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敦煌,我在大漠种田经商》 第一章 竟然重生了 昏昏沉沉间,沈昭感觉自己像云雾般轻飘飘飞起来。 径直飞向不远处一团光。 近些才发现,光团其实就是一扇闭紧的窗,缕缕灯光从窗棱缝隙间透出。 穿窗而入,眼前是一间不大的木顶土墙房屋。 房间地上搁一盏高脚连枝铜灯,三个灯盘上燃着蚕豆般火焰,将四周映照得十分明亮。 屋内没任何家设,泥土地面只铺着草垫子,草垫子上有床看不出颜色的被褥。 褥子上站着一名披头散发的半裸女人。 只见她两只胳膊被两个妇人架着,呈半蹲模样,正发出痛苦呻吟。 另有一婆子跪在女人脚下,好似给女人接生:“夫人,已经看见婴孩头顶,您再使把劲啊。” 女人满脸汗水,发丝粘贴在脸颊,一咬牙,一用劲,只觉身下有什么东西流了出去。 “生了生了!”接生妇人赶紧接住红彤彤的小小娃娃,低低惊呼一声:“是女公子。” 女人刚刚轻松的神情瞬间变色,无声呜咽两声,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架着她的一名妇人在她耳边低语:“夫人莫怕,咱们已经准备妥当,您定会生出一位小公子。” 谁知女人非但没被安慰到,泪水流得更凶。 忽然,她肚子又是一阵紧缩,痛得她大叫一声。 “夫人撑住,还有一个!” 经验丰富的婆子火速拍了婴儿屁股两巴掌,待她哇哇哭出声,便拿沾了热水的布巾擦拭孩子口腔。 随后用烧过的剪刀夹断婴儿脐带,从药箱抽出一根麻线系紧,再将其交给身边小奴包扎。 没一会儿,女人又生下一个孩子,比前一个略小,但哭声响亮。 “又是个女公子。”接生婆子低低报出性别。 女人一听,脑袋一歪便晕了过去。 一阵兵荒马乱,掐人中的掐人中,取胎盘的取胎盘。 沈昭看得稀奇。 然而让她更稀奇的是,女人身边一名妇人推开木门出去,不一会儿就拎进来一个竹篮。 沈昭好奇,凑过去观看,结果瞧见妇人从篮子里抱出一名小小婴儿,貌似也是出生没几天。 只见妇人快速将婴孩塞进女人怀里,又将后出生的女婴放进篮子,盖上一块布帛,提了出去。 全程无人言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就连苏醒的女人也默认妇人的举动。 沈昭惊诧,不由自主跟着妇人出了门。 外头星月当空,寂寥的院落孤零零伫立在乡野中。 不远处也有几户人家,此刻却黑灯瞎火,只隐隐瞧见个轮廓。 妇人提着篮子快步行走,沈昭身不由己地跟随。 走了很久,来到一片荒野,妇人停住。 搁下篮子,她将包裹严实的女婴抱出来,放入一个浅坑中。 随后恭恭敬敬朝女婴磕个头,嘴里念叨什么,抖着手快速扒拉泥土,将女婴掩埋。 沈昭惊呆。 她竟然想活埋婴儿! 狗东西!这般恶毒! 不想养送人也行啊!何苦害她性命? 沈昭气愤不已,仿佛自己就是这名女婴。 想抬脚踹人,奈何自身恍如空气,什么也碰不着。 眼睁睁看着妇人离开,沈昭疯狂扒拉覆盖婴儿的泥土,想让婴儿喘口气。 然而她什么都做不成,随着时间流逝,自己却越来越窒息。 沈昭惊恐又疑惑,想尽快逃离此处,身体却被紧紧束缚,根本无法移动。 完了完了!这回又要死了! 沈昭大口喘着气,强烈窒息让其眼冒金星。 忽然,似有股力量解开压制身体的束缚,沈昭腾空而起。 猛地睁开眼。 入目便是一张异常熟悉的脸。 只不过这张脸比记忆中要年轻十来岁,约莫十六七的模样。 少年见她醒来,下意识站起身,退后几步,将手背至身后。 仰面躺地上的沈昭恍惚好一阵子,才想起怎么回事。 自己竟然真的重生了! 重生在十四岁这年。 之前陡然从黑暗牢狱置身室外,第一眼便看见薛灵瑶,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悲愤之下,狠狠甩了薛灵瑶一耳光。 结果自己就被人大力推下河沟,后脑磕到什么,瞬间昏迷过去。 而推自己的人,正是少年旁边的薛翼,薛灵瑶的双胞弟弟。 沈昭艰难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舌头。 还好,舌头是完整的。 再摸向后脑勺,入手黏糊糊,全是艳红鲜血。 “别装了,我知道你没事。” 俊美少年寒着脸,冷冷看向她:“若非你先动手打了灵瑶,阿翼怎可能推你?” 沈昭深吸口气,缓缓平息心中憎恨。 理智告诉她,此刻不能跟他们硬刚。 因为这里是荒郊野外,自己势单力薄孤身一人,加上脑袋又受了伤,根本不是眼前三人的对手。 前世自己就见识过薛氏姐弟与秦翊的狠辣,这一世她再不能掉以轻心。 好不容易重生回来,自己万不能连爹娘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这几人害死。 俗话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只要活着,自己将有大把的时间复仇,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沈昭闭了闭眼,缓缓坐起身,忍着脑袋阵阵晕旋轻声开口:“我不怪他。” 少年明显松口气,但语气依旧冷漠:“那你去水边洗洗,不要让人瞧见血迹。” 沈昭按捺住杀人的冲动,扶着身旁大石慢慢起身。 缓了缓神,她走向一处水洼。 伤口是绝不能碰水的,保不齐会被感染,诱发严重疾病。 将沾染鲜血的麻布外衣脱下,在水里轻轻揉搓几下,鲜红血液便染红了整个水洼。 沈昭漠然洗好衣衫,随便拧了拧便胡乱套上。 转身对少年说:“秦翊,我可以回家了么?” 秦翊注视她片刻,终于点点头:“好。”顿了顿又说:“我希望你不要将今日之事告知你父母。” 沈昭轻嗯一声。 这时,薛灵瑶走了过来,柔声道:“阿昭,刚才是我弟弟不对,我替他向你致歉。”说着款款曲个身。 沈昭没言语,转身往邻里走去。 没走多远,身后传来薛翼阴冷的声音:“沈昭!别以为做了秦翊兄的未婚妻就张狂,再敢向我阿姊动手,我饶不了你!” 沈昭面无表情前行,极度愤怒过后,竟异常平静。 走了很久,终于望见记忆中的几间茅草屋,以及在篱笆院子里舂米的阿娘。 沈昭强忍泪水,快步奔过去。 行至院门口,沈昭已经晕到站不住脚,只得用手扶住门框,大口喘息。 张山月见闺女浑身湿漉漉归来,脸色也惨白吓人,赶紧丢下木杵跑去,一把抱住她:“阿昭,怎么回事?” 又朝来路看一眼,疑惑问:“你不是与秦翊他们去摘枣子的么?为何独自一人回来?” 沈昭哽咽的说不出话,泪水止不住汹涌而下。 随即眼前一黑,一下栽倒在母亲怀里。 第二章 秦家就是个火坑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躺在温暖的木榻上。 “阿昭,你可算醒了。” 沈衡摸摸她额头,故作老成道:“嗯,好像退了热。” 沈昭望着年仅十六岁的二兄,眼泪再一次涌出。 “哎哎!怎么又哭了?告诉二兄是谁欺负了你,我立马去揍他!”沈衡信誓旦旦地保证。 沈昭抹去眼泪,哽咽着道:“是秦翊与薛家姐弟,薛翼将我推下河道,秦翊还威胁我不许告诉爹娘。” “什么?”沈衡顿时大怒,撸起袖子就要往外冲:“我倒要瞧瞧他们有什么本事?敢欺辱我沈家人,揍死他丫的!” 沈昭赶紧拽住二兄衣摆,低声道:“你不能一人去。” “为何?”沈衡眉毛倒竖,愤然道:“莫非你还舍不得那秦翊?” 沈昭摇头:“他们人多,二兄得多带几人。” 沈衡这才松口气,拍拍妹妹手臂,安抚道:“你放心,二兄力气大得很,打三个弱鸡还不在话下!” “二兄,听我的,不许一人去!”沈昭攥紧二兄衣摆,艰难坐起身。 她失血过多,头还很晕,先前之所以硬撑着回到家,也是凭着一腔毅力。 “我也跟你一起去。”她想站起,结果又跌坐下去。 沈衡赶紧扶住妹妹,将其放在榻上:“你脑袋破了个大口子,医官刚给包扎上,还是在家躺着好好养一养,千万别起榻。” 沈昭只好躺下,但依旧不放心:“二兄,那秦翊会拳脚,你不要独自一人对上他。” 秦家是武将世家,儿孙自幼练习拳脚功夫,二兄沈衡根本不是他对手。 且一旦二兄对那薛家姐弟动手,秦翊肯定会拼死相护,保不齐会重伤二兄。 沈昭不希望兄长遭受无谓伤害。 “知道了,你放心吧,我这便去寻几个好友!”说着,沈衡转身出了屋子,急匆匆去寻发小。 张山月端着药碗望一眼儿子背影,并没阻止,转身撩帘子进了屋。 见闺女醒来,连忙道:“阿昭,阿娘扶你起来喝药。” 沈昭轻轻点头,在母亲托扶下坐起身,就着药碗一气喝完。 张山月又端来清水给闺女漱了口,才低声询问:“阿昭,到底怎么回事?你后脑为何会破了口子?” 沈昭摸摸包扎起来的头,添油加醋说道:“那秦翊与薛灵瑶当着我的面就眉来眼去,还拉拉扯扯形同情侣,女儿气不过就打了薛灵瑶一巴掌,便被他们推下河沟。” 其实是自己陡然从黑暗恶臭的牢狱中清醒,一睁眼就看到薛灵瑶那张脸,还以为她又到自己面前炫耀,便甩手给了她一耳光。 等少年模样的薛翼冲到面前,自己才恍觉不对劲。 但为时已晚,自己再次徘徊于生死边沿。 幸好没死,不然就亏大了。 张山月闻言顿时皱起眉,怒道:“秦家小儿当真无耻!才与咱家定亲一个月便做出这等事,还伤你至此,回头便让你二兄去一趟亭驿,将你爹叫回家,你与那秦家婚事就此作罢!” 自家千娇万宠的闺女,平白受那两家小儿欺负,即便阿昭再喜欢秦翊,自己都要断了这门亲! 女子嫁人犹如二次投胎,她可不想闺女下半辈子受气。 沈昭见母亲如此决绝,根本不需要自己主动提出退亲,顿时眼眶红了,依偎在母亲怀里点点头。 张山月抚摸女儿头顶,柔声安慰:“世上好男儿多的是,不差那秦家一个,既然秦翊小子不识抬举,退了便是,凭你父亲的身份,还怕寻不到好儿郎?” “阿娘说的是。”沈昭想了想,继续道:“等爹回来,让他别帮秦家与薛家张罗徭役之事,他们不配!” 前世便是自己与秦翊定亲后,父亲花钱托人助秦翊去效谷县衙当差,做了一名文书。 后来他一步步往上爬,很快成为小吏。 也正是那时,恰遇皇帝大赦天下,秦家被赦免,褪去罪民身份。 而秦翊也被人推举给敦煌郡太守,一跃成为效谷县丞。 只不过他只做了一年县丞,便带着全家回京邑。 同行的还有一样被赦免的薛家。 那时的沈昭已经与秦翊成亲,自然跟他们一起回去。 谁知到了京邑后,婆母一改往日的温良,对自己日渐严厉,还请来一名嬷嬷教自己学规矩。 说是教,其实就是虐待,哪怕有一点点不合她们心意,沈昭都会被鞭挞一顿,手臂与腿部经常布满青紫鞭痕。 不仅如此,待秦翊手持敦煌郡太守的推举信入朝为官后,秦家人言语中对自己多有傲慢羞辱,说她沈昭出身低微,是乡野姑子,配不上秦家门第。 可当自己提出断亲回乡时,那秦家便会百般阻扰,甚至一度将沈昭锁进屋内不给出门。 “放心吧,此事我会跟你爹说清楚。”张山月给闺女掖掖被子,起身出门:“我这便去秦家与那杨氏说道说道,既心系薛家女郎,何苦还跟咱家做亲?” 沈昭起先也不知其中原委,但经历那样惨烈过往后,便了然一切。 只因薛家根本瞧不上秦家,认为他们孤儿寡母没什么前途。 后来赦免回京,薛灵瑶果然嫁入皇家,成为易王侧妃。 这一世,秦家那火坑谁爱跳谁跳,最好让秦翊与薛灵瑶锁死,免得祸害旁人。 再说两里外的薛家,门口聚集不少人。 沈衡一手揪住薛翼衣领,一拳拳打过去:“狗东西!让你欺负我妹妹!让你欺负我妹妹!” “啊!”薛翼不停惨叫,双手捂住面部,鲜血却顺着指缝流下。 薛灵瑶颤抖着身子在旁哭叫:“别打了!求你别打了......” 其母王氏却紧紧扯住女儿,一脸冷淡道:“既是阿翼做错了事,理当受到惩罚,只是还请沈小郎留他一口气。” 沈衡见薛母这般明事理,心中怒气渐缓,一把搡开薛翼,高声道:“我妹妹如今生死不知,你薛家是赔钱还是赔命,说出来听听?” 薛母王氏赶紧奉上两串铜钱,轻声道:“这是给阿昭抓药的钱,还请沈小郎收下,若不够,我再筹备一些。” 沈衡挑眉,刚要伸手接,忽听一道声音自人群里响起:“沈衡,有事冲我来!殴打小孩算什么汉子?” 第三章 她家敢不退亲? 沈衡转身,就见秦翊拨开人群缓步走来,面色阴沉的仿若滴水。 “呦!果然护上了。”妹妹说的没错,这秦翊果真不是个东西! “来得正好,某正要去寻你呢!”沈衡捏了捏拳头,猛地朝秦翊出击。 秦翊迅速侧身躲避,一个擒拿扯住沈衡臂膀,猛一用力,沈衡便被甩了出去。 好在周围有人接住了他,不然沈衡就要吃大亏了。 堪堪稳住身形,沈衡再不敢轻视:“好小子!果然有点本事!” 随即朝左右使个眼色,四五名少年便冲出人群,扑向秦翊。 双拳难敌四手,即便秦翊会些功力,一人对上四五个少年也难以招架。 很快,秦翊倒地,脸上多了数道青紫,双眼睛周围也开始乌青。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薛灵瑶又冲了过来,拼命想护住秦翊,娇美的脸颊布满泪痕,当真我见犹怜。 沈衡嗤笑一声:“还真是郎情妾意啊。”若非此女面貌与阿昭一模一样,他都想赏她几耳光。 又踢了秦翊一脚,这才示意伙伴们散开。 “秦翊!回去跟你亲娘说,咱两家亲事就此作罢!” 沈衡蛮横道:“还有,你们害得我妹妹没了半条命,赶紧赔上三千钱,不然这事儿没完!” 说着一指王氏:“拿这点小钱就想打发人,是以为我沈家良善好欺么?给某记住!你家得赔五千钱,少一文就拿你儿女抵账!” 说罢,领着几个小伙伴大摇大摆离去。 他是驿亭长家的小儿子,乡邻少年多有巴结,因此当薛秦两家小子被打时也无人帮腔,谁让这两家没眼色,胆敢得罪亭长家的孩子? 不一会儿,在薛家门口看热闹的众人纷纷离去,有那眼神雪亮的,马不停蹄又去半里外的秦家赶场子。 只因乡邻们瞧见沈家妯娌俩怒气冲冲奔着秦家去了,估计又有一场热闹可瞧。 “真是冤孽!” 王氏见女儿还在哭,不由心疼道:“灵瑶,别哭了,当心眼睛肿成核桃。” 正抽泣的薛灵瑶一顿,声音渐渐弱下去。 “好了好了,先洗把脸。”王氏亲自舀来水,轻柔地给女儿擦泪。 忽然撇到蹲在地上满脸是血的儿子,不由皱了皱眉,语气也冷几分: “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若不是你不知轻重伤到沈昭,怎会招来沈家小郎?” “如今可好,咱家本就艰难,却要赔出去几千钱,你说你能不能安稳点不要总给家里惹事?” “算了,我也不管了,那些钱你自己想办法吧。” 王氏数落儿子一通,还不解气,抬手又打他一巴掌,喝道: “你也别想找你父亲要,他就那么点月俸,还不够全家嚼用,给了你咱一家都去喝西北风!” 薛翼垂着脑袋慢慢起身,缓步走去灶房。 低头瞧着水缸中的倒影,少年神色更加阴沉。 弯腰趴在缸口,从缸内撩起水直接泼在脸上,血水便顺着脸颊鼻子嘴巴滴滴答答落进水缸。 他忽然咧嘴笑了笑,用袖子抹把脸,起身走出灶房。 院子里,母亲王氏一边给阿姊薛灵瑶梳发,一边轻声慢语跟她说什么。 薛翼站在门口看了很久,幽深的眸子里似有暗火涌动。 傍晚,沈昭自觉好了不少,便起身与阿娘兄长一起吃饭。 张山月盛了一碗炖鸡肉放在闺女面前,笑眯眯道:“这是秦家赔来的母鸡,阿娘炖了给你补身子。” 又盛了一碗鸡头鸡爪递给儿子:“你也跟着沾沾光。” 沈衡端过来喝一口,美滋滋道:“明日我再去敲打敲打,他们的赔偿还未送来呢!” 沈昭将碗里鸡肉夹一块给阿娘,又夹一块给二兄,这才问:“阿娘,秦家同意退亲了么?” “她敢不同意?”张山月喝口粥,愤愤道:“那杨氏还替她儿子狡辩,说秦翊没有对不住你。我呸!那小子都跑去跟阿衡打了一架,还说这些鬼话糊弄人!真当咱家是泥捏的菩萨,专门普渡她秦家?” 沈昭默默喝汤。 “你也别担心,安心在家养伤,外头的事只当不知。”张山月拍拍闺女胳膊,安抚道:“退亲的事等你爹回来便能定夺,到时由不得秦家不答应。” 沈昭点头,将碗里鸡肉分一半给二兄。 “给他做什么?壮的像头牛,哪里要吃这么多肉了?”张山月瞪了儿子一眼,赶紧催促闺女吃肉:“你吃你的,别管他!” 二兄嘿嘿笑着一口饮尽鸡汤,端起碗跑去灶间盛粥。 是夜,沈昭沉沉睡了一宿,什么梦也没做。 到了第二日清晨醒来,感觉脑袋不疼不晕好了不少,便早早起身。 穿上泛白的杏色衣裙,趿上木屐。 掀开茭草串的门帘,去灶屋水罐舀了一瓢水搁在门口,取一根细柳枝蘸着草木灰刷了牙,又用麻巾净了面,再从油罐子里抹点羊油,仔仔细细涂抹在手脸上。 西北干旱,风沙又大,若不用油脂涂抹防护,皮肤很容易皴裂。 最后沈昭将黑乎乎的洗脸水浇在院子外的菜地里,这才去羊圈放羊。 三只羊咩咩叫着窜出来,围着小主人直打转。 沈昭摸摸山羊脑袋,拎起一把镰刀,准备带它们出去吃草。 “阿昭,怎么起这样早?” 母亲张山月从里屋出来,边掖衣襟边走至近前,伸手摸摸闺女额头,柔声问:“头可还疼?” 沈昭摇头:“不疼,已经好了。” “好了也要在家歇两天,赶紧回去躺着,我这就叫你二兄起来。” 张山月说着系上腰带,转身进了东屋。 不一会儿,屋里传来二兄的哀嚎声:“哎呦!阿娘你干啥打人?” 沈昭笑眯眯瞧着兄长从屋里逃出,光着膀子连短褐外衫都没来得及穿。 随后张山月也跟出来,将短褐朝他身上一扔,大声嚷嚷:“你个懒虫!都十七八了还睡到日上三杆!还不赶紧去放羊!” “我才十六!才没到十七八!”沈衡忍不住反驳:“而且现在也不是日上三杆。” “你说啥?”张山月瞪眼二儿子,操起墙边的笤帚就冲过去。 沈衡吓了一跳,一溜烟跑去茅厕。 老娘叉腰站在黍稷杆子围成的茅厕外大骂:“小犊子!胆子越发大了,敢跟阿母犟嘴了?再过三个月便到元旦,你不是十七是多少?” “那也不是十八。”沈衡咕哝一句,方便完气哼哼出了茅厕。 边套外衫边往院子外走,一脚踹在咩咩叫的山羊屁股上:“哼!一大早的不给人睡觉!明儿就宰了吃肉!” 第四章 小铜镜也跟来了 山羊受惊,噌地窜出去老远。 沈昭立在院门口望了一会儿,见阿娘回屋,赶紧追上二兄,用手里羊鞭驱赶山羊往南边行走。 “你干啥?”沈衡不解,只因南边有官道,还有别邻的农田,并不是放羊的好去处。 沈昭亮亮手里镰刀,漫不经心道:“那边河滩有片野茭草,咱们去弄些回来。” “割草也不用起这么早吧?” 沈衡挠挠乱糟糟的头发,大大打个哈欠,不满地斜睨妹妹一眼:“你脑袋好了?回头受凉发热可别赖我。” “好了,一点都不疼了。”沈昭摸摸头上的缠布,目光朝远处打量。 苍黄的田野,灰蒙蒙的农田,再远还能看到寸草不生的戈壁沙漠。 这里地广人稀,隔老远才有几户人家。 每户都是土墙草屋,有的草屋还是半穴式,也就是一半地上一半地下。 不过,这种地穴式屋子冬暖夏凉,比地面上的屋子住着舒适。 沈家也有两间半穴草屋,一间是隔壁大伯家的,一间是自家,但每年只有最热的夏季与最冷的冬季才住进去。 沈昭之所以想弄点茭草,也是因为那东西可以给家里多建一间穴居屋。 自己与兄长们都已经长大,再不能像儿时那样同睡一起,而且不久长兄就要回来成亲,到时家里的屋子就不够住了。 兄妹俩赶着羊走了一里开外,才来到一条六七米宽的河道旁。 沈衡将羊赶去河岸吃草,自己飞快来到河边,掬水洗了洗脸,又顺便喝几口漱漱嘴。 沈昭也下了河坡,举目打量。 这里是延泽里与戍军屯田的交界,以河为界,河对岸便是戍军的农田,兄妹俩要割的茭草就生长在对岸河边。 如今是深秋,河水水流很浅,踩着河床凸起的沙砾就能跳过去。 沈昭这么想着,也这么干了。 脱下木屐,踩着河沙与冰冷河水渡过河,来到一片野生茭草旁,搂过一把就要割。 “让我来!”跟过来的沈衡可不敢让妹妹干活。 夺过妹妹手中镰刀,嘀咕道:“回头你手上磨出泡,挨揍的还不是我!” 沈昭抿嘴轻笑,跟在后头将割下的茭草堆到一起,方便二兄捆扎。 若是从前,她铁定不想干这活,但经历过一遍生死,并在黑暗牢狱里度过数年的人,做什么都觉得轻松。 “咦?阿昭你病过一回倒是勤快了。”沈衡扭头瞥一眼堆放整齐的茭草,不由对妹妹刮目相看。 沈昭笑笑,催促道:“你快些割吧,等会儿被戍军发现,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沈衡闻言一激灵,不由加快手脚,很快收割一大片。 趁着这时没人,赶紧将茭草运过河,不然遇到巡视的戍军可不得了。 他们轻则没收茭草,重则就会揍人。 紧邻沙漠的西北边境很是贫瘠,加上户户都有蓄养牲畜的习惯,野生茭草便是一大资源,根本轮不到长熟就被人收光。 之所以这边还有一些,那得归功于戍军们的疏漏,以及戍民对驻军的忌惮。 搁在以前,沈衡也不敢过河偷草,但今日有阿昭领头,他觉得稍微割点也没啥,毕竟都是野生的嘛。 就这么,兄妹俩将河岸边一大片茭草全部收割完,还一捆捆搬过河,整整码了两大堆。 此时太阳已升至树梢,偶有里人经过,也只是好奇打量几眼,招呼一声就走,并没有异议。 毕竟邻里就那么大,谁都认识他俩是谁家娃。 “阿昭,你在这里看着点,我先背几捆回去。” 沈衡拧了一根长草绳,将四五捆茭草绑一起,背在肩上。 沈昭点头:“嗯,你快去快回。” 其实她一人在这无人旷野挺害怕的,但更怕有人偷走自家好不容易弄到的茭草。 这玩意形似稷草,用处可大了,不仅能盖屋子,还能编箅子与箱子。 前世自己在京邑学了不少手艺,不仅会裁布做衣,还会编织很多东西。 做饭做菜做糕点则更不在话下。 至于腌菜晒酱这些,自己幼时就跟着阿娘学过,一到夏季,家里就会晒好几缸豆酱,或者去鱼泽城那边买一筐新鲜鱼籽回来晒鱼子酱,做好之后一部分出售,一部分自家食用。 可即便弄了很多营生,家里还是很穷。 为了给长兄娶妻,爹娘筹备至今才勉强凑够聘礼,以及成亲物件。 下个月,长兄便从玉门关回来。 上辈子也是如此,长兄成亲后只在家待了半个月便返回边关,之后再没回来。 据说他被抽调去了西域,最后病死在征伐西域的路上。 沈昭叹口气。 这一世,该如何让长兄避开那场祸事? 正想着,沈昭只觉手心一热,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她吓了一跳,连忙将手掌举起查看。 此时二兄已经背着茭草走远,黑瘦身影掩映在巨大草捆之下,格外渺小。 沈昭凝视手掌良久,手心忽然出现一面小圆镜。 巴掌大的雕花铜镜,正面是光滑剔透的镜面,照的人纤毫毕现,镜面边沿有一圈阴阳交缠的八卦云纹,十分精美。 反面则是一副荷花荷叶与小蛙组成的浮雕图案。 沈昭惊喜,因为她认得这东西,正是前世自己在牢狱墙壁里抠出来的小铜镜。 正因为有了这面铜镜,自己才在密闭黑暗的地牢里撑过两年。 没想到它竟跟自己回来了。 沈昭用手指轻轻抚摸镜上的荷花浮雕,不一会儿,荷花荷叶竟然缓缓生长,逐渐长出镜面,在虚空绽放。 而荷叶根部却自带一汪清水,虚浮在镜面上不落不散。 小小青蛙就在荷叶上来回蹦哒,不时冲沈昭呱一声。 沈昭微笑,轻轻戳戳小青蛙的小脑袋。 小蛙也靠在她指尖轻柔蹭蹭,下颌处不住鼓动。 “你也来了呀。”沈昭喃喃自语,眼眶渐渐湿润。 吸了吸鼻子,目光往四周迅速扫视一遍,点点小蛙脑袋,说:“先回去吧,下次再找你玩儿。” 她真怕此刻有人过来,倘若被人瞧见如此异象可不得了。 小蛙呱地回应一声,从荷叶上一跃跳进水里。 不消片刻,荷花荷叶尽数消散,铜镜恢复如常,渐渐隐没在沈昭的手掌心。 沈昭松口气,又抬头望一遍,忽然瞧见薛灵瑶远远走来,身后还跟着满脸青紫的秦翊。 沈昭皱眉,渐渐握紧手里镰刀。 “阿昭,你不是受伤了么?为何在这里?” 薛灵瑶来到近前,美丽的眸子轻轻眨了眨,细声细气道:“咱们还以为你伤的不轻,特意去你家赔礼,没想到你还能出来放羊。” 沈昭冷冷注视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薛灵瑶长长睫毛微微颤了颤,忽然泫然欲泣:“阿昭妹妹,昨儿阿翼推你确实不对,可我已经向你赔了不是,阿翼与秦阿兄也被你兄长打了一顿,你何苦还要这般不依不饶,还跟秦阿兄提出退亲?” 第五章 这才是两情相悦 沈昭退后一步,避开薛灵瑶的接近,冷淡道:“我退不退亲跟你有何干系?秦家都没发话,你一个薛姓姑子倒是操心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秦翊什么人呢。” “你......”薛灵瑶顿时涨红脸,水润润的眸子里一下子噙满泪。 秦翊见状皱起眉,立刻朝沈昭怒目而视:“沈昭!你别太过分!灵瑶好心好意来看你,你不领情就罢,还恶言相向,真是没一点女儿家的恭良!” 沈昭嗤笑一声:“我沈昭如何用不着你来说,从今往后还请秦小郎离我沈家远些,不要自讨没趣。” 说着从腰间抽出赶羊鞭,朝着二人狠狠一挥。 她的赶羊鞭是用八股羊皮线编成,劲道十足,挥起来能发出破空爆响。 这要是抽在人脸上,估计得破相。 秦翊面色陡变,一把揽住薛灵瑶急退几步避开鞭梢。 身后忽然传来啪啪的手掌拍击声,转身一瞧,原来是沈衡。 只见他斜挂一把麻绳,晃着肩膀缓步而来,嘴角挂一抹轻笑,那笑容却不达眼底。 “哎呦呦!我当是哪家苦命鸳鸯呢,一早就到我妹妹跟前显摆,怎么着?是认为我沈家人善好欺么?” 秦翊下意识放开薛灵瑶,刻意避开一步,寒着脸道:“舅兄何必说这番话?明明是令妹持鞭伤人在先。” 沈衡脸色一沉:“你特娘的少跟我套近乎,谁是你舅兄?” 目光扫过泪眼滂沱的薛灵瑶,冷哼一声:“怎么着?是觉得昨日没害死我妹妹觉得心有不甘?今日趁她孤身一人再来下黑手?” “我没有。”薛灵瑶忍不住开口。 秦翊也拧起眉,辩解道:“我们只是来探视阿昭,没别的意思,你不要随意污蔑人!” “污蔑你?”沈衡上前一把推在秦翊胸口,将他推了一个趔趄,低喝道:“别给老子演杂剧!这里没人是瞎子!你们若不是想害人,昨日为何威胁我妹妹不许告知爹娘?” 秦翊抿唇不语。 此事确实他做的欠妥,可那也是沈昭先动的手,受点处罚也理所应当,如果自己再帮她说话,岂不让灵瑶难过? 一旁的薛灵瑶见状赶紧解释:“那是因为、因为秦阿兄怕沈家伯父伯母知晓会生气,才不得已为之。” “所以就不顾她生死,命她清洗掉身上血迹为你们遮掩罪行?”沈衡联想当时妹妹有多么恐惧无助,怒火蹭蹭往上冒,挥起一拳朝秦翊砸去。 秦翊猝不及防被拳头袭击,虽然紧急避让,下巴处还是被砸中。 口腔里一阵剧痛,牙齿竟咬到舌尖,鲜血顺着嘴角溢了出来。 薛灵瑶惊叫一声,眼睛一闭软软倒了下去。 秦翊不顾自己舌头疼痛,一把抱住她,急急呼唤:“灵瑶!灵瑶你怎么了?” 沈衡撇撇嘴,朝妹妹斜一眼:“瞧见没?这才叫两情相悦。” 沈昭:...... “赶紧走,别耽误人家相亲相爱!”沈衡从肩头拿下绳子,三下五除二捆好最后几捆茭草,背负在身上,与妹妹一起赶羊回家。 兄妹俩慢慢悠悠往家走,完全没管身后晕厥的薛灵瑶,以及正掐她人中施救的秦翊。 回到家,见院子里站了两名挎刀亭卒,沈昭就知道父亲回来了。 跑进屋,果然见父亲与母亲正在厅堂跪坐着说话。 父亲沈昂年约四十,面色微黑留着络腮胡,剑眉长目神情坚毅,是本乡一个驿亭的亭长,平时在驿亭上值,三两天才回来一趟。 沈昭扑通跪下,恭恭敬敬给父亲叩头,眼泪控制不住流下。 她已经好久没见到父亲了,如果加上前世的岁月,已经整整十三年。 前世父亲因着自己与秦翊定亲的缘故,对秦家多有帮扶,不仅出钱还出力,结果帮出一个中山狼。 “你这孩子是怎么了?” 父亲沈昂赶紧扶住女儿,摸摸她脑袋上缠的布,蹙眉问:“那秦家小儿果真威胁你了?” 外人推闺女是一回事,但作为阿昭未婚夫婿的秦翊,非但不帮不心疼,还威胁她不许告诉家人,其行为着实恶劣。 沈昭点头:“是,他不仅威胁女儿,还逼着女儿清洗掉衣衫上的血迹,不然不放我离开。” 沈昂闻言剑眉倒竖,一拍小几怒道:“竖子可恶!” 噌地站起身,对沈昭道:“我这就去秦家退了亲!反正你年纪尚小,过个几年再议亲也无事。” 沈昭点头,吸吸鼻子,忽然想起一件事:“爹,您给秦翊捐差了吗?” 沈昂一愣。 他确实托人给秦翊找差事,为此还花了不少钱,不出意外的话,腊月前便会有结果。 可眼下自家都要跟秦家退亲了,托人捐差的事肯定不能作数。 沈昭一瞧父亲这神情,就知道钱已经花出去,还是一笔不小数目,少说也得一两千钱。 无论是否办成,肯定要不回来。 既如此,不如将机会留给二兄或大兄。 想到这一点,沈昭赶紧道:“爹,既然托了人,不如替二兄捐吧,他也识得不少字,抄写文书不在话下。” 沈昂捋须沉思,心里倒是认可女儿的建议。 可望见在院子里与亭卒嘻嘻哈哈玩笑的二儿子时,不由泄气。 “你二兄年纪尚轻,此事恐怕不能成。”捐差也得看年纪,若推举个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县令如何会同意? 沈昭:“那长兄呢?他下个月便回来,不如让他去。” 长兄都十八岁了,性情也持重,正适合在县府当差,那秦翊不也是十八岁做的文书么? 沈昂挠挠头,为难道:“你长兄在边关服役还未满一年,如果过更回家,咱家得花一万五千钱。” 沈昭震惊:“一万五千钱?”这么多? 身为清水亭长的父亲年俸才六十石粮,折算成钱,约等于六千多点。 可除去全家吃喝,人情往来,以及自己与阿娘二兄的人口税,就不剩什么。 一万五千钱就等于全家不吃不喝二三年的积蓄。 哪怕长兄娶妻,聘礼布匹等费用加起来也不超过三千钱,这一万五千钱只是更兵卒,也就是交钱给官府,免去戍边徭役,也太贵了。 可若要长兄避开前世的祸端,交钱更卒是唯一的法子。 这要怎么办呀? 沈昭心急如焚。 这时,沈昂整理下衣袍与佩剑,对妻子道:“你在家做饭,等秦家事了,我叫几个人回来用餐。” 张山月答应一声,招呼闺女去灶房。 随后沈昂带着两名亭卒去往秦家,沈衡也鬼鬼祟祟跟去。 沈昭帮忙烧火时,心里想着事情。 要不自己做些糕点小食去集市售卖,好歹能为家里挣点钱。 实在不行的话,她还有一面神奇的小铜镜啊,从里头弄些东西出来应该可行的吧? 第六章 打包买旧衣 沈昭一面想着,一面给灶膛添好柴禾,起身帮母亲揉面,准备蒸饼。 凝视手中没有去麸皮的杂面,回想京邑食铺里的精致膏饼点心。 要不做膏饼出售? 不行不行! 此地是西北敦煌郡,地广人稀且贫穷,稍微贵点的吃食都卖不出去。 即便有几个人愿意买,那也是杯水车薪。 而且敦煌粮贱,最贵的时候不过百钱一石,贱时则五六十钱一石。 所以但凡食物都不值钱,包括猪羊牛。 自己若想用美食在一两个月内挣到一万多钱,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此路肯定不通。 沈昭将揉好的面团压成饼子,一个个摆放在蒸笼内。 黄澄澄的看着不错,其实不怎么好吃。 若是将麸皮去掉,或许也算美味。 正思量间,忽然想起前世在小铜镜内看到的景象。 镜子里的人们吃穿都比这里强,他们的衣裳精美华丽,却时常更换。 那些不穿的衣裤即便没有补丁也说丢就丢,或者打包卖给商贩,一大包才几十个钱。 若是自己把那些旧衣买下来,再转卖出去,岂不一本万利? 要知道,此地物资匮乏,布匹衣物比牛羊都贵。 记得母亲为父亲做一件夹衣,竟花费三百多钱买一匹粗布,相当于两只成年羊的价钱。 沈昭越想越觉得可行,毕竟前世自己就从铜镜里得到过那个世界的食物与药品。 思及此,沈昭立刻放下手中面团,对母亲道:“阿娘,我回屋歇息一下。” “怎么了?是不是脑袋又疼了?”张山月顿时紧张起来,伸出沾满面粉的手摸上闺女脑门试探。 沈昭心虚地嗯一声:“不是太疼,我去躺会儿就好。” “那赶紧去躺着,这里有阿娘,不用你帮忙。”张山月忙不迭推闺女去休息。 沈昭小跑着回到自己的住处,一间小小的厢房。 小时候自己与二兄就在这处厢房居住,厢房被稷草杆隔成两个小间,二兄住一边,自己住另一边。 后来自己年岁渐长,不需要人照应,二兄也七岁了,便搬去跟长兄住一起,这里便成了自己一个人的住房。 关好门,从怀里取出小铜镜,沈昭轻轻摩挲小青蛙。 图像如先前那样发出异象,在虚空缓缓绽开。 小青蛙也蹦跶到沈昭手上,亲昵地蹭蹭。 沈昭摸摸它脑袋,将镜面翻转, 原本可鉴人的镜面忽然出现很多景象,一个脑袋大大的青蛙更是占据小半个屏面,咧嘴朝沈昭一笑,开口讲话: 【欢迎亲亲再次光顾,你有什么需要吗?尽管跟小青提哦,小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无礼要求就免了,毕竟咱们不是慈善机构。】 沈昭已经习惯小青的呱噪,轻声询问:“我想要一包成人旧寒衣,你可以帮我吗?” 原本咧嘴笑着的青蛙顿时一本正经介绍: 【小青当然愿意帮忙,但亲亲要支付一定费用哦,一包十斤重的旧衣是二十元,二十斤重的为四十元,五十斤重的一百元,您需要哪种直接支付,或者存进购物车等待支付即可。】 顿了下又说:【鉴于亲亲之前的信誉,小青提醒一句,这种商品不能免费试用哦,也不提供先使用后付款项目。】 沈昭眼皮跳了跳,从席子下摸出二十枚铜钱,递到镜子前:“我只有这些钱,能买到一包吗?” 小青圆鼓鼓的大眼睛眨了眨,认真看了看她手中铜钱,说: 【可以的呢亲,但只能一比一兑换成交易货币,亲亲现在就要兑换吗?】 沈昭点头,于是就见自己手心里的二十枚铜钱瞬间不翼而飞。 【已兑换成功了呢,亲亲现在就可以购买二十元内的商品。】 【小青友情提醒,亲亲购买前先设置最新收货地址,否则系统会自动将商品发送至原来地址哦。】 沈昭心里一跳,知道小青说的原来地址是哪里。 应该就是前世自己所在的黑暗牢狱。 她赶紧说:“还请小青将我原先地址取消吧,现在我已经不在那边,要换新的地址。” 【好的亲,小青已经将您的地址设定页面调出,请您自己亲自设置。】 说完,一个荧屏页面浮空出现在沈昭眼前。 沈昭认真查看,果然在上面发现自己前世设置的地址:京邑廷尉狱女囚丙字房。 当再次看见这可怕的名称,她还是忍不住全身发冷。 伸手将一行字抹去,沈昭闭了闭眼,用手指一笔一划写上: 敦煌郡效谷县延泽里沈昂家西侧厢房沈昭收,再点击完成。 【新地址设置成功,亲亲可以放心购物了哦,如果还有什么疑问,亲亲尽管询问小青。】 说罢,虚空荧屏散去,镜面里的小青安静下来,缩小至镜面角落。 沈昭熟门熟路在放大镜图标上输上旧衣两字,于是镜子里就出现很多种类的旧衣出售图景。 滑动镜面寻找很久,才找到一包最便宜的打包旧寒衣,就像小青所说,二十元一包。 眼下快入冬,这些寒衣比单衣更加好出售,价钱也不会低,所以沈昭决定买它。 点击购买支付后,小青适时出现: 【恭喜亲亲发出第一笔交易,系统将依据交易次数与金额多少奖励交易点。 当您累计一定数量的交易点,系统将提供兑换窗口,您可以在兑换窗口使用交易点,兑换您喜爱的商品。】 【友情提示:小青购物商城内所有商品都经过严格消毒,您购买的任何商品都不会携带微生物或传染病毒,请放心使用。】 【恭喜亲亲,您此次购物可获得2交易点!】 【请稍后,您的货物即将送达!】 沈昭深吸口气,朝窗外看一眼,退后几步等待货物降临。 忽然,厢房的泥土地面上出现一道虚幻影子,初时就是一个轮廓,后来越来越凝实,最后渐渐显现出一只鼓囊囊的大包裹。 沈昭忍着想要尖叫的冲动,平息一下激动的心情,上前抓住包袱。 硕大一个包袱,缝制的很严密,单凭手指无法打开。 于是沈昭从针线篓子里拿来剪刀,慢慢挑开线头。 扯开包袱口,里头是几件厚实的寒衣,还有一条裤子,虽然样式有点古怪,但面料柔软,穿上绝对舒服。 沈昭忍不住抿嘴笑,抖开一件蓝色上衣观看。 鲜艳异常的蓝色,没有一处破损,更没有掉色,简直比阿娘买的新布都崭新。 第七章 厚颜无耻 这寒衣宽大也厚实,不知里头填充了什么,摸上去异常柔软暖和,还不戳人。 沈昭挑拣一番,找出一件粉红色的上衣,衣领处还带着一个兜帽。 穿上棉衣,模仿镜子世界里的人那样拉上拉链,顿时感觉全身暖融融。 在屋里走了几步,又左右比量一下,这才依依不舍脱下。 再次翻检包裹内的衣裳,共有四件上衣与一条厚实裤子,颜色各不相同。 不过,这些寒衣全部是女子样式,因为镜子里头的女子们都是穿这种款式。 正一件件试衣时,忽听外头传来少女的声音: “沈昭!你出来!” 沈昭皱了皱眉,脱下衣服揣进包袱。 再将包袱拎去墙角,从木榻上拿起一块被褥盖在上面,这才走出去。 只见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女满脸泪痕地冲她喊叫:“沈昭!我兄长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你要在这个时候退亲?” 沈昭立在门廊下冷冷注视她:“你可以去问你兄长啊,问我做什么?” 这位少女正是秦翊的亲妹妹秦舒,曾经自己可没少受她气。 前世回到京邑的秦舒比她娘杨氏更嚣张,经常当着客人的面奚落自己这个当嫂子的,说她是西北蛮子出身,上不得台面。 “我就要听你亲口说!”秦舒抹一把眼泪,蛮横道:“你们沈家仗势欺人,刚拿到聘礼就悔婚,是不是故意想骗婚?” “骗婚?骗你家什么了?”张山月闻声从灶房出来,手里攥着一把木勺,指向秦舒喝道: “当初你秦家送来的聘礼不过就是一匹朱红粗布外加二百钱,可我家回礼过去却是两匹蓝布加二百钱,到底谁骗谁?” 秦舒语塞,但还是梗着脖子道:“那我家也没跟你们退亲,我兄长不过与灵瑶姐姐多说两句话,你们就不依不饶,还打了他一顿,不是仗势欺人是什么?” 沈昭简直被她的胡言乱语给气笑,上前一步道:“带着你愚蠢的嘴脸滚出我家!你兄长到底做了什么他自己知道,要你来做这个出头鸟? 从今往后你我两家再无干系,你们过你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再来我家胡言乱语,当心拿鞭子抽你!” 沈昭拿起靠墙的扫帚,毫不客气地指向秦舒:“现在是你自己走,还是我用扫帚赶你走?” 秦舒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蛮横不讲理的沈昭,一时惊呆。 不对呀?沈昭不是挺喜欢自己兄长的么?为何陡然变了心意? 况且推她摔倒的也不是兄长,她凭啥将所有过错全怪到秦家头上? “你不是沈昭!”秦舒退至院子外,大声叫嚷:“你肯定是被邪祟上了身!” 张山月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立马冲过去照着她脸上狠抽一巴掌:“我瞧你才是邪祟!你兄妹俩都是!小小年纪这般恶毒,敢诅咒我儿?谁给你的胆?” 自家夫君好歹也是当地亭长,乡邻谁见了不敬着恭维着? 一个罪民之女,敢上门来挑衅,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秦舒被抽了一嘴巴,哇地大哭起来,转身往回跑。 “呸!真没看出来,秦家竟这般无耻!让小女儿来咱家闹腾。” 张山月气哼哼道:“那杨氏还整日说自家是名门之后,原来名门都像他们这般不要脸面的么? 做错了事不知悔过,反倒怪别人不原谅,真是让人开了眼。” 沈昭抱住阿娘胳膊说:“秦家算什么名门?他祖上不过是世家的马奴,后来靠军功才脱了奴籍......” “你怎么知道?”张山月转头望向闺女。 沈昭愣了愣,当即撒个谎:“秦翊自己说的。” 张山月信以为真,拉着闺女去灶房。 灶房还蒸着面饼与一大罐豆饭,可不能烧糊了。 做了杂面主食,还得做佐饭小菜,张山月便把屋梁上挂着的咸鱼拿下来两条,与家里种的葵菜与韭菜炖一锅。 一边剁着咸鱼,张山月一边感叹:“当初秦家来提亲时,我与你爹都以为这是一个不错的姻缘,秦翊能文能武,品性也说的过去。 在家孝顺母亲与叔叔婶婶,友爱弟弟妹妹,即便他走到外头,对人也是谦和有礼,而且长得也比别的儿郎俊秀,只要你嫁过去,日子肯定越来越好。” 她撇一眼女儿,幽幽道:“谁能想到,此子竟跟别的女郎勾勾搭搭,还一点不知爱护你,唉!真应了那句,白璧微瑕、人无完人呐......” 沈昭理着韭菜,没有吭声。 前世她也没认清秦翊的为人。 与他成亲数年,沈昭自认自己已经全力做好秦家儿媳,上孝婆母,下爱护弟妹,还得照顾他们全家饮食起居。 刚回京邑那几年,秦家经常入不敷出,婆母杨氏恨不得吃饭都要计算米粒。 是自己出去倒卖西域物品,将赚到的钱用于日常开支,才让秦家的生活逐渐平稳。 后来秦翊做了刑部侍郎,秦家才正式踏入勋贵圈子。 可那时的自己却成了婆母小姑口中不知礼数的荒蛮女子,配不上秦家门第。 记得那时秦翊对待自己也很冷淡,甚至在她面前直接否认沈家曾帮扶过他。 沈昭也没在意这些事,毕竟自己已经打算跟他和离回西北。 谁知不久易王谋反,被镇压后全家男子被处死,连婴孩都未能幸免。 易王府的女眷则全被充入掖庭为奴。 而身为易王侧妃的薛灵瑶却查出有孕,被押往廷尉狱落胎。 沈昭万万没想到,秦翊会疯狂到那种地步,竟将妻子迷晕送进牢狱,替代薛灵瑶受刑,期间还让人割了她的舌头,以防她在牢狱里胡言乱语。 只因自己也恰好怀了身孕,加上模样与薛灵瑶相似,她便成了无可挑剔的替罪羊。 可落胎后她依然没被放出狱,反而像牲口一般被人挑断脚筋,抛弃在黑暗恶臭的地牢里。 一想起此事,强烈恨意涌向心头,她恨不得马上杀了那对狗男女。 记得被关进地牢期间,那秦翊竟还带着薛灵瑶去看她,隔着栅栏假惺惺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而那时的自己连爬起来啐他的力气都没有,眼睁睁看着两人演戏。 那薛灵瑶还笑眯眯对自己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生下来了,是个儿子,在秦府养得白白净净,婆母与秦翊都很喜欢。 思及此,沈昭深吸一口气,缓缓平息心中怒火。 若非理智尚存,她真想提刀赶去秦家劈死那个畜生。 嗯,报仇之事不急,需得从长计议,徐徐图之。 眼下最重要的,是改变长兄的厄运。 第八章 看着别扭 母女俩刚做好饭食,沈昂便带着一帮人回到家。 沈昭赶紧在厅堂内增铺两条草席,再搬来陶炉煮罗叶茶待客。 母亲张山月则忙着将菜肴盛进大陶盆,与豆饭面饼子一起端去厅堂。 这次客人有相邻的两名里君,还有几位邻长,加上两名亭卒,他们经常过来吃饭倒也不拘束,自己动手拿起陶碗盛饭。 “有劳嫂子了。”有人朝张山月拱手致谢。 张山月笑道:“诸君都是我家郎君的兄弟,客气什么,不过寻常饭食,倒是嫂子怠慢了。” “哪里哪里!嫂子做的菜最是美味,我等欢喜还来不及。”众人笑着奉承几句,端起碗大口扒饭。 从厅堂内退出来,沈昭拉着母亲进了厢房。 自己售卖寒服的事铁定瞒不过家人,不如向他们坦白,说不定家人还能替她遮掩一二。 “阿娘,给你看样东西。”沈昭将盖在包袱上的麻布褥子揭开,从中拎起一件上衣。 张山月吃惊,连忙接过来摩挲:“咦?这么多寒衣,你从哪里弄来的?” 自家多根树棍自己都一清二楚,这么大一包寒衣藏在闺女房间,她怎么不知? 沈昭嘘了一声,示意母亲小声:“阿娘小点声,不要被外人听见。” 张山月疯狂点头,顿时鬼祟了几分,小声问:“哪来的?不会是薛家秦家赔偿的吧?” 薛秦两家虽是罪民,其实他们也是有点钱的,至少比寻常的平民百姓富裕。 如果他们两家拿出一些出格东西,张山月也不会感到意外。 “不是。”沈昭低声道:“是我从番邦弄来的。” 张山月眨眨眼,有点不相信:“你啥时候弄回来的?我怎的不知?”而且她也没瞧见有西域胡商的驼队进邻里啊? 沈昭耍起无赖:“我总有法子的,阿娘不要打岔,咱们说说其他事情。” “你说,阿娘听着呢。”张山月低头查看大包裹,一声声抽气。 沈昭问:“阿娘你估量这些寒衣能值多少钱?” 张山月茫然望着屋顶,手指飞快掐动,盘算一阵说:“一件至少能售三百钱,不!四百也会有人要。” 这样柔软暖和的寒衣,自己从未见过,估计效谷县的贵人们都乐意出钱购买。 沈昭闻言一喜:“那好,咱们全部拿去售卖掉,挣钱回来给长兄缴更卒。” “什么?全部卖掉?”张山月眼睛都红了:“阿昭你自己不留两件穿么?”毕竟快要入冬,有如此厚实的寒服,冬季外出也好受些。 沈昭点头:“全部卖掉!阿娘也不必舍不得,我还能弄到呢,到时给您与父兄多留几套过冬。” 张山月愣了好一会儿,才吸吸鼻子道:“好孩子,你有心了。” 顿了顿又压低声音说:“回头我跟你父亲说一说,他认识的人多,到时候让他带咱们去出售。” 这毕竟是不小一笔财富,光凭自己与闺女两个女流外出兜售,说不定会被人抢夺。 “嗯。”沈昭笑开,轻声道:“等客人都走了再说,就说这些是从西域胡商手里得来的。” 张山月深深看了闺女一眼,点点头。 很快众人吃完饭,各自起身离开。 沈昂也想带着亭卒回驿亭,就见自家妻子鬼鬼祟祟朝他招手。 跟着妻子回屋,一把抱住她笑道:“舍不得你家夫君?那我今日便不走了。” 张山月假意啐一声,推阻开他:“别闹了,我有正经事呢。” 沈昂见妻子神情严峻,也肃穆起来,问:“何事?” 张山月朝外头望一眼,见两名亭卒都站在院子外与自家儿子说话,低声道:“阿昭从西域胡商那里得来几件寒衣,料子都不错,你想法子拿去卖了吧。” 沈昂皱起眉:“什么样的寒衣?阿昭花了多少钱购得?” 张山月瞪了丈夫一眼,嗔怪道:“花多少也是阿昭自己的钱,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你倒是说个准话,愿不愿意帮忙?” 沈昂睁大眼:“瞧你说的,闺女的事就是咱家的事,我说过不帮吗?可总让我瞧瞧东西啥样吧?” “那好,你跟我来!”张山月拉着丈夫来到闺女屋子,指着那一包衣裳道:“就是这些,你估个价,看看能卖多少钱?” 沈昂拿起棉衣仔细观看,眉头皱的更紧:“这样式倒是奇特,不过很厚实。” 想了想说:“怎么着也能卖个三四百钱,要不我带几件回驿亭给亭父求盗几人瞧瞧?他们衣裳单薄,早就想买过冬寒衣了。” 张山月一听乐开花,催促道:“那你赶紧带回去吧,记得将钱如数交还,那都是阿昭的私房,你可不能拿去交际狐朋狗友。” “晓得了。”沈昂将一件大红棉衣拎出来,自己套身上,左右转给妻子看,问:“是不是很合身?” 张山月捂嘴轻笑:“合身是合身,可我瞧着怎么这样别扭呢?” 沈昂黑了脸,将衣裳脱下塞进大包袱里,拎起来就走:“既然看着别扭,那就全卖给旁人。” 说着出了院子,招呼两名亭卒离开。 等他们一行人走远,沈昭才从灶房探出头来,小声问母亲:“都被阿爹拿走了?” “嗯。”张山月走去灶房看一眼,见都收拾妥当,说:“我跟你爹交代过了,让他将卖衣的钱如数交还,免得他又穷大方,带一帮人吃吃喝喝不知节制。” 自家之所以这样穷,还不是因为有招待不完的客,家里农田收的那些粮食,十有八九都用到这上头。 唉,真是一个无底洞。 沈昭也知道阿娘手里没钱,所以也没跟她要钱再次购买旧衣。 而且她也不知那些衣裳到底受不受欢迎,毕竟样式太古怪,不一定有人能接受。 衣裳嘛,都是穿出去见人的,不能见人的,人们肯定不喜。 现在只能等父亲的消息了,若他很快把钱带回来,那自己就多买些屯着。 这么一想,沈昭定下心,与母亲一起去邻里旁的水渠拎水。 家里只有一只不大的水缸,用完就得补上,不然晚间就没水洗漱了。 母女俩来到水渠边,蹲身往水罐里舀水。 清冽的渠水又浅了几分,估计到了冬季就要断流。 这时,薛灵瑶的母亲王氏抱着水罐也来打水,望见沈昭时,眼里带上幽怨。 第九章 去她家讨钱 “沈家嫂子,你们也来打水啊。”王氏没话找话道。 张山月抬起眼皮了她一眼,嗯一声。 王氏拎着裙角走下水渠,蹲在水边拿一只木瓢往罐子里舀水,有意无意问:“你家与秦家既已退亲,可是要为阿昭重新选夫婿?” 张山月闻言很是不适,冷淡道: “阿昭年纪还小,过几年再说,倒是你家灵瑶也该许人家了,正好秦家小郎处处维护她,不如你两家结成亲家。” 王氏被噎了一下,有些尴尬,但还是辩解一句:“沈嫂子说笑了,灵瑶只比阿昭大半年,不急的。” 随即岔开话题:“阿昭头上的伤不要紧吧?今儿我准备了五百钱,本想去看望她来着,结果灵瑶又受了惊吓......” 沈昭一听到钱,立刻打起精神,站起身对王氏道:“多谢王婶子,您什么时候把钱送来啊? 说起来我的伤还拜你家薛翼所赐,请医买药总共花去数百钱,可巫医还说我再吃几剂药才会好,正愁没钱使呢,您真是替我解了难。” 王氏闻言眼皮跳了跳,只得回道:“等我回去就将钱送去。” 说罢将木瓢放进水罐,抱起就走。 沈昭冷淡看她离去,对母亲说:“她若不把钱送来,我就去她家讨要。”这薛家母女俩还真像,嘴上说的好听,却不干一件人事。 张山月笑了声,点点头:“对,若她不来,阿娘与你一起去。” 母女俩拎着水罐回到家,拿出谷子再舂些米出来。 之前舂的都被午时煮吃了,这会儿再舂点留着做暮食。 两人边舂谷子边等人,结果直至天色擦黑也没见王氏过来。 母女俩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明日一早就去她家要钱!” 既然那女人把话都说了,不拿白不拿,否则还以为沈家可欺,随便说句客套话就打发了。 沈昭端起簸箕簸谷糠,忽然想起小铜镜里售卖的大米白面。 晶莹剔透的熟米粒冒着热气,看一眼就让人口水直流。 若自家也有这样的白米饭,她不要佐菜都能吃三大碗。 沈昭越想越心动。 等把长兄的钱筹备齐,自己就买点舂现成的大米白面回来吃,嗯,再买两只结实耐用的大铁锅,还有竹子做的蒸笼。 自家灶房就只有几只陶瓮,稍不留神就被烧裂,一点都不好用。 蔬菜水果也要买些,西北一到冬季就没有新鲜菜蔬吃,果子更是见都见不到。 还有,再买几床那什么棉花被褥,厚厚软软,给爹娘兄长的床榻都铺上,哪怕冬季的风雪再大,他们睡觉也不会冷...... 哎呀不能想,一想就觉得自己太穷。 小铜镜里的任何一样东西都让人眼热,恨不得将它们全部买下来。 “阿昭,你又发呆,不会脑子真坏了吧?” 沈衡用手指戳戳妹妹的肩膀:“天都黑成这样,你还坐在门口干啥?” 沈昭一顿,赶紧将簸箕里的小黄米倒进黄盆,端回屋里。 母子三个随便吃碗粥就准备休息,忽听沈衡说:“秦家真不是东西,死活不肯赔咱们钱,要不明日我再带几个人过去,好好收拾那秦翊一番。” 张山月瞪了儿子一眼:“你少惹点事吧,咱家已经跟秦家退亲,不用理会他们便是,免得乡邻真认为咱们仗势欺人。” “况且你妹妹以后还要许亲呢,若被那家子往外传点污言秽语,吃亏的还不是阿昭?” “他敢?”沈衡竖起眉毛:“他家敢呲呲牙我弄死他!” 张山月气得扇儿子一个后脑勺:“就你这混不吝的样儿,没一点城府,以后不知被人怎么算计呢。” 随后又小声道:“即便咱们整治他,也不能摆在明面上,邻里都有眼睛看着,一个不慎连你爹都会被牵累。” 提到亲爹,沈衡再无话说,捂着脑袋忿忿回屋,直接躺在木榻上。 沈昭端着油灯进来,一把拉起他:“你还没洗脸洗脚,不许睡。” “不洗不洗!”沈衡扭来扭去反抗,还用麻布被子裹住脑袋:“我昨日洗过了。” 沈昭将麻布扯开,气道:“你若一直两三天洗一次,回头眼睛生了眼疾,头顶生疮,就跟那冯癞子一样奇丑无比!” 她可不是危言耸听,乡邻有好些人都得红眼病,每日都挂着黄黄的眼屎,恶心死了。 癞痢头也不少,有的年纪轻轻就秃了头,头发一缕一缕,再也找不到婆娘。 沈衡一顿,一骨碌爬起身,火速跑去灶房舀水洗脸。 张山月瞧见,与闺女相视一笑,也去打水洗漱。 晚间,沈昭回到自己屋子,关好木门,这才取出小铜镜,观看里头的影像。 前世她独自在地牢里也是如此,趁牢婆离开就拿出来观看,打发折磨人的时光。 有时也会从小铜镜里得到少量免费的食物或药物,就这么支撑了不知几年。 后来牢狱里忽然来了一群人,他们将瘦成骷髅般的沈昭拎了出去,直接丢到运尸车上。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日光,明亮的似要刺瞎她的眼睛。 再后来,她被运至乱坟岗,与两三具尸体埋入一个坑里。 临死前,她死死攥住小铜镜,紧紧护在心口处。 她想,若有来生,自己就托生到镜子里好了,以后有吃不完的食物,看不完的影剧...... 沈昭深吸一口气,将水滴从镜面上抹去。 结果自己没去托生,竟又重活一回。 这一世,她一定守着爹娘兄长好好活着,再不走前世老路。 至于秦翊那个烂人,自己迟早亲手了结他! 翌日,大清早就刮起风沙,铺天盖地让人睁不开眼。 沈昭用布巾将头脸都裹住,从水罐舀了水去喂羊。 幸好昨日割了不少茭草,便抱了一捆丢进羊圈。 这样的天气根本不能放羊,也不宜出门,一家三口只能关门闭窗躲避黄沙。 “唉!这都什么鬼地方!每月都刮妖风。”张山月无奈叹气,幽幽道:“若咱们还在中原,哪里会遭受这些?” 沈衡忽地从榻上坐起,眨巴着大眼问:“那咱们何不搬回去?我都没见过中原什么样儿呢?是不是遍地都是黄金?” 张山月没好气白儿子一眼:“黄金你个头!你听谁胡说八道?” 沈衡复又躺回榻上,翘着二郎腿道:“听鱼泽障那些兵士说的。他们有人老家就在中原,说那里是鱼米之乡,遍地黄金。” 张山月不理他,转过身子缝补衣服。 沈昭则坐在地上剥茭草,将一根根草杆放置一边,回头编个大些的箱子,存放衣裳。 正在这时,正屋木门忽然被人拍响,老爹沈昂的声音传来:“快开门,我回来了!” 第十章 又购买一大包旧衣 沈昭听到父亲的声音,连忙跳起来去开门。 沈昂风尘仆仆裹夹着一阵风沙进来,顿时呛得人屏住呼吸。 沈昭伸头往门外望一眼,见后面没人,赶紧关好大门。 只见老爹头脸用布巾裹住,眉毛上都落了沙尘。 但他仍旧笑嘻嘻道:“我是送钱回来的。” 张山月惊喜,忙帮丈夫脱去外衣,问:“寒衣都卖出去了?多少钱?” “你自己数。”沈昂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包递给妻子。 “我来!”沈衡一听数钱,噌地从木榻上跃起,一把抢过小包放榻上打开。 一串串铜钱显现出来,看得他两眼放光:“这么多?爹你卖了什么寒衣?” 沈昂没理他,自顾自弹去身上沙尘,就着妻子打来的水洗了把脸。 沈昭也跑过来帮忙清点,最后得出数字,一共一千六百五十钱。 果真一本万利啊! 沈昭乐得合不拢嘴,自己拿起来三百钱,其余都交给母亲:“阿娘,这些你收好,以后给长兄更换徭役。” 张山月也激动不已,接过钱摸了又摸。 “长兄再过一个月便回家来,更什么徭役?”沈衡不解。 “你知道个啥?”张山月瞪一眼小儿子,抱着钱去了内室,放进箱子里。 下月大儿子回来成亲,也是丈夫托人花钱打点了玉门佐官,这才给批了假。 只因女方今年已经十六,不能拖到明年出嫁,否则就要多缴五倍的口赋。 这次长子回来,若能花钱让长子免去兵役,再在当地谋个差事,也未尝不可。 “为何要给你长兄更换徭役?”沈昂也不太懂闺女的意思。 长子虽是第一次去边关,但有自己这个亭长爹撑着,他在玉门也当了个烽燧的燧长,虽说生活清苦,但一两年就能回来,并没什么大不了。 在自己看来,有钱给儿子更卒,还不如打点一下玉门校尉,让儿子去关内城做个小吏。 沈昭思忖片刻,说:“我前几天做了个梦,梦到长兄成亲不久便被抽调去了西域,之后长兄病殁在西域的路上。” 沈昂与妻子一听,面面相觑。 顿了很久,张山月才说:“先不说这些,沈郎你没用饭吧?我这就去做碗汤面来。” 沈昂点头,默默跟着妻子去了灶房。 沈衡瞅瞅爹娘,又瞅瞅妹妹,忽然凑近问:“你的梦灵验么?” “当然灵验。”沈昭说罢揣着三百钱去了厢房。 关好门,取出小铜镜充值三百钱,再输入旧棉衣几个字后,画面里全部是旧衣推广。 认真挑拣一番,她选了一百斤的旧棉衣,点击购买。 刚充进去的三百钱一下子去了二百。 【恭喜亲亲,您此次购物可获得20交易点!】 【您的货物即将送达!】 随着小青的播报,沈昭立刻紧张起来。 不消片刻,地面出现一个很大的包袱虚影,逐渐凝成实物。 沈昭忍着激动,用早就准备好的剪刀挑开包装线头。 扯开封口,只见里面塞满各种颜色的棉服。 一件件拎出来清点,足有三十八件,其中七八件偏小,估计是孩子衣服。 沈昭挑拣出三件适合爹娘与兄长的放置一边,又给自己挑选一件竹青色长款棉服,这才开门出去。 外头沙尘暴还未停,能见度只有丈余。 沈昭跑去灶房,对正在烧火做饭的爹娘道:“爹,娘,做好饭到我屋里来一趟。” “啥事?”老爹好奇问。 “有东西给你们看。”沈昭抿嘴微笑。 母亲张山月见状,一下子想到闺女弄来的寒衣。 不会吧?难道阿昭屋里又有衣裳了? “我先去看一眼。”张山月心脏怦怦乱跳,放下手中面团走出去。 走进闺女房间一看,顿时惊呆:“这......哪里来的?” 扭头看向闺女,见她神色坦然,下意识问:“不会又是从胡商那里弄来的吧?” 沈昭眨眨眼,顺坡下驴:“就是胡商送来的。” 她说的模棱两可,估计阿娘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是自己从小铜镜中购买的。 张山月沉默。 这时,沈昂也从灶房过来,瞧见这么多寒衣时,有些不可思议:“咦?你们又买了寒衣?” 张山月点点头,顺便给闺女圆个谎:“胡商一早送来的,风沙大,他们要赶路就走了。” 沈昭忍着笑,抱住阿娘的一条胳膊晃了晃,对父亲说:“爹,你能把这些都卖了吗?” “能!等风沙停了我就带几件去军屯瞧瞧,那边的兵卒大多是外郡人,肯定有人愿意买。”沈昂信心十足。 昨日他刚把寒服拿回亭驿,就被亭父几个抢去,有两个还想赊账,被他一口回绝,只说这是闺女的东西,必须要现钱,于是几个弟兄乖乖拿出钱来。 他怕夜长梦多,一大早就赶回家中,免得那帮兔崽子又要忽悠他请客吃饭。 “太好了,这次的寒衣不少适合男子穿,爹你看看哪些能带去军屯的?” 沈昭说着又把自己给父母挑的拿出来:“爹、娘,这是给你们留的,今日沙暴过后肯定要冷,你们穿上也暖和些。” 她给父亲挑的是一件深蓝色短褐棉衣,上头还带着兜帽,摸起来很厚实。 沈昂接过寒服美滋滋穿上。 还别说,这件比那些红红绿绿的顺眼多了。 他走到妻子跟前问:“怎样?这件别扭不?” 张山月替他整理下衣襟,又帮他扣上扣子:“不别扭,很好看。” 沈昂这才放心,扭头左看右看,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问闺女:“对了阿昭,先前忘了问你,这些寒服上没有带子要如何穿?” 自己那些弟兄穿上寒服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因为没有斜襟,无法拢严实,总敞着胸怀也不是事。 沈昭连忙穿上一件示范给老爹看:“这里有个拉链,戳上去拉起来就好。”说着顺溜地拉起寒服拉锁。 沈昂看呆,连忙指着自己身上这件问:“为何这件没有拉锁?” 沈昭看一眼说:“这件有扣子,不用拉锁。” “原来是这样?”沈昂有点小失望。 他其实挺喜欢带拉锁的,看起来很是高大上。 沈昭瞧出老爹的心思,赶紧道:“要不您自己再选一件吧,反正这种寒衣以后多的是。” “是嘛。”沈昂顿时嘴角扬起,果然又去给自己挑了一件带拉锁的。 一家三口正在一件件试穿寒衣,不料沈衡冒出头来:“你们啥意思?有好东西竟然瞒着我?” 第十一章 手推车 张山月没好气道:“瞒你啥了?还不赶紧进来,回头把沙子都放进屋了。” 沈衡闪进房内,关好门,四下看了看:“咦?哪来这么多衣裳?” “废话真多,喏,你妹妹已经给你选好一件,看看合适不?” 张山月将闺女选的一件黑色棉衣丢给儿子。 沈衡接过扒拉着看几下,喜滋滋套上,顿时感觉身上暖和不少:“嘿!还真是软和,轻飘飘的,里头塞了啥?” “塞的是棉。”具体是啥棉,沈昭也不清楚。 帮二兄整理好衣领,又教他拉上拉锁,拍拍两边大口袋说:“这是衣袋,可以装些随身物件。” “嚯!还有衣袋啊,真是不错!”沈衡两手插进衣兜试探几下,恨不得现在就跑去小伙伴们面前显摆。 沈昭退后几步,笑眯眯打量二兄。 还别说,二兄穿上黑色棉衣顿时精神不少,要是把乱糟糟的头发剪成小铜镜内男子那般的短发就更好看了。 要不,劝劝二兄把头发给剪了?反正他也不爱洗头,剪短更容易清理。 “咦?老二这件倒是不错,颜色好看,长短也合适。”沈昂望见小儿子身着长至膝盖处的黑色寒服,眼睛一亮,走过来拍拍他肩膀上下打量。 沈衡退后几步避开老爹的触碰,环手抱胸警惕道:“这是我的!不许抢。” 沈昂嘴角抽了抽,笑骂道:“臭小子!护食护到你老子头上了?” 沈昭见状赶紧解释:“这件黑色棉衣有些窄,爹爹你穿不上。” 沈昂见小女儿误会自己,尴尬咳一声:“我就瞧瞧,没想穿。” 沈昭也知道老爹不会抢二兄的衣裳,笑道:“等这批寒服卖掉,我给爹娘预定两身合适的回来。” 老爹是亭长,外出办差的时候较多,总不能穿奇装异服与人打交道。 虽说他们并不知这是女子衣服,但那鲜亮的颜色却骗不了人。 好在大家只在乎保暖程度,并不在意细节。 西北的冬季有多冷,风沙有多大,众人都见识过,能花寻常价格买到十分保暖的柔软寒衣,谁还管男服女服? 接下来,一家四口坐在厢房商议售卖寒服的事。 “我先拿几件宽大些的带去军屯那边,这些窄小的只能拿去草集看看了。”沈昂边吸溜汤面边说:“赶集的时候叫上阿德,让他陪你们一起壮壮胆。” 阿德便是沈大伯家的长子沈德,今年二十四五,已经成亲,农闲时会赶着家里唯一的老牛帮驿亭邮置运送粮草物资。 沈昂长子之所以去边关服徭役,就是替代这位大堂哥。 因为沈大伯去世后,家里除了沈德这个壮劳力,其余全是老弱病幼。 “晓得了。”张山月与闺女将十件宽大的寒衣叠好,重新揣进大包袱,还用细麻绳扎紧封口。 沈衡还找来一只背篓,将包袱揣进背篓里,方便老爹拿走。 剩下的二十多件,沈昭打算都带去草集,即便一件售卖一二百钱也算赚到。 沈昂吃完饭便换下新寒衣,交代妻子不要出门,自己背上背篓,准备顶着风沙往回赶。 清水亭离沈家有四五里,在延泽里与金河里的交界处。 沈昭不放心老爹,又劝不动他穿上新棉衣,只好拆下一个宽大的棉衣帽子,让老爹戴在头上遮蔽风沙。 目送老爹消失在漫天黄沙中,她才想起今日没去薛家讨要赔偿金。 薛家离自家不远,只有一里不到的距离。 可外头风沙太大,根本不能出去。 算了,等风沙停了再去不迟。 谁知这一等就等了两天,外头沙暴总算平息下去。 可随着沙暴平息,家中吃水开始艰难,因为附近的水渠断了流,要想取水,还得去两三里外的金水河。 “阿衡,问问你堂哥去不去打水?若是去的话,你多拿几个水罐装水。”张山月与闺女忙着清理家里院子里的细沙,将被褥衣裳都拿出去抖落沙尘。 沈衡答应一声,跑去询问大堂哥沈德。 偏巧沈德赶着牛车要出门,说是附近邮置喊他去运送粮草辎重。 没办法,沈衡只好又回来,对母亲道:“大堂哥有活儿要忙,要不咱们借两个水桶去担水吧。” “那也行。”张山月催促小儿子:“你快去快回,咱们担水回来还有别的事。” 沈衡答应一声,飞快跑走。 沈昭与母亲打扫完屋内,又跑去厢房偷偷刷铜镜。 她之前在里面看见一种手推车,用它推东西的话,应该很省力。 很快她翻到一种很便宜的手推车,只需九十九钱就能买到。 思忖良久,沈昭还是决定买下。 因为这东西用处可大了,不仅可以推送水罐水桶,还能运输粮食与棉衣。 明日自己就要与阿娘去赶集,有了独轮车,自己就可以将所有棉衣都带上。 这么想着,沈昭点击支付。 【恭喜亲亲,您此次购物四舍五入可获得10交易点!】 【请稍后,您的货物即将送达!】 随着小青播报完毕,一辆木制独轮车出现在面前。 沈昭握住车手把试着推了推,很顺滑轻便。 只不过车架两边挂的两个筐子太大,无法从厢房门出去。 沈昭只好将两只筐子搬下车,这才把车子推出门。 “咦?这是啥?”张山月一眼看到闺女从屋里推出一个奇怪的推车,不由惊讶。 沈昭将屋里的筐子一个个搬出来,又挂回车两边,说:“手推车,回头咱们用这个去金水河运水。” 张山月摸摸独轮车,眼睛却看向小闺女,忐忑问:“阿昭,你、你从哪里弄来这些?” 先前弄出两大包奇装异服就算了,这会儿怎么又弄出一个手推车出来? 若不是知道眼前的孩子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亲手养大,张山月都想请个巫来驱驱邪了。 沈昭知道母亲的疑虑,拉着她回到厢房,低声道:“阿娘,我可以从一处神奇地方购物,那些寒衣就是我买回来的,您不用担心,那地方也是人界,只不过比咱们这里富裕许多。” 张山月愣了好一会儿,才一把抓住闺女沉声道:“以后这些话不许说给外人听,你爹那里有我去解释,记住了吗?” 前朝巫蛊事件牵连了数十万人,京邑外的刑场泥土都被鲜血浸透,那腥臭味十里外都能闻见。 为此,人们对于巫者多有忌惮,中原巫师纷纷奔逃流亡,或改换门庭。 她可不想闺女有神异能力的事被外人知晓。 第十二章 取水 “我知道,阿娘你放心,我没有跟别人说过。”沈昭又不傻,怎么可能跟外人说这些? 便是爹娘兄长,她也没打算将小铜镜显露给他们看。 只是自己必须短时间赚到钱换取长兄的性命,至于以后怎样,只能再行筹划。 张山月审视闺女一会儿,轻叹一声:“阿昭,娘知道你想挣钱帮你长兄,可咱家无根无基,挣太多钱也是祸啊。” 沈昭蹙起眉。 她不赞同母亲的话。 若说钱多是祸的话,那么没钱更会要了全家的命。 再过两年朝廷便会大赦天下,那薛秦两家被赦免后,次年就会返回京邑。 秦家家底薄,朝中又没有得力亲戚助他们一臂之力,即便从自己手中逃出生天,也不足为虑。 唯一对自己产生威胁的便是薛家,因为薛灵瑶的伯父曾是澄阳长公主的女婿,因诽谤罪被砍了头,薛灵瑶一家刚回到京邑便得到澄阳长公主的照拂。 并且澄阳长公主还让薛灵瑶过继到已亡女儿女婿名下,成为他们的养女。 