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变成鲁智深,拳打奸臣》 楔子 http://.biquxs.info/

楔子 宣和三年,大宋道君皇帝赵佶登基已逾十载,这些年里,各地起义民变不断,可仗着皇朝之前的丰厚底子,倒无甚大碍,至少汴梁依然是梦华璀璨之都。 如此反复折腾使得皇朝渐显垂暮,只是多数宋人看不到或者不愿意看到,还有的更是酣然不知所以。 这日恰逢着八月十八,是一年中钱塘江潮水最盛之时。 夜半子时大潮起,浪花飞踊,白练奔逐,声势浩大,轰鸣隆隆,犹如战场金鼓。 钱塘江边有六和寺,内建七层浮屠一座。 若是在白日,武林富户施舍几个银钱,便能以礼佛之名上塔,拜菩萨是假,观潮是真。 自古钱塘潮天下第一,叫人百看不厌,远远一道白线滚滚而来,是难得一见的天地造化。 时值深夜,万籁俱寂,更衬得潮音隆隆,似万马齐奔,又如闷雷不绝。 临安百姓习以为常,偶有在梦中被惊醒的,无非低声喝骂一句“陆二个潮水”,又翻身沉沉睡去。 升斗小民,明日还得下地或者做买卖,睡不好便没气力干活,这年头苛捐杂税不少,稍有不慎就要落个家破人亡的底子。 忽然间,六和寺的禅房跃出个赤条条的莽和尚,手持混铁水磨禅杖,下身仅着条鼻窦褌,上身皂布直裰斜批,月光下露出背上墨团团的纹身好大一片。 他人跳在院中空地,禅杖一横,上九个铁环仓朗朗作响,大叫:敌袭!速起! 莽和尚便是鲁智深。 这次宋江带着梁山好汉平了方腊,班师回朝,正巧路过六和寺,便在庙中住宿一夜。 鲁智深本是关西军汉,从未履足江南。 这次大战,打了胜仗,可众人心气却甚是低落,仿佛败得是梁山而非方天王,虽是胜了,却太过惨烈,去时一百零八星宿,回程只余三十六,而侥幸活下来的,也未见好事,如武松便落了残疾。 鲁智深是豪迈爽朗性子,又有夙慧,原本不管他在何处,哪怕大伙儿士气再低落,只要被他塞了两条肥大狗腿,一葫芦浊酒,很快人人都热火起来。 花和尚是让所有好汉心折的。 只是这次得胜班师,呼保义自然脸带笑容,一路上受了无数赞扬,而鲁达却闷头不语,吃喝时也不再呼朋引伴。 而大伙也不去扰他,都知道智深大师心里难过,亦徒亦友的史进史大郎和李忠被射死,武松断了双臂,好兄弟林冲原本倒是无碍,却忽然得了风瘫之症……只能在庙里修养。 没了花和尚耍酒疯,众人只觉得御酒的味道也寡淡起来。 这几日众好汉都在六和寺修整,鲁智深天天都在吃喝一番便倒头酣睡,孰料睡梦间惊觉潮音入耳,他这等老于行伍之人立刻惊觉是敌人闯营, 他这一番动静,却是把其他禅房中的本地僧人也都吓醒来,一顿连说带比划鲁智深方晓得如雷潮信乃是天地造化所为。 忽而整个人顿住,脑中是征辽前,去五台山见智清大师求点化,大师传了首偈子,最后两句便是:“遇潮而圆,遇信而寂” 霎时间灵台清明,也不多话。 只是让庙里道人烧了汤水,洗沐干净,又将日常穿着的皂布直裰换了一身御赐的僧衣,去法堂上捉把禅椅,当中坐了,焚起一炉好香,盘起两只脚,左脚搭在右脚,便不再声息。 待到宋江带着梁山好汉赶来时,鲁智深早已天性腾空,圆寂去了。 众位兄弟再看,只见桌上有纸,字迹横七竖八,却墨迹淋漓,显是一气呵成,便是鲁智深绝笔。 宋江拭去眼泪,照着念道:“生平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是我!” 众人听了皆尽不语,方腊伏诛乃是喜事。 可梁山损失惨重,众人得胜班师,可人人皆有亲朋好友或者意气相投的弟兄就此留在了江南,让人好不痛心,再想之前在梁山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日子,真真恍若隔世。 鲁达洒脱而去,毫无半点牵挂,羡慕煞旁人。 也有聪明人在自省:“鲁达当初就不愿招安,他是有大智慧之人,言行向来上和天道,今时圆寂,只怕也是对我等示警了。” 再想想在征方腊前,入云龙便请辞官修道…… 之后几日,先有混江龙李俊诈病,并童威童猛兄弟造船出海,又有燕青不辞而别…… …… 再说鲁智深原就具夙慧,一世豁达通透,圆寂前顿悟禅理,双目一闭,等着佛祖召唤去西天极乐世界。 然而,梵乐未至,自个儿却飘飘然出尘,整个人只在天上飘飘然,随风游荡。 “咿,不让洒家入轮回,又不让洒家证果位,这是为何?” 从天上往下看去,只见世道变迁,沧海桑田。 人间无数悲欢喜乐,更有江山迭代,如此宏大繁杂的世间景象,瞬息入眼,又全然在胸。 鲁智深夙慧尽显,于不知不觉已证眼神通耳神通。 弹指间,他亲见宋江毒死李逵; 女真兴于黑山白水,官家短视辽金抗辽; 岳武穆武功盖世,直捣黄龙,却冤死风波亭; 大宋花花江山断送;康王泥马渡江,定都杭州。 黑鞑勃兴,席卷中外; 钓鱼城孤立江边戍卫三十六载,文天祥誓死不降,陆秀夫背负幼主投海,神州沦陷,惨不忍睹。 直到朱老儿用一只破碗开局,逐鹿天下,挥师北伐,兴复汉儿江山,这一看就看到了大明崇祯十七年…… 第一章 花和尚下凡 http://.biquxs.info/

1 三月的北京依然寒冷,可潭柘寺的桃林已经孕育出粉红色的花蕾,若再有两个好太阳天,那时满寺桃花竞放,号称京城胜景。 可没日头的京城,就变回了“幽州白日寒”“燕山雪花大如席”的老样子,阴冷刺骨,直叫人悔来此地。 丑末寅初的时辰,也就是凌晨四点,乃一天中气温最低的时候,京城老人说法,那叫“鬼龇牙的时辰”,连鬼都被冻得龇牙咧嘴,何况凡夫俗子? 此时,古老而巨大的城市中的绝大部分人都在睡觉。 露宿街头的乞丐,也要睡梦中下意识的紧紧身上破衣,或者往身下的破布烂草里钻钻,靠着睡眠来驱散刺骨寒意,哪怕天明后他们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 紫禁城。 天子居所。 民间以为享受人间至乐的天家。 却也已经醒来。 乾清宫的寝殿内,一个年过三旬的中年人,从床上坐起。 他相貌清秀,只是瘦得有些脱形,中衣穿在身上,衣袂飘飘,仿佛挂在衣架上。 脸色发青,嘴唇血红,一看就是肾阴亏虚而肝火旺盛,非福寿相。 “万岁,何不在歇息会儿……还早呢……”身边传来一声慵懒的呢喃,半梦半醒的语气,配着软糯的苏州腔,真真是酥到到了骨子里。 这等音韵风情只能属于绝色之女。 凡天下男子莫能抵抗。 常人听了这话,只怕又要钻回被窝了。 “你……”这个起得比鸡都早的瘦弱中年男子正是当今天子朱由检,年号崇祯。 他看着海棠春睡般的美人,神情恍惚,最终咬了咬,这让他脸颊上的肌肉都抽紧起来,颇为狰狞:“王承恩,将陈圆圆拖出去,杖杀” 床上的美人吓得立刻跪倒:“万岁,万岁,奴奴该死,奴奴该死!” 陈圆圆自己也没明白,怎么好好的就要打死自己? 虽然昨晚皇帝似乎龙体欠安,又有心事,她施展出百般手段,都未能让龙阳大振,没有饭铲头(眼镜蛇)的威风,倒似死蛇一般。 陈圆圆本是秦淮河上女子,对此倒也不意外,自然没有轻慢乃至冷笑对之,反而耐心温存,体贴有加。 那时的天子也不再是冷冰冰的样子,倒像是秦楼楚馆中常见的落魄才子,长吁短叹,在陈圆圆的细致抚慰下才沉沉睡去。 陈圆圆知道,他睡得并不好,要么不停的翻来覆去,要么就是说梦话,至于说些什么她自然听不懂。 可,可为什么忽然就翻脸了呢? 这便是天子真面目? “红颜祸水!” 朱由检咬牙切齿“!大明立国二百载,君王皆要凌晨即起上朝理政,你来了三天,朕晚起了三天,李闯却夺了大明三座城池!” 美人已经跪在床上,裸露的背脊洁白如玉,上面仅有两根细细的肚兜上的桃红色继绳,如此香艳美景之下,传来的却是轻微的咯咯声,显然是下牙相互撞击,惊恐至极。 她花街柳巷中出身,国色天香,只知道如何讨男子欢心,至于上朝理政,还是李闯夺城,她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 再说即便知道了又如何,弱质女子难倒还能戎马戍边么? 可是这些对她来说远在天边的事情,却成了催命符。 “奴奴……奴奴……”陈圆圆跪在床上,一句话都说不出。 王承恩是崇祯帝最信任的太监,他还兼着提督东厂的职司,做事狠绝毒辣,手上沾血无数。 此刻,他朝门外一挥手,进来两个健壮仆妇。 王承恩一指跪在床上的陈圆圆,阴测测却语气平缓的说道:“叉出去,给个体面的……莫要让无关人等看到。” “万岁,万岁,饶命啊!”眼看两个健壮仆妇直冲过来,生死关头,陈圆圆惶恐至极,但说话声音依然软糯可人“奴奴,奴奴再也不敢了……” 大概是想到前两夜的欢愉,崇祯帝最终叹了口气:“送她回田国丈府吧……莫要为难了……” “万岁,万岁,”死里逃生的陈圆圆在床上不停的磕头 “朕眼里只有大明,朕不能被你耽误了!”崇祯帝眉眼间闪过一丝戾色。 “奴奴……服侍万岁更衣……”陈圆圆知事不可为,还想最后挣扎。 她是头牌花魁,对于如何服侍男人自然精通,她相信只要假以时日,以自己的手段定能让天子神魂颠倒。 “王承恩,服侍朕更衣,朕要上朝” 随后听任王承恩带着小太监替他穿上鲜红的龙袍带上金丝翼善冠,竟然一眼都没看号称国色天香的陈圆圆。 “江山社稷为重!”崇祯帝轻轻叹了口气。 心中苦涩:“若朕生在神宗之前,该多好啊,即便不登大宝,当个闲散王爷却也快活……如何像今日,因为贪恋香衾而要被那般混账东西把唾沫星子喷到脸上!” 他所言的混账东西,便是朝中文官了…… …… 初时,鲁智深在天上看得有趣,待到后来却撇撇嘴:“这个朱由检,不是好汉子,明明自己不成器,却说是陈圆圆误事,三天三座城池,就是当年妲己褒姒复生也没这本事!” “哼,随随便便就要打杀,却连黑旋风都不如!” “若是到了梁山只怕和王矮虎一般人品!“ “哎,这倒着实热闹,比当年东京城勾栏瓦肆里耍子有趣得多,若是有条狗腿在,再打上两角混酒,坐着边吃边看,便是神仙日子……” …… 草草用过早点后,崇祯帝向皇极殿走去,这是朝会所在地。 路上他脸色铁青,竟然是一丝笑容都无。 王承恩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更是浑身战栗。 作为天子最信任的人,他知道朱由检此刻内心已经濒临崩溃…… 就在方才,兵部急报,李自成大军兵锋直抵京城,京师门户张家口失守。 害得天子立刻没了用早膳的胃口,王承恩作为司礼监秉笔当然关心军国大事,可他更在意崇祯帝的身体安康,若是崇祯帝崩了,那么他也绝对没有好下场。 静鞭三响,宣布朝会正式开始。 ……………… “今日召集诸臣工,朕有一桩心事,想要和大家议议……” 大殿上极其安静。 “诸位爱卿也都知道了吧,李闯的先锋已经过了张家口,距离京城不过数十里……” 往常朝会上,总是大臣先开口凑事,然后大家讨论,最后皇帝拍板。 可今天崇祯帝朱由检抢先开口。 内阁首辅陈演,原本眯缝着的眼睛细小得都快看不见了,他不知道天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和陈演不对付的吏部尚书魏藻德低着头,眼睛睁得老大,在思索皇帝的下一步。 “自从李逆在西an称伪帝后,兵锋日盛,一路上裹挟良民……号称百万之众,朝京城而来……眼下国库空虚,京营将士的军饷都欠了三个月。军粮也不够。众爱卿可有办法?” “不做安安饿殍,尤效奋擘螳螂,不知死活!”说话的是刑部尚书冯铨“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已经回师勤王,只要关宁铁骑一到,这些乌合之众当如扬汤泼雪!” 一席话,引来众人连连点头,纷纷称赞,冯阁老这是老成谋国之言。 在阵阵毫无营养的相互吹捧中,崇祯帝强压内心怒火,倘若不是估计天子威严,他几乎要咆哮:“李闯都到门口了!你们真的一点都不怕么?” 但想到国家社稷,他还是决心好好说话,因为昨晚他就做了一个背叛祖宗的决定。 原本还有些犹豫,可当得知李闯进军速度如此之快时,他也豁出去了。 待众人纷扰稍停,朱由检叹了口气道:“民间都说皇帝不差饿兵。诸位都是我大明重臣,朝廷家底大家都晓得。眼下没有银子了。” “可若是不发饷,如何让士卒登城卖命?昨日,朕让司礼监重新勘察内库,尚有历年先皇所积蓄下的金花银,计有十五万两。方岳贡……你且说说,倘若以守城一月来算要多少银子,三个月又要多少银子?” 方岳贡年过七旬,须发洁白,看上去丝毫没有宰府大臣的气度,满脸皱纹,脸上点点老人斑,仿佛一个操劳过度的当铺朝奉。 前年他上本乞骸骨,想告老还乡,然而天子不许,并多次私下召见,每次方岳贡离开时都是抹着眼泪的,国事糜烂至此,却还有大把的人想着借机会捞钱,皇帝只能靠着老方来看紧国库了。 “回陛下,如守城一个月,那至少需要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三个月的话,三百万”。 顿了顿,他继续道:“这是最低限度,能剔掉的都剔掉了。剩下的是军饷,粮草,兵器,征用民夫等等……” “诸爱卿,朝廷已经没银子了,朕的那些内帑,也只是杯水车薪。如此国难当头之际,朕想请诸位,……想请诸位……” 崇祯帝脸色潮红,语调也紧张得有些尖锐起来。 首辅陈演,吏部尚书魏藻德身上的肌肉绷紧,他们知道戏肉要来了。 不知道这个性多疑而任察,好刚而尚气的天子又要出什么馊主意。 老实讲,他们根本不怕! 孙猴子翻不出如来佛的手心,一个年轻皇帝,在这群老狐狸面前能翻出什么花儿了? 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怼回去就是了。 反正,李闯兵都在门口了,不信天子还敢随便杀大臣! “朕,朕想……请各位爱卿看在大明自开国便养士的份儿上,慷慨解囊,捐资助饷!帮朝廷度过难关!” 众人一惊? 什么? 捐资助饷? 这还有天理嘛? 大臣是给皇帝帮工的,朝廷给大伙发薪才是道理。 哪儿有大臣给朝廷钱的? 再说,听皇帝的意思,这钱好像算是捐,不打算还的? 这还有人性嘛! 宝座上的崇祯帝还没觉得下面人的情绪变化。 皇帝找手下要钱打秋风,这就是崇祯爷昨晚想出来的主意。 “各位世受国恩,眼下朝廷陷于危难,朕治国是靠诸位爱卿,眼下也只有诸位能帮忙。” “这厮鸟竟然要哭?”鲁达在天上看得热闹,忽然生出感慨。 这是他心通神通,能知别人喜怒哀乐。 随即鲁智深皱眉:“这朝廷文武好不知羞!竟然比蔡京童贯高俅都可恶!” 内阁陈演出班奏道:“臣世受国恩,与此之际,当为国出力,只是臣乃耕读传家,俸禄微薄,又因曾主管学政,常有寒门学子泣血求助……臣不得,只能当卖老妻首饰。能凑六百两。” 随即,魏藻德也奏道:“臣臣,捐助五百两,臣家贫不能自俸,每日晚饭是去岳丈家吃的。但臣还有几个老仆,虽然年迈,但公忠体国之心不减,臣愿意带着他们上城墙,捍我大明江山” 堂堂吏部天官,掌管天下官员升迁的,竟然还是个赘婿! 鲁智深笑得打跌。 这哪儿是朝堂,分明是我大宋慈幼局! 鳏寡孤独都集中在里面,由朝廷负责穿衣吃饭,养老送终。 接下来,兵部尚书李建泰,刑部尚书冯铨都一个个出来哭穷。 哭完之后愿意报销三五百两银子! 礼部尚书方岳贡见皇帝的面孔和丹青盘似的,悄悄叹了口气,跪在地上磕头“陛下,老臣认捐三,不,四千两,只是还请陛下略略宽限几日,老臣好有时间筹措……” 方老头倒是清官,这点银子是他全部家当,或者说棺材本也不过分,一时半会没法拿出现钱来,所以请求宽限。 然而,宝座上的天子却丝毫不认可这一番好心。 他愤然道:“朕自登极十有七年,虽朕凉德藐躬,上干天咎,致逆贼直逼京师,然皆尔等诸臣之误朕也。” 当朝万岁声色俱厉,直欲择人而噬。 随即似乎觉得如此不妥,努力深呼吸几次后,声调降下来,可话里的份量却更重了。 “看看吧!当朝总督,朕不得不罢免杀了七个;巡抚,朕斩了十二个,即便是首辅也杀了两个,至于六部尚书,不提也罢。看看这这些吧,哪个不是两鬓班白,哪个不是朝廷的栋梁,他们死了,朕心要碎了!” “祖宗把江山交到朕的手里,却搞成了这个样子,朕是痛心疾首,朕有罪于国家,愧对祖宗,愧对天地,朕恨不得自己罢免了自己!还有你们,虽然个个冠冕堂皇站在朝上,你们,就那么干净吗?朕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比这些被明正典刑者更腐败!更无能!更不把这天下社稷苍生放在眼里!” “朕劝你们一句,都把自己的心肺肠子翻出来,晒一晒,洗一洗,拾掇拾掇!” “朕刚即位的时候以为朝廷最大的敌人是阉党,朕放逐了魏忠贤” “又以为最大的敌人是后人,朕派人督师辽东!“ ”张献忠又成了大明的心头之患……朕……啊,……李自成又成了大明的心头之患。” “朕现在是越来越清楚了,大明的心头之患不在外边,而是在朝廷,就是在这皇极殿!” 一通话说下来,年过三旬的大明天子几乎哽咽起来,原本发青的脸色却越来越红。 “这厮鸟,当作不识好坏,方老儿把棺材本都舍出来了,你却把他当作和陈演一样的奸臣。这大明不亡可是没天理!你朱家祖宗都要活活哭死!” 朱由检越想越气,越想越怒。 此刻,勋贵和王公们也一个个哭起穷来。 一句话,要命有一条,要血有一嫖! 要钱? 没有! 若不是都穿着朝服官袍,朱由检差点以为太和门开了救灾粥厂了。 好不容易拉下脸来,却落得这个结果。 朱由检本就不甚宽广的胸宽顿时怒气充盈,直是要炸了一般。 他有心喝令在一旁侍奉的王承恩把这些刁毒大臣全部拖出去廷杖打死,可这话万万说不出口…… 离了这班大臣,他这个皇帝可使唤不了偌大的帝国。 …… “退朝!” 朱由检说完,大跨步离开皇极殿。 众臣工跪送天子,彼此间目光闪烁,透出内心的得意非凡。 鲁智深在天上看得有趣,又开始琢磨该怎么去弄条狗腿来。 忽然朱由检脸色发白,双膝一软委倒在地……竟然是被活活气死了。 鲁智深一愣,撇撇嘴:“这厮的气量比芝麻都不如!” 忽然觉得背后一股大力袭来,他整个儿向紫禁城中坠去…… ………………………………………………………………………………………… 第二章 文官集团的pua套路 http://.biquxs.info/

2 待鲁智深缓过神来,耳边传来的是尖细的嗓音:“皇上,皇上,你可吓死奴婢了!” 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焦急的脸,面白无须,眼睛细小,鼻子扩大,也没啥鼻梁骨,眼袋大仿佛两个尿泡,年纪说四十多也行,说六十多也可以。 这脸陌生,可鲁智深却认得-王承恩嘛……天上刚刚看到过…… 等等!!怎么此人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莫非! 圣僧背上顿时白毛汗都出来了。 千人嫌,万人恨的王东厂大珰头,此刻眼泪都下来:“万岁爷,万岁爷,都是奴婢不好,我光让孩儿们去探查他们的家底,却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无赖,当着‘敬天法祖’的匾扯谎,欺瞒圣上!” “真真是该死!”说着王承恩恨恨的跺脚“要不,让孩儿们去动手!” 朱由检出生就被封为信王,然而却并不幸福,他爷爷神宗不喜欢他父亲光宗,而光宗又不喜欢崇祯的生母,这使得他从小就生活在一个缺乏关爱的环境里。 王承恩很早就入信王府任职,几乎是陪着当今天子长起来的,两人之间感情着实不浅。 哪怕以朱由检这个寡恩刻薄的性子,对王承恩真是没得说。 反过来,在原本的历史上,崇祯帝被发跣足吊死煤山的时候,身边也只王承恩陪着,在料理完天子后事后,吊死在一旁的海棠树上,殉主全名节。 当然,鲁智深一来,肯定是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因为…… 蹭一声,万岁爷冷不丁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身法干净利落,便是辽东精锐虎贲见了也得赞声“好身法!” 倒把王公公吓得跌坐在地:“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他来不及爬起来先告罪:“奴婢气急攻心,忘了把万岁爷搀起来……呃……” 王承恩忽然住口,他发现万岁爷有点不对劲。 老王方才一跤跌下,屁股着地,他年岁也不小,当下整个人像元宝般的往后倒去,此刻正强忍疼痛挺起上半身告罪。 当今天子则弯着腰,眼睛瞪得比溜圆,死死的盯着王承恩。 老王顿时冷汗下来了,他陪着崇祯二十多年,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往常天子也有盯人猛看的时候,可多半是眯着眼,今天这种环眼圆睁,让人怕啊…… 他不由得想到了以前宫里的一些传说,可老朱家的天子们虽然各种毛病都有,可从来没这些嗜好啊…… “洒家……”万岁爷开口了,声音还是往常的声音,可调门却窒涩了不少。 王承恩甚至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摔得时候磕到了脑仁,为啥天子原本尖锐到有些刺耳的嗓音,忽然浑厚了不少,而且震得自己耳朵有点发痛。 “是……大明天子?”万岁爷的表情颇为古怪。 王公公忽然背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也顾不得尾巴骨痛得要死,一股脑儿从地上窜起来,别看他养尊处优多年,这一下还真有兔起鹘落之感。 “万岁爷,万岁爷,你,你可别吓唬奴婢啊,你,你就是当今天子,这大明江山都是你的啊!万岁爷,万岁爷,你刚才气糊涂了,又晕过去,奴婢,奴婢,背你去偏殿先坐会儿……这,国事先放放……” “洒家……呃,朕没事。” “朱由检”说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上的金丝翼善冠,这一摸倒是把从北宋到大明的历史都过了过,内心吃惊之余,脸上倒是无甚表情,只是咧嘴一笑道:“你去传旨,把刚才诸臣工叫回来,就说洒家……朕还有要事相商。” 王承恩觉得有点不认识这个自己看着长起来的天子了。 尤其是这咧嘴,明明是在笑,却有点瘆人? 好像凶兽在张口一般…… 他不由得多看几眼自己从小服侍到大的天子,眉眼样貌,一点都没错啊! 想了想他右手按着自己的尾巴骨(刚才那下摔得确实很痛很痛),“万岁爷,奴婢觉得,干脆……” 说着左掌伸出,往下一劈,“咱家让孩儿们弄个昭狱,就说陈演谋大逆,一刀剁了,这样杀鸡吓猴,先把其他人吓住,这样才会乖乖把钱捧出来!” “鸟用!”万岁爷大怒“洒……朕连首辅都剁翻了两个,可这群杀才还是睁眼说瞎话,眼下李闯就在几十里外,就算把他们全数斩了又如何?只能让城里人心惶惶!” “再说了”崇祯帝又道“陈演敢当堂和洒家扯谎,依仗的可不光是内阁首辅的身份,而是他身后门生故吏,他可是好大的势力!你若是办了陈演,就不怕这些虫豸冲你来?” 王承恩揉着后腰苦笑:“怕,怎么不怕?文官不但要杀人,还要把你弄得遗臭万年才算完事。哎,到那时,自然是万岁爷用咱的脑袋去安他们的心,说咱家是那魏忠贤余孽便是……反正咱家无儿无女,这残废之躯还能换来大笔军饷,这买卖倒还做的……” 崇祯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幼服侍自己的老太监。 王承恩低声道,:“咱家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魏公……呃,魏忠贤还在,只怕会好办些……至少,他能弄钱。” “他真能弄来钱啊……”王承恩轻轻叹息。 “魏逆奸邪,不过仗着小聪明来讨好先皇!”朱由检语气生冷“没了这等小人,朕就要失却江山?” “万岁饶命,奴婢乱说话,该掌嘴”说着王承恩跪倒在地,连连抽自己耳光,熟练程度让人心痛。 崇祯帝日常为人可见一斑。 而王承恩也是靠着这手,才保住了位置,保住了小命…… “行了,朕知道你的忠心,话说了便说了,无甚大错,洒家不因言而罪人,那是昏君路数。” 王承恩听了眼珠子差点掉地下,心说因言罪人可是你们老朱家的祖传绝迹。 司礼监库房里收着的廷杖棍子,上边的斑斑血迹是哪儿来的? 崇祯没在意,继续道“当务之急,是筹到银子,打退李闯,其它事情暂扔再脑后便是。这借银子的事情乃是朕和这些鸟官的私人恩怨,犯不着用东厂” “哼“说着一跺脚,旁边的桃花被纷纷震落”若是军饷都筹不到,将来有何面目去泉下见列祖列宗,你快快的去,将他们都喊回来。估计还没出午门!” …… 眼看王承恩急急而去,鲁智深,呃,或者说崇祯帝,在御花园中走了几步。 他还是有点不熟悉自己的身体,顺手往旁边的梧桐树上打去一拳。 树木哗啦啦的一阵抖动。 “嗯,还要,这身子虽然不中用,不知为何拳头上倒还有些力气。不知道功夫可曾还在?当年五台山上洒家喝醉后,一巴掌扇断了亭子的梁柱!今日便再试试看”。 正好眼前有亭台一座,鲁智深丹田较劲,伸掌要打,却忽然泄了气:“这皇宫之物都是民脂民膏,眼下民不聊生,我若是打坏了,却也是罪过,罢了……以后再试吧!反正还有几分气力在。” 那身天生蛮力,或者说神力还在,他就不怕任何人。 只是入了凡间后,方才的眼神通、耳神通、他心通都等却都失了效用。 “贼老天,怕洒家在这大明过得太过顺遂么!”崇祯帝很不满意。 随即开始盘点家当起来。 大明是真的穷,仓库跑老鼠,方岳贡之前说守城一月要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内帑十五万,只占十分之一。 当然皇宫里奇珍异宝不少,但眼下这兵荒马乱的,这些东西换不来钱,再说御用珍品,那个买家敢收? 故而找大臣助饷是乃唯一办法。 崇祯原本设想的不错,阁老们一人七万。 侍郎五万。 这样六部衙门就能凑出一百万来。 然后勋贵和武将也能有个五十万。 如此,支撑一月足矣。 吴三桂的大军也早就进了山海关,再有半个月肯定能到京城。 只要熬过去,那么还在大明控制下南直隶就能源源不断的提供银子和粮草。 只是原本的崇祯帝实在是低估了这群重臣的无耻程度。 或者说直到此刻,他才刚刚认清了陈演们的真面目。 而被活活气死。 其实,崇祯帝也没死,至少灵魂没去阎王爷那儿报道。 当时,朱由检只是痰迷心窍,一口气上不来,憋得晕过去。 那时节他灵魂出窍,王承恩在旁边一顿掐人中后,那口痰下去了,他魂儿要回去的时候,却发现躯体里已经有了个新的灵魂! 一山不容二虎,同样一具身体也无法容纳两个灵魂。 这下子尴尬了! 单有《西江月》一首,说得正是此事: 生死簿没名姓, 少却鬼差引路, 活过三旬第一次, 死亡经验全无。 眼看孤魂野鬼, 幸有清风相助, 飘荡摇曳煤山中, 幸会老歪脖树! 朱由检的魂魄不知怎么得,好风凭借力,送他上煤山,在山上飘了一会儿,到了寿皇亭,发现这亭子名字挺讨口彩的,正感慨呢。 便一眼瞥见亭旁这这老歪脖树迎风招展,婀娜多姿,却是比清晨时的陈圆圆更加让人意动。 忽然心中起了亲近念头,仿佛回到了成亲时挑开周皇后盖头时那一刻,恰好此时大风刮起把他吹向树身,随即附在了树上。 如此,他不用动脚,就能看到紫禁城里的一举一动…… …… 树由检看到皇极殿上,崇祯和大臣又再度大眼瞪小眼起来。 陈演等人明白,皇帝定是不死心…… 也是,溺水之人怎么也要抓住根稻草当作救命绳。 可惜啊…… 魏藻德在君前保持仪容,眼观鼻,鼻观心,可视线却瞥向首辅,见对方也在偷眼观瞧,于是嘴角一咧,两人无声的对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在朝廷上分属两派,向来彼此攻讦不断。 这也是朱由检重用二人的原因,异论相搅是帝王心术。 可莫看平时两人斗得欢,最近却站在同一条战壕里……给崇祯帝和大明挖了个巨大的坑。 之前朱由检不是没有防备,所以让王承恩提督东厂,监视百官。 王承恩拿到了刀把子之后也没辜负君恩,手下大小特务放出去,倒也是让某些人颇为忌惮。 ………… “朱由检这厮,对着陈圆圆威风得紧,对上这些混账奸臣却毫无办法。” 宝座上的天子不说话,脑子却转个不停。 “大明好比一家百年老铺子,店东是朱家,当官的是伙计。眼下买卖不行了,店东找伙计借钱渡难关,可伙计们只想着联手起来换个东家。买卖不是他们的,只要谁给他们发钱,他们就管谁叫老板!” “直娘贼!竟然是连蔡京老狗都不如!” “得亏,朱由检还没浑到家,王承恩也足够忠心” “若是没有东厂监督百官,只怕陈演和魏藻德早就带着家丁绑了皇帝,然而待价而沽……为得便是保他们的荣华富贵!呸,真真气杀洒家!” 可陈演魏藻德这等老狐狸也不是好相与的,随即他们就联手狠狠的坑了崇祯。 原本三个月前,就有人提议让吴三桂放弃山海关以外的地盘,带着关宁铁骑回师勤王。 吴三桂出身将门,出镇山海关,麾下精兵强将无数。 关外后金闹得凶,可天下第一关也不是白叫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有少量兵卒镇守,那么缺乏野战攻坚能力的八旗兵便绝无可能攻下此关。 如果三个月前就下旨的话,以关宁铁骑的实力,不敢说立刻平了李闯,但至少能迫使他退兵。 但现在已经晚了,就是陈魏两人联手在朝堂上拖延了调兵的圣旨。 同样,如果月头就迁都南京也是个可行之策,那时候李闯先锋还在200里之外,一时间赶不过来,朝廷尽可以走得从容。 到了南京后依靠江南的钱粮人口,尽可以再度打回北方。 而北边就让给大顺王李自成和大西王张献忠,这两个反贼虽然都是高迎祥部下,却向来面和心不和,若是朝廷南迁,那么只怕他们两家自己就先火拼起来,那时候坐收渔翁之利,岂不爽快? 那时这个提案则被陈演直接否了,魏藻德一旁帮腔说要斩了提案人,以正国法。 就这么生生拖了下来,前几日倒是又有人建议“天子南狩”,这回陈魏倒是不言语。 可李闯就在门外,若是崇祯敢离开京城,那么缺乏马匹的“南狩”队伍在三天之内,必然被李闯一网打尽。 总之,战也晚了,逃也晚了。 内阁的默契尽在于此…… 他们要的就是眼下的情形。 这道理,继承了朱由检记忆的鲁智深眼珠一轮便想明了。 可叹那位崇祯皇帝,却一直以为众臣工只是吝啬得想要保住自己的家产,浑然不知道众正盈朝所谋者甚大! 大到要改天换日! 倘若朱元璋知道他们的想法,只怕会亲自来把这朝堂上众人的皮给撕下来吧…… 除了方岳贡等几个榆木脑袋外,其它文官都是一般心思。 朱由检若是没被鲁达夺舍,未必能明白这里面的门道,以他长在深宫,养在妇人阉宦之手的少年经历,能勉强维持住朝廷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 但这躯壳里的鲁智深则不然,上辈子圆寂时便已经大彻大悟,原本是可以得证果位的。 大概佛祖觉得他似乎还略有欠缺,便又打发他来红尘中走一遭。 至于所欠为何? 鲁智深自己不知道,其实是隐约有些苗头,却不敢深入去想。 但以他的大智慧,看看陈演、魏藻德这些鬼魅伎俩,不由得冷笑连连,原本颇为冲淡的情绪,似乎也有了些反复的苗头。 主要是上辈子的因缘还为全部散去-倘若没有宋朝那些奸臣,梁山好汉最后何以落得如此下场? 那时有童贯蔡京,今日有陈、魏。 几百年沧海桑田,不变的是朝中奸佞。 …… 朱由检习惯性的摸摸脑袋,原本光溜溜手感极好,现在只能摸到金丝翼善冠,不由在心中长叹一声“洒家不秃了,倒也还强……” 一想到今后似乎再也没法享受光溜溜头皮带来的舒适手感,纵然是早就六根清净的智深大师,也烦恼起来。 “万岁叫老臣等回来,不知还有何吩咐……”魏藻德先开口的,“只要于国有利,老臣万死不辞!” “臣附议,方才臣和陈首辅商议”魏藻德肃容道“我等世受皇恩,今日李闯寇城,正是我等尽忠之时,臣打算回家后,便召集仆妇书童,上城墙!” 魏德藻的感觉有些不对,若在往常,他这么胡说八道,宝座上的天子早就拍案而起,破口大骂,继而以东厂昭狱相威胁。 只有全不见效后,皇帝才会反思自己方才的言行似乎出格了,对待内阁重臣不可放肆。 等到天子放低语气,缓和气氛后,便会再来一名重臣,用差不多的态度说出差不多的话。 让皇帝始终处于暴怒-威胁-沮丧-接受,这个有毒情绪的循环中。 如是三番,阁老们才会最终做出些让步。 一次两次还好,十多年每次上朝都这样,皇帝的性格情绪人格早就被这些大臣毁得一干二净了。 崇祯帝寡恩刻薄的性子,固然有先天因素,可细究起来,这班文官大臣才是“居功至伟”啊! 陈演们内心早就定好了价格,每人多少报效个三四千两银子:一来不能白看万岁爷演戏,耍猴的让猴子翻完跟头后还得给块窝头呢,何况堂堂天子。 二来这群人精深谙狡猫不逼鼠的道理。 朱由检的性子偏激狠毒,缺乏城府。 倘若真把他逼急了,宝座上的君王孤注一掷,让御马监抄了他们的家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这是店东啊! 伙计们凑点银子像打发叫花子似的先打发了当朝皇帝,然后再计较如何把这点亏空补回来。 只要这天下换了主人,莫说几千两纹银,就是等重的金子也不是招招手便来么。 “蛤蛤蛤蛤蛤蛤蛤”朱由检笑出声来,想我鲁达一生行事说话,无不是男儿中的男儿,现在竟然面对了如此鬼魅手段,也好,也好。 心中杀意悄然而起,就如此时天气,虽然已经阳春三月,可还是会有凛冽朔风的! 天威! 自古难测! 第三章 拳打南山敬老院 http://.biquxs.info/

3 天子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他还没想好,怎么炮制这些“忠臣”。 陈演,魏藻德们却对着崇祯怒目而视。 “皇上,请正仪容!”右都御史秦不闻愤然出班“君臣父子,当各具其相,今重臣奏对,披肝沥胆,臣虽不才,听闻亦激愤不已,陛下为何失仪而笑?!” 开始指责起皇帝来了。 鲁智深惊讶的看着秦不闻,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御史是监察百官的,右都御史算是御史台二把手,所以能对皇帝管头管脚了? 哦,对了这是直娘贼的大明,鲁智深明白了。 看似义正词严一心为公的指责,实际上也是文官集团围猎君权的手段而已。 此刻秦不闻内心窃喜,他座师乃是前内阁首辅温体仁。 温阁老最大的本事是当了八年阁老,被朱由检认为是不结党的孤忠之臣。 可在大明,不结党怎能入阁拜相呢? 最终东窗事发,被赶出紫禁城。 可就是这样,死后还谥了个文忠,说明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二来么,也是无数门生故吏的作用。 皇帝也拿他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秦不闻靠着老师的越爬越高,没了靠山后他也想改换门庭。 奈何之后首辅换人如走马灯,张至发、孔贞运、刘宇亮、薛国观等等轮番上马,又轮番被罢免…… 秦不闻也郁闷,刚和新大佬搭上关系要准备投效,这人就下去了…… 不过这倒也有个好处,他这个右都御史的位置一时半会也没人想动。 他觉得陈演应该能混得时间长点,或者说陈演这个掌柜的能带着大伙儿支持到新东家的到来。 故始终找机会往上凑。 然而陈阁老门生无数,个个都想出人头地,他一个外来户贸然入局,会成为众矢之的。 是以,心里急得要死,脸上却云淡风轻,顺便还能挂出不结党的招牌,以慰圣心。 功夫不负苦心人。 这不,机会来了。 直言进谏,要求皇帝尊重正在发言的魏藻德,这就是把头磕到了地上。 反正现在瞎子都看出来陈、魏乃是一体,那么不管拍谁的马屁都是可以。 重要的是表明态度,自己的这个颇有分量的大伙计是和大掌柜站在一起的,和这黑心店东可没一文钱的关系的。 …… 宝座上的朱由检丝毫不为所动,静静得看着他们装x。 他内心不平静,脑子里也在翻腾,怎么处理这个讨厌的家伙。 他们是真的惹人烦,崇祯原本睡眠就轻,早晨偶尔会多睡片刻,误了朝会,每当这时,文官就小题大做,开始批评皇帝有失仪容。 说白了也就借题发挥,来摧毁崇祯的正常心智与人格。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忽然天子的笑声停了。 秦不闻大喜,觉得今天这番话是说对了。 这回不但陈阁老魏阁老要承自己的情,今天这番义正词严的话,必然会被记录到起居注上,四舍五入也算是青史留名。 下一刻,他开心不起来了。 直觉得一阵劲风,秦不闻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被吓了一跳。 方才还在龙椅上的皇帝,竟然不知怎么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万,万岁……臣,臣一片……丹……丹心……苍天……苍天可鉴”看着朱由检瞪圆的双眼,秦不闻心中大震。 这哪儿是色厉内荏可以随便欺负的皇帝,这分明是杀神! 虽然天子只是站在面前,可秦御史觉得自己面对的乃是吃人猛虎。 忽然,秦不闻飞了起来…… 朝中其它大臣也连忙揉眼睛! 他们不敢相信,皇帝一个巴掌把御史大夫扇得飞了起来,直直的摔出门槛之外。 朱家天子打大臣是出名的,其实历朝历代都有殴打大臣的廷杖制度,可最出名的是大明。 二百多年里,被打过乃至打死的不计其数,但……廷杖是由太监监督,锦衣卫执行的。 而且是拖出去扒了裤子打屁股。 谁见过当朝皇帝抡圆了抽大臣嘴巴的,这是金銮殿,不是土匪窝。 即便是李闯、张献忠等恶贼都没做出这等事情来-至少他们成气候之后,没打过…… 更何况…… 也太恐怖了吧。 皇极殿是正殿,进深大,大伙也没觉得万岁爷怎么动手,秦不闻就飞出去三丈多远,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腿抽抽几下,喉咙口咯咯两声便没了动静。 陈演、魏藻德顿时说不出话来。 两人老奸巨猾,在返回皇极殿的路上已经把朱由检可能采取的行动都想到了,反正谅他一个皇帝也跳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万万没有想到…… 朱由检也是愣了愣,随即非常顺溜地开口:“你诈死,洒家和你慢慢理会”。 当日三券打死镇关西后,便是说着这个话滑脚的。 说完拔腿便走…… 才迈了两步却回过神来,:“此地不是渭州,秦不闻也不是镇关西……只是这厮怎么比郑屠都不经打,洒家这才一巴掌而已……郑屠好歹挨了三下呢……” “洒家乃大明天子,打死人又如何,总比剥皮萱草来得强……”想到这儿,停了脚步,只是冷冷的看着其他大臣。 王承恩在一边看得眼睛都直了。 天子是他自幼看着长起来,性子斯文,身子骨也不见得强健,隔三差五就要召唤御医,要知道这位天子在女色方面可是异常检点自重的。 实际上内廷太监也都害怕朱由检步他哥哥朱由校的后尘,年纪轻轻一命归西。 所以王承恩不但要处理司礼监和东厂的事情,日常更是亲自盯着崇祯的吃穿用度,唯恐他操劳国事过度。 但…… 王承恩恨不得挖出自己的眼珠子来确认一下,刚才究竟是不是做梦。 一巴掌把人抽出三丈远,即便是当年以勇武著称的燕王也办不到…… 惊吓之余,王承恩倒也没忘记自己的职责,作为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要负责维持朝会秩序。 平时负责喊上朝,退朝,或者召唤小太监把大臣拖出去着实用心打…… 今天…… 老王摇摇头,默念一声一声:“先皇保佑” 便呵令小太监赶紧去看看秦不闻状态,若是死了,赶紧拖走,以免有碍观瞻。 小太监刚迈步,身后传来一声断喝:“让开!” 回头一看,天子正满脸怒气的大跨步朝着生死不知的秦不闻走去…… 小太监连忙遵旨闪到一边,喉咙猛吞口水…… 随即,王承恩发了疯似的从后面抱住朱由检,:“万岁爷,万岁爷,不可,不可啊……” 鲁智深大怒吗,“洒家看那贼厮鸟诈死,这就让他活!” “万岁,万岁”王承恩都快哭出来“秦不闻君前失仪,罪该万死,按照祖宗规矩,一顿廷杖便可,是死是活全看天命,万岁,万岁,你,你不能亲手杀人……” “亲手杀人?”朱由检一愣“洒家不过是想用凉水将那厮泼醒,你却想到哪里去了?” “哎?”王承恩也楞了“万岁,你手上这个铜鼎,是打算用来盛水的?” “是啊?洒家看此物大小正合适,一盆下去,包管这厮活过来……” “那是奴婢想多了”王承恩终于松开手,“但陛下,这等小事就让奴婢们去做吧,你,你,还是把铜鼎放下……” “也是”话音刚落,朱由检手一松,将那铜鼎放回原位。 “咣当”巨响,却是连房梁上的灰尘都被震得飘落下来。 “嘶……”朝堂内都在都吸冷气。 这个铜鼎是上古之器,看着不大,可却是实心的,青铜又重,这样一个看起来和洗脚盆大小的玩意,实际分量少说二百斤。 刚才天子,顺手捞起来,就和拿破轮似的…… 有几个武将自认也是力能举鼎的,但要说随手把这么个玩意当瓢去从外面的太平鎏金大铜缸里舀水浇人…… 一个铜鼎就200斤,加上水,怎么也得300斤朝上,这还是人? 也难怪王承恩刚才吓得玩命抱住皇帝,因为大家都以为,皇帝一巴掌扇得不过瘾,打算用铜鼎当凶器砸人…… 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此刻谁都觉得,如果秦不闻真被满脸肃容的天子一铜鼎,一铜鼎的砸成肉蓉,倒也不奇怪…… 这当儿,早有机灵的小太监,将汗巾子在水缸中浸透了,然后在秦不闻的面孔上一绞…… 春天的水冰凉…… 秦不闻立刻醒来。 朱由检大乐:“洒家就说这奸猾鸟人诈死,你看!” 王承恩:“陛下圣明,方才秦不闻咆哮朝堂,这是大罪……” 鲁智深立刻明白:“先拖下去,廷杖,且慢,不可打死他!” 魏藻德连忙磕头:“吾皇圣明!” 朱由检却转过脸,对着朝堂上的众臣一字一句道:“洒家乃天子,若要杀人,何必假手宦官?要取人性命,洒家自己出手便是!” 王承恩一挥手,早有几个孔武有力的太监一把拖着已经痴痴呆呆的秦不闻走了…… “陛……陛下”陈演结结巴巴道…… “你二十万两!”朱由检直接打断。 这几乎是陈演全部身价了,方才那一巴掌已经让陈阁老下决心把报效皇恩的数量提高十倍,达五万两之多…… 结果……天子还是不满意…… 二十万两,你怎么不去抢! 陈演心中大骂! 可嘴上:“臣,臣家贫……” 下一刻。 陈演凌空飞起,也是啪嗒一声摔在门槛上。 魏德藻看得清楚,堂堂陈阁老的胸前凹下去好大一块,此刻七窍流血,显然是活不了。 “混货,真当洒家……朕不敢杀人?” 鲁智深心中极怒,朝堂上这些人的心思他洞若观火。 若按照性子来,早就抡起铜鼎全数砸死了事。 乃是,眼下算是天子,治国理政不是空话,而真是离不开这些老油子的协助。 秦不闻被略施小惩,就是杀鸡给猴子看,实指望其他人老实点儿。 国难当头之际,也得摸摸良心办事。 在鲁智深心里,是给众文官一个恕罪的机会,他想好了,只要乖乖的把银子拿出来,那之前那些鬼魅伎俩便一笔勾销,君臣携手,先把这大明从病危中救回来再说。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圣僧虽然喜好杀人放火,可心中到低是慈悲的。 不料……陈演丝毫不给面子…… 既然如此么…… 这辈子也就不修善果了,打一个是打,打两个也是打,鲁智深别的本事没有,暴力开导乃是看家绝活! 至于开导后是死是活,那就看佛祖的意思了。 陈演之下便是魏德藻了…… 魏尚书脑子嗡嗡,嘴巴一张一合,仿佛上岸的游鱼,他受到的冲击太大了,先是一巴掌把个御史大夫抡成白痴,接下来一拳打飞阁老…… 要是轮到自己…… 鲁智深也不开心,腹内嘀咕:“洒家一辈子行凶,虽然打杀得都不是好人,可也是壮年男女,今日一拳打死了个糟老货,着实坏名头!” “哎,为了这大明的百姓,洒家也只好如此……虚名,都是虚名,就不在意了!”想到这儿,他方才拳打南山敬老院的不快顿时消失的无隐无踪,踱步到魏藻德面前,拳头紧握…… 第四章 首辅的尸体也值钱,不能糟蹋了 http://.biquxs.info/

