议,挑选最为骁勇的十名黑云都作为大汗的随从上去,他们只是说了单刀,但并未说是什么单刀,我们的双手长刀这些人单手也能握持,自然也算得上单刀,万一有事,也能大派用场” “然后将学过萨满的九人装扮一下,我建议都由黑曜都的人装扮,不管其学没学过萨满之术,将他们寻常使用的短刀藏在身上,跟着对方胡乱歌舞一下就是了” “不妥,这样一来实在有碍观瞻,不如这样,挑选一名真正学过萨满的士兵,再挑选八名黑曜都,让其连夜训练一番,否则不是让他们看本汗的笑话?” “也好,职部郑重建议,由律效忠带九名黑云都作为您的随从上去,由在下与八名黑曜都扮成萨满上去” “当只有大汗一人在厅内时,由律效忠的人守住下山通道,另外的人盯住直鲁古,万一有所不测,立即将其抓住” 律庆细细想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便同意了。 霍斯都走后,律庆叫来了一人。 与他轻声说了几句后,那人顿时跪下了。 “大汗,职部定不辱使命!” 律庆点点头,“万一有事,放心好了,你的家眷本汗会好好照顾的,你的女儿长大后,我会让她嫁给我的长子,你的儿子长大后也会迎娶我的女儿” 那人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大汗,何须如此?我这条命本就是大汗救下的,能为大汗而死本就是我的心愿” 律庆叹道:“万一没有事发生,你就从暗线出来吧,我提拔你为黑曜都副都指挥使” “大汗厚恩,在下粉身碎骨难以报答万一!” 第31章 黄金台下嘶宛马,红叶山前度汉旌(中) 次日上午,律庆带着一千黑云都抵达了黄金台小山下面,再看时,只见包括耶律直鲁古在内的人都到齐了,山下广场上已经有了五千多骑! 与直鲁古的见面自然十分尴尬,律庆也只是略略拱了拱手,大会是由南院大王耶律庆哥主持的,他倒是神色淡然。 “大汗,陛下,时辰已到,不如......” 直鲁古看向律庆,后者笑道:“不是让护卫先上吗?” 说完便挥了挥手,律效忠赶紧带着九名身材高大健壮的黑云都来到了石阶下面。 只见其身高几乎一模一样,都在一米八左右,一身春夏季全身棉甲,棉甲外面还披着一件火红色的披风,身后背着份量沉重的双手长刀。 再看时,直鲁古的护卫也过来了,同样高大健硕,不过与黑云都的整齐划一相比就是相形见绌,有的极高,有的极壮,同样全身铁甲,不过没有披风。 武器也是五花八门,有的是重型弯刀,有的则是短锤、铁鞭、铁锏,无一不是重型武器。 律效忠深吸一口气然后抓着石阶两侧的铁链子就快速爬了上去,此时,黑云都平时的训练效果就显现出来了,虽然身负几十斤重的甲胄,但看起来依旧是身轻如燕,十人霎时就抵达了尽头! 众人显然皆是愕然,直鲁古的护卫也开始上去了,与黑云都不同,他们并没有扶着铁链,虽然速度没有律庆的人快,但也是一口气爬了上去! 这显然比黑云都更厉害了几分,一大阵叫好声顿时轰的一声爆出。 律庆今日穿着打扮与黑云都一模一样,见状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他显然明白直鲁古的护卫多半练习过很多次,否则在身披重甲的情形下是不可能如此的。 时值春季,乍暖还寒,律庆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脚,心里不禁暗骂起来,不过放眼看去,直鲁古等人也都是光着脚,这才稍稍释怀。 “大汗,请!” 直鲁古一身龙袍,内里鼓鼓囊囊的,显然也有软甲傍身。 律庆点点头,然后学着黑云都的模样手扶铁链快速爬了上去,顿时惹得下面一片耻笑声,他顾不得那么多,忍着脚底与粗粝石阶摩擦产生的疼痛不断往上攀爬,几乎花了与黑云都差不多的时间就来到了顶上。 再看时,只见耶律直鲁古等人也在络绎而上,他们为了彰显面子,没有扶着铁链,这速度自然快不起来,估计至少需要半小时方能上来。 便不理会他们了,回身一看,只见石阶入口左侧站着律效忠等人,右侧则站着直鲁古的十名护卫,很显然,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十分不善。 律庆轻轻咳嗽一声,只见律效忠等人都凑了过来,还不约而同地将铁盔上的面罩拉了下来! 等律庆从他们中间走出来时,便只剩下他一人没有拉下面罩了,看得出来,对面的直鲁古护卫十分不屑。 上面果然是一个硕大的黄金亭,顶部、柱子都包裹着金箔,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亭子的位置又处于高台之上,当中一个硕大的灶台,里面嵌着一口大锅。 祭台周围已经占了十几人,同样带着古怪面具,穿着打扮也是稀奇古怪,身上还挂着各种各样的饰品,这显然就是西辽国御用的萨满团队了。 之前,与康庆裔沟通后,他拒绝了律庆准备让己方一半人作为萨满上来的提议,说甚萨满神圣不可侵犯,岂能胡乱假冒? 律庆只得作罢,按照他的估计,有以律效忠为首的十名黑云都足以控制一切了,何况他自己还戴上了手枪。 后世的黄火药子弹早就用光了,不过他将弹壳、子弹留保留了一部分,然后在里面装填了最优质的黑火药,之前也试过,绝对能打响,不过是威力小了许多罢了。 八粒黑火药子弹,这就是他的依仗,当然了,他自然希望用不上。 半小时后过后,直鲁古等人才气喘吁吁上来,见到律庆正站在入口笑吟吟地,顿时有些气恼,不过却转瞬即逝,立时堆起了笑脸。 “大汗,请!” 律庆当先踏上了黄金台,然后后面五十四人络绎而进,很快就将黄金台大部分空间站满了。 直鲁古将一卷帛书递给律庆,这帛书昨日已经提前由康庆裔送给后者看了,无非是直鲁古将地位禅让给律庆,律庆则要保证在场诸人的家眷、田产、私兵和财产。 律庆再仔细看了一下,内容与昨日的并无不同,便点了点头。 一个同样身材高大、脸上戴着红黑相间鬼怪面具的萨满接过了帛书,然后将其扔进铁锅里,时下里面只有一堆小柴,萨满将其点燃后帛书顿时燃烧起来,当下便由律庆打头,每人拎着一根木柴扔进了铁锅。 铁锅里显然提前装了香油,五十四人依次走过后,顿时将整个铁锅都装满了,火势也愈发猛烈,那份帛书显然早就灰飞烟灭了。 众人围着铁锅肃立,大萨满带着十八名萨满歌舞起来,他们嘴里唱着古老的契丹歌谣,有些类似后世蒙古人的长调,不过却是一惊一乍的,同时伴着舞蹈,同样稀奇古怪,与后世跳大神的毫无二致。 一阵闷响传来,律庆抬头一看,只见亭子的顶部竟然悄然无息地打开了! 再看时,并无有人专门打开的迹象。 “这显然用上了机关” 大火熊熊燃烧着,火焰窜的极高,外焰甚至窜出了亭子顶部。 众人静静地等着,按照契丹人的传统,必须等到所有木柴都燃尽后才告一段落。 这一等就是半小时,大铁锅里只剩下最后一根木柴还在燃烧,此时萨满们的歌舞终于停了下来,大萨满又拿来了两根木柴,一根递给直鲁古,一根递给律庆,这一次是直鲁古率先将木柴扔进大铁锅,然后才是律庆。 当律庆将最后一根木柴扔进去时,包括直鲁古在内的人都走下了黄金台,然后来到了外围的廊檐上。 律庆斜眼看去,只见自己的人已经悄没声息占据了石阶入口处,顿时心下大安。 萨满歌舞又开始了,这一次显然是有主题的,按照之前康庆裔的提示,这是在对长生天进行祷告的歌舞,萨满们将律庆围在当中疯狂唱跳起来。 律庆假意随着他们舞蹈,嘴里也胡乱吼着什么,眼神却紧张地四处游走,不过他显然想多了,萨满们身上并无携带武器,这次的歌舞也很短暂,当大萨满嘶哑着喊出最后一句所有人都听不懂的话后,仪式便即将结束了。 按照仪式的规定,律庆需要用一根木柴将大铁锅里的灰烬再搅拌一下,此时萨满们也退到了廊檐上,黄金台上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显然觉得有些好笑,不过还是强忍住笑拿起木柴在大铁锅里搅拌了一下,此时那份帛书显然早就化为灰烬了,然后用木柴向上一扬,帛书、木柴的灰烬顿时透过亭子顶部向上空飘去。 “嗡......” 又是一阵闷响传出,只见亭子顶部正在缓慢关闭,按照仪式规定,当亭子完全关闭后这场仪式就彻底结束了,西辽国也要改朝换代了。 他会站在黄金台上接受众人的祝贺。 “扑” 亭子顶部终于关上了,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响声。 律庆脸上终于显出了笑意,黄金台周围也有栏杆,他便准备朝那里走去...... “轰......” 就在此时,变故突现! 包裹着大铁锅的祭台炸响了! 然后包括石台、铁锅、灰烬、木柴在内的所有东西向四处激射! 律庆倒下了,如此距离,大大小小的石块、铁块一股脑向他扑来,穿再多的铠甲也无用。 廊檐在黄金台下面约莫一丈距离,有不少人也被石块、铁块击倒在地,但大部分人还是安然无恙! “天意啊!” 直鲁古突然大哭起来。 站在入口的律效忠大怒之下就要扑上去抓住他,却被一个身高几乎超过一米九的彪形大汉挡住了。 律效忠无法,只得带着黑云都放弃了入口,三两步冲到了黄金台上。 只见律庆仰面躺在上面,四周则是一大片血迹,再探了探律庆的鼻息,早就死去多时了! 此时直鲁古走了上来,连律效忠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胆量,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敢独自一人走上来。 “诸位” 直鲁古神色淡定,既没有大敌律庆之死而欣喜若狂,也没有假惺惺的悲哀。 “黄金台自从出祭以来从未发生过此事,这岂非天意?天意如此,我等岂能违逆?归顺朕吧,放心,扎兀惕汗可以继续保留他在钦察大草原上的位置,你等可以选出几位长者辅佐他的幼儿” 律效忠问道:“这么说我们要将除开钦察大草原之外的地方全部让出去?” 直鲁古没有直接回答他,“将军,听说你是扎兀惕汗的义子,果然雄壮,确实如此,述律部完全由扎兀惕汗一手创建,他不在了,又有谁能执掌大局?” “我大辽国在西域一带还有几分威望,由朕接管这些地方也不会出岔子,何况皇祖父在位时这些地方本就是大辽帝国的” 说着他走到黄金台的栏杆前,面对着众人。 “朕可以保证扎兀惕汗以及所有文武官员、家眷的安全,除了钦察草原,其它地方的财物你等能带走多少是多少,这些人可以作证,长生天在上,但有半分违背,必遭天谴!” 下面的人也纷纷说道:“我等可以作证!” 直鲁古转过身来看向律效忠。 “将军,他们都是大辽帝国的世家,都已经传了至少三代,朕倒是可以欺瞒于你,但显然不可能瞒过他们,你说是也不是?” 第32章 黄金台下嘶宛马,红叶山前度汉旌(下) 北院大王耶律敦哥、南院大王耶律庆哥、大宰相康庆裔异口同声说道:“确实如此!” “你看看” 直鲁古又转向律效忠。 最后一个“看”字话音未落,律效忠已经扑了上去,兔起鹘落间,他已经将直鲁古擒下了! 直鲁古苦笑道:“将军,你这又是何苦?” 律效忠没有理会他,一挥手,只见两名黑曜都手持长刀站在了廊檐走上黄金台的入口处,另外七名黑曜都则纷纷扑到了黄金台的栏杆处,然后从上面扔下了一些东西! “轰......” 此时,几乎所有的人都站在入口附近,密密匝匝,那些东西扔下去后立即炸响了,然后是死伤一片! 那自然是律庆新近制作出来的轻便震天雷了,重约一斤,每人携带了十个! 用香油打火机点燃后便随手往下一扔,然后自己赶紧伏低身子! 每人扔出五个震天雷后,下面已经是死伤一片了,然后几名黑云都手持长刀冲了下去! 没多久,廊檐上几乎没有活着的人了,除了弘吉剌部的大汗额尔登! 直鲁古显然有些疯了,不过他还是兀自镇定。 “这是何苦?这是何苦?” 黄金台上的爆炸声显然惊动了山下的人,此前,律献忠带领的一千黑云都与直鲁古等人的五千多骑都不敢怠慢,都骑在马上静静地等着,爆炸声刚一响起,律献忠就发动了! 直鲁古等人带来的骑兵显然是精锐,略一错愕后便迎了上去。 律献忠显然没有与他们待在一起,而是故意留出了大约几百米的距离,接下来一阵抛箭、一阵平射后便拎着破甲锥长枪插了进去! “大汗!” 律献忠显然不知律庆的生死,情急之下猛地大喊了一声,余者也同样如此,于是“大汗!大汗!”的喊叫声几乎震天动地! 每个人都迸发出了他们这一生中从未有过的力量,带着满满的怒气撞进了敌阵! 黑云都一个照面就将所谓的五千多骑,实际上是一个完整的五千宫帐军的骑兵大阵冲散了。 优势的装备,充足的训练,满满的怒气,在这个世上没有哪支骑兵能够抗衡他们。 就在此时,黄金台上升起了三朵烟花。 没多久,从虎思斡耳朵方向又冲来了三千银鞍都! 不过,此时在黑云都的迅猛打击下,五千宫帐军只有逃命的份儿了,站在栏杆前观战的直鲁古见了也是耸然一惊。 “都说律庆的骑兵厉害,真没想到竟然厉害到如此程度!” “不过,律庆已死,你们就算再能折腾又如何?你们将世家代表都杀死了,倒是省了我的事” 便对着律效忠说道:“将军,虎思斡耳朵外面是谁在主持大局?” 律效忠说道:“萧捕奴” 直鲁古点点头,“他是大黄室韦子弟,本是游侠儿,是朕有眼无珠,竟然漏过了如此大才” 律效忠冷笑道:“你想做什么?” 直鲁古说道:“贵军如此强悍,你等想拥立律庆之子上位也不是不行,不过需要得到虎思斡耳朵军民的同意方可” “怎么说?” “我等回去吧,之前,朕已经将大辽国各方代表都请到了虎思斡耳朵,贵军也可入内,然后再商议大事” “呵呵,你以为你还有继续称帝的机会?” “哦,一切都要看天意,将军,朕有肺腑之言” “说” “时下扎兀惕汗已死,据说贵部还有几位骨干,赵无忌、萧捕奴、萧佛奴、韩去病等,对了,还有律忠、萧罗汉、萧敌奴等” “如此大事,你也不能决断,不妨见了他们在说,如何?” 律效忠点点头,押着直鲁古下了黄金台。 ...... 虎思斡耳朵,夤夜。 皇宫。 耶律直鲁古疲倦地歪在龙椅上。 大殿里灯火通明,来自各行各业的人几百都挤在这里。 “诸位,朕的话已经说完了,你等要拥立律庆的儿子上位,朕也是无话可说” 一人站了出来,一身儒服,峨冠博带,须发皆白,正是时下掌管林牙院的大林牙(翰林院祭酒)。 “诸位能否听老朽一言?” “扎兀惕汗也是出自契丹部落,还是可敦城耶律铁佛大王亲信后裔,我等原本就是一家,但论起亲疏,耶律氏毕竟是传承了几百年的皇族,无论是以前的大辽还是现在的大辽,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普通百姓,都承认这一点” “时下帝国周围势力虎视眈眈,与扎兀惕汗又都有仇怨,若是陡然拥立扎兀惕汗之子上位,恐怕会酿成大乱,这难道是契丹列祖列宗愿意看到的?” “为今之计,老朽斗胆建议,还是让陛下担当大统,而让扎兀惕汗之子继任北院大王,除了北方草原,还可将毡德城、云中府、临潢府一并划给他,如此一来,陛下南面称孤,扎兀惕汗则以北院大王之姿统领北方” “二者互相照应,岂不甚好?” 世家中,也就是宫帐军大夷离堇拔野锋没有前去黄金台,听了此话也站了出来。 “大林牙之言甚合我意,如今扎兀惕汗不在了,内部肯定是芸芸纷纷,还是要尽快稳固为上,若是被周围势力钻了空子就不好了” 里面还有不少来自商户和农户的代表是律献忠等推出来的,原本已经说了要扎兀惕汗之子上位的,听了这两人的说话顿时不出声了。 直鲁古顿时振作起来了。 此时又一人站了出来,只见其一身戎装,年纪颇轻,却是宫帐军留守虎思斡耳朵的将领。 “不然,扎兀惕汗横空出世以来,内抚黎民,外服诸夷,文治武功之强估计连大石先帝也比不过,扎兀惕汗虽不在了,但其子尚在,一应文臣武将也在,若是按照他生前的方略行事,我大辽帝国肯定会重现盛况!” 直鲁古顿时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过此人却神色淡然,依旧大大方方站着。 此话一出,顿时又有不少人出来支持扎兀惕汗之子上位。 萧捕奴见状便说道:“诸位不要因为我军已经进城便畏惧不言,如今大汗不在了,我等也是彷徨无计,正要听取诸位至诚之言” 又看了看拔野锋,“大夷离堇,城内的代表可全来了?” 拔野锋点点头,“愿意来的都来了” 萧捕奴正要说话,忽听侧门帐帘一掀,一人走了出来,众人见了,不少人都纷纷弯腰施礼。 “拜见公主殿下” 原来是浑忽公主,只见她显然哭过好几次,脸上隐隐还有泪痕,进来后一直走到直鲁古的身边。 “父皇,儿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儿有何话,直言就是” 直鲁古虽然这么说,但心里还是十分忐忑的,万一他的女儿被萧捕奴等人瞧上了,还要强行迎娶那就不妙了。 “父皇,我国立国至今,也有一甲子了,说起来这国势却是每况愈下,如今扎兀惕汗横空出世,不但一挫周围诸国的喧嚣气焰,还获得了不少臣民的拥戴” “时下更是大军进驻京城,与其与这些人商议,不如主动退位” “不可!” 大林牙出声喝道。 浑忽公主不为所动。 “不过,让扎兀惕汗之子上位也不是不可以,本宫倒是有两个条件” “哦?” 萧捕奴似乎有了兴趣。 “第一,扎兀惕汗之子上位后,要将碎叶河河谷东到虎思斡耳朵,西到怛逻斯的地方划给我耶律氏一族作为封地” “第二,继续信奉佛教” 萧捕奴笑道:“若是我等不答应呢?” “那就玉石俱焚!” “哦?” 萧捕奴眼中的笑意更甚。 “我军已经完全控制了虎思斡耳朵,所谓玉石俱焚又如何来?” 浑忽公主淡淡一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本宫自有办法” “哈哈哈” 萧捕奴突然大笑起来,此时,他身旁一个黑云都突然戳了戳他,他赶紧收敛心神。 “殿下,您是陛下唯一的骨血,您的归宿关乎大辽帝国未来,在下斗胆问一句,殿下可选好了夫婿?” 浑忽公主点点头,“不错” “能问是谁吗?” 浑忽公主突然沉默起来。 萧捕奴说道:“多半是萧不花了,也罢,此人虽然文韬武略远不如扎兀惕汗,但也是一表人才,公主能有此人常伴左右也算是一桩幸事,也是大辽帝国的福气” “唉” 浑忽公主幽幽一叹。 “世人都以为本宫钟情于萧不花,谁知道......” “哦?” “罢了,往事已矣,不提也罢” 萧捕奴却不愿放过,“若是扎兀惕汗还在,殿下可有半分心思钟情于他” 浑忽公主微微一颤。 “扎兀惕汗,一代雄杰,若是他主动投靠父皇,这大辽帝国之大位多半落到他身上,可惜......” “这么说萧不花、萧承业、萧乙辛等所谓驸马人选以及耶律鑫哥等太子人选都是陛下故意弄出来的?” 浑忽公主摇摇头,“不是父皇弄出来的,而是本宫弄出来的” “哦?这在下就不解了” “也罢,事已至此,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为好” “大辽帝国,在扎兀惕汗出现以前已经是风雨飘摇,急需一位雄才出现来力挽狂澜,本宫区区一小女子,又有何能为主动择婿?” “父皇又怕扎兀惕汗继位后倒行逆施,这才犹豫不决,进而引发了后来一系列不愉快的事情” “这么说若是扎兀惕汗还在的话,公主殿下还是愿意嫁给他?” “不错” 萧捕奴还想说什么,旁边那人又戳了戳他,顿时说道:“既然如此,我家大汗总算与公主有些情分,这样,我部立即全部退出虎思斡耳朵,然后经过我部主要人员商议之后再做决断” 述律部大军来去如风,霎时全部退出了虎思斡耳朵,让城内众人目瞪口呆。 第33章 烟霄微月澹长空,银汉秋期万古同 七夕。 一弯新月斜挂天空。 一支颇为庞大的车队驶入了虎思斡耳朵。 约莫一百骑兵,清一色大红袍服,举着各种彩旗,大车同样装点得五彩缤纷,一共一百辆,当中一辆是时下整个西域都无的四轮马车,车厢裹着红色的天鹅绒布,顶上金色流苏随风摇曳。 大车上,蜀锦一百匹、上品蜂蜜一百斤、精盐十石、盛装金银首饰宝箱十个、簇新第纳尔金币十万枚、上等茶叶一百斤、金佛一尊、玉佛一个,另有出自陀拔思单的大米、巴格达的椰枣、波斯的挂毯、地毯等等,琳琅满目。 宫中。 耶律直鲁古、耶律浑忽父女相对而泣。 浑忽公主一身红装,凤冠霞帔,钿璎累累,愁眉啼妆。 没多久,殿外传来一声。 “殿下,时候不早了” 两人身躯都是微微一颤。 半晌,直鲁古说道:“忽儿,去吧” 浑忽公主跪在他面前,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然后一手掩着泪眼,一手甩动长袖,踉踉跄跄奔出了殿外。 城外,一百红衣骑士簇拥着红色马车缓缓向西奔去。 只见马车两侧各固定着两盏马灯,装置十分奇特,任凭车辆有多快,灯光兀自不动。 两日后的晚上,马车抵达了怛逻斯。 律庆穿着红袍、唐巾,静静地看着坐在床上的新娘。 两人同样相对无言。 半晌,公主说道:“你为何不自立为帝?” 律庆沉吟半晌,“在你面前,我不能说谎,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你” “哦?” “我若是自立为帝,陛下就是我的生死大敌,必将除之而后快,斑斑史籍,昭然若揭” “可你迟早......” “非也,我继续以扎兀惕汗、天下兵马大元帅、大宰相、大夷离堇、金王的身份位居大辽之内,就能让我与陛下两人都相安无事” “父皇百年之后你还是会......” “不错,那时,我俩的子女也成人了,他们也是陛下的后裔,再让其称帝岂不是顺理成章?” “父皇拥有虎思斡耳朵、碎叶城两座城池,以及周围十万亩田地,足以让他以及忠心于他的部属、奴仆过得极好,公主不用挂念,至于政事,相信我做的比他好得多” “哼!你在黄金台上杀死了几乎所有世家,又从他们家里搜出了大量钱财,据说有千万之巨?” “不错,以南北院大王、大宰相为首的世家家资豪富,何止一千万,总共搜出了一千五百万,另有粮食、奴仆、歌舞伎、田地、私兵无数” “我已经给陛下留下来五百万金币,粮食等也全部给了他,私兵加起来就有一万多,已经被我分散到各处做事,陛下还有三千宫帐军拱卫虎思斡耳朵,完全无忧” “听说你又从大黄室韦部、札答兰部、弘吉剌部、蔑儿乞惕部、唐古部招募了一万骑兵?” “不错,时下本汗身边的机动力量已经有了三万多,无论放到那里都是灭国之兵” 时下律庆身边的黑云都还是三千,银鞍都则增加到一万,火云都增加到两万,其中五千全部作为辎重兵来用,黑曜都增加到一千五百,他自己的亲卫一千,炮兵五百。 “唉” 公主突然幽幽一叹。 “何事?” “以前,我国拥有三万千锤百炼的宫帐军,以此就能威慑众夷,可惜塔扬古一战几乎死伤殆尽,随后就是江河日下了,眼下你所谓的机动力量何尝不是宫帐军的翻版?” “非也” “愿闻其详” “宫帐军都是世袭的骑兵世家,每人至少有十户农户作为采邑,除非犯下大错,就是世代权贵,不瞒公主,真正的宫帐军我也见过,确实骁勇,但也就是仅此而已” “哦?难道骁勇还不够?” “不错,他们心中只知道皇上一人,对于其他人则另眼相待,不出动则已,一旦出动,肯定是肆虐乡下,历任大夷离堇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但为了维护他们的权威,都是默认了” “不但如此,他们在异国他乡出动时同样如此,或还胜之,这才是塔扬古在泰尔梅兹附近大败于古尔国、花拉子模的真正原因” “哦?” “塔扬古进入撒马尔罕后便将附近的村庄视为牛羊,随意搜刮钱财,随意抢夺女人,他们的名声早就臭名远扬了” “泰尔梅兹之战时,宫帐军面对着古尔、花拉子模十万联军,饶是如此,若是宫帐军没有大量钱财、奴隶、女人的羁绊,未尝不能再次击败联军,但他们携带的奴隶、女人、钱财实在太多” “加上花拉子模人买通了奴隶,祸起萧墙,这才一败涂地” “我的机动军团则不同,他们与其他地方驻军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留在我身边一支可以随时出动的力量罢了,他们在完成战事后有可能再分驻各地,各地的驻军也有可能调到我身边” “他们只有薪饷,没有多余的财产,当然了,他们的薪饷足以养活一家子,家里若是还有种地、做工、做生意的更是十分富足” “顿时就能心无旁骛,一门心思放在训练、战斗上,其中的佼佼者多半上过黑曜都的识字课,退伍后也能到乡下当一个乡长、村长,到城池里也能担任衙役,既识字又识数的还能担任官员” “头脑灵活者也能自谋生路” “这样的军队才是真正的常备军,而不是明显高人一等的宫帐军” “......” “殿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是会不会再出现刘符离那样的人” “刘符离的背景太过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现在看来他只是一个意外,原本我也有些忐忑,但时下已经释然了” “当然了,官员、将领们总会有些特权,这本汗也避免不了,他们本身就有丰厚的薪饷,光凭这薪饷就能让一家子过上富足的日子,本汗的文官每年会对麾下田产做一次清查” “无论如何,总有因为家里人口死亡、不想种地了等原因将田地空出来的,但也有通过开荒多出来的” “按照汗府的规定,开荒多出来的田地五年内不会纳税,于是,田地的数量始终是在增长的” “于是每年或多或少就会有一些闲田会空出来,这部分田地会由录农事参军集中掌握,优先让官员们、军官们购买,余者才让商人们购买” “这其中的关窍就在不是在市面上自由买卖,而是由官府掌握发卖,这些田产确实不用纳税,一场大战下来后总会获得一些钱财,我也会给相关将领、官员以奖励,于是他们的手中的钱财就远不是薪饷了” “多出来的钱财或者经商,或者购买田地,均可” “他们退休后还有一笔丰厚的退休金,我实在想不出为何还要铤而走险,至于爵位,自然也是有的,不过在他们死后的追封,并没有实际的封邑,但享有子女优先入学、入伍的恩惠” “可你却是一个景教徒” “不错,时下景教教堂已经遍布大辽,但虎思斡耳朵附近依旧是佛寺林立,在我治下各种宗教信仰都能大行其道,但......” “呵呵,你是景教徒,臣民岂会不有样学样?我倒是十分奇怪,你为何不选择与大辽一样的佛教,而是什么景教?” “很简单,漠北大草原一半部落都是信仰此教的,一半则是信仰长生天” “我明白了,你想通过此教来招揽像克烈、粘八葛这样的部落” “不错,可惜还是有些遗憾” “哦?连名震天下的扎兀惕汗也有遗憾的时候?” “呵呵,我也是人,并不是神,岂能处处占优?时下漠北一带新近崛起了一个强大的部落,叫蒙古,其前身实际上就是以前的室韦人,十分厉害” “如果没有本汗与他们的密约,时下他们已经一统整个漠北大草原了” “这么说这什么蒙古部落将来是你的大敌?” “不错” “那花拉子模呢?我倒是很好奇,你接下来将如何动作?” “殿下,今日是洞房花烛夜,我俩一直在谈论军国大事,是否有些大煞风景?” 公主微微一颤,不过还是说道:“不,我很想听听” 律庆也走到床边坐下了,他握着浑忽公主的手,一边轻柔地摩挲着,一边叹道:“我终于明白了,以陛下的能耐或许还撑不到今日这般模样,后面肯定没少了殿下的功劳啊” “不错,花拉子模、蒙古,就是我接下来的两大目标,前几日花拉子模大汗摩诃末派人前来进贡,还带来了十万金币的贡金,言辞间也是极尽卑躬屈膝” “这显然是在麻痹本汗” “据我所知,由于在东方受挫,摩诃末便将目光转向了西边,目前他已经将宽田吉斯海南部沿岸的陆地都拿了下来,偌大的波斯于是便只剩下了几个直接受巴格达哈里发保护的埃米尔国” “那里有一座高加索山,他的人马甚至越过此山深入到库曼-钦察部落联盟的草原上” “我明白了,你想先对花拉子模下手?” 律庆未置可否,却一把抱住了她。 “殿下,春宵一刻值千金,我等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第34章 飒飒秋风细雪来,巍巍金山马嘶喧(1) 天禧二十六年(1203年)。 秋。 天降细雪。 金山东端,阿勒坦大寨。 一匹快马以惊人的速度狂奔在金山南麓的荒漠驿道上。 在这里,律庆大致以一百里为标准每处设置了一座驿站,东到阿勒坦寨,西到大海子,相距千里,一共十座驿站。 驿站里储藏有能满足三千骑的粮草和淡水,里面自然没有多少兵员,不过是五到十个退伍的普通士兵驻守罢了。 当然了,这驿站也能当做驿递使用,每座都有十匹专门用来骑乘的好马,只见这名骑士抵达第二座驿站时,该驿站的一人便接过了一个包裹,然后骑上另外一匹马继续向前疾驰。 每百里中途都没有歇息,一个小时左右就抵达了,就这样一个个接力下去,当晚就抵达了大海子。 到了这里便有新的人员接手了,自然是常驻这里的黑曜都,此人没有耽搁,骑上一匹快马连夜往临潢府(叶密里,后世额敏县)奔去,中途只做短暂停留,然后换马继续奔向下一站,终于在次日清晨时分抵达了临潢府城! 从阿勒坦(后世蒙古国阿勒泰县)出发,先是沿着金山南麓往西奔行,抵达大海子(乌伦古湖)时超过千里,再往南抵达临潢府有需要六百里,一千六百里,快马一日一夜也就到了。 临潢府,一派肃杀景象。 城上彤云密布,秋后第一场雪即将落下。 曾经被萧摩诃一把火烧得黢黑的府城时下已经焕然一新,城墙、城内建筑物里里外外都刷上了一层白灰,于是就有了“白城”的美名。 节度使府。 律庆端坐在大厅主位,面色沉静。 “大汗,蒙古部发动了” 这一节律庆自然知道了,夏末秋初时分因为克烈部的桑昆不断挑起摩擦,蒙古部就已经开始主动与其发动战事,导致不少克烈部牧户越过金山逃到阿勒坦大寨,故此他才从怛逻斯来到了临潢府。 “这一次蒙古人来真格的了,他们出动了两万骑!” “这一节急信上又说,你们是怎么判断的?” “很简单,蒙古人出动了怯薛军大纛,怯薛军的大纛一共五部,分为五色,每部四千人” 在过去的时间里,由于收降了北海诸部、辖嘎斯部、粘八葛部一部,其牧户数量已经直逼十六万帐,于是便将怯薛军的人数增加到了两万人。 “还有呢?” “最新情报,蒙古人已经击败了将大帐设在鄂尔浑河右岸的桑昆,目前已尽收燕然山东侧的牧场,还包括此山北麓部分牧场,克烈部至少损失了一万帐!” 律庆站了起来,并在大厅内走了起来。 “成吉思汗显然得到了我将西辽国收入囊中的消息,这才不顾盟约发动了对克烈部的进攻,事后问起来他完全可以推到桑昆身上” “桑昆啊桑昆,你真是蒙古人的送财童子啊” 转念又一想。 “不对,桑昆显然比王罕更早意识到蒙古人的厉害,这才不断主动挑衅对方,不过,若是他能够韬光养晦,岂会落到如此地步?终究还是坏了大事” 便问道:“粘八葛部呢?” “他们在克烈部西侧,蒙古人总要先攻占了克烈人的牧场才能去攻击他,时下粘八葛部大汗屈出律也是惶惶不可终日,他上次不还是派人前来向大汗求援嘛” 律庆点点头,屈出律的求援还是发生在十日前,也就是因为此事他才带着大军先一步抵达了大海子-临潢府一带,主力则安置在大海子。 “这么说蒙古人已经将克烈部彻底驱逐出鄂尔浑河流域?” “不错” “者勒蔑的大纛现在在哪里?” 者勒蔑,怯薛军首领。 “已经进抵库苏泊南部了,这还是十天之前的事,时下没准他们已经抵达乌布苏湖了!” 库苏泊,后世蒙古国库苏古尔湖,位于燕然山中段以北,乌布苏湖,燕然山西北大湖,那里已经是粘八葛人的地盘了。 “不好!” 律庆猛地转过身来。 “大汗?” “蒙古人这次肯定想先从燕然山北面绕过克烈部,先攻击粘八葛部,进而将克烈部完全包围!” “那我们?” “时下金山峡谷多长时间上冻?” “最多还有十日就完全冻上了!” 他指的是金山西侧与萨彦岭之间的缺口,那里有一条通往漠西高原粘八葛部所在的道路,海拔极高,每年只有两个月的时间能够通行,也就是七八两个月。 时下已经是秋中,他说的不错,最多还有十天时间这条道路就不可通行了! 具体来说,那是一条斋桑泊以东,主要沿着两山之间一条叫做巴哈塔玛尔河的河流北岸展开的道路,虽然有两个月可以利用,但就算在夏季也时常出现暴风雪,就连牧民也视为畏途。 律庆想了想说道:“蒙古人的怯薛军就算想先绕道攻击粘八葛部,也会派出部分人马监视克烈部,也就是说,前往粘八葛部的怯薛军最多一万,对了,时下粘八葛部还有多少人马可用?” “他们最多还有两万帐牧户,全力动员的话也就是两万部族骑兵,这里面肯定包括了至少五千十五岁以下的孩童和六十岁以上的老者” 律庆点点头,“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这样,立即让驻扎在大海子的萧佛奴出动五千银鞍都经巴哈塔尔马河前往大湖地区!对了,让他们这五千骑多带一件大衣,并将马蹄全部钉上钉套” 来人走后,律庆又说道:“我等立即前往大海子” 一日后,他就带着五百黑曜都抵达了大海子。 此时的大海子已经建成了一座大型木寨,里面存有可以满足一万骑一年所需的各种物资,不过时下已经被律庆的机动军团全部用上了。 抵达时萧佛奴已经出发了,律庆坐在木寨里唯一一座砖瓦结构房屋的大厅内,眼睛不住往下扫去。 这一次,为了应对漠西可能的变局,他将三万多机动军团全部带出来了,计有: 三千黑云都,都指挥使律效忠,律庆义子,黄姓突骑施人; 一万银鞍都,都指挥使萧佛奴,时下萧佛奴已经带着一半人马抄小道前往大湖地区了,契丹人; 一万火云都,都指挥使律献忠,辖嘎斯人,律庆义子,前黑云都指挥使; 五千辎重、火云都兼备的军团,都指挥使韩去病,汉人,戍卒出身; 一千黑曜都,五百侦骑,五百炮兵,都指挥使霍斯都,黄姓突骑施人;副都指挥使慕容归藏,吐谷浑人后裔;都虞侯萧敌奴,郅支山戍边都都头。 有了辎重军团,他就无须使用民夫了,既然是专门的辎重军团,他们整备粮草军械、押运物资显然更有章法,更加高效,同时他们又兼着工兵的任务,显然是一兵多用。 同样,有了辎重军团,就无须再是一人双骑了,而是在辎重军团里多携带了几千备用马匹而已,萧佛奴五千骑先抄小道前往粘八葛部,由于要穿越金山、萨彦岭之间的险峻缺口,自然会多带一些马匹。 “赵无伤!” 赵无伤,赵无忌之弟,原本被律庆留在黄姓突骑施部训练突骑施少年勇士,然后跟随狄云进驻阿勒坦大寨,最后又被律庆抽调到机动军团,在几次战事中表现出色,便被提拔为旅都指挥使。 时下是银鞍都师都指挥使萧佛奴的副手。 “你立即带着剩下五千银鞍都以急行军的速度前往阿勒坦大寨,沿途在驿站里补给、歇息” “是!不过,若是到了阿勒坦大寨,又发现克烈部的情形不妙该如何?” 律庆想了想,“抵达阿勒坦大寨后立即备足一人双骑,并迅速前往克烈部大帐所在,如果大帐已经被蒙古人占据,先不要接敌,先退往以前桑昆大帐所在” 赵无伤一愣,“大汗,桑昆有两处大帐,是东侧的图灵河那里,还是西侧的扎格河那里” 图灵河,指的是后世蒙古国巴彦洪格尔,扎格河,在图灵河西侧几百里处。 “自然是图灵河的大帐,我估计蒙古人就算击败了王罕,速度也不会那么快,他肯定先一步退到图灵河” “若是蒙古人主动攻击我部呢?” “不怕,蒙古人的怯薛军共有五部,分为前军、后军、左军、右军、中军,彼等骄横惯了,最多只有两部在一起行动,绝对不会出现在王罕大帐附近,何况者勒蔑的大纛还出现在库苏泊,王罕大帐附近能有两部八千骑顶天了” “你们是我军中机动力、战力兼而有之的精锐,以五千对八千难道没有信心?” 赵无伤笑道:“大汗,末将并非没有信心,而是蒙古部与我部也有盟约,就怕......” “眼下什么情况了?还顾忌这些?若是王罕大帐被蒙古人占据,那么盟约也失效了,大胆攻击就是” “末将明白!” 赵无伤出发后,律庆这才带着主力以正常行军速度朝着阿勒坦大寨走去,因为带着辎重部队,他想快也快不起来,走到半路时,又见到了三三两两的克烈部部族骑兵,顿时警觉起来。 “不妥,律效忠!” “律献忠!” “末将在!” “你带着五千火云都也以急行军的速度奔向阿勒坦大寨!” “抵达后无论是王罕还是萧佛奴肯定会有消息传来,便待机而动!” “咳咳,大汗,您还是给个准信吧” 律庆白了他一眼。 “若是蒙古人出动了大斡耳朵的部族骑兵攻击克烈部,就不要等候主力了,立即前去支援王罕和萧佛奴,若是只有两部怯薛军,那么就协助王罕反击之,夺回翁金河大帐!” 大斡耳朵,指的是成吉思汗布置在可敦城(乌兰巴托)附近的一万帐牧户,可以随时调动。 翁金河大帐,指的是王罕大帐所在的翁金河上游之地,也即后世杭爱山东侧的阿尔拜赫雷一带。 “是!” 第35章 飒飒秋风细雪来,巍巍金山马嘶喧(2) 萧佛奴带着五千银鞍都、五百匹备马踏入了巴哈塔尔马河峡谷。 实际上,峡谷往东、往西都有明显道路可走,只有这一段深嵌于萨彦岭与金山之间的地带只有猎人走过,当然了,此路律庆军的黑曜都显然曾多次走过,屈出律派人前来求援也是走这条路的。 两岸大山形态迥异,除了都是白雪皑皑,北面的萨彦岭几乎没有小山,都是巍峨的大山,但并非浑然一体,而是一座座的,高大浑圆,看似杂乱无章,却依旧连在一起。 南边的金山则高大陡峭得多,这一段落前后约莫百里,中间的巴哈塔尔马河时下已经时断时续,水潭与大片乱石堆穿杂其间。 实际上,若是真的到了冬季,众人反而不慌,因为可以直接在积着厚厚的雪层或者冰面上行走,但那时因为冷风低温效应峡谷里的温度瞬时会降到零下三十度左右。 虽然只有百里,但由于道路狭窄,一到秋季,暴风雪随时来临,想要轻易通过并非易事。 历史上,除了西突厥进出大漠,其他势力进出从大漠进出西域都是从阿勒坦大寨那里过来的。 山道崎岖,只容一人一马通过,一侧就是高约好几丈的悬崖,下面就是巴哈塔尔马河,若是盛夏之际尚好,跌入后还有深邃的河水可救,时下不是深潭就是乱石堆,跌下去便只有一个死字。 对于骑兵来说,这样的道路自然并非难走,难的是马匹,它们终究是畜生,极易受惊,稍有不慎,比如天上突然出现一大阵鹰唳,或者两岸的雪豹突然叫唤起来,抑或暴风雪骤然降临,都会惊动他们,然后就是万劫不复。 若是出现那样的情况,骑兵们除了放弃马匹,任其跌入深谷便别无他策了。 不过,这样一条道路,对于律庆这样一个一直念念不忘将克烈部、粘八葛部收入囊中的人来说岂能等闲视之? 在过去的几年中,他已经让黑曜都沿着道路一侧利用铁钉、浸了油的麻绳安装了一条可以握持的绳索,首先马匹都钉了钉套,缰绳也穿在那条绳索上,让其就算受了惊也不会离开道路太远。 于是,当行到半途时,五千骑依旧安然无恙。 就在此时,一大片乌云笼罩了这一带。 风势逐渐迅烈起来,霎时真正大如席的雪花便扑面而至! 这是这里极为常见的景象,由于南侧的金山较高,北边萨彦岭郁积的寒气无处释放,但又在金山北麓形成迎风坡,暴风雪自然就是常有的事了。 萧佛奴,契丹奴隶出身,漠北各处都待过,克鲁伦河、鄂尔浑河、翁金河、燕然山、狼居胥山都去过,但显然也没有见过这样酷烈的景象。 他赶紧一手紧紧拉住缰绳,一手紧紧握着绳索,时下骑兵们显然没在马上,也不能继续往前走,只能连人带马紧紧依附着一侧冰冷的岩石,静等着暴风雪过去。 暴风在峡谷里盘旋着,不时吹落两岸早就堆积得很厚的积雪,没多久便将道路上的大军完全吞没了。 幸运的是,暴风雪来得快去得也快,约莫一刻左右的时间便停下了,再看时,只见两岸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哪里看得出什么道路? 萧佛奴藏在冰冷刺骨的雪堆里,依靠马匹的体温勉强撑了过来,听到外面呼啸的动静停了下来便奋力向外一推,约莫一尺厚的雪层便被他推落,整个人也露了出来。 再看时,其他人都差不多如此,萧佛奴这才为律庆提前打造这条索道以及强力要求他们多带一件大衣感到万分庆幸,虽然只有短短一刻的时间,但那一刻对于他们来说似乎是过去了一年! 两岸上空的黑云似乎又在聚集,萧佛奴也顾不得命人清点人马数量,立即下达了继续前行的命令。 黄昏时分,又一场暴风雪降临! 幸运的是,他们已经全部通过了这片峡谷,不过也就是堪堪通过而已。 前面就是漠西高原除了这条峡谷之外最寒冷的乌列盖苔原,巴哈塔尔马河流到这里后由于地势平坦,便造就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水洼子,时下还是秋季,若是没人指引的话,稍有不慎就会踏入深不见底的沼泽。 若是夏季也就罢了,还有活命的机会,但若是在水面尚未冻结实的秋冬之际,那绝对是死路一条。 这片苔原,有些类似于川西的草地,但酷烈程度远胜之,否则若是只有那条百里的险峻峡谷,这里早就成了漠北大草原部族攻略钦察大草原的要道,但现在显然不是这样,刚刚通过了峡谷又要面临方圆百里的沼泽遍地的苔原! 所谓苔原,原本只是在高纬度区域出现的高海拔、地面平坦的区域,但却出现在这里,显然也有寒风抵达这里后大部分被金山阻隔进而逡巡不前的缘故。 苔原、沼泽地,意味着这里盛产貂类动物。 不错,这里就是仅次于贝加尔湖东侧维京苔原的漠北最大的出产貂类的地方。 乌列盖苔原。 雪白的、火红的、黝黑的,各种有着珍贵皮毛的貂类大量在此云集。 如此酷烈又如此好的地方显然不会没人居住。 如此酷烈,律庆也不会没有准备,放眼望去,满眼都是水洼子的中间赫然出现了一条绳索,那种浸过油,又刷上了一层漆的粗大麻绳,它同样裹了一层积雪,正在寒风中摇曳。 由于陡然突兀于地面之上,乍一看还以为是一条巨大的银蛇。 想要走出这片险恶之地,前面还有五十里的距离,虽然天色已暗,但休想在这片苔原中过夜,只能连夜赶路。 若是没有绳索,就算有当地的向导也很有可能踏入毫无征兆的沼泽地,进而在冰冷刺骨又绝望的污泥水中挣扎着死去。 火把打起来了,同样浸过油,暴风之下也不会熄灭,于是大军在熟悉路径的黑曜都带领下,在给马匹喂了一把豆料后牵着并一个挨着一个络绎向东蜿蜒走去。 短短五十里平坦的道路竟然走了一夜才走完。 当东方开阔天空一轮旭日冉冉升起时,他们终于来到了苔原东缘。 又是一片群山之间的谷地,这里就不是苔原了,而是这片苔原的主人,后世被称为阿尔泰人,此时被粘八葛人称之为“达吉斯人”,也就是由历史上有名的巨人家族薛延陀人、拔悉密人混合而成的部落。 他们被称为阿尔泰人,那还要等到西进的斡亦剌人(后世卫拉特人)与之融合才成,那时,他们才是一个真正突厥、蒙古混血部落,现在,他们还是一个说着古老突厥语的突厥部落。 开辟、探查、修建有关设施的黑曜都首领就是曾经翻阅过昆仑山、历经几千里“长征”的阿柴部小汗慕容归藏,时下他也在队伍当中。 “将军” 他指着东边那处山谷向萧佛奴说道。 作为曾经穿越青海西部死亡地带以及更为高大的昆仑山还能活下来的慕容归藏来说,之前经过的道路显然就小儿科许多了。 “达吉斯人大约有一千帐,立秋之后便全部住在那片山谷里,其首领叫巴尔斯,突厥语老虎之意,又称霍兹哈尔汗,意思是公羊汗,此地富产能在雪山上攀登如履平地的大型岩羊,素为达吉斯人所崇拜,故有此号” “我现在去见他一见,虽然该部隶属于粘八葛人,但又相对独立,也不可轻视,对了,他们普遍身材高大,最矮的也有大汗那么高,连女子也比我等一般男子高大,见到了切莫露出惊异的目光” 萧佛奴搓搓手,“知道了,你赶紧去吧,我等在暴风雪中连续奔行了一天一夜,早就累坏了,急需续找一处稳妥地方歇息一阵才是” 慕容归藏点点头,一人一骑向东边疾驰而去。 没多久他就回来了,萧佛奴一见顿觉不妙。 “怎地?” “将军,连这里都有了蒙古游骑的身影” “哦?” 萧佛奴心理一凛。 “来得这么快?不管这么多了,歇息之事如何?” “霍兹哈尔汗答应了” 萧佛奴大喜,便让黑曜都在前面开路,大军尾随其后,赶紧朝那里奔去。 山谷颇大,散落着许多帐篷,中间一顶最大,顶部还有一个硕大的岩羊头。 一位比律庆还要高大许多的彪形大汉肃立在那里,周围还有许多这样的人,再看时,帐篷附近的马匹也颇为高大,毛色花杂,大多是灰色中带有许多栗色斑点。 “本汗就是巴尔斯” “啊?久仰久仰,在下萧佛奴,扎兀惕汗帐下指挥使” 慕容归藏带着其他人前往谷地扎营,萧佛奴跟着巴尔斯进了他的他的大帐。 没有奶茶,也没有美酒,只有热奶,萧佛奴倒是没有嫌弃,一口气将其喝完,巴尔斯怔怔地看着他,嘴巴还动了动。 萧佛奴笑道:“大汗有甚话直说就是” 巴尔斯叹道:“你等真的是从峡谷那边过来的?” “这还有假?” 巴尔斯不禁一声长叹。 萧佛奴知其意,劝道:“我等并非贵部仇敌,也不会利用此道偷袭贵部,不瞒你,伟大的扎兀惕汗麾下的部落近二十万账,绝对不会因为这条道路的便利来对贵部不利的” 巴尔术不置可否,“想必将军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蒙古人来了!” 第36章 飒飒秋风细雪来,巍巍金山马嘶喧(3) 萧佛奴想了想,暗道:“应该没有这么快,多半是蒙古人的侦骑,但既然已经出现在这里,那就意味着蒙古人也想彻底封死粘八葛人的退路,不行,兹事体大,必须通知大汗知晓” 便笑了笑,“大汗,来了多少?” “三三两两,有一些,不过并没有骚扰我部,霎时就不见踪影了” “哦?” 萧佛奴端起了那只已经被他喝完的奶碗,正欲送到嘴边,这才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巴尔斯见状便提着奶壶给他加了一些。 萧佛奴一边抿着热奶一边思忖着。 “既然有侦骑至此,那么就意味着已经有大队人马来到附近了,屈出律的大帐在科布多,距离这里最近的地方就是高地粘八葛人所在的乌列盖,这么说蒙古人已经抵达乌列盖了?” “不好,既然蒙古人想要包围粘八葛人,那么肯定也对东面的克烈人下手了!” 正好此时慕容归藏进来了,萧佛奴赶紧用汉语同他说了一遍,后者点点头,“此事我也想过了,必定如此,这样,我会派遣几名黑曜都扮成粘八葛人模样继续向东穿行” “他们走过这条路,若是顺利的话,可在三日内抵达克烈人的牧场,然后再视情况向正在阿勒坦大寨的大汗汇报” “几人沿着来路返回,以防东去的人有所不测,然后再从大海子向东去阿勒坦大寨” 萧佛奴想了想,“东去的也不要一门心思向东,不如先到乌列盖探查一番,若是发现敌踪,就先回来报告” 慕容归藏点点头,“那是肯定的” 几人又在巴尔斯大帐里胡乱闲聊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一夜无话,此时就算是黑曜都也不可能连夜展开侦查了,只能歇息一晚后再去。 不过,他们显然比大军警醒许多,次日一早等萧佛奴起床后,已经是日上三竿了,而黑曜都早就出发两个时辰了。 中午时分,一个黑曜都回来了。 此人叫伏骞,阿柴部少年勇士之一,与慕容归藏一样,同样以少年之资翻越了昆仑山,时下也才二十出头,吐谷浑部有三大贵族姓氏,吐谷浑氏、慕容氏、伏氏,伏氏显然是有名的汗王慕容伏允的后裔。 与普遍高大威猛的达吉斯人相比,阿柴部的人则瘦小得多,但也普遍剽悍得多,阿柴部人面相轮廓突出,虽然身形不占优,但鼻梁普遍高耸,这在漠北蒙古族群中十分罕见。 当然了,皮肤也是普遍较黑,或者红黑两色,那是高原气候给他们留下来的。 “将军,乌列盖已被蒙古人占据!” “啊?!” 萧佛奴心里一沉。 “不过将军也不用太过担心,乌列盖只有一杆大纛,黄色,按照我部情报,蒙古人的怯薛军分为五部,者勒蔑担任怯薛长,大纛颜色是青色,其余前后左右四部分别为红色、黑色、白色、黄色” “其万夫长分别为木华黎、博尔术、博尔忽、赤老温,来到乌列盖的肯定是赤老温,职部杀伤了一个在乌列盖附近游弋的蒙古侦骑,逼问之下,果然是赤老温,幸亏此人并非乞颜部出身,便又有了重大发现” “哦?难道乞颜部出身者不易屈服?” “不错,我等曾与之交过手,乞颜部出身者大多都是顽固不化,但同为室韦部落出身的其它部落,比如泰赤乌部,只要上了手段都能问出话来” “此人便是泰赤乌部出身,职部略使了一些手段便逼问出来了” “时下怯薛军统领者勒蔑果然带着三部怯薛军一万两千人绕到了粘八葛部背后,不过时下者勒蔑、木华黎还在乌布苏湖一带,之前他们在那里打败了屈出律,眼下正在收降乌布苏湖附近的粘八葛人,只有赤老温自告奋勇先一步来到了乌列盖” “这么说科布多还在屈出律手里?” “不错” “蒙古人的侦骑撒出了多远?” “三十里” 萧佛奴暗忖:“这里距离乌列盖还有近两百里,就算急行军也需一日方能抵达,不如......” 便道:“你做的很好,去到都虞侯那里登记” 这就是律庆设置都虞侯的好处了,有了成绩并非立即发放赏赐,而是先登记,记下功绩,战后再汇总一并叙功、考绩,然后根据条例赏赐、提拔不等。 黑曜都战时也会划归某部大军管辖。 慕容归藏说道:“将军的打算是?” 萧佛奴脸上显出兴奋之色,“蒙古人绝对不会想到我们还有五千大军竟然不顾危险穿越了巴哈塔玛尔峡谷、乌列盖苔原来到了粘八葛部西侧,必定无备,那还想什么,立即出动” “然后呢?” “进抵到乌列盖西边五十里后停下来歇息,估计届时也是夜晚了,略略歇息一两个小时就是了,然后快速向乌列盖进军” “将军想灭了赤老温?” “那是自然” “接下来?” “时下整个辖嘎斯部都已经臣服于蒙古人,于是当者勒蔑进军到乌布苏湖一带时肯定还有不少该部仆从军,他本来就有两部怯薛军,八千骑,辖嘎斯仆从军至少有五千骑” “加起来就是万余骑,彼等纵横大漠这些年来罕逢败绩,就算知道了我军抵达的消息也不会就此撤军,而是会全速朝乌列盖、科布多一带赶来......” “将军,你不会想着就以这五千骑就能击败者勒蔑的万余骑吧” “自然不会,不过屈出律总有一些人马吧,只要还有五千粘八葛部族骑兵,我就有六成胜算!何况......” “此时大汗多半已经抵达了阿勒坦大寨,一旦得知者勒蔑主力已经抵达大湖地区,肯定又会派遣人马来到科布多,届时胜算就更大” 大军立时就动了起来,半路上慕容归藏问道:“将军,眼下唯一的隐患就是达吉斯人” “哦?你认为巴尔斯有可能向蒙古人通风报信?” “很有这种可能,对于巴尔斯来说,他们在这里可谓是万无一失,因为西侧的道路实在太过凶险,几乎无须看顾,一旦东边有警讯,还能退往苔原躲避,但这一幕却被我部打破了” 萧佛奴摇摇头,“不然,与蒙古人动辄屠杀相比,我部的名声就好得多,对于达吉斯人来说,接受我部统治显然比蒙古人好得多,我部既然能从西侧道路过来,就不可能只过来一次” “而他们的老巢显然是不会随意挪动的,两相比较,静观其变方为上策,我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会站在蒙古人那一边,何况无论如何他们是粘八葛人管束的部落,而我部现在与粘八葛部可是盟友关系” 慕容归藏想了想,“但愿吧” 有熟悉路径的黑曜都在前面带路,大军在黎明前一个小时顺利抵达乌列盖西侧五十里的一处山谷。 “就地歇息,喂好马匹,天亮时分再出发!” 萧佛奴下达了命令。 旭日东升,清冷的光芒照耀着大湖盆地,再次苏醒过来的大湖盆地各处的景色也各有不同。 乌列盖苔原早就是白雪茫茫,乌列盖附近是一片山地草原,时下也刚刚下过下过一场小雪,不过并没有积雪,只在稀稀拉拉的树梢上存有少许,大地依旧是一片灰褐色。 而包括科布多在内的地势较低处则连小雪也没下过,就是常见的深秋大漠草原景象,草木摇落,大地一片枯黄。 乌列盖这样的地方显然也有粘八葛嫡系部落占据,就是那位与太阳汗争夺汗位的粘八葛“古尔汗”的牧场,古尔汗早就死了,牧场则被太阳汗庶长子、屈出律之兄屈出金占据,秋冬时节,乌列盖谷地至少有五千帐聚集。 不过时下乌列盖一带却依旧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这里显然刚刚经受了大屠杀。 阳光刚刚透过帐篷,然后照到帐内一位梳着两条小辫,满面横肉,留着稀疏胡须,三十多岁的蒙古汉子脸上时,他立即醒来了。 他的左右还有两个赤身裸体的女人,那是屈出金的两位妃子,草原女人的命运就是如此,部落败绩后,能成为敌人大将的女人就算不错了,若是被将领随意配给普通牧户那就凄惨得多。 此人自然就是怯薛军右军万夫长(只有四千骑)赤老温了,今年三十五岁。 前几日,他的右军一个突击便击败了屈出金,由于他提早封住了谷地的几个入口,屈出金的部族骑兵大部被杀,很少有逃出去的,接下来的场景自然是蒙古人司空见惯的,若是主动投降自然会被吸纳进来。 但凡有半点反抗迹象出现,一个普通的车轮立时就会出现。 原本大漠上的乞颜人人数并不占优,但在短短十年时间却让整个大漠占据主导口音的突厥语消失无踪,车轮之策功莫大焉。 那时,乞颜部普通一户牧人就能拥有好几个妻妾,若是四大斡耳朵的牧户更是高达十个,蒙古人的繁衍速度自然慢不了。 二十年后,其人口扩张程度显然达到了一个高峰,那时再西进、南下便已经是全部的蒙古口音了。 对于乞颜部来说,对付像札答兰、泰赤乌、巴尔虎、斡亦剌、蔑儿乞惕等同为蒙古语族的部落来说肯定是不会施行车轮之策的,但对于所有的突厥语族,比如塔塔尔、汪古、克烈、粘八葛等显然是不会客气的。 当然了,到了后期,随着主体部族逐渐占据主导地位,车轮之策就缓和了许多,只会在面对像花拉子模这样的部族时才会重新拿出来。 赤老温美美地伸了一个懒腰,此时两名女子已经穿好衣服了,正在为他烹制早饭,半晌,赤老温一边沐浴着温暖的阳光,一边不禁浮想联翩。 “我部进攻屈出金部损失不大,干脆直扑科布多,唉,还是算了,还是等等者勒蔑和木华黎吧,若是一战连屈出律都拿下了,他两人面上可不好看......” 就在此时,外面出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37章 飒飒秋风细雪来,巍巍金山马嘶喧(4) 来的是他的长子,今年十八岁的纳图尔,身边还跟着次子阿纳罕,今年才十六岁。 对于蒙古人来说,男子只要到了十五岁,那必须要视为成人了,他们没有训练一说,十五岁开始接受真真切切战火的考验那才是真的训练。 不用赤老温出口询问,外面隐隐传来的厮杀声、喧闹声已经不绝于耳了。 再一看,只见大营依旧保持了安定。 赤老温心下大定。 “屈出律来了?” 还没等纳图尔回答,他的脸上便显出了凶狠的神色。 “老子还想等者勒蔑到了后再拿他开刀的,没想到这厮还主动送上门来了,备马!” “父亲!” 纳图尔已经是一个真正的战士了,但阿纳罕还是一个毛头小子,此时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就拉住了赤老温。 “不是屈出律!” “哦?达吉斯人?” “也不是,是律庆的军队!” “啊?” 赤老温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过他瞬间就冷静下来了。 “此地四面皆有出口,律庆的军队既然来了,显然不可能是从东边来的,只能是西边,乖乖,他们真的突破了巴哈塔尔玛天险?” “莫慌,有赤恩拜守住西边出口就万无一失” 赤恩拜,史籍又名沉白,赤老温之兄,同样以骁勇闻名,昨晚就是他带着一千怯薛军在当值。 与既骁勇又沉稳的赤老温相比,赤恩拜除了骁勇就毫无沉稳模样了,故此他只能屈居于其弟麾下。 西边的厮杀声越来越近,等赤老温等人全部披挂整齐时,杀声已经抵近西门了! “娘的,看来律庆那厮的军队确实厉害,竟将赤恩拜逼到这里了!儿郎们,杀敌时刻到了,跟我走......” 话音未落,只见西门被马匹撞开了,一人面目酷似于他,浑身是血的汉子冲了进来,三两下就来到了赤老温的面前。 “老二,别废话了,赶紧走!” “你!” 蒙古人的怯薛军自从成立以来还没有主力未动就率先退却的,赤老温顿时大怒,扬起马鞭就要抽下! “父亲!” 阿纳罕再次大喊起来,赤老温定睛一看,只见赤恩拜身后的怯薛军寥寥无几,而大批律庆军却从西门缺口蜂拥而入! “嘶......” 赤老温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过,怯薛军的荣耀不可能在他手里断送,他扬起的马鞭并没有抽到赤恩拜身上,而是奋力抽打在战马身上! 此时他身边已经聚起了三百他这一部怯薛军中的精锐,怯薛军,与契丹人的宫帐军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宿卫大汗的精锐人马,而精锐中的精锐则叫斡鲁直,都是贵族子弟组成,更是能以一当三,骁勇无比。 他们一个个都是高大雄壮,骑乘的马匹也是蒙古马(自从突厥马便改成蒙古马)中的高大者,每人都能拉动一石力以上强弓,射术也在十中七八水平,手中弯刀的份量更是惊人,普遍达到了五斤以上! 与律庆军骑刀普遍磨制雪亮不同,蒙古人的弯刀则是刃部雪亮,背部漆黑,视觉效果更为显着。 来的自然是萧佛奴的五千银鞍都,他们潜近到距离乌列盖大约十里时略微歇息一阵后便加快了步伐,不过,蒙古人此时的军纪显然十分严格,伏骞探知的三十里就是三十里,蒙古人的侦骑远远就瞧见了他们。 于是,等他们抵近大营时,当晚值守尚未交班的赤恩拜已经带着一千骑等候在大营面前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由于律庆军的战马普遍高大得多,速度也快了许多,蒙古人的侦骑尚未抵达大营里面时萧佛奴的大军已经赶到了! 接战之前双方都施射了一拨抛箭,效果也差不多,作为怯薛军的成员,同样普遍携带着五斗力以上骑弓,不过银鞍都都穿着棉甲,突前的战马也披挂着一层,于是,当两拨如蝗的箭枝从天而降时,银鞍都只有少数人伤亡,蒙古人却死伤了好一片! 此时,银鞍都继续弯弓平射,蒙古人却开始冲锋了! “啊!” “好贼子!” “贼子敢尔!” 蒙古人一阵喝骂后,银鞍都这才好整以暇地将骑弓以极快的速度放入弓囊, 然后便是一手短弩,一手骑刀! 此时双方的距离只有三十米! 在刚才两阵箭枝的覆盖下,停在大营面前的赤恩拜部突前的骑兵中间霎时就有了一个缺口,萧佛奴这一部的前锋正是大辽麾下蔑儿乞惕人大汗密尔根之子密格勒,时下担任团都指挥使。 蔑儿乞惕部,骁勇冠绝漠北诸部,怯薛军中时下也有不少该部的人员,在刚才那两拨箭枝的射击时赤恩拜就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甫一见到突前律庆军的面目更是心理一凛。 “蔑儿乞惕!” 不错,自从成立银鞍都后,除了勤加操练短弩、骑刀之技,律庆也将其中的一成人马拣拔出来,自然是身高力大以及刀法突出者,让其配上了四斤重的契丹弯刀,萧佛奴有五千人,那么这样的人就有五百人! 五百人中竟有一半来自蔑儿乞惕部! 蔑儿乞惕,柔然人、靺鞨人、通古斯人(以鄂温克人为主)的混合部族,蔑儿乞惕,实际上就是墨尔根,神射手之意,自然是部族骑兵中的精锐。 不过,野生的蔑儿乞惕人才是好的蔑儿乞惕人,跟随耶律大石抵达西域一带的蔑儿乞惕人由于生活优渥战力显然退化了许多,但其中的佼佼者依旧保持着以前的模样,密格勒等人就是。 赤恩拜为了阻止敌人进入大营,只能将一千骑紧紧守在西门前,于是密格勒想要以银鞍都五百先锋一下将其击破显然是不可能的,接下来将是硬桥硬马的肉搏战! 密格勒之所以还能保持祖先的勇猛,自然与他的出身有关,他虽然是密尔根的长子,但却是庶长子,从小就不受待见,很小的时候就让他放入一个小部落担任酋长。 蔑儿乞惕部显然也不是铁板一块,部落里混杂了许多其他部落,密格勒获得的这个小部落就是被高昌回鹘人放弃了的回鹘部落,自然更是不受待见,不但密尔根不待见,其他部落也不待见。 草原上,不但部落之间,就是一个部落内部因为牧场、走失牲口、婚丧嫁娶产生的纠纷也是寻常见,他这样一个小部落想要生存下来殊为不易,但密格勒不但活下来了,还逐渐压服了附近的小部落,最后便有上千帐都归附到他的麾下。 那时密格勒才十五岁! 密尔根这才刮目相看,草原上终究以强者为尊,还是将其立为继承者,但此时律庆出现了,密格勒便没有理会这个汗位,而是带着部落里的少年勇士投靠了律庆。 时下密格勒也才二十出头,但已经是团都指挥使了。 突前的五百骑不但都是全身甲,连马匹也裹上了一层棉甲,密格勒自己也是一马当先! 此时,他已经将头盔上的面罩拉了下来,只露出了两个细小但十分聚光的眼睛,右手握着一把四斤重的契丹弯刀,左手则端着一具两斤重的短弩! 迎面就碰上了一个马匹虽不高大,但骑士却极为粗壮的怯薛军,他显然没有铁甲,带着露出白羊毛的帽子,穿着半身皮甲,两手各握着一把弯刀! 这样的怯薛军就是时下蒙古骑兵中的佼佼者了,能够以双腿自如地操控马匹,然后将双手全部腾出来对敌。 面目宽大,细小眼睛,目露凶光,一般情况下,当他对敌时,若是敌人在对面,他的双刀之威轻易就能将对方压住,若是侧身对敌,他也能以惯常使用的那只手以刀法杀敌,另一只手则以格挡为主。 战场上的厮杀显然没有那么多花招,讲究的是稳准狠,由于骑在马上,还要与马匹配合,骑兵总能露出破绽,此时,出手时机、速度、力量便缺一不可了。 怯薛军之所以厉害,除了他们的射术,刀术显然也是一流的,而这刀术显然没什么流派,而是在实战中不断总结出来的。 当然了,既然有双刀在手,自然可以用一只手虚晃,一只手则主杀,就如同后世的拳击一样,加上异乎寻常的份量,自然无往而不胜。 如果他们碰到的是步军,那就更加轻松写意,居高临下、速度优势、步军的恐惧都会让他们能够以双手刀轻易收割他们的首级。 密格勒碰到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双方正面对敌! 此时,马匹显然是有感应的,都不约而同向一侧跑去,否则两匹马就撞上了,骑战之技实际上就是要抓住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只见这名怯薛军用左手的弯刀作势虚砍,此时你若是格挡的话必定会露出空当,呼吸间人家右手真正的杀招就来了。 密格勒何许人也,自然没有理会他这一套,电光火石间他左手的短弩就给了他一下! 如此距离,短弩不但射中了那人的胸腹,还彻底透了进去! 那人高高扬起的双刀顿时双双落下了! 怯薛军处在前面的显然是最为骁勇的,此人一个照面就被击杀顿时让后面的人心里一惊。 此时,短弩中的第二个技法就被激活了! 虚射! 但见: 密格勒五百骑甫一撞上怯薛军便不约而同扬起了短弩,然后就是一大片怯薛军倒下,于是,当其再次扬起时就会让敌人心中产生了畏惧感,就算知道那上面没有弩箭了,也会下意识地一躲! 此时战机就出现了,无论如何,时下的蒙古人见过短弩的并不多,不过,也不是所有的银鞍都都有能力及时抓住这个战机。 但以密格勒为首的五百骑显然可以,电光火石间,赤老温一千骑便损失了一半! 再是骁勇的对手见到这种情形也会胆寒了,于是,后面的骑兵便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到了最后竟将西边的寨墙撞倒了! 第38章 飒飒秋风细雪来,巍巍金山马嘶喧(5) 短时间内就损失了一半人马,这是骄傲的自从成军以来就从未遭受败绩的怯薛军没有见过的,顿时都忍不住向后退,霎时便将大营撞出了一个硕大的缺口,,而两侧的人也不约而同向南北开两个方向退却。 大战中,一旦有了退却之心便不发收拾了,密格勒没有理会两侧的人,继续往大营里面冲! 于是,当赤老温见到赤恩拜时后者身后的怯薛军就寥寥无几了。 赤老温大怒若狂,奋力一马鞭后便要迎上去,缰绳却被赤恩拜抓住了。 “老二!” 赤老温只得又停了下来。 “老二,你听我说,律庆的军队手中有能够近距离射击的弩箭,防不胜防,莫要硬拼,他们已经封住了西边、南边、北边三条道路,唯有东边来不及封住,大汗曾经说过,识时务者方位俊杰” “我等暂且退往东边再做计较!” 此时大片的箭枝也射过来了,虽然没有射中赤老温,但却射中了其次子阿纳罕的右臂,赤老温极喜爱此子,见状便一刀斩断了露在外面的箭杆,扭转马头便向东边疾驰而去。 赤老温的怯薛军一连奔驰了五十里这才放松下来,根据断后的侦骑来报,律庆军并没有追来。 赤老温欲哭无泪,他自然知道这是律庆军正在抢夺他留下来的屈出金部的女人和财物所致,否则他们肯定是会追上来的。 “清点人数!” 半晌,人数报过来了。 “万夫长,我等还有近三千骑!” 赤老温的心情稍稍好受了一些,怯薛军不是不能承受一些损失,以前,在攻打蔑儿乞惕部、同为蒙古部落的泰赤乌部时,乞颜部损失也是动辄三成以上,但最终他们还是获胜了。 “只要与者勒蔑的大军汇合,我等未尝没有转败为胜的机会!” 长子纳图尔走了过来。 “父亲,接下来” “你兄弟呢?” “已经将箭头拔下来了,并用烧红的刀子烙了烙,幸好没有伤到骨头,应该问题不大了” 时下的蒙古人已经学会了在刀伤、枪伤、箭伤处使用火烧或者铁烙的法子,他们自然不知道这是在给伤处消毒,不过是凭着经验在做罢了,但无论如何,这样的举动让其的战损大大降低。 赤老温点点头,他看了看纳图尔一眼。 “你认为呢?” “父亲,前面不远处就是岔道,一条北上前往乌布苏湖,一条则是东去科布多的,孩儿认为应该暂时放弃这里立即北上乌布苏湖” 赤老温未置可否,又看了看赤恩拜。 “老大的意见呢?” 赤恩拜说道:“老二,你一向与木华黎不和,此时损失了千骑再返回去肯定会受到那厮的耻笑,以我来看,不如直接去科布多!” “哦?” “老二,屈出律在乌布苏湖败于我军之手后部落精锐显然已经不多了,时下汇聚在他身边的最多只有五千骑,我倒是认为干脆直接去那里一举将其击败,若是能擒获或者杀死屈出律更是大功一件” “多少也能弥补这一战的损失” “乃蛮人,眼下都是惊弓之鸟,何足惧哉?我怯薛军一千精锐便能将其击破!” 从此时起,粘八葛人的称呼便改成乃蛮。 这一节赤老温显然十分认同,但他并没有立即回应此事。 “若是我部在与屈出律的战斗中律庆军又来了呢?” “老二,屈出金的猫冬部落时下占据了方圆百里的范围,想要一下将其收拢并不容易,我看那律庆也打着收降乃蛮部的主意,于是就不可能放下屈出金的部落不管,总要花个两三天时间才能稳固下来” “两三天时间足以让我部击败屈出律了,我等击败屈出金也损失了一百多骑,加上这次的损失,共计千余骑,又失去了屈出金部的女人和财物,就只能向屈出律找补了” “放心好了,我等疾驰到科布多,屈出律多半不备,然后一鼓而破之,那里是屈出律的老巢,必定能缴获一些女人和财物,我等将侦骑放出去五十里,若是律庆军果真来了,便带着缴获尽快北上” “同时向者勒蔑请求增援......” 赤老温却不想这么做,他赶紧摆了摆手。 “我可不想在木华黎那厮面前出丑,也罢,先去科布多瞧一瞧,若是有机可乘,便尽快拿下该地,至于屈出律,能擒获或者杀死最好,若是不能,也不能恋战” “从这里到科布多还有一些乃蛮部落,我等不要骚扰,放给律庆的人马,总能迟滞其一段时日” “是!” ...... 乌列盖。 说来也奇怪,萧佛奴也白白错过了一举歼灭赤老温部的机会,并没有趁势追击。 赤老温的大帐中,萧佛奴、密格勒、伏骞等人围坐在一起。 伏骞笑道:“将军,您故意让出了东边的道路,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哦?” 萧佛奴也笑道。 “屈出金的大帐横跨在前往科布多的道路上,加上蒙古人修建的大营,我就算想绕到东边去也不可得啊” 密格勒这名字也是有讲究的,耶律大石西进后,蔑儿乞惕部在林牙院的记载上并不是这个名字,而是密尔纪,故此,其贵酋多半用密字作为姓氏,格勒,智慧之意,他以前自然没有这样的名字。 作为不被宠爱的儿子,密尔根给他一个石头、阿猫阿狗的名字显然才是常理,这个名字自然是他后来自己取的,用意是“我虽然勇猛,但并非一味逞强之人,而是靠脑子活下来的”。 与成吉思汗一样,在草原上能够活下来并成大器者光靠勇猛显然是不行的,密格勒自然也是这样的人物。 他听了几人的对话也笑了笑,不过却并没有说出来。 “伏骞是黑曜都团都副都指挥使,他对于大汗的想法岂有不知的?如今却与萧佛奴两人都在打哑谜,我若是说破了岂不是给其添乱?” “蒙谁呢,对于大汗来说,确实要收降两万帐的乃蛮部,但却是没有屈出律等大小贵族的乃蛮部,那样的话才能更加稳妥地将其迁到金山南麓去” “萧佛奴让开了东边的通道,显然是打了让赤老温与屈出律火并的主意,以蒙古人的勇猛,击败已经日薄西山的乃蛮人不在话下,而乃蛮部大部分贵族都住在科布多,肯定会将其全部杀死” “届时我等再出现就能坐收渔利,嘿嘿,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想明白这一点,你俩蒙谁呢” 脸上却故意显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将军,我们接下来?” 萧佛奴叹道:“屈出金的部落有近五千帐,还有不少散落在方圆百里范围,这都是大汗不愿放弃的,我等想要尾随赤老温而去,就必须放弃该部,时下我等刚刚击败赤老温” “多半有跑去乌布苏湖报告勒蔑的,届时彼等大军南下我部便面临左右为难的局势” “哦?” “者勒蔑那里还有两部怯薛军,八千骑,我等再是自负,也不可能大大咧咧在野外将其击败,何况附近还有赤老温的三千骑” “那我等就在这里停下了?” “不错,我估计大汗已经向科布多一带派出了另一支分遣队,届时等他们到了再做计较,时下以收拢屈出金部,将其全部聚在乌列盖为上” 于是萧佛奴的银鞍都就在乌列盖驻扎下来了。 与蒙古人强占乃蛮人帐篷、女人不同,萧佛奴的军队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将女人、孩童、财物聚在一起,军队埋锅造饭时也没有忘了他们那一份。 女人、孩童、财物、牲畜则由各级都虞侯、虞候登记造册。 三日后,终于有消息传来了。 依旧是伏骞传来的。 “将军” “赤老温击败了屈出律?” “不错,他们在一个夜间大肆突击,一下就击破了屈出律好不容易收拢的五千人马,之后他们也没有乘胜追击溃兵,而是在科布多一带抢劫女人、财物,我抓住了一个札答兰部出身的侦骑,逼问之下这才知道了他们的盘算” “哦?” “科布多一带至少有五千帐屈出律的嫡系部落,科布多也有一座小木城,蒙古人只是将木城里的人口和财物掳走了,并没有散出去屠杀” “他们已经走了?” “不错,按照时间来看,他们多半已经走到了哈拉乌斯湖北面了” “屈出律呢?” “这厮的命真大,再一次被他逃脱了,蒙古人并没有找到他” 萧佛奴站了起来。 他隐隐有些后悔。 “从这里前往乌布苏湖虽然有小路穿过去,但路径并不好走,想快也快不起来,若是坐视赤老温将缴获大大咧咧回到乌布苏湖,岂不是与大汗的初衷相悖?” “可如果现在南下科布多早就晚了” 便道:“我们的人有何消息?” “将军,大汗确实派出了前来科布多的分遣队,跟随该分遣队的黑曜都首领还是慕容归藏,我的人已经与他接触上了,不过,按照他的说法,时下该分遣队距离科布多还有两百里距离......” “两百里?这么慢,对了,分遣队将领是谁?” “孛剌” 萧佛奴听了心里一动。 原来,这孛剌就是薛剌尔部乃蛮人酋长莫尔干之子,而莫尔干则是律庆的三夫人、可孙若萧的兄长,也就是说孛剌是律庆的内侄。 孛剌今年二十三岁,一个分遣队至少有五千骑,他以前与密格勒一样都是团都指挥使,现在看来显然要大用了。 “将军,孛剌是从乌里雅苏台过来的” “哦?” 乌里雅苏台,是以前粘八葛部大汗的大帐所在,时下那里依旧有一些该部贵人驻扎。 萧佛奴心里又是一动。 “他们既然是从乌里雅苏台过来的,那么所谓两百里就是浮云了,黑曜都的副都指挥使慕容归藏就在他军中,岂有不知道赤老温的动向的,这么说孛剌大军已经绕到赤老温的前头了” “也罢,大汗明摆着是想让孛剌立下一些功劳的,我等就不要有太多无谓的举动了” 便道:“密格勒” “职部在” “你带着一千骑前往科布多,收拢屈出律的人马,对了,既然蒙古人已经对那里施行了杀戮,那么......,咳咳,你明白的” 密格勒点点头。 “职部定不辱使命!” 第39章 瀚海阑干百丈冰,荒漠风卷十里尘(上) 漠北的秋季长则一月,短则没有。 大雪终于落到了大湖盆地,寒风已经狂暴了几日,将盆地里几个荒漠上的沙尘、枯草、枯枝卷在风暴里四处肆虐,于是,雪花夹杂着黄沙充斥了天地,令人冷彻骨髓的不但有雪花,还有砂砾。 赤老温带着右部怯薛军以及从科布多得来的女人、财物跋涉在哈拉乌斯湖西岸,一个个都缩着脖子,生怕那痛彻心扉的砂砾趁机钻入里面。 女人和财物都放在双峰驼上,大湖盆地是漠北出产最多双峰驼的地方,以前薛延陀人占据此地时,甚至将高大的公驼当成战骑来用。 这些女人显然是凄惨的,她们都是乃蛮部贵人的妻子、女儿,赤老温等人显然没有律庆军那么友好,这些人一早就被蒙古人霸占了。 除了一人。 王罕的独女哈尔(突厥语雪之意)。 他是王罕的女儿,又是屈出律的可贺敦,赤老温再是狂妄也不敢随意处置她,不过她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被绑在一头高大的双峰驼上,卷着沙尘的暴风雪已经将其白皙柔嫩的面部摧残的面目全非。 根据侦骑的情报,萧佛奴不但没有追来,现在就算想追上来也来不及了。 只要越过了哈拉乌斯湖,前面就是吉尔吉斯湖,那里已经是蒙古人控制的地方了,哈拉乌斯湖距离吉尔吉斯湖只有一百五十里,按照怯薛军的军纪,在如此近的地方,赤老温必须向那里报讯,就算时下控制吉尔吉斯湖附近的是木华黎也是如此。 赤老温顿时放松起来。 作为一个典型的蒙古汉子,对于这样的暴风雪似乎司空见惯,他不但没有畏惧随时可能刮入脖子的砂砾,反而松开了缰绳,还向天空伸出了双臂。 在他们心目中,暴风雪也是长生天的产物,真正的汉子是要拥抱而不是抗拒他的。 虽然没有擒获或者杀死屈出律,但将科布多木城里的乃蛮贵酋家眷一网打尽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收获,自己在成吉思汗抑或者勒蔑那里也有了一个说法。 至于东边,他完全没有理会。 律庆的情报显然有误,时下成吉思汗不但建立了大斡耳朵,还在克鲁伦河流域建立了第二斡耳朵,也就意味着他能随时动员除了怯薛军以外的另外两万部族骑兵。 既然是斡耳朵,同样意味着他们都是来自乞颜部的嫡系部落,无须为放牧牛羊而操心,自有牧奴为其操办一切,于是斡耳朵的牧户就有大量的时间集中在一起训练。 训练时间显然不如怯薛军,但对于游牧部族来说已经足够了,草原上,每户人家无论男女从小就会骑马,就会射箭,就能舞动骑刀,无非是技艺娴熟程度不等而已。 若是有机会集中在一起训练,那就意味着有一定基础的他们能在短时间里快速提高,这才是蒙古人纵横大漠的关键所在,这些人不要指望他们能达到怯薛军的高度,但显然已经比其它部落高出许多了。 两万怯薛军、两万直属斡耳朵部族骑兵,这才是成吉思汗对付克烈部、乃蛮部的真实兵力,成吉思汗既然让者勒蔑带着三部怯薛军打到大湖盆地来了,没有任何理由不同时进攻克烈部。 这一点赤老温显然是明白了。 “博尔术、博尔忽两部怯薛军,再加上两万直属部族骑兵,东边不可能再出现律庆的军队!” 这就是他放松的理由,他久久地伸直着双臂,感受着长生天对他的“惩罚”,最后竟然想到了一事。 “我损失了一千怯薛军,见到大汗后又该从哪个部落补足?” “乞颜部肯定不能指望了,那是大汗的直属人马,便只能从蔑儿乞惕、札答兰、泰赤乌或者北海诸部中补充了,大萨满现在兼任北海诸部的万户长,我送给他几个女人,应该会让我到那里补足怯薛军吧” ...... 就在赤老温就要抵近哈拉乌斯湖的北缘时,该湖北面,从东往西也来了一支人马,时下天地一片晦暗,也只能贴着湖边走,否则就会迷路。 伏骞嘴里的孛剌终于来了。 只见其二十出头,英俊挺拔,皮肤白皙、鼻梁高挺,但眼眶却未深陷,一个典型的乃蛮部落英俊少年的模样,但其眼睛的颜色如同其姑母若萧一样是蓝色的,或者说蓝中带金,所谓苍狼之眼是也。 据说有这种眼色的都有以前东突厥几大贵族的血统,以前的薛剌尔部的大酋长薛剌尔有,乃蛮部大汗屈出律也有,这也是薛剌尔能隔着金山独立的重要原因,否则一个几千户的小部落凭什么要求别人来归附你? 孛剌身边果然是慕容归藏,而慕容归藏的身边则是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人物。 屈出律! 屈出律无论是年级还是长相都与孛剌相似,很显然薛剌尔部的贵族多半也出自屈出律的汗族,与孛剌的英气勃发相比,贵为乃蛮部前王子、现大汗的屈出律显然沉稳得多。 当然了,也恓惶得多。 乃蛮部接近灭亡了,自从屈出律带兵在乌布苏湖南侧与者勒蔑大战一场并惨败而归时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回到科布多后他陆陆续续收拢了五千残兵败将,原本指望克烈人或者述律部前来救援他的,没想到又被赤老温偷袭了老巢。 于是他只能逃往乌里雅苏台,那里是太阳汗的老巢,他的父亲大帐所在,不过太阳汗被王罕俘虏后没几年就死了,若是没有蒙古人的威胁,或许王罕也将他一并弄死了。 双方最后苟活在一起的时间并没有几年,虽然王罕将独女哈尔嫁给了屈出律,但双方显然也都在提防着对方,苟活的情状并没有那么惬意。 令屈出律完全没有想到的是,等他逃到乌里雅苏台时,那里已经有人占据了。 屈出律成为乃蛮部大汗后,显然并非所有的部落贵族都承认他,就算他有“金山飞狐”的美名也不行,乃蛮部乃漠西大部,汗族成员也不少,留在乌里雅苏台的贵族对于他没有及时迎回太阳汗显然有些不满。 故此,屈出律只能继续将自己的大帐放在科布多,而不是本部一直以来的太阳汗汗帐所在的乌里雅苏台。 也就是说,乌里雅苏台的乃蛮人马实际上是独立的,当然了,时下的乃蛮部在经受了克烈部、蒙古部的不断打击后原本的四万帐锐减为一半,留在乌里雅苏台的牧户最多还有五千帐,大部分人马还是被屈出律收服了。 于是,当屈出律只带着百余骑仓皇逃到这里,见到孛剌正在与乌里雅苏台的各部酋长把酒言欢时,他心里的痛显然并不亚于失去了科布多。 但他没有选择了,干脆加入到彻底臣服于律庆的队伍中一起向孛剌输诚,或许,他从孛剌的苍狼之眼中看到了什么吧。 实际上,律庆派给孛剌的只有三千骑,两千火云都,五百黑云都,五百银鞍都,除了他,黑云都的首领则是以前薛剌尔的护卫长忽鲁。 说起这忽鲁,在律庆几乎控制了薛剌尔部后依旧效忠于薛剌尔的家人,于是就错过了跟随律庆一起快速成长的最佳时机,虽然后来律庆划给他的部落越来越多,但与述律部正规骑兵的茁壮成长相比就黯然失色了。 忽鲁直到前年才鼓起勇气投入律庆的正规骑兵,他是达吉斯人,也就是游牧于金山、萨彦岭一带的后世阿尔泰人,比律庆小几岁,能被薛剌尔看中,显然也是十分勇猛的,虽然已经二十七八岁了,但在短短一年多时间里依旧脱颖而出。 时下他已经是黑云都的一个团都指挥使,黑云都与黑曜都一样,将领都是高配的,营都指挥使实际上相当于火云都的团都指挥使,这也相当不错了。 银鞍都的指挥使则是被刘符离杀死的沮渠延年的弟弟沮渠延禧,他是这五百银鞍都的指挥使。 对于律庆来说,由于沮渠延年之死,他对沮渠延禧的信任显然还要超过忽鲁,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沮渠延年一死,沮渠延禧便只能死心塌地向其效忠。 这是中世纪时代的人普遍遵行的法则,他也不能免俗。 由于已经有萧佛奴的五千银鞍都存在,他能再向这里派遣三千骑也算是相当不错了,因为此时的他已经知道了克烈部的实情。 当然了,从乌里雅苏台出来后,他们就得知了科布多的事情,那里的贵酋凑了两千骑让屈出律带领,配合孛剌一起向西进发,那时黑曜都并不知道赤老温劫掠科布多后没多久就撤走了,而是想从乌里雅苏台回到科布多只有这一条路。 也就是从哈拉乌斯湖北面绕到科布多。 得知赤老温的行踪后,孛剌顿时加快了速度。 午时,天地依旧一片晦暗,风势渐歇,大雪也变成了小雪,但半空中的乱雪、枯草、砂砾依旧弥漫着,若是没有经过大草原酷寒气候洗礼的人乍一到这里显然不会很快适应,但对于蒙古人、述律部的人来说则都是熟视无睹了。 得知赤老温就在附近时,屈出律白皙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大片的红色,那显然不是因为兴奋而来的,而是因为仇恨。 对蒙古人仇恨让他暂时忘却了对述律部的不满。 但他也知道,以蒙古人怯薛军的厉害,就凭他这两千骑跟本不是对手,便将殷切的目光投向孛剌。 同为乃蛮人,孛剌实际上对他也抱有一些同情,但也就仅此而已,由于若萧的关系,他现在显然已经紧紧站在律庆一边了。 “归藏,放弃前探” 慕容归藏点点头,他知道孛剌开始准备战事了。 第40章 瀚海阑干百丈冰,荒漠风卷十里尘(中) 孛剌对着他说道:“我说的放弃前探是放弃对赤老温部的前探,而不是北部” 他指的是北面吉尔吉斯湖附近的怯薛军前军木华黎部,慕容归藏郑重地点点头,“明白” 孛剌又看向屈出律。 “为防木华黎部突然杀到,大汗可带着本部人马前出北面警戒” 屈出律显然有些失望,不过他可是真切地领悟到怯薛军厉害的人,知道他们在行军中也是颇有章法的,若是自己急冲冲地上前与赤老温作战依旧不是对手。 便点了点头,“知道了” ...... 哈拉乌斯湖,西北角。 天色依旧晦暗。 赤老温这次北上显然做足了准备: 他让两千骑处在队伍最前面,中间夹着上千峰骆驼,一千骑断后,之所以这么做显然也是考虑到了一旦遇敌自己的脱身之计。 那就是舍弃缴获和断后部队,保存最前面的两千骑。 大湖盆地几个大湖之间太半是荒漠,只是有河流的地方有些绿洲,大多数地方地势还是颇为平坦的,出发之前,赤老温便将科布多屈出律储藏的粮食、豆料席卷一空,行军时每隔几十里便喂一次马匹。 与其它马匹相比,蒙古马可是最好喂养的了,就算在战时也只需添加一把草料就行了,如今有了豆料的加持更是一个个精神抖擞。 谁来也奇怪,当赤老温的大队人马抵近西北角时,天地彻底沉静下来,若是用肉眼看去,悬浮在半空中的尘埃、枯草正在缓慢落下。 一轮若隐若现昏黄的太阳正在西斜,刹那间,队伍里原本被风声掩盖住的各种声响都出来了,马嘶声、俘虏哭声、怯薛军的调笑喝骂声此起彼伏,只有那一千头自从薛延陀时代就在这里生息繁衍的大湖骆驼依旧沉默向前。 这里是一大片开阔的荒漠谷地,远处有一些几乎与时下的天色融为一体的低矮山脉,中间则是一条在一年中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断流的河流,所谓谷地显然就是河床,不过是极宽而已。 这片谷地直通乌布苏湖,走到中间时略略向东就是吉尔吉斯湖,赤老温一向与木华黎不和,他自然不会去吉尔吉斯湖投靠后者,而是准备直接去乌布苏湖投靠怯薛军的大统领者勒蔑。 成吉思汗有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一个就是者勒蔑,一个则是博尔术,一般来说,他会让年纪稍大的者勒蔑单独统领一军,自己则跟着博尔术走,至于两个斡耳朵的直属部落骑兵则由他的弟弟哈萨尔、哈赤斤统领。 他的两个成年儿子,术赤、察合台则分别跟着者勒蔑和博尔术,很显然,怯薛军将来还是会由他自己的儿子来统带的。 玩伴,实际上已经是义兄、义弟了,这身份地位自然又不同,故此,投靠者勒蔑对于赤老温来说没有任何不适。 时下因为尚未彻底一统漠北,成吉思汗的威望并未达到最大,将领之间的地位也没有历史上那么明显,赤老温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 不过,赤老温似乎有些不祥的预感。 天地太过沉静了,这在风势狂暴的大湖盆地太过异常,何况还是风势最盛的冬季? 直到西边的太阳挣脱了周围暗云、尘埃的束缚,将大片光芒洒向大地时,赤老温终于明白了。 “这都是长生天的恩赐” 他再次向上伸直了双臂,嘴里还发出了长啸(长调)。 与此同时,尘埃、枯草也全部落下了,周围一片明朗...... “哒哒......” “哒哒......” “哒哒......” 赤老温的双臂很快放了下来,作为久战宿将,战场上的任何动静都瞒不过他,当他睁开双眼时,瞳孔顿时猛地一缩! “该死的!” 他首先瞧见了一片黑云,一片贴着荒漠飞过来的黑云! 再看时,东西两侧的荒漠同样飞来了两片云彩,都是火红的,他们卷起的尘埃也是红褐色的,云彩顿时与大地似乎融在了一起。 这就是孛剌的杰作了,利用风声、尘霾抵近到距离蒙古人很近的地方,然后猛地钻出来,必定能让敌人吓一大跳。 二十八岁的忽鲁带着五百黑云都距离赤老温前军不足两百米了,他们还是先用一石力强弓射出一拨抛箭,抵近百米左右时在平射一拨,然后拎着破甲锥长枪猛地突入! 对于律庆来说,他显然明白一件事。 蒙古人大多数骑兵的个人战力都在他的军队之上,但也有例外,那就是黑云都,他的黑云都无论是身形、武艺、骑术还在怯薛军之上! 加上包括马匹在内的全身重甲,强弓,破甲锥长枪,简直是蒙古重型弯刀的天然克星,忽鲁是达吉斯人,实际上就是介于钦察大草原与蒙古大草原之间的山地游牧、射猎兼而有之的部族。 再加上他们继承了以前薛延陀人的高大基因,骑在同样高大的古尔马、昭苏马上时声势更为惊人,当忽鲁五百骑猛地撞向赤老温怯薛军的前部时,一个不同于与银鞍都作战的景象出现了。 在黑云都强大无匹气势压迫下,怯薛军破天荒地开始向两侧逃窜! “哈哈哈!” 忽鲁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两侧还有人,各一千火云都正等着他们,如果是火云都与怯薛军正面对敌,他们显然不是对手,但眼下的情形又不同,时下的怯薛军是逃亡的姿态,自然不能聚在一起施展他们的箭术,而火云都则是有备而来。 律庆的机械化训练的效果出来了。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地形合适,必须先用弓箭对敌,对敌人予以大量杀伤后再杀入” 硬桥硬马在马上拼杀显然是智者不为。 霎时,从大道两侧逃出去的怯薛军顿时稀疏起来,此时占据数量优势的火云都再迎上去接战就是事半功倍了。 忽鲁五百骑势如破竹,他们几乎将突前的一千怯薛军全部驱散到了道路两旁,然后就碰到了赤老温亲自统领,也是最为精锐的一千怯薛军。 赤老温出身于泰赤乌部,这一千怯薛军也大多来自该部,也就是说,这是他的嫡系人马,得知敌情后这一次赤老温并没有逃跑,而是立即让本部人马聚在一起做好了战斗准备。 刚刚列阵完毕,忽鲁五百骑就出现了! 两百米抛射、一百米平射,就连忽鲁这样的勇士也只能按部就班进行,不过效果还是显着的,赤老温的一千骑最前面立时就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缺口! “呼!” 忽鲁的骑兵透了进去! 大战陡然出现,处在中间的骆驼顿时停了下来,这样的景象似乎它们也司空见惯了,有的干脆卧倒在地歇息起来。 每一头骆驼都有一名赤老温从科布多俘虏过来的牧奴牵着,他们也趁势歪倒在骆驼旁边,至于上面的俘虏由于与骆驼紧紧绑在一起想逃也不容易。 赤老温之所以没有逃跑,而是正面对敌,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中间的一千峰骆驼几乎前后铺满了五六里,这让断后的一千怯薛军在大战开始后再加入就能根据战场态势自由选择作战对象。 不过,作为这世上最精锐侦骑的黑曜都对于这一切岂有不探查清楚的? 于是,当这一千骑抵近战场时他们也遇到了对手。 沮渠延禧的五百银鞍都。 白衣白甲白马白披风。 十分惹眼。 十分拉风。 逼格十足。 于是,他们就像一片白云一样向那一千怯薛军飞了过去。 白云很快飘过了怯薛军,然后从那一头钻了出来,再看时,怯薛军损失惨重,而白云依旧。 这在怯薛军的作战历史上是很难见到的,于是他们就出现了短暂的惊愕。 以往,他们显然从未有惊愕,而是马上扭转马头再来一个对冲,但这种惊愕终究还是出现了,于是就给银鞍都重新给短弩上弩箭创造了机会,等他们醒悟过来再展开对冲时已经晚了。 对付怯薛军的战斗显然没有那么快结束,直到夕阳昏昏沉沉挂在西边天空与高山之间时才告一段落。 之所以是告一段落而不是彻底结束,原因就来自屈出律。 吉尔吉斯湖附近的木华黎确实派出了接应赤老温的部队,不过并不是他自己的怯薛军,而是辖嘎斯仆从军。 三千辖嘎斯骑兵,在北面与屈出律碰上了。 说起这辖嘎斯部,大唐时代也曾是一个强大的部落,但在之后却逐渐泯然众矣人,原本他们也是骁勇善战的,但随着大量室韦部落或者鲜卑部落进入北海一带游牧,他们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 当然了,这也要归功于大辽、大金的崛起,真是由于他们的崛起才让鲜卑人的后裔室韦人一次次放缓了崛起的步伐,不过逃到贝加尔湖附近的室韦人却对原本在这一带占据统治地位的辖嘎斯人形成了压制。 并开始逼迫其迁离图瓦盆地进入西伯利亚大草原。 但无论如何,辖嘎斯的战力还是在乃蛮人之上的,以前辖嘎斯人只是乃蛮部落的依附部落,但现在却不同了,乃蛮部灭亡在即,而辖嘎斯人却找到了新的主人。 不过,绝境中屈出律的两千骑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双方从下午时分一直战斗到黄昏,双方都是死伤无数但兀自酣斗不退。 就在此时,一小支黑曜都抵近了战场,他们都是乃蛮部族骑兵打扮,与屈出律的部队毫无二致。 屈出律中箭了,仰面从马上摔了下来。 乃蛮部惊骇之下只能撤退,辖嘎斯人大喜,正要追击时,迎面一片乌云飘了过来。 乌云早就等待多时了,从早就疲累不堪的辖嘎斯骑兵中卷过后,大地上还骑在马上的辖嘎斯骑兵就所剩无几了。 西边太阳最后一抹红晕彻底消失在萨彦岭上,一大群鸟儿沐浴在红晕里飞向了大山。 南边的战斗中也只剩下了一个人。 最后一个人。 “哦......” 赤老温身中数箭,单膝跪在地上,依旧高举着双臂,向苍穹发出了最后一声呼唤。 第41章 瀚海阑干百丈冰,荒漠风卷十里尘(下) 夜半,吉尔吉斯湖畔,得到消息的木华黎撤军了,他放弃了从吉尔吉斯湖附近的乃蛮部落得到的缴获,连夜撤到了乌布苏湖畔。 几乎在同时,东边也发生了一场战斗。 燕然山东南侧,翁金河畔。 律庆援军的到来让王罕爆发出了勇气,他聚齐了最后两万骑,在翁金河南岸与蒙古大军对峙。 他面对的将领是铁木真之弟哈萨尔的一万大斡耳朵部族骑兵以及四千博尔忽怯薛军。 翁金河已经冻得结实,蒙古大军随时可以过河但他们却并没有这么做,直到一个夜晚。 博尔忽的怯薛军从下游远处渡过了翁金河,然后趁着夜色绕到了王罕大军的侧后,最后发动了突然袭击! 哈萨尔见状也好整以暇从正面渡过了翁金河! 王罕再次大败! 这一败便败退到上次与律庆联军攻击乃蛮部的呼韩邪山山谷! 博尔忽一马当先紧追不舍,眼看就要追上王罕时变故出现了。 那里是一处最为狭窄的谷口,宽约一里,时下谷口已经被一支他从未见过的奇怪军队挡住了。 谷口一字排开了几十具他从未见过的奇怪物件儿,似乎是一个个大铁管子,每个大铁管子后面站着约莫十人。 他们后面还有大约千骑,都是克烈部部族骑兵打扮。 博尔忽没有多想,立即率领怯薛军左部突了进来。 抵近大铁管子约莫百米时,怯薛军开始了抛射,不过对面的骑兵也不遑多让,他们还先怯薛军一步进行了抛射! 对面的射程明显比怯薛军远,博尔忽只得先向后撤了一些,然后又用少量散骑抵近抛射,以吸引对面骑兵的抛射,大约五轮过后,对面的射速、力道果然锐减! “杀!” 博尔忽大喜,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铁管子了,立即催动大军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一百米,对面射来的箭枝稀稀拉拉,还都是有气无力。 五十米,对面的抛箭突然停了下来。 三十米,这个距离,就算对面骑兵的双臂暂时恢复过来了也是无济于事了,博尔忽不禁冷笑一声。 “就这?” “轰......” 此时,那些大铁管子突然发出了他从未听到过的惊天动地的咆哮声,然后他突前的怯薛军便大片大片地倒下了! 博尔忽霎时惊呆了,但他并没有退却。 “越过铁管子就是杀戮时刻!” 怯薛军继续往前,但大铁管子又开始咆哮了,等其第三次咆哮过后,倒在前面的怯薛军至少有两千骑了! 博尔忽胆寒了。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杀!” 两侧山上此时传来了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大量骑兵从山上蜂拥而下! 这自然就是律献忠率领的黑云都了,博尔忽见状顿时明白了。 “娘的,王罕果然引来了援军!不用说前面那些可恶的大铁管子也是律庆那厮的秘密武器了!” 便下令撤军。 没多久,前面又出现了一支人马,白衣白甲白马! 赵无伤的银鞍都! 时下,在黑云都的打击下,博尔忽的两千骑又锐减了一千骑,而他面临的赵无伤银鞍都却有三千骑! 博尔忽全军覆没! 次日傍晚时分,哈萨尔设在翁金河畔的大营,律庆让人将博尔忽及其子侄的尸体送了过去。 与此同时,乌布苏湖畔,者勒蔑也接到了赤老温、赤恩拜及其子侄的尸体。 ...... 一个月后。 燕然山东侧余脉,燕然山主脉以东约莫百里处的翁金河北岸一座光秃秃的岩石高山。 这里就是东汉窦宪刻石燕然之处,时下却是克烈部举行祭天仪式所在。 窦宪刻石依旧在,克烈部却将其视为本族的图腾。 站在这里放眼望去,四周一片白茫茫,极目之处都被大雪覆盖,高山、河流、草原皆是如此,上空却是瓦蓝瓦蓝的。 一个冬日里极好的天气。 石碑下只有两人。 三十九岁的成吉思汗。 三十二岁的扎兀惕汗。 呼韩邪山之战后,王罕惊惧之下一路向西奔逃,竟一直逃到了乃蛮部的乌里雅苏台,最后被“群情激奋”的乃蛮贵族杀死,一同被处死的还有桑昆,不过其幼子夷离堇却活了下来。 哈拉乌斯湖之战、呼韩邪山之战,律庆军虽然都获胜了,还几乎全歼了成吉思汗赤老温、博尔忽两部近八千怯薛军,但自身损失也不小,竟然也有两千之多,这让律庆顿时意识到了自己还有很多不足。 当然了,更加胆寒的还是成吉思汗。 自己苦心孤诣,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编练的怯薛军一战就损失了四成,还损失了赤老温、博尔忽两员悍将! 自己虽然还有第一斡耳朵、第二斡耳朵以及者勒蔑、木华黎、博尔术三部怯薛军,但律庆这次也带来了几万精骑,思量再三他决定再次与律庆议和。 而出现在呼韩邪山中的火炮更是让他下定了先全力拿下西夏,然后利用该国的大量工匠整军备武的决心,目前看来,想要一战击败几乎武装到了牙齿的律庆军几乎没有可能。 而对于律庆来说,缓和东边后自己就能沉下心来施展花拉子模攻略了,一旦拿下了花拉子模或者阿姆河以北之地,自己的实力就能再上一个台阶,假以时日,无论向东还是向西都使得。 何况,他还提出了一个让成吉思汗无法拒绝的提议。 “大兄” “二弟” 两人相差七岁,都是年富力强之时,此时的律庆已经留起了胡须,一圈浓密的络腮胡子,不过被他修剪得整整齐齐。 “别来无恙?” “还好还好” 成吉思汗身形壮硕,扎兀惕汗则是高大威猛,互相客套一番后便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哈哈哈” 成吉思汗率先打破了沉默,一阵仰天大笑后向律庆伸出了右手。 “二弟,你我两家本为兄弟,何苦打个你死我活?” “不错,既然是兄弟,相安无事最好不过,那小弟的提议?” 律庆不准备占据漠北的土地了,一来管理成本实在太大,二来嘛,漠北特别是大湖盆地太过苦寒,实在有些鸡肋。 成吉思汗点点头,“你说的将燕然山两侧的牧场一分为二的提议本汗思虑再三,觉得二弟说的不错,本汗同意了” 具体来说,就是将燕然山附近的乃蛮部、克烈部一分为二,燕然山北侧包括乌布苏湖在内的牧场、牧户归属成吉思汗,南侧、东侧以及西侧吉尔吉斯湖、哈拉乌斯湖、德勒湖附近的牧场、人口划给律庆。 不过,律庆再退了一步,他准备将克烈部、乃蛮部残存的人口全部迁到金山南麓草原以及钦察大草原去。 按照他的估计,这两部加起来还有大约三万帐,青壮人口则只有万人,金山草原、钦察大草原东部完全载得下。 他需要利用这个冬季的闲暇时间让牧户们完成这个大迁徙,若是到了春夏之际就来不及了。 当然了,这样的大迁徙耗费巨大,不过为了这三万帐人口也值了。 盛大的祭天仪式开始了。 萨满的载歌载舞,宰杀青牛白马,折箭为誓,漠北大草原凡是有的这里都有,祭台上的熊熊大火还一连烧了三日。 有他这三万大军在此监视,复杂、辛苦、事无巨细的大迁徙开始了,大迁徙一直持续到次年春季,也就是天禧二十七年(1204年)的四月份。 此时,一万帐乃蛮部已经全部迁徙到了金山南麓,两万帐克烈部则迁徙到了斋桑泊、额尔齐斯河上游、阿亚古兹一带。 与此同时,一座正式的巨大城池在金山东端缺口,原本的阿勒坦大寨的基础上开始修建了,另外在巴哈塔尔玛河的上游某处也开始修建一座要塞,律庆不想要漠北苦寒之地,但并不代表他会放松对那里的警惕。 等他回到怛逻斯时,已经是本年夏初十时分了。 赵无忌给他送来了一本账册。 “这是?” “这次迁徙乃蛮人、克烈人的花费” 律庆将账册扔在桌面上。 “你拣紧要的说就是了,如此厚的一本我哪有时间细看?” “好吧” 赵无忌一声叹息。 “这次迁徙两部牧户,总计花费了金币约三百万枚,耗费粮草几乎相当于国库一年的田赋收入” “这么多?” 律庆惊呆了,顿时坐直了身体。 “你以为呢?看起来只有三万帐,实际上每户人口都不少,以前乃蛮部、克烈部都是四万帐的大部落,历经战乱后五万帐总是有的,但牧户们的亲朋好友都三三两两并在了一起” “于是每户人口虽然缺乏青壮,但五六人总是有的,这就是近二十万人口,再加上数量庞大的牲畜,我等花费的还是少的,若非精打细算,恐怕要吃掉四百万金币以及一年半的田赋收入” 律庆心理一凛。 “眼下库里还剩多少?” “幸亏我等拥有常备仓,以前的大辽也有,目前依旧有一年的存储,但若是今年遇上灾情的话就有些不妙了” “灾情?所谓瑞雪兆丰年,今年肯定不会,对了,金币还有多少?” “每年的军人、工匠、官员需要支付的薪饷加在一起就直奔四百万,加上大迁徙的花费,这就直逼七百万,眼下我国因为取消了人头税,全部需要依靠内外贸易,幸好每年的贸易收入就能覆盖这些人的薪饷” “田赋倒是不用愁,只要老天爷赏脸,从明年开始就又能多储藏一年粮草了” “不过,再也不能增加军人的数量了” 律庆郑重地点了点头,看得出来,他的神色也十分凝重。 第42章 秋风秋雨喜煞人,看我今日万亩菽 初秋,秋收关键时刻,一场秋雨降落西域大地。 怛逻斯,大宰相府。 律庆已经将西辽国的行政班子搬到了这里,他亲自管理军事,让赵无忌、律忠、阿迪尔管理政务,赵无忌抓总,主管户口、田赋、工务,律忠主管刑律,阿迪尔主管贸易。 如今他取消了人头税和商税,财政来源再也不能靠劫掠了,除了田赋,就只能依靠国营商品的买卖了,故此,贸易一途也殊为重要。 他取消了皇商,不过却将铁皮炉子、煤球、铁器、皮毛、蜂蜜、木材、食盐生意大部分垄断起来,实际上的获益并不比收取商税少。 不过,其它的诸如粮食、棉花、日杂等物依旧放开了,特别是像茶叶、大米、丝绸等更是任其价格涨到一个令人咂舌的程度。 除此之外,他用古尔白玉交换西夏人的金银、上等铁料、部分茶叶、丝绸等大宗贸易依旧在进行,由于他完全垄断了北方皮毛市场,利润实际上也不少。 如他所料,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此时,赵无忌终于将麾下人口、田亩、牲畜、矿产等详细资料统计上来了。 “大汗” 赵无忌手中厚厚一大本,律庆也有些激动。 “先说人口,人口中先说农户,辽国约莫五十万户,两百万左右人口,河中相近,古尔有五万户左右,二十五万人口,毡德城有十五万户,七十五万人口” “总计有农户约莫一百二十万户,近五百万人口” “再说牧户,辽国有近十二万帐,近五十万人口,古尔相近,钦察有近十五万帐,近四十万帐,约两百万人口” “当然了,我将古尔国的葱岭葛逻禄人、塔吉克人也算进来了,若是抛开这两部,那就接近三十六万帐帐,一百八十万左右” “匠户有十四万户,每户约莫两人做工,总数近三十万人” “军人九万,其中骑兵六万,步军三万左右” “平均每户农户拥有二十亩土地,十五亩粮田,余者豆料、棉田、草料田不等,每年可产粮草近五千万石,纳税近千万石,当然了,这需要从今年年底开始才有” “军人一日三餐都在军营里食用,每年需要耗费粮食六十万石,由于我们骑兵众多,需要按照五倍来计,这就是三百万石,加上各地专门储存的军粮,近五百万石” “时下我国官吏总数约莫两万人,他们与工匠一样每日至少有一顿在官府食用,每年总耗费粮食约莫五十万石” “也就是说,每年可积存粮草四百余万石,这就是常备仓的存粮了” “需要支付薪饷的人口是军人、工匠、官员,时下军人月俸平均两个金币,工匠一个左右,官吏则是三个,年底还要发放双俸,每年总计需要支付超过七百万金币!” 律庆不为所动,“收益呢?” “先说税收,除了田赋,牧户每家每户平均饲养各类牲畜约莫百头,大部分是各种羊,约占八十,余者骆驼、牛、马匹总计占据二十,我国规定,每户必须饲养十匹马,每年上缴两匹” “其中至少有一匹可以作为战马,四十万帐牧户每年可上缴合用马匹四十二万,其中至少一半可用作战马,另外一半则可当做乘用马” “军方显然不需要这么多,不过考虑到一人双骑、一人三骑的可能性,每年二十万匹的存量还是需要的,余者拨给辎重部队当做驮马来用,于是每年可卖出去约莫十万匹” “这些马对于商户的商队来说都是合用的战马、乘用马,平均按照十个金币来算,也有百万收益” “各种物资每年收益约莫四百万,所有金矿加在一起约莫百万” “总计六百万每年,当然了,随着贸易的扩大,或许还会多一些,但也多不到哪里去了,最多能与需要支付的薪饷持平,想要做筑城、修路等大事仍需另想办法” “时下结存多少?” “近五百万,大汗,我建议还是要在人头税和商税种选择一个收取” “你的建议呢?” “大汗慈悲为怀,想必不会向农户下手,那就收取商税吧” “怎么收?” “一成,以前大辽国就是这样干的,对于商户来说无伤大雅” 律庆点点头,“不过那就需要切实掌握每家商户每年的收支情况,你觉得这现实吗?算了” “那就收取人头税!” 律庆赶紧摆摆手。 “我们还有五百万金币,对了,你肯定没有将铸币税算进来,咳咳,眼下本汗刚刚担任大宰相、大夷离堇、天下兵马大元帅不久,显然要铸造新币,以显示新朝景象” “将贸易所得金币统统回炉重新铸造,我估计每年需要我们过手的金币至少也有五百万吧,按照一成的铸币税,那就是五十万,就可弥补五十万的缺口” “同时成立国家金行......” “金行?” “不错,专门为商户发放贷款,年利率半成,若是两年归还的则是一成,三年则是两成” “时下陀拔思单的大米,波斯的蜡烛、地毯、挂毯、花草,巴格达的椰枣、香料利润至少都在一倍以上,从西夏国弄来的茶叶、丝绸更高,这些家伙都是逐利之辈,一看有这么便宜的贷款可用” “简直是空手套白狼,哪有不前来借贷的,就算三年归还,也才两成的利息,让其养成习惯后又是一大宗生意,我估计每年可获利百万以上” “另外,我国在夷播海、杰兹卡兹等地拥有储量颇丰的铜矿,金矿毕竟有限,最终还是要落到铜上,不如效仿大宋、大金,开始铸造铜钱,一贯折合一个金币,也方便百姓使用” “铸币税又至少可以收获百万之巨,加上积存,未来五年无忧矣!” “再说了” 律庆不由自主地开始搓起手来了。 赵无忌心理一凛。 “大汗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他显然还是对抢劫情有独钟” 果然,只见律庆悠悠地说道:“前不久,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双双派出使者向本汗效忠,还说每年上缴至少十万金币,呵呵,就这点钱本汗岂会动心?” “这两地,人口各有百万左右,世家大族手里也有不少钱财,高昌回鹘亦都护、东喀喇汗国大汗家里家里都至少有百万财产,两家加起来估计三百万还是有的” “大汗,您下定决心了?” “不错,我身边还有三万多机动军团,一直这么养着也不是事,我准备秋收之后立即对高昌回鹘动手,只要高昌回鹘一下,东喀喇汗国必定不战而降,然后就是打土豪分田地” “打土豪?” “咳咳” 律庆有些尴尬地又搓了搓手。 “不错,想要站稳脚跟,就必须下狠手,将那些占据大多数田地的巴依老爷们清除一些,然后将其分给真正的农户” “那费尔干纳呢?” 律庆顿时犹豫起来了。 半晌,他说道:“先拿下高昌回鹘和东喀喇汗国再说吧,我就不信夹在中间的耶律鑫哥不会不有所行动,若是他聪明的话就交出手中的大权,然后在大宰相府做一个官员,否则肯定一并将其拿下” “那里的人口与河中差不多,也有两百万左右,沃野千里,出产丰富,若是拿到本汗手里,也是一大臂助啊” “届时本汗麾下的总人口将突破千万,仅贸易盈余一项就可以突破六百万,加上铸币税,足以涵盖每年的支出了,届时只在喀什噶尔驻扎少量兵马即可,有哈密的驻军,就无须在高昌驻军了,象征性驻扎一些即可” “白水堡的驻军调到那里即可,对了,最近有什么新情况?” 赵无忌笑道:“大汗,这件事你应该询问黑曜都,在下只知晓境内的情况” “我问的就是境内的,比如阿拉尔港” “哦,原来是此事,大船眼下已经有了二十四艘,到了年底就要突破三十艘了,大汗,您难道想马上对花拉子模动手?” 律庆淡淡一笑,“哪儿能呢,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费尔干纳尚未解决呢,也罢,继续造船,并让毡德城的驻军轮番上船演练” 一旁记录的黑曜都曹赟插道:“大汗,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您多半知道了” “你指的是蒙古人与大金的战事?” “不错,大金得知蒙古人一统大草原后十分惊惧,匆忙组织了三十万大军在野狐岭一带与蒙古人大战,成吉思汗只有五万人,却大败之,收降包括金兵、民夫在内的人员不下二十万” 律庆点点头,“他们借此一战还夺取了金人控制了河套平原,又一鼓作气拿下了西夏国控制的五原郡所在的另外半个河套平原,时下实力大涨” 他突然正色道:“立即让萧捕奴前来” 没多久萧捕奴来了。 “等不及秋收了,你统领两万骑兵立即去高昌回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白水堡出发,突然进抵高昌城下,若是巴尔术识相的话更好,若是想负隅顽抗,立即攻下高昌” “然后越过高昌与焉耆之间的铁门关,收降焉耆、龟兹一带,威逼东喀喇汗国的姑墨州,东喀喇汗国的大汗无路可逃,只有投降一途,于是你在攻打高昌回鹘时就不要将巴尔术一家都杀了,而是继续让其保留府邸、奴仆和财产” “本汗也会放出话来,让其前来怛逻斯或者虎思斡耳朵居住,做一个富家翁” “萧佛奴与你一起去,若是拿下了高昌城,就让萧佛奴带着一万骑兵南下威逼东喀喇汗国” 萧捕奴心理一凛,“是!” 第43章 灼灼圣火耀史国,招招红旗迎圣女(上) 萧捕奴的行动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结束的,高昌回鹘亦都护巴尔术、东喀喇汗国大汗穆罕默德三世都不会束手就擒,按照律庆的估计怎么着也要一年半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律庆将泽拉夫尚流域以南的史国城(沙赫里萨布兹)、那黑沙布(卡尔希)、泰尔梅兹三座大城让给塔吉克祆教徒显然取得了效果。 这三个地方的人口加起来也近五十万,若是放在昭武九姓时代也是一个不亚于石国的大势力了,故此,粟特人后裔、塔吉克大汗霍斯回到这里后十分激动。 他就是史国王族后裔,便改为史姓,名拓尔,其子霍伊斯则改为史维泽。 他在塔吉克部落里征调了五千骑兵作为护卫上述三地的常备军,然后在三地强力推行祆教,按照他发布的诏令,所有伊教徒必须在三个月内皈依祆教,否则杀无赦。 还别说,这一招真管用,三个月后除了极少数顽固分子,绝大多数人都改宗了祆教。 各地的清真寺自然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祆寺,史国城最大的清真寺就是由以前的祆寺改建而来,眼下自然又改成了祆寺。 实际上,祆寺与清真寺的区别就在于宣礼塔,后者的塔尖是尖型或者穹型,而祆寺的塔尖无一例外都是平顶,那里是祆教徒实施天葬的地方。 霍斯吸取了伊教的一些做法,让祆教徒的起床、做工、休息都按照祆寺里的钟声或者祆寺主持的呼叫声来执行,同样不要小看这个做法,所谓潜移默化,就是这样发生的。 史国城大清真寺周围四座高大的宣礼塔顶部都改成了平顶,当中则是一个祭台,祭台上装着一口铁锅,施行天葬或者举行重大仪式时便燃起熊熊大火,由于宣礼塔是城中最高的建筑物,大火燃起时城内的人都看得见。 当然了,在祆教徒眼里,它们就是圣火。 自从七河流域、两河流域的祆教徒有了自己的国度后,不少隐藏于地下的教徒纷纷迁到了这里,连毡德城那座最大的祆寺也整体迁过来了。 祆正霍桑、公开露面的清心使者丹纳很快就成了该国最有名的人物。 秋末,史国城附近的广袤田野里一片金黄。 麦子熟了,阵阵麦香不时飘到城里,让祆教徒们陶醉不已。 这一日,史国城终于迎来了祆教徒们翘首以盼的大节日。 圣女节。 以前,当祆教徒们只能隐藏于地下活动时,女性教徒显然更是没有资格抛头露面,遑论还有什么能指导她们的圣女了,现在不同了,他们拥有了自己的国度,自然要将这一传统恢复起来。 在祆教教义里,由于麦穗的颜色也是金黄色,与太阳相近,故此,当丰收落仓后也要举行盛大的节日。 麦收节与圣女节便合二为一了。 之前,霍桑在女性祆教徒中通过层层考验、遴选,终于选出了十名可以担任圣女高位的处女,她们都精通波斯语和祆教教义,出身也很干净,对于习惯了在地下活动的祆教徒来说,甄别她们很容易。 不过,圣女却只有一名,一旦上位就只能终生未婚,她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指导广大的女性祆教徒。 当然了,既然设立了这个职位,她也是有职权的。 按照祆教那奇葩的让教主与副教主明争暗斗的做法,圣女的出现天然就成了调和者,一旦教主、副教主突然死亡,谁是继任者她的那一票也会成为最关键的一票。 四座宣礼塔之间的广场上,祆正霍桑、清心使者丹纳、妙风使者阿迪尔、明力使者朱邪不疑被一众教徒簇拥着站在广场北面的宣讲台上。 按照祆教的教义,教主、副教主、妙水使者是不能公开露面的,故此,绝大多数教徒并不知道他们是谁,只能通过他们的弟子来获得有关命令或者指示。 当然了,时下妙水使者就是以前在纳伦盆地的黑姓突骑施大汗拔延塔黑,而妙水使者是直接听命于副教主的,副教主、妙水使者一直以来都在给教主认可的光明使者制造麻烦,他们不在这里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样重大的场合教主还是应该出现的,他直接任命左右使者以及除了妙水使者以外的其他使者,故此,在这个场合也极有可能出现新的任命,教徒们同样也很期待。 副教主已经神龙见首不见尾了,权力更大、威望更高的教主会不会露面呢? 最终哪家的女儿会成为圣女呢? 已经成为律庆的人的妙风使者阿迪尔、明力使者朱邪不疑会不会退出教务职位呢? 教徒们非常激动。 按照惯例,以祆教为国教的国王会自动成为护教法王,故此,史国国王霍斯也当仁不让要出现,一般来说他应该与教主一起出现的。 想到马上就有可能见到传说中的教主,想想都令人激动。 “护教法王驾到!” 大门外专门迎来送往的祆寺知客大声喊道。 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看向大门。 几乎在同时,清晨第一缕阳光也洒向了大地,霍斯来的时候刚刚好,他这人很多人都见过了,众人的眼神显然不是看向他的,都集中到了他身旁一个人身上。 约莫三十多岁,身材中等,长相中等,典型波斯人模样,没有蓄积时下伊教徒那样的大胡子,而是祆教总算可以正大光明亮出来的翘尾胡,下颌则是光秃秃的。 虽然一切看起来都很普通,比较之下,一旁的霍斯反而还要高大威猛得多,但众人还是将目光汇聚到了他身上。 不过,众人的目光很快就变换了方向,还是在此人身上,不过从其面部转到了他手上! 黑曜令! 不错,他手上正握着一面黑曜令,与其它拥有此令的使者不同,这面黑曜令两侧都是金光闪闪! 此人甫一跨入广场便将令牌举了起来,众人看的真真切切。 只见其正面镶着一面有着卍字符号光线的金太阳,背面则是祆教的神兽金牛! 当然了,这金牛并非普通的金牛,而是牛头马面带翅膀的金牛,琐罗亚斯德创立此教时便有了的形象,火焰、金牛,就是祆教两个最大的崇拜物。 令牌显然流传已久,两面的金像都摩挲得光滑无比。 这面金牌一出现就意味着教主到了,令教徒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心心念念已久的大教主竟然是这么年轻一个人物。 当这面令牌举起来后,连霍斯也不得不退后半步,不过教徒们显然忍不住了,纷纷单膝跪了下来,除了霍桑、丹纳等人。 很快,那人便走到了丹纳面前。 丹纳等人这才弯腰施礼。 教徒们显然有些愕然了。 “你们自是教中高层,不过难道就不需要向教主行大礼?” 那人与丹纳等人见过礼后又转过身来,继续举着那面令牌。 “诸位” 他说的是波斯语。 “我并非教主,而是教主派来的使者阿萨尔” 众人一听,不禁喜怒参半,喜的是教主虽然没来,但他的使者肯定也是非同小可,肯定带来了教主的指示,怒的自然是你这厮怎地没早说,害得我等跪了一地! “我就是妙火使者” 众人这才明白,眼下清心使者、妙风使者、明力使者都在,妙水使者是谁大家也都知道,唯独从未见过妙火使者,看来他一直跟着教主,而教主显然不在西域一带,这才很少露面。 “教主有令” 众人包括丹纳等人都弯下了腰。 “根据妙风使者、明力使者的自愿以及现状,原妙风使者阿迪尔、明力使者朱邪不疑不再担任使者之位,不过依旧是祆教徒” 看来阿萨尔已经跟阿迪尔、朱邪不疑提前沟通过了,两人听了神色依旧如常。 “教主任命帝亚斯、阿萨里为新妙风使者、明力使者” 两个人站了出来,一人自然是律庆甫一来到这个世界就见过的帝亚斯,另一人面目与阿萨尔十分相似,乍一看还有些分辨不清,似乎是双胞胎,祆教徒们显然没有见过,多半是跟着阿萨尔一起来的。 五大使者中,明力使者、妙水使者实际上都是担任行动的职责,不过前者是听命于教主的,后者则是听命于副教主的,但论起地位自然还属妙火使者地位最高,谁叫他们崇拜火焰呢? 祆教职位中,自然以教主最大,副教主次之,以下则是长伴教主左右的左右使者,所谓光明左使、光明右使是也,再下则是五大使者。 五大使者之下则是一级祆寺的祆正,也即祆寺的主持,当然了,主要祆寺的祆正实际上与除了妙火使者、清心使者之外的三大使者的地位差不多了,霍桑就是这样的人物。 教主、左右使者从未有人见过,于是时下就数妙火使者阿萨尔地位最高了。 接下来的遴选圣女的活动显然就要由他来主持了。 果然,只见阿萨尔将令牌收了起来,然后看向霍桑。 “准备好了吗?” 霍桑的眼神也凝重起来了,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呼......” 一阵轻微的响动从上方传来,教徒们往上一看,只见四座宣礼塔上面的圣火都点燃了,铁锅里的木柴显然有不少沾染了老鼠尿,正在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教徒们赶紧让出了广场的中心位置。 又是“呼”的一声传出,只见广场当中放着的三个小火盆也不知何时点燃了,火势虽然不如宣礼塔上的那样焮天铄地,但显然也加注了香油,火焰也腾得老高。 “呜......” 塔顶显然早就有祆寺里的学徒在,此时都吹响了手中的铜号。 第44章 灼灼圣火耀史国,招招红旗迎圣女(中) 寺内几个打着红旗的祆僧进来了,红旗上绣着一团火焰,火焰周围则是金色卍字符号。 十名蒙着面纱的少女跟在后面。 接下来就是她们要面临的挑战了,她们的长裙几乎拖到了地上,而需要在不 提裙的前提下从三个火盆上跨过。 既然是崇拜火焰的宗教,那么跨过并被火点燃后或是强忍着或是不被火烧着才是真正的圣女人选。 这些人既然能熟读祆教教义,显然家境都不一般,此时的祆教教义都是写在羔羊皮上的,据说一部经典就需要上千张羔羊皮,还都是传抄的,中人之家都供养不起,非大富大贵之家不可。 第一个少女战战兢兢跨上了第一个火盆,长裙霎时就被点燃了,一声尖叫后她就从一旁跑了。 第二个倒是勇敢一些,虽然长裙依旧被点燃,但还是强忍着恐惧跨上了第二个,一个不慎长裙竟带倒了火盆,整个人顿时扑倒在火盆上! 这显然不能坚持下去了,几个祆僧赶紧将她拉了下去。 有祆僧又端来了一盆火,放在地上后又在里面浇注了一些香油,火焰顿时猛地往上一蹿。 第三个少女直接放弃了,掩面哭叫着跑了出去。 不过还是被祆僧拉住了——对于圣女的候选人来说,不是被选中便是被烧死,这何尝不是一种对于火的祭祀? 接下来的几人状况差不多,全部失败了,她们也不能跑掉,只能任凭烈火在自己身上肆虐,直到被烧死。 火焰、目不转睛的眼神、惨叫声、叫骂声交织在一起,场面十分渗人。 最后只剩下两人。 一人跨过了三个火盆,虽然身上已经满是火焰了,但却没有大哭大闹,兀自强自忍着,这就算成功了,一旁的祆僧赶紧用早就准备好的水浇在她身上,火焰立即被扑灭了。 这名祆僧显然是妙水使者的弟子,只有妙水使者才能用水。 只剩下最后一人了。 只见其身形显然比之前几人高挑一些,也曼妙一些,看得一众信徒目不转睛,她在第一个火盆前面略停了一下,然后就跨了上去。 一个令人万分奇怪的景象出现了,她的长裙竟然没有着火! 第一个如此,第二个、第三个都是如此! 这个时代,显然没有发明出能够防火的布料,而且她的长裙看起来与其他人并无二致。 她施施然一连跨过三个火盆,然后从容来到妙火使者阿萨尔面前施了一礼。 这下连见多识广的阿萨尔也呆住了。 这种遴选圣女的仪式自从祆教诞生后不知举行了多少次,最后遴选出来的多半是像倒数第二个那样的人,那就是忍受着烈火的肆虐而神色淡然者,但这一次竟然出现了这样不可思议的景象! 不过,这难道不是真的与火融为一体吗? 半晌,阿萨尔来到她面前,还弯下腰检查了一下她的长裙,也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在这个世上显然也不存在可以用来作弊的物件儿。 “你叫什么?” “叶儿坤” 叶儿,突厥语“地方”之意,坤,就是太阳,连起来就是波斯语中的呼罗珊,也即太阳升起的地方。 这名少女还是用波斯语说出来的,竟然也无半点违和感。 “你是突厥人?” “不,我是河中人,石国人,很不幸,一百年前,我们就不能说粟特语了,只能说突厥语和波斯语” 实际上粟特语就是波斯语的一种,时下依旧有少数人能说,比如塔吉克人,但在河中昭武九姓中,除了少数商人世家,已经没多少人能说了。 “不是石国王族?” “不是” “家里是干什么的?” “家父曾经担任讹答剌沙黑纳尔” 沙黑纳尔有两种语境,在西辽国的驻外官员中就是税务官,在西辽国内则是行政秘书的意思,或者直接叫中文称呼“主簿、县丞”等。 “难怪” 阿萨尔捻起了自己的胡须。 另外那名少女叫黛依思,也被留了下来,在几百信徒的欢呼声中,叶儿坤成了圣女,而黛依思则成了圣女的助手。 包括阿萨尔、霍斯在内的所有人都单膝跪下向叶儿坤行礼,然后她两人就被送到了一座最大的宣礼塔,今后她们将在这里接受信徒的膜拜,并对女信徒指点迷津。 两人沿着旋转楼梯走上了宣礼塔的顶部,那里有两间房舍,还有几名伺候她们的女仆,当她们再次出现在宣礼塔上时,下面又是一大阵欢呼声,接着又是齐刷刷跪下了。 接着,在圣女的注视下,丰收节开始了,这自然要由史国国王霍斯来主持,信徒们载歌载舞,伴随着尚未彻底死去的少女们的惨叫声,仪式一直持续到晚上才结束。 而另外八名少女的遗体则被祆僧抬到了一座专门用来举行葬礼的宣礼塔顶部,在那里为其举行了天葬仪式。 一个月后,圣女逐渐以其博大精深的教义博得了全国女性教徒的好感和信任,原本,每日前来祆寺的信徒还是以男性居多,就算有女信徒,也多半是由男性家属陪着,但自从圣女到来后,女信徒竟与男信徒分庭抗礼了。 除了接见女信徒,教内、寺内有任何大事也都需要圣女出面参与,叶儿坤也渐渐显露出了其对教义超乎常人的理解,最后连号称“活教义”的清心使者丹纳、祆正霍桑也折服了,加上圣女的崇高地位,往往还以她的意见为主。 渐渐地,就连史国国王霍斯有任何大政令出台也会知会她,有时候还忘了这里还有祆正、清心使者在。 这显然也是有原因的,谁叫你教主、副教主都不在呢? 而作为“活教义”的清心使者虽然精通教义,但也只能寻章摘句,而不能活学活用,他们面对的毕竟是一个俗世社会,需要为信徒们解决一个个活生生的问题,而不是千篇一律用一千多年以前的教义一言而概之。 妙火使者主持完圣女节后便离开了,但还是将其弟阿萨里作为明力使者留了下来。 明力使者、妙水使者,实际上就是祆教中的行动组组长,说白了,就是专门用来对付敌人的头目,大部分时候他们就是刺客,有时候也会传播流言、蛊惑人心、煽风点火。 区别是明力使者是忠于教主的,而妙水使者是忠于副教主的。 根据祆教的规定,教主可以住在总舵,但副教主虽然以暗黑隐修为主,但既然有了祆教国家,他就必须来到该国最大的祆寺驻扎。 史国的祆教徒们对这一点都深信不疑。 虽然副教主往往站在教主的对立面,但在事关本教生死存亡的关键当口,且教主不在时,他依旧有统领全教的重任的,故此,信徒们对他依旧很是期盼。 ...... 怛逻斯,大宰相府。 “大汗” 对于这一点,律庆也很是期盼。 自从圣女出现后,藏在暗处的副教主就必须要来到史国城了。 “阿赖山葛逻禄部所在的克孜勒苏河上游的盖尔姆城、葱岭葛逻禄部所在赛迦审城、塔吉克部以前的大帐所在的高附都督府几乎同时出来了一拨人” 高附都督府,后世塔吉克斯坦丹加拉,大唐曾在这里设置高附都督府用来监视塔吉克诸部。 “哦?” “都是约莫一百骑护着一辆马车,一辆带蓬马车,车厢都是黑色的,都向史国城走来” 律庆不禁哑然失笑。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装神弄鬼!” 前来汇报的是霍斯都。 “大汗,那我等?” 律庆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沉吟起来。 “看来这副教主确实采取了狡兔三窟之策,而这也是被祆教教义所允许的,你先说说,最有可能的是来自何处的?” “自然是阿赖山葛逻禄部大汗拔延塔黑所在的盖尔姆,拔延塔黑是祆教的妙水使者,也是副教主唯一可以依赖的力量,最有可能就是那里,若不是大汗反复强调不能打草惊蛇,光凭其曾刺杀过大汗我早就下手了” “哦?那你准备怎么做?” “扮成马贼将其击杀以绝后患!” 律庆摇摇头,“首先,祆教里人隐藏了几百年,最擅潜藏、侦查之术,扮成马贼,终究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那就任凭他兀自逍遥在外?” “不,我们应该好好想一想,然后再下手,这厮显然这三个地方都到过,而且都打着副教主的旗号,当然了,肯定是隐藏起来了,估计连拔延塔黑、霍斯、查图谟三人也不知道到底那位是副教主” 查图谟,葱岭葛逻禄人大汗。 “那?” “我倒是认为最有可能的是赛迦审城” “哦?” “首先赛迦审城是一座建在悬崖峭壁之上的要塞,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一直藏着不出来,也几乎没有人能够上去查出来,他是本汗的大敌,岂会不明白这一点?而盖尔姆、高附都督府都是建在明显地点的小城,就没有那么容易隔绝外人了” “当然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 “请大汗指点迷津” “呵呵,既然那阿萨尔也是来自波斯,那么,若是我猜的没错,祆教教主已经与阿萨辛派合流了!” “啊!” “好了,他们三路想要抵达史国城,都需要途径史国城与泰尔梅兹之间的铁门关,那里是我们控制的地方,通知下去” “他们的到来我们是欢迎的,但必须住在关外驿站,届时将站内的其他人全部清出去,专门用来接待副教主一行” “然后呢” “重点关注来自赛迦审城的那一拨,然后......” 第45章 灼灼圣火耀史国,招招红旗迎圣女(下) 史国城,大祆寺。 对于即将到来的副教主,圣女叶儿坤、祆正霍桑、清心使者丹纳、新任妙风使者帝亚斯、新任明力使者阿萨里进行了商议。 “咳咳” 这样的事情教义上也有规定,只见丹纳轻咳一声,众人皆知他要掉书袋了。 “大宣礼塔顶部有圣火、天葬场,地下有隐修所,设施一应俱全,就是为教内的高阶隐修者准备的,副教主来了就住到那里吧” 帝亚斯说道:“可副教主使用了疑兵之计,来了三拨人马,每拨都有百骑、一辆马车,本寺可住不下这么多人” 阿萨里点点头,“不错,副教主作为暗黑隐修者,不能将真实面目露于世面,而且他在进行暗黑隐修时会将自己最黑暗的一面发挥到最大,必定会得罪不少人,特别是会得罪光明使者” “虽然时下扎兀惕汗对我教功莫大焉,但副教主显然得罪过他,就怕.....” 霍桑说道:“无论如何,为了配合副教主,这三拨人都要先开到寺内再说,届时副教主以及少量随从暗中留下来,余者哪里来就哪里回” 众人点头称是,叶儿坤突然说道:“如果来的三拨人都是幌子,副教主并没有在里面呢?” 霍桑笑道:“圣女多虑了,如果本寺没有尚没有圣女,副教主这么做还情有可原,但既然圣女已经选出来了,他就没有理由这么做了,按照教义规定,圣女,是本教中唯一可以直接接触教主、副教主的人” “本教高阶教士中,唯有圣女不可欺骗,这是伟大的琐罗亚斯德规定的,没有人胆敢违反” “副教主思虑深远,三拨人马肯定不会一起到来,而是先后到来,按照路途远近,首先到来的肯定是来自高附都督府的,盖尔姆的次之,赛迦审城最迟,高附都督府与盖尔姆之间应该相隔三日左右” “赛迦审城的则会延迟十日左右” “每到一拨,便让其在夜晚进城,来到寺内后就由圣女询问,当然了,为防消息泄露,率先到来的就算是假的也会留下来,直到最后一拨到来,届时真的假的圣女就知道了” “真的住到大宣礼塔地下室,假的则悄然离开,护卫则返回原地,来的时候有先有后,返回的时候则继续护着马车一起离开,外人也看不出什么” 帝亚斯问道:“一般来说副教主除了妙水使者外还有四大弟子,不知这地下室能否住下这许多人?” 霍桑轻咳一声,“这个就不足为外人道了,副教主身边肯定有至少一个弟子,至于其他三人就未必了,他们与副教主一样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或者早就在寺内了,或者分散在各处,我等不得过问” 他看了看依旧蒙着面纱的叶儿坤,“不过副教主的真面目必须由圣女知晓,否则就会出乱子,但也只有圣女有资格知晓,届时余者切莫出面” 众人都点点头,“知道了” ...... 没多久,律庆也知道了相关信息,赶紧下令不要在铁门关发动。 几日后,第一辆马车在子夜时分缓缓驶入史国城,然后继续朝着祆寺进发,一百骑紧紧跟着。 马车直接从祆寺大门驶入,然后停在广场上,偌大的广场上就只有一人。 叶儿坤。 “圣女殿下?” “正是,副教主?” 马车上下来了两人,都穿着连着帽子的黑色长袍,帽子放得很低,让人看不清面目。 “殿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的住处呢?” “跟我来” 叶儿坤将这两人引到大宣礼塔的地下室,那里的布置与毡德城大清真寺地下的布置一模一样,顶部正中一道突出来的横梁,横梁的一侧有一盏油灯,横梁宽约一尺,于是油灯的这一面较为明亮,另一面则是漆黑一片。 “圣女殿下,按照规矩,只有等所有的人到齐后才能出示真面目,对不起了” 叶儿坤点点头,便出去了。 三日后,第二拨人到了,情形与第一拨一模一样。 又过了十日,最后一拨、从葱岭的赛迦审城来的马车也缓缓驶入了寺内,叶儿坤将其引到地下室后,另外四个人已经在那里待了十几日了。 同样是两人,他们甫一下到地下室便闪入黑暗的那处,并于先到的四人混在一起。 六人,都隐藏在黑暗里,高矮胖瘦都差不多,乍一看去显然是瞧不出真假的。 一阵短暂的沉默出现了。 半晌,当中一人说道:“叶儿坤?” “不错” “你父亲是?” “前讹答剌沙黑纳尔叶剌真” 叶剌真,突厥语,出产雄鹰的地方,名字与叶儿坤大同小异。 “叶剌真?他还活着?” “副教主认识我父亲” “呵呵,他是萧遏鲁的死忠,也是萧遏鲁逆案的牵连者,若是我猜的不错,他全家应该发配到边境戍守,难道是郅支山?” “不是,天山,防备西夏国的那一段戍堡” “殿下,你等一等” 祆教中人称呼圣女为殿下也是有来由的,因为一开始的圣女多半出自王族公主。 几人几乎同时消失在黑暗中,半晌,一人拿出一本书册,然后一抹昏暗的亮光出现了,叶儿坤没有见到火镰打击火石的动静,却突然出现了一抹亮光,自然知道那多半是夜明珠带来的。 一阵急促的翻阅书册的动静传来。 半晌,一人说道:“在这里,天山东端蒲类堡,叶剌真” 另一人说道:“蒲类堡,十年前就取消了,这么说你父亲还在?” “不在了,十五年前戍期满了后在返回讹答剌的途中染病身故” “好吧” 此人叹了口气。 “其他人出去,只留下阿大” 很快地下室便只剩下两个黑衣人了,然后一人缓缓向后放下帽子。 “殿下,我就是副教主,按照规定,我不能说出真实名字,你只要记住我的面容就是了,伟大的阿胡拉玛兹达在上,我不敢欺骗殿下” 叶儿坤依旧带着面纱,见了此人的面目后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 “有劳殿下了,今后祆寺只需负责我与萧大的饮食起居就行了,其它的事情无须他们过问” ...... 怛逻斯。 一个秋末的午后。 葡萄酒下,律庆正在闭目养神。 一张琉璃桌,上面放着茶水,霍斯都、曹赟坐在两侧,正在全神贯注看着他。 半晌,律庆睁开了眼睛。 曹赟赶紧将刚泡好的茶水递了过去。 律庆抿了一口,脸上露出了喜色。 “四川来的新茶?” “正是,一斤需要十个金币,价格奇贵,汗府也只留了一百斤” 见到律庆的右眼睑轻微抽动了一下,霍斯都赶紧说道:“这样的茶叶一共只有一千斤,居努斯的人、萧乙辛的人、萧承业的人以及另外两个商家都有进货,这一批就是居努斯买来的” 原来,虽然时下律庆实际上掌控了西辽国的大权,但以前的两大皇商萧承业、萧乙辛依旧可以以豪商的身份四处经商,不过需要将获得的利润三成上缴给汗府,三成交给虎思斡耳朵,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律庆笑了笑,“你想多了,就算有人想害我,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四川去做手脚,好吧,你继续说下去” “大汗,那黛依思是我们的人,现在是圣女的助手,根据她提供的情报,那人正是大汗想象中的那位,他身边那人不用说就是......” 律庆摆摆手。 “不要说了,心知肚明就是了” “是。三拨人马进城后,骑兵马上就原路返回了......” “有没有追踪这三拨骑兵?” “自然有的,不过前往盖尔姆、高附都督府、赛迦审城都有上千里路程,想要将三拨人马全部弄清楚实在......” “我知道,我问的是有没有异常?” “返回盖尔姆的那一拨少了一个人” “在哪里少的?” “铁门关附近,除此之外,其余两拨应该都是查图谟、霍斯派遣的骑兵,并无异常” “我等发现后立即四处追寻,不过......” “好了,铁门关附近山脉纵横,四通八达,岂有那么容易追寻的?若是我猜的不错,这位副教主有四大弟子,除了身边那人,这位肯定是其中之一,另外两位则在各处,或许就在我们身边也说不定” 曹赟顿时紧张起来了,不断看向四周。 律庆、霍斯都不禁大笑起来。 半晌,律庆说道:“罢了,既然他已经来到了史国城,又在你们的人的监控之下,就算他再出幺蛾子也会提前知晓,不用说他在寺内也有自己的人,不过是霍桑、丹纳等人不知道罢了” “他通过身边那人与寺内的眼线往来,这寺内的人很快就会被发现的,只要盯住此人,就能发现他布在史国城的下线,否则他就是笼子瞎子,来日方长,静观其变罢了......” 霍斯都不禁有些奇怪。 “大汗,此人三番五次对付您,难道您就不恼?” 律庆点点头,“自然十分恼火,不过,我相信还有人更为恼火” “哦?” “难道你就没发现他们的教主对他更为防备?否则他为何不亲自前来史国城主持遴选圣女的大会,而只是派遣了妙火使者?” “大汗想与教主联合起来?” “想哪里去了,我说过,阿萨辛派多半与该教暗中联合起来了,对于我等来说,阿萨辛派更是一个大敌,时下欧洲人正在发动十字军圣战,伊教徒也有他们的圣战,除了抵抗十字军,最多的就是体现在阿萨辛派上” “原本敌人只来自西边,现在身侧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敌,他们岂有不发动的,再看看吧,兴许教主、副教主也会一时联合起来呢” 第46章 宽田吉斯现巨变,西域都护呈新颜(上) 草木摇落,大地灰黄。 风势骤起,雪冬将至。 怛逻斯。 “报!” 律庆每日都坐在后院葡萄架下处理公务,在过去的一个月里看似悠哉乐哉,实则悬着一颗心。 对于萧捕奴、萧佛奴带领大军进攻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之事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手到擒来,自己也与高昌回鹘大军交过手,都无一败绩,但万事没有绝对,高昌回鹘人曾以三万精锐击败了刚到此地的耶律大石七万精骑,显然战力不俗。 如果没有将黑火药好好利用起来,或许他悬着的心更甚,但自从有了此物,加上西域一带闻所未闻的穴攻之术,按说应该问题不大才是。 不过,一旦萧捕奴大军进入高昌,东喀喇汗国肯定会派出援兵,虽然时下两者的军队加起来至少还有三四万步骑,若是在野外对战他们肯定不是对手,但也保不准他们在面临绝境时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从时间来看,距离他派出萧捕奴大军前往高昌也就刚刚过去了一个半月,路上的时间就有一个月,根据最新传来的消息,萧捕奴大军时下也才抵达高昌城附近半个月左右而已。 高昌,除了高昌城,周围还有至少十个大大小小的城堡,半个月,能将其全部拿下吗? 故此,虽然这些日子律庆看起来悠闲得很,实则还是有些忐忑。 每一次门外传来黑曜都的报告声,他都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他自然是希望萧捕奴赶紧取胜,自己的主力被萧捕奴带走了,花拉子模难道就没有半点想法? 这才是他忐忑的真正来源。 “进来!” 一人走了进来,律庆一看竟然是霍斯都,便骂道:“你这厮是怎地啦,大呼小叫作甚?” 作为时下黑曜都的指挥使,霍斯都显然是可以不经通报直接入内的,今日却是怎地啦? 时值中午两点左右,秋末冬初的阳光让人昏昏欲睡,不过律庆甫一见到霍斯都脸上再也隐藏不住的笑脸顿时大喜若狂。 “有结果了?” “不错” 霍斯都扬起了手中的一封信,一封上面用黄丝带缠着一根红色羽毛的信! 作为堂堂西辽国的实际掌权者,扎兀惕汗,自然不能用一根鸡毛来传递紧急信件,而是用上了产自泰州城(卡拉干达)的红腹锦鸡羽毛。 ps:卡拉干达在突厥语里就是富产红腹锦鸡之地。 “还不启封?” 这样的信件一般是由霍斯都来拆封的,现在看来显然是霍斯都接到这封信后便立即赶了过来。 霍斯都三下五除二去掉了黄丝带、红羽毛,然后拆开了信封,将一封萧捕奴亲自写就的信件取了出来。 然后呈递给了律庆。 “大汗” “职部在一个深夜突然进抵到高昌平原,不过巴尔术似乎早有准备,也是,我军两万骑从怛逻斯来到高昌,想要完全掩藏行踪几乎不可能” “巴尔术自然紧闭城门不出,末将知其意,并未分兵去攻打与高昌城互成掎角之势的交河堡,而派遣了三千骑星夜南下,并在天亮前攻占了连接高昌与焉耆的铁门关” 西域一带“铁门关”甚多,都是大唐留下的故名,大凡连着两处要地的关隘大部分都这样称呼,自然不可能都是铁门,那样花费实在太大,多半取“关似铁门,牢不可破”之意。 高昌与焉耆之间,焉耆与龟兹之间,史国城与泰尔梅兹之间便是如此。 “铁门关只有一千守军,虽然地势险要,但我军骤然驾临,彼等尚在睡梦中,没有使用火药炸毁关门便利用虎爪飞索攀援而上,进而一鼓而下” “然后只留一千人镇守此地,两千骑赶回高昌,三日后,我军利用穴攻之术炸毁了高昌城的西门,城中剧震,敌人并没有过多抵抗,巴尔术手下的那支以突骑施人、葛逻禄人为主的骑兵军团大将兀剌黑便带着巴尔术的首级出城投降了” 看到这里,律庆心里一震。 “兀剌黑是巴尔术的骑奴出身,兀剌黑就是驿马之意,后来娶了高昌回鹘王族之女便一飞冲天,一直以来都是巴尔术的骑兵大将” “兀剌黑将巴尔术和他的几个儿子都杀死了,但对其家眷并未冒犯,显然是准备让大汗来处置的” “末将谨遵大汗的命令,得知此事后赶紧封锁了消息,并下令不得随意肆扰巴尔术的家眷” “高昌城一下,周围的城池都迎风而下,多半都是主动投降的” “没几日,焉耆果然派来了援军,得到高昌城已经陷落的消息后便退兵了,镇守焉耆的是巴尔术的长子薛思迈,被其手下推举为新一任亦都护” “而东喀喇汗国的穆罕默德三世也让姑墨州守军向龟兹靠拢,显然是想支援薛思迈” “面对这样的局势,末将建议如下” “高昌附近仍需大量时间来稳固,而高昌陷落后焉耆、龟兹、姑墨州、喀什噶尔必定大震,故此,按照大汗之前的指示,由萧佛奴带领一万骑前往即可,不过眼下又出现了一件事” “于阗国,是我国扶持起来的,但以前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于阗国三足鼎立,彼等之间也互相仇视,眼下却不同了,高昌回鹘覆灭在即,后两者必定兔死狐悲,据我国密探提供的情报” “于阗国显然与东喀喇汗国勾结起来了,这样的情形职部实在不知如何处置,还请大汗示下” 律庆将信件递给霍斯都,后者仔细看了看,“大汗,此事早就在我等预料之中,高昌、喀什噶尔一下,于阗国岂有不胆战心惊的?干脆一并将其拿下就是了” 律庆摇摇头,“人心苦不足,及得陇又望蜀,天山南北,大部分都是伊教徒,好不容易复起了以佛教为国教的于阗国,岂能不问青红皂白将其灭了?” “那?” “派人去一趟于阗国,告诉尉迟嘉,就说本汗拿下喀什噶尔后会将该国东部的皮山国一带割让给他,还让他放心,本汗在位一日就不会攻击他,我两国世世代代都是友好之邦” 皮山国,后世皮山县。 “我会亲自写一封信给他” “大汗” 霍斯都显然有些不以为然。 “我等将于阗国拿下后依旧可以让其继续信仰佛教,无非是没有国王,而变成一个隶属于大辽的节度使辖区而已,以我国的军力应该不难办到” “不,于阗国的出现,让一侧的西夏国颇受鼓舞,时下该国正在饱受蒙古人的肆虐,有于阗国的存在,他们多少有一个去处,若是我将于阗国也拿下了,必定让其有唇亡齿寒之感,对于我国与他们的贸易就大受影响” “为了区区一个于阗国而影响两国的贸易实在是得不偿失,眼下我国急需从该国获取茶叶,还有利润极为丰厚的古尔白玉贸易,万不能旦夕而废,总得持续个三五年才行吧” “何况尉迟嘉与河西各大豪族都有密切往来,若是贸然拿下该国,也会影响这些世家大族,届时别说白玉贸易了,还有可能影响本汗的河西攻略” “那如何回复萧捕奴?” “萧捕奴亲统七千骑骑驻守高昌,并就地招募兵员,以五千步骑为准,都从降兵中挑选,拣拔年纪轻的、没有成婚的、家境贫寒的” “封兀剌黑为姑墨郡王,其手下经过招募后至少还有五千步骑,让其带着跟着萧佛奴去攻打焉耆、龟兹、姑墨、喀什噶尔” “大汗!” “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一次是要收服高昌回鹘和东喀喇汗国,而不是全靠攻击,有兀剌黑智珠在前,我相信还有不少追随者,这样一来萧佛奴就会在短时间里完成任务,接下来慢慢稳固就是了” “算了,为表示本汗重视此事,我会派哥普罗作为钦差大臣前往,正式宣布此事” 霍斯都正想再说点什么,门外又传来一声“报!”。 同样是一封书信,不过这封书信上面却缠着黑色的丝线,也没有红色羽毛,也就意味着这是一封寻常的由各地密探传来的信件。 一见上面的黑线霍斯都便知晓这是什么人传来的,顿时就要回避,律庆却摆摆手。 “无须如此,此信虽然是直接隶属于本汗的密探传来的,但具体内容你亦可一起参详” 说着将信件递给曹赟——这就显出区别了,很显然,律庆的暗线时下由曹赟参与了,霍斯都顿时心理一凛。 “大汗” 将信件拿出来后,曹赟开始汇报了。 “宽田吉斯海南岸的陀拔思单国出现巨变,其国王鲁斯塔姆五世被暗杀,其子希凡继位,但希凡才十八岁,并不能稳固国内形势,原本他们还有宗主国花拉子模的照应” “但自从摩诃末大败于我军后便将驻扎在陀拔思单的军队调回了玉龙杰赤,只在当地留下沙黑纳镇守,每年向该国索取十万枚金币和十万石稻米” “得知此事后,花拉子模没有动静,其西边的埃迪古奇兹王朝却动心了,在该国北面有一个乔治亚王国,颇有些强大,将周围一些小国都收服了,还侵占了不少埃迪古奇兹王朝的土地” “埃迪古奇兹王朝的沙阿叫贾罕,与花拉子模一样其祖上都是塞尔柱帝国放在各地的总督,塞尔柱帝国覆灭后便自立为汗,他们都叫沙阿” “贾罕不敢攻打乔治亚王国,得知陀拔思单的事情后便将目光盯到了那里,那里,可是整个波斯最好的地方啊” “而摩诃末得到讯报后却按兵不动,我国阿特劳的商人正好在那里,希凡便央求其向大汗求援” 律庆眼睛大亮! 第47章 宽田吉斯现巨变,西域都护呈新颜(下) 他站了起来,显然十分激动,紧接着又坐了下来。 一旁的霍斯都十分诧异。 “大汗这是怎地啦,难道想要拿下陀拔思单这处出产大米的地方?不过该地目前还是花拉子模的属国,而且还隔着花拉子模,又如何拿到?” 只见律庆点燃了一颗茴香烟,猛地吸了几口后便放了下来,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宽田吉斯海南岸西侧是否还在埃迪古奇兹国手里?” “不错,南岸之地分为东西两部分,东半部分属于陀拔思单王国,首都萨里,西半部分属于埃迪古奇兹王国,以拉什特为中心” “该地地方并不大,但那里可是真正的绿洲地带,无须引河灌溉就有充足的雨水可用,面积加起来约莫等于费尔干纳盆地,良田至少有千万亩” “时下拉什特所在的地方有人口约莫两百万,萨里所在的地方则是三百万左右,均以波斯人为主,杂以突厥人、阿兰人、库尔德人、阿塞拜疆人” “阿兰人?” “不错,在高加索山以北,除了钦察人、库曼人,还有两部长期在高加索山北麓游牧的切尔克斯人、阿兰人,他们骁勇善战,不断被波斯国的各大势力引为骑兵” “等等,切尔克斯人、阿兰人不是乔治亚王国的藩属部落吗?” 乔治亚王国,后世格鲁吉亚。 “不错,不过这两部也相对独立,另外,在高加索山西北有亚速海、黑海,有顿河、第聂伯河,其上游有还几个自称‘罗斯’的国家,他们的商人十分豪横,往往以十几艘、几十艘船只组成什么开拓团穿过钦察大草原来到黑海、宽田吉斯海、亚速海贸易” “当然了,若是贸易对象也很强大,他们则老老实实贸易,若是不强大则摇身一变成了强盗” “在乔治亚王国东边是一个叫做阿塞拜疆的突厥人国度,眼下臣服于乔治亚王国,不过不久前却占据着阿兰人东侧靠近宽田吉斯海的大片土地” “科萨帝国以前的首都白城也被他们控制着” 白城,后世马哈奇卡拉。 “罗斯人与切尔克斯人交好,互相联姻,于是就能经高加索山北麓从西往东探查,十年前,他们的开拓团一度占据了白城,将那里洗劫一空,迫使阿塞拜疆人不得不放弃杰尔宾特以北的地方” “杰尔宾特?” “不错,那里有波斯人修建的类似于中原王朝长城的地方,按照大汗的一贯说法,那里就是游牧部族与农耕部族的分界线了” 律庆暗忖:“罗斯人此时就这么厉害了?” 便道:“两国各有什么特点?” “埃迪古奇兹人脱胎于塞尔柱帝国,步骑兼有,他们占据的地方广袤,人口众多,动辄可以出动一万以上步骑,而陀拔思单人主要以步兵为主,不过在其东侧靠近荒漠草原的地方叫戈尔甘” “其位置有些类似于杰尔宾特,在其北侧也有长城” “塞尔柱帝国土崩瓦解后,一部分乌古斯人逃入陀拔思单避难,陀拔思单人为了拉拢他们,与其酋长联姻,还将戈尔甘附近的地方划给他们,于是陀拔思单人也拥有了骑兵” “无论如何,陀拔思单人的兵力远少于埃迪古奇兹人,如果没有外力介入,迟早会被其吞并” 律庆点点头,“他们都是募兵制?” “不错,时下我国铸造的金币在那里也颇为流行” 律庆笑道:“埃迪古奇兹人加起来最多五百万人,而陀拔思单地方虽然狭小,也有三百万人口,没那么容易被征服的,若是容易的话,花拉子模早就将其变成自己的总督辖区了” “那我们?” “我们在阿特劳有几艘船只?” “大汗,阿特劳附近生产山毛榉,我国已经在以前库曼人船坊的基础上扩建了船坞,时下那里有三座船坞,每年可制作六艘大船,不过刚刚扩建一年,时下也就是六艘大船” “够了,通知石敢当,让其抽调一千人马以及一百万金币乘船进入萨里港,就说我国确定了支援陀拔思单对抗埃迪古奇兹人的方略” “一百万金币?” 霍斯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多了吗?” “大汗,萨里城高大坚固,乃以前的萨珊波斯帝国修建,埃迪古奇兹人没那么容易攻下的,我国出动一千兵员已经仁至义尽了” “不,本汗的这一千人是骑兵,陀拔思单人刚刚失去了他们的沙阿,继位的希凡位置必定不稳,若是埃迪古奇兹人里应外合,还是很容易攻下的” “那我们的目标?” “让陀拔思单人与埃迪古奇兹人互相大量消耗,战事也旷日持久” “然后呢?” “宽田吉斯海南岸,无论是埃迪古奇兹人还是陀拔思单人,最后加起来留下百万人左右就可以了” “大汗想占据此地?” “如此好的地方觊觎者甚众,非得有己方人口大量存在方可,对了,难道你忘了本汗与成吉思汗还有西夏之约吗?” “我明白了,大汗想将河西走廊的人口迁到陀拔思单去?” “不错,如此肥美的地方,若是有这世上最擅农耕的汉人进驻那才是得偿其愿,何况在大食人到来之前陀拔思单本就是大唐帝国的藩属国,设置有陀拔思单都督府,陀拔思单的王子还死在长安” “我大辽继承了大唐的遗志,勠力开拓西域,时下的局面早就超过了大唐,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大唐之所以失去了堵西域的控制,除了怛逻斯之战、安史之乱,显然另有原因” “哦?” “大唐只在高昌、喀什附近迁徙汉军屯田,天山以西原本还有个碎叶都督府,但怛逻斯之战后又不得不放弃了,至此偌大的天山以西之地竟无半个汉人存在了” “时下大辽国控制的地方并无太多人口可以迁徙的,便只能将目光盯向河西了” “大汗难道就不想彻底占据河西,进而进图中原?” 律庆摇摇头,“人心苦不足,及得陇又望蜀,我等还是勠力经营西方世界吧,不过你说的不错,西夏攻略果真成了,倒是可以河西为根基,从陇右、关中大量吸纳人口前来西方,还能打通与四川的茶叶、丝绸之路” “对了,事不宜迟,你马上派遣几十名精锐黑曜都以及百万金币搭乘船只经阿特劳前往萨里,陀拔思单老国王鲁斯塔姆五世多半死于阿萨辛派之手,我就怕他们会继续向希凡下手” “后续人马,便利用大船慢慢运过去吧” “那有谁来统管这支骑兵和黑曜都?” “嗯,石敢当手下只有三千骑,一下调走了一千骑,他就不可能离开了,这样,狄云不是回来了嘛,他本就是黑曜都出身,又曾常驻精绝国一段时间,统领过火云都,就让他统一指挥这一千骑和黑曜都” “黑曜都先去,然后立即将希凡保护起来,我再写一封信,让黑曜都带给希凡” 没多久,狄云到了。 狄云,敌烈部契丹人,郅支山三十六戍卒之一。 “大汗” 得知律庆要派他去陀拔思单时,先是精神一震,接着又皱起了眉头。 “既然您下达了命令,职部自然遵从,不过......” “不过什么?” “大汗,首先,陀拔思单名义上还是花拉子模的属国,若是我国介入,难道摩诃末就没有半点想法?” “这个你不用管” “好吧,另外,你让黑曜都寸步不离希凡左右,人家凭什么会这么做?” “很简单,你去了后就说其父鲁斯塔姆五世肯定死于藏在萨里与拉伊城之间的厄尔布尔士山中的阿萨辛派之手,他们巢穴隐蔽,行动神出鬼没,多半在萨里城也有眼线,阿萨辛派擅长化妆潜藏,又武艺高强” 拉伊城,后世德黑兰。 “令人防不胜防,本汗也曾遭受其刺杀,其听后必定惊慌失措,该国也分为好几派,支持他的人并没有占据优势地位,一旦有了我国介入,还是白白奉上一百万金币的介入,其肯定不会生疑” “另外,驻扎在戈尔甘的乌古斯人显然也不会老老实实待在那里不动,也是会浑水摸鱼的,如果没有外力介入,十个希凡也死了” “而且,我们一开始只派了几十名黑曜都进入萨里城,今后也只有千骑进入,也不会让该国人心惶惶” “至于如何控制希凡,让其完全掌控陀拔思单国的局势,就不用本汗多说了吧” 狄云赶紧回道:“职部明白” 一个月后,又有消息传来。 “大汗!” 见到霍斯都脸上的喜色,律庆便知道萧捕奴等人的行动显然又有了进展。 “哦?” “果如大汗所料,萧佛奴带着一万骑以及五千高昌回鹘降兵进入焉耆后,焉耆城没多久就出现了内乱,突骑施将领杀死了巴尔术的长子薛思迈投降了,薛思迈一死,焉耆与龟兹之间的铁门关、龟兹城顿时迎风而下” “时下萧佛奴大军已经进抵东喀喇汗国的姑墨州了!” “按照之前的约定,此时两姓突骑施也出动了各三千骑前往姑墨州与萧佛奴汇合” 律庆点点头,“于阗国那里呢?” “尉迟嘉得到大汗的书信后应该放下心来了,特别是其中大汗所写的‘于阗国将是大辽永远不征之国’的承诺让其深深触动了,何况还有一个皮山国的领土可以获得?” “故此,该国大汗不用担心,职部就是一个担心” “哦?” “东喀喇汗国的穆罕默德三世万一逃到了葱岭一带又该如何” “葱岭葛逻禄部会让他轻易进入吗?这一节本汗已经有所考虑了,进抵喀什噶尔城下后放开其向西逃亡的缺口,任其窜入葱岭一带” “葱岭上有葛逻禄人进驻的地方他肯定不敢去,于是便只能顺着以前高仙芝、封常清攻击大小勃律的道路窜入那里,时下大小勃律已经是一个国度了,其王据说是古格王国的后裔” “届时便让他两方打生打死吧” 第48章 狂风呼啸里海上,刀枪剑戟白城间(1) 年末,狄云带着最后的骑兵前往萨里。 里海常年盛行东北风,沿岸洋流则是大致沿着逆时针方向涌动,故此,从阿特劳出发,可以顺着洋流,乘着东北风快速向南航行。 此时的阿特劳距离出海口不像后世那样还有几十里,城堡几乎就在海边上。 狄云必须出发了,再过几日里海就要结冰了。 之前,六艘大船按照三艘大船装载马匹(每艘一百匹),两艘大船装载物资,一艘大船装载骑兵的方式跑了两趟,已经运过去九百匹马,可以满足一千骑兵一年需要的各种物资,以及七百骑兵。 这一次他只带了三艘,两艘继续装载马匹,一艘则装着最后三百骑兵。 里海北面沿岸水深约莫五到十米,到了中间则会加深到百余米,到了南部则会急剧加深到千米左右。 这个时代想要从容行船无一例外都要依着海岸线走,想要大大咧咧穿越海洋风险实在太大。 自从拥有了阿拉尔、阿特劳两座港口后,律庆从退伍军人中招募了一些人专门来跑船,驻扎在毡德城、阿拉尔港的骑兵、步兵也隔三差五上船演练,迄今已经有了近三年时间。 如果没有这样的演练,无论是骑兵、步兵还是马匹肯定是不适应的,人还好,强忍着适应就好了,但马匹无论如何也是需要让其有一个长时间的适应过程的,最后还要将最能适应的马匹挑选出来。 时下航行于里海之上的船只鲜有大船,多半是陀拔思单一带出产的两头高高翘起的小船,而且依着他们的能耐,也需要在风平浪静的时候航行,驶往大海深处,想都莫想。 律庆的船只则不同,他虽然不懂航海和船只建造,但也知晓只要吃水深度足够,对于风向和洋流的把控足够,便可以冒险往深海里航行一下。 饶是如此,为安全起见,船只依旧保持着贴岸航行。 除了狄云,律庆还将黑曜都里专门负责炮兵的冯去疾派了过来,之前,冯去疾已经带着部分黑曜都在咸海上历练了半年。 对于时下的里海船队来说,显然不需要再每艘大船上都安置火炮,六艘大船中有一艘就行了,火炮安置在中层甲板上,都是五百斤重的短管火炮,每侧各三门,首尾各一门。 要想在海上成功施放火炮并能准确命中敌船并不容易。 一般来说,大部分海域在某时某刻的海况、风向大致是固定的,故此你需要熟悉每一片海域,进而可以利用一阵阵的浪涛确定火炮引线的长短,然后再发射时便可以让仰角、射距与在陆地上时大致一致。 当然了,时下这个世界并无他人用上了火炮,完全无须如此精确,但律庆还是让他的炮兵精益求精。 首层甲板上还有多门一两百斤不等的小型短管火炮,都配有炮轮,显然是用来施放散弹进而对想要进行接舷战的敌人大量杀伤的,平时都固定在某处用油布盖好,战时才会拿出来。 里海沿岸的洋流常年保持着逆时针方向流动,故此,他们可以在除去封冻期之外的任何时候乘船南北航行。 里海沿岸礁石、岛屿不多,故此,只要让船只大致贴着海岸线航行即可,晚上也可以行船,无非是更为贴近海岸线罢了。 船上有指南针、罗盘、测速绳、滴漏、沙漏,这些东西显然是律庆为他们带来的,有了它们的存在,船上的人,主要是懂得一些天文、地理和数学知识的资深炮手(他们大多是黑曜都出身)便可以大致了解身在何处,到了哪里。 而在以往,从未有人能在晚上在里海上行船,就连精通航海技术曾经抵达过这里的热那亚人、威尼斯人、希腊人都不敢这么干。 但律庆的人显然敢这么干,这就是让军人为主的人控制船只的好处,行船如同打仗,胆气是首要的。 时下每艘船配备了十名操帆手,二十名炮手,除了少数操帆手来自以前的阿拉尔港、穆国城港的花拉子模水手,大部分都是退伍军人,眼下的律庆显然没有多余的人力来组建什么海军,只能让退伍军人先上。 所谓退伍军人,除了年级大一些的人,大部分都是因为受了轻伤不能继续在军队里待下去的人,律庆的军队虽然几乎都是百战百胜,但总有伤亡的存在,迄今伤亡者加起来肯定超过了万人。 故此,合适继续做事的至少五千人,其中一部分被分到了各地城堡担任衙役,会读书识字的还可以成为官员,剩余的则全部分到了船上。 律庆还是使用了纵帆,原因也很简单,纵帆的操控十分简单,而且可以方便地调整对于风向的夹角,每艘船上有三根桅杆,三面大纵帆,虽然不如横帆、三角帆动力强劲,但在眼下这个世界依旧是独一档的存在了。 顺风顺水,船速也颇快,时速能达到二十里,若是昼夜不停歇,每日便可行使上千里,理论上六日时间便可环绕一周,不过返回来时因为不顺风,速度就要慢上许多。 为了避免这一点,中层甲板也设置了许多长桨,让随行的骑兵轮流来划动,除了催动船只,未尝没有让骑兵们锻炼臂力的想法。 船上携带了大量的淡水和粮食、煤饼,自然也有铁皮炉子,故此,就算淡水变质了,也能烧开了饮用,这样短的航程也无须考虑补充维生素什么的,吃饱喝足即可。 没几日船队便抵近了白城(马哈奇卡拉)附近海岸。 狄云,郅支山三十六戍卒之一,追随耶律大石西进的敌烈部后裔,手里正端着一物向对岸眺望着。 这就是律庆费尽心思都想得到的物品了。 望远镜! 不错,这正是望远镜,律庆让西域一带制作琉璃盏的匠人穷尽三年时间终于制作出了合格的玻璃,并率先用在了望远镜上,又花费了两年时间才磨制出了合适的镜片,最终做出了大约三倍的、不能伸缩、长达一尺、外形像一根铜管子的单筒望远镜! 一共做出了十具,航行于咸海、里海的船队就分到了八具,而陆军只有两具! 时下他们距离白城只有大约一里的距离,但在三倍单筒望远镜的加持下,岸上的情形一清二楚! 白城先后被阿拉伯人、波斯人、库曼人、罗斯人攻占、摧毁过,按说现在除了断垣残壁便别无他物了,但狄云却一直盯着那里看。 “咦?” 半晌,他放下了望远镜,嘴里还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声音。 “什么事?” 虽然只有一里地的距离,但船上的人想用肉眼看清岸上的景象和动静并不容易,狄云身旁还站着一人,典型在里海周围经商的突厥人打扮,二十出头,年轻英俊,正是被律庆放在阿特劳协助石敢当处理商务的巴鲁赫之子巴进忠。 巴鲁赫,原本是钦察汗国大汗阿力普汗的女婿,来自突厥苏农氏,犹太化突厥人,擅长经商,实际上就是阿力普汗的首席税务官,后来在律庆征服钦察汗国大帐的行动中投靠了他。 对于这样的人,就莫想着他会心心念念为阿力普汗复仇了,现在的巴鲁赫家族已经是一个从容游走于咸海、里海、黑海之间的犹太商人。 巴进忠,这名字显然也有巴鲁赫心向大辽,效忠律庆的意味,因为在天山以西以汉语、汉文为主导的只有辽国,时下所有的斯拉夫势力称之为“契丹”者也。 当然了,律庆显然不会让阿力普的外孙进入自己的体系,此人并不是阿力普之女的儿子,而是巴鲁赫另外一个女人生下的,而这个女人的来历就更为神奇。 她是一个往来于黑海、里海之间经商的热那亚商人之女,一个基督徒,故此,巴进忠也是一个基督徒,还是一个懂得拉丁文的基督徒,当然了,他对于里海沿岸的形势也非常熟悉。 巴进忠也是黑曜都出身,眼下作为狄云的助手准备前往萨里。 虽然八只望远镜配给了船队,但这艘船上显然只有一只,狄云便将望远镜递给了巴进忠。 巴进忠仔细查看了许久,半晌突然说了一句。 “将军,能否驶近码头?” 狄云见他深色凝重,便点了点头。 船队缓缓驶向白城(马哈奇卡拉)码头,没多久便抵近了! 只见码头上停靠着大大小小的船只几十艘!虽然其最大的船只也没有他们的船只的一半大,但数量毕竟众多,而白城码头从可萨汗国开始就出现了,历经几百年的经营后已经是一处四周都有防波提,只有出入口约莫百米通往外海。 三艘大船全部驶近了港口,时下码头上已经没有多余的泊位了,他们只能就在泊区下锚停下来。 辽国这样的船只白城显然不止见过一次,很快一艘小船开过来了,那种与后世威尼斯大街小巷几乎一样的小船由两人驾着驶了过来。 “原来是查普曼阁下” 来人一头金色的卷发,眼眶深陷,眼睛滴溜溜乱转,约莫三十出头。 听了巴进忠的话也抬起了头。 “原来是康斯坦丁阁下” 康斯坦丁,巴进忠的教名,只见巴进忠点点头,回头用汉语向狄云说道:“此人叫查普曼,隶属于基辅罗斯大公国开拓团,是该团的记账员兼领航员,对了,他并非罗斯人” “哦?” 第49章 狂风呼啸里海上,刀枪剑戟白城间(2) 看着这座高大无比的船只,查普曼心中似乎打翻了五味瓶。 他是留里克人,也就是来自斯堪的纳维亚的维京人,当然了,他的祖先抵达罗斯地区有一段时间了,不久前他还是诺夫哥罗德大公国的人,后来流窜到基辅大公国。 比较而言,如今罗斯诸大公国、公国里,最富有开拓精神的还是留里克人,他们身上毕竟留着维京海盗的血脉,不但凶悍无比,还熟悉航海。 北距高加索山五百里,后世是有名的马内奇低地,此时却是一条大河,一条连接亚速海和里海的大河,自然要归功于曾经的科萨帝国,而科萨帝国则要归功于里面大量来自亚得里亚海的犹太人。 当然了,若是再过两百年,这条河流便再次因为淤堵成为一段段水洼子,一段段盐碱化低地,断断续续河流的纵横交错之地。 不过,也是因为这条河流的存在才杜绝了大量的游牧部族进入高加索山一带,当然了,就算想进入,也要看当地阿兰人、切尔克斯人的颜色才行。 有这条河流的存在,罗斯开拓团就能纵横黑海、里海之间。 时下罗斯开拓团,像极了后世大明末期东南沿海的倭寇,时下里海、黑海沿岸诸国闻之色变。 如果没有蒙古人的突然到来,罗斯人的对外扩张显然还要快上许多。 狄云让人扔下绳梯,查普曼攀着绳索爬了上来,他一边爬一边在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好家伙,这些船只以前也远远见过,虽然比我们的明显要大一些,但毕竟是远距离观看,在这么近的距离查看还是头一次,原本只是以为比我们的船只更长更宽,现在看起来它最厉害的显然还不是这个,而是最深!”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等他爬上甲板,站在他面前的除了他见过一次的巴进忠(康斯坦丁),便就是完全一幅“契丹人”长相的狄云了。 得知此人还是一位将军时,查普曼顿时堆起了笑脸。 在巴进忠的翻译下,狄云在船长室与查普曼展开了对话。 “先生,我在船上见到岸上不远处的白城废墟上还有两拨人马在战斗,而阁下的船只却能好整以暇停在港口里,请为我解惑” 查普曼看了看巴进忠,暗道:“难道这家伙没有将这里的形势向你汇报?” 想了想,觉得不应该得罪眼前的人,便道:“将军阁下,你可知道白城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 “呵呵,自从阿塞拜疆人迁离此地后,这里便成了周围各大势力眼中的香饽饽,都想拿下来收为己有” 巴进忠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我见岸上的两拨人马中有一拨明显是来自白城附近的阿瓦尔人,一拨则不太清楚,瞧那服色,难道是山地人?” 查普曼点点头,“不错,阿塞拜疆人走后不久,附近的游牧部族阿瓦尔人立即占据了此城,并成立了阿瓦尔汗国,其大汗想必你也认识” 巴进忠心里一动。 “巴彦?” “不错” 阿瓦尔人,一部分随着匈人帝国去了欧洲,一部分则留在高加索山一带,后来成为俄罗斯达吉斯坦人的一部分。 他们是柔然人的后裔,不过从遥远的漠北辗转迁徙到这里,显然也融合进来了许多部族,但其上层贵族依旧取着带有明显鲜卑色彩的名字,巴彦,就是明例。 巴彦,就是以前在白城附近游牧的阿瓦尔部落大酋长。 “那另外一拨呢?” “阿塞拜疆人迁走后,阿兰人东侧,阿瓦尔人北侧的瓦纳赫人在乔治亚王国的协助下成立了一个杜尔族科提王国,当然了,瓦纳赫人是外人对其的称呼,他们自称纳赫桥人” “瓦纳赫人?!” 见到巴进忠惊异的模样,狄云也有些好奇。 “怎么,这个部族很厉害?” 查普曼显然是不懂汉语的,故此狄云、巴进忠二人可以大大方方交谈而不用顾忌他。 巴进忠脸上浮现出了奇怪的神色。 “将军,这个部族有些类似于漠北的辖嘎斯人或者蔑儿乞惕人,十分骁勇善战,却又灵活多变,他们的夏季牧场在高加索山上,冬季牧场则在山下,来回两地不停迁徙” “他们会骑马,有不少骑兵,但大部分都是会骑马的步兵,可以利用马匹快速抵达某地,然后利用手中的刀盾去攻击敌人” “他们残忍嗜杀,对于仇人特别凶残,眼下高加索山的部族众多,但只有他们还保留着大酋长脖子下面挂着仇人头颅的传统” “哦?他们信仰什么宗教?” “伊教,不过以前多半是基督徒,受到了罗马人的影响,骑马步兵的做法显然是受到了科萨骑兵和罗马步兵的双重影响” “他们所在的地方大量出产优质柏木,故此与我家有生意往来,他们的酋长叫哈留克,三十出头,这个名字在他们的语言里就是天上的雄鹰之意” 纳赫桥人,就是后世车臣人的祖先。 狄云笑道:“一个伊教部族,为何还受到基督教国家乔治亚王国的扶持?” 乔治亚王国,即格鲁吉亚王国。 巴进忠说道:“多半是因为乔治亚王国东边的阿塞拜疆人人数实在太多的缘故,乔治亚王国也懂得平衡之道” “那乔治亚王国为何不扶持阿瓦尔人?据我所知阿瓦尔人中也有基督徒”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在欧洲也有不少信仰基督教的阿瓦尔人,乔治亚王国显然不想在自己的近侧再崛起一个强大的基督教国家” “阿瓦尔人擅长骑兵作战,更是乔治亚王国的大忌” “那阿塞拜疆人呢?” “他们虽然也是伊教徒,但显然是波斯化的伊教徒,里面自然掺杂了大量的游牧部族,但时下已经大部转为农耕了,对于乔治亚王国来说,一个定居的部族虽然有些威胁,但威胁毕竟没有来去倏忽的游牧部族来的大” “咳咳” 听到查普曼的咳嗽声,狄云赶紧笑道:“不好意思,怠慢阁下了,对了,阁下为何来此?却并没有加入战团?” 查普曼讪笑道:“按照你们契丹人的说法,那就是鹬蚌相争” “你们想做那个渔翁?” “嘿嘿,不错” 巴进忠插道:“很显然,罗斯人也对此地产生了兴趣,不过却想来一个浑水摸鱼,以前大唐时代,罗斯人就以海上优势和步兵与科萨人斗了一个旗鼓相当,没有罗斯人的介入,可萨汗国没有那么快灭亡的” “不过,罗斯人往往打着自由贸易的旗号在宽田吉斯海、黑海上活动,一开始还是颇有些吸引力的,最近五十年,罗斯人似乎蛰伏起来了,或许是因为钦察人、库曼人阻碍了他们” “罗斯人想要大大咧咧顺着河流来到宽田吉斯海、黑海,就先要通过钦察人、库曼人的地盘,其间必定有不少摩擦,五十年前,在顿河入海口发生了一场大战,那场大战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基辅大公的儿子、钦察右帐的王子双双死于此战,钦察右帐的王子叫优素福,死后钦察人便以此名称呼黑海北面的那处小海,后来传来传去便成了亚速海” “五十年的时间,罗斯人很少来到宽田吉斯海了,这里的阿瓦尔人、纳赫桥人显然不晓得他们的德性,我估计罗斯人宣称自己不会争夺白城,无论是谁占据此地,只要允许他们的船只能前来自由停泊、自由贸易就行了” 狄云似乎明白了,“实际上他们才是那个渔翁和黄雀?” “不错” 狄云点点头,看向查普曼:“这里就算能稳固下来,但想要修复白城没有几年时间是不行的,你们为何不继续向南往陀拔思单地区进发?” 查普曼嗫嚅了一下。 巴进忠笑道:“将军,时下在水上的实力,罗斯人自然可以独当一面,但若是到了陀拔思单地区,那里便有大量来自以前罗马人后裔修建的大船,虽然他们只在宽田吉斯海南部航行,但显然也不是罗斯人可以觊觎的” “大船?有多大?” “最大的也有我国这么大了,但吃水显然远远不如,也没有水密舱,对于压舱石的效用也没有完全掌握,拥有纵帆和船匠,多使用奴隶划桨,那里犯了罪的男人一般是不会杀掉的,其中年轻力壮者多半发配到船上划桨” “哦?” “从白城往南,港口无数,罗斯人多半是从马内奇河出来的,然后在该河出海口等着,一早便赶紧出发,从那里来到白城一个白日就到了,他们显然是想利用此地作为前出宽田吉斯海南部的基地” “然后呢?” “自然是老一套的,面对着拥有较强海上实力的势力那就自由贸易,若是面对着较弱的势力那就抢一把,他们就是时下宽田吉斯海、黑海上最大的海盗团伙” 狄云立即从他嘴里听出了什么。 “这么说罗斯人与顿河、第聂伯河流域的钦察人和好了?” “不错,还不是利用了钦察人与库曼人之间的矛盾” 狄云想了想,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 他看向查普曼。 “你们的首领是谁?” “将军,你想做什么?” “我有一桩大生意想与他谈一谈” “什么生意?” “这个,见到他再说吧” 第50章 狂风呼啸里海上,刀枪剑戟白城间(3) 留里克.尤里耶维奇,基辅大公国子爵,三十多岁,穿着一件红色天鹅绒披风,金发,却未卷曲。 “这才是典型的罗斯人啊” 甫一见到此人,狄云不禁在内心叹了一句。 船长室约莫三平米,由于泊区浪涛平稳,里面只有轻微的摇晃,床铺、桌子、椅子都固定在甲板上,桌子上还盖着一块绣有花纹的淡绿色棉布。 得知此人是基辅大公国的一名贵族,罗斯开拓团的团长,狄云还是拿出了时下在律庆影响下大辽国最为珍贵的待客饮品——加了蜂蜜的奶茶,牛奶自然是从阿特劳带来的,时下是冬季,也能在船上储存一段时间。 尤里耶维奇,今后我们简称他为尤里,一看这名字就知道他是留里克家族的成员。 对于一侧强大的大辽国,罗斯人早有耳闻,否则也不会将中国人称呼为“契丹”,后来蒙古人填补契丹人的空白后,一段时间内罗斯人依旧称呼蒙古人为“契丹人”,沙俄帝国成立后才以“吉尔吉斯人”取代之。 吉尔吉斯人,是沙俄人对东方黄色面孔之人的统称,土尔扈特人也被他们这样称呼,最后契丹便成了真正的中国人的称呼。 往前倒退两百年,罗斯人便横行于里海、黑海一带了,当时维京人给他们留下的造船、航海技术让其在这两个大海上喧嚣一时,还间接导致了科萨帝国的灭亡。 当然了,当时的基辅罗斯还是一个统一的国家,不像现在这样四分五裂,不过他们依旧有能力乘坐船只来到两个大海贸易、劫掠。 一般来说,留在波兰的斯拉夫人最为强悍,其它地方的显然是被他们驱逐出去的,不过基辅罗斯人自从得到了维京人的加持便一发不可收拾,维京人的海盗基因至此便深深烙印在他们的血脉里。 同样,从此时开始,有着留里克贵族血统的人显然凌驾于众多斯拉夫人之上,他们大量役使斯拉夫人作为农奴,斯拉夫的“奴隶”称呼也由此开始了。 罗斯人最大的对手自然是拜占庭帝国,若非败于其手,他们现在的触角已经深入到克里米亚半岛了,也不会放任保加尔人在喀山一带存在。 现在的罗斯人大致相当于中国的战国时代,在与科萨帝国对峙的时间短暂统一后便分裂成了若干个公国,历任大公自然想一统罗斯诸国但都未得逞。 等到蒙古人入侵后反而促使其统一起来,此是后话不再赘述。 无论如何,继承了留里克传统的罗斯人在律庆没有出现之前依旧是伏尔加河、顿河、第聂伯河、里海、黑海上的霸主,若非败于拜占庭帝国以及十字军的兴起,他们早就越过钦察草原西部进入里海、黑海一带了。 当然了,此时的钦察草原泛指黑海、里海北岸以及后世的哈萨克大草原,以前他们都是西辽国的藩属部落,眼下名义上也还是,罗斯人之所以没有大举入侵钦察诸部未尝没有顾及其身后的西辽国的因素。 幸亏律庆的到来完美地填补了西辽国衰弱时的空白,再加上他苦心孤诣弄出来的大船,更是让罗斯人只能以“商贸开拓团”的名义四处活动。 科萨帝国时代的罗斯人没有多少骑兵就能与以骑兵为主的科萨人分庭抗礼了,眼下他们显然拥有了更多的骑兵(所谓骑士是也),击败钦察人、库曼人一统钦察草原西部也不是难事,但对于西辽国的顾及还是让其放缓了步伐。 当然了,律庆别出心裁皈依的景教也让他们有些无所适从——毕竟,眼下是十字军东征大时代,景教虽然被称为异教,但与伊教相比显然是天然的合作对象,罗斯人已经皈依了东正教,而十字军就是拜占庭帝国皇帝通过罗马教皇引来的。 作为东正教徒,总不能与伊教徒一起向一个景教国家进攻吧? 另外,约翰王的传说显然也影响到了罗斯人,特别是基辅罗斯人,以前的耶律大石也就是施行宗教自由政策,就让西方的基督徒欣喜若狂,遑论一个实际掌管者西辽国大权、还信仰景教的律庆? 约翰王的驾临显然已经不远了。 这,显然是律庆深谋远虑的考量之一。 收容信奉景教的克烈部、乃蛮部只是近忧,消弭罗斯诸国的敌视才是远虑啊。 当然了,以律庆眼下的实力,若是举国西征,消灭罗斯诸国也不是问题,肯定会比以后的拔都更为顺利,但他现在显然还不想这么做。 他不想做一个旋起旋灭、倏忽兴亡的势力,既然你们已经称呼了“契丹”,那就让契丹的称号和实际长远地影响下去吧。 对于西辽国的一切,尤里自然知晓一些,他也曾前往阿特劳贸易,也知道了时下掌权的正是信仰景教的律庆,故此,他虽然拥有五十多艘带有明显留里克风格的船只,但对于狄云等人依旧不敢怠慢。 作为开拓团的团长,尤里自然也会一些突厥语,于是双方便用此语交谈起来。 “你们是聂斯托利派?” “不错” “这么说约翰王真的存在?” 出发之前律庆显然同狄云等人说了欧洲人对于“约翰.长老王”的传说,他自己也估计拜占庭教廷联络了耶律大石,不过在见到后者是一个佛教徒和闻所未闻的儒教徒时才失望而归的情形。 对于耶律大石来说,他显然没有那么高的眼界介入十字军的事情,但对于律庆来说就不同了。 “不错,我家大汗就是约翰王” 尤里顿时端直了上身。 狄云笑道:“白城废墟上的战斗是怎么回事?” 尤里这才放松下来,也笑了笑。 “估计你们也听说过什么科萨帝国宝藏的传说,都说那偌大的宝藏很有可能埋在白城地下,估计谁都想占据此地......” “以前不是有阿塞拜疆人占据吗?真若是有早就被他们发现了” 尤里笑道:“谁说不是呢,不瞒你,多年前我国也短暂占据过这里,掘地三丈也没发现什么宝藏,可笑这些人还为在为了此事打生打死” 狄云点点头,“这么说无论是谁占据了此地,都会与贵方合作展开贸易?” “不错,时下我国的蜂蜜和燕麦在这一带很是畅销” 他说的不错,虽然律庆控制了钦察大草原,但控制着东欧大部分森林地带的罗斯人手里显然有更多的蜂蜜和珍贵兽皮。 狄云之前已经从巴进忠嘴里得知罗斯人的东西大多经黑海销往拜占庭,他现在说的这些显然只是幌子。 他也不想废话了。 “哦?利润如何?” “呃,这个,还不错” “呵呵” 狄云淡淡一笑。 “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请讲” “从白城开始,沿着宽田吉斯海西岸一直到陀拔思单,中间港口无数,个个都很富庶,与其费时费力做贸易,不如......” 尤里再次端直了上身,体内维京人的血脉似乎正在被强力唤醒。 “不如什么?” “抢劫” 尤里摩挲着盛着奶茶的琉璃杯没有说话。 狄云倒是无所谓,律庆喜欢劫掠显然深深影响到了他们,他这样的将领并没有任何负罪感和不适感。 “时下宽田吉斯海沿岸几乎都是伊教国家,而你们的信仰与拜占庭一模一样,眼下拜占庭皇帝正在号召全世界的基督徒对伊教势力进行十字军圣战,你们从他们侧后进行抢劫显然还有大义名分” 尤里依旧没有表态,“听说你们已经介入了陀拔思单的战事?” “那是西陀拔思单,东陀拔思单是被埃迪古奇兹国占据,大可大大方方前往攻占” “然后呢?” “得到的人口和财物一分为二,财物你们带走,人口则交给我们,当然了,我们也不需要成年男子,只要年轻女子” 尤里继续摩挲着琉璃杯。 “那样一来,宽田吉斯海......” 科萨帝国时代,里海就叫科萨海,尤里自然知道它现在的名字,不过在罗斯人那里依旧保留着科萨海的称呼,故此,当他说出宽田吉斯海时显然有些不适。 “你是想说宽田吉斯海周围的伊教势力会将贵国当成打击目标?” “不错,别的还好说,主要是夹在宽田吉斯海与我国之间的钦察人才是大麻烦” “有什么麻烦,难道贵国还畏惧钦察人?” “那自然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 尤里依旧沉默不语,一旁的巴进忠突然用汉语说道:“将军,我倒是知道一些” “哦?” “罗斯人还有一个大敌,就是西边的波兰人,基辅有好几次都被波兰人占据后焚毁,双方之仇几乎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另外,宽田吉斯海、黑海北岸的钦察人信仰的伊教并不彻底” “于是变成了拜占庭人、罗斯人、波兰人争夺的对象,也就是在争夺雇佣兵,若是惹恼了钦察人,他们肯定不会为罗斯人服务的,我估计这才是罗斯人不敢得罪钦察人的主要原因” “原来如此” 狄云白了尤里一眼,里面显然露出了轻蔑的神色。 “你们若是不愿干,那就算了” 第51章 狂风呼啸里海上,刀枪剑戟白城间(4) 尤里依旧不露声色,摩挲着琉璃杯,“难道强大的契丹国也喜欢抢劫?” 狄云一时语塞,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律庆的话。 “维京人,就是靠劫掠起家的,所谓十字军东征,也是打着圣战的旗号行劫掠之实” “罗斯人中,凡是有留里克姓氏的无一不是维京人出身” 便将律庆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此话一出立即让尤里变了脸色。 “你!” “好了” 狄云摆摆手。 “对你们来说,是希望让阿瓦尔人获胜还是纳赫桥人获胜?” 尤里不为所动,“你们认为呢?” 狄云耸耸肩,“我对这里并不熟悉,如何知晓?” 一旁巴进忠显然不知道他这是在做以退为进,抢先说道:“自然是纳赫桥人!” 狄云白了他一眼,尤里笑道:“何以见得?” 巴进忠见到狄云的神色后顿时犹豫了,狄云笑骂道:“你既然巴巴地站出来了,何不干脆说出来?” 巴进忠只得说道:“我的建议是让纳赫桥人占据最好,因为白城附近都是阿瓦尔人的牧场,纳赫桥人则是外来者,想要站稳脚跟就必须依靠外来者,届时你们罗斯人就可以趁虚而入了” 尤里点点头,“你说的不错,不过......” “不过什么?” 狄云笑道:“自然是让双方斗一个两败俱伤最好,届时罗斯人的利益便能来到最大” 尤里突然说道:“不如这样,白城颇大,若是人力充足,我们出钱,阿瓦尔人、纳赫桥人出力,一年功夫也就修好了,这附近盛产柏木、山毛榉,木材完全不缺乏” “然后呢?” “等双方斗得精疲力尽时我等再出现,然后劝其罢兵,最后四家平分此城,利益均沾,如何?” 狄云托着下巴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不过还是说道:“无论是阿瓦尔人还是纳赫桥人都是牧民,哪里懂得营造大城,我还是那个建议,既然眼下双方势均力敌,我俩不如先南下抢劫几个城堡” “白城以南有几十个港口城堡,只要拿下一两个就能获得大量的奴隶,还是拥有工匠技艺的奴隶,届时与阿瓦尔人、纳赫桥人谈判时也多了筹码” 尤里盯着他看了许久,半晌终于大笑起来。 “我算是服你了,好了,你说的有道理,我等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慢” 狄云摆摆手。 “宽田吉斯海西岸,白城以北港口甚少,马内奇河的出海口显然是控制在你们手里,在行动之前你我双方不如签订一个协议” “什么协议?” “很简单,今后我国的船只可以自由停靠在马内奇港,贵国的船只也可以停靠在阿特劳港,当然了,现在你们的船只也能自由航行到那里,不过需要缴纳泊位费,我方可以按照阿特劳港的做法向你方缴纳泊位费” “今后果真拿下了白城港,就只需要划分泊位就行了,阿瓦尔人、纳赫桥人显然不懂得这一套,就由你我双方将其瓜分就是了” 尤里点点头,“那抢劫那个城堡才好?” 狄云笑道:“我显然不相信你们既然带了这么多船只来了,对于宽田吉斯海岸边的城堡没有仔细研究过,快快说出你的想法吧” 尤里讪笑了一下。 “白城以南,就属杰尔宾特港还颇为完整,不过该城目前控制在乔治亚王国手里,他们也是基督徒,显然不能这么干” “再往南,就是阿塞拜疆人的两个大港,苏姆盖特、巴库,时下阿塞拜疆人的首都就设在巴库,他们号称希尔凡沙阿王国,论起人口、财富,显然是巴库更多” “不过,既然是他们的首都,显然是防备森严,人口众多,据我所知,巴库城是以前波斯帝国修建的边境重镇,城墙全部是用大理石垒成,高大坚固,阿塞拜疆人在那里至少有五千步骑,显然不可能攻下” 狄云未置可否,“巴库有多少人?” “十万总是有的” 狄云顿时眼睛一亮。 “苏姆盖特呢?” “那是阿塞拜疆人为了拱卫巴库在以前古堡的基础上修建的,规模、坚固仅次于巴库,希尔凡国建立后不断吸引北面的钦察人前来作为雇佣兵,后来一个叫做赫斯提的雇佣兵首领被沙阿看中,并将女儿嫁给了他” “最后赫斯提便带着三千骑兵镇守苏姆盖特,三千骑兵,上帝啊,阁下就莫要想了” “说下去” 尤里心里暗骂。 “老子可是高贵的留里克后裔,还是子爵,在我面前你没有礼数也就罢了,竟然还像对着僚属那样说话,实在可恼!” 不过他还是说道:“接下来就是连科兰,也是希尔凡国的港口,不过其长期以来不断遭受埃迪古奇兹人的攻击,时下已经是残破不堪,不提也罢” “连科兰以南就是阿斯塔纳,隶属于埃迪古奇兹人,埃迪古奇兹人就是从这里出发向北、向南攻击的,自然维护的很好” “这里也是波斯人与突厥人的分界线,沿着海岸山脉直到大海也有一小段长城” “再往南直到萨里,港口就多了,都维持的不错,人口、工匠、财富估计都有不少,不过他们的船只也不少,规模也很大,当然了,显然都不如贵国的” “你的建议呢?” “直接对上埃迪古奇兹人从现在来看显然不值当,不如先拿希尔凡人练手” “哦?那是苏姆盖特还是巴库?” “自然不是那样的大港,而是杰尔宾特与巴库之间的某个小港” 狄云不置可否,“你们能出动多少人?” 他见港口里至少有五十艘大小船只,心想最少能出动一千人吧。 尤里举起一只手。 “五百人?” “不错,都是骁勇善战的留里克战士” 狄云暗忖:“我这里有三百骑兵,不过只有两百匹马,加上他的五百人,或许能搏一搏苏姆盖特” 便道:“那就苏姆盖特” 尤里惊呆了,手中的琉璃杯差点掉下来。 “将军,我知道契丹人十分厉害,但人家可是有三千钦察骑兵,三千骑!上帝啊,基辅大公国加起来恐怕也只有这么多” 他说的基辅大公国自然指的是以基辅为中心的地方,而非所有的罗斯诸国加起来的数量。 狄云不为所动,“如果我们攻下了苏姆盖特,就有大量的奴隶和财富,必须有一个转运港口才是,这件事还是要事先知会还在上面战斗的阿瓦尔人和纳赫桥人,算了,干脆让其罢手,四方共同拥有白城堡不是更好?” “在此之前,还请阁下将你们的泊位让出几个,以便我军上岸” “将军想做什么?” “自然是让其罢斗” 尤里又是惊骇莫名,暗道:“你契丹人就算厉害非凡也不可能让两个都出动了几千人的大部族立时罢手吧,罢了,都说契丹人厉害,我却从未见过,不如现场见识一下” 很快,港口清出来了三个大泊位,狄云的三艘大船便靠了上去。 没多久,狄云的三百骑、两百匹马都上了岸,只留黑曜都和炮兵、水手看守船只。 马匹在岸上活动了一个小时后,狄云对尤里说道:“可以开始了” 此时尤里也将自己的“开拓团”里的精锐挑了三百人上了岸,只见其一个个穿着兽皮大衣,披散着头发,各个面目凶悍,拿着维京长剑、战斧和长矛,有的穿着铁甲,有的则是皮甲,不过都打制的十分精美。 与之相比,狄云的三百骑就是妥妥的的正规兵了。 两百骑配备着棉甲、五斗力骑弓、骑刀、短弩,没有马匹的那一百人则穿着全身甲、握着双手长刀,当然了,他们身上都挂着如今作坊新出的震天雷,每人三个。 码头上到白城还有一段距离,先是一道近百米的石阶,然后就是一大片开阔地,原本都是田地,现在显然都荒芜了,而白城则建在远处的山麓。 狄云、尤里的突然出现,顿时让正在白城附近激战的阿瓦尔人、纳赫桥人停了下来。 双方都是骑兵,都约莫一两千骑,废墟上还有下马的步兵在缠斗, 尤里打着象征着留里克荣光的家族旗帜,而狄云则带着典型的红底金龙大旗,这两面旗帜在里海一带显然已经是耳熟能详了。 实际上,狄云显然有些托大了,如果此时阿瓦尔人与纳赫桥人罢斗,并全力攻向他们,他这两百骑显然不一定挡得住,不过时下西辽国、律庆的名头实在太响,任谁也不敢轻易招惹,故此,他还是鼓足勇气向他们走了过去。 时值正午,虽然已经是冬季,但这里并未下雪,而是艳阳高照,阳光映照下,两方泾渭分明。 根据巴进忠的指点,只见阿瓦尔人身形颀长一些,面容白皙,已经有些近似于欧洲人了,令狄云略微惊异的是他们有相当一部分人都配备了铁甲! 铁盔也十分独特,盔檐只到耳部,而纳赫桥人则几乎没有铁甲,只有少数人配着,绝大多数人只有一件羊皮长袍,不过面目却被阿瓦尔人凶悍得多,几乎人人都是大胡子。 半晌,两小队骑兵朝着狄云等走了过来。 走近后,巴进忠低声说道:“那身材瘦高的是阿瓦尔人的酋长巴彦,那身形粗壮的则是纳赫桥人的酋长哈留克” “契丹人?” 两人都是三十多岁的模样,不过那巴彦显然对狄云等人有些顾忌,见了面还礼貌地点了点头,那哈留克则不然,大大咧咧喊了一句。 由于科萨帝国之前的存在,两部显然都会一些突厥语,哈留克就是用此话喊了一句。 狄云皱了皱眉头,不过转瞬即逝。 “正是” 第52章 狂风呼啸里海上,刀枪剑戟白城间(5) “你们也想要白城?” 狄云不禁有些无语。 “你为什么要争夺白城?” 他反问道。 哈留克冷笑一声,“宽田吉斯海附近谁不知道科萨宝藏的事?” 狄云转头看向尤里,后者显然有些尴尬,不过他却不想承认自己的人曾经在这里挖地三丈却没有任何发现的事。 狄云笑道:“这里之前是希尔凡人的,人家就没有挖过?” 哈留克正想说什么,远处走来了几个人。 一人直接走向哈留克。 “大汗,这仗不打也罢!” “胡说!” “大汗,我的人与阿瓦尔人战斗时不幸跌入了一个深坑,随后不断有人跌入,不光是我们的人,还有阿瓦尔人,最后才发现城下几乎被人挖空了” “啊?” 狄云说道:“你看看,是不是如此?