所以,她要趁这两家没被赦免前,了结秦翊与薛灵瑶两个。 至于杀了他们产生的后果,自己一是准备用钱赎罪,然后带着全家出关去西域,说不定有另外一番机缘。 二是用百万钱财为老爹捐个爵位,再拿钱给自己赎罪,这样的话自己依旧是自由民,全家也不会受到牵累。 而自己父亲是亭长,性情豁达又喜欢结交朋友,如果他有了爵位,将来必定不会岌岌无名,以后子孙都受庇荫,到时谁敢轻易招惹? 前世自家倒是没发迹,也没钱,结果还不是遭遇横祸? 先是长兄没了,接着二兄也在自己随秦翊去京邑后出了事,据说是持剑击伤长官,被判斩刑。 而爹娘连续失去两个儿子后,悲伤过度,没等自己回去就接连病亡。 若那时家中有钱,至少可以拿钱替二兄赎罪,那样的话,不仅二兄存活下来,爹娘也不会绝望而亡。 “阿娘,我以后会小心谨慎,你别担心。”沈昭抱住母亲,用脑袋蹭蹭:“等咱们有钱了就搬去县城居住,再在城里开个店铺,到时赚再多钱都无人敢动心思。” 张山月摸摸闺女脑袋,叹口气:“你说的轻巧,咱们去了县城也还是戍民,一旦朝廷与匈奴交战,只会优先将商贾派去战场。” 沈昭:...... 感情自家绕不开戍守边关的命了是吧? 张山月唉声叹气一会儿,忽然问:“阿昭,你只能购买到那种寒服吗?有没有别的衣裳?像咱们这里穿的样式?” 沈昭点头:“有是有,不过很贵,咱们买来自己穿可以,售卖的话就不划算了。” 她倒是想买布匹与棉自己做衣出售,但本钱很贵,还得花时间手工缝制出来。 自家眼下可没时间做那些,不如打包购买的旧衣省事,还一本万利。 等她手里积攒足够的钱,或许可以考虑售卖布匹与靴子。 再往深远打算,自己还想在官道旁开个客栈,专门售卖铜镜世界的物品,与来往中原的西域客商做生意。 到那时,自家可以花钱雇佣仆役为商铺做事,再聘请壮士保护家人,相信母亲再不会说赚钱多会是祸根。 张山月沉默片刻,叹口气:“算了,你悠着点就行,万一有人说什么,阿娘再帮你描补。” 顿了顿又说:“阿昭,下次你再弄什么出来,预先告知阿娘一声,免得遭人起疑。” “嗯。”沈昭笑开,抱住母亲撒娇:“我就知道阿娘会帮我。” 张山月无奈摇头。 不一会儿,沈衡拎着两只水桶跑回来,一眼瞧见院子里的独轮车大为惊叹:“这是什么车?为何只有一只轮子?” 沈昭现身说法,将使用方式教给他:“这叫手推车,咱们可以推去取水,以后还能运输粮草。” 自家农田可不少,足有四五十亩,每年收割粮食后,都是爹娘与兄长用肩膀挑回家。 虽说偶尔也会请人帮忙,但家里需得准备好多粮食供人食用。 不是沈昭小气,请来的人们个顶个能吃,一人一顿吃个五大碗都算客气。 另外家中还得买鱼宰羊备菜,一次农忙结束,就得消耗一季粮食的一成。 “原来是这样?果然省力不少,我这就去运水!”沈衡试用过后激动坏了,将车上绳子朝脖子上一套,推起就走。 沈昭一把拽住他:“别急,先把水桶搁在筐子里,咱家两只水桶也放上。” 说着去灶房拎出两只木桶,又拿了一根绳子系在推车架子上:“走吧!” 这绳子是给自己用的,到时候二兄在后推,她就在前面拉,应该更省力。 行至半道,沈衡不住询问:“这车是从哪家借来的?赶明儿咱家也买一个吧。” “这就是咱家买的。”沈昭回答。 “从哪里买的?”沈衡两眼闪烁小星星,开始刨根问底。 沈昭:“从胡商手里买的。行了,你望点路,别把车轮子磕到石头上。” “哦哦,我小心着呢。” 兄妹俩一路唧唧呱呱说个不停,很快来到金水河边。 经过几天的风沙,金水河里的水缓而浑浊,但来此取水的里人却不少。 沈衡拎起一只水桶前去河边舀水,让妹妹在边上看守独轮车,免得有不长眼的过来瞎搞。 少顷,果然有几名少年围过来,在独轮车上摸来摸去,满眼满脸都是羡慕。 “哇哇!这是什么车?” 沈昭并不搭理他们,只谨慎注视不远处的秦翊兄妹与薛灵瑶姐弟。 没错,他们也来处打水,貌似只有秦翊一人挑着两个水桶,薛家姐弟俩与秦舒都只抱着一个不大的水罐。 他们似乎已经取好水,正准备往回走,迎面遇到沈昭。 当几人目光对视时,秦翊率先沉下脸,挑着一担水面无表情经过独轮车旁边。 秦舒更是狠狠瞪一眼沈昭,紧跟着兄长而去。 接下来便是薛家姐弟。 薛灵瑶先是瞄一眼沈昭,视线很快就被手推车吸引。 她顿住脚步,轻声问:“阿昭,你家这车从哪里买的?” 第十三章 说媒 “西域商队带来的。” 虽然厌烦薛灵瑶,沈昭也不想时时刻刻将情绪显露在脸上。 只要薛灵瑶不到自己面前找茬,沈昭可以一直与她相安无事。 “西域商队啊?阿昭运气真是好。”薛灵瑶感叹一句:“我就没遇到过这样的好东西。” 沈昭斜她一眼,没言语。 见少女没搭理自己,薛灵瑶沉默片刻,忽然闪着美眸轻声道:“阿昭,其实秦阿兄一直都心悦你,你们退亲的这些日子,他可难过了。” 闻言沈昭一阵反胃,冷淡看向她:“薛灵瑶,你以什么身份在我面前说这些?赶紧回去告诉你娘,把我的药钱送过来!” 薛灵瑶见沈昭又开始怼人,还提什么药钱,秀气的眉毛不由打起结。 还待说什么,胳膊被弟弟薛翼拉住:“阿姊,咱们走,秦阿兄在前头等着呢。” 扭头一瞧,果然见秦翊站在不远处望向这边。 薛灵瑶心中忽地升起一丝隐秘得意,瞟一眼沈昭,抱着水罐缓步离去。 沈昭盯着薛灵瑶背影走远,这才望向浑浊的金水河,缓缓平息升腾的怒火。 自己终于明白上辈子为何会喜欢上清清冷冷的秦翊了。 少女时期的自己一直被薛灵瑶蛊惑,因为她不断在自己耳边说,秦翊很喜欢阿昭。 现在想来,此女当真用心险恶,明明知晓秦翊对她有情谊,却故意将其与沈家拉扯到一起。 沈昭敢肯定,秦翊之所以来沈家提亲,薛灵瑶功不可没。 或许薛灵瑶也经常在秦翊面前说阿昭如何如何心悦他。 沈昭越想越气,不由攥紧拳头。 在十四岁之前,自己对于情爱之事一直懵懵懂懂,也从未对秦翊产生什么想法。 自从薛灵瑶经常说秦翊心悦自己后,她便信以为真,不由对秦翊关注几分。 后来少女情窦初开,当真喜欢上秦家少年。 可每当自己的热情被秦翊冷脸扑灭时,那薛灵瑶就会准时出现,说秦翊面冷心热,其实内心非常喜欢阿昭…… 沈昭忽然被自己的愚蠢气到。 当初她怎么就这么眼瞎?人云亦云,被个不知所谓的外人牵着鼻子走了一辈子,被人算计至死也是咎由自取! 沈昭深吸口气,狠踢一脚黄沙。 这时,二兄沈衡已经取好水,正将四个水桶挨个放在手推车两边的筐子里。 “回家啰!”他将背带套在肩颈处,推起车子就走。 可由于他臂力不够,又是第一次推重物,独轮车摇摇摆摆有些不稳。 几个同邻里的少年见状,立刻跑过来帮忙稳住,几人嘻嘻哈哈往回推。 “阿衡兄,回头车子借我用一用呗?” “然!”沈衡跟他爹一个脾性,对待小伙伴爽朗大方的很。 “我也要借!阿豕借过之后再借我用一用吧?” “好好!”沈衡满脸春风得意,一口应允。 “还有我!还有我……” 沈昭听的无语。 但她并不打算干涉二兄结交伙伴。 在这西北荒漠,戍民们大多善良淳朴,邻里之间也算和睦。 大家凭着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的观念生活,互帮互助都是常事。 当然,坏心眼子的人也有,但不多。 如今看来,薛秦两家应该排在坏心眼之列。 沈昭一面走一面想着心思,再顺手将途中遇到的枯枝捡了起来,带回家烧火用。 经过几天的沙暴洗礼,入目全是细细黄沙,田野仅剩的一点绿意也被这场风沙吞噬干净。 邻里菜地也受到波及,估计未等入冬,家家便无菜可食。 沈昭倒是不担心这些,小铜镜里什么都有,只要有钱,她立马可以买回一大堆。 回到家,沈衡将四桶水倒入水缸,又被几名少年簇拥着外出。 少年们为了争夺推车权,还差点打起来。 最后还是沈衡当起和事佬,让他们排队挨个推一遍。 沈昭也不管二兄他们如何闹腾,赶紧舀了水去喂羊。 山羊喝浑水没问题,可拿来做饭就不行了。 正当她盘算要不要跟阿娘要点钱购买清水时,就听有人走进院子。 “他婶子,在家么?”一位四十来岁的壮实大娘四下张望。 沈昭赶紧迎出来,问:“您是哪位?” “呦,你就是沈亭君家的女郎吧?”壮实大娘上下打量沈昭,笑眯眯道:“生的果真与薛家女郎一样水灵。” 沈昭脸色微沉,不知这位大娘到底要干啥。 壮实大娘也不客气,直接走过来拉着沈昭的手道:“今日有桩喜事想跟你阿娘说说,她不在家么?” “不在。”沈昭也不知阿娘去了哪里,只好取来支踵请这位大娘坐下。 大娘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老身就站着等你娘。” 说着又打量沈昭几眼,微笑问:“听说你跟秦家小郎退亲了?可是真的?” 沈昭一听此话就有点反感,但还是应一声。 “哎呦,那可太好了!”大娘笑眯眯道:“也是那秦家小郎没福,错把鱼目当珍珠。哼!以后女郎你肯定能找个比他强十倍的夫婿。” 沈昭无言以对。 她猜测这位大娘是来给她说亲的。 果不其然,就听大娘继续道:“其实啊,老身有桩好亲事想说给女郎,对方是鱼离乡的,家里有百亩良田......” 沈昭没等她说完就出声打断:“多谢大娘好意,我娘说我年纪还小,过几年再议亲,此事不用再提。” 大娘被这话噎了一下,脸色顿时不好看。 沉默片刻,大娘勉强笑道:“过几年议亲?呵呵,女郎恐怕不知,本朝律令,女子十五不嫁口赋五算,女郎今年十四了吧?明年便十五了,到那时,哪里还有现成的如意郎君等着你?” “此事不劳大娘操心。”见这位大娘依旧纠缠不休,沈昭开始不耐烦,直接了当道:“您还是请回吧,我要出门做事了。” 大娘见沈昭直接下了逐客令,不由冷哼一声:“奉劝女郎一句,女子议亲宜早不宜迟,别到时候上赶着给人做小妻都不易。” “你说谁给人做小妻呢?” 张山月缓步从外面进来,一脸寒霜地盯着壮实大娘:“趁我不在家跟我闺女说什么胡话?花嫂子,替人做媒可没你这样说话的。” 花嫂子一见张山月回来,急忙陪笑道:“你别误会,我就打个比方,哪有什么小妻不小妻的?” 第十四章 赶集 张山月将怀里东西朝闺女手中一塞,催促她回屋,这才转身冷冷问:“花嫂子,什么风把你吹到咱家了?” 花嫂子抽出手绢揩揩嘴角白沫,凑上前神秘兮兮道:“当然是春风啦!嘿嘿,他婶子你家大喜啊!我跟你说,有人看上你家阿昭,想结个亲家呢。” “看上我家阿昭?谁?”张山月蹙眉。 自家闺女很少在邻里间走动,连赶个集都蒙着面巾,张山月想不出哪家小子会舍近求远,请隔壁乡的花嫂子过来提亲。 “哎呦,你听我细说,这可是一门难得好姻缘呢。”花嫂子一双小眼睛闪着精光,先卖了个关子。 张山月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捺着性子道:“花嫂子,实话跟你说吧,我家闺女年纪尚小,暂时不想结亲,劳烦你回去跟人说一声。” 不管提的是哪户人家,自己都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答应。 闺女刚与秦家退亲,如果再接连相亲,倒显得自家闺女恨嫁,很不庄重。 不过她也不想得罪花媒婆,毕竟这女人经常游走四乡八邻,一张嘴比乌鸦还晦气。 花嫂子愣了愣,没料到张山月听都没听就拒绝。 想到男方送她的衣料,花嫂子不想放弃,继续道:“他婶子,你听我说,那家可是十里八乡最有钱的主儿,只要你家阿昭嫁过去,绫罗绸缎穿不完,鸡羊鱼肉管够......” 张山月冷淡听着,任凭媒婆吐沫横飞就是不松口。 此时沈昭已经抱着阿娘给的小包回到厢房,打开一看,原来是五百钱。 咦?难道阿娘去薛家要钱了? 不会吧? 阿娘为人她是知道的,虽然嘴上说去薛家要钱,其实她抹不开面子。 如果不是自己催促,她根本不好意思真去人家讨钱。 摸着铜钱思量片刻,沈昭召唤出小铜镜:“小青,如果我充很多钱进去,以后还能拿出来吗?” 忽闪一下眼皮,小青开口:【可以的呢亲,您存进去多少,只要没被消费,都可以取出哦。】 还能这样? 那自己岂不多了一个隐蔽的存钱仓库? 真是太好了!等以后赚到钱,全部存进小铜镜好了,免得被人盗去。 毕竟自己与爹娘兄长不可能整日在家守着,万一被人知晓家里存了很多钱,保不齐有人会惦记。 思及此,沈昭立刻捧着五百钱送到镜子前:“我现在充值五百钱。” 【好的亲。】小青眨巴眼的功夫,沈昭手里的五铢铜钱全部不见,账户余额变更成五百零一。 那个1是之前买推车的剩余。 目光扫过余额,狠心掐灭蠢蠢欲动的购物念头,沈昭透过窗户朝外望一眼。 阿娘已经将花媒婆送至院子外,重重关上柴门。 沈昭收好小铜镜,走出厢房。 只见母亲叉腰朝院门啐一口,口中骂骂咧咧:“个不长眼的老虔婆!着实可恶,我呸!” 扭身瞧见闺女,立刻道:“以后那老虔婆再来咱家,不要给她开门!” 沈昭点头,问:“刚才她说了什么?” 张山月嗫嚅几下,实在开不了口复述。 那该死的花媒婆竟然给闺女说合一名二十七岁的鳏夫,真正气死个人! 若不是花媒婆的男人也是一名亭长,自己都想用大耳刮子抽的她满脸开花! 张山月拍拍闺女手臂,岔开话题:“先前那薛王氏送钱过来,还硬拉着我去水渠那边说会儿话。” 沈昭静静听着。 “她说跟你有缘,想认你做干女儿。”张山月当然不会答应。 六年前薛秦两家刚流放过来,这薛王氏也曾提过几回认干亲,用的理由大差不离。 还说阿昭跟她女儿灵瑶很像,指不定二人前世就是一对双生姊妹。 张山月初初听到这话就很膈应,一口回绝薛王氏的提议。 没想到事隔多年,她依然不死心。 沈昭闻言想笑:“这薛灵瑶的母亲还真是奇葩。” 自家几乎与其撕破脸,她竟还好意思提出这种要求? “别理她。”张山月拉着闺女进屋,见水缸里的水还很混浊,暂时无法做饭,只得取出一盆黍谷去舂。 沈昭手持扫把蹲在石臼边扫谷粒,忽然想起做梦梦见的那个生孩子女人。 那女人的脸竟然跟薛王氏渐渐重合。 沈昭心里一惊,顿时疑窦丛生。 因为薛灵瑶跟她双胞弟弟一点不像。 特别是二人的眼睛,一个是杏仁眼,一个是阴沉沉的狭长眼。 两人肤色也大不相同,一白一黑十分明显。 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毕竟身处西北荒漠,少年们总比少女活泼爱动,经常东跑西窜,黑点也属正常。 可诡异的是,自己竟然与那薛灵瑶一模一样。 前几年薛秦两家刚安置不久,阿娘也曾带着自己与薛灵瑶母女一起去集市。 谁知集市上的人都误以为她与薛灵瑶是双胞姐妹,让母亲很是生气。 后来她与阿娘再去集市,就在脸上蒙上布巾,免得被人当成薛家女儿。 沈昭不敢细想,极力甩去梦中那些记忆。 翌日清早。 母子三人早早起榻洗漱,随便吃一块昨晚做好的饼子,将二十多件棉衣放在手推车的两个筐子里。 张山月又去请来妯娌张氏,请她代为照看家中几只羊。 随后沈衡推着手推车出了家门,与堂哥沈德一起走在母亲与妹妹前面。 外面的天气又冷几分,北风吹在脸上手上,像刀子一般剌人。 沈衡将黑色棉衣的兜帽拉到头上,正好护住头脸与两只耳朵。 扶车的沈德看着眼热,连忙问:“你这寒衣还有么?我也想买一件。” 沈衡眨眨眼:“有啊,但玄色没了。要不等下次遇到胡商给你留一件?” “可!”沈德点头,羡慕地看一眼手推车。 其实他也想买个这样的手推车,如此一来,家中老牛就能专心犁田耕地了。 几人一路行走,路上遇到不少赶集的邻里。 他们有的牵着羊去出售,有的则挑着一担子粮食。 沈昭与母亲依旧用布巾将头脸裹住,只露两只眼睛。 四人到达集市时,戈壁上已经有很多人。 他们每人都挎着篮子挑着担子,或赶着牛羊,希望与人以物换物。 沈昭让二兄将手推车放在一处空旷地,自己取出几件寒衣铺开展示。 这里没人吆喝,但有人讨价还价。 没一会儿,好些人都被手推车上绚丽的颜色吸引过来。 “咦?这是哪个部落的寒服?竟然如此软和?” 第十五章 想吃饺子 沈昭忽略这些询问,只认真介绍棉服给众人瞧。 “这些寒衣里面续的是西域棉花,可暖和了,还不刺挠人,小孩儿穿上最是舒适。” 有几位妇人围过来,将冰冷的手伸进衣服袖子里摩挲,不住赞叹:“还真是暖和。” 接着有人问:“这件什么价?用谷子换得多少一件?” “小童寒衣一百八十钱,大件的二百五十钱。”沈昭回答。 这是成品寒衣的市价,而且这些寒衣里头都续着蚕丝般柔软的棉花,价格太低就显得不珍贵了。 “这么贵呀?我用一石豆菽换一件行吗?”一位妇人攥着一件红色带兜帽棉衣不撒手,她身边跟着一名七八岁男童,因衣着单薄破烂,小脸被冻得青青紫紫,鼻子下还拖着两条黄黄的脓鼻涕。 沈昭扫眼妇人挑来的一担黄豆,摇摇头:“一石太少,要两石才行。” 敦煌粮价低廉,一石豆菽才值六七十钱,连半匹粗布都买不到,更别说成衣了。 自己这个好歹是续上棉的,布料颜色都非常好,怎么都不可能用一石豆子交换。 “两石啊......”妇人开始纠结,望一眼身边小儿,舍不得放下手中寒衣。 这时,有人认出站在沈昭身后的张山月,赶紧打招呼:“呦,这不是沈亭长娘子嘛?你也来赶集啊?” 张山月讪讪回应:“是啊。” 她之所以不与闺女一起售卖寒衣,实在是草集上的熟人太多,到时人家要赊账,乡里乡亲的,自己没办法拒绝。 可即便她不上前,还是有人认出沈昭与沈衡兄妹就是张山月的孩子。 于是有人打起感情牌,围着张山月拉起家常,话里话外都是让她赊账给自家。 张山月索性撂下话:“各位嫂子弟媳,实在对不住,这些寒衣都是我儿从西域客商那里赊来的,如果拿不到现钱,往后就无法进货了。” 众人一听就知道是托词,但也明白她的意思,衣裳不能便宜也不能赊账。 还真是不讲情面! 有人面色不虞地走了,有人则犹豫良久,一咬牙买下一件,当即套在衣裳单薄的孩子身上。 沈昭还好心地教他们如何用拉锁:“你们拉锁的时候千万别硬来,要慢慢的,如果锁眼里塞上线头与杂物,必须先清理出来,不然就将拉锁拉坏了。” 围观的众人连连点头,原先犹豫不决的人见到衣服上还有这样的装饰,当即决定也买一件,毕竟这金属拉锁看起来精巧别致,完全值这个价。 “给我一件,要最大的,对对!就是这件。”有人将一件黄色棉衣搂进怀里,再将手中栓羊绳塞在沈昭手中:“这只羊归你了!” 沈昭嘴角抽搐,连连拒绝:“不行啊大婶,这只羊不值二百五十钱。” “嗳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认死理?算了算了!再给你五十钱好了。”大婶从怀里抠出一串铜钱,一个个数了一遍,才忍痛交到沈昭手里。 沈昭只好接下,又把羊交给阿娘牵着,再看那位大婶,早一溜烟跑没影。 估计这位大婶认为讨了天大的便宜,生怕沈昭反悔。 因为一只羊的售价顶多一百二至一百五十钱,特别到了入冬时节,野外万物凋零,家里多余的羊若是不卖掉,就得耗费草料一直喂养,十分不划算。 “我也要一件,一半谷子一半钱......” “我给现钱......” 不到一个时辰,二十来件棉衣基本售出,最后只余下一件五六岁娃娃穿的小号棉服。 沈昭将这件蓝色棉服送给堂哥沈德:“大兄,这件你拿回去给小侄女穿吧。” 堂哥膝下只有两个女孩,一个七岁,一个五岁,如今他妻子肚子里还揣了一个,不知是男是女。 沈德双手在短褐上擦擦,这才接过,赶紧将棉服揣进怀里,心里欢喜的不行。 回去的路上,他兴冲冲挑着一担谷子在前面走,沈衡推着装满豆菽与谷子的手推车紧随其后。 张山月则背着绳套在车前拉拽,为儿子节省力气。 沈昭手里牵着两只羊,怀里还抱着一只鸡与一条猪肉,走在二兄身后,暗搓搓盘点今日的收获。 二十七件衣服,共收了三千五百三十钱,外加两只羊一只鸡,另有八石谷粮。 八石粮换算成铜镜世界的斤两,就是四百八十斤。 沈德堂兄一人就挑了近两石的粮食在前面走,剩下的三百多斤都堆在手推车上。 一路行走,沈昭心惊胆战听着车轮发出的咯嗞声,生怕下一刻它就坏在半道上。 好不容易到了家,沈昭赶紧将两只羊暂时拴在院子里,免得与自家羊打架。 又把老母鸡用筐子罩住,里头搁一只盛水的破陶碗,再撒把谷子进去。 等两位兄长将粮谷搬去屋内,沈昭才拉着母亲进厢房说话:“阿娘,咱们这次赚了三千五百钱,我想将这些钱自己收藏,等长兄回来再拿出来。” 张山月没有丝毫意见:“你看着办就好,阿娘都依你。”这些钱本就是闺女自己赚的,理应由她保管。 至于闺女能不能藏严实,会不会弄丢,她一点不担心。毕竟闺女能随时弄出一大包衣裳,藏个钱应该没啥问题。 就这样,沈昭的账户又多了三千五百三十,加上之前的五百零一,现在总额达到四千零三十一。 钱一多,她又开始蠢蠢欲动,抓耳挠腮想给这数字弄的齐整。 要不先把三十一零头花掉? 反正离长兄回来还有一个月,自己总能赚到一万五千钱。 这么想着,她便开始搜索美食,准备犒劳一下自己与母亲兄长。 选来选去,最后她选中十二只鸡蛋与一袋十斤装的面粉,总共花去三十一元。 之所以选这两样,也是因为性价比较高。 而且沈昭也想尝尝精细白面做的饺子味道。 前世她在牢狱里看遍小铜镜内所有美食,最让她垂涎的当属热气腾腾的饺子。 每次瞧见影像里的人一口咬下一半饺子的模样,沈昭的口水都能沾湿衣襟。 可惜她至死没有尝到那种鲜香美味,如今重活一回,自己定要包一顿尝尝,以解前世之馋。 【恭喜亲亲,您此次购物可获得3交易点!】 【友情提示:当前交易点为为35。当交易点满一千时,亲亲便可以申请商城店铺。】 【敬请稍后,您的货物即将送达!】...... 第十六章 鲜香美味的猪肉韭菜饺子 随着小青播报完毕,沈昭面前缓缓凝出两个包裹。 小心拆开,一个是包装严实的鸡蛋,另一个是一袋白雪般的面粉。 沈昭一手拎起面粉,另一手托着十六只鸡蛋就往灶房去。 母亲张山月正在给肥猪肉剔肋骨,见闺女又拿来两样奇怪包装的东西,不由好奇问:“你拿的是什么?” “面粉跟鸡子。”沈昭将鸡蛋放在桌上,又拿剪刀挑开面粉袋子上的线头。 张山月睁大眼:“这......这也是你从那个地方买的?”今日赶集她也想买些鸡子回来,奈何根本没见到。 没想到闺女竟然能从那什么外邦买回来鸡子与雪白的面粉,实在让人惊奇。 “是呢。”沈昭拿来一只陶碗往黄盆里舀面:“娘,咱们今日包面饵吧,正好有猪肉,回头我再去地里割点韭菜兑在一起。” 张山月点点头,忍不住又问:“阿昭,你那还能买到什么?” 沈昭笑笑:“什么都能买到,只看咱们有多少钱了。” “什么都能买到?”张山月想了想又问:“那、那能买到红烛箱笼与布帛吗?过了这个月咱家就要跟你长兄未婚妻那边走彩礼,猪头羊肉好办,就是彩烛箱笼布匹被褥这些在草集买不到。” 若想筹办齐全,就得去五六十里外的县城才行,这一来一去的,又得雇车又得耗费两日功夫,实在遭受不起。 “能买到,回头我就去瞧瞧。”别说箱笼布匹,就是房屋也能买个现成的。 沈昭看见过那种一整套的折叠房屋,打开后地铮窗明,非常干净气派,比县城那些高门大户人家也不逊什么。 只可惜那种东西自己有钱也不能买,别到时候被拉去上火刑。 张山月顿时笑开:“那好,等用过饭阿娘就拿钱给你。” 沈昭点头,添水揉面。 这次她和了一大盆面粉,用去小半袋白面。 因为今日老爹肯定会回家,她要多包一点饺子留给他老人家尝尝。 揉好面,沈昭拎上篮子去院子外菜地割韭菜。 此时菜地内积满细沙,韭菜无精打采地匍匐着,再不割的话,估摸很快就能枯黄。 沈昭边割边抖落细沙,很快割满大半篮子。 理去烂黄叶,又清洗了几遍,这才切碎待用。 此时张山月已经将肥猪肉剁成肉糜,放了一点盐进去搅拌一会儿后,再加入韭菜碎搅匀。 做面饵也叫饺子谁都会,只是愿意费工夫去做的人很少。 只有年节或者腊祭时候,人们才做点出来祭奠祖宗与社稷神。 当然,祭奠结束这些食材还得拿回家食用。 随后,张山月拿着圆木棍擀面皮子,沈昭坐着支踵捏面饵。 不消一个时辰,面饵就摆满五个箅子。 沈衡也勤快起来,主动烧水煮面饵。 只可惜家中陶瓮不大,一次也煮不了多少,还很容易溢出汤水。 阿娘索性将一只只面饵放进蒸笼里蒸,免得费事。 沈昭见到这一幕,心中的购物欲望又升腾起来。 她见识过镜子里面的铁锅与灶台,比自家的好看又好用。 真想买个全套大铁锅回来,自己以后就可以像镜子里的人们那样做菜摊饼了。 不久,两陶瓮的饺子出锅,张山月先盛了一大碗递给儿子:“这碗给你大伯母端去,顺便再叫你堂哥过来用饭。” 侄子今日累的不轻,为自家挑了一担粮食回来,自家总要叫人过来吃顿饭。 沈衡答应一声,端着热气腾腾的大陶碗出去。 张山月又盛了一大碗留给侄儿,再将瓮里的面汤盛到另一只大碗里,与饺子碗一起端去正屋厅堂。 之后重新给瓮添上水,继续煮饺子。 不一会儿,沈衡带着堂哥回来了。 沈德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在厅堂内坐下。 沈衡拿来筷子,还有两笼饺子,两碟黄豆酱,兄弟俩对坐开吃。 沈德第一次吃到如此柔软细致的面饵,加上猪肉韭菜的鲜香,顿时惊为天物。 自家也做过面饵,蒸的煮的都吃过,那时就觉得很好吃。 没想到婶娘做的更美味,这面饵皮子细嫩滑口,一点都不糙嗓子。 “婶娘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沈德由衷赞叹。 沈衡得意笑笑,没告诉堂哥,其实捏面饵的面粉是没有麸皮的。 兄弟俩吃完饺子,又各自喝下一大碗饺子汤,这才端着精光的空碗出去。 这时,张山月又招呼儿子:“阿衡,把这碗面饵端去给董先生。” 沈衡答应一声,磨磨蹭蹭过来,有些不情不愿。 不是他不想孝敬董先生,而是害怕见到先生后又被他提问功课。 自己与长兄都曾是董先生的弟子,跟他学过认字。 后来董先生去边关服兵役,自己这才脱离苦海。 不过,一月前董谊先生又从边关回来了,据说身体不好,提前退了役。 “赶紧去!回头面饵凉了。”张山月催促道。 “知道啦!”沈衡端上碗就走。 行至院门口,忽然遇到风尘仆仆归来的父亲。 “咦?爹你回来的真及时,正赶上面饵煮熟。”沈衡眨巴着眼冲爹笑,有一瞬想将陶碗递到老爹手里。 沈昂没好气睨他一眼,说:“是给你老师送去的吧?回头我也去拜访一下。” 沈衡笑脸瞬间垮下,闷闷应一声,快步离去。 沈昭听到老爹回来的声音,一下子跳起来:“爹!你回来啦!” 伸手将他背上的包袱接过来。 沈昂微笑着走进灶房,将腰间佩刀解下,递给闺女。 “今日也没客人来访,如何做起面饵了?”他在妻子身边坐下,正准备伸手拿蒸笼里的饺子,手背就被妻子轻拍一下:“先洗洗沙尘再吃。” 张山月从蒸笼陶瓮里舀出热水,又添了一些冷水端给丈夫,笑眯眯道:“咱们今日将寒衣都卖了,你带去的那些怎样了?” 沈昂洗着手脸,指指被闺女拿去的包袱:“我带走的也都售光,只是有两件赊账,等他们收到饷钱就归还。” 此时沈昭已经将包袱解开,取出里头的两千零五十钱。“爹,这些钱都让我收着吧,留五十钱给您零用可行?” “可!”沈昂擦干手脸,接过妻子递来的筷子,坐在矮桌旁吃饺子:“那你可要收好了。” 沈昭点头如捣蒜:“那是自然。” “咦?今日这麦面不错啊,是用罗筛筛过了吗?”沈昂吃了一只饺子,只觉细腻爽口。 张山月不知怎么回答,只好点头:“是啊。” 正在这时,有人进了院子,高声叫道:“沈亭君可在家?” 沈昭急忙收拢包袱,跑出去查看。 只见院子里站了好几名佩刀戍卒,有两人还穿着自己出售的女式旧棉衣,一红一紫,十分抢眼。 第十七章 用骆驼运回来 不待沈昭说话,父亲沈昂也紧跟着出来,瞧见来人赶紧拱手行礼:“原来是陈武侯,快快请进。” 说着就把几人往正屋厅堂让。 陈武侯也没客气,与四个属下进到厅堂,陆续在接过沈昂递来的支踵坐下。 “足下怎么想起到敝人这里来了?”沈昂也陪坐在侧,笑吟吟问。 陈武侯回答的单刀直入:“听说你在售卖寒衣,愚便过来瞧瞧。” 旁边一位属下连忙接话解释:“现下气候渐凉,武侯想给家眷选几件衣裳,不知沈亭君家里还有没有?” 沈昂眨眨眼,如实道:“敝人也刚到家,还未来得及问过内子,武侯不如在此先用个饭,待我去问问内子如何?” 武侯等人一听说用饭,也没拒绝,连连拱手致谢:“那就叨扰沈亭君了。” 于是,沈昂还没来得及吃完的饺子,又被妻子端去厅堂待客。 结果五六个壮汉转眼将所有饺子全吃了,幸好张山月偷偷留了一碗给自己跟闺女,不然母女俩就要白忙活一场。 沈昂抽空询问妻女:“家中还有寒衣吗?武侯想买给他家眷穿用。” 张山月只好望向闺女,无声询问。 “有的!”沈昭当即回答:“爹你稍等,我去屋里拿来。” 说罢赶紧跑进厢房,关好门窗。 唤出小铜镜,她疯狂在里头刷货。 这次依旧购买一百斤一包的旧衣,花去三百钱。 只因三百一包的旧衣里头厚实的中长款占了多数。 【恭喜亲亲,您此次购物可获得30交易点!目前交易点总数65.】 【您的货物即将送达!请稍后......】 片刻之后,一个硕大包袱出现在面前。 沈昭熟门熟路拆开大包袱,从里头挑拣出五件大小不一的旧棉衣抱了出去,交给父亲。 沈昂接过棉衣,一言难尽地望眼闺女,匆匆去了厅堂。 原以为陈武侯会挑选两件拿走,结果这家伙看过摸过之后,竟然全要了。 “这些寒服不错,敝人全要了。”陈武侯从腰间取出两吊串好的五铢钱递给沈昂:“敝人这次只带了一千钱,余下的五百钱下月再送来。” 沈昂接过钱,客气笑着道:“不急不急,武侯自便就是,在下倒是收之有愧了。” “嗳,应该的应该的。”陈武侯与沈昂寒暄一番,带着五件棉衣与属下离去。 目送他们走远,沈昂才转回家中,将钱递给闺女:“他们只给了一千钱,余下的说是下个月再给,我估计拿五百钱收不回来了。” 沈昭接过钱笑道:“没事,反正本钱已经回来,咱们还剩二十件衣裳没出售呢。” “还有二十件?”沈昂有点不敢置信:“阿昭,你跟爹说实话,这东西到底哪来的?” 沈昭偷偷撇一眼阿娘,扯扯她袖子,示意让她说。 于是张山月拉着丈夫回自己屋里,嘀嘀咕咕将原委说了一遍。 沈昂听完呆愣很久,才问:“你说阿昭能直接跟外邦购买物品?怎么直接法?” 张山月白了丈夫一眼:“就知道你会如此问,我警告你,不许将阿昭的事跟你那些狐朋狗友乱说,听到没有?” 沈昂赶紧点头:“我又不傻,岂能啥事都往外讲?” 张山月又道:“那你也别管她如何跟外邦购买的,只你我知道此事便好,万万不可让他人知道!” 沈昂继续点头,又问:“你说阿昭还能买到此地没有的东西?那万一被人瞧见仅咱一家在用,岂不又有一番是非?” “可不是怎的?”张山月叹口气:“我也正愁此事呢。” 今日去集市,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人问及手推车的来由,自己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万一闺女哪天再弄出什么奇怪东西来,她真怕自己兜不住秘密。 沈昂蹙眉思量片刻,站起身,走去灶房。 见闺女正在收拾锅碗瓢盆,小声道:“阿昭,你娘将事情都跟我说了,说你能直接从外邦购买物件回来,爹就想问一问,你只能在家里购物吗?” 沈昭洗碗的手一顿,仔细想了想,摇摇头:“也可以在别处。” 既然小青允许她更换一个地址,或许还可以将收货地址改成别的地方。 沈昂闻言一喜,急忙道:“那咱们筹划一下,等你啥时候购物提前告知一声,爹就去借个骆驼拉回来,那样岂不更好? 如此,乡邻们都知道这东西是从外面买回来的,可省去很多是非口舌。”。 沈昭也觉得老爹的建议可行,邻里一直没看见自己外出收货,却总能从家里往外拿东西,迟早会被人发觉不对劲。 若是用骆驼从外头拉回来就不一样了。 二十几里外的官道那边,每隔三五天就能看见一批西域商队经过,谁也不知自己从哪个驼队购买的东西,如此可免除很多隐患。 等时机成熟,还可以薄利多销将那些旧棉衣兑给小贩,自己不出门就能挣钱,岂不两全其美? 思及此,沈昭问:“爹您什么时候借到骆驼?”也只有骆驼才能驼得动一二百斤的大包袱了。 沈昂掐着下巴沉思片刻,说:“我可以趁放牧的时候将驿亭的骆驼骑回来,要不就定在每月初一跟十五两日吧。” 沈昭皱起眉想了想,摇摇头,说出自己的建议:“爹,要不您把两只包袱皮带去驿亭吧,等你什么时候有空就在外面装两包柴禾回来,记得别被人看见里头是柴禾。” 既然都是糊弄旁人的幌子,不如就将幌子进行到底,带回两包枯柴杂草岂不方便? 沈昂一拍大腿,笑道:“对啊!我怎么忘了这茬?就按你说的来!”自己果然老了,脑袋瓜子竟不如闺女灵光。 张山月也笑,与闺女一起洗刷好灶房锅碗,又来查看今日新进的寒衣。 沈昭从一堆棉衣里挑出一件棉马甲递给老爹:“您整日在外行走,多穿点防寒,这件好像是羽绒的,您试试看合不合适?” 沈昂也没客气,接过马甲摸了摸,将外袍脱了,将其套在身上。 还别说,穿上马甲后果然很暖和。 “这里头揣了啥?为何轻飘飘的?”沈昂问。 沈昭:“应该是禽类的羽绒,你瞧羽毛都跑出来了。”她从衣缝里捏出一根白色羽绒,拿给老爹看。 “嚯!果真是禽羽,下次咱家杀鸡也把羽毛留下来做衣裳。”沈昂笑道。 张山月拍拍丈夫的马甲:“记得在中原时,咱们乡里富贵人家也是会用羽毛做衣裳的,只是那羽毛总会冒出来,没穿一年就成夹衣了。” “可不,也不知这件会不会跑绒。” 正说着话,就见沈衡气喘吁吁跑回来。 “爹!董先生他晕过去了,您快去看看吧!” 第十八章 你就是她的忠犬 “怎么回事?董先生为何晕了?”沈昂赶紧穿上袍子往外走。 沈昭也紧跟过去。 自己也曾在董先生那里学过字,虽然是跟随在兄长们身后偷偷学的,说到底也算自己的恩师,必须去探视一番。 董先生的草屋离自家不远,也就半里左右,没一会儿就到了。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哭泣声。 沈昭心里一紧,忽然想起前世董先生好像就在自己长兄回来前病故的。 她一拍脑门,懊恼自己为何忘了此事。 走进昏暗的草堂,就见里头已经站了几人,其中一人竟是秦翊。 沈昭视线从他身上掠过,一眼瞧见一名少年跪伏在地上声声哀嚎:“阿翁!阿翁你醒醒啊!别丢下孙儿一人,呜呜呜呜......” 沈昂上前拨开少年,将手指伸到白发苍苍的老翁鼻下,探试他的鼻息。 “还活着。”他松口气,对屋里众人道:“你们都出去吧,阿衡,你去请医者来一趟。” 沈衡应一声,不敢怠慢,撒腿往数里外的乡街跑去,医者与乡秩等人都住在那边。 秦翊则拉起哭泣的少年,小声安抚什么,眼睛却不时朝沈昭看过来。 沈昭只当没瞧见,跟在父亲身边打量躺在地板上的老者。 董先生其实不足五十五,却满头白发,好似六七十岁的老人。 此时他嘴唇乌紫,脸色苍白,两颧骨上却带着淡淡粉红色,这是高热之兆。 沈昭左右看了看,去灶房拿来一只碗,舀了半碗水,兑上陶罐里的热水交给老爹,让他喂给董先生喝。 自己曾听小青说过,发热的病人要及时补充水分与葡萄糖,不然病人脱水会导致昏迷甚至死亡。 她不知道啥是葡萄糖,但可以在小铜镜里寻找。 “爹,我回去一趟。”沈昭还是决定救一救董先生,一是要看看小铜镜里的药效究竟如何,二是她不想看到董先生就这么死去。 前世董先生死后没多久,他十六岁的孙子就去了边关,之后也丧生在那次讨伐西域小国的路上。 据说他是代替秦翊服的徭役,因为秦翊答应每月给他五百钱。 这一世,她偏要看看,自己究竟能不能改变既定的轨迹。 沈昂嗯一声,一手抱起董先生,一手端着陶碗喂水。 沈昭快步朝家走去,忽听秦翊在身后叫她:“阿昭,等一下,我想跟你说句话。” 沈昭头也没回,只当没听见,疾步回到家里厢房,召唤出小铜镜:“小青,我这里有位病人他发热了,你有什么治疗方法吗?” 镜子里的小青眨巴眨巴眼:【亲亲询问前请先说明患者的年纪,症状,是否有基础疾病,血项检查是否感染病毒或者细菌,颅内及内脏血管是否有病变,小青这才能给出准确治疗方案哦。】 沈昭嘴角抽了抽,含糊道:“病人今年大概五十三四岁,男性,身体瘦弱,前阵子回来时有发热及咳喘症状,现在正在高热,可否按照这些给出治疗办法?” 小青:【不可以的亲,没有详细检查结果,小青不能给治疗方案的哦。】 “那你就按照受寒发热治疗好了,你放心,便是治不好也不会怪到你头上。”沈昭真想现在就买一本医书瞧瞧,省的听小青在此啰里啰唆。 【既如此,小青建议亲亲购买清热解毒的草药冲剂,再配合退热药与一定剂量的抗生素使用,如果三天没有明显效果,那只能听天由命了。】 说着,小青放出一段药品图像:【亲亲一定按照说明书上的剂量服用,不要自作主张加大或者减少剂量。】 沈昭点点头,赶紧下单支付这两种药品,三天剂量一共花去一百二十钱,倒也不贵。 拿到药品后,她又仔细看过说明书,不懂就问小青,知道该如何使用。 揣好药品,沈昭直奔董先生家。 秦翊还在此处与董先生的孙子董无风说话,只是他身边又多出薛灵瑶姐弟俩。 沈昭直接进了屋里,为防止外头几个讨厌鬼擅自进来,还关上门。 拿过陶碗,用炭炉上的热水冲了一包草药,再将手中分好的药丸子递给父亲:“爹,给董先生喂药。” 沈昂看一眼闺女手心药丸子,也没说什么,接过来重新抱起董先生,轻声道:“董先生,张开嘴吃药。” 董先生尚有一丝清明,听话地张嘴吃下药丸,又喝了一碗草药,之后又躺回铺着草甸子的木板上。 沈昭小声对老爹说:“爹,这种药三个时辰就给他吃一次,药丸子一次一粒。” 她又拿起一颗黄色药丸:“这颗药是退热的,六个时辰才能吃一粒,如果已经退了热就不能再吃。” 沈昂点头,将药丸子小心揣进衣兜里,抬头对闺女道:“今晚我在此守着,但明日我便要回亭驿了,到时叫你二兄过来照应。” 这位董先生曾在京邑做官,后来得罪权贵被判全家流放西北。 谁知刚到西北没多久,他儿子媳妇便去了,只留下一个小孙子。 后来董先生就在延泽里定居,偶尔教一教乡邻的孩子读书认字,再种点田地,勉强养活小孙子与自己。 也因此,他与沈昂一家结下缘分。 “嗯。”沈昭答应一声,看眼董先生,见其安稳睡着,便放心离去。 走到外头,就见董无风一人坐在地上发呆,而秦翊几人已经离去。 “去屋里照看你阿翁吧,等他醒来,记得熬点米粥喂给他吃。”先前沈昭望见他家灶房还剩半碗饺子,估摸老先生什么都没吃,那半碗就是他孙子留下的。 董无风嗯一声,朝沈昭作揖:“多谢阿昭费心,无风记得了。” 沈昭点点头,自顾自回家去。 走至半道,又遇到秦翊。 还真是阴魂不散。 沈昭本想绕行,就见秦翊几步走来,手里拿着一件木雕猴子。 “阿昭,这是我亲手雕的,送与你赔罪。”秦翊将猴子递过来,眼巴巴望向沈昭:“前次确实是我不对,我不应该不顾你伤势说那些话。” 沈昭退后几步避开他,嗤笑一声:“是薛灵瑶让你来的吧?你还真是她的忠犬啊。” 第十九章 购买成亲物品 秦翊愣了愣,缓缓收起脸上表情,又恢复成清冷模样。 “阿昭,不要闹了好不好?我知道你忌惮灵瑶,可我们真的没什么,我家与她家一同从京邑过来,一路上两家相互扶持,情分非比寻常,你实在不必为此吃酸捻醋。” 沈昭闻言差点吐了:“我吃酸捻醋?秦翊你脑子有疾吧?” 秦翊蹙了蹙眉,面有不悦,但想到母亲的叮嘱,还是耐着性子道: “你也不必反驳,上次花婶去你家提亲你不是没答应么?我知你心中还有我,我、我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咱们不如就此和好吧。” 沈昭挑眉:“你又如何知道花婶子去我家?” “我自是知道。”秦翊言之凿凿。 其实是薛灵瑶告诉他有人去沈家提亲的事,因为花婶子先去了薛家,之后才去的沈家。 花婶子无功而返时,自己与薛灵瑶姐弟就在不远处看着。 沈昭沉下脸,不想再跟这种人废话,转身回家。 秦翊目送少女走远,眉头锁的更紧。 他不明白,不久前还对自己满眼倾慕的人为何会因一句话就变了心意? 而且那天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还好心好意带她去摘枣子,结果她先动手打了灵瑶不说,还回家去恶人先告状。 西北荒蛮女子果然不可理喻! 偏偏母亲还让自己过来向她示好,就连灵瑶妹妹也帮她说话,说沈昭还很喜欢自己,只是面子薄不肯低头。 还说只要自己给个台阶,她肯定会回心转意。 可自己已经给她面子与台阶了,她这是想回心转意的样子吗? 秦翊越想越恼,心中对沈昭更厌恶几分。 一个目不识丁的西北蛮女,不过仗着与灵瑶妹妹有几分相像自己才多看她两眼,没想到这般不识抬举,着实可恶! 气匆匆回到家,见母亲与小妹正坐在屋檐下缝衣,秦翊也不搭理,闪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刚拿起小刀准备削制木牍片,母亲便走了进来。 “翊儿,那沈昭如何说?”她试探着询问。 秦翊羞恼之色愈重,闷闷道:“母亲,您为何一定要我选沈家?薛妹妹跟她一般大,而且薛叔也在悬泉置做小吏,您去薛家提亲不是更好?” 杨氏叹口气:“薛家好是好,但王氏不肯应允女儿的亲事,还说等几年再给灵瑶许亲。” 秦翊抬头看向母亲:“那儿子也可以等几年再说亲。” 杨氏沉默片刻,淡淡道:“你确实可以等几年再说亲,但里长已经将徭役名单送至咱家,最迟冬月你便要去边关服役。” “服役便服役,那沈家长子不也去了边关么?儿子也可以。”秦翊一刀刀削着木片,神情坚定道:“说不定儿子在边关也能做个小吏呢。” 杨氏皱起眉,轻声道:“翊儿,你想的太简单,边关官吏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即便你识文断字,也比不过沈亭长那样的人脉关系。” “而且边境清苦,即便一年后你服役期满,若无人去替,你一样回不了家。” 杨氏拍拍儿子肩膀:“还记得董先生的儿子么?就是在边关病故的,到了那种地方,谁还顾得了谁的死活?” “所以啊,你必须娶了沈昭,才能得到沈亭长的照拂。” 杨氏语重心长道:“咱家不似薛家那般有钱打点,你叔叔婶婶又派不上用场,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沈家了,唉,若非秦家遭遇那等祸事,我儿也是人中龙凤,何须去攀附一个驿亭小吏?” 秦翊闻言心中哀痛,一不小心削到手指,鲜血直流。 “哎呦!怎么这么不小心?”杨氏一见儿子手指流血,赶紧去灶膛内抹了一把灶灰摁在秦翊手上:“快别削了,家里笔墨都快没了,削这么多又有何用?” “是给薛叔削的。”秦翊盯着手指看了会儿,脑子里忽然闪过很多画面。 浅笑嫣然的灵瑶妹妹,扛着羊皮包袱在集市穿行的沈昭,还有武士们举起的刀,以及还未足月的血红色胎儿...... 一幅幅画面飞快旋转,像飞驰的车轮。 秦翊只觉眼前一黑,一头栽倒下去...... ****** 再说沈昭,悠闲躺在木榻上刷铜镜。 阿娘给了她一千钱,她得用这笔钱为长兄挑选成亲用品。 先选八对龙凤红烛,再选两床棉胎,两只红漆大木箱。 至于洗脸盆洗澡盆这些,就在本地买那种陶制的就行,二十个钱可以买好几个,铜镜世界的陶瓷制品可贵了,自己才不会浪费钱财买这些。 沈昭又挑选红缎绿缎被面各一幅,被里子就用白色棉布,毕竟买布自己做最划算。 至于新人服,沈昭也都买了颜色好看的布匹,另外还买了不少棉花,自己与阿娘赶制几天也就全做好。 最后就是为新妇购买首饰。 金银这些不用想,自家还没到豪奢的地步,买不起真金白银首饰,但那些漂亮的珠花与便宜玉石簪子与手环项链倒是可以买几件。 送给亲家的礼品也买了一些,全是各种花色布料,沈昭都选了最便宜的那种,名叫瑕疵布,一米长才两三钱,她每样都买了十来米。 因为布帛在这里是硬通货,不仅是送礼的最佳物品,还可以当成货币使用。 当然,这些布也不是全送去亲家,自家也需要留下一半。 等选好货物,一不小心一千块就没了,还超出一百多。 沈昭也没在意,毕竟多出的棉花与布匹还可以给爹娘与二兄做衣裳。 不消片刻,一大堆零零散散的货物出现在厢房内。 沈昭清点一番,见没有遗漏,就将东西全搬去爹娘屋子。 “这么多?”张山月简直惊呆。 没想到闺女不仅买了喜烛与被褥箱笼,还买了很多布匹与首饰。 “这就是棉花?”张山月最心动的就是那几大捆雪白棉花了,摸起来比蚕丝还暖和。 沈昭笑着点头:“是啊,最值钱的也是这些。”几乎花去好几百钱。 “哎呦你这孩子,花起钱来大手大脚!”张山月虽这么说着,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住。 沈昭将布匹抱过来:“这些布买的多,阿娘你看着撕开叠成匹,剩下的就给你们做衣裳被褥。” 那些旧棉衣虽也能御寒,却穿不出去。 自家马上要办喜事,爹娘与兄长可不能穿一身奇装异服出去待客。 第二十章 打火神器 张山月摸着柔软的棉布,怎么都舍不得撕开:“这样好看的颜色,需得多少钱一匹?” 沈昭盘算一下,说:“大概三十钱一匹吧。” 这里的一匹布长为四十尺,宽度大约二尺二寸,如果换算成铜镜世界的厘米,一匹布长九百一十五厘米左右,宽五十厘米左右。 “才三十钱一匹?”张山月简直不敢置信。 她理开布匹,宽幅竟有七尺宽,如果从中撕开,都能当成两匹布了。 “天爷!这布也太便宜了!”张山月激动地对闺女说:“要不咱们就卖布得了,瞧这布多好看呀!宽幅也大,一匹赶上两匹用。” 沈昭笑:“行啊,以后咱们就把旧衣兑给小贩,自家卖布匹。” “嗯,就这么办!”张山月笑得见牙不见眼,又拿起珠花首饰观看:“哎呦!这珠花不便宜吧?我给那一千还够吗?” “够呢,这些东西很便宜,一串透明珠子才二三十钱。”沈昭捏起一朵珠花:“这个才十几钱,一支珠花簪子也才十八钱。” 买这些首饰总共花了一百多钱,又漂亮又实惠,至于什么材质沈昭不清楚,反正此地没有的东西,那就是最珍贵的,想必嫂子也不会说出什么来。 母女俩看完首饰,便开始丈量布匹,将其撕成一匹一匹的叠放好。 之后将剩下的布匹挑选几样出来给家人做棉袍。 “既然彩礼都齐了,抽个空我去找下媒人,将布匹送给亲家,新妇的衣裳还得她自己缝,迟了怕是来不及。” 张山月一边给闺女比量尺寸,一边絮叨:“你长兄的新服我来缝,如果剩下料子,就给你伯娘送过去,让她给你小侄女缝几件寒衣。” 那两孩子太可怜,这么冷的天气还穿着单衣,实在让人不落忍。 沈昭:“要不从旧衣里挑几件给小侄女吧,那些比伯母做的暖和多了。” 大伯母有些重男轻女,但凡好东西都要收起来,说是留给未出生的小孙子。 而且她对儿媳也不怎么好,存不住的东西宁愿给儿子或侄儿吃,都不给儿媳与孙女。 不过,大伯母对沈昭还算不错,有时她路过大伯母家门口,老人家总要塞一把干枣或蒸瓜条在她手心。 “那也行。”张山月望一眼布匹,心里有些不舍:“要不再给你伯母做一身棉袍吧,她身上寒衣补丁摞补丁,实在不成样子。” “嗯。” 一晃天色微暗,张山月望一眼窗外,哎呦一声立刻丢下手中针线:“这么快天都黑了?都没做暮食呢。” 说着起身去灶房。 沈昭也跟去,说:“有现成的白面,要不咱们做汤面吧。” 张山月犹豫一下,只好点头:“好吧,就做汤面,唉,你爹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董先生有啥事啊?” 沈昭愣了下,说:“要不我去董家瞧瞧?” “不行!天都黑了,你一个小姑子外出不安全。”张山月想了想,说:“要不等汤面做好咱娘俩一起去。” 沈昭点头:“也好。” 谁知面条还未擀好,沈昂与沈衡就回来了。 沈衡一进屋就嚷嚷着饿:“娘,儿子肚子快饿瘪了,今儿做什么好吃的?” 张山月瞪儿子一眼:“就知道吃!还不去点火烧灶,没瞧见咱们正忙着擀面条么?” “又让我点火?”沈衡不情不愿走到灶后,拿一根钻木与一把芦苇絮在一片木板上疯狂钻火。 一边钻一边咬牙切齿叫喊:“还不出火!还不出火?” 沈昭被二兄的样子给逗笑了,忽然想起铜镜世界男人们吸烟时用的打火神器。 要不,自己去买几个出来用一用?省的每次都用这种办法生火。 于是她火速跑去厢房,不一会儿又出来,手里拿了一支透明打火机。 “给!用这个点火吧。”沈昭将打火机交到二兄手里,顺便教他如何使用。 噗呲一下,火焰冒出,将沈衡吓了一跳:“咦?这是什么东西?” 沈昭:“打火机。” “哇咔咔!太神了!妹妹你从哪里买的?多少钱啊?”沈衡拿过打火机就一通拨,两眼冒出的精光比火光都亮。 沈昭:“十二钱。”其实是十二钱买二十个。 “才十二钱?”沈衡觉得这种东西应该值一百钱才合理。 沈昂也凑过脑袋,好奇打量打火机,转头问闺女:“阿昭,你那里还有吗?” 这玩意就是真正的神器啊,往后自己去外地公干,带上这个东西比什么都强。 “有。”沈昭立马又拿来一只,交到老爹手里:“爹,这东西很危险,特别是里头的药水,你千万别弄出来,不然就烧着自己了。” “是嘛?”沈昂接过打火机,噗呲噗呲打几下便装进自己的衣袋里,满脸堆笑道:“阿昭,明日我回亭驿,要不带几件打火神器吧?说不定有人买呢。” 沈昭赶紧摇头:“不行,这东西危险,万一别人操作不当失了火,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沈昂不好意思挠挠头:“也是,那帮兔崽子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可不能栽他们手里去。” 一家人对着打火机议论一番,沈昭这才想起董先生,连忙问:“爹,董先生如何了?” 沈昂摆弄着火机道:“他退热了,我瞧着还好,就把药交给他孙子,让他孙子守着时辰给药。” “既然退热就说明能好,唉,董先生也是可怜,万一有个什么,他孙子就再无依靠了。”张山月边抖落面条边感叹道。 沈昂在灶塘边斜坐下,依旧摆弄手里的打火机。 沈昭见到这一幕,都担心老爹将柴草给点了。 张山月继续道:“他爹,阿循娶新妇的聘礼已经办妥,你去媒人那里算一算,瞧瞧什么时候将东西送过去?” “嗯?聘礼办妥了?这么快?”自己只是去了董家一趟,妻子就将聘礼办好了? “在哪里?我去瞅瞅?”说着就要起身。 “等吃完饭再瞅吧。”张山月将长长面条下进陶瓮里,拿一双筷子翻挑几下,防止粘连。 沈昂只得重新坐下,眼巴巴望着热气腾腾的汤锅。 他们不知,此刻媒人正脸红脖子粗与沈家的亲家争吵:“什么?你们现在让我去沈家退婚?” 第二十一章 悔婚 “这事还请姐夫幸苦一趟。” 曹良轻咳一声,缓缓道:“由你出面去沈家交涉,总好过我曹家亲自去提。” 陈庆气得胡子直翘,一口拒绝:“我不去!你若实在要退就亲自去!别拉扯我!” 陈庆是安乐乡游徼,与沈昂关系不错,两人经常一起吃吃喝喝。 之所以将妻弟曹良的女儿说给沈家,也是看沈循是个品貌端正的孩子,其父也豪侠仗义,又是一乡亭驿的亭长,他认为妻侄女能嫁入沈家肯定是一桩好姻缘。 没想到距离婚期不足一月,妻弟竟赶到自家闹腾一定要退婚,陈庆当即被气的不轻。 “姐夫,这桩婚事也是你提起的,退亲自然由你去。” 曹良索性耍起无赖:“且那沈家就是个表面光鲜的穷光蛋,当年姐夫提这门亲的时候也不好好打听打听,竟让我女儿嫁去那等火坑!” 陈庆气到手抖,指着曹良道:“沈家是火坑?三年前你怎么不说这句话?但凡你说一句,我都不会多嘴为你家说这门亲!” “况且你要退亲,就该把这三年来的礼金全部还给人家,不然就老老实实让你闺女嫁过去!谁家的钱财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再者,你每年坐收布帛礼钱鸡羊鱼肉,临了嘴巴一抹就要悔婚,世上可没这样的好事情!” 曹良见姐夫说出这番话,脸色愈加难看起来,索性不管不顾道:“我收他家礼钱也是应该,倩君到底当了沈家小子三年的未婚妻,岂能平白污了名声?” 陈庆:…… 他竟不知,妻弟竟有这般无耻的嘴脸。 一旁的妻子曹氏也被弟弟这番言辞惊到,瞪一眼曹良,呵斥道:“阿良,你说的是什么话?若被外人知晓你如此行径,倩君还能嫁出去吗?” 曹良小声嘀咕一句:“这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不劳我们费心?” 曹氏也怒了,指着弟弟喝道:“莫非倩君找好了下家?” 曹良哼一声:“那是自然,人家可比沈家阔绰,一见面就给了倩君五千钱。” 陈庆一听此话,撸袖子就要揍他,结果被妻子拦住。 “呵!怪不得急急忙忙来我家,连天明都等不得了,原来攀上高枝了啊! 好好好!既然人家给的钱多,那就将沈家三年的礼钱如数归还,我便拼着不要这张老脸,也去为你家退亲!” “什么?要我退回三年礼钱?这绝无可能的!” 曹良梗着脖子斜睨姐姐与姐夫:“阿姊,倩君也是你侄女啊,你们怎能偏帮外人?” 曹氏冷笑一声:“我若偏帮外人也不会撮合你女儿与沈家小郎了,阿良,做人要有良心,万不可过河拆桥。 既然你铁了心与沈家悔婚,退还礼钱也是应当应分,否则沈家将你告去县衙,将曹家脸面踩进泥里,姐姐姐夫也无能为力。” 曹良脸色逐渐铁青,但让他退还沈家的礼钱还是舍不得。 这三年来,曹家陆续收到沈家六匹布,外加三只羊与六只猪腿,另还有定亲时的四匹布帛与一些羊肉鱼肉猪肉等。 如果算成钱的话,大约有六七千钱了,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可若不退礼钱,自己真担心那沈昂翻脸无情,将曹家告到公堂。 到时不仅自家丢脸,女儿倩君的脸面也要丢尽,往后她再嫁去高家估计也被人看轻。 曹良眼珠一转,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 “要不这样,我先拿三千钱来,姐夫你带去沈家,等亲事退了我再慢慢还上,你看如何?” 到时两家已经退了亲,还不还剩余的钱,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陈庆一眼看穿妻弟的小心思,冷笑道:“怎么着?你想让我替你偿还剩下的钱?” “哪能呢?”曹良笑道:“只是我手头没那么多钱,暂且只好如此。” 陈庆端起妻子递来的茶水喝一口,冷冷道:“你先前不还说谁家一见面就给了五千钱么?怎么?那些钱都花光了?” 曹良一愣,随即笑道:“都是弟弟胡乱说的,哪里有什么五千钱?” 陈庆将茶盏朝茶几上一放,挥挥袖子:“既如此,你走吧,这亲我不会去退!” 反正还有二十来天就到婚期,他不信曹良敢把女儿提前嫁去别家。 曹良见姐姐姐夫都不肯帮亲,反倒一次次帮别人对付自己,也恼了:“那好!既然姐夫一定要帮着外人,我也不去退那个亲了,反正我女儿定要嫁去高家,有本事他们去鱼离乡闹!” 说罢一甩袖子离开。 陈庆也没理他,蹙眉问妻子:“鱼离乡高家?难道你弟弟想将女儿嫁去乡啬夫高亭家? 可高亭家里并无适龄少年,长女也不过十二三岁,莫非你弟弟想将女儿嫁高亭那个鳏夫做继室?” 曹氏也皱起眉,叹口气道:“先别管倩君嫁给谁,咱们得将事情原委告知沈家才行。若真让阿良偷偷易嫁了女儿,你我在此地也别做人了。” 自家也有未嫁的女儿、未娶妻的儿子,怎可让曹良那个黑心肝的毁了前程? 陈庆想了想,忽地站起身往外走去:“我这便去沈家说一声。” 他之所以这么急,倒不是与沈昂有多深的兄弟情,而是沈昂有点混不吝,结交的狐朋狗党也多,自己根本不敢轻易得罪。 曹氏端着油灯追出去:“都这么晚了,沈家也睡下了吧?明日再去不行么?” 陈庆摆摆手:“如此正好,明日反倒不好说。” 如此才能显出自己的诚意与焦虑,若到了明日,自己真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 陈家也居住在安乐乡延泽里,只不过与沈家隔了二里地。 “爹!我与你一起吧。”陈庆小儿子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根火把。 陈庆望了儿子一眼,点点头,闷不吭声朝前走。 小儿子跟在身后亦步亦趋,忽然道:“爹,不如将堂妹许给沈循吧,明年她便十五,与沈循也挺合适。” 陈庆脚步一顿,转头瞅着儿子:“你堂妹还在孝中,如何能许给沈循?” 自己亲弟弟去年刚去世,子女必须守孝三年,这才第二年,哪里就能许亲了? 小儿子挠挠头:“可婶婶都改嫁了啊,家中只剩堂弟堂妹两个,即便有咱家照应,但明年堂妹就到十五,再不嫁的话,就要缴纳六百钱的口赋。” 陈庆:...... 第二十二章 偷袭 陈庆偏头瞪着儿子,低声呵斥道:“你倒是操心不少!怎的?难不成咱家交不起你堂妹的口赋了?” 小儿子缩缩脖子,低声咕哝一句:“儿子哪里是这个意思?只是沈循很不错,即便与舅舅家退了亲,照样有很多人家想去联姻。儿子想,与其便宜外人,不如让堂妹嫁过去......” 陈庆蹙眉沉思片刻,继续迈步往前走。 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今晚自家与沈家不成仇人就算万幸了,还指望与其联姻?呵!想的到是美! 父子俩深一脚浅一脚来到沈家篱笆院子外,陈庆深吸一口气,拨开儿子敲门的手,轻咳一声,大声道:“沈昂兄可在家?” 今日傍晚他瞧见沈昂从董先生家出来,所以知道沈昂没去亭驿,这才过来说话。 “谁啊?”沈昂披着一件外衫出来,举着手中油灯照了照:“咦?是陈兄啊?这时候怎么过来了?快请进来吧。” 他走过去拉开柴门,示意陈庆父子进屋。 陈庆沉默走进屋内,忽然朝沈昂深深一揖:“某是来向你赔罪的,沈兄先受我一礼。” 沈昂惊诧,赶紧放好油灯托起陈庆:“陈兄怎么如此见外?到底发生了何事?” 陈庆叹口气,将舅兄过来要求退亲的事说一遍,末了道:“是我识人不明,对不住沈兄,如今闹成这样,敝人也没了法子。” 沈昂听罢,顿时脸黑如锅底。 自己刚才还与妻子谈论儿子婚礼要邀请哪些宾客呢,这下好,婚事转眼就黄了。 他转头看一眼妻子,眼神里藏着无尽深意。 夫妻二人相当默契,知道如今这番光景,必须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 于是张山月上前一步,冷淡道:“既如此,我沈家也不做死乞白赖的人,只不过当初他们收的礼金务必全部归还,少一个子儿也不行!” 只要有钱还怕娶不到儿妇? 她甚至庆幸曹家人悔婚及时,若是娶进门再出幺蛾子,那才是人间炼狱。 如今嘛,这种无耻人家的女孩儿,白送给自家都不要! 陈庆一脸尴尬,轻声道:“那是自然,等明日咱们一起去曹家,将事情说清楚。” 至于沈昂能不能要到钱,那就看他自己了。 厢房内的沈昭也听了一耳朵,心里升起不悦,同时有些诧异。 前世倒是没发生这些事,记得曹家姑娘嫁过来不久,长兄就回了边关,新妇则规规矩矩在沈家待了半年,直到传来长兄的噩耗,那曹家才过来接人,之后曹家姑娘再没回沈家。 这辈子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曹家竟忽然提出退婚。 沈昭躺在木榻上仔细回忆前世的点点滴滴,结果很多记忆都开始模糊不清。 她一惊,赶紧坐起身,从小箱子里取出一支炭笔,在铜镜出品的本子上记录下前世发生的一些重要事情。 比如今年腊月会打雷下冰雹,冰雹的个头似马头般大,仅鱼泽障就砸死好些戍卒与百姓。 有些牛羊马匹也被砸死,毁坏房屋无数,自家因躲进地穴内幸免于难。 接下来就是下大雪,接连冻死好些人,自己一家住进地窝子里一待就是好几个月。 随后就是匈奴进犯,朝廷派三万骑兵袭击匈奴,斩杀一万多敌人后,在返回的途中遭遇匈奴重兵包围,最后因缺少粮食水源伤亡惨重,活着回到敦煌的人只有十之一二。 再就是来年秋季,关东地区发生严重蝗灾,大批蝗虫向西一直飞达敦煌郡。 这些都是发生在沈昭身边的事,她不得不记录下来,免得自己遗忘。 翌日,沈昭早早起床,先洗漱一番便去放羊。 二兄沈衡也起得早,只因他要推车去金水河运水。 每年冬季,流经邻里的水都会断流,直至第二年春暖花开,疏勒河的水才湍急起来,各乡里的水渠便也得到滋润。 沈昭轻轻扬着小皮鞭,驱赶家里的五只羊跟在二兄身后一起去金水河边。 路上已经有人担水回转了,还不时跟兄妹两打个招呼。 沈昭发现董先生的孙子也在其中,便开口询问:“无风,董先生好些没有?” 无风点点头:“已经好多了,多亏沈伯给的药。” 前阵子祖父也一直在吃药,可就是不好,医者都让他预备后事了,结果沈伯伯给的小小药丸子十分管用,今日一早,祖父竟然能起身了,还去灶房煮了粥。 “沈伯伯在家么?”董无风怯怯望一眼沈昭,低声道:“我、我想请他再去看看祖父。” 沈昭:“阿爹天不亮就去亭驿了,估计午时能回来。” 她知道爹娘今日要去曹家讨说法,但去之前爹爹要回亭驿点个卯。 “哦。”董无风有些失望,随后朝沈昭与沈衡点点头:“那我回去了,你们忙吧。” 沈衡摆摆手,将推车放在河边。 沈昭将五只羊也放在此处,自己朝四周打量。 光秃秃一片,除了河边有些柳树与灌木,余下全是黄土与黄沙。 想到即将到来的寒冬,沈昭在脑海计划着给家里再挖个地穴。 昨晚她看了大半夜的寒冬野外求生,也想做个带火炉的地穴出来。 之后再买点煤炭也叫火石存着,整个冬季就靠火炉取暖了。 温暖的床也必不可少,小铜镜内有种火炕倒是挺好,白天烧饭烧水的同时,也给火炕加热,人坐在上头也暖和。 到时自己再买个小火炉,一家人坐在火炕上吃着大米饭与涮羊肉别提多惬意了。 沈昭想着,不觉嘴角弯起。 忽然她脑袋一痛,有什么东西击中她后脑勺。 若不是头上戴着棉衣兜帽,后脑勺铁定破了。 沈昭猛地回头,就见一道瘦小身影朝粗壮的柳树后躲去。 但他露在边沿的衣袍却暴露了身份。 “找死!”沈昭怒火中烧,拎着羊皮鞭就冲了过去,飞起一脚踹到他身上。 少年猝不及防被踹倒在地,但他眼里却闪着兴奋光芒。 沈昭也不多话,挥起手中皮鞭狠狠朝他抽去。 啪!啪!啪! 皮鞭打在他头上脸上身上,却没留下什么印记。 只因少年双手抱头,努力蜷缩起脖子与身体,像鹌鹑一样团在地上。 “薛翼!你缩起来做什么?有本事与我对打啊?暗地偷袭算什么男人?” 沈昭再次挥起一鞭,重重打在他的手背上。 第二十三章 他还是个孩子 “住手!” 一声厉喝在沈昭身后响起,随即秦翊冲了过来,一把将沈昭推倒在地。 沈昭仰面跌个屁股墩,一瞧又是这个贱人来掺和,不由怒火腾腾往上冒。 火速爬起身,扬起鞭子就朝他甩去。 啪! 鞭稍狠狠抽在秦翊的脸上,一道血红印记横亘在侧颊。 若非他侧头躲避及时,鞭子可能直接抽中面门。 秦翊神色更加阴沉,望向沈昭的眼神如同淬了寒冰。 “你果然还是恶性难改!”他冷冷吐出一句话,一把扯住鞭梢狠狠往回拽,试图将鞭子夺过去。 沈昭当仁不让,赶紧将鞭子在手掌缠绕两圈,使出吃奶的力气与之抗衡。 僵持间,沈衡与两个小伙伴已经飞驰而来,直直扑向秦翊:“狗贼好胆!又来欺负我妹妹!找死!” 说罢几人扭打在一处。 三个围殴一个,稍稍占了上风。 沈昭也在一旁掠阵,不时瞅准时机狠踹秦翊一脚,主打一个以众敌寡。 而薛翼则偷偷缩在柳树下,目光死死盯住沈昭,眼里暗藏杀意。 沈昭似有所感,猛地转头看过去,二人视线相撞,似乎溅起无声硝烟。 前世这薛翼就是秦翊的狗腿子,一直对自己不假辞色,甚至多次设计暗害,比如在她食物里放污物吐口水,或在她出行的马车上做手脚,害她马车车轴断裂,差点连人带车翻下河沟。 更过分的是,薛翼甚至买通几个混混试图辱她清白。 幸亏自己警觉,才没有受到严重伤害。 后来她将服侍自己的两个奴婢赶了出去,还在居住的小院里建了一个灶房,从此不吃秦家厨房送来的饭菜。 不过,千防万防也难免出现疏漏,或许自己被人药翻送去监牢为薛灵瑶顶罪,也有薛翼的手笔呢。 思及此,沈昭缓步走过去,一脚朝他身上踢去:“说!为何要背地偷袭我?莫不是暗恋秦翊想为他出头?” “你胡说!” 薛翼仿佛被踩中尾巴,噌地从地上站起,扬手砸过来一块石头,咬牙切齿低语一句:“我看见你这张脸就恶心!去死吧!” 沈昭早防着他会暴起袭击,迅速躲开石头,手中羊鞭也挥了出去。 这一鞭正好打在他脸上,先是殷红,而后快速爆起,像一条虫子横亘面颊。 然而他毫不在意,依旧扑倒沈昭,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 不过沈昭比他高出不少,加上长得也壮实,用力一翻身就将其掀在地上一顿输出。 这次她没照他脸上揍,而是专门踢他下档与腹部。 前世仇加上今世恨,她下手狠辣,很快将薛翼揍的无法反抗。 “好了,阿昭快起来,咱们回家。”沈衡揍完秦翊又赶来拉妹妹,顺便狠狠踢薛翼两脚。 沈昭这才站起身,扭头看一眼帮助二兄的少年,认出他们也是延泽里的孩子,只是并不住一个邻。 等来日,自己必要报答他们一番。 沈昭也瞧见了秦翊,此时他脸上青紫一片,比上次还重几分。 只不过他的眼神也更阴郁,望向自己有着看不懂的情绪。 沈昭沉着脸转开视线,将五只羊聚拢过来,准备将其往回赶。 如今外头已没什么植物,之所以放山羊出来,也只是让它们活动一下腿脚,顺便饮口水。 秦翊忽然在身后缓声开口:“沈昭!我知自己对不住你,但你也不应该无故殴打薛翼,他还是个孩子......” 沈昭闻言一怔,缓缓转过身,冷冷看过去:“秦翊,你从哪里看出来薛翼是个孩子了?他比我还大半年,却暗地用石头砸我,你脑子灌了屎才会说出这番话吧?” 秦翊顿时语塞。 他这才想起此时的沈昭也是十四岁,与灵瑶一般大。 “那你也不应该用鞭子抽他。”秦翊下意识为薛翼辩护:“他只是少年心性,有些调皮而已。” 沈昭冷笑出声:“那我也是少年心性,若他再敢朝我动手,那我就不是用鞭子了。” 秦翊抿紧嘴巴不再言语。 顿了片刻,忽然问一句:“阿昭,你是不是记得上辈子的事?” 沈昭像看傻子般看向秦翊:“秦翊,你脑子真的不正常了,什么上辈子?难道你记得?” 秦翊沉默。 沈昭面无表情转过身,将羊群赶的远些,静静等二兄打好水,然后一起回家。 将羊群赶进羊圈,沈昭才不紧不慢走去厢房,此时全身抖如筛糠。 