4 天子十万两三字还没出口。 冷不丁,方岳贡不知道从何处窜出来,拦在魏藻德面前,方岳贡年纪是朝堂上最大的,须发俱白,此刻浑身发抖,却强撑着道:“陛下三思,莫要,莫要……” 方岳贡也不知道莫要后面该怎么说,莫要再打死吏部尚书了? 不对,打残也不行。 不是,不是,根本就不能打啊! 吏部尚书号称天官,总之,不管怎么样,不能再打人了! 这可太不像话。 “莫要……莫要……“。 老方决定绕过这个话题”臣,臣方才想过了,家中还有些祖田,原本是想用作族内公孥的,现在想来,倘若国破,何以为家?索性一并典卖了,应该,应该能凑到八千银子,若是不够,臣,臣,再去找族中亲友想办法……还望陛下息怒,是,是……陛下息怒……” 方岳贡是真急了。 他是忠臣,平素看不惯陈魏结党。 他忠于老朱家,也同样忠于大明。 或者说在方岳贡心里,什么事情都是要讲规矩的,皇帝是天子,所以要对其忠。 同样,大臣是皇帝的得力助手,也要客客气气。 大臣犯错,可以惩戒,要按照规矩来,不管是廷杖,还是罢官,乃至于杀头,都要有法可依。 这才是天朝大国的体面,否则皇帝一不开心就打死重臣,这和土匪窝有甚么区别? 今天朝堂上的局面堪称方某人一辈子的噩梦。 方岳贡整个人都在抖,他平时喜欢看看《水浒》,每当看到豹子头火拼白衣秀士时,总要跳过,就是觉得这不合规矩。 好吧,现在想想,水泊梁山是强盗落草的地方,火拼实属正常。 土匪,不讲圣人之道才是正道。 方岳贡和魏德藻不对付,可他也不愿意看到吏部尚书跟着被一拳打死,要知道魏藻德比陈演还大五岁呢……或者说更加不禁打 只是他一片苦心,却被圣天子伸手像是拉帘子似的拨拉到旁边:“你且让开……” “十五万两,臣,臣虽然家贫,但臣岳父家经商多年,家资甚厚,早有报效,报效大明之心,只恨……只恨,从前,从前没有机会……” 方岳贡这才松了口气,可随即心中大恨,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十五万两来……这厮平时是贪了多少? 要不干脆也一拳打死算了! 忽然,圣天子捂住鼻子,方岳贡也闻到一股骚味,抬眼看去,只见魏尚书脚下湿了好大一摊…… 崇祯帝冷笑一声:“传旨,吏部部尚书魏藻德,公忠体国,勤勉克己,着接任礼部尚书、内阁首辅……” 这算是打一棍子给个枣儿了。 魏藻德带头尿了,那当然得给点好处安抚安抚。 还是这个问题,这天下是皇帝的,皇帝没有三头六臂,治理朝政还是要靠庞大的文官集团。 鲁智深也知道,今天朝中这些玩意儿,若是一拳一个都打死,那肯定有冤枉的…… 可若是一个隔一个,漏网之鱼大大的。 整顿吏治,提拔新人是必须的,但…… 眼下最要紧的是筹到银子,然后打退李自成的起义军,先稳住大盘再说。 “魏大人,还不谢主隆恩?”王承恩在一旁尖着嗓子提醒道。 “是,是,臣叩谢陛下圣恩。”说着也不顾地上那滩子还微微冒热气的“积水”,直接跪下磕头。 倒是把皇帝吓得往后蹦了足有一丈多远。 鲁智深向来喜欢干净,眼看魏藻德一个头磕到“积水”里,肯定会导致水渍飞溅…… 这他娘的,谁受得了! 顿时恶向胆边生,这厮鸟如此不爱干净,索性一并打死算了! …… 魏藻德磕头之余,心中震惊无以言表,鬼门关上走一遭暂且不说,皇帝明升暗降,让他接了陈演的差事-礼部尚书和内阁首辅。 礼部乃六部第一,最为清贵,首辅之责更不用说了。 可六部中最要紧的却是吏部。 自古就有吏部天官之直说,管着全天下官员的升降赏罚,不管是想提拔自己人还是打压政敌,在吏部都是小菜一碟,而且表面上绝对公平合理,让天子都挑不出毛病来。 魏藻德就是靠着这才和陈演打平手,最终赢得对方认可结为盟友。 现在皇帝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他从吏部调开。 放在平时,他还能发动党羽胡搅蛮缠阻拦一下。 现在…… 只怕是亲爹亲儿子也不敢出马…… …… 在前后两位内阁首辅联袂带头下,皇极殿好似香火茂盛的大庙。 文官武将勋贵成了虔诚礼佛的居士,毕恭毕敬的磕完头,还每人主动报效了数目巨大的银两。 王承恩也忙得不可开交。 他挂着秉笔太监的头衔,这会儿倒是名副其。 捏着毛笔好像庙里负责登记化缘簿子的知客僧似的,一边写一边还唱名:“礼部左侍郎陈琼报效白银五万两,黄金二百两,三日后缴齐……礼部右侍郎钱得正报效白银六万五千两,辽珠一斗……两日内缴齐” 这看起来有点不严肃,却是天子钦命。 王承恩写得手都酸了,脸上笑容却越来越多。 按照原本的想法,众大臣各自报个数,然后就是退朝,各自回家抬银子过来。 重臣都是体面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给多少就给多少,不会食言。 然而鲁智深对这些家伙根本信不过,命令王承恩执笔记录。 等到登记完成后,鲁智深一把抢过账本,狞笑一声:“倘若到时候洒……朕没在这皇极殿里看到银子,说不得,只好自己去取了……” 哗啦啦,下面跪倒一片:“不敢劳烦皇上……” 朱由检听完,也不多话拔腿就走。 王承恩尖着嗓子喊道:“退朝……” 大臣们这才三三俩俩往门口走去,人人失魂落魄,今天的刺激确实有点大。 而且出血也有点多…… 他们当然不缺这点银子,可毕竟是几万几万的白银,也是要搜刮好几年才能积累下来,可怎么办呢? 虽说文官要不怕死,可也得分是怎么死的。 平日袖手谈心性,临事一死报君王,这是可以的…… 自己死了能保住家族财产传承,死就死吧…… 可莫名其妙一拳就账。 这对上的皇帝还是土匪? 哪怕李闯进城都不会这样吧? 即便是关外后金野人都做不出这种事。 …… 魏藻德第一个走到门口,却停住了脚步,不是他想在这个阎王殿多呆会儿,而是委实迈不开步子。 门槛外就是明晃晃的大太阳,他恨不得立刻去晒晒,去去晦气,也好让自己觉得鬼门关上走一遭,总算是回到了人间。 可…… 魏藻德和那驱邪的阳光之间隔着……难以逾越的障碍。 陈演正横着呢。 玉体横陈是文人心中香艳的典范描写,可玉变了尸,那就…… 上半身在门槛外,两条腿在门槛里,死死卡住出口。 魏藻德要出门必须迈过陈阁老。 这…… 着实瘆人。 更何况,陈演死不瞑目,一对老鼠眼睛还死死瞪着苍天呢! 也就半个时辰前,两人还一搭一档挤兑当朝天子,现在阴阳两隔,而且自己也差点陪陈阁老一块上路。 现在是宰了魏尚书……哦,不,魏首辅他都不敢迈出这跨越生死的脚步。 魏藻德立在门口皱眉咳嗽一声,朝王承恩看去。 王公公的职司有点类似于后世中办主任,全面负责朝廷内勤内务,这拖死人自然是他的份内工作。 王承恩瞅着死鬼陈也不舒服,他管着东厂,手上沾血,也见过不少死的奇形怪状尸体。 处理陈阁老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到低是王公公,临乱不慌。 招手唤来两个小太监,让他们赶紧把这一百多斤搬走再说,至于是发还陈家,还是喂狗,那得等皇帝旨意。 “王承恩”崇祯帝忽然喊道 “奴婢在” “传旨,就说陈演老成谋国,在朝廷上位筹措银两耗尽心力,不治而亡。” 众人一听,觉得这倒还像话。 魏藻德想了想,跪下道:“陛下,陈阁老的谥号……” “嗯……这个先不急,魏藻德,你去陈家说一声,让他们拿出白银20万两来,那就发还尸身,附送个好的谥号,如若不然,砍碎了,扔出去喂狗……” “这……”魏藻德心脏差点停跳,心说,皇帝啊皇帝,你这个也太黑了,自古只有苦主抬尸要价的,怎么到了你这儿开始拿捏尸体讹本家苦主? 文人士大夫就要个体面,陈演出自传统的官宦之家,死后必须得进祖坟,朝廷还得花银子给立个牌坊,这才叫功德圆满,保佑诗书传家远。 若是按上个诸如“丑谬”之类的恶谥,那真是丢光了祖宗的脸…… 至于尸体喂狗,反而是小事。 这手真是把陈家拿捏的死死的…… 魏藻德心知自己这回落了个恶毒差事,陈家凑凑应该能拿出二十万的赎尸银子,钱归了皇帝,但敲诈死人的恶毒名声肯定是落在他魏某人头上…… 陈家骂不了皇帝,还骂不了你个魏奸臣么…… 他犹豫是不是要辞了这差事,一抬头看到崇祯帝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跟前,正捏起拳头。 顿时神智清明,一个头磕在地上:“臣退朝后立刻就去陈府,陈阁老向来公忠体国两袖清风,死前伸出三个指头,众皆不能解其意,但下官明白,他是要报效朝廷三十万两白银!” “哈”皇帝大笑,拳头变成巴掌,轻轻落在魏藻德的肩膀上,“能办事!” 其它文武官员都在擦汗,悄悄的和魏尚书保持距离,这是狠人啊! 不对,这他娘的不是人! 陈演尸体还没凉透呢,他就把人给彻底卖了…… 三十万两纹银…… 乖乖,陈阁老这辈子算是白干了…… 眼看皇帝大臣说完话了,两个小太监才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准备抬尸体。 “不准动!” 皇帝又开口了。 第五章 万岁,这真没有洒家说,可以有! http://.biquxs.info/

5 “皇上”王承恩在后面轻轻问道。 “嗯,要出这皇极殿,就从陈演身上跨过去……若是不愿意跨的,洒家也不勉强,那就在这皇极殿里呆一辈子吧!洒家管饭便是!” 话音刚落,文武百官的脸都黑了…… 所有人都起了同一个念头, 杀人诛心!!! 皇帝也太狠了,他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怎么那么能算计? 陈阁老算是被他彻底用到家了。 性命被用来立威,尸身先是卖了二十……哦……三十万两白银。 这还不算,现在还当了仪式压胜用品。 真真是一丁点儿都没浪费,妥妥的颗粒归仓。 好好的阁老啊,死后还要受几十次胯下之辱……已经是难堪之极。 更惨的是,以魏藻德为首的部分文官,裤裆里还滴滴答答的呢,这一跨过去……陈演就是物理意义上的遗臭万年了。 堂堂首辅,放在古代是宰相级别的人物,一下之下万人之上,落得这番下场…… 魏藻德带头缩了缩脖子,说实话,宁可被当街杀头,也好过落得这个下场。 随即众人都疑惑起来,这天子到低是怎么了。 前一场朝会还挺正常,怎么后来就变得如此……如此…… 大伙打定主意,一定要想办法继续结交内侍。 可这个念头转了一下却又瞬间烟消云散。 无他,死鬼陈演就是靠结交内侍起来的,他当年贿赂朱由检的身边的伴读太监,得知了第二天要问的问题,次日奏对时对答如流,这才被升为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 可见结交内侍有好处,可……再看看这幅残相…… 福兮祸之所倚。 众人觉得最好还是乖乖听话,别搞幺蛾子为妙,至少眼下别多生出心思来,先好好观察观察这皇帝再说。 魏藻德也在纳闷,这到底是怎么了? 原本这位性子偏激,但做事情绝对不会那么狠毒…… 崇祯原本最多下令把首辅拉出去砍了,绝对不会作践尸体。 他绝对没这个算计。 现在看着天子的手段怎么有点太祖皇帝的意思。 陈阁老死后再受胯下之辱,较之剥皮萱草也不遑多让。 想到这儿,魏藻德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至于伙计们联合起来换东家的事情……再议,再议…… 尤其东家真敢亲手杀人…… …… 魏藻德想明白,老老实实认怂,先苟着保全自己这条命比啥都重要。 随即垂头丧气起来:阁老又不是前线武将,怎么忽然就论起生死来了呢? 当下决定带头从陈阁老身上跨过去…… “哎呦”他刚迈开腿,就一眼对上陈演的死不瞑目。 说也奇怪,陈演明明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双眼看上去一点都不浑浊,甚至比他活着的时候还清澈,眼中满是怨毒,死死的盯着大殿上众人。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大伙只要一看到那双眼睛就觉得背脊上发毛。 又以把陈阁老多卖了十万两白银魏藻德为甚。 魏藻德强忍恐惧,蹲下身,右手往陈演双眼上抹去,好歹让他先闭了眼再说。 一拂之下,魏大人的掌心触觉告诉他,成,眼睛闭上了。 他松了口气,右手刚缩回来,陈演的眼睛又睁开了,比方才瞪得更圆! “陛下,陛下,臣胆怯,实在,实在……陈阁老不闭眼啊……”魏藻德几乎哭出来了,他确定,今后两个月里是别想好好睡觉了,一闭眼就会想到眼下的场景。 死人不可怕,可睁眼瞪着自己的死人就太恐怖了。 崇祯帝冷哼一声,三两步走到皇极殿门口,“洒家看看!” 陈演怒目圆睁。 圣天子大怒:“可是不服?洒家现在挖了这狗眼当鱼泡踩!” 说也奇怪,话音刚落,陈阁老双目下垂,神态也不复之前的狰狞凶横,看上去一派安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梦中忽然去世,而不是被一拳打到凌空胸骨全碎而死…… …… 如果说之前众人心里多少还有点大逆不道的念头的话,见了这一幕,那点反心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尼玛杀神! 什么叫鬼见愁? 这就是鬼见愁! 死人见了都得乖乖闭眼,装作无疾而终的样子…… 陈演生前绰号叫陈蚂蟥,意思是只要被他盯上绝对没好下场。 可现在,蚂蟥成了蚕宝宝…… 要不是亲眼所见,谁敢信? 都是圣人门徒,敬鬼神而远之是挂在嘴边的。 现在宝座上的不光是天子,还是杀神凶神,必须好好得尊敬尊敬。 至于远不远的,那就看皇上的心情了…… 陈阁老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后,都给大家做出了良好的榜样。 …… “陛下,陛下”御花园里王承恩跟在崇祯后面,一溜烟小跑,这会儿已经气喘吁吁。 他也纳闷往日万岁走路迈的都是四方步,讲究稳重,怎么今天忽然就龙行虎步起来,看着好像不紧不慢,但他小跑才能勉强追上。 “哎,却是洒家糊涂”皇帝忽然扭头,放慢脚步“却是让你追得苦了……” “嘿嘿”王承恩喘了两口,努力调整呼吸,脸上笑得和朵花似的,“奴婢,奴婢,不是累,奴婢,奴婢,是开心,开心的喘不上气了,真的,万岁,刚才奴婢对着本子大计核了下,这波能有两百万的进项,皇上的内帑可以不用动了……” “为啥?”朱由检眼睛一瞪,“都拿出来,李自成都到城下了,留着银子还有甚用?洒家又不是方才这群只顾钱财的蛀虫……” “万岁,奴婢的意思,内帑的银子还是先放放,留着以备万一……” 内帑是皇帝私房钱,也是由王承恩掌管。 “日后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王公公叹息。 “怕甚?”皇帝大喇喇的道“今天只借了三品以上的,京城里别的都缺,就是不缺官,到时候洒家再去化缘就是……” “是,是……”王公公连连擦汗,这不是小跑累的,而是被吓得……化缘,亏圣天子说得出口啊! 皇帝亲自“借”银子的,在大明200多年里绝对没有过,别说大明就是从三皇五帝算也没这个“借法”啊…… 王承恩是太监,但也是司礼监内书房里正正经经读书读出来的。 或者说,生理上是太监,但心理上倒是更贴近于读书人。 当然,他们对皇帝忠诚可不是那班伪君子所能比拟的。 王承恩今天很开心,因为军饷有了,那么京师短时期内能保住,只要吴三桂回来就行! 但好像总觉得哪里不对…… 具体又说不上来。 “万岁……”他小心翼翼道 “嗯?” “今日之事……以后,以后……”王承恩决定还是好好劝劝。 不料…… “你意思是洒家做错了?”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绝不敢有此心思”。 王承恩又熟练的往地上一跪,开始抽自己嘴巴。 才两三下,他面颊便高高肿起,显然是真的用力在自罚,而不是做戏。 朱由检叹了口气:“你且起来,以前洒家对你是多有苛刻了……” 话音刚落,王承恩立刻停了手,随即开始不要命的磕头,砰砰作响,额头很快见了血:“万岁,万岁,奴婢这辈子愿意替万岁上刀山下火海……” 原本崇祯性子偏激,寡恩刻薄,御下极严,是最不像话的那种老板。 王承恩虽然得宠,心中无时无刻都战战兢兢,生怕哪天忽然就忤逆天颜…… 太监不比大臣,乃是皇帝私人奴仆,大臣恶了皇帝,通常是革职了事。 而太监么,活活打杀才是常态。 他陪着崇祯那么些年,自认克勤克俭,却从来没得过一句夸奖。 今天听到皇帝这么说,不由得心中酸楚,可除了磕头表忠心之外,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此时,他不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东厂提督太监,恰似一个受了多年委屈,却终于得到主家认可的老仆人。 “行了,起来吧”皇帝瓮声瓮气道“洒家且问你,你觉得今日洒家做错了?” 王承恩磕头谢恩,爬起来,顾不得擦拭额头,战战兢兢道:“不敢说错,可,可总觉得有点不符合规矩?” “规矩,什么规矩?你且细说……” “这,这”王公公踟蹰半响“这,这当朝打死阁老,终归,终归……” “大明历朝天子,在朝堂上打死的鸟官,少说也有几百吧……谁敢说是错了?”万岁爷吧嗒着嘴反问。 “呃!”王承恩傻了,对啊,从这个角度来说,好像确实没问题啊。 想了想他继续道:“当然,当然,奸臣该死,可,可,万岁爷,你不能,不能亲自……” “?为何不能亲手?我且问你,这……呃,咱大明为啥把京城从nj迁到bj啊?” “那是洪武爷圣明,大智慧,大勇敢,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 “是了,天子能亲自戍边,为什么不能亲手杀人?再说,太祖皇帝当年不但披挂上阵冲锋” 王承恩点头不已:“这倒是有的……” “还亲手剥皮萱草呢……” “万岁爷,这个真没有!” “洒家说,可以有!” “是,奴婢明白……” “不要虚言,你给我添到《太祖皇帝起居注》上去!”天子下旨。 “可,可,这是翰林院编修的职司,他们,他们一直看不起内侍。” “嘿嘿”天子狞笑道“你就说是洒家的意思,昨日或许他们不肯,今时今日么……若是不肯,你就告诉他们,洒家说了,要么在起居注上加上太祖亲手扒贪官皮的章节,如若不然,洒家亲手送他全家去面见先祖,让先太祖亲口和他们说罢!” …… 第六章 洒家要根棍子,越粗越好 http://.biquxs.info/

6 王承恩也是豁出去了,直觉告诉他,虽然天子今天很反常,可对于大明来说这种反常是好事,若是天天如此,大明是肯定有救了。 王承恩之前很悲观,他对朱由检忠心耿耿,但面对糜烂的大势无能为力,手里的东厂也就压制一下那些文官,对于李闯,张献忠,后金一点办法都没。 他私下早想过,若是真到了万事不可为的时候,便殉了这大明吧…… 死志已明的人,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可以不死,而且似乎还有好日子可以过,那种欢喜常人难以想象。 王承恩琢磨了半天,觉得既然天子反常,那么自己跟着一块儿就是了,事情再坏,还能坏过两个时辰之前? “奴婢现在心里明了了,圣明莫过于天子啊!”他真心实意的赞叹道。 “大臣乃天子手下,臣子不法,天子行法,是理所当然!”王公公点点头,他成功的说服了自己。 至于执行方式,这种小问题,那,那不在考虑之列…… 一拳头打飞,和砍脑壳比起来,似乎还更体面些不是? …… 接下来,皇帝披阅奏折,一直到批到晚上戌时半。 相当于后世的晚上十点。 王承恩几次请万岁先用晚膳,但没有任何效果。 此刻见朱由检站起来,他连忙去传膳。 皇帝御膳原本是由光禄寺负责,也许国朝建立之初,有剥皮萱草的压力,光禄卿、光禄大夫们做事尚且勤勉认真,饭菜估计味道也不错。 可越往后便越不行。 眼下京城就有谚语,唤作:“翰林院文章,武库司刀枪,光禄寺茶汤,太医院药方” 意思是四大不靠谱,或者说有和没有都这么回事。 光禄寺名列第三,力压太医院一头,可见这时候皇帝吃得真是不怎么样。 嘉靖皇帝就很不客气的评价过:“无论祖宗时,两宫大分尽者,嫔妃仅十余,宫中罢宴设二十年矣。朕日用膳品皆下料,无堪御者。” 翻译成人话就是,二十年了了,老子吃得都是不是好东西,不配给皇帝吃的。 但光禄寺是常设衙门之一,不好裁撤,而且光禄寺不但管皇帝吃喝,紫禁城里凡是活人要吃的东西全部有光禄寺负责供应。 东西难吃,但不吃是要饿死人的,大明紫禁城里光太监就有上万,他们得吃东西啊。 再有大明虽然不济,但宫禁依然整齐,不像晚清,每天清晨乾清门摆了一堆早点摊子,由宫里的太监、苏拉操持经营,面对的顾客是上早朝的大臣和太监…… 不管你是军机大臣,还是笔帖式,都露天坐小板凳上吃早点…… 甚至还有官儿为此写诗“前朝忆,忆得出隆宗。苏造肉香麻饼热,炒肝肠烂杏茶浓。铺猷日初红。” 至于太监在南书房外晒大酱,熏得外国使臣掩鼻鼠窜扬我国威的事情就更不谈了。 大明万万没这个规矩。 和光禄寺对应的机构叫太常寺,负责料理给死人吃的东西,也就是祭祀食物。 光禄寺的御膳让皇帝都难以下咽,可想而知,摆在先皇牌位前的那些贡品斋饭,真真是连鬼都不要碰,或者说就是糊弄鬼。 皇帝也不傻,既然裁不掉光禄寺,那就自己开小灶呗,反正宫里有的是太监。 太监十二衙门里还有专门的尚膳监,后来司礼监的掌印、秉笔也负责过御膳。 但味道么…… 还是一言难尽,道理也简单。 大太监们肯定是要变着法儿讨皇帝开心,万万不会在吃的上面搞花头。 可这毕竟是要进万岁爷御口的,味道好坏是其次,首要是安全,绝对的安全。 为此,也是费煞苦心,首先火候就得到家,所有食材宁可多煮也不能少火头,那怕是炒菜,过完油后也得放点开水在炖上一盏茶的功夫,以确保熟透。 ……这就让人头痛。 东西都煮烂,为了调味那只能大放特放酱油香料,弄得所有荤菜都一个味道。 其次,还是安全考虑,御膳在进皇帝尊口前,有五六个太监负责试菜,防止中毒,顺便斟酌咸淡。 这么一来,刚出锅的还热气腾腾的菜到了皇帝面前也就是温的,加上煮烂的烹饪方法。 鲁智深面对一桌子菜,眼泪都快下来了……“这御膳,若是加点咖喱,便是天竺狗食了……洒家当年在大相国寺都没吃得这么差……那时候还能偷狗……” 想到这儿,他眼睛亮了,站起身来,“王承恩,传旨下去,洒家要吃狗肉!” “陛下”王承恩又跪下“万万不可!” “为啥?” “这,这狗肉乃贱肉,宫中向来是没有的!” “胡说,洒家方才还听到传来几声狗叫,是了,你这厮没吃过狗肉,不晓得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走了,洒家这就带你去打狗尝鲜。”说完便朝犬吠声处而去。 王承恩膝行阻拦,“万岁,万岁,打不得,打不得,这是宫中专门养的上好细犬,专做狩猎之用,是各地督抚精挑细选而来,每条都要好几十两白银……” 崇祯帝一听,气得哇哇大叫,玩命拍脑袋。 王承恩吓得不敢说话,其实是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本想用宫中规矩去压对方,但一想,今天都拳打阁老,掌扇大夫了,什么规矩都成了笑话。 “既然宫里的狗打不得,那走,咱们出宫,洒家带你打几条肥狗去!” “万岁,晚上宫门都落锁了,谁都不能出去!”王承恩劝道。 “谁说要走门了……”朱由检眼睛瞪出“对了,打狗需要家伙,你给洒家寻一柄趁手的活计来……” “这”王承恩眼珠一转“万岁,寝宫侧殿不是有下面进献来的宝刀宝剑么,奴婢这就让人去搬过来……” “刀剑?有甚用,不爽利的紧。你且,你且……是了,宫中可有方便铲,寻一支过来便可……” “方便铲?”王承恩傻眼了。 “没有?” “有,有……”王承恩点头“前代皇帝多有好佛好道的,宫中各色僧道用品倒是齐全,现在都收在库房里,万岁稍等……” 说着便吩咐小太监去取。 “嘿嘿,嘿嘿”崇祯帝这边笑出声来。 鲁智深内心狂喜:‘洒家一身功夫十之七八都在这方便月牙铲上,只要此物在手,莫说肥狗,就是千军万马也不是手到擒来!一会儿狗肉吃饱后,趁着酒劲再耍耍疯魔杖法,世间之乐莫过于此了!” 想到开心处,不由得哈哈大笑,声若洪钟,王承恩怎么也不明白,这看似枯干的身体,能发出这么大动静。 不消片刻,王承恩道:“万岁爷,小的们留意,挑了三柄最好的……” 崇祯帝大喜,从龙椅上一跃而起,随后大怒:“王承恩,你在糊弄洒家么?吃俺一……” 一想到自己拳头能打死人,崇祯连忙收手,可王承恩脸都白了,“万岁,万岁,这,这可都是上好的方便铲啊!” “你管此物叫方便铲?”鲁智深随手拿起一柄,恼得哇哇大叫 “你看,这柄那么细,这铲子头,比妇人手都小!如何堪用?如何杀敌!” 王承恩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原来,方便铲一物本是游方僧道行走山野的必备。 形状和鲁智深在梁山上用的倒是差不多,但后面那头没有月牙铲,就是棍子底,平时走路用来当手杖。 铲头呢,也就三寸宽,四五寸长。 不甚锋利,用处是防身,碰到豺狼等野兽有一搏之力。 其次方便铲在民间也叫慈悲铲,僧道游方时,难免会看到客死路边的可怜遗骸,本着慈悲精神,浅浅的挖个坑,将人入土为安,在念上几句经文,也是功德一件。 所以方便铲不能太大,也不能太重,否则走远路带着,非但不能带来方便,反而是巨大的累赘。 另外铲子头上也有两个铁环,走路时叮呤咣啷作响,能惊吓野兽,也是给自己壮胆…… 这样一件东西,能有个七八斤重便是顶天了。 鲁智深在梁山使唤的是何物? 六十二斤重,上好镔铁打造的水磨禅杖! 当年他在大相国寺看菜园子,酒喝多了之后取出禅杖来演武,吓的一众泼皮咋舌不已,都说“两臂膊没水牛大小气力,怎么使得动?” 恰好林冲路过,作为禁军枪棒教头,豹子头在长兵器上的本事,没人不服,而那日当他看到疯魔杖法时,不由得脱口叫好,这才成就了两人的友谊。 再后来,野猪林董超薛霸要用水火棍结果林冲,鲁智深禅杖一隔“丢去九霄云外”,再后来为了警告两个差人,抡起禅杖,“把松树只一下,打的树有二寸深痕,齐齐折了”。 这就是鲁智深当年掌中的方便铲,和眼下他拿在手中的玩意名字一样。 可用处是差太多,一个是正经旅行用品,一个是正经杀人凶器。 就和猫和老虎都算猫科动物是一个道理…… 想明白了这点,鲁智深也只能叹气,知道现在就算找到天涯海角也没法寻到自己专用的方便铲了。 摇摇头,叹了口气,盯着手里的正宗方便铲看了两眼,也不多话,双臂较劲,咔吧,将铲头折断,随手扔在地上。 “这铲子头,不如不要……”如此方便铲成了齐眉棍。 他还是不满意,“这也忒细了,使不上劲!” “王承恩!” “奴婢在!” “你且去替洒家找根棍子来,不可太粗,太粗拿捏不便……三尺长就行……” 王承恩却长了个心眼,没有立刻去找,而是多问了一句“万岁爷,以奴婢看,鸡蛋粗细行么?” “太细!” “那,那,鸭蛋呢?” “若是钢的,鸭蛋粗倒也够用……” 王承恩哭出来,:“万岁,这个真没有……要不奴婢给你找个鹅蛋粗的木棍子,先凑合?” “也罢,你快去!” 王承恩不再叫小太监,自个儿急忙忙奔出去,他没去武库司,他知道那地方虽然兵器众多。 但一来武库司的刀枪全京城闻名,排名比光禄寺的茶汤还高一位,仅次于翰林苑的文章……(说明大明还是重文) 其次,正经兵器库里怎么可能有鸭蛋粗的三尺棍。 王承恩能做到这个位置脑子自然是极端好使,他对紫禁城也熟悉,三两步窜到内宫监,掌土木瓦石火药等十大作坊,以及米盐库、营造库、皇坛库,凡国家营造宫室、陵墓、并铜锡器妆奁、器用暨冰窖事物。 一句话,这相当于皇帝私人的工部兼超大杂货店。 皇城内侍十二监,四司。八局,内宫监肯定不是权力最大的,但绝对是最全的。 理论上说,如果内宫监都找不到的东西,那别说皇城里没有,就是在这世界上也不应该存在。 曾经煊赫一时的大衙门,眼下也落魄了。 支开那么大个摊子,是要钱的,现在穷得皇帝找大臣撕破脸暴力助饷,哪儿还有那么多钱维持? 朱由检登基后,许多内宫监原本的产业能发卖的都发卖,换来银子去镇压农民起义,去打后金。 眼下内宫监算是紫禁城维修组,负责日常修理维护宫殿什么。 自然就这地方木头种类最多,门类最全。 见王公公深夜来访,内宫监掌印太监太监胡荣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什么大事,胡乱批了衣服就出门迎接。 等听完王承恩来意,他也楞了。 王公公向来靠谱,这么大半夜来找这玩意? 这东西看起来的用处只有一个-顶门杠…… 虽然眼下是不太平,但皇宫里若是要顶门的时候,沙袋巨石大木才是正经材料吧…… 第七章 原来是要去打狗? http://.biquxs.info/