人家希尔凡人控制此地几十年岂有不细细发掘的,别费力气了!” 这世上,对于财宝,在没有自己亲眼打探过之前是不会相信它们的不存在的,阿瓦尔人如此,纳赫桥人也是如此。 果然,只见哈留克、巴彦都露出了极度失望的表情。 狄云想了想,又说道:“据说科萨人的第一个都城就在捷列克河上游,不就是在你们纳赫桥人的地盘里吗?” 哈留克嗫嚅了一下,不过最终也没有说话,很显然,那里多半早就被他们掘地三丈翻了个遍而无任何发现。 狄云暗忖:“据说科萨帝国有四个都城,捷列克河上游的巴伦加尔,白城,阿提尔,沙德尔” “眼下明摆着的是,巴伦加尔、白城都没有宝藏,而石敢当曾经在阿提尔秘密驻扎了一年时间,同样是一无所获,这么说难道在被钦察人控制的顿河入海口沙德尔?” “多半也没有,钦察人也知道这个传说,难道就没有拼命发掘?” 巴伦加尔,后世马哈奇卡拉北面苏拉克港西侧克孜勒优尔特,位于马哈奇卡拉与格罗兹尼之间,隶属于纳赫桥人。 白城,即马哈奇卡拉。 阿提尔,即伏尔加河中游的萨马拉。 沙德尔,即后世顿河入海口亚速城,有人也说在伏尔加河入海口阿斯特拉罕附近。 又想到,“大汗得知石敢当在阿提尔一无所获后却并没有失望,而是若有所思,难道他发现了什么?算了,不管了,我们的大汗就算发现了财宝也只会将其纳入国库使用,我国开支巨大,除了税赋,抢劫、发掘财宝也是应有之意” 便道:“与其寻找那什么虚无缥缈的宝藏,不如来点现实的” “哦?” 阿瓦尔人大汗巴彦终于开口了,阿瓦尔人的祖先据说来自柔然,说起来也是漠北出身,他们对于契丹人显然有些好感。 他们,多半是白铁勒人,印欧人种,祖先就是来自高加索,柔然灭亡后又回到故地也算是得偿所愿。 “宽田吉斯海附近,论起富庶,自然是希尔凡、陀拔思单,那里港口众多,随便拿下一两个城池就足够你等两三年使用” 眼下的游牧部族,无一例外都是游牧、抢劫兼而有之,他们与维京人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是维京人是从海上来的,而他们则是骑着马从陆地上来的。 狄云的提议显然引起了哈留克的兴趣。 “那就抢杰尔宾特!” 狄云白了他一眼,暗道:“这厮好没道理,明知道阿瓦尔人就是乔治亚王国扶持起来对抗阿塞拜疆人的,你还要去攻打被乔治亚人控制的杰尔宾特?果然是没头脑” 果然,只见巴彦皱了皱眉头。 “不妥!” 狄云笑道:“我们虽然不能攻打杰尔宾特,但可以借道杰尔宾特南下去攻打希尔凡人的城堡” 哈留克赶紧问道:“哪一个?” “苏姆盖特、巴库,可任选一个” 此话一出连一向以胆大妄为诸城的哈留克也皱起了眉头。 狄云笑道:“怎么?不敢了” 巴彦到底冷静一些。 “你有何办法?” “这样,我等不妨做一个约定,四家会攻苏姆盖特,至于如何通过杰尔宾特长城,那就要靠巴彦大汗了,然后你两人合兵一处越过杰尔宾特后快速向南进发,而我两部则乘船前往......” 巴彦说道:“你等若是坐船前往,两三日也就到了......” 狄云点点头,“不错,不过我还要前往萨里公干,到萨里后再返回来” 哈留克嚷道:“那我等如何知道你会不会来?” 狄云指着自己身后那杆红底金龙大旗说道:“我可以对着我国国旗发誓,一旦约定,必定如约而至!” “然后呢?” 巴彦依旧保持着冷静。 “若真是拿下了苏姆盖特或者巴库,必将获得大量的人口,将其作为奴隶来营造白城,然后将其打造成宽田吉斯海西岸最大的贸易港口,届时财富将滚滚而来,要知道,当时科萨人就是凭着此港豪富一时” “城堡建成后便由四家平分,据说里面原本就有两条大街,将城区分成了四个部分,一人占据一处就是” “至于港口嘛,就由我国与罗斯共管,放心好了,港口带来的收益也不会少了你们的” 哈留克显然动心了。 “光说不行,必须立一个字据才行” 狄云笑道:“也可以,不过,用什么文字?” 哈留克嚷道:“自然是突厥文” “你看得懂?” 哈留克顿时尴尬起来,这时巴彦说道:“将军,你说的不错,但我两部大多数人并不通晓文字,但都有部落毛拉,他们都通晓突厥文字,就由他们出面与你等签订密约” 于是,狄云只得在白城港停了下来,这一停就是三日,不过,他们并没有等来毛拉,而是等来了一个切尔克斯商人。 很显然,他们都非常相信这个人,而毛拉们听说他们要攻打同为伊教徒的希尔凡人显然是不同意的。 于是,一纸用突厥文写就的定期会攻苏姆盖特的密约便形成了,狄云、尤里、巴彦、哈留克四人分别在上面按下了手印。 狄云办完此事后便赶紧继续向南驶去,没几日便抵达了巴博勒港,也即后世的巴博勒萨尔港。 只见该港附近秩序井然,并无大战的迹象,便知道埃迪古奇兹人尚未打到这里,便赶紧从里海驶入巴博勒河。 巴博勒河,流经萨里着名三城之一的巴博勒城的大河,河水深邃,可常年行船,所谓萨里三城,也即巴博勒、沙希、萨里三城,以沙希为中心三足鼎立,三城之间的距离都只有几十里,大唐时代陀拔思单国所建。 这里就是萨里的中心地带,而巴博勒、沙希也相当于萨里城的卫星城,船只抵达巴博勒后当即就有提前来到这里的黑曜都出来迎接了。 “如何?” 狄云赶紧问道。 “将军,西边的阿莫勒城已经被埃迪古奇兹人攻下了,形势不容乐观,不过,在听说我国介入后埃迪古奇兹人突然停了下来” “希凡王子呢?” “放心吧,他显然被埃迪古奇兹大军吓到了,眼下他将我们派给他的三十名黑曜都都放在王宫护卫,寸步不离左右,眼下一切都安好” “找到阿萨辛派最近的巢穴没有?” “有些眉目了,应该在拉伊城北面的荒山中,但具体位置尚未发现” 拉伊城,后世德黑兰。 “有何依据?” “很简单,他们确定藏在厄尔布尔士山中,但每一处巢穴人口都不少,显然缺不了与外界联络,便不能是人迹罕至处,而厄尔布尔士山有通道的地方也只有几条” “我等抵达后便在几条主要通道上潜藏,终于有所发现,连接着拉伊城与陀拔思单西侧恰卢斯城的山道上又有十几条岔道,我等暗中查访下去,最终确定了其大致方位” 实际上,阿萨辛派在厄尔布尔士山最大的巢穴就在这条通道上,后世马赞巴德城东侧大山上的巴斯塔姆,后来被蒙古人攻克后一把火烧了。 狄云听了不禁皱起了眉头。 “时下恰卢斯一带被埃迪古奇兹人占据了,我等想要去往那里就不容易了” 两日后,狄云带着三百骑兵抵达了萨里城。 他很快见到了希凡王子,一位面色煞白、憔悴的少年,得知狄云就是西辽国常驻陀拔思单的将军,他显然十分激动。 狄云不停安慰着他,最后说道:“王子殿下,眼下埃迪古奇兹人多半知道我军介入了,故此停在阿莫勒不动了,假以时日,他们劫掠够了,很快撤兵也说不定” 希凡面上终于露出了喜色。 “那样就好,那样就好” 狄云辞别希凡后便回到了安排给他们的住处,原本是陀拔思单国大维齐尔的宅子,此人在陀拔思单内乱中站到了希凡反对者的一边,黑曜都抵达后便将其杀了。 晚上,狄云刚刚睡下,房门就被敲响了。 “谁?” “黑曜熠熠,灼我雄心” 狄云一听赶紧爬了起来。 他打开了房门,只见一位穿着陀拔思单商队护卫服饰,二十出头,面容普通的年轻汉子正笑嘻嘻看着他。 “原来是你” 那人弯腰施了一礼。 “拜见将军” 原来,此人叫萧继业,萧捕奴义弟,萧捕奴被姓萧的戍卒收为义子,而他自己也有儿子,不过当时未成年而已,时下却完全成年了,他才是真正的犯官后人。 他的面目不像汉人、契丹人,倒是与里海附近的乌古斯人有些相似,多半是萧姓贵族娶了当地的乌古斯人所致。 他,就是律庆设在陀拔思单的暗线头目。 第53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上) 狄云有些激动。 暗线,那可是律庆亲自掌握的黑曜都啊,听说大部分人连都指挥使霍斯都都不知道,但他却让萧继业这样的人直接听命于自己! 加上设在萨里的明线,也就是说时下在陀拔思单,黑曜都明暗两条线都归自己指挥! “将军?” 萧继业面相普通,喜怒不行于色,不过骨节粗大,一看就是练家子,见到狄云似乎有些恍惚,赶紧唤了一声。 “哦,咳咳,一路奔波,到底有些倦了” 狄云只得胡乱遮掩过去。 “将军,有几件事情必须向您汇报” “说吧” “第一件事,希凡王子目前看起来似乎稳固了地位,那是因为我等协助其击杀了原来的大维齐尔的谋反所致,不过新上来的人依旧值得怀疑” “哦?” “陀拔思单,是祆教徒最后的巢穴,萨珊波斯灭亡后,大部分中上层都逃到了这里,后来不得已假装皈依了伊教,但下层百姓则不同,他们则是彻底皈依了伊教” “哦?这么说新提拔上来的人出身于普通百姓?” “不错,新任大维齐尔叫撒哈姆,贫民出身的毛拉,后来曾到麦加学经,回来后成了老国王鲁斯塔姆五世的秘书,他显然是知道该国中上层的实情的” “那为何希凡王子还要提拔他为大维齐尔?” “一来他曾是希凡王子的老师,二来嘛,显然也有稳固境内的考量,另外,以前的王宫护卫长与大维齐尔一起叛乱被杀,新提拔上来的护卫长同样出身平民,就是王子年少时的骑奴......” “这么说问题就出在此人身上?” “不错,据说他是在五年前被老国王在山中打猎时发现的,当时他约莫十八九岁,被厄尔布尔士山的豹子咬伤了,奄奄一息,老国王将其救下后便成了王子的骑奴” “在哪里发现的?” “就在那条连接恰卢斯与拉伊城的山道附近” “你怀疑他是阿萨辛派的刺客?” “不错,据说阿萨辛派挑选信徒十分苛刻,一般来说从五六岁就开始训练,年满十五岁时会将他放入一个方圆百里都无人烟的大山中,不准携带武器,必须独自一人在山里待上一个月才能出来” “这才能正式成为信徒,但若是想成为刺客则还不够,必须在年满十八岁那年成功刺杀一名指定的人物,刺杀后还能全身而退才行” “连续刺杀三个知名人物成功后则会成为高级刺客,而只有高级刺客才有资格成为全世界上百处秘密城堡的堡主” 狄云抿了一口茶水,“我倒是有些奇怪,该派的教主是用什么办法让这些人心甘情愿为其服务的?身处荒山野岭的秘密城堡,难道不寂寞吗?不羡慕尘世间的繁华吗?” 萧继业笑了笑,“将军,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哦?” “陀拔思单有一家最大的商行,是一个来自波斯的大商人所设,他们的商行最远可抵达西夏国、欧洲、地中海南岸、波斯湾,据说最远还达到了大汗嘴里的非洲” 狄云皱了皱眉头,“什么商人有如此大的势力?连大辽国的居努斯也是因为有皇商的背景才能走得那么远” “很简单,他是圣裔家族的人” “圣裔家族也能做生意?” “自然能,对他们来说走遍天下也有利于将圣人的教义传遍天下” “那你是怎么混进去的?不好意思,原本我是没有资格询问的,只是单纯出于好奇” “没什么,也很简单,如果直接申请加入他的商队显然是不行的,这之前我曾在玉龙杰赤一个商队做过护卫,深得该商家的信任,而花拉子模这家商行则是另外一个圣裔家族的奴仆开的” “原来如此” 狄云点点头,暗忖:“在花拉子模做过,然后偶然被这家商行看上对于黑曜都来说也不出奇,加上他又像极了乌古斯人,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将军,按照规矩,王子会在明日正午在王宫为你举行盛大的宴会,届时新任大维齐尔、军队首领、护卫长以及全城的头面人物都会参加” “你认为这里面会出问题?” “不错,先不说这些。由于这个身份,我曾有幸进入过拉伊城与恰卢斯之间的阿萨辛派城堡” “啊?” “将军不必太过担心,对于他们来说,既然建有城堡,那么城里的人口必定不少,以一千人计,加上家属,几千人总是有的,他们也要吃喝拉撒睡,光靠自己外出采买或者自己种植、放牧显然是不可能的” “故此,他们也需要通过信得过的商队来购买,于是圣裔或者有着圣裔背景的商行就成了必然选择,万一不济,以他们的能耐也会在第一时间将背叛他们的商行首领刺杀” “而且他们出得起相比一般人高出几倍的价格,当然了,城堡周围也有一些农田和牧场,但数量不大,主要是饲养奶牛的牧场” “他们既然是成功的刺客组织,那么通过武力活动实施抢劫也是常有的事,钱财,对他们来说显然不是问题” “那处城堡建在在一座山谷的悬崖峭壁上,山谷的景象与周围迥然不同,森林、草原、河流密布,宛如人间天堂,谷口自然设有隘口,先要进入并不容易” “原本我以为城堡既然是建在山顶之上,那里肯定是单纯的军事堡垒,不过进去后却大吃一惊” “哦?” “城堡是由打磨得整整齐齐的条石垒成,条石之间的缝隙则用上了混合了米浆的黏土,严严实实,城内颇大,有好几条大街,城内的房屋也都是用条石垒成,每家每户都拥有一个花园” “最低一级的刺客都有四个年轻貌美的妻子,每高一级则会增加两个,堡主则有十个妻子,人人都穿着舒适合体的丝绸衣服或者上等绣花棉布衣服,按照他们的说法,那就是妥妥的流淌着蜜与奶之地” “这就是让他们心甘情愿成为信徒的原因” “既然最少有四个妻子,那么他们的子嗣必定不少,据说一开始只有一个设置在地中海南岸一个叫突尼斯地方的堡垒,后来则遍布整个伊教世界,大部分人都是内部繁衍而来,只有极少数是从外部招募的” “好吧,你说了这么多,肯定意有所指,说出来吧” “将军” 萧继业突然严肃起来。 “我十三岁就进入泰州城学堂学习,后来又跟着大汗学了两年,然后被大汗送到巴格达学了三年时间的伊教经典” “有了这个身份,自然能从容行走于整个伊教世界,成为商队护卫显然也不在话下,我现在不但是这家商行的护卫长,还拥有商行设在花拉子模分行的股份” “按照规矩,明日晚上王子殿下会设宴招待将军您,以我的估计,为了削除我国的影响,阿萨辛派的人在宴会上刺杀你也极有可能” “宴会开始后,只有您与巴进忠两人有资格进入宴会大厅,届时就是他们动手的时候” “他们为何不在我进城或者在这里歇息时实施刺杀?” “将军,王子举办宴会,除了招待您,肯定还会将城内的所有头面人物请来作陪,对阿萨辛派来说,在这种场合下将您刺杀造成的影响才最大,至少会造成一点,那就是大辽帝国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狄云摩挲着茶杯。 “阿萨辛派不会无缘无故刺杀我吧,这么说埃迪古奇兹人介入了?” “估计是,当然了,我之前说过,新任大维齐尔多半也是该派扶持的人也是理由之一,他们绝对不会坐视让一个所谓的邪教国家的人来掌控陀拔思单的大权,恰好埃迪古奇兹人又出钱了,他们何乐而不为?” “说出你的计划” “将军,首先,由于进出王宫的人都不能携带武器,而将军的人则可以,另外,王宫护卫队也可以,故此,我估计实施刺杀的人必定是护卫长或者他的人,多半是护卫长本人” “他叫维亚尔,非常干练,喜怒不行于色,但一看就是一个极厉害的高手,但与大汗亲自训练出来的黑曜都相比还是差一些” “将军是最尊贵的客人,自然可以携带武器,届时将其挡住,就在要将其反杀时,我就会站出来......” “你也有机会进入宴会厅?” “不错,我的东主叫麦斯欧德,恰好不在城里,只好由我代替参加,我在萨里城颇有些名声,这里也有一些类似于大辽国游侠儿的人,喜欢击剑,我参加过几场,从未有败绩” “又曾到城里大清真寺与大毛拉辩经,更是增添了几分名声” “我从将军手里将他救下,并力保他只是因为太过偏执才做出此举,随后将军再为他美言几句肯定能救下他” “这里黑曜都明线的头目是律祥,他是国丈大人的义子,汉人,此后他就能真正成为王子殿下的护卫长” “而我......” 狄云似乎有些明白了。 “这样,是否风险太大?” “不,打入阿萨辛派内部一直以来就是大汗心心念念的,这样的事情除了暗线还有谁有资格担任?何况,我还是郅支山戍卒家属” “郅支山戍卒,可是大汗最信任的力量啊” 狄云也是郅支山戍卒,还是律庆一开始的三十六戍卒骑兵之一,一听此话顿时站了起来。 “你虽然取得了他们的信任,但你也说过他们很少招募外人......” “将军,此事我已经详细思忖过了,很有把握” “哦?” 第54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中) 次日正午,王宫宴会厅。 大厅极大,中间还有一根高大的大理石石柱,与会者众多,放眼看去最少也有三百人! 不过里面并没有餐桌,厚厚的波斯地毯上摆着一个个矮几,与会者都盘腿坐在矮几面前,矮几上也只有一个精美的磁盘,里面盛着米饭和鸡肉、羊肉、洋葱——手抓饭是也。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精致的琉璃瓶,里面盛着美酒。 作为今天的主角,狄云的座位挨着希凡王子,另一侧则坐着大维齐尔撒哈姆,大厅内,除了石柱周围空下来一处大约二十平方米的空地便几乎坐满了人。 浓妆艳抹、穿金戴银、露出肚脐的妖艳舞女开始在那处空地载歌载舞了。 不时有人过来向王子、大维齐尔、狄云敬酒,这里的人显然没有一口闷的习惯,遥遥相对略喝一口就是了。 狄云抽空瞥了一下,果然见到了萧继业,只见其位置还颇为靠近他们这里,显然果如他所说,他这几年在陀拔思单的经营颇有成效。 再看时,大厅四周站着八个护卫,之前希凡介绍过,那护卫长维亚尔正站在王子的身后,而在对面黑曜都的明线、律忠义子律祥也站着。 律祥,汉人,跟随耶律大石西进的汉人家族之一后裔,原姓鲜于祥,困顿之际被律忠收养了,律忠被贬到郅支山时他也成了流浪儿,后来因为律庆的缘故又回到了律忠身边。 年纪与萧继业差不多,但明显高大雄壮得多,是黑曜都新一代的佼佼者。 按照狄云的记忆,此人在刀法、箭术、拳脚功夫上都非常厉害,也是律庆亲自教授的弟子之一。 按照之前律庆与希凡的约定,击退埃迪古奇兹人后大辽国会协助他收复西陀拔思单,并彻底将整个陀拔思单变成一个祆教国家,眼下自然还不行,只能继续以伊教国家面目存在。 除了撒哈姆、狄云,最靠近希凡的就是大毛拉阿卡杜拉了,一个五十多岁须发皆白的老者。 狄云虽然是郅支山三十六戍卒之一,但迄今也才有这个地位,与刘符离、萧捕奴、赵无忌、萧罗汉等人差远了,很显然,他的能力与上述几人还是差不少。 论起武艺,他不如刘符离、萧捕奴,论起机谋权变,他不如赵无忌、萧罗汉,也就是一个普通的黑曜都,加上身材瘦小,除了在山地作战有些优势,其它方面则是乏善可陈。 不过,三十六戍卒如今脱颖而出的除了上述几人也就是他了,显然也是有过人之处的。 无论如何,自从得知今日的宴会可能有变故时,他还是做了充分的准备。 宴会上虽然不能携带武器,但他显然不在此列,他带了一把单刀,身上还藏着一把短弩,除此之外还在西辽国官服里套了一件棉甲。 律庆抵达郅支山是二十三岁,迄今正好十年,三十六戍卒大多与他的年纪相仿,狄云同样如此,今年三十三岁。 加上一脸正经“契丹人”面相,瘦小的身躯,短短一缕山羊胡子,在众人看来实在有些“微不足道”。 但狄云的祖上可是敌烈人,也即拔野古人,虽然不是萧燕燕故意放在该部的迭剌部人,但也曾是在漠北喧嚣一时的大部,他的爷爷还是大辽乌古敌烈统军司的一名祥稳,后来跟着耶律大石西进,故此,他的能耐绝对不会像他的外形那样低微。 长期以来的黑曜都生活,自然让他成了一个真正不苟言笑,喜怒不行于色的人物,于是几轮过后,围在他身边的人就少了许多,最后只能一人兀自吃喝饮酒了。 场中,最尊贵的人自然靠着当中那片空地,自然是为了就近观看歌舞。 舞女们换了一波又一波,时下正好是第三拨,狄云记得一开始那批舞女都穿着黄色的衣裙,接着便是红色,这一批则全部变成了绿色! 据说王宫里还有一个动物园,里面养着来自各地的珍禽异兽,连狮子、老虎、厄尔布尔士山豹这样的猛兽都有,加上眼前的舞女,可见陀拔思单王族的生活还是很惬意的。 狄云吃喝之余自然不时看向护卫长维亚尔,只见其约莫二十五六岁,面相同样普通,不过一只硕大的鹰钩鼻子让其面部看起来有些狰狞,加上一蓬浓密的络腮胡子,平添了几分威势。 狄云终于将面前的抓饭吃完了,刚一抬头便察觉出了异常。 只见维亚尔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人群的后面,远离了王子,不过从狄云的角度,他正好与自己对着! 虽然并没有正对着,但还是在一条直线上! 由于大厅里的人都是盘腿坐着,除了来来往往互相敬酒的人,四周站着的护卫依旧是居高临下。 “难道萧继业想错了?” 狄云顿时疑惑起来。 “若是他想刺杀我,必定会利用向我敬酒的机会,但现在几乎站在了大厅的角落又如何施为?” 正想着,刚换上来的舞女舞着舞着已经慢慢靠近他这一侧了,领头那名舞女约莫二十上下,十分妖艳,面容极为白皙,露在外面的肚皮同样如此,若是没有什么经历之人见了显然是有些把持不住的。 此女对着狄云一通狂舞,极尽撩拨诱惑之能,一时连狄云也呆住了。 就在此时,狄云身上突然一痛,赶紧低头一看,只见他的右胸已经多了一把匕首! “你!” 狄云当即醒悟,正要拔出单刀,只听一声清啸,他的左胸又中了一支弩箭! 此时,舞女正好挡在他面前,这支弩箭又是从何处射来的? “有刺客!” 场中顿时大乱! 狄云忍着剧痛定睛一看,只见两个人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一人赫然就是维亚尔,一人则是律祥! 律祥一把抓住了那舞女,没想到此女显然非同小可,竟就在原地与他交起手来,维亚尔见状便退到了王子身边。 最终律祥还是技高一筹,狠狠将此女掼倒在地上,正要将其捆住时,只见她惨然一笑然后头一歪就倒在地上不动了,再看时,只见她胸口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支弩箭,正中其心口! 陡然出现的变故顿时将场中的客人都吓坏了,呼呼啦啦都向门外冲去,连希凡王子也是面色惨白,在维亚尔的扶持下退到了一旁的侧室中。 等到大厅内安静下来后,希凡再次回来时狄云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就在当天,老大帝国派来的“沙黑纳”狄云被刺杀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城,并以极快的速度向周围的地方传播。 当晚,狄云住处。 黑曜都已经完全封锁了住宅周围,偌大的宅子里也没有一丝灯火。 但狄云的卧室依旧有声音传来。 “将军” 赫然是萧继业的声音! “小萧,莫慌,我无事” “将军,是我不好,只是想到了维亚尔,混没想到他们竟然也训练了女刺客!” “律祥呢?” “还在王宫,但由于女刺客一死,现在就是死无对证了,王子殿下也下令封锁全城,然后挨家挨户搜索,看还有没有刺客的同伙,此时将军被刺杀的消息显然已经传出了萨里城,多半已经抵达阿希城、巴博勒城了” “明日就会传到被埃迪古奇兹人控制的阿莫勒城了” “你当时看到了什么?” “当时我正好您的对面,首先那舞女向您用匕首刺了一下,不过匕首显然被棉甲卡住了,就在此时,远处的维亚尔身形动了一下,由于距离太远我并没有看清楚,只得赶紧冲过来,此时你身上已经多了一支弩箭” “你的看法呢?” “我一下就想起了发生在几年前毡德城刺客刺杀大汗的那一幕” “弧形弩箭?” “不错,维亚尔衣袖里显然藏着一具那样的短弩,事先上了一支弩箭,然后借着舞女挡住你的机会发出了一箭,于是就算事后追查起来也不会怪到他头上了” “但场中陡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作为护卫长他依旧难辞其咎,时下王子已经不大信任他了,而是让律祥带着黑曜都与他的人一起镇守王宫,律祥还带着四名黑曜都守在寝宫外面” “我当时正准备将你扶起来,见到地上一大摊血迹时可是吓坏了,不过你却向我使了一个眼色,只得将你赶紧送到这里来,现在看起来,无论是匕首还是弩箭并没有伤到你,但......” “不错,我穿了一件几乎没有空隙的棉甲,匕首虽然刺了进来,但也是强弩之末,并未伤到我,不过是让我吃痛罢了” “倒是那支弩箭十分凌厉,竟然刺破了棉甲,但也只是刚刚进入肌肤之内,我当时灵机一动便趁着场中的混乱又抓着弩箭往里一刺......” “将军!难道您就不怕弩箭上抹有毒药吗?” “当时自然没有想那么多,现在看来,这弩箭上显然没有毒” “将军,我当时一见你的眼色顿时松了一口气,赶紧示意黑曜都将你送回来,若是我猜的不错,你是想将计就计?” “不错,你让黑曜都放出消息,就说我死了,埃迪古奇兹人肯定大喜过望,必定会倾巢出动前来攻打萨里” 第55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下) “可他们还有一万多人!” “不怕,我也不想现在与他们大打一场,不过是让其尽快来到萨里四处劫掠罢了,据说他们攻下阿莫勒后将城里的贵族屠杀一空,又大肆抢劫,时下阿莫勒附近已经是十室九空,我倒是有些奇怪” “哦?” “埃迪古奇兹人显然是想占据整个陀拔思单的,为何要这么做?” “唉,将军,花拉子模人出动了,他们正在攻打陀拔思单东部的戈尔甘一带,对于埃迪古奇兹人来说,他们现在也顾不得要将整个陀拔思单拿下了,趁着花拉子模人大军抵达之前多抢一些人口和财产就好了” “而花拉子模人何尝不是如此?其身后有我国大军,绝对不会在这里多待,将戈尔甘的人口和财产多抢一些,然后带回玉龙杰赤就是了” “很好!” “这是为何?” “不瞒你,大汗对于陀拔思单之地心心念念许久了,认为这里是出产大米的地方,也是能够种植茶叶的地方,但这里的本土人口实在太多,经过埃迪古奇兹、花拉子模这么一闹腾,人口肯定大减,岂不正中其下怀?” “可将军不是与罗斯人、阿瓦尔人、纳赫桥人还有出击苏姆盖特之约吗?” “无妨,时间才过去三日,我估计埃迪古奇兹人很快就会杀到这里来,最多两三日,时下陀拔思单的大军云集于萨里城,西边的巴博勒、沙希城兵马不多,很容易攻克的” “白日之事既然有阿萨辛派介入了,那么他们肯定在这两城也有内应,或许一日功夫就能攻下,于是他们来到萨里后也只能劫掠乡下,我等协助王子守住萨里城就是了” “可那十日之约?” “无妨,埃迪古奇兹人劫掠完萨里后必定不敢耽搁,而是会带着缴获尽快返回西陀拔思单” “届时我军出击之时,彼等带着大量的缴获,加上我已经死了,必定不备,一千骑也够了,这里面还有两百黑云都、三百银鞍都,只要击破其骑兵,剩下的步兵就是待宰的羔羊” “然后呢?” “小萧,你是否觉得今冬十分温暖?” “确实有一些” “既然如此,那么宽田吉斯海的封冻就会推迟一些,我抵达萨里港时便已经让人坐船沿着宽田吉斯海东岸返回阿特劳了,我离开阿特劳之前那里又有六艘大船下水了,正在试航,等这六艘大船返回时便是十二艘大船了” “届时石敢当便可以亲自带着一千骑前来陀拔思单,十艘船专门装载马匹,两艘船塞满一千骑兵勉强也可以” “埃迪古奇兹人带着大量的缴获,等其抵达西陀拔思单时也是十天半月之后了,届时石敢当已经到了,届时我再带着一千骑从东往西攻击,石敢当则直接在西陀拔思单上岸” “将埃迪古奇兹人的缴获全部拦下,并将其大军彻底击败,此后不但解了陀拔思单国之危,还能将该国的大量人口和财物送回阿特劳,对了,时下是否由我国控制着萨里港?” “不错” “很好,眼下也不得不狠下心来了” “如何?” “将萨里港围起来,将其屠杀一空” “将军!” “莫急,我们的人先撤出来,先让埃迪古奇兹人进去,他们若是没有杀干净,等他们走后再由我们动手就是了,事后全部推到他们头上即可,然后将人口和财物全部运到此港,慢慢转运就是了” “那苏姆盖特之约呢?” “若是时间来得及就过去,若是来补救就算了” “那不是失信于罗斯人、阿瓦尔人、纳赫桥人?” “顾不得了,万一不能赶到,同样推到埃迪古奇兹人头上,就说我们被困住了,出不来了,但许诺一定会赶到的,最多再迟上十日功夫就会赶到,先让他们与阿塞拜疆人消耗一阵再说” “何况,如今乔治亚人控制着杰尔宾特长城,能否允许他们过来还是一个问题,而且,就算杰尔宾特的乔治亚人允许他们过来,必定会先知会远在第比利斯的女王,一去一来没有个十天半月是做不到的” “故此,我估计他们至少要一个月才能抵达苏姆盖特,完全无须顾虑此事” “那今后还要不要继续实施您的利用罗斯人、阿瓦尔人、纳赫桥人以海盗的名义削弱宽田吉斯海西南海岸诸伊教势力了?” “自然还是要的,按照大汗的说法,宽田吉斯海附近,除了陀拔思单一带,便就是希尔凡沙阿国所在地方也是大片的绿洲,较为富庶,岂能坐视其落在伊教徒手里?” “将军,是在下考虑不周,混没想到着维亚尔竟然还有帮手,打入阿萨辛派内部的计划也由此破灭” “无妨,既然确定了维亚尔就是阿萨辛派的人,那么今后就紧盯着他就是了,他能被阿萨辛派放出来作为暗探,那么就意味着除了那些城堡还有大量混入俗世间的人,你的机会还多的是” “眼下最紧要的事情是让陀拔思单尽快被我军实际上掌握,若是拉伊城北面山中的阿萨辛派惹急了我们,大可以派兵前往将其摧毁,必能杀一儆百” 翌日。 希凡王子来到这里时,大厅里已经按照西辽国的传统布置了一处灵堂,希凡显然吓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律祥安慰道:“殿下,虽然狄将军不幸身故,但我们剩下的一千骑兵依旧是殿下的坚固屏障” 希凡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接下来?” “殿下,据说埃迪古奇兹大军里最厉害的是三千库尔德骑兵,不过他再是厉害也不能用来攻城,我们在这里还有五千步骑,加上我军,那就是六千步骑,牢牢守住萨里城就是了” “为防再有意外,我建议由在下暂时接管城内防务,另外,狄将军遇刺时身上不但有那舞女刺出的匕首,还有一支弩箭,致命的就是那支弩箭,弩箭显然不是舞女发出的” “有机会发出弩箭的多半是场中的护卫,我的人自然不会,但维亚尔的人就不一定了,从今天开始,也不能让他的人待在宫内了” 希凡此时显然是六神无主,一听到维亚尔也有可能是刺客之一,更是大惊失色,对于律祥的建议自然全部允许了。 接下里的事情果如狄云所料,没几日,埃迪古奇兹大军就接连攻陷了萨里港、巴博勒、沙希三座城堡,第五日便云集于萨里城下! 他们一开始试探着对城池攻击了三日,同时派出骑兵大肆劫掠乡下,之后见攻击无果,又得知东边的戈尔甘城已经被花拉子模攻下,便立即撤兵了。 狄云对埃迪古奇兹人估计的不错,但对杰尔宾特的乔治亚人却估计错了。 对于乔治亚人来说,时下其东侧的希尔凡沙阿国就是他们的心腹大患,能有罗斯人、阿瓦尔人、纳赫桥人这样的蛮族去削弱他们显然是巴不得,故此,其杰尔宾特总督并没有知会还在第比利斯的女王,而是直接打开了杰尔宾特长城的关口让其进来了。 三方人马顿时大喜过望,此时阿瓦尔人、纳赫桥人一共纠集了五千骑兵,罗斯人在尤里的带领下也带着五十多艘大小船只经水路南下,很快就汇聚到苏姆盖特城下。 一开始他们还等着狄云,几日后已经过了十日之约了,便顾不得了,三方联手对苏姆盖特进行了猛烈地攻击! 不过,苏姆盖特可是整个希尔凡沙阿国(后世阿塞拜疆)的北面屏障,岂有那么容易攻下的? 攻了三日后损失人员无数却无一人攻上城头,三方顿时除了大骂狄云不守信诺外便是准备退兵了。 就在此时,希尔凡国在巴库的援军抵达了,联军再次大败,阿瓦尔人、纳赫桥人只得向北逃窜,罗斯人则从海上逃亡。 就在此时,石敢当带着十二艘大船终于赶到了! 望远镜里,见到岸上的情形后,石敢当也陷入了沉思。 他的身边还站着巴鲁赫,就是巴进忠的父亲,前钦察汗国大帐阿力普的女婿。 “将军,我倒是建议不理会他们了” “哦?这是为何?我等一直以来就缺乏一个在宽田吉斯海西岸中段的补给码头,如果得罪了阿瓦尔人和纳赫桥人,今后更是不能获得了” “将军,既然阿瓦尔人和纳赫桥人已经通过了杰尔宾特长城,那显然是乔治亚人将其放进来的,对于乔治亚人来说,虽然希尔凡人是大患,但阿瓦尔人和纳赫桥人何尝不是如此?” “我估计,等阿瓦尔人和纳赫桥人逃到杰尔宾特时,乔治亚人肯定不会放其入内的” “这两部人口并不多,加起来也只有两三万帐,这次前来苏姆盖特的肯定都是族类的精锐,若是一战让其全部损失,乔治亚人东部的边患同样也会减轻许多” “而没了退路,阿瓦尔人、纳赫桥人肯定会与阿塞拜疆人拼命,管他呢,让他们打生打死就是了” “他们两家没了大汗,自有他人取代,今后再与他们洽谈就是了” 石敢当点了点头,便不理会这两家了,船队继续顺风而下,两日后便抵达了西陀拔思单最大的港口恩泽里! 第56章 库尔德有恃无恐,哈萨克肆无忌惮(上) 天禧二十七年(1204年)年末。 里海南岸却是一派阳光灿烂的景象。 这个冬季,除了北边大约三百里的海面结冰了,以南之地依旧是波光浩渺。 离开恰卢斯后前面就是一段长约百里的狭窄绿洲,平均宽度只有四五里,有些地方甚至只有一里多。 安哥拉纽曼谷,这里是东西陀拔思单的分界线。 安哥拉纽曼,祆教中的黑暗之神,祆教副教主的图腾,多半以黑色长蛇的形象出现,用起来命名此谷,说明整个陀拔思单带有明显的祆教印记。 虽然狭窄,但百里的范围内依旧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城堡存在。 由于狭窄,说明没有太多泥沙被河水冲入里海,故此这些城堡无一不是临港而降,还都是优质的大港所在。 眼下,安哥拉纽曼谷控制在埃迪古奇兹人手里。 时值正午,一个独眼、大胡子、黑头巾、黑色长袍,披着一件磨得晶亮的骆驼皮皮甲的汉子坐在一匹高大的雪花马上,正兀自看着上空绚烂无比的太阳——当然了,用的是他那只独眼。 按照库尔德人的传统,瞎了眼睛的若是长时间盯着太阳看总有复明的那一天。 凡湖狮子王哈木扎。 哈木扎在大食语中就是狮子的意思,而在整个波斯西部、小亚细亚半岛西部,分布着大量的库尔德人,时下占据阿塞拜疆的希尔凡家族就是库尔德人,而在埃迪古奇兹沙阿国(后世伊朗西部)中自然也有大量的库尔德人。 而哈木扎就是世世代代居住在凡湖附近的库尔德酋长后裔,他娶了埃迪古奇兹沙阿贾罕的妹妹,从而成了该国的骑兵统领。 当马匹飞奔起来后,长长的鬃毛也会随风飘荡,与草原上的狮子颇有些相像,故此,波斯诸势力的骑兵首领无一例外都拥有哈木扎的称号,但以其为名字的只有他一人。 无他,他身上有着萨珊波斯帝国后族高贵的血脉,能够以游牧部族之资长期占据凡湖一带就是证明。 凡湖一带,盛产呼啸中东一带的库尔德马,这种马匹比阿拉伯马健壮,与古尔马相似,又轻盈一些,但同样擅长山地作战,是小亚细亚(土耳其)、波斯地区历史悠久的战马。 一百里安哥拉纽曼谷上眼下已经铺满了人群,有步行的,有坐在大车上的,步行着无一例外都是青壮男子,都用一条绳索串在一起,坐在车上的则是年轻女人,她们与财宝、粮食坐在一起。 这些,显然都是埃迪古奇兹人从东陀拔思单劫掠得来的人口和财物,在这庞大的俘虏群中,隔三差五会出现拿着刀盾、长矛的西陀拔思单士兵,他们显然承袭了以前罗马人的作战方式和武器。 东西陀拔思单,原本是一个族群,但由于伊教的兴起,现在却人为地分成了两部,他们分属于不同教派,而东边的陀拔思单人听说还是隐藏的祆教徒,故此,在库尔德骑兵的带领下对东陀拔思单进行圣战对于他们来说毫无违和感。 当然了,通过抢劫得来的大量人口和财物才是最紧要的。 圣人虽然规定了伊教徒可以娶四个妻子,但那也得具备实力才行,通过抢劫轻松获得年轻女人简直不要太爽。 抢劫,以圣战的名义,从古至今,完美传承。 哈木扎就是埃迪古奇兹沙阿国设在西陀拔思单拉什特的总督,在这一百里的安哥拉纽曼谷上,他的近十万男女俘虏都将成为他的三千骑兵,一万陀拔思单步军的妻妾和奴隶,加上大量的财物,从今以后,这一万三千人将彻底向他效忠。 以圣战名义进行的抢劫,既能获得人口和财物,又能获得部属的忠心,还能历练队伍,简直是一举三得。 故此,当哈木扎实在忍受不了阳光的直射低下头来时,如同他被阳光灼烧后的面部异常火辣一样,他的内心似乎也被点燃了。 他的前后左右还有十辆大车,那上面有二十个来自东陀拔思单贵族的年轻美貌的女人,以及大量的金银币、金银、玉石器物,这些都是他自己的。 一万步军押送十万俘虏,三千骑兵断后,其间则是他们自己的缴获,这世上从未有时常训练一说,通过战事淘汰、遴选合格的战士才是最佳的捷径。 库尔德骑兵不用说了,各个都是来自凡湖地区的勇士,清一色的重型弯刀,部分还带着既可马上战斗,又可投掷的骑矛,他们都是哈木扎的嫡系,也是整个西陀拔思单地区的贵族。 至于那一万步兵,则是不用缴税的平民,这也相当不错了,这年头,能够做一个不用缴税的平民,还能娶两个以上的妻子,还是土地肥沃、雨水充沛的陀拔思单地区的平民,简直不要太舒服。 哈木扎也是这么想的。 与其它地区不同,库尔德人独爱雪花马,也就是那种白中带有暗色斑点的马匹,这种马匹在库尔德马中被称为“神驹”,以前,库尔德人也是萨珊波斯帝国的附庸,也信仰祆教,他们这种爱好一度被萨珊波斯国王接受了。 于是,祆教中仅次于火焰的牛被改成马面后身上也是斑斑点点,有着这样雕像的金银币(正面是火焰,背面是牛头马面)一度广泛传播于中东各地。 库尔德人,能够在波斯人、突厥人、阿拉伯人的夹缝中独立、半独立了几千年,显然也是几分能耐的,他们才是波斯地区最大的、稳定的骑兵来源。 萨珊波斯之后,除了阿拉伯人统治的那段时间,以后各个帝国都活跃着库尔德人的身影,有的甚至还建立了帝国。 库尔德人、突厥人,是萨珊波斯之后两大主宰者,有些类似于中原的蒙古人、满人。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游牧部族占据了以农耕为主的地方,并占据了上层统治地位。 波斯人修建的杰尔宾特、戈尔甘长城与中国人的万里长城一样都是用来抵御北方游牧部族入侵的。 而首先进入印度的显然是来自波斯的雅利安人,他们也将对牛的崇拜带到了那里。 按照笔者的理解,这世上只有两个文明古国,那就是中国、波斯,余者都不值一晒。 哈木扎脑袋向后略微转了一下,当即有一个黑奴骑兵拍马赶了过来。 “主人” “后面那支骑兵还在不在?” “还在,不过一直与我们保持大约三十里的距离,主人,不如由在下统领一千骑回去驱赶一下” 哈木扎摇摇头,“那不是来自戈尔甘的乌古斯人,而是来自契丹的契丹骑兵,律庆的契丹骑兵十分厉害,屡次大败花拉子模,若非因为人数少早就杀过来了,前面就是沙赫萨尔瓦了,只要进入到那里,就是本汗的天下” 时下统治小亚细亚半岛大部分地方的是一个以塞尔柱突厥人为主的罗姆苏丹国,同样是塞尔柱帝国瓦解后的遗存,波斯各个势力大多同样如此,故此像哈木扎这样的人显然也是有汗号的。 得知在突厥语里狮子是阿尔斯兰后,他便自号阿尔斯兰汗,这个汗号也被埃迪古奇兹沙阿贾罕默认了。 沙赫萨瓦尔,就是安哥拉纽曼谷的起始点,一旦进入到那里,哈木扎这支庞大到令人咂舌的队伍就暂时安全了。 黑奴说的那支骑兵自然就是狄云亲自率领的一千述律骑兵了。 区区西陀拔思单,哈木扎能够聚起一万三千步骑,之前肯定还不止此数,多半在两万上下,对于该地的财力来说显然已经达到极致了,而有了这么多俘虏的人口和缴获的财物后,哈木扎至少在未来三年时间内无需征税就可以养活他们了。 故此,将这些人和财物顺利带回拉什特才是重中之重,而只要踏入了安哥拉纽曼谷,他就成功了一半。 因为在最东端的沙赫萨瓦尔就是整个谷地最狭窄的地方,宽度还不到一里,几乎整个道路都被一座横亘于其上的白色石堡占据,进入那里后,就算狄云的骑兵杀过来了也不怕。 由于背靠着强大的埃迪古奇兹王国,在挨着希尔凡国的地方还有阿斯塔纳长城和城堡,故此哈木扎完全可以倾尽整个西陀拔思单之兵马全力攻打东陀拔思单而无后顾之忧。 但反过来也可以说,此时若是有人从海上运来一支大军,并在西陀拔思单某处港口靠岸,偌大的西陀拔思单同样是一片空虚,因为主力精锐兵马都被哈木扎带走了! 但依着哈木扎的理解,时下在里海周围,并没有哪个势力能一下利用船只运来大量的兵马,何况时下里海处于冬季,按照以往的惯例,时下里海大部分地方已经结冰了。 虽然拒绝了黑奴的提议,但此时哈木扎正好策马踏上了一处高地,于是一侧的里海便尽收眼底。 陀拔思单沿海一带,冬季最冷的时候也是会结冰的,但眼下显然没有这种迹象,见状哈木扎心里不禁一凛! “该死的暖冬!” 他忍不住骂了一句。 “哒哒哒” 前面飞来几骑。 一个年轻英俊、面目却与库尔德骑兵有些不同的骑兵在他面前约莫两丈的地方停了下来。 此人叫法哈德,阿拉伯语豹子之意,哈木扎的钦察骑奴,因为骁勇善战被他收为义子,时下统带着他的亲卫骑兵。 “义父” “如何?” “步军和俘虏已经全部进入到安哥拉纽曼谷” 哈木扎点了点头,还长舒了一口气。 “娘的,律庆的骑兵此时就算冲过来我也不怕了,我就算打不过你,都是骑马的,难道还跑不过你?” “驾!” 再次仰望了一下天上的艳阳,心中又忍不住骂了一句其毫无效果,然后狠狠抽打了一下雪花马的臀部,带着骑兵快速朝安哥拉纽曼谷奔去。 第57章 库尔德有恃无恐,哈萨克肆无忌惮(中) 很快就抵达了沙赫萨瓦尔城下。 哈木扎却大怒起来。 大门紧紧关闭! 作为安哥拉纽曼谷最狭窄处,这里显然是一座单纯的港口城堡,依山傍水而建。 这里,就是东西陀拔思单真正的分界线! “纽曼!” 哈木扎咆哮着,呼喊着该城守将的名字,没多久,一人从城头上冒了出来,正是纽曼。 “做什么怪,怎地将大门关起来了?!” 纽曼,一个四十上下的波斯汉子,对于哈木扎来说,他虽然是埃迪古奇兹王国在西陀拔思单的总督、阿尔斯兰汗,但他能够依靠的也就是那一万三千步骑,各地城堡自有领主,沙赫萨瓦尔城的领主就是纽曼。 各地只需要每年向其缴纳不等的粮食、金银币既可,此地显然只能向其缴纳一定数量的金币。 纽曼的神色显然很紧张,脸色涨红着,呼吸也很急促,显然是刚刚才下定了莫大的决心。 不过他身旁却站着一人,一个神色若常的人。 竟然是萧继业! 只见他说道:“领主,无须担心,除非库尔德人能够翻山越岭或者从大海游泳过去,否则就是徒唤奈何” 纽曼顿时鼓起了勇气。 “大汗,对不起了” “你!你想造反?” “大汗,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管你什么地方?若是再迟些,我拿下城堡后必定屠城!” “呵呵,这里是安哥拉纽曼谷的起始点,为何叫安哥拉纽曼谷?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这里是以前萨珊波斯帝国祆教副教主隐修之地,祆教有两尊大神,光明之神阿胡拉玛兹达,黑暗之神安哥拉纽曼” “本教教主是阿胡拉玛兹达在人间的化身,而副教主则是安哥拉纽曼在人间的化身” “而我的名字叫纽曼,难道你就没有发现点什么?” 哈木扎瞳孔紧缩。 “你!你是祆教徒?” “不错,还是长期镇守安哥拉纽曼谷的世家” “你!你与希凡小子勾结起来了” 对于哈木扎来说,他显然认为控制着东陀拔思单的王族都是暗中信仰祆教的,但对于属于自己的安哥拉纽曼一带的城堡领主却未加分辨,成为总督后见到他们纷纷前来效忠,便一股脑接收了。 哈木扎大惊失色,赶紧回头。 黑奴说道:“主人,律庆的骑兵应该还在三十里开外” 哈木扎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 “吹响警号” 他是知道的,这处城堡方圆只有四里,城内也只驻扎了五百步兵,只要自己的人吹响了警号,前面的步军就会掉转头来攻打此城。 “呜......” 来自小亚细亚半岛特产长角牛的长角齐齐吹响起来。 不过,随着警号响起城上也出现了大量明显不是纽曼手下的士兵! 希凡的士兵! 他顿时明白了。 “听说契丹人过来了大量的船只,这些人显然是通过这些船只运过来的” 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很显然,后面那支骑兵一早就与纽曼勾结起来了! “一千人下马,准备攻城!” 不过哪有这么容易的,沙赫萨瓦尔城也有两丈高,虽然没什么城防设施,但若是没有云梯的话显然是无法在短时间内攻克的,只能先让人爬到一侧的大山上砍伐树木现制作。 “两千人警戒!” 命令刚刚下达,法哈德一脸焦急地跑过来了。 “父汗,不好了,契丹人来了!” “这么快?” 哈木扎一开始还有些心慌,不过转念一想,“纽曼所恃者,难道不就是契丹人吗?他们最多只有千骑,我还有三千骑,难道我堂堂库尔德骑兵还怕了他一千骑不成?” 便改了主意。 “先不攻城了,全部掉头,迎战契丹人!” 沙赫萨瓦尔以东,虽然依旧是狭窄地带,但毕竟还还有两三里宽,时下是冬季,那里都是大片已经收割完毕的田野,没多久,东头便出现了大团烟尘! 来的自然就是狄云率领的一千骑了。 几日前,抵达西陀拔思单的石敢当并没有在恩泽里靠岸,而是继续朝着萨里港方向行驶,并放下了几艘快艇以最快的速度提前驶往那里,很快就与狄云汇合了。 得知石敢当抵达后,狄云大喜,当即便与他一起定下了就在安哥拉纽曼谷夹击哈木扎的计策。 而作为律庆设在陀拔思单地区的暗线头目萧继业来说,自然知晓安哥拉纽曼谷的来历,便提前联络了沙赫萨瓦尔城的领主纽曼。 如果说西陀拔思单还有什么人对于号称萨珊波斯王族后裔的希凡家族抱有好意的话,那就非纽曼家族莫属了,他确实是祆教徒,也是副教主的人,但并非时下尚在史国城那位副教主的人。 祆教教主是谁,时下依旧是一个谜团,河中地区虽然拥有副教主,但教主显然还在波斯地区,而教主麾下还有光明左使、光明右使以及四大弟子,其中的光明左使实际上代行着波斯地区副教主的职位。 对于教主来说,河中地区的那一套不过是他设在那里的分支机构罢了。 也就是说,纽曼是光明左使的人! 故此,他显然没有做过不利于律庆的事情。 得知律庆是教主认定的光明使者人选,还派兵支援危在旦夕的萨珊波斯王族后裔希凡家族后,纽曼最终同意了萧继业的建议。 没多久,两支骑兵就在沙赫萨瓦尔城以东约莫五里的地方相遇了。 这是一处宽约三里的临海谷地,时下是冬季,田野里地势干涸一片,骑兵踏入后丝毫没有阻碍感。 狄云手下有一千骑,为了保证这一千骑的战斗力,律庆也豁出去了,让其配备了两百黑云都、三百银鞍都! 时下以横贯东西的大道为中心,两百黑云都正好处在最前面,三百银鞍都继之,狄云亲自带着五百火云都殿后。 库尔德骑兵自然是勇悍的,但他们并不擅长骑射,擅长此术者无一例外都是来自北边的游牧部族,最擅长者自然是来自中国北方的游牧部族,横跨东西的突厥人次之,本地突厥人比如乌古斯人、钦察人再次。 以下是一位当时正好藏在附近山上的波斯吟游诗人在后来描写的: “阿尔斯兰汗显然遇到了麻烦,原本效忠于他的沙赫萨瓦尔城领主纽曼突然背叛了他,于是他就只能掉头先迎战尾随而来的契丹骑兵” “真主啊,在波斯地区,库尔德骑兵可是仅次于突厥骑兵的存在,一度甚至还凌驾于突厥骑兵之上,他们大多穿着黑色长袍,裹着黑色头巾,上身穿着经过反复精心制作磨得金黄的骆驼皮甲” “黑金骑兵,这是波斯诸势力对他们的称呼,他们普遍高大健壮,能挥动重达三斤的弯刀,突前的骑兵则拥有在这一带令人闻风丧胆的骑矛,骑矛一共有三根,一根长约一丈,可以用其作战” “两根短一些,可以当成标枪来使用,当敌人抵近十丈左右时便将其扔出去,这一招他们屡试不爽,真主啊,他们就是凭借这一点几度反客为主成了波斯人的主人” “库尔德骑兵已经很厉害了,但与对面那支骑兵一比就差了许多,虽然库尔德人也是伊教徒,但在真主面前我必须说实话,两支骑兵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大约两百骑突前,黑衣黑甲黑马,马匹同样高大健壮,一点也不亚于库尔德马,多半是古尔马,或许还有河中马,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得到这么多清一色的高大黑马的” “更令人惊叹的是,他们的马匹也裹上了甲胄!马匹裹上甲胄,以前的塞尔柱帝国,现在的花拉子模国也有,但显然是不利于远程冲刺的,但这支骑兵似乎并未受到影响” “我一早就藏到了山上,明显看到他们至少冲刺了五到十里的距离,一般来说,无论是塞尔柱还是花拉子模重甲骑兵只要奔驰了这么长的距离后肯定需要歇马了,但他们却义无反顾投入到了战斗中!” “真主啊,感谢您允许您忠诚的奴仆见到了传说中契丹骑兵的战法,只见他们在距离库尔德人大约六十丈的地方仰天射出一拨箭枝,抵近三十丈后又平射出一拨” “他们的箭术显然十分娴熟,收回弓箭的姿势更为娴熟,简直令人眼花缭乱,对面同样黑压压一大片、不断逼近的库尔德骑兵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 “两拨箭枝后,库尔德人突前的矛骑兵顿时变得稀稀拉拉起来,就在此时,那两百像黑云一般的重甲骑兵猛地透了进去!” “真主啊,确实是透了进去,不不不,不像黑云,而是像黑海上的一道铺天盖地扑来的黑色巨浪,黑浪速度极快,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我看清楚了,他们手中拿着的也是长矛,不不不,那是怎样的武器啊,矛尖迥异于库尔德的骑矛,长约一尺,通体雪亮,顶部极为尖锐” “他们出手又快又有力,更令人惊叹的是他们好像一个人似的,刺矛、收矛的动作强劲有力又整齐划一,还能精准命中库尔德的矛骑兵,我终于明白了,他们手中的长矛显然比库尔德人的长一些,自然占据了上风” “还有,他们的头盔上还连着面具,面具是各种各样明显来自多神教的鬼怪猛兽图案,这让库尔德人无论是骑兵还是马匹都有些慌乱,因为大部分图案都是诸如雄狮、猛虎、黑熊那样的图案” “马匹同样有面罩,这让它们乍看起来就是一个个凶神恶煞般的猛兽,于是纷纷避之不迭,又为这黑浪骑兵实施刺杀创造了机会”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还在后面!” 第58章 库尔德有恃无恐,哈萨克肆无忌惮(下) “随着黑浪骑兵的冲击,可怜的库尔德骑兵顿时大乱,令人惊叹的是,黑浪骑兵穿过库尔德情报只花了小半个时辰!” 时辰的用法是大唐时代传到波斯的,意思几乎与中国一致。 “黑浪影响到了其他骑兵,库尔德人的骑兵更加松散起来,这时又有两支骑兵杀到了!” “真主啊,感谢您让您的忠实的信徒见到了又一支令人惊叹的骑兵!” “他们人数并不多,加起来不会超过三百骑,分为两拨,每拨大约一百多骑,从黑浪骑兵的侧后方向杀了进来” “他们都是白衣白甲白马,不过手中并没有长矛,而是雪亮的骑刀,契丹骑刀的样式迥异于库尔德弯刀,虽然也有弧形,但明显细长一些,若是仅止于此也就罢了,更加令人惊叹的还在后面” “他们手中的骑刀显然不是用来击杀的,而是用来格挡敌人的武器的,真正的杀招则是另一只手中的武器,真主啊,那是什么?弓箭我显然见过,但那显然不是,对了,我曾在那可恶的阿萨辛派刺客手里见过” “他们曾经用这样的武器刺杀过波斯地区大大小小的总督、领主,甚至刺杀过某个苏丹,弩!对了,这就是弩箭了,可以先上好箭枝,对了,弩箭并没有箭羽,然后握在手里对着对方扣动扳机就是一下” “这太逆天了,本就混乱不堪的库尔德骑兵一下又跌倒了一大片,如果说先前的骑兵像一道黑色巨浪的话,那么这支骑兵就是两道白色巨浪,巨浪过后原本被大量骑兵占据的田野顿时亮了出来” “最后一支骑兵杀到了,他们人数颇多,大约五百骑左右,红衣红甲红马,真主啊,难道您偏向异教徒,怎么能让他们拥有这么多优秀的纯色战马?” “他们手中只有弓箭和骑刀,但由于此时库尔德骑兵极度混乱,红色巨浪涌入后依旧无法抵挡” “海风呼啸着,与伟大的厄尔布尔士山的山风呼应着,天上来了不少准备战后啃食战死骑兵和马匹的厄尔布尔士山秃鹰,鹰唳响彻天地,然后被山风、海风传到更远的地方” “我站在原地至少有一个时辰,直到双腿麻木后这才不支跌坐在地上,此时太阳已经西斜了,阳光透过大片山毛榉的树丛映照在我的脸上,我顿时恍惚起来” “我从山上蹒跚着向西进发,可不敢下到那条铺满了人群的安哥拉纽曼谷上去,我见到了有西陀拔思单步军正在攻打沙赫萨瓦尔城,但直到契丹人消灭了库尔德骑兵也没见到他们攻克,反而自己折损了不少人马” “等我来到谷地尽头,鲁德萨尔城附近时,又见到了一支骑兵,同样在千骑上下,原来契丹骑兵一早就在这处可怕的谷地设下了伏兵,他们将两头堵住了,让可怜的哈木扎和他的一万多人马困在里面动弹不得” “我见到这支骑兵时大战已经结束了几日了,被哈木扎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从东陀拔思单俘获的大量人口和财物正在被契丹人装上船只” “哈木扎败了,败得很彻底,也不知道哈木扎本人有没有逃脱,不过就算逃脱了也无济于事了,他那三千凡湖库尔德骑兵是他的立身之本,没有了这支骑兵,他在陀拔思单也待不住了” “只能返回凡湖再召集人马,不过奇怪的是似乎契丹人并不准备将以拉什特为中心的西陀拔思单地区占下来似的,他们也没有攻击拉什特,而只是满足于击败哈木扎以及救回被他俘获的人口” “或许是他们顾忌在大不里士还有不少人马的埃迪古奇兹沙阿贾罕吧,也或许是他们对于陀拔思单地区并不熟悉,实际上,西陀拔思单通往波斯西部只有三条路,三条山路可走” “只要占住这三处隘口就可保万一,贾罕就算有千军万马到来也是无可奈何” ...... 就在安哥拉纽曼谷大战正酣时 ,北面的希尔凡地区(阿塞拜疆),被杰尔宾特长城阻拦的阿瓦尔人、纳赫桥人无奈之下只得转头窜入广袤的希尔凡绿洲平原,此时他们两家加起来只有千余骑了。 不过,希尔凡沙阿国除了在苏姆盖特、巴库、希尔凡、占贾设有重兵,其他地方都是空虚一片,这一千骑进入后便如龙入大海,干脆就在这广袤的绿洲平原上肆无忌惮劫掠起来。 最后他们的人马越滚越大,最后达到了五千骑之巨,将那里的钦察、乌古斯、阿瓦尔、纳赫桥、切尔克斯骑兵全部聚拢在自己身边,由于获得了大量的财富和人口,最后还一鼓作攻占了希尔凡国西部边境重镇占贾! 占贾城高大坚固,希尔凡人屡攻不下,最后阿瓦尔人、纳赫桥人干脆投靠了乔治亚女王,女王自然巴不得,欣然将其纳入,时下,她北面拥有杰尔宾特,西面拥有占贾,已经将心腹大患希尔凡人牢牢牵制住了。 今后希尔凡人只得老老实实向她效忠,而这支来历不明的骑兵由于横扫了整个希尔凡地区,一开始还被人称呼为马贼,后来又被称为“流浪马贼”,等到他们获得占贾城后则被周围的部族称呼为“哈萨克”。 哈萨克,与科萨、哥萨克的意思差不多,大意是流浪者、流浪骑兵、自由骑兵之意,于是,这个部族竟提前几百年面世了,这倒是得知此事后的律庆始料不及的。 同样,得知此事后,大量的阿瓦尔人、纳赫桥人越过高加索山前来投靠,希尔凡地区显然愈发混乱起来。 至于罗斯人,他们显然不会跟着阿瓦尔人、纳赫桥人来到这里作乱,而是坐船返回了马内奇港,随着阿瓦尔人、纳赫桥人大量南下,他们便告诉了阿兰人、切尔克斯人。 于是,白城附近便成了阿兰人、切尔克斯人的天下,当然了,罗斯人依旧取得了港口的贸易权。 此乃后话,不再赘述。 回到萨里港。 狄云、石敢当会面了。 时下,哈木扎俘获的人口已经将被屠杀一空的港口城堡挤得满满的,正在用十二艘大船沿着里海东岸运往尚未封冻的阿克套港,那里曾是已经投靠了律庆的曼格斯人,也就是后来的土库曼人的领地。 随着曼格斯人北迁,咸海以西,里海以东的广袤荒芜地带便几乎没有人烟了,律庆便让人暗中占据下来了,并修建了一条阿克套通往库利萨雷的道路。 石敢当等人显然一早就将此事告诉了时下也来到了阿特劳的律庆,律庆也不敢怠慢,派遣了三千骑来到了阿克套。 这十万青壮男女他准备全部安置到锡尔河流域,这个暖冬,他的耗费显然又是巨大无比,不过为了这些人口显然是值得的。 萨里港,是东陀拔思单最大的港口,附近的城堡也颇大,方圆几乎有六里,但陡然塞入十万人后显然有些拥挤,一艘大船也只能塞入五百人,十二艘也才六千人,十万人,需要来回十几趟才行。 幸亏哈木扎缴获的东西里还有大量的粮食,他们待在萨里港倒是没有缺粮之虞。 今冬确实是一个暖冬,阿克套以北只是勉强冻上了,但以南依旧是波涛万里。 “将军” 对于石敢当这样的黑曜都出身的资深将领,狄云也得以属下自居。 “大汗对于我等放弃西陀拔思单很是不满,要不趁着贾罕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其拿下吧” 石敢当摇摇头。 “我长期驻守阿特劳,对这一带十分清楚,想要稳固西陀拔思单,没有五千步骑显然是不行的,其北面有希尔凡沙阿国,西边有埃迪古奇兹国,人口都很多,并不容易占住” “埃迪古奇兹国王贾罕得到消息后肯定会另派大将和人马前来驻守的,时下哈木扎已死,他就会重新在凡湖地区的库尔德人中挑选大将,也会将自己的妹妹改嫁此人” “对于他来说,削弱卧榻之侧的库尔德人也是好事,而进过此战后贾罕也会对我军的实力重新评估,相信不会轻易再次发动对东陀拔思单的战事” “比起西陀拔思单,我倒是认为东陀拔思单东边的戈尔甘地区更为重要,那里连接着隶属于花拉子模的阿什巴哈德地区,我已经回复了大汗,与其占据四面受敌的西陀拔思单,不如占据戈尔甘地区” “戈尔甘的乌古斯人经过花拉子模人打击后已经是摇摇欲坠,我们两千骑足以占据那里了,那里还有东陀拔思单地区最大的牧场,将那里的乌古斯人收为己用也很容易” “那还要不要攻击拉伊城北面的阿萨辛派巢穴?” 石敢当摇摇头。 “按照大汗的估计,阿萨辛派的领袖多半与祆教教主合二为一了,而波斯的祆教教主显然与河中的不是一路人,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依旧有与之合作的机会” “大汗的意思是,让迁到毡德海北岸的曼格斯人一部分沿着宽田吉斯海东岸南下,抵达戈尔甘一带,作为我国的直属牧户守卫戈尔甘长城一带” “等到这十万陀拔思单青壮男女运完后,留在阿克套港的三千骑兵就可以南下,加上我们的两千骑就是五千骑了,届时就由你统一指挥这五千骑,一边警戒西边的埃迪古奇兹人,一边警戒东边的花拉子模人” 狄云赶紧摇摇头,“这么大的职责,还是由将军你来担任吧” 石敢当摇摇头,“大汗定了的事情,岂能由你我私下更改?你在萨里的表现已经打动了大汗,由你镇守此地责无旁贷!” 狄云只得接下了这个重任。 第59章 西域换新颜,陇右酿巨变(1) 这个冬季,萧佛奴终于拿下了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 西域大震。 历史的车轮似乎有些偏转了。 提前发生的蒙古、大金野狐岭之役让成吉思汗的先攻西夏、后攻大金的战略有了动摇。 野狐岭之役中,金国位于长城之外的兵马损失惨重,重新召集兵马显然不是一蹴而就之事,成吉思汗便决定先解决大金的关外诸州。 当然了,他之所以有这个心思,未尝没有西边的律庆实在有些棘手的缘故,若是先攻西夏,立时就与西辽国接壤了。 天禧二十八年(1205年),春。 河西持续干旱,所谓“岁大饥,饿殍遍野”是也。 金国的旱情虽然比西夏略好,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很显然,这样的灾情也是蒙古人这么快就将这两国拿下的重要原因。 但律庆治下的西域却是一派升平。 于是,来自的西域的商人十分受欢迎。 时下,河西一带的粮价已经达到了十两一石的惊人水平,对于西辽国来说,那就是十个以上的金币! 拿下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后,律庆获得了大量被两国贵族储存起来的粮食,除了拿出一部分发放给贫民,剩余的干脆一股脑都转运到了哈密。 在这个时代,转运粮食耗费实在太大,故此,到了这个春季,来自哈密的粮食运到瓜州时就已经高达二十两一石了,原本,河西各大世家都储藏了不少的粮食,但眼下就连他们也不得不将其全部拿出来接济灾民。 除了皇帝的严令,在过去的那个冬季,蒙古人拿下了黑城,或许这才是他们居安思危的缘故吧。 除了粮食,居努斯的商队自然可以继续用手中的古尔白玉交换河西世家手中的黄金白银器物。 自然就可以在该国肆无忌惮地行走了。 春天来了,但旷野上并没有多少绿色,连黄河水位也大幅降低了,露出了干涸的河床。 手中拥有最多粮食的大豪商居努斯带着他的儿子、黑曜都暗探居延海来到了和南军司。 和南军司,是西夏人设置的用来镇守帝国西南疆域、威慑藏人、羌人、监视大金国的边境重镇,也就是后世甘肃省永登县的红城镇。 庄浪河汇入黄河之处。 京玉关。 这里是西夏人与金人的一处榷场,原本是冷冷清清的,因为西夏人与金人主要的榷场在萧关附近,不过因为这场大旱情,顿时让京玉关热闹起来了。 金人管理榷场的是一个叫张元的汉人,得知来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西域豪商”居努斯,顿时十分热切起来。 之前,从旁人嘴里居努斯已经得知此人是金国兰州镇守使蒲鲜丑奴的小舅子,这才得到了管理榷场的肥缺,故此也没有大大咧咧,在榷场的衙门里,居努斯为其奉上一个紫檀木盒子。 那里面自然装满了各种来自西域的金银财宝。 张元自然是眉开眼笑,不过他也很奇怪,自己这里并没有多少居努斯需要的东西,为何对自己这么客气? “大人” 居努斯端起了茶杯,一品尝就知道是四川新出的茶叶。 “请问你们的茶叶是从哪里来的?” 张元顿时明白了,他们这是大量需要茶叶啊。 “南边” “南边?” “不错,确切来说来自阶州” 阶州,即后世陇南市,历史上又称武都,后世甘肃省唯一一个亚热带气候的地方。 “哦?听说大宋与大金交战不停,你们又是如何将此物运过来的?” 张元手里依旧拖着那个紫檀盒子,刚才他打开看了,里面的物品至少价值百两黄金! 这可是一大笔财富,何况这紫檀木盒子也是盒中珍品。 “阁下,你可知道时下镇守阶州一带的宋人大将是谁?” “我哪里知晓?” “呵呵,那人叫吴曦,是大宋名将吴麟之孙,时下与我大金接洽的宋人所谓利州东路、西路都是由他镇守的,茶叶此物,不但阶州有产,兴元府也有,时下吴氏家族几乎把持了利州东西二路所有紧俏物资,自然是他的人运到我大金的” 兴元府,后世汉中市。 “哦?” 居努斯抿了一口茶。 “听说大金西路都统制、西南路招讨使是皇族子弟?” “不错,正是完颜承裕大人,不过他刚来西路不久,此事与他无关” “哦?” “世镇秦州的是另一个皇族子弟,叫完颜麟,他家镇守秦州已历百年,时下洮州、巩州的守将也多半是他家的门人或者部将......” 秦州,后世天水市。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张元听了不禁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起了身,对着居努斯说道:“阁下,对不住了,我要出去一下” 居努斯点点头,“大人自便” 很快张元就回来了。 居努斯问道:“发生了何事?” 张元撇撇嘴,“前不久我国工部侍郎完颜纲大人被任命为四川招抚使,被派往迭部招抚不断叛乱的羌人,自然是招抚、攻打双管齐下,很是得了一些子女玉帛,有些姿色的羌女也发到这里来卖” “这是为何?听说陇右世家大族很是不少,何须还要卖给西夏人?” 张元笑了笑,“这些羌人的语言似乎与西夏人有些相像,故此,很受该国党项世家大族青睐,刚才有两人一起看中了一个羌女,起了争执,不得不出去处置一下” 居努斯见他回来时手里又多了一个小包裹,便知道肯定是最终的买家贿赂给他的。 便道:“那些女子在下也略看了看,并无出色的,竟然还有西夏的世家大族子弟看中了,实在有些奇怪” 张元笑道:“阁下来自西域,自然不知道他们的端倪,那名女子虽然姿色并不出众,却是被羌人养在寺庙里的圣女之一,自然深受重视” 居努斯点点头,“原来如此,咳咳,在下有一事尚需大人帮忙” 居努斯的粮食自然不会卖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但他既然是西域豪商,出手又极大方,在西夏国又能自由行走,显然很是有两下子的,张元也不敢轻视他。 “阁下请说” “大人,您是知道的,西域之地,最缺茶叶,但每年运到这里发卖的实在太少” 张元会意,“你想见一见转运茶叶的商家?” “不错” 张元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 “生意上的事,原本不是本官应该过问的,不过既然阁下提出来了,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此人并不在榷场里,想要见到他还必须去兰州,但我国与贵国一向并无往来,如何进城却是较为麻烦” 居努斯见状又奉上一个小包裹,那里面有一百枚金币,张元接过后其手顿时往下一挫,便知道分量不轻。 居努斯笑道:“不瞒大人,我国流通金币,这里面是一百枚,都是我国新出的足额金币” 张元也不矜持了,忙不迭将小包裹打开了,甫一打开顿时金光四射,不禁大喜过望。 他一边系上包裹,一边说道:“也罢,你们可以派一个人跟我去兰州城,可不能全部都去,还要扮成我的随从,可惜你们的模样一看就是回回” 居努斯心中暗喜,说道:“那倒不成问题,我就让一个面目与你等相似之人去一趟就是了” 这一次,出身于阿柴部的少年勇士、与慕容归藏一起翻越了昆仑山来到蒲类海的黑曜都伏骞也来了,他的面目与陇右一带之人很有些相似,更与陇右的羌人有些相似,居努斯便让他跟着张元去兰州。 临行前,居努斯说道:“你知道你的任务吗?” 伏骞曾跟着律忠出使克烈部、蒙古部,一身胆气显然是足够的,听了便道:“大人放心,在下必不辱使命!” 居努斯正色道:“除了茶叶、茶树苗,尚有一事,这件事才是最关键的” 伏骞听了也是一凛。 “在下尽力而为” 居努斯点点头,叹道:“也不知大汗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大宋的四川招抚副使、利州招抚使吴曦要叛逃大金,还说准备将阶州、和州、凤州、成州四州割让给金人,以让金人封他为蜀王” “就算此事是真的,有关我国何事?大汗非得要让我等打探一番,你跟着张元去到兰州后便结交那个能自如行走于大宋、大金之间的商人,让其带着你去一趟大宋,接下来的事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记住了,吴曦的事打探就是了,若是能通过此名商人将兴元府、阶州的茶树苗弄一些过来就是大功一件” 伏骞也郑重地点了点头,“在下明白” 黄昏时分,京玉关榷场收市了,伏骞跟着张元踏入了大金的国土,然后又沿着黄河南岸向东行走了一段,终于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到了城内。 虽然接受了居努斯的重贿,但张元显然不想多惹麻烦,加上伏骞黑黑瘦瘦,身材又矮小,这语气就不像对着居努斯那样了。 “这是一面能在城内行走的令牌,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的远房亲戚,你只能在城内待三天,再多就不行了” “那名商人住在城南商坊,商号‘巴蜀’,招牌很大,一看便知,你拿着这面令牌自己去找他就是,对了,他叫姚佳泽,在我国西路一带很有些势力,切不可轻慢了” “今晚你就自己找一处客栈住下,有这面令牌在手无人敢询问的” 伏骞向他行了一礼,“多谢大人” 第60章 西域换新颜,陇右酿巨变(2) 早上,伏骞在客栈用过早饭后便直奔城南商业街。 “巴蜀”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明显比其它商家大上一些的招牌,便整了整衣衫走了过去。 时下他穿着一身金国汉人常见的袍服,没有太过显眼,也没有寒酸不堪,他今年二十岁,也没有蓄须,看起来就好像城内大户人家的小厮。 “这位小哥要买什么?” 掌柜的倒是没有嫌弃他,依旧客客气气。 “请问东主在不在?” “东主?” 掌柜的顿时意识到大买卖来了。 “不巧了,东主这几天不在,有什么事与我分说就是了,请问小哥你是......” 伏骞说道:“我是京玉关榷司张元张大人介绍过来的” 一听“张元”的名字,掌柜的顿时堆起了笑脸。 “原来是张大人介绍的,来来来,请到后院详谈” 伏骞跟着他来到后院厢房坐下,掌柜的亲自给他泡上了茶水,然后半坐着在他对面坐下了。 “不瞒掌柜的,我不是大金的人” 掌柜的倒是丝毫没有意外,还笑道:“我说呢,这兰州城中凡是有头有脸人家负责采买的就没有在下不认识的,这么说小哥是西夏人?” 伏骞摇摇头,掌柜的顿时面色一凛,“你难道是宋人?” 时至今日,金国的汉人显然都以宋人为仇敌,反而以前的大敌西夏人倒成了友好之邦了,若是律庆在此肯定有些不习惯,但出身于青海阿柴部的伏骞倒是没觉得什么。 他又摇摇头,“您可知道更西边的高昌回鹘?” 掌柜的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小哥是从西域过来的,难怪难怪,高昌回鹘?我倒是知道一些” 伏骞没有说大辽的事,自然也是因为大辽与大金是世仇,就如同大宋与大金是世仇一样,反倒是大辽与大宋并没有那么多仇恨。 “我知道了,小哥想直接从本店大量购买茶叶和丝绸,嗯” 他捻起了山羊胡须。 “既然有张大人的面子,此事倒也不难办,不过本店的丝绸和茶叶数量也有限,放到京玉关榷场的就占了一半,不能再多了” 伏骞显然不想与他在这里浪费口舌,“是吗?那就十分遗憾了,我家主人还说如果贵店能够绕过榷场直接给我方供货,价格还可高上一倍呢” 时下兰州榷场茶叶的价格已经很高了,也只有大户人家消费得起,一听此言,掌柜的顿时来了兴趣。 “哦?只要张大人那里没问题,我这里自然也无问题,你要多少?一千斤够了吧” 伏骞说道:“你那就要看你等总共能弄来多少了” 掌柜的说道:“每年投放在兰州的也就两千斤,还是甫一投放就卖完了,除此之外,萧关那里也有大约两千斤,最多还能弄来一千斤,再多就没有了” 伏骞问道:“都是四川茶叶?” “也不全是,也有荆湖北路的” 荆湖北路,大致是后世湖北。 伏骞点点头,突然露出了笑容:“能不能弄来茶树苗?” 掌柜的摇摇头,“我知晓你的意思,不过此物极挑气候和地形,别说高昌回鹘了,就是我等这里也养不活,就别费心思了” “这么说你们试栽过?” “那是自然,显然是枉费心思” 伏骞暗道:“他这么说显然就有弄来树苗的可能了” 不禁心里一喜。 “我想到茶叶产地去看一看,不知......” 掌柜的面色一凛,“此事你就莫想了,你若是非得要茶树苗,也不是不行,不过价格就非常昂贵了,只要你肯化银钱,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多少钱一株?” 掌柜的举起了右手掌。 伏骞说道:“五两银子?” 掌柜的笑道:“哪有这么便宜?五两金子!” 伏骞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五两金子?” 掌柜的还以为吓到他了,说道:“小哥若是嫌贵,那就直接买茶叶吧,茶叶采摘之后还要炒制,十分麻烦,西域之人哪会这个,不如直接购买茶叶合算” 此时的人显然没有知识产权一说,何况他们还不是四川人。 伏骞还想问点什么,此时门口一个人影晃过,掌柜的见了赶紧站了起来。 “大老爷” 一人右手托着一个精釉细瓷茶壶进来了,看那模样似乎是直接用这茶壶喝茶的。 约莫四十上下,国字脸,山羊须,一脸正气,却与他这个玩世不恭的喝茶模样不符。 果然,他走进来后便大大咧咧坐下了,还用嘴巴对着茶壶嘴喝了一口茶,然后才将茶壶放到桌面上。 “这位是?” 他斜了一眼伏骞。 “大老爷,这位是京玉关张大人介绍过来的关外大客商,对了,小哥,刚才忘了问你的名讳” 伏骞说道:“我姓伏,名骞,张骞的骞” “姓伏?” 那人似乎来了兴趣。 “伏姓虽然也是我汉家姓氏之一,不过自从吐谷浑国灭亡后,西海南北,包括陇右的迭部倒是有一些羌人部落的贵酋也有此姓,小哥是......” 伏骞心念百转,暗道:“此人显然不是这里的东主,但身份尊贵,掌柜的又称呼他‘大老爷’,难道是东主的兄长?” “与其含糊其辞,不如将我的来历说与他听,否则想通过这巴蜀商行前往阶州或者兴元府几乎不可能” 便道:“刚才大老爷说到吐谷浑国,不错,我就是该国王族后裔,我国灭亡后一部分迁到了西域,一部分则流散在西海附近,确实也有迁到迭部的” 迭部,后世迭部县。 那人顿时肃然起敬,“据说吐谷浑国王族本是慕容氏,后来又分出了伏氏,原来阁下还是王族后裔,失敬失敬” 伏骞笑道:“吐谷浑早就烟消云散,所谓王族姓氏不过是徒增笑耳” 那人摇摇头,“不然,姓氏,乃族群之根基,就算一时湮没,若是无时无刻没忘了祖先的荣耀,终有复起的一日” 伏骞心里一动,“请问大老爷......” 那人笑了笑,“我姓姚,也是陇右羌人部落的大姓” 伏骞假意面色一凛,“阁下难道是建立了大秦的武昭皇帝之后?” 武昭皇帝,即后秦开国皇帝姚苌。 那人也愣住了,“这厮看起来就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厮,竟然也懂得这许多?” 便道:“哪里哪里,时下我已经不是羌人了,而是妥妥的的汉人,对了......” 说着他拍了拍手,随即一人又走了进来。 年纪与伏骞相仿,倒是一幅妥妥的小厮打扮,伏骞一见顿时觉得有些面熟,那人甫一见到伏骞倒是没有错愕,“伏骞?” 他自然说的是鲜卑语,让那大老爷和掌柜的如坠云里雾里。 伏骞向那人使了个眼色,看向大老爷说道:“我倒是认得此人,他不是迭部四十三部中位居第二的部落当户部大酋长月卢梭之子嘛,为何......” 大老爷虽然有些错愕,不过转瞬就严肃起来。 “你到底是何人?” 掌柜的说道:“他刚才说他来自高昌回鹘” 那人顿时怔住了。 “你是阿柴部的?” 伏骞见状便知道藏不住了,便笑道:“不错,在下正是从西海附近迁到蒲类海的阿柴部人,这么说大老爷也知道时下高昌回鹘已经不在了,而是成了大辽国的一部分?” 那人点点头,“不错,只要留心京玉关榷场,又有谁不知道此事?不过,小哥你是......” 掌柜的连忙凑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那人听了后似乎有了主意,“呵呵,要茶叶,还是数量不菲的茶叶,还要茶树苗,此事一般人肯定想不到,既然阁下已经到了这里,那就开门见山吧” 伏骞点点头,“本人确实是来自大辽国扎兀惕汗府上” 一听“扎兀惕汗”四字,此时就连那掌柜的也呆住了,看得出来时下律庆的名号已经传到这里了。 那人这才整了整身形,“原来是扎兀惕汗的人,在下失敬了,这么说是扎兀惕汗想要更多的茶叶和茶树苗?” 伏骞点点头,“不错,我国距离中土实在太远,区区一两千斤茶叶运过去除了价格奇贵,分到每人手里也只有一两斤,确实不解渴,便想弄一些树苗过去栽植,当然了,如果弄不来树苗,多一些茶叶出来也是好的” “刚才掌柜的也说了茶树移栽不易,在兰州也没养活,不过我家大汗是一个打定了主意便轻易不回头之人,一定要在下过来看一看,这才央求张大人介绍过来了” 那人突然沉默起来,一只手还在那精釉细瓷茶壶上不停摩挲着。 半晌,他又换了一副面孔。 “你在扎兀惕汗府上担任何职?” “忝为府上录商事参军麾下一员” “录商事参军?这职位倒也奇特,这么说你是跟着居努斯做事的?” 伏骞心里一惊。 “此人知道阿柴部和迭部的事情,还知道居努斯的真实身份,绝对非同小可” 便点了点头。 “哈哈哈” 那人突然大笑起来。 “伏兄弟,你想到茶叶产地去看一看?” “不错,若是能带走几株茶树苗那就更好了,否则回到西域大汗肯定会怪罪我的” 那人未置可否,看着他召唤进来的小厮说道:“阿柴部离开西海已经好几年了,此人确实是当户部酋长月卢梭的儿子,叫阿卓,不过贵部走了几年后西海南部的诸羌也有了变化” “哦?” “以前控制西海南部的诸羌大首领是伏难,他控制着海南诸羌四十三部中的二十部,其中就有阿卓所在的当户部” “贵部二首领与伏难是堂兄弟的关系,难道......” 伏骞点点头,“家父正是伏靖” 原来,以前盘踞于西海(青海湖)附近的阿柴部有两个首领,一个就是慕容占堆,是大首领,二首领就是伏靖,不过他在翻越昆仑山时不幸跌入峡谷死了。 那人看了看伏骞,又看了看阿卓。 “阁下想看一看茶叶产地,你见到我倒是见对人了” 伏骞说道:“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第61章 西域换新颜,陇右酿巨变(3) “哦,对不住了,我姓姚,名佳源,乃巴蜀商行东家姚佳泽的堂兄” 伏骞内心巨震。 临行前律庆的话顿时在他耳畔响起。 “小伏,你若是到了金宋交界处,一定要找一个叫姚佳源的人,此人在金国镇守边境的世家完颜麟、宋国镇守边境的世家吴曦那里都很有面子,他还同时是完颜麟、吴曦的门客” “他出身于陇右羌人豪族世家姚家,身后还有迭部四十三部二十万帐,他姚家在诸羌颇有影响力,故此,无论是大金还是大宋都必须拉拢他” “他就是此时的苏秦张仪,当世第一捐客” “你见到他后可以说实话,我估摸着,此人必定有搅乱陇右局势进而依托迭部诸羌重建大秦的心思,时下大金刚刚在野狐岭惨败于蒙古人之手,其在长城之外以临潢府为中心的精锐兵马几乎死伤殆尽” “想要阻挡蒙古人尽收关外诸地几乎不可能了,西夏人他们是指望不上了,宋人更是不可能,而本汗在漠北击败蒙古人的事情多半已经传到金人耳里,虽然大辽与大金有不共戴天之仇,但在蒙古人的咄咄逼人之下未尝没有转机” “于是游走于大金、大宋、西夏、诸羌之间的姚佳源便有了可乘之机,一定会将你推荐给金人,届时你就见机行事” 伏骞虽然才二十岁,但出身于阿柴部(吐谷浑后身)贵族,再加上在律庆身边历练了好几年,早就是直逼慕容归藏的存在了,否则律庆也不会单单将其派到这里来了。 果然,只见伏骞虽然内心震动,但面上却是波澜不惊。 “原来是姚先生,久仰久仰” 姚佳源点点头,“不过去四川之前我还要去办一件事,伏兄若是愿意的话倒是可以跟着走一趟” 伏骞突然想到了什么。 “姚先生,你刚才说到迭部,那里似乎有变故?” 姚佳源点点头,“不错,刚才说到伏难,他本是吐谷浑王族后裔,统领迭部二十部,可惜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嫁给了阶州羌人豪强首领青宜可” 伏骞内心又是一震。 青宜可这名字不但律庆知道,他自己也知道。 几年前,西夏国和南军司大举进攻诸羌,却惨遭败绩,赫赫有名的西夏铁鹞子还败在了羌人骑兵手下,而羌人为首的将领就是青宜可! 而这青宜可在青海湖以南诸部中更是威名素着,以前,阿柴部的酋长慕容占堆还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她,不过却被伏难抢了先。 史籍记载,青宜可成为诸羌大首领后,拥有十四个城池,户口三十万,显然有夸大其词之处,当然了,此时的迭部诸羌只是一个代称,并非单指后世迭部县,而是指后世松潘、青海湖南部所有羌人、藏人的地盘。 但无论如何,二十万账显然是有的。 “伏难不久前暴病而亡,诸部便推青宜可继任首领” 伏骞问道:“那里还有我慕容氏、伏氏以及吐蕃世家,对了,应该还有姚家,这青宜可有何能耐能够统领四十三部?” “哈哈哈” 姚佳源突然大笑起来。 “首先,伏难一死,他管辖的二十部诸羌自然跟了青宜可,还有,他出身于阶州羌部,伏兄可知道该部有何特别的?” 伏骞点点头,“知道一些,那里有一座仇池山,当地羌人首领杨家曾建起过仇池国,难道这青宜可还是仇池杨家的后裔?” “不错,他还有一个汉人姓名,叫杨难敌” 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有些诡异的笑容。 “当然了,他还有一个身份” “哦?” “他还是我姚家的外孙” 伏骞心下了然。 “吐谷浑后裔早已经没了以往的影响力,而杨家、姚家却崛起了” 便问道:“刚才先生说还有一件事,不知......” 姚佳源笑了笑,“再过两日你就知道了” 伏骞故意露出为难之色。 “先生,张元大人给我的令牌只能在兰州城留三天” “哈哈哈” 姚佳源又大笑起来,他在怀里掏了掏,然后将一物递给他。 “张大人的令牌自然厉害,但那也只是榷司发给外国商户的令牌,确实只能逗留三日,但我这枚却不同,你想待多久就多久” 伏骞心里一动,赶紧接过。 只见这是一面铜制令牌,正面有“完颜”二字,下面还有三个小字,“勃极烈”,背面则有“金源郡王”字样。 心中顿时一凛,又想到了律庆的话。 “陇右一带,是以前大金名将完颜娄室子孙的辖地,完颜麟就是世镇秦州的防御使,完颜娄室在金国有‘勃极烈’和‘金源郡王’的封号,名重一时” 又想到,“此人果然像大汗说的那样形如苏秦张仪,竟然能从容游走于大宋、大金之间,还拥有完颜麟的令牌,多半还有吴曦的令牌了” “不用想了,他自然是趁着陇右、四川的混乱复起以前姚苌的大秦国了,大金、大宋、西夏三国中西夏最弱,或许他知道了大汗与成吉思汗的密约,也知晓大汗并不想长久占据西夏的河西之地” “他姚家虽然不能在长安重建帝国,但若是能占据河西之地称王称霸未尝没有可能” “张元让我自己来找姚佳泽,可见姚佳泽在兰州城的影响也不小,而此人多半也在平时不大理会他,这才没有亲自前来引见” “也是,有姚佳源这样拥有深厚人脉的堂兄在,姚佳泽何须再搭理一个因为姻亲关系管辖榷司之人?” ...... 三日后,兰州城突然喧闹起来了。 伏骞自己住在客栈里并不知道究竟,询问客栈掌柜也不得知,就在疑惑之际姚佳源的人来了,还是他年少时的玩伴阿卓。 “伏骞,可以走了” “去哪里?” 阿卓笑道:“自然是跟着我家主人去迭部” “去迭部?” “不错” 看得出来阿卓这位前迭部诸羌四十三部之一当户部酋长之子很是享受现在的身份,也从侧面反应出了姚佳源影响力的巨大无比。 不过有一件事伏骞几日前并没有当着他的面问姚佳源,眼下自然不能放过。 “阿卓,你怎会成了姚先生的奴仆?” 阿卓脸上的喜色顿时消失了。 “主人催得紧,你我还是一边走一边说吧” 路上,阿卓倒是没有藏私。 “伏骞,不瞒你,几年前,青宜可被推举为诸羌四十三部大首领时,我父亲不同意,因为他是伏难大首领最忠心的部下” “青宜可何许人也,当即就要将我家全部杀死,幸好当时先生在,将我等救下了,并将我家全部迁到了汉地” “汉地?” “就是阶州,不过我父亲后来还是被青宜可派出去抵挡吐蕃人,最后力战而亡” 伏骞暗忖:“哪有这么巧的?青宜可肯定与吐蕃人勾结起来了” 便道:“吐蕃人?角厮罗人吧” 时下占据青海湖东部河湟谷地的是吐蕃王族后裔角厮罗的子孙,该部战力强大,曾两次击败西夏,让其不能占据青海一带,后来又同时接受西夏、大金、大宋的册封,在三国之间从容游走,十分受宠。 能够出兵攻打强大的迭部四十三部的除了角厮罗家族显然没有别人了。 时下该部的大酋长是角厮罗的八世孙兀毡,伏骞年幼时还见过,此人年纪与律庆相仿,不过一向很少对外征伐,若是没有青宜可暗中联络显然是不会出兵的。 “当户部的牧场恰好挨着角厮罗部,不用说青宜可已经舍弃了这一部,让兀毡将其拿下了,而对于青宜可来说在四十三部消除了一个隐患也算是不错的结局” “当户部也是吐谷浑后裔部落,青宜可看重的还是诸羌,对于区区一个吐谷浑后裔部落自然是可有可无” 便问道:“去迭部自然要见青宜可,阿卓你......” 阿卓说道:“我父亲虽然是受到青宜可指派去抵挡角厮罗部的进攻的,但自己不力死于沙场也是正常的事,何况我的全家已经全部迁到了阶州,以大首领的容量应该不会在乎我这样一个小人物吧,何况还有我家主人在”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巴蜀商行赶,没多久便来到了那里,只见商行外面已经聚起了不少人。 伏骞定睛一看,只见约莫三十多骑,刀剑弓箭俱全,当中一人正是姚佳源,他今日还穿了一件汉人武将的袍服,唐巾、护腰甲,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 见到他两人,姚佳源原本有些恼怒的神色一闪而逝。 “伏兄,快快上马” 伏骞这次来兰州显然没有骑马,见姚佳源指着一匹明显来自河湟的高大西海马(后世青海马),便拱了拱手,“多谢姚先生” 姚佳源见他上马的姿势异常迅捷,便道:“伏兄还是练家子?” 伏骞笑道:“我是阿柴部的牧户出身,从小就在马背上打熬,练家子谈不上,但论起骑马还是可以的” 姚佳源斜睨过去,只见伏骞的双手虎口都有厚厚的老茧,便知他在自谦,又见他身后背着一个大包裹,瞧那模样似乎是弓箭,便笑道:“伏兄不用担心,在我这里什么兵器都可大大方方亮出来,何须遮遮掩掩?” 伏骞确实背着一张弓和几十箭枝,听了也笑了笑,便将弓箭取了出来放在身边,只见那弓比一般的步弓小了许多,比一般的骑弓还小一些,不过乌沉沉,看起来分量却丝毫不轻。 顿时来了兴趣。 “伏兄,这是何弓,我倒是没有见过” 伏骞便将此弓递了过去,姚佳源刚拿到手里便觉得往下一沉,再看时,只见这竟然是一张铁胎弓! 难怪虽然看起来小巧但份量却很沉重,这自然是律庆专门为外出办事的黑曜都打造的一石力铁胎弓了。 姚佳源拉了一下,轻易就将其拉开了,不过面上却也是凛然变色。 “此弓看似轻巧,易于收藏,却足足有一石的力道,都说律庆治下的大辽国工坊发达,今日还真见到了” 第62章 西域换新颜,陇右酿巨变(4) 一行人往前走去,没多久便到了兰州镇守使衙门前,只见那里也有不少人聚集,还都是金人骑兵! 伏骞斜眼看去,只见金人骑兵的武器倒是与蒙古人有些相近,重型弯刀、大力数骑弓,约莫百骑,那些人显然见过姚佳源,见到后纷纷前来见礼,而后者也是长袖善舞,似乎与各人都很熟络似的。 又等了一阵,只见两人走出了衙门,一位三十多岁的高大汉子,身形极为威猛,多半是兰州镇守使蒲鲜丑奴了,他与其弟弟蒲鲜万奴都算得上此时大金的悍将了,发饰丑陋,脑后拖着一根小辫子。 另外一位却是大金文官打扮,四十上下,雍容华贵,姚佳源一见赶紧扔了缰绳奔了过去。 “拜见宣抚使大人!” 伏骞正好站在阿卓旁边,后者轻声说道:“此人叫完颜纲,大金的工部侍郎,时下是诸羌以及四川招讨使” 完颜纲见了姚佳源也没有托大,热络地握着他的手说道:“敬之,这一趟就有劳你了” 敬之,姚佳源的字。 伏骞心里一动,“看来这一次完颜纲是准备前往迭部招抚诸羌的,姚佳源熟悉诸羌,又颇有影响力,由他四处联络再是合适不过” 又暗忖:“在完颜纲没有完成招抚诸羌之前,姚佳源肯定不会将我介绍给他的,之前只能以姚佳源的护卫存在,也罢,暗中观察就是了” 一行人出了兰州城后便逶迤向南进发,半个月后才抵达了崇山峻岭中、白龙江畔的迭部大帐,时下却有一座石城矗立在白龙江北岸。 伏骞见到了青宜可,一位三十余岁,身材瘦削,却异常剽悍的羌人汉子,他亲自带着诸羌四十三部酋长出城迎接完颜纲一行。 伏骞仔细打量着四周的地形,一见便明了了。 “此地藏于群山万壑之中,山势高耸,森林茂密,草场丰盛,还有大河流过,果然是易守难攻之地” 完颜纲在迭部待了三日,其间还与青宜可一起举行了盛大的祭天仪式,至此,迭部四十三部二十万账便属于大金国了,青宜可被封为迭部副都总管(完颜纲兼任总管)、广武将军。 盛会一连举行了三日,伏骞也有了机会与以前认识的酋长联络,他首先找到了在迭部上游出口尕尔湖附近游牧的阿难部首领伏成。 迭部城只有大酋长及其部属居住,余者就算来了也只能住在城外。 完颜纲这次册封迭部各首领,除了青宜可,还封了四大校尉,四大副尉,校尉辖下人口都在五千户以上,而副尉辖下人口则在三千户以上。 他们是: 昭武校尉伏成,吐谷浑部,驻地在尕尔湖附近,统领五千帐左右的游牧部落; 昭武副尉慕容落,吐谷浑部,驻地在后世尼玛镇附近,统领三千帐左右的游牧部落; 振武校尉卓尼,吐蕃部,驻地在后世红原县附近,统领五千户左右半牧半农部落; 振武副尉霍尔康,吐蕃部,驻地在后世阿坝县附近,统领三千户左右的半牧半农部落; 宣武校尉姚佳淖,姚羌部,驻地在白龙江流域,统领五千户左右的半牧半农部落; 宣武副尉邓忠,邓羌部,驻地在白龙江流域,统领三千户左右的半牧半农部落; 忠武校尉苻嘉,氐羌部,驻地在白龙江流域,统领五千户左右的半牧半农部落,大致在后世舟曲县附近。 忠武副尉吕泽,氐羌部,驻地在洮河流域,统领三千户左右的半牧半农部落。 伏成,二十出头,前迭部大酋长伏难义子,统领后世尕尔湖附近方圆几百里的五千帐,还控制着迭部所在的岷山与迭山之间山谷的出口,位置非同小可,但他终究是少年心性,虽然是伏难义子,但依旧追随了骁勇雄健的青宜可。 伏成的阿难部是以吐谷浑后人为主的牧户构成的,却不在伏难亲领的二十部诸羌之内,他出面认可青宜可自然影响巨大,让剩余的二十余部酋长中的大多数人都不得不承认青宜可大酋长的地位。 再加上大金的册封,青宜可的地位显然已经超过伏难了。 伏成还保持着鲜卑人的传统,头顶的头发剃掉了,周围的则保留着,他身形雄健,大金册封青宜可为广武将军,他也得到了一个昭武校尉的封号,眼下自然也是怡然自诩。 甫一见到伏骞,伏成也唬了一跳。 “骞哥儿,你这是从何而来?” 话音未落,便知道自己唐突了,人家显然是跟着完颜纲一起来的,自己何须多问。 “没想到阿柴部最终投靠了大金” 迭部北面还有角厮罗部,西边则是吐蕃诸部,南边则是大宋的地盘,对于阿柴部最终逃到了哪里自然是一无所知,还以为他们投靠了大金呢。 伏骞却摇了摇头,这让伏成有些意外,“骞哥儿,我听说贵部在西夏人的迫害之下四处逃亡,难道......” 伏骞笑道:“难道全族灭亡,大部成了奴隶,然后我被西夏人转卖到大金?非也!” “那......” “我部在拓跋野利的打击下确实只能向北逃亡,翻越了昆仑山后来到了高昌回鹘的地界,后来被大辽国接纳了” “大辽?” 大金与大辽是世仇之事就连偏隅于迭部群山万壑之间的伏成也有所耳闻,听了顿时面色一凛。 伏骞笑道:“成哥自然可向完颜纲大人告密” 伏成摇摇头,“我知道了,你是姚佳源大人的手下,难道你与部落走散了?” 伏骞不置可否,“迭部一向可好?” 迭部是以羌人为主的部落,吐谷浑人、藏人则是依附于该部的部落,一般来说这样的部落是不大受待见的,不过看得出来伏成过得不错。 果然,伏成的脸上泛起了兴奋之色。 “青宜可大汗成为我们的大首领后,便完全摒弃了义父和睦诸邻的方略,先是挥兵西进,击败了果洛地的吐蕃色穷扎部落,又南下阿坝,击败了那里的扎西家族,将当地的羌人解救出来” “于是便一统河南大草原,这才有了大金国的册封,否则若是一盘散沙,他们才不会理会呢” 河南,指的是黄河以南。 伏骞点点头,“都说迭部四十三部,到底有多少帐?” 伏成笑道:“大首领对外宣称三十万帐,实际上哪里有那么多,但十万帐还是有的,其中羌人、吐蕃人、吐谷浑人差不多三分天下” 伏骞心里一动,“这么说成哥差不多就是我吐谷浑人的首领了?” 伏成显然有些得色,“不错,这次大金封了大首领为广武将军,又封了四大校尉、四大副尉,羌人占了两个,我与卓尼各封了一个” 伏骞正想说什么,只见帐外有人影晃动,伏成作为五千户吐谷浑部落的酋长,其帐外自然有亲兵守卫,不过很显然亲兵并未呵斥那人,而是似乎在低声劝慰。 伏成冷笑道:“骞哥儿,慕容家的浪荡子来了” “哦?” 伏骞心里一动。 所谓慕容家的浪荡子,指的是与阿柴部的大酋长慕容占堆闹翻后分裂出来的阿柴部小帐,后来该部在慕容落的带领下向南迁徙,最后投靠了迭部。 落,吐蕃语“狼”的意思,此人是慕容占堆的侄子,慕容归藏的堂兄,以前在青海湖西侧的伏俟城附近游牧时,他的父亲因为醉酒失礼慕容占堆一气之下失手杀了他,于是两家便暗中成了仇敌。 当西夏人入侵后,阿柴部大部分人都向北迁徙,只有慕容落大约三千帐选择了向南迁徙,最终投靠了迭部。 此人伏骞自然认识,见到帐外兀自晃动不已的人影便再也忍不住了,他腾的一声站了起来,然后掀开了帐帘。 “阿落?” 只见外面一个二十多岁、面相英俊、依旧留着鲜卑族发饰的汉子一只手拎着羊皮酒囊,一只手正在推着前来劝慰他的伏成亲兵,陡然见到伏骞似乎也吃了一惊。 “骞哥儿?” 伏骞心里一动,突然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耳光的脆响顿时吸引了不少帐篷间围坐在篝火旁人群的目光。 “你!” 一巴掌扇过去后慕容落似乎从醉酒中醒了过来,他显然有些气恼,指着伏骞大胜喝骂。 伏骞也骂道:“看来你父亲算是白死了!” 一听到他父亲,慕容落更是火冒三丈,立即扔掉了手中的酒囊,就要拔出身边的佩刀! “哈哈哈” 伏骞不禁大笑起来。 “都说你是浪荡子,你我也有些年头没有见面了,来来来,我看你有没有长进” 于是两人便在伏成大帐外面比试起来,一开始慕容落显然是怒气冲冲,不过随着比试的进行,他显然冷静下来了。 吐谷浑人显然受到了吐蕃人的影响,而吐蕃人则受到了大唐的影响,他们的刀具与唐横刀极为相似,不过份量似乎更重一些。 伏骞携带的自然是契丹弯刀,有些类似于后世日本的倭刀了,当然了,份量显然更轻一些。 双方打斗了一阵,伏骞以前是阿柴部的,对于直刀的使用显然门清,故此,没过几招,他就占了上风,随着一阵直刀落地的声音响起,他的弯刀已经架到了慕容落的脖子上! 慕容落似乎有些万念俱灰,加上醉酒的因素,顿时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伏骞赶紧将其扶了起来。 “好贼子,莫想羞辱我!” 吐谷浑人的发饰虽然出自鲜卑部落,但来到青海后又有了变化,部分人两耳附近的头发都编成了小辫子,脑后则编成了一根大辫子,时下慕容落的发辫显然散落了。 虽然是春末夏初,但迭部城晚上还是十分清凉的,只见慕容落头上还有被山风吹来的枯草,模样十分狼狈。 伏骞将他搂在怀里,用手将其头上的枯草一一去掉,慕容落显然不受他这一套,还要奋力挣扎,伏骞强自将他按住了,一边流泪一边轻声说道:“落哥儿,你这是何苦?” 第63章 西域换新颜,陇右酿巨变(5) 当晚,伏骞就在慕容落帐篷里与之抵足而眠。 伏骞将阿柴部的经历详细讲了一遍,慕容落听后却是沉默不语。 半晌,他说道:“这么说你是代表扎兀惕汗来的?” “不错” “据说大辽与大金是世仇,你就不怕被金人抓去?” “呵呵,这你就不知道了,罢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慕容落腾地坐了起来,一把抓住他。 “骞哥儿,你莫小瞧我” 伏骞不为所动,“你完全可以将我的真实身份报给完颜纲” 慕容落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将手松开。 “你能跟着姚佳源过来,说明他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而姚佳源又是深受金人信重之人,我报给完颜纲又有什么好处?” 伏骞不置可否,“落哥儿,时下西海附近都有什么部落在?” “你问这个作甚?” “唉,毕竟在那里生活了很久,还是有些挂念的” 慕容落点点头,“自从拓跋野利从祁连山南端通道进入后,阿柴部大部星散,但依旧还有几千帐投降了他,拓跋野利又将祁连山上依附于西夏国的几个部落迁徙到海西、海北,时下也是有万帐左右了” “祁连山南端?难道是甘州回鹘?” “不错,还有一些个吐蕃小部落,加起来有六七千帐” “留下来的部落是谁在担任首领?” “蒙驹” “是他?” 原来,大唐后期,随着整个青海地区被吐蕃帝国占领,吐蕃赞普并没有将慕容王族灭族,而是采取了迎娶吐谷浑王妃,其诞下儿子后由其担任吐谷浑王的措施,最有名的吐谷浑王妃就是蒙洁樨嘎,其后裔多半以“蒙”为姓。 也就是说,蒙氏身上有两种高贵的血脉:吐蕃赞普和吐谷浑大汗。 这也是他没有跟着慕容占堆北迁的原因,在他内心深处未尝没有将自己当成吐蕃赞普继承人的心思。 “他的大帐在哪里?” “伏俟城,他已经修好了此城” 伏俟城,后世青海共和县石乃亥镇,位于青海湖西岸。 “甘州回鹘是哪一部?” “还有哪一部,自然是最靠近西海的尧乎儿部,他们占据了以前我吐谷浑国的乙弗城” 尧乎儿,甘州回鹘一部,也即后世的裕固族,乙弗城,后世刚察县,两晋南北朝时有鲜卑乙弗部在此盘踞,故有此名。 “哦?难道是阿巴那小子?” “不错” 阿巴,全名药罗葛阿巴,甘州回鹘王族药罗葛氏后裔,阿巴,突厥语黑熊之意。 伏骞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个人。 阿巴,比他大上个两三岁,他十三岁那年按照阿柴部的成人礼需要到祁连山南麓独自猎杀一头黑熊,就在那里他遇到了本就在那一带有的尧乎儿部的阿巴,阿巴当时只有十五六岁,却已经是一个小部落的酋长了。 当时他追逐一头黑熊快要抵近雪山时便发现了阿巴,当时的一幕让他至今记忆犹新。 祁连山雪线一带是雪豹的活动范围,雪豹十分凶猛,又在满是积雪的悬崖峭壁处活动,寻常人想要猎杀它几乎不可能,不过就在那里伏骞却见到了罕见的一幕。 雪顶之上,只见一个身材粗壮的少年正抓着一头雄性雪豹的尾巴拼命向下拖,而那雪豹竟不敢转身对敌,兀自奋力向前奔逃,最后一人一豹双双跌落悬崖,只见那人在半空中兀自保持了冷静,就要落地时他竟然凌空腾起然后压到了雪豹身上。 落地处也满是积雪,加上雪豹的缓冲,那人竟然安然无恙! 于是,他两人便结识了。 游牧部落崇尚勇士,阿巴又是王族后裔,自然能在短时间内脱颖而出。 饶是如此,从昆仑山往南,直到青海湖有千里之遥,而从祁连山到青海湖一线也有四百里的距离,内中都是广袤无垠的牧场,时下却只有区区万帐,自然是地广人稀。 伏骞心里一动,“我部退出后盘踞在河湟谷地的角厮罗部就没有趁虚而入?” 慕容落摇摇头,“前不久,该部因为汗位大打出手,最后西夏人让自己的外孙兀毡入主,时下刚刚尘埃落定,哪里有余力出谷?” 兀毡,其母是西夏国公主,出谷,指的是走出河湟谷地,来到青海湖一带。 伏骞点点头,“角厮罗部还有多少人口?” “五万帐肯定有,他们占据着河湟谷地两侧,还有海南、河北等地” 海南,指的是青海湖以南,河北,指的是黄河以北。 “那角厮罗的嫡系后裔还有没有人在?” “自然有的,角厮罗有三子,瞎毡、魔毡、董毡,后来董毡降宋,被大宋赐姓为赵,上一任角厮罗赞普叫赵好古,就是瞎毡后裔,而兀毡则是董毡的后裔” “赵好古的儿子叫赵药师,时下正驻扎在靠近西海的石堡城” 石堡城,后世湟源县,吐蕃人称之为“铁刃城”,乃大唐与吐蕃的分界线。 “这么说角厮罗部大部分头人还是选择了拥立兀毡?” “那是自然,毕竟还有强大的西夏国在侧,他们不得不臣服” “哦?我可是听说过西夏人的和南军司曾经两次大举进攻河湟谷地都铩羽而归,他们为何还要对西夏人毕恭毕敬?” “骞哥儿,你这就是在试探我了,难道我就那么好骗?” “落哥儿,你想到哪里去了?我部离开西海已经五年了,有很多事情都是物是人非,你一直呆在这里,自然熟悉一些” “呵呵”,慕容落冷笑一声,“角厮罗人虽然有五万帐,但人家西夏可是一个大国,西夏人可以败好几次,但角厮罗人不能败一次,阿柴部何尝不是如此?拓跋野利可以败好几次,但阿柴部一败后就不得不逃亡” “哦?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为何迭部西侧明明是吐谷浑人、吐蕃人占据优势的大草原,为何反而要臣服于羌人?” “很简单,羌人都是农牧两宜的部族,他们在白龙江流域、洮河流域险要处建了十四所石城,周围密布农田,山上又能放牧,故此,乍一看好像是羌人占据的地方不大,实际上人口是吐谷浑人、吐蕃人的好几倍” “时下十四城中青宜可直接掌管的就有八座,每座城堡周围至少有三千户,那里既有充足的粮食、铁器,还有大量的战马,有了城堡就有了常备兵,他能在很短的时间动员起上万骑常备兵,这显然是我等部落做不到的” “那他们为何不干脆灭了角厮罗,占据河湟谷地?” “那样不就直接面对西夏人了?那才不划算呢,占据白龙江流域,就能在大金、大宋之间虚与委蛇,又与西夏人之间隔着角厮罗人,好处显然多得多” “原来如此,那姚佳源在其中又是什么角色?” “很简单,他姚氏本就是姚苌后裔,姚佳淖是四大校尉之一,占据着宕昌城,而宕昌城紧挨着阶州,宋人必须时刻拉拢他才行,姚佳淖就是姚佳源的族弟” “由于北边出口隔着角厮罗部,南边又是大山隔着四川,于是东边的阶州就异常紧要了,迭部四十三部的多余物资就只能经宕昌城销往阶州,然后由阶州商人转销各处” “而姚佳源就是其中最大的商户,他可以说是富可敌国,他的弟弟姚佳渊还是阶州防御副使,他的妹妹则是大宋四川宣抚副使吴曦的二夫人,他自己还占据着哈达铺城,周围也有三千户人家,自然是举足轻重” 伏骞点点头,“宋人拉拢姚佳源我倒是没有意外,因为宋人缺少战马,需要迭部提供支持,但时下迭部臣服于大金,他还能大大咧咧向宋人提供马匹吗?” “还有,宋人依赖姚佳源也就罢了,为何他在大金也能如此吃得开?” 慕容落冷笑道:“这就是姚家的厉害之处了,时下大金的陇右道安抚使是完颜舜,他的首席幕僚就是姚佳源的兄长姚佳汉,而姚家几乎世代都在陇右豪门大族担任幕僚,虽然未曾出仕,但却与出仕也差不多了” “而完颜舜是大金世袭陇右郡王,可想而知姚家的影响力” “这么说姚佳源的情形宋金两国都心知肚明?” “那是自然,毕竟两国也需要在物资上互通有无,出身于迭部诸羌的姚佳源恰好位于其间,表面上又只是商人,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伏骞却暗道不好。 “姚佳源这么做,显然不仅仅是为了掌控迭部的大权,若是如此的话他完全可以取代青宜可成为迭部大酋,他之所如此做显然还有更大的目标” “按照大汗的说法,姚佳源将成为大宋北路招讨使吴曦结交金人的使者,事后吴曦将成为蜀王,那么蜀地就不是他想要的了” “往北,除了迭部便是河湟谷地的角厮罗部,也不是那么容易能拿下来的,我明白了,他姚家想拿下西海附近!也就是我吐谷浑汗国的故地啊”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又能做什么?对了,大汗在我临行前说让我临机而动,他还有后手,也不知这后手是什么” “唉,以我来看,不如践行与成吉思汗的承诺,挥兵进入河西走廊!” 第64章 西域换新颜,陇右酿巨变(6) 伏骞还想问点什么,帐外有人叫他,便向慕容落说道:“有人唤我,我去去就来” 原来是阿卓,他见到伏骞后埋怨道:“骞哥儿,你到哪里去了?叫我找的好苦!” 伏骞笑道:“我找落哥儿说了会儿话,何事如此着急?” 阿卓没有说话,一把抓住他就往城里走,没多久他俩就进了迭部城,然后一直走到了青宜可的府邸。 阿卓带着他左拐右拐,最后来到了一座大院,他记得这里就是青宜可招待完颜纲的地方,时下完颜纲以及百骑护卫就住在里面。 伏骞终于见到了完颜纲,他身边只有一人,那就是姚佳源! 看来连续三日的晚宴终于结束了。 甫一见到伏骞,这些天一直颐指气使的完颜纲竟然站了起来,三两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面上也满是激赏之色。 “哎呀,若不是敬之提起,我这几日差点犯下大错!” 敬之,姚佳源的字。 伏骞笑道:“大人贵为一方大员,何错之有?” “唉!” 完颜纲拉着他在其左边坐下,姚佳源则在右边。 然后向他施了一礼。 “大金工部侍郎完颜纲见过大辽国上使” 伏骞只得也站了起来。 “大人这是何苦?我不过是受了扎兀惕汗之命前来找一些茶树苗回去罢了” 一听扎兀惕汗四字,完颜纲更是一脸肃然。 很显然,在金人心里,新近崛起的律庆身上并没有以往辽人与金人之间的深仇大恨,完全是可以结交的对象。 “上使说笑了,咳咳,既然扎兀惕汗派了上使前来,显然是他信重之人,不知......” 伏骞暗忖:“罢了,既然到了这份上,再遮遮掩掩也不成了” 便道:“大人可知道黑曜都?” 黑曜都三字一出,就连姚佳源也站了起来。 完颜纲点点头,“原来上使是黑曜都的人,难怪难怪” 伏骞说道:“在下忝为黑曜都副都指挥使” 姚佳源赶紧走了过来,同样抓住他的手说道:“大人,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在兰州时你说你是居努斯的人,居努斯在下也认识,当时也没有想太多,没想到竟然是黑曜都的人!在下有眼无珠,罪过罪过” 伏骞笑道:“黑曜都不过是大汗的亲卫部队,并无特别之处,大人是大金皇族,先生也是陇右一带的名人,我不过是前来寻找茶树苗的,哪敢惊动两位大人?” 完颜纲与姚佳源对望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完颜纲说道:“既然上使一直念念不忘茶树苗的事,那么还是请敬之陪着上使走一趟吧,等你们回到兰州时,我再设宴款待” 当晚伏骞就在这大院里住下了。 次日一早,才知道完颜纲等人已经离开了,而姚佳源已经备好了饭菜等着他,伏骞也没有客气,大吃一顿后便跟着他离开了。 一行沿着迭部的山谷往东,三日后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一座大城出现在面前。 姚佳源指着城池说道:“那就是阶州城” 阶州,后世陇南市。 姚佳源带着三十多骑毫无阻碍地进到了城中,伏骞不禁有些愕然。 “这里可是大宋的地方,他却来去自如,若不是之前大汗有所提点,自己绝对不会想到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人物” 晚上一通吃喝盛宴,这一次姚佳源给他安排了一座豪华府邸住下了。 几日后,伏骞正在午睡,门外传来了姚佳源的声音,他赶紧爬了起来。 只见门外院落里堆满了花盆,不过里面并没有种着花朵,而是一株株树苗! 见到伏骞后姚佳源赶紧走了过来。 “伏大人,这都是在阶州附近找到的上好树苗,一共一百株,土料、肥料都装好了,请大人过目,若是还过得去,我立即让人先一步送到兰州养起来” 伏骞一一看过去,果然都是枝叶健壮的树苗,他也没见过茶树苗,只得点点头。 “那就多谢姚大人了” 姚佳源笑道:“区区小事无足挂齿,对了,在下在四川一带略有资财,原本发往金宋边境的茶叶每年只有五千斤,既然是扎兀惕汗需要,我一咬牙,这几日与各人联络过后,决定在兰州京玉关多备三千斤” “放心好了,自然不会在榷司进行交割,居努斯大人在和南军司的商栈在下也知道在何处” 伏骞赶紧向他施了一礼。 “多谢先生了” 姚佳源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来来来,我领你去见一个人” “何人?” “你见了就知道了” 伏骞无奈,只得跟着他往外走,很快就走出了院落来到大街上,没多久便来到了城池中心位置。 “阶州防御使衙门” 迎面就是一处府邸,看那牌匾,竟然是阶州防御使衙门! 门口的宋兵见了姚佳源似乎也有些畏惧,忙不迭地点头哈腰问好,姚佳源向他们略微点头示意便带着伏骞走了进去。 来到后院后,里面已经站了三个人,一人年约五十上下,另外两人则是三十多岁。 三人都穿着大宋武将常服,没有着甲,见了伏骞都是眼睛一亮。 不过三人都没有动,姚佳源抢先一步走过去。 “大人,这位就是大辽国金王、扎兀惕汗麾下黑曜都副都指挥使伏骞伏大人” 又向伏骞说道:“伏大人,这位就是大宋西北路招讨使、四川宣抚副使吴曦吴大人,这位是阶州防御使吴晛吴大人,对了,吴大人是招讨使大人的堂弟,这位是阶州防御副使姚佳渊,正是在下的堂弟” 伏骞心里一动,“原来此人就是吴曦!” 只见其面色冲和,一派道貌岸然模样,三缕长须几至胸前,那吴晛倒是一派大宋武将形象,瘦瘦高高,面色威严。 那姚佳渊面目与姚佳源有些相似,留着山羊胡须。 “来来来” 似乎是伏骞年纪太过小的缘故,吴曦并没有与他见礼,而是一把抓住他就往屋里走。 几人坐定后,吴曦说道:“扎兀惕汗大名,本官也是仰慕已久,不知一向可好?” 伏骞暗道:“看来吴曦利用姚佳源联络金人,并要将阶州、凤州、西和州、成州四地献给金人以作进身之阶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或许是因为大金收服了迭部四十三部的缘故” “迭部一旦成为大金的附庸,大宋再想大大方方从他们那里弄来战马就不太容易了,就算有姚佳源这位内线在也是如此,吴曦沮丧之下这才起了投靠金人的心思” “据说吴曦的祖父吴麟也是大宋有数的名将,其孙如此倒是没有想到” “不过我国远在千里之外,他们为何对我如此殷勤?吴曦也是一方大员,在这陇右之地也是跺跺脚震三震的人物,完全无须对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如此亲热啊” “对了,一旦他真成了大金的蜀王,那么四川北面的屏障就大开了,金人就可长驱直入,拿下四川也未可知,对于他们来说,虽然失去了关外草原之地,但收获了像四川的富庶之地也算是一个不小的补偿” “而我国又是少数击败过蒙古人的势力,大金显然要多多结交才是” 便道:“大汗一向甚好,多谢招讨使大人挂念” 姚佳源笑道:“听说大辽国皇帝膝下无子,只有一女,时下此女已经嫁给了大汗,大汗顿时成了大辽国唯一的继承人,加上以前的扎兀惕汗、金王、大夷离堇、天下兵马大元帅,在大辽国一时威望无两” 吴曦也点点头,“大汗成为大辽国的皇帝显然也是指日可待,可喜可贺呀” 对于这样的事情伏骞显然不敢多说,只能得陪着笑笑而已。 众人便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了一会儿,无非是询问大辽国的风土人情,以及兵马几何,人口几何等等,对于这些伏骞倒是没有藏私,还略略夸大一些说了出来。 于是,律庆掌控的西辽国便成了人口千万,胜兵十万的大国,几人顿时又热切起来。 半晌,只听门外又是一阵响动,一人走了进来。 只见其面目与姚佳源有些相似,进屋后先是向吴曦等人施礼,接着又在姚佳源耳旁轻声说了几句,吴曦一声咳嗽后赶紧转过身来。 “大人,妥了” 姚佳源这才看向伏骞。 “伏大人,这就是你在兰州城想见的巴蜀商行东主姚佳泽” 那人这才发现屋内还有一位他不认识的人,便也转了过来,“大兄,这位是......” 姚佳源笑道:“这位是大辽国扎兀惕汗麾下黑曜都副指挥使伏骞伏大人” 姚佳泽赶紧向伏骞施了一礼。 “竟然是扎兀惕汗的人,在下实在有些得罪了” 伏骞说道:“哪里哪里,对了,既然诸位大人有事,我便回避一二” 吴曦站了起来,“那倒有些得罪了,我等很快就会完事,大人可在一旁厢房小坐片刻” 伏骞在厢房里也没有等多久便又被姚佳源请回了正房。 只见先前的姚佳泽已经不见了,吴晛、姚佳渊也不见了,只剩下吴曦、姚佳源两人。 姚佳源率先说道:“那日大人没有见到佳泽也是有原因的” 伏骞心里一动,“看来姚佳源的主要活动范围还是在大宋,大金境内抛头露面的事还是由姚佳泽来进行的,涉及到西夏国的事情多半也是由他进行的,姚佳源不过是在暗中操纵罢了” 便随口一答,“哦?” 姚佳源与吴曦对望一眼。 “那日佳泽去了角厮罗部” 伏骞心里大动。 暗忖:“我明白了,吴曦投靠金人后显然不想完全由他们控制,而是想以四川以及汉中之地虚与委蛇,否则他这蜀王就白当了” “而想要坐稳这蜀王之位,身侧的迭部、角厮罗部就需要大力结交,不用说这角厮罗部也是由姚家联络的” 便又随口一答,“哦?” 第65章 西域换新颜,陇右酿巨变(7) 姚佳源、吴曦两人突然间沉默起来。 半晌,还是姚佳源率先开口。 “在下有个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伏骞说道:“先生直说无妨” 姚佳源看了吴曦一眼,说道:“不知大辽国,或者说扎兀惕汗是如何看待大金、大宋的?” 伏骞说道:“我国距离两国都太远,并无任何想法” 姚佳源点点头,“这一点在下岂能不知?不过听说扎兀惕汗精通汉话,境内也以汉话、汉文为要,又被大辽皇帝封为金王,这......,咳咳” 伏骞笑道:“不错,我家大汗这金王的封号就是陛下用来制衡金国的,不过大汗在闲暇时也时常说起,若不是大宋皇帝昏庸无能,岂能让金国占据了半壁江山” 吴曦眼睛一亮,瞬即又皱起了眉头,“大汗此言甚合吾心,以前的东京大宋就不说了,就说时下的临安大宋,其内情实际上也差不多,我等忠臣良将后裔每谈及此事未尝没有扼腕长叹的......” 伏骞知道戏码来了,没准律庆所说的“待机而动”的那个“机”也来了,顿时心里一动。 “哦?大人乃名将后裔,为何如此说话?” “大人” 姚佳源将话茬抢了过去,很显然,他是不想让吴曦难堪,果不负他“长袖善舞”之誉。 “以前,大宋拥有除开燕云十六州之外的所有中国土地,对付起金国来依旧力有未逮,如今燕云十六州依旧在大金,又少了半壁江山,此消彼长,对付起金国来更是穷蹙已极” “别的不说,在这利州东西二路就不得不驻扎十万大军,需要从四川、荆湖两路转运粮草,导致民生凋敝,怨声载道” “而大宋对于武将历来防范,吴大人名将之后,屡建功勋,依旧不得不委曲求全于腐儒之下” 伏骞点点头,“这一点,我家大汗也曾对我等说起,也时常嗟叹不已,不过,为人臣者但求问心无愧而已,至于其它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姚佳源脸色顿时一变,半晌才说道:“不瞒大人,在下因为行商的缘故,能够从容行走于西夏、大宋、大金之间,在周围诸部也略有些声望,对于各方势力的虚实也了解一些” “原本,大金的国力远在周围诸势力之上,不过自从野狐岭一败,这景象顿时变化起来” 他看了看伏骞,只见后者神色若常,便道:“听说那蒙古部仅以五万骑兵就击败了大金的三十万精骑,其中还有令大宋闻风丧胆的铁浮图,难道该部已经强大到这种程度了?” 伏骞笑道:“先生是否听到了什么?” 姚佳源点点头,“不敢隐瞒上使,听闻漠北原本有塔塔尔、蒙古、克烈、乃蛮四大部,在蒙古部一统之前互相之间也攻伐不止,贵国一度也介入其中?” 伏骞点点头,“不错,漠北的最后一战我国确实有参与,当时我国击败了蒙古部,不过大汗心不在那里,便与其汗达成了协议,将克烈、乃蛮两部的人口一分为二,我国将两部一半人口迁到了西域,余者属于蒙古部,依旧留在大漠” “咳咳”,姚佳源继续说道,“有件事在下只是道听途说,多半是以讹传讹,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何不敢讲的?” “既然如此,在下就斗胆唐突了,听说那蒙古部的成吉思汗在一统大漠之前还与扎兀惕汗达成了瓜分西夏国的密议?” 伏骞心理一凛,“先生是从哪里听来的?” 姚佳源神色若常,“都是商人之间的道听途说,到底是谁先说出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伏骞内心思绪万千,最后决定赌一赌。 “不错,确有此事” 姚佳源面色一喜,先是看了吴曦一眼,接着说道:“既然如此,西夏人显然知道了,为何还让贵国像居努斯这样的大商人前来行商?” 伏骞笑道:“我家大汗与成吉思汗约定在一年之内共讨西夏,但之后我家大汗并未发动,后者便只能将全部气力使在金国身上,西夏人就算知道了此事也只能默认我国毁约了” “若是还与我国断绝商路,进而引发我家大汗的雷霆之怒,真正与蒙古部夹击彼等,彼等亡国就在顷刻之间,岂不是作茧自缚?” “何况,近几年西夏国天灾人祸不断,尚需我国大力接济粮草,何敢与我国交恶?” 姚佳源点点头,“大人这样一说在下就明白了,咳咳,有一事......” 他又回头看了看吴曦,后者显然也有些激动,不过并未阻止他。 姚佳源显然是硬着头皮上的。 “大人,吴大人忠臣良将世家,为大宋可谓是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但大宋朝廷却丝毫没有体谅,依旧利用酸腐儒生不断威逼欺辱,前不久,还故意放出消息说大人要造反” “本来在成都坐镇的四川招抚使程松带领三万精锐请到兴元府坐镇,防的就是大人,苛逼如此,大人稍有松弛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在下久在大人幕府做事,个中内情十分清楚” 兴元府,后世汉中市。 “呜呜......” 姚佳源居然痛哭起来,竟然还挤出了几滴眼泪,再看时,只见一旁的吴曦也是如此,不过很显然,他也很想挤出眼泪,但却未挤出,只得以衣袖擦拭来遮掩。 身为黑曜都的伏骞对于这些自然是门清,何况还有之前律庆的提点? 便决定火上浇油。 “啪!” 他一巴掌拍打在桌子上,还腾地站了起来,然后开始慷慨激昂起来。 “因为大汗的缘故,我等对于中原文化十分向往,更对之前大宋皇帝杀害抗金英雄岳飞一事耿耿于怀,难道岳将军的旧事就要重新上演?” “呜呜......” 只见吴曦也大声“痛哭”起来,这一次倒是挤出了几滴眼泪,声音也是颤抖着,但又有谁知道那里面到顶有几分是委屈,有几分是做戏? 要知道,他现在是四川宣抚副使、大宋西北路招讨使、兴州(后世略阳县)知州,并非单纯的武将那样简单。 何况他手握七万精锐边军,举足轻重,连时下的权相韩侂胄都不敢稍违他分毫,哪里有什么苛逼、委屈? 半晌,姚佳源止住了“痛哭”,声音继续颤抖着。 “大人,假如大辽国真的与蒙古部瓜分了西夏国,便与陇右接壤了” “不错” “咳咳,我家大人时下是栖栖遑遑,正是彷徨无计之时,为保全身家性命,不得已想转投大金,不知大人有何好意见?” “这......” 伏骞假意露出错愕感,不过很快就说道:“既然大宋苛逼如此,为防岳将军旧事重现,大人若是真转投了大金也是情非得已,我家大汗知晓了也会理解的” 半晌没有说话的吴曦顿时“破涕为笑”。 “多谢大人体谅,不过本官还是想听听贵方的意见?” “这.....,咳咳,大人既然想转投大金,又如何个投法,在不知晓此事之前我又能有什么意见? 吴曦点点头,“本官麾下确实有七万人马,但真正能够掌控的只有三万左右,无论如何,本官骤然前去投靠又如何让其相信?” “故此,就不得不出示诚意,我准备带着几个州一起投靠......”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伏骞,脸上也露着痛苦状,见到后者面色如常后才继续说道:“这几个州都是我祖父、父亲从金人那里夺过来的,麾下百姓都视若亲子,我一旦带着兵马离开,宋人肯定会在境内大开杀戒” “唯有带着彼等一起离开才能勉强避免这一点,呜呜......” 伏骞心里大动。 “大汗说的那个机会终于到来了呀” 律庆的话又浮现在他脑海里。 “小伏,如果你果真见到了吴曦,依着我国以及本汗的名头,他肯定不会将你怎样,反而会极力拉拢,届时你就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便道:“大人既这么说,我倒是有些建议” “哦?” 吴曦、姚佳源两人眼睛都是一亮。 “大人,虽然准备转投他人,但也要留个心眼,先说西边,由于大金最近收服了迭部诸羌,那么阶州就处于最前线了,以前不太紧要的岷州就十分突出了” 岷州,后世岷县,时下掌握在大宋手里,与大金的洮州紧挨着,是大金进入四川的主要屏障之一。 “接着就是中间的天水军” 天水军,后世天水市以南的天水镇,是从天水进入四川的要冲。 “东边自然是紧挨着关中的凤州大散关、和尚原一带,与岷州、天水军相比更为紧要” “只要守住这三处地方,金人若是反悔大人依旧能据险坚守,若是大宋压迫太甚,也能从这三处地方进入大金避险,否则若是被金人得去了,届时便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另外,兴州、兴元府也要牢牢抓在手里,阳平关、白土关更是紧要,以防宋人反扑” 阳平关是汉中进入川中要隘,而白土关则是汉中进入荆湖的要隘。 说到这里,伏骞突然心理一凛。 “自己只要模模糊糊说出来就是了,为何还要说出这些具体的名称,岂不是让他们生疑?” 不过,既然已经说出来了,便只得继续说下去。 “在兰州时,我见榷司衙门里挂着一幅大金、大宋、西夏国三国交接处的舆图,上面自然画的都是商道,不过也将险关要隘也画上了,便向榷司长官张元细细询问了” 这幅图姚佳源显然也见过,顿时不再生疑了。 伏骞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迭部,位于陇右之右,同样十分紧要,其虽然勉强接受了金人的册封,但想要其死心塌地为大金效力显然是做不到的,大人今后还是要与其交好作为不得已时的奥援” “届时,彼等的状况何尝不与大人一样?万一不济,也能退往西海大草原” 第66章 西域换新颜,陇右酿巨变(8) 吴曦听后却是踌躇难定,半晌才挤出了一丝笑意。 “大人的话本官定会细细考量” ...... 伏骞返程了。 这一次他决定经阶州、岷州返回兰州,等他抵达时已经是盛夏时分了。 经京玉关回到西夏人的和南军司时,居努斯早已不在了,不过他的儿子居延海却还在。 姚佳源派人送来的茶树苗早就被居努斯带回去了,就在伏骞以为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就要启程返回大辽时,居延海来了。 “副都指挥使,你这一趟可是为我大辽立下了大功!” 伏骞笑道:“区区几株茶树苗就有这么大的功劳?” 居延海摇摇头,“茶树苗自然重要,但与你与吴曦的联络相比就相形见绌了” “哦?” “你可知道上半年我国在葱岭的行动?” 伏骞顿时想起来了。 去年冬季,律庆突然一反常态,改变了近期不再招兵买马的做法,又从较能忍饥耐寒的部族,比如葱岭葛逻禄、辖嘎斯、乃蛮、克烈以及新近依附的从北海(贝加尔湖)附近迁过来的斡亦剌、秃麻、豁里等部招募五千人。 并将其放在葱岭的前葱岭守捉城(塔什库尔干)训练,当时他还觉得奇怪呢,既然要训练,为何不放在内地大城,而是巴巴地放在遥远的高寒之地葱岭守捉城? “哦?” “葱岭一带地理气候与吐蕃相近......” 伏骞顿时心里一惊。 “难道大汗还对吐蕃地有兴趣?这就是他的后手?” 居延海继续说道:“吐蕃,自从朗达玛赞普灭佛后便四分五裂,时下大致分成了四大王系,从西往东依次是古格王系、贡塘王系、拉萨王系、雅隆王系,都是朗达玛的子孙自立为王” “其中以占据前象雄王国的古格王系最为强大,那里盛产黄金,匠人众多,工坊也颇为发达,但也只有三万户,自从阿底峡大师进入重启佛教后更是再次大兴” “顿时佛寺林立,商贸发达,其中的托林寺更是金碧辉煌,完全由黄金贴合而成” “贡塘王系、拉萨王系、雅隆王系大致如此,每地都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寺庙” 伏骞顿时明白了。 “时下我国需要朝廷支付薪饷的人员实在太多,虽然眼下利用商贸的机会赚取了不少利润,但依旧是捉襟见肘,大汗显然又起了劫掠的心思,吐蕃王系的内情他显然是从于阗国来自象雄地区的吐蕃将领说的” 居延海继续说道:“除此之外,便是盘踞于河湟谷地的角厮罗部了,算是第五王系,就在你前往大宋公干时,大汗已经让慕容归藏统带着葱岭五千骑,以萧敌奴为都虞侯,曹赟为掌书记” “从葱岭守捉城出发,沿着叶尔羌河逆流而上,时下多半已经抵达古格地方了” 伏骞似乎明白了什么。 “大汗这是要?” “这几处吐蕃王国兵马并不多,但为了修建佛寺花费了巨量的黄金,劳费民力甚巨,当地百姓都是苦不堪言,大汗自然要将其解救于水火之中” “若是快的话,此时已经打到拉萨王系的拉萨城附近了,然后会回赶在夏季结束之前来到西海附近” “为了配合他们的行动,大汗又给你下达了新的命令” 说着递给他一张纸。 伏骞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句话。 “杀死迭部大酋青宜可、大宋兴州转运使安丙、正将李好义、仓场总管杨巨源以及吴曦的亲卫黄术、张亮、吴政等人” 律庆自然不会说这些人今后将是杀死吴曦之人,不过说是这些人可能破坏他的计划,否则那就太逆天了,无论如何,到了现在他的意图也是昭然若揭了。 让吴曦带着陇右南部以及汉中一带投靠大金,但又不交出与大金交接的大散关等地,必定会受到金宋两国的侧目,宋人不用说了,其反叛后必定会倾力进攻,而金人也会对其保持警惕之心。 届时,他就只能投靠已经拿下了几乎整个青藏地的大辽国了。 至于他为何如此有信心了,显然是吸取了后世固始汗的经验,十七世纪的固始汗也只带了一万骑兵便翻越昆仑山突袭了整个藏地,轻易将其拿在手里,那时藏地的军队规模显然比此时大得多。 固始汗能做到,经过了藏民大起义、人口锐减、分裂几处的现在藏地他显然更也有信心做到,何况此时的青海一带只有少数人马存在,而固始汗的时代可是还有来自喀尔喀的却图汗的几万人马,遑论此时藏地的宗教氛围远没有后世浓厚,格鲁派尚未形成,达赖、班禅的世系也远没有出现。 他不准备直接进攻西夏国,因为此时西夏国已经将名将阿绰调往总部在沙州的西平军司,取代了阎驹,想要轻易拿下瓜沙等地并不容易。 一旦正式从沙州展开对西夏的军事行动,势必会引来至少二十万西夏军的反扑,那就太不划算了,他不是成吉思汗,需要用硬桥硬马的方式打掉西夏国,有着来自后世知识的他完全可以花费小一些代价完成这一点。 当然了,时下正在大兴土木修建寺庙的四大吐蕃王系那惊人的黄金显然也是他所觊觎的。 灭掉所有王系贵族、灭掉尚处于初始阶段的吐蕃佛教,做第二个朗达玛才是他想要做的,然后让于阗国尉迟嘉的人掌管那里,至于青海则会掌握在自己手里! 此时,四大王系中最强大的莫过于古格王系,除了后世的阿里地区还有整个拉达克地区以及部分克什米尔地区,十分富庶,更是他急于劫掠的对象。 当然了,随着朗达玛的灭佛,以及后来阿底峡又将佛教传入此地,当地苯教与佛教已经开始大量融合了,农奴也开始大量出现,将他们解放出来为自己所用也是附带行动之一。 让万物自由,让众生平等,这才是佛。 先不说慕容归藏的行动,接着说伏骞。 他接到律庆的新命令后顿时踌躇起来。 居延海笑道:“这一次自然不会让你一人行动,大汗这次将黑曜都中有着东方面孔的高手调了十人归你调遣,都是武艺高强、机警万分之辈,加上有大辽国以及大汗做后盾,应该没什么问题” 伏骞内心撇撇嘴,“十人?投入到迭部、大宋的陇右连水花也听不到,你说的倒是轻巧” 虽然这么想,但他还是决定遵命而行。 一行十一人扮成商人模样,时下的他手中有来自姚佳源、吴曦、完颜纲的令牌,自然可以大大方方从大金国的京玉关进入。 余人在城外客栈住下后,伏骞带着两人进了兰州城,再次来到巴蜀商行后情形便大不一样了。 掌柜的见了他赶紧将其请了进去。 这一次见到了巴蜀商行名义上的东主、姚佳源堂弟姚佳泽。 此人显然也参与了姚佳源的一些行动,见到他也是热情得很,听说他还想去兴州一趟,也是丝毫没有犹豫。 “不过,在去那里之前,您还是要去一趟州府衙门” “哦?完颜纲大人也在城里?” “不错,大人再三叮嘱,只要您一到这里便立即请过去” 伏骞暗忖:“也不知吴曦与完颜纲的谋划成了没有,眼下的事态十分明了,大汗想在占据西海之地后打通与陇右的联络,然后便可以将部分会种地的羌人和汉人迁到陀拔思单去” “在慕容归藏抵达之前,我千万不能泄露这个秘密,而对于完颜纲来说,无论接不接纳吴曦都要交好我国一变共同对抗蒙古人” “对了,对付蒙古人的事必须要大汗下达明确的命令,在此之前是否能与大金达成密议,让其取代蒙古人来与我方共同拿下西夏国?” 没多久,他就来到了兰州衙门。 姚佳泽的人显然一早就知会了完颜纲,当伏骞抵达这里时他虽然没有亲出大门迎接(避嫌),但也在第一进院落等候了。 “伏大人,你让我等的好苦!” 伏骞笑道:“上次返回兰州时大人正好不在,便先一步离开了,不过我一直记挂着此事,便又回来了” 宾主坐定后,趁着喝茶的功夫伏骞偷偷打量他。 只见其虽然略显兴奋,但并没有特别明显。 不禁暗忖:“吴曦的来归自然让金国大喜过望,特别是突破了和尚原、大散关一带让其兵马可以自由进入兴元府更是该国从未有过的,他立下如此大功岂有不欣喜的?” “但又没有特别兴奋,除了他老成持重外,多半也有我的建议被吴喜采纳后让其有些犹豫了” “当然了,我有否参与此事吴曦多半没有告诉他,如此隐秘之事显然不会有太多的人知晓,如果我不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辽国人,而是近在咫尺的西夏人,估计连吴曦也不会告诉的” 便道:“大人召唤我前来,不知......” 完颜纲终于恢复了以往的神色。 “伏大人,不瞒你,我国想与扎兀惕汗交好,苦于中间隔着一个西夏国,便不能派遣正式使者前往,恰好大人在此” 伏骞内心撇撇嘴,“想要前往我国,扮成商人抵达哈密就是了,何须如此作态?” 嘴上却说道:“我虽不才,但也是大汗麾下的亲卫出身,有甚事无妨说出来,再由在下报给大汗岂不更好?” “那是那是” 完颜纲搓着双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听说贵国不久前与蒙古部打了一仗?” 第67章 西域换新颜,陇右酿巨变(9) “不错,大人可知道蒙古人的怯薛军?” “知道一些,听说是其最为精锐的常备军?” 伏骞心里发笑,“蒙古人的情况金人显然十分清楚,他这样说显然还在试探自己” 便也不想作态,直接说道:“蒙古人的情况,我倒是十分清楚,因为我曾两次作为使者的随从前往该部” “哦?” 完颜纲端直了上身。 “蒙古人一统大草原后,应该拥众至少十五万帐,同出于蒙兀室韦的估计有五万帐,余者皆是其降服的部落,诸如塔塔尔、蔑儿乞惕、克烈、乃蛮等” “时下成吉思汗设置了四大斡耳朵,将蒙兀室韦五万帐分成了四个万户,拱卫在四大斡耳朵周围,每户拥有两户以上的诸如塔塔尔、汪古这样的奴隶部落” “于是这五万帐基本上就是常备军编制了,再有一万两千怯薛军,更是从所有部落精挑细选出来的勇士组成,分成五军,前后左右中,各有亲信大将统领,每军三千人” “收纳克烈、乃蛮、辖嘎斯、北海诸部后,我估计其怯薛军数量肯定又增加了,但每军不会超过五千人,总数估计在两万左右” “也就是说,他们每次出动可在短时间内动员七万大军,若是全数动员,十万大军也是有的” “其与以前草原诸部相比,胜在军纪十分严厉,寻常用来操练的时间也多,故此也更为骁勇善战,加上该部之人身形颇为粗壮,自然力大一些” “前次战斗,我军至少消灭了怯薛军的两部,顿时让成吉思汗接受了瓜分克烈、乃蛮两部的条件” 完颜纲听得显然十分认真,见他说完了显然更为热切。 “听说贵部也有类似于我国铁浮图那样的重甲骑兵?” “不错,但数量并不多,加起来不过五千骑而已” 完颜纲一听便在内心闹腾开了。 “乖乖,我国以倾国之力也才打造出来了一万铁浮图,还在野狐岭一战中损失了一半,眼下全国加起来也就五千骑了,没想到偏隅于西域之地的辽人竟然也编练出了这么多重甲骑兵” 伏骞游闲地喝着茶,心里也浮想联翩。 “我还只说了黑云都,若是将银鞍都、火云都都说出来肯定会吓你一跳,算了,大金毕竟是大辽的一度的仇敌,还是先不说为妙” “咳咳” 完颜纲轻咳一声。 “大人,你的事我已经汇报给了我国陛下,陛下得知后也十分欣喜,赶紧派我再次来到这里专等大人的到来” “哦?” “看看贵我两国有没有合作的机会” “大人,兹事体大,可否将贵方的想法说出来,之后我便可以将此事报给我家大汗后再定” 完颜纲自然十分高兴。 “不知大人是否听说过一件事” “何事?” “一旦漠北大草原出现一个统一的部落,就不会窝在那里不动弹,不是南下就是西进,既然如此,贵我两家完全可以联合起来对付该部!” 伏骞暗忖:“以前若是金人有与辽国联络的心思显然不太强烈,但完颜纲如此做派显然又有了新的变化,何不将其套出来?” 便道:“可惜我家大汗曾与成吉思汗在燕然山上勒石为盟,我们都是长生天的子孙,随意违反盟誓显然不妥” 完颜纲自然也在内心撇撇嘴,不过嘴上却说道:“原来如此,真是可惜啊” 既然优势在我,伏骞也不着急了,依旧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水,半晌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完颜纲忍不住了。 “大人,就算如此,两家还是可以加强来往的嘛” 伏骞心里还想着律庆的命令,也不想多耽搁了,便道:“我倒是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当然了,并未与大汗商议” 完颜纲眼睛一亮。 “上使快快请说” 伏骞说道:“不瞒,自从上次达成瓜分克烈、乃蛮两部的协议后,两家又达成了另一个协议” “哦?” 完颜纲的声音明显大了起来。 “那就是瓜分西夏国的协议,当然了,我国不忍见到邻国深处这样的凄惨下场,便违约了,此事估计西夏国自己也知道” 完颜纲这次倒是没有计较,“上使有何想法,还请赐教” 伏骞说道:“大人这次来恐怕是北部边境又有变化吧” 完颜纲哈哈大笑一声,“我国虽略有小败,但无损根本,假以时日,全歼蒙古丑类必然不在话下,北部边境时下稳若泰山,不劳上使挂念” 伏骞啪的一声将茶杯摔在桌子上。 “大人,我连准备瓜分西夏国如此隐秘之事都说出来,没想到您竟然还如此见外,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完颜纲一愣,暗忖:“这厮难道知晓了那件事?他既然能被律庆派到此处做事,虽然看起来年轻,但显然也是非同小可了,还有,他们的商队可以直达漠北,算了,还是不要隐瞒了” 便长叹一声。 “上使,不是我有意隐瞒,实在是......” 伏骞也是一凛。 “难道蒙古人将以前大辽国的临潢府拿下来了?那样的话对于我国来说一样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便道:“大人想与我国结盟,总得拿出点诚意来吧,否则又如何进行下一步?” 完颜纲赶紧说道:“不敢隐瞒上使,我国北境最近确实出了一些纰漏” 伏骞试探地问道:“临潢府?” 完颜纲耸然一惊,“这厮果然早就知晓了,也罢,想要对付蒙古人,迟早要见真章” 便道:“既然上使知晓了,又何须问我?” 伏骞摇摇头,“我只是知道一个大概,但详情却不知” 完颜纲一咬牙,说道:“前不久,蒙古人小股部队抵近临潢府城,城内我国守军见状便轻率出击,最后被其伏击,导致大败,此时城内空虚便被其拿下了” 伏骞也是一惊。 “原来如此!听说该城拥有几十万人口,更是贵国为北境大军提供军械、粮草之处,还有几万能够打造甲胄军械的工匠,这么说都落到蒙古人手里去了?” “唉!” 完颜纲也豁出去了。 “前次野狐岭战事,我国战败之后在战场上遗留下来了几万马匹以及大量的甲胄,加上这次临潢府的失陷,我国的军械之利恐不复独有矣!” 伏骞这次倒是没有丝毫冷眼旁观的心思,而是心潮澎湃。 “按照大汗的说法,临潢府城一开始是大辽国太祖皇帝耶律阿保机通过从汉地掳掠过来大量汉人建成的,建成后又在周围大量开辟田地,又在城内大量打造军械,这才有了问鼎中原的机会” “金人入手后多半又从中原弄来了一些工匠和农户,恐怕人数或还胜之,成吉思汗拥有此地后便可以将四个斡耳朵和怯薛军全部装备起来,届时再与我军作战就不是以前的景象了,大汗莫非失算了?” 不过,现在急的是金人而不是辽人,他也没有理由抢先站出来,便哦了一声后继续自顾自喝茶。 完颜纲却真的有些急了。 “上使,你刚才不是还有一个提议吧,为何不说出来?” 伏骞慢条斯理放下茶杯,说道:“很简单,若是一时半会儿不能对付蒙古人,不如先放在一边,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完颜纲自然不是笨蛋,一下就明白了。 “上使说的可是西夏国?” 伏骞点点头,“该国控制的河套一带据说是塞上江南,十分富庶,西夏人的工匠技艺也不亚于大金、大宋,若是贵国能取得此地就完全能弥补丢失临潢府的遗憾了” “而我国则践行以前的承诺,拿下该国的河西之地,两头并进,量其也不会抵抗太久” 完颜纲眼睛一亮,瞬间又暗淡下来。 “西夏国毕竟是大国,若是我国在攻打时被蒙古人抄了后路岂不失算?” “这就要看蒙古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拿下临潢府的” “哦?怎么说” “若是刚刚拿下不久,彼等终究要消化一番才是,短则一年,长则两三年,这段时间就是你我的机会!” “何况,让大金与西夏国自相残杀岂不是成吉思汗愿意看到的,若是快速拿下让其反应不过来则更佳” 完颜纲沉默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站了起来。 “上使,你的提议我会禀告给我国陛下,不过,以我来看,你我两国东西并进夹击蒙古人方为上策,当然了,合击西夏之事也是选项之一,兹事体大,我也不能做主,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定下来” 伏骞也站了起来,“正好,前次在宋地弄了一些茶树苗,大汗得知只有一百株后很是不满,让我再去弄一些,我返回时肯定会经过兰州,要不届时再见?” “哦?那需要多久?” “短则一月,长则三个月” “也罢,那就折中,我在四十五天后还在这里恭候上使大驾” 回到客栈后,伏骞派人将此事去通知居延海,自己也独自思忖起来。 “这家伙对于吴曦之事没有透露半点风声,也不知他们究竟进行到那一步了,对了,他之所以正好出现在兰州,显然不会是专门来等我的,多半已经与吴曦达成一致了” “我得加紧了,按照大汗的说法,若再迟一些吴曦就很有可能被纸条上的那些人杀死,然后金人就会占据利州东西两路,届时就算慕容归藏大军到了也没有之前的大好势态了,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难道宋地也有他的暗线?” 第68章 西域换新颜,陇右酿巨变(10) 十一骑,飞驰在阶州群山万壑中。 时值盛夏,驿道掩映在一片苍翠之中,天高云淡,溪水潺潺,好一派祥和的景象。 抵达阶州时伏骞等人并未进城,而是继续向兴州(略阳县)进发,那里是吴曦的大本营。 兴州,正北是石门关,西北是白马关,东北是白水关,四五条大河在此汇入嘉陵江,形胜要冲之地也。 依次通过白马关、石门关后,伏骞顿时有些恍惚。 吴曦的令牌依旧好使,一路走来也没有见到半点异常景象,难道吴曦与金人的密约尚未生效? 他们是在黄昏时分抵近兴州城的,只见是一座矗立于嘉陵江东岸半岛上的大城,其东侧是八渡河,只有北侧不到一里地方与大陆相接,而那里显然也挖通了,将嘉陵江和八渡河勾连起来,显然是当成护城河来使用的。 护城河上有三座桥梁,但只有当中那座完好无损,另外两座则断裂了。 护城河与城池之间尚有一段距离,当中就是一座大型驿站。 驿外断桥边。 若是律庆见此肯定会瞬间在脑海里浮现出这么一句来,但在伏骞这位只是略懂汉语的吐谷浑人看来又不同。 只留下一座桥梁,显然是从军事上考虑的。 城池几乎铺满了整个半岛,除了北边,东、西、南三面都有码头,西侧嘉陵江上更是拥有大量的军船。 吴曦若是愿意,完全可以挥师南下直抵长江。 伏骞一马当先走近了桥梁。 “站住!下马!” 一位身材高大,全身穿着甲胄的宋军将领走了过来,其年纪颇轻,没有蓄须,但站、行之姿都挺拔有力,一看就是一个训练有素严于律己的军将。 伏骞不太懂得宋军军服与军衔,不过还是下了马,然后将吴曦的令牌掏了出来。 “咦?” 那人拿过令牌仔细打量了一番,嘴里却发出了奇怪的声响。 “怎么了?” 伏骞问道。 “此令牌只在兴州以外使用,想要进入兴州城却是不成” “这是为何?这可是吴大帅亲自发给我的” “哦?” 那人看了看伏骞,“你是何人?我怎地从未见过?” 又见伏骞的面目似乎不太像汉人,顿时满面怒色。 “你是金人?” 伏骞心理一凛。 “连他这样守桥的小军官都得知了,看来吴曦投靠金人之事已经达成了” “不是,我是为吴大帅打理生意的” “羌人?” 伏骞点点头,反正吐谷浑人与羌人的面目也差不多,承认了又如何。 那人听了又是一哼,“羌人也投靠了金人,你们都是蛇鼠一窝!” “你!” 伏骞身边一人顿时大怒,正要分辨几句,却被伏骞拉开了。 “这位军爷,我这令牌千真万确是吴大帅亲自交到我手里的,以前都用的好好的,怎地今天不好使了?” 那人冷哼一声,“三日前兴州城就更换了新的令牌,再过几日你这令牌恐怕在城外也不好使了!” “那......” “我也无法,大帅严令,没有新令牌者,暂时无法进城!” “能否劳烦军爷进城通报一声,就说伏小哥来了” “伏小哥?” 那人指着驿站周围一大群人说道:“看到没有,那些都是没有令牌或者拿着旧令牌的,有一百多人,都央求我向大帅通报,我如何通报的过来?去那边等着吧” 伏骞无法,只得带着众人走向桥这边的驿站,刚刚迈步,北边驶来了一队骑兵,顿时被吸引住了。 约莫百骑,都穿着甲胄,还是大辽国很少见的清一色山纹甲、凤翅盔,马匹多半也来自羌人部落,在这里也算是高大神骏了,为首一人约莫三十左右,身材雄壮,神色剽悍,一脸黑黝黝的络腮胡子,更平添了几分威猛。 人人都背着大弓,伏骞略一看便知道大多数都是五斗力以上的强弓,当先那人显然是一石力强弓,一杆浑铁枪斜背在身后。 守桥小将见了顿时客气起来。 “王将军来了?” 那人连头也没有抬一下,只是哼了一声。 小将却不为所动,依旧站在桥头,并没有让人打开栏杆的意思。 那人骂道:“你这厮实心疯了?还不打开栅栏!” 小将将手伸了出来。 “王将军,大帅下达了新命令,凡是想进入城池者,不管何人,必须出示令牌!” 那人显然是怒火中烧,不过还是强忍住了,将一面黑乎乎的令牌扔了过去。 小将接过来略看了看便笑道:“王将军有所不知,前日城内更换了新的令牌,以前都是铁制的,新的却是铜制的” 那人大怒,“我是仙人关守将,还是大帅的踏白军统制,怎地没有接到新令牌?赶紧打开闸门,我有紧急军情要向大帅禀报!” 伏骞甫一听到“仙人关”、“踏白军”两词便忍不住多看了那人几眼。 “利州东西两路,最要紧的还是凤州、兴州,从北往南依次是和尚原、大散关、仙人关,而仙人关则是凤州与兴州之间最重要的关隘” “踏白军是大宋的精锐,名义上是侦骑,有些类似于我国的黑曜都,但实际上完全可以当做黑云都来使用,没想到今日就见到了踏白军的统领” “以前听阿卓说过,吴曦麾下最勇猛的就是踏白军统制王喜,难道就是此人?” “大汗纸条上并未说要杀此人,他显然是吴曦的心腹了” “吴曦骤然起事,估计很多事情没有考虑周详,如此之人怎能成大事?” “但大汗又要护着他,唉” “啪!” 正想着,只见王喜一马鞭抽打在那小将身上,然后又将鞭头裹向横在桥头的栅栏,那是一根一头固定在桥梁上,一头搁在另一边,约莫碗口粗的长木头,只见其用马鞭卷住木头后便往上一抬,然后猛地发力,木头顿时被他卷了起来! 伏骞心里一惊。 “这根木头也只有几十斤,但一端却是固定在桥上的,还有,寻常人自然也能将其举起,力气大者单手也成,但想要用马鞭上的倒刺裹住木头,再将其从桥上拉下来然后卷向天空,我军之中也很少有人能够办到” “就凭这份力气就是一员悍将了,都说大宋孱弱,没想到里面也有如此骁勇之人” “哈哈哈” 好好一道栅栏就这样被王喜毁了,木头被他随手一挥便跌落在一旁的空地上,顿时激起了大量的灰尘,他做了此事后还狠狠瞪了那小将一眼,然后就要策马跨上桥梁。 “慢!” 伏骞赶紧奔了过去。 “见过王将军” “你是何人?” 伏骞回道:“我是大帅的客人,将军进去后就说西边的伏小哥来了,他一听便知” “西边?” 王喜虽然粗鲁,但也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当众询问,便略点了点头,然后便带着百骑呼啸而入,霎时就不见了踪影。 没多久,只见一人从城池北门处飞出,很快就来到了桥边。 正是阿卓! 他见了伏骞也很高兴。 “骞哥儿,果然是你!” 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的令牌,向那小将喝道:“这是大帅的客人,你竟敢无端阻拦!” 伏骞赶紧拦住他。 “他也是以令行事,罢了,我等进城去” 有阿卓在,一行人顺利进入到城里,并很快来到城池中心,迎面一座院墙高大的大宅,大门上赫然写着“蜀王府”三个大字! 伏骞心理一凛。 “这事终究是成了” 正恍惚间,大门口守卫的士兵喝道:“何人在王府面前还敢骑马?!” 阿卓率先下了马,伏骞等人只得依法炮制,阿卓牵着马走上前,“是王爷的客人,我一时忘了规矩” 那人见是阿卓,倒是没有难为他,挥挥手便让他过去了。 一行继续向南,迎面又是一座华宅。 “长史府” 伏骞顿时明白了,他笑道:“看来姚先生现在已经是蜀王的长史了,可喜可贺” 阿卓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只是带着他们往里面走。 很快,伏骞便在第二进的客房见到了姚佳源。 与阿卓一样,伏骞也没在他脸上见到半点喜色。 伏骞顿时有些奇怪,他笑道:“姚大人,这是何故?吴大帅现在已经是一字蜀王了,阁下也升为长史,难道不应该是上下一喜吗?” 姚佳源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伏大人说的是,来来,喝茶” 茶毕,姚佳源问道:“伏大人这次来......” 伏骞点点头,“正是为蜀王的安危而来” “哦?怎么说?时下这城里有效忠了吴氏三代的军将一万人把守,难道还有人想伤害大王不成?” 伏骞没有直接回答他,“大人还是说一说为何上下并无太多喜色的原因吧” 姚佳源顿时犹豫起来了。 伏骞也紧张地思索起来。 “难道大汗真有未卜先知的神通?看来这兴州城也不是一派祥和,反对吴曦投靠金人的显然不在少数,不过暂时被压制住了而已,说不定随时就会爆发” 便道:“守卫桥头的那小将也是三代效忠王爷的人?” “谁?” 姚佳源这才抬起头来。 “就是守卫北面桥头的那位小将” “不错,他叫黄术,从吴麟将军开始他祖父就在吴家军里” “黄术?” 伏骞顿时一凛。 “按照大汗纸条上的说法,此人还是吴曦的亲卫出身,连他这样的人都反对吴曦,遑论其他人?不好” 赶紧又问道:“此事已经几日了?” 姚佳源说道:“三日前刚刚晓谕天下,王府的牌匾也在那日换上” 伏骞更是震骇不已。 “按照纸条上的说法,吴曦登上王位的第四日那些人就要发动了,这算起来只有一日了!” 第69章 西域换新颜,陇右酿巨变(11) 伏骞又问道:“北面三关是否尚在大帅手里?” 北面三关,指的是岷州、天水军、大散关。 姚佳源摇摇头,“金人死活不同意,王爷见状只得退让了一步,如今三关已经被金人掌管了” “啊?!” 伏骞不禁大惊失色。 “那凤州、成州、西和州、阶州也被金人接管了?” “那倒没有,金人眼下只占据了三关,对了,你刚才说王爷有危险,这是何故?” 伏骞笑道:“自从我进入城池以来,只见大多数人都是面露忧色,很显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认可大帅的做法的,大宋,乃中原王朝正统,内中显然有不少忠于大宋王庭的” “彼等难道就没有半点趁机起事的心思?” 说着又停顿起来,这一停顿便是半晌,连姚佳源也有些奇怪。 “这厮为何只说了半截?” 只见伏骞脸上的神色终于恢复了正常,还正色道:“姚大人,你不用管了,反正我国也有消息来源,我问你,兴州转运使安丙、正将李好义、仓官杨巨源是否反对最强烈者?” 姚佳源猛然一惊。 “他是如何知道的?” 面上却是不露声色。 “虽然略有些反对者,但不足挂齿,伏大人无须挂怀” 伏骞摇摇头,他这才见到姚佳源、阿卓等人的衣服也换了,已经由以前的右衽变成了左衽! 再看时,只见其虽然戴着帽子,但耳边露出来的头发也变了! 金人都是剃发左衽的! 而在大辽国却没有这个顾虑,左衽、右衽、是否改变发型都随意。 “难怪,宋人发型、服饰已经几千年了,突然变成胡人的模样,岂有不暗地里反抗的?吴曦啊吴曦,你还是操之过急了” 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王爷手下的亲卫,除了黄术,是否还有张亮、吴政?” “不错” 伏骞此时顿时完全相信了律庆的判断。 “大人,事急矣,你也不要问了,反正我刚才提到的这些人肯定会发动叛乱,快则一日,最迟三日,请你马上进入王府面见王爷,让其将府里所有的护卫都更换一遍,然后让王喜将军的一百骑进驻” “对了,您也要加强长史府的护卫,对了,若是王爷愿意,我可以带着我的人进入王府一同护卫” 姚佳源也知道到兹事体大,不敢怠慢,赶紧出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回来了。 “伏大人,王爷同意让王喜的一百骑进入王府护卫,也同意你带着你的人进入,但更换里面的护卫却不同意,还说都是跟着吴家几十年的老军后人,连他们都不相信了当这王爷又有何用?” “还让你赶紧搬到王府去住,他现在事务繁忙,等歇下来再见你” 晚上,伏骞终于见到了吴曦,与姚佳源不同,他倒是颇有些踌躇满志的模样。 “上使,得罪了,白日里实在是俗务缠身” “无妨” 伏骞答道。 “王爷,我的提议显然已经由长史大人报给了您,不知......” 吴曦点点头,“多谢上使提醒,不过本王自有分寸” “那可有将安丙等人抓起来?” 吴曦摇摇头,“彼等虽然有些不乐意,但并未露出明显的反意,如果此时就大张旗鼓将其抓起来,恐怕会适得其反,等本王将兴元府拿到手里一切便都安稳下来了” 兴元府,汉中。 伏骞心里焦急,便道:“既然王爷主意已定,那么守卫王府前后两座大门的也要换成王喜将军的人,另外今晚值夜的也要换成值得信任的,至于前门,大王若是不反对,可以由我的人来来守卫” 吴曦笑了笑,“何须如此?何况你身边只有十个人,真有事发生又有何用?我吴氏一族在此立足以来,凭的就是恩信二字,如果这也怀疑,那也怀疑,岂不是适得其反?” 伏骞劝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大王还是大宋的人,又威望素着,自然唯大王之命是从,但眼下却完全不同了呀” 吴曦见他说的郑重,也有些犹豫起来。 “罢了,既然如此,前后两门便由王喜的人把守,阁下的人就算了吧,不过第三进院落本就是用来招待贵客的,你和你的人就住到那里去吧,万一有事,就要仰仗大人了” 伏骞只得点点头。 当晚,吴曦就在“王府”设宴款待伏骞一行,不过似乎由于伏骞的到来以及城中的现状,吴曦等人都是郁郁寡欢,宴席没多久就散了。 这里是吴氏一族苦心经营了三代的产业,规制颇为宏大,是有两座四进院落合并而成,当晚伏骞等十一人就住在吴曦后院前面的第三进厢房里。 为防有事,伏骞在睡觉前便将诸人召集到自己的房间里。 “诸位,保护吴曦是大汗下达的严令,我等不容有失!” 众人顿时都凝重起来。 “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时下踏白军统制王喜的一百骁骑分别守住了前后两门,这就为我等创造了机会” “还有,留在城内的军将、士兵虽然也有图谋不轨者,但其中的大多数还是唯吴曦之命是从者,只要挡住、杀死这些人,对了,里面肯定有吴曦的亲卫,只要消灭了这些人城内依旧安若泰山” “我估计最多只有两三百人,甚至更少” “我观这三四进院落之间的院墙十分高大,上面还能行走,一旦有变,我便带着两人冲到吴曦的卧房去,你等则冲上墙头守卫” “今晚都不要睡了,全部披挂整齐,一旦有事,将面罩也拉下来,先用弓箭射击,若是有大量敌人涌上来就用随身携带的震天雷” 这一次他们每人都背着一个大包裹,里面除了一套棉甲,还有弓箭、短弩以及每人五枚轻便震天雷,可用大辽新出的香油打火机快速点燃。 这十人都是黑曜都中的佼佼者,都能轻松地使用一石力强弓,还都是射术精准者,每人一把双手长刀,刀术也很厉害,再加上宋人很少见到的震天雷,只要能挡住最后一拨杀到这里的叛军就能控制住局势。 唯一可虑者就是旁边的院落,他们也只能守住这一座大院,若是叛军从一旁的大院攀墙而入那就不妙了。 “梆梆......” 大街上的巡更人敲响了子夜时分的梆子,伏骞顿时紧张起来了。 吴曦虽然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说法,但也在晚上施行了宵禁,子夜的兴州城一片肃静,梆子声听得清清楚楚。 “叛军若是发动,不是在此时便是在黎明前......” 伏骞的内心话音未落,远处便出现了喧闹声! 伏骞赶紧将自己的人叫了起来。 由于记挂着吴曦的安危,他也不敢分兵去大街上探查,只得说道:“我等全部上到院墙上去!” 后院院墙高达三丈,比一般的城墙还高,还只能从里面通过甬道上去,吴曦虽然选择了相信他但作为自己妻妾子女居住的后院显然也是不会让其进入的,但他还是将原本守在那里的亲卫支开了。 目前那上面并无一人! “当当......” 虎爪飞索扣在上面的声响大作,霎时伏骞等人便来到了上面。 后院占地颇广,四面院墙加起来只怕也有一里地,区区十人显然看管不过来,不过后院之后还有一个小院落,那里还有王喜的五十骑兵,于是伏骞说道:“这样,我就不带人进去了” “你等十人全部守在墙上,前墙四人,左右两墙各两人,后墙一人,一旦敌人攻到这里,我就立即下去” 没多久,喊杀声大作,连吴曦也被惊醒了——真实历史上,显然是守卫后院的亲卫打开了院门,并带着叛军进入吴曦的寝宫将其杀死在床上的,但眼下的景象却不同了。 吴曦看到院墙上的伏骞却狐疑起来。 “伏大人,这是?” 伏骞说道:“王爷,眼下叛军正在攻打两门,或许还有更多的人会从一旁的院落过来,我的人实在太少,你可有就在这里召集城内守军的法子?” 此时前后两门的喊杀声愈发清晰,以前伏骞等人居住的第三进厢房竟然也出现了一大阵脚步声,很显然,王喜的人估计也疏忽了,被叛军轻易突破了那里! 不过随着一阵箭枝破空的咻咻声,也不时有叛军倒下。 再看时,只见一旁院落里也亮起了不少火把,看来他们正从那里赶来! 伏骞心理一凛,“王爷,事急矣!你赶紧上来吧!” 此时院落里已经聚起了不少吴曦的妻妾儿女,显然都是人心惶惶,有人还失控哭了起来。 吴曦显然也吓坏了,对于伏骞的发问也没有立即回答,伏骞大急,一边下令让自己的人守住院墙,一边跳上了靠近院墙的一棵大树,然后飞速溜了下来。 “大王,赶紧让你的人全部躲到一间房舍里去!” 此时的吴曦显然是六神无主,只得依言带着自己的妻妾儿女进入到最大的一间房舍。 伏骞则张弓搭箭守在房门前。 半晌,估计是院墙上自己的人实在太少,不断有叛军从左右两侧的院墙上来到后院,不过都被伏在暗处的伏骞一一用弓箭射杀。 没多久,前院也出现了震天雷的轰炸声,顿时进入后院的叛军就少了起来,就在伏骞暗自庆幸时,一人从左侧院墙上跳了进来! 只见其全身穿着铁甲,手中握着一把长刀,跳进院落后便立即朝着吴曦的寝宫奔来,伏骞向他射来两箭,不过都被铁甲挡住了,那人见还有人守在门口便朝他急速奔了过来。 伏骞见状也只得抽出了长刀! 第70章 西域换新颜,陇右酿巨变(12) “当当当” 院落刀声大作。 几个回合之后伏骞立即意识到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不禁有些好奇。 “你是谁?” 那人见他装束奇怪,便一边挥刀向他猛砍一边喝道:“金狗,受死吧!” 此时,又有几人从左侧院墙上跳了下来,伏骞见状便知道自己的人多半战死了,不禁暗忖:“难道真要将大汗给自己的神器用起来才行?” 便趁着那几人尚未欺近自己身侧之际不断退向吴曦等人藏身的房舍,就要抵近房门之时突然将手中长刀向那人掷去! 就在那人闪躲之时他从身上取出了一物! 正是律庆从后世带来的手枪! 当然了,当中的子弹自然是复装了黑火药,饶是如此,当其就近发射时威力依旧巨大无比! “砰!砰!砰!砰!” 四声过后,包括刚才那人在内顿时全部被击倒在地! 此时,院墙上、第三进院落的厮杀声似乎也小了起来,街面上则又喧闹起来,内中还有马蹄声。 伏骞顿时心里一松。 “吴曦的守军终于来了” ...... 当晚,在伏骞等人的守卫下,以兴州转运使安丙为主的一百多叛军不是被杀便是被杀伤后俘虏,之前与伏骞交手的那人就是兴州正将李好义,他与最后闯入后院的李好古、安丙、杨巨源被伏骞的手枪击中后倒是没有立即死去。 却都受了重伤,自然都被俘虏了。 他手下的十人战死了九人,只有一人生还! 吴曦惊骇之余,当即就要在城中大索安丙等人的余党,自然被伏骞挡住了。 “王爷,不妥” “为何?” “真正有反意者,也就是安丙等人,这几人不在了,余者便不敢再发动了,一动不如一静,赶紧派人四处抚慰,眼下一切都以安定为上” 于是,另一场可能发生的大祸就被才二十岁的伏骞阻拦下来了。 没多久,吴曦派人接管了兴元府,等到宋廷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牢牢守住了汉中通往四川、湖北的险关要隘,宋人就是想反攻,一时半会儿也打不进来了。 而通过当晚那一战,伏骞以及其身后的大辽国、律庆显然完全获得了吴曦的信任。 伏骞赶紧趁热打铁。 “王爷,你虽然在口头上将四州许给了金人,但时下已经让出了金人打了几十年也没拿下的三关,他们随时可以进来,故此,凤州、阶州、西和州、成州就不要让出去了” 吴曦现在对于他的建议可谓是言听计从,听了却摇摇头。 “可惜老夫已经答应了,何况三关已经让出去,彼等可以随时入关,届时若是内外夹击便大事去矣” 伏骞笑道:“无妨” “哦?上使为何如此笃定?” “王爷,据我所知,宋军中的精锐多半都在陇右,时下大王已经拿下了兴元府,手中拥有重兵五万,宋军在短时间内是打不进来的,依着在下的估计,时下的他们多半会以守住四川与兴元府之间的险关要隘为要,特别是剑门关” “因为他们生怕您会将金军引进来” “至于金人,他们已经拿下了三关,随时可以进来,若是逼迫王爷真的让出四州,难道就不怕王爷再次反了?故此,至少在短时间内也不会行此下策” 不过吴曦依旧惊骇未定,显然想紧紧抓住金军这根稻草。 伏骞只得将自己的底牌亮了出来。 “王爷,不瞒你,我国大军时下多半已经打到西海附近了,有我国这支大军在侧,金人肯定不敢轻动” “啊?!” 在场的人不禁纷纷惊掉了下巴。 伏骞说道:“放心吧,我国是不会进攻这里的,他们是从西域过来的,翻越了昆仑山后进入了吐蕃地,将吐蕃诸部纷纷消灭后才来到西海附近” “你们是知道的,以前在西海附近最大的部落是阿柴部,也就是以前吐谷浑国的遗部,该部在西夏人的打击之下不得已向北迁徙投靠了我国” “不过,该部自从迁徙过去后一直对故土心心念念,我家大汗便想了了他们的心思,这才派兵攻入吐蕃地,主要是为了让阿柴部回归故土” “吐蕃地苦寒,我国势必必会久留,但为了大王的安危,也会待上一段时间,在此期间,无论是金人还是宋人,看在我国面上,绝对不会轻易向您发动攻势的” 一旁的姚佳源听了顿时心理一凛。 伏骞见了也知道他的心思,不过在此时人多的时候也不可能说出来,便强自忍住了。 又想到还有刺杀迭部诸羌大首领青宜可的任务,便不想在这里多待了,准备次日一早就出发去羌部。 晚上,他来到了姚佳源府邸。 看得出来,姚佳源时下对他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热络了。 “大人,我知道你的心思” 姚佳源假作镇定,笑道:“在下只是蜀王的属吏,又有什么心思?” 伏骞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说法,便道:“我国大军既然来此,在短时间内显然不会走了” 姚佳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贵国想另辟蹊径,从祁连山南麓完成对西夏国的攻击?” “不错,西夏国必定灭亡,届时我国自然会拿下一部分土地,至于剩余的......” 这就是伏骞的厉害之处了,时下跟着他来此的十名黑曜都护卫只剩下一人,就他两人想要深入迭部完成刺杀青宜可的任务几乎不可能,若是再得罪了姚佳源,那就是毫无可能了。 或许他们进入迭部的路上就会遭到姚佳源的人的刺杀。 故此,在完成刺杀青宜可大任之前他必须稳住姚佳源,至于瓜分西夏国领土之事,不过是虚与委蛇了,当然了,站在姚佳源的角度,大辽国既然已经进入到西海附近,那么自己的人占据那里然后复兴姚氏大秦的想法就不可能了。 也只能另辟蹊径,不过单单依靠迭部忠于他的羌人也几乎不可能,只能在有强力奥援的前提下才有可能实现,虽然他也知道伏骞此话多半带着水分,但只要有一丝希望他显然都是不想放过的。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又对他说道:“青宜可,迭部大酋,骁勇善战,威望素着,对于阁下想复兴大秦的想法难道不是一个阻碍?” 姚佳源心里一惊。 “你这厮又想作甚?” 嘴上却说道:“青宜可可是我姚羌的外孙,他在迭部也就意味着我在迭部” 伏骞摇摇头。 “哪有如此简单?据我所知,青宜可的母亲虽然来自姚羌,自身却是氐羌,拿下诸羌二十部以及白龙江流域八座城池后难道还会唯长史之命是从?” “还有,金人封了一个将军、四个校尉、四个副尉,内中除了吐蕃人、吐谷浑人便就是诸羌了,四大校尉中,伏成是吐谷浑人,卓尼是吐蕃人,苻嘉是氐羌,只有宣武校尉姚佳淖是你的人” “而青宜可亲自控制的二十部诸羌中,邓羌、氐羌又占去一半,大人想利用诸羌控制陇右自立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不过,青宜可是以前迭部诸羌大首领伏难的女婿,而伏难则是吐谷浑人,他控制的二十部诸羌中也混入了不少吐谷浑人、吐蕃人,而在下就是姓伏的” 姚佳源顿时明白了。 “大人有何建议,在下定当遵从!” 伏骞点点头,“诸羌中,对于以前的吐谷浑王族还是有些记挂的,我的建议是,不如杀了青宜可,然后将诸羌一分为二,吐谷浑人、吐蕃人以及忠于以前大首领伏难者划归昭武校尉伏成” “余者划归姚佳淖,当然了,你想取而代之也成,届时,你部就可完全控制白龙江流域,吐谷浑人、吐蕃人、氐羌、邓羌则全部退出该地” “岷州,扼控金人的洮州、宋人控制的阶州要冲,你不如将都城设在那里,你是羌人,无论是金人还是宋人都不会主动进攻你,而是会像拉拢青宜可那样进行招抚,于是你就可左右逢源” “我承诺,一旦西夏战事完结,你还可将金人控制的洮州、巩州、临洮府拿下来” 姚佳源眼睛顿时大亮,不过眼前此人不过是律庆手下亲卫队的一个副都指挥使,他自然不会轻信,便笑道:“大人莫非在诳我?” 伏骞摇摇头,“我来之前,大汗对于陇右形势便有所交待,其中就涉及到这一点,我的意思就是大汗的意思,我国领土极为广袤,绝对不会轻易涉入中原战事” 姚佳源沉吟半晌,最后说道:“在下一直有一个疑惑” 伏骞笑道:“是不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我国为何巴巴地涉入到陇右来?” “不错” “好吧,我可以将原因说出来,不过此事千万莫说出去,只有你我知晓” “放心,我在陇右一带也是有几分名望的,岂可轻易失信?” “那就好,实际上,原因只有一个,我国确实准备完成西夏攻略,但原本是想从瓜沙二州进攻的,不过西夏人虽然没有阻止我国商人进入其国境,但对于临近我国的边境也做了新的安排” “他们将宿将阿绰调到了西平军司担任都统军,此人骁勇善战,又有擅守之名,他一到任,便在瓜沙二州大兴土木,将两座城池的城墙又加厚加高了,还在两座城池进驻了各一万精锐” “于是,想要从那里攻入难度不小” 姚佳源似乎相信了他,“于是就想另辟蹊径,取道吐蕃地?” “不错” “那贵国会在河西长待下去吗?” “那要看情形,金国,依旧是一个庞然大物,除非情非得已,一般情形下我国是不会直接与该国交恶的” 姚佳源点点头,“那您需要我如何配合?” 伏骞顿时嘻嘻一笑。 第71章 西域换新颜,陇右酿巨变(13) 夏末秋初。 独山军(后世青海同德县,青海湖以南)。 刺杀青宜可的计划显然已经实现不了了,时下有两支大军先后抵达了青海湖一带。 率先抵达的自然是慕容归藏统领的五千吐蕃地突击军团。 他们翻越昆仑山进入藏地后,除了在古格王所在的后世阿里地区稍遇波折外,余下对贡塘王系、拉萨王系、雅隆王系都是势如破竹。 之所以在古格王系遇到了挫折,也是因为该国都城建在山上的缘故,不过,由于律庆军拥有火器,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他们是春末夏初抵达藏地的,如今也刚刚过去三个月而已。 这段时间,他们摧毁了四座王城,从各自最大的寺庙里劫夺了大亮的黄金,并将各地的工匠掳掠一空,消灭了那里的贵族、僧侣,以及大约一万五千名年轻女子,一万名年轻力壮的奴隶。 与此同时,原本游牧于蒲类海(巴里坤湖)的阿柴部、浑部、薛部、部分唐古部合计一万户在阿柴部首领慕容占堆的带领下又迁回了西海附近。 慕容归藏是突然抵达的,留在这里的阿柴部、依附于西夏国的诸部猝不及防,加上慕容归藏的影响力,顿时不战而降。 十日后,慕容占堆的人也抵达了。 扩建伏俟城的行动开始了。 陡然增加了这么多人,部分牧户必然会与南面的迭部发生纠葛,得知青海湖附近来了一个大部落后青宜可便纠集了一万骑前往攻打。 于是,双方便在大唐时代的独山军废城(后世同德县附近)附近相遇了。 秋草茵茵,天高地阔。 这片土地好久没有发生战事了,天空中弥漫着的只有秋草和牛羊粪便的味道,若是放在以往,此时站在独山上放眼望去辽阔的大地上几乎没有人影,除了细微的风声也没有任何动静。 但大量军队的到来显然打破了这一切。 伏骞和姚佳源回到迭部城便遇到了正在征集军队的青宜可,于是两人便跟着大军前来了。 大战一触即发,伏骞与青宜可自然脱离了战场,爬上了周围大致平坦的狂野中的一座光秃秃的荒山——独山。 “那就是贵国的军队?” 慕容归藏大军入藏后几乎没有什么损耗,现在看起来依旧是一支五千左右的大军,为了这次千里跃进奇袭,律庆也是煞费苦心。 除了专门挑选能够适应高海拔、耐寒的士兵,还让他们在海拔极高的葱岭训练了半年,成军后也是针对性进行了编练。 一千黑云都,三千银鞍都,一千火云都,一人双骑,而对于藏地四大王系来说,除了他们之间可能会发生战事,周边任何一个势力想要攻打他们都几乎不可能,故此,他们的军队数量极少,几乎都是一战就能将其全部歼灭。 眼下显然没有五千人,火云都并未参战,而是在镇守伏俟城。 四千人,人数远少于青宜可的一万人,但在姚佳源的眼里那四千人看起来似乎比青宜可的人马更多一些。 他的眼神饶有兴味,闪烁着别样的光彩,这一幕自然被带着律庆自制的三倍单筒望远镜的伏骞看在眼里,他也知道姚佳源的心思,嘴角不禁露出冷笑。 青宜可的一万骑除了本部人马五千骑,余者自然是从其它部落征集的,其中就包括伏成、慕容落的一千骑,伏成这次并未参战,而是让慕容落带领一千吐谷浑骑兵跟着。 而青宜可的五千骑也是从诸羌中征集而来的,他自己的嫡系人马也只有两千骑,故此,虽然人数远多于对面,但东一簇西一群的,每一簇也是稀稀拉拉,难怪姚佳源有这样的想法。 青宜可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神色严峻。 不,极为严峻。 对面明显不是他熟悉的迭部周围任何一支人马,角厮罗部的装束与他们相似,自然不是,也不是西边的吐蕃部落,更不是西夏军。 作为阶州氐羌首领,他能够被前任大首领伏难选为女婿,显然不是一个部落酋长那么简单,陇右诸羌大豪多半都仰慕汉文化,都识得汉文,对面大军大旗上那个“辽”字他显然认识。 不过,他还有一万骑,虽然律庆治下的辽国威名已经传到这一带,但他若是不战而退这大首领以及金国赐予的“广武将军”封号也莫想继续拥有了。 何况对面的人数还远少于他! 若是能一战击败他们,那么他就能自己的触角伸到青海湖一带了,那样的话就是一个真正的大部落了,重现以前吐谷浑王国的辉煌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他也不是全无准备。 迭部诸部中,战力最强的还是吐谷浑部,吐蕃部次之,羌部再次,之所以如此,原因也很简单,定居的诸羌控制了这一带的经济。 故此,为防意外,他将慕容落的一千吐谷浑骑兵放在自己的身边,万一不济,自己也能从容撤退。 只要跑到岷山、迭山的群山万壑中辽军再是厉害也只能徒唤奈何,今后自己就算不能继续在海南一带称王称霸,也能关起门来做一个富家翁。 “围上去!” 自己人多,对方人少,若不能在战事甫一开始就占据先机那就不是熟读兵法的青宜可了。 命令刚刚下达,对面却率先发动了! 一千黑云都直接朝着他这里冲过来了! 三千银鞍都则分成两部在其侧后,形成了一个品字形冲击阵型没有丝毫犹豫就向他冲了过来! “娘的!” 青宜可暗骂了一声。 “还愣着作甚,迎上去!” 此时,在站在独山上观战的姚佳源眼里,突前的一千黑云都恰似一道黑色巨浪,侧后的银鞍都则似两道浪花,而青宜可的大军就好像一道道涟漪! 霎时,黑色巨浪就淹没了正面的涟漪,白色浪花则吞没了另外的涟漪! 慕容归藏的五千骑那可是翻越了昆仑山,在广袤高寒藏地转战了三个月,抢劫了三个月的大军,一身战意显然不是盖的。 甫一接触,迭部诸羌就崩溃了! 青宜可似乎有些万念俱灰,如今只剩下一个念头。 逃跑! 便下意识地扭转了马头,刚刚转过来便觉得脖颈一冷,低头一看,只见那里涌出了大量的鲜血! 再看时,只见一旁的慕容落正在冷笑,他手里扬起的弯刀锋刃上鲜血正在汩汩流下! “你......” 青宜可倒下了。 慕容落大声喊道:“扎兀惕汗的铁骑无可抵挡,为保全部落,我等何不改投于他!” 吐谷浑部的突然反叛,让诸羌更是彷徨无措,此时慕容归藏的黑云都已经杀进来了! 慕容落赶紧大声喊道:“青宜可已死,我等愿降!” 见此情形,伏骞对着姚佳源说道:“姚大人,该你出场了” 姚佳源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策马下山。 在他的劝说下,剩余的诸羌纷纷向慕容归藏投降。 一场大战还没有真的开始就结束了。 最后,慕容归藏与诸部达成了一项协议: 今后吐蕃部、吐谷浑部、羌部不再拥有大首领,都各自向大辽效忠; 各部不用向辽国缴纳任何赋税,本地出产的马匹等物资辽国会用公道的价格向其购买; 各部也不用向效忠金人那样需要视情况服兵役,但各部必须向辽国提供总计一万少年勇士; 迭部城改由前大首领伏难义子伏成占据,伏成担任迭部都督,姚佳源总领政务。 此议一出,诸部没有不说好的,因为金人拉拢他们就是为了想利用他们的骑兵攻略四川之地。 忙完这些事后慕容归藏这才与伏骞相见。 “骞哥儿” “藏哥儿” 两位吐谷浑少年抱在一起,心情都很激荡。 半晌,伏骞说道:“事情恐怕远没有那么简单” “哦?” “一万少年勇士应该没有问题,迭部有四十三部,最少的也有千帐,最多的有五千帐,平均下来两千五百帐总是有的,这就是十万帐,加上定居的诸羌农户,估计肯定有二十万户” “那你的问题是?” “西海南部的游牧诸部应该问题不大,关键是藏在岷山、迭山群山万壑、白龙江、洮河流域的诸羌,他们都是半牧半农,但与一般的半牧半农不同,他们都会骑马” “你之所以能轻易击败青宜可,也是因为他刚刚继任大位没有多久,恩信未立,若是再过几年就不会是这般模样了” “战前,他也想摆出几个阵势,但其余诸部不是不听他的,便是懵懵懂懂,故此他便只能以如此松散的大阵面对你” “若是再过几年,等着他的威信起来了,至少能隔三差五进行训练,那么想要击败他们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那?” “等少年勇士招募完毕后,干脆将岷山、迭山中的诸羌统一划归姚佳源统领,这样的话我等将会少很多麻烦” “诸羌,有汉以来纵横陇右以及以西广袤地带,屡剿不绝,最后为何能在白龙江流域立足,显然真正找到了适合他们立足之地” “岷山、迭山之中,峡谷纵横,无论何地都无法大规模施展兵力,无论你攻击哪一处,总有另外的人马从其它峡谷钻出来,让人防不胜防” “姚佳源,纵横于西夏、金国、宋国,以及汉地和牧地之间,威望素着,由其暂领诸羌再是合适不过” “这么说他想独立建国?” “那倒不会,若是独立建国,势必会遭到大金的攻击,以他的聪慧绝对不会这么干的,而我们控制了迭部也就打通了通往四川的道路,这就行了” 慕容归藏思虑一番后也点了点头。 第72章 西域换新颜,陇右酿巨变(14)尾声 年底。 伏俟城落成。 律庆也来了。 与此同时,羌部首领姚佳源、吐蕃首领卓尼、吐谷浑首领伏成、海北身上兼有吐谷浑、吐蕃两国王族血脉的尧乎儿部(裕固族)首领蒙驹、目前统治四王系藏部、于阗国王尉迟嘉都来了。 之前,在姚佳源等人的配合下,慕容归藏已经在迭部招募了一万少年勇士,律庆让他们与先前到来的五千骑与从四王系俘虏的吐蕃女子成家,今后这一万五千人就是扼控青藏一带的主力了。 迭部出产粮食,而慕容归藏从四王系藏部夺来了大量的黄金,足以向其购买粮食。 律庆是秘密抵达的,与诸部大酋见面会就在刚刚落成的伏俟城里举行。 “诸位” 律庆举起了酒杯。 “为西海南北的和平干一杯” 和平,都是建立在武力基础上的,否则和平显然无从谈起,何况还是些部族? 律庆自己也有些忐忑,眼前主人都是恭恭顺顺的模样,但在自己不在了还会是这样吗? 谁知道这里又会崛起一个什么强大的部族? 不过,这也是值得的。 他付出的成本也就是那五千骑兵,而且也是一次性的成本付出,余者包括招募的一万少年勇士都会从慕容归藏从藏地抢来的黄金支付,为了让这一万五千人安心,他必须重修伏俟城。 有了伏俟城,就有了商品集散地,就有了学堂,他支付给着一万五千人的金币就有了用武之地,否则依旧是空谈。 以前西辽国的三万宫帐军不可谓不不忠诚于大辽,但结果呢? 区区一座伏俟城显然远不如西辽国给予宫帐军的,但万事开头难,只要他还在一日,就能牢牢控制这片地方。 这就够了,他就有机会将擅长农耕的汉人农户弄到陀拔思单去。 为了拉拢这些人,他还在伏俟城修建了一座寺庙,并让辽国的高僧前来主持,除了武力没有比宗教更好的办法了。 他自然可以给这里的民户带来恩惠,但随着他的到来同样也给他们套上了枷锁,故此在这个中世纪的世界上,唯有武力和宗教才是唯二的法宝。 次日,在寺庙高僧的主持下,律庆与众人举行了盛大的祭天仪式,他也被推举为这片土地唯一的“护教法王”。 这个冬季他显然没有办法返回西辽国了,除非他有胆量在冬季翻越昆仑山。 于是他就只能在这里度过这个冬季了。 晚上,他召集慕容归藏、萧敌奴、曹赟、伏骞等人开了小会。 从藏区夺来的黄金是一个惊人数字,他不想在这次会议上当众公布了,便让伏骞汇报周围形势。 “大汗,得知迭部变故后,金人在边境加强了兵力,不过在得知是我国介入后也放弃了对迭部进军的打算” “同样,他们原本想利用已经拿在手里的大散关进入凤州,进而将阶州、西和州、成州收入囊中的打算” “于是,陇右局面大变,时下我国占据西海附近,角厮罗部占据河湟谷地,迭部诸羌占据岷山、迭山、白龙江流域,吴曦占据汉中附近地方” “自从职部上次向金国四川招讨使完颜纲提出瓜分西夏国的建议后,该国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显然是拒绝了这一提议,在他们看来,全力应付北面蒙古人的攻势才是正经” “而宋人则不然,他们对于在遥远的西边竟然还有一个大辽似乎有些愕然,自然也不知晓大汗的威风,眼下正在全力进攻吴曦的地盘,吴曦左支右绌,明显有些不支了,正在向我国和大金同时求援” “由于我国突然介入西海,金国显然有些犹豫了,他显然不想同时与蒙古部、大宋、我大辽开战,眼下就看我国了” “你的建议呢?” “大汗,不如趁此机会迫使吴曦将一部分汉人农户迁到伏俟城来,等来年开春时分再迁往本土” 律庆想了想,“不妥” “宋人、金人之间仇恨实在太深,轻易解不开,吴曦身边的反对者显然依旧不在少数,我估计吴曦很快又要面临反叛了” “那?” “派人通知他,放弃汉中平原,全力撤到陇右山地诸州来,此时,金人再不出面就不合适了,于是金宋两国就会在兴州、阶州等州展开大规模的战事,导致当地民不聊生” “此地三面皆敌,当地人便只有向西逃亡一途,届时我军五千骑便以增援吴曦的名义进驻阶州城,将这些人沿着白龙江弄到伏俟城来,告诉他们,不要不舍得坛坛罐罐,人来了就行” 伏骞点点头,“接下来?” “兴州五州,至少有十万户农户,逃走的若是有三成,那也是三万户,三万户足够填补陀拔思单的空缺了,此时就可以与金人达成协议” “哦?” “以共同对付蒙古人为诱饵让其退出大散关等地,然后我军全力对付宋人,将其打败后就可以迫使其与我国议和” “哦?” “同样,以共同对付金国为诱饵让其割让汉中、陇右一带,今后此地将成为我们的移民来源” “此地事情一了,我们的重点必须要放到对付花拉子模身上来,我准备花费半年到一年时间,彻底占据花拉子模绿洲,以及阿姆河、戈尔甘长城以北之地” “蒙古人夺占临潢府后,肯定会尝到甜头,便会继续向东进发,以夺占金人的辽东之地,有了这两地大量工匠和农户的供养,他们方能腾出手来编练更多的常备军,我估计这至少需要两三年时间方能完成” “其间,我国迅速补充兵力,机动军团要达到五万以上,方有可能挡住蒙古人和花拉子模的反扑,若是蒙古人果真勠力扫荡金人北面、东边之地,我国自然要以全力拿下西夏国为要” “两三年之后,我国、蒙古部、宋国又可达成一项瓜分金国的协议,我国占据四川、陇右、关中,宋国恢复黄河以南的统治,蒙古人占据黄河以北,有我国在侧,蒙古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然后呢?” “自然是以一部人马向南攻击,消灭花拉子模的残余势力,顺便占据整个波斯,当然不是真的占领,而是让陀拔思单人以祆教徒的身份进入,伊教世界身边陡然出现一个祆教大国必定是人心惶惶,自然会减轻我们的压力” “此时欧洲人也会前来联络波斯,以便对中间的伊教世界实施夹攻,无论成败,都会让我国腾出手来实施新一步攻略” “那是什么?大汗难道要占据整个中国?” 律庆摇摇头,“我们的目标还是要放在西方,实在没有多余精力看顾东方,若是移民足够了,就连汉中地区也是想放弃的” 慕容归藏说道:“大汗,在此之前,不如将角厮罗部收入囊中” “理由呢?” “拿下角厮罗部就拿下了河湟谷地,就彻底与金人、西夏人接壤了,届时无论是北上、东进还是南下均可,否则就只能翻越崇山峻岭从岷州、天水军、大散关进军,金宋两国围绕这三地斗了几十年也没个结果” “显然不是那么相与的,有了河湟谷地就容易得多” 律庆想想后却摇了摇头。 “西海附近的情势估计早就传到角厮罗人那里了,站在他们的立场,时下肯定是左右为难,无论加入到哪一方势必会得罪两外两方,故此,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们会保持中立的” “有了他们隔着,金人、西夏人就不会大大咧咧进攻西海和迭部,何况之前我们还要实施花拉子模攻略,可别小看金人和宋人,金人的骑兵也很强大,其重甲骑兵更是喧嚣一时” “至于宋人,他们在甲胄、强弩、战法上也是神出鬼没,并没有那么容易对付,否则以金人之威也不会迟迟拿不下大散关等地”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真实的历史上,李好义等人杀死吴曦后便立即对金军展开了反攻,又收复了失去的土地,显示了强悍的战力,自己这点骑兵在宋人那里不见得能占多大便宜。 于是他继续说道:“比较而言,西方的诸势力就容易对付得多,届时再说吧” 伏骞说道:“若是能击败金国,大汗在大辽的威望肯定会大大增加,这一点还请大汗三思” 律庆也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还是摇了摇头。 “人心苦不足,天降我来到西域,显然是要我在西方开创一番局面的,若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肯定会反受其咎” 今年是1206年,屈指一算,他也有三十四岁了,如果要拿下大金、大宋之地,恐怕还要几十年功夫,他可不想这么做。 人生在世,探索未知的世界才是有意义的,何苦在故土打生打死? 若不是关联甚紧,假以时日,他估计连新疆地区也会放弃,全力经营天山以西之地才是正经。 一个人的精力实在有限,必须有所选择。 “金帐汗国、伊尔汗国没有完成的大业,就由我来完成吧” 散会后,他又拿起了萧敌奴作为远征军都虞侯编写的从藏地缴获物资的清单,只见第一页赫然写着。 “古格王国,托林寺,共获得黄金近万斤,其他寺庙共四百多处,总计也有近三万斤,可铸造新币四百万枚” 区区一个古格王国就有如此惊人的缴获,加上其余三国的,总数显然十分惊人,律庆禁不住再次眉开眼笑。 “娘的,我还是适合抢劫啊” 第四卷“大争之世”到此结束,第五卷“大海之间”即将上演,故事更加精彩,敬请期待。 第1章 玉龙杰赤声鼎沸,花拉子模起纷争(上) 春暖花开,律庆尚未发动,一个惊人的消息便传来了。 “大汗!” 霍斯都的声音回荡在春日百花盛开的怛逻斯王府后院里,不过,这一次依旧在花架下悠闲品茶的律庆并未皱眉,而是赶紧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从阶州弄来的茶树苗已经移栽到了陀拔思单,不过想要其发挥作用尚需时日。 律庆一袭白衣,偏偏又留着短发,看起来与这个时代有些突兀,不过在他的影响下男人们都开始留短发了,于是又显得没有那么突兀。 霍斯都则是一身时下西辽国军官常见的春夏常服,在律庆的要求下,文武官员平时都戴着唐巾,衣服则是内衬交领、外衣圆领的样式,内外补子则与后世大明相同,衣冠禽兽总算被他提前弄出来了。 武官清一色猛兽补子,文官则是飞禽。 在大臣们、将领们的强烈要求下,律庆不得不在会见他们时穿上黄色王服,平时则是一袭细绸白衣、蓝衣。 霍斯都的声音浑厚、低沉,猛地在这一派祥和宁静的花园里响起,顿时惊起了一些落在树木上的鸟儿。 律庆显然从他声音里听到了自己急于想得到的讯息,赶紧站了起来。 霍斯都手里扬着一封缠着金线、插着红色羽毛的急信,嘴角不经意带着笑意,走到律庆跟前时正要施礼,却被后者一把将急信抢了过来。 内容很长,律庆站着看完后便将其递给霍斯都。 半晌,霍斯都也看完了,律庆示意他坐下来,并亲自为他斟了一杯茶。 “你怎么看?” 霍斯都说道:“大汗,简直是天助我等,本来就想发兵的,可巧出了这么一桩事” 律庆却不为所动,“有什么机会?你说说” 霍斯都笑道:“我等正要发兵攻打花拉子模,正在暗中准备,没想到花拉子模却率先除了乱子,说起来都是宗教惹的祸” “怎么说?” “大汗,职部关注玉龙杰赤许久了,也预料到他们会出乱子,没想到这么早就出了” “哦?” “大汗,摩掌管花拉子模的摩诃末家族本是以前塞尔柱帝国苏丹贴身伺候的奴仆,因为伺候的好,被苏丹放到花拉子模担任总督,他们显然是外来者,原本是信仰苏菲派的” “而整个花拉子模都是信仰逊尼派的,原本大毛拉掌管宗教,摩诃末家族掌管俗务一直相安无事,但苏菲派与逊尼派的矛盾显然一早存在,就看什么时候爆发了” “如果此时摩诃末拉拢某些逊尼派的毛拉来抗衡大毛拉,没准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但上次摩诃末败于我军之手后偏偏将波斯地区苏菲派的大毛拉派了过来,自然是为了平衡逊尼派的势力” “不过苏菲派做的确实有些过,他们的人竟然跑到逊尼派的清真寺去拉拢信徒” “还有,玉龙杰赤有三万户工匠,摩诃末为了平衡逊尼派,让他们全部转宗苏菲派,并许下了极为优惠的条件” “这三万户工匠多半是打造军械的,稍一操练就是一支强大的力量,原本摩诃末是利用中间商向他们派发订单的形式来获得军械的,不过价格压得极低,为了让他们加入苏菲派,便将订单价格提高了三成” “于是,不用他动员,不到一年这三万户工匠便全部加入了苏菲派” “加上城内的常备军,就算信仰逊尼派的人依旧占据多数,但摩诃末还是牢牢控制着花拉子模” “不过,这些工匠家族信仰逊尼派已经几百年了,虽然因为利润高企的订单暂时转宗了苏菲派,但显然没有完全忘了逊尼派” “恰好摩诃末为了对抗我国从波斯调来了一支军队,这支军队的将领也是信仰逊尼派的,他还是巴格达哈里发的亲戚,摩诃末为了宣示自己是得到哈里发认可的人,便将其调来了” “没想到巴格达哈里发早就对其不满了,显然一早对这名将领做了工作,在他的煽动下,三万户工匠便纷纷要求转回到以前的信仰上去” “而逊尼派的大清真寺也未经摩诃末同意擅自开始为这些人进行洗礼,顿时惹恼了摩诃末,便下令不得为这些人施洗” “为了惩罚工匠,本来应该全额支付的订单金额也削减了不少,这进一步惹恼了工匠们” 律庆斜靠在椅背上,对着春日的暖阳微闭着双目,听到这里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看向霍斯都。 “你从这里面看出了什么?” “大汗,职部的疑惑是,宗教的威力竟然如此大?” 律庆摇摇头。 “若是威力大,为何一开始工匠们在摩诃末的利诱下爽快地皈依了苏菲派?” “大汗的意思是核心问题还是利益?” 律庆点点头,“苏菲派提倡清心寡欲,工匠们一开始确实为了丰厚的利润皈依了该派,但加入该派后大毛拉又要求他们不要储存太多财产,除了留下勉强能养活一家的,余者要全部捐献给清真寺” “故此,这多出来的三成利润实际上形同于无,这才是核心” “当然了,摩诃末本身就是苏菲派信徒,但他自己穷奢极欲,却要求手下清心寡欲,这也是他为何在之前提供给工匠们的报酬极低的原因” “工匠们都不识字,他们获得宗教知识的唯一来源就是清真寺,故此大毛拉能轻易煽动他们,加上这名信仰逊尼派的将领,对了,他叫什么?” “他叫阿瓦德,现任巴格达哈里发十二名妻子之一的弟弟,来自埃及,是一名马穆鲁克,他手下有五千马穆鲁克骑兵,十分骁勇,加上有哈里发的背景,连摩诃末也不敢轻易动他” “逊尼派大毛拉、哈里发、订单利润,三管齐下让玉龙杰赤的三万户工匠骚动起来了,他们都是打制军械的,手中自然也有刀枪之类武器,几万人一下将苏丹府包围了” “摩诃末的苏丹府应该也有护卫吧?” “那是自然,玉龙杰赤整个内城都是苏丹府,可以驻扎三千骑兵,但摩诃末并未下达镇压的命令” “这是为何?” “大汗,摩诃末为了对付我们,正在让工匠们全力打造甲胄,他准备仿照我国让麾下所有骑兵、步兵都穿上甲胄,一旦将这些工匠杀死,这项计划岂不是半途而废?” “目前他只能找逊尼派的大毛拉出面劝说工匠们回去,但收效甚微” 律庆眉头一皱,显然听出了什么。 “你觉得这其中有什么缘故?” “逊尼派的大毛拉显然不会尽心尽力的,因为摩诃末是苏菲派的” “错!” 律庆突然严肃起来。 “我国的磨刀霍霍花拉子模人岂有不知的,与我们相比,伊教内部的分别显然就没那么重要了” “那?” “关键就在于哈瓦德以及他身后的纳斯尔哈里发,摩诃末几次对纳斯尔的趾高气扬显然激怒了他,与苏丹相比,哈里发真主使者的继承者身份显然更为重要,因为这是写在了古兰经里面的” “哈里发可以轻易拉拢各地的大毛拉,但苏丹却不能,不用想了,我估计纳斯尔不但拉拢了玉龙杰赤的大毛拉,还故意将哈瓦德派到了这里” 霍斯都似乎醒悟了。 “大汗的意思是纳斯尔随时可以用哈瓦德取代摩诃末?” “不错,故此,在我看来,如果此时我们发兵反而是为摩诃末解了套” “那我们?” “我们需要给工匠们加一把火” “如何加?” “暂时不知,不过最终的目的是让花拉子模地区四分五裂,比如逊尼派彻底控制玉龙杰赤,而摩诃末的人则控制其它地区” “那我们支持哈瓦德?” “不,你想一想,在眼前这种情况下,有什么事情能让工匠们怒不可遏,继续与摩诃末作对?” “不支付剩下的报酬?” 律庆摇摇头。 “很简单,哈瓦德和逊尼派大毛拉的死才会彻底激怒工匠们,也会激怒那五千跟随哈瓦德来到玉龙杰赤的马穆鲁克!” “我明白了” ...... 玉龙杰赤。 逊尼派大清真寺广场。 摩诃末、逊尼派大毛拉、苏菲派大毛拉、哈瓦德、摩诃末钟爱的次子、继承人阿斯拉赫面对着几万怒火中烧的工匠。 面对这种局面,摩诃末彻底服软了,他准备同意工匠们继续回到逊尼派的信仰,并陆续支付剩下的报酬。 广场在四座远比毡德城更为高大的宣礼塔之间,摩诃末心情沉重地走向了工匠们。 既然是心情沉重,脸上自然没有喜色,加上一直以来至高无上苏丹的威望,反而还多了几分怒意。 他穿着苏菲派黑色长袍,裹着厚厚的黑色头巾,缓慢向前走着,就算勉强屈服了,但在他的内心显然有一团巨大的怒火在燃烧,此时站在最前面的工匠多半看到了他脸上的怒意。 摩诃末终于走到了高台边缘上,思忖半晌后终于扬起了右手。 就在此时变故发生了。 当摩诃末越众而出时,就连喧哗了十几日的工匠也安静了下来,苏丹的威名可不是盖的,在没有见到他本人之前或许还可以聚在一起喧闹,但他真的来了显然又不一样。 整个广场也安静下来了。 然后静谧的空中响起了两阵奇异、突兀的声响。 然后摩诃末身后两个人倒下了! 第2章 玉龙杰赤声鼎沸,花拉子模起纷争(下) 半晌,终于有人喊道:“大毛拉死了,哈瓦德死了!” 工匠们霎时就被点燃了,他们原本是坐在地上的,此时全部站了起来,他们本来就是为摩诃末打造军械的,在宽大的外衣里面也穿着一件铁甲,手里也拿着大刀长矛等物,顿时一窝蜂朝着高台涌来! 高台上显然也有卫兵,但显然一下就被大量的工匠淹没了。 工匠们杀死了高台上的所有人,然后冲进了王宫——这座大清真寺就建在王宫里面。 他们杀死的人中既有摩诃末的人,也有他们尊敬的逊尼派大毛拉的人,事已至此,他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冲入王宫后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一日下来便将王宫抢劫一空! 不过,城内还有摩诃末从各地调来的八万步骑,他们抢完王宫后显然不敢继续冲击军营,何止是不敢,此时从各个军营过来的摩诃末常备军已经将王宫包围了! 抢劫战霎时变成了守城战! 不过,围困王宫的常备军也不敢轻动,得知哈瓦德死讯后那五千马穆鲁克骑兵随时都能出动,于是双方便对峙起来。 后来,摩诃末的人检查了摩诃末和哈瓦德的尸体,发现身上除了血洞便无任何其它的伤口,最后剖开尸体终于发现了两枚铜制锥形弹丸,只见上面赫然雕刻着一个蛇缠匕首的图案! 背面则是“真主至大”一行波斯文字! 此时,原本不被摩诃末待见、镇守希瓦城的长子扎兰丁被人迎回了玉龙杰赤,并被尊为新苏丹,他一见便明白了。 “阿萨辛派!” 在场的人无不咬牙切齿! 不过,逊尼派一向与阿萨辛派并无往来,倒是苏菲派经常与该派联系——一派主张清心寡欲、潜修,一派主张用肉体消灭手段对付一切敌人,都很极端,倒是殊途同归。 联想到身在巴格达的哈里发一直想用哈瓦德莱取代摩诃末的地位,而哈瓦德本身也是苏菲派,顿时让城中广大的苏菲派教徒更加愤怒,显然认为就是逊尼派联络阿萨辛派干的。 当然了,也有人怀疑到了扎兰丁头上,因为只有摩诃末死了他才有机会登上苏丹大位。 于是,原本将扎兰丁迎回玉龙杰赤的一些人也动摇了,当然了,因为摩诃末、阿斯拉赫已死,也只有扎兰丁有资格继任苏丹之位,还是有一些人选择继续信任他。 无论如何,因为这件事城中彻底分裂了。 几日后,几方都撤回了各自的地方,扎兰丁入主王宫,一个空空如也,尸横遍地的恐怖王宫。 扎兰丁显然不想住在如此恐怖的地方,将尸体匆匆掩埋后便带着忠于自己的人马回到了自己的封地希瓦城,而将玉龙杰赤交给了图尔罕的侄子,自己的舅舅阿勒巴尔。 不过,若是扎兰丁还在城内,假以时日,没准还能稳住大局,随着他的离去,原本对峙的两派又开始剑拔弩张了,而原本的八万大军扎兰丁带走了三万,城中也只剩下了五万人马! 一日晚上,一人走进了工匠区。 只见此人身披连着帽子的黑色长袍,一看就是苏菲派的潜修者,在这样的恐怖的晚上,也只有他们无所畏惧,继续按照惯常的节奏生活着。 修士身材高瘦,整个脸部掩藏在黑暗中,手中提着一盏油灯,步履蹒跚地走在城中高低不平、血迹斑斑的石板路上,没多久便来到了属于该区的一座清真寺。 这是专属于工匠区的大清真寺,还是由以前的祆寺改建而来,当中也有四座高大的宣礼塔,时下就是工匠头目们聚会的地方。 工匠们虽然从王宫劫掠来了大量的财物,但内心显然是忐忑的,虽然摩诃末的军队尚未对他们展开大规模的报复,但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此事的到来也就是时间问题。 一般来说,苏菲派的隐修者城中之人还是十分敬佩的,他们的生活来源确实是来自信徒的供奉,但除此之外他们便很少涉入俗世间的任何事情,他们是苏菲派中真正献身于宗教和真主的人。 故此,他们可以前往任何一座清真寺隐修,这座由祆寺改建而来的清真寺更是如此,因为其地下有着面积巨大的地下室,似乎是专门为苏菲派隐修者准备的。 只见此人一路畅通无阻,然后直接走进了这座清真寺,守卫大门的几名原本是工匠的壮汉见了也没有阻拦他。 夜色深沉,空气中依旧弥漫着血腥味,原本喧嚣的城市此时却显得异常静谧。 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静谧,时下已经是春末夏初了,但守门的几个素来以胆气着称的年轻工匠望着那安静得过分大街还不时哆嗦几下,不过,他们在见到这名隐修者安详的神态后顿时肃然起敬,似乎内心也安定了一些。 顿时恭恭敬敬礼让着让其进去了。 修士提着油灯继续向前,很快越过了四座宣礼塔之间的广场,按照以往的惯例,此时他应该朝着一座宣礼塔走去,然后进入那里的地下室,但这一次他却没有,直直地朝着一座依旧亮着灯、吵闹声不时传来的房间走去。 “笃笃” 他竟然敲响了房门。 半晌,房门打开了,一见是他,对面也呆住了。 “菲达毛拉?” 原来这名隐修者叫菲达,菲达,阿拉伯语“赎罪者、牺牲者”之意,看来此人的名头在玉龙杰赤并不小。 “是我” 菲达依旧冷声冷调,加上那张长期居住于地下室造就的煞白面孔,在这静谧的夜晚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您这是?” “难道不应该请我进来吗?” 对面犹豫了一下,此时后面有声音传来,“让他进来” 菲达进来了,里面坐着的十几个工匠头目都站了起来,当中两人显然是大首领,一人叫阿巴斯,玉龙杰赤工匠世家,拥有十家铁铺,是三万户工匠的公推的首领。 另一人却是突厥人面孔,孔武有力,是玉龙杰赤乃至花拉子模最大的运输商家之一,所谓运输商家,就是不负责买卖,专门为商家提供运输、护卫服务的商家。 玉龙杰赤人口接近百万,商贸发达,车行、骡马行、船行也有不少,此人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哈伦,阿拉伯语“庄稼汉”之意,鬼知道此人是如何在近几年骤然崛起,并成为玉龙杰赤最大的运输商的,他最多只有二十四五岁,面相憨厚,但双目却不时露出凶光。 他原来确实是一名庄稼汉,但现在显然不是,提供运输服务的人自然有大量的骡马、大车、护卫,也有一定的军事经验,故此,这次变故虽然是由城内的铁匠、皮匠、木匠发动的,但若不是有他们这样的商人参与也是不成的。 这些人毕竟是走南闯北的,什么世面没有见过,终究比纯粹的工匠沉得住气一些。 “菲达毛拉,您怎么来了?” 菲达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径直走到阿巴斯和哈伦两人对面坐下了,然后取下了帽子。 顿时露出了真容。 原来在玉龙杰赤小有名气、颇受人敬仰的菲达毛拉也是一个年轻人! 同样是突厥人面孔,约莫三十岁,满面胡须,皮肤惨白的有些过分,在这座大清真寺唯一一处亮灯的房间里分外瞩目。 “大街上没有几个人” 菲达坐下后开始了自然自语。 众人不知所谓,只得静静地听着。 “我从苏丹大街一直走到这里” 苏丹大街,就是王宫附近的那条大街。 “然后见到了一个人” “那人跟我一样,同样穿着一身连着帽子的黑色长袍,城中的隐修者没有我不认识的,按照我派的规矩,也不能长久待在暗处隐修,每月必须出来与他人辩经” “辩经地就是在金色大清真寺” 金色大清真寺,就是王宫里的大清真寺,摩诃末也曾主持过几次辩经大会。 “故此,只要是玉龙杰赤的隐修者,没有我不认识的” “此人装束像我派之人,但我却从未见过,我与他擦肩而过,我一向不管俗务,也没有理会他,但那人却一直盯着我,这让我一直把持着的平静内心产生了波动,忍不住回了他一眼” “这一看便认出了此人,原来是以前摩诃末苏丹宫中的太监总管,那个黑人太监阿卜杜拉” “阿卜杜拉?!” 阿巴斯一听不禁大吃一惊。 “他是阿萨辛派的人!自从被大辽国国王驱逐后便一直消失不见,如今怎地出现在这里?对了,都说用不明武器杀死苏丹和哈瓦德的是阿萨辛派的,果然如此!” 阿巴斯此时也不顾礼仪了,急切地大声问道:“菲达毛拉,他去了哪里?” “王宫” “啊?” 阿巴斯等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时下进驻王宫的是扎兰丁的舅舅阿勒巴尔,进驻后自称“古尔汗”(又一位古尔汗,古尔国就是因为该国首领自称此汗号儿得名),难道阿萨辛派是阿勒巴尔引来的? 菲达转过身来看了看窗外。 “今夜月色十分奇怪” 众人赶紧纷纷走到窗前,只见半空中挂着一轮露出了一个小缺口的月亮,月亮的颜色令人惊异,似乎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变得血红起来。 “三日,还有三日,就是全红、满月之时,届时大地一片血红” 阿巴斯吓坏了,他不顾尊卑一把抓住菲达,“尊敬的毛拉,您的意思是三日后的此时阿勒巴尔就要对我等展开杀戮?” 菲达终于在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你们不是还有三万人吗?还有哈瓦德的五千马穆鲁克骑兵,阿勒巴尔也才五万步骑,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阿巴斯摇摇头,“当时因为摩诃末和哈瓦德之死让所有人都惊呆了,都有些不知所措,这才造成了对峙局面,若这两人果真是阿勒巴尔引来阿萨辛派杀死的,那么他们现在赶走了扎兰丁王子,接下来肯定会全力对付我们了!” “若是哈瓦德还在,马穆鲁克骑兵没准会站在我们这一边,但哈瓦德一死,他们就说不定了,他们终究是雇佣军,谁出的价钱高就依附谁” 菲达冷笑道:“难道你们出不起钱?” 阿巴斯一时语塞,哈伦赶紧问道:“我无所不知的毛拉,你赶紧为我们出一个主意吧,真打起来我们肯定不是正规军的对手!” 第3章 毡德海波光粼粼,阿拉尔百舸争流 菲达叹了口气。 “我虽然不问尘事,但也不忍见到真主的子民自相残杀,如今还有三日,为今之计,只有另请奥援了” “奥援?我们哪里还有奥援?” “再想想” “花拉子模境内显然没有奥援了,附近的......难道毛拉指的是契丹人?不行,他们是异教徒,我们怎能请异教徒来支援我们?” 菲达一翻白眼,“那就没有办法了,各位请扪心自问,你们杀死了真主在大地上的影子......” “苏丹不是我们杀死的!” 众人顿时纷纷出声反驳。 菲达摇摇头,“那又有什么分别?苏丹终究是因为你们而死,没有你们,他会死吗?可以说是你们间接杀死了苏丹!” “你们就莫想上天堂了” 众人顿时极度惊恐起来。 菲达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也不是全无办法” 阿巴斯再次一把抓住他。 “请仁慈的毛拉救救我们!” 菲达叹了一口气,“只有活着,每日都虔诚地向真主祷告才有可能在死后免于堕入地狱,否则若是在近几日死去,必下地狱!” “你们中的人肯定有认识契丹人的商人,如今哈瓦德的人控制着两座城门,让其从那里出去” “时下阿姆河上已经是南风占优了,毡德海上虽然风势复杂,但西风已经占据主导了,契丹人的船只极快,通过船只前往毡德海北岸的阿拉尔港一日一夜也就到了” “你们运气好的话,契丹人的船队可在一日一夜之内抵达昆格勒港,届时一旦消息传到这里,外敌当前,阿勒巴尔肯定不会先一步杀死你们,而是会假意赦免你们,以便让你们与其一起对付外敌” “说不定会将让你们先去昆格勒支援那里的守军,届时你们就干脆带着财物和家眷前往” 哈伦白眼一翻,“难道阿勒巴尔就不怕我们投靠了契丹人?” “不怕,对于他来说,就算能最后将你们消灭,自己的损失肯定也不小,你们毕竟有三万人,火并后他能剩下多少人马也是一个问题,在大敌来临之前能够不费一兵一卒解决掉你们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毛拉,这我就不明白了,若是我们真投靠了契丹人,转过头来协助其攻打玉龙杰赤,阿勒巴尔的如意算盘岂不是失败了?” “首先,你们是伊教徒,投靠异教徒更是万劫不复,就算今后日夜祷告也是要下地狱的,阿勒巴尔也曾在拉伊城学过经,岂有不知晓这一点的?” “再说了,你们若真是协助昆格勒的守军击退了契丹人,那就真成了圣战士,不用日夜祷告也是能上天堂的” “假若阿勒巴尔不派你们出去,也不会杀死你们,也是会殷勤拉拢你们协助其守城的” 阿巴斯还在犹豫之际,哈伦却一巴掌拍在地毯上。 “干了!” ...... 阿拉尔港(后世阿拉尔斯克),原本是花拉子模在咸海北岸最大的港口,现在却成了西辽国最大的港口城市。 春末夏初,冰消雪融。 大地晴好,天高地阔,阳光灿烂。 一个极好的天气。 赵无伤站在码头上肃然卓立,用西辽国新出的三倍单筒望远镜眺望着浩渺无边的大海。 春末夏初的毡德海上,北半部分北风、西风交织,南半部分则是南风、西风交织,有经验的水手只要将风帆调到合适的位置便能航行无虞。 远处的海面波光粼粼,不时有鱼儿跃起,不时有海鸟飞过,海岸处的青草绿意盎然,各色花朵竞相争艳,好一派万物竞生长的蓬勃景象。 半晌,一名黑曜都跑了过来。 “将军,时候到了” 赵无伤点点头,收好望远镜后便信步踏上了码头。 码头上,整整齐齐停着一百艘大船,装载着五千骑的战马、骑兵、各种物资,大船每艘可装载一百匹战马或者五百骑兵,一百艘装载五千骑绰绰有余。 赵无伤这五千骑在毡德海上已经练习了一年之久,无论人、马都完全适应了船只的摇晃。 随着船只开动的号声响起,一百艘大船齐刷刷驶离码头,然后直直地朝着南面开去。 阿拉尔港距离毡德海南岸城市昆格勒约莫千里,在顺风的情形下船只时速可达四十里,无须一日一夜也能抵达了。 毡德海只在盛夏、寒冬之时风势猛烈,盛夏自然是南风,寒冬则是东北风,但在春秋之际,虽然风势复杂,但终究是西风占优,但南风、北风尚未彻底消退,在各种风力的交织之下海面浪涛并不大。 还能利用西风这一侧风带动行驶。 时下,西辽国的造船、火炮、望远镜技术日臻成熟,每艘大船都配备了不同程度的火炮,船长、了望哨各有一支望远镜,随着轮窑的出现,造船的周期也从以前的半年缩减为三个月。 百艘大船一起行动,在这浩渺的毡德海上依旧十分突兀,唬得往来的商船纷纷躲避不跌。 再看时,只见船只上的主帆依旧是纵帆,但却在船首加装了一面三角软帆,三角帆是阿拉伯人的创举,后来被欧洲人学去,自然也传到了这一带,律庆最后也用到了自己的船只上。 他显然没有将阿拉伯人的帆船技术全部用上,比如阿拉伯人的主帆都是软帆,由于索具太过复杂,他还是选择了硬帆的制式,假以时日,相信他还是会选择软帆的。 有了三角帆的加持,船速显然比以前快出许多,不过到了毡德海的南半部分由于南风的存在,船速一下又降了下来,此时就要将三角帆卸下了,然后将硬帆调成一个合适的夹角,让两风的作用力大致向南即可。 无论如何,船队还是在一日一夜之内骤然出现在昆格勒! 昆格勒,是律庆这些年来经营的重点,布置的商户、密探众多,早就利用各种机会将码头腾空了,当赵无伤的船队出现时正好占据了整个码头! 昆格勒大震! 作为咸海南岸最大的港口城市,摩诃末自然不会放任不理,而是在这里布置了五千精锐步军。 西域一带,所谓常备军自然是针对骑兵来说的,步军只有极少数有资格成为常备军,更多是在战时从农户、工匠中征调的,他们平时几乎没有训练,大战来临之时每人发放一把兵器便成了“军人”。 西域如此,欧洲也是如此,在欧洲只有骑士是正规军,除此之外他们就连兵器也没有能力发放,每人手里也就是一些趁手的农具而已。 当然了,骑士的战斗力、装备还是不错的,此是后话,容后再说。 但昆格勒的这五千步军却不同,是真正的常备军,还是摩诃末仿照以前的罗马军团编练的正规步军,刀盾兵、长矛兵、弓箭手森然有序。 当然了,如果光有这些人显然不会被律庆看在眼里。 在过去时间里,不但律庆在整军备战,花拉子模人也没有虚耗时光,他们最大的变化便是从靠近欧洲的鲁姆苏丹国(时下占据大半个小亚细亚半岛的突厥苏丹国,后世奥斯曼帝国的前身)那里弄来了一人。 此人叫瓦里西奥,一个被鲁姆苏丹国俘虏的东罗马帝国工匠。 如果只是普通工匠,律庆显然不会放在心上,但此人却是律庆颇为忌惮的弩炮工匠! 不错,就是弩炮,时下在欧洲一带最有威胁的远程重型武器,该炮能将三十斤重的石头抛到三百米开外,后来的拔都大军死于这种弩炮之下的数不胜数。 虽然有蒙古帝国帝位争夺而不得不撤军的因素,但面对武装到牙齿的重甲骑兵以及铺天盖地的弩炮未尝不也是原因之一。 当然了,已经提前几年将火炮弄出来的律庆显然是不怕弩炮的,但为了防患于未然,他还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此时的昆格勒就在咸海的岸边,而不是像后世那样因为海面日益消减而远离海岸,于是,此时的律庆已经将射程极远的千斤大炮搬到了船上,这种大炮的射程可达两里,自然是这个世界上逆天的存在。 昆格勒城距离海岸线还有至少一里,原本是安枕无忧的,但眼下却全部暴露在千斤大炮的射程下! 当然了,对于花拉子模的一切律庆显然是想全盘接受的,而不是想像后来的蒙古人那样杀光一切、摧毁了一切,然后将整个花拉子模绿洲全部变成牧场。 故此,除了火力压制的大炮,他显然另有办法。 如此重要的地方摩诃末显然不信任他人前来镇守,眼下镇守昆格勒的是一个叫哈斯提的人。 哈斯提,图尔罕外孙,图尔罕只生了一个儿子,却生了好几个女儿,除了以前出现过的土门汗,哈斯提也是其中之一,他也有一个封号“毗伽汗”。 花拉子模,自从康里人图尔罕成为王后、太后后国度上下便充斥着浓郁的突厥风格,连封号也不能免俗。 辽国大军的突然驾临,显然将如今才二十多岁的哈斯提吓了一跳,更让他有些彷徨无措。 如果摩诃末还在的话,他显然不会这样,但如今摩诃末已死,扎兰丁又远走希瓦,至于镇守玉龙杰赤的阿勒巴尔现在某种舆论的影响下成了暗中刺杀摩诃末的凶手,故此,偏隅于咸海南岸的哈斯提确实有些彷徨无措。 最终,他还是放下心来,无他,是弩炮给了他勇气。 饶是如此,他还是向扎兰丁、阿勒巴尔派出了求援使者。 对于哈斯提来说,面对港口的城门、城墙显然是防御的重点,那里弩炮密布,其它三座城门显然有些疏忽了。 赵无伤船队驶抵昆格勒码头后并没有立即展开攻势,而是停留了几日,就在这几日,他的五千骑兵全部上岸了,并在紧贴着码头的地方修建了大营——弩炮的射程律庆的密探显然了解的清清楚楚,贴着码头驻扎可保万一。 这一日,就在哈斯提站在南城墙上朝着南面的驿道和阿姆河翘首以盼时,一大阵轰鸣声吓得他魂飞魄散。 第4章 弩炮火炮交相艳,奴骑工匠逶迤至(上) 冯去疾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刚才那发炮弹的着弹点,然后根据律庆交给他的方法不断调整火炮的仰角、偏角。 这是一门重达八百斤的火炮,已经接近于后世的加农炮了,可以装填重达十五斤的实心铅弹或者铁弹,不过想要与城上的弩炮对抗,实心弹显然远远不够。 经过几年的摸索后,律庆的工匠终于制作出了用于火炮发射的延时榴弹,也就是一种球形的震天雷,其与引药之间隔着一层木板,关键就在这层木板,厚度、易燃性都极其重要。 当引药点燃后,产生的瞬时热量会点燃榴弹上的引线,但也仅此而已,如果榴弹在炮膛内逗留的时间过长,榴弹便极有可能在炮膛内爆炸,若是木板太厚,在巨大的压力下也极有可能与炮弹一起飞出去,从而点不燃榴弹。 为了这种炮弹,律庆的工匠和炮兵至少牺牲了二十人,终于找出了最合适的木材,并确定了木板的厚度,木板在高压高热化为灰烬的时间必须与炮弹出膛的时间高度一致才行。 这种火炮如果从陆上运抵,加上配置的弹药,所需的时间和耗费实在太大,不过有了水运就不同了,有了水运,莫说八百斤重炮了,就连一千多斤的超级大炮也是轻描淡写。 律庆又将后世的滑轮知识告诉了船匠,让其在船只上安装了用来吊装重物的半木半铁的吊机,可以方便地将包括重炮在内的所有重物吊到岸上,由于火炮装有轮子,只要到了岸上,便可以用马匹轻松拉走。 施射了四五轮后,冯去疾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炮位、仰角、偏角,便在划定的线上一字摆开了十门这样的重炮。 不错,他准备用榴弹炮来炸毁密布在城头上的弩炮,在望远镜里,几乎十米左右就有一门大型弩炮,那种欧洲极为流行、用牛筋、骆驼筋加上某种极柔韧的东西混合制成的发射装置。 这种装置的水平显然已经超过投石机了,但与弩箭相比自然还不够,不过大型弩车只能平射,而弩炮却还能抛射,故此便可以发射重物。 十五斤的榴弹在城头炸响了,其爆炸后形成的冲击波、碎片不但可以轻松摧毁弩炮,还能将方圆十米左右的人员清扫一空,冯去疾显然知道城内还有一些制作弩炮的工匠,眼下就是双方比拼速度的时候了。 果然,当榴弹将十门弩炮炸毁后,立即就有人从其它地方又搬来了弩炮,弩炮也有炮轮,在四五个人的推动下同样可以在城墙上行走无虞。 花拉子模人显然没有见过这种极为霸道的火炮,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是出现了短暂的惊骇,然后立即投入到战斗上来,很显然,这支弩炮部队的指挥者也不是简单的人。 在时下欧洲或者欧洲对伊教世界的战斗中,弩炮对轰的景象屡见不鲜,双方的弩炮被对方的弩炮施放的炮弹炸得粉碎的景象也很常见,实心炮弹创造的碎屑同样可以击杀一切,此人显然很有经验。 虽然造成杀伤的方式不同,但造成的结果却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是,对面的炮弹竟然能在半空炸响,虽然不太理解,但最终还是稳定下来了。 自然也有没有炸响的炮弹,径直落到了城墙上,榴弹的外皮只是用粗陋的铁料制成,落下后当即裂开了,附近的人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但一个瘦小的黑衣人却不为所动。 “将其捡起来!每一块都不要放过!” 此时,城上的人每人手里多了一面盾牌,他们高高举在头顶,虽然用处不大,但多少是一个安慰。 于是,律庆的秘密武器便落入了此人手里,不过时下火药的秘密尚未传到欧洲,此人想要用这些脆片和尚未点燃的火药研究出个子丑寅卯来显然没有可能,火药大规模传到欧洲还要归功于蒙古人。 他们,显然没有任何保密意识。 蒙古人,在世界史上除了留下一片喧嚣,像极了他们的祖先匈奴人,然后就什么也没剩下了,连他们自己也被同化了。 律庆显然不想做这样的人。 尚未炸毁的弩炮也开始发威了。 不过,正如辽国的密探提前侦知的,城上的弩炮的最远射程只有三百米左右,用来对付还在一里开外的大营显然力有未逮,不过依旧有几个球形石弹落地后又继续反弹着前进,竟有几枚撞到了大营的栅栏。 但终究是强弩之末,它们只对栅栏造成了轻微的响动,然后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饶是如此,还是吓了冯去疾等人一跳。 火炮与弩炮之间的不对称较量显然还要持续一段时日,就在此时,南面终于有了动静。 果如那苏菲派修士菲达所料,接到哈斯提的求援信后,远在希瓦的扎兰丁不为所动,而镇守玉龙杰赤城的阿勒巴尔果然趁机将工匠和马穆鲁克骑兵赶了出来。 阿勒巴尔显然洞悉了工匠们的心理,知道与自己相比,更加惶恐的还是他们,与其放在城内提心吊胆,不如派去支援昆格勒。 何况,三万户工匠加上五千马穆鲁克骑兵也是一支强大的力量,也够契丹人喝一壶了。 而对于工匠们来说,能趁机将家眷以及从王宫抢来的财物带离玉龙杰赤也是一个天大的好事。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只留下王宫的几千冤魂兀自叹息。 无论是阿勒巴尔还是工匠头目阿巴斯、哈伦,显然都没有将注意力放到那支失去了将领的马穆鲁克骑兵身上。 马穆鲁克骑兵,之所以在后来的西亚战事里击败蒙古人,也是因为这支骑兵队伍极富特色。 首先,他们都是从小训练的职业骑兵,不但擅长骑射,还擅长马刀、骑枪之术,大部分也拥有甲胄,当然了,多半以皮甲为主。 似乎是心有灵犀,马穆鲁克骑兵最厉害的自然不是这些,若光是这些显然是不能击败蒙古骑兵的,他们最厉害的地方还是使用的弓箭。 一般来说,能在马上使用五斗力以上的弓箭那就是精锐了,马穆鲁克最擅长的就是强弓,与律庆的骑兵差不多,能成为马穆鲁克骑兵的,最小也要拉动五斗力以上强弓! 其中最为精锐者自然都是能拉动一石力强弓者,都身穿铁甲,挥动五斤以上重量的骑枪者。 实际上,从律庆穿越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将自己的骑兵打造成了一支有着马穆鲁克骑兵的理念,又有蒙古骑兵战术的骑兵,加上极为重视工匠,从其诞生的那一刻开始也就成了超越这两者的存在。 马穆鲁克骑兵的来援大多是俄南草原的钦察人、切尔克斯人、阿兰人,他们都拥有突厥骑兵的战法,不过想要他们的所有人都能拉动一石力以上的强弓显然是不可能的,故此,这样的人多半纳入了重甲骑兵行列。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也都是五斗力骑弓的使用者,利用射程优势来压制蒙古人的软弓才是不二法宝。 这与律庆的轻骑兵相比,自然就有了异曲同工之妙。 来到花拉子模的这支马穆鲁克骑兵显然没有重骑兵,清一色拥有皮甲的轻骑兵,绝大多数携带的也是五斗力以上的强弓,与律庆追求整齐划一不同,他们当中仍有不少能拉动五斗力以上的骑兵。 于是,当其对敌时,如果是要实施抛射,便会将能拉动五斗力以上骑弓的骑兵放在队伍后面,若是冲锋时则又摆在最前面——冲锋时这些人携带的武器显然更为重型。 他们的头目哈瓦德死后很快就选出了新首领。 此人叫哈立德,是哈瓦德的堂弟,也是一位从六岁开始就开始了马穆鲁克训练的职业骑兵,实际上他的骑射之术比哈瓦德更强,唯一不同的时后者与哈里发是亲戚,仅此而已。 但就是因为这层关系让他在一众马穆鲁克中脱颖而出,最终被选为新的首领。 哈立德是一个独眼龙,他的右眼就是在与十字军骑兵的战斗中受伤最终失明的,眼下用一个黑色眼罩斜罩着,看起来十分可怖。 工匠大军中也有一千哈伦手下的商队护卫骑兵,他们担负起来护卫三万工匠的家眷的重任,每户一辆大车,车上装着他们的财物以及老弱妇幼,青壮工匠则拿着武器在两侧走着。 这显然是一个庞大的队伍,前后绵延三十里,队伍走得很慢,几日后才走到昆格勒与玉龙杰赤之间的塔斯肯城。 当然了,也是因为工匠们在得知前来昆格勒的契丹人只有五千骑时才肯出动,如果有几万骑在那里,打死他们也不会出来,他们宁愿继续待在玉龙杰赤与阿勒巴尔内耗也不愿冒在与契丹人的战斗中全军覆没的风险。 契丹人只有五千骑,他们身边也有五千马穆鲁克骑兵,怎么看也是胜券在握,故此,工匠们显然松懈了,直到塔斯肯。 哈立德的马穆鲁克骑兵在工匠大军的最前面,这样做也十分合理,一旦遇袭,马穆鲁克骑兵也能快速返回来示警,届时工匠们用大车围城一圈,将工匠和家眷围在里面,契丹骑兵再是厉害也是徒唤奈何。 何况外围还有五千马穆鲁克骑兵? 第5章 弩炮火炮交相艳,奴骑工匠逶迤至(中) 工匠们的头领阿巴斯显然是不知兵的,哈伦略懂一些,但显然懂得不多,不过他们显然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他们的大队与马穆鲁克骑兵之间必须拉开距离,否则一旦遇袭自己的大车大计就泡汤了,故此,双方之间的距离自从离开玉龙杰赤城后就一直保持着三十里。 三十里,对于这支极为缓慢的大军来说几乎是一天的距离了。 出发后的前几日双方一直相安无事,直到塔斯肯。 哈伦带着一千护卫骑兵处在工匠大队与马穆鲁克骑兵之间,他们与大队人马也保持着大约半天的距离,也就是十多里的水平,到了塔斯肯后他们突然回到了大队身边。 契丹人的突然到来,显然在花拉子模绿洲造成了恐慌,时下偌大的绿洲地带上绝大多数农户都逃进了城池,广袤的乡下人烟几乎绝迹,工匠大军倒是可以随时闯入农庄寻找水源和食物。 距离塔斯肯城约莫十里地的一处农庄,工匠大军停了下来。 在一位巴依老爷的宅子里,阿巴斯、哈伦等十多位工匠头目面色严峻。 “你真的瞧见了?” 半晌,阿巴斯盯着哈伦说道。 哈伦点点头,“这还有假?” 阿巴斯点点头,在座的除了哈伦这位玉龙杰赤运输服务提供商,其余的都是拥有五家铁匠铺以上的商人,当然了,他们之前也是铁匠,做大后便增加了店面。 不过哈伦等人的家眷也跟在工匠大军里,就算他们有什么居心叵测也能将其家眷扣押起来,故此,阿巴斯等人十分放心。 听了此话阿巴斯等人神色愈发严峻。 原来,原本一直与他们保持一日距离的马穆鲁克骑兵突然掉转头来,时下与他们的距离只有十里了! 十里,对于骑兵来说也就是半小时的功夫,如果他们是遇袭了阿巴斯等人也不会如此紧张,马穆鲁克骑兵根本没有派人前来说明到底是什么情况! 当然了,哈伦自然也派了人前去询问,但派出去的人至今没有回来! 事态有些明显了。 马穆鲁克骑兵有问题! 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颇费思量了。 为了应付可能的意外,阿巴斯等人已经将大车围绕农庄绕了一圈,并派了上万人守卫在大车附近。 “是不是我们多心了?” 一位工匠头目小心翼翼地说道。 哈伦摇摇头。 “出发前我们与哈立德已经商议过了,若是前面有变,他会立即派人前来通知,眼下既没有通知,我派出去询问的人也半天没有回来” 又一人问道:“难道是契丹人突然出现,哈立德猝不及防,没来得及通知我们?” 哈伦冷笑道:“他们是正规骑兵,五千骑同样分出了前军、后军,就算前军遇袭,后军也是有充足的时间来通知我们的” 众人显然更加惶恐了。 哈伦说道:“这支马穆鲁克骑兵据说是来自摩苏尔,是巴格达哈里发用来对付库尔德人的,当然了,他们名为马穆鲁克,实际上并非哈里发从小训练而来的,而是在各地被其招募而来的” 一听“招募”一词,余人就算再蠢也明白了。 西亚各地被地方苏丹或者埃米尔驱逐出去的马穆鲁克骑兵都不在少数,他们被驱逐后很快就变成了各地的强盗、马贼,拉帮结伙后更是为害一方,也就是说,他们可不是什么信仰坚定的伊教徒。 他们随时可以变成马贼! 一想到他们极有可能是一支人数高达五千人的马贼团伙,众人的身体便禁不住开始颤抖起来。 阿巴斯也不例外,他显然明白马穆鲁克骑兵盯上了什么。 他们从王宫抢走了大量的金银财宝,队伍里也有大量的年轻女人! “该死的!” 阿巴斯狠狠向地上啐了一口,原本是用来掩饰内心的震骇的,不过啐了一口后身体的抖动竟然更为剧烈了。 眼睛的余光偶然碰到了哈伦。 “这厮倒是异常镇静,对了,他到底是商队护卫出身,见过大世面,不如听听他有什么意见” 便道:“哈伦,你有什么想法?” 哈伦点点头,“事态已经很明显了,哈立德根本无心前去昆格勒救援哈斯提,他们是摩苏尔人,不过是奉了哈里发的命令才前来花拉子模,眼下他们的主人哈瓦德已死,他们更没有为花拉子模人卖命的理由了” “但就这样离开花拉子模也不甘心,于是便盯上了我们,具体来说是盯上了我们手中的财物和女人” 众人顿时喧哗起来。 “该死的马穆鲁克!” “该死的马贼!” “我们有大车围着,他们又能奈何?” “杀死马穆鲁克!” 哈伦将双手往下一按,众人渐渐平歇下来。 “诸位,马穆鲁克十分骁勇,我们虽然人多,但需要保护的老弱妇幼更多,真正能投入战斗的只有一万多人,说实话,我们只是暂时纠合在一起的,而马穆鲁克无一不是从生死存亡中拼杀过来的” “故此,我们确实可以暂时依托大车挡住他们,但假以时日,他们肯定会有法子打破大车,一旦大车出现缺口,接下来就是......”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了,只见众人的眼神里除了恐慌便没有其它的了,也不知前些日子他们哪里来的勇气竟然连摩诃末这样的人物都杀了,还将王宫洗劫一空。 “我亲爱的哈伦,你就不要卖关子了,赶紧说出你的想法!” 阿巴斯忍不住了,赶紧吼了一句。 哈伦坐了下来。 “对于我们来说,若是留在花拉子模阵营里,就算这一次击退了契丹人的攻击,事后也逃不过阿勒巴尔等人的清算,故此,我的建议很简单” “那就是一不做二不休,投靠契丹人!” “真主啊,请原谅这位狂悖愚陋的信徒吧” 众人被他的话惊呆了,有的人还赶紧祈祷起来,阿巴斯却从他的话里看到了生机,便摆摆手让众人平歇下来。 “急什么?等他说完不行吗?” 在这种情况下哈伦依旧面色如常,这一幕又让阿巴斯嫉妒不已,“这厮虽然当过商队的护卫,但这种表现显然远超我等,不行,等此事一了,必须找个机会除掉他,否则这支大军迟早会变成他的” 哈伦继续说道:“据我所知,契丹人的国度依旧有不少伊教徒,只要奉公守法,依旧可以以伊教徒的面目安安稳稳生活在该国,不过,他们信仰的是什叶派,我们就算能加入他们,也必须改宗什叶派才行” 阿巴斯一听便眼睛一亮,“什么什叶派逊尼派,只要还是信仰真主的教派就行,以前我们还信了苏菲派呢” 便道:“哈伦,事不宜迟,趁着哈立德的人尚未到来,你赶紧派出人手绕道前往昆格勒去联络契丹人” 哈伦点点头,又看看其他人,“你们也是这个意思吗?” 听说不用改宗景教,这些人自然无不可,纷纷点头同意。 哈伦正要出去,一人又喊道:“难道契丹人就没有怀着与哈立德一样的心思?” 哈伦面色一变,“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不过契丹人极为重视工匠,在其国度里工匠的地位与军人几乎一模一样,我们有三万户,在他们看来远比区区一些财富更值钱,想必他们不会生出歹心吧” 众人一听终于彻底放下心来了,赶紧出声让哈伦尽快派人去昆格勒。 ...... 昆格勒。 火炮与弩炮的战斗已经持续了三日,三日过后明显是火炮占据了上风,看得出来,从其它地方调过来的弩炮数量正在急剧减少,按照冯去疾的估计,再过两日,大军便可以开始攻城了。 就在此时,赵无伤会见了哈伦派出来的使者。 双方谈了一阵后赵无伤便让此人先出去了,他召集了诸将议事。 一人问道:“将军,你就没有追问他们从苏丹王宫里到底抢了多少财物?” 赵无伤笑道:“如果我果真问了,他们肯定会愈加恐慌,肯定会将我等也当成马穆鲁克那样的人,再说了,这些人迟早会归附我们,又何须再问?” “那我们......” 赵无伤说道:“按说此时大汗与萧将军已经快到了,兹事体大,不如等他们抵达后再说” 他说的萧将军显然是镇守毡德城的大将萧捕奴,律庆在那里放了两万骑让他统领,作为征讨花拉子模的先锋部队,赵无伤也是他的手下之一。 他们抵达昆格勒有些日子了,返回的船只早就应该将另外五千骑运抵了,至于律庆,他显然不会坐船过来的,而是会从毡德海西岸陆上过来,按照时间来看,也应该差不多抵达昆格勒了。 “呜......” 正在此时,码头上响起了嘹亮的号声,赵无伤眼睛一亮。 “萧将军终于到了” 他赶紧走出大帐来到了码头上。 果然又来了五千骑,不过这一次来的并不是萧捕奴,而是律献忠,他同样是协助萧捕奴镇守毡德城的手下。 趁着大军转运到码头上之际,赵无伤赶紧将律献忠请进了大帐。 听了赵无伤的叙说,律献忠点了点。 “玉龙杰赤工匠的事情大汗已经知道了,还知道了他们被阿勒巴尔派出来支援昆格勒的事情,并下达了新的命令” “哦?这么说大汗也来到了左近?” “这我就不知晓了,大汗手下也有两万骑,就算他自己没到,先头部队显然早就到了” 赵无伤大喜,“大汗的意思是?” 第6章 弩炮火炮交相艳,奴骑工匠逶迤至(下) 里海东岸荒漠。 这片荒漠原本是乌古斯人的领地,塞尔柱帝国崩溃后便被土库曼人占据了,后来土库曼人又被律庆迁到了咸海北岸,还将阿尔特阿尔城(沙尔卡尔)送给了他们。 这片荒漠一般牧户根本无法生存,土库曼人迁走后也无人填补他们的空白,但却是阿哈尔捷金马的天堂,近几年律庆又暗中让土库曼人逐渐迁回了此地。 于是,当他从怛逻斯带领两万骑抵达这里时几乎无人知晓。 为了应付这次花拉子模事件,他将国内所有的机动军团全部集中起来了,为防东北面的蒙古人作乱,他让萧佛奴带着两万骑镇守金山东端缺口处的阿勒坦大寨,让萧捕奴带着两万骑在毡德城随时出动,自己则在怛逻斯带着两万骑待机而动。 同时让镇守河中地带的韩去病一万骑利用己方占优的舰队摧毁了对岸穆国城港口的所有船只,并让其伺机渡河攻占此城,阻住花拉子模呼罗珊地区的援军。 准备妥当后他便带着两万大军经陆路快速路前进,等赵无伤抵达昆格勒后他已经抵达里海东岸了。 当时为了将那些被埃迪古奇兹人掳走的陀拔思单女人转运到西辽国本土,他已经在里海东岸修建了道路和两个据点,大致位于后世阿克套和巴尔坎纳巴德附近。 有了道路和据点,大军在荒漠上行军就有了补给,这才是他有恃无恐带着大军进入荒漠地带的唯一原因。 拿下高昌回鹘和东喀喇汗国后,西辽国国力陡增,饶是如此,如今的他也只有七万骑机动军团,偌大的国土处处需要兵力设防,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七万骑,记得耶律大石刚刚西进时也是这样的兵力,那还是他尚未拿下喀喇汗国的时候,看得出来律庆对于兵力的扩张还是十分小心的。 不过这七万骑却是拥有马穆鲁克的理念和蒙古骑兵战术的精骑,也非同日可语。 以前土库曼人的大帐所在,后世哈萨克斯坦曼格斯套地区,律庆刚刚抵达这里便接到了黑曜都从玉龙杰赤和昆格勒传来的消息。 时至今日,连律庆这位穿越者也不能免俗,他也走上了大量任用亲近之人担任重要职位的老路,时下他这两万骑中又分成了几个部分: 两万骑中,黑云都三千骑,银鞍都一万骑,火云都七千骑,炮兵五百,黑曜都五百。 黑云都指挥使托斯高,就是那位曾在燕然山只身缚虎的蔑儿乞惕部壮汉,克烈部王罕的义子,克烈部灭亡后他选择了跟随律庆而不是铁木真,他的身高达到了一米九,真正高大雄壮,很快就成了黑云都中的佼佼者。 黑云都副都指挥使孛剌,他的夫人若萧的侄子。 对律庆来说,郅支山戍卒和薛剌尔部显然就是他的基本盘,再加上姻亲,以其为骨干基本上就能掌控全局了。 蔑儿乞惕部实际上是靺鞨人,所谓蔑儿乞惕就是靺鞨的转音,他们能以女真人之资长期雄踞于以室韦人、突厥人为主的鄂尔浑河下游显然非同小可,该部是漠北诸部中唯一能够在马上使用大弓的部族,可想而知其普遍雄壮的程度。 当然了,由于长期与室韦人、突厥人混杂,他们的口音也十分奇怪,女真语、突厥语、室韦语兼而有之。 孛剌,突厥语钢铁之意,作为薛剌尔部的少年勇士之一,虽然不如律献忠、律效忠两人,但作为若萧的侄子脱颖而出也是迟早的事。 律庆麾下部族繁杂,服饰、发型千奇百怪,不过随着律庆长期以来剃着短发,至少在他的军队里也是有样学样,绝大多数人也都留着短发。 时至今日,后世用来理发的“推子”早就被律庆“发明”出来了。 这显然也是律庆有意为之,他在刻意创造一个有着他个人强烈印记、都能说汉话的新部族。 随着银鞍都的骤然崛起,以前的火云都渐渐有些没落了,火云都对付一般的游牧部族来说自然够了,但想要对付像蒙古骑兵那样的军队则是力有未逮,故此律庆也逐渐减少了该部的数量,多半用来战时游弋、战后追逐。 而以有短弩加持的银鞍都取而代之,时下银鞍都指挥使就是若萧的堂弟叶落河,叶落河,突厥语勇士之意,已经在律庆军中历练了至少八年了。 银鞍都的副都指挥使则是律忠的义子律祥,就是那位在陀拔思单担任黑曜都明线总管者,汉人,说起来律庆来到这个世界后真正的“亲人”也就是律忠了,加上他已经娶了其女律婉,更是亲上加亲。 律祥也是西辽国跟随耶律大石汉官后裔,原本姓鲜于,一听这姓氏便知晓他的祖籍来自燕云十六州。 火云都指挥使则是来自哈扎拉部李雪儿的远房堂弟李彦勋,哈扎拉的汉人比西辽国还多,自然要大用起来,那里的人能在周围异族环绕的险恶环境里生存下来,每一个都不简单。 说起来他们应该是这世界上唯一以游牧为主的汉人部族了,若非律庆横空出世,他们早就被周围部族同化为伊教部落了。 副都指挥使则是伏骞,经过吴曦事件后他的能力已经获得了律庆的认可,眼下也是独当一面了。 上述几人虽然有正有副 ,但实际上兵马都是一分为二,正职、副职各领一半,于是伏骞现在也是能够统领三千火云都的指挥使了,以他的能耐,假以时日,成为萧捕奴那样的方面大将也只是时间问题。 黑曜都指挥使还是霍斯都,他来自黄姓突骑施部,身后显然有律庆夫人莫贺小奴的影子,掌书记曹赟,则是律婉的表弟,都虞侯还是萧敌奴。 霍斯都还兼任着全军的都虞侯,虽然只统管几百人,但地位却仅次于萧捕奴等人。 他原本是想经里海东岸密道秘密抵近玉龙杰赤西侧的萨雷卡梅什湖附近,然后伺机突袭玉龙杰赤的,眼下有了新情况自然不能按部就班。 就在曼格斯套,他召集了紧急会议。 托斯高、孛剌、叶落河、律祥、李彦勋、伏骞、霍斯都、萧敌奴、曹赟等人济济一堂。 看着这些青年才俊(与他年级相仿的萧敌奴除外),律庆隐隐有些得色。 自己确实是孤身一人突然来到这世上,但自从有了儿女后,他的“亲戚”就慢慢增加了,他在也不是茕茕孑立,而是亲族环绕,加上郅支山戍卒和薛剌尔部,不但有了基本盘,还伸出了大量的枝叶。 景教,他显然是虚与委蛇,何况光是此教也无法让他的势力天长日久,只有亲族才是决定性的,然后就是时间了,宗教、文化、语言、基本盘、时间,再加上些许运气,没准他的王图大计真有可能实现。 “大汗,那些工匠都是玉龙杰赤的精华,他们擅长打造板甲、板链甲,与我国工匠又有不同,虽然手上都有血案,但如今他们走投无路,还是接纳他们吧” 萧敌奴说道。 律庆不置可否,继续看向其他人。 曹赟说道:“大汗,我的看法与都虞侯差不多,不过对于其中的首要者还是要施以严惩,否则便极有可能再犯,不得不防” 律庆依旧不置可否,继续看向霍斯都。 自从萧罗汉前往哈扎拉主持大局后,他愈发喜欢此人了,他不禁极为聪慧,还颇有政治上的高度,作为萧罗汉的接替者再是合适不过。 律庆还将莫贺小奴的堂妹嫁给了他,算是与自己也有了亲戚关系。 霍斯都站了起来。 “大汗,卑职倒是有些不同看法” “哦?” “常言说得好,食肉知味,玉龙杰赤的工匠虽然是因为某个偶发因素群情激奋之下杀死了摩诃末等人,还洗劫了王宫,但经过此事后他们显然就不是单纯的匠人了,无论我们是否接纳他都不是了” “将他们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一个不安定分子,所谓宗教纷争什么的便都要屈居其后了,也就是说,什么逊尼派、苏菲派、什叶派都不过是他们身上的幌子罢了” “他们真若是虔诚的教徒,玉龙杰赤的大毛拉一出面就会说服他们,但此事显然没有发生,也就是说,至少在现在,他们对于抢来财物的看重远高于宗教” “还有,如今的伊教世界除了少数贵族和宗教人士,读书识字者并不多,他们有限的知识全部来于毛拉们,毛拉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教派的出现显然让他们有些彷徨” “加上从未读过古兰经,他们对于宗教的虔诚显然已经低于世俗的利益,这也是摩诃末仅用三成的利润就能让其改宗其它教派的原因,也是面对城中几万大军依旧没有妥协的原因” 律庆点点头,眼睛显然露出了激赏之色。 “好了,直接说出你的建议” “既然是食肉知味,那么这些人就不能留了,如今恰好有个机会,那就是马穆鲁克骑兵” “他们与工匠们显然差不多,不过是一支雇佣军而已,让其自相残杀,等双方精疲力尽之时我军突然杀入,将其全部消灭才是上策” “工匠,我国已经拥有不少了,也有少部分人懂得制作板甲和板链甲,并不是少了他们就不成了” 律庆点点头。 “也罢,那我等就在这里多等三日,三日功夫,他们也差不多精疲力尽了” 他看了看几人。 “叶落河、律祥,你两人率领银鞍都在三日后前往塔斯肯” “是” 第7章 马穆鲁克首亮相,契丹铁骑露峥嵘(上) 律庆显然低估了马穆鲁克,阿巴斯等人更是如此。 哈立德是钦察人,如今被摩诃末任命为阿什哈巴德总督的也是一名钦察奴骑兵首领,对于他来说,摩诃末一死,而哈里发准备用来取代摩诃末的哈瓦德也死了,他就失去了继续呆在这里的理由。 按照他与哈瓦德之前的约定,一旦哈瓦德上位,他就会被任命为呼罗珊总督,现在自然不行了,但击败阿勒巴尔拿下玉龙杰赤就凭他这五千骑兵显然做不到,但他也不敢轻易离开。 于是,借着支援昆格勒的机会出逃才是他心中所想,何况还有三万户掠夺了王宫的工匠? 将财物从工匠们手里夺过来,然后向西窜入荒漠,接着径直向南投奔阿什哈巴德总督哈立德显然在他心里盘算了许久。 至于与契丹人作战,他显然想都没想过。 开什么玩笑,面对一个如此强大的敌人,就算他侥幸取胜了在花拉子模依旧没有立足之地。 于是,当离开玉龙杰赤没多久哈立德就打定了主意。 阿巴斯等人的大车阵对于马穆鲁克骑兵来说形同于无,如果大车阵后面是训练有素的弓箭手或许哈立德还会煞费思量,但只是一些工匠就不同了。 工匠们手里自然也有一些弓箭,但弓箭显然不是力大就可以使用的,那需要长时间的练习方可。 故此,当哈立德带着骑兵对着大车阵的一段进行了三轮抛箭后便策马突入! ps:马穆鲁克的箭术还在蒙古人之上。 就一个照面,马穆鲁克骑兵就打破了大车阵! 接下来就是单方面的杀戮时刻了。 哈立德从缺口处突入了三千骑,两千骑在外面游弋,只花了一日功夫便将三万年轻力壮的工匠屠杀殆尽! 然后将他们看不上的人口悉数杀死,只留下了一万多年轻女子以及一万辆大车、一万名赶车的老弱,将女子与财物、穿越荒漠的一些物资装在车上,押着向西边的荒漠奔去。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漏网之鱼,哈伦的一千骑最终出逃了几百骑,说来也奇怪,哈伦等人在马穆鲁克骑兵的压迫下无法逃亡绿洲各处,也只能向西边的荒漠奔逃,对于这些人哈立德没有理会,继续押着大车尾随他们而去。 里海东岸之地,大体上称为曼格斯套荒漠,地势极为平坦,只有极少数荒山,也是因为如此,从里海上吹来的暖湿气流无法形成迎风坡,造成降水极少,进而形成南北长达两千里,东西宽约七百里的广袤荒漠。 这里是乌古斯人、土库曼人的起源地,显然不完全是沙漠,而是有些类似准噶尔盆地、阿拉善荒漠那样的戈壁荒漠,里面也有河流,但大多数都是间歇性的,也有湖泊,但大多数都是咸水湖。 春夏之际,里面地势较低的地方也有一丛丛灌木和野草,若是人数不多无需太多补给也是能通过的。 三日后,哈立德的人马抵达了荒漠中最大的湖泊萨雷卡梅什湖西岸。 此时,他就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了。 一是径直南下,穿越卡拉库姆大沙漠,可直接抵达阿什哈巴德,这条路较短,但沿途有长达五百里、毫无补给的大沙漠,稍有不慎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那里自然也有路,沿途也有并不太明显的水源地,但沙尘暴不时出现,若是没有极熟悉那里的向导,想要准确地在极目望去都是黄沙漫漫的大沙漠中将水源找出来并不容易。 哈立德等人抢了这么多财物和女人,显然不敢冒险,便只能选择第二条路。 那就是逶迤折向西南,继续沿着曼格斯套荒漠行走,抵达巴尔坎纳巴德后再折向东南,途中也要穿越一段沙漠,但需要穿越的沙漠路段加起来也不到百里,虽然路途较远,但面临的风险要小得多。 哈立德等人从工匠们手中夺来的财物显然是一个惊人的数字,足以让他们至少十年时间不用以雇佣军的面目出现了,加上每人差不多三个美女,只要有一个稳固的巢穴,假以时日,未尝不能崛起为一个独立的势力。 故此,哈立德毫不犹豫选择了巴尔坎纳巴德方向。 又过了三日,大军踏入了一条河谷,这里面的绿色顿时多了起来,众人在荒漠了奔行了好几日,虽然有金钱美女陪伴,但依旧是战战兢兢,丝毫不敢松懈下来,但巴尔坎纳巴德却不同。 这里两岸都是高山,虽然大致上还是荒山,但依旧有一些稀稀拉拉的树木,灌木丛和野草更是遍地都是,还有一条大河从两山之间流过,还是一条常年几乎不断流的河流。 后世这里是苏联人设在里海东岸的一处煤炭基地,条件自然差不了。 哈立德等人在沿途也遇到了稀稀拉拉的牧民,不过他们并未在意,这样的地方显然不可能出现大队的部族骑兵,不可能对他们造成威胁。 他们是翻越了巴尔坎纳巴德山谷北面一处豁口进来的,想要抵达这里也只有这一处豁口,哈立德的队伍里恰好有几个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乌古斯人,自然识得路,否则想要穿越几百里荒漠准确找到这处山谷几乎不可能。 不过,显然不是所有事情都是令人欣喜的。 大军包括大车全部进入山谷后,哈立德立即下令就在河边扎营,他们在荒漠里奔行了至少十日,还没有来得及享受拥有金钱美女的喜悦,一个个早就憋坏了。 就在此时,一名外出探查的奴骑兵风驰电掣般奔了过来。 “大汗!” 哈立德夺了财物和女人后便将哈瓦德以前的汗号搬到了自己身上,按照他的想法,进入阿什哈巴德后,他会将一些财物和女人献给那位钦察总督,然后换来阿什哈巴德绿洲最西边的城堡卡赞吉克,今后便以卡赞吉克埃米尔自居。 在此之前,他则自称大汗。 哈立德的大帐已经弄好了,里面还铺上了厚厚的地毯,原本他还想拥着两名少女睡一觉的,作为这五千马穆鲁克的头目,他并不小气,他自然获得了最多的金钱和美女,但手下每一个马穆鲁克也是收获颇丰,故此他们显然不会轻易背叛他。 哈立德眉头一皱。 “这里并没有看到哪怕一个牧民,你这厮急匆匆的,真是沉不住气!” “大汗,城堡!” “城堡?” 按照乌古斯人的说法,这里并没有什么城堡,这厮难道是喝多了? “在我们下游约莫五里的地方” 哈立德心理一凛。 “这里陡然出现了一座城堡,难道是哈桑那厮修建的?” 哈桑,摩诃末任命的阿什哈巴德总督。 心中不禁大喜。 “卡赞吉克毕竟处于绿洲地带,若是用金钱美女换来这座周围荒无人烟的城堡岂不是更佳,届时也能少受哈桑那厮的羁绊” 毕竟是经验丰富的马穆鲁克将领,哈立德虽然有些喜出望外,但依旧很谨慎,他带着大约百骑冲上了那座城堡附近一座小山,一见之下顿时呆住了。 一座方圆约莫八里的夹土城墙(两侧打下木桩,中间填土)城堡,明显不是西域一带的风格,城堡四棱方正,一瞧那城门楼的制式他立即醒悟了。 “契丹人!” 虽然是夹土城墙,但那城门楼依旧使用了青砖黑瓦,那上翘的飞檐时下只有一个地方有——大辽国! 乖乖,什么时候契丹人在这里建造了一座城堡? 尚未从惊异中缓过神来,只见城堡面临小山的城门打开了,然后从里面开出了一支军队。 “不好!” 哈立德当先扭转马头下山了,然后飞速赶到了大营所在,得知这里突然出现了一座城堡后哈立德便下令全体戒备,时下除了看押俘虏和财物的大约千人,剩余的都已经整装待发了。 哈立德顿时松了一口气。 “契丹人,终究是要碰上了,娘的,只要击败了这支契丹骑兵,便可以将此城攻占下来,那时就能真正快活几天!” “准备迎战!” 来的自然是叶落河、律祥两人率领的银鞍都了。 得知塔斯肯的战事结果后,两人便悄悄尾随着哈立德一行,见他一直向南便大致知晓了他的去向,便直接开到了里海东海岸,那里有西辽国修建的道路,然后抵达了巴尔坎城,此城自然也是律庆新修的,与阿克套一起是他在里海东岸修建的两座城堡之一。 巴尔坎山谷除了北面豁口,三面临山,只有面向西边的里海有出口,时下已经有一支骑兵封住了那处豁口。 叶落河、律祥两人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 如果是在荒漠里作战,就算能获胜,想要将这些缴获带走也不容易,而哈立德明显是想去阿什哈巴德的,想去那里必定经过巴尔坎山谷! 只要在这里将其击败,便能利用己方船只将缴获方便地运走! 叶落河,二十五岁,一个年轻英俊的薛剌尔粘八葛人,律庆夫人若萧堂弟。 自从律庆下令让他与律祥两人带着一万银鞍都去塔斯肯与马穆鲁克骑兵作战时,两人显然有些不以为然。 对付区区五千马穆鲁克骑兵还需要一万银鞍都出动? 故此,两人一合计,律祥带着三千骑赶往塔斯肯收拾残局,他则先哈立德一步抵达了巴尔坎。 得知哈立德抵达后,他也没有全军出动,也只出动了五千骑。 五千白衣白甲的银鞍都! 第8章 马穆鲁克首亮相,契丹铁骑露峥嵘(下) 很显然,叶落河想在正面对抗中击败马穆鲁克! 眼下的情形是: 巴尔坎河北岸一处长约五里、宽约两里、杂草丛生、灌木簇簇的开阔地,间或有露在地上的石块,两支军队之见的距离约莫三里。 银鞍都身穿二十五斤重的棉甲,戴着铁盔,马穆鲁克除了最前面的一些人身穿板链甲,余者皆是皮甲。 双方手中的弓箭皆是五斗力以上的,唯一的区别是:银鞍都清一色五斗力标准骑弓,而突前的马穆鲁克骑兵手中则有五斗力、六斗力、七斗力甚至一石力不等的强弓。 双方开始对冲了。 五百米! 三百米! 两百米! 区别来了,此时尚未到五斗力骑弓的抛射距离,但马穆鲁克的军纪再是严格但毕竟是一支雇佣军,在这个距离上他们就开始抛射了,七斗力以上的弓箭射出的箭枝已经落到辽骑的上空了! 也有零零星星辽骑的马匹被射中倒地了,同时也带倒了后续的骑兵。 叶落河神色若常,继续带着骑兵往前冲! 一百五十米! 这个距离正好是五斗力强弓的抛射射程,与马穆鲁克骑兵相比,辽骑(应该说是加强版辽骑)的队形更为整肃,此时对于他们来说还是施射第一拨抛箭的时候,但对于马穆鲁克来说就不一样了。 刚才,手持五斗力以上强弓者以及自负射术精湛者已经忙不迭地射出了第一拨箭枝,在这个距离上,突前的骑兵自然也开始第二拨甚至第三拨射击,但后面的则不一样了。 队伍前半部分还会根据前面队友的状况进行射击,但后续的有的也在挽弓搭箭,有的则收起了弓箭,两支队伍都在跑着前进,于是双方上空箭枝的密集度显然不同了。 这也是马穆鲁克骑兵的常态,如果他们属于一个稳固的势力,或许还会继续挽弓搭箭进行抛射,但他们现在却是一支雇佣军,还是收获满满的雇佣军,加上马上就来到马上搏斗的距离,此时收起弓箭,准备搏斗以节省体力的心思显然占了上风。 于是,虽然双方都有损失,但马穆鲁克的损失显然大一些。 五十米! 在这个距离上,这世上没有那支骑兵胆敢继续射击,这个距离呼吸就至,还不收起弓箭准备搏斗显然是傻子,马穆鲁克就是这样的骑兵。 实际上,马穆鲁克的曼古歹战术运用的比蒙古人还好,他们的头目会根据己方马匹、对方马匹的不同机动性瞬间做出是直接迎上去还是假意逃跑从而拖垮敌骑的判断,他们就是这样击败了不可一世的伊尔汗国蒙古骑兵。 对付蒙古骑兵如此,对付从欧洲来的重装甲骑更是如此,他们还会让马匹停下来对着重甲骑兵射击,若是敌人迎上来自然一跑了之,比较而言,蒙古骑兵则会不断围着重甲骑兵进行射击,很少有停下来射击的时候。 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在这个距离上辽骑依旧在射击! 不过这一次他们选择了平射! 十米!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就在这个距离上,刚刚完成平射的辽骑以匪夷所思的动作将骑弓放入了弓囊! 然后以令人眼花缭乱的身后掏出了骑战的武器! “咻......” 马穆鲁克骑兵突前的依旧是拿着重型弯刀、长矛的勇者,就在他们以为己方胜券在握时,迎面又是一拨箭枝! 当然了,这一次是弩箭! 近在咫尺的距离,这拨勇士几乎全部被射中! “扑......” 两军相接了! 弩箭依旧在不断射击,不时有马穆鲁克骑兵倒下,马穆鲁克骑兵的刀术显然是厉害的,他们像极了后世的哥萨克,骑刀之术都是从不到十岁的年纪开始训练的,他们虽然没有刀法一说,但那种自然而言的反应显然暗中蕴含了高明的刀法。 可惜的是他们遇到了短弩。 呼啸西亚一带、令人望而生畏的马穆鲁克弯刀再快也快不过弩箭,于是,双方的大阵刚刚交错一半便事态分明了: 叶落河的银鞍都虽然略有些松散,但大致保持完整,但马穆鲁克骑兵已经是稀稀拉拉了。 此时,处于前面的银鞍都并不需要以杀死马穆鲁克为要,只要挡住对方奋力一击拼命向前冲即可,对于经过了严格训练的辽骑来说,做到这一点并不难,他们将敌人放给了后面尚未施放弩箭者。 作为一军主将,叶落河以及身旁的一百骑不但都穿着厚厚的铠甲,连马匹也裹上了一层专门用于春夏时节战斗的棉甲,加上只露出双眼的头盔,当他带着他们冲出马穆鲁克骑兵大阵时,这一百骑无一损伤! 而马穆鲁克骑兵则是损失惨重! 银鞍都没有停下来,继续往前冲,自然放缓了马速,不过一边冲一边腾出手来给短弩上好弩箭,等他们转过身时顿时心里一松。 就这一拨冲击,马穆鲁克骑兵几乎损失了一半! 叶落河不禁冷笑一声。 “大汗如此看重他们,也不过尔尔” “冲!” 第二拨返身冲击开始了。 一个小时后,战斗戛然而止。 叶落河以损失近两百骑为代价全歼了这支马穆鲁克骑兵! ...... 巴尔坎城,这座专门用来转运人口、物资的孤城如今突然喧闹起来。 一万辆大车赶进了城内。 清点缴获花费的时间比战斗还长,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 “啧啧” 叶落河部的都虞侯来了,嘴里还不断冒着不可思议的词语。 叶落河笑道:“怎么,果然缴获不少?” 都虞侯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这倒是让叶落河有些奇怪,“到底如何,你倒是说话啊!” 都虞侯这才缓过神来。 “恭喜将军,这次我部缴获不亚于攻克一国了” “哦?” “看来摩诃末将花拉子模苏丹国大部分财产都放在王宫里,除了价值大约三百万的各色旧金币,还有大约两百万的簇新金币” 说着他递上了一枚金币。 “将军,你看,这一枚约合以前的两枚,但掺杂了不少铜料,很显然,摩诃末是准备将其当做两枚十足的花拉子模金币来用的,实际上只相当于一枚半以前的旧花拉子模金币” 叶落河掂了掂,果然如此。 只见其正面刻着摩诃末的肖像,背面则是一行用波斯文镌刻的小字。 “真主在宽田吉斯海、毡德海之间的影子,花拉子模之王” 叶落河笑道:“不错了,这就相当于三百万枚我国金币了,加上旧金币,乖乖,一下就是六百万枚!” 都虞侯点点头,接着说道:“还有大约一万五千年轻女人,都是工匠的家属” 叶落河说道:“与金币一起全部用船只送到阿特劳去,大汗自有分寸” 都虞侯说道:“那是自然,不过还有万余被马穆鲁克掳来赶车的车夫,都是些老弱病残,您看......” 叶落河眼里闪过一丝阴冷。 都虞侯赶紧说道:“不妥,都放在巴尔坎城吧,这里距离大海还有一段距离,也需要车夫” 叶落河冷冷地说道:“城里已经有不少车夫了,一万人,可是花费不少啊” 都虞侯说道:“将军,事已至此,我倒是有一个建议” “说” “将军,根据我们对俘虏的审讯,哈立德本来是想去阿什哈巴德投靠哈桑的,两人很早就认识了,我等这里还有近七千骑,不如让其中的五千扮成马穆鲁克人,然后让这一万车夫继续赶着马车” “当然了,车上都是一些粮草,能够满足我等赶到阿什哈巴德即可” 叶落河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我们扮成马穆鲁克骑兵赚下阿什哈巴德城?” “不错,阿什哈巴德总督麾下有一万步骑,但骑兵只有五千,都在阿什哈巴德城,余者都是些步军,抵达阿什哈巴德之前无须进城,绕过就是” 叶落河摇摇头,“谈何容易?哈立德等人都死了,若是哈桑来到城墙上对质又该如何?” 都虞侯笑道:“将军莫不是忘了他们中间还有一些专门管理账务的人?” 原来在哈立德的队伍里还有十名来自巴格达地区的商人,是以前的哈瓦德专门带着为其处理账务的,若是攻下了城池该城的税务也会包给他们,马穆鲁克都不识字,这在时下西亚一带很常见。 这些人叶落河显然没有杀死。 “他们若是将我们出卖了又该如何?” “很容易,就说拿下阿什哈巴德后将城里的税务包给他们,还有,若是说漏了嘴便立即将其杀死即可,另外,阿什哈巴德城没有弩炮,我们拥有火药,就算事情败露,也能强攻拿下来” “只要拿下了阿什哈巴德,剩余城池就会迎风而降,届时留下两千骑镇守,五千骑经大漠北上与大汗汇合即可” 叶落河想了一会儿,半晌说道:“罢了,既然已经来到了巴尔坎,若是在退回去也迟了,此时赵无伤多半拿下了昆格勒,大汗的主力也进抵到玉龙杰赤了,留给我等的功劳也不多了” “那?” “传令下去,休整一日,次日一早,兵发阿什哈巴德!” 第9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塞尔柱末世再现(上) 科佩特山,对于波斯人来说像极了中国人心目中的阴山,农耕、游牧在此分界。 该山北坡有大面积草场,山上河流在山脉与卡拉库姆大沙漠之间形成一处狭长的绿洲,游牧部族占据优势时这里自然全部都是草原,农耕部族占据优势时则又成了绿洲田园。 塞尔柱帝国的立国之基是里海附近的乌古斯人,实际上就是土库曼人,里海附近的土生突厥人是也,帝国成立后塞尔柱便将大量的乌古斯人迁徙过来,让其在科佩特山北坡放牧。 不过他与以前的游牧部族占据波斯后采取的策略不同,他并没有将这一带全部变成牧场,绿洲地带继续耕作,但管辖者则变成了乌古斯人。 迁徙过来的乌古斯人不但进入了科佩特山,还进入了捷詹河流域,成了捷詹河绿洲的主人。 科佩特山北麓绿洲最西侧的城堡是卡赞吉克,最东端的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木鹿城(马雷)。 等到塞尔柱帝国崩溃时,这一带已经铺满了乌古斯人,以前的波斯人成了需要缴纳赋税的农户,而经过几百年不断迁徙进来的西突厥人又恢复了他们祖先的身份——锻奴。 当然了,不少西突厥人也成了骑奴。 花拉子模崛起后,自然不会坐视这一带乌古斯人的壮大,他们又大量引入了钦察汗国的钦察人、康里人,他们自然是职业骑兵,以前的主人乌古斯人摇身一变又成了牧奴、骑奴,但西突厥人的锻奴身份仍未改变。 摩诃末上台后又将这个地带一分为二,东侧以马雷为中心的地方隶属于呼罗珊总督,西侧以阿什哈巴德为中心的地带则直接归属玉龙杰赤管辖。 此时,距离修建连接阿什哈巴德与阿姆河的大运河还远得很,故此,这里的绿洲地带远不如花拉子模、河中肥沃,就算是一早迁徙到这里的波斯农户也是半牧半农。 是否有些像中国阴山南麓一带的河套平原? 这块地方彻底定居化、农耕化还要等到俄罗斯帝国崛起后。 这样的地方人口显然不多,但位置却异常重要,律庆知晓,时下的阿什哈巴德总督、钦察人哈桑也知晓。 契丹人突然从河中出发袭击了对岸的穆国城(土库曼纳巴德)之事显然早就传到了哈桑耳里,甫一传来,他就心动了。 花拉子模帝国要崩溃了,就好像不久前的塞尔柱帝国一样,后者崩溃时驻防各地的总督没一个痛心疾首的,有的只是满满的喜悦,自那时起他们纷纷摇身一变成了效忠巴格达哈里发的“埃米尔”。 哈桑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从埃米尔到苏丹那需要运气的加持,但你若是毫无行动,再多的运气也不行。 何况,摩诃末为了镇守花拉子模,将控制的波斯地区大部分兵力都抽调到了那里,导致呼罗珊地区异常空虚。 哈桑立即行动起来了。 阿什哈巴德南面是科佩特山,此时的人很难逾越,北面则是卡拉库姆大沙漠,一般来说很少有人能攻到这里,只要守住了西边的卡赞吉克,大可从容向东进军。 故此,律庆想错了,摩诃末也想错了,哈桑根本没有心思介入花拉子模战场,而是一门心思想拿下木鹿城,以控制整个科佩特山北面绿洲! 原本,摩诃末在阿什哈巴德留下了一万步骑,哈桑很大胆,只在卡赞吉克留下两千步军驻守,余者全速东进,三日功夫便抵达木鹿城城下,打的幌子自然是协助该城守军防御契丹人。 守将丝毫没有怀疑,因为此时木鹿城北面的屏障、阿姆河南岸的大城穆国城(土库曼纳巴德)已经落入西辽国河中总督韩去病手里。 故此,当韩去病同样在穆国城只留下三千步军,自己亲自带着五千骑以最快的速度越过了卡拉库姆沙漠抵达木鹿城时,城头已经变换了大王旗。 哈桑拿下木鹿城并没有费多大的功夫,因为该城的守军将领也是乌古斯人,也就是花拉子模人的奴骑兵首领,他自然不是总督,只是一个都督,当哈桑大军进城后便将指挥权交了出来。 于是,韩去病面临的就不只是五千步骑的敌军了,而是一万三千步骑! 木鹿城,先后是安息帝国的首都、黑衣大食龙兴之地、塞尔柱帝国崛起之初的前进基地、花拉子模帝国以前的呼罗珊总督所在地,显然是一座雄伟的大城,方圆二十里,人口百万,更是整个波斯地区工匠最多的地方,与玉龙杰赤一起号称帝国双壁。 与之相比,尚没有大发展的阿什哈巴德就相形见绌了。 哈桑显然想好好守住这里,何况韩去病只带来了五千骑兵? 木鹿城,显然受到了大唐的影响,除了内外城,城墙的厚度也位居波斯之冠,也拥有类似于瓮城、藏兵洞、敌楼这类中原王朝常见的设施,想要将其在短时间内攻克并非易事。 此时的人显然没有能力将阿姆河的河水穿过沙漠引到这里来,但其东边还有一条莫哈比河,木鹿城周围的绿洲就是此河造成的,塞尔柱时代就利用此河围绕城堡修建了护城河,于是就更难以攻克了。 想要以游牧部族之身征服整个波斯,这里就是极佳的前进基地,也是万一不济后牢固的大后方,故此,这座经过了安息帝国、黑衣大食、塞尔柱帝国反复修葺、扩建的城堡依旧以卓然雄姿矗立在绿洲上。 当然了,她依旧逃不过蒙古人的焚毁、屠城,此是后话。 “不得损毁木鹿城,也不得滥杀一人” 这是律庆的原话,故此,抵达该城后韩去病显然有些一筹莫展,他在拿下穆国城后没多久就过来了,显然没有携带重型火炮,想要以穴攻之术攻城又要面临宽达三丈护城河的阻碍。 但他也是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穿越大沙漠才来到这里的,岂能半途而废? 于是,他一面派人向律庆报讯,一面在木鹿城北面驻扎下来。 回到西边。 叶落河的七千骑押着七千车夫抵达了卡赞吉克。 卡赞吉克的位置有些类似于阴山南麓的九原郡,也就是后世的包头市,一座城池就能扼控河套平原东西,卡赞吉克则是科佩特山北麓绿洲的西侧起点,其北边、西边不是沙漠就是荒漠,南面则是大山。 也就是说,无论哪个方向前来,都至少需要行走两百里以上的缺少水源的道路,勉强抵达了也是精疲力尽,故此,只要守住了这里便守住了阿什哈巴德。 何况这座城堡还建在绿洲最西边的一座小山上,更是易守难攻。 叶落河抵达这里时本来是想越过此地的,他显然想尽快抵达阿什哈巴德以免节外生枝的,但刚刚抵达这里俘虏的十个为哈瓦德处理账务的商人就跑了两个。 于是,他就不能越过此地了,否则继续向前时极有可能受到此城驻军的骚扰。 这一次,大车上自然没有金币和女人,除了粮草还有一物。 火炮! 当然了,在荒漠里行军,他自然没有携带千斤重炮,最重的也只有五百斤,不过这也够了,小山只有五十米左右,五百斤火炮仰射的话完全能够覆盖。 “轰......” 三轮火炮过后,那面城墙上显然没有更多的人存在了,几百骑兵正准备抬着云梯冲向那里,城门打开了。 火炮对守军造成的震骇实在太过强烈,何况对于这里的驻军来说也不值得为哈桑卖命,按照花拉子模的惯例,骑兵都是职业兵,多半是从突厥系部族中招募的,步兵则是从农户中征募的,也就是说他们是需要服兵役的本地农户。 对于他们来说只要不杀了他们依附于哪一个势力并不是问题。 于是,叶落河轻易就拿下了卡赞吉克! 拿下此城后,叶落河也留下两千骑兵镇守,然后带着剩余的五千骑以及几千车夫继续向东。 这一次叶落河显然很有底气,他从守军嘴里得到了整个绿洲地带的虚实,得知阿什哈巴德城几乎没有守军时更是喜出望外,立即亲自带着三千骑以最快的速度朝东边疾驰而去,剩下两千骑押着车夫以正常速度跟在后面。 不消一日,三千骑就抵达了阿什哈巴德! 此时,对于木鹿城的哈桑来说就十分难受了,他自然想派兵支援阿什哈巴德,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韩去病的眼里,当然了,后者的一举一动也在他的眼里,但他完全没有想到契丹人还有一支军队越过了荒漠来到了阿什哈巴德! 他的家眷都在那里,主力骑兵也是如此,如今阿什哈巴德被叶落河一拿下,木鹿城顿时军心大震! 哈桑也是欲哭无泪。 思忖再三,他显然舍不得阿什哈巴德的家眷和财产,便向韩去病大营派出了使者。 他自然不会蠢到用木鹿城来交换阿什哈巴德,而是用阿什哈巴德、木鹿城来换取他的主力骑兵家眷和财产的安全。 而他们则会退到马什哈德去——那里同样防守空虚,只要拿下那里,他哈桑依然能够独霸一方。 韩去病得知叶落河从西边过来后自然是喜出望外,便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原本阿姆河以南的战事会这样顺利地结束,不过这世上的事不如意者往往十之八九,就在韩去病派人联络叶落河时,意外发生了。 第10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塞尔柱末世再现(中) 叶落河意气风发地走在阿什哈巴德大街上。 对于阿什哈巴德城的居民来说,无论城外来了什么大军,在己方没有能力守卫的前提下,显然没有任何必要坚守,于是就很快打开了城门。 如果说木鹿城(马雷)的地位有些类似于中国的云中(大同)的话,那么阿什哈巴德就有些类似于五原郡了,同样是定居民族或者游牧部族的前进基地或后方基地。 波斯人在这里经营许久,为的是对付北方的游牧部族,而北方的突厥系游牧部族则会将这里当成攻略波斯腹地的前进基地,几百里长的绿洲地带,加上科佩特山北坡草场,足以在内短时间里养活五万精骑。 这里的人见惯了风云变幻,也见惯了杀戮和恩惠,故此,他们的基因里只渗透着一个因子——识时务者为俊杰。 叶落河也是这么想的。 作为薛剌尔部的青年才俊,他的长相也有些出类拔萃。 此时的漠北,东方系和突厥系的基因混杂,长相有些类似后世的哈萨克人,不像纯东方,也不像纯西方,不但薛剌尔部如此,雄踞漠北的乃蛮、克烈、塔塔尔、汪古皆是如此。 他皮肤白皙,鼻梁高耸,眼眶深陷,眼神异常凌厉,倒是不负叶落河这个名字——叶落河,突厥语“勇士”之意。 安史之乱时,安禄山队伍中的精锐叫“曳落河”,实际上就是由突厥人、契丹人中的善骑射勇士组成。 律庆显然不是天才,他不过是一个碰巧来到这个世界的拥有语言上、新旧兵器的认知上、复杂家境上都与这个世界有着契合点的人罢了。 故此,当他掌握大权后,便将后世军队的那一套搬到了自己的军队里。 虽然还是大致沿用了西辽国的军职、军衔,但为了区分军官,他还是将肩章、领章那一套用上了,用了这些还觉得有些不尽兴,又开始别出心裁。 从营都指挥使开始,他的军官都配备了护卫,叶落河在二十五岁的年纪就已经是厢都指挥使了,能够指挥万骑以上,护卫是一百骑,包括叶落河在内每人一件红色的披风,护卫的是普通红色,叶落河自己则是深红色。 当他踏入城池时,从科佩特山上刮来了一阵山风,顿时将这一百骑的披风挂起。 少年英雄,衣袂飘飘,白衣白马,霎时就抓住了城中人的眼睛。 护卫中最身强力壮者打着一面大旗,白底红字,“银鞍都叶”龙飞凤舞。 律庆的军队显然都带着他强烈深刻的印记,如果只用一个字来概括,“整肃”显然最为恰当。 虽然是获胜的一方,但他们入城时依旧是秩序井然,自然也没有丝毫扰民的迹象,更是引起了居民们的好感。 如果是同样训练有素的马穆鲁克骑兵,他们虽然也以军纪严格着称,但作为征服者入城时显然不会这样。 左顾右盼,面露得色,看着城中的男女、房屋、商品如同猎物,这才是这个世界上惯常征服者应有的模样,马穆鲁克不过是其中的佼佼者罢了。 当然了,如果他们遇到的是蒙古骑兵就完全不同了,马穆鲁克没准还会因为宗教因素稍有收敛,蒙古骑兵则不会管这一套,杀戮,抢劫,然后毁灭才是正常操作。 城中一个富商的代表引着他们去进入军营驻扎,至于叶落河和他的亲兵自然要进入哈桑的都督府入住。 由于良好的军纪,居民们的胆子逐渐大了起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阿什哈巴德是绿洲地带第二大城,仅次于木鹿城,城中估计至少也有十万人,到了最后男女老少几乎都出来了,将城中那条主要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到了此时叶落河等人依旧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继续意气风发地向他们挥手致意。 这么多人一起涌到大街上,喧闹声自然也少不了,于是,叶落河等人就算想警觉起来也不可能了。 大军即将抵达城中两条大街的交汇处,那里有一座巨大的清真寺,周围四座高耸云霄的宣礼塔十分瞩目,历任征服者入城后都会到这里绕寺一周,所谓“夸兵”是也。 直到到了这里城中的人才意识到这次的征服者是契丹人! 契丹人,意味着什么? 异教徒! 喧闹声顿时减弱了许多,欢呼声显然消失了,只剩下紧张的眼神和窃窃私语。 清真寺北面就是都督府,都督府周围就是军营,就在叶落河转向那里时,终于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啸声,然后便是额头一凉。 一阵让他几乎晕厥的痛感传来,然后就从马上跌了下来! 或许是他那匹用白色汗血宝马和古尔马杂交的高头大马太过瞩目,一向怜惜马匹的叶落河还亲自将马鬃编成了一缕缕小辫子,也或许是他的深红色披风太过招摇,更或许是他的身材健壮挺拔太过吸引眼球。 无论如何,他被藏在暗中的刺客一支弩箭射中了,还正中眉心! 叶落河死了,霎时整座城池都安静下来了。 那是惊恐的无以复加导致的颤抖中的安静。 萨满一系的游牧部族中,一开始普通牧民哪里有姓氏,最多有一个名字,什么常见就取什么,猫啊狗啊,举凡山林石头河流花草,不一而足,有的人从小就勇敢,便有可能被族人取以勇士的名字。 叶落河,巴图鲁,巴特尔,都是如此。 叶落河能在二十五岁的年纪成为能够指挥万骑的厢都指挥使,除了与律庆的亲戚关系,自身的武勇和统军能力才是主因,否则就算是律庆的亲弟弟,若是懦弱无能,硬将其放在一个不合适的位置上也是得不到士兵们的认可的。 叶落河显然是从小兵做起的,十五岁那年从军,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杀了十年才登上这个位置,这样的人自然很受士兵们的信服和尊敬,加上年纪又轻,还或多或少有一些崇拜。 如今却不明不白惨死了! 士兵们的怒火一下被点燃了,军中的都虞侯、虞候都管不住了,到了最后就 连虞候们也被感染了。 杀戮开始了。 律庆的军队自从成军以来第一次真正的屠城开始了,当屠刀甫一举起的那一刻开始就止不住了。 屠杀持续了一整日,当其结束时恰值黄昏,浓烈的血腥味在阿什哈巴德的上空吸引来了大量的鹰鹫、乌鸦,再配合正缓缓落入西边沙漠上那轮如血的残阳,宣示着这才是这个世界真实的景象。 屠城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木鹿城——不用说哈桑及其骑兵的家眷也被屠杀了。 群情激奋之下,哈桑等人也下定了死守木鹿城的决心。 得到消息的韩去病自然是气得捶胸顿足。 阿什哈巴德被屠不但让他与哈桑的协议霎时失效,还坚定了城中所有军民坚守之心。 假以时日,若是传到花拉子模,恐怕还会坚定那里的坚守之心。 这是刚刚抵达玉龙杰赤城下不久的律庆始料不及的。 同样是一个黄昏,接到这个消息后原本有些好整以暇的律庆刚刚端起的茶杯扑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此时,他已经攻下了昆格勒,并在玉龙杰赤周边聚起了四万精骑,按照他的估计,最多十天时间就能将此城攻克,若是希瓦等地的花拉子模守军前来支援,也正好来一个围城打援,但现在看来一切都不同了。 就算他能攻破一段城墙或者城门,但肯定也要陷入无穷无尽的巷战。 这,显然是他不想见到的。 半晌,他将茶杯从地毯上捡了起来,然后狠狠掷在地上,可惜波斯地毯的质量实在太好,茶杯只是腾得老高,跌回地面后依旧完好如初。 他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忍不住想要杀人,不过他并未出去,只是一个人在大帐内躁动着。 半晌,他似乎冷静下来了。 他走出了大帐,但脸上的神色显然与之前任何时候都不同。 直到他踏上大营中那高高的了望台,一阵带着明显凉意的晚风从他脸上拂过时这才最终冷静下来了。 与此时西域所有城池一样,虽然玉龙杰赤高大宽阔,但城中最大清真寺那四座高入云霄的宣礼塔依旧遮掩不住。 他霎时就有了决断。 他派出了使者。 使者一人一马走到了玉龙杰赤八座城门中的一座面前。 “我家大汗要与贵方谈和” 使者被一个巨大的吊篮吊了上去。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到了这一步,律庆倒是完全冷静下来了。 “蒙古人到处屠城,还不是建起了四大汗国?我这个又算什么?” 何况,此时他也从霍斯都嘴里弄清楚了阿什哈巴德城居民的详细构成。 大约一半成是乌古斯、钦察军人的家属,大约三成是世世代代都居住在这里的波斯人,剩下的则是来自各地的商人及其家属、突厥工匠及其家属。 使者进去后许久没有回来。 “这一带的人应该知晓我的厉害,我不是成吉思汗,显然不会出现历史上那样成吉思汗使者被杀之事” 但他依旧有些忐忑,直到子夜时分使者安然无虞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使者不但安然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人。 一个他显然没有想到的人。 第11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塞尔柱末世再现(下) 阿卜杜拉! “竟然是他,这么来看,刺杀叶落河和摩诃末、哈瓦德的事情显然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不过,他虽然是阿萨辛派的,但在大辽国入侵花拉子模的情况下应该是站在摩诃末那一边才是,为何在两国关系如此微妙的情况下将其刺杀?” “何况还杀了哈里发的代表哈瓦德?” 虽然疑惑重重,他依旧不露声色,客客气气将他请到自己的大帐。 “大汗别来无恙?” 阿卜杜拉同样毫无表情,似乎他仅仅是一个使者,以前的所作所为毫不存在似的。 律庆笑道:“托你的福,一切都还不错,对了,你应该是代表阿勒巴尔来的吧?” 阿卜杜拉不置可否,“大汗以为呢?” 律庆心里暗骂,嘴上却说道:“难道阿勒巴尔还不能控制城里的局势?不应该啊,本汗也是知晓的,玉龙杰赤虽然分成了逊尼派、苏菲派,还各有大毛拉,但他们都死了,就算再有人站出来,也不可能在短时间里有他们那样的威望” 说到这里顿时心里一动。 “摩诃末是苏菲派的,他的亲信显然也是如此,而工匠们以及城内大多数人则是信仰逊尼派的,对于阿勒巴尔来说,对他最大的威胁显然是那三万户工匠,眼下工匠已死,城内应该再无人对他形成威胁了才是啊” “此人自然是阿萨辛派的人,很显然,该派一向与苏菲派有联络,否则也不会出现他以黑奴之身长期待在花拉子模、西辽国皇宫,莫不成是阿勒巴尔想当花拉子模的苏丹?” “怎么可能,摩诃末的长子扎兰丁还在,哪里轮得到他?不对,难道扎兰丁一早与他勾结起来了?借着那个机会杀死摩诃末和阿斯拉赫,然后自己取而代之?” “历史上蒙古人灭亡该国时最后活下来的也是扎兰丁,不错,扎兰丁显然知道哈瓦德的目的,而摩诃末一直以来承认的继承人并非他,而是他的弟弟阿斯拉赫,将摩诃末、阿斯拉赫和哈瓦德一并杀死,自己岂不是顺理成章成为花拉子模的苏丹?” “至于为何不入主玉龙杰赤,肯定是当时城内局势太过复杂,自己干脆避往希瓦城,将烂摊子扔给阿勒巴尔” “因为他并不知道我国会趁机大举入侵,不过阿卜杜拉又是怎么回事?作为阿萨辛派来说,无论现在主事的人是真正的伊教徒还是暗中的祆教徒,对于身侧突然出现一个强大的、以佛教和景教为主的国家肯定是不愿意的” “难道不是应该强力扶持摩诃末,让其号令上下来整合整个花拉子模的资源来对付我吗?” “或者是该派也想将西域搞乱,以便让自己的人占据某地独立起来?他们对拉伊城觊觎已久,成立一个以拉伊城为中心的阿萨辛国度也不是没有可能” “对,绝对是这样,否则也不会是阿卜杜拉前来与我会面了” 便道:“怎么说?” 阿卜杜拉年近五旬,看起来却像三十多岁的模样,再看时,只见其双手虎口处依旧是老茧累累。 律庆心里一动,“这家伙显然是阿萨辛派的高手,不但身手厉害,也是长袖善舞的那一类,无论是在该派还是在祆教中地位显然都不低,不过,他也就是一个黑奴,怎会真正甘心为这两派做事?” “伊教还好说,但对于重视血统的祆教来说他的地位肯定不高,他显然主要是帮着伊教做事的” “不过,时下黑奴在伊教国度地位较高者也就是巴格达哈里发国、阿布尤苏丹国和鲁姆苏丹国,这三国的黑奴太监地位较高,在里海、咸海附近黑奴的地位远不如这三国,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咳咳” 只见阿卜杜拉轻咳一声,律庆暗道戏码来了,自然不会主动说出己方的条件,便静待他的下文。 “大汗,听说您有一个大的计划?” “哦?什么大的计划?” “呵呵,此事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在下确实知晓了,据说您准备拿下阿姆河以北之地后不准备南进了?” “呵呵,你显然知道了发生在阿什哈巴德和木鹿城的事情,那里难道是在阿姆河以北?” “呃,是我不够严谨,这样吧,您准备拿下科佩特山以北之地?” “还有呢?” “然后扶持祆教徒在波斯地区重现萨珊波斯帝国的盛景?” “哦?那你有什么见解?” 阿卜杜拉心里一动。 “瞧他这模样,十有八九是真的” 便道:“大汗,波斯地区皈依伊教已经有五百年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祆教是什么东西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何况其周围全部是伊教国度,难道您还认为可以实现这一计划?” 律庆暗忖:“我这个计划与祆教中的几个高层说过,很显然,这个计划是通过他们传到他这里的,多半是传到祆教在厄尔布尔士山的总舵然后被他知晓了,他刚才说的我自然也有所考虑,且看看他接下来怎么说” 便笑了笑,“那只是一个初步计划,称不上什么大计划,能否实现尚未可知” 阿卜杜拉突然跪坐着向前挪了挪,顿时让律庆身后的两名黑曜都警觉起来,律庆摆了摆手,心道如果自己连此人都对付不了这个大汗也别做了。 “大汗” 阿卜杜拉是一个太监,显然是成年后阉割的,声音极为古怪,时而尖利,时而粗厚,顿时让律庆想起了后世电影里的某个人物,无论如何,这声音听起来十分刺耳。 “我倒是有一个建议” “哦?” “自从塞尔柱帝国崩溃后,各地的总督纷纷自立,得到哈里发认可的自称苏丹,未得到者或自称大汗,或自称埃米尔,但无论如何都是虔诚的伊教徒,以大汗之威,征服他们并不难,但想从容治理该地并不容易” “何况一旦消灭了各个埃米尔国,很容易让某个暗中不服的势力崛起,届时再打着圣战的旗号叛乱,试问大汗又该如何应付?” “波斯之地,辖地极为广袤,人口不下千万,大型城堡有几百个,难道大汗要出动大军一个个攻打过去?” “在下倒是建议与其费力不讨好地将其统一,不如让其继续分裂,当然了,如果还是一个个埃米尔国自然对大汗不利” “波斯,历来以设拉子为中心,时下那里的总督叫萨拉姆,他既是以前塞尔柱帝国任命的总督后裔,也是摩诃末承认的总督,名义上臣服于摩诃末,实际上只需每年向其缴纳十万枚金币而已” “他控制着以设拉子为中心方圆几百里的地方,是花拉子模苏丹国控制的波斯地区势力最强大的埃米尔国,他是什叶派,故此无法获得巴格达哈里发的认可” 律庆暗忖:“他说起这萨拉姆又是什么意思?设拉子我自然知晓,那是波斯长期以来的首都,难道是......” 果然,只见阿卜杜拉继续说道:“萨拉姆虽然实力强大,但并不为周边诸埃米尔国所容,他的兵马也不多,只有一万步骑,其中一半还需要临时调集” “如果灭掉萨拉姆,让祆教徒回归此地我个人认为倒是一个更为合适的选择”“设拉子有萨珊波斯兴建的全波斯最大的祆寺,当然了,此时已经改为清真 寺了,历来是全波斯祆教徒的圣地......” 律庆笑道:“据我所知,阿胡拉玛兹达曾在波斯地区建了十二个圣地” 阿卜杜拉摇摇头,“其它圣地远不如设拉子,该城以前叫做波斯波利斯,自从大流士时代开始就是波斯的中心” “将祆教徒全部安置在那里估计他们也无话可说,而由于周围伊教势力环绕,他们也不得不向大汗您继续臣服” “估计您也知道了我的来历,既然如此,我也不绕弯子了,在厄尔布尔士山南侧有一系列城堡,以拉伊城为中心,萨珊波斯被大食人侵入后其国王不断向北逃亡,最后一度将拉伊作为临时首都” 拉伊,后世德黑兰。 “为了恢复帝国的荣光,他将包括拉伊城在内的厄尔布尔士山南麓的十二个城堡改为祆教徒的新十二圣城,并以此为依托徐徐抵抗大食人,也就是说,抵抗最为强烈的祆教徒都在这新十二圣城以及附近的厄尔布尔士山上” 律庆心里一动,“都说阿萨辛派修建的城堡最多的地方也在厄尔布尔士山,这里面难道有什么关联?” 只见阿卜杜拉继续说道:“后来的事情想必大汗都知晓了,萨珊波斯最终灭亡,部分后裔逃到了陀拔思单,希凡王子就是其中之一” “摩诃末在拉伊也设有总督,此人倒不是以前的塞尔柱帝国任命的,而是摩诃末的表弟,他是康里人,是以前钦察汗国大帐大汗阿力普汗的亲弟弟,叫阿勒曼,摩诃末为了对付大汗您,从波斯地区抽调了不少人,唯独没有动拉伊的” “哦?这是为何?他连呼罗珊地区的都抽调了,为何单单忘了拉伊?” 阿卜杜拉摇摇头,“详情我也不知晓,不过该城是萨珊波斯最后的首都,想必有着摩诃末不得不看顾的东西吧” 律庆心里一动,“难道与传说中的科萨帝国藏宝有关?科萨帝国几个都城所在都没有藏宝的踪影,我之所以如此迅速展开对花拉子模的行动,其中一个原因也是为了那张藏在玉龙杰赤大清真寺下面的羊皮卷啊” 面上却是神色如常,“好吧,直接说出你的想法” 阿卜杜拉点点头,“好吧,我这次来既是代表着阿勒巴尔,也是代表着本教,先说阿勒巴尔的意思” “时下大汗既然已经打到了这里,南面又围着木鹿城,那么科佩特山以北之地想必大汗是不会让出来了,阿勒巴尔的意思是他可以将玉龙杰赤让出来,不过需要让他的人马、家眷完好无损地退到马什哈德去” “他想当马什哈德的总督或者埃米尔?” “不错” 律庆笑道:“这么说他显然是不想理会扎兰丁了?” “我正想说此事,花拉子模,想要将其彻底根除并不容易,既然人家已经在拉伊留下了伏笔,何不让扎兰丁等人也带着家眷和人马退到那里?” “新十二圣城?” “不错” 律庆心里大致明白了。 “这扎兰丁必定与阿萨辛派或者祆教总舵有着某种秘密联系,他到了拉伊后自然会取代阿勒曼,新十二圣城必定包括了西边的加兹温和东边的达姆甘,其抵达后将阿勒曼放到这两地之一担任总督就是” “这新十二圣城不用说已经被阿萨辛派渗透得千疮百孔了,就算扎兰丁登上了苏丹之位也是他们的傀儡,表面上看他们似乎一无所获,实际上却是大获全胜” “不过他所说的也有些道理,但玉龙杰赤的阿勒巴尔有五万步骑,扎兰丁在希瓦城也有四五万,难道就这么轻易将花拉子模绿洲让出来?其中必定有诈” 便道:“他们想退往波斯地区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时下木鹿城还在打仗,现在想退显然是不可能的,总得等到木鹿城战事结束之后方可” 阿卜杜拉说道:“大汗若是同意了这个条件,木鹿城的战事就可以很快结束” 律庆顿时心理一凛。 第12章 一朝春尽夏欲至,花落人亡两不知 律庆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他想用刺杀的方式杀死木鹿城的守将、原阿什哈巴德都督哈桑,以便让我方尽快拿下此城” “不过阿勒巴尔手下至少有一万五千精锐骑兵,扎兰丁那里同样有此数,我这里虽有四万骑兵,但人家可是躲在城池里的,哪会那么心甘情愿让出来?” “再说了,他们真的让出来了,并成功退到了波斯,今后对我国也是一大威胁,何况,若是不在此地宣示兵威,今后又如何有效管理?” “杀戮,只有赤裸裸的压倒性杀戮才会在占据此地后至少在短时间内保持平定,否则麻烦就会源源不断到来” “不行,至少要让阿勒巴尔、扎兰丁两者之一的人马留下来方可!” ...... 律庆同意了阿卜杜拉的建议,但阿勒巴尔一连几日并没有任何反馈,看来他也不想在坐拥五万步骑的情况下巴巴地将玉龙杰赤让出来,直到一事的出现。 阿萨辛派果然厉害,此时阿什哈巴德的五千骑兵在都虞侯的带领下已经抵达了木鹿城,并与韩去病的五千骑一起将该城围得水泄不通,但就是在这种情形下阿萨辛派竟然收到了阿卜杜拉的命令,并成功刺杀了哈桑! 哈桑一死,城中顿时大乱,最后他们决定向韩去病投降。 木鹿城一下,阿勒巴尔顿时动摇了,他向律庆派出了自己的使者。 “大汗,我部可以让出玉龙杰赤,也可以让所有的步军留下来,但一万五千骑兵无论如何要带走,还要带走他们的家眷” 所谓的步军,除了极少数,大部分都是临时抽调的花拉子模农户,他们自然不愿意跟着阿勒巴尔撤往波斯,这一节也在律庆的预料之中,故此他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为安阿勒巴尔之心,律庆还与他签订了正式的文书,无非是他迁到波斯后继续向大辽国称臣等等。 一个春末清晨,律庆让开了玉龙杰赤南面的通道,按照阿勒巴尔的说法,他准备从那里向南直接进入卡拉库姆大沙漠,很显然,他知道那条沙漠里的密道所在,可以让大军和家眷获得补给。 那条密道,也就是后世土库曼斯坦境内横穿沙漠的公路所在,中间有一座达瓦札城。 一般人根本无法知晓那条密道所在,只有极少数老向导和骆驼知道,而这些向导和骆驼都控制在阿勒巴尔手里。 想想就知道了,想要穿越长达五百里、中途毫无明显参照物的大沙漠就算在拥有导航的后世也是一件极为凶险的事,何况此时? 故此,当阿勒巴尔带着一万五千精骑以及几乎同样数目的大车进入沙漠一日后,见后面并无契丹骑兵跟来便放心了,此时他们已经深入沙漠近百里,契丹骑兵就算突然反悔了也晚了。 当然了,这条道路直通阿什哈巴德,他们还需要向东抵达木鹿城,那里依旧需要面临韩去病一万骑的考验,不过在阿勒巴尔看来只要律庆的主力没有跟来,就算韩去病有所不轨,他这一万五千精骑也应付的过来。 一万五千骑兵,若是回到马什哈德将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可以想象的是,临走之前他又将玉龙杰赤洗劫一空,随身携带了大量的财物。 何况他与律庆签订了正式的文书,律庆不会冒天下之大不违出尔反尔吧,就算如此那也要到他穿越了大沙漠后才行。 不过律庆目前的重点显然是希瓦城的扎兰丁,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赶过来了,故此,阿勒巴尔很有信心顺利撤到马什哈德。 他预料的不错,进入沙漠一百里后他的速度就慢了下来,每日只行走五十里,五日后才抵达达瓦札,当然了,此时的达瓦札自然不是一座城市,而是在一座大沙丘掩盖下的驿站! 里面有一口这条道路上最大、最深的水井,大沙漠里水显然是最为稀缺的资源,沿途这样的水井或者水源还有不少,都被黄沙覆盖着,若不是有经常走这条道路的老人或者骆驼带路根本无法发现。 来到这里后阿勒巴尔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春末夏初的卡拉库姆大沙漠风势颇大,他们沿途踩出来的痕迹很快就被大风掩盖了,马匹、骆驼、大军留下的粪便也被他们刻意掩盖了,律庆此时想追上来也不可能了。 他决定当晚就在这里歇息。 一夜无话,从忐忑不安中醒来的阿勒巴尔此时完全放下心来了,大军稍事整理后便准备再次出发。 阿勒巴尔夜宿时也没有放松警惕,他将大车围起来将家眷圈在里面,骑兵则住在外面,刚刚天亮,每人略略吃了口干粮、喝了水后便全部上了战马,家眷里自然也有赶马车的,此时正在将大车一一转移到道路上来。 就在此时,大地一阵震颤,然后从四面八方出现了大团大团的沙尘! “沙尘暴?不过那阵震颤又是怎么来的?” 阿勒巴尔显然大惊失色,不过此时他的骑兵都在马上了,便下令对着“沙尘暴”的方向迎了上去。 阿勒巴尔的一万五千精骑里有五千重甲骑兵,他同样布置在周围,加上数量更多的轻骑兵,就算骤然遇敌他也有一战之力。 一万五千精骑,若是放在波斯大地假以时日也是有可能一统整个波斯的,故此阿勒巴尔并不担心突然遇到的敌人。 来的自然是尾随的律庆军了,为首的赫然是萧捕奴和律献忠! 他们之所以能尾随阿勒巴尔大军前来,不是因为他们也知晓了这条密道,进而提前开过来了,而是因为手中的利器! 自然不是时下已经配发到军中、研制日趋成熟的三倍单筒望远镜,而是律庆从后世带来的那支逆天的四十倍军营最高等级的双筒望远镜! 在此物的加持下,律庆的人能够在极远的地方一直跟着他们! 到了夜间还能将其调为夜视模式,只要是活着的动物都会在镜头里暴露无遗! 阿勒巴尔自然也在后面留下了断后的部队,但在这茫茫大沙漠里断后部队显然不可能距离主力太远,稍有不慎他们也会迷路,故此,断后的部队最多前出十里,十里,他们不可能看见还在二十里之外的律庆军,而对方却能看见他们。 律庆同样只派来了一万五千骑兵,律献忠带着五千黑云都,萧捕奴带着一万银鞍都,同样以两者配合的方式从四面朝阿勒巴尔驻扎的地方袭来! 之所以没在晚上行动,显然是为了全歼这股敌军! “怎么可能?!” 骑在马上的阿勒巴尔见到从沙尘里钻出来的律庆军后嘴巴顿时变成了o型,随即而来的自然是满腔的怒火。 “罢了,没想到律庆竟然言而无信,你既然如此,我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儿郎们,只要击退了这支敌军,前面就是一片坦途!” 现在想跑也来不及了,他不可能不顾及家眷。 身处大沙漠里,加上还有家眷的羁绊,阿勒巴尔等人实际上就是破釜沉舟,此时也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双方就在沙漠里鏖战起来。 大战异常惨烈,一直持续到下午时分,终究是律庆的军队占了上风,首先黑云都的一石力强弓、破甲锥长枪对于花拉子模的重甲骑兵的伤害实在太大,而鸟枪换炮的银鞍都对于他们的轻骑兵更是有压倒性的优势。 若不是他们在绝境之下拼死一击,放在平时战事早就结束了。 在战场的外围,还有大约一千火云都游骑,故此,就算有漏网之鱼想逃出去也不可能,阿勒巴尔全军覆没! 律庆的军队也破天荒地头一遭遭受了重大损失,这一次黑云都加上银鞍都竟然损失了三千骑左右! 但这一切显然是值得的,除了让今后的马什哈德继续兵力薄弱外,就算有一千火云都在外围游弋也不可能保证没有一个漏网之鱼,或许有三三两两的漏网之鱼是萧捕奴故意放出去的。 律庆必须要让还在希瓦坚守的扎兰丁知道自己的战斗力。 萧捕奴带领的大军里自然也有黑曜都,他们过来时已经在道路上标号路标了,当他们带着缴获返回时也一路顺畅。 这个世界本质上是弱肉强食的,也是丛林的,他们还算是好的,若是遇到了蒙古人,整个花拉子模的辖地非得减员五成以上不可,而律庆只消灭了其中的贵族,这已经是额外的恩典了。 玉龙杰赤。 住进了王宫的律庆得到这个消息后并没有太多喜悦,或许是他终究是一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对于自己出尔反尔的做法有些自责,也或许是希瓦的扎兰丁并没有像阿卜杜拉许诺的那样派人前来联络。 希瓦,乃花拉子模绿洲上第二大城市,后来的希瓦汗国在此崛起,与没有护城河的玉龙杰赤不同,那里将阿姆河的河水引入后形成了一道宽约一里,深约一丈的护城河,若是扎兰丁负隅顽抗的话并不容易将其拿下来。 半晌,律庆从一些未明的忐忑中恢复过来了。 “再等等吧,或许从沙漠中逃出来的阿勒巴尔溃兵尚未抵达那里呢” 第13章 王子金蝉脱壳,大汗入主火寻 这一等便是十日过去了。 夏初的黄昏,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到了玉龙杰赤。 “大汗!” 霍斯都的声音在大殿里闷响着,刚刚端起饭碗的律庆心理一凛。 “出现意外了?” 霍斯都点点头。 “坐下来说吧” 律庆一边吃饭一边听着霍斯都的汇报。 “大汗,现在终于知道为何扎兰丁会不理玉龙杰赤跑到希瓦去了” “哦?希瓦本就是他的封地,这有什么出奇的?” “不对,自从摩诃末钦定的接班人阿斯拉赫死后,扎兰丁已经是花拉子模苏丹不二的人选了,摩诃末几个儿子中,由于扎兰丁最不受待见,一直没有机会待在摩诃末身边” “他先后在伊斯法罕、克尔曼、希瓦担任总督,反而历练出来了,以他的能力是绝对不会轻易离开玉龙杰赤的” “难道不是因为阿勒巴尔拥兵自重,逼迫其离开的吗?” “不是,阿勒巴尔本身就是康里人,阿斯拉赫的母亲就是以前钦察汗国大帐阿力普汗的妹妹,算半个康里人,您是知道的,在花拉子模,图尔罕太后地位尊崇,她看重的人多半是与康里部有关的” “扎兰丁却不同,他的母亲是古尔国苏丹之妹,自然不受图尔罕待见,摩诃末一向对其母亲惟命是从,故此也不待见此子” “好了,直接说正事” “是,大汗,您可要稳住啊” “你这厮说甚话?难道扎兰丁杀过来了?那正好!” “不是,而是......” “你这厮今日到底是怎么啦,如此吞吞吐吐的?” “大汗,扎兰丁跑了!” “哦?!” 律庆放下了饭碗,猛地端直了上身。 “到底怎么一回事?” “大汗,希瓦城靠近大沙漠,那里也有一条通往呼罗珊的密道,扎兰丁早在五日前就得知了阿勒巴尔的结局,估计有溃散的骑兵逃到他那里了” “然后他就借着防备我军的机会在希瓦城施行了全日的宵禁,人员许进不许出,到了晚上,他们便分批将骑兵运出去,三日后希瓦城的一万五千精骑已经全部进入到大沙漠了” “我们显然小看了这厮,为了不重蹈阿勒巴尔的覆辙,这些人竟然将不便行走的家眷都杀了,只带走了能骑马的家眷,财物也只带走了金币......”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五日前,时下他们肯定已经越过了卡拉库姆大沙漠” “他们显然不会抵达木鹿城附近,而是会从该城东侧的荒漠中继续向南,时下多半已经抵达马什哈德了” “他们真的只带走了希瓦的一万五千骑兵?” “确实如此,他们将骑兵在夜间开出城堡时显然将马蹄裹上了厚布,故此并未发出大的响动,由于施行了宵禁,城中居民一无所知,直到昨日扎兰丁留下来的步军将领才觉得有些异常,这才知道他们早走了” “扎兰丁走后几日城内依旧实行着宵禁,故此我们的人也不能出来,昨日步军将领准备向我们投降时才取消宵禁,在下这才得知消息” 律庆坐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不过他内心却是思绪万千。 “我还是小看了此人啊,历史上的扎兰丁可是在花拉子模败亡后纵横印度、波斯、格鲁吉亚,一度将全部波斯地区统一起来的人物啊,我明明知道此事却依旧小看了他” “扎兰丁一旦进入马什哈德,便如龙入大海,阿卜杜拉所说的新十二圣城显然也很快会被其掌握,拉伊还有一万步骑,科佩特山以北的花拉子模都是伊教徒,我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来稳定,显然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到那里的” “假以时日,他肯定会成为比摩诃末更可怕的对手” 转念一想。 “也罢,我对祆教徒的承诺并没有时间限制,原本就只是想拿下科佩特山以北之地,至于波斯地区,再徐徐图之吧” “大汗?” 见到律庆又神游天外,霍斯都赶紧小声提醒,律庆回过神来,“还有何事?” “大汗,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哦?” “摩诃末在波斯地区设置的总督众多,其中有一人还是我大辽国投降过去的” “你指的是伊斯法罕总督八剌忽?” 八剌忽,跟随耶律大石西进的巴尔虎部酋长后裔,后来该部便以八剌忽为姓,其名字叫哈只卜,不过时人都叫他八剌忽或者八剌黑。 “不错,前任大夷离堇塔扬古战败被俘时,八剌忽一同被俘,由于其母亲是花拉子模人摩诃末便赦免了他,还将自己家族的女人嫁给他为妻,并将俘虏的大约五千宫帐军全部交给他” “后来他担任了伊斯法罕总督,兵力扩大到一万,另外五千都是从各地招募的奴骑兵,一万骑兵,在波斯一带算是颇为强大的势力了,若是联络他,让其从南面牵制扎兰丁,扎兰丁想要一统波斯并不容易” “他是八剌忽人,实际上就是大汗出身的拔野古部,有这层关系应该问题不大” 律庆摇摇头,“据我所知,这厮一早就皈依了伊教,五千宫帐军也是如此,而本汗在他眼里多半是大辽国的篡权者,真不一定会投靠于我” 律庆清晰地记得此人后来还是投靠了扎兰丁,并成了后者的得力干将。 便说道:“罢了,先不联系了,以前因为有花拉子模绿洲在,摩诃末将重心并未放在波斯地区,各地的总督实际上是各自为政,只是名义上听从摩诃末的,但现在显然不同了” “一旦扎兰丁真的一统波斯地区了,他就会成为巴格达哈里发以及鲁姆苏丹国的心腹大患,人家可不会坐视他的进一步壮大的” 鲁姆苏丹国,奥斯曼帝国的前身。 “眼下我等的当务之急是如何稳固科佩特山以北地区吧,对了,赵无忌等人已经来了,你将他们叫进来” 对于自己拿下整个花拉子模绿洲,律庆显然是很有信心的,故此不等拿下希瓦等地便提前将律忠、赵无忌、阿迪尔、李文膺等人叫了过来,自然是坐船过来的。 半晌,众人都来了,便在以前摩诃末回见大臣的大殿里召开了会议。 “诸位,希瓦一下,其余城市肯定会望风而降,萧捕奴” “末将在” “你带领两万骑前去一一接受即可,记住了,要牢记阿什哈巴德的教训,不得扰民,违者重则!” “是!” “赵无忌” “下官在” “花拉子模的政务都是由波斯、犹太包税商代理的,既然我国接手了此地就不能还这么行事了,你的人跟着萧捕奴大军前往,从那些包税商手里接管政务” “是” “接下来就是最为棘手之事,那就是宗教,花拉子模绿洲、阿什哈巴德绿洲地带的居民信奉伊教长达五百年,早就深入骨髓,想要强令其更改显然不妥,你们说说看,有什么好办法?” 主管宗教事务的阿迪尔站了出来。 “大汗,下官觉得可以采取我们在河中地区的策略” “哦?” “大汗,花拉子模、河中、高昌回鹘、喀什噶尔,大体都是信奉逊尼派的,但其中又有分别” “逊尼派也不是铁板一块,其中又分出了许多支派,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在不同地方主持教务的人不同,他们往往打着圣裔或圣人门徒后裔的幌子,为了与众不同,进而将信徒牢牢抓在自己手里,便在原来的教义上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改动” “逊尼派只是一个统称,各地又有不同称呼,比如喀什噶尔派、高昌派、费尔干纳派、扎拉夫尚派、花拉子模派” “以前,西喀喇汗国信奉的就是扎拉夫尚派,我们为了减少该派的影响力,便将原本流行于虎思斡耳朵一带的碎叶派引入,该派教义自然受到了辽国历任皇帝的修订,极端的条文最少” “下官建议还是将碎叶派引入,另外,摩诃末当时为了平衡此地逊尼派,从波斯引入了苏菲派,眼下该派依旧是少数派,于是便可以拉拢苏菲派来抗衡逊尼派” “同时宣布宗教信仰自由,引入佛教、景教、祆教,以分化逊尼派” “另外,大汗可出面宣布每一座城堡只能有一个大毛拉,而大毛拉也只能由大汗任命,自然任命碎叶派或者苏菲派的” “信徒们多半目不识丁,其宗教知识全部来自毛拉们的讲经,大毛拉变了,信徒们自然也会有变化” 律庆点点头,“还有吗?” “目前就这些” 律庆说道:“本汗觉得还不够” “还有加上一条,也是本汗认为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减少礼拜的次数,将每日听着大清真寺宣礼塔的召唤改为钟鼓楼的钟鼓声,故此,首先要建设钟鼓楼” “另外,我大辽国的巡更之类的事务也要建立起来,让其慢慢习惯起来” “伊教徒进入清真寺做礼拜的周期由每日都去改为一周一次,日期也改成与景教一模一样的周日,让其认识到该教与景教并无太大的分别” “另外,每年前往麦加、麦地那、巴格达朝圣、学经的人员必须由我方控制,尽量让心向我国之人前往” “另外,赵无忌” “下官在” “接手各地的政务后宣布今年的田赋免了,从明年开始仿照我国的做法,只收取两成税赋,玉龙杰赤、希瓦的居民被阿勒巴尔、扎兰丁抢走了不少财物,调查后酌情发放一些,以让其平稳度过今年为原则” “是” “萧敌奴” “末将在” “虽然我国以骑兵为主,也无须大量招募步兵,但通过募兵的方式将其家族拉拢过来也是一个办法” “在玉龙杰赤、希瓦、的里安、柯提、阿什哈巴德、木鹿城新建学校,据我所知这些城堡清真寺众多,将其中一座改成学校即可” “我们从陀拔思单、玉龙杰赤、阿什哈巴德得到了大量的年轻女子,招募十二岁到十五岁的少年,先入学,年满十五岁的一年后便转为步军,并将那些女子配给他们” “我估计这样的人至少有五十万户,自然不能全部招进来,挑选五万户,尽量招募信仰少数派的家庭,最后选出大约三万步军,让其驻守在上述各大城堡,余者将当成真正的学生来对待” “入学、从军者免去赋税,并动员其家庭皈依景教,当然了,要一步步来,先诱之以利,等其入学、从军一段时间后再晓之以理即可” “假以时日,逊尼派中有不少人见状肯定会转宗其它少数派,再由少数派转宗景教” “当然了,不可能所有的人都会转宗,若是过了十年能有三成的人转宗就达到目的了” “届时再将一些移民迁徙到上述地区即可” 赵无忌心里一动。 “移民?” “不错,听说陇右又出现了变故,时下花拉子模之事已了,便可腾出手来看向东边了” 第14章 陇右春雨雷声后,河湟纷纭冰消时(上) 回到东边。 青海湖边,伏俟城。 除了伏俟城,辽国也将塔里木盆地南缘最东侧、以前浩荡无垠罗布泊南岸的罗卜城(后世若羌县)控制了下来,作为将吐蕃地让给于阗国的交换条件,于是,从伏俟城出发,经罗卜城便可以抵达哈密城。 在没有打通河西走廊之前,辽国借此保持了与中原的联系。 有了一万吐蕃奴隶的努力,伏俟城恢复到了其以前作为吐谷浑汗国首都的规模——方圆十里,能驻扎骑兵一万。 律庆在这里设置了西海总督,慕容归藏就是第一任总督。 除此之外,他还将以前的西夏汉人李文翙调到这里主持政务,李文翙的祖上最早是大宋延安县丞,横山之役被西夏人俘虏,其后裔最后成了黑城的奴隶,跟随细封米超投靠律庆后被他发掘出来了。 以前,由于河西割据,吐谷浑汗国所在的地方成了中原王朝与西域进行贸易的主要通道,所谓丝绸之路南路是也,吐谷浑历任可汗都十分重视这条商道,否则也不会留下那么多财宝。 有商道存在便有用以补给的城堡和驿站,吐谷浑被吐蕃灭亡后由于吐蕃人攻略西域的需要,这条商道还加强了,从伏俟城往西北,托素湖、小柴旦湖、东达布逊湖、尕斯库勒湖、阿尔金山腹地,一共有五个大型驿站。 其中最凶险自然属于阿尔金山腹地那段山路,长约四十里,海拔普遍超过三千米,阿柴部就是从这里翻阅了阿尔金山来到西域的,后世315国道也是这样走的。 慕容占堆将阿柴部迁回故土后,维持这些驿站的重任便落到了他们身上,每处驿站附近都有十户阿柴部的牧户守卫,他们一边放牧一边守卫着驿站,每年还能获得辽国的薪饷报酬,算是为大辽国戍边的戍卒成员。 律庆到底是后世穿越而来的,若是为了打通与中原王朝的联系,他完全可以入侵西夏国,不过那样一来就要直面一个实力还在花拉子模之上的国度了,在没有解决掉花拉子模之前他显然没有这个信心。 故此,只能先将吐谷浑故道恢复起来。 跟随慕容占堆回到青海湖附近的部落除了阿柴部,还有以前在蒲类海附近游牧的浑部、薛部,加上本就在这里游牧的阿柴部、尧乎儿部(裕固族),很快又恢复到两三万帐的规模。 击败青海湖南部的霸主、诸羌首领青宜可后,律庆从各部中招募了五千少年勇士,经过一年后早就练成了,青海湖附近出产较为高大的西海马,多半以白色为主,这五千骑中的四千骑便变成了银鞍都,剩下一千骑自然是黑云都。 骑兵的装备自然也是从这条商道运过来的,可谓历经艰险。 虽然高寒艰险,但对于生活在附近的部落来说却是熟视无睹,随着居努斯将部分阿柴部的人员招募进商队,这条主要行走驼队的商道渐渐热闹起来了。 一年以来,居努斯的商队不但为五千骑兵运来了装备,还运来了大量的生活物资,加上在青海湖附近种地的吐蕃人出产的青稞,以及从诸羌手中购买粮食,一年下来后总算储存了大量的物资。 有了这条商道的存在,律庆的情报系统传递便有了两条线,暗线自然是河西走廊,明线就是这条商道,可以奔行加急快马。 春末,一场豪雨降落在青海湖上,雨点击打着尚未完全消融的湖面,激起了片片白花。 雨中,西边驿道上飞来一骑。 骑士浑身湿透了,高原上的春季依旧十分寒冷,不过这名骑士显然是全速疾驰而来,虽然气候寒冷,但他以及马匹身上依旧冒着热气,显然是一气奔行了许久。 抵近伏俟城北门时,骑士高举着一面金色令牌,守门的军士见了赶紧肃立敬礼——这是穿越了阿尔金山的驿递,直接属于大汗黑曜都管辖。 城中,今年二十五岁的慕容归藏略有些烦躁地在府里踱着方步。 “报!” 听到这声音,他紧锁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大汗的回复来了! 这就是律庆的顾虑之处了,有些大事除了他还真没有人能处理好,可惜他控制的地方东西横亘七八千里,沟通往来实在太过麻烦,就算有急递快马,东西之间联络一趟也要一两个月。 一两个月,有些时候显然会误大事。 七八千里,加上高山、荒漠阻拦,一两个月已经算比较快了。 故此,在律庆的内心深处,一度还有将天山南北舍弃的心思,遑论青海、河西之地了。 历史上,汉人除了清代很少有彻底经略藏区的,但吐蕃人却能出动大军轻松跨越昆仑山、喀喇昆仑山、阿尔金山攻略西域、河西一带,这就是分别。 “报!” “进!” 那名湿漉漉、依旧冒着白气的骑士进来了,然后将一封书信递给慕容归藏。 慕容归藏点点头,“浴室正好加水了,热腾腾的,赶紧去泡一泡吧” 骑士点点头,向慕容归藏行了一礼后便转身离去了。 按照律庆定下的规矩,这样的驿递骑士不但出身于黑曜都,规格待遇也很高,出一趟这样的长差后还能休息一个月,也算是他煞费苦心了。 慕容归藏打开了信件,一边看着脸色也在不断变化着,半晌终于看完了,他的神色终于恢复了正常,但却跌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事情的缘故还要追溯到三个月前。 吴曦还是死了,他虽然躲过了李好古等人的刺杀,但没了李好古,依旧有王好古、张好古存在。 不过,李好古是兴州正将,骁勇善战,又擅统兵,历史上的他刺杀投降金人的吴曦后还能带领宋军反攻金军,将大散关等地夺了回来,可见此时宋军、特别是边境宋军的战力还是很厉害的。 但随着李好古等人的死去,再次刺杀吴曦的人却只有一腔血勇,浑没有李好古等人的军事能力,故此金人便将大散关等地牢牢地控制起来了。 没了和尚原、大散关等地的阻碍,金兵便长驱直入了,双方在汉中一带鏖战起来,自然弄得民不聊生。 阶州,后世陇南市,律庆一早就发现了此地的极端重要性,便暗地里从吴曦那里弄到手里,金人顾忌到律庆的实力,并没有将战火波及至此,故此大量的汉中之人纷纷逃到这里避难。 不过,如何处置这些难民之前律庆并没有交待,因为他也没有预料到吴曦会再次遭受刺杀,只是让慕容归藏待机而动。 后者便只能万里传讯,此时律庆正在花拉子模呢,回信能有这么快抵达除了他在这世上显然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做到了。 “将难民沿着西海商道转运到哈密,然后自有他人转运” “我已给于阗国的尉迟嘉下令,让其从藏地出动五千骑兵前来支援你,同时让细封颇超带领三千刚刚在葱岭训练完毕的新兵经此商道前来与你汇合” “这便是一万三千骑了,介入陇右战事,不过并非直接介入到汉中去,而是收服占据河湟一带的角厮罗部” “让你父亲抽调几百部族骑兵保护难民前往哈密,记住了,对于这些难民要小心看顾,切不可粗暴对待” “击败角厮罗部,便将主力迁往那里,然后再次待机而动” 身为吐谷浑后人的慕容归藏虽然接受过黑曜都在文化、侦查等方面长时间的训练,显然一时也无法理解律庆的用意,按照慕容归藏的心思,介入陇右战事,将汉中一并拿下来才是正经。 而对于律庆来说,只要拿下了河湟谷地,便能将陇右的西夏、金国汉人不断吸引过来,同样可作为源源不断的移民来援,假以时日打通河西走廊后将更为方便。 当然了,律庆顾虑宋军步军的强悍战力也是原因之一,宋军虽然进取不足,但若是坚守也不是容易击败的。 慕容归藏在内心里不断叹息着,因为事出突然,他还有一件事没有来得及向律庆禀告。 吴曦被杀后,其手下大部分回归了宋朝,但却有一人既没有回归宋朝也没有投靠金朝,那就是他的踏白军统领王喜,王喜手下有三千战力强横、全部由骑兵组成的踏白军,他派人向慕容归藏示好,准备投降大辽! 他显然从伏骞在兴州事件中看到了辽人的强大,若是吴曦没死,他也会死心塌地跟着金人干,但吴曦一死他就有些彷徨了,他是吴曦的死党,显然在宋人那里站不稳脚跟了,而威望素着的吴曦一死,他这样的人在金人那里也没了价值。 选择投降能够纵横捭阖于金人、宋人之间的辽国也是应有之意。 慕容归藏见过王喜的踏白军,那果然是一支劲旅,都有铁甲,显然都是从军中挑选的健卒编练而成,加上长期与金人骑兵作战,战力已经不亚于金军的铁浮图了,与黑云都相比也不相上下了。 如此一支劲旅,又该如何对待? 慕容归藏着实煞费思量。 不过,律庆的回信中还有一句话让他略有些欣慰。 “我已经派伏骞带着一百黑曜都星夜赶往你这里,或许会与细封颇超一起抵达,届时全军由其统一指挥” 原本伏骞只是慕容归藏的副手,眼下律庆对其的信任显然已经超过他了,不过慕容归藏并没有丝毫妒忌,反而松了一口气。 “还是等骞哥儿抵达后再说吧” 第15章 陇右春雨雷声后,河湟纷纭冰消时(中) 没过多久,那名驿递骑士又回来了,只见他年约二十上下,身形与阿柴部的差不多,短小精悍,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怎地不多泡一会儿?” “将军,我差点误了大事” 说着又递上一封信。 “这是伏骞将军写给驻守阶州城的踏白军统领王喜的,若是将军没有别的事,我愿意亲自送到阶州去” 这名驿递骑士显然就是阿柴部的人,以前慕容归藏也见过,但却记不起名字了。 “你是......” “将军,我也是阿柴部的,还曾与将军一起翻越了阿尔金山去西域,我叫独孤丑奴” 独孤部,鲜卑部落之一,其一部曾跟随吐谷浑迁徙到青海一带。 “要不歇息一日再去吧” “不了,兹事体大,卑职生怕误了大汗和伏骞将军的大事” 慕容归藏只得点了点头,心里也有些慨叹。 “若是我阿柴部人人都想此人与骞哥儿一样,早就恢复了昔日吐谷浑汗国的荣光了” 不过此事也就是在心里想一想,他也知道若是没有律庆,逃亡的阿柴部不是蒲类海周围的部族消灭了,便是被西夏人掳走了。 便问道:“大汗信上说吐蕃的尉迟详和细封颇超会尽快赶到这里,你知不知晓到底何时会来?” 独孤丑奴摇摇头,“这样的事并非卑职能够过问,不过将军不用担心,大汗既然这么说了,就很快了,时下镇守罗卜城就是细封颇超,也是由卑职向其传达大汗命令的,他们自然不能像卑职这么快,但十日功夫也到了” 细封颇超,前西夏国黑城都统军细封米超之弟,细封米超投降律庆后并没有被律庆重用,但却将其弟、更为年幼的细封颇超纳入进来,自然是分而化之之策。 “至于尉迟详那里,本非卑职传达的,而是由喀什噶尔的驿递传达的,于阗国王尉迟嘉手下有一支吐蕃骑兵,他们翻越昆仑山如履平地,比卑职还要快一些,或许此时尉迟详已经在路上了,与细封颇超也就是前后脚而已” 慕容归藏点点头,他显然是知道吐蕃骑兵的能耐的。 吐蕃诸部,也就是因为朗达玛灭佛之后四分五裂造成战力薄弱,若是集中起来还是相当可观的,时下尉迟嘉之弟尉迟详成了镇守吐蕃地的护教法王,自然能将分散在各地的吐蕃骑兵集中起来。 他们习惯了高寒地带,能骑着吐蕃马长时间奔驰,不过尉迟详是沙州人,吐蕃骑兵可以长时间奔驰他却不能,无论如何,二十日也到了。 便点了点头,“丑奴,辛苦你了” 独孤丑奴向他施了一礼后便转身离去了,留下慕容归藏依旧在不停慨叹着。 几日后,细封颇超没到,伏骞却先到了,看得出来,他以及他带着的一百黑曜都一个个都是满面霜晨之色,多半是以急行军的速度赶来的。 “骞哥儿” “藏哥儿” 若是在以前,虽然都是吐谷浑王族后裔子弟,但慕容归藏毕竟是大酋长之子,就算是伏骞见了他也是要叫一声“少主”的,但时过境迁,眼下两人这么互相称呼起来也丝毫没有违和感。 伏骞自然不会像急递那样死命赶路,虽然是急行军,但也能不时停下来歇息,疲倦之色显然没有独孤丑奴那样重,故此,他谢绝了慕容归藏让他先歇息一下的建议,而是立即与他商议起来。 “藏哥儿,细封颇超最迟三日也就到了” “骞哥儿,我担心的并非此事” “哦?难道是王喜的事?” 慕容归藏内心剧震。 “这件事我尚未报给大汗,他是怎么知晓的?对了,肯定是大汗设在阶州的暗线通过居努斯那条线经过河西走廊传过去的,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们也不可能快过我的急递啊” 伏骞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王喜之事一开始就是报给在阶州的居努斯商行的,他自然先通过河西商道传回去,后来或许是许久没有回应,王喜便急了,又通过姚佳源向你这里报讯” “这一去一来两方的速度就差不多了,你是知道的,居努斯的商队只要不在城池附近,他的人也是能在西夏国的驿道上快速奔驰的” 慕容归藏这才放下心来。 “那大汗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伏骞说道:“王喜手下三千踏白军的家眷都在利州,时下宋军已经封锁了阳平关和白水关,又如何能将其弄来?难道要我军进入利州将其取来?几乎不可能” 利州,后世广元市。 慕容归藏点点头,“这也是我所担心的,王喜的三千踏白军十分剽悍,稍有不慎就会反受其噬,但若是不答应他又无法让其归心,为了这件事我已经惴惴不安了许久” 伏骞笑道:“哪能呢?难道你担心他的踏白军反客为主占据阶州?大可不必,首先阶州防御使姚佳渊是姚佳源的堂弟,他手下还有一千五百步军,另外按照你信上的说法,吴曦虽死,但还是有些死忠于他的部属大约两千步骑汇聚在其弟吴晛身边” “时下吴晛也在阶州,这就是三千步骑了,王喜就算想作乱也得掂量掂量” 慕容归藏摇摇头,“我担心的并非王喜,而是吴晛,吴曦是金人的蜀王,吴晛也获得了一个汉中郡王的爵位,而姚佳源兄弟一直以来就与金人眉来眼去,王喜不肯降金,若是这两人暗中合计将王喜拿下” “然后将整个阶州献给金人那不就遭了?” 慕容归藏神色一凛,不过转瞬即逝。 “应该不会,当时我军击败青宜可后便与吴曦、姚佳源达成了密议,为了几方都有退路,阶州既不会投降金国也不会回归宋国的,何况还有你这支大军在侧,对了,还有成哥儿驻守迭部城,金人怎么着也会顾忌一下吧” 成哥儿,指的是前迭部诸羌前大首领伏难义子伏成,青宜可死后他被推举为新的大首领,驻守迭部城。 迭部诸羌号称三十万户,自然没有那么多,但十五万户还是有的,这也是一股相当强大的势力了,无论是金人还是宋人都不得不有所顾忌。 见到慕容归藏还是有些担忧,便道:“细封颇超最迟三日就到了,最快估计明日也能赶到,他手下有三千同样受过葱岭高原训练的骑兵,虽然都是轻骑兵,但也是银鞍都” “我不妨再等几日,一旦细封颇超到了,便与其一起前往阶州,途中又让成哥儿带上两千吐谷浑部族骑兵,有我这五千精骑在,料想无论是吴晛还是王喜都不敢造次” “然后呢?这依旧未能解决王喜部家眷之事” 伏骞肃然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对了,当时你带兵从吐蕃地打过来时不是抢来了大量的吐蕃女子嘛,不如将其配给王喜等人,至于王喜等一些将领,就许诺配以我国官员、将领之女” 慕容归藏摇摇头,“这一套在西域行得通,但在宋人那里多半行不通,彼等对于家眷的看顾显然重得多” 伏骞问道:“你在这里也有些时间了,对于四川之地应该也有些研究吧,假如真要迎回王喜所部的家眷,难道就毫无办法了?” 慕容归藏点点头,“我正要分说此事” “阶州之南是文州,时下控制在一部氐羌手里,不过受了宋国的册封而已,文州与迭部一样都在白龙江两岸,也就是说从迭部城出发,沿着白龙江即可进抵文州” “利州附近的白水关,指的就是扼控白龙江汇入嘉陵江的险关要隘,因为文州名义上隶属于大宋,故此该关防御薄弱,若是说服文州的氐羌首领,便可顺流直下白水关” “我说的白水关防御薄弱,但那也只是相对的,该关同样布置有强弩,射程极远,并不容易攻下来,对了,这次细封颇超前来有否携带火炮?” “自然有的,不过最重的也就三百斤,射程恐怕与强弩差不多,就算成功拿下白水关,还要面临利州这样的坚城,那里面的防御设施更甚,若是顿兵城下,宋军还能经剑阁源源不绝过来” “利州守将是谁?” “前四川宣抚使程松,因为吴曦之事他被贬职了,由四川宣抚使一下降为利州防御使” “程松?” 伏骞脸上露出了笑意。 “骞哥儿,难道你有了主意?” 伏骞说道:“程松,不过是谄媚于宋国宰相韩侂胄进而得以晋升的一个小人,吴曦之所以能成功降金,他也助攻不少,他以前不过是钱塘县令,完全通过向当时文官之首韩侂胄、武官之首吴曦进献金钱美女才升到这个位置” “因为吴曦之事被贬了官,现在肯定是惴惴不安,对了,利州都统是谁?” “前大散关都统毋思用,也因为失陷了大散关,被贬为利州正将,他是陇右名将,显然是在让其戴罪立功” “毋思用的家眷又在那里?” “按照宋人的规制,自然是在兴州,眼下兴州已经被金国拿下,他的家眷自然也失陷在那里” “哦?”,伏骞眼睛一亮,“金人难道就没有利用毋思用等人的家眷招降彼等?” “自然有的,不过毋思用逃到利州时身边只有千余步骑,利州的主力还是本地的兵马,有三千步军” 伏骞不禁大笑起来,慕容归藏诧异道:“骞哥儿,你想到什么了?” 伏骞说道:“来之前大汗已经透露了我军的底线,那就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答应金人的条件,与其结盟抗击蒙古人,如此就能将毋思用等人的家眷弄出来” “有了毋思用等人的家眷,再加上王喜的三千踏白军,利州旦夕可下!” 第16章 陇右春雨雷声后,河湟纷纭冰消时(下) 慕容归藏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半晌又是晴转多云。 “如果王喜顺利进入利州,他有三千踏白军,如此劲旅,宋人岂有不拉拢的?若是顺水推舟让其担任利州防御使又该如何?” 伏骞也皱起了眉头,“你说的不错,既然宋人重视家眷,那么王喜也极有可能留下来,想要他彻底反出大宋,就只能......” “如何?” “让其杀死程松!” “如何办到?” “打破白水关后便让王喜带着三千踏白军进抵利州城下,就说因为家眷的缘故这才不得已打破白水关,请求大宋原谅,还可以投降程松” “时下汉中一带战事正酣,宋人的骑兵本就不多,程松能否守住利州也在两可之间,突然有三千精锐踏白军加持,依着程松的心思,多半会接纳他,于是王喜就能顺利进入利州” “但若是王喜也顺水推舟在利州驻扎下来呢?” “那就由不得他们了,我的黑曜都会在适当时机刺杀程松,那时王喜将百口莫辩,只得跟着我们走” “如何办到?” “很简单,跟随程松进入利州城的三千踏白军中只有一千真正的踏白军,另外两千都是银鞍都,让王喜不得不就范” 慕容归藏猛地拍了一下伏骞的肩膀,笑道:“你这厮以前在阿柴部的时候我怎地没有见到如此精明?不错,既然程松是宋国宰相韩侂胄的人,那么一旦杀死他王喜就不得不离开利州,否则就是众矢之的” “不过,我国并不缺乏骑兵,更不缺乏骑兵将领,大汗为何还要将他拉拢过来?” 伏骞摇摇头,“大汗的心思,我等岂敢随意揣摩,王喜的踏白军确实是一支劲旅,我国若是从西域运兵至此靡费实在巨大,能有就近的兵员补充自然更好,或许就是这么想的吧” 慕容归藏点点头,“那河湟谷地的角厮罗部?” 伏骞说道:“时下主持角厮罗部的是西夏公主所生的兀毡,但以前受过宋朝册封的却是真正的赞普一系,就是驻扎在石城堡的赵药师” 赵药师,大宋册封的角厮罗之子瞎毡后裔,时下占据着石堡城,后世湟源县,吐蕃人称之为“铁刃城”,乃大唐与吐蕃的分界线。 “石城堡地方狭促,大部分河湟谷地都被兀毡占据,西海其它地方又都是我国占据,逼其向我国投降易如反掌” “赵药师,本是角厮罗部正经的赞普继承人,兀毡只是因为其母是西夏公主这才登上大位,登位后便将赵药师赶出了谷地,其现在正是惶惶不可终日之时,接洽后绝对会归顺我国” “等细封颇超一到,我即可带其前往阶州,藏哥儿则派人前去联络赵药师,许其该部赞普之位,条件是我军会在那里招募五千角厮罗少年勇士,并占据湟州” 湟州,后世海东市。 “而赵药师继续占据角厮罗部一直以来的大帐所在的西宁州,湟州与金人的兰州、西夏人的和南军司相距都不远,如此一来我军便将金国、西夏国与该部隔开了,赵药师巴不得” 西宁州,后世西宁市。 “而他的部落又夹在迭部诸羌、伏俟城之间,就算有所反复,也是动弹不得,只能老老实实听从我等的吩咐,角厮罗部至少有五万帐,假以时日,便可将其徐徐吸收,反过来又能压服诸羌” “当然了,这一切都要等阶州之事了了后才能实施” ...... 第二日,细封颇超果然到了,慕容归藏、伏骞皆是大喜。 就在伏骞准备在次日带着细封颇超的三千银鞍都前往阶州时,西海东侧的石城堡出事了。 赵药师派人来了。 原来,兀毡在西夏人的支持下登上赞普大位后一直在稳固内部,对逃到石城堡的赵药师并未理会,眼下显然已经稳固下来了,便出动大军对石城堡展开了进攻! 石城堡乃以前大唐、吐蕃反复争夺之地,地势险要,赵药师虽然只有一城,但也不是那么容易能被攻克的,但他还是在惶急之下向慕容归藏派出了求援使者。 赵药师派来的还是一个汉人,多半是从兰州或者和南军司逃到那里的,眼下是赵药师的师爷。 “兀毡出动了多少人马?” “不下万骑” “石城堡有多少人?” “只有三千” 伏骞让师爷先下去了。 “藏哥儿,你看?” 慕容归藏笑道:“大汗信上说你一旦抵达就以你为主,还是你拿主意吧” 伏骞笑了笑,“你毕竟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显然早就有些想法了,不如先说出来,然后我等一起参详” 慕容归藏点点头,说道:“石城堡确实难以攻克,关键是兀毡已经知道我军进占伏俟城一事了,肯定会有所考虑,他之所以在此时出动大军进攻石城堡,显然是有所准备” “哦?怎么说?” “我估计石城堡内必定有他的内应,赵药师虽然也是前任赞普之子,但兀毡毕竟是现任赞普,身后还有强大的西夏国支持,找几个内应还不简单?” “正是因为如此,兀毡这才赶在石城堡被我军拿下来之前匆忙进攻,若是被我军占据石城堡,那么河湟谷地就敞开大门了,这显然是兀毡不愿看到的” “难道兀毡就不怕我大辽国?” “自然怕,不过我国腹地相距这里甚远,能够来到这里的兵马肯定不多,他显然是有恃无恐” 伏骞突然皱起了眉头,“藏哥儿,区区角厮罗部我自然不怕,怕的是其身后的西夏国,若是西夏军强力介入河湟谷地,我们这点人马显然不够看,更为关键的是一向畅通的河西商道就会从此断绝” 慕容归藏笑道:“时下蒙古人已经占据了西夏国的河套地区和黑城,如今正是岌岌可危之时,骞哥儿你是身在其中,难道忘了这一点?” 伏骞一拍额头,又骂了自己一句。 “谁说不是呢?对于西夏国来说,蒙古人乃是劲敌,绝对不会又将我国推到敌对方的,便只能坐视我国进占角厮罗” “不过万事没有绝对,时下角厮罗的五万帐对于该国来说也十分紧要,西夏国虽然账面上有五十万常备军,但实际上估计没有这么多,骑兵更是不多,否则以前的黑城守将拓跋野利也不会翻越祁连山前来掳掠我部” “他为的就是骑兵来源啊,他如此,西夏国何尝不是如此?更何况时下西夏国是女人主政,更是不会以常人思维来定” “女人?” 慕容归藏诧异道。 伏骞见状便问道:“难道不是皇帝李纯佑的母亲罗氏与其情夫李安全在主持大局吗?” “哎呀” 慕容归藏也拍了一下额头。 “一个月前西夏国发生了政变,李安全篡夺了皇位,此事我以为居努斯已经传给大汗了呢?” 伏骞心理一凛,“看来居努斯认为这只是一件普通事件,并没有按照急递的方式将讯息传给大汗,不过,无论是谁都差不多,他们都不会得罪我国” 便道:“你在西宁州没有布置密探?” 慕容归藏摇摇头,“西宁州管束甚严,城内外一看便知都是角厮罗人,我的人想要混进去并不容易,居努斯也是如此,连他这样的商人想要在该部设置一处商栈也不可得,何况是我?” “时下只有西夏的商人能够自由出入西宁州” 伏骞点点头,“那就有些麻烦了,也不知西夏人有否秘密派遣军队进入西宁州,若是他们也来了就不好办了,李安全是篡位上来的,必定要展示军威来稳固内部,他还真有可能派人前来角厮罗部,若是能彻底收降角厮罗五万帐,对该国来说确实是一个莫大的助力” “对了,李纯佑还在吗?” “最新的消息还在,也是居努斯的人传来的,此时不知还在不在,多半不在了,李安全岂会容忍一个被他夺了皇位的人长期苟活?” 伏骞沉思了一下。 半晌说道:“藏哥儿,我估计就算兀毡攻克了石城堡也不会占据的,他的目的就是想铲除对自己赞普大位最有威胁的赵药师,只要能将石城堡包括赵药师在内的三千人马消灭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然后放弃石城堡,退回河湟谷地才是正经,若是占据石城堡不走,岂不是又与我军接触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但他身后的西夏人绝对不会让他这么干的” “故此我建议你答应来使,就说会尽快带兵前往支援,你到了石城堡附近后也不要攻击兀毡的军队,而是坐山观虎斗,这样一来兀毡就不能全力攻打石城堡,城里的内应也不敢随意发动” “届时兀毡也会派人前来打探虚实,若是兀毡就在军中,就想方设法绕到其侧后,同时让阿柴部、浑部、薛部秘密动员三千部族骑兵进入大营,替代你驻守,让兀毡以为你还在大营里” “绕到侧后后立即向兀毡展开攻势,最好能一战擒获或者杀死他,兀毡一死,赵药师就是角厮罗部唯一的继承人,河湟谷地便大局已定” 他见慕容归藏皱了皱眉头,便道:“藏哥儿还有什么顾虑?” 慕容归藏说道:“一旦阿柴部、薛部、浑部三千骑离开西海,留在这里的蒙驹、吐蕃诸部、尧乎儿部恐怕会起心思” 蒙驹,吐谷浑王族中身上有吐蕃公主血脉的后裔,一直以蒙氏为姓。 伏骞说道:“若是动员这些部落,也恐怕走漏了风声,这样,我走之后你便等着尉迟详的人马,一旦他来了,就让他接替你镇守大营,你还是绕到兀毡的后面,石城堡东西地势狭长,只要绕到了兀毡东边就能将其彻底封死” 慕容归藏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17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上) 驿递快骑独孤丑奴飞驰在岷山群山万壑中。 春末夏初,岷山、白龙江流域春意盎然,不过驿道却只是一条宽约两米、一侧就是深邃峡谷的险峻山道,如果马匹突然失蹄下场只能是万劫不复。 故此,马匹、骑士都要精挑细选,二者的配合也要十分默契,独孤丑奴骑的是一匹当地出产、走惯了山道的羌马,虽不甚高大,但身型健壮、经验丰富。 这还不够,山道上不时有落石、断木阻拦,需要骑士拥有一刻也不能松懈的警惕心以及足够的应变能力。 这样的山道速度显然快不起来,但在独孤丑奴的驾驭下依旧称得上“飞驰”二字,很显然,他是一个极优秀的骑手。 群山万壑中,山谷里、山顶上都住着诸羌,自然也有盗匪,这条驿道名义上掌握在诸羌手里,但依旧不时有盗匪出现,光是普通的驿递骑手显然不行,阿尔金山同样如此,故此,律庆最终选择了让黑曜都来担任此任。 时下辽人在陇右出现已经不算奇事了,一般人显然不敢打驿递快骑的主意,何况他们一看身上就没有什么财物,若是真下手了黑曜都显然不会放过的,故此,除非吃了熊心豹子胆抑或脑子进了水,极少有盗匪或者部落胆敢对他们下手。 既然是黑曜都,应该有的装备自然一应俱全。 轻质棉甲,铁盔,五斗力骑弓,两斤半骑刀,短弩一个不少,连辽国新出的三倍单筒望远镜也配备了一个,这条路他走过不下十次了,自然是轻车熟路,也曾遇到不识相的,若是人数不多自然被他打发了,若是人数较多,则需要大大方方亮出身份。 对于一个轻易就击败了号称三十万迭部诸羌的势力来说,辽国实在太可怕,没有人胆敢捋其虎须,加上现任大首领伏成、与各方都熟识的大豪姚佳源的存在,还是十分安全的。 这一次独孤丑奴一路畅通,既没有遇到骤然出现的石块或断木,也没有遇到拦截的盗匪或者部落,几日便抵达了阶州附近。 以他的年纪和能耐,若是在正经的黑曜都里,此时多半已经成了一个营都指挥使了,但这就是现状,随着律庆控制下的大辽帝国愈发庞大,军人的晋升愈发困难起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连律庆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按照规矩,独孤丑奴干完今年后就会回归正式的黑曜都序列,他准备就在西海、陇右一带干,他从小就生活在这里,熟悉这里的一切,也喜欢这里的一切。 如果没成为律庆的手下,或许他现在最多只是阿柴部一个普通的“少年勇士”,但现在的他明显知道自己进步得可怕,按照他自己在内心的想法,若是阿柴部只有他一人投靠了辽国,他完全有能力统领整个阿柴部。 他崇拜伏骞,打心底里崇拜。 他是知道的,若是将他放在伏骞那个位置上,就算身后同样有大辽帝国的加持,他也是不可能在吴曦事件中不但出色的完成任务,还能安然脱身的。 故此,他必须将伏骞亲手写的信件交到王喜手上。 在距离阶州约莫两里地的地方他停了下来,如今的阶州是唯一不被大宋、大金战火笼罩的城池,但万事没有绝对,作为黑曜都,独孤丑奴显然没有大意。 在一个小山坡上细细观察了一番后他便走了下来。 阶州一切如常。 阶州的事情他显然也知道一些,如果城墙上立着的是吴晛的旗帜,没准他还不敢直接进去,但现在挂着的都是“王”字大旗,那就说明是王喜而不是吴晛掌控着大局。 王喜准备投靠辽国也是他所知道的,故此,当他策马抵近城门时,手里的令牌就换成了王喜的,当然了,他另外一只手里还攥着姚佳源的令牌,他也是知道的,在这陇右地界,在绝大多数时间里姚佳源的令牌更好使。 当距离阶州城西门只有三丈距离时顿时觉得不妙。 大白天的城门一直关闭着! 不过,守城的士兵确实是王喜的踏白军,或许他们也受过王喜的叮嘱,见到独孤丑奴时不等他出声便赶紧打开了城门。 独孤丑奴心理一凛。 “看来王喜期盼这封书信依旧很久了!” 进入城池后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看来城内局势比他预料的还要紧张,白日里也施行了禁街。 士兵将他领到了一座府邸,大门外由几十个士兵守卫,一旁还有马匹,显然都是王喜的踏白军。 府里,今年才三十五岁的王喜竟然已经是须发花白了,独孤丑奴以前见过他,一蓬威猛的络腮胡子一直是黑黝黝的,现在却变成了这般模样。 “伏骞的信?” 在陇右金人、宋人、诸羌眼里,伏骞的威望显然比驻扎在伏俟城的慕容归藏高得多,一见到独孤丑奴,王喜便一把抢过那封信,嘴里还朝他嚷着,神色显然十分焦急。 “是” 独孤丑奴虽然有些不满,但这封信本就是要送给他的,现在他的任务完成了,总算可以歇息一下了,接下来若是还有翻越阿尔金山或者穿行岷山大峡谷的差事肯定轮不到他了。 他可以任选地方歇息一个月。 王喜似乎忘了独孤丑奴的存在,抢过信件后便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信件的内容也很简单,大意是律庆欢迎他的到来,到来后有两个选择,一是留在阶州待机而动,二是留在伏俟城。 至于他们的家眷,要等伏骞抵达后再细细商议。 律庆给了他一个师都指挥使的职位,按照伏骞的说法,那是可以指挥一万骑兵的高级官职,不过并没有封爵,因为不知道他的选择,也要等伏骞抵达后再议,在信里伏骞隐晦地提到了也有可能册封“陇右郡王”的爵位。 要知道,时下包括萧捕奴这样的大将也没有爵位,律庆能破天荒地给一个降将以“郡王”的爵位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王喜自然很高兴,不过他最关心的事还是没有着落,便又抓住独孤丑奴,这才发现此人显然是在岷山大峡谷里奔驰了几百里赶过来的,脸上满满的都是疲累之色,但在自己的屋子里依旧卓然肃立,不禁让他好感顿生。 “伏大人何时会来?” “具体不知,应该快了” 王喜明显有些失望。 作为驿递骑士,独孤丑奴原本是不想介入太多的,但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要变成真正的黑曜都,便有些忍不住了。 “将军,现在情形如何?” 王喜显然不想跟一个送信的人讨论此事,但他的身形样貌与伏骞颇有几分相似,便来了兴趣。 “你也是阿柴部的?” “不错” “哦?这么说你也是黑曜都的?” “不错” 王喜主动与他说话,独孤丑奴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只会被动地回答,王喜见状便知晓从他嘴里也掏不出有价值的东西,便向门外喊了一声。 “好好服侍这位小哥” 独孤丑奴不禁有些怨恨自己,不过他确实有些累了,便准备转身离开,刚迈出一步,又转过身来。 “将军,伏大人说了,将军有事多与姚佳源联络” “哦?” 他自然与姚佳源来往密切,但此人一直以来都是首鼠两端,绝对不会轻易投向哪一方的,他也无可奈何,听了独孤丑奴的话便暗忖:“既然伏大人这么说了,说明姚佳源是可以信任的人” “罢了,我再备上厚礼去姚府一趟” 姚佳源的堂弟姚佳渊是阶州的防御使,城内自然也有他自己的宅子,不但如此,自从诸羌变故后,他又从与自己交好的诸羌部落招募了五百骑兵,虽然数量不多,但实际上已经成了阶州城一个举足轻重的势力。 加上他本就在这一带威望素着,他倒向哪里显然是决定性的。 但此人既然能从容游走于大金、大宋之间,显然是不会轻易表态的。 一旦下错了注,他以前超然独立的身份岂不是会就此消失? 王喜也知道这一点,但事关重大,他也不得不再跑一趟。 就在王喜准备厚礼前往姚佳源府上时,泡在一个热气腾腾大木桶里的独孤丑奴却寻思开了。 “不对啊,按照重要性来说,伏将军应该写信给姚佳源最好,为何要写给王喜?只要姚佳源倒向王喜这事情不就结了?” “将军在吗?” 院子里传来一个声音,一听这个声音独孤丑奴顿时激动起来。 阿卓! 他与伏骞从小都认识的阿卓,眼下是姚佳源的贴身家仆。 他顿时明白了。 “以骞哥儿的能耐,肯定早就将他变成自己的人了,没准也成了黑曜都,于是姚佳源的一举一动不就都掌握了?看来骞哥儿早就洞悉了姚佳源的心思” “不对,应该是早就有了许诺,姚佳源在陇右诸羌中的威望不作第二人想,他也就是没有武力,若是有武力傍身,就没有青宜可什么事了,他这样的人难道就甘心一直做一个游走于大宋与大金之间的捐客?” “不过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吴晛明显是金人的人,而时下金人占据了兴州,随时可能打过来,或许这才是姚佳源不敢轻动的原因啊” 第18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中) 院子里又传来了另外两人的声音,正是姚佳源和王喜。 看来王喜不用跑一趟姚府了,姚佳源主动上门来了! “为何姚佳源此时主动上门,难道只是巧合?不对,姚佳源在阶州城手眼通天,我进城的消息绝对瞒不过他,就算王喜施行了禁街也是如此,他能禁普通人,但绝对禁不住姚佳源的人”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来便消失不见了,多半是已经进入了王喜的书房密谈。 不过阿卓那厮的声音依旧在院子里响着,独孤丑奴心里一动,三下五除二擦干身体后便换了一身衣服走了出来。 “阿卓” “丑奴?” 独孤丑奴心里暗骂,“你这厮明明知道是我,还故意露出惊讶的模样!” 终究是黑曜都出身,面上依旧不露声色。 “是我” “你怎地来这里了?” “哦?奉了大汗和伏大人之命前来公干” “原来如此,对了,伏大人何时再来?” 独孤丑奴心里一动。 “看来没有伏骞在此,事情终究无法了结,为了坚定彼等之心,我不妨先稳住他们” “快了” 果然,阿卓脸上露出了些许焦急之色。 “快了?到底是多块?” 独孤丑奴想了想,“迟则一月,快则十日” 他在罗卜城见过伏骞,照时间来看,十日左右也该来了吧,他身边还有一百黑曜都,肯定会比细封颇超的大军快一些。 原本以为自己说了此话阿卓脸上的焦急之色会缓和一些,但却发现情况愈甚。 赶紧问道:“出了什么事?” 阿卓叹道:“原本城内姚佳渊、吴晛、王喜三股势力大致相安无事,但最近却有了变化” “哦?” “丑奴,你难道不知道汉中出了大事?” “什么事?” “金人击败了宋军,占据了南郑城” 南郑,就是后世汉中市。 独孤丑奴心理一凛。 “那又如何?阶州是伏将军与金人、吴曦都打过招呼的,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前来攻打吧” “错了,若是贵国没有介入诸羌,一切自然好说,但自从金国册封的广武将军青宜可被杀,金人顿时相当恼怒,原本还强忍着,吴曦一死,更是恼怒异常,他们赐死了主持青宜可册封事宜的四川招抚使完颜纲就可见一斑” “时下金人任命完颜承裕为四川招讨使,统领三万步骑攻入汉中,将兴元府除了南郑城之外的城堡都攻克了,如果此时南郑城还在宋人手里,阶州自然无事,但南郑一下金人便拥有了整个汉中,情形自然不一样了” 独孤丑奴顿时明白了。 “我明白了,金人虽然拿下了汉中之地,但想要继续向南也是力有未逮,毕竟还要面临剑阁这样的险关要隘,加上蒙古人又在北境搞事,他们显然不想将重心放在汉中” “便想拥立吴晛继位蜀王,用宋人来对付宋人,吴家长期驻扎陇右,多少有一些亲信部属,与周围部族关系也颇佳,让吴晛代替金军主力来镇守汉中更为合适” “但王喜却不想放吴晛离开,于是城中形势便紧张起来” 又看了看阿卓。 “此时,无论哪一方,想继续首鼠两端显然是不可能了,我就觉得有些奇怪,时下王喜手握三千精锐踏白军,金人为何不拉拢他?至少要封他一个郡王,让其协助吴晛镇守汉中不好吗?” 阿卓点点头,“不错,金人就是这么做的,但他如果真投靠了金人,他在利州的家眷肯定不保,由于他没有返回利州,而是跑到了阶州,镇守阳平关、白水关的宋军也不会放他进去” “加上消息断绝,王喜也是首尾难顾” 独孤丑奴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就奇怪了,连程松那样的人都能轻松跑回利州,以王喜的实力,应该先他一步跑回去才是啊” 阿卓笑了笑,“很简单,吴曦在叛出大宋后,第一时间就收了阳平关、白水关、剑阁守将的兵权,又让一直忠心于他的王喜镇守阶州,可惜吴曦没多久就再次遭到了刺杀,王喜就算想回去也不可得了” “这么说阳平关、白水关、剑阁的守将时下还是吴曦的人,不过是在压力下再次回归大宋?” “不错,若是放弃吴晛转而册立王喜,显然是守不住汉中的,因为王喜的威望远没有吴家大,吴曦反叛时是打着受到了奸相韩侂胄欺压的幌子,虽然不少人并不相信,但毕竟也有一些吴家多年的部属还是选择了相信” “眼下驻守兴州的是谁?” “完颜麟,他是一员猛将,手下有五千精骑,我家主人有些手段,知道那里的动静,就在昨日完颜麟将五千骑开出了兴州” “往阶州来了?” “不错” “这我就奇怪了,阶州城高大坚固,城里还有五千步骑,完颜麟哪里来的信心就以五千骑兵就想拿下此城?” “难道你忘了吴晛?他在此城还有两千步骑,虽然并不占优,但在大敌当前的局面下王喜也不敢轻易对其动手,一旦完颜麟抵达了,吴晛在城内作乱,足以协助完颜麟很快拿下此城” “难怪,对了,王喜的三千踏白军应该具有压倒性优势吧,加上姚家的军队,压制住吴晛并不是难事吧” 阿卓不说话了,独孤丑奴的话显然触到了姚家的底线。 独孤丑奴猛然醒悟了。 “对于姚佳源来说,眼下这种局面不就是他所想要的吗?一直以来他都想兴复姚氏大秦,眼下汉中乱成一锅粥,诸羌也是不断变幻大王旗,正是他趁机复起的时候啊,对了,他肯定在等待伏骞的回复” “若是伏骞再不来,说不定他就会彻底倒向金人了,表面看起来焦急的是王喜,实际上最焦急的还是姚佳源啊,难怪在得知我入城后就主动前来拜会王喜了” 又暗忖:“我已经将伏骞的消息说给他听了,就无须亲自向姚佳源分说了,他肯定会尽快报给他的,罢了,我不是伏骞,也没有他那样的心思和决断,这种事情还是少掺和为妙” “就算阶州城被金人拿下来了,也不会将我这个辽国快骑怎样” 便道:“阿卓,我之前在峡谷驿道上奔行了许久,着实有些累了,就不陪你说话了” 说着便转身回到了房间。 刚刚回到房间,便将窗户纸悄悄戳破了一个洞,只见阿卓果然快步奔向了王喜、姚佳源两人说话的那间房舍。 半晌,门外又传来了动静。 “丑奴?” 独孤丑奴暗道:“看来还是躲不过去,罢了,为了稳住局势,也由不得我了” 便走了出去,只见王喜、姚佳源、阿卓三人都在。 王喜一见到他便抓住他的手。 “小哥,你知道伏大人的消息为何不告诉我?” 独孤丑奴说道:“我只是一个驿递快骑,大人没问,我如何能说?” 几人都笑了起来。 “伏大人果然最快十日就能到?” 独孤丑奴点点头,“不但如此,他还会带来几千骑兵” “辽骑?” “不错,我是从罗卜城过来的,正好在那里遇到了伏大人和骑兵,他们就算比我慢一些,但十日功夫也到了” 王喜与姚佳源对望一眼,似乎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轻松。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了动静。 一人走了进来。 此人独孤丑奴以前也见过,正是吴晛的管家! 只见他走到王喜、姚佳源两人面前。 “两位大人,王爷有请” 王喜抢先问道:“何事?” “有大事相商” “在哪里?” “防御使府邸” 之前,为了稳定阶州城的局势,几方暂时以吴晛为尊,虽然王喜控制了城池,但明面上的往来也是有的。 王喜点点头,“你先回去,我等很快过来” 等管家走了,王喜看向姚佳源,“姚大人,看来那厮想要动手了,您看” 姚佳源皱起了眉头,“如果他要趁着商议大事的机会拿下我俩,应该在他的府邸才是,他身边还有三百背嵬军,骁勇异常,一旦拿下我俩就能独掌大局了,但他却放在姚佳渊的府上,我俩若是推脱不去也说不过去” 王喜看向他说道:“难道贵堂弟......” 姚佳源摇摇头,“佳渊绝无问题” 王喜说道:“在这种局面下,就算是亲兄弟也会出现裂隙的,眼下金人完全掌控了汉中地,难道你这位堂弟就没有异心?” 姚佳源摇摇头,“不会的,放心好了” 有句话他自然没有说出来,姚佳源、姚佳淖、姚佳渊、姚佳泽等人都在姚苌的灵位前发过重誓,他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对于羌人来说,在祖宗面前立下重誓就是最强的约束了,轻易不会违反。 一旁的独孤丑奴此时也寻思开了。 “吴晛想干什么?就算他拉拢了姚佳渊,又能起什么作用?他身边有三百背嵬军,王喜身边也有三百亲卫,那亲卫头目王动我也见过,真正万夫不当之勇,连我国很少见到,难道王喜还会怕吴晛勾结姚佳渊搞事?” 又看了姚佳源一眼,“此人自然不会在伏骞做出最终承诺之前投靠某一方,将他杀死对于任何一方也无好处” “不对,吴晛突然要与几人会面,肯定是得到了完颜麟大军即将抵达的消息,这座城池看起来是掌握在王喜手里,但吴家毕竟是在陇右经营了几十年的,岂会毫无破绽?” “可惜骞哥儿不在,否则他肯定会有主意的” “我到底该怎么办?罢了,我只是一个区区驿递快骑,就不要掺和进来了” 第19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下) 院子里很快没有声音了,独孤丑奴意识到王喜和姚佳源都去阶州防御使姚佳渊的府邸去了。 不知怎地,他突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吴晛肯定是无法回归大宋了,跟随他的两千步骑同样如此,莫说家眷了,他们自己能否苟活下来还是一个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吴晛会怎么做?如果吴曦还在王喜肯定会跟着他一起投降金人的,什么家眷不家眷的估计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威望素着的吴曦一死就不同了” “王喜肯定会担心吴晛能否控制住大局,就算他能在金人的扶持下成为汉中王,他能否守住此地肯定是一个问题,虽然他是吴曦的亲弟弟,但其能力和威望远不及吴曦” “还有,恐怕是最关键的,宋人显然对投降金人十分反感,这才做出了两次刺杀他的举动,连德高望重的吴曦就是如此,遑论吴晛?” “跟随吴晛的两千步骑中就没有类似李好古那样的强烈忠于宋国的人?” “故此,王喜这才另做打算” “而对于姚佳源来说,他是从容游走于陇右之人,在没有见到真章的前提下绝对不会彻底倒向某一方,那样的话对他的商人身份极为不利” “而他的真章自然是趁着乱局复兴姚氏大秦,但是周边势力会放过一个突然崛起的大势力吗?” “姚佳源能够依托的除了姚佳渊的一千五百步军,自己的五百羌骑,便是迭部诸羌了,而迭部诸羌经过上次伏骞的整顿后已经四分五裂,虽然名义上是吐谷浑王族后裔伏成担任大首领,但羌人、吐谷浑人、吐蕃人显然各自为政了” “他能够依托的也就是诸羌,特别是其中的姚羌,恐怕氐羌在一般情形下也是不会彻底投靠他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应该继续忍耐以待时机才是,为何显得比王喜还要着急?难道他还有另外的依仗?如果这个依仗确实存在,那又是什么?” “周围的势力,无非是大金、大宋、吐蕃诸部,如今吐蕃诸部已经被我国拿下,大金和大宋显然不会支持他这么干,他还能有什么依仗?” “若是单单依托陇右诸羌起事,显然是不可能的,无论是大宋还是大金都不会坐视他的存在的,难道他也想杀死吴晛取而代之?进而获得金人的支持?” “不可能,连吴曦都没干成的事,他凭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再说了,他只是吴曦的门客,有什么资格成为蜀王的继承者?” “再说了,一旦他杀死吴晛,也没了向金人邀功的资本,金人,显然看中是吴玠吴璘在陇右的影响力而不是吴曦本人啊,他一个个区区汉化的羌人与吴家又如何能比?” “还有,保住吴家兄弟是大汗的策略,如果他敢杀死吴晛岂不是站在了我国的对立面?” “对了,伏骞上次来时肯定向他暗示了什么,我明白了” “姚佳源想要在陇右立足,唯一的可能就是获得我国的支持,否则是不可能的,我国能牵制住大金,但在宋人那里依旧没有影响力,但宋人也绝对不会同时向我国、大金、姚佳源同时发起挑战” “大汗为何要扶持吴曦,还不是想从汉中一带招募移民以及弄来稻米和茶叶,但眼下吴曦已死,吴晛又显然不可靠,大汗肯定会另辟蹊径,这着眼点便只能是姚佳源了!” “有我国的出面,没准金人真有可能扶持姚佳源在汉中立足!这厮交游甚广,没准听到了什么,那能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独孤丑奴不禁黯然神伤。 “还能有什么呢,那就是西海、诸羌、陇右不过是大汗的跳板,是不会长期待下去的,这才有可能将其让出来,能让给谁呢?姚佳源显然是一个极好的人选” 自从回到西海附近后他已经彻底喜欢上了这里,再也不想回到蒲类海附近了,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在这里显然也待不长! 半晌,他从悲哀中缓过神来。 “不行,既然姚佳源是大汗的着眼点,他就不能死!” 想到这里,他再次站了起来,穿戴整齐后走出了大门。 有着特殊身份的他没人阻拦,直到走到阶州防御使衙门面前。 只见那里已经聚齐了一大堆人! 不不不,应该是三大堆人! 每堆约莫百人,自然是吴晛的背嵬军、王喜的踏白军以及姚佳源的羌骑,一看就泾渭分明。 如果说王喜的踏白军有些类似于律庆负责侦查的黑曜都,那么背嵬军就是宋军中真正冲锋陷阵的精锐了,这背嵬军虽然是岳飞所创,但时下在大宋边军中也有不少将领沿用了这个名字。 当然了,时下无论是背嵬军还是踏白军都已经成了大宋骑兵的精锐,背嵬军偏重于正面冲锋陷阵,踏白军则偏重于敌后突袭,但眼下两者的分别已经不大了,王喜是吴曦的“踏白将”,一身武勇自然没的说,但背嵬军一直掌握在吴曦、吴晛手里。 有人说吴家背嵬军实际上都是陇右子弟组成,因为吴玠吴璘兄弟就是陇右的人,踏白军可能背叛吴家,但背嵬军显然不可能,因为他们也不是四川人,而是来自陇右的汉军后代。 独孤丑奴略看了看,只见背嵬军的统领、吴曦的义子吴贞和王喜的义子王动都不在,多半是也进去了,阿卓是姚佳源亲卫的首领,现在也不在,显然也是进去了。 那些人见到他后神色都颇为不善,很简单,一个满是宋人装束的城池,还是在如此紧张的局面下陡然出现一个辽人装束的人,自然十分突兀。 如果是平时,或许他们并不会太过在意,但眼下是什么时候? 独孤丑奴却不在意,径直朝着大门走去,这处衙门他也来过几次,并不陌生。 三堆人群中,姚佳渊显然是特意进行了安排,正对着大门的是姚佳源的羌骑,左右两侧才是吴晛的背嵬军、王喜的踏白军,很显然,在姚佳渊心目中羌骑值得信任,战力也最小,将两支大宋精锐挡在两边也是应有之意。 姚佳源的羌骑也没有完全将大门堵住,中间留了一个仅能容纳一人往来的通道,独孤丑奴便向这通道走了进去。 门槛处自然是姚佳渊自己的人,见到是他来了,似乎也有些尴尬,不过他们并没有对他怎样,“来了?” 独孤丑奴点点头,“请通传一声” 守门的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半晌,一人走了出来,正是阿卓。 “丑奴,你怎么来了?” 独孤丑奴笑道:“如此盛事,我也有些忍不住了,便赶来了” 阿卓点点头,“你来得正好” 独孤丑奴问道:“哦?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阿卓的神色显然也极紧张,也没多说什么,拉着他就往里走。 两人一直走到平常阶州防御使办公的地方,所谓“白虎节堂”是也,院子里站着的并无踏白军、背嵬军、羌骑,只有姚佳渊的人,很显然,几人的贴身侍卫都进去了! 阶州城的白虎节堂并不大,独孤丑奴跟着阿卓进去时只见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吴晛坐在首位,左边坐着王喜,右边坐着姚佳源、姚佳渊,还有一些他从未见过的人,多半是跟随吴晛逃到这里的重要将领和官员。 阿卓正要向众人介绍他,却被他拉住了。 “趁着他们没有注意,我与你一起站到姚佳源后面去” 他的身材不高,比阿卓还要矮一些,姚佳渊的位置恰好就在靠近大门的地方,故此两人进来时并没有其他人注意到。 只见吴晛、王喜、姚佳渊、姚佳渊四人身后都各站着大约十名的侍卫,吴贞、王动也在其中! 吴贞、王动年纪与他差不多,二十出头模样,不过身材显然高大雄壮得多,按照城内军民的说法,这两人都有“万夫不当之勇”,独孤丑奴得知后自然不以为意。 不过有一次他却亲眼见到了王动曾经独自一人对付十几人的场面,虽然只是演练,但此人一身武勇显然不是盖的,据说他还曾独自一人空手制服过一头疯牛,别的不说,一身力气显然是出类拔萃的。 在他心目中,单论个人武勇大辽国估计也只有王罕的义子、出自蔑儿乞惕部的托斯高能与之相比。 王动年纪轻轻已经有了一蓬络腮胡子,而吴贞虽然身形也颇健壮,但却没有蓄须,面相看起来还十分清秀。 “此人居然是大宋最精锐的背嵬军统领,难道他比王动还厉害?” 再看时,只见在座的包括侍卫除了穿了甲胄,每人都只带了一件随身武器,王动的武器是一根铁鞭,而那吴贞的武器倒是大出独孤丑奴的意外。 一柄短锤! 看那模样估计有十斤左右,长约一米,黑乎乎的,多半是铁锤,顶端还有突出的尖刺,显然是可砸可刺,十斤的分量,寻常人拿在手里都十分吃力,此人却轻松写意地斜插在腰间。 几人讨论的话题果然是今后的去向,吴晛显然准备彻底投靠大金,王喜则力主保持阶州的独立性,姚氏兄弟则沉默不语。 半晌,双方显然说不通,场中突然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咳咳” 就在此时,吴晛突然咳了一声。 就在独孤丑奴以为是他准备要说话时,王喜身后的王动突然发动了! 第20章 林暗草惊风,将军已引弓(上) 他的手上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一把小刀! 电光火石间,小刀已经插在王喜的后颈上! 这样的变故顿时让原本就有些沉静的白虎节堂霎时变得鸦雀无声! 很显然,这一幕不但王喜没有预料到,连王喜的其他护卫也没想到! 独孤丑奴也是有些目瞪口呆地见到了这一幕! 还没等王喜的另外九名护卫反应过来,站在吴晛背后的吴贞突然鬼魅般来到了场中,手中正拎着那柄铁锥! 铁锥对准了姚佳源! 此事估计姚佳源也没想到,他只是一个长袖善舞的商人,若是在觥筹交错间,抑或谈笑风生时或许还能处之泰然,但骤然面对如此局面却也呆住了! “咻......” 场中出现了一阵细微的啸声,然后吴贞的胸前便出现了一支短弩! 不过吴贞显然是穿了重甲,短弩只没入其中一小截,但无论如何还是让他的行动缓了一缓。 一连串的变故让场中之人继续瞠目结舌,就在此时吴贞面前多了一人。 独孤丑奴! 与吴贞高大健壮的身躯相比独孤丑奴显然渺小得多,不过他刚才显示了极快的身法,快到连阿卓等姚佳源身后的护卫也没反应过来。 吴贞虽然没伤到根本,但面前突然多了一人,还是装束奇特的人,动作立时就慢了下来。 在场的人显然没有不知道他是谁的,或许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显然是辽人无异,如果独孤丑奴只是姚佳源的一名普通护卫,以吴贞的身手,此时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但他的身份显然阻住了后者。 此时王喜的大脑袋向后仰着,显然已经死了,他身后的另外九名护卫这才醒悟过来。 “大帅!” 有人抱着王喜的尸体猛烈摇晃着,似乎想唤醒他,有人拔出随身武器对向了王动,而吴晛身边的人也来到了王喜附近,显然是为了支援王动。 “为什么?!” 一人抱着王喜的尸体大声哭着,一边哭着一边向王动大声嘶吼着。 “很简单” 令人意外的是,此时吴晛站了起来。 “王动也是陇右之人,是王喜将他从背嵬军挖过去的” 独孤丑奴顿时明白了。 “背嵬军都是陇右人,他们也想回到自己的故乡,投靠大金显然就能实现这一点!” “故乡,你才是最终的杀手啊” 此话一出,王喜的另外几名护卫也沉默了——此时就连独孤丑奴也彻底明白了。 “踏白军普遍身形高大,而汉中之人普遍矮小,那么踏白军多半也是从关中或者中原迁过来的,背嵬军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不过此事距离他们迁到这里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他们多半是第二代、第三代,身为大宋的精锐,为何还执着于此?” 吴晛眼看已经掌控了局面,便走到了独孤丑奴面前。 “丑奴,虽然伏骞不在,但我可以当着你的面承诺一件事” “哦?” “不错,因为家兄骤然遇刺,我等都是不约而同仓皇逃到这里的,但兄弟们归乡之心依旧未减分毫......” 独孤丑奴说道:“这么说大王成为汉中王后会让手下的兄弟们返回故乡?” “不错,否则他们是不会跟着我逃亡的” “那大王今后依仗谁来镇守汉中?” “呵呵,既然归附了大金,那么他们探访完故乡后还可以回来” “那王喜等人在利州的家眷呢?” 此话果然戳中了吴晛,他半晌没有回答。 王动突然说道:“时下镇守白水关、阳平关的都是吴家旧将,他们也是北人,说服他们并不困难,我们的目的仅仅是汉中,并不准备拿下利州,想必利州守将不会不同意的” 独孤丑奴顿时心理一凛。 “利州正将毋思用也是北人?” “不错,他还是大王的老乡,陇右德顺军人” 德顺军,大金德顺州,后世甘肃静宁县一带。 独孤丑奴点点头,“那大王为何还要击杀姚先生?” 这一节吴晛显然不会说了,自然是怕金人突然扶持姚佳源上位,因为姚佳源有诸羌支持,而吴晛在吴曦死后手中已经没有多少可以依仗的兵马了! 只见吴晛冷冷地说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耳” 独孤丑奴看向姚佳渊,只见他依旧坐在椅子上没动,心里又是一凛。 “防御使也投靠了大王?” “哈哈哈” 吴晛显然认为大局尽在手中,此时完全放开了。 “不错,他是本王的女婿,岂有不翁婿同心的?” 姚佳源终于站了起来。 “佳渊,难道你忘了当初的盟誓?” 姚佳渊没有说话,半晌还是站了起来,他走到吴晛身边。 “大王,姚佳源不过是一介书生,最多是一个颇为成功的商人,对您来说毫无威胁,不如......” “不行!” 在这种场合下吴晛显然不会将真话全部说出来。 “人多嘴杂,他又交游甚广,万一传出去什么不好的话又该如何处之?” 姚佳渊顿时闭嘴了,他向姚佳渊施了一礼后便退了回去。 再看时,只见王喜的另外几个护卫似乎也被吴晛说服了,原本高举的武器也放了下来。 “诸位!” 吴晛的声音在节堂回荡着,显然信心十足。 “只有归附了大金诸位才有可能重返乡梓,才有可能祭拜先人,如今时局板荡,大宋想要收复故土显然是不可能了,时下大金治下与大宋并无太大差别,都是汉人为主,既然如此,在大宋还是大金又有什么分别?” “而对于大金来说,一时之间也是无力继续南下,既然如此我等守好汉中就是了,对于百姓来说没有战火纷扰,能够安居乐业才是大事,由我等来镇守利州左右路,还有可能减少对四川的袭扰” “如此好事何乐而不为?” 众人显然被他说服了,吴晛很是得意,他看向独孤丑奴。 “本王主政后也不会怠慢大辽,扎兀惕汗想要的茶叶、稻米、丝绸有多少给多少,大辽的商人可以继续从容行走在利州两路” 独孤丑奴点点头,“多谢大王,不过还请大王放过姚先生” 吴晛显然有些奇怪。 “此人难道已经投靠了大辽?” 独孤丑奴摇摇头,“具体我也不知,不过请大王看在大辽的面子上放过姚先生” “若是我不放过呢?” “大王请深思,姚先生名重陇右一带,若是将他杀了,他手下还有五百羌骑,身后还有五万帐诸羌,大王再想倚重诸羌就不可得了” “哈哈哈” 吴晛再次大笑起来。 他看向姚佳渊。 “你们都是姚氏子孙,你还是阶州防御使,手下有一千五百精锐步甲,阶州处在利州与陇右咽喉部位,还是诸羌与汉地互市的重地,你担任防御使也有些年头了,难道还不如一个商人?” 一席话显然说动了姚佳渊,原本他是不敢直面姚佳源的,现在也抬起头来了。 接替姚佳源在诸羌中的地位显然也是姚佳渊所想。 但独孤丑奴显然不这么想。 “他越是想杀姚佳源就愈发证明了姚佳源在陇右一带的不可替代性” 便道:“这么说今日非杀姚先生不可?” “不错” “很好” 独孤丑奴挺直了上身。 “今日你等想杀姚先生,那就从我的尸首上跨过吧” “你!” 吴晛一时愣住了,虽然面前之人只是一个负责传递书信的快骑,但若是死在自己手里那也有些麻烦,若是得罪了大辽,自己在汉中的前景也有些不妙。 “大王!” 胸口中了弩箭的吴贞显然被独孤丑奴这一下激怒了。 “区区一个驿递快骑死了就死了,事后若是辽人问起便说不幸死于乱军之中就是了,城中大乱,他就一人我等如何看顾得上?” “哈哈哈” 独孤丑奴突然也大笑起来。 吴贞冷笑道:“难道你真的以为我等不敢杀你?我可是知道的,大辽只在西海附近的伏俟城驻扎了五千骑兵,就算要一怒兴兵,想要战胜我等也不容易吧” “你等只能从遥远的西域或者吐蕃转运人马,一去一来光路程就要半年,就算来了也是强弩之末,你真的以为契丹骑兵无敌于天下?还不是被大金灭了国,这才远走他地?” 独孤丑奴点点头,“你说的不错,不过我前来此地时正好有一支大军也来到了伏俟城附近,带兵的正是伏骞将军,若是我猜的不错,此时伏将军的大军距离阶州城已经不远了” “他路过迭部时还会征调一些吐谷浑骑兵,届时一万骑总是有的,我知道完颜麟的骑兵正在向阶州开来,但伏将军的精骑并不亚于他” 吴贞继续冷笑道:“大金在汉中还有三万精锐步骑,难道伏骞想以这点兵马就战而胜之?大金可以从关中源源不绝抽调兵马和粮草,你等可以吗?” 独孤丑奴笑道:“这么说大金决定了撕破脸与我大辽开战?那好,我国完全可以与蒙古人联合起来了” 一提到“蒙古人”三字,在场的人顿时又陷入了沉默。 独孤丑奴继续说道:“蒙古人在野狐岭以五万骑兵就大败大金放在关外的二十万骑兵,其战力如何你等显然可想而知” “而蒙古人罕见的几次败绩都是我大辽赠予的,若是我家大汗愿意,必定能在十年之内与蒙古人瓜分大金!” “咳咳” 吴晛再次开口了,他面带笑意,从独孤丑奴的角度来看显然是强挤出来的。 “何须如此?何须如此?既然小哥一力想保下姚佳源,那也不是不可以,你看这样如何,他与姚佳渊防御使是兄弟,今日城中肯定有些变故,不如让他就在这防御使府邸待上几日,等事情平息后再出来” “你看如何?” 第21章 林暗草惊风,将军已引弓(中) 独孤丑奴暗忖:“吴晛想要金人全力支持他,就必须杀掉姚佳源,他已经拉拢了姚佳渊,那么姚佳渊杀死姚佳源也不在话下,他这显然是虚与委蛇之计” “如果是吴曦在,他肯定不会像吴晛这样不择手段的,吴晛除了吴家的血脉便一无所有,想要当上蜀王,就必须杀掉他唯一的对手姚佳源!” 便道:“我还是那句话,想要杀死姚先生,必须先从我的尸首上面跨过去!” 吴晛顿时沉默了,蕴含着满满怒火的沉默,一张脸霎时涨红了。 “诸位” 谁也没想到,事件的中心人物姚佳源此时站了起来。 “能否听我一言?” 吴晛哼了一声。 姚佳源说道:“我只是蜀王的一个门客,很幸运受到了他老人家的信重,能够在陇右、蜀地、诸羌行商,侥幸博得了一些名声” “如果没有辽人的存在,在下现在肯定是坚定不移站在大王这一边的,大王,您是知道的,与金人接洽也是完全由在下来完成的,否则大王现在还只是利州右路的安抚使” “但辽人既然来了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不满诸位,由于行商的缘故,我最远也抵达了哈密、高昌等地,对于大辽国的现状以及扎兀惕汗的实力深有体会” “眼下天山南北都掌握在他手里,虽然需要跨越雪山来到西海附近,但他手下有几十万帐牧户,骑兵众多,全部动员的话可以召集三十万精骑” “诚如这位小哥所言,他们战力极为强横,还在蒙古人之上,而拥有铁浮图的大金精骑却不是蒙古骑兵的对手,大金骑兵精锐皆在北疆,南疆骑兵显然远远不如” “于是,完颜麟的五千骑多半不是即将抵达的伏骞将军的对手,真如此,难道大王认为您保得住阶州城?” “我,一介商户而已,微不足道,但您若是杀了这位小哥,恐怕扎兀惕汗之前与吴曦大王的约定就不存在了,他完全可以将阶州城攻破,情急之下屠城也是有可能的” 吴贞嚷道:“大王,莫听他的!完颜承裕大将军在兴元府还有两万精锐步骑,就算伏骞有五千骑到来,绝无可能击败完颜承裕和完颜麟的联军!” “呵呵” 姚佳源笑了笑,“一旦与辽人开战,辽国必定与蒙古人联合,试问放眼天下还有谁能阻挡住这两国的联手?” “届时,莫说蜀王了,诸位能否苟活下去就是一个问题” 此话一出,就连吴贞也沉默了起来。 半晌,姚佳源继续说道:“在下倒是有一个建议,不知大王能否听得进” 吴晛冷哼一声,“说吧” “既然这位小哥说伏骞已经率领辽骑来了,而完颜麟将军也在路上,没准彼等会在同时抵达阶州” “既然诸位对于辽骑的战力有些怀疑,不如让他两家大战一场,若是伏骞战胜,他们的战力自然清楚了,若是完颜麟战胜,在下任凭大王处置” “对了,小哥,你说伏骞会在几日内到达,到底是几日?” 独孤丑奴说道:“快则三日,慢则五日” 姚佳源点点头,“大王,您看呢?” 吴晛沉默半晌,说道:“又何须如此?若是伏骞战胜了,不如给我一个面子,两家依旧和好如初,对于大金来说也算是彻底认清了大辽的厉害,与之联合抗击蒙古人便有了基础” “大金与大辽之间毕竟隔着西夏国,大金对于辽国的真正实力肯定存疑” “若是伏骞不幸战败,我也会拼死向完颜麟将军请求不要乘胜追击,双方都保留一些颜面不是更好” “好吧,既然如此,那你就与这位小哥一起留在防御使府,等双方的大军抵达了后再说” 于是,姚佳源便与独孤丑奴两人在姚佳渊后院厢房住了起来,包括阿卓在内,姚佳源的羌骑都不准进来。 两人自然是被姚佳渊软禁起来了,不准出来,只能待在屋子里,一应吃喝都会有人送进来,不过两人却是被关在一起,倒是可以说话。 晚上,独孤丑奴问道:“姚先生,有一个疑问,原本不是我这样的人能问的,但现在你我都身陷囹圄,也不知几时就死了,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一下” 同样身陷囹圄,姚佳源显然比独孤丑奴从容得多,他听了此话笑了笑,“但问无妨” 独孤丑奴问道:“吴晛之所以要不顾一切杀死你,显然是感受到了先生对他的威胁,不过诚如他所言,先生身边除了一些钱财以及五百羌骑,确实却是不如姚佳渊” “他毕竟长期担任阶州防御使,掌控着汉地与诸羌的贸易,手下又有兵马,还是吴家的女婿,若是吴晛让他取代你似乎也无问题啊” 姚佳源点点头,“没想到大辽国一位驿递快骑也有这样的想法,大辽人才之多真是令人艳羡” 独孤丑奴也不装了,“先生,我虽然只是一名驿递快骑,但也是黑曜都,不过是现在驿递中历练罢了” “哦?原来如此,看来还是老夫眼拙了,伏骞也是出身黑曜都,看来贵国的黑曜都才真正是藏龙卧虎啊” 独孤丑奴摇摇头,“伏骞将军自然是龙虎,在下却是远远不如,切莫将我与他相比,差得太远了” “不然,真正的人才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冒尖的,在白日那样的情形下你能挺身而出,将生死置之度外,就可见一斑,对了,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同样有一个问题” “先生请讲” “你为何要死保区区在下?” 独孤丑奴说道:“没有任何人向我耳提面命此事,不过是在下自己所想” “哦?” “因为......,唉,还是不说了” “丑奴兄弟,你既然有难言之隐,那就算了” 一句“兄弟”,顿时让独孤丑奴彻底放下了戒备。 “罢了,没有任何人吩咐过我,不过是我自己胡思乱想罢了,我认为大汗对您的重视还要高过吴家兄弟” “哦?何以见得?大宋在陇右一带就是因为吴家兄弟才保住半壁江山,若是没有他们,时下恐怕连四川都被大金拿下了,一旦四川失陷,大金的舰队便能顺江而下,届时半壁江山也不能保全了” “吴玠吴璘兄弟都是不世出的名将,在陇右一带有极高的威望,也有不小的恩惠,他们之后,吴挺、吴曦相继镇守这一带,都能让金人不敢越雷池一步,在下岂能与之相比?” 独孤丑奴阅历浅、年纪轻,但肯定也不会将律庆准备让出西海一带,进而寻找一位接替者的想法说出来,便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是胡思乱想罢了,或许是因为吴曦投降金人让他有些反感罢了” 姚佳源点点头,“原来如此,好,我现在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不错,我姚家在百年前就在陇右开枝散叶,但我这一支一直是嫡支,确切来说,我这一支才是大秦武昭皇帝的嫡系后裔,余者不过是被我家收容的姚姓子弟,姚佳渊、姚佳泽看起来都是我的堂弟,实际上最多只能算远房堂弟” 武昭皇帝,指的是姚苌,身为西海黑曜都,独孤丑奴显然也了解一些。 “难道羌部的姚佳淖也是?” “那倒不是,他长期在羌地,除了手中的五千户便别无所有,而我不但拥有岷州附近的羌户,还能从容游走于整个陇右之间......” “岷州?” “不错,时下岷州属于三不管地带,整座城池实际上就是我的,附近也有五千左右的羌、汉民户” “然后我还是陇右最大的商人,在诸羌的交易中童叟无欺,略微获得了一些名声,自然能不是区区姚佳渊可比的” 独孤丑奴显然不会相信是因为这个,忍不住笑了笑,“先生,若光是这个恐怕远远不够吧” 姚佳源也笑了笑,“也罢,你说的不错,你我随时都有可能死去,就将我这个秘密说出来吧,小哥,这个秘密全天下除了姚氏子弟几乎无人知晓” 独孤丑奴心里一动,“这么说姚佳渊也知道了?” 姚佳源突然停顿下来,还看了看左右,确认四周无人后才放低声音说道:“那是自然,我估计等会儿他就会前来逼问” “逼问?” “你先不管了,我是大秦第三代皇帝姚泓后裔,当时刘裕率大军进入关中,姚泓为了不让生灵涂炭便主动投降了刘裕,不过为防意外,他将自己的一个儿子放到了信任的羌部,我就是他的后裔” “后来刘裕果然失信,杀了姚氏一族,但先祖姚泓献给刘裕的传国玉玺却是假的,真的就放在羌部” 独孤丑奴心理一凛,“我明白了,等会儿姚佳渊会向你逼问传国玉玺的下落,我就有些不明白了,姚佳渊既然不是武昭皇帝的后裔,就算拿到了传国玉玺又怎能号令诸羌?” “很简单,我只有一个儿子,现在只有十岁,眼下正在岷州,他只要从我手里拿到传国玉玺,然后假意扶持我儿,便能获得我在羌部的声望” “我还是有些不明白,这件事难道其他人不知道,就没有向大金告密的?特别是青宜可” “呵呵,如果大金时下已经灭亡了大宋和西夏,自然会如此,但如今三国鼎立,对于一个区区武昭皇帝后裔没有人会真正当回事” “何况真正知晓此事的就只有几个亲近的姚氏子弟,他们都在先父灵位前发过重誓,还是羌人特有的重誓,绝对不敢讲出来的” “我明白了,他们可以背叛先生,但绝对不能将传国玉玺的秘密讲出去?” “不错,或许你认为这都是无稽之谈,不过这一幕却在我祖先身上应验过” “哦?” “当时武昭皇帝崛起时曾遇到一位羌人巫师的大力协助,后来武昭皇帝慢慢就怠慢了此人,还因为此人大言不惭将其杀了” “此人便用羌人特有的仪式下了毒誓,说姚家的帝位传承不会超过三代,结果果然如此,姚苌、姚兴、姚泓三代而亡” “而姚苌临死前似乎想到了此人,便叮嘱姚兴切莫忘了此人,后者自然忘了此事,到了姚泓时终于想起来了,便将我的祖先托付在此人所在的羌部” 独孤丑奴心里一动,“这么说姚佳淖就是这位巫师的后人?” “不错” “嘘” 姚佳源突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半晌,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第22章 林暗草惊风,将军已引弓(下) 进来了两个姚佳渊的亲卫。 “大老爷,二老爷请您过去一下” 姚佳源站了起来,转身对着独孤丑奴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就跟着两人离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姚佳源回来了,看得出来他的脸色很差,虽然没有遭受姚佳渊的大刑侍候,但显然经历了最难堪的逼问。 姚佳源进来后坐在地上沉默不语。 “先生?” 姚佳源似乎沉浸在某种不可自拔的思虑中,半晌没有理会独孤丑奴。 “先生?!” 姚佳源这才回过神来。 “哎呀,我一时失态,怠慢小哥了” “无妨,先生,姚佳渊那厮果真逼问传国玉玺的下落了?” “不错,他只给了我三天时间,一旦伏骞大军抵达就是我的死期” “怎会这样?他就不怕伏骞将军击败完颜麟后会顺势拿下阶州?” “唉,此地之人显然不知晓辽骑的厉害,并不认为伏骞一定会击败完颜麟” “那?” 姚佳源突然抓住了独孤丑奴。 “小哥,你能将生死置之度外,让我又多苟活了几日,这般大恩老夫一定铭记于心,事到如今,有些事情我也不得不早做安排了” “先生,事情还没有到下定论的时候,等到伏骞大军一到极有可能改观” “等不及了,我估计吴晛、姚佳渊翁婿就算会杀了我也不敢随意加害你的,你出去后若是愿意的话能否去一趟岷州?” “先生请说” “我儿在那里,还带着传国玉玺,他身边有我的忠仆伺候,城中也有一千羌骑,还能随时动员另外两千骑,然后带着他们去投靠扎兀惕汗” 独孤丑奴显然有些激动了。 “先生,既然我家大汗要力保你,那么就莫要轻言生死!” “来不及了,伏骞大军到来之时就是我的死期,我必须提早做好安排,不过......” “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在下一定完成!” “多谢小哥了,我还是有些不甘,对了,你之前说扎兀惕汗认为我的重要性要高于吴家兄弟,到底是怎么考虑的?” 又看了看独孤丑奴,“罢了,如此大事,伏骞多半知晓,但你......” 