召唤出小铜镜,牙齿咯咯打着颤问小青:“小青,为什么秦翊也有上辈子的记忆?” 小青眨巴眨巴大眼:【亲亲的问题小青无法回答呢,要不你去天网提出问题,或许有人能为你解惑。】 沈昭稍稍平复心情,问:“什么天网?” 【就是一种全民应用程序,你可以在那里搜寻问题答案,也可以提出问题等人解答。】小青耐心解释。 沈昭看一眼小铜镜,继续问:“那天网在哪里?为何我找不到?” 小青也茫然:【亲亲搜不到天网吗?可你又是如何登陆购物商城的呢?】 沈昭:...... 她能说自己只是偶然得到小铜镜的么? 【抱歉亲亲,小青只是商城导购精灵,无法探查别处。】 顿了片刻,小青蛙眨巴着眼又说:【不过,还有一种办法,亲亲可以跟外界联络哦。】 “什么办法?”沈昭迫切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自己重活一回就罢了,那秦翊竟然也有前世记忆。 如果他也是重新活过来的,那么其他人呢? 【亲亲可以在商家平台留言啊,将你的疑问交给他们回复。】小青认真道。 沈昭:...... 算了,连这种建议都能提出来,说明小青真的啥也不知。 正在这时,母亲张山月敲门进来,一脸气愤地拉着闺女问:“阿昭,那薛秦家的小儿又欺负你了?” “嗯。”沈昭点头:“他们也没落到好,被我们打了一顿。” 张山月连忙上下摸摸闺女:“你受伤没有?” “没有。” 张山月一眼看到闺女两只手指都破了,不由气道:“手上都破皮了还说没伤?那两家小子当真可恶!我这就找他们算账!” 谁知她还没出房门,外头就传来秦翊他娘的声音:“沈家娘子可在家?” 透过窗棱,沈昭看到杨氏与秦舒母女俩,正一脸铁青走进院子。 第二十四章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沈昭与母亲迈步出屋,冷淡瞧向杨氏。 还未开口,就听秦舒大声尖叫:“沈昭!你太过分了!为何一次次打伤我兄长?” “因为你兄长先动手殴打我儿,怎么?难不成秦家是皇亲国戚?只准你们伤人,不准咱们还手?” 张山月一脸厌烦打量着秦舒:“小小年纪如此无礼,敢在我家大呼小叫?亏你秦家整日自诩高门世家,养出的女儿竟比市井泼妇还不如,我今日真是开了眼!” 见张氏毫不给面子直接回怼女儿,杨氏脸色越发难看,冷冷道:“还请沈家娘子口下留德,小女确实言语不妥,她也是担忧兄长安危才如此。” 张山月冷笑一声:“所以你们母女到我门上兴师问罪来了?” “不敢。”杨氏四平八稳道:“只是我儿伤得不轻,我这做娘的总要询问一下缘由才安心。” 张山月:“刚才不是告诉你了么?你儿子先动手打了我的闺女,我儿才还手应对。 怎么?你儿子没告诉你实情?还是说你们明知自家无礼在先,故意来我家讹人?” 杨氏:...... 闭了闭眼,勉强压下怒火,杨氏道:“沈家娘子还真是嘴利,我才说一句,你竟拿十句对上。” “不然呢?任由你秦家污蔑我沈家孩子?”张山月丝毫不想给杨氏脸:“秦小郎今年都十八了吧?一次次朝我十四岁的女儿动手,这是认为我沈家好欺负?” 杨氏一顿,这才意识到沈昭不过十四岁。 但那又如何?儿子脸上全是淤青,还有一道鞭痕,万一破相岂不糟糕? 没想到沈昭这个贱人如此恶毒,竟想毁了翊儿的容貌! 杨氏猛地看向沈昭,眼里的恨意几乎迸发而出:“我儿确有不对,但沈昭你也未免太恶毒,那鞭子稍稍偏一些,就伤及他的双目了。” 沈昭毫不退缩与之对视:“你儿子才最恶毒,他明明知道我后脑伤重,却逼迫我去污水里清洗,他难道不知感染后会致死人命?我不过抽他一鞭你就说我恶毒,他妄图害我性命那叫什么?” 杨氏无言以对,眼神却不带一点退缩。 “你不是没丢命么?”一旁的秦舒大声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一次次殴打我兄长还有理了?” 沈昭眼睛眯了眯,语气开始不耐烦:“但我们不是先动手的那个,要讨说法,也是我们沈家向你秦家讨。” “知道有句话叫先撩者贱么?再说一遍,你兄长先向我动手,我们才还击的,这叫正当防卫!懂不?” 沈昭将小铜镜里的说法也搬出来,用在秦家人身上正合适。 “你......”秦舒气急败坏,顿时口不择言起来:“你才贱!幸亏我兄长不要你,以后你也没人要!哼!” “你说谁没人要?是我家先退了你秦家的亲!别脑子不清醒胡说八道!”张山月见秦家小姑娘如此嘴贱,恨不得上前扇她几耳光。 沈昭赶紧将母亲拉住,对秦舒道:“滚出我家!现在!马上!” 说着就去拿扫地的笤帚,将院子里的泥土往秦家母女身上扬。 秦舒与母亲跳着脚跑出院子,站在门口叫嚷:“沈昭!你就是没人要!上次灵瑶姐姐还想替你做媒呢,结果连三十岁的鳏夫都不要你!” 又是薛灵瑶! 怪不得那天有媒婆上门。 好好好!等自己寻到机会再去收拾她! 沈昭沉下脸,拎着笤帚出了门,继续往她俩身上扬土,直至将她们赶出去老远。 回到家,正好老爹也回来了,这次他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还带来两名同样骑马的亭卒。 “我现在就找陈庆去曹家,你娘俩哪里都别走动,就在家等消息。”沈昂也没下马,说完这句就催马往陈家而去,两名亭卒紧随其后。 沈昭:“估计午时又要煮饭待客了。” 张山月点点头:“我去把那只鸡杀了,让你二兄去他大伯家薅点菜回来,应该能凑合一顿。” 自家菜园子的菜已经被丈夫那些朋友吃的七七八八,再寻不出几棵能吃的来。 沈昭应一声,跑去找二兄。 阿娘知道自己脸皮薄,不好意思去大伯家薅菜,所以直接吩咐她去找沈衡。 但沈昭不是让二兄去薅菜,而是想看看他受没受伤。 先前自己浑浑噩噩,光想着回家问小青事情,结果忘了二兄。 她一路朝金水河边跑去,果然看到沈衡就在此处,正给那两位小伙伴运水。 “二兄!”沈昭跑至近前,一把拉住他上下打量:“秦翊伤着你没有?” 沈衡摆摆手:“没伤,咱们三个打他一个,哪里会受伤?” 沈昭还是不放心,低声问:“那你脸上怎么青了一块?” 沈衡摸摸自己的脸,无所谓道:“不小心被他撩到一下,不碍事。”秦翊那家伙打架确实有一套,自己若不是三人,还真的打不过他。 沈昭四下望一眼,说:“娘让你去大伯家薅点菜,中午爹带人回来吃饭。” “哦,知道了,你还有事吗?”沈衡斜睨着妹妹,一副嫌她碍事的模样。 沈昭怎会瞧不出他什么意思,气恼地拍打他胳膊一下:“二兄,过两日逢集,你与堂哥去集市摆摊卖寒衣吧,我算你二百钱一件,卖多的钱你就自己留着。” 既然秦翊也有前世记忆,那么自己必须尽快帮着家里人搂钱。 父亲那里无需自己操心,但二兄与长兄不行,他们无权也无钱,即便喜欢结交朋友,但没钱傍身也会被人瞧不起。 要想收拢死心塌地的朋友,只能用利益去打动。 小铜镜里有句广告说的好,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她沈昭要用永远的利益为自己一家保驾护航。 “真的?”沈衡一听妹妹这么说,眼睛顿时亮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许反悔!” 沈昭笑:“不反悔。” 沈衡也咧嘴笑开,露出一口大白牙:“那好,无论我挣多少你都不能赖账!听见没?” “听见了。”沈昭拉拉二兄袖子,悄悄道:“你抓紧去薅菜,回头我再教你一样挣钱的本事。” 第二十五章 买个大铁锅 “啥挣钱本事?”沈衡好奇心一下子上来,连忙问。 “回去仔细说给你听。”沈昭说着转身往回走。 回到家,母亲已经将昨日得来的鸡给杀了,正蹲在院子里拔毛。 拔出的鸡毛也放在一只竹筐里,准备存起来续被褥用。 事实上西北人们想弄到足够多的鸡毛防寒根本不可能,因为不是每家都有鸡,即便有人养几只鸡也不可能轻易宰杀,唯有腊祭与新年时才舍得杀上一两只。 而昨日得来的鸡有点老,估计不能下蛋才被主人卖掉换东西。 这样的老鸡短时间可煮不烂,需的慢慢熬炖上数个时辰才行。 可午时老爹就带人回来用饭,若家里准备的饭食太过寒酸反而不美。 沈昭想了想,回厢房刷了一会儿小铜镜,从中买了几块豆腐与豆皮,又买了一些平菇、鸭血、香菜、鱼丸等等,加上一袋十斤大米,共花去一百五十钱。 等货物全部送达,又觉得自家的锅太小,一次装不下这么多菜肴。 要不,买个大点的铁锅吧? 一锅炖下所有菜,也能节省很多柴禾。 这么想着,沈昭也这么干了,花去一百二十钱购买一口直径六十厘米的双耳大铁锅。 不过,为了能及时使用,她还在小青的建议下多付五钱给发货方,让其开好锅。 等收到货,沈昭端着大锅蹑手蹑脚进了灶房,结果傻了眼,大锅无法安放在小巧的灶口上。 “你干啥呢?”母亲瞧见闺女端个什么东西进灶房,也跟了过来:“呦?这是什么?” 即便她从未见过这东西,也看出此乃一口煮饭的釜。 “这是铁锅。”沈昭解释道:“咱家每次做菜煮饭都用两只陶釜,不仅费柴还费事,我就买了一口大铁锅。” “你这孩子,有了钱就乱花。”张山月虽说心里欢喜,但该教育还得教育一下闺女:“这什么锅定然值不少钱吧?” 沈昭:“没多少钱,才一百二十钱。” “什么?这么大的铁器锅才一百二十钱?”张山月惊讶:“你爹亭驿里的铜釜铜甄一个也得一两千钱呢?个头还没有这个大。” 沈昭眨眨眼,小声道:“要不咱们以后捎带着卖点铁锅?” 张山月瞪她一眼:“你不要命了?敢卖铁器?这东西都是由官府监管督造,管制的厉害,咱们买个锄头镰刀都得登记入册,你卖大铁锅还不被人给抓起来?” “这样啊?”沈昭故作惊讶道:“那咱家用铁锅会不会有事?” “自家煮煮饭菜会有啥事?”张山月低头抚摸光洁的铁锅,心里惊叹不已:“而且你买都买了,难不成再还回去?况且咱又不是偷来抢来的,更不会贩卖给匈奴人,哪里会有什么事?” 沈昭失笑。 好的赖的都被阿娘说了,自己还能说什么? “娘,可咱家的灶放不下这么大的锅啊。”沈昭为难道。 张山月闻言拧起眉,这才注意到锅灶的差距。 “那就随便弄几个石块将就一下,等客人走了再让你爹去请人过来重新砌灶。” 张山月说着便去外头找石块,没石块土坷垃也行,先搬点放在灶房中间的空地上。 沈昭也去找土坷垃,与母亲一起垒个简易火灶,勉强将大锅放上去。 清洗两遍大锅后,她才去厢房抱出一堆食材,挨个指给张山月看:“阿娘,这叫豆腐,是用菽豆做的,还有这个蘑菇,与豆腐一起放在鸡汤里可鲜了,咱再把鸭血鸡血也放进去一起煮,绝对好吃。” 沈昭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这才看到母亲正一脸震惊瞪着食材。 “哎呦我的小祖宗哦,你怎弄出这么多菜?这要花多少钱呐?”张山月感觉自家过年也没这么奢侈,简直心痛到死。 沈昭笑着抱住阿娘胳膊摇:“不花钱你们怎会知道豆腐的美味?” 她指着几大块白嫩嫩的豆腐道:“这种豆腐做起来很简单,味道也比豆饭好,回头我教你如何做,咱吃不完还可以拉去售卖,即便没人买,还能做成腐乳,可保存很长时间。” 张山月愣愣看着雪白豆腐,捏一块搁进嘴里,嫩嫩的,滑滑的,还有股豆子的清香,确实比豆饭好吃。 但她依旧鼓着嘴瞪闺女:“这么多东西,你又花了多少钱?” “一百五十钱。”沈昭如实回答。 “一顿饭就要耗去一百五十钱,那你知道你爹一年的食禄是多少吗?”张山月决定好好教育一下闺女。 沈昭:“一年六十石,换算成钱就是六千钱。” “你也知道啊。”张山月伸出手指戳戳闺女脑门:“你一日就花了近三百钱,都赶上你爹一月的食禄了。” 沈昭揉揉额头,辩解道:“可我挣的也多呀,等豆腐做出来,说不定还要多挣一笔。” 张山月:...... 好吧,闺女好似很有道理,自己又被说服了。 于是,母女俩开始收拾食材。 在这之前,先将老母鸡炖进陶瓮里。 沈昭用打火机点着一把草,塞进灶膛后再放几个枯树枝进去。 等火势旺盛了,又添几根粗木棍。 望着小巧的灶眼,她生怕不小心将陶瓮给捅破。 唉,还是早点安上铁锅的好。 正胡思乱想,二兄沈衡推着手推车回来,车上还放着几捆韭菜。 沈昭瞧见韭菜眼睛一亮,脱口说道:“娘,咱们再包点韭菜饼吧?” 张山月瞪了闺女一眼,到底还是点了头,去挂钩上取下一只破烂篮子,从里头抓了几把干干的地软菜,放在陶碗里泡上水。 韭菜与地软菜搁一起包饼最美味,就是做起来费点事。 “下晌再做韭菜饼。”张山月将韭菜放进筐子里,嘀咕道:“午时的菜肴已经够多,你爹就是带十个人回来也能吃饱。” 沈昭表示赞同。 自家请客是一回事,但也不能将所有东西都拿出去。 “咦?哪来的大锅?” 沈衡一进灶房就瞧见那口大锅,好奇询问:“今日怎么这么多菜?是要请媒人送聘礼去曹家吗?” 他昨晚倒头就睡,清早起来老爹已经走了,所以对家中发生的变故一概不知。 第二十六章 好男儿何患无妻? “送什么聘礼?” 张山月没好气道:“你长兄的亲事黄了,你爹带人去找那曹家讨说法。” “黄了?”沈衡诧异:“为啥啊?” 张山月:“曹家嫌咱家穷,去攀高枝了。”她想起此事就来气。 自家虽说比不得富贵人家阔绰,但在邻里中间也算吃喝不愁。 没看有些邻里人家,冬季连寒服被褥都没有,全家四五口人只有一条完整裤子,谁出门做活谁才有资格穿,那才叫穷! 沈衡闻言皱了皱眉,心里微微不舒服。 随即又舒展开眉头,笑道:“我瞧那曹家女郎也不是什么大美人,黄了正好,等咱家有钱了,长兄要什么样的娶不着?” 沈昭点头赞同:“就是!” 沈衡忽然转头问妹妹:“阿昭,你那什么挣钱本事呢?说出来听听?” “就是这个。”沈昭一指黄盆里的豆腐:“这东西好做又好吃,比售卖旧寒衣牢靠。” 寒衣也只是冬季卖得出去,因为大家想保命,不得已花重金买回去。 若到了春暖花开时节,人们能省则省,哪里还敢买衣裳布匹? 自家也不是缝缝补补过一年么? 所以啊,还是便宜又好吃的东西最畅销,四季都有顾客光临。 沈衡走过去,抓了一块左看右看,然后塞进嘴里。 随后又拿起一块,正准备往嘴里送,就被亲娘拍了一巴掌。 “尝一块得了?你还上瘾了?” 张山月瞪一眼儿子,将黄盆端去一旁:“闲着没事把韭菜理一理,下晌包饼给你们吃。” 沈衡笑嘻嘻答应一声,吃了手中豆腐就去理韭菜。 边理边回头对老娘说:“娘,等做好留点给咱们,儿子还没吃过豆腐做的菜呢。” “知道了。”张山月在闺女的指导下,将平菇撕成一条条,又把豆腐与鸭血切成小方块,之后把鱼圆肉圆等食材放进大铁锅里,只等母鸡汤煨炖差不多就倒进一起煮。 沈衡看得口水直流,他虽没吃过这些东西,但本能觉得都是美味。 果不其然,等鸡汤倒进大锅一起炖时,那味道简直香飘十里。 随后两个陶釜里也煮上雪白的大米饭,只等老爹一回来就可以开吃。 此时日头已经正午偏西,在沈衡的望眼欲穿中,老爹沈昂一行人缓缓进了邻里。 “娘!爹回来啦!”他兴奋地跑进灶房,对亲娘道:“这下咱们能吃饭了吧?” 张山月闻言赶紧将黄盆里兑上热水,端去院子里放好。 这是给客人清洗手脸的,再放一块布巾在盆边,给客人擦手用。 “别尽想着吃,快去把席子与支踵摆好,小几也搬过去。”张山月指使儿子道:“我瞧着今日客人不少,你可别在人前给你爹丢脸。” “知道啦!”沈衡撅着嘴去厅堂铺设席子与小几。 沈昭也忙着准备陶碗装米饭,好在自家经常请客吃饭,碗筷都是足够的。 这次老爹一共带回十来名客人,有西乡的乡啬夫,还有安乐乡的三老与乡秩啬夫乡佐几个。 加上他自己与两名亭卒,还有一个陈庆,整整十人。 趁母亲没顾上这边,沈昭特意给二兄预留一大碗鸡汤炖豆腐鱼圆等,还有一大碗白米饭。 她有预感,如果不提前留出饭菜,自己这一大锅菜肯定会被吃的光光。 “咦?沈兄家做的什么?为何如此香?”一人循着味儿走进灶房,望见屋里一口硕大铁锅,不由惊讶道:“这是铁制釜吧?从哪里买的?” 沈昭连忙解释:“是从西域驼队那里买的。” “哦?”来人是个中年人,跟沈昂差不多年纪,围着大铁锅转一圈就出去了。 沈昭松口气,赶紧用黄盆装菜,再用陶碗装饭,一一送去厅堂。 不多时,就传来几人的惊叹声:“这是什么菜?老朽竟从未见过。” 于是,正躲在灶台后端着碗大块朵颐的沈衡被叫去厅堂,为众人解惑。 沈衡嘴巴上还粘着米粒,认真介绍黄盆里的菜肴:“这是豆腐,菽豆做的;这是鱼圆,这是鸭血,还有蘑菇......” 众人连连点头,有人问:“豆腐在哪里买的?敝人竟从未遇到过。” 沈衡呲牙一笑,大言不惭道:“这是咱沈家秘方,外头自然见不着。” 众人:...... 好小子!一句话堵住大家继续询问的通道。 沈昂撇一眼儿子,嘴角翘了翘:“就你话多,还不给各位叔伯添上饭。” “唯。”沈衡答应一声,抱着陶釜给众人添加米饭。 这洁白晶莹的大米饭根本不渐吃,眼看两釜米饭只剩一小半。 沈衡心里哀叹,给众人添好饭后立刻回了灶房,继续干饭。 干饭的同时也没忘给母亲与妹妹留一半。 半个时辰后,众人吃饱喝足,纷纷起身告辞。 沈昂将众人送出邻里才转回家中。 从两只衣袋里取出好几串铜钱交给妻子:“这是曹家返还的礼金,一共五千钱,你拿去收好。” 张山月接过钱数了数,问:“他们可曾为难你?” 沈昂冷笑一声:“为难我?我没为难他们就算好的了。” 张山月叹口气,将铜钱放进一只木箱,说:“若是循儿回来得知亲事没了,也不知会不会难过。” “难过什么?好男儿何患无妻?” 沈昂不屑道:“那曹家不过是寻常人家,即便女郎有几分姿色,但其父利欲熏心,十足小人做派,我沈家儿郎岂能娶那种人家的女儿为妇?没得带累子孙品性。” “说是这么说,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循儿到底与那曹家女郎相处了三年,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如今却......唉。” 张山月长叹一声,望着地上摆放的聘礼发呆。 沈昂走过去拍拍棉被:“这些就给家里几个孩子分一分吧,夜晚天寒正好用上。” “嗯。”张山月忽然想起闺女说的话,担忧道:“夫君,这次循儿回来,你不如再去走动一下,能将其留下来当个亭卒也好,我总担心阿昭的话会应验。” 沈昂蹙眉沉思片刻,点点头:“也好,回头我去问问,若真能留下,哪怕多出点更钱也行。” 反正自家从曹家拿回五千钱礼金,再稍微凑一凑,应该够了。 第二十七章 砌个大灶 灶房内,沈昭正在清理碗筷黄盆,就听二兄低声咕哝:“吃的真干净啊,都不用洗了吧?” 沈昭看一眼盛菜的两只黄盆,里头连汤汁都没剩几滴,只余一些零散的鸡骨头。 几位老人家的牙口真好,老母鸡肉都没怎么煮烂,硬是给啃的一干二净。 “二兄,你去找点细草回来,阿娘说要重新砌灶,得用细草和泥才行。”砌灶的泥坯里必须拌上那种有纤维的草,寻常树叶与茭草叶都不管用,否则灶膛会开裂。 沈昭边清洗锅碗边说:“等做好新灶台,咱们就可以做豆腐了。” 沈衡一听做豆腐,立刻点头:“那好,我去堂哥家看看有没有细草。” 说着出了门,直奔堂哥家而去。 沈昭清理好灶房,老爹已经领着两名亭卒回亭驿了。 他临走前还请来两位邻里老者,给自家重新砌灶台。 沈昭瞅准机会,让二兄带着几个小伙伴运来很多黏土堆放在院子外。 她要试着砌一个在小铜镜中看到的那种火炕。 为此,她与阿娘包了一下午的韭菜饼,用来招待二兄的小伙伴与两位邻里老者。 沈昭学着铜镜内的做法,将面团擀成一个个薄皮,包上切碎的韭菜馅,捏成大饺子模样。 之后放进铁锅内用小火慢炕。 等第一锅熟了,沈昭递一块给母亲:“娘,你尝尝看可行?” 张山月接过韭菜饺子,咬一口:“嗯嗯,这样做出来的饼果然比蒸的好吃。” 沈昭也拿起一块咬下去,滚烫的韭菜冒着热气,差点将她舌头烫到。 吹吹气继续吃,鲜香味道溢满口腔。 这样做果然是对的,比蒸煮更省柴禾。 “我拿几块给阿翁他们尝尝。”沈昭拿陶碗捡了一块,端去给两位和泥做泥坯的老者品尝。 两位老者都是五六十岁的年纪,已经满头白发,还穿着单薄破烂的夹衣。 沈昭将几个韭菜饺子递过去:“阿翁先歇息片刻,吃几个饺子垫一垫吧。” 老翁也没客气,将满是泥巴的手在裤子上擦擦,接过陶碗,两人就地跪坐下,慢慢拿起饺子进食。 他们两家不似沈家这般有个吃公粮的人,仅靠种地为生的戍民都很贫苦,很少吃到如此精细的食物。 可即便觉着很好吃,两人也不会大惊小怪,而是守着礼仪不与未婚小娘子多话。 沈昭又给他们端来热茶,放在搬过来的小几上,这才回去继续炕饼。 这时,沈衡带着几个同邻发小推泥回来,一眼瞧见阿翁吃的大饺子,立刻飞跑进灶房:“阿昭!韭菜饼好了没?” 沈昭用筷子夹起一块炕熟的饺子放在箅子上,点头应答:“好了,刚熟一锅。” 沈衡呲牙笑开,拿起一块左手倒右手两遍,一口咬下。 被烫得嘶嘶哈哈也不舍得松嘴,很快一个饺子下肚。 张山月瞪了儿子一眼:“别光顾自己吃,拿些出去给阿豕几个尝尝。” 沈衡答应一声,直接将箅子端去灶房外。 “来来来!尝尝我妹妹做的大面饵!”他招呼几个小伙伴过来。 几少年扭扭捏捏走来,各自拿了一块。 阿豕还多拿两块送去给外面的老者:“阿翁,你们也吃。” “咱们吃好了,你自己吃吧。”老者摆摆手,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土,继续用赤脚去踩踏泥堆。 要想做出结实耐用的泥坯,必须将泥草充分融合,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还会在泥浆里掺上牛粪,这样做出来的泥坯才更密实。 两天后,数百块泥坯终于做好,沈昭拿出一块木片给两位老者看:“阿翁就照着我画的样式砌灶,要大小两个灶口,中间位置再砌个汤罐口,无论哪边灶膛烧火,都能烧到中间罐子。” 老者凑过去一瞧,只见宽宽的木片上用黑炭画了一幅土灶图,连尺寸大小都标注好。 二人都会点泥水匠的活儿,看过之后也明白其中意思。 但明白归明白,有疑问还得提出来:“这灶眼会不会太大?”往常帮人家砌灶,都是那种小小的灶眼,够放下一只煮饭的陶釜就行,可眼下这幅图片里的灶眼就有点奇怪了。 “不大,咱家要用大锅,必须这么大灶眼才行。”沈昭指指灶房中间的大铁锅:“用的就是这个锅。” 老者恍然,也不再多话,拿着木片对照着图形开始砌灶。 沈昭一直在旁观看,不时递一块泥坯。 不消一天功夫,一个大灶砌好,内外也都抹上黄泥,就连烟囱上也抹了好几遍。 期间,沈昭又买回一口小点的锅,与先前那个一并安放在灶眼上。 看着老者给锅沿下抹上黄泥,灶台上也抹匀,心中暗暗记下这些顺序。 她知道,看似简单的手艺,做起来却不容易。 回头自己就用这法子给屋里砌个土炕,顺带再砌个火炉子。 到了冬季,自己就与阿娘睡在厢房火炕上,反正老爹好几天才回来一次,暂时不用两个炕。 对了,二兄与长兄那屋也得砌一个,不过这样一来就有点费柴禾。 又过了一天,灶台终于晾干,可以在里面烧火了。 午后,沈昭特意煮了一大锅米饭,又从小铜镜里购买一些菜肴出来,在小铁锅内煮上一大锅白菜萝卜豆腐炖粉条。 正好沈昂也从亭驿回来,还牵回一匹骆驼,骆驼背上挂着两个鼓囊囊的大包袱。 一路上不停有乡邻询问:“沈郎君这是带什么回来了?这样两大包?” 沈昂笑呵呵道:“遇到西域客商,买了些点稀奇货物。” “呦,什么货物啊?能给咱瞧瞧么?”有人笑问。 沈昂哈哈一笑:“行啊!等我回去整理好再说。” 两个大包袱里哪里装的什么货物?其实就是在亭驿附近扒拉的枯草,塞了满满两大包。 趁着今日亭驿无事,便借了一匹骆驼运回家。 将骆驼牵进自家院子,沈昂装模作样卸下两个大包袱,还招呼妻子过去搭把手。 张山月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在乡邻们的注视下,不动声色将大包袱拖去闺女的厢房。 与此同时,薛灵瑶姐弟俩也在院子外不远处观察沈家,直至沈家人将大包袱拖进屋里才默默离开。 第二十八章 不能嫉恨阿姊 薛灵瑶回到家,依偎到母亲身边,轻声说:“娘,要不咱们也去找阿爹吧?” 王氏不明所以,视线从手中针线上抬起:“找你阿爹做什么?他在邮置忙的很,可没闲空带咱们玩。” 薛灵瑶嘟起嘴,闷闷不乐道:“不是玩,沈亭长从番邦客商那里买回许多寒衣,娘您竟然不知么?” 王氏迟疑一下,点点头:“这事我倒是听说过,说是沈家贩卖的寒衣很暖和,咱们邻里就有一户买过。” “那便是了。”薛灵瑶摇晃着母亲胳膊撒娇道:“今日沈亭长又买回两大包,估计也是寒衣。” “那又如何?”王氏重新缝起衣服,低声问:“你是不是也想买一件?要不娘晚些时候去沈家一趟......” “谁要买她家衣裳?”薛灵瑶娇嗔道:“便是送与我也不稀罕,样式丑死了。” 王氏望一眼闺女:“灵瑶有话就直说,跟娘也含含糊糊猜谜语,以后可不许这样。” 薛灵瑶蹙眉,撅嘴气道:“是娘自己想不到关窍,还怨我?” “好了好了,是娘错了,你倒是说说到底想做什么?”王氏拍拍女儿小手,柔声问。 薛灵瑶这才舒展眉宇,轻轻道:“女儿想说,爹爹的月俸不过五石粮,又要供养叔祖一家,委实太拮据,若没有从京邑带来的那点家底,咱家这些年都不知怎么过活? 女儿的意思,不如叫爹爹也向西域客商购些货回来,咱们也拿去集市售卖,好歹能挣点钱贴补家用。” 王氏被女儿这番言论惊呆,同时也很感动。 不过她还是摇头:“不行!你爹好歹出身世家大族,哪里能去做那等狗苟蝇营之事?” 商贾虽富,却也上不得台面,只要踏上这条道,以后就别想翻身了。 “为什么不行?”薛灵瑶不满道:“那沈家都能做,咱们为啥不能?” 万一哪天沈家开始富裕,过的比自家好,让她情何以堪? 王氏叹口气:“你跟沈家比什么?他们就是本地的泥腿子,祖祖辈辈都是田舍汉,自然什么下贱的事都能去做。 咱们不同,薛王两家本是名门望族,只是暂时流落在这里罢了,哪天朝廷赦免令下达,咱一家还要返回京邑,从此与沈家就是云泥之别。” “可......现在咱们还是罪民身份啊。”薛灵瑶不死心,轻摇母亲臂膀:“而且回京邑也需不少钱,咱家只剩那点积蓄,也不知够不够路途花销呢。” 王氏沉默。 她手头确实没多少钱了,来这西北数年,每年吃饭穿衣加上缴纳人口税就是不小的开销,后又给丈夫捐个邮置小吏,从京邑带来的财物已经所剩无几。 而且她不善农事,孩子们又太小,朝廷分派的十来亩地全都租给别人种植,自家每年只收回很少的谷粮,仅够一家人食用。 若是赦免令下达,自己确实还得筹备一些盘缠,否则连京邑都回不去。 “行吧,等你爹回来我跟他说说。”王氏幽幽道:“成不成还两说。” 自己对商贾经营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做。 不过有沈家作为参照,想必也不难。 薛灵瑶顿时笑开,拉着母亲道:“娘你真好,若咱们挣了钱,先给爹娘买几匹布做礼服。” 王氏也笑,但看到院子里的儿子时,笑容渐渐凝固。 “翼儿,你今日的功课写完了么?” 薛翼听到母亲的声音,身体本能地绷紧,规规矩矩朝母亲行个礼:“回母亲的话,已经写完。” 王氏嗯一声,垂下眸子:“写好再去读几遍,别什么都让人催,你已经十四岁,该懂些事了。” “是,母亲。”薛翼躬身退后几步,转身往自己屋子走去。 跪坐到小几边,薛翼拿起一卷简牍,脑海全是阿姊围绕母亲撒娇的画面,恨不得以身代之。 为何母亲不喜自己?明明自己才是薛家唯一的男嗣啊? 薛翼死死盯着简牍,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恨意。 他知道这样不对,做儿子如何能恨母亲? 身为同胞弟弟,又如何敢嫉恨阿姊? 这时,他脑海又浮现沈昭的面孔,那是与阿姊一模一样的面孔。 薛翼眸子里闪出凶光,用树棍缓缓在地上画出一个小人模样,旁边写上沈昭的名字。 然后举起树棍,发泄般狠狠戳在小人脑袋上,一遍又一遍...... 此刻沈家正热闹非凡。 沈昂与妻子将两个大包袱送进厢房不久,沈昭就抱出几件棉衣给乡邻们观看。 “这些都是厚实的棉服,若是叔叔伯伯想买,我就按本金给你们,二百钱一件。” 沈昭毫不羞涩地介绍商品:“这是西域小国的样式,穿上做事也方便,而且还很暖和,咱们一家就准备穿这个过冬呢。” 她自己也穿上一件红色棉衣,还将兜帽戴上,加上她长得秀美,一下子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阿昭,我想买你身上穿的这件。”有个婶子开口,还递上一串铜钱。 沈昭接过钱,直接脱下棉服塞进婶子手里:“婶子的眼光就是好,你家阿姊穿上肯定好看。” 嘿嘿!一下子就将三十件的本钱赚上来,简直就是开门红啊。 婶子笑笑,拿起棉衣抖了抖,欢欢喜喜回家去了。 接下来又有两个人买了棉衣,只不过他们不是给钱,而是每人搬来两石菽豆。 沈昭也没嫌弃,尽数收下。 回头就泡豆子,等明早就能制作豆腐了。 不过做豆腐之前还得整个石磨出来,不然没法磨豆浆。 大缸与吊幅木框也得买回来,再弄两块石头压豆腐板。 一晃天色渐黑,沈昭送走乡邻,与家人一起吃饭。 一大盆的白菜豆腐与粉丝,配上热腾腾的白米饭,一家四口全都吃到肚子圆。 “这是什么做的?”沈昂用筷子挑起长长的粉丝,唏哩呼噜往嘴里炫。 沈昭:“好像是红薯粉做的。” “红薯是啥?”沈衡问。 沈昭眨眨眼:“就是一种甘甜的芋头。”她也没吃过。 “那你能弄出来吗?”沈衡一脸期待地询问妹妹。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原来家里的铁锅与食材都是妹妹从某个未知地方买回来的。 第二十九章 磨豆浆 “好啊,等我做个小火炉,就买点回来烤着吃。” 沈昭也想尝尝那红薯的味道。 之前经常在小铜镜内看到金灿灿的烤红薯图片,自己都能从画面里感受到那种香甜美味。 之所以没买,也是觉着那东西就是一种零嘴,比正常饭食略逊一筹。 自己用钱还未到随心所欲的地步,很多看起来好吃的东西只能排在预算的最后。 张山月瞪儿子一眼:“那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怎的?还没吃饱?” 沈衡早对老娘的斥骂免疫,满脑子都是得知妹妹有个神奇能力的兴奋与惊奇。 吃完饭,沈衡主动承担起清洗锅碗的任务,边在黄盆内刷碗,边偷偷询问妹妹:“阿昭,你能买到弓箭么?长矛也行。” 沈昭正用茭草笤刷锅,慢悠悠道:“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到。” 她还看到一种不需要牛马拉的漂亮车子呢,只可惜那个很贵,自己那点钱根本买不起。 “真的呀?得多少钱?”沈衡激动不已,一双眼亮如星子。 沈昭也不知多少钱,因为她还没搜索过:“等我有空查查再告诉你,估计不便宜。” “好嘞!”沈衡飞快刷着碗,急不可待道:“那我明日就去集市卖棉衣!” 一件棉衣少说也能挣个五十钱,只要他把妹妹屋里的棉衣全卖了,一千多钱总能赚到。 到时候,嘿嘿,他就买一把弓箭去猎兔子与野鸡…… 晚间,母亲将几床新被褥分给儿女:“天气凉了,这些放着也是放着,你们先拿去铺盖上,等你长兄回来,咱家再重新做。” 沈衡欢喜抱着新棉被跑回自己屋子,放在草垫子上,原先破旧单薄的被褥便铺在榻上当垫褥。 刚躺到榻上享受难得的暖和,阿母就闯进来,硬是拽他去洗澡。 “瞧瞧你这一身污泥,把新被褥都染脏了。你妹妹烧了两大锅热水,还买了一个大澡桶,你爹已经在洗了,洗完你就着热水也去泡泡。” 张山月扯住儿子去了灶房,一把将其推进去,还不忘提醒:“顺便给你爹搓搓泥,今儿你爷俩不洗干净,就别想盖新被褥!” 沈衡一个趔趄闪进灶房,就见老爹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蹲在一只大澡桶里,袅袅热气氤氲了他的长发与胡须。 不过,今日灶房可真暖和,澡桶旁边还升了个小火堆,自己倒是不用担心受寒生病了。 沈昂见儿子进来,扬了扬手中的香皂:“儿子,你先用这个洗洗头,阿昭说可以去除虱子,回头你再来泡澡,咱爷俩就能错开澡桶了。” 沈衡:...... 厢房内,沈昭也在重新铺整床榻。 这里的床与铜镜世界的有所不同,说是床榻,其实就是铺在地面上的一块厚木板,木板上再铺一张草席子或草垫子。 到了冬季,无非在木板上多铺一层草,人们就盖着单薄的被褥睡在这种床上。 讲究点的人家会用稻草芦苇柳絮等物填充一个窄窄的垫子铺在身下,富贵人家则用动物皮毛或羽绒褥子,皇宫则是雪白的蚕丝被褥,比棉花也不差什么。 而居住在城市里的贫穷人,还会收集大量的禽类羽毛,蒸煮晒干后直接铺在一个土坯围置的窖子里,窖子四壁与地面都镶着木板,一家人就睡在里头抵御寒冬,这东西就叫鸡毛床。 甚至有人专门做这种鸡毛床租赁给穷苦人过冬,一两文钱住一晚,也叫鸡毛店。 像沈家今日铺盖的棉花被褥,那真就是皇亲国戚的待遇了。 沈昭铺好被褥,将身体埋在蓬松柔软的被褥里,感觉满足极了。 白日能吃饱穿暖,晚间还能睡到如此温暖的床上,世上还有比这更美好的生活么? 这一夜,沈家几人陆续都洗了澡,清清爽爽去睡觉。 沈昭临睡前还泡了一盆黄豆,并把石磨与做豆腐的大缸与工具都买了出来。 她想明早起来就磨豆浆,之后吊浆煮汁,先做一些看看能不能成功。 如果可行的话,自家每个集都做一些运去售卖,卖不出去就留着吃,正好不用买菜了。 至于旧棉衣,也只是暂时红火,等该买的都买了,这门生意也就做不成了。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 沈昭赶紧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身,穿上一件宝蓝色中长款棉服,再套上木屐,匆匆出了厢房。 此时爹娘已经起床,俩人全都换上厚实的棉衣,正围着院子里的石磨打转。 “咦?这是啥?”张山月一脸惊奇地推了推石磨手柄,又摸摸石磨中间的槽眼,有点不可思议。 沈昂到底有点见识,摸着下巴道:“应该是磨谷子的石碾子。”他好像在某个富贵人家里见过。 只不过他看见的石碾子并不是这样平躺着的,而是竖起来,石碾子底下有个石台子,上头有木柄,需要两人才能推动。 “哎呦!这个肯定又是阿昭买的。”张山月既欣喜又有点担心:“万一被人瞧见可怎么好?” 闺女的神奇能力好是好,就是太让人担忧,她一看到闺女又拿出什么奇怪东西,心脏就怦怦乱跳,生怕哪天被外人得知就糟了。 沈昂摆摆手:“不碍事,就说是我请人运回来的好了。”他们邻里间相隔有些距离,自家方圆六亩地范围都没有人家,只兄嫂家在不远处,但也隔了二十几丈远。 张山月叹口气:“也行吧。可这石碾子要如何用?” “爹!娘!今个儿我教你们做豆腐。”沈昭一边梳着长发,一边走过来。 张山月将闺女拉过来,让她蹲地上,自己帮她辫个辫子束在脑后:“说吧,该怎么做?” 沈昭去灶房搬出一盆泡好的黄豆,又舀来一瓢水清洗一下石磨,这才用勺子舀了黄豆倒进石磨中间的槽眼里,然后推起磨。 这个石磨有点大,她乍一推还有点吃力。 张山月见状,赶紧与闺女一起推。 沈昭边推边舀黄豆倒进槽眼里,不一会儿,两块石磨中间就流出乳白色的浆液来。 张山月赶紧跑去屋里拿来一只陶瓮,放置在磨台的出口下方。 随着黄豆添的越来越多,浆液也缓缓注满一只陶瓮。 沈昂洗漱完也来帮忙,三人很快将一盆泡黄豆磨完。 接下来就是过滤环节。 三口人正忙着吊豆渣,院子外却传来妇人的哭泣声。 紧接着有人拍着柴门:“沈亭君,您在家么?” 第三十章 求赐药 沈昂正吊浆吊的起劲,忽听有人唤他,只得擦干手走出去。 只见秦翊的二叔秦章与妻子抱着孩子站在院子外,神情焦灼。 “什么事?”沈昂瞧见秦家人就来气,但又不得不按捺情绪仔细询问。 说到底自己也是此地亭长,万一秦家被盗或者出了什么事情,他还得出面处理。 秦二叔忽然扑通跪地,隔着柴门朝沈昂哀求:“沈亭君,求你救救小女,她高热不退,今早还惊厥了......” 说罢重重磕下头去。 沈昂蹙眉:“沈某又不是医者,你求到我这里是什么意思?” 秦二叔哽咽道:“在下偶尔得知董先生便是吃了您给的药丸子才好的,我......这才求到您这里,还请沈亭君救救小女。” 抱着孩子的秦二婶肖氏也朝沈昂跪下,哀哀哭泣道:“小妇人恳请沈亭君赐药,以后我夫妻做牛做马任君差遣。” “快起来吧。”沈昂眉头锁得更紧。 这夫妻二人也是可怜,秦章腿脚残疾,走路微跛;其妻因为连续失去两个儿女,精神有些恍惚。 如果两人再失去现下唯一的孩子,估计两口子就活不下去了。 可自己也不想将闺女有药的事宣扬的人尽皆知。 正踌躇间,沈昭走了出来。 当她望见活生生的秦家二叔时,微微愣了下。 前世秦家二叔夫妻俩去世的很早,好像是自己与秦翊成亲前就双双故去,她都快忘了他们的模样。 “怎么回事?”沈昭对秦二叔夫妻没啥恶感,因为秦二叔与秦翊母子几个不怎么对付。 据秦翊说,秦二叔夫妻怨怼他母亲杨氏,所以跟他家不来往。 可沈昭却从知情人那里得知,是秦翊母亲拿走秦二叔那部分钱财不归还,致使秦二叔两个儿女生病没钱医治,最后双双亡故。 如今他们怀里这个孩子,应该是在长子长女去世之后生的,夫妻俩便将全部的爱与寄托都倾注到小女儿身上。 “让我看看孩子。”沈昭打开柴门,走到秦二婶身边。 秦二婶也是病急乱投医,忙不迭将包裹孩子的布巾揭开。 沈昭发现女孩儿脸蛋红彤彤,还长了几粒小小的红痘痘,便知道她这是出了痘疹,这可是会传染的。 她在京邑那些年,也贩卖过药材给西域客商,经常在一些药堂走动,自然知晓一些寻常病症。 小儿六岁前最常见的就是痘诊与肺疾,一旦得上,有一半孩子药石无医。 沈昭急忙退后一步,又将老爹拉远,朝秦二叔夫妻道:“上次西域客商留下的药不知还有没有?我这就去找找看,你们先等着。” 说着火速回到厢房。 沈昂本想提醒闺女不要意气用事,但秦章夫妻还在眼巴巴望着,只得作罢。 沈昭关好门,召唤出小铜镜直接询问:“小青,三岁小儿出水痘发高热如何治疗?” 小青眨巴下大眼睛想了想,开口问:【亲亲确定她是出水痘吗?有没有相关检验报告?如果没有,请不要随意揣测病症。】 沈昭没好气道:“没有检验报告,咱们这里没那条件,你就按照出水痘给出治疗办法吧。” 【不行哦,小青也有行业约束,给不了确切治疗方案,要不亲亲自己在商城搜索治疗水痘的药物吧,相关专家将会给你一些可用建议。】 小青又说:【就因为上次小青给亲亲一点点建议,结果就被警告处分了呢,所以亲亲再有病例的话,可自行购买相关书籍查看。】 沈昭默默搜寻一些关键字,最后找到一本全民诊疗的书籍,下单购买。 一本全民诊疗竟然需要二百八十钱,可真贵。 不过,收到货的沈昭又觉得物超所值。 这样厚厚一本书籍,里头不仅有病例症状以及治疗方案,还配有相关病灶的彩色图片,即便自己没学过医,只要看完这本书后,估计都能在西北当神医了。 沈昭火速在目录查找儿科项目,最后找到小儿出水痘的症状以及治疗方案。 随即购买一些药物出来,有小儿退热的,还有一些草药冲剂,以及一份抗生素,又花去一百二十钱。 将药物拿了出去,沈昭对秦二叔夫妻道:“所幸找到一些药,但不知与你家孩子是否对症。” 秦二叔夫妻惊喜,扑通又朝沈昭跪下叩头:“对症的!多谢沈女郎赐药!”不管对不对症也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他不想眼睁睁看着孩子再次死去。 沈昭将三种药递到他们手里,一样样交代: “先给她吃小半包退热药,记得不能吃多,否则危险。之后用热水冲泡这个草药冲剂给她喝,这种药一包分三次给她吃,每次间隔四个时辰。” “是是,我们一定照做。”秦二叔老泪纵横,三十多岁的清瘦汉子竟哽咽出声。 沈昭顿了下又说:“这么多药一共四百钱,你们现在若是没有,以后分期偿还也行。” 二百八十钱的书籍加上一百二的药钱,可不就是四百钱,自己一文钱都没赚他们的。 “我带了钱的。”秦二叔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层层叠叠打开,露出里面的数百钱。 他将所有钱都塞给沈昭:“女郎全都拿去吧,我知道这药珍贵,肯定不止四百钱。” 沈昭嘴角抽了抽,还是数出四百装起来,其余推回去:“都是乡里乡亲的,我怎可多拿你的钱?” 秦二叔握紧手中布包,又朝沈昭磕个头,这才带着妻儿离去。 目送一家走远,沈昭返回灶房继续教爹娘煮豆浆。 二兄沈衡也起床了,睡眼惺忪地斜睨妹妹:“为何对姓秦的这般好?是不是又想与那秦翊......” “闭嘴吧你!”母亲张山月用木勺敲一下儿子:“还不赶紧去洗漱?你爹还得去亭驿呢,就你最是惫懒,这时候才起床!” 沈昭将过滤好的豆浆倒进大铁锅里,说:“秦家二叔与秦翊母子早就不来往了,你没看出来吗?” 沈衡拿起一根树枝塞在嘴里嚼着,权当刷牙,含糊不轻道:“怪不得他们两家住的那样远,一个在东邻,一个在西邻。” 沈昭盖上锅盖,蹲在灶口点火烧灶,继续道:“那秦二叔会点木匠手艺,以后咱家可以请他打几个桌椅箱柜,也好存放东西。” 第三十一章 实在蹊跷 沈家实在太穷,屋内陈设简易到极点,除了母亲张山月房间有两只破旧箱笼,其余几间连个小几都无。 家里唯一一张木几就是吃饭用的桌子,若有客人到来则来回搬挪。 当然,沈昭屋子里还是有个柳条筐子,里头塞了几件衣物,权当衣箱使用。 沈昭可羡慕铜镜世界的家具摆设了,简直比皇宫都要华丽。 那地面就像镜子一般,墙壁更是比白雪都白。 她想,也只有神明才能住在那样的地方了。 万幸的是,自己竟得到神明垂青,能用小铜镜与之联系,还能购买到神明世界的物品。 “阿昭,你那里有多少棉衣?我今日就去集市售卖。”沈衡漱洗完毕,凑过来嗅嗅锅里的豆浆。 沈昭给两个锅灶口都点燃,一边添加柴禾一边说:“有十几件,你去我屋里拿吧,等吃完饭再去不迟。” 那十几件还是上次武侯来的时候剩下的,本来是二十件,昨日卖出去三件后,现只有十七件。 沈衡点头,转身跑去妹妹屋里拖出一只装满棉衣的大包袱。 清点一下,果然是十七件。 他将大包袱放置在手推车上,便直奔堂哥家而去。 只是堂哥一早就出去犁田了,并不在家。 沈衡索性又跑去找发小阿豕,邀请他跟自己一起去集市。 阿豕一口应下,拿上一块糙面饼子就跟沈衡回来。 这时,沈昭已经用少量羊油炒了半锅鸡蛋饭,又把昨日剩菜热一下,再舀了勺咸酱与豆渣一起炒了一碗,端在小几上。 “爹!娘!吃饭了。”沈昭从灶房探出头招呼爹娘。 沈昂正给骆驼与山羊喂水与豆渣,还从自家草堆扯了一抱草抛进羊圈。 张山月也在清理吊幅与陶瓮,随口应了一声:“来了。” 于是,两口子在小几旁跪坐下,端起闺女递来的饭碗。 沈衡正好也跑了回来,身后还跟着少年阿豕。 “赶紧过来吃饭,再迟就要散集了。”沈昭给两人也盛了饭,让他们在小几旁坐下。 阿豕有些不好意思,但喷香的米饭又令他不舍拒绝。 于是拘谨地跪坐下端起饭碗,小口小口吃着难得的美味。 “阿昭你怎么不吃?”张山月朝闺女望去。 “你们先吃,我留了一碗饭呢,回头给你们尝尝豆浆。”沈昭正忙着搅动浆锅,很快那浓烈香味传遍灶房。 她想了想,又跑回厢房花去十个钱购买一袋二斤装的白糖。 连小青都说,豆浆里加糖会更美味,自己便让家人们一起尝尝。 又用小火熬煮一会儿,豆浆上都起油皮了,沈昭便给每人都盛了一碗,并在里头放了一小勺白糖。 再看锅里豆浆,已经只剩半锅。 “哇!还是阿昭煮的豆浆好喝!”沈衡由衷赞叹,一口气喝完一大碗还意犹未尽。 但他也知道,再喝就做不成豆腐了,于是放下碗对阿豕道:“咱们赶紧去草集。” 阿豕也喝完豆浆,一抹嘴站起身:“好!我来推车吧。”此刻他感觉自己全身充满力气。 沈昭也不管他们,径直取来一包点豆腐盐卤,倒了一点在碗里用水化开,之后慢慢倒进豆浆锅里搅拌。 眼见豆浆缓缓变得浓稠,凝结成豆花,她便用木勺将其舀进四四方方的木框子里。 在这之前,木框内已经铺上一层滤布,待所有豆花都舀入其中后,沈昭将滤布裹覆在豆花上,用一块木板盖上,再搬来一块洗干净的石头压在木板上。 “等水份挤去一部分就成豆腐了。”沈昭对母亲道。 张山月点头,问:“你上次买的豆腐也是这样做成的?” “应该是。”沈昭清理好锅灶,又帮母亲收罗一家人换下的脏衣裳,准备去河边清洗。 母女俩挎着两只篮子往金水河走,此时沈昂已经牵上骆驼去亭驿了。 来到河边,就见原本浑浊的水已经变得清冽,有好几个邻里在此取水。 沈昭便与母亲走去下游,搁下篮子在一块石头上捶洗衣裳。 脏衣服都用草木灰滚过,只需沾湿水放在石块上捶打就行。 再用清水过几遍,衣裳内的脏污基本去除干净。 正捶着衣裳,又有两个女人挎着一篮子脏衣过来,扭头一瞧,正是秦翊的母亲杨氏与妹妹秦舒。 沈昭只当没瞧见,与母亲继续捶衣。 那两人也走远一些,秦舒还气鼓鼓白了沈昭好几眼。 原本是亲家的两家人,如今像是仇人一般互不理睬。 直到沈昭母女俩洗好衣裳走远,秦舒才开口对母亲道:“娘,您说奇不奇怪?明明不相干的两家人,生出的女儿竟长得一模一样,刚才我差点就将讨厌鬼沈昭认成灵瑶姐姐了。” 杨氏笑笑,轻声慢语道:“谁说不是呢?” 几年前薛秦两家刚到西北时,一眼见到一个与薛灵瑶如此相像的女孩,也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呢,后来杨氏还悄悄打听过,得知沈家也不过早他们数年落户此地的中原人。 据说沈家是被强制移民过来的,他们老家离京城仅五十来里。 这就更蹊跷了。 杨氏嘴角挂着笑,对女儿道:“说不定沈昭就是薛家遗落在外的孩子呢。” “怎么可能?”秦舒忿忿道:“那沈昭是什么东西?怎会是薛家孩子?” 杨氏没再言语,将洗好的衣裳放进篮子后,轻声道:“回头咱们去薛家坐坐,阿娘正好要向你王婶子请教一下针线活。” 秦舒扯扯身上短了许多的袖子,摇头拒绝:“我还有活儿没做完,就不去了。” 她要回家给夹衣的袖子放两寸,免得被薛家看轻,特别是薛翼,她不想让自己的落魄被他瞧进眼里。 因为阿娘说过,再有两年自己必须嫁人,与其嫁给当地贫贱戍民,不如选薛翼,好歹两家都是流放过来的世家,万一哪天遇到大赦,也可以一同回京。 杨氏看一眼闺女:“随便你,我也是有事与那王氏说,你不在场倒也方便。” “什么事啊?”秦舒好奇心被勾起,连忙追问:“是不是商议长兄与灵瑶姐姐的亲事?” 杨氏嗔怪道:“不许胡言乱语,若你长兄与灵瑶能成,之前咱家也不会跟沈家定亲了。” 第三十二章 傻子才放弃发财的机会 秦舒撅起嘴:“问你又不说,还训人。” 说着将最后一件衣裳拧干,放进篮子里:“唉,累死了。” 杨氏揉揉女儿被冻得通红的双手,叹口气:“若咱家有钱,你何须会受这份苦。” 秦舒将双手放在嘴边呵呵热气,笑道:“今日长兄不是去集市了么?万一他找到挣钱法子,咱们就搬去县城居住,到时招个奴婢帮咱们洗衣。” 有很多大族被流放过来,直接花钱住在县城或者敦煌郡,哪像自家,几年在此挪不动窝,过得比戍民都辛苦。 杨氏叹口气:“想法是好,但挣钱哪里是你想的这样容易?” “怎么不容易?那沈家不就跟胡商做买卖的么?” 秦舒不服气道:“沈昭都能去集市售货挣钱,长兄为何不可以?” 杨氏挎起篮子,轻声道:“但愿吧,若是真能挣到钱,就给你兄长捐个小吏。” 一个小吏的缺可不便宜,哪怕在邮置做个厨子,也得出捐数千钱。 就这还得有人帮着说合才行,不然都轮不到你。 秦舒点头:“那是自然,等兄长当上小吏,就让沈昭后悔去吧。哼!仗着与灵瑶姐姐长得相似,就处处跟灵瑶比,她也配?” 杨氏闻言嘴角微勾,眼里却闪过狠厉。 不过一个亭驿小吏,竟仗势逼迫自家退亲,如此不识抬举的东西,以后必定不让他们好过! 正想着,就见秦二叔一瘸一拐朝这边走来,肩上还挑着两只陶罐,看样子也是来河边取水。 “他二叔,你家珠珠如何了?”杨氏主动打起招呼。 秦章抬眸看一眼,淡淡道:“好多了。” 杨氏微笑道:“我就说么,珠珠不过就是受了寒,多捂捂出出汗就好了,昨儿瞧弟媳吓成那样,实在忧虑过甚。” 秦章冷冷道:“大嫂说这话是想让某感谢你么?” 杨氏顿时讪讪:“感谢倒是不必,你忙去吧,咱们也回家了。” 说着拉着闺女匆匆离去。 秦章捏紧拳头,暗自咬牙。 几年前自己两个孩子生病时,他曾向大嫂杨氏要钱买药,杨氏也是这句说辞,还说小孩子阳气足不会有事,只要多休息就会好,不用吃药。 当时无论自己怎么哀求,她就是不把他的财产归还。 最后两孩子一夜过来全没了。 妻子受不住打击,跑去找杨氏拼命,杨氏这才归还一部分钱财。 现在她又说出这番话,秦章恨不得上去抽她两嘴巴。 自己把她当亲人,结果人家拿他一家当笑话,为了私藏那点子财物,大嫂可谓机关算尽。 今日若非妻子执意去沈家求药,估计这个女儿又要保不住。 秦章深深吸口气,缓缓走去河边灌水。 一晃到了下午,沈衡喜眉展展回到家,扬起手中小布袋笑道:“阿昭!十七件全部卖出!” “真的?”沈昭赶紧接过布袋回屋清点。 十七件棉服,自己只取三千四百钱,其余都推给二兄:“剩下的都归你!” 沈衡嘿嘿直乐,一枚枚数着自己的钱币。 沈昭望一眼院子外,好奇问:“今日为何没有人拿粮换?”连羊鸡都没有,实在稀奇。 沈衡得意道:“那是因为买棉服的是戍军。” “戍军去集市买棉衣?” “当然!几个戍军不知从哪里得知集上有卖便宜寒衣的,就跑来将棉衣全部买去,他们还说下个集还要去,让我再有就给他们留着。” 沈衡数了半天没数明白,又重新开始数。 沈昭见他这般费劲,问:“你给戍军多少钱一件?” “二百五。”沈衡挥挥手:“你别打岔,回头我又要数一遍。” 沈昭没好气道:“不用数了,剩下的是八百五十钱。” 沈衡震惊:“阿昭,你如何知道?” “一件二百五,十七件就四千二百五,我拿走三千四,剩下可不就是八百五吗?”沈昭前世就在京城集市跟胡商算账,若是连这点数字都搞不明白,还做什么生意? 沈衡眨巴眨巴眼,忽然道:“不对!我还给了阿豕五钱。” “那就八百四十五钱。”沈昭拍拍二兄:“如果你没买东西,就是这么多。” 沈衡挠挠头,将钱划拉到面前,转身跑去母亲那里要来几根麻线,认真串绳。 一百钱一串,他花了好半天才串好。 然后将八串递给妹妹,自己留下四十五钱:“阿昭,帮我收好,找到合适的弓箭买一套,或者佩刀也行。” 沈昭接过铜钱,没有立时答应:“买武器先问过阿爹再说。” 她倒是想给二兄配备武器,可一想到上辈子这货用剑刺伤武将,她又犹豫了。 万一哪天他跟人一言不合就动手,自己可没有那么多钱为其赎罪。 沈衡毫不在意道:“爹也赞同我多练习弓箭,可我更喜欢用弩,要不你帮我买个弩吧?” “我先看看钱够不够。” 沈昭收好钱,转头问:“下次逢集你还去卖寒衣吗?” “当然去!”第一次尝到赚钱滋味,傻子才放弃发财的机会。 沈衡揣上四十五钱,神气活现往外走,走到门口忽然又回头扒着门框道: “阿昭,我今日还瞧见秦家小子了,他跟那薛家姐弟也去逛集市。” 沈昭不以为意:“你管他们做什么?以后离那几个远些,别着了他们的算计。” “他们算计我?呵!你也太小瞧兄长了!”沈衡拍拍口袋里的钱:“信不信我用这些就能招揽一群人揍他?” 沈昭失笑:“信!怎么不信?不过你也不能在明面上揍他,万一他将你告去衙门,咱家岂不要赔钱?” 沈衡眨眨眼,顿时恍然:“也是啊,姓秦的看着就阴险狡诈,咱可不能栽他手里去。” 说罢一溜烟跑出院子。 沈昭见二兄走了,赶紧关上门,召唤出小铜镜。 先把四千二百钱全部充进去,账户余额就变成九千六百九十钱。 “再有六千钱,就能凑够一万五了。”沈昭暗自激动一回,这才搜索弓弩与刀剑的价格。 结果搜索出一大堆花里胡哨的弓弩与弹弓,贵的有数千钱,便宜的才十几钱。 沈昭看得眼花缭乱,不知什么样最好,只好暂时搁置,继续搜索刀剑匕首。 第三十三章 药品有奇效 然而刀剑更离谱,大多是那种华而不实的样子货。 不仅不厚实,估计多割几回草都能折断。 算了,还是让老爹去郡县买,虽说贵些,到底能用个几十年。 不过,目前可以先买两把匕首防身, 先给自己选一把指环拳扣折叠刀。 这东西套在五指上不易被人击落,还可以出其不意捅刺对手,适合像自己这般力气小的人使用。 之后再给兄长购买一把剔骨刀,不仅可以杀鸡宰羊,还能防身。 想了想,又给爹娘也各买一把防身匕首,可以绑在腿上的那种。 世道艰难,全民尚武,多一件利器就多一份安全保障。 顺便又买一把宽背菜刀,之前家里碎菜都是用短刃镰刀,不小心还会割伤手指。 有了趁手刀具,又有了铁锅,自己就可以从铜镜世界学习更多烹饪技巧。 现今自家有条件,口腹之欲也该适当补充一些。 古话说,民以食为天,生活本来已经劳累且寡淡,若再没了追求美食的精神,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选好这些刀具,沈昭又在众多推广中瞧见剪刀。 好吧,蠢蠢欲动的购物欲望怎么都压不下,索性再买一把剪刀。 这玩意用处可大了,不仅能剪裁布匹与羊皮,还能给全家人剪指甲。 嗯,多厚的脚趾甲一下子都能剪掉。 点击一并下单,瞬间扣去二百八十钱。 不贵不贵!要知道这些淬钢铁器在这边买的话,没有两三千钱根本拿不下。 小青适时播报:【恭喜亲亲,您此次购物可获得28交易点!】 【友情提示:当前交易点为为445。当交易点满一千时,亲亲便可以申请商城店铺哦。】 【敬请稍后,您的货物即将送达。】 不一会儿,零零碎碎的包装盒子全部出现。 沈昭收罗起众多盒子,将匕首刀具一件件拿出来摆弄一番。 “阿昭,你在里面吗?”母亲张山月敲敲木门。 沈昭立刻起身打开门,让母亲进来。 张山月一眼就瞧见摊在闺女木榻上的众多盒子与匕首:“咦?你怎么买这么多短刀?” 沈昭便将两把匕首交到母亲手里:“这两件是你跟爹爹的,余下有我的还有二兄的。” 张山月惊讶:“我也有?”说着将匕首从皮套内抽出。 开过刃的短刀闪着锋锐光芒,特别是尖锐锋利的刀尖,看一眼都觉得胆寒。 她赶紧将匕首又插回皮套,心里却是欢喜的。 本想教训一下闺女让她别乱花钱,可想到这些钱都是闺女自己赚的,不由叹气:“阿昭,你也给自己存点体己,往后嫁去婆家也有底气。” 沈昭笑道:“娘你放心,我不会缺钱。” 即便她没有小铜镜,仅凭自己前世见识与做买卖的经验,相信以后也不会在婆家没底气。 张山月瞅了闺女片刻,这才想起自己要跟闺女说的事情:“差点忘了,那板豆腐已经好了,你准备拿去出售还是自家吃?” “送点给大伯母,其余留着自家吃。”这次做的不多,自家留点就不剩什么,需不着去出售。 而且自家刚做出的东西,是不好在周围邻里间兜售。 特别是食物,人家未必会买账,说不定背地议论沈家见钱眼开,连邻里的钱都要赚。 张山月点头:“也行,等下个集咱们再多做点,让你二兄与堂哥拉去集市售卖。” 沈昭跑去灶房,就见豆腐上的板子已经被拿开,露出一木盒板板正正的豆腐,白白嫩嫩十分喜人。 于是她返身拿来匕首,将其划成均等的大方块,共有十二块之多。 拿出两大块放在箅子上,沈昭亲自端送给大伯母家。 大伯母家的房屋与院落跟自家差不多,都是篱笆院围着三间草房外加一个灶房,只是没有单独的厢房。 此时大伯母正跪坐在正屋房檐下缝衣裳,两个孙女在旁边玩耍,瞧见沈昭露出笑容:“是阿昭啊,快进家来坐。” 随后拍一下身边的孙女:“怎么不叫人?” 两孙女立刻怯怯叫一声:“姑姑好。” 沈昭摸摸她俩的脑袋,将豆腐送到伯母面前,说:“不坐了,我来给您送两块豆腐。” “豆腐?”沈伯母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不由好奇问:“这是吃的吗?” “是,用菽豆做的,已经煮熟,就这么也可以吃。”沈昭说着捏一块塞进小侄女嘴里,笑问:“好吃吗?” 小侄女点头如捣蒜,一双眼直勾勾盯住豆腐瞧。 大伯母见状,立刻站起身接过箅子,佝偻着腰往灶房去,一边将豆腐放进黄盆,一边嘀咕:“别惯着女娃儿,这些留给阿德回来再吃。” 随后又去罐子里掏出两把炒熟的黄豆,塞进沈昭手里:“这是大伯母昨儿刚炒的,你吃着玩儿吧。” 沈昭也没推迟,攥着炒豆拿过空箅子就往外走:“那我回去了。” 走至院门口正遇上大堂嫂吴氏挎着篮子进来。 “大嫂子洗衣的呀。”沈昭与她打个招呼。 吴氏低低嗯一声,侧身让沈昭出门。 沈昭走出老远还听到大伯母斥骂大堂嫂的声音: “谁家婆娘洗个衣裳要好几个时辰?你又干啥去了?肚子都这般大了还不安分,若没人管你,今日你是不是准备在外头过夜?” 大堂嫂呐呐辩解:“路上遇到曹婶子,她硬是拉我说了几句话......” “什么人都成你婶子了?那曹良背信弃义已经跟咱沈家断交,他婆娘有啥话要跟你讲?说!是不是又在你面前挑拨是非了?” “只是说些闲话,也没说啥......” “没说啥?老身可不信!以后你少跟这种婆娘来往!没得挑唆你搅家不和......” 沈昭挠挠耳朵,赶紧加快脚步。 回到家,见母亲已经在烧火煮粥,她便回到厢房,花了三百钱买了一包旧衣,回头交给二兄。 之后拿着那本全民诊疗坐在灶膛旁翻看。 前世她在牢狱里半蒙半猜学了很多铜镜世界的文字,所以观看这本诊疗书籍并不十分困难,连蒙带猜也懂个七七八八。 即便有的地方不懂,只要自己按照书内给出的治疗方案购置药品,想必也能治病救人,那董先生不就是例子吗? 对了,也不知秦二叔家孩子如何了? 若是她也被治好,说明铜镜世界的药品有奇效。 既如此,那里的毒药应该也挺厉害的吧?要不要弄些出来给仇人尝尝? 如今那秦翊就是自己的心腹大患,而且他也有前世的记忆,这不得不让沈昭提起十二分的小心。 第三十四章 那真是太巧了 翌日,薛灵瑶的父亲薛松休沐回家。 刚从牛车上下来,薛翼就飞奔而来,一脸惊喜叫道:“爹,您回来啦!” 薛松一手拎着包袱,一手摸摸儿子脑袋,轻声问:“近来家中可好?” “好!都好。”薛翼小心牵住父亲袖子,与他一起进屋。 王氏与女儿也闻声出来,见丈夫已到门口,赶紧笑道:“这个月怎么回来这样早?” “往年九月都是不忙的,等到了十月以后就不能随意休假了。”薛松说着进了屋,在榻边坐下。 薛翼冲到父亲面前,跪在地上替他脱下靴子,扬起笑脸问:“爹爹脚可乏了?儿去烧点热水给您泡脚吧?” 薛松点点头,慈爱道:“先别忙,我给你姐弟俩买了靴子,你拿去试试大小。” 说着将手边包袱解开,取出里面的靴子与一块布帛。 王氏连忙接过东西,嗔怪道:“这些交给我就行,你饿了没?我去给你煮碗汤饼。” 薛松微笑道:“不用忙,我于置所用过饭了。” “既如此,就让翼儿烧水给你洗洗沙尘吧。”王氏说着朝儿子望过去。 薛翼一激灵,立刻站起身,朝父亲躬身一礼,转身跑去灶房。 薛灵瑶也坐到父亲脚边,娇嗔道:“爹爹,儿正要跟你商量件事呢。” “什么事?说来听听?”薛松正要伸手摸摸女儿脑袋,忽想起闺女已经大了,便缩回手。 薛灵瑶斟酌一下,说:“就是胡商的事。” “胡商怎么了?”薛松不明所以:“灵瑶你说的仔细些,为父听着呢。” “是这样。”薛灵瑶搅着手指道:“最近沈亭长从胡商那里弄来很多寒衣在集市销售,生意很是不错,女儿想,若是咱们也做这门生意,或许也行......” 薛松眉宇渐渐拧起:“灵瑶为何有此想法?是怨怪爹爹挣不到钱吗?” “不是不是!”薛灵瑶一把抓住父亲的袖子,神情哀怨道:“爹,您怎可这样冤枉女儿?我,我只是想为爹娘减轻负担罢了。” 王氏也为闺女辩解:“夫君,灵瑶也是一片好意,哪里就是怨怪咱们了?” “况且沈家也做起胡商的生意,你若有门路拿到货源,咱们不如也做点小生意,万一以后大赦,咱们回京也有盘缠路费。” 薛松眉头微松,轻声道:“我所在的泉置很少接待胡商,除非他们是西域诸国的使者。” “这样啊?” 薛灵瑶一听倍感失望,但仍旧不死心地询问:“可沈亭长为何能遇到胡商?” 薛松叹口气:“沈亭君的职责本就是维护过往商旅的安全,他能与胡商相识也属常理。” “凭啥啊?”薛灵瑶撅起嘴,抱怨道:“凭啥就她家能遇到好事?说不定那沈亭长仗势欺人逼迫胡商与之交易的呢?” 薛松听女儿这么说话,顿时沉下脸:“灵瑶,此等诽谤之言万不可乱说!你大伯就是因飞书诽谤之罪被问斩,还连累咱们一家流放此地。” 薛灵瑶一哽,眼泪在眼眶打转。 王氏见状连忙道:“灵瑶还小,童言无忌她哪里知道这些,你就别吓唬她了。” 薛灵瑶立刻扑进母亲怀里,眼泪吧嗒吧嗒落下。 薛松摇摇头,穿上妻子递来的木屐站起身:“我去瞧瞧翼儿去,他也不过十四岁,万一烧火烫着可就糟了。” 王氏也没理丈夫,一个劲哄着女儿:“别哭了,你爹也是担心你口不择言,万一被人抓住把柄,咱们一家也就完了。” 薛灵瑶鼓起嘴,气哼哼站起身:“昨儿我都跟秦翊说好了,如果爹爹能从胡商手里买到货,他就帮咱们去集市销售,如今这事没希望,我这就去跟他说一声。” 王氏皱起眉,不悦道:“灵瑶,你如今都大了,不要总与秦翊走一起,被别人瞧见不知怎么编排呢。” “这有什么好编排的?咱们也没有偷偷摸摸干坏事,而且我每次去秦家都带上阿翼,旁人能说什么?”薛灵瑶不以为意道。 王氏凝视女儿,认真问:“灵瑶,你跟阿娘说实话,是不是对秦翊有想法?” 薛灵瑶一怔,蹙眉抿唇。 王氏继续道:“若你真心实意心悦他,阿娘也不是那等不明事理之人,自然要为你操持。” “娘,您说什么呢?”薛灵瑶涨红脸,低低反驳:“我怎会心悦他?” 王氏沉下脸:“既然你没有那个想法,以后就不要总去秦家,那秦翊刚与沈家退亲,若你一直不知避讳,乡邻会怎么看待你一个未嫁小姑子?” “我管他们如何看待?”薛灵瑶一想到自己从此不与秦翊见面,心脏忽然揪紧。 可让她与秦翊成亲,薛灵瑶又觉得他配不上自己。 秦家那种孤儿寡母的家庭,以后能有什么出息?何况他家很穷,连沈家都不如,他叔叔还是个残疾,自己怎可嫁入这样的家庭? “灵瑶!不要任性!”王氏语气也严厉起来:“阿娘都是为了你好,既然不想跟秦家做亲,你以后不许跟秦翊私下往来!” 见母亲神色不对,薛灵瑶的眼泪再也绷不住,抽抽噎噎答应一句,转身跑去自己屋里。 一晃过了数日,又到集会的日子。 沈昭收拾一番,与二兄一起去集市摆摊。 因为这次带的棉衣多,足有三四十件,另还有一担豆腐。 二兄沈衡便喊来阿豕与堂兄沈德过来帮忙。 人多力量大,别人想抢劫也得掂量掂量。 刚到集市,就见几个戍军已经站在老地方,瞧见独轮车过来,一窝蜂涌来。 “嘿!小子你今日带的寒衣不少啊?”一名戍军拍拍沈衡的肩膀,笑咪咪道:“这次咱们高营尉也来了,你小子可要长点眼,可别惹他不痛快。” 沈昭闻言一怔,抬眸打量眼前几人。 沈衡也笑道:“小子眼睛好得很,多谢兄台提醒。” 说着朝一名八字胡军官作揖:“高营尉,小子有礼了。” 高营尉歪嘴一笑,摆摆手:“你就是沈亭长的儿子吧?正巧,我与你父亲还有过一面之缘呢。” 沈衡渐渐收拢笑容,挑眉道:“是嘛,那真是太巧了。” 长兄前未婚妻现在嫁的人,好像也姓高啊。 第三十五章 义愤填膺 高营尉大手拍在大包袱上,却偏头打量蒙着头脸的沈昭:“小娘子便是沈亭长的女儿吧?为何蒙着脸?” 沈衡上前一步挡在妹妹面前,冷淡道:“高营尉,足下等在此处是想买寒衣的么?” 高营尉转头看一眼沈衡,歪嘴笑道:“是啊,不然咱们走了十几里路来干啥?” 他扯扯推车上的大包袱,挑眉道:“这包便是寒衣吧?有多少我全要了,回头你去我营地拿钱。” 说罢朝两边戍军使眼色。 几个戍军两步上前就要来抬大包袱,但被沈衡与沈昭兄妹俩死死拽住。 阿豕也挤过来,与两人一起扯住包袱,防止东西被戍军拽走。 一旁的沈德见势不妙,赶紧放下豆腐挑子,将扁担抽出来攥在手心,警惕看向几名戍军。 沈衡觉出这帮家伙不怀好意,出言拒绝:“对不住高营尉了,咱们小本生意,概不赊账,您就别难为小子了。” 高营尉沉下脸:“怎么?怕老子不给你钱?” 沈衡毫不退让道:“都说了咱们是小本生意,您若诚心想买,那就支付现钱,小子的寒衣也是出现钱才拿到的。” “不识抬举!”高营尉戾气陡生,一把揪住沈衡的胸襟,将其拖后两步:“老子看中你东西是给你脸,你特娘的给脸不要脸?” 谁知沈衡直直躺倒下去,嘴里呜哇大叫:“救命啊!戍军打人啦!” 沈昭眸光一闪也扑到推车上,双手死死抱住大包袱,大声呼叫:“戍军抢东西啦!救命!救命!” 围着推车的几位戍军:...... 沈德有点不知所措,只好与阿豕先去扶沈衡。 沈衡抱着脑袋哎呦叫个不停,嘴里继续大喊救命。 集市上的人闻声围了过来,恰好董先生带着孙子也在集市,连忙冲过来问:“怎么回事?” 沈昭一指高营尉几人:“他们不给钱抢东西,还打我二兄。” “你他娘说什么呢?”高营尉怒起,伸手朝沈昭指指点点:“老子怀疑你们寒衣来路不正......” 董先生挡开高营尉的手臂,站到沈昭身前,冷冷道:“足下可有证据证明你所言非虚?” 高营尉打量一下老者,冷哼一声:“你又是谁?敢管老子的闲事?” “老朽不才,只是区区庶民,但足下大庭广众之下仗势欺辱少年男女,实是不应该。” 董先生义正言辞道:“而且本朝律令,诋毁诽谤他人是重罪,你无凭无据就说少年东西来路不正,依法可判黥刑。” 高营尉眼皮跳了跳,后退一步喝道:“你找死?” 他虽是营尉官,但对于律法这种东西知之甚少,一时有些踟蹰。 一名戍军连忙解释:“老丈所言差矣,咱们不过来让他去营房取钱,此少年就大呼小叫,污蔑咱们抢劫,实在令人气愤。” 高营尉立刻反应过来,一指沈昭:“对!此女言出无状,竟污蔑我等,该当何罪?” “我何时污蔑了?你们抢夺我家货物时众乡邻都看到了,瞧瞧,把包袱都扯坏了。”沈昭丝毫不惧他,将包袱皮上的裂口晾给众人看。 众人视线落在少女所指地方,果然见到包袱上已经裂开大口子,露出里面的彩色衣服。 刚才拉扯间,沈昭有意撕开包袱缝隙,就是为了不让他们弄走包袱,结果误打误撞正好坐实他们抢夺东西的行为。 “嗨!你们戍军平日跟乡民争抢放牧地盘就罢了,现在还公然抢夺沈亭长家的财物?真以为这里没人治得了你们了?” “就是!也太猖狂了!回头咱们就联名告去县府,看看县令怎么说?” “戍军胆敢跑来集市抢夺钱财,还有王法吗?” 众人义愤填膺,说什么的都有。 几名戍军不敢再吱声,还低低劝说高营尉离开。 高营尉自知现在讨不到好,愤愤啐一声,转身就走。 临走还恶狠狠扫过沈衡兄妹,冷笑道:“好好好!果然虎父无犬子,高某领教了!” 沈衡也不理他,自顾自从地上爬起,拍拍屁股上的沙尘,高声吆喝:“为感谢各位乡邻仗义出言,今日寒衣二百钱一件,我一文不挣全部降价。” 又指着一担豆腐道:“豆腐二钱一块,先到先得,吃好了下次再来!” 众人一听,赶紧围过来。 二百钱一件的寒衣也不便宜,但比起自家做的粗布夹衣还是好了很多倍。 特别是这种寒衣非常柔软暖和,里头还续着不知名的棉絮,看起来很是贵重。 有人很是机灵,当场就买了两件,还悄咪咪跟身边家人道:“回头我将这两件寒衣拿去效谷县售卖,每件赚二百钱不是问题。” 随后又一脸惋惜地望向这些棉衣:“可惜咱家的钱不多,不然一定多买几件。” 显然有人也抱着同样的念头,将自家的羊牵过来塞进沈衡手里,外加一些钱,也买了两三件。 用豆子与栗米来换的更多,他们原本就想将粮食卖掉买布做寒衣过冬,眼下有现成的,还比自家做的厚实暖和,傻子才不换。 很快四十多件棉衣被销售一空,沈昭只把钱收拢在自己挎着的布包里,粮食与鸡羊都让二兄去整理。 沈德那边的豆腐担子也被人围了起来。 沈昭抢先取出两块放在豆腐布上,拎给董先生爷孙俩:“董先生,这是咱家做的,您拿去尝尝。” 董先生显然很高兴,乐呵呵接了:“老朽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拎到眼前左瞧右瞧:“咦?好似还热乎呢,是熟的么?” “是呀,您现在就可以尝尝。”沈昭回答。 董先生便从一棵梭梭树上折了两根枝条当作筷子,托在手里吃起来:“嗯,不错不错,味道清甜,是难得的美味。” 随后也让小孙子尝尝。 不消片刻,一老一少就吃掉一大块豆腐。 随后他又给小孙子买了一件寒衣,让他当场套上。 这是一件大红棉衣,摸起来很厚实,还带一个大大的兜帽。 董无风穿上后很是拘谨,但望见沈衡兄妹也都穿这种颜色的棉衣,便渐渐舒缓。 没错,今日沈昭与兄长都穿着大红中长款棉衣,还把兜帽戴在脑袋上,将耳朵也护住。 只因这批旧衣里红色居多,不穿出来给大家瞧,她怕没人认可。 毕竟买成品寒衣的还是男人居多,特别是周围戍军,他们孤身在此戍边,更需要购买厚实的衣裳过冬。 而男子穿红色毕竟少数,所以沈昭就让二兄以身作则,穿给众人瞧瞧。 第三十六章 镜子里那个邋遢鬼竟然是我? 不久,四板豆腐也售光,共得到好几升豆子与黍米,还有九十几文钱。 这些钱看似不多,但成本才三十钱不到,如果认真经营,这买卖就是一本万利。 回去的路上,沈衡推着一车子粮食跟挑担的堂兄与阿豕嘀嘀咕咕:“看样子豆腐生意能做,你们是跟我合伙还是帮我做工?做工的话,每个集我给你们二十钱幸苦费。” 沈德:“我跟你合伙。” 阿豕也急忙表态:“我、我也跟你合伙!” 沈衡满意微笑:“既然合伙,那咱们就好好商议一下如何做?” 阿豕挠挠后脑勺:“阿衡兄想怎么做都可。” 沈德也猛点头:“出钱出力都成!” “好!等回去咱们拟个契约。”但凡合伙做买卖,没有契约是不行的,因为后续牵扯太多,亲兄弟保不齐也会反目。 “可!”两人异口同声答应。 沈昭一手牵着三头羊,怀里还抱着两只鸡,慢慢跟在几人身后。 她现在有点犯愁。 家里多存点粮食倒是没什么,可这羊一多就很麻烦。 眼下都快入冬,风沙呜呜地刮,野外基本没什么植物,就连柳树林里的落叶都被人划拉走,可想而知养个羊有多费草。 而且自家仅剩两堆秸草,过冬烧火都不知够不够,哪里有余草喂给七八只羊吃? 可杀掉还是不划算,因为一只羊根本没有多少肉,除了一张羊皮还有点用,余下的真不如一头肥猪厚重。 猪肉虽没羊肉好吃,但猪油有大用啊。 沈昭想学习铜镜世界的烹饪手法,油脂必不可少。 要不,就将这三只羊拉去换一头肥猪吧?自家正好做些香肠与腊肉。 一行四人刚走近邻里,沈昭就遇到薛灵瑶姐弟。 两人望向沈昭兄妹带回的粮食与鸡羊,神情复杂。 沈昭也不理他们,与兄长几个走回家里,取出四十钱分给堂兄与阿豕。 等阿豕走后,沈昭又将一只鸡交给沈德:“这是母鸡,你带回去炖给嫂子吃,再有两个月她就临产,可不能亏着。” 沈德挠挠头,不好意思地接过:“阿昭有心了。” 说实话,他家也没养鸡,因为老娘不给养,说是没有余粮喂。 等堂兄也走了,沈昭便回到厢房,开始清点铜钱。 今日一共四十五件棉衣,按照二百钱一件算,应该是九千钱。 可好多人给了菽豆与栗谷,还有给了两只母鸡三只羊,就没有那么多钱了。 今儿的三只羊比较肥壮,每只按照二百二十钱计算,三只就是六百六十钱,加上两只母鸡七十钱,这些都得刨除。 至于粮食,总共有九大石,便是五百四十斤,按照一石百钱算,就应该刨去九百钱。 这样一来,她应该还有七千三百七十钱才对。 只是无论沈昭怎么数,口袋里的钱都只有七千一百多。 唉,这以物换物确实不太好,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这时,沈衡探头进来:“阿昭,你帮我的弓弩选好了吗?” “没选好。”沈昭将所有钱全部充进商城,余额便达到一万六千五百四十钱。 不过里头还有二兄的八百钱。 沈衡走进来,一眼瞧见妹妹手里拿个巴掌大的小镜,不由讶异:“咦?这是什么?这般精致。” 沈昭:“是铜镜。”说着将其装进布包里。 “贵不贵?给我也买一个。”沈衡忽闪着睫毛道:“我还存了八百钱在你那里呢。” 沈昭无奈道:“好,你想要多大的?玻璃镜子还是铜镜?” “啥是玻璃镜?”沈衡一脸求知若渴。 “就是、就是水晶那样的镜子吧。”沈昭随口胡诌。 “水晶做的镜子?”沈衡顿时来了精神,连忙问:“贵不?如果超出一百钱我就不要了。” 沈昭回想一下,摇摇头:“不贵,简单点的才十个钱左右,不过容易碎裂,不如铜镜结实。” “这样啊?”沈衡苦思冥想一会儿,一拍大腿:“铜镜多少钱?我也不要大的,就像你手中那样的就行。” 以后自己揣在衣袋里,随时都能拿出来照照,那得有多美?嘿嘿! 沈昭:“大约四五十钱左右。” 被兄长这么一提,她也想买个跟小铜镜一样的镜子出来,省的以后小铜镜被人瞧出什么端倪。 “那还是买个水晶的吧,万一碎了再重新买个好了。”反正铜镜时间长了也要花钱找人磨,还不如买个便宜且新的划算。 沈昭点头,推二兄出去:“那你在门外等一会儿,现在就拿给你。” 沈衡一脸幽怨出了门,然后扒在窗户上朝里偷窥。 沈昭早知道他会如此,便躲在门后取出小铜镜,花了一百钱买了四面镜子。 一个是跟自己小铜镜差不多的莲花纹铜镜,另一个是形似小圆盒子的银色玻璃镜,可开启合上,十分精致。 再有就是两个大些的玻璃镜,能伫立在窗台上,还各带一把梳子。 货物送达,沈昭收起属于自己的莲花纹镜子,这才开门放二兄进来。 沈衡气哼哼走进屋内,一眼瞧见地上的几个包装盒,眼睛倏地亮了。 “嘿嘿!都是我的吗?”他朝地上一跪,挨个拆开包装盒拿起来观看。 雪亮的镜子里映出一张灰扑扑的脸,乱糟糟的头发下只有一口大白牙闪闪发亮。 “咦?这就是我?”沈衡从记事起还是第一次照镜子,都不敢相信镜中的邋遢少年竟是自己? 他挠挠脑袋,镜子里的少年也挠挠脑袋。 没错了,就是自己! 沈衡垮下脸,转头对妹妹道:“你梳子呢?拿来我用。” 沈昭指指他手边:“那不就是。” 沈衡拿起梳子,龇牙咧嘴开始梳头。 他头发好多都打了结,根本梳不通。 于是沈昭只好上手帮忙:“给我吧,瞧你把头发都薅下来一大把。” 沈衡老老实实坐着,让妹妹给他梳头,手里也没闲着,将拆出来的镜子挨个照一遍。 最后还是那面翻盖银色镜子最得他心,拿在手里左瞧右瞧,翻来覆去开合。 沈昭看不过眼,警告道:“再这样翻下去,镜子就要坏了。” 沈衡一顿,立刻将小镜子攥在手心,安安静静让妹妹给他编辫子。 这时,阿豕鬼鬼祟祟走到门口,轻声道:“阿衡兄,告诉你一件事,有人找我买寒衣。” 第三十七章 二百五 “谁找你?” 沈衡不敢相信有人竟会不来找自己,反而去找阿豕买寒衣,这得有多想不开啊? “是秦家小郎秦翊。”阿豕一脸促狭道:“他还让我不要告诉你们。” 沈衡与妹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算计。 “行啊,他出多少钱一件?想买多少?”有钱不赚王八蛋,沈昭才不在乎买东西的人是否为秦翊呢。 阿豕小声道:“他说买五件,每件出二百钱,因为今日有乡邻在集市花二百钱买了一件,还说让我不要透露是他购买的寒衣,之后给我一百钱封口费。” 沈衡忽地笑一声,低声对妹妹道:“阿昭,你说那秦翊是真愚蠢还是假聪明?” 沈昭想了想,说:“他这叫自以为是。” 她当然知道秦翊此举的用意。 他在试探自己对他的态度。 如果自己将寒衣卖给他,就表示她余情未了;若是不卖,则两人没有转圜余地。 另有一种可能,则秦翊想揣摩沈家的经营模式,自己去挣前程。 因为这辈子没了沈家给他出钱出力,以秦家那点家底,根本不足以为他谋个前途。 即便他有前世做官的经验,但这里是西北边疆,遍地都是流放过来的世家子与大儒,他一个无依无靠的穷光蛋,指望在这些人里头展露头角,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那咱们卖棉衣给他么?”沈衡一脸兴奋地问。 沈昭:“卖啊,为啥不卖?只不过棉衣的价格为二百五,少一钱都不行!” 沈衡笑开,转头对阿豕说:“你去跟他说,咱们寒衣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多少要挣点脚力钱,二百五一件不二价,他爱买不买!” 阿豕狂点头:“好!我这就去告诉他!”说着飞奔出去。 不一会儿,阿豕又回来,悄悄道:“秦翊已经答应了,他问什么时候可以拿到棉衣?” 沈昭想了想:“过些日子吧,等我爹回来再说。” 现在老爹回亭驿都要带两个包袱皮,回来时便会装满东西带回家,只有那时自己才可以往外拿大批棉衣。 “哦。”阿豕又问:“那明早要我过来帮忙做豆腐吗?” 沈昭:“咱们今晚就要做,等明日卯时,你们就用手推车推去望沙乡售卖。” 效谷县有四个乡五个军屯,分别是西乡、鱼离乡、安乐乡、望沙乡;五个军屯则是戍军的种田驻扎之地,位置在疏勒河南岸与鱼泽障一带。 戍军屯田与四乡之间有个大集市,属望沙乡集市,离效谷县城仅十几里,每月初一与十五都有大集会,连居住在县里的官吏军民都会过来买东西。 而明日就是十月初一,望沙乡的大集,自家做的豆腐在那里肯定好卖。 “那好,我回家搬一石豆子过来,吃过暮食再来推磨。”阿豕知道做豆腐前先要泡豆,等豆子泡涨才能磨豆浆。 沈昭:“不用你家豆子,菽豆由我家出,等挣到钱刨去豆子与秘制材料的本钱就行。” 自家现在别的没有,黄豆可多了,回头去集市售卖,大多数人们也会用豆子以物换物,所以根本不需要阿豕与堂哥家出菽豆。 阿豕暂时还不明白这些,只知道点头应允:“行!就按照阿昭你说的来!” 沈衡则跑去屋里找来一支秃了毛的笔,还有一小块石墨,又去找来一块木片,认认真真趴在小几上写契约。 原本他不懂该怎么写,但妹妹知道啊,他只负责在妹妹的提示下写字就行。 等他一笔一划写好契书,沈昭与母亲、阿豕三人已经挑拣好一石豆子,并将其泡在洗澡桶里。 沈德也赶过来,见二叔家水缸里的水不多,主动挑着担子去取水。 接下来就等待豆子泡发了。 闲来无事,沈昭就呆在厢房刷铜镜商城,看到什么都想买下来。 自己终于攒够一万五,心里踏实许多,余下的钱她想给家里置办点日常用品。 比如抹脸的雪花膏,洗澡洗头的沐浴露。 只不过小青提示她,含有沐浴露的水不能浇灌植物,更不能给羊饮用。 洗衣粉也是如此,小青还说,无论哪种洗衣粉洗衣液都会污染土地与水源,让她深思熟虑后购买。 这话让沈昭吓一跳,立刻放弃购买洗衣用品的想法。 西北水源珍贵,人畜都离不开它,万一因为一己之私污染了水,无异于投毒害人。 算了,还是使用草木灰吧,反正一样能把衣服洗干净。 不过,抹脸的雪花膏还是得买两瓶,自己一瓶阿娘一瓶。 西北风沙太大,气候也干燥,好多女人年纪轻轻就如中老年一般皱纹满面。 选来选去,最后在小青的建议下买了一大罐医用白凡士林软膏,只花了十五个钱。 【亲亲所处地区过于干旱,这种商品可缓解皮肤皴裂,性价比较高。】 小青神气活现给她科普:【鉴于亲亲所在时空环境未受过破坏,小青建议您最好维持现状,不要过多使用未来世界的化工产品。】 沈昭没懂什么意思,但隐约意识到小青在提醒自己,铜镜内的很多物品都含有巨毒,自己必须谨慎购买。 傍晚,一大桶豆子泡好,阿豕与沈德赶来磨豆浆。 阿豕的父亲与大堂嫂也过来帮忙,加上母亲张山月一共六人,将院子与灶房都占满,根本无需沈昭插手。 沈昭见状,便将院子外的土坯往自己厢房搬,准备空闲时垒砌个火炕与火炉出来。 不过,垒炕前先得挖个地基,之后像砌墙一样砌一圈,再抹上黄泥,这样就不会漏烟。 小青可是说过,炭火内的一氧化碳会致死人,务必不能在密闭的空间内燃烧。 一晃到了天黑,几人将豆子全部磨成豆浆,一部分已经过滤掉渣滓,开始在大锅里熬煮。 等一锅煮好,将其舀进木桶后,沈昭才将盐卤递给二兄,告诉他使用剂量,让他自行勾兑。 点卤水时,沈衡全程没有避着外人,因为他们根本不知这盐卤为何物。 不一会儿,一桶豆浆渐渐凝固,沈衡便将其舀进铺着白纱布的木匣子内控水。 沈昭见他操作无误,也不再过问。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阿豕父子俩赶到沈家,堂哥沈德也赶着牛车到来。 之后与沈衡将八板豆腐搬上牛车,几人簇拥着牛车去了望沙乡。 沈昭与母亲没去,今日她要找乡邻买点木料回来,再请秦二叔打制几件家具摆设。 别看秦二叔残疾,他自幼便学会很多匠人的手艺,不仅会做家具,还会编制各种器皿。 前世自己成亲的物品,大多都是请他做的。 只可惜秦章没有趁手的工具,也没有本钱,不然仅靠这两样手艺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第三十八章 给秦翊议亲 沈昭在小铜镜里一通搜索,最后找到各种工具,其中就有木匠用的全套器具。 锯子斧子木钻刨子凿子墨线匣子与各种刻刀加起来不到六百钱,实在是太便宜。 若不是自己没闲功夫,她都想学习一下木匠手艺了。 思忖良久,沈昭买下全套木匠手工工具,共花去五百五十钱。 当然,这些工具不是送人,而是先借给秦二叔帮自家打制家具。 倘若秦二叔花钱购买的话,一千钱卖给他也不是不行。 “阿昭,我怎么瞧见花媒婆去了秦家?”张山月与闺女正走在邻里小路上,一眼望见那壮硕的婆娘一摇一摆往秦家去。 沈昭望一眼便撤回视线:“估计给秦翊说媒去了。” 那秦翊今年都十八了,翻过年便十九,杨氏也怕大赦没来,反而将自己儿子耽误了。 张山月偷偷瞅一眼闺女,见其神色如常,叹道:“说起来,那秦家小郎除了不爱护你,倒是样样出色。” 沈昭哂笑:“他确实出色,可只要对我不好,凭他是神,在我眼里也一钱不值。” 秦翊这人就如野草,只要给他一点阳光与甘露,他就能拼尽全力往上爬,这也是沈昭忌惮他并想除掉他的根本原因。 “唉,你这孩子,以后可别再说这话。”张山月语重心长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以后咱们将他们视为不相干的路人便是。” 沈昭没有言语。 她倒是想将此厮视为路人,可秦翊已经有了上辈子记忆,并且没有丝毫忏悔之意。 面对如此恶毒自私的男人,自己没有理由轻拿轻放。 若有机会,她更想一刀了结他,以绝后患。 另一边,花婶子摇曳着腰肢走进秦家,瞧见杨氏拍手笑道:“哎呦,给杨妹子道喜啦!” 杨氏赶紧起身迎出去:“花姐姐来啦,快进屋坐。”说着让女儿秦舒去烧茶。 花婶子进屋在席子上跪坐下,神神秘秘道:“你家小郎的亲事有着落啦,老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一个合适人家。” “是谁家?女孩儿多大了?”杨氏提起精神,轻声询问。 “哎呦!那可是个真真的富贵人家呢。”花媒婆掩口笑道:“我跟你说,那女郎长得可水灵了,性子也爽利,是个利落人儿,若不是前两年她老父过世耽搁了,可轮不到许给你家。” 杨氏笑容渐渐淡下来,问:“那她到底多大?” “与你家小郎正相配,今年十八岁。”花媒婆笑呵呵道。 杨氏心往下沉了沉。 如今十八未嫁的女郎实在不多见,说她为父守孝显然是托词。 “那她以前可曾说过人家?”杨氏再次询问。 花婶子眸子闪了闪,笑道:“自然是说过的,只可惜男方早早就去了,所以才重新寻婆家。” 杨氏蹙眉,再次提出自己的疑问:“那她......没嫁过人吧?” “哪能呢?”花婶子暗自翻个白眼,道:“人家可是妥妥的黄花大闺女,若真嫁过人,老身还能把她说给你家?” 杨氏稍稍放心:“那便好。” 自己托人给儿子提亲这事,儿子并不知道,万一不小心给他说个寡妇,估计儿子能当场跟自己反目。 她望一眼门外,见儿子没回来,微松口气。 “那女方姓甚名谁?家中还有什么人么?”杨氏问。 花婶子:“女郎姓高,家里有老娘还有两位兄长,其中二兄长是军屯的营尉,现在带着妻小住在效谷县城,平日不怎么回家。” 杨氏一听高女郎有位兄长是营尉,不由欣喜几分:“那倒是不错的。” 花婶子见杨氏露出欢喜神色,得意道:“那可不,人家高家女郎心气高着呢,一直高不成低不就,这才蹉跎了岁月。” “不是守孝才耽搁的么?”杨氏低低问一句。 花婶子自知失言,打着哈哈道:“都占点儿,毕竟高家有钱有势,也不怕闺女嫁不出去。” 杨氏沉默片刻,又问:“高家怎么说?是否看上我儿?” “肯定看上呀!”花婶子笑道:“高家女郎以前便见过令郎,只可惜当时令郎已经定亲,此事便不了了之。 嘿!幸亏你家跟那沈家退了亲,老身算是瞧出来了,那沈家小娘就不是个好的,说不定以后都嫁不出去了呢。” 杨氏抿嘴笑开。 这时,秦舒将茶水送来,捧到花媒婆面前:“伯母请用茶。” 花媒婆接过茶碗,笑眯眯打量秦舒两眼:“秦女郎有十三岁了吧?” 秦舒嗯一声,跪坐在母亲身边。 “啧啧,这才是大家闺秀啊。”花媒婆滋溜喝一口,说:“不像那沈家女郎,空有一副好皮囊,心眼子多的像马蜂窝,谁家敢娶那样的女郎?” 秦舒一听此话心情格外舒畅,接话道:“花伯娘慧眼如炬,那沈昭就是个坏女人,仗着她爹是亭长,处处欺负灵瑶姐姐与我兄长。” 花婶子眨眨眼,忽地小声问:“说起来,上回我一眼瞧见那薛家女郎,竟与沈家那个长得一模一样,这两家不会有什么渊源吧?” 杨氏淡淡笑道:“若有什么渊源,那便是他们同样从中原迁来此处定居,其余我也不敢说。” “这就蹊跷了。”花媒婆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促狭道:“老身早些年也经常听人说,主母生不出儿子,偷偷将自己亲女换成男娃,不会这两家就是换娃的吧?” “瞧您说的,哪有这样的事?”杨氏捂嘴轻笑:“花姐姐可千万别去外头说。” 秦舒却皱起眉,低声辩解:“怎么可能?咱家与薛家迁到此地时,那沈家早就在此扎根了,而且年纪也对不上,薛翼可比沈昭大半年呢。” 花媒婆摆摆手:“老身就是随口说说,你们也不用当真。” 随后又问:“既然咱们说好了高家女郎,你家啥时候准备聘礼啊?” 杨氏收拢笑意,低声问:“高家有什么要求吗?” “要求也是有的,人家要六匹布,六只羊,外加八样礼盒。”花媒婆掰着手指道:“这是定亲礼,等你们议好婚期,再准备八根喜烛,八匹布八只羊,另给女郎买齐八件首饰......” 杨氏越听脸色越白,赶紧打断花媒婆的话:“等等,高家要这么多礼吗?” 第三十九章 老天都在帮自己 “就这几件哪里多了?” 花媒婆喝口茶,目光扫过杨氏母女:“你秦家也曾在京城为官,虽说流放此地数年,到底还是比田舍户强许多,不会连这点聘礼也拿不出吧?” 杨氏拧眉:“那也不能要这么多吧?上回咱们与沈家定亲,也不过出了一匹布外加二百钱。” 花媒婆嗤笑一声:“那沈家如何能跟高家比?高家可是鱼离乡的财主,前几日高女郎的堂兄不就续弦了沈昂长子的未婚妻?人家刚见面就给了五千钱呢。” 杨氏沉默。 花媒婆见她犹豫,便知此事还得晾晾才行。 爬起身拍拍裙子与手臂:“那你慢慢想想,老身过些日子再来。” 走到门口又道:“人家高女郎也抢手的很,说不定过些日子就订给别家了。” 说罢摇摇摆摆出门而去。 杨氏与闺女对视片刻,叹口气:“看样子此事又得黄。” 秦舒蹙眉问:“上次您去王家,王婶子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杨氏将剩了半盏茶的茶碗端出去,泼在门口的菜地上:“与以前一样的说词,说薛灵瑶年纪还小,暂时不许亲。” 秦舒也听出不对劲:“再过两个月灵瑶姐姐都十五了,这个年纪的女郎大多已经成亲,怎能说年纪小?” “傻孩子,连这话都听不懂?那王氏的意思就是不想与咱家做亲。”一想起儿子好好的亲事就这么没了,杨氏眼里闪过恨意。 若不是那薛灵瑶横插一脚,整日纠缠翊儿,自家与沈家就不会退亲,这会儿又装三装四嫌弃秦家,实在让人咽不下这口气。 秦舒顿时愁眉苦脸:“那这下该怎么办?高家要这么多彩礼,若是都给出去,咱们日子要如何过?” 杨氏闭了闭眼,说:“回头我再去找找你王婶子看看,跟她借点钱过来。” 自家满打满算才六七千钱,这里头还有克扣二叔子的两千多钱。 就这点财产,别说给聘礼了,就是定亲礼都不够。 眼看儿子就要去戍边,自己即便将所有钱都拿去打点,估计都起不到什么作用。 若是前阵子没与沈家退亲就好了,自家根本不用操心徭役,沈昂就能将翊儿的事全部办妥。 唉,家中没有顶事的男人果然不行! 走出家门,杨氏忽然问闺女:“你长兄去哪里了?” 秦舒:“他跟薛翼去官道那边了。” “去官道那边?做什么?”杨氏还以为儿子去北边赶集,没想到他竟然去南边的官道。 秦舒:“长兄想看看能不能遇到胡商驼队。” “哦。”杨氏放下心。儿子倒是跟自己想法一致,既然沈家能跟胡商交易,自家为何不可? 她在院门口站了一会儿,眺望薛家方向。 杨氏观察薛王氏数年,可以肯定那对龙凤胎有猫腻。 当年薛家长子尚了澄阳长公主的女儿,一跃成为皇家贵人,次子薛松便承载薛家传宗接代的重任,偏偏那薛王氏没用,一连两胎都是女婴。 最后那一胎还怀了双胞,一个不慎,有可能再不能生育,或许连小命都能丢了。 若她再次生下一对女儿,估计薛家祖宗都能给气活。 而且薛家老父甚为严厉,其妻对待儿媳可没什么耐心,甚至可能让儿子休妻另娶。 杨氏嘴角挂上淡笑。 所以啊,那长相异于薛家人的薛翼,定然是个冒牌货,并且薛家乃至薛松并不知情。 真是老天都在帮自己,若不趁此机会敲薛王氏一笔,自己都说不过去。 思及此,杨氏整理下鬓角,缓步往薛家走去。 而此时,秦翊与薛翼正被亭驿求盗盘问:“你俩鬼鬼祟祟在亭驿附近转悠什么?” 秦翊正了正衣襟,朝求盗施礼:“在下只是在此等胡商。” “等胡商?”求盗上下打量眼前少年:“你与他们约好的?” 秦翊神色如常道:“没有约好,在下只是想在此碰碰运气。” 求盗嗤笑:“你们不会想打劫胡商吧?老子告诉你,趁早歇了此心!” “非也,在下只是想跟胡商做点小生意,并无越轨之心。”秦翊赶紧解释:“你们沈亭长便是与在下一个里,在下的为人他也知晓。” 求盗一听此话更加不屑:“嚯!咱们沈亭当然知道你的为人,不然怎会与你退亲?” 整个亭驿没有谁不认识此少年,沈亭长的未来女婿,却因为跟另一个女郎勾勾搭搭被沈家丢弃。 饶是秦翊上辈子活了三十多年,听到此话也禁不住面庞涨红,他正色对求盗开口:“退亲之事在下并未做错什么,反而是沈亭君的女儿出手伤人在先,还望足下不要拿此事奚落人。” 求盗哼一声,继续盘问:“你还没有交代此行的真实目的呢,说!为何在亭驿附近等胡商?官道这么长,你们去哪里等不好,偏来此地?” 亭父也探出脑袋,指着秦翊两人道:“估计他俩想进亭驿偷东西,怪不得咱们的铜釜不见了两只,说不定就是他俩偷去了。” 薛翼急了,大声道:“你们不要污蔑人!我们才到此地不久,都没挨到亭驿大门,怎会偷什么铜釜?” “喝!不长眼的臭小子!敢吼起老子来!”亭父从大门内冲出来,抡起手中大笤帚就呼在薛翼脑袋上。 薛翼抱头鼠窜,躲到秦翊身后。 求盗见状,挥挥手喝道:“滚!以后再来此地,老子就将你们绑去游徼那里!” 秦翊朝求盗拱拱手,转身就走,脸色阴沉可怕。 他就不信,自己都重活一回了,还需要沈家资助才能展露实力? 区区一个亭驿小吏,在自己眼里就是个蝼蚁,自己前世能娶他闺女,那是给他沈家莫大荣幸。 这一世,自己一定靠自身力量重回那个位置,免得那荒蛮女子总说她沈家帮了个白眼狼。 秦翊之所以厌恶那沈家女,不仅仅因为违背心愿娶个不喜欢的女人,而是那蛮女从来不像灵瑶那样温柔体贴,还总把她挣钱养家的事拿出来怼他。 她凭什么? 她沈昭嫁进秦家就应该为秦家出力,自己凭什么要感激她? 秦翊越想越气,特别是想到这一世蛮女还跟自己退了亲,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不行!这口气他一定得讨回来。 他要让那女人看看,没有沈家,他秦翊一样能出人头地。 薛翼跟在他身边,小心觑着他越来越黑的脸色,安慰道:“秦阿兄,要不咱们以后别在亭驿附近等了,反正胡商大多从此路通过,总能遇到愿意跟咱们做生意的。” 秦翊摇头:“咱们与他们素不相识,又是小笔买卖,胡商定然不放在眼里,唯有跟在沈亭长身后,咱们才可以拿到一样的货源。” “可是......咱们还可以去敦煌县啊,离这里不过二十多里......”薛翼很是不解。 秦翊笑了笑:“敦煌县不是谁都能去的,咱们得有通行身符才行。” 他是罪民身份,只要离开安乐乡范围,路上肯定有人盘查,一个不慎就能被关押起来,甚至送去关外服役。 到那时,神仙都救不了自己。 薛翼挠挠头:“要不就去悬泉置吧,虽然离这里远了些,但我爹爹在那儿当值,应该没人敢撵咱们。” 秦翊脚步一顿,缓缓点头:“可。” 第四十章 羊价太贱 再说沈昭,花去一千钱在一户邻里家买了好些木材,让人送至家中。 这些木材不仅可以打制门窗家具,余下的边角料还能烧火过冬,真是一举数得。 母亲张山月还顺道去了秦二叔家一趟,一眼瞧见他女儿在院子里乱跑,笑道:“呦!虫儿这般活泼,水痘已经好了吧?” 肖氏笑着嗯一声,朝张山月行个礼:“这还得多谢沈亭长赐药,虫儿才好的这般快。” 张山月回个礼,问:“你夫君在家么?我家买了些木料,想打几件器具,不知秦郎君有没有空?” “有空的。”肖氏赶紧替夫君答应下来,说:“夫君他去集上卖羊了,晚些时候就回来。” 正说着,就见秦章牵着两头羊一瘸一拐往家来。 “咦?羊没卖出去啊?”肖氏连忙迎出去,接过羊绳,将其送进羊圈。 秦章点点头,有气无力道:“现在羊价太贱,一头两年大羊二百五十钱都没人要,唉。” 一抬头,瞧见站在院子里的张山月,赶紧朝她拱拱手:“原来是张嫂子,您怎么有空过来了?” 张山月微笑:“我来请你帮我家做几件家设,你放心,咱们会付你工钱。” “张嫂子说的什么话?不过几件家设,不费什么事,我几天就做好,不用工钱。”秦章说道。 张山月笑了:“那哪成?既然做工哪能不要工钱,反正我找别人做也是要付钱的,阿昭说你的手艺好,让我一定请你去。” 秦章挠挠头:“那好吧,您什么时候做就叫我一声,必定随叫随到。” “就明日吧,我家有工具,你过去就行。”闺女说今晚就将家设图纸画出来,到时就让秦章照着做就行。 秦章:“好,那我明日就去。” 从秦章家出来,张山月走至半道又遇到曹家母女。 那曹倩君与自家退亲第二日就嫁去鱼离乡,这会儿回家不知什么原因。 张山月白了两母女一眼,目不斜视往家去。 曹家母女也没说话,避开张山月的视线绕去另一边。 “我呸!毫无廉耻的人家,得亏我家没娶她!” 张山月悻悻暗骂一句:“但愿你曹家一直得意下去,老娘才佩服你们有种!” 回到家,儿子与他堂哥几人已经从集市回来,正在议论做豆腐的事。 “今晚咱们再多泡一石菽豆,明日早点动身送去县城。”沈德一脸兴奋道。 沈衡点头:“也行,就是不知老牛能不能吃的消?” 效谷县城离自家有三四十里,今日老牛去一趟望沙乡都累的够呛,如果紧接着再去县城,估计都能累出病来。 沈德眨眨眼,这才意识到老牛也要歇息,不能连续走那么远路。 今日来回三十里也就罢了,县城可比望沙乡多出一倍的路程。 “那咱们就挑着去吧。”阿豕的爹闷声开口:“阿衡还有一个独轮车,也可以放些在上头。” “独轮车也放不了多少,最多装四板豆腐。” 每板按照一石算,就是四大石。 沈昭在旁听着,开口道:“你们先泡两石豆子,此事回头再说。” “好好!先泡豆子。”沈德与阿豕父子赶紧将带回的豆子簸一簸,拣去泥沙与坏豆,再运去河边淘洗干净,才泡进大澡桶里。 等几人全都回家休息,沈衡才鬼鬼祟祟拉着妹妹数钱。 “嘿嘿!你猜咱们今日赚了多少?”沈衡将钱袋子放在小几上,哗啦倒出一堆钱。 沈昭挑眉:“你们一块豆腐卖多少钱?” 之前他们带去八大板豆腐,每板能划出四十块,如果按照两钱一块算,应是六百四十钱。 但还得刨除带回来的三石粮食与豆子,若按照二斤粮食或豆子换一块豆腐的话,应该还有二百八十钱才对,可眼前这堆钱明显不止。 沈衡竖起三根手指:“三钱一块,若是拿豆子换,就得四斤换一块。” 沈昭睁大眼:“所以这里有六百九十钱?” 即便三家平分这些钱,对于寻常人家来说,也是很大一笔财富,若每天都能赚个二三百钱,一月便是六七千,简直赶上老爹一年的俸禄了。 “当然没有。”沈衡抓起一把钱又撒下去,得意道:“咱们每人在集市吃了一大碗羊杂汤饼外加一块馕,花去四十钱,余下的都在这儿了。” 沈昭点头,帮忙数钱,最后果然是六百五十钱。 她想了想道:“昨儿是咱家出的一石菽豆,今日将一石还回来,再将我的盐卤钱也挪出来,咱家的柴禾钱也得单独留出来,如果不留,那就每家出柴禾。” 在西北,柴草也是紧俏资源,自家不可能白白将其贴补出去。 既然三家合伙,这些都要算清楚。 沈衡点头:“这些都写在契书上呢,回头让他们过来签字,等闲下来再将里长请来做个保。” 请人作保也是要留饭的,他们明日还得送货去效谷县城,只能等有空再请了。 “那好,我再去买几个豆腐框子与滤布出来,这些你们以后都要还钱给我。”沈昭道:“还有盐卤费用。” “知道了,等咱们攒到钱会将这些钱都还给你。”沈衡笑嘻嘻推着妹妹回屋。 沈昭回到屋里,关好门,开始购买做豆腐的木框子。 今晚他们要做二大石豆子,预估要十六个木板框子,还有相应的滤布。 盐卤也得买,但那个成本过高,还不如买石膏划算。 于是沈昭在小青的介绍下,购买五十斤熟石膏,还买回一只称重量的小秤。 这玩意要自己配比用量,所以还是用精准性高的秤称量才行。 就这么,沈昭花去两千钱,可把她心疼坏了。 唉,早知就让他们等几天再扩大规模了,如今倒是骑虎难下。 如果让秦二叔照着做,肯定花不了这么多钱。 不过想到这些钱还能再回来,沈昭渐渐舒缓。 将框子与滤布送去灶房,沈昭这才用小秤秤量石膏。 这些石膏都是大块的,还得将其敲碎,之后将秤好的石膏用黄纸一份份包好,放在竹篮里备用。 以后每一锅豆浆就用一包,省的二兄出错。 忙至傍晚,才秤出一小部分。 沈昭将其收好,出去吃饭。 结果刚进灶房,家里就来了几人,正是薛王氏与薛灵瑶姐弟。 第四十一章 求证 此刻薛王氏泪眼婆娑望向沈昭与张山月:“沈娘子,我就是想来问问,阿昭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张山月脸色陡变,指着薛王氏喝道:“你在此说什么胡话?” 薛王氏试着眼泪哀哀哭道:“今日秦杨氏去我家,跟我说你家阿昭之所以跟灵瑶像,就是薛家遗落在外的孩子,呜呜呜......若果然如此,就请将阿昭还给薛家吧。” 张山月大怒:“你去将杨氏叫来!我们当面对质,我沈家女儿何时就成你薛家的了?” 说罢一把抓住沈昭的手,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狗贼!敢胡言乱语,看我不撕碎你们的嘴!”沈衡跳起来,就要冲出门去找秦家算账。 沈昭赶紧拉住二兄,低声道:“别理他们。” 随后打量薛王氏与她一双儿女,冷笑道:“那杨氏真这么说?还是你鸡毛当令箭,故意来咱家闹腾?” 薛王氏眼神略有躲闪,期期艾艾道:“她就是跟我这样讲的,还向我家借钱,若我不借,她就将此事公之于众。” 她试了试眼睛,偷偷撇一眼沈昭:“我就想着,若你果真是薛家孩子,我便告知夫君,让你回归薛家。” 顿了下又说:“薛大伯夫妻已经过世多年,夫君必然不忍兄长骨肉流落民间,阿昭,你比灵瑶小半岁,以后就是灵瑶的妹妹,你可以唤我们为爹娘,也可以称叔婶......” “闭嘴吧!”张山月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薛王氏:“我瞧你得了癔症吧?沈家女儿与你家相像就是薛家的了?我还觉得薛灵瑶是我夫君遗落在外的野种呢,是不是也让她回归沈家?” 薛灵瑶皱起眉,不满道:“沈家伯娘,您怎可如此污蔑我的名声?” “嚯!你一家子的嘴可真不愧是上下两张皮,想怎秃噜就怎么秃噜。”张山月叉腰怒骂:“你娘来此胡言乱语就不是污蔑了?怎么我一说你就认为是污蔑?” 薛灵瑶迟疑一下道:“此事也不是我娘先说的,怎能怪到我家头上?” “那你一家三口来此想干啥?认亲吗?”沈昭冷笑道:“薛秦两家何时这么不要脸面了?一个妖言惑众,一个听风便是雨?唱双簧也没你们两家这般契合。” “你!”薛灵瑶朝她怒目而视:“你嘴巴放干净点!谁不要脸面了?我瞧你就是大伯的野种,害怕被妻主发现才被丢到外头的吧?” 沈昭挑眉:“你有证据吗?没证据就是污蔑,要不我明日写个文书送去县令那里,请他给评判一下如何?” 她又扫一眼薛翼,嗤笑道:“或者说你母亲为达目的,将自己亲生女儿换成儿子也未可知。” 薛王氏脸色大变,连忙辩解:“阿昭,你可别胡说......” 随后又道:“我、我也是被秦杨氏的话给惊到了,才来你家求证一下。” “你求证到什么了?”沈昭不紧不慢道:“是认为我是你换子丢弃的女儿?还是故意误导矛头,污蔑我是薛家大伯的女儿?” 薛王氏脸色煞白,一脸震惊望向沈昭,半晌说不出话。 一直没吭声的薛翼忽然大吼一声:“你住口!” “住口的该是你们!”沈衡抄起一根扁担指向薛家三人:“滚出我家!” 薛灵瑶脸色也不好看,赶紧拉住跃跃欲试想拼命的薛翼道:“咱们回去吧。” 薛翼捏紧拳头,一脸仇恨望向沈昭,恶狠狠道:“沈昭!你等着瞧!” 沈衡大怒,忽地冲至近前,一脚将其踹出灶房:“等你娘个x!狗东西!敢在我家撒野!” 薛灵瑶惊叫一声,连忙跑出灶房去扶薛翼。 薛王氏也踉跄着出了灶房,直直朝院子外走去。 她走的很急,没留意拌上一块石头,直接扑在地上。 “娘!”薛灵瑶还没把弟弟扶起来,又去扶亲娘,无措地落下眼泪:“呜呜呜呜......你们沈家欺负人......” “你特娘的到底谁欺负谁?” 沈衡冲出灶房,一把薅住薛翼的衣领,直接将其拖拽至院门处丢出去。 薛王氏被闺女扶起后也没去看儿子如何,浑浑噩噩走出院子。 最后薛翼也在姐姐的搀扶下离开沈家。 目送薛家三人狼狈离去,沈衡狠狠啐一口:“老子总算知道他们为何会流放此地了!皇帝老儿果真英明!” 张山月却一脸担忧望向闺女,试探问:“阿昭,你......都知晓了什么?” 沈昭故作不解:“我没知晓什么呀,薛王氏故意来恶心咱们,我便也恶心恶心他们!” 前世那秦杨氏就曾在她跟前说过不少事情,还暗讽自己是被薛家抛弃的弃女。 为此,沈昭在京邑也暗自查过,但没有丝毫证据。 不过她倒是查出自己并非沈家亲生女。 但那时爹娘兄长俱已不在,她无法向他们求证是如何收养的自己。 张山月略微松口气,拉着女儿在灶膛边坐下,好半天都没说话。 沈昭靠在母亲身上,低声道:“阿娘,若我不是你们亲生的,你们会不会不要我了?” 张山月眼眶一下子红了,拍打一下闺女道:“说什么胡话?我只有你一个闺女,便是不要你阿兄都不会不要你。” 正好沈衡进来,听到老娘这番话顿时不满:“娘您啥意思?这会儿想不要我?没门!” 他气哼哼跑去揭开锅,拿起一块黄小米饼子就塞进嘴里,结果被烫的吱哇乱叫。 张山月噗呲笑开,起身去打儿子:“饼子没熟就揭锅吃?怎么没把你的舌头烫掉?” 沈衡斜睨着老母,没好气道:“您都不要我了,我还不赶紧多吃点?” “就你嘴贫!”张山月将锅盖盖好,又去给锅下添柴草。 沈昭倚在土墙角,悄悄拿出小铜镜,假装照镜子般,从中购买一份家具图纸。 有碗柜衣柜与箱笼,还有矮桌与圈椅,都是适合本地人使用习惯的家设物件。 支付完毕后,她才起身去厢房观看。 果然,自己不在收货地点时,所购物品依旧会被放置在厢房地面。 也就是说,哪怕她不在场,只要地址正确,依旧会照常发货。 沈昭思忖片刻,忽然灵机一动。 如果自己将收货地址写成某某人的挎包或指定物件上,是不是也可以将货物准确送达? 要知道,铜镜商城不仅有粮食与日用品,还售卖各种毒蛇与巨毒蜘蛛。 自己若把收货地址改成薛家或秦家的床榻,不知货物会不会准确投放? 第四十二章 不怀好意的人 或者将收货地址改成长兄那里,他会不会也能收到? 如此一来,哪怕长兄不能回家,自己也可以将药物送给他。 思及此,沈昭心情忽然明朗。 “阿昭,你一个人笑什么呢?”沈衡从窗户上探出脑袋,眨巴着眼往屋里瞧。 沈昭晃晃手里小铜镜:“照镜子啊。” “切!”沈衡将脑袋缩回去,大声嚷嚷道:“还不赶紧出来吃饭!等会儿堂哥他们来了,你再回屋好好照吧。” 沈昭也不理他,又从小铜镜内买了十包酵母粉,准备明早和面蒸包子。 家里还有红薯粉丝与大萝卜,白面也有不少,就用这两样蒸点包子出来,准比黄米饼子好吃。 随后又是磨豆浆做豆腐的一晚,自己与母亲都已经睡下,堂哥与阿豕他们还在忙碌。 等沈昭一觉醒来,天色已经蒙蒙亮。 沈德拖来一辆板车运货物,一板板雪白豆腐放上板车,承载着三户人的希望。 今日还是沈衡与阿豕父子及堂兄四人去售货,一人拉,三人在后轮流推,缓缓往效谷县而去。 沈昭漱洗完,用大黄盆和了一大盆白面,里头加了发酵粉。 之后洗了几只大萝卜,还泡上一把粉丝,准备做包子馅。 包子还没上笼,秦二叔便来了,肩膀上还背着一个木箱子。 张山月便将其引到院子里的木材前,还将闺女给的家具图纸给他看:“阿昭说就照这些样子打,咱们也不要多好看,结实耐用就行。” 秦二叔接过图纸,点点头:“好。” 沈昭又拿来一大包工具:“秦二叔,这些工具是我从中原客商那里买的,先借给你使用。” 秦二叔嗯一声,低头一瞧工具,顿时眼睛铮亮。 这么齐全的工具,他也是第一次见,若是自己能有一套,以后的日子就不用愁了。 “阿昭,这些工具多少钱?”他忍不住开口询问。 沈昭毫不犹豫道:“一千五百钱。” “才一千五百钱?”秦二叔震惊,犹豫好久又问:“阿昭,能帮我带一套工具么?我、我可以加点脚力钱。” 沈昭笑笑:“给您带还要什么脚力钱?您若想买,这一套就按原价给你好了。” 秦二叔顿时激动起来,磕磕绊绊道:“我、我这便回去拿钱给你。” 说着就要回家去取钱。 “不急,您先干活,晚间再回去吧。”请人做木工活儿也是要供饭的,沈昭交代一句便回去继续包馒头与包子。 于是,秦二叔坐在院子里开始锯木头,一板一眼很是认真。 不久,包子出锅,张山月端了五只热腾腾的大包子给秦二叔,沈昭则送一大碗去给大伯母。 大伯母不在家,家里只有五岁的小侄女与堂嫂吴氏。 不过,此刻吴氏正与曹良的婆娘坐在院子里说话,沈昭隐隐听到曹婆子正在编排自家。 “你呀,就太老实了,才被自家人欺负。” 曹婆子背对着外面,鬼鬼祟祟道:“孩子二叔家明明有好买卖却不让你们做,偏偏叫你男人去卖什么豆腐?哎呦,一大早上就拖着一辆板车出去,这是把你男人当老牛使唤呐。” 吴氏垂头不语,飞快缝着小衣服。 曹婆子继续道:“也就你能忍下这口恶气,搁我,老娘保管闹得他们全家不宁......” “曹大娘,您这是想闹谁家呢?这么激动?”沈昭缓缓走进来,将陶碗递到小侄女面前:“来,拿一个尝尝。” 小女童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抓住一只白胖包子,一口咬下去。 曹婆子一愣,转头瞧见沈昭,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吴氏也有点慌张,但见堂姑子并未再说什么,稍稍放心,无话找话道:“阿昭啊,吃了没?” “正在吃。”沈昭将包子递一个给她:“大嫂尝尝我做的包子,可香了。” 吴氏接过,又望一眼曹婆子,不知该不该递给她。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沈昭催促一句,手中端的包子并不打算给曹婆子。 曹婆子喉管滑动一下,却并未识相离开,反而笑道:“阿昭,你也不小了吧?再不许亲就耽搁咯。” 沈昭微笑:“我家又不缺钱,为啥要早早许亲?” 曹婆子被噎了一下,没好气道:“你许亲跟缺不缺钱有啥关系?” “不缺钱便不会卖闺女啊。”沈昭笑吟吟道:“况且咱沈家不似你曹家活泛,先聘给这家之后还能再卖另一家。” “你!”曹婆子大怒,噌地站起身:“你说谁卖去另一家?哦,自家穷拿不出聘礼还怪到别人头上,小小年纪说话这般刻薄,怪不得秦家不要你!” 沈昭将陶碗塞进大嫂手里,缓缓站起身:“我也不是秦家想要就要的,曹大娘,没事就去看看你闺女,别总往沈家跑,如今咱沈家跟你曹家可没啥好说的。” “好好好!小小年纪当真了不得!伶牙俐齿堪比说书的!老身算是开了眼!” 曹婆子气急败坏往外走,一路走一路骂:“我呸!黑心肝烂肺肠的东西!以后一准嫁不出去!哼!你就一辈子当个老姑婆吧!” 沈昭也不理她,转头看向吴氏:“大嫂,咱家跟曹家没法儿和好了,你也不必听她那些闲话,如果真觉得我家亏待了堂兄,你大可直接跟堂兄说,让他就此不用再去我家。” 吴氏呐呐道:“我没那意思,是、是曹大娘总说那些话......” 沈昭打断大嫂的辩解:“大嫂,家和万事兴,以后她再来说沈家的闲话,你直接请她回去就行,对待不怀好意的人,你也不必客气。” 吴氏应一声,不再言语。 沈昭望一眼吴氏,心里微叹。 这位大堂嫂性子软和,有啥事不对家里人说,偏偏去外头找慰藉,殊不知,外头的人恨不得看她笑话,谁又是真的想安慰她? 回到家,就见父亲牵着一匹骆驼回来了,骆驼背上还背着两只大包袱。 秦二叔正要过来帮忙卸货,被沈昂拦住:“呵呵!你忙吧,这些不重,我一个人就成。” 说罢扛起一只包袱进屋,还朝妻子与闺女使眼色。 张山月与沈昭刚去挪另一包,里长便带着秦翊几人走进来:“咦?这便是从胡商那里进的货?能给老夫瞧瞧是什么货么?” 第四十三章 砌炕 沈昭也不答话,手脚不停拽着大包袱进了自己的屋子。 随后朝里长等人笑笑:“真是抱歉,这些货我得清点一下才能给你们看。” 说罢关上房门,让爹娘在外头跟他们周旋。 秦翊蹙眉朝沈昭看来,总觉得此女说话做事越来越大胆,一点都不像十四岁未出阁少女。 沈昂朝里长几人拱拱手:“各位怎么有空来我家了?是有啥事么?” 里长摸着胡须道:“也没啥大事,就是秦小郎想跟你家购买一些西域寒衣,他面皮薄,不好意思前来商洽,便拜托老夫过来说合一下。” 沈昂意味深长撇一眼秦翊,伸手将里长几人请进自家正屋坐下。 秦翊也跟过去,默默坐在最下首。 张山月见状,只得从耳罐子内舀出滚水泡了一壶罗叶茶端去给客人,正好第二笼包子也出锅,又捡了二十个白胖包子放在箅子上端送去。 “诸位先尝尝蒸饼,刚出锅的。”她将箅子放在众人之间的席子上,便回到灶房继续包包子上笼。 五十多岁的张里长在沈昂的谦让下拿起一只包子送进嘴里咬一口,顿时觉得鲜香无比。 “咦?这是什么馅儿?为何老夫从未见过?” 沈昂又请众人都拿了一个,才解释道:“西域的萝卜做的陷,估计内子还放了膏油与大酱。” “西域萝卜?那是什么?”其中一人问。 沈昂抱歉笑笑:“胡商只说叫萝卜,其余在下也不清楚。” 一人又问:“沈亭君家里可有种子?也不知如何种植?” 沈昂咬着包子道:“暂时没有种子。” 秦翊也拿了一只包子在吃,默默想着心事。 上辈子他可没听人谈论过西域萝卜,沈家也没跟胡商做过买卖。 可自打沈昭跟自己退亲后,这辈子好多事都发生了改变。 最让他恼火的是,这种改变没给自己带来丁点好处,反而沈家的日子越过越顺。 短短十数日,沈家人忽然支楞起来,不仅售卖寒衣,还做起豆腐生意。 据阿豕家邻居说,做豆腐的方子是阿昭想出来的,豆腐生意也非常火爆,他们一个集就赚了近千钱。 一想到此,秦翊就有些恼火。 沈昭既然会做豆腐,前世她为何不给秦家做?难道一直留着一手防着秦家? 好个恶毒自私的女人,为了跟自己置气,竟使出这等下作手段,让母亲与小妹过了多年的辛苦日子! 他忿忿咬一口包子,看向沈昂的眼神不觉带上阴狠。 沈昂似有所觉,抬眸与之对视。 秦翊一激灵,赶紧垂下眼皮。 众人吃完一箅子包子,还有点意犹未尽。 但主人家没有再添上,自己也不好主动索食。 于是几人闲聊起来,从赋税聊到来年播种。 里长问沈昂:“二郎,你家阿循啥时候回来?” “快了,应该就这几天。”沈昂端起茶碗喝一口。 长子所在的玉门关离此地约二百多里,若步行回家,则要走十来日。 倘若运气好,搭乘商队的马车或有同袍相送,估计四五天便能到家。 里长扫一眼秦翊,低声问:“我听说你想给阿循更役,可是真的?” 沈昂放下茶碗:“有此打算。” “啧!那可得不少钱呐。”里长捋须道:“即便阿循已经服役半年,可若没有一万钱,依旧不能免役。” 另一人也道:“一万钱不是小数目,亭君何必多出这笔冤枉钱?不如等满期再说?” 沈昂打个哈哈:“到时再说,我也只是有此打算,万事等阿循回来再定夺。” “对对!是要听听阿循的意见。”众人都知道沈循要回来成亲,结果还未到家,新妇忽然改嫁旁人,搁谁身上都要大闹一场。 也不知沈循回来会不会跟曹家拼命?估计沈昂就是怕儿子闹出乱子,才准备给他更役的吧? 这时,沈昭已经买好两大包旧棉衣,将其全部拆开取出后,才拿了几件出门。 她将几件最短小的棉衣送至正堂,便回到灶房包包子。 不一会儿,里长几人从正堂出来,朝沈昂拱拱手:“老夫这就告辞了,秦小郎购货的事便由你们自行商榷,还望沈亭长摒弃前嫌与秦家小郎和睦相处,都是一个邻里的人,做不成亲家也没啥,以后总归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沈昂假笑道:“好说好说!” 待里长几人离去,他才转头看向秦翊,似笑非笑道:“秦小郎想买几件冬衣尽管报上数来,只要我家有必然出售给你,但沈某丑话说在前头,那些东西都是我女儿的私房,因此概不赊账。” 秦翊神色微僵,抱拳施礼:“多谢沈大叔不计前嫌,晚辈这便回去跟母亲商议一番。” “可!快回去商议吧。”沈昂一眼都不想瞧见这家伙,巴不得他商议不成。 秦翊又朝沈昂行一礼,这才出了院门。 沈昭从灶房探出脑袋:“爹,包子又蒸好一锅,快来卸笼。” 沈昂大跨步进了灶房,小声问:“阿昭,为何这次的棉衣这般小?” 沈昭悄声道:“我故意捡小的给他们瞧的。” 虽说自己不介意出售棉服给秦翊,但也绝不能让他拿去赚钱,让他再次踩着沈家爬上高位。 果不其然,当秦翊看到那些小童棉衣就犹豫了,估计也觉得花二百五买一件这玩意有点亏。 沈昂笑开,伸手去端蒸笼。 他就说嘛,闺女怎会买一堆小儿棉服? 将蒸笼里的包子倒在匾子里,待热气稍稍散去,沈昭便将其一个个翻面。 香味四散飘溢,引来几个小童在篱笆院子外流连不去。 沈昭便拿了几个走出院子,招呼这些破衣烂衫的孩子:“来,拿去尝尝。” 这几个孩子中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女娃娃,她是阿豕的妹妹,来此寻找未归的父兄。 几个孩子很是羞涩,但还是跑来接过包子,小口小口咬着,朝沈昭微笑:“多谢阿姊。” 沈昭冲他们挥挥手,又返回家中。 蒸好包子,沈昭与爹娘又在厢房刨地砌炕墙。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保不齐哪天就下雪了。 沈昭照着铜镜世界内的砌炕流程,只花了大半天时间就砌好炕围与一个小灶。 大炕砖也买了好几块,趁着老爹在家索性让他帮忙盖上。 之后用黄泥将炕面仔仔细细抹一遍,一个漂亮大火炕新鲜出炉。 “会不会太高了呀?”张山月边往炕洞里填草,边扭头问闺女:“万一睡到半夜掉下来怎么好?” 第四十四章 黑云滚滚 沈昭失笑:“我又不是三岁小儿,怎会掉下来?” 沈昂也来回打量火炕,嘴里啧啧称奇:“咱们中原的富贵人家也有这种炕,只是咱们不知如何砌,没想到外邦人也使用火炕。” 沈昭信口胡诌:“外邦的北方比这里还冷,冬季若没有这个,估计都活不成。” 张山月用打火机点燃一把草,塞进炕洞内,笑道:“今年咱家不会挨冻了,有了这个火炕,便是不住地窝子也行。” 沈昂掐着下巴道:“这东西肯定费草,若想烧一个冬季,咱家那点秸秆哪里够?” “要不咱们先去集上买些柴草回来备着,万一下雪想买都买不到。”张山月看着炕洞内的火焰燃烧起来,才将炕洞用方石块塞起来。 沈昂点头:“确实得备点儿草,若是冷的厉害了,就让阿衡与你们睡一屋。” 张山月下意识看向闺女,见其没啥反应,说:“那怎么行?孩子都大了,岂能还睡一起?” 沈昭开口:“咱们可以在大炕上放个炕屏啊,我与阿娘睡这边,二兄就睡那边。”为了节省柴草,一家人睡一张炕也没啥。 而且自己还在屋里砌了个小灶,若是天气太冷,一家人吃喝都在一个屋,还有啥可避讳? 至于灶房,因那墙壁都是稷草杆子绑的,里外只糊了一层黄泥,冬季寒风一吹四处透凉,根本待不住人。 “这样也行。”沈昂道:“等你长兄回来再砌个炕,到时你二兄就跟他一个屋了。” 随后扭头又问闺女:“阿昭,这些炕砖贵吗?得多少钱一块?” “三十钱一块,一个炕大约要用五十块左右。”沈昭回道。 “这么贵啊?”沈昂挠挠头:“我还想着在亭驿那边也砌个大炕呢。” 他一年有大半时间都住在亭驿,有时也会去外地出差,一走就是十天半月。 若遇到押送粮草或犯人的差事,则离家一两个月都属正常,真让他花一两千钱在亭驿做个大炕,还是舍不得。 沈昭给父亲出主意:“您可以跟亭父几个平摊啊,这样每人只出几百就行。” “他们才不会平摊。”沈昂无奈道:“那帮吝啬鬼,别说几百钱了,便是几十钱他们也不会出。” 正说着话,卖豆腐几人回来了。 沈衡一进院子就开始叫唤:“娘!做饭没有?儿子快饿死了!” 张山月赶紧走出厢房,就见几人拉回一板车的粮食,已经累的不行。 “有现成的,还热乎着呢。”张山月走去灶房,打来一盆热水放在地上:“先洗洗沙尘,我拿蒸饼给你们吃。” 说着端来小几,从蒸笼里捡了满满一箅子白胖胖的包子端去外头。 四人虽然劳累,眼睛却神采奕奕。 各自洗了手脸后,直接在小几旁跪坐下。 张山月又盛了几碗黄米粥,招呼秦二叔道:“秦二叔,快过来吃点吧,天都快黑了。” 秦二叔这才放下手中工具,灰头土脸走过来。 沈昭又从酱缸舀了一碗大酱,放在小几上给他们佐粥。 几人稀哩呼噜喝粥吃包子,没一个说话。 沈昂也洗干净手脸,端着粥碗站在灶房门口问:“豆腐买卖如何?” 沈衡笑道:“好的很,若不是路途实在太远,咱们还能多做点去卖。” 县城果然与乡间不同,那里的人也舍得花钱买吃食,就是进城要交钱,摆摊也得交钱,很是麻烦。 沈德也道:“二叔,若不是孩儿她娘要生产,我都想在县城开个豆腐作坊了。” “这个主意不错。”沈昂赞许道:“反正家里田地还得好几个月才能播种,你们不如去县城现做现卖,也省得来回奔波。” 沈衡闻言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若咱们把石磨与大铁锅都拿走,那家里怎么办?” 沈昭没好气道:“为啥要拿家里的东西?你们可以花钱重新买一套啊?” “买不到。”沈德咽下一口包子,认真道:“外面根本没有大铁锅售卖。” 阿豕怯怯加一句:“连石碾子也买不到。” 沈昭:...... 她差点忘了,西北荒蛮之地根本没有石磨与铁锅出售。 “你们如果真心想去县城,我可以想法子买回铁锅与石磨。”沈昭又指了指板车上的木框子:“还有这些,也能买到。” 秦二叔望一眼木框子,低声道:“这个简单,我可以帮你们做,不要工钱。” “真的?”沈衡扭头望向秦二叔,目光灼灼:“真不要工钱?” 秦二叔点点头。 张山月伸手戳戳儿子脑袋,斥道:“又开始胡说!那么多豆腐框子,岂能让你秦二叔白做?” “我就随便一说,娘你怎就当真了呢?” 沈衡一手护住脑袋,一手拿着包子啃,不满地斜睨母亲:“哪天儿子傻了,一定是被你给打傻的。” “贫嘴。”张山月瞪了儿子一眼,端过他的碗,又给盛了一碗粥。 吃完饭,几人围在小几旁数钱。 这次毛利一共一千六百五十钱,外加三石菽豆。 沈衡扣下二百钱的盐卤与柴草钱,再将剩下的钱均分成三份,每家拿一份。 三石菽豆没分,因为明日还得用这些做豆腐。 沈衡又将昨日的六百九十钱也加在里头,这样的话,每户能分到七百钱。 阿豕的父亲捧着七百钱,几乎喜极而泣。 这仅仅是两三天就赚到的,赶上他一年到头辛苦喂养的三只羊钱了。 “今晚还泡豆子吗?”阿豕父亲颤巍巍询问,一脸的期盼。 沈衡摆摆手:“明儿再泡吧,正好后日去鱼离乡赶集。”这两天他可累死了,再这么搞下去,自己肯定未老先衰。 “哦。”阿豕父亲有些失望,但还是喜滋滋带着儿子告辞回家。 沈德也很高兴,揣上七百钱拖上板车回到家。 此时妻子与女儿都已经睡下,唯有老母亲还在翘首以盼。 瞧见儿子回来,沈大娘连忙端着油灯去灶房,打了一盆热水给儿子泡脚。 “阿德,吃了没?阿娘留了两个蒸饼在锅里呢。” “吃过了。”沈德脱下外衫,将怀里的钱袋子递给母亲:“这是两日挣的钱,您拿去收好。” 沈大娘接过沉甸甸的钱袋子,老脸上的褶子都笑开:“呦!这么些呐?” 沈德笑着点头:“这是七百钱,等我再赚点儿,您就买几只鸡回来养着。” “养什么鸡?忒费粮食了。”沈大娘一枚枚数着铜钱,嘀咕道:“这些都存起来,万一哪天匈奴人攻进来,咱们也好往中原逃难。” 沈德无奈道:“娘,您怎么总想着匈奴人会攻进来?如今咱们这里可牢固着呢,他们不可能再来。” 沈大娘忽然停止数钱,压低声音道:“阿德,你别不信,为娘跟你外祖学过相术,这阵子西北方向一直黑气滚滚,肯定有不详降临。” 第四十五章 申请商铺 沈德心里一咯噔,忽然觉得老娘的话瘆得慌,连忙道:“阿娘,您快别说了,我怎么没瞧见西北有啥黑云?” “哼!就你这肉体凡胎,能瞧见啥?”沈大娘朝儿子翻个白眼,继续数钱。 沈德脱下麻线鞋,将一双污脏的脚放进热水里,无奈道:“既然您会相术,不如相一相您儿媳妇这胎是男是女?” “当然是男娃。”沈大娘一本正经道:“她肚子尖尖,就是男胎之相。” 沈德左脚搓着右脚,心里纠结。 他既希望老母亲说的准确,媳妇这胎是男娃;又怕被老母亲说中,匈奴将要来犯。 自己刚刚摸到一个挣大钱的路子,可不希望匈奴这时候过来捣乱。 一旦开战,他们这些戍民男丁一个都跑不了全部征去参战,到那时,自己一家老弱还能有好? 唉,但愿媳妇这胎是女娃,如此也让老娘消停些,别总到自己面前说那些瘆人的话。 *** 再说沈昭一家,四口人围坐厢房小灶烤红薯。 红薯与铁质烧烤架都是沈昭刚买出来的,正好试试小灶与火炕的效用。 张山月边翻红薯,边将昨日薛王氏母子三人来自家闹腾的事告诉给丈夫,末了道: “白日有外人在场,我就没跟你说这些,那薛秦两家实在太过分,竟盘算到咱女儿头上,此事绝不能善了,否则他们以为咱家任由他们揉圆搓扁。” “就是!那两家太过无耻,一个想敲诈,一个想甩祸给咱家!”沈衡气愤道:“爹,正好你回来了,明日咱们就去找那两家算账!让他们好好长点记性!” 沈昂沉着脸思忖片刻,摇摇头:“要算账也得找两家的当家人算,那薛家只有女人孩子在,真闹起来,咱们有理也成没理。” “那你说该怎么办?难道任由那两家胡说八道?”张山月不满瞪着丈夫。 沈昂:“明儿我去找里长与几个乡老,再让人去悬泉置叫回薛松,至于秦家,秦翊不是有个叔祖住在西乡嘛,把他也请过来说个话。” 倘若秦家叔祖也是不明是非的主儿,自己正好有理由整治秦家。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罪民,一次次挑战沈家底线,自己若再忍让下去,他们岂不要骑在沈家头上拉屎? “那好!明日一早我就去悬泉置,务必将那薛松叫回来。”沈衡用短刀削好一只生红薯,就这么咔嚓咔嚓啃起来。 “咦?生吃也甘甜,阿昭,这个红薯能在咱们这里种活吗?”沈衡嚼得满口生浆,忽闪眼睛望向妹妹。 沈昭:“应该能活,等明年春季咱们可以种些试试。”小青说只要种植得当,这种红薯亩产可达两三千斤。 沈衡咽下最后一口红薯,伸长脖子又问:“阿昭,那地方还有什么东西是咱们这里没有的?” “那可多了。”沈昭漫不经心翻着烤红薯,轻声道:“等这些红薯吃完,我再买点马铃薯回来。” 小青说马铃薯可以作为主食,也可以做成菜肴,比红薯性价比高。 “马铃薯又是什么?”沈衡一脸求知若渴。 沈昭:“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自己现在的资金陆续被花出去不少,从一万六千多变成一万零几百,再不控制一下购物速度,她怕连这一万也没了。 所以她要等这批寒服全部卖掉,才能凑足一万五千钱交给父亲,务必让长兄留在家乡。 至于马铃薯,只能延后购买。 半个时辰后,一家人终于吃上半生不熟的烤红薯,陆续回去睡觉。 沈昭关好门,躺在温暖的火炕上,这才召唤出小铜镜。 小青一出现就兴奋播报:【目前亲亲的交易积分为1506,是否消耗一千点申请商城店铺?】 沈昭:“商城店铺能做什么?” 【当然是售卖你愿意出售的一切商品啦!】小青眨巴着大眼睛回答。 “出售给谁?”沈昭可不认为这种商城店铺能把货物售卖给此地人。 小青:【亲亲成功申请自己的店铺后,店铺内的商品将向登录商城的所有用户开放,只要用户对你的商品感兴趣,都可以购买哦。】 沈昭想了想,又问:“那我可以将咱们本地的物品放进商铺出售吗?” 【当然可以哦。】 “那要如何做,才能将东西放进商铺?” 小青:【亲亲可以先设定好商品重量与件数,再拍摄商品信息在商铺里发布,之后将等量商品存入即可。】 【记得一定不要缺斤少两或以次充好,售卖假货更不可行,若亲亲的店铺评分较低或遭人投诉,本商城可降低店铺的曝光率,并做出相应处罚。】 沈昭忍着内心激动,想不出自己这里有啥可出售,但这个商城店铺必须申请:“那好,我申请商城店铺。” 【好的亲,小青这就为你导出申请页面。】 话音刚落,一道虚拟荧屏出现在沈昭面前。 她便按照不断跳动的提示箭头去填写,先要命名,她就填上敦煌百货客栈。 之后就是填写经营项目与商品。 沈昭思索良久,将自己见过的所有物品都填了上去,其中包括丝绸、陶瓷、马匹、骆驼、香料种子、金银玉器,以及水果蔬菜、粮食产物、木材家具、铁器铜器等等。 等她好不容易填写完,忽然跳出一段提示:【请上传店铺经营许可证,以及法人代表的身份证件,再依次将店铺所在地与内部环境一并上传,拍摄时务必将店铺招牌纳入其中。】 沈昭眼角抽了抽,当即询问:“小青,什么叫经营许可证?难道没有店铺就不能申请吗?” 【是的呢亲。】小青从拐角露出个脑袋。 “这样麻烦?”沈昭蹙眉,不满道:“那我不申请了行不?你把一千积分还回来吧。” 【不行的呢,亲亲只要走了流程,积分概不退还哦。】 沈昭不悦:“什么走了流程?你之前也没说让我先办个经营许可证啊?这会儿你让我去哪里弄这些?” 小青眨巴着眼道:【亲亲别着急,小青可为你的申请保留一个月,在这期间,亲亲若办理好经营许可证,落实好店铺位置,照样可以申请成功!】 第四十六章 还是乖乖给灵瑶当替身吧 沈昭沉默不语。 经营许可证,她大概知道一些,许是让自己办个正规市籍。 这个好办,自己老爹是亭长,只要他开具证明,便可以到市吏那里登记。 只是拿到市籍也有很多坏处,往后无论自己做不做生意,每年都要缴纳更多的徭役与赋税。 而且办了市籍后,自己就彻底成为商户,不仅地位低下,以后连穿衣出行都受限制。 比如不能穿丝绸衣服,衣服上的纹饰也不许有,出行也不准骑马或乘车。 这些倒也没什么,就怕自己开了铺子后,每日有人进店巡视审查。 倘若查到盐铁酒水这些,估计当场就给没收。 即便你提前贿赂市吏,但人都是贪婪的,遇到大宗货物交易立契时,还是有可能被刁难。 而且朝廷还颁布了算缗律令,商人财产每两千钱就必须缴纳一百二十钱赋税。 更操蛋的是,朝廷还颁布告缗令,发动平民举报揭发商人隐瞒财产的情况,如果属实,举报人将获得商人一半的财富。 思及此,沈昭不由打个寒战。 算了,还是老老实实赚点小钱吧,自己就别搞什么商铺了。 之前在草集卖棉衣,想想都后怕,万一被人举报自家有很多钱,是不是也要被人均分财产? 哎呀不行!必须让爹娘将所有钱都存到自己这里,万一哪天有人使坏来自家盘查,岂不要完蛋? 沈昭望向屋里的两大包棉衣,问小青:“我想退一包回去,要如何做?” 小青摆摆小掌:【不可以哦,这户商家已经关闭无理由退货渠道,你购置商品时,应该看到提示。】 沈昭无语。 收起小铜镜,在温暖的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直到听到第一声鸡叫,沈昭才迷迷糊糊睡着。 睡梦里,秦翊带着一帮市吏闯入自家屋里四处翻找,最后将沈家的钱与棉衣全部搬走。 临走前,秦翊指着她脑门狞笑道:“沈昭,就你这点本事还想跟我斗?还是乖乖给灵瑶当替身吧,说不定你与你的父母兄长还能多活几年。” “剑人!”沈昭大怒,扑上去掐他脖子。 “哎呦!哎呦!阿昭你干啥掐人?”沈衡的声音传来。 沈昭一顿,立刻睁开眼,就见自己双手正死死掐在二兄的手腕上,指甲都陷进肉里。 她一惊,立刻松开二兄的腕子。 沈衡揉着手腕气道:“好心叫你起床吃饭,竟然发疯掐我,瞧瞧,都被你掐出血了!” 沈昭一骨碌坐起身,望向门外:“天还没大亮,怎么就要吃饭了?” “爹一早就赶回亭驿了,说是让人骑马去悬泉置找薛家男人,我瞧你大呼小叫的,就过来喊你起床。” 沈衡一屁股坐到火炕上,四下摸索着道:“这种炕确实暖和,这会儿还有温度呢。” 见妹妹依旧坐着发呆,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喂!魇着了?怎么眼神都直了?” 沈昭拨开二兄的手,没好气道:“我正想事情呢。” “想啥事?”沈衡凑过来询问。 沈昭迟疑片刻,问:“二兄,你们去县城卖豆腐有人盘查吗?” “当然有。”沈衡道:“后来咱们给了他们几块豆腐又交了市税,便没人再查。” 沈昭点头:“那你们以后也像这般经营吧,就别想着去县城开作坊了。” “为啥?”沈衡不解。 “开作坊要办理市籍,那样很不划算。”沈昭从炕上下来,穿上木屐,走出屋子。 沈衡挠挠头,跟在妹妹身后:“办市籍不好么?” “不好,办了你就成商户了。”沈昭到灶房舀水洗漱:“所以你们还是在草集摆摊比较合适。” 张山月坐在灶膛后烧火,见女儿起来了,连忙问:“昨夜睡的如何?火炕暖和吗?” 沈昭点头:“暖和,等爹爹不回亭驿,您就跟我睡一屋。” “那我呢?”沈衡插嘴问。 张山月白了儿子一眼:“现在又不冷,你还是睡在自己屋里吧。” 沈衡:...... 感觉自己就是没人要的孩子。 沈昭洗漱完,刚与母亲二兄吃完朝食,秦二叔就来了。 他朝几人打个招呼,默默去院子里刨木头。 “秦郎君,吃了没?”张山月上前询问:“咱家烧了小米粥,要不过来吃点儿?” 秦二叔摆手:“一早就吃过了,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张山月见他这么说,也没勉强,与闺女一起洗刷了锅碗,又赶着几只羊出去遛弯。 沈衡则推着手推车去金水河运水,顺便受到一群小伙伴的众星捧月。 “阿衡兄,我能从你家买点豆腐么?寒服也行。”一个少年殷勤帮他推车,试探着问。 沈衡笑嘻嘻道:“行啊,但豆腐要两钱一块,寒衣得二百钱一件,我一文都没赚你们的哦。” 少年欣喜,赶紧点头:“好啊,那啥时候有豆腐?” 沈衡撇他一眼:“你要多少?如果不多的话,下晌便有。” “先要四块,只是我能用豆子换吗?”少年问。 另一少年也说:“我也想换两块。” “还有我,我要十块豆腐,两件寒衣。” 沈衡扫一眼这少年:“行啊,等我回去就拿给你,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不能赊账。” “不赊账,我给现钱!”少年拍着胸脯道。 一旁有人笑道:“阿衡兄可能不知道,他上次从你家买的寒衣又转卖出去了,挣了一二百钱呢,这次肯定又找到门路了。” 少年得意道:“是啊,有本事你们也去赚啊?” “我们倒是想,可没有本钱呐。”