7 “可有合适的么?”王承恩挠头问道,他自己也知道这个要求有点邪门,以至于说话时都有些不自信,与平日里智谋深沉,每语必中的司礼监二把手形象差的老远。 “这个粗细尺寸么,倒是和盖房子用的椽子差不多,上两个月,刚进了一批硬木椽子,属下这就去找来。” “不用了,我和你一块去看吧。” “木料库凌乱,恐怕……” “来不及了……” 到得库房,执掌太监恳请王公公在院子里稍候,自己带了几个小内官开了库房门进去翻检。 王承恩也没闲着,他在思考备用方案,要是宫内监也找不到合用的棍子……柱子,那该怎么办? 去御马监? 名义上管牧马,但实际上是皇帝的亲兵对,手中十二卫负责京城城防和皇城宿卫。 兵器应该是精良的…… 但…… 要么司设监? 负责囟簿、仪仗,这里面倒是有几杆礼仪用的大纛,那杆子倒是能勉强符合要求,实在不行也只好拆了凑合把…… 还有惜薪司,专门负责皇城薪炭之事,全紫禁城里应该这里面木头最多,若是前面几家都没合适材料的话,也只能委屈这里的大小太监挑灯夜战找木头了。 他正琢磨呢。 胡荣倒是没让王公公失望,他亲自从库里哼哧哼哧拖了根丈把长的椽子料出来。 带着三分讨好,三分自得道:“王公公请上眼,这可是上好的硬木。若给大三殿或者万岁寝宫需要,一般地方可没资格用。” 王承恩瞧那木头乌沉沉不甚起眼,心里有些不信,便用指甲狠狠往木头上顶着划去,丝点痕迹都没留下。 “王公公,这乌木莫说是指甲,就是用腰刀砍,也只能留条浅印子。否则能那么重么?因为木质紧实,虫子都咬不动。” “好!就是它了”王承恩拍板“嗯,三尺长,然后打磨一下,不能有毛刺!” “好咧,王公公,您稍候,下属这就锯。”胡荣答道,随即又是亲自出马拉大锯,为得就是在这位天子红人面前留个好印象。 很快,三尺长,鹅蛋粗细的一段椽子落地,砸到青砖上竟然是金石之声。 “这个应该符合那位意思了吧?会不会嫌太重?然后骂咱家不会办事?”王承恩看着这截凶器,心里直犯嘀咕。 这三尺来长的小柱子,王承恩估计能有三四十斤重…… 一般人举着都费力,遑论是作为兵刃。 胡荣叫两个小太监扛着这玩意跟王公公而去。 “这差事办得不错,咱家记下了”王承恩很开心。 胡荣更开心,得了王公公的青眼,今后的日子可就要好过多了。 “王公公,下属多嘴一句,你要此物作何用,如果日后常用的话,下属有好的就给你老人家送来。” 王承恩淡淡道:“不该你问的,莫要问,若是再要,咱家自会差人来找你,可曾明白?” “是是,是是”胡荣,冷汗涔涔而下,深为自己的不稳重而后悔。 东厂大档头岂是那么好巴结上的? 王承恩心里也别扭:这是万岁爷要的,自然要保密,但就算能讲,该怎么开口? 万岁爷要这凶器出去打肥狗解馋? 说了谁信? …… 鲁智深见到椽子顿时两眼放光,一把从两小太监肩膀上抢过来,顺手挥舞几下,带起呼呼劲风扑面,吓得小太监不敢睁眼。 小半套别扭棍法使完,圣天子右手持棍,往自己左掌心轻轻拍着,“嗯,还是轻了些,但也堪用!若个不服,一棍砸了!” …… “小猴儿,嘴上得有个把门的!方才的事情若是敢说出去,小心咱家撕了你们的皮!拿着这是赏钱!”王承恩瞪着眼睛威胁道,但还是一人赏了两钱银子。 小太监千恩万谢,连连拍胸脯发誓,刚才都闭着眼睛什么都没看到。 虽然才十二三岁的样子,但在皇宫里讨生活,让他们的心智成熟远胜于同龄人。 刚刚画面那么惊悚,向来斯文秀气的万岁,忽然神力暴发,单手把一根要两人抬的鹅蛋粗的棍子舞得虎虎生风…… 先不说这份神力,关键是,一般人也没法握住啊! 这他娘的…… 哪怕王承恩不威胁,两人也不会泄露一个字出去,这秘密是要带到棺材里去的,帝王之家的阴私,谁敢乱传?是抄家灭族的罪过! 这俩小太监都是家里太穷了,只能让他们净身去宫里讨个出身,将来还指望他们提携家族呢…… …… 再说鲁达,耍了几下之后便也厌了,这玩意的杀伤力还是来自尺寸和分量,和讲求技巧的疯魔杖法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好在只是去打狗,不是上阵,这玩意也够。 “万岁,此物甚是威风,可有名否?”王公公问 “就一根棍子,要什么名号?” “奴婢见,此物在万岁手中神威琳琳,万岁乃天子,不如就叫擎天柱好了?” “威风得紧,洒家喜欢!” “王承恩……” “奴婢在……” “你诉去,库房取一套僧袍来,嗯,两套,你我各一……” “万岁……” “速去!” “是!” 片刻后,两个俱是一袭僧袍,头戴斗笠的人影,在御花园的阴影中,巧妙的避开夜间巡逻队伍,悄无声息的贴近了宫墙。 夜深。 不知为何,墙外的狗叫却异常响亮。 鲁智深大喜:“听者犬吠,中气十足,定是肥嫩得紧,洗剥干净后能出十多斤好肉,不要多,打两条……不……三条便足以让洒家吃顿好晚饭……” 王恩成哭丧着脸:“万岁……” “噢,倒是把你忘了,看你体格,分你一条足矣……” “谢万岁……”可怜王承恩这辈子就没吃过狗肉,却还得谢恩。 “可是万岁,这怎么出去,要不要奴婢去弄架梯子来?” “废那事做甚!?” 王承恩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觉得自己双脚离开了地面,随即嘴里被塞入一团宣纸。 “你且忍忍”身边的万岁轻笑一声,随即王承恩觉得自己飞了起来…… 却是鲁达直接把他抛到墙头上,王承恩吓得死死抱住宫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嘴里塞着废纸。) 再看鲁智深,右手捏着那根三尺长的椽子,后退几步,忽然提气,不见人影闪动,刹那间跨出三大步,借着这个冲力,右脚蹬上宫墙,整个人腾空而起,随即左手攀住墙头,左腿再一瞪整个人也坐到了墙头上,正看着王承恩乐。 下一刻,皇帝揪着大太监的后衣领,从墙上齐齐跳下…… 刚一落地,王承恩连忙把嘴里的废宣纸扒出来吐了。 万岁一拍自己肚子,豪气冲天:“走,这就打肥狗去!洒家饿坏了!” 说完大踏步扬长而去。 王公公才叹了口气,抬头一看,万岁爷已经在两丈开外了,顿时什么念头也没了,赶紧追上去…… …… 走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王承恩借着月色发现皇帝的脸色不对了…… 他自己背上的寒毛也根根直立。 毛骨悚然。 方才跑得急没有注意周围的环境,此刻才发现这京师已经不在是昔日的模样。 紫禁城坐落在京师北面,京城住处也就形成了北贵南贱的局面。 紫禁城周围被称为内城,乃达官贵人豪邸所在,平民阶层多住在更南边的外城也就是永定门到正阳门之间的广大区域。 能有资格住在皇城周围的,不光是有钱就行。 这样一片在后世被称为高尚住宅区的地段,此刻鬼气森森。 一路走来,不少高门大户都已经破败,黑漆大门都虚掩着,院墙也斑驳不堪,甚至破了偌大的洞。 而门户内破洞里似乎有阴冷的目光始终盯着二人,如影随形,似附骨之蛆。 天上月华惨淡,更透着似红似绿目光的阴冷与诡诈。 危险与恐惧便悄悄诞生于此了。 王承恩在内监中算是胆大的,否则也没法执掌东厂,可面对这种反常环境,还是哆嗦起来。 而崇祯帝只是冷哼一声,右手随便一挥,那根鹅蛋粗的硬木椽子,便在原本就已经糟朽的围墙上开了洞,顿时一切异相通通消失。 “怎么,怎么会这样?”王承恩也傻了。 这些年他深受宠信,日日在皇帝身边忙得脚不沾地,好久没有出宫了。 再早些年,那时节是曹化纯公公在万岁爷身边伺候。 王承恩还是个司礼监的随堂太监,地位挺高,事情不多,经常有机会出宫办差,对皇宫周围颇为熟悉。 当时这片地方,住户不算多,但高门大户,戒备森严,围墙隔三差五都重新刷石灰,看上去干净整齐。 大门不管是黑漆还是朱漆的,都关的严严实实,门上的铜门钉铜门环闪闪发光。 好一派威严雅致。 哪儿像今天,仿佛鬼域。 仔细抽抽鼻子,原本应该清冽的夜晚空气,竟然有丝丝腐臭之味。 “万岁……” “嗯,这灾疫之大,出人意料……” 鲁达回忆着原本朱由检的记忆,长长的叹息道,“十四年河北大疫,到十七年也就是今年年头传入京城……臣子们说死人超过四成……原本以为他们是危言耸听,现在看……” “万岁,北城都这样,南城只怕……”王承恩喃喃 “哼,也不尽然,依洒家看,这么多宅子空着,多是聪明人,觉得大明要完,便弃了京师,带着搜刮来的银子跑了……” “哼,也不想想,这天底下,哪儿还有比此地更安全之处?只要朕在,他们终究是可以靠着大树好乘凉,哪怕天雷滚滚,也是先劈到朕的头上,而他们则能苟全。” “离了京师,不管到什么地方,他们就成了当地大树,树大招风,哼,如此乱世之下,莫说是保全财务,便是能捡条狗命,那也是不能!” “这些年来,朝廷上都是这等人,难怪大明江河日下……”崇祯帝说话极慢,一字一句,字字惊心动魄“用这些蠢材!朕对不起大明,对不起百姓啊……” “万岁……”王承恩心中大震,甚至比白天目睹神拳无敌朱由检那幕时还要震惊。 因为…… 因为! 皇帝他竟然道歉了!竟然承认自己用错人,对不起大明对不起百姓。 看看早晨同样的人在朝廷上是怎么说的,“君非亡国之君,臣乃亡国之臣,皆是是尔等诸臣误我!” 那时候的崇祯帝,还认为自己没有任何错误呢。 奇了! 王承恩服侍崇祯二十多年,知道这位主子的性子-天性凉薄,偏激乖张。 不是内心奸恶之辈,可做出的那些事情啊……哎…… 哎……不能说,不能说啊。 毕竟太监是皇帝家仆,哪儿能说自己主人坏话? 许多事,王承恩一直看在眼里,有心想劝,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其实他也知道,若是开口了非但于事无补,还要赔上自己一条命去。 可方才,天子认错了! 王承恩忽然觉得毛骨悚然,他想到以前闲着时在茶馆里听得那些书来,说什么移魂夺舍。 好好一个人,忽然性情大变,是因为那个躯壳里装的已经不是原来的魂儿了。 王公公是正经内书堂出来,跟着一群大儒读四书五经,对于神怪之事向来嗤之以鼻。 但在诡异的夜色中,人内心的恐惧摧毁着原本的理智,许多原本想不多或者不敢想的念头,悄悄升起,立刻占满了心扉。 他看向崇祯的眼神充满惊惧。 皇帝却没注意,只是继续慢吞吞的说道:“太祖皇帝英明神武,起于微末,重复我汉家江山,远逐黑鞑于漠北,遂有了大明基业,既然洒家在此,那么必然不能再见那神州陆沉之惨状再演……” 王承恩又觉得也没什么好怕的。 不管此人到低是谁,但至少是个豪迈男儿,心胸宽阔,志向远大,又能看清时政…… 这不是好皇帝应该有的样子么? 再说了,这样貌就是自己一直服侍的朱由检啊。 当然刚才替他更衣的时候,觉得似乎天子龙躯比之前魁伟了不少,胳膊粗了,脖子也粗了,背也宽了……莫非是错觉? 是了,定然是最近自己太过劳累,以至于把天子身姿轮廓都记错了,该死,该死,真真该死…… 王承恩这边内心的加戏不断上演高潮,忽然只听皇帝一声清呼:“好家伙!” 抬头看去,只见小巷尽头,六七只狗横在路中,不叫,猩红的舌头拖得老长,口水滴答滴答,嗓子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 “好肥狗!”崇祯帝两眼放光,“这若是宰了当顶的上一只上好的口外肥羊!” 说话的声音已经含糊不清,接下来就是喉头耸动,显然是在咽口水。 “王承恩,你且靠墙,张开叉袋,洒家上去几棍子便了账!” “万,万岁……”王承恩无奈,反正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他也豁出去了“你,你小心,这野狗,咱,咱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鲁智深在梁山上乃是吃狗肉的第一人。 昔日神僧游历大宋,每到一处,当地百姓有福,本处野狗遭殃。 实打实的相狗行家,堪称伯乐再世。 伯乐一眼能看出马能跑多快,而鲁大师吧嗒吧嗒嘴就知道眼前的狗能拆多少净肉出来,适合红烧还是白煮,大料要放多少…… 眼下已经是馋得虫上脑,六根不净了。 被王承恩一说,也觉得有点异常。 “不对,这狗入不得口”崇祯森然道。 第八章 洒家碰到劫道的了? http://.biquxs.info/

8 “为何!?”王承恩问 “这狗肥得不像话,自从洒家……嗯……朕登基以来,天灾不断” 鲁智深心里那个别扭啊,从残留的记忆来看,朱由检人不坏-当然这也绝对不是好话,反而是极其刻薄的骂人言辞,潜台词便是,这厮一无是处,想夸都没地方夸。 可朱由检呢,也确实是个倒霉蛋。 从坐上宝座那年开始,整个大明就陷入风不调雨不顺的境地,只有蝗虫是越发兴旺,这大明二百多年谁见过这等“盛况”。 鲁达说出来都下意识的嫌晦气。 可他还得解释,这里里面的道道王总管还真是不懂。 “……非旱即涝,还有蝗虫,粮食连人吃都不够,那狗怎么可能那么肥?除非……” “除非什么?”王承恩颤声问。 “狗眼睛都是红的,要滴血一般,是吃死人肉吃的,野狗只要吃过死人肉,眼睛就会发红,和虎狼便别无二致。一有机会便要伤人。” “难怪,这里连更夫、巡夜都没了……” “那,那,如何办才好,万岁,咱们走吧?” “走?当然要走,但走之前,却还要一番手脚。洒家见事不能不管!” 言毕,低喝一声向前冲去,对面的野狗群中领头的那只立刻窜起半人多高,长大大嘴直取来人咽喉,这只狗的体型巨大,小牛犊子似的,此刻目露红光,口中涎水在甩到空中,平生泛出几丝冷光来。 其他野狗也分别咬向崇祯的四肢。 野狗集群便有了灵性,或者说恢复狼性,狩猎举止全凭首领意图,天生的分进合击,让它们在捕食时屡屡成功。 王承恩吓得不知所措,这种场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有心上去帮忙,却发现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原本还不错的身手,现在连手都伸不出来。 刹那之后,野狗几乎同时落到地上,狗头只只粉碎,惨不忍睹。 偌大阵仗下,竟是一声犬吠都无。 不知道万岁使了什么功夫,两三个呼吸间,便已经了结。 如果不是那根椽子一头不停的在滴血,王承恩简直以为这是妖法…… “走吧,去南城。你且忍忍”…… 话音刚落,王公公双脚再次离地,被万岁抄着后领拎起来。 然后便觉劲风扑面,崇祯帝迈开双腿急急飞驰,有若奔马。 南城总算有点人间模样,残垣断壁不少,但巷子角落有乞丐,间或还有晚睡的人家点着灯火,还有更夫打更巡夜。 虽然看起来像点样,可……还是碰到了伙不长眼的毛贼…… 他们,他们……竟然试图拦路打劫…… 君臣两人正在街上东张西望找狗,黑巷子里立刻窜出来好几条大汉,手里捏着明晃晃的刀子恶狠狠的看着他们。 鲁智深也愣住了,他茫然的在思考,这好像是劫道的,可怎么等了半天也没有此山是我开的山歌词啊…… 这不专业啊! 智深大师感慨世道变了,人心坏了,连带打劫这门手艺的传承也荒废了不少。 好歹他在桃花山,二龙山都落过草,眼下看到同行后辈,多少有点他乡遇故知的亲热劲儿,第一反应不是大怒着扑上去给他们一人一棍,倒是想提点他们几句专业技术。 比如带头的那个刀子垂着,很漫不经心,显得对工作不重视,这难免让被抢劫的生出几分轻慢之心来,一旦心境有了变化,没准就会鱼死网破,大大的不值当…… 王承恩怒道:“睁开狗眼,咱们刚从北边过来,巡夜兵卒马上就要到这儿了,你们这是作死!” 话音未落,果然听到哐哐的锣声,通常一面锣后跟着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大明兵卒。 原本这是京师衙役的事情,可这几年随着国事糜烂,京城治安也日趋恶化,所以干脆调了装备长枪雁翎刀乃至强弓的兵卒来负责巡夜。 对上只有短兵器的劫匪自然无往而不利。 “哈哈哈哈”对面劫匪们似乎听到什么了不得笑话,个个嚣张的大笑起来,笑声在夜晚传得尤其远。 “果然是两个雏儿,今日便让你看看,什么叫巡夜兵卒!。”匪首忽然厉声喝道。 声音之大,方才敲锣的巡夜兵卒完全能听到。 果然,片刻后锣声再度响起,之后显然是兵卒在喊“老爷们往东巡街!” 往东就是朝他们所在地而来。 “放屁,咱在这儿有买卖!”匪首不耐烦的大喝。 锣声响过后,那边有人高喊“老爷们往南巡街……” 说着锣声果然,渐渐远去…… 王承恩目瞪口呆。 崇祯帝一时说不出话来,都知道大明要亡,已经糜烂不堪。 可烂到这种程度,出乎意料。 “哎……”王承恩又叹气。 匪首大喜,以为眼前的肥羊放弃抵抗:“乖乖把钱物交出来,在脱了衣裳,老爷有好生之德,放你们一条生路。” 王公公微微一笑,也想开了。 换做以前,他说什么也得抢先一步拦在万岁身前,自己可以粉身碎骨,但龙体安康是一定要保证的。 王承恩本身功夫不差,好歹是万岁身边人,不能手无缚鸡之力…… 可今天,他悄悄拉了拉万岁爷的袖子,一个劲儿的挤眉弄眼,那意思是“万岁,万岁……下手别太狠……若是有口饭吃,谁去剪径啊……” 圣天子爱民如子,知道分寸,能吓死人的房椽子没派上用处,只是赤手空拳冲入人群,然后就看到大活人被扔得满天飞…… 鲁智深也奇怪,这毛贼都不长眼么,看到拿着那么粗椽子的还敢上来劫道,这等人若是到了梁山,只怕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南城打散/飞了三伙毛贼,顺便还有四条野狗-不算肥,也有点肉,更重要是眼睛不发红。 回程一路上拎着王承恩回到宫墙外,照例把他扔上墙头,这回王公公嘴里没塞废纸,可也没叫出声来。 可见东厂大档头确有过人之处。 随即又悄悄回到乾清宫,这是皇帝的寝宫。 宫殿里面闲杂人等早就被王承恩遣散,以防止他们看到不该看的。 至于原本留在里面侍寝的绝色佳人陈圆圆,也被鲁智深以“心怀国事为由,无暇儿女私情”为由赶走了。 王承恩打开叉袋,对着四条死狗直发愁…… 长那么大,他第一次碰到这种难题。 这玩意该怎么料理? 总不能送到小厨房去吧,虽然他是秉笔太监,可扛着四条死狗去厨房,这这……好像也够史无前例。 再说这狗还得剥皮呢,小厨房里的太监切肉炒菜本事不错,但对于屠夫的活计显然是陌生。 那边天子一开口又差点把他吓得跌了个跟头:“王承恩,你去打些水来,将这铜香炉洗洗,一会儿就在这里炖狗肉……嗯,洒家去花园里砍些木头来当柴火……就在这儿炖了。” “万岁,万岁……”王承恩连忙阻止“这儿是寝宫。” “那又如何?” “这,这,这样,咱们去小厨房,奴婢先让无关人等全避开了去。” “也好,厨房里佐料还全些……” …… 于是王承恩烧火,皇帝将狗吊在房梁上,随便捏了把尖刀开始剥皮。 这边水还没烧开,那边四张完整的狗皮已经扔到地上。 “可惜了,若是找个匠人好好硝制一番,却也能做床褥子铺盖……冬天盖着甚是暖和”万岁爷不无遗憾的说道。 王公公不敢答话,也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只是玩了命的拉风箱。 水开了,万岁爷把龙袍下摆系在腰间,从旁边的柜子里翻出不少香料,不管三七二十一全扔进锅中,待水滚了三四滚后,香料的味道出来。 他寻了柄斧头,将一条狗砍做四块扔进锅中。 “王承恩,你去捣些蒜泥来,记住细细的捣,不要碾不要切,这样才香!” “是,是”王公公擦着汗去忙碌了。 他手脚麻利,捣完蒜泥后,见时间还有多,便自作主张,又碾了份花椒盐,调了份镇江酸花椒油,又切了好大一碟青蒜叶子和姜末,码放齐了,放在一只盘子里端到桌上。 崇祯大喜:“你这厮硬是要得,难怪能做到这个位置,手脚麻利,见机细致,不错,不错”说着凑到盘子上将几碟小料逐一嗅过,口中夸奖不断。 王承恩苦笑,今日一天自己从日出到现在就没停过,经手事情无数,但受夸奖最多的却是在厨房里…… “好了!”崇祯帝寻了个大海碗,伸手从滚烫的开水锅里捞起熟狗肉来…… 春夜的京城还是很冷的,外面寒风呼啸。 和小厨房里却异常暖和,狗肉又被叫作香肉,正是这种香味,让老饕念兹在兹。 开水白煮,正好将肉香都激发出来,却又不担心调料味道喧宾夺主。 水汽蒙腾下,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也就成了真理。 王承恩原本对吃狗肉颇有心理阴影,这会儿闻到香味似乎也有些心动,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智深大师的一片佛心抛到爪哇国,六根清净,诸法空相,这会儿全成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狗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虎吼一声,不顾吃相,扔了筷子,抓起一条狗腿,往蒜泥中略略一蘸便往嘴里送。 被烫得眉眼歪斜也不松口,直哈哧哈哧的往外大呼气。 “万岁,喝点酒润润口”王承恩咽着口水手持一柄金镶宝飞鱼纹执壶将剔犀银里钟注满。 “这是甚酒?”崇祯帝接过酒杯,皱着眉头问。 “这是万岁最喜欢的哈喇吉。” 就是蒸馏过的白酒,哈喇吉乃是蒙古语,大明也就沿用了。 “不行,不行,这玩意喝下去嗓子眼都痛!”鲁智深大怒,“这是喝酒还是受罪!” “是,是,奴婢,知道,这就给万岁换京城特产的黄米酒去。” “不要杯子,换大海碗!男儿喝酒就该大碗!” 小厨房里,鲁达左手狗腿,右手海碗,喝一口啃一口,吃得啧啧作响,苏绣的龙袍前襟上滴滴答答尽是汤汁。 他是饿得很了,从中午到现在几乎什么都没吃过,眼下看到朝思暮想的狗肉,只怕连佛祖都要不认…… 王承恩摇摇头,将剩下的狗肉,下到锅里,一边观察火候,一边还得注意这海碗是不是空了。 崇祯帝见他着实忙碌,一挥手,“你自去看着火头,洒家这里领会得”。 说完,顺手把酒碗往旁边的白菜堆上一扔,抓过酒坛子,高高举过头顶,稍稍一倾,琼浆如瀑布般倒出,全进了他这张嘴里。 也不见他吞咽,眨眼间两三斤酒入肚,崇祯将酒坛子放好。 捏起胡椒盐细细的洒在狗腿上。 胡椒是名贵香料,中土不产,全赖吕松商人走海路运过来,价值极为昂贵,即便是皇宫御膳房也是算作珍贵细料,单独保存,日常也只有帝王嫔妃的膳食中有资格用。 胡椒气味芬芳,浓香扑鼻,与狗肉的恰似绝配,两种奇香混合后,竟然如同实质一般,直挺挺的往人鼻孔里钻。 王承恩日常饮食自然是精美绝伦,天下美味尽数尝过,此刻也不禁大呼:“真香!” 崇祯帝哈哈大笑:“你这厮倒也坦诚,方才让你吃狗肉,苦着个脸,不晓得还以为洒家罚你去凤阳守皇陵呢!现在如何?” “万岁,一会儿给奴婢留一条狗腿吧……” “那是自然,跟着朕包管你这辈子有酒有肉,到时候大秤分金,小衬分银,岂不是快活!” 显然,天子已经醉了,开始说浑话。 王承恩,将最后一条熟狗装了海碗里,放到崇祯帝面前。 “你,坐下,一起吃!” “万岁,奴婢不敢,奴婢怎么和万岁一起吃饭,待会等万岁吃完,奴婢服侍万岁爷就寝了,再来吃也不迟!” “你这厮好不爽利,洒家和你说,这狗肉,便是要一滚就捞出来,趁热蘸蒜末子才香,若是冷后回锅,那味道就变了。” “你也是有功与大明的人,让你坐便坐了,让你吃便吃。若是陈演魏藻德之流,便是磕破了头,也别想!” “奴婢谢皇恩”王承恩感动不已,老规矩,先跪下磕个头,然后往旁边一坐。 两手在衣服上擦擦,也不多话,抄起一只狗腿,往酸醋辣椒油里蘸了,张口便咬。 狗肉极精,味道鲜美,又有嚼劲,王承恩也是大半天没吃东西,还跟着皇帝鞍前马后,手脚不停,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加上方才正主儿吃得啧啧有声,大呼过瘾。 他在旁边看了更觉得肚里百爪挠心。 此刻香肉入口,仿佛升天般快活。 “来,再喝一口,这是人生最快活的事情!” “若不是跟了万岁,奴婢这辈子都吃不到这等好物!”堂堂司礼监秉笔此刻也全然不顾吃相,并且是发在肺腑的在拍马屁。 不对,这个不是马屁,是真诚的赞美。 “眼下事情繁多,洒家是个怕麻烦的人,但也只能顶着,等到大事一了,同去快活,管甚么金銮殿……”天子的醉意更浓。 “万岁,奴婢,这辈子就是服侍万岁的命,到时候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哈哈啊哈哈,洒家杀人放火,乃是要下地狱的!” “奴婢,这手上也有血,不怕,倘若真有这天,奴婢先替万岁爷开路!路上若有肥狗,咱家先打了装在叉袋里!” “有你这话便成!” 吃到月上三竿,王承恩架着天子回到乾清宫,招来服侍的宫女太监,把崇祯摆到床上,他才摇摇晃晃的回到自己房中歇息。 …… 第九章 寝宫出事了! http://.biquxs.info/

9 第二日寅时一刻。 王承恩穿戴齐整蹑手蹑脚的走进皇帝睡觉的寝宫。 按照太祖皇帝朱元璋定下来的规矩,每天都要上朝,上早朝,天还黑着就要上早朝。 这代表这君王的勤勉,以身作则,希望文武百官也能领会这片苦心。 古代中国向来有早起=勤劳=会有好结果的观念。 其实也是迫不得已,统治一个以郡县制为基础的中央集权帝国,尤其是在君权越发强大的明朝,皇帝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并且不用睡觉,这样时间还稍微充裕些。 于是,每天朝会便定在卯时召开,也就是后世的凌晨五点。 除了朱元璋、朱棣这等雄才大略的皇帝外,大明其它皇帝对此莫不视如畏途,到了万历干脆是连朝都不上。 虽说为了向文官集团示威,但多少也是有起床气在里面的。 王承恩摇摇头,这宝座人人看着眼热,可真坐上去了,却也未必开心,尤其是还有点良心的话…… 刚推开外间门,他便停了脚步,房间里传出震耳欲聋的响动,仔细辨别才知道是呼噜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打雷。 皇帝休息的龙床,其实也无甚奥妙,只是比普通人家的床大些,雕工更精致些,帐子多挂些,被褥更暖和柔软些,以及陪睡的更加漂亮些。 比如陈圆圆? 据说还有个柳如是,不但样貌不输,更精通诗词歌赋,当时就有人琢磨将她献给崇祯帝。 结果却被那钱谦益快人一步,收入囊中。 好在眼下附在朱由检身上的是鲁智深。 若是换做曹孟德,一代东林文宗只要换绿色的包头巾,以示对皇恩浩荡的尊崇。 皇帝这边倒是问题不大,冠冕嘛,本来就是黄色的…… 象征着皇权,也象征着……黄色…… 可惜曹操挺忙,档期排不开,这会儿正附在武大郎身上和金莲一块儿谱写真挚的爱情,还收了个一丈青,好是让人羡慕。 推开内室的门,王承恩更是勃然大怒! 昨晚虽然他也喝得晕头转向,但还是架着皇帝回到寝宫,也不知道为啥,看上去瘦弱的崇祯帝,似乎骨头里灌的都是水银,死沉死沉的。 王承恩觉得奇怪,但后来一想,这从早到晚发生的那么多事情,那件不比皇帝的体重更邪门,也就见怪不怪了。 到了寝宫,招呼小太监服侍了皇帝换上中衣上床后,他亲手放下帐子,这才退出去。 临走还特意关照两个小太监,:“小猴儿,晚上都给咱家惊醒着点!今天万岁爷劳累过度,半夜可能会要喝水,多伺候着点儿,总没错!这是你们的福分!” 小太监见王公公来了,连忙上前问安,却被王承恩一脚一个踢开,:“王八蛋,咱家这就扒了你们的皮!” “看看你们做得什么事!”王承恩气得发疯,压低嗓子在吼,指着龙床的手指也抖动不已。 只见朱由检脱了个赤条条,在床上摆开个大字,呼噜连天,上好的苏绣缎面被子,里面蓄得是湖州丝绵,又暖和又轻…… 这会儿都堆到了地上! 春夜寒气重,天子身子骨弱,寝宫里还有个烧着银霜碳的小火炉子,此刻也已经灭了,王承恩仔细上前轻轻一拂,冰凉! 显然熄灭好几个时辰了。 一想到昨晚自己走前,千叮咛万嘱咐。 王承恩知道,大明的未来真的就寄托在天子身上了。 这要是万一有个头痛脑热的…… “混账东西!”王公公破口大骂“万岁爷的千金龙体,怎么经得住!” “来人啊,把两个畜生给我拖下去!打!狠狠的打!打杀!”王承恩忍不住愤怒,尖声叫道。 “王公公,饶命,饶命啊” 小太监顿时吓得尿了裤子,跪下磕头不已“不是我等不尽心!昨夜王大监你走了后,我们弟兄半点瞌睡都不敢。一会儿就听到万岁喊我们进去。” “?”王承恩一愣“叫你们做甚?” “万岁嫌热,让我们把碳炉子灭了,我们不敢答应,万岁,万岁他抬手就打!” “放屁!”王承恩一蹦三尺高“万岁要是真打你们,你们还能活到现在?他可是连…陈……嗯……混蛋,你们敢骗咱家?” “大监饶命,你看,小的们满脸都是青,就是被万岁爷一巴掌给扇出来的……” 另一个小太监则撩起衣服,露出背后好大的淤伤来:“万岁一脚,把我踢到墙上,好险没死过去……” “嗯?”王承恩觉得,撇开力道不谈,这些举动倒真是这位圣天子能做出来的。 “那后来呢?” “小的们,见万岁确实热,大监你是没看到,万岁那时脱了个赤条条,满脸红光,身上都在冒热气……就和御膳房里蒸着牢丸的笼屉似的,小的想,反正还有被子褥子也就也就……” “混蛋!”王承恩继续骂,但语气缓和不少“你们看看,被子呢?!就不知道晚上扒门缝看看么?被子丢地上就捡起来给盖上啊!咱家当年在信王府的时候也是睡在外间的,哪天晚上不起个三五次。” 小太监顿时哭了:“大监,这个你之前就提点过小的们,昨晚我们一宿没睡,就扒门缝了,看到被子掉地上,就悄悄进去捡起来,想给万岁爷再盖上,结果万岁也不知道有什么神功,我们刚碰到他就被一拳打飞……” “你瞧”另一个小太监也哭了“这房间里的桌椅都坏了,还来不及让人来换呢……” “都,都怎么坏的?”王公公大奇。 “就是万岁爷睡梦里一拳一巴掌,咱哥俩就飞起来,落下时砸坏的啊……”说完忍不住咳嗽起来,还吐了好几口血。 王承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清早,哪个在聒噪?给洒家滚进去!不,滚出去!” 大概是刚才声音响了点,龙床的天子咆哮起来:“闭上鸟嘴,洒家拆了你个老鸦窝! 言毕,惊天动地的呼噜声又想起。 王承恩眼珠一转,对两个小太监道,“你们两个且爬起来,跟在咱家背后三步之处,明白嘛?” “是”小太监面面相觑,不知道王大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看样子自己的性命是保住了。 王承恩这会儿心里直哆嗦:“咱家年纪大了,这身子骨可不比这两个小猴儿抗造……但,哎……” 叹了口气,一步步挪到床前,:“万岁,万岁,该起床了,一会还得上朝呢!” 回到他的是呼噜 “万岁爷,万岁爷” 呼噜继续。 “万岁爷……” 只听撕拉一声,王承恩吓得腿软,两眼一闭,以为自己要糟。 结果自己毫发无伤,张开眼睛,却看到万岁方才顺手把上好的苏工精绣帐子撕下一大片来蒙住脑袋……, 王承恩,立定身子朗声道:“黎明即起,洒扫庭除,君王勤政,功在爱民……” 这四句乃是宫中传下来的,用来唤皇帝起床的闹铃。 这活儿,一般太监可干不了,不但要求朗诵者,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以外,还得深得圣心,否则起床气之下,很可能就被直接拉出去稀里糊涂的砍了脑袋。 三遍之后果然见效,圣天子大脚飞起:“赤口上天,白舌入地,这老鸦聒噪得人心烦!早晚拔了这鸟树……哎呦,王承恩!是你!” 王承恩躺在地上,差点没翻了白眼,好在他方才机灵,让两个小太监在身后跟着,他被一脚踹到飞起,正好落在两个小太监身上,有两个人肉沙包垫着,总算是捡了条命回来。 崇祯从床上跳起,一把揪住王承恩领子将他拽起来:“可曾无碍……” “万岁,……松……松……手,奴婢,喘,喘不过……” 崇祯连忙放手,“啪嗒”,老王又倒在小太监身上…… 总算,方才是在睡梦中的无心举动,不含杀意,王承恩不过是扭了下腰,除了一时半会走不快,其他倒也没啥。 天子既然苏醒了,那也只能让太监服侍着穿衣洗漱,一会儿好去上朝。 王承恩传早膳,自有太监流水价的进来各种早点。 天子一摆手,:“昨晚吃得甚饱,这些鸟物没胃口,且去盛一碗……清粥来……洒家要润润肚肠” 王承恩招手,将小太监叫来低声吩咐道:“你去小厨房,把熬粥的锅儿一发端来,嗯,再拿个大碗,装汤用的大海碗。” 少顷,小太监们端着锅上来,正要拿碗来盛。 圣天子一步抢上,“尔等走开”。 伸出手指往锅里一插一搅,觉得冷热合适,端起锅,往嘴里倒…… 几个呼吸间,锅便空了。 崇祯帝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王承恩满脸苦笑,跟在后面,还不忘嘱咐小太监,“一会儿替咱家给管厨的传句话,就说从今日开始,万岁爷的饭量按照以前五个……不,十个人来算……记着,可以不好,不能不饱。另外,问问宫里可有善长烹狗的么,有的话,直接拉来便是……谁敢不放人,咱家亲自上门去要!” …… 朝廷上,王承恩静鞭三响,天子落座,朝会正式开始。 今天依然是内阁为主的小朝会,按照往常惯例,文武大佬们一一上奏,把自己碰到的大事、难事,以及应对方法向皇帝陈述。 然后共同决策。 当然,这是理想状态。 最早皇帝圣裁独断,大臣只负责提供情况并且提出多条方案,由皇帝最终决定采用那条。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朝政腐败,皇权日渐衰落,反而文官的权力大了起来。 中国的政治传统一直是士人政权,尽管统治者享有至高无上的威权,但政府大权实际上都掌握在读书人“士”手中。讲究修齐治平的读书人在融入官僚体系后,就形成了高阶版的“乌合之众”。当王朝走到这个阶段时,往往就会出现制度优势,反而成为制度成本。 或者说随着官僚阶级,尤其是以同乡-同学构成的文官集团的日益壮大,皇帝代表的中央政府被剥削了实际的财富与权力,它们流入了控制政府的统治阶级个人手中-也就是文官集团手里。 这些人无法无天,作为一个阶级,负有保护国家利益的责任,但作为个人,他们是腐败的惟一受益人。 虽然他们中有人知道这是错误的,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也试图保护国家利益,但这种努力总是以向文官集团权力的无限扩大和社会底层阶级加税,来弥补腐败政治所带来的低效率。 那结果当然是抱薪救火,薪不尽则火不灭。 万历天子十五年不上朝,未尝不是对此的一种反抗,或者说想玩个撂挑子游戏,不料文官集团竟然真的有办法,让皇帝成为虚君…… 之后么,事情便越发不可收拾了。 现在的崇祯帝,不比当初,他虽然对此没有上升到理论高度的认识,但经历过信息社会熏陶,自然知道这里面有大问题。 但怎么去改善? 一时半会还没想好。 这不是一拳打死一个就能解决的了,实际上,这已经是阶级斗争的领域,不是个人力所能及的,能对抗集团的只有另一个集团。 宝座上崇祯不说话,若有所思:“若是梁山的弟兄们都来了,只怕会方便些?” “黑旋风在就更好了,抽开板斧,论排得砍过去,倒也能出口鸟气!” 第十章 传洒家旨意,奏折要有关键词,摘要,且不得多于140字! http://.biquxs.info/

10 随即圣天子又否定刚才的爽快想法,“不成,不成,梁山弟兄良莠不齐,若是都来了,只怕天下更要大乱。” “罢了,这些事情先抛在脑后,料理了眼前紧急事宜再说罢。” 魏藻德现在是内阁首辅,按照规矩,他得先开口。 刚走到正中,清了清嗓子准备汇报。 龙椅上传来声音:“昨日你许下的15万两银子,今日可曾交结了?” 魏藻德脸都绿了,心说你是皇帝,怎么和我府里放高利贷的管家似的,上来就说钱的事,而且昨天不是说好的么,三天后才缴。 一天一夜就能变成十五万两银子来,就是魏忠贤复活也做不到。 当年张居正鼎盛时期去抄他家,大概可以。 可大明二百多年,就出了一个张太嶽啊! 但魏首辅能怎么办? 有不满有委屈,只能自己肚子憋着。 他可不想飞起来落到门槛上,然后被人滴滴答答的从脑袋上跨过去…… 再抬头朝上看,圣天子盘腿坐在龙椅上,右手拿着账本……目露凶光…… 不像有道明君,倒是和阎王身边的判官相仿。 “咳咳”魏藻德硬着头皮道:“回陛下,昨日下朝后,臣就让家里人赶紧筹措银子,越快越好,但,但臣,臣家贫,一时半会拿不出现银来,还要变卖些物品才能凑齐,陛下放心,三日……” “嗯?”上面出来疑惑的声音。 魏藻德连忙改口:“是,是两日后,两日后,一定,一定凑齐……” “还有”魏藻德咽了口口水道“陈阁老府上也答应了,两日后也能拿银子过来。只是,只是……” “莫要犹豫,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是,是,陈阁老的孩儿意思是,能不能先让他们把陈阁老接回去……以尽孝道……” 这要求也合情合理,魏藻德知道,宫里肯定不会给陈演准备棺材。 以这位的性子,不扔到乱葬岗上喂狗已经是皇恩浩荡。 可人都死了,先装个棺材也不过分。 之后停尸三日,还有大套丧礼要办。 孟子曰,为送死者以当大事。 毕竟死的是阁老首辅啊。 “你告诉陈家人,洒家……朕说话算话,什么时候交钱,什么时候拉尸……这天气甚冷,放在朝北的院子里,三五天都不会烂,让他们放心吧。若是怕烂,朕可以再去给尸身放个血,那就能存更长时候。” 魏德藻几乎要吐血,心说“挟尸要价,你们老朱家够狠。还放血,你怎么不说用盐和石灰腌了啊!” 但嘴上只能唯唯诺诺。 接下来,圣天子捏着账本和诸臣工挨个儿对账。 只有方岳贡完成了任务,他人在朝廷上,但却安排自己儿子一早就带着银子去户部缴账了。 天子大怒:“你这厮,也是个不爽利的人,做官做得连 银钱都无,只会赶个早……”方岳贡心里苦,这些钱是他典了宅子才换来的,不料被天子嫌少。 他是忠良,只是磕头,不敢争辩。 天子越说越气,从旁边抓过一只毛笔,往账本上便划:“你这银子,洒家不要了,留着自己去!” “这……”方岳贡不明白的看着皇帝。 皇帝面孔一板,“没你事情了!” …… 和诸爱卿对完账后,便宣布散朝。 御花园里,王承恩跟在身后问道:“万岁,今日何苦羞辱方尚书……” “咄”崇祯帝啐道“洒家虽然杀人不眨眼,却知道好赖人。方老儿,这次把棺材本都拿出来了,他一大家子人都在京师,今后日子怎么过?眼下是要用钱,可也不少他的这五千两……” “骂回去,是给他留点面子,否则今后在同僚中怕是不好过……” 王承恩如梦初醒:“圣明莫过天子!” “那是自然,洒家大智慧,尔等不可企及”皇帝昂首阔步。 王承恩悄悄叹气:“这智谋,心性不是凡人啊……也不知道我大明哪位先皇积德,竟然来了个大英雄大豪杰。” 午膳后是皇帝披阅折子的时间。 只是鲁智深实在不愿意看这些四平八稳的文字,明明三五句话就能写讲明白的事情,偏偏要骈四俪六写上好大一本。 这让他极为恼火。 “啪”他将一本奏折狠狠甩在桌面上。 “万岁,息怒,息怒”王承恩连忙讲折子拿起扫了几眼,他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有这个权力。 “你看,无非说南方水灾,要朝廷拨银子救灾,却写得老长,这帮官儿是不是吃饱饭没事干?说不得,让东厂把他抓来,饿个三天,水都不得喝!到尿都撒不出时,洒家看他再磨牙!” 王承恩满脑袋黑线,没法接话,只是点头。 这是大明朝的老毛病了,当年太祖皇帝就为此动用廷杖打人,但没用…… “传旨,从今往后,所有奏折改格式,正文之前,先要写摘要,还有关键字!否则一律留中不发。” “哎……”王承恩大脑宕机,“万岁,这这,摘要,和关键字做和解?” “嗯,摘要嘛,就是三两句话,把事情给交代清楚,嗯,干脆定下来,140个字以内,超过一个字廷杖十下,罚俸禄一年!” 然后又大略给王承恩解说一通摘要和关键字的含义。 一盏茶后,老王道:“陛下圣明,如此一来,只要看着一百多字,便能大致知道情况了,能省不少时间。” 他开心啊,司礼监是皇帝的秘书机构,每天也要看无数本子,王承恩年纪大了,目力不济,白天要在崇祯身边服侍,晚上才有时间看整理折子负责披红,在烛光下看着这些乏味至极的馆阁体,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有了摘要后就方便多了,何况方才天子还提出了要在奏折后加上参考文献和附录,以防止下面在数据来源上胡说八道。 这也是个好主意。 王承恩佩服之余,小心翼翼的道:“万岁,奴婢驽钝,还请万岁点拨” “说来便是” “这摘要为何是140字?” “这个嘛?”鲁智深忽然不耐烦起来:“140便140,洒家随便想的。休要罗唣!” “是,是!”王承恩点头承应。 “洒家头痛,这些折子你先批红吧,一会儿洒家回来再看!”说完大踏步往御花园而去。 在一颗光秃秃的柳树下,圣天子陷入沉思:“何为摘要?何为关键字?说道关键字,为何又想到敏感瓷,这又是何种瓷?让王承恩找个景德镇的太监问问?还有为何是140字呢?” 想了半天也不知所以然,于是立刻顿悟了-那就不去想了。 书房还有一堆奏折要看呢…… 圣天子感慨:“上辈子不识几个大字,却也非坏事!这鸟奏章看得气急!” 圣天子又看了半个时辰道德文章,感觉恹恹欲睡,于是强打精神道:“王承恩,倘若洒家要打造兵刃该找谁?” “嗯,如果量不大的话,倒是可以找将作监,可是万岁,宫里有武库,里面好兵刃不少,陛下若是需要的话,去挑一柄不就好了。” “哎”崇祯帝摆摆手,“莫问了,肯定没合洒家心意之物。那棍子倒也凑合用,可木头的不结实……” 王承恩心说,这玩意都不结实? 狗头是出了名的硬,你老人家一口气砸烂好几个后,这棍子除了沾了点红白之物,和新的完全一样好不好。 说着扯了张上好的宣纸,捉支笔在上面涂涂画画。 “这是……”王承恩看了那纸一眼,就觉得背后冒凉气。 “嗯,洒家要这个方便铲,前面一个铲子,后面一个月牙,都要开刃,不用太长,杆长五尺足够,呃,分量一定要对,六十二斤,轻不得,也重不得,可曾明白。” “哎,哎,奴婢,知道”王承恩擦擦额头汗水,心说,难怪昨晚伦着椽子还说不顺手,和此物比比,那硬木椽子确实不够看。 六十二斤的禅杖…… 莫说用刃口去铲人,便是横着扫一下,都是受不了啊。 “对了,关照匠人用上好镔铁打造,细细的水磨后,才是好兵刃” “奴婢明白,这事情就交给奴婢吧,一定让宫内监使出浑身解数来。” 王承恩点头承应,将图纸折叠好,踹在怀里。 “奴婢,这就去将作监”,说着叫过个随堂太监了,吩咐他暂带班片刻伺候天子,自己去去就来。 他在紫禁城中急急穿行,路过坤宁宫的时候,听到几个小宫女和小太监在一块儿闲聊。 几人聊得起劲,浑然没发现管事大太监已经在他们身后。 王承恩听了会儿壁角便有点毛了。 说是皇后居住的坤宁宫在闹鬼,一到晚上就冷得像冰窟窿,还传来隐约哭声。 如果说这还可能是幻觉幻听的话,那么连着两天,每天清晨庭院里都落满了槐树叶,这就让人实打实的毛骨悚然。 槐,左木右鬼。 是以凡住人的地方都以槐树为不吉,普通人家如此,皇家更是。 总之,紫禁城里是万万没有此树的。 若是谁敢种这玩意,是要被拖出去活活打杀的。 可槐树是优良的树种,容易存活,种下后不用管就能长得枝繁叶茂,京城夏季极为酷热,大太阳能晒死人,有大槐树遮阳也是美事。 时间一长,大家对槐树的态度多少有点改变,房前屋后不能种,但花园里种上几棵倒也无妨。 皇城没槐树,但皇城北边贴着神武门的御苑里就有。 那地方原本是永定河的古河道,后来河水改道就成了个小土丘,永乐初年,明成祖大兴土木,以这土丘应对北方玄武之位,当有山。、 便下令将挖掘紫禁城筒子河和太液、南海的泥土堆在这土丘上,形成五座山峰,又名万岁山。 但因为明朝初年,当时为了防止残元军队围攻北京,朱元璋曾下令要囤积煤炭,那些煤便堆在此处。 所以大家又称此山为煤山。 煤山景色不错,山东侧的一棵歪脖子槐树,因为形状怪异而出名。 第十一章 天子躲公粮 http://.biquxs.info/