独孤丑奴暗忖:“事已至此,若是我再有所隐瞒,恐怕他会死不瞑目” 便道:“也罢,不过先生,确实是我自己胡思乱想的” “小哥过谦了,就算是胡思乱想我也认了” “先生,你既然到过西域,那么我国控制领地之广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说起来并不亚于中国,何况也不是处处像中国那样宜居” “我估摸着,最终大汗不但会舍弃吐蕃地、西海地,甚至连天山南北都会舍弃,这也是为何他明明与蒙古人定下了瓜分西夏国之约却迟迟没有践行的原因,因为他的重心还是在西边啊” “故此,一旦最终打定了舍弃的主意,也要找一个合适的替代者来掌管这些地方,否则以前的苦心孤诣岂不是完全落了空?” “此时恰好出现了吴曦叛出大宋之事,大汗便想利用他来掌管汉中、陇右乃至西海一带,吴曦显然不顶事,吴晛自然也是如此,于是先生就是不二的人选了” “届时先生就是掌管陇右一部、迭部诸羌、西海的人,放眼看去,没有比您更合适的人了” “当然了,果真如此,先生显然必须向我国称臣,因为我国急需中国的丝绸、茶叶等物” “在下何德何能能受到扎兀惕汗如此青睐?” 姚佳源突然痛哭起来。 独孤丑奴正色道:“故此,先生切莫轻言生死,伏骞将军机谋权变远胜于我,等他一到必定有解决的办法” 三日后。 独孤丑奴挡在姚佳渊面前,若是姚佳渊要用强,说不得他又要做出三日前在白虎节堂的那一套,不过半晌姚佳渊也没有来。 中午时分,房门打开了。 姚佳渊来了,独孤丑奴正要来一番义正词严,姚佳渊却笑道:“小哥说的不错,伏骞来了,不但他来了,完颜麟也来了,你我都上城墙观战” 独孤丑奴大喜。 伏骞一到,姚佳源可算是保下来了。 阶州城位于白龙江东岸,就是后世的武都区,后世的新城区在北面,那里是一片广袤的田野,时下由于汉中战乱,田地显然荒芜了,等独孤丑奴等人登上城墙,只见果然有两支大军正在对峙! 西侧的自然是伏骞带来的细封颇超三千骑以及吐谷浑两千骑,得知伏骞要去阶州,吐谷浑部落之一、被大金封为昭武副尉的慕容落便召集了两千部族骑兵跟着,于是伏骞便拥有了五千骑。 细封颇超的三千骑中,有一千是黑云都,两千是银鞍都,慕容落的部族骑兵自然都是轻骑兵。 而对面的完颜麟则全部是大金的精锐骑兵,其中有一千重甲骑兵(铁浮图),四千轻骑兵,女真人、汉人兼有。 不过,金国与后世的清国一样,收下原本属于大宋的领地后同样勒令辖下的汉人剃发易服,汉骑自然也是这样。 这也是吴曦投降后,手下两次行刺于他的重要原因,或许还比后来的明人反抗清人的剃发易服令更甚,毕竟,此时大宋依旧能以半壁江山与金人打个平手。 完颜麟有些激动。 他自然知道自己国度与扎兀惕汗眉来眼去之事,不过这所谓的大辽不过是被金人灭亡后逃到西域恢复的国度,本就有不共戴天之仇,乞求一个曾经被己方灭国亡种远走他方的偏隅国度,无论如何他有些不甘心。 何况他并不知道来的并非伏俟城的辽骑,还以为是从那里来的呢,故此,一旦击败眼前这支骑兵,辽人在陇右附近的存在将不复存在,今后就算朝廷愿意继续与扎兀惕汗眉来眼去,这手中的筹码也多了不少,而不是一味地忍让。 故此,完颜麟决定好好打一仗,让所谓的辽骑看看我大金铁骑的厉害。 而对面的伏骞却是好整以暇,时下两军对峙,战端一触即发,他却举起了望远镜。 他看见了独孤丑奴。 “这厮倒是颇有些我的风采,以前我孤身一人抵达陇右,身上总有黑曜都副都指挥使的名头,他只是区区一位驿递快骑,却能在阶州城搅动局势,虽然与大汗的设想有些出入,不过大汗最注重个人品德而非能力” “所谓能力是可以培养的,但品德一旦形成几乎不会更改,这厮显然已经入了大汗的法眼” 很显然,虽然阶州城被戒严了,但他依旧从那里获得了足够的消息,除了明面的独孤丑奴,大辽在那里依旧有一些密探存在,并将城内的消息传递给了他。 城内形势与他何慕容归藏盘算的自然又有出入,不过这都不算什么,眼下的他在路上经过深思熟虑后已经有了决断。 他朝着独孤丑奴点了点头,顿时让后者彻底放下心来。 “哒哒哒” 前面飞来一个金人骑兵。 “谁是主帅?” 伏骞越众而出。 “何事?” “大帅,我家大帅说了,为了不伤两家和气,不如让两家的重甲骑兵对战一番,谁输了就撤兵,您看如何?” 完颜麟最后还是按住了自己准备与辽骑全力大战一番的心思,决定见好就收,见到对面突前的马匹也裹上了甲胄便有了主意。 伏骞想了想,觉得也不错,击败眼前这支金骑事小,引来完颜承裕大军进而引发大辽与大金的国战就得不偿失了。 “本将同意了” 时下两支大军相隔约莫三里地,随着双方的号角响起,双方突前的重甲骑兵正在逐步靠近! 金人的铁浮图虽然都是重甲骑兵,但却很少配置弓箭,手中的武器也以重型、长柄为主,与辽骑清一色的破甲锥长枪倒是颇有分别。 伏骞见了对面逐渐靠近的似乎全部裹在铁甲中的铁浮图心里到底一凛。 率领这支黑云都的就是细封颇超。 他以前就是黑城铁鹞子的统领,加入辽军后显然又有所成长,他今年三十岁,正是武将的巅峰时期,虽然对面的金骑来势汹汹,但却一点也不担心。 阶州城北面虽然是一片荒芜的田野,但时下是春末夏初,还刚刚下过一场春雨,田地里十分湿滑,加上坑坑洼洼,重甲骑兵想要像在北方旷野上那样快速奔驰起来显然不可行。 于是,双方的速度并不快,但正是由于地面湿滑、泥泞,若是都紧紧挤在一起突进同样不可行,否则就会随时碰撞歪倒,故此双方的阵型都散的很开。 这正是细封颇超所希望看到的。 两百米! 细封颇超的一千黑云都齐刷刷举起了一石力大弓! “咻......” 既然是骑弓,自然不能做的太大,但为了达到一石力步弓的效果,律庆让工匠为黑云都的一石力骑弓进行了特制。 与五斗力骑弓的大小几乎一模一样,为了达到一石力的效果,自然加了铁胎,再加上牛筋、木片、鱼胶、黑漆等物,弓身黑沉沉的,份量却是五斗力骑弓的两倍! 一千名黑云都几乎同时发射了一石力铁胎骑弓,发出的声响还是颇为惊人的,咻声几乎掩盖了一切。 对于黑云都来说,他们虽然随身携带了三十支重箭,但重箭的种类与银鞍都、火云都又有不同,黑云都一出,大部分情况下肯定是要面对对面的重甲骑兵,故此,他们携带的大部分都是破甲锥重箭! 从阶州城上面观战的宋军角度,此时城北田野上空似乎有一阵黑色飞蝗疾驰而过,然后齐刷刷飞到了铁浮图的上空,在一刹那,飞蝗似乎短暂地停住了,然后猛地向下落去。 铁浮图自然厉害,成吉思汗之所以能在野狐岭之役以少胜多,大败金骑,显然不是与拥有大量铁浮图的金骑硬碰硬,而是施行了曼古歹战术,当然了,那种战术也只能在拥有广袤旷野的关外草原有效果。 所谓破甲锥重箭,指的是箭枝箭头如同破甲锥长枪一样,极为尖锐,加上一石力铁胎强弓的催动,在其有效射程内尾劲十足,不管你披挂了多厚的重甲,依旧能透而破之。 自然不能一下杀死重甲骑兵,但对马匹和骑士也能造成不同程度的杀伤。 于是,飞蝗倏地落下后铁浮图顿时乱了起来,一部分金骑落马了,一些马匹也哀鸣着歪倒在地,顿时又带倒了一些骑兵——历史上的所谓拐子马显然不可能出现,本就是重甲骑兵了,还连在一起,岂能作战? 铁浮图的阵势霎时就松散下来。 “咻......” 飞蝗,又见飞蝗,不过此时的飞蝗却是似乎平直一般飞向了铁浮图,自然是黑云都在直射,顿时又带倒了一片铁浮图。 “扑!” 双方骑兵交织在一起了,此时绝大多数在刚才两拨破甲锥重箭的洗礼中侥幸生还的铁浮图终于松了一口气。 “呀......” 几乎所有的铁浮图都大叫起来,似乎为了发泄刚才的憋屈,长柄铁锤、狼牙棒、大铁枪、大刀等重型武器纷纷摆开了一击致命的架势! 第23章 故关衰草在,离别自堪悲(1) 此时,站在城墙上的众人见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景象。 只见黑衣黑甲的辽骑手中的长枪似乎是商量好的,几乎在同时以极快的速度刺出了一枪! 然后铁浮图们浑身一抖,几乎有一半都跌落马下! 王动、吴贞更是大惊失色,他们都是大宋最精锐的背嵬军、踏白军统领,同金骑也交过手,显然是知道铁浮图的厉害的,如果是某一个或者某几个辽骑能够做到这样也不出奇,一支人马中总有武艺高强者,但几乎所有人都是如此那就匪夷所思了! 黑云都继续往前冲,然后机械地挥臂刺枪,自然也有枪杆被铁浮图的重型武器砸中无法施展者,但大部分骑兵都能恰到好处地维持与铁浮图的距离然后猛地刺出一枪。 铁浮图中自然也有武艺高强者,能在对方的破甲锥长枪刺出之前用手中的重型武器砸在马头上或者骑士身上,但显然是寥寥无几。 铁浮图、黑云都都是重甲,不过黑云都的铁盔还有面罩,故此,破甲锥长枪也有刺中铁浮图面部的时候,顿时引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而黑云都全身都包裹在铁甲里,间或也有被砸中、砍中的时候,但并未发出让人心悸的惨叫声。 两支重装精骑都死命地往前冲,黑云都马匹、甲胄都是漆黑一片,铁浮图甲胄虽然整齐,但马匹却很驳杂,故此,虽然都在往对方阵型里死命钻,但从城墙上来看,似乎是一道无孔不入的黑色巨浪吞噬了对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战场上突然出现了一声大喊。 “嗷......” 那是细封颇超率先冲出敌阵后将手中的破甲锥长枪高高举着发出狼嚎的声响,其身边的黑云都依法炮制,顿时惊天动地的狼嚎声便掩盖了一切、笼罩了一切,似乎大地上他们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再看时,只见冲出敌阵的黑云都人数大致完整,但以往令宋军闻风丧胆的铁浮图却减员了大半! 细封颇超扭转了马头,对着场中呆若木鸡的铁浮图发动了第二次攻势! 这一次的速度比刚才还快,黑色巨浪很快将对方吞没,再次冲出后场上还活着的铁浮图已经寥寥无几了! “嗷.......” 细封颇超再次发出了狼嚎声,这一次的声响少了一些血脉贲张,多了一些胜利后的快意,等他再次扭转马头时却并没有进行第三次攻势,只是静静地看着所剩无几的铁浮图。 远处的完颜麟呆立在马上许久没有出声,城墙上的一众宋军将领同样如此。 半晌,细封颇超让人将己方战死的尸体一一从地上捡拾起来,捡拾之前还对着尸体行了一个跪礼,然后将其托举着放在马匹上,马匹也通人性似的,慢慢地驮着它们主人的遗体退向己方大阵。 “嗷......” 等己方阵亡的遗体全部上马后,细封颇超再次发出了狼嚎声,这一次这声音里没有了兴奋和喜悦,只有无尽的悲伤和敬意。 再看时,场中残存的铁浮图依旧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呜......” 完颜麟阵中吹响了撤军的号角,铁浮图们这才醒悟过来,他们没有像辽人那样捡回自己同伴的尸体,而是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己方阵营奔去。 看着他们的身影,王动的脸上露出了莫名的神色。 那身影,仓皇、羞愧、恐惧,不一而足。 王动身旁还有一名踏白军,同样高大威猛,踏白军的铁盔也有面罩,不像黑云都那样能将全部面孔挡住,只露出两只眼睛,而是只挡住鼻子以下部分,自然也是布面甲的样式,中间用绳索系住。 眼下城上观战的宋军将领没有这样打扮的,除了此人,王动是王喜的义子,踏白军中武艺最高强者,此时也没有如此打扮,他是何许人也?胆敢在军官面前如此打扮? 眼下最恓惶的显然是汉中郡王吴晛了,此战过后,很显然,独孤丑奴之前的话都应验了,那句“若是大辽与蒙古人联合起来,不出十年就能瓜分了大金”的话也不那么刺耳了。 果如此,那么投降大金还有什么必要? 吴贞是最受震撼的。 他显然知道,对方大阵里还有大约两千全部白衣白甲的骑兵,在黑云都与铁浮图大战时,他们已经向前迈进了大约五十丈,他清楚地看到了他们手中的兵器。 一手马刀,一手短弩! 宋军骑兵自然也有使用短弩的,不过都是真正的踏白军在侦查时使用的,但见到银鞍都的模样时他霎时就明白了。 “原来短弩还有这种用法!” 他也知道这需要经过长时间训练方可,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再是武艺高强的骑兵在近距离一支电光火石飞来的弩箭面前显然没有躲闪的余地。 内心又暗暗嗟叹起来。 “我大宋工匠技艺之强冠绝于世,制作出大批可用于骑兵的短弩简直易如反掌,怎地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又转念一想,“无论是金人、辽人还是蒙古人,都以骑兵见长,拥有大量的马匹,但大宋却不同,除了这陇右一带有些马匹,其它地方则是少之又少,就算想大量装备骑兵亦不可得啊” “咳咳” 就在吴贞神游天外之时,王动身边那小兵突然轻咳一声,这声音出现后王动也动了起来。 他走到了吴晛的面前。 “大王,接下来?” 此时的吴晛面色煞白,根本没注意到前来的是王动,还以为是自己某个手下,顿时嚷道:“还等什么?紧闭城门,防备敌人攻城!” 王动笑道:“大王,我倒是有个注意” 吴晛这才意识到面前的是王动,赶紧变了神色,“你说” “大王,辽骑如此厉害,独孤丑奴之前所说显然应验了,与其投降金人,不如投降辽人,大王家族名重陇右一带,辽人腹地又相隔甚远,彼等依旧有可能扶持大王以蜀王之资镇守汉中” “还有,辽人控制了吐蕃地区,可以从好些通道抵达四川,与金人相比,拿下四川更为容易,届时,大王就是货真价实的蜀王了” 一席话顿时让吴晛犹豫起来。 就在此时只见王动突然向前走了一步,然后吴晛就倒下了! 再看时,只见吴晛脖子上已经多了一把小刀! 就如同王动之前刺杀王喜一样,他不知何时从哪里掏出了小刀! 王动速度之快让站在吴晛一旁的吴贞也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时只见他们下面的城门正在缓慢开启! 王喜的踏白军依旧控制着城门! 吴贞这才反应过来,手中的铁锥就要刺向王动! “且慢!” 那位王动身旁的“小兵”此时闪到了王动面前,然后揭开了面上的半拉面罩。 众人一见顿时大惊失色! 王喜! “你......” 王喜哈哈大笑。 他拿出了一把小刀,然后往身上一戳,刀身倏地不见,再拿出来时却有复原如初。 原来之前王动“刺杀”王喜不过是一个把戏而已! “想不到吧,吴晛这厮拉拢动儿被我知晓后便让他将计就计,没想到吴晛老贼浑没有看出半点端倪!” 远处的独孤丑奴彻底惊呆了。 他自然知晓人是复杂的,重要人物更为复杂,但浑没有想到还能做到王喜这般模样! 不过,王喜显然是站在大辽这一边的,自己也无话可说,随着黑云都大量进入阶州城,以及吴晛的死亡,己方人马显然已经彻底控制了阶州! 没多久,伏骞带着黑曜都走上了城墙,众人纷纷行礼。 伏骞见到独孤丑奴时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在以前,没准独孤丑奴还有些受宠若惊,但他在看到跟着伏骞上来的除了黑曜都还有阿卓时一切都明白了。 “看来连姚佳源也早就洞悉了一切,只有自己还蒙在鼓里,姚佳源利用自己的天真洞悉了大汗的真实意图,而王喜利用吴晛的松懈控制了大局,都是极厉害的人物啊,与之相比,我就显得太过简陋了” 果然,只见伏骞对着一众宋将说道:“诸位,吴晛一死,金人便不大可能再扶持吴氏家族之人了,而今日战后完颜麟必定飞到兴州禀报完颜承裕,彼等肯定会重新审视汉中乃至四川的形势” 又看向姚佳源。 “如果彼等依旧想扶持一位替代他们来镇守汉中,那就非先生莫属了” “当然了” 伏骞的声调突然阴冷下来。 “若是金人让本国占据汉中,作为大金与大宋之间的缓冲也不是没有可能,至于你们这些故土在陇右的军将” “若是我国与大金谈好盟约,未尝没有分批返回故土拜祭祖先坟茔的机会” “至于踏白军的家眷......” 伏骞脸上突然露出凝重之色。 “利州的形势又有了变化” “哦?” 王喜显然有些不安。 “据我所知,眼下的利州防御使已经不是程松了,他因为失陷兴元府被捕,时下正押往临安,接替他的是前大散关统制毋思用” 王喜这才放下心来。 “大人,毋思用也是北人,应该知晓我等的苦衷的” 伏骞摇摇头。 “毋思用的头上还多了几个头衔” “四川宣抚副使、汉中郡王、陇右招讨使” 王喜的脸色一下煞白了。 “完了,这四川宣抚副使以前是吴曦的,如今却被毋思用那厮获得,他哪还有心思与我等勾连?” 第24章 故关衰草在,离别自堪悲(2) 伏骞没有理会王喜,而是看向吴贞。 “吴晛所侍者,背嵬军也,如今吴晛已死,还请将军稳住跟随他前来阶州的军民” 吴贞终于从惊骇中醒悟过来了,当然了,如今辽军已经进城,他就算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也是无济于事,只得点了点头。 伏骞看向众人。 “眼下就看我的了,我准备前往兴州与完颜承裕谈判,大体前提是:大金与大宋讲和,然后大金让出汉中,当然了,阶州除外” “这样的话大宋多半会同意,如此一来,接回踏白军的家眷也有了可能,我去完兴州后还会去一趟利州,加上双方还要禀报各自的皇帝,一去一来恐怕耗时日久,但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我去完兴州之后会派人回来传递讯息,若是我在一个月内没有将讯息传递回来,那么你们就可直接经白龙江前往利州,有我军在,若是宋军顽固不化,攻破白水关、利州城也是易如反掌” “而且还会十分迅速,仓促之间毋思用也来不及对各位的家眷如何,届时便能成功接回他们了” “至于阶州城,就由王将军、细封将军、吴将军......” 他看了看依旧惊骇未定的姚佳渊,接着说道:“姚将军,四人共同镇守,有什么大事同样由四人共同商议决定” 又看向姚佳源、独孤丑奴,“二位就同我一同前去” ...... 半个月后,伏骞传来了消息。 “完颜承裕同意了,我等正在赶往利州,同样在一个月内就会有消息传来,你等静候佳音,若是一个月没有消息传来,就由细封颇超带领两千人马、王喜带领两千踏白军沿着白龙江攻击前进” “城中由吴贞将军、薛难敌将军、慕容落将军、姚佳渊将军共同主持” 薛难敌,以前游牧于蒲类海附近的薛部首领薛俟斤(薛思静)之子,已经加入了辽军,所谓薛部,也即跟随回鹘人建立了甘州回鹘的思结部。 城中有薛难敌一千银鞍都、慕容落两千吐谷浑部族骑兵,依旧占据优势,吴贞、姚佳渊就算想做点什么也有所顾忌。 一个月后,仍没有消息传来。 很显然,陡然以武将之资升为四川宣抚副使的前大散关统制拒绝了伏骞的提议,按照薛难敌等人的猜测,多半是因为谈判的条件除了纰漏。 按照伏骞的想法,将汉中盆地交还大宋,但大散关一线依旧掌握在大金手里,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事,但毋思用显然将大散关一线也想拿回来,大金方面显然不会答应。 伏骞等人到底怎样了? 金人对于辽人的战力显然有所了解,但宋人却不是如此啊,若是将其杀害或者囚禁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细封颇超显然有些焦急了,王喜更急,毋思用如此态度,他们的家眷还会好吗? 四千骑当即开拔了。 没几日就抵达了白水关! 得知镇守白水关的是自己以前的好友、前西和州防御使鲁翼时,王喜越众而出,径直一人一马走到关门前。 “老鲁?是我!” 鲁翼,四川人,也是一员勇将,以前,就是他们与毋思用一起守住了大宋北边关隘,让金军难越雷池一步。 “咻!” 城上的鲁翼一箭射了过来,正好落在王喜的马前。 “老鲁?难道你就不顾以往的情分了吗?” 鲁翼骂道:“叛国贼子,有何面目与我称兄道弟?若不是看在以往的面子上,此时你已经死人了!” 鲁翼,外号小黄忠,箭术超绝,王喜一听便知道事情不妙,不过他还是大着胆子问道:“罢了,既然如此,我就想在你这里讨一句实话,我踏白军众儿郎的家眷可好?” “哈哈哈” 鲁翼大笑起来。 “既然是叛军眷属,早就杀了个干净!” 王喜顿觉天昏地暗,若不是此时有踏白军亲信赶过来,他已经跌落马下了! 白水关位于白龙江东侧,两侧都是险峻的大山,关隘恰好卡住了唯一一条通往利州的驿道,想要前往利州只能打破此关方可,不过利州兵马想要支援白水关也只有从此关前来。 但是,从剑阁出发往北,然后往东可以抵达白水关西北侧,同样可以威胁前来攻打白水关的敌人。 利州,后世广元市,东北有阳平关,西北有白水关,西南有剑阁关,东南有葭萌关,汉中与四川之间妥妥的形胜之地,但凡北伐中原者,无不以此地为大后方。 时下南宋朝廷历任四川宣抚使并非常驻成都,不是在利州便是在兴州,显然是为了军事考虑,否则也就没有利州东西二路的说法了,还将整个汉中盆地包在里面。 踏白军将王喜抢回大营后,顿时群情激奋,非要在攻破白水关后屠了此关不可。 细封颇超赶紧拦住了他们。 “伏骞,我国大将,宋人再是跋扈,也不会一见面就将他杀了,况且伏将军深沉有度,机智百出,绝不会坐视贵军家属不理的” 一人嚷道:“他只有百骑,如何劝得动毋思用?四川宣抚副使,历来是文官担任,吴曦也是因为三代功勋卓着才获得此职,他毋思用一介武夫陡然升到这个高位,岂有不效死临安朝廷的?!” 这一次,律庆将在自己身边历练了几年的律婉表弟曹赟也派来了,作为细封颇超部的都虞侯,就在细封颇超有些不知所措时,他站了出来。 “诸位,听我一言!” 宋军见他一派胡人模样,显然不想理会,不过此时王喜终于恢复过来了,他止住了众人。 “让他说!” 王喜在这支踏白军众的威望显然非同小可,众人霎时就安静下来了。 “诸位,稍安勿躁,伏将军之所以胆敢只带着百骑前往利州,自然不是一时脑热,在此之前,经过迭部时他便有所交待” “文州,时下表面上隶属于大宋,实际上其首领是一部氐羌酋长,与迭部氐羌校尉苻嘉交好,更是氐羌副尉吕泽之弟” “迭部之事想必你等都清楚,原本被金人招抚了,不过其大首领一死,新任大首领伏成便投靠了我国,伏成,乃伏骞将军亲族,抵达时便让他召集几万部族骑兵开向文州方向” “我估计没几日他们就会抵达这里,故此,白水关的守将也得掂量掂量” “此其一” “其二,毋思用,镇守大散关多年都稳若磐石,显然不是意气用事之人,眼下突然发生变故,多半是利州城又来了要员” “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轻易杀害伏将军,更不会杀死贵军眷属,据我所知,大宋中的骑兵并不多,何况还是三千踏白军?无论是毋思用还是谁,难道会傻到将你等彻底推到大宋的对立面去吗?” “那鲁翼为何如此?” 曹赟想了想,说道:“多半是利州新来了大员,地位还要高于毋思用,他将白水关、阳平关守将的家眷控制起来了,让其不敢动弹所致” 细封颇超小声问道:“赟哥儿,我知道大汗在利州设有暗线,不过前次传来的消息并没有提到此事啊” 曹赟点点头,“那就是近几日发生的事了,我等暂且在白水关外扎营,稍等几日,我相信暗线迟早会将消息传到这里来的” 他这么想,王喜的人却等不了了,纷纷请命要立即攻击白水关,然后直驱利州。 曹赟说道:“诸位稍安勿躁,既然白水关的守将如此态度,那么就意味着利州城出现了变故,无非是两件事” “第一件事自然是诸位家眷遭遇了不测,既然惨事已经发生,那么我等自然要为其报仇,也不在于这两三日” “第二件事便是诸位家眷依旧安然无恙,若是那样的话,多等几日更是无妨” 王喜点点头,“这位小哥说得有理,那就多等三日” 细封颇超说道:“将军,切莫小看他了,他是我家大汗夫人的表弟,眼下可是我军的都虞侯” 王喜一听赶紧施礼,“原来是扎兀惕汗的亲族,在下失礼了” 曹赟笑道:“都是军中之人,直来直去惯了,无妨” 在王喜的强压下,踏白军暂时稳住了。 一晃三日过去了,却并无暗线送来消息,众人顿时焦躁起来,曹赟也无法。 “也罢,明日一早便对白水关展开攻击!” 次日清晨,就在大军正要对白水关展开攻势时,曹赟期盼的暗线终于派人来了。 来的是一个猎户,他将一封书信交到了曹赟手里就走了。 曹赟看过之后赶紧将诸将召集起来。 “诸位,消息终于传来了,果如我之所料” “不是利州出现了变故,而是临安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哦?” “因为吴曦之事,以及各路北伐大军纷纷挫败,权相韩侂胄便成了众矢之的,另一位权臣史弥远勾结禁军首领夏震杀死了韩侂胄,时下史弥远已经成了大宋的宰相” “夏震也由殿前司公事升为都检点,并被史弥远派到四川担任观察副使,时下夏震就在利州城内!” “既然是史弥远、夏震出面了,那么就肯定不会做出杀害诸位家眷这样的事情” “为何?” 众人显然不相信。 “很简单,因为史弥远与金人议和了,而王喜将军是追随吴曦投靠金人的,虽然现在身份略显尴尬,但显然不会随意加害诸位的家眷” 众人一听皆是大喜。 王喜问道:“都虞侯,拿我等接下来?” 曹赟想了想,“伏将军也被夏震扣下来了,很显然,此人并不知晓辽国的实力,多半正在打探消息” 王喜问道:“那就多等几日?” 曹赟摇摇头,“既然夏震对于我军的实力并不知晓,那就让他知晓!否则依旧是靡费时日,我等都是骑兵,耗费巨大,可不能在这里蹉跎太久” 第25章 故关衰草在,离别自堪悲(3) 大营距离白水关约莫两里。 就在大军正要出动时,关上飞来了弩箭! 最远的弩箭竟然射在大营前! 曹赟的心猛地一凛。 “竟然还有射程如此之远的弩箭?” 再看时,只见那些弩箭哪里是弩箭,简直是枪杆! “难道这就是大宋的床弩?” 他之所以在王喜等人面前夸下海口,自然是因为细封颇超的军队里携带了火炮,虽然只是三百斤重的轻炮,但显然觉得够了,现在看来却远远不够! 白水关前地势促狭,每次只能投入两三百人,这样粗大凌厉的弩箭恐怕普通盾牌也抵挡不住,直接冲上去肯定会扎成刺猬。 “怎么办?” 他将视线投向了关隘两侧的大山,只见其顶部越有几百米,山势陡峭,上面隐隐约约也有人影,其与关城之间也有陡峭的石阶相连,就算自己攻克一座大山,想要下去进攻关隘在那险峻的石阶上就是一个个活靶子。 弩箭在大金自然也有,加上南方不是山地纵横,就是江河连绵,金国的骑兵优势便无从发挥,这才是双方能够目前维持均势局面的主要原因啊。 细封颇超走了过来。 “赟哥儿,还是要攻克一座大山上的要塞,然后将火炮架到上面对着关隘猛烈轰击,否则是不成的” 曹赟摇了摇头,“黑曜都侦查过,上山的道路同样险峻,也只有一条小路可以上去,还直接面对着山寨,小路并非弯弯曲曲,而是平直的,一旦我军展开攻势,人家完全可以将檑木滚石丢下来” “那......” 细封颇超统带骑兵自然不错,但如何攻击这样的山寨同样也是一筹莫展。 曹赟看了看周围的踏白军将士,暗忖:“大话已经吹出去了,一旦久顿关下,他们又将如何看待大辽?” “不行,万不能让其看笑话!” 他立即带了几名黑曜都上了山。 差不多过一小时曹赟等人才回来,刚刚回到大营就被细封颇超拉住了。 “赟哥儿,你可算回来了!” “怎地?踏白军躁动了?” “不错,王喜都有些弹压不住了” 曹赟点点头,“此事由我来解决” “你有什么好办法?” “见到没有,虽然关城以及两侧的山寨无法直接攻打,但其周围依旧可以利用” “如何利用?” “你看,除了东西两侧的大山,其南面还有好几座大山,有一座距离山寨极近,显然在火炮的射程之内” 细封颇超撇撇嘴,“既然能绕到关隘南面去那就直接攻打关城就是了,何须如此麻烦?” 曹赟摇摇头。 “不然,其既然留出了这明显的破绽,显然是有恃无恐,我估计其南侧关墙上也设有床弩,就算你绕到南面也是无可奈何,何况此关颇大,里面可驻扎千余兵马,估计还有骑兵,就算绕关而过,他们还能开关出击” “还有,他们显然也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将沉重的床弩运到那上面并非易事,故此,才大大咧咧将破绽露了出来” “如果山寨里也有床弩呢?” “多半不会,床弩使用不易,肯定是专门对着关门之前的空地的,就算搬到了山上,虽然也有威胁,但周围都是树林,杀伤效果肯定大打折扣,他们不会不想到这一点” “再说了,那座山上也有树林,我等若是悄悄地上去,然后布置好火炮,用榴弹将大寨烧毁,彼等就算有弩箭也来不及发威” “那样的话敌人肯定会打开关城南门前来抢阵” “那就更好,这样,抽调三百骑兵,让其多带震天雷,秘密从远处绕到关城后面,再上山布置火炮” 细封颇超看了看,“赟哥儿,不妥” “你想要绕到关城后面势必要走很远的路,那里看起来山势矮一些,但谁知道有没有道路可走?一去二来时间就耽搁了,踏白军正是沸反盈天之时啊” “那你的意思?” “我看着附近树木众多,不如就地砍伐制作大盾......” “如此大盾又如何推动?” “很简单,将炮轮拆下了装在大盾上,制作一尺多厚的大盾,我部携带了各种铁钉,将十厘米直径左右的树木并排钉在一起,然后在其缝隙处再连接一排,这就是二十厘米了,外面再裹一层毛毡就是了” “无非是多用抓钉,将树木钉牢,再用绳索在周围绑一道” “炮轮不大,能否撑得住如此沉重的大盾?” “赟哥儿,那可是铁轮,我估计千斤分量能都撑得住,届时炮兵躲在大盾后面推着向前,抵达火炮射程后便就地调试,就是要与敌人赶时间,虽然钉的牢,但那床弩的弩箭实在太过骇人,就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你看,关城对着我们这一面的城墙最多百米,上面的床弩也只有十具,每十米一具,只要毁了这些床弩便可大大方方攻城了” 曹赟想了想,“要不要等到晚上利用夜色潜近关门,然后用火药炸塌关门?” 细封颇超摇摇头,“首先踏白军能否给我们这么多时间就是一个问题,还有,就算在晚上行动,还要面临床弩的威胁,届时人家在城上点起一大片火把,依旧将方圆百米的范围照得如同白昼” 曹赟点点头,“那还等什么,赶紧派人制作大盾吧!” 细封颇超赶紧安排去了。 前面说过,律庆对于麾下骑兵的训练的重点并非全在马上,下了马也是能当步兵来使用的,而对于远赴异域作战的孤军要求更高,其中就有不少精通木工活计之人,他们也是扎营的人选。 远赴异域作战,自然不会携带专门的辎重部队,讲究的就是一专多能。 很快,众目睽睽之下,一大群骑兵便上山开始砍伐树木起来,没多久便弄来了上百根笔直的松木。 大盾的制作开始了,很快就有一具成型了,只见其高约两米,厚约二十厘米,宽约三米,架在两门已经装好炮轮的三百斤火炮上。 为防大盾倾倒,其后方带有两根支架,这一次前来陇右,考虑到山地较多的缘故,细封颇超的部队也配备了一些独轮车,支架便搁在独轮车上,看起来大盾是向后微微倾倒似的,一旦抵达目的地,则会将支架搁在地上以防止大盾被强劲的床弩箭枝射倒。 至于露在外面的炮管则不用担心,其炮壁颇厚,外面还有铁箍,想用弩箭将其毁掉并不容易,当然了,也不排除有一两门运气不好被毁。 大盾是用一根根直径约莫十厘米的松树并排钉成,抓钉密密匝匝的,两面都有,交错布置,周围绑了一道浸过油的麻绳,整个大盾包裹上了一层帐篷所用的毛毡,架在火炮上以及独轮车上稳稳当当。 细封颇超也很满意,正要让他们继续制作,却被曹赟叫停了。 “怎地?” 曹赟说道:“我们这三百斤重火炮的有效射程最远不过一里,若是施放榴弹的则只有三百米,无论如何,其威力肯定不亚于床弩,先用一颗实心弹撞击看看效果如何” 于是,大盾被搬了下来,并放到了一里开外,在一众踏白军的围观下,一门火炮准备对其发射一颗十斤重的实心弹,很显然,这依旧是一门短管火炮,以四十五度仰角射击时最远射程只有一里左右。 操炮的活计自然只能由黑曜都来了,为了不在踏白军面前出丑,曾经专门进入黑曜都炮兵队伍学了半年的曹赟亲自来到了那门火炮前。 用目视测距法确定好炮位后,曹赟又调整了仰角,那面新鲜出炉的大盾斜靠在山脚下,在一里开外也只是一面黑乎乎的方块而已。 想要在一里开外准确命中它并不容易,若是在平时肯定是要不断调试的,但眼下踏白军众目睽睽,为了不引起笑话,曹赟还将炮兵们平时很少使用的炮镜装了上去。 也不知捣鼓了许久,对于踏白军来说,这样的武器显然也是头一次见到,虽然宋军在北宋时期就开始使用有着火炮雏形的武器了,但这样的类型显然没有见过。 “轰!” 火炮终于点燃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曹赟由于紧张造成的大汗淋漓中,众人的视线都落到了远处。 曹赟自己也万分紧张地端起了单筒望远镜。 半晌,他放下了望远镜。 他成功了! 十斤重的实心弹在大盾上造成了一个方圆约莫十厘米的洞口,并造成周围的木头有些散架,但并未破坏整个大盾的结构! 床弩虽然厉害,但在律庆心目中显然没有火炮厉害,机械能也不可超过化学能,他是这样教导自己的炮兵的,曹赟自然也听过。 “就算抵近火炮榴弹的射程三百米左右,床弩依旧不能射倒大盾!” 从未见过的火炮威力震慑了踏白军,也让曹赟得到了半日的制作时间。 中午时分,五面制作得更为精细的大盾放到了十具火炮上,然后由黑曜都推着慢慢往前走。 “扑扑......” 刚刚的炮声显然吸引了关上宋军的主意,此时,长约两米,粗约枪杆的床弩箭枝如飞蝗般飞了过来,不时落到大盾上,发出了令人心悸的扑扑声,有的还穿破了大盾,枪头也从后面露了出来,不过黑曜都依旧毫不畏惧地推着它们往前走。 短短两里多的距离众人似乎是过了半日,而且越推越慢,因为钉在大盾上的弩箭越来越多,造成大盾愈发沉重。 好不容易抵达了火炮的射程,终于有一架火炮扛不住了,或者是因为后面架在独轮车上的支架出了问题,整个向后倒了下来! 这一次曹赟也跟着,还正好在这面大盾后面,在大盾即将倾倒那一刹用自己的肩膀抗住了,并大吼着:“赶紧调整支架!” “扑扑......” 射到大盾上的弩箭愈发多了起来,幸亏此时支架已经插到了地上,若是继续放在独轮车上早就倾倒了。 曹赟也赶紧对着一门火炮调试起来。 第26章 故关衰草在,离别自堪悲(4) 一名黑曜都忧心忡忡地说道:“将军,若是那敌人此时突然打开城门,然后用骑兵突袭我等那就糟了” 曹赟心理一凛,面上却笑了笑,“不然,首先我军在未发射之前他们是不会出动的,一旦出动了,我们的人也会出动,骑兵已经整装待发了” “可我们的骑兵距离这里还有两里多地,敌人却只有三百米左右,总归是他们先到啊” “那就要看我们的试射效果如何了,敌人也没有那么快反应过来,就算出来了,床弩也不会发射了,还有,我们有十门火炮,都完好无损,不如这样,为防敌人真的出来了,不如五门继续调试,剩余五门将炮口近乎平直对着前面” “肯定会阻止彼等一阵,此时我军的骑兵也到了,轮到骑战,这个世上我军还没有对手” 试射开始了,果然,头一次见到这种武器的宋军霎时就愣住了,他们除了拼命向这里施射弩箭外便别无他法,终于在三轮后让曹赟找到了合适的仰角和位置。 面对着一面城墙,就算是城墙的上空也比一里之外的一面大盾要容易得多,故此,十门火炮很快就调整到位了! 就在此时,或许是感受到了火炮的威胁,关门终于打开了,里面出来了大约百骑! 此时曹赟的安排是: 仰射、平射的火炮交错布置,只见他大喊了一声:“都给我注意了!敌人抵近百米范围时装填了散弹的火炮再发射,余者从现在开始就对城上进行轰击!” 对准城墙的显然是装填了榴弹的火炮。 关门一打开,细封颇超也亲自带了三百黑云都冲出了大营! 一百骑在这促狭的关门前也造成了极大的动静,让大盾后面的炮手禁不住胆战心惊起来。 一百米! “点火!” “轰......” 那五门装填了散弹的火炮在距离敌人大约五十米的地方依次打响了! 百骑霎时就损失了一半! 加上对准城墙的火炮依旧在响个不停,顿时让残存的骑兵犹豫了,更为关键的是这些骑兵的马匹显然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不少顿时不听骑兵指挥了,纷纷朝后面跑去! 不过依旧有一些骑兵继续朝着大盾方向奔来! 幸运的是,就是他们这一犹豫,让细封颇超的三百黑云都赶到了! “全部装上榴弹!” 曹赟终于松了一口气。 对准城墙上空的榴弹射击开始不间断了,霎时就压制住了城头的床弩,榴弹被点燃后四处激射的各种碎块不但对上面的士兵造成大量杀伤,还能破坏床弩的弩弦,一时半会儿他们对细封颇超也不能造成多大威胁了。 细封颇超三百黑云都很快就击败了出城的宋军,就在他准备带着骑兵返回时,突然抓到了一个战机! 宋军里的骑兵显然都是稀罕货,虽然只剩下十余骑了,但关门依旧大开着,显然是在等待他们退回城内。 细封颇超一咬牙,看了看城头上似乎从未停歇的炮火,催动马匹追了上去! 这一幕被曹赟见到了,他也吓了一跳,不过马上反应过来了。 “左边五门火炮继续对着城墙,右边五门直接对准城门楼!” 他显然是知道的,控制城门的机关就设在城门楼里,一旦炸毁城门楼,关门就再也关不上了! 城上的人显然注意到了这一幕,此时细封颇超已经带着大约一百骑跟了进去,另外两百骑还在城外! 城门正在逐渐关闭! “轰......” 五枚炮弹一起飞向了城门楼! “喀喇” 至少有三枚炮弹击中了屋顶,顿时在上面炸出了几个大洞,炮弹造成的砖瓦木料等碎屑显然对里面的正在关闭城门的宋军造成了杀伤! 正在关闭的城门突然停下了脚步! 此时城门只剩下一处只能容一匹马通过的缝隙了,城上也有箭枝不断落下,不过在火炮的压制下显然是稀稀拉拉的,后续两百骑赶紧冲了进去! 刚才那几波火炮攻击中,不但大量杀伤了宋军,还损坏了大部分床弩,榴弹,就算是黑火药,利用延时引信击发的简陋榴弹的威力也是巨大的,想想后世的鞭炮就知道了,何况还是十斤重的家伙? 这一面城墙上的宋军不是被炸死炸伤便是在惊骇之下躲起来了,就在此时细封颇超已经带着五十名黑云都手舞长刀冲上了城墙! 随着越来越多的黑云都进入关城,白水关被攻陷便只是时间问题了。 此时,就轮到包括王喜在内的一众踏白军目瞪口呆了。 “儿郎们,还楞着做甚?难道要辽人看我们的笑话?” 王喜带了一千踏白军也奔向了白水关! 只过了大约两个小时,细封颇超、王喜彻底控制了白水关! 不但如此,他们抓获了被榴弹炸伤的鲁翼! 从俘虏嘴里还得到了一件令人欣慰的好事。 他们在利州的家眷依旧安然无虞! 当然了,也有不少在关城被攻陷前逃回利州城的宋军。 ...... 利州。 得知白水关失陷后,前禁军殿前司公事,现殿前司都检点、四川观察副使夏震顿时惊呆了。 跪在他面前的从白水关逃回来的溃兵嘴里兀自在说着什么“闻所未闻的霹雳炮”、“玄甲骑兵”字样,更是让他烦躁不已。 “难道远走他方的大辽国真有这么厉害了?那伏骞并未说谎?” 要知道,陇右一带的险关要隘,金军几十年来耗费了无数钱粮,先后动员了十几万大军也从未攻破哪怕一座关城啊,却被辽军一日功夫就拿下了白水关! 利州城还有上万步骑,但骑兵只有一千左右,他们能在一日功夫拿下地势险要的白水关,就极有可能攻破利州城! 实际上,夏震显然想多了。 白水关正面城墙只有区区一百米,用大盾的法子自然有效,但利州城方圆八里,每一面都有两里长,城墙上的各种大型弓弩也是数不胜数,还有护城河的加持,曹赟等人再是厉害也无法在短时间里破城。 但这就是信息差,溃兵嘴里的霹雳炮和玄甲重骑显然吓到了这位在历次与金人的战事里表现不俗的大将。 不但如此,又一个惊人的消息也在此时传来了。 “大帅!” “何事?” “剑阁急报!文州方向有几万羌骑正在朝利州方向奔来!” “啊?!” 刚刚坐上四川观察副使大位,极有可能步吴家兄弟后尘(出将为相)的夏震差一点歪倒在虎皮交椅里。 “不行,那伏骞果然没说谎,羌骑果然来了,加上辽骑,还有浑不怕死的踏白军,利州极有可能不保,若是失陷了利州,我这四川观察副使也做不成了,依着史弥远那厮的狠辣,将咱家一撸到底乃至抄家灭族也是极有可能的” “那厮肯定不会为了我耽误他权相的大好前程!”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半晌才停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音在利州白虎节堂回响着。 “快请伏大人!” “不不不,老夫亲自去请!” ...... 利州战事告一段落了。 最终伏骞与夏震达成了如下协议: 夏震放回王喜等人的家眷; 大宋与大金议和,由于史弥远已经在国家层面对大金做出了重大让步,已经被金军攻下的汉中交还给了夏震,这对他来说显然是一个重大胜利。 但大散关一带以及成州、凤州、西和州等地则永久地落入了金人手里。 当然了,代价是大辽必须正式与大金签订盟约。 对于伏骞来说,汉中在何人手里他并不关心,他现在急需将滞留在阶州的几万宋民迁到伏俟城去。 而经过了这件事,王喜以及吴贞的精骑显然彻底是倒向大辽了,没了汉中作为依托,以及失去了吴家在这里的唯一有些声望的吴晛,大金也没了再扶持新蜀王的心思,双方顿时回到了以前的局面。 ps:若是大散关等地还在宋军手里,后来的蒙古人显然也没有那么快打到四川。 三家之间的密约显然并非几日之功,但战事则暂时消停下来了。 不过,世上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就在伏骞等人回到阶州后,一个让他几乎跌倒在地的不幸消息传来了。 “将军!” 消息是伏俟城另外一名驿递快骑传来的。 “慕容归藏将军......” 伏骞不禁站了起来。 “慕容归藏怎地啦?” “他不幸战死了!” “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将军,慕容将军按照之前与你的商议,安排赶到不久的尉迟详三千吐蕃骑兵入驻石城堡附近的我方大营,他自己带领五千精骑绕过了石城堡,来到了兀毡大军的侧后” “我军突然出现,顿时让正在对石城堡进行仰攻的兀毡军乱作一团,慕容将军趁势进攻,角厮罗人眼看就要抵挡不住了的时候,从东面的河湟谷地突然开来了一支大军!” “西夏人?” “不错,正是驻扎在和南军司的都统军费仙奴,他带来了一万西夏精骑,我军腹背受敌,顿时大败,慕容将军只得下令从原路撤退,最终经小路撤回伏俟城的我军不到两千,慕容将军也因为重伤不幸逝世” “尉迟详呢?” “此事过后,石城堡便被角厮罗、西夏联军攻下了,兀毡将里面的居民屠杀一空,又一把火烧了此城,便撤回河湟谷地了” “他们并没有攻击尉迟详,后者得到消息便也撤回了伏俟城” 伏骞重重跌坐在椅子上,许久没有说话。 第27章 故关衰草在,离别自堪悲(5) 半晌,一名驿递快骑过来了,同样是从遥远的地方跋山涉水过来的. 消瘦、疲倦、摇摇欲坠。 他递给伏骞一封信。 伏骞接过来一看,是律庆的信! “难道大汗也来了?” 瞬即又摇摇头。 打开一看,果然与这里的事情无关,信上只有一句话。 “暂缓迁徙移民” 伏骞又陷入了沉思。 “这是为何?大汗将触角伸入陇右,不就是为了这里说汉话的移民吗?所谓的什么茶叶、丝绸都不过是幌子而已,眼下却又变卦了,到底是为什么?” 不过律庆的命令他又不得不执行,没了这些移民的羁绊,他反而振作起来了。 这名驿递快骑显然不是阿柴部的,而是一名党项人,伏骞想了想,将独孤丑奴叫过来了。 “你跟着他回一趟本土,将这里的情况详细汇报给大汗” “将军,您还是写一封信吧” 伏骞摇摇头。 “整件事情你全程参与了,而你的驿递快骑任务也结束了,需要到霍斯都那里报到,正好一并向大汗汇报” 说着又看了看他。 “这是一个机会” 独孤丑奴心里自然狂喜,眼下律庆手下的兵马实在太多,不可能认识每一个人,黑曜都的人数也接近两千人,也是同样如此。 “是” “此人需要休整一日,你现在将伏成、慕容落、王喜、吴贞、细封颇超、姚佳源叫来” 伏成在文州附近虚张声势后并没有继续南进,得知伏骞已经搞定利州之事后便跟着撤回了阶州,他带着的所谓几万羌骑也是虚张声势,实际上只有一万骑,还都是吐谷浑骑兵。 他虽然是迭部诸羌名义上的大首领,但其威望远不如以前的伏难、青宜可,能够成为吐谷浑诸部的首领就不错了。 几人抵达后,伏骞显然不会将慕容归藏的死讯告诉他们。 “诸位!” 伏骞霸占了姚佳渊的白虎节堂,并在白虎画像外面挂起了一张陇右的舆图,这显然是黑曜都在这几年的成果。 “我决定了” 经过白水关之战后,王喜、吴贞看向伏骞的眼神显然又有了不同,对于他现在大大咧咧以主帅自居的行为也没有丝毫反感。 “全军出动” 此话一出,更兴奋的显然是姚佳源,不禁坐直了上身。 “灭了角厮罗部” 若是放在以前,众人肯定会询问原因,但现在除了姚佳渊外他们都没有出声反对。 而姚佳源之所以想仔细询问,显然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在现在攻击角厮罗部,与自己将来的大秦王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了,在这种场合他显然是不可能询问的。 伏骞瞥了他一眼,姚佳源赶紧将视线收回去了。 “具体原因你等就莫多问了” 他站了起来,走到了舆图下面,众人赶紧也围了过来。 “想要进攻角厮罗,若是先返回迭部,然后北上,路途就太过遥远,也没了突然性” “故此,我决定横穿大金的洮州、临洮府、兰州,从东边进入河湟谷地” 见到众人疑惑的眼神,他笑道:“此事我自然会与大金方面沟通,对了,前次与完颜承裕谈判中,我与他达成了一个协议,那就是让姚先生继任广武将军之职” 他自然见到了伏成递过来的诧异目光,便道:“成哥儿,你的事我自有安排” 伏成这才安定下来。 姚佳源却是有些游移不定,伏骞知道他的心思,说道:“姚先生,有些事情并非一蹴而就,慢慢来吧” 姚佳源赶紧说道:“将军说哪里去了?在下能够得到广武将军一职已经是祖上冒青烟了,多谢大人” 伏骞自然知道他言不由衷,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姚先生,册封你的使者很快就要来了,也就在这几日,等册封完毕后你立即赶回迭部,召集诸羌,嗯,若是能召集一万骑那就最好了” 姚佳源心理一凛,知道这是伏骞要检视自己在诸羌中的真正威望了,便一咬牙,“放心吧,大人,在下定不辱使命” 伏骞笑道:“据说角厮罗部有五万帐,既然我要灭了他们,那么总有些人口牛羊财物,告诉他们,灭了该部后,人口、牛羊、财物我大辽一个都不要,全部分给参与的诸部” 众人这才高兴起来,一个个顿时有些摩拳擦掌了。 “诸位” “从大金国境穿越显然不能有太多人马,我带着三千辽骑以及慕容落的两千吐谷浑部族骑兵就行了” “另外,成哥儿、王喜将军,你俩进入洮州后自然不能继续北上前往兰州,不过洮州山地纵横,有道路通往西北的积石州,沿途羌人部落、吐蕃部落也有不少,成哥儿肯定熟悉路径,便沿着这些部落攻击前进” “若是忠心于角厮罗的部落,自然一一灭之,若不是便不予理会,继续北进” “姚先生回到迭部后,不用北上到河湟谷地,而是行进到西海东侧的石城堡,那里已经是一座废墟了,占住即可,对了,我在伏俟城的骑兵也会及时赶到那里与先生汇合” 伏骞停顿了一下,又对众人说道:“角厮罗所在的河湟谷地,大的城堡只有两个,一个是时下兀毡占据的西宁州,也就是以前的青唐城,一个是东边的邈川城” 青唐城,即后世西宁市,邈川城,即后世海东市乐都县;积石州,后世循化县、尖扎县、化隆县一带,时下名义上隶属于大金,实际上被角厮罗部占据,洮州,后世临潭县,西部也被角厮罗部占据。 ps:时下此地大部分地方生活着的是藏民,元人引入大量的色目人后才逐渐被伊教化,后来三地只剩下一个尖扎县隶属于藏民。 角厮罗部的大致范围是:北至祁连山南麓,南至积石山,东抵兰州,西到西海。 后来此地成了以伊教徒为主的地区,而角厮罗是吐蕃王族后裔,以赞普自居,可想而知发生了什么。 “我从东边进入后会尽快占据邈川城,此时成哥儿和王喜将军也应该通过了积石州,需尽快前来支援,时下还是夏季,角厮罗在积石州的部族必定不备,要不就由成哥儿带着一万吐谷浑部族骑兵在那里清剿” “王将军赶紧带着三千踏白军前来支援邈川城,王将军,听说你还是大宋太原郡侯王韶将军族人,而就是王韶以前招抚了角厮罗诸部,并在那里设置青唐城、邈川城” “王将军曾在邈川城驻扎过一段时间,一度被人称为‘邈川先生’,时下你回到族人故地,千万莫有所懈怠” 王喜内心激荡,他确实是王韶的族人,当然不是王韶的后裔,但其祖先却是与王韶一个祖父,王家本是江西人,后来一支留在了陇右,王喜就是这一支的后人。 赶紧站了起来,“定不辱使命!” 伏骞了点点头,笑道:“成哥儿呢?” 伏成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自然是在积石州烧杀劫掠一番,这样的事情对于他这样的草原部族来说实在是太过喜闻乐见了。 也站了起来,“骞哥儿,你就瞧好了!” 姚佳源却是心理一凛,“依着伏骞的做法,积石州显然是要给吐谷浑诸部了,那我的大秦呢?” 不过眼下能否复兴大秦,就全靠大辽了,自己也不可能予取予求,只能暂时听从他的吩咐。 众人走后,伏骞将细封颇超留了下来,后者自然也知道了慕容归藏的事。 “颇超,明日一早你跟着独孤丑奴返回伏俟城,那里还有两千骑兵,抵达后便在周围部族里动员,对于他们来说,烧杀劫掠再是高兴不过,必定会群起响应,加上尉迟详的吐蕃骑兵,人数肯定会超过两万” “由你统一指挥,抵达石城堡后仍留尉迟详镇守该堡,你带着阿柴部、尧乎儿部等部族骑兵直接进入河湟谷地,记住了,做出向西宁州逼近的姿态即可,估计那时我已经抵达了邈川城,故此,兀毡必定不敢轻动” “我这一次的目标不全是角厮罗部,如果西夏和南军司的都统军费仙奴还在那里就好了” 细封颇超是西夏人,听到要与西夏开战,这心里显然有些不得劲,不过他自从加入辽军,一直以来也是颇受律庆重视,现在已经算半个辽人了,对于伏骞的命令又不得不遵从。 他还是问道:“真要同西夏人开战?” “难道不行吗?” 细封颇超心理一凛,赶紧单膝跪下了。 “职部并非这个意思,不过将军可要想清楚,和南军司有三万大军,若是得知费仙奴有事情肯定会前来支援的......” 伏骞点点头,“不错,不过自从你我进入西海地后大汗也有了新的部署,驻扎在阿勒坦大寨的萧佛奴两万骑已经秘密调了一万到了蒲类海,哈密那里也增加到了一万骑” “若是西夏人真的想与我国开战,那就战,还有......” 伏骞是阿柴部的,对于西夏人显然没有任何好感,眼前这位党项八大贵姓后裔自然也在内,不过是看在同僚面上勉强过得去罢了。 伏骞冷笑道:“他们杀死了大汗极为器重的黑曜都副都指挥使慕容归藏以及三千精锐骑兵,此仇必报!” “虽然常言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大汗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十年太晚了,晚到很多人忘记了仇恨” “故此,以雷霆之势立即报仇才是快意人生,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快意生平才是正理,若一味蝇营狗苟简直了无生趣,在大汗那里从未有什么韬光养晦一说,难道你认为大汗的决定错了?” “职部不敢!” 细封颇超脸上的冷汗直冒。 “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过,有个心里话我很少对人讲过,不知你想不想听” “愿听将军赐教” “阿柴部、细封部都是大汗麾下人数较少的部落,想要在大辽立足,就必须处处显出诚意方能立足” 说着就站了起来。 “你我共勉之” 第28章 故关衰草在,离别自堪悲(6) 河湟谷地,像极了伊犁草原,后者是大西洋水汽抵达的最后地方,而这里是太平洋水汽抵达的最后地方,虽然面积不大,却是青藏地最好的地方,也是人类农业文明的发源地之一。 千百年后,角厮罗部已经是妥妥的半牧半农的部落了,或许农业人口还多一些,对于这一点曾长期待在西海附近的伏骞岂有不知晓的? 他带兵进入洮州后最终还是没有沿着金人的驿道行走,而是与伏成等一起进入了羌人、吐蕃诸部的部落进入了积石州,然后让伏成的一万吐谷浑骑兵在这里大肆烧杀劫掠——不这样干,人家才没有动力呢。 不过,之前伏骞也对他谆谆告诫。 “成哥儿,这里是黄河谷地,农牧皆宜,若是遇到反抗的我自然不反对你将其覆灭,若是不反抗的就莫要多造杀孽了,若是你愿意,今后积石州一带就是所有吐谷浑部族的领地” “这里四面皆山,黄河从中间通过,水源从来不缺,实乃大好的根基之地,吐蕃人喜欢蓄养农奴,你将其贵人阶层杀了就是了,那些农奴则可以留下来为你做事” 吐谷浑余部眼下除了草原地带之人,大部分也像吐蕃人一样成了半牧半农之人,对于农耕的好处伏成岂有不知的,听了便点点头,“骞哥儿,知道了,放心吧,我会听你的” 伏骞便将慕容落的两千部族骑兵也丢给他一起指挥,在他看来,积石州虽然还有些力量,但绝对不是伏成的对手,又想到一事。 “成哥儿,从积石州通往湟水谷地,只有一条通道,那就是元石山,为防兀毡得知这里的事情后派兵支援,不如让落哥儿的两千骑守住元石山,据我所知那里有一座以前大唐修建的石堡,也不知还在不在” “我也要从那里通过,无论其在不在,会将其夺下来,落哥儿占住后就算兀毡想来也不可得了” “你便可大大方方在积石州清剿” 进入积石州后,这里的部民显然不备,顿时一阵鸡飞狗跳,伏骞没有理会,留下伏成慢慢清剿,自己则沿着前往元石山山道的方向快速前进,没多久就来到了元石山石堡处。 这里果然有兀毡设置的军堡一座,不过其与白水关一比就差远了,伏骞没花费多大代价就攻下了此堡,然后让慕容落带领两千骑镇守,自己则快速向湟水谷地奔去。 进入谷地后,兀毡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或许此时西海附近的大军已经牵制住了他,便径直往东,他的运气显然极好,没多久就碰上了一支大军! 此时,他身边有五千多骑,两千多细封颇超从罗卜城带来的精锐辽骑,两千多王喜的踏白军,总数接近六千,而对面同样是骑兵,人数高达八千! 来的自然是西夏国和南军司都统军费仙奴! 配合兀毡击败慕容归藏后,费仙奴也忐忑了一阵,不过一想到辽人在附近的兵马并不多,想要大举进攻也只能从最西边的沙州进行,就算是威名赫赫的律庆也不敢随意招惹一个大国吧,故此,费仙奴在经过了短暂的忐忑之后便释然了。 击败慕容归藏后他获得了大量的优质战马和银鞍都、黑云都的装备,自然是大喜过望,在那场战事里他的部队也损失不小,但根据与兀毡之前的协议,战后西夏国获得了邈川城,为了应付律庆可能的反击,他便从和南军司又抽调了五千骑,凑足了一万之数。 得知西边有敌踪出现后,萧佛奴着实吓了一跳,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只是些游牧于西海附近的部族骑兵,辽骑只是少数——尉迟详的吐蕃骑兵装束与阿柴部没什么区别,这才放下心来。 “看来辽人的正规骑兵所剩无几了,大部分都是纠集的部族骑兵,只要将他们彻底击败,没准辽人就会彻底退出西海!那样的话我西夏国便能获得几万牧户!” 于是,他只在邈川城留下两千步兵镇守,自己亲自带了八千精锐西夏骑兵西去支援。 八千骑兵中还有两千铁鹞子,按照他的想法,这八千骑足以清扫西海一带了,他绝对不会想到伏骞还能纠集迭部诸羌,并能从大金的领地里突然穿过来。 也是,虽然时下大金、大辽眉来眼去,但显然不至于允许对方大军从己方国土上通过。 他毕竟是和南军司的都统军,虽然了解湟水谷地,但显然并不了解黄河谷地的究竟。 平安驿,大唐沟通吐蕃的重要驿道,后世海东市平安区,走出积石山山道后便是此地,伏骞的大军刚刚离开平安驿没有多久便迎头碰上了费仙奴的大军! 当然了,作为律庆的军队,自然也提前派出了黑曜都,得知前面有一支大军来到时,伏骞心里显然笑开了花。 事后也释然了。 “西夏人绝对不会平白支援兀毡的,湟水谷地只有两座大城,青唐城不可能让出来,那就只能让出邈川城了” 费仙奴,党项八部之一费听氏后裔,西夏国历史上一度极重汉话,各部大酋也纷纷改成汉姓,比如拓跋氏改成李氏,细封氏改成封氏,往利氏改成王氏,费听氏改成费氏,等等,李元昊上台后又废除这一政策,恢复了以前的姓氏,但费听氏却将费姓一直保留了下来。 时下的西夏皇族,皇帝多半是拓跋氏,但皇后则是汉人,汉人在该国的地位可见一斑,到了后来,费氏也慢慢变成了汉人,这倒是顽固推行党项化的李元昊所没有想到的。 费仙奴,历史上也是一员名将,但此时的党项人在没有了与大宋常年的战争后战力显然逐渐退化了,因为他们一直以来都是金人的藩属国,几十年没有经历大的战事了。 没了战争的威胁,战力自然退化,虽然该国依旧保持了全民皆兵的规制,但没有了实战经验,再是如此也无济于事,就如同后世的八旗兵一样,所谓五十万正兵不过是账面上的数字罢了。 这也是蒙古人轻易就将其灭亡的原因,唯一的原因。 同样的,对于领地大多数都在草原地带、平原地带的大金蒙古人也能在短时间内灭掉,但对于河网、山地纵横,极擅长守城的南宋战事却是旷日持久,那还是在加持了西夏国、大金国两大国度之人力物力基础上的蒙古人。 别的不说,在四川,像钓鱼城那样的山城就有十多个,这一节律庆显然知道,若是自己投身中原战场,想要一统天下,就算有火器加成,需要的时间绝对不会比蒙古人少,因为蒙古人可以赤裸裸地杀过去,他显然做不到。 饶是如此,西夏人的正兵中,依旧保持了战斗力的自然还是骑兵,只要还是骑兵,那至少是一个熟练的骑士,否则是很难做到的,各种大型动物中,最暴烈的还是马匹,能够从容骑在马上作战,并不是一般人就能做到的。 对于突然出现的伏骞军,费仙奴先是吓了一跳。 “难道兀毡已经被辽军击败了?” 在通过侦骑了解到前来的辽骑只有两千多,还有两千多宋骑时,费仙奴顿时明白了。 “既然有宋骑出现,那就是从积石州过来的,多半是被大金击败的宋军余部,被辽人收容了,娘的,以这点兵马就想击败本将?” 他当即派出了铁鹞子,伏骞手下只有近千黑云都,正要派上去迎战,王喜说道:“将军,前番贵军在白水关大显身手,如今就由我踏白军来吧” 伏骞自然无不可,他也想看看大宋精锐踏白军的战力,便点了点头。 王喜带着近三千踏白军全体出动,冲向了烟尘滚滚而来的两千铁鹞子! 自从被金人隔开了,宋军与西夏军也不知有多长时间没有作战了,但无论如何在宋军眼里西夏军依旧没有金军来的可怕,何况后面还有辽军压阵? 铁鹞子、踏白军都是重装骑兵,都擅长使用重型武器,霎时就在湟水南岸斗了个天昏地暗,说起来铁鹞子的实力还是略强一些,但踏白军的人数毕竟占优,一时双方便斗了个不分胜负。 与辽骑不同,这两支军队一旦缠斗在一起,拼的就是各自的骑战之技,两两交织在一起生死对决,击杀对方后再投入下一场拼杀,这时间显然快不起来。 萧佛奴身边的人见状便建议道:“都统军,我军人数占优,不如绕出主战场,来到辽骑附近去,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费仙奴手里没有望远镜,自然不知道伏骞身边有多少黑云都、银鞍都,他在上次战斗中自然也俘虏了一些辽骑,对于辽骑的底细完全知晓了。 但既然是残兵败将,黑云都肯定不多,此时的他自然知道还有一支辽骑进入了阶州,但按照他的想法,区区三千骑绝对不会这么早投身于这里的战事的,只能是上次战事后逃回伏俟城的残兵败将。 故此他点了点头,他决定直接派遣五千骑从主战场两侧绕过去! 他自己则留下一千骑坐镇。 平安驿附近的湟水南岸平原宽达六里,眼下两支重装骑兵已经紧紧纠缠在一起,绕过去完全做得到。 在大宋与西夏接壤之时,双方都接受了大量的从对方那里过来的人了,其中大部分是俘虏,也有逃亡的人,宋人对这些人颇好,但西夏人就不同了,他们将其全部当成了奴隶。 对于其后代则从小训练,像极了萨曼王朝的“古拉姆”以及奥斯曼帝国的“耶尼切里”,唯一不同的是,人家古拉姆、耶尼切里都是精锐,在西夏人那里这些人则以“撞令郎”的身份存在,实际上就是炮灰。 与大宋之间陡然插入了大金后,这样的规制显然不合适了,但撞令郎依旧存在,但也渐渐走向了真正的“古拉姆”、“耶尼切里”的道路。 带着这五千骑兵的首领就是费仙奴的义子、汉人出身的“撞令郎”朱烈,此人才二十出头,却是骁勇异常,也是后世电影“朱王礼”的原型。 朱烈成功绕过了主战场,突然来到了伏骞大军的面前! 第29章 故关衰草在,离别自堪悲(7) 既然是“撞令郎”,自然都是轻骑兵,铁鹞子只能是党项人。 五千骑,场面还是很宏大的,但伏骞并未惊慌,他只出动了两千银鞍都。 双方都在对冲,但辽骑的刀法早就不是以前的模样了。 双方霎时交织在了一起! 出乎“撞令郎”意外的是,辽骑并未与其捉对厮杀,而是在施放完手中的弩箭后便一路抵挡着从其阵中立穿了出去! 面对着“撞令郎”骑兵,银鞍都的短弩杀伤力也达到了最大,穿出去后撞令郎骑兵至少损失了一千五百骑兵! 就在朱烈等人目瞪口呆时,近千骑黑云都又冲了过来! 此时,他们尚未扭转马头! “撞令郎”们倒是没有畏惧,干脆直接迎了上来! 与只有骑刀的银鞍都相比,黑云都每一个都是极擅长骑战的,但他们也没有恋战,对冲时若是没有一击必杀对方的机会便用长枪拨开对方的马刀或者其它一些冷兵器,依旧保持着全程向前冲刺的事态。 与银鞍都不同的是,他们在穿越中对“撞令郎”的杀伤更大,而己方因为全身包裹在甲胄中受到的损伤更小。 朱烈等人再一次目瞪口呆! 朱烈本人拥有铁甲,手中握持的也是一杆大铁枪,两次对冲中显然杀伤了一些辽骑,但也就是七八骑而已,这个实力若是放在一般的骑战中已经是匪夷所思了,但放眼一看就知道差距了。 黑云都这一次的对冲至少带走了八百骑“撞令郎”! 两次对冲后本来的五千骑霎时就少了一半! 远处,伏骞身边还有一百黑曜都、三百吴贞的背嵬军,朱烈见了便横下一条心。 “儿郎们,那里肯定是契丹人的主将所在,只要杀了他们,彼等必定败退!” 说着就带着剩余两千余骑冲了上去! 不过此时,第一次穿越而过的银鞍都已经扭转马头返身杀了过来! 远处的伏骞依旧没有惊慌。 他看向吴贞。 “吴将军,都说大宋背嵬军的战力乃骑兵之冠,眼下......” 此时的吴贞正在玩弄伏骞送给他的一只崭新的单筒望远镜,听了此话便笑道:“将军,没的说,您就瞧好吧!” 说着便将望远镜郑重其事地藏在怀里,然后振臂一呼。 “儿郎们,让伏大人瞧瞧什么是真正的重甲骑兵!” 说着挥舞着大铁椎就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他这一次的大铁椎又有了变化,以前的短柄变成了长柄,铁锥上布满了倒刺,倒像一个圆球版的狼牙棒! 再看时,只见三百背嵬军差不多都是如此。 伏骞顿时明白了。 “这显然是宋人专门为了对付金人的铁浮图准备的,大铁椎顶端的尖锥可以破甲,砸击时铁锥既可以砸扁铁浮图厚厚的铁甲,上面的尖刺还可以透过铁甲形成伤害” “但这样的背嵬军显然太过难得了,恐怕比我国的黑云都还难得,每杆长柄铁锥至少有十五斤,比黑云都的破甲锥长枪还重,非力大者不能使用,想要大量编制几乎不可能” 这样的背嵬军对付起轻骑兵来显然是轻松写意,再加上后面银鞍都的夹击,朱烈的“撞令郎”轻骑兵霎时又少了一半! 等朱烈再次带着大约千骑准备孤注一掷冲向伏骞时,两侧又来了完成转身的黑云都! “罢了!” 朱烈仰天长叹,突然将手中的大铁枪重重地掷在地上! “不是我等怯战,确实打不过啊,罢了,我等本是西夏人的奴隶,不如投了辽人!” 说着就率先跳下了马! 这边的战事早早结束,由于中间隔着踏白军,远处的费仙奴显然不知道战况究竟如何,而此时踏白军与铁鹞子依旧在酣战不已。 踏白军同样骁勇,大约一个小时过后,他们损失了两三百骑,对面的铁鹞子同样如此,照这么下去估计要打到晚上才能彻底分出胜负,就在此时,已经歇息了一小阵的黑云都赶到了! 踏白军本来人数就占优,再加上几百黑云都,战局已定! 此时,后方的费仙奴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不过他身边只剩下一千骑,还都是以党项人为主的轻骑兵,装备自然比“撞令郎”好一些,他顿时有些后悔。 “早知道如此,就不会将全部撞令郎派出去了!” 但现在显然已经晚了。 就在他准备再派出五百骑支援铁鹞子时,从战场的两侧飞来两支骑兵! 一见那装束费仙奴顿时大惊。 “银鞍都!” 银鞍都既然从主战场外侧绕过来了,那就只能意味着一件事。 撞令郎败了! “撤!” 费仙奴作为和南军司都统军,这点见识还是有的,当即率先扭转了马头! 追击战开始了。 这显然又落入了辽骑最喜欢的节奏。 一边追击一边射箭,费仙奴的人马正在逐渐减少,而且银鞍都追得越来越快,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到了最后,一个令费仙奴闻所未闻的战术出现了。 一千多银鞍都似乎采取了狼群战术,一半骑兵以最快的速度追击了一阵,快要追上费仙奴时突然又放缓了速度,就在费仙奴以为终于逃过一劫时,他们突然又追了上来! 这显然是不合理的,费仙奴等一直在全速奔驰,就算辽骑的马匹好一些也不会有如此收放自如的差异。 最后他终于明白了。 该死的银鞍都显然分成了两拨,一拨全速追赶,一拨则以正常速度跟随,当前面一拨放缓速度时另外一拨则加快了速度,以接力的方式始终紧挨在西夏骑兵的后面。 渐渐地,一个让费仙奴欲哭无泪的景象出现了! 他们的两侧出现了银鞍都! 他们都几乎与己方齐头并进! 同样一边飞驰一边扭身射箭! 黄昏时分,就在费仙奴等就要抵达邈川城时,他身边的骑兵已经所剩无几了,而此时他们的马匹也是精疲力尽了。 他们的前后左右都出现了银鞍都! 一个个都是挽弓搭箭! “咻......” 一阵箭雨过后,包括费仙奴在内都被射落马下! 那边厢,踏白军、黑云都对于铁鹞子的围歼战也结束了,同样是大获全胜! 天黑前,伏骞和王喜的军队已经将邈川城团团包围了。 邈川城里还有两千西夏正军步兵,虽然费仙奴已经战死了,但他们却不会轻易投降,伏骞也不想趁着夜色发动攻势了,便在邈川城周围驻扎下来。 晚上,白日战斗的结果出来了。 战果还是不错的,伏骞的骑兵只损失了不到三百骑,王喜的踏白军也只损失了四百多骑,吴贞的背嵬军几乎没有损失,他们却几乎全歼了西夏国和南军司最精锐的八千骑! 自然有不少在战场逃脱的,他们会将消息传到和南军司,这显然也是伏骞想达到的,在没有律庆首可的前提下,他擅自纠集诸部发动了对角厮罗的战事已经有些逆天了,若是继续挑起与西夏人的战事显然不是他所想。 费仙奴等草草入驻邈川城,显然没有布置严密的防御设施,他哪里会想到伏骞会从积石州杀过来呢? 次日一早,炮兵对邈川城的压制开始了,随后几百银鞍都抬着云梯开始攻城了。 这一次,王喜、吴贞再次见到了与上次攻打白水关不一样的景象。 在炮火的压制下,银鞍都迅速沿着云梯爬了上去,此时炮火终于停歇下来了,就在站在云梯最前面的士兵就要跨上城墙时停了下来,此时这名士兵距离城头还有一米左右,距离女墙还有些距离。 只见他们似乎点燃了身边的某物,然后扔上了城墙,随即又传来一阵阵爆炸声,然后这才一跳而入! 一眨眼功夫,三百银鞍都全部登上了城墙! “先登之功竟如此容易?” 王喜、吴贞都曾建有斩将夺旗先登之功,见了这一幕再次目瞪口呆。 不到半日功夫,伏骞就以极小的代价全歼了这股西夏步军。 晚上,有消息传来了。 “将军,黄昏时分,有一支轻骑兵从西头过来了,不过在抵达平安驿附近时便折了回去” “兀毡的人马?” “不错” “这么说细封颇超等人尚未进抵青唐城?” “应该是” “传我命令,细封颇超手下有一万多骑,难道还惧怕兀毡?让其尽快向青唐城靠拢,对了,既然我等已经拿下了邈川城,那么再让慕容落镇守元石山也没有意义了,等细封颇超靠近青唐城时立即撤出,让其赶到邈川城来” “是” ...... 与邈川城相比,青唐城就高大宽阔得多,方圆二十里,设有八座城门,是角厮罗在大唐边关重镇基础上扩建而成,角厮罗人单单凭着此城就控制了五万帐角厮罗部落! 而且城防设施也很完善,吐蕃人显然从大唐那里学到了很多防御经验,并一代代传了下来。 兀毡手里还有一万五千步骑的常备军,想要轻易攻克此城殊非易事。 得知邈川城已经落入辽人手里后,兀毡显然有些彷徨了。 “时下最好的方略就是立即西进迎击东进的辽军,但东边的辽军竟然击败了费仙奴大军,人马肯定也不少,若是出击极有可能遭到其东西夹击,罢了,此城历经几百年不倒,连西夏人举半国之力也未拿下,不如就地坚守” 他说的不错,西夏人拿下兰州北面之地后一度曾挥兵五万前往攻打青唐城却是无功而返,西夏人没有办到的事凭什么与本土相隔千里的辽人能够办到? 想到这里,兀毡不但放弃了出城迎击细封颇超的打算,还放弃了邈川城! 当然了,他已经派出了好几路快马,命令周围部族前来支援青唐城,同时向西夏人求援。 第30章 故关衰草在,离别自堪悲(8) 秋意日浓,冬天的脚步正在逼近。 湟水谷地一片萧瑟清冷。 伏骞大军围困青唐城已经一个月了。 青唐城不像邈川城,方圆二十里,高大坚固,下面躺着几万吐蕃农奴的累累白骨,也有护城河,引湟水而入,想要在短时间里攻克无异于痴人说梦。 西夏人的武备不亚于大宋,五万大军也没有攻克,伏骞手里虽有火炮,但射程远远不够,何况还有护城河的限制,加上带来的弹药不多,一时便顿兵城下了。 不过,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以阿柴部为首的部族骑兵在湟水北岸扫荡、以吐谷浑部为首的部族骑兵在湟水南岸清剿,时下除了一些建在险要处的山寨尚未攻克,绝大部分已经落到攻城军手里。 时下,参与围城的军队是: 伏骞的四千五百辽骑; 王喜的两千五百踏白军; 吴贞的三百背嵬军; 姚佳源的一万羌骑; 慕容占堆的五千以阿柴部为主的部族骑兵。 尉迟详的五千吐蕃骑兵已经带着缴获离开了。 镇守邈川城的是慕容落的两千骑,余者还在湟水南北广袤的地方扫荡。 辽人的突然介入角厮罗部,同样让周围的势力警觉起来,各方面的博弈从他们围住青唐城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辽骑先后击败金军的铁浮图、西夏人的铁鹞子,显然让这两国从之前的间接敬畏中感受到了冰冷的现实,故此,虽然费仙奴一万步骑几乎全军覆没于该地,但西夏人迟迟没有发动。 至于金人...... 湟水南岸,伏骞大帐。 对于他来说,在各部在周围扫荡了一圈后,收获的粮草物资无数,再围上一年也无问题,这也是他有恃无恐的原因,当然了,无论拿不拿得下青唐城,今后到底如何处置此地他显然没有最终的主意。 一切,还得那位拥有逆天“慧眼”的律庆来敲定。 故此,与其说围城,不如说在等待律庆的消息。 好消息是,根据居努斯等人的说法,时下律庆已经抵达了哈密,于是他的回复很快就会到来。 还有,随着冬季的逼近,湟水也会冻结,届时南北两岸便可自如往来了。 坏消息是,马上就要进入冬季,届时驿递快骑想要翻越大雪覆盖、山道湿滑的阿尔金山道路十分不易。 如果此时律庆尚未打定主意的话,届时驿递快骑就很难翻越阿尔金山前来此地了。 无论如何,伏骞的心情显然并不平静。 这一日,他正在大营中的了望台上观察高大雄伟的青唐城。 他身边站着一人,不是黑曜都,也不是王喜、吴贞等人,而是依旧一身文士打扮的姚佳源。 这就奇怪了。 姚佳源自然是一个人物,不但精通汉、羌语言,还长袖善舞,从容游走于诸国之间,说其是此时的苏秦张仪也不为过,也有些武力,虽然比不上王喜、吴贞等人,但他的剑术也不差。 不过他显然不擅长统军,对于兵事也不十分热心,此时为何跟着伏骞在观察他们观察过无数次的青唐城? 原因也很简单,诸羌姚家在这里也有一定程度的存在! 姚佳源的族兄姚佳瀚正是兀毡的门客之一! 虽然不像姚佳源之于吴曦那样,但显然也是有能力影响兀毡的人。 青唐城分为内外城,东城是外城,又称商城,西城是内城,又称王城,姚佳瀚是商城四大豪族之一,而他却住在王城,显示了他的特殊身份。 当然了,区区一介商家,再是厉害,对于角厮罗赞普来说还不是随意拿捏?但姚氏子弟能做到眼下这般程度,显然都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几代的布局得来的。 姚佳瀚的事,对于姚佳源来说显然有些忌讳,直到围城二十日后才向伏骞提起,很显然,此人在姚氏子弟的地位仅次于他,或许在某些方面还超过他,换句话来说,在复兴“大秦”伟业中,姚佳瀚也是极有竞争力的。 对于伏骞来说,什么“大秦”、“大凉”着实可笑,眼下这个世界是强者为王,管你什么王族后裔,若是家世有用,眼下就不是大金、大宋存在了,而是世家遍地! 当然了,利用姚家这点心思虚与委蛇以为我大辽所用,也是律庆亲自制定的处世方略,这一点伏骞不会不知道。 眼下伏骞最大的担心是,若是时下主政西夏的摄政王李安全孤注一掷,兴起大军前来争夺湟水谷地那就糟了,虽然目前他并没有这么做,但万一做了呢? 故此,在迟迟没有等到律庆的回复后,他不禁有些焦急了,便想在冬季来临之前看有没有机会拿下青唐城。 唯一可能的机会显然就在姚佳瀚身上。 “将军,青唐城驻有角厮罗常备军一万五千,还能随时动员城内青壮三万人,他们实际上是半常备军,隔三差五也会在常备军的带领下操练,其中王城有一万,商城有两万” “角厮罗部除了吐蕃人,回鹘人、羌人、汉人也有不少,大致是,吐蕃人占据一半,剩下三者各占三成左右” 伏骞放下了望远镜。 “姚佳瀚就是羌人的首领?” “差不多” 至于姚佳源、姚佳瀚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伏骞也没有追问,按照他的想法,多半与那什么大秦的传承有关,没准姚佳源拿到了传国玉玺,而姚佳瀚拿到了姚泓的血书也说不定。 因为他与姚佳源都是姚泓藏在羌部儿子的后人。 此时,若是姚佳源真正聪明的话,就会将真正的原因说出来,但他依旧忍着不说。 伏骞走下了了望台,回到了自己的大帐,姚佳源也跟着。 两人做定后,伏骞说道:“姚先生,有一个故事,你想不想听?” “在下洗耳恭听” “呵呵,十五年前,我大辽国表面上看依旧是西域首屈一指的大国,但实则内忧外患,倾覆就在顷刻之间” “皇帝身边有三万宫帐军,是由以前的大辽沿袭而来,最为精锐,并以此压服住周围诸国” “国内有四大世家,都是跟随先帝来到那里的勋贵家族,大辽不止一个都城,四大世家各自拥兵几千世镇其它都城,几十年后,四大世家不但赚得盆满钵满,还拥有了几乎与常备军数量差不多的私兵” “其中又以世镇东都临潢府的萧摩诃最甚,他几乎就是帝国东部生杀予夺的王,就在那时大汗出现了” “他刚刚出现时不过是萧摩诃麾下郅支山戍边都一个几乎被冤杀的逃人,后来因为略立了些功劳成了戍边都都头,不过也只有三十六骑” “而此时萧摩诃手下有五千精锐辽骑,还有几乎同样数目的私兵,幕僚门客无数,他还控制着像蔑儿乞惕、唐古这样的大部落,随时能动员起两万骑” “而此时陛下因为身体欠佳的缘故对于这些世家的掌控并不牢固,不巧的是也就是在此时支撑大辽的宫帐军遭遇了败绩,还是一场大败” “于是大辽显然风雨飘摇了,此时若是四大世家想要篡夺大权并不是不可能,可最后他们并未成功,反而是戍卒出身的大汗成功了” “这一切据大汗横空出世之时也才过去了十余年” 姚佳源何许人也,立时就听懂了。 “将军,您的意思我懂了,不过......” “不过什么?” “......” “罢了,若是涉及到贵家族秘辛,那就算了,不过,你既然提出来可利用姚佳瀚,总得有些具体的想法吧” “是。对于角厮罗历任赞普来说,一直以来都是采取拉拢汉人抗衡回鹘人、羌人的策略,不过到了姚佳瀚这一代,因为赞普大位迟迟没有落定,姚家便与回鹘人联姻了” “等兀毡上位后已经晚了” “不对吧,吐蕃人占据一半,加上汉人,他还是占据绝对优势,对付剩下的回鹘人、羌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话虽这样说,但青唐城赖以成名的就是商贸,如果没有商贸,他也不会吸引如此多的人前来” “这么说商贸是控制在姚家手里?” “不错,因为姚家可以很容易就买来赞普任何需要的物资,故此,进入此城的羌人颇多,若是纠集青壮,五千人也是有的,还都是会骑马的,这就很可观了” “回鹘人更不用说了,他们都是游牧部落,同样可快速纠集五千骑,两家若是联合,便可很快凑出一万骑,当然了,有否战力另说” 伏骞点点头,“据说回鹘人的首领萨曼是以前甘州回鹘王族的后裔?” “不错,甘州回鹘被西夏人灭亡后相当一部分逃到了这里投靠角厮罗赞普,汉人同样如此,都是些不愿意接受西夏人管辖的陇右、河西一带的世家子弟,以及大金占据关中、陇右后逃到这里汉人的后裔” “以前,因为还有占据石城堡的对兀毡赞普大位有威胁的赵药师存在,兀毡便容忍了羌人、回鹘人的联合,显然是打了消灭赵药师后再对这两家开刀的心思,但浑没想到将军的行动如此之快” “嗯,就算将青壮动员起来,镇守商城的一万步兵还是兀毡自己控制的吐蕃人,彼等就算有所行动也不容易吧” “确实如此,吐蕃人为了控制商城,将吐蕃人都布置在城门附近,实际上就是在警惕羌人、回鹘人” 伏骞点点头,正想再问点什么,帐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第31章 故关衰草在,离别自堪悲(9) 帐帘一掀,来人顿时让伏骞为之一振。 独孤丑奴! 浓浓的风霜疲累之色扑面而来,伏骞忙不迭地让其坐下,亲手为其泡了一杯热腾腾的奶茶后才对姚佳源说道:“先生,青唐城之事改日再议” 姚佳源识相地走了。 半晌,独孤丑奴将满满一杯奶茶喝完了。 “如何?” 独孤丑奴笑道:“将军,你以为为何西夏人迟迟没有发动?一万步骑啊,那可是和南军司的精锐,而费仙奴也是党项人的世家大族出身,一朝尽丧于你手,西夏人岂有不恼怒的?” “哦?这么说大汗已经在西线有了动作?” “不错,你的运气不错,当时大汗正在高昌城巡视,我很快见到了他,他得知消息后便带着一万精骑立即赶到了哈密” “然后又从蒲类海调来了一万骑,两万骑日夜兼程,没几日便进抵瓜州城下,又在一日之内攻下了瓜州城,并大败从沙州赶来的西夏骁将阿绰的援军,擒获阿绰” “之后又撤回了哈密,西夏人这才在惊骇之下按兵不动,大汗这么做是要告诉西夏人,若是他愿意,河西之地一年之内可能就不在他们手里了” “之后李安全赶紧派人前往哈密与大汗议和,大汗交还了阿绰,并签订了让其承认我国在河湟谷地存在的密议” 伏骞大喜,问道:“恐怕不光是我国的威压吧,西夏人一想,若是我国与蒙古人联合起来,恐怕他们的腹心之地兴庆府一带也会在一年之内不复存在” “不错” “那大汗......” “大汗的方略有重大改变” “哦?” “他不准备从汉地大量迁徙移民了,而是另有高略” “快讲给我听!” “大汗认为,就算将大量汉人迁徙到西域,但在文化、宗教上依旧没有强力措施的话还是有极大的隐患” “于是他准备效法伊教世界的古拉姆、马穆鲁克制度” “哦?” “真正精锐的古拉姆、马穆鲁克都是从小在异教徒中挑选培养的,其长大以后不但成了精锐的士兵,还成了虔诚的伊教徒” “大汗受到了启发,决定在我国控制的所有城堡里大量兴建一类学校,自然是从异教徒手中将较大的清真寺征收过来变成学校” “按照大汗的说法,就是一个长期的军事学校” “军事学校?” “不错,这些人从六岁就开始入学,一直学到十五岁,全部按照军营的规矩来管理,学制却与普通学校差不多,并晓谕各处,每家每户必须有一名男童入学,当然了,事先需要挑选” “入学后强制修习汉语、讲汉话,学习景教教义和儒家经典,有兴趣者还可修习佛教教义,就是不让其沾染伊教的任何内容” “啧啧” 伏骞忍不住赞叹起来。 “这显然需要花费大量的钱财,这样的孩童没有百万也有十万,需要多少费用啊” “不错,时下我国控制的疆域甚广,内部贸易利润也在逐步增加,加上从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花拉子模、吐蕃诸部抢来的财物,根据大汗的盘算,未来十年,也就是让第一批,对了,大汗对这样的孩童起了一个名字” “叫归义郎” “十年之后,第一批孩童也毕业了,目前的财物勉强能够满足彼等十年之需” “同时在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花拉子模招募十五岁左右的新兵,无论彼等会否骑马,全部当成骑兵来训练,几年后合格者自然纳入黑云都、火云都、银鞍都等,次一等者则作为骑马步兵来使用” “准备招募多少?” “十万人” “啊?!” 伏骞顿时明白了,最迟三年后律庆便会有大的动作! 眼下律庆能够出动的机动军团也就七万骑,假如从上述各地招募的少年兵中有一半是合格的骑兵人才,那么就是五万人,余者自然当成骑马步兵分驻各处,于是机动军团就超过了十万骑! 以辽骑的装备、训练、理念,这十万骑不敢说能灭掉大金,但灭掉西夏国毫无问题! 这十万人以及身后的家族显然也会慢慢受到早已皈依景教、佛教的骑兵的影响,逐渐变成景教徒、佛教徒或者儒教徒。 再加上归义郎,假以时日,确实能在不迁徙移民的情况下慢慢稳固新占之地。 “那这里......” “既然如此,那么阶州也可以归还给金人了,不过河湟谷地却是要占下来” “这是为何?” “我也不知,或许是此地相比陇右山区以及迭部草原更为优良吧,何况一旦占据此地,便能随时掌握西夏、金国的动向,也能待机而动” 伏骞叹道:“可惜我手中没有重型火炮,对付这高大坚固的青唐城有些力有未逮” 独孤丑奴点点头,“这一节就需要将军自己想办法了” 伏骞问道:“大汗有没有说姚佳源的事?” “说了,今后西海附近就由阿柴部管辖,慕容占堆已经被大汗封为‘阿斯汗’” 阿斯汗,契丹语“忠心耿耿的汗”之意,与蒙古语差不多。 “至于姚佳源,他已经是大金的广武将军,接下来如何发展就要靠他自己了,不妨私下向其透露,若是将来陇右局势有变,其占住以迭部为核心的部分陇右地区自立为王也未尝不可,眼下显然不行,否则大金就会翻脸” “拿下青唐城后,你便在角厮罗、吐谷浑诸部中招募一万少年勇士,今后与眼下这五千骑一起常驻河湟谷地” “至于王喜等人,若是愿意归顺大辽,那么就暂时驻扎在河湟谷地,一应薪饷、用度由我大辽支应” “对了” “何事?” “我在路上碰到了慕容占堆,我来时他也正在向你这里赶来,见到是我便让我先进来......” “你怎不早说?” 伏骞站了起来,赶紧走出帐外,果然,不远处慕容占堆正在跟几个黑曜都说话。 他三两步赶了过去。 “大汗,您来了也不言语一声,怎地站在外面?” 慕容占堆前不久刚刚经历了中年丧子之痛,眼下神情却还好,只见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男童,他叫慕容凌虚,是慕容占堆迁到蒲类海后与薛部联姻后所生的儿子,今年只有六岁。 伏骞说着还将慕容凌虚抱了起来。 慕容占堆说道:“骞哥儿,我虽然以前是你们的大统领,但眼下这一带却是以你为尊,丑奴是驿递快骑,肯定有紧要事务向你汇报,我在外面略等一阵不妨事的” 伏骞赶紧将他请到自己的大帐。 “骞哥儿,今后你就是这一带的最高官员了,我原本是想将凌虚放在婆娑城就学的,但大汗认为归藏不在了,我膝下无人肯定会恓惶,便让差人将凌虚送来了” “我还是觉得不妥,眼下青唐城指日可下,依着大汗的做法,肯定会在里面设置学校的,还有,我与你不同,你终究是在大汗身边历练过好几年的,凌虚放在我身边什么也学不到,便想将他托付给你” 伏骞突然跪了下来。 “大汗春秋方盛,再有子嗣也是有的,归藏不幸战死这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最为可惜的是归藏尚未成婚,并未留下子嗣,实在是一大憾事” “若是大汗愿意,在下愿收凌虚为义子” 慕容占堆顿时眉开眼笑,“哪有不愿意的?能在你身边跟着学习,那是凌虚几世修来的福气!” “还有......” “大汗,你我不是外人,有甚事直接吩咐就是” 慕容占堆赶紧摆摆手,“我虽然被大汗册封为阿柴部的阿斯汗,但我自己知自己事,我连以前的拓跋野利都打不过,想要稳固西海一带的形势显然也不行,今后我这阿斯汗还是要听你这位驻外大员的” “对了,我阿柴部几年前被拓跋野利击败后,我带着嫡系部落逃到了蒲类海,蒙驹则带着部分部落归顺了拓跋野利,一部分部落被拓跋野利迁到了焉支山草场当奴户为其养马并兼任奴骑兵” “还有一部分却逃到了青唐城,投靠了当时的老赞普,由于都信仰吐蕃佛教,这部分人已经被角厮罗人当成自己人来用了” “这部分人的首领叫伏利......” 伏骞一听顿时大惊。 伏利,正是他的亲叔父!原本以为被拓跋野利带到河西去了,没想到竟然就在青唐城! 慕容占堆继续说道:“他们来到这里后纷纷改成了吐蕃名字,被赞普赐姓为尚,并被列为吐蕃尚族之一,眼下已经是尚利了,他现在就是王城骑兵统领之一” “此事只有城内贵人们知晓,外面的人很少有知晓的,我前日带人在湟水北岸清剿时偶然抓了一个知晓内情的吐蕃侦骑,这厮嘴很紧,原本是想将其关押一日后杀掉的,今日却主动透露了城内的情况” “我这才赶紧带着凌虚过来了” 伏骞心里一动。 “大汗,眼下战事正紧,凌虚还是送到伏俟城去吧,等战事一了,我再将其接到青唐城......” 慕容占堆点点头,两人又聊了一阵,最后在伏骞大帐中用过晚饭后才离开。 第32章 故关衰草在,离别自堪悲(10) 青唐城,王城,议事殿。 大殿金碧辉煌,四壁都是藏传佛教的壁画,正中还立了一尊大佛,今年才二十二岁的兀毡正坐在大佛前面。 殿内站着几个人: 左侧的是角厮罗部宰相兼王城五千骑兵的统领,跟随角厮罗来到这里的吐蕃着名尚族(世袭贵族)后裔论德钦,今年四十岁; 论德钦的下首则是兀毡母亲、西夏公主母族所在的野利部派过来支援他的将领野利莽,今年三十五岁; 野利莽下首则是出自阿柴部伏氏的伏利,现在被称为尚利,今年四十五岁。 右侧也有三个人: 上首是一个完全中原文士打扮的人,约莫四十余岁,他叫段逸群,凉州豪族段氏后裔,西夏人进入凉州后便举族逃到这里,时下是兀毡的副宰相,角厮罗部实际上的政务主管; 说起来也好笑,段氏本来是想躲避被异族的统治,却来到了比西夏人更不如的角厮罗部,当然了,那时角厮罗部还是大宋的藩属部落,也算是情有可原。 段逸群下首是一个面目与其他人迥异之人,正是投靠角厮罗的前甘州回鹘王族后裔萨满,约莫三十五岁; 萨满下首站着一位年轻人,不到三十岁,穿着羌人服侍,高大英俊,在场中唯一没有蓄须者,在场诸人或多或少有些沮丧,但此人依旧英气勃勃,没有露出半点颓丧景象。 这位就是姚佳源嘴里的姚佳瀚了。 难怪姚佳源有些忌惮他了。 姚佳瀚同样可以利用姚氏在大金的所有资源,在西夏的资源比姚佳源还多,还能与吐蕃诸部贸易,就是大宋的资源在姚佳源的刻意打压下没有用到多少。 迭部诸羌与角厮罗部长期以来也是打打和和,谁也奈何不了谁,其间自然也有波及到白龙江流域诸羌的,诸羌之间也有矛盾,最后在姚佳瀚祖父带领下干脆投靠了角厮罗人。 加上历次双方战事里逃到角厮罗部,都说角厮罗部有五万帐,实际上依附于姚佳瀚麾下的诸羌就有近万帐! 时下在湟水谷地务农的汉人几乎占了一半,剩下一半则由羌人、吐蕃人占据。 西夏人工匠技艺发达,角厮罗部所需的各种物资大部分都是由此人弄来的,故此,他虽然忝为下首,但真实实力显然仅次于兀毡! 伏骞联军在周围烧杀劫掠之事他们显然都知道了,不过这里的地形颇为特殊,除了湟水谷地,湟水的几条支流上也有大量的人口居住,且在高山之上普遍建有石堡。 所谓二城十八堡,指的就是此时的湟水谷地一带,大唐经略此地时以及后世大清平定回乱都是旷日持久,可见想要彻底征服这里并不容易。 大军进来后,大部分人口都躲进了石堡中,自然会损失大量的牛羊牲畜,但也会将部分牲畜、粮食带到石堡中,加上还有青唐城这座黄河上游最大最坚固的城堡,若是敌人久攻不下,他们也能很快恢复起来。 多年前,西夏人出动五万大军前来攻打就是这个结果,最后还不得不下嫁公主议和,像极了前世吐蕃人对付吐谷浑部,青海地,海拔高企,山势纵横,想要彻底征服并非易事。 在座的人中最恓惶的显然就是兀毡,他是知道的,别人都可以投降,但就是他不可以,若是西夏还有大军前来支援还好说,但一个月过去了,近在咫尺的西夏人却毫无动静,岂能不让他惴惴不安? 不过,让他稍稍有些欣慰的是,伏骞联军进来后对于各部牧户、农户都是无差别攻击,在座诸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损失,大敌当前,总能同仇敌忾吧? 今日之所以召集诸人议事显然也是有原因的。 青唐城虽然被伏骞联军紧紧围住了,但有着二十里周长的大城并没有那么容易被围住,何况时下伏骞联军的人马并不多,不可能将每一处地方都围起来,那样的话没有二十万大军是不可能的。 故此,他依旧可以利用联军的松懈从缝隙中突出去打探消息。 于是他就得到西夏人为何没有及时派遣援军的原因。 “赞普” 时下吐蕃王族后裔中,还自称“赞普”者也就是角厮罗部的首领了,其余诸部都自降了一级,称呼“国王”或“国主”,但角厮罗的后裔还是以“赞普”自居。 吐蕃赞普一族,像极了日本天皇一族,其权威性、神圣性显然不是区区“国王”、“国主”所能比的,当然了,这也是因为角厮罗远走青海,与古格王系、拉萨王系、贡塘王系、雅隆王系相距甚远的缘故,若还是紧挨着各大王系,他们显然是不可能容忍他这样称呼的。 大宰相论德钦先开口了。 律庆攻克瓜州,大败并擒获西夏骁将阿绰的消息就是他的人传回来了,兀毡之所以打定了坚守的主意,除了费仙奴的败亡,未尝没有阿绰的缘故。 阿绰,几年前曾跟随拓跋野利进攻阿柴部,当时角厮罗人想趁火打劫,论德钦出动了三千骑,却被阿绰五百铁鹞子打得大败,当时阿绰才二十出头,却在角厮罗人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连这样的人都被律庆打败了,西夏人就算派来了援军也是白搭。 故此,坚守一个月后兀毡不禁有些动摇了,便召集众将议事。 兀毡显然也是有些手段的,虽然几人在城内外都有据点,但眼下这几人的家眷都被安置在王城,而王城的驻军是由角厮罗部自从成立以来就对赞普忠心耿耿的论氏家族控制,这两家长期联姻,已经如同于契丹人耶律氏、萧氏一般的存在了。 故此,这几家就算想有所行动也得掂量掂量。 兀毡自然知道姚佳源与姚佳瀚的关系,得知联军中也有姚佳源的人马时,非但没有恼火,反而十分高兴,他显然知道一件事。 姚佳瀚绝对不会甘心败于姚佳源之手的! 故此,姚佳瀚他并不担心。 阿柴部与辽国的关系他也有所耳闻,不过该部毕竟是在吐蕃帝国时期彻底皈依了佛教的部落,族类也长期与吐蕃联姻,实际上已成一体,眼下又封了贵姓,他不相信尚利会倒向伏骞。 汉人除了种地、参政,并没有掌握军权,只能依附于赞普存在,就算想叛乱也无可能。 至于回鹘人,他们是在几乎被灭族的危难关头被角厮罗人收留的,如今人口不多,也很难翻起大浪。 城内还有能够满足全体军民一年所需的粮草,城内大小水井上千口,也无缺水之虞,而外面的伏骞联军中真正的辽骑也就不到五千,余者都是纠集的宋军、羌人、吐谷浑人,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假以时日,彼等也只有撤退一途。 想是这么想,以前在与西夏人的战事中也是这么干的,并收到了效果,但兀毡毕竟年轻,终究有些忐忑,还是召集了会议。 “哦?” 兀毡端直了上身。 “有人来了” 兀毡心理一凛,论德钦这么说显然此人是刚刚突破伏骞联军的封锁抵达的,否则也不会在自己召集会议时突然说出来。 转念一想又不对,“若真有人来了,论德钦大可以让其等待会议结束后再说,为何当众说出来?难道是伏骞的劝降使者?” 便轻咳一声。 “何人?” 延续到此时的角厮罗部在大量汉人、羌人(上层人士多半也说汉话)的影响下像极了耶律大石时代的西辽国,或者说比西辽国更甚,汉化极深,否则堂堂一个几万帐的大部落为何后世消失无踪? 单单用蒙古人的因素显然说不通,原因显然只有一个,那就是大部分角厮罗吐蕃人都融入汉人中了。 “西夏国皇帝使者” 兀毡一听大惊,随即便是大喜。 “论德钦在这种场合将此话说出来,很显然,西夏人派来了援军,无非是先派使者前来通报,以坚我守城之心” 便道:“还不请进来!” 论德钦点点头,喊了一声:“有请大夏使者!” 半晌,一人走进了大殿。 来人扮成了角厮罗人模样,约莫三十多岁,不过在场的人显然有认识他的,顿时忍不住喊了起来。 “系里!” 原来此人叫西壁系里,实际上就是鲜卑系里,是当朝国丈、太傅西壁讹答之侄,曾长期作为使者往来角厮罗部。 陇右、河西一带,南北朝时曾出现过多个鲜卑部落,比如秃发氏、沮渠氏、乞伏氏、慕容氏(吐谷浑一系),西夏国崛起后,依着李元昊的猜忌和警惕,自然不会让这样的姓氏出现,有些鲜卑人无可奈何之下便自称“鲜卑氏”。 后来“鲜卑氏”也有些惹眼,干脆改成了“西壁氏”。 李安全篡位上台后便纳太傅西壁讹答之女为妃,西壁氏顿时开始招摇过市了。 当然了,西壁系里之前就曾以前任皇帝李纯佑使者身份出使过角厮罗部好几次,自然是轻车熟路。 西壁系里看了看诸人,最后才向兀毡施了一礼。 “大王,正好诸位都在,我国皇帝让我带来了他的旨意” 一听只有“旨意”,而无半点援兵迹象,兀毡顿时极为失望,他显然是知道的,若非他身上留着西夏皇族的血脉,此人是不会大大咧咧说出“旨意”两字的,他的母亲是李安全的妹妹,算起来他还是李安全的表弟。 在宝座上略为挣扎了一下,兀毡还是走了下来,然后向系里跪下了。 第33章 故关衰草在,离别自堪悲(11)尾声 系里宣读的旨意让众人大吃一惊。 竟是让他们向伏骞投降,然后兀毡可以带着少量部属和财物退往西夏! 见到众人特别是兀毡极为震惊的模样,系里说道:“我国已经与大辽国摄政王、扎兀惕汗缔结了盟约,不瞒你等,前不久在河套地区发生了一场大战,就是我国太傅西壁讹答参与的” “很不幸,太傅大军小败,与此同时蒙古人在黑城附近与扎兀惕汗的人发生冲突,蒙古人大败,最后只得放弃黑城” “我国与大辽国签订盟约后,蒙古人放回了被俘的西壁讹答,而仁慈的扎兀惕汗也将黑城送归我国,角厮罗之地则由扎兀惕汗的人占据” “不行!” 论德钦大声喊道。 他也顾不得兀毡此时还跪在地上了。 “赞普身上虽有西夏公主的血脉,但家族独占湟水谷地已有几百年,早就是独立王国,并不是西夏国的一部,甚至连藩属国都不是,无须听从西夏皇帝的旨意!” “还有” 他看向系里。 “费仙奴大军一万步骑尽丧于辽军之手,难道贵国就这么过去了?” 系里一时无语,半晌还是喝道:“大国之间的大事如何处置尔等小国怎敢妄言?陛下说了,若是尔等负隅顽抗,我国和南军司就不得不派遣援军前来协助辽国!” 一席话让论德钦哑口无言,一个伏骞联军就难以应付了,若是再加上西夏大军,青唐城绝对不保! 在场的同样神色严峻,除了一人。 姚佳瀚。 他暗忖:“以蒙古人之威,加上新败西夏大军,蒙古人怎会如此心甘情愿让出黑城?” “所谓西壁讹答小败,显然是系里在说谎,据我所知,西壁讹答统领五万步骑布置在河套南岸一线,蒙古人岂有不知的?想要攻击西壁讹答,必定也会出动大军,最少也有两万精骑” “几万骑兵之间的战斗,岂有小败的可能?没准此时西夏人已经失去了河套南岸一线的阵地,此后西夏国的门户大开,正是岌岌可危之时,若是没有辽人的加入,蒙古人恐怕早就打到兴庆府了” “而蒙古人之所以愿意让出黑城,也不是因为扎兀惕汗的威名,而是另有原因!” “对了,据说蒙古人正在攻击金国的辽东一带,难道是在那里遇到了挫折?肯定是这样,否则是不会轻易让出黑城的” 想到这里,他站了出来。 “上使,能否听我一言?” 系里显然不是“冲破”伏骞的封锁前来的,而是大大方方见过伏骞后直接进来的,对于自己这个身份显然也是有些难为情,不过刚才他也有句话没说,那就是李安全已经与成吉思汗媾和了,他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成吉思汗。 什么时候强大的西夏国竟然还要四处低声下气求和? 便道:“请说” 姚佳瀚说道:“我部先祖是从柏海迁徙而来的,虽然已经过去几百年了,但那里的人依旧供奉着先祖角厮罗的灵位,我部也不时与占据柏海附近牧场的部族联络,双方关系甚好” “与其迁到西夏国,不如迁到柏海,上使,您以为如何?” 柏海,指的是朵思麻腹心地带鄂陵湖、扎陵湖一带。 此话一出,就连兀毡也不禁频频颔首。 柏海一带,还有大约万帐忠于角厮罗的吐蕃部族,若是迁到那里,还真有可能立足下来。 不过,那样一来,河湟谷地的三万帐吐蕃人就带不走了。 又想到,“系里刚才说了还可以带走少量部属,那我就将五千骑兵带走,足以压服柏海诸部,假以时日将整个朵思麻吐蕃人统一起来,估计也有三万帐,届时局势会发展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时下控制阿里、乌斯地区的是律庆的藩属国于阗人,他们不过是借着律庆的名头狐假虎威罢了,律庆终究会年老,一旦他不在了,于阗国还能控制乌斯地区吗?” “届时,我便以朵思麻为根基,大举进攻乌斯地区,重整吐蕃帝国的辉煌也不是没有可能” 乌斯,也即乌斯藏,指的是后世西藏一带,当然了此时还包括了锡金、不丹以及半个尼泊尔。 便道:“本王也是这个意思” 系里一看,便知道想将兀毡的五千骑以及部分牧户迁往西夏国是不成了,不过李安全给他下了严令,必须将角厮罗一部带回西夏国,若是坐视他们迁往朵思麻,自己也回不去了。 正在犹豫之际,突然想到一人。 便道:“跟随我前来的还有一人,此时他正在伏骞军中,依着伏骞的意思,肯定是不会将一兵一卒放走的,眼下就看此人是否同意了,若是伏骞也同意,在下也无甚意见” 正说着,论德钦又走到兀毡身边轻声说了几句,兀毡一听便道:“系里,此人是不是一个道士?” 系里大喜,“不错,此人是从金国来的,就是此人得知金国在蒙古人在辽东大战时前去劝和,最后金国皇帝又将其派到了这里,他既然来了,说不定也带来了伏骞的意思” 兀毡点点头,“赶紧请进来!” 殿门打开后进来了两个人,一个人赫然就是独孤丑奴,另外一人则是一个年轻的道士,明显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左手一柄拂尘,宽袍大袖,衣袂飘飘,淡然走了进来。 “贫道真常子,见过诸位” 真常子,就是李志常,此人原本是全真教的一名道士,不过与其他道士不同,从小就喜欢云游天下,前不久恰好在辽东,此时他还不是丘处机的弟子,却表现出了超凡的胆识。 姚佳瀚猜的不错,成吉思汗在辽东战事败了,还是一场惨败。 此时的辽东并非后世那样,而是沼泽遍地,加上金军集中了大量的铁浮图,让蒙古轻骑兵的曼古歹战术无从发挥,只能硬碰硬,最后招致大败。 当然了,这一次成吉思汗的主力是以塔塔尔部、汪古部为主,怯薛军只有一部,虽然大败,但无损根本。 此时恰好李志常出现了,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下,双方将领罢兵议和了,很显然,虽然战胜了蒙古骑兵,但金军的损失也不小。 有了此事后李志常在金国的名声大噪,还在此时统领山东全真教的尹志平之上。 金国皇帝亲自召见了他,册封他为“玄德广化真人”,又让其出使西夏国、大辽国,正好碰到了角厮罗部之事,便自告奋勇过来了。 “贫道与伏将军商议过了,他完全同意了贫道的建议” 众人顿时齐刷刷肃静下来。 “贫道以为,吐蕃,原本居于乌斯地区,后来才徐徐扩展到朵思地区,不过,乌斯地区,才是你等本源之地,原本强大的吐蕃帝国为何旦夕崩溃?未尝没有远离了本源之地的缘故” “故此,想要重新复起,迁回本源之地才是正经” 他见到兀毡的嘴巴动了动,便道:“我知道大王的意思,时下乌斯地区已经各有自主,若是贸然迁到那里又会引起纷争” “角厮罗,据说起自柏海附近,而时下那里并无正主,只有十部牧户,大王为何不迁往哪里?” 兀毡心里大喜,强忍着问道:“道长,不知伏将军的意思是......” 独孤丑奴站了出来。 “我家将军说了,凡是愿意跟随大王前去柏海的,无论什么人、多少人,他都不会阻拦” 兀毡这才喜笑颜开。 ...... 伏骞想利用内应攻破青唐城的计划随着系里、李志常的到来顿时胎死腹中,不过也间接拿下了青唐城。 得知律庆将黑城还给了西夏国后他便知晓大汗近几年是不会对西夏国动手了,自然也不会将角厮罗人让给西夏人以增强其实力,让其迁回高寒吐蕃地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柏海附近的朵思麻诸部,加起来也不会是兀毡的对手,但他们名义上尊奉角厮罗,涉及到实际利益时显然是不会束手就擒的,届时又是一番争斗,虽然兀毡最终获胜没有悬念,但他们再想进入西海附近至少在近一段时间显然是不可能了。 这就够了。 兀毡走了,不但带走了三千吐蕃骑兵,还带走了五千吐蕃步军,以及他们的家属、牛羊、财物等,浩浩荡荡铺满了大唐时代开辟后来又被吐蕃帝国强化的西海通往逻些城(拉萨)的驿道,伏骞联军并未阻拦。 伏骞拿下了青唐城。 兀毡虽然走了,但这里的汉人、羌人、回鹘人并没走,按照律庆的指示,伏骞开始在这一带按照大辽国的规制施行了郡县制管辖。 又将阶州的难民中愿意迁徙过来的三万户汉人农户迁过来了,算是填补了吐蕃人离开后的空缺。 段逸群、姚佳瀚、萨曼等人也全部用了起来,大辽国第一个“古拉姆”、“马穆鲁克”式学堂也开始兴建了,这里倒是不用改宗他教,于是便可以只兴建一座让年满十五岁的少年入学的军事学校了。 冬季来临之前,伏骞已经招募了五千人,并让他们集中在青唐城学习、训练,至于邈川城,则让王喜、吴贞镇守。 黄河谷地所在的积石州则让给了吐谷浑人,迭部中的吐谷浑人全部迁到了这里,得知兀毡迁往柏海时,迭部一些吐蕃部落也纷纷跟随,于是原本羌、吐蕃、吐谷浑混杂的迭部诸羌渐渐变成了一个相对单纯的羌人部落了。 迭部“诸羌”也算是名副其实了。 姚佳源彻底放弃了商人身份,开始以大金广武将军、诸羌可汗的身份统领诸羌了。 河湟谷地,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第34章 归义郎呼之欲出,古拉姆初露峥嵘(1) 三年后。 呼罗珊,木鹿城。 这是一座巨大的城市,方圆二十里,城墙是由从荒漠里的红色花岗岩垒成,原本只有五里,黑衣大食的缔造者并波悉林利用十万异教徒花费了五年时间扩建为十里,塞尔柱帝国又将其扩建为目前的模样。 并波悉林以前的城墙在雨雪的侵蚀下已经变成了黑色了,并波悉林时代的则变成了黑红色,塞尔柱帝国时代的依旧保持着红色模样,故此外墙看起来斑驳陆离。 这里是塞尔柱带领乌古斯人南下的前进基地,想要控制整个波斯,没有比这里更理想的了。 木鹿城附近包括捷詹河平原在内的绿洲面积远比后世大得多,此时高达一万五千平方公里,约莫花拉子模绿洲的一半,花拉子模绿洲时下人口超过四百万,这里也有两百万之巨。 周围密布着麦田、棉田,总数量超过八百万亩,加上交错其间的梣树(白蜡树)以及靠近沙漠边缘的草场、农舍,乍一看,与花拉子模并没有什么不同。 后世这里有两条运河将阿姆河的河水引了过来,长度都超过五百里,律庆显然没有这个能耐,时下木鹿城与阿姆河的直线距离约莫三百里,中间有一条近乎笔直的驿道沟通着木鹿城和穆国城,这三年他干脆征发民夫十万沿着这条驿道修建了一条连接两城的运河。 虽然是征发,但多半是利用农闲时间并提供食宿来完成的,耗费依旧巨大,不过这对于实控领地远超西辽帝国,人口超过一千五百万的帝国来说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运河宽约五十米,深约一丈,河床、河堤都大量使用了烧制的大砖和土法水泥,装满水后可行走平底船,于是便彻底消除了以往所有帝国包括黑衣大食、塞尔柱帝国、花拉子模苏丹国都要面临的那三百里沙漠畏途。 八百万亩农田,便意味着至少有四十万户农户,木鹿城还有花拉子模从波斯各地调集过来的工匠五万户,加上云集于此的商人,木鹿城、捷詹两大绿洲平原的总人数超过五十万户。 这里是黑衣大食的龙兴之地,宗教氛围自然异常浓厚,外来者想要将此牢牢变成自己的前进基地,以前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本身就是伊教徒,无论变换什么大王旗居民们都能安然处之。 一是杀戮,屠城、毁城,然后将周围的农田变成牧场,蒙古人就是这么干的。 两种方式都有效,但最终结果还是殊途同归,伊教以他强有力的影响力依旧能回归到笼罩一切的地位。 律庆显然不想这么做。 有了运河之后,运河一侧显然也重新修建了驿道,驿道与运河的修建自然是放在一起考虑的,与之前无非是人工踩踏出来,中间设置了一些驿站不同,为了防止沙漠侵蚀运河,驿道靠近沙漠的地方还修了一道挡沙墙。 这自然又增加了耗费。 但终究是值得的。 有了这条运河和更为便利的驿道,呼罗珊便与花拉子模、河中紧紧联系在一起了,除非有内部的变故,再想将其割裂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对了,这条运河的名字叫札兀惕河。 并波悉林时代这里就有十万工匠,于是问题就来了,沙漠中的绿洲哪里有那么多的木材和铁料? 用木材炼铁显然是不可能的,虽然农户们在自己的房舍周围以及田埂上种植了大量的梣树,但那是官府要求他们种植的,目的是为了制作枪杆和弓箭,用来冶铁显然是不可能的。 难道他们此时已经将卡拉库姆大沙漠里的天然气利用起来了? 自然也不是,在木鹿城东侧的沙漠里还有着后世土库曼斯坦最大的煤炭资源,虽然都是褐煤,但用来炼铁也够了,至于铁料,则需要从科佩特山上获取。 不错,并波悉林时代这里就开始利用煤炭来炼铁了。 后世的土库曼斯坦将运河一直挖到科佩特山下,时下律庆也在这么干,不过他显然没有能耐又单独挖掘一条更长的运河,能将札兀惕河与捷詹河连接起来就不错了,这同样也需要三年,若是要连接到阿什哈巴德,便又是一个三年。 全部挖通估计要到五年以后了。 不过好处也是明显的,届时科佩特山的铁料就可以通过运河运到木鹿城来。 沙漠里还有天然硫磺以及硝矿,这是当地人千百年来很少利用起来的,律庆显然不想放过,他现在的硝矿完全要靠哈密南部荒漠,时下有了卡拉库姆大沙漠这个宝地,自己的重心又放在西边,显然不会暴殄天物。 哈密以及土库曼斯坦的天然硝矿是秘鲁、智利荒漠硝矿之外欧亚大陆为数不多的矿产,律庆在研究后世西辽国历史时就发现了,西辽国为了制作鞭炮、硫磺还曾从这里购买,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既然已经被他握在手里,显然是不会放过的。 以前,木鹿城有大大小小十座清真寺,时下只剩下了一座,两座被改成了佛寺、景教教堂,剩余七座则全部改成了学堂。 不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仿照萨曼帝国古拉姆以及奥斯曼帝国耶尼切里的归义郎学堂。 最终他放弃了招收六岁以上孩童的打算,转而招收十岁以上者,又分为十岁、十二岁、十五岁三个年龄段,学制三年,全部军事化教学。 教学使用波斯语、汉语双语教授,内容只有三门:汉文、数学和佛教、景教教义,余者便是日复一日的军事训练。 五十万户,按照之前的打算,每户都要出一人的话就是五十万人,就算他愿意财力也负担不起,于是还是选择了拣拔制度。 虽然都是逊尼派,但其中又有主流、支派之分,由于摩诃末的缘故,苏菲派在其中又占据相当比例,余者一些个小教派更是多如牛毛。 若是某人家中出了一个毛拉,为了吸引信徒,关键是为了让其捐赠财物,必然会衍生出大量的小教派,后世中国西北回教之乱就是这样来的,打着宗教之名行利益之实者在任何地方都如出一辙。 于是从非主流教派中拣拔便成了现实的选择,当然了,拣拔是很严格的,主流教派中若是有天资聪颖者也是不会放过的。 时下七座由清真寺改成的学堂,对了,已经被律庆改为“归义堂”,总共有一万名学童在此就学,其中十五岁年纪者就占了一半。 很显然,律庆自己也没有那么大耐心将其真正从小培养。 对于他来说,这些只需要提供衣服、食宿的学童还是比需要支付薪饷的军人、工匠便宜得多。 考虑到工匠的重要性,从工匠家庭中招收的比例几乎与农户一模一样,利用学童来影响家庭显然也是考虑因素。 以前,木鹿城周围的农户并非全部是伊教徒,依旧有一些周围的游牧部落厌倦了游牧转而变成农户者,对于这样的农户,主政者采取了伊教世界惯常的手段。 这些人必须穿着有着明显标志的异教徒服饰,实在不行的面前必须要挂一块牌子,税赋也是异教徒的两倍,所谓什一税是也,而其中的工匠显然没有薪酬一说,全部是匠奴,每年从主人那里获得一些粮食、布匹而已。 律庆接手后自然废除了这一切,当然了,他虽然没有公开征收什一税,但家里有参军或者入学者税赋减少一半,相当于反向什一税,这对于其他人来说不会不知道。 阿什哈巴德的惨状显然吓坏了不少伊教徒,自从城中的景教教堂、佛寺修建起来后也有一些人皈依了这两种宗教,虽然人数不多,但依旧得到了反向什一税的优惠。 以前,花拉子模苏丹对农户的税赋极为沉重,田赋是五成,除此之外还有人头税和劳役,时下律庆对于伊教徒的税赋是三成,而非伊教徒,包括学童、军人家属、佛教徒、景教教堂则是两成,又是一个反向什一税。 当然了,时下主动皈依景教、佛教的依旧只是少数。 但在律庆看来,一切都是在变化的,他不想被伊教同化,也不想像蒙古人那样大开杀戒,潜移默化才是正经。 秋天来了,木鹿城周围的田野一片金黄,麦香已经与煤炭燃烧的味道并驾齐驱了。 秋收开始了。 在这个时节,归义堂十五岁以上学童还可以放几天假回家协助大人收割,律庆显然将后世的农忙节用到这里了。 木鹿、捷詹虽然是两块相对独立的绿洲,但律庆也没有在捷詹再建一座大城,两处绿洲上的归义郎全部在木鹿城学习。 两处绿洲中心地带相距超过两百里,捷詹绿洲的大归义郎们想要回去若是自己走路的话肯定需要花费很长时间,不过这里既然是军事学校,还全部按照骑兵来训练的,自然不会缺乏马匹。 虽然不是正经的战马,但作为乘用马来说还是够的,于是,便有不少归义郎骑着马匹朝着捷詹绿洲方向奔去。 麦思德,以前叫麦斯欧德,自然按照汉人习惯改成了现在的名字,马茂德同样如此,以前自然叫马哈茂德。 七座清真寺里,还有一座专门的女校,律庆显然没有忘记将自己麾下所有人口都充分利用起来,其中自然也有女子,这在时下之人看来显然是大逆不道的,还是在这处十分保守的伊教世界,但他还是力排众议这么做了。 对于他来说,让女子从事教书、医护、会计之类的工作早就在筹划之中。 穆娜便是其中之一,她这个名字倒是没有更改。 三人都是来自捷詹绿洲一个村落的,自然结伴而行,这在以前显然是不可想象的,但在律庆的赫赫武力之下没人敢公开说什么,至于私下里,自然有很多非议,律庆显然不会理会,日积月累,假以时日就习惯了。 这些人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的,对于男童来说,会骑马、身体健壮、智商过得去就行了,而对于女童来说主要就是看聪明程度。 当然了,家长们也有不愿意的,但参与选拔是扎兀惕汗明文规定的,违者重惩,一旦选中,管你愿不愿意,一律弄到归义堂。 一个阳光灿烂的清晨,三人结伴出发了。 第35章 归义郎呼之欲出,古拉姆初露峥嵘(2) “等一等!” 三人刚刚走出城门,后面便传来一阵呼喊声。 “哒哒哒” 一名大约十二三岁的归义郎赶了上来。 麦思德见了便诧异道:“萧雷怎么来了?” 原来,此人叫萧雷,今年十三岁,但身形已经与十五岁的少年差不多了,他也是为数不多被安排在十五岁班级的少年,老家是怛逻斯的,父亲是木鹿城的一名官员,跟随其父来此读书。 这样的人自然无须什么农忙节,这几日正好放松歇息,怎地追了上来? 萧雷虽然只有十三岁,但无论是学识还是武艺都是出类拔萃的存在,还是他们这个班的班长,这样的人麦思德也不敢得罪,只得停了下来。 萧雷骑着一匹栗色大马,骑刀、弓箭俱备,原本在他这年纪是很难拉得动五斗力骑弓的,但他不但拉得动,准头竟然还不错,让麦思德等人十分佩服。 只见萧雷笑道:“我父亲是税务官,这次秋收之后就要收取田赋了,就让我跟着你等下乡看看,一来看看收成,顺便也协助你等收割,二来嘛,也了解了解乡下的情况” 这些人入学都才半年,汉话虽然学了,但显然不太流利,萧雷则不同,他汉话、契丹话、突厥语、波斯语都精通,时下自然说的是波斯语,这一点也让麦思德等人异常佩服。 原来,虽然名义上叫归义郎,准备向古拉姆、马穆鲁克看齐的,但律庆后来一想,干脆将正常学校也一起合并了,有他这样的正宗“契丹人”在里面,多少也是一个影响。 他父亲是木鹿城的税务官,麦思德等人也不敢得罪,只得说道:“那好吧,我父亲年纪大了,弟弟妹妹又年幼,恰好缺少帮手,届时你可莫要喊累” 他说的自然是玩笑话,可不敢让税务官的儿子帮着他收割,不过拉拢他罢了。 萧雷却正色道:“那是自然,不瞒你,三年前我才十岁,不但帮着收割过麦子、棉花,皮牙子,还帮忙种过地,虽然不算是老手,但也不陌生” 说着扬起了自己的双手,只见其上布满了老茧,一个税务官的儿子竟然如此,虽然那多半是因为练武带来的,但这样的双手干起活来显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麦思德便笑道:“那敢情好” 四人便一起出发了。 对于这些归义郎,归义堂也不是任其空手离开,而是为他们准备了干粮,每人一个水囊、一张馕饼,此去捷詹还有两百里,沿途就要靠着这些东西支撑,至于马匹,累了就停下来让其自己吃草饮水。 麦思德见他随身携带的也只有水囊和馕饼这心里也捣鼓开了,“以前这里的包税官可是将粮税包给乡下某个与他亲近的巴依老爷,从不会亲自下乡检视的,而乡民为了巴结巴依老爷,有时候甚至会付出五成半的粮食” “多出来的粮食就是巴依老爷自己的了,何况他自己还无需交税,平时乡亲们都过得紧巴巴的,眼下我等每年只需缴纳两成的粮税,还是官府直接收取,日子那可是好多了,但从来没有见过税务官这样的大老爷的儿子亲自下乡参加劳作的” 四人向捷詹疾驰而去,归义堂的女生虽然不会像男生那样操练严格,但也就是内容轻松一些、简单一些而已,骑马更是必须得,加上归乡心切,几人决定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捷詹。 夜半,他们也没有休息,由于还有穆娜在侧,几人就在半路生了一堆火,迷迷瞪瞪围着火堆熬了一夜,天色刚一亮就又出发了。 抵达村落时已经是次日晚上了。 波斯人对捷詹河流域的开发已经上千年了,捷詹河流到这里,河水早就被引出了几十条水渠,大量的村落就坐落在水渠附近。 一个大约三十多户的小村落,清一色土坯房、平顶,顶部就是用那种泥土混合麦秆糊上去的,条件好一些的则使用了石板,主梁自然用的是梣树。 中亚一带,由于缺乏树木,从一千多年起村民们就在房前房后和田埂上种植梣树,以前还是在官府命令下种植,渐渐地除了上缴“木材税”,多余的还会自己用来制作木板和家具。 当然了,时下西辽国已经废除了木材税,需要的话则会采取收购的方式,自然又减轻了他们的负担。 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院落,几间正房,一间牲口棚,房后种着蔬菜,前院种着梣树,葡萄酒纵横交错于其上。 得知前来的是木鹿城税务官的儿子,麦思德的父母吓了一跳,正要烧鸡宰羊,赶紧被萧雷止住了。 “大爷、大娘,不用了,我这馕饼还剩一些,喝点菜汤就行了” 再看时,只见麦思德的父确实有六十多岁了,母亲却只有四十上下,原来他的父亲以前还是村落里一座简陋清真寺帮忙的,故此以前还娶了两个妻子,麦思德的母亲十年前就病死了,现在的母亲则是他的“二娘”,弟弟妹妹也是二娘生的。 在萧雷的强力坚持下,麦思德的母亲只好只煮了一锅菜汤,当然了,显然在里面加了一些鸡蛋,也比平时多加了一些胡麻油。 看到萧雷如同他们一样啃着馕饼喝着菜汤,这家人显然被惊到了。 不过,他们一家人饭前进行了祈祷,而萧雷并未参与,麦思德的父亲看他的神色显然有些不寻常,这一切萧雷自然也见到了,不过并未在意。 饭毕,萧雷主动找到了在院子里闲坐的麦思德父亲。 “老伯,一向可好?” “托扎兀惕汗的福,还不错” “不错?” 萧雷笑道。 “据我所知,以前这里可是五成的赋税,不但如此,收获时粮食要全部交到巴依老爷那里,入库后才能向其申领剩下的一半,每次申领时能够拿足五成的时候并不多” “就算拿到了五成,抛去粮种,要养活一大家子也不容易啊,每年还有三个月的强制劳役,还有人头税、牲口税、木材税,若是遇到荒年就要将田地抵押给巴依老爷,几年下来大量的田地实际都被巴依老爷们拿走了” “不错” 老爷子依旧沉默不语,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声。 “呵呵” 萧雷依然并未在意。 “以前,村民们名义上每户至少有二十亩各类田地,我大辽国接手后将多余的田地从巴依老爷手里拿出来分给村民,时下每户至少有二十亩了,加上只有两成的粮税,官府每年还以平价向你们购买粮食” “这日子显然不能用不错来说吧” “是是是,托扎兀惕汗的福,却是比以前好多了” 老爷子依旧不冷不淡。 萧雷无语了,不过还是继续说道:“老伯,自从分田后村里巴依的情况如何?” 这次老爷子倒是没有推脱。 “阿布德还不错,不过他家很少自己种地、收割,还不是跟往常一样我们帮其弄的” 萧雷心理一凛,“这是为何?难道他在村里还是说一不二的人?” “那是自然,他的兄弟是清真寺里的毛拉,看在他的面上我们不得不帮他......” 正说着门外来了一人,麦思德家周围只有一圈木栅栏,最多一米高,那人上半身都露在外面,约莫二十多岁,衣着光鲜。 老爷子一见那人便站了起来。 “少爷” 那人瞥了一下,见里面多了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还显然不是一个波斯人,便恶狠狠的问道:“这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老爷子正想说出萧雷的真实身份,却被后者阻止了,轻声说道:“就说是麦思德的归义堂同学,前来帮助收割的” 老爷子只得说道:“是麦斯欧德的同学,到乡下来玩的” 那人喝道:“陌生人?怎地不到清真寺报备?” 老爷子陪笑道:“归义堂的,我还以为不用呢” 萧雷忍不住了,“大辽国那条规定要报备?” 那人见他一副契丹人模样,也不敢当面顶撞,愣了片刻后又恶狠狠地看向老爷子,“算了,明日你们全家先帮我家收割,一早就要到,可记住了?” 老爷子赶紧点点头,“记住了” 那人走后,萧雷问道:“眼下已经是大辽国了,为何他家还如此嚣张?” 老爷子沉默了一阵,一旁的麦思德率先说道:“村民们大多不识字,而婚丧嫁娶都要经过清真寺,虽然国家明文规定不准村民向寺庙捐献财物,但大多数村民还是不得不这么干” 萧雷点点头,“难道离开了清真寺就什么也干不成了?” 麦思德冷笑道:“谁说不是呢,按照寺庙的说法,不但婚丧嫁娶这样的大事都要以真主的名义进行,举凡开耕、收割、灌溉、杀鸡宰羊、伐木都要有他们在场诵经方可......” “别说了!” 老爷子赶紧阻住了他。 萧雷看向麦思德,“为何他只找到了你家?” “不会的,他还会去马茂德家、穆娜家” “难道是因为只有这三家出了归义郎?” “不错,特别是穆娜家,她是女子,以前在我们村里女人是不能抛头露面的,现在好了,不但成了巴依家的眼中钉肉中刺,还成了村民嘴里的笑柄” 萧雷点点头,“如果没有了巴依老爷和清真寺会怎么样?” 麦思德说道:“那敢情好......” “叫你胡说!” 老爷子一巴掌扇了过来,麦思德躲避不及,顿时一阵脆响传出。 “阿爸!” 老爷子看了看萧雷,“刚才是他胡说,少爷莫要见怪” 萧雷笑道:“我哪里会见怪?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要说明,麦思德既然成了归义郎,那就是国家的人了,您可不要随意打他” 老爷子这才有些凝重了。 “是” 第36章 归义郎呼之欲出,古拉姆初露峥嵘(3) 次日一早,就在众人收拾妥当准备为毛拉弟弟家收割麦子时,那少爷又来了。 “不用你们了” 老爷子小声问道:“不妨事的,三家一起很快就收割完了” 少爷笑道:“我父亲说了,由穆娜一家就行了” 老爷子点点头,也没有多问什么,便准备带着家人朝自己的麦田走去,萧雷却意识到有些不对劲,问清楚穆娜家的方向后便走了过去。 刚刚走到院门口,只见从里面走出了四人,一队中年夫妇,两个十岁左右的男孩,都拿着收割麦子的镰刀。 “这是穆娜家吗?” 那男子警惕地看了看他,“你是谁?” “我是麦斯欧德的同学” 男子听了脸上却显出了愤怒的神色,一旁的妇人还大喊道:“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了穆娜!害了我家!” 萧雷疑惑道:“老伯,穆娜呢?” 男子说道:“你赶紧走吧,我们这里不欢迎来路不明的陌生人!” 萧雷只得讪讪地离开了,没有走出多远,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让他转过身来,原来是穆娜的一个弟弟。 只见他满眼含泪,将萧雷拉到一个转角处。 “你赶紧走吧,再不走,巴依老爷的惩罚就更大了!” 萧雷见四下无人,便一把抓住他。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男孩显然是不想说的,萧雷却抓住他不放,只得说道:“姐姐死了,你赶紧走吧!” “死了?!” 萧雷大惊。 “这是为何?” “哎呀,你这人怎么不晓事?由于她加入了什么归义堂,就违背了不得抛头露面的教义,毛拉为了惩罚我家,不但让我家为他家收割麦子,还下令穆娜今后不得随意出门!” “那你们一开始为何又同意让她入学?” “阿爸一时贪心,想到能少缴纳一成赋税,加上当时还有城里的官员,便勉强让她去了” “回来后村里的人都是指指点点,毛拉又放出了话,更是让我家抬不起头,阿爸便......” “便什么?!” “便......对她施行了家法” “家法?你刚才又说她死了!” “哎呀,你到底是谁?为何不到清真寺里报备?赶紧放我走吧,若是被巴依老爷知道了,我家就更不好了!” 萧雷反问道:“既然穆娜死了,为何不为她举行葬礼?” 此话一出,男孩顿时大哭起来。 “昨晚阿爸就将她偷偷埋了” 萧雷顿时怒火中烧,想了想也兀自按耐下来。 “走吧,我帮你家去收割” “千万莫,若是被巴依老爷知道了,我家就更不好了!” 萧雷想了想,将他放开了。 他回到麦思德的院子,此时这一家人尚未离开,他向麦思德打听了巴依老爷的住处便披挂整齐骑上马离开了,麦思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很快就追了上来。 “萧雷,没用的,我与马茂德家还好,总是没有违反教法,但穆娜却是违反了,毛拉对她家进行惩处也是应该的,若是你去找他家麻烦,今后我家也不好过了” 萧雷摇摇头,“不行,我既然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就不能不问清楚,放心吧,不会牵连你们的,大不了我就亮出我的身份” 麦思德摇摇头,“虽然他们会基于对税务官大人的畏惧暂时放过我们,但毛拉依旧会唆使全村其他人孤立我们,我们今后的日子依旧不好过” 萧雷点点头,“这么说若是没有了清真寺和巴依老爷就没事了?” 麦思德紧张地看了看左右。 “小声点,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几百年来我们都是这样生活的,每一刻也离不开清真寺和巴依老爷,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放心,就算巴依和毛拉敌视我们,我还是会在规定的时间返回学堂的” 萧雷问道:“清真寺对你们就那么重要?” “不错,我们生活中出现了任何疑问,都需要向毛拉询问,否则......” “否则什么?” “就极有可能违反了教法” “这么说没了清真寺就寸步难行?” “确实如此” 萧雷点点头,他笑道:“我既然是税务官的儿子,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就没有放过的道理,这样,你们忙你们的,我去去就来,放心吧,绝对不会牵连你们的” 说着便扬鞭催马向前奔去。 半晌,他就来到了巴依老爷家门前。 果然是一座很大的院子,院墙也是用石块垒起来的,门口还有拴马石,萧雷跳下马将马匹拴起来后见大门开着,里面还隐隐传出说话声,正要跨进去,又缩了回来。 里面的声音吸引到了他,似乎有两个中年男子在说书。 “哥哥,穆娜死了,就怕......” “怕什么?是她的父亲杀了她,也不是我们杀的,辽国再是势大,也大不过教法” “但若是事后追查起来,他们完全有可能说是我们逼的” “他们敢!还想不想在这里生活了?!” “但穆娜是归义堂的,回来后没有回去官府肯定会追查的” 里面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半晌,一人说道:“不怕,这件事村里的人绝对不敢说出去的” “就怕麦斯欧德和马茂德会说出去” “量他们也不敢,他们倒是可以继续上学,就不怕他们的父母兄弟遭殃?” “但麦斯欧德家又来了一个陌生人,说什么是他们的同学,他的父亲就在城里做事,想到我们这里来逛逛,就怕他说出去”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半晌,一人说道:“既然是麦斯欧德引来的,就让他们自己处置!” “您的意思是” “不错” 萧雷虽然只有十三岁,却也知晓了这个“处置”的意思,顿时干脆跨进了大门。 “不用麻烦麦斯欧德家里,我送上门来了” 只见一人穿着毛拉服饰,一人是时下木鹿城一带巴依老爷的打扮,甫一见到他顿时吓了一跳。 半晌,毛拉问道:“你到底是谁?” “麦斯欧德的同学” “我知道,你父亲是谁?” “一个普通驻守木鹿城的士兵”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不错” “哦,事情不是这样的,收割麦子都是他们自愿的,我说了他们也不听” “哦?” 就在此时,萧雷突然感到脑后一阵劲风袭来,正要转身时,头部便受了重重一击,顿时有些天旋地转,摇晃了几下后便歪倒在地。 等他醒来时,却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自己正躺在远离村落的旷野里。 自己的那匹马还在身边,正自顾自地啃着野草。 “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疑惑间,他发现地上有一块小石板,上面似乎还有字,赶紧捡起来。 “萧雷,赶紧走吧,他们要杀你” 萧雷暗忖:“这多半是麦思德或者马茂德写的,不过当时我还是在巴依老爷家里的呀,为何到了这里?” 正想着,远处传来了说话声,便赶紧假意又躺在地上。 半晌,自己的周围似乎来了好些人,他们正在七嘴八舌说着话,里面有巴依老爷,也有麦思德的父亲、穆娜的父亲,麦思德、马茂德似乎并不在。 只听扑通一声,似乎有人跪在了地上。 “老爷,他已经死了,就让马匹驮着他回去吧,若是死在我们这里,到时候就说不清楚了” 这是麦思德父亲的声音。 “你好大胆子,既然已经杀了他,为何不将他埋起来?!” 这显然是巴依的声音。 “老爷,既然他不敢,就让我来吧” 这是穆娜父亲的声音,此时巴依老爷、麦思德父亲似乎都不说了,萧雷不禁大怒,正要站起来,忽听一阵清啸传来! 赶紧睁开了眼睛,只见远处奔来了五骑,全部都是挽弓搭箭,再看时,只见穆娜父亲的胸口已经中了一箭,还在兀自挣扎,但显然不顶事了。 五骑倏忽即至,一人飞快跳下了马,将萧雷扶了起来,另外四人则将几人团团围了起来。 扶起萧雷的骑兵正要说什么,萧雷赶紧阻住了他。 “事情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没想到还是来迟一步,差一点铸成大错” 萧雷点点头,此时他后脑勺一阵剧痛传来,便摸了一下,只见那里已经鼓起了一个大包。 便笑道:“不妨事,以他们的狡猾,显然是不敢在自己的院子里将我杀害的,必定会逼迫他人来完成此事,而麦思德家又不忍下手,他们又不放心,便过来查看,事情多半就是这样” “那......” “其它地方都是如此?” “差不多” “这么说大汗也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原本还想再观察一阵的,但谁知道竟然出现了这样的事!” 萧雷点点头,“大汗经常告诫我等要眼见为实,我现在才知道了原因,若不是亲身见到,还以为过了三年一切都正常了呢” 他们说的都是汉话,村里的几个人显然都听不懂。 这几个人显然是暗中保护萧雷的,不过一个木鹿城的税务官哪有资格出动五个骑兵来保护他? 他到底是谁? 只见萧雷说道:“那接下来?” “先回去吧” 萧雷显然有些不甘心,不过也知道兹事体大,只得点点头,又对那巴依老爷说道:“不要对麦斯欧德、马茂德、穆娜家再做压逼,否则你全家就不保!” 又看了看地上那人,顿时气恨交加。 “世上竟然还有狠下心来杀死自己女儿之人,虽然受到了逼迫,但人心毕竟是肉长的,难道就没有半点仁慈之心?杀死自己女儿也就罢了,还想来杀我!” 又想了想,“穆娜和他的父亲都死了,她的母亲和两个弟弟再在这里待着肯定不安全了,一起带回去吧” 第37章 归义郎呼之欲出,古拉姆初露峥嵘(4) 秋收之后。 南都,撒马尔罕。 如今的大辽帝国也有了五大都: 中都虎思斡耳朵; 东都高昌城; 西都玉龙杰赤; 南都撒马尔罕; 北都泰州城(卡拉干达)。 虎思斡耳朵长期被名义上的皇帝耶律直鲁古占据,律庆实际上又将讹答剌当成了中都。 这一年(1210年)律庆三十八岁,距离他穿越到郅支山已经过去十五年。 在伊教徒的梦幻里,天堂那都是留着蜜与奶之地,不过梦幻毕竟是梦幻,但对于苏丹来说,就算在真实的人间也差不多了。 上述各地的苏丹府,每一座都是美轮美奂,都是一座精心布局、精密施工,军营、图书馆、粮仓、军械库、大型花园、贵族学校、大型浴室错落有致的地方。 当然了,泰州城或许是一个例外,但这些功能显然也有,不过并不像曾做过苏丹府那样富丽堂皇而已。 前西喀喇汗国在撒马尔罕的苏丹府同样如此。 这是一处城中之城,占地超过千亩,花园里还有喷泉,浴室就有四座,竟然在花园里还设置了一座露天的。 磨得晶亮、严丝合缝的大理石池壁,苏丹和他的妃子们在里面玩闹嬉戏,一众黑人阉奴和侍女在一旁服侍,有的人端着装有各种新鲜水果的水晶托盘,有的人端着各种美酒,有的人捧着各种丝绸制成的浴袍。 那场面要香艳就有多香艳。 在中世纪的中亚,特别是随着耶律大石的进入,伊教氛围远没有后来那么隆重,特别是上层,如同儒教将底层禁锢得动弹不得一样,教义禁锢的只是大多数底层,贵族、豪商显然不在此列。 此时的伊教世界严格来说在文化层面远高于欧洲,仅次于中国,但在享受上却毫无疑问超卓其上。 大型浴室便是其中一项。 原本花园里的浴室仅仅只是浴室而已,设计得很是巧妙,如果仅仅是用在别处烧热的水来加入那显然是不够的,他们采取了后世火炕的设计,可以让池水长时间保持热度。 伊教世界的建筑物不像中国那样四棱方正,对于圆形倒是十分中意,像巴格达那样宏伟的城池也是圆形的。 当然了,有着中国印记的东西喀喇汗国、西辽国显然不同,东西喀喇汗国都出自回鹘人,他们对于长安的印象十分深刻,故此终究带了浓浓的中国风格。 但撒马尔罕显然是一个例外,这座名城矗立于此已经上千年了,大汉时代就有了,但无论如何,无论是高昌回鹘还是东西喀喇汗国,他们的大汗或者苏丹都会以“桃花石汗”自居,意思是我是来自文化昌盛的东方,不屑于与你等边荒蛮夷混杂。 桃花石汗,就是扎兀惕汗,不过是在突厥语系和鲜卑语系(匈奴-鲜卑-契丹--蒙古)的语境中有所不同罢了。 撒马尔罕就是这样一座融汇了伊教世界、中原风格的城市,城池大致是圆形的,但城门楼、敌楼、藏兵洞、马面墙又是中原风格的,苏丹府也是如此,这是一座方形的建筑物。 律庆接手后将花园里的露天浴池改成了游泳池,还取消了烧火的设计,就算到了冬天,他也会让人将浮冰去掉然后下去游泳。 而室内某间浴室则被他改成了桑拿室。 他用这种方法来磨练自己,按照此时的行话来说,那就是“打熬”。 撒马尔罕的秋天令人沉醉。 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大地一片金黄,麦穗、树叶、野草完美地融为一体,天空中散发着浓郁成熟特色的麦香味、野草味儿、梣树叶味儿。 美中不足的是其中还是夹杂着稍显浓郁的煤烟味。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作为五大都之一,必须有较强的工业能力,作为普遍缺乏木材的中亚来说,随着煤炭在他手下大量利用,这气味显然避免不了。 反过来说,有着浓郁煤烟味的地方那就是他律庆的地方,也算是他带给这个世界的印记。 一个有着明显味道的印记。 百花竞放,金色弥漫,时近黄昏,晚霞笼罩着半个天空,天地彻底融为一色,真正秋水共长天一色。 “呼啦” 一池碧水的短暂宁静被打破了,一个人从里面冒了出来。 短发,古铜色面皮,身形健硕,身上几乎没有一丝赘肉,但眼角显然已经有了掩饰不住的皱纹。 刚才他在水下潜泳了大约三分钟,一时间,周围服侍的奴仆显然吓坏了,当他浮起的那一刻这才眉开眼笑。 扎兀惕汗、金王、大辽帝国首席大宰相、南北院大王、天下兵马大元帅、大夷离堇律庆是也。 前撒马尔罕苏丹府的奴仆被他完全接手了,他虽然来自后世,还是来自有着优良传统的军队,但在这个中世纪的中亚想要将那一套拿到这里来显然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做一些改良。 何况这些人也需要生计。 一处池壁上已经铺好了一条白色浴巾,一侧放着葡萄酒、水果、奶茶,律庆赤条条的坐了上去,游闲地端起了奶茶。 当然了,他显然不会将以前苏丹府的奴仆全部留在这里,自然也经过了甄别,同时将高昌城、喀什、撒马尔罕、玉龙杰赤的奴仆进行了调换,他显然不会给仇视他的人创造机会。 各地的总督他也会时常调换,并不会长期待在一个地方,时下黑曜都的都指挥使再次变成了萧罗汉,霍斯都则被调到了哈扎拉。 副都指挥使则变成了薛剌尔部女婿哥普罗之子阿斯兰、李文膺之子李承德,他们都是二十五岁,秘书则是刚从学校毕业、今年刚刚二十岁的萧罗汉堂弟萧阿奴。 律庆游泳时周围自然也有黑曜都存在,原本律庆是想萧阿奴跟他一起游的,但他死活也不愿意,最后只得裹着浴巾在池壁上坐下。 既然是萧罗汉的堂弟,自然也是萧遏鲁的后裔, 萧遏鲁一案中,他的家属明面上都被杀了个精光,但人家显然是狡兔三窟,没有那么容易杀干净的,故此律庆掌权后便纷纷浮出了水面。 现在的律庆显然会极力淡化耶律氏的影响,但对于以前耶律大石手下两位重臣萧遏鲁、萧察剌的后裔则会大力重用,恰好萧阿奴既是萧遏鲁的孙子,又是萧察剌的外孙,又是在毡德城学校读了五年书的佼佼者,自然更会重用。 哥普罗之子阿斯兰以勇猛着称,李承德则以头脑缜密见长,他俩迟早也会放下去独当一面的,这样的配置显然也是律庆刻意为之,今后阿斯兰可以在军中任职,李承德则可以在行政系统任职。 于是他的黑曜都就成了一个文武官员的培训基地,源源不绝输出人才,前有萧罗汉、霍斯都,后有狄云、伏骞,只是其中的代表而已。 律庆刚刚坐在浴巾上,西边的夕阳恰好没入天边消失不见,大地顿时一片沉寂——这显然是心理暗示层面的,在有阳光的情况下,动静似乎会大一些。 律庆正对着西边,视线恰好穿过两座高大宣礼塔的缝隙。 “哦.............” 伊教世界此时是没有严谨的时间概念的,太阳升起、落下、正午便是大致的时间划分,夜间则用月亮在上空的位置来大致确定。 宣礼塔上显然有人在观察太阳,当其彻底没入天边时,上面的人便会发出一大阵呼喊声,那是在召集城内信徒做礼拜的信号。 律庆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一边喝着奶茶,一边静静地等着。 没多久,城内寺庙里的大钟敲响了。 几乎在同时,景教大教堂楼顶的大钟也响了起来。 不错,律庆已经将自己的机械表让手下的能工巧匠研究,并制出了使用机械能的大钟。 律庆这才转过头来,然后就见到了两个人。 萧罗汉和赵无忌。 这两人现在都四十岁了,一个代表着军方,一个代表着文官系统,以前在郅支山时,他俩的关系最好,不同于刘符离和萧捕奴,他们并不是从骑马砍杀中活下来的佼佼者,而是因为某种背景或者某种特别的能力活到现在的。 若是没有律庆,无论是谁,现在都多半成了郅支山的一具枯骨,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了叱咤风云的人物。 世事沧桑变幻不定,诚如是也。 “过来” 两人赶紧小跑着走了过来。 律庆腰间围着浴巾站了起来,两人刚刚走到池边,他突然转过他们身后,然后双脚同时挥出,两人顿时扑通一声落到池里。 “哈哈哈” 律庆大笑起来。 “既然已经落到了里面,不妨再游一会” 又趁着萧阿奴不备将其踢入池内,继续大笑着说道:“你不敢同我一起游泳,跟他们总可以吧” 说着一边大笑着,一边端着茶杯朝室内走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三人终于来了,律庆随意瞥了瞥,知晓三人的神色都很不善,便故意说道:“如何?” 他显然是对着赵无忌说的,这些年来他一直以自己首席文官的身份存在,估计平时也很少锻炼。 赵无忌骂道:“大汗,眼下已经是秋季了,你就不怕我等因此染上重病?” “哦?那正是我想看到的,我的手下不需要太过文弱的人,就算是文官也是如此,我是在给你提个醒,我们的事业刚刚起步,岂能因为身体的原因半途而废?” 萧罗汉笑道:“大汗,也就是你了,若是旁人这么做,我非得让他再跟我游几个来回不可!” 律庆笑道:“看来你在哈扎拉时也没少锻炼,好了,现在说正事” “阿嚏!” 赵无忌突然打了一个喷嚏,顿时让律庆吓了一跳,虽然刚才是恶作剧,若真的让他病了,绝非自己所愿,虽然可能只是感冒发烧,自己眼下的医疗体系也在这个世界上首屈一指,但万事没有绝对。 便道:“无忌,你还好吧” 赵无忌作势就要跌倒,律庆知晓究竟,便又踢了他一脚。 “你这厮,装的还很像!” 第38章 归义郎呼之欲出,古拉姆初露峥嵘(5) “好吧,议事,无忌,你将各地报上来的情况汇总说一下” “是。从各地呈上来的情况来看,各有不同” “高昌回鹘、西喀喇汗国的情况小一些,东喀喇汗国、花拉子模的情况严重一些,或许是高昌回鹘、西喀喇汗国紧挨着我国,或多或少受到了我国奉行宗教自由政策的影响” “大石先帝之后虽然情况有所变化,但并未像其它地方那样对异教徒采取歧视策略,陛下只是尊崇佛教,但对于其他教徒并未像伊教那样区别对待” “故此,职部建议” “对于高昌回鹘、西喀喇汗国依旧采取目前的策略即可,至于东喀喇汗国、花拉子模则不同,我建议,不如效仿伊教,对于依旧信仰伊教的收取重税,同时对其服饰、发饰施行区别对待” 律庆不置可否,他看向其他人。 萧罗汉说道:“我的意思与无忌差不多,这些地方终究是伊教徒占据多数,若是太过苛逼,就怕酿出大乱子” 律庆依旧不置可否,而是问道:“扎兰丁现在如何?” “正如我等之前所料,他将一万五千骑带到波斯后,轻易就拿下了马什哈德-内沙布尔一线,那里才是呼罗珊的腹心位置,又获得了拉伊总督阿勒曼、设拉子总督萨拉姆的拥戴” “这三年,他扩兵三万骑,已经控制了呼罗珊南部的比尔詹德一带,眼下就是克尔曼、伊斯法罕依旧保持独立” “克尔曼是乌古斯突厥人的老巢,又有时下占据加兹尼、坎大哈、赫拉特的乌古斯人的呼应,并没有那么容易拿下” “伊斯法罕的情况较为特殊,大家都知道,该地总督是在上次大夷离堇塔扬古率领宫帐军与古尔人、花拉子模的战斗中与塔扬古一起被俘的我国大将八剌黑,他也是契丹人,不过是皈依了伊教” “眼下我国在大汗的带领下如日中天,他岂有不掂量掂量的?不过,伊斯法罕也是波斯的大城,他显然不会轻易表态,做一个独霸一方的埃米尔岂不快活?” “眼下扎兰丁不敢继续往南打,显然是顾忌乌古斯人的实力,便只能继续向西打,时下他正在与占据大不里士的埃迪古奇兹埃米尔国鏖战” “得知花拉子模大幅削弱后,巴格达的哈里发倒是放了心,主动为扎兰丁奉上苏丹的称号” “阿萨辛派呢?” “扎兰丁显然得到了该派的大力支持,历次战事中都有不少敌方将领莫名其妙暴死,扎兰丁也投桃报李,将厄尔布尔士山南坡一系列地方划给了他们,算是各自得偿所愿” “扎兰丁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拿下埃迪古奇兹,因为一旁的乔治亚王国是不可能让其发展壮大的” “另外,古尔国自从损失了大部分领土后,便将战线收缩到印度地区了,只在原古尔国保留了一个喀布尔城,乌古斯人与其也曾大战过几次,双方倒是不胜不负” 律庆冷笑了一声,“那还不是因为有我国在哈扎拉一带的牵制?否则的话喀布尔早就被乌古斯人拿下了,若是我的话,肯定会放弃喀布尔,全部收缩到印度地区去” “对了,东边呢?” “蒙古人果然厉害,彻底拿下了大金国的所有关外之地,时下金人只保有以前大辽国占据的汉人地盘,而面对如此良机,由于宋人换了史弥远做宰相,也没有趁机北进收复失地” “至于西夏国,蒙古人倒是没有大举进攻,不过时不时在其春耕时节派遣游骑袭扰一下,还是让西夏人烦不胜烦,由于误了农时,他们的损失也相当惨重” “还有,由于西夏人失去了黄河南岸之地,时下蒙古人已经与大金、西夏直接接壤了,蒙古人在以前赫连勃勃建立的大夏国都城白城建立了前进基地,我估计大战一触即发” 律庆不禁沉思起来。 “时下蒙古人占据了以前大辽国设在临潢府、辽阳的大量工匠和农户,战力显然不可同日而语,我这样做是否养虎为患?” 半晌,他释然了。 “我的精力有限,不可能处处插手,还是先稳固内部为好” “咳咳” 他清了清嗓音。 “我的意见倒是不同” 原本他也想采取赵无忌刚才的建议的,但萧罗汉提到的蒙古人提醒了他。 “蒙古人占据伊教世界后,施行了残酷的杀戮政策,至少在一二十年里的影响并不大,这个世上终究还是一个赤裸裸的丛林社会,想要他们彻底臣服,光靠恩宠是不行的,想要立德必须先立威!” 便道:“不要区分了,无论在何地,只允许有城池的地方拥有清真寺,乡下的一律拆除,与之有联系的巴依也一并清除!” 萧罗汉心理一凛。 “这样做是不是力道太大进而引起反弹?” 律庆摇摇头,“让各地地方驻军倾巢出动,带着刚刚入学半年的归义郎,将乡下的清真寺全部拆除,若是有人阻拦,立即杀无赦!” “大汗,清真寺里还有大量的毛拉以及与之关系紧密的巴依,加上其家眷,我估计至少有几十万人,全部都杀了?” “不错,其中年轻力壮者全部发往我国矿山劳作,余者全部杀死!” “那孩童呢?” 律庆陷入了沉思。 半晌说道:“我国时下有大量的退伍军人,眼下干脆再主动退伍一批,其中就包括年龄在三十五岁以上依旧没有升到都头位置的” “他们愿意种地的,全部发往各村担任村长,头三年赋税减半,再后就按照一成赋税收取,毛拉、巴依的家眷全部赏给他们,孩童就由他们自己处置吧” 见到众人脸上露出忧色,他笑道:“不妨事的,屠刀握于我手,在生存面前,不管是上帝还是真主都不好使” “再说了,只要断了他们的念头,假以时日,他们自己就习惯了,或许会主动主动转宗景教、佛教” “就是因为清真寺就在眼前,这才形成了依赖性和习惯,对了,虽然城内清真寺依旧保留,但想要进城礼拜也需要村长许可才行,否则就按照违法处置,而且一个月也只能去一次” “那城里呢?” “暂时按照以前的做法吧” ...... 秋收结束了。 萧雷再次离开了归义堂,这一次他带上了麦思德、马茂德,加上十名骑兵,再次来到麦思德的村落。 其中还有一个退伍老兵,一个以前是伊教徒,途中改宗景教的突骑施人,显然是准备来担任这个村落的村长的。 在村民的众目睽睽之下,巴依一家、寺内的全部人员都被抓了起来,巴依的儿子因为不满被当场格杀。 清真寺被彻底拆除了,村长站起来向村民宣布了官府的新政策,并接受了巴依的全部财产,其家人也成了他的奴仆。 村长是一个三十六岁的剽悍汉子,常年军旅生涯露出了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自然也有人不满,但显然不会主动显露出来。 他不仅接手了巴依的田地和财产,还一并娶了穆娜的母亲,顿时拥有了两份家业,他没有儿子,不过有一个二十岁因为受伤不得不退伍的义子,由他两人在此,短时间内控制整个村落毫无问题。 加上麦思德、马茂德也在场,如此一来便将这两家彻底推到了官府一方,就算有事,这两家也能帮助他。 与此同时,同样的事情在大辽帝国广袤的土地上上演着,有大量骑兵的存在,无论是巴依、毛拉还是顽固的村民都只能无可奈何。 至于后续如何,按照律庆的说法就只能让时间来消磨一切吧。 当然了,这样的事情显然引起了周围势力的注意。 拉伊城以西,加兹温。 这里是花拉子模苏丹扎兰丁对付埃迪古奇兹国的大后方。 得知此事后,扎兰丁不禁跳了起来。 时下担任他的宫廷总管的阿卜杜拉问道:“殿下,您这是要......,殿下,时下我们与埃迪古奇兹的战事正在关键时刻,切不可节外生枝啊” 扎兰丁点点头,“你想到哪里去了,时下依旧是敌强我弱,辽国实在太强大了,我怎么会主动招惹他们?不过......” 他看了看阿卜杜拉。 “虽然我们不能正式展开反击,但你们却可以啊” “殿下的意思是?” “律庆的呼罗珊总督是谁?” “韩去病,他的手下大将之一,同样来自郅支山戍卒” 扎兰丁突然一阵冷笑。 “听说以前的刘符离也是?” “不错” “很好,辽国占据的我国城堡里应该还有不少你们的人吧” “不错” “那就掀起一场刺杀风暴!” 阿卜杜拉摇摇头,“律庆此人十分狡猾,以前他们的将领叶落河死了,他也曾在毡德城遭到刺杀,岂有不追查的?最后若是追查到我们头上,他肯定会大举进攻波斯地区” “哦?” 扎兰丁站了起来,他走近了阿卜杜拉。 “难道你怕了?” “殿下说笑了,不过此事并非我能做主,还要报给主上” “那就赶紧去吧” 阿卜杜拉想了想,突然露出了笑意。 “你这家伙是什么意思?” “殿下,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哦?” 阿卜杜拉看了看左右,便轻声说出了一番话,扎兰丁听后略想了想便放声大笑起来。 “很好,就让他们狗咬狗吧!” 第39章 史国城地下幽暗,德马峰阳光万丈(1) 史国城(沙赫里萨布兹)。 同样是一个沉甸甸的丰收季,但史国这边的景象却颇有不同。 自从塔吉克人大汗霍斯搬回到粟特人的故地后,一开始,一切看起来都十分美好。 霍斯不像律庆,甫一进入史国城、那黑沙布(卡尔希)、泰尔梅兹三城,便立即下令全体伊教徒皈依祆教,违者处死。 祆教,早就随着萨珊帝国的衰亡渐行渐远,此后一直潜藏于地下,虽然随着律庆的崛起再次复兴,也早就没有了以前萨珊帝国的血亲统治,但其它的一些弊端终于又开始冒头了。 血亲制,显然是一种最为极端的阶级划分制度,在以前的萨珊帝国,只有被王族认可的人才有可能成为贵族,余者都是虽然没有明说,但事实上就是奴隶之人。 阿拉伯人为何能轻易就灭亡了萨珊帝国?无论如何,伊教世界下的信徒至少名义上还是平民,虽然税赋沉重,但平民的意味还是很明显的。 但萨珊帝国显然不是如此,于是,伊教教义对广大祆教徒的诱惑力还是很强的,霍斯陡然让麾下的民众转宗祆教,虽然也采取了征收赋税的方式,但骨子里还是将他们当成了奴隶。 于是,“平民”们便可被贵族们随意杀死、掠夺,平民们若是不小心碰到了贵族的身体也会被杀死。 律庆知道后顿时若有所思。 “波斯人自称雅利安人,而创造了婆罗门教的那些人也如此自称,祆教与婆罗门教比较起来大体差不多,但祆教的阶层划分显然更为粗陋,到了印度的波斯人创立的婆罗门教则系统得多” 再想到起源于象雄王国的苯教,最后终于明白了。 “苯教、婆罗门教显然都受到了祆教或多或少的影响,否则不会都有一个醒目的卍字符号” 这样的国度显然是不会长久的,以前,阿拉伯人除了少数商人,大部分人都是牧户,对于以农耕为主、文化发达的波斯人来说毫无影响,就算将民众压榨的再甚也动摇不了其国本,但现在不同了。 首先他们信仰伊教已经有几百年了,虽然被强迫再次皈依了祆教,但双方一比较优劣就明显了,何况紧挨着的还有一个文化昌盛,信仰自由的强大国度。 故此,征服波斯,让后将其交还给祆教徒统治便在律庆心中动摇了。 当然了,以霍斯为首的一些祆教高层依旧在翘首以盼。 霍斯入主史国城已经五年了,五年,足以看清一切,但霍斯们显然不知晓。 秋收后的史国城同样弥漫着成熟麦粒的香味,但在这香味中间混合着压抑、不满、愤怒的气味,秋天艳阳下人们的脸上也似乎没有半点收获的喜悦,犹如行尸走肉般挪动在大街小巷和广袤的田野上。 有了“高贵”身份认同后,以前只是一个个酋长的贵族再看那些“平民”时眼神就不一样了,他们的麻木、躲藏着的怨恨显然只当成了卑劣。 祆教总坛的妙火使者阿萨尔再次来到了史国城,上一次祆教重组后他曾短暂地露了个面,然后将自己弟弟阿萨里留在这里担任明力使者后就离开了,这一离开便是五年。 阿萨尔带着几个弟子行走在史国城大街上见到的景象就是上面描述的那样,史国城他以前自然也来过几次,当时还是西喀喇汗国的地盘,虽然也有些压抑,但显然没有当下这般厉害。 阿萨尔的脸上顿时也有些扭曲。 他是总坛的人,总坛的人身份很特殊,表面上都是伊教徒,但又信奉了祆教的血亲制以及血亲制带来的尊贵分明,虽然他们并不是暗黑隐修者,但两种教义的冲突事实上依旧让他们扭曲了。 或者说渐渐都有些“副教主”化了,这显然是创教祖师琐罗亚斯德没有想到的。 在黑暗中隐修,寻找光明,看起来很美好,但并不是人人都有琐罗亚斯德那样有着圣人般的心智的。 阿萨尔的到来,自然受到了祆寺主持霍桑、留在这里的妙风使者帝亚斯、清心使者丹纳、明力使者阿萨里、护教法王霍斯、圣女叶儿坤的欢迎。 妙水使者依旧是阿赖山葛逻禄部大酋长拔延塔黑,在律庆已经一统西域各处的前提下他并没有将该部收降,依旧让其自由地游牧于阿赖山、葱岭一带,这让他手下的人也摸不着头脑。 于是,祆教中的几大使者除了拔延塔黑都到了,当然了,教中真正的暗黑隐修者副教主自然不会出现。 原本以为阿萨尔会带来教主的命令,但随后的宴会中阿萨尔并未提起,霍斯等人倒是巴不得如此,便也不会主动问起。 一场热闹、丰盛的宴会很快结束了。 阿萨尔来到了地下室,也就是圣女叶儿坤居住的那座以前的宣礼塔的地下室,圣女同他一起来到一楼,目送他走下去后就往楼上走去。 地下室。 依旧半明半暗,不过经过五年不间断长期住人后,这里的味道显然变了。 潮湿味儿、臭味中夹杂着显然来自阿拉伯人的乳香味儿。 “来了?” 隐藏在暗处的副教主显然有些衰老了,从声音就能明显听出来。 “来了” 阿萨尔看了看四周,只见副教主的附近还隐藏着一人,若是不注意显然看不出来,顿时耸然一惊。 “这样的生活,莫说副教主了,就算是教主我也不会当” 不禁又有些佩服起来。 “他以前也是一个极富贵之人,竟然心甘情愿躲在这地下十几年,难道他真是一个合格的苦修者?” 顿时又有些肃然起敬。 “教主有令” “说吧” 按照祆教的教义,副教主应该是以教主反对者、障碍者的身份存在的,但近些年来这位副教主倒是很少做一些让教主难堪、困难的事情。 这很罕见,若是放在以往,这位副教主显然不合格,但站在教主的位置上显然也是巴不得,虽然自己以明修为主,对方以暗修为主,但谁不喜欢一帆风顺呢? 当然了,还有一个缘故,那就是教主、副教主罕见地合流了。 而这个合流的唯一前提就是教主认可的光明使者不合格了,到了更换新的光明使者的时候了。 阿萨尔突然放低了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萨尔终于说完了,然后朝着黑暗深深施了一礼后就离开了。 “扑” 当连接地下室与外面的石板盖重新合上时,黑暗中的两个人开始说话了。 “刚才你都听到了?” “是” “你怎么看?” “父......副教主,我有些厌倦了” “.......” 副教主沉默了半晌。 “唉,也难为你了,不如这样,你出去吧,你是一个小人物,律庆不会为难你的,你今年也才四十岁,还能娶妻生子” “副教主,难道你真的要听从教主的命令?” “哈哈哈” 副教主突然大笑起来,虽然有些苍老,但依旧浑厚,在这封闭的地下室里四处激荡着,嗡嗡作响。 “好了,你我是父子,到了眼下这地步有些事情也无须隐瞒了” “父...副教主请说” “律庆现在应该拿到了可萨汗国所有的藏宝图,加上律忠的笔记,也应该得到了宝藏的下落,可他却迟迟没有行动,你知道这是为何?” “副教主,他现在坐拥整个帝国,还需要那虚无缥缈的宝藏作何?” “不然,按照他的搞法,每年需要支付的金币高达千万,周围又是险象环生,又必须维持庞大的常备军,一旦出现财政吃紧之事,他之所以维系的常备军顷刻之间就会瓦解” “这么说他的唯一破绽就是财政?” “不错,若是他皈依了伊教,一切都好说,以他的能耐,拿下波斯便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但他却鬼使神差信仰了什么景教,这就成了周围势力的公敌,再加上蒙古人的威胁,就不得不长期维持耗费巨大的常备军” “这么说他并没有找到真正的藏宝之处?” “先不说这些,你知道丝绸之路吗?” “自然知道” “很好,可萨汗国存在了两百多年,他们信仰的是犹太教,犹太人,极擅经商,一点也不亚于粟特人,实际上,粟特人只是将中国的珍稀货物运到西域,真正打通西域、罗马的只能是犹太人” “可萨汗国采取的是包税制,其大汗将整个国家的财政全部包给了犹太豪商,与大辽一样,每隔五到十年都会将包税的豪商以各种名目杀死,以劫夺其家产” “两百年,科萨大汗积累了惊人的财富,他们自己铸造金币,一度在罗马、大食流行,罗马的商人叫热那亚人,贸易纵贯地中海一带,显然也是富可敌国,但在一段时间里,热那亚人也需要向科萨人借贷” “科萨人只有为数不多几个城池,但其灭亡后无论是首先进入的大食人,还是随后迁来的钦察人,附近的罗斯人,甚至罗马皇帝也曾先后派遣了好几支寻宝队,几乎将几个城堡翻了个遍,都是一无所获” “我以前不遗余力招揽各地人士,将各种市面上所谓的藏宝图藏宝卷都弄到手里,里面自然有真有假,以前因为俗务缠身,自然不得要领” “不过在这黑暗的地下思索了五年后倒是偶有所得” “哦?” 第40章 史国城地下幽暗,德马峰阳光万丈(2) “时人都认为宝藏都被末代科萨大汗埋在某处了,最有可能的就是在几座都城里面,但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可萨汗国时期,可萨突厥人都是信仰犹太教的,时下那里却充斥着信仰伊教的钦察人、库曼人,难道名噪一时的科萨人都死绝了?” “父亲,难道是他们转宗了伊教?” “可萨突厥人中的牧户有可能,但大量的商人和匠人绝无可能,但他们却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岂不奇哉怪哉?” “父亲,据说不少犹太商人都来自热那亚,难道都回去了?” “很有可能” “那科萨大汗的宝藏都被他们带走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最后一任科萨大汗的岳父就是一位来自热那亚的犹太富商,他拥有一支包括十艘商船在内的船队,成为大汗的岳父后便将船只扩大到一百艘” “你刚才说的不对,科萨人灭亡后,佩彻涅格人继之兴起,后来才被钦察人取代,如同科萨人一样,佩彻涅格人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直到法蒂玛王朝的出现” “法蒂玛王朝?” “不错,就是中原文献里的绿衣大食,一个建在地中海北部的伊教王国,首都在迦太基南部山区,我之所以知道这些,就是从一个来自迦太基的门客那里得知的” 迦太基,指的是后世突尼斯地区。 “没多久阿萨辛派就出现了,然后建造了他们最早的一座鹰堡,就在法蒂玛王朝都城凯鲁万附近的山上,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当时我就问这个门客,阿萨辛派无论在哪一国都属于叛逆的少数派,就算将巢穴建在险要处,想要存活下来都极不容易,但他们偏偏都活下来了,不过那门客也语焉不详,自然被我杀了” “后来他们看上了陀拔思单,因为陀拔思单的人都是信仰什叶派的,以前的绿衣大食同样如此” “他们自然不敢就在陀拔思单平原建造自己的巢穴,同样选在了厄尔布尔士山上,并一连建造了十座大型要塞,厄尔布尔士山南麓,从最东边的达姆甘到最西边的加兹温,长达千里的山上几乎每百里就有一个” “那些地方土地贫瘠,周围只是一些人口稀少的村落和牧户,而每座要塞可以居住几千人,他们想要养活十座大型要塞里的人完全不可能” “我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是他们拥有大量的钱财,可以让商人为其提供给养” “不错,他们的每一处要塞都称为鹰堡,都建在悬崖峭壁之上,每一座要塞的建造都要花费巨大的财力物力方可,但他们却一连建了十座!” “父亲,难道他们得到了可萨汗国的宝藏?” “莫要打岔,我那个门客虽然现在是迦太基人,但祖上却是信仰犹太教的热那亚人,因为活不下去了才乘船渡海来到迦太基” “而创建阿萨辛派的同样是一个突厥人,我便怀疑此人就是科萨人......” “父亲,他们既然逃到了热那亚,为何不利用这宝藏大力经商?反而跑到迦太基?” “首先,他们既然是犹太人,而热那亚普遍信仰基督教,显然很难发扬壮大,而可萨汗国开始走向衰落就是因为一场与大食人的战争,后来又被罗马人撺掇下的罗斯人不断攻击才彻底灭亡” “而此时的迦太基已经不是黑衣大食了,而是分裂出来的一个埃米尔国,在强敌环伺下急需外援,科萨人带着大量的工匠、部分士兵和巨额财富的到来显然是热烈欢迎的” “我明白了,他们并没有去热那亚,而是直接去了迦太基” “不错,虽然埃米尔接纳了他们,但显然也是十分警惕的,而可萨人身怀巨宝也要小心防范,于是,第一座大型鹰堡就出现了,此时埃米尔就算想图谋不轨也要掂量一二” “不用说,这座鹰堡就是在科萨人自己的工匠建造的” “后来,科萨人也皈依了伊教,但为了标新立异,他们后代中的某人便创建了阿萨辛派,并以刺杀活动闻名,我估计从那时起他们就与祆教徒合流了” “哦?” “他们的母国都是直接或间接亡于大食人之手,对于大食人建立的宗教岂会全盘接受?何况他们自从创派以来杀死的大多数都是伊教王国的重要人物” “从那时起,他们的行动实际上已经与祆教徒差不多了,那就是一部分人依旧以犹太人的面目出现,继续在地中海、黑海上经商,一部分人则以阿萨辛派的面目公开出现” “有巨额财富的加持,或许他们的财富已经增加了好几倍!” “到了厄尔布尔士山中后,与祆教徒的合流显然加速了,为何?以前,整个河中一带都是信仰祆教的,转入地下后他们两者显然有了共同的目标” “哦?” “当然了,我这只是猜想,阿萨辛派显然是想复兴科萨帝国,而祆教徒则是想复兴萨珊帝国,两者都是半明半暗,在没有达到目标之前选择合流也是可以理解的” “当然了,经过几百年后,阿萨辛派由于并没有像祆教徒那样明暗双修的教规,潜移默化之下,彻底归附了伊教也说不定,但以他们的实力想要独自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度那是显然的” “我明白了,科萨帝国的巨额财富都藏在厄尔布尔士山中那十座鹰堡里,不过现在的财富显然与当时不可同日而语了” “不” “哦?” “如果财富分置十处该派大伊玛目岂会放心?显然还是放在最大的、教派领袖所在的那座鹰堡里,我原本并没有将阿萨辛派与祆教联系起来,不过自从我成了祆教的副教主后便有机会面见教主” “很不幸,我确实来到了拉伊城北面的山中,但甫一上山双眼就被蒙了起来,等抵达了目的地,已经身处于一座建于高山之上的巨大石堡里” 黑暗中的另一人显然动了一下。 “父亲您见到了教主?” “没有,不过听旁边的人说他就是教主,他说着突厥语,但显然波斯语也是极为熟稔的,口音还有明显的地中海沿岸突厥人的特色,以前我并未在意,但现在想起来他就是来自迦太基的阿萨辛派后裔!” “父亲!” 另外那人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您说我教的教主就是阿萨辛派的大伊玛目?” “不,他们不自称伊玛目,而是自称胡加,意思是伊玛目与信徒之间的联系人,如果他们是虔诚的伊教徒显然不会这么自称的” “当时他身边有三个人,现在想起来应该是祆教中的左右使者以及妙火使者阿萨尔,前次阿萨尔虽然来过这里,但我并未听见他说话,今日一见便想起来了” “当然了,我估计左右使者应该是阿萨辛派胡加的重要助手,而妙火使者多半是他的得力弟子,你是见过那明力使者阿萨里的,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短小精悍,但显然是练家子,又极为机警” “那就对了,阿萨辛派以暗杀着称,岂有不习练武艺的?能够成为胡加的弟子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清心使者丹纳也去过那处鹰堡,但与我一样也是蒙着双眼上去的,有一次我与他交谈过,一谈之下便知晓了究竟” “哦?” “阿萨辛派显然对祆教教义、伊教教义都极为精通,我为人粗犷,但丹纳却极为精细,他虽然蒙着双眼,但对于上山路线却记得很清楚,不愧是祆教教义的活典” “他们选我为副教主,显然是看中了我之前在波斯、西域一带布下的广大人脉和眼线,不过也因为这一点我知道了这处鹰巢在哪里” “父亲,我想起来了,有一次你让我去了一趟拉伊城,并在周围转了转,并让我记牢周围的地形、道路等,难道就是为了这个?” 拉伊城,后世德黑兰。 “不错,拉伊城周围的厄尔布尔士山上有好几座城堡,但只有一座建在险要的大山上,那就是阿拉穆特堡,这座城堡表面上是臣服于拉伊总督的一处地方势力所有,但按照丹纳与你的描述,那就是阿萨辛派胡加以及祆教教主的老巢!” “谁?!” 他突然喊了一声,另外一人也似乎惊醒了,赶紧从黑暗中飞了出来,然后揭开了石板盖,来到上面后却并未发现什么,他走出了高塔,只见广场上也没有人影,便回到了塔内,正要下去视线却落到了通向塔顶的旋转楼梯。 那是圣女叶儿坤的地方。 想了想,并没有沿着楼梯走上去,而是回到了地下室。 “父亲” 回来后他又隐入了黑暗中。 “哦?” “四处并无动静,或许是我们听岔了,这里老鼠众多,又引来了夜猫,没准是它们弄出来的” “或许吧,嗯,以前时我见过一个阿萨辛派的,得知他们的阿拉穆特堡堡主叫哈桑,现在看来此人就是阿萨辛派的胡加,也就是我教的教主,不过,他显然有两个名字,以阿萨辛派信徒的面目出现时叫哈桑” “以祆教教主的面目出现时则叫塔尔,呵呵” “父亲为何发笑?” “塔尔,古波斯语黑暗之神,我教中教主是明修者,他却取了这样一个名字,着实可笑,对了!” “哦?” “按照你的描述,拉伊城附近的德马峰就是厄尔布尔士山的最高峰,山上终年积雪不化,晨曦初现时,在阳光的反射下光芒万丈,而阿拉穆特堡就在德马峰附近” “德马峰,祆教的圣地,因为那里是最接近太阳的地方,我终于明白了阿萨辛派为何将老巢设在哪里,为的就是广揽与他们的处境颇为相似的广大祆教徒啊” “而阿拉穆特堡,显然就是传说中的可萨汗国宝藏的藏身之处,当然了,现在显然增加了不少!” “那教主让我们针对律庆的行动?” “呵呵,哈桑这厮显然是想让我们与律庆两败俱伤,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妨将计就计” “我,祆教副教主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了给教主制造麻烦吗?” “哈哈哈” 第41章 史国城地下幽暗,德马峰阳光万丈(3) 萧继业带着一支驼队踏入了厄尔布尔士山。 萧继业,就是在陀拔思单会同狄云力挽狂澜的那位,陀拔思单最大豪商的股东之一、护卫队长,真实身份则是律庆设在里海南岸、包括厄尔布尔士山南麓的暗线总管。 驼队包含一百匹骆驼,上面驮着大米、面粉、食盐、铁料、布匹等物,这是他所在的商行头一次接到这么大的订单,像这样的驼队还需三趟才能运完。 萧继业,乃萧捕奴义弟,萧捕奴是大黄室韦游侠儿,犯了事逃到郅支山被姓萧的戍卒收养,萧继业才是这名戍卒的亲儿子。 时值深秋,纵横绵延、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厄尔布尔士山一片金黄,厄尔布尔士山的北坡降雨丰富,木材应有尽有,不过一旦过了山脊线到了南坡则是满眼荒凉。 驼队正好抵达了山脊线附近的山谷缺口。 他是从阿莫勒城出发的,以往他也给山中的城堡送过物资,但并未走过这条线路,他来到陀拔思单已有五年,东西长达两千里厄尔布尔士山中的大小城堡也去过不少,但这一次的却是头一遭。 很显然,他很激动。 若是他猜得不错,这一次去的就是阿萨辛派的老巢阿拉穆特堡! 当然了,阿拉穆特堡只是该派内部的自称,当地的人则称呼其为光明堡(后世努尔县),努尔堡在德马峰北边不远处,穿越厄尔布尔士山的山道有不少,不过他需要在刚刚越过山脊线的山谷后掉头向西。 那是一段真正的畏途。 蜿蜒起伏的山道虽然直线距离不到五十里,但由于上上下下、蜿蜒曲折,实际上超过了一百里。 沿途属于荒漠草原,不时就能见到零零星星的牧人在放羊,他们看向驼队的眼神颇为不善,不过驼队里有一面旗子,上面画着一个金线四射的太阳,太阳正中则是一头牛,这就是努尔堡的堡主颁发给他的。 没有这面旗帜就莫想顺利走到努尔堡了。 由于刚过山脊线不久,这里虽然号称荒漠草原,或者高山草甸,但依旧有一些稀稀拉拉的针叶林存在,故此,不时也能见到进入深秋后流量锐减的小溪,驼队所需饮水倒是没有缺乏之虞。 山势绵延起伏,不过,从高山之间的缝隙也不时能见到南面高大巍峨、满是积雪的德马峰。 德马峰,是以前萨珊帝国的圣地,据说祆教的创教始祖琐罗亚斯德就在藏在德马峰的某个隐秘山洞修炼时突然开悟才创建出来的,萨珊帝国时代,几乎每年就要举行一次盛大的祭祀仪式。 血祭。 据说祭台就是建在那座山洞面前。 当然了,历经几千年后山洞已经不见了,祭台自然也渺无踪影。 骑在一匹古尔马上的萧继业心里却不这么想。 他想起了律庆在不久前召见他时说的话。 “继业,我得到了消息 ,阿萨辛派要对付我们,还请祆教的副教主出面,不过副教主却不想与我们彻底闹翻,反而向我们透露了阿萨辛派的虚实” “按照他的说法,科萨帝国的宝藏就藏在阿拉穆特堡里,不过我倒是另有想法” “我岳父律忠手里有一本厚厚的羊皮卷,里面记载了一名波斯旅行家历经三三十年的所见所谓,有些内容现在已经听不到了,十分珍贵” “按照上面的内容,这名波斯旅行家就是拉伊人,一开始就是奔着寻找传说中的琐罗亚斯德悟道山洞以及血祭台去的,不过他几乎走遍了整个厄尔布尔士山依旧一无所获” 拉伊,即德黑兰。 “不过,在他临死之前终于有所醒悟,顿时记下来自己的心得,那就是山洞肯定靠着德马峰,或者就在德马峰上,而祭台是一个精密设计的机关所在” “按照上面的记载,祭台大小约莫半亩地,圆形,自然是仿照太阳形状修建的,当中则是一个巨大的卍字符号,每次举行祭祀仪式时则会当场杀死一些人,然后将其血液倒入卍字符号” “当血液完全覆盖卍字符号时山洞就会打开,据说里面供奉着琐罗亚斯德的巨大雕像,其骑在一头神牛上,自然是带着翅膀的神牛,头部周围则是一轮光线” “萨珊帝国历任国王每年都要前来祭拜,新王上任也会如此,否则就不会得到臣民的信任” “大食人彻底征服波斯人后,为了让他们忘记祆教,显然想毁了这座山洞以及祭台,他们围着德马峰找了几百年也没有结果” “而所谓的血祭台之事完全不可想象,多半是装神弄鬼,肯定有人提前藏在山洞里启动机关,否则光凭一些血液如何能启动?” “萨珊帝国灭亡后,祆教徒星散各地,但德马峰周围肯定是最理想的藏身之所,据我所知阿拉穆特堡以前就是祆教徒占据的,阿萨辛派利用了诈术,向里面渗透进去了一些内应,这才拿下了此堡” “我估计,自那以后祆教就与阿萨辛派合流了,后来阿萨辛派势大,祆教式微,阿萨辛派的人逐渐掌控了大权,也就是说他们也知道祆教的秘密” “被大食人占据后,德马峰便成了一个旅游景点,你完成运送货物的任务后不妨前往那里探查一番” 德马峰,萧继业自然去过好几次,但当时他显然没有获得这么多的讯息,故此也没有好好探查,不过,在他眼里,德马峰高大巍峨,山顶浑圆,雪线几乎有两百米,同样是浑然一体,并没有突出之处,怎么看也不像有设置祭台的地方。 萧继业自然明白律庆的意思。 “大汗以仁义为本,对于工匠、军人、学生十分关爱,自然开支巨大,若是能找到科萨帝国的宝藏,便能在不收税的基础上多支撑几年” “作为在厄尔布尔士山存在了接近两百年的阿萨辛派来说,不可能想不到一旦阿拉穆特堡被攻破,就会落得人财两空的下场,故此,他们绝对不会将所有财物都藏在城堡里” “若是他们也知道了德马峰山洞和祭台的秘密,就会将其中一部分藏在那里,这样的话就算阿拉穆特堡失陷了,有山洞的财宝便总有复起的一日” “如果山东藏在雪线以下,几百年来这么多游客早就识破了,故此,山洞必定藏在雪线以内” “乖乖,德马峰雪线处已经寒冷刺骨了,再往上几乎不可能,又怎么探查?” 虽然如此,他决定还是送完货后好好去一趟。 没多久,他们就抵达了阿拉穆特堡所在的山下。 “好一座孤山!” 不错,阿拉穆特堡所在的山体周围一片开阔,放眼看去满是田地,村落则紧紧围绕着山体,山体也是浑圆一体,从这里也能看见不远处的德马峰,按照律庆教给他们的目视法,恐怕直线距离不会超过三十里。 “我明白了,这就是一座小一号的德马峰” 抬头一看,只见阿拉穆特堡矗立在山顶之上,红褐色的城墙依稀可见,从这里往上垂直距离几乎有三百米。 山体三面近乎垂直,只有一面略有坡度,上面有一道一米宽的石阶直通城堡。 山体周围有四个村落,同样按照律庆教给他们的方位辨别之术,心里又是一凛。 “四个村落几乎都坐落在正东、正西、正北、正南处,这难道只是巧合?” 正想着,远处来了几个人。 萧继业一眼就看出他们都是练家子,一共三人,一人身材瘦高,但挺拔有型,像一杆笔直的长枪,留着小胡子。 另外两人在其侧后,身形略矮一些,但同样挺拔有型。 道路只有一米宽,三个人不可能并排而走,按照常理来说只能一前一后,因为两侧就是田野,但这三人却不走寻常路,当中那人走在道路中间,另外两人却走在已经收割完毕的田野里,形成了一个锥子形。 三人都挎着刀鞘雕刻精美的波斯剑,那种护手很长,有着精美剑穗、约莫一米长的宝剑,从其垂下来的态势来看,三把剑的分量显然不轻,并不是他寻常见到的那种。 很快,三人便走到了萧继业的面前。 甫一见到中间那人,纵使萧继业曾受过黑曜都的严格训练,接触他的目光后也是微微一惊。 所谓鹰视狼顾,他总算是见到了。 他的眼睛似乎闪着金光,又极凌厉,像极了厄尔布尔士山上空盘旋的金雕! “你就是拉沙德?” 拉沙德,萧继业的伊教名字,意思是诚实正直。 萧继业点点头。 “你是......” “你别管了,你是苏莱曼商行的股东?” “不错” 苏莱曼,就是萧继业所在商行的大股东,一个往来厄尔布尔士山两侧的大商人,他的家族经商已历百年,在厄尔布尔士山两侧信誉甚好。 “突厥人?” 萧继业的父亲是契丹人,母亲则是当地的胡人,面目看起来自然像突厥人。 “不错” “你的经师是马什哈德人?” 萧继业心理一凛。 像他这样的人表面上自然都是伊教徒,每一位伊教徒都有授业经师,而在西域一带,突厥语尚未形成气候,波斯语最为流行,大多数毛拉都是波斯人,这人能从他的对话便能猜到他的经师是谁,显然对于波斯各地的语言都很熟悉。 “不错” 原本萧继业还以为他要继续盘查下去,但他却挥了挥手。 “所有的货物我们都要一一查验、清点,全部卸下来即可” 意思是搬到阿拉穆特堡的工作就无须他们了,他们是不会轻易让外人上到城堡里的,一百多年前他们的胡加就是利用搬运货物的机会混入城堡进而拿下此堡,后来的堡主显然吸取了教训。 “咻......” 那人掏出一个哨子吹了起来,没多久就从连接山下与城堡之间的石阶上下来了一大群人! 身形样貌与这三人差不多,显然都是练家子,都穿着短装,从那道近乎垂直的石阶上下来时如履平地,且速度极快,大约百人很快就汇聚到那人身边! 第42章 史国城地下幽暗,德马峰阳光万丈(4) 天色渐晚。 看来此人是想用自己的人将所有的货物运上去,再看时,只见还有一些人都背着大水桶,显然是想将饮水从山下运上去。 萧继业暗忖:“难道山上没有水源?如果敌人将城堡团团围住,困你个三五月不就不战而下?但此堡矗立于此已有百余年,显然不会这么简单” 顿时,一探究竟之心猛地被点燃了。 虽然这些人下来如履平地,但背着沉重的货物上山就难了许多,进度也很慢,不过他们似乎并不想因为天黑了就歇着,依旧在继续搬运。 萧继业见到了其中一人,顿时心里一动。 那人年级、相貌与自己颇为相似,估计是城堡招募了突厥人弟子,时下正跑向了田野里的草垛。 那人显然是想在这里出恭! 周围人声嘈杂,那人跑得很远,几乎到了村落边缘了,刚刚解开裤子蹲下后脑便受了一击,顿时晕晕乎乎倒下了。 萧继业出现了,他三下五除二将此人的衣服解了下来,然后给自己换上,只见他的腰间还挂着同样是黑曜石制作的令牌,上面还用波斯文写着一行小字。 “阿拉丁,光明右使座下第十八名弟子” 周围又出现了两人,自然是商队里的护卫,也是黑曜都的暗线。 “老大?” 一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萧继业想了想,“不妥,鹰堡若是少了一人,肯定会大动干戈的,这样,等其醒来后将少量曼陀罗粉为其服下,然后偷偷放到一个农户家里,对了,寡妇最好” 曼陀罗粉,以种子毒性最强,极易致死,嫩叶次之,能令人重度昏迷,花粉再次,令人致幻。 时下流行于印度、西域一带,阿萨辛派、祆教中人都会使用,作为律庆的密探自然也备了一些。 萧继业回到了道路上,用阿拉丁的水桶打满水后便将其背在身后跟着大队人马爬上了石阶。 作为在陀拔思单待了五年的密探,虽然长期在商队里生活,但他的一身功夫并未拉下,这桶水几乎有八十斤,不过他背着往上爬依旧是轻松写意。 为了不露出破绽,他故意跟在一个同样背着水桶的弟子后面,还特意与他保持了十几米的距离,当然了,这些弟子已经反复跑了好几趟了,一个个累的气喘吁吁的,没有人还有闲心与他说话。 按照他的能耐,上山半小时也就到了,可前面那人几乎花了一个小时才到,一路上还走走停停,再看时,几乎所有的人都如此,互相之间也没有说话,显然都累坏了。 原来石阶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小平台,他们都汇聚在平台上歇息,萧继业自然不敢,遇到人多的便继续朝上,遇到无人的才停下来歇一歇。 加上天色已晚,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队伍里还多出来一个假冒的人。 上到山顶后,迎面就是一座城墙的大门,城墙上时下自然点着大量的火把,萧继业这才看到城门口上立着一个用巨石雕成的雄鹰,雄鹰有三个头,正前、左右各一个,除了这里地势险要,只有鹰鹫能够抵达,未尝没有这个雕像的缘故。 大门前的平台稍大一些,但也有限,最多只能聚集三十人,三十人,想要攻破此堡无异于痴人说梦。 城墙高达两丈多,每隔一段就有火把,也有弟子把守,萧继业背着水桶跟着走进了大门,果然,守门的弟子没有丝毫怀疑。 走进大门后,却没有见到大街,迎面又是一道围墙,自然比城墙低一些,跟着那人向左走了一段这才来到街面上。 沿着大街继续向前走,约莫走了半个小时迎面又是一座城门! “这边是鹰堡的内城了” 只见其大体是圆形的,城墙比外城还高,约莫三丈,大门也是敞开的,走进去后在里面东拐西拐,没多久便到了一个极大的院落。 原来这里竟然是一个花园,占地几乎有三亩地,正中有一口水井,萧继业学着前面那人将水桶里的水倒了下去。 “哗......” 根据声音来判断,水线距离地面约莫二十米左右,萧继业顿时百思不得其解。 “这样的水井显然是极深的,至少有两百米,显然很难汲上来,来之前我问过一个村民,他们的水井至少需要向下挖掘二十米深方有地下水涌上来,最后都停留在十米左右的地方,这么说这处水井的深度至少有两百二十米方可” 再看时,这口水井显然比一般的水井大许多,露出地面的直径就有两米左右,他顿时明白了。 “城堡里弟子众多,很显然,阿萨辛派的胡加就是用从山下背水的方式作为锻炼他们的一个法子,每日全体出动下山背水” “若真是被围了,也不会缺水,不过需要用极长的绳索将井水汲上来而已” 他想到了一事。 “这样的水井自然不多,估计就只有这么一口而已,于是全城之人每日都需要来此领水,未尝不是堡主控制他们的一个手段” “阿拉丁?” 正想着,前面那人转过身来喊他。 那人倒完水后并没有停歇,显然他们每天需要背上来的井水也是有额度的,需要在某个时间点之前背完。 “我累了,你先走” 萧继业故意发出累极了的虚弱声音,那人果然没有怀疑,摇摇头后便自顾自背着水桶走了。 等他走远了,萧继业赶紧躲到了一大丛灌木后面。 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下来,花园里一片寂静,今晚月色同样黯淡,花园里的花丛、灌木丛、树丛一片影影绰绰。 按照他的估计,他后面的人估计还要半小时才能抵达,眼下一个人也没有,更平添了几分静谧。 最后他将视线落到了水井的附近,只见距离井口约莫十米的地方似乎有一个凸起,他刚进来时显然没有注意到,瞧那模样似乎又是一个水井,不过是盖着盖子。 “这就对了,如此大的城堡,就算有水井可用,但一旦战时来临,一口水井显然是不够的,肯定有备用井,眼下一派升平,加上弟子们每日的背水,备用井自然用不上,那么......” 见四下无人便又悄悄摸到了那口水井旁边。 两口水井应该是一模一样,井口直径约莫两米,上面盖着一块圆形的石板,提了提,份量显然不轻,至少有百斤,不过这并难不倒他,轻轻一揭便将其揭开了一部分。 原本以为会有一股霉腐之气扑面而来,但里面的空气似乎并无异样,再看时,只见除了有两根绳索,靠近水井一侧壁面上竟然还有一道突出来的石梯! 一根绳索则紧挨着绳索。 他顿时明白了。 “看来关键就在这口水井里,若是在战时,则会提前利用背水装满此井,也能利用此井逃到外面!” 便一咬牙攀着绳索爬了下去,离开上面之前还不忘将井盖复原,当然了,他显然还留了一个缝。 这就是一道完全垂直的石梯了,下面似乎深不见底,还黑乎乎的,不过他这次来,还是亲自去了一趟毡德城面见律庆后前来的,自然准备充足,他早就将一小盏藏在身上的油灯点亮了。 当下一手抓着紧贴着井壁的绳索,一手提着油灯,小心翼翼往下爬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原本黑乎乎一片的下面似乎亮了起来,又闻到了湿乎乎的味道。 他下到井底了! 那亮光显然是水面发射出来的。 放眼看去,只见自己的脚底距离水面还有约莫一米,此时他也累了,便将绳索捆在腰间,自己坐在石梯上思索起来。 “既然是逃生的地方,那么就应该有明显的出口才是,显然不会是在水下,那样的话想要顺利逃脱实在不易” “这么说就在井壁某处,不过若是在战时就要将井水装满,如果井壁有机关,井水的压力岂不会将其压垮?” “难道就算是在战时也不会将此井填满?” “我记得大汗之前跟我说过他在虎思斡耳朵救援律忠时的事情,那样的话逃生的速度也太慢了” 饶是如此,他还是利用绳索在四处摸索,却并没有发现任何特异之处。 “难道真是在水下?” 顿时就要潜下去,就在此时自己的头部似乎碰到了一物,显然不是井壁,而是一个突出的东西! 赶紧将油灯凑了过去。 只见是一处距离水面约莫两米的地方,正好在两条绳索之间,一个突出的地方,上面还放着一盏油灯! “这就对了,既然是逃生,肯定会有人先下来点亮油灯,否则这长达两百米的黑乎乎的地方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忍受得了的” 再看时,果然在其它地方还有三个突出的地方,都与这处平齐,但除了对面那处也有油灯,剩余两处则是空空如也。 他先按了按这处,并无任何反应,又利用绳索荡了过去,一脚踩在那处有油灯的突出地方,同样没有反应。 脸上不禁有细汗不断渗出了,他今日能够有幸摸到这里来已经是万幸了,看得出来,这座鹰堡一到晚上大街上几乎没有人,显然施行了宵禁,自己人生地不熟想要摸到紧要处打探消息几乎不可能。 眼看找到了这么一个地方却依旧无果的话,那大汗的大计就要落空了。 赶紧深吸了一口气,又荡了过去,对准第三个突出物就是一蹬! “轰隆隆......” 霎时,一阵闷响传来,突出去所在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道石门,石门正在缓缓向一边隐去! 萧继业大喜,立即荡了过去。 走近石门后,只见前面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大约只有一米五左右高,他只能弯着腰向前走,没多久便走到了尽头,此时他已经闻到了新鲜空气的味道,四周打量一番后便认准了一个地方。 顶部! 用力一举,果然又是一块石板,将其揭开后赶紧爬了出来。 第43章 史国城地下幽暗,德马峰阳光万丈(5) 他回到了鹰堡下面的村落对面的一座小山脚下,从这里看去,村落里依旧星火点点。 他明白了。 “既然是战时用的,那么四面的村落显然早就被敌人占据了,只有村落之外才是最安全的” 再看时,只见依旧还有鹰堡的弟子在搬运货物、背水,时下阿拉丁那只水桶依旧被他背着,他完全可以再次混入其中,但既然发现了水井的秘密,他显然不会这么做了。 他发出了只有黑曜都暗线才懂得的讯号。 黑夜里很快来了一人。 “老大?” “是我” “你回来了,吓死我了,生怕你在上面出了意外” “别废话了,告诉兄弟们,明日一早结账后赶紧撤离,一刻也不停,回到山脊线北侧后驼队护卫继续向北回去,黑曜都的从大路前往德马峰,我会与你们在那里汇合” “对了,那人?” “嘻嘻,这村里果然有一个寡妇,我们已经将他放到了她家的床上,又用曼陀罗花粉迷倒了那寡妇,将两人扒光后放在一起” 萧继业点点头,“你再跑一趟,将这个水桶放在她家里” 目送他远去后,萧继业深吸了一口气,又从洞口下去了。 没多久就来到了水井处,石门依旧开着,摸索一阵后只见里面也有一个突出物,顿时明白了。 来到井壁后,将井绳绑在自己身上,又在井壁上仔细看了看,只见上面果然有一个小铁环,只能穿过一根手指。 “难道关门拉环即可?” 便拉了拉,居然纹丝不动,暗忖:“自己刚才打开石门时是用脚猛蹬的,时下自然不行” 黑曜都的人自然训练过指力,是准备用在可能的攀爬上的,但就算如此他也打不开,不过这显然难不倒他。 只见他掏出了一根绳索,穿过铁环后在绳索末端连上阿拉丁的剑鞘,双手握着剑鞘的两端,利用杠杆原理用力一拉,石门顿时缓慢关上了。 石门发出的轻微闷哼声让他有些担心,但事已至此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又吸了一口气,对着最后那个突出物荡了过去。 猛蹬之下,果然在对面又出现了一道石门! 