一少年叹气,小心觑着沈衡道:“阿衡若是能赊账给咱们,我也能挣到。” 沈衡笑道:“想让我赊账也不是不行,但咱们要立契,若五日内不还钱就拿家里的羊双倍赔付。” 几少年闻言眼睛一亮,异口同声道:“立契就立契,只要阿衡兄赊账给我,保证三天内就将钱如数奉还。” 沈衡眉心跳了跳,敷衍道:“那行,我回去跟阿昭商议一下再做决定。” 目前家里有两大包寒衣,自己与堂兄又忙着做豆腐,根本没空帮妹妹售货,若是这些少年能帮忙出售也不是不行。 他们与自己同住一邻,便是有人心术不正想昧下棉衣,自己也能找去他们家里。 众少年见沈衡松口,俱都欢喜不已,从他手里抢过推车,快速往金河边打水。 不远处,秦翊与薛翼也来打水,远远望见一群少年簇拥着沈衡,不由皱起眉。 薛翼阴狠望着那边,悄声道:“秦阿兄,能有什么法子治治沈家就好了,最好能让沈昂去坐牢!” 秦翊眯起眼,冷冷一笑:“让他坐牢还不简单?只要让他渎职就行。” 或者举报他家藏匿财物,让沈昭尝尝背叛他秦家的滋味! 第四十七章 栽赃 “渎职?”薛翼好奇问:“什么样的渎职才能确保他坐牢?” 秦翊想了想说:“沈亭长经常擅离亭驿,认真算起来也是玩忽职守,仅此一项罪名,就能让他丢了职务。” 薛翼一听就兴奋起来,低声道:“既如此,怎样才能让有秩罢免他?” 秦翊没回答。 说起来,亭长与乡三老一样,都是有官印的小吏,应归县令或县尉直接管辖,若在前世,自己或许可以接触到那样的有秩,可现在,自己只是一介罪民,哪怕知道沈昂有玩忽职守之嫌,也毫无办法。 薛翼见秦翊半晌没说话,便知道此事有难度,并不像自己想的那般。 思忖片刻说:“秦阿兄,若咱们有钱就好了,听父亲说,县令选拔吏员不仅仅要考学问,还要盘查学子的家庭财产。” 一贫如洗的贫民,哪怕考试合格,也无法被选成吏员。 他偷偷觑一眼秦翊,低声道:“若我有钱,一定都交给秦阿兄,这样你就可以去县里参选了。” 秦翊笑笑,摸摸薛翼的脑袋:“哪有这么容易?” 如今他不仅没钱,连推荐人都没有,如何能去县里参考? 而让自己陷入如此窘境的,正是那该死的沈家,若非他们忽然提出退亲,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自己又何须这般举步维艰? 秦翊越想越气,恨不得现在就去质问沈昭那个女人。 仅因一点小事就不依不饶,就她那种肆意妄为的女子,让自己如何对她好? “阿兄!你在看什么呢?” 秦舒与母亲杨氏挎着洗衣篮子走来,见薛翼也在,不由偷瞟一眼母亲。 杨氏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 秦翊没言语,拎着两只水桶走下河坡取水。 此时沈衡已经打好水离开,被几个少年簇拥着,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到了沈家,少年们帮忙清洗水缸,再将刚打的水倒进缸里。 阿豕父子也过来了,与沈德一起坐在院子中央挑拣豆子。 之后又将簸捡干净的豆子拎去河边清洗。 等两石豆子全部泡进澡桶,沈昂也骑着马回到家。 这次他依然不让妻女跟去薛家,只自己找来三老与里长伍老几人,先去秦家算账。 几人赶到秦家时,秦杨氏与女儿正在晾衣裳。 抬眼瞧见气势汹汹走来的沈昂等人,顿时心里发慌。 她那天去找薛王氏借钱的事并未成功,薛王氏一改往日懦弱好说话,竟一口回绝了她。 当时杨氏就感到不妙,但事已至此,自己骑虎难下。 “诸位来我家有事吗?”杨氏强装镇定朝几人蹲个礼,又让女儿去灶房烧茶。 沈昂一手扶在挎刀柄上,冷淡道:“某就是来向秦娘询问一件事,你有何证据证明我女儿是薛家孩子?” 秦杨氏身子微微颤抖一下,淡淡道:“沈亭君何说此言?民妇听不懂。” “听不懂?”沈昂冷笑一声:“那薛家三口去我家讨说法,曾亲口说此事就是你去薛家提及的,怎么?现在又想装糊涂?” 秦杨氏闭了闭眼,淡声道:“我并未去薛家说过什么,您让我如何懂?” 沈昂见妇人如此耍赖,也不多言,对三老道:“此妇人造谣我女儿为薛家女,还请三老主持公道。” 三老负手望一眼秦杨氏,开口询问:“杨氏,你究竟说没说过此话?如实道来。” 秦杨氏扑通跪倒在地,泪如雨下:“民妇真不知此事,让我如何说?” 秦翊见母亲被人逼迫,快步从屋里出来,三两步跨到三老几人面前深深施礼:“诸君有事冲在下来,不要逼问我母亲,她就是一寻常妇人,什么都不懂。” 沈昂望着秦翊冷笑:“冲你来?行啊,那咱们就一同去薛家对质吧。” 就这样,秦翊搀扶着母亲跟随沈昂一行人到了薛家。 此时薛松还未回来,家里只有薛王氏母子三个。 不过已经有人去西乡叫来薛松的叔叔,沈昂几人到达时,他也到了。 薛王氏远远瞧见沈昂与秦家母子等人,心里已经明白他们来此的缘由。 “灵瑶,你先带着阿翼回屋,没我允许不准出来。”妇人到底当了十几年的当家主母,此刻比秦杨氏淡定许多。 薛灵瑶不放心母亲,摇头拒绝:“不行,孩儿要陪着你。” 薛王氏摸摸女儿的脸,脑海又想起另一张相似的面孔,心里闪过一丝难过。 “听话,你与阿翼在场反而让阿娘难做。” 她推着女儿进屋,又语气温柔地对薛翼道:“阿翼,你是家里的顶梁柱,阿娘往日对你严厉也是望子成龙,希望你长大像你父亲那样文韬武略,你可明白?” 薛翼嘴唇翕动几下,眼泪夺眶而下。 他哽咽着给母亲跪下,磕个头:“儿子明白。” 薛王氏摸摸他脑袋,柔声道:“快起来,外头的事由阿娘解决,你只要在屋里看好你阿姊就行。” “嗯。”薛翼爬起身,抹一把眼泪,进屋关上门。 薛王氏这才整理一下衣袍与鬓角,缓缓步出屋子。 沈昂几人已经来到院子内,白发苍苍的薛家叔祖也拄着拐棍进来,身后跟着十几岁的孙子薛冒。 “诸君有礼。”薛王氏朝众人行一礼,伸手请道:“还请诸君进屋落座。” 三老点点头,率先走进正厅,在主位坐下。 沈昂与里长伍老几人便坐他下首位置。 薛家叔祖与小孙子只能挨着门口落座。 三老轻咳一声,对薛王氏道:“此次来你家,是因为沈亭长告你们污蔑他女儿是薛家女,王氏,我问你,为何会去沈家说出那番话?你们又有何依据说那沈昭是你薛家孩子?” 薛王氏朝三老行一礼,轻声道:“此事是秦杨氏亲口对我说的,说沈昭与灵瑶相貌酷似,乃是薛家抛弃的女儿,民妇愚钝便当了真,这才去沈家求证一二,并未污蔑什么。” 秦杨氏冷眼瞧向薛王氏,手指在袖中攥紧:“你不要信口雌黄,我不曾这样说过。” 顿了下又道:“你家灵瑶确实与沈家女郎相貌相似,那日我不过转述外面的传言,何时与你说过是薛家女?” 秦翊一脸错愕望向薛王氏,又看一眼母亲。 他以为今日众人到访,是沈家故意整治自家,没想到薛王氏也来栽赃秦家? 可为什么呀? 薛王氏不是与母亲一直相处挺好的么? 第四十八章 此事并不简单 薛王氏料定杨氏不敢承认,冷笑道:“今日你为何不敢说实话?是怕诸君知道你想以此敲诈我薛家的行为么?” 秦杨氏噌地涨红了脸,指着薛王氏喝道:“你胡说什么?我何时敲诈你了?” “那你当日为何逼我借钱给你?不是敲诈是什么?”那日从沈家回来后,薛王氏连续想了一天一夜,终于平复心绪,此时比杨氏都淡定。 只要旁人没有证据,任谁也不能说她用女儿换男嗣。 秦杨氏脸色惨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此时秦翊也有些明白,估计母亲为了自己,才向薛家张口借钱。 他朝薛王氏抱个拳,低声道:“薛家婶子,或许我母亲真的向您借钱,但她绝不会说出那番话,还望婶子看在咱们多年的交情上,不要毁她名誉。” 薛王氏冷笑出声:“我毁她名誉?可我薛家名誉就能由她随意践踏么?” 秦翊一时语塞。 沈昂看完两家狗咬狗,拍拍手掌道:“所以你们一个想敲诈,一个想甩祸给沈家?真是一出好戏啊!” 他转头问薛叔祖:“老丈是薛家长辈吧?您来说说看,我沈家是不是太过软弱可欺了?” 薛家老者朝沈昂拱拱手,抱歉道:“老朽并不清楚其中事,还请沈亭君明言。” 沈昂似笑非笑道:“那好,某就将那日的事告知诸位。” 于是他就将前日傍晚薛王氏在沈家说的话一五一十讲来。 这些都是妻子与儿子复述的,基本一字不落。 沈昂扫视薛王氏一眼,说:“薛家娘子还说我女儿是薛家抛弃的野种,沈某就想问问,你有何证据?我瞧你家龙凤胎并不相像,难不成也有一个是野种?” 薛王氏垂眸朝沈昂行礼:“民妇不记得说过这些。” 沈昂哼一声,转头对三老道:“三老,我沈家在西北定居十三载,这薛秦两家不过于六年前流放此地,此前我也并不认识这两家罪民,何时我的女儿就成他们随意污蔑的对象了? 大汉律令,随意污蔑旁人者,可判拘役或徒刑,不知薛家与秦家可担待得起?” 三老轻咳一声,看向脸色惨白的两个妇人:“沈亭长所言你们可听清了?” 薛王氏顿时匍匐在地,手臂都在颤抖:“那日民妇只是想去沈家求证,并非污蔑,请三老明察。” 薛家叔祖也摇头轻叹,朝三老与沈昂抱拳道:“妇人愚钝,做事欠妥,望沈亭君与三老体恤则个。” 秦翊也连忙朝沈昂行礼:“在下母亲年迈,平时有些口不择言,还请沈大叔海涵。” 沈昂冷笑不语。 三老撇一眼身边汉子,捋须道:“你们妇人间有些口舌之争也就罢了,为何牵扯上旁人家子女?此事若不罚,往后恐怕又会生出事端。” 他又望一眼沈昂,见其不语,只好接着道:“这样吧,你两家各出一千钱,算是赔给沈家女郎的安抚费,往后你们谨言慎行,万不可随意污蔑他人。” 薛王氏闻听要出一千钱,心疼到滴血,但也知道自己没有反驳的余地。 “唯,民妇这就去拿钱。”她又施一礼,赶紧起身去取钱。 杨氏却差点晕过去,自家本就没啥钱,这会儿又要出一千钱,不亚于剜她血肉。 “我什么也没做,为啥要出一千钱?” 杨氏甩开儿子的手,一双眼睛阴测测看向薛王氏:“王氏!是你自己去沈家的,你们说了什么跟我有何相干?” 薛王氏也不理她,快步去屋里取了一千钱交给沈昂:“此事确实是民妇不对,可若非杨氏到我跟前说那些,我也不会去询问。” “你!”杨氏气坏了,恨不得上去扇薛王氏一巴掌。 秦翊也一眼难尽注视薛王氏,只觉得自己第一次看清此人。 沈昂接过一千钱,随意放在身边,抬眼望向秦杨氏,那神情不言而喻。 秦翊一咬牙,一脸屈辱道:“沈大叔,我家确实拿不出一千钱,还望您高抬贵手。” 沈昂也不理他,转头看向三老。 三老顿时老脸挂不住,喝道:“没钱就去亭驿舂米,什么时候舂够一千钱什么时候算完!” 沈昂赶紧摆手:“我亭驿可不缺舂米的人,要不就让他顶替我儿的徭役吧,如此我就不要那一千钱了。” 三老:...... 他瞪向沈昂,见其不似玩笑,只好对秦翊道:“你可听明白了?拿不出一千钱就替沈家服徭役。” 秦翊眉头紧锁,望向沈昂的眼神带上杀意。 自己上辈子身在高位十几年,何时被人如此羞辱过? 一个小小亭驿,竟勾结三老徇私舞弊,真是好狗胆! “不行!我儿不能去徭役!”秦杨氏急了,一下子扑到三老面前,涕泪汩汩而下:“我出,我出一千钱还不行么?” 三老不耐烦挥挥手:“那就回去拿来,老夫也要写个呈情文书递交县府。” 秦杨氏只得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回去取钱。 走至半路遇到秦二叔与住在西乡的叔祖,只匆匆打个招呼就赶去家里。 秦二叔望一眼寡嫂,领着叔祖往薛家走去。 此时三老正在书写纠纷处理文书,见秦家长辈来了正好让他们过来签字画押。 最后沈昂拿到两家的安抚钱,又在薛家等了一会儿,那薛松才姗姗来迟。 “怎么回事?”薛松一身风尘仆仆,将泉置的马匹拴在门柱下,抬脚走进正厅。 沈昂朝他一抱拳,又将事情说一遍。 薛松听完始末,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他扭头看向薛王氏,眼里全是冷意。 男人的直觉,他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因为他也见过沈家那女孩,简直与灵瑶一模一样。 之前或许因为两家并不在同一地方,薛松不曾怀疑什么,可如今看妻子这做派,就跟做贼心虚没啥两样。 待所有人都离开,薛松坐在正厅认真打量母子三人。 妻子长相柔美,哪怕在西北也没怎么晒黑。 而一双儿女虽是双胞龙凤胎,却没有一处相似。 特别是翼儿,他的肤色稍黑,一双眼睛狭长,不像自己也不像他娘。 薛松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灵瑶,翼儿,你们都出去,我有话与你母亲说。” 第四十九章 那个孩子不会被你弄死了吧? 薛灵瑶一脸担忧地望向母亲,最后还是在父亲眼神威慑下与弟弟走出正屋。 薛王氏见丈夫如此冷峻,心脏一阵狂跳。 好不容易平复心情,就听丈夫道:“淑君,你我夫妻二十载,如今咱们已经沦落此地数年,你还有什么要隐瞒我的么?” 王氏心潮翻涌,还是没忍住眼泪,哽咽道:“夫君何出此言?我能有何事瞒得了你?” 薛松垂下眼眸,轻声道:“记得十四年前你怀着双胎即将临盆时,我并未在场,你乳母说你们去了城外农庄,我就想知道,你在农庄生产时又发生了什么?” 王淑君嘴唇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 薛松叹口气,凝视着妻子的眼睛:“淑君,事已至此,你还有隐瞒下去的必要吗?薛某自问不是苛刻之人,待你也算亲厚,难道就不配知道真相么?” 王淑君无声流着泪,拼命摇头。 薛松抱住妻子低声安抚:“你也不用怕,即便你用一个女儿偷偷换了孩子,我也不会怪你,只是你一直这样隐瞒,让为夫心里很是难过。” 王淑君顿时呜咽出声,抱住丈夫嚎啕大哭:“对不起夫君,是我一时鬼迷心窍,那时我好怕生不出男嗣被婆母责骂,呜呜呜呜,夫君,我是罪人......” 薛松轻轻拍着妻子脊背,眼里寒意渐浓。 “那......另一个女儿呢?你送去哪里了?”他轻柔询问。 王淑君抽噎着道:“我也不知,都是乳娘去做的,或许送给农户养着了。” “哪个农户?不会是沈家吧?”薛松循循善诱询问。 沈家是十三年前迁移至西北的中原人,祖籍恰好也在京邑附近,后来沈昂服了几年兵役回来,这才被推举做了亭吏。 十三年前,或许他薛松的女儿是被沈昂夫妻带至西北,阴差阳错之下,两家又再次相遇。 王淑君摇头:“不是。” 她不敢告诉夫君,其实乳母当夜便将那孩子埋了,怎可能会被沈家收养? 可让她谎称沈家孩子就是自己的女儿,她又不敢。 她怕夫君又去沈家搅扰,到时自家才真的麻烦不断。 “不是?”薛松沉下脸,推开怀里的妻子,冷淡凝视她:“你确定?” 王淑君眼神躲闪,低低应一声。 薛松只觉全身寒凉,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 脚步忽然停在妻子身边,冷冷问:“淑君,那个孩子不会被你们弄死了吧?”不然她为何一口咬定沈家那孩子不是自己的? 只因沈家那女孩与灵瑶实在太像,任谁见了都会觉得她们就是一对双胞姐妹。 王淑君全身一颤,目光躲闪,不敢与丈夫那凌厉的眼神对视。 薛松见妻子如此,哪有不明白,心里长叹一声,迈步走出屋子。 来到院子外,就见儿子薛翼正拿着刷子给马儿刷毛,那殷勤劲儿也不知跟谁学的。 “翼儿,为父给你的律法看了没有?”薛松走至儿子跟前,摸摸他脑袋,心情复杂。 薛翼赶紧道:“看了,只是有好几处不懂,想等爹爹哪天有空再请教一番。” “什么请教不请教?跟爹说话还如此生分?”薛松拍拍儿子柔声道:“去将书册拿来,今晚我不回泉置,正好有空考考你。” “唯!”薛翼笑开,立刻跑去屋里拿书册。 薛松立在原地思索一会儿,迈步来到儿子的屋内。 小屋门口处有张小矮桌,矮桌上放着几片木牍,上头写着一些文字,细看还算工整,想必就是儿子的练笔之作。 另还有几卷简牍,那是自己从泉置抄录下来的律令与诗经等书册,儿子平时就学习这些抄本。 薛松在矮桌旁坐下,环顾四周打量小屋。 这是妻子为儿子单独选的房屋,小小一间也没有窗户,屋里很是黑暗,隐约可见窄小的木榻上放着一床单薄破旧的被褥。 只是如今都已经孟冬,早晚开始下霜,妻子竟然还没给翼儿准备厚实铺盖。 薛松忍着怒气翻开简牍,准备考考儿子所学。 薛翼一脸欢喜地将木牍摊给父亲看,小心翼翼指出自己不懂的地方。 这时,薛灵瑶走来,本想与父亲说说沈家的闲话,见他只顾考校弟弟并不怎么搭理自己,只得返回去找母亲。 “娘,那沈家太过分了!事情都过了一两天他们还来闹腾!” 薛灵瑶在母亲身边坐下,蹙眉抱怨道:“您干啥给他家钱啊?一千钱都够咱们买好几匹布了。” 王淑君神情呆滞地坐在席子上,仿佛没听见女儿的话。 薛灵瑶晃了晃母亲胳膊:“娘,您怎么了?为何不说话?” 王淑君缓缓转头看向女儿,眼泪止不住落下。 她有预感,丈夫一定厌了她...... 翌日清早,薛松骑马出门,准备回泉置。 行至沈家门口时,他下意识望向院子。 沈家院子里有好多邻人,他们挑着一担担木框子从内步出。 薛松好奇,忍不住开口询问:“你们挑的是什么?” “豆腐!”一位邻人乐呵呵回答。 “豆腐?”薛松疑惑:“作何用的?” “吃的呀,味道可好了。”邻人笑道:“薛郎君要不要买些尝尝?只要四钱一块。” 薛松摸摸自己衣袋,一钱也没摸到,只得遗憾摇头:“我没带钱。” “没事儿,您先拿去尝一尝。”邻人殷勤笑道。 薛松也笑:“那好,你拿一块给我,稍后去我家找内子要钱即可。” “也行。”邻人放下担子,从边上托起一块豆腐递过去:“您接好了,这东西易碎。” 薛松接过白嫩嫩的豆腐,只觉入手温热还冒着热气,举到近前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豆香。 他浅尝一口,软糯清香,倒是别具风味。 于是他一手挽着缰绳,一手托着豆腐,边吃边慢慢悠悠行走。 经过几名挑担的邻人时,就见他们无一不挑着冒着热气的豆腐框子,随后在岔路口分散去往各处。 薛松扭头望向沈家,心里微叹。 他敢肯定,那个叫沈昭的少女定然是自己的女儿,只可惜暂时不能相认。 或许自己该找沈昂好好谈谈,即便沈昭不回薛家,自己总要搞明白,当初他们是如何收养的女孩? 望一眼灰蒙蒙的天空,薛松不由裹紧身上羊皮裘衣,驱马朝远处奔去。 最近泉置有些繁忙,自己难得回家一趟,唉,也不知何时有空去沈家详谈? 第五十章 分钱 沈家灶房,沈昭正让五名少年签署契约。 “我只能赊给你们每人两件棉衣,限三天内还钱,如果没钱,必须将棉衣原封不动送还。” “没问题!阿昭你就放心吧,即便卖不出去,我肯定会将寒衣还回来!”众少年异口同声道。 沈昭点头,将五份契约递到他们面前,让几人挨个摁手印。 之后又让少年的父亲也过来摁个手印。 昨日二兄就跟她说了,让她将棉衣先赊给少年,他会为几人担保。 沈昭盘算过后便同意了,但每个人最多赊两件。 如此一来,哪怕这五个人全部耍赖,自己也不会亏多少。 反正有亭长老爹给她撑腰,这五户戍民想欠债不还也得掂量掂量。 再者,这些少年的父兄还用豆子兑换了自家豆腐去售卖,只要他们尝到挣钱的滋味,也不会欠债不还。 立完契,五个少年各拿两件棉衣走了,据说他们要一起出去销售,至多傍晚就会回来。 “阿昭,回头跟咱们一起赶集不?”沈衡好不容易闲下来,直挺挺躺在厢房火炕上熨身子。 沈昭点头:“去啊,西乡那边我还没去过呢。” “那好,回头我把独轮车推上,先带三十件棉衣去售卖。”沈衡闭着眼睛道:“咱们就卖二百五十钱一件,多出的五十钱就归我了。” 沈昭:“可!” 就这么,沈德用板车拉了十六板豆腐,阿豕父子帮忙推车,沈衡与妹妹则推着独轮车一起前往西乡集市。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远远瞧见不少民众全部朝一处空旷地聚拢。 这里的集市跟中原街市大不相同,周围没有人家,更没有店铺,只有几个临时搭建的草棚。 此刻草棚下有人正在售卖狗肉与羊肉,还有一个棚子下悬挂着不少猪肉。 沈昭见此地空位置很多,便让二兄随便找个地儿停下。 堂兄的板车就停在旁边,一群人聚一起特有安全感。 刚把大包袱打开,就有人过来观看,他们摸着棉服问价:“多少钱一件?” “二百五十钱。” 沈衡将衣服抖开给众人看:“这里头可续着西域棉花哦,大雪天穿上都不会冷。” “什么西域棉花?”有人不解,有人则摸了又摸,都被这柔软温暖的感觉迷住。 沈昭:“就像蚕丝一样的棉花,可珍贵了。” 一人犹豫良久,还是取出二百五十钱买了一件,随即套在身上,满意点头:“嗯,确实很暖和。”至少比身上的粗布夹衣厚实多了。 观望的人见状,索性也买了一件,因为这两天都不见日光,估计不久就要下雪。 接下来就顺畅许多,陆续有人过来买棉衣,其中一人还想用一头两年的大肥猪换三件。 沈昭犹豫片刻便一口答应。 如今这天气不定啥时候就下雪,她想屯一点猪肉好过冬。 没到午时,带来的三十件棉衣全部卖光,就连三件小号棉衣也被她以五百五十钱的价格售卖给一位农妇。 这时,有西乡的啬夫过来,开口就要按照市籍比例收税。 沈昭也没跟他扯皮,当即给了三百钱的市税。 啬夫接过钱,笑眯眯打量一下沈昭兄妹,问:“你俩是沈亭君的儿女吧?” 沈昭点头:“老伯认识我父亲?” “当然认识。”啬夫捋须道:“前阵子他还与老夫一起吃了酒呢。” 沈衡赶紧朝他作揖:“原来是伯父,久仰久仰。” 啬夫看一眼他们的手推车,微笑道:“下次再来多带点这种寒衣,老夫兄弟想购买几件带去鱼泽障。” 沈衡眨巴下眼问:“那您兄弟准备要几件?” 啬夫捋须道:“十件二十件都行,只是不要窄小的。” 沈昭想了想问:“伯伯,这些棉衣都要现钱才能取来,胡商他们不赊账,您兄弟是给现钱么?” 啬夫顿了下,颔首道:“应是给现钱的。” 沈昭笑道:“既如此,我家里正好还剩二十件,若您兄弟方便,就带着现钱去我家取货好了。” “也可。”西乡啬夫没再说什么,负手离去。 沈衡目送他走远,悄声问妹妹:“阿昭,若是此人兄弟不给现钱咋办?” “那就不发货呗。”反正自己交了三百市税,若他敢故意找茬,那就让老爹去解决。 沈昭牵起肥猪的栓绳,对二兄道:“堂兄那边的豆腐已经全卖完了,咱们回家吧。” “哦。”沈衡摸摸鼻子,将一石粮食搬到手推车上,招呼堂哥几人回程。 这次售出的棉衣大多给的是钱,许是乡民想要攒粮过冬,除了一头肥猪外,只有一人用粮与钱换去一件棉衣。 又走了半个时辰,几人陆续回到沈家,沈昭将肥猪拴在羊桩上,赶紧进屋数钱。 三十件棉衣,除去肥猪与一石粮食,她布袋子里共有六千三百钱,全部充值进商城账户。 目前她的余额为,其中包含秦二叔送来的一千五百钱工具钱。 望着这些余额,沈昭顿时乐开花。 等老爹回来,自己就将一万五千钱取出来交给他,估计长兄就在这两天到家,正好帮他更役。 随后她又查看一下积分兑换页面,发现可兑换物品与商城内差不多。 这时,母亲在外面敲门:“阿昭,那头肥猪要喂一喂吗?” 沈昭赶紧打开门,说:“要不请人宰了吧。”这么大的肥猪,一顿得吃多少粮食啊?不如宰肉省事。 张山月也赞同:“也行,正好阿豕他爹会宰牲,索性请他帮个忙。” 沈昭点头,走去灶房,看二兄几人分账。 昨日至今早,他们共做了二十六板豆腐,十板卖给乡邻,其余十六板他们自己运去西乡集市售卖。 卖给乡邻的十板没收钱,而是用豆子换,共得了两石五斗的菽豆,净赚一石八斗豆子。 而运去集市的十六板豆腐,这次依旧收到三石多的豆,外加一千六百二十钱。 沈衡将三百盐卤钱交给妹妹后,指着剩下一千三百二十钱对几人道:“以后咱们每次卖豆腐回来,除了妹妹的盐卤钱外,还得存留二百钱,用以支付豆腐框子与滤布的钱,这些都是我家预先支出去的,你们没意见吧?” 阿豕父子与沈德连连点头:“要得要得!那些钱本就该从中刨除。” 沈衡满意点头,又拨拉出两百钱,放在一只小木匣子里:“等木框子钱够数,以后就不用再扣了。” “是是!”几人满口应允,眼睛盯着剩下的钱。 沈衡将剩余的钱分成三份,每份三百七十三,推给几人:“其实咱们今日赚的不止这些,还有几石豆子没分。” 阿豕父亲摆手:“不急,那些豆子就留着做豆腐吧,反正都记着账呢。” 正说着话,几个邻里娃娃风风火火跑进沈家,大声道:“阿昭姐姐!你大兄回来啦!” 第五十一章 杀猪 沈昭惊喜,转身就跑了出去。 就见远远走来一群人,中间两个正是老爹与长兄沈循。 “大兄!”沈昭奔过去,激动的眼眶都红了。 算上前世,她已经十几年没见过长兄,对他的模样都有些模糊。 “阿昭。”沈循微笑摸摸妹妹的脑袋,柔声道:“几个月不见都长高了。” 沈昭喜形于色,一手拉住长兄,一边仔细打量。 只见长兄身着戍军的灰蓝色夹袍,系着革带,腰间还悬挂一柄佩剑。 裤子膝盖处有些破损,裤脚用布带缠住,脚上还穿着一双露出脚趾的麻线鞋,这应是他唯一的鞋子了。 沈昭从长兄肩膀上卸下羊皮背包,挎在自己肩膀上,问道:“大兄,你是怎么回来的呀?乘车没有?” “进关后遇到一队西域使者,我与他们一同走回来的。” 沈循拨拉一下垂挂下来的头发,笑着说:“我还从使者那里买了一些小玩意,就在背包里,你拿去玩吧。” 沈昭点头:“我也有好东西要送给大兄,回去就拿给你。” 兄妹俩闲聊着走到院门口,沈衡早已冲过来,给长兄一个大大拥抱:“哈哈!大兄你可算回来了,阿昭每天都要念叨几遍,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随后他与长兄勾肩搭背进了院子,指着地上放置的木桶与水缸道:“这些日子我可累死了,每日都要推磨做豆腐,正好你回来了,往后就帮忙推磨吧。” 沈循温和笑道:“行啊。” “就你会使唤人?”母亲张山月瞪了二儿子一眼,替长子拍去身上沙尘,又摸摸他凌乱的头发,一脸疼惜道:“阿循,这一路累了吧?快进屋歇着,阿娘这就做汤饼给你吃。” 沈循点头,拉着母亲一起进了灶房,又向家里众人打个招呼。 张山月笑道:“正好咱家今日打算杀牲,还请阿豕爹与阿德留下来帮个忙。” 阿豕爹:“好说,待我回家取个工具就来。” 说罢带着儿子回去拿工具。 杀猪与宰羊不同,那玩意个头大力气足,放血后还得吹气褪毛,没有特殊工具根本不好处理。 就说那烫猪毛的木桶都是特制的椭圆形,寻常人家还真没有。 于是,好几个男人一齐动手捆绑那头肥猪,再将其抬至一张案桌上,拿来一个大水盆放在下头,准备接猪血。 沈昭已经烧好两大锅热水,当即跑去大伯母家呆着。 她不敢听肥猪的惨叫,也不敢看人们怎么宰牲。 半个时辰后,待自家那边动静消停,沈昭才敢回去。 临走前大伯母又塞给她一把炒黄豆,神神秘秘道:“阿昭,我瞧你长兄印堂发黑,这几日千万别让他去曹家,听见没?” 沈昭攥着黄豆点头:“大伯母放心吧,我一定看好他,不让他去找曹家人说话。” 说实话,以前她并不相信大伯母的神神叨叨,可自从重新活过来后,她对这些事多多少少顾忌一些。 况且自己也拿不准长兄对那曹家倩君的意思,倘若他真忍不下悔婚这口气,贸然做出不理智的行为也在情理。 “嗯,好孩子,你也保重自己,我瞧你的印堂也有发黑之兆。”沈大娘歪着脑袋打量侄女。 沈昭失笑:“好,我肯定保重自己。” 回到家,就见沈家院子外空地上聚集不少邻里孩子,他们正围观阿豕爹砍剁猪肉。 分割好的猪肉又被张山月与沈衡一条条拎进灶房,堆放进大澡桶。 至于那些猪内脏,还放在杀猪桶内,由沈循一个个切割分类。 猪肝是好东西,得单独存放在黄盆里,而猪心与猪肺猪肚这些,放在另一个盆内。 猪大肠跟小肠要先撕下附着在上头的大油,再翻出粪便,清洗干净之后再用糠麸揉搓。 这些事沈循在关外的烽燧做过,只不过那时清理的是羊内脏。 沈昭蹲在旁边观看,轻声问:“大兄,曹家的事你知道不?” 沈循慢慢撕撸肥油,再将肥油卷巴卷巴放在一只篮子里:“知道,怎么了?” 沈昭也出手帮忙撕油:“曹家倩君嫌弃咱家穷,嫁给了鱼离乡的乡啬夫,咱家已经去他家讨回五千钱礼钱了,这些事你都知道吧?” “嗯。”沈循垂眸道:“阿爹都跟我说了。” 沈昭偷觑着长兄神情,低低道:“现在咱家有钱了,以后你想娶什么样的女子都行,那曹家女郎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幸亏没进咱家门,不然你就倒大霉了!” 沈循失笑:“是啊。” 长兄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沈昭知道,他的笑容很牵强,明显就是心情不佳。 拍拍长兄的手臂,安抚道:“父亲打算给你更役,这次回来你就不用再去关外烽燧了。” 沈循摇头:“不可,我服役还未满一年,即便这次花钱,那下一年呢?” 大汉律令,戍民一生最少在边关服役两年,即便这次他更役,但往后无数年都有徭役,总不能次次花钱? 而且二弟很快也成丁,他也有徭役,到时兄弟俩总有一个戍边。 与其这样,倒不如自己留在那里,让二弟安心在家赡养双亲。 “下次也可以花钱啊,反正咱家能供得起。”沈昭努力说服兄长:“之后你再去考个吏员,不就免了徭役吗?” 沈循沉默。 如果真能考上吏员,谁又想去关外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且十来人的烽燧也勾心斗角,自己初来咋到,有几个人看他年轻,便一直指使他做事,不是让他去塞墙外画天田,就是让他踩牛粪做粪饼,或者翻晒薪草,一刻都不得闲。 亏得父亲还花钱打点,希望自己在边关做个文吏,结果那些钱全打了水漂。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收钱的那人还糊弄父亲,说他在关外做了燧长。 呵!燧长是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能做的么?老爹想的也太简单。 沈昭见沈循没有反驳,又附耳道:“大兄,这次你就听从父亲安排,爹娘已经将更役的钱都准备好了,之后想法子举荐你做个文吏,到时咱家就免了一个徭役,反正二兄年纪还小,十八岁之前都不会去做徭役。” 沈循愣了愣,摇摇头:“此事不见得能成,到时再说吧。” 更役容易,只要交钱就行,但举荐的事,就不是谁都能行。 老爹虽是亭长,但他能荐的只有亭驿或邮置内的事务,比如骑吏或者求盗,再不济就是驿置内的书吏。 只要做了这些职务,确实可以免去一个人的徭役。 沈昭还待说什么,后脑勺被二兄轻拍一下:“又在偷懒?你不是要做菜给咱们吃么?还不动手?天都要黑了!” 第五十二章 肉丸子 沈昭扭头白他一眼,拎起猪肝道:“行啊,那你过来烧火。” “烧火就烧火,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出什么样惊天绝地的菜?”沈衡雄赳赳往灶房跑去。 进了灶房,沈昭挽起袖子,从澡桶里拎出两挂肥猪肉,也不用洗,直接在小矮桌上去除猪皮与肋骨瘦肉,将雪白肥膘切成小块,放入铁锅内。 再切了一大块生姜放入其中,舀几瓢水进去。 沈衡已经将灶火点燃,伸过脑袋问:“你想煮肥肉?” “我在熬油呢。”给铁锅盖上木制锅盖,沈昭又将几挂猪肉的肋骨都削下来,还剔下不少瘦肉。 肋骨剁成块,准备做个红烧排骨,瘦肉内再加一些肥肉进去,一起剁成肉靡,她要做狮子头。 这些菜肴的做法小铜镜内都有,学起来很简单,唯一缺憾就是自家没有相应的调料。 不过,有姜有葱有糖有大酱也行,只要油脂多,就没有不好吃的菜。 沈衡添了几根木材进灶口,起身过来,故意道:“我怎么瞧你剁个肉糜这么费劲呢?” “你来!”沈昭索性将手里的菜刀塞到他手里:“剁细致点,我要做大肉丸子。” “哼!就知道你离了你二兄不行!”沈衡握紧菜刀,将妹妹挤远些,挥刀冲着肉堆一通剁剁剁。 幸亏之前请秦二叔给自家做个树根菜板,不然桌几都被他给剁碎了。 沈昭趁沈衡剁肉,自己跑回厢房买了一堆蔬菜,有马铃薯与大白菜,还有山药与萝卜大米细盐等,总共花去一百钱。 上次的萝卜吃完了,这次重新买一些暂时放在厢房屯着,自家做菜就从这里拿就行。 待肉糜剁好,铁锅内的肥肉也开始出油,浓郁的油脂香味弥漫整个灶房。 沈昭找来一只干净的大罐子,将清亮的猪肉舀进去。 熬猪油要小火,边熬边舀出油脂,免得油渣被油脂炸糊。 等油渣内的油差不多出光,立刻撤去灶膛柴禾,再将油渣盛到黄盆内。 沈衡捏起一块油渣就塞嘴里,边吃边叹:“真香!我一人就能吃一大盆。” 沈昭拿来一只陶碗,用筷子夹了一些递给他:“拿去给阿豕他们尝尝,你也少吃点,要是吃漾住了,回头的肉丸子你就吃不下了。” 沈衡闻言顿时缩回手,端上陶碗就走出去:“来来来!都来尝尝我妹妹做的猪油渣,可香了。” 正搅合肉糜的沈昭:...... 母亲拎着一篮子淘洗好的大米进来,说:“今日咱家的客人多,连三老与乡啬夫都来,阿昭你多做些肉菜,我来烧火煮饭。” “嗯。”沈昭麻溜地给肉糜里撒上细盐,又加了白糖跟大酱,用筷子一通搅合。 肉糜搅好,再将小点的铁锅洗干净,倒进油脂。 本想做大狮子头,考虑到今日人多,一个人若吃上几个,自家这些猪肉得消耗掉一小半。 沈昭索性炸肉丸子,每只有鸟蛋大小,再兑上大白菜一煮,保管他们一吃一个不吱声。 正炸肉丸子,沈衡与兄长也走进来,凑过来问:“能吃么?” “这个里头是不熟的,等煮上菜就熟了。”沈昭怕二兄又捏起来吃,赶紧将黄盆朝里放放。 沈循将一篮子猪大油放在桌案上,舀水洗了洗手,问:“有什么要我帮忙?” 沈衡顿时扭头看向长兄,一脸不可思议:“你会做菜?” “对啊,我在关外做过菜。”烽燧十来个人,大多一起煮饭吃,但有时也各煮各的。 沈昭指了指黄盆里的猪肝:“那你切一页猪肝,要切成小片,等会儿我做炒肝。” “好。”沈循挽袖子捞起猪肝。 沈衡看看妹妹,又瞅一眼长兄,连忙道:“阿昭,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你去我屋里拿一根山药削皮,再洗几颗白菜,马铃薯也削个皮。”沈昭手下不停,用勺子挖出肉糜放进油锅。 沈衡答应一声去了,不一会儿又跑回来,手里抱着一堆蔬菜:“阿昭,哪个是山药啊?” 沈昭将山药指出来:“这个长长的是山药,那个是马铃薯,你赶紧削皮吧,回头我要用。” “好嘞!”沈衡放下蔬菜,坐在灶膛旁削皮。 张山月笑道:“阿循一回来,你弟弟倒是勤快了。” 沈衡一听不乐意了:“娘,你儿子我啥时候不勤快了?哼!家里的事我可没少干!”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张山月见饭锅煮开,立刻撤回一根木柴起身去抄锅。 这种大铁锅煮饭,若是刚沸腾时不抄底,回头锅底糊了上面一层还夹生。 抄完再用小火慢慢温着,锅底的米就慢慢变成一层锅巴。 娘几个一起忙活,很快米饭煮熟,肉丸子也与白菜炖上。 沈昭还用山药片与白菜梗炒了两盘猪肝,两盆萝卜红烧排骨,再有两盆白菜豆腐炖肉丸子,两盆白菜炖猪血,外加两碟炒猪耳朵、两碟马铃薯炒肉丝。 等客人到齐,沈昭让二兄将秦二叔刚做好的大方桌搬去正堂,又搬一张摆在院子里。 没办法,来的客人有点多,必须分成两大桌。 沈昭还留了一大碗白菜豆腐炖丸子,端送给大伯母家。 大伯母也没客气,接过大碗就藏进屋子里,实在让沈昭无语。 两个小侄女眼巴巴瞅着香喷喷肉菜从面前飘走,一声都不敢吭。 沈昭叹口气,摸摸两小侄女的脑袋说:“要不你们跟姑姑去家里吃饭吧?” 两小只还没来得及答应,就见祖母从屋里出来。 “女娃儿怎好去客人面前掺和?阿昭你就别惯着她们,那碗肉菜等阿德回来再吃不迟。” 沈昭憋了半天没憋住,说:“大伯母,大嫂都快临产了,先让她吃点,回头我再拿两条猪肉过来。” 沈大娘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嫂子这会儿不能多吃,回头生产才能顺溜。” 顿了下又说:“我也不是苛待她娘几个,只是让她们知道,男人才是家里的顶梁柱,食物也要先紧着在外干活的人。” 沈昭:...... 她竟无法反驳。 从大伯母家出来,天色渐渐黑沉。 沈昭踩着满地黄沙快步往回走。 快到家门口时,忽见一道人影立在草垛子旁,正阴测测朝她望来。 第五十三章 走了狗屎运 沈昭看清此人是秦翊,心里一咯噔,右手下意识搭在腰间的匕首上。 本想上前的秦翊看一眼她的右手,本能停住脚步。 但他依旧挡在路口,与沈昭遥遥对视:“阿昭,我有话与你说。” “我不想听。”沈昭才不要听他什么鬼话,怒喝一声:“让开!别挡道!” 秦翊却冷冷凝视她,一字一句开口:“我知道你也重新活回来了,沈昭,想必你也清楚,再有两年就会大赦,我秦家将返回京城,我依旧能登顶高位。 到那时,沈家还是边关戍民,你们一辈子别想离开!阿昭,你也见识过中原繁华,就甘心此生嫁个平庸农夫,子子孙孙碌碌无为吗?” 沈昭冷笑:“我不懂你说什么,秦翊,沈家与秦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一次次纠缠实乃小人行径!” 秦翊微微蹙了蹙眉,继续道:“阿昭,不要闹了好不好?你我夫妻一场,即便当年我有对不住你的地方,那也是形势所逼,并非我本意。况且咱们不是又重新活过来了么?以前的事就不要再计较了。” 沈昭被他这番话气到肝疼,很想问问他怎么有脸说出这些的? 可一旦问出口,就变相承认自己也有前世记忆。 不行,她不能上当!得忍住! “我看你是疯了!什么夫妻一场?谁跟你是夫妻?”沈昭大声怒斥。 秦翊冷下脸:“阿昭,你也不用假装什么都不知,我此次就是告诉你,若你我再续良缘,我会一心一意对你好,往后也会关照你父兄,将来便是将他们调去京邑也可以。” 沈昭心里冷笑,不想再听他画大饼,当即大声喊叫:“爹!娘!快来呀!有人拦我!” “谁!”沈衡与沈循闻声冲过来,一把拉住妹妹问:“怎么回事?” 沈昭一指草垛那边:“秦翊他疯了,一直拦着我胡言乱语!” 沈衡噌地飞奔出去,一把抓住匆匆欲走的秦翊,抡起拳头就砸过去:“好小子!你胆子可真肥啊!” 沈循也赶到,兄弟俩连踹带揍,几下子就将秦翊打倒在地。 在沈家吃饭的客人也闻声出来,纷纷围拢查看。 三老与乡啬夫几个瞧见又是那秦家小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秦翊!你又来此作甚?”三老可不认为此子是无事闲逛到此处的。 秦翊抹一把嘴角血迹,慢慢爬起身,忍着怒意朝三老与乡啬夫等人作个揖:“在下是来向阿昭致歉的,之前都是我的错,不料阿昭忽然喊叫,让大家误会了。” “致歉?我沈家不需要你来致歉!”沈昂冷声道:“上次你也是这番说辞,某有理由怀疑你心怀叵测!” 扭头朝三老几人抱拳道:“各位都看见了吧?此子心术不正,若再纵容下去,我沈家名声将毁于他手。” 三老与乡啬夫对视一眼,当即表态:“秦翊,既然你闲着无事,正好十日后有几个服役者要送走,你便跟着一道去吧。” 反正徭役的名单早就送去秦家,先前看在秦家孤儿寡母的份上迟缓两个月再送人,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 秦翊一听就愣了,想辩解又无从说起。 之前他敢对沈昭说那些,也是仗着自己与她是夫妻,心里多少有点底气。 但那些话绝不能讲给外人听,保不住自己会被他们当成疯子对待。 一旦被定上脑筋不正常的标签,他这辈子十有八九别想再出头。 秦翊只好又朝几人作个揖,一瘸一拐往回走。 他官场多年,知道此时再说什么都是枉然,为今之计就是赶紧告诉母亲,再行使另一个对策。 至于沈昭那个贱人,自己一次次给她机会,结果她还是如此任性!既如此,往后就别怪他不念旧情! 沈家,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目送姓秦的消失在夜幕里,沈昭心知此人不会甘心去服役。 因为一旦去了边关,不出钱更役的话,没一两年回不来。 而一两年后就是大赦,他想如前世那般安然回京可没那么容易。 因为他母亲与小妹就是两个废物,不能种地也不能做买卖,能度过六年也是手里有点钱。 但那些钱可不会自己生钱,没有额外进项,手里的钱只会越来越少。 加上这辈子没有沈家的贴补,估计两年后她们连吃饭都艰难。 沈昭坏心眼地想:到那时,杨氏会不会提前把女儿嫁出去啊?或许也能给她儿子带来一丝转机。 “别看了,走!回去吃饭!”沈衡拉着妹妹往家去。 客人们也重新坐回方桌旁,端起大米饭一顿炫。 连三老与乡啬夫也都不多话,看起来慢悠悠夹菜,嘴里嚼咽却不慢。 胡子沾了米粒与油渍都顾不上抹,吃的那叫一个风卷残云。 沈昭与母亲没上桌,而是在灶房小几上吃点肉丸子烧白菜。 用焦脆的锅巴在汤汁里蘸着吃,香脆美味。 张山月也拿了一块焦黄锅巴,轻声道:“刚才三老说了,等更役的事办妥,就举荐你大兄去县府做事,还说只要你长兄做事勤恳,以后定会得到县令的赏识。” 沈昭咔嚓咔嚓嚼着锅巴,点点头:“我瞧大兄有些瘦弱,正好这阵子就在家好好调养调养,往后去当差也便利。” “唉,可不怎的。”张山月低声道:“幸好他回家来了,若是一直在那地方耽搁下去,你长兄真的就......” 张山月抬眼望着女儿:“也多亏你挣了一万多钱,不然你爹也没法子给你长兄更役。” “阿娘快别这么说,我也是沈家的一份子,帮长兄就是帮自己,等以后长兄有出息了,我这个做妹妹的也跟着沾光啊。” 沈昭笑嘻嘻给母亲夹一个肉丸子:“到时候我嫁人也有底气。” 张山月也笑了:“说的也是,就是不知哪个有福气的能娶到我闺女?” 坐在门口刨饭的沈衡转过脑袋,鼓鼓的腮帮子上还粘着饭粒:“想娶我妹妹先过我这关!哼!咱沈家女儿才是福气,旁人那叫走了狗屎运!” 沈昭:...... 好想用手里锅巴堵住二兄那张嘴。 第五十四章 花棉裤 吃完饭,客人陆续离去。 沈昂还让儿子提来几条猪肉,送给三老与乡啬夫几个。 帮忙杀猪的阿豕家也送了一条猪肉,外加一副猪大肠,算作酬礼。 等所有人都离去,沈昭买了许多粗盐出来,交给母亲腌制猪肉。 另又买了两包小肠衣,加上自家的一挂,用来灌制香肠。 “阿娘,咱们今晚就将香肠灌出来吧,明日堂哥他们过来做豆腐,咱家就没地儿了。” 沈昭帮母亲收拾碗筷,朝二兄望一眼:“正好让二兄来切肉。” 沈衡没反驳,拿着扫帚清扫着院子。 “我也来切。”沈循端着黄盆走过来,舀水清洗一下手脸。 沈昭摇头:“不用,大兄你去睡觉,明日一早你再帮忙腌肉。” 沈循确实疲惫,这些天全在赶路,感觉身体都到了极限。 “那好,我去睡了。”他也不敢逞强,万一病倒又得连累家中花钱。 沈昭:“嗯,灶上有水,你打点泡泡脚,走了那么多路,估计脚上都磨破了。” 沈循低头看一眼自己露出的脚丫子,笑了笑:“阿昭如何看出来的?” “你脚上的足衣都破了,还能看不出来?”沈衡没好气道:“泡脚盆在我屋里,你不要拿错了。” 沈循也没理弟弟,端着黄盆走出灶间,将脏水泼进院子外的菜地。 拿到泡脚盆,沈循先打了水端去给父亲,跪在矮榻前:“爹,儿子给你洗脚。” 侧躺在榻上的沈昂坐起身,伸出双脚,任由儿子帮着脱去靴子。 “阿循,这次更役的钱是阿昭赚的,等你出息了,必不能忘了你妹妹这份情谊。” 沈昂严肃道:“还有,你以后娶了妻,也万不可将阿昭的事随意乱传,你可记得了?” “儿子发誓,一定不将阿昭的事传出去。”沈循将父亲的脚放入热水中,用麻布轻轻搓洗。 今日在亭驿时,父亲就将妹妹的神奇能力告诉了他,沈循惊奇的同时,也有点忐忑,不知道妹妹到底怎么了。 可当他亲眼看到妹妹从屋里拿出一包包的盐巴,心里相当震惊。 盐巴包装上还有很多细小的字,他能认识的寥寥无几。 他好歹跟董先生学习数年,幼时也由父亲亲自开蒙,可当看到那些字时,沈循瞬间觉得自己就是个目不识丁的文盲。 倘若西域真有这样的王国,估计比大汉都要强盛。 翌日,沈昭还在睡梦中,就听外头一阵嘈杂。 没多久二兄便来拍门:“阿昭,快起来!有人送钱来了!” 沈昭嗖地从炕上坐起,火速穿好衣裳,趿拉着木屐开门出去。 就见昨日五个少年整整齐齐站在院子里,个个嘴巴咧到耳朵根。 瞧见少女出来,异口同声道:“阿昭,我们还钱来啦!” 沈昭将手一伸:“拿来。” 昨晚自己将一万五千钱交给父亲后,账户只剩四千多钱,其中一千多是二兄存在她这儿的。 “给!”几少年分别将四百钱交到她手里,笑嘻嘻道:“我们还想买两件棉衣,这次给现钱,不用赊账!” 沈昭大略数了数钱,歪脑袋瞅他们:“你们去哪里售卖的?” 一少年笑道:“咱们昨儿去了鱼泽障,那边好些戍军都要买寒衣呢。” 另一少年:“他们还问有没有保暖的靴子与裤子,被褥这些他们也想瞧瞧。” “保暖裤子当然有,棉靴也有,你们稍等,我去找找。”沈昭说罢返回屋里,啪嗒关上房门。 召唤出小铜镜,她一通查找,果然找到许多棉裤棉鞋。 不过最便宜的也要数十钱一双,有些不划算。 但本地一双皮靴就要一百多钱,比较起来也还行,一双挣个几十钱应该不成问题。 棉裤就便宜许多,其中有一种三层加厚棉裤才十几钱,上头还有漂亮的图案,红花紫花绿花都有,十分漂亮。 沈昭看的眼花缭乱,最后在小青的建议下,在一家商铺里批发了五十条大花棉裤,只花了五百钱。 另又买了二十双结实的绿纹棉鞋,也是批发,共四百钱。 不一会儿货物送达,沈昭赶紧拆开包装,挑出几条大小不一的棉裤放置一边,又拿了几双棉鞋与十件棉衣抱至屋外。 “喏,你们自己挑吧。”沈昭将东西放在方桌上,任由几少年挑拣:“棉裤五十钱一条,棉鞋六十钱一双,棉衣还是按照二百钱一件。” 几少年眼睛都直了,连忙问:“我们能都要吗?”这么好看的裤子,五颜六色的,别说戍军了,连他们自己也很喜欢啊! 沈昭:“行啊,你们钱够吗?” 几少年垂下脑袋。 “不够就立契,三天内还钱。”有一群少年帮自己挣钱,赊就赊呗,她还怕他们跑了不成? 哼,要是谁敢耍滑头,从此别想从自己这里拿货! 几少年顿时笑开:“好!咱们三天之内肯定还钱!” 于是,沈昭收取他们每人四百钱的货款,其余都打了欠条。 不过,为了方便计算,分别给他们每人两件寒衣四双棉鞋及四条棉裤。 少年将货物揣进背篓一溜烟跑走,瞧那方向,分明是朝北边的鱼泽障。 沈昭忽然想起西乡啬夫,他的兄弟好像也准备购买棉衣去鱼泽障兜售。 看样子那边驻扎的戍军较多,又有效谷县在侧,需求量较大。 一下子收账四千钱,沈昭高兴坏了,立刻将其充进账户,此时余额又变成八千多钱。 沈衡也跟进屋子,拿起绿底黑纹棉鞋左看右看。 “二兄,你挑两双去穿,再给长兄与爹爹也挑两双。”沈昭不知父兄的脚码尺寸,只能让他们自己试穿了。 沈衡乐呵呵坐在炕边穿鞋,然后屋里屋外地蹦跶:“嘿!这鞋穿起来暖和,里头就像垫了狗皮。” 跑一圈又回来,拎起花棉裤问:“这个男子能穿吗?我怎么觉得是女子穿的?” “只要暖和就行,哪里分什么男女?”沈昭挑两条出来,准备送给母亲,又挑了两条给长兄,父亲得等他回来再说。 随后又捡出一条暗色的留给自己。 沈衡拎着大花裤子开始纠结,最后还是拿去自己屋里换上。 棉裤真的很暖和,还有弹力,非常合身。 沈衡这才满意,随后外出找长兄显摆。 一大早长兄就推着独轮车取水,可不知怎么回事,直至现在都没有回来。 “阿昭,我去金水河那边找长兄了,你守着家!”沈衡招呼一声,撇着花裤腿大摇大摆朝金水河走去。 第五十五章 有人举报你从边关出逃 沈昭洗漱完,将昨晚灌好的香肠挂到廊檐下,又去灶房烧火做饭。 一早老爹就去上值了,母亲张山月也赶羊去外头放牧,堂哥他们则挑着黄豆去河边淘洗。 沈昭从水缸舀水淘洗一些黄小米,将其倒进铁锅煮粥,再将新买的蒸笼放在粥锅上,里头蒸上昨日的剩饭。 正给灶膛点火添柴,院子里忽然进来好几人。 沈昭听到声响探头一看,一个都不认识。 “你们找谁?”她赶紧站起身,走到灶房门口。 其中一人拉下蒙在口鼻处的围巾,高声问:“这里是沈昂家吧?” “是,你们是谁?”沈昭见他们面孔陌生,立刻提起警惕。 又一人上前,似笑非笑道:“怎么?小娘子不认识我了?” 沈昭拧眉,这才想起眼前之人好像是上次想讹自己棉衣的高营尉。 “您有什么事?”沈昭扭头看一眼火灶,见柴禾没有掉出灶膛口,又转回注视几人。 这些人全部身穿戎服,腰挎佩刀,一看就是行武之人。 高营尉打量一眼少女,暗藏恶意:“有人举报沈家长子沈循私自离开边关,某特来拿人。” 沈昭心里一咯噔,当即反驳:“我兄长有告假文书,且有侯官已经批示的过所身符,如何是私自离开边关?” “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赶紧让他出来!某要拿他去县衙问话!”高营尉挥手就让人去屋里搜。 沈昭立刻拦在他们面前,冷声道:“我兄长的事归玉门关管辖,再不济还有本乡有秩,你们不过是附近的驻军,有何权利来我家搜查?” 姓高的明显就是公报私仇,可令沈昭费解的是,为何长兄昨日刚到家,今日一早此人就找上门? “呦呵!小小年纪嘴巴倒是凌厉。”高营尉一撅嘴,身后闪来一名士卒,从怀里掏出一卷木牍展开阅读:“......县令昭,效谷县男凡年满十八者,自即日起应召入伍,不得有误,违令者杖五十!” 沈昭冷笑:“我长兄已经在玉门关服役,你们拿文书来此想干啥?即便他现在回了家,也属于安乐乡有秩管辖,跟你们有何关系?” “呵!好胆!”高营尉眉目顿时凌厉,伸手就向沈昭推来,不料有人冲了过来,一把将其胳膊推开。 张山月一脸怒容瞪向高营尉:“你是何人?竟来我家欺负我女儿?” 高营尉被推个趔趄,堪堪稳住身形,正要怒骂,忽然瞧见女人身后来了一群老少汉子,最前面几人正是一脸怒容的沈家兄弟。 “咦?这不是鱼离乡啬夫的弟弟高仓高营尉吗?”有人认出此人,不解问:“他为何跑到咱们安乐乡来了?” 沈循也迈步过来,寒声问:“你们作甚?有公务就去亭驿或乡署,到我家有何贵干?” 高仓上下打量沈循,不屑道:“有人举报沈循从边关出逃回乡,某便是来拿人的!” “谁举报的?我有告假文书,还有侯官签署的通关令,怎么就成了出逃回乡?” 沈循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包,打开布包,从里头取出一块通关身符,字迹朝外晾给众人看:“诸位看清楚了,这就是我的通关身符,上头有侯官签署的放行令。” 高仓脸色不好看,但他不想就这么放弃,展开简牍道:“县君有令!全县征集戍卒,立刻跟我回去复命!不得有误!” “那你去找各乡啬夫啊,到我家干啥?”沈衡也站到兄长面前,斜睨着此人:“哦,上次讹诈咱们棉服不成,现在公报私仇来了?” “放肆!”高仓恼羞成怒,噌地抽出腰间佩剑,猛地朝沈衡刺来。 众人大惊,想阻止已经来不及,眼见佩剑就要捅进沈衡腹部。 一旁的沈循反应迅速,一把抓住剑身,堪堪止住抵进弟弟腹部的长剑,鲜血顿时染红手掌。 “大兄!”沈昭惊呼,猛地推向高仓,将其推至一旁。 男人手中剑尖也离开沈衡腹部,但沈循的手指血流如注,似乎割断经脉。 沈昭吓坏了,当即将长兄拖到屋里,取出小铜镜寻找药物。 沈衡也反应过来,赶紧将厢房的门关上,拎起一根扁担就朝高仓挥去:“狗*的!老子跟你拼了!” 高仓也吓了一跳,自知自己冲动之下犯了大忌,心里有点害怕。 但他不想在戍民面前露怯,于是躲在几名戍卒身后蛮横叫嚣:“敢朝老子动手?你想造反吗?” 他是县尉手下的营尉,这几日碰巧接到上司命令,让他带着征兵文书去各乡宣布。 本来高仓要去安乐乡署找有秩与乡啬夫,但经过延泽里时,遇到一个青年向他示好。 一问之下,才知此人就是堂妹相中的郎君,秦家小郎秦翊。 于是两人谈了几句,得知沈家屡次跟秦家过不去,高仓不由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前几日在集市上,这沈家人就不识抬举,竟公然不给他面子,让他在众人跟前颜面无存。 如今自己手头正好有征兵公文,他就想过来找找沈家的晦气。 没想到出师不利,一大早的沈家竟然有这么多人...... “狗贼!讹诈不成就伤人!有本事过来跟爷爷单独较量!”沈衡简直气坏了,也不管此人是什么身份,抡起扁担就朝高仓等人一通乱砸。 堂兄沈德对高营尉有些忌惮,又怕堂弟吃亏,只好抱住他道:“阿衡,先去找医者给阿循瞧瞧,万一手指断掉就糟了。” 沈衡气的浑身发抖,又见高仓等人匆匆逃走,只好跑去乡署那边找医者。 乡署离此地四五里,哪怕他拼命奔跑,也花了不少时间。 阿豕父子也陪着他跑,生怕那几个人又过来找他麻烦。 等沈衡将医者请到沈家时,就见沈昭正趴在桌上给长兄手指缝针线,母亲蹲在旁边抹眼泪。 而沈循右手掌与五根手指都被割开深深的口子,皮肉翻卷十分瘆人。 沈昭忍着头皮发麻,一针针将这些口子缝合起来,用红药水给消了毒,之后撒上止血药粉。 再用雪白纱布将手掌一层层包裹起来,在手背处打个结。 一抬头,视线与几双震惊的眼对上。 白胡子医者颤巍巍指着放在桌上的一个药箱子问:“你这东西从何而来?” 第五十六章 实在不行送个罪名 沈昭没言语,将红药水瓶放入药箱,再将药箱收进厢房。 先前屋里太暗,不得以在廊檐下给兄长缝合伤口,也幸好没有伤及大血管,不然她也没办法给他缝上。 就是不知兄长手掌会不会落下残疾,万一像小青说的那样伤及神经,兄长岂不毁了? “沈家女郎,老夫问你那个药箱从哪里买的?你怎么不回答?”医者眨巴着一双老眼不住往厢房瞟,厚着老脸又问一遍。 沈昭:“是从外邦商队买的。”自己情急之下当着长兄的面就用小铜镜联系小青,还在其指导下买了相应的药品与急救药箱。 至于缝合,她硬着头皮把兄长手指当成衣裳那般,在小青指导下一步步完成消毒与缝合程序。 “外邦商队?”医者捋须给沈循把脉,眼睛却瞟着沈昭欲言又止。 张山月擦了擦眼泪,端来热水给儿子试去额头上的汗:“还疼么?” 刚才儿子缝针时,牙齿都咬得咯咯响,可见有多疼。 那该死的高仓,自家一定不放过他! 沈循摇头:“好些了。”之前妹妹就给他吃了好几种药丸子,缝合时手掌虽然也疼,却不那么明显。 自己就是被针线入肉的感觉给吓的,而妹妹比他还惊恐,却依旧咬牙给他缝上。 一抬头,忽见二弟脸色铁青站在不远处,紧紧捏着双拳,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出去杀人。 “阿衡。”沈循唤一声,冲他摇摇头。 自己绝不放过高仓,却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 当朝律令,无论什么原因,杀人都是犯法的,会被判以命抵命,所以此事得从长计议。 沈衡明白长兄的意思,转身出了院子,站在门口等待三老与乡啬夫到来。 刚才他去请医者时,阿豕与沈德则去乡署找三老他们告状。 如此恶劣的行凶事件,哪怕高仓是戍军营尉,也不能任由他胡作非为。 不过,即便告了状,无非就是赔点钱,这不是沈衡想要的。 因为先前若不是兄长抓住佩剑,这会儿自己已经死了。 沈衡眯了眯眼。 鱼离乡高仓!好的很! 对付人渣就要以牙还牙!总有一天,自己要他尝尝刀剑入腹的感觉。 院内,白发医者给沈循把完脉,取一块木板写个药方,让沈衡去他家取药。 之后背着手在沈家院子里转来转去,不时瞄一眼沈昭的屋子。 老翁一会儿观看秦二郎打家具,一会儿又跟刷石磨的阿豕爹唠个嗑:“咦?这种石碾子不错,在哪里买的?” “我也不知。”阿豕爹手脚不停清洗落满灰尘的石磨,回答起来有点敷衍。 医者也不在意,又负手去看张山月收拾猪肺跟猪肚子。 猪肺已经灌洗过多次,显得粉白透亮,猪肚子也用小刀刮一遍,除去里面的污物。 之后张山月将猪肺切成小片放进铁锅,猪肚猪心也一并切了放进去烹煮。 “大兄,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盛粥给你吃。”沈昭扶着长兄回到屋内,让他躺下休息。 小青说如果处理不当,兄长就会发热,一个不慎就可能得上可怕的败血症,这让她很是担忧。 自己不是医者,缝制伤口都是临时凑合,万一长兄伤口感染发炎,自己又该如何做? 沈昭连忙从小铜镜内搜索出一本外科护理书籍,开始恶补其中知识。 但书籍内容太多太专业,很多术语自己都不懂。 而且外科也分了很多种,从大脑到内脏到骨骼到皮肤,以及经脉血管血液等等。 沈昭看的脑瓜子嗡嗡,赶紧将书籍扔到一边。 回头看一眼躺在榻上闭目假寐的长兄,沈昭抱上书轻手轻脚走出屋子。 这时,三老与乡啬夫以及里长都来了,问了事情缘由后,安抚张山月几句:“你放心,咱们这就去找高营尉,既然他伤人在先,此事就不能善了。” “对!那高仓本是鱼离乡的人,后在县尉手下当差,自从当上营尉后,就经常在各乡横行霸道。” 里长不满道:“今儿还跑到这里耀武扬威,把咱们延泽里当成什么了?” 征兵这个事,都是县里依据户籍人口填写好服役人员名单,再送至各乡各亭,哪有直接闯进乡邻家中,越俎代庖宣告征文的? 张山月朝几人行礼:“那高仓差点杀了我儿,还污蔑我儿私自逃离边关,此事我一定告去县府,还请诸君为我儿做证。” “没问题,回头我就写个呈文,让人送去效谷县。”三老道。 张山月:“那就多谢三老了。” 送走几名乡秩,沈衡便拿着草药回来。 沈昭赶紧将其清洗干净,放进一只罐子里添水烧煮。 沈衡也没心思做豆腐了,蹲在妹妹身边低声询问:“阿昭,我那些钱还在你那里吧?” “嗯。”沈昭拿一块木板轻轻扇着药罐。 沈衡:“那你帮我买一把弓弩,要开过刃口的。” “能伤人的都很贵,我看过了,最好的那种要八千多钱。”自己总共也才八千多,暂时不敢都拿去买弓弩。 沈衡蹙眉:“那我明日还是去卖棉服吧,你有多少全交给我。” 他想挣钱,然后买一把弓弩射杀敌人。 “好。”沈昭轻轻扇着风:“等你几个伙伴回来,说不定就能买一把了。” 她望一眼二兄:“不过,咱们得先制定一个计划,先摸准那人的日常行程才行。” 既然报仇,肯定不能明目张胆,不然连自己一家都搭进去。 沈衡点头:“那高仓睚眦必报,今日在咱家吃亏,以后肯定还会想法子陷害咱家。” 他目视妹妹:“阿昭,二兄不是嗜杀之人,但事关我沈家安危,有些事不得不做。” “我知道。”沈昭当然清楚其中危害,想必前世二兄就是因为刺杀高仓才被判刑。 不过这一世有她在,一定不让二兄涉险。 况且从今日事件来看,估莫前世爹娘与二兄的死都是有原因的,罪魁祸首应当就是这高营尉。 既如此,自己就送个罪名给那高仓。 “你们说什么呢?”白发医者忽然从前面探出脑袋,左右看了看兄妹俩。 第五十七章 娶个悍妇 “没说什么。” 沈昭不动声色撇一眼白发医者,见其神态没有异样,稍稍放心。 老者也不是真要打探他们的谈话,随后又问:“女郎,你那药箱子能给老夫瞧瞧吗?” 沈昭迟疑一瞬,点头:“可以。” 说着起身去了厢房,将药箱内不能示人的东西都拿出来,这才抱出来递给医者。 医者曾在军中服役,对外伤缝合治疗很有经验。 当他一样样查看药箱内的手术刀具时,还是挺震惊。 随后他狐疑地望一眼沈昭:“女郎是跟谁学习缝合伤口的?” 沈昭见他一直询问,心生警惕:“我会缝衣啊?还用跟谁学吗?” 说着将药箱又抱回屋里。 医者见女郎久不出来,只得背上自己的药箱准备回去。 张山月拎起一条猪肉塞他手中:“劳烦您跑一趟,这是昨儿才杀的猪肉,您带回去尝尝。” 医者也没客气,嘱咐几句便出了院子。 张山月一直将其送至乡道才返回,路上又遇到鱼离乡的花婶子。 两人相逢都没说话,花婶子更是连白张山月好几眼。 张山月也不示弱,直接白过去。 翌日,秦家那边忽然热闹起来,连秦二叔都没到沈家做活。 沈昭并不知外头动静,给长兄的手掌换过药后,又用一块干净纱布给包扎上。 “阿昭,我去望沙乡赶市,估计晚些回来。” 沈衡将一大包棉衣棉鞋棉裤捆在手推车上,向妹妹交代道:“你哪里都别去,万事等爹爹归家再说。” 沈昭:“知道了,你也小心些,在外不要跟人起冲突。” 她就怕有人惦记上二兄带的货,再出来一个高营尉般的人物。 一旁沈德笑道:“阿昭放心吧,有我们在呢。” 沈昭点头,去灶房蒸笼里捡出十来个白胖胖的大馒头,还有一大罐子豆浆粥,用篮子拎了放在牛车上: “这些你们路上吃,篮子里有碗勺,咸菜在小罐子里。” 沈德望一眼冒着热气的大白馒头,忍不住偷偷咽下口水:“晓得了,咱们这就出发。”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出了沈家,赶牛车的赶牛车,挑担的挑担。 除了沈衡与堂哥往望沙乡方向,其余几个挑担的邻里都四散而去。 五户邻里从沈家换了豆腐,之后去周围乡里兜售,生意很是不错。 每人每天都能赚到一百多钱,相当于一两石粮食,比种田强多了。 而他们的儿子又从沈家赊了寒衣棉裤,挣的比他们都多。 这简直就像天降富贵,砸的他们晕头转向,每个人脸上笑容都多了,回家也不打婆娘了。 当然,婆娘对他们也殷勤起来,每日端茶递水伺候着,做家务也不摔盆打碗了。 “哎!沈娘子在家么?”一位妇人从院子外进来,笑眯眯打量一圈四周。 张山月从灶房出来,见来人是阿豕的婶娘赵翠,不由笑道:“哟!是赵娘子啊,有啥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呀?” 赵翠自来熟地挽住张山月手臂,神神秘秘道:“告诉你一件事,那秦家小郎今日定亲啦,你猜定的是谁?” 张山月不着痕迹撇开她的手,问:“谁?” “嘿嘿,就是鱼离乡高家那个嫁不出去的悍妇。”赵翠捂嘴轻笑。 张山月一脸懵:“高家哪个悍妇?” 她对鱼离乡不熟,哪里知道什么高家悍妇? “就晓得你们不知情。” 赵翠得意洋洋道:“我娘家便与高家一个邻里,那女郎自小就不是个凡人。” 张山月挑眉:“如何不是凡人?” “刁钻泼辣呀!”赵翠压低声音道: “我还知道,此女先前就嫁过人,在夫家没过几天便打伤丈夫,就此被赶回娘家。” “那高家二房就这么一个独生女,砸锅卖铁赔给亲家后,这才将此事了结。” 赵翠偷偷瞥一眼沈昭方向,笑吟吟道:“这回竟然又许给秦家小郎,也不知高家陪嫁多少钱?” 张山月笑笑:“那倒也是良配了。” “可不!”赵翠捂嘴笑:“我赌她嫁来几日后必要闹事,沈娘子敢不敢赌?” 张山月:“秦家的事与我何干?我吃饱了撑的才赌这个。” 说着用水冲洗石磨,等干了再磨点麦粉。 赵翠跟过来,摸上石磨惊叹道:“沈娘子,你家这石磨不错呀,回头我也拿点谷子磨一磨。” 张山月不好拒绝,只得点头:“行啊,不过这个石磨挺沉的,一个人弄不过来。” 赵翠笑道:“我家小子有力气,回头让他跟来帮忙就行。” 张山月没言语,索性也不洗石磨了,拿个筐子捡拾地上各种形状的废弃小木块。 这些都是秦二叔锯下的边角料,用来烧灶挺好。 “咦?好有趣的木头,给我几个吧,我家幺儿肯定喜欢。” 赵翠捡起一两块拿在手里打量。 张山月很是无奈:“你捡吧,就是这东西上头有毛刺,别戳伤孩子。” “没事儿,我家幺儿皮实的很,不怕戳。” 说罢赵翠开始捡木块,手里拿不下便用裙子兜着。 张山月忍了忍,实在忍不住:“赵娘子,你孩子也玩不了这么多吧?”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不拿自己当外人的邻里。 赵翠听她这么说,这才收敛捡拾的欲望,冲张山月笑道: “多谢啦!我这就回去拿谷子来磨。” 张山月:…… “阿娘,来吃饭吧。”沈昭盛了三碗豆浆粥,又切了一碟腌菜,放在矮桌上。 随后又将几张矮凳子摆好,招呼母亲与长兄坐下。 沈循穿一件黑色棉服与一条大花棉裤,脚上是那种牛筋底棉拖鞋,摸摸矮凳笑道:“这种四条腿的支踵倒是挺好。” “这叫板凳,不是支踵。”沈昭解释一句,端起碗喝粥。 豆浆里加了白米煮的粥浓香美味,再配上宣软的馒头,不佐菜都能喝两大碗。 “板凳,嗯,我记住了。”沈循用左手拿起勺子,舀粥吹凉。 沈昭吃一口馒头,歪着脑袋打量长兄,见其面色红润,精神头也好,心中担忧去了大半。 “大兄,你手还疼吗?” “不疼。”其实是疼的,特别是夜晚。 沈循望一眼妹妹:“阿昭,吃完饭你教我认字吧,那本全民诊疗上的很多字我都不认识。” “好。” 第五十八章 看见就来气 用完饭,沈昭回到厢房购买一套识字卡出来。 识字卡上有拼音字母,小青说只要先学会拼音,以后阅读文字就很省力。 “大兄,你先学这张卡,我教你读。” 沈昭抽出一张递给沈循:“上头字母读啊喔饿。” 又拿出一张写字布:“这个不用墨水,你拿毛笔沾着水写,可以重复使用。 等你掌握卡片上的字母,我再教你认下一张。” 沈循展开写字布,用毛笔沾水试着划一道,就见一条清晰字迹出现写字布上。 过了一会儿,字迹自动消失,实在让人惊奇。 他抬头看一眼妹妹,有好多疑问压在心头。 “别发愣了,跟我念:啊~” 沈昭在门口矮桌边坐下,认认真真教兄长认字。 沈循只好跟着念,还用毛笔写下来。 可没等写几个,赵翠便带着她的儿子狗儿进了院子,来到矮桌前。 “呦!认字呐,我家狗儿能跟着学不?”说着赵翠还推了儿子一把:“还不赶紧认先生。” 沈循连忙阻止:“婶子别难为我了,我可教不了学生。” 这女人真是没有一点边界感,自家跟她一点都不熟好吧,她也好意思提出这种要求。 “没事儿,他就在旁陪着就行。”赵翠说着朝沈昭偷瞄一眼,推搡儿子一把:“狗儿,你阿昭妹妹也识字呢,要不你就跟她学学?你俩从小相识,定然亲厚。” 沈昭沉下脸,站起身回了屋。 这赵翠婶子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自己又不是真的十四岁,岂能看不出来妇人的用心? 沈循也撂下脸子,抬眸道:“这位婶子,还请不要说这些奇怪的话,你不是磨谷子的么?怎么不去?” 赵翠被他一怼,讪讪道:“我就是开个玩笑。” 