11 随后急急往宫内监而去。 到了晚间,王承恩问道:“万岁,今晚是不是去坤宁宫就寝?皇后娘娘传人来说,准备了几样陛下最喜欢的细点……” 圣天子把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不去,不去,洒家不去!” 似乎发现自己这语气容易引来误解,又解释道:“这个,这个,那个,那个……朕,国事繁忙,要,要看奏折……实在……实在,没空,传旨,赏皇后金凤钗一对,明珠一斗。” 王承恩若有所思。 崇祯心里都吓毛了:“皇后!?!洒家虽然是花和尚,花说的是这浑身刺青,还有酒肉之规从来不放在心上,杀人放火之事,在俺师傅嘴里说出来也是寻常,但这色戒,万万是要守住的!阿弥陀佛” 说着连连在心中大呼我佛如来的名讳,可他也不想想,我佛又名大日如来…… 这日不日得,只怕未必能躲过此劫。 “洒家占了朱由检身子,呸呸呸!”鲁达一阵冷汗“若再去占他媳妇儿委实不算英雄好汉,不算英雄好汉……” 堂堂鲁智深没来由的,第一次起了白毛汗…… 当下心中又大念特念“色即是空”…… 好在他是大明天子,有着足够的自由来选择自己晚上在哪儿睡觉。 周皇后也好,田贵妃也罢,乃至陈圆圆都没给他造成太大困扰。 真正的麻烦要等他今后去了万里之外,面对金发碧眼如狼似虎穷凶极恶坐地吸土的西洋y妇时,那才是这尘世间对鲁达的最大考验,至于能不能守住?只有天知道。 …… …… 第二日,快要吃晚饭的时候,圣天子满脸愁容,在房间里来回转圈……“王承恩,好你个王承恩,吃里扒外!洒家恨不得……” 王承恩在一旁也是愁眉苦脸:“万岁,万岁,这个奴婢也没办法啊!” “那你以为如何?”崇祯帝喷着粗气问 “奴婢,奴婢以为皇后娘娘说得也没错啊。”王承恩非常为难“这,这虽然娘娘也是圣人贵人,可终归是个女子,怕这些妖妖鬼鬼的也是常理……” 说着悄悄瞥了天子一眼,见圣人没有发火,王承恩胆子也大了些,继续道:“皇上乃天子,身上有龙气,不管什么妖魔鬼怪见了,若是跑得慢肯定魂飞魄散……” 心里的说辞却大相径庭:“就你这一拳打死阁老的性子,比钟馗都狠,哪个不长眼敢来你身边作祟?不怕立刻魂飞魄散么” 就在一盏茶之前,坤宁宫差人来请皇帝去用晚膳,并且请求皇帝留宿坤宁宫。 原因是,不知道那个碎嘴的把这两夜的怪事说给了周皇后听…… 接下来就是王承恩说得,虽然母仪天下,但还是怕这些东西。 尤其是昨夜,据说有几个起夜的宫女太监,看到虚虚飘飘的鬼影。 浑身上下冒绿光,看着就和上好的老坑翡翠似的,正经玻璃翠! 又绿又透! 大半夜有这么个玩意在坤宁宫里飘,是人都害怕。 皇后一害怕,自然是想到自己老公。 崇祯虽然寡恩刻薄,但对自己的正妻倒是极好,两人恩爱异常,结婚多年下来周皇后给他生了三男三女。 并且周皇后执掌后宫,公正严明,不善妒不滥罚,恩威并施,把三宫六院治理的井井有条,从无鸡毛蒜皮的事情去烦扰崇祯。 甚至还让自己老爹也就是国丈周奎和田贵妃的父亲田国丈给崇祯帝找民间美女入宫伺候,陈圆圆就是这么来的。 堪称秀内助的典范。 现在贤内助怕鬼,想到老公的怀里寻求点依靠…… 顺便…… 收点公粮…… 这不是很正常么? 周皇后还说了,若是天子太忙走不开,她来乾清宫也可以。 换句话说,崇祯爷今天这公粮是缴定了。 鲁智深内心在咆哮:“!前辈子在宋朝洒家清修几十载,保住元阳未泄,这才有了疯魔杖法步战第一的本事。” “这辈子,要破戒也不是不行,但决不能破在别人的浑家身上,决不能!” 随即他又恼了起来:“不行,万万不行!” 王承恩不知道圣天子内心的变化,当然就算是知道也装傻。 王公公满脸愁容:“是不是陛下近来操心国事过度,所以,所以……这阳……” “是,是,你就说,就说洒家近日力不从心,待城外李闯退去,朕一定一定去向皇后道歉!” 鲁智深难得老脸一红,作为男人承认力不从心实在是要莫大的勇气,即便是天孤星也未能免俗。 但为了自己的清修,也只能豁出去了。 “可是,万岁爷,皇后似乎早就料到,她说早就让擅长温阳的御医在外面候着,就能陛下召见。” “这……”天子失魂落魄的跌坐在椅子上“皇后思虑竟然如此周密?” “这正是万岁和大明之福啊!”王承恩笑眯眯的。 “直娘贼!”万岁爷忽然暴怒起来。 吓得王承恩连忙跪倒自己抽嘴巴。 “你且起来,洒家不是骂你!”崇祯帝颜色铁青“王承恩,你把你知道的关于坤宁宫闹鬼之事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若有半句隐瞒,洒家先扬了你!”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扬了”,但以王承恩的智慧不难猜出,这肯定是比死更恐怖的刑罚,而以这位爷的手段和性子,铁定言出必行。 再说,这些事情本来也就没有瞒着的必要,当下王承恩将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然后告了声罪,又让小太监拿了个布袋子进来。 往桌子上“哗啦”一倒。 顿时密宗的降魔杵,马头明王画像,道家的桃木剑,朱砂黄纸符,王还有若干念珠之类的东西。 “万岁,这是奴婢下午让人去京师著名庙宇道观请来的,佩着应该能驱邪。” 崇祯帝却不接茬…… “王承恩,你刚才说,地上掉的都是槐树叶?”他问 “是,千真万确都是枯黄的槐叶!” “阿渣泼才!”圣天子一巴掌拍碎了龙书案“王承恩,那水磨禅杖好了没有!” “这个,奴婢不知,奴婢是让他们赶工来着!” “走,去宫内监!”崇祯帝夺门而出,大步流星。 王承恩跟在背后一路小跑,“万岁,万岁,奴婢去就是了” …… 宫内监掌印太监胡荣,这儿会正在吆喝:“小猴儿,赶紧点儿!这是王大监点名要的,用的是上好的乌兹镔铁打造,把库房那点老存货都用完了,今后再也没了,给我用心的细细的打磨,这禅杖把儿现在粗得就和锉刀似的,被人看见还不得笑话死咱家的手艺!” “娘的,乌兹精钢千好万好,就是容易起毛刺!”胡荣虽然在报怨,但脸上笑容满面。 短短半天就把这禅杖打大略打造完毕,眼下就是细功夫了,磨去毛刺,然后给两头开刃,再装上响环就行。 这可是宫里第一红人王公公亲自交办的差事。 要知道,内廷能制造军械的可有好几家,御马监管禁军,自然有自己的军械铺子; 负责囟簿仪仗的司设监需要制作各种礼仪用兵器,也有作坊。 还有正经的兵仗局。 东厂自不待说。 实在不行还有朝廷的武库司呢,虽然武库司的刀枪是笑话,可若真给足银子,也是能出精品的。 王公公却把这差事给了宫内监,这说明什么? 之前事情办得妥当啊! …… 而崇祯帝得知禅杖已经制作的差不多了,那心思犹如思春少女见情郎般,若是周皇后再次见到夫君对着一柄凶器,眼中竟然有如此光芒,只怕不知该作何感想。 运足气力,直如奔马,王承恩在后面跟得哭爹喊娘,最终连天子的背影都没看见,只见滚滚烟尘,呼啸而去…… 胡荣正拿了块磨刀石,给小太监作示范:“这镔铁的毛刺最硬,只能下水磨功夫,慢慢消化,小猴儿们加把劲,明日咱家烧酒羊肉管够。” 小太监们齐齐欢呼,发誓今晚不睡,也得把这活计给了了,绝不让胡大监丢脸!让其他几个衙门瞧瞧,宫内监也是能打出出好兵刃的! 话音未落,禅杖却不见了。 等回过神来,只见头戴金丝翼善冠,身穿武爪金龙蟒袍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将禅杖抄在手中,哈哈哈大笑,震得人耳朵发痛。 胡荣机灵,连忙跪下来,“参见陛下,奴婢,驽钝,这禅杖尚未完全,请万岁责罚。” “嗯,遍体毛刺,也未开刃,但也凑合用了!”言毕。 禅杖化作一一条游龙盘旋在天子身前,但见寒光闪闪,却不见人影,小太监们不由得齐声喝彩。 此刻,王承恩方才赶到,却也看得呆了。 这哪儿是人啊。 昔日,总兵杜松、刘挺善用大刀,乃盖世猛将,号称杀得金兵鬼哭狼嚎。 看今天天子这幅架势,老王觉得哪怕是杜松刘挺复活加一块也未必能在他手下活过三招。 耳朵边是“呜呜呜”的恶风声,眼前只见一团黑气裹着黄闪闪的君王,好似天神般凛然。 “且泼水来!”禅杖光影中传来如雷暴喝。 “奴婢不敢”大小太监齐齐道。 朝皇帝泼水? 这是嫌自己命长吧! “需要罗唣!让泼就泼!” 将作太监连忙将手中茶盏里剩下的大半杯茶一股脑儿的泼去。 “不够,用大桶!”那声音喝道。 两个小太监机灵,用力端起将淬火用的大桶水,一声喝了,齐齐泼去。 禅杖依然虎虎生风。 片刻后,天子大喝一声,“停!” 月牙铲沧浪一声插入青砖中直有半尺来深,而青砖却不碎裂。 崇祯帝大笑:“可惜无酒,否则这下摆也是干的。”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齐齐观去,方才大桶水泼去,只打湿了龙袍下摆海碗大一块。 天子身上其余丝毫没有水渍。 这下连王承恩都惊了,齐齐下拜:“圣天子在世,何愁宵小不靖?” 王公公看着还是半成品的禅杖直唑牙花子,这玩意虽然没开刃,没打磨,但说是凶器毫不为过。 号称是方便铲,但若是大白天谁敢拿着这个玩意在街上大摇大摆的的走路,分明是不把官府放在眼里。 哪怕是“莲、柏、椒、蕅”这样的得道高僧,敢扛着上路。 甭问,结果肯定是被衙役锁了拿人,后面还得跟着拿着强攻硬弩的卫所官兵…… 若是碰到对保境安民执念较重的官员,只怕得当场要穿了狂徒的琵琶骨…… 这年头官兵制式装备的雁翎刀分量也就2-4斤。 作为长兵器的长矛不过十多斤,能耍30斤大刀,乃不世猛将级别。 壮烈殉国的卢象升,练武时用的大刀重七十斤,便是是一等一的狠人。 当然,明清考武状元时耍的大刀,份量都上百。 问题是,这玩意名义上叫大刀,可根本不开刃,实际上玩起来都是石担石锁的套路,靠得是腰腹等全身力量以及协调性,也就起个演示作用,不是实战用的。 就算真有人想拿这玩意上战场也不现实,因为没有军马能扛起这么大份量来。 鲁智深的禅杖实打实的六十二斤,却是为他的天生神力而特制的。 八八六十四路疯魔杖法是神拳周侗压箱底的本事,尽数传给了他。 原因也简单,这套杖法,非得臂力极大者方可运转如意。 所谓人随杖走,杖赋人形。 用后世的话来讲,演示起来,重心在杖上,人在杖后,杖靠着惯性舞动,人的作用反而要小些。 鲁达曾想将这套杖法传给武松。 无奈,武二郎天性未免凉薄,拼死斗狠有余,忘我无他不足。 是以,鲁达的镔铁雪花刀后来就归了武松,自己全靠禅杖走天下,倘或再喝了五六斤酒,吃上大盘熟牛肉后,那便是千军万马也去得。 方便月牙铲在鲁智深的手里,仿佛活龙一般,连六斤二两都没有,花和尚打遍天下无敌手,不是虚言。 当下天子哈哈大笑,说声重赏,随即提着禅杖飞也似的走了。 王承恩上前拍拍胡荣肩膀:“老弟好福气,这差事办得妥当,万岁爷记上了!” “哪里,哪里,这得多谢王大监……若非王大监有伯乐之才,我们这小小的宫内监就是有本事也使唤不出来啊!” “老胡你可真会说话,万岁爷说重赏,这个咱家一会儿还得去请个主意,总之,绝不让你难过!” “小的先谢过王公公。” “哎,叫什么公公,大家一体,私下叫声老王就行!” ………… 再说此刻,已是亥半十分,算得上深夜了。 原本周皇后已经要驾临了。 圣天子急得团团转,禅杖到手后,心里一定。 随即喝骂道:“若个泼才,今日落到爷爷手里,且让你魂飞魄散!” 见周围无人,圣天子悄悄换了衣衫,提着禅杖,挑个无人角落,从宫墙上一跃而出,直奔煤山而去! 那正是歪脖子老槐树所在之地! 第十二章夜晚煤山上的孝服少女以及歪脖子树 http://.biquxs.info/

…… 夜色如水,天生浓云密布,将月光生生遮盖起来。 煤山上伸手不见五指,偶尔云开,露出冰轮一角,清冷冷寒光洒下,满山树影摇曳,朦胧中像是人头攒动,可却没有丝毫生气,和着夜枭撕鸣,人间鬼域。 寒风阵阵吹得树木发出窸窸窣窣之声,仿佛鬼门大开,众鬼游街,胆子小的只怕立刻就要吓得气绝。 大明天子却不受影响,在山间疾驰如飞,胸中豪气涌动“禅杖在手,这天下洒家何处去不得?” 忽然听到前方树丛中有声响,不似夜出的动物,倒像是有人。 天子大喜,这时候在野外的非奸即盗,正好让洒家活动筋骨! 举起方便铲就要扑击过去。 不料,忽然火光一闪,从树后钻出个人来,手里举了个火折子。 崇祯帝一愣,借着火光看去,却是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 梳着少女特有的垂鬟发髻,峨眉淡扫容颜秀丽,是个极为出色的女娘儿。 随即眉头一皱。 旁人若是看到这美丽少女,只怕当场要被吓个半死。 无她,她身穿白色孝袍,腰扎麻绳,头上用白布抹额。 平日见到也就算了,大半夜的,纵然国色天香,作这打扮,平白无故的多了几分鬼气。 但鬼见愁天子完全没有害怕之意,反而好奇的问道“你这小娘儿,深更半夜的在此作甚?” “这是煤山,你能来,我如何不能来?”少女毫不示弱的反问,声音娇媚动听。 少女一只手扶着一柄铁锹。 “这大半夜的,你拿铁锹作甚?!” “呵,小女子在挖坟。为了找个葬身之所,可是花了不少心思,不知你为何……”少女的声音透出几分阴森。 在这寒冷刺骨的半夜时分,一个全身素缟的少女说要挖坟…… 常人听了,只怕立刻抱头鼠窜,恨不得有多远跑多远。 少女原本打的也就是这个主意: 煤山是皇家禁苑,平民百姓不得随意出入,以前有御林军管着的,现在兵荒马乱,精锐都调去守城,剩下的老弱病残,白天还能勉强巡逻几步,到了傍晚就个个睡得和死猪一样。 没有军饷,只有一点陈米军粮填肚子,睡着了才好受些,鬼才大晚上来巡逻呢。 少女这才有机会溜进来。 她胆子极大,可忽然碰到生人,心中还是有些慌张,故而想说些话,把人吓走。 无奈,面对的乃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梁山第一条好汉…… 崇祯帝完全没往害怕上去想,只是道“洒家肚子饿,出来打几条肥狗……” “呵呵”少女冷笑,心里却在着恼“这厮看上去斯斯文文,怎么说话粗鲁,仿佛边军,听这语音自然豪迈,丝毫没有发抖,难倒竟然不知何为害怕?” 既然对方不害怕,那么少女自然要害怕的……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虽然自己手里有“兵刃”-用来挖土的铲子。 可借着火光,却能看到对面那男子样貌清秀,手里攥着那玩意却是实打实的凶器。 这时候怕也没用,只能先唬住对方再说…… 眼前这厮似乎脑袋瓜子不大好使,且看姑奶奶的本事吧! 想到这儿,她开口“这是宫中禁苑,你白天能来?来了还能打狗?你若是不信,我且高叫几声,定然会有禁军前来。” 伶牙俐齿,倒是让圣天子不知如何反驳,不管是朱由检还是鲁智深都不是伶牙俐齿之辈,碰到问题,前者习惯性无能狂怒,后者么……拳头,禅杖,戒刀,哪一样使唤起来不比舌头方便? “姑娘,请问你葬的是何人,而且为何要葬在此处?灵柩呢?”鲁智深决定不和她饶舌。 “果然,这个夯货,白长了一张聪明脸”少女有些恼怒。 显然自己之前一番心理恐吓的言语都白费功夫,感情这厮根本就没往灵异方面去想,早知道直接装神弄鬼,岂不是更加方便,倒是高看了此人眼。 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少女本就心中有口不平之气,意结多年不得抒,此时此地倒是莫名让她有了直抒胸臆的想法。 “既然是深夜在荒山相遇,大家也算有缘,火光之下,也只能隐约看清面容,明日即便大街上走个对脸,你我也无法相互认出,所以我便直说吧。” “我葬的是家祖,他的遗骸就在一旁的罐子里。” “家祖竟然是化骨场火葬的?”鲁智深也好奇起来。 火葬不稀罕,他那个时候就有,武大郎就是火葬的,幸亏何九叔偷藏了一块发黑的骨殖给武松,这才破了毒杀案。 但华夏人向来讲究入土为安,挖个坑埋了,岂不是比送去烧了更方便,何况这少女此刻正在挖坑呢…… “是,谁人不想留个全尸,死后还要受火焚之苦?可惜家祖乃是九台公!” “什么!”崇祯帝一愣,随即喝问“那个九台公?姑娘可是姓名卢?” “正是,家祖名讳上卢下象升!曾任宣大总督!我是他嫡亲孙女!” 崇祯帝也惊呆了。 卢象升,六年前的抗金大英雄! 接下来,卢姑娘的语气冰冷,“家祖一心报国,所练天雄军乃大明强军,崇祯九年,后金阿济格从喜峰口入寇,劫掠京畿,撤退时更将所掠之汉女浓妆陈列于车上,上书‘沿途各官免送!’而所过之地大明官军,竟然真的不敢出城迎击,只是站在城楼上眼睁睁的看着……看着那车上的华夏女子浓妆哭泣,更遑论更有兽兵当众兽行!” 崇祯脸色发白,那次堪称奇耻大辱。 即便不是亲历,但继承了朱由检记忆的他,也不愿回首此事。 “昏君脸上挂不住,便调家祖任宣大总督,率师进驻京畿,严明军纪,操练兵马,后金军不敢进犯。” 崇祯点头,这也是事实,卢象升治军严明,又勇敢善战,有他在后金确实收敛不少。 “然而昏君分不清好坏,面对后金三路大军入侵,举棋不定,不知是战是和。首辅杨嗣昌,兵部尚书陈新甲,揣摩出昏君不敢打想要议和……” “于是,杨嗣昌仗着手握兵权,事事掣肘,切断家祖粮饷,屡屡调走卢部生力军,致使号称“总督天下援兵”的家祖只剩区区五千老弱残卒。是年十二月十一日移兵钜鹿贾庄,已断粮七日,全凭百姓自愿捐粮掺杂冰雪为食,然无一人叛。” “监军宦官高起潜统兵数万在鸡泽,距离贾庄不到五十里,家祖派遣杨廷麟去求援,高起潜置之不理。家祖知事不免,军中大哭,誓与清军决一死战。随拔寨而出,于蒿水桥决战清军。……骑数万环之三匝。家祖麾兵疾战,呼声动天,自辰迄未,炮尽矢穷。奋身斗,后骑皆进,手击杀数十人,身中四矢三刃,遂仆。” “事后,杨嗣昌妄言家祖投敌,而昏君竟然听之信之,要治家祖之罪,” “所幸,行伍中忠义之士充盈,不愿与奸臣同流合污。掌牧杨陆凯,惧众之残其尸,而伏其上,背负二十四矢以死。” 少女声音越来越冷,愤懑之前溢于言表,秀美的容貌竟然有些狰狞,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似有无数怨毒环绕周身。 “战后,杨廷麟及部下在战场上寻获家祖遗体,甲下尚着麻衣白网。三郡之民闻之,痛哭失声,声震天地。” “大学士杨嗣昌却一意诬陷家祖临阵脱逃,派士卒俞振龙等三人前往查看。俞振龙不畏淫威,坚持指认家祖遗体,“嗣昌怒,鞭之三日夜,且死,张目曰:‘天道神明,无枉忠臣。’”千总杨国栋因为不肯顺从杨贼意思修改塘报,坚持家祖已战死,而被处极刑。” “为了这些子虚乌有的笔墨官司,家祖停灵三月不得下葬……无奈只能将遗体火化。” “这这”崇祯帝闷声问“不是说三月后,卢大人遗容栩栩如生么?” “哼!”少女嗤笑道“怎么可能?那只是民众兵卒感于家祖高义,而编出来的故事……他们虽目不识丁,却也忠孝节义。不像朝廷中的昏君奸臣,自诩饱读诗书,做出的事情猪狗不如!奸臣高举朝堂,花天酒地,忠义之士,却不得好死……” “这,这”鲁智深心里大叫冤枉,心说这是那个死鬼朱由检分不出好坏人,可眼下自己成了大明天子,莫名其妙的就猪狗不如了? 鲁智深上辈子就没少挨骂,却都是因为打抱不平而被奸人中伤,浑然不当回事,骂得越凶自个儿越开心。 不像今日,对方嘴里的言辞仿佛刀子似的直刺人心,偏偏自己又辩驳不得。 “那时,我才十岁,便立下誓言,一定要让家祖在这煤山上俯瞰皇宫,看那昏君如何作法自毙!看这大明江山如何易主!不知那时昏君可曾想起身中四矢三刃而死的家祖,背负二十四箭的杨陆凯,杨国栋俞振龙还有家祖麾下五千老弱残兵!” 言毕,竟然是满眼泪水。 她强忍着,甚至闭上眼睛,然而泪珠子还是不争气的滚滚而下。 忽然她双目圆睁,目光如疯虎,戾气丛生“这大明不亡怎么还有天理!” 鲁智深背了半天的锅,也足够郁闷,更是生气之前朱由检的昏聩,纵然斩了杨嗣昌又如何? 他卢象升能活过来么? 熊廷弼、孙承宗、曹变蛟、孙传庭们还能活过来么? 如果这猛人但凡还有一两个在,让他们带着队伍受京师,还怕个鸟的李闯? 说白了,自作孽不可活! 鲁智深越想越气,偏偏这气又没地方出。 大吼三声:“气煞洒家!” “气煞洒家!” “气煞洒家!” 声如黄钟大吕,惊起满山的宿鸟。 卢姑娘吓了一跳,“你且轻些,莫要引来兵卒!” “兵卒?”鲁智深冷笑,不由得想起,前日打狗时碰到的敲着锣大喊“老爷往东巡逻”的丘八。 “哼,他们若是敢出来,只怕大明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于是闷声闷气对着卢姑娘道,“你且走开些,挖坑是力气活,当男子来做。” 当下提了方便铲,在原本浅浅的坑中,几铲子下去,三尺见方,深六尺的坑便挖好了。 这规模别说埋个骨灰瓮,就是活埋人都绰绰有余。 卢姑娘心里也是这班想法,对眼前之人的不解乃至惧怕又多了层。 眼下只想打法他快离开,否则若是此人行凶的话,就算自己自幼练武,只怕也无力自保 “如此,多谢壮士了,家祖一辈子要强,不料这时候还能受人恩惠。小女子再谢壮士”说着任敛万福。 “请老英雄入土为安吧!”鲁智深道 卢姑娘从一旁的青布包裹中,小心翼翼碰出个青瓷骨灰瓮来,用包袱皮细细擦拭后,方才放到坑中。 “填土之事,却不烦劳了。壮士若是无事还请回吧!” 皇帝不说话,只是闷头三五铲子,将这坑填满。 “敢问小娘子芳名?” “萍水相逢,就不必了吧……倒是这位壮士,如果愿意请留下名来,小女子日后给家祖上香时也必定祈祷阁下身家安康……” “萍水相逢……你我就此别过吧,倘若有缘,日后也会相见的。” “你这人倒是爽利。小女子还有些祭仪,就不远送了。”说完又是一个万福。 崇祯帝不说话,默默离开,向老歪脖树而去。 “且慢……”那少女又道。 只见她快步跑来,却因为走得急,忽然脚下一绊倒,直直向前冲去,圣天子耳聪目明身手敏捷,连忙将禅杖往地上一插,伸手去扶。 不料少女下盘不稳之余,又是往前一冲,整个人扑入天子怀中。 刹那间,天子脑内梵音四起,隐约有无数飞天洒下漫天花雨! 惶惶然,如入极乐世界。 一颗清净心,顿时有些动了。 这也不怪他,倘若还是前世那具肉身,那便是再来十个标志女娘也无妨。 圆寂前那句“忽地顿开金绳,那里扯断玉锁”,说的就是那强横无敌的肉身,和坚定意志,对他人而言这身体乃是世间瑰宝,求都求不来的好因缘。 可对鲁智深本人,却是最大的枷锁为能打遍天下无敌手,鲁智深上辈子始终是以强者的角度去看待世界。 若觉得有甚不平不服之处,提起海碗大的拳头打过去便是,若还无效,六十四路疯魔仗能解决一切问题。 梁山好汉中,鲁达生具佛性,强悍的肉身也给了他行侠仗义的本钱。 可也终究阻碍了他对更深一层的领悟。 只有当征方腊惨胜后,他才似乎明白,这世界上终究有人力无法挽回之事。 那时,鲁智深似乎才有了真正向僧人转变的过程。 如果让他再多活些年月,没准也能和他师傅智清长老一样得窥天机。 然而世事弄人,偏偏钱塘江上潮信来,鲁提辖明白何为是我。 就此天性腾空,了断而去,是大欢喜,却到低逊了一筹,只是知我,而非无我。 尚未经历五浊恶世,人生八苦,无法证果位,这才有了再度游历人间。 眼下,生老病死什么的暂时影响不到他,可……怀中的娇弱软媚却骗不得人,崇祯只觉得生平从未如此紧张过,整个人竟然僵在当下。 还是卢氏小娘子机灵,站稳后连忙后退一步。 “天……天晚,路上……上黑,我这里有多余的松明火把,就分两根给你们……” “多……多谢”天子结结巴巴回答,接过火把。 “噢,噢,多谢,多谢,朕……洒家这就去了,后会,后会有期……” 卢姑娘脸上红云飞起,艳若桃花,可惜无人得见,或者说是幸亏没被看到。 …… 鲁智深打着火把往山上走了半里地,忽然恼怒起来,“真正丢脸!丢脸!” 将火把往地上一送,灭了火头,仿佛如此便不再丢脸了。 想要扔掉却又有些舍不得,只是喃喃自语:“好歹也是个事物,扔了可惜。” 顺手插在腰带中。 没了火光,他原本的不安之心倒是安静不少,隐入夜色,便不虞被人看穿心思。 可又心烦起来:“咄!这是何故!胸中着实不爽利!是了,定然是那妖孽,乱我道心!” 大和尚原本已经开悟,此刻清静菩提心红颜所乱,无名火起,只觉得五内俱焚,一口恶气不得出,憋得浑身发胀。 堂堂鲁智深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不由得张口骂到:“你个鸟皇帝,做下如此多的龌龊事来,到头却全报应在洒家头上!” “是了!”他内心忽然一动,顿时眼睛发亮“嗯,是了,都怪这朱由检!活着时,不肯好好当皇帝,害得洒家舍了天上的好日子下来受苦,连吃个狗肉都要自己动手!” “还不肯好好死,魂魄作祟,弄得宫里人心惶惶,洒家还要想尽办法躲开周皇后!” 想到这儿老脸一红,原本直冲霄汉的英雄气平白无故短了三丈。 好处是,心里终于想通了,也松了口气。 找到问题所在后,鲁智深低吼一声“洒家今日便超度了你!否则跟你姓!” 言毕,提着禅杖沿山路狂奔而去。 沿途卷起阵阵怪风,那个梁山的莽和尚可是又回来了! …… 第十三章 朱由检和绿由检 http://.biquxs.info/

14 一顿饱餐。 圣天子拖着禅杖下山回宫。 走到半路上,鬼使神差的转了个弯,去寻那卢象升的新坟。 只见一个土馒头,没有立碑,那洒脱漂亮却又伤心欲绝的小娘子也不知去了哪里。 顿时意兴阑珊,闷闷的回到宫里。 王承恩在乾清宫里都要发疯了。 天子不见了,他怎么能不急。 这会儿正打发手下全部小太监一个一个角落的去找。 见崇祯回来,王公公赶紧跪下磕头:“万岁,你可吓死咱了……” “你且和皇后说去,从今往后,宫中不再会有妖妖鬼鬼之事!” “这……”王承恩不知道该怎么回到。 “嗯,天子说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再有鬼,洒家拍得他魂飞魄散便是!”一抖方便铲,倒是把王公公吓一跳。 “对了,万岁,今天奴婢从御膳房找到个小猴儿,入宫前是开狗肉铺子的,抓狗烧狗最是擅长,现在已经炖了三条肥狗,就等万岁爷了。” 圣天子一听这话,两眼放光,方才山间两条黑狗不甚肥。 但为了要黑狗血镇压绿由检,他也顾不得口服。 再说山间现,固然别有情趣,可没盐没香料,加上狗肉瘦,实际上吃起来只能说一般。 听说小厨房有精心烹制的熟狗,顿时龙颜大悦,一巴掌把王承恩拍了个哆嗦:“会干事!洒家有你,可是省力不少。” …… 厨房里,王承恩把所有人都已经赶走。 那几条肥狗却是已经卤好,红艳艳,油汪汪,用好刀批了薄片,铺在盘子上,旁边是各色调料,还有一大坛京城出名的黄酒。 鲁智深大喜过望:“今日这餐可是大好。” 说完右手端起盘子,左手就捞来往嘴里塞。 直吃下五大盘,估摸着得有六七斤肉,才算略略放下。 “王承恩,你也来!” 王公公小心的拈了块狗肉,放在口中细细咀嚼,双眼微闭,一副享受的神态。 “此地就你我,坐下吃便是,要酒自己倒……”皇帝吩咐完后,自顾自起来。 一会儿之后,他奇了,王承恩依然是闭着眼睛嚼之前那片肉,而鲁智深这儿,又下去了两大盆,外加三斤多好酒。 “你这厮怎地如此不爽利,婆婆妈妈的……”天子骂道。 随即,他忽然意识到说错话了:“王承恩,洒家不是那个意思……” “奴婢想问你句话”王公公睁开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天子,却不接刚才的茬。 崇祯帝一愣,:“你竟然不叫万岁?” “是的”王承恩依然恭敬“只此一次。” “你且问。” “你!”王承恩站直身子,死死的盯着眼前人“究竟是谁?莫要瞒咱家!” “咱家十五岁就服侍信王的!” “你绝不是信王!哪怕相貌一摸一样!也绝不是!你究竟是谁!” 仓朗朗,崇祯帝一把抄起方便铲,铲头平平的放在王承恩头顶。 双方都知道,只要一用力,下一刻王公公的脑袋就像个碎掉西瓜“你这厮可是活腻了!想死!” “生死小事!尔是何人!否则咱家死不瞑目”王承恩毫不畏惧,瞪着对方!“这不是咱家自己的事情,事关天下!” “哈”崇祯将铲子一扔“洒家说了你就信?” “你说!”王承恩语气死硬。 “洒家鲁智深!你信否!” 王承恩不在说话,小厨房内气氛诡异而紧张。 “你,你为何要夺舍天子?”王承恩人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但语气强硬。 “你以为洒家稀罕这鸟位?当日这鸟人被气死时,洒家在云端看得热闹,不知被谁推了一把,才落到凡间,眼睛睁开便是这样。现在是想回都回不去了。” “那……天……昔日的信王魂飞魄散?”王承恩的眼眶有些发红,声音也不自然起来。 “不瞒你说,洒家方才离开,是去煤山,那厮附在歪脖树上作妖,虽然被洒家几铲子破了妖法,却还是有残魂往西边跑了……至于跑到何处洒家不知,也不想知!” “哎”王承恩似笑又似哭,转身面对西方,正了衣冠,便跪下磕头三下。 额头碰在地上“砰砰”作响。 鲁智深见状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对视。 最终还是鲁智深忍不住道:“说起来,朱由检这鸟人,不坏,却不能当天子!” “此话怎讲”王承恩问 “何谓天子?天子乃国之象征,天子的气运便是国运。可你看看这朱由检,分明是个倒霉泼才,自他登基后,旱九年,涝九年,中间还有数不清的蝗灾瘟病……有他在,这国运就好不了!” “那,你呢?”王承恩又问 “洒家么?虽然不信命,不信运,只信自己本心和手中的方便铲,但想来贼老天也不至于难为洒家,否则何以让我来此?” 一番话说得王承恩感慨万千。 是的,绿由检,呃,不,朱由检不算传统意义上的昏君,相反他倒是具备了不少明君的特点。 但这些好处却抵不过他的坏运气和坏脾气。 登基后就没一年不闹灾的,粮食收不上来,还要拨款下去救灾,国库就空了,为了减少开支,只能开源节流,节流把驿站给裁了,李闯就造反了。 这似乎是冥冥中的天意啊! “奴婢,参见万岁!”王承恩跪倒,五体投地,头磕在地上,久久不起。 “哎,你且起来吧……” “奴婢遵命!” “你不恨我,也不怕我?”连鲁智深问。 “万岁,在那日朝会前,奴婢浑浑噩噩,直如活死人一般,心里想着的只是,国事糜烂至此,奴婢乃是废人,最终一途无非是殉了这个大明,也好让天下人知道,大明享国祚二百年,多少是有人愿意尽忠的,虽然只是个身体残缺的阉人……” 王承恩跪着,不敢抬头,语气却哽咽:“那日陛下打死陈演,奴婢就知道不对,咱也是内书堂读出来的,说句自大的话,也算是圣人门徒,自然不信怪力乱神。” “可陛下之后的言行举止……怎么不让人生疑?” 崇祯沉默半响,不接他的话,却问:“王承恩,倘若你不是做了内侍,你觉得自己会如何?” “回万岁爷”王承恩异常恭谨“奴婢也想过,倘若身体完整的话,以奴婢的心性,当能在学问上有所长进,参加科举也不至于名落孙山,运气好大概能做到四五品的京官,再往上就不知道了……” “你倒是老实的紧!” “眼下何必虚矫?”王承恩抬头看着眼前的天子“奴婢是内书堂出来的,所以也知道民贵君轻的道理,晓得江山社稷乃是大事,若是国有明君才是万民之福!当年的掌印太监张宏为国绝食而死……哎……咱肯定不如张公公那番能干,但在对大明的忠心上,嘿嘿,嘿嘿” “所以……”崇祯笑道 “奴婢,誓死追随万岁!” “你这泼才,莫要用好话,欺瞒洒家,还有三盘狗肉,最多只能分你,分你,两……不……一盘”天子心痛的做下决断 “奴婢遵旨!”说着王承恩又问“万岁,接下来该如何?” “嗯,总是先要让李闯退兵再说!他也是苦命人,朕得想法和他谈谈!” “这……”王承恩有开始擦汗“万岁,李闯向来残暴” “哈?”皇帝大笑,“那是被逼得!若非君王大臣不把李自成当人,他有怎么会反?!终究是这大明对不起他!” 王承恩拿着狗腿默然不语。 “咄!”崇祯帝怪叫一声“你个厮好生阴毒,骗洒家说些心里话,你却又偷了一盘去!给洒家还来!” “嘿嘿”王公公有史以来第一次在万岁面前嬉皮笑脸起来“这不白吃你的!” “莫非你还有私藏?”崇祯疑惑道。 “真香”王承恩大把往嘴里塞肉,看得崇祯帝心痛不已。 “万岁,吃完后,咱们就寝宫,当日曹化纯公公告老时,悄悄把一个盒子留给了咱,说这盒子里藏得是大秘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打开,若是国事糜烂到无以复加,开盒后定能保住天子一条命。” “嚯?”崇祯眼睛瞪得溜圆,“还有这等宝贝?是甚么?” “具体不知。曹公公临行前只是交代,这盒子是司礼监的一个秘密,代代相传,由历代天子最心腹之人亲手相传,是连天子都不知道……” 崇祯点点头:“嗯,若是晓得有这宝贝,只怕都无心朝政了……” 说完哑然失笑,好像崇祯之前的皇帝都有心于朝政似的…… 眨眼间,肥狗下肚,君臣二人却都有意犹未尽之感。 第十四章 老朱家祖宗传下来的大宝贝 http://.biquxs.info/

抱歉,这才是第14章,昨天错发了,已经修正,追读的各位,可以去重看下13章。 14 一顿饱餐。 圣天子拖着禅杖下山回宫。 走到半路上,鬼使神差的转了个弯,去寻那卢象升的新坟。 只见一个土馒头,没有立碑,那洒脱漂亮却又伤心欲绝的小娘子也不知去了哪里。 顿时意兴阑珊,闷闷的回到宫里。 王承恩在乾清宫里都要发疯了。 天子不见了,他怎么能不急。 这会儿正打发手下全部小太监一个一个角落的去找。 见崇祯回来,王公公赶紧跪下磕头:“万岁,你可吓死咱了……” “你且和皇后说去,从今往后,宫中不再会有妖妖鬼鬼之事!” “这……”王承恩不知道该怎么回到。 “嗯,天子说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再有鬼,洒家拍得他魂飞魄散便是!”一抖方便铲,倒是把王公公吓一跳。 “对了,万岁,今天奴婢从御膳房找到个小猴儿,入宫前是开狗肉铺子的,抓狗烧狗最是擅长,现在已经炖了三条肥狗,就等万岁爷了。” 圣天子一听这话,两眼放光,方才山间两条黑狗不甚肥。 但为了要黑狗血镇压绿由检,他也顾不得口服。 再说山间现,固然别有情趣,可没盐没香料,加上狗肉瘦,实际上吃起来只能说一般。 听说小厨房有精心烹制的熟狗,顿时龙颜大悦,一巴掌把王承恩拍了个哆嗦:“会干事!洒家有你,可是省力不少。” …… 厨房里,王承恩把所有人都已经赶走。 那几条肥狗却是已经卤好,红艳艳,油汪汪,用好刀批了薄片,铺在盘子上,旁边是各色调料,还有一大坛京城出名的黄酒。 鲁智深大喜过望:“今日这餐可是大好。” 说完右手端起盘子,左手就捞来往嘴里塞。 直吃下五大盘,估摸着得有六七斤肉,才算略略放下。 “王承恩,你也来!” 王公公小心的拈了块狗肉,放在口中细细咀嚼,双眼微闭,一副享受的神态。 “此地就你我,坐下吃便是,要酒自己倒……”皇帝吩咐完后,自顾自起来。 一会儿之后,他奇了,王承恩依然是闭着眼睛嚼之前那片肉,而鲁智深这儿,又下去了两大盆,外加三斤多好酒。 “你这厮怎地如此不爽利,婆婆妈妈的……”天子骂道。 随即,他忽然意识到说错话了:“王承恩,洒家不是那个意思……” “奴婢想问你句话”王公公睁开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天子,却不接刚才的茬。 崇祯帝一愣,:“你竟然不叫万岁?” “是的”王承恩依然恭敬“只此一次。” “你且问。” “你!”王承恩站直身子,死死的盯着眼前人“究竟是谁?莫要瞒咱家!” “咱家十五岁就服侍信王的!” “你绝不是信王!哪怕相貌一摸一样!也绝不是!你究竟是谁!” 仓朗朗,崇祯帝一把抄起方便铲,铲头平平的放在王承恩头顶。 双方都知道,只要一用力,下一刻王公公的脑袋就像个碎掉西瓜“你这厮可是活腻了!想死!” “生死小事!尔是何人!否则咱家死不瞑目”王承恩毫不畏惧,瞪着对方!“这不是咱家自己的事情,事关天下!” “哈”崇祯将铲子一扔“洒家说了你就信?” “你说!”王承恩语气死硬。 “洒家鲁智深!你信否!” 王承恩不在说话,小厨房内气氛诡异而紧张。 “你,你为何要夺舍天子?”王承恩人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但语气强硬。 “你以为洒家稀罕这鸟位?当日这鸟人被气死时,洒家在云端看得热闹,不知被谁推了一把,才落到凡间,眼睛睁开便是这样。现在是想回都回不去了。” “那……天……昔日的信王魂飞魄散?”王承恩的眼眶有些发红,声音也不自然起来。 “不瞒你说,洒家方才离开,是去煤山,那厮附在歪脖树上作妖,虽然被洒家几铲子破了妖法,却还是有残魂往西边跑了……至于跑到何处洒家不知,也不想知!” “哎”王承恩似笑又似哭,转身面对西方,正了衣冠,便跪下磕头三下。 额头碰在地上“砰砰”作响。 鲁智深见状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对视。 最终还是鲁智深忍不住道:“说起来,朱由检这鸟人,不坏,却不能当天子!” “此话怎讲”王承恩问 “何谓天子?天子乃国之象征,天子的气运便是国运。可你看看这朱由检,分明是个倒霉泼才,自他登基后,旱九年,涝九年,中间还有数不清的蝗灾瘟病……有他在,这国运就好不了!” “那,你呢?”王承恩又问 “洒家么?虽然不信命,不信运,只信自己本心和手中的方便铲,但想来贼老天也不至于难为洒家,否则何以让我来此?” 一番话说得王承恩感慨万千。 是的,绿由检,呃,不,朱由检不算传统意义上的昏君,相反他倒是具备了不少明君的特点。 但这些好处却抵不过他的坏运气和坏脾气。 登基后就没一年不闹灾的,粮食收不上来,还要拨款下去救灾,国库就空了,为了减少开支,只能开源节流,节流把驿站给裁了,李闯就造反了。 这似乎是冥冥中的天意啊! “奴婢,参见万岁!”王承恩跪倒,五体投地,头磕在地上,久久不起。 “哎,你且起来吧……” “奴婢遵命!” “你不恨我,也不怕我?”连鲁智深问。 “万岁,在那日朝会前,奴婢浑浑噩噩,直如活死人一般,心里想着的只是,国事糜烂至此,奴婢乃是废人,最终一途无非是殉了这个大明,也好让天下人知道,大明享国祚二百年,多少是有人愿意尽忠的,虽然只是个身体残缺的阉人……” 王承恩跪着,不敢抬头,语气却哽咽:“那日陛下打死陈演,奴婢就知道不对,咱也是内书堂读出来的,说句自大的话,也算是圣人门徒,自然不信怪力乱神。” “可陛下之后的言行举止……怎么不让人生疑?” 崇祯沉默半响,不接他的话,却问:“王承恩,倘若你不是做了内侍,你觉得自己会如何?” “回万岁爷”王承恩异常恭谨“奴婢也想过,倘若身体完整的话,以奴婢的心性,当能在学问上有所长进,参加科举也不至于名落孙山,运气好大概能做到四五品的京官,再往上就不知道了……” “你倒是老实的紧!” “眼下何必虚矫?”王承恩抬头看着眼前的天子“奴婢是内书堂出来的,所以也知道民贵君轻的道理,晓得江山社稷乃是大事,若是国有明君才是万民之福!当年的掌印太监张宏为国绝食而死……哎……咱肯定不如张公公那番能干,但在对大明的忠心上,嘿嘿,嘿嘿” “所以……”崇祯笑道 “奴婢,誓死追随万岁!” “你这泼才,莫要用好话,欺瞒洒家,还有三盘狗肉,最多只能分你,分你,两……不……一盘”天子心痛的做下决断 “奴婢遵旨!”说着王承恩又问“万岁,接下来该如何?” “嗯,总是先要让李闯退兵再说!他也是苦命人,朕得想法和他谈谈!” “这……”王承恩有开始擦汗“万岁,李闯向来残暴” “哈?”皇帝大笑,“那是被逼得!若非君王大臣不把李自成当人,他有怎么会反?!终究是这大明对不起他!” 王承恩拿着狗腿默然不语。 “咄!”崇祯帝怪叫一声“你个厮好生阴毒,骗洒家说些心里话,你却又偷了一盘去!给洒家还来!” “嘿嘿”王公公有史以来第一次在万岁面前嬉皮笑脸起来“这不白吃你的!” “莫非你还有私藏?”崇祯疑惑道。 “真香”王承恩大把往嘴里塞肉,看得崇祯帝心痛不已。 “万岁,吃完后,咱们就寝宫,当日曹化纯公公告老时,悄悄把一个盒子留给了咱,说这盒子里藏得是大秘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打开,若是国事糜烂到无以复加,开盒后定能保住天子一条命。” “嚯?”崇祯眼睛瞪得溜圆,“还有这等宝贝?是甚么?” “具体不知。曹公公临行前只是交代,这盒子是司礼监的一个秘密,代代相传,由历代天子最心腹之人亲手相传,是连天子都不知道……” 崇祯点点头:“嗯,若是晓得有这宝贝,只怕都无心朝政了……” 说完哑然失笑,好像崇祯之前的皇帝都有心于朝政似的…… 眨眼间,肥狗下肚,君臣二人却都有意犹未尽之感。 第十五章 零卖陈阁老 http://.biquxs.info/