这次他才是真正的大喜若狂。 又是一道长长的甬道,不过这一次就耗时很久了,加上甬道高度不够,他几乎一气走了两个小时才抵达尽头,而且甬道一会儿向下,一会儿向上,最后则是径直往上,越往上走寒意愈甚。 不过越是这样他的喜色便愈甚! 尽头处甬道的高度似乎回复正常了,他有一米七五左右,在此时的人群中算是高的了,但他依旧能正常站立,甬道显然是直接从山体里开凿出来的,依着他的判断,这条甬道显然开凿很久了。 因为支撑甬道的木头有新有旧,换下了的木头也没有拿出去,就这么随便扔在甬道里,有的依旧朽坏了,里面十分干燥,如果不是时代久远,显然是不会朽坏的。 而还有新的木头,显然是不时有人前来查看修葺。 甬道的尽头是一面平整的石壁,其附近也有一个突出来的小台,上面果然放着一盏油灯! 萧继业有些犹豫了。 他显然有些后悔了。 “明知道这条甬道可能通往德马峰,那么自己就应该多带两个人前来的,若是这里真是阿萨辛派的藏宝之处,那么肯定不会不有人守卫的,自己一人能行吗?” 犹豫间,他的右手碰到了一物。 一想到此物,他不安的心顿时放松了一些。 手枪! 不错,这是律庆利用自己后世带来的那把手枪让此时的工匠一比一复原的,由于用料极其讲究、严苛,所需钢料都需要用小型坩埚提炼,就算如此也达不到后世的水准,弹簧也是如此。 律庆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八年了,总共也就弄出来十把,都被他一人控制,也就是手下的黑曜都有重大任务时才会分发一把。 子弹也是按照后世的仿造的,同样的铜壳子弹,显然也是手工搓出来的,同样也不能大批量生产。 一个弹匣有八粒子弹,他身边惯用的契丹马刀自然没有带来,只有一把阿拉丁的短剑,不过黑曜都必备的短弩依旧带着。 黑曜都的短弩已经经过律庆的改良了,用上了滑轮,同时可以一次性安装三支弩箭,虽然依旧需要将弩弦复位,但用时还是比银鞍都所用的短得多,几乎与手枪差不多了。 这样的手枪律庆只会发放给自己极为信重的人使用,这样的人多半是黑曜都的骨干,大部分都是都指挥使以上的人物。 油灯的对面也有一个突出物,上面也有铁环,萧继业深吸了一口气,按照在井下的做法猛地一拉! “轰......” 这里的动静就比井下大得多,轰隆隆的声响让甬道顶部的灰尘也在不断簇簇落下! “谁?” 里面果然有人! 还不止一个! 不过此时萧继业已经左手拿着短弩,右手拿着手枪,对着正面的人就是一枪! 然后又“砰砰”地对着围上了的人不断开火,虽然都是铜壳子弹,但弹药显然是黑火药,虽然用上了最好的,但射程依旧只有黄火药的一半不到,但对于萧继业来说显然够了。 霎时,八粒子弹就打完了,洞口附近铺满了尸体! 但里面的人显然不止这些,依旧有人不断围上来,当萧继业的三支弩箭用完后依旧有人源源不断涌上来! 萧继业大骇,就在此时,他突然灵光一闪。 他突然跳回了甬道里! 然后猛地匍匐在地,然后用手枪继续指着那些人,手枪的威力显然吓到了他们,那些人也纷纷躲避不迭,就在此时萧继业用脚蹬住了那突出物,那物被他拉出来后现在便只能按进去了。 石门缓缓关上了! 这一次他并没有使蛮力,而是慢慢用力,就在石门剩下一道只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时便停了下来! 石门果然也停住了! 他赶紧抄起阿拉丁的短剑守在缝隙处,一边赶紧给手枪装上子弹,又给短弩上好弩箭,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幸亏他提前训练过,他完成这两个动作也只花了几十秒的时间,其间还刺杀了一个准备从缝隙里探出来的人。 他显然也是冒了偌大的风险——如果石门也能从里面关上的话那就糟了。 不过,来之前他就对此事进行了推理。 “这里自然是传说中的琐罗亚斯德悟道的山洞了,若是大汗猜得不错,那么,同样也是阿萨辛派的藏宝洞,由于该派的首领住在城堡里,那么就算守卫藏宝洞的是他的亲传弟子也不会允许可以从里面开关的” “否则他住在城里岂不是很不安全?那个花园明显就是在胡加的王宫里,若是有人突然从水井里冒出来对其不利又该如何?” 石门再次打开了,这一次,他完全冷静下来了,刚才他竟然忘了使用黑曜都专用的手榴弹,再次打开石门之前,他向里面扔出了一枚。 轰的一声后他便再次走了进去。 地上已经横七竖八铺满了尸体,他只留下了一人,将剩余的人全部刺死,然后握着手枪便在里面探索起来。 甫一走到这里眼前顿时为之一阔。 果然是一个巨大的山洞! 琐罗亚斯德的雕像依旧在,但除了这幅雕像便空无一物,刚才他至少杀死了二十个人,也就是说山洞里面还有小洞,否则这些人是如何起居饮食的? 在继续探索之前,他对剩下那人展开了逼问。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此人虽然被刚才的手榴弹炸得伤痕累累,却依旧嘴硬得很。 不但如此,他不但嘴硬,脸上还带着笑意。 “不好” 此人显然也活不了多久了,果然,只见此人终于开口了,不过在说了一句“万物皆虚,万事皆允”莫名其妙的话后便彻底死去了。 萧继业无奈,只得继续探索起来。 大洞里吊着一盏硕大的水晶灯,水晶灯有几十个小枝,每个小枝上都有一根大蜡烛,将大洞照得如同白昼。 只见雕像两侧各有一个入口,他想了想,便朝着一个入口走去。 为防不测,他也顾不得会不会引起山洞崩塌了,直接朝里面扔了一个手榴弹。 轰的一声后不等硝烟散尽便走了进去。 地下果然躺着一人,瞧那服色,应该是一个头目,只见里面全部是一些石床,数了数,竟有三十六个之多,他刚才杀了二十人,难道还有十六人? 顿时紧张起来了。 走到尽头时,迎面又是一道石门,正要打开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动静,心叫不好,赶紧飞了出去。 只见连接甬道的石门正在缓缓打开,附近却并无一人! 萧继业知道肯定有人进去了,便一咬牙跟了下去。 此时,他在黑曜都受到的严酷训练收到了成效,没多久便追上了那人,不过那人显然也不差,等他迫近时已经是接近两个小时过去了!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极为接近水井处! 原本是想生擒的,此时显然顾不得那许多了,萧继业对着那人发了一支弩箭! 弩箭正中那人的大腿,不过他并没有喊出来,继续拖着身体往前走,但速度显然慢了下来,萧继业三两下就追上了他! 再看时,前面不远处就是水井的入口了! 此人约莫四十多岁,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袍,看着萧继业的神色与之前在山洞里见到的差不多,虽然受了伤但依旧毫无惧色。 “哈哈哈” 他突然大笑起来。 然后脸上又露出了奇怪的神色,半晌,便歪倒在地! 萧继业显然十分失望,在他大笑的那一刹,他显然见到了他将一物塞到了自己嘴里,若是他猜得不错,那应该是曼陀罗毒药中最厉害的种子,那种特殊的味道最为浓郁,他一闻便知。 “不过他为何发笑?” 第44章 史国城地下幽暗,德马峰阳光万丈(6) 他将此人拖回了山洞,拖着一人显然费时更久,此时他估计天已经亮了。 回到山洞时他不禁傻眼了。 石门重新关上了! 再看时,那突出物不知何时不见了! 也就是说他现在也打不开石门了! 至于是被他拖回来的这人干的还是里面的其他人干的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有一点他是知道的。 山洞从表面来看显然是不会通向外面,也就是雪山外面的,除非另有机关,不过想想就知道了,若是有机关突然开启通往雪山处的大门,那么上面厚厚的雪层就会因此落下,那么山洞的秘密不就被人知晓了? 故此,他笃定并没有这道机关存在。 不过,出了这样的事,他的秘密也保不住了,就算还有机会了再来,人家早就将财物转移了,或许彻底毁了所有的机关也说不定。 难道自己就要这么回去向大汗禀报? 不行! 万万不行! 作为黑曜都,以及根红苗正的郅支山戍卒,律庆手下的头号大将萧捕奴的义弟,他显然不想做一辈子黑曜都暗线,据他所知,时下伏骞等人已经异军突起,自己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么一个差事,岂能半途而废? 又在石门附近摸索了一阵,依旧一无所获,他自然想到了用火药炸掉石门,但那样一来山洞、甬道极有可能垮塌,他显然不敢冒险。 而石门他也看清楚了,厚达一尺,想在不利用机关的前提下开启难于登天。 就在他一筹莫展时,被他拖回来的那人突然发出了声音! 萧继业大喜,也有些暗自庆幸。 为了不让甬道出现明显的痕迹,他几乎是将此人背回来的,后来实在背不动了这才拖了一阵,不过也是抬起其上身,只让其双脚落地,他脚上还有一双皮靴。 “很显然,他服用的曼陀罗种子毒药不是过期了,便是因为保管不好有些失效了” 一个大胆的想法顿时油然而生。 他将此人扶了起来,用随身的皮囊给他喂了一些水。 果然,没多久,那人的神色顿时好了许多,但依旧是懵懵懂懂,看着萧继业也是有些莫名其妙,似乎是在看一个熟人。 萧继业大喜。 “他现在还没死,也就意味着种子毒药的效力已经弱化到曼陀罗花粉的地步了,也就是迷幻的阶段” 利用曼陀罗花粉进行审讯逼问眼下可是黑曜都不二的法宝,面对这些宗教信仰极为虔诚进而十分嘴硬的俘虏来说再是合适不过。 “我问你,你是谁?” “尼洛姆,光明右使,胡加的二师弟” 很显然,在鹰堡里,在上层那里,祆教早就与阿萨辛派合二为一了。 “你的职责?” “守卫鹰洞,训练死士” “鹰洞在哪里?” “德马峰里” 萧继业点点头,看来他就是被胡加哈桑派到这里训练死士的,难怪偌大的山洞空荡荡的,多半是用来训练刺客的地方。 “这一次训练多少死士?” “同上次一样,三十六人” 萧继业心理一凛,不过转念一想又问道。 “毕业了多少人?” “十六人” 萧继业顿时如释重负。 “三十六人毕业显然有先有后,不可能全部一起毕业的,这么说被我杀死的二十人已经是洞里的全部了” “如何开启大门?” “拉动铁环” “只有这个办法吗?” “你是谁?怎敢询问这个问题?” 萧继业笑了笑,又给他喂了少许曼陀罗花粉。 没多久,尼洛姆又陷入了迷幻的状态。 “如何开启大门?” “拉动铁环” “只有这个办法吗?” “不是,本教胡加的钥匙也能开启” 萧继业心里一动。 “这么说胡加将钥匙交给你了?” “不错” 萧继业赶紧在他身上摸索起来,不过摸索了许久也没有见到那把钥匙。 “难道在半路丢掉了?” 便想再跑一趟,正想站起来时左手碰到了自己怀里一物。 心里顿时又是一动。 赶紧将那物取了出来,就是以前律庆用过的那把卍字符号金钥匙,原物本来已经送给耶律直鲁古父女了,娶了耶律浑忽后自然又得到了。 这次萧继业担负重任,律庆便将此物交给了他。 “锁口在哪里?” “取下油灯,再用钥匙开启就是” 萧继业赶紧将油灯拿开,一见之下顿时大喜! 只见上面果然露出了一个凹下去的卍字符号! 将金钥匙放进去后正好严丝合缝! 他此时自然不会考虑为何能打开虎思斡耳朵地下密道的金钥匙也能在这里配合上,赶紧转动了钥匙! 一阵闷哼过后,石门再次打开了! 为防再有意外,这一次他将尼洛姆也拖了进去,然后又将石门关上了。 为防尼洛姆再次醒来,他又给他喂了一些曼陀罗花粉,并将他牢牢绑起来,这才再次走进了那些布满了石床的地方。 走到尽头后赫然又是一道石门,这一次便再没有突出物可利用了,同样拿开油灯,用金钥匙就打开了。 一股污绰之气顿时扑面而来,他赶紧再次退回到大洞里。 在等待里面的空气消散时,他又想了起来。 “连接甬道的石门与地面并非严丝合缝,而是留有缝隙,显然是为了利用从水井那里过来的空气,不过水井那里的石门平时都是关闭的,这里人员众多,又是从哪里得到新鲜的空气的?” “看来这里肯定有通气道,罢了,不管这么多了” 等到那污绰之气消散的差不多了,赶紧再次走了进去。 只见里面又是一个大洞,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雕刻精美的木箱! 每一个木箱子都挂着铜锁,不过这显然难不倒他,他用一根细铁丝捣鼓了一下便打开了一把铜锁。 将其打开后顿时一阵精光扑面而来! 只见里面装满了金币! 再看时,只见里面既有花拉子模金币、陀拔思单金币、罗马金币,也有来自大辽国新出的金币! 木箱子层层叠叠,只怕有上千个之多,他心里一动,忍着疲累和饥饿,将摞在最上面的箱子都搬了下来,等他搬完时估计半天也过去了,为防不测,他将尼洛姆也搬了过来,并再次给他喂了一些花粉。 他来到了一个最里面的木箱子面前。 这是一个紫檀木箱子,看起来显然有些年头了,将其打开后里面依旧是一些金币,但制作得十分粗陋,随便抓起了一把。 凑近油灯仔细一瞧顿时心里大动! 只见里面赫然有一枚就是科萨帝国曾经发行的金币! 上面没有文字,正面是某个科萨大汗的头像,典型的游牧部落大汗的形象,胸前挂着十字架,背面则是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士骑着马! 里面还有白衣大食、罗马帝国以及连他也不知晓何时发行的金币,但有一枚显然是来自热那亚地区的,那上面的文字、头像他显然是见过的,自然是律庆从萧摩诃府邸得来的。 其中的各种古币都被律庆藏起来了,来之前让他瞧过。 他回到了大洞里,琐罗亚斯德雕像右侧的山洞则是厨房、厕所,仔细探查了一番后并无异常。 他再次给尼洛姆喂了一些水。 “山洞多久运送一些补给?” “一个月” “距离上一次运送过去多久了” “半个月” “血祭台在哪里?” “就在地毯下面” 萧继业心里一动,赶紧将大洞里的地毯揭了起来,果然发现了一块光滑无比,上面雕刻一个巨大的卍字符号的大石板! 石板近侧也有一个可以用金钥匙开启的机关,拉开地毯后,顿时有几道微弱的亮光从外面透了进来。 “原来如此,启动机关后估计这石台就会伸出去,罢了,那样的话肯定会触动大面积雪崩,这山洞的秘密也就被人知晓了” “不过那样一来,我岂不是又要回到鹰堡?” “不可能,他们既然能挖掘密道连通鹰堡和地面,便也能连通山洞与地面,琐罗亚斯德距离此时至少有千年了,或许在那时就开始布局了” 不过他在山洞了寻摸了许久也没有发现端倪,最后便将目光落到了那面有着卍字符号的大石板上。 “我明白了,只要启动这面石板,就能有所发现,没准石板下面就是通往德马峰山脚的密道” “不过若是因为启动石板进而引发了雪崩,那就得不偿失了,罢了,既然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先回去准备一下,届时出动一个团都的人马,将德马峰团团围起来,然后在一个夜间再在里面启动机关即可” “这里面的金币毛估最多只有千万枚,一个团都的人马足以带走了” 他从原路返回了鹰堡,此时已经是次日的下午了,他利用晚上时分回到了地面,然后摸黑朝着德马峰奔去。 由于没有骑马,等他抵达德马峰时已经是第三日下午了。 他的几个手下正在那里翘首以盼。 “老大!” “嘘......” 萧继业带着他们原路返回了陀拔思单的萨里城,以最快的速度。 多日后的一个夜晚,陀拔思单总督狄云亲自带着一个团的骑兵突然驾临德马峰,随着一阵巨大的声响从德马峰传出,雪崩出现了,原本被厚厚雪层裹着的峰顶突然出现了一个黑点。 次日一早,德马峰一带大雪弥漫。 此时已经一人三骑越过了厄尔布尔士山山脊线来到了北侧的狄云大军得知这个消息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萧继业带着十几名黑曜都并未跟着大军离开,直到大雪再次覆盖了德马峰峰顶,并让其看起来与平常毫无二致时才离开。 那是一个早晨,大雪突然停下了,天色完全放晴,在晨曦的照射下德马峰金光万丈。 “德马峰的洞口果然是正对着东面的” 在返回萨里城的路上,依旧高度兴奋的萧继业正在喃喃自语。 他身旁的马匹上驮着一个人。 尼洛姆! 有了神奇的曼陀罗花粉,从他身上得到阿萨辛派、祆教的秘密显然水到渠成了。 大雪掩盖了一切,大军是夜间抵达的,此时距离他上次抵达鹰堡恰好是一个月。 第45章 史国城地下幽暗,德马峰阳光万丈(6)尾声 撒马尔罕。 秋末冬初。 律庆泡在热气腾腾的大浴池里。 这一次,赵无忌、萧罗汉等人倒是没有矜持,都跟着他泡在里面。 烟霭氛氲,若隐若现。 一个声音在里面回响着,正是赶回来的萧继业在汇报。 半晌,萧继业终于汇报完了。 “完了?” “完了” 萧继业显然十分激动。 “下来吧,跟我们一起泡” 萧继业终于放下心来了,能够跟帝国的头头脑脑们一起洗浴,那就意味着自己正式入了大汗的法眼。 “过来” 萧继业只得战战兢兢靠近了律庆。 “你认为还有什么纰漏?” “应该没有,唯一的纰漏就是那名叫做阿拉丁的阿萨辛弟子,不过他与那寡妇都中了曼陀罗花粉之毒,就算事后醒来了,也不记得头天发生的事情了” “说下去” “还有,阿萨辛派时下与逃到波斯的花拉子模苏丹扎兰丁是盟友,故此,他们绝对不会怀疑到扎兰丁的头上,于是......” “于是就只能怀疑到我们头上?” “不错” “哈哈哈” 律庆放声大笑起来。 “萧罗汉” “职部在” “你认为应该怎么做?” “大汗,是时候让阿萨辛派与祆教分裂了,职部马上让人放出消息,就说财宝的消息就是祆教的副教主放出来的,先让他们之间互相消耗一阵再说” “大汗” 萧继业突然插道。 “哦?” “祆教绝对不是阿萨辛派的对手,职部估计没有多久就会大举向我们下手” “如何下手?到处行刺?既然我们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抵达德马峰弄走财宝,就有能力派出大军进入厄尔布尔士山南坡的各个鹰堡,我们有火炮在手,再是险峻的山堡也能攻克,届时就是他们彻底灭亡之时” “扎兰丁时下正在与埃迪古奇兹人打仗,绝对没有功夫来帮助他们,何况,让阿萨辛派横在我们与他之间才是最佳,若是阿萨辛派不在了,他显然会胆战心惊的,故此,若是我预料的不错,扎兰丁绝对会大力反对阿萨辛派对付我们的行动” 萧罗汉接过了话茬。 “大汗,我们派在史国城的暗探是不是该撤回来了” 律庆想了想,“那人是什么时候与祆教接触的?” “很早了,根据虎思斡耳朵的档案,他在二十岁时便跟着商队云游了各地,最东边到过大金,最西边到过罗马,他出手大方,结识了不少心怀异志之人,其中就有阿萨辛派和苏菲派” “西域,最近几百年都是伊教徒的天下,陡然出现一个信奉佛教的异教徒国家,伊教各派显然都虎视眈眈,虽然不敢明面上站出来,但暗中的一些勾当肯定少不了” “阿卜杜拉就是明证,还有,职部也查清楚了,前宫帐军大夷离堇塔扬古之所以惨败于花拉子模、古尔联军之手,并非其举止失措所致” “哦?” “在野外决战,就算联军人数占优,但依旧不是三万宫帐军的对手,但自从塔扬古进入阿姆河北岸后便病了” “你怀疑是联军下的手?” “联军没有这个能力,当今世界,也只有经过专门训练的阿萨辛派有这个能耐” “不错” 萧继业鼓足勇气接过了话茬。 “职部在山洞里仔细探查过,那里除了演练武技的场所,还有一处密室,就是来研究毒药的,还有一些来不及运走的死尸,多半是用来试毒的” “被职部杀死的人中,有两人并非死士,而是毒士,与死士的穿着打扮、身形样貌完全不同,死士一看就是经过长期训练的,精干有力,毒士则是苍白虚弱模样” 萧罗汉点点头。 “以塔扬古的能力,绝无可能在坐拥三万宫帐军的情形下导致大败,于是便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当时他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军队的控制权” “哦?” “当时第二号人物,大祥稳八剌黑显然一早就接管了大权,而八剌黑不用说一早就被花拉子模收买了,并秘密皈依了伊教” “有何证明?” “我国拿下玉龙杰赤后发现了一处豪华宅邸,就是摩诃末送给八剌黑的,据说同时送给八剌黑的还有三十六名处女,既然他同时俘获了塔扬古和八剌黑,而塔扬古是突厥人,面目与其相近,八剌黑则是蔑儿乞惕人” “明显是东方面孔,在西域人眼里都是契丹人,岂有拉拢契丹人、杀死突厥语的道理?” “你的意思是?” “摩诃末为何亲近苏菲派?除了用来抗衡花拉子模国内占据多数的逊尼派,也有苏菲派的行事风格与阿萨辛派颇为接近的缘故,他们确实很少采取刺杀的策略,但论起用计,无人出其之右” “如果说阿萨辛派喜欢武力,那么苏菲派就擅长用计,卡托万草原之战后,伊教世界显然吓坏了,认为单凭武力很难压服大辽,于是就只能另辟蹊径,于是便找上了八剌黑,因为八剌黑曾抢了一名伊教女子为妾” “现在看来,这名女子显然是苏菲派或者阿萨辛派故意放出来的,就是用来影响八剌黑的” “他们显然是想利用八剌黑这样一个完全东方面孔的契丹人来证明一件事,那就是在伊教的影响下,强如大辽也是有可能策反并归顺的” “很好,八剌黑现在境况如何?” “他被摩诃末任命为伊斯法罕总督后倒是颇有作为,他十分眼馋南面设拉子的富庶,因为那里靠近波斯湾,能从海上与中国进行贸易,不过设拉子总督萨德一世也不是好惹的,他通过每年向巴格达哈里发进贡金币和美女获得了苏丹之位” “也拥有强大的常备军,故此一开始,八剌黑对于设拉子的战事十分不顺,他能够立足的就是摩诃末交给他的五千宫帐军,眼下自然都皈依了伊教,但萨德一世的城堡建在大山上,几乎就是大十倍的鹰堡” “八剌黑便暗中勾结克尔曼的乌古斯人,许诺平分设拉子的财物,果然反败为胜,但依旧不能攻下设拉子,最后只得掳掠了大量财物和人口后返回了伊斯法罕” “八剌黑返回伊斯法罕后同样为自己建造了一座山城,据说完全是仿照经典中天堂的情形建造了,美轮美奂,他现在有七十二个夫人,山城有七十二处宫殿,每位夫人一座,十分骄奢淫逸” “他从设拉子夺回来的财物和俘虏大部分都分给了宫帐军,同时大力招募散落在波斯各地的突厥奴骑兵,时下也有一万骑的规模了” “别扯远了” “是,那人年轻时候游历四方时正值大辽国最为强盛之时,一听说来自辽国,整个西方之地没有人胆敢招惹,而他也不是一个人游历的” 律庆心里一动,“八剌黑也在” “不错,他当时是那人的护卫,或许就在那时两人一同见到了不少伊教、祆教中的高层人士,我国入主西域后,明面上的敌人自然是各伊教势力,自然无法利用,但暗中隐藏的祆教势力显然被他发现了,他自然是居心叵测,肯定也不是真心想加入祆教” “因为自从普速完公主、萧遏鲁之乱后内部顿时出现极大的裂痕,各大家族纷纷暗中聚集财力、人力自保,想要成为那个最终的胜利者,势必要大力利用祆教势力” 律庆将头靠在池壁上,半晌也将眼睛闭上了。 “你的人到过设拉子?” “到过,不但如此,还到过设拉子最大的港口布什尔,大汗,您绝对猜不到我的人在哪里看到了什么” “哦?让我猜猜,莫非见到了迥异于我国的大食船只?” “非也” “难道见到了大食人的运奴船?” “非也” “大汗,您就别猜了,我直接告诉您吧,我见到了两艘巨大无比的海船,上面挂着的旗帜还写着汉字!” 律庆显然被触动了,猛地睁开了眼睛,上身也直立起来。 “大宋的?” “不错,上面用汉文写着一个‘蒲’字,据说是已经定居在大宋广州的大食人改的汉姓,他们能从容游走于大食、大宋一带,设拉子因为与大宋的贸易而异常富庶” “他们的船只比我国在宽田吉斯海上新建的大船还大,以纵帆为主,也有三角帆,我们的人见状便上前说话,这才知道,商船的东主就是大食人,原名也叫阿卜杜拉,宋人见其繁冗,一开始称为阿卜,或者阿胡” “南人口音古怪,后来便定为蒲姓,居住在广州的大食商人大多以此为姓” “他们将大食的乳香输入大宋,中途停靠占城,那里有大量的珍贵木材和稻米,运抵广州后再将丝绸、茶叶、瓷器运往大食,据说蒲氏一族个个都身怀巨万,他们身上不但有大宋的官身,也有设拉子总督颁发的官身” 律庆很快平复了心情。 他先是发出了一阵令人诧异的叹息,接着说道:“据说史国城的霍斯残暴不仁?” “不错” 众人都期盼着他会下令收回史国城、那黑沙布、泰尔梅兹,却没想到律庆接下来的话让他大吃一惊。 “那人既然到过罗马,后来执掌大权后又广招各地的奇人异士,多半已经在各地布下了大量的眼线,否则绝无可能被祆教看上并任命为副教主的” “在我们彻底掌握他的势力之前,还是暂且忍让一番吧” “萧罗汉” “是” “哈扎拉有无能力独立攻占古尔全境?” 第46章 遥望大海心念念,波斯王子火与影(1) 萧罗汉心理一凛。 “大汗,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不过眼下古尔地区又有了新的变化” “哦?” “以前,塞尔柱帝国崛起时,大量的宽田吉斯海附近的突厥人,诸如乌古斯人、土库曼人、钦察人跟着进入了波斯,进入就意味着杀戮和占有,几十年后他们的人数增长极快” “花拉子模崛起后,塞尔柱帝国虽然崩溃了,但这些人依旧盘踞在波斯东南部,以扎黑丹和克尔曼为中心,那里是同样以游牧为主的锡斯坦人、卑路支人为主的地方,双方倒是一拍即合” “扎兰丁逃到波斯后也曾对该地区进行了征讨,但顾忌到古尔国的乌古斯人,并不敢太过深入到南部” “不过,乌古斯人、锡斯坦人、卑路支人互相之间也非铁板一块,一开始在扎兰丁的压力下能勉强抱在一起,等花拉子模人对其的压力小了,便又开始互相攻伐了” “最后锡斯坦人和卑路支人联合起来,在一场战役里击败了乌古斯人,乌古斯人只得向东逃亡,投靠了古尔乌古斯人的领袖阿尔普,此时阿尔普也在为盘踞在坎大哈南部的卑路支人头疼,便让其进占那里” “三年内,这部分乌古斯人与卑路支人连番大战,双方的损失都不小,但最终还是乌古斯人取胜了” “卑路支人的地盘荒芜贫瘠,乌古斯人不能忍受,但又不敢向阿尔普提出进入坎大哈地区,后来便将目光盯到海边” “其最南部临海之地有一个叫瓜德尔的港口,以前由大食人占据,是海上贸易重要的中转港,乌古斯人毕竟是从宽田吉斯海附近过来的,深知贸易的重要性,便驱赶了大食人,独占了此港” “乌古斯人驱使附近的卑路支人兴建城堡,在瓜德尔附近建起了一座城堡,现在看来他们是想利用港口贸易的财富来暗自独立发展了” “无论如何,整个乌古斯人的实力还是大大增强了,随着乌古斯人的进入,一部分卑路支人只能迁向东边,他们击败了盘踞在印度河下游的信德人,又建立起了一个以卑路支人为主的王国” “时下,乌古斯人占据加兹尼、赫拉特、坎大哈、瓜德尔四大城堡,总人口接近十五万帐,除了瓜德尔,另外三座城堡几乎各有一万骑兵驻守,战时则会变成三倍” 律庆摆摆手,“这些我都知道,喀布尔呢?” “古尔国苏丹穆仪兹丁、基亚斯丁兄弟都死了,以前占据泰尔梅兹的艾柏克离开后投靠了占据德里的基亚斯丁,基亚斯丁一死,众人便推他继任总督,而不久穆仪兹丁也死了,他便自立为苏丹” “他还派人乘船前往巴格达,获得了纳斯尔哈里发的正式任命” “而本来盘踞在喀布尔的穆仪兹丁死后,沙姆斯也被众人推举为首领” “沙姆斯继位后便大力向东发展,占据了除开下游的印度河流域,于是,在古尔国以东便出现了两个国度,艾柏克的苏丹国号称德里苏丹国,沙姆斯的则号称白沙瓦埃米尔国,继续臣服于艾柏克” “因为沙姆斯是艾柏克的女婿” “沙姆斯征服印度河流域后便将都城迁到了条件更好的白沙瓦城,但他也没有放弃喀布尔,时下是他手下的奴骑兵大将,出身于吉尔扎伊人的努尔担任总督” “不久前,艾柏克病死了,几乎所有的人都推举沙姆斯继任德里苏丹,不过沙姆斯并未前往德里继任,而是再次将都城迁到了拉合尔” “德里苏丹国地域广袤,人口众多,土地富饶,此后,乌古斯人再想夺占喀布尔几乎不可能了,沙姆斯显然是想以喀布尔为根基徐徐夺回古尔地区,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乌古斯人来到那里,同样并不容易” 律庆点点头,“瓜德尔的乌古斯人能站稳脚跟吗?” 萧罗汉笑道:“所谓乌古斯人进入卑路支人的地方,一路上显然是杀过去的,三年间也不知有多少卑路支人死于他们之手,时下瓜德尔港附近的卑路支人已经很少了” “他们还打通了北上坎大哈的道路,于是就能紧紧占住瓜德尔了” 律庆叹道:“简直是一团乱麻,对了,我们的力量呢?” “大汗,时下我国已经在古尔北部地区占据了恰黑恰兰、巴米扬、塔里寒、班城四座大城,扩建了巴哈兰城,拥有哈扎拉、葛逻禄、塔吉克牧户不下十五万帐,实力不亚于乌古斯人了” 塔里寒,后世昆都士;班城,后世马扎里沙里夫;巴哈兰,后世喀布尔北部的巴格兰。 “历次战事中我国并未征集那里的部队,拿下呼罗珊北部地区后已经不需要在塔里寒、班城驻扎太多部队,便将军队集中在恰黑恰兰、巴米扬、巴哈兰三地” “时下巴米扬拥有一万五千步骑,恰黑恰兰、巴哈兰各有一万步骑,能出动的机动军力有两万骑” “时下德里苏丹国在喀布尔也只有一万步骑,大汗若是要出兵,职部倒是建议先拿下喀布尔,因为一旦要对乌古斯人展开攻势,他们除了赫拉特、加兹尼、坎大哈、瓜德尔的人马,还能随时动员至少十万部族骑兵” “而德里苏丹国的骑兵显然没有乌古斯人多,何况沙姆斯曾是我军的俘虏、手下败将,或者能劝说其放弃喀布尔也说不定,但我军一旦对喀布尔展开攻势,乌古斯人绝对不会作壁上观的,他们对哈扎拉地区也是垂涎已久了” “不过......” “哦?” “不过古德尔的乌古斯人与阿尔普的乌古斯人不是一路,他们实际上是钦察人和土库曼人,不过是打着乌古斯人的旗号罢了,他们对坎大哈同样垂涎已久,若是坎大哈的乌古斯人北上参战,没准他们会乘虚进占坎大哈” 律庆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看向萧继业。 “你长期在波斯地区行走,有什么建议?” 萧继业说道:“职部确实有一个建议” “波斯东南部一片混乱,刚才萧都指挥使说了什么锡斯坦人、卑路支人,但占据多数的还是正经的波斯人,他们自然也皈依了伊教” “波斯大部分地区都是逊尼派教徒,但如同陀拔思单一样,其东南部却信仰着什叶派” “哦?” 律庆似乎想到了什么。 “在靠近古尔高原的地方有一个地方叫札博勒,那里曾是大唐设置的波斯都督府所在,波斯被大食人征服后,王族中一部分人越过厄尔布尔士山逃到了陀拔思单,嫡系后裔却逃到了东南部,并定都于札博勒” “大唐称呼其为疾陵城,后来两任国王比鲁斯、尼尼斯都死在大唐的长安,但尼尼斯的后裔还是回到了札博勒,一开始隐居于周边山上以放羊为生,塞尔柱帝国兴起时,其后裔中一个叫做贝鲁斯的便心动了” “他亲自前往巴格达学经,历时长达十五年,回到札博勒后便成了当地的大毛拉,并自创了派别,塞尔柱帝国崩溃后他便占据了札博勒,由于其身份特殊,花拉子模人、乌古斯人都默认了他的存在” “后来他利用各方势力纠缠不休的机会重新修建了疾陵城,时下已经是占据以疾陵城为中心,横跨波斯、古尔方圆几百里的大势力了,且主要以波斯人为主” “他显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但不知为何却看不上我国,反而巴巴地派人经海路去联络大宋,自然无果,那之后他便关起门来独霸一方了” 这件事律庆以前也听他讲过,不过却并未上心,现在却不同了。 “他是萨珊波斯王族的嫡系后裔?” “不错,据说他手里还有大唐颁给其祖上的一枚黄金印玺,怛逻斯战败后大唐几乎退出了河中,安史之乱后更是退出了西域,安史之乱平息后似乎是想到了此事,便将尼尼斯的后人派往故地,显然是想重现大唐的辉煌” “自然无果,但按照贝鲁斯的说法,他就是大唐派往波斯故地的萨珊波斯的王子后裔,有着波斯王子、波斯都督的身份,加上大毛拉的地位,对了,由于他自创了教派,也自称伊玛目” “在札博勒一带威望颇高,一度还影响到了扎黑丹、克尔曼,甚至到了坎大哈” “哦?他为何不派人来到我大辽?” “很显然,他认为大辽是蛮夷国度,大宋才是正统” “他的实力如何?” “他手下有大约八个城堡,人口嘛,估计最少有一百万,大部分都是波斯农夫,也有少量乌古斯人、锡斯坦人、卑路支人,那些人多半成了他的军队来援,时下加起来约莫五千步骑” 所谓的“因为大毛拉得身份、德高望重,进而不敢侵犯”之类的话律庆是不会相信的,他说道:“札博勒此地如何?” “十分荒芜,还是波斯沙尘暴最为猛烈的地方,其四周都是沙漠,中间一片绿洲” 律庆笑道:“难怪,不是因为他的王族身份,若是被大食人知晓了,早就将他灭族了,也不是因为他的伊玛目或者大毛拉身份,只是因为此地价值太低,大的势力都不屑一顾罢了” “对了,你既然提到了此人,到底有何建议?” “大汗,就算土地荒芜,气候恶劣,毕竟也是一片绿洲,想必威望还是有的,大汗想经略古尔地区不妨主动联络一下,因为该地与赫拉特、坎大哈正好组成了一个三角形,还是一个等边三角形” “每边的距离都在七百里左右,骑兵快的话三日也就到了,若是能牵制住赫拉特、坎大哈的兵马,单凭加兹尼一地的人马对于我国是不会形成威胁的” “于是,无论是进攻乌古斯人还是喀布尔都无后顾之忧了” 第47章 遥望大海心念念,波斯王子火与影(2) 律庆点点头,“既然是萨珊波斯王族后裔,那么他有没有可能也是一个隐藏的祆教徒?” 萧继业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若是大汗不提起来,职部还差点忘了这一茬,疾陵城附近虽然土地荒芜,却出产一种山羊,其肉质细腻,肥而不腻,羊毛品质也是位居波斯之冠” “故此,我曾以商人身份到过那里一次,当时疾陵城几乎被一场狂暴的沙尘暴完全笼罩了,沙尘暴平歇后大量的沙尘迟迟没有散去,之后几日周围也是灰蒙蒙一片,故此我对于该城并没有仔细观察” “现在想起来确实有一个疑点” “哦?” “城中自然也建了大型清真寺,同样有高高的宣礼塔,但不同的是疾陵城的宣礼塔顶部并没有星月标志,也没有穹顶,似乎是平的” “天葬台?” “估计有可能,但职部并未上去查看,也不敢确定” 律庆想了想,“虽然贝鲁斯有五千步骑,但想要牵制住赫拉特抑或坎大哈的兵马还是力有未逮,不过只要不是攻打加兹尼,而是攻打赫拉特,那么从加兹尼过来的援军就会被巴米扬的我军挡住” “至于坎大哈的兵马,想要翻越崇山峻岭、大荒漠来到赫拉特并不容易,无论如何,拿下赫拉特并不困难,一旦我国彻底击败了乌古斯人,就会将大量的乌古斯牧户赶往沙姆斯那边,他的骑兵力量就会得到增强” “罢了,我原本想拿下整个古尔国后打通与大海的联系,现在看起来并不容易,坎大哈以南之地太过荒芜,但赫拉特、喀布尔还是不错的” “萧继业” “是” “你现在就莫想像狄云、伏骞那样独当一面了,在我国没有彻底与阿萨辛派撕破脸之前你只能继续以商人的身份存在,不过以前你只是厄尔布尔士山两侧的暗线总管” “我现在任命立为整个波斯地区的黑曜都总管,职衔等同黑曜都团都指挥使” “多谢大汗” “你去一趟札博勒,我让阿迪尔跟你一起去,他曾是祆教的妙风使者,对于祆教的认识显然比你我都深得多,再让阿斯兰跟着,他是新一代黑曜都中的佼佼者,跟你去历练历练” 阿斯兰,薛剌尔女婿哥普罗之子。 “对了,你的商队前往札博勒没有问题吧” “应该问题不大,无非是要穿越扎兰丁的地盘,商行在木鹿城也有分行,从那里南下即可” ...... 冬天来了。 呼罗珊大地一片荒凉。 没有降雪,只有寒风,以及被寒风裹挟着的沙尘。 萧继业带着一个有着五十匹骆驼,五十名商队护卫的商队从木鹿城出发了,没走多久便经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沙尘暴,冰冷的砂砾钻进衣领的滋味并不好受,但萧继业等人显然都熟悉了。 他们并没有走前往马什哈德的驿道,那条穿越比纳鲁德山脉的主道,而是沿着捷詹河往南,进入比纳鲁德山中后风沙顿时小了下来,驼队便继续沿着捷詹河上游往前,几日后抵达了山中隶属于花拉子模的城堡萨利哈巴德。 这一次,他并没有打着陀拔思单商行的旗号,而是直接打出了大辽国居努斯商行的旗号,显然也是想观察一下扎兰丁治下的花拉子模对于己方的态度。 当然了,畏惧于大辽帝国的巨大压力,双方虽然实际上是仇敌,但明面上还是允许双方的商户自由往来。 萨利哈巴德是一座山中小城,如果说木鹿城是北方游牧部族进入波斯高原的要冲,那么萨利哈巴德则是咽喉所在。 时下大辽国的铁皮炉子、煤球、煤饼、毛毡、定制帐篷风靡波斯一带,再加上已经垄断了钦察大草原的皮毛,经过萨利哈巴德的商队络绎不绝。 秋冬之际正是游牧部落汇聚起来一起猫冬的季节,故此,能从他们那里获得大量的皮毛,此时有一支商队南下也不出奇。 不过,虽然目前扎兰丁处于弱势,但他依旧没有忘记在边关要地设置征收商税的关卡,虽然看着居努斯商行的旗帜还有些畏惧,但收税的小吏依旧将手伸了出来。 萧继业倒是没有多事,老老实实按照规矩交了税,然后就在小城附近的驿站中住了下来。 如此要地,黑曜都显然设置了据点,他们休息的地方就是一处大车行,连带着驿站,自然就在那里入住。 驿站可以容纳一百匹骆驼,当萧继业等将自己的骆驼引入后便几乎没有空余的地方了。 也就是说,这里还有一支驼队! 客栈分为两层,萧继业刚刚走进院落,立时就感受到了被人注视的目光。 抬头一看,只见二楼正站着一个年轻人。 典型波斯人形象,高大英俊,约莫二十出头,留着短须,面容白皙,面庞瘦削,鼻梁高耸,双眼炯炯有神,这显然是他见到的为数不多的极为英俊的波斯人了。 他的身上还披着一件红色的披风,里面是短装,同样红色的上衣上的铜制纽扣闪闪发亮,白色长裤紧贴着大腿,大腿挺直有力,下面一双高帮马靴。 这样的打扮萧继业同样很少见到,一般来说,此时的年轻波斯人若是跑商的多半还是一件长袍,为的就是阻挡风沙,只有少数云游天下的贵族或者有钱人子弟才会如此打扮。 “你好” 萧继业微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牙,用波斯语热情地打了招呼。 那人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回一句,这在萧继业的手下看来显然是十分无礼,不过这一次商队中除了少数真正的跑商者,剩下的都是黑曜都,都是见多识广的,自然不会见怪。 萧继业也是如此,正要朝着一楼自己的房间走去,那人突然问道:“你们准备去哪里?” “扎博勒” 那人眼神一凛。 “去哪里做什么?” “呵呵,刚刚收集的珍贵皮毛、箭羽,准备在那里换取焚城羊毛” 焚城,指的是扎博勒附近的被焚之城,一座青铜时代有名的古城,两次被焚,据说是波斯最古老的城市,附近的优质山羊也被称为焚城羊。 去之前萧继业显然下了功夫,得知那里的堡主正在大量收集箭羽,便多带了一些,果然,那人听到“箭羽”一词便点了点头,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萧继业不禁哑然失笑。 “走商者无一不是八面玲珑者,此人倒是少见” “罢了,或许是富家子弟头一遭出来,还撑着公子哥的派头呢” 再看时,只见堆放货物的棚子下面放着一些明显来自木鹿城的铁器、毛毡和帐篷,多半是那人的货物。 说起来大辽国的铁皮炉子一开始还风靡西域一带,不过此物制作简单,很容易仿制,到了最后销量便越来越差,不过出产的厨具、用具因为价廉物美还是继续畅销。 焚城羊毛可以制作优质地毯、棉袄、上等帐篷,前往购买的商家络绎不绝,他这副身份自然毫无破绽。 时下的大辽国早就开始以工坊的方式制作毛毡、帐篷,简易脚踏式缝纫机也被律庆捣鼓出来了,故此,真正能做到价廉物美,同样畅销西域、波斯一带。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商队便准备出发了,只见另外那只驼队早就离开了,便加紧了准备。 吃过早饭后继续向南,前面的道路大部分都在荒漠上,也就是后世伊朗与阿富汗之间交接的山谷,山谷东侧是阿富汗,西侧则是伊朗,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家建在荒漠里的客栈,为商队提供草料和饮水,食物只有馕饼。 五日后,商队抵近了泰耶巴特,从这里往东不远处就是赫拉特,商队顿时紧张起来了。 乌古斯人虽然勉强在阿尔普的带领下建立了一个国度,但实际上还是一个部落联盟,到了阿富汗的部落都深受当地普什图人的影响,没有部趁机劫掠的,管你是契丹人还是波斯人,抢一把往山沟里一钻再想将其找出来并非易事。 不过这一次驼队的护卫有四十人,清一色黑曜都,普通长袍里面都套着棉甲,黑曜都的武器也一样也不小,短弩、手榴弹等也藏着,寻常小部落或马贼绝对不是对手,但谁晓得乌古斯人会不会出来。 赫拉特北面的荒山上就是哈扎拉的牧场,事后他们推到哈扎拉人身上也不是没有过。 泰耶巴特是一座小土城,路过那里驼队停下来补给,萧继业刚刚坐下没多久,便从南面飞来几骑。 那位穿着红色披风的年轻人就在其中! 再看时,只见其满脸大汗,脸颊上还有一条血口子,红色披风似乎也被划破了,萧继业不禁站了起来。 那人在驿站面前下了马,见到萧继业后显然有些尴尬,坐到另外一张桌子上后便忙不迭地喊道:“快将水拿来!” 好家伙,行商之人随身携带的水囊难道也弄丢了? 萧继业心里一动,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阁下,出事了?” 那人神色复杂,紧张、慌乱、愤怒,不一而足。 他见到萧继业并没有嘲讽的意思,便点了点头,“唉,我们离开这里后便进入了南面的沙漠,没多久便遇到了马贼” 萧继业说道:“我前几日见你们还有几十名护卫,难道是一大伙马贼?” 那人咬了咬牙,“说是马贼,知道的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哦?” 刚好客栈的伙计过来了,他说道:“客官,你是第一次走这条道吧,东边的赫拉特出了内讧,跟随他们迁徙到那里的库尔德人与乌古斯人闹翻了,便带着部族离开了赫拉特,附近都是荒漠,哪里能生活?便操起了旧业” 萧继业心理一凛,“这伙库尔德人有多少?” “一千多帐,就在泰耶巴特与赫拉特之间的地方以抢劫为生,每次都能出动两三百骑” 萧继业问道:“难道扎兰丁大汗和阿尔普大汗没有过问?” 那伙计笑道:“我们这地方属于三不管地带,人家显然不会理会,以前我们这条驿道十分热闹,自从出了库尔德马贼,这生意便一天不如一天了” 萧继业看了看远处的土城,“既然如此,库尔德人就没有打泰耶巴特的主意?” “自然有的,不过本城有五百骑兵,并没有那么容易拿下,何况他们显然也晓得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劫掠也只是每月出动一次” “那堡主为何不出动骑兵将其歼灭,若是商人愈发少了商税岂不大受影响......” 此话一出便知晓多嘴了。 “库尔德人的赃物显然就是在这里销售的,没准暗中也与堡主勾结起来了” 第48章 遥望大海心念念,波斯王子火与影(3) 萧继业说道:“阁下,你准备去往哪里?” “同你们一样,扎博勒” “哦?” 萧继业心里一动,“既然如此就莫要放在心上了,不如与我们一同前往吧,多少也是一个照应” 他此话的意思显然也很明显。 “既然库尔德马贼一个月只劫掠一次,那么他们再前往就不会遭受劫掠了” 那人点点头,终于有些不甘心地说了一句,“多谢了” 略事歇息后驼队继续往南。 前面是一处长达一百里的荒漠地带,只有当中建有一家客栈,马贼们显然也知道那里的油水不多,何况若是将这些客栈全部毁了,导致没有商队到来岂不是因小失大? 故此,这些客栈倒是安然无虞。 当然了,谁晓得这些客栈是不是以前的马贼开设的,若是遇到单身或者少数结伴而行的客商没准也会趁机拿下。 故此,行走在这条商道上的多半是大型驼队,至少有十人以上规模才行。 眼看天色不早了,驼队加快了步伐,路上萧继业终于知晓了那年轻人的姓名。 努涅斯,一个标准的波斯姓名,不过萧继业听了后还是心里一动。 “波斯伊教化后大部分波斯人都取了大食名字,阿卜杜拉、默罕默德满天飞,此人还保留了波斯姓名,倒是难得” 距离前面那处客栈还有大约十里的距离,时近黄昏,西边一轮夕阳正在沉沉落下,风势愈发猛烈起来,另外一场沙尘暴似乎正在酝酿中,萧继业等见状赶紧加快了步伐。 怕什么来什么,正想着沙尘暴,从东侧沙漠里便卷来了一阵狂沙! 萧继业何许人也,立时大喊道:“马贼!全体准备!” 驼队停了下来,十个商队真正的护卫赶紧将所有的骆驼赶到了一起,萧继业则带着四十名黑曜都向狂沙迎了上去。 此时自然不会想着什么“马贼不是出动了一次吗,为何又来了?”,击退他们才是正经。 对于这条道路上的危险,萧继业之前从居努斯商行那里打听过,但这伙库尔德马贼显然刚出来不久,居努斯商行还是半年前走过,自然还不知晓他们。 如果前面还是截杀努涅斯商队的那伙库尔德马贼,那么就至少有两百骑,而自己只有四十骑,故此,临行前萧继业显然将自己的装备强化了。 如果他们携带的只有马刀,想要以少击多,击退素来以凶悍着称的库尔德人显然不太容易,故此这一次他们携带了便携式长枪! 这是一种可以拼接起来、枪杆用铁管制作的长枪,平时看起来好像一支标枪,实际上可以将两截拼接起来,然后就是一支完整的破甲锥长枪了。 春夏之际铁管上光秃秃的,秋冬之际则缠上了麻绳,否则肯定是拿不住的。 饶是如此,这种长枪比黑云都的破甲锥长枪还是短了一些,枪头、枪杆加在一起也就一丈,用法也与黑云都不一样,只见萧继业等人右手握着长枪,左手却拿着短弩! 这种技艺训练起来更难,也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黑曜都了,寻常骑兵想要练会非常难。 霎时,一大伙身穿带着头罩长袍的库尔德马贼便出现了! 这些人手里显然没有长武器,清一色的大马士革弯刀! 他们显然没有想到对方还能迎上来,也是顿了一顿,事出紧急,萧继业等人也没有机会施放箭枝,便直接撞了进去! 一寸长一寸强,再加上防不胜防的短弩,当萧继业的人冲出马贼大队时,己方毫发无损,对方却至少损失了五十人! 也就是说,几乎每个黑曜都都至少击杀了一人,武艺高强者则杀死了两人以上! 如此强悍的表现显然吓坏了马贼,在他们的惯常思维里,就算有几十人的商队护卫,无非是与他们纠缠在一起,而既然是商队护卫显然是不会拼命的,而马贼则会,或者以极其凶悍的表现出现。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们错愕之际,萧继业等人已经转过身来了! 又一个对穿过后,这一次的战果更甚,至少有六十马贼被杀! 马贼还有大约一半,见状显然也不敢继续战斗下去了,纷纷扭转马头就跑! 萧继业收起了长枪、短弩,取出了弓箭。 “追!” 一场沙漠里的追逐战开始了。 黑曜都的马匹都是精挑细选的,而马贼们的马匹则被则不然,很快就追上来。 “咻......” 漫天的箭枝扑了上去。 等萧继业带着四十黑曜都再次撞进去,并穿出来时,马贼剩下来的人显然不多了,不过都在四散奔逃,再想追下去已经不可能了。 萧继业抓住了一个受了伤来不及奔逃的马贼。 “你们的老巢在哪里?” “就在毒泉旁边” 毒泉,指的是东边沙漠中一个小湖,湖水不能直接饮用,只能烧开了喝,若是直接饮下就会昏迷,重者则会毒死,故有此名。 萧继业心里一动,“这么说距离这里只有不到十里?” 便杀死了此人,带着黑曜都继续向东。 等他们赶到毒泉时,只见湖边扎满了帐篷,便顾不得歇息,带人直接冲了上去! 这显然是库尔德的一个小部落,青壮大部分被萧继业等杀死了,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幼,萧继业等人没有丝毫怜悯,无论男女老幼,凡是见到的一律杀死! 天色完全黑下来后湖边显然没有了还活着的库尔德人了,他们也发现了努涅斯的驼队,便连夜带走了。 荒漠驿站。 只有一层土坯房的驿站顶上插着一支大火把,努涅斯目瞪口呆地看着返回的萧继业等人。 萧继业飞身下马,径直走到了他面前。 “阁下,你的驼队我给你带回来了,说吧,该如何感谢我?” 努涅斯这才向他施了一礼。 “多谢,等到了扎博勒,我一定会将最好的羊毛以最优惠的价格卖给你” “只有这些?” 努涅斯一咬牙,“一半的价格” “哈哈哈” 萧继业大笑着走进了驿站。 一个歼灭了近两百马贼,还将毒泉库尔德部落灭了的商队在客栈老板看来如同天神一般存在,自然是殷勤接待不提。 晚上,萧继业正要睡下,努涅斯来了。 “还没睡?” “睡不着” “哦,是怕逃脱的马贼又将同伙招来?” “......” “无妨,这片荒漠水草极少,小部落之间相隔的距离显然极远,我估计这是一个刚刚迁到毒泉的部落,否则不会不知晓一个月只能抢劫一次的规矩,就算有其它部落接纳了他们,黑麻麻的也不会立即赶来为其出头的” 努涅斯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便在房间里闲聊起来。 这样的客栈显然不会有床铺,每间房舍里铺有一张油乎乎、脏兮兮的地毯,几个人挤在一起和衣而卧。 半晌,努涅斯问道:“阁下,我看你们并非普通的商队” “哦?” “你们的武器我从未见过,战力如此强悍同样也是第一次见到” “呵呵,你可知道居努斯商队?不错,他是我大辽御用的商队,自然拥有皇家的武器” “难怪,我在木鹿城见过大辽的骑兵,确实如此,难道大辽将这些厉害武器任由民间使用?” “那倒不是,不过皇商不在此列,军队有的他也有” “原来如此,这么说你们都是退伍的军人?” “你怎么知道?” “不是退伍军人怎能如此厉害?” “哈哈哈” 萧继业大笑起来。 “咳咳,差不多,对了,你是第一次出来行商?” “不错,今后还要向萧兄多多学习,对了,只要到了扎博勒,千万要找我,扎博勒最大的商行叫火与影,我就是这家商行的少东家” “火与影?这个名字倒是奇特” “萧兄,你既然姓萧,莫非大辽的贵族?” “哈哈哈,难道你见过贵族子弟还有亲自下场厮杀的?不错,萧姓确实是我大辽的贵姓,但那是刚开始的事情,后来辽人有不少以此为姓的,只要是契丹人,到了后来多半用使用此姓,并非只有贵族子弟所有” “对了,你家为何给商行取了一个如此奇特的名字?” 努涅斯一时语塞,半晌才说道:“这是祖上取的,究竟如何我也不知晓” 萧继业点点头,他打了一个哈欠,努涅斯见状便告辞了。 努涅斯走后,萧继业对着与他同住的阿迪尔、阿斯兰说道:“二位,你俩看出了什么?” 阿迪尔说道:“若是我猜的不错,这家火与影商行同居努斯商行一样都是皇商” “哦?” “此人虽然年轻,城府不深,但显然也是练家子,对了,刚才你们说话时或许没注意,这房间的油灯实在太过昏暗了,我却发现了一事” “哦?” “他的左手腕上有一个细小的纹身” “哦?” “卍字符号” 萧继业心理一凛。 “这么说他是祆教徒?” “我也不敢肯定,不过结合以前的讯息,扎博勒国王的身份十分可疑,据说他还有一个儿子,以前一直放在巴格达学经,国内之人很少见到他” “难道努涅斯就是贝鲁斯之子?” “我也不敢肯定,至于火与影,也很好理解,火,祆教所崇拜者,影,则是暗修者之意,结合他萨珊波斯嫡系后裔,说不定他在扎博勒有着一套独立于河中、波斯祆教的组织” 第49章 遥望大海心念念,波斯王子火与影(4) 在沙漠里艰难跋涉十多日后,商队终于抵近了扎博勒绿洲边缘处的沼泽沙漠。 所谓沼泽沙漠,指的是扎博勒绿洲实际上是一处盆地,周围的河流汇入后由于时断时续形成了大面积的沼泽地,但沼泽地上并没有太多植物,只有稀稀拉拉的最顽强的野草和灌木在风沙中摇曳。 沙漠宽约五十里,正好将扎博勒绿洲围在当中,像极了花拉子模绿洲,不过是面积较小罢了。 虽然不如花拉子模、扎拉夫尚、马雷-捷詹绿洲,但面积也达到了五千平方公里左右,想必古时绿洲面积更大,加上周围作为天然屏障的沙漠,地形还是颇为有利的。 这里据说是琐罗亚斯德最早传教的地方,因为这里的原住民并非波斯人而是塞种人! 具体来说,从这里往南一直到扎黑丹,都是塞种人的后裔,后来被大月氏占据,由于大月氏也是塞种人,显然继承了这一传统。 萧继业自然不知晓这些,后世研究历史的律庆也不知道,他显然不会因为要研究西辽国的历史便将西域的所有国家的每一个地方都研究透彻。 想想就明白了,作为萨珊波斯帝国王族嫡系后裔,为何不跑到其它地方,若是跑到了扎博勒,显然也是原因的。 这里是琐罗亚斯德悟道的地方,他的教义一开始并没有获得波斯人的认可,反而获得了塞种人的认可,对于萨珊波斯王族来说,这里的人更可信。 商队缓缓进入了沙漠。 黄昏时分终于见到了扎博勒绿洲了。 “呼......” 扎博勒带给他们的见面礼来了,一场从四面八方卷过来的沙尘暴来了! 不远处,一处同样灰蒙蒙的城堡霎时就消失不见了。 骆驼对于这些倒是熟视无睹,带着众人继续向前,终于在天黑前抵达了城堡。 “阁下” 努涅斯对萧继业说道。 “按照规矩,外来的商户是不能进城的,不过城外有我国最好的驿站,你们就在那里歇息一晚吧,明日我再来接你” 萧继业点点头,“那就多谢阁下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扎博勒依旧灰茫茫一片,看来沙尘的消散还要多等几日。 专门用来服务外来商户的榷场倒是照开不误,萧继业自己在驿站中等着,阿迪尔等人已经将货物拿到榷场交易了,箭羽、铁器都是抢手货,半日时间就交易完毕。 萧继业一直等到中午努涅斯也没来,不过他并没有着急,而是骑着马带着部分黑曜都到被焚之城逛了逛。 下午时分,就在他们往回赶时,前面来了一支骑兵。 为首的正是努涅斯! “萧先生,你怎地跑到这里来了?” 萧继业笑道:“听说这里有一处古迹,正好过来游览一下” 努涅斯点点头,“萧先生,今日正好有事,便耽搁了,恐怕这几日都没空,您就在驿站好好歇几日,等我得空了再请你进城好好游玩一下” 萧继业见他面带忧色,便道:“阁下既然有事,那就先忙吧,不用理会我等” 努涅斯突然叹息了一声。 萧继业问道:“阁下是否遇到了烦心的事?若是我能帮得上忙,一定不要见外” 努涅斯看了他一眼,“你们真的是前来贸易的?” “那还能是什么?” “但你们是皇商,应该可以见到扎兀惕汗吧” 萧继业心中一动。 “不错,你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我等一起参详参详,我个人虽然卑微,但我身后却靠着强大的大辽国” “也罢,不瞒你,我就是扎博勒苏丹之子” 萧继业点点头,“原来是王子殿下,失礼了,不知.....” “我是第一次跟着商队行商,没想到头一次就遇到了马贼,若非阁下相助,就算能平安回到扎博勒,也会受到父王的责难,在国民眼里更是一落千丈,说起来阁下不但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是......” “别” 萧继业赶紧摆摆手。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突然想到一事,便试探地问道:“这么说殿下还有几个兄弟?” “不错,我并非年长的,我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对了,我与妹妹是一个母亲生的,我刚刚回来,便遇到了最烦心的事” “哦?” “唉” 努涅斯又是长叹一声。 “我国虽然被沙漠环绕,但终究地小民寡,父王虽略有名声,但时下强者为尊,些许名声并不管用,若非这里经常刮着沙尘暴,早就被其他人侵占了” “南面扎黑丹一带,原本是锡斯坦人的地盘,塞尔柱帝国崩溃后原本蛰伏的游牧部族便兴起了,特别是卑路支人,更是夺占了扎黑丹城,他们有至少五万帐,拥有一万常备骑兵” “父王是苏菲派的大伊玛目,而扎黑丹的卑路支人也有部分信仰此教的,原本我妹妹是准备嫁给本国贵族子弟的,但在大哥的撺掇下准备嫁给卑路支大汗,过几日就要出嫁了” “我母亲在我兄妹不到十岁那年就去世了,父王对子女一向冷漠,于是我与妹妹便相依为命,若是就嫁在扎博勒倒好,但若是嫁到扎黑丹,还是残暴凶蛮的卑路支大汗,我一时就转不过弯来” “回到城内后便与父王大吵了一顿,大哥又在一旁见风使舵,着实可恶!” 萧继业暗忖:“既然贝鲁斯冷漠,那么他就会将你毒打一顿,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这家伙显然早就将我等出卖了” 便道:“你将我等告知了苏丹?” 努涅斯顿时有些尴尬,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今日我出来找你们,正是父王要见你” 萧继业点点头,“我正好也想拜见苏丹,不过我并非这次的主使” 努涅斯也见过阿迪尔,便道:“难道是阿迪尔阁下?” “不错” 一行回到驿站后,萧继业让阿斯兰留在驿站,自己与阿迪尔跟着努涅斯进了城。 王宫。 四十多岁、满脸胡须、身材臃肿的扎博勒苏丹贝鲁斯接见了萧继业、阿迪尔,除了努涅斯,还有其兄柯蒂斯作陪。 “苏丹,这是我国扎兀惕汗亲自写给您的信件” 阿迪尔将一封书信递了上去。 一旁的努涅斯顿时愣住了,“原来他们本就是打着结交我国的目的前来行商的” 而柯蒂斯却显得十分焦躁,看向阿迪尔、萧继业的眼神也颇为不善。 “扎兀惕汗给我的信?” 贝鲁斯站了起来,时下扎兀惕汗的大名早就传遍了整个波斯,贝鲁斯自然知晓。 贝鲁斯赶紧将信件拆了阅读起来,信是用波斯文写的: “尊敬的贝鲁斯苏丹: 谨以万分敬意,恭呈书札,愿君安康如意,福泽绵延。自古波斯之地,文明之源,英杰辈出,文韬武略,皆为世所称道。今我大辽帝国,乃以宽容大度、礼贤下士为治国之本,诚心希冀与君共谋繁荣,共创未来。 昔日波斯与大唐,虽隔山水,然文化相通,素有渊源。大辽,承袭大唐衣钵,我国皇室与波斯王族,皆英雄豪杰之所系,愿以此信为媒介,重修旧好,携手共进。君乃疾陵城都督府卑路斯之后,承载波斯之光辉,理应于此盛世中展现风采,复兴波斯之荣耀。 闻君在疾陵城(扎博勒)之治,民心所向,政绩斐然,诚为我大辽国之良友。大辽自古以海内外英才为重,愿以君之智慧与勇气,共同抵御外敌,保卫家园。君之归来,正是我国所需之良机,愿以诚心相待,互通有无,共同繁荣” “若有任何举措,请与本汗使者阿迪尔商议,阿迪尔,前祆教妙风使者,后转宗我国景教,于苏菲派也颇有涉猎,或可与君共话” 贝鲁斯将信件递给了柯蒂斯,他看过后脸色大变。 “父王,万万不可!” “哦?” “父王,时下您虽然也得到了巴格达哈里发的尊号,但毕竟臣服于扎兰丁苏丹,而扎兰丁与辽人有不共戴天之仇,若是被他知晓了岂非很糟?” 贝鲁斯顿时犹豫起来。 努涅斯赶紧说道:“父王,孩儿倒是有不同意见” “说说看” “时下大辽国不但占据了科佩特山以北之地,还拿下了整个哈扎拉,实力之强,远非花拉子模能比......” “哼!” 柯蒂斯打断了他,“但我国毕竟与大辽国隔着花拉子模,还隔着乌古斯苏丹国!就怕辽军尚未进来花拉子模或者乌古斯大军就打来了!” “那依你的意思呢?” “还是继续向扎兰丁、阿尔普臣服,同时与卑路支人联姻方为上策” 努涅斯冷笑道:“你是雅尼斯的女婿,自然向着卑路支人,恐怕是想利用卑路支人获得扎博勒的大权吧” 雅尼斯,卑路支大汗。 柯蒂斯急了,“父王,切莫听他胡说,您是我派大伊玛目,而掌权的卑路支人也是信仰此教的,难道他还会反叛您不成?” “诸位” 阿迪尔站了出来。 “能否听我一言?” 柯蒂斯冷哼一声,不过并无阻拦他。 阿迪尔说道:“尊敬的苏丹,能否询问您的志向?” “怎么说?” “若是继续偏隅于扎博勒一地那就罢了,若是想复兴萨珊波斯,您认为以您的实力能够做到吗?” 柯蒂斯又插道:“父王,若是这里的消息泄露了出去,扎兰丁苏丹肯定勃然大怒,还是要从长计议啊” 萧继业忍不住了,“我们前来的消息迟早会泄露出去的,难道你要将我等都杀了?” “哼!” 柯蒂斯继续冷哼一声。 阿迪尔笑道:“好吧,如果苏丹有复兴萨珊波斯之心,那么眼前就有一个机会” “乌古斯人赶走古尔人后屡屡挑衅我国边界,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国准备进攻赫拉特,只要苏丹能牵制住坎大哈的援军,等我国将古尔人将乌古斯人彻底覆灭,便可协助苏丹尽收扎博勒以南之地,直到大海” “若是扎兰丁有所动作,我国便能从陀拔思单出兵牵制,若是时机得当,苏丹未尝不能将克尔曼等地一并拿下,至于区区卑路支人,实在没有放在我国眼里” “你!” 阿迪尔毫不畏惧,直接与柯蒂斯对视。 “咳咳” 贝鲁斯开口了。 “兹事体大,委实难以决断,不如这样,你等就在扎博勒好好歇着,我与众臣商议一下再回复,如何?” 阿迪尔点点头,“也好,不过我等时间有限,还请苏丹快一些” 阿迪尔、萧继业两人并没有回到城外,就在苏丹府里住下了,还是努涅斯亲自送过来的。 努涅斯将他们安顿好后正要离开了却被萧继业叫住了。 “殿下且慢” 努涅斯转过身来。 “先生......” “能否请教一些问题?” “自然可以” 第50章 遥望大海心念念,波斯王子火与影(5) “贵国都是信仰苏菲派的?” “不错” “那以前的祆教?” 努涅斯脸色一变,半晌说道:“苏菲派的大本营并不在这里,而是在马什哈德,不瞒你等,父王学成归来后便将祆教的一些教义融入了苏菲派教义,眼下扎博勒的苏菲教实际上是伊教与祆教的混合” “这么说并没有以前那种坚不可摧的贵族阶层以及血亲制度喽?” “那是自然,若还是以前那样,怎能在这里立足?” “我见你大哥似乎对我国很是忌惮?” “他不是忌惮贵国,他娶了卑路支大汗雅尼斯的女儿,自然想利用卑路支人的势力成为我国苏丹的继承人 “难道他就不怕连扎博勒也被卑路支人吞并了?” “那倒不会,我姑姑嫁给了时任克尔曼总督的素教莫,他是扎兰丁苏丹手下的首席大将,素教莫只有一个儿子,就是我姑姑所生,卑路支人进攻扎博勒,克尔曼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素教莫,就是萨基姆,扎兰丁亲信大将。 萧继业也在内心叹息着。 “弱小国家也只能通过联姻的方式苟活,什么波斯王族、伊玛目都做不得数” 努涅斯走后,阿迪尔、萧继业两人赶紧商议起来。 “大汗已经有了驱逐史国城塔吉克人的心思,但若是妄加杀戮显然会寒了波斯、西域一带祆教徒的心,原本是想在征服波斯后立陀拔思单的希凡为复国的萨珊波斯国王的,现在看来这贝鲁斯更为合适” “你的意思?” “借着攻打赫拉特的机会将军队开到这里来,歼灭卑路支人、乌古斯人的精锐,让贝鲁斯占据坎大哈、扎博勒以南之地,我国与其签订协议,占据南面靠海某处港口即可” 萧继业点点头,“话虽不错,但时下看起来贝鲁斯更信任其长子柯蒂斯,而此人为了登上王位,显然是极力反对我国的,而且,此人一旦铤而走险,为了不让克尔曼、扎黑丹得到与我国联络的消息,将我等杀死也是有的” “那.....” “实际上,我国想要进攻乌古斯人,完全不需要扎博勒的协助,光凭霍斯都的哈扎拉兵马就能拿下赫拉特,此后整个哈扎拉山南北便尽在我国手里” “届时再联络当地的普什图人头领,与其一起反攻加兹尼,由于古尔人占据着喀布尔,乌古斯人想要逃到印度河流域就要翻越苏莱曼山,并非易事,趁机将乌古斯人一网打尽” “坎大哈以南,尽皆不毛之地,拿在手里形同鸡肋,不如让给贝鲁斯,我国只需要一处沿海港口就是了” “与塔吉克大汗霍斯相比,贝鲁斯的政策更符合实际,届时再将塔吉克人全部迁到贝鲁斯治下即可,至于如何应付他们就由贝鲁斯头疼就行了” “如果我国在进攻赫拉特时扎兰丁从旁支援又如何?” “不怕,我国在木鹿城还有一万步骑,随时能威胁马什哈德,若是惹急了,大汗出动大军南下,将其彻底覆灭也非难事” “现在看来,大汗显然并不想趟波斯这趟浑水,有一个牢固的盟友即可” “为了防止柯蒂斯骤起发难,我准备去一趟扎黑丹,大人留在这里等待消息即可” 阿迪尔一听便皱起了眉头。 “千万不可大意啊,与乌古斯人相比,卑路支人更为凶残,他们可没有什么长远考虑,万一......” 萧继业摇摇头,“我就是要正大光明打着大辽国的旗号前往扎黑丹,告诉他们就是从扎博勒过来的,他们再是凶恶,也是畏惧强权的,时下我国实力之强天下皆知,他们不会不顾忌” “以前他们都臣服于乌古斯人手下,并没有传出作乱的消息,显然也是知道进退的,万一有所不测,无非只是牺牲我一个,对我国并无大碍”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大汗既然已经认命我为整个波斯地区的黑曜都总管,对于各地的消息便都要打探清楚,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走一趟” “何况你我分处两地,也是自保之道,我就不信了,扎博勒人、卑路支人会同时向强大的大辽帝国发难?不可能” “你准备带多少人?” “还是扎博勒的事情更为重要,四十黑曜都我只带走十人,让阿斯兰跟着我去就是了,您就留在这里静候贝鲁斯的消息” “你是否已经有了预判?” “唉,大汗骤然崛起,贝鲁斯却并未派出使者,此人何等心思就昭然若揭,既然如此,等也是白等,你是主使,略略留个几天就是了,若是还没有回复,便打道回府,如果情况紧急,干脆将货物也舍弃了,带着黑曜都赶紧北返” “北面大部分地方都是荒漠,荒无人烟,返回多半无碍” 阿迪尔只得同意了。 萧继业带着阿斯兰等十人离开了扎博勒,刚刚出城努涅斯便追上来了。 “阁下,为何这么快就走了?” “殿下,还有我国主使在,我另有事务,便先走一步了” 努涅斯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不留你了,对了,有一件事尚需告知阁下” “哦?” “我派虽然也是苏菲派,但显然又有所不同” “哦?不是融汇了祆教吗” “不” 努涅斯看看左右,突然走近了他。 “阁下,我派并非从苏菲派中分出来的,而是从阿萨辛派分出来的” “啊?” 这一节萧继业确实没有想到。 “阿萨辛派的那一套很合父王的心思,在他年轻时便在波斯各地没有阿萨辛派涉及的地方建立了秘密据点,但终究没有阿萨辛派放得开,并没有实际的行动” 萧继业在心里点点头,“这才是贝鲁斯正确的选择啊,在周围正经伊教徒环伺之下,他想复国的梦想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便只能剑走偏锋,阿萨辛派显然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便道:“这么说苏丹一开始也是阿萨辛派的?” “不错,他在巴格达学经时就结识了阿萨辛派的人,并秘密加入了此教,后来还奉教主之名来到扎博勒创建基地,由于花拉子模帝国轰然崩塌,扎兰丁又是匆匆上位,对于波斯各地的掌控并不牢固” “于是父王才趁势崛起,然后又自创一派,但始终不敢彻底脱离阿萨辛派,但也仿照该派的规制另外布下了据点和人员,这些人才是散落在波斯各地最为虔诚的祆教徒,他们大多数都是先王侍卫的后裔” 说着他掏出一把短剑,一把制作精美、镶金嵌玉的短剑,上面赫然有一个卍字符号! “军务、政务上的事以前都是由大哥在负责,阿萨辛派、祆教之事则是由我来负责,这把剑就是信物,各地暗藏的我派人员见到此物如见本人亲至,听说阁下想要游历波斯各地,万一有所不测,有此物在多少是一个依仗” 见萧继业依旧有些疑惑,便继续说道:“我国自然没有财力像阿萨辛派那样到处兴建城堡,不过是藏在民间各处罢了,商行、田庄、军队里都有” 萧继业点点头,“多谢殿下,对了,贵妹之事可有结果了?” 努涅斯说道:“贵国主动前来,让父王顿时犹豫起来,他自是知道的,一百个卑路支也比不上一个大辽” “之所以迟迟没有派遣使者前往大辽,还不是因为中间隔着花拉子模,不得不有所顾忌,眼下既然大辽国的正经使者来了,肯定会有所考虑的” 萧继业点点头,“话虽如此,但殿下还是要注意你的大哥,有时候家国之事在权位的诱惑下都不值一提” “我国商队护卫都住在城外,万一有所不测,肯定会拼命赶往北方,我国最近的一支军队就在赫拉特附近的哈扎拉山上,有三千骑,为首的叫马世雄,快的话五六日也就到了” “真有此事,王子切莫冲动,静待我国援军即可” “多谢阁下,阁下高义,在下没齿难忘” 努涅斯突然说了一句汉话,倒是让萧继业吓了一跳。 努涅斯笑道:“我是尼尼斯王子的后裔,而尼尼斯王子曾在大唐生活了几十年,早就精通了汉话,我祖回到这里时也带回来了一些汉文经典,我自然也学了一些,尚未精通,请莫见怪” “对了,真有难处,你便在每地的人烟繁密、醒目处刻上一个卍字符号,然后没多久就会有人出现,他的手腕处也有一个卍字符号,联络暗号就是一句汉话” “哦?” “火与影,当然了,他们除了这句话便不会其它的了,余下来就只能用波斯语与之交流” ...... 萧继业等人踏上了前往扎黑丹的旅途,看起来颇有些惆怅。 扎博勒到扎黑丹并不遥远,两三日就到了,这一次,他们没有扮成商旅,而是大大方方换上了大辽国的服饰,以“辽国游客”的身份前往。 还别说,这一招还很好使,沿途并未遇到太多波折,三日两日便抵达了扎黑丹! 扎黑丹,塞尔柱帝国一处总督府所在,帝国崩溃后这里便成了流窜到此的乌古斯人的老巢,建的自然比扎博勒高大得多,至少城墙都用上了条石,不过城堡是圆形的,只有三座城门。 每座城门附近都有一片民居,商贸也很发达,看来就算是残暴凶蛮的卑路支人也不是傻子,利用商贸为自己敛财也是知道的。 萧继业等人的装扮甫一踏入北门附近的市场顿时吸引了一大片目光。 “哒哒哒......” 没多时,几个卑路支骑兵便迎了上来。 第51章 遥望大海心念念,波斯王子火与影(6) 古尔马,裹着脏兮兮的黑色头巾,胡子拉碴,面容消瘦,眼眶深陷,面带凶色,这就是卑路支骑兵。 “契丹人?” “不错” 萧继业笑吟吟地回道。 为首的骑兵瞳孔一缩,“来干什么?” “云游四方” 波斯的吟游诗人很着名,还写下了大量优美的诗歌,就连后来的奥斯曼帝国哈里发也以精通波斯语、撰写波斯诗歌为荣,不少大维齐尔也是波斯诗人出身。 那人听了先是一愣,因为此时的波斯吟游诗人多半以一身脏兮兮的破烂长袍着称,且多半精通伊教教义,无须携带钱财也能云游四方,而他们这几个黑曜都却是衣衫整洁,且迥异于波斯服饰。 “你们暂且找一处客栈住下,能否进城我要禀报大汗” 与沙尘暴不时来临的扎博勒相比,扎黑丹的环境就好得多,至少天是蓝的,地面上也不时见到树木,河流也是常年不断的,或许是在山谷中的缘故吧。 这里是后世伊朗锡斯坦-卑路支省的省会,律庆虽然没有在扎博勒那样气候恶劣的地方布置密探,但在这里显然有,萧继业等人自然来到了那家藏有黑曜都密探的商栈住下了,这商栈也自然是居努斯布下的。 除了扎黑丹,克尔曼、设拉子、伊斯法罕、拉伊显然都有。 夜半,一人摸进了萧继业的房间,虽然都是脏兮兮的地铺,但今晚就他一人住。 “来了” “来了” “你先说吧” “是。职部有三个讯息要向总管汇报” “第一,虽然萨珊波斯帝国灭亡已经超过五百多年,但依旧有祆教徒存在,对了,不是那种以伊教徒的身份偷偷摸摸的存在,而是正大光明的存在,当然了,自然要缴纳沉重的什一税,还要穿着指定的服饰和挂着牌子” “这样的人主要居住在三个城市,就是扎博勒、扎黑丹和克尔曼,因为这三地是祆教的创教祖师琐罗亚斯德起家的地方,主要还是塞种人后裔,现在的名字叫锡斯坦人” 若是律庆在此,肯定会默默地为他点个赞,这三地就算到了后世的共和国时代依旧也有祆教徒(拜火教徒)存在。 “第二,卑路支人以游牧为主,扎黑丹附近,直到大海,到处都有他们的身影,但因为土地贫瘠,人口总数不会超过五万帐,但该部大汗雅尼斯在扎黑丹就有一万常备军,显然是涸泽而渔” “他们对于平民征收五成的赋税,每家每年还有三个金币的人头税,祆教徒则是六成,每年五个金币的人头税” “若非有一万骑兵驻扎,早就沸反盈天了” “卑路支人的地盘从扎黑丹一直到南面的大海,那里有一个哈赫巴哈尔港,是从东面过来的商船必停的港口,雅尼斯同样征收沉重的商税” “不但如此,他们还勾结对面内卜汉的海盗,打劫落单的船只,将船上的人员卖为奴隶,财物则在港口直接发卖,前不久他们打劫了一艘来自大宋的商船,上面有十几个大宋的水手,时下正在扎黑丹王宫里为奴” 内卜汉,后世阿曼。 “第三,雅尼斯最大的对手就是西边克尔曼的总督素教莫,他是葛逻禄人,从小作为服侍扎兰丁的骑奴存在,骁勇善战,手下有五千精锐的花拉子模骑兵” “不久前,雅尼斯想偷袭克尔曼,他带了一万骑兵,结果却被素教莫三千骑打得大败,雅尼斯胆战心惊之下便送给了素教莫十万金币以及几十个锡斯坦美女” 萧继业点点头。 “卑路支人对我国的态度如何?” “很显然,他们将我们当成了以前的塞尔柱帝国,应该不会随意招惹的,不过......” “不过什么?” “总管,你们若是扮成商户,或者穿着这里的服饰前来,估计不会惹出什么乱子来,但却穿了契丹人的服饰,按照他们的规矩,对于异教徒,无论来自哪里 ,都需要换上特殊的衣服,并挂上牌子才能行走的” “哦?这么说,明天他们就要让我们换上衣服?” “那就要看雅尼斯会不会这么做” “知道了,继续说下去” “是。说来也奇怪,像雅尼斯这样极端之人,不知为何竟然允许大量祆教徒的存在” “你来到这里也有些时日了,有什么想法?” “总管,这里的祆教徒至少有三千户,个个骁勇善战,似乎知道自己的处境不佳故此从小便接受军事训练,对了,有些类似于阿萨辛派,故此,雅尼斯也有利用他们的缘故,至少若是有敌人来攻,让其守城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克尔曼也是这样?” “不错,那里的祆教徒更多,但税赋比扎黑丹轻一些” “很好,对了,卑路支人显然不懂得经营城市,那么是谁在替他们征收税赋?” “一个大食奴隶,就是被卑路支海盗劫掠过来的大食商船上的人” “嗯,雅尼斯将重心全部放在扎黑丹,其它地方是怎么管理的?” “各地都有部落,部落酋长能从附近的城市每年获得一些金币和财物,每个城市也都是由包税商在打理,卑路支人人人都是骑兵,随时可以对城市形成威胁” “雅尼斯直接管束的城市也就是扎黑丹和港口城市阿赫巴哈尔,因为这两地才是他的主要财源” “这么说扎黑丹管束的地方实际上就是自治喽?” “差不多,都是由大食包税商在管理,特别是来自对岸内卜汉的商人,内卜汉商贸极其发达,前往大宋广州、泉州的大食商人中内卜汉几乎占了一半” “内卜汉信仰伊巴德派,该派不承认哈里发的世袭地位,故此一向与巴格达不和,但因为海上厉害,巴格达哈里发也是无可奈何,他们还宣称苏丹无须得到哈里发的任命,只要身心虔诚即可自称” “哦?这么说扎黑丹一带有不少来自内卜汉的人?” “不错,甚至有人认为与苏菲派的苦修但上层人士依旧奢华无度相比,知行合一的伊巴德派更为深入人心,但掌权者显然不会这么想,他们巴不得世世代代世袭下去” “卑路支人当海盗的事难道内卜汉人不清楚?” “自然清楚,不过掌控哈赫巴哈尔的也是内卜汉人,卑路支海盗的赃物也需要通过他们销售,没准他们也勾结起来了” “呵呵” 萧继业不禁冷笑起来。 “什么知行合一,都是掩人耳目罢了,对了,扎黑丹这里有什么可乘之机?” “如果说有的话并非来自西边隶属于花拉子模的克尔曼,而是东边的卑路支人” “哦?” “卑路支人分布极广,从扎黑丹一直到最东边古尔国境内的苏莱曼山都有,不久前,一部分乌古斯人东进,自然给卑路支人带来了很大的损失,于是剩下的卑路支人便更是以劫掠为生了” “他们与雅尼斯的部族显然是仇敌,便时常前来扎黑丹境内劫掠,这才是让雅尼斯最头疼的事情,卑路支人所在的地方高山荒漠纵横,还分散在一个个山谷里,想要将其完全剿灭并非易事” “东卑路支人也有首领吗?” “有的,他住在坎大哈大沙漠南缘,对了,他就是曾经在喀布尔之战中被我国击败的卑路支人酋长曼苏尔,逃到东卑路支后逐渐成了领袖” 萧继业眼睛一亮。 “这么说此人可以利用?” “总管的意思是?” “既然曾被我军击败过,那么就知道我国的厉害,又住在坎大哈沙漠南缘,那么就可以牵制住那里的乌古斯人,对了,此人既然为乌古斯、西卑路支人所不容,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商人,卑路支人虽然劫掠成性,但为生存计,也是要允许少量商人进入他们的领地的,对于这些商人他们是不会劫掠的,反而会用通过劫掠得来的奴隶、财物与其交换诸如粮食、食盐、铁器等物资” “这么说你们这家商行也是其中之一?” “不错,因为我们明面上也是信奉艾巴德派的,东卑路支人只同意信仰此派的人进入,或许是因为他们一早就与来自海上的内卜汉人有所接触吧” 萧继业想了想,“雅尼斯的一万骑兵都住在城里?” “不错,他成为扎黑丹的主人后便将以前的居民全部赶了出去,而让自己的人住进来,城里几乎都是他们的家属以及家属开设的商铺、作坊,当然了,就算如此,他们中的真正贵族也就是百夫长以上职位者” 萧继业心里一动。 “若是东卑路支人大举西进,雅尼斯显然会倾巢出动迎击的,因为他也想在野外彻底击败东卑路支人,进而一劳永逸的” 便道:“很好,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在近几日去一趟东卑路支,联络曼苏尔,就说我军会协助他攻下扎黑丹,让他成为扎黑丹之主” “总管,我们最近的兵马还在几百里开外呀” “不怕,城内不是还有三千户祆教徒嘛,一旦扬尼斯倾巢出动,就让其占据城堡,让雅尼斯回不来,而东西卑路支一旦交战就是不死不休,大幅削弱卑路支人也是大汗的既定计划” “可祆教徒一向从不与他人交往,雅尼斯也是因为他们一向臣服,又能协助其守城,这才让其住在城里,想与其接洽,恕在下一时半会办不到” 萧继业笑了笑,在黑夜里露出了一口白牙。 “这件事由我来办,你负责联络东卑路支人就行了” 第52章 遥望大海心念念,波斯王子火与影(7) 这家客栈就设在城外热闹的集市,大门口也有拴马桩,石质的拴马桩,这一日突然出现了一个醒目的卍字符号! 同样是晚上,一人也摸到了萧继业的房间。 这一日雅尼斯并未同意他们进入城内,不过却允许他们在城外自由走动。 “来了?” “来了” 与上次密会暗线不同,这一次萧继业将屋内那盏昏暗的油灯点燃了。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在拴马桩上用短剑刻符号时我的人就见到了,一打听就知道你住在哪里” “哦” “暗号” “火与影” 说着萧继业便将那柄短剑递了上去,那人仔细检查了一番,这才恭恭敬敬递回去。 “是不是觉得有些奇怪?努涅斯王子为何招募一个契丹人?” “不敢,阁下有所吩咐,在下必定完成” “很好,现在有一个绝佳的机会让真正的萨珊波斯国王后裔掌控扎黑丹” “是吗?” 那人浑身颤抖着,显然十分激动。 “大约半个月吧,东边的卑路支人会大举进攻扎黑丹,雅尼斯则会倾巢出动迎击,因为对他来说,好不容易逮住曼苏尔的主力,岂会放过?时下已经是冬季了,牧户们都聚在一起过冬,东卑路支人过来也不奇怪” “我估计雅尼斯也不会全部出动,但至少会出动八千骑,届时你们的人就全力占据几座城门,对了,你们也应该会骑马吧” “那是自然,不过平时不会表现出来罢了,他们一个个都是很好的骑兵” “很好,你们有至少三千人,全力动员的话至少有五千人,足以击败城里留守的卑路支人,进而控制城池了” “就怕雅尼斯受到的损失不大再返回来” “不怕,有这个难得的机会,雅尼斯岂会放过,想要击败曼苏尔,不损失个三五千骑是办不到的” “与此同时,我也会通知努涅斯王子,让其带领一些骑兵前来助战” “这,就怕贝鲁斯国王不同意” “无妨,虽然时下军政大权是由大王子柯蒂斯掌握,但努涅斯王子手里也有一千骑,一千骑,足以应付败退至此的雅尼斯的,对了,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不知道” “我是大辽国的人” “看出来了” “实话告诉你吧,大辽帝国准备施行以前大唐与波斯的旧策,扶持贝鲁斯国王复兴萨珊波斯帝国,我在扎博勒还有三十骑,肯定会跟着努涅斯王子过来的,都是异常骁勇善战之辈,只要杀死了雅尼斯,余者皆不足为虑” “届时努涅斯王子就是真正的扎黑丹之主,那时贝鲁斯国王显然不会再怪罪他了,反而会将其立为继承人,并派兵协助之” “万一不济,我国在赫拉特附近还有三千骑,随时可能赶来助战” “阁下,这里距离赫拉特近千里......” “怕什么?沿途都是人烟稀少的荒漠,只要扮成当地的部族骑兵,就算有人见到了也无妨,一人两骑的话,每日可行两百里,五日也就到了” “可广袤的乡下还是以卑路支人为主,届时又如何立足?” “难道卑路支人都是信仰伊巴德派的?” “那倒不是,国王登基后也发展了一些苏菲派,当然了,是扎博勒苏菲派” “那不就结了?届时就大力拉拢苏菲派卑路支人,让其入伍,加上我国三千骑在,料他们翻不起什么大浪” “何况那时我国会对赫拉特展开攻势,以我国的势力,没几日就能攻下,届时大军就能长驱直入了,又有何惧?” “太好了!” 那人突然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双手,在昏暗幽静的屋子里闹出一阵突兀的脆响。 半晌,他又问道:“那克尔曼呢?若是能一举将我教三圣地都拿下来就更好了” 萧继业摇摇头,“克尔曼是花拉子模掌控的,没那么容易拿下的,不过你们放心,假以时日,三圣地必定回到你们手里!” “是!” ...... 十日后。 这些天来,萧继业等一直没有外出,除了与扎博勒的阿迪尔保持联系便一直待在屋子里,似乎完全消失了一般。 得到他的消息后阿迪尔也没有离开扎博勒,根据反馈回来的消息,努涅斯得知可能拿下扎黑丹显然十分激动。 这日,扎黑丹东门突然打开了,大批骑兵蜂拥而出! 晚上,那人又来了。 “如何?” “雅尼斯果然上当了,不过” “不过什么?” “他并没有亲自带兵出动,他让自己的长子默罕默德带着八千骑出动了” “哦?具体情况呢?” “他们得到了一个消息,就是东卑路支人已经抵达了坎大哈沙漠西端的索尔,距离扎黑丹不到百里” “东卑路支人有多少人?” “万骑上下,很显然曼苏尔所部全部动员起来了” “嗯” “雅尼斯得知后便让我等祆教徒协助守城,但四座城门依旧控制在卑路支人手里” “具体什么情况?” “雅尼斯身边有一支近卫军,这些人并非全部是卑路支人,而是他招募的马穆鲁克雇佣军,全部住在王宫里面,另外一千卑路支骑兵则分驻四门,我们的人则在城墙上驻守” “三千人全部上去了?” “不错,不过我等也留了个心眼,这三千人中有两千人并非青壮,还有两千真正的青壮正整装待发” 此时,阿迪尔又从扎博勒给他派来了二十骑黑曜都,萧继业身边已经有了三十人,而按照阿迪尔的说法,努涅斯王子同意了他的的建议,正与阿迪尔一起往扎黑丹赶! “很好,今晚我带着我的人跟你进入城堡,利用夜色,将四座城门夺占下来,对了,卑路支人分驻四门,都是驻在那里?” “城门附近的民居,他们本就住在那里,每座城门附近两百五十骑,时下有五十人站在城门附近值守” ps:波斯的城堡并非像中原王朝那样是在城门楼里控制的,而是直接在门下控制。 “很好,既然你们有三千人在城墙上,那就好办了,等会我的人跟着你利用绳索攀上城墙,然后我的三十人分成四组,每组七八人不等,协助你等歼灭守在城下的卑路支骑兵” “与此同时另外两千人骑上马赶往四座城门,截杀从民居里赶过来的卑路支人” “可雅尼斯在王宫里还有一千马穆鲁克精骑” “你们还有两千骑,多少能挡住他们一阵吧,马穆鲁克骑兵都是雇佣军,只要杀死了雅尼斯便一切都结束了” “杀死雅尼斯?这......” “对了,雅尼斯平时是什么装扮?” “他有一身亮眼的板链甲,头盔还有面罩,周围还有几十名死士护卫,莫说射杀了,就连靠近亦不可得” “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了,对了,努涅斯王子的大军距离这里也不到百里了,明日天亮前就能赶到” ...... 萧继业带着阿斯兰等三十名黑曜都跟着此人从一面城墙攀了上去,然后分成四组来到了四座城门附近,时下城门下面正堆着五十名值守的卑路支人! 时下,将手榴弹扔下去然后利用彼等混乱之际将其歼灭才是上策,但这样一来就会提前惊动王宫里的雅尼斯,不过为了赶时间,尽早控制四座城门,萧继业还是采取了这个策略。 “咻.....” 八枚手榴弹闪着火花飞了出去! “轰!” 一声突如其来的轰响划破了扎黑丹城的静谧。 没多久其它三个方向也传来了轰响声! 萧继业带着七名黑曜都一马当先从甬道上跑了下去!身后跟着几百锡斯坦祆教徒! 没有悬念,手榴弹让守门的卑路支人失魂落魄,没多时萧继业等便将其击杀一空! 等附近民居里剩下的两百卑路支人出来时,锡斯坦祆教徒已经在城门附近布置了一处障碍物,并一个个挽弓搭箭对着他们! 与此同时,城中很快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这里面既有整装待发的祆教徒骑兵,也有被警醒的守卫王宫的马穆鲁克骑兵! 此时,萧继业与阿斯兰两人汇合了,他们在一名祆教徒的带领下利用夜色穿行在大街小巷,并一直走到了大街中心位置,那里就是城中最大的清真寺所在,四座高大的宣礼塔在夜色里依旧清晰可见! 这里与其说是街心,不如说是中心广场,时下的情形是: 城门附近祆教徒在障碍物后面与卑路支骑兵对峙,而卑路支骑兵后面又有几百祆教徒骑兵,而雅尼斯的一千马穆鲁克骑兵又在祆教徒骑兵后面! 眼下雅尼斯身边还有几十人,这些人自然不是马穆鲁克骑兵,而是从卑路支人中精挑细选的勇士,他没有跟着上去,而是站在广场某处等待。 萧继业身边有三十人,自然没有骑马,而是爬到了距离广场最近的一处民房顶部! 三十人挽弓搭箭,对准了雅尼斯等人! “咻......” 箭枝划破了夜色,飞向了雅尼斯等人的上空! 然后并没有停歇,继续张弓搭箭,五轮过后,雅尼斯身边只有十人左右了! 二十人继续挽弓搭箭,萧继业、阿斯兰带着十人则跳了下去,还跨上了四散奔逃的空马! “杀!” 箭枝的呼啸声终于停下来了。 萧继业一声大喊后十二骑便朝着雅尼斯等人冲了过去! 单轮武力,两个萧继业也比不上阿斯兰,他是哥普罗的儿子,十分骁勇,显然是当成黑云都指挥使培养的,时下他手里举着一柄分量沉重的契丹弯刀,一道优美的弧线划过后,雅尼斯的大好头颅便落到了他手里! 不过,此时有一队马穆鲁克骑兵赶到了! 第53章 遥望大海心念念,波斯王子火与影(8) 萧继业用马刀挑起了雅尼斯的头颅迎了上去! “雅尼斯已死,你等何须再为其赔死?” 马穆鲁克骑兵见了顿时犹豫了,不过他们在见到萧继业人数不多时还是冲了上来! “总管退后!” 阿斯兰带着十一名黑曜都赶了过来,此时他们已经装好了破甲锥长枪,拉下了面具,右手握着长枪,左手端着短弩,越过萧继业后便冲了过去! 这队马穆鲁克约莫百骑,见状也不犹豫,同样加快了速度! “当!” 阿斯兰一枪就将对面马穆鲁克手中的骑刀磕飞,然后倏地小幅回收,霎时又往前猛地一刺!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那人尚未反应过来喉部就被刺了一枪! 阿斯兰没有理会此人,继续策马狂奔,左手的短弩瞬间发出,立时其左前方一人又落马,几乎在同时右手的长枪又闪电般刺中一人! 呼吸间他就杀了三人,与此同时,处在最前面的马穆鲁克也有十余人被其他的黑曜都所杀,顿时吓住了其他的马穆鲁克,这才想到雅尼斯已死,他们的雇主死了,还拼个什么劲? “我们愿降!” 剩下的马穆鲁克投降了! “哒哒......” 远处又飞来一队骑兵,就在萧继业、阿斯兰等人眉头紧锁时,那边却传来了“火与影”的喊声。 萧继业顿时眉开眼笑。 “锡斯坦祆教徒终于来了” ...... 清晨,祆教徒基本上掌控了扎黑丹的大局,几乎在同时,努涅斯带着阿迪尔等人也赶到了。 王宫。 努涅斯鸠占鹊巢,接手了雅尼斯的庞大后宫和奴仆,还在宫殿里为萧继业等人举行了盛大的宴会。 宴毕,努涅斯、阿迪尔、萧继业、当地的祆教徒头目继续小范围商议。 “诸位” 努涅斯显然十分兴奋,这一次他不但摆脱了贝鲁斯、柯蒂斯的控制,还得到了一座远比扎博勒好的城堡。 “默罕默德正在索尔与曼苏尔大战,曼苏尔采取了诱敌深入的战法,将战场不断向东转移,而默罕默德则是紧追不舍,时下距离扎黑丹城已经超过两百里了” “由于你们在我来之前控制了四门,而雅尼斯父子的亲信都在城里,想跑出去为其报讯亦不可得,这场卑路支人内部的大战没有个十天半月是不会结束的” 萧继业笑道:“那殿下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时下我军有五千步骑,我准备派出三千骑四下攻击卑路支人的小部落,让其臣服于我” “不妥!” 萧继业赶紧拦住了他。 “殿下,真若这么做了,默罕默德很快就会知道,他若是回军扎黑丹,城内显然还有一些忠于他的人,届时里应外合,恐怕扎黑丹会不保!” “那......” “以我来看,继续在扎黑丹施行宵禁,将忠于雅尼斯父子的人全部杀死,彻底控制此城” “然后静待我国大军的到来” 见到努涅斯眼神一凛,便知其意。 “殿下,你想多了,我国的马世雄将军率领的三千骑是来协助你的,若是想拿下扎博勒、扎黑丹,岂会只出动三千骑?” “何况中间还隔着花拉子模、乌古斯的地盘,又岂能出动大军毫无阻碍前来” “我国之所以这么做,也不是只想帮着殿下” 努涅斯这才放下心来,这世上显然是没有只有付出而毫无收获之事的,真是那样他显然不放心。 “南面的哈赫巴哈尔港口今后便由我国来管理吧” 努涅斯点点头,与扎黑丹相比,在他眼里哈赫巴哈尔港实在是微不足道。 萧继业继续说道:“马世雄将军的人马最迟三日也就到了,届时就算默罕默德回来了也不怕了,这几日还是要紧守城池以防消息泄露为妙” 三日后,依旧没有马世雄大军的踪影。 这下包括萧继业在内的人都急了,最后还是萧继业说道:“马将军想要顺利抵达这里,就只能昼伏夜出,故此耽误了,但无论如何五日内也应该到了,我等再等两日” 两日后,果然有消息传来了,消息是马世雄的一个亲兵传来的。 “萧总管,我军两日前就到了” “哦?为何不通知我等?” “萧总管,就在您前往扎博勒时大汗便亲率近卫军秘密抵达了赫拉特附近的哈扎拉山上,在您通知马将军时便立即对赫拉特展开了攻击,一日间便拿下了此城” “啊?” 萧继业顿时惊呆了。 那人继续说道:“与此同时,马将军带着三千银鞍都秘密南下了,抵近扎黑丹时又从坎大哈传来了消息” “哦?” “扎黑丹的默罕默德追击曼苏尔已经抵达了曼苏尔老巢达尔本丁附近,按照大汗之前的吩咐,这一次要将卑路支人赶尽杀绝,生怕曼苏尔又逃回苏莱曼山,便追了过去” 原来,自从曼苏尔撤离苏莱曼山后,乌古斯人生怕其返回故地,便让乌古斯牧户占据了苏莱曼山牧场,一旦其窜入苏莱曼山,再想将其彻底灭绝显然办不到。 “马将军是沿着坎大哈沙漠南缘走的,准备绕到曼苏尔前面对其实施拦截,击败曼苏尔后再攻击默罕默德” 萧继业大喜,他立即找到了努涅斯,将此事说了后后者也是大喜。 “那我们现在便可以出击了?” “那是自然,城内留下两千步军就可以了,余者全体出动,将隶属于扎黑丹的卑路支人全部杀死,他们的精锐都不是在城里便是在默罕默德军内,三千骑兵对于他们来说绝对抵挡不了” “那我们要怎么做?杀死青壮,虏获其妇孺?” 萧继业摇摇头。 “卑路支人为害扎黑丹一带历时已久,不如将其全部杀死以绝后患,这一带气候干旱,牧人夺了便挤占了农人的地方,今后干脆全部变成农地,农户愿意放牧的也可以” 努涅斯眼里闪过一丝不忍,萧继业说道:“若非如此,万一曼苏尔逃进了苏莱曼山,假以时日又卷土重来,恐怕就不妙了” 努涅斯想了想,终于咬了咬牙,“也罢!也只有如此才能永绝后患了” 于是,一场在扎黑丹附近针对卑路支人的大规模屠杀开始了,从扎黑丹开始,一直到大海边,这场战事显然是旷日持久。 就在锡斯坦祆教徒骑兵对卑路支人展开大规模灭绝战事时,东边,坎大哈沙漠东南缘,后世苏莱曼山努什基地方,这里是从坎大哈沙漠进入苏莱曼山的入口,一支大军正在这里严阵以待。 马世雄,这位马氏高昌王族后裔,一度在古尔人与花拉子模战事里被俘,后来又成了花拉子模人的奴骑兵,被律庆俘虏后便加入了黑曜都,后来又成了哈扎拉山马氏部落的首领,与萧罗汉、安格尔等人一道镇守哈扎拉山。 广袤无垠、荒凉无比、人烟稀少的阿富汗南部,带领一支三千人的骑兵抵达这里还是十分容易的,时下盘踞这一带的卑路支牧户大部分都汇聚在坎大哈沙漠南边的雷吉斯坦山,也就是后世阿富汗与巴基斯坦的界山。 曼苏尔不敌默罕默德后便窜入了该山,不过与南北绵延两千里的苏莱曼山相比,雷吉斯坦山就小得多,其东西长约三百里,南北宽约一百里,三万余户东卑路支人都在这里猫冬。 默罕默德显然知晓这一点,此时,在经过几番鏖战后他的骑兵也锐减到五千人左右,但他们毕竟拥有扎黑丹这样的大城,兵器、箭枝、甲胄不缺,隔三差五也会凑在一起操练,但东卑路支人就不同了。 他们除了一把马刀便一无所有。 故此,曼苏尔的东卑路支人损失更惨,一万骑如今只剩下三千多骑,面对一战能彻底解决他们的诱惑,默罕默德毫不犹豫就带领大军踏进了雷吉斯坦山。 又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开始了,虽然东卑路支人有熟悉地理的优势,但西卑路支人也是在扎黑丹附近的山地游牧的,对于这样的地形并不陌生,而且东卑路支人会的那一套他们也会。 故此,虽然曼苏尔将部落里拿得动刀、骑得动马的男人全部动员起来了,还不时利用地形设伏,但依旧被默罕默德击败了。 与萧继业的计划不同,默罕默德显然不想对东卑路支人赶尽杀绝,而是只想灭绝其青壮男丁,于是他们一边向东攻击一边俘获妇孺和牲畜,等其打到雷吉斯坦山最东边时这才意识到曼苏尔极有可能窜入苏莱曼山,便赶紧舍弃了缴获轻装赶了上去。 此时距离他们进入雷吉斯坦山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经过一个月的山地战后,默罕默德又损失了近两千骑,而此时曼苏尔手也还有三千多骑,当然了,其中大部分都是孩童和老人。 此时曼苏尔知道大势已去,也不想与默罕默德纠缠了,便舍弃了雷吉斯坦山,快速奔向苏莱曼山,很快就抵达了努什基附近! 妇孺、牛羊牲畜为他们创造了逃跑的机会,就在他们以为已经逃出生天时,在这里蛰伏许久的马世雄出现了! 没有悬念,以逸待劳的三千银鞍都将包括曼苏尔在内的东卑路支最后三千多男丁全部歼灭! 然后向西疾进,最后在雷吉斯坦山与苏莱曼山之间的荒漠里与默罕默德相遇了。 “杀!” 第54章 遥望大海心念念,波斯王子火与影(9) 对卑路支人的清剿依旧在进行,扎黑丹、坎大哈以南零零散散的卑路支小部落还有很多,这件事想要完成并非一日之功。 接手哈赫巴哈尔的事自有阿迪尔来完成,萧继业将四十名黑曜都全部留给了他,自己只带了阿斯兰,两人在新年来临之前再次出发了。 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是克尔曼。 路上,阿斯兰问道:“总管,我国拿下了赫拉特,又协助祆教徒占据了扎黑丹,就怕坎大哈的乌古斯人不甘心,会越过大沙漠前来攻击扎黑丹” 萧继业摇摇头,“我国闪电般进占赫拉特,哈扎拉山一带便尽为我所有,占据赫拉特后便完全没了后顾之忧,就能分兵南下徐徐占据乌古斯人的一些重要据点,最后将乌古斯人的主力压缩在坎大哈、加兹尼一带” “南面的马世雄部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开,其首尾难顾,能够在加兹尼、坎大哈一带苟延残喘就不错了,哪还有余力来攻击扎黑丹?” “可还有一部乌古斯人占据着东西卑路支人中间的瓜德尔港” “无妨,该部乌古斯人若是心向阿尔普汗,早就东进依附于他了,何须拖到今日?乌古斯,只是一个泛称,其中又分了许多部族,在塞尔柱以前他们之间还攻伐不休,只不过因为塞尔柱勉强纠合在一起罢了” “如今该部乌古斯人已经占据了古德尔港,正在闷声发大财呢,哪还会主动出动来挑衅我国?” “那大汗接下来会攻击哪里?想要攻击加兹尼就要直面喀布尔,而一旦攻击喀布尔就要面临占据着印度地区的古尔苏丹国,战事同样旷日持久,而且乌古斯人已经失去赫拉特,保不准他们会与古尔人联合起来” 萧继业点点头,“既然大汗亲自来了,显然有了万全之策,彻底解决古尔地区之事指日可待,何须我等再多操心?” 阿斯兰讪讪地点了点头。 “也是” “驾!” 萧继业奋力一鞭,两骑风驰电掣般朝着克尔曼奔去。 ...... 波斯的所有城市都建在山谷里,无他,干旱的波斯高原最缺的就是水,山谷四周有山,山上有溪流流下,无论存不存得住,总可打井,最干旱的地方则大行坎儿井,一般的地方则使用水井即可。 与扎黑丹相比,克尔曼的条件有好了一些,绿洲面积大了一倍不止。 这里是波斯南部扎兰丁唯一彻底拿下的地方,他没有拿下名城设拉子、伊斯法罕,却巴巴地拿下了靠近以前乌古斯人盘踞的克尔曼,自然不是巧合。 占住了克尔曼,向东可进击扎黑丹、扎博勒,向西可威胁设拉子,一旦扎兰丁与埃迪古奇兹的战事有了结果,那么克尔曼就是一颗提前布下的绝佳棋子。 同样,因为周围强敌环伺,稳住克尔曼也不容易。 于是,从小服侍扎兰丁长大、葛逻禄奴骑兵出身、柯提城(达沙古兹)总督素教莫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素教莫,是元史记载的名字,实际上就是萨基姆,一个虔诚的苏菲派伊教徒,今年四十岁。 以前,在花拉子模绿洲时,摩诃末就开始大量引入伊时下正在伊教世界崭露头角的马穆鲁克骑兵,当然了,作为当时该世界最强大的势力自然不会这么称呼,他自认为继承了萨曼帝国的衣钵,干脆直呼其为“古拉姆”。 他的古拉姆尚未大规模成型便遭到了重创,摩诃末也一命呜呼,故此,依靠古拉姆威慑伊教世界的想法便胎死腹中。 扎兰丁逃到波斯后自然没有忘记这一点,这里有更多的马穆鲁克骑兵,便将其大量招募起来,又花费大量钱财招募卑路支人、乌古斯人中的佼佼者,最后形成了一支万人规模、以马穆鲁克为主,杂以卑路支、乌古斯、钦察骑兵的精锐。 他将五千骑留在自己身边,并投入了对付盘踞在大不里士的埃迪古奇兹人,剩余五千骑则全部给了素教莫,加上五千步军,以及大量的工匠,一万步骑镇守克尔曼无异于固若金汤。 不过,正如不少马穆鲁克骑兵将领一旦做大就会暗中独立一样,正值盛年的素教莫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进入克尔曼后他便与扎黑丹的雅尼斯联姻,又与设拉子的前塞尔柱帝国总督萨拉姆结为姻亲,一时虽然偏隅于花拉子模的边境,但依旧稳如泰山。 如果说哈赫巴哈尔是扎黑丹南面的港口,那么忽鲁谟斯就是克尔曼南面的港口,忽鲁谟斯就是后来的霍尔木兹王国,时下由大食人占据,除了霍尔姆斯岛,还有东边陆地上的米纳卜一带,都城就设在米纳卜。 流经米纳卜城的米纳卜河汇入波斯湾,船只可以直通大海,后来因为河道预计才改到了霍尔姆斯岛。 说起这忽鲁谟斯国,时下他们才是招募最多马穆鲁克骑兵的地方,他们的常规军力全部来自雇佣军,从瓜德尔开始往西,哈赫巴哈尔、忽鲁谟斯、布什尔,这四大港口是海上丝绸之路的主要港口。 占据波斯南部想要快速敛财,没有对外贸易港口显然是不行的,这也是忽鲁谟斯地狭民寡依旧能威震一方的缘故,当然了,也与忽鲁谟斯此时汇聚了时下大食商人中最有商业头脑的人有关。 素教莫也知道这一点,占住克尔曼后立即与忽鲁谟斯苏丹签订了密约,于是克尔曼一带的货物可以不受阻碍地运往忽鲁谟斯销售,而他也能得到与大宋贸易中相当的份额。 伊教世界,除了与中原有些渊源的喀喇汗国,无一例外都施行了包税制,素教莫也不例外,不过他很狡猾,他甫一抵达克尔曼就公开拍卖包税权,最后落到了忽鲁谟斯商人手里。 于是,他不但得到了更高的包税价格,还拉拢了忽鲁谟斯,简直是一举两得。 几年下来后,他在克尔曼不但兵力强盛,库房也充盈得很。 待机而动, 由于有大辽帝国强大的压力,时下扎兰丁麾下所有的总督,无论与他亲疏如何,显然都是这么想的。 伊教世界对于外来人口的管束显然没有中原王朝那么精细,终究是以商立国,只要不是大队人马,他们对于任何来访的人口都是欢迎的,按照时下普遍施行的规矩,入城就要缴纳入城税,又何乐而不为? 故此,这样的情形也为各个势力渗透密探创造了机会,每个城市都充斥着大量的敌对或不敌对势力的密探,他们大多数打着商人的幌子,也有各派中的苦修者、传教者,自然也少不了普通游客、吟游诗人。 站在克尔曼城附近的一座荒山上,忍受着夹杂着些许砂砾的寒风,萧继业、阿斯兰两人正用望远镜仔细打量着城堡。 一座灰褐色城堡突兀在绿洲上,冬日的田野一派萧索,这里的积雪并不多,黑一簇白一片的,天空依旧阴霾,这里的沙尘暴虽然不多,但显然也少不了,想要太好的天气也是不可能的。 半晌,两人放下了望远镜。 离开扎黑丹后两人换上了普通的伊教徒服饰,萧继业母亲是突厥人,长得也像突厥人,阿斯兰的父亲是薛剌尔部大汗薛剌尔的女婿、律庆的矿业总监、高昌回鹘人哥普罗,自然也是一副典型突厥人形象,在这里出现并不违和。 “按照努涅斯的说法,这里的祆教徒数量不亚于扎黑丹,但素教莫并没有像雅尼斯那样大力使用它们,而是时刻监视着,祆教徒依旧需要穿着特殊的服饰,胸前也要挂牌子,但并没有将其驱逐出城” “扎黑丹的变故显然会提醒素教莫,没准时下已经将其驱逐出去了” 阿斯兰说道。 萧继业点点头,“不错,不过这里的居民原本就没有像扎黑丹那样从小训练,扎黑丹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其位于兵家必争之地,不时就会出现战乱,当地的祆教徒不得不如此,而克尔曼就不同了” “你见到没有,这里我曾来过好几次,原本只有东西两座城门附近有着大量的民居,也是榷市所在,但现在南北两门突然也出现了大量的民居,还都是简陋的草房,墙体也是斑驳陆离,石块、土坯、木板,不一而足” “显然是不久前草草筑就” “这里也是祆教徒的圣地之一,周围的农户有相当部分都是,素教莫显然不可能将其全部杀死,只能苛以重税,又用服饰、标识等歧视法子迫使其尽快改宗伊教,不过这一套早在黑衣大食进驻时就干了,时下几百年过去了,若是有效早就成功了,依旧保持着祆教徒身份的显然都是极为虔诚的” “出了克尔曼、扎黑丹、扎博勒,整个波斯地区就再也没有有着大量祆教徒出现的城市了,还有,这里的居民以吉罗夫特人为主,他们才是波斯的原住民,这也是克尔曼有别于波斯其他城市的一个原因” “吉罗夫特人?” “不错,按照大汗的说法,他们以前住在巴格达附近,叫什么苏美尔人,后来因为战乱才迁到此地” “努涅斯所谓的火与影组织,实际上也就包括了克尔曼、扎博勒、扎黑丹三地,出了这三地他就完全没有了机会,按照他的说法,克尔曼的祆教徒人数也有五千户左右” “其中有一家是商户,表面上是伊教徒,现在应该还在城内,今天我们就住到他哪里去” “总管,我有一个疑问” “哦?” “努涅斯是如何控制他发展的密探不会反水,或者成为两头讨好的双面密探的?毕竟,时下还是以伊教占据主导地位” “很简单” 萧继业脸上突然露出了诡异的神色。 “血咒,这种教法只掌握在极少数祆教徒上层手里,据说还十分有效,吉罗夫特人一开始进入波斯时便以巫师面目出现,对于这一套还是十分相信的” 第55章 遥望大海心念念,波斯王子火与影(10) “但如果他皈依了伊教,这血咒是否就消失了?” “说不准,呵呵,我们且看看” 当晚,两人在各缴纳了一枚第纳尔金币后便进城住到了那名吉罗夫特人客栈。 躺下后,阿斯兰问道:“要不要明日一早我在闹市区刻下那卍字符号?我相信城中除了这一家应该还有其它隐藏的祆教徒” 萧继业摇摇头,“素教莫娶了雅尼斯的女儿,而时下雅尼斯一家都死在我们手里,他岂有不警惕的?若是被人举报了就不妙了” “可总管为何又巴巴地住到这家店里?” “努涅斯为人疏漏,眼下他得了扎黑丹城,哪有心思来管这些暗藏的祆教徒?说不得只能由我们来为他判别了” “该如何做?” “嗯,我们在这里也有暗线,我入城时已经发出了讯号,今晚他就会过来,先向他询问一下” 律庆控制驻外密探的方法也没有别的,那就是控制其家眷,加上自己不断的胜利,想用景教来套牢他们显然做不到。 另外,驻外密探的薪酬很高,是寻常黑曜都的三倍,也算是一个羁绊的法子吧。 出乎萧继业的意料,今晚并没有暗线上门。 伊教世界各地的饭食都很简单,早饭也只有一张馕饼、一碗汤,若是你舍得花钱,最多是一碗蛋汤。 两人就在自己的房间里用饭。 “总管” “无妨,既然素教莫清出去了大量的祆教徒商户,那么我们的人显然也在其中,没有及时发现我们的讯息也是有的” 他布下的密探显然不会直接安插在居努斯商行或者他所在的陀拔思单商行,而是利用“机缘巧合”的机会放到其他看起来不相干的商行。 既然是这样,那么那家被他们放入密探的商行多半也是一家祆教徒商行了。 不过那家商行至少明面上是一家伊教徒商行,这么说难道已经被素教莫识破了? 现在的问题是,若是出城去寻找,再次进城时便又要缴纳额外的入城税,虽然萧继业贵为波斯地区的密探总管,但也不是这样花钱的。 何况,就算在城外找到了联络人,显然也不能将最新的讯息报给他,想要得到最新的讯息还是要在城内想办法。 萧继业放下汤碗,用衣袖抹了抹嘴巴,突然露出了笑意。 “总管?” “既然如此,我们干脆直接亮出身份” “那样的话岂不是会为人所趁?” “不妨,首先,我们并非努涅斯的人,就算被素教莫拿住了他也不敢将我们怎么样,他显然是想跟以前的塞尔柱总督那样正在待机而动,如果惹恼了大汗,克尔曼显然保不住了” “既然如此,那就大大方方亮出招子就是,还可以判别这家客栈的主人到底有没有叛变” 说着站了起来,在房间墙壁上划了一个醒目的卍字符号,然后便走到前台结账——与后世一样,虽然房间简陋无比,但伙计也是要检查一番的。 果然,就在等待结账之时,从后门走出来一人。 约莫四十上下,与时下普通波斯人没什么两样,满脸笑容,“两位且慢” “什么事?” “瞧二位面目,似乎不是本地人?” 本地人,自然不是指克尔曼人,而是广义上的波斯人。 “不错,我们是从扎黑丹来的” 一听“扎黑丹”一词,那人果然面色一变。 “原来是扎黑丹贵客,请问来此......” “四处游历罢了” “原来如此,能否到后房一叙?” 萧继业巴不得,便跟着他来到后院。 做定后,那人突然说道:“暗号?” “火与影” 那人顿时向他施了一礼。 “原来是王子殿下的人,有何吩咐,在下一定照办” 萧继业暗忖:“如果他还是努涅斯的人,那么就不会这么说话了,而是会说,‘请吩咐’,这厮显然叛变了” 面上却是如常。 “城内的祆教徒都搬出去了?” “谁说不是呢,呜呜” 这厮竟然抹起眼泪来。 半晌说道:“大约是在一个月前,总督大人突然将城里的祆教徒全部赶了出去,这还不算,出去之前每户人家还要缴纳三个金币” 萧继业不动声色,“哦?这么说阁下并没有暴露?” “不错,不过也快了” “怎么说?” “我也是吉罗夫特人,每一个吉罗夫特人都是被怀疑的对象,被赶出去也是迟早的事” “那你是如何暂时躲过去的?” “因为我每年向大清真寺捐献大量财物,便暂时躲过一劫,对了,王子殿下有何吩咐?” “没什么,只是过来看看” “原来是这样,既如此,为何如此匆忙,不如在这里多住几日” 萧继业与阿斯兰对望一眼,便点了点头。 两人便在城中闲逛起来,走到一处闹市时,萧继业趁人不注意在一个醒目的地方又划了一个卍字符号,当然了,阿斯兰站在远处暗中观察。 两人继续逛起来,半晌,迎面走来一人,约莫三十上下。 “二位,小店新到一批乳香,要不进去瞧瞧?” 萧继业点点头,跟着他来到了附近一家商铺。 到店后,那人说道:“乳香乃珍贵物品,都放在后院,请跟我来” 到了后院,那人突然问道:“暗号” “火与影” 那人又伸过手来,萧继业赶紧将努涅斯送给他的那柄短剑递了过去,那人仔细查看一番后便施了一礼。 “请吩咐” 萧继业与阿斯兰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见到了喜色——之前,他们仔细观察过,并没有那家客栈的人跟踪。 “还是进屋说话吧” 进到屋内后,三人盘腿坐下。 “王子殿下拿下了圣地扎黑丹,真乃可喜可贺,我等听说后也是高兴万分,不知何时进军克尔曼?” 萧继业笑了笑,“哪有这么快?何况克尔曼是扎兰丁的领地,一旦进攻就会惊动扎兰丁,还需要从长计议” “时下你们住在哪里?” 萧继业便将那家客栈的名字说了出来,那人听了顿时大惊失色。 “不好!” “哦?” “他已经叛变了” “怎么说?” “前不久在素教莫驱逐祆教徒之前,此人亲自到了总督府一趟,他是吉罗夫 特人,自那以后便没有被驱逐,这不是叛变了又是什么?” “那你......” “我是跟随塞尔柱前来这里的花拉子模人后裔” 见到两人疑惑的目光,他又说道:“我祖上是随军的奴隶” “你是粟特人?” “不错” “有什么值得一说的讯息?” “半年前,这里新建了一座清真寺” “这有什么特别的?” “不,这是一座阿萨辛派的清真寺” 萧继业心理一凛。 “哦?” “最近,似乎花拉子模控制的主要城市与阿萨辛派的关系似乎更为紧密了,各地都允许该派在城里或者附近山上修建清真寺,还允许他们自由发展教徒” “你有什么建议?” “你们显然暴露了,那人肯定会禀报素教莫总督,为了不惊动他人,他会让阿萨辛派出手,而且也不会在客栈里进行,而是会在你们闲逛的时候动手” “但我们时下还是安然无恙” “你们离开客栈并没有多长时间,那人还要前往总督府汇报,再通知阿萨辛派,一去一来也是要花费时间的” “那岂不是会牵连你?” “无妨,我时常在大街上招揽购买乳香的客人,等会你两人提着乳香出去就是了,然后不要回客栈了,赶紧出城” 为了不牵连此人,萧继业两人并没有在这里盘桓许久,赶紧提着乳香出来了。 不过,那人似乎猜错了,两人在大街上又走了一阵却还是毫发无损。 走到接近城门的地方时,两人干脆找了一家吃午饭的小店。 角落里,两人小声说着话。 “你怎么看?” “总管,按照努涅斯的说法,城内只有那家客栈是唯一的联络人,乳香那一家又是怎么一回事?这里不像扎黑丹,卑路支人管理粗疏,能有好些联络人”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很显然,只有两个可能,其一是,随着客栈老板的叛变,城内潜伏的祆教徒都叛变了” “其二是,客栈老板并未叛变,但卍字符号、短剑一事也不止他一人知晓,还有其他的祆教徒知晓,刚才在那家乳香店时我们并没有说联络过客栈老板,那人却说他叛变了” “而客栈老板也曾说过他只是暂时安全,这么说并非是因为他之前曾给清真寺捐献过财物,而是待考察” “我们这样一来,反而将其暴露了” “那......” “吃完饭后直接进入居努斯商行,让他们知晓我们到底是什么人......” “低头!” 只听咻的一声,两只弩箭从窗户外激射而至! 两人都是资深黑曜都,虽然找了一处靠近角落的地方,但也是靠近窗户的地方,可以不时观察窗外的动静,街对面是一间客栈,就在两人说话时二楼正站着一个人,萧继业只是略略瞟了他一下,那人却下意识地躲避着他的目光。 就在那一刹,那人突然端起了一物,萧继业赶紧出声示警,两人堪堪躲过了一劫。 再看时,只见对面那人早就不见踪影! 饭馆里顿时大乱,客人们饭也不敢吃了,纷纷朝外面跑去,半晌,老板过来了,见二人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接下来?” “回客栈!” “啊?” 第56章 遥望大海心念念,波斯王子火与影(11) 两人从饭馆后门出来了,出来时已经换了装束,还都变成了大胡子! 他们穿行在克尔曼城的大街小巷,从远处绕道接近了那家客栈,并来到了客栈的后门附近。 后门紧锁着,两人四下望了一下,霎时阿斯兰蹲了下来,萧继业踩着他的肩膀爬了上去,后院正好无人! 他将阿斯兰拉了上去,然后双双跳进了后院。 前院。 客栈老板时下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里面走着,还不时伸出头去看看外面,正在此时伙计过来了。 “老板,有人要见你” 老板心里一动。 “让他进来” 很快一个裹着花头巾,穿着白色短袍的汉子走了进来。 “你是?” 此人老板显然没有见过。 “我是......” 那人突然将手伸入怀里! “咻......” 远处传来两声轻微的啸声,再看时只见那人两条大腿上各中了一支弩箭! 剧烈的疼痛霎时就让其倒了下来,然后两个大胡子就出现了。 就在老板诧异时,其中一人已经将大胡子从脸上撕了下来。 “是你!” 原来是萧继业! 另外一位自然就是阿斯兰了,他正在将倒地的那人往后院拖,老板赶紧也跟着来到了后院。 几人来到后院时,倒地那人的双臂已经被阿斯兰折断了,不过并未发出痛苦的呻吟,而是用凶狠的目光看着众人。 萧继业笑道:“我们在饭馆吃饭时此人就在对面商铺的二楼,就是他射出了两支弩箭,不过我们运气不错,堪堪躲过了一劫,此人失手后没有过来实施第二击,此时我们就想到他接下来要对付的就是你” “当时大街上人很多,他想要顺利过来并不容易,因为素教莫的士兵也出现了,我们便借着上厕所的机会换了装扮,从另外一条街道绕了过来,你的运气不错,我们还是赶在了他前面” “我没想到的是,素教莫没有亲自动手,还是让阿萨辛派的人来干,也太过小心了” 此时阿斯兰已经从他怀里掏出了一支短弩,萧继业见了便道:“他既然要来杀你,那就意味着你还是忠于努涅斯王子的人” 老板显然吓坏了,“那我们现在?” “莫怕,简单收拾一下,将重要物品带上即可,若是我猜的没错,现在大门口应该停了一辆大车” 没多久老板背了一个包裹出来了,萧继业点点头,“大车已经到了,跟我走” 三人走出来时,大门处果然停了一辆大车,上面插着一面旗帜。 红底金龙旗! 这显然是居努斯商行的旗帜了,也只有他的商行才有资格插着这样的旗帜! 原来,在萧继业和阿斯兰路过居努斯商行时便通知他们派遣一辆大车赶到这里。 三人都上了大车,刚走出没多远前面便来了一队骑兵! 见到老板在居努斯商行的大车上,骑兵首领也只得让开了一条道路——此时律庆拿下赫拉特,并协助努涅斯拿下扎黑丹的事显然已经传到这里了,律庆的大军随时可以绕过马什哈德来到这里! 对于一门心思想独立的素教莫来说显然不敢轻易得罪他! 回到居努斯商行后,商行里的明线赶紧迎了上来。 “总管” “去后院吧” 几人坐定后,萧继业看向老板。 “此时你应该可以说实话了吧” 那人点点头。 “不错,王子殿下在城内布置的密探几乎都叛变了,但平时我与他们联络都没有见面,都是通过卍字符号用草纸联络的,故此他们也不知道负责人是谁,见了你们还以为也是叛徒过来试探的呢,还望恕罪” 萧继业点点头,“这么说你想出去也不容易?” “不错” “有什么最新的消息?” 那明线黑曜都笑道:“此事由我来答即可,不久前,扎兰丁向这里派出了使者,自那以后,阿萨辛派便在这里立足了,不但如此,我还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哦?” 他看了看老板,萧继业会意,“老板,你先下去休息吧” 老板走后,那人说道:“山洞之事显然被阿萨辛派发现了,并将矛头指向了我国,但他也不敢明着来,便彻底投靠了扎兰丁” “扎兰丁也想利用他们的实力对付我国,便娶了该派大胡加哈桑之女,并将其册立为王后,不过,各地的总督对于阿萨辛派的入驻显然很不感冒,很明显,阿萨辛派扩张驻地,一方面是自身的需要” “一方面显然也是前来监视各地总督的” “素教莫虽然配合该派在城里建设清真寺,发展教徒,但也秘密联络了设拉子的萨拉姆总督,又娶了萨拉姆的女儿,两人显然签订了攻守同盟的密约” “无论如何,素教莫是不会让自己的士兵出面做这些事的,事后肯定会推到阿萨辛派身上” “还有,这老板就算一早被素教莫识破了他也是不会亲自动手将其杀死的” “哦?” “你们来时是否见到城南不远处还有一座废城?” “不错” “那座废城就是吉罗夫特城,又称为第二焚城,据说是琐罗亚斯德隐居的两个地方之一,第一个就是扎黑丹附近的被焚之城,虽然也被焚毁了,但依旧是祆教徒朝拜之地” “而那位老板就是城中唯一能够召唤大祭司的人,当然了,这一切都是在隐秘情形下操作的,恰好被我们发现了,或许他本人就是大祭司也说不定,祆教徒的大祭司现身时都是全身红袍,连面部也盖着,谁晓得到底是谁?” “扎黑丹的下场让素教莫警醒了,不过他虽然驱逐了绝大多数祆教徒,也不敢驱逐此人,因为他不但是隐藏的祆教徒高层,也是城内大清真寺一名德高望重毛拉之弟” “这么说素教莫还是允许祆教徒在第二焚城举行仪式?” “不错,对了,除了扎博勒、扎博勒、克尔曼,祆教还有一处圣地” “拉伊?” “不错,自从阿萨辛派与祆教徒合流后,他们一边利用各地的祆教徒,比如河中的、扎博勒的,一方面又提防着他们” 萧继业笑道:“祆教徒本身的明暗双修就有些让人精神错乱了,若是加上阿萨辛教岂不是更加错乱?” “谁说不是呢,我估计这才是阿萨辛派没有做大的根本原因” “哦?” “阿萨辛派虽然是主动接纳了祆教徒,但显然也受到了祆教的影响,最明显的就是近亲结婚,历任胡加很少有正常的就是明证” 克尔曼是波斯最大、最有名的地毯制作中心,居努斯商行在这里设置分行也不让人意外,时至今日,每一个居努斯分行实际上已经间接成了后世的大使馆、领事馆,这让当地的掌权者不敢随意招惹他们。 何况大辽帝国对于波斯出产的地毯、挂毯、蜡烛需求量巨大,从贸易角度考量也不敢轻易得罪。 阿斯兰说道:“既然阿萨辛派在这里有据点,那么我们的商行也不安全了,他们才不管对手是谁呢” 萧继业先是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不错,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若是藏在暗处刺杀,事后又不承认那就有些麻烦了” “所以,必须表明我们的态度!” “如何表明?” “等会儿我去一趟阿萨辛派的清真寺,明说就是” 众人想了想,最后还是同意了他的建议。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 萧继业站了起来。 他看向众人。 “我一人去就行了,人多了反而不妥” 说着萧继业就向门外走去。 明线追了上去,“总管,还是我陪你去一趟吧,至少他们知道我是这里的人” 萧继业点了点头。 没多久,两人便安然无恙来到了阿萨辛派的清真寺,此时里面还有不少人在做礼拜。 萧继业一把推开阻拦的人,径直走了进去。 “我是大辽帝国的人!” 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那位正在布道的毛拉附近。 “你们刚才想要刺杀我,这笔账姑且算了,若是再有类似事情,特别是针对居努斯商行任何人员的刺杀发生,你们在厄尔布尔士山的鹰巢必将全部毁灭!” 毛拉显然不想承认刺杀的事,他笑道:“阁下,你说的我完全听不懂,什么刺杀?这里是清真寺,传经布道的场所,怎么会有刺杀这样的事情?” 萧继业冷笑道:“你们承认也罢,否认也罢,反正我的话说出来了,咱们走着瞧” 正要转身离开,后面传来一声断喝。 “慢着!” 只见一个约莫四十多岁,身形高瘦,穿着黑袍,带着大毛拉帽子的人从后面走了出来。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怒火,似乎马上就要喷出来,他的身边还有一人,一见那人萧继业顿时明白了。 那人就是上次他去鹰堡贸易时见过的那名鹰堡弟子! 他的眼睛里同样充满怒火,不过萧继业却泰然自若,暗忖:“反正你们当中也没有人见到我们在鹰堡到德马峰密道里的事,怕你作甚?” 但马上又反应过来了。 “大汗让我继续以陀拔思单商行护卫长的身份行动,我这么一来岂不是将商行暴露了?” “罢了,反正也不可能继续与他们做生意了,他们这个模样显然猜到了是我们干的” 果然,只见那弟子问道:“那天晚上你们做了什么?” 萧继业假装一愣,“什么晚上?那天我们交接货物后便在山下驿站里歇着,早上结清账款后就离开了,又能做什么?” 那人冷哼一声,“别狡辩了,阿拉丁全部招供了!” “阿拉丁是谁?” “你......” “好了,话已至此,告辞!” 第57章 月落港湾起鳞波,熙熙桅杆千百错(1) 萧继业、阿斯兰两人离开了克尔曼。 这一次他们奔向了忽鲁谟斯。 多日后终于抵达了忽鲁谟斯王国四大港口之一的霍尔米尔扎德港,也就是后世的阿巴斯港,该港在阿契美尼德王朝时就是波斯帝国沟通东西的大港,加上米纳卜、霍尔木兹、格什姆(格什姆岛上的港口),是时下大食人建立的忽鲁谟斯王国的四大港口。 霍尔米尔扎德港的规制与后世相比,除了没有防波堤几乎一模一样,古波斯人在陆地上挖掘出了港口,是时下忽鲁谟斯王国最大的港口。 忽鲁谟斯人同样不认同巴格达哈里发,他们是从后世的巴林、卡塔尔、阿联酋、阿曼逃到格什姆岛的大食埃米尔联盟,四大港口各有一个埃米尔管理,按照后世惯常的说法,现在已经是忽鲁谟斯联合酋长国了。 该港的管理者是一个从以前以巴林为中心的卡尔玛特共和国逃出来的逊尼派贵族,你没看错,就是共和国,该国的创立者卡尔玛特从黑衣大食中独立出来,在十一世纪建起了一个伊斯兰共和国。 他们讲究人人平等,财产共有,还派兵洗劫了麦加,杀死两万名朝觐者,抢走圣物黑陨石(此物后来被麦加花费巨额钱财赎了回去),被伊教世界视为异端。 这一举动自然也为本国一些教徒所不容,但又畏惧于卡尔玛特的兵威,只得远走他方,走后大多数都来到了格什姆岛和霍尔木兹岛。 当然了,卡尔玛特的所谓伊斯兰共和国实际上是建立在奴隶制基础上的共和国,他们从东非弄来了大量的奴隶为其服务,加上逊尼派教徒,一度拥有高达十万奴隶,少数什叶派的人就是靠着这些奴隶才享受了所谓的共和。 忽鲁谟斯只拥有少量土地,却在几百年间保持了独立,无论是强大的塞尔柱帝国以及后世的帖木儿帝国都是如此,显然也是有原因的,那就是他们拥有一支时下在波斯湾一带仅次于内卜汉(阿曼)的强大舰队。 他们以海贸起家,自然拥有大量的财富,便能雇佣从小接受了训练的古拉姆、马穆鲁克,当然了,是作为水兵的古拉姆和马穆鲁克,三角帆、横帆就是他们最开始使用的,欧洲人过了几百年才学过去。 说他们是伊教世界的威尼斯和热那亚也颇为恰当,虽然他们是从卡尔玛特王国叛逃出去的,但他们也采取了该国的一些做法,比如轮流执政官制度和政务委员会。 抵近霍尔米尔扎德(以下简称霍尔)港时,只见一座不大的白色城堡建在一处高约三十米的石山上,城堡显然是用白色大理石打磨整齐后再混合掺杂了黏土、贝壳粉末、鱼胶等物垒成,方圆约莫四里。 城堡周围布满了民居,萧继业两人是从北面过来的,那里的民居一直延伸到两里开外,密密匝匝的,各种样式的建筑物都有,人头攒动,空气中弥漫着咸鱼、骆驼粪便和汗臭味。 民居周围有一圈栅栏,入口站着两个士兵,瞧那装束,多半也是招募过来的马穆鲁克士兵。 得知两人是从大辽国过来的,两个士兵明显有些紧张,不过还是伸手向他们索要入城税。 霍尔城是执政官(埃米尔)和城市委员会、雇佣军居住的,想要进去不太容易,贸易都在城外,特别是南面港口处,那里有着时下波斯湾一带最大的黑奴市场。 同时这里也是波斯时下最畅销的地毯、挂毯、蜡烛贸易中心。 大宋的贸易则不准上岸,全部要在格什姆岛上的港口完成。 米纳卜港则是内陆贸易中心,也是最大的粮食、皮毛、马匹交易基地。 当然了,他们也不光是贸易中心,也是时下波斯地区最好的工坊中心,他们能够以其它地区两倍以上的工钱雇佣工匠前来定居,自然也能制作出更好的物品。 对了,霍尔港还是畅销波斯湾一带的乌兹钢、乌兹钢刀的制作贸易中心。 说白了,这里就是伊教世界的瑞士,除了贸易,专干高精尖的活计。 这一切除非律庆亲至才会理解,萧继业显然有些恍惚。 又是一个第纳尔金币送出后两人才得以进入北面的民居,以前,律庆偏重重要城市,对于像霍尔港这样的地方显然忽视了,故此并未在这里安插密探,两人便随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了。 吃饭时,萧继业突然发现在座的竟然还有一个穿着打扮与宋人无异的人! 三十多岁,留着山羊胡子,正在津津有味吃着店里的羊肉羹,萧继业心里一动,便走了过去。 “请问......” 那人抬起了头,见是两个“胡人”模样却能说汉话的人也是吃了一惊。 “二位是......” “哦,我俩是从大辽国来的” “大辽国?” 那人依旧有些懵懵懂懂,萧继业暗忖:“难道伏骞在陇右的行动并未传到大宋去?不应该啊,商人应该是消息最灵通的呀,或许此人长期待在这里也说不定” 果然,只见那人说道:“大辽国不是灭亡了吗?” 萧继业说道:“并未,尚有一支人马撤到了西域,并在那里建起了庞大的帝国” “原来如此” 萧继业笑道:“阁下只有一人,我俩能否凑一桌?” 那人点点头,“他乡遇故音,快快有请” 又用波斯语对着伙计说道:“再来两份羊肉羹” 萧继业赶紧谢道:“那就多谢了,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捋了捋胡须,“我叫宋明,大宋人士,被泉州蒲家商行聘为账房,一次远航至此时患了大病,便未能跟随船队返回,便在这里歇下了,没想到这里气候极为干燥,我的那些个因为寒湿引起的病症竟无须服药都痊愈了,便在这里住下了” “说起来至今也有十年了” “十年?” 萧继业斜睨着他,暗忖:“一个宋人能在这里待上十年显然不是因为病症那么简单,多半是在大宋犯了事,不得已在这里躲避” 自然不会揭破,“这么说蒲家商行在这里也有据点?” “不错,不过设在南港,这家的羊肉羹最好,我隔三差五就会过来品尝品尝,对了,还未请教二位......” 萧继业说道:“我姓萧,名继业,这位姓阿,名斯兰” 宋明说道:“原来是萧兄、阿兄,阿兄也就罢了,多半是从原来的胡名转化而来,我看萧兄的面目也不像我大宋人士啊” 萧继业说道:“西迁的大辽国也有不少汉人、契丹人,与当地女子结亲后便是这般模样,我父亲是契丹人,母亲则是当地的胡人女子,对了,我祖母则是汉人” “这位阿兄倒是纯正的回鹘人,不过会说汉话” 宋明显然惊呆了,他既不知道还有西辽国存在,更不知道该国还有汉人。 “这么说贵国也流行汉话?” “不错,时下我国官话就是汉话,也就是以前燕云十六州的汉话” 宋明听到“燕云十六州”字样,先是脸色一变,又想到时下大宋不仅没有收复燕云十六州,连北方大片土地也失去了,便释然了。 “这么说二位是前来此地行商的?” “不错”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吃着羊肉羹,萧继业自然在大辽吃过此物,不过这里的做法确实有些特别,似乎是添加了许多香料,顿时想起律庆的话。 “大宋与大食的贸易中,除了传统的丝绸、瓷器、地毯、蜡烛等物,双方的佐餐香料也有相当份额” 便问道:“莫非这家的肉羹添加了来自大宋的香料?” 宋明点点头,“原本南港也是有的,但没有这家做的地道,这里的人除了放盐便别无他物,顿时有些索然无味,但这里的则放了黄酒、葱姜,味道自然不同” 萧继业问道:“既然只是放入了葱姜之物,那么南港的客栈也能做吧” 宋明摇摇头,“不然,又与羊肉有关,论起细腻肥美,一般羊只哪里比得上卑路支羊?这家客栈的老板能够从米纳卜弄来不少这样的羊只,再加上黄酒葱姜,自然成了美味” 他说的卑路支羊自然不是只有卑路支人喂养的羊只,而是一种波斯地区肉质最好的羊只,不过最开始是由卑路支人放养的罢了。 没多久,三人都吃完了,宋明说道:“我与二位一见如故,不如前往南港再叙” 萧继业巴不得,赶紧说道:“在下正好有事请教兄台,多谢了” 在宋明的带领下萧继业、阿斯兰穿过了北面民居,又绕道到了南面港口处,此时鱼腥味更甚,海风中夹杂的咸湿味儿也更甚,与北面相比,南面的民居更多,从城堡南门一直到海边,几乎有三里地,而宋明的住处就在海边! 甫一抵达那里,透过低矮的木栅栏,眼前顿时为之一阔,蓝天白云大海跃然眼底,几百艘各式各样的船只错落有序挤在码头上,不时还有船只进出。 萧继业心里一动,便央求宋明带他来到码头上。 只见似乎是从陆地上生生地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十字形成了港口,大量的船只都停靠在那一横上,民居便在十字四侧散布。 而在那一竖上,则整整齐齐停着几十艘大型船只,不时有挎着刀剑的水手在上面走动,多半是霍尔城赖以维持的舰队! 再看时顿时眼睛一亮。 民居里除了醒目的清真寺,竟然还有基督教堂! 第58章 月落港湾起鳞波,熙熙桅杆千百错(2) 回到宋明的院子后,萧继业顿时感慨万千。 “想不到在波斯之地也能见到这样的情形” 坐定后宋明亲自为他们烹茶,这种茶水滋味也是萧继业从未见过的。 “这是何茶?” “红茶” “红茶?” “不错,呵呵,此茶只出于我国福建路,时下只有少数人喜欢,并未大规模种植、发卖,我倒是觉得不错” 萧继业回味了一下,暗道:“此物确实特别,茶味香醇,回甘悠长,与绿茶各领风骚,若是能弄一些种子去陀拔思单种植不知如何” 便道:“小弟也觉得此茶十分特别,能否由贵行弄来一些种子?” 宋明笑道:“时下此物并不受众人重视,若是阁下喜欢,弄一些来问题也不大” “那就多谢了” “好说好说” 萧继业抿了一口茶水,又仔细回味了一下,说道:“此物倒是与药材的味道相近,不错不错,若是牛羊肉吃多了,最是解腻” 宋明点点头,“故此我在吃完羊肉后就赶紧回来喝茶,我这肠胃大米饭鱼肉吃惯了,可不能多吃牛羊肉” 萧继业问道:“我看着霍尔城规模也不大,不知城内有多少兵马?” 宋明说道:“有一千五百骑兵” “只有这么点?又如何守卫城堡?” “不然,刚才阁下也见到了,码头上还停着五十艘大船,实际上总数是一百艘,每艘能够乘坐五十名水手,他们水陆皆能作战,这就是五千人了,再加上骑兵,六千五百,也不少了” “何况,忽鲁谟斯四座港城虽然征收入城税,但商税却不多,远少于内陆,更何况这里拥有来自大食各地的物产,加上大宋、天竺、高棉等国所产,内陆各国也能前来购买” “内陆各国兵马自然壮大,但水上却不是忽鲁谟斯的对手,既然能买到其他各国的物产,水上又不是对手,何苦要将其占下来?” “再者,你也见到了,周围有大量的民居,起码又有几万人,真正打起仗来了,也能纠集上万青壮,这些人都是不容于内陆各国逃亡到这里的,各种教徒都有,能够逃到这里,显然都是九死一生之人,战力也不可小觑” “原来如此,不过这里为何还有一家基督教堂?” “基督教堂?” “哦,或许也叫做耶稣堂” “哦,你刚才可否见到黑人?” “见到了,难道这些黑人都是信仰耶稣的?” “不错,在大食人的圣地麦加一海相隔的地方还有一片宏伟的大陆,据说面积之广不亚于我大宋,那里原本都是信仰耶稣的,不过最近都被伊教徒占据了,大量的黑人耶稣教徒便跑到了这里” 他指的是后世埃塞俄比亚之地。 “当然了,有不少也是被大食人捉了拿过来贩卖的,除了黑人,也有少量罗马人,在大食国崛起之前,他们占据着地中海东岸广袤的土地,时下都被伊教徒占据了,有一地叫耶路撒冷,据说是耶稣教、伊教的圣地” “双方自然争夺不休,有部分耶稣教徒来不及逃走,留下来后不堪忍受伊教徒的压逼,得知忽鲁谟斯奉行信教自由之策,便陆续逃到这里,时下主持耶稣堂的就是一个来自耶路撒冷的罗马人” “这么说其它几座港口都是如此?” “不然,首都米纳卜还是以伊教徒为主,其余三地倒是差不多,特别是霍尔木兹港,那里还有佛寺” “佛寺?” “不错,那里是来自大宋的船只停泊之地,有不少像我这样的人滞留,有的船只因为海难并未返回,他们只得留了下来,娶了当地女子后便长留此地了,便建起了佛寺” “四大港口的规模都是如此?” “差不多,米纳卜的守军多一些,城内有三千人驻守” 萧继业原本想拜访霍尔城的埃米尔的,转念一想,“我大辽与其中间隔着数个势力,或许他并不知晓大辽的存在,多说无益,不如算了” 便在这里停留了三日,期间他深入各地探查民情,了解各种商品价格,倒是充实得很。 三日后,搭上了一艘前往隶属于设拉子总督的大食商船,在东北风的吹拂下徐徐向布什尔港驶去。 几日后,船只抵达了布什尔港。 与霍尔港相比,布什尔港就小得多,港口里停泊的船只也不多,港口条件也不如霍尔。 只在海边打下了一些栈桥,船只便沿着一个个栈桥停靠,也没有见到战舰。 两人在布什尔短暂停留后便骑着马向设拉子奔去。 几日后,一座宏伟的城池便出现在两人眼里。 这是一座方圆几乎超过十五里的黄褐色巨大城市,其三面环山,东面临着一座巨大的盐湖,地理位置显然十分紧要。 城中高耸云霄的宣礼塔从城外几里开外都能瞧见。 阿斯兰说道:“总管,这里的总督萨拉姆是以前塞尔柱帝国任命的总督后裔,世代总督,一度还获得了巴格达哈里发的任命,时下虽然暂时臣服于扎兰丁,但形同独立” “城内也有一万步骑,这里的骑兵大多数都是来自葛逻禄、钦察,萨拉姆本身也是钦察人,设拉子附近至少有十万户农户,城内有工匠超过两万户,十分富庶” 这里的情形萧继业自然清楚得很,听了便点点头。 “这座城市我来过好几次,情况都清楚,歇息一日后就前往伊斯法罕” 缴纳了入城税后两人便入住了城内有着自己人的客栈。 夜半,辽国设在这里的暗线来到了萧继业的房间。 “总管” “来了” “来了” “如何?” “别的事情与之前都差不多,不过最近倒是出了一件大事” “哦?” “这里的总督叫萨德.阿布.萨拉姆,我国称呼其为萨拉姆,但本地贵族都叫他萨德一世,他实际上也不是真正的钦察人,而是从我国斯哈纳克一带迁徙到乌古斯地区的乌古斯人” 斯哈纳克,后世咸海北岸沙尔卡尔。 “塞尔柱帝国灭亡后,他裹挟了一个塞尔柱王子挟天子以令诸侯,迄今已历三代,在扎兰丁到来之前他不仅向北攻击伊斯法罕,向东攻击克尔曼,一度还占据了伊斯法罕” “扎兰丁来到波斯后,他退出了伊斯法罕,他手下拥有至少三十座较大的城堡,真实实力位居波斯前列,仅次于扎兰丁” “他与忽鲁谟斯交好,能够获得来自大宋丝绸的相当份额,波斯出产物资也能从布什尔港卖到各地,富庶程度也仅次于扎兰丁” “原本一切都很正常,一个月前被萨拉姆控制的塞尔柱王子却消失了” 萧继业笑道:“塞尔柱之后又是花拉子模,有没有塞尔柱王子作为傀儡又有什么不同?” “不然,原本职部也是这样认为的,不过在见到萨拉姆四处大索时这才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哦?” “总管,因为这名王子是波斯各地总督辖地中硕果仅存者,而扎兰丁在败于我国时花拉子模的威望就远不如摩诃末的时候了,各地总督显然都是各怀心思,一旦有变,这硕果仅存的王子就大有用处了” “毕竟,与花拉子模相比,塞尔柱帝国更加深入人心” 萧继业问道:“这样的人萨拉姆肯定会小心看管的,为何让其跑了?” “说起来还与忽鲁谟斯有关” “哦?” “前不久,忽鲁谟斯霍尔王子秘密前来拜会萨拉姆,这是几十年来忽鲁谟斯国第一次有这样的重要人物前来,萨拉姆自然要将那塞尔柱王子推出来掩人耳目,对于设拉子的虚实霍尔王子也心知肚明” “萨拉姆的家族姓氏叫萨尔古,波斯湾一带的人已经暗地里称呼其为萨尔古王国了,霍尔王子也知道这一点,不过在那一天塞尔柱王子却一反常态主动要求陪着霍尔王子在设拉子游玩” “设拉子城拥有人口接近百万,城中有四座巨大的清真寺,有的还是大食人刚刚进入时修建的,每年前来游玩、朝拜的游客无数,就在一座清真寺里,作陪的塞尔柱王子突然消失了” “当时寺内的大毛拉正在讲经,听者云集,至少有千人之多,监视他的萨拉姆护卫一时不察竟让其溜掉了” “萨拉姆听说后立即封锁了城堡,在城里大索,大索一连进行了十日,每户人家的地窖、水井也没放过,依旧没有发现此人,再询问守门的士兵,也没有见到此人离开” “这么说塞尔柱王子依旧还在城内?” “应该差不多,城内有百万人口,想要将一个人找出来实在不容易,此事发生后,萨拉姆便迁怒于霍尔王子,认为他一早就与塞尔柱王子勾搭上了,还将其囚禁了” “他疯了?若是忽鲁谟斯断了他的丝绸,还封锁了霍尔木兹海峡,他的一半税收恐怕就没有了!” “谁说不是呢,但萨拉姆却一意孤行,还声称忽鲁谟斯除非缴纳高额赎金,否则就见不到霍尔王子了” 萧继业笑了笑,“这霍尔王子为何突然来到设拉子?” “呵呵,因为明年年初恰逢忽鲁谟斯国执政官的换届,四大港口城市的埃米尔都有资格选上,他们的首都也不是固定的,现任国王是米纳卜埃米尔,首都便就在米纳卜” “格什姆岛的埃米尔亲近克尔曼总督,霍尔木兹岛的埃米尔身后则站着内卜汉苏丹,米纳卜埃米尔身后则站着以前的卑路支大汗雅尼斯,就是因为雅尼斯突然垮台,其他几个埃米尔这才要求马上换届” 第59章 月落港湾起鳞波,熙熙桅杆千百错(3) “就是霍尔港的埃米尔因为刚刚上任不久,并没有深厚的人脉,便想到了设拉子总督萨拉姆,没想到却闹出了这么一件事” “霍尔港同样拥有委员会,委员显然不会舍得花钱将埃米尔赎出,巴不得再选一个,不过情况与忽鲁谟斯又不同,米纳卜的国王任期将尽,改选合情合理,但霍尔王子则是刚选上去的” “他能够选上去显然至少在霍尔城还是有些背景的,以前支持他的委员自然主张花钱赎出,而反对者则不想,要求立即改选,并秘密派人前往加兹温” “他准备讨好扎兰丁?” “不错,扎兰丁也曾攻击过设拉子,但无功而返,在反对者看来,交好与萨拉姆敌对的扎兰丁才是正经” “而对于波斯大陆上的各个势力来说,击败霍尔港的忽鲁谟斯人并不困难,但后者在战败后能很快坐船逃到格什姆岛、霍尔木兹岛上,大陆上的人再想攻击就不容易了,因为在水上还是忽鲁谟斯人大大占优” “这才让忽鲁谟斯王国存续了这么多年” “嗯,你的判断呢?” “塞尔柱王子从清真寺逃走的一个小时内萨拉姆就关闭了城门,当时只有三辆有篷马车赶往城外,这三辆马车都被萨拉姆找到了,仔细查访后里面应该没有塞尔柱王子” “于是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塞尔柱王子还藏在城里” “说下去” “时下克尔曼、伊斯法罕、拉伊、马什哈德等地的总督都在设拉子设有商栈,与我国的居努斯商行一模一样,对了,巴格达哈里发在这里也设有据点,巴格达一带的椰枣、面粉产量巨大,这据点也是设拉子最大的椰枣、面粉商行” “塞尔柱王子既然主动提出来陪同霍尔王子,那就意味着他一早就做好了准备,萨拉姆虽然软禁了王子,但他身边依然有人能够自由出入” “萨拉姆只想到了不让塞尔柱王子自由出入,浑没想到他还能利用手下的人搞事,那人显然是陪同塞尔柱王子一同前往清真寺的,并一同消失” “这么说接应的人就在清真寺里?” “不错,萨拉姆也想到了这一点,事后将这一千人都抓了起来,其中就有来自巴格达哈里发据点的人” 萧继业心里一动,“这么说是哈里发的人将其救出了?” “或许是吧,波斯大陆一片混乱,若是塞尔柱王子被哈里发救走,哈里发手下也有几万人马,届时若是等波斯各大势力斗得筋疲力尽之时突然出现,他们或许真的愿意奉塞尔柱王子为主,届时哈里发不就是变相控制了波斯?” “呵呵” 萧继业不禁一阵冷笑。 “哈里发难道昏头了?时下以强者为尊,就算他们同意塞尔柱王子担任波斯苏丹,复兴塞尔柱帝国,但依旧是一个傀儡,哈里发自然可以派遣一支军队护卫他,但不过是从某总督的傀儡变成哈里发的傀儡罢了” “谁说不是呢,萨拉姆一一排查后便认定塞尔柱王子就藏在哈里发的商行里,不顾众人反对派兵进入搜索,要知道,以前萨尔古家族是一直忠于哈里发的,每年还向哈里发捐纳五万枚第纳尔金币” “如此一来岂不是得罪了哈里发?” “结果呢?” “一无所获,萨拉姆彻底怒了,又将其他势力设置的商行搜索了一遍......” “居努斯商行也被搜索了?” “没有,很显然,他还是有些忌惮我国的,恰好此时我国又协助努涅斯王子拿下了扎黑丹,便更是如此了” 萧继业叹道:“这样虽好,但既然在其它地方没有搜到王子,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那就是藏在居努斯商行里,这么说他真的在那里?” 律庆的暗线自然不会藏在居努斯商行里,而是在其它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伊教徒商行里,听了此话便说道:“居努斯商行也有客栈,说来也巧了,就在那日确实有两人来投宿,手续一应俱全” “刚住下其中一人就病了,便长期住下了,我国客栈都配有医生,医术位居西域、波斯之冠,时人都知晓,在他的照顾下,那人渐渐康复了” “好了,那人就是塞尔柱王子?” “我们的人也旁敲侧击询问过,还用上了曼陀罗花粉,但他却一口咬定并非那人” “这么厉害?竟然抗得过曼陀罗花粉?” “不错,为了印证他的说法,商行的人还到他自己说的地方探查了一下,又确实没错” “他说自己是哪里人?” “巴格达人,我们的人确实在巴格达找到了此人的家,一询问与其说法并无出入” “这么说他的人早就提前安排好了一切?” “根据城里见过王子的人所说,此人的身形样貌就是王子,另外一人则是为他安排一切的随从” “这么说他一早就与哈里发联络上了?哈里发早就为他准备好了一切?可又为何不跑到哈里发的据点,反而巴巴地跑动了我国商行?” “看来此人也深知时下巴格达的哈里发也没有我国好用,如此大事,我们不敢自专,只能派人前往赫拉特通知大汗,可大汗说你要过来了,让你全权处置” “这?” 萧继业不禁一阵苦笑。 “这是大汗要考验我呀,我虽然略略立了一些功劳,但与伏骞等人相比依旧有些不及,便用此事来考验我” 便问道:“如此看来无非是两个可能” “一是巴格达的哈里发安排了一切,不过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他就没有了派人前来迎接王子?” “没有,自那以后萨拉姆对于出城的一切人员都盘查得紧,想要出去并不容易” “我国的货物进出也是如此?” “不错” 萧继业暗忖:“那就只有另外一个可能了,此人一早就与我国取得了联系,大汗布置在这里的暗线肯定不止一名,大汗准备利用塞尔柱王子来作长远的布局,暗线早就知晓了一切,是大汗故意来考验我的” “对了,肯定如此!哈里发有何能耐将王子弄出去?时下的哈里发不就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周王嘛,周围的势力除非要获得苏丹的称号,否则是不会主动彻底臣服于他的” “也只有我国有这个能耐” “既然如此,依着大汗的心思会做什么?自然是及早将王子弄到己方控制的地方去,从陆路显然不可能,他是知道我要造访霍尔港和布什尔港的,难道要从海上运到霍尔港,再弄到扎黑丹去?” 便道:“城内可有来自大宋的商人?” 暗线回道:“并没有,不过布什尔港有,那里有蒲家的商船” 萧继业不禁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如此,我就应该在布什尔港多呆上一阵了” 又问道:“我国近期可有船只前往布什尔港?” “有的,我国一批珍惜玉石正要运往那里,再过十日就要出发” “哦?此时还未到?” “尚未,不过就是一辆马车而已,早就在花拉子模加工好了,都是上等佛像” 萧继业不禁暗暗叫苦。 “就一辆马车,如何藏得下两个人?” “咳咳” 暗线突然说道:“我国的铁器也销往内卜汉国,届时会与玉佛一起运往布什尔港” “哦?” “有多少?” “十辆大车,都是铁皮炉子、毛毡、帐篷,内卜汉人控制了乳香,准备用其交换乳香和奴隶水手” “奴隶水手?” “不错,波斯湾一带,各种信仰复杂,布什尔港对面以前是卡尔玛特共和国,虽然已经消亡了,但境内依旧存在不少信仰此教的信徒,塞尔柱帝国灭亡该国后新设了总督,后来成立了乌优尼德王国” 乌优尼德王国,后世巴林、卡塔尔一带。 “大宋的人都称呼其为无忧国,他们对于这些教徒十分严苛,大量将其当成奴隶,不少人都是水手,故此称呼为水手奴隶” “我国时下正在宽田吉斯海上大量招募水手,也买了不少” 萧继业暗忖:“看来大汗早就了有了在波斯湾一带争雄之心,购买水手奴隶只是表面上的,实则是为将来早做打算啊,无忧国的水手熟悉大食半岛沿海的航道,还能前往大汗嘴里的什么非洲,自然是上佳人选” 又想到,“以我国黑曜都的实力,将塞尔柱王子和他的亲信易容,再将其扮成居努斯商行的护卫或者伙计前往布什尔港并非难事,为何还要我来决定?” 脑里突然灵光一闪。 “这么说我国在布什尔港也有自己的商船?” “不错,商行刚刚买下来不久,是从一家巴格达商行那里大价钱买来的” “这么说此船可以自由出入巴格达了?” “不错,买下船只后同样买下了哈里发颁发的出入许可证,巴格达出产的粮食和椰枣我国并不特别需要,但那里有我国急需的棕缆,那可是用在船只上和火炮上的上佳物品啊” “用其编制船帆更是船帆中的极品,极耐腐蚀” 萧继业心里一动,“难道大汗的意思还是将此人弄到巴格达?在搞定古尔国之事前并不想过早涉入波斯的事务?对了,一定如此!若是此人出现在巴格达,那么设拉子就彻底与哈里发决裂了” “不过......” 便问道:“这艘商船有没有暴露?” “没有,明面上还是隶属于巴格达的,新船东也是一个来自巴格达的商人,他们在设拉子也有据点,由于买下来不久,萨拉姆显然没有察觉” “嗯,萨拉姆的人有没有在布什尔港盘查?” “有的,不过显然没有设拉子严格” 第60章 月落港湾起鳞波,熙熙桅杆千百错(4) 几日后,设拉子南城门。 居努斯商行的十辆大车正缓缓走向那里。 想要出城的人员、大车、骆驼非常多,不过都需要接受守门士兵的仔细盘查。 货物都要卸下来,有大包的还要解开,士兵还会趴到大车底下查看,出城的人手里都有萨拉姆颁发的令牌,经常出入的人员士兵也有印象。 看起来,想要将两个嫌疑人偷运出城几乎是一个不可能的事。 这是近一个月以来居努斯商行第一次出城,盘查的士兵们的脸色明显起了变化。 既兴奋,又紧张。 设拉子是波斯最大的城市之一,萨拉姆则是从塞尔柱帝国手中接管的,对于管理人口还是有些办法的,出入城的人员都要登记,原本有些松懈了,近期显然又严格起来。 经常出入城门的人员士兵们也认识,故此想要将两个人偷运出城无异比登天还难。 但居努斯商行是窝藏塞尔柱王子最有嫌疑之地,士兵们早就得到了严令,对人员、车辆、货物的检查自然更为严格。 所有的大包都揭开了,露出了里面的货物,马车也被士兵们仔细检查,商行的护卫还要一一查验令牌并核对身份。 不过,令士兵们失望的是,人员、车辆、货物都无问题! 负责查验的是设拉子大维齐尔阿米德之子阿布,他是设拉子的治安官,见状顿时十分失望。 “难道法塔赫并不在居努斯商行里?” 法塔赫,塞尔柱王子的名字。 他看向商行这次押运货物的首领。 “最近还有货物出城吗?” “没有了,在春季来临之前只有这一趟了” 阿布只得放行,望着车队远去的身影,不禁暗忖:“难道法塔赫王子还在城内?不行,得赶紧将这个情况报给苏丹” 几乎在同时,一支驼队抵达了北门。 骆驼有三十多头,都驮着设拉子特产的添加了乳香的大蜡烛,这是设拉子的特产,这支驼队的目的地是北面的伊斯法罕。 驼队所属的商行也是设拉子本地的商行,领头的掌柜、护卫北门的士兵都认识,每头骆驼驮着一大包大蜡烛,每包几乎有两百斤。 领头的掌柜一边暗中塞给十夫长几枚金币,一边笑道:“是否要全部卸下来?” 与南门相比,北门的盘查显然松得多,若是一些个平时与士兵没什么来往的商行自然要主动将货物卸下来,并将包裹解开让其检查,但这家商行显然不在此列。 十夫长正要说什么,掌柜的主动让人将一头骆驼上的大包卸了下来,解开后里面果然是一支支捆扎整齐、散发着幽香的大蜡烛。 掌柜的正要让人卸下另外的大包,十夫长阻住了他。 他放眼看去,只见骆驼上的大包大小几乎差不多,便一个个抚摸过去,果然都是大蜡烛,既然是去伊斯法罕的,又是不在重点监管名单上的商行,他一挥手便放他们离开了。 东门,萧继业、阿斯兰两人大大方方骑着马走近了城门。 不过,这一次他们似乎换了装束,面部也化了妆,两人都留了短须,一副贵族子弟出游的模样。 “站住!” 刚一抵近那里,守门的士兵便呼啦啦围了过来。 奇怪的是,两人并没有挣扎,乖乖地被士兵们绑了起来,然后重新押回城里。 得知“塞尔柱王子”被抓获的消息后,设拉子的大汗、苏丹、总督萨拉姆大喜过望,赶紧让人将王子押到他的大殿里。 萧继业、阿斯兰缓缓走进了大殿。 当他的目光与萨拉姆相对时后者立时大喊起来。 “抓错了!” 王子平时很少露面,除了萨拉姆以及身边的亲信,其他人很少有见过的,盘查的士兵不过是凭着萨拉姆的描述来检查,王子及其亲信都只有二十多岁,年纪与萧继业、阿斯兰差不多,这些天被误抓的不在少数。 不过萨拉姆并没有放过两人。 他看向萧继业,“你到底是谁?” “陀拔思单苏莱曼商行的护卫队长拉沙德,设拉子我可是经常来,这是我的随从阿尔斯兰” “为何扮成这个模样?” “在我国,商人可以随意穿着” 原来,虽然西域、波斯一带重商,但商人依旧需要特殊的装扮。 “但你穿的像一个贵族!” “我说过,在贵国贵族穿的衣服我国平民都可以穿,扎兀惕汗的衣服我也能穿” 时下陀拔思单名义上还是希凡王子的国度,但明眼人早就将其当成律庆的国家了。 萨拉姆顿了顿,大辽国的情况他显然是知道的,这也是周围伊教势力仇视他的缘故,现在的大辽像极了以前的卡尔玛特共和国,这在他们眼里可谓是妥妥的的异端,怎能不仇视? 但眼下依旧是强者为尊,他也显然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只要律庆愿意便随时可以侵入波斯大地,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他兀自忍住了。 “走吧” 就在萨拉姆欣喜若狂以为真的抓住了法塔赫王子时,西边,那支从北门出发的驼队在半路停了下来,然后卸下了两个大包。 将大包拆开后,只见其外面依旧是一根根散发着乳香的大蜡烛,不过蜡烛却是用绳索串联起来的,剪断绳索后里面赫然藏着两个人! 这自然就是塞尔柱王子法塔赫赫和他的随从了,这两人身形都较为瘦小,蜷缩起来后正好可以放在大包里! 萨拉姆的人盯住了前往布什尔港的南门以及通往克尔曼的东门,却放松了对北门的看管,因为西门是通往伊斯法罕的,那里同样是律庆的仇敌扎兰丁的地盘,任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会走那条路! 不过,整个波斯大地都是由一个个绿洲地带拼凑起来的高原国家,除了绿洲地带大部分地方都是一片荒漠,四周寥无人烟,在此时将人放下来只要小心一些还是很保险的。 “哒哒.....” 就在此时从东边飞来了两骑。 正是萧继业和阿斯兰! 他们从王宫出来后立即继续从东门出发了,没走多远便又饶了回来,然后一路走小路,很快就来到了设拉子的西边! 王子两人被蜷缩了半天,显然还有些站不稳,萧继业对着法塔赫说道:“殿下,你想去哪里?” 他心里早就想好了,这里有一条小路直通隶属于设拉子的另外一个港口代拉姆,到了那里再乘船前往巴格达。 拨弄设拉子与巴格达的矛盾才是正经,虽然周围的伊教势力普遍敌视大辽国,但他们也不是铁板一块,巴格达哈里发利用任免苏丹的机会也不时在上下其手,但无论如何苏丹们不会彻底与他撕破脸。 若是知晓王子就藏在巴格达,那么塞尔柱帝国灭亡后最强大的总督辖区、一向对哈里发臣服的设拉子就会彻底与之决裂! 法塔赫说道:“全凭阁下做主” 萧继业点点头,“好吧,事不宜迟,若是萨拉姆醒悟过来就不好了,我们马上出发” 当下四人四骑便风驰电掣般朝着代拉姆港奔去。 四人都是贵族子弟打扮,寻常乡民、牧户见了也只能低下头来施礼,沿途还会主动提供食水,就这样他们在奔行了五日后抵达了代拉姆港! 与布什尔相比,代拉姆的规模显然又小了一些。 萨拉姆显然不会想到塞尔柱王子会逃到这里,故此并没有防备,萧继业等人立即来到了码头。 那艘名字叫“伟大的哈里发号”的商船已经停在了那里! 萧继业不敢耽搁,立即连人带马都来到了船上。 这是一艘在巴格达建造,典型大食风格的大船,长约三十米,宽约六米,两头上翘,拥有前置三角帆以及三面纵帆,与大宋的纵帆不同,他们的纵帆并非用竹席编制的,而是用棕榈绳索纺织而成的帆布,虽然依旧坚硬,但已经接近于后世的软帆了。 这样的船帆在张满后就能兜风,受到了的风力显然更多一些,而真正的硬式纵帆受风状况就不太理想了,无论从那里吹来的风抵达船帆时会有大部分风力从两侧逃逸。 当然了,硬帆,特别是一体式硬帆操作容易,需要的水手很少,但软帆需要的索具众多,需要的水手就更多,两者各有优缺点,也不能一言以蔽之。 船只立即在东北风的吹拂下驶离了港口,这艘船在布什尔港装上货物后便出发了,按照本就做好的计划,他们也需要在代拉姆港装运棕榈丝,代拉姆一带有着波斯地区出产最多的棕榈丝。 若是之后萨拉姆追查起来,一起看起来都很正常,至于在这里突然多了四个人也没什么特别的,时下并没有专门的客船,商旅们都习惯了搭乘货船旅行,而货船也会将这个业务当成货运的补充。 来之前萧继业已经将四人重新装扮了一下,他将法塔赫打扮成了一个大胡子老者,他们三人则是贴身奴仆打扮,萨拉姆想要从中找出蛛丝马迹并不容易,何况这还是在中世纪? 在连续不断强劲东北风的吹拂下船只没几日便离开了波斯湾,开始进入底格里斯河,大船可以直抵巴格达! 第61章 月落港湾起鳞波,熙熙桅杆千百错(5) 一个落日的黄昏,船只抵达了巴格达。 一座宏伟的圆形城堡矗立在底格里斯河右岸,距离河水约莫五里地,临河处则是哈里发的行宫“永恒宫”,永恒宫对岸则是太子宫,永恒宫与太子宫之间用浮桥相连。 巴格达城方圆五十里,是此时世界上面积最大的城堡,人口超过百万,与大宋临安城差不多,但临安城的周长只有四十里。 除此之外,东罗马帝国的君士坦丁堡、西辽国的首都虎思斡耳朵、大金的中都大兴府(后世北京)的周长都只有二十里左右,人口也只有五十万左右。 这确实是时下世界上最大的城市。 等待船只靠岸的当口,眺望着远处巨大、黄褐色的巴格达城以及河两岸城墙依旧泛着白色的永恒宫、太子宫,虽然之前暗中来过一次,但在静谧的黄昏时分再次眺望这三座城堡,萧继业心中依旧有些震撼。 “总管?” 不是阿斯兰的提醒,或许萧继业依旧沉浸在巴格达的宏伟中不能自拔。 这也不能怪他,律庆治下的大辽帝国目下单论人口规模或许已经是西方第一大国了,但最大的城堡也就是从花拉子模人手里夺过来的玉龙杰赤,他的周长有三十里,大辽国以前的首都虎思斡耳朵也只有二十里,时下依旧被傀儡皇帝耶律直鲁古占据着,其它都城的周长都在十里左右,与巴格达一比就远远不够看了。 “嗯?” 萧继业回过神来。 “总管,这两人是直接交给哈里发还是......” 萧继业摇摇头,“哈里发目下自身难保,只是名义上维持着伊教世界宗主国的身份,他可不敢直接得罪临近的设拉子苏丹国,至少看在萨拉姆每年供给他的五万枚金币的份上不敢轻易得罪” “我并不知道纳斯尔哈里发的心思,万一此人又将其交还给萨拉姆那就不妙了” “将其放在我国设在巴格达城中的客栈里,软禁一年,然后许其自由行动” “这是为何?” “那处商栈同样是挂在巴格达本地人名下的产业,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就算事后被萨拉姆查出来也没什么,哈里发完全可以也这样做以便掩人耳目” “一年后法塔赫肯定会主动拜见哈里发,以接受其保护” “那我们不久暴露了?” “一年时间,足够我们做出很多事了,很多影响巨大的事,就算被萨拉姆发现了也无济于事,何况是我们救了法塔赫,让其保守秘密并不难吧,就算他向哈里发吐露了实情那也是一年之后的事了” “届时无论是哈里发收留他还是还给萨拉姆都无甚问题,萨拉姆在巴格达也有很多眼线,在后半年时我们暗中放出王子就在巴格达城的消息,等萨拉姆做出反应后再决定如何应对” ...... 哈里发宫。 晚宴开始了。 四十五岁的哈里发纳斯尔端坐在远处,对着硕大银盘里的各种精美的食物沉思良久,半晌也没有下手。 今日是一个特殊的晚宴,在场的只有寥寥几人: 大维齐尔、同样圣裔后人布尔汗; 纳斯尔的贴身秘书、维齐尔、诗人、数学家、波斯人菲拉斯; 纳斯尔长子、太子宫的主人扎希尔; 纳斯尔次子、古拉姆近卫军统领、大埃米尔慕斯塔尔; 古拉姆军真正的统领、突厥奴隶出身、纳斯尔女婿加齐。 周围一群黑奴、宫女来回穿梭伺候着。 以前,阿拔斯帝国一开始为了分化本国大食贵族便重用波斯贵族,后来为了防止波斯人做大又大量启用突厥贵族,也就是古拉姆突厥骑兵出身的贵族。 今日之所以将这些头面人物召集到哈里发宫来聚餐,显然非同寻常。 今日白日,巴格达以北一个巨变传来。 帝国北面屏障、以库尔德人为主的基尔库克被扎兰丁攻下了! 原来,在扎兰丁攻打以大不里士为中心的埃迪古奇兹苏丹国时,受到了一旁的乔治亚王国(格鲁吉亚)的警惕,这一次乔治亚王国打破了偏见,破天荒地下场协助埃迪古奇兹苏丹国,顿时让扎兰丁吃了好几次败仗。 于是扎兰丁就不得不另做打算了。 既然拿不下埃迪古奇兹国,进军东边又面临着大辽帝国的威胁,那么从哈里发手里蚕食土地以便尽快壮大自身实力便成了扎兰丁不二的选择了。 于是他在回军之时突袭了基尔库克,并一举拿下了那里。 就在萧继业进城之时消息恰好传入了王宫,随后纳斯尔便施行了宵禁,看来萧继业等人的运气相当不错,否则就不能进城了,虽然城外也有大片的民居以及居努斯商行的据点,但显然不如城内妥帖。 巴格达城封为三层,内城、外城、哈里发城,萧继业等人自然只能进入外城,内城里住的都是与哈里发亲近的贵族,外城才是商人、平民、中低级官员的居所。 除了一向小心敬慎的维齐尔(国务秘书)、波斯人菲拉斯,余者丝毫没有受到基尔库克失陷的影响,三下五除二就将面前硕大银盘里的食物一扫而空。 而纳斯尔之所以不遵循祖训再次启用波斯贵族,显然是因为他极喜爱波斯诗歌和数学所致,故此,担任了维齐尔长达十年的菲拉斯依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丝毫有所懈怠。 说起来这哈里发也就是在纳斯尔任上才真正做到了独立自主,塞尔柱帝国时期这里是由巴格达总督管辖的,历任哈里发形同傀儡,若不是上任总督没有子嗣,其部众不得已向哈里发输诚,恐怕现在连纳斯尔也要看总督的眼色。 塞尔柱帝国最后一任巴格达总督死后,随着其部众的输诚,纳斯尔赶紧任命了一人转任基尔库克总督,眼下扎兰丁轻易就拿下了此地,难道这其中就没有什么猫腻? 幸运的是,眼下纳斯尔在经过十余年的不懈努力后总算将两河流域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了,古拉姆近卫军也恢复到其祖先十万人的规模,加上几百年来周围伊教势力源源不断的进贡,他的财政也很宽裕,扎兰丁想要更进一步也不容易。 “哼!” 纳斯尔突然冷哼一声,众人赶紧停了下来。 不过一向骄横跋扈但又备受宠爱的次子、大埃米尔(相当于西辽国的大夷离堇,差不多就是巴格达哈里发国的全国总司令)慕斯塔尔依旧在舔着银盘,将最后一点包裹着鸡肉、羊肉、洋葱、薄荷的米饭舔入嘴里后这才停下来。 只见慕斯塔尔美美地打了一个饱嗝,还伸了一个懒腰,对于纳斯尔的怒目而视浑然不觉。 加了蜂蜜的鲜奶端了上来,这一次众人没有立即对它下手,慕斯塔尔正要端起来一饮而尽,不经意间恰好碰到了纳斯尔的目光,顿时吓了一跳,赶紧停了下来。 “罢了” 纳斯尔暗中叹了一口气。 此子虽然鲁莽,但骁勇善战,还颇有军事头脑,就是他在收复前塞尔柱帝国巴格达总督辖区的过程中屡立大功这才让备受屈辱的哈里发重掌大权。 慕斯塔尔暗中瞥了一下他的哥哥、太子扎希尔,这个从小就被立为太子,一直深居简出,只在太子宫、王宫两地行走,以温文尔雅着称的哈里发国继承人,只见他完全没有看向自己,依旧像从前那样神色淡漠,顿时让他十分恼火。 “若不是你出身好,这个太子之位还说不定是谁的呢” 慕斯塔尔暗中愤愤地想道。 不过,现在他的机会来了,扎希尔的母亲就是塞尔柱帝国前总督的女儿,时下那女人已死,总督的势力除了基尔库克也早已扫除干净,时下连基尔库克也失陷了,他的机会岂不是来了? 再看时,只见父王头上竟然将许久没有拿出来的王冠也戴上了,那顶王冠可是首任哈里发阿拔斯传下来的,重达五斤,主体由纯金制成,上面镶满了各种珍贵的宝石,以及本国出产的上好的珍珠。 记得父王只在重登大位时戴过一次,今日怎地又戴上了? 一戴此冠必定有大事发生,否则谁也不会平时都将如此沉重的物件儿戴在头上的。 慕斯塔尔赶紧端直了上身。 此时他还没来得及擦嘴,一个年轻丰满的女奴见状便过来用一块雪白的丝帕为他擦拭,女奴丰满的胸部与他的面部紧紧贴着,顿时让慕斯塔尔身体的某个部位起了可耻的变化。 “慕斯塔尔!” 纳斯尔终于忍不住了,厉声喝道。 厉喝声顿时让慕斯塔尔霎时恢复了原装,他趁机站了起来。 “父王” “你是大埃米尔,对于基尔库克之事怎么说?” 慕斯塔尔早有准备。 “父王,这还不容易,孩儿明日就带三万近卫军前往基尔库克!” 纳斯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厮打仗倒是一把好手,但政治头脑未免太过简单了一些,便不理会他,而是看向太子扎希尔。 扎希尔也站了起来。 “父王,扎兰丁能在一日内拿下了有一万步骑镇守的基尔库克,显然并不简单” “哦?” “若是孩儿猜的没错,基尔库克总督一早就与扎兰丁勾结起来了,扎兰丁这厮号称是真正继承了塞尔柱国的衣钵,在那些人心里还是有一些威望的,因为花拉子模国的首任国王就是塞尔柱国的总督后裔” “在我国内总督的职权比以前的塞尔柱国小得多,扎兰丁显然一早对其进行了许诺” “很好,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 “父王,扎兰丁如今并未一统波斯地,在此之前应该不会入侵我国的,他虽然拉拢了基尔库克总督,但也不会经过基尔库克前来攻打我国” “至于基尔库克总督,恐怕从此时开始就形同独立了,有我国的牵制,扎兰丁对其也无可奈何,反过来对我国来说显然也是一样” “你的意思是就不管了?” “那倒不是” 第62章 月落港湾起鳞波,熙熙桅杆千百错(6) “哦?” “既然基尔库克总督准备暗自独立,那么就让他独立好了” “万一扎兰丁那厮经过基尔库克攻击我国呢?” “那就让他攻不成” “如何做到?” “辽国人有一句话孩儿颇为认同” “哦?” “远交近攻” “怎么说?” “那就是拉拢敌人的敌人,让其进攻敌人,让敌人进攻不成,而对于扎兰丁来说,他最大最危险的敌人就是辽国,我们则与辽国交好......” “我反对!” 剩余的人都站了出来。 “大王,辽国是异端国度,充斥着异教徒,如果我们与他们交好,又怎能在伊教世界指点江山?” 纳斯尔一时沉默了。 扎希尔冷笑一声。 “难道你们都想当傀儡吗?圣人有言,只要维护住真主的子民,那么就可以采取一切可以采取的手段来完成它!” “何况,我们只是秘密行事,只要严守秘密,又有谁会知道?” 一席话惊醒了纳斯尔。 “向辽国派出使者我肯定不会做的,可有更为便利的方法?” 扎希尔说道:“辽国有一家商行,是扎兀惕汗亲自控制的,叫居努斯商行,我们暗中与之联系就是了,自有他们传递给扎兀惕汗,无须前往辽国,今后若是有人怀疑,就说那是居努斯商行自作聪明就是了” ...... 巴格达城突然出现的宵禁顿时让萧继业担心起来。 他急需召唤这里的暗线,不过按照规矩,暗线都需要在极为隐蔽的情况下唤醒,眼下虽然天黑了,但依旧没有到“极为隐蔽”的程度。 最终,他还是将其唤醒了。 暗线就在这家客栈,他是做什么的萧继业也不知道,但他自有联络办法。 他又花钱多开了一间房,让阿斯兰住了进去。 他在客栈里四处闲逛着,然后在自己的房门上画了一个特殊的符号。 “笃笃......” 没多久房门敲响了。 “进来” 房间里并没有点上波斯特产的蜡烛,昏暗一片,这也是律庆亲自订下的规矩——暗线可以向有关方面提供情报,但双方最好不要见面。 萧继业自己以前就是暗线,自然知晓这一切,不过他显然有些好奇。 “什么样的人能够被大汗派到这里担任暗线?” 以前他虽然在陀拔思单担任暗线,但那里毕竟距离本土较近,陀拔思单与辽国的商贸联系也很频繁,很容易就能安排,但巴格达显然不是这样。 何况这里可是伊教世界的中心,宗教氛围极为浓厚,除了少数被许可的商旅,外来户想要在这里立足殊为不易。 居努斯商行当然是一个例外,大辽帝国的名声早就传到了这里,所出货物在整个伊教世界也是趋之若鹜,自然能够进来。 不过就算是居努斯商行在这里的负责人也不能轻易唤醒暗线,否则一切都会付之东流。 “我有些好奇” “总管,有什么话你都可以问” 两人都在黑暗中,不过萧继业一听顿时身躯一震。 此人还是个孩子! 或者说是一个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 大汗怎地让一个少年来到巴格达这样的地方担当重任? 脑海里顿时快速搜索起来,半晌,他明白了,“这家客栈里有两个少年伙计,都是突厥人模样,巴格达对异教徒的控制更为严格,逊尼派的可以自由穿着,但异教徒无一例外都必须穿着黑袍或者黑色短装” “胸前也要挂一块醒目的红色木牌,上面写着是哪里人,现在在干什么,信仰什么宗教” “一人很正常,多半是本城的逊尼派教徒,但另外一人则是异教徒,若是一个什叶派或者其它伊教分支教派也就罢了,但他却是一个祆教徒!” 原本以为此人是来自波斯地区的祆教徒,现在看来此人多半来自大辽国了。 大汗怎地派来了这么一个少年?若是让其以伊教徒身份进入也就罢了,偏偏还让他以祆教徒的身份出现! 要知道,在伊教徒眼里,佛教徒、基督徒还在其次,他们最为恐惧的还是祆教徒,因为白衣大食占领波斯后首先就要面临上千万祆教徒,而波斯的文化、语言、体制明显比大食人更强,后来的几个哈里发国都大体照搬了波斯人的体制就是明证。 一个明明比自己还强的国度被征服了,若是没有恐惧显然是不可能的,就好像后世的大清处处对于汉人的防备一样。 故此,异教徒对于祆教徒的防备显然超出了其他教徒,还超过了正在以十字军名义东征的基督徒,毕竟,在伊教徒眼里基督徒与他们一样都渊源于耶路撒冷。 克尔曼、扎博勒、扎黑丹三个祆教圣地之所以现在还有许多祆教徒,那是因为他们有着特殊的民族结构所致,他们大多都是以大月氏为主的塞种人后裔,对于祆教的信仰根深蒂固,不像本地的波斯人那样容易改变。 波斯东部地区对于原本信仰的虔诚程度远高于其它地区,比如黑衣大食之所以崛起就是因为并波悉林在呼罗珊招募了几十万虔诚的信仰他这一派的教徒所致,因为他本身就是从麦加学经归来的大毛拉。 因为虔诚所以不怕死,黑衣大食崛起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以呼罗珊人为哈里发的近卫军,后来才改成突厥人。 “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奇怪?” 略显稚嫩的声音倒是先响了起来。 “不错” 此人的声音虽然稚嫩,但显然十分沉稳。 “总管是管理整个波斯地区黑曜都的,无论是明显还是暗线,我也收到了这个消息,故此,一切事情在您面前都可以说” “半年前,巴格达哈里发对于各地风起云涌的分支教派忧心忡忡,再加上基督徒在西边磨刀霍霍,我国景教徒在东边虎视眈眈,祆教徒更是堂而皇之浮出水面,更是让他几乎抓狂” “他最担心的还是祆教徒吧” “不错,故此他将扎兀惕汗视为最大的敌人,但囿于自身力量有限,周围伊教势力与他又若即若离,虽然担心也是有心无力” “此时,他身边的维齐尔向他提了一个建议,那就是利用宗教来感化那些伊教徒,每年向周围势力发放的到巴格达大清真寺朝觐的名额略微增加一些,增加的名额并非伊教徒,而是异教徒” “还都是未成年的少年,我就在其中,当然了,这些人以前显然都是伊教徒,后来才改宗其它教派,本身在清真寺受过洗” “我明白了” 萧继业离开本土也差不多半年了,这些事情他自然不知道,或者沿途的明暗线就算知道了也会认为不重要没有向他汇报。 “这实际上是一种变相的马穆鲁克或者古拉姆制度,对了,这些人显然是有一个名称的,叫什么?” “塔利班” “嗯,学生,倒是有别于古拉姆或者马穆鲁克,对了,你来之后他们是怎么做的?” “他们挑选的显然都是在伊教、其它宗教之间摇摆的人,还都是少年,平时都必须穿着黑袍、挂着红色牌子在客栈、车行、码头做事,每隔两日则要到大清真寺学经,那天晚上则到王宫图书馆学习” “图书馆?” “不错,王宫有一间巨大的图书馆,来自世界各地的书籍都有,教授者就是哈里发的维齐尔菲拉斯” “教授什么?” “波斯诗歌和数学” 萧继业暗忖:“菲拉斯我也听说过,此人据说从小就作为奴仆在宫里伺候纳斯尔,后来成了他的贴身秘书,难道纳斯尔想将维齐尔这个职务变成古拉姆那样的人?奴隶维齐尔,这倒是罕见” 便道:“我明白了,他想将行政官员也变成古拉姆军官那样的人,呵呵,想法不错,不过却有些想多了” “我倒是不这么认为” “哦?” “每个这样的少年都有一个本地的陪伴,每天的礼拜、活动都要严格按照大清真寺的要求一丝不苟地完成,加上学经,到了晚上睡觉时连睡梦的内容也是这些,久而久之,就会强化你的认知,如果不是我身份特殊” “假以时日,嗯,最多一年,我绝对会成为虔诚的伊教徒” “哦?” “您知道他们为何还要将我们放到王宫学习?” “不知” 萧继业显然明白一些,与中原王朝一样,这些人学成之后多半就是哈里发的门生了,这关系终究不一样,不过他很是好奇律庆是如何找到一个这样的人的,既然被他选中了,肯定是非同凡响,便想听听他的看法。 “很简单,王宫极为奢华,美轮美奂,据说是按照天堂的情形建造的,图书馆周围是一个极大的花园,如果说在大清真寺学经十分清苦的话,那么在王宫学习波斯诗歌和数学则是轻松愉快” “花园里站满了随时准备伺候的美少女,不时奉上加了蜂蜜的鲜奶和时新的水果,让人如坠仙境” “哈里发显然想用这一招将塔利班紧紧抓在自己手里,就算放回去了,也能影响当地,因为巴格达大清真寺毕业的塔利班回到当地后无一例外都成了毛拉或伊玛目” “在毕业之前则需要继续忍受区别对待带来的屈辱以及日常劳作带来的困苦,两相配合之下,确实有效” “来到这里的少年除了祆教徒,还有佛教徒、基督徒,什叶派、苏菲派、阿萨辛派的也有,您知道陪伴我的那名少年是什么派的吗?” “不知” “阿萨辛派,不过在此之前他已经改宗了正经的逊尼派” 萧继业顿时一凛。 第63章 月落港湾起鳞波,熙熙桅杆千百错(7) “哦?这么说阿萨辛派也能在巴格达堂而皇之出现了?” “不错,因为德马峰事件,阿萨辛派彻底放弃了与世隔绝的态度,选择了与世俗合流,他们合流的对象一个是扎兰丁的花拉子模,一个便是伊教世界的领袖巴格达” “纳斯尔听说后也欣然接受,他们是纳斯尔唯一认可的教派” 萧继业想了想,说道:“呵呵,阿萨辛派出自什叶派,纳斯尔显然是打着分化该派的目的” “可能吧,我得到总管的召唤后便赶紧过来了” “那人?” “放心吧,黑曜都会的那一套我都会,眼下他喝了我递给他的水,早就昏睡过去了” “很好,现在可以谈正事了” “总管是不是想知道巴格达为何出现了宵禁?” “不错” “很简单,巴格达掌控的地方并不大,北边重镇基尔库克是其屏障,原本都是库尔德人,有些尾大不掉,纳斯尔掌权后便让以前的乌古斯人前往那里担任总督,以分化库尔德人” “不知怎地,原本在埃迪古奇兹一带作战的扎兰丁突然回师,奇袭了基尔库克,并在一日间拿下了那里,这自然让巴格达风声鹤唳” “哦?基尔库克的事你有否了解?” “了解一些,我估计纳斯尔肯定会认为是放到那里的乌古斯人在作怪,实际上并非如此” “库尔德人?” “不错,扎兰丁手下有相当部分骑兵都是库尔德人,他就是利用库尔德作为内应赚开了城门进而攻陷基尔库克的” “然后呢?” “扎兰丁显然不会真的占据基尔库克,不过是以此来向纳斯尔哈里发示威罢了,眼下扎兰丁与纳斯尔的关系十分微妙,首先,扎兰丁的父亲摩诃末以前羞辱过纳斯尔,这让纳斯尔怀恨在心” “但有我国的存在,站在伊教世界领袖的角度,他又不得不依仗扎兰丁,但扎兰丁前次向他讨要‘大苏丹’之位却被他拒绝了,他可不想在自己之外又树立一个宗教领袖” “扎兰丁自然不满,便利用基尔库克来向他示威,而他拿下基尔库克后也不会真的占据,而是让乌古斯人、库尔德人共同治理” “哦?如何做到?” “基尔库克库尔德人并不多,但北面的埃尔比勒大部分都是库尔德人,埃尔比勒早就被扎兰丁占据了,于是他就让库尔德人控制埃尔比勒,让乌古斯人控制基尔库克,于是两者都对他心悦诚服” “这是你的推测?” “一半是,一半是实际情况” “哦?” “首先,我们这样的人前来巴格达之前曾在撒马尔罕接受了大汗长达一年的秘密培训,对于各地的形势也在培训之列,大汗对于各地的态势早就做出了研判” “其二,库尔德人在巴格达也有据点,也有前来受训的少年,略微留意一下就能猜到,在一统波斯之前扎兰丁是绝对不会侵入巴格达的,他还需要哈里发这块招牌为他保驾护航” “面对这样的机会,库尔德人的领袖岂会错过?” 萧继业心理一凛。 “那名少年就是库尔德人?” “不错,不过他显然是阿萨辛派放在这里的暗桩,不过是现在浮出水面罢了,他的父亲就是时下埃尔比勒地区库尔德人的领袖” “哦?这个难道纳斯尔不知道?” “显然知道,纳斯尔就是想以巴格达的宏伟和富丽堂皇、教义来感染这些人” 萧继业有些激动了,他知道眼前这名少年的身份显然不简单,最终还是忍不住了。 “那你......” “我叫萧云,大将军萧佛奴之子” “纳斯尔也知道?” “知道,我母亲就是河中祆教徒,表面上是伊教徒,这一切纳斯尔都知道,我知道总管担心什么” “我们这些人最小的才十岁,最大的不过十五岁,学制三年到五年,就算学成了也普遍不到十八岁,对于偌大的巴格达根本不构成影响,何况他还会让学生之间互相监视,多半是让伊教徒监视异教徒,让本地人监视外地人” “根本不会酿成大患” “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是” 萧云走后,萧继业却久久未能睡下。 “此人年级如此之小,却如此沉稳,对于各方形势也能了如指掌,萧佛奴的儿子我似乎见过一次,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怎地陡然变成这般模样?真是可怕,与之相比,我这个黑曜都暗线出身的人显然差了许多” “至少在同年龄段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啊,萧佛奴那厮不苟言笑,没想到却生了这么一个好儿子” “这些讯息恐怕比纳斯尔本人掌握的还要多,他搜集、辨别情报的能力显然已经不亚于黑曜都里的资深密探了,对了,在这种情况下做些什么对我国最为有利?” 半晌,他走了出去。 四周一片黑暗,只有隐隐约约的灯火。 他敲响了塞尔柱王子法塔赫的房门。 ...... 法塔赫走进了空无一人的大街。 这些天对他来说如梦如幻。 对他来说,投靠哈里发显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他是塞尔柱的后人,以前,塞尔柱总督可是让哈里发变成了傀儡,哈里发还会以正常心态对待他吗? 无论如何,总比藏在一家普通客栈要好,他是知道的,在这里也有萨拉姆的人,万一又被他弄回去就不好了。 他以前虽然是被萨拉姆软禁的,但依旧是锦衣玉食,这些天他已经受够了,终究想回到以前的生活,何况自己与哈里发并不直接冲突,他应该不会像萨拉姆那样将自己再次软禁吧。 怀着忐忑的心情他朝着王宫走去,不久就见到了巡逻的卫兵。 ...... 王宫。 在当前的情况下,也只有法塔赫那样的人能被卫兵带回王宫,其他的人多半是不问青红皂白抓起来投入大牢。 何况,在此时出去几乎无人见到。 纳斯尔的晚宴仍未结束,法塔赫的到来让众人显然吃了一惊。 纳斯尔详细询问了他逃脱的细节,按照萧继业的交待,法塔赫一五一十全部说了。 “这么说同你一起住店的也是契丹人?” “不错” 纳斯尔想了想,“来人,给王子殿下找一间上好的房间歇息” 法塔赫离开后,纳斯尔看向众人。 “你们都说说吧” 扎希尔说道:“此事十分蹊跷,既然辽人想要营救法塔赫,为何不将其送回辽国,反而巴巴地送到了我们这里?” 纳斯尔说道:“刚才他说了,陆路盘查甚严,想要回到辽国路途甚远,又耗费时间” 扎希尔冷笑道:“父王,孩儿倒不这么看” “哦?” “辽人想要想祸水西引,让我国与萨尔古家族之间彻底决裂,您想啊,萨尔古家族就是因为挟持此人才在设拉子做大,当然了,同时做大的也不止他,但他却这么做了,很显然,他也有一统波斯的雄心” 纳斯尔顿时凝重起来。 “那么?” “唉,法塔赫已经来了,再想还回去也不可能了,孩儿觉得不妨将计就计” “哦?” “以律庆的实力为何迟迟不进攻波斯?” 慕斯塔尔冷笑道:“这还不简单?律庆兵力有限,波斯地区至少有一百座大的城堡,他并没有信心在短时间内占据,只能继续厉兵秣马以待时机” 扎希尔摇摇头,“不然,按照我国布置在木鹿城密探的说法,律庆在各处像我们的塔利班一样设置了学堂,叫什么归义堂,有些类似于我国的古拉姆和马穆鲁克,当然了,更像塔利班” “他显然知道,河中、西域一带几百年来都是伊教徒的地盘,他就算有能力拿下也需要消化的时间,波斯之地更为复杂,这才是他止步不前的原因,或许是唯一的原因” “当然了,他对古尔地区虎视眈眈,在没有彻底拿下该地区之前是不会进入波斯的,时下他已经拿下了扎黑丹和赫拉特,不过尚需面对乌古斯人的重镇加兹尼、古尔人的喀布尔” “特别是后者,喀布尔后面可是广袤的印度地区,想要同时对付两个强敌并没有那么容易” “故此,孩儿以为在未来三年时间内他是不会轻易进入波斯的,就算进入了,还需要面对扎兰丁十余万人马的阻击” “听说他还涉入了大秦地区,更是抽身乏术” 大秦,阿拉伯人、波斯人对于中国的称呼。 “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并不想进入波斯地区,但也不想扎兰丁做大,让各地彻底处于分裂状态才是最理想的” “于是,这位塞尔柱王子就大有用途了” “那还要不要联络律庆” “自然要,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谁知道扎兰丁那厮会不会实心疯了通过基尔库克攻入我国?” “救出法塔赫的就是律庆的人,不妨就让其将讯息带给他,眼下还是宵禁时分,父王还是见一见他吧,见了也无人知晓” 于是,萧继业很快就见到了纳斯尔,之前进入王宫时令人惊叹的美轮美奂就不赘述了。 纳斯尔让扎希尔代表他与会了面,两人达成了商贸上的一些合作,最后还达成了攻守同盟,自然是当扎兰丁攻击木鹿城或者陀拔思单时哈里发国会从摩苏尔攻击基尔库克、埃尔比勒,扎兰丁越过基尔库克攻击巴格达时辽国会从木鹿城攻击马什哈德,或者从陀拔思单出发攻击拉伊的密约。 当然了,依着哈里发的高傲,这些东西是不会落实到文字上的,二人只是达成了口头协议。 但这显然够了。 第64章 月落港湾起鳞波,熙熙桅杆千百错(8) 于是,法塔赫彻底“消失了”,在机缘巧合下消失了。 萧继业、阿斯兰两人离开了巴格达。 新年(1211年),他们来到了此行最后一个目的地。 伊斯法罕。 一座同样宏大、美轮美奂的城市,以前这里是塞尔柱帝国的首都。 花拉子模摩诃末时代曾在塞尔柱帝国王宫的基础上进行了扩建,并命名为“摩诃末宫”,不过扎兰丁任命的伊斯法罕总督八剌黑并未住进宫里。 八剌黑虽然没有住进宫里,但却将宫里的宫女、奴仆全部抢走了,并放进了自己在一座富豪府邸的基础上重建的“蔑儿乞惕宫”。 蔑儿乞惕宫与之前塞尔柱帝国的王宫也差不多大小了,以一座巨大的花园为中心修建的,据说当时八剌黑启用了一万奴隶、一百万金币,花费了一年时间才完成。 一月,正值隆冬。 五十岁的八剌黑泡在热气腾腾、用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大浴池里。 除了律庆,此时的人显然没有游泳的习惯,浴池中心有一个没于水下约莫半尺的长台,当八剌黑趴在那里时,背部正好与水面平齐,于是,他就能在感受不到丝毫凉意的情形下接受黑奴的按摩。 八剌黑是一个典型的蔑儿乞惕人,东方人面孔,大圆脸,小眼睛,胡须稀稀拉拉,身材极为肥厚厚。 来自后世埃塞俄比亚地区黑奴的按摩让他昏昏欲睡。 半晌,他彻底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二十岁的他飞驰在巴尔喀什湖东侧的七河流域大草原上,他的青梅竹马琪琪格紧紧抱着他浑圆的粗腰,更是让他意乱神迷。 他是弘吉剌部阿尔斯兰汗的亲卫,而琪琪格则是阿尔斯兰汗的女儿,他仰慕已久了,以他的身份他是得不到她的,不知怎地却与她一起骑着马在大草原上飞驰。 所谓青梅竹马,不过是长期以来在琪琪格外出时自己作为护卫存在罢了。 大草原美得令人沉醉,他带着琪琪格一路向东飞驰,很快就要离开弘吉剌部的范围了,就在他兴高采烈时,前面出现了一人。 那人年级与他差不多,突厥人面目,比他俊美得多,一见此人他不禁大惊失色。 塔扬古! 不错,就是那位为耶律大石进入虎思斡耳朵立下了汗马功劳的葛逻禄部首领的儿子,也是第一任阿尔斯兰汗的儿子。 在稳住虎思斡耳朵的形势后,耶律大石让弘吉剌部进入了七河流域,同时从葛逻禄部招募了大量的青壮参军,并在卡托万草原大战中让这些葛逻禄青壮几乎死伤殆尽。 那之后,弘吉剌部便彻底控制了七河流域,阿尔斯兰汗也从葛逻禄人身上转到了弘吉剌人身上。 不过耶律大石并未忘记葛逻禄人的功劳,他将剩下的葛逻禄人全部迁到虎思斡耳朵,让其或成为附近耕种的农民,或成为镇守虎思斡耳朵的宫帐军,无论如何,祸害了碎叶河一带几百年的葛逻禄人就此消失了。 他们是怛罗斯之战中的叛变者,也是先后控制碎叶河河谷的突骑施人、回鹘人建立的政权的搅局者,他们之所以有这个能耐就是因为占据了广袤的水草丰美的七河流域。 失去七河流域草原后,葛逻禄人顿时融入了契丹人,到了耶律直鲁古时代已经成了还保留着突厥姓名但已经说着汉话的契丹人。 塔扬古家族就是其中之一。 为了安抚进城的葛逻禄人,耶律大石让塔扬古家族世袭宫帐军夷离堇之职,到了耶律直鲁古时代,还让弘吉剌部的大汗将女儿嫁给塔扬古。 得知此事后,八剌黑抢先一步将准备嫁给塔扬古的琪琪格抢走了,他不知道要去往哪里,只知道自己的本部是在天山一带,那里还有自己的族人,便径直向东,一气跑出了几百里。 直到塔扬古的出现。 八剌黑是有名的勇士,见只有他一人,便横下了一条心。 他取下了随身携带的弓箭,张弓搭箭对准了塔扬古! “不!” 身后传来琪琪格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不过他的箭枝已经夺弦而去,扑向了塔扬古! 塔扬古倒下了,但八剌黑身后的琪琪格也跳下了马,这让八剌黑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琪琪格扑向了塔扬古,并大哭起来。 八剌黑怒了。 他再次射出了一箭! 在箭枝射出那一刹他又后悔了,不过箭枝已经射出了,直接飞向了琪琪格! “不!” 八剌黑猛地坐了起来,让身后正在按摩的黑奴吓了一跳。 室内雾气腾腾,他身上也是大汗淋漓,不知道这汗水是因为蒸汽造成的,还是梦中的场景造成的? 八剌黑呆呆地坐在浴池中央的长台上,许久没有出声,这让周围伺候的女奴、黑奴都大气不敢出一声。 这个梦他自从投降了花拉子模后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原本以为到了波斯会好一些,没想到还是如此。 