她儿子狗儿更是脸蛋涨红,赶紧朝沈循作个揖,拉着母亲去磨谷子。 沈循用左手写了一会儿字母,又念了很多遍,见那对母子还在推磨,心里特别烦躁。 回到屋内,低声道:“阿昭,要不把石磨搬到院子外面吧,不然每天都有人过来磨粉,实在嘈杂的很。” 而且人多眼杂,万一给他们看到不该看的就糟了。 沈昭:“我也正有此意,等二兄回来让他们搬。” 沈循点头,又念了几遍字母,这才趴在桌旁默写。 等赵翠母子走了,三个字母已经完全掌握,沈昭又拿出第二张卡片。 整整一天时间,沈循已经认识十二个字母。 傍晚沈衡回来时,那五个少年也回来了。 他们喜气洋洋,将一袋子钱交给沈昭:“这里是四千二百钱,你数数。” 沈昭接过沉甸甸的布袋子,回屋直接充值进账户,果然是四千二百。 “阿昭,我们还想拿货。”几少年异口同声道:“棉服与棉鞋棉裤各要二十件。” 沈昭睁大眼:“每个人二十?” 几少年摇头:“不是每人,是一起拿这么多,咱们的货物都搁在一起,拿多了怕惹人侧目。” “好吧,你们等会儿。”沈昭啪嗒关上门,又花去五百钱整出一批货物,数出二十件棉衣与二十双棉鞋二十条裤子,装进一只大包袱里。 将其拖出厢房,丢给少年:“你们数数,回头再立个契书。” “没问题!”几少年围过来,扒拉开包袱,笑得眉眼弯弯。 这次他们每人都净赚好几百钱,若能持续这么赚下去,那自家就要发财啦! 签好契书,少年们抬着大包袱告辞离去,沈衡这才施施然坐在火炕上,将自己的钱袋子倾倒下来。 “这次应该够买弓弩了吧?”他呲着大白牙笑:“你猜我今日是怎么售货的?” 沈昭看一眼铜钱:“兑给商贩了?”只有商贾才给现钱,零售给百姓的话,多多少少都会有粮食或猪羊进账。 “嘿嘿!你猜对了!”沈衡得意洋洋道:“十件棉服两千钱,三十双棉鞋一千八百钱,三十条棉裤一千五百钱,这里一共五千三百钱。” 沈昭手摸上铜钱,心中默念充值,转眼铜钱全部消失,账户余额变更为一万六千二百零七钱。 这是她新领悟出的一项能力,只要将手掌放在铜钱上,心中默念充值,这些钱就会自动存进账户。 刚笑到一半的沈衡顿时僵住嘴巴,不可置信瞪着妹妹:“咦?你能把钱变没?” “不是变没,是存进外邦商铺了。”沈昭一边回答二兄,脑海却闪过另一种可能。 若自己在商城开了铺子,是不是也可以将家里东西存放进去? 如果是真的,这不就相当于自己有个移动仓库嘛。 由此看来,商城商铺必须申请成功。 “那你赶紧选一把弓弩!”沈衡激动催促。 沈昭:“这么着急干啥?万一买来你再四处显摆惹事,岂不让爹娘担心?” 沈衡顿时泄气:“哼!早知道你不买,我就在集上买了。” 集市也有售卖弓弩剑戟的,绝大部分是从边关退役的乡民,也有一部分是戍军,他们没钱购买御寒物品或生活资料,只得先将武器典当或者售卖出去,等下次发军饷再赎回来。 当然,一旦将武器卖出去,很少有人能赎回。 沈昭横他一眼:“你要是敢在集市买武器,信不信我将你的钱全部没收?” 沈衡:...... “哼!不讲信用!”他噌地跳下炕,去找堂哥他们分钱。 卖豆腐好歹也有二三百钱收入,到时候自己就藏起来,悄悄买把弓箭。 思及此,沈衡心情舒畅,与堂兄几个商议今晚泡多少豆子,再将今日兑换来的粮食豆子分一分。 因为粮食豆子越来越多,每次记账也太麻烦,不如暂时分给三家。 若做豆腐,就每家出一石,以后也就按照这样来,省的账目凌乱。 “阿衡兄。”阿豕走到沈衡身边,悄悄扯扯他袖子:“我也想跟他们一起去卖棉鞋。” 之前回来的路上,几少年不停炫耀自己挣的钱,让阿豕羡慕不已。 他跟着老爹干了这么久,老爹一钱都不给他,实在让人意不平。 既如此,还不如跟着阿瓜他们去卖棉服。 沈衡挠挠头:“也行啊,要不下次咱俩一起?” 阿豕顿时乐了,一把勾住沈衡肩膀:“我还告诉你一件事,二婶家的狗子也想跟咱们一起做买卖,被我给拒绝了!” “啥意思?”沈衡没明白阿豕想说啥。 阿豕:“他整日跟秦翊与那薛家孩子混一起,我看见就来气。” 第五十九章 买地盖商铺 “你做的对!” 沈衡拍拍阿豕肩膀:“那两家都不是好玩意儿,往后不要理睬他们!” 阿豕狂点头,一脸期盼问:“阿衡兄,那、那我也赊账行不?” 他挠挠后脑勺:“现在我手里没钱,等挣到钱就不用赊了。” 沈衡瞟一眼妹妹方向,轻轻嗯一声:“这有何难?回头你就从我这里赊吧。” “多谢阿衡兄。”阿豕激动地跳起来,兔子似的窜出去,又拉着吴壮道:“爹,以后我也去卖棉衣,您就跟阿德兄做豆腐吧。” 吴壮白他一眼:“便是卖棉衣了,磨豆子的活儿也得干。” 阿豕嘻嘻笑道:“我又没说不干,您急什么?” “那你还不来捡豆子?咱们晚上有得忙呢。” 吴壮瞪儿子一眼,将三石豆子倒在大匾子里,抓紧将黄豆内的草屑石子泥团都捡出来,回头还得去金水河淘洗。 “来了来了!”阿豕挪一只板凳过来,坐在大匾子旁划拉豆子。 第二日,沈衡几人早早拉着车出去售货,沈昭与母亲两个穿着花棉裤,挎着篮子去金水河边淘米洗菜,顺便洗洗衣裳。 河边有好几个妇人也在洗涮,瞧见母女俩的装束都惊呆了。 “沈娘子穿的裤子真好看,多少钱一件啊?”一人羡慕地伸手摸摸,心里估量着价格。 张山月:“一件五十钱。” “这么贵呀?”妇人们纷纷咋舌。 张山月微笑道:“这还是进货价呢,若在集市售卖,一件得七八十钱。” 阿豕娘也在旁帮腔:“可不,这些棉裤都是精贵衣料做的,暖和的很呢,等过几日我也要买几件给孩子们御寒。” 又有一人过来摸摸张山月的裤子:“呦!真的很暖和嗳,回头我拿五斗谷子跟你家换行不?” “有啥不行的?”张山月笑吟吟道:“都是乡里乡亲,还能赚你们的钱不成?” “那就说定了?”妇人将手中篮子放在河边,拿出几件补丁摞补丁的脏衣在水里揉搓,都不敢使劲。 张山月:“肯定的呀,你啥时候去都行。” 赵翠也凑过来,笑嘻嘻问:“沈嫂子,能赊帐不?我听说阿瓜几个都从你家赊账来着,要不也赊几件给我家吧?唉,我家几口子都没寒衣过冬,家里存粮也不多了,只能等来年夏收还你粮食。” 张山月瞟她一眼:“真对不住,我家也指着钱粮进货呢,赊账给你了,我拿什么给人家啊?” “呦,你就缺我那三瓜两枣啊?”赵翠不满地撇撇嘴:“谁不知道你沈家发达了?一个集就能赚万余钱,还在乎我那一二百?” 张山月沉下脸:“谁跟你说我家一集赚万余钱?” “还用谁说?你家一件棉服就二百钱,一个集不知卖出多少件呢,能瞒得了谁啊?”赵翠撇着嘴,一下下敲着脏衣。 张山月:“那些棉衣就不要本钱的么?要不你也去买布做几件去售卖,看看能赚多少?” “做就做!当谁不会做似的?”赵翠随便拧几下衣裳,朝篮子一惯,拎起来气匆匆走了。 几位妇人也不再说话,陆续洗好离去,唯有阿豕娘留下来叹道:“沈娘子,你不用理她,他二婶就是这性子,没分家那会儿,咱们夫妻与孩子不知受她多少气。” 张山月没言语。 与闺女一起洗好衣裳与米菜,三人结伴回了家。 因着阿豕跟沈衡去售卖棉衣,阿豕娘便留在沈家帮忙簸豆子,将三石豆子全部弄干净后才告辞回去。 一晃三日过去,天气骤冷,忽然下起雪粒子。 沈昭让爹娘兄长都换上厚实的棉衣棉裤棉鞋,又叫老爹给她写个身份符。 沈昂不解:“你要这个做啥?” “开铺子啊。”沈昭拿出几张白纸,铺展在方桌上:“先写一张身份证明,再写一张市籍文书。” 沈昂顿时警惕觑向闺女:“市籍并不归我管,你爹我可不敢随意写给你。” “您放心吧,这个东西我不会拿出去,您就按照格式写一下就行,用过之后我就拿去烧了。”沈昭想试试这办法能不能糊弄铜镜商城,实在不行的话,自己只好真去办个市籍了。 “好吧好吧。”沈昂拿起毛笔,蘸着墨汁写了两张证明。 然后忐忑递给闺女:“这东西绝不能拿到外面去,不然你老爹吃不了兜着走。” “知道了。”沈昭接过纸张,欢欢喜喜跑去厢房。 唤出小青:“我要继续申请商铺。” 【好的亲,这就给你调出申请页面。】 话音刚落,一道虚拟荧屏出现,沈昭便将两张纸片放在拍摄区域。 随后她睁大眼睛注视着页面,一道绿色钩子出现,身份信息与商铺经营许可栏目竟然承认了! 沈昭差点狂笑出声。 但高兴没两秒,申请通道又被卡住,只因还有一项没成功,就是拍摄店铺地址与商铺招牌。 这个得好好想想! 要不拍自家厢房上传?再用木牌写个招牌挂门头上拍个照。 不可不可,一旦定在家里,肯定有诸多麻烦。 沈昭在屋里转着圈,将头发都抓乱了,才想明白一件事。 既然是商铺,必须在交通要道才行,或者在胡商经过的官道附近弄个茅草屋出来。 反正自己现在有钱,账户余额已达三万多,买块地盖个屋子不成问题。 如此一来,既可以方便收购西域胡商的商品,也可以给自己从商城买回的物品弄个出处,一举两得。 就这么办! 沈昭风风火火跑出厢房,来到正屋:“爹!你给长兄更役了吗?”买土地前,必须确保长兄的事已经完善。 倘若他考小吏还得花钱打点,那自己就不能擅自动用这些钱。 “已经办妥,只是陈武侯想让他在身边做个文书。”沈昂给儿子办理更役就是走陈武侯的路子,也因此陈武侯的要求让他很是为难。 原本想给儿子找个举荐人,去县衙当差,结果儿子又得去戍军那里,实在让人意难平。 可若拒绝也不行,那陈武侯的兄长是中部都尉府的佐官,自己得罪不起。 沈昭惊诧:“怎会这样?那陈武侯驻扎在哪里?会不会被抽调出关?” 第六十章 商铺 沈昂摇头:“陈武侯就驻扎在西乡那边,至于会不会抽调出关,这哪里说得准?” 一旦与匈奴开战,别说戍军了,就是戍民也可能被抽调出去。 沈昭蹙眉,望一眼仍在读写拼音的长兄。 就他这身板,倘若再如前世那般去参战,估计活下来很难。 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如果父亲拒绝陈武侯,想必长兄也去不成县衙当差。 要不就让他跟自己做买卖吧?有胡商经过就去谈谈,没有就看看医术,学习学习铜镜世界的知识。 思及此,沈昭说:“爹,我想在敦煌至广至之间的官道旁买十亩土地,您帮我看看吧,最好离咱家近些。” 沈昂摸摸下巴,皱眉道:“那边都是荒芜戈壁,四野都没有人家,你怎么想去那里买地?” “想在那开个铺子,跟胡商做生意。”沈昭实话实说:“顺便销售我自己的货物。” 沈昂当即摇头:“不行!官道附近荒无人烟,你一个小姑子跑去那里开铺子,是嫌命长?” “要不就在您的亭驿附近买块地,如此不就安全了?”沈昭极力劝说父亲:“实在不行,咱一家都搬过去。” 沈昂瞪闺女一眼:“说的轻巧,咱家几十亩地不要了?” “那就租出去啊?反正也种不出多少钱,费那个劲干啥?” “就是!我也同意在官道旁买地盖房,到时您上值就不用来回奔波了。”沈衡说着朝妹妹眨眨眼,用口型说:弓弩! 沈昭扭过头,看向父亲:“爹,您若是还不放心,咱们就在那边盖个高墙大屋,再修个箭楼......” “胡说啥呢?”沈昂没好气瞪闺女一眼:“你一个平头百姓修个箭楼试试?” 沈昭笑:“我就打个比方,咱们将院墙砌高,旁边再有亭驿,谁敢不长眼找咱们晦气?” “是啊是啊!爹!阿昭说的对,咱们盖个高墙还不行么?”沈衡附和道。 沈昂想了想,点头:“好吧,回头我去问问乡啬夫,在官道附近可有田地出售?” 沈昭与二兄对视一眼,抬手与他对拍,笑道:“耶!成功啦!” “成功啥?”张山月从外头进来,用围裙擦擦手掌,又在头发上拍几下,将雪粒拍去。 沈衡:“阿昭想在亭驿那边买地盖屋,爹他同意了。” 张山月走到小灶炉前伸手烤火:“同意有啥用?便是买了地也盖不成屋,天寒地冻的,连土坯都没法儿做。” 沈昭端来一张椅子让阿娘坐下:“只要有钱,啥时候都能盖屋。”小铜镜内还有售卖集成房的呢,即买即装,十分方便。 张山月一时没法反驳,摸摸椅子把手,感觉很舒适。 那秦二郎的手艺当真不错,这些天已经做好不少家设,两个方桌,一个炕桌,还有八个板凳与两张椅子。 现在只差灶房碗柜与房间里的箱笼衣柜。 对了,还有大木桶与泡澡桶没做,可眼下又下了雪,外头不好待人了。 沈昭掀开茭草编的门帘朝外看一眼:“呀!又下大了!回头让秦二叔搬到屋里做事吧?” “我跟他说过了,他今儿有事不来做工,说是秦翊与那高家女郎成亲,他得去帮帮忙。”张山月说着悄悄观察闺女神色。 “秦翊成亲了呀。”真是可喜可贺。 沈昭从墙角红柳筐里拿出几只红薯与马铃薯,摆在小灶炉火焰周围烘烤。 沈衡见状急忙过来,挨着火炉坐下,拿一把钳子准备给红薯翻面。 “二兄,今日无事你也跟长兄学认字吧,以后咱们做买卖,不识字可不行。”沈昭拉拉二兄膀子,朝长兄那边示意。 “我不!”沈衡扭了两下,甩开妹妹:“那些字太奇怪,我学不来!” 张山月瞪一眼儿子:“让你学个字都嫌难,那你还能干啥?” “我会做买卖啊!”沈衡得意洋洋道:“这几天我都赚了两千多钱了,比爹的俸禄都多呢。” 沈昂将视线移向二儿子:“你说啥?” 沈衡顿时不吱声,用铁钳拨拉着红薯与马铃薯。 “臭小子!稍微挣俩钱就敢与你爹比?” “我就随口一说,哪里敢跟您比呀?”沈衡怕老爹忽然动手,赶紧跑出屋里,避到妹妹厢房。 沈昭也跟进来,手里拿了一块长条木板。 随后用一根烧黑的木材在上头写:敦煌百货客栈。 “咦?你写这个干啥?”沈衡蹲在矮桌旁观看。 沈昭:“商铺门牌。” 说着找来麻绳,三下五除二将两头绑起来,挂到自己的窗户上。 刚才咨询过小青,店铺地址可以更换,于是她就想先把商铺申请下来。 随后拿出小铜镜,在屋子内外照了照,重点关注那块粗糙的招牌。 沈衡不解地跟着她来回走:“你拿镜子照啥?莫非咱家有鬼?” 沈昭也不理他,自顾自照完,然后滋溜跑去羊圈问小青:“成功没有?” 没办法,二兄就是个跟屁虫,自己只能甩开他跑来羊圈询问。 【恭喜亲亲!你的商铺申请已经完成,请自行设置你的商品货架,友情提示,商城不得售卖假货,不得缺斤少两,不得以次充好......】 小青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最后又介绍商铺功能:【店主可开启直播功能,直面展示商品信息,友情提示:不得夸大其词,不得诱导顾客打赏充值......】 好不容易听完讲解,沈昭赶紧打开自己的商铺页面。 扭头看一眼山羊,果断将其信息输入商品行列:一年期山羊,黑色,健康,每只售价三百钱。 她就想试试,可不可以将山羊存进商铺? 随着小铜镜的光芒照在山羊身上,山羊忽然就不见了。 沈昭震惊,赶忙查看,发现商品栏多个山羊影像,数量显示为一。 不过,商品信息鉴定栏提示,活体动物与生鲜物品只能保持一天,如果二十四小时无人购买,必须下架。 沈昭又跑去灶房,将家里一只黄盆也存进去,结果提示本商品可无限期留存。 她又将一石豆子存进去,设置每斤四钱,共五十八斤,整包购买。 信息栏又开始提示:本商品可保存一年,一年后无人购买,自动下架。 第六十一章 应急灯 如今商铺内已有三种商品,沈昭满意退出,寻思会不会有人买。 可直至第二天,商铺内的商品还在,只是山羊被下架,直接出现在羊圈,它原本消失的地方。 沈昭连忙检查山羊身体,见其并无异样,嘴巴里还叼着昨日咬的草,仿佛它从未消失过一般。 这就奇怪了。 难道那个地方的时间停滞了? 自己若将活人存进商铺,会不会也能平安如初? 她将疑问咨询小青:“我要是将自己放货架上出售,能被铜镜世界的人买去吗?” 小青:【不可以的亲,售卖智慧种族是违法的,哪怕您侥幸成功,销售方与购买方也会面临法律制裁,您的商铺将会被强制关闭。】 智慧种族? 沈昭没怎么明白,但也知道此路不通。 原本想去铜镜世界观光旅游一次,结果希望落空。 不过,如果某天自己或家人遇到危险,是不是可以自挂货架暂时避祸? 沈昭暗搓搓思量一番,决定等自己攒到足够多的钱,再存下足够多的物资与粮食,就冒险一试。 从羊圈出来,回到灶房,将脑袋上的斗笠拿下,在门口拍拍雪花。 灶房内聚集好几人,有过来兑换豆腐的邻里,还有二兄与堂兄及阿豕父子。 自家两口大锅煮着豆浆,梁上还吊着滤渣吊幅,地上木架上摆着好几摞豆腐框,连插脚的地儿都没有。 沈昭看一眼便回了厢房,将斗笠挂在墙上,搓着手对母亲说: “阿娘,要不以后就在我屋里做饭吧?长兄也在这屋学习,省的又废柴禾另升炉子。” 关键是正屋那边太空旷,即便烧了火炉也不暖和。 “也行,那你去叫阿循过来,顺便将火炉拎来烧茶水。”张山月正削着土豆皮,准备晌午饭食。 沈昭答应一声,跑去正堂。 只见长兄将矮几摆在门口就着亮写字,身边放一个小火炉,不时伸出冻僵的手指在上头烤一烤。 “大兄,你去我屋里写字吧。”沈昭拎起小炭炉:“以后咱们就在厢房做饭,你就待在热炕上学习,省的再烧炭炉。” 沈循摇头:“屋里太暗,我还是在外头吧。” 妹妹都大了,自己哪里能在她炕上待着? “屋里有灶火,还有火炉,一点不暗,你赶紧去吧,回头冻病了又要花钱。”沈昭故意这样说,顺便将卡片都收在手中。 沈循无法,只得跟着妹妹去了厢房。 厢房不大,却异常暖和,在里头待了片刻,就觉得寒气从口鼻直往外钻。 “你坐炕上写字,我去点一盏灯来。”沈昭将卡片放在炕桌上,催促长兄上炕。 沈循犹豫片刻,脱鞋坐在炕上,一股暖意顿时传至四肢百骸。 “你就呆在炕上,困了就睡一会儿。”沈昭端来一盏灯,精巧别致十分明亮。 沈循拿起看了看,看不出里头是什么发光:“这个是油灯?” “这叫应急灯,照一次太阳能用一个晚上。”沈昭花了一百多钱刚买的,收货地址就设定在墙角红柳筐内,因此家里人都没发现。 沈循惊讶:“你是说这灯不需要烛油照照太阳就能发光?” “对啊,若是用的好我再买两盏出来,你与二兄屋里一盏,爹娘屋里一盏。”沈昭指着灯下的按钮道:“这个是开关,你摁一下试试。” 沈循依言摁了一下,灯光忽然灭了。 “再摁一下就亮了,旁边这个旋钮好像可以调节亮度呢。”沈昭指导长兄操作应急灯。 沈循又摁一下,灯果然又亮了,他又拧了拧旋钮,灯光便随着旋钮渐渐减弱或明亮。 “咦?这灯多少钱?”张山月也凑过脑袋观看。 “不贵,总共一百八十钱。”沈昭拿着小铜镜点来点去,好似照镜子,其实正在商城刷看自己的店铺。 一不小心点开一个直播页面,小青声音如约而至:【亲亲是否开启直播?】 沈昭吓一跳,赶紧收起小铜镜。 张山月疑惑看一眼闺女,问:“这盏灯能用多久?” “不坏的话可以一直用。”沈昭站到门口,满意打量雪亮的房间。 嘿嘿,这回长兄可以安心在屋里读书学习了。 忽然门帘一开,沈衡走了进来,顿时惊讶:“咦?怎么这样亮?” “小声些!”张山月瞪一眼儿子:“每回都咋咋呼呼,啥时候把你这臭毛病改改?” 沈衡对母亲的唠叨恍若未闻,噌地窜到炕上,拿起应急灯左瞧右瞧:“又是阿昭买的吧?为啥这么亮?” “放那儿,别耽误你兄长念书!”张山月没好气拍了儿子一巴掌。 沈衡这才将灯盏放下,转脸望向妹妹,呲牙一笑:“阿昭,我还有钱在你那儿......” “知道了,吃完饭就买给你。”沈昭舀米进篮子,准备去淘洗一下。 沈衡一把抢过来:“我去淘,灶房人多,你就跟阿娘待在屋里。” 说罢掀帘子出屋。 沈昭打量一眼厢房,思忖要不要再买两口大缸存水。 一旦上冻,外头的金水河就全面结冰,水量也降至极点,每天淘米洗菜都困难。 如果有两口大缸,一次就能储备很多清水,至少不用每日跑来跑去耽误时间了。 正思量着,沈衡又跑进来,急急忙忙道:“娘!大伯母来了。” “啥事儿?”孩子大伯母很少到自家这边,今日雪哗哗地下,这会儿怎么过来了? 沈衡:“听说大堂嫂肚子疼,叫你过去瞧瞧。” 张山月一听这话,立刻放下手中蔬菜,撩帘子出去,果然见妯娌站在灶房门口跟沈德说着什么。 一回头瞧见张山月,大伯母一把拉住她:“他二婶,快帮我瞧瞧儿媳妇,这还没足月呢,不知怎么就见红了。” “哎呦,好好的怎么见红了?是不是受了累?”张山月一边问,一边跟着妯娌往外走。 沈昭连忙拿一个斗笠送过去:“阿娘,戴上斗笠。”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四野都是朦朦胧胧一片,连沙地上都白了。 张山月接过斗笠戴上,催促闺女回去:“你先煮上饭,若我回去迟,你们就先吃。” “嗯。”其实沈昭也想去看看,但阿娘这么说,明显不让自己跟去。 第六十二章 舍小保大 重新回到厢房,沈昭倒米下锅煮饭。 想起正屋挂着的香肠,她悄摸地拿来一串,清洗一下就放进蒸笼内。 铁锅内煮饭,上头架个蒸笼,饭煮好香肠也蒸好,一举两得。 随后又在炭炉上煮菜,现成的豆腐,搁点儿萝卜白菜粉丝一锅炖起来。 至于家里的猪肉,早就腌在缸里,隔几天才能拎出来晾晒,这会子不宜拿出来食用。 等饭菜都做好,母亲还没有回来,沈昭决定去堂哥家看看。 戴上斗笠走在风雪中,隐隐听到秦家方向传来唢呐声。 那是家中有喜事才吹奏的乐器,估计今日秦翊娶亲了。 也是,再有几日他就要去戍边,之前肯定要娶亲留个后。 沈昭撇嘴笑了。 也不知这一世的秦翊要如何翻身?会不会像前世那样官路通畅? 走了一会儿,前面就是堂哥家。 沈昭进了门,将斗笠放在廊檐下。 两个小侄女正在门口玩雪,望见她亲热叫一声:“姑姑。” 沈昭摸摸招弟小脑袋:“瞧你们的头发都湿了,赶紧进屋去。” 两个女娃娃穿着自己送的带帽子棉衣,连花棉裤与鞋子也是前阵子送的,看起来格外可爱。 招弟迎弟听话地点头,快步跑回屋里。 沈昭跟着进屋,就听到堂嫂有一声没一声地呼叫:“啊!疼啊。” “这会儿知道喊疼了?老身一直让你少吃少吃你当回事没有?”大伯娘气哼哼呼喝:“赶紧用力!不生出来你命也没了!” “娘,我没有力气啊......”堂嫂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 “没力气你想等死吗?”大伯母暴躁的声音传来。 沈昭刚想掀帘子进去,招弟一把拉住她袖子:“祖母不准咱们进,姑姑你就在外面说话吧。” 沈昭叹气,一转头就见到从灶房出来的堂哥沈德。 “阿昭啊,你到灶房来吧,这里暖和。”他端着一大盆热水往里屋送,走到门口放下水盆,从帘子底下往里推:“热水烧好了,阿娘你端去吧。” 沈昭只得走进灶房,环顾一圈,没找到任何吃的。 她只好又返回自家,悄悄买了十几只鸡蛋与一包红糖放在淘米篮子里,拎去堂哥家。 正好灶房还有水,沈昭点火烧水煮了五个荷包蛋。 随后又放了红糖,煮沸后盛在陶碗里端去里屋。 撩帘子进去,就见地上点着一个小火堆,使得室内青烟缭绕,十分呛人。 她只好悄悄掖了一半门帘,放放烟气。 “大伯娘,我煮了鸡子,给堂嫂吃点儿。”沈昭端着陶碗过去,直接送到堂嫂面前。 大伯娘本想阻止,但儿媳已经爬起来,伸手接了过去。 然后沈昭就见堂嫂狼吞虎咽吃了五个荷包蛋,连糖水也全喝了。 喝完后,她脑门出了一点汗,精神到时好多了。 大伯娘一脸心疼地盯着儿媳手里的碗,到底没说什么。 沈昭接过碗,轻声道:“歇会儿再用力,你肯定能生下来。” 堂嫂望向这个堂姑子,眼泪汩汩而下,用力点头:“嗯。” 张山月推着闺女出了房间,低声道:“你个小姑子家家如何能来产房?还不赶紧回家去!” 沈昭无法,只能点头。 她本想给孩子们做点饭,但找不到丁点粮食,只好带着两个小侄女回到家。 两孩子还是第一次走进堂姑姑的厢房,一下就被温暖的感觉包围。 沈昭搬来小凳子,让她俩在方桌边坐下。 转头又对沈衡道:“你先带她俩吃饭,我送些吃的给大伯娘与阿娘。” 堂嫂临产,没生出孩子之前两人肯定没功夫做饭,她便拿了一个黄盆装了一些米饭,又浇了一些菜进去。 用棉服抱住黄盆,上头盖上箅子,沈昭再次去了堂哥家。 这次长兄跟着一起,他手里拿着妹妹买来的婴儿包被,还有一包柔软的布巾。 兄妹俩到了堂兄家,就听到堂嫂凄厉的喊叫。 沈昭忍不住抖了下,她忽然记起前世的自己也曾这样叫过。 她的胎儿是被活生生打落的,那一棍棍砸在肚子上的感觉,堪比凌迟。 沈循见妹妹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放下手中物件,想将她怀里的黄盆接过来:“阿昭,你先去灶房坐下,我去叫阿娘。” 沈昭摇头:“还是我端去。” 说罢,端着黄盆进了里屋:“大伯娘,阿娘,我带了饭菜,你们抽空吃点。” 张山月朝闺女摆摆手:“赶紧出去,到灶房烧点热水,回头要用。” 侄媳妇这胎有点麻烦,沈德已经去乡里请稳婆了,也不知啥时候回来。 “行,我去烧热水。”沈昭跑进灶房,舀水进陶罐,小心点燃灶火。 见长兄跟来,轻声道:“大兄,你来烧火,我有点事。” “好。”沈循便坐在灶台后烧火。 沈昭跑去院子外面,蹲在没人的草垛后询问小青:“产妇一直生不下孩子怎么办?” 【亲亲的问题小青无法回答,还请咨询相关职业医生。】 “就知道你什么都不会回答!”沈昭气哼哼在商城搜索,最后搜到一本妇产知识书籍。 她将收货地址修改成自己的挎包,点击支付完成交易。 不久,她的挎包越来越鼓,随着猛地一沉,包裹送达。 沈昭从挎包内取出包裹,拆掉包装,翻开书籍一通查找。 最后翻到见红宫口不开这条,迅速浏览一遍。 刚才她似乎听见母亲说,堂嫂宫口开的不大,还未到生产时候。 但堂嫂腹痛难忍,若任由她这样下去,估计能一尸两命。 思量半天,沈昭买了一些推荐的催产药物,这才回到堂哥家灶房。 将包装塞进灶膛烧掉,书籍放在长兄手里。 再次回到产房,就见堂嫂已经睡过去。 大伯母抹着眼泪道:“我瞧着有些不好,实在不行,就舍小保大吧。” 意思是将孩子拆零,不管断胳膊断腿都行,只要将其弄出来,儿媳妇的命就能保住。 “还没到那一步呢,先等稳婆到来再看。”张山月叹口气,扭头看一眼侄儿媳妇。 只见她脸色惨白满头大汗,人已经虚弱到极点。 沈昭刚想说话,就听大堂哥急匆匆而来:“娘!娘!阿婆请来了!” 第六十三章 不知能不能活 随后一名六十多岁的婆婆进来,肩上还背着一个不大的药箱。 “王婆婆,您快来瞧瞧我儿媳妇。”大伯母一见稳婆像似抓住救命稻草,差点就给她跪下:“只要救她一命,孩子不要也罢。” 妇人生子的凶险她是知道的,前些年自己大女儿就是这么去了的,那家子选择保小,结果一尸两命。 王婆婆嗯一声,挽起袖子就去掀产妇盖的褥子。 沈昭瞧见王婆婆手指上黑乎乎,似乎不太干净,却直接上手查看宫口。 堂嫂大声痛呼,蹬着腿挣扎。 王婆婆转身对大伯母道:“宫口还未开全,羊水却破了,保大也不容易啊。” 大伯母立刻哭了,哀求道:“您想想法子吧,她才二十多岁呀......” 王婆婆叹气:“她身子骨太弱,宫缩无力,都看不到孩子的头,如何保大?” 大伯母恍惚了然,一下子扑在儿媳跟前,哭道:“孩子,都是我的错,不是母亲不给你吃好,实在是我怕呀,怕你生产不顺畅......” “呜呜呜呜......你加把劲,好好把孩子生出来,以后母亲再也不骂你了,咱家有的,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吴氏眼泪顿时流下来,哽咽着说不出话。 沈昭犹豫良久,最终剥下一颗催生小药丸攥在手心,借着喂水的机会喂给堂嫂吃下。 随后她又去灶房端来热水给稳婆洗手。 见堂嫂情绪低落,又将自己带来的婴儿被褥与小衣服搁在她头边:“大嫂子别怕,你会生下来的,瞧这些小被子小衣裳多软和,等你生下小娃娃,就给他使用。” 吴氏黯淡的眸子里又有了光,伸出手将小衣服抱在怀里。 半个多时辰后,她肚子越抽越紧,痛得大呼小叫。 稳婆检查过后惊喜道:“开了!宫口开了八指能生了!快快!你们赶紧扶她起来!” 沈昭立刻阻止:“不要站起来,那样会伤到大嫂。” 她扯来褥子塞在堂嫂背部,将其上半身垫高:“就这样生。” 稳婆不满地瞪她:“你个小姑子懂啥?老身接生半辈子,从未见过这样生产的!” 你现在就见到了。沈昭腹诽,却不能跟稳婆争辩,轻声道:“阿婆,我大嫂身体弱,万一站着晕过去咋办?” 稳婆白了沈昭一眼,又朝大伯母喝道:“你怎么说?也依着这个未嫁小姑子的意思?” 大伯母狂点头:“我侄女福运高照,还请您就按她意思给我儿媳接生吧,阿婆放心,等我儿媳平安生下娃儿,我便送您一匹花布做衣裳。” 稳婆一听送布,脸色顿时好看不少。 打开自己黑乎乎的小药箱准备接生。 沈昭趁着这个空挡,飞快跑回自己家,将自己的药箱拎回来。 这里头有消毒药液,还有干净纱布,用这些给小婴孩包扎脐带总比稳婆带来的锅底灰强。 再次回到堂哥家时,稳婆已经往外接孩子了,待孩子完全出来时,就见他全身青紫,软塌塌没有动静。 “哎呦!好可惜哦,是个带把的呢。” 稳婆拎着婴孩双腿连拍了好几下,见没出声,就将其放到一边,忙着给产妇清理宫腔。 反正主家都说先保大,这个孩子即便救回来也成了傻子,自己也不用费那功夫了。 大伯母见到婴儿腿间,顿时嚎哭起来。 沈昭推开她,脑海回忆自己看过的那些母婴急救措施,赶紧给小婴孩捏按心脏,又给他清理口腔,口对口吹气。 稳婆没好气道:“你就别折腾了,好好让他去吧。” 沈昭不理她,继续给孩子捏着心脏,又拍打肺部,又给他渡气。 几分钟过去,婴孩终于有了反应,发出微弱的哭泣声。 稳婆震惊,不可思议地望向沈昭。 就见她从药箱里取出一根线给脐带扎上,又拿出一把雪亮的小剪刀剪去脐带,之后用一根极细的小木棍给脐带断裂处涂抹药液,再用一张雪白的纱布贴上。 沈昭又取出一卷纱布,将方块纱布轻轻缠在小娃娃腰间。 给小娃娃垫上尿布,再用柔软的包被将其包起来,塞到大嫂怀中:“待会儿再给他喂奶,不要呛了他。” 她也只能做到这样,至于孩子以后如何,她真不知该怎么做。 吴氏点点头,抱紧孩子,眼泪不住流下。 抬眼望向堂姑子,真心实意道了声谢:“多谢阿昭,等娃儿长大,我让他给你养老。” 沈昭失笑:“行啊,就怕堂哥不舍得。” 吴氏含泪笑了笑,没再说话。 等稳婆收拾妥当,大伯母果然将妯娌给她的一匹花布送给了稳婆。 自己又亲自做了鸡子汤饼,请稳婆与妯娌跟侄女吃了再回去。 沈昭与阿娘没吃,拎着药箱回到家,直接摊在炕上。 “堂嫂生了吗?”沈衡边烧火蒸饭边问。 沈昭:“生了,母子平安。”其实自己并不确定那孩子是否能活下来。 “那就好。”沈衡还担心堂嫂母子有危险呢,因为长兄从堂哥家回来后说那孩子没声儿。 加上妹妹一趟趟的跑,将招弟与迎弟都吓坏了。 “姑姑,我要回家了么?”两个小娃娃安安静静坐在温暖的屋内,有些不想走。 沈昭摆摆手:“你们就在这住一晚,明日再回去看你阿娘跟弟弟。” 两个小娃娃顿时高兴起来,快速点头:“好。” 张山月打量一眼堂孙女,担心她俩身上有虱子传给自家闺女,对儿子道:“回头你去灶房烧一锅热水,我在这屋给她俩洗个澡。” 两孩子也不知多久没洗澡,那脖子上都黑黢黢的,手腕子上也是如此,身上没虱子才怪。 自家床上可都铺着新棉被,若是沾染上虱子可没法儿弄掉。 沈衡也知道母亲的意思,答应一声,跑去灶房烧大灶。 趁着这会儿还没煮豆浆,他很快烧好一大锅热水,又端来一个大木盆,放在厢房地面上:“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先吃饭吧。”张山月道。 正好米饭与粥都蒸好,一家子随便吃点儿,等两儿子去正屋睡觉,自己再给小娃娃好好洗一洗,去去虱子。 第六十四章 你怎敢动手伤人? 用过饭,沈衡去外头跟阿豕一起磨豆子,沈循则去自己屋里看书。 有妹妹给的应急灯,再罩个罩子,坐在被窝里想看到啥时候就看到啥时候。 厢房内,沈昭拿包袱皮堵住小窗,又关好房门,与阿母一起给两孩子洗头洗澡。 别看小娃娃不大,身上的泥灰可真多,用香皂一打一搓,泡沫都是黑色的。 最后用了整整三大盆水才将她们的头发与身体洗干净。 也不算多干净,因为沈昭觉得还能从她们身上搓出泥球来。 不过这两孩子第一次这么洗澡,自己也不能折腾太久,万一给整出病来就糟了。 让她俩换上自己买来的干净内衣裤,沈昭这才将水倒去院子外头。 此刻雪已经停了,但格外的冷,几乎滴水成冰。 沈衡边推磨边抱怨:“豆浆没来得及淌下就结冰,这还怎么磨啊?” 阿豕:“就是,要不咱们将石磨抬去灶房吧?” “这么大石磨,灶台能放下?” 沈衡抹一把冻出来的鼻涕,边推磨边嘀咕:“要是有个草棚子就好了,用芦苇席子一围,咱们就不受冻了。” “盖草棚子还不容易?咱们各家凑点茭草也就够了,实在不行还可以花钱买啊。”阿豕最近几天卖棉衣棉裤也挣了不少钱,除了给爹娘一大部分,自己还留存了二三百钱的私房。 如果阿衡兄需要,自己可以毫不犹豫交出来。 沈衡一拍脑袋:“对啊,咱们明日就去请人来搭棚子。” 他受够这冷风了。 现在才十月份啊,等到冬月腊月,还不把人给冻死? 即便冻不死人,两片石磨也给冻黏在一起,还怎么磨豆子? 转头望一眼妹妹的厢房,那里温暖如春,若非怕老娘打,他都想把石磨搬进去了。 沈昭不知二兄所想,倒了水边回到屋里,就见两个小侄女窝在被窝里已经睡熟。 伸手试探一下火炕,见温度适中便放下心。 翌日一早,小侄女早早醒来,穿上姑姑给的新棉衣棉裤,连棉鞋也是新的。 沈昭给她俩梳了头,又让她们刷牙漱口吃饭,之后送两人回家。 掀开堂嫂屋子的草帘,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腥味。 “大嫂你怎么样了?”沈昭走到堂嫂的床榻前,探头去查看小婴儿。 吴氏:“已经好多了,就是娃儿不太精神。” 沈昭伸手揭开小娃娃脸上的褥子,叮嘱道:“大嫂,不要蒙住他头脸,小娃娃都透不过气了。” “娘让盖上的,说不能冻着。”如今吴氏宁愿相信堂小姑,都不敢再信婆婆。 可婆母强势,自己不照做的话又要被唠叨。 沈昭环顾四周,确实觉得房间有点冷。 “阿娘,我要看弟弟。”迎弟爬上床榻,伸脖子瞅着红通通的小娃娃。 好丑,皱巴巴像个小老头。 迎弟顿时失了兴趣,意兴阑珊又下了床。 之后眼巴巴看向姑姑,希望再去她家。 沈昭摸摸小侄女脑袋,对堂嫂说:“屋里有点冷,让堂哥在窗户这里砌个炉灶吧。” 再从墙上打个出烟口,就不怕熏着婴儿了。 “费那事干啥?”大伯母端着一大碗汤饼进来,递给儿媳妇:“若是冷,就升个火堆烤烤。” 吴氏接过碗,语气有点冷:“火堆不熏人的么?娃儿才这点大,熏坏了咋办?” 大伯母讪讪道:“可阿德也没砌过什么炉灶啊?” 沈昭:“这个不难,回头让堂哥去看看我家的炉灶就行。” “就是,阿德跟我说过,二婶家的锅灶可方便了,一点不起烟,比咱家的强百倍。”吴氏自觉底气足了,跟婆婆说话也敢反驳。 大伯母到底心疼孙子,只得点头:“行啦行啦,那就让阿德这两天别去卖豆腐,就在家砌灶好了。家里正好存了不少牛粪,和上黄泥就能砌。” 吴氏见婆婆妥协,心里舒坦不少,朝沈昭笑了笑:“麻烦阿昭了,昨儿招弟迎弟没闹到你吧?” “她们乖的很,我还给她俩洗个澡,换下的脏衣也拿来了。”沈昭指了指门旁的一包衣裳。 大伯母惊讶:“你给她们洗澡了?这么冷的天气,如何洗的?” 招弟抢先回答:“姑姑家里一点都不冷,还有大火炕,我和妹妹睡觉还热的很呢。” “是嘛?”大伯母狐疑望向侄女:“什么火炕?” 沈昭解释:“就是砌高的床铺,可以在下面烧火,炕面就很暖和了。” 大伯母想了想,终于想起中原似乎也有那样的火炕,只不过那都是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床铺。 “等我闲下来就去看看你家的火炕。” 沈昭点头,又说了几句话才告辞回家。 两孩子本想跟上,但被她们祖母阻止。 沈昭踩着积雪慢慢走着,忽然瞧见一对青年男女站在道边。 男人殷勤小意地牵着女人的手,仿佛故意在等她。 沈昭视线扫过二人,面无表情从旁边经过。 “你就是翊郎以前的未婚妻?长得也不怎么样么?难怪翊郎不要你。”一道女声响起,带着明显的挑衅与敌意。 沈昭只当没听见,稳步朝自家走去。 “站住!我跟你说话呢?”话音刚落,一团雪球砸过来,正好砸在沈昭脚边。 沈昭缓缓转身,扫一眼二人,冷笑一声:“哪家的狗没栓好?跑到我家地盘撒野?” 她脚下都是沈家的土地,即便没法儿种庄稼,也是属于自家的东西。 “你骂谁是狗?”女人一身新衣,头发高高盘起,还戴着少见的花钿。 虽有一些秀丽,但颧骨高耸,吊梢眼薄唇,一看就很刻薄。 沈昭:“谁应谁就是。” “小贱人!你敢骂我?”女人快步冲过来,举手就朝沈昭扇去。 沈昭手臂一扬,弹簧刀噌地出鞘,女人的手正正好好刮在刀刃上。 “啊!”女人惨叫一声,抱着流血的手尖叫。 秦翊一惊,赶紧查看女人的手掌,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女人手掌皮肉翻卷,血流如注,十分吓人。 “沈昭!你怎敢动手伤人?”他朝沈昭怒吼一句,心里却并没着紧。 “你特娘没长眼啊?到底谁先动手伤人的?”沈衡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身后还跟着好几名少年。 第六十五章 都给我等着! “就是!明明就是那女人先动手打阿昭,秦翊你眼瞎了吗?” 阿豕与几名少年异口同声质问。 秦翊怒了:“那也是沈昭辱骂我妻在先,她如此恶毒,仅为了一点小事就划伤我妻手掌!你们以为人多就能欲盖弥彰吗?” “能说出这话也真够不要脸!”沈衡颠着一只脚尖斜睨他:“秦翊,你有这功夫争辩,为何不带你婆娘去寻医包扎?难道前脚拿了人家的嫁妆钱,后脚就想让她流血而死么?” 那女人伤的不轻,正抱着手嚎哭,鲜血流满衣襟,还滴滴答答落在雪地上,但秦翊一点没急迫,反而过来质问沈家这边的对错。 是个人都看出来,此人果然冷心冷肺非比寻常人物。 秦翊瞬间涨红了脸,梗着脖子争辩:“你胡说!我何时拿她的嫁妆钱了?” 沈衡笑了:“只是暂时没拿罢了,有本事你能一直硬气到底!再过两天你便去边关了吧?那你赶紧回家去收拾行囊,好走不送啊!” 秦翊被气的无话,又听妻子跳脚怒骂:“秦翊你是死人啊!还在啰嗦什么?我手好痛啊!” “还有你们!都给我等着!我兄长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说罢,快步往秦家方向疾走。 秦翊也瞪一眼沈衡与沈昭,跟随新婚妻子而去。 沈衡呸了一声:“你兄长是天神老子吗?想不放过谁就不放过谁?” 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妹妹:“阿昭,这女人姓高吧?是不是之前那个高营尉的亲戚?” “应该是。”沈昭看一眼秦翊两人消失的方向,转身对沈衡等人道:“二兄,以后你们去外头赶集不要分开行动,免得被高营尉那些人报复。” “我们才不怕他!”沈衡满不在乎道:“大不了以后咱们带着兵器外出。” “就是!我每次赶集都带我爹的佩剑,看哪个龟儿子胆敢来招惹?”一名少年举了举手中握着的佩剑。 沈昭:...... 她拉着二兄往回走,忽然想起某个传闻,说是有戍军尾随一队胡客出关,截杀十几名胡客后掠走他们的丝绸货物。 哪怕此地不是关外,但四野空旷鲜有人家,只要那些人心生恶念又做的隐秘,照样可以截杀一群乡民。 而高营尉在集市就敢硬抢自家的货物,保不齐某天他就能带一群戍军蹲守在无人之地,寻机截杀二兄等人,毕竟两下也算结了死仇。 不行,此事一定要好好思量,不然自家危矣。 回到家,沈昭仔细在商城寻找可用的杀伤性武器。 最后选了好几种放进购物车,又单独选了几种铁制叉代替弩箭,只因所有户外弓弩的箭都是塑料或者弹珠,起不到杀伤的作用。 这些弓弩价格数百钱至数千钱不等,某些更是轻巧省力,即便女子也能拿起来使用。 没过多久,里长来沈家问话。 “秦家人去老夫那里告状,说你家沈昭嫉妒秦翊妻子高球球,将其手掌砍伤。”里长摸着胡须打量沈昭:“此事可是真的?” 沈昭面无表情道:“我与秦家早就退亲,他们说出这番话纯属子虚乌有。” “可老夫所见,那高球球确实伤了手掌。”里长眨巴着小眼睛望向沈昭,一副看你怎么办的架势。 沈昭:“那也是她先动手攻击我,我不过正当防卫。”她在小铜镜内学了不少律法术语,这个词用在此处也算恰当。 “正当防卫?”里长琢磨一下词语的意思,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 也亏得沈昭能说出这番言语,回头写呈情书时就给用上。 里长摸了摸胡须,又道:“可秦翊说你们很多人欺负他夫妻两个,此事又是怎么回事?” “他放屁!”一直被母亲按着的沈衡跳起来,大声道:“明明是秦翊夫妻两个欺负妹妹一人,若不是我闻声跑去,他俩还想杀了阿昭呢!” 扯胡话谁不会?有种秦翊他敢过来当面对质? 张山月见儿子敢冲里长爆粗口,赶紧掐了他几下,转头对里长笑道: “小儿无状,都是被那秦家给气的,您想啊,我女儿好好的去看望她堂嫂子,回来就遇到秦翊二人拦着路,还想冲我儿动手,里长,老身还未向他们讨说法,秦家竟然恶人先告知?您说,世上有这等厚颜无耻之辈么?” “没有。”里长到底在沈家吃喝过好多回,又与沈昂相处融洽,自然帮衬着说上一句:“既如此,老夫这便去转告秦家,让他们没事少往你家跑。” 那秦家小子初看还有点人样,怎么做出的事一点没个城府? 里长越想越气闷,这大冷天的还得跑来跑去给他家了解情况,结果根本就是秦家寻衅滋事,这才被人给砍伤。 真是活该! 张山月见里长没怪罪自家,连忙从蒸笼里捡出几个大白馒头塞在一小块包袱皮里,递给里长:“刚蒸好,还热乎着呢,您拿去尝尝。” 里长本想拒绝,但瞧见那软软呼呼的白馒头,口中津水泛滥,不由接了过来。 走出沈家,本想往秦家去,但手里还有五六个馒头,只得脚步一转先回家。 目送里长走远,沈昭拉着母亲与二兄进了厢房,慎重讲出自己的担忧:“那高营尉睚眦必报,以后二兄出去赶集可得当心,如果在野外瞧见有戍军靠近,立马奔走,不要跟他们有正面冲突。” 此刻她有点后悔,不该用刀子挡那高球球一下。 可自己个子没那女人高,若任由她打到脸上,自己能当场气到呕血。 “咱们有十来人呢,怕他作甚?”沈衡朝炕上一坐,夹起一张卡片观看。 忽然想到什么,转头问妹妹:“我的弓弩呢?” 沈昭沉思片刻,还是给他买了两架弓弩,一种使用的是弹珠,一种是箭矢。 弹珠射程远,瞄中率精准;而箭矢穿透力大,射程稍短。 两千多钱支付出去,货物很快就送达。 这次沈衡兄弟与母亲全程观看妹妹购物,顿时惊呆。 “哈哈!我的弓弩终于来啦!”沈衡一下子跳起来,扑向地上的两个包袱。 沈昭拿起一把剪刀,将外包装给拆开:“以后外出就带着弓弩,回头我用包袱皮给你缝个背包,无事不要把弓弩拿出来显摆。” 第六十六章 我可一点都不可怜她 “知道啦!” 沈衡拿起一把箭矢弓弩,一下子就被这奇特的造型给迷住。 沈昭找出使用说明书,断断续续读一遍给二兄听。 可沈衡等不及听完,立刻拿出去演示。 聚集在灶房内烤火的少年们也都跟了出去,有几个撺掇着出去猎兔子。 沈衡立刻摇头:“那要跑出多远才能猎到?我的弓弩是有大用的,不能损耗在兔子身上。” 现在他想做的,就是练习一下射击熟练度,万一再碰到那个姓高的,也好先下手为强。 此次妹妹划伤高营尉妹妹的手,也算报了兄长手掌的仇,下次再遇见,只能拼手速。 “这个多少钱?在哪里买的?”有少年询问。 沈衡老神在在道:“是我爹从外面带回来的,没问过从哪里买的。” 反正有锅甩给老爹就行,只因他经常外出办差,带点稀奇东西回来也说的过去。 一少年问:“阿衡兄,那你爹将棉衣棉裤都带回来了么?”他比较关心货源问题。 沈衡快速眨了眨眼,摇头:“还没,估计天太冷,胡商都不过来了。” 众少年有点失望。 现在天气正冷,若有棉服棉裤棉鞋,估计能卖出天价。 忽然,沈昭掀开厢房帘子探出脑袋:“我这里还有一点存货,你们要不要拿去销售?” “要!”几少年异口同声跑来,睁着眼睛盯向沈昭。 沈昭从屋里拖出一个包袱:“这里有六十件棉服,六十件棉裤,还有六十双棉鞋,赶紧立契吧。” “好!”几少年兴奋地拉过沈衡,让其去正屋写契书。 沈衡一脸懵,瞪了妹妹一眼,用口型问:你不是说等几天再出货的么? 沈昭假装没瞧见,手一松撂下帘子。 冬季的第一场雪,比深冬时节更寒冷,每年这时候都冻死不少人,而远离中原的西北贫民,即便有钱有粮都买不到御寒衣物。 她之所以拼命往外出棉服,一是为了多赚钱,二也是为了多赚钱,好给老爹买个爵位。 只可惜自己不能将棉被啥的拿出来,不然每家每户都拥有一床棉被的话,至少能让他们撑到明年春天。 不一会儿,几少年抬着大包袱出来,再每人均分了货物,用背篓背上,兴冲冲往外跑。 他们今日过来就是想拿货去赶集的,结果阿衡兄说货物没了要等几天。 现下拿到货物,再没人顾得上沈衡的弓弩,急匆匆去赶市。 就连阿豕也跟去了,独留沈衡一脸幽怨望向妹妹:“你为啥不给我货物?” 沈昭坐在炕上缝制大背包,头也没抬道:“这几天你就在家呆着,跟长兄学学认字。” “哼!”沈衡瞄一眼趴在炕桌上写字的长兄:“我又不要当文吏,干啥学那么多字?况且我已经认识不少文字,用不着再学。” 沈昭:“你不当文吏也得学,万一哪天你去了边关,好歹能做个小吏。” 张山月也附和:“对啊,哪怕你以后做买卖,算账也不用求人。” 沈衡嘴角抽了抽,只得移到长兄跟前,假模假式拿起一本书翻看。 这一看不得了,他竟然一个都不认识。 沈衡使劲眨了眨眼,有点不可置信:“咦?这是什么书?为何文字如此奇怪?” “外邦文字,多学学对你有好处。”如果兄长们认全铜镜世界的文字,那自己就多买书籍给他们看,让他们多了解一点另一个世界的文明技术。 沈衡挠挠头,眉头锁成川字。 他不想念书,但兄长都毫无怨言,自己没道理服输。 “学就学!大兄,你教教我吧。”沈衡一脸真诚凝视长兄。 沈循丢给他两张卡片:“想学也行,先把卡片上的拼音认全。” 一晃两日过去,气温微微回暖,地上的积雪也融化不少。 沈昭与母亲去看望堂嫂,见小娃娃越来越好,不由松口气。 堂兄这两天都在家里砌炉灶,仿照沈昭屋里那个,在墙上凿了个出烟口。 现下灶炉内燃着柴火,将冰冷的房间烤的暖融融。 堂嫂气色好多了,也胖了不少,有时起床在屋里转转,给炉灶添几根柴禾。 每添一根,大伯母就肉痛地想骂娘,可望到床榻上的大孙子,又生生忍住。 招弟迎弟两个也喜欢呆在温暖的屋子里,有时逗逗弟弟,一家人倒是其乐融融。 大伯母请妯娌与侄女在炉灶旁坐下,悄悄道:“告诉你们一件解气的事。” “啥事?”张山月问。 “那曹倩君又回娘家了,那脸蛋子上都肿了半边。”大伯母哼哼笑道:“老身就说呢,啥好亲事能轮到那曹家,原来在这等着呢。” “怎么说?” “嗨!听说姓高的前妻就是被他打死的,鱼离乡谁不知道?”大伯娘笑得幸灾乐祸:“所以那花媒婆才跑到咱们乡寻摸美貌小姑子,也就骗人家不知高家根底。” 张山月冷笑:“那也是曹倩君活该!我可一点都不可怜她!” “昨儿那曹婆子又来我家。”大伯母朝儿媳妇方向撅撅嘴:“说是看望看望孙儿他娘,被我给撵走了。” “那曹婆子还带着她闺女一起来的,真真让我没眼看!”大伯母一脸鄙夷道:“她那点心思当谁看不出来?不过就是想到我这里卖个乖,再跟阿循叙叙旧情罢了。” 张山月噗呲笑开:“那曹家真敢想。”别说曹倩君已经成了二手货,即便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自家也不可能再要她! 沈昭:...... 从大伯母家回到家,老爹也回来了。 他依旧带回来两个大包袱,里头全装着杂草。 沈昭将装着杂草的大包袱堆在大水缸上方的木板上,这才问老爹:“土地找好了吗?” “找好了,就在亭驿附近不远,不过那地方是农田,人家要价有点高。”沈昂坐在炉灶前烤火,还脱了皮靴,将湿透的脚伸到炉灶口。 沈昭:“多少钱?” “二十亩地,人家要两万钱。”沈昂搓搓手,翻来覆去烤了烤。 “我只想要五亩就行,为啥是二十亩?” “我也这么说,可人家不肯零卖。”沈昂无奈道:“我倒是想买一处沙地或者戈壁,二十亩不过两千钱,可那地儿离咱们亭驿有点远,在那盖屋很不安全。” 第六十七章 分饭 “那就买下来吧。” 这两天,沈昭账户里又增加了一万八千多,加上之前的三万多,现下已经五万三千九百钱。 取出两万多钱在筐子里,拖给老爹:“这是两万一千二百钱,现在就去找乡啬夫写契书吗?” 那地儿也属于安乐乡的土地,哪怕是田主私产也得缴纳交易税。 税率也挺高,两千税一百二十。 沈昂点头,换上妻子递来的棉鞋: “我正好有事去乡署,等置办好土地,明儿我就得送兵卒去玉门关。” “啥?您要送兵卒去玉门关?” 沈衡闻言从炕上跳下来,一双眼睛亮晶晶望向老爹:“能带我去么?” 沈昂没好气道:“你去干啥?” “去长长见识啊!”沈衡这两天憋坏了,因为妹妹不让他出去赶集,还逼着他学那啥拼音。 “胡闹!”沈昂白了儿子一眼:“我去公干,你跟去的话还得签身符,我哪里有空?” 而且明日就开拔了,自己想带儿子也来不及。 沈衡不想放弃:“您就当我是你的随从呗,爹,儿子还想带点棉衣去玉门关售卖呢,您就答应了吧?” “不行!”沈昂一口拒绝。 这儿子的尿性自己还是知道的,做事莽莽撞撞从来不考虑后果,自己若真带他出去,路上不定起什么幺蛾子。 “哼!”沈衡见老爹不答应,气鼓鼓爬回炕上,书也不念了,直接躺平装睡。 沈昂也不理他,烤暖身体便去了乡署,拿到这次送走的兵役名单,又请里长与乡佐给他与卖家丈量了田地,之后付清钱款与交易税,成功拿到地契。 第二日一早,沈昂带上二十个煮鸡蛋,两个打火机,还有妻子新做好的棉袍。 闺女还给他准备了一个保暖头罩,一个双肩背包。 背包内放了几盒药物,有跌打损伤的,有感冒发热消炎的,还有一些牙膏牙刷香皂毛巾,保暖袜子也放了好几双。 另有一千钱与一双厚底防水军鞋,因为路上有积雪有沙砾,鞋底薄了容易伤到脚。 “爹,在驿站歇脚的时候买点肉食,不要舍不得花钱,出门在外保重身体。” 沈昭将父亲一直送至乡署,不住叮嘱:“打火机不要放到火堆跟前,会爆炸。” “知道了!”沈昂朝闺女与妻子挥挥手:“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与阿衡都不要去赶集,好好呆在家里就行,万事等我回来。” “放心吧,咱家要搭建个磨棚,没空外出。”张山月也朝丈夫挥手:“你要一路平安,早些回来。” 这次丈夫外出办差时间较长,估计二十来天才能回家。 等他回来,大儿子又得离家,唉。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赶紧回去吧!”沈昂转身去了乡署,与乡啬夫交接徭役名单。 张山月望了一会儿,拉着闺女转身,忽又瞧见送行人群内的秦杨氏,她正抹着眼泪给儿子整理行装。 “翊儿,你放心去边关,高家答应帮咱家打点,等阿娘凑够钱,便让你更役回来。” 秦翊没言语,一双眼睛死死盯住沈昭。 就见她穿一身蓝色棉袍,头发用一根发带束在脑后,露出一张洁白无暇的秀气面庞。 她与灵瑶五官相像,但神情与眸光又不一样。 灵瑶楚楚动人、柔弱乖巧,可此女却目中无人。 就如此刻,她明明望见自己,却冷漠移开视线,仿佛瞧见一个陌生人。 秦翊咬牙低喃:“沈昭!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匍匐在我的脚下,永永远远做条狗!” 秦杨氏也瞧见沈家母女,面色陡然一沉,低低道:“翊儿,你放心吧,为娘会让那沈昭付出代价!” 敢跟自家退亲,又屡次殴打儿子,如今连儿媳都遭她黑手,自己若再忍让下去,就成了淤泥里的泥鳅。 哼!等着瞧吧!想毁掉一个女子有多种办法,最有效的就是坏她名声,让她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沈昭不知秦家母子的盘算,她与母亲回到家后,就开始着手扩大院落,再建造一间专门做豆腐的作坊。 如今正是农闲季节,家家都有无事可做的闲汉,沈昭便让二兄将他们召集过来,帮自家挑黄土建院墙。 当然不是白做,而是告诉他们,只要过来帮忙,完工后会送每人一件棉服外加一条棉裤。 消息一出,不但本邻来了不少人,就连其他邻的汉子也跑过来帮忙。 沈衡便给他们记工分,每天点卯。 因为有些人会偷奸耍滑,来此转悠一趟就走了,等发放棉服的时候便过来索要棉服,不给就吵吵嚷嚷,十分难缠。 如此一来,只要发现有人摸鱼,当即就让他滚蛋,旁人也不会说闲话,毕竟事实摆在眼前。 果然,妹妹给出的点卯与记工分办法很有效,没两天便揪出好几个滥竽充数的懒汉。 这些人来到沈家后,不是磨烊工就是站在那里聊闲话不干活,专门等午时那顿饭。 没错,沈昭每日都要煮两大锅黄米饭,外加一锅乱炖,里头有白菜豆腐萝卜,还有一丢丢肥油。 她还让人去集上买了三十个大陶碗,每个都比人脑袋大,宛如一个小黄盆。 饭菜就装在这里头,堆得像小山一样,每人一份,吃完还有菜汤,里头加了点萝卜条与紫菜。 这一大碗绝对够他们吃饱,甚至吃撑。 不过,哪怕吃不完,他们也偷偷将饭菜分给早就等在附近的家人与孩子。 某天,沈昭就见到这样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也在沈家帮工,干活非常勤快,从不偷懒耍滑。 可每到吃饭时,他就偷偷捧着碗出去,将饭菜分出一大半给等在草垛后头的小女孩。 这一天,沈昭又见到少年捧着一大碗饭菜出去,便跟在身后,又见他将碗里的饭菜分出去大半,于是提醒道:“你每次都吃这么少,如何干得动活儿?” 少年吃了一惊,赶紧回头看过来。 见是沈家女郎,立刻垂头辩解:“我、我不会耽误干活。” 他不敢说自己吃不完,生怕以后分不到这么多食物,更不敢说自己想给家里节省粮食,因为主家请人来做事,不可能供养你全家。 沈昭打量一眼少年,头发凌乱面容清瘦,穿着破烂单薄的衣衫,裤子只到小腿处,露出被冻得青紫的脚脖子。 脚上穿一双麻线鞋,鞋子破了好几处,散乱的线头裹进黄泥里,一只脚趾头露了出来。 而那个女孩更凄惨,都八九岁了,只穿一身破烂的夹袍,外披一个草编的蓑衣,底下连裤子也没有,下半身全靠半长的破烂夹袍挡着。 “你们爹娘呢?”沈昭虽说也见过很多落魄的乡民,但这么大女孩外出没裤子还是少见。 少年低声道:“爹爹去服役了,家里只有我跟弟弟妹妹。” 第六十八章 竣工 沈昭沉默片刻,问:“你家是哪个邻的?” 本朝五家为一邻,十邻为一里,十里一亭,十亭为乡,乡则由县管辖。 沈家所在的一邻五家都跟着做起豆腐生意,家里孩子也在沈昭这里赊了棉服出售,基本摆脱贫困。 她乍乍瞧见如此落魄的乡民,还真有点不适应。 破衣少年指了指南方:“我家就在沙丘子那边。” 沈昭顺着他手指方向望一眼,点点头:“你们等着。” 随后回家拿出一条儿童棉裤递给女孩:“把裤子穿上,外头这样冷,可别冻病了。” 女孩接过棉裤,皴裂的小脸慢慢羞红。 原来她也知道害羞的。沈昭轻叹一声,看着女孩将棉裤穿上。 “你叫什么名子?”沈昭问。 女孩低低回答:“我叫宋巧,兄长叫宋元。” 沈昭将视线转向少年:“你母亲呢?家里还有几个弟妹?” “她去年便过世了。”宋元垂着脑袋道:“家里还有一个七岁的弟弟与五岁的妹妹。” 沈昭沉默片刻,轻声道:“那你愿意跟我二兄他们一起去做买卖吗?” 自己能帮的只有这些,至于能不能胜任,就看他的能力了。 “我愿意!”少年眼中顿时发出璀璨光芒,拉着妹妹扑通给沈昭跪下行个大礼:“多谢女郎,我一定好好干活。” 宋元以为沈昭想雇他做帮工,毕竟整个安乐乡都知道,沈家不仅开了豆腐作坊,还从胡商那里购买棉服出售,赚的盆满钵满,如今花钱请个雇工也理所当然。 他不在意沈家给多少庸钱,只要能像现在这样每日一大碗饭就行。 如此一来,弟弟妹妹们就不会饿死了。 “快起来。”沈昭扶起宋巧,又拉起宋元:“等我家活儿忙完,你再跟着阿豕他们一起,卖豆腐卖衣服随意。” “是!”宋元满口答应,喜滋滋端起碗扒饭。 沈昭又让他去灶房,自己给他装了两大勺豆腐粉条。 又过了几天,沈家的大院子终于砌好,院子东面还盖了两间豆腐作坊,紧挨着灶房。 作坊的墙壁与院墙都是用夹板夯土垒成,结实又耐用,屋顶用的是新买的稷草与木材。 至于门窗,沈昭从商城购买了图纸,请秦二叔照着打制,所以窗户很大,带有两页半人高的窗扇。 窗扇还被沈昭钉上透明的防风塑料膜,只要是白天,作坊内就很亮堂。 随后又请人砌了两口大锅灶,比自家灶房的灶还大,专门用来煮豆浆。 等两口大铁锅安装上,石磨也抬进去,沈衡又去集市买了几口大水缸。 一口吊豆渣,两口储水,再摆上秦二叔做的几只木桶,作坊才算齐活。 “咦?你家这窗户纸从哪里买的?我也想买一张蒙在窗户上。”有人好奇摸摸塑料布,一脸惊奇。 沈衡:“只此一张,买不到了。” 他还想给自己那间屋开个大窗呢,奈何阿娘跟妹妹都不答应。 “开饭了!开饭了!”阿豕从灶房端出一碗碗雪白的稻米饭摆在大方桌上,饭上堆着炖菜,隐约还有两片肥肉。 “今儿是竣工饭,等你们吃完,阿昭就给你们分发棉服棉裤。”阿豕神气活现说道。 众人一听笑开:“有没有棉鞋啊?我脚上这双都破了,不如再给一双鞋子穿穿呗。” 阿豕哼一声:“之前说好了棉服与棉裤,你们不要得寸进尺啊,现在一件棉衣多少钱你们知道么?五百钱一件,给你们当庸钱真是亏大了。” 另一少年也说:“若你们实在想要鞋子,就拿棉服换呀。” 众人顿时不再吱声,火速吃完饭,又喝了一大碗热乎乎的紫菜萝卜汤,齐刷刷望向厢房。 不一会儿,沈昭拖出一个大包袱,还有一张雇佣名单,一齐交给阿豕几个:“你们帮我分发一下,叫他们领了东西后在名字上摁个手印,大了小了互相调换就行。” “好嘞!阿昭你忙去吧,这里有我们呢。”阿豕招呼几个少年过来帮忙,很快将三十件棉衣与三十条棉裤发光。 众人拿了棉服,很快告辞回家,临走前有人询问沈衡:“沈二郎,你家豆腐是怎么做的?能不能教教咱们?” 沈衡斜睨着他:“你们这些日子不都看过了么?还要我怎么教?” 修建围墙的这些日子,自家也没耽误做豆腐,只是数量减少许多。 某些人便有意无意过来观看,还回家偷偷试了试,结果磨豆浆就是一大难题,点豆腐更是不明所以。 无一例外,偷试者都失败了,于是大家又把目光聚集在沈家点豆腐的白色粉末上。 这些事,有人偷偷告诉过沈衡。 “那你能告诉咱,每次点豆腐的是啥玩意么?”有人厚着脸皮问。 沈衡呲起大白牙:“这是沈家的祖传秘方,概不外传。” 还在竖着耳朵准备偷听的众人:...... 沈衡又说:“还有一事,咱家准备在亭驿附近盖个客栈,大伙儿若是无事也可以过来帮忙,老规矩,咱家供应一顿饭,完工后每人一件棉服与一条棉裤,另还有一床棉被。” “棉被你们没见过吧?可以去我屋里看看,很厚实很暖和,外头卖一千多钱一床呢。” 客栈规模大,工钱给的少了根本没人干,所以妹妹就决定完工后给棉被。 众人一听顿时兴奋起来,纷纷涌进沈衡的屋子,一眼看到放在炕上的两床厚厚棉被。 他们刚要伸手摸,却被沈衡拦住:“只能看不能摸,你们就说去不去吧?不去的话我另外寻人,反正这会儿闲人多......” “去!谁说不去?“众人赶紧点头。 沈衡:“那好,咱们说准了,后日到亭驿那里集合。对了,谁家有木料想出售的?我家买;筋草也要,还有铺屋顶的稷草跟茭草。” 众人:“我们回去帮你问问。” “我家有茭草与稷草,只是不能全卖给你。” “我家有木材......” “我有几张草席子你要不要?” 沈衡:“价格合适都要,但有一条,请你们都运去亭驿那里去。” 众人:...... 二三十人正议论着,忽见一队戍军骑马而来。 领头那人高声叫道:“沈循可在?” 第六十九章 征召入伍 沈昭与母亲长兄闻声从屋里出来。 沈循朝来人一抱拳:“沈循在此,请问足下有何事?” 领头的陈武候跳下马背,拍拍他肩膀:“赶紧跟我去营地吧,某接到消息,有人想征召你入伍。” 张山月闻言诧异,连忙上前行礼:“我家儿子不是已经交钱过役了么?为何还被征召入伍?” 陈武侯一脸正色道:“我也是刚接到命令,上头征集戍民入伍攻打匈奴,而有人故意将你家沈循的名字报了上去。 某是看在沈亭君的交情上特来告知一声,沈循最好现在就跟我走,不然他便要去另外一个军营了。” “啊这…”张山月不知如何是好,望向儿子。 沈循朝陈武侯深深一揖:“多谢陈武侯赶来告知,小子这便跟您走,待我回屋收拾行李。” “嗯,赶紧收拾,说不定有人已经赶来了。”陈武侯道。 “是,还请足下进屋稍等片刻。”沈循伸手邀请陈武侯等人进屋。 陈武侯也没客气,与几名随从走进正堂。 就见正堂内摆了一张方桌,方桌旁还有一些椅子与凳子,倒是适合武人坐下休息。 张山月端上红糖泡的姜枣茶给众人喝,沈昭则帮着长兄收拾行囊。 她从商城买了一个大背包,将长兄的衣服鞋子都塞里头。 又给他准备一些药物,叮嘱他好好保重身体。 “大兄,这个背包一定不能丢,你每到一个地方驻扎时,记得把新的地址写给我。” “如何写给你?”沈循不解。 沈昭将小铜镜召唤出来,当场从自己的商铺内购买一个陶碗。 然后将收货地址修改成:效谷县安乐乡延泽里沈家东侧房沈循的背包内,沈循收。 等陶碗出现在背包内,沈昭将其拿出来,认真解说: “你收到货物后不要拆开,写一封信绑在上头,我会申请七天无理由退货,到时就能收到你的信件了。” 见长兄还是一头雾水,便拿来纸笔塞到他手里:“你写呀,按照我说的做一遍。” 沈循点头,随便写了几个字,用麻线绑在陶碗上,依旧放回背包内。 沈昭一通操作,申请七天无理由退货。 不一会儿,陶碗出现在厢房,上头还绑着沈循写的信件。 “瞧见了吗?就是这样。”沈昭也很惊喜,自己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只因她的店铺地址设定在厢房,所以退货也退在厢房内。 沈循震惊:“还能这样?” 他无法理解这种操作,但想到自己以后能用这种方法跟家里人联络,心里安定不少。 “嘿嘿!大兄你往后需要什么,就用这种办法告诉我,千万别藏着掖着。”沈昭得意一笑,认真叮嘱。 沈循点头,一脸抱歉道:“阿昭,兄长真是没用,还让妹妹为我操心。” 沈昭拍拍兄长肩膀:“大兄千万别这么说,我还指望你当上大官护佑咱们一家呢。” 沈循苦笑:“好!兄长一定尽量当上大官。” 收拾好行李,沈昭悄悄拿了几个陶碗回到厢房,在自己的商铺上架。 然后再次购买一个陶碗,收货人是兄长沈循。 等陶碗出现在他的背包内,沈昭说:“大兄,我会在第五天晚上申请退货,到时你留意一下。” “好。”沈循将背包背在肩膀上。 沈昭又道:“写字的纸笔就放在旁边小袋子里,太阳能手电筒在另一边口袋。” “晓得了。”沈循走出房间,朝陈武侯一抱拳:“在下收拾好了。” 陈武侯喝下第五杯姜枣茶,站起身:“好,咱们这就回营!” 沈昭又从厢房抱出一只包袱,包袱里有几件宽大厚实的棉服、几条棉裤与几双棉鞋,塞到陈武侯手里。 “武侯,这是咱沈家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您收下。” 长兄出征在外,生命安全只能靠身边的同袍将士。 这些东西不值钱,却能在关键时刻救他一命。 之前自己以为长兄更役就完事大吉了,结果来了这么一出。 唉,自家先前那些钱白白打了水漂! 陈武侯也没推迟,让旁边副官接了,笑呵呵道:“你们放心,以后沈循就是我身边的书吏,某在哪他就在哪。” “多谢武侯的关照。” 张山月朝他行个礼:“等我夫君回来,妾便告知于他。” 陈武侯摆摆手,率先出了院子。 正在这时,又一队戍军奔来,领头的竟是那高营尉。 他一眼望见陈武侯,眼神一暗,赶紧下马行礼:“见过陈武侯,您怎么也来了?” 陈武侯腆着肚子斜他一眼:“怎么?某不能来?” “在下失言。”高营尉赶紧抱拳赔礼。 可见到沈循与一位戍军骑上马,顿时急了,立刻上前拦阻:“沈循!你已经被征召入伍,赶紧跟我走!” 沈循还没说话,就听陈武侯冷笑一声:“笑话,沈循现在是我东营的书吏,何时被你们西营征召了?” 高营尉一愣,从怀里掏出一卷木牍:“我有征召文书,沈循的名字就在其中,怎会是东营的书吏?” 为了膈应沈家,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沈循的名字添加到征召名单上,原本计划让其在自己手底下受点罪,再寻机弄死他丫的,没想到陈武侯横插一脚! “现在他已经归我东营了,你待如何?”陈武侯一脸不善盯向高营尉。 高营尉心中恼火,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只得抱拳道:“既如此,在下便回去禀告一声。” “哼!随便你!”陈武侯没理他,翻身上马,带着一群戍军离去。 沈昭目送长兄远去,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转眼就见高营尉恶狠狠盯向自己:“你就是秦翊的前未婚妻?” 他故意提及此事,语气轻佻道:“长得到时不赖,就是性子太张狂,竟敢割伤我堂妹的手。” 沈衡立刻挡在沈昭面前,冷声道:“你上次不是也砍伤我长兄的手么?怎的?只准你高家害人,就不准咱们正当防卫?” “就是!”几个少年也走过来,一起叫道:“只准你高家欺负人,就不准别人还手了?” “上回咱们全瞧见了,是高家女郎先动手打人,自己不长眼打到刀口上,能怪到旁人?” 第七十章 兄长来信 “你们......” 高营尉指着众少年,恶狠狠道:“都给老子等着!” 阿豕冲他吐吐舌头:“等着干啥?请咱们吃饭呐?” “吃你娘的x!”高营尉气坏了,恨不得现在将这些小崽子都弄死。 他用手中马鞭指向沈衡与沈昭:“姓沈的!你们别嚣张!老子迟早要你们好看!” 说罢翻身上马,与四五名戍军离去。 沈衡哼一声,招呼小伙伴:“今儿你们都留下来吃饭,正好豆腐作坊要温锅,咱们就煮点红薯尝尝。” “啥是红薯?”阿瓜好奇问。 “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沈衡颠颠跑去妹妹厢房,从中拎出一篮子红薯。 “这玩意甘甜,搁锅膛里烤着最好吃。”他将大锅刷洗干净,又将红薯稍微清洗一下,将其倒进锅里添水开始煮。 待灶膛内温度上去,又埋了几只在里头。 几少年都坐在灶膛边烤火,宋元小心翼翼凑过去,与他们坐在一起。 不久,一锅红薯煮熟,香甜的味道飘满整个作坊。 几少年都不用吩咐,急不可待地揭锅拣红薯。 被烫得嘶嘶哈哈左手倒右手,连皮就咬了一口:“嚯!真的甘甜!” 沈衡也从灶膛里扒拉出两个红薯,再捡出几只煮的,放在箅子上端去给母亲与妹妹。 沈昭正与母亲缝制新棉袍。 这是给二兄与父亲做的棉袍,回头自己与阿娘也做两件。 毕竟打包的那种棉衣穿出去并不体面,自家以后是做大买卖的,可不能被人瞧轻了去。 俗话说的好,先敬罗衣后敬人,商人更是如此,往后与胡商打交道,穿着装扮必须齐齐整整才行。 “阿昭,红薯煮好了,你与阿娘快尝尝。”沈衡将箅子放在小桌上,低声道:“兄长又被征召了,那咱家更役的钱能拿回来么?” 沈昭摇头:“那些钱是交给官府的,如何能拿回来?” “真是亏大了,早知就不交那钱了。”沈衡叹气。 一万五千钱呐,他忙了这么久也没挣到那么多呢。 沈昭拿起一只红薯剥皮:“也不算全无用处,至少兄长投到陈武侯部下,他跟爹爹交情不错,总会关照一二的。” 而且陈武侯当面表示让长兄做个文吏,想必不会有错。 如此一来,兄长跟随长官行动,至少比冲锋陷阵的炮灰小卒强,倘若得胜归来论功行赏时,说不定也能往上升一升。 “这倒也是。”张山月叹口气:“今日若不是陈武侯来的及时,你长兄说不定就被那姓高的带走。” “且那姓高的与咱家结了仇,必然会公报私仇。”今日之事想想都觉得可怕,万一自己儿子落到高营尉手中,那才是九死一生呢。 沈昭点头:“可不,咱们真得好好感谢一下陈武侯呢。” 沈衡狠狠咬一口红薯,低声道:“也不知姓高的会不会跟随队伍出征?”若是不跟,自己就想法子弄死他好了。 边境戍民民风彪悍,别说暗地弄死个人了,就是两个乡里之间也会发生搏命械斗。 官府至多过来调解一下,并不会有什么动作。 只是那姓高的从不落单,自己无从下手。 反过来讲,或许那姓高的也盯着沈家人伺机而动呢。 沈衡越想越觉得那高营尉就是个祸端,即便自己不弄他,他也会想法子整治沈家。 翌日。 张山月与侄子沈德在家照应豆腐作坊,沈昭与二兄则带了一群人去了亭驿。 对照地契上的图形,又请亭父过来确认,沈昭走到自己买的二十亩田地旁。 说是自己的田地,其实地契上写着老爹的名字,因为本朝律法,商贾不能拥有土地。 田地在官道北边,亭驿的西边,上头还存有零星的积雪。 沈昭迈步丈量,再用木棍插出一个客栈的范围。 她准备先砌一个高墙大院,再在院子内盖几间草房与一个马廊。 靠近官道那边盖三间砖瓦房,一间展示商品,两间给旅客歇脚。 到时还可以在此售卖小食与茶水,生意一定红火。 思及此,沈昭便将自己的打算告诉给二兄与几名泥瓦匠。 “南面三间砖瓦房,屋子要宽敞,不用窗户。” “后面要三间草房,坐北朝南,还有一间灶房,一个马廊,你们觉得多久才能竣工?” 几名泥瓦匠眼角抽搐,异口同声道:“即便你家把所有材料都买齐,没有半年盖不出来。” “这么久啊?”沈昭有点不满意。 要不先砌个高墙?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泥瓦匠听:“那你们先砌个院子吧,高度要一丈半,厚度适中。” 泥瓦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同意。 如今时节活儿不好找,因为没哪家冬季动土盖屋的。 沈昭又说:“你们可以多找几个人过来一起干,我想尽早把院墙砌起来。” “好说!”泥瓦匠们点头。 随后又去寻找一下水源,发觉不远处有条用于灌溉农田的水渠,里头并没有多少水。 煮饭吃喝或许勉强够用,但洗衣啥的就没办法了。 算了,自己也没打算在此过日子,大不了回家洗澡换衣。 接下来几天,沈昭往客栈那边运了不少粮食蔬菜豆腐等,给砌墙的人食用,又提供两条大棉被给看守工地的人御寒。 到了第四天晚上,也是长兄离家的第五天,沈昭坐在炕上申请七天无理由退货。 不一会儿,一个陶碗出现在炕上,陶碗上还绑着一张白纸。 拿下白纸,沈昭展开观看: “阿昭无恙,兄已至玉门关都尉府外扎营,明日出关,兄归属平望侯官部下,与陈武侯暂住一个营帐内,一切安好......” 看完信件,沈昭将陶碗依旧挂进自己的店铺,再次购买,收货地址就写:玉门关都尉府外营地,平望侯官部下,陈武侯营帐沈循背包内,沈循收。 点击支付,不一会儿就显示已签收。 想了想,她又从商城内购买一包巧克力,收货地址是自家厢房。 待收到货后,她又写了张字条贴在包装盒上,怕掉了,又用细麻线扎紧。 之后将这盒巧克力存进自己的商铺,挂上价格出售。 随即她再次点击购买,收货地址转成长兄提供的那个地址。 很快,购货信息显示已签收,说明东西已经送达。 玉门关内的营地,沈循躺在一张行军榻上,身上盖着妹妹给的棉被,脑袋枕着背包,正闭眼假寐。 而他旁边就挤着陈武侯,盖着同一床棉被,正发出雷鸣般的鼾声。 这时,沈循忽觉背包动了下,似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缓缓撑起来。 伸手进去摸了摸,摸到一只碗。 沈循无声笑了笑,将碗安放好。 不一会儿,背包又动一下,又是熟悉的感觉。 沈循疑惑,伸手进去摸一把,摸到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黑暗的帐篷内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这个是啥? 陈武侯忽然翻个身,迷迷糊糊问:“你悉悉索索不睡觉干啥呢?” 第七十一章 当年您从何处抱养的沈昭 沈循一惊,立刻停下动作装睡。 又听陈武侯嘀咕道:“明日一早就要出关,一日行军六七十里,若跟不上队伍,老子可不管你。” 沈循闭上眼,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其实他原本与陈武侯的亲卫们睡一个帐篷,可当他从背包内拿出一床六斤重的大棉被时,陈武侯立刻就将其叫到这里来。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不亮,一阵鸣金声,将营地所有将士唤醒。 沈循快速起床穿上外袍去外边方便,之后随意漱洗一番,返回营长叠好被褥。 本想将被褥揣进背包,一名亲卫过来道:“武侯让你去辎重车上呆着,这些被褥帐篷也放在车上。” 沈循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因为他没有马匹,全靠一双腿走路的话,会非常幸苦。 将被褥预与帐篷堆放在马车上,沈循跟随亲卫去火头军那里领了一碗黄小米粥,以及两只面饼几根咸菜,走回马车旁。 快速吃完后,将碗拿去河边洗了洗,依旧揣回背包内。 一声号令,他跟随辎重车与队伍出了玉门关,举目眺望,尽是望不到尽头的荒凉沙漠。 跟着辎重车走了十来里,沈循才爬到上头坐着,一路收获无数羡慕嫉妒的眼光。 闲来无事,他伸手摸进背包,再次摸到那个长方形盒子。 取出一看,上头还绑着一张字条,一看就是妹妹的字迹。 阿昭说这盒子里的东西可食用,叫他尽管吃,往后每晚扎营都要写个地址放进陶碗里,她会送些吃的过来。 还说以防万一,她会多发几件轻便的小玩意,不占地方又没重量,在上头排上顺序,以后每晚召唤一个回去。 沈循笑了笑,将纸条揣进背包内,打开盒子取出一根长方形小包装。 撕开包装,里头是一块黑乎乎的东西,闻起来有股醇厚的甜香。 搁进嘴里咬一口,咯嘣脆,入口即化香甜美味。 沈循将盒子与包装都塞进背包内,一抬头,视线与一人相撞。 呵!真巧!原来秦翊也随军出征了。 就见秦翊扛着一杆长戟,艰难行走在沙地上。 他背着一个不大的行囊,腰间空荡荡,连把匕首都没有。 秦翊也望见沈循,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被幸灾乐祸替代。 二人无声对视片刻,各自移开目光。 沈循倚靠在辎重上往远处眺望,只见行军队伍拉出老长老长。 前方是骑兵开道,后面是辎重与步兵。 忽然,陈武侯的亲卫骑马过来,对沈循道:“赶紧跟我走,咱们武侯给你寻了一匹马,以后你跟着咱们一起行动。” 沈循一听,立即将棉被揣进背包,又将背包甩上后背。 亲卫笑道:“你这行囊也太大了,若是上战场可不方便。” “没事儿,这上头有腰带,不影响打仗。”沈循拍拍自己的腰腹处:“那里有个扣子,能将行囊牢牢束在背后,一点不妨碍双臂发力。” 而且后背有遮挡,还可以预防流矢击中背部与后脑。 何况真遭遇激战,自己也不是不可以丢弃行囊。 亲卫打量他一眼,点头赞同:“确实,这种行囊比咱们的好用,里头还能装被褥,若是在野地安营也不会冻着。” 随后又说一句:“老弟,今晚我就跟你挤一起了。” 沈循无奈:“行啊,只要武侯没意见怎么都行。” “你放心!武侯肯定会同意。”亲卫笑道:“你还不知道吧?今日咱们营去前方探敌,连帐篷都带不了,若晚上再不挤一挤,估计得冻死一窝。” 说罢一把拉起沈循,让其坐在身后,催马朝前头奔去。 *** 一晃几日过去,沈昭的客栈围墙已经砌好一半,父亲沈昂才一身风沙回到家。 走近家门口,他又退回几步左右打量一眼,确认这就是自家,才一脸狐疑迈进院子。 “呀!你回来啦!”张山月从灶房出来,赶紧将丈夫的行囊与佩剑接下来。 沈昂点点头,去豆腐作坊看了眼:“你娘仨真是长本事了,我就出去大半个月,家里就变了样。” 张山月笑道:“都是阿昭的主意,说是这样安全许多。” 沈昂环顾院落:“嗯,如此高的院墙确实很安全,若是再养一只犬就更好了。” “那你留意一下,谁家母犬下崽儿就抱一只回来。”张山月又回到灶房,升火烧热水。 沈昂也在灶膛边坐下,脱下脚上棉鞋,将湿漉漉的脚丫子伸到火口烘烤。“阿衡与阿昭呢?怎么不在家?” 张山月往灶膛填着柴草,又用烧火棍拨了拨,让其燃烧更旺:“他俩带人在亭驿那边盖客栈呢,每日早上出去,傍晚才回来。” “盖得如何了?”沈昂问。 张山月:“听说再有十来日就砌好,我也没空去瞅瞅,都是阿昭回来告诉我的。” 正说着话,外头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沈亭君在家么?” 紧接着,有人进了院子。 张山月赶紧出了灶房,就见薛灵瑶的亲爹薛松走了进来。 “何事?”张山月本能地排斥薛家人,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薛松朝她作个揖,温声问:“刚才有人瞧见沈亭君回来了,在下正好想找他说个话。” 张山月冷淡道:“我夫君刚到家,一路风餐露宿疲乏的很,真的没精力与你唠嗑,要不足下过两日再来吧。” 薛松不为所动,又朝张山月行个礼:“薛某只是有几句话想问问沈娘子与沈亭君,并不会打搅很久。” 张山月还想拒绝,沈昂已经从灶房出来了。 “薛郎君有何事相问?”沈昂目光冷淡扫过眼前男子。 薛松沉默片刻,轻声道:“在下想跟沈郎君私下谈谈。” “可。”沈昂想了想,将他引至自家正屋西山头的地窝子里头。 这里已经被闺女铺设上砖块,还放了一些咸菜缸子碎木块等物。 “请坐。”沈昂率先坐在木块上,示意薛松坐下。 薛松依言在对面坐下,朝他抱个拳:“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请问沈亭君,当年您从何处抱养的沈昭?能否告知薛某实情。” 沈昂眼神顿时冷下来:“薛松,谁跟你说我家阿昭是抱养的?” 第七十二章 慈母多败儿 薛松一脸正色道:“沈亭君也不必隐瞒,有些事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十三年前,与你们一道移民西北的可不止一两家,他们有的还与你同住一个邻里,对你家的事情自然了如指掌。” 沈昂冷笑:“既然足下什么都知晓,为何还来问我?” 薛松忽然给沈昂叩个头,一脸哀戚道:“实不相瞒,内子愚昧无知,当年生下双生女儿,受人蛊惑换去一个孩儿,如今老天有眼,竟然让咱们又在西北遇见。 沈亭君,我知晓自己说出此话冒昧,因此也别无所求,更没打算与您抢夺孩子,只是我心中存着疑问一直辗转难眠,唯一心愿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您到底是如何收养的阿昭?” 沈昂凝视薛松,见他双目含泪,似乎真的难过至极。 “那好,我告知你实情。”沈昂掸掸袖子上的沙尘,淡淡道:“阿昭就是我与妻子的亲生女儿,这话你满意了么?” “我不信!”薛松抖着双唇道:“这些日子我走访了好几户人家,他们都说当年你妻子并未怀孕,却忽然多出一个女婴。” “谁说的?”沈昂眼神冰冷:“当初是我大嫂帮忙接的生,你为何不去问问她呢?” 薛松嗫嚅几下,终是没有接话。 其实他已经问过沈家大嫂了,只不过那妇人偏要说沈昭就是沈家的亲生娃儿。 可与沈家在中原同邻的人家都表示,当年正赶上朝廷强制移民,原本只有两个男孩的沈家忽然多出一个刚出生的女婴,而且那张山月一路上都健步如飞,背上背个娃儿,怀里还抱一个,一点不像刚生产的模样。 沈昂站起身:“没事的话,还请薛兄弟移步吧,我这刚到家,还未来得及好好喘口气呢。” 薛松只得跟着站起,朝沈昂深深一揖:“打搅了,只是薛某还是认为沈昭就是我的女儿。” 沈昂闻言双眸眯起:“薛松!你脑子有病吧?想抢老子的女儿,你还不够格!” 若非自己不想将事情闹大,他都想狠狠捶这男人几拳。 “哦,你婆娘将孩子换掉,就赖上我家孩儿?”沈昂推搡薛松一把:“那你怎么不去问问你婆娘,她是否已经杀死那个女儿了?” 薛松趔趄一下也没言语,转身出了沈家院子。 磕磕绊绊行走间,一抬头就见到一群人走来,中间那个正是沈昭。 薛松立在路边凝视着那孩子,与灵瑶实在太像,特别是她现在穿着深衣的模样,几乎像是另一个灵瑶。 “看啥看?”沈衡不客气地瞪一眼薛松,将妹妹挡到一边。 薛松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默默转身离去。 回到家,妻子王淑君正在灶房准备饭食,一双儿女却不在家。 “灵瑶与阿翼呢?”他随口问道。 王氏:“出去玩去了。” “都多大了还出去玩?”薛松颓丧地坐在灶口。 “高营尉的妹妹过来请灵瑶阿翼去她家玩儿,我怎好不答应?”王氏不在意道:“况且秦家现在只有杨氏母女几个在家,也没啥可忌讳的。” 先前两家闹了龃龉,但架不住杨氏母女会伏低做小,加上女儿一直替秦家说好话,王氏便任由她们去了。 反正阿翼是男娃,若是传出什么不好听的,也是秦家母女几个难堪。 薛松闭了闭眼,又想起沈昭来。 最近他常听乡邻夸赞那孩子,说她聪明伶俐,不仅自己做买卖,还带着全邻人家跟着一起发财。 现在沈家还砌了大院子,盖起豆腐作坊,据说又在亭驿附近买了田地,准备盖个客栈。 她才十四岁啊,就如此能干,比起男子也不差什么。 反观灵瑶,整日无所事事,自己让她多学几个字都那么难。 薛松叹口气。 古人云,慈母多败儿,果然不假。 灵瑶就是被她娘生生给娇惯坏了。 自家若是在京城,依旧有爵位承袭,这么惯着孩子或许没啥问题,可这里是西北边关啊,每个人都活的艰难,谁又敢将家中孩子养成不堪世事的娇花? “淑君,我来烧火,你去将两个孩子叫回来!”薛松忍着火气道:“明早我便要去泉置,有话想对他们说说。” 王淑君有些为难:“可他们刚去秦家不久,忽然叫回来不好吧?” 薛松腾地火起:“你就说我要死了!这下总好了吧?” 王氏被丈夫的怒吼吓了一跳:“我也没说其他,你急什么?” 薛松抿嘴不言,眉头皱起川字。 “好吧好吧,我现在就去叫他们。”王氏匆匆出了家门,来到秦杨氏家门外。 只见秦杨氏与女儿坐在家门口做着针线,并没看见自己一双儿女的身影。 “杨氏,我家灵瑶呢?”王氏站在篱笆墙外询问。 秦杨氏抬头撇她一眼,淡淡道:“我如何知道?” 王氏一听就急了:“杨氏!你什么意思?明明是你儿媳去我家叫走灵瑶与阿翼!这会儿怎的说出这样的话?” 秦杨氏扯了扯嘴角:“我儿媳早就回娘家去了,何时去了你家?” “你......”王氏气急:“明明是你儿媳邀请灵瑶过来玩儿,怎么叫何时去了我家?” 秦杨氏挑眉:“那你去找她吧,别来问我。” 王氏:...... 秦舒撇了母亲一眼,轻声道:“王婶你不要着急,或许灵瑶姐姐与阿翼跟嫂嫂去捡地软菜了呢。” 王氏才不信她的鬼话。 这么冷的天气,自己都不想外出,女儿那样娇滴滴的性子,怎么可能去捡什么地软菜? “杨氏!我再问一遍!我家灵瑶与阿翼呢?”王氏推开柴门直接进来,一把夺下秦杨氏手中针线。 秦杨氏根本不理她,掉个身子又去整理衣裳。 秦舒赶紧拉住王氏,低声道:“王婶子,咱们确实没见着灵瑶姐姐与阿翼,大嫂她前几日便回娘家去了,至于她何时找了灵瑶姐姐,我与阿娘真的不知......” “什么?”王氏有点慌了。 她可以不信秦杨氏的话,但秦舒对阿翼向来不错,一定不会撒谎。 王氏不耽搁,快步朝家跑去。 “夫君!夫君!不好了!灵瑶与阿翼不见了!”妇人急得肝胆俱裂,一下子扑在薛松面前:“那秦杨氏说根本没请二人过去,还说她儿媳妇早就回娘家住了。” 第七十三章 与癞里头相会 薛松也惊得站起:“什么?那你就没去别处找找吗?” “灵瑶她只与秦家人往来,如今天寒地冻,秦翊也不在,她与阿翼又能去哪里?”王氏抓住丈夫袖子哭起来。 薛松蹙眉,拂开妻子迈步往外走:“你不是说秦家儿媳过来叫人的么?咱们赶紧去秦家儿媳家看看。” 王氏跟在丈夫身后,忽又说道:“会不会去沈家了?以前灵瑶总是去找沈昭玩耍。” “不在沈家。”薛松想了想,返身回家拿了自己的佩剑,将其挂在腰间,随后快速往外赶。 王氏小跑着跟上,一路喋喋不休道:“你怎知他们不在沈家?万一他俩被沈昭兄妹私自扣押起来了呢?” “你住口!”薛松转身怒斥一声:“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先前还说是秦家儿媳请他俩去做客,这会儿又扯到沈家头上?” 王氏讪讪闭上嘴。 “秦家儿媳娘家是在鱼离乡吧?我去游徼那里借匹骡子,你在家里等着就行。”薛松交代一句,快速朝游徼家奔去。 游徼家离薛家不过二里,恰好他刚从乡署下值,便将骡子借与薛松。 薛松骑上骡子,两柱香时间便找到高家。 但高家并无外人,只有一位六十来岁的老妇人。 薛松朝老妇人抱拳行礼:“请问阿婆,可看见秦家媳妇高氏带着一双少年男女回来?” 老妇人瞅他一眼,点点头:“你是说阿球吗?她确实与两个少年男女回过家,不过他们又去隔壁邻里了。” 薛松心里微微松口气,赶紧问:“请问他们去了哪个邻里?我是那对少年的父亲,有急事寻他们。” 老妇人伸手一指:“不远,就是那边的宜禾里。” 薛松朝老妇一抱拳,飞身上了骡子,双腿一夹催着骡子往宜禾里赶。 之后又问了几个人,才找到一户戍民家。 还没走到近前,就听到女儿灵瑶的尖叫,还有男人的笑声。 薛松直接抽出佩剑就冲到门口,一脚踹开紧闭的屋门。 屋内几人顿时一惊,纷纷回头看过来。 于是薛松瞧见自己女儿被两个男人围在墙角,儿子薛毅则蹲在地上,那个叫高球球的女子一条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呈现诡异姿势。 “放开我儿!”薛松怒急,挥起利剑就朝两个男人刺去。 二人也是一惊,一把扯过薛灵瑶挡在身前,猛地推过去。 薛松不得已接住女儿,但两个男人已经夺门而出,一溜烟跑没影。 “爹,你怎么来了?”薛灵瑶抱住父亲的胳膊,一脸惊喜。 薛松没理她,凌冽视线直直看向高球球与薛毅:“你就是秦家儿媳吧?为何骗我女儿过来给人欺辱?你是何居心?” 高球球收起震惊表情,懒洋洋站起身:“你女儿何时给人欺辱了?睁开眼好好看看,她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薛松气到发抖,手中长剑一指高球球:“高氏!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高氏后退几步,不耐烦道:“你不信可以问问你儿女啊,我何时骗他们了?先前不过玩闹罢了,你如此形状,倒像是谁强了你女儿一般?” 薛松气得咬牙,低头查看女儿形状。 好在灵瑶衣衫整齐,并不像被人欺凌过。 “灵瑶!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薛松逼视着女儿:“别怕,有爹在,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薛灵瑶怯怯道:“爹,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没对女儿做什么。” “那你之前为何叫喊?”薛松恨不得抽女儿两巴掌。 薛灵瑶低低道:“他们太丑,吓到女儿了。” 薛松:......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嘈杂声,一群人冲进来。 领头之人是刚刚逃走的两个男子,他们一指薛松,对身边老者道:“就是他!想用剑伤人!阿翁您可要为侄孙做主啊!” 老者负手走近几步,上下打量薛松:“足下是何人?为何闯进咱宜禾里撒野?” 薛松冷声道:“我来找我一双儿女。” 老者朝薛灵瑶与薛毅扫一眼,撇撇嘴:“足下找孩子就找孩子,为何喊打喊杀?” 薛松拧眉,倒是不好说出自己的怀疑,免得伤及女儿名誉。 他一抱拳:“在下也是一时情急,并不是有意为之,咱们这便离开。” 说罢拉着女儿就往外走。 奈何好几人堵住大门,根本出不去。 “老丈这是何意?”薛松转脸望向老者。 老者冷笑一声:“老朽问你的话还未回答呢,足下遮遮掩掩又是何故?” “什么话?”薛松开始不耐。 “就是足下的姓名啊?”老者一脸奸诈道:“老朽可听说了,你女儿此次前来,是与我族中子弟相会的呢,若是相中,咱们也能做个亲家!” “你放屁!”薛松恼怒,一指两个男子:“我女儿与两个癞痢头丑八怪相会?你眼睛瞎了吗?” 老者冷笑:“到底谁瞎了?你睁开眼好好看看这是谁的家?” 两癞痢头男子一拍胸脯:“这是咱们兄弟的家,沈昭已经与我们有了肌肤之亲,你想赖也赖不掉!” 薛松气得满面通红,并未听清两个癞痢头的话。 “滚开!你们再敢阻拦,我们就去公堂上说话!”他一把推开堵在门口的几人,拉着闺女往外走。 这次老者几人并未阻拦,而是簇拥薛松父子三人往邻外走。 高球球也尾随在人群中大声道:“沈昭!你在冯癞子家吃也吃了睡也睡了,可不能提上裤子就不认帐啊!” 冯癞子兄弟也叫道:“阿昭,你生是我冯家的人,死是我冯家的鬼,等你嫁进来,我兄弟二人定会好好伺候你,绝不让你受一丝委屈!” 围观的众人哈哈大笑。 薛松听见沈昭的名字,这才有些明白,顿时心中气血翻涌,但也只能默不作声。 父子三人走了一个时辰才到家。 刚进家门,薛松就狠狠甩了女儿一耳光,红着眼睛怒骂:“没想到我薛松一世英名,竟毁在你们母女身上!” 王氏赶紧冲过来护住女儿,哭泣道:“夫君,你何故打她?灵瑶不过贪玩了些,又没犯多大的错......” “没犯多大错?你去问她呀!”薛松一把扯住妻子头发,猛地甩到地上:“都是你这个该死的女人!竟养出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儿!我薛家的脸都要被她丢尽了!” 第七十四章 信口雌黄 “我才没有丢薛家的脸!”薛灵瑶捂住火辣辣的脸颊,委屈哭道:“那些人明明说的是沈昭,您为何要打我?” 薛松一脸失望地看向女儿:“灵瑶,从前为父都是怎么教你的?正心术、端品行、明礼仪、知廉耻,你哪样做到了?” 转头又朝薛毅喝道:“你也给我跪下!说!今日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何要带你姐姐去鱼离乡?” 薛毅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暴怒的父亲,吓得匍匐在地:“回禀父亲,是那秦家嫂子硬要带咱们去鱼离乡做客,姐姐推脱不得才去的,孩儿怕姐姐孤身一人被人欺负,只得一同陪往。” 薛灵瑶抽抽噎噎插嘴:“女儿只是去高家做客,并未有什么逾矩之事,是父亲您自己闯入,还威胁他人,那些人气不过才那般说的。” “滚去屋里!”薛松一眼都不想看到闺女,大声呵斥:“往后没有父母允许,不得踏出家门一步!” 薛灵瑶一怔,哇得大哭起来,爬起来跑进屋里。 王氏见状也跟了进去:“灵瑶别怕,娘信你。” 薛松颓丧地坐在席子上,一手撑在矮几上,眼睛死死盯住薛毅:“翼儿,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了,好好跟为父说实话,你们与那秦家媳妇到底想干啥?” 薛毅抹一把眼泪,低低道:“爹,孩儿错了,是秦大嫂要姐姐帮她个忙,说是让姐姐扮成沈昭模样去鱼离乡转一圈,之后给姐姐二百钱。” “所以你们就跑去外乡一个不相识的男人家?还与人家拉拉扯扯?” 薛松眉心突突地跳,强压着火气问:“倘若为父今日不去鱼离乡,你姐姐被那两个男人玷污,你又待如何?” 薛毅再次匍匐下身体,带着哭腔道:“那孩儿只好以死谢罪。” 他将脸埋在衣袖上,嘴角悄悄弯起,露出一抹诡异笑容。 “翼儿,去屋里抄写十遍家训。”薛松疲惫地挥挥手:“以后看好你姐姐,倘若再发生这样的事,你就好之为之吧。” “是!”薛毅给父亲叩个头,弯腰退出正屋。 薛松捏了捏眉心,不知该不该将今日之事告知沈家?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暂时隐瞒,因为一旦说出去,不仅灵瑶名誉受损,自己也无法在人前抬起头。 罢了罢了,往后自己还是少回家,等事态平息,再告知沈家不迟。 谁知第二日一早,鱼离乡冯癞子兄弟就牵着两头羊来到沈家。 与他俩一起来的还有好些看热闹的人。 “沈昭在家吗?为夫来向你提亲啦!” 冯癞子兄弟俩本就是光棍无赖,这会儿仗着有乡啬夫高家撑腰,径直走进沈家院子大叫大嚷。 沈衡与妹妹恰好在家,闻声从屋内出来。 “你们想找死?”沈衡一眼瞧见两个丑陋的癞痢头男人,口中竟呼喊妹妹的名字,不由大怒。 冯癞子并不理他,沾着黄黄眼屎的眼睛直直看向沈昭:“阿昭,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昨日一别,你想没想咱们兄弟啊?” 沈昭冷冷看向二人:“你们再说一遍?” 冯癞子呵呵笑道:“阿昭娘子......” 话未说完,沈衡已经一脚踹了过去,直接将一只冯癞子踹出院门,跌飞在地上。 “狗娘养的!瞎了你的狗眼!竟敢到我家闹腾?”沈衡又一把揪住另一个冯癞子,直接将其拽出院子。 “你沈家干啥打人?”从鱼离乡过来的人大声嚷嚷起来,冲着沈衡跃跃欲试。 沈衡:“打的就是你们!敢上我沈家门来欺辱我妹妹,你们瞎了狗眼!” “谁欺负谁了?明明是你妹妹不知廉耻跑去冯家勾搭冯癞子,这会儿又想赖账,没门儿!”几个鱼离乡人大叫,仿佛想让所有人都听见。 “你说谁去勾搭这种癞子?”沈衡从墙边抄起一把铁叉就走出去。 几少年也跟在他身边,有人拿着扁担,有人拿着笤帚,恶狠狠望向十几名外乡人。 鱼离乡人见状赶紧退后,只有从地上爬起来的冯癞子兄弟还在叫嚣:“你沈家想仗势欺人吗?老子可不怕你们!昨日沈昭就跟老子兄弟俩睡了,这会儿想赖账......” 噗呲!鲜血飞溅。 沈昂不知从哪里出来,一剑刺中冯癞子胸口。 一个冯癞子捂住胸口,不可置信瞪向沈昂,嘴里想说什么,最终扑倒在地。 众人惊呆。 另一只冯癞子裤子当场湿了,两腿哆嗦着似筛糠。 沈昂抽回铁剑,将血迹擦在倒地冯癞子身上,淡淡道:“此人猖狂至极,聚众来我沈家行凶,沈某正当防卫,只得将其就地正法。” 十几名鱼离乡人顿时吓得四散而逃:“杀人啦!沈家杀人啦!” 沈衡可不想放过这些人,带着一群少年猛追出去,终于逮住三个。 没死的冯癞子也被沈德几人捆住手脚,丢在地上。 沈昂一挥手:“将他们带去乡署交给乡啬夫好好审审,沈某绝不放过幕后之人。” 这些人明显就是冲着毁掉阿昭的名声来的,自己若不把那人找出来弄死,就白活三四十岁了。 于是一群人押着四个人来到乡署,尸体也丢在乡署门外。 沈昂添油加醋将事情一说,末了道:“三老,啬夫,我好心好意奉劝这些人离开,没想到他们竟向我动手,幸好我有防备,不然中剑的就是在下了。” 跟随而来的乡邻全都附和:“对!若不是沈亭君反应快,这些人就行刺成功了。” 被绑的几人大声喊冤:“他们撒谎!咱们才没有行刺他,是他沈家悔婚才刺死冯癞子的......” 乡啬夫好奇问:“沈家悔婚?悔谁的婚?” “冯癞子!”鱼离乡几人异口同声道。 “谁是冯癞子?” “就是躺地上的那个!”鱼离乡众人齐齐指向吓傻的癞汉。 乡啬夫望一眼,皱起眉:“就这种东西与沈家有婚约?我看你们不打不招啊!” “来人!先给他们松松筋骨!” 几名乡丁立刻将几人掀翻在地,举起棒子就砸下去。 四人顿时鬼哭狼嚎,口中狂叫:“明明就是沈家女儿去了冯癞子家里私会,昨日咱们亲眼所见......” 三老一听就火了:“昨日?老夫昨日就在亭驿那边,沈家女儿一直在给咱们做饭,乡佐几个也都亲眼看见,你们还敢信口雌黄?” 几人愣住,连冯癞子也不叫了,呆呆看向三老。 而此刻,沈昭与母亲带着几名少年来到薛家,指着薛灵瑶姐弟道:“将他俩绑起来!” 第七十五章 判她嫁给冯癞子 几少年一拥而上,将薛灵瑶与薛翼双手绑在身后,拖着就往外走。 “你们想干啥?”王氏从屋里冲出,一把抱住自己女儿。 张山月则上前薅住王氏的头发,恶狠狠道:“我还想问问你们想干啥?王氏!我沈家刨了你祖坟了吗?你们竟如此下作、不惜利用薛灵瑶去勾引男人陷害我家?” 王氏双手护着自己的脑袋,大声尖叫:“我不知你说什么!放手!” “呵!既然你不知,那就去乡署一趟,好好听听那些人怎么说!”张山月拽着王氏头发就往外拖。 见妇人挣扎的厉害,阿豕娘与几名妇人也过来帮忙,拖的拖拽的拽,很快将她母子三人带到乡署。 沈昭与母亲将薛灵瑶姐弟推到冯癞子几人面前,厉声喝问:“你们认识他俩吗?” 冯癞子已经被打过一顿,抬眼瞧见薛灵瑶与薛翼,不由愣了愣。 随后又瞅一眼沈昭,脸色出现慌张神色。 昨日他兄弟俩收了高球球给的二百钱,让他俩过来向沈家提亲,还说只要将沈昭的名声搞臭,说不定沈家就会将女儿嫁与自家。 可他们不知道,昨日那个沈昭竟然是另外一个。 冯癞子本就不甚聪明的脑袋瓜更迷糊了,忍不住对薛灵瑶叫道:“阿昭,昨日你明明说喜欢咱们兄弟,想与我们做夫妻,今日为何变卦?” 薛灵瑶惊恐摇着脑袋:“我不是沈昭!她才是!” 沈衡一巴掌扇在冯癞子脸上,喝道:“我妹妹的名字是你能叫的?想要嫁给你兄弟的是薛灵瑶,喏!就是她!” 说着将薛灵瑶与薛翼姐弟俩推到冯癞子身上:“记住,喜欢你的人叫薛灵瑶!听见了吗?” 冯癞子狂点头,一把抱住被绑住的少女,呜呜哭道:“阿......薛灵瑶,你为何骗我兄弟去沈家提亲?我兄弟死了,呜呜呜呜......” 薛灵瑶疯狂挣扎,怎奈她双手被捆,一时爬不起来。 王氏见女儿被个丑陋不堪的癞子抱在怀里,大声尖叫:“快放开她!她不是沈昭!你们应该去找她!” 说罢眼神凌厉瞪向沈昭。 沈昂冷笑:“是你女儿喜欢人家,与你儿子一起去了鱼离乡冯家,这些乡民都可作证,刚才他们可都招了。” “招什么?反正我女儿不叫沈昭,让他们去找沈昭去!”王氏绝望吼叫。 沈昂眼神冰冷,踢一脚冯癞子:“喂!你说说昨日去你家的究竟是哪个?” 冯癞子左右看了看,一指薛灵瑶与薛翼,委屈的眼泪鼻涕一大把:“就是他俩去的我家,同行的还有高家女郎!昨日她明明说喜欢我兄弟,想嫁进冯家,还让咱们今日便过来提亲。” 可当他兄弟俩牵着两只羊过来提亲时,大兄忽然就被刺死了,呜呜呜呜......这沈家好可怕,现在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再提沈昭名子了。 “三老,啬夫,你们瞧见了吧?薛家姐弟故意顶着我女儿的名头在外招摇撞骗,还与人苟且,此事我绝不罢休!” 沈昂朝三老几个一抱拳:“还望诸君为我女儿沈昭主持公道,还她清白。” 三老捋须点头:“你放心吧,老夫会给你个交代。” 正在这时,又有乡民将秦杨氏带了过来。 可当乡啬夫问及她儿媳时,杨氏只摇头说不知:“老身儿子已经去了边关,儿媳她想回娘家去住,我哪里管得了她?至于她哄骗了谁,又带谁与男人私会,也与我秦家无关。” 三老与乡啬夫无法,只得让她回去:“既如此,那你回去吧,倘若你儿媳回到延泽里,必须好生管教一番。” 杨氏嘴角撇了撇,斜睨薛灵瑶一眼,朝三老几人行个礼,径直离去。 不久,三老与乡啬夫便带着冯癞子与薛家几人去了鱼离乡,沈昂与儿子及众少年也跟去,但让妻子女儿先回家。 因涉及人命,此事还得转交给县令处理。 不过有延泽里乡民的证言证词,以及薛家姐弟确实有冒充他人骗婚的行径,县令很快给出判决,沈昂自卫杀人无罪,但要罚俸两月以正法度,另支付冯癞子家二百钱丧葬费,又责令薛灵瑶嫁与那冯癞子。 当三老将判决文书读给王氏听时,她当场就晕了过去。 薛灵瑶更是惊恐尖叫:“我不嫁!我与他没有婚约!” 三老收起简牍,冷冷道:“鱼离乡冯家族人都证明你姐弟二人去了冯家,又亲口允诺亲事,如今想反悔可没那么容易。” “明明就是沈昭!那日是沈昭去的!我没有......”薛灵瑶大声嚎哭。 三老嗤笑一声:“薛家女郎,你不承认冯家的亲事也行,但冒充他人身份行骗可是要判黥面舂粮的,你可愿伏法?” 薛灵瑶呆住。 待三老走后,薛灵瑶依旧跪在院子内发愣。 王氏抱住女儿哭得嗓子都哑了:“灵瑶,你为何要去鱼离乡冯家?你真的跟那癞子兄弟说过那样的话吗?” 薛灵瑶默默流着眼泪。 她当时真是鬼迷了心窍,相信那高球球的话,以为能让沈昭难堪。 可到头来,难堪的变成自己。 此刻,薛灵瑶无比憎恨沈昭,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娘,都是她!是她害了我呀!”薛灵瑶抱着脑袋哭叫:“明明他们都知道沈昭的名字,为何不判她嫁去冯家?” “还有,阿翼你整日通读律法,为何不告知我不能冒充他人身份?” 薛灵瑶又将矛头指向跪在不远处的弟弟,快速爬过去揪住他衣领摇晃:“你说!你为何要害我?” 薛翼平静望向胞姐,淡淡道:“我没学到这项律法,也不知阿姊冒充沈昭的名子。那日我担心阿姊被人哄骗,一直劝你别去,可阿姊一意孤行,一定要去跟冯家兄弟说那些话。” “你住嘴!”王氏一巴掌扇到儿子脸上,抖着手指向他眼睛:“白眼狼!我为何养出你这样的白眼狼?” 薛翼朝后缩了缩,一脸无辜望向王氏:“母亲,儿子什么都没做啊,如何就成白眼狼了?况且儿子一直都在保护阿姊,是阿姊不肯听劝,儿子有何办法?” “逆子!还敢犟嘴?”王氏又扇了薛翼一嘴巴,咬牙切齿道:“当初我就不该收下你这个孽障!” 薛翼擦一把嘴角的鲜血,凄然笑道:“那母亲为何又收下了呢?” 第七十六章 胡商 王氏一愣,眼里有一瞬的慌乱。 她拉起女儿就往屋里走,再砰地关上正屋大门。 薛翼爬起身,拍拍身上泥土灰尘,缓缓走进自己的小屋。 在门口小几旁坐下,他拿起一卷简牍缓缓展开。 只见上头写着:盗用他人身份者,杖三十,黥以面...... 最近几日都是好天气。 晴空万里,碧蓝如洗。 客栈围墙终于砌好,除了一开始就建好的大厨房外,官道边的三间茅草屋也竣了工。 待所有门窗装好,沈昭便将秦二叔做好的桌子椅子用牛车运过来,放进茅屋内。 至于院子里的房屋与马厩,只能慢慢盖了。 只因现在已到冬月,天气越发寒冷,很多建房材料都凑不齐。 比如茭草稷草与芦苇席子,以及木材等等,都已经成了紧俏货。 这天,沈昭与二兄将新做好的敦煌百货客栈招牌挂在草屋门上,就瞧见一队西域胡商正在接受亭驿盘查过关文牒与身符。 胡商队伍有七八十人,三十几匹骆驼,从阳关入关,后在敦煌休整,现在途径此地准备去京邑。 沈昭赶紧跑过去询问:“诸位要歇歇脚吗?我家有香甜的奶茶与点心。” 她前世就与胡商打交道,学会一些简单的西域问候语,这些胡商一看就是乌孙国的装扮,她便用了乌孙语。 胡商很是惊讶,上下打量一眼:“你会说乌孙语?” “会一些,不多。”沈昭顺势与之攀谈:“足下有什么稀奇货物吗?我想用质地精良的布匹与你们交换。” “精良布匹?”八字胡一听这话来了兴趣:“你家在哪里?” 沈昭指了指不远处的三间新茅屋:“就在那边,足下可以去看看,顺便歇歇脚喝杯奶茶。” 胡商望一眼孤零零的三间茅屋,以及后头的高墙大院,并不敢过去。 检查过所的亭卒笑道:“这位女郎是咱们亭长的女儿,那处宅院就是他家的客栈。” 胡商见亭卒这么说,稍稍打消疑虑,带着两人朝茅屋走去。 沈昭在前面引路,将三人带至茅屋内:“诸位请坐,我去屋里拿布匹给你们看。” 胡商环顾四周,就见屋内摆了两张桌子,好几个椅子,角落还有一个火炉,只一名少年守着,心中疑虑渐消。 沈昭则跑进里屋,从小铜镜内购买六种瑕疵布,每种五十米,仅花了九百钱。 随即给商家留言,让其十米盘成一匹,务必不要少尺寸。 商家应允,片刻后三十匹布送达。 沈昭又买了一套陶瓷茶杯,一些奶茶材料,一个金属烧水壶,招呼沈衡搬出去:“二兄,你去煮茶,我来搬布匹。” 沈衡答应一声,将茶杯放在一张桌子上,拎着茶壶去院子内的灶房取水。 三间茅屋有个小门直通后院灶房,灶房内有两口铁锅灶与两只大水缸。 今日还没来得及去打水,水缸内的水并不多,但烧点水煮个奶茶应该够了。 取了水回到草屋,就见三名胡商正围着几匹花布惊叹:“这是什么布料?为何这般柔软?”简直比羊毛织的布料都软,而且这花色也太好看了。 沈昭微笑:“这叫棉布,一匹一千钱。” 胡商顿时睁大眼:“什么?一千钱?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们有等价的商品换吗?”其实沈昭更想要钱,但胡商身上并无多少大汉铜钱,他们的全部商品都得以物换物。 胡商眨眨眼:“实话跟你说罢,咱们商队之所以去京邑,也是想在那里多换一些丝绸与瓷器,你这些布匹虽美,但不是丝绸绢布。” 沈昭:“丝绸我也有一些,但价格很贵,一匹要一万多钱。” 胡商笑笑没说话。 他不是嫌贵,而是不太相信这荒郊野外的小小客栈会有丝绸出售。 即便有,也不会达到自己需要的数量。 “女郎这里有多少棉布?鄙人可以用香料或者宝石交换。”胡商还是想去中原看看,毕竟已经走到这里,再有四十来天便能到达最繁华的京邑了。 “那我先看看宝石的品质。”沈昭毫不客气地提出要求。 胡商点头,吩咐身边随从去取宝石来。 随后,一匣子绿松石与一匣子红蓝宝石放到沈昭面前:“这是雪山上最美的珠宝,我可以用一匣子换你五十匹棉布。” “五十匹?”沈昭抓一把宝石,又哗啦啦从手心漏出去:“不行,你这些小东西并不值钱,还不如黄金好用,要换也只能换二十匹,再多我便不换了。” 胡商蹙眉,又望一眼颜色鲜艳的棉布,最终点头:“那好,我用两匣子宝石换五十匹棉布,这下总可以了吧?” “四十匹。”沈昭不肯松口。 胡商皱眉道:“四十五匹,不能再少了,若将珠宝带去京城,可以换到更多物品呢。” 沈昭微微一笑:“在此地,我的四十匹彩色棉布可以卖出四万钱,你这两匣子小石头能吗?” 胡商:...... “好吧,四十匹就四十匹,你拿布来,咱们现在就交换。”他还等着赶路,并不想在此逗留太久。 沈昭也不迟疑,跑进里屋又花九百钱买了三十匹布,留下二十匹后,将四十匹搬到胡商面前。 于是胡商开始检验布匹,见到有点瑕疵便有些不满。 沈昭赶紧解释:“这是印花布,能有这样的颜色与图案已经不错了,毕竟才一千钱一匹,与寻常粗布的价格也没啥区别。” 胡商哑口无言,见尺寸并不少,便吩咐同伴将四十匹棉布用油布包起来,捆扎好搬上驼背。 沈昭抱着两匣子宝石回了里屋,立刻将其存进自己的商铺,参照商城内的同类商品,挂价每颗五百八十元。 这个价格还是小青推荐的,它说目前人类科技可以合成很多种矿石,所以这种绿松石与红松石并不算稀奇,这个价格算是中规中矩。 为此,小青还让她标注上天然矿石、绝无仅有几个宣传词语。 将两匣子矿石全部上架后,沈昭便不再管它们,随即买了几大包旧棉服出来,棉裤棉鞋棉被这些也买了不少,然后借了亭驿的一辆牛车,与二兄一起将其运回延泽里。 她欠了帮工好些棉服与棉被,这回正好一次还清。 “阿昭,这回总算能出货给阿豕阿瓜他们了。”沈衡坐在牛车上挥着小树枝,笑眯眯道:“你都不晓得,那几个小子整日缠着我问啥时候到货,我都不知该怎么说。” 沈昭:“以后他们缺了货,你就直接带他们去客栈,我会将货物放在里屋内。” “行!以后就这么办!”沈衡忽然想起一事,悄悄道:“阿昭,我听说鱼离乡冯家过来跟薛家议亲了。” 第七十七章 饿到发抖 “啥?冯家与薛家议亲?那薛灵瑶能答应?” 沈昭联想薛灵瑶与那奇丑无比的癞痢头拜堂成亲的画面,忽然想笑。 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若是秦翊得知他心爱的女郎嫁给一个丑陋的癞痢头,不知有何感想? 沈衡:“不答应也得答应!听阿豕讲,鱼离乡冯家来了好些族人,说族中一个子弟已经因她而死,让薛灵瑶尽快嫁过去开枝散叶,算是给冯家的补偿。” “那王氏呢?她怎么说?”沈昭好奇问。 沈衡:“那谁知道?估计要气死了吧?哈哈!” 兄妹俩一路闲话进了邻里,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围在自家门口,有女人的哭声从人群中传出来:“我家灵瑶才十四岁啊!你沈家不能这样害她......” 阿豕娘与几名妇人挡在门口,没好气道:“王氏!你家薛灵瑶多大关旁人何事?当初说要嫁给冯癞子的也是她自己,如今怎么倒说沈家害了她?” “我女儿才没说!去冯家的明明就是沈昭,现在嫁给冯家的也应该是她!”王氏歇斯底里叫喊,披头散发往阻拦进院子的人身上撞。 阿豕娘一把推开她,语气不耐道:“王氏!咱们竟不知,你端端庄庄一个人如何会变成这样?你男人都默认了此事,还签了婚书,有本事回去找你男人闹啊?跑来沈家做什么?” 王氏被推倒在地,哭得不能自已。 正在这时,沈衡与沈昭兄妹赶着牛车靠近,阿豕几个望见车上堆着一个个大包袱,顿时围过来。 “阿衡兄!你拿到货了?” “嗯。”沈衡从车上跳下,对几少年道:“今日跟胡商换了不少棉服棉裤,还有棉被,你们去将帮忙砌墙的人都叫来,咱们给他们发工钱。” “好嘞!”几名少年欢呼一声,四散跑走,因为这其中也有自己的家人。 待沈昭从牛车上下来,抬头望见王氏那双充满怨毒的眼。 “沈昭!我家灵瑶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要害她至此?” 沈昭冷笑:“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我沈昭到底哪里得罪了薛灵瑶?她要冒充我的身份四处招摇撞骗?” “她没有!灵瑶她不会做这种事!”王氏一下子扑到沈昭面前,拽着她手臂道:“阿昭,求求你救救灵瑶......” 沈昭一把甩开她,挑眉问:“你要我如何救?” “那婚事本就因你而起,你就嫁去冯家吧?”王氏哀哀哭泣:“实在不行,沈亭长也会摆平此事......” “我呸!你可真不要脸。”张山月已经从院子里出来,一把将王氏推搡出去:“怪不得薛灵瑶脑子不正常,原来是你这个当娘的传给她的啊?” “可不怎的?”阿豕娘附和一句,又苦口婆心劝道:“王氏,你有功夫来此纠缠,不如花点钱送与那冯癞子,让他主动提出退婚,此事不就了结了么?” 王氏摇头:“不行的,冯家要的太多,他们开口就要两万钱,我哪里有那么多?” “所以你就来我家耍泼?”张山月再次推她一把,喝道:“滚!再近我家一步,立刻送你去见官!” 旁边有几名妇人过来,连拉带拽将王氏拖回薛家。 等妇人们回转,沈昭兄妹已经开始给帮忙建房的乡民分发棉衣与棉被了。 一共二十八户,每户一床棉被与一件棉服,还有一条棉裤。 宋元也领到一份,与妹妹高兴的合不拢嘴。 这下晚间睡觉不会挨冻了,弟弟妹妹也有御寒衣服穿。 晚间,沈昭坐在炕上申请七天无理由退货,不一会儿就拿到长兄的信件。 信中说他们与匈奴展开激战,但敌人数量太多,加上周边小国紧闭城门,不肯给予粮草援助,汉军不得已退至都护府所在的乌垒城。 信中还说,乌垒城内的粮草柴薪有限,根本无法供应三千余人与战马的日常所需。 特别是他们这些新征的边境士卒,一日连口稀粥都喝不上了...... 沈昭看完这封三天前就写好的长信,思索片刻,拿起签字笔写信询问长兄有没有受伤,顺便让他找个隐蔽的场所,再写个地址发过来,她要买点食物药品与水给他。 随后她购买了五十份馒头,每份二十个,十六钱一份,共八百钱。 又买了一些外伤药与几床棉被两桶清水,等收到长兄的新地址,便将这些东西都发了过去。 千里之外的乌垒城,沈循蹲在一间低矮小屋子内接收货物。 待货物出现,第一时间将外包装都拆去,堆放在墙角用打火机点燃。 为了不浪费燃料,沈循又用妹妹给的金属小锅子压在火焰上,倒了一点水进去烧热。 搓搓冻的发麻的手指,他又掰了两只馒头在锅里,少少放了一点盐。 待馒头浸软,他赶紧端起来往嘴里倒。 天知道他都一整天没吃饭了,这会儿饿的全身直抖。 啪啪啪! 有人在外头拍门,陈武侯的声音传来:“沈循!你在里面吗?” 沈循吓了一跳,三两口将小锅子里的煮馒头吃完,又将药物揣进背包,同时揣了几只馒头,这才答应一声:“来了。” 木门被推开,陈武侯走了进来,四下一扫,顿时瞪大眼睛:“好小子!你从哪里找到这么些好东西?” 说着率先拿起一只馒头咬一口,含糊不轻问:“难道你找到番民藏匿的食物了?” 沈循悄悄抹一把嘴,模棱两可道:“都是花钱买的。” “花钱买的?”陈武侯疑惑地咽下一口馒头,又看到两床棉被:“咦?这个跟你的被褥很像啊?” 沈循睁眼说瞎话:“我那个棉被本就是从西域买的,今日正好遇到,就买了两床。” “这两床被褥就交给我吧,咱营里好几名伤者,给他们晚上用一用。” 陈武侯拍拍沈循的肩,又拿起一只馒头啃起来:“你放心,等咱们弄到战利品,多分你两件就行。” 沈循点头,又取出一些伤药:“这些药也是花了大价钱才得到的,要不一并交给你?” 此次征战,自己的队伍不少人受了伤,若没有药物医治,估计他们只能等死。 陈武侯接过一包药物,望见里头的盒子与瓶子,激动询问:“这些药丸子与你上次给的一样?” “一样,等会儿我将使用剂量写在盒子上,千万别多吃,不然会中毒身亡。”沈循转身去拿笔,认真看过使用说明书,在盒子上一一标注。 这时,早已守门好久的两名亲卫探进脑袋,咽着口水问:“武侯,这些蒸饼要发出去吗?” 第七十八章 中箭了 “发!但只发咱们的队伍,你们去清点人数,让他们悄悄过来领蒸饼。” 陈武侯挥挥手:“分批过来领,别被人瞧出什么。” 眼下队伍被万余匈奴骑兵围困在乌垒城,由于辎重车辆全部丢失,各部只能管各部的吃喝。 昨日就有将士把没受伤的战马宰杀了吃肉,若是匈奴再不撤走,估计大汉队伍都要喝西北风。 两亲卫答应一声,快速朝驻守的城墙阵地跑去。 不一会儿,陆续有三五人过来。 陈武侯带领的队伍本来有五百兵卒,因与匈奴激战损失了一百来人,眼下只剩三百五十多。 他们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个个饿得眼冒金星。 “喂!你们这个伍先下去,到营地找武侯领食物。”亲卫悄悄叮嘱:“不要被旁人看见,否则啥都没有了。” 五个人一喜,快速下了城墙,朝自己的营地飞奔而去。 从武侯那里领到两只馒头,火速揣进怀里,又返回驻守的阵地。 随后,陆续有人过来领馒头,直到所有人都领到为止。 沈循将剩下的送去伤兵住的屋子,用自己的小锅给他们煮馒头吃,顺便喂他们吃药。 亲卫也抱来两个大棉被,给冻得瑟瑟发抖的伤卒盖上:“这是沈循花钱买的棉被与馒头,你们挤一挤盖上,往后可要记着他的好。” 受伤兵卒纷纷点头:“等咱们回去,一定报答沈兄与武侯的恩情。” “报恩就不必了,等你们伤愈,就把这些药钱还给我就行。”沈循认真道。 这些东西都是妹妹的真金白银买回来的,自己不能让她一味付出。 伤卒:“那是自然,沈兄你放心,等咱们有钱了,立刻还你药钱。” 从民宅出来,沈循站在营地四下眺望。 乌垒城内并无多少百姓,眼下他们全部躲在屋里不肯露头。 三千汉军已经被困在城内好几天,都护府内的仓库早在他们来之前就不剩多少粮草。 即便他们将百十户百姓的家里全部搜刮一空,估计依旧不够维持很久。 但愿援军能及时到达,不然将士们就危险了。 沈循叹气。 妹妹说的果然没错,此次战役根本没有胜算,可惜自己人微言轻,更不能对主将指手画脚。 哪怕是陈武侯,也没有能力违逆主将的命令。 又过了两天,匈奴人一直守在外面,不时佯装攻城,让守城将士手忙脚乱。 匈奴人还将周围百姓全部祸害光,由于他们也缺少食物,有时分出一批人去更远处劫掠。 沈循悄悄对陈武侯道:“咱们不如趁夜间袭击他们的营地,烧毁他们的帐篷,让他们无处藏身。” 匈奴也是人,也得吃喝拉撒睡,若是没了保暖的帐篷与皮毛被褥,他们也会被冻死。 “这主意好,我这就去跟将军说说此事。”陈武侯乐颠颠跑去主将营帐,很久才出来。 他一脸喜色道:“将军同意此计,只是让咱们的队伍晚间出去做这个任务。” 沈循没言语,只从背包取出几个打火机:“这个能快速打火,武侯你分给各队队长。” 陈武侯见过沈循使用过这玩意,见他一下子拿出这么多还很惊奇:“你怎么带这么多打火器?” “出门在外,害怕没法子升火。”沈循将打火机塞进武侯手掌心:“武侯,我都记着账呢,回头让兄弟们还我钱。” “那当然。”陈武侯招呼亲卫们去叫几个骑兵队长过来,将手中打火机分给他们:“来来来!都跟我学,是这样用的!咱们今晚出城袭击匈奴,务必每个小队都点燃几个匈奴帐篷,越多越好。” 队长们答应一声,拿着打火机离去。 此刻是傍晚,沈循穿上深色的棉袍,整理好背包里的东西,背在背包,骑上一匹马跟在陈武侯身后。 天渐渐黑下来,三百多骑兵高踞马背立在城门口,直到夜幕降临才从悄悄打开的城门出去。 出城后,弓箭手悄无声息射杀两名匈奴斥候,然后快马加鞭朝匈奴营地冲去。 匈奴营地分三部分驻扎,离城墙的距离也不一样。 三百多骑兵直接冲向最近的营地,待接近时,忽地点燃火把,一个个兑上去,纷纷朝匈奴营帐丢去。 沈循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个玻璃瓶,这是妹妹买给他的酒精,她说只要将瓶子里的液体泼在物体上,特别容易点燃。 当然,这东西也很危险,稍有不慎就会烧到自己,所有他没给陈武侯。 沈循将玻璃瓶朝一个帐篷柱子上砸去。 啪地一声,瓶子碎裂。 沈循骑着马飞奔过去,用手中火把点燃帐篷。 刹那间,火光冲天,许多匈奴人跑了过来。 其中一人狂叫着举刀拼命,冷不丁被一瓶子砸中,液体瞬间溅满全身,随后又被火把点燃。 匈奴人顿时变成火人,带着火焰四下逃窜。 其他匈奴人顾不得袭击汉军,赶紧给他灭火。 一时间匈奴的营地乱成一锅粥,到处都能看到熊熊燃烧的火焰。 沈循策马在营地里飞窜,点燃一个个帐篷。 最后一不小心,自己与陈武侯他们失散了。 沈循快速寻找陈武侯的影子,结果到处都是人沸马嘶,根本看不清谁跟谁。 好在他遇到几名骑兵,几人组成一队往匈奴人后方寻找他们的粮草库。 有混乱的营地做掩护,他们找了很久才找到,就藏在数里外的树林里。 几人慢慢走过去,发现此地驻扎不少帐篷,里三层外三层将粮草车队围在中间。 沈循给每人发两个玻璃瓶,吩咐道:“咱们冲进去,看到粮草车就将这东西塞子拔了,用火把点燃瓶口,远远砸在车子上。” 行动过程有些危险,但为了早点赶走匈奴,这事儿非做不可。 几人点头同意,接了瓶子催马冲进匈奴营地。 在匈奴还没反应过来时,几人学着沈循的操作拔掉瓶塞,瓶口凑近火把,忽地窜起火焰。 再将瓶子朝粮草堆上砸去,刹那间,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匈奴人大声尖叫,有人朝沈循等人冲来。 沈循几人催马疾驰,边跑边砸瓶子,顿时将整个粮库点燃。 “走!不要恋战!” 眼见任务完成,沈循也不逗留,催马朝夜幕里飞奔。 几人纷纷跟随,但有两人发出闷哼:“不好!我中箭了!” 第七十九章 记一大功 “再坚持一下,咱们赶紧回城!”只有城内才有军医给医治。 沈循也听到自己身后传来闷响,知道有箭矢插在背包上。 也幸亏有背包挡着,不然真的完蛋了。 几匹马很快窜进黑暗里,又绕着敌营火光返回城门口。 但城门紧闭,怎么叫喊都不开,也不出兵援助。 沈循朝城门楼上望去,隐约可见一群士兵,中间簇拥一位年轻将军。 据说这位将军是皇帝宠妃的兄长,此次征伐匈奴,只为了给他增添个功绩,将来好封列侯。 这时,陆续有百十名骑卒逃回来,身上大都带了伤。 而他们身后还尾随一大批匈奴骑兵,嗷嗷叫着冲来。 沈循等人见状,当即举起长戟迎敌。 然而匈奴人太多,源源不断补充进来,沈循等人只能边战边退,渐渐隐入夜幕中。 路上遇到陈武侯带领的一队人马,沈循便将城门那边的情况一说:“那边不开城门援助,城门口全是匈奴人,咱们要怎么办?” 陈武侯冷笑一声:“既如此,咱们先撤去别处休整。” 此次偷袭,将军允诺会趁敌营骚乱派兵援助,可自己已经烧了军营,还烧了敌军的部分粮草,城门那边竟毫无动静。 陈武侯恼怒不已:“特娘的!老子兵卒损失了一百多人,他们却都在袖手旁观?” 一亲卫赶紧道:“武侯快别说了,小心有人举报。” 下属怨怼上官也是罪,若被人偷偷举报上去,自己这些人全跟着获罪。 陈武侯哼一声,领着剩下的二百多人往野外冲去。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望不见远处的火光,一行人才缓下来。 一名斥候回来,朝陈武侯抱拳道:“前方有两间空置民房,民房不远处有胡杨林与河流,并无匈奴逗留的痕迹。” 陈武侯点头:“那咱们就去河边休整。” 于是,二百来人策马来到胡杨林边。 受伤严重的士兵被架进破了顶的草屋内,有人在屋里生了堆火,沈循取出小刀在火上烤了烤,先给一人取后背的箭矢。 兵卒咬着牙一声不吭,直到取出箭矢才晕了过去。 沈循开了一瓶酒精倒在伤口上消毒,再撒上止血药粉。 随后又给他吃了两粒药丸子,用被褥给盖上。 余下几名重伤者都是这样处理,很快将手里的伤药用光。 轻伤的只能眼巴巴看着,自己动手给伤处缠上。 不久天亮,斥候回来禀报:“匈奴人正全力进攻乌垒城,还有一队骑兵朝这边搜过来。” 陈武侯当即下令:“能动弹的立刻上马迎敌,沈循你留在此处照看伤卒,若咱们败了,你便想法子回玉门关报信。” 沈循点头,目送陈武侯等人离去后,连忙趴在隐蔽地方写了封信,将自己这边情形说了一遍,又写了一个新地址,最后将信件绑在一个编了号的钥匙扣上。 直到中午,绑了信件的钥匙扣才忽然消失不见。 另一边,沈昭得知兄长被困在乌垒城后,心里一直不安。 本想再送一点物资过去,又怕被人看见。 直到第二日中午,她召回一个钥匙扣,又看到一封信件。 阅读过内容,得知他那边缺少药物,棉被也遗落在乌垒城内,沈昭便买了不少伤药与纱布绷带,又买了一个小药箱,按照新地址送过去。 昨日她还与母亲蒸了不少馒头,这会儿统统挂在商铺内,然后标价一钱一百个出售。 随即自己将两百个馒头买下,与十把弓弩、一千支开了刃口的铁制箭头,一起发过去,共花去两万多钱。 眼下沈昭只想保住长兄的命,其余的也顾不得许多。 与沈昭想的一样,沈循拿到物资与弓弩后非常激动。 他将馒头分给十几名伤员,说道:“赶紧起来吃点,你们能行动的都跟我出去增援武侯,若他们败了,咱们一个也不能活!” 伤员点头,撑着身子起来吃了两三个馒头,又喝一点热水,由沈循将他们伤口重新上药包扎。 当他们分到弩箭时,全都十分惊讶,因为这东西不仅有瞄准器,拉射还非常省力。 “走!咱们去援助武侯!” 十几名伤卒背上箭矢,带了一些馒头,骑上马,跟随沈循朝远处疾驰。 跑了大约一刻钟,他们看到自己的战友正与数百匈奴激战,场面相当惨烈。 伤卒们大吼一声,催马冲过去,举起弓弩就射。 十把弓弩齐发,嗖嗖破空而去,数个匈奴纷纷坠马。 随后又是十箭飞出,直直钉在十个匈奴身上。 陈武侯扭头看一眼,哈哈大笑:“兄弟们!杀啊!咱们援军来啦!” 匈奴人也懵了,很多人调转马头就逃。 “想跑?迟了!”陈武侯一身血污催马冲出去,举起长刀挥落,瞬间砍下一人脑袋。 一时间士气高涨,汉军策马追逐匈奴人,再有沈循他们的十把弓弩配合,顿时杀敌无数。 最后匈奴人只逃走几十人,其余全部被斩杀。 陈武侯等人没再去追逐,而是清点人数,打扫战场。 此战又损失数十名兵卒,他们永远留在这荒凉的西域戈壁上了。 活下来的士兵哭泣着拿走他们的身符,将他们抬至一处洼地草草埋了。 随后又捡了不少武器与马匹带回驻扎地,弩箭也都找了回来,分给使用弓弩的骑卒。 活下来的士兵默默吃着馒头,互相给对方上药包扎。 陈武侯也伤的不轻,不仅大腿处被砍伤,胳膊与手臂上也有刀口。 沈循给他清理伤口,还用妹妹发来的药箱内工具给他缝合。 陈武侯望一眼奇怪药箱,并没说什么。 顿了良久,陈武侯忍不住问:“沈循,这些蒸饼都是你买来的么?” “是。”沈循给伤口撒上药粉,用纱布包扎起来,又递给他两颗药丸子:“快吃了。” 陈武侯接过小小的药丸子,沉默片刻:“等咱们活着回去,我定让将军给你记一大功。” 沈循笑了笑:“多谢武侯。” 记功也得打了胜仗才行啊,如今将军还困在乌垒城,能不能活着等到援军还不一定呢。 忽然斥候又来报:“武侯!发现千余匈奴正朝这边而来!” 第八十章 把我女儿许配给你 “千余人?” 武侯蹙眉,当即起身:“招呼所有人上马!咱们赶紧撤!” 自己这边才有二百多人,根本不是千余匈奴的对手,眼下只能跑路了。 于是,众人骑马往山林中跑去。 最后他们跑到一处山脊下。 “前路被山脊挡住了!”骑卒惊呼。 陈武侯扭头望一眼越来越近的匈奴,大手一挥:“去山上,只要守住山道,那些匈奴就拿咱们没法儿!” 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自己总不能带着部下一起死吧? 于是,二百多人骑马上了山,最后选定一处狭窄路道停下。 沈循看了看,道路一旁是山体,一旁为陡峭悬崖,正好能作为驻守关隘。 “留几个弓弩手下来,其余找地方歇息。”陈武侯跳下马,附身看去。 就见密密麻麻的匈奴人围在山下,有人还试图朝上射箭。 他拿起一块石头就砸下去,一下子砸进匈奴人群,引起一阵骚乱\/ “哈哈!有本事你们上来啊?”陈武侯叉腰骂道:“娘个x的!老子等着你们来杀我呢!” 匈奴人里也有懂汉语的,当即怒吼着往上冲。 沈循与几个弓弩手便瞄准他们要害射击,一箭一个准。 其余士兵也拿起石块砸下去,生生将匈奴人逼退。 领头的匈奴首领指着山上破口大骂,又吩咐手下:“再去调集一千人过来,咱们围住这片山丘,不许他们任何一个下山,我倒要看看汉人能在山上坚持多久?” 这山丘上就是一片沙砾,连棵草都没有,更别提水源了。 他要将那些汉人全部困死在山上,让他们渴死饿死冻死! 夜晚,气温陡降,北风呜呜地刮。 沈循站在山丘上俯瞰山下,四周全是匈奴人升起的火堆。 而自己的战友们全都冻得瑟瑟发抖,却连升火的草都找不到。 “太特娘的冷了,老子都要受不住了。”陈武侯本就受伤失了血,这会儿窝在马腹处取暖。 几十名伤重的也都开始迷迷糊糊,沈循都怕他们一觉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他趴在自己的马匹肚子下,用手电筒照着给妹妹写信,细说一遍自己的处境,又将自己的新地址写上去。 没过多久,他身边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金属箱子,足有两间屋子那样大。 沈循惊呆,围着巨大箱子转一圈,找到一扇厚重铁门。 拉开铁门,只见里头点着一盏应急灯,将内里照得雪亮。 这里有一张桌子,几件棉大衣,好几床棉被,还有两筐冒着热气的馒头,一袋大米与几大桶水。 最让他惊奇的是,这里还装了一个铁制炉灶,炉灶连通一个烟囱竖上箱顶。 而炉灶旁还堆着一些木材,足够烧个两三天的了。 沈循从桌上拿到一张信纸,上头是妹妹的字迹。 还没来得及观看信件,陈武侯与几名亲卫便走了进来。 “社稷神保佑!这是乍回事啊?” 陈武侯一脸震惊地扫视一遍四周,又转向沈循:“沈循,莫非你能召唤神灵?” 沈循眼皮跳了跳,连忙道:“或许真有神灵保佑咱们呢。” 几个亲卫望向沈循的眼神都带上恭敬:“怪不得你忽然拿出那么多神奇的弓弩呢,也是神灵赐予的你吗?” 沈循含糊应一声,开始用打火机点燃炉灶。 几个亲卫也默默帮忙煮粥,还将几十个重伤兵卒架进来。 不一会儿,炉灶的火焰让整个箱屋升温,伤员们躺在温暖的被褥上很快睡熟。 沈循拿起几件棉大衣出去,送给守在关口的士兵:“你们穿上棉衣,半个时辰就有人来替岗。” 几人连连道谢,穿上厚实的棉大衣。 棉大衣还有帽子,正好可以遮挡寒风。 沈循返回箱房,便闻到香甜的米粥香,二百来号人都挤在里头,每个人都拿了馒头在啃,还用几只碗轮流喝粥。 “咱们有吃的了,可马匹怎么办啊?”一位士兵一脸忧虑道。 其余人也叹气:“是啊,外头那么冷,若是马匹死了,咱们还怎么与匈奴人交战?” 陈武侯拧眉道:“等天明再看,实在不行的话,只能放弃一些马匹了。” 沈循没答话,坐在角落浏览妹妹写的信件。 信中说,她会在半个多时辰后投放一些草料与水槽,让他留意一下,别砸到马匹身上。 又说买了一块手表发到他背包里,以后每天中午十二点与晚上二十点她都会召回一件钥匙扣,让他提前写好最新消息。 阿昭还说,等她凑够钱,就再买几十把弓弩与相配的铁箭发过来,这样一来,他们二百多人就能回到乌垒城了。 握紧信件揣入怀中,沈循接过亲卫递过来的粥碗慢慢喝着,默默注视同袍们互相上药包扎。 半个时辰一过,十个士兵出去换岗,沈循也跟了出去。 恍惚瞧见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缓缓浮现,位置正好在数匹战马的头顶。 沈循一惊,立刻冲过去将马匹牵到一旁。 不一会儿,捆扎成四四方方的草料出现在地面,旁边还有两三个长长的石槽。 石槽内已经注满清水,并排出现在战马面前。 马儿先是吓一跳,随后纷纷伸长脖子去饮水。 沈循用匕首割开捆扎草料的绳子,抱了一些撒在马匹面前。 等士兵们发现马匹已经吃上草料,顿时惊呆,纷纷朝天叩头膜拜:“感谢社稷大神的垂怜,待小卒平安回乡,定要为您塑个神像!” 陈武侯则看向沈循,默默走到他跟前:“沈循,等咱们回去,我就将女儿许配给你。” 沈循讪讪笑了笑,朝陈武侯一抱拳:“小卒愧不敢当,恐委屈了令媛。” 陈武侯的官职虽不高,但也是朝廷直接封赏的武将,属于有秩一类,比亭长三老这些小吏的身份高强多了。 娶他的女儿,沈循是不敢妄想的。 “什么委屈不委屈?我说了便算。” 陈武侯拍拍青年肩膀,笑眯眯道:“我女儿今年十六岁,自小跟着她母亲熟读诗书,很是明理,品貌也清秀端正,与你正好相配,等咱们得胜回去,我便做主让你们完婚。” 沈循:...... 夜间,天空忽然飘起鹅毛大雪。 众将士们赶紧从箱房里出来,用捆草料的绳子在箱子与石头之间拉出一个绳网。 绳网上铺上一层草料,算作简易的棚子。 再将马匹牵进去,免得它们被冻死。 好在草料够多,勉强为战马遮挡一些风雪。 然而,兵卒还没来得及睡下,山道关口又传来守卫们的呼喝声:“敌袭!敌袭!” 第八十一章 送信 汉军闻声纷纷拿起长戟与长枪,只要能走动的全都跑了过去。 沈循带着几名伤者趴在山丘上,将酒精瓶子点燃,一个个扔进匈奴人群。 刹那间,匈奴人被火焰点燃,哀嚎着滚下山坡。 然而四周全是匈奴士兵,他们徒手往上攀爬,有的已经快要上来。 于是沈循只能四处投火,为了节省酒精瓶,他每个方位只丢一个,将四周照亮后,就让同袍用弓弩与石块袭击。 一时间匈奴人死伤无数,但汉军也被流矢击中好些。 有士兵将草料捆抬至山边,以此为掩体朝山下射箭。 幸亏十把弓弩的箭矢够多,很快击退匈奴人的一波偷袭。 这时,雪越下越大,四周能见度更低。 而沈循手里的酒精瓶只剩下两个。 “每个方位有五个人守着就行,其余人都回去休息!”陈武侯也怕兵卒损失太大,便吩咐众人回屋包扎伤口。 这会儿沈循对于治疗伤口已经有了点经验,二话不说就用刀子给伤卒去除箭头,缝合伤口。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雪已经有数寸厚,忽然发现山下的匈奴人已经退走很多。 陈武侯松口气,让兵卒煮了一大锅米粥,将剩下的馒头分了分。 