15…… “王承恩,你先去趟坤宁宫,就说,从今之后,绝无闹鬼之事了!” “万岁爷,这自然是极好的。可皇后娘娘哪儿,奴婢说不上话,要不万岁御驾亲征一趟?万岁乃真龙天子,说一句话,顶奴婢一万句!” “泼才,把洒家的狗腿还回来!”圣天子大怒,起脚要踢。 “奴婢,这就去”王承恩一笑,步履轻快的跑出门去。 圣天子擦擦额头汗水,心说,今日之灾终究是躲过了。 王承恩在许多时候几乎就是崇祯的替身,他说皇帝今日不去,那么即便是皇后娘娘也不好强逼。 只是王承恩心里也在发愁,过一过二不过三,今后该如何是好啊! 圣天子也在发愁,琢磨还得想个办法,要不如办个法会,让皇后娘娘带着后宫嫔妃连续吃斋念佛三个月,为国祈福? 如此,自己能有三个月的空闲。 大约一刻钟的功夫后,王承恩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个紫檀木鎏金嵌银的匣子,装饰考究,四角上还有宝石,即便在御用之物里也算极为宝贵。 再看上面的金银镶嵌,颜色都有些发暗,可见是有年头的古物。 王承恩说话声音都有些发抖了:“咱……曹公公把盒子交给咱的时候就说是天家祖传宝贝,但凡天子还有生路是决计不能打开的,还是不尊规矩擅开者必有报应!” “但,今日……奴婢看万岁是乃是雄主之相,现在国事凋弊,面对内忧外患,朝廷也到了无隔夜之粮的境地……这时候也只能违背祖宗规矩了!” “万岁,你且让开些,奴婢要开盒了!” 王承恩摸出一把小钥匙,闭上眼睛往盒子上的锁头里捅去。 不料,却觉得一阵凉风,手上一轻。 睁眼后,发现盒子和钥匙全到了崇祯帝的手里。 顿时急得怪叫:“万岁爷,不可,擅自开盒会遭报应,龙体贵重,让奴婢来!” “哈哈哈哈哈”圣天子随手一拨,王承恩差点做了滚地葫芦。 “你都说了,洒家是真龙天子,那还怕什么报应?洒家总不能躲在你身后吧!连虚无缥缈的报应诅咒都怕,那日后怎么面对后金李闯的千军万马!再说诅咒若是真有用,怎么不去咒后金呢!” “洒家怕他个鸟!” 说着也不用钥匙,双臂较劲,拧断锁头,往地上一甩。 打开盒子,并没想象中的宝光闪现,崇祯眼睛却直了! “哈哈哈哈哈”片刻后他狂笑不已。 王承恩好奇,凑过来一看,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 盒子里无甚宝贝,乃是空白度牒一本,剃刀一柄,僧袍一领,外加宫中密道图一张…… “建文故智啊”王承恩长叹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崇祯这边却把那僧袍拿起朝自己身上一批,大小正合适! 王承恩在一旁目瞪口呆,那僧袍似乎为他定做的一般,可看这盒子少说也有七八十年的历史了…… 不过,当日的朱家祖先是为了保住后代一条命,剃了头发从皇宫密道溜出去,当和尚了却残生。 都说望子成龙,天家也是如此。 不过,说实话自从朱棣之后,基本都是望子成科莫多龙。 看来老朱家皇帝对后代还是知道轻重的,江山没了就没了,留条命在便是,再苦还能比太祖起事时还苦? …… 今天,崇祯帝虽然袈裟在身,却怎么也不像消极避世的样子。 尤其手里拿着这六十多斤的铁拍子……看上去比庙门口的四大金刚还要吓人。 站在旁边不用开口,就是一副边军大将的气度。 周身上下散发出的是无穷的铁血豪情。 崇祯帝自己心里也乐:“昔日在梁山泊,洒家上阵便是如此,今日倒是天意了!” 顺手又把剃刀拿起来往自己脑袋上比划。 王承恩讨饶:“万岁,万岁,你可别吓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龙发可不能轻动!” “若是动了呢?”鲁智深此刻兴致极高,这两天日子过得哪叫一个憋屈,明明天子,却手各种肘制。 纵然拳打掌掴重臣,看起来过瘾,可今日之人早已非昔日拳打镇关西的鲁提辖,那时一走了之,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而今么? 鲁智深心中有悟,既然老天让他来此走一遭,虽然什么都没说。 可这就是天道威严啊…… 看似不说,实在尽在不言中…… 上辈子征辽是防止蛮族入侵,今日当天子,北边的后金凶蛮尤胜其祖前清和黑鞑。 大宋先后亡在这两个异族手里,每次华夏儿女血染山河。 过一过二不过三,显然自己下界就是要避免神州再次尸山血海之地。 哪怕鲁智深已证善果,近乎得道,可这压力不是闹着玩的。 今天算是最开心的,银子到手,还铲了绿由检。 此刻袈裟在身,禅杖在手,顿时有种回到前世的感觉,顺手除了金丝翼善冠,来个六根清净…… 三千烦恼丝没了,多半能轻松些…… “万岁,万岁,天子上应天象,若是龙体有碍,只怕天下大乱,万岁使不得啊!”王承恩都快哭出来了。 打死陈阁老时他都没这么绝望过。 毕竟皇帝杀大臣,天经地义,无非是手段骇人听闻了点,这也没啥。 要是好好的皇帝忽然剃了头当和尚,好吧,他王承恩身后是绝对逃不过阉竖二字评语的…… 弄得不好,名气要超过同朝前辈魏公公,刘公公…… 鲁智深方才一时兴起,他知道厉害,头发固然是麻烦事,早晚要处理掉,但也不急在一时…… 于是把那剃刀收起,揣着怀中。 王承恩怎么肯? 一顿磕头求饶,终于双方达成妥协,圣天子乖乖交出剃刀,但这剃刀毕竟代表朱家祖宗对后代的关爱,也不能随便乱放,就让王公公随身携带。 古人,宽袍大袖,身上鸡零狗碎带着不少东西,也不多一把剃刀。 圣天子毕竟有些扫兴…… 不料王承恩又开更加始扫兴了:“万岁爷,刚才奴婢见过皇后娘娘了……” 八尺金刚瞬间萎靡成了被方丈盯上小沙弥,:“她,她怎么说?” “娘娘道,万岁既然说不会有鬼,那便是一定的。既然万岁爷国师繁忙,那她也不能不懂事……只是让奴婢告诉万岁爷,莫要冷落了后宫嫔妃的心……” 鲁智深连连擦汗,心道好险好险,这一劫,今日算是躲过了,可日后该如何? 不管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实在不行,拿了度牒从密道逃走便是! 倘若搞出这个传家至宝的朱家祖先有灵,怕不是立刻就要从皇陵里爬出来,狠狠掐死这个不肖子孙。 明明是用来放着破国救命的玩意,你小子却用来逃公粮,如此子孙留着何用? 大明江山就是药丸! 话说回来,这要是真爬出来了,碰到鲁智深这种已证正果,又深具佛性之人,倒也不知道谁先灰飞烟灭。 至少鲁智深是想到了这点,所以他一点儿都不怕! 任你天王老子过来,洒家方便铲在手,便能铲你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鲁智深有有债必偿! 但公粮是绝对不能交! 绝不!! …… 第二天朝会上。 圣天子盘腿坐在龙椅上,左手账本,右手毛笔,旁边站着一个户部的郎官。 前几年许下“救国钱”的大臣挨个儿上来和这户部郎官对数字。 银子肯定是送到国库去的,郎官这边代表户部开了收条。 圣天子作为债主,也不多话,核对一笔便勾销一笔。 陈阁老家里七拼八凑,送来20万两银子,其它的还有些古董、地契之类一时半会无法出手换钱的资产。 说是这些可以折7万两银子。 天子大怒:“洒家要的是现钱,你拿这些来,可是还要朝廷帮你换成银子?” 陈演的儿子,工部给事中陈太平磕头不已:“陛下,臣家里只有这些了……只有这些了……” “嗯,也罢,王承恩,你去找个当铺的朝奉来,让他把这些古董地契估个价……不能让这老小子一人说了算。” 王公公闻言差点摔个跟头,皇极殿上当场对账销账,已经是史无前例了,再弄个当铺朝奉来当场唱票? “老羊皮袄一件,虫吃鼠咬,缺襟短袖,少钮无扣……”这大明朝的威风还要不要了? 天子拳打阁老,还能勉强说成是廷拳-廷杖的变种。 当堂唱票,是万万不行的。 下面魏藻德也赶紧出来:“启……启奏,陛下,当行乃贱业,实在不能踏足皇城……” “那好,姑且就算二十七万两。”天子发话。 陈太平连忙磕头:“谢陛下,臣能带家父走了么?” “嗯,”天子点头。 “但是” 这话一出,所有文武背上白毛汗都出来了。 心说药丸! 果然。 “陈阁老可是许了三十万两白银的,可你只缴给户部20万,算上案七万凑数的,还差三万呢!”天子在宝座上板着脸说道。 “这,这,臣,臣家里,实在,实在……” “所以,朕的金口玉言就不算了?” “不敢,不敢”陈太平连连磕头,“可,可,家父已经挺尸三日,这几日京城天气变暖,若是,若是……” 陈太平的意思是,要是在放下去,就要臭了。 “也罢”崇祯帝点头“王承恩传旨下去,一会儿砍陈演条大腿,呃,不小腿就行,砍下来留在宫中………尸身就让陈太平拉回去吧。” “皇上……”王承恩脸都绿了……心说,大爷您可太狠了,你要是去干绑票的话,只怕天底下的毛贼都要尊你为爷…… 挟尸要价也就算了,这怎么还拆零折算啊…… 死无全尸那是骂人的话,开棺戮尸是用来对付罪大恶极之人的,你倒好,为了三万两银子,是真敢下手啊…… 要不是在朝廷上,估计下面的大臣能晕死过去一半。 陈演当然不是好人,但人家也就是结党营私,也不至于被碎尸,只有十恶不赦谋大逆的才会被剁尸体。 好吧,陈阁老虽然有带着大家换东家的想法,可毕竟……毕竟没证据对吧…… 王承恩也不顾规矩,连忙跪下,“万岁,三思啊……” “三思个p,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他没钱,可不是洒家在耍赖。再说了洒家要这人腿作甚,又不能当狗腿烤了吃!” 陈太平几乎晕倒。 “万岁,不可,不可啊……”方岳贡也跳出来。 对于这个忠心老臣,鲁智深倒是颇有敬意,但也不答话。 魏藻德这时候正眼观鼻鼻观心,觉得这事情与自己无关,索性高高挂起好了。 却不知道为何,忽然心中一跳。 他连忙悄悄抬头,只见朝臣都暗暗的盯着自己,眼神颇为不善。 这时候不管平时是不是和陈演有仇,文武百官都有了物伤其类之感。 人都死了,停了三天没法下葬,好容易家里人凑来钱赎尸,还没发全须全尾的带回去,硬是要留条小腿。 可是…… 谁敢说呢? 右都御史史秦不闻已经彻底疯了,据说现在天天在床上撒尿玩,显然是被那一巴掌给打傻了。 挨了一拳的陈演就不谈了。 大伙都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可…… 还是那话,大伙打不了皇帝,还打不了你魏藻德嘛? 再说了,圣明莫过于天子,天子当日开价20万辆,可谓十分公道。 就是你姓魏的为了一己私利,硬生生的加到30万。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魏藻德也知道,自己要在这朝堂上混下去,可不能把人尽数得罪了。 这事情自己也做得确实不够地道。 想了想,还是出班奏道:“陛下,陈阁老为官一世两袖清风,这次真可谓是毁家纾难,以臣之见,陈家这次是真的空了……” “洒家小时候,便学过人无信则不立。罢了,既然你这么说,洒家退一步” 众人听了顿时松口气。 “砍下一只,不半只脚掌吧,意思意思!” “陛下,陛下……”魏藻德急了,这他妈的还是要动刀啊,意思你大爷啊! “那好,朕再退一步,一根手指!” 好好的皇极殿成了讨价还价的场所,而且标的还是人体器官,王承恩觉得背后阵阵冷风…… 可心里却着实痛快:你们这帮文官,平时官官相护,勾结起来,害得多少大明百姓家破人亡,可从来没受过报应。今日却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了! “陛下”魏藻德还想说,却见天子把账本一甩,拳头捏了起来。 第十六章 谥号 http://.biquxs.info/

16 要说,魏藻德确实是当大官的料,年纪大,心智灵活却不输年轻人。 立刻转口道:“臣先替陈阁老谢陛下隆恩,要不这样,这剩下银子,臣……” 众臣一听,纷纷喜笑颜开,心说,你小子好歹有点良心,你惹出来的事情,自己上来擦屁股也算对得起陈演,对得起在场的诸位同僚。 “臣……可以带着诸位同僚一同凑凑,臣这里先捐2000两……”不料魏藻德却没有放过诸位同僚的意思…… 摆明了要死大家一起死。 不是魏首辅小心眼,他是不得已。 倘若在助饷之前,三万两纹银,不是小数目。 可在大家都扣扣索索装傻的时候拿出来,买个“简在帝心”,也是向其他大臣示好,首辅做起来天经地义。 只是…… 刚刚被天子拿走十五万银子,现在不至于家贫如洗,但短时间内也是口袋空空,魏藻德真的没钱了。 倘若是以前,魏藻德敢联合朝堂上的官儿给皇帝来个逼宫:若是还要银子,臣唯有以死报国…… 随后天子无能狂怒,大家冷眼旁观,能那位彻底认命时,大家再随便凑个两三千出来,也对得起众正盈朝这个词了。 !!! 如果不是在朝廷上,众人估计立刻就要狠揍此獠一顿。 大明文官潇洒儒雅是不假,在朝廷上用批判的武器怼天怼地怼皇帝乃基本操作。 可他们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武器的批判,并且用得得心应手。 土木堡之变时,文官在朝廷上,一拥而上群殴锦衣卫指挥同知马顺,将其活活打死。 监国郕王朱祁钰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这群文官却杀红了眼,之后又令其交出太监王贵,毛长,称他们为王振党羽。 于是大太监金英,一脚把两人从内殿踢到外殿。 又被文官围猎。 三人的尸体被挂到东安门城楼上。 最后,还是兵部尚书于老师从桌子里走出来,建议监国郕王朱祁钰免了大臣们的御前失仪之罪,毕竟是为了江山社稷,文官们火气一大控制不住自己也是正常,如此监国和大臣就都有了台阶下。 并且丧事喜办,借那三个死鬼统一了君臣思想,为今后赢得更大的胜利打下坚实的基础。 值得一提的是,据有心人观察,当于谦给监国出主意的时候,他朝服袖子都裂开了,显然这兵部尚书并不是光会动嘴,物理锄奸不过是之后的京师保卫战热身。 …… 现在全体朝臣肚子里都在骂:好嘛,上回用陈演去换圣心,但那是死鬼也就算了。现在把大伙打包卖啊!妈的,再这样下去,大伙儿还怎么过日子! 有心想以昔日于兵部为榜样,可龙椅上的杀神却拍手大笑:“诸位臣工倒是情谊深厚。也罢。洒家……准了便是……” 众人无奈,行吧……要论当场杀人,谁比得过这位,他说啥就是啥被…… 于是只好轮流报数目,个个看着魏藻德的眼睛都快瞪出血来了 好在这次总计才三万两,既然之前已经大出血过,现在也就不怎么在乎了。 你一千,我五百,很快凑齐。 天子道:“你们慷慨,洒家也不能小气。陈太平,你今日便接你爹回家吧!” 陈太平哭着跪下磕头谢恩。 至于是感激黄恩浩荡,还是被吓得,抑或是另有心思,圣天子现在没了他心通所以也不知道。 即便知道了,那又如何呢? 若真有反心,一拳打死便是。 阁老尸案总算了结。 “初,上欲请助饷,首辅陈演虽年迈而豪气不改,与吏部魏藻德尽相唱价,天子爱臣,初只索两万而已,陈阁老慨然应曰“臣老矣,不能亲犯矢石,唯毕生为国敛财三十万两,皆予陛下” 魏尚书怒,更欲加之。 陈阁老目眦欲裂:“魏藻德,比忠心,你终不如我!”言毕,竟气绝而亡。 上大悲,留尸于内廷三日以为敬。”--《起居录》 …… 陈太平先行告退,毕竟亲爹死了都三天了,后面一堆流程得加急,陈阁老已经有味道了…… 这怪不到陈演头上,他很努力的延迟生化反应,可架不住当日好多人都和魏藻德一样,跨过去的时候胯下滴滴答答,三天了,水渍风干后,略加发酵,味儿就更冲了…… 第一件事是,如何给陈演上谥号。 这个天子就不关心了,反正他读书不多,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下面这些个文采华丽之人去谋划。 大家议了半天,决定给陈阁老谥:文靖。 见天子有不明所以的样子,魏藻德解释道:“柔德安众曰靖。成众使安。恭己鲜言曰靖。恭己正身,少言而中。” 少言而中?天子觉得挺符合,陈阁老当日在朝廷上确实没说什么,却带领大家凑出来200万银子…… 钱到手了,其它方面也就眼开眼闭吧,打一棍还给个枣呢,再说了,谥号又不要钱…… 鲁智深从来就不是小心眼的人,他的日常行为准则是对事不对人。 只要事情办成了,其它都不再考虑范畴之内。 说起来,这也是佛性之一了。 天子忽然觉得不对,魏藻德和陈演是一伙的不假,但之前两人还是分属不同派系,姓魏的怎么忽然就那么好心了? 鲁达对这些朝臣的人性没有抱过任何喜欢,换而言之,他没有众正盈朝的幻觉…… 今天事情反常,他也有点纳闷。 斜眼看去,王承恩脸上表情极其精彩,想笑又不敢笑,憋得人都在发抖。 “王承恩”天子轻轻道“究竟如何?他们没骗洒家吧。” 王承恩是正经内书堂出来,学问不差,当即轻声道:“回万岁爷,他们说得都是实话,可还漏了一句。” “什么?哪句?” “宽乐令终曰靖。性宽乐义,以善自终。” 以善自终…… 以善自终…… 圣天子楞了。 片刻后,笑声透过房顶直冲云霄。 “好!这就依了尔等!” …… 行吧…… 只要他魏藻德不怕晚上陈演托梦,天子自然是无所谓。 说到了谥号,崇祯帝又想起一件事来。 “诸卿家,当日卢象升为国身死,不知何谥?” 堂下顿时鸦雀无声! “嗯?”崇祯帝只是随口一问。 不料,这气氛出乎意料。 “魏藻德,你来说!”天子点名。 一来以示恩宠,毕竟魏藻德自己捐了十五万,还从陈家多坑了十万出来,乃是大工程。 其次,他现在是管户部,谥号这种玄而又玄的事情,恰是他份内的活儿。 魏藻德见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道:“回,回陛下,卢象升,没,没有谥号……” “什么?”天子一巴掌把在把手上,直接从龙椅上站起来“莫要胡说!” “确,确实没有……”魏藻德跪在地上结结巴巴道,他脸色难看,却也只能硬挺着“当时,当时卢象升身死,可朝中却,却传闻,他降了后金!” “混账”鲁智深心头火起。 昨晚卢氏小娘子也是这个说辞,那时他只是以为对方是老卢的孙女,为爷爷激愤不平,语多夸张,也是人之常情。 不料。 随即,魏藻德一五一十道来。 卢象升主战,而那时朱由检在战和间举棋不定,他想打,可见识不足,被后金的野蛮残忍吓破了胆。 首辅杨嗣昌,兵部尚书陈新甲揣摩圣意,开始悄悄与后金和谈。 根据和谈专家秦桧的故智,和谈的第一要素就是先弄自己人,于是调走卢的精兵,又断了他粮草。 杨陈二人虽奸,那时候倒也没想弄死卢象升死,也就是给他添点麻烦,让卢审时度势主动提出退兵,那么他们就可以顺势准了。 毕竟卢是坚定的主战派,且在朝廷内外,官方民间都享有崇高声望。 不料,卢象升性如烈火,姜桂之性老而弥坚,不退反进,明知不敌,却还与后金决战,最终壮烈捐躯。 杨嗣昌闻听后惶恐异常,如此一来,他和陈新甲岂不成了秦桧? 便硬在奏折上说卢乃临阵脱逃,就有了俞振龙杨国栋之事。 但事实终究是事实,当一切水落石出后。 距离卢象升殉国已经三个月了。 那时才允许卢家子弟去收敛尸体,据说身死三月而不腐,神色栩栩如生。 这想来是善良之人的传说而已。 估计遗体已经残败,这才选择火葬。 但那是杨嗣昌与陈新甲势大,加上个见死不救的“知兵”大太监高起潜,三人心中有鬼。 于是,内外联合,给卢象升上谥号的事情便拖了下来。 再往后杨嗣昌和陈新甲也没落好,都被崇祯斩了。 寡恩刻薄的天子也算是替天行道,也算苍天有眼……青光眼…… 而卢象升本人不结党,亲信弟子也都在抗金中死的差不多了。 此事也就拖了下来。 …… 崇祯以目示意王承恩,后者点头,意思是魏藻德基本没撒谎。 “那大伙议议吧,给卢象升个谥号,朝廷不能冷了忠良之心”天子道。 群臣议论纷纷,这是正经朝政。 于是你一言,我一语。 热闹得像菜市场,大家都不傻,这种话题可以随便说,不会触怒天子。 崇祯帝越听越火大,下面这群人之乎者也掉书袋,他是全不懂。 只知道众臣所说的没一句到他心里。 “罢了。都休要嚷嚷,搅得人心烦。朕定了,就让卢象升谥个文正吧。” 上辈子他知道范仲淹,司马光都得了文正谥号,想来应该是极好的。 “不可”朝下文官齐齐惊呼。 文正是文臣能享有的最高谥号。 历朝历代,能有享此谥的极少极少。 盛唐不过四人,宋朝明相辈出,也才堪堪九人。 大明到现在200年,李东阳和谢迁得封,里面各种内幕门道还挺多,这二位和唐宋文正实在是没法比。 现在给卢象升一个文正,这太石破天惊。 但这只是让眼下朝廷上的滚滚诸公惊讶而已,圣天子觉得以卢象升之文武兼备,又忠心朝廷而言,给文正恰如其分 “怎么,卢象升不配么?”天子冷冷道“还是尔等以为不配?” 第十七章 要圣旨?王承恩,给他写一张 http://.biquxs.info/

17 但礼部众臣人想要表达一些自己的观点-认为卢象升万万不可谥文正,仿佛如此,就要友邦人士莫名惊诧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了。 礼部众臣,办实事的本事一概欠奉,但讲到这种空对空的务虚话题时,哪叫一个流畅。 倘若让历代大明天子活过来,选择最想带谁一块儿去西天。 礼部首当其冲,其次御史台,再次翰林院。 这三个地方堪称清流大本营,清流本身就眼高于顶。 更要命的是,这三个衙门都是出了名的穷。 清流入清水衙门,听起来是极好的。 可京城居大不易,再说十年寒窗苦,为的就是吃糠咽菜么? 而清流要想搞钱也方便,只要把名气做大了,就自然有商人和其它势力投效,名气越大钱就多,而且这钱还不烫手。 名气是怎么来的呢? 那就把有钦定之权的的天子有事没事拉出来批判一番,弄个大新闻! 崇祯之前的明朝皇帝号称残暴,但真动刀杀大臣的却也不多,时间一长,清流们对这个套路无比熟悉,批判皇帝-做大名声-等人送钱同流合污。 …… 今天,科道清流们又点蠢蠢欲动的意思了。 “陛下,臣以为不妥。”说话的是兵科给事中光时亨“文正之谥,乃文臣至极也,也是国之名器,不可轻许。卢尚书勇武节烈,臣也是佩服的,臣以为可以谥个文忠,或者忠襄。” “时光亨?”天子淡淡道 “臣在……” “李闯先锋已经到了张家口,不日便将兵临城下,现下京城军心涣散,急需监军一名……” 光时亨觉得情况不妙,刚要张口。 “之前监军,用得都是太监,这确实不好。这番,便让你这个兵科给事中去吧……你在兵科那么久了,也算文武双全” 光时亨是魏藻德手下大将,并且屡立战功,不但冲杀在党争第一线。 而且在换东家一事上也多有功劳,二月二十八日东阁奏对,詹事府右庶子李明睿力主迁都南京,陈演、魏藻德当然不愿意,但他二人又不好强出头,便是光时亨跳出来激烈反对。 而崇祯好刚而尚气的性格经不住撩拨,直接放出国君死社稷的豪言。 万般无奈之下李明睿退而求其次,建议让太子去南京,算是给大明铺条后路。 老实说,这个提议崇祯倒是颇为心动,方岳贡,范景文等觉得也不错。 不料光时亨阴测测的来了一句“不见唐肃宗灵武故事乎”,分明指责李明睿有拥立太子登基逼退朱由检的心思。 这话太过诛心,一句能顶一万句,之后就再也没人敢提迁都和太子南狩的事情了。 算起来是替陈演、魏藻德立下汗马功劳,只要崇祯在北京,他们换东家时的筹码就丰厚多了。 可眼下新东家还没来,自己麾下大将先要糟糕,魏藻德必须有所动作。 可他也不敢直接反对。 眼下朝堂里谁不怕这位? 以前触怒天子无非是被廷杖打屁股,要是和太监关系好,混个着实打,无非是歇息几天的事情。 今天…… 咳咳,陈阁老还没入土为安呢…… 陈演生前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会儿没准还想再带几个同僚黄泉路上好作伴? …… 魏藻德肚子里暗骂光时亨这傻货不知深浅,还把龙椅上那位当以前那样糊弄呢。 “陛下……”魏藻德战战兢兢跪下“这,这不合规矩。” 眼看天子要开口,魏藻德连忙加快语速:“光时亨虽然只是七品给事中,可若要提拔转签,当先过吏部铨选勘磨,后经内阁票拟,再有圣裁批红……” 魏藻德这话说得很有水平,不直接说不行,而是迂回一下,从程序角度入手。 大明立国200年,在内部行政体系处理上确有独到之处,在保证君主觉得专权的同时,也经过充分的分权授权,来形成完成的内部政务处理体系,制定出标准化的操作流程。 同期西方君王还在协调手下领主和宰相和宗教关系的时候,东亚帝国的中央集权制度已经发展到了巅峰,帝国中枢形成完成的政务体系,在政务系统化,专业化,规范化方面做到了机制。 而西方要等几十年后,才由路易十四引入中国的文官考核制度体系(科举)来形成“朕即国家”的集权封建制度,随即靠着这套制度,拳打西班牙脚踢德意志。 若是讲到程序,这朝堂中人,个顶个都是其中翘楚。 多少罪恶便是假着程序之名来实行的。 同样多少善良也被程序活活扼杀。 魏藻德见今天天子心情不错,他也有点蠢蠢欲动。 一个这样的强势天子不是百官之福。 只要天子稍微点头,表示愿意按照程序走,那么他们就有足够的办法把事情拖到天荒地老。 “若说……太祖皇帝打天下时,可没那么多弯弯绕。” 别说鲁智深现在倒是越发进入角色了,张口用大道理堵住对方的嘴。 魏藻德一喜,既然这位愿意讲道理,那他可就不怕了。 “陛下,太祖是马上天子。可,汉高祖当年也是马上打天下,却也明白不能马上治天下。” “是啊,所以太祖废了左右丞相,改内阁制度,就是为了君权治天下,臣工,臣工,是臣也是工……天子说话,尔等照办便是。” “何况!”崇祯帝站起来“李闯先锋距离此处不过几十里地,却为了个监军争来吵去,等票拟披红后,大概李闯已经坐到这个位置上了。” 说着,天子走下宝座,来到众人之间,“那时候,不知道站在这里的可还是尔等?” 诛心! 天子说话从来都不能太直接,因为太直接的话,容易被清流抓到把柄,吊起来批判。 时间一长,皇帝说话都含含糊糊,这样避免被言官怼。 可这帮文官要的就是这个,皇帝指令模糊,他们就有上下其手的空间。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天子方才的质问非常恶劣,或者说一把撕破了双方之前勉强维持着的虚假的脉脉温情。 直接在怀疑文官集团对朝廷对大明乃至对天子本人的忠诚! 这个大帽子可太重了。 私下里,人人想考虑换个东家,不管是李自成还是张献忠甚至后金也不是不行…… 你看看人家洪承畴,实打实的本事,却在大明被陈新甲等人各种挖墙脚掣肘,最终兵败松山。 现在投降了后金,几乎就是御前文官第一人。 皇太极对他言听计从,在朝诸位的心里都不大开心,都是两榜进士出身,你姓洪的做得,咱就做不得? 自古以来流水的天子,铁打的大臣嘛…… 可现在被人当场叫破心思。 尤其是被天子叫破,那么至少表面上,文官们除了磕头外没有第二句话好说。 如果在讨价还价,只怕被发出去当监军的就不是光时亨一个人。 原本这群文官都看不起皇帝,觉得自己有集团作为依靠,大可以慢慢玩死天子。 孰料,带头大哥陈阁老已经死了…… 人就是这样,欺软怕硬。 此时朝臣心态都是一样-死道友不死贫道。 魏藻德不敢再说话,只是磕头。 光时亨的命运便由此而定。 “众卿家可还有异议?” 顿时个个噤若寒蝉。 片刻后,众大臣齐齐跪倒,口赞曰:“吾皇圣明。” 天子接下来一句话,差点让文官晕倒。 “王承恩,你现在就拟旨用印!” 朝臣们倒吸一口冷气,看向皇帝的眼光变得复杂起来。 原本以为只是看光时亨不顺眼要敲打折磨一番,现在看圣上所谋甚远啊! 直接跳过了重臣朝议-内阁票拟两阶段,让司礼监直接起圣旨,随后下达。 这等于是把原本流程给彻底翻了,内阁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从原本的皇帝咨询秘书机构,成为了实际上可以制衡皇权的怪物集团,本身是文官所喜闻乐见的,有权才有钱嘛…… 并且内阁是集体决策制,较之前朝的丞相制度虽然多了扯皮互殴等内耗因素。 可大家都是读书人,都讲求攘外必先安内,大伙团结起来从皇帝手里把君权一点一点抠出来,大家均分岂不美哉? 集体决策的另一个优点是,法不责众,这就更妙了。 大明后期的加速下跌很大程度上就是文官集团(当然内部有无数小集团彼此争斗)挖了君权的墙角,而皇帝反抗无力只能重用太监,于是阉党和东林厮杀不休,导致朝政糜烂,这才有了群雄&呃……群贼并起的结果。 现在崇祯帝直接让司礼监下圣旨,等于是剥夺了内阁最大的权力。 魏藻德们怎么能不急? 可急有鸟用? 魏阁老,斜眼看向工部尚书李建泰,两人日常便相厚,算是重要盟友。 不了李尚书眼观鼻,鼻观心。 魏阁老有去看刑部冯铨,后者干脆白眼观天。 谁都不愿意去出头…… 倘若明太祖复活见到朝廷上这番景象,估计忍不住要拍拍朱由检的肩膀“这才是皇帝的样子的,当年废丞相不就是为了,金口玉言独菜天下么!之前几个逆孙是越活越回去!竟然把皇帝大权拱手让给文官!” 估计鲁智深听了这话也的拍拍老朱肩膀:“论年纪你该叫洒家爷爷,朝廷么,和落草拍座次差不多,谁拳头大听谁的,不服的打死便是……” …… 退朝后,王承恩问道:“万岁爷,这么做是不是便宜了这姓光的啊……” “你竟然以为这是好差事?”天子反问。 “万岁爷,奴婢也就不说虚的了,奴婢在宫里当差那么多年,看得事情多,认识的公公们也多,其中不少就是当过监军的……” “说实话吧,监军这职司……”王承恩摇头苦笑“下面军将是又恨又怕,怕的是天子近臣在皇帝面前说自家坏话,恨的是文官内侍不懂武功,却有仗着圣旨胡作非为乱指挥,若是侥幸得胜还好,败了却把责任推给武将。” “所以啊,武将看到监军下来,二话不说就先送银子送珠宝。这光给事中……” “噗嗤”天子蛤蛤大笑“王承恩,你以为洒家是蠢人么?” “奴婢不敢,可……” “嗯,你去找两身僧袍来,咱们出宫!让你看看洒家如何炮制此人!” “万岁”王承恩连忙跪下“使不得,使不得,不不,咱意思是,不能穿僧袍,这可是大白天啊……” 天子一琢磨也是,于是道:“洒家不如把这鸟头发给剃了! “万岁!你当初可是答应咱家的!”王承恩尖叫起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信不信洒家一个人能把四匹马都拉住?” “奴婢信,奴婢信”王承恩都要哭出来了。 最后好说歹说,还是换了普通人行人的装束。 王承恩也很好奇,这位看似粗豪的天子,究竟打算怎么收拾光时亨? 若在以前,他觉得没准这位爷,又开始分不清理想和现实了,或者有开始自以为是琢磨除了“妙计”。 但现在,王公公不由得泛起一阵冷笑,“光时亨啊光时亨,咱家倒要看看你如何跳出天子的手掌心!” ……崇祯帝今日心情大好,“助饷”的银子全到手了啊! 整整200万两。 200万两啊! 要知道大明朝廷一年财政收入只算白银只有300万两,如果计算粮草等食物,大概有2300万两白银。 听上去是很不少。 可万历三大征,外加层出不穷的农民起义以及后金军事,使得大明早就入不敷出。 崇祯朝这几年来,每年光各色军事费用就就将近2000万两,朝廷怎么拿得出那么多银子来?这还没算17年来每年和大姨妈一样准时的各种天灾…… 无奈只好欠着军饷。 以至于京师茶馆中常有这样的言语:“平辽么,说容易是不容易,可说难也不难” “有简单,困难两策:” “先说简单的,只要躺在孝陵里太祖皇帝原地复活,都不用兵马粮草,只要给只碗,那么五年平辽当属易事……” “第二策就麻烦些,只要结清九边历年欠饷,那么二十年内辽东可平……” “依我看,大伙还是去想想看,怎么才能让太祖爷活过来。要是嫌麻烦,那么躺在太祖左近的徐达、常遇春、李文忠随便活过来一个,那也能凑合。不敢说平辽,但至少能让后金不敢随便入寇。” …… 第十八章 夺得过公粮,躲不过…… http://.biquxs.info/