终究是总督大员,很快他就平复下来了,目光向四周瞥去。 “你!” 他指向了一个娇美的女奴,那女奴显然知道他要做什么,战战兢兢走了过来。 很快,室内响起了欢快的声音。 欢愉后,八剌黑彻底平复下来了,这些年他就是用这种方式来平复内心的忐忑的,他将包括那女奴在内的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自己一人躺在长台上静静地待着。 半晌,那个困扰了他十几年的疑问还是浮现在他脑海里。 “为什么我皈依了伊教还会不时出现那个梦境?对了,前不久来了一个从大金过来的云游道士,他说了一番话还是颇有些道理的,不过......” 他拍了拍手,一群奴隶鱼贯而入,伺候他擦拭身体、穿上衣服,然后扶着他进入了餐厅。 餐厅香气四溢。 那里面既有饭菜的香味,也有头顶水晶灯上硕大香烛散发的香味。 他的面前有三个硕大的水晶盘子,里面盛着三份包裹着现烤的肥嫩羊肉、蔬菜的大嚢,不错,他一顿要吃下三份这样的大嚢,这些年来他饱受那不断出现梦境的影响,只能靠美食、女人暂时忘却。 不知怎地,以往三份大嚢他可在半小时内吃下的,今日一个小时过后却只吃下了一个。 他自然知道这些年来他因为暴饮暴食导致身材极度肥胖,进而导致健康状况持续恶化,但饶是如此,他的胃口一直很好,今日却是怎地啦? “大人” 就在他错愕时,他的黑奴总管过来了。 “有人想拜见您” “谁?” “一个自称是从辽国来的人” 伊斯法罕既有居努斯商行的分行,也有萧继业所在的苏莱曼商行的分行,辽人自然不少,不少还会时常向八剌黑行贿,每日想要拜见他的人络绎不绝,就在八剌黑不耐烦地摆摆手准备不见时,那黑奴又说话了。 “我的主人,此人您还是见一见吧” “你这厮!” 八剌黑站了起来,看向黑奴的目光颇为不善。 这些年来死在八剌黑手下的奴仆为数不少,此人一见顿时吓得浑身颤抖。 “你是不是收了那人的重贿?” 黑奴跪了下来。 “我的主人,不是!” “哦?” “那人说奉了扎兀惕汗的命令前来见你的” 八剌黑虽然贵为波斯最大城市之一的伊斯法罕总督,但他现在也只能说一点突厥语,波斯语显然是不会的,故此他的奴仆大多也会一些汉语,扎兀惕汗也是用汉语说出的。 四字一出,八剌黑顿时警醒起来了。 “不见!” “主人,那人是苏莱曼商行的萧继业,孤身一人前来,穿着打扮也是寻常商旅模样,没有人注意” “咳咳,他有没有说前来的目的?” “说了,说是有一大桩生意要与主人面谈” 八剌黑想了想,决定还是见他一面。 “让他在色楞格厅等我” 色楞格厅,这显然他新起的名字,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出身,色楞格河畔的大草原才是他心中魂牵梦萦的地方。 萧继业在色楞格厅静静地坐着。 对于这最后一个目的地,他充满了自信。 以前那些地方不过是为了增加对当地风土人情的认知,每年都要来几次的伊斯法罕显然不在此类。 伊斯法罕才是他此行的最重要地方,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的。 半晌,八剌黑进来了,他穿了一身绣着金丝的绿色长袍,头上也裹着镶满了宝石的绿色头巾,步履蹒跚地在黑奴的扶持下走了进来。 萧继业站了起来,并向他以契丹人的方式行了一礼。 “你就是萧继业?” “不错” “现居何职?” “苏莱曼商行的护卫队长” “切,我说的是真实身份!” “好吧,在大人面前我不敢不说实话,我是大辽帝国大将军萧捕奴之弟,扎兀惕汗麾下黑曜都副都指挥使,波斯地区总管” 八剌黑的肥大身形明显摇晃了起来,半晌才勉强停住。 “坐吧” “多谢大人” “你前来......” “正如我之前跟您的总管说的那样,有一大桩生意要与您详谈” “生意?” 八剌黑明显不感兴趣。 “你以为你在德马峰的事别人不知道?老实一点,如果我将你的行踪透露出去,阿萨辛派就会满世界追杀你!” “是吗?” 萧继业丝毫不惧。 “大人,如果我将塔扬古到底如何死的告诉你的宫帐军,你以为你还能安安稳稳待在这里?” “你.......” 八剌黑指着萧继业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萧继业淡淡地说道:“塔扬古带着三万宫帐军在泰尔梅兹附近与花拉子模作战时,本来占据优势,当时他还在中军腹心,周围还有大量的人马,但他却被冷箭杀伤,那地方何来的冷箭?” “就是因为这一箭导致军心大乱,进而导致大败,这一箭是谁射出来的?” 第65章 月落港湾起鳞波,熙熙桅杆千百错(9) 八剌黑大惊失色,他很快明白自己的宫帐军里出现了叛徒,而且叛徒就在自己的亲卫中间! 宫帐军虽然勉强投降了摩诃末,但他们大多数都是契丹人、汉人、汉化的葛逻禄人,对于大辽还是有感情的,若是知晓是由于内部问题导致了塔扬古的大败,肯定会沸反盈天。 如果此时大辽已经是日薄西山或许他们的心情还好一些,但此时的大辽帝国在律庆的带领下如日中天,还随时有可能进入波斯,那么他们此时的心情显然十分复杂。 见到八剌黑神色紧张,萧继业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决定趁热打铁。 “这些年返回大辽的宫帐军也有一些,加上当时从战场上撤退回来的人,略一打听就知晓了,如果我将这个消息放出去,伊斯法罕的结局显然不可预料” 八剌黑狞笑道:“那我就将你杀死!” 萧继业冷笑一声,“杀死我?那太简单了,不过一旦我死了,五千宫帐军就会立刻得到是谁杀死了他们的大夷离堇的消息,我国进入波斯是迟早的事,届时你认为你能守住伊斯法罕?” “还有,你在我国的亲属也还有一些,难道就不怕扎兀惕汗夷你三族?” “你......” 八剌黑霎时就软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八剌黑叹道:“好吧,你想做什么?若是我能够接受的话,没准也能配合一二” “很简单,我们并不需要你特别做什么,唯一的条件是一旦扎兰丁败亡,你保持独立就是” “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好,我答应你” ...... 离开伊斯法罕时,萧继业心情颇为复杂。 “像设拉子、伊斯法罕这样的波斯大城周围绿洲面积很大,城内人口也在几十万的规模,难道大汗真的就熟视无睹?若是我肯定会将其拿下的,大食人能够同化他们,难道我大辽就做不到?” 一个月后,他回到了撒马尔罕,恰好此时律庆也回来了,萧继业顿时有些惊讶。 “大汗,为何不一鼓作气拿下加兹尼和坎大哈?” 话音未落,他顿时意识到了一件事。 “难道乌古斯人与古尔人联合起来了?” “不错,阿尔普汗投降了沙姆斯,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萧继业笑道:“大汗,恐怕不止如此吧” 律庆也笑道:“哦?那你以为还能有什么事?” “蒙古人?” “好小子,你猜得不错,蒙古人接手了大金的关外之地后兵力恢复到了十五万左右,如今成吉思汗将其斡耳朵也增加到了四个,每个斡耳朵的常备兵都按照怯薛军的规模设置,也就是说他们的常备兵就有了六万人” “加上四个斡耳朵还能很快征调四万骑,这就是十万人,还能在一个月以内征调五万精锐的部族骑兵,不得不有所顾忌啊” 萧继业想了想,说道:“肯定还不止这些,职部认为他们肯定对大金或者西夏已经采取了措施,否则大汗是不会从古尔地区撤兵的” 律庆点点头,“不错,蒙古人已经进入了贺兰山以西的荒原,西夏时下可谓岌岌可危” “那......” “你的看法呢?” “大汗,蒙古人既然占据了河朔之地,又进入了贺兰山以西之地,那么西夏人肯定与金人联合起来了,两国联手之下蒙古人也没那么容易拿下兴庆府吧” 律庆摇摇头,“据我所知,蒙古人拿下临潢府、辽阳府后,获得了大量的工匠,其攻城器械也明显增强了许多,若是对西夏人的河套之地发动闪电战,没准也能在西夏人援军到来之前迅速拿下此地” “对了” 他看了看萧继业。 “你走了这么一趟,再想以苏莱曼商行的护卫队长身份游走于波斯恐怕不行了,你还是彻底从商行脱离出来,做好波斯地区黑曜都总管这个职务吧” 萧继业说道:“若要做好这个职务,将总部设在陀拔思单显然是不行的” 律庆点点头,“这一点我已经考虑到了,今后波斯总管除了管辖波斯地区,对于周围的伊教势力,包括巴格达哈里发国在内都要涉及,你干脆以居努斯商行在上述地区总管的名义常驻伊斯法罕或者设拉子” “你认为在哪处合适?” “自然是伊斯法罕” “哦?” “大汗,时下我等已经拿捏住了八剌黑,大大方方在他那里驻扎并无问题” 律庆说道:“八剌黑的手下有否能够利用的人?” “有的,他的手下有一个来自契丹乙室部的大将,叫萧何鲁,今年四十岁,职部仔细调查过,此人多半是前北院大王萧遏鲁遗留在民间的孙子” “哦?” “原本应该尽早向大汗禀报的,但当时职部并不十分确定,但这一次去了伊斯法罕便有些确定了” “哦?” “八剌黑带着五千宫帐军投降花拉子模后,所有的人都受到了优待,但毕竟有所分别,百夫长以上自然成了贵族,分驻伊斯法罕管辖的各个城堡,享受城堡的采邑” “只有萧何鲁一直被八剌黑留在身边,名义上让其担任宫帐军的副统领,实际上形同虚设,他连一个百夫长也不如,不过他在宫帐军里的威望颇高,若是他愿意,不敢说一呼百应,带走一半常驻伊斯法罕的宫帐军绝对没有问题” “哦?这么说八剌黑也不敢随意杀他?” “那是自然,以前的塞尔柱帝国的总督府被八剌黑赐给了萧何鲁,自己却新造了一座豪华府邸,但萧何鲁的下人都是八剌黑安排的,形同软禁,不过驻扎伊斯法罕的宫帐军倒是没有理会这些,不时前往萧何鲁腹地看望他” “这么说萧何鲁与萧罗汉是堂兄弟?” “应该是” 律庆点点头,他看向萧阿奴(萧罗汉堂弟,时任律庆秘书),“你将你堂兄叫来” 没多久萧罗汉过来了。 “大汗” “罗汉,按照萧继业的说法,时下在伊斯法罕的宫帐军大将萧何鲁是你的堂兄,这样,你带着萧阿奴走一趟” “将你祖父留给你的大印和书信也带上,跟着萧继业再跑一趟伊斯法罕,秘密联络萧何鲁,对了继业,除了商行的人员,你还有什么人手?” 萧继业说道:“八剌黑有五千宫帐军,当然了,其中有三千都是新募的,余者分驻各城,另外还有五千步骑,步军是从当地人中招募的,有三千,还有两千是投靠扎兰丁的乌古斯人,被扎兰丁分给了八剌黑” “此人实际上是宽田吉斯海东岸的土库曼人,叫艾多昆,与土库曼人的大汗巴哈拉有亲戚关系,与以前钦察汗国大汗阿力普的包税官巴鲁赫也颇有往来,时下巴鲁赫是我国专门行走亚伊克河以西地区的商户,也不时进入波斯地区” “我估计巴鲁赫肯定与艾多昆有所往来,时下巴哈拉之子巴库特在我国军中服役,不如让巴库特与巴鲁赫也去一趟伊斯法罕” 律庆点点头,“就这么定了,对了,你跑了一趟,有什么感想?” 萧继业说道:“大汗,波斯的地域确实广袤,城堡也很多,但山谷之间的大城还是颇为富庶的,像克尔曼、伊斯法罕、设拉子、拉伊等城堡都建得十分巨大,周围农田密布” “这样的城池至少还有四个,比如加兹温、大不里士、马什哈德、内布沙尔,所谓八大城市,每座城市的人口都有几十万,城内外作坊众多,周围农田密布,农户都至少在五万户以上” “职部窃以为,每座城市都不亚于毡德城,只要占住这八座大城,基本上就可以控制整个波斯了” “然后呢?大兴归义堂?没那么容易,波斯的人口至少有八百万,更兼教派众多,又靠着哈里发国,占下来容易,收服其心则很难何况该地实际上是一个大号的河中,绿洲之间相隔甚远,沿途都是荒漠,也没那么容易稳固下来,除非” “除非什么?” “若是能开凿一条大型运河,让宽田吉斯海与波斯湾连通起来,那么管辖起来就要容易得多,也能随时挡住大食人的反扑” “运河?” 萧继业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汗,就算如此,也是要穿越厄尔布尔士山的啊,绝非几年之功才行,没个几十年显然是不行的” 律庆摇摇头,“若是在以前本汗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时下我国火药的出产十分充裕,若是能将厄尔布尔士山用火药炸开一个缺口,这个计划便能实现” “当然了,这需要的人力物力十分巨大,也要到我等拿下整个波斯之后才能详细勘探,对了,继业,你回去后可以让居努斯商行中的黑曜都从现在开始探查,利用指南针等物佐证,自然是探索出一条最近、最方便可以挖掘运河的道路来” 萧继业心理一凛,“是” 律庆又看向萧罗汉等人。 “除了伊斯法罕的事,我等还是要商议一下蒙古人的事,罗汉,你先说说” 萧罗汉说道:“时下我国在青唐城拥有的步骑已经超过两万,机动骑兵则是一万五千,哈密、婆娑城的驻军大致也是此数,于是能够放到西夏方向的机动骑兵就有四万五千” “再加上大汗的近卫军,总数是六万五千,足以应付西夏方向了” 律庆摇摇头。 “还不行,不光是西夏人、蒙古人,还要考虑金人的反应,对于他们来说,我们显然与蒙古人一样,都是垂涎他们的土地和人口的,这点人马显然不够” 萧罗汉笑道:“那就要看大汗的目标是什么” 律庆说道:“你以为呢?” “大汗,若是拿下河西走廊之地,六万五千骑自然够了,但若是想组织蒙古人获得河套之地那显然不够” 律庆一时陷入了沉思。 第五卷“大海之间”到此结束,第六卷“白银时代”即将开始,敬请期待。 第1章 炉火照天地,红星照紫烟 律庆在西辽国的崛起显然打乱了成吉思汗扩张的步伐,当他屯兵贺兰山西麓,准备以闪电战的形式拿下西夏国的河套之地时,很快就得知律庆在婆娑城、哈密城囤积了重兵,顿时犹豫起来,最后还是撤出了贺兰山。 不过,律庆也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1211年的春夏季节,他利用鄯善城通往青海地的山路又秘密向河湟谷地的青唐城(西宁)运送了五千骑兵以及大量的军事物资,于是青唐城那里就有两万骑的机动力量了。 军事物资里,除了轻便火炮,还有不少帝国新近开发的“排弩”,每具可以安装二十支弩箭,重量只有一百斤,当一百具这样的弩箭并排放在一起时便可同时射出两千只弩箭,一千具就是两万只,威力还是十分惊人的。 当然了,排弩的射程只有三百米,而轻便火炮的射程可达到五百米,于是就能与黑云都的一石力强弓(两百米射程)、银鞍都\/火云都的五斗力强弓(一百米射程)形成无缝覆盖。 这样的两万骑,显然是加强版的两万骑,这还是中世纪,这样的两万骑完全当得四万精锐来使用,而在成吉思汗眼里,他虽然知道辽军在青唐城的存在,但由于中间隔着西夏国,他显然认为那里的力量不足为惧。 当然了,仅凭河湟谷地的粮食是养不活这么多人马的,律庆必须花费巨额钱财向一旁的金国以及新任广武将军的迭部诸羌首领姚佳源购买,律庆的战马也是需要耗费大量的粮食的,故此,这钱财便又像流水般花了出去。 虽然从阿萨辛派手里弄到了巨额钱财,但这些钱财也就能满足两年所需,时下已经花的所剩无几了,虽然有贸易的弥补,但他的财政余额最多只能支撑三年。 习惯了未雨绸缪的他显然是不能忍受的。 拿下整个中亚地区后,他加大了对各地金矿的开采。 后世塔吉克斯坦地区,苦盏城北面山区的阿什特小城附近,是大食人从十世纪就开始大规模开采金矿的地方,其规模远远超过了律庆以前拥有的金山金矿之和。 泽拉夫尚河上游的彭吉肯特附近同样有一个大型金矿,储量同样超过了他以前所拥有的任何一处金矿。 东边形势暂缓后,他便长时间驻跸撒马尔罕,以便就近对这两座大型金矿的开采进行指导监督。 当然了,作为一个有着一千五百万人口、控制面积位居西域之冠的强大帝国来说,原因显然并非这么简单。 他在后世撰写有关西辽国的论文时,自然将自己代入了那个时代,作为后世之人,对于矿产显然分外关注。 若是他记得不错,苦盏城附近的阿什特金矿实际上是整个中亚地区最大的银矿,银矿往往与金矿、铜矿伴生,当时的人显然忽略了银矿、铜矿。 时下银矿储量的绝大部分都在美洲,他显然鞭长莫及,但对于中世纪的人口规模和贸易规模来说,像阿什特银矿这样的地方一处就能满足好几年的需要了,按照他的记忆,就这一处银矿的产量就赶得上整个中国的产量! 彭吉肯特同样如此,这里是大唐时代康国最大的金矿、铜矿开采中心,高仙芝还曾亲自到此观摩,银矿储量也仅次于阿什特。 还不止如此,彭吉肯特附近还有一处被当地人忽略的大型焦煤矿藏,时下显然被帝国矿产司的人找到了,彭吉肯特附近也有铁矿,虽然没有泰州城(卡拉干达)附近的储量丰富,但对于一个中世纪的帝国来说也算足够了。 大唐时,唐军将当时最为先进的“灰吹法”带到了这里,也被当地人学会了,这是提炼纯银最先进的方法,以前薛剌尔部的女婿哥普罗也会,时下自然跟着律庆到了撒马尔罕。 律庆的重心显然变了。 金矿出产已经不足以维持帝国的需要了,他必须找到一个能够替代金币作为流通货币的东西,铜币已经开始大量出产了,但大宗贸易依旧需要用到价值更高的东西。 于是他盯上了白银。 彭吉肯特,东南二十里山谷。 只见这里万头攒动,炉火熊熊,天地间充斥着煤烟味、汗味儿。 律庆带着一百黑曜都在哥普罗的陪同下也来到了这里。 “大汗” 哥普罗指着方圆几里地上百座炉窑说道。 “这里的主要矿产还是铜矿,金矿与之伴生,但在铜矿之下还有一层银矿,虽然也有大量的铅矿、铜矿伴随,但白银含量之丰仅次于阿什特,就这一地,每年克出产白银高达三百万两,对了,这可是纯利” “已经抛去了各种费用” 时下一个标准第纳尔金币约莫十克,相当于一百克白银,一两是五十克,也就是说一枚金币相当于两枚银币,这一处矿产就能给帝国提供一百五十万枚金币的盈余,自然让律庆大为动心。 “除此之外,金矿、铜矿、铅矿也未放弃,加起来也能折合白银两百万两,铅矿也有用,正好用在灰吹法上,以前这附近的木材因为冶炼矿产早就被砍伐一空,故此导致产量极为有限” “眼下这煤炭,咳咳,按照大汗的说法这是甚焦煤,这焦煤储量巨大,便无须砍伐树木就能大量冶炼,便将铁矿一并开采了” 律庆点点头,暗忖:“一年就是三百万两,银币就是至少一千万枚,我国每年需要支出一千万枚金币,白银出产不多,时人更重金币,金银比价并没有后世那么离谱,大致在五比一左右” “也就是说,一千五百万枚银币就相当于三百万枚第纳尔金币,相当不错了” 只见哥普罗继续说道:“费尔干纳盆地的阿什特银矿产量更大,那里是单纯的金银矿,由于人手原因,产量与这里差不多” 律庆点点头,“不错了,我估计这两处银矿每年就能提供价值五百万枚金币的盈余,余者巴尔喀什铜矿、杰兹卡兹铜矿、阿尔特阿尔银矿都能出产,虽然储量远不如这两地丰富,但加起来也能提供两百万枚金币的盈余” 阿尔特阿尔,后世哈萨克斯坦阿克托别,该国主要铜矿产地之一。 “也就是说,光是通过银矿提炼每年就能获得五百万到七百万的第纳尔金币,我国每年的贸易盈余早就超过了三百万金币,随着工匠们日趋熟练,假以时日,便能用银币来替代金币流通” “我国出产货物品类众多,个个价廉物美,假以时日,用大辽银币替代第纳尔金币便是指日可待” “银币所需数量极为庞大,若是能达到一亿枚,按照一成的铸币税,那就是一千万枚银币,便可坐收其利” 哥普罗哪里能想到这些,听了也是心驰神往。 “那敢情好,不过我估计至少要到五年以后了” 律庆点点头,“有巨额贸易盈余的补充,我们等得起,当然了,大宗贸易光靠几头骆驼显然是不行,最终想要达到那种规模,还是要将海运大大利用起来” 这些东西哥普罗显然不懂,但自从律庆横空出世以来,他所筹划的事情没有一件落空的,顿时再次神往起来。 律庆看着光秃秃山谷上空的黑烟,贪婪地嗅着浓浓的煤烟味,半晌才低下头来。 此时黑曜都指挥使萧罗汉、新任黑曜都秘书萧阿奴(萧罗汉堂弟)、李承德(工坊司录事参军李文膺之子)也跟在他身边,律庆看着他们,说道:“也不能让泽拉夫尚河两侧的山谷全部荒芜了” “你等记下” “从即日起,彭吉肯特县辖区不准放牧,牧户全部迁到没有矿区的地方,让撒马尔罕总督统筹安排,这里还是有大量的野草,也有零零星星的树木,只要不放牧,没几年就能恢复原貌了” “确实不能恢复的,从其它地方弄来大量的草籽,撒下就是” 萧罗汉看着同样被污染的黑魆魆的泽拉夫尚河说道:“大汗,整个河中地区都指着此河灌溉,眼下这般模样恐怕不行了” 律庆点点头,不过在此时显然是没有更好的办法进行治理了,只能将排出的废水先囤积在废水池里,让其慢慢沉淀,将沉淀物取出后再排到扎拉夫尚河里去。 便道:“对于不经过沉淀擅自将废水排入河流的,严惩不贷!” 彭吉肯特城,是河中几大古老城池之一,除了此城,尚有撒马尔罕、布哈拉、苦盏城、塔什干城、史国城,原本这里的矿场规模很小,住在城里也闻不到什么味道,但眼下显然不同了。 众人回到城中后,律庆与他们一起吃了晚饭。 饭毕,萧罗汉说道:“大汗,眼下矿场起来了,银币也需要尽快流通出去,时下我国在哈扎拉山、青唐城、阿拉坦城、哈密城、婆娑城、木鹿城都驻扎了重兵,这些地方出产特别是粮食出产除了木鹿城均远远不能满足驻军需要” “尚需舟车劳顿转运,靡费巨大” 律庆点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不是必须尽快在上述三个方向采取行动?” “不错” “那你的意思呢?” 萧罗汉想了想,说道:“青唐城孤军孤悬于异域之地,情况最为堪忧,职部还是认为先看顾东方” “说说你的理由” “是” 第2章 古尔国再起风云,辽军大战喀布尔(1) “大汗,若是不能一劳永逸解决掉蒙古人,今后我们无论在哪个方向用兵都会如芒在背,时下成吉思汗囤积重兵于五原一带,正是大好的决战机会!” “你如何判定他是在五原一带囤积重兵?” “这还用说,他想奇袭西夏国的兴庆府,不出动本部主力是不行的” 律庆笑了笑,“罗汉,事情可不能这么想,蒙古人对于我们来说是芒刺在背,但我们对于他们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大汗的意思是?” “我判定成吉思汗的战略肯定发生了变化” “哦?” “他一旦攻击西夏,那么必定会遭到我军的牵制,故此,他原定的先西夏、后大金的策略必定发生变化” “大金,立国已久,虽然在关外临潢府囤积重兵,但多年未经战事,故此,其虽然拥有大量的精锐骑兵,但战力显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故此才以二十万重兵败于成吉思汗五万轻骑之手,成吉思汗是如何做到的?那就是避其锋芒,将金军引到适合己方的战场,让金军的铁浮图发挥不出真正的作用,进而一战而胜之” “虽然临潢府的重兵多年未经战事,但每年却靡费金国三成的钱粮,骑兵也是从各部中精挑细选的锐士,一旦败绩,再想组建这么一支重兵没有四五年时间是不可能的” “再加上其关外三大重镇临潢府、辽阳府、会宁府全部落入蒙古人手里,大量的工匠和农户便为成吉思汗所用,此消彼长,之后金军再想纠集重兵讨伐他势必需要进行北伐” “你是知道的,处于优渥之地的南军想要北上草原攻击正处于全盛时期的游牧大军并不容易,前汉历经高祖、文帝、景帝三代的厉兵秣马方能与匈奴人一决雄雌,况金人呼?” “故此,虽然看起来金国更为强大,但自从野狐岭一役后形势顿时转变了,攻守易型了” “还有,金国辽阳府从东丹王耶律倍开始便迁徙了大量汉人前来屯垦,加上故渤海国的人力物力,是大金关外最为富庶之地,东丹王一开始还向大辽每年贡献十五万匹布、五十万石粮食便可见一斑” 耶律倍,耶律阿保机长子,被封为东丹王,统领渤海国故地。 “我估计辽阳府一带至少有百万人口,能够骑马打仗的原渤海国范围的各部勇士也至少有五万之多” “有临潢府、辽阳府两地作为依托,成吉思汗完全可以全力进攻金国,而且是先东后西,绝对不会与我们靠近” “那大汗为何还在与西夏国接壤之地驻扎重兵?” 律庆笑道:“我在阿勒坦、哈密、婆娑城名义上确实驻扎了重兵,但已经秘密调了一半回来了,不过青唐城那里倒是真有两万重兵” “啊?” 萧罗汉顿时无语,这样的大事自己作为黑曜都指挥使却一无所知! 律庆说道:“兵者,诡道也,我国管控地域之广已经超过了大石先帝时代,稍有风吹草动便天下皆知,故此,我秘密让上述三地的驻军调动了” “哈密、婆娑城各抽调了一万骑,让其沿着昆仑山、阿尔金山北麓前往葱岭,当然了,之前肯定是夜行日宿,抵达鄯善城后才开始正常行军,又让人封锁鄯善城前往敦煌的商路,禁止商户往来” “就算被人侦知了,他们还以为是准备翻越阿尔金山前往青海地的” “阿勒坦城也抽调了一万骑,以同样的方式西进,时下估计已经到了塔什干附近” 萧罗汉想了想,“大汗,哈扎拉那里有两万骑的机动军团,撒马尔罕则有您的两万骑近卫军,这么说大汗准备先拿古尔国开刀?” 律庆点点头,“不错” “随着扎黑丹的变故,古尔国西边形势便为之一变,加上我国在木鹿城的驻军,扎兰丁就算想有所作为亦不可得” “于是我国彻底拿下古尔地区便有了可能” “您准备怎么做?” 律庆说道:“打开地图!” 萧阿奴、李承德两人将律庆身后的布帘掀了起来,顿时露出了一张硕大的地图。 “罗汉你看,萧佛奴统领婆娑城、哈密的两万骑进入葱岭后便沿着以前高仙芝、封常清攻击大小勃律的道路前进,时下的大小勃律之地都是一个个以城堡为中心的小国,根本无须顾虑太多,还可以以战养战,攻击前进” “这是贾拉拉巴德,喀布尔城以东、开伯尔山口以西唯一的大城,正好处于库纳河汇入喀布尔河之地,大小勃律皆有道路直通那里” “大小勃律之地,皆为信奉吐蕃教的地方,长期与南边伊教地区隔绝,更兼高山深壑,我军进入后古尔国很难察知” “于是萧佛奴便可从库纳河突然出来” “贾拉拉巴德,因为西边有喀布尔大城,驻军甚少,但供给喀布尔的物资众多,突袭之下必定旦夕而下” “当然了,萧佛奴抵达之前必定会先与我联络,之前会在高山峡谷中隐匿一段时间” “而本汗则带领近卫军秘密南下至喀布尔城北面的巴格兰城,此时霍斯都也已经将哈扎拉地区的两万机动军团全部汇聚到了巴格兰城” “届时便约定日期一起出动,突袭喀布尔” “当然了,肯定是霍斯都先动,让古尔人以为只是哈扎拉的军团出动了,据我所知,古尔人在喀布尔驻扎了两万步骑,在白沙瓦同样驻扎了两万步骑,以为喀布尔的后援” “这就是古尔国用来应付我国的全部力量了,当然了,一旦得知喀布尔的战事,沙姆斯汗也会从德里、拉哈尔弄来大量的援军” “萧佛奴拿下贾拉拉巴德后立即派出一支军队前往开伯尔山口,进占开伯尔城,只要守住了开伯尔城,沙姆斯便是徒唤奈何” “霍斯都大军开到喀布尔城城下后也不忙攻城......” “大汗是想将加兹尼、坎大哈的乌古斯人吸引过来?” “不错,所谓唇亡齿寒,乌古斯人必定会全力来支援沙姆斯,于是加兹尼和坎大哈势必空虚” “此时我的机动军团就可以出动了,接替霍斯都大营,霍斯都驻扎哈扎拉已经有三年多了,对于哈扎拉山以南的道路十分熟悉,便可绕道南下,先取加兹尼,切断加兹尼与坎大哈的联系” “进占加兹尼后便分出一半人马攻取坎大哈,同时本汗的大军与萧佛奴一起在喀布尔围城打援,先歼灭乌古斯人的部族骑兵,然后攻占喀布尔” “对了,还有马世雄,他还在扎黑丹” ...... 秋。 哈扎拉山金黄一片。 此时的哈扎拉山并非像后世那样光秃秃的,除了大面积的山地草场,依旧有一些树木存在,否则如何能孕育出后世阿富汗第三大民族哈扎拉人? 哈扎拉山东侧,恰里卡尔绿洲,同样一片金黄,秋风吹过,麦浪阵阵,麦香袭袭。 巴格兰城,是绿洲南侧最大的城市,以前毁于战火,后被哈扎拉总督萧罗汉修复。 与此时西域一带不同,辽国城内军营基本上只驻扎步军,骑兵只有少量存在,绿洲四周都是山地草场,靠近南面山地之处则设置了骑兵大营。 恰里卡尔绿洲,向来被律庆所看重,自然早有筹划。 绿洲北侧靠近山地之处同样设有一座巨大的骑兵营,当然了,平时那里都是空的。 调兵遣将,若是一次性突然涌入几万骑,显然谈不上什么隐蔽性,但若是几千骑几千骑的到来,因为巴格兰与巴米扬、赫拉特之间也时常换防,骑兵也时常沿着哈扎拉山南麓拉练,几千骑的出现显然并不突兀。 时下,巴格兰两座骑兵大营实际上已经驻扎了两万精骑。 南大营。 三十岁的霍斯都颇有些踌躇满志。 想当初自己只是黄姓突骑施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还一直在黑曜都打拼,谁能想到他现在已经贵为一方总督了? 饶是如此,他却并未坐在主位。 主位的竟然是一个少年! 赫然是以前在木鹿城归义堂出现过的萧雷! “二殿下” 霍斯都竟然称呼他为“二殿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他就是律庆与黄姓突骑施部公主莫贺小奴所生的儿子,原名律萧雷,在归义堂时化名萧雷而已。 当然了,他实际上是萧摩诃那厮强占莫贺小奴后所生之子,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后也只有少数人知晓究竟,连律萧雷自己也不知晓。 对于如何培养接班人,律庆自有一套办法,他的儿女从六岁就开始接受自己的亲自教育,到了十岁后才进入各级学堂学习,用的自然都是化名,很显然,律庆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女一开始就因为养育深宫、生活优渥而缺乏斗志。 时下他还几个儿女都在各地做事或者各地的学堂学习,除了极少数人,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竟然是大汗的儿女。 当然了,作为一国摄政王、大汗,他们就算分驻各地,身边也少不了继续教授学业的老师,所谓寓教于实也。 否则,若他不是律庆的儿子,他前往那几个归义郎的家乡面临险境时身边绝对不会马上出现几名护卫的骑兵的,所谓木鹿城税务官之子显然说不通。 到了此时,饶是律庆如何殚精竭虑,官僚机制终究毫无悬念出现了,区区税务官显然不会有当地驻军的贴身护卫。 在木鹿城归义堂学习一年后他就退学了,在律庆的安排下来到了哈扎拉。 律萧雷的身份像极了蒙古帝国的术赤,但无论如何律庆还是当做亲子来培养,毕竟术赤也生出了一个英武不凡的拔都不是? “人都到齐了” 再看时,只见哈扎拉几位将领,巴格兰城都督颇黎、巴米扬城都督安格尔、赫拉特城都督巴哈提都在。 第3章 古尔国再起风云,辽军大战喀布尔(2) 颇黎,克烈部契丹奴隶;安格尔,泰州城首批学员,父亲是粟特人,母亲是汉人,黑曜都出身,曾以居努斯商行的身份前往哈扎拉,被时任哈扎拉大汗鞠兴宗拘押,后被其女鞠芸娘救出的那位。 巴哈提则是乃蛮部的契丹奴隶骑兵出身。 驻扎在班城的前克烈部契丹奴隶骑兵首领律忽里也在,他现在是哈扎拉山以北所有部族的大汗,哈扎拉山以北的广袤土地拥有至少十五万帐的各个部族,若是需要,律忽里也能很快征集两万精锐的部族骑兵。 当然了,时下他身边只有一百骑常备军,需要根据霍斯都的统筹安排来调集部族骑兵。 安格尔名义上是巴米扬的都督,实际上还兼着哈扎拉黑曜都总管的重任,故此一应情报来源都需要他出来分说。 律萧雷点点头。 “开始吧” 安格尔回道:“是” “时下驻扎在喀布尔城的古尔将领是沙姆斯苏丹的长子纳西尔,今年二十一岁,不过掌握军权的却是一个叫苏布科特的人” “古尔国以前叫伽色尼王国,被古尔人灭国后一部分伽色尼王国军队逃亡印度地区,后被古尔国收降,他是普什图人,曾任印度大城拉合尔的总督,其女也嫁给了沙姆斯,颇受宠信” “他的辖地就在白沙瓦,因为喀布尔孤悬于外,沙姆斯才将他调到喀布尔协助纳西尔守城,此人曾经与印度地区的马拉塔人交战多次,骁勇善战,颇有名望” 律萧雷突然问道:“纳西尔的外公就是以前泰尔梅兹总督艾柏克?” 安格尔点点头,“不错,于是他身边有一支混杂了葛逻禄、普什图、塔吉克骑兵的混合常备骑兵,全部是艾柏克的家底,艾柏克死后便由纳西尔继承了” “而苏布科特手里则有一万主要由普什图人组成的骑兵,剩下来还有五千步军,主要是来自白沙瓦一带的巴丹人” “喀布尔城经过几次战事后残破不堪,后被沙姆斯花费三年时间启用几万来自印度地区的奴隶加固而成,城墙由以前的两丈高变成了三丈,还将喀布尔河的河水围绕城池一圈,形成了护城河” “护城河宽约三丈,深约一丈,沙姆斯因为有白沙瓦地区的粮仓充足供应,宁愿在周围少种地也要让护城河常年充盈河水,冬季就算结冰也只有薄薄一层” “原本有四座城门,他显然意识到威胁主要来自我国,便将北门、西门彻底封闭了,只保有东门、南门,而护城河上只有一座大型吊桥,就设在东门,吊桥需要二十个士兵方能拉动” 律萧雷问道:“我记得喀布尔与贾拉拉巴德之间还有一条河汇入喀布尔河......” 安格尔答道:“不错,那是索罗比河,职部知晓殿下的意思,恰里卡尔绿洲有道路直通此河,不过其出口处形制犹如开伯尔山口,地势险要,古尔人早就在那里修建了一座坚固的石堡” “石堡横跨索罗比河,两侧皆是悬崖峭壁,那里有一千步军坚守,就算绕到了那里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攻破” “这是为何?我国可是有火药这样的利器” “殿下,您有所不知,石堡几乎就是在一整块大石上凿出来的,除了连接河岸两侧之间的部分,通体都建在石块上,想用穴地之术攻破几乎不可能” 律萧雷点点头,“这么说这处石堡也是由印度奴隶建成的?” 安格尔点点头,“印度地区人口极多,估计总人数超过了五千万,其中的贱民叫达利特,根本没当人看,随意招来一些作为苦力十分容易,能够当兵的至少是首陀罗,达利特永远是奴隶” “沙姆斯为了修复喀布尔和建造索罗比石堡至少累死了五万达利特,另外,印度地区还有一个部族,叫旁遮普,据说是以前的大月氏人与当地讲波斯语的部族混合后裔,是步兵的当然人选,石堡里的士兵就是这些人” “开伯尔城的守军也是这些人” 律萧雷点点头,他看向霍斯都。 “总督大人,一切还是您来抓总,我只是有些好奇不时询问罢了” 霍斯都笑道:“殿下何须自谦?不过一切行动计划大汗都与诸将拟定好了,我等遵照执行就是” “时下仍在扎黑丹的马世雄所部已经增加到了五千骑,按照之前的计划应该挺进到了扎博勒绿洲的最东侧,随时可以经穿越坎大哈沙漠的赫尔曼德河突然驾临坎大哈城下” 赫尔曼德河,一条从北向南穿越坎大哈沙漠的大河,终年不断流,是连接沙漠南北的唯一通道。 “萧佛奴将军的大军时下也应该抵达了印度河流域,多半已经抵达了吉拉德尔一带,随时能突袭到贾拉拉巴德城下” “一旦我军展开对喀布尔城的攻势,绝对会将加兹尼、坎大哈的乌古斯人吸引过来” “时下两城各有一万五千步骑,届时能出动的也就是两万骑兵,无论如何我军都占据上风,只要消灭了两万乌古斯骑兵,加兹尼、坎大哈的普什图步兵多半会投降,反正成为乌古斯人的奴仆还不如成为我国的国民” “唯一可虑者” “哦?” “乌古斯人在这几年也没有闲着,他们出动少量骑兵翻越苏莱曼山,从印度河中下游地区抓来了大量的信德人奴隶,他们一方面是附近的农奴,一方面又是守城的炮灰,数量几乎与普什图步兵一样” 律萧雷心理一凛。 “这么说守卫坎大哈、加兹尼的步军总数还在万人上下?” “不错,不过殿下无需多虑,大汗的援军随时可至,无论是加兹尼还是坎大哈都没有护城河,很容易攻克” “殿下,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约定时间一到便立即向喀布尔城进发,而忽律大汗则前往哈扎拉征集部族骑兵” 律萧雷说道:“按照父汗的意思,东路的萧佛奴军也需要等候我们的命令,那里都是崇山峻岭,时下虽然是秋季,但那里多半已经入冬了,但如果逼近贾拉拉巴德又恐被古尔人侦知,倒是苦了他们” 霍斯都点点头,“萧佛奴将军是我国宿将,又长期待在薛剌尔部,区区严寒必定难不倒他们,去之前肯定做好了种种准备,对了,按说此时他应该派人翻越大山前来与我们沟通,不知为何信使至今未到” 律萧雷叹道:“那也无法,对了,我们应该在库纳河一带布置了密探吧” “布置了,对了,那一带也有一个国度,叫娄诃罗,首都就定在吉德拉尔,该国信仰印度教,时任国王叫迪达,拥兵大约五千,该国极度崇拜雪山女神,她叫帕尔瓦蒂,是印度教三大女神之一” “由于娄诃罗国身处雪山之地,便以该神作为本国的主神,而国王多半是女人,首任国王就是一个叫迪达的女人,她无子,便扶持自己的侄儿上位,但依旧由迪达秉政,王位传至现在依旧是一个女人当权,名字还叫迪达” “也就是说,该国最高掌权者都是女人,国民认为她们都是雪山女神的化身,也因此导致国势衰微,如今已是四分五裂,女王也只能掌管吉德拉尔一城,但由于其雪山女神的身份,周围的城堡还是向她进贡,但也仅此而已” “萧佛奴将军通过娄诃罗王国绝对没有问题” “但愿如此吧,无论如何我们也只能得到萧佛奴将军的确信后才能发动” ...... 东边,大山中。 果如律萧雷所料,虽然只是初秋,但娄诃罗附近的大山上已经飘起了雪花。 四十岁的萧佛奴不禁缩起了脖子。 沿着以前高仙芝进攻小勃律的道路突入印度河流域时,一路都是顺风顺水,时下这一带早就没有了大小勃律这样信仰吐蕃佛教的大国,除了娄诃罗勉强称得上大国,余者都是一个个只有一座城堡的小国,如何敢阻挡他的大军? 萧佛奴出身薛剌尔部契丹奴隶,契丹人原本都是漠北大草原上的贵族,辽国灭亡后便只能重操旧业,由于金国的存在还只能以奴隶身份委身于其它部族,遭受的疾苦屈辱自不待言,加上漠北的严寒气候,娄诃罗地区的严寒显然不足为惧。 但他现在可是律庆麾下的五大将之一(余者萧捕奴、律献忠、律效忠、韩去病),甚至称得上帝国的三大将,其余两人则是萧捕奴、萧罗汉。 如此重臣自然不会像以往那样亲冒矢石了,加上长期居住在城池,酒色侵蚀之下这身体便大不如以往了。 出发前律庆还以高仙芝、封常清的功绩来激励他,抵达吉德拉尔前自然是抖擞精神一路势如破竹,但到了吉德拉尔却不一样了。 作为奴隶骑兵出身的将领,萧佛奴可没有律庆那样的菩萨心肠,一路走来他不知破了多少城堡,所谓以战养战也不是说着玩的,也因此两万大军的给养丝毫不缺。 那些个小国无论投降与否,都被他在一日之内攻下,若是献出城内粮草财物也就罢了,若是没有破城后肯定是屠城。 对于这一点,律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鬼地方他显然是不想占据的,既然如此,又何须假冒仁义道德? 到了吉德拉尔附近后周围的抵抗似乎强烈起来,这附近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沿着库纳河一侧的道路,平均只有一米宽,另外一侧就是悬崖峭壁之下的库纳河,稍有不慎跌入便是粉身碎骨。 此时若是从大山一侧突然杀出伏兵当真是防不胜防。 很是费了一些功夫,萧佛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个人,逼问之下这才知道前面的吉德拉尔城是当地人极度信仰的雪山女神的化身娄诃罗女王拥有的城池,这才强烈抵抗起来。 对于什么神只萧佛奴显然是不信的,得知前面就是娄诃罗王国的都城,心中的杀意反而愈发强烈起来。 第4章 古尔国再起风云,辽军大战喀布尔(3) 第4章 古尔国再起风云,辽军大战喀布尔(3) 库纳河右岸。 一座方圆约莫六里的石堡拔地而起。 这里是以前吐蕃人涉及的最远地方,但随着大小勃律衰亡,此地的吐蕃佛教也随之弱化,先是伊教兴起,接着由于伊教徒侵入印度,让大量印度教徒开始向北逃亡,眼下这里已经是印度教徒的天下了。 迪达女王坐在梳妆台前,看着从西辽国购来玻璃镜里的盛世容颜,一时不禁痴了。 迪达取了一个与自己曾祖母一模一样的名字,这里之所以长期由女人当政,也是因为迪达家族是娄诃罗国唯一的婆罗门,高贵无上,而该家族子嗣极为单薄,莫说儿子了,连女儿也很难养活。 内中原因,自然是因为大量近亲结婚所致。 波斯的祆教,印度的婆罗门教,大抵都是如此,无非是雅利安人进入后自认为高人一等罢了,与他人通婚被认为是一种耻辱。 迪达今年三十岁,丈夫已死,没有儿女,典型的雅利安人模样,眉黑如漆,皮肤白皙,鼻梁高耸,身材高挑,这般模样,与周围跟随抵达家族逃过来的达罗毗荼人、吐蕃人一比确实是鹤立鸡群一般。 跟随该家族逃过来的还有国内唯一的刹帝利,也就是迪达家族的护卫长家族拉贾家族,他们事实上掌控着国家的军权。 迪达家族只能跟拉贾家族通婚,这样的国度不灭亡才怪,如同在波斯大地喧嚣一时的萨珊帝国一样。 娄诃罗国统治着几乎整个库纳河流域,种地的、做工的几乎都是首陀罗阶层,军人都是吠舍,与印度吠舍都是平民不同,娄诃罗的吠舍也相当于小贵族的存在了,他们不用种地,也不用做工,每个士兵都拥有至少十户首陀罗作为采邑。 真正的吠舍则全部是军人世家。 一个库纳河两岸金黄一片的深秋黄昏,凉意深深。 山风不时掠过城堡,吹得王宫院落里同样金黄朵朵的红叶树簌簌作响,一片黄叶透过窗棂落到了抵达的梳妆台上,迪达心里一动,将其拾了起来,把玩了许久这才放下。 三十岁的女人,守寡超过十年,虽然她的王宫护卫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高大英俊的雅利安人,这些年来估计也没少与她共度春宵,但显然只能暗地里进行,如何不让她惆怅? “罢了,就答应长老们的请求,与拉贾成婚吧” 拉贾,时任娄诃罗国护卫长,还是该国城内三千军队的统领,同样高大英俊,今年才二十五岁,按说迪达早就应该与他成婚了,但拉贾的父亲在古尔国的压迫下一度皈依了伊教,这在迪达看来已经不大纯洁了,故此拖延至今。 正在惆怅嗟叹之际,院落里响起了不合时宜的脚步声。 迪达虽然只是一个女人,但在娄诃罗国是雪山女神的化身,还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就算她的卫兵也不能擅自踏入后院,如此沉重的脚步声显然不是宫女,只能是一个男人。 于是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拉贾! “笃笃......” 作为至高无上的婆罗门,迪达从未理过俗务,军队被拉贾掌控,财政则被婆罗门教的长老会掌管,国家的六成土地分给了军队,四成则在名义上都属于女王所有,娄诃罗贫瘠,所谓财富实际上就是粮食。 当然了,库纳河一带也盛产各种宝石,但名义上也属于女王一人所有,平民女子是没有资格佩戴宝石的。 “进来吧” 用库纳河两岸特产的枫木打造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人带着微笑走了进来。 只见他面容英俊,高大挺拔,红绿相间头巾中间镶嵌着一颗硕大的蓝宝石。 此人就是拉贾了。 一般来说,拉贾就算拥有进入王宫后院的特权,但除非女王特别召唤,也不敢在黄昏时分进入,按照婆罗门教的传统,作为雪山女神的化身,外人只能在中午时分与她会面,早晨、黄昏都是女王的祈祷时刻。 “你还笑得出?” 迪达嗔怪道。 “陛下,请原谅,今日确实有重要事件禀报” “哦?” 抵达继续坐在梳妆台前,玻璃镜里拉贾的英俊面容就出现在她的左肩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后者正在贪婪地嗅着她身上散发着的女人香气。 “敌人来了” “哦?” 萧佛奴在库纳河上游的烧杀掳掠早就被他二人知晓了,不过因为那些小国形同独立,平时对女王也并不太尊敬,二人这才保持了作壁上观。 他们打的算盘是,利用辽军之手清扫那些不听话的贵族,这里土地贫瘠,只有河两岸有些可以耕作的土地,敌人是绝对看不上的,迟早就会离去。 吉拉德尔石堡城墙高达三丈,依着一处悬崖峭壁所建,大食人曾经连续攻打了一个月也没拿下,相信辽人也会如此吧。 “打仗的事你自己做主就是了,何须还来问我?” “我亲爱的陛下,这次来的敌人完全不一样,时下堆满了城北的开阔地,我既兴奋又有些担心,心中还有些不祥的预感,故此,无论如何也要亲请女王亲自去看一看” “不!” 迪达突然大叫道。 “陛下,我知道您的顾虑,是不想见到那些贱民,不过在经过长街时您可以坐马车前往城墙,抵达后城墙上的士兵也会回避,上面只有跟随您的护卫” “我看了有什么用?” “我亲爱的陛下,您是婆罗门大祭司,又是雪山女神的化身,眼下可是最好的做法时刻” 利用日落时分召唤雪山女神是印度北面山区印度教的传统,据说上次被大食人围攻时也是因为迪达的曾祖母在那个时刻做法引发了雪崩,进而逼退了大食大军。 但那时是在冬季,眼下还是深秋时分,四周的雪山上自然是有雪层的,但想要通过做法引起崩塌也不会起什么作用,中间还要经过一大片密密匝匝的森林,就算能引塌雪层,多半也不能抵达山脚下。 “到底是什么原因?” 迪达皱起了眉头,这更让她俏脸分外可爱,拉贾也是心里一动。 “下雨了” 迪达顿时心领神会。 库纳河的秋雨来势汹汹,一开始多半很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大,吉拉德尔城建在河岸右侧的最高处,自然不受雨势的影响,但北面大片的空地距离河面只有一丈左右。 按照以往的惯例,吉拉德尔的秋雨一旦来临势必会持续两三日之久,然后河水会很快涨到与空地平齐的地步,若是运气好的话也会漫入空地! 此时若是出面,以雪山女神的面目登台做法,进而引来洪水,逼退辽军,自己在国民心目中的威望岂不是更甚? “雨势多大?” “淅淅沥沥” “好吧” ...... 随着小雨的落下,正在观察吉拉德尔城堡的萧佛奴也放下了望远镜。 身旁的黑曜都总管说道:“将军,按照我等的消息,这里十分反常,秋雨一旦落下,就会持续至少三日,雨势还会越来越大,最厉害的一次竟将我们所在的地方也淹没了” “三日?” 萧佛奴撇撇嘴。 “攻下此城还需要三日?” 还想说点什么,只见城头一阵攒动,他赶紧又举起了望远镜。 顿时一个白衣女子就跃入眼帘,那女子的美貌在望远镜里纤毫毕现,竟让他也有些痴了。 “这多半就是他们的女王了,此时她出来作甚?” “拿枪来!” 他突然心里一动。 霎时,两名黑曜都就抬来了一杆枪。 一杆真正的枪! 自然是仿造于律庆从后世带来的那杆真正的步枪,长约两米,重达三十斤,射程几乎与后世那杆相差无几,与小批量制作的手枪一样,这样的枪支制作的也不多,但显然比后世的什么燧发枪、火绳枪强了许多。 这是突兀于这个时代的狙击步枪! 逆天的是,这杆步枪还装上了瞄准镜! 此时若是将女王一举狙杀,按照当地人的传说,女王是印度教雪山女神的化身,自己在这么远的地方将其一举狙杀,那么就会霎时击破当地人的信仰,没准吉拉德尔城便会不攻而下! 萧佛奴端起了步枪。 瞄准镜里,女王盘腿坐在一个升起来的莲台上,嘴里正在念念有词,两个梨涡也不时闪现,萧佛奴再次心里一动。 “按照俘虏的说法,女王才三十岁,丈夫已死,如此地位和美貌,若是将其俘虏......” 他身上的某个部位霎时起了微妙的变化,半晌,随着雨点落在他脸上,他终于冷静下来了。 “都说我家大汗颇有孟德之风,最喜少妇,若是被我拿下了岂不是遭他嫉恨?” 便将步枪移向了一边,恰好对准了此时正作为女神护法的拉贾身上。 “按照俘虏的供述,吉拉德尔城的军队总管是女王的表弟,他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身上挂满了宝石,看来此人就是拉贾!” “既然要俘虏女王献给大汗,不如将拉贾射杀,女王惊恐之下没准也会投降” 步枪里有十颗子弹,随着“砰”的一声,拉贾便捂着胸脯倒下了,然后拉贾莲台附近所有站着的护卫无一例外都被他射倒! 出乎意外的是,女王依旧安坐在莲台上! “这倒是有些奇怪,没想到这女王还有些镇静” 雨势愈发大了起来。 萧佛奴重新填上了子弹,身旁库纳河河水的轰鸣声也愈甚。 “情况有些不妙,若是女王不投降呢?罢了,等不及了,反正大汗也不知道究竟,只能如此了” 便将步枪对准了女王。 第5章 古尔国再起风云,辽军大战喀布尔(4) 第5章 古尔国再起风云,辽军大战喀布尔(4) 半晌,他突然又将步枪放下了。 “将军?” 一旁的黑曜都总管有些诧异,刚才他也在用望远镜观察城头。 “再等等” “啊?” “我刚才想的有些简单了,依着他们的信仰,杀死女王后可能会崩溃,进而打开城门向我们投降,但也极有可能给我们来一个同仇敌忾誓死抵抗,若是那样的话岂不是遭了?” “这.....,咳咳,将军,若是射杀了女王,彼等群龙无首,就算誓死抵抗又能如何?” “不然,女王终究是一个女人,她在见到周围的人都死了,没准会在胆战心惊之下向我们投降,对了,你派出一人前去喊话,就说只要投降我们,我会保证阖城军民的安全,女王还可以继续当她的王” ...... 城上。 迪达被枪声惊醒了。 不错,就是惊醒。 以往她在做法时,无论是仪式需要,还是自己真的笃信,肯定会闭上眼睛全神贯注施为,那一刻在她的潜意识里似乎真的成了雪山女神。 而在以往,就算古尔人前来时她也是这样干的,那时,无论是本城军民还是城外敌军,都是悄然无声,哪里有过这样不合时宜的声响出现? 当她醒来时,顿时感觉到了极度的虚弱,然后就是极度的惊骇。 无论是假戏真做还是真戏贯注,无异都耗费了她大量的精力,这导致了她的虚弱,惊骇则是她周围的人,包括拉贾在内全部歪倒在地! 若仅仅是这样,或许她就算是惊骇也会霎时平复下来,她,毕竟是雪山女神的化身,一国女王,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态? 但是,令她万分震骇的是,拉贾等人显然不是死了就是重伤,他们的死因也只有一个——额头上或者胸口都有一个血洞! 血洞还在不断往外冒血,此时在她的莲台下面已经有了一圈触目惊心的血圈! 这是怎么做到的?! “妖术,绝对是妖术!” “万能的帕尔瓦蒂,更加万能的湿婆,请饶恕你们无能的弟子吧,难道我的修为还远远不够,进而触怒了万能的你们?” 帕尔瓦蒂,雪山女神的名字。 正在这时,前来喊话的黑曜都到了。 “城上的人听着,立即打开城门投降,否则我主会降下大灾,每人身上都会因为血洞死去!” 这番话显然是萧佛奴指示他这么说的。 萧佛奴以前不过是薛剌尔部的一个契丹奴隶,一个明知道附近就是大辽帝国还不敢跑过去归附却小心翼翼的骑奴,若是没有律庆的出现,他或许不是被乃蛮部收服便是被后来的蒙古人收服或者杀死。 他固然骁勇善战,但驯服的种子在历经几代后早就深深根植于他的内心了,不过在跟随律庆后他显然变化了,不但如此还起了大幅的变化。 契丹部族中,能有萧姓的以前显然不是常人,在契丹立国以后多半都是贵族,按照耶律阿保机、耶耶律德光父子的“圣训”,契丹贵族都必须掌握契丹、汉两种文字,契丹灭国后其余部虽然多半委身于其它部族中,但这种传统依旧没丢。 契丹人是信仰佛教的,但传统的萨满教并没有丢掉,萧佛奴家族恰好是一个大萨满家族,利用萨满跳神来主导大量事务的情形在萧佛奴的脑海里依旧残存,故此,在他放下步枪的那一刻他就想到了应对之策。 此时若是像往常那样,说一句“若是不投降,则满城皆死”之类吓唬的话,对于笃信婆罗门教的娄诃罗国军民来说显然远不如鬼神之事来的震撼。 步枪造成的血洞恰好为他提供了一个契机。 “嗷.....” 远处的萧佛奴突然向天空大喊起来,此时他心中契丹人的血脉似乎彻底觉醒了,忍不住发出了悠长的狼嚎。 黑曜都也如法炮制,纷纷嚎叫起来。 萧佛奴的士兵都来自各处,但大部分都是游牧部族出身,对于狼都不陌生,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嚎叫起来。 没多时,吉拉德尔城东面最开阔的一片旷野上,浓浓的狼嚎声掩盖了一切,在库纳河两岸震荡着,霎时惊走了上空盘旋的雄鹰,惊走了树林中的各种野兽。 喊话的那名黑曜都出身于阿柴部,会吐蕃语,吉拉德尔一带吐蕃人终究占据绝大多数,印度人还是少数,但为了有效管控他们,包括女王在内的人也都会他们的语言,故此,不但女王听到了,城墙上的士兵也听到了。 铺天盖地的狼嚎声,触目惊心的血洞终究击倒了他们。 迪达下达了投降的命令——当然了,按照她的说法是奉了雪山女神的指示。 宽檐铁盔,上簇红缨,大红棉甲,高帮马靴,大红披风,马鞭在手,就这样萧佛奴走进了王宫。 迪达显然有些后悔了。 萧佛奴一副典型的桑噶人(即象雄人,印度人对此时散落在喜马拉雅山南麓信仰苯教的吐蕃人的统称)模样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这些人,在近百年来都是他们婆罗门教的奴隶,也就是最为低贱的达利特,连首陀罗都不如,竟然堂而皇之进入了王宫! 而在婆罗门教徒的眼里,达利特莫说进入王宫了,连城堡也不能进,见到婆罗门和刹帝利时还要自己将双眼挖下,但现在一个这样的人竟然大大咧咧、带着戏谑和某种不可言状的味道提着马鞭走进了王宫! “万能的雪山女神啊!” 抵达忍不住喊了出来,自然是用印地语喊出来的,萧佛奴显然听不懂。 虽然听不懂,但他还是见到了她脸上的神色。 那是一种惊恐中带着失望的神色,很显然,此时也存在种族歧视,对于婆罗门教徒来说,面目与他们相似的古尔人、波斯人显然在勉强能接受之列,但东方面孔的显然在歧视之列。 但此时的萧佛奴故意误会了,因为迪达在惊呼时张开了双臂,乍一看还以为是在欢迎他,便上前一步抱住了她。 “放开我!” 萧佛奴此时倒是没有继续用强,他突然想到了律庆对他们讲的一个故事,那就是大唐时代侯君集灭亡高昌王国后私纳王妃遭到李世民猜忌一事,便赶紧松开了手。 “女王陛下,我说话算数,既然你们投降了,那么全城军民都会安然无恙” 他身边自然跟着那个会吐蕃话的黑曜都。 迪达回过神来,她心念百转,霎时就有了主意。 “你们准备待多久?” “最多三日” “好吧,这三日,你们的粮草由我方供应,本王也会臣服于大辽,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哦?” “那就是请阁下成为湿婆的化身” 来之前,萧佛奴自然也了解过婆罗门教的一些东西,立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淡淡一笑,“不行” “这是为何?” “我还不配,湿婆的化身只能由我国大汗来担任” 迪达顿时沉默起来。 萧佛奴笑道:“假若女王一定要在城内举行仪式,不妨让本将以湿婆大弟子真誓的身份进行,但在会上必须说明扎兀惕汗才是湿婆的化身” 说到这里时萧佛奴自己也有些哑然失笑。 “大汗身上已经有上帝之子、真主之子、阿胡拉玛兹达之子的身份了,眼下又多了一个湿婆之子” “行” 于是,一日后在城内婆罗门寺庙广场上,女王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讲,大意是扎兀惕汗律庆是湿婆的化身,两方实际上是一家人,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犯了错湿婆才会派人来惩戒他,而是城中有信仰不虔诚之人触怒了湿婆所致。 于是一个替死鬼被拎了出来,被迪达以血祭的方式献给了湿婆和雪山女神(雪山女神是湿婆的老婆),然后就是湿婆一族与雪山女神一族相见尽欢的老戏码了。 次日一早,萧佛奴带着大军再次出发了,沿着库纳河左岸道路向南疾进,没几日便抵近了贾拉拉巴德。 贾拉拉巴德城中只有三千人马,萧佛奴甫一抵达便将城堡团团围了起来。 他叫来了随他一同前来的石敢当、细封颇超。 “石敢当,你带上三千骑立即东进,进占开伯尔城堡” “细封颇超,你带上三千骑西进,进占索罗比城堡,进占后立即派人沿着索罗比河北上,绕到巴格兰城,面见大汗,就说我军已经成功拿下贾拉拉巴德城,准备在这里留下四千骑,我会在三日内带着一万骑前往喀布尔城” 细封颇超笑道:“大将军,要不将贾拉拉巴德城拿下来再说?” 萧佛奴瞪了他一眼。 “你在怀疑本将的能力?” “不敢,末将的意思是我军攻占贾拉拉巴德十分容易,最多半日也就行了,既然如此,何不先拿下来再说” 萧佛奴摇摇头,“不然,我军突然从库纳河冒出来,虽然在第一时间围住了贾拉拉巴德,但肯定会有人前往喀布尔向敌人报讯,若是再迟些,我估计索罗比、开伯尔城都会有准备,你等就别废话了,赶紧行动!” “是!” 石敢当、细封颇超离开后,萧佛奴立即对贾拉拉巴德城展开了攻势,在火炮、火药以及射程更远的排弩、弓箭的压制下,不出他之所料,两个小时就拿下了贾拉拉巴德! 天黑时分,同样有好消息传来了。 “大将军,敌人果然无备,石敢当将军、细封颇超将军顺利拿下了开伯尔城、索罗比城,细封颇超将军已经派人前往巴格兰向大汗禀报了!” “很好,你再辛苦一趟,经索罗比绕到巴格兰,禀报大汗,就说我们在贾拉拉巴德城发现了大量的粮草,能满足五万大军一年之需!” “是” 第6章 古尔国再起风云,辽军大战喀布尔(5) 第6章 古尔国再起风云,辽军大战喀布尔(5) 喀布尔。 夜色深沉。 夜风里满是风沙的味道。 在这个世界上,本就荒芜的阿富汗更是满目荒凉,稍有风起便是尘土飞扬,秋冬之交更是如此。 律庆来了,而霍斯都带着另外两万骑在他抵达之前已经围住了喀布尔,他是在今夜秘密进抵接替霍斯都的。 很显然,他想趁此机会一劳永逸解决掉阿富汗的事情。 大帐里点着一根波斯红烛,正随着夜风不时摇曳。 萧佛奴的进展他已经完全知晓了,时下的他正盘腿坐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对着红烛闭目沉思。 他已经三十八岁了,距离他从塔尔巴哈台山穿越已经过去了十六年。 一开始的筚路蓝缕早就过去了,自那以后他便无时无刻没有想到创业的艰难,这艰难并非全部来自敌对势力或者战事的压力,而是如何守成和巩固。 他可不想像四大汗国那样折腾一番后便或无可奈何,或主动投怀送抱全体皈依伊教,不是伊教不好,而是他身上的中国人血脉坚强地觉醒了。 无论他是契丹人还是汉人,终究是一个中国人,有汉以来中国人对这片土地的经营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究其原因伊教显然是一个重要因素,自那以后中国人再想控制这片土地就不大可能了。 既然带着穿越光环来到这里,自己岂能毫无作为? 但他现在确实真切地感悟到守成的艰难。 自己在还好,万一不在了这个国度究竟能发展到哪一步确实难说。 半晌,他睁开了眼睛,脸上也浮现出了轻松的神色。 短发,只有上唇有一抹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短须,大红棉甲,岁月的痕迹早已爬上了他的眼角,但眼神浑不像后世中年人那样浑浊。 依旧清澈。 他并没有迷失。 以他现在的实力,能做到的显然会比后世的拔都、旭烈兀多得多,但那又如何? 所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若是没有留下丝毫印记,自己这一趟显然算是白来了,这并非他之所想。 然而,他必须一步步来,也需要首先将目光聚焦于眼下。 阿富汗,此时的古尔国贫瘠荒凉,若不是哈扎拉山还有一个强大的有着汉人印记的部族在,或许他不会这么早涉足,在这个时代,农业才是决定一切的前提,在此基础上才有发展工业的可能。 阿富汗就是一个硕大的牧场,还是一个中下等的牧场,显然不具备这个条件。 但他还是来了,原因只有一个。 虽然有徐徐稳固的因素,但他的发展速度还是偏快了一些,加上国土广袤,这造成他必须拥有大量的常备兵来守卫,加上他的常备兵都是骑兵,靡费更是巨大无比,要知道就算是依托游牧部族起家的势力想要常年维持庞大的常备骑兵也是不容易的。 加上被他刻意发展的工业,靡费更是一个天文数字,不夸张的说,他的大辽国现在每年的财政开支已经相当于除开大金、大宋之外所有国家的总和了。 故此,除了正常的税收和贸易,他必须另外想辙。 时下人口超过五千万,气候良好的印度地区便被他盯上了。 印度,历来是占据阿富汗的国度觊觎的对象,不不不,这个国家从现在开始就是脏乱差的代表,除非迫不得已,没有多少人想要去征服并占领他们,唯一吸引他们的因素只有一个。 抢劫。 不错,正是抢劫,都说中国的位置不好,北面不时有游牧部族南下入侵,但与印度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印度自从诞生那一刻开始就无时无刻没有遭到入侵。 由于其温和的气候以及婆罗门教驯化下随时可以恢复元气的庞大民众,就算大肆抢劫一次,不消几年就会彻底恢复元气。 于是,占据阿富汗,将印度当成一头似乎永远不会断奶的大奶牛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要知道,后世的杜兰尼只抢劫了两次便让包括波斯、阿富汗在内的杜兰尼帝国十年无须收取赋税! 他的侧前方战战兢兢跪坐着现在的秘书李承德(李文膺之子),见到他睁开了眼睛也是吓了一跳。 眼下大辽帝国所有官员对于他们这位迥异于时下人物的大汗显然十分畏惧,就算律庆刻意表现出亲和力也不行。 律庆渐渐将目光转到他身上,李承德显然不敢与他对视,只得低头轻声说道:“大汗,夜深了,该歇息了” 对于他们这种状况律庆岂有不知的?不过他并不想有所改变,到了他这个地位,刻意做出亲和的表现反而不妥,有些事情并不是他以一己之力能够改变的。 律庆摇摇头,“还早,霍斯都有没有消息传来?” 霍斯都也只走了半夜,此时多半还在阿富汗的崇山峻岭中跋涉,他的目的地自然是加兹尼,按照路程来看,没有三日是不可能抵达的,自然也不可能有消息传来。 李承德说道:“没有,不过马世雄传来了消息” “哦?” “按照您的吩咐,马世雄带着五千我国常备骑兵以及五千扎博勒友军已经进入了坎大哈河,并突然出现在坎大哈西边的绿洲城市拉什卡尔加附近” “乌古斯人在这里驻有三千骑兵,自然不是马世雄的对手,时下马将军已经拿下了拉什卡尔加” “此举自然瞒不过坎大哈,由于他们打着的是扎博勒的旗号,驻守坎大哈的乌古斯人出动了一万步骑正朝拉什卡尔加奔去” 律庆显然改变了策略,原本是想以围困喀布尔调来加兹尼的乌古斯援军,最后一想,乌古斯人本就与古尔人尿不到一壶,自己围困喀布尔乌古斯人并不见得会前来救援,没准还会作壁上观。 故此,他让霍斯都带着两万精骑快速南下,这一下并非全部指向加兹尼,而是抵达加兹尼附近后便一分为二,一万骑继续监视加兹尼,另外一万骑则继续南下,目标也很明确。 坎大哈! 只要拿下了坎大哈,加兹尼就是瓮中之鳖! 而只要加兹尼、坎大哈一下,加上开伯尔山口被封锁,喀布尔城或许能不战而下。 他并不想占据印度地区,那样的话战事会旷日持久,故此也不想与古尔人彻底撕破脸,只要他们能让出喀布尔自己就能让沙姆斯的儿子和亲信平平安安回到德里。 霍斯都的大军自然是一路以战养战,并未携带多少军粮,这里的人,无论是卑路支人还是普什图人都以抢劫着称,自己以其之道还施彼身也是应有之意,何况借机削弱数量依旧不少的普什图人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哦?” 得知这个消息后律庆微微一愣。 他想到了马世雄会很快抵达拉什卡尔加,却没想到这么快。 按照之前的计划,由于坎大哈河两岸人口不少,想要彻底掩藏行踪是做不到的,但他显然低估了这里占据主体地位的普什图人对于一切外来者的仇恨,如果他们的主人是一个强大的势力还好说,但偏偏却是乌古斯人。 乌古斯人是趁着古尔人的虚弱突然侵入的,还是在当地的普什图人没有反应过来时进入的,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时过境迁了。 但缓过神来的他们对于这样一个“主人”显然是不以为然的,乌古斯人的总人口不会超过二十万,但普什图人至少有三百万,哪里能让他们彻底臣服? 对于他们来说,与其让乌古斯人统治自己不如让强大的桃花石帝国(时人对于西辽国的称呼)统治自己,那样的话还能让阿富汗平稳一段时间。 于是,沿途的普什图人并没有及时通知乌古斯人。 “加兹尼呢?” “果如大汗所料,霍斯都将军围困喀布尔已有三日,但加兹尼方向并未派来任何援兵” “呵呵” 律庆冷笑起来。 “他们不愿救援喀布尔,但绝对不会放弃坎大哈” 他拍了拍手,只见帐帘一掀,一人走了进来,正是他的两名秘书之一的萧阿奴,萧罗汉堂弟。 眼下李承德实际上担任的是他的文字秘书,而萧阿奴则是贴身护卫,一直站在帘外随时候命。 “将萧罗汉等人叫来” 没多时,一众将官在萧罗汉的带领下鱼贯而入。 时下他的近卫军有两万骑,将领多半也是新近提拔的二代杰出子弟: 四千黑云都指挥使托斯高,就是那位在燕然山赤手空拳擒住猛虎的克烈部大汗王罕的护卫队长,蔑儿乞惕人,今年三十岁。 副都指挥使孛剌,律庆二夫人若萧侄子,乃蛮人,今年二十五岁。 一万银鞍都指挥使萧敌奴,他在郅支山的老相识,今年四十岁。 副都指挥使律祥,律忠义子,原名鲜于祥,汉人,原陀拔思单黑云都明线总管,曾与萧继业长期配合,今年三十岁。 六千火云都指挥使李彦勋,四夫人李雪儿堂弟,今年三十岁,西凉王李暠后裔。 副都指挥使叶落溪,叶落河之弟,若萧堂弟,叶落河遇刺后他就得到了律庆的大力提拔,今年同样三十岁。 “诸位,夤夜将你等叫唤至此是有大事相商” 众人皆是兴致盎然,一个个摩拳擦掌。 律庆笑道:“时下萧佛奴进占贾拉拉巴德以及开伯尔城的消息多半早就传到喀布尔了,而南面加兹尼的乌古斯人迟迟未能来援,正是派出劝降使者的最好时机,你等谁愿前往城内担当此任?” 一听此话,众人的神色霎时便暗淡下来。 他们显然并不是怕死,而是不想不明不白死在这样一个任务上,若是在疆场上战死倒是愿意得很。 “末将愿往!” 一人站了起来。 第7章 古尔国再起风云,辽军大战喀布尔(6) 第7章 古尔国再起风云,辽军大战喀布尔(6) 夜色深沉,风沙骤歇。 萧敌奴施施然走进了喀布尔城。 喀布尔早就施行了宵禁,大敌当前之下街面上更是空无一人,在一名古尔骑兵的引领下,萧敌奴骑着马跟在后面,两匹马的蹄声分外突兀。 风沙过后大地也沉寂起来,皓月倏地露了出来,将静寂得可怕的大街照得通明。 没多时,内城出现了,经过好几次战事的破坏后古尔苏丹沙姆斯花费巨大代价重修了内城,通体由白色大理石砌成,在月色中分外耀眼。 内城的地面也是由大理石板砌成,马蹄踏在上面的声响更为清脆,与外城不同,这声响反而造成了几分诡异。 渐渐地,一座内城正中心的圆形小堡出现了。 这是一座硕大的清真寺,四座高高的宣礼塔直耸云霄,与别处的清真寺不同,宣礼塔之间用大理石围墙连接,于是这里便既是清真寺又是王宫! 上空恰好飘来一朵乌云,霎时将圆堡笼罩住了,城堡隐藏于黑暗之中,刹那间内城中心似乎出现了一个硕大的黑洞。 骤风突袭,倏地吹开了乌云,一束惨白的月光从中挣扎出来,恰好落到了圆堡洋葱头最上面的星月,星月同样是由白色大理石雕成,磨得透亮,反射之下,周围似乎出现了一阵明亮的光晕。 古尔骑兵、萧敌奴都呆住了。 “真主啊,万能的您终于出现了” 骑士不由自主想到。 “呵呵,这恐怕是古尔人最后的希望了吧” 萧敌奴却是这样想到。 “哗......” 远处传来了流水声,此时两人已经来到了圆堡外围的大花园,萧敌奴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处人造的喷泉。 “下马吧” 古尔骑士冷冷地说道。 萧敌奴略一犹豫最后还是下了马。 两人站在圆堡大门前面,周围簇拥着一堆骑士,一人二十上下,衣着华丽,面目英俊,看向萧敌奴的眼光紧张中带着愤恨。 一人四十上下,典型普什图人打扮,身穿一身绿色绸布长袍,头上裹着厚厚的绿巾,中间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络腮胡子,眼神犀利。 萧敌奴略一愣神,“按照暗探的情报,那年轻人应该是沙姆斯的长子,喀布尔总督纳西尔了,他旁边那人则应该是协助纳西尔镇守喀布尔的古尔大酋苏布科特了” 苏布科特,阿富汗最大一个普什图部落酋长,前伽色尼王朝部将后裔,他的家族一直是阿富汗最有声望的普什图豪族,无论什么人占据了阿富汗,他的家族都是屹立不倒。 萧敌奴心理一凛。 “无论是以前的伽色尼王朝还是现在的古尔国、乌古斯国,都是外来突厥人以少数人统治大多数普什图人、把卑路支人” “之所以如此,除了普什图人、卑路支人较为原始,无法与外来者一争雄长,更为关键的还是普什图人都是依着一个个河谷的小部落,互相之间谁也不服谁,进而无法团结起来所致” “苏布科特家族的出现似乎是一个例外,按照大汗的说法,一旦让苏布科特家族继续做大,那么谁想长期守住古尔地区就不大可能了” 此时他与纳西尔两人的距离只有不到三丈了,便停了下来,略施了一礼。 “大辽帝国黑曜都都虞侯、师都指挥使萧敌奴见过王子殿下” 直至今日,律庆创立的辽国军制早就传到周边国度了,虽然有些拗口,特别是用突厥语说出来更是如此,但这个职位到底如何人家还是明白的。 “哦?” 纳西尔显然还在犹豫,但苏布科特抢先一步回应了。 萧敌奴暗忖:“苏布科特是纳西尔的岳父,但沙姆斯不让他跟在自己的身边,反而将其放在险象环生的喀布尔,显然也不大受待见,而在喀布尔,恐怕苏布科特的威望比他还高” “你来干什么?” 苏布科特的语气令人玩味,里面既有不卑不亢,也有些许兴奋。 萧敌奴立时就捕捉到了这一点,顿时想起了律庆的话。 “古尔苏丹沙姆斯之所以迟迟不放弃喀布尔,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印度地区并无多少骑兵资源,印度没有,广袤的古尔地区则多的是,他让自己的长子纳西尔迎娶苏布科特之女,并长期镇守喀布尔” “未尝没有以此不断招募古尔骑兵之故” 顿时定了定心神。 “本将受扎兀惕汗所托,前来与王子殿下议和” “议和?” 苏布科特话里显然带着嘲讽。 纳西尔此时插话了,“这里说话不便,使者请移步” 一间美轮美奂的大厅,纳西尔、苏布科特、萧敌奴三人坐在里面空空荡荡。 “如何议和?” 到了这里纳西尔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萧敌奴顿时醒悟起来。 “按照情报,圆堡里别有洞天,里面还有一座军营,都是纳西尔的亲卫,他们并非来自普什图部落,而都是突厥人,人数虽然不多,只有五百,但都是誓死守护纳西尔的死士” “其中不少还是外城守城大军的将领,圆堡,只有圆堡才是纳西尔最放心的地方,另外,纳西尔从小就被沙姆斯送到了巴格达学经,获得了喀布尔大毛拉的职位,这才是沙姆斯敢于让其以弱冠之资镇守喀布尔的缘故啊” 便道:“殿下,时下情势已明,伟大的扎兀惕汗为了少造杀孽,特派在下前来议和,若是殿下能放弃喀布尔,我家大汗保证您与您的家眷、亲卫以及愿意跟着你走的军队可以安然返回德里” “哈哈哈” 苏布科特突然大笑起来。 萧敌奴偷偷瞥去,只见纳西尔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不满,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大汗为何发笑?” 苏布科特身上也有一个汗号,自然是沙姆斯封给他的。 “难道不是吗,我国军队还有好几万,喀布尔高大坚固,而你们只有一两万人,就想在短时间内攻下此城?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们准备如何越过护城河?” “护城河?哈哈哈” 萧敌奴也大笑起来。 “先不说这个,难道你们还不知道东边的贾拉拉巴德、开伯尔城已经被我国拿下,你们已经没有援军了!” “哦?” 一听到“贾拉拉巴德、开伯尔”字样,纳西尔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苏布科特却神色若常。 “乌古斯人已经臣服于我国,很快就会抵达这里,届时我军内外夹击,你等又待怎样?” “哦?”,萧敌奴脸上带着戏谑,“乌古斯人?他们恐怕是自身难保,若是要来早就来了,现在显然来不了了” 苏布科特依旧神色若常。 “这一点我早就料到了” “哦?” 萧敌奴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也是神色若常,但内心却惊骇无比。 “他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依仗的显然既不是印度地区的援兵,也不是加兹尼的乌古斯人,放眼偌大的古尔地区,他能够依仗的也就是普什图人了” “按照霍斯都的情报,巴米扬河以南的崇山峻岭中至少有以游牧为主的普什图人百万,其中有两条大体呈南北走向的谷道,霍斯都前往加兹尼走的是最明显的那条” “他一路上以战养战,依着两万骑的力量,没有任何普什图部落胆敢捋其虎须,那条路在西边,东边还有一条,只是听说过,我国黑曜都至今没有走通,难道苏布科特已经在那里布下了大量的普什图部族骑兵?” 面上自然要装作坦然无比。 “既然如此,在下就告退了,我家大汗说过,他与沙姆斯苏丹有一面之缘,不想与他彻底撕破脸面,这才派我前来说和,既然你们毫无诚意,那在下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了” 说着就要离开。 “慢!” 身后传来纳西尔的声音,萧敌奴这才转过身来。 “殿下.....” “使者,方才我的人有些失礼,他一向如此,请原谅则个,我想知道的是,扎兀惕汗拿下古尔地区后还会做什么?” “很简单,对于印度地区我家大汗并无想法,若是殿下有意,可与我国签订长达十年的和平协议,在十年内我国绝对不会向东一步” 此话显然让纳西尔有些心动了,苏布科特却不以为然。 “殿下,律庆一向言而无信,岂能信他?再说了,我国虽然拥有肥沃的印度地区,但那里缺乏马匹和骑兵,一旦困在那里今后岂不是任人拿捏?” “哈哈哈” 萧敌奴再次大笑起来。 “你这厮好无礼!” 苏布科特骂道。 纳西尔却似乎从他这笑声中想到了什么。 “使者为何发笑?” “殿下,我相信苏丹成为印度地区的主人后也不会局限于恒河平原,也会向南面高原进发,难道就没有发现什么?” “南面高原?你说的是马拉塔人?” “不错,那里的人也有不少会骑马的,也有适宜于印度地区的高头大马,只要占了那里,骑兵、马匹就会源源不绝而来” “据说恒河平原只占据印度的不到一成,大部分地方都在南面的高原上,那里人口众多,物产丰富,与古尔相比无异于天上与地下,贵国何故舍近求远?” 此时就连苏布科特也沉默起来,半晌,纳西尔说道:“使者先回去吧,兹事体大,我等还是要细细商议一下” 第8章 古尔国再起风云,辽军大战喀布尔(7) 第8章 古尔国再起风云,辽军大战喀布尔(7) 城外大营。 律庆的近卫军两万骑,三面各四千骑,唯独南面考虑到会是敌人可能援军的主攻方向布置了八千骑,他身边还有三百黑曜都。 萧敌奴回来后,律庆又将众将召集起来。 当萧敌奴说到可能有大量的普什图部族骑兵会抵达时,原本还有些摩拳擦掌的将领们顿时凝重起来。 “哈哈哈” 律庆则是大笑起来。 萧罗汉问道:“大汗,巴米扬河以南崇山峻岭中的普什图部落不下一百个,总人数超过百万,至少能出动十万部族骑兵” “其山道有两条,一条就是霍斯都南下的那条,靠近西边,但东边那条道路纵横交错,南北长达几百里,职部驻守哈扎拉时也想将此路探索出来,但很遗憾还是一无所获” 律庆点点头,“此一节我早就知道了,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什么事?” “那就是为何西边道路能轻易探查出来,而东边的则很艰难?” “很简单,西边的部落大多数都接受赫拉特的管辖,但东边的主要接受喀布尔的管辖,对了,还有一件事” “哦?” “原本喀布尔附近有着不少吉尔扎伊人,其中三成分布在潘杰西河谷两岸,自从我国将盘踞在那里的吉尔扎伊人全数歼灭后,喀布尔以北的吉尔扎伊人纷纷南迁,时下全部涌入到了东边那条道路两侧” 律庆点点头,笑道:“恐怕是沙姆斯故意让其涌入的吧?” “不错,吉尔扎伊人对我国显然十分仇恨,我的人想要进入那条道路,普什图人倒没什么,但吉尔扎伊人却十分警惕,职部曾先后向那里派出了十名黑曜都,还是跟随商队前往” “但商队五次遭到抢劫,另外五次也是无功而返,在那条道路上前后一共牺牲了八名黑曜都” “事后有没有总结一下?” “自然有的,首先我们不应该大大咧咧打着巴米扬的商队旗号前往,此其一” “其二,那条道路虽然有主道,但东西延伸出来的岔道数不尽数,而主道也不是径直向南的,不时还会东拐西拐,没有当地人的引领是不可能顺利通过的” “以前,我国尚未进入哈扎拉时,那里的人对哈扎拉人也十分警惕,但职部还是忽视了这一点,认为我国强大无比,没有人胆敢捋我虎须,但却忘了吉尔扎伊人的存在” “吉尔扎伊人进入后,纷纷归附了临近的普什图部落,这让我产生了错觉” “当然了,古尔国立国之后,让大量的突厥部落进入那里以便拱卫喀布尔也是原因之一,也就是说,他们能将西边南下的道路让出来,但东边的显然有所保留” 律庆点点头,“也就是说那里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地方?” “不错,除了喀布尔,加兹尼、坎大哈附近的情形也大致如此,在古尔地区,我国显然彻底得罪了吉尔扎伊人、卑路支人,古尔人、乌古斯人自然充分利用了这一点” “加兹尼、坎大哈附近的除了普什图人,彻底效忠于乌古斯人的就是卑路支人,他们眼下实际上成了乌古斯人的密探部落” “还有,喀布尔西侧的广袤山区号称部族百万,但占据优势地位的还是普什图人,约莫七成,两成是跟随古尔国迁来的葛逻禄人、钦察人,一程则是吉尔扎伊人” “真正驻守喀布尔的大将苏布科特就是普什图人,长期以来他的家族一直接受喀布尔政权的羁縻,如今已经是世家了,他的家族先后与加兹尼王国、古尔王国联姻,久而久之,也事实上成了东边山区的领袖部落” “一般来说,大凡占据古尔地区的政权都要依赖当敌人,区分来说,占据赫拉特的政权更依赖哈扎拉人,占据喀布尔的政权更依赖普什图人” 律庆想了想,问道:“加兹尼和坎大哈附近的普什图人有多少?” “加兹尼附近的普什图人多一些,约莫七十万,坎大哈附近的则少一些,约莫五十万” “很好,眼下哈扎拉人总数是多少?” “大汗,这几年哈扎拉地区一直相安无事,也不像以前依附于加兹尼王朝、古尔王朝时战战兢兢不敢多生孩子了,近八年人口暴增了一倍,也有百万之众了” “好!” 律庆突然站了起来,还大喊了一声,引得众人面面相觑。 律庆笑道:“古尔地区,除开赫拉特、喀布尔、加兹尼、坎大哈四大城市条件尚可,余者都是山地,只能在山谷两侧勉强生活,具体来说,哈扎拉的条件最差” “眼下我国已经彻底稳固了哈扎拉山及其以北地方,除开你刚才所说的哈扎拉人,位于班城、塔里寒一带的塔吉克人、葛逻禄人、普什图人也彻底纳入了我国的体系中,那一带至少也有五十万人” 班城,后世马扎里沙里夫,塔里寒,后世昆都士。 “加起来就是一百五十万” “本汗之所以迟迟未对巴米扬河以南区域动手,就是顾忌到那里占据优势地位的普什图人啊” “按照你的说法,喀布尔、加兹尼、坎大哈附近的普什图人加起来也就两百二十万左右,但我国控制区域也有了一百五十万!” “饶是如此,本汗依旧如履薄冰,何也?古尔地区不像河中,人口都集中在绿洲地带,而泽拉夫尚河绿洲是连成一片的,管辖起来十分容易” “古尔地区就不同了,只有一块块小绿洲,大多数牧户都居住在崇山峻岭的山谷、河谷里,若是他们有一个大部落依附也好办,现实情况却是一个个分散的小部落,加上民风极其剽悍,想要彻底征服该地区殊为不易” 说到这里,他不禁想到了真实历史上蒙古人的做法,那就是大肆杀戮,一开始确实取得了好效果,但也只能在大的城堡及附近取得效果,广袤山区则依旧形同独立。 想要彻底征服该地区,就必须给其来一场大规模的人口削减。 利用喀布尔、加兹尼、坎大哈攻城战将周围的普什图人吸引出来大肆歼灭本就在他的计划之中。 蒙古人进入时,这里分成了三股势力,乌古斯人、古尔人、花拉子模人各影响一部分,自然被蒙古人各个击破,眼下不同了,由于半个阿富汗地区已经被他掌握,古尔人只占据一个喀布尔,乌古斯人也只占据加兹尼和坎大哈,虽然还有两个势力,但真实实力还不如后来蒙古人进入时。 “既然纳西尔、苏布科特有所恃,对于议和一事虚与委蛇,那么我们也不用客气了” “萧罗汉” “在!” “你安排人将喀布尔周围护城河上的浮桥全部毁掉” “大汗的意思是......” “这还用问,自然是先对付即将赶来的普什图人大军,将其击破后再对付城堡” “可如果真来了十万普什图部族骑兵,我军在这里的只有两万人啊” “怕什么,本汗在哈扎拉不是还有十万部落嘛,时下律忽里应该召集完毕了,五万部族骑兵也能随时抵达战场” “是,职部这就去安排” 萧罗汉正要离开,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大汗,霍斯都麾下也只有两万骑,还要对付加兹尼、坎大哈两个城堡,周围又有大量的普什图人,想要依着喀布尔的战法似乎有些力有未逮” 律庆点点头,“这一节本汗也有所考虑,故此便要有所选择了,我已经让霍斯都故意在加兹尼西边留下一万骑,继续南下坎大哈的也只有一万骑,不过留在加兹尼附近的一万骑只是个幌子” “一旦霍斯都亲率的一万骑在坎大哈附近与马世雄带领的一万联军汇合,那一万骑就要星夜南下,与之合围坎大哈” “那加兹尼岂不是彻底空虚了” “不然,加兹尼夹在喀布尔与坎大哈之间,除非乌古斯人想要过上与普什图人一样的生活,否则就只能向东翻越高达巍峨的苏莱曼山前往印度地区,按照当地人的说法,有史以来很少有大军能够做到这一点” “乌古斯人占据着城市尚好,若是分散进入古尔山区,你以为当地的普什图人还会尊他们为主?不将其生吞活剥就是便宜了他们” “故此,本汗以为乌古斯人绝对不会向西撤入山区,他们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从加兹尼出发全力支援喀布尔或者坎大哈,喀布尔是古尔国的城堡,于是,最有可能就是全力支援坎大哈” “一旦加兹尼的乌古斯人调动起来,留在坎大哈附近的我国三万骑就有了可乘之机” “届时霍斯都等人便能一方面在运动战中歼灭加兹尼援军,一方面又能将加兹尼、坎大哈附近的普什图部族骑兵吸引过来” “当然了,这场战事显然不会在短时间内结束,但若是能利用围城打援的机会将周围的普什图人青壮男丁大量消灭,我们的战役目的也就达到了” “届时便可从哈扎拉山以北地方迁入大量的哈扎拉人、塔吉克人、葛逻禄人,留在上述地方隶属于律忽里的一万契丹部落也可以分别迁入上述地方” “等稳固下来后,还可以将突厥斯坦山、饥饿草原、天山的漠北草原部落再迁徙一些过来,假以时日,加上我国的归义郎国策,不消十年便能牢牢地占据古尔地区!” “当然了,在古尔广袤山区绿洲面积相对较大、人口相对集中的地方大量建设城堡,将牧户中的佼佼者纳入我国兵员、学员体系也是应有之意” “等上述地方全部落于本汗之手,便可继续前往坎大哈以南区域,那里只有一些人数不多的卑路支人,一路往南推,将卑路支人赶进大海,并在合适地方修建港口,便可真正以我国名义重启与大宋的贸易!” 第9章 古尔国再起风云,辽军大战喀布尔(8) 三日后。 没有等来普什图部族骑兵,却从南面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大汗!” 一个神色疲惫的黑曜都单膝跪在地上。 “哦?” “就在霍斯都将军与马世雄汇合后赶往坎大哈时遇到了大量骑兵的阻截!” “大量骑兵?” “不错,遮天蔽日,至少有十万骑,在拉什卡尔加与坎大哈之间有一座小城叫迈万德,时下霍斯都将军的人马被围在那里” 律庆心理一凛。 “迈万德?” “不错,该城深处荒漠之中,饮水极为缺乏,陡然来了这么多人,单凭城内的水井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霍斯都的人马都进城了?不可能吧” “那倒没有,城内也驻扎不下,城内只住进去一万骑,剩余两万骑都驻扎在城外的村落里” 萧罗汉说道:“大汗,事情已经很明了了,东边大山中的普什图人并没有前来喀布尔助战,而是前往坎大哈去了!” 律庆点点头,“他们这么做是什么原因?” 萧罗汉想了想,“估计是普什图人准备利用乌古斯人困顿之机自己拿下坎大哈、加兹尼两城,至于喀布尔他们则准备坐山观虎斗” “可喀布尔城的守将苏布科特是他们的领袖啊” “这就不清楚了,或许他们已经选出了新领袖” “好了” 律庆摆摆手,看向那名前来报讯的黑曜都。 “霍斯都大军的水源还能支撑多久?” “最多十日” 律庆点点头,“霍斯都还有三万骑,普什图人虽然有十余万骑,但想要在短时间内击败霍斯都几乎不可能” 他又看向萧罗汉,“律忽里到哪里了?” “快到巴米扬了” “很好” 律庆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大帐里来回踱了几步。 “立即通知律忽里,让其带着哈扎拉部族骑兵不要来喀布尔了,而是进入东边山道,进入后将五万骑分散成五十个千人队,沿途烧杀劫掠,记住了,不要有丝毫怜悯,以战养战,做好联络,一路向南边扫荡过去” 萧罗汉眼睛一亮,“大汗的意思是利用律忽里将普什图大军吸引回去?” 律庆摇摇头,“他们既然打定了自己翻身做主人的心思,就不会轻易放弃对霍斯都的攻击,只会分出一部分人马回援” “律忽里的部族骑兵里也有我国的黑曜都,扫荡时肯定会抓俘虏逼问东边山道的具体路径,三日后便会知晓真正的路径走向” “普什图人回援时最多过来一半,也就是五万骑,虽然熟悉地理路径,但哈扎拉的部族骑兵的装备也不是他们能够比拟的,何况只要律忽里不退出东边道路,他们就不会散去” “而留在迈万德的普什图人只有五万骑后霍斯都也有了可乘之机,只要霍斯都封锁住退往坎大哈和东边山道的入口,那么就有可能全歼这股敌军” 萧罗汉点点头,“不错,我国的黑曜都是不会全部跟着入城的,仍有不少留在外围隐蔽处,眼下多半探听到了东边山道的真正入口” 律庆看向那黑曜都,“你再辛苦一趟,立即返回迈万德,告诉霍斯都,这一次务必要将迈万德附近的普什图人全歼,他明白的” 等那黑曜都走了,萧罗汉问道:“大汗,那我们现在......” 律庆笑道:“既然普什图人抛弃了苏布科特,那么我们也无须再围城打援了,立即攻击喀布尔!” 攻城战开始了。 虽然喀布尔城周围有护城河,河面还又宽又深,城头也布有投石机,但对于已经装备了大量火炮的律庆军来说显然问题不大。 在试探出城上投石机的射程后,四面大营的辽军开始向城池挺进了,在投石机的射程外将一门门重型火炮推了出来,当然了,与火炮射程相当的排弩也一并布置好了。 为了尽快支援南面的霍斯都,律庆这一次下定了决心,准备在一日之内拿下喀布尔! 施射开始了,半小时后,四面的炮兵阵地和排弩阵地完全布置好了。 “轰.......” 惊天动地的炮轰声如平地惊雷般出现了。 半小时后,至少在望远镜里四面的城墙上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此时扛着长长云梯的突击队出现了,此时排弩代替了火炮,依旧铺天盖地飞向城头,突击队将云梯架在了护城河上! 但见,云梯一面钉着木板,一面依旧是木梯,长度正好略超过护城河,两端固定后突击队便能飞奔而过。 每面的突击队约莫五百人,每人都有一面盾牌,挎着长刀、弓箭、手榴弹,全部过完后便将云梯撤到了城墙下,将其立起来后便从其攀援而上! 抵近城头时又向上面扔出一枚手榴弹,等起轰响后赶紧跳了下去! 等城上的突击队组成一个个小组向两侧搜索前进时,城墙上便大局已定了。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突击队已经控制了一座城门,还将上面的吊桥放了下来! 大队人马开始进城了! 黄昏时分,辽军已经占领了外城,只剩下内城还在坚守。 夜幕降临时,外城一座豪华府邸里,律庆接见了从内城过来的纳西尔使者。 “大汗” 使者匍匐在地上。 “我等愿降” “愿降?难道就没意识到有些晚了?” “这......,咳咳,大汗,内城还有五千人马,还都是精锐,我军若是坚守的话贵军也没有那么容易拿下的” “哼” 律庆哼了一声。 “外城何其之大,一日就被我拿下了,难道内城比外城还难?” “......” “罢了,纳西尔的条件是?” “大汗,我家殿下没有其他要求,若是接受我等的投降,能否让殿下带着五百亲卫离开喀布尔?” “苏布科特是什么意思?” “他也是这个意思” “哦?他也准备跟着纳西尔撤往印度?” “这......” 律庆霎时就明白了。 “你先回去吧,是否接纳你等投降,明早便见分晓” 使者走后萧罗汉问道:“大汗,您为何不立即答应下来?” 律庆笑道:“城内还有五千人马,但只有五百人是纳西尔的人,另外的多半是苏布科特麾下的普什图人,根据刚才那人的表现,纳西尔显然没有与苏布科特商议便自作主张派出了使者” “您的意思是苏布科特也会派出使者?” “多半如此,等等吧” 半夜时分,苏布科特的使者果然到了。 “大汗” “哦?” “我等愿降” “条件是?” “我等可以杀了纳西尔和他的亲随,然后将内城献给大汗” 律庆不动声色。 “条件是?” “我家主人家族从加兹尼苏丹国开始就是普什图特勤,希望此事过后也能继续继承这一称号” “哦?苏布科特知不知道普什图人已经选出了新的领袖?” “这,这不大可能” “算了,本汗答应了,明日天亮之前,我希望看到纳西尔和他五百亲随的人头” “是” 使者走后,律庆对萧罗汉说道:“你有什么看法?” 萧罗汉说道:“看来苏布科特要抛弃他的女婿了,不过大汗真的要答应他世袭普什图特勤之位?” “你的意思呢?” “大汗,我国想要在古尔地区稳固下来就不能有任何本土贵族出现” “你说的不错” “那您还......” “据我所知纳西尔的亲随都居住在圆堡,他既然单独派人前来就意味着与苏布科特已经决裂了,眼下多半已经做好了守卫圆堡的准备,以你来看苏布科特需要花费多长时间才能攻克圆堡?” “苏布科特还有五千人,一夜时间多半够了” “很好,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这样,黎明前一小时我军开始进入内城” “您的意思是?” “趁着苏布科特尚未攻下圆堡之际救出纳西尔” “这又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印度,我国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进入的,为防沙姆斯在东边搞事,就必须与其达成暂时的合约,于是纳西尔就很重要了,若是坐视苏布科特将其杀死,沙姆斯得知后才不会询问究竟” “而是一股脑算到我等头上,那么久得不偿失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圆堡即将陷落之际将纳西尔救出来,然后将其礼送到印度,纳西尔自然会将事情告诉其父,于是和平协议才有可能达成” “时下蒙古人蠢蠢欲动,我等拿下古尔地区后必须稳固好西域一带,就必须与德里苏丹国搞好关系,而对于沙姆斯来说,喀布尔一带纯属鸡肋,失去了也没什么,只要守住印度地区就行了” “何况以他的实力想要反攻古尔并不容易,故此和平协议很容易达成,无论如何就会给我国创造出五到十年的和平时间” ...... 黎明前。 圆堡岌岌可危,就在此时大批辽军杀到! 律庆在千钧一发之际救出了纳西尔! 天色大亮。 萧罗汉问道:“大汗,接下来?” 律庆说道:“有三件事” “第一件,派人将纳西尔及其亲随礼送出去” “第二件,屠城” “啊?” “喀布尔城大多是苏布科特家族及其亲属、族人,为了永绝后患,我不得不这么做” “大汗,何不将其放回故地,既然普什图人已经选出了新领袖,就让其与之打生打死抗衡就是了,何须要将其杀死?” “不然,律忽里首先进入的地方就是苏布科特的地盘,按照我的吩咐,他留在山里的族人也被我清扫干净了,就算放回去了也不会安心臣服于我的” “我明白了” “第三件事,立即通知还在贾拉拉巴德的萧佛奴,让其率军前来喀布尔,一旦他来了,本汗将率领全部近卫军前往加兹尼” “加兹尼?” “不错,眼下霍斯都大军已经将普什图人的主力吸引在迈万德,加兹尼的乌古斯人孤立无援,正是拿下的大好机会!” 第10章 古尔国再起风云,辽军大战喀布尔(9) 加兹尼。 此时的加兹尼指的是大加兹尼,范围包括后世的加兹尼、加德兹以及除了开伯尔山口之外第二处能穿越苏莱曼山的帕瓦尔山口,翻过帕瓦尔山口就是后世的巴基斯坦。 南北绵延千余里的苏莱曼山东西两侧景象迥异,其西侧与阿富汗的气候相似,极度荒芜,东侧则因为印度河的影响降水丰富一些。 过了帕瓦尔山口再往东走,没多远就是肥沃的印度河绿洲平原,当然了,与恒河平原相比,印度河下游依旧有些干旱,故此,历来经开伯尔山口进入印度地区的会一直杀到德里一带,很少有在印度河下游逗留的。 但作为阿富汗此时的主人乌古斯人来说则不同。 加兹尼王朝灭亡后,帕瓦尔山口以东的苏莱曼山东坡崛起了一个苏姆拉信德部落,印度河下游的信德人大多是种地的,但苏莱曼山东坡的却是一支游牧部落,据说他们是普什图人和旁遮普人的混血部族。 该部落自称苏姆拉,在加兹尼王朝灭亡后逐渐占据了苏莱曼山东麓以及整个印度河下游之地,建起了一个信仰什叶派的苏丹国,而之前他们则是信仰印度教的。 这就是阿拉伯人的影响了,虽然历史上的印度多半以苟延残喘的姿态现身,不是被征服就是在被征服的路上,但他们的佛教、印度教对于整个南亚、东南亚的影响却是深远的。 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阿拉伯人依旧将伊教带到了这里,当然了,这样偏远的地方自然是什叶派的天下。 前不久,在扎博勒的波斯王子后裔拿下扎黑丹后还在加兹尼养尊处优的乌古斯大汗阿尔普顿时感觉到了危机。 于是,他一反常态派兵攻击帕瓦尔山口,最终从信德人手里将山口夺了下来。 很显然,他将帕瓦尔山口当成了他的退路。 得知喀布尔被围后他并没有立即北上支援,而是在加德兹与帕瓦尔山口之间驻扎了一万骑,当然了,并非乌古斯正规骑兵,而是一万户乌古斯牧户,很明显,万一情况不对,这一万户就会越过帕瓦尔山口夺占苏莱曼山东坡。 这一节自然没有瞒过律庆。 萧佛奴带着一万骑抵达喀布尔后他便带着两万近卫军南下了,走到喀布尔与加兹尼中间的地方时便出现了一条岔路,那条路就是通往加德兹以及帕瓦尔山口的! 大军顿时停了下来。 律庆召开了紧急会议。 会议的主要议题就是一个。 那就是要不要奇袭帕瓦尔山口,彻底封死乌古斯人撤往印度地区的道路。 “大汗” 萧罗汉的黑曜都对于这样的地方自然不会放过。 “帕瓦尔山口有一座石堡,可驻扎千人,恰好卡在帕瓦尔山谷里,原本是由信德人占据,信德人在苏莱曼山东坡的山谷里还修了一座大城,叫阿利扎伊” “信德人在那里驻扎了一万步骑,不过阿利扎伊地区还有一些小堡,真正驻扎在阿利扎伊城的只有五千步骑” “信德地区有印度河灌溉,物产富饶,加上在大食人侵入波斯、古尔后有不少波斯人、普什图人逃到了那里,人口也颇多,按照居努斯的估计,苏姆拉苏丹国至少有五百万人口” “随着大量普什图人逃到苏莱曼山东坡,也为他们带来了不少马匹,故此骑兵也不缺乏” “好了,你就说要不要奇袭帕瓦尔山口,彻底歼灭乌古斯人” “职部的意思是还是算了,苏姆拉苏丹国也是一个强国,他们能在以前强大的古尔苏丹国,现在的德里苏丹国的压迫下长期保持独立,显然是有两下子的,并不容易一下征服” “假若大汗今后还是想将其拿下的话,不如放乌古斯人一条生路,据我估计,加兹尼、坎大哈的乌古斯人是整个塞尔柱帝国残存的乌古斯突厥人最集中的地方,起码有十万帐,虽然常备兵不多,但若是彻底动员起来还是有不少人马的” “还不如放其经帕瓦尔山口进入信德地区,让其与信德人打生打死,那样的话我国拿下全部古尔地区后就不会受到太大的干扰” “当然了,帕瓦尔山口如同开伯尔山口一样必须掌握在我国手里方可” “这么说就不奇袭了?” “那倒不是” “哦?” “既然帕瓦尔山口终究要掌握在我国手里,若不趁着乌古斯人最为衰落之时将其夺占,今后他们真的击败了苏姆拉苏丹国,再想夺回来就不容易了” “何况夺下来后才有资格与阿尔普大汗谈判” “如何夺占?” “大汗,我们还有两万骑,不如分出一半前往加德兹,一方面压制阿尔普放在那里的一万乌古斯牧户,一方面趁势夺占帕瓦尔山口” “帕瓦尔山口对于苏姆拉苏丹国来说不易拿下,但对于拥有了火炮的我国来说旦夕可下” “乌古斯人长期与信德人交战,掳掠来了大量的信德人在加兹尼、加德兹一带种地,这些人都是我国今后可贵的财富,自然不能让阿尔普带走,我等只放其常备兵以及牧户离开即可” 律庆点点头,“你说的不错,依着我军眼下的威势,彻底歼灭塞尔柱帝国最后的残余不在话下,但既然附近还有一个苏姆拉苏丹国,那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就放乌古斯人过去” “罗汉,你带一万骑从岔道赶往加德兹,并派兵奇袭帕瓦尔山口” “是!” 三日后。 加兹尼城。 乌古斯大汗阿尔普登上了城墙。 看着城外驻扎的一万契丹骑兵,阿尔普恨得牙痒痒的。 不久前,萧罗汉已经通过奇袭的方式拿下了加德兹城和帕瓦尔山城,虽然他在加兹尼还有一万五千步骑,但他显然没有信心能击败城外的一万契丹骑兵。 正在愤恨之际,一骑从敌军大营飞了出来。 来人正是律庆的文字秘书、黑曜都副都指挥使李承德! “阿尔普大汗,我家大汗有话要说” “说” “眼下加德兹、帕瓦尔山口已被我军掌控,加兹尼成了瓮中之鳖,我家大汗仁慈,若是大汗愿意投降,可率全部乌古斯人经帕瓦尔山口前往苏莱曼山东坡就牧” 阿尔普冷笑道:“本汗在坎大哈还有大量的牧户和军队,岂能就此投降?” 坎大哈的战局仍在焦灼,此话一出李承德也沉默了。 “大汗,既然如此,一旦我军攻下了加兹尼,你等就没有撤往信德的机会了!好好想想吧,坚固的喀布尔城我军在一日就攻破了,难道这加兹尼城比喀布尔还要坚固?” 此话一出,阿尔普也沉默下来。 “三日,能否给我等三日的考虑时间?” 李承德知晓他肯定是要根据坎大哈战局的发展来确定是否投降,便点了点头。 “此事只能由我家大汗做主,你先等着” 回到己方大营,得知阿尔普的态度后律庆也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问道:“迈万德之战如今进行的如何了?” “大汗,霍斯都将军已经派遣部队封锁了东边山道以及前往坎大哈的要冲,时下迈万德还有一万骑,全部在城里,因为刚刚完成了封锁,并未与城外的普什图大军展开战事” “普什图人留在迈万德的有多少?” “正如大汗所料,他们分出了一半人马返回了东边山谷,时下正在与律忽里的人马鏖战” 律庆暗忖:“霍斯都现在只有一万骑,还要守卫迈万德城,而城外有五万普什图部族骑兵,显然不敢冒险,这样看来迈万德的战事一时半会是不会结束的,至少不会在三日内结束,难道我就要在这里蹉跎下去?” 便道:“立即下令给萧罗汉,让其对加德兹与帕瓦尔山口之间的乌古斯牧户展开攻势” “如何展开?” “歼灭” “无论老幼?” “不错” 于是萧罗汉分出了五千骑对乌古斯牧户展开了猛烈的攻势,由于加兹尼被围,阿尔普也无法前往救援,只能坐视契丹骑兵对自己的牧户展开无差别屠杀。 傍晚时分,城门打开了。 律庆接见了阿尔普的使者。 “哦?阿尔普大汗终于转变主意了?” “大汗,您是远近闻名的扎兀惕汗,怎能对手无寸铁的牧户展开屠杀?” 律庆没有回答他,只见他喝了一口奶茶,让后将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哼!本汗自从出道以来还从来没有人胆敢用其它事项来拿捏我,既然阿尔普没有改变主意,那么我就要改变主意了,传令下去,立即攻城!” 使者吓坏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大汗且慢!” 最终,阿尔普还是屈服了,不过他的乌古斯大军并非铁板一块,同样是一个个部落纠合起来的,他虽然愿意放弃加兹尼城,却没有能力让南面的坎大哈也同时投降。 “这个你就不管了” 律庆想的很清楚。 “加兹尼一下,坎大哈就是孤立无援,同样只有投降一途,一旦坎大哈也落入我军手里,迈万德的战事没准也会有改观” 于是,律庆与阿尔普达成了协议,在两万骑兵的监视下,城内的一万乌古斯骑兵及其家属、附近的乌古斯牧户开始向东迁徙了。 不过在南面的坎大哈,却又出现了变故。 第11章 古尔国再起风云,辽军大战喀布尔(10) 夤夜。 拉什卡尔加小城。 最后一阵从印度洋上吹过来的狂风将坎大哈沙漠里的砂砾卷起,狂暴袭击了拉什卡尔加。 大地一片晦暗,等到夜间时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马世雄召见了跟随自己前来的友军统领,扎博勒苏丹贝鲁斯长子柯蒂斯。 时下的情况是: 马世雄手下原本是有两万骑的,不过有一万骑按照律庆的吩咐分别堵住了向北进入东边山道以及向东前往坎大哈的道路,时下他身边便只有一万骑了,其中还有柯蒂斯的五千祆教徒骑兵。 而贝鲁斯之所以将长子柯蒂斯派过来而不是一向与辽人交好的次子努涅斯原因也很简单。 自从努涅斯在萧继业的协助下拿下了扎黑丹后便成了扎黑丹的城主,声望更是骤然超过了贝鲁斯,这让后者感到了恐惧,虽然时下贝鲁斯手下的大城依旧只有扎博勒、扎黑丹两个,但一下分出了扎黑丹岂能不让贝鲁斯忧心忡忡? 什么恢复故萨珊帝国的辉煌,在眼把前的利益下都不值一提。 故此,为了不让努涅斯继续做大,在得到马世雄要求派遣援军的请求后他并未知会努涅斯,而是直接派出了柯蒂斯。 很显然,他想让柯蒂斯跟着马世雄获得一些功勋和声望,以平衡两个儿子之间的地位。 混没想到,柯蒂斯对于努涅斯拿下扎黑丹并成为该城的城主早就是妒火中烧,对于协助后者的契丹人同样是恨之入骨。 于是,他虽然勉强答应了带兵跟随马世雄前来坎大哈,但显然是打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任凭辽军在前面打生打死,自己则以保存实力为上的心思。 “大王子” 对于这一点,并不熟悉情况的马世雄显然并未察觉。 “眼下四周漆黑一片,敌人必定不会防备,我准备率领五千辽骑奇袭敌军大营,城堡就由阁下来镇守” 马世雄虽然不知道柯蒂斯兄弟的龃龉,但也知道扎博勒军队并不堪用,但守住城池应该还是可以的,便在不假思索之下做出了这样的安排。 “很好,将军放心去吧,我必定守好城堡” 马世雄点点头,他将五千骑分成了四部,自己亲率两千骑准备进攻敌军主帅大营,剩余三部各一千骑分别攻向另外三座大营。 对于普什图人来说,由于自负人数众多,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大营,不过是在一座座破烂不堪的帐篷群外围打了一圈简易的栅栏罢了,马世雄之所以判定敌军主帅所在,也是因为那座大营周围的栅栏看起来牢固一些。 普什图人装备极为简陋,只有少数人有弓箭,大多只有一把弯刀,除了少数酋长,大多数人连帐篷也没携带,无非是十几个人围在一堆篝火旁边相拥而睡罢了。 虽然视线受阻,但敌人四座大营的位置早就是烂熟于心,故此,马世雄带着两千骑悄无声息地就来到了北面那座大营面前。 大营一片寂静,只有栅栏四周有一些稀稀拉拉的火把。 马世雄大喜,立即让人利用马匹将栅栏拉倒! “喀喇......” 普什图人的围墙果然简陋,一整面约莫百米长的栅栏应声而倒! 两千骑猛地突入! 马世雄麾下有一千黑云都,留在这里的有五百骑,时下也分到了四部,跟着他的有两百骑,当下由其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剩下一千八百银鞍都紧紧跟在后面。 按照惯常的做法,冲入大营后便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时刻,手中的火把也会扔向帐篷,以加剧其混乱。 冲到大营中心时马世雄立即意识到了不对。 冲到这里竟然没有发现一个人! 就在他迟疑时,四周突然出现了大片的喊杀声! “中计了!” 马世雄暗道不好,不过此时想退也来不及了。 “哈哈哈” 马世雄突然大笑起来。 “兄弟们,没想到普什图人还有这种心思,不过就算如此又如何?我等继续勠力向前,杀出一条血路来!” 于是两千骑继续向前冲,并从大营北门冲了出去,眼前乌压压一大片普什图骑兵横在眼前,再看时,左右、后面都是,一眼看不到边! 面对如此险境,马世雄却丝毫不慌。 “你,带五百骑对上左边来敌!” “你,带上五百骑对上右边来敌!” “你,带上五百骑对上后面来敌!” “至于本将,则带着剩下五百骑直冲对面敌军!” 他这五百骑中有两百黑云都、三百银鞍都,战力最强,自然要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黑云都排成紧凑的阵势像一道黑色巨浪般撞进了正对面的普什图部族骑兵,一刹那间就撞开了一个大口子! 大战开始了,可以想象,其他三路的情形差不多,都是以少击多,不过在这样的夜晚,辽骑的战斗力、信心发挥了作用,虽然每一路的人数都是一比十以上,但他们的勇气、战力却不是普什图人能够比拟的。 马世雄的战法也很简单,不给普什图人以合拢的机会,而是拼命向前冲,霎时就在对面的大队敌军中硬生生剖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等他们冲出来时五百骑一个也没有少! 而在见到辽骑如此强悍的战力后普什图人显然有些畏惧了,此时的普什图人远没有后来杜兰尼时代强悍,不过是凭着人多勉强聚在一起罢了,故此,当马世雄等冲出来后他们并没有立即展开反击,而是傻傻地待在原地不动。 ps:杜兰尼,坎大哈普什图人部族领袖,曾创建杜兰尼帝国。 马世雄见状不禁大喜。 “兄弟们,破敌就在近日!敌人原本是想将我等围住,没想到却被我们硬生生干出了一个大缺口,眼下彼等也没有从侧翼包抄的迹象,而是又聚在了一起!还说什么,返身杀回去!” 于是,第二次冲击开始了! 如同第一次,在两百黑云都的带领下,凑在一起的敌军再次被划开了大口子! 如此这般,周而复始,马世雄带领两千骑反复冲击敌军大阵如入无人之境,等天色大亮时,他已经带着两千骑生生地冲击了十多次! 普什图人还勉强挤在一起,不过在辽骑的冲击下人数锐减,北大营估计有两万骑,眼下几乎减少了一半! 若不是他们还有着狂热的宗教信仰,估计在这半夜的冲击之下早就落荒而逃了,但他们依旧没有撤退。 时下双方显然都累了,就算骑兵还有余力但马匹显然不能再支撑下去了,马世雄见状又是一阵仰天大笑。 “儿郎们,若非马力不济,老子非得再冲他个十趟八趟不可,不过这并非是明智之举,我等回城!” 普什图人并不敢追赶,只是坐视他们远去,马世雄带着骑兵很快就回到了城下,渐渐地,其它三路也都回来了,经过清点,这才发现经过一夜的激烈战斗后他的五千骑也折损了近千骑。 不过根据互相询问,按照马世雄的估计,这一晚他们至少消灭了两万普什图人骑兵,这个战果足够辉煌了,马世雄禁不住再次哈哈大笑。 “开门!” 马世雄对着城墙大喊道。 喊了半天也无人回应,马世雄心理一凛。 “难道是敌人的主力趁着我外出时奇袭了此城?” 再看时,只见城头上依旧飘着辽军和扎博勒的旗帜,便让人继续大喊起来。 半晌,一人从城墙上露了出来,正是柯蒂斯! 不过,他身边却多了一个人。 一个普什图骑兵装扮的人! 马世雄顿时瞳孔一缩。 “难道真被普什图人得手了?” 时下他的大军大部分粮草都在城里,眼下又是疲累至极,完全没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夺回此城。 “柯蒂斯,怎么回事?” 城上的柯蒂斯也是有些惶恐。 当马世雄带着全部辽骑出城后,按照他的想法,以五千骑进攻五万骑无异于以卵击石,肯定是有去无回,他便灵机一动做了一件事。 他秘密派人前往敌人大营通知他们马世雄将要奇袭的事,顺便与其达成秘密协议,无非是事成之后自己能安然返回扎博勒。 马世雄出城前大约准备了一个小时,城外的漆黑及给了他奇袭的便利,也给了敌人的便利,当然了,后来马世雄等的强悍战力是他们没有预料到的。 敌人主帅,一个普什图较大部落的酋长得知此消息后为了验证真假便在马世雄等离开后派了三千骑进入城池,一开始他显然并没有报什么希望,但没想到柯蒂斯竟然同意了! 很显然,柯蒂斯绝对没有想到马世雄等还能安然返回! 普什图人虽然战力堪忧,但比起长期缺乏战事历练的扎博勒骑兵还是强悍得多,故此,他们一进城便控制了城池,还控制了柯蒂斯! 于是,当马世雄返回时,被普什图人押到城上的柯蒂斯还能说什么? 而在马世雄心里,柯蒂斯是绝对不会背叛辽国的,不过是因为自己的疏忽以及扎博勒骑兵战力羸弱的问题才让普什图人得手,柯蒂斯不过是被俘而已。 无论如何,他疲惫的四千骑已经进不去城内了,眼下四周险象环生,若是再待下去极有可能全军覆没,略一思忖后他便准备奔向东边,那里还有他封路的五千骑,也有部分粮草,至于今后如何也只有到了那里再说了。 走到半路时,他突然又停了下来。 他向北面、东边派出了两匹快马。 第12章 古尔国再起风云,辽军大战喀布尔(11)尾声 半路上,马世雄遇到了一支大军! 霍斯都! “大将军” 在霍斯都面前,马世雄也只得恭敬有礼。 在听说了拉什卡尔加的战事后霍斯都笑道:“无妨,既然我军来了,就必定将普什图人全歼!” 马世雄半信半疑,“大将军,您既然来了,那坎大哈......” 霍斯都连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坎大哈的乌古斯人跑了,还将周围的农户全部裹挟了” “啊?” “唉” 霍斯都长叹一声,“我还是来迟了一步,大汗拿下加兹尼后我便全力南下,不过加兹尼失陷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坎大哈,他们已经提前一日向东逃到了苏莱曼山” “那眼下?” “我已经让大王子带领五千骑镇守坎大哈,眼下我手里还有一万五千骑,既然普什图人已经精疲力尽,事不宜迟,你也不要去往东边歇息了,立即给本将带路,这一次一定要全歼普什图人!” 于是,马世雄等就在原地歇息了一个小时,然后就领着霍斯都大军返向西边了,这一次,普什图人完全没有料到他还会回来,更没想到左近还有一支大军,完全没有防备。 激战开始了,霍斯都手下五千黑云都全部带来了,加上一万银鞍都,在厮杀了半日后终于全歼了普什图大军! 期间,马世雄的四千骑并未参战,一直在拉什卡尔加城附近驻扎,等到普什图大军消亡后便发起了对城池的进攻,霍斯都带来了大量的火炮,不消两个小时就将城池攻下! “接下来?” 马世雄看向霍斯都。 “这还用问,将里面的人全部屠杀!” “柯蒂斯呢?” 霍斯都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不过转瞬即逝。 “罢了,让其带着扎博勒军离开吧,不过这里发生的事必须通知大汗” “是” “那接下来?” “就在这里歇息一日,然后继续向南进攻,一直打到海边” ...... 这个冬季,霍斯都大军在坎大哈沙漠以南区域扫荡,基本上将那里的乌古斯人、卑路支人清扫一空,并占据了被乌古斯人控制的瓜德尔港。 瓜德尔。 律庆也来到了这里。 在简陋的码头上眺望大海,律庆心潮澎湃。 萧罗汉、霍斯都、马世雄、律萧雷等人都在附近。 “大汗,瓜德尔港西边不远处的哈赫巴哈尔港已经控制在我国手里,两地相距并不远,为何大汗还对此处心心念念?” 律庆摇摇头,“瓜德尔历来接受古尔人的管辖,而哈赫巴哈尔历来属于波斯人,两者的意义并不一样” “意义?” 律庆不想与他解释,回头询问萧罗汉。 “眼下乌古斯人情形如何?” “回禀大汗,阿尔普大汗带领乌古斯人进入苏莱曼山后立即受到了信德人的强烈阻击,眼看就要站不稳脚跟恰好坎大哈的乌古斯从南面出现了,信德人猝不及防,大败,时下乌古斯人已经完全占据了苏莱曼山中段最好的地方” 律庆脸上闪过一丝隐忧。 萧罗汉劝道:“大汗,乌古斯人经此一败部众最多只剩下不到十万人,苏莱曼山东坡虽然有些降水,但并不足以养活一个大部落,乌古斯人想要发展壮大就必须进入印度河流域,届时就让其与信德人打生打死好了” 律庆点点头,“这一点本汗何尝不知道?不过,乌古斯人十分顽强,原本他们是在宽田吉斯海东岸的荒漠生活的,早就习惯了苦寒,他们在苏莱曼山生活远比信德人来的从容” “要不进入苏莱曼山清剿?” 律庆摇摇头,又笑了笑,“信德苏丹国实力也非同小可,先让其互相厮杀一番再说,乌古斯人唯一的明路就是印度河流域,若是一直窝在苏莱曼山绝对不会发展壮大,他俩的剧烈碰撞绝对不会避免” “我倒是希望乌古斯人取胜,并顺势进入印度河流域,那样的话今后我等清剿起来就容易得多,罢了,不说他们了,萧罗汉” “职部在” “哈赫巴哈尔的船坊如今运作起来没有?” “刚刚开始运作,时下木材缺乏,必须利用大食人的船只前往印度、锡兰购买木材,眼下这桩生意已经在往来印度与大食之间的商人中传开了,前往印度、锡兰购买船材的船队几乎增加了一倍” 律庆点点头,“通知国内,让赵无忌往这里调派一批船工,将瓜德尔港建成与哈赫巴哈尔船坊规模一样的大港” “那扎博勒的柯蒂斯......” 律庆神色顿时复杂起来,半晌又恢复原貌。 “罢了,波斯地区我等暂时没有余力看顾,萧罗汉” “在” “东边情形如何?” “回禀大汗,黑曜都快骑刚刚传来一个消息” 律庆神色一凛。 “西夏国灭亡了?” “那倒不是,西夏国主力精锐在兴庆府一带至少还有十万,更兼城池众多,哪有那么容易拿下的” “那是......” “前不久,成吉思汗亲率十万大军南下,声称要攻击兴庆府,却突然袭击了大金国的云内州” 云内州,后世呼和浩特一带。 “哦?” “云内州是大金拱卫北疆的屏障,有些类似于临潢府对于北京的作用,眼下临潢府已经落入蒙古人手里,云内州一下,整个长城以北之地便尽归蒙古人所有” 临潢府,后世赤峰一带。 “金人在失去辽东、临潢府后就指着云内州提供马匹,为了稳固该地金人在那里扩建了城池,并将大量汉人工匠调到那里,眼下该州一失,金人赖以生存的骑兵乃至北境唯一屏障便不复存在” “更可气的是,金人调往云内州的工匠大多是军械匠人,如此一来蒙古人便有了大量制作军械特别是强弩的匠人” “还有吗?” “云内州一失,金人上下届时惶恐不安,眼下他们要拱卫北境就必须在北京、西京一带驻扎重兵,又下令在中原地带大量养马,侵占农户的田地,国内也是有些沸反盈天” “成吉思汗的主力现在在哪里?” “占据云内州后他便带着怯薛军返回了可敦城,眼下是其长子术赤带着三万精骑驻扎在云内州” 可敦城,后世乌兰巴托附近。 “三万精骑?” “不错” “你认为他下一步目标会是那里?” “西京” 西京,后世大同。 “哦?” “大汗,成吉思汗也知道您的厉害,可不敢倾力进攻西夏人的兴庆府,于是他的策略肯定早就改变了,原本是想先弱后强,可野狐岭一役让金人的主力骑兵死伤殆尽,就如同我大辽的宫帐军在阿姆河的惨败一样” “自那以后,金人就失去了机动性,虽然他还有大约十余万骑兵,但都分散在各地,眼下估计都抽调到了北境,这些骑兵显然远不如以前临潢府、云内州、辽东一带的,就算纠合在一起也不是蒙古人五万骑的对手” “当然了,金人国内依旧有庞大的步兵军团,也有强弩加持,机动性就远远不如以前了” “金人的西京处于大草原与雁门关之间,有桑干河灌溉,农户众多,又有牧场之利,若是将此地也拿下了,金人便大势已去” “对了,职部之所以如此认为,是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哦?” “据说成吉思汗秘密向大宋派出了使者,显然是在为夹攻大金做准备” 律庆点点头,“伏骞那里如何?” “大汗,云内州一下,不但是大金岌岌可危,西夏人也是惶惶不可终日,都想交好我国,时下伏骞在青唐城可是炙手可热” “近一年,我国已经往那里增调了一万骑,时下伏骞手下已经有三万骑了,分别布置在伏俟城、青唐城和积石州,可随时开出湟水谷地进入陇右” 萧罗汉看向律庆的神色饱含了期盼,律庆却依旧直直地看向大海方向。 “还有吗?” “有的,罗马人派来了使者,说是与我国东西夹击伊教势力,完事后他们收复耶路撒冷圣地,而让我们占据巴格达,若是大汗同意的话他们就开始准备新一次的十字军东征” “大宋那边呢?” “宋帝终于意识到了我们的存在,并向我们派出了正式的使者,时下使者已经抵达了高昌,我们的的人说让其在南都撒马尔罕等待,使者不耐马匹,行走十分缓慢,估计还要一个月方能抵达” “他们的意思......” “他们显然答应了蒙古人的协议,又怕在进军时受到我方干扰,便前来一探口风” “不不不,让其去虎思斡耳朵,那里才是我大辽的首都” “大汗,咳咳,时下陛下春秋方盛......” “我知道,我也好久没有回虎思斡耳朵了,就在那里接待大宋使者以及罗马人的使者” “咳咳,大汗,按照之前您与陛下的密议,他在虎思斡耳朵还有拔野锋率领的三千骑” “哦?那里不是也有我岳父律忠的五千骑吗?又有什么问题?” 萧罗汉心理一凛。 “难道大汗准备彻底解决耶律直鲁古的问题了?可耶律浑忽公主已经为他诞下一儿一女,她的身份何其尊贵,她的儿女更是嫡子嫡女,如果杀了耶律直鲁古,岂不是在国内酿成大乱?” “大汗......” “你不用说了,本汗计较” “是是是” “对了,东边山道的战事差不多快结束了吧” “差不多了,原本律忽里的部族骑兵就占据优势,我军正规骑兵加入后更是势如破竹,三个月后原本在巴米扬以南游牧的普什图人几乎锐减一半,时下估计不到百万了” 律庆脸上闪过一丝阴冷。 “百万?还是太多了,给律忽里下令,继续维持清剿,并迫使普什图牧户中的一半在河谷定居务农,牧户要减少到五万帐左右” “是” 第13章 三朝古都翻旧卷,胡笳声咽现禅音(上) 阳春三月。 碎叶河流域初现绿意。 西辽国进入律庆时代已经七年了,但虎思斡耳朵这座大城容颜依旧。 虎思斡耳朵,历经突骑施、喀喇汗国、西辽国三朝建设,早就是中亚一带有数的巨大城市,以前,她只是一个用大大小小的石块、缝隙填充黏土垒起来的简易城堡,喀喇汗国建立后新建了内城,内城的城墙全部是由石匠打磨得整整齐齐的石块砌成,皇城也是如此,清一色的白色大理石建造。 西辽国建立后则将外城包了砖,于是整座城池便看起来整齐得多。 白云苍狗,沧海桑田,这座矗立于碎叶河南岸的大城略显苍老起来,白色大理石慢慢侵蚀成了淡褐色,外城灰色城砖也变得青黑一片,大片的苔藓东一块西一块,更让其斑驳陆离。 唯独皇城由于每隔几年都要刷上一层石灰一直保持着雪白的模样。 内城里有四大坊区,正北是松漠坊,代表着契丹人首先从大唐那里获得了松漠都督的称号,南面是红叶坊,代表着契丹人祖地湟水红叶林(赤峰附近),东边是长春坊,并非后世长春,而是大辽帝国全盛时期实控的最东边州府长春州(黑龙江肇源县)。 西边是可敦坊,代表着大辽帝国实控的最西边统军司可敦城(乌兰巴托)。 以前,四大坊区各有世家坐镇,坐镇松漠坊的是西辽国宰相世家康延寿,坐镇红叶坊的是前临潢府节度使萧摩诃,坐镇长春坊的是云中府(突厥斯坦)节度使韩忠嗣,坐镇可敦坊的是汉化葛逻禄人塔扬古。 南北院大王则在皇城居住,与其称呼相同,北院大王在皇城北边,南院大王在皇城南边,将皇城紧紧裹在里面。 皇城东边是宰相府,当然了,康延寿是没有资格入住皇城的,不过是率领文武百官在进皇城办公。 西边则是皇城禁卫军所在,可以驻扎三千人,律庆获得西辽国的大权后让其岳父耶律直鲁古保留了皇城的奴仆和侍卫,并让一直忠于耶律氏的拔野古部落王族后裔拔野锋带着三千骑拱卫着皇宫。 内城也有两座军营,一东一西,时下由律庆的另外一个岳父,他的义父律忠统领,一共万人,步骑各半,骑兵首领是赵无忌之弟赵无伤,步军首领则是李雪儿表弟冯去疾。 律忠得了一个虎思斡耳朵皇城守御使的职衔,全权负责内外城的防御、治安、政务诸事,也就是说除了真正的皇城,整个虎思斡耳朵实际上是由律忠一人说了算。 自从射匮山(虎思斡耳朵南面的吉尔吉斯山)燔柴礼结束后,西辽国的达官贵人、世家几乎被席卷一空,于是各大坊区的不少宅邸便空了出来,自然便宜了律庆和他的亲信,萧捕奴等人大量入住,于是除了明面上的管控,暗地里的管控也是密不透风。 律忠住到了以前萧摩诃在红叶坊的豪宅,赵无忌住到了松漠坊,萧捕奴住到了长春坊,韩去病住到了可敦坊,当然了,这些人也各有职衔,平时都跟着律庆行动,不过是家眷住在这里罢了。 皇城里的人当然可以自由出入,前往内城、外城采买东西,燔柴礼结束后律庆毫不客气将虎思斡耳朵各大世家的财产都没收了,很是得了一笔钱财,眼下就是这笔钱财供养着耶律直鲁古以及拔野锋的三千禁军。 眼下律庆的正式职衔是:大辽帝国金王、南北院大王、大夷离堇、天下兵马大元帅,皇城里的南北院自然由他居住。 这一日,天气晴好,和风习习,正是耶律直鲁古的五十大寿之日,文武百官都进入皇宫恭贺,律庆也不例外,破天荒地,他头一次准备在这里多住几日了。 娶了耶律浑忽公主后,这些年后者为他诞下了一儿一女,如今都不到十岁,儿子叫律啸龙,女儿叫律晚晴,律庆带着耶律浑忽、一对儿女正处在向高坐在龙椅上耶律直鲁古恭贺庞大队伍的最前面。 按照耶律直鲁古现在的心境,眼下应该是神情委顿、满面枯槁才是,不过眼下的他却是满面红光,与他十余年前几乎差不多。 失去了帝国的掌控,加上纠缠自己的顽疾已经被律庆治好,耶律直鲁古反而放松下来,无论如何,律啸龙、律晚晴都是他的外孙,按照传统,耶律浑忽是大辽帝国的唯一公主,他与律庆的儿子应该毫无意外成为第三代继承人才是。 否则全体辽国人是不会答应的。 律庆今年三十九岁,春秋正盛,气宇轩昂,一身华服披在他高大健硕的身躯上时更添了几分神采,这让高高在上的耶律直鲁古明显有些嫉妒。 前来恭贺的每人都向皇上献上了珍贵的贺礼,律庆夫妇也不例外,一座重达二十斤镶金嵌玉的金佛,自从失去权柄后耶律直鲁古便只能一心向佛,律庆献上这尊金佛既显贵气,又带诚心。 来之前,律庆在北院大王府里召见了赵无忌、萧捕奴、律忠、韩去病等人,当他将金佛双手捧着、弯着腰递给耶律直鲁古时,不禁想起了会见他们的场景。 “大汗,这几年皇城风平浪静” “哦?地下密道的机关钥匙也拿到手里了?” “拿到了,还亲自走了一遍,并无问题,根据你的要求,又将其机关重新修改了一遍,眼下只有我们的人能够控制” “还有呢?” “皇城里的人除了出来采买东西几乎没与外面联络” “不过陛下时常将拔野锋招进内宫密谈,具体密谈什么却不得而知” “哦?无妨,难道他们还想就凭这三千人马闹出一番大动静?” “大汗,还是不得不防,若是不进入皇城,大汗自然无恙,但一旦进入皇城,拔野锋的人马封锁四门,国丈大人的人马一时半会儿是攻不进去的”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哦?” “陛下近些年无所事事,只能留恋于后宫诸妃之间,竟一连诞下了好几个儿女” “哦?这么说他的不育之症竟全好了?” “或许吧,后宫除了禁卫军是男人便是太监、宫女,除了他还能有谁?” “不一定,他的义子耶律菩萨、堂弟耶律丑奴、大黄室韦部小汗萧不花可是与拔野锋一起掌控着禁卫军,还都住在皇城” “贤婿?” 正恍惚间,律庆顿觉手中一轻,只见金佛已经被耶律直鲁古的太监拿走了,赶紧微笑道:“一见到陛下神采飞扬,顿觉真乃我国之福,不由得由衷地高兴,一时失礼,还请陛下恕罪” “哦?” 耶律直鲁古虽然神情很好,但显然也不会神采飞扬。 见到他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律庆自绝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就是律啸龙、律晚晴?来来来,快来朕这里” 龙椅宽大,两个孩童便坐到了耶律直鲁古两侧,后者显然极为重视律啸霆,还将其抱了起来。 律庆偷偷瞥了耶律浑忽一眼,只见其神情颇为复杂,再看时,只见在场的拔野锋、耶律菩萨、耶律丑奴同样如此,心里顿时一凛,不过很快就释然了。 “我实在想不出他们要在这里对付我的理由,除了律啸霆,我还有几个儿子,最大的若萧所生的律啸云今年十五岁了,婉儿所生的律啸霆也十一岁了,就算他想扣住律啸霆又能如何?” 晚宴开始了,歌舞、美食,应有尽有,此处不再赘述。 宴毕,耶律直鲁古说道:“今晚贤婿准备住在哪里?” 律庆暗忖:“戏码来了” 脸上却是毫无表情,“回禀陛下,自然是北院大王府邸” 耶律直鲁古点点头,“朕也许久没有见到浑忽和两个外孙了,就让其陪朕一晚吧” 律庆点点头,“那是自然,他们想住多久就多久” 回到北院大王府邸,赵无忌等人也围了上来,每人脸上的神情显然有些不对。 “你等是怎么了?个个紧张的像要打仗一样?” 赵无忌说道:“大汗,我见今日拔野锋等人神情似乎不妥,还是到内城居住吧” “不” 律庆摇摇头,“大辽国在我手里才真正壮大起来,我既然是南北院大王,岂有因为恐惧而躲到外面的道理?再说了,这里有三百黑曜都,南院那边还有两百,手里都有火器,就算拔野锋失心疯了,尽起禁卫军前来攻击我也不怕” “反而是你等,既然大家都很担心,切不可全部聚在这里,你等赶紧出城,各回各家,否则真的应验了就是一网打尽了” 萧捕奴说道:“大汗,我看可以放弃南院了,将那里的黑曜都全部调到这里来” 律庆摇摇头,“想让那里的黑曜都来到这里,就要经过拔野锋的防区,如此一来岂不是落了下乘?” 萧罗汉说道:“大汗,让其利用地道前来不就是了,眼下地道都控制在国丈大人手里,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律庆想了想,“也罢,就依你,义父,你就陪着萧罗汉走一趟” 当下诸人都散去了,律庆身边只剩下了黑曜都副都指挥使萧阿奴、李承德以及三百黑曜都。 这样的事他之前显然也考虑过,故此这三百黑云都的装备十分逆天。 除了战刀、弓箭等,连发短弩也人手一具,还有,通过坩埚炼钢精心打造的仿制手枪也是人手一把,除此之外,院墙上还布着十几门短管火炮,这样的武力就凭拔野锋那些手中只有弓箭、战刀、长枪的宫帐军一时半会儿是攻不过来的。 另外还有大量的专供黑曜都使用的新一代手榴弹,他实在想不出拔野锋有什么手段能在短时间攻进来。 于是,当萧捕奴等人走后,他便放心大胆地睡了起来。 第14章 三朝古都翻旧卷,胡笳声咽现禅音(中) 夜色深沉。 罕见地,律庆并没有马上睡下。 或许是因为耶律直鲁古可能发起的进攻,也或许是因为今夜实在太过安静所致,当他躺在床上时,远处还传来了胡笳的呜咽声,期间隐隐约约还传来了寺院诵经的声响。 胡笳、古寺,因为契丹人的到来光怪陆离地交织在了一起,一刹那竟让他有了重回大唐的感觉。 萧罗汉、律忠已经通过地道将南院另外两百黑曜都转移到了这里,有五百黑曜都护卫,加上逆天的武器,就算直鲁古、拔野锋有所行动想要轻易拿下也非短时间可为。 但他还是有些辗转难测。 静听着胡笳和禅音,他并没有马上入睡,反而更加清醒起来。 干脆披衣而起。 这是前北院大王的寝宫,面积颇大,正中一张大床,显得空空荡荡的,天花板吊着一盏硕大的水晶灯,上面插着十根大蜡烛,平时需要人专门上去点燃,律庆自然不会这么干。 里面还有一张书桌,紫檀木的,上面隔着一盏油灯,律庆走上前用香油打火机将其点燃了。 这间房舍显然被律忠的人专门收拾过了,以前的痕迹早就荡然无存,桌上随意堆着一些书籍,无非是四书五经、佛经之类,自从他执掌大权后又指点造纸匠利用芦苇造纸,纸张数量早非以前可比,价格也下来了,故此才有可能大兴学堂。 各种书籍也堂而皇之出现在市面上,当然了,学堂所用的教材依旧处于保密阶段。 随意翻了翻,顿觉有些乏味,便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那本书取了出来。 说是书,实际上就是律忠那本珍藏的羊皮卷,用波斯文撰写的羊皮卷,自然有些沉重,统共才一百零八页,但比一般书籍还厚还重,封皮是用厚厚的犀牛皮鞣制而成,历经岁月变幻早就摩挲得黑乎乎的。 时至今日,律庆的波斯文也相当不错了,早就能够不用翻译自行阅读了。 按说这本书最大的秘密就是所谓消亡的可萨汗国宝藏,按照他与律忠的推测,可萨汗国灭亡后,部分犹太人将宝藏转移到了突尼斯的第一座鹰堡,后来阿萨辛派将基地转到厄尔布尔士山,宝藏自然跟着转移。 萧继业已经阴差阳错找到了德马峰的秘密山洞,并在那里找到了大量的钱财,就是因为有这些钱财的存在才让他以一千五百万人口的规模将常备兵力扩大到了二十万,机动军团也有一半。 虽然依旧有些捉襟见肘,但面临蒙古、大金、大宋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十万机动骑兵还是当今世界一股强大的力量,何况还是加强了火器的力量,他正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一旦出现了,这十万骑兵将改变世界的走向。 想后来无论是拔都还是旭烈兀,西征大军最多也就是十万左右,他的十万大军的装备、战力显然不会比他们差,故此他很是有些信心满满,若不是想占领一地便稳固一地,不想犯下拔都、旭烈兀为他人做嫁衣的错误,时下整个中东早就他的掌握之中了。 面对如此形势,虽然有十万大军加持,但却是站在改变世界历史走向的当口,依旧需要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也极有可能反噬自身,故此,他不得不强按住躁动的心。 虽然定下了以白银立国的雄心,又早早走在世界前面,但一切都还是初始阶段,想要真正建立一个白银帝国,目下的贸易范围和深度还远远不够。 眼看着金银币像流水般花了出去,他不得不在帝国彻底成型之前另觅他途。 于是这本书便随时跟在他身边,当然了,还有那把金钥匙。 卍字符号的金钥匙,他始终认为这把钥匙必定还有其它用途,否则若是能轻易复制一把岂不是让人贻笑大方?制作这把钥匙的人肯定不会用黄金来打造,用铜铁岂不更方便? 于是,羊皮卷、金钥匙便成了他在四处驻跸、转战的必带之物,闲暇时分便拿出来翻越、把玩。 为什么有些心神不宁? 他终于明白了。 地道。 自己是从地道中将律忠救出来的,而据说喀喇汗国人是在突骑施人的基础上修建虎思斡耳朵的,这下面的秘密自己显然有些忽视了。 当然了,下面不可能隐藏几万大军,那样的话这几年直鲁古就不会毫无声息了,既然如此,那又会是什么? 他打开了羊皮卷。 这本书的作者是一个波斯吟游诗人,也是用诗句的形式描写所见所闻的,没有书名,用“西域各国见闻录”来名之倒也有些恰如其分。 耶律大石从喀喇汗国手里接手虎思斡耳朵后肯定会对地道仔细勘探过,如果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耶律浑忽不会不告诉自己,自己是他的丈夫,两人又生下了一对儿女,她又是聪明人,按照契丹人的传统,女人主政也不是没有可能,女人的夫婿自然也很有可能。 直鲁古这几年又生下一些儿女,但大辽国毕竟是在自己手上发扬壮大的,全体辽国人没有不知道的,看看他们在自己掌权后的生活就知道了,自己接替直鲁古继任大位几乎会是毫无波澜。 他自己愿意将浑忽公主的儿子立为继承人,这是代价最小的方法,没有之一,就算律啸龙不成器,他两人都还年轻,再生几个就是,总有一个成器的吧。 原本这次来他是准备当着直鲁古和文武百官的面当众宣布律啸龙就是自己的世子的,但见到直鲁古、拔野锋等人的复杂神色后便又隐忍下来了,他还是想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若是他们真这么干了,那就莫怪自己不客气了,浑忽公主母子自然不会有什么,但立谁为世子则会由自己说了算。 地道,在这位波斯吟游诗人的羊皮卷上也有隐隐约约的描述。 可别小看突骑施,他们可是西域一带第一个铸造铜币的国度,显然手工业实力也不弱,突骑施脱胎于突厥,而突厥是柔然人的世袭锻奴,看来突骑施人在工匠技艺上并不弱,加上河中一带的匠人,在修建城池之前修建一条密道也不是什么难事。 半晌,他终于明白了。 自己之所以有些心神不宁,就是因为这条密道的作用依旧是一个秘。 原本是以为突骑施人在被敌人围困之时脱身的通道,现在看来还是说不通,无论是突厥人还是回鹘人,都以骑兵见长,地道里显然不能骑马,就算经此出去了依旧是毫无作为,无论是突骑施人还是回鹘人不会不想到这一点。 但那又会是什么? 随意翻了翻,依旧未能从中找到端倪,顿时一阵困意骤然袭来,便准备上床休息,就在此时突然一阵闷响传来,然后房舍开始剧烈抖动,刹那间整间房舍突然急剧下落! 他是什么人,原本是准备扑向房门的,可惜房间实在太大,临时又改变了主意,迅速扑向了床铺! 床铺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棉被,下落时至少有个缓冲,随着扑的一声房舍终于停住了,幸好他躺在床上,按照他的估计下落的距离至少有三丈,若是站在地面不动,眼下他至少双腿已经骨折了! 饶是如此,依旧有一阵痛感从周身传来,但寻摸一阵又下床走了几步后倒是并无大碍,赶紧打开了房门。 迎面是一个黑乎乎的石壁,几乎与房门紧紧贴合在一起,他现在终于明白了。 难怪他一早就觉得这间房舍有些奇怪了,没有窗户,只在房门上有一些小孔,平时挂着珠帘遮住了小孔,房门也是用厚重的紫檀木制成,沉重无比,开关都不方便,现在看来就是为了这个作用啊。 难道是在紧急情况下的逃生所用? 显然不是,自己肯定被算计了,至于是直鲁古还是拔野锋就不知晓了。 一想到空气即将耗尽,心里顿时紧张起来,赶紧四下寻摸起来。 半晌,依旧一无所获。 “我明白了” 虽然有些明白了,他显然有些颓然。 “整个皇城都是或者部分能活动的建筑物,多半是后者,否则那工程量也太过惊人了,估计皇宫、南北院大王的部分房舍都是如此,而这也不是用来逃生的,而是用来将侵夺者困死的” “这,显然不是突骑施人、喀喇汗国人所为,而是耶律大石所为!” 跟随耶律大石前来西域的并非全部是军人,还有一些不愿意成为金人臣民的大臣、文士、匠人,能够获得许可跟随前来的显然无一不是其中的佼佼者,依着中国工匠的能耐,将部分建筑物修成能够活动的也不在话下。 至于为何后来没有记载,多半是因为蒙古人西征时将虎思斡耳朵屠了、毁了,并没有占据下来所致。 半晌,他又万分沮丧起来。 “我与浑忽感情甚好,这件事她不可能不知道,为何没有告诉我?” 不禁有些捶胸顿足,猛拍胸脯时便触着一物,顿时心里一动。 卍字符号金钥匙! 此物是自己成为浑忽公主的夫婿后她还回来的。 自己当时并没有觉得什么,因为自己复制钥匙的事她已经知道了,为何还要巴巴地还给自己?还以为是取得自己的信任呢。 现在看来绝非如此。 不过,刚才自己四下仔细寻摸过,整间房舍似乎是在一块硕大的大理石里掏出来一样,但显然不会这样,无非是一块块大理石之间几乎是严丝合缝,看起来是一个整体一样,自己并未发现可能暗藏机关开关的地方。 赶紧将金钥匙掏了出来。 乍一看似乎是一个花骨朵,稍一拨弄,一朵金色莲花就盛开了,然后露出了前端的钥匙。 “既然是用来打开机关的,为何还要如此繁复?” 仔细研究了一阵,并未发现任何端倪,不禁气不打一处来,用力将其掷在地上! 金钥匙顿时四分五裂,律庆显然又有些后悔了,万一又找到了机关入口,毁了此物岂不是欲哭无泪? 便走了过去,这才见到散落的金件中间赫然出现了一个蜡丸。 一个细小的蜡丸! 第15章 三朝古都翻旧卷,胡笳声咽现禅音(下) 小心捏碎蜡丸,一小张薄弱蝉翼的白纸便露了出来。 上面只有三个字。 “水晶灯” 字迹娟秀中带着一丝英气,显然是耶律浑忽的手笔! 律庆终于明白了。 一般来说,困在这里后一般人肯定会在周围、地下寻摸出口,肯定不会想到上面! 赶紧搬来椅子,然后仔细观察那水晶灯,半晌,他打定了注意,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将连接灯具与顶部的石灰刮干净后这才见到灯具的根部竟然是整个嵌在上面的! 灯具是铜制的,外面刷了一层金粉,以他现在的力气将其整个扯下来也不成问题,但自从摔碎金钥匙后他显然不敢了,便又寻摸起来,半晌便有了主意。 他在灯具根部周围用小刀刮擦起来,果然,没多久便出现了一个圆形、迥异于周遭颜色的部分,用小刀戳了戳,原来是用黏土混合糯米或者鸡蛋清制成的,当下便慢慢将其全部撬下来。 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心里顿时一凛,手里的速度也快了起来,半晌终于将这部分全部撬了下来,灯具也随之掉落。 一个卍字符号顿时露了出来。 顿时有些欲哭无泪,难道还要自己将金钥匙重新组装起来? 但现在显然没有其它办法了,正要扑向那片金件,赫然见到了灯具根部。 那也是一个卍字符号! 顿时明白了,赶紧将灯具拾了起来,仔细一看,与金钥匙还是有些分别的,卍字符号四个伸出去的小枝又多了两个小枝! 再看时,只见那孔洞同样如此! 赶紧将根部插入孔洞,向左一拧,只听呼啦啦一声响动,上面的石板开始缓慢向一侧滑开,一阵新鲜空气顿时猛地透入。 律庆大喜,不过上面还是黑乎乎的,赶紧穿好衣服带好武器——作为穿越者,他显然无时无刻不提醒自己要注意安全,手枪、长刀、弓箭、短弩无一不少,还有两枚新制的手榴弹。 深吸一口气后便爬了上去。 四周都是黑乎乎的,此时他手里还有一盏油灯,仔细查看了一下,便大致笃定这里就是那条地下密道! 原来密道下面还别有洞天。 估摸着方位,他便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与地上相比,地下就清凉得多,不过他身上穿着一件特制的棉甲,倒是并未觉得有多寒凉,为安全起见,只露出双目的铁盔也戴上了。 作为大辽国首屈一指的大人物,他这件棉甲只有十五斤,却与三十斤重的效果差不多,每一片甲片、棉片显然都是特制的,铁盔也是如此,这些年来他除了四处征战,闲暇时也时常与工匠们打成一片,对于如何冶炼钢铁终于也有了一些突破。 他后世只是一个文科生,对于如何冶炼自然是门外汉,但他毕竟是现代人,对于在铁矿中添加什么东西能让质量大大提高还是有一些认识的,何况他可是专门研究辽国历史的人,对于当时的手工业也有一些了解。 为了更好掌握他还翻阅了一些现代冶炼的技术,对于一些个添加物也有所了解,当然了,以他的见识,显然不能找到锰矿、钨矿等,只能让工匠们逐一实验,最终还是让他有所得。 不过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添加了什么东西,反正添加了那物后冶炼出来的铁料便与后世的钢料相差无几了,但那物十分罕有,想要大规模冶炼也不可能,不过为他特别打造一套保命的铠甲还是可以的。 当下就穿着这身铠甲朝着一个方向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尽头了,根据方位、距离来看,应该走到修建于皇宫正中的佛光寺了。 他记得该寺正中有一座宝塔,宝塔有七层高,据说最下面葬着佛骨舍利,宝塔可以旋转而上,他顿时有了主意。 手中虽然没有了金钥匙,但作为对自己的小命万分警惕的人,身上自然还有一把配制的铁钥匙,寻摸没多久便发现了入口,同样是在一个佛龛的后面。 铁钥匙一转,上面赫然又露出了一个约莫三尺见方的孔洞! 此时他并没有立即爬上去,而是静听起来。 半晌,只见上面并无任何动静,便赶紧爬了上去。 果然身在宝塔的第一层,迎面一座释迦摩尼的佛像,一侧一道木制旋转楼梯赫然就在眼前! 他顿时停了下来。 “此塔是木制的,原本是想爬到最上面发射一枚烟花的,不过若是这里也有直鲁古或者拔野锋的人,那么他们就会封锁塔门,然后一把火烧了,届时就是真正欲哭无泪了” “但这里四周都是庭院深深,若是不在上面施放烟花,我的人并不一定能看得见” 便悄悄走出了宝塔。 当夜寂静无声,但远处北院大王府邸方向隐隐有些喧闹声,很显然,自己的人也发现了问题,整座建筑物下落闹出的动静可不是玩的。 这下他的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 “萧罗汉与我住在一起,他发现我住的地方不见了会是什么反应?” 便又返回了宝塔内,然后快速奔了上去。 很快就来到了塔顶。 整座城池似乎并未因为自己这件事而喧闹起来,除了几处隐隐约约的灯光都是漆黑一片,但松漠坊、红叶坊、可敦坊、长春坊各四座宝塔还是清晰可见,今夜月色昏暗,但白色宝塔还是十分醒目。 “看来拔野锋等人并没有打算进攻北院大王府,而是准备将我永久困在下面,届时没有了空气,或者缺乏食水,也是死路一条” “事后追究起来,人家完全可以以‘皇宫是由以前的喀喇汗国所造,自己误触了机关’遮掩过去” 但真正发动机关的不是耶律直鲁古就是拔野锋,这是毫无疑问的。 “自己出去后如何对付他们?” 半晌,他还是向天上施放了一枚烟花。 宝塔上空霎时出现了一个绚烂的卍字符号。 自从自己穿越以来似乎便与这个符号脱不开了,连紧急求援的烟花符号也是如此,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顾忌到敌人可能放火烧塔,赶紧奔了下去。 周遭依旧寂静无声。 不过不远处有一件房舍似乎亮着灯,律庆心里一动,便悄悄摸了故去。 房舍前面正好有一棵大树,树顶几乎与屋顶平齐,律庆略一思忖便爬上了大树。 悄悄揭开一块琉璃瓦,里面的景象顿时一览无余。 原来这里是一间禅房,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僧正端坐在床上闭目念经,此人他许久以前见过,正是佛光寺主持,据说已经八十高龄的空明大师。 空明大师并非汉人或者契丹人,而是当地一名胡人,精通汉家经典,早在耶律大石时代就是这里的僧人,年轻时还将玄奘和尚走过的路走了一遍,当然没有取回什么真经,不过是修行罢了。 能够从印度那样的地方顺利返回,无论如何肯定是一个身体免疫力极为强悍的人,否则十有八九会客死他乡。 老年人睡眠少可以理解,像他那般年纪每天睡上四个小时估计也够了,但房中另外几人却是让律庆大吃一惊! 耶律直鲁古、拔野锋都在,若光是这两人在也不出奇,因为真若是他们做下的,这里就是唯一的出口,他们等待自己也是理所当然,但还有一人也在还是让他万分惊异。 蒂亚尔! 就是那位自己穿越到郅支山后在萧敌奴的营房里遇到的真正的逃亡僧人,盗取了金钥匙逃亡的蒂亚尔,当然了,是其兄长帝亚斯盗取后交给他的,帝亚斯已经被自己在红叶坊萧摩诃府邸中的宝塔下面杀死了。 蒂亚尔后来臣服于自己,还取代阿迪尔成了祆教中的妙风使者,按说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史国城才是,为何突然来到了这里? 顿时耸然一惊。 “难道蒂亚尔的逃亡蕴含着一个惊天秘密?” 只见那三人以直鲁古为首,左侧是拔野锋,右侧是蒂亚尔,三人都端坐在蒲团上,同样是闭目念经。 夤夜,自己遭受暗算,四个身份迥异之人在佛光寺主持空明大师的禅房里念经,这景象实在太过诡异。 半晌,律庆终于明白了。 四人的念念有词暴露了他们的用意。 四人正在为某个人超度! 那个人就是自己! 律庆霎时就明白了。 “若是自己再迟一步,那里面的空气就耗尽了,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窒息而亡,在他们看来自己必死无疑,自己一死,律忠等人肯定不干,虎思斡耳朵说不得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他们显然知道自己有好几个儿子,老大、老二都已经开始做事了,杀死自己并不能一劳永逸,便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祈祷平安了” 半晌,念经声终于停了。 “大师” 这是直鲁古的声音。 “陛下” “这有用吗?” 空明大师终于睁开了眼睛,甫一见此,律庆顿时心理一凛,传闻此人已经八十岁了,但一双眼睛却像孩童般清澈明亮,睁开时似乎还有精光溢出,让人不寒而栗,偏偏他的面容十分祥和,让人更觉诡异。 “这是大唐传下的秘法,必定有用” “哦?” “陛下,虎思斡耳朵自从建成以来,已历突骑施、回鹘、契丹三个朝代,蒂亚尔是突骑施国王嫡系后裔,我是喀喇汗国国王嫡系后裔,而您是辽国皇帝,三王血脉齐至,又有佛祖保佑,必定能压制住任何意外” 直鲁古点点头,“朕也不想如此,此事一了必定立律啸龙为皇太孙,律庆就算是死了也瞑目了” 就在此时,一大阵喧闹声从前院传来! 第16章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上) 半晌,只见禅房外面院落里来了许多人,随着房门咣当一声打开,几人闯了进来。 律庆定睛一看顿时大喜。 律忠! 看来自己发射的烟花首先被他看到了,不过不应该啊,按说也是自己的五百黑曜都先看到才是,难道北院大王府邸整个下沉了? 还有,此时萧捕奴等人为何不在他身边? 更奇怪的还在后面。 律庆正准备下去相见,却听直鲁古说道:“来了?” 律忠脸上也是毫无波澜,面对着直鲁古还跪下了。 “来了” 顿时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一回事?” 只见律忠说道:“臣夤夜赶来,就是为了向陛下确认一件事” 直鲁古冷哼一声:“朕知道了,放心吧,朕决不食言!” 律忠不为所动,“还请陛下颁下圣旨” “你这是在威胁朕?” “不然,兹事体大,微臣不得不小心从事” 房舍里顿时沉默起来,半晌,只见直鲁古长叹一声,“罢了,圣旨就圣旨,来人!” 只听得侧门哗啦一响,进来了一个太监打扮的人,手上正托着一卷黄绸和笔墨纸砚。 黄绸展开后直鲁古便在上面书写起来,一挥而就后还在上面吹了吹,半晌,太监将黄绸拿了起来。 “律忠听旨” 律忠双手伏低,身形还在微微颤抖,似乎有些激动。 “......,明日一早早朝,朕封律啸龙为皇太孙,百年之后便由其继承大统,封律啸霆威秦王、世袭北院大王,统领全国兵马,列祖列宗在上,若有半分虚言朕必遭天谴,宫帐军大夷离堇拔野锋、皇家寺院佛光寺主持空明大师、祆教妙风使者蒂亚尔在侧,可为旁证,钦此” 律萧雷,耶律浑忽之子;律啸霆,律婉之子。 律忠高抬双手接过了圣旨,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后问道:“陛下,由霆儿世袭秦王即可,至于兵马大元帅还是由宫帐军大夷离堇兼任吧” 直鲁古笑道:“我乃皇帝,金口玉言,岂能儿戏?” 律忠显然十分兴奋,“那就多谢陛下了” 又问道:“金王确实不在了?” 直鲁古看看空明大师,对于眼前这一幕后者显然有些不适,暗叹一声后说道:“按照时间来看,若是现在还未出来肯定不在了” 律庆心念百转。 “律忠显然一早借着镇守虎思斡耳朵的便利与直鲁古等人勾结起来了,这厮为何如此?他的外孙虽然不见得承继大统,但地位肯定在若萧、小奴、李雪儿儿子之上,仅次于浑忽,为何还巴巴地向直鲁古输诚?” “对了,他统领着一万精锐步骑,不过他的身边应该还有步军统领冯去疾和骑兵统领赵无伤,他身边的亲军也只有三百人,虽然他是名义上的首领,但步军、骑兵各有从属,只有三人达成一致后方能调动全部兵马” “难道他以三百亲军就能压服直鲁古?对了,他的三百亲军都是从戍卒里拣拔的,也算是有些渊源,不过时下以前辽国的戍守制度早就被我废除,镇守边境险关要隘都是正规军,我让他领着三百戍卒出生的正规军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 果然,只见直鲁古轻咳两声,“律忠,赵无伤和冯去疾呢?对了,朕可是知道,律庆那厮入城时身边还有三千精骑,都由萧罗汉那厮统管,如今又在哪里?” 律忠脸上微微变色,“陛下勿忧,距离皇城最近的兵马都在老臣手里,次者冯去疾,赵无伤再次,至于萧罗汉的兵马还在城池东南角,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过来的” “微臣除了三百亲卫,尚有一千值夜的地方守军,陛下是知道的,这些人会在夜间于皇城外围守卫” 这就是之前律庆与律忠采取的策略了,为防皇城有变,每天晚上他都让一千人在皇城外围值守,这一千人都是从那些律庆掌控大权后虎思斡耳朵周围分得了田地的佃农子弟中拣拔的,肯定是忠于律庆的。 但这些人显然没什么见识,他们见律忠是律庆的岳父,一早还是义父,便以为律忠肯定是律庆的人,自然是惟命是从。 只见直鲁古问道:“那一千人也进来了?” 律忠笑道:“那倒没有,陛下是知道的,皇城南门的守将有两人,一个是拔野将军的人,一个便是老臣的人,正是那一千人中的一个将领,在下进宫时只携带了三百人,拔野将军的人便也没有阻拦” 皇城南门正对着红叶坊,按照律庆与直鲁古的约定(或者强迫),由律忠的人与拔野锋的人共守此门。 直鲁古点点头,“很好,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前往北院大王府邸查看律庆究竟” “对了,为防造成隐患,我等必须统一口径” “哦?” “那就是北院大王府邸因为年久失修导致地基不稳,加上近些年雨水太多,整个向下塌陷了,这才导致律庆遇难,你等可知道了?” 众人都说道:“谨遵陛下之命” 就在众人准备出发之际,律庆再次心念百转。 “这么说我的五百黑曜都都遇难了?不对,我记得只有北院大王的那处寝宫才是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余者都是普通房舍,就算塌陷下去了也不可能全部死亡,既然是机关控制,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黑曜都身边都有虎爪飞索,就算是离地三丈此时也应该爬上来了,为何此时还没有动静?” “还有,萧捕奴、萧罗汉的人也有值夜的,难道就没有见到我发射的那朵特殊的烟花?莫非这两人也与直鲁古勾结起来了?” 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若是他两人也与律忠同流合污了,自己的庞大帝国也太脆弱了” 又想到一事。 “也不是全无可能,我最致命的地方就是没有给众将赐予爵位,若是直鲁古许诺封给萧罗汉等人名爵,并赐予田庄奴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啊” 心里顿时灰暗起来。 “难道近二十年的并肩作战,如兄弟般的情义就这么轻易地被名爵利益打败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肯定是萧罗汉、萧捕奴的军队距离皇城太远,一时半会尚未赶到而已” “不过问题是他们想要进入皇城就必须强攻,也没有那么快啊” 正想着,只见外面又传来两阵喧闹,一阵就是皇城南门方向,一阵则是北院大王府邸方向! 律庆大喜。 “皇天不负有心人,南门方向的肯定是萧罗汉、萧捕奴,他们手下有三千我麾下最精锐的骑兵,手中还有火器,攻破南门就在须臾之间,北院大王府邸那边肯定是萧阿奴、李承德等已经从地底下爬上来的人” “不过既然之前他们在地下,自然没有见到我施放的烟花,哪里知晓我还在这里,便只能经大路过来,肯定会受到拔野锋的人拦阻,如今只能寄希望萧罗汉他们能尽快攻破南门了” 喧闹声让禅房里准备出动的人也霎时安静下来了。 直鲁古显然十分紧张,他看向律忠的眼神十分不善。 律忠似乎也有些意外。 “陛下,北院大王副那里多半是律庆身边的黑曜都,虽然整体塌下去了,未免也有几个脱险的,他们想过来只能经过大道,以微臣揣度,能够脱险的必定不多,不大可能经过拔野将军手下的阻拦快速来到这里” “何况他们并不知晓我们在这里” “至于南门那里,事情尚未明了,拔野将军何不派人前去查看一番再说?” 拔野锋点点头,他拍拍手,外面瞬间进来一人。 “你赶紧去南门查看一番” 于是众人便只能在禅房焦急地等待,律庆见状便知道外面院落里肯定有不少直鲁古的亲卫,人数估计也律忠的人差不多。 半晌,那人急匆匆地进来了。 “回禀陛下、大夷离堇,果然是萧罗汉那厮!” “哦?” 直鲁古面色煞白。 “那厮还嚷道,若是不尽快打开城门,城破之后必定赶尽杀绝!他给了我们一刻时间考虑” 众人顿时众目相顾彷徨无措,不过一人却是例外。 律庆此时记起来了,那人叫王小石,出身于郅支山戍卒子弟,干过黑曜都,但显然是不显山露水,也未在他身边待过,后来派到律忠身边,眼下他就是律忠三百亲卫的头目! 他的神色显然与众人不同,看得出来眼下的事情似乎与律忠之前对他所说的完全不同,果然,只见他率先喊道:“国丈大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您老之前不是说扎兀惕汗有难,这才赶到佛光寺救援的嘛,这......” 律忠面色一变,不过很快就平复下来。 “我说并没有错,北院大王府确实塌陷了,而要到那里必过佛光寺,恰好陛下等人都在,扎兀惕汗何其贵重,若不是有一个合适的理由,乍一传到外面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扎兀惕汗壮大大辽国不易,你也不想因为一件意外而导致辽国大乱吧” 王小石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我等还是尽快前去查看吧,说不定大汗还有救!” 这时拔野锋走了上来。 他的年纪与律庆相仿,约莫四十岁,但面目却与多年前差不多,依旧是身材挺拔面目英俊,只见他径直走到律忠面前。 “大人,这人是?” “老夫亲卫总管” “什么出身?” “黑曜都” 一听黑曜都三字,余者皆是面色大变,外面的律庆见了便知道事情不妙,赶紧掏出了手枪。 果然,只听拔野锋以极快的速度拔出了佩刀,他的武功很高,肯定不是像王小石这样的普通黑曜都所能比拟的,而陡然见到皇帝、拔野锋等人后王小石一时也不能有所决断。 只见房内亮光一闪,随即一声脆响,房内霎时便出现了变化! 第17章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中) 拔野锋倒下了! 律庆正要从屋顶揭开瓦片冲下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唤。 “大汗” 律庆心里一动,赶紧回头一看,只见萧阿奴带着几十人已经赶到了! “大汗,不知怎地,北院大王府整个下沉了,职部焦急大汗安危,第一个利用虎爪飞索爬了上去,正好看到佛光寺上空的烟花,心下更为着急,赶紧呼唤其他人上来,最后凑了三十六人” “也不敢再耽搁了,赶紧从屋顶、院墙过来了” 律庆点点头,暗忖:“我在郅支山起事时就是三十六骑,眼下又是此数,难道冥冥中自有天数?” 便道:“我们从后门进去” 霎时,律庆带着三十六名黑曜都来到了禅房外面的院落,此处院落极大,里面种着几棵看起来颇为古老的松树,池塘、花园、树林杂以其间。 以池塘为中心,南北两侧各有一队人马对峙,只见北面的正是自己拨给律忠的戍卒亲卫,南面的则还是以前大辽宫帐军打扮,为首的正是大黄室韦大汗萧古鲁之子萧不花! 骤然见到律庆等人,两边的人马都是大吃一惊,霎时戍卒亲卫那边便跑来一人,那人律庆熟识,以前还跟过自己。 “大汗!” 律庆点点头,“不要妄动,等我吩咐” 那人点点头,只听一阵呼哩哗啦的响动,三百戍卒亲卫显然是刀剑出鞘了。 律庆带着三十六名黑曜都走向了禅房大门,尚未抵达,只见大门打开了,出来了一群人。 “大汗!” 那人自然是王小石。 “庆儿!” 律忠也跑过来了。 律庆不动声色,面露微笑,“义父,还是您老最快,有劳了” “阿弥陀佛” 又见空明大师、直鲁古、蒂亚尔等人神色复杂走了出来。 “陛下,您怎地在这里?” 直鲁古一时无语,还是那蒂亚尔反应快,“大汗,得知北院大王府下沉,陛下也是忧急如焚,赶紧奔了过来,因为佛光寺就在途中,便央求空明大师为您祈福,正要继续赶往那里,可巧您来了” “是吗?” 律庆依旧不动声色。 “有劳了” 明月恰好挣脱了层层乌云,霎时便将银光洒满大地,照在众人面上如同铺上了一层银粉,月色虽明,终究不如白日,而在银粉的遮掩下各人的神色恰好也被掩饰住了。 律庆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场的所有人顿时期盼起来,当然了,期盼的对象各有不同。 半晌,数骑穿过后院前院之间的门洞闯了进来。 萧捕奴! “大汗!” 见到律庆安然无恙,萧捕奴显然长舒了一口气。 “罗汉呢?” “回禀大汗,得知大汗遇险,末将先率领一千骑攻入了皇城南门,罗汉则前去招呼驻守内外城的一万步骑,时下多半已经将其它各门拿下来了” 律庆再也忍不住了,不禁仰天大笑起来。 “庆儿,你这是......” 律忠施施然走了过来。 律庆猛地转过身来。 “义父,我千算万算,总也没有想到你也背叛了我!” 律忠面色一凛,“庆儿,你这是作何说?!” “哈哈哈” 律庆没有理会他,带着萧捕奴等人走进了禅房,房内血腥味依旧,一人正仰面躺在地上,不是拔野锋是谁? 律庆蹲了下来,看着眼角虽然略有些皱纹,但英俊潇洒依旧的拔野锋,不禁感慨万千。 他想到了那拉提草原与他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此人的风采能力可算是他从起事以来见到的第一个有些心折之人,但最后还是分道扬镳。 站在他的立场上,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但却这般模样死去终究是有些遗憾。 他很快站了起来,然后做到了空明大师的蒲团上。 “大师,本汗得罪了” 又看着懵懵懂懂的直鲁古等人,笑道:“你等没有想到吧,拔野锋就是被我杀死的” 一听此话,这些人自然明白刚才他们在房内的说话都被他听到了,顿时一个个面如土灰。 律庆依旧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又传来马蹄声,霎时,萧罗汉带着几个人赶到了,其中赫然就有耶律丑奴和耶律菩萨! 虽然萧罗汉手里还有万余人,但想要在短时间内攻破皇城其它城门也并非易事,很显然,镇守另外三门的耶律丑奴和耶律菩萨都叛变了,投靠了萧罗汉! 见大局已定,律庆这才放下心来,他看向萧阿奴。 “阿奴,你赶紧回去一趟,看看兄弟们究竟如何了” 萧阿奴点点头,单膝跪下施礼后便离开了。 半晌,只见赵无忌等文武百官都赶到了。 律庆朝窗外看了看,只见天色已经微明了。 “诸位,已经到了早朝时间,我等不如移往大殿说话” ...... 佛光殿。 这里便是辽国皇帝隔三差五举行早朝的地方。 耶律直鲁古依旧高坐龙椅,武官居左,文官居右,唯独律庆带着萧捕奴、萧罗汉站在正中间。 “众卿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太监的尖叫声显然有些有气无力。 律忠第一个站了出来。 “微臣以为,大辽自从塔扬古阿姆河之战后衰败立显,国势岌岌可危,恰此时扎兀惕汗横空出世,不仅挽救了危局,还将喀喇汗国、花拉子模彻底击败,并纳入大辽帝国管辖范畴” “论起功勋,可谓震古烁今,与大石先帝相比也不遑多让,陛下春秋已高,更兼体弱多病,如今境内禅让之声甚嚣尘上,民意不可违,微臣以为,陛下应效仿尧舜之风,将大位立即传给扎兀惕汗” 律庆现在自然有些不齿其人品,但他的见风使舵恰到好处,让人说不出话来,只得暂时忍住了。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也附议!” “......” 一时,大殿内几乎没有反对的声音。 律庆暗忖:“我若是按照古时礼仪,自然要推辞三次才行,但眼下大宋、君士坦丁堡的使者已经到了,若是那样的话岂不是在他们心目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罢了,契丹人本就不太纠缠虚礼,我又何必扭扭捏捏?” 便看向赵无忌。 赵无忌的父亲以前曾在西辽国礼部做事,懂得一应礼仪。 只见赵无忌走了出来,他先是向耶律直鲁古施了一礼,又向律庆施了一礼。 “陛下,刚才皇城守御使说的不错,陛下平时最钟爱浑忽公主,一直是按照继承人的身份来培养的,而扎兀惕汗是浑忽公主的丈夫,按照契丹人的传统,若是上位没有嫡系子嗣,女儿或者女婿也是有资格继承大统的” “唯一的条件也就是女婿必须是契丹贵族,而扎兀惕汗祖父是前可敦城镇守使耶律铁佛亲信,本就是太祖皇后述律平所在述律部人,因为大辽亡国才改成律姓,本身又是可敦城夷离堇,可谓亲贵无比” “先皇太后所在述律部后来大部融入了乙室部,该部也成了我国着名后族,按照阿保机太祖遗言,只有迭剌部、乙室部之贵族才有资格成为大辽帝国的继承人,扎兀惕汗恰好有此资格” “何况他还是陛下的爱婿?” “故此,由扎兀惕汗继承大统乃天下所望,也乃顺天应命,按照祖制,陛下退位后可以辽王身份迁至临潢府居住,并享受整个临潢府的税赋供应” “微臣建议,虎思斡耳朵的奴仆、宫人可全部迁往那里伺候” “微臣附议!” “微臣也附议!” “......” 公元1211年3月1日,西辽国皇帝耶律直鲁古退位,传位于女婿律庆,律庆并未将其降封为辽王,而是以太上皇的身份迁往临潢府(叶里密)居住,宫人太监也跟着迁往。 当天天气突变,原本晴朗的上空骤然乌云密布,霎时又落下了大雨。 律庆回到了皇宫后院,远远地就见到了正在凉亭里呆坐的耶律浑忽。 对于此女,律庆还是心生感激的,若不是他在金钥匙里留下只言片语,自己此时多半已经死在下面了,但无论如何自己是从她父亲手里夺走了大位,此时此景再相见显然有些尴尬。 之前,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为了安定境内辽人之心,太子之位还是会让律啸龙来担任,不过并未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布,如何面对浑忽,这件事显然也算是一个中和。 “浑忽” 浑忽公主显然早就见到他过来了,但并未立即转身相见,听到律庆的低唤声这才转过身来。 浑忽公主突然跪下了。 “见过陛下” 一听“陛下”两字,律庆也有些不适,不过事已如此,再想转圜也不可能了。 便笑道:“你我夫妻何须行此大礼?” 便将她扶了起来。 两人并排坐在石栏上,律庆拦着她的纤腰,指着远处的景色说道:“浑忽,估计你也知道了,此事......” 浑忽点点头,突然又是一阵抽泣,“我知道了,是父皇有错在先,若不是上天保佑,陛下此时恐怕已经......” 律庆摩挲着她的秀发,安慰道:“事情都过去了,我这次来是准备告诉你一件事” “哦?” “我准备在明日早朝时册封律啸龙为太子,他是太上皇的亲外孙,大辽国终究还是在耶律血脉的掌控之中,你看......” “那律啸霆呢?” 此时上空恰好有孤雁飞过,一边飞着一边还发出悲鸣。 “我律庆的儿子,不可能深居内院无所事事,大一些的已经派出去做事了,不过并未以真实面目出现,有的人地位还颇低......” 浑忽香肩一抖。 “既然是这样,龙儿也不能这样了,陛下,您还是按照其他人那样培养他吧” “你真的愿意?” “不错” “那好,他现在还小,等到了十三岁朕自有安排” 第18章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下) 早朝。 赵无忌踉踉跄跄走到场中。 眼下被律庆任命的新官员占据了八成以上,以前的旧人不足两成。 武德殿极大,中间刷着金漆的柱子就有八根,赵无忌之所以踉踉跄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律庆终于决定大封文武百官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赵无忌展开了长长的一卷黄绸。 “封萧罗汉为齐国公” “封萧捕奴为楚国公” “封韩去病为燕国公” “封赵无忌为韩国公” “封律献忠为赵国公” “封律效忠威魏国公” “封萧佛奴为秦国公” “以上为兴国公,采邑为一州之地” “律忠、霍斯都、萧不花、萧敌奴、伏骞、狄云、石敢当、赵无伤、叶落溪、沮渠延年为县侯,以上为兴国侯,采邑一县” “采邑为该州县一半田赋,由州县衙门核定后在秋赋入库一个月内发放” 律庆还是赦免了律忠,他也没有办法,后者暗中使坏的事情乃皇家秘辛,可不能当场揭破,不过他年事已高,今后就在封邑颐养天年就是了,再也不会让其担当大任了。 叶落溪是因为其兄叶落河得到了这个侯爵,虽然叶落河并非在战场上牺牲,而是死于刺客之手,但奔着收揽人心的策略他还是将爵位落到了其弟叶落溪头上,这让今后若是有战死的也有个念想。 以上诸人多多少少有从龙之功,余者就没有较大的爵位了,但男爵还是封了一堆,显然是为了让他们继续奋发图强,再立大功。 而厚封萧敌奴、萧不花显然也是为了稳定辽国旧臣。 时下大辽帝国每个州大约有三个县,每个县三千户左右,也就是说兴国公已经是妥妥的万户侯了,七个兴国公也就七万户,加上十个兴国侯,一共分去十万户,采邑还只是上述诸县的一半税赋,对于帝国来说负担并不沉重。 时下帝国户口已经逼近四百万,人口逼近两千万,区区十万户也不过是2.5%,帝国还在加速扩张,舍弃这些赋税无伤大雅。 律庆放弃南北院大王制度,参照大宋以及后来明代的规制,设置了政务院,下设六部,设置枢密院,管辖军事,又将黑曜都升级为锦衣卫(这里替朱棣默哀三分钟),作为天子亲领的精锐,在军队的黑曜都一律转为军队侦查部队。 保留了大宋枢密院的三衙,简化为禁卫司、骑兵司、步兵司。 三衙所辖兵马为五万骑,其中律庆亲领两万骑,律献忠、律效忠两位义子各领一万骑,锦衣卫都指挥使萧罗汉领一万骑(含三千以前的黑曜都)。 这就是律庆的禁卫军了,也算是帝国最大的机动力量,有大的战事时还可出动萧捕奴、萧佛奴、韩去病的各一万骑,这就是八万骑。 八万骑,内中还有火炮、排弩以及目前已经占据优势的黑云都、银鞍都,实力已经比后来的拔都、旭烈兀强了许多了,除去这八万骑,帝国还有十二万步骑,足以稳固边境以及国内。 “赵无忌为首相,萧罗汉为枢密使,萧敌奴为监察御史” 律庆将明代那一套拿了过来,由六部官员之首者、枢密使、监察御史组成宰相班子,军国大事由这三人商议决定,监察御史负责的除了御史台,还有风闻奏事、监察百官的责任,更监管大理寺。 事实上的改朝换代以及大封天下后,文武百官自然都是喜气洋洋,不过最重要的任命太子一事律庆并未马上进行,原因也很简单,几个年长的儿子已经被他暗地里派到了各地历练,有的还在异国以低贱的身份进行,尚未到考察结束的时候。 大封后的百官需要面对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如何应对大宋、罗马帝国派来的使者。 “陛下” 以前的“大汗”陡然变成了“陛下”,就连一向油滑的赵无忌也有些不适。 坐在高台上的律庆何尝不是如此,一想到由于身份的变换自己再想像以前那样在四处肆意行走的事情就有些不大可能了,这内心显然有些不甘。 不过转念一想,“老子不过是恰逢其会的穿越者,今后还是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没准这就是一场梦,何须左顾右盼?” 赵无忌说道:“陛下,诸位大人” ps:大人一词确实是在明代末期以后才成为官员的尊称,但在异民族建立的政权里则早在汉代就开始成为贵族官员的尊称了,在辽国更是稍有身份者皆如此称呼,钻牛角尖者就不要偏执了。 “大宋、罗马的使者来了几日了,如何见之,又如何回复,尚需诸位一起商议后再由陛下定夺” 律庆点点头。 “你的意思呢?” “陛下,大宋使者叫赵与时,礼部郎中,今年三十岁,乃大宋太祖赵匡胤十世孙,我等都知晓,大宋帝位自从太宗以后便都是太宗一脉,太祖一脉为国内轻忽,此人也是科举出身才得了礼部郎中一职” “此人能孤身不远万里来到我们这里,别的不说,这胆气倒是值得称誉” “按照微臣与其的接洽,确实明确了一件事,那就是大宋视大金为大仇,得知在蒙古人的压逼下日薄西山后便有了与蒙古人共灭大金的意图” “若是没有我国在青唐城的存在,以及在吴曦事件中的作用,或许他们还不会想到我国,但我国在吴曦事件中的重大作用终于让该国上下不得不重视起来” “生怕在联蒙灭金时侧后受到我国攻击,便派了赵与时前来接洽” “哦?他们具体是什么意思?” “陛下,大宋可笑的紧,虽然未知其底线,但赵与时一口咬定灭金之事无须我国参与,不过可任凭我国灭亡西夏” “也就是说,在他们联合起来灭亡大金时任由我国灭亡西夏,他们不会干预” “呵呵” 律庆也不禁笑了起来。 “也就是说大宋在与蒙古人联合灭金时我们才能进攻西夏,过了此时就不作数了?” “大致如此,不过,他们这么做也是有所依凭的,我国虽然强盛,但与大宋、大金中间毕竟隔着西夏,当然了,也能从草原进攻蒙古人,抑或从青唐城进攻大金、大宋控制的川西北、陇右,但其中艰险可想而知” “故此彼等才如此有恃无恐” “你等的看法呢?” 所谓“你等”,实际上就是赵无忌、萧罗汉、萧捕奴三人的看法,如今赵无忌是文官之首,相信之前已经与六部官员商议过了,萧捕奴是武将之首,也与在京的主要武将商议过了,至于萧罗汉,他眼下是枢密使,又掌控着锦衣卫,多半已经与律庆商议过了。 果然,只见赵无忌说道:“时下我国西边已无大敌,花拉子模在我国的分化下实际掌控的波斯地区不足一半,自然不足为虑,宽田吉斯海以西时下以罗斯人最强,但其骑兵有限,同样不足为虑” “加上古尔国全部掌控于我国手里,于是我国确实有了奋力向东的条件” “而向东无非是蒙古、大金、大宋,我们显然不能让其三者联合起来会攻我国,事实上也不大可能,宋人对金人的仇恨可谓是咬牙切齿,而金人对蒙古人同样如此” “若不是有我国在,成吉思汗早就大举南下灭了西夏,故此,若是在蒙古人与大宋联合进攻大金之时我国倾力进攻西夏,确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如何攻击?” “陛下,这就要看枢密院如何筹划了” 便看向萧罗汉,后者越众而出。 “陛下,此事微臣也与诸将商议过” “西夏国原本有常备兵五十万,有些类似于大唐前期的府兵制,但到了如今,该制已日趋衰弱,真实兵力最多只有二十万,其中兴庆府就占据了一半,余者分散在各一级统军司” “其中统管瓜州、沙州的西平军司人马算是较多的,约莫两万步骑,黑城原本是我国从蒙古人手里拿过来后送给他们的,但由于近几年天气干旱,导致黑水水量大减,黑城附近已趋近沙漠化” “故此不久前西夏人还是将其舍弃了” “于是彼等想要支援西平军司,就需要沿着狭长的河西走廊西进,路线极为漫长,转运粮食也极为不易” “以我国的实力,陡然兵临瓜州城下,然后利用火器的优势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其拿下并非难事,瓜州一下,沙州势必形单影只,拿下也只是时间问题,然后以瓜沙二州为根基徐徐沿着河西走廊向东迈进” “微臣以为,最多半年就能打到凉州城下,时下该国除了兴庆府、西平军司、黑山军司便是和南军司了,黑山军司沿着贺兰山一带布防,防的就是蒙古人” “和南军司防的则是金人和我国的青唐城” “我国在青唐城有两万骑的机动力量,足可以牵制住其和南军司的人马,故此在半年内打到凉州并非微臣在夸大其词” “近五年河西因为天灾人祸,百姓极为困顿,我国进入后便可以从哈密调入大量粮草,若是能宣布三年内不用纳税,境内势必一片欢腾” “此时再让青唐城的伏骞军攻击和南军司,我国主力沿着黄河扑向兴庆府,一年半载必定能拿下整个西夏,当然了,若是夏主愿意在凉州附近与我国来一场举国大战,我们自然也巴不得,届时占据着河套平原的兴庆府更易拿下” “此时最为关键的便是蒙古人了,虽然他们打算与大宋联合灭金,但谁又能保证其不会出尔反尔,半途突袭兴庆府,西夏国,精华皆在河套平原,若是被蒙古人拿去了我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19章 太祖后裔慷慨激昂,君士坦丁真真假假(上) 半晌,只见萧敌奴说道:“陛下,不如将那赵与时唤来,看他具体说些什么再定” 律庆点点头,没多久赵与时来了。 约莫三十余岁,穿着大红大宋官服,长翅帽,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大宋特使、礼部郎中赵与时拜见陛下” 赵与时并未下跪,众臣顿时大呼小叫起来,赵与时却兀自岿然不动。 律庆摆摆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对于跪拜大礼他自己也不是很感冒,故此也并不在意。 “赐座” 相反,他还让人搬来一张椅子让其坐下。 赵与时还以为自己天朝上国特使身份让这莫名其妙的“辽国”皇帝震慑到了,坐下后也是大大咧咧,这让众臣更是怒不可遏。 律庆不以为意,“阁下来此为何?” 赵与时这才重新站了起来。 “特为两国交好而来” “哦?” “陛下,自从澶渊之盟后,贵我两国一直相安无事,两国贸易也是正常往来,可恨那金狗不但灭了大辽,还占据了我国半壁江山,可谓贵我两国的生死大仇” “原本是想与贵国一起商议联合灭金之事,但听说贵国志不在此,中间又隔着西夏国,故此只能作罢,我国决定与蒙古人联合灭金,又听说贵国在以往属于我国的青唐城驻扎了重兵” “为防误会发生,我国希望在攻击金国时贵国能作壁上观,金国也是贵国大仇,切不可发生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啊,若是陛下愿意,两国可缔结正式合约” 律庆点点头,“贵国决定何时发动?” 赵与时说道:“此乃枢密院之事,本使只负责出使贵国,其余诸事一概不知” 律庆暗忖:“这厮倒是狡猾,不漏半点破绽,宋蒙联合灭金之事原本要推后好些年的,但由于我国的存在,导致蒙古人将主要精力都放到了金国而不是西夏上,几次大战后金国主力几乎死伤殆尽,这才让此事提前上演” “不过时下金国还拥有大量的城池和步兵,岂有那么容易被攻下的,对了,一旦蒙古人拿下了北京、西京,那么该国剩余城池想必也不会负隅顽抗,届时就是势若破竹了” “他说的不错,金国确实是辽国的仇敌,此时若是我国作壁上观岂不是寒了广大辽军将士和文武百官的心?不行,怎么着我也得参与参与才好” 便道:“上使说的不错,金国确实是我大辽大仇,若是没有贵国与蒙古人会攻该国之事朕也不会说什么,但既然此事发生了,我国岂能作壁上观?” 赵与时说道:“既然如此,陛下想待怎样?” 律庆笑道:“以朕来看,两方合击不如变成三方合击” “哦?愿闻其详?” “很简单,我国在青唐城还有三万精骑,便可在贵国攻击金国时牵制其陇右兵马” 赵与时沉默起来。 律庆看其神色不似作伪,暗忖:“此事难道大宋君臣在决定联络我国之前就没有做出预案?这厮显然在故作姿态,罢了,且看他怎么说” 半晌,赵与时说道:“贵国参与也不是不可以,但三方会盟就无须了,贵我两国达成合约即可” “哦?” “陛下,本使相信贵国不会平白与我国会盟,可否说出条件?” “哈哈哈” 律庆大笑起来。 “很简单,事成之后整个陇右、关中之地尽数划归我国即可,大致是虎牢关以西之地” “不行” 赵与时摇摇头,“陇右尚可,关中却是万万不可” “哦?这就有些麻烦了,金国确实是我国大仇,若是我国发兵国内必定是群情振奋,但若是没有丝毫所获朕如何向天下交代?” 赵与时说道:“不如这样,贵国可否在我国与蒙古人会攻金国时进攻西夏国,我国承诺,若是贵国真的能拿下西夏国,我国绝对不会动该国一点心思” “呵呵” 律庆冷笑道。 “我国打不打西夏国,自有我国临机处置,又关贵国什么事?对了,青唐城有迭部密道直通利州,我国完全有可能直扑该州,进而将汉中、四川收入囊中,贵国可得想清楚啊” 此话一出,果然见赵与时冷汗直冒,想必来之前伏骞在利州的折腾他已尽知,大辽铁骑的战力也不得有所顾忌,而大宋想要攻打大金,必定是兵分几路,至少是三路,一路从江淮北上,一路从襄阳北上,一路则是从汉中北上。 若是汉中一路出了问题,恐怕就会前功尽弃了。 律庆没有说的是,蒙古人一旦拿下了河北之地,岂有裹足不前的?肯定会继续南下,所谓合约不过是废纸一张。 “陛下” 赵与时站了起来。 “关中事大,卑使不敢擅自做主,但陇右可划归贵国,再加上西夏国,足以弥补贵国损失了,若是此事陛下同意,我等即可签订合约” 律庆看向众臣,“你等看呢?” 赵无忌说道:“陛下,我国在青唐城只有三万骑,想要进攻陇右风险实在太大,只能同时以大军进攻西夏方可,耗费如此之大,只得区区陇右之地实在不妥,微臣以为,关中之地必不可少,否则万事难以预料”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吓唬赵与时的,只见他听了这句话也丝毫不惧,“大宰相,我国人口过亿,兵马百万,届时几路并进,收复失地指日可待,绝不会因为其它原因半途而废!” 萧罗汉冷笑道:“哦?若是我国与大金联合起来对抗贵国与蒙古人呢?也不知贵使知不知晓一件事,蒙古人方兴未艾,出道以来罕逢败绩,不过却几次败于我军之手!” “估计你也知晓,蒙古人与大金发生过两次大战,一次是野狐岭之役,一次是辽东之役,金国主力骑兵几乎死伤殆尽,要知道那可是三十万女真精骑!据我所知蒙古人每次只出动了五万精骑,其战力就可见一斑” “但我国与蒙古人的几次战事规模虽然没有野狐岭那么大,但蒙古人的精锐尽出,我国兵力还不占上风,依旧将其击得大败!” “若是我国与大金联合起来,由我国牵制蒙古人,大金全力对付贵国,也不知贵国能否抵挡得住?” 一席话让赵与时汗如雨下,他既然能来,肯定提前做了一些功课,辽人的战力估计也有所耳闻,真若如此还真会像他所说的那样! 但关中乃大宋屏障,岂能轻易失去?估计之前宋朝上下对其已有所交待,陇右已经是他们能够拿出来的最大筹码了,关中多半想都没想过,但他来一趟着实不易,若是再回去禀告一两年又过去了,假若此时大战发生,岂不是贻误战机? 便心一横。 “陛下,兹事体大,卑使确实不敢擅自做主,不如先议定陇右之事,关中一事等卑使回去后再定,如何?” 律庆点点头,“不如这样,关中之地朕并非一定要拿......” 赵与时心中大喜。 只见律庆继续说道:“但关中的人口朕陛欲得之,再者,我国已经在大食方向打通了海路,希望能与贵国签订正式的贸易协议” 宋朝高官、贵族对于人口显然是不在意的,何况关中的人口对于他们来说都是“金人”,更是不在话下。 果然,只见赵与时说道:“既然如此,卑使就冒着骂名与贵国签订正式盟约,陇右之地,关中人口,海外贸易,卑使就大着胆子签下” 律庆笑道:“其实朕更为看重的还是贸易,据朕所知,每年前往贵国广州、泉州的大食商船不知凡几,朕的条件也很简单,那就是大宋每年出产的丝绸、茶叶、药材对外贸易份额的一半必须由我国拿下” “那价格呢?” “你等对大食商人的价格如何就如何,但份额必须占据一半” “以何物结算?” “银两” “哦?” 赵与时眼睛一亮。 时下银两的地位在大宋依旧在铜钱之下,一贯铜钱就是一千枚,携带实在不便,故此才发行交子这样的纸币,结果又因为不善理财,以及不精通金融之道弄得民怨沸腾,如果有大量银两进来,对于大宋来说完全是一件好事! 便道:“此时卑使暂且认下,估计问题不大,不过贵国前往广州的商船打何旗帜,出具何凭证尚需一一厘清” 律庆点点头,“此事会后便由双方具体办事之人细细商议就是了” 一件大事就这样议定了,等朝会结束后赵与时也离开了,到了晚上,赵无忌突然找到了他。 得知大辽国的大宰相也是姓赵的,赵与时还是有些好感的。 “大宰相” “上使” “大宰相有何见教?” “呵呵,上使,既然双方已经议定合约,那么贵国何时进攻大金之事也应该说出来了吧” 赵与时一时语塞。 赵无忌说道:“本相完全不相信一个万里迢迢历经千难万苦的大宋使者不知道这件事,我国已经答应了合约,贵国也得出示一下诚意吧” 赵与时无奈,但他也没有明说,而是幽幽一叹,“历来兵事,都在秋赋之后,所谓秋高马肥是也” “哦?每年都有秋高马肥之时,上使说的也太宽泛了” 赵与时又说道:“卑使来此之事短时间内能保守秘密,但时间一长肯定泄露,这样吧,军机大事确实不是我这样的人能耳闻,不过长则两年,短则一年,卑使也只能说到这里了” 赵无忌会意,由于他闲聊了一阵后便离开了。 第20章 太祖后裔慷慨激昂,君士坦丁真真假假(中) 赵无忌离开驿馆后并没有回府,而是来到了皇宫。 律庆书房。 这是一间他专门让人收拾出来的书房,类似于后世普通人家的会客室,约莫十平方,书桌坐北朝南,两侧一溜座椅和书案。 书桌正对面也有一张书桌,看得出来他想将此书房当成帝国主要人员办公的场所,这张书桌就是为书房主事人准备的。 上书房?上书房行走? 抑或内阁? 拾掇好后他也为其准备了几个名字,最后还是忍住了,专门为其起了一个名字。 金匮轩。 这里自然用到了汉武帝“金匮石室”的典故。 今后这里将是宰相、枢密使、监察御史商议大事之地,这三人轮流担任首席军机大臣,每人负责一月,轮流值守,国家大事由这三人议定后再呈报律庆审阅。 每人可携带助手一到两人,这间书房也能坐下。 各地自然有通过正常途径呈递上来的奏报,自从发生了刘符离、律忠之事后,律庆显然对任何人都不敢完全相信,如何防止欺上瞒下之事发生他也没有好的办法,干脆选择了后世雍正帝的密奏制度。 反正黑曜都暗线他还保留着,这些人只听他的,虽然明面上的黑曜都已经变成了锦衣卫,但暗线的还是以各种身份在各地潜伏。 皇宫内都是后妃和家眷,律庆也从喀喇汗国、高昌回鹘、花拉子模接手了一些太监和宫女,自然经过了严格的甄别,眼下的他终于意识到了以前帝王的无奈,他也不得不重用太监。 金匮轩的奏报先递到总管太监手里,然后再呈递给律庆,当然了,为防太监做大,他改革了早朝制度,改为月朝,每月上朝一次,金匮轩则每周过来一次,加上各地暗线的风闻密奏,也差不多管窥全貌了。 若是像以前帝王那样早上四五点起床早朝办公,打死他也不干。 驿递制度保留,且驿馆只能让驿递骑士专用,剩余的房舍和马匹则以国有的名义对外营业,让其自负盈亏,官员外出一律不能使用,你可以入主驿馆或客栈,但必须先自己掏钱,回来再报销。 或者提前在户部预支一笔钱,回来再多退少补,其中自然有些出入,但显然不会太大,这就够了,以当下的现状,想要完全做到毫无出入是不可能的。 赵无忌来到金匮轩后,律庆正坐在那里等候。 “陛下” “哦?” “基本上问清楚了” “哦?” “微臣认为最大的可能是在明年秋季。赵与时虽然没有明说,但估计就在这一两年,按照大宋的惯例,还要经海路去辽东与蒙古人联络,今年显然来不及了,极有可能就在明年” “还有呢?” “时下大金皇帝完颜永济得位不正,上下不服,境内官民都不满,金人皇帝可不像大宋,讲究什么正统、上下尊卑,若是你得位不正,手下随时都有可能将其杀掉,然后再扶持一位上台就是了” “按照陛下提供的讯息,时下大金中都北面镇守使、副都元帅胡沙虎对完颜永济甚为不满,政变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相信成吉思汗也不会不探知到” 这显然是律庆的未卜先知了,而不是什么暗线提供的情报,按照他的历史知识,胡沙虎杀死完颜永济之事就在这两年了。 “届时金国大乱,岂不是最好的夹攻机会?” 律庆点点头。 “你猜的不错,宋人肯定是坐海船前往辽东与蒙古人联络,坐海船需要利用季风,一去一来就是一年,错不了了,肯定是明年秋季” “那我们?” 律庆站了起来,并在房内踱起步来。 “兹事体大,为防今年秋季就发生了,我等也不得不提早绸缪” “但若是动静太大,让蒙古人警醒就不好了” “陛下,微臣建议,还是向青唐城大规模增兵,利用阿尔金山的密道运兵没有人会知道的” “不妥,青海一带还是有不少部落的,你能保证每个部落都忠心于我国?” “那?” “你将萧罗汉、萧捕奴唤来” “是” 半晌,这两人也来了,加上枢密副使萧捕奴,算是一个稍微扩大的金匮轩会议。 “诸位,情况就是这样,我等如何行动,各位畅所欲言” 萧敌奴说道:“陛下,微臣以为,我国最大的敌人还是蒙古人,虽然彼等与大宋签订了盟约,但谁也不能保证成吉思汗利用这个机会突袭我国,故此,我国必须得到他们在北面集结的确切消息后再行动” 萧罗汉说道:“不然,我国疆域太过辽阔,若是在得到蒙古人集结的消息后再行动肯定来不及了,不过陛下一早就在阿勒坦、婆娑城修建了大城,并驻扎了重兵,以及能够满足大战所需的大量粮草补给” 婆娑城,后世巴里坤县。 “这两地特别是婆娑城距离蒙古部落以及西夏国都不远,不如继续增兵,时下除了婆娑城,我国在蒲类海周边还修建了几个小堡,每个小堡也能驻扎几千人,时下除了最东边的伊吾城驻有一千人,其余都只有几百人” 伊吾城,后世伊吾县。 “完全可以再进驻上万人” “婆娑城周围靠近天山北麓的草场上也建有好几个大型骑兵营,时下也只有几千骑进驻,不如秘密增兵进入到那里” “如何保密?” “陛下,若是经天山北麓进入,恐怕保守不了秘密,不如从伊犁-高昌-哈密进入,高昌往北就是白水城,只要守住此城,就算有人想告密机会也很少,哈密东、南都是大沙漠,想要穿越沙漠去告密也很难” 律庆想了想,突然大笑起来。 众人都不解其意,律庆笑道:“我等都想多了,无论是经天山北麓还是经高昌,几万骑的调动都不能完全保密,眼下萧佛奴在婆娑城有一万五千精骑,而哈密只有五千步骑” “不如这样,萧捕奴” “末将在!” “你率一万五千精骑前往哈密驻守,让哈密的守军退往周边小堡驻守,眼下各国局势都是紧张无比,我国加强边境重镇的防御也是理所当然” “一旦有战事发生,朕则带着五万禁卫军从虎思斡耳朵出发,对了,期间禁卫军也可分一半前往伊犁城驻扎,律献忠、律效忠率领三万精骑前往即可” “战事一起,律献忠、律效忠即可经天山南麓赶往哈密,届时哈密的驻军就会增加到四万五千,足以扫荡河西走廊一带了” “此后朕再带着剩下两万禁卫军后进,或许等朕抵达瓜州时萧捕奴已经拿下了凉州” “陛下,这么说婆娑城的守军不动?” 律庆点点头,“时下阿勒坦城、婆娑城加起来也有两万多骑,足以扼控金山-天山一线,至少能坚持到本土大军的到来,蒙古人也是无计可施” “等朕的大军一到,前往河西走廊的便是六万五千大军,加上伏骞可从青唐城出动两万骑,若是倾巢出动的话,最多还可出动两万五千骑” “这就是九万骑了,足以应付来自大宋、大金、西夏任何一方乃至联合势力的进攻” 萧敌奴说道:“就怕蒙古人假意要联合大宋进攻大金,暗地里给我等来一个瞒天过海之计” 律庆摇摇头,“不可能,对他们来说,经过野狐岭之役、辽东之役后,已经将金人的主力骑兵消耗殆尽,剩下来就是抢收果实的时候了,绝无可能在此时放弃到嘴的肥肉反而先进攻我们” “成吉思汗显然是知道我国的厉害的,一旦惹恼了我国,他们莫说拿下大金了,蒙古人还能不能再大漠上立足就是一个问题,这一点,他不会不看到” “朕估计,等赵与时回去后不久成吉思汗就会向我国派出使者” 赵无忌叹道:“可惜大辽故土还是要落到蒙古人手里” 一席话又让众人嗟叹起来,律庆笑道:“饭要一口口吃,时局也是千变万化,大战一起,蒙古人、大宋肯定都是倾尽全力,届时......” 萧罗汉眼睛一亮。 “微臣明白了,届时大草原就空了,我等便可趁虚而入!” 律庆未置可否,而是叹道:“朕终于领会到昔日光武帝的嗟叹了,所谓及得陇又望蜀,人心苦不足啊,我国东西跨度已经极大了,若是再将大辽故土纳入更是鞭长莫及” “届时要不是稳守中原,便是稳守西域,只能守一个,若是处处布防多半两个都守不住,对了,罗马人的使者呢?” 赵无忌答道:“这几日微臣与那人作了长谈,这才知道罗马人那里也发生了变故” “哦?” “前不久,欧洲人的十字军在东征时顺便夺占了君士坦丁堡,并自称皇帝,君士坦丁堡的贵族四散奔逃,最后在海峡东边建立了一个甚尼西亚帝国,该国皇帝就是前君士坦丁堡皇帝的女婿” “前来的使者并非来自君士坦丁堡,而是来自尼西亚” “所为何来?” “很简单,他们想与我国一起夹击鲁姆苏丹国,该国是以前塞尔柱帝国留在那里的总督后人所建” “这就奇怪了,他们为何不联络花拉子模,反而巴巴地前来我国,难道他们不知晓中间还隔了一个花拉子模?” “陛下,原因也很简单,尼西亚帝国夹在君士坦丁堡、鲁姆苏丹国、阿布尤苏丹国之间瑟瑟发抖,他既不能依靠一海之隔的君士坦丁堡,也不能依靠周围的伊教国度,得知我国是一个信仰景教的大国后这才赶紧派人过来了” “哦?不如让他进来,先看看会具体说些什么” 第21章 太祖后裔慷慨激昂,君士坦丁真真假假(下) 三十岁的阿尔贝托忐忑不安地走进了金匮轩。 一袭黑色长跑,胸前挂着一个硕大的银质十字架,来之前他是尼西亚大主教的秘书,说来也好笑,十字军原本是协助东罗马帝国对抗伊教世界,结果却上演了一出假途伐虢的戏码,他们抵达君士坦丁堡后便将其占据下来了,还建立了一个拉丁帝国。 君士坦丁堡的贵族只能四散逃亡,建立了尼西亚帝国、特拉布宗帝国、伊庇鲁斯帝国,最后对抗伊教世界的重任还是落到了自己身上。 不过,一个新的迹象出现了,前塞尔柱帝国的科尼亚总督建立鲁姆苏丹国后便让大批塞尔柱(乌古斯)突厥牧户放弃游牧,转而定居耕种,这才是后来的奥斯曼人得以建立一个纵横好几个世纪的伊教大帝国的唯一前提。 若他们还是继续在小亚细亚半岛放牧,最终的结局不会比蒙古人好多少。 见到这间十分奇怪的房间,阿尔贝托也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 律庆称帝后便将虎思斡耳朵八座佛寺中的一座改成了教堂,上面竖立了一根包了金箔的巨大十字架,在城外几里外都看得见,见到此物后阿尔贝托才确信这辽国确实是信仰上帝的。 而能用金箔制作十字架的也显示了该国确实是一个强大的帝国,虽然景教为西方世界所不齿,但两权相害取其轻,总比伊教强得多吧? 十字军夺占君士坦丁堡也充分说明了宗教因素并非是唯一的因素,利益依旧占据上风,故此,景教显然也是可以接受的。 律庆端坐在主位,今日他穿了一件镶蓝袍,带着契丹人、蒙古人都十分喜欢的缠棕大帽,作为帝王,他的缠棕大帽一侧还插着一根金色羽毛。 其余诸人也差不多,都穿着辽国的官府,自然都是用丝绸制作的,与之相比阿尔贝托的粗麻布黑袍就寒酸得多,不过他既然能被尼西亚大主教派出来显然也是有两下子的,略微颤抖了一下后便稳定了身形。 “陛下” 他说的是突厥语,很显然,这种语言眼下在西亚、中亚一带十分流行,估计也是大主教将他派出来的原因之一。 “所为何来?” 律庆一边发问,一边让身边的小太监为他奉上一杯热腾腾的奶茶,奶茶中既有来自汉中的茶叶,也有来自北方草原的椴树蜜,阿尔贝托尝了一口后顿时在内心赞不绝口。 时下的西方世界,因为贸易断绝的缘故,莫说茶叶了,就连丝绸、瓷器也是十分稀有。 “陛下,贵国也是信仰上帝的,还打败了强大的花拉子模,为何不继续攻入波斯,将其彻底驱逐出去?” “哦?你们似乎知道了一些什么?” “不错,有人从波斯东部过来,带来了古尔的消息,据说扎博勒和扎黑丹也是由贵国实际控制的,以贵国实力应该乘胜追击才是啊,为何止步不前?” “有人?莫非是犹太人?” 时下伊教世界、基督世界尖锐对立,这让犹太人看到了机会,眼下还不是奥斯曼帝国时代,两方实力差不多,谁也奈何不了对方,只得暂时保持现状,但贸易又少不了,便让犹太商人趁虚而入。 “不错,不但如此,我等还知道贵国在波斯南部拥有不错的势力” “好了,我国如何行动不用他人置喙,你就说此来的目的吧” “咳咳,陛下应该知道鲁姆苏丹国吧” “那又如何?” “陛下,我之所以现在前来贵国是因为鲁姆苏丹国发生了一件大事” “哦?” “鲁姆苏丹国的苏丹凯霍斯鲁一世在与特拉布宗帝国的战事里战死,留下三个成年儿子,表面上来看,凯霍斯鲁一世的长子凯考斯占据优势地位” “但凯霍斯鲁一世在去世前将鲁姆苏丹国平分为三个部分,长子凯考斯占据以安卡拉为中心的北部、西部地区,次子弗里敦占据西南靠海的安塔利亚,三子库巴德占据东部的开塞利一带” “凯考斯占据的地区人口最多,但以农户为主,骑兵不多,弗里敦占据的地方海贸发达,最为有钱,能收买最多的雇佣兵,库巴德占据的东部靠着库尔德人,骑兵众多,三人的实力不相上下” “凯霍斯鲁一世死的突然,生前也并未留下立谁为苏丹的遗嘱,故此,三人对苏丹之位都是虎视眈眈” 律庆终于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鲁姆苏丹国如今面临分裂的风险,正是可乘之机?” “不错,不但我国看到了,在小亚细亚上还有两国,塞尔柱帝国崩溃后留在科尼亚一带的亚美尼亚人建立了一个信仰上帝的科尼亚王国,可恶的十字军在塞浦路斯岛也建立了一个王国” 科尼亚王国,此时以科尼亚为中心,在后世土耳其东南海岸的基督教王国。 “该两国也看到了,弗里敦挨着科尼亚,平时估计也有联络,便向亚美尼亚人求援,而库巴德则向塞浦路斯人求援” 律庆霎时就明白了。 “这么说贵国想支援凯考斯?” “不错,目的也很简单,那就是让鲁姆苏丹国很快出现内战,届时无论我等基督徒是否介入,大战之后该国实力必定大减” “既然如此又何须巴巴地前来我国?” 律庆实际上已经明了一件事。 “占据君士坦丁堡的拉丁帝国与尼西亚帝国虽然都是信仰基督教的,但双方的仇恨显然还超过了伊教世界,他们虽然表面上声援凯考斯,但实际上也派不出一兵一卒,还要防着拉丁帝国的十字军呢” 果然,只见阿尔贝托说道:“陛下,我国与鲁姆苏丹国一直互相仇视,凯考斯虽然联络了我们,但绝不会将筹码全部放到我们那里” 律庆心理一凛,“这么说凯考斯还向花拉子模派了人?” “不错,就在在下出发之前,大不里士的战事已经有了结果,花拉子模苏丹扎兰丁大胜,而埃迪古奇兹人和格鲁吉亚联军大败,扎兰丁占据了大不里士,埃迪古奇兹灭亡,扎兰丁已经将疆域推进到凡湖附近,并与鲁姆苏丹国接壤了” “鲁姆苏丹国发生的事扎兰丁不会不知晓,难道他就没有趁着该国的内乱趁虚而入,进而吞并鲁姆苏丹国的心思?” “好吧,直接说出你的想法!” “是,陛下。我国皇帝建议,既然贵我双方都是信仰上帝的,为了从伊教徒手里收复东罗马帝国的失地,决不能让扎兰丁得逞,若是贵国能从东边进攻花拉子模,而我国则会从西边进攻” “我国陛下承诺,事成之后我国占据小亚细亚半岛后就会止步,任凭贵国占据波斯,之后基督世界便连成一片,届时便可共同对付有那可恶的阿拉丁建立的阿布尤苏丹国,进而收复耶路撒冷圣地” “这,难道不也是陛下的梦想吗?” “我的梦想?” 律庆内心一阵冷笑。 不过眼前此人提供的情报还是让他警惕起来。 “若是让扎兰丁再占据了小亚细亚半岛,那就尾大不掉了,但基督徒并不比伊教徒好多少,若我真的占据了波斯,必定又会成为尼西亚帝国的大敌,说白了,还是利益在作祟” “不过眼下我的重点在东边,不可能在西边投入重兵” 便看向众人。 萧罗汉说道:“陛下,眼下狄云在陀拔思单还有一万步骑,古尔地区占据后便无须在那里驻扎重兵,不如让霍斯都戴着一万五千骑兵进入木鹿城,并做出进攻马什哈德的态势” “若是拉伊城的扎兰丁前来救援,狄云便可越过厄尔布尔士山奇袭拉伊,让其首尾不能相顾” 拉伊城,后世德黑兰。 “木鹿城还有一万步骑,霍斯都占据马什哈德后便有了至少两万精骑,而扎兰丁手下虽然有五六万骑,但分散各处,扎兰丁能从拉伊城派过来的最多一半,绝不是霍斯都的对手” “还有,一旦让扎兰丁占据凡湖地区,便能收服那里的库尔德人,据说库尔德人有百万之众,加上依附于库尔德人的各部突厥人,实力不容小觑,扎兰丁又能轻松拉起十万骑兵” “届时便真正尾大不掉了” 他们说的都是汉话,阿尔贝托自然听不懂,只能懵懵懂懂看着他们。 律庆见状便问道:“阁下是走什么道路过来的?” 阿尔贝托说道:“我国在黑海南岸还有一座港口,叫宗古达尔克,我便是从那里上船,先是来到了格鲁吉亚,然后横穿格鲁吉亚王国领地,在希凡苏丹国的巴库再坐船来到贵国的陀拔思单,然后就是在贵国人员的引领下过来的” 一听宗古达尔克一词,律庆顿时心里一动。 “那里是后世土耳其最大煤矿所在,又有海港可依,若是能占据那里倒是能为今后的攻略创造机会” 但尼西亚帝国显然是不会将其黑海的唯一一座港口城市让出来的,不过不试试又知道怎样? 便道:“这么说博斯普鲁斯海峡还是掌握在拉丁人手里?” “不错” “咳咳,贵国既然想让我国出兵,肯定是有条件的,不妨说一说” 果然,只见阿尔贝托说道:“若是能顺利灭亡鲁姆苏丹国,我国也不能独占该国,尚需与特拉布宗帝国平分,在下斗胆揣摩陛下的心思,您是不是想在黑海南岸占据一处港口?” “特拉布宗帝国处于黑海南岸狭长地带,东边是特拉布宗,西边的是巴尔腾,中间被鲁姆苏丹国隔开了,我来贵国时与该国皇帝讨论过,真若是拿下了鲁姆苏丹国,以巴尔腾为中心的黑海沿岸可割让给贵国” “哦?那里可有良港?” “良港?并不多,都是一些个小港口” “咳咳,对于巴尔腾,朕并不在意,只在意宗古达尔克,不如这样,巴尔腾事后让给你们,朕只需一个宗古达尔克港口,周围地方依旧属于你们,如何?” 第22章 钦察人紧急求援,黑海再入眼帘(上) 原本以为对方肯定不愿意,没想到阿尔贝托说道:“这个问题并不大,真若是将鲁姆苏丹国拿下,特拉布宗帝国肯定会将锡诺普以西之地尽数划归我国,锡诺普,不亚于宗古达尔克,一旦我国获得了鲁姆苏丹国的土地和人口,实力必定大涨,博斯普鲁斯海峡东岸之地也能拿下,港口嘛,多的是” 律庆笑道:“尼西亚、特拉布宗、伊庇鲁斯都号称君士坦丁堡帝国正经继承者,今后若是收服了君士坦丁堡你们三家又将如何?” “这?陛下,请您相信一件事,我国才是正统继承者” ...... 没几日,赵与时、阿尔贝托都走了。 就在律庆在虎思斡耳朵调兵遣将时,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了。 “陛下” 金匮轩,萧罗汉正在向律庆汇报。 “亚伊克河以西的钦察-库曼部落联盟原本有左右两大帐,左帐大汗是库曼人,叫拉希德,右帐大汗叫马苏德,钦察人,马苏德大败于我军之手,阿特劳也被我军夺去后便一蹶不振,部落声誉也大减” “近些年,迁徙到该部落联盟的哥萨克越发多了起来,由于马苏德的原因,这些人纷纷投靠拉希德,本来库曼人就比钦察人更为凶悍,于是其实力便愈发强悍起来” “去年年底,双方进行了一场大战,虽然库曼人凶悍,但钦察人胜在人多,双方一时不分胜负,最终哥萨克介入后库曼人还是大败钦察人,最终库曼人一统了亚伊克河右岸草原......” “这些我都知道了,啰嗦个甚?” “咳咳,陛下,有些事情若不提起前因后果,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好汇报了,故此微臣只能赘述一遍” “好吧,赶紧说正事” “是。这些事情我们的黑曜都,不不不,锦衣卫都清楚得很,原本以为整个亚伊克河右岸大草原都会成为库曼人的天下,没想到这场变故被第聂伯河中游的基辅大公国瞧得清清楚楚” 律庆顿时坐了起来。 他脸上明显带着怒色,不过转瞬即逝。 “算了,自己并没有在东欧大草原布置暗线,锦衣卫得知的事报给萧罗汉也是应有之意” 萧罗汉接着说道:“基辅大公国虽然骑兵不多,但一个个颇为精悍,步兵一个个也都悍不畏死,他们坐船沿着第聂伯河南下,突袭了拉希德的老巢,位于高加索山与阿提拉河之间的荒漠草原上” 亚伊克河,后世乌拉尔河;阿提拉河,后世伏尔加河;荒漠草原,后世埃利斯塔附近。 “此时拉希德还在高加索山东麓与切尔克斯人作战,得知老巢遇袭后赶紧回来,没想到此事又发生了一件事” “你等等” 律庆突然打断了他。 “罗斯人在白城还有一些实力,他们一早与切尔克斯人、阿兰人联合起来了,肯定趁着拉希德东去时追了上去,是也不是?” 萧罗汉笑道:“陛下果然明见万里,拉希德一动,白城的罗斯人,他们虽然只有一千五百步骑,但却能指挥切尔克斯人和阿兰人,联合起来也有一万五千步骑” “而拉希德去的匆忙,浑没有想到背后还有追军,于是就他的老巢附近遭到了夹击,导致大败,拉希德慌不择道,只带着少数兵马逃到了阿特劳,自然是想向我们求援” 律庆微微一怔,半晌才回道:“据你所知,高加索山东麓大草原的切尔克斯人、阿兰人以及其它部族加起来有多少人?” “五万帐还是有的,高加索山本就拥有优质的高山草场,再加上东麓大草原,足以养活上百万牧户,不过这里历来是基督徒与伊教徒角力之地,当地部族几百年来并没有发展壮大” “一旦遇险,彼等便纷纷躲到高加索山上,虽然逃生容易,但也减缓了发展态势” 律庆点点头,“也就是说,他们生存容易,但想要发展成一个大部落还是做不到?” “不错,拉希德虽然战败,连老巢也被罗斯人抄了,但毕竟还有十余万帐牧户,罗斯人想要顺利接管也不容易” “好了,你的意思呢?” “陛下,拉希德愿意彻底加入我国,还声称自去汗号,微臣以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律庆叹息一声,“可惜我等目下的重点还在东边啊” “不然,以罗斯人、切尔克斯人、阿兰人的实力,联合起来也不是我国一万骑兵的对手,微臣认为既然答应了阿尔贝托,虽然没有约定具体的时间,但想要顺利与尼西亚帝国、特拉布宗帝国往来,就不得不提前在黑海布局” “收服高加索山东麓的切尔克斯人、阿兰人,将罗斯人的势力彻底清除出去正是时候,目下切尔克斯人正准备皈依东正教,假以时日,这里就彻底成了罗斯人的势力范围了” “在这件事还未发生之前将其彻底破坏才是上策,微臣建议” “让陀拔思单的狄云出动,坐船前往白城” 白城,后世里海西岸港口城市马哈奇卡拉。 “我军军舰拥有火炮,拿下白城不成问题,此事一发生,周围的罗斯人、切尔克斯人、阿兰人必定闻讯赶来,微臣算过,三部联军最多不过两万步骑” “时下狄云在宽田吉斯海南岸拥有一万五千步骑,其中步军五千,眼下既然马什哈德攻略尚不急着展开,不如让木鹿城的守军五千骑立即调往陀拔思单,而狄云则先带着五千骑快速乘船驶往白城” “拿下白城后再将陀拔思单的另外五千骑调来,于是守住白城甚至反击都无问题,同时让亚伊克河东岸的玉里毕月乌人、钦察人出动一万部族骑兵跨过亚伊克河西进” “白城,留三千步军守卫即可,于是狄云便能以一万骑兵在附近与罗斯联军决战,必能一战而胜之,于是整个高加索山东麓就能拿下了” “可若是切尔克斯人、阿兰人又逃到高加索山又如何?” “陛下,切尔克斯人、阿兰人加起来也就五万帐,他们能出动两万骑兵,显然都是部落里的精华,只要彻底消灭之两部想要恢复元气至少需要五年时间” “五年时间,我等早就将钦察人、库曼人彻底融进来了,别的不敢说,一万新骑兵肯定会组建起来” “同时在合适的地方迁徙农户种地,设置一个个据点,届时就算切尔克斯人、阿兰人又回来了,高加索山东麓草原早就大变模样,若是他们识相投靠我们也就罢了,若是还想觊觎此地,完全可以调来一支山地骑兵进山围剿” “若是彻底拿下了高加索山以东之地,便可以在黑海、亚速海上兴建大港,进而打通与尼西亚帝国的联系,还能坐船逆流而上进抵基辅,彻底消灭基辅大公国,收下第聂伯河流域” 律庆赶紧摆摆手,“我国虽然有近两千万人口,但地域实在太广阔,每户现在至少有二十亩田地,想要大量迁徙移民,就只能等着东边的事情,在那件事没有搞定之前切莫想这个” 萧罗汉点点头,“就算如此,将罗斯人驱逐出去也正当时啊,否则假以时日钦察人、库曼人便成了他们的奴隶,届时基辅大公国的实力势必大增,对我国来说很不妙啊” 律庆点点头,“基辅大公国能有多少人?不过你说的不错,趁此机会进入宽田吉斯海西岸也是上策,这样,就由你的枢密院下达命令,让狄云、霍斯都同时行动” “霍斯都?” “不错,尼西亚帝国的事至少还要等待一些时日,既然狄云开拔了,今后势必占住高加索山以东之地,不可能再留在陀拔思单了,便让霍斯都接替他成为陀拔思单总督” “今后若是有波斯攻略,也不用从木鹿城出发了,从陀拔思单出发即可,路途还近一些,顺便......” 萧罗汉眼睛一亮。 “将阿萨辛派布在厄尔布尔士山中的大小城堡一一清除?” “不错,扎兰丁的花拉子模是明面上的,容易对付,但阿萨辛派却不同,彼等神出鬼没,城堡又多建在险峻处,想要稳住波斯,必先除掉该派,否则就是天无宁日,占了也是麻烦多多” “那古尔地区?” “嗯,就在颇黎和巴哈提两人中选择一位担任总督,主管军事,政务依旧由安格尔负责,你认为谁最合适?” 萧罗汉想了想,说道:“颇黎出身于克烈部奴隶骑兵,巴哈提则出身于乃蛮人奴隶骑兵,颇黎与律忽里相似,颇为隐忍,但缺乏机变,而巴哈提像极了他以前的主子屈出律,颇为狡猾,当然了,他们对陛下肯定是万分忠诚的” 律庆点点头,“那就让律忽里兼任总督,反正他现在已经被朕封了松漠汗,正好管着古尔地区的所有部族,升颇黎、巴哈提为副总督,以安彼等之心” “微臣明白了,这就与无忌商议后下达命令,并用驿递快骑送到古尔、陀拔思单,不过狄云行动想要正式展开也要等到一个月以后了” “一个月就一个月,届时正好南风大起,方便乘船前往” “是。对了陛下,那拉希德?” 律庆想了想,“他平时与谁最有仇怨?” “除了罗斯人便是钦察人,特别是左帐大汗马苏德家族,可巧了,马苏德一个儿子也逃到了阿特劳” 律庆脸上浮现出笑容。 “无论是马苏德还是拉希德,两家在钦察-库曼联盟都是树大根深,我国想要彻底将宽田吉斯海西岸收入囊中,就绝对不能允许这种情形出现,对了,跟随拉希德逃到阿特劳的人有多少?” “最多三百骑” “马苏德儿子呢?” “也差不多” 萧罗汉霎时就明白了,“陛下,此事便由锦衣卫暗中做下就是” 第23章 钦察人紧急求援,黑海再入眼帘(中) 四月。 南风乍起。 白城(马哈奇卡拉)港外突然出现了一支舰队! 大小船只几百艘,白帆如云,旌旗如织。 三十六岁的狄云卓立于一艘辽国新出的大型军舰上。 敌烈部出身的狄云身材短小精悍,看着百米阶梯之上的白色城堡心里一凛。 驻扎里海南岸陀拔思单总督辖区有些时日了,他自然知晓白城的究竟,但来之前并未作多想,认为凭着船上的重炮就算是从下往上轰击也有办法将城池拿下,现在看来却有失偏颇了。 如果是在陆地上,凭着帝国优势火炮自然是这样,但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想要让炮弹准确命中城墙上并非易事,那需要长时间试射方可,但风向、海浪是不定的,那种试射花费的代价也太大了。 而根据情报白城里只有区区三千包括各地雇佣兵在内的罗斯军队,瞧那情形想要利用舰炮压制城头再攀上城墙攻城没有了三五天是不可能的,三五天,早就将船队携带的弹药消耗殆尽了。 再看时,不禁又猛击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那条连接码头和城池的百米石阶自己以前也不是没有注意过,不过并未在意,在罗斯人修建城堡之前那条阶梯十分宽阔,是以前的科萨人所建,自然是为了大兴贸易所致,但眼下却变成了一条只有一米左右的狭窄石阶! 此时若是有人守住石阶尽头,利用檑木滚石源源不绝落下,想要顺利攻上去代价同样很大。 不过在白城附近,方圆三百里范围内并没有己方港口的存在,就算有也是格鲁吉亚人的,自己带着如此庞大的舰队,就算能说通格鲁吉亚人让自己停靠显然也很是要花费些时日。 但高加索山东麓的攻略律庆已经明确指示过,务必要尽快完成,然后将重点再次转向东边,若是自己在这里拖延时日岂不是他的方略背道而驰? 大批船队的到来让白城的罗斯人也警觉起来了,城上号角齐鸣,霎时靠着大海这一面的城墙上就布满了士兵! 码头上也停着六七艘罗斯船只,不过罗斯人显然很狡猾,原本面积颇广的码头区域被他们改成了约莫一亩地大小,占据那里自然容易,但最多只能容纳一个营,还要将面对石阶的地方让出来,否则上面若是滚下来大量的石块就无法立足。 原本对这些有些熟视无睹,现在看来罗斯人显然早就有所准备。 “总督” 狄云一旁的里海附近锦衣卫指挥使律祥说道。 “不如继续向北航行,北面不远处还有一座苏拉克港,据说是以前罗马人的大将克拉苏所建,苏拉克河从那里汇入宽田吉斯海,属于河口港口,苏拉克港城较小,很容易攻破” “在那里站稳脚跟后再出动大军南下就是,唯一可虑者,就是苏拉克港较小,估计停不下如此多的船只” 狄云没有说话,继续用望远镜盯着高大巍峨的白城——这座城池是罗斯人联合附近的所有部落花费五年时间才完成,虽然依旧没有达到以前科萨帝国的盛况,但也是如今宽田吉斯海西岸最大的港口城市了。 将镜头往下移,只见局促的码头上除了周围的阿瓦尔人苦力、罗斯农奴,竟然还有一些黑奴,就是他们将船上的货物用肩扛手提的方式运到上面城池的。 “如此港口城堡险要是做到了,但转运太过费力了,若是陛下占据此地绝对不会这样干的,肯定会这段悬崖削平,然后变成一个直通城池的斜坡” 见自己的提议对方没有回应,律祥也有些不满,正要发作,转念一想还是忍住了。 他是律忠的义子,时下因为虎思斡耳朵之事律忠已经受到了闲置,加上年事已高,在辽国的地位已经不复以往了,律庆能够保持他的宽田吉斯海锦衣卫指挥使职位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怎能在像狄云这样的地方大员面前恣意妄为? 半晌,狄云将望远镜放下了,就在放下望远镜的那一刹他的眼睛余光瞥到了律祥。 后者的动静岂能瞒得过他这样一位资深黑曜都出身的高官? 虽然律忠目前已经失势,但人家的女儿依旧是位列第二的皇妃,何况一笔写不出两个律字,他还是姓律的,虽然原本姓鲜于的,但依着时下的情形他显然是不会改回原姓的。 便微微一笑。 “祥哥儿” 这个称呼一出,律祥顿时轻松了一些。 这样的称呼如今在大辽国内只会对于律庆关系紧密的人才会说出,这说明虽然除了律忠之事,但狄云依旧将其当成皇帝的近亲来看待。 “将军” “刚才全神贯注观察敌情,一时忘了搭话,失礼了” 律祥赶紧说道:“哪里哪里,将军一心为公,乃我等之楷模,正是勠力效仿的时候” 狄云笑了笑,“祥哥儿,半个小时以前我们经过了何处?” 律祥一时语塞,半晌才醒悟过来。 “将军指的是卡斯皮斯?” 卡斯皮斯,后世马哈奇卡拉南面不远处的卡斯皮斯克港,希腊人所建,港口条件也不错,就是水深不如白城,但也足以停靠他们这样的大船,如今掌握在格鲁吉亚人手里。 “不错” “可那样一来就彻底得罪了格鲁吉亚人” 以前,辽国人称呼格鲁吉亚均为乔治亚,如今都被律庆统一成格鲁吉亚了,既然是皇帝所改,大家伙自然都改了。 “不然,时下格鲁吉亚人在宽田吉斯海西岸虽然拥有一些港口,但也只能同当地的阿塞拜疆人共管,他们只拥有港口的经营权,所有权还是在阿塞拜疆人手里” “而且他们也加入了陀拔思单协议,骤然攻击是否不妥?” 陀拔思单协议,是在律庆的倡议下里海各势力签订的一项关税为零的贸易协议,类似于即将出现的汉萨同盟。 狄云摇摇头,“卡斯皮斯与白城之间的距离如此之短,陛下既然想拿下白城,就没有坐视卡斯皮斯抢生意的心思,卡斯皮斯港城距离海面很近,转运物资也很方便,传我命令,立即掉头南下” 律祥虽然依旧持有异议但显然拗不过狄云,只得下达了掉头的命令。 卡斯皮斯港距离白城只有半小时航程,很快就到了,再看时,只见原本大门洞开的港城已经关闭了,城外的居民区也一改之前人烟如织的模样,变得静悄悄的,很显然,如此大的船队路过,将沿途港口的势力都吓坏了。 一艘小船靠上了码头,律祥作为狄云的代表走了上去。 “原来是律祥将军,不知......” 卡斯皮斯的格鲁吉亚代表战战兢兢在城墙上回道。 “我军要讨伐白城,准备在此下船,放心吧,我等在这里最多待上一个月,这一个月不允许商船进入,有所损失我国会照常赔付” 听说要攻打白城,代表自然明白了,不过骤然让这样一支大军进来显然不是他能做主的,但他也不敢得罪辽人,只得小心翼翼地说道:“将军,不是我不同意,只是兹事体大,必须请示女王” “需要多久?” “快马的话十日也就够了” “不行” “那就五日” “呵呵,若是女王不同意呢?岂不是让我军空等于此?” “还望将军体谅,我只是女王陛下座下的一名侍从,如此大事岂敢不向她汇报的,不如这样,我拼的累死几匹马,三日后必有回复?” 律祥冷哼一声,“三日?还是太久了,对了,我记得你是犹太人?” “不错” “那好,我给你一个选择,带着港口众人归顺我国,此港今后的利益依旧能分给你们三成,如何?” 见到那人嘴巴动了动却没说话,律祥不想与他废话了。 “我给你半个小时考虑,时候一到若还没有答复,大军便立即攻城!” 说完也不理会他,径自朝着船只走去。 卡斯皮斯的代表显然有些天旋地转,幸亏旁边一个黑奴扶住了他。 “主人,你看,船上的大炮都竖了起来,契丹人的大炮我等可是领教过的,一炮就能杀死十几人!” 城内只有一百多名士兵,显然远不是辽军的对手,其他人也是如此说法,代表无奈,只得又喊住了律祥。 “律将军,我答应了” 此时律祥一只脚刚刚踏上小船,听了便缩了回来。 “那好,你让码头上商船的主人将船只开走,将主码头腾出来” 最后,狄云不费吹灰之力便占据了卡斯皮斯,当然了,如此小港显然停不下这么多船只,只能内三层外三层密密匝匝有序布置下来。 卡斯皮斯城,律祥在本国商栈召见了代表。 代表自然是泪眼婆娑。 “总督大人,我的家小还在第比利斯呢” “无妨,等会我会让人修书一封传递给女王,我国虽然占下了卡斯皮斯港,但对于今后从我国进入格鲁吉亚的丝绸和瓷器可以多加一成,这样的话足以弥补卡斯皮斯的损失了” “女王在大海西岸至少还有五六个港口,少一个卡斯皮斯也无足挂齿,相信她会同意的,对了,不久前花拉子模的扎兰丁苏丹大败埃迪古奇兹与格鲁吉亚联军,时下扎兰丁正在逼向第比利斯,眼下能救她的也只有我国了” “相信如何做她比你更加清楚” 代表这才放下心来。 “既然总督大人这么说了,我自然没有问题,大人,这是卡斯皮斯的人口、财务名册” 狄云淡淡一笑,随手递给了跟随舰队前来的户部人员。 第24章 钦察人紧急求援,黑海再入眼帘(下) 狄云这次带来了一万多人,除了一万步骑,还有一百多名港口设施建造人员,以及大量的建设物资,当下便在卡斯皮斯驻扎一千步骑,其中步军七百,骑兵三百,并将所有的建设人员都留下。 建设人员的任务是在十日内将码头大肆扩建一番。 安排好诸务后,次日一早狄云便带着大军出发了。 半日就抵达了白城! 白城的镇守者正是上次与狄云打过交道的尤里,本来见到舰队来而复去后便心存忐忑,见到大批兵马驾到顿时明白了。 还是律祥上前喊话。 能够让其投降自然是最好的,但尤里却不一样,他是留里克人,虽然只是一个子爵,却已经将白城当成了他的封地——虽然这封地远离基辅。 “律将军,你我一向交好,为何突然杀到此地?” 律祥淡定如初。 “不好意思了,钦察人是我国的保护民,你们进攻他们就是向我国宣战” 尤里心里暗骂,“我们在此地已经有几百年了,一直以来都与钦察人交战,也不见你们前来,现在兵强马壮了便立即来了,打的是什么心思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 他显然不会立即交出白城,要知道,最近七八年的贸易盈余全部花在建设该城上了,若是立即交出来岂不是让这些年的心血都化为乌有? 何况白城高大坚固,通体由巨大的白色大理石块砌成,墙宽七八米,上面布置了一溜弩炮,城内还有三千士兵,他相信自己绝对能坚持到基辅援兵抵达的那一刻。 何况左近还有阿瓦尔人、阿兰人、切尔克斯人可以依靠,这三部加起来至少有几万骑兵,瞬息即至,就算契丹人再是强悍也得掂量掂量。 不过能让敌人知难而退那是最好。 便道:“不好意思,我国在内陆还有几万步骑,城堡是不可能交出来的,若是惹恼了我国大公,少不得会联络各个公国前来助战,我劝你还是想清楚后再行动” “对了,若是激怒了大公,今后贵国的货物再想销往匈牙利、波兰、保加利亚就不可能了” 律庆哈哈大笑。 “也罢,那就在真刀真枪上见功夫” 说罢便策马飞速离去。 联络一下只是人之常情,那边厢狄云早就将大军展开了,一万步骑中步军、骑兵各半,当下便在城北里海沿岸大道布置了六千步骑,防备敌人援军到来,在城东、城南哥各布置了两千步骑,城东朝着大海方向由于地势促狭,便让了出来。 附近势力弩炮的射程早就了然于心,三座大营都设在射程之外靠近水源的地方,粮草有卡斯皮斯源源不绝供应也不成问题,狄云将自己的大营设在城北,布置完毕后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便就此作罢,准备等到次日一早再展开攻势。 为防周围部族骑兵突然杀到,城北主营布置了三千骑兵,其中包括一千黑云都,两千银鞍都,就算有上万部族骑兵杀到也不怕。 按照他的估计,时下切尔克斯人、阿兰人的主力都跟着罗斯人在荒漠草原上,想要抵达这里至少需要三五日,周围的阿瓦尔人、纳赫桥人(车臣人)人数不多,就算能在短时间内赶到也不怕。 三五日,自己早就拿下白城了,故此也没做多想,刚刚躺下没多久便酣然入睡。 次日一早,周围果然多了一些部族骑兵,瞧那装束不是阿瓦尔人便是纳赫桥人,不过在见到三座森然有序的大营后便裹足不前,只是在远处逡巡观望。 附近山上早就布置了一些侦骑暗哨,将其人数观察的清清楚楚。 “总督,阿瓦尔人、纳赫桥人各有三千骑左右,不过其中的精锐只有约莫一半,余者届时半大小子和老头,装备简陋,不足为虑” 见到一夜功夫就来了五六千骑,狄云还是皱起了眉头。 “罗斯人也是以烧杀劫掠着称,为何这些部族还是愿意前来助战?” “将军,您是知道的,罗斯人自从占据了白城后便成了这宽田吉斯海上最大的海盗团伙,名义上是什么开拓团,实际上暗中做着海盗的生意,也是其他海盗最大的销赃地” “这里本是阿瓦尔人的地盘,由于打不过罗斯人,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与其合作,他们有守土之责,白城的利润也有他们一份,自然会前来守卫家园” “至于纳赫桥人,他们是信仰极端伊教派的,与阿萨辛派有些类似,对于伊教徒从不吝啬烧杀劫掠,自然与罗斯人一拍即合,他们也是陆上盗匪团伙的主力,为格鲁吉亚人、阿塞拜疆人所不容,自然也要在白城销赃” 狄云点点头,“不管了,三面步军出动一半,立即布置炮兵阵地,余者留守大营做好防卫,骑兵全部出动,监视城内的罗斯骑兵以及附近的部族骑兵” 见到阿瓦尔人和纳赫桥人来了,城里的尤里显然十分兴奋,原本是想与他们内外夹击的,但在见到甲胄森然的契丹骑兵后便打消了年头。 “娘的,不如让阿瓦尔人和纳赫桥人与契丹人互相消耗一番再说” 便打消了出兵的主意。 狄云自然大喜过望,没多久三面的炮兵阵地就建好了,五轮试射后便固定了炮位,铺天盖地的榴弹炮射击就开始了。 以前,尤里为了拉拢契丹人,也假模假式地参与过围剿里海海盗的事情,见识过契丹人火炮的厉害,自然很是想弄一些过来,但被契丹人严词拒绝了,眼下顿时有了新的想法。 “只要坚守住城堡等到大军抵达的那一刻,击败契丹人后不就有了那些火炮,我国工匠也不蠢,稍加研究不就自己制作出来了?” 便更加坚定了坚守城池的决心。 但野战炮的威力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一个小时过后,三面城墙上几乎站不住人了,他精心布置的弩炮早就被损毁一空,士兵也损失了上千人! 他胆寒了,原本的坚守之心顿时减弱了好几分。 他身边有一千追随他过来的骑兵,还有五百哥萨克,余者都是来自黑海、里海附近的突厥、保加利亚雇佣兵,哪里会甘心待在城堡上受死,早就一窝蜂下了城墙窝在城里躲避。 不过罗斯人的城堡也有类似中原的藏兵洞设计,尤里自己正带着几百下了马的骑士战战兢兢藏在里面,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一大阵喊杀声,而炮声似乎减弱了不少。 尤里的助手、来自瑞典的查普曼赶紧说道:“主人,不好了,可恶的契丹人开始攻城了!” 尤里此时显然有些彷徨无措,“若是上去了他们又会放炮,站在城墙上只能是一个个活靶子,又能怎样?” 查普曼看了看左右,“主人,不如让那五百哥萨克骑兵出城邀战,或许能减缓一下敌人的攻势” 尤里瞪了他一眼,“人家有几千骑,让哥萨克前去不是白白送死?” 查普曼一时语塞,尤里叹道:“事到如今只能冒死上到城墙作战了,这样,你让我国的居民先上去,如今敌人正在攻城,火炮不可能一股脑扑过来,否则就会误伤己方,他们都是开拓团的人,都不是弱者” 刺破了点点头,只得从藏兵洞走了出去。 开拓团的青壮显然早就布置好了,得到尤里的命令后也没有讨价还价,立即跑向了城墙。 不过此时掩护攻城队的步军已经在城下利用弓箭抛射了,开拓团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冒头,只能坐视攻城队将云梯驾到城墙上! 加上攻城队在云梯半途时还向城墙上扔出一枚他们闻所未闻的手榴弹,一声声轰响后全部被吓得不知所措,一个个都伏在女墙后面瑟瑟发抖,等攻城队爬到云梯尽头时又扔下来几颗手榴弹时这些人顿时忙不迭地再次跑下了城墙。 一个照面攻城队就占领了三面城墙,此时在弓箭、手榴弹的压制下下面的人再想上来就不可能了,将城楼附近的罗斯人驱离后,攻城队便要下去打开城门,正在这时,从几个方向过来了大队的骑兵! 攻城队只得再次退上城墙。 而罗斯骑兵畏惧契丹人的火器,也不敢驶近城墙,双方一时僵持下来。 半晌,一些小炮被绳索吊上了城墙,并安置在城门楼附近,火炮一上来,罗斯人便无计可施了,在火炮的驱离下,骑兵纷纷远离,攻城队顿时安然无恙下了城墙。 随着三座大门几乎同时打开,三队步骑正式开了进去! 巷战开始了,城内还有几千开拓团、两千左右的包括罗斯人以及雇佣兵在内的步骑,想要在短时间内拿下白城并非易事,何况外面还有虎视眈眈的部族骑兵。 但狄云显然等得起,不过开拓团的抵抗还是大出他的意料。 甫一进入城内,周围的民居里不时便冒出几个金毛或者红毛罗斯人,他们或拿着弓箭,或拿着大刀长矛、标枪,不时攻向入城的辽军,而且一击便走,等辽军停下来准备进攻民居时,里面的人又说不是他们干的。 消息传递到狄云这里时已经是晚上时分了。 他想了想,没有丝毫犹豫就下达了命令 “两千骑、两千步军全部进城,关闭四座城门,步军从城门开始,挨家挨户搜索前进” “搜索?” 狄云白了律祥一眼。 “屠城” “啊?” “别啊了,陛下说过,对于黄毛鬼、红毛鬼无须客气,全部杀了” “无论老幼?” “不错!” 第25章 鏖战高加索,横扫黑海东(上) 巷战持续了整整三日,战况异常惨烈,罗斯人展示了他们强悍的一面,逐家逐户抵抗,最终全部被杀,辽军攻入城内损伤甚微,但巷战却牺牲了几百人! 最后攻打总督府时还是因为里面的雇佣军叛变,他们挟持了尤里这才顺利拿下。 那是一个黄昏。 一个血色黄昏。 东边是一望无际的黑沉沉的大海,西边是树影婆娑的高加索山,上空天色暗淡,盘旋着闻着血腥味而来的大量鹰鹫。 城外,多了一个大坑,城中的居民全部扔进了那里。 城里唯一没有血腥味的只有一幅典型东北欧风格的白色大理石建筑——总督府。 城外依旧充斥着喊杀声。 虽然雇佣军选择了投诚,但狄云还是将他们杀了,包括尤里在内。 狄云坐在一张花梨木椅子上,对于面前尤里尚未来得及享用的晚餐不屑一顾,却闭目陷入了沉思。 面前,律祥正在向他汇报。 “将军,阿瓦尔人向我们投诚了,对于他们来说,与我们合作与同罗斯人合作并无两样,何况我们显示了远比罗斯人强悍的武力,且不强迫他们信仰东正教......” 狄云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们现在信仰何教?” “伊教,都是大食人带来的,不过显然并不坚定,部分人还信者犹太教,多半是以前的科萨人带给他们的” 狄云再次闭上了眼睛,律祥只得也停了下来。 半晌,狄云再次睁开了眼睛。 “这么说与罗斯人在白城合作的阿瓦尔人都是犹太教徒?” “不错,不过他们也有族人在附近游牧,故此也有相当的武力” “还有” “哦?” “据说这部分阿瓦尔人的贵族阶层都是来自以前中国北部的柔然人,故此该部长相与纳赫桥人、切尔克斯人、阿兰人不尽相同,有不少倒是与克烈人、乃蛮人相似” “还有,他们与纳赫桥人也不尽相同,纳赫桥人几乎都是牧户,以游牧为生,而阿瓦尔人则几乎都是定居牧户,也就是半牧半农,将军说的不错,他们的信仰并不坚定” “这是因为近百年来由于大食帝国的衰弱,而格鲁吉亚王国却异军突起,不少阿瓦尔人也转宗了基督教信仰” 狄云站了起来。 “那就告诉他们,若是归附我们,就全部纳入我国国民正式待遇,无须归属理藩院管辖,且不用缴纳赋税,出产粮食、羊毛、牲畜我国也会用优惠价格收购,孩童免费入学” “唯一的条件就是全体皈依景教” “这.....,将军,时下刚刚拿下白城,不如等到将整个高加索东麓全部拿下后再行使此策,否则极易酿出事端” “不然,这一套我估计自古以来所有统治这块土地的领主都做过,你也见到了,收效甚微,但我国并非这样的国度,而是一个极为强大的国度,相信这些部族没有不知道的” “既然如此,何不趁热打铁?就这么办,加入辽人,人人向伟大的扎兀惕汗宣誓效忠,从今往后,扎兀惕汗的光辉就是这里唯一的存在,对了,纳赫桥人呢?” “他们曾经试探性攻击我军大营,被几百黑云都一冲便散了,他们的老巢都在附近大山上,想要彻底清剿并不容易” “你确定仔细了解过,纳赫桥人信仰十分坚定?” “不错,游牧部族往往衣着简陋,但该部虽然都是牧户,却都裹着黑色头巾,男丁绝大多数都穿着黑色长袍,显然是有人刻意让他们这么做的,按照阿瓦尔人的说法,他们这样做已经至少一百年了” 狄云点点头,“一百年,早就根深蒂固了,显然不能轻易更改,这样,按照你的情报,荒漠草原的罗斯联军正在向这里赶来,再有两三日就会抵达,而我军又有五千骑会乘船赶到” “届时我们这里就会有上万骑,对付罗斯联军显然有些浪费了,而纳赫桥人显然以为我们跟以往的领主差不多,显然是不会跑的,趁着他们尚未散去,我给你三千步骑,一千骑兵,两千步军” “找到他们的老巢,一举将其歼灭” “将军,纳赫桥人至少有万帐,三千步骑是否太少了?” “不少了,刚才我与阿瓦尔人的首领谈过,这些年来,纳赫桥人经常欺负他们,若不是罗斯人从中说和,两部早就是生死大敌” “告诉阿瓦尔人,让其出动两千骑,协助我军一起将纳赫桥人全部歼灭,相信阿瓦尔人不会不同意的,有所缴获,孩童全部送到白城来,女人都赏给阿瓦尔人,青壮都作为俘虏押回来” “将军的意思是?” “陛下之前也提点过,他说纳赫桥人不可信,必须要彻底灭掉,不过他准备疏通高加索山东麓与荒漠草原之间的马内奇河,连通亚速海与宽田吉斯海,这项工程十分庞大,没有足够的劳力是不行的” “那将军为何还要将这里的罗斯人全部杀死?” “很简单,这里是罗斯人在宽田吉斯海西海岸唯一的据点,能够前来这里的无一不是亡命之徒以及信仰极为坚定者,想要他们老老实实为我们做事不太现实,为防生乱,屠灭干净才是正经” “前来这里的罗斯联军约莫两万步骑,其中罗斯人约莫三千,大多数都是步军,而切尔克斯人、阿兰人则是骑兵,白城附近了地势促狭,只要封锁南北通道,以及西边山口,他们就是瓮中之鳖” “击败彼等并不难,不过这一次就不要全部杀死了,尽量俘虏,我估计至少能得到万人,便与纳赫桥人一起放到马内奇河疏通河道,刚才那阿瓦尔人的首领也说过了,以前的科萨人、欧洲人都干过,不过由于工程太过浩大” “都是半途而废,虽然如此,但终究干了一些,那里看起来东西横亘千里,但在丰水季节连续不断的河流约莫五百里,而需要疏浚的河道加起来只有三百里” “三百里,加上疏浚其它河道,一万人一年时间也就够了,届时便能打通宽田吉斯海与亚速海,让我国船只在两海之间自由往来,否则就算占据了北高加索西边海港依旧是分隔在千里之遥的两地” “窘境依旧,如同罗斯人一样” “那如何对付即将到来的罗斯联军?” “很简单,诱敌深入” “如何做到?” “若是我们还占据着白城,肯定不容易办到,没准除了罗斯人阿兰人、切尔克斯人都会一哄而散,只有白城能轻易收复他们才敢过来” “这里南北临海部分狭长,西边是大山,只要堵住南北路口以及西边山口,只要罗斯联军进来了除了窜入白城就是无路可走” “届时我们再出现,这里并无存粮,他们除了向附近的阿瓦尔人、纳赫桥人索取也无出路,而想要得到粮草补给,就必须大军出动,届时便是我们的机会” ...... 罗斯联军比预想的还要晚一些才到来。 如同狄云所料,罗斯人在北高加索西海岸,一个叫做塔曼的地方修建了一座海港,尤里的弟弟阿列克谢担任这座海港的领主,他从十五岁那年开始就参与过罗斯诸公国之间的混战,战争经验丰富,故此,打击钦察人的联军就是他负责的。 得知白城遇袭时,阿列克谢毫不犹豫便带着联军南下了,之所以耽误了,还是因为要花费时间劝说阿兰人、切尔克斯人一起南下对付契丹人。 原本白城、塔曼的贸易收入是没有阿兰人、切尔克斯人的份的,阿列克谢忽悠他们说要将两城贸易收入的两成拿出来让给他们,这才说服其一起南下。 两万步骑,浩浩荡荡沿着里海西海岸南进,踏入狭长道路时阿列克谢留了一个心眼,他并没有贸然进入,而是让阿兰人乔装打扮南下探查。 阿兰人的长相与阿瓦尔人相近,若是扮成客商或者牧户的话一般人还真瞧不出来。 于是他们就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什么?” 阿列克谢得到这个消息后顿时大惊失色。 塔曼城只是一座小城,里面只能驻扎一千步骑的军人,连家属也很难安排进去,所有基辅罗斯开拓团的家属全部安置在白城,得知白城空无一人时自然大惊失色。 “大人” 打听消息回来的阿兰人战战兢兢。 “根据抓获的附近阿瓦尔人所说,契丹人攻陷了白城,将青壮男丁都杀了,俘虏了家眷,不过遭到了阿瓦尔人、纳赫桥人的反击,一个不慎竟丢失了白城,契丹人无奈,只得退往卡斯皮斯” “卡斯皮斯?” “不错,契丹人是坐船来的,不过想要通过白城港口攻陷城堡并不容易,他们只能先拿下卡斯皮斯,然后经陆路攻打白城” 阿列克谢大喜,“这么说我们的家眷还在卡斯皮斯?” “应该是的” 阿列克谢顿时不再犹豫了,立即挥军南下。 等他们抵达白城时天色已晚,考虑到夜间行军极易遭遇伏击,便准备在白城歇息一晚后次日清早再南下卡斯皮斯。 回到城堡后,闻到余味未消的血腥味一个个自然是义愤填膺,阿列克谢见状也是不停地点头,“至少士气不错”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阿列克谢就被叫醒了。 “主人,不好了!” “契丹人来了?” 对于契丹人可能会北上再次攻击白城阿列克谢早有预料,故此得知这个消息后并不慌乱。 不过在见到仆人面色时不禁有些好奇。 “按照阿瓦尔人的说法,契丹人只有五千步骑,我们还有两万步骑,有什么可怕的?” “主人,您亲自上城墙看看吧” 阿列克谢满腹狐疑踏上了城墙,此时晨曦终于洒到了大地之上,一见之下,顿时有些天旋地转。 这哪里是五千步骑,分明是一万五千步骑! 第26章 鏖战高加索,横扫黑海东(下) 阿列克谢瞬时就恢复了,并向另外两面城墙派出了亲兵。 等亲兵回来时,他回头对着切尔克斯人、阿兰人的首领说道:“见到没有,敌人的骑兵加起来不到一万,平均分布在南、北、西三面,每面只有三千骑左右” “而你们的骑兵加起来有一万六千骑,留一千骑协助我镇守城堡,然后向三面各派出五千骑,以多击少,加上你们刚刚战胜钦察人的士气,绝对能击败可恶的契丹人!” 阿兰人、切尔克斯人虽然知道契丹人的赫赫威名,但没有亲自与他们交过手,听了阿列克谢的话也深以为然,当下两人便快步向城下奔去。 “咔......” 日上三竿之时,三座城门都打开了。 城外,狄云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下,此时三面的围城军距离城堡都有至少三里远,如果敌人明智,将主攻方向放在一路或者两路,那才是真正的以多击少,特别是一路便更是如此。 如果敌人将一万骑猛攻一路,剩余人马阻援,鹿死谁手还真未可知。 但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时下的罗斯诸国,或者说整个欧洲,显然缺乏孕育出名将的条件,加上从未与辽军交过手,平均出击也是在情理之中。 接下来的战斗乏善可陈,以五千攻击三千,后者还是武装到了牙齿的一千黑云都、两千里银鞍都,前者空有一腔勇气,双方稍一接触便胜负已分。 黑云都,黑色头盔,黑色棉甲,黑色长枪,黑色大马,黑色旌旗,整个人似乎都笼罩在一团黑色中,当其开动起来时恰似一团黑色的巨浪! 随后的银鞍都也出动了,契丹人尚白,故此,律庆经过深思熟虑后已经将这支部队当成辽军的主力部队了,与黑云都不同,他们完全是一团白色。 银鞍都并未按兵不动,见到敌人主力骑兵出来了,显然没有让他们平安回去的打算,两千银鞍都一分为二,从敌骑的两侧包抄过来。 白城附近的空地无论在西面只有三里,再往西就是高加索山了,南北两面则宽阔得多,当敌骑甫一出来,狄云便下达了立即迎击的命令。 狄云在西边,在西边大山上还安插着观察哨,观察哨能清楚看到城堡三面的动静,便立即挥动了三面旗帜,这三面旗帜代表着三面城墙的动静。 如果只能用肉眼观察,那么想要在较远的距离利用旗语沟通往来非常吃力,但有望远镜这逆天利器存在则不同,观察哨一共有四人,剩余三人就代表着三面城墙,当其挥动一面旗帜时就代表着一千人。 当然了,想要在霎时就将敌骑的数量完全计算清楚是不可能的,但作为以骑兵为主的国度,对于一支骑兵队伍在旷野上铺出来的动静有经验者很快就能做出大致的判断。 于是,负责观察三面城墙的观察哨都打出了五面小旗。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实际上等观察哨挥动小旗时,敌骑已经前进到距离他们只有一里的地方了! “扑!” 黑云都与突前的部族骑兵狠狠地撞在一起,阿列克谢一见之下顿时大失所望。 只见那道黑色巨浪霎时就冲破了一个缺口,然后猛地卷了过去! 黑色巨浪的速度减慢了,但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旧在不断向前卷进,当其淹进到部族骑兵中间时,两侧的银鞍都赶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城上观战的阿列克谢突然仰面倒在城墙上。 他带着高高的筒帽,幸好有此物,才让他的后脑勺在经过撞击后没有受伤,饶是如此,依旧让他昏昏沉沉。 亲兵赶紧扑了过去。 “不可能,不可能” 阿列克谢嘴里还在喃喃自语。 “魔鬼,魔鬼” 亲兵队长将他扶了起来。 “主人,谁说不是呢,这才过去了不到半个小时,敌骑就击破了阿兰人、切尔克斯人的骑兵大阵,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城外,兵器撞击声、短弩呼啸声清晰可闻,阿列克谢赶紧又扑向了城墙的垛口。 只见,黑色巨浪已经完全击穿了部族骑兵大阵,两侧的银色巨浪则透进去一半,部分银色巨浪则绕到了部族骑兵大阵后面。 谁能想到,人少的一方还能将人多的一方包围了! “不可能,上帝啊!” 阿列克谢狠狠地揉了自己的眼睛。 没多久,三面的部族骑兵便几乎阵亡了三成,如果是在以往,部族骑兵的伤亡率到了一成以上他们就会放弃的,眼下之所以还能坚持到一半不是因为他们足够勇敢,而是因为战事进展的实在太快,快的让他们反应不过来。 不过到了此时,部族骑兵的首领再是反应慢也反应过来了。 同时伴随着深深的绝望。 “天啊,这是怎样一只军队,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伴随着叹息,三面部族骑兵的首领无一例外选择了投降! 城上,阿列克谢面如死灰,他显然知道一件事,随着部族骑兵的覆灭,就靠自己这点人马是不足以守卫城堡的,何况自己仓促南下并未携带多少粮草。 不过,所谓不到黄河不死心,再没有见到敌军攻城手段之前他还是要坚持一下的。 攻城战开始了,几千步军出列了,如同几日前一样,辽军花费了大约半小时在三面布置好了炮兵阵地。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在三面响起。 一枚开花炮弹正在落在阿列克谢附近,顿时将他以及几个亲兵当场击倒! 五轮轰击过后,城墙上自然没有还能站着的人了。 这一次阿列克谢的手下没有选择坚持,而是赶紧打开了城门。 又是一个黄昏,但这一次并不是血色黄昏,而是一个落霞与孤鹜齐飞,海空一色的黄昏。 ...... 一个月以后。 塔曼半岛。 塔曼小城。 塔曼城紧挨着刻赤海峡,地理位置异常紧要,罗斯人之所以能够压服钦察人,凭的就是水上优势,虽然时下广袤的东欧平原大部分都在钦察人手里,但主要河流两岸,比如顿河、第聂伯河、季利古尔河、普鲁特河两岸已经有了罗斯人的据点。 以钦察人的手段,想要在短时间内拔出这些据点并不容易,因为罗斯人可以从水上不时增援。 英法有百年战争,而罗斯人与钦察人的百年战争也刚刚迈入第一百年,亚速海就是因为一个叫优素福的钦察王子在与罗斯人的战争中牺牲后才得名。 若非拔都大军很快到来,此时罗斯人的据点已经遍布东欧大草原了。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辽骑呼啸北高加索一带,通过剿抚并用的策略,已经完全压服了切尔克斯人、阿兰人,此时切尔克斯人已经在罗斯人的影响下皈依了东正教,让其转宗景教也不困难。 阿兰人则是不太坚定的伊教徒,同样亦可让其皈依景教。 “将军” 律祥眼里泛着兴奋之色,他自然想到了击败罗斯联军,但并没有想到后者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对面也是一个半岛,主要是钦察人,但在南部则是一些黄毛鬼” “黄毛鬼?” “不错,根据俘虏交待,那里曾是罗马帝国封给前来投靠的什么英格兰人的,眼下属于特拉布宗帝国所有,但刻赤附近则是无主之地,刻赤城虽然是一片废墟,但条件比塔曼好得多,恢复起来也容易得多” “大汗来信了没有?” “没有,得知这里的讯息后大汗十分高兴,说是要亲自赶过来布置......” 正说着外面一阵喧闹,当中还有欢呼“陛下”的声音,狄云、律祥两人对望一眼后赶紧双双奔了出去。 律庆果然来了,还带来了一支工程队。 时值中午,艳阳高照,律庆一身镶蓝袍,戴着缠棕大帽,阳光照在他古铜色脸上时让其金光四溢,狄云、律祥赶紧小跑着奔了过去。 “臣狄云、律祥拜见陛下,臣等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死罪死罪” 律庆笑着将两人扶了起来。 “罢了” 回到屋里后,律庆让跟着的萧阿奴、李承德两人展开了一幅一米见方的地图。 “狄云,朕正式任命你为北高加索总督,陀拔思单由霍斯都接管” “是” “朕这次带来了一千名包括建筑、船坊、铁器在内的匠人,你的任务有四个个” “其一,恢复海峡对岸的刻赤城,该城规模大小也有我国腹地的县城大小了,然后扩建塔曼城,将刻赤海峡紧紧握在我国手里” “恢复刻赤港的规模,建设大型船坊,建造船只” “其二,在荒漠草原腹心,以前钦察人大汗大帐所在建城,名为埃利斯塔” “其三,刻赤附近铁矿资源丰富,钦察人的领地里,第聂伯河、顿河之间还有丰富的煤炭资源,等刻赤城建好后便能建设大量的工坊” “第四,就是你正在疏浚的马内奇河了,来之前古尔地区的普什图人叛乱,颇黎大败之,抓获了不少俘虏,时下正在向这里赶来,约莫万人,加上这里的俘虏,总数两万” “我给你三年时间,将刻赤城、塔曼城、埃利斯塔城全部建好,并在一年内建好船坊、工坊,届时船坊至少能建造出一支往来亚速海与黑海的分舰队” “在三座城池兴建归义堂,让钦察人、阿兰人、切尔克斯人适龄孩童入学” 狄云点点头,“陛下,建城、疏浚马内奇河、兴建学堂、兴建工坊可有先后次序?” “你认为呢?” “微臣以为首要的还是要建造船坊,罗斯人能从基辅出动大量船只,我军拥有火炮,自然不惧,但若是没有军舰反击便还是不胜其烦,故此,一切以船坊为先” 律庆点点头,“你说的不错,你可与特拉布宗人谈条件,向其购买船材即可,若是自己砍伐耗费时间实在太多” “是” 第27章 变乱骤起贺兰山,豪雨蔓延河西地(1) 四月。 从初一开始,连续干旱了几年的河西大地突降大雨,可怜的河西地,不下雨就罢,甫一来临,竟持续了十日,导致费劲千辛万苦种下的作物全部泡在水洼里。 这年的收成眼看同样没有指望了。 河西大地的农户欲哭无泪。 西夏人显然受到了诅咒,一旁的大金、大宋虽然也有旱灾,但情形显然没有他们那样严重,青海地、西域更是如此。 难道天要灭夏? 青唐城。 位于青藏高原边缘,拥有黄河、湟水、大通河源源不绝灌溉的湟水谷地丝毫没有受到干旱影响,更没有受到大雨的眷顾。 春雨淅淅沥沥,窗外雨潺潺,朦朦胧胧,意兴阑珊。 虽然只是小雨,但也一连下了几日,城内弥漫着潮湿之气。 “喀喇” 三十岁的伏骞推开了窗户。 作为青海地的最高长官,他的总督府早就按上了大辽帝国出产的玻璃窗,原本不想让潮气渗透进来的,但几日没有透气了,终究忍耐不住,还是打开了。 潮气在风势的卷裹下霎时透了进来,夹带着凉气,湟水谷地在春夏之际温度也不高,雨势一来更显寒凉。 伏骞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短发、短须、缠棕大帽,一身军服,乃时下大辽帝国境内中上层人士的标配了,不同的是,达官贵人都着锦衣,平民百姓则是棉服。 这已经是黑暗中世纪了不起的存在了,如今的大金、大宋境内的百姓只能着麻,余者诸如伊教世界、欧洲有一件亚麻长衫就不错了。 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势,伏骞的眉头拧成了山字形。 这场春雨对于湟水谷地来说自然是好事,所谓春雨贵如油是也,显然令他忧愁的并非雨水。 以前的黑曜都明线自有规制,伏骞深居青唐城,消息来源都依赖于居努斯商行,由于大辽帝国的赫赫武力,蒙古人、大金、大宋都要礼让三分,故此商行自从在律庆掌权后发展速度反而更快,在陇右西夏、大金、大宋管辖之地都能行走无虞。 故此,一般来说,商行最多一个月就会向青唐城通报消息,若是有紧急事务,十日通报一次也是有的。 “夫君” 一名穿着藏服,身材高挑,面色姣好的年轻女子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伏骞回过头来,朝着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此女名叫仁多曲珍,乃西夏国有名仁多家族的女人,西夏立国以后,几大家族逐渐崛起,除了一些个党项八部的贵族以及河西、灵州汉人世家,原本游牧于祁连山东麓的吐蕃六部也崛起了一个家族。 仁多氏。 与其他家族一样,想要在半奴隶半封建的西夏国崛起,唯一的办法就是与皇族联姻,仁多氏也不例外,其最风光时竟一度要求将西夏国的三分之一作为封地,所谓“仁多氏分国”是也。 不过到了眼下,仁多氏逐渐衰微,已经不能在朝中占据显赫位置了,但其由于在祁连山一带拥有庞大的部族,势力依旧不可小觑。 时下靠近兰州、青唐城(西宁)的和南军司副都统军就是出自于仁多氏。 西夏国的风雨飘摇显然让仁多氏看到了机会,便将家族中的嫡长女嫁给了伏骞,在经过律庆允许后伏骞便与仁多曲珍成婚了。 曲珍端过来的自然是如今已风靡河湟一带的大辽奶茶,奶与茶着就,里面添加了蜂蜜,让人欲罢不能,更是中上层家庭必备之物。 草原部族寻常百姓更是必不可少,当然了,蜂蜜、糖类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实在是遥不可及,加盐的奶茶便应运而生,倒是与蜂蜜奶茶一时瑜亮。 见到伏骞眉头紧锁,曲珍便知道他正在思考大事,略与他说了一会话便知趣地离开了。 曲珍刚一离开,门口又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凌虚,鬼鬼祟祟地作甚?” 那小孩自然是伏骞义子,慕容归藏弟弟慕容凌虚了,自从慕容归藏战死后就被伏骞亲自养在身边。 慕容凌虚今年十二岁,听了便施施然走了进来。 “义父,我想出城跑马” 青唐城的小雨也连续下了几日,估计是这家伙憋坏了。 伏骞骂道:“想要跑马,在总督府里的马场跑一下就是了,何须到城外去?” 慕容凌虚说道:“跑了,但总不尽兴” 伏骞默然,这厮终究是阿柴部之后,习惯了在旷野里纵横驰骋,平时每日都要到城外跑上个几十里才尽兴,顺便遛马,眼下因为雨势所故只能憋在城内,他少年心性岂能不烦闷。 伏骞又看了看雨势,似乎有逐渐减小之势,想了想,说道:“也罢,不过只能围绕着城池溜达,切莫跑远,雨天路滑,小心马失前蹄,你是慕容家唯一的骨血,又是归藏心中所念,万一出了岔子可不是我能担待的” 慕容凌虚大喜,“义父您放心吧,我就跑一小会,很快就会回来的” 伏骞骂道:“我看你不是想跑马,而是想逃避读书吧” 慕容凌虚做了一个鬼脸,一溜烟跑掉了,伏骞见状也是无可奈何。 伏骞再次冷静下来。 “听说西夏地连日大雨,道路损坏也是有的,等天晴了居努斯商行的人总会来吧” 正想着,外面一阵响动,瞬即一人走了进来。 独孤丑奴。 此时的他已经是青海地锦衣卫指挥使了,还娶了慕容占堆的女儿,与伏骞算是亲上加亲了。 一见他,伏骞顿时燃起了希望。 “怎样?” 不久前,因为迟迟未能得到居努斯商行的消息,青唐城上下都颇为彷徨,独孤丑奴便自告奋勇前去西夏一趟,算起来也有十余日功夫了。 辽人在湟水谷地也有好些年了,在西夏国、大金、大宋自然颇有人脉,丑奴显然是扮成西夏人当地豪族奴仆前往的,有陇右姚氏的协助,获得西夏姚氏的令牌并非难事。 曲珍端上来的奶茶伏骞尚未入口,兀自还冒着热气,丑奴见状毫不客气端起来一饮而尽。 这些年来随着地位的提升,加上伏骞极为平易近人,丑奴倒是与他打成了一片,何况他两人本就是青唐城最有权势的三人之人,另外那人就是居努斯的儿子居延海,他时下掌管着青海地的商贸和政务。 大辽帝国的新一代崭露头角了,这也是历史潮流,势不可挡。 丑奴坐了下来,突然叹了一口气。 伏骞坐到了他的对面,“你这厮,到了我这里,就不计较抢我的奶茶了,赶紧汇报便好,怎地又叹息起来?” 独孤丑奴这才端直了上身,这也是他长期担任黑曜都形成的习惯,若是没有正事,他自然可与伏骞打打闹闹,但若是有了正事,他还是会正襟危坐的。 “出大事了” “哦?” “我差点回不来了,西夏国与我国边境封锁得严实,我还是从仁多氏的牧场逃回来的” “出了甚事?” “有好几件,容我缓一缓” 半晌,独孤丑奴似乎平息了呼吸。 “总督,西夏国又出现了政变” “哦?” “齐王李遵顼发动政变,罢黜了李安全,此其一” “李遵顼甫一上台便改变了国策” “等等” 李安全在位时面对着蒙古人的咄咄逼人竟有些自不量力,竟出兵攻打大金,导致原本甚好的两国顿时形同水火。 如今李遵顼上位,自己也两个月没有得到居努斯商行的消息,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李遵顼暗中与蒙古人交好,而大辽一向与蒙古人不和,这种消息李遵顼显然是要极力封锁的,大辽在该国明面上的眼线就是居努斯商行,显然是不会让其从容往来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伏骞点了点头。 “这么说西夏国准备投靠蒙古人了?” “不错,李遵顼向蒙古人称臣,并向成吉思汗奉上了一百名西夏美女,一千名能冶炼西夏钢铁和神臂弓的匠人,成吉思汗大悦,接受了他们” 不久前,成吉思汗囤积重兵位于五原一带,做出准备大举进攻西夏的态势,显然就是这一点吓坏了刚刚通过政变上台的李遵顼,这才有了进献美女和工匠的事件。 “成吉思汗大军现在在哪里?” “听说已经退了回去,原本有八万人马,如今五原一带只剩下两万了” 时下成吉思汗已经占据了后世内蒙古黄河两岸,五原与对岸的鄂尔多斯一带已经尽数被蒙古人掌握,便也没有了天堑一说,蒙古人只要在九原(包头)一带架起浮桥便能自如地跨越黄河。 故此,蒙古人是否真的退了回去也不尽然,他们完全可以在夜间通过浮桥进入鄂尔多斯一带,鄂尔多斯一带因为草原丰美,短时间内驻扎十万大军也无问题。 但由于该地落入蒙古人手里,他的大军究竟去了哪里便是一个谜。 黑曜都虽然厉害,也不可能将探子放到鄂尔多斯去,故此,想要准确判断成吉思汗的动向并不容易。 “就这些?” “自然不是,李遵顼承诺每年向蒙古人进献铜钱十万贯,布匹、上等铁料无数” 此时下人又端来了两杯奶茶,伏骞端起了喝了一口,略一思忖便又问道:“既然西夏人禁足了居努斯商行,那么你的消息是从何而来?” 独孤丑奴说道:“职部扮成西夏豪商奴仆一直到了兴庆府,那里管束更严,我虽然留下了暗记,但一连几日也没有人上门” “正在愁苦之际,一人上门了” “哦?” 伏骞顿时来了兴趣。 在那样的情形下,大辽帝国设在兴庆府(银川市)的明线显然也被牢牢看管起来了,此时唯一有能力向独孤丑奴传递情报的便只能是律庆亲自掌控的暗线。 时下明线已经改称为锦衣卫,黑曜都的名号则被暗线继承下来了。 独孤丑奴似乎还沉浸在与那人相见的情形,神情也有些不可思议。 “总督大人,那人是一个年轻和尚,瞧那模样,只有十二三岁模样” “哦?” 伏骞顿时端直了上身。 第28章 变乱骤起贺兰山,豪雨蔓延河西地(2) “那是一个大雨的黄昏” 独孤丑奴讲述起来,似乎还带着一丝颤抖。 伏骞顿时凛然。 他是知道独孤丑奴的,一个出身于黑曜都驿递快骑,能在青海、陇右这部族繁多、情势复杂、盗匪横生、道路险峻、气候变幻莫测的地方长期呆下来显然不是一般人。 他什么情况没见过?但就是这样的人物却因为一个小和尚颤抖起来。 这小和尚显然就是律庆亲自布下的暗线,这么小的一个人都能在防备森严的兴庆府自由出动,也不知律庆是怎么培养出来的。 “西夏国连遭大变,国势衰微,国库困顿,但其又极好佛,境内佛寺数不尽数,光兴庆府城内就有十余座,当然了,最大的一座就是皇家寺院” “皇家寺院拥有特权,在困顿时有向城内所有人家和商行化缘的权力,而化缘的对象还不能不给,给少了还要受到官府的惩罚” “那天我正坐在那家党项商行临街的饭馆靠窗之地,西夏国情势不好,城内管束也严,大街上没有几个人,幸好我是扮着党项豪商的奴仆进来的,否则也出不来” “我胡乱就着蔬菜汤啃着饼子,心情烦闷,以往一大张饼子很快就会吃下,但那一日却吃了半天才消灭半个,窗外的雨势更增添了几分烦闷”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势骤歇,内外之人都欢呼起来,这西夏国也是可怜,要不大旱,要不大雨,这大雨一连下了十日,突然停下来彼等自然是欢呼雀跃” “就在此时,一个小和尚托着一个化缘钵走了进来,约莫十二三岁,面目清秀,胸前挂着一个黑木牌,上面用党项文、汉文写着‘皇觉寺’字样” “瞧那化缘钵,竟然是银制的,这就奇怪了,既然是来化缘的,用一个寒酸的土钵就是了,他竟然大大方方托着一个银钵就进来了......” “等等” 伏骞打断了他。 “皇觉寺就在客栈旁边?” “不错,估计是大雨一停寺内的僧人便纷纷出来化缘了。那小和尚神态安详,不卑不亢,众人一见不用他吩咐便纷纷掏出身上的铜钱、银两、金币等物施舍给他” “我当时将包裹放在二楼房间里,并没有带钱,便说上楼拿,那小和尚便说道要跟着我上楼,我当时还觉得此人实在不可理喻,难道我还能少了他的钱不成?” “不过他既然是西夏皇族最大的寺院皇觉寺的,我也不敢得罪,便领着他上了楼,正要来解包裹时,那人将房门关上了” “然后就说了一通让我目瞪口呆的话” “就是你刚才向我分说的那些消息?” “不错,我这时才意识到他就是陛下布置在兴庆府城内的暗线之一,他能够循着我留下的暗记找到这家客栈,又能与我对上暗号,绝对错不了” “他说完这些后我还有些惊魂未定,原本是就此过去的,不过他对我这么做显然有些不满,他说‘你就这么回去汇报?’” “我顿时醒悟过来,便问道他是怎么得到这些消息的” “于是他就讲述了一件事” “他是两年前来到皇觉寺的,原本是在瓜州最大的那家寺庙出家,皇觉寺十分奇怪,既有和尚庙又有尼姑庵,李遵顼上台前便与尼姑庵的一名代发修行的野利氏女子交好” “其上台后便将这名女子纳为宠妃,并允许这名女子自由往来于皇宫和尼姑庵” “我明白了,这些消息都是野利氏带来的?” “不错,此女性淫,在交好李遵顼之前便与佛寺的一名身强力壮的和尚有了奸情......” “慢着,李遵顼就能允许此事的存在?” “不然,大人可知晓那名和尚是谁?” “我怎知晓?” “那名和尚俗家姓氏叫嵬名......” 伏骞心理一凛。 “皇家子弟?” “不错,他的舅舅就是西夏国镇守贺兰山的大将阿沙敢不,姨夫则是时下被李遵顼提拔起来的党项几大家族之一没藏氏的没藏野云,时下没藏野云正是镇守兴庆府的都统军,统领都城五万步骑” “加上西夏人对于男女之事十分随意,故此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佛寺与尼姑庵的秽事屡有发生,还不时有孩童诞生,皇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诞下的孩童便继续在寺内长大” “那野利氏显然极为娇媚,李遵顼与她肯定是无话不说,而这名小和尚就是野利氏喜爱的人,虽然生性淫荡,但既然在佛寺出家,佛法还是懂得的,恰好这名小和尚精通汉文、吐蕃文、党项文” “对于佛家经典又极为粘熟,加上又生的俊美,极受野利氏的喜爱,野利氏身在尼姑庵,自然不能大大咧咧前往佛寺与那嵬名氏和尚欢好,居中联络者便是那小和尚” “西夏国外紧内松,对于世家大族并不屏蔽消息,阿沙敢不、没藏野云的消息那壮大和尚也知晓,故此这小和尚便是无所不知了” 说着独孤丑奴再次端直了上身。 伏骞同样如此,他是知道的,接下来独孤丑奴还有最重要的事要说。 “大人,接下来这件事是那小和尚自己推测的” “哦?” “他说成吉思汗大军在五原一带驻扎了一个月,突然撤去显然事有蹊跷” “他的判断是,虽然这几年成吉思汗一直在攻打大金国,还取得了连番胜利,但大金地域广阔、人口众多,实力依旧在西夏国之上,蒙古人再是强悍也不可能在短时内吞下” “他估计此人再次走到了先灭夏再灭金的方略上来,因为西夏国的一旁就是我国,绝不会坐视其连番灭夏灭金,那样的话今后的蒙古人便大势已成,须臾间不可骤制” “西夏国国小民寡,若是能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其灭掉,届时我国便是望洋兴叹,此时因为木已成舟,成吉思汗便能以西夏国的国力来耗费我国,便不是骑兵之间的对决了” “几日前,他从那壮大和尚嘴里得到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消息” “兴庆府的都统军原本是皇族子弟,一个叫嵬名令公的人统领,时下却被抽调到兴庆府黄河东岸的灵州去了,并在那里单设了一个统军司” 灵州,后世吴忠市。 “而原本兴庆府、灵州一带都是由兴庆府都统军管辖的,嵬名令公也是西夏国有数名将,为何将其单独调开?” “很显然,西夏国东北面荒漠草原上发生了变故” “那小和尚显然极聪明,旁敲侧击之下推断出来一个消息” “哦?” “李遵顼投靠蒙古人后不光是要向后者称藩,每年献上美女财物无数,还要与后者一起攻击大金” “时下西夏国与大金的东南边境是夏州,军司是嘉宁军司” 嘉宁军司,后世定边、靖边一带。 “很显然,嵬名令公不是被调到了灵州,而是被调到了嘉宁军司” “何以见得?” “因为灵州以南还有一个静塞军司,嵬名令公的任命中除了统管灵州军司,还有一个静塞军司” 静塞军司,后世中卫市一带。 “如此一来西夏国整个面向大金的两大军司都接受嵬名令公的管辖,很显然,他们准备与蒙古人一起攻击大金的永兴军路一带” 永兴军,后世延安、庆阳一带,本是大宋对付西夏人的前线,后来被大金接管了。 “这又有什么问题?” “当时职部也是有些纳闷,按说蒙古人欲攻击大金,最好的突破口显然是西京大同府,只要突破了那里,再打通雁门关,便能尽收河东之地,此后越过太行八陉又能随时攻击河北” “大金的中都兵马就不得不前来救援,蒙古人便能以围城打援之势一一歼之,中都兵马损耗后便能从河东、临潢府同时向中都进军,只要拿下了中都,大金便大势已去,余者不过是望风而降罢了” “何苦舍弃这一坦途,反而巴巴地在高原上与大金展开战事?要知道永兴军一带大宋与西夏人鏖战了几百年,险关要隘无数,岂有那么容易拿下的?蒙古人舍近而求远,其中必包藏祸心” “我估计蒙古人已经与西夏人定下了平分永兴军的协议,按照西夏人的想法,由于前任皇帝李安全已经彻底得罪了大金,眼下便只有彻底投靠蒙古人一途,莫说平分永兴军了,就是让蒙古人独占永兴军也是乐意的” “那样一来便能在自己与大金之间打下一颗牢牢的钉子,何乐而不为?” “哦?那小和尚又是如何判断的?” “他的一席话让职部顿时汗如雨下” “哦?” “他分析,由于时下西夏国第一名将嵬名令公调走,势必带走了拱卫兴庆府的大部分兵马,该地本来就只有五万步骑,嵬名令公至少带走了三万,于是偌大的兴庆府,包括定州、静州、怀州、顺州、灵州、府城在内的腹心地方顿时一空” 定州,后世石嘴山市一带;静州,后世永宁县一带;怀州,后世贺兰县一带;顺州,后世青铜峡市一带;灵州,后世吴忠市一带。 “此时如果成吉思汗突然从荒漠草原南下,向西突破黄河东岸桌山天险,西夏人的河套腹地便能长驱直入了,好几个州才两万步骑,成吉思汗若是用五万骑兵攻击,必然唾手而得” “不见得吧,不说其他几个州,兴庆府乃有数大城,骑兵又能如之奈何?” “不然,自从蒙古人连夺临潢府、辽东之地后,手下能工巧匠不下数万,汉人契丹步军也有不少,果真如此,他完全可以用骑兵阻挡援军,然后催逼临潢府、辽东步军攻城” “大人,事急矣,西夏人的精华皆在兴庆府,人口、财富、工匠也多半聚在那里,以职部估计,该国总人口不会超过五百万,但一半都在兴庆府,得兴庆府事实上就相当于拥有了整个西夏” “何况该地东边是桌山,西边是贺兰山,中间是黄河,两侧出口狭小,你若是囤积重兵防御,想要轻易攻破并非易事,届时我军再想拿下就要耗费时日了” 一席话让伏骞也陷入了沉思。 第29章 变乱骤起贺兰山,豪雨蔓延河西地(3) 半晌,伏骞突然眼睛一亮。 “你忘了一件事” “哦?” “时下西夏国总人马,我说的是精锐,不会超过三十万,其中骑兵不超过五万,最精锐的人马都在贺兰山军司,也就是阿沙敢不率领的两万在贺兰山以西荒漠长期训练的精锐骑兵” “也就是贺兰山西北角的白马强镇军司、右厢朝顺军司,两个军司各一万骑” “原本是有三万骑的,不过在历次与蒙古人的战事里损失了一万骑,白马强镇军司位于吉兰泰盐池北岸,右厢朝顺军司在黄河西岸” 白马强镇军司,后世吉兰泰镇;右厢朝顺军司,后世乌海市。 “这两万骑都是从继续从事游牧的党项八部、吐蕃诸部、回鹘诸部当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整个河西走廊以北的荒漠草原以及贺兰山都是他们的牧场” “该部不用缴纳赋税,只服兵役,对了,克烈部、乃蛮部、汪古部灭亡后,也有不少牧户逃到了这里,他们无一例外都极为仇视蒙古人,战意强烈,阿沙敢不也是党项人中的一员悍将” “记得上次是成吉思汗长子术赤率领三万骑进攻这两个军司,却只与阿沙敢不打了个不胜不败,你可知晓原因何在?” “知道,蒙古人无论从哪个方向过来,都必须要走一段至少几百里、水草缺乏的荒漠,等抵达贺兰山附近时已经是精疲力尽,阿沙敢不则是以逸待劳,自然能与之斗个不胜不败” 伏骞点点头,“现在关键来了” “哦?” “第一个是针对西夏人来说的,由于贺兰山两个军司在黄河西岸,而成吉思汗必定是从东边桌山附近突进来,一开始他们也只能攻取河东之地,想要顺势攻下河西之地就不得不顾忌阿沙敢不的贺兰山两大军司” “成吉思汗何许人也?岂有不知晓这一点的,故此,我估计他在黄河西岸,特别是在黑山西端的河套草原、五原一带,也就是以前的西夏国黑山军司藏有不少人马” 黑山,后世阴山。 “这一路人马肯定是用来对付贺兰山军司的,将其牢牢牵制住,使其在主力攻打黄河西岸时不能轻易救援” “我知道了,想要兴庆府精华之地不会在短时间内落入蒙古人之手,就必须支援阿沙敢不” 伏骞摇摇头,“我现在突然明白必陛下的心思了” “哦?” “我国若是加入中国的战事,战线势必拉的很长,而就算打通了河西走廊,那里经过几年旱情后也不会得到多少补给,故此,有黄河灌溉、并未受到旱情影响的兴庆府必须要在蒙古人之前拿下” “而拿下后他也不会在这里长待,而是会将所有的西夏人全部迁走,上一次我见他时他说了一句十分古怪的话,至今让我记忆犹新” “什么话?” “也不知怎地,他竟然说蒙古人灭亡西夏国之后会将境内的党项人赶尽杀绝,目前并没有这个迹象啊,不过陛下一向有未卜先知之能,或许蒙古人真有这个想法” “西夏国境内的党项人至少有百万,若是能让这些人迁到钦察草原来种地,特别是北高加索一带,那里土地肥沃,雨水颇丰,当成牧场实在太过浪费了,若是当成田地来耕种,必定是大片良田” “你的意思是我军需要秘密穿过河西走廊北面大荒漠,然后在贺兰山附近坐山观虎斗?” “不错,陛下需要的是西夏国的百姓而不是军队,让其与蒙古人死耗,等其两败俱伤时我军再杀入,蒙古人这次是倾力而来,若是能将其大部歼灭,至少在十年内不会对我国造成威胁” “届时就能从容将西夏国的人口迁到北高加索来” “那还等什么?赶紧通知陛下啊,成吉思汗囤积重兵于五原、九原一带时陛下已经亲率大军抵达了婆娑城、哈密,大人,职部愿亲自快马飞去报讯!顺便将您的想法告诉他” 伏骞点点头,“那就辛苦你了” ...... 时下青唐城到哈密的驿递快骑已经很成熟了,中途每隔一百里就有一个驿站,最高等级的驿递则是不换人只换马,最不好走的一段自然就是阿尔金山,不过也就是百里左右。 当下独孤丑奴带了三个人,没有多做准备,立即朝着哈密奔去。 驿递骑士是十分辛苦的,之所以选择不换人只换马的策略,自然是不可能将优秀的锦衣卫浪费在一个个微不足道的驿站上,四人一路向西,不分昼夜疾行,中途只换马,略微休整,连夜也要赶路,当然了,夜间速度会大大降低。 此去哈密至少有三千里,四人白日里行使四百里,夜间行使一百里,等他们抵达哈密时全都脱了相,途中累死的马匹至少有十匹。 这就是律庆虽然将锦衣卫当成自己的亲军,但依旧需要从极为辛苦的驿递骑士开始的原因,只有经受了驿递骑士的考验才能真正成为锦衣卫。 锦衣卫的俸禄是普通骑兵的两倍,还没有战事中死亡的风险,虽然极为辛苦磨人,但应征者依旧趋之若鹜。 时下,律庆已经在哈密、婆娑城两地囤积了五万机动骑兵,随时可出击瓜沙二州。 独孤丑奴等人抵达哈密时天色已晚,得知律庆不在这里,而是在婆娑城时便不敢耽搁,连夜翻越天山朝着婆娑城奔去。 子夜时分,四人终于平安抵达了婆娑城(巴里坤县)。 四月下旬的蒲类海(巴里坤湖)周围野草、野花弥漫,夜间也散发着阵阵香气,夜间风势颇大,蒲类海也是波涛汹涌,站在城墙上便清晰可闻。 四人没心思欣赏蒲类海的夜景,立即叫开了城门。 夤夜朦胧,夜色深沉。 婆娑城总督府。 说来也奇怪,此时律庆尚未入睡。 不是他不累,而是蚊虫太多,像蒲类海这样的地方,一到春夏之交大片大片的蚊蝇实在吓人,草原上的蚊虫本就多,靠着一个大湖便更是惊人。 只见他静坐在卧房书桌面前继续研究着律忠的那本羊皮卷,羊皮卷的价值几乎被他榨干了,眼下看起来索然无味,不过他就是想利用这一点加速困顿的到来。 半晌,他合上了书卷。 “是时候将蚊帐制作出来了” 古人对付蚊虫也有办法,那就是燃烧一种特殊的香草,但效果显然没有后世的蚊香好,聊胜于无而已。 若是能用棉线或者丝线制作蚊帐,除了能满足自己需要,或许也会成为一个创利产品。 他也在想着东边的战事,皇觉寺那小和尚不但向独孤丑奴传递了讯息,同时也向他传递了,很显然,避开河西走廊,直接穿越大荒漠的驿递他也建起来了。 这还是要归功于原本就在蒲类海周围游牧的薛部、浑部,这两部原本叫做思结部、退浑部,回鹘九姓之一,以前就游牧于河西走廊北面的荒漠里,还是大名鼎鼎的郭子仪安排的。 后来一部分陆续西迁,最后在蒲类海周围驻扎下来,但留在原地的回鹘九姓部族还有不少,牧户之间也不是全无交流,既然是游牧,肯定是互相渗透,有些牧户又回到原地也大有人在。 回鹘九姓的遗留部族几乎横贯了整个河西走廊北面大荒漠,也就是后世的阿拉善沙漠,故此,利用这一点在那里建立起一个隐藏的驿站也不是没有可能,这几年河西大旱,利用商栈的名义建立更是不在话下。 小和尚的判断与他不谋而合,不过若是在未见分晓之前就冒然进入大荒漠风险也极大,不过,未雨绸缪起见,他还是让萧佛奴带了一万骑秘密进入了已经荒废的黑城驻守。 黑城在经过蒙古、西夏几次战事以及大旱后早就是荒无人烟了,只要保密工作到位,占住后也很少有人知晓。 茫茫大荒漠里,在西夏人的治理下也有驿道存在,从黑城往东,有一条道路横贯东西,抵达阴山西段余脉时(乌力吉苏木)则一分为二,一段转向东北,直抵黑山威福军司(五原县)。 一段折向东南,直抵贺兰山西麓。 这条驿道作为商路尚可,途中有少量食水补给,但想要通过大军则异常凶险,除非你携带了大量的水草。 不过眼下的情形却大不相同,一连几日的雨水让久旱的大荒漠也是水洼处处,若是在此时进军肯定是再好不过。 但若是小和尚判断有误,西夏人确实是配合蒙古人去攻打永兴军路去了,这一趟荒漠中的凶险旅程岂不是白费? 这才是辗转难测的根本原因。 合衣躺在床上又想了想,困顿终于猛地袭来,律庆便要沉沉睡去。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本昏昏欲睡的他一个鲤鱼打挺便下了床。 于是他见到了形销骨立的独孤丑奴四人,此时四人的体重至少减了二十斤以上,加上满面风尘之色,看起来摇摇欲坠。 独孤丑奴强忍着极度的疲累向律庆讲述了伏骞的判断,律庆听完便说道:“丑奴,辛苦你了,你先下去歇息” 独孤丑奴显然不想就此离开,“陛下,若是伏骞判断不错,那么就需要我等从黑城、青唐城同时发动才有奇效,职部责任在身,尚需尽快回去通知他” 律庆显然有些感动,他微笑道:“回去之事就用蒲类海的驿递快骑吧,若是还让你等去就算回去了半条命也没了” 独孤丑奴这才离开了。 律庆立即召集了众将议事。 等众将到齐时天色已经大亮了,因为萧捕奴还需要从哈密赶来,无非是萧捕奴、律献忠、律效忠、萧罗汉、萧敌奴等人,当然了,既然是准备西夏攻略,他还是将已经彻底融入本国的细封米超叫上了。 “陛下” 果然,细封米超第一个站了起来。 第30章 变乱骤起贺兰山,豪雨蔓延河西地(4) “千载难逢的良机,切莫错过!” “哦?” “陛下,大荒漠从未下过这样的雨,时下肯定是水洼处处,就算晒干了,也很容易在低洼处挖出水源” “微臣愚见,这样的情形不会持续很久,最多十日左右,届时便又恢复原样,大荒漠里行军,最怕的是缺水,如此良机,千万莫要错过” “此其一,其二,由于这几年大旱,大荒漠的牧户只有少数留在原地,大多依托里面为数不多的几个淡水小湖驻牧,大多数牧户全部迁徙到了祁连山” “这场大雨一下,大荒漠势必会恢复原貌,别的不说,野草会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还能解决部分粮草,特别是对于马匹来说更是如此” “大荒漠的牧草虽少,但维持几万大军一个月所需还是办得到的,再拖延时日就很难了” “可若是西夏人确实与蒙古人联合起来去攻打大金的永兴军路又该如何?” 对于细封米超这样的表态律庆自然十分高兴,不过他还想再试一试。 “陛下” 细封米超突然跪了下来。 “微臣自从归顺您以来,所见所闻,无一不是欢呼雀跃的景象,西域之地干旱不亚于河西,但这几年却还是风调雨顺,陛下岂非天命所归” 律庆心里暗笑。 “这哪里是天命所归,不过是大西洋的暖湿气流所致,由于天山的阻隔,不能抵达河西走廊而已,而天山南北由于冰山融雪的存在也没有缺水之虞” 只见细封米超继续说道:“大部分牧户都迁到了祁连山,大军行军时便也没有识破之虞,随着大荒漠草场的恢复,在祁连山略显拥挤的诸部肯定会迁回原地的,同样不会超过一个月” “此乃天时也” “这几年大旱,我国除了西夏国的那条驿道,也围绕一个个淡水湖泊建立了商栈,串联起来就是另外一条驿道,此路我国已烂熟于胸,难道这不是地利?” “最近几年,西夏国皇帝倒行逆施,旱灾加上蒙古人的入侵,国势极为困顿,陛下顺天应命,讨伐不臣,岂非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皆备,若再辗转蹉跎,就怕今后再无如此良机!”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兴奋起来,纷纷劝律庆尽快下达命令。 除了萧敌奴,律庆看向他,“你有何看法?” 萧敌奴站了起来。 “陛下,微臣倒是有不同看法” “哦?” “陛下,既然河西困顿,我军何不径直从瓜州进入,届时河西诸城肯定望风而降,他们自然不是因为我国天威,而是因为粮草缺乏,我国一到,以陛下的仁义,多半会从哈密调来大量的粮草以应不时之需” 律庆摇摇头,“河西困顿众所周知,但有祁连山融雪的灌溉,几座主要城池,比如沙州、肃州、甘州、凉州维持基本所需还是能够的,若是他们锐意坚守,岂不是贻误了战机?” 萧敌奴笑道:“这么说陛下早就打定了穿越大荒漠奇袭贺兰山的主意?” 律庆骂道:“你这厮,竟然想套朕的话!” 萧敌奴讪讪地退下了。 律庆站了起来。 “罢了,米超说的不错,我军天时地利人和皆备,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朕决定了” “萧捕奴,你带着两万骑留在哈密、婆娑城,同时警惕阿勒坦城方向,我等欲趁蒙古人不备,难道他们不会这么想?为防万一,也不得不备” “传令萧佛奴,让其立即东进,算上时间,等其抵达吉兰泰盐池时兴庆府大战已经开始了,此时留在贺兰山军司的阿沙敢不肯定踌躇不前” “此时萧佛奴突然出现,许其一同对付蒙古人,阿沙敢不仓皇之下也没有更多选择,果真如此,就让萧佛奴进占贺兰山军司两座大营” “当然了,若是蒙古人从黄河西岸过来了,便与阿沙敢不共同对付之,最好不要让蒙古人知晓萧佛奴大军存在的消息,更能收到奇效” “无论如何,阿沙敢不大军都会翻越贺兰山缺口进入兴庆府作战” “陛下” 萧捕奴说道。 “若是成吉思汗知晓了我军就在侧近,进而溜之大吉又该如何?” 律庆说道:“他既然想拿下西夏国的精华之地兴庆府,肯定是倾力而来,岂有半途而废的,就算知道了我军抵达,还是穿越大荒漠抵达的,多半也有一举歼之的心思,既然如此,那就真刀真枪较量一番又如何?” “律献忠、律效忠!” “在!” “你两人各率一万骑尾随于萧佛奴之后,从婆娑城出发,抵达黑城大约一千两百里,大军每日一百里也需十日以上,驿递快骑抵达黑城则只需两三日” “这样,让通知萧佛奴的驿递快骑每日行使三百里就是了,也就是四五日赶到,律献忠先行,如此一来你部就可以与萧佛奴保持三日的距离,律效忠次之.....” 律献忠说道:“陛下,既然已经打定主意拿下兴庆府,那么就无须太多顾忌,我与效忠两部不如同时出发,开弓没有回头箭,万望陛下深思” 见到律庆还在犹豫,律献忠继续说道:“孩儿知道您的心思,生怕在大荒漠里遭受意外,但按照米超的说法,此乃天赐良机,若是还将大军分成几段络绎前进,若是遇到了战机岂不是力有未逮?” “既然没有水草缺乏之虞,那么就将婆娑城的骆驼全部带上,携带大量的粮草和弹药,三万骑之间不超过三日,这世上任谁也得掂量掂量,或许不用陛下出动就能拿下兴庆府!” 律庆摇摇头,“若是成吉思汗届时尚未过河,又得知了我军抵达的讯息,单凭三万骑就拿下河西的兴庆府、贺兰山军司谈何容易?” “也罢,你就与效忠一同前往,对于沿途遇到的牧户一律......” 他想说的是自然是“赶尽杀绝”,转念一想这些人平时也为自己的商行、驿递提供了不少方便,便强忍住了。 “既然留在大荒漠的牧户不多,那么就不要理会了” “朕带剩下两万禁卫军按照每天一百里的速度跟在你等身后,深入大荒漠后要随机应变切莫因为踌躇犹豫贻误战机,萧佛奴那边同样如此” 萧罗汉说道:“那要不要青唐城的伏骞同时行动” 律庆想了想,“不要了,不过要伏骞时刻关注兴庆府的一举一动,告诉他我军已经出动,让其自己确定进攻时间” “具体来说,若是成吉思汗大军已经展开了对河东的攻势,那么他就立即北上攻击和南军司......” “若此时大金有所动静呢?” 律庆深吸了一口气。 “那就得赌一把了,万事没有绝对,也不可能事无巨细都安排的清清楚楚,朕只能赌金人在损失了主力骑兵后面对西夏国局势肯定会作壁上观” “此时伏骞若是已经占据了和南军司,就不要理会身后,留王喜的一万宋军镇守和南军司” 和南军司,后世红城镇。 “他亲自率领两万骑快速北上,占据兴庆府南面屏障应理城” 应理城,后世中卫市。 “然后待机而动,此时萧佛奴已经赶到了,两者可通过大荒漠互通声息,并商量下一步行动,嗯,伏骞久镇陇右,对于当地的情形更熟悉一些,若是两人意见相左,以伏骞的意见为主” “八万大军,就算不能拿下兴庆府,也能全身而退” “若是金人鬼鬼祟祟,那我等也莫客气了,干脆将兰州一并拿下!” 又看向萧捕奴,“捕奴,你莫以为留守婆娑城很轻松,阿勒坦、婆娑城、哈密一带还有两万步骑,特别是阿勒坦方向,极有可能遭受蒙古人的攻击,朕走之后,你将临潢府、高昌的地方守军调来,让其镇守婆娑城、阿勒坦城” “主力还是放在阿勒坦方向,保证那里有一万步骑的守御力量,也有可能是婆娑城,同样一万步骑,至于哈密,有婆娑城存在,蒙古人不大可能越过婆娑城前去攻击此城,留下少量步军镇守即可” 萧捕奴点点头,“陛下,若是瓜州、沙州的西夏军得知我国正在大举向东,会不会从瓜州出兵前来攻击哈密?” 律庆摇摇头,“彼等镇守瓜沙二州的兵马加起来只有一万步骑,又缺少粮草,朕实在想不出他们有何能耐能穿越几百里的大沙漠前来攻击哈密,何况我国若是真的要侵入西夏国,肯定是循序渐进,先攻击瓜沙二州才是” “穿越大荒漠,难道不是去救援兴庆府吗?就在这两州犹豫间我国大军已经抵达贺兰山了” “兴庆府一下,河西走廊诸州便可望风而下” “至于萧佛奴那里,他手下有出自薛部的薛难敌,出自浑部的浑之瑊,加上出自浑部、薛部、党项部的不少军士都在他那里,肯定不会迷路” 浑之瑊,自然是对于同样出自浑部的大唐名将浑瑊的仰慕所取之名。 “佛奴乃我国百战宿将,也晓得因势利导之事,必不会让朕失望” 千里之外,在黑城废墟里驻扎的萧佛奴此时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大荒漠此时雨势骤歇,原本因为沙尘暴弄得天地成日间昏昏暗暗的居延海附近天高气爽。 与律庆依旧保有一丝仁慈不同,萧佛奴甫一抵达便出动游骑将还在周围的牧户屠杀一空,这个举动若是在平时倒也没有什么,但茫茫大荒漠想要将所有的牧户斩杀殆尽是不可能的。 在黑城东边不远的地方,乃是阴山余脉最西边,山脉、荒漠、戈壁绵延不绝,于是狼群、野兔、野羊也有不少存在,有唐以来便生存着一个部落,一个出自九姓回鹘中同罗部的小部落,与薛部、浑部一样,族人大半以罗为姓。 该部时下人口只有几百帐,平时就在黑城以东两百里的地方游牧、打猎,或许打猎的戏份更足,有些类似于后世哈萨克斯坦大玉兹因为内乱分裂出来的刀郎部族,极擅游猎。 萧佛奴的游骑见到了几个外出游猎的同罗人,自然不问青红皂白将其击杀,没想到就是因为这件事出了岔子! 第31章 变乱骤起贺兰山,豪雨蔓延河西地(5) 十六岁的罗小虎伏在一块巨大的黑石后面,看着耀武扬威远去的契丹骑兵浑身颤抖着。 已经露出稀稀拉拉几棵野草的戈壁滩上躺着三具尸体,那是他的护卫,他们在发现契丹骑兵后赶紧让罗小虎藏了起来。 大荒漠里的同罗部是有名的熬鹰部落,利用驯化的鹰鹫猎获野兔、野鸡、狐狸这样的小型动物十分便利。 今日,随着罕见的大雨停歇,来到这片荒山的动物顿时多了起来,罗小虎便带着几个护卫出来打猎,谁想到竟然遇到了这样的事! 以往,这片荒芜之地也不是有大的部落进入,但毕竟太过荒芜,鲜有大部落能够停留下来,于是这方圆两百里便成了在大唐时代赫赫有名同罗部残部的栖身之所。 几百年来,虽然占据河西走廊和大漠的势力走马灯般变换个不停,但这片土地很少有人记挂,于是同罗部便侥幸在这里苟延残喘起来。 但由于这里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无论是占据河西走廊的势力还是占据大漠的大部落,都对其采取了羁縻之策,无非是不让其缴纳赋税、服兵役,只是让其若是得到重要的消息必须及时知会。 以前,该部向克烈部臣服,克烈部大汗王罕在一次内乱中还在他们的帮助下逃到了西夏避乱,蒙古人一统大漠后对其采取了同样的策略,于是他们便同时向西夏、蒙古宣誓效忠。 对于西边的契丹人他们自然知晓,由于他们也需要商行的物资,双方之间也算较为融洽,却没想到这一次他们竟然不问青红皂白举起了屠刀! 作为荒漠里残存的为数不多的部落,骑射、悍勇一样也不少,不过那几名契丹骑兵的骑射、骑战之术远非他们想象,一个照面三个护卫就被击落马下,当然了,也可能是他们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 罗小虎依旧在颤抖着,他不是害怕,而是愤怒! 见到骑兵远去后,他小心翼翼从黑石后面探出了脑袋,甫一探出便赶紧缩了回来。 他预料的不错,那些契丹骑兵很是狡猾,竟然又返回来了,在四周又细细探查一番后这才离去。 这一次罗小虎不敢冒险了,等到天黑了才出来。 同罗部的老巢距离这里还有几十里,他的马匹已经被可恶的契丹人夺走,于是他只能步行回去了,沿途还有一个狼群,更奇怪的还是一群通体黝黑的狼群,十分凶恶,夜晚步行,还必须要穿过狼群老巢,其中之凶险可想而知。 不过罗小虎身上还有一副弓箭,一把骑刀,见到这两样东西,他的勇气顿生,迈开步子向东北方向跑去。 他一口气跑回了本部大帐所在,一个叫黑泉的地方,此地周围皆是巨大的黑石,有一股终年不歇的泉水从黑石下渗出来,水,对于大荒漠的人来说价比黄金,故此该部便将大帐设在这里。 所谓大帐,实际上本部牧户也只有百余户,余者都分散在这两百里戈壁滩、荒山、荒漠纵横交错之地。 抵近黑泉时,前面亮起了几根火把,没多久十余骑便出现在他面前,为首一人三十上下,身材健硕,面目狠厉,正是该部“大汗”,同罗部首领罗哈萨。 也是罗小虎的哥哥,哈萨,突厥语自由之意,想必同罗部残部在这方圆几百里除了他们罕有人烟之地确实享受到了自由吧。 再过几十年,大荒漠上所有部落将不复存在,取而代之一个统一的名字——蒙古。 说起来论起狠辣,律庆远不如成吉思汗,蒙古大军所到之处除了屠城,遇到投诚的部落,无一不采取大力融合之策,所谓融合无非是互相通婚,遇到反抗的则屠尽男丁,收纳女性,让其为本部传宗接代。 否则大漠上以前那些铁勒人、突厥人、契丹人去了哪里? “怎么这么晚?” 甫一见到罗小虎,罗哈萨不禁皱起了眉头,不过在见到他孤身一人,还没有马匹时立时便意识到了什么。 “出事了?” 罗小虎便将白日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罗哈萨听了后顿时火冒三丈。 “你确定是契丹人干的?” “不错,都是短发、布面甲,不会错的” 在春夏之际辽军骑兵穿着的都是布面甲,只有秋冬之际才换上棉甲。 这也是如今国力强大了才有可能,以往无论春夏都只能穿一件棉甲,再热你也得熬着。 “髡贼!” 罗哈萨恶狠狠地骂着,半晌他恢复了平静。 “我等这里许久没有出现髡贼的身影了,他们的商队倒是经常见到,与我等之间也十分融洽,为何变成这般模样?” 这话自然是自言自语,周围几人包括罗小虎在内显然不会想那么多。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小虎,你先回去,我带着他们去看看” “去哪里?” “你莫管,先回去歇着” 罗小虎不敢违逆他兄长,只得一瘸一拐回到了黑泉。 罗哈萨一行十余人骑着马一路向西,没多时便抵近了居延海。 天色一片漆黑,但不远处黑城的残垣断壁依旧影影绰绰,罗哈萨立时便有了发现。 黑城不光是残垣断壁影影绰绰,城内还有动静! 他听到了马嘶声、骆驼叫声! 萧佛奴在此驻扎,大雨过后黑水(额济纳河)再次充盈起来,城池虽然被蒙古人破坏了,但里面依旧有水井,总比舍弃它们到黑水里取水方便,另外,此城虽然是残垣断壁,但外围的城墙还有一米多高,若是骤然遇敌,多少也是一个依托。 作为西夏国在帝国西边荒漠唯一一处军司衙门,还是唯一一处西边监视高昌回鹘,北面监视大漠诸部重要的军司衙门所在,全盛时期可以容纳十万人,放下萧佛奴的一万骑以及几百匹骆驼毫无波澜。 罗哈萨让大队继续隐藏在黑暗中,自己只带了三人摸黑向着黑城步行而去。 作为有名的猎人部落,他们在黑夜里的视线也极好,很快就探出了动静。 “好家伙,整座城堡几乎占满了!” “这里已经是一座废城了,契丹人为何巴巴地将其占据下来?” “既然占了,以他们的威势,为何又遮遮掩掩,晚上也不敢点亮火把?” 他很快明白了。 “契丹人不是准备占据这里,而是作为行军中的停歇之地!” “那他们准备向谁动手?若是向着西夏人,完全无须如此,直接从西边攻打瓜州、沙州就是,难道是蒙古人?” 成吉思汗在五原一带屯集大军之事他也知道了,顿时就笃定契丹人是奔着蒙古人去的。 回程路上,罗哈萨一言不发。 “我的部落人丁本就不多,却被契丹人一个照面就杀了三人,虽然都是我的奴仆,但打狗也要看主人,契丹人明知道左近就是我部,竟然还如此嚣张跋扈!” 半晌,又仰面朝天长叹一声。 “我部只是一个苟延残喘的小部落,契丹人不理会我等也是有的,我这样的部落想要继续存活下去就不能不委曲求全,若是知会了蒙古人,事后被契丹人知晓了,我部必定没有好下场” “好不容易苟活了几百年,若是因为这件事导致身死族灭岂不冤枉,罢了” 他们回到黑泉时天已经大亮了,罗小虎一人一骑也迎了上来。 罗哈萨便将自己所见所闻以及不要通知蒙古人的想法告诉了他。 罗小虎听了便点了点头。 以往,罗小虎对罗哈萨的吩咐从未违逆过,故此罗哈萨也很放心,部落里的人也好像没发生任何事情一般继续千篇一律地进行着他们的放牧、游猎生活。 直到晚上罗哈萨才发现一件事。 罗小虎不见了! “这厮!” 自从发生罗小虎那件事后,罗哈萨便向黑泉周围三十里紧要处布置了暗哨,若是遇到了大军他还准备让全部紧急转移,问了几处暗哨,并没有见到罗小虎。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东北方向的暗哨是小虎亲自布置的,难道这厮布置完后并没有回来,而是前往东北去了?” 东北方向,有一条小路直通五原! 一想到这里,罗哈萨汗如雨下。 “小虎啊小虎,你可害苦了我部!” 但罗小虎出去已经一天了,现在想追击也来不及了。 “全部向北转移!” 他当即下达了命令。 陡然离开依附了几百年的黑泉,部落上下自然极为不舍,但在罗哈萨的劝说下还是收拾心情,当日下午便举部向北奔去。 东北方向。 罗小虎骑着一匹走惯了荒漠的马匹经过一天时间终于来到了狼山西侧! 狼山,即后世阴山西端。 甫一抵达这里,周围的人顿时多了起来,在河套平原驻牧的蒙古部落牧户也不时会赶着牛羊来到狼山西侧。 对于他的出现,牧户们并没有关注,不过到了这里罗小虎自己也忐忑起来。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通知蒙古人了,最后在一处山坳里逡巡良久后他决定返回去。 “还是兄长说得对,我部只是一个小部落,当不得直面契丹人或者蒙古人” 黄昏时分,他骑着马往回走,眼看就要远离狼山了,前面飞来了十余骑! 蒙古人! 罗小虎瞳孔一缩。 大漠上诸部的装束都差不多,何况罗小虎还只是一个半大孩子?但他身边并没有牛羊还是引起了蒙古人的注意。 “兀那厮!” 罗小虎只会说突厥语,蒙古骑兵说的自然是蒙古语,前者顿时张口结舌了。 “奸细!” 蒙古人不由分说将他围了起来。 夤夜时分,罗小虎被蒙古骑兵带到了蒙古人设在河套平原最西边的百夫长驻地。 惊恐之下,他还是将契丹人的事说了出来。 第32章 变乱骤起贺兰山,豪雨蔓延河西地(6) 前黑山威福军司(后世乌拉特后旗)。 黄昏。 北面的狼山笼罩在大漠刮来的风沙里,影影绰绰。 军司城周围帐篷密布,乍一看似乎一眼望不到头。 一顶巨大的白色帐篷位于其中。 帐顶矗立着一根巨大的牛头叉,叉尾两根雪白的羊毛球结正在迎风飘荡。 帐门之上挂着一个硕大的干枯牛头,牛眼里塞了两颗血红的宝石,看起来有些吓人。 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正在用小刀割着刚刚烤炙出来的肥美羊羔肉,一旁还放着一个银制酒樽,汉子一边惬意地享受着羊肉,一边狂饮马奶酒。 汉子两只眼睛都颇小,还是一大一小,都不时露出凶光,让大帐里的仆役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哈萨尔,成吉思汗二弟,也是他最有名、战力最强的弟弟。 前怯薛军的统领者勒蔑已死,时下成吉思汗已经将怯薛军增加到两万五千骑,前后左右中五大部各有五千骑,在拥有了大金临潢府、辽东大量工匠后怯薛军都配备了铁甲,还拥有了制式弓箭、弯刀,战力显然不可同日而语。 还有,大金的皇家牧场设在临潢府,那里饲养着几万匹上等战马,加上野狐岭之役缴获的,时下的蒙古人已经能装备十万有着高头大马和铁甲的精锐骑兵了——金军大量铁浮图战死后,蒙古人只要稍加修葺便拥有了大量铠甲。 律庆等人猜得不错,时下成吉思汗正带着主力佯装要与西夏人会攻大金的永兴军路(延安府)一带,那里有蒙古骑兵七八万,但他却没将怯薛军带上,而是让哈萨尔接替者勒蔑担任该部统领藏在威福军司。 威福军司本来就有蒙古人大军驻扎,但周围防御森严,外人根本不知晓这里有多少人马,因为成吉思汗大军开拔时也曾从这里带走了大量人马。 很显然,成吉思汗实施了瞒天过海之计,晚上又让怯薛军返回了。 哈萨尔的任务很明确,那就是在成吉思汗借着与西夏人兴庆府主力汇合之际一举将其歼灭后立即攻向兴庆府的黄河东岸一带。 不过,成吉思汗大军出发已经好些时日了,按照之前的约定,他每隔三日就会向哈萨尔派出信使通报最新情况,但眼下却依旧没有发动的迹象。 算起日子,又是三日过去了,按说今晚就有最新的信使抵达。 大帐里除了哈萨尔,以前怯薛军的几员悍将木华黎、博尔术、博尔忽皆在,赤老温死于与契丹人的战事,接替他的则是成吉思汗的妹夫,乞颜部勇冠三军的巴特尔。 除了这几人,还有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年。 拖雷,成吉思汗安排其跟着哈萨尔而不是跟着自己,显然也有所考量。 前往嘉宁军司(靖边县以北)与成吉思汗汇合的西夏大军至少有两万步骑,还是西夏皇族名将嵬名令公率领,成吉思汗显然不敢大意,这一次他亲自统领的主力骑兵只有三万,剩余两万则藏在毛乌素沙漠里。 之所以让战力最为强横的怯薛军继续待在威福军司,除了顾忌西夏国贺兰山军司悍将麾下的两万西夏铁骑,自然也有防备契丹人的考虑。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清晰可闻,哈萨尔如今的威望仅次于成吉思汗,按照一般规矩,任何来骑在距离他的大帐一里地时都要下马,但这样的蹄声显然早就越过了一里的范围。 那就只意味着一件事情。 成吉思汗的亲卫到了! 时下除了怯薛军,成吉思汗原本还有云都赤、巴特尔、科尔沁三大亲卫军,云都赤是带刀侍卫,弯刀之技冠于全军,巴特尔则是长枪侍卫,身高力大,能在马上娴熟地施展长枪,下马后又能近身搏击。 科尔沁则汇聚了乞颜部的所有神箭手。 三部人马原本都来自乞颜部,成吉思汗一统蒙古诸部后便扩大了范围,并将各一千人扩编到三千人,这九千骑才是他的真正亲卫。 来的正是云都赤的一名亲卫,虽然大汗亲卫拥有在大营任意驰骋之权,但在哈萨尔面前他显然不敢冒昧,在距离大帐前约莫一百米便停了下来。 然后小跑着奔向大帐。 “二汗!” 亲卫身材高大健壮,单膝跪在地上也是渊渟岳峙一般。 “说!” “大汗行动了,与西夏蛮子汇合后的第三日便在昨夜骤然发动,西夏蛮子不备,大败,不过嵬名令公那厮十分狡猾,他名义上只带了两万步骑,但却在盐州附近暗藏了一万人” 盐州,后世定边县。 “他带着少数人马逃到了那里,并依托盐州城坚守,我军在战斗中也有些损失,时下大汗正带领大军赶往那里” “按照计划,藏在沙漠里的两万人去对付盐州的嵬名令公,大汗会向西疾进,在下花费了一日一夜才过来,估计此时大汗已经越过西夏人的桌山防线,进入到黄河东岸了” “知道了” 成吉思汗负责传递消息的亲卫军自然也是极为疲累的,但哈萨尔显然没有律庆那样的体恤,摆摆手就让其出去了。 等那人走远后,哈萨尔看向木华黎。 “你布置在贺兰山上的密探还没传来消息?” 木华黎点点头。 “二汗勿忧,按照刚才那人的说法,时下兴庆府东岸应该是一片嘈杂,西岸不会不受到波及,但我军的任务是看住阿沙敢不那厮的大军,故此虽然见到了动静也不敢轻动” 正说着,远处又传来了马蹄声,不过这一次马蹄声在很远的地方就停下来了。 半晌,一个怯薛军打扮的人带着一人奔了过来,那人正是罗小虎! “二汗!” 那怯薛军同样单膝跪在地上。 “说!” 此人正是木华黎布置在贺兰山上的密探。 “是。大汗发动了,东岸一片混乱,不过西夏人赶在大汗的大军过河之前拆除了浮桥,还焚毁了所有船只,故此短时间内是不能过河了,想要过河,除了我部在北面缴获的西夏人船只,便是上游的船只了” “阿沙敢不呢?” “已经全军拔营而去,看那方向,必定是奔向西岸的兴庆府城!” 哈萨尔大喜,不过他终究是老成宿将,又问道:“你们亲眼见到阿沙敢不的两万大军全部拔营而去?” “不错,大军绵延十余里,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么说他舍弃了白马强镇军司和右厢朝顺军司?” 白马强镇军司,后世吉兰泰镇;右厢朝顺军司,后世乌海市。 “不错” “这么说他是汇合了白马强镇军司的人马后统一由右厢朝顺军司沿着黄河西岸南下的” “正是” “很好!” 哈萨尔不禁站了起来。 按照之前与成吉思汗的商议,一旦己方发动,将阿沙敢不的大军南调后,哈萨尔的怯薛军便跟着南下,主力直接奔向兴庆府,部分人马则沿着贺兰山西麓向南行军,封锁住贺兰山的南北两个缺口。 一部分人马则继续南下,抵达应理城(中卫市),切断兴庆府西夏大军南逃的退路。 大致是,五部怯薛军中,一部封锁贺兰山缺口,一部南下应理城,乘虚拿下此城,一部留在右厢朝顺军司堵住西夏军北逃之路线,两部万骑南下会同主力攻击兴庆府府城以及位于黄河西岸的其它城池。 西夏人财富、人口、精锐人马皆在黄河两岸的兴庆府,只要拿下此地,余者肯定会望风而降。 “二汗......” 哈萨尔正要做出布置,那密探又出声了。 “你这厮还不下去歇息?” “启禀二汗,我军布置在狼山西端的百夫长抓了一个奸细,他有重大讯息要向二汗禀报” “哦?此人呢?” 罗小虎战战兢兢走进了大帐,见到哈萨尔等人不由自主便跪下了,然后心一横,干脆将黑城的事情全部讲了出来。 众人一听顿时大惊。 哈萨尔一把抓住罗小虎的领口。 “你是同罗部的?” “确实是” “罗哈萨的弟弟?” “是” 哈萨尔身高体壮,力气极大,顿时将罗小虎勒得喘不过气来。 “就因为契丹人杀了你的亲卫便准备出卖他们?” “二汗,咳咳” 木华黎也站了起来。 “同罗部一向与世无争,我部一统草原后罗哈萨也曾向大汗先上了猎鹰等物以示效忠,他不过一个孩子,若是有诈,罗哈萨肯定不会将他派过来,而是其他人” 哈萨尔阴冷的眼光向罗小虎一扫,顿时让后者颤抖起来。 哈萨尔这才继续问道:“罗哈萨看清楚了,黑城有上万契丹兵?” “不错,哥哥确实是这么说的” 哈萨尔看向木华黎,“你的意思呢?” 木华黎说道:“我部大军驻扎黄河北岸之事肯定隐瞒不住,或许就是因为此事让契丹人防备起来,这才前移到黑城” 见到哈萨尔犹豫起来,木华黎笑道:“二汗,黑城距离贺兰山不下千里,而此人来到这里是疾驰而来,不过一两日,大军想要抵达此地至少需要十日” “十日,我军早就拿下兴庆府了” 哈萨尔这才放心下来。 “你说的不错,我部要的就是与律庆那厮赶时间,等他得到讯息,我部早就将黄河两岸的西夏人精华之地全数拿下了,至于河西走廊,就让给他又如何?哈哈哈” 木华黎点点头,“那如何处置此人?” 哈萨尔说道:“我军既然马上就要拿下兴庆府,那么同罗部再想首鼠两端就不可能了,向该部派出使者,就说他弟弟在我手里,想要平安无事,就必须彻底依附我部,否则就灭了该部!” “是” 第33章 变乱骤起贺兰山,豪雨蔓延河西地(7) 木华黎想了想,说道:“二汗,不如这样,就由末将带领三部怯薛军沿着贺兰山西麓南下,一边在南北两个缺口布防,那里各有一千骑即可,然后一部继续南下突袭应理城” “而末将则带着八千骑埋伏在西麓某处,若是契丹人果真来了,他们想要穿越千里茫茫大漠,人马肯定不多,末将这八千骑也能抵挡一阵” “万一全数突入黄河西岸,而契丹人又杀到了,我军势必危殆” 木华黎是成吉思汗亲自任命的怯薛军副统领,说出这话也没什么,但哈萨尔听了却不舒服,心想老子才是怯薛军的大统领,凭什么让你带走三部人马? 便不置可否,余光顿时瞥到了拖雷,木华黎是拖雷在刀术、箭术上的师傅,眼下又是青春年少,自然是向着木华黎,顿时站了出来。 “二叔,我以为木华黎师傅说的不错,不过之前所议的是三部怯薛军直接进入黄河西岸,不如这样,木华黎师傅带走两部人马,加上我的直属部队” 原来拖雷虽然年方十八,但已经有了自己的斡耳朵,这次他也带来了三千骑。 哈萨尔知道成吉思汗极度喜爱此子,也不敢随意忤逆他,只得点点头,“也罢,就如此办” 于是,木华黎带着本部人马、巴特尔部以及拖雷三千部族骑兵率先南下了。 而哈萨尔则带着本部人马、博尔术、博尔忽两部沿着黄河西岸南下,抵达右厢朝顺军司时果然见城池、大营皆是空空如也,之前木华黎经过白马强镇军司时汇报的情况也差不多,便让博尔术部镇守右厢朝顺军司,堵住西夏人可能得北窜道路。 自己则带着本部人马、博尔忽部一共一万部族骑兵继续朝着河套平原挺进。 话说木华黎带着巴特尔、拖雷两部沿着贺兰山西麓向南挺进,抵达贺兰山北缺口,此时叫做啰保大陷谷时对拖雷说道:“四殿下,堵住贺兰山缺口之事不如由殿下所部来承担,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拖雷点点头,“缺口处地势促狭,放不了太多人马,放一千部族骑兵即可” 于是,啰保大陷谷便由拖雷的一千部族骑兵前往夺取、封堵。 剩余人马继续南下,没多久便来到了摊粮城,后世阿拉善左旗所在,正好处于贺兰山西侧的正中,随着白马强镇军司、右厢朝顺军司两部人马的离开,这里也是人去楼空。 木华黎对着巴特尔说道:“应理城远离河套平原,时下焦点都集中到了兴庆府,那里必定不备,你率军抵达应理城对岸后切莫大张旗鼓,先派探马扮成牧户侦查,然后派出小股部队在黄河两岸搜索船只” “千万记住了,突袭船只时万望一击得手,不得让船家逃跑,否则若是让应理城的西夏守军得知就不好了” “搜集完船只后立即让随行的汉人工匠在远离应理城之地搭建浮桥,最好在更下游,应理城两岸皆是沙漠,人烟稀薄,若是在晚上搭建,必能成功” 巴特尔虽然是成吉思汗的妹夫,但比木华黎还小两岁,平时对他也十分佩服,听了当即大声应道:“放心吧,应理城,我势必拿下!” 随行的还有几百头骆驼,由汉人工匠牵着,上面托着一些从摊粮城拆来的木板,自然是当做搭建浮桥之用。 拖雷也让一千部族骑兵跟着他南下,以便堵住贺兰山南缺口,也就是直接抵达兴庆府城,后世叫做二关、三关之地,巴特尔离开后,木华黎对着拖雷说道:“殿下,这次我大蒙古国精锐尽出,又有突袭嵬名令公之策” “击败兴庆府的西夏军不在话下,唯一可虑者就是那神鬼莫测的契丹人,不过就算他们在黑城布置了大军,我估计最多万人,再多些就很难越过千里大荒漠来到此地了” “我部怯薛军加上殿下的一千骑,就算不能击败他们,也能阻挡一二,以为大汗尽快拿下兴庆府创造机会” 拖雷点点头,又看了看远处的大荒漠,说道:“听说大荒漠近些日子一连下了好几场大雨,此时荒漠里肯定是水洼处处,就怕......” 木华黎猛击了一下额头,“哎呀,不是殿下提醒,我差点忘了这一茬!契丹人要进军,便绝对不会错过这一点,不用想了,契丹人是不会坐视我国从容拿下兴庆府城的,黑城的人马必定已经在路上了!” “那?” “这样,在下一方面在贺兰山西边的荒漠里广布探马,一方面通知大汗,摊粮城是西夏人用来收取贺兰山西麓各部税赋之地,也不小,届时一边在荒漠里与契丹人游击作战,一方面紧守此城,总能拖延一段时间” “若是大汗能在契丹人主力抵达之前拿下兴庆府,契丹人必定望洋兴叹,不得不退兵” 这边厢哈萨尔、木华黎等在黄河西岸活动,那边厢成吉思汗带着五万精骑已经突破了兴庆府黄河东岸的桌山防线。 西夏人的黄河东岸,除了桌山防线,便只在灵州驻扎了重兵,平原上的怀州、静州驻守军力都不多,成吉思汗这次前来还还携带了大量的汉人工匠,攻城设施一样也不少,顿时在两日内连番拿下了怀州、静州! 兴庆府大震! 不过在黄河西岸的兴庆府城还有两万精锐,另外,按照西夏人的传统,居住于兴庆府城的贵族子弟都有军籍,有些类似于后世的满洲八旗,平时也有训练,加起来也有万人上下,也是一股不小的助力,加上城内的青壮至少能动员三万人,以及高大坚固的城墙,成吉思汗想要轻易攻破此城并非易事。 何况他们还需要搜集船只搭建浮桥。 阿沙敢不,党项八部房当氏后裔,今年四十岁,身材瘦高,留着党项人特有的秃头发饰,面容枯瘦,一双细小的三角眼不时泛出凶光。 在真实的历史上,成吉思汗全力攻打西夏还要过去好几年,那时西夏国的权臣就是阿沙敢不,李遵顼不过是一个傀儡,可想而知此人并非一个单纯的勇夫。 而在蒙古人拿下黑山威福军司所在的北河套平原平原,兴庆府北面门户洞开,由谁来镇守两个贺兰山军司便成了关键中的关键,西夏人时下虽然日趋衰微,但显然不是北宋,能征惯战的大将还是被恰当地安置到了各地。 西夏人最后一支最为精锐的骑兵部队便由阿沙敢不统领,无论是李安全还是李遵顼都是如此,可见对其的信任。 铁鹞子,对于西夏国来说也是耗费巨大的部队,但阿沙敢不的人马一半都配备了重甲,另外一半实际上也算不上轻骑兵,不过是甲胄的份量比铁鹞子略轻一些罢了。 两万党项重骑,这是西夏国对付蒙古人的最后希望,作为党项人为数不多的大将,虽然得知了蒙古人出尔反尔攻击兴庆府,但怎会置黑山威福军司的哈萨尔于不顾,将两座西夏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建造的白马强镇军司、右厢朝顺军司彻底放弃? 哈萨尔在黑山威福军司的存在,其他人不知晓,但对于阿沙敢不这位曾经担任黑山威福军司都统军的大将来说则毫无秘密可言。 但阿沙敢不显然是一位枭雄,他并没有将此事告知李遵顼,而是藏在了肚子里,他自然不是怕走漏风声,而是为了在风雨飘摇的西夏国获取更多的权力。 时下对他的地位有威胁的无非是出身皇族的嵬名令公以及兴庆府都统军没藏野云,眼下嵬名令公丧师失地,事后肯定会受到李遵顼重责,至于没藏野云,不过是因为后族的原因担任了要职,实际军事能力远不如阿沙敢不。 按照阿沙敢不的判断,虽然时下成吉思汗已经拿下了黄河东岸的怀州、静州,但想要全力攻打兴庆府城,就必须将东岸的灵州拿下来,那里驻扎了一万步骑,城内还有青壮几万,没那么容易拿下的。 何况时下船只全部被调到了西岸,没有船只便不能搭建浮桥,成吉思汗的骑兵再是凶恶也是无可奈何。 阿沙敢不只要歼灭哈萨尔在西岸的这支孤军便能让东岸的成吉思汗撤军,他已经打听到哈萨尔手下正是蒙古人精锐中的精锐怯薛军,消灭掉这支军队对于蒙古人的打击显然是巨大的,他们想要重建怯薛军也需要时日。 届时自己再控制朝廷,重建桌山、嘉宁军司、祥佑军司(横山县一带)防线,未必就不能挡住卷土重来的蒙古人。 就在哈萨尔带着三部怯薛军南下时,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部被阿沙敢不布置在贺兰山的暗哨发现了,得知哈萨尔留下一部怯薛军镇守右厢朝顺军司(乌海市),自己打着大纛大大咧咧行进在黄河西岸的道路上时,藏在一侧贺兰山中的阿沙敢不禁不住裂开了大嘴。 后世乌达区,四面沙漠包围,从西到东,依次是高耸的贺兰山、中部丘陵、东部平原,大道就在中部丘陵与东部河岸之间! 从右厢朝顺军司往南,西夏人原本布置了一连串关口,但哈萨尔一路走来却发现已经被阿沙敢不全部放弃了,估计前面的克夷门还会有人镇守,因为那里是进入西夏河套平原的要冲。 克夷门,后世乌达区南缘乌斯太一带。 后世乌达区南北长约五十里,克夷门就在最南端,那里有西夏人修建的关城,哈萨尔想要抵达克夷门,就必须先攻克此关。 大军开始进入这一带了,说是丘陵,自然也是光秃秃的,哈萨尔抵达这里时天色已经很晚了,落日的余光映照在波澜壮阔的黄河河面上,反射出阵阵精光,一侧的黑色丘陵(后世有大量煤炭)也似乎镀上了一层金光。 如果阿沙敢不没有放弃右厢朝顺军司,那么哈萨尔是不敢大大咧咧南进的,但储藏了大量粮草,修建了多重防御工事的军司城都放弃了,沿途那些个小关要隘就没有镇守的必要,故此,哈萨尔很是放心,兴致勃勃策马行进在这条大道上。 “嗷......” 上空一声惊涛裂云的鹰唳突然响起! 第34章 变乱骤起贺兰山,豪雨蔓延河西地(8) 鹰唳引起了哈萨尔的注意,在见到不过是在上空盘旋的一只猎鹰时便不以为意。 鹰唳也引起了藏在山谷中阿沙敢不的注意。 他那形如枯槁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笑容。 那是他自己豢养的猎鹰,有名的贺兰山金雕,颇通人性,此时他将其放出去,不是为了打猎,而是为了打探军情! 说白了,这只金雕就是他的耳目! 这说明哈萨尔的大军已经全部进入埋伏圈! 当然了,阿沙敢不不会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金雕上,他脸上的喜悦只是一闪而过,然后继续勒紧马嘴等待着。 半晌,几人从各处先后闪现出来。 “大将军,敌人断后部队已经进入埋伏圈!” “大将军,敌人主力已经进入埋伏圈!” “大将军,敌人先锋部队已经进入埋伏圈!” 阿沙敢不大喜,只见他放开了马嘴,顿时让其不满地大声嘶鸣了一下,他右肩上还停着一只金雕,但这次他并未将其放出,而是让人释放了三根烟花! 西夏人对于火器的利用时下已经与大宋、大金差不多了,或许还胜之,利用烟花发动进攻也不在话下。 随着这三根烟花放出,只见南北两处的上空也同时释放出三根烟花! “儿郎们,杀蒙古蛮子!” 长达二十里的谷道霎时冒出来了大量的重甲骑兵! 一场惨烈的伏击战开始了,史称克夷门之战。 ...... 就在阿沙敢不别出心裁,以放弃白马强镇军司、右厢朝顺军司、摊粮城的偌大决心实施对哈萨尔的埋伏时,带着一万骑兵横穿大荒漠的萧佛奴已经沿着居努斯商行探出来的密道抵达了吉兰泰盐池西边不远的地方。 辽军行军自有规制,在这种孤军深入、远赴异域之地,侦骑显然前出了至少三十里,然后他们就碰到了木华黎的探马! 一场大荒漠里的小规模战事正在不断上演。 装备了短弩、排长还装备了遂发手枪、弓箭、骑刀、布面甲、黑曜都出身的辽军侦骑对于蒙古探马来说实在费劲,他们自然侦得了契丹人的存在,但想要抓捕最少十骑在一起的辽军侦骑并不容易。 反而在短弩、遂发手枪的加持下,辽军侦骑抓获了还几名蒙古探马! 于是后方的萧佛奴便知晓了贺兰山附近的形势。 此时,还笃信长生天的蒙古人的信念显然没有那么强,在酷刑的威逼下没有人能坚持不开口。 于是萧佛奴得到了以下几个讯息: 第一,镇守白马强镇军司、右厢朝顺军司的阿沙敢不南下了,放弃了这两座高大坚固的军司城,这说明成吉思汗已经发动了对兴庆府的攻势,兴庆府岌岌可危。 第二,哈萨尔南下了,他们占据了靠近河岸的右厢朝顺军司,但没有占据白马强镇军司。 第三,大将木华黎驻扎在摊粮城,两处贺兰山缺口已经被两支部族骑兵封住。 如何做? 大军停歇下来了。 在荒漠里连番行军了还几日,也该歇歇了。 得知前面还有木华黎的六千骑,萧佛奴也不敢大意,虽然歇下来了,但大军兀自保持建制和警戒。 他招来了几名主要将领议事。 他这次孤军深入,配置也是顶级的: 三千名黑云都指挥使乃时下自律献忠、律效忠之后最勇悍的骁将托斯高,也就是那位伏骞跟着律忠出使克烈部、乞颜部时曾被克烈部大汗王罕夸赞的蔑儿乞惕部勇士,曾经在燕然山单人独马擒住猛虎。 眼下单论武勇,整个辽军无出其右者。 两名银鞍都指挥使,出自薛剌尔部的叶落溪,他是叶落河之弟;出自高昌回鹘世家的沮渠延禧,战死的沮渠延年之弟,都因为兄长的缘故得到了高阶爵位。 侦骑指挥使萧挞赖,萧佛奴之子,今年才二十岁,兼领中军一千银鞍都、三百侦骑以及辎重部队。 挞赖,野兔之意,与蒙古语完全相同,实际上就是满语的图赖,这说明大漠东西各部族之间的语言在经过千百年融合后已经高度相同,也说明鲜卑与室韦实际上同出一源。 “大将军,天色已晚,不如就在此地扎营,旁边还有好几个大水洼子,附近野草颇丰,牲畜食水不缺,等明日一早就去攻打摊粮城” 沮渠延禧是世家子弟,熟读兵书,颇负谋略,他率先开口说道。 叶落河说道:“我军侦骑已经与蒙古探马交战,木华黎显然已经得知了我军的存在,他势必会通知哈萨尔,届时若是哈萨尔全力来援,至少是驻扎在右厢朝顺军司的怯薛军来援,我军又如何挡之?” 托斯高身形样貌与阿沙敢不相似,都是高高瘦瘦,但都极富力气,他是勇将,在这种场合自然没有多少意见。 萧佛奴便看向自己的儿子。 萧挞赖不耐读书,在十五岁那年就加入到了黑曜都,十八岁就正式从军,两年后就因为战功升到了高位,黑曜都对其的加成显然不小。 只见他说道:“既然已经得知哈萨尔的大军在侧,若是等到明日,以蒙古人对我军的忌惮,恐怕会先过来全力对付我部,眼下怯薛军分为几处,我倒是觉得是一个极好的分而击之的大好机会” “何况,这些年怯薛军闯下了偌大的名头,在与金兵作战中未尝败绩,木华黎更是怯薛军的悍将,若是遇到其他部队,就算人数不占优,也不会坐守摊粮城的,而是会主动出击” “孩儿建议就地扎营,等待一段时间,若是木华黎主动来攻,自然正中下怀,若是坐守摊粮城,那么我军就主动攻击该城” “时间就以两个小时计,两个小时过后若是敌军未来,就全力攻打摊粮城,彼等既然只有六千骑,我军用同样数目的军队攻击即可,剩余四千人监视南下的巴特尔以及右厢朝顺军司的博尔术” “我军携带了大量火器,虽然都是行军炮,但摊粮城只有五米高,而且只是一座土城,并不难攻下,届时火炮、排弩掩护,利用火药包将城门炸毁就是了” 萧佛奴深以为然,不过脸上并未表现出来,而是厉声说道:“就你能,此时若是哈萨尔的主力都过来了呢?” 就在此时,一名侦骑飞也似的奔了过来。 “大将军!” 这是派到贺兰山侦查的骑兵,扮着蒙古人的模样。 “哦?” “贺兰山东侧、兴庆府以北出现了激战,因为天色已晚,职部看不清究竟,但战事十分焦灼,职部观察了半小时后便离开了” “就没有发现什么?” “有,发现了两面大纛,一面显然是蒙古人二汗哈萨尔的,一面则是贺兰山两大军司的都统军阿沙敢不的!” 萧佛奴顿时面色一喜,不过转瞬即逝,他看向萧挞赖,喝道:“你有什么看法?” 萧挞赖笑道:“天助我军!据我所知,白马强镇军司、右厢朝顺军司都是极为坚固的军城,我说阿沙敢不乃西夏名将为何骤然放弃呢,原来是为了引君入瓮,哈萨尔不防,自然中了埋伏” “现在好了,就算右厢朝顺军司的博尔术知晓了我军的存在,也是会先去救援陷入重围的哈萨尔,而不是我们!” “那南下的巴特尔呢?” “父亲,按照俘虏的供述,巴特尔身负南下奇袭应理城的重任,此事对于成吉思汗的大战略极为重要,既能堵住兴庆府的西夏人难逃的路线,又能阻住和南军司、河西走廊诸军司东援的路线” “故此,我认为他这个任务的重要性还在我军之上,何况我军骤然至此,谁晓得是友是敌?踌躇间战机顿失” “你的意思是我军立即出发前往摊粮城?” “不错,有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错过了岂不可惜?” 萧佛奴这次没有摆出老子的谱喝骂他,而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小子还算是有几分清醒,这样,我军在这里只歇息一个小时,此后立即出发!” ...... 摊粮城。 一向稳重的木华黎竟有些坐立不安,在城中以前守军统领衙门里烦躁地来回走着。 此时他已经知道了克夷门附近战事的消息,但有萧佛奴大军在侧,他也不敢轻动。 “若是镇守右厢朝顺军司的博尔术晓事,此时应该出发克夷门支援二汗了吧,以怯薛军的威势,就算阿沙敢不那厮设伏,战事也没那么快结束的,何况还有博尔术的五千精锐?” “已经南下的巴特尔显然不能调回来,那关乎大汗的战略成败,现在只能看我的了” 半晌,他有了主意。 “守城并非我军所长,时下天色已晚,那契丹人又神出鬼没,不对!”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契丹人远道而来,此时正是疲累至极,我若是错过了反而困守愁城岂不罪莫大焉?” “罢了,有这么一支军队在侧,始终不是好事,不如主动迎上去,趁其疲累之时发动突袭!” 于是他吩咐下去了。 “探马立即出动,不惜代价先探知契丹人的方位,然后全军衔枚疾进,再以雷霆万钧之势发动突袭,本将没有指望能全歼此部,若是能将其大量杀伤,进而迫使其知难而退目的也就达到了!” 第35章 巍巍贺兰山,滔滔黄河水(1) 吉兰泰盐池东。 雨后的荒漠上空迎来了难得的清澈。 今夜月色皎洁。 萧佛奴大军与木华黎大军骤遇! 一场月夜遭遇战瞬时爆发。 但见,突前的托斯高黑云都的黑色更为浓郁,两侧的银鞍都则分外闪亮。 蒙古人若是没有拿下临潢府和辽东,以及从野狐岭之役中缴获的大量铠甲,他们的服饰自然以白色为主,但眼下却是不黑不白,因为怯薛军全部都装备了铠甲! 盐池以东是一大片平坦的荒漠,正合适夜晚野战! 唯一不同的是木华黎这边只有六千骑,主力自然还是木华黎统领的五千怯薛军,拖雷的一千部族骑兵显然上不了台面,当然了,这些骑兵都是从头他自己的斡耳朵里精挑细选出来的,虽然面对优势敌军,但依旧不怯场。 夜晚骤遇——当然了,双方的侦骑已经经过一场厮杀了,木华黎认为在夜间战斗,还是遭遇战,对方曾在大漠里大显神威的火器就派不上用场,故此,虽然己方人数占据劣势,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与此同时,贺兰山东北处的大战依旧在进行,哈萨尔骤遇埋伏,还被阿沙敢不两万精骑拦腰截成了数段,但终究是怯薛军,想要一下将其击垮并不容易。 何况双方都知道己方在各自阵营里的重要性,都是死战不休。 但盐池附近的遭遇战完全不同。 自从律庆的军队组建以来,以少胜多便便成了常态,但这次却是罕见的以多击少,当然了这里面也有己方捕获了对方探马探知实情的缘故,而对方虽然猜测到军队数量不会超过一万,但由于并不知道详情,便依旧心存侥幸。 说实话,如果木华黎坚守摊粮城的话情形也不会好到哪去,拥有大量火炮的萧佛奴大军能轻易将其攻破。 双方都是当机立断,没有丝毫犹豫,于是便有了这场遭遇战。 托斯高的黑云都率先发动了。 对于习惯了以穿凿战术击破对方骑兵的辽军来说,由于夜间行军,骑兵之间的缝隙便不可能太过紧凑,否则磕磕碰碰之下马匹极有可能失了前蹄跌倒,进而将队友带倒。 对于辽军,特别是律庆治下的辽军来说就算是在夜间行军也有规制,茫茫平坦大漠,也给行军带来了方便,故此,当其行军时,依旧以黑云都突前,两翼则是两个银鞍都。 主力大致是一个品字形,突前的就是黑云都! 木华黎乃蒙古国名将,自然也知晓厉害,故此虽然做了突袭辽军的打算,但行军时也不是稀稀拉拉,也大致摆成了攻击阵型。 装备了从金军那里缴获而来重甲的两千骑突前,身穿一般甲胄的三千骑断后,虽然是奔着夜袭去的,但己方也派出了探马,自然知晓了对方也出动了的情形,故此,在遭遇之前木华黎已经摆出了一个正方形的攻击阵型。 木华黎内心也存着侥幸,他并没有与辽骑正面交战过,而以前在与金军骑兵交战时,五千怯薛军绝对对得上一万金军精锐的铁浮图,故此,虽然知晓辽骑十分厉害,但依旧心存侥幸。 如果没有律庆的存在,木华黎绝对是蒙古众多优秀将领中的佼佼者,灭亡大金实际上就是他指挥的,还在很短时间就拿下了金国,在他手下还涌现出了几个在后来大名鼎鼎的汉人将领,比如郭侃、史天泽等。 但他显然没有意识到黑云都的变态。 此时虽然已经是夏初,按说应该配备布面甲才是,但大漠的晚间异常清凉,温度也只有七八度,故此每人都带了两件甲胄,白日是布面甲,到了晚间则是棉甲! 三十斤重的棉甲,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铁盔,破甲锥长枪,马匹也裹上了棉甲,这般模样与金军的铁浮图也相差无几了。 “扑!” 黑云都霎时就朝那个正方形撞了进去! 破天荒第一遭,黑云都立时就感受到了加了装备后怯薛军的厉害,若是碰到其他骑兵,比如花拉子模、古尔骑兵,黑云都第一次碰撞就会让其胆寒,但建立了大蒙古国的蒙古怯薛军正是士气高涨之时,野狐岭之役后还让其认为这世上没有多少骑兵是他们的对手。 实际上他们在中东、欧洲都遭受到了败绩,否则拔都早就横扫整个欧洲了,旭烈兀也拿下了整个伊教世界,这与返回大漠争夺权位无关。 与贺兰山东侧的战斗相似,这场遭遇战也十分惨烈,破天荒第一遭,黑云都没有像往常那样在短时间里穿凿出去。 原因只有一个。 与木华黎正面遭遇的并非萧佛奴大军的全部。 既然得知了对面的木华黎只有六千骑,比蒙古骑兵更骄傲的辽骑统领萧佛奴显然不会将所有兵力都投进来。 圆月弯刀,大漠正酣。 激战过去了大约一个小时,托斯高这才从怯薛军中穿了出来,此时双方已经交织在一起了,难解难分,原本清澈的上空由于大量马匹带起的尘埃顿时又变得模糊起来。 就在此时,从吉兰泰盐池南边又杀过来一支骑兵! 原来,萧佛奴在正面只投入了六千骑,他让托斯高指挥,自己则带着萧挞赖从盐池西侧南下,然后从南边绕了过来! 最后面与一百亲卫以及拖雷一千部族骑兵在一起的木华黎暗暗叫苦,此时他也顾不得还在酣战的怯薛军了,何况身边还有大汗最为钟爱的幼子拖雷,若是将拖雷失陷在此地,自己绝对罪莫大焉。 便拉着还准备上前迎敌的拖雷绕过正激战一团的战场从东侧向北疾驰而去。 萧佛奴紧追不舍。 他显然知道一件事,就算是在夜战,己方也绝对不会落下风,但一旦让木华黎跑了,后事绝对不可预知。 于是,在因为尘埃的缘故渐渐有些泛红的月色下,两支骑兵一前一后开始了追逐战。 既然没有在正面战场投入全部兵力,那么萧佛奴带领的肯定都是银鞍都,他在主战场留了一千骑,自己亲自带着三千银鞍都朝着木华黎奔逃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个小时后,双方逐渐逼近! 这里面自然有辽骑战马大多是高头大马的缘故,腿长一些自然跑得快一些,而蒙古骑兵虽然从金人那里缴获了不少优秀战马,但大多还是脱胎于蒙古马,虽然耐力足够,但想与昭苏马、古尔马比速度还是力有未逮。 期间,木华黎也尝试采取曼古歹之术,但此术早就被辽骑熟知,显然不奏效。 一个小时,马匹渐渐疲累了,木华黎突然停了下来。 远处,他的一百亲卫加上拖雷的一百亲卫正护送着拖雷向北疾驰,很显然,他准备自己留下来挡住萧佛奴的追军,以便让拖雷脱身。 时下木华黎已经是万夫长,就算自己战死了,以成吉思汗的恩德,绝对不会让自己的族人和家眷吃亏的。 萧佛奴见状便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此时懵懵懂懂的,也不可能又分散兵力去追拖雷,何况他虽然知道那里面有成吉思汗的幼子,但此人是否重要并不知晓,对于他来说,此时的木华黎显然重要过拖雷! “扑!” 双方再次大战起来。 可惜的是,此时木华黎手下只有一千没有着甲的部族骑兵,虽然都是拖雷斡耳朵里的精锐,但对上全副武装的银鞍都显然不够看,何况对方手里还有短弩? 大约半小时过后这里的战时就结束了。 战时虽然戛然而止,但上空的血月更加浓郁了,那自然是灰尘的功劳。 拖雷的一千部族骑兵没有一个逃跑,很显然,他们很是愿意为了保护主人顺利逃脱而拼命的,饶是如此,没有甲胄的部族骑兵显然不可能给辽骑带来多大的损失。 此一役,辽骑战死的只有一百多,却全歼了拖雷的一千骑兵,而这一百多战死的还大多是因为夜晚视线的缘故马失前蹄骑兵落马被踩踏致死。 事后,萧佛奴并未找到木华黎,因为里面全部都是没有着甲的部族骑兵,按照他得到的情报,作为怯薛军的副统领,以及督领一部的万夫长,绝对不会不着甲。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木华黎跑了! 由于挂记着主战场,萧佛奴并没有继续追下去,而是转头向回奔去。 这一次他们的速度显然慢得多,等他们抵达吉兰泰盐池附近时那里的战事也结束了。 托斯高带领的六千骑以战损一千余骑的代价几乎全歼了木华黎的怯薛军! 之所以是几乎,显然是因为再己方大势已去后一些怯薛军向东窜入了贺兰山。 当晚,萧佛奴大军入驻摊粮城。 黎明前,潜伏于贺兰山的侦骑回来了。 “如何?” 这一晚,萧佛奴也记挂着哈萨尔与阿沙敢不的战事,几乎一夜未睡。 “大将军,那里的战事也结束了,据职部观察,阿沙敢不惨胜了” “哦?为何这么说” “原本阿沙敢不是埋伏的一方,而哈萨尔是受伏的一方,一开始西夏军明显占据了上风,但怯薛军战力极为顽强,竟坚持到了从右厢朝顺军司过来的博尔术援军” “但阿沙敢不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他在北面狭窄处应该布置了部分骑兵,饶是如此,还是被博尔术击破了,但此时主力战场也分出了胜负,战后的西夏军也没有气力了,只能坐视博尔术救出了哈萨尔” “你如何断定这一点” “因为职部见到了哈萨尔的大纛” “然后呢?” “哈萨尔残军进入了右厢朝顺军司城,而阿沙敢不也没有追击,也没有南下河套平原,而是就地扎营” 第36章 巍巍贺兰山,滔滔黄河水(2) 应理城(中卫市)。 黎明前。 巴特尔顺利从该城下游某处顺利渡河了。 按照之前的情报,应理城只有五千步骑,而他身边还有五千怯薛军、三千汉人步军,自然是来自临潢府、辽东的汉人步军以及在两场大战中俘虏的汉军。 攻城器械一样不少,等他们趁着夜色抵达应理城附近时城上毫无动静! 巴特尔大喜。 到了此时,蒙古人也摸索出了一些攻城的方法,比如利用汉人打造攻城器械,然后逼迫他们以及非蒙古部族出身的士兵蚁附攻城,等到城上极度疲累时蒙古勇士再攀援而上给其致命一击。 区区五千步骑显然没有放在巴特尔眼里,以前在攻打临潢府城、辽阳城时驻扎的金兵更多,还不是被他们一鼓而下? 时下西夏人衰微的情形早就被蒙古人洞悉了,如果是兴庆府管辖的城池,抑或河西走廊诸如凉州、甘州、肃州、瓜州、沙州这样的大城,或许蒙古人还会打起几分精神,但区区应理城显然不在话下。 距离应理城还有十里,正是一天中最黑的时候。 从该城开始,一直到后世内蒙古的河套一带,都属于古时灵州范围,也即大唐时代朔方节度使辖区所在,安史之乱后唐肃宗李亨就是以此地为大后方、根据地反攻长安的。 不过此地夹在兴庆府与河西之间,原本是西夏国内地,能有五千步骑的驻军也算是西夏人上心了。 饶是如此,作为内地城池,城墙却只有五米高,还是纯用夯土垒成乐观,并未包砖,之所以有五千步骑驻扎还不是因为河对岸就是大荒漠,从西、北两面随时有可能过来游牧部族所致。 否则,这里也就是一个普通县城罢了,绝不会驻扎五千步骑这么多。 同样按照之前的情报,这五千步骑真正有战斗力的就是那两千骑兵,剩余三千步军都是府兵,西夏国全民皆兵,特别是党项人更是如此,他们平时务农,战时才纠集起来,李元昊以及之前时代或许还有些战力,但到了王朝末期,显然早就退化了。 前面说过,西夏人并没有中原王朝那样的因为官员贵族引起的土地兼并,但由于皇家笃信佛教,大量土地却被寺院兼并了,到了最后党项兵实际上大部分成了寺院的佃农,这样的情况又如何保持战斗力? 故此,巴特尔很是希望城内的骑兵出来迎战,若是能将这两千骑兵全部歼灭,那么对付起城内的三千羸弱不堪的步兵来还不是易如反掌? 俗话说想什么来什么,就在巴特尔正想着此事时,前面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 巴特尔大喜,作为蒙古宿将,他在行军时也颇有规制,霎时就摆开了战斗阵型。 此时,天边终于泛出了鱼肚白,应理城周围除了黄河都是一片荒漠,前方的骑兵卷起的沙尘铺天盖地,里面的骑兵只是影影绰绰,并不能瞧得分明。 但巴特尔信心满满,一想到自己就要以较小的代价拿下应理城,自己在成吉思汗那里的地位自然也会水涨船高,他虽然是成吉思汗的妹夫,但眼下只是一个副万夫长,地位还在木华黎等人之下,只要拿下了应理城,升到万夫长高位显然只是时间问题。 巴特尔,即元史中的孛秃。 当然了,以他成吉思汗妹族的地位,就算没有立下大功,迟早也会爬到木华黎等人上面,不过是他自己想多立功勋罢了。 另,成吉思汗妹妹死后,他又将自己的大女儿火臣公主嫁给他作为继妻,火臣公主,就是华筝公主。 而那位郭靖的原型显然是郭侃,后者曾经师从木华黎。 东侧尽头的天边显出了一抹朝霞,太阳正在里面奋力升起,天色也渐渐明亮起来。 晨风骤歇,一大队骑兵渐渐显露出来。 甫一看,巴特尔几乎从马上跌了下来! 那不是西夏骑兵,而是契丹骑兵! 不错,来的正是伏骞! 自从成吉思汗在桌山的战事打响后,伏骞没有丝毫犹豫就发动了。 他让慕容占堆征集了两万以阿柴部为主的部族骑兵,接替青唐城的正规骑兵,自己则带着两万辽骑、一万这些年来逐渐收容的大宋、迭部骑兵立即北上了。 由于出其不意,和南军司丝毫没有准备,被他一鼓而下,然后他让前大宋踏白军统制、时下被任命为湟州(后世乐都县)镇守使、辽骑军都指挥使的王喜带着一万骑镇守和南军司,自己带着两万骑继续北上。 西夏国总共不到五百万人口,国土面积又广,不可能处处驻扎重兵,故此,一路上他几乎没有遇到障碍,何况自从成吉思汗大军突破西夏人设在黄河东岸的桌山防线后便围住了南面的灵州,沿途官府想向兴庆府报讯也不可得。 故此,伏骞一路势如破竹,竟在短短几日内便推进到应理城,并再次一鼓而下。 巴特尔在黄河对岸的行动显然瞒不过已经在黄河两岸布置了大量哨探的伏骞,见到那里只有七八千人,其中骑兵还只有五千左右时,他便亲自带了一万骑出动了。 还有,巴特尔渡河的渡口也被他侦知,他这一万骑自然是一分为二,正面七千骑,后面还有三千骑,自然是想将巴特尔的人马一网打尽。 应理城原本在黄河北岸,那里的绿洲面积更多更大,但自从大漠上的克烈部、乃蛮部反复内战,以及蒙古部落崛起后,不少部族为了躲避战事纷纷逃到了大荒漠,一个荒漠地带能够吸纳多少人口?故此,孤悬于黄河北岸、紧挨着大荒漠的应理城便成了他们的劫掠对象。 克烈部王罕出逃时追杀而来的克烈部大军一度还将应理城毁了,将里面的西夏人全部掳走,此时西夏人已经没有余力来对付漠北诸部了,只得暂时将城堡迁到南面。 但南面只是黄河岸边狭长的一溜绿洲,将其它地方一些农户迁到此地后,他们还得每日坐船到对岸耕种,晚上再回来,故此这里两岸的船只极多,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艘。 于是,在这处长约几十里,宽约两三里的狭长河岸上,伏骞大军与巴特尔怯薛军正面碰上了。 赶紧抚平了一开始的惊恐,加上怯薛军的加成,巴特尔鼓足勇气亲自带队迎了上来。 伏骞大军依旧是以黑云都居前,这次他将自己麾下三千黑云都全部带上了,霎时就铺满了整个绿洲地带,当然了,西夏农户新种下的麦苗自然再次遭殃了。 虽然只有两三里宽,大部分地方还是麦田,但也足以让两支大军施展了,忽听扑的一声,两支人马便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不像萧佛奴在黑夜里与木华黎战斗,眼下是白天,黑云都在抵近时便发射了一拨抛箭,黑云都普遍持有的一石力强弓对于怯薛军来说是一个逆天的存在,对于蒙古人来说,他们并不讲究射的远,而是极为重视连续性。 故此,怯薛军普遍持有六七斗力的骑弓,一般部族骑兵则是五斗力左右,由于大部分都是单体弓,拥有这个力数也是相当了不起了,但辽军手里的都是复合弓,看起来大小差不多,但份量却超过了蒙古弓。 射程自然更远,威力也更大。 抛射过后,黑云都的破甲锥长枪便与突前的怯薛军装在了一起,与黑云都一样,怯薛军中的力大者也普遍持有马槊(从金军那里缴获得来)、狼牙棒等长柄武器,但与黑云都的破甲锥长枪一比就不够看了。 但怯薛军也不是盖的,黑云都罕见地很快就出现了伤亡。 不过此时经过律庆长时间训练并系统化的辽骑的战术依旧不是蒙古骑兵能比较的,骑兵不比步军,步军在两军对垒时肯定是前方人马拼命厮杀在一起,前面的人死光后或者因为伤势退出战斗后后面的人再继续,二骑战时双方之间的缝隙都颇大,毕竟多了一个牲口。 但无论是步战还是骑战,想要一对一击杀或者重伤一人并不容易,那很是花费一些时间的,故此战事进行的异常缓慢。 骑战同样如此,不同的是,两方并非一对一捉对厮杀,一击之后若是杀了或者重创了敌人自然是好,一击不得手也不会太过恋战,最多再击杀几下便会离开,原因也很简单,想让马匹待在一个血脉贲张、群马嘶鸣的地方显然是不可能的,便只能继续策马向前寻找下一个目标。 还有一个原因,因为所有的人都是这么想的,当你扭转马头想多与敌人较量一下时,你的背部就会暴露出来,如果此时双方已经混战在了一起,你随时都有可能被敌人重创背部而伤亡。 当然了,如果你是军中大将,打扮十分耀眼,那么自然会有好几个敌骑上来拦截。 律庆治下的辽骑则完全不同。 黑云都的破甲锥长枪需要长时间习练,讲究的就是利用马速与空间对敌人施行致命一击,这就要考究突刺的力道、速度以及对两匹马之间距离恰如其分的掌握了。 此时,敌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肯定会用手中的武器来迎战,想要一击致命,就必须赶在敌人出手之前此中敌骑,这显然不容易办到,如果遇到的是部族骑兵,一击得手的可能性自然大大提高,但若是遇到了对方的正规骑兵,一个突击之下能给对方带来一成的损失就不错了。 穿出敌方大阵后肯定会扭转马头再次冲向敌军,然后周而复始直到敌人失败或者己方力竭之时。 此时就要考验训练的效果以及装备的优劣了,时至今日,辽军的棉甲也有了进步。 原本是两片棉片中间夹着一块铁片,铁片之间用铜锭铆住,如此一来两者之间则是凹凸不平,虽然勉强能穿上,但终究不太舒服,若是被敌人钝器砸中,那么虽然隔着棉片,但凸起的地方还是会对身体造成损伤。 后来还是律庆亲自出手解决了这个问题,铁片不再是四棱方正了,而是中间厚四周薄,如此铆钉在一起后就没有那么凹凸不平了。 而蒙古人的甲胄自然是师法金人,无外乎鱼鳞甲、山纹甲等,铁片都是一层层堆叠起来的,连接处用的则是绳索或者牛筋,这便是这种甲胄的弱点了,抵挡刀砍或许有效,但对于蓄势而来的破甲锥枪头则是力有未逮。 伏骞的黑云都穿出来了,与萧佛奴一样,同样花费了大约一个小时。 战果同样也很惊人! 第37章 巍巍贺兰山,滔滔黄河水(3) 当然了,穿出来的辽骑自然不知晓,两军对垒之时也不可能马上清点人数,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返身杀回去! 两支人马都孤悬一隅,都没有容错的机会,于是反复冲杀开始了,等到日上三竿时战事渐渐有了分明: 只见辽骑还有七八成,但怯薛军明显少了一半! 这个成果已经很不错了,要知道此时的蒙古人刚刚一统大漠不久,战斗力还处于巅峰时期,谁碰到了都是一触即溃,三十万包含大量铁浮图在内的金军骑兵都不敌七八万骑的蒙古骑兵,遑论其他? 巴特尔胆寒了,从军以来第一次,但他同样无路可退,只能拼死一搏。 中午时分,战时戛然而止。 压倒蒙古骑兵的最后一棵稻草并非辽骑,而是后方溃散而来的汉人步军! 此时巴特尔显然明白辽骑不止这点人马,人家摆明了实施了前后夹击,但此时怯薛军只剩下不到千骑,而对面的辽骑竟然拿还有五六千! 加上后面赶来的三千辽骑,若是在以往,巴特尔肯定会审时度势逃跑了,但现在的他无路可逃,已经被辽骑紧紧围了起来! 最后不到千骑的怯薛军终于爆发出了惊人的能量,直到又过了一个小时才全数覆亡! 最后经过清点,辽骑伤亡了一千五百左右,饶是如此,伏骞还是颇为欣喜。 时下,兴庆府的西夏军过不来,而凉州虽然距离此地较近,但驻军也只有一万步骑,就算过来了他也不怕。 傍晚时分,他的人总算与萧佛奴的人联系上了,得知他已经在吉兰泰盐池附近全歼了木华黎的怯薛军,同样大喜过望。 按照之律庆的吩咐,此时应该由他来拿主意了。 他倒是丝毫没有顾忌萧佛奴的赫赫地位,不假思索便下达了命令。 “请通知萧将军,让他出动人马攻击时下已经占住贺兰山两处缺口的蒙古骑兵,最好歼灭之,然后用己方人马堵住缺口” “之后便不要行动了,牢牢守住摊粮城,静待律献忠、律效忠大军的到来” “若是律献忠、律效忠来了,就让律效忠部北上,占据白马强镇军司......” 萧佛奴的侦骑问道:“伏将军,要不要攻击右厢朝顺军司,彻底封死蒙古大军的退路?” 伏骞摇摇头,“萧佛奴将军来的太快了,摊粮城不同应理城,此时哈萨尔、成吉思汗肯定知晓了我军的存在,若是就此撤走就不好了,希望他们能继续攻打兴庆府,等其两败俱伤时我军再杀入才是上策” 实际上他已经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随着木华黎、巴特尔两部的覆灭,成吉思汗极有可能胆寒之下就此撤军,届时远道而来的辽军就尴尬了,届时是继续攻击兴庆府还是也撤军?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静等律庆后军的到来。 唯一值得欣喜的是,此时蒙古大军显然还不知道他这个变数,由于应理城位于黄河南岸,巴特尔大军全数过了河,又尽数灭于此地,成吉思汗和哈萨尔一时半会儿是不知道应理城的情况的。 如果在他们眼里,到来的只有萧佛奴一部,那么便极有可能继续攻打兴庆府! 三日后,消息陆续传来。 “禀将军,成吉思汗已经将黄河东岸的兴庆府城池全数拿下,并渡过了黄河!” “禀将军,律献忠、律效忠两部已经赶到,并按照将军的吩咐占据了白马强镇军司” “禀将军......” 伏骞觉得这声音颇熟,仔细一看,居然是独孤丑奴! “你这厮,怎地在这里?” 独孤丑奴笑道:“我并没有返回青唐城,而是跟着陛下来了,时下陛下已经抵达了吉兰泰盐池以西两百里的地方,因为有重大事项要向你汇报,便派我过来了” “哦?” 伏骞眼里泛着兴奋的光芒。 他显然知道,虽然大荒漠的三支大军相隔都有三日,但每日之间的沟通联络一刻也没停,律庆在汇总所有讯息后肯定做出了最后的决策。 “陛下设在兴庆府城的暗线已经得到了陛下的指示,并向成吉思汗、陕西安抚使完颜承裕派出了使者” 伏骞一头雾水,“这是为何?” “老伏,陛下认为,时下因为蒙古大军攻击兴庆府,肯定惊动了金人,作为蒙古人的生死大仇,金人绝不会作壁上观,但又不敢主动挑衅蒙古人,但也在靠近兴庆府的庆原路、凤翔路、永兴军路布置了重兵” 庆原路,后世庆阳、彬县一带;凤翔路,后世固原、凤翔一带;永兴军路,后世延安一带。 “时下成吉思汗诈取了西夏人靠近金国边境的静塞军司、嘉宁军司、祥佑军司,但夺取后并没有派遣重兵镇守,在他们看来屡战屡败的金军不足为虑” “此时若是金军从永兴军路出发,必定可以夺下上述三个西夏军司,进而切断蒙古大军的后路” “陛下已经派遣占据白马强镇军司的律效忠兼程北上,进入河套平原后便将黄河上的所有浮桥尽数拆除,让蒙古人困在黄河几字湾里不能动弹” “为稳住成吉思汗,他又派出使者联络,说是我国大军已到,为避免双方正面冲突,不如以黄河为限,我国获取西岸之地,蒙古人获取东岸之地” 伏骞摇摇头,“就是完颜承裕这厮带兵在野狐岭惨败于蒙古人之手,他岂敢以京兆府的人马正面对抗蒙古人?” 京兆府,大金以长安为中心,统管关中、陇右之地的衙门,陕西安抚使所在。 独孤丑奴说道:“关键就在这里,时下成吉思汗就知道来了萧佛奴、律献忠、律效忠三部人马,对于陛下、将军这两路并不知晓,他已经过了河,正在倾力攻打兴庆府,岂有不一鼓作气将其拿下的心思?” “届时就算知晓了陛下已来,也只会给我国留下一座空城,他绝对会将兴庆府的财物、人口全部迁到东岸” “若是完颜承裕不同意呢?” “陛下出动之前,已经委派使者秘密进入了大金中都,面对如此良机,想必金人皇帝不会错过的,陛下也承诺了,我国只拿下西夏之地,对于大金不会索取分毫” 中都,后世北京。 “可中都距离京兆府太远,恐怕等金人皇帝下了决心,人家成吉思汗早就饱掠而归了” “那就只能赌一把了,陛下联络金人皇帝是秘密进行的,所有重要官员皆不知晓,时下估计圣旨已经抵达京兆府了” 伏骞眼睛一亮,“这么说完颜承裕也到了永兴军路?” “不错,按照陛下设在京兆府暗线的汇报,时下永兴军路的金军至少有十万步骑” “还有呢?” “据我国设在河西的暗线密报,时下河西走廊的大军正在向凉州汇聚,将军这里马上也要面临危险了” 伏骞摇摇头,“我这里倒不怕,实在不行还可以渡河到对岸大漠去,就怕王喜在和南军司坚持不住” 独孤丑奴也摇摇头,“按照陛下的判断,对于西夏人来说,时下显然是兴庆府更为危殆,若是兴庆府被一锅端了,河西走廊也不可自立,故此凉州大军肯定是要经将军处前往兴庆府的”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陛下旨意,凉州大军汇聚尚需时日,眼下他们显然知道了应理城的事,两万骑兵可不是河西少数人马可以抗衡的,故此,他们需要将河西一半人马调集过来,河西走廊东西狭长,想要全部汇聚到凉州没有个十天半月是不可能的” “那我就在这里干等着?” “那倒不是,若是完颜承裕真的带着大军北上嘉宁军司一带,你就立即北上,做出攻击灵州、静塞军司的态势,完成对蒙古大军的包围” “我明白了” 虽然明白了,但伏骞依旧有些忐忑。 “应理城附近还有西寿保泰军司,河西走廊的大军如果会齐了,至少也有七八万人马,还要进攻静塞军司,就凭我这点人马如何挡得住,何况还要正面对敌蒙古大军” 一想到律庆自有主意,便安定下来。 “谨遵陛下旨意!” 又想到一事,“若是完颜承裕不出动呢,或者出动了被蒙古人察觉,率先击破了该部又该如何?” “那就原计划不变,你还是北上静塞军司,以大量消灭蒙古人的有生力量为上,时下陛下那里有五万骑,你这里有两万骑,击败蒙古骑兵不在话下” “那西夏国呢?” “既然已经来了,就没有撤军的可能,自然是将兴庆府先拿下来再说,兴庆府物产富饶,足以养活十万大军,而河西驻军都是西夏国的地方军,战力不强,按照陛下的意思,由你这一部就足以抗衡了,陛下所部显然还是要直奔贺兰山与萧佛奴、律献忠汇合,围歼蒙古大军才是正经” “对了,王喜在和南军司闲着也是闲着,不妨出动一部做出向凉州攻击的态势,吸引凉州的西夏军前来,引出西夏军后再返回和南军司,之前你可向迭部诸羌求援,让姚佳渊也派出一部人马协助镇守和南军司” “凉州大军若是要径直前往这里,肯定要顾忌身后的和南军司,多半会分兵攻打和南军司,于是你这里的情势便减轻了” 和南军司,兰州以北。 伏骞点点头,“姚佳渊那里由我来安排的,现在完全明白了,能否成功困住蒙古大军,关键还是在于完颜承裕,希望他能尽早行动,也希望律效忠能顺利拆除五原、九原一带的黄河浮桥,让成吉思汗大军无路可退” “否则就是空话” 第38章 巍巍贺兰山,滔滔黄河水(4)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律效忠率领一万骑肆无忌惮地奔驰在河套大草原上。 “这么好的地方陛下竟然不想夺取” 律效忠暗自感叹。 根据情报,由于哈萨尔的南下,如今在大草原一带便只剩下成吉思汗长子术赤驻扎在丰州(后世呼和浩特)的一万部族骑兵了,自然不足为虑。 甫一进入大草原,他便将一万骑分为五部,每部两千骑,分别向以前西夏国、大金的城池进发,时下那里几乎空无一人,完全无须顾忌。 他亲自带着两千骑沿着黄河一线行动,同样按照情报,成吉思汗在黄河上架设了三道浮桥,分别是黑山威福军司(套西)、天德军(后世包头附近,套中)、东胜州(后世托克托县)。 时下他已经来到了天德军附近,自然是一举将城池攻破,然后摧毁浮桥,按照之前的约定,分散各处的骑兵会在这里与他汇合,前面就是丰州了,虽然只是一万部族骑兵,但为了防患于未然,还是要将兵力汇聚起来。 从早晨开始,陆陆续续有骑兵前来汇合,最后一支骑兵是傍晚时分抵达的,他们还带来了一个人。 罗小虎! “大将军,此人是居延海以东小黑山同罗部酋长罗哈萨之弟,因为萧佛奴将军为了掩藏行踪,击杀了他几个外出游猎的奴仆,便一怒之下独自跑向威福军司向哈萨尔告密,这才让贺兰山以西多了一些蒙古人马” “否则,一旦蒙古大军进入兴庆府一带,贺兰山附近的西夏军肯定都会撤回那里,绝不会在以西的大荒漠里再留人马的,萧佛奴的人马也不会被发现” “届时您与大将军、后续的陛下大军都不会被发现,便可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哦?” 律效忠是律庆亲自收的第二个义子,实际上也就比他小五岁而已,黑曜都出身,黄姓突骑施出身,骁勇善战,与同样出自该部的霍斯都一时瑜亮。 自那以后律庆便再也没有收过义子,除了为了安抚人心,将兄长战死的叶落溪、沮渠延禧两人收纳。 前后一共四个义子。 在追踪萧罗汉下落时,他的表现远不如霍斯都,自那以后便退出了黑曜都,转而在黑云都历练,倒是让他大放异彩。 这么多年过后,律效忠以往略显浮躁的性情总算是稳定下来了,若是放在以往,肯定是大怒之下一刀将其杀了。 “我听说其兄罗哈萨已经带着同罗部离开了黑泉?” “不错,估计是因为这厮离开了,还多半是向哈萨尔告密去了,生怕殃及本部,便逃亡大漠去了” 律效忠点点头,“陛下说过,同罗部是有名的游猎部落,极擅在大漠里辨别方向、寻找水源,又颇机警,是黑曜都,不不不,锦衣卫的上好人选,原本是想收服该部的,没想到却因为这厮造成变故” “罢了,我等这次俘获的蒙古人达官贵人不少,先放一起吧,都等候陛下的发落” “是” 攻击威福军司方向的是该部副指挥使、莫贺小奴的堂弟莫贺彦齐,接着又问道:“大将军,我等在大草原肆意折腾了一番,肯定惊动了丰州的术赤,眼下他肯定通知了还在兴庆府作战的成吉思汗” “这个我知道” 律效忠却丝毫不在意。 “陛下虽然命令我部摧毁黄河上的浮桥,切断成吉思汗大军的归路,但我手下可是有一万精骑的,就干这个活计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莫贺彦齐笑道:“陛下不是还有一句话嘛,临机而动,末将倒是有一个主意” “哦?说来听听” “大将军,时下东胜州附近的浮桥术赤肯定会派重兵驻守,而成吉思汗也会派遣援军快速抵达那里,但再怎么快也不会快过我们” “我等从这里出发抵达东胜州,与成吉思汗从嘉宁军司等地出发抵达应该差不多时日,成吉思汗的重心还是在兴庆府,就算不能彻底占据,也会将那里的人口、财富带走,绝不会半途而废” “故此他的大军绝不会因为我们这点人马全部撤回来,最多派回来万骑左右” “时下他的怯薛军都在哈萨尔手里,派回来的多半是部族骑兵,届时术赤、援军两部加起来也就两万骑,我军还是有很大胜算,若是一战能大败两部,也算是立下大功了” 律效忠听了顿时眼睛一亮。 “好吧,我等连夜出发” 大军再次出动了,连夜向东疾驰,黎明前抵达了东胜州以西约莫百里的地方。 “歇息两个小时” 天色微明时,周围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蒙古骑兵。 律效忠冷笑道:“这多半是术赤的人马了,不用理会,我等继续歇息,等着其主力的到达” 上午时分,前面果然出现了一支大军。 莫贺彦齐问道:“眼下是否攻击?” 律效忠摇摇头,“不忙,等我军侦骑全部回来后再说” 又过了一小时,大军已经歇息了差不多五六个小时,撒在四周的侦骑也陆陆续续回来了,得知周围只有对面那支大军时,律效忠大喜。 “术赤显然有些畏惧我军,他若是一开始便不顾伤亡猛攻我军,我军因为长途行军疲累之故没准不能尽快击败之,眼下他虽然带着大军到了,却逡巡不前,已经是贻误了战机” “延齐,我们的主要任务还是摧毁黄河上的浮桥,切莫因为术赤耽误了此事,这样,等会我军全体出动扑向术赤,不过接战后你率三千骑悄悄脱离战场,然后紧贴着黄河北岸继续奔向东胜州” 莫贺彦齐笑道:“大将军也太小觑我了,时下成吉思汗的援军肯定没有抵达,何须三千骑那么多,一千骑就够了” 律效忠却摇摇头。 “不然,那是最后一道浮桥,我准备只拆除,并不摧毁” “哦?这是何故?” “你抵达后,先不要拆毁,而是前往南岸驻扎,然后派出侦骑向南搜索前进,按照地图显示,那里有两座城池,是以前大金所设的河清军、金肃军” 河清军,后世东胜市;金肃军,后世准格尔旗。 “按照俘虏供述,成吉思汗大军就是从东胜州附近的浮桥过河的,其援军回来时也必定会路过这两座军城,道路很清晰” “侦骑便以抵达河清军、金肃军为限,一旦发现援军便立即返回,届时估计本将也击败了术赤,会立即前往东胜州与你汇合” “一旦援军抵达,你就在南岸桥头建设阻击阵地,我军有火炮、排弩,还有强弓硬弩,必能坚持到我军主力抵达的那一刻” 若是其他军队的将领,听说要以三千骑阻击上万蒙古骑兵,肯定是一万个不乐意,但莫贺彦齐却没有丝毫犹豫。 “是!” 正午时分,河套都大草原的气温已经有些高了,身穿棉甲的黑云都隐隐有些出汗了,但律效忠并不以为意。 “出动!” 一万骑出动了! 律效忠部一万骑中黑云都只有两千骑,银鞍都则有五千骑,还有三千火云都,莫贺彦齐正是三千火云都的统领,时下紧紧跟在大军后面。 律效忠亲自带着两千黑云都开始冲阵了。 与他料想的差不多,虽然面前一万骑多半来自术赤自己斡耳朵的精锐,但面对着武装到了牙齿的黑云都依旧一触即溃,浑没了他们面对金军铁浮图时的骁勇,随着前军溃败,后阵也是大乱,顿时一起呼啦啦向后奔逃! 若是放在以前,律效忠肯定是大喜过望,不假思索就会追上去。 不过此时的律效忠已经是军中宿将,显然不会这么急切。 他看向莫贺彦齐。 “延齐,我估计蒙古人准备使用它们的曼古歹战术了,这都是我军用烂了的,也好,我带着七千骑缓慢追上去,并将其向东北方向驱赶,你则趁机沿着黄河一线迅速赶到东胜州,并按照之前议定的方案行事” “是” 且说莫贺彦齐带着三千火云都在律效忠大军的掩护下果然顺利抵达了东胜州,沿途只碰到了一些被律效忠大军击散的蒙古骑兵,自然不是聚而歼之便是驱散了事,很快就抵达了东胜州浮桥附近。 正要催军过河时,莫贺彦齐回头一看,只见东胜州城头一群金人打扮却打着蒙古旗帜的步军正肃然立在城上,乍一看,至少有一两千人! 为首一位四十多岁的汉子正紧紧盯着他们的行动,此时他们距离城池还有三四里,城上的人自然看不清他们的面孔,但在莫贺彦齐的五倍单筒望远镜里却一清二楚,一瞧那发饰莫贺彦齐顿时意识到那是一位契丹人! 便心里一动。 他让副手带着两千骑过河,自己带着一千骑返身来到城下。 此时大金早就高度汉化了,境内无论是契丹人、女真人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 “城上何人?” 话音未落,一支利箭便射在莫贺彦齐面前一米处,箭枝深深扎入地下,箭羽兀自颤抖不停。 莫贺彦齐暗忖:“果然如此,如果他们决意跟着蒙古人,就会直接一箭杀了自己” 心下大安。 “我等是大辽帝国东征军,请问阁下是?” 上面依旧没有作答,此时莫贺彦齐多了一个心眼,向后退了一段距离,想必已经脱离了弓箭的射击范围。 再看时,只见那汉子身旁多了一人,一身汉人装束,却是文官打扮(蒙古人初创,并无文武官员袍服,还是沿用了大金以前的),三十岁左右,三缕长须。 那人向那汉子耳旁说了几句话,然后突然用莫贺彦齐听不懂的话喊了几句。 莫贺彦齐身旁还有契丹人出身的侦骑,见状赶紧说道:“将军,这是契丹话” 莫贺彦齐点点头,“你用契丹话向上喊话,就说时下大辽帝国太上皇耶律直鲁古膝下无子,已经将帝位传给女婿律庆,我等就是新皇派过来收复失地,重振大辽辉煌的先锋人马” 那侦骑赶紧依言说了。 没多久,只听大门打开了,然后飞出来一支人马,约莫千骑,城上那两人都在其中。 莫贺彦齐不敢怠慢,当即命令部下严阵以待。 第39章 巍巍贺兰山,滔滔黄河水(5) 只见那两人缓缓从大队中走了出来,并一直走到莫贺彦齐跟前。 “在下石抹明安” “在下耶律楚材” 果然是两个契丹名字,特别是那耶律楚材,莫贺彦齐一听便心里一喜。 但眼下金人夺取辽国大位已经过去不少年了,时下他们又都投靠了蒙古人,谁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便拱了拱手。 “在下莫贺彦齐,大辽帝国皇帝麾下禁卫军前部将军,两位此来......” 只见石抹明安与耶律楚材对望一眼,最后还是耶律楚材又向前催马走了一步。 “原来是莫贺将军,不知扎兀惕汗时下在哪里?” “哦?扎兀惕汗的名字你们也知道?” “那自然是,以前我家大汗也是这个称号,建国后便废弃不用了,你不知道,原本是想将此号封给幼子拖雷殿下的,但拖雷坚辞不受,这才作罢” 莫贺彦齐心念百转。 “两位此来?” 耶律楚材答道:“我原本在辽东做官,石抹明安将军则在恒州担任节度使” 恒州,后世内蒙古正蓝旗。 “这两地很快被蒙古大军拿下,我两人也无法,只得投靠了他们” 莫贺彦齐笑道:“你俩都是契丹人,本与女真人有着深仇大恨,投靠蒙古人应该没什么心理负担吧” 这两人顿时都有些羞赧,石抹明安终究是武将,瞬即便大大咧咧说道:“那是自然” 莫贺彦齐问道:“你等既然知道扎兀惕汗的英明,为何不一早前往投靠?” 耶律楚材嗫嚅道:“这中间还隔着几千里,哪有那么容易?” 石抹明安嚷道:“我听说耶律丑奴前去了却不受重用,耶律氏都不受重用,何况我们?” 耶律丑奴,耶律大石留在契丹部落的孙子。 耶律楚材给石抹明安使了一个眼色,微笑道:“扎兀惕汗在大草原一带确实是如雷贯耳,不过他的来路我等却不知” 莫贺彦齐说道:“我家大汗祖上原本是大辽国镇守可敦城大将耶律铁佛的亲信,原姓萧,可敦城失陷后便隐入拔野古部,他是述律部贵人,娶了临潢府汉家女子,大汗便是他的后人” “述律部自从大辽不幸被金狗窃国后便一律改为律姓,眼下他娶了太上皇唯一的女儿、嫡长公主耶律浑忽,是我大辽国唯一的继承人” 耶律楚材依旧是面不改色,“可我听说目下太上皇被扎兀惕汗囚禁在西边的临潢府” 莫贺彦齐心里一紧,“这件事怎地传到他们这里来了?对了,多半是可恶的蒙古人传出来的” 便道:“不然,扎兀惕汗刚出来时,大辽国已经风雨飘摇,幸好他出来了,最后不仅恢复了大辽在西域原本的疆域,还扩张了一倍,时下我国已经是东西南北横亘万里,人口几千万的强大国度” “蒙古人何等喧嚣,依旧屡次三番败于我军之手” “没想到太上皇却不甘心隐居幕后,利用扎兀惕汗入京述职的机会发动叛乱,差一点让扎兀惕汗遭遇不测,幸好我家大汗乃天命所归,最后力挽狂澜拨乱反正” “大汗不计前嫌,将耶律大石先帝西进后第一个根基之地临潢府封给他,宫内太监、宫女一个不少都跟了过去,临潢府有良田万顷,大汗每年还供给一百万枚银币,绝对不是不明真相之人瞎说的什么拘禁” “整个临潢府一府四州八县,东西南北纵横千里之遥,这还是拘禁吗?” 耶律楚材眼光闪动。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若有半句虚言,我将不得好死!” “那将军是?” “我是突骑施人,我的堂姐乃扎兀惕汗大妃之一” “突骑施?大唐时代的突骑施竟然还在?” “不错,不但还在,目前还是大汗的亲贵部族” 耶律楚材又与石抹明安对望一眼,“将军此来......” 莫贺彦齐暗忖:“这两人仍未表露出归降之意,我也不能说出真话” 便道:“眼下成吉思汗大军正在攻打西夏国,西夏之地,扎兀惕汗筹划已久,岂能平白让蒙古人夺了去?时下我部已经击败成吉思汗二弟哈萨尔的怯薛军,正在与蒙古人作战” “得知他们在草原上还有一支大军......” “大王子?” “不错,便派我部前来攻击之” 耶律楚材笑道:“兄台这就有些虚妄了,贵部只有两三千骑,而大王子手下可是有万骑的” 莫贺彦齐只得说道:“不瞒你等,扎兀惕汗派遣了其义子律效忠督领一万精骑前来,时下已经击败了术赤,便派本将前来监守浮桥,以防成吉思汗援军” 耶律楚材眼波流动,“在下愚钝,若是要阻住成吉思汗援军,将浮桥拆除也就是了,为何还要过河?” 莫贺彦齐反问道:“我等过河时你等为何不出来阻拦?” 耶律楚材一时语塞。 莫贺彦齐笑道:“我部抵达的消息想必术赤已经知会你等了,是也不是?” 耶律楚材不答反问:“将军以三千人马就想过河,是不是太过大胆了?” 莫贺彦齐问道:“难道河对岸的河清军、金肃军还有大军存在?” 耶律楚材笑而不语。 莫贺彦齐记挂着已经过河的部下,不想与他纠缠,便道:“既然都是契丹人,何不降了扎兀惕汗?时下大辽国复兴已成定局,虽然不是耶律氏一脉,但也是耶律家的女婿,时下耶律浑忽公主之子已经被册封为皇太子” “他身上也留着耶律氏的血,自然也是太祖皇帝耶律阿保机的后裔,两位若是因为这一点踌躇不前那就大错特错了” 耶律楚材突然说道:“我劝将军莫要过河了” “哦?” 耶律楚材再次与石抹明安对望一眼,这次似乎更为慎重。 只见两人都下了马,然后向莫贺彦齐弯腰施礼。 “请问扎兀惕汗这次是否有来?” 莫贺彦齐心念电转。 “不错,大汗亲率十万大军正隔着贺兰山与成吉思汗对峙” “这么说西夏人的河西之地已经被扎兀惕汗拿下了?” “不错” 莫贺彦齐有些不耐烦了,喝道:“你两人都是契丹人,不思归顺故国就罢了,本将还有很多事要做,没有多少精力与你等啰嗦!” 心里却一万个希望他们立即投降,若是有东胜州这座城池在,加上浮桥,自然比光凭一座浮桥牢靠得多。 便假意要离去,石抹明安、耶律楚材两人似乎还在犹豫,半晌,两人又向莫贺彦齐施了一礼后便回去了。 莫贺彦齐只得作罢,暗忖:“这两人就算不投降,只要保持中立也就是帮了我的忙了,时下我国威名虽盛,但这里的人估计只有耳闻,并未亲眼目睹,有些犹豫也是有的” 既然没有投降,他也不敢怠慢,留下这一千骑镇守北岸,自己带着几名亲随踏上了浮桥。 来到南岸时,只见副将已经在浮桥南面修建防御阵地了,便问道:“侦骑已经派出去了?” “派出去了” 莫贺彦齐点点头,当下便在南岸驻扎下来。 傍晚时分,东胜州附近又来了一支大军,耶律楚材、石抹明安两人再次来到了城头。 得知此事后莫贺彦齐赶紧催马赶了过去。 果然是律效忠! “大将军!” 律效忠笑道:“术赤这厮果然狡猾,在半路还埋伏了一支人马,不过也是部族骑兵,还是从金人那里投降过来的乣军” 虬军,金国以北方非女真人部族为主建立的边防军队,后期主要以来自临潢府、辽东的契丹人、汉人为主,而其中的汉人多半是契丹人改姓而来的。 “其首领叫王珣,被成吉思汗封为汉军万户长,统领五千骑兵协助术赤,我差不多追到丰州了,王珣这厮突然出现了” “我的黑云都一个照面便击败了王珣,得知我们是西边大辽的人马后这厮当即投降了,他是丰州节度使,于是丰州城便不战而下,术赤便只能逃亡东边” 莫贺彦齐问道:“王珣为何不逃亡?” “哈哈哈” 律效忠大笑起来。 “此人也是耶律氏后裔,大辽灭亡便改姓为王,世居辽东,蒙古人入侵时他纠集乡里十万余人投靠,成吉思汗大悦,封其为第一个汉人万户长,并将以前金国的虬军俘虏全部拨给他指挥” “很显然,蒙古人并不知晓他的底细,一直以为他就是汉人” “对了,他也来了” 说着原本一直跟在他身后一个汉子闪了出来,只见其三十五岁左右,高大威猛,留着一蓬威猛的络腮胡子。 “见过莫贺将军” 律效忠笑道:“眼下就看你的了” 三人便策马奔向石抹明安、耶律楚材站立的那个城头。 王珣自然与这两人认识,一番喊话后,大门便再次打开了。 得知前面马上是律庆的义子、大辽魏国公时,两人这次没有怠慢,双双跪了下来。 “罪人石抹明安、耶律楚材拜见殿下” 律效忠赶紧将两人扶了起来,嘱咐道:“我虽然是陛下的义子,但切莫以殿下称呼,时下只有陛下的亲子、亲女才能有此称谓” 时下律庆的锦衣卫副都指挥使萧阿奴正好在律效忠军中,他是萧罗汉堂弟、西辽国开国元勋、北院大王萧遏鲁之孙,当即被律效忠推出来与这三人见面。 萧遏鲁在追随耶律大石之前曾担任乌古敌烈统军司都统军,在大辽国赫赫有名,三人作为契丹人后裔自然有所耳闻,得知时下他的堂兄萧罗汉贵为国公爵位第一的齐国公、枢密使,这才相信之前莫贺彦齐所说不虚。 第40章 巍巍贺兰山,滔滔黄河水(6) “请将军进城歇息” 耶律楚材说道。 律效忠与莫贺彦齐对望一眼,似乎见到了对方眼里的阻止之意。 律效忠笑道:“耶律大人诚心相邀,本将岂能拒绝,这样,大军就在城外驻扎,我与阿奴进城就是” 莫贺彦齐说道:“我部大营已安置妥当,有甚事在这里说就是了” 律效忠白了他一眼,没有再理会他,而是跟着耶律楚材等人进了城。 入城来到耶律楚材府邸坐定后,律效忠笑道:“方才在城外大人似乎有话要说,眼下可以说了吧” 耶律楚材点点头,“我等都是契丹人,眼见帝国有了复兴的迹象,岂能再委身于蛮奴?在下接下来的话句句是真,还望将军认真考量” “愿闻其详” “有两件事” “第一,成吉思汗几乎以倾国之力前来攻打西夏国,他自然考虑到了西边的大辽国” “哦?” 律效忠不禁端直了上身。 “时下金国是由完颜永济当政,成吉思汗对其十分鄙夷,根本就没有看在眼里,他在中都安置有眼线,并侦知了一件事” “此事与我方有关?” “不错。完颜永济十分昏庸,按说蒙古人是其生死大敌,但西夏人向其求援时,他却只让完颜承裕调集京兆府的人马在永兴军路汇聚,做出一个威胁嘉宁军司的态势,但又下令不得轻动” “这是为何?” “呵呵,他显然也想坐收渔翁之利,浑没想到西夏国乃金国藩属国,岂不知还有唇亡齿寒的道理?何况,一旦蒙古人灭亡西夏国,势力肯定大增,届时金国便更不是对手” 律效忠心理一凛,他对萧阿奴说道:“此事估计伏骞还不知晓,不行,你先出城,派人去通知他,若是陛下也到了,同时通知他” 萧阿奴点点头走了。 耶律楚材接着说道:“这件事才是最关键的” “成吉思汗一统漠北大草原后,又派人收服了岭北诸部,包括辖嘎斯、八剌忽、不里牙惕、斡亦剌等部,收降部众十余万帐,其中辖嘎斯就有五万帐” “难道他想利用这些部落攻击我国的泰州城?进而不让我军东进?呵呵,他要失望了,我国在钦察大草原也有十多万帐,陛下离开时便征调了五万人镇守北境,恐怕他们会失望而归” 耶律楚材点点头,“攻击泰州城的主要是辖嘎斯人,但还有从其它部落精挑细选出来的三万人此时正驻扎在阴山以北,就是以前汪古部的所在,不过成吉思汗也给他们下了命令,再没有得到他的命令之前不得轻动” 律效忠心理一凛,“这是防着有人偷袭五原、九原、丰州一带啊” 耶律楚材说道:“时下术赤败绩,肯定会逼迫他们南下的” 律效忠问道:“这些人为何不在我军进入河套平原时南下?难道就是因为成吉思汗那道命令,而成吉思汗为何会下达这个命令?” 耶律楚材看向王珣,后者尴尬地笑了笑,“此事估计与我有关” “哦?” “要说这件事,就必须提起我大辽灭亡后契丹人的去向” “哦?” “大辽灭亡时,一部分人自然战死,一部分分散藏入大草原各部落,一部分则早就汉化,甚至不会将契丹话,更不识得契丹大小字了,也由游牧部族变成了定居农户” “蒙古人远离辽东,岂会识得这些?等其进入辽东时,蒙古人出身于室韦诸部,与我大辽并无仇怨,在下一向不服金人,便纠集乡里响应,得了契丹、汉、渤海青壮十余万” “成吉思汗表面上殷勤接纳,实际上还是防着,他将我们这些人编成了三个汉人万户,每人统领一万人,余者则分散编入蒙古将领麾下,作为押运粮草、攻城之用” “眼下要攻打西夏国,肯定想到要让我们与西夏人互相消耗,便将三个万户全部带来了,但又怕我等不服管,便让岭北诸部南下监视” “他打的主意是我等这些人能用自然是好,若是不能用,便让岭北诸部压制” 耶律楚材接过了话茬,“成吉思汗对于在下倒是颇为重视,我原本只是东胜州的守御使,但自从蒙古人拿下河清军、金肃军后,又让我一体统管三城,并作为他们攻击西夏国的大后方” 律效忠眼睛一亮,“这么说蒙古大军的粮草都在这三城?” “不错,在下知道将军想的是什么,蒙古人诈取了西夏人靠近金国边境的三个军司,也即嘉宁军司、祥佑军司、静塞军司后显然获得了大量的粮草,加上时下已经获得了兴庆府河东之地,同样缴获无算” “粮草显然不缺了” “为防后方不稳,他让大将速不台镇守嘉宁军司,将军在黄河一线的所作所为此时估计早就传到速不台那里去了,若是有援军到来,肯定就是速不台,他麾下有一万五千骑,由于轻视金人,他完全可以带着一万骑北上救援” “三日前就有术赤的使者从这里的浮桥南下了,时下我估计速不台的援军多半已经抵达了河清军了,距离这里最多只有一日” 律效忠突然沉默起来。 耶律楚材觉得有些奇怪,这个世上能够击败术赤大军的并不多,但眼前此人却轻易做到了,眼下他们有近万骑,为何还惧怕速不台的援军? 便问道:“难道将军是担心岭北诸部?这个您不用担心,王珣将军与另外两个汉人万户关系甚好,以前他们还是他的手下,这两人实际上也是契丹人,不过是取了个汉名罢了” “对了,其中一人在大辽覆亡后逃到了渤海国故地,靠海的地方,也取了一个律姓,不过他却是耶律氏出身,一人是王将军的乡党,叫薛兴,实际上原姓萧,乙室部贵人出身” “如果没有西边的大辽,或许成吉思汗还会真心对待他们三人,但眼下情形则不同,他将三个汉人万户放在丰州-集宁-柔远一带,主要是防备金人,因为他们这些人既然背叛了金国,自然没有再次反叛的可能” 律效忠点点头,“这两人今后再说吧,不会人人都会像王将军这样深明大义的,想要彼等投靠,就必须击败成吉思汗方可” “我担心的并非此事,就算有三万岭北诸部在近侧,等陛下大军一到也不怕,对了,你赶紧追上萧阿奴让其通知正在白马强镇军司驻扎的律献忠,让其知晓岭北诸部之事” 一个锦衣卫赶紧出去了。 律效忠接着说道:“我最为担心的是,若是我部击败了速不台,由于都是骑兵,那么肯定有漏网之鱼,一旦被成吉思汗知晓了,他肯定不会继续在兴庆府待下去了,而是会撤出那里” 耶律楚材笑道:“贵军这是想坐等蒙古人与西夏人斗个两败俱伤后再下手?” 律效忠也笑了笑,“谁不想如此?可惜因为一个小部落的事件让整个走势有了变化” 便将罗小虎的事讲了一遍。 “我部原本的计划是,一旦成吉思汗大军进入兴庆府,西夏人贺兰山附近的兵马毫无疑问都会被抽调进入兴庆府作战,届时我军便能静静地待在贺兰山以西大荒漠里不动” “等两者两败俱伤时再杀入,届时便真正坐收渔利了,可惜随着罗小虎的出现,导致蒙古人对我军有了防备,我军虽然击败了木华黎,但显然已经暴露了,接下来走势如何就不好说了” 耶律楚材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愿闻其详” “将军不妨只在南岸布置少量人马,藏于暗处,大部分人马都布置在北岸,时下速不台多半不知晓这里的事情,为让其安心,届时彼等渡河时王将军还会假意出去迎接” “一旦速不台大军全部进入北岸,将军藏在南岸的人马便毁掉浮桥,时下将军已经毁掉了另外两座浮桥,除非他们能游过黄河,否则消息绝不会泄露” “届时将军便可从容对付速不台了” 律效忠点点头,“此计甚好,不过,时下金人羸弱,而在黄河下游还有金人好几个渡口,若是蒙古人从那里渡河,金人又不敢理会,这又该如何?” 耶律楚材也皱起了眉头,“将军所说不错,确实有这个可能,就在东胜州南边不远处,金肃军东边的黄河东岸就有金人的宁边州,完全可以从那里渡河,然后便能从容进入东胜州地界” 宁边州,后世偏关县。 “金人在那里虽驻有一千五百步骑,但绝对不是蒙古人的对手” “宁边州的守将是谁?” “是一个从蒙古人那里逃回来的金人皇家子弟,叫完颜陈和尚,今年才十九岁,但十分骁勇,不过再是骁勇,肯定挡不住蒙古人雷霆一击” 律效忠点点头,“不如这样,届时王将军能否陈兵东胜州、宁边州之间的边墙附近,一旦知悉蒙古人从那里过来了,便协助金人将其击退,然后毁掉宁边州的浮桥、船只” “这......” 律效忠见他有些犹豫,便道:“也罢,届时还是让我军前往,无论如何也要将蒙古大军压缩到黄河大几字湾以内!” 耶律楚材不明所以,“大几字湾?” 律效忠笑道:“我国陛下自从出道以来,为了让普通军士、百姓尽快习得汉字,便亲自动手将部分汉字进行了简化,比如‘几’字简化成了‘几’字” 见到一旁的书桌上还有笔墨纸砚,便将这两个字写了出来。 耶律楚材顿时明白了。 “黄河在这附近的走向,在下也细细走过,确实如此!扎兀惕汗真乃天纵之才啊” 第41章 巍巍贺兰山,滔滔黄河水(7) 律效忠在城里住了一晚,次日一早就出城了,刚刚回到大营就见莫贺彦齐迎了上来。 后者见到律效忠全须全尾回来了,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眼下如何行事?” “对岸有消息了吗?” “有了,昨晚速不台就到了河清军,今日必到东胜州” “我们的人都派出去了?” “派出去了” 律效忠看看帐篷顶部。 “按说此时陛下也应该到了” “大将军担心的是?” “歼灭速不台部自然是好,若是惊动了成吉思汗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我还是有些下不了决心啊” “大将军,我等抵达这里也有些时日了,怎地贺兰山那边还没有派人过来通报那里的消息?真正急死个人!” 律效忠点点头,“阴山北面还有三万岭北诸部,恰如我等头上悬着的一把利剑啊,谁也不知道何时落下来” “不是还有汉人万户嘛” “就怕来不及,如今只有一个汉人万户在丰州、东胜州一带,集宁、柔远还有两个万户,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还有,术赤逃走了,肯定是先去投靠岭北诸部” 莫贺彦齐说道:“对于这一点末将倒是有个办法” “说来听听” “岭北诸部本来都在偏远的岭北活得好好的,却被成吉思汗从几千里之遥的地方弄到这里,又不让他们进入西夏国作战,自然也没有油水可捞,生生地待在汪古地喝西北风,难道就没有怨气?” “以前,因为有一些契丹部落叶逃到了岭北,陛下还曾派人前往联络,虽然没有下文,但毕竟照过相,我建议派人前往联络,就说成吉思汗时下已经朝不保夕,极有可能被我军全歼于此” “他们还不趁着如此良机逃回岭北继续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否则若是成吉思汗顺利脱逃,再过个三五年等其恢复元气了便又会成了他的奴隶部落,无论他们如何反应,总也能在他们心里打下一颗钉子” “那让谁去?” 律效忠怦然心动。 “萧阿奴,当然了,需要耶律楚材的人带路,据说阴山在天德军一带有一个缺口,叫甚呼延谷,大唐时代是塞外诸部朝拜天可汗之道,又叫天可汗道” “可从那里抵达汪古地” 律效忠点点头,“耶律楚材对这一带十分熟悉,干脆将他请来,商议一下具体如何行事” 便派人再次进城,没多久耶律楚材果然到了。 听了他们的话,耶律楚材也怦然心动。 “如此甚好,那里在下也曾去过几次,路径也熟悉,我愿意带着贵军使者前往” 律效忠大喜,“你可知道林岭北诸部究竟是一个什么构成?” “略知一二,成吉思汗对在下颇为重视,也曾与我畅谈过对待岭北诸部的态度” “成吉思汗一统大漠南北后,讲蒙古话的部落自然是嫡亲部落,约莫五万帐,余者像克烈部、乃蛮部、蔑儿乞惕部、拔野古部都是大部,也能平等相待,塔塔尔部因为是乞颜部仇敌,便以奴隶部落对待” “其余诸部,诸如札剌亦儿部,都是按照奴隶部落来对待,时下大漠南北加起来约莫三十万帐,蒙古部落五万帐,克烈部、乃蛮部加起来五万帐,余者届时奴隶部落,也就是说,他们是用二十万账奴隶部落来供养十万帐亲近部落” “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使用奴隶部落,当然了,虽然都是奴隶部落,但其中又有分别,岭北地广人稀,牧户并不集中,实际上是半奴隶部落,他们除了每年上供少量珍惜皮毛便只存在服兵役这一条件了” “岭北诸部中,以斡亦剌人居多,他们的语言介于蒙古语与突厥语之间,算是相对较受成吉思汗青睐的部落,汪古地的诸部首领也是选了一个斡亦剌人,叫忽都合” 斡亦剌,就是瓦剌。 “由于斡亦剌人语言与蒙古人相近,成吉思汗在征服了北海两侧的八剌忽、不里牙惕部后将这两部都交给斡亦剌部打理” “以前,斡亦剌人所在的地方是属于秃马特部的,后来该部也被斡亦剌人吞并” “这么说所谓的岭北诸部除了辖嘎斯人,实际上就是斡亦剌人一部独大?” “差不多,斡亦剌人人口最多,自然最大,不过为防该部作难,成吉思汗也向那里派了一个扎鲁哈赤,译成汉语就是断事官,或者叫通判,此人叫薛阔阔,出自塔塔尔部,奴隶出身,号称克什克腾雄虎之一,十分骁勇” “成吉思汗甚是喜爱,便将自己的侄女嫁给他,漠北诸部中,除了乞颜部,尤以蔑儿乞惕部最为骁勇,当时成吉思汗率领大军与该部作战时一时败绩,岌岌可危之时正是这薛阔阔一人手持大铁枪杀退追兵将其救了出来” “后来成吉思汗重整旗鼓再讨该部时便让薛阔阔率领三千精骑担任先锋,这一次蔑儿乞惕人并没有与之作对,见到薛阔阔后便投降了” “当时蔑儿乞惕人由于位于岭北与大漠之间,岭北诸部实际上以其马首是瞻,故而薛阔阔的大名也在岭北诸部广为传播,成为成吉思汗的侄女婿后更是愈发亲贵” “蒙古人征服岭北诸部后成吉思汗便让薛阔阔统领三千蔑儿乞惕精骑驻扎在斡亦剌人的部落里,诸部摄于其威势,一直以来都是服服帖帖” “这么说薛阔阔也在汪古地?” “不错,名义上忽都忽是首领,但真实的发号施令者就是薛阔阔” 律效忠叹道:“这薛阔阔到底是什么来头,对了萧阿奴呢?” 半晌,一人挑帘进来了,正是萧阿奴。 律效忠赶紧问起薛阔阔的事。 萧阿奴是资深黑曜都出身,一听这名字顿时想到了什么。 “我知道了,以前,伏骞将军护卫律忠前往蒙古部时,曾遇到了此人,律忠老大人因为他来自拔野古部,语言与契丹语相近,便想拉拢他,赠给他一把价值百金的乌兹钢刀” “当时成吉思汗如日中天,自然不可能跟着律忠回去,但无论如何双方也有一面之缘,对了,他自称并非来自拔野古部,而是巴尔虎部,按照陛下的说法,凡是自称来自巴尔虎部的多半都是藏于各部的契丹人” “但他眼下已经是成吉思汗的侄女婿,还是一个林中万户长,想要拉拢他谈何容易?” 律效忠说道:“不试试又如何知晓,这样,阁下能否陪同萧阿奴去一趟汪古地,对了,那里可有具体的名称?” “自然有的,实际上就是以前北魏的怀朔镇,有一座集镇,叫固阳镇” 就是后世阴山北面的固阳县。 “金人允许汪古人在这里游牧,为的就是抵御克烈人、蒙古人,便将怀朔镇城池恢复起来了,时下忽都合、薛阔阔三万大军就驻扎在那里” 律效忠笑道:“三万大军岂能长久驻扎在哪里?成吉思汗肯定有所许诺” 耶律楚材点点头,“大将军明见万里,确实如此,他许诺事成之后该部便可迁往以前塔塔尔人的牧场,塔塔尔人在连遭金人、蒙古人、克烈人的攻击后人丁十不存一,正是地广人稀的时候” “他们南下时也是拖家带口赶着牛羊过来的,眼下漠北草原茂盛,牛羊也没有食水缺乏之虞” “还有什么?” “斡亦剌人吞并了秃马特部,杀死了以前秃马特部的大小酋长,忽都忽将一个骁勇善战的普通秃马特牧户,叫豁赤的,让其统领秃马特人” 秃马特,就是后世土默特。 笔者按:秃马特部的情形与真实历史有些不同,原本的历史上秃马特部在岭北诸部中反抗蒙古人最为激烈,他们就是林中的蔑儿乞惕人,十分悍勇,还曾杀死了前往征讨的怯薛军大将之一的博尔忽。 成吉思汗为防自己后方生事,便将所有的秃马特人从贝加尔湖地区迁到了阴山以南,这才有了土默特诸旗。 这个时空的蒙古人实力由于西辽国重新崛起便大不如前了,只能派遣使者羁縻,或者采取拉一派打一派的做法,比如拉拢斡亦剌人对付其余岭北诸部。 实际上,时下的岭北诸部都是大唐时代室韦诸部后裔,与蒙古人同出一源,但经过几百年后双方语言发生了很大变化,成吉思汗一统漠北后才再次拉近。 律效忠点点头,说道:“阿奴,你认为如何?” 萧阿奴虽然只是一个随军的锦衣卫指挥使,但实际上已经相当于以前的都虞侯了,就是律庆的监军,就连律效忠这位律庆义子、大辽开国公也不敢随意怠慢。 萧阿奴点点头,“大将军,末将愿意前往” 于是,萧阿奴带着十几名锦衣卫、耶律楚材便从东胜州出发了,得知此事后王珣还派了一千辽东汉军骑护送前往。 萧阿奴等走后,莫贺彦齐说道:“大将军,速不台马上就要来了,如何行事还需尽快决断” 律效忠点点头,“就依耶律楚材之言,在南岸只布置少量兵马,藏于暗处,让速不台先过河,若是他犹豫不决,那就说明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便让王珣前往南岸迎接,他总不能将他也杀了吧” “若是他对王珣依旧笃信无疑,那么就说明我们的行踪并未暴露,我军全部藏于东胜州城后,等其全部进入北岸后便立即出击,此时对岸的伏兵便开始拆毁浮桥” “不” 律效忠摇摇头。 “我军一旦围住速不台大军,他们再想过河去南岸就不行了,因为只能牵着马走过去,浮桥只有一丈宽,每次还只能走一匹马,此时对岸的人只要拆掉少数桥板,拿走少许船只就行了” 莫贺彦齐眼睛一亮,“大将军还是想此战过后深入到南岸作战?” “那倒不一定,就要看萧阿奴此行的成果了,若是成功稳住了岭北诸部,又歼灭了速不台,加上木华黎、巴特尔两部,岭北诸部、集宁和柔远的汉军万户必然震动,届时便能联合他们一起南下” “届时陛下的大计就成功了一半!” 第42章 巍巍贺兰山,滔滔黄河水(8) 却说萧阿奴一行在王珣汉军骑的护送下逶迤向天可汗道走去,一日后便抵达了天德军(包头)。 甫一抵达这里顿时目瞪口呆。 以前,他们并不知道这里北面还有岭北诸部的存在,故此也没有在天德军城留下驻军,但眼下军城显然有人占据! 萧阿奴心理一凛,“难怪大汗的使者迟迟没有抵达呢” 再看时,只见城上飘着的旗帜正是蒙古人的,蒙古人此时还没有文字,旗帜上都只有各种猛兽图案,一见那雄鹰图案,随同的耶律楚材便低声说道:“都虞侯,那是薛阔阔的旗帜!” 萧阿奴更是焦急,“他们既然占了天德军,西边的威福军司城显然也占住了,我军的退路已经被堵住了!” 幸亏他们来之前做了乔装打扮,耶律楚材及其随从自不待说,十几名锦衣卫也是蒙古人打扮。 城上守军见到来人,也紧张起来,纷纷大呼小叫起来。 半晌,一名军官模样之人上了城墙,耶律楚材一见便说道:“那就是薛阔阔” 萧阿奴定睛一看,只见此人身材高瘦,约莫三十上下,面容冷峻,正在盯着自己等人细看。 耶律楚材策马而出。 “薛将军,是我” “原来是耶律大人,来此何事?” 耶律楚材心里一动,“发生在丰州、东胜州的事他多半还未知晓,或许是刚刚进入这里也说不定,但他在没有接到成吉思汗的命令之前为何胆敢南迁到这里?” “多半是术赤逃到集宁后向其报了讯,术赤时下也不知晓东胜州的具体情形,估计只是命令薛阔阔占住天德军城,阻住辽军退路,其余的正在想办法去通知成吉思汗” 便道:“东胜州正在被契丹人攻打,时下岌岌可危,原本我是想前往怀朔镇向将军求援的,竟在这里见到了将军的旗帜!” 天德军城是西夏人对付阴山以北诸部的重镇,颇有些类似于西边的黑城,城池颇大,可驻扎五千步骑,见到耶律楚材如此说,城上的薛阔阔顿时犹豫起来了。 “按照大王子的说法,丰州汉军万户王珣多半投降了契丹人,而东胜州的驻军也是属于王珣手下,怎地还要求援?” 后面藏在使团队伍中的萧阿奴也在偷偷用望远镜观察薛阔阔,见此情形心里便有了数。 “望远镜里瞧得清清楚楚,薛阔阔若是作伪,脸上不会是那样的情形,难道他现在还不知晓王珣的事?但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对了,我等扫荡河套大草原时肯定也有蒙古人的漏网之鱼,经天可汗道逃往怀朔镇的估计也不在少数,薛阔阔是成吉思汗的侄女婿,当机立断南下占住天德军城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带着的人马都是蒙古国的正规军,只要不是岭北诸部南下也不算犯了规矩” 实际上,薛阔阔占住天德军城边立即向城池两侧派出了探马,而萧阿奴一行恰好没有遇到他们,否则就说不清楚了。 半晌,见到耶律楚材等只有十余人,便暗忖:“虽然有些疑惑,但他们毕竟人少,放进来又如何?” 便命人打开城门让其进入。 来到薛阔阔的住处后,萧阿奴当即表明了身份,薛阔阔顿时大惊失色,瞬时又想到他们只有十余人,赶紧又兀自镇定下来。 “来人,将这些人押下去!” “且慢” 到了这般地步,原本有些忐忑的心在萧阿奴此时反而安定起来。 薛阔阔冷冷地看着他,“你有何话尽早说,再迟些恐怕没机会了” 萧阿奴心里暗喜,“如果他不听我说话,那么就毫无机会,眼下却是这般,看来以前律忠在他身上下的功夫还在” 便道:“将军可知时下的情形?” 薛阔阔冷哼了一声。 萧阿奴侃侃而谈,“我军既然能够来到这里,又连下威福军司、天德军、丰州、东胜州,那就说明哈萨尔率领的两万五千怯薛军已经被我军歼灭!” “什么?!” 原来,术赤逃到集宁后确实向他传递了信息,至于占不占天德军城则让其临机而动,因为术赤也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契丹人。 薛阔阔思虑再三,最终决定只带本部三千蔑儿乞惕骑兵南下,而让岭北诸部按兵不动,如此一来就不算违背了成吉思汗的命令。 可惜他刚刚占下天德军城便来了萧阿奴等人,周围的情形还是一无所知。 不过听了萧阿奴如此一说,又确实如此,如果哈萨尔的大军没有败绩他们显然是不可能前来的! 那可是大蒙古国最为精锐的人马啊,竟然旦夕之间就被契丹人击败了! 可他又不敢只相信萧阿奴的一面之词,正犹豫间,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霎时房门打开,走进来了两名探马。 “万夫长,威福军司空无一人!” “万夫长,丰州、东胜州的汉军已经投靠了契丹人!” 薛阔阔心念电转。 “可有二汗的消息?” “回禀万夫长,我抵达威福军司时恰好碰到了一个重伤逃到那里的怯薛军士兵,据他所说,二汗的人马在克夷门附近遭到了西夏人的埋伏,大败,最后只能撤回右厢朝顺军司城” 薛阔阔冷冷地看了萧阿奴一眼,暗忖:“你这厮还想诓骗于我,人家二汗是败于西夏人之手,并非契丹人之手!” “还有吗?” “万夫长,据那怯薛军士兵说,二汗南下时又分了兵,木华黎、巴特尔两部是沿着贺兰山西侧南下的” “这是为何?” “因为在西边大荒漠里发现了契丹人的身影,为防不测,木华黎将军便自告奋勇带着巴特尔两部从西侧南下,巴特尔大人径直往南去抢占应理城,而木华黎大人则在摊粮城驻扎,防备契丹人” “可惜契丹人太过狡猾,击败了木华黎大人,后来木华黎只带少数人逃回了右厢朝顺军司” “巴特尔呢?” “那里距离太过遥远,那士兵也不知,我等准备回禀大人后再去一趟右厢朝顺军司” 薛阔阔挥挥手让其退下了。 萧阿奴笑道:“如何?克夷门一战,哈萨尔的三部怯薛军至少损失了一半,否则也不会退守右厢朝顺军司,实不相瞒,时下我军已经占据了白马强镇军司,哈萨尔现在前有西夏人大将阿沙敢不阻拦,近侧有我军,真正进退两难” “至于巴特尔那里,其下场不会比木华黎强多少,因为从南面我军来了两万大军” 薛阔阔陷入了沉默。 他原本也是辽国灭亡后隐入拔野古部的契丹人,原本姓萧,所谓“阔阔”一词本是“壮汉”之意,加一个薛姓,除了与“萧”相近,在蒙古语里“薛”是黑色之意,也即一个黑壮汉。 原本是没有什么念想的,但自从娶了成吉思汗的侄女这身份就完全不同了,以前,担任林中诸部万户长的并不是他,而是蒙古国的大萨满豁尔赤,因为豁尔赤处事不当这才让他有了机会。 大蒙古国虽然成立有几年了,但万户长并不多,能够以奴隶身份位列其中这是何等的荣光,但眼看契丹大军驾到而蒙古大军却有些岌岌可危,又让他有些踌躇难决。 半晌,他喝道:“来人,将这些人先押下去!” 萧阿奴知晓他的意思,显然是要听取了撒出去侦骑的全部信息后才会做出决定,便顺从地与耶律楚材等人离开了。 次日下午,终于又有消息传来了。 “大人!” 一个背后还插着几根箭的探马忍着剧痛单膝跪在地上,薛阔阔一见便知晓大事不好。 “快说!” “大人,职部扮成牧户抵达了右厢朝顺军司,终于得知了详情,克夷门一战,二汗一万五千人马损失了大约一万,只有不到五千撤回了右厢朝顺军司,但相信阿沙敢不的损失也不小,绝对不在我军之下” “时下阿沙敢不驻扎在克夷门一带,并没有立即南下救援兴庆府就可见一斑” “还有呢?” “木华黎、巴特尔两部确实被契丹人击败了” “击败了?” “差不多都是全军覆没,巴特尔战死,木华黎逃回了右厢朝顺军司” 薛阔阔顿时大惊失色,“怯薛军有五部,时下已经损失了三部,只剩下右厢朝顺军司的两部,前面还有阿沙敢不的拦路,大汗的左右夹击之策显然失效了” “还有吗?” “大汗所部进展顺利,时下整个兴庆府除了府城其余诸城都被我军拿下了,缴获人口财富无数” “契丹人呢?” “时下他们已经占据了应理城、摊粮城、白马强镇军司,却并没有更进一步” “那你身上的箭伤?” “回禀大人,职部在返回时遇到了契丹人的侦骑......” “在哪里?” “五原附近” “这么说黑山威福军司重新被契丹人占据了?” “确实如此,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摆脱了契丹人的侦骑后便找到一个地方隐藏起来,等契丹人走远后便悄悄抵近威福军司,果然在城头上见到了契丹人的旗帜” “啊?!” 薛阔阔顿时跌坐在交椅上。 第43章 巍巍贺兰山,滔滔黄河水(9) 正在这时,外面又来了一人。 “将军,城外又有人求见” “不见!” 话音未落,薛阔阔突然想到,“此时会有什么人求见,难道忽都合那厮按捺不住了?” 便问道:“是谁?” “一人一骑,从西边而来,自称将军以前见过” “叫什么?” “伏骞” 薛阔阔半晌没有想起来是谁,最后才在亲卫的提醒下明白过来。 “伏骞不是辽国青唐城总督吗?怎地跑到这里来了?难道辽人是两路夹攻?” “那萧阿奴自称是律庆的亲卫队副队长,若是再拿下一个青唐城总督也算是一个收获了” 便道:“他真是一个人?” “确实如此” “哈哈哈” 薛阔阔放声大笑起来。 “让他进来” 没多久,薛阔阔便见到了伏骞。 原来,此时律庆带着两万近卫军已经抵达摊粮城,得知周边形势后立即做出了最新的调整: 第一,他让伏骞撤离新应理城,而是将大营迁到北岸,然后在那里留下八千五百骑兵,北岸本就是应理城的旧址,周围绿洲面积很大,由于战事的原因,这里的庄稼全部遭到了破坏,已经变成了一处牧场。 又让他带领一万骑北上,并赶在薛阔阔之前拿下了黑山威福军司,作为对律效忠的支援。 第二,让萧佛奴立即出动,攻占了被拖雷部族骑兵占据的贺兰山南北缺口,彻底锁死贺兰山通道,此时若是成吉思汗统领大军来进攻他,就只能绕道北面的克夷门,而那里还有阿沙敢不的一万党项精锐骑兵。 或是绕道应理城,那里也有伏骞留下的重兵。 而拿下两个缺口后,无论成吉思汗去往哪里辽骑都能越过缺口快速追击。 而伏骞在兵不血刃拿下威福军司后不久就得到了薛阔阔占据天德军城的消 息,一想到律效忠大军就要与主力彻底隔断,他便不停部下的劝阻,亲自前来劝说薛阔阔投诚。 当然了,他并非毫无胜算。 成吉思汗治军,极重部族,往往一个部族首领统领的都是本部人马,等其升官后则会将将赏给他的部族人马再加入,薛阔阔也是如此,他统领的虽然是三千来自蔑儿乞惕部的精锐骑兵,但身边也不乏巴尔虎人。 要知道,契丹人在大辽国灭亡后分散逃入各大部落,尤以漠西的克烈部、乃蛮部最多,这也很正常,女真人起家于东北,想要打到漠西并不容易,藏在那里更为安全。 对于这些人,克烈部、乃蛮部显然是欢迎的,契丹人骁勇善战,何况立国几百年后又吸纳了一些汉人的优秀军事技术,自然是来者不拒,虽然给他们冠以一个奴隶部族的称号,但实际上还是相当重视的。 律忽里、巴哈提、颇黎都是如此,可想而知大草原上这样的人还有不少,而依着初创大蒙古国的管理水平,律庆让一些原本出身于律忽里所部(高达万户)的契丹牧户暗地里迁回到大草原也不是难事。 薛阔阔是巴尔虎人,成为成吉思汗的侄女婿后一度也是感恩戴德,但他不是傻子,蔑儿乞惕部的三千骑中就有至少五百巴尔虎人,其中就有被律庆掺进去的沙子。 此人自然出身于黑曜都,并经过了层层锻炼和考验,并在十五岁那年就混了进去,这样的人,无一不是武艺高强、弓马娴熟又极为机警之人。 当然了,也是律庆信得过的人。 此时就有人说了,为何律庆恰好看上了薛阔阔? 很简单,因为时下成吉思汗所部中,他是为数不多出身于藏在各部的契丹人中的佼佼者,还成了成吉思汗的侄女婿,又与辽人有一面之缘,不找他找谁? 蒙古人是律庆心中的大敌,自然会特别上心。 伏骞跟着一人进了城。 那人正是薛阔阔的亲卫队长,高大健硕,今年刚好二十岁,但已经有了千夫长的高位,蒙古国草创,万夫长已经是位极人臣了,非得立下大功并被成吉思汗信重者不能担任。 能够得到一个千夫长的位置,下面显然有一个千户的小部落,千户部落,在大草原上山也算是一个中等部落了,并不容易得到。 天德军城完全是一个军城,位于后世乌拉特后旗,正好卡在阴山南麓最狭窄之地。 以前,天德军位于乌梁素海以东,属于辽国天德军节度使所在,后来因为黄河泛滥导致城池不断东迁,大辽灭亡后大金并未占据此地,西夏国向其称藩后便暗地里占了此地,代价是一个西夏国公主和丰厚的嫁妆。 此时金国已经走下坡路了,并没有理会此事。 西夏人接手后倒是好好将城池拾掇了一番,并将城址迁到现在的地方,被蒙古人攻陷后后者并未像其它城池那样进行破坏,而是保留了下来,因为蒙古人见到了这里的水草丰美,显然是想好好利用此地作为攻略西夏以及金国的大后方。 也就是中原王朝一个普通县城规模,但由于需要直面大量的游牧部族,故此城墙很高,约莫九米,通体由石块垒成,若不是成吉思汗掉以轻心,只在这里留下少量兵马守卫,之前律效忠想将其拿下来并不容易。 但在律庆时下的诸将中,律效忠显然也不是最有名将潜质之人,连番拿下威福军司、天德军两座城池后并未想到还要守卫,或许他并不知晓一山之隔还有三万岭北诸部吧。 对于律庆安排何人进入薛阔阔的麾下伏骞也不得知,不过律庆也说了,紧急情况下可以利用烟花或者印记找到此人。 “唉” 伏骞心中暗叹。 “若是薛阔阔不问青红皂白就将我杀了,而我又来不及施放烟花或者刻下印记又该如何?” 不过律庆并未让其亲自前往天德军城劝降,这难道不是自己自找的? 半晌,伏骞将心情平复下来。 “到了” 前面引路的那名护卫说的是突厥语,或许是知道他根本不会蒙古语吧,此时大草原上蒙古语、突厥语都是通用语言,会两种语言的人很多。 伏骞抬头一看,迎面一块黑底红字的大牌匾。 “天德军节度使府” 估计还是西夏人留下的,下面还有一行他不认识的字体,多半是西夏文。 薛阔阔接见了伏骞,一见此人终于想起来了。 “多年前他曾作为律庆老丈人律忠的护卫来到乞颜部,我还陪着他们参观过可敦城,不过就凭这一点就想说服自己?” “薛将军” 伏骞突然讲起了契丹语。 伏骞来自青海地区的阿柴部,会鲜卑语和吐蕃语,契丹语显然是后来学会的。 契丹语、蒙古语、鲜卑语显然出自一脉,但经过千百年的演化后想要完全听懂并不容易,但薛阔阔显然是懂的。 顿时心里一动,这种语言这几年来他一直兀自压抑着,平时说的也是蒙古话,没想到第一次见到有人说契丹语竟然是在这样一个场合。 薛阔阔身边还有好几个护卫,都是出自巴尔虎部落的,听了也是有所触动,但薛阔阔还是强压住激动的心情,他板起面孔,喝道:“所为何来?!” 伏骞什么事没有经历过,自然也明白对方的心境。 “乃为劝说将军而来” “大胆!你可知道我家大汗对于拿下一个契丹人的大官有何重赏?” “呵呵,将军已经是万户长,成吉思汗侄女婿,升无可升,还想着什么重赏?” 薛阔阔顿时语塞。 伏骞看看左右,见到几名护卫看向自己的目光并无太多恶意,心下大定。 “将军,据我所知,以前在大辽国乌古敌烈统军司内,都统军自然是萧遏鲁,后来他追随耶律大石先帝西进,并成为北院大王,乃我国开国元勋之一” “萧遏鲁还有一个弟弟,叫萧朵鲁,与萧遏鲁有二十岁的年龄差距,与萧遏鲁名为兄弟,情同父子,金人进攻大辽时草原上人心惶惶,萧遏鲁当时也与家人失散了” “后来萧朵鲁藏在牧户中长大了,可惜又遇到了蒙古人一统大草原的战事,最后成了蒙古人的骑奴,因为骁勇善战被成吉思汗纳为亲卫,蒙古语亲卫叫怯薛,贴身近卫则叫克什克腾” “当时有十名贴身侍卫,此人就是其中之一,号为克什克腾十熊虎卫,此人面色黝黑,便被成吉思汗赐姓‘哈喇’,与汉语中“薛”十分相近,后来此人便叫......” “够了!” 薛阔阔厉声打断了他。 不过他的胸口还是在剧烈地起伏着,脸上也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惊恐。 伏骞依旧面不改色,这些事情自然是律庆安排在薛阔阔身边的暗线调查出来的,否则他怎会知道这么细? “来人,将此人拿下去斩了!” 伏骞大笑起来,“薛阔阔,难道你认为我毫无防备?” 薛阔阔冷笑道:“管你有什么防备,我能拿下辽国一个总督大员,怎么也赚了” “很好” 伏骞也不多说了,任凭两名亲卫押着自己往外走,刚刚走到门外,便用力一挣,霎时便从腰间掏出一把短枪! 那是一把仿制于律庆那把手枪的短枪,现在自然不是用来杀人的,而是用来发射信号弹的,律庆自然发明不出后世那样的信号弹,不过既然能将榴弹捣鼓出来,用手枪发射一枚冲到天空后再爆炸的物件儿并不困难。 只见天德军城上空闪现出一朵绚烂的烟花,更为出奇的是这朵烟花在绽放时还发出了剧烈的响声。 第44章 巍巍贺兰山,滔滔黄河水(10) 薛阔阔听到动静后便冲了出来,此时押送伏骞的两名巴尔虎亲卫也似乎忘记了还要抓住后者,正在呆呆地看着天空,薛阔阔便也抬头看去。 烟花早就散落,在这白日里消失不见,薛阔阔大怒,伏骞却主动将手枪递给他。 “薛将军,这东西送给你” 薛阔阔自然知晓这是他召唤援军的信号,便冷笑道:“你有援军,难道我没有?” 伏骞点点头,“您指的是怀朔镇三万岭北诸部?” “不错,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也无须隐瞒了” 他指着一人说道:“你立即北上通知忽都合大汗,让其率领一万骑,不不,两万骑南下,只留一万骑在怀朔镇” 伏骞突然大笑起来。 “薛阔阔,难道你认为你的快马还能通过天可汗道北上吗?” 薛阔阔心理一凛,正在这时外面又跑来了一名气喘吁吁的亲卫。 “大人,不好了” 见到那抹烟花后薛阔阔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依旧存了一丝侥幸。 “什么事?” “契丹人围过来了!” 薛阔阔赶紧骑着马来到城墙上,只见四周约莫六七千骑正在逼近城池,多半是伏骞这厮的手下。 但他此时依旧心存侥幸。 “你,赶紧从小道北上去通知忽都合,让其全数南下!契丹人不熟悉这里,以为封锁了天可汗道就万事大吉了,哪里知晓这阴山中还有无数条秘密小道可通往来!” 作为岭北诸部的万户长,他虽然带兵南下了,但显然也会在那里留下自己的亲信接替自己管束诸部,那人的武勇不在自己之下,同样在诸部中拥有偌大的声望。 赶在辽军围城之前一匹快马从北门出去了,甫一出去便踏上了阴山! 以前,若是穿行天可汗道,半日功夫也就到了,但此人硬是花了一日才抵达怀朔镇。 只见怀朔镇城周围帐篷密布,一眼望不到头,快马直奔城池,很快就见到了一人。 只见此人二十出头,高大健硕,满脸英气,正是薛阔阔留在这里的副手、他的妹夫挞赖! “知道了,你先下去歇息” “那南下之事?” “这个不用你管,本将自有分寸” 快马只得讪讪地退下了,在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却怎么也放心不下,便想出来看看,刚推开门,便见到门口站着两人,便知道自己已经被软禁起来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门口守卫笑道:“千夫长说了,薛阔阔本是契丹人,为防其投靠契丹人,千夫长不得不做此安排,眼下岭北诸部都以千夫长号令马首是瞻” 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让快马始料未及,但这是大人物之间的事,他显然也无法分辨真伪,只得又悻悻地关上了房门。 回到天德军城。 辽军已经将城池团团围了起来。 原本薛阔阔手下的三千蔑儿乞惕骑兵骁勇不亚于成吉思汗的怯薛军,就算是碰到草原诸部的万骑也有一战之力,但面对着声名赫赫的契丹骑兵也不敢打开城门迎战,只能紧守城门为上。 次日下午,见到北面依旧毫无动静,薛阔阔傻眼了。 “怎么会是这样?伏骞这厮虽然封锁了天可汗道,但兵马肯定不多,岭北诸部还有三万骑,难道连这点兵马都打不过?” 何况在天可汗道的南出口并未见到有战事发生的景象——天德军城建在黄河北岸的高处,站在城墙上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他还犯了一个错误,他将伏骞与萧阿奴、耶律楚材等人关在了一起! 于是,伏骞就与萧阿奴相见了。 得知那人就是律庆嘴里多次说过的耶律楚材时,伏骞不敢大意,恭恭敬敬向他施礼,后者显然还不是后来成吉思汗麾下的名臣,此时也是彷徨无助,但见到贵为青唐城总督的伏骞竟然胆敢孤身前来劝降也极为佩服。 伏骞与萧阿奴两人在垫着枯草的地上相对而坐。 “大将军,你怎地亲自过来了?” 伏骞时下也只能苦笑相对。 半晌,他说道:“在我国,唯一不可或缺的只有陛下,余者都不值一提,我能为大辽国略冒一些险,或许能做一些贡献也就够了,哪敢惜命?” “那接下来?” “来之前陛下曾说过,他在薛阔阔身边布有暗线,这些年来加起来至少有十人之多了,我这才大着胆子前来见他,眼下一日过去了,大军围城,而北面的岭北诸部却并无南下的景象,这就说明陛下布置的暗线发挥了作用” “陛下还说过,岭北诸部在这次战事里至关重要,想要成功,必须先解决掉他们,否则始终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萧阿奴说道:“现在你来了,加上律效忠大军,两军汇合后接近两万骑,还害怕什么岭北诸部?” 伏骞摇摇头,“不然,岭北诸部全部来自苦寒之地,骁勇更甚于蔑儿乞惕人,何况还是三万骑之多?但彼等如今并非成吉思汗的亲信部落,这就是我们的可乘之机,无论如何,还是相信陛下布下的暗线吧” 萧阿奴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不过薛阔阔那厮虽然是契丹人,但现在似乎成了成吉思汗的死忠,并没有那么容易拿下的,我最担心的是律效忠那边” “你说的是速不台的人马?” “不错” “放心吧,律效忠将军是陛下的义子,虽然一直以来以骁勇闻名,但能被陛下看中,显然不是普通人,我相信他会处理好的” “那我们呢?” “只能等了,眼下黄河两岸情势极其复杂,就看谁露出破绽了” 萧阿奴点点头,“还有一个关键” “哦?” “时下成吉思汗大军正在攻击兴庆府,但其近侧还有阿沙敢不的一万精锐党项骑兵,说来也奇怪,阿沙敢不这厮虽然一向与西夏朝堂不和,但并未立即带兵南下救援,若是在成吉思汗主力渡河之前进入兴庆府城,或许还有一战之力,眼下好了,其南侧有成吉思汗大军,北侧还有哈萨尔的怯薛军” “可谓是进退两难” 伏骞摇摇头,“此人我国密探也有所了解,西夏国历来都有权臣出现,此人一直以来也想担当此任,何况他手里还握着重兵?” “他并非简单之人,能够在克夷门附近设伏重创一向以精明着称的哈萨尔,就说明了这一点,克夷门之战后,他部也遭受重大损失,此时再南下恐怕不能起到效果,何况附近还有哈萨尔的牵制” “另外,他是贺兰山两大军司的都统军,岂有不在贺兰山广布暗哨的,此时他多半知晓了我军的到来,他就是要利用我军的出现按兵不动,我军已经占据白马强镇军司,恰好又牵制住了哈萨尔” “这样一来他只要防备南面的成吉思汗主力了,克夷门现在还在他手里,那里本是西夏国对付北方游牧部族的第二道屏障,乃险关要隘,并不容易攻破,故此他才有恃无恐” 萧阿奴点点头,“成吉思汗也是知道其北面有哈萨尔的牵制才会腾出手来全力攻打兴庆府城,现在的他才真正是骑虎难下” “哦?何以见得?” “他原本以为我军只是来了萧佛奴、律氏兄弟三部,哪里想到陛下也来了,故此才决定倾力攻打兴庆府城,显然是准备将西夏国最富饶地方的人口和财富全部掳走,当然了,若是没有我军的出现,他显然会占下该地的” “还有,兴庆府乃西夏国最大的城池,不亚于虎思斡耳朵,可驻扎军民几十万,随随便便就能动员起十万守城军队,蒙古人也是以骑兵为主,虽然从临潢府弄来了大量汉军,但想要攻破这样一座大城并非易事” “但西夏国的人口财富都集中于兴庆府,而兴庆府的则在府城,打到这般地步了,眼看就要拿下最后一座城池,成吉思汗也没有就此退兵的道理,显然是想尽快拿下此城然后撤军” “是吗?时下律效忠已经拆毁、控制了黄河上的三座浮桥,成吉思汗就算退兵了,也只能从嘉宁军司那里北上,届时便退无可退” “不然,它还可以主力尽出,先打破克夷门,然后与我军主力决战” 伏骞点点头,“陛下身边还有两万骑,加上萧佛奴、律献忠的,四万精骑,哪有那么好打破防线的?” “这么说他便只有渡河东去一途?” 伏骞叹道:“此时若是金人配合,完全可以将其精锐全部留在这里,可惜完颜永济那厮太过昏庸,竟然想作壁上观,他难道不知道此时是金人保持国度的唯一机会?” 萧阿奴点点头,“眼下的关键还是在东胜州那里了,若是律效忠将速不台击败,成吉思汗肯定会马上撤军的,也不知律效忠是怎么做的” 东胜州。 距离萧阿奴、耶律楚材等被俘已经过去好几日了。 但黄河对岸依旧毫无动静。 藏在东胜州附近的律效忠心急如焚。 最关键的是他撒在南边河清军(东胜区)、金肃军(准格尔旗)的探子回来的也越来越少,显然有不少落到了蒙古人手里,这些侦骑再是忠勇,但在酷刑下也是架不住蒙古人的拷问的。 届时己方的布置便全部知晓了,不不不,肯定全部知晓了,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侦骑没有回来。 突然间,他心理一凛。 “立即向偏关方向派出侦骑!” “同时让南岸的兵马撤回来,并拆除浮桥!” “大将军?” “立即执行!” “是......” 第45章 巍巍贺兰山,滔滔黄河水(11) 黄昏。 夕阳欲堕。 山色苍茫,河水涛涛。 金肃军(准格尔旗)城渡口。 五月的黄土高原依旧是黄褐色一片,只有少许绿意。 对岸的偏关渡口相差仿佛。 中世纪的中国,最重要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人口。 无论是农户还是牧户,都拼了命似的生孩子,农户们疯狂地扩展耕地,牧户们扩大牧群,加上砍伐树木作为燃料,到处都是一片光秃秃景象。 渡口两岸正端坐着两个人。 两个倔强的人。 金肃军这边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剽悍汉子,留着传统的蒙古发饰,中部头发剃掉,前有一撮刘海,两侧编成小辫,末端用细绳捆在一起,倒没有一般蒙古人那种大圆脸,国字脸,眉眼却还是细长的,不时从中闪出狠厉的光芒。 对岸的偏关渡口则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却披挂着重甲,中部头发全部剃掉了,两侧各留一根细长的辫子,虽然年幼,但那眼神阴冷凶悍,渡口之间约莫一里,但双方的目光都异常锐利,似乎都能将对方看的清清楚楚。 西岸那位自然是时下统领兀良哈部、大蒙古国成立后为数不多千夫长之一的速不台了,而对岸那位则是野狐岭之役后被俘的大金皇族子弟完颜陈和尚。 速不台何许人也,能在欧洲那种沼泽密布,森林纵横之地来去自如的名将岂能被律效忠的伎俩所骗,他带着援军抵达河清军后便俘获了好几个大辽侦骑,并探知了虚实。 得知对岸还有万骑等着他,一向战无不胜的速不台退却了,很快便将目光盯向了与金肃军一河之隔的偏关,只要拿下了偏关,便能从那里北上丰州,还能收到奇效,没准能反败为胜,一举收服丰州、东胜州! 至于在大金国土内行走是否便利则不是他考虑的,自从在野狐岭战役中以少数人马几乎全歼了大金倾尽全国之力出动的二十万五万精锐骑兵后,金军显然没有放在他们眼里。 何况时下的大金皇帝完颜永济一向为成吉思汗看不起。 统帅的行为会极大的影响部下,放在成吉思汗、速不台身上更是如此。 得知己方控制的三座浮桥不是被契丹人拆毁便是控制后,速不台很快就将目光盯向偏关显然是自然而然的事。 但他完全没有想到,对岸的金军将领竟然如此难缠! 按照他的情报,虽然偏关是边关重地,但由于土地贫瘠,由于黄河天险,加上边关还有长城护卫,关城只驻扎了一千五百步骑,其中骑兵只有五百,守将也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世家子弟。 这样的人在速不台看来实在是不堪一击,便大大咧咧在渡口上架起了浮桥,然后一气运过去了三千骑! 这三千骑都是来自大兴安岭以东的兀良哈部,能够担任突前的部队,自然也是精锐,与他所料一样,搭建浮桥、过河时金人并没有理会,当时在他看来,金人显然是畏惧了,便也没有多想。 他哪里能想到,他这三千骑在花费了半日才渡过浮桥时,突然遭到对岸金人骑兵的袭击! 还只有五百骑! 过河的将领是他的弟弟忽鲁浑,同样也是兀良哈部骁将,还曾担任过成吉思汗的贴身侍卫,从军以来也是屡战屡胜,在速不台看来,只要这三千精骑顺利过了河,偏关的金军就只能望洋兴叹,哪能料想到这样的事? 一开始,忽鲁浑也是这样想的,在度过短暂的惊慌后,大部队立即稳住了阵势,并对完颜陈和尚的那五百骑展开了反击! 果然,只见双方稍一接触,完颜陈和尚的骑兵便退却了,快速朝着偏关城奔去,忽鲁浑大喜,为了一劳永逸,他紧追不舍,于是便来到了一个地方。 一个从渡口到偏关城途中最开阔的地方! 就在这里完颜陈和尚停了下来。 忽鲁浑一见不禁哑然失笑。 如果此人设有埋伏,那么就会利用狭窄地形方有胜算,来到这样的地方岂不是自讨苦吃?己方人马是对面的六倍,还是赫赫有名的蒙古精骑,正愁施展不开呢,可巧找到了一处能够大战的好地方。 一度,忽鲁浑还以为金人将领失心疯了,竟敢以五百骑直面三千蒙古骑兵! 再看时,只见这五百骑兵确实与众不同,清一色的重甲骑兵,不过这有什么,野狐岭之战中,铁浮图就有好几万,当时蒙古骑兵着甲者却是寥寥无几,还不是大败之? 区区五百重甲骑兵就敢与我在旷野里浪战? 唯一可虑者,这五百金骑清一色都是马槊,能在马上使用马槊的无一不是武艺高强的骑兵,但在野狐岭之役中,使用马槊的铁浮图也不在少数,想到这里,忽鲁浑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便迎了上去。 刚一接触,忽鲁浑便觉得有些不妙,此地虽然开阔,但也只能容纳千骑浪战,三千骑全部摆开依旧不行,而在之前马匹只能在狭窄的道路两骑并行,饶是如此,忽鲁浑也并没有想太多,他大手一挥便让前部五百骑先上。 双方都没有发射箭枝,但在近距离接触时,金军骑兵突然抛来大片的标枪! 霎时,冲在最前面的蒙古骑兵顿时倒下了一大片,但后面的骑兵没有受到影响,依旧死命往前冲,然后就与金骑对上了! 这样的地方,使用穿凿战术显然是不可能的,双方都是硬碰硬,也就是像步兵那样处在前面的拼命厮杀,战死后才将位置让给后面的,令忽鲁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对面的金骑异常骁勇,手中马槊似乎附在他们身上似的,一个照面就将突前的蒙古骑兵全部刺落马下! 此时速不台正骑马在对岸观战,他手中自然没有望远镜,不过他目光锐利,通过不断移动的旗号便知晓己方不利,一开始他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过,此时的蒙古骑兵正是士气高涨之时,就算稍有小挫也绝对不会后退,蒙古骑兵擅长使用弯刀,份量可达三斤,担任先锋部队的往往都能使用双手弯刀,故此速不台认为对方不过是拼着一股锐气而已,战斗到最后获胜的显然还会是蒙古骑兵。 但事情的发展大出他的意料,不出半个时辰,突前的那五百骑就不见了! 第二部、第三部、第四部相差仿佛,到了最后连忽鲁浑也胆寒了,他扭转马头就往回跑,不过后面的完颜陈和尚依旧紧追不舍,并一直追到渡口! 于是,一场单方面的弓箭屠杀开始了,速不台这才看到对面的金骑使用的全部都是大弓,多半在一石力以上,乌沉沉的,拿在他们手中却是举重若轻,有些箭枝还飞到了对岸,速不台捡起来一看竟然都是破甲锥箭头! 在己方部队撤退时,速不台自然还可以增兵,但骑兵通过浮桥实在太慢,还得小心翼翼,一个不慎就会连人带马跌入大河,而且对岸的地形也有些促狭,就算过去了也只能挤在一起,己方的优势人马完全施展不开。 于是便放弃了,他想着,忽鲁浑这厮多少也能带回来一些人马吧。 最后忽鲁浑确实是回来了,但只带回来十几人! 还是步行回来的,显然是舍弃了马匹,仓皇从浮桥上逃回来的! 当然了,也有不少沿着渡口南北骑马跑了,但那显然只是少数,也就是说, 不到半日时间,对面的金骑以劣势人马大败了忽鲁浑的三千精锐蒙古骑兵! 这在蒙古骑兵崛起后显然是一个罕见的存在,算起来也就是在乞颜部征 讨蔑儿乞惕部时出现过,但那时双方的人马差不多,蔑儿乞惕人又是极度悍不畏死,成吉思汗也没有后来那样的声望,这才遭逢败绩。 他哪里会想到如日中天的蒙古骑兵,还是人数极为占优的蒙古骑兵竟会惨败于一支小股金骑之手! 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完颜陈和尚击败蒙古骑兵后既没有拆毁浮桥,也没有立即退去,而是在对岸来回奔驰,马槊上还插着一个个兀良哈勇士的头颅,这若是被成吉思汗知晓了,他这位兀良哈千夫长也做到头了。 他就是因为既骁勇善战,又稳重大度才会被成吉思汗留在嘉宁军司镇守后方,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在后者心目中的地位必定一落千丈。 何况那三千骑都是来自兀良哈部的精锐,竟然全数丧生于对岸,这叫他怎地不又急又恨? 到了后来,双方便在两岸对峙起来,速不台完全不能释怀,不顾对岸射程极远的箭枝还在渡口高处坐了起来,而那位年轻的金骑将领也丝毫不让,同样找了一处高地端坐起来。 速不台身后还有七千骑,见此情形自然也是须发怒张,但面对着波涛汹涌的黄河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全部默默地站在速不台后面。 半晌,完颜陈和尚带着骑兵离去了,同样没有对浮桥下手,似乎打定了来多少吃掉多少的注意,这让蒙古骑兵更加愤懑。 终究是被成吉思汗留任后方通统管全局的大将,当西边的太阳只在黄土高原上露出小半个脑袋时,少速不台终于平复了心情。 “回城!” 回到金肃军城后,速不台陷入了沉思。 最后他终于打定了主意。 之前,接到警报后他并没有立即通知成吉思汗,在他看来,以他一万岭东蒙古精骑的实力就算不能击败律效忠,也能将其重创,届时就算不能夺回浮桥,也能从容再架设一座。 但在得知丰州、东胜州的术赤败绩以及汉军万户王珣投降后便打消了这个主意。 他决定出其不意拿下偏关,然后从边墙附近突袭律效忠部,哪会想到竟在一个小小的偏关遭逢大败? “你,立即前往兴庆府,如实向大汗禀报此事” 第46章 巍巍贺兰山,滔滔黄河水(12) 东胜州。 律效忠很快就知晓了偏关的战事。 他也陷入了沉思。 “金人居然还有如此悍将?按照侦骑的说法,那完颜陈和尚的部队似乎有些像我国的黑云都,但悍不畏死或还胜之” “如此一来,蒙古人想从偏关渡河然后北上的打算便落空了,只能全力对付我” “速不台惨败于完颜陈和尚之手,肯定不会再隐瞒了,而是会尽快报告给成吉思汗,于是后者就会暂停队兴庆府城的攻击......” 他突然想到一事。 “陛下是不是也打着在蒙古大军渡河时奇袭的主意?不过时下成吉思汗手里的渡船不知几许,能够架设起几十座浮桥,或许还能将其连在一起,届时骑着马也能过河,何况他渡河时肯定会留下殿后部队,想要奇袭并不容易” “难道自己就只能在这里坐吃山空?” “伏骞、萧阿奴等人已经被薛阔阔拘押,虽然天德军城外面还有我军七千骑,但在没有统领的情形下并不能保证不会败绩,伏骞啊伏骞,你可是一方大员,竟然亲自到天德军城劝降薛阔阔,你在陇右创下的赫赫威名难道是假的?” “唯一侥幸的是,有了那七千辽骑便打通了东胜州与威福军司、白马强镇军司乃至摊粮城的联系,但北面的三万岭北诸部依旧是一个威胁,在他们没动的前提下自己也是动辄失措啊” “还有术赤,虽然成吉思汗是倾国而来,但他回去后再动员其几万部族骑兵还是有可能的,自己也不能太过蹉跎了” 到了最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脸上也渐渐露出了笑容。 “偏关事件提醒了我,只要留下东胜州浮桥,那么这就是成吉思汗为数不多撤退路线上的必经之处,我拥有万骑,难道还不如完颜陈和尚?” 赶紧下达了新的命令。 “将对岸的兵马全部撤回来,守住浮桥就是” ...... 摊粮城。 进入五月份后,白日干热,夜晚清凉的景象便又在贺兰山一带出现了。 律庆就着一盏油灯正在奋笔疾书。 岭北诸部、偏关、兴庆府、凉州、国内等所有与他相关的消息就在今日一股脑汇聚过来了。 他很兴奋,略带着一丝忐忑。 半晌,他停了下来,不久前萧罗汉的汇报一一浮现在他脑海里。 “辖嘎斯部对泰州城的攻击遭遇挫败,时下已经退去” “凉州的西夏军已经汇聚了五万步骑,正在向兴庆府开去,统兵大将是李安全之子李承祯,李安全被李遵顼罢黜后他藏在西夏国有名的汉人世家凉州高氏家里,时下高氏的代表是高逸,正是凉州都统军、镇守使” “他们打的主意显然是若是勤王军胜利,那么就罢黜李遵顼,推李承祯继任帝位,他们是在我军退往黄河北岸后才出发的,显然不敢同时得罪我国、蒙古国” “时下河西走廊一带西夏军已经很少了,陛下,您有必要考虑是不是让萧捕奴立即出兵瓜沙二州,让其收尾不能兼顾” “北套一带关键在于怀朔镇的三万岭北诸部骑兵,眼下您布下的暗线显然已经起了作用,前往天德军城的只有薛阔阔的三千蔑儿乞惕骑兵,岭北诸部依旧按兵不动” “但伏骞、萧阿奴、耶律楚材依旧被薛阔阔扣押在天德军城,虽然情势对他们有利,但也不敢保证薛阔阔不会丧心病狂杀了他们” “偏关之役后,速不台绝对不敢再打起经大金国腹地穿越回到大草原的主意了,必定会再次将目光投向东胜州、克夷门” “时下成吉思汗在兴庆府城的大营设在靠近黄河的地方,那里有一座整个兴庆府最大的佛寺,里面还有不少被历任皇帝勒令剃发修行的皇家妃子,眼下这座寺院被成吉思汗占据了,那些妃子自然被他霸占了,俨然成了他的后宫,其中就有前任帝李安全的所有妃子” “兴庆府黄河两岸已经架起了几十座连在一起的浮桥,绵延约莫两里,都是用较大的船只架设而成,上面可以跑马,蒙古人在西岸缴获的人口、财富都运到了对岸,显然做好了逃跑准备” “拿下东胜州后,我军在上千里黄河北岸已经建起了临时驿站,昼夜有骑兵巡视,成吉思汗想要在其它地方架设浮桥绝对瞒不过我们” “北套有了伏骞、律效忠两支大军,此时就算有岭北诸部南下也不难对付,就怕术赤又弄来大量的部族骑兵,不过他们这次可算是倾国而来,再想动员大军没有一个月以上时间是不成的” “微臣倒是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时下我国在婆娑城驻有重兵,若是不趁着河西走廊空虚拿下那里,还可以趁着蒙古国空虚奇袭可敦城以及四大斡耳朵驻地,必能收到奇效” “克烈部、乃蛮部只是暂时臣服于蒙古人,我军一旦进入,振臂一呼,或许也能收到意外之喜” “果如陛下所料,西夏人根本没有心思理会和南军司,王喜一万骑在那里无所事事,既然是这样,若是凉州大军过了应理城,不如让该部奇袭凉州,若是顺利拿下,就能彻底斩断西夏国东西之间的联系” “萧捕奴再从西边进军瓜沙,西夏国便彻底陷入混乱,最多一年便能全部拿下” “兴庆府城还有正规守军八万,加上青壮,十万人是有的,蒙古人想要将其拿下没有几个月是不成的,除非......” “除非什么?” 萧罗汉这个提议倒是让律庆提起了精神。 真实历史上,成吉思汗对西夏国第一次大规模攻击还在几年以前,与现在一样对兴庆府城也是无计可施,最后他决定堵住黄河,然后突然决堤让其冲向府城,一开始确实收到了效果,但最后由于河水水量远超过了蒙古人的想象,河水倒卷蒙古军大营,成吉思汗只得悻悻而归。 当然了,由于律庆的出现,成吉思汗的这次攻击并没有出现,而是推后到今年。 “除非利用河水倒灌” 律庆笑着摆了摆手。 “如果没有我国大军的存在,或许成吉思汗真会这么想,但眼下显然不会,我估计成吉思汗早就想到撤退了,密探来报,白日里府城附近的蒙古军大营确实是人头攒动,但一到了晚上浮桥之上便出现动静” “一般人看来,那只是成吉思汗在黄河两岸调度人马,但以朕来看,或许此时成吉思汗已经将主力、缴获迁到东岸了,留在西岸的大营只是殿后部队” “啊?” 当时萧罗汉显然十分震惊,在蒙古大军环绕的情形下他这里还有消息源源不绝传来,很显然,除了那座最大的佛寺,府城周围还有的几十座佛寺起了作用,蒙古人虽然杀人不眨眼,但对于宗教还是有些敬畏的。 他们对于佛寺并未动分毫,除了那座皇家寺院。 寺内的僧人还可以自由出入,很显然他的暗线就布置在寺院里。 律庆笑容戛然而止。 “若是他接到了速不台的消息,便会另打主意,你猜猜,会是什么?” “微臣愚陋,实在想不出他还能有什么主意,无非是经东胜州浮桥以及克夷门两路,而这两路都存在莫大的凶险” “不然,我们之前只注意到了蒙古人、西夏人是生死大敌,但没有想到由于西夏国皇位更迭太过频仍,这便让成吉思汗看到了机会” “哦?” “李承祯的出现相信成吉思汗也注意到了,既然我国大军在侧,那么蒙古人占据兴庆府就不可能了,如此一来扶持一位傀儡皇帝上位对于蒙古人来说就是上策” “李承祯的部队都是乌合之众,恐怕难以承担此任” “不错,但不是还有阿沙敢不嘛” “您的意思是成吉思汗已经与阿沙敢不、李承祯取得了联系?并承诺只要阿沙敢不扶持李承祯上位,西夏国与蒙古国的藩属关系就继续存在?” “极有可能,否则就算阿沙敢不再是跋扈,也不会在国家即将灭亡时却龟缩在克夷门毫无动静” “那我们?” “传我命令” “是!” “第一,你带着你祖父萧遏鲁给你留下来的信件、大印前往天德军城,薛阔阔既然是萧遏鲁弟弟萧朵鲁之子,便不会不知道你们家族的传承,如今岭北诸部迟迟没有南下,他必定意识到了什么” “大印和信件一出现,多半会成为击倒他的最后一颗筹码,一旦薛阔阔投降我国,朕承诺,岭北诸部可全部迁入阴山南麓大草原,那里可比岭北好多了” “可他们的家眷还在岭北” “无妨,我们与成吉思汗终有一战,届时签订协议就是,将岭北诸部也考虑在内” “第二,成吉思汗多半已经知道了速不台传来的消息,此时再从东胜州或者偏关撤退风险就极大了,于是他就只能考虑克夷门” “如果此事成真,那么今晚浮桥之上便会传出极大的动静,他显然是不会舍弃财富和人口的,多半会留下人口而带走财物,西夏国,白银使用量远超大宋、大金,听说他缴获了价值千万银币的白银和黄金” “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而他们何时会发动?你猜猜” “微臣认为那就是在李承祯的五万凉州大军抵达之时,届时有他与阿沙敢不两支大军在,我国也不得不顾忌一二,他们便能从容撤退了” “不错,不过他能这样考虑,我国何尝不能?” “陛下的意思是? “联络李承祯和阿沙敢不的我国暗线已经出发了,届时看看传回来的消息再说吧,面对如此局势,朕也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哦?” 第47章 巍巍贺兰山,滔滔黄河水(13) 兴庆府城东大白高寺。 西夏国建立时自称“大白高国”,后来才改成“大夏国”,该国笃信佛教,境内佛寺遍地,最大的就是这座大白高寺,寺院占地超过千亩,分为寺院、比丘尼庵,将寺院与尼姑庵并在一起也算是他们独特的创见了。 成吉思汗虽然占据了该寺,但并没有厚颜无耻住进尼姑庵,还是住进了寺院,不过是将尼姑庵内的一些美貌尼姑叫过来供其淫乐罢了。 此时的蒙古国尚没有灭金之后的强大实力,那时的蒙古骑兵拥有能够投掷火油弹的大量投石机,以及大量的汉人工匠为其打造攻城器械,这才能在中亚、欧洲一带横着走,眼下显然达不到。 故此,面对西夏国的首都也是一筹莫展。 更令他们焦虑的是,他们最为忌惮的大敌辽国大军已经抵达,他们显然不是来看热闹的,便更为焦躁。 蒙古大军的撤退已成定局。 但在这样的战场上如何撤退却是一个大学问,若是没有辽军的存在相信成吉思汗能够从容安排撤退事宜,但眼下显然办不到了。 蒙古人已经攻下了西夏国大将嵬名令公退守的盐州城,并俘虏了他,就在半日前成吉思汗将他释放了,让他给李遵顼传话: “大蒙古国与大夏国结盟,人口给你们留下,不过需要共同对付辽国” 一方面又派人潜行到凉州,给李承祯传话: “我国前来并非想夺占贵国土地和人口,而是想为汝父报仇,请速速前来,长生天在上,本汗愿意与你一起攻击李遵顼,然后由你继承皇位,若有半点虚言,必遭长生天谴责” 很显然,他也不想在一棵树上吊死。 办了这两件事后,他又连夜召集众将商议撤退事宜。 大萨满、首席军师豁尔赤(札答兰部),首席文书、首席断事官忽都忽(塔塔尔部),三弟哈赤斤、四弟别勒古台、大将哲别、忽必来、胡达尔、术赤台,次子察合台等皆在座。 看得出来,留守老巢就是三子窝阔台。 在座的还有一个装束迥异之人。 大元义。 渤海国大氏王族后裔,渤海国被完颜氏灭亡后,余部逃到东海之滨,也即后世俄罗斯最东部靠近太平洋的锡霍特山,蒙古人崛起后大元义看到了机会,便举族西迁投靠了成吉思汗。 渤海国是一个完全效法大唐的国度,虽然王族是靺鞨人,但境内的高丽、扶余、女真、汉人遍布,就算逃到了东海之滨,也是重农的势力,擅长匠艺,成吉思汗便让其统领在临潢府、辽东投降的汉人工匠。 说是汉人工匠,其中多半是汉化的契丹人、靺鞨人、女真人,耶律阿保机、耶律德光时代,契丹人从中原王朝掳掠来的大量汉人多半安置在临潢府,安置在辽东的只是少数。 当然了,到了后来,所有的渤海国余部都演化成了一个名字——东海女真。 按照成吉思汗的承诺,若是此次大元义立下大功,就会将后世长白山以东乌苏里江的平原地带(后世双城子一带)赐给他们,故此这次跟随大军来到这里时大元义很是卖力。 但现在大元义的脸色同样有些不妙。 成吉思汗拨给他的除了汉人工匠,还有辽东汉军一万户,都是步军,这些天在攻打兴庆府城这些汉军只剩下不到三千了,作为一个连女真人都找不到的渤海国余部首领,显然不是简单人物,察言观色那是必备的素质。 除了部众的损失,他显然从成吉思汗等人的脸上察觉到了不妙。 除了大元义的步军,一些个隶属于蒙古人的奴隶部族也折损不少,不过蒙古诸部的精锐并未出动,时下成吉思汗身边还有五六万精骑。 五六万,若是放在以前,那可是可以硬抗二十五万大金精锐骑兵的存在,但现在成吉思汗的信心明显有些不足。 房内出现了罕见的沉默。 之前,果如律庆等人所料,蒙古人在见到辽军后肯定会考虑撤退,但从哪里撤退就要煞费苦心了,眼下速不台在偏关败绩,顿时让从金国境内回到大草原的计划成为泡影。 “父汗” 察合台站了起来。 “孩儿建议干脆就在兴庆府附近与契丹蛮子大战一场!” 成吉思汗冷哼一声,并未明确表态。 察合台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朗声说道:“就算能夺下东胜州的浮桥,但几万骑兵要过大河并不容易,还不如直接从陆上回去” 成吉思汗看了看其他人,一人立即也站了起来,正是他的首席断事官,塔塔尔部奴隶出身的忽都忽。 “在下同意二王子的建议,不过具体措施却要细细思量” “哦?你有什么好办法?” “大汗,时下律庆已经将贺兰山南北两处缺口堵住,不用说贺兰山西边有他们的大军,就算能从小道穿过去,由于只能牵着马行军,抵达西麓时肯定也是疲累至极” “那就只有走克夷门了,可阿沙敢不那厮还占据着那里” “大汗,关键就在阿沙敢不身上” “哦?” 那豁尔赤虽然号称成吉思汗的首席军师,但他无非是在后者做出关键决策之前利用自己大萨满的身份进行占卜而已,想要得到真正的建议还是要看这位塔塔尔部贵族出身,精通草原各种语言以及汉文的真正军师。 “之前,我们想利用李承祯急于向李遵顼复仇的心思招来凉州军团,但现在一想,就算李承祯来了,也不容易拿下府城” “经过这些天的攻击,我军虽然损失不少,但守军同样不小,城内原本只有五万正规军,三万贵族子弟,贵族子弟虽然被赶上了城墙,但显然不会冲在前头,我估计城内正规军至少损失了两万人” “依旧还有六万人,连我军都没有拿下,遑论李承祯?” “故此,李遵顼无论前来与否都无关大局,但对于契丹人来说就不同了” “哦?怎么说?” “一旦我军撤退,那么律庆极有可能联合李遵顼一起攻打府城,后者这才有机会成功” “那这里面又有阿沙敢不什么事?” “不然,阿沙敢不出身于党项一个小部落,身份卑贱,按照俘虏的供述,这家伙一直想像高氏、没藏氏、梁氏那样成为该国的权贵世家,但以他的出身显然是不可能的,也就是因为骁勇善战成了贺兰山两大军司的都统军后才重燃了野心” “据我所知,该国兵备松弛,李安全上台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在兴庆府周围转了一圈,发现只有阿沙敢不麾下军容整肃,便将兴庆府所有兵马轮流抽调到他那里训练” “包括贵族子弟也是,于是阿沙敢不就在城内拥有了巨大的威望,他自然那不能影响城内的达官贵人,但绝对能影响守城军士” “以前我也有些奇怪,阿沙敢不在击败二汗后为何迟迟没有南下支援兴庆府,现在终于明白了,他是在等待一个机会” “当然了,契丹人的到来让他这个想法又有了几分把握,由于契丹人的存在,二汗的人马就不敢轻动,大汗主力同样如此” “作为阿沙敢不来说,他是李安全提拔上来的,扶持李承祯上台名正言顺,一旦他振臂一挥,兴庆府城极有可能不战而下,他的豪族梦想也就成真了” 成吉思汗笑了笑,“可他们依旧还要解决契丹人的问题” 忽都忽摇摇头,“阿沙敢不长期驻扎贺兰山一带,对于周围的地理形制可谓了如指掌,对于契丹人的动作岂有不掌握的?” “我估计时下的他已经知晓了契丹人在北套的行径,于是也知道了对方想要占据兴庆府就必须解决我军,绝不会坐视我军从容离去” “我估计只要李承祯一到,他绝对会打开克夷门城门让我军过去,届时我军与契丹人打生打死他就可以从容实施他的计划了” 成吉思汗眼睛一亮。 “接下来呢?白马强镇军司还有契丹人的人马啊” “大汗,为今之计,必须要做出取舍了!” 成吉思汗双目闪动,他显然明白了忽都忽的意思,一时之间不能决断,大帐内顿时又沉默起来。 半晌,他说道:“我意已决,诸位听令” “忽都忽” “在” “你去一趟克夷门,联络阿沙敢不,约定通过时间” “若是他同意了便继续北上,联络哈萨尔,让其在我军开动之时猛攻白马强镇军司,以为我军主力顺利抵达大草原创造机会,对了,所获钱财由主力携带” “术赤台、胡达尔” “在” 术赤台是乌鲁乌鲁部酋长,胡达尔是忙兀部酋长,都是蒙古诸部中异常骁勇的部落酋长。 “你两人渡河前往东岸,将俘获人口沿着嘉宁军司、金肃军北上,到了金肃军后与速不台汇合,告诉速不台,无论是东胜州还是偏关,必须在你等抵达之前拿下一处作为渡河通道” 忽都忽听了心里一惊。 “这是要舍弃掉这两部人马了,又利用大量的俘虏造成主力东进的声势” 只见成吉思汗继续说道:“忽都忽,你到了哈萨尔大营后,立即派出探马继续北上” “您的意思是?” “必须联络岭北诸部,拿着本汗的金牌命令忽都合,让其立即南下攻击天德军的辽军” 忽都合,斡亦剌部大汗,岭北诸部首领。 “那我军主力经何道北上?” “你认为呢?” 时下穿越阴山主要有三条道路,一条是最东边也就是后世呼和浩特北面的单于道,因为匈奴大军时常经此道南下而得名。 中间的叫固阳道,后世包头以北,又叫天可汗道,或者汪古道,因为北面就是汪古人大帐所在。 西边的叫朔漠道,经阴山西端(狼山)缺口北上,又叫狼山道,呼韩邪单于南下参拜汉天子以及车骑将军窦宪北上攻击北匈奴走的就是这条路。 “狼山道!” 忽都忽不假思索。 成吉思汗没有立即作答,而是摆了摆手,“兹事体大,等我军抵达阴山附近后再做决定!” 第48章 弦鸣贺兰山,炮响狼居胥(上) 十日后,凉州大军抵达应理城! 不过在抵达这里时他们却停了下来,很显然,他们也畏惧蒙古大军的实力。 当晚,兴庆府附近的浮桥异常热闹。 摊粮城。 律庆紧急召见了诸将。 “这么说蒙古大军还是准备从东边渡过浮桥后北上金肃军?” 对于传递过来的情报,在信息传递十分不易的当下就连律庆也不能立即做出准确的判断。 “哈萨尔那里呢?” “没有动静” “阿沙敢不呢?” “同样如此” 律庆陷入了沉思。 “难道东胜州或者偏关已经被蒙古人拿下了?东胜州多半不大可能,难道是偏关?或者偏关以南的某处渡口?完颜陈和尚再是厉害,也只有几百骑,只能固守偏关附近,决不能跑出管辖范围太远” 他让人打开了地图。 “南面最近的渡口就是府谷了,不过黄河上只要有沙洲的地方皆能架设浮桥渡河,偏关与府谷之间就有不少这样的渡口,完颜陈和尚只是碰到了速不台的部族骑兵,若是碰到成吉思汗的克什克腾三卫之一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获胜了” 克什克腾三卫,指的是除了怯薛军,作为成吉思汗宿卫的科尔沁卫、巴特尔卫、云都赤卫,每卫三千人,都是从怯薛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 他只要出动任何一卫,完颜陈和尚都讨不了好。 “不过以成吉思汗的睿智,怎会舍近求远,将大军的安危寄托在一处渡口上?” “绝不会!” 律庆突然猛拍了一下大腿,让众将吓了一跳。 “但在如此夜晚,若是冒然出动也会动辄失措,还是冷静下来吧” “成吉思汗还有五六万骑,实力依旧不可小觑,不过他想要安安稳稳走出兴庆府同样不容易,他若还是从克夷门北上,显然有所依托,那会是什么呢?” “时下天德军的薛阔阔已经投降我国,天德军城已经掌握在我军手里,岭北诸部南下通道已被堵死,他若是真的北上了,肯定不会经过汪古道,便只能经狼山道或者五原道” 五原道,后世五原县北面的通道,并非穿越阴山的主要通道,但也能行走。 “五原道西边有我军掌控的黑山威福军司,他绝对不会从那里通过的,于是就只剩下狼山道了” “但大军一出动,绝对不会悄无声息,时下夜晚里我军的侦骑也是广布,绝对不会躲过他们的耳目,除非” 他突然想到一事,顿时汗如雨下。 “若是成吉思汗秘密让岭北诸部经狼山南下,然后主动攻击我部,他就能从容北上了,不过岭北诸部那里有我的人,在夜晚攻击一个声名赫赫的大国,恐怕斡亦剌部的首领忽都合也不敢轻易应命吧” “除非成吉思汗做出了让他们不能拒绝的承诺” “那又会是什么?” “今时不同往日,蒙古人对于克烈人、乃蛮人的统治并不牢靠,若是成吉思汗许诺岭北诸部成为这两部的主人,或许他们会动心,但同样要冒着部族灭亡的风险,忽都合会这么干吗?” 在诸将眼里,只见他们的陛下恰如一个猴子,忽而抓耳挠腮,忽而站起,忽而坐下,不时又抹去汗水,这种景象他们已经司空见惯了,但从未见到今日这般厉害。 半晌,律庆终于重新坐了下来。 “凉州大军一到,蒙古人必定会有所行动,朕判定” “浮桥上的动静必定是佯动,或许会有分队前往东边吸引我等,但想要五六万精骑平安北上,还是陆路来的便捷” “今晚蒙古人必定北上!” “朕命令” “立即通知伏骞,让其立即南下,堵住狼山道东出口” “立即通知律效忠,让其拆毁东胜州上的浮桥,不许蒙古大军从那里通过,若是蒙古人经偏关北上,立即尾随追击,注意了,是尾随追击,目的是弄清敌军的人数” “若是敌军主力,就莫要恋战,让其离去便是” “若是偏师,则全力追杀” “通知律献忠,让他放弃白马强镇军司,立即北上,堵住狼山道西出口” 又看向萧佛奴,“摊粮城及其附近还是由你来掌控,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禀报!” 萧佛奴问道:“陛下也准备出动了?” 律庆点点头,“蒙古大军想要平安北上,就必须打通克夷门,朕估计成吉思汗已经说动了阿沙敢不,放开关门让其北上,但依着这厮的心思,绝不会坐视一个几乎将兴庆府洗劫一空的敌对部族从容北上的” “但他又没有能力阻拦,故此若是换做朕,就会通知唯一能够对他们造成威胁的我军,让我军与蒙古人打生打死,这样的话他们才有机会重振兴庆府的局势” 萧佛奴说道:“蒙古人也有可能经应理城那边绕道北上,因为那里只有伏骞的八千多骑,是最薄弱的防御点,对岸又有凉州大军的牵制” 律庆摇摇头,“不大可能,经大荒漠北上风险实在太大,若是被我军发现,还是有追上的可能,还要面临缺乏食水的危险,成吉思汗绝不会这么干” 萧罗汉说道:“陛下,微臣有不同意见” “说!” “我军之利重在火器,而想要堵住狼山道两处缺口就只能轻装急进,火器就不能携带了,蒙古人本就凶悍,又是生死存亡之际,肯定会死拼,届时就算挡住了他们我军也会损失惨重” “哈哈哈” 律庆突然大笑起来,又让众人莫名其妙。 律庆猛地转过身来。 “我军之利并非火器,而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我敢保证,论起单兵作战能力,一个辽骑同样不亚于蒙古骑兵,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就让伏骞星夜南下,堵住狼山道东出口就是,然后将后续火器陆续运抵” “夤夜行军,不可能毫无破绽,这样,白马强镇军司的律献忠先不要出动了,一旦探知敌人的行径再发动,不过朕的近卫军还是要提前发动” “去往何处?” “呼啦......” 律庆将已经卷起来的地图一只手扒拉开。 “贺兰山北缺口,成吉思汗若是径直北上,必然遭到白马强镇军司的就近监视,他既然说动了阿沙敢不,而北缺口又与克夷门紧紧相连,那么不径直北上而是转向西北经北缺口转到狼山道上去才是上策” “若真是如此,我的近卫军就要牢牢堵住这个缺口,通知律献忠,时刻盯着右厢朝顺军司的哈萨尔,一旦他出动了,就由他来解决该部” “还有,经密道抵达克夷门,告诉阿沙敢不,他若是想要掌控西夏国大权,就不能放走蒙古人,届时蒙古大军从其地盘上通过后,我国大军在前面堵截,他也不能闲着,在后面追杀” 萧罗汉说道:“陛下,你刚才还说过阿沙敢不一定会前来知会我军的” “一定会的,不过我也不能就在这里等着,萧佛奴,一旦阿沙敢不的人来了,就立即前来禀告” 萧佛奴说道::“陛下,两万近卫军实在太过单薄,微臣以为既然已经做出了在北缺口堵截蒙古大军的计划,那么在摊粮城留下这么多军力就不合适了,留下三千骑就行了,微臣率领七千骑与近卫军一同北上” 律庆点点头,“黑麻麻的,一切都只有靠赌一把了,就依你,对了,通知北缺口的守军,一旦见到蒙古大军抵达,莫要硬抗,立即撤出,让开通道” 他在北缺口只安排了一千骑守卫,北缺口很大,一千人显然挡不住蒙古人迅猛一击。 很快律庆就带着两万七千骑北上了,都没有携带火器,没多久便抵达了北缺口附近。 北缺口以北是一大片沙漠,见到周围毫无动静律庆也有些忐忑,不过还是在缺口附近的开阔地布置好了阻击阵地: 近卫军两万骑对着北缺口形成了一个半月阵型,最前的是若萧侄子孛剌的四千黑云都,第二层是叶落河统领的一万银鞍都,最后面是李雪儿堂弟李彦勋统领的六千火云都。 对着沙漠方向则布置着萧佛奴的七千骑,防备可能从那里出现的岭北诸部,托斯高率领三千黑云都突前,萧佛奴亲领四千银鞍都居后。 当中则是律庆的一千贴身侍卫,清一色的黑云都,不过是甲胄份量减轻了的黑云都,显然是为了在万一不利的情况下方便逃跑,配置则是大杂烩,既拥有黑云都的破甲锥长枪,也拥有银鞍都的短弩。 最中间一百骑才是他最后的保命希望,每人都骑着古尔马与昭苏马杂交而来的高头大马,速度、耐力兼具,都身穿新一代甲胄,份量既轻,防护能力却不亚于黑云都的重甲,这样的甲胄显然都是用钢料制成的,不可能大规模制作。 每人除了破甲锥长枪、硬弓,还有一把仿造的手枪,每把手枪有八粒子弹,在这个时代显然是逆天般的存在。 律庆自己同样如此,当然了,除了这些,他从后世带来的手枪、长枪也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刚刚排下大阵没多久,南边便飞来一骑,律庆见了顿时心理一凛。 萧佛奴留在摊粮城的侦骑! “如何?” “启禀陛下,阿沙敢不传来了消息!” “哦?” 律庆的内心既兴奋又忐忑。 “他说蒙古大军主力确实朝着北缺口来了!” “哦?他有没有说出北缺口蒙古人的下一步动向?” “没有” 第49章 弦鸣贺兰山,炮响狼居胥(中) 望着黑魆魆的贺兰山,律庆陷入了紧张的沉思。 “在这种情况下,成吉思汗还有什么选择?对了,他完全可以让右厢朝顺军司的哈萨尔出动牵制住白马强镇军司的律献忠,然后以小股力量从北缺口过来虚张声势,然后主力径直北上” “他要这么做的话,就必须有接应的人,多半就是岭北诸部了,岭北诸部牵制住伏骞后,他就能沿着狼山道从容北上了” “可惜我现在手头的兵力有限,否则就应该在后世内蒙古磴口县一带再设下一支伏兵” 眼下他已经没有可能再调兵遣将了,只能赌一把了! 没多久,只见东边缺口处呼啦啦涌来了大量的人马! “来了!” 人马越聚越多,律庆顿时大喜! “我还是想差了,成吉思汗能够说服阿沙敢不放开克夷门让其北上就已经是委曲求全了,若是还有这样的心思,岂不是有愧于才不久创建大蒙古国的偌大名声?” “我的人马数量多半也传到他的耳里,在他看来,夜间战斗,己方人马还占优,没有任何理由躲避,否则他也不会是成吉思汗了!” 野战开始了。 蒙古版铁浮图对于前面有大军拦路似乎早有准备,见状也没有丝毫犹豫就迎了上来! “咻......” 律庆军虽然没有携带火炮,但更为轻便的排弩却还是带上了,当下处在前面的弩兵开始了射击,蒙古骑兵都打着火把,霎时成了一个个活靶子,马匹的哀鸣声,骑兵的惨叫声顿时不绝于耳。 三轮排弩过后,双方终于碰上了! 这个夜晚,律庆打定了将近卫军几千黑云都全部牺牲的主意,四千黑云都均匀地铺排在半月阵最前面,于是一个情况出现了。 黑云都都是黑衣黑甲,而蒙古骑兵的重甲则脱胎于铁浮图,甲片磨得晶亮,于是黑云都便能借着夜色的掩护处于半隐形状态,而蒙古骑兵则在月色的反射下熠熠发光! 这个时代,所谓战斗力无非是两个因素:凶狠程度、训练程度,一般来说,在大漠上越靠北便越是凶狠,因为越靠北便越是蛮荒,成日间与猛兽打交道,那里的人实际上与人形野兽也差不多了。 但也不是最北之人最厉害,因为越是靠北人数便越少,开化程度越低,手中的武器便越发简陋,就拿弓箭来说,越往南复合弓的出现便越有可能,箭头也能用上铁制的,越往北则只会是楛矢石砮,没有任何例外。 于是,处于之间的蔑儿乞惕人就展现出来强大的战斗力,他们所处的地方(色楞格河流域)也是漠北大草原的最北端,但终究总人数远远不如蒙古诸部,最后也只能被蒙古人征服。 接下来就是蒙古人了,他们的牧场介于蔑儿乞惕部与克烈部之间,凶狠程度强于克烈人,但亚于蔑儿乞惕人,却胜在人数众多,于是他们就成了一统大草原的天然人选。 再就是训练程度,草原上的部族显然没有什么武艺传承,无非是如何在马上挥刀、射箭,全部都是千百年来摸索出来的经验,这样的经验若是在一对一单挑上自然无往不胜,不过在战场上却无法奏效。 黑云都杀到! 他们都是从经过实战总结的枪法中千锤百炼出来的,或许有一部分不如蒙古骑兵,但大部分显然在他们之上! 但眼前缺口处的蒙古骑兵越涌越多,想要以前的穿凿战术就不成了,必须一层层往前厮杀! 这样的战斗是没有办法很快结束的,战斗异常惨烈。 黎明前,果如律庆所料,北面又来了一大队骑兵! 斡亦剌人! 与蒙古骑兵相比,斡亦剌人除了更为凶悍便都不如,虽然也有万骑之多但面对着萧佛奴的七千骑却很快就被击破! 而且面对着沙漠,穿凿之术也能实施,天亮时分,萧佛奴便将这支骑兵彻底击溃! 但缺口处的战事依旧没有结束。 “惨烈,太惨烈了” 后阵一直端坐在马上举着望远镜观战的律庆心里暗叹。 四千黑云都所剩无几,虽然他们击杀了至少一万五千蒙古骑兵,但这种惨状还是让他心惊不已。 蒙古骑兵还不断地从缺口处涌来,此时带着短弩的银鞍都已经接战了,虽然有短弩加持,但区区骑刀对上蒙古骑兵的重型弯刀后也只能打一个平手,眼看银鞍都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一个好消息传来了。 火炮到了! 天色大亮。 一百架三百斤短管火炮摆在己方大阵后面,仰射时其有效射程超过一里,若是能够准确判断距离,并错落有致布置,并且全部发射榴弹的话,必能将挤在缺口附近的蒙古骑兵大量杀伤! “轰......” 炮声轰响了! 辽骑霎时便扭转了劣势。 只见银鞍都已经慢慢将蒙古骑兵往缺口处反推! 推到距离缺口只有三百米时火炮也在火云都的推动下向前逼近,饶是如此,蒙古骑兵依旧兀自不退。 等到中午时分,战时戛然而止。 辽骑越过了缺口! “陛下!” “说!” “缺口那一边的阿沙敢不没有阻拦蒙古人,竟让他们跑出去了!” 律庆心里暗叹。 “终究是高估了这厮” 之前,由于前来助战的斡亦剌人只有万骑左右,律庆显然明白了忽都合虽然听从了成吉思汗的命令,但显然并没有尽数南下,而是多了一个心眼,只派来了一万骑。 于是他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便让几乎没有什么损失的萧佛奴部北上白马强镇军司了。 “希望萧佛奴能够挡住蒙古人吧” “陛下!” 又有快马来报。 “说!” “右厢朝顺军司的哈萨尔几乎在同时发动了,不过驻扎在白马强镇军司的律献忠没有据城坚守,也出城迎战,哪里的战斗倒是颇为顺利,律献忠大胜,但还是跑了哈萨尔、拖雷一行大约一千多骑” 律庆倒是想从缺口处追过去,但转念一想还是停下了。 “对于阿沙敢不来说,我与成吉思汗两败俱伤才是他希望见到的,若是我去追击,极有可能遭到他的阻击” 便问道:“阿沙敢不时下在哪里?” “克夷门关城” 律庆信步来到了缺口上,此时缺口两侧长达五里的地方满是骑兵和马匹的尸体,想要踏上缺口最高处尚需手下将尸体搬开才行。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贺兰山的强烈风势也没能将其吹散,律庆来到最高处时贺兰山南侧的高峰、东侧的黄河都清晰可见。 不过他并没有那里,而是看向了北侧。 “伏骞一向以灵活机变着称,希望他能截住成吉思汗吧” ....... 狼山,后世有人认为这里就是狼居胥山,也有人认为乌兰巴托北面的肯特山才是,无论如何,这里的狼山在一部分汉人眼里也叫狼居胥山。 这里是一个三岔路口,往东可通往北套大草原,向西就是通往漠北的道路,向南则是兴庆府。 接到律庆的命令后伏骞没有丝毫犹豫便轻骑南下了,这一次他带来了七千骑,用各两千骑堵住了向南、向西的道路,唯独在向南之地留下了三千骑。 三千黑云都! 伏骞短小精悍,并没有以黑云都的身份参加战斗的能耐,但他还是跟他们埋伏在一起。 他从黑山威福军司星夜南下,抵达这里时已经是黎明前时分了,在这三岔路口的山坳里已经埋伏了半日之久,天气转热,黑云都身上的重甲让他们一个个都是大汗直冒。 但他们还是强自忍住了。 中午时分,前来过来了一支溃退的骑兵,约莫千骑,黑云都正要出动,却被伏骞拦住了。 “将军,这是为何?” 一旁的锦衣卫头目不禁发问。 伏骞说道:“陛下让我拦截的显然不是这点人马,不久前陛下已经派人前来联络过了,并将他那里的情况说了,那里的战事差不多结束了” “但两支大军分隔两地,后面还有心怀叵测的党项骑兵,想要将其全歼显然做不到,特别是成吉思汗,他身边应该还有最为精锐的云都赤、科尔沁和巴特尔,最少还有五千骑” “陛下为了挡住蒙古人,肯定是轻装简从北上的,并未携带火炮,故此,战事也不可能很快结束,不过到了天明火炮也应该到了,火炮,按照陛下一贯的说法那可是对付蒙古骑兵的利器” “蒙古人绝对不会继续硬拼的,成吉思汗肯定会逃跑,我这三千黑云都就是用来对付他的” 埋伏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多,前面终于出现了大团的烟尘! “出击!” 狼居胥山的另一场战斗打响了,战斗同样惨烈无比,黄昏时分才结束,伏骞以损失一半黑云都的代价歼灭了成吉思汗亲自率领的四千骑,但还是让其跑掉了一千多骑。 那边厢,贺兰山北缺口附近,战场扫尾工作也终于结束了。 忍着漫天的血腥味律庆在自己大帐里听取了萧罗汉的汇报。 “陛下!” 看得出来萧罗汉的神情既有些兴奋又有些伤感。 “哦?” “贺兰山北缺口一战,我军损失约莫五千骑,其中黑云都几乎全部战死,只剩下了一百多完好无损的,银鞍都、火云都战死约莫两千” “但战果是惊人的,此战我军合计歼灭蒙古骑兵约莫四万五千,还从他们身上搜出了大量的钱财,竟然是清一色的金块、银块,锦衣卫精于此道的仔细核算过,差不多折合第纳尔银币千万之巨!” “根据对俘虏的审讯,成吉思汗拿下嘉宁军司、祥佑军司、静塞军司、兴庆府除了府城之外的所有城池后,将官民的财物搜剿一空,然后让随军的汉人工匠现场熔铸成金块、银块” 虽然战事异常惨烈,但律庆并没有为之所动。 “还有呢?” “陛下,东岸的情况也审讯出来了” “哦?” 律庆站了起来,看得出来,他对东岸的情况更为关心。 第50章 弦鸣贺兰山,炮响狼居胥(下) “成吉思汗果然狡猾,他让乌鲁乌鲁部、忙兀部两部万骑以及云都赤押着十万青年男女渡过了黄河浮桥奔向东边” “很显然,他想造成主力渡河东去的假想,实际上则是与阿沙敢不联络后取道克夷门北上” “云都赤是克什克腾近卫中最精锐的人马,是成吉思汗的带刀侍卫,由巴鲁剌思部酋长忽必来亲自统领,按照成吉思汗的想法,让其去与偏关的完颜陈和尚交战肯定能战而胜之” “云都赤有一千骑,而完颜陈和尚只有五百骑,只要拿下了偏关,速不台、乌鲁乌鲁部、忙兀部的人马就能经黄河东岸北上” “十万青壮男女?” “不错,都是他们从兴庆府务农、务工的党项、汉人中精挑细选的,蒙古人很是残忍,只留下青壮男女,将老幼全部杀害了,时下已经全部渡过了黄河,但如此庞大的人马,速度肯定快不起来” “他们渡河后便将浮桥烧毁了,此时就算我们追过去除了要面对克夷门,还要面对滔滔黄河,为了建起这道浮桥,成吉思汗几乎将整个兴庆府所有的船只都搜罗过来了” 律庆皱起了眉头,瞬时又闭上了眼睛。 半晌,他猛地睁开了,萧罗汉从那里看到了一道明显的精光。 “传令” “伏骞那里的战事差不多结束了,狼山道入口很是开阔,想要全歼成吉思汗的残部并不容易,能拿下成吉思汗自然是好,不过拿不下也不要在意” “让其立即转向东边,同样是轻装简从,迅速抵达东胜州与律效忠汇合” “陛下的意思是?” “相比这千万银币,朕更在乎的是那十万西夏国青壮男女,现在有些明白了,若是云都赤攻击偏关顺利,那么速不台等就能从容过河,还会将这十万人带回去” “若是攻击不顺利,他们绝对不会将这十万人留下来的,而是会全数杀掉!” “时下我国已经占据了北高加索,那里正缺乏人手,这十万人身负国难家仇,若是我等加以劝说,让其跟着我们迁到北高加索岂不是好事?” “若是等待拿下兴庆府后再劝其离开难度就很大了,因为时势已移,再想劝其离开就不易了,因为在之前将其迁离他们没得选择,除非以死明志,而活着总比死了强” “何况蒙古人已经将其家眷杀死了,回到故地未免触景生情,直接迁走则没有这个问题,无非是沿途耗费巨大罢了,时下是夏季,只要食水不缺就不成问题,传令赵无忌让其在大荒漠秘密驿站上做好准备” “是!那接下来?” “传令伏骞,其一旦抵达东胜州便与律效忠合军南下,直抵金肃军,截住速不台大军,对了,时下他们显然已经认定从东胜州那里过河不可能了,只能借道偏关” “因为偏关的完颜陈和尚虽然骁勇,但毕竟只有一千五百骑,而距离偏关最近的朔州想要调集大军来阻拦依着时下金国皇帝完颜永济的昏庸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办到的” “带着十万人口行走起来肯定极慢,故此伏骞抵达东胜州时估计他们还在祥佑军司一带,传我命令,两路人马统一由伏骞指挥,进入内几字后广布侦骑” 内几字,指的是鄂尔多斯高原。 “那里本是西夏人的土地,蒙古人占据并没有多长时间,时下我国并未对兴庆府展开攻势,彼等对于我们的身份显然十分模糊,就说是来拯救他们的,故此,也不会将消息传递给速不台等” “抵达金肃军后,立即对速不台所部展开迅猛的攻势,一举将其歼灭” “万一有漏网之鱼呢?后面的乌鲁乌鲁部、忙兀部岂不是得到了消息?” “不然,金肃军四面皆山,只有面向黄河那一侧有些开阔地,只要筹划得当,还是能将其全歼,就看伏骞如何筹划了” “若是速不台已经拿下了偏关又该如何?” “就算如此他们也不会就此离开,必定会等待乌鲁乌鲁部、忙兀部以及十万俘虏,这两部也是隶属于蒙古诸部,历来为成吉思汗所亲厚,绝不会任意舍弃” “让王珣带着汉人万户骑兵在边墙附近监视偏关方向,万一有蒙古溃兵从那里逃出来便一一击杀” “就怕术赤说动了两外两万岭北诸部,并会同集宁、柔远的两个汉人万户一同南下,那样的话伏骞就危险了” “只能赌一把了,王珣是辽东汉人首领,他的投降难道不会对其他两人有所触动?何况耶律楚材极为聪明,此时也会将成吉思汗战败的消息广为散布,不仅能让另外两个万户犹豫不决” “也会让剩下的岭北诸部突生变故” “那会是什么?” “成吉思汗大军大部折损于此,草原显然空虚起来,岭北诸部就没有半点想法?若我是忽都合,干脆杀回大草原,一路洗劫一路北上,没准还能占据以前蔑儿乞惕人的色楞格河牧场” “届时他们就是一个加强版的蔑儿乞惕部,还是一个东到斡难河,西到都播地,北到北海,南到色楞格河上游的强大部落,忽都合对于蒙古人并非一味迎合,而是有分有合,就证明他并非一个完全以成吉思汗马首是瞻之人” “他能在蒙古大军的攻击下存活下来,还能在成吉思汗的默许下一统岭北诸部之人,显然也不简单,草原上历来就以强者为尊,面对如此良机岂会错过?” “然后呢?” “伏骞所部歼灭速不台后便立即南下寻找乌鲁乌鲁部、忙兀部决战,同样将其歼灭,缴获那十万青壮男女,然后就不要回去了,而是沿着祥佑军司、嘉宁军司、静塞军司西去,在兴庆府东岸与我军汇合” “陛下,您还是想拿下兴庆府?” “不错,难道我只是为了拯救他们来的?兴庆府人口百万,一半在府城,不拿下此城我不甘心啊” “可府城还有五万人马,近侧还有阿沙敢不,对了,还有驻扎在应理城的李承祯大军,加起来有十万之巨,眼下我军......” “哈哈哈” 律庆放声大笑起来。 “朕这里损失了五千骑,加上应理城的三千骑,还有两万三千,律献忠那里还有八九千,这便是三万余精骑,应理城对岸还有三千骑,总数大约在三万五千” “时下应理城到府城一带的船只已经毁了,李承祯的凉州军团也只能沿着黄河南岸抵达兴庆府东岸,届时便让律献忠统领一万骑从威福军司那里渡河南下,凉州军团皆是西夏国的地方军,也就是所谓的世袭府兵,早就糜烂不堪” “律献忠万骑必能一举破之,对了,传我命令,让婆娑城的萧捕奴出动两万骑南下瓜沙二州,从西边开始攻击,最后在凉州与律献忠、王喜军汇合” “这么说也要通知王喜?” “那也要等到律献忠击败凉州军团再说” “至于兴庆府,还是由朕亲自来拿下吧,此时我军虽然只剩下两万五千,但都是精锐,还拥有大量火器,绝不会像蒙古人那样一筹莫展,朕估计登上城墙容易,难的在巷战,但两三日也拿下了” “那之后呢?” “传令王喜,让其通知底部迭部的姚佳渊,他若是愿意就可北上占据此地,若是不愿意可转呈大宋得知,让他们来占据” “为何不让给大金?” “浑话!大金乃我大辽大仇,岂能以地资敌?” “微臣明白了,不过依着宋人的拖沓,想要完成此事没有半年是不成的,那之前还得我军占据” 律庆点点头,“蒙古大军缴获的粮草多半都在乌鲁乌鲁部、忙兀部那里,有了那些粮草驻军半年也不成问题,或许还能满足将这十万青壮男女迁走之需,具体如何也只能等到伏骞、律献忠的消息后才知晓” “这么说陛下不想占据兴庆府,却想占据河西走廊?” 律庆摇摇头,“也只是暂时占据,我国的重点还是在西边,不过占据河西走廊后还是要将那里的人口迁走,不像兴庆府这里,占下来后慢慢迁徙就是了,届时西夏国已经灭亡,他们也没得选择” “若是占下来不走,想要迁走大量的人口并不容易,但作为占领军来说就容易得多,毕竟百姓要冒着被杀的危险” “就怕完颜承裕得知消息后趁火打劫” 律庆想了想,“完颜承裕自从野狐岭大败后声望大跌,他绝对不会再冒得罪我国的风险,守住陇右一带安安稳稳度过下半生就不错了,这样,等伏骞抵达嘉宁军司后不妨与其联络” “就说可将嘉宁军司、祥佑军司让给大金,其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两座大军司城,也算是大功一件,他不会不同意的” “还有,时下大宋的宰相是史弥远,他是通过击杀前任宰相韩侂胄上台的,境内民愤也不小,时下大宋的四川安抚使是他的人,面对‘收复西夏故地’的惊天之功,他不会不心动,没准行动会比我们想象的快得多” “可他们还要通过迭部诸羌的地盘” “那也容易,告诉姚佳渊,我国也不会在青海、河西长期驻扎,今后他就是这两地的主人,将迭部让给宋人就是,至于他们两者如何相处就不是我们需要操心的了” 萧罗汉跪了下来。 “陛下深谋远虑,微臣万分佩服” 第51章 呼啸内几字,女真空余叹(1) 蒙古大军败退后,贺兰山附近出现了罕见的平静。 律庆并没有立即东进,但律献忠部还是经威福军司那里渡过了黄河,然后贴着黄河东岸南下了,抵达省嵬城后便停了下来。 省嵬城,后世石嘴山市黄河对岸的省嵬村,位于黄河支流都思图河北岸,与克夷门一样是西夏国对付北方游牧部族前方重地。 时下兴庆府所辖黄河东岸虽然也有几座城池,但几乎是空无一人,律献忠处处可驻,但为防凉州军团起疑,还是在最北端的省嵬城驻扎下来。 没多久,已经回到摊粮城的律庆一连接待了两拨使者。 一拨自然是还在克夷门没走的阿沙敢不派来的,一拨则是李承祯派来的。 两拨使者前后也就一日,律庆顿时心里一动,他再次会见了李承祯的使者,西夏国凉州豪族西凉高氏代表、时任凉州镇守使的高逸。 “你们与都统军说好了?” 都统军,指的是阿沙敢不。 高逸点点头,“不错,我国不幸遭受重创,但伪帝是通过不当手段上台的,在下与阿沙敢不将军商议了,一旦贵军开走,就全部开往府城” “对于贵军及时来援,我国万分感激” 律庆笑道:“就一句感激?” 高逸涨红了脸,他岂能不知辽军迟迟未去显然是包藏祸心,但场面话也只能这么说。 “殿下与阿沙将军达成了一致,若是陛下尽快撤军,我国可割让沙州” “哈哈哈” 律庆放声大笑起来,高逸暗自不安,“这厮果然想步蒙古人的后尘!” 律庆却说道:“沙州可不行” 高逸赶紧说道:“陛下尽可提出贵方条件?” 律庆点点头,“时下阴山脚下的黑山威福军司、天德军已经乃至以前大金的丰州、东胜州都控制在我军手里,此地距离我国腹地实在太远,朕倒是有一个想法” “愿闻其详” “朕可以将上述地方让给贵国,但贵国必须割让瓜沙二州,并向我国称臣,每年上贡铜钱一百万贯” 高逸心里暗喜,在他看来赶紧将辽军忽悠走才是正经,至于其它的等其走后再说,何况还能拿回黑山威福军司和天德军,至于丰州西夏国就算是拿了下来也守不住,不要也罢。 兴庆府被蒙古人洗劫一空后,西夏国残破不堪,但国库依旧在兴庆府城,区区一百万贯他们还是拿得出来的,多了一个瓜州倒是颇有风险,辽人得到了瓜沙二州,便随时可以经那里侵入西夏本土。 但以前辽人也是占据幽云十六州的,还不是与大宋相安无事? 想到这里便笃定下来。 “眼下还是尽快稳定局势为要,其它的先对付过去再说” 便道:“此事尚需与殿下、阿沙将军商议,容我回去后再定” 律庆点点头,“我军不可能长久呆在这里,给你们商议的时间也不能太长,最迟明日必须有结果出来!” 高逸点点头,然后战战兢兢走了。 等他走后,萧罗汉问道:“陛下,为何要如此办理?” 律庆叹道:“克夷门关城十分高大坚固,城墙通体用石块垒成,墙体厚达三丈,火炮也是无可奈何,当然了,我们也可以从南缺口绕过去,但那样一来还是需要提防克夷门的阿沙敢不大军” “据朕所知,自从开战以来,逃到贺兰山的西夏军有不少都前往克夷门投靠了阿沙敢不,时下他那里的人马已经增加到一万五千,放着这样一支大军在侧,就算是进攻府城也不安心” “朕自然知晓阿沙敢不的心思,他是准备在我军彻底撤退后方才南下进城的,这厮果然是一个好对手,放在其他人身上,蒙古大军撤退了此事肯定是尽快南下府城掌握权柄的,他倒是沉得住气” 萧罗汉点点头,“也好,时下伏骞、律效忠大军已经进入了金肃军附近,虽然战事结果尚未传来,但以他两人的能耐,拿下速不台问题不大,这样一来,乌鲁乌鲁部、忙兀部就是瓮中之鳖” “时下整个西夏国境内驻军甚少,正是一举将其拿下的大好机会,如此良机确实不能错过了” “陛下的意思是?” “你猜一猜” “自然调开克夷门的阿沙敢不大军,让其尽快南下,那样一来我军就获得了在野外将其歼灭的机会,与此同时对岸的律献忠同时发动,进攻李承祯,只要这两支人马消亡,西夏国便唾手可得” 律庆点点头,“朕估计阿沙敢不比我们更急,便可这上面做做文章” “哦?” “城内还有几万人马,至少表面上都是精锐,虽然有一些是心向阿沙敢不的,但至少有一半是忠于李遵顼的,阿沙敢不岂不急着去完全掌控这支军队?” “故此,无论朕与高逸的条件能否谈成,朕估计近两日他就会南下,当然了,肯定会带着一万骑兵南下,留下五千步军镇守克夷门” “可克夷门的关键还是在城墙高大坚固,并卡在贺兰山与黄河之间,我们就算想绕过去攻击阿沙敢不的骑兵也过不去啊,若是从应理城对面绕过去,必定会被阿沙敢不侦知,那样一来他就不敢南下了” “不然” 律庆突然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南下了” “哦?” “很简单,他这么想,城里的李遵顼何尝不是这样?这几日他肯定会从心向阿沙敢不军队手里夺过兵权,这一点阿沙敢不也不会不知道” “当然了,将兵权全部掌握过来并非易事,但只要让一部分人马被李遵顼掌握过去,阿沙敢不就不得不南下” “还是那个问题,我们如何绕过克夷门去攻击阿沙敢不?” “哈哈哈” 律庆突然大笑起来。 “何须绕路,大大方方经克夷门过去就是了,从贺兰山逃到克夷门的西夏军中显然也有不少忠于李遵顼的,我们完全可以联络李遵顼,就说我国对于该国土地毫无觊觎之心,若是李遵顼向我国称臣,并下嫁公主” “以及割让瓜沙二州以及每年上缴一百万贯铜钱,那么朕就会协助他解决掉阿沙敢不,于是他就会发一道圣旨让镇守克夷门的守军打开城门让我军过去” 萧罗汉自然明白这一切都是要通过他藏在兴庆府的暗线来进行,心里不禁感叹万分。 “陛下难道一早就有了如何拿下兴庆府的计划,否则为何在这里布下如此多的眼线?” “那眼下?” “等,最迟明日,最早今晚便有分晓” 晚上,果然有消息传来。 有人给律庆送来了一封信,律庆一见到上面的字迹,顿时停了下来,萧罗汉偷偷看去,只见他的眼角隐隐还有泪花,顿时又是满腹狐疑。 “这名暗线到底何许人也,怎地让必须陛下如此牵挂?” 又想到一事,心里也是一惊。 “难道是......” 再看时,只见律庆已经看完了信件,他扬起信件对萧罗汉说道:“大事济矣” “哦?” “李遵顼果然夺回了一部分守城军将的兵权,我们的人也将这个消息传了出去,此时已经传到了克夷门,阿沙敢不肯定会连夜南下,再迟些,他的人都会被李遵顼夺去兵权,届时就算他回去了依旧只是一个普通统兵大将” “而不会成为西夏国的豪族” “我们的人也见到了李遵顼,此人也是庸才,为了对付凉州大军和阿沙敢不,竟然不假思索同意了他的建议,他已经发出了圣旨,让我军在今晚子时时分经克夷门进入兴庆府!” “是吗?” 萧罗汉也是满脸兴奋。 不过转念一想,又问道:“若是李遵顼利用这一点将我军诈了又该如何?” 律庆摇摇头,“不然,对于李遵顼来说,时下他的大敌并非我国,而是李承祯,李承祯之父李安全是通过政变上台,上台后便囚禁了李安全,而后者也很快死去,虽然表面上说的是病死,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李遵顼逼死的” “他与李承祯之间显然是不死不休,没有丝毫缓和的余地,但无论如何李遵顼还是要面对时下西夏国最精锐的一万阿沙敢不统领的骑兵,凉州军团虽然参差不齐,但其中还有来自祁连山拓跋野利的五千部族骑兵” “就算他将城内大部分军将的兵权收回,但依然不能保证全部收完,他也不能完全分辨哪些是忠于自己的,哪些是忠于阿沙敢不的,但又不能派兵镇守城门,一旦阿沙敢不和李承祯大军围城,万一那座城门冷不丁打开了,他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放眼四周,除了向我军求援尚有何能为?” “这厮为了讨好朕,不仅许诺将他的妹妹嫁给朕,还将除了瓜沙二州之外的和南军司割让了” “故此,这绝对无假!” 当晚,律庆亲领大军抵达了北缺口附近,蒙古骑兵的尸体早就被他安排人埋在沙漠里,但空气的血腥味依旧若隐若现,在缺口处等了大约一个小时,果然有快马飞来。 来的并非他设在克夷门附近的密探,而是克夷门守将派来的。 阿沙敢不果然带着一万精骑南下了! 但律庆并没有马上行动。 “时下守卫克夷门的是嵬名令公之子嵬名拔野?” “正是” 嵬名令公显然是忠于李遵顼的这一点无须多疑,熟读历史的律庆完全门清。 不过他能够从后世历史知晓,难道阿沙敢不就不知道?就敢让他来镇守最为关键的克夷门? 又想到,“或许是我想多了,之前嵬名拔野是黄河西岸、兴庆府城北面定州的守将,城破之前逃到了贺兰山,他是皇族子弟,威望最高,自然由他来镇守” “还有,此时阿沙敢不显然是急着进城,若是嵬名拔野失陷了克夷门,他正好依次为要挟让嵬名令公家族交出大权” 便道:“多想无益,事不宜迟,我军立即出发!” 第52章 呼啸内几字,女真空余叹(2) 克夷门。 望着鱼贯而出的辽国大军,城上的嵬名拔野神情复杂。 此时他如果突然关闭城门,将辽军断为两截,别的不敢说,已经入城的辽军必遭重创。 克夷门关城是一座纯粹的军事要塞,城内并没有百姓,连接南北两座城门的是一条大街,大街两侧则是城中之城,时下城上也站满了挽弓搭箭的西夏军,此时他们如果突然放箭的话,辽军装备再是齐全也会立时出现大量的伤亡。 但嵬名拔野还是强忍住了。 虽然山河破碎,国家摇摇欲坠,但至少在眼前他们的第一反应还是考虑家族利益,嵬名令公家族是支持李遵顼的,李遵顼的上台背后也有嵬名令公的身影。 与其说蒙古人强大,不如说内乱以及对佛教的极度偏爱毁了这个仅以不到五百万人口却与大宋打了个平手的小强。 当最后一骑走出克夷门关城南门,远处的律庆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前面就是一望无际的河套大平原,到了那里便是海阔从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与此同时,应理城的凉州军团也出发了,对面还有三千骑辽军,他们自然不能从北岸去往兴庆府,只能沿着南岸北上。 今日是弘武元年(1211年,律庆上台后改元弘武)五月十八日,恰好是律庆的生日,不过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诸将都忘了这一点,越过克夷门后所有的人都异常兴奋。 “哒哒哒” 前面飞来一骑。 “陛下,阿沙敢不正在叫门,不过里面的人并未打开,他十分生气,正在依次叫门” 律庆心理一凛。 “他叫到那座城门了?” “第六座” 兴庆府城一共有十座城门,前六座没有叫开,不代表剩余四个也会如此,律庆赶紧大手一挥。 “极速前进!” ...... 兴庆府城,静谧的夜里同样充斥着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之前,蒙古大军攻城时一开始自然是逼着抓获的西夏人作为炮灰先行,等其将城上的守军消耗得差不多时再让汉军上,接着便是奴隶部落,到了需要蒙古诸部上时那就意味着战事差不多要结束了。 不过一直到最后蒙古诸部也没上过,蒙古人在兴庆府抓获了几十万人,特意挑拣出来的青壮男女自然舍不得让其作为炮灰去消耗,但老弱病残着实消耗了不少。 在攻城战中,双方死伤至少有十万人,战事平歇后城内的人显然没有能力一一安葬这些人,也不会浪费柴禾将其烧了,只能在靠近贺兰山的地方挖几个大坑草草掩埋了事,因为一旁还有虎视眈眈的辽军和阿沙敢不。 这场战事过后,就算蒙古人不会再来了,西夏国的国力也是急转直下,一去而不复返了,也就是此时的大金皇帝昏庸,否则光凭京兆府的人马就能将其拿下。 任何封建王朝的末期都是极其凄惨的,西夏国也不例外,历史上兴庆府遭到了蒙古大军两次攻击,第一次双方死伤了十余万,第二次则是带走了整个兴庆府的人口,党项人被灭族。 夜色中,同样焦躁不安的阿沙敢不终于叫开了东北角的那座较小的城门,那座城门的守将是一个同样出身于党项底层、极度崇拜阿沙敢不的将军,在他心目中,时下的情势只有像阿沙敢不这样的人能够拯救。 阿沙敢不大喜,正要挥兵入城时远处飞来一骑。 “都统军,不好了” 阿沙敢不心理一凛,“克夷门被辽军攻下了?” “不知,但辽军已经越过了克夷门朝着府城过来了!” “啊?!” 阿沙敢不虽然以骁勇着称,但显然不是一个单纯的莽汉,他瞬时就意识到了什么。 “加速进城!” 没多久,孛剌的三千黑云都出现了! 在那场惨烈的缺口会战中,孛剌的黑云都几乎死伤殆尽,最后只剩下一百多人,其中就包括孛剌,战后律庆将萧佛奴的黑云都全部拨到他麾下,从而重组了黑云都。 虽然是重甲骑兵,但这一次律庆还是让这支部队担任先锋,黑衣黑甲黑马,人衔枚马裹蹄,当其奔行在夜色里时除了一些因为奔驰弄出来的动静光凭肉眼确实难以发现。 “杀!” 与此同时,城内也爆发了战斗。 那座城门的打开立时就引起了城内其它地方守军的主意,他们从其它城墙奔了过来,并与忠于阿沙敢不的守兵爆发了冲突。 此时如果阿沙敢不先不进城,而是鼓足勇气与辽骑大战一场,因为己方人马占优,内中还有三千铁鹞子,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但一旦城门打开,他的部队战意便立即消磨了一小半。 原因也很简单,成吉思汗大军惨败而归之事显然已经被他得知了,他虽然自负,但也不会自负到认为单凭自己这点人马就能击败辽骑的地步,故此,进入城池夺取兵权进而依托城池与律庆周旋才是心中所想。 还有,阿沙敢不同样依赖麾下的铁鹞子,进城时也是让这一部先进,留在后面全部都是轻骑兵,故此,孛剌三千骑一个突击便将留在城外的党项骑兵冲了个稀里哗啦! 此时阿沙敢不已经进城了,跟着他进去的还有三千铁鹞子,因为他认为,这三千铁鹞子是西夏国最后的精锐,就算没了城外七千轻骑兵,就依靠这三千铁鹞子他也能掌控城内大局! 故此,得知辽军即将驾到时,阿沙敢不便采取了对自己最有利的策略。 铁鹞子全部进城后城门也缓缓关闭了,城外的轻骑兵一见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此时辽军后续大军也到了,这些轻骑兵一气之下干脆全部跪地投降了他们! 北城门。 兴庆府城虽然有十座城门,但最大的还是东南西北四座,北门以北约莫一里,律庆端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城内的动静。 半晌,他放下了望远镜,回头看了看身边的细封颇超。 “颇超,你认为接下来他们会如何反应?” 在见到故国破碎如斯后,身为党项贵族的细封颇超自然是愤懑不已,但终究是这个时代的人,还是被西夏国定为叛贼的人,这种愤懑也就出现了一小会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陛下,微臣以为,虽然阿沙敢不已经进城了,但由于只进去了三千骑,而城内尚有至少五万正规军,在这种情况下他想利用城内一些个崇拜他的军将掌控大局显然已经不可能了” “但李遵顼又不敢在此时闹出内讧,多半会封他一个贵族封号以安其心,但阿沙敢不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事,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与李承祯勾连的事城内皆知,岂会坐视其继续做大?” “那他能有什么办法拿下阿沙敢不?” “时下兴庆府的都统军是没藏野云,伏都统军是任纯中,都是西夏国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代表,虽然国家骑兵精锐皆在贺兰山以北两个军司里,但城内也有御马监,养有几千匹高头大马” “世家子弟中也有不少骁勇善战者,若是将其组建起来,估计也有至少三千骑铁鹞子,不过是疏于合练罢了” “没藏野云麾下还有五千轻骑兵,不说别的了,就凭者八千骑就不是阿沙敢不三千铁鹞子能够轻易拿下的” “更何况,阿沙敢不所依赖者,李承祯也,但由于我国军队控制着应理城对岸,他的大军就不能从那里过河来到府城,只能从西岸过来,我相信他的军队肯定携带了大量准备搭建浮桥的小船” “五万军队,恐怕还有至少五万民夫,他们除了押运粮草,肯定也抬着小船” “如果阿沙敢不与李承祯同时抵达,届时阿沙敢不带领骑兵掩护他们搭建浮桥,有万骑在,城内的骑兵绝不敢出城阻拦” “但由于陛下的计策,阿沙敢不不得不提前发动,在李承祯没有出现的情况下又急于进城,实际上已经输了一半” 律庆点点头,“我说的是城内的人如何对付阿沙敢不” 细封颇超说道:“只要我军不攻打府城,那么阿沙敢不就很快面临绝境,李遵顼显然已经将阿沙敢不与李承祯勾连的事情昭告全城了,城里至少还有三十万人,还有皇帝大义,豪族也多半与皇帝站在一起” “我实在看不出阿沙敢不有什么翻盘的机会” “很好” 律庆笑了笑。 “就在城外扎营!” 次日下午,李承祯带着凉州军团终于抵达了对岸的怀州城,呼呼啦啦一大堆人,不过在看到城外的辽军后显然也不敢马上搭建浮桥,只能占住怀州、静州两座空城后隔岸对峙起来。 傍晚时分,一个消息传到了律庆这里。 来的是一个小和尚。 “你是?” “佛光寺僧人明慧,乃明空师兄” 一听“明空”二字律庆顿时端直了上身。 “如何?” “皇上册封阿沙敢不为宁令,都督天下兵马,按照传统,阿沙敢不需要到佛光寺接受册封,只有经过了大国师的加持宁令的贵族身份才能获得最终承认” 宁令,相当于大宰相,实际上是一种西夏最高等级的爵位,只赐予党项人,以下还有谟宁令、丁庐、素赉、祖儒、枢铭等,以爵位的形式来行使职权,乃西夏国一大特色。 “仪式何时举行?” “明月当空之时,届时皇帝、都统军、副都统军、大国师都在场” “知道了” 那人走后,律庆一直在喃喃自语一句话。 “明月当空?” 第53章 呼啸内几字,女真空余叹(3) 阿沙敢不有些忐忑。 自己的梦想就要实现了,却还是有些忐忑,但他不得不去。 何况自己进城后李遵顼将其安排在了靠近佛光寺的地方,就算有事他的人马也能很快赶来,还有,进城后他还将自己的家眷搬到了军营里,那三千铁鹞子可是跟随自己长期抗衡漠北诸部的精锐人马,在这都城里也是一股极强的力量。 他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出李遵顼还有什么手段,便带了一百骑出发了。 佛光寺是兴庆府城内最大的寺院,占地千亩,也是历任大国师居所,前院能够提供一千匹马临时停留,里面的厢房亦可提供上千人居住,阿沙敢不抵达后只见大门口已经有人在等待了。 西夏国谟宁令、兴庆府都统军没藏野云,封地曾经占据半个西夏国、西夏国历史上最大的豪族任氏家族代表、兴庆府副都统军任纯中,大国师真言大师皆在。 若是只有前两人,兴许阿沙敢不还会有些不安,但时下西夏国地位仅次于皇帝的大国师都在,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若是再矫情就说不过去了。 当即上前与三人见礼,见到真言大师后还施行了跪拜礼,见到后者神色如常顿时完全放下心来。 “国难思良将,或许连李遵顼都默许我的存在吧,既然如此,我就派人通知对岸的李承祯,让其退往凉州,依着我的身份,劝说陛下不要杀他,让他以凉王身份统领河西之地又如何?” 他见到真言大师身边还有一个小和尚,十三四岁模样,眉清目秀,他之前并未见过,便问道:“这位是?” 真言大师说道:“这是贫僧的关门弟子明空,佛法精湛,深得贫僧、陛下喜爱” 这就是未来的国师、大国师人选了,阿沙敢不不敢怠慢,也上前见礼。 众人引着阿沙敢不继续向前走,没多久便来到一座白塔面前,这便是西夏国历任皇帝登基、大婚、册封大贵族必到之地,西夏人的大国师有些类似欧洲的红衣主教,没有经过他们的许可,就连国王也不敢轻易罢黜太子,末期更是如此。 今年四十八岁的李遵顼、太子李德仁、次子清平郡王李德旺皆在,李遵顼怠于政务,大事几乎都是由太子李德仁来处理,按照西夏国规矩,册封大贵族这样的大事就是由太子来主持,然后经过皇帝、大国师许可后就成了。 地上已经铺就了红色地毯,对面放着一尊硕大的香炉,里面香烟袅袅。 李德仁展开了圣旨,阿沙敢不赶紧跪下了。 “阿沙敢不,我国名将,屡立战功,不久前更是在克夷门设伏重创蒙古蛮子,特提拔为宁令,封地在黑山威福军司,今后黑山到天德军一带皆是宁令的采邑......” 阿沙敢不心理一凛,“黑山威福军司?天德军?难道辽人将这两地让给我国了?不对啊,宁令是统领朝政的,难道是让我那里继续担任都统军?” 果然,只听李德仁说道:“岭北秃马特部愿意归附我国,约莫万户,今后就由宁令大人约束、管辖,可从其中拣拔精兵五千,与前贺兰山两军司人马一起护卫我国北境” 原来,斡亦剌部败绩后,岭北诸部顿时分裂了,一半人马正在返回岭北,剩余的秃马特部却愿意留在黑山、天德军一带,并主动联络了律庆,而律庆却让他们直接联络西夏人。 西夏人时下骑兵极为缺乏,陡然有一个强悍的游牧部族前来投靠,哪有不接纳的道理,顿时万分欣喜地接纳了。 “宁令,还不接旨?” 一旁的清平郡王李德旺一向胆大,此时突然喝道。 阿沙敢不只得接过了圣旨。 只听李遵顼说道:“宁令,如今蒙古新败,但极有可能卷土重来,放眼天下也只有宁令有能耐挡住他们了,原本是准备请宁令留在都城的,但面对一万秃马特人,也只有宁令这样的名将能够震慑他们” “故此,宁令还是要委屈一下,先前往那里接管黑山威福军司,等稳住秃马特人后再回来主持大局” 这就是要他离开了,阿沙敢不显然不甘心。 “陛下,微臣自然遵命,但城外的辽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彼等绝对没安好心,要知道他们可是大败了蒙古人的劲旅啊,微臣觉得在此时留下来为陛下分忧更为合适” 李遵顼终于开口说话了。 “宁令大人之心,朕已尽知,不过,你部可以跟随你去威福军司,但河对岸的叛贼绝无可能,不瞒爱卿,朕已经同辽国皇帝达成协议,为防叛贼过河,由他们协助朕平叛!直到叛贼伏诛为止” “陛下!” 阿沙敢不跪了下来。 “辽人包藏祸心,绝没有那么好相与,时下兴庆府一带破败不堪,若是辽人趁机攻城,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比蒙古人在时更为危急,微臣不忍距离陛下太远!” “那就舍弃威福军司喽?” 威福军司(后世巴彦淖尔、五原一带)水草丰美,农牧皆宜,可以养活大量人口,还是兴庆府北面屏障,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拿回来,若是轻易放弃了岂不糟心? 何况还有一万秃马特部可以依仗,错过了这次机会再想拿回来就不容易了。 见阿沙敢不依旧犹豫不决,李德仁说道:“宁令大人,你好大胆子,放弃白马强镇军司、右厢朝顺军司就算了,顿兵克夷门也罢了,但勾结叛逆李承祯乃不赦之罪,父皇宽仁为怀,不忍自断长城,这才有了今日的安排” “难道你还想依靠对岸的叛军拿下我父子?!” 阿沙敢不吓得脸色苍白,赶紧应道:“佛祖在上,微臣绝无勾连叛贼之心,天可怜见,若是微臣真有此心,就不会进城来了,而是会与彼等合兵一处,试想,以微臣一万精骑,再加上凉州军团,同样能够拿下都城!” 李遵顼父子三人一听,顿时都气得脸色发白,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不过时下阿沙敢不那三千骑实在不容易处置,能够将其打发出去方为上策,于是李遵顼说道:“爱卿之意,朕已知矣,威福军司,旦夕有变,还请大人尽快北上接管吧,以防夜长梦多” 阿沙敢不回到自己的驻地后立即召集众将议事。 内中一个叫梁无垢的,西夏梁氏中人,梁氏衰败后逃到阿沙敢不大营担任其军师,为其撰写往来文书、打理粮草辎重,甚为阿沙敢不倚重。 梁无垢一家都被李遵顼之父、西夏国齐王李彦宗杀死,对于李遵顼可谓有切齿之恨,当即说道:“大人,此中必定有诈!” “哦?” “大人,我等与李承祯的往来多半瞒不过他们,否则也不会出现我军进城时备受阻挠的情形,我军乃本国最后一支劲旅,面对蒙古人、契丹人两个强敌岂有不倾心接纳反而处处阻挠的?” “他们之所以没有立即发动,不过是因为畏惧大人手下的精锐骑兵,除此以外,无他可想” “一旦大人带兵离开,试问能够顺利通过克夷门吗?契丹人将威福军司交给我国之事本就无法查证,而契丹人却能顺利从克夷门南下,一旦大人带兵离开,前有克夷门阻挡,后有契丹大军,试问,就以大人这三千人马能否抵挡得住?” 一席话点醒了阿沙敢不。 “那以先生之意我等该如何行事?” 梁无垢恶狠狠地说道:“李遵顼将我军安排在佛光寺附近,显然是为了稳定我军之心,以便将大人赚出城池,但这样一来也让我军进入皇宫十分便利,佛光寺是皇家寺院,与皇宫之间有通道相连” “只要拿下佛光寺,就能进入皇宫!” “那如何对付城外的契丹人?” “大人,此事易矣,蒙古大军没有办法攻克的都城契丹人同样办不到,何况他们的人手更少,与蒙古人一战后自身损失肯定也不小,我等只要依托城池誓死抵抗,契丹人也只有退兵一途” “但本国一直以来都是李氏秉政,李承祯一向又与大人交好,时下李承祯已经带着五万步骑抵达黄河对岸,这可是除了大人的兵马之外我国为数不多的力量了,想要守住都城,就必须与他们联合起来” “真若是逼退了契丹人,再拥立李承祯上位就是了,大人立下如此大功,宁令之位也不会少,或许还会打破异姓不封王的惯例,封大人一个王位,时下国事艰难,这绝非没有可能” “届时大人的世家大族身份才真正有可能落到实处” “还有,谁知道威福军司的秃马特部是怎么一回事,时下大人手下只剩下三千骑,到了那里若是该部反水,恐怕在那里也站不住脚!在下确信这就是李遵顼的借刀杀人之计!” “我等能依靠的,就是对岸的凉州军团!” “事急矣,请大人尽快下定决心!” 阿沙敢不陷入了沉思,半晌他问道:“时下是谁在宫里当值?” 梁无垢说道:“是任纯中那厮,那厮所在的任家一度也是叛逆家族,不过是因为近些年皇位倾轧频仍,勉强启用了他而已,我估计这厮虽然被任命为副都统军,但依旧是战战兢兢” “只要拥立凉王上位,大人与任家才能真正安定下来!” “我意已决!” 阿沙敢不显然被说动了。 “我等生死安危就在此一举!诸位,事成之后,必定共享富贵!” 第54章 呼啸内几字,女真空余叹(4) 当夜,就在阿沙敢不发动对皇宫的突袭时,对岸的律献忠也悄悄南下抵达了李承祯大军驻扎的怀州(贺兰县)附近! 由于此时兴庆府附近的船只被蒙古大军全部焚毁,虽然知晓对岸还有契丹大军,但李承祯等并不以为意,但由于律庆大军的存在,他们的目光也全部放到了那里,北面的省嵬城只派了少数侦骑探查,自然都被律献忠的侦骑拿下了。 律庆、律献忠南下都是在几日之间,而李承祯派出的侦骑是要一直向北面侦查的,几日没有返回也不意外,故此他们也未在意。 蒙古大军扫荡黄河东岸时将那里的城池都破坏殆尽,故此这几座城池也就是一处处残垣断壁,仅能勉强驻扎,律献忠大军一到凉州军团顿时大乱! 实际上,李承祯手下还有五千从河西几个地方搜罗过来的地方骑兵以及祁连山一带的拓跋野利五千部族骑兵,还有四万步军,若是治军有方,光凭律献忠一万骑想要在短时间内拿下也不容易。 可李承祯等人尽皆昏庸之辈,唯一的名将阿绰又被留在沙州,对于北面有可能到来的大军毫无防备,一击之下便溃散了。 李承祯、高逸等在骑兵的护卫下仓皇南撤,律献忠只用三千骑收容俘虏,剩余七千骑紧追不舍,并一直追到应理城! 此时天已经亮了,而李承祯等人身边也只剩下了三千余骑,幸亏他的骑兵都是轻骑兵,马速极快,抵达应理城时追兵已经不见踪影了。 就在众人暗自侥幸时,前面又杀来一支骑兵! 这自然是从河对岸过来、被伏骞留在那里的青唐城辽军了,得到律庆的旨意后当即将军队一分为二,五千骑继续留在原地,三千五百骑连夜过河,并趁着城内空虚一举将其拿下。 等到李承祯等退到这里时他们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而此时李承祯所部骑兵早就是人困马乏,早就没有了战力,青唐城辽骑一个突击便将其打得大败,没多久律献忠的追军也到了,最后几乎全歼了这支残军。 战后清点时,这才知晓李承祯、拓跋野利都战死了,唯独高逸跑了。 上午十分,留在怀州的律献忠部让俘虏开始了架设浮桥,当日傍晚时分,黄河上已经再次出现了一处长约一里,宽约一百米的大型浮桥! 而此时兴庆府城池里的战事依旧没有结束。 阿沙敢不倒是说动了任纯中,让其轻易控制了皇宫,但城外大营里还有没藏野云,得知皇宫事变后便紧守军营不出,大营里还有两万步骑,此时在加强了任纯中部后阿沙敢不的军队也只增强到一万人,面对着防御森严的大营也是无可奈何。 阿沙敢不恼怒之下一面派人看守大营,一面大肆在城内屠杀,自然是屠杀平日里对其不敬的西夏世家大族,没藏野云见状也只得出来迎战,不过很快被阿沙敢不三千骑兵击败,最后只得退回大营, 一时双方只能隔着一条大街对峙起来,而阿沙敢不的杀戮依旧在继续,还别说,等到次日清晨时分,阿沙敢不将他忌惮的几十家世家大族杀了个干干净净,并缴获了大量的财物。 至此时,党项八部以及西夏国建立后新崛起的世家大族便几乎灭绝了,阿沙敢不杀得兴起,浑不知晓城上还有不少世家大族的子弟,他们虽然不敢下来直面阿沙敢不的三千骁骑,但仇恨的种子早就埋下了。 他们不敢,不代表没有办法,于是,在次日晚上,东西南北四座大门打开了,律庆的辽骑一拥而入! 得知此事后阿沙敢不大惊失色,只得硬着头皮带着三千骑兵上来迎战。 兴庆府城中有一条最长、最宽阔的大街,号为“大白高街”,规模惊人,据说还是李元昊建国后听了汉人幕僚的讲述仿照大唐时代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仿造的,虽然没有朱雀大街那么宽阔,但也有一百米宽! 于是,孛剌的三千黑云都就在大白高街上对上了阿沙敢不的三千铁鹞子。 双方都知晓此战事关成败,都拼尽了全力,一时战况异常激烈,直到子夜时分战事才彻底平歇。 此一战,黑云都再次阵亡近千骑,但却全歼了阿沙敢不唯一依托的三千铁鹞子! 得到契丹大军进城的消息后阿沙敢不便知道大势已去,此时的他已经陷入了癫狂状态,他杀死了李遵顼父子,癫狂之下穿上了西夏皇帝的衣服大肆在后宫淫虐,等到律庆带着精锐进入皇宫时,他又躲到了白塔中。 白塔燃起了熊熊大火,看来阿沙敢不彻底丧心病狂了,他竟然烧毁了西夏国宗教象征的宝塔! 三日后。 太子宫。 律庆并没有进入皇宫,而是进驻了太子宫。 各方面的消息陆续传来。 “陛下,萧捕奴已经从哈密进入了瓜州,并一举将其拿下,沙州有阿绰在,抵抗十分激烈,但他手下只有三千步骑,绝对不是萧捕奴的对手,拿下沙州指日可待” “慕容占堆已经指挥一万阿柴部部族骑兵接管了王喜在和南军司的大营,王喜自己则带着一万宋军占据了凉州,凉州、瓜州一下,整个河西成为我国国土同样指日可待” “律献忠所部损失极小,时下已经进入了静塞军司,并得知时下乌鲁乌鲁部、忙兀部押着的十万西夏青壮男女才抵达嘉宁军司附近,追上他们也就两三日的时间” “两日前,伏骞、律效忠联军在金肃军大败速不台,果如陛下所料,成吉思汗将科尔沁千夫长哲别派到了那里,并在偏关击败了完颜陈和尚,但大军尚未过河便遭到了伏骞大军的攻击,大部被歼,一部分逃到了河对岸” “逃到对岸的蒙古余部在哲别的带领下沿着黄河西岸仓皇北退,不过在边墙附近遭到了王珣汉军骑的伏击,最后哲别只带着速不台等百余骑成功脱逃” “得到金肃军的战况后,乌鲁乌鲁部的万户长术赤台、忙兀部万户长胡达尔显然吓坏了,他们不敢北上了,也不敢依托嘉宁军司、祥佑军司驻守,便准备将十万青壮男女杀掉,此时律献忠的前锋终于赶到了” “两人只得放弃了俘虏,仓皇退入铁弗碛” 铁弗碛,就是后世的毛乌素沙漠,因为匈奴铁弗部大酋赫连勃勃因此兴起得名。 “铁弗碛实在太大,想要将其剿灭干净并不容易,时下律献忠、伏骞两部正在南北对进,缓慢搜索前进” “兴庆府都统军没藏野云降了,他手下还有两万步军,城上还有三万人,总计有五万之众,不过大部分都是衰败的府兵,多不堪用” “城内还有约莫五万户包括党项、汉、漠北诸部、逃亡的金人、宋人,青壮男女约莫八万人,但显然不如蒙古大军俘虏的那十万人,大半都是富家子弟,并不堪用” “皇宫、府库以及阿沙敢不那里搜出了大约价值第纳尔金币一千万枚的金银铜钱,实际上各大寺庙里的财物更多,金佛、银佛、玉佛很多,若是一并拿下则价值倍之,不过为了稳定城内军民之心暂时没有动手” “眼下有两个问题” “第一个就是没藏野云的五万俘虏,虽然已经将其武器收缴,但始终是一个隐患” “第二个就是成吉思汗逃回大漠后肯定会痛定思痛,没准会再次南下” 拉摇了摇头,“这一次成吉思汗带来了八万左右精锐骑兵,能够成功逃回去的不到一万,可谓是重大损失,这些大半是蒙古诸部以及亲近部落的,朕估计这些部落依旧可以再次动员起七八万骑兵” “但这些骑兵还要弹压人数倍之的奴隶部落,轻易不会发动,而蒙古诸部再想恢复到以前的盛况,没有个五到十年是不成的,奴隶部落眼见蒙古人回来的只有这么点人,岂有不动心的?” “故此,多半会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他们不会轻易南下” “至于那五万俘虏,从中挑选出两岸青壮,凑成另一个十万青壮男女,全部押往本土,对了赵无忌准备的如何?” “已经在大荒漠的秘密驿道上布置了用于接济的人手和粮草,实际上此一战我国缴获了大量的粮草,府城也有不少,靠近贺兰山的驿道都是由我军自行完成的,赵无忌只是布置了靠近本土的那一段” “沿途已经部下了一万骑,一共大约二十座临时驿站,都是依托淡水湖泊建成,每处五百骑,完全可保无虞” “那十万青壮男女正在运往府城,一旦抵达便可起运,按照赵无忌的筹划,不可能一次将这些人全部运走,而是分批押运,每次一万人,加上府城的十万人,微臣估计至少要押运一年时间方可完成” “不过陛下无须忧愁,兴庆府的粮草储存极为丰富,完全能满足包括俘虏和驻军在内的所有人使用” “不过城内还有十几万?到底如何处置,还请陛下示下” 律庆仔细思索起来。 半晌,他依旧没有主意。 “唉,将明空和尚请来” 没多久,那个西夏国大国师真言大师的关门弟子明空小和尚来了,萧罗汉一见顿时大吃一惊,瞬间又明白了。 “原来如此,我说了,在如此重要的地方,陛下绝不会将一个普通人放进来的” 原来此人真名叫律啸风,律庆与莫贺小奴的次子(长子律萧雷实际上是萧摩诃之子),今年十四岁,在辽国时就以精通各种语言和佛法以及宽宏雅量着称! 律庆这样的培养接班人的方式从古至今闻所未闻,任谁也不会想到他会将自己的亲子作为暗线来使用! 他不禁想道,“时下除了他与浑忽公主所生的律啸龙以及几个公主,其余几个儿子自己都很少见到,难道都暗地里放到了重要地方历练了起来?” 第55章 呼啸内几字,女真空余叹(5) 律庆说道:“罗汉,你回避一下” 萧罗汉知趣地离开了。 父子两人相对而坐,甫一见到律啸风,律庆顿时意识到面前的儿子似乎起了很大的变化。 神情上的变化。 以往,作为他的儿子,虽然对于佛法有些痴迷,但对国家大事同样关心,按照律庆的想法,他既然痴迷于宗教,干脆让其今后管理全国的宗教,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了。 他能够在大战之中丝毫不差地将情报及时传送出来,自然不负他之所托,但与之前相比,他眼下这个神情却多了一些祥和! “难道他真的被佛法感染了?” 律庆心里一紧。 “风儿,辛苦你了” 一想到他在十二岁那年就被送到这里进行所谓的“历练”,作为父亲心中一缕负罪感油然而生,他终究是后世来人,与此时的人不同。 律啸风面色依旧淡然如初。 “父皇,我现在很好,真的” “真的?你不怪为父?” “没有,父亲放心” “你就不牵挂你母亲?” 提起莫贺小奴,律啸风眼里一丝不忍一闪而过,不过也就是一闪而过而已,霎时就恢复了平静,这让律庆大为不忿,不禁有些后悔将他送到这里来了。 “父亲,您接下来将如何做?” 似乎觉察到了律庆神情的变化,律啸风便将议题转到正事上来。 这更加强了律庆的不忿。 “风儿,你才十四岁,难道就一点也不记挂父母?” 律啸风怔住了,半晌没有说话。 律庆趁热打铁,“等此间事一了,你还是跟我回去吧” “不” 律啸风却摇了摇头。 “你想做什么?” “留在这里” 见他一副坚定的模样,律庆只得转变话题。 “那好,正好与你分说此事,我国拿下西夏国全境只是时间问题,但我的目标一直没变,并不想掺入中原的事务,会将西夏国的部分人口迁徙到我国,然后将该国让给大宋或者姚佳渊” “你认为如何?” “父皇为何不想掺入中原事务?书上说问鼎中原,不都是想在这里角逐吗?西边都是蛮荒粗鄙之辈,还都是异教徒,有什么好开拓的?” 律庆笑道,“蛮荒粗鄙?这难道不正是一个让佛光普度的大好地方吗?” 律啸风摇摇头,“不然,那里的伊教徒、基督徒居多,想要其旦夕改变谈何容易?况且佛法与伊教、基督教不同,他并没有唯一的神,而是一种真正的教法,一旦有了唯一的神那么就会出问题,但佛法却不同” 律庆冷笑道,“我倒是不这么认为,你到这里也两年了,显然也见过西夏国的佛教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他们脱胎于吐蕃佛教,掺杂了大量原始苯教的东西,打着普度众生的名义行使着残忍压榨之能事” “这种佛教我看还不如伊教、基督教” “父皇也知道苯教?” “略知一二” “父亲,这就是我想留下来的原因” “哦?” “我从未见到过一个以佛教为国教,寺院众多,僧人遍布的国度” “你想留下来改造他们?据我所知,西夏国的僧人地位极为崇高,国内财富一半掌握在他们手里,名为僧人,实际上是大地主、大财主” “与其它中原王朝不同,西夏国之所以衰落,不是因为达官贵人大量兼并土地,而是寺院做下的,导致世袭府兵太半赤贫,西夏国除了为数不多的常备军,大多数府兵都需要自行筹备武备、粮饷,在太半赤贫的情形下又如何做到?” “也就是党项人生性悍勇,这才略略保持了一些战斗力,但无论如何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蒙古人,不过是一个新近崛起的游牧部落,都是骑兵,为何却能轻易拿下兴庆府这样的城池众多、境内富饶之地?难道是他们确实骁勇善战?” “非也,非战之功,不过是让马匹轻松踏过一片腐朽之地罢了” “但西夏人也是人,还是佛教徒,孩儿不忍见到他们继续沉沦下去” “你准备怎么做?” “父皇,孩儿以为,趁着我国大军还在,立即将寺院占据的多余土地归还农户,寺院今后只能由香客供养,不能兼并土地” “这么说你要让寺院降级?那么你又怎么能施行你那一套?” 律啸风一时语塞。 律庆站了起来,他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一边踱着一边说着话,并没有看向律啸风一眼。 “你知道宗教是如何产生的?” “愿听父皇教诲” “很复杂,但总览起来无外乎两个因素,一是广大百姓实在活不下去了,二是百姓活的尚可,但思想混乱,此时出现了一名极具智慧的人物,他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又想将自己的想法加诸百姓身上” “当然了,他的这套想法颇有些道理,至少在他那个时代是如此,于是推行起来就很容易” “反过来说,如果百姓生活富足,想法上也能奔着一个大致的方向发力,我并不是说要禁锢他们思想,且只能按照官府的教诲行事,而是奔着一个大致的目标和方向” “这样一来,是否就不需要什么宗教了?” 这样的话律庆从未向他的几个儿女说过,顿时让律啸风沉思起来,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了。 “父皇,按照您的说法那是否也不需要景教了?但为何您还是在大力推行景教和佛教?” “你认为呢?” “孩儿愚陋,还请父皇提点” “很简单,想要让百姓达致那一点,必须掌握基本的认知,我在国内大力推行学堂教育就是源自于此,但时下四邻并不平静,国家大部分财力只能放在兵事上,时下学堂的覆盖率还只有三成” “假以时日,若是能将学堂教育全部覆盖,那么就完全无须宗教了,在那之前,因为惯性的原因,他们还不能不存在,否则就更为混乱” “学堂教育,可那与父皇刚才所说又有什么关系?” 律庆转过身来,对着律啸风一字一顿地说道:“风儿,你认为我国国力如此之强,究竟是什么原因?” “兵强马壮,国库充盈” “不错,不过这只是表象,尚未触及根本” “孩儿愚钝,请父皇示下” “刚才我说过,生活富足、一个大致的目标,前者容易办到,但后者并不容易” “什么大致的目标?难道是国家让百姓做什么就是什么?显然不是,除非国破家亡,否则他们是没有什么切身体会的,所有的目标都必须让他们有切肤之痛” “那会是什么?还是要回到生活富足上来,只有生活富足了,他们便能从容筹划未来,诸如扩大产业、子女教育、修缮祠堂等,在一般百姓眼里,这些几乎就是全部了” “但花无百日红,谁知道这富足的生活什么时候会停止,由于死亡、病患、意外事件等,这样的生活随时都能戛然而止,于是,让他们长时间维持富足的生活就是目标!” “长时间维持富足的生活就是目标?” “不错,想要达致这一点,国家就必须通过正确的引导让其扩展的方向不至于发生偏颇,而在他们陷入困顿时也能由国家出面让其渡过难关” “国家引导什么?不是奢靡无度,不是沉迷于异端学说不能自拔,而是围绕着富足的生活展开的一切,有的与富足的生活直接相关,有的则是间接相关,不一而足” “可历朝历代执政者无一不想将普通百姓禁锢在一个稳定的范畴,否则就会生事,这样管理起来成本也很小” “哼,那是掩耳盗铃,想要达致这样,就必须不能让其学到高深的知识,于是便只能由官府来引导,但他们能被官府引导,也能被别有用心者引导,一旦出现了机会便会星火燎原,届时前任创下的短暂稳定便霎时崩塌” “新一个稳定周期就来临,如此周而复始,百姓始终蝼蚁般存在,这,并非为父所愿” “可人的想法千千万万,官府凭什么能约束他们朝着一个或者几个方向去努力?” “你说的不错,但人虽然千千万万,但优秀者毕竟是少数,任用知晓明间疾苦但又极为聪慧者来担当大任,他们知晓那些事能做,那些事不能做,那些事虽然看起来在短时间内不妥,但可以福泽万代” “有些事虽然看起来在段时间里十分迎合普通百姓的想法,但放眼长远却遗患无穷,这些东西都需要大有智慧者才能定夺” “这些人我可称之为精英,用从基层历练出来的精英来治国,或能让百姓们长时间维持富足生活,且还能继续奋发向上” “那若是精英也出问题了?” “这一点也是为父担心的,这就需要让官员们之间制衡,也就是需要有人时刻监督他们,有汉以来,朝廷多半设置风闻奏事官,但收效普遍不大,何也?” “新朝伊始,或许他们尚能忠瑾行事,但到了后来这种权力多半演化成了恐吓地方官员进而捞取钱财的权力,进而成了官官相卫的态势” “或者因为私人恩怨捏造事端” “那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 律庆叹了一口气。 “很难办到,为父确实有一些办法,比如让风闻奏事官的组成更为广泛,除了官员,还可以大量加入各行各业之人,但想要他们全部奔着一个目标去努力,又何其难也?无非是但行其事,各安天命罢了” 第56章 呼啸内几字,女真空余叹(6) 律啸风突然问道:“父皇,您还是没有说明为何一心向西的缘由” 律庆停了下来,半晌没有说话。 律啸风说道:“父皇切莫用面积广大、管辖不便来敷衍孩儿” 律庆笑了笑,“风儿,你认为我们的国家像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律啸风一怔,“自从父皇秉政后,对于汉化的推广似乎远甚以前,假以时日,这带着契丹、辽帽子的国家便是一个妥妥的中原国家了” 律庆点点头,“不错,何也?因为汉人的语言、文化、规制最健全,或者可以说冠绝世界,不用他们那一套难道用伊教的那一套?” “为父平生最大的梦想便是打破汉唐以来对西域或者西方世界控制不牢的局限,将汉语文化牢牢扎根于西方世界” “中国之地已经深耕几千年了,但西方世界却不同,为何不让汉家成为这里的主人?” “若是勠力向东,以我国国力,拿下金、宋两国自然不在话下,但估计也需要几十年时间,这几十年显然会造成生灵涂炭,这,显然并非我之所想” “那西夏国?” “等等吧,若是大宋、姚佳渊愿意接受,让给他们又如何?在那之前,我会将部分人口迁到西方去” 律啸风说道:“父皇,既然如此,还让给大宋、姚佳渊作甚?这里除了兴庆府以外土地普遍贫瘠,干脆将所有人口都迁徙到西方去,北高加索一带孩儿也知晓,连带第聂伯河一带,到处是肥沃的黑土” “却是地广人稀,若是放入一个西夏国人口,肯定能稳稳站住脚跟,那才能实现父皇的梦想” 律庆想了想,“你说的不错,不过想要将几百万人口全部迁到西方,绝非几日之功,至少需要五年时间方可,而在这五年里,为了对付蒙古人可能的报复,我国又需要在这里驻扎大军,还真是两难啊” 律啸风说道:“不然,以兴庆府为例,这里有人口超过一百万,都城以外人口的老弱病残都被蒙古人杀死了,只剩下一些青壮人口,眼下已经被父皇掌控,都城里的人口都不是种地的,要来也没什用” “蒙古人将十万男女青壮强行配对,实际上是五万对夫妇,原本是准备弄到辽东种地,作为世代农奴存在的,当然了,这里面还有一万户工匠” “孩儿认为,等萧捕奴将军拿下河西之地后便开始迁徙人口,而将那五万对夫妇留在兴庆府,兴庆府周围土地肥沃,粮食产量颇高,远高于河西一带,四万户,每户可分配五十亩土地,这便是两百万亩” “按照每亩两石计,每年每户可出产粮食近四百万石,可让其上缴四成......” “为何是四成,而不是本土的三成?你不是菩萨心肠吗?” “父皇,您刚才一席话点醒了我,不错,本土确实是三成,但那是建立在政权稳固的前提下的,兴庆府破败,四万户又是新近纳入,不久前还经历了惨痛的杀戮,就算是五成他们也是会接受的” “这便是一百六十万石,其中还包括了豆料、草料,我国士兵一人一天需粮一斤,马匹则是士兵的四倍,这就是五斤,若是驻扎一万骑,每年需要粮草十八万石,两万骑则是三十六万石,三万骑则是五十四万石” “四万骑则是七十二万石,五万骑则是九十万石” “西侧贺兰山牧场丰富,春夏之际可将马匹放在那里自行吃草,所需粮草便更少一些” “用这四万对夫妇来供养五万大军岂不是更佳,就算每户不可能耕种五十亩,三十亩总有的,那样的话每年缴纳粮草也能满足五万大军所需” 律庆点点头,“那一万户工匠呢?” “父皇,兴庆府真乃天赐之地,周围煤炭、铜铁矿都极为丰富,还有西夏人会使用猛火油,不少人家还将其当成燃料来使用,干脆让他们也留下来,西夏国几个最大的军械所就建在都城里,用起来也很方便” “那剩下来的人呢?” “尽数迁走,他们都是西夏国的贵族或者商人、僧人,对于我国来说用处不大” 律庆显然没有想到他的转变竟然如此之大。 便笑道:“这么说我可以向寺院下手了?” 律啸风沉默起来。 律庆说道:“你既然不说话那我就认为是可以了,这样,大力裁撤寺院,兴庆府所辖五个州,每州留下一座就是了,每座寺院也只能保留一百名僧人,余者全部还俗务农” “当然了,显然不能让其就在兴庆府务农,而是全部弄到本土去” 律啸风终于点了点头,“依着父皇的手段,自然是打着本土也大兴佛教的幌子,让其不会推诿,等到了本土就由不得他们了” 律庆笑而不语。 “父皇,那接下来你就要对寺院的财产下手了?” “不错,既然裁撤了这么多寺院,肯定会多出来不少财产,自然要全部收缴,不过兴庆府所辖五个州的寺院已经被蒙古人洗劫了,只剩下都城附近几个,以及城内的,不过我估计依旧还有不少” “单论粮食一项就足以满足大军几月所需” “那青唐城、北套、铁弗碛呢?” 青唐城,代指青海;北套,代指后世巴彦淖尔、包头、呼和浩特一带;铁弗碛,代指后世鄂尔多斯、毛乌素、榆林一带。 “自然不可能继续保留,你说的五万大军也不可能全部留在兴庆府,我初步的计划,北套留下一万五千人,铁弗碛留下五千骑,都城两万人,所辖五个州各两千骑” “对了,还有投靠的王珣汉人万户,随着蒙古人的大败,驻扎在集宁、柔远的两外连个万户也降了,不过他们的家属还在辽东,我准备让律效忠带一万骑,加上三个汉人万户各五千骑前往辽东将其家眷弄到兴庆府、北套来” “投降的岭北诸部中的秃马特部则留在北套放牧,随着蒙古人的大败,漠北剧震,估计有不少部落会前来投靠,比如克烈人、乃蛮人、拔野古人等,北套牧场丰富,足以容纳几万户” “铁弗碛靠近黄河的地方也有大片优质牧场,至少能容纳两万户,加上贺兰山、大荒漠、祁连山、青海,我估计加起来还能容纳十万户左右,真若如此,蒙古人再想重现辉煌便不可能了 “这也算是一个削弱蒙古人的长远方略” “父皇的意思是等其迁到上述地方后再将其迁到本土?” 律庆又犹豫起来,他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突然又有了新的主意。 “风儿,你等几个长大后显然会有封地,你熟悉西夏国,干脆以该国为根基之地,北面到北套,南面到青海地,今后便都是你的封地,你就以夏王的名义掌管这块地方,如何?” “可父皇又想将人口大量迁走” 律庆站了起来。 “随着蒙古人的败绩,大宋联蒙抗金之计便烟消云散,但这一点金人也不会完全一无所知,得知后肯定会对宋人下手” “届时战火一起,百姓流离失所,你不妨将其吸引到这里来,那五万骑兵不过是暂时驻扎于此,与此同时你还可以从本地人中徐徐招募兵员,将这五万骑替换掉,王喜的一万人则不用替换,让其世代驻扎于此就是了” “当然了,若是出现了机会,你还可以攻击大金,拿下其关中之地,届时整个黄河、函谷关以西之地便尽数掌握在你手,也算是一方强大势力了” “还有,随着蒙古人的大败,以前依附于蒙古人的临潢府、辽东肯定有不少前来投靠的,这一次我会让律效忠完成此事,届时全部迁到兴庆府,于是被蒙古人屠戮的人口很快就会恢复了” “那样一来,这里就是一个有着至少五百万人口,可以编练十万步骑的真正强大势力了,还能有大量的骑兵,足以抗衡任何一方势力” “就怕大金觊觎” “呵呵,完颜承裕坐拥十万大军,却在永兴军路龟缩不前,他们极度畏惧蒙古人,而我军却轻松击败了蒙古人,金人岂不是更加畏惧?放心吧,此战以后,金人肯定会派出使者前来讨好” “随着金军主力在野狐岭大败于蒙古人,金人军力大损,接下来就看完颜承裕如何行事,若是他胆敢越过边墙来到嘉宁军司一带,那么就痛击之,若是将他这十万步骑歼灭,那么关中、陇右之地便尽入囊中矣” “届时,你这夏王便真正是一方豪强了,而随着关中、陇右丢失,金人实力再次大损,大宋皇帝若是个醒目的,就应该开始北伐收复失地......” “父皇,果真如此,孩儿届时该如何做?” 律庆想了想,“及得陇又望蜀,人的贪欲是无限的,届时切莫掺入双方的战事,坐观其变就好了,一定情况下还可协助大宋击败大金,助其收复失地” “这是为何?难道就是因为大宋代表着汉家正统?” “非也,大辽,灭于大金之手,对于这一点,为父虽然并没有切肤之痛,但对于臣民来说却十分重要,助大宋灭掉大金也算是给他们一个交代” “然后就勠力向西了,战事一起,显然有不少百姓被波及,届时你这地方就是一片净土,便可大量吸纳人口,这些人口就不要留在这里了,全部迁到西方去” 就在此时,萧罗汉过来了,他一头汗水,显然是跑着过来的。 “哦?发生了什么事情?” “陛下,伏骞、律献忠南北夹击窜入铁弗碛的两部蒙古,其中一部慌不择道之下经边墙进入了永兴军路,金人这才知晓了近期的战事结果,不过对于这一部蒙古人他们则是难以抉择” “便报给了完颜永济,您猜完颜永济怎么说的?” 律庆眼睛一亮,“金人屡次大败于蒙古人之手,实乃生死大敌,对于蒙古人更是恨不能生啖其肉,依着完颜永济的昏庸,绝不会接纳他们,而是会将其全部杀死,以安金人贵族之心” “不错,他就是这么做的,不过金人的防备实在太松了,竟被蒙古人提前知晓了消息,这部蒙古人约莫三千骑,时下正在永兴军一带流窜,可笑那完颜永济坐拥十万大军竟不能制” “不久前,这部蒙古骑兵又从横山一带回到了嘉宁军司,完颜永济不敢怠慢,估计是他认为这块土地原本是属于西夏国的,进入并没有什么,便带兵越过边墙进入了” 律庆大喜。 “风儿,这可谓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你的机会来了!” 第57章 呼啸内几字,女真空余叹(7) 嘉宁军司(靖边县)。 完颜承裕进退维谷。 那三千蒙古骑兵来去如风,此时又窜入了铁弗碛,面对着茫茫大沙漠,他还要不要继续追进去? 而且,嘉宁军司城上的大辽旗帜也提醒着他,现在这个地方已经隶属于大辽了! 不过,好不容易抓住了蒙古骑兵的尾巴,又岂能半途而废? 正踌躇间,辽军已经杀到了! 北面来的是伏骞,西边来的是律献忠! 两人各在铁弗碛留下了两千骑继续追缴蒙古残部,然后伏骞带了五千骑,律献忠带了七千骑赶到了嘉宁军司城下! 此时的状况是: 完颜承裕号称十万大军,实际上骑兵只有万骑左右,余者都是步军,甫一进入嘉宁军司,由于城池被辽人占据,便只能在野外扎营,营盘尚未扎就时辽军就赶来了! 夏日,横贯嘉宁军司的芦河河水滔滔,抵达这里时完颜承裕也多了一个心眼,他让自己的骑兵先期渡河,自己则带着九万步军留在芦河南岸,于是,那一万骑兵便对上了伏骞的五千骑,而主力步兵则对上了律献忠的八千骑兵。 北岸的骑兵在没有接到完颜承裕深入铁弗碛(毛乌素沙漠)追击蒙古骑兵的命令下也还在按兵不动,一万骑兵,自然是有恃无恐,莫说扎营了,当伏骞五千骑兵靠近时大部分骑兵都是马放南山,都在芦河北岸吃草、饮水。 伏骞的突击开始了,他这一次打定了要全歼这股骑兵的主意,虽然人数明显处于弱势,但他却将五千骑兵分成了五个分队,以一个半月阵将这一万骑兵围在了芦河北岸! 南岸的主力步军同样如此,律献忠八千骑兵队对泱泱围着几个山头草草驻扎的金军步军展开了无差别屠杀。 战斗持续了一整日,等到夕阳西斜、倦鸟知归时才戛然而止。 一日后消息传到了兴庆府城。 “陛下,大捷!” “哦?” 派遣律效忠会同王珣等前往临潢府、辽东实际上也冒了偌大的风险,律庆也是十分忐忑,之前要求律献忠无论如何都要每三日传递一次讯息,虽然眼下情况尚可,但越是往东风险越大,他岂能不担心? 一听到“大捷”二字,他也很快反应过来了。 “是嘉宁军司那里?” “不错,我军大胜,完颜承裕果然是一个草包,他只是知道我们、蒙古人、西夏人混战在一起,但蒙古人到底如何了却不知晓,还以为蒙古人依旧占据着嘉宁军司呢” “还有,他以为主战场只是在兴庆府,嘉宁军司一带肯定是防守空虚,哪里知晓我军还有重兵在那里,故此也没有怎么设防,他倒是还有一万骑兵,但与长期驻扎在丰州、临潢府防备漠北草原部族的骑兵比较起来就差远了” 律庆突然摆了摆手,让他暂停,自己却没说话。 因为他想起了一件事。 “蒙古人占据长城北面之地,也就是丰州、临潢府、辽东之后,对于当地的各部族采取了残酷压榨的策略,在蒙古人眼里,他们都是曾经侮辱过自己金人的子民,除了少数工匠,全部贬为奴隶” “导致大量民众南逃,最后就是这些人成了后来金国在抗击蒙古大军中赫赫有名忠孝军的主要来源,这些来自塞外的各部民众,主要是汉人,都能骑马,涌现出来大量的汉人将领,完颜陈和尚在那时才真正成为他们的将领” “这景象算起来还有等上十几年才会出现,自从野狐岭之战后金国的主力骑兵死伤殆尽,勉强凑起来的中原骑兵战力大不如前,显然不是蒙古人的对手,更不是辽骑的对手” “蒙古人这种方式倒也不是不可以,那就是一鼓作气将敌方国土全部占领,届时就不管你底层百姓的生存状态了” “忠孝军在与蒙古骑兵的战事里各有胜负,薪饷三倍于普通骑兵,都是由受过蒙古人压榨的各部人士组成,战力强横,可惜那时金国已经是大势已去,回天乏力” “我让律效忠跟着王珣等前往上述地方迁走这些人,既削弱了蒙古人的实力,又削弱了金国的实力,后来的忠孝军就算能组建起来,实力也大打折扣” 想到这里,嘴角不禁露出一丝难以言状的笑容,倒是让萧罗汉有些莫名其妙。 律庆赶紧摆摆手,“你继续” “是。这一次,金人骑兵几乎被全歼,我军缴获马匹无数,步军倒是逃走了一些,不过却杀死了至少三万人,俘虏了五万人,还有两万人左右越过横山逃走了” “可惜完颜承裕那厮也跑了” 律庆笑道:“有这样的对手岂不是我国的幸运?” 萧罗汉也笑道:“那自然是” 击败金国最大草包完颜承裕在他预料之中,不过这显然谈不上什么“大喜”,便道:“难道是萧捕奴那里又有了喜讯?” 萧罗汉点点头,“不错,萧捕奴拿下瓜州后,便分兵攻击沙州,我军有火器的加持,一日就攻陷了此城,不过守将阿绰十分凶悍,竟在城里与我军展开了残酷的巷战,我军损失了一千多骑才最终拿下,阿绰被俘” “根据陛下之前的提点,务必要生擒此人,这才未将其杀死,以前,蒙古人拿下黑城后也不时侵入瓜沙二州,都被阿绰以少数人马击退了,两座城池也能够保全,我军却轻易将其攻克” “河西剩余之地由于大部分兵力都被李承祯、高逸抽调到兴庆府,防守空虚,萧捕奴一进来顿时望风而降,时下他已经同王喜在凉州会师了” “他带来了三万骑,时下河西诸城都已经被我国在天山南北的地方军接管,后方无虞,他便赶紧派人前来请求陛下的旨意” 律庆想了想,“那还等什么,让其立即进军兰州,拿下此地后便继续东进,目标拿下整个关中地区” “与此同时,律献忠、伏骞两部也不要在嘉宁军司耽搁了,从永兴军路南下,一路杀到关中,有可能的话,赶在金国大军抵达之前抢占潼关,以及风陵渡口” “同时知会宋人,让其抢占汉中” “宋人,恐怕反应那么快,金人在汉中还有两万步骑,还是他们战力比较强的部队......” “不怕,他们收到关中的警讯后必定回援,届时一并将其消灭就是了,嗯,让王喜立即南下,经迭部突袭汉中,让其首尾不能相顾” “这么说就不通知宋人了?” “还是算了,指望不上他们” “对了,既然关中空虚,那么萧捕奴也无须带上两万骑那么多了,留下一万骑” “作何用途?” “朕还是有些担心律效忠那边,蒙古人还是能随时动员起几万骑兵,一旦成真,就怕律效忠他们抵挡不住,让这一万骑,对了,让赵无伤统领这一万骑经北套东进,接应律效忠等” “是” 萧罗汉正要离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陛下,成吉思汗能够顾及东边,难道就不会想到这里,若是他动员几万骑兵再次经阴山南下,您这里就危险了” “哈哈哈” 律庆大笑起来。 “他能在短时间内动员其多少人马?五万骑?就算能动员起五万骑,最少需要两个月,两个月,或许律效忠已经从辽东回来了,而萧捕奴也拿下了整个陇右、关中” “朕这里还有近卫军加上萧佛奴所部两万五千骑,就算成吉思汗果真来了难道就怕了?再说了,成吉思汗若是真这样做了,那么大蒙古国就等着灭亡了” “陛下所说不错,不过微臣忧虑的还是大金” “你是怕他们举倾国之力前来对付我国?若是那样的话,倒确实有些不妙,这样,伏骞、律献忠两部还有一万五千骑,萧捕奴有两万骑,三万五千精骑,又有火器加持,绝不是时下的金国所能抵挡的” “既然顾虑此事,那就不要奇袭潼关、风陵渡了,缓慢南下,坐视其大军汇聚到京兆府,然后一举歼之,他们已经失去了京兆府的主力,若是再损失十万人马,绝对只能割让关中求和” “既然是这样,王喜就不要去汉中了,让其配合萧捕奴东进,告诉伏骞,在萧捕奴主力尚未抵达关中平原之前,切莫深入到那里,伏骞所部攻占延安府、律献忠所部攻占庆阳府后就停下来” “萧佛奴所部也出动,经静塞军司南下攻占平凉府,然后也停下来,静等萧捕奴大军,最后四部同时行动,伏骞、律献忠、萧佛奴勠力向南,萧捕奴大军向东,一举将关中拿下” “此时赵无伤、律效忠也应该回来了,届时便由三个临潢府、辽东汉人万户军镇守北套、嘉宁军司、延安府黄河一线就万事大吉” “萧捕奴等几个野战军团扫荡整个关中腹地,那时多半已经到了冬季,届时朕也会亲临京兆府” “陛下,还是从国内再抽调一些兵马过来吧,微臣总觉得成吉思汗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行,时下我国机动军团太半在此,国内已经颇为空虚了,岂能再抽调?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你万一不放心,就让慕容占堆带一万青海骑兵前来兴庆府助战就是了” 萧罗汉想了想,也只得如此,便赶紧下去布置了。 第58章 呼啸内几字,女真空余叹(8) 三个月后,萧佛奴、伏骞、律献忠三路均已占领平凉府、庆阳府、延安府,而萧捕奴大军也占据了秦州(天水市),按照律庆之前的计划,四路大军都停了下来。 完颜承裕逃回京兆府后自然是添油加醋,说受到了契丹人的突然袭击这才导致大败,金人紧急调集中原一带的兵马赶往关中,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此时,金国、西夏国发生剧烈变故的消息这才传到了临安。 宋帝这一次倒是没有丝毫犹豫,让四川的驻军立即开始“北伐”,驻守汉中的金兵此时同样没有丝毫犹豫,他们放弃了汉中尽数北上了。 此时,律效忠、王珣迁徙的辽东、临潢府一带的家眷、民户才抵达临潢府,抵达北套最少还需要一个月。 果如律庆所料,在东边加强了赵无伤一万骑后,成吉思汗放弃了突袭东进军团的打算,反而向律庆派出了求和使者。 来的正是塔塔尔部奴隶出身、成吉思汗的首席断事官忽都忽。 律庆这次倒是没有盛气凌人,痛痛快快与之达成了一项协议: 蒙古人继续保留辽东、临潢府、集宁、柔远之地,但原本属于西夏国、金国的北套(丰州、天德军、威福军司)却被辽国拿下了。 成吉思汗给他送来了一个女人,正是那位后来准备嫁给巴特尔作为继妻的火真公主,律庆将其改名为“华筝”,痛痛快快笑纳了。 他还将那位在佛光寺“出家”的西夏国皇族公主忽儿公主也收在身边,忽儿公主,原本是李安全的妹妹,李安全被李遵顼罢黜后被送到佛光寺出家,年方三十,寡居在家,美艳之名冠绝西夏国。 喜好收纳二手货的律庆自然毫不犹豫将其纳下了。 “陛下” 在出发京兆府(西安市)之前,律庆让萧罗汉搜集了最近发生的所有消息。 “先说东边的” “东边的?” 律庆有些不明所以。 “律效忠、王珣等在辽东、临潢府一带不是很顺利吗?如今已经抵达临潢府,朕也与成吉思汗达成了和平协议,还能还有什么事?” 萧罗汉摇摇头,“上次律效忠派人报讯时没有说清楚,辽东除了王珣等人,还有一人,其影响力远超王珣” “王珣等人多半居住在临潢府以东、辽东以西的地方,广袤的辽东、长白山一带以及金国的黄龙府、隆安府一带还有大量的契丹人在为女真人镇守边疆” 隆安府,后世农安县,大体相当于后世吉林省,黄龙府,大体相当于后世黑龙江一带。 “蒙古大军南下时,这里面的契丹人便纷纷响应,其中时代镇守隆安府的千户耶律留哥名声最响,霎时就聚起了两个万户响应蒙古人,最后还带兵南下将那里的契丹戍边军士全部收入麾下” “于是他身边就有了三个万户的军力,还是以契丹人为主,成吉思汗为了拉拢他便封他为辽王,让其代替蒙古人镇守整个辽东、辽北地区” 律庆终于响起来了,“此人与耶律楚材一样,世代忠于蒙古人,真实历史上他并非被成吉思汗封为辽王,而是自立为王,与蒙古人结盟” “由于我的出现,蒙古人改变了西岸夏后金的策略,只能勠力向东、向南,耶律留哥自然不敢自立,但成吉思汗为了安抚人心,还是承认了他辽王的称号” “此人十分剽悍善战,曾大败金国大将蒲鲜万奴统领的几十万大军,这一战的影响力不亚于野狐岭之役,不但让金国再次遭受重创,还让蒲鲜万奴自立,后来蒲鲜万奴也投靠了蒙古人” “当时蒲鲜万奴据说带了六十万大军,自然是虚言,但三十万还是有的,当时成吉思汗只派了一千骑兵援助耶律留哥,但后者凭借着两万骑兵便大破蒲鲜万奴” “如果说野狐岭之役让金国的骑兵几乎死伤殆尽,那么辽东之役则让金国最精锐的步军也几乎死伤殆尽,那之后金国就是大势已去,只剩苟延残喘,忠孝军也是徒唤奈何” 便道:“此人在作怪?” “不错,王珣等人最东只抵达柳城附近,但附近的契丹人得知我国之事后大为振奋,纷纷拖家带口前来依附,原本耶律留哥并不知晓,但当他们走到临潢府后不知怎地突然知晓了” 柳城,后世朝阳市。 律庆想了想,“显然是蒙古人做的怪” 萧罗汉点点头,“多半如此,很显然,虽然他们与我们达成了协议,但若是能让契丹人自相残杀,他们巴不得看到” “耶律留哥得了辽王的封号,信心大振,暗地里自称东辽国国王,认为临潢府、辽东的契丹遗民都是他的子民,不想让我国带走” “呵呵,他的想法显然是在蒙古人、金人之间保持摇摇欲坠的中立,对了,他是东丹王的后裔?” “多半是的” 东丹王,耶律阿保机长子耶律倍的封号,世袭辽东。 律庆暗忖:“根据历史记载,耶律留哥是耶律阿保机的十二世孙,而耶律浑忽则是耶律阿保机的十一世孙女,说起来耶律留哥见了我也要称呼一声姑父才是,他眼下实际上占据了金国的黄龙府、隆安府、辽阳府,大体相当于后来的东北三省,势力庞大,自然不会向一个遥远的西辽国称臣” “当然了,也就是因为我的存在让蒙古人屡次吃瘪,这才让他有了自立之心,否则以区区三府之地如何能在大金与大蒙古国之间保持独立?” 便道:“律效忠有一万骑兵,还有赵无伤的一万骑,就算是耶律留哥来了也是白搭,何况还有王珣等三个汉人万户的骑兵?” 不过想要等到这次战事的消息传来又要多等三日了,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律效忠。 “继续” “得知我军进入京兆府后,金国皇帝完颜永济大惊失色,这一次他倒是从善如流,选派了精锐人马前往关中支援” 律庆暗忖:“一个野狐岭,一个辽东,金人动辄几十万大军,他们也只有不到一千万人口,哪里遭受得住如此重大的损失,可想而知时下大金治下百姓的惨状,要不要将该国也一并拿下?” 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金国国土实在太大,又兼城池众多,还是算了” 便道:“这么说金人已经知晓了兴庆府的战事结果?” 只见萧罗汉继续说道:“多半是的,我国连一向强悍的蒙古人都战胜了,还是大胜,金人岂有不畏惧的,这次是由该国宗室、殿前副都检点完颜赛不担任统帅,驸马都尉仆散安贞、禁卫军统领移剌蒲阿担任副手” “加上原本驻扎汉中完颜麟的人马,对外号称五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进了关中.......” “号称?实际上呢” “最多二十万,其中有战力者多半是从燕京、西京抽调的边军,微臣估计最多五万,余者届时从中原一带抽调的地方军,不足为虑” 燕京,后世北京,金国皇帝所在;西京,后世大同,此时也驻扎重兵。 “完颜赛不进入京兆府后立即将完颜承裕捆绑起来押往燕京府,他取代之成为陕西安抚使、西北招讨使” “这几人都号称金国名将,也不可小觑” “他们如何布防的?” “彼等抵达关中后便在各处布防,其中仆散安贞驻扎华原,针对的显然是正在延安府驻扎的伏骞军” 华原,后世陕西耀县。 “完颜麟驻扎兴平,针对的则是驻扎庆阳府的律献忠” 兴平,后世陕西彬县。 “移剌蒲阿驻扎陇州,针对的则是驻扎平凉府的萧佛奴” 陇州,后世陕西千阳县。 “另一名宗室名将,临洮路都总管完颜白撒驻扎凤翔府,堵在萧捕奴大军东进的必经之路上” “完颜赛不坐镇京兆府调度四方” “移剌蒲阿?” “不错,看来陛下与微臣想到一起了” “怎么说?” “所谓移剌蒲阿,实际上就是耶律蒲阿,就是一个契丹人,因为改朝换代才改成这个姓氏,他能成为金国禁卫军统领,显然凭借的是武勇和忠心,陛下若是想在他身上下功夫恐怕会落得个耶律留哥那样的情景” “打听清楚他的身世来历了吗?” “打听清楚了,他应该是太祖皇帝十三世孙,按照辈分来说他应该称呼陛下一声姑爷爷” 律庆一阵恶寒。 “移剌蒲阿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萧罗汉心理一凛。 “陛下能让二殿下律啸风来到兴庆府潜伏,难道就不会派遣暗线到燕京府?他显然一早就知晓了移剌蒲阿的身世,或许早就在他身边派遣了人员,但就是不知道起到作用没有” 便说道:“那接下来?” 律庆回道:“无论如何我们也要等到东边律效忠的消息后再南下,时下我军已经完全歼灭流窜与铁佛碛乌鲁乌鲁部、忙兀部,伏骞部也加强到了八千骑,这样的话,每一路都在八千骑以上,不说主动攻击,稳守是足够了” “可笑金人着实胆怯,既然有几十万大军,为何不主动攻击延安府、庆阳府、平凉府三路?特别是延安府,刚开始伏骞那里只有五千骑” “也罢,等东边消息一到,我等立即南下,你就与慕容占堆留守兴庆府,你身边还有一万五千正规军,一万阿柴部部族骑兵,足以应付北面之事了” “放心吧,职部必定能确保北境安全!” 第59章 契丹隐东海,耶律不同心(上) 三日后。 “陛下,有消息了” “哦?难道是坏消息?” 律庆见萧罗汉神情隐含不豫之色,顿时也有些恓惶。 “不错,当时律效忠带着八千骑,会同王珣等三个万户一万五千骑东去,后来又增加了赵无伤的一万骑,将其部众、家眷迁来原本是稳稳当当,不过返回临潢府时却碰到了耶律留哥的人马”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他不是有两万骑吗?我等还有两万五千骑,总不能连耶律留哥的两万骑也拿不下吧?” “前次传来的消息有些偏差,来的并非两万骑,而是三千骑” “三千骑,那不更为容易?” “非也,此时的契丹并非创立了大辽国的契丹,而是在大辽灭亡隐入东海的契丹,事实上,他们比以前尚未创立大辽国的契丹更为野蛮了,战力也更为强横,否则怎么能以两万骑就击败了蒲鲜万奴的几十万大军?” “但这并非是律效忠带着八千骑就不敌他三千骑的理由!” “确实如此,但耶律留哥的人马采取了游击之策,并不与律效忠接战,而是昼夜袭扰,让其一连几日都不得安宁,自然疲累至极,就在此时耶律留哥的人马出现了,一场大战下来后,我军小败” “若就是这样也没什么,但耶律留哥的人马确实不眠不休死缠着,他们对于周遭形势极为熟悉,一击之后便迅速远遁,让我军也是追无可追” “原本律效忠是不想将此事回禀给陛下的,但时下大军却是已经到了摇摇欲坠之时,他生怕再逢大败,便还是派人回来禀报了” 律庆皱起了眉头,“这就有些奇怪了,他们有两万五千骑,每次留宿时留下五千骑值守即可,剩余的放心休息就是了,为何还如此疲惫?” “陛下,您有所不知,这一次,律效忠从临潢府、辽东迁来了包括三万户家眷在内的契丹、汉、塔塔尔、札答兰等部民户不下五万户,浩浩荡荡十余万人” “为了遮护着些人的安危,两万五千骑便分作五队,每逢夜宿时这五千骑便驻扎在民户周围,民户数目远超骑兵,自然有遮护不周的,每次宿营时也安排一千骑值夜,剩余人马歇息” “而耶律留哥的人马则都是凑在一起的,如此多的人,都要靠着水源宿营,自然不会凑在一起,于是便给耶律留哥的人马留下了可乘之机,当他们出现时,出营迎战的不会超过一千骑,自然落了下乘” “那他们有什么打算?” “律效忠与王珣等商议过后决定让赵无伤的一万骑断后,余者继续前行,不过草原实在太大,耶律留哥的人马总能绕到前头袭扰前面的人,于是就像冤魂般总也纠缠不休” “他们都是在夜间出现的?” “不错,在白日里他们显然不敢直面我军” “这个笨蛋!” 律庆不禁骂道。 “难道他就不会另辟蹊径,非要留下大部人马歇息,五千骑,难道就不能在某个夜晚假意全部睡着,夜晚则全体出动,一举将其剿灭?” “律效忠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又怕这三千骑只是幌子,若是真追上去了,恐怕会中埋伏” 律庆默然不语,半晌他说道:“告诉律效忠,每晚留下一半人马值守,次日值守的那一半人马则在马匹上歇息,未值守者则担负起警戒之职” “朕就不懂了,区区三千骑还难得到我大辽骁骑?” “是,实际上,若不是有大量民户需要遮护,区区三千骑早就被律效忠击破了,因为在夜间就怕敌人实施调虎离山之计” 律庆似乎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们能一直跟到临潢府,估计却是包藏了祸心,也罢,就让律效忠等小心些,慢慢向西边靠拢,只要到了丰州附近,他们也就无可奈何了,不对......” “区区一些民户,就让耶律留哥一直跟到了临潢府,其中必有蹊跷,对了,律效忠派来的那人呢?” “他正在歇息,已经连续三个日夜没有合眼了,微臣也不忍让他拜见陛下陈述一切” “已经歇息了多久了” “差不多半个时辰了” “差不多了,将他唤醒前来见朕” 半晌,一个睡眼惺忪的骑兵过来了。 “拜见陛下” “打扰了,若不是朕确有要事相询,绝不会打扰你歇息的” 一个小兵听到皇帝这么说,岂有不感激涕零的,赶紧伏倒在地。 “陛下,我等能有今日,全靠陛下所赐,区区疲累无关紧要” 律庆点点头,“赐座” 萧罗汉搬来一个马扎让其坐下了,又给他端来了一杯奶茶。 “我问你,第一,你等抵达辽东西部后,可打听到了什么?” “回禀陛下,接受辽西一些契丹、汉人民户后,却是听到了什么辽王的消息,不过当时也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返回时一路上不甚其扰,有一次便奋力追了一阵,虽然也有损伤,但也抓获了一人,那是一个自称是故渤海国遗民后裔,高句丽人,逼问之下便知晓了一些事情” “等等,难道王珣等人投降蒙古人之前并不知晓耶律留哥的消息?” “不知,当时耶律留哥只是隆安府的一名戍边千夫长,而王珣等人则是世代在辽西务农之人,并不相识,后来王珣等人投靠蒙古人后又被成吉思汗调到柔远、集宁、丰州驻守,而家眷并未一并迁来” “于是耶律留哥的事他们也一无所知,不过,从那名高句丽俘虏嘴里还是得知了一些事情” “速速说来” “是。大辽国灭亡后,一部分人藏入大漠各部,一部分人则改为汉姓以汉人面目出现,这些人显然都会将汉话,也会种地,王珣就是如此” “以前,东丹国还在之时,大唐留在辽东的汉人移民以及高句丽人、靺鞨人基本上都汉化了,还都是务农之人,总数也不少,计有二十万户之多” “一部分人向东逃亡,自然不敢藏在辽东,只能继续向东逃亡,直到大海边上,不过彼等抵达那里时,除了游猎、捕鱼,也没忘了耕种、骑射,便在大海之滨的大山与长白山之间的平原上开荒种地” “由于隔着长白山,又十分荒蛮,金人立国后并没有理会他们,于是经过几十年的繁衍生息后他们的人口便快速增加到三万户左右,不过此时他们也没有自称契丹人,而是称为‘东海人’” “金人立国后终于发现了他们,也不知他们的来头,便决定招安他们,于是他们的首领耶律留哥便成了世袭谋克,以千夫长的姿态世镇隆安府” 谋克,金人千夫长。 “蒙古人崛起后,金人对于黄龙府、隆安府、辽东的控制减弱,耶律留哥便暗自增加了自己的人手,自然是将族人中的青壮大半吸纳进来了,到了后来自称辽王时已有万骑之众了” “为防金人识破,他将万骑分散在哈黄龙府、隆安府各个哨所,野狐岭之役后便将其汇聚起来,南下后人马越聚越多,除了东海人,还有不少汉人、高句丽人,眼下他拥有三万骑之众,就连成吉思汗也只能封其为辽王来稳住他” “时下除了金国的辽阳府,其余地方实际上就是由此人来管辖的” “那临潢府呢?” “情形差不多,但人数远少于辽东,临潢府一带依旧是大草原,但辽东一带沼泽纵横,间或有耕地,加上天气寒冷,牧户虽然有,但远少于猎户、农户” “但也有一万户之多,眼下全部被律效忠将军迁走了,按照之前计划,临潢府以西,包括柔远、集宁之地,情形仿佛临潢府,同样准备将那里的人口全部迁走” “我等多番受到袭扰后也是疑虑重重,区区一些民户怎会让堂堂辽王锲而不舍?何况临潢府已经远离辽东了” “哦?” 律庆顿时满怀希望。 “我等当即再次逼问了俘虏,但这厮显然也是知之甚少,到了最后才吐出一个字眼” “哦?” “大印” “大印?” 律庆突然想到一件事。 “大辽国灭亡时,皇帝正带兵在外作战,为防肘腋之患,他将大辽的传国玉玺一直随身携带,不过当其兵败被俘时那大印却也下落不明,据说当时有一名贴身太监一直跟着他,但后来兵荒马乱的,这太监最后也是不见踪影” “连带着传国玉玺也不见了,大金号称继承了大辽的体统,虽然大辽的传国玉玺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传国玉玺,但既然你宣称继承了大辽,那么利用大辽的玉玺来号令辽民也是顺应天命” “耶律留哥在大金强盛之时自然只能忍气吞声,野狐岭之役后明眼人都知道大金已是日薄西山,耶律留哥自然也知晓,难道他知晓大辽传国玉玺的下落?” “不过,他既然知晓此事,为何不在自称辽王后赶紧前往索取?” “或许他一直在暗中追查此事,一直到律效忠大军东进时才有了眉目,肯定如此!否则就不会这么巧了!” “那么耶律留哥或者蒙古大军在暗中埋伏,三千骑将律效忠、赵无伤大军吸引出来聚而歼之就极有可能了,看来,律效忠迁走的那部分民户中极有可能藏着拥有大辽传国玉玺之人” 想到这里顿时有些紧张起来了。 “传我命令,立即派出快马东去,告诉律效忠,除去那三个汉人万户的家眷,剩余民户也要好生看管,不得让任何一户有闪失!” “同时,继续按照大军在前,赵无伤部断后的布置行事,白日加快行军速度,侦骑散出去五十里,每组侦骑至少有十人,不可落单” “是!” 又想到一事,“对了,那三千骑显然也不能昼夜不停地前来袭扰,若是朕猜得不错,周围至少有一支大军埋伏,所谓的三千骑无非是他们分批出动罢了,这一点千万要告知律效忠!” 第60章 契丹隐东海,耶律不同心(中) 又想到一事。 “大金崛起于黑水靺鞨,崛起之后也像后世建奴一样不停北上、东去抓捕野人女真充实军力和人口,不过当时辽东一带还有大量的粟末靺鞨后裔,这让其抓捕力度远轻于建州女真” “我估计这部分契丹人进入后便与那里的野人女真融合了,他们带来了农耕文明以及工匠文明,又受野人女真渔猎生活的影响,重拾了祖先的武勇,几方加持之下自然压倒了当地的野人女真” “否则在那苦寒之地也不会暴增到三万户之多,当蒙古人大兴时,他们就以契丹人的面目出现,契丹人与女真人是生死大敌,蒙古人自然没有戒心” “这样的部落若是加入到我国来岂不是一大助力?不行,切不能让其最后不是融入蒙古人便是融入女真人,必须在其彻底融合之前将其拉到我这边来” “真若如此,那么也没有后来建州女真什么事了,也算是我为中华做的一些贡献” 便道:“朕依旧有些忧虑,这样,朕带三千近卫军前去迎接律效忠,这里就由你来负责” 萧罗汉顿时将头摇得拨浪鼓一般,“陛下,万万不能如此!” “为何?” “陛下,此去临潢府,还要经过集宁、柔远,都是大草原,谁知道有没有耶律留哥或者成吉思汗人马埋伏?三千骑实在太过单薄,若真要去还不如让微臣代替前往!” 律庆摇摇头,“想要拿下耶律留哥,彻底断了蒙古人的心思,这一趟朕非走不可,而且这一次并非全赖军力” 又看了看他,“放心吧,这一次朕不打龙旗,悄悄前往,不会有事的” “那关中会战怎么办?” “眼下还是八月份,不忙,让萧捕奴等人继续在原地驻扎,等朕回来再说,反正我等在兴庆府缴获的粮草极为丰厚,至少还能支应半年,朕这一趟最迟也就是半年,最快三个月也就成了” 萧罗汉拗不过他,只得点了点头。 当日律庆就带着三千骑出发了,内中有一千黑云都、两千银鞍都,加上三百锦衣卫,打着一名普通旅长的旗号就出发了。 无论是律效忠、赵无伤还是他,前往东边显然没有携带火器,都是轻装简从,当下行军速度极快,没几日便在柔远(后世张北县)遇到了律效忠大军! 得知律亲自到了,律效忠等人赶紧出来迎接。 见到几人神色都是一副疲累已极的模样,律庆便知道事情有些不妙。 此时天色将暮,律效忠已经扎下了大营,律庆也安排近卫军将大营扎在律效忠大营中间,当晚就在自己的大营中会见了他。 “陛下,臣有罪!” 律效忠突然跪了下来。 律庆并没有马上扶起他。 “又吃败仗了?” “是” “什么情况?” “陛下,前几日,得到您的旨意后,微臣便小心翼翼按照旨意行事,但连番十几日的不断袭扰让我军昼夜不宁,连带着随军民户也有些不安起来,就在前日,我军靠近鱼儿湖时终于再遭败绩” 鱼儿湖,后世锡林郭勒盟南面的达赉淖尔湖。 “鱼儿湖周围水草丰美,树木众多,周围还有还几条河流,正是将大军聚在一起扎营的天选之地,当晚就在湖南扎营” “不出所料,那可恶的耶律留哥又来了,还是老套路,夜间不断袭扰,不是在远处闪耀火把,做出大军正欲袭营之态,或者从大营面前疾驰而过,自然射来一阵阵抛箭” “这次末将没上当,因为四周有一大片森林,若是追上去遇伏就不妙了,便忍着按兵不动” “没想到这一次彼等却是变本加厉,在黎明前时分竟然趁着我军值夜的最疲累之时利用远处的火把吸引目光,一部分人下马逼近营寨,然后挥动手中的大斧猛砍栅栏” “彼等已经闹腾一夜了,这一夜莫说值守的了,就连歇息的也没歇息好,见状便纷纷请命出击,末将拗不过,便让赵无伤出动五千骑出击” “见到我军出击后,这些家伙倒是一如既往开始远遁,赵无伤紧追不舍,一直向东边临潢府方向追去,鱼儿湖与临潢府之间有一道长约百里的山谷,末将已经想到了彼等可能会再次埋伏,也提醒了赵无伤” “但或许是将士们早就按捺不住了,竟一直追进了山谷,可想而知最后遭到了埋伏,那时赵无伤才醒悟过来赶紧撤军,但敌人已经将退路堵住了” “幸好末将在赵无伤走后终于醒悟过来了,赶紧亲自又带了三千骑前往接应,终于将赵无伤所部的残军接了回来,这一战我军损失了大约三千骑,只带回来了两千骑左右” “还请陛下治罪!” 律庆没有直接回答他,“赵无伤呢?” “他受了一些伤,但并无大碍” 律庆不禁苦笑起来,“老子带来了三千骑难道是为了弥补你部损失而来?” 不过他还是强打着精神端直了上身。 “你有什么判断?” “陛下,您派人传的话微臣终于有所醒悟,敌人至少有两万骑,其中既有辽东契丹人,也有蒙古人,但又畏惧于我军威势不敢正面应对,只得做出这些鬼魅伎俩,不错,他们肯定是将两万骑化成一个个三千骑的小队来实施袭扰的” 律庆冷冷地说道:“你知道朕问的不是这些” 林惜之以头伏地,“父皇,接到您的旨意后孩儿便在随军民户中展开了调查,除了三个汉军万户的家眷以及追随汉军万户的民户,真正愿意追随我军的契丹民户只有三千户左右,余者皆是辽西的汉人、高句丽人、塔塔尔人” “彼等都是半牧半农,但契丹人显然是其中的领袖,平时也颇有威望,否则也不会跟着迁徙” “他们的领袖却是一个和尚,一个来自柳城的僧人,据说也是契丹人后裔,俗家姓名叶问色,后来法号便用上了问色一词,之所以姓叶,也是源自耶律姓” “这么说耶律留哥追踪的就是此人?” “原本微臣也是这么想的,便与此人详谈,但他却始终不愿透露任何有价值的讯息,我当时问他,无论是蒙古人还是契丹人,对于佛寺都没有肆扰,他为何还想跟随我军前往遥远的大辽?” “当时他说道,你将附近的民户全部迁走了,本寺也成了无水之源,便只能跟着迁走,这当然是虚妄之语,此人在柳城移民中威望甚高,微臣也不敢怠慢,只得就此作罢” 律庆点点头,“你亲自将他请来” 没多久,一个衣衫整洁、三十岁左右的和尚进来了。 只见其面目轩昂,像一个武将远多于僧人。 “贫僧问色拜见大辽皇帝陛下” “赐座” 萧罗汉给他放下了一个蒲团。 “上师祖上何处?” “燕京” “燕京?何时之事?” “大辽时期” 律庆心念百转。 “哦?也是耶律氏后裔?” “算是吧” “算是?怎么说?” “我祖上姓郭,却有幸娶了耶律氏之女,算是半个耶律氏后裔吧” 律庆心里一动,“莫非是大辽末期之时?” “不错” 律庆慢悠悠端起了茶杯,此物在柳城、临潢府城皆有,自然被律效忠一股脑弄来了。 “常胜军郭药师后裔?” 问色一听顿时身体微颤。 “陛下也知道我祖姓名?” 律庆心里舒了一口气。 “据说常胜军首领郭药师连宋灭辽败绩后一度受到大辽恩遇,后来又投靠了金国,再后来便不知所踪了,现在看来,常胜军的事显然被金人侦知了,这才遭逢意外” “不错,金人侦知后便罢黜了我祖,还将常胜军全部贬到柳城务农,当然了,常胜军中除了汉人,也有不少契丹人,这才有了跟随陛下大军西迁之事” “原来如此,不过既然又有辽王崛起,上师为何不留下来追随于他,反而历经风霜跟随大军西去?” 问色顿时沉默起来。 律庆笑道:“朕知晓了,多半是以前上师与耶律留哥有仇,不得不西迁” 问色却摇摇头,“不然,耶律留哥也醉心于佛教,何来有仇一说?” “哦?上师与耶律留哥一早就认识?” “不错,柳城附近有一座巫闾山,乃大辽末代皇帝天祚帝陵寝之所,耶律留哥每年都要前往那里拜祭,贫僧的寺院就在巫闾山,自然相识” 这件秘辛饶是律庆熟知典故也不知晓,顿时来了兴趣。 “每年都要前往祭拜,那应该是近几年的事吧” “不错,也就是近五年之事,准确来说是野狐岭之役后之事” “他是诚心前来祭拜的?” 问色脸上神色颇为玩味。 “不知,不过他见到贫僧后也只是谈佛论禅,并未问起其他事,不过......” “不过什么?” “他似乎对于天祚帝陵寝十分感兴趣,不瞒陛下,我寺名为寺院,实际上乃守陵人后裔创建,寺内也有诸多僧兵” “这就有些奇怪了,郭药师曾经连宋灭辽,他的后人怎会对天祚帝有好感,进而成了他的守陵人?” “这个贫僧就不知晓了,那里的守陵人中出自常胜军的并不多,而贫僧原本是在柳城,机缘巧合之下才来到巫闾山寺院为僧” “朕明白了,我大辽末期发生的那件事也与大石先帝有关,难道上师就是因为这件事跟随西迁?” “咳咳,或许吧” 正在这时,律效忠进来了。 “陛下,你听......” 律庆走到帐外,只见时下天色已暮,周围一片晦暗,山体影影绰绰,远处不断有嘈杂声传来。 “又来了?” “正是” 律庆笑道:“能够追到这里,耶律留哥显然与蒙古人彻底勾结起来了,据我所知,这里是哈萨尔的封地,以前的塔塔尔部都是他的奴户,再加上北面的弘吉剌部、拔野古部以及出自蒙古诸部的撒勒只兀惕部,就是哈萨尔的全部部众” “哈萨尔虽然大败于我军之手,但其本部人马并未损减多少,这几部加起来只怕至少有四万帐” “若是哈萨尔将其汇聚起来,再加上耶律留哥的两万骑,确实是一个麻烦” 第61章 契丹隐东海,耶律不同心(下) 他看向问色,“上师,时候不早了,今后得空了再向您请教” 问色似乎欲言又止,但见到律庆并没有继续谈下去的意思便双手合十后离开了。 律效忠问道:“陛下,您不是想从他身上问出那个藏有大辽印玺的人嘛,为何不继续问下去了?” 律庆骂道:“敌人都打上门来了,哪还有心情问这些?” “那?” “朕现在大致有些明了了,耶律留哥或许有讨回他认为的‘子民’或者印玺的嫌疑,但若是没有蒙古人的协助他是不敢到远离辽东的地方来的” “或许还是蒙古人为主,他不过是从旁协助,朕带着近卫军过来时沿途也遇到了显然不是牧户的蒙古人,鬼鬼祟祟的,但朕打的是萧阿奴的旗号,料想彼等也是云里雾里” “或者为了不打草惊蛇,便没有攻击我部” “打草惊蛇?” “不错,他们的目标显然是你部,或许主要是你带走的那些民户,人家好不容易拿下了临潢府和辽东,得到了大量的农户和工匠,却一朝被你带走了,岂会甘心?” “再加上你部拥有大量的骑兵,若是能以疲兵之计将其歼灭,虽然不能报兴庆府之仇,但也算是有来有往了,彼等不敢正面对付你部,但以疲兵之计慢慢消磨你等的士气,然后再实施雷霆一击,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 “他们显然见到了你部并没有火器,那样的话更是有了信心” “那就是哈萨尔做主喽?” “不知,不过多半如此,若是成吉思汗也掺呼进来了,他显然知道我军从阿勒坦城进入大漠是十分方便的,届时趁其兵力大减之时实施迅猛攻击,刚刚成立不久的大蒙古国没准会霎时烟消云散” “这一点,成吉思汗不会不知晓,故此,朕认为,这件事多半是哈萨尔自作主张做下的,眼下的关键是” “面对着三万多骑兵,其中更有我军两万骑,哈萨尔再是狂妄也没有把握一战而胜之,兴庆府之役带给他的印象显然是深刻的,故此,利用我军不熟悉地理的劣势以疲兵之计慢慢歼灭才是上策” “还有,我国刚刚与蒙古人达成了协议,此时我军必定不会防备,这也算是他的侥幸之处吧” “那么关键来了” “敌人每次只出动三千骑,那么他们的主力藏在何处?具体来说,哈萨尔的部队藏在哪里?耶律留哥的主力又藏在哪里?” 律效忠眼睛一亮,他摊开了一张地图,自然是居努斯商队绘制的,他东去时又按照律庆之前教给他们的方法进行了修订。 “陛下,我军侦骑已经撒出去五十里,四周都没有敌人的踪影,谁知道他们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律庆没有理会他,继续仔细看着地图,半晌,他盯上了一个地方。 野狐岭! 该地就在柔远州(张北县)以南的崇山峻岭中,恰好又在长城以南,不过在那次影响深远的大战中蒙古人破坏了边墙,并将势力范围伸到了长城以南几十里的地方,金人畏惧蒙古人,大战后默认了这一现状。 也就是说,时下的边墙并不是完整的,而是被蒙古人处处破坏了,他们的骑兵可随时入关。 “五十里?岂不是正好在边墙附近?这么说侦骑并未越过边墙?” “不错,因为蒙古、金国只是默认了这一现状,在野狐岭南北两侧各十五里之地都没有驻扎重兵,但我的人显然不敢随意过去,若是惊动了金军就不好了,眼下我国与金国正在交战,若是知晓北面又来了一支大军,岂有不提防的?” “届时我军面临的就不是蒙古人、辽东契丹人了,而是三路大军,谁知道在此时金人有没有与蒙古人再次勾连起来,依着完颜永济的操性,他完全有可能如此行事” 律庆摇摇头,“金人无需考虑,他们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眼下他们的目光都盯到了京兆府,燕京府的精锐也抽调了不少,绝不会再次抽调兵马北上,那样的话燕京就空虚了” “还有,耶律留哥也不会与蒙古人在一起埋伏” “为何?” “啪!” 律庆一掌击打在地上,顿时让律效忠吓了一跳。 律庆走出了帐外。 他踏上了大营中的了望台。 了望台高约三丈,是近卫军利用随身携带的木条、木板组合而成,其中自然用上了卯榫结构,平时拆开携带,扎营时再将其组装起来,律庆这次出动多带了一千匹马,自然也携带了不少物资。 夏日的大草原晚间温度只有十余度,加上夜风呼啸个不停,站在上面还略有些寒意。 最上面只能站三个人,值守的近卫军见到他与律效忠上来了,赶紧缩到了边上。 律庆端起了望远镜,那具他从后世带来的逆天利器,并非来到此时后仿制的,时下他能仿制的望远镜只有五倍,再想突破不是太过沉重便是镜片难磨,便干脆将五倍望远镜大规模出产了。 一端起望远镜他便猛地转过身来。 “你的侦骑以及在鱼儿湖东侧山道之役中多半也有被俘的吧” 律效忠显然明白他的意思,“应该有,我军的望远镜多半也有落入敌人手里的” 律庆点点头,这也是无法避免之事,“这么说敌人也拥有了不少望远镜,于是,他们就能在远处观察,你将侦骑散出去五十里,人家在六十里开外也能看得清楚,或者更远的地方” 便将镜头转向了北侧。 “陛下,那里是昌州,又叫九连城,是金人修建的北境重镇之一,但蒙古人并未利用起来,他们认为自己以骑兵为主,来去如风,根本不需要如此费事,九连城南据柔远城约莫八十里” “其南面的形制有些类似于野狐岭,是一条长约三十里的山谷地带,山谷中又有山谷,沟壑纵横......” 说到这里他突然明白了。 “陛下,我明白了,哈萨尔部、耶律留哥部必定藏在九连城以南的山谷以及野狐岭山谷!” 律庆点点头,“那你认为野狐岭藏的是谁?” 律效忠说道:“耶律留哥本是金国驻守边疆的千夫长,肯定不会冒然进入边墙以南的,只有蒙古人才会有恃无恐,哈萨尔大军多半藏在那里!” 律庆摇摇头,“朕的看法也是如此,首先,野狐岭边墙两侧虽然没有驻扎大军,但蒙古人时常出没则是一定的,金人侦骑也是熟视无睹了,若是耶律留哥的部队藏在哪里肯定会引起注意” “但他们也可以扮成蒙古人呀?” 律庆笑了笑,“金人就是女真人,他们对于北方各游牧部族的认识显然比汉人深,就好像汉人能清晰分辨那些是北方人,那些是南方人一样” “耶律留哥等人的长相显然与蒙古人有所不同,特别是发型,一看便知,故此,朕认为野狐岭蒙古人极为熟悉,否则也不会以区区五万骑就歼灭了金国三十万精骑” “不用想了,哈萨尔必定藏在那里,于是耶律留哥所部的藏身之处就显而易见了,那就是九连城南部山谷中,两地距离柔远城都超过了五十里,自然不会被你部侦骑看到” 柔远城已经在上次野狐岭之役中被蒙古人破坏了,时下已经是残垣断壁。 “那我军?” “打起朕的大纛,将他们全部吸引过来!” “万万不可!” “为何?” “陛下,一旦彼等知晓陛下在此,说不定还会知会成吉思汗,届时又来了几万骑就不妙了” “通知成吉思汗?谈何容易,此地距离可敦城还有几千里,就算是不眠不休的快马想要抵达那里也需要十日,若是从那里出发,一去一来至少半个月过去了” “你认为他们之前布下了这么大一个局还能忍受半月之久吗?再往西就是集宁、丰州了,那里可是我国的地盘,哈萨尔再是狂妄也不会冒明面上得罪我国的风险” “您的意思是他们若是要下手的话,这里便理想之地?” “不错” “可若是打起陛下的大纛,哈萨尔、耶律留哥势必倾力来攻,我等又要护卫民众,导致大营之间较为分散,若是被彼等分隔成几段,就有可能被其各个击破” 律庆摇摇头,“难道你想分兵北上去攻击耶律留哥,人家埋伏在九连城,黑麻麻的,你又如何将其找出来?南面的哈萨尔相差仿佛,为防夜长梦多,必须将他们提前逼出来” “该如何布置?” “哈萨尔、耶律留哥都是部族骑兵,显然没什么甲胄,凭借的无非是一腔血气,但再有血气之勇,也挡不住正规军,眼下你与赵无伤加起来还有一万七千骑,正好由赵无伤对付从北面来的耶律留哥,你则对付从南面来的哈萨尔” “以黑云都突前,一举将其击破,然后......” “陛下?” “效忠,朕有主意了,哈哈哈” 他突然大笑起来。 “见到没有,今夜月色皎洁,你让了望台值守士兵用朕的这副望远镜进行观察,到了晚上便调成夜间模式,这副望远镜你是知晓的,五十里开外都能看清,夜间更是如此” “算了,还是让我的锦衣卫值守吧,他们都熟悉这副望远镜” “朕估计,时下在我军大营周围已经有哈萨尔和耶律留哥的密探潜伏着,等打起朕的大纛后必定有快马北上、南下,届时就能在望远镜里一览无余” “或许两部密探还会汇合,哈萨尔、耶律留哥也会商议出一个对策来,一去一来,想要采取行动,无论如何也要到子夜时分以后了” “不管了,子夜前一个时辰你两部就出发,就在两个山谷入口前约莫五里等着” “伏击?” “乌漆嘛黑的如何伏击?见到敌人后便立即攻击,赵无伤部将耶律留哥往北边驱赶,你部将哈萨尔部往南边驱赶” “最好的结果是,将耶律留哥部驱赶到大漠深处,让其与成吉思汗产生龃龉,而将哈萨尔驱赶到大金腹地,就让他们与金人打生打死好了!” 第62章 白骨累累野狐岭,荒草萋萋九连城(上) 九连城南面群山再往南约五里。 律庆所说的只是一个大概,具体如何设伏自然需要主将临机而动。 他说的什么十五里显然不准确,首先己方不能在九连城南面群山山谷设伏,那里肯定有耶律留哥的哨探,也不能再往南、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设伏,那里无处可设。 只有南面五里处有一座小山,时下赵无伤的大军就待在小山南侧。 这座小山上也可能有耶律留哥哨探存在,抵达这里之前辽军侦骑已经上山清查了一番,很显然,对于耶律留哥来说在九连城南侧群山山谷留下一些哨探就足够了,无须还在这里设置。 不过,耶律留哥与哈萨尔的往来商议时间显然比律庆预料的要长得多,虽然他的大纛出现了,但他的突然出现还是让双方犹豫起来。 谁知道这是不是敌人的奸计? 再说了,时下大辽与大金正在酣战,你贵为一国皇帝,怎会舍近求远来到这里? 怎么想也想不通。 不过,时下的辽军确实已经疲累已极,再往西的话就有友军接应了,风险实在太大,若是不能在这里将其歼灭,那么他们近一个月耗费大量心血昼夜不停的袭扰岂不是落了空? 而且,若是律庆在此的话多半是跟在刚刚抵达的那三千骑中,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敌人的人数还是远少于己方,何况他们还要护卫海量的民户。 最终,在折腾了近乎一宿后,哈萨尔还是下定了全歼这股辽军的主意。 为防敌人识破,双方约定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出发,届时就能突然抵达柔远附近,打辽军一个措手不及。 太阴正向西方沉沉落去,大地在此时迎来了最黑暗的时刻。 草原上无论何时风势都很大,当耶律留哥带着两万骑走出九连城南侧山谷时,不禁长舒了一口气——若是敌人反其道而行之,在这里设伏的话就遭了。 前面是一处五里长的开阔地,除了最南面那座小山,左右两侧届时平坦的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得知消息后,赵无伤顿时兴奋起来。 律庆抵达后,全军上下顿时有了主心骨,整个前半夜都是王珣等三个汉军万户骑兵在值守,辽军全体安然入睡,直到子夜时分才起身出动。 这半夜,可别提他们睡得有多香,也就是说,时下的他们正是最近一个月以来精力最为充沛的时候! 但他们等待的时间也太长了,虽然完整地歇息了半夜,但到了此时也到了再次困倦的时候! 战友之间不得不小声嘶吼着提醒着,有人还不得不狠掐虎口或者人中来让自己彻底醒来。 赵无伤今年三十五岁,乃帝国大宰相、律庆出动后留守后方而不二人选赵无忌之弟,赵氏家族的威望在帝国也是一时无两,若是再有个军中大将在,赵氏一族在大辽帝国将来必成除开皇族以外的第二大家族。 可惜在前不久的鱼儿湖之战中损兵折将,这让赵氏家族的颜面显然有些损伤了,于是,虽然在上次战役中负伤多处,但赵无伤还是亲自带队来了。 这一次,为了彻底击败这股敌军,律庆将自己带来的三千骑中的两千骑全部拨给了他,于是他的人马便增加到九千骑,其中更有跟随律庆前来的黑云都悍将托斯高。 很显然,在律庆眼里,耶律留哥的两万东海契丹比哈萨尔人数更多的蒙古部族骑兵更可怕。 慢慢地,耶律留哥大队人马出现了,在盛夏季节,他们除了以前隶属于金国边军的几千人有盔甲在身,余者则是连帽子也没带,还露出了契丹诸部中最为丑陋的发型。 月代头! 不错,此时的东海契丹显然也占据了库页岛,然后将自己的发型影响到了深入到了那里的日本人,进而影响到了日本全国,否则后来的日本人这样丑陋的发饰怎么会风靡全国? 中间头发全部剃掉,后面则挽着一个发髻,这样的发饰也只能是在汉地长期待过的契丹人才会有的,与日本人不同的是,东海契丹人两侧的头发还像蒙古人那样扎了几根小辫。 可想而知,库页岛的契丹人在此时依旧是在武力上凌驾于日本人的存在,否则后者也不会效仿他们留下如此丑陋的发型。 当然了,契丹全盛时期与日本人也有交流,几方因素之下才影响了日本人的发型吧。 回归半野蛮状态的契丹人在大唐时代那强悍的武力自然也恢复了,他们是东胡家族中最擅长冶炼的部族,契丹本就是“镔铁”之意,有些类似于铁勒诸部中的突厥人(匠奴),又学会了汉人的农耕,再加上东海诸部的渔猎手段,再次强大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真实历史上,蒙古人崛起后,他们又受到了蒙古语的影响,大元帝国灭亡后女真人再次强大起来,逐渐又演变成了东海女真,后来建州女真赫赫有名的勇士家族扬古利家族就是出自该部。 实际上,在律庆于兴庆府大败蒙古骑兵后,东边的形势显然又有了变化,耶律留哥若是通观全局并隐忍几年的话,极有可能在蒙古人、大金之间再造一个真正的东辽帝国,可惜他显然不清楚形势,而蒙古人也不会将兴庆府战事的真相告诉他。 但无论如何,若是能击败这部辽军,那也就意味着他们这部才是最强大的契丹后裔,而非耶律大石带走的那些人。 加上大辽传国玉玺的诱惑力,以及哈萨尔的威压,耶律留哥还是来了。 实际上,他这两万东海契丹骑兵的真实战斗力已经超过了蒙古骑兵,不过是因为部族人数远不如蒙古人这才收起了勃勃雄心而已。 东北大地乃至东海之滨,只要出现了一个强有力的人物,都能成为漠北草原强有力的角逐者,不过是耶律留哥不自知而已。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他来寻找光明” 赵无伤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句以前律庆经常挂在嘴里莫名其妙的话,然后一闪而逝。 “出动!” 小山上空亮过一朵绚烂的烟花,在这静谧的黑色夜里分外瞩目。 托斯高出动了,他带着两千黑云都从正面向耶律留哥大军冲去,刹那间,那宽约五里的大草原两侧远处也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此时你若是仔细听的话,就会听到九连城方向也有隐隐约约的马蹄声。 浑身是伤的赵无伤显然准备要干一把大的,他并没有全军守在小山后面,这后面只有他的亲兵和两千黑云都,另外八千人马则分散到了九连城、草原两侧。 他赌对了,他知晓在这个时刻,在九连城前山山谷中并无埋伏后耶律留哥肯定会松懈下来,然后他就猛地发动了! 他的队伍里大部分都是经历过鱼儿湖之战的幸存者,对于耶律留哥有着某名的仇恨,哪会管你也是契丹人,原本他与律效忠两部都有三千骑黑云都,可惜在鱼儿湖之战中损失了一千,不过这次律庆东来时又带来了两千,还全部拨给了他,于是他这一部便有了四千黑云都! 除了从九连城方向断后的,正面有托斯高的两千,左右两侧则有一千,他是知道的,自从鱼儿湖之战后耶律留哥显然有些轻视辽军,虽然骤然遇伏,但绝对不会后退的,断后的骑兵也无须有黑云都压阵。 大战开始了,这一次是黑云都的堂堂正正之战,一石力强弓的抛射、平射都施展完毕后才抽出破甲锥长枪杀入。 隐隐约约的月色下,东海契丹丑陋的月代头成了识别敌我双方的活靶子,而对于东海契丹来说,虽然秉性强悍,但骤然遇伏还是吓了一跳,还有,他们阵中也只有戍边出身者拥有甲胄,大部分则是一片甲叶也无,手中拥有的也只是普通的骑刀和骑枪,哪能跟一丈长的破甲锥长枪相比? 赵无伤身边还有一千骑,都是银鞍都,当天边隐现鱼肚白时他们也上了,而赵无伤则带着一百亲卫踏上了小山,他的大纛也在突然大起来的晨风中猎猎作响。 此时,在黑云都的强力突击下,东海契丹骑兵已经损失了一半,不过依旧兀自不退! 天明后对于辽军来说更为有利,他们平时大量训练的战阵、配合更凸显出来,当日上一杆时,耶律留哥终于有些吃不消了,他是一个年近五十的老汉了,自然不可能冲在最前面,而是带着断后部队留在前山出口处。 在见到己方人马不断后退时他便知晓大势已去,略一沉吟便下达了从山谷退往九连城的命令。 追逐战开始了。 快要走出山谷时两侧的山上突然扔下来大片黑乎乎他们从未见过的东西! 其中还夹杂着大片弓弦拉动以及箭枝呼啸的声音! 耶律留哥死了,他先是被一支劲箭射中,然后又被一枚手榴弹碎片击中,当场跌下马来,当剩余人马拼死冲到前面出口时,一支大约千人的骑兵早就等候多时了。 东海契丹骑兵已经厮杀了半天,身后还有追兵紧追不舍,见到前面的骑兵后便知大势已去,干脆下马投降了。 当然了,前山与小山之间并非绝地,自然也有逃脱之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而且他们东海契丹也没有与西辽军拼死的决心。 此时,一轮艳阳高悬正中。 九连城附近已经长到几尺高的绿草上到处都是血迹,在阳光的反射下宛若血珠,令人触目惊心。 对于东海契丹来说,悍勇显然是有的,但光凭悍勇显然是不行的,在装备一样的情况下悍勇自然会成为关键因素,但在有着代差的装备和训练下悍勇反而会成为加速灭亡之道。 非不为,实不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