昨夜一战,自己这边只死亡五个,受伤二三十,但匈奴人就惨了,少说阵亡百十人。 加上夜间寒冷,匈奴人没有帐篷栖身,他们只能退走一部分。 不过,自己这边的箭矢所剩不多,弓弩也损坏数把,形势并不乐观。 陈武侯偷瞟一眼沈循,见其正趴在角落偷摸着写信,便只当没瞧见。 延泽里沈家。 沈昭准时八点召回一个钥匙扣,取下兄长的信件观看。 得知他处境艰险,便发过去两百只刚蒸好的馒头,以及一些棉大衣与五把弓弩,一千支弩箭。 想了想,又买了十个防暴盾牌发过去。 这时,二兄沈衡走进厢房,手里拿着一只馒头啃着:“阿昭,今日有货吗?” 沈昭点头:“有的,我发在客栈那边,你带人去领就行。” “好,等阿豕他们过来,我就去看看。”沈衡朝炕边一坐,悄咪咪问:“你每天与阿娘蒸的馒头都哪里去了?” 沈昭:“卖给番邦人了。” “卖给番邦人?怎么卖的?”沈衡不解。 沈昭:“说给你也不明白,赶紧去发货吧,多给他们发点儿,我最近缺钱。” “你缺钱?”沈衡一点不信:“阿豕他们隔三岔五交过来的钱都哪里去了?” “都进货了呀。”沈昭又说:“我又发了一些玻璃小镜子在客栈那边,你让阿豕阿瓜他们拿去试试看,五十钱一个,他们可以售卖八十或者一百钱一个。” 她给长兄送物资的事,只告诉给了母亲,所以才能每天蒸馒头,但兄长面临的凶险自己没说,也没告诉二兄与父亲。 “行!那东西可都是稀罕物,我这就去看看!”沈衡站起身,拍拍手中饼屑,大步离去。 沈昭也出了厢房,就见豆腐作坊人来人往,全是来换豆腐的。 有兑换豆腐去卖的,也有换一两块回去吃的,还有就是慕名过来看热闹的。 如今堂哥与阿豕爹已经不出去赶集了,每天只专门做豆腐兑换给邻里,赚的钱不比赶集少。 “阿昭,你兄长现在到哪里了?”母亲张山月将女儿拉进灶房,悄悄询问:“你给他送那么多馒头,会不会被人发现啊?” 沈昭拿起勺子装粥,低声道:“发现也没办法,他们没了粮草,若是一直找不到吃的,只能饿死了。” 张山月神色一变:“真这么严重?” “是,长兄他们被匈奴人与西域小国的反叛军围困在乌垒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脱困?” 沈昭还是决定跟母亲摊牌,若是能想法子送个消息给玉门关都尉的话,或许兄长的队伍就能早点获救。 “哎呀,这事儿能跟你爹说说吗?”张山月一听此话,顿时焦急万分。 沈昭:“等爹回来就跟他说。” 这阵子,老爹因为杀了冯癞子的事,被县令叫过去几回,昨日他又去了县城,至现在都没见着人影。 正说着话,就见草门帘一开,沈昂走了进来。 “他爹!你可回来了!”张山月惊喜,赶紧将丈夫身上的背包接下来。 沈昭去打了盆热水,给父亲温温手脸。 张山月趁着丈夫洗脸的功夫,就将闺女得知长子的队伍遭遇围困的事说了一遍。 “你能想法子送个信吗?阿循那地方离咱们有一两千里,哪怕他们已经往朝廷求援,一下两下也到不了玉门关。” 她抹着眼泪道:“若是求援迟了,我真怕阿循没了命。” 沈昂一顿,望向闺女:“阿昭是如何得知此消息的?” 沈昭索性也不瞒了:“我有办法跟兄长通信。” 说着取出兄长的信件递过去。 沈昂接过看了看,默默将其收起来,一脸严肃道:“此事万不可被外人知晓你能与阿循通信!” 沈昭点头,将抹脸的膏子递给父亲。 “我会想法子将消息送到县令面前,就说是一名西域商人带回的消息。”沈昂接过凡士林膏,给手脸都涂一遍,这才坐下吃饭。 随后他取来木片,认认真真给县令写了封信。 写好揣进背包,他返身骑马离开,在一处骑驿换了马,又朝县城疾驰而去。 一直到第二日中午,沈昂才返回。 “我已经将消息送到县令手里,至于会不会被采信,只能看天意了。”沈昂叹口气。 沈昭也知道父亲做这件事担着很大的风险,因为边境的军情,不应该由他一个关内亭长获取。 但长兄的处境太过凶险,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灭。 因为领兵的将帅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傻缺,还不肯听从别人的意见,最后八千人只剩三千,目前可能连三千也不到。 “社稷神明保佑我儿平平安安!小民愿意折寿二十年!”张山月在灶前跪下,朝灶台上的神龛连叩几个头。 沈昭也跟着拜了拜,心中祈祷长兄平安顺遂。 她刚刚接到长兄的信件,说他们又与匈奴人发生两次激战,每次匈奴都死伤不少,汉军倒是一个都没伤亡。 不过,这边的战马死了两匹受伤的,他想让妹妹送点柴禾过去,他们想烤点马肉吃。 第八十二章 请人做事 沈昭从柴垛抱了好几捆木柴回到厢房,将其存进自己的商铺,并设定价格为一钱一捆。 可她还没来得及购买,商铺内的木柴竟然被人购买一空。 谁这么手快? 沈昭气恼,赶紧查看。 就见买家还给她留言:货物太少,赶紧补货!我还想再买五十捆! 买你个头啊! 自己货架上的各种宝石一个都没卖出去,却有人跟她抢柴禾? 沈昭没好气回复:“柴禾不是卖给你的,请取消订单。” 买家秒回:“你敢欺骗消费者?我要去投诉!” 沈昭:...... 真要被此人给气死了! 可小青说了,自己的店铺绝对不能被人投诉。 算了算了!只此一回! 她只能咬牙发货。 这下沈昭也不敢再将柴禾上架了,只好从商城内高价购买一些树枝枯柴发给兄长,另又买了几桶水发过去。 再看账户,还剩一万钱左右。 不过,她晚上召回钥匙扣时,忽然出现一大块马肉捆在钥匙扣上。 这还是马臀位置的肉,十分紧实。 马肉上还有一封信,是兄长写的,说他们准备明日一早下山,将山下的匈奴人赶走。 沈昭收起信件,目光看向大块马肉,用手试了试,足有二十几斤。 想了想,她将马肉存进商铺,标价一百钱一斤,若有人买,正好用来多多购买箭矢给长兄发过去。 即便没人买也没关系,自己明天就拿出来腌制一下,留给自家吃。 谁知马肉刚挂上去,瞬间被人给买走。 一共二十二斤马肉,竟然卖出两千两百钱。 沈昭一喜,赶紧查看是谁购买的。 谁知客户地址依旧是抢她柴禾的那个。 好吧,这也算补偿自己的损失了,沈昭瞬间消了气。 然而这位客户又给她留言:“这是真的马肉吗?如果是假的,我会维权投诉。” 沈昭只好回复:“真正的马肉,刚宰杀的呢,坐标西域。” 客户:“你就别吹牛了,希望你家的马肉没有注胶注水,不然投诉你哦。” 沈昭一头雾水:“啥叫注胶注水?” “你就别装了,等我拿去检验,若有丁点注胶我就投诉。当然,如果你家的马肉没有科技狠活,我会再次购买。” 沈昭蹙眉,直接忽略此人,又买了一千支铁箭发给长兄。 翌日,兄长的队伍果然下山与匈奴人激战,共斩杀敌人数百。 随后沈循等人又杀去乌垒城。 然而乌垒城依旧不肯开城门,无奈之下,沈循他们再次返回小山丘驻扎。 谁知没过多久,乌垒城派几个斥候出来寻找他们,还带来统帅的命令,让他们二百多人去剿灭数千匈奴。 沈昭看着信件都很生气,可想而知陈武侯气成什么样儿。 什么样的蠢货才能一直龟缩在城内?两三千人指着二百多人去救? 沈循在信中说:“武侯决定等几日再过去,因为山下又围了不少匈奴士兵。” 沈昭收起信件,深深叹口气。 这啥时候是个头啊? 又过了两日,沈昭又召回几次马肉,统统挂在商铺卖了出去。 连带着自己的宝石也终于有人购买,一千颗宝石卖出去三百多颗,共售得十七万四千钱。 这么庞大一笔财富,将沈昭砸的晕头转向。 她立刻买了三十把弓弩与五千支铁箭发给长兄。 另又买了五十个防暴盾,一起发了出去。 不到两天,好消息便传来,兄长的队伍再次杀下山,将匈奴撵得四下逃散。 随后,乌垒城内也终于派出队伍,与他们里应外合,与匈奴人激战。 后来匈奴人退至数十里外驻扎,似乎要与汉军死磕到底。 沈循他们没有回城,依旧返回小山丘,因为在那里有住所有食物有水,不比乌垒城差。 这天,沈昭正在灶房和面,阿豕娘跑来说话:“哎呦,告诉你们个消息,薛家跟那冯家退亲啦!” 张山月笑笑:“薛家眼高于顶,退亲不是正常吗?” “那可不!”阿豕娘笑道:“奇就奇在薛家的两万赔偿钱是高家给出的。” “高家能有这样好心?”张山月擦着桌子,准备揉面。 阿豕娘捂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呢,结果你猜怎么着?那薛灵瑶居然跑去找了鱼离乡啬夫,据说还给人家跪下了呢。” “所以高啬夫给了薛家两万钱?”张山月有点不敢相信。 两万钱啊,那高家图什么呀? 阿豕娘:“可不,高家可真阔绰,一出手就是两万,就是不知那薛家拿什么偿还?” 沈昭大概知道高家为何要出手,估计他们得知薛家来历不凡,所以想结个善缘。 当然,那笔钱也不是白出的,薛家应该写了还钱契约。 不过这些都不关自己的事,无论那薛家如何,自己都不会让他们好过。 阿豕娘走后,张山月忽然对女儿道:“阿昭,我前儿遇到董先生了,他祖孙俩过得相当不好,连一日两餐都难以为继。” 沈昭思索片刻,说:“要不就请董先生祖孙俩帮咱们看客栈吧,反正那边也要有人守着。” 张山月叹口气:“回头我去问问,若他们肯去,咱们就送些粮食过去。” 董先生在此地多年,自家三个孩子多亏他教授学识,这会儿他日子难过,自家定然不能袖手不管。 “蒸好馒头我就去跟他说说。”沈昭道:“若他不肯,就让董无风跟着阿豕跑买卖吧。” “就怕董先生不同意,他家世代都是读书人,哪里能让唯一的孙子去跑买卖?”张山月道。 沈昭:“先问问呗,到时再说。” 蒸好馒头,沈昭与母亲一起去了董家。 一进董家门,就感觉屋里冷冰冰的,连火堆都没生。 而董先生窝在草铺子里,身上穿着沈家送的棉衣,正趴在矮几上写字。 “先生好啊。”张山月将一篮子馒头递过去:“尝尝我家刚蒸的馒头。” 董先生连忙站起身,朝张山月拱拱手:“怎么想起送馒头来?我家里还有吃食呢。” 张山月笑道:“咱们来是想请先生帮个忙,阿昭在亭驿那边开个客栈,暂时无人顾到那边。” 董先生茫然抬起头:“你们想请我做账房?” 第八十三章 投诉兄 沈昭朝董先生行个礼:“还请董先生帮个忙。” 董先生沉默片刻,问:“确实需要我管帐吗?” “当然。”沈昭正色道:“最近生意有些忙,我与母亲实在抽不开手,还请先生帮我。” 董先生点点头:“只是我腿脚不利索,不能来回奔波。” “不用您奔波,客栈那边有住房,如今后院已经盖好三间屋,到时您与无风兄就在那里居住。” 沈昭又说:“客栈什么都有,锅灶柴禾米粮都预备着,只是取水有些不便,在院子外的沟渠内。” 虽说现在已经让人挖了一道水沟直通院子,但目前是冰冻期,沟渠内并无流动的水可以引进去。 董先生摆摆手:“这都是小事,老夫知道你是好心想帮我,只是我年岁已大,就怕以后拖累你家。” 沈昭笑道:“说什么拖累?是我有求于您,希望您来帮我。” 董先生叹口气:“也罢,老夫就厚颜承你的情了,那咱们祖孙什么时候去客栈啊?” “明日一早就去吧,正好我也要去看一看。”沈昭道。 董先生:“好,那我今晚就收拾一下,到时与你一起去。” “那就这么说好了。”沈昭朝董先生行个礼,与母亲一起告辞回家。 半路顺道又去看一眼堂嫂,就见她胖了不少,面色红润饱满,不像以前那般沉郁。 张山月伸头去看小婴儿,还碰了碰他的小脸蛋。 小娃儿裹在被褥里,蠕动几下脑袋,微微睁开眼,朝来人展开一个笑容。 “呦,毛娃儿都会笑了呀?”张山月抱起他,递给女儿看:“瞧瞧,多好玩儿。” 沈昭探头过去,就见小娃儿眼神灵动,还会转着脑袋寻人,不由笑了。 前世堂嫂与腹中孩子都去了,自己都没见到堂嫂的最后一面,她就被草草埋了。 如今看来,某些人的人生并不是不可改变,只要有人愿意伸出援手,厄运之人也可以获得新生。 从堂嫂家回来,沈昭继续查看商铺宝石的售卖情况。 没想到今日又售卖出去三十多颗,账户多出两万多钱。 看样子,西域胡商的宝石还是挺值钱的,自己前期的投入总算有了回报。 随后她又看到投诉兄的私信留言:“商家,想跟你谈笔生意,看到请回话。” 沈昭迟疑一下,问:“什么生意?” 投诉兄秒回:“总算回复了,就想问问你家马肉还有吗?如果没有,牛肉羊肉也行。” “咱们这里不准杀牛,不过羊肉有些,你想买几只?”沈昭已经举起四十米的大砍刀,准备好好宰这位仁兄一刀。 投诉兄:“先买两只,看看你家的品质决定后续订购。” 沈昭不懂都是放养的羊,他能看出什么品质? “一只羊一千钱,你现在就要吗?”她问。 投诉兄:“嗯,你上架吧,我马上拍。” 沈昭大喜,赶紧跑去自家羊圈挑出两只不大不小的羊存进货架,标价一千一只。 刚上架,两只羊被人秒拍,然后账户多出两千钱。 没一会儿,投诉兄就发来私信:“我靠!你竟然发来两只活羊?” 沈昭赶紧回复:“难道你想要死羊?” “谁要死羊了?老子拍的是一只宰好的新鲜整羊!整羊!不是活羊!商家你竟然偷工!老子现在就投诉你!”投诉兄气急败坏道。 此刻两只活羊正在他家屋里乱窜,压低脑袋追着他屁股顶。 没办法,他只好关上房门,一个劲朝商家输出:“退货!老子要退货!” 沈昭无奈道:“可以退货,但请你不要投诉,因为我的商品简介里就是活羊,并不是宰杀过的羊肉。” 投诉兄打开一看,果然商品简介内是出售活羊。 他只得一脸晦气道:“算了算了!我已经退货,你重新上架羊肉吧,记得不要沾上羊毛!” 沈昭回复:“那要等上一天了,我家要请人过来帮忙。” 投诉兄不耐道:“你就说个准话吧,我好准时蹲点。” 沈昭看一眼手腕上的手表:“明日下午五点吧,我会准时上架。” “好吧好吧!到时我再来!”投诉兄回复一句正要下线,忽又看到商家留言。 沈昭:“宰好的整羊没有羊皮与内脏哦,您确定要那个吗?” “当然,我请人吃烤全羊,没空打理内脏与羊皮。”投诉兄快速回复。 “那好。”沈昭确认买家的退货申请,随即跟母亲说:“阿娘,有人想买咱家两只羊,一千钱一只,不要皮与内脏。” “一千钱?还不要皮子与内脏?”张山月惊讶:“你说真的?” 羊皮与内脏都是好东西,谁会这样傻缺花一千钱买个羊架子? “是啊,番邦客人就想买这样的,我告诉他明日下晌发货。”沈昭道。 张山月将手中针线放下:“那我跟阿豕爹说一声,请他明日帮咱家宰羊。” 说罢去豆腐作坊找阿豕爹说话。 沈昭见天色不早,便淘米煮粥,顺便蒸了几个馒头。 将柴禾填在灶膛里,她又去拿了好几块豆腐,将之切成小块放在笼上一起蒸。 最近她从铜镜世界的视频内学会做腐乳,于是就想做点试试。 做腐乳的第一步就是将小块豆腐蒸一遍,之后夹在箅子上发酵。 等长出白色菌毛后,就用细盐与辣椒粉花椒粉拌一拌,存进罐子里放置十来天就能吃了。 这种吃法与酱豆子差不多,只是味道略有不同。 晚间,沈昭又接到长兄的信件,他说自己目前很好,只是乌垒城那边来了一个小队,非要跟他们住一起,最后被陈武侯赶走。 他还说看见了秦翊,那家伙好像一条腿伤了,脸上也留了刀疤,看起来很是落魄。 最后又说,乌垒城内严重缺粮,很多战马都被宰杀吃掉。 而由于当地下了暴雪,他们暂时不能回朝,只能待在城内坚守。 好就好在,匈奴人好像退走了,有些士兵便组队出城打猎。 说是打猎,其实就是四处搜索百姓的存粮。 但此地本就人烟稀少,又遭遇战事,百姓大多跑光,根本搜不到任何食物。 末了沈循写道:“咱们营的将士们凑了一点财物,都是收缴匈奴人的,让我交给你,看看能不能填补一些损失?” 第八十四章 客栈 沈昭拿起一只皮袋子颠了颠,沉甸甸的,不知装了什么? 这是绑在钥匙扣上召回来的,足有好几斤重。 解开袋口的皮绳子,哗啦倒出一堆珠宝首饰与黄金。 “老天!要发财啦!” 沈昭激动地拿起一条银镶宝项链在自己面前比划,然后召唤出小青:“你帮我评估一下价值,我要放在商铺里出售。” 小青眨巴着大眼睛看了看:【这是距今三千年前的古董,亲亲可以报价十万哦。】 “距今三千年?”沈昭拿起项链左看右看,有些不明所以:“那就是很久远时代的物件吗?” 小青晃着大脑袋道:【亲亲误会了,小青是说此物距离咱们新历年约三千年,距离你们仅十几年。】 沈昭还是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咱们离你那个朝代有三千年?” 小青点头:【是的呢亲亲。】 沈昭只觉得头皮发麻。 怪不得商城内的物品这样精致稀奇,原来都是三千年后的物件啊? 也就是说,自己连通了三千年后的世界? 沈昭心脏怦怦直跳,又问一句:“所以你并不在铜镜世界,而是在遥远的未来?” 【是的呢。】小青面无表情道:【可人族的贪婪污染了世界,如今又想返璞归真,所以研制了各种时间回溯的办法,这柄铜镜应该就是一个失败品。】 沈昭:“这么说,你们还有成功的?” 小青摇头:【没有成功,不过却研制出全息虫洞产业,目前在某些领域内使用。】 沈昭松口气。 她真怕某天忽然来一群三千年后的人类,然后拿着先进武器把如今的人们都杀了。 随后,她把所有珠宝首饰与金子一一标注价格,存进商铺售卖。 为了吸引顾客,她在商铺介绍栏写上:三千年前的古董,独此一件,不支持七天无理由退货。 刚上架没一会儿,就有不少人浏览,但买的没有一个。 沈昭不再关注商铺,而是买了一百斤大米与一堆柴禾发给长兄。 长兄的队伍有二百多人,按照每人每天一斤米算,一天就得吃去二百多斤。 可沈昭才不会每天都买二百斤发过去,偶尔送去一百斤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翌日,沈昭早早起床漱洗,吃了碗黄小米粥与一个馒头后,就让二兄去堂哥家借了辆牛车,接了董先生祖孙去客栈。 沈昭与二兄一路陪同,还带了一些豆子与大米白面。 董先生将自家的锅碗瓢盆都带上了,还将破破烂烂的席子与铺盖放在牛车上。 亭驿说远也不远,只有六七里路。 等牛车到达时,就见靠近官道有三间茅屋,没看到窗户,只中间有个单扇木门,门头上挂着一个牌匾,上头雕刻着“敦煌百货客栈”几个字。 而茅屋东侧还有个双扇大院门,打开后可以直接进出牛车马车。 此刻茅屋门紧闭,而院门敞开,有几个少年蹲在此处说话。 董先生不由怔了怔,只因这客栈太大了,院墙也很高,比不远处的亭驿还有安全感。 “你家的客栈准备接待商旅住宿吗?”董先生问。 沈昭:“暂时没这想法,咱们没有多余的房屋给人居住。” 董先生捋须道:“依老夫来看,你这里更适合收住旅客,如此一来,你家的棉服生意也能更红火。” 他知道沈家专门售卖各自棉服棉裤,自己身上的棉服与裤子鞋子还是沈家送的呢。 沈昭赞同董先生的意见:“既如此,我便再请人盖几间房屋。” 只要自己将珠宝都卖出去,想盖多少屋子就能盖多少。 反正这块土地都是父亲的名字,即便有市吏查过来,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大不了多交财产税罢了,自己又不是交不起。 “阿衡兄!阿昭!你们来啦!”几少年见到牛车,赶紧起身走来。 沈衡笑眯眯道:“昨晚在此睡的如何?可听到狼叫?” 几少年笑道:“肯定听到了啊,但咱们都在后屋,听得不怎么真切。” 说着又朝董先生抱个拳:“董先生好啊,您怎么来了?” 沈昭赶紧道:“我请董先生过来帮我管账,以后他们就住在此处了。” 这几少年也是帮自己看院子的,他们白天去四处赶集售卖棉服棉裤等物,晚上便留在这里歇息了。 只因客栈生活便利,里头什么都有,锅灶柴禾米面齐全,沈衡还不时送点蔬菜盐巴豆酱过来。 院子内新砌的三间草屋还有火炕与炉灶,晚上稍微填点草屑碎木进去,就能暖暖和和睡一宿。 “那感情好啊,无风,你以后就跟咱们一起睡吧。”少年们很是热情地将牛车牵进院子,一齐动手将牛车上的东西搬进屋里。 沈昭也走进屋里看了看,见房间火炕上团着两床棉被,便将董先生的行李放进另一间。 这间也有火炕,炕上还铺着席子,只不过没人使用。 沈昭在院子里转一圈,来到一条新挖的水沟边。 水沟连通外面的水渠,此刻却是干枯的。 沟面上方担着几块石条,石条上垒砌着高高的围墙,石条下的水沟内还立着一个钢铁栅栏,正好切断内外通道,可以杜绝野兽或贼人闯入。 只要开春,冰雪融化,就会有渠水流进来,到时取水就很方便。 “阿昭,我以后也在这里住下了。”沈衡见小伙伴在此热热闹闹,心下也有点意动。 沈昭:“行啊,只是你住哪里呢?” “跟阿豕与阿瓜他们挤挤呗。”沈衡斜睨一眼妹妹:“反正董先生管账了,我也不必每日回去送钱给你。” 阿豕他们每天都会向他交账,自己收到钱只能回家,现下好了,有董先生收管账目,自己再不用操这份闲心。 沈昭听出二兄语气里的酸意,心里好笑:“知道了,你想住就住吧,往后客栈生意就交给你了,记得每天将前面屋子的门打开,瞧见商队经过就招呼人家过来歇脚。” “你让我去招揽客人?”沈衡不可置信地瞪向妹妹:“招他们过来喝茶吗?” 沈昭:“是啊,顺便将咱们的货物介绍给胡商。” 第八十五章 虚假直播 沈衡幽怨地瞪一眼妹妹,一指董无风:“我看不如让他去,反正每日从路上经过的商旅很少,他正好可以边读书边看铺子。” 董无风一愣,看一眼沈昭,点点头:“我、我可以看铺子。” 他与祖父来此本就是要做事的,自己肯定做不来去集市兜售的营生,可若是与祖父一起留在客栈内招待客商,他感觉还能接受。 “那好,你每天不用早早开门,那些胡商通常午时左右才能路过,你自行留意便是。”其实沈昭并不在意谁看店铺,她只要求客栈有人照应就行。 至于跟胡商交易,其实就是个幌子,她就是想给自己的商品弄个出处,如果真能做几笔买卖则皆大欢喜,做不成也不强求。 随后沈昭去灶房煮饭,又做了一锅炖菜,草草吃完后,便打开库房取出一本空白账册,自己与董先生祖孙将所有货物都登记一遍,再交到他们手里。 “我这便回去了,先生您就在此安心居住,如果二兄他们不在,你与无风兄便在院子里活动,轻易不要外出。” 沈昭还打算买一只护家犬,怎奈一直没遇见谁家有幼犬出售。 董先生:“你放心吧,这里就交给老夫了。” 他对此地很满意,特别是床铺上还有厚实的被褥,灶房也存着不少粮食酱菜,至少祖孙俩再不用为吃喝发愁。 而且四周还有高大院墙护着,院内也宽敞的不像话,两侧墙边都能开垦好几块菜地了,说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 若有可能,他真想一辈子都居住在此不走了。 “那就拜托先生了。”沈昭又交代几句,依旧让二兄赶牛车送她回去。 刚到家,就见阿豕爹正在宰羊,羊皮剥下后直接撑在木架子上晾晒,内脏啥的只留下一部分,其余都分给阿豕与堂兄家。 五点整,沈昭将两只羊肉存进商铺,转眼就被投诉兄拍去。 到了第二日,他又来留言,说是要购买十只羊肉,五只带皮,五只不带。 “带皮的一千三百一只,那个要蜕毛,不好处理。”沈昭索性狮子大开口,毕竟她并不希望自己的商铺变成羊肉铺子。 谁知投诉兄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行行行!一千三就一千三!不过你若是敢以次充好,我就让你们十倍赔偿!” “啥叫以次充好?你要是故意说我家羊肉不好,那我岂不亏大?”沈昭才不上他的当,当即表示:“算了!客官还是去别家买吧,我家不卖羊肉了!” 投诉兄一听此话就炸了:“不卖了?有你这么做生意的么?顾客稍微提个意见你就发飙,神经也太脆弱了吧?我看你也不用开商铺了,直接回家带孩子多好?” “我还没成亲呢,带什么孩子?”沈昭没好气道:“请客官你看好,我家并不是单单卖羊肉,还有其他商品出售呢。” “没成亲?哈哈!说话怪里怪气的,难道你是个单剩狗?”投诉兄发出一个龇牙大笑的图型。 沈昭见顾客说自己是狗,顿时恼了:“你才是狗!请客官说话斯文点!” 隔了好半天,投诉兄才回复:“好好好!是我说错了,刚才我拍下你家一条十万块的项链,算作赔礼了,赶紧给老子上架羊肉!” 啥?他拍下一条十万项链?沈昭瞪大眼睛,顿时激动起来,随即退至后台查看。 果然一条项链被拍走,账户上多出十万钱。 沈昭都想仰天大笑,赶忙回复:“好吧,最迟明天下午上架十头羊肉。” 只因自家没有十只羊,回头还得去别家买几只过来。 “行!我会一直盯着!”投诉兄又问一句:“我还想买些牛肉,你能不能搞到?” 沈昭:“咱们这里的牛不准宰杀,否则会被官府判刑。” “官府判刑?哈哈!你可真逗,真当自己是古代人了?”投诉兄大笑。 沈昭想了想,决定说实话,也为自己的古董打个广告:“咱们距离你的时代约三千年,商铺里的珠宝与首饰都是咱们这里独有的古董。” “哈哈哈!你可真会吹牛!”投诉兄乐了一阵子,忽然又收住表情:“要不你直播给我瞧瞧,若是真的,你家所有商品我全包了。” 沈昭:“行啊,客官想看什么?” 反正那边的人也到不了自己的时代,直播给他看看又有何妨? 投诉兄掐着下巴想了想,说:“你就播一下当前的生活环境吧,最好是有人的场景,记住啊!别给我搞ai视频,不然就投诉你弄虚作假!” 沈昭:“那好,你等着!” 为了即将到手的几十万,沈昭豁出去了,请小青帮自己开启直播,并调试好外摄镜头。 她手中拿着小铜镜慢慢走出屋子,先去豆腐作坊拍一圈,在投诉兄的抽气声中又去了羊圈,给他看过羊后,又走去院子外头。 “我槽!你家到底是啥地方?为何周围这样荒凉?”投诉兄连声惊叹。 沈昭:“在延泽里啊,咱家是西北戍民。” “延泽里是哪个地区?”投诉兄继续追问。 沈昭不想说出郡县名字,于是敷衍道:“就在疏勒河附近。” 这时,又有人进了直播间,瞧见那些黄土茅草房也来了兴趣:“咦?主播搞戈壁沙漠风啊?ai视频也太逼真了。” 沈昭不懂啥叫ai,但明白他们都在质疑视频的真实性,于是解释:“我拍的都是真的。” “哈!现在哪里有真的?连电影都不用演员了,你竟然说这个是真的?”游客调侃一句,火速离开。 投诉兄却没走,依旧催促她继续到外面拍。 沈昭只好四处转悠,最后还给他看了堂兄家的黄牛,以及邻里的房屋。 两个小侄女跑出来,叫一声姑姑。 投诉兄激动的心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当即暴跳如雷:“好啊!你果然在骗人!” 沈昭一头雾水:“我怎么骗你了?” “那你解释一下!这俩丫头为何穿着现代衣服?”投诉兄气得拍案叫嚣:“我要退货!还要投诉你搞虚假直播!” 沈昭:…… 真难伺候!感情自己都白忙活了呗? 第八十六章 社神显灵 “你先听我解释啊!” 沈昭便将自己购买打包旧衣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道:“咱们这里物资匮乏,现在又是冬季,乡民若没有棉衣过冬就要冻死了。” 投诉兄沉默片刻,说:“行吧!勉强信你一回,不过,要想我完全相信,你必须每天在不同地点直播给我看。” 沈昭皱起眉:“凭啥啊?我就没旁的事么?”说着直接下播。 哼!爱买不买!自己可没空整日去直播。 不过,商铺内的珠宝倒是又卖出去一件,是一条五万钱的手串。 加上之前的十几万,自己的账户余额已经有十七万之多。 晚间,她又从长兄那里召回一只钥匙扣,解开上头的信件。 只见上头写道:“阿昭,乌垒城内严重缺乏粮草,军中战马接连冻饿而死,将士们便凑了一些珠宝送过来,希望向神灵购买粮草果腹,不知行否?” 沈昭知道长兄用神灵的说法糊弄了陈武侯等人,所以乌垒城那边都以为陈武侯的粮草都是从神灵那里获取的。 如此也好,长兄便不会受人瞩目了。 她拎起绑在钥匙扣上的小皮袋,只觉比上次沉重许多。 倒出来一看,依旧是各种金银珠宝等物,还有一块玉佩与一把镶嵌宝石的带鞘匕首,一看就价值不菲。 沈昭全部丢给小青鉴定价值,并将其挂进商铺。 如果都卖出去的话,估计有一百多万钱了,当然,最值钱的就是那把匕首,竟然估价七十万。 沈昭欣喜的同时,也算了一笔账,最后决定先写封信告诉兄长,自己即将发过去二百袋五十斤装大米,两百捆草料,一麻袋盐,五只大铁锅,共花去八万钱。 为了防止信件落到旁人手里,她没有称呼兄长,也没叫他名字,只称呼其为汉民,信件落款则是社神句龙。 随后沈昭又从商城买了一百只最便宜的钥匙扣,放进炕头的木箱里,准备每天发两个给兄长。 将信件与钥匙扣绑在一起,存进自己的商铺货架,然后火速购买发给长兄。 等了一会儿,待手腕上的时钟指向晚上九点整,她就将购物车里的大米与草料等物全部下单,发货地址就是长兄那边的山丘上。 此刻沈循蹲在箱屋内擦拭箭矢,偶尔偷瞄一眼坐在炉灶前烤火的两位佐将,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忽然有兵卒惊声尖叫:“社神赐下粮草了!社神赐下粮草了!” “天啊!这么多!咱们有救了!” 陈武侯与将军身边的两位佐将噌地站起身,快步跑出箱屋。 只见一大堆捆得结结实实的草垛缓缓显露,另有一大堆袋装大米与五只很大的铁锅出现在山丘上。 两个佐官震惊,大张的嘴巴一直合不拢:“原来真有社神显灵!” 陈武侯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粮草凭空出现,不由看一眼慢吞吞从箱屋出来的沈循。 得亏自己有先见之明,强行将女儿定给这小子,往后他的事就是自己的事,万不可让人知道沈循有此等本事。 “快快!赶紧将这些粮草运回乌垒城,将士们都等着米粮下锅呢。” 两位佐官不停指挥着士卒搬粮草,又对陈武侯道:“还请武侯派人协助我等送粮草回去,将此地神奇之处跟将军细细禀明,我再留一队人马在此驻守,万不可被匈奴人夺去。” 陈武侯一抱拳:“末将听令!”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早就骂娘。 特娘的!看老子这里有粮就想赖着不走,当谁是傻子不成?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还不能表现出丝毫不满,因为腹诽长官也有罪行。 不过,自己只要带上沈循这小子就行,他就是自己的福星,如今又是自己的未来女婿,万不可将他丢到旁人手里! 于是,陈武侯带着自己的二百多人与马匹运送粮草,二三十里路,他硬是走到天明。 城门楼上的士兵瞧见粮队过来,早早将闸门拉上去,又打开两扇厚重木门,蜂拥出来帮忙。 有人顾不得这是生米,直接抠开米袋抓一把就往嘴里送。 沈循等人瞧着心酸,连忙将大铁锅交出去:“洗洗锅升火煮粥吧,这样吃伤脾胃啊。” 吃米的士卒们热泪盈眶,连连道谢后,顶着大锅就跑进城内。 由于城内的可燃物稀缺,士兵们就拆下一间废弃房屋的门框与房梁当作柴禾。 再用积雪擦干净铁锅,直接装点雪进去烧水。 不过,平西将军的亲卫军校尉前来阻止:“将军有令!所有人等不许动这些粮草!” 士卒一听就急了,但军令如山,他们只能眼巴巴看着粮草被运进都护府。 沈循一脚将一包已经拆开的大米揣倒,悄悄朝士卒们使眼色。 士卒们也机灵,赶紧跑过去抓起来往怀里装。 校尉狠瞪沈循一眼,但大米已经撒了一地,捡起来也掺了沙砾,他们亲卫军可不吃,现只能给外面的士卒了。 沈循装作没看见,反正陈武侯这支队伍属于左军将军管辖,自己又是武侯的手下文吏,并不惧亲卫军校尉。 “喂!你还在此作甚?还不滚一边去!”校尉朝沈循怒斥。 若非看在他是来送粮草的份上,自己定要狠抽这小子一顿。 沈循扫他一眼,转身朝自己之前住的地方走去。 二十几个守城兵卒朝他背影投去感激目光,快速将大米分了,又用大铁锅煮上一锅粥,静静等在锅旁。 他们原本就是驻守在此地的汉军,属于西域都护府的士卒,随着都护战死,剩下的士卒要么逃走,要么坚守在乌垒城。 可坚守城池的士卒并未被平西将军表彰,反而连粮草都分的最少。 若非现在大雪封山,二十几名士卒早跑了,哪里还能留下来受气挨饿? 再说沈循,走到左军将军的驻营时,就见秦翊与那高营尉从左军将军的住所出来。 他们都是玉门戍军,先后被征调进平西将军的军队。 “呦!逃兵怎么又回来了?”高营尉阴测测打量沈循。 沈循冷冷看向他:“你说谁是逃兵?” “还能有谁?当然是你啦!”高营尉恶劣笑道。 沈循忽地上前两步,一拳打在他脸上。 第八十七章 杖三十 高营尉没料到沈循会直接动手,冷不防被一拳打翻在地。 “住手!你怎敢以下犯上?”秦翊想过来阻止,怎奈他一条腿还绑着木板,并不敢过多动作。 沈循嗤笑:“谁以下犯上了?你要搞清楚,我并不是他下属,岂能任由他污蔑?” 一个小小营尉,其实就比什长大一级,竟然污蔑自己是逃兵,这事绝不能容忍。 “那你也不能动手打人!”秦翊板起脸,将前世权臣的气势释放出来。 沈循根本不吃他这套,一把抓起高营尉就往左军将军处拖。 此刻高营尉鼻血长流,还没从酸麻的疼痛中反应过来,就被拖进屋子。 左军将军李茂正在看舆图,闻声抬起头,蹙眉问:“怎么回事?” 沈循丢下高营尉,朝李将军一抱拳:“禀告将军!在下沈循乃陈武侯部属,今早送粮草回来,不想被高营尉污蔑为逃兵,还请将军为我做主。” 李茂只听到粮草二字,噌地站起身,激动地问:“粮草在哪?有多少?” “二百石大米,三百多石草料,还有一麻袋盐。”沈循垂着眼皮回答:“粮草刚进城就被大将军的人让送去都护府了。” 李茂眼神一暗,迈步朝外走去:“我去看看!” 走至门口又停下,转头看一眼地上的高营尉:“他是怎么回事?” 沈循只得又重复一遍:“在下送粮回来,被高营尉污蔑是逃兵,不得已来请将军做主。” 李茂沉默片刻,高声道:“来人!将高赞拖出去杖三十!” 站在门口的侍卫立刻答应一声,进来拖人出去行刑。 高营尉懵了,连忙声辩:“将军!属下冤枉啊!” 李将军理都没理他,径直去了都护府。 他怕迟一迟,二百石粮食就被大将军分给其他人了。 毕竟城内有三千来名将士,那二百石粮食根本不够全部将士吃几顿。 沈循没走,而是站在旁边看侍卫们将高营尉摁在一块石头上打屁股。 一旦发现侍卫们划水,他便高声提醒:“我与陈武侯带回二百石粮草!” 众人一听就明白其中意思,举起的刑杖落下来更重。 等三十杖打完,高营尉已经疼晕了。 秦翊也站在旁边,但视线一直盯向沈循。 自己恍惚记得,沈昭这位兄长是在出征途中病死的,没料到今世他不仅没死,反而跟着陈武侯屡次立功,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倘若班师回朝,一旦陈武侯论功行赏,沈循必定跟着鸡犬升天,到那时,自己更加被动。 秦翊眼神微冷。 不行!一定要阻止陈武侯与沈循的崛起,否则自己再无出头之日. 因为自己的文吏之路已经断绝,眼下只能走武途,而沈循就是自己上升路上的绊脚石。 “秦翊,你直勾勾瞪我想干啥?”沈循觉察到不怀好意的视线,立刻怼过去:“怎么?想为你舅子报仇?” 秦翊当即垂下眼眸,慢吞吞朝高营尉走去。 不一会儿,高营尉的亲兵赶来,架上人匆匆回了营房。 沈循见他们都走了,也回到最开始的那件小屋,就见小屋的门窗与屋顶全部没了,只剩一个光秃秃的墙框。 此刻墙框内还有零星积雪,以及便溺的痕迹。 “沈循!你在这里干啥?”陈武侯的亲卫赶来,拉起他就走:“武侯让咱们去领军粮呢,赶紧走,迟了就没啦!” 沈循不解:“等会儿咱们就回山丘那边了,在这里领什么军粮?” 山丘上还有不少粮草与水,足够自己一个营队吃喝了,为啥在这里领军粮? 亲卫哼一声,低声道:“大将军得知神灵赐下粮草,便让咱们在城中驻守,他领着亲卫营去山丘那边驻扎。” 沈循顿时了然。 他没再说话,跟随亲卫兄去都护府领军粮。 大将军与他的亲卫营就住在此处,加上幕僚与家臣,足有五百多人。 余下的左右将军则带领将士在乌垒城各处驻扎,各自都有千余部属。 不一会儿,各部都去都护府领了粮草,之后又分给各营各队,到沈循手里只有二斤左右。 他将二斤大米装进背包,默默回到原先墙框开始打扫。 陈武侯也跟过来,拍拍他肩膀道:“这地儿哪里能住人?你还是去我营帐吧!” 沈循摇头,低声道:“这是供奉社神的地方,我给弄干净点。” 陈武侯眼睛一亮,立刻召来十几名兵卒,让他们帮忙一齐干。 之后还拉来一顶牛皮帐篷,将其撑在墙框内。 “嘿嘿,阿循啊,以后我就跟你住这里了,万一社神显灵,咱爷俩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陈武侯已经将沈循看成自己的准女婿,一点不见外地说道:“我知道你能与社神通信,你尽管放心,有我陈某在一天就护你一天,绝不让外人得知你的秘密。” 沈循无语凝噎,但还得感激一番:“多谢武侯照拂。” “客气什么?”陈武侯捋须微笑:“等回朝你就与我家阿娇完婚,到时咱们就是一家人,何须这般多礼?” 正说着话,有人来请武侯与沈循去李将军营帐。 两人走进李茂住所,就见他坐在胡床上,正与一名幕僚说着什么。 望见二人进来,冲他们示意:“坐吧。” 陈武侯与沈循依次坐在下首,聆听将军说话。 李将军打量二人几眼,缓缓开口:“陈钧,你们带回来的粮草真的是社神所赐吗?” 陈武侯一抱拳:“回禀将军,确实是社神所赐。” 李将军蹙眉:“那你之前为何不说?” 陈武侯一脸无辜道:“上次毕竟太突然,咱们偶然得到一批弓弩与粮草后,还以为是匈奴人遗落的,因此没有禀明将军。” 李将军摆摆手:“也罢,那你说说社神是否真在那个山丘?” “这个嘛,末将哪里知道?”陈武侯眨巴着眼道:“神灵无所不在,或许并不固定出现在某个地点呢。” 李将军沉吟片刻,又问:“你们是如何与社神建立联系的?” 陈武侯刚想回答,就被李将军阻止。 “让他说。”李将军指了指一直没言语的沈循。 第八十八章 发财了! 沈循朝李将军行个礼,规规矩矩道:“没人与之联系,只是当咱们遇到危险时,曾在心里祈祷神灵保佑,希望神灵给予汉军帮助,于是咱们身边就出现很多物资。” “真的如此?”一名幕僚问。 陈武侯不满地睨他一眼:“先生不相信可以去问问我手下所有兵卒。” 幕僚不再言语。 “好了,你出去吧。”李将军示意沈循回避,他准备与部下商谈战事。 既然有了粮草,大将军便让左右副将带领部属出去攻打匈奴人,毕竟时间拖的越久,对汉军越不利。 只有打跑匈奴,出征的军队才能尽快回朝复命,这也是大将军希望的。 毕竟西域太过贫瘠荒凉,又酷寒无比,稍有不慎就能全军覆灭,大将军李玉可不想在此丢掉性命。 沈循回到帐篷就写封信件绑在钥匙扣上,等待妹妹收回去。 而沈昭正握着小铜镜直播。 今日她跟着二兄沈衡来到集市,为投诉兄直播戍民的生活场景。 “卧槽!真的是古代啊!喂!你下次能去城里买几件青铜器么?” 投诉兄对视频场景已经信了六分,不住给沈昭支招:“我告诉你吧,若你有青铜器,不论什么样儿我都买下来,绝对高价!” 沈昭脸上蒙着一条羊毛围巾,悄悄将小铜镜搁在嘴边道:“等我有空再去县城。你现在已经看到集市,赶紧兑现你的诺言吧。” 投诉兄顿时哑然,好久才说:“我只买那把匕首,其余的等我摇人过来让他们买。” “行!希望你不要食言。”沈昭说完便关掉直播。 随后,商铺那把镶嵌宝石的带鞘匕首果然卖了出去,自己的账户余额瞬间变成七十八万。 沈昭快要乐疯了,接连买了好几只山羊。 又看到一人在售卖马匹,立刻跑过去问价:“你这匹马多少岁?” “四岁。”卖马戍民掰开马嘴给她看,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沈昭摸摸马鬃毛又问:“多少钱?” 卖马戍民:“六千五百钱。” 沈昭咋舌:“这么贵呀?能便宜些么?” 戍民摇头:“不能便宜,我这匹是乌孙马,又是刚成年,若非年底缺钱,我也不会牵来售卖。” “那你的马有口籍吗?”但凡民间养马,都要在官府登记入册的,方便官府调借之用。 没有口籍的马匹,就意味着是盗抢来的黑户,被查到是要判刑的。 戍民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片出示给沈昭看:“当然有口籍,女郎可看清楚了?” 沈昭浏览一遍木片上的文字,点点头:“那好,咱们去市吏那里登记过更吧。” 沈衡也凑过来问:“阿昭你真想买马?”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自家老爹当了多年亭长都没有马匹代步呢。 “是啊,有了马,你从家里至客栈就方便多了。”沈昭仔细检查马匹,防止它有毛病。 沈衡顿时笑开:“真给我的?你不会哄你二兄吧?” “哪能?咱家早该有马匹了,今日先买给你用,等遇到好马,再给爹爹买一匹。”沈昭笑道。 反正自己现在有钱了,七十多万纳,简直跟做梦一样,若不早早把它们花出去,她都怕某天忽然没了。 可眼下花钱的地方实在有限,沈昭都不知道自己该买点什么? 要不提现出来给老爹买个爵位? 但买爵位也得有可靠的人举荐才行,不然手捧大把钱都不知该送哪里去。 沈衡挠挠头:“阿昭,你到底赚了多少钱啊?就这样大手大脚?” “你猜?”沈昭跟着戍民往市吏那里去立契,二兄跟在旁边。 沈衡:“我哪里猜得出?”他对数字没啥概念,也根本不知道妹妹赚了多少钱。 因为妹妹经常给家里购买大米白面与蔬菜,加上盖了客栈,又购买很多货物堆在客栈仓库内,他认为妹妹手里应该没多少钱。 沈昭得意道:“猜不出就不要问,等长兄回来我再告诉你。” “为啥要等他回来啊?”沈衡有点不满。 沈昭轻声道:“到市吏这里了,不要再说。” 沈衡顿时闭上嘴,站在妹妹身后看市吏写契文。 集市内的买卖交易,但凡金额超过两千钱,就得到这里来立契交税,全部按照两千税一百二计算。 六千五百钱的马匹,光税钱就得缴纳四百二十钱。 当然,这马匹交易税不是沈昭交,而是由卖马人纳税。 拿到买卖契书,又在马匹口籍上增添了买家沈昂的名字,这匹马才终于属于自家。 沈衡高兴坏了,当即就骑上去转了一圈,引得小伙伴们羡慕不已。 “二兄,下次去县城遇到马鞍就买一个套上。”沈昭叮嘱道。 刚才她逛遍整个集市都没瞧见马鞍出售,想必只能去县城才能买到了。 沈衡答应一声,伸手将妹妹拉上马,让其坐到自己身后。 棕色的马儿很温和,哪怕脊背上坐了两人也没尥蹶子,沈衡欢喜的不行,当即就给马匹起了个名字:“就叫你大黄吧,以后你就是我的啦!” 骑行一圈,沈昭从马上下来,等阿豕他们收摊,便牵着买来的几只山羊往回走。 今日生意不太好,棉服与棉裤等商品并没卖出几件。 主要原因还是戍民们买不起,因为不是每家都能一次性拿得出二三百钱。 沈昭打量来往的戍民,他们大多数还穿着单薄破衣,裤子又破又短,脚上连保暖的鞋都没有。 她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怜悯。 或许是自己吃喝不愁了,见到挨饿受冻的老人就想起爹娘他们。 要不,就将棉衣价格往下降一降? 原先二百钱一件兑给阿豕他们的,现在就按照一百钱一件好了。 但裤子与鞋子不能再少了,那个进货价就很高,自己本就没赚多少。 回到客栈,等少年们到齐,沈昭将他们卖剩下的货物收起来,另又拿出一包旧棉衣说道:“这包棉服价格便宜,大号的算你们一百钱一件,小童的算五十钱每件,以后你们也相应降低价格出售。” “哇!真的吗?”少年们立刻围过来查看棉衣。 他们以为便宜棉衣会很旧很难看,结果一瞧,跟之前也差不了多少。 于是几少年纷纷望向沈昭,目露疑惑。 第八十九章 买个爵位 沈昭一本正经道:“眼看快到腊月,这些货要尽快售出,等开春后棉服的生意便不好做了。” 几少年也没多想,纷纷表示赞同:“这阵子寒服确实不好卖,估计该买的人家都已经买过。” “就连鱼泽障那边的戍军也都买的少了,即便有人想买,也想让咱们赊账给他。” “可不,上次咱们去望沙乡赶集,遇到好几名戍军想赊账呢。” “不过,若是价格降下来的话,还是有人愿意买的。” 少年们众说纷纭,心里满怀期待,都希望在年前赚上一笔,好让自家过个富裕年。 沈昭没再过多解释,让董先生将这包货物分给几少年,自己与二兄骑马回家。 还没走到家门口,就见院子外围了好些人,他们正围观阿豕爹与沈德宰羊,母亲与几名妇人正在用热水烫刮羊毛。 兄妹俩跳下马,将马牵进院子,将其拴进空荡荡的羊圈内。 沈衡道:“往后咱家别养羊了,费事拉巴也赚不到多少钱。” 他最讨厌的就是去放羊,一耽误就是一整天,一点意思也没有。 沈昭拿起笤帚清扫羊圈:“不养就不养,以后你专门负责客栈的生意,再找人多盖几间屋子,接待来往的胡商。” 沈衡挠挠头:“可我想跟阿豕他们去赶集。” “你能赶一辈子集吗?”沈昭没好气白他一眼:“有点出息好不好?” 沈衡鼓起嘴不再言语,用手给大黄挠脖子。 大黄亲昵地蹭蹭他,喷个鼻息。 扫完羊圈,沈昭从旁边抱来草料丢在马儿面前,又去端来一盆水放在地上,这才去看杀好几只羊。 傍晚,十只羊肉终于清理干净,张山月便将部分打理干净的羊下水与羊血分送给帮忙的邻里,自家也留了一部分。 随后她用大锅煮了一锅羊杂,里头放了闺女给的胡椒与调料。 正好沈昂也从亭驿回来,一家四口围着桌子喝羊杂汤吃馒头。 沈昭酝酿很久才问老爹:“爹,你有门路买爵位吗?” “嗯?”沈昂没听明白,差异问:“阿昭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沈昭喝一口香辣的羊杂汤,风轻云淡道:“我想给爹爹买个爵位。” “啥?给我买爵位?”沈昂惊得筷子上的羊肚都掉了。 沈昭:“是啊,只要您有了爵位,以后兄长们就有做官吏的资格了,咱家也可以免去徭役。” 朝廷那些官员全部都在世家权贵中产生,像自家这样的平民百姓,哪怕有钱也不可能跨越阶层。 所以,唯有花钱买个爵位,才能从本质上改变命运。 沈昂沉默片刻,缓缓道:“阿昭,你知道捐个最低的爵位需要多少钱么?” “知道啊,买一级武功爵要十七万钱,每增一级加两万钱,咱们可以买到第八级乐卿。”这也是边关戍民或将士可以买的最高爵位。 别看这些爵位就是个身份称谓,没封地没俸禄,以小青的话来讲,就是花钱买个国债,但在关键时刻可以弃爵保命。 也就是说,倘若哪天老爹犯了法,只要不是谋反之类的重大罪行,便可以舍弃爵位免除死罪。 沈昂注视闺女:“你哪来这么多钱?倘若被上头询问咱家的资金来源,要如何分辨?” “爹爹你就说是我挣的好了,我租了咱家的房屋,在官道那边开了客栈,专门做西域胡商的买卖。”朝廷并不限制女子行商,也没说未婚女子行商会影响父兄的身份,毕竟她将来是要嫁出去的。 沈昂摇头拒绝:“不妥,为父怎好用你的钱买爵?” 张山月也道:“阿昭,你已经帮了家里不少,就不用再花那个冤枉钱了,如今咱家有豆腐作坊,即便以后不做其他买卖也能过得去。” 沈衡则左看看右望望,稀哩呼噜吃了一大碗羊杂,外加两个大馒头,并不发表意见。 在他看来,妹妹就是自家人,买不买爵位都随意,不懂爹娘为啥这般见外? 沈昭坚持道:“爹,爵位一定要买的,你放心,我有很多钱,别说买一个八级乐卿了,就是再买几个乐卿也绰绰有余。” “啥?”沈衡瞪大眼:“那你也为二兄买一个呗?” 张山月用筷子敲一下儿子的脑袋:“那么多羊杂都堵不住你的嘴!” 沈衡嘿嘿站起身,拉着妹妹道:“阿昭,跟二兄说实话,你到底有多少钱?” “暂时七十万吧,不过眼下只能先给爹爹买爵,你与长兄要延后再买。”沈昭实话实说。 随后在家人震惊的目光下,继续道:“咱家跟薛秦两家结了怨,一旦他两家被赦免回京,肯定会想法子报复咱家,所以我买爵位就是为了以后打算。” 这下沈昂与妻子不言语了。 沈衡一拍桌子道:“既如此,我就想法子弄死他们!” “胡说什么呢?”张山月瞪一眼儿子:“薛家与秦家好几口人,你能个个都弄死吗?万一被人发觉,多少爵位也不够抵罪。” 沈昂也点头:“咱们确实不能轻举妄动,那薛松在泉置也有几分人脉,万一写信函送去京城,咱们全家一个都跑不了。” 沈昭赞同:“爹爹说的对,二兄你千万别在外头露出口风,万一被有心人利用,咱们有嘴也说不清了。” 沈衡这才讪讪坐回桌前,又吃了几块羊肚。 “爹,你抽空问问看,要如何才能买到爵位?”沈昭再次对父亲道:“别担心钱不够,我以后还能赚到更多。” “对了,你去县城时,多买点青铜物件回来,我可以高价出售给番邦人。” “青铜物件?”沈昂思索片刻道:“精巧些的只能去敦煌郡那边看看,咱们这边的铜制器皿都上不得台面。” 沈昭笑道:“番邦客商不喜欢新的物件,他们只想买那种使用过多年的老器物,比如铜蒸釜,铜棋盘,精巧的铜灯台、铜鼎这些。” “这个好办,咱们亭驿就有一个铜蒸釜,回头我让亭父去买个新的回来,旧的便拿家里来。” 沈昂将馒头揪碎泡进羊杂碗里,用筷子戳了戳。 沈昭赶紧取出一万铜钱交给父亲:“这一万钱你先拿去,万一遇到奇巧的铜器都买回来,多贵都要。” 嘿嘿!再贵也没有小青的估价贵,一把嵌宝匕首就能卖出七十万。 第九十章 不知谦让一下老丈人 “好吧。”沈昂接过钱,将其放进自己的羊皮背包内。 用完饭,沈昭帮母亲拾掇好灶房,将煮好的羊头从锅里捞起来,放进木盆内。 至于十个羊身,已经被她上架至商铺,被投诉兄买去。 张山月轻声道:“今儿有好几个人到咱家询问收不收羊呢,估计他们以为咱家做起羊肉买卖。” “暂时不收。”沈昭用筷子挑起一只热气腾腾的羊头:“番邦商贾并不是卖羊肉的。” 其实是自己不想将商铺搞成羊肉铺子,这才拒绝了投诉兄的再次购买要求。 张山月:“那我明日就去回绝他们。” 沈昭嗯一声,将煮羊汤也装进罐子,这才抱着盛放羊头的木盆回屋。 随后,她将五只香喷喷的羊头与一罐子羊杂汤在商铺内上架,标价一钱,然后再火速买下发给长兄。 中午她便知道长兄又回到乌垒城了,也接到他的新地址。 所以她就将煮熟的羊头与羊汤送过去,另又发过去一些馒头。 如今母亲每天都会蒸不少馒头,全用筐子装了放在她的厢房内,方便她传递给长兄。 而沈循此刻正在牛皮帐篷内与陈武侯说话,冷不丁看到一个木盆与一只罐子出现,连忙冲过去接住。 随后一筐馒头也出现在旁边,将陈武侯惊的一愣一愣。 “社神显灵了!”陈武侯激动的刚想吼出声,又生生憋了回去。 他看一眼沈循,问:“没见你写信啊?怎么忽然赐东西来了?” 沈循没言语,从煮熟的羊脑袋上扣下一块羊肉就往嘴里送。 这些天虽说也吃了马肉,但那玩意煮都煮不烂,哪里能与自家用各种调料煮出的羊肉比? “嘿!你小子也不知谦让一下老丈人!”陈武侯很是不满,抢了一只羊头就啃。 一边啃一边嘟囔:“等咱爷俩吃饱,就将馒头分点给弟兄们。” 沈循嗯一声,从自己背包内拿出两只陶碗,随便用衣摆擦一下,从罐子内舀出两碗热热辣辣的羊肉汤,自己一碗,给陈武侯一碗。 两人边喝汤边啃羊头,吃的满嘴流油。 这时,守在帐篷外的两名亲卫闻到味儿,互相对视一眼,掀帘子进来,朝陈武侯一抱拳:“回禀武侯,属下今晚只喝了一碗稀粥,这会儿饿的不行了。” 陈武侯笑骂道:“就你们鼻子尖!喏,将这筐馒头与羊头拿去分了,记得不许给旁的营瞧见!” “唯!”两名亲卫顿时笑开,先捡出来十个馒头放在沈循面前,这才将馒头筐抬出去。 不一会儿,十名亲卫又挤进帐篷,手里各拿两个馒头,然后他们围着羊汤罐子盘膝坐下,将剩下三个羊头与羊汤分吃了。 一名亲卫低声道:“武侯,丙营的人偷偷将一匹马杀了,说是左将军让杀的,也不知真假?” 陈武侯一顿,立刻道:“你管他真假?今晚看好咱们的马,夜里再派几个人轮流值守,若有谁敢到咱们营偷马,直接砍了!” “是!”亲卫立刻起身抱拳。 吃饱喝足,亲卫们出去部署,陈武侯也裹着一床棉被睡熟。 沈循则用手电筒照着给妹妹写回信,并将陈武侯从李茂将军那里顺来的铜釜绑上一只钥匙扣。 只要明早这枚钥匙扣被召回去,铜釜也会一同回到妹妹手里。 果不其然,沈昭于第二日八点召回一只钥匙扣时,就看到一只三足带盖子的铜釜。 铜釜很精巧,四周有锁住盖子的兽柄,有点像铜镜商城的压力锅。 沈昭当即让小青评估,结果给出二百万的高价,说是铜鼎四周的铭文清晰可见,属于皇家用品,其价值非常可观。 投诉兄说的没错,果然还是青铜器值钱。 沈昭乐疯了,赶紧将青铜鼎上架,并近距离拍摄视频上传。 不一会儿,便有好几人给她留言。 【商家疯了吧?一个赝品竟挂价二百万?】 【这么新的青铜器?油光水滑的,商家造假也太不专业了!好歹给做个旧弄个绿锈啊!】 【我要去平台举报你售卖假货!】 沈昭直接无视这些留言,在商城内浏览最便宜最实用的货物。 马上到腊月了,自己得为阿豕他们准备一些货物去出售。 像女子戴的珠串与头饰,还有额饰与耳环等等。 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美丽的饰物,哪怕她一穷二白。 当然,除了配饰就只有糖果最吸引她了。 沈昭索性买了一些芝麻糖焦切片与花生糖焦切片,又买了一种很便宜的炒米糖与一盒饼干,都是小青推荐的商品。 小青说,那些五眼六色的糖果看着好看却不能吃,奶糖里也没有奶,让她少买这些垃圾食品,免得伤害身体。 没一会儿,几个盒子出现。 沈昭将其拆开,每样都尝一块,顿时幸福地眯起眼。 太好吃了! 小青说的没错,果然在寒冷的冬季最适合吃甜食。 沈昭将这些焦切片与饼干交给母亲张山月,又捏一块塞她嘴里:“娘,尝尝这些甜食,好吃吧?” 张山月咀嚼着脆脆的芝麻片,不住点头:“确实好吃,不知用什么做的?” “芝麻与糖霜。”沈昭道。 这时,沈衡凑过来:“阿昭你又买什么好吃的了?” 沈昭只得又抓一把塞他手里:“喏!自己尝吧。” 沈衡边吃边道:“从今日起,我要住在客栈那边了,爹让我跟他学学怎么做亭长。” “爹真这么说?”沈昭挑眉。 沈衡无奈地耸耸肩:“都是你昨儿跟他说什么买爵位,现在爹当真了,他说要去县里问问县令,所以让我在亭驿那边照应着点。” 其实就是帮助亭父与求盗几个盘查一下来往的行人,遇到鬼鬼祟祟携带贵重物品的,要仔细查问来历。 沈昭见父亲对买爵位的事上了心,也挺高兴:“行吧!你赶紧去,做事认真点,别跟人起冲突。” 张山月也从灶房拎出一篮子煮好的羊杂与羊头递给儿子:“带去客栈那边吃,没事多跟董先生学学认字。” “知道了。”沈衡将篮子绑在马背上,翻身上马。 刚出了院门,就见一名妇人忽然冲过来,一把扯住马缰绳:“终于抓到小贼了!赶紧还我家的马来!” 第九十一章 来者不善 大黄马吃了一惊,当即跃起前蹄。 沈衡反应不及,一下子就从马背摔下,筐子内的羊头羊杂也洒了一地,滚在沙土里。 幸好阿豕爹就在门旁,下意识上前用手接了一下,才不至于让沈衡脑袋着地。 沈昭与母亲惊怒,快步跑出来,见沈衡没受伤,火速拽住想要逃避的妇人。 “你是谁?为何害我儿子?”张山月挥起巴掌扇了妇人几耳光,揪住她衣襟喝问。 破衣烂衫的妇人拼命挣扎,口中大喊大叫:“沈家打人啦!救命啊!” “你还喊救命?”张山月又扇了她几耳光:“我儿子差点就被你害得摔断脖子了,你还敢说我打人?” 这时,有几人围过来,为首是一名薄唇高颧骨女子,她对身边人道:“瞧瞧,这沈家人着实霸道,二话不说就欺负穷苦人,诸位也不管管吗?” “到底谁欺负人?难道你眼瞎了,看不到她差点害死我阿兄?”沈昭认出此女就是高球球,身边几个男子都不是本乡人。 高球球撇撇嘴,一脸冷笑:“我什么都没看到,只瞧见你们先动手打人了。” 沈昭还要说什么,张山月及时拉住她,低声道:“阿昭,不要跟这种女人耍嘴皮子,你先回家去,这里有阿娘就行。” 自己闺女还是未出嫁的小姑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跟不要脸皮的老娘们儿开嘴仗。 阿豕娘也从豆腐作坊出来,与几位妇人一齐站在张山月这边,指着高球球怒骂:“好个不要脸娼妇!怎么哪里都有你?” 高球球冷笑:“你们也不要嚣张,沈家涉嫌盗马,咱们不过是来找赃物而已。” 说着朝破衣妇人使个眼色。 破衣妇人顿时反应过来,大声嚷嚷:“对对!我家马匹被盗,今早得知在沈家,小妇便过来查看,没想到果真在沈家啊,她们竟然还打人。” 沈衡已经缓过劲,冷笑连连:“谁告诉你我家马是你家的?莫非你想讹诈?” “就是我家的!”妇人自觉有高球球与鱼离乡几名乡吏撑腰,拍着胸脯道:“不信你去我家邻里问问,我家马匹就是这样的大黄马!” 她这副言之凿凿的样子,连沈衡与母亲都有点错愕。 沈昭开口:“天下黄色马匹多了,难道都是你家的?” “那你又如何证明此马不是盗来的?”高球球身边一名乡啬夫冷声喝问。 沈昭看过去,见其长相与高球球相似,便猜测此人就是姓高的乡啬夫,高营尉的亲兄长。 果然来者不善啊。 “我有买马的口籍!”沈衡从怀里取出一个木片,展示给众人看:“昨日我在集上刚买的马,有市吏签署的过更文书,你们都瞧清楚了!” “拿来我看看。”高啬夫伸手就要接。 沈昭一把推回二兄的手,说:“想看可以,等咱们三老与乡啬夫来了一起看。” 说着朝阿豕爹行个礼:“还请伯伯去将咱们乡的三老与啬夫请来,我要与此人对质,若她敢诬赖我家,我便是告到县衙也要让她坐牢!” “好!我这就去请三老他们过来!”阿豕爹答应一句,撒腿朝乡署跑去。 破衣妇人顿时紧张起来,一脸慌张望向高球球。 她家确实有匹黄马,是替戍军养的战马,可上个月忽然就死了,为此戍军跟她家要了五千钱的赔偿。 而本就不富裕的家庭犹如雪上加霜,现在她家连口粮都没了。 高球球给她一个安抚眼神,拉拉堂兄的胳膊:“大兄,天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昨儿人家刚丢了马,今儿沈家就有一模一样的,此事是不是很蹊跷?” 高啬夫没言语,只是打量沈家的房屋与院子。 没一会儿,安乐乡的几名乡吏匆匆而来,朝鱼离乡几人拱拱手,又朝沈昭兄妹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沈昭上前将事情始末说一遍:“刚才有了个莫名其妙的妇人诬赖我家刚买的马是她家的,还差点害得我兄长丧命。” 她又让二兄将购买马匹的契书与口籍交到三老手中:“请三老过目,这就是我们昨日买马的契书。” 三老接过来看了看,点点头:“确实是购马凭证。” 高啬夫再次伸出手:“让我瞧瞧。” 三老看他一眼,见其一直伸着手,只得将契书交到他手上。 高啬夫草草扫一眼,冷声道:“此契是假的。”说着就要将其掰断。 沈昭与二兄早就注意他的动作,瞬间上前抢了回来。 “你想毁了我的买马契书?”沈昭举起手中木片朝四周展示:“乡邻们都看看,这就是我家的买马契书,高啬夫竟然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毁了它!我就想问问诸位,他高亭心中还有王法吗?” “没有!”阿豕娘等人大声附和! 安乐乡三老也被高啬夫的举动惹恼了,大声道:“高亭,老夫给你看契文,为何要故意折损?你也是一乡之秩,竟做出此等糊涂事,实在让人不耻!” 高亭被说的满脸通红,但还是狡辩道:“此契就是假的,留在乡民手里恐生事端。” “假不假去查查不就知道了?”沈昭道:“咱们是在西乡购买的马,想必西乡市吏手中还有另一份契文。” 安乐乡三老朝本乡啬夫道:“去西乡查查看,若是有,就将污蔑之人送去县衙监牢。” 破衣妇人一听此话顿时急了,顾不得高球球阻拦,转身撒腿就跑。 “想跑?”阿豕娘一把抓住她,薅住她头发道:“你一个鱼离乡的人敢跑到咱安乐乡讹人,胆子不小!” 几名妇人也冲上去,照着妇人狂扇耳光。 她们不仅是维护沈家,也是打给高球球看的。 她一个鱼离乡嫁过来的女人,一次次在延泽里做妖,不是陷害他人就是拨弄是非,整日不干一件正事。 若自家啥时候也买个牛马羊猪的,再被这娘们诬陷偷盗,岂不让人心堵? “别打了!呜呜呜呜呜,我就是鬼迷心窍。”妇人哭泣着,最终没敢说此事就是高球球指使的。 她是鱼离乡人,以后还得在鱼离乡生活,打死也不能得罪高家人。 第九十二章 鬼迷心窍 “你鬼迷心窍就能随意污蔑他人偷盗?” 沈昭不准备放过她,逼问道:“你现在说清楚!我家的马究竟是不是你家的?” 妇人黑黄的脸已经肿的老高,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家的上个月就死了,是有人看到你家昨日买了一样的黄马,这才让我过来相认的。” 张山月朝三老施礼:“三老您都听见了吧?此人乃鱼离乡人,却无凭无据故意污蔑我家偷盗,若一直姑息下去,咱们乡岂不被人家构陷成贼窝?” 三老一听此话脸都绿了。 他掌一乡教化,若本乡人被外乡人随意叩帽子,便等于给他栽赃,自己岂能坐视不理? “将此人绑起来送官!”三老朝乡丁一挥手,两名乡丁便来捉那妇人。 破衣妇人吓得大叫,一把抓住高球球的胳膊,张口求救:“妹子救我!我来此都是为了你啊!” 高球球蹙眉,不耐地推开妇人:“你胡说什么?是你自己说马儿被盗,我就给你提个醒,怎么叫为了我?” 妇人哭道:“是你说事后我能得到一匹马,我才听你的话来沈家的呀。” “不知道你说什么!”高球球一把甩开妇人,直接走了。 沈昭看着此女离去,微微眯起眼。 看样子此女比薛秦两家还会给人添堵,是自己心大疏忽了。 既如此,以后就重点留意她! 而高啬夫见妇人如此无用,心里气的牙痒。 自知再待下去颜面无存,便也跟着妹妹离去。 其余几名鱼离乡乡吏朝安乐乡三老抱个拳,歉声道:“是我等失查,轻信了此妇人的言语,真是对不住。” 三老阴阳道:“无妨无妨,至少现在弄清楚了,不然我安乐乡就多个冤假错案了。” 几名鱼离乡吏讪讪无言,很快告辞回乡。 随后三老几人也带着堵上嘴的妇人准备回去,临走前又问了几句客栈与豆腐作坊情况。 沈家这些日子越过越好,众人心知肚明。 现在连沈家同邻里的几户都过上好日子,这让三老与乡吏们艳羡不已。 “沈衡,你若有好主意让全乡的人过上好日子,我便推荐你去县里考吏员。”三老语重心长道。 沈衡本想摇头,但胳膊被妹妹狠掐一把,只好改口:“好,我会好好想办法。” 三老满意了,拍拍沈衡肩膀离去。 等众人都散了,沈昭与二兄将一篮子羊杂拿去金水河边清洗。 在河边不远处却遇到两个人影。 一个是刚离开不久的高球球,一个却是薛翼。 二人见有人过来,便往更远处走了,也不知搞什么名堂。 沈昭不动声色清洗好羊杂,回去后就去找来宋元的妹妹宋巧儿。 “来,咱们坐屋里说话。”沈昭拿了一碟子焦切片放在厢房桌上,打量怯生生的小姑娘。 宋巧拘谨地坐到桌边,低声问:“阿昭姐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确实有事。”沈昭将碟子朝她跟前推了推:“先吃个糖片。” 宋巧拿了一片芝麻糖慢慢咀嚼,小心翼翼瞧一眼沈昭:“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回头再带些回去给你弟弟。”沈昭道。 宋巧笑了,点点头:“多谢阿昭姐姐,你又什么事尽管吩咐。”她兄长宋元已经跟着阿豕他们在外做买卖,每隔三日回来一趟,每次都能带回二三百百钱。 所以兄弟姊妹四个日子越来越好,她十分感激沈家阿姊对宋家的照拂。 沈昭斟酌一下道:“其实也不是大事,就是想请你留意一下高球球。” 宋家离秦家不远,就在秦家的南面,只要宋巧偶尔去菜园子转转,就能瞧见秦杨氏一家。 宋巧也知道今日高球球搞的事情,立刻点头:“好的,阿昭姐姐放心,我会时刻留意高球球的动静。” “也不用时刻,你稍微留意一下她跟什么人来往就行。”沈昭低声道:“注意不要被她发现你在观察她。” 沈昭拿出三套衣服裤子与鞋子:“这个你带回去,往后可以带着弟弟妹妹到外面转转了。” 虽说宋元现在也挣一点钱,但要养活四张嘴,一时顾不上给弟弟妹妹买衣服鞋子。 自己赠与宋巧这些,算是给她的报酬。 宋巧捧着衣服一时说不出话来,忽地给沈昭跪下:“多谢阿昭姐姐赠衣。” 沈昭吓一跳,赶紧将其拉起来:“这是你应得的,谢我做什么?” “阿昭姐姐,其实我知道高球球的一些事。”宋巧轻声道:“自从秦家大郎去服役后,我经常看到她挑逗薛家小郎君。” 沈昭:…… 她忽然想起今日在河边看到的情景。 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牵着十四五岁少年的手,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薛翼的个头比薛灵瑶都矮一些,看起来像个十来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与高氏有什么?说不定是自己想多了呢。 送走宋巧,沈昭取出小铜镜,发现商铺内的货物全部卖出,只留下那个二百万的青铜鼎。 而她的账户余额已经变成一百一十万。 投诉兄还给她留了言:“我已经摇人清空你的货架,但那个青铜鼎价格有点高,能不能便宜点?” 沈昭连忙回复:“可以商量。” 投诉兄秒回:“最低价格多少?” 沈昭想了想,反问:“你想出多少钱?” “我嘛,肯定越便宜越好啦,若是商家愿意,我想出一万呢。”投诉兄调侃道。 沈昭:“一万是不可能的,你正经报个价,我看行不行。” 那青铜釜就是煮饭煮肉的容器,自己这里顶死就是数千钱,但小青都估价二百万了,自己怎么都不可能贱卖它。 投诉兄迟疑片刻,说:“实话告诉你吧,这玩意在商铺肯定卖不出价,只有拿去拍卖行才有人关注。 这样吧,你给我打个六折,也让我赚点小钱,这笔买卖就做成了。” 沈昭见他这么说,赶紧招呼小青:“那个青铜鼎人家让我打六折,亏不亏?” 【如果亲亲是原价买来的,再打折卖出去,当然亏啦。】小青眨巴着眼回答。 算了,就知道小青会这么说。 沈昭等待几分钟回复投诉兄道:“六折不行,最多给你七折,那个鼎也是别人寄放在这里的,少了不好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