现在手里凭空多出200万两银子来。 用来结清九边欠饷是杯水车薪。 用来收买京营将士,尤其是基层士兵的军心,倒是绰绰有余。 就算不够,朝廷上还有一堆四品以下的官儿呢,到时候再找他们“助饷”就是,虽然司官肯定没有堂官有钱,但架不住数量更多啊! 薅羊毛不能只盯着一头羊,得广撒网。 有陈阁老身先士卒当榜样,圣天子相信到众位臣工肯定慷慨解囊! 至于勋贵和皇族,那就算了。 有钱的都已经被压榨过一轮,其它的虽然名义上这个尉那个将军看起来挺唬人,实际上家底早空了。 当年土木堡一仗,勋贵和武官阶层被彻底打断了脊梁骨,有能力有血性的子弟都折在前线,现在京城里这些,和猪也差不多…… 猪听到这话肯定不乐意,对人类朝廷而言,猪肉乃重要物资。 可眼下的崇祯帝肯定不这样认为,猪肉才几个钱一斤,一头猪撑死二两银子。 一拳打死的陈阁老可卖了30万两呢…… 大明钱少…… 可官多啊! 要是由着圣僧的性子,最好每天打死两三个。 半年下来,朝廷行政效率大幅度提升不说,还能多赚几个亿的银子…… 只可惜,城外的李闯不给机会。…… …… 方岳贡今天也是美的和什么似的。 作为户部尚书,他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 银库是归户部管的,他当司官的时候就去检查过。 空空荡荡,连老鼠都没。 临出门的时候,却发现一桩奇事。 在一架房梁上,搁着一个空杯子旁边还有一顶帽子,上面落满了灰尘,显然历史悠久。 管库的小吏连忙解释,这空杯子和帽子是万历初年的管库人留下。 要知道银库是没有梯子的,因为用不着。 虽然银箱都是摞起来的。 早先库里银子多,都堆到齐房梁,上下不用梯子,踩着银箱便是。 当时的管库人,没事时就爬到房梁上坐着喝茶。 这帽子和茶杯就是当时人不小心遗留下来的。 再后来,银子越来越少,人离房梁的距离也就越来越大,再要上房梁终于虚妄…… 管着空荡荡的国库,每天还要面对其他五部大佬要银子的纠缠。 若非心底还存了一口正气,方岳贡早就辞官不干。 他也知道,陈演魏藻德之流早就对户部虎视眈眈,他老方在这儿坐着,哪怕什么事情都不干,也能镇压住某些蠢蠢欲动之徒。 方岳贡天天对着账本眼睛都看花了,所做的事情无非是拆东墙补西墙,或者寅吃卯粮,尽量的不让财政缺口变大…… 有时候还得老着面皮去面对那些九边悍将…… 他们是来讨债的。 大明本是文贵武贱,文见武高两级,然而堂堂户部尚书却得给五品副将配笑脸。 这日子过得真是……太憋屈了! 老方真的怕这些武官么? 堂堂尚书怕丘八,那传出去是笑话,尤其在京城,只要方老儿面孔一板,三品以下武官都不能活着离开。 方岳贡伏低做小,只是在牺牲自己的面皮,去向九边大将们示好,请他们以国事为重…… 和王承恩一样,方岳贡也是聪明人,早就看出大明药丸。 抱着的心思也是,在其位谋其政。 倘若真到事不可为的哪天,以死殉国,算是对得起大明养士的传统了。 孰料,原本不怎么样的皇帝忽然开窍…… 手段是残忍暴虐了些,可效果好啊。 方老儿甚至琢磨过,圣天子每天打死一个那该多好。 不但能来钱,还能清理奸臣,全部打杀,那肯定有冤枉的,可隔开了打,肯定有漏网的…… 要是天子得知他是这个想法……那狗肉宴上肯定请老方做上手位。 随即老夫子一叠声罪过罪过…… 他也是被陈演们欺压得狠了,才心生“歹念”。 更重要的是,皇帝不但免了他方岳贡的助饷银,这让他至少能给家人一个交代,别人当官都是越当钱越多,他倒好官越大收入越少,做到尚书位极人臣…… 好嘛,干脆连宅子都典卖了。 家里老妻子女虽然嘴上不说,可眉宇间的阴云还是让他心痛。 为此,方岳贡深感圣恩,他当然知道那日天子虽然表面上说得粗鲁,实际上却暗含关爱之心。 为此他暗里下了决心,莫说是死,哪怕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也必须替皇帝分忧解难! 皇帝还特别下旨,收到的银子一律进入户部国库,任何人不得挪用,除非有圣旨。 按理说这也不符合规矩,等于是把天下人的国库,变成了皇帝私人库房。 魏藻德等人在朝堂上表示反对-既然是国库,那就要按照常规做法,由内阁来决定怎么使用。 方岳贡不待天子开口便主动怼回去,“这银子,谁讹来……哦,老臣是说,谁…抢……不对……劫……也不对,嗯嗯,绑……不对…嗯……弄……对,弄来的银子,也不对。总之!谁出了最大的力,当然听谁的” 谁出力最大? 当然是皇帝了! 魏藻德听了这话,眼珠子都快瞪出血来了,心说:“谁出力最大?当然是老夫!老子自己出了二十万两,还从陈演这死鬼头上硬生生多抠出十万两来……” 可怎么敢说出来呢…… 除了在小本子上方岳贡的名字下再加个正字外,也只能吃瘪。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钱陛下……讹……收来,肯定是用到天下苍生。再有,李闯先锋就在二十里之外,事急从权!” 这话一出,龙颜大悦。 当堂,圣天子就分配银子的用法-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欠的军饷发下去,然后每人双饷三个月。 并且强调,所有收支完全由户部负责。 理论上负有监督之责的科道官,主要是御史台以及兵科户科给事中,想要给自己争取个监察权,好从中顺便揩收点漂没火耗,这是大明文官来钱的基本手段,光靠俸禄那谁来当官。 可看到天子握紧的拳头,便都果断不再说话,反而的磕头赞颂皇上圣明。 …… 王承恩现在也很无奈。 他甚至有过个大逆不道的念头:要是万岁还是原来那个人,咱家会不会轻松点……至少不用提心吊胆了。 以前也提心吊胆,主要是担心自己这条小命随时会完。 皇帝喜怒无常寡恩刻薄,是人人都知道的。 他拿文官没啥办法,可打不了文官还打不了太监? 那时候王承恩也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中,自己这条命早就捏在圣天子手里,就算眼下不死,真到万事不可为的那天,他也跑不了。 既然早晚是个死么,那担心归担心,实际上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就好像未婚的姑娘偷情,肚子没大时天天怕,真要是怀上孽种了,反而一颗心放下,横竖横就是那样了! 但现在,这日子可太刺激了。 不管是在朝堂上抬死尸,还是跟着半夜去打狗,甚至窥探到了某些非人的存在。 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忽然就蹦跶到自己眼前,只要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 可完事后发现,现在做了也就做了,好像也没啥不良后,反而觉得日子有点奔头。 那晚天子独上煤山,王承恩实际已经猜到要对付的是谁,可从头到尾他都在装傻,为得也是这个国。 开心归开心,可怕也是真怕,尤其是今天,天子要玩微服私访。 这是历代帝王的传统艺能,大明也不例外,正德天子游龙戏凤和李凤姐那段故事,茶馆里津津乐道。 但那是时节还算河清海晏,天子微服,没有太大风险。 眼下…… 王承恩倒是把顾虑说了。 天子的回到也如同意料之中一般,“怕个鸟,洒家禅杖在手,便是阎王也拍他个跟头!” 行吧…… 王公公只提最后一个要求,那禅杖莫要带出去,太扎眼了。 天子还要反对。 王公公只能甩出杀手锏,“万岁,你这兵刃若是给衙役看到了,少不得立刻去掉锦衣卫带着强弓来……现在李闯先锋就在外面,咱们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最终天子拗不过他,双方达成妥协,禅杖放在皇宫,只随身带个拐杖-那根鹅蛋粗的椽子…… …… 就在圣天子刚要更衣时,麻烦来了! 从夺舍那日算起,已经三天了。 作为皇帝而言,这三天不过是短短一瞬。 可朱由检不光是管辖广大帝国的君王, 他还是…… 丈夫 年过三旬身体健康和结发妻子感情极好的丈夫! 周皇后是要收公粮的! 否则这良好的夫妻感情是怎么来的? …… 这三天他为了躲公粮可谓绞尽脑汁。 好歹是对付过去了。 然而终归有躲不过的…… 因为…… ……他还是个父亲…… 别看原本的朱由检瘦瘦弱弱,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 可繁衍后代的能力着实不差。 光周皇后就给他生了三子三女,算上其它后妃所出,总计子女数量早早过了两位数。 只可惜这个时代医疗条件糟糕,哪怕生在天家,婴儿存活率也只有七成不到。 眼下只有四儿五女。 三日不见夫君,做妻子的尚可以忍受。 但孩儿们三天看不到爸爸,这如何忍得? 王承恩很快来禀报,太子爷带着弟弟妹妹来给父皇请安了。 原本是请早安的。 但鲁智深怕尴尬便借口天冷,皇儿们尚且年幼怕感风寒,便免了早请安的规矩。 这倒是让人无话可说。 太子朱慈烺,年方十六,已经到了可以监国的年纪。 此刻,跪在地上磕头道:“孩儿拜见父皇,孩儿知到军情紧急,父皇日理万机,本不应来扰,只是,只是,弟妹年幼,每每念及父皇皆郁郁寡欢,最小的姝妹……” 说到这儿,太子顿了顿,轻微的叹了口气:“总在母后面前说父皇不要她了,夜夜都哭得无法入睡……所以,所以儿臣大胆,自作主张……” “这……”圣天子一时脑筋短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扭头去找王承恩救驾,却不料这厮不知什么时候溜走了。 “这泼才如此狡猾,下次吃狗决无他的份儿,是了!就让他在一旁伺候洒家,馋死这厮!”无能狂怒的暗骂几句后,还得对面现实。 “皇儿,你且起来”他一句话还没说完。 忽然觉得大腿上一紧,随即耳朵边传来惊天动地的声音:“父皇,父皇我是姝儿,是姝儿,你怎么三天不来看我!!”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初时尖细娇嫩的童声还响,越到后来声音越轻,眼眶红红,小嘴憋憋,小脸蛋煞白,只是抱着天子的大腿不放手…… 第十九章 紫禁城第一小魔王 http://.biquxs.info/

崇祯平日最痛爱的便是这个幼女。 周皇后和他成婚十年总共生下三男三女,她原本就身子弱,连续生产后,就更加病恹恹了。 崇祯心痛正宫娘娘,常往坤宁宫跑,却都掐着日子,不让她再受生产的痛苦。 周皇后深感夫恩,也从没有过嫉妒后宫其他嫔妃之举,反而是让几个国舅国丈帮着皇帝从民间物色美人,并非强征民女,而是讲求不扰民,比如陈圆圆便是。 如此夫妻俩对朱微姝这个小女儿难免有些爱得过度。 往常下朝后,不管再累再气,朱由检总要去抱抱她,亲亲小脸,捏捏小鼻子。 而朱徽姝对这个父亲也是……毫无畏惧……在襁褓中就经常尿湿龙袍,稍大之后,更是不得了,不是骑在龙背上就是爬上龙脖子小手扭住龙首。 堂堂天子倒是真有了龙马之姿。 而当爹的笑嘻嘻不以为意,反而关照小公主一定要坐稳坐好。 其它龙子龙女只能羡慕嫉妒恨…… 崇祯帝常去周皇后处过夜,一半原因是夫妻情深,另一半多半是看在这个小魔王的面子上…… 可眼下,小魔王哪儿有半分调皮模样,红着眼睛怯生生的看着朱由检:“父皇,姝儿以后再也不调皮了,姝儿,姝儿想你了……父皇,父皇,你不会真的不要姝儿了吧……不要啊!姝儿离不开爹爹啊!” 言毕,终于是没忍住,泪珠子滚了出来。 她方才已经在极力忍耐,奈何才六岁,如何能忍得住…… 一开始还只是抽抽噎噎,原本这时候,父皇早就上来亲亲抱抱了,可今日,却只是站着不动。 反常! 朱徽姝幼小的心灵顿时填满了恐惧“他三日没来看我,现在见我哭,也不来抱我,莫不是……” 想到此处,顿时悲从中来,索性放开了喉咙,哭声震天…… 圣天子脸色发白,却不知如何是好。 大概是哭声太大,王承恩不知怎么地又悄悄出现在他身边,耳语道:“赶紧抱抱她啊!毕竟陛下最喜欢的公主!小孩子心里最干净,存不住事的,她是真怕了,再哭下去对身子可不好!” 见天子还是没反应,王承恩也知道这似乎有点难处,毕竟他没事也喜欢看《水浒》。 于是挠挠头道:“公主先别哭,奴婢让御膳房做你最喜欢的桂花粥来!” “你走开,定是你这个奸臣,所以父皇才不要我的……5555555,你走开!”小女孩毫不领情,随即不顾泪珠滚滚还是努力瞪圆了大眼睛盯着父皇,神色可怜又让人怜爱。 王承恩马屁拍到马脚上,没见到效果不说,还被扣了个奸臣的帽子。 他当然不会和孩童生气,只是苦笑着站在一旁,若不是估计君臣有别,他都想上去抱抱这可怜又可爱的小姑娘。 哎,当年入宫时候自己未满二十,倒是没少抱眼前的天子,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想到这儿,老谋深算的王承恩一时失神。 而天子面临的麻烦更大了,朱徽姝一哭,还有几个小的也跟着嚎了起来。 垂髫儿童最怕的就是爹妈不要他们了…… 鲁智深背上寒毛齐齐竖起,只觉得气血上涌,眼冒金星,漫天神佛都在眼前转悠,却起不到任何作用。 原本好用的脑袋现下都是浆糊。 上辈子每日里不是练武打熬身体就是喝酒吃肉。 莫说孩子,他连女色都没近过,在他看来女人孩子是麻烦所在,只会影响自己出杖的速度。 看看山寨里,林冲、宋江、杨雄、石秀、卢俊义……多少好汉都是因此而落草的。 他自认早就看穿这一切,所以本着敬而远之的态度,惹不起躲得起,所以日子轻松自在。 再加上他这副豪阔相貌,女性见了都退避三舍,孩子见了更是吓得哇哇大哭。 好处是一辈子清静了,坏处确实没有任何经验可循-若是美髯公朱仝到此,只怕不消片刻,就能哄得孩子们咧嘴大笑。 “直娘贼,洒家圆寂后那些他心通的神通,怎么样样都不灵了,眼前这孩儿哭闹,简直……简直……”鲁智深心中叫苦不迭。 “莫哭,莫哭”圣僧只觉得腿软,可还是硬着头皮开口。 眼下第一要务是让这个孩儿止了哭泣,否则再有片刻,圣僧只怕先要落荒而逃。 “这,这,洒家……朕,朕,一会带你吃狗肉去!”鲁智深推己及人,觉得这应该是个好主意“一黑二黄三花四白,黑狗肉是最香的!” 王承恩在旁边听了,顿时老脸发绿,手一抖,那柄不离身的拂尘掉落在地,他哆嗦着蹲下去捡,心里哀嚎:这番祸事了祸事了!! 果然…… 小女孩愣了愣,瞬间后哭声从之前角音直接拉到羽调。 如果说之前的哭泣多少还有些撒娇意味的话,这回则是彻底的恐惧,:“啊啊啊啊,阿黑是我最喜欢的狗狗,父皇竟然要吃,父皇果然是不要我了!” 圣僧还没想好如何应对。 小女孩又是一嗓子石破天惊,她痛哭着对兄弟姐妹们道:“父皇也不要你们了……他不要我们了!” 这下不光两个小的,几个十来岁的大孩子表情也好看起来…… 眼看十六岁的太子爷也开始有兔子眼的趋势…… 天子心中大呼,佛祖救我,佛祖救我! 奈何毫无反应。 他这才明白,这趟下界到低是有多坑,救大明先缓缓。 倘若这七个孩子同时哭出来的话,只怕比李闯攻城还要让人发憷。 偏偏朱徽姝此刻又变了模样,不再嚎啕大哭,而是转为无声的抽泣,大大的眼睛里都是泪,却眨都不敢眨,仿佛眼睛一闭,这父皇就会凭空飞走一般…… 如此情形更是让人心痛。 圣僧双眼一闭:洒家认命。 一跺脚一咬牙:“占了那厮的身体,就该做爹!哄孩儿也当修行罢!” 额头和背上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来:哎,昔日武松贤弟在景阳冈面对猛虎不过如此吧……洒家面对的却是七只乳虎啊! 说也奇怪,痛下决心后,腔子里忽然热起来,暖流不知从何而来,立刻索绕全身,随即化作隐隐约约的酸楚。 毕竟这些孩子都是他的亲生骨肉啊。 舔犊之情,人人皆有,无能例外。 来不及多想。 弯下腰,右手一抄便将朱徽姝抱,左手小心翼翼蹭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按照记忆,原本应该是捏一下,可鲁智深怕自己劲儿太大,唯恐碰伤这粉雕玉琢般的孩儿。 当年李逵在浔阳江楼上一指头倒了卖唱的女娘,此事一直是山寨中的笑柄,花和尚警惕自己的气力,也是正理。 崇祯本人相貌不恶,周皇后更是国色天香,两人所育后代,相貌俊美自不待多言。 尤其这个小女儿集父母之长,而无双亲之短,长得秀气明媚眉目如画,更兼得聪明活泼,古灵精怪,宫里头人人都发自内心的喜欢。 这样的女孩儿,自是父亲心头肉。 天子莫名觉得龙心一痛,嘴里不由自主道:“哪个胡说的!父皇怎么会不要你!?谁说的?洒家拍飞那厮!你是父皇心肝宝贝!爹爹永远陪着你这小孩儿!” 金口一口后,便觉得说话顺溜多了,“尔等,尔等都是洒家……朕的儿女,朕的心肝宝贝!只是近日国事众多,朝政忙碌,怠慢了你们!” 话出口后,似乎觉得英雄气不足,看了眼一边手足无措的皇太子,心说这兔崽子年满十六,已经担任监国之责,足以当大人看。 既然是大人便受些委屈罢,为君父分忧乃是太子份内之事。 “咄,你这厮当太子那么久,怎么还不知道国事为重!洒家要你这太子乃辅国理政的!不是带着弟妹们来闯!” 朱慈烺心里叫起了撞天屈。 今天是朱徽姝这个小魔头带着几个兄弟姐妹,一块儿来威胁,言明立刻带着去见父皇,否则让他的东宫不得安宁! 以朱徽姝的名头和性格,这话谁听谁怕。 太子性子软,对弟妹也痛爱有加,见幼妹三句威胁没讲完就开始泪眼婆娑,一时间热血上头也就什么都不管了,拍着胸脯答应。 结果倒好…… 这锅背得可太冤枉了…… 可君臣父子的规矩在,他也只能低头认罪:“父皇责备的是,孩儿却是莽撞了……” “父皇,你不要怪哥哥,是姝儿逼着他的,他,他其实也想你的紧!说正好借这个机会来见你。” “姝妹,莫要胡说” 随后太子爷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我……我不是,不是……我是想要请教父皇国事……这是太子的事情……” 随后便是“君臣父子”“聆听教诲”“治国方略”…… 引来弟妹一众哄笑,殿堂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此刻见朱徽姝被抱着,另外两个不满六岁的小的也不甘寂寞,双双杀出,一人抱着一条龙腿哭道:“父皇也不要不要我们啊……” “怎么办?”天子喃喃 “父皇,你抱抱他们嘛”小公主依偎在父亲怀里,此刻满意极了,天塌下来她也不管,反正父皇的怀抱乃是太难写爱是最舒服最安全之所在。 “好,好”天子说着弯腰,要把幼女放下。 “不行!”朱徽姝忽然警觉,像只小猴子似的,双手攀住龙脖,小短腿夹住龙体,小脑袋直往往他怀里拱“不行,不行,你三天没抱我,都要补回来……都要补回来!!” 抱着龙腿的两个一听这话,哭得更厉害了,都知道父皇宠爱这个公主,她若是不放手,何时才能轮到自己被抱? “有了!”鲁智深眼睛一亮“洒家最不缺的便是力气。小鬼,你且松手!” “不松!一松你就跑了!今天你要好好抱抱我!不准跑!你可是三天没来看姝儿了!”朱徽姝人小鬼大,心眼极多。 “不跑,不跑……父皇,父皇让你……骑……骑龙,骑龙?”脑子里有浮现出往日的画面,顺手推舟说出来。 “真的?”小女孩眼睛亮了。 “自然” “万岁,万岁,这,这龙体要紧!”王承恩连忙劝,小公主已经六岁,体重好几十斤呢…… “奸臣你走开,你就是父皇的魏逆!父皇,你可千万不能听他的……” 王承恩傻眼了,心说这是谁教你的…… 崇祯帝道:“莫要胡说,他也是为朕好,只是朕今非昔比了!”说完双手抄着女儿的腋下将她放到自己后劲上“安安稳稳坐好” 朱微姝轻车熟路的调整到最舒服的坐姿,两只小腿垂在龙胸前,还一摆一摆的,脚后跟轻轻敲打着龙体。 王承恩无言扶额。 天子道“你坐稳了么,扶住为父的脑袋。” “知道了!抱住龙头!”说完小手紧紧揽住他额头,整个小身体都贴在父亲后脑勺上,这一刻她心中的满意如开水似的翻滚,都快溢出来了。 在她小小的世界里,除了母后便是父皇,虽然每天都和母后腻在一起,可母后却异常严厉,这让小女孩又爱又怕。 反而是这个不能经常见到的父皇,那才是自己最好的玩具,会哭会笑还会亲亲自己的小脸…… “王承恩,你帮朕除了这翼善冠,莫要擦着姝儿的小脸”随即鲁智深弯腰,一手一个,把两个小的抱起来。 反正他神力在身,倒也不觉得累。 瞬间,三个小的都破涕为笑。 圣天子也跟着呵呵傻乐起来…… 刹那间他心中忽有所感,那一丝完全不属于鲁智深的思绪淡然却无可阻挡的蔓延开来: “朕虽贵为天子,然身世实难称幸。父皇乃祖父宫娥所出,母子皆为先祖神宗皇帝慢之,便欲立三子为王,是为我朝国本之争,所幸慈圣皇太后一力反对,父皇终以长子为储君……” “父皇登基为光宗皇帝,孝纯皇太后(崇祯生母)当日入太子府为淑女,偶然得幸,方才有了朕……然而却不讨父皇欢心,朕五岁那年,母后因小事被父皇斥责,随后便薨了父皇生怕被先祖责怪,便将她草草埋在西山之侧……” “父不为祖喜,母又不为父喜,朕也实在是……” “之后朕便由父皇身边的康妃抚养,后来康妃诞下八妹娆娴后便无暇抚养朕,朕遂交由庄妃抚养……直到被封信王,有了自己的王府后,朕日思夜想,总想去祭奠生母……奈何惧怕魏阉势大,只能忍耐……” “还是王承恩这奴才贴心,竟然悄悄打听到孝纯皇太后墓葬所在,朕得知后,欣喜若狂,给他银两命他悄悄代朕祭奠……那时朕泪如雨下,为人子者不能色养生母已是惨事,却连亲祀都做不到……人伦之惨有甚于此乎?” “现在朕登基,也到了年纪。朕发誓,哪怕天塌下来也决不能让悲剧重演在朕的子嗣身上,他们虽然不是一母所出,却都是朕的骨血!天家亲情不该淡漠!” “朕一直要努力做个好皇帝,也要努力做个好父亲,好夫君……朕……好累啊……” 鲁智深恻然…… 显然这是原朱由检心中最后的执念,虽然魂魄已经离体,这缕念头却如生根般牢牢附在躯体之上,任他鲁达精神何等强悍,也无法将之抹去…… 反而在适当时机悄然隐现。 刹那间,龙目含泪…… 鲁智深口念佛号“阿弥陀佛”,任由眼泪淌下。 他心地纯良,又兼具佛性,虽然生平杀人放火从不忌讳,可心中深处却如孩提般干净……哭笑既然由心生,那便随之自然罢了…… 何须掩饰? 也无须掩饰。 若说修行人修得是远离喜怒哀乐,乃谬途。 以内在的不动或者静相去面对外在的动,或发生,自然对内在的情绪也是一种压制,妄想消除的状态。 这便着了不动相。 须知六祖曾云“若觅真不动,动上有不动”。 能动才能不动,为不动而不动大谬也。 鲁智深已然是得道之人,并非毫无情感,只是对感情的理解远超普通人,喜怒哀乐对他来说依然存在,只是不再为此起烦恼心,远离贪嗔痴三毒,现下拥有的是单纯而干净的情感体现,不杂丝毫世俗杂利。 鲁智深对这些道理似懂非懂,也未必说得出,然而天生夙慧,让他早就抽离尘世。 此刻落泪,恰是佛性使然,以菩提心察世,则一花一砂皆能证大道。 纵然这朱由检有千般不是,可这童年也足以让人叹息。 祖不喜父,父不喜母,生母号称是被斥责而亡,实际不问可知,乃是心碎了一地,这才没了求生之意…… 五岁丧母,先后换了两任生母,小小年纪便尝尽人情冷暖,尤其是先前的康妃为人极为阴毒,崇祯帝的哥哥,也就是明熹宗朱由校的生母便为其所杀。 之后里庄妃为人极好,但性格冷淡朴素,小小孩童几年之间经历如此跌宕起伏…… 倘若针对此无动于衷,只怕是入魔之始。 “朱由检啊朱由检……之前洒家轻慢尔,现在虽然还是觉得你不配当皇帝,但洒家知道你也是苦,也不容易……”鲁智深暗道,“洒家不知你能听到否,你且放心,大明洒家替你守,鞑子洒家替你打,至于你这些儿女,洒家豁出命去也要保得他们周全!” “不但要保得他们周全,全大明的孩儿,洒家都要保!” 佛心顿显,宏愿顿生。 “父皇,父皇,你怎么哭啦……”朱徽姝原本两只小手偷空在拧龙面颊上的肉,忽然觉得湿湿的…… “是了,三个人在父皇身上,父皇定是累哭了……父皇放我们下来吧,我们都大了……不要抱了,只是姝儿,姝儿还是常常想念父皇的……” 另外两个小的也连连点头。 “哈哈哈哈,”粗豪的笑声响起“不累,你们几只小猫小狗还累不倒大明天子,朕身上扛着江山社稷都不怕呢!朕刚才只是偶有所感……” 天子放慢了语气,轻轻道:“你们生在天家,是你们的福气。朕也得享天伦之乐,那是朕的福气。你们是朕的宝贝,朕绝不辜负尔等!可天下尚有无数家庭,遭逢乱世,妻离子散,卖儿鬻女,屡见不鲜……朕发誓,一定要扫清这世道,让家家都能像朕今日那样阖家团圆!” “奴婢,奴婢,誓死追随万岁!”王承恩先跪下磕头,他知天子此话绝非戏言,王公公觉得冷了几十年的一腔子血,又滚烫了。 “儿臣,儿臣不孝,也愿意为父皇分忧!”16岁的朱慈烺、13岁的朱慈炯、11岁的朱慈炤也分别跪下。 “都起来罢!这是快活日子,何须做小儿女状!尤其是你身为太子,怎可轻易落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你可知?” 鲁智深也觉得自己刚才流泪有点不好意思,尤其是在孩子的面前,这时要找回做父亲的尊严。 神僧可以落泪,但父皇却不行…… 朱慈烺差点吐血,心说,亲爹啊!刚才谁先掉眼泪的?你不能老拿我开刀!我还小啊! 王承恩用袖子擦擦眼泪,故作语气轻快道:“孝纯皇太后在泉下见陛下子息旺盛定然是欢喜的紧……” 王承恩能隐约猜到方才天子为何流泪…… 崇祯有千般不是,但对生母眷恋确实日月可鉴。 当日,每次王承恩悄悄去祭扫前,信王总是吩咐“尔可祝告明白,著就如我亲去恭祭一般。” 回王府后汇报时,信王每次都泪流满面,却不敢在旁人面前有丝毫表露…… 母子连心,生死也无法相隔。 …… 眼看朱慈烺委委屈屈的样子,鲁智深也有些不忍,每天除了读书,就是跟着学习处理政务,还要被大臣管教言行,他还是个大孩子啊,现在已然有了几分老气横秋的样子,丝毫不见年轻人的朝气。 再加上之前拿太子爷当了两回靶子,圣僧也略觉愧疚,见儿子有点出神,便问:“烺儿,你在想什么?大胆说来,洒家不骂你!” “这,这……”朱慈烺嗫嚅了半天“皇儿,皇儿想到儿时父皇常常抱我来着,母后也说,皇儿出身时,恰逢父皇大展神威除掉阉党,任用贤明,朝政为之一新。那时父皇下朝后,往往满是笑容,经常抱我背我来着……只是,只是……后来,后来……” “哎……这些年也苦了你……”崇祯帝摇摇头,“生在天家未必是幸事……” “罢了,反正洒家强健,你且到洒家背上来!再背你一回吧!” 王承恩吓得手一抖:“万岁……” 圣天子一瞪眼“洒家最不缺的便是力气,你又不是不晓得!再说这次打退李闯后,朕打算把太子放到南京去,南京的史可法、高宏国、姜曰广都是德才兼备的忠臣,太子去那儿好过在京里受那些混账的肮脏气。” “待洒家清理干净朝廷后,再回来便是!” “父皇,真的?”太子一听眼睛都亮了“去南京先不急,父皇你且稳住,孩儿来了!” 言毕直接跳上龙背“姝妹,你可忍住了,莫要放屁啊!”太子激动得狠了,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十六岁的大孩子,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面对自己的亲爹,当然是要亲近的! 13岁的朱慈炯、11岁的朱慈炤,小兄弟对视一眼后,不说话,直接窜上前保住天子两条龙腿。 皇帝仿佛庙里的送子观音,身上挂着留个亲身骨肉。 他放声长笑:“都用劲稳住了!” 说完在殿内绕起圈子来。 又快又稳,看得王承恩矫舌不已,对神力神通的理解又深了不止一层。 一盏茶后,天子才停下。 背后的太子,大腿上的皇子都乖乖落地,人人心满意足。 鲁智深内心大喜:“洒家果然是天生大智慧,片刻之间便将孩儿们弄得开开心心,呵呵,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是能难住洒家的?!” 只是…… 忽然一声娇呼,一到清影冲了过来,一把将他拦腰抱住。 第二十章 梁山队来袭! http://.biquxs.info/

圣僧再度毛骨悚然起来,低头看去,却是十五岁的大女儿,坤兴公主朱徽娖(chuo)。 “父皇你可想死娖儿了!” “噗嗤……”却是王承恩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是大不敬! 王承恩努力忍住,然而抖动不停的拂尘却暴露了一切。 崇祯帝却也顾不得。 原本细长的龙目光此刻瞪得和龙眼似的,这回真是中了定身法,浑身上下动弹不得。 十五岁已经是大姑娘,可以许配人家了。 只是坤兴公主向来得崇祯宠爱所以婚事也就拖了下来。 她是崇祯第一个女儿,胆大妄为,肆无忌惮,朱徽姝这混世魔王的行事风格,泰半也是受这位亲姐姐的影响。 也就是这些年年纪渐长,颇有女儿家羞涩之意,这才让宫里都松了口气。 否则这对姐妹花一块儿折腾起来,紫禁城都得被翻过来。 偏生两人样貌都极美,性子也是一般的聪明伶俐,让人恨不起来,只能哭笑不得。 鲁智深要疯了。 两辈子为人,第一次被一个大姑娘当众搂住,而且还是“自己的”女儿…… 尴尬之情无以复加,一颗佛心不知如何安放,此刻大有直奔西天找佛祖论理的意思。 好在坤兴公主毕竟年长,抱着撒娇片刻后,主动松手。 圣天子松了口气。 下一刻,太子的耳朵被提了起来:“好你个胆子,带着弟妹见父皇竟然不通知我!” “阿妹放手,放手!”太子被拎着耳朵一动不敢动,只是求饶。 最后还是朱徽姝替哥哥求情,这才了解官司。 王承恩看着眼热,心中也有暖流涌过。 悄悄在祈祷:你且安心去吧……这是个好人…… …… 于此同时。 平则门(阜成门)城楼上。 倘若是眼力好的,已经能在大太阳的时候,看到远处飘扬的旌旗。 那是闯军先锋-梁山队的地盘。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支队伍的军佐头领,都以《水浒》人物绰号作自家名号。 当初占山为王劫道,闯王大军到了后,便果断的投降。 梁山队和普通农民军不一样,头领原本是明军小校,打了败仗后流落江湖。 他们没别的吃饭本事,一来二去就想到了这没本钱的买卖。 纠集乡间无赖地痞,统合成队,日常以兵法训练,进退攻防行动有据,是闯军手下数得着的精锐战力,据说真打起来不输起家的老八队。 可有一条,军纪极坏,当土匪的本事超过打仗的能耐,日常祸害乡里比大明官军都厉害。 这在向来以不扰民为准则的李闯队伍中可谓独树一帜。 梁山队正在召开军事会议。 今年年头闯王在西an定都,建立大顺王朝之后。 所有的闯军都正规化了,梁山队表面上也是如此,带头的【宋江】-被封为参将,虽然麾下才3000人不到的队伍,充其量也就是个游击将军,甚至佐击将军。 可他就是有本事能跳级。 【宋江】为人黑胖,倒是和水浒中的孝义黑三郎有几分相似。 此刻他正张嘴大放厥词:“诸位弟兄,今日聚伙不是为别的,对于下一步该怎么办,大伙得议议……” “别嫌做哥哥的话多,都这个时候了,咱们可都得想想今后日子怎么过。” “哥哥,说什么话!”【黑旋风】一拍胸脯,“当初如何,今后还是如何,反正咱梁山队能打!他闯王就离不开咱们!” 说着往嘴里塞了好大一块牛肉,差点噎了,旁边的【林冲】连忙递过一杯酒去,三口下去才算缓过来。 黑旋风原本是山里樵夫,有膀子力气,只因被家乡地主盘剥得没了生路,遂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用砍柴的斧头把地主一家老小全数送走。 随后听说宋江名气大,便去投靠。 【黑旋风】却不是当年李逵那个混货性子,实际上他相当精明,取黑旋风的名号,只是扮猪吃老虎。 他说得也是正理。 别看梁山队毫无军纪可言,但战斗力之强不输闯军起家的老八队,宋江甚至豪言,若是有骑兵,咱们敢硬碰“三堵墙”。 三堵墙是闯军精锐所用战术,每与明军对敌,无往而不胜。 宋江这话有吹嘘的成分,可也并非空穴来风。 至少,他们已经打到京师城外几十里地了,而其他闯军部队依然没有跟上。 “这几日,咱们从张家口进来,这已经到了康庄延庆,先锋探马也早就和守城的明贼交过手,可惜咱手里人少,若是能有个三万,或者来几门红衣大将军炮,那这城不出三天便是我们的……”【宋江】大喇喇道 “大哥说的是”一个鼠须中年人接茬,此人报号【吴用】,本是不第秀才,乱世之年也就舍了圣人之道,上山落草,毕竟读过书,尤其是喜欢看《三国演义》,就此成了军师,别说挺有鬼点子的,上下也都服气。 “而且”【吴用】得意道“不是吹牛,几个城门守军里可都有咱们的人,一声令下就能让他们开城门……” “那感情好,直接杀进去便是”【豹子头】拍大腿“我的马队带头!” “省省吧!”【黑旋风】嗤笑道“就你这些母马老马,比驴高不了多少!” 【林冲】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母马也算战马……马匹!……骑兵的事,能算驴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三堵墙胜”,什么“具装骑兵”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大帐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莫要笑【林冲】兄弟”关键时刻【呼保义】显出大将风度,“咱们的马队和闯王老底子不能比,可能够拉起来也是咱【林冲】兄弟的本事,之前大伙也都看到了,有几伙明贼战力着实不差,和咱们打得有来有往,要不是关键时刻骑兵队一冲,咱们也能赢,可要丢掉好多弟兄的性命……【林冲】兄弟的马队是好样的!” 【宋江】脸色严肃起来:“今天把老兄弟叫来就是想把事情说清楚,眼下咱们日子不好过。李闯,呃,不对,大顺皇帝,现在势头越发猛烈,兵越来越多,战力也越来越强,最近半年打战比之前可轻松多了,你看打保定的时候,多松快?也就是入城后有些个痴子还在想不开,结果没给咱们添上一点儿麻烦,自己却全家死光!” “咱们梁山队能有今日,靠得是大伙儿打仗敢玩命!” “但主要是靠哥哥,若不是当日当机立断投了李……大顺皇帝,只怕也没今日”【黑旋风】拍马屁 “说的是,都亏了哥哥”一个光头大汉附和着,随即举起酒碗“先敬大哥一杯”说完一饮而尽。 此人匪号……【鲁智深】…… 众人闹了一轮酒,宋江继续道:“都是自家弟兄,我也不客气了。咱们梁山队能有今天,靠着兄弟和儿郎们卖命,这才屡战屡胜,可打了胜仗总要劳军的吧,姓李的给的这点军饷够个p,让儿郎们捞点又如何?偏偏姓李的假仁假义,都他娘的是土匪,凭啥他不让咱们捞!他都捞到皇帝了,咱们不过是抢带你银子和女人,碍他什么事!” “对,哥哥,说的是!” “是!咱们把脑袋系到裤腰带上,可不就是为了银子和女人么!打完仗,还不让儿郎们裤裆快活快活?那还不如回去种地!” “打了胜仗,不砍几个刁民脑袋,那有啥意思?军威如何得立!” “对,刁妇也不能放过,老的小的都一勺烩!” “打胜仗,可不就是为了发财杀人么!” 众人纷纷鼓噪起来。 大明有俗话:贼过如梳,兵过如篦,是讲官军可比土匪更可怕。 但这俩加起来都不如梁山队,他们一过如同剃刀刮秃头……一根毛都不可能留下…… 梁山队里都是变态,以暴力杀戮为乐的变态。 变态凶徒以无辜者的鲜血和苦难作为毒品,暴发出极强的战斗力,远超常人。 “只是,咱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这些日子几个制将军都在讲军纪讲法度,冲着咱们来的啊”【宋江】继续道 “现在他李自成得势了,手下兵多了,还有炮队,自然看不上咱,再硬的城墙,红衣大将军炮拉过来轰就是,用不着咱们豁出性命爬城。尤其是他要坐天下,肯定要收买人心,到时候杀鸡吓猴子,咱们梁山队可不能当这鸡!” “所以,我之前死活不愿意让大伙去他的老营升官,而是把大伙围拢在身边,怕的就是万一你们管不住手和鸡x……那就是掉脑袋。” “别以为哥哥我是阻拦你们富贵!想富贵简单,可也得有条命在啊!”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能混到军官的都不笨,稍稍一想便明白这里面的道理。 于是又是痛骂李自成,大拍【宋江】的马屁。 “这次打先锋的任务是咱硬抢来的。我知道这仗不好打。但是,咱们必须打硬仗,才能保命!才能继续发财。我也琢磨了,京师这次是咱们最后一仗,朱家积蓄了两百年的宝贝都在里面。” “咱们冲进去,干这一票,抢完就四散回家,后面再有什么升官发财的机会,都和弟兄伙儿没关系……见好就收,顺风落棚!” “咱们得想想,怎么才能开了京城!” 众人七嘴八舌起来。 区区三千人要打下这座城防完备且兵员众多的城市,硬碰硬肯定不行。 【吴用】之前就派出大量细作入城。 但细作传出的消息也不甚乐观,城里军心溃散,但大部分军将对部队还有约束力。 按照原计划在进攻时忽然打开城门的做法显然不合适,细作们人数毕竟少,就算开了城门也会立刻被守军夺回去。 梁山队的鼎鼎大名,已经天下闻名。 如果来的是李闯老八队的话,那么没准开门也就开了,反正闯军军纪颇严,哪怕是制将军刘宗敏,也没滥杀的习惯,放进来就放进来吧,不就是换个皇帝么。 可若是梁山队进城…… 守城兵丁大部分都有亲人在城里啊。 冥冥之中自有天道报应。 倘若梁山队一开始就严肃军纪,那么肯定能拿到首功。 【宋江】对此也没什么好办法,只是琢磨最好是把守军引出一部分来击败,然后趁乱让细作们开城门,这样成功的可能性应该会大些…… 于是,作为闯军先锋队的梁山队,天天派出先锋去平则门下面邀战。 这批人论战力属于中下,或者说他们的战力主要是在嘴上。 每天这货人出了大营,骑着驴子狂奔20里,到城墙下,各种污言秽语滚滚而出,把老朱家连同守城官兵的十八代祖宗无论男女统统问候一遍。 轮番上阵,变着法儿的骂,中心思想无非是,要和他们祖上发生各种肉身纠缠,然后还要给钱的那种…… 只是,他们都错误的估计了大明的糜烂程度。 守城军兵根本就没反应…… 不知道是麻木还是吓得,或者干脆是几个月没军饷饿得没了心气。 总之,梁山队这帮嘴把式连骂三天,守城的一点反应都没。 宋江想尝试硬攻一把,差点被城墙上的投石机还有床弩给吓死。 这才明白,为啥李自成为啥宁可降低行军速度,也要把那几门重得吓死人的大炮带着…… 没大炮根本别想开了大城。 眼看闯军大部队越来越近,宋江急了。 等大炮就位后,那肯定没他们事儿了,所以今天找人开会,商量怎么才能想法打一仗。 “要不……”【鲁智深】摸着光头,咬牙道“咱们给老朱家来个狠的!” “怎么说?”众人都打起精神来。 此人虽然报号【鲁智深】,可为人狡猾阴险,他出的主意个个刁毒,让人破口大骂缺德,可偏偏效果显著。 “【花和尚】,你只管说来!”宋江道 “这个么……”【鲁智深】狞笑道“从咱们大营再往北走个二十里,不就是他老朱家的祖坟么……” “你意思是说?”宋江眼睛一亮“咱们也学学张献忠?” 张献忠当初攻下凤阳的时候,就毁了朱元璋父母的坟,一把火烧了皇陵和享殿,连种的树木也没放过,全给砍了。 现在么,皇陵就在眼前…… 宋江一拍大腿,“干他娘的!” 【鲁智深】冷笑:“扒了老朱家祖坟,我看他还不出兵来战?” “那么,这趟差事可非得【鲁智深】出马了?”宋江笑道“你可愿意?” “给我五百人!”【鲁智深】道“可惜啊,这趟买卖时间不够,没法学曹操了,听说老朱家的坟修得可太结实了。否则把朱家祖宗挖出来挫骨扬灰,陪葬的充作军费……” “现在么,若是地上还能有剩下的,那是我花和尚学艺不精!” 吴用忽然插嘴道:“花【花和尚】,你早年好像是做那个买卖的啊”说着做了个掘地的动作。 【鲁智深】嘿嘿一笑:“都是自家兄弟,洒家也不瞒着了,兄弟我当年确实是靠铲子吃饭的,整天挖土,时间一长竟然悟到了怎么把铲子当兵刃……” “他娘的老朱家真不是人,前几天我就让弟兄们去皇陵打量过了……他们竟然把地宫修得有十丈之深,而且机关密道无数……这样的坟,若是要开,估计得忙上几个月,偏偏这买卖还不能以多为胜……” 【鲁智深】懊恼的把光头拍得啪啪作响:“洒家……,洒家……他娘的!都是民脂民膏啊!洒家看着却没法动,太难受了!” “行啦……”【宋江】劝道“若是你把地上那些房子烧了,也是大功一件。” “呵呵呵,”【鲁智深】又冷笑“洒家喜欢吃狗肉,这次让大营的弟兄们多让让,抓到的狗全送给我!” “你要作甚?” “洒家挖不了他朱家老坟,但在上面撒点狗血,狗屎总行吧……洒家不信朱由检还坐得住!” 第二十一章 天子出游 http://.biquxs.info/

随即兵部这边接到了一条奇怪的圣旨,着巩永固,刘文炳为参将,统领平则门防御事宜。 兵部尚书蒋德璟见了这道圣旨直抽冷气,这分明是乱命啊。 按照大明规制,这样重大的军队人事任免,应该在朝会上先君臣商议,达成一致后,由内阁形成票拟,交给皇帝预览-其实就是司礼监批红,然后用印。 这是嘉靖三十年不上朝所形成的内外相制之法,权臣对权宦,旗鼓相当,关键大权还在皇帝手里,算是了不得的政治智慧。 之后因为文官集团兴起,以及阉党被打压,票拟权的权重又大大增加起来。 毕竟制定流程乃是文官的拿手好戏。 前朝那种皇帝一道圣旨,六部就得照办的事情,至少在大明中期后就不存在了。 内阁完全可以以“乱命”为由不加理睬。 可现在么…… 可若是其他人的任命,蒋德璟也就照办了。 可巩永固,刘文炳二人不一样。 思来想去,他吩咐一声:备轿。 很快,他到了吏部尚书范景文的府上。 范尚书似乎早就知道这位同僚要来,已经在书房等候多时了。 两人相对落座后,也不多言。 蒋德璟开口道:“蒋某有一事不明,还请范尚书指教。” 范景文笑笑:“可是那二人的任命?” “正是!”蒋德璟见对方处之淡然,心中也略略安定“还请范公教我。” “此乃,范某私寓,不比朝堂,莫要说什么教,也莫说范公,我叫你中仁,你唤我思仁便是。” “中葆啊”范景文捋着胡须笑道“此事,你何必来找我呢?天子之意嘛?谁敢阻拦?” “这”蒋德璟一愣,随即也笑起来“那是,这圣旨确实无人敢拦。” 他在“这”字上稍稍加了重音。 天子现在是凶神,自然没人敢去触霉头,谁都不愿意和陈阁老黄泉路上作伴不是? “可是,思仁兄,这,这,不符合祖制啊!他二人,他二人……”蒋德璟想了想还是说了句重话“乃外戚!太祖皇帝有旨,凡外戚不得干政,更不要说领兵了!” 原来巩永固是驸马,娶的是崇祯的八妹-乐安公主朱娆娴,也就是崇祯帝的第一位养母康妃所生之女。 康妃为人跋扈,但当初对年幼的朱由检着实不错,以至于朱娆娴也和这位天子哥哥感情深厚。 朱娆娴到了婚配年龄,是崇祯亲自给妹子挑选如意郎君,结果真是没看错人。 巩永固虽然长得黑黑瘦瘦,但为人忠厚,又极聪明,更要紧的是,知进退,懂规矩。 从来不和朝臣混一块儿,安安心心的做个小郎官。 他唯一的好友就是刘文炳,后者是崇祯帝的舅舅,和巩永固年纪差不多,也是谨小慎微,丝毫没有跋扈之态。 两人共同爱好古玩字画,得了宝贝后便相互欣赏炫耀,实在是安分守己到了极点。 范景文笑道:“这次天子助饷,中葆亏空不小吧” “惭愧,惭愧”蒋德璟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在找咱们要钱之前,万岁已经在宫中想过办法了,巩、刘二人向来忠厚,又和万岁亲近,稍稍示意,便主动要求报效,他二人身价不薄,可最后总共只拿出两万银子来……万岁却丝毫不怒,你可知为何?” 蒋德璟一愣,见对方笑眯眯,便认真思索起来。 “是了!这二人纯良忠厚乃是公认,值此国难当头之际,别人不敢说,他二人还真做得出毁家纾国之举来……但猜得不错的话,他二人那点钱估计都换成三代青铜器或者名人字画了,这些东西可换不来钱啊!” “正是”范景文点点头“中葆啊,你也说了,国难当头,以前这些规矩咱们就别再盯着了。” “是,我知道,太祖皇帝的宝训,可若现在还抱着这些,只怕太祖皇帝的陵寝都快不稳了……乱世中只能权变了。” “这”蒋德璟老实,还是心理压力有点大。 范景文一笑:“圣上把魏藻德弄去礼部,名义上是升官,实际上是将他调开吏部,以方便圣裁独行!” 蒋德璟倏然而动! “那,那把咱从工部换到兵部,把李建泰放到工部……也是?” “当然,天子似乎变了啊。”范景文感慨,“说实话,他打死人,我倒不以为怪,圣上的脾气么,你我都知道。可这番调动……” “你想,虽然魏藻德是首辅,但没了吏部,他的势力大受影响。咱呢?外面都叫我不二尚书,这是谬赞,可是不受馈,不受贿嘱,咱也是问心无愧,有我在吏部,宵小之徒只怕要头痛了。” “而中葆老弟你,向来纯良耿直,比李建泰那个滑头更适合兵部,这样加上户部的方岳贡,咱们算是三对三,人、钱、兵都在咱们手上管着,就算魏藻德和陈演余党想要翻天,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眼下咱们也别什么祖宗规矩了,事急从权!先救了大明再说吧!当日于少保也是如此行事的,你看今日之危,可远胜瓦剌入寇。李闯的军队近在咫尺,而后金则多次进犯宣大,兵锋之盛,远超黑鞑等部……” 范景文说到此处,忽然沉默起来。 蒋德璟也不言语,他知道对面之人,向来智谋深沉,既然有些话,他都要斟酌,那自己不管是问还是催都没用了。 片刻后,范景文叹息:“此地只有你我二人,不妨实说,倘若李闯得势,倒霉的不过是富户和朝廷命官,但对于天下百姓未尝不是好事……” “大人!”蒋德璟急了,这话可是太无君无父了,以至于他吓得直呼大人。 虽然书房里只有他们,可谁敢保证隔墙无耳? 王承恩这个东厂大档头可从来不是善茬啊! 范景文却是笑笑:“国事已经糜烂至此,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把话说开了,才好做决策。眼下大明之祸患在外而不在内,李闯得势不过是亡国,而后金入关,那就是亡天下了。” “请教思仁兄,二者何异?” “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 蒋德璟不言语,片刻后起身拜倒:“思仁兄大才……” “此并非我言,乃是国子监一监生所语。也是奇人一个。这个暂且不说。” “总之,眼下这时节,你我也就别自顾其身了,为后人也为天下,拼一把吧!” 蒋德璟被说得热血沸腾,当即道:“愿听从驱使!” 范景文却狡猾的笑了起来:“若是在一旬之前,咱可不会这么说话,只是近来天子似乎越发圣明了,行事果决,作风泼辣,明辨忠奸,大有明君之风,此时,你我若再被这些规矩缚手缚脚,可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了。” “明白”蒋德璟非常高兴“回去就照办便是。” “你以为今日天子把光时亨发配到城门口去单纯是为了出气么?”范景文又笑道“光时亨这次怕是踢到铁板了,他一个兵科给事中,原本是最有资格来阻止此‘乱命’的,可现在却去平则门当监军,还在巩永固、刘文炳麾下,啧啧” “你说”范景文神情颇为缺德“平日里,武将看到监军都是低着头赔笑脸,可这俩个一心为国的纯良外戚,会如何对待时光亨这路丝毫不知兵,却只会信口雌黄的兵科给事中?” “原来如此!”蒋德璟恍然大悟“思仁兄,佩服,佩服” “呵呵,你还是佩服那位吧”范景文从入朝为官开始,这脸始终铁板着,此刻却笑得诡异“风要变了!” 范景文于是端茶送客,两人都务实,问题解决了,那就赶紧干活。 要想偷闲,起码等逼退外面的李闯再说吧。 或者说得更加诛心点,李闯也好后金也罢,终究是知识皮毛小伤。 对大明这个巨人而言,充其量是断手断腿,很痛很惨,但只要处理得当,活个几十年是没问题的。 大明文官都是好学问,人人都背得出白乐天的《新丰折臂翁》,“新丰老翁八十八……是时翁年二十四……偷将大石捶折臂……此臂折来六十年,一肢虽废一身全” 说的就是这道理。 大明真正的问题,也是范景文蒋德璟们最大的敌人,不在外而在内,也就是天子那日所言,心腹之患在朝堂。 他们可比李闯后金张献忠更加凶残,也更加勤勉,一想到这点,蒋德璟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个时辰都能泡在衙门里…… …… 户部尚书方岳贡在衙门里,让下人把户部浙清吏司的员外郎成德叫来。 户部是大明第一大部,其下有十四个司,比兵部还多一个,而其他四部只有四个司而已。 成德年过四旬,是方岳贡一手带出来,为人机灵却不失正直。 这样的人在大明官僚机构中简直是异数,若不是方岳贡一直或明或暗的照拂,只怕早就被科道官弹劾得回老家了。 而成德也知恩图报,对蒋德璟忠心耿耿,交办下来的差事不管多复杂,都能给办理的漂漂亮亮。 “成德,此事只能拜托你了……”方岳贡叹息道“之前魏藻德在吏部,可是往咱们这儿掺了不少砂子。” “下官必不辱命” “成德啊,这次差事不一样,哎,按理说我该亲自去,可老夫实在走不开。” “请问大人,如何不一样?不就是发银子么,以前下官也办过不止一次了”成德有些疑惑。 “这次的银子,乃是万岁亲自……”方岳贡顿了顿,脸色古怪,想了半天继续道“亲自‘化缘’而来,其间闹出多大风波,你也是晓得的。” “此事已经成为众矢之的,老夫只关照你一句话,你的手一定要干净,以前拿漂没,是因为此乃惯例。老夫不拿,可也不会阻你们的财路……” “哎,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方岳贡甚至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下官明白”成德平静的回答。 “你不明白……成德,你对我忠心,又敢于任事,这很好……当官过手点油水也是常理……是非对错暂且不去说它,大明二百年来,即便是太祖皇帝剥皮萱草也阻碍不了。” “可今日啊,世道变了……你答应老夫,这次办事,一定要干净”蒋德璟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忠心下属。 “这……”成德犹豫片刻,还是点头“下官明白,必不让大人失望。” “你心里肯定是要怨我的” “下官不敢” “你把这个差事办好了,我必定想办法上一本保你个前程。以前陈演、魏藻德把持吏部,我若是举荐你,那反而是害了你……现在蒋大人在,倒是没有这个顾虑了。” 成德作揖笑道:“大人费心了,只是眼下这个节骨眼升官可还有意思么?大人我实话实说吧,这个差事,原本下属是打算捞一点,不是贪财,而是……” 成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算是积谷备荒……” “成德,三日前,老夫和你一样悲观,但今日却不同了,天子他……他……似乎醒过来了……罢了这些先不说,总之你把差事好好办了,老夫总不会亏待你……” “最后老夫还有一句话,国难当头,为国也是为己啊……” 就这样成德担负起了发军饷的重任,第一站便是平则门。 …… 此刻平则门的城门楼子上的景象让天子皱眉。 平则门位于京师西北,倘若闯军梁山队要攻城,那么平则门首当其冲。 就是如此重要的城门,却…… “胡荣,这是怎么回事?”站在楼天子皱着眉头问道。 这次微服私访,王承恩却是没有陪着,原因倒也简单,司礼监秉笔兼东厂提督太监也算是京城重要人物,认识他的人不少。 这大白天的若是看到王公公恭恭谨谨的跟在一个30多岁中年人身后亦步亦趋,那还算什么微服私访? 倒是胡荣整天缩在宫内监捣鼓各种玩意,甚少在皇城以外露脸,对朝臣来说面生的紧。 何况,胡荣做事也向来细心踏实,手底下也有两下子,加上王承恩调来的东厂番子,也就足以保护天子安全了。 出宫后,崇祯帝直奔平则门。 他心痒难耐,毕竟前世乃大宋第一步将,他想以内行的眼光看看这大明城防。 原本以为,这种时候,平则门城楼上肯定戒备森严,他这种闲杂人等莫说登楼,估计还没靠近就要被军卒赶走…… 可实际上,军兵是来有气无力的赶人,在胡荣塞了几钱银子后,便笑脸相迎,胡荣借机说自家主人这几日在屋里呆得心闷,想上城楼登高望远,顺便透透气。 军卒大怒:“城楼重地,岂可游玩!要加钱!” 胡荣脸都绿了…… 又递过去一两碎银子。 那军卒倒也实在,亲自带他们上城,还给了他们一个腰牌作为通行凭证。 当然,这又花了二两银子…… 第二十二章 大明的城楼……可守得住? http://.biquxs.info/

城防松懈如此,鲁智深心里大震:不知道这守城官兵中有多少是李闯派来的细作! 他是打仗行家,梁山当年兴兵起事,临阵时多以收买内应,在关键时刻开城门。 只要吊桥放下,鲁智深挥着禅杖,李逵举着板斧,还有武松舞戒刀带头冲锋,项充李衮举着蛮牌护卫。 说是三人冲锋,实际上以鲁智深为首,因为他神力无穷,加上六十二斤的水磨禅杖倒也和攻城锤相差无妨,一边的李逵武松反而只能砍人。 而在禅杖面前,不管是吊桥铁链还是城门门栓都走不了一个回合。 眼下李闯军队肯定没有梁山好汉这样的狠角色。 但城防松懈如此,绝非好兆头 带他们上城楼的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官军,而是个……锦衣卫小旗,换做欧天鹏。 穿着飞鱼服挎着绣春刀。 不过看起来这衣服已经好久没清洗了,不但脏兮兮,味道也感人。 欧天鹏见两人出手阔绰,所以也格外巴结。 崇祯既然是微服私访,倒是正好从他嘴里套点消息出来:“欧……欧大人,你怎么上城墙了?” “嗨,还不是上边一句话?李闯就在城外,可咱们这些丘八又不见得听使唤,把总、千总也不满员……只能把我们这些天子亲军调过来,勉力维持军纪……” 胡荣道:“只是……只是……” 欧天鹏笑笑:“我知道你们想说,我都把你们带上城楼了,可是违反军纪大罪,是不是?” 他又道:“但我知道你们是好人啊!” 随即欧天鹏压低嗓子悄悄道:“我看二位出手大方,气度不凡,也是有缘,我就实话实说了,这城是肯定守不住的,你们要早做准备,听说闯王善待平民,对官儿和豪商地主可辣手的紧啊……” “为何守不住?”崇祯有些疑惑。 是的,走了几步,发现兵丁东倒西歪,但好歹兵刃在手,也没锈蚀,滚石檑木床子弩等大型守城器械也各就其位,旧了点,可也能用。 鲁智深是这方面的行家,只要粗粗扫一眼,心中就有底。 欧天鹏见事极快,发现这中年人眉眼中似有不信之意,撇撇嘴道:“不瞒二位,我是收了钱把你们放到城楼上来。可我也不是谁都放,你二位穿着打扮言谈气度,都不是普通人,不是宦官之后……” “胡说!”胡荣几乎跳到半空,手指直接点到欧天鹏的鼻子尖儿上“怎么说话的你!混账!” 不是胡荣狗仗人势,他当然知道这是口误,锦衣卫小旗多半不识字,又想附庸风雅,结果闹个笑话…… 放在平时大家哈哈一笑也就过去了,可今天…… 天子微服私访,说天子是太监的后人…… 大明诛十足第一个是方孝孺,第二个只怕就是欧天鹏了。 所幸鲁智深不在意这些,摆摆手:‘无心之失……休去说了!’ 胡荣恨恨道:“记住了!这叫官宦之后,不叫宦官!宦官那是宫里服侍人的!得亏咱家爷脾气好!” 欧天鹏也连忙擦汗,一个劲儿的点头:“是,是……咱不认字,祖传的锦衣卫差事……十六岁就当差了……真没见过世面,也没见过贵人……您二位大人大量。” “你且说说为何守不住这城?而且,我听你的意思,把我们两个非军非兵之人带到城楼上来,也不算什么?”天子问 “直说把。哎,我这人本事没,可家祖家父都是锦衣卫,我也干了20多年,看人的能耐那可没得说。您二位最多是透透气,或者想瞧瞧热闹。哎,看就看吧,李闯要是入城了,还不知道怎么呢!再说我也不是能弄几个银子么。” “二位,咱可是小半年没发饷了。” “?小半年?你莫要哄我!”崇祯问 “骗你作甚,五个半月了……” “可朝廷不是说只欠了,两个月的饷银么?” “朝廷?朝廷还说李自成不堪一击呢”欧天鹏撇撇嘴,神色轻蔑。 “老子还天天上城墙,为的啥?咱欧家一直就是锦衣卫,几代下来,忠心耿耿,总不能到了我这代就乱了规矩吧?再说了,眼下日子是不好过,可李闯进城,或者后金在打过来,乱兵一来,可就更惨了。” “我家里也不少人呢,我上城墙呢,是为已经死了的祖宗,也是为了活着的亲戚……顺便也算给大明尽个忠吧……” “至于为啥说肯定守不住?您二位是没看到,从今年元宵开始就不对,元宵节九门不闭,对吧” 鲁智深点点头,这点大明和大宋类似,元宵节金吾不禁,不关城门,让居民彻夜游玩。 “嘿嘿,那几日啊,城门口人叫一个多。”欧天鹏冷笑。 “怎么说?”胡荣问“人多不挺好么” “这位爷?你琢磨琢磨,都这个时候了,正经老百姓谁敢出来乱逛?城墙外的野狗吃死人都吃得比狼个头还大。” “再有,城门口人多是不假,傍晚时我无聊就数人玩,一个时辰里,进城有二百四十三口人,出城的只有一百八十口。当时我就吓了一跳” 天子眉头一皱,他也发现了情况有变。 “后来我一晚上没睡,算下来,总共入城了两千五六百口人,出去的只有两千出头……” “这放在十年前,倒也说的过去,毕竟城外老乡来城里走亲戚,可现在从城墙往外走三十里,你要是能碰到个活人,算我输!我倒找你十两银子!” “这都是细作?”胡荣声音有点发抖,他日常工作和军国大事无关,一听到细作入城,当然是怕的。 “哼,光平则门就漏进来500多,京师九个门楼子,这得有多少,就算朝阳门永定门这种不对着前线,进来的少,你说此刻这城里有多少细作?” “再有,元宵后几天,我发现城楼上多了几个生面孔,有兵也有小官……这时节还有愿意跑这儿参军的?岂不是笑话么?” “所以……”鲁智深问“你就知道这城没法守了?” “自然,眼下太平,城墙上有我这种不识时务的在闲逛,他们当然不敢作乱。嘿嘿,要是真敢犯事……”欧天鹏嬉笑一声,拍了拍挂在腰间的绣春刀“这刀可不是工部出来的烂货,乃是我祖上花大价钱找人打造……也该开开荤了。” “哼,吹什么牛皮……”一个声音从城楼角落里传出,不响亮,可充满轻蔑,仿佛老爷在训奴仆。 “那个混账在放屁!”欧天鹏暴跳如雷。 “混账在放屁”那个声音继续阴阳怪气。 欧天鹏终于在城楼的阴影里发现一个破衣烂衫之人。 看不出多少年纪,身上的战袄都开口子,露出里面的棉花絮来,这里大喇喇伸着两条腿坐在地上,后背靠着箭楼柱子。 “你给老爷出来!看打不死你!”欧天鹏大怒。 “沧浪”一声,绣春刀出鞘。 “好刀!”天子赞道,他本人也是使刀行家。 当初和禅杖同时打造的还有一对镔铁雪花刀,上阵能使双刀的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好手。 可惜花和尚嫌弃戒刀又短又轻,尤其碰到穿甲的敌人还是一禅杖拍下去更加简单,后来也就舍了。 可眼光到底不俗,眼看这柄刀才出鞘一半就有森冷的寒气扑面而来,夹杂着些许血腥味。 显然欧天鹏方才并没有撒谎。 “哎呦,竟然敢向老子拔刀,有种!”角落里那个老兵,懒洋洋的爬起来。 这时鲁智深才看清,此人用黑布胡乱包着头,漏出几缕花白头发来,满脸皱纹,尽是风霜之色,左面颊一道长疤痕从太阳穴拉到了下颚,几乎将他整个脸分开。 疤痕处皮肉纠结扭曲,显然在受伤后没有经过治疗…… “你想和我过过招?”这个老卒道。 不待欧天鹏回话,弯腰从地上顺手一抄,一面半人高的菱形盾牌已在掌握,举在胸口,将大半个神身子掩去。 欧天鹏开始咽口水。 随即,老卒右手一翻,一柄寒光森森的长刀立了起来,足有三尺长! 欧天鹏眼皮直跳,与之相比,自己手上的家伙可是短了一截。 这也就算了,欧天鹏自幼练武,手底下功夫着实不差,这口刀也吃足了江洋大盗的血。 更讨厌的是,对方左手那面大盾。 “刀盾手啊……”天子略略点头,眼中有赞许之意。 刀盾较之双刀又更加难练,盾重为守,刀轻为攻,作战之际一心二用不说,且对使用者的身体素质要求更高。 是以军中只有大将亲卫才能得授刀盾技艺。 无他,实在是养起来成本太高,普通军卒只要给口饭就成,反正拿着长枪只管往前戳便是了。 而刀盾手,只能牛肉黄豆白米饭才能喂出来,若是吃的差了,反应速度下降,那就没命了。 此人显然是个老行伍,鲁智深估计不出三招,就能给欧天鹏放血。 他嘴上不说话,身上却做了准备,一旦要见血时,便冲上去两拳,把两人打飞便是。 都是好好的官军,有能耐去打后金去,再不济守好城,这敌人还没来,自己先内讧想什么话? 胡荣也急了:“你们,你们……” 欧天鹏眼看对方是个老手,而己方全无半点优势。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好个欧天鹏,当下收刀入鞘,冲对方拱手:“爷爷,我错了,我家中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三岁孩儿……” 大伙都愣了! 那老卒的脸色更是精彩异常,最终也一句话不说,收刀入鞘,有缩回角落中。 欧天鹏不顾胡荣的鄙视之意,又冲那老卒拱手:“军爷乃是戚家军出身,是小的莽撞了。小人欧天鹏,给军爷赔礼,万望军爷大人大量不要往心里去!” “戚家军”胡荣一愣。 这个名字曾经大名鼎鼎,只是近十来年几乎没人提起了。 “戚家军……”那老卒也开口“你倒也知道……” “先父曾在辽东任总旗,负责查探后金与高丽事宜……浑河一战……”欧天鹏的声音低了下去。 那一战,本是解决后金最好的机会。 明军调集四川白杆兵,戚家军余部以及关宁军,试图三军协力,同后金八旗决战。 结果明明兵力占优,却因为军将存了私心,不愿意配合作战,这才给了后金逐个击破的机会。 关宁军占有地利之便,且有战马,倒是没受太大损失。 而客军作战的白杆兵、戚家军,则彻底成为了历史名词。 此后,大明再无真正意义上的强军了。 之后虽然贺人龙,左良玉率兵打得各地起义军狼狈不堪,可军纪质差,远超土匪,这样的部队实际上是大明的负资产。 崇祯之前也曾感慨过,倘若戚家军还在的话,时局也不至于如此。 其实,真正让戚家军元气大丧的还是万历二十三年的讨薪被屠。 那次针对自己人的滥杀后,戚家军就开始走下坡路,直到崇祯三年,浑河一战全军覆没。 这些事情,外人未必知晓全部。 可鲁智深继承了朱由检的全部记忆,对此了如指掌。 “哼,你怎么知道我是戚家军的”那老卒声音倨傲,可语调却软了些。 “看着大盾,还有三尺长的戚家刀便知……军爷定是当年精锐,不不,现在也是精锐,能打我三个”欧天鹏赔笑。 “算你识货,爷叫戚定邦……” 这莫非还是戚继光的后人? “老子和少保没亲戚关系,乃安徽定远人,跟着戚金大帅长起来的,姓一样,却不是一支,这点你们可记清楚了……” “戚金?”崇祯帝略一思索“浑河一战里捐躯的那位?” “正是,大帅那时已经请病回乡,听闻边庭多事,有主动上表出战,最终死在冰天雪地里……” “我是大帅亲卫,却运气不好活了下来,当时被鞑子从侧面劈了一刀,昏死过去,等醒来时……早知道还不如死在哪儿了……” “今日上城墙,也就是求个快活了断……老子这一辈子无妻无子,一身本事都用在杀人上,当日戚家军没了,老子也看不上其他军兵,便绝了吃军饷的念头,到处游荡……” “那时我浑浑噩噩,便想来京师,最好能当面问问皇帝,他是不是知道浑河一仗有多惨!” 天子默然不语,静静的听着。 “他到底心中有没有我们这些为国家流血之人?他知道我们不但要面对鞑子的弓箭铁蹄,还得防备后面杀过来的刀子!” “后来我到了京城,呵呵,袁崇焕啊,毛文龙啊、孙承宗啊、熊廷弼啊,还有杨嗣昌、陈新甲,这些人说起来个个都冤枉得很,相比之下,咱那点事情倒也不算什么……所以也就混日子了……” “只是,欠饷多日,若再没钱来,老子少不得得去当了这把刀换烧刀子!” “戚爷,方才是小的冒犯,咱请你喝酒权当赔罪……”欧天鹏道 “你?莫不是仗着这身衣服去欺压店家吃白食吧!”戚定邦冷冷道 “不敢,不敢,今天运气好,带两位爷上城楼看看,倒是赚了几个银子……” …… 此时,忽然听到有人大喊,:“发银子啦,发银子啦!” 一开始只是几个人在零零星星的喊。 随后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终于城楼上的兵卒都跟着喊起来。 “发银子啦,发银子啦” 声音如浪涛席卷城楼。 接着便是各色军佐挥舞这鞭子在维持秩序。 鲁智深皱着眉头:“这些军士俱是忠勇之人,怎可视之路牛马?昔日梁山伯能屡败官军,靠得是把喽啰兵当人……怎么几百年后,依然如此?” 想到这儿不由得长叹一声,随即悄悄别过脸去。 因为他看到成德远远走来。 成德是见过天颜的。 胡荣也明白悄悄站到皇帝身前。 欧天鹏向两人告罪,说领银子毕竟是重要事情,自己妻小还等着银子去吃饭呢。 戚定邦也站起身来,两人往远处而去。 …… 成德这会儿,却汗流浃背! 第二十三章 大明传统艺能……漂没 http://.biquxs.info/

成德是从户部领了银子后,直接就到了平则门城楼上。 随行的还有十几个他日常用惯的户部小吏。 再有就是一个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小绦的东厂珰头带着一队番子,负责银子的押运。 王承恩心思缜密熟知官场内情,这队东厂人马实际上是给成德撑场子之用。 一个户部的六品郎官在京城实在排不上号,何况眼下时局混乱,武人的话语权也越发强大,刀把子在谁手里,谁喉咙就响。 成德和这些人比完全不够看。 可多了东厂…… 虽然魏忠贤早就被除掉,这地方的赫赫威名足以让所有人心惊肉跳。 管你是天大的官儿,面对“东厂办案”,还不是瑟瑟发抖束手就擒。 那珰头对成德倒也说得明白:“下官负责护送、且保证大人安危,若是要杀人,成大人也可尽管吩咐,咱照办便是,可杀完之后的事情,还得成大人自己了结。” 东厂珰头也是六品官和成德一样,大明文贵武贱,但东厂……咳咳。 话里的意思很清楚,番子们就是撑场面用的,最好是不要让他们下场,因为后果会很严重。 成德点点头,道了谢。 在来城楼的路上,他却只能摇头了。 难怪蒋德璟再三关照,东厂派人助威,这事情真的难办啊。 但难办也要办! 刚才那一声声:“发银子了,发银子了”,便是成德手下们先喊出来的。 为的是先造个声势,把城楼上的丘八全部拢起来再说。 今天的发饷绝对是大名有史以来第一次! 成德咬着牙对着周围的军兵道:“今日发饷,那是天子恩典,皇上亲自筹来大笔的银子来犒赏大家。” “总共是欠了大伙五个半月的军饷,这次一律按照半年补齐。每人再发双饷!这些银子可都是皇上自己拿出来的!户部只是代为发放!” 此言一出,所有军兵都惊了! 这一次性能有八个月的军饷,别的不说,至少家里人可以吃饱还能吃点肉了。 欧天鹏带头大喊:“吾皇万岁,大明万岁” 声浪阵阵,崇祯在角落里听了却未见笑容。 “万岁,军心可用啊”胡荣在一边说道“可,奴婢看万岁爷好像一点儿都不开心啊……” “洒家……朕觉得,觉得对不起这些大明的军兵,当兵吃粮,天经地义,眼下只是把他们应得的给他们而已,却已经如此欢呼,多好的子民啊!” 崇祯帝感慨:“大明二百年来,国力强盛,可对治下百姓也确实是太苛刻了。看看,只要稍微给他们些好处,他们便知道是这个国,是这个君所赐的,如此好的子民……真是,真是……%” 鲁智深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能看到,这些欢呼的军兵,虽然衣衫褴褛虽然面有菜色,可在这种危机时刻,依然在城墙上守着,这就说明他们对于朝廷和君王是忠诚的。 可惜,曾经的明朝国君却不懂这浅显的道理。 朝廷拖欠军饷错在先,不但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的要求,军兵们即便是“罗雀掘鼠”也要支持下去。 连饭都不让人吃饱,还指望别人来保卫自己的平安,天底下怎么能有这班无耻的想法。 之后戚家军闹饷,几千百战精锐被骗入校场,屠杀殆尽。 上位者的想法真是奇怪,要求军兵在面对外敌时英勇为国,可又要求他们在面上级剥削时唯唯诺诺,天底下哪儿来这版好事。 成德见这些军兵的士气更加高涨,他咬咬牙,抛出一个更加爆炸的消息:“这次发饷,是得了皇上的旨意!一律发实饷!” 此言出口后,原本欢呼的军卒们却诡异的安静下来。 偌大的城楼上当真鸦雀无声。 继而是到处在窃窃私语。 “发实饷?我没听错吧?” “是啊,这可从来没有过。” “两位哥哥,啥叫实饷?军饷可不是一直都是这些么?” “你投军说好的银子是二两一个月,但能拿到手的能有七钱就是上官开恩了。” “是啊,从祖宗开始都这样的啊。” “所以,今次是做了违背祖宗的决定,说二两就发二两这就是实饷,可我也怀疑是听错了。” “是啊,朝廷那么多官儿,他们就愿意把这钱让出来。” “若要发,众人头上挂!我看啊,这个也就是说说” “谁说不是,也别说八个月军饷,能给我拿到四个月的,再打个五折,我就回家给咱天子供牌位去!” 原来大明军饷从不实发,银子从户部官仓到基层小兵手中,会经过无数步骤,而每到步骤都会剥一层皮。 漂没、火耗是例行,给大佬的冰敬炭敬也免不得,这些文官,本事不大,吃心却不小,三转两弄,到了武将手里军饷已经去了四停,这还是没有刻意刁难的结果。 而武将也得自己留点吧,并且武将麾下最能打的是亲兵,这些亲兵不但军饷高吃得也好,白面牛肉管够,这才能练出武义来。 一个亲兵的耗费,足以养十个普通士兵还不止。 所以大明军兵的日子苦不堪言。 当然和军户比起来,这些募兵却又算人上人。 军户是祖传行业,朝廷分给田地,平时耕种,享有免纳税纳粮的特权,而到了战时就立刻成为士兵,听起来是不错。 太祖皇帝甚至自诩,不费国库一文,而藏兵百万于民。 可实际上,二百年的朝廷,已经腐败到了极点,军户卫所还有存留的土地,都是山地河滩,无法耕种的。 那么原本分给他们的良田呢? 这就要说到万历天子了。 他是大明第一摆烂王,为了对抗文官集团,非但不上朝,到后期甚至不补缺,最严重的时候,六部只有两个尚书,四个侍郎,日常工作全靠一群郎官,地方上也是如此。 满员一百多万的科道官,最少时连二十个都不到。 没官,没检察,于是地方地主势力就能和卫所军官勾结起来,以次换好等各种办法,来侵吞国有资产。 而且卫所军官更是把军户当成自己属下牛马,不要钱的奴隶。 所以到了崇祯时期,卫所军户制度已经彻底破产,除了某些倒霉蛋外,大部分士兵都是花钱募集来的。 顺便说一下,军兵两个字在大明是有区别的。 前者不用朝廷花钱,后者是要支付军饷的。 在给募兵发钱的同时,正常的将领也给军户们点小恩小惠,以避免他们逃亡过甚。 发实饷在大明可以说是前所未有。 哪怕是当年入戚继光,戚少保也做不到这点,因为他得去讨好张居正不是。 如果说一次性发八个月,是让军卒们欣喜若狂。 发实饷则让他们觉得不真实。 以至于从鲁智深的角度看过去,几乎所有人都子啊用力的掏耳朵,仿佛如此就能“辟谣”。 成德也真会办事,他立刻道:“没听有错,就是实饷。” 军兵们还来不及欢呼。 就听到一声怒喝:“胡说!本官倒要看看谁敢改这规矩!” 说着一个文官大踏步的闯了进来。 “你是何人”成德明知故问 “本官光时亨,兵科给事中,现在负责监军平则门。”来人正是被崇祯帝发配出去光时亨。 光时亨自认倒霉。 他也知道,天子已经变了,所以这会儿倒也绝了继续在朝廷上厮混的想法。 反正李闯大军就在外面,张献忠也闹得很不像话。 这大明还有几天好活,谁都不晓得。 与其到朝堂上去打嘴炮,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弄点银子。 作为兵科给事中,他对于兵法全然不知,虽然上弹章时经常能有“能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的言论。 但这都是从《孙子兵法》上抄来的,看起来正确无比,实际上屁用没有。 如何练兵,如何安营,如何统筹后勤等专业技能他一概不知,却不妨碍他对武将指手画脚。 若是想要光大人闭嘴,倒也简单。 银子送过去便是。 当然,现在么,光时亨亲临一线督战。 那真是为国为君操劳过度,肯定不能白忙啊。 再说以前银子是送到府上的,虽然省力,但给多少,可是由别人来定。 今天,他作为监军可是有权亲自定夺分赃数目的。 并且,他可以拿大头,因为这银子肯定有魏藻德一份。 魏阁老何等清贵廉洁,是断然不会见这些丘八武将的,也只有同为翰林出身的光时亨才有资格登门。 而捧着银子去拜见阁老,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不但增进了双反的感情,也可以让光时亨早日回到朝堂上去。 当然了,那个时候,坐在龙椅上的是不是朱由检,已经不是重要问题。 还是那话,不管谁当皇帝,都离不开文官集团帮忙治理国家。 陈演一死,大明朱家老号的大掌柜就是魏藻德了,全体文官都指望他带着大伙换个新东家,然后想办法把朱家祖坟刨了,泄愤而且能弥补一下“助饷”的损失。 当光时亨知道要发饷时,心中高兴,直呼机会来了。 不料,这成德竟然不按照规矩办事。 在往常,银子拖来后。 户部押送官先要和监军以及武将把酒言欢。 席间大家先完成一波利益分配。 随后拍拍屁股走人,再由领军将领负责发银子。 今天成德的做法可谓史无前例。 “成德,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嘛?”光时亨跳脚大怒! “发军饷”成德恭谨应对。 “你在坏规矩!若是被朝中重臣知道,参你个几本!”光时亨是科道官出身,生平最拿手的就是上弹章。 他们这路人,没啥成事的本事,可若说坏事的功夫,那是一等一的厉害。 这也是清流最大的依仗。 原本设立御史台的目的是监督百官,不料成了他们公器私用的敛财手段。 科道官不但起不到监督百官的作用,反而是和贪官污吏结盟,用原本朝廷赋予他们的风闻奏事权去陷害忠良。 甚至,把目标对准了皇帝。 鲁智深在角落沉默着,胡荣在一旁不知所措。 倘若在旁侍奉的是王公公,只怕立刻就能明白圣上的心思:二月底的时候,朱由检已经动了迁都南京的心思。 但此人极好面子,不方面自己说话,便示意右庶子,掌右春坊印的李明睿上奏迁都南京。 便是这个光时亨跳出反对,甚至谏言:不殺李明睿,不足以安定民心。 崇祯手里有东厂,当然知道这话其实是陈演的意思。 但他又能如何呢? 迁都遂不了了之。 等到李闯大军兵锋直抵张家口后,再要走却是来不及了。 原本的朱由检或许不明白其中的道道,可鲁智深心里和明镜似的。 光时亨,不是好人! 所谋者大! 可惜胡荣整天缩在宫内监,对此不甚了然。 只是觉得天子的目光似乎阴冷下来。 光时亨继续跳脚:“成德,你个户部六品郎官,算什么东西!竟然也敢违背足趾?赶紧把人遣散了再说!” 成德老脸一红,羞怒之情溢于言表。 光时亨这是在揭短了。 成德与光时亨都是六品文官。 按理说同级。 实则不然,成德是国子监出身的举监。 也就是参加会试却落第不中,由翰林院选择入国子监读书,论身份也是举人老爷,学成之后也可做官。 只是和光时亨这种会试殿试一路考上来的量榜进士出身相比,差了不止一截。 同样是六品,成德这辈子只能在六部里做个郎官,每日辛苦处理各种事物,也许某天上官大发善心,将他外放上县做个知县,赚几年雪花银,这一辈子就算到头了。 而光时亨不同,殿试后直接入翰林院担任编修,莫看这只是个七品小官,却清贵无比,前途无量。 之后不管是转科道言官,还是去六部历练,或者干脆外放,都是吏部尚书和皇帝心中的人物,只要有机会升官极快。 同时翰林院编修同时也担任国子监祭酒,换句话说,光时亨年纪比成德小,但论资历两人勉强可以算师生。 可以说时光亨的起点,几乎就是成德的终点。 日常生活中,成德们和光时亨们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后者是阁老门的座上客,能入阁的自己都有偌大势力,而翰林,是阁老最喜欢的门生,因为年轻,因为聪明,因为今后升迁极快。 而成德们则是苦哈哈,阁老多半兼着尚书或者侍郎职司,乃是清官,这个清是指清闲,事情都是成德们再做。 可做得越多,便错得越多。 倘若碰到蒋德璟之类的忠厚人,能体谅下属也便罢了。 要是陈演魏藻德……呵呵,只怕会被丢出去当替罪羊。 眼看光时亨打人打脸,成德虽然是好涵养,可也憋不住了。 成德不是笨人,相反论起智谋来,只怕还远在光时亨之上。 他咳嗽一声,笑了起来,暗中却运足气力。 随即开口,声若洪钟:“诸君!尔等为国守城,即便李闯就在十里之外,你们也绝不后退。” “皇上知道各位俱是大明忠臣,所以让在下带着银子来发实饷,以酬谢诸君忠诚,大明有尔等,何愁不兴?” 此言一出,当下便有不少军卒落下泪来。 尤其是那些军户,被上司当牛做马,还求不得一个温饱,每日回家看到妻子抱着皮包骨头的孩子,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谁不想让自己老婆穿得花花绿绿,让孩子吃得白白胖胖? 都是男人,都有膀子力气,都不怕死! 凭什么连妻儿都养不活!? 这些军户,不识字,想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 但他们只知道,天子是好的,是心痛大伙的。 虽然,从来没见过皇帝,可不妨碍他们抱着幻象。 也许这幻想才是他们最后的心理依存。 欧天鹏是如此。 戚定邦又何尝不是呢? 以欧天鹏的机敏为人,又是个世袭锦衣卫,他若是投了李闯,日子肯定比现在好过。 戚定邦更不用说了。 鲁智深见他刀盾在手,顿时眼皮一跳,穿得破破烂烂,却渊渟岳峙,高手风范尽显,这是真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功夫。 若是真动手,三招之内欧天鹏必受重伤。 这身本事,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为何巴巴得上城墙,为得可不是胸中那口气么~! 大明是这个时代最大最强盛的国家,大明的强盛基础便是这些个普普通通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军卒! “洒家……洒家,对不起他们啊……”天子喃喃道。 胡荣听了眼珠子一转:“万岁,王公公让奴婢统领一小队番子,此刻都散在四处,不妨召集起来,把这光时亨拿下!这厮阴阳怪气,奴婢看着都讨厌!” “呵呵”天子摆摆手“莫急!” “?嗯?还请万岁明示,奴婢,奴婢,驽钝!” “洒家看,这成德也不是善茬啊!不用咱出手,这光时亨也落不了好!” 那边成德继续高喊:“万岁要给大伙发全饷,一分不得克扣!所以,咱带着一队东厂番子就是怕有人闹事!” 光时亨脸绿了“成德,你好大胆,竟然血口喷人!你这是要反!” “光大人,你且说说,下官要给诸位壮士发全饷怎么就要反了?或者你且那个凭据来,当朝哪位大人说的,不得给守城壮士发全饷。只要你拿出来,下官立刻掉头就走!” “你!”光时亨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大明这么玩了快二百年,可这都是桌子底下的规则,从来不落文字。 即便是漂没,按照户部规定,无非值百抽二,火耗原本是千五,后来变作百一。 这是有据可查的。 但户部拨出一万两银子最后变成军饷的只有三千两,这可不合规矩。 哪怕是亲手分润其中的阁老们,也得义正词严的表示:太过矣!当派科道官严查此事,以正国法…… 有明一朝,佛学发达且与儒教水乳交融,大凡文官重臣不但诗词文章极好,也精湛于菩提之道。 大家做事多带了几分灵气,讲究不昧诸缘,事情做了便做了,银子捞了也就捞了,但绝不能在明面上落下把柄,这也是国朝士大夫的最后底线。 所谓不着相是也。 即便是陈演魏藻德带着众臣躲在京师待价而沽,等新主子入城好去投效,那也彼此心知肚明即可,万万不会落到口头乃至文字上,眼神交流后彼此心中了然。 大有我佛拈花,阿傩微笑之意境。 可惜皇帝全然不懂。 第二十四章 最快下楼法 http://.biquxs.info/

朝中大佬分润军饷,算是大明传统。 而且是个非常诡异的传统,似乎除了皇帝不晓得外,从内阁首辅到最底下的军户都觉得乃理所当然。 朝廷能给银子就是德政,还敢计较多少? 这不是无君无父的混账么? 赶紧叉出去打死,免得给上官惹麻烦。 今日成德这一嗓子,实在是公开掀桌了。 把台面底下的交易全部摊出来。 魑魅魍魉横行,那是因为阳光照不到,什么是阳光,这人心便是! 千千万万的普通人的人心,便是这世上最猛烈最炽热的光线,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光时亨面对一双双血红血红的眼睛,有些吃不住了。 成德此刻也豁出去了。 方才光时亨丝毫不顾及同僚面子,对他指手画脚,无非是仗着他是清流科道官,看不起终日劳于案牍的自己。 并且,光时亨也有足够的底气,他出身所以早早就入了东林门下。 天启朝还有阉党能制衡,魏忠贤死后,东林没了对手,眼下是越发做大了。 光时亨说要弹劾成德也非虚言恫吓,若是真让光某人不快了,党同伐异的技能发动起来,哪怕成德有方岳贡力保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成德一开始还没把这差事放在心上,后来却越想越心惊肉跳。 方老头子为人持正,却不迂阔,对于下面郎官们的小动作,他心知肚明,可只要不过分,他也不来点破。 甚至当着下属面说出皇帝不差饿兵这种话来。 可见方老头心里有杆秤,既然他反复关照这次不能伸手,那成德自然照办。 联系到听到关于朝堂上的传闻。 成德判断,这是个机会。 如果把握住了,那大概是可以往上跳一跳,弄个侍郎当当,钱多事情少,成德也就这点野心。 原本他是指望把这事情简单利落的办了。 所以一开始就直接发实饷,他以为把事情喊出来后,想要捞钱的人多少顾忌脸面,最多是心里不爽。 可万万没料到,光时亨这厮利欲熏心,竟然当众大吼大叫,都这时候了,还想着自己捞银子。 成德原本波澜不惊的心里,顿时戾气横生。 他知道自己的资历背景完全无法与对方抗衡。 可眼看光时亨都骑到自己头上来了,那索性一拍两散吧! 反正李闯就在门外,能不能守住平则门,还在两说之间。 若是受不住,李闯大军一到,大明科道官的弹章有个屁用? 要是守住了,到时候成德也可以说是因为他坚持发实饷才激励了守军士气。 反正里外都不亏便是。 只是他误判了一条。 他以为把军卒们煽动起来后,光时亨就软了。 实际上,光大人也确实准备软,只是……军卒们的凶悍之气不是那么好收回去的。 “就是这个官儿,吃咱们肉,喝咱们学!” “谁说不是,哥儿们在城口上拼死拼活的银子,被他几句话就讹走一大半?” “是啊,军将拿咱们银子养亲兵倒也罢了,毕竟亲兵队是真敢玩命,这文官算个鸟!” 议论纷纷,语气不善,声音却越来越响,原本军兵们稀稀拉拉的四散,此刻却慢慢的围成一个圈,光时亨就是圆心。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光大人慌了! 崇祯帝细长个子,此刻他透过人群看到,戚定邦处在圆圈内侧,此刻正直愣愣的盯着光时亨,目光中透出的竟然是空虚…… 鲁智深心中一惊,戚定邦杀机已显。 这种九死一生的老兵,平日喜怒不形于色,可真触到了逆鳞,那杀个人和碾死只蚂蚁在他的心中是差不多了。 在碾死蚂蚁的时候, 谁会面露杀机? 谁会神色狰狞? 提脚踩过去便是…… “你,你这个肮脏老军,可是要杀官造反么!”光时亨也被对方眼神中的空虚漠然吓到了。 戚定邦的声音生涩刺耳:“当日戚家军便是亡在你这种贪官之首,万历二十三年,调驻辽东的戚家军三年没发饷,辽东苦寒,衣物饮食所费更大,然而你们非但不发军饷,反而以哗变为名诱杀五千精兵,我家戚金爷爷便是气的呕血,才退伍归乡……” 戚定邦一边说,一边用刀鞘敲击着木盾,仿佛说书艺人般。 光时亨不明所以,但他发现情况更加不妙了。 原本围住他的那些军兵,神色愤怒,却多少有些东倒西歪的样子。 可随着戚定邦敲击木盾的声音,这些人的精气神好像都回来了。 虽然不如戚定邦那样吓人,可杀意无可避免。 “万岁……”颤声道“这戚定邦可是有妖法?” “不是妖法,这是军中金鼓,战阵之上,军兵成千上百,军将肉嗓子可不管用,令使军卒的只能是旗号与金鼓,踏鼓而行,鸣金收兵。” 鲁达继续道:“这戚定邦心中怨毒极重,只怕也是那场屠杀的幸存者,此刻他击鼓未必是有意,但心中悲愤,谁都听得出来……” “这,这……可是要兵变?”胡荣吓坏了。 “不会,这些军兵都是大明忠臣,只是光时亨今日自作孽了!”天子冷冷道“这贼厮鸟硬出头……” “可,可他毕竟是朝廷命官,这这……”胡荣对光时亨十分不齿,可毕竟是六品给事中,若是真让这帮小兵给当场剁了,只怕又是腥风血雨。 文官集团或者说光时亨背后的东林党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只怕戚定邦等的大好头颅又要被自己人砍下。 “呵呵”天子冷笑“胡荣,你可知道,前几日洒家在朝廷说过一句话,朕杀人从来是亲自动手!” 此言一出,忽然心中有所感。 崇祯帝缓缓闭上双眼,脑中浮现出一幕奇怪的景象来。 依然实在这平则门之上,光时亨和另一个言官甘肃道王章,穿着补服,挎着腰刀在督战,显然这是战斗的最后关头。 城下是浩浩荡荡的闯军。 城头明军,虽然殊死抵抗,但很快还是被闯军爬墙成功。 闯军的大炮始终再响,城门也快支持不住了。 光时亨忽然脱了朝服,换上小兵的战袄,拖着王章就往内城跑。 王章大怒:“这时候,跑个鸟!拼到死!” 光时亨道:“先去皇城,看看皇上在不在,如果不在,咱们再死也不迟。” 王章默然,两人下城楼。 走到半路上,城破,闯军马队入城,很快追上两人。 光时亨立刻跪地求饶,王章骂不绝口,抽出刀子就砍,结果被乱矛刺死于大街之上。 三日后,李自成在皇极殿亲切接见了投降大顺的官员。 内中人脸多数看不清,可光时亨的面孔一目了然,李闯拉着光大人的手,劝勉他放下心思,好好做大顺的言官。 而光大人感激涕零,没口子的答应,然后自然而然的跪谢君恩。 这些画面不过一闪。 鲁智深心里明白,这大概便是原来的历史吧。 倘若自己没有下界夺了崇祯的肉身,大明就是这样亡了。 巩永固和刘文炳也在这城楼上挥刀到了最后一刻。 其实,对于光时亨在城楼上的投降,鲁智深倒是没有太多愤怒,毕竟生死关头,一念转错,也是常事。 王章、巩永固、刘文炳气节彪炳,乃是大大的忠臣,光时亨为了活命,仔细想想也就算了。 可之后的事“贼”,那可没人逼着他去啊。 眼看戚定邦敲击盾牌的节奏越来越激烈,包围圈也在慢慢缩小…… “哼”天子一声冷哼。 他一跃而起从众人头上跃入圈中,恰好挡在光时亨与戚定邦之间。 戚定邦立刻缩身入盾,戚家刀苍然出鞘,这是百战老兵的反应,不知来人是敌是友,先防着再说。 “是你?”戚定邦定睛一看,发现此人一盏茶之前还在城楼闲逛,当时只以为是富家翁看热闹,可方才一跃,却非人力所及。 他毫不惧怕,只是将刀握得更紧,刀柄上缠的细细密密的麻绳,让他不惧怕任何敌人。 老兵的骄傲尽在于此。 天子眼睛一亮,心中暗称了个好,这样的身手在梁山头领中也能算二流。 “万岁!”光时亨一愣后,认出这是天子,当下也来不及去想为何会出现在这儿,顿时跪倒“万岁就我,这些刁民,这些**,要杀忠!” “李闯,李闯就在城外,他们却先要杀兵科给事中,万岁,他们,他们都是李闯的人!他们,他们这是要反!” 光时亨不愧为清流中坚,生死关头脑子转得飞快,反贼的大帽子先甩出去再说。 只要万岁信了这话,那么被反贼针对的六品科道官光大人岂不是大大的忠臣? “自作孽,不可活!”天子面无表情,跨前一步,揪住光时亨的前襟单手将他高高举起。 “洒家来,本是想从刀下救你一命。你这厮却满嘴扯谎,真当洒家是那无能昏君么!” “这边是舍生忘死的老兵,大明欠着半年军饷,可他们依然在城楼上;而你!……” “万岁”光时亨被举在半空,整个人慌了。 这次他真切的意识到,天子和往常完全不一样了。 “万岁,万岁,小人知错了,知错了……” “死到临头,悔之晚矣”淡然道 说着,轻轻一抛,光大人从三丈高的城墙上扑落地面。 第二十五章 生祠也有其他用处 http://.biquxs.info/

“嘭”一声,落地冲击力过大,让光时亨的腔子都爆开,血水很快就被黄土地吸干。 “你是皇帝?”戚定邦觉得不可思议。 恰在此时,巩永固和刘文炳赶了了过来。 他二人方才去库房巡查守城器械,在被下面报告情况不妙后才匆匆赶来。 一个是天子妹夫,一个是万岁舅舅。 都因为领到这个职司而开心不已。 两人都知道大明药丸,他们又都是吃大明饭的,此时当然是想尽力把这个庞大的帝国扳回正路。 尤其是巩永固。 明朝规矩,驸马不能当大官,只能领个散官职司。 可大明还有个规矩-生怕驸马太闲变成高衙内,所以国子监专门给皇亲国戚开培训班。 文的经史子集,武的兵书战策,请的都是行家当老师。 然而效果一般,龙子龙孙愿意去的极少,至于外戚…… 这么说吧,巩永固因为主动请求上学,而被崇祯特地下旨表彰,就足以告诉全天下大明的勋贵外戚是多么的麻绳穿豆腐…… 巩永固郁闷的是,他学了一身本事。 去年还和武进士张罗辅比试过,双方都有惺惺相惜之意。 可惜,却无法为国效力。 甚至还失去了张罗辅的友谊,两人都怕被光时亨之流参上一本“外戚勾结武将”…… 这玩意坐实,就是满门抄斩。 他们当然不会勾结卖国,可万一被折腾上,恐怕得脱皮三层。 清流科道官最喜欢的就是参外戚,因为大明外戚是真的惨,小门小户,没后台没势力,对上强大的文官集团,横竖都是死。 今日接完圣旨,两人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直接跑来则天门报道。 闯贼就在门外。 结果倒好。 梁山队没来,监军却差点闹出哗变来。 当他们急冲冲赶来时,才发现皇帝已经“亲手”解决了这个重大问题。 “你们起来罢”天子道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时半会都愣着,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前几天他们喝酒私下还骂魏藻德没本事,那日在朝廷上一点随机应变能力都没。 现在轮到自己头上,才知道,随机应变也得看这个“机”有多大。 打死阁老和把给事中从城门楼子上往下扔,这,这都算谋杀吧…… 咳咳,当然动手的是皇帝,他们也没法说。 正因为没法说,这场面就尴尬了。 这边圣天子,也觉得好像有点没法说。 若是换在梁山,那大可拍拍手离开,花和尚行事何须向人解释? 若是在渭州,也就是一头骂着“你诈死,洒家和你慢慢理会”,一头大踏步离开,回家收拾衣服盘缠,立刻走人。 现在是大明天子…… 胡荣也在一边说不出话来,可背上的汗就没停过。 他是这个时代的工科生,沉迷于那些奇技淫巧的世界,不像王承恩这样手上沾血见过大场面。 城楼上的气氛安静的出奇。 甚至让人觉得诡异。 “洒家……”天子觉得求人不如求己,还是自己开口吧。 却听到“哗啦啦”一阵响动。 只见周围跪倒了一片。 原本桀骜的戚定邦将头磕在地上,保持姿势一动不动。 “万岁,万岁,万万岁!”欧天鹏灵活,跪着带头高呼。 这一来把天子吓了一跳。 旁边胡荣、巩永固、刘文炳也连忙跪下,口呼万岁,磕头不已。 鲁智深背上的寒毛都炸了。 他是直爽性子,见了不平就要打骂,以出口恶气。 看若是见到好人朝他磕头,却又尴尬万分,总以为自己还不配享受这待遇。 心中存佛性,眼中看出来便是众生平等。 只是当日在梁山时,即便有叩拜那也是寥寥数人而已。 今天这呼啦啦好几百人,而且个个破衣烂衫却语出至诚。 这会儿天子脑门上也见汗了。 “尔等,尔等,先起来,先起来!”说着他一把迈到戚定邦面前。 “你,你起来,你是为国流血的壮士!洒家当不起!” 见戚定邦,依然伏地。 他便不管不顾,一把薅着戚壮士的后领子,将他拽起来。 戚定邦武艺再强,但在花和尚面前就和小鸡似的。 他只觉得一股沛然大力从天而降,整个人就立起来,一点点反抗的心思都没有。 “你……你这厮,莫哭!莫哭!”天子满头大汗,因为他看到面前的百战老兵,双眼发红。 “要坏!”胡荣心说。 但凡强忍哭泣之人,你若是劝他“哭出来吧”,他可能反而能屏住。 人就是这么奇怪,你越让他忍,他偏生越忍不住。 “万岁!戚定邦苦,戚家军苦!”一句囵吞话没说完,顿时崩了。 作为戚家军的漏网之鱼,戚定邦好处没享受到,就跟着挨打了。 若是被异族打倒也算了,毕竟当兵卖命,技不如人也没啥好说。 可偏偏最狠的刀子都是从背后捅过来。 自从张首辅死后,戚家军便一日不如一日,戚爷爷在的时候还能照拂些,等戚少保归天后,戚家军真的成了没娘的孩子。 先是因为讨薪被屠杀,之后浑河一战,因为关宁军的看冷铺,而全军覆没。 戚家军大将戚金壮烈殉国。 戚定邦原本是热血淳朴的农村少年,想着凭着手中宝刀为自己谋个出身,也为大明出分气力。 可是呢…… 这些年来,戚定邦的性子越发偏激,戾气也重,与人说话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手上的人血只怕比当年在戚家军还多。 可这是他的责任么? 满腔热血是怎么冻成冰碴子的? 鲁智深比谁都清楚。 当年在梁山,大伙儿不也是热热闹闹聚在一起,可后来呢? 为了官家打东打西,多少兄弟惨死,可大宋还不是亡了? 究竟是亡在女真异族手里,还是死于朝廷上的**? 答案不问可知。 彼时,鲁智深没想那么多。 或者说当他忽然窥探到时便圆寂了。 此时,他特别能理解戚定邦。 “莫哭!”他吼道“男儿流血不流泪!” 说着双手按住戚定邦的肩膀,“之前是大明对不起你!你是好汉子,大人大量!眼下,先随洒家,击退城外李闯。” “洒家保证,一定扫清朝廷奸臣,然后带着你们!” 说着他抬起头,看着所有下跪的勇士:“朕带着你们,一路打,打到天涯海角,还汉家一个太平时代!” 戚定邦闻言浑身巨震:“小的誓死追随万岁!” “誓死追随万岁!” 城楼上,几百人同时喊出声来。 巩永固和刘文炳彼此对视,喊得格外热切。 乱世乃是好男儿的演兵场,之前的束缚,从此不会再有。 天下之大,尽是疆场,功名利禄,唾手可得,靠得便是掌中刀。 这些守城兵卒的心思并非全部是忠君爱国,当兵吃粮养家糊口,乃至赌命搏个出身,都是他们的心思。 可这才是活生生的人啊,有血有肉的人,虽然各有小心思,但终究汇聚在城墙上,努力成为大明最后的依仗。 圣天子看在眼里,心中无限感慨:华夏有如此子民,大明却破落如此,可想而知朝中诸公和老朱家都是什么人。 看着匍匐在面前的戚定邦,皇帝不止怎么的忽然想起那日夜晚煤山上那个俏丽身影和她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滔天恨意。 “大明愧对大伙了!”他虽然闷声,但城楼上数百人却听得清清楚楚,仿佛天子就在他们每个人的耳朵边。 “朕……洒家今日见到戚定邦,便想到了一个人,宣大总兵卢象升,明明是文官,却手持大刀和后金拼死!如此忠烈,却没谥号。” “昨日想到此事,洒家痛不欲生,便下令谥个文正。今日觉得还是不够,卢象升这等忠贞节烈的汉子,就应该建祠!” “万岁圣明!”巩永固刘文炳同时叫起来。 他们一直私下替卢象升抱不平,但作为外戚,他们不开口才是真正的保护卢家…… “万岁,万岁”巩永固趴着磕头“倘若卢象升泉下有知,定然感恩不尽” “什么泉下有知?都是骗人的!”天子神色落寞“忠臣又如何,文正又如何,还不是做给活人看的,若是真有心,他当初就不会死!” 此言一出,无人敢接口。 这太吓人了,简直是当场下罪己诏。 都知道卢象升是被杨嗣昌和陈新甲掣肘才壮烈殉国的,杨陈二人事后也被砍了头。 可是吧,大伙儿都不是傻子,杨陈二人与其说是被明正典刑弘扬国法,还不如说是杀人灭口丢车保帅。 错的是大臣,皇帝怎么会错? 想和后金和谈的是杨陈,而不是皇帝,皇帝是要坚决抵抗的,是杨陈怀着私心暗地里勾结后金。 可今天,皇帝的意思显然是说自己要为卢象升的死负责 石破惊天。 “戚定邦啊……”天子温言道“你好好活着,洒家终有一日带着你去打后金,当年浑河怎么输的,咱们就怎么赢回来!” “万岁!”戚定邦磕头不已,直到额头出血“小的活着就是为了这天!” “洒家必然不辜负你!” “对了,胡荣”天子道“卢象升此人应该祭奠祭奠,这样吧,修个庙,让百姓军兵都拜拜,想来他也会保佑大伙的!” “奴婢记下了,这就去办。” “万岁,倒也不用那么麻烦”巩永固道 “怎么说?” “哎,之前京城里可是有几座魏逆的生祠,他死后,就空关着……这些生祠当初建的时候,那些阉党小人可是不惜工本,虽然过了十多年,可结实着呢。” “你怎么知道的?”崇祯问 “嗨,刚才在盘点守城器械,其中一间库房就是生祠改的,哪叫一个宽敞” “胡荣,那就交给你了”天子发布命令。 今天的微服私访,看来效果不错,胡荣觉得自己这回差事办得蛮好,也不累,可以给皇帝留个好印象,回去就能升官了。 正美着呢,忽然发现情况不对。 则天门外,远处烟尘四起。 随即有探马小军来报:“闯军梁山队来了!” 第二十六章 速成龙袍 http://.biquxs.info/

巩永固、刘文炳也顾不得君前失仪,立刻跳起来“万岁,此地危急,请先暂避。” 胡荣吓得一哆嗦,随即挥手,原本散在四周的东厂番子齐齐把天子围在中间。 “作甚!”天子大怒“洒家可怕了他们!看着烟尘,最多不过两三千人,这个城楼守军上千,还有滚石檑木,怕个鸟!” “皇上”胡荣跪下 “起来!胡荣,你给洒家找件龙袍,洒家要站在城楼上看他们怎么打!” 胡荣还要多嘴,天子一瞪眼,顺手把戚定邦拉过来:“你这厮的盾牌好,朕的安危靠你了!” 戚定邦咬牙道:“万岁你且看吧”说完摘下大盾,护在天子身前。 还没站稳被天子一巴掌拨开,“你这盾把洒家挡了大半,大明军兵如何能看到朕!洒家就站在此地!李闯不退,咱也不退!” “军兵看将,将要看朕!若是他们看到一面盾牌在,还有何斗志?” 戚定邦两眼翻白“……” “怎么?你这厮若是自觉护不住洒家的话,也无妨……” 戚定邦立刻热血上头,军中男儿视生死为小事,刀口的血舔多了,不管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其实都差不多。 可被人轻视却万万不能,尤其是被自己偶像看轻,更是比活剐了都残忍。 戚定邦跪下磕了个头:“万岁莫要看轻戚家军!小的就站在万岁身旁,我看谁能伤万岁一根毫毛!“ 旁边欧天鹏,不动声色的又寻了几面盾牌,悄悄放到戚定邦脚下,后者感激的冲对方点点头,欧天鹏苦笑着拱手回礼:“咱手上活儿虽然还行,可久居京城,把式都到嘴上去了,这节骨眼还得靠老哥了!” 胡荣在旁跳着脚的尖叫:“戚定邦,你可太大胆了,这是城头,刀枪无眼!万一,万一” 他可不敢往下说了…… “胡荣,你愣着干什么,洒家的龙袍呢!” “龙袍?……”胡荣彻底傻眼,这玩意哪儿是能随便找到的? 除了紫禁城里,谁敢收藏这玩意? 被发现了就是抄家杀头的罪过。 天子见状也回过神来,似乎确实有点勉为其难。 于是耐着性子解释:“洒家在城楼上,便是军心士气,守城是军兵的差事,可洒家是大明天子!是要守边关的!” “算了,你们随便去找块黄布来,洒家就当披风用了!”崇祯让了一步。 眼下城楼上以巩永固和刘文炳为首,两人面面相觑,黄布? 黄色乃皇家专用,一时半会去哪儿踅摸? 说起来是比找龙袍方便些,可这方便有限啊,好比说刚才要赤手空拳打虎,现在天子开恩,老虎不打了,去打头……熊…… 对吧……道理差不多…… 则天门附近是个挺热闹的集市,布店好几家,可谁敢卖? 眼看天子恼火,下面人战战兢兢。 这个可是真没有…… 忽然欧天鹏又鬼头鬼脑的站出来,“这个,小人倒是有个办法……就是,就是……” “你且说来……”鲁智深道 欧天鹏磕了个头:“万岁,小的是天地门教的” 一听到这路“民间信仰”,鲁智深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上辈子梁山可就是在方腊这“明尊”手里栽了大跟头。 他号称花和尚实际上倒是类似后世的无神论者,否则也不会喝多了之后,把庙门口的金刚打得粉碎。 剃光头遁入空门原是为了躲官司,虽然最终证道圆寂,那也是天数命数,就他本人,看到狗肉就两眼放光,什么佛祖什么戒律都抛天边。 对于,民间那些信仰就更看不上了。 宋朝江湖人行路智慧中很重要的一条:路过陌生村镇,远远看去倘若村口路边有个小庙小道观的,那可以放心入村,如果没有庙庵观的,立刻绕考,哪怕连夜赶路也不能进村。 这说明村里有某些乱七八糟的信仰,后世统称为x教的那种。 这天地门教,听起来就不大舒服。 若不是欧天鹏之前表现得不错,只怕早就被一脚踢翻。 欧天鹏见天子脸色不豫,连忙磕头道“咱们这教会平时行善,从来不作恶,这点大伙可以作证。” “让你说正事,谁让你传教了!!”巩永固更怒。 “是,是”欧天鹏道“小的是坛主,每个坛都有一面杏黄旗,老大老大了,老……万岁,万岁要是不嫌弃……” “赶紧取来!” “可,可,”欧天鹏迟疑道“上面还有个大大的八卦” “那又何妨,洒家难倒比不得诸葛亮么?”天子牛眼一瞪,欧天鹏吓得连滚带爬的跑了。 片刻后,圣天子将一丈见方的杏黄旗往身上斜斜着,显然是当袈裟用。 杏黄旗和天家御用色其实差距不小,否则天地门教也不敢用。 可远远看去,黄中带红,较之明黄色更加赏心悦目,也更加威风。 有点不伦不类,可事急从权也管不了那么多。 崇祯帝本来外貌上就颇有几分气度,加上圣僧天然的宝相庄严,佛光隐现,一时间城楼上众兵丁又纷纷下拜。 而欧天鹏与戚定邦则牢牢的占据天子左右,显得赤胆忠心。 对他们来说这是难得的机缘,普通军卒一辈子都不可能挨近皇帝身边五十里地。 今天倒好,这两人,一个油嘴滑舌;一个动不动就要弄死对方,却撞了狗屎运,竟然能和天子深入交谈,而且看样子还颇得天子喜爱。 两人各有各的毛病,所以才蹉跎了大半辈子,可都不蠢,甚至在各自擅长的领域内都堪称是专家。 面对这样的机缘,若是在随便放走,那真是枉自为人了。 于是中间一个杏黄色的人影,左边是满脸戾气的百战老卒,右边是看似油嘴滑舌实则心思缜密的锦衣卫小旗,后面是个满脸苦相的太监,占据了城楼上的最佳位置。 第二十七章 贼子敢尔! http://.biquxs.info/

梁山队眨眼间就到了城楼下。 【鲁智深】这人心思鬼,在听了【宋江】和【吴用】的一番剖析后,从理性到感性都深刻理解这是最后一笔大买卖,是以格外用心。 把原本跟着一起倒斗挖坟的弟兄集中起来去扒朱家祖坟-其实就是烧掉地面建筑而已,这活儿不难,他放手让那些专业人士去干,自己则带着精锐作战人马往城下而来。 他琢磨当皇陵方向火光冲天时,守城军兵必然方寸大乱,匆忙之间,之前安排下的细作可就有用武之地了。 以乱裹乱,没准真能冲进京城,就算被打退,那也是第一功。 何况,【宋江】【林冲】带着大部队就埋伏在附近的树林子里,一旦时机成熟,马队进城,那大局便定。 几个头领都已经安排好了破城后各自的“辖区”,为的就是发财! 【鲁智深】确实是把好手,他的队伍在离城门两里地处列队成阵,这已经是极近的距离,若是再往前,城楼上的强弓大弩射将下来,他们凡胎肉身可抵挡不住。 崇祯帝看着疑惑:“怎么?对面领头的竟然是个贼秃?” 此言一出便觉不妥,花和尚也没头发不是。 又想起来,现在乃是天子,头发浓密,心中不由得大喜,于是又是贼秃贼秃的叫了个爽快? 欧天鹏欧天鹏立刻将梁山队的来由加以禀报,并且言明,城楼下那个大光头,报号便是【花和尚】。 听了这话,天子再仔细看,只见那人果然是好打扮:穿一领烈天猩红直裰,紧一条虎筋打就圆绦,挂一串七宝璎珞数珠,着一双九环鹿皮僧鞋,衬里是香线金兽掩心,伏手使铮光浑铁禅杖。 “这,这不是……”下一刻崇祯帝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这身打扮,可不是鲁智深啊……” 他记得自己前生喜欢穿皂色僧袍,纵然满身刺花,可行头上着实素淡。 还有一条,若是上阵前没喝酒,那僧袍还能披着,反之,就和李逵一样脱得赤条条挥着家伙就往敌营冲锋,全靠项充李衮的蛮牌保护。 一般敌人见了这阵势还没开打自己腿就软了三分,别人上阵都是恨不得披三层重甲,看到两个赤裸大汉,举着凶器晃荡着冲锋,下意识的就觉得惹不起-这看起来就和神经病似的。 普通人最怕的就是疯子。 想到这儿,他撇着身边持盾护卫的戚定邦,不由得笑起来“洒家好似和盾牌有缘分啊……” 当然现在是再也不能享受昔日果奔快感了。 忽然他想起什么来,于是勃然大怒! “那厮,既然用了洒家的名字,但这打扮胡里花哨,却看着眼熟,想起来了,这是那宝光如来邓元觉的行头……” 想到此处,更是火大。 鲁智深在西军时便罕逢敌手,有了水磨禅杖后,更是百战百胜,除了某次着了张青孙二娘两口子的道儿被麻翻过外,从来没吃亏。 直到碰到邓元觉,两人大战几十回合,竟然不分胜负,须知鲁智深蛮劲发作起来,便是号称枪棒第一的卢俊义或者拼命三郎都得避其锋芒。 而邓元觉竟然能打得有来有回,并且也一样是个胖大和尚。 这让鲁智深十分不满,那场大战,不光打得凶,两个秃头嘴里也不闲着,虎吼连连之余,彼此更是一口一个贼秃,全然不顾及自己脑门光光,可见是真打出了火气,否则断不至如此失智。 那场大战也让双方观战者啧啧称奇,贼秃对骂,千古奇观…… 总之,原本圣天子对有有人用自己名号造反是喜闻乐见的。 不料,那个西贝货做戏不做全套,竟然用死对头邓元觉的行头打扮出场,这就让他万分不爽。 “兀那贼秃!”他在城楼上运作中气,“速速退兵,洒家饶你不死!再有,从今往后不得用花和尚报号!” 报号乃是江湖切口,但凡百姓落草,必定要给自己起个花名匪号,不但显得威风,而且还能躲避官府追查到真名实姓防止家人被株连。 鲁智深这次是难得发了善心,作为造反届的前辈,他深知自古只有官逼民反,这片土地上的良民百姓若不是活不下去,是万万不会揭竿而起,是以多了一份恻隐之心。 孰料【鲁智深】他看到城楼上站着个黄色人影的时候,心中便开始高兴起来,祖宗保佑,这竟然是朱由检亲在。 原本还担心烧祖坟的刺激不够,万一对方守将是个老成持重之辈,坚决缩在乌龟壳里不出来,那他也没办法,只能灰溜溜退兵。 若是皇帝亲至,面对此种羞辱,怎么可能装聋作哑? 城门下遂传来桀桀怪笑,:“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城楼上的王八,你往帝陵处看!” 众人看向远处,只见火光闪现,浓烟滚滚,好大一把火啊! “贼子敢尔!”巩永固大怒! “哈哈哈哈哈”城楼下继续传来怪笑“凤阳的祖坟张献忠给扒了,这里就不劳他动手,咱手下的儿郎三两下就点着了!” “别说,那么多坟头,一个个烧起来确实挺麻烦。不过放心,火灭之后,若是地上还能留个土馒头,老子天打五雷轰!” “这两天爷爷忙,只是烧了地上的,等得了空闲,带着孩儿们钻下去,把你们朱家祖宗先人都从棺材里扒出来,放到大太阳底下晒晒!” “到时候把朱由检也一刀剁了,烧成灰,让他们朱家祖宗和孙子团聚,也是咱积德了。” 还没说完,梁山队这边就哄笑起来。 而城头上原本颇为高涨的士气,顿时低落下去。 皇帝的祖坟都给烧了,对于依然迷信的普通人来讲,这是无法接受的事情。 巩永固和刘文炳对视一眼,两人双双上前一步:陛下,末将请战! 两人刚上任,就被闯军来了个当头棒喝,朱家祖坟都保不住,不管是作为外戚还是军官这回都死罪难逃。 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出城死战,或许能落得个从轻发落,从凌迟改为斩首。 天子那寡恩刻薄的性子,大家都是知道的。 话说完了,却没意料之中的回应。 两人抬头看,只觉得一股劲风扑面,皇帝直接跃起,从两人头上飞过,跳下城楼!城楼上的军兵都吓蒙了。 城墙足有三丈高,从上往下跳,那不是作死么。 再说光时亨的尸首还在呢。 胡荣第一个反应过来,嚎叫一声:“万岁,奴婢也来了!”窜上女墙就要跟下去殉葬。 戚定邦反手抓住胡荣的腰带。 胡荣趴在城头哭闹不已:“放开我咱家,放开咱家,咱家还有几个侄子呢!” 显然,胡荣以为天子已经殉国,作为随身伺候的太监,没有及时拉住圣人,事后还有脸活? 太子继位后肯定诛九族了! 这时候自己赶紧自杀,还能落个从轻处分。 巩永固和刘文炳一时也生出了此等想法。 戚定邦沉声道:“且慢,看!” 话音刚落,天子已经嘭一声,两腿落地,虎吼一声:“腌臜贼秃休跑!” 胡荣等人都惊呆了,这还是人? 若是王承恩在此刻定然是轻摇拂尘:“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不知道圣天子无所不能么?睁大眼睛好好看着便是!” 巩永固反应快,立刻高呼,“开城门,一起杀出去护驾!” 不料,天子怒吼:“给洒家关紧城门,莫要让细作得手” 初时声若洪钟,到了得手二字时,声音轻了许多,原来人已经奔出几十丈。 “洒家去去就回……” 城楼上只见一个杏黄色人影,疾若奔马,伴随着一声声腌臜贼秃,直冲敌营。 第二十八章 鲁智深也塌房了 http://.biquxs.info/

鲁智深确实是着恼了,他同情闯军是不假,可就是看着这个【鲁智深】不顺眼。 他隐然有了见人知人的神通,能在瞬间仅凭一眼就能分辨对方好坏。 欧天鹏戚定邦都是因此而被他收入麾下。 因为看着就顺眼,那说明肯定不是什么坏人。 但【鲁智深】是让他越看越不顺眼,越看越不舒服。 打仗就打仗,去挖人祖坟算什么好汉? 更何况报花和尚的名,却学邓元觉的打扮,这更让人生气! 若非顾忌着影响不好,圣僧定要大声喝问“邓元觉那贼秃胡里花哨的,哪儿比得上洒家这干净直缀?” 【鲁智深】这边也没反应过来。 这种叫骂挑衅战术,不算新鲜。 除了骂人者那张嘴之外,几乎毫无技术可言。 结果也简单,要么守方打开城门,大军蜂拥而出;要么躲在城楼里只当外面放屁。 今天倒是邪门,城楼上竟然蹦跶个大活人下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个人已经到了跟前,大吼道:“秃驴给洒家拿命来。” 【鲁智深】吓了一跳,心说来得好快。 这时他的亲兵识趣的递上家伙-月牙方便铲。 不过他可没正宗花和尚那身神力,这是个西贝货。 月牙铲和方便铲都是精钢打造,开了刃的正经凶器,而那五尺来长的把柄却木头,绕是如此,分量也有二十来斤,阵前一阵乱舞,尤其是冲入敌阵总能带出片片腥风血雨。 【鲁智深】家伙在手,顿时有了胆量,心气也变高了:“对面那厮,既然披着黄袍,又听到皇陵被挖就哇哇大叫,那多半是咱家祖宗显灵,竟然碰到御驾亲征!待洒家上去一铲子!这头功谁都抢不走。” 随即挥舞着方便铲大吼道:“洒家【鲁智深】,来将通名!” “通你个鸟!”黄色人影脚下好快,话音刚落,整个人已经贴到面前。 【鲁智深】连忙抡铲子,想将他隔在外围。 此刻他才意识到情况反常,三五丈的距离,这人怎么看着两步就到了自己眼前,这尼玛是高手啊! 生死关头,悍勇之情被激发出来,那木柄禅杖竟然也带出呼啸的风声。 满以为这招出去,自己肯定就能解围,然后一挥手后面几百人一涌而出,磨也磨死这人。 若是对方不知趣,硬接,那就更妙了,这一杖足有上千斤气力,即便是也重伤。 “……” “!!” “??” 【鲁智深】发现情况不对,自己的禅杖忽然纹丝不动起来。 仔细一看,却见对面这个疑似大明天子的黄袍人,一把捏住铲头。 “给洒家拿来吧!” 随即巨力涌来,他支持不住,轻轻巧巧的吃饭家伙便被人夺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觉得天灵盖一痛,脑袋被拍方便铲拍得粉碎,暴起好大一片血雾来。 梁山队的喽啰兵都吓傻了。 见过杀人的,可没见过这么杀的。 【鲁智深】向来以悍勇闻名,却在对方手下一招都没走过。 顿时呼啦啦做鸟兽散! 天子也不追,随手将那木柄折断,“让你这厮借洒家的名头装神弄鬼!” 又高声冲着溃兵喊道:“洒家便是大明天子,今日开恩,不杀尔等,回去和李闯说,洒家敬他是英雄,所以在这平则门等他带兵来会!” 声音宏大,犹如我佛做狮子吼,不但他面前的闯军个个听到,就是后面城楼上的明军官兵也都听得真切。 巩永固和刘文炳相互对视,顿时觉得大明有望了。 胡荣则是满脸呆傻,他怎么也想不到紫禁城中竟然藏有这等非人似的怪物。 自己带着东厂番子保护他? 他还需要保护?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打断了三人各自的思绪:“公公,将军,小人欧天鹏乃锦衣卫小旗,原本就有侦察缉拿之责……” “你要做甚?”刘文炳意识到此人并非庸才,便客气的问道。 “不瞒三位上官,小人在这城楼多时了,守城军兵中多有闯军细作,他们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眼下天子单枪匹马退敌,这是咱们的好机会啊!” “说的是!”胡荣也反应过来“咱家在宫里当差,不知道军中事,你要咱家怎么做,咱家都依你!” “嗯,欧小旗,我观你胸有成竹,不妨都说出来!”巩永固也道。 “这些细作,身手不差,所以小的以前看在眼里,也不敢拿他们样,而且那时闯军势大,更会激发他们的狠勇好斗,今日是个好机会。” 说着欧天鹏朝三人拱手:“下官僭越了,胡公公的番子,还有两位大人的亲兵队,都借给咱……” 胡荣一听立刻点头,:“番子手上都硬实,但咱不能全给你,一会儿万岁回来,身边还得有人,再说,两位大人乃是皇亲国戚也要有护卫,放着李闯细作狗急跳墙。” 巩,刘二人也点头不已。 最终,欧天鹏带了将近五十人的队伍,开始去清理细作。 “开门!快快开城门,洒家要入城!” 天子身上的杏黄旗歪歪斜斜,上面还有不少血迹,显然是【鲁智深】的。 城楼上听了,连忙放下吊桥。 片刻后,天子回到城楼上。 胡荣跪在地上:“万岁,奴婢……无能……” “起来,这事与你无关,洒家正好手痒!也是那腌臜秃驴不知死活,竟然敢冒充洒……嗯,花和尚的名头!”天子大喇喇道。 “想那鲁智深是何等英雄,做事无不光明磊落!”天子气哼哼的道。 巩永固这边却痴气发作,:“鲁智深虽然豪杰,可也有污点!” “什么?!”天子大怒,抡起拳头威胁道“你且说来!若是胡说,看洒家……嗯朕如何收拾你!” 刘文炳赶紧拉拉好友的袖子,意思是别在这种有的没的事情上和皇帝纠缠下去。 可巧,巩永固这人,平素就喜欢看《水浒》,家里收藏了各版《水浒》,都堆到房梁了。 平素就自诩为研读《水浒》第一人,只是他是外戚,有喜欢这种市井小说,自然被文官集团看不起,他一肚子心得也没人好交流。 此刻被他逮到机会了。 “别的不说,但说第三回《赵员外重修文殊院,鲁智深大闹五台山》”巩永固道 “咯噔”圣僧心中一惊,知道事情要遭!、 “那时鲁达刚上五台山,脾性未改,酒瘾犯了后,在光天化日之下,夺了个卖酒汉子的酒挑子就喝,那汉子不服与他去辩,还被他一脚交裆踢着,蹲在地上半日才起来。可有此事?” “这个……”崇祯帝额头见汗。 确实上辈子尤其是前半辈子各种鲁莽粗胚,尤其是抢酒喝之事,说出来更是让他惭愧,不给钱还踢人。 当然是留着劲儿,否则以花和尚的神力,一脚足够要人命,后来这汉子还是挑着担子逃了,可见也没什么伤,但皮肉之苦却是白白挨着了。 “这,这,确实是那花和尚不对……”天子无奈,只得低头。 第二十九章 天地门教 http://.biquxs.info/

巩永固却道:“话是如此,可鲁智深还是《水浒》中第一等人物,不,不,乃最上等人物,此乃白璧微瑕,方才是臣无礼还请万岁恕罪!” “无罪无罪!”天子这会儿笑的像个弥勒佛,谁都喜欢听好话,尤其是自己被人当面夸作是最上等人物,若是在以前少不得要先喝上几碗酒助兴。 “你这人这点好,忠厚老实,还喜欢看《水浒》!嗯,喜欢看《水浒》的都是好人,都是好人!”天子嘴巴咧得老大。 巩永固也有点吃不准了,原本朱由检也常找他聊天,但所言多是国事,间或讲讲学问一道,对于《水浒传》这种市井小说,天子是一万个看不上眼。 甚至还告诫巩永固不要把精力都耗在这些闲书上。 怎么今天就和转了性似的! “嗯,巩永固啊,洒家再交个差事给你!” “臣万死不辞”巩永固连忙跪倒。 “用不着这样,从今晚后,你有空就入宫,给朕的几个孩儿们讲《水浒传》!” “这……”巩永固听了差点没摔一个跟头。 教皇子公主? 这可是翰林学士的专职,虽然活儿麻烦,但这可是名声啊。 代表着皇帝对其学问为人的认可,而且皇子日后登基的话,就是白白捡个帝王师的名头。 文官队伍里为了抢这个位置真的是打出狗脑子来。 巩永固做人其实挺有上进心的,可他也知道自己斤两,所以从来没指望自己有一天能给龙子龙孙当家庭教师去。 听到小舅子点将,立刻愣在当场。 他觉得自己能力就配不上,其次,《水浒传》……这是下里巴人,贩夫走卒看的闲书,诲淫未必,但在诲盗方面可是登峰造极了。 不但教劫道,还教造反。 两榜进士出身的读书人可是从来不看这玩意,或者说晚上挑灯夜战熬得两眼通红,可和旁人说起来还得一甩袍袖:“如此劣物祸国殃民,当早日禁之,以全天下百姓忠义之心” 可脑子还在啧啧回味“……便把西门q搂将起来,当时两个就在王婆房里,脱y解d,无所不至……” 总而言之,《水浒传》在这个时代属于人人喜欢看,却都不敢说好的读物。 眼下堂而皇之的教导皇子学这个…… 巩永固鸡皮疙瘩都起来,这要是被那群文官知道了,那还了得,少不得把自己说成秦桧再世,人人得而诛之的那种。 连忙摇头。 天子牛眼一瞪:“怕个鸟!谁敢罗唣,朕一拳头打死谁!” 刘文炳也劝道:“皇上,水浒一书确实不妥当!” “如何不妥?”皇帝大怒“水浒这书好就好在投降!若无忠君爱国之思,宋江怎么会将聚义厅改为忠义堂,又怎会受了朝廷招安,去东征西讨?” “这?”巩、刘二人傻了眼。 皇帝颇有强词夺理之嫌,可仔细想想好像也没啥错。 再说了,虽然文官都说这书无君无父,是教人造反的坏书。 可天下是谁的? 皇帝的! 既然皇帝说好,而且宋江最后也真是给朝廷当狗,如此说来这非但不是反书,反而是大大的好书啊! 鲁智深仿佛是看清了两人的想法,大喇喇道:“造反,造反,官逼民反,倘若朝廷对大伙好点,谁愿意把脑袋别到裤腰上去落草?” “城外这些闯军是看了水浒才来攻打京师的么?”天子白眼一翻“依着洒家说,造反是好事!让那些官儿知道,刮地皮可不能太狠,把老百姓逼急了一样会要他们命的!” “剥皮萱草是死,被造反农民一刀砍了也是死,毫无区别!” “朕当皇帝,要的是天下太平,太平说起来简单,无非是人人有口饭,有衣服穿便是……可是”天子环顾四周。 城墙上的兵丁早就跪倒一片,他们是被吓得…… 原本天子把光时亨扔下城墙,虽然手段暴虐,可在丘八眼里,也只能算是平常。 何况光时亨贪得无厌,闯军都打到家门口,还要喝兵血。 以前大家看到文官怕,现在么,天子亲手解决,实在是大快人心。 手段是有些暴戾,可解气啊! 再看天子抚慰戚定邦和欧天鹏,大伙都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反而忽略了细节,能随随便便把大活人举过头顶扔出几丈远的人,全大明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这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么? 后来,天子从三丈城墙一跃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随随便便一下,就把对手脑袋拍没了。 那还是反贼中以悍勇而著称的【鲁智深】。 大伙可都是在城墙上看得清清楚楚。 天子一回城,立刻都跪下了。 之前是敬,现在是怕。 对于未知力量的发自内心的恐惧。 可当听到天子在同情闯贼时,兵丁们的脸色似乎又有了变化。 又敬又怕之余,似乎有一种更加莫名的情绪滋生出来,或许名为希望。 崇祯帝也不多话,将披在身上的“龙袍”扯下,忽然心中闪念一过,便皱着眉头道:“这旗却是脏了!欧天鹏,洒家也是个读书人……咳咳” 说道这儿,他自己先忍不住咳嗽起来。 没办法,现在是在扮演朱由检,老朱家对孩子的教育还是挺严格的,朱由检本人学业也不错,这些都被鲁智深所继承下来。 有些时候说话还是不能由着性子来。 方才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群文官结党来和老朱家皇帝对着干,皇帝没办法,只好用太监去反制。 然而太监得了皇权恩宠自然更加跋扈,忠心耿耿者有之,但更多的却是拍马屁的混子或者心狠手辣之辈,之前的刘瑾冯宝,后来魏忠贤都是如此。 所谓阉党和东林党比起来,其实是一丘之貉,在皇帝看来阉党更加好用的原因无非是,第一阉党人少,总的贪腐量也跟着减少,其次,同样是十分心思,阉党好歹是把其中三四分用到皇帝身上,至于东林那边,整天想着换东家,那还好么? 鲁智深眼下成了皇帝,自然要解决文官抱团的问题。 虽然打死陈演,摔死光时亨,有效的震慑了文官集团的气焰,但还是老问题,又不能每天一早起来,先三拳打死三个文官,然后再早朝? “复社、东林、楚党、浙党”鲁智深默念这些文官小团体的名字,心中发狠“既然他们能抱团对抗洒家,咱就不能反过来也抱个团?!” “子曰敬鬼神而远之,子不语怪力乱神,眼下乃社稷危急之时”天子对欧天鹏道“朕看你虽然油滑,可倒也忠心耿耿,你方才说你是天地门教的?” 听话听音,欧天鹏眼珠一转便隐约琢磨到了天子的意思,虽然不明确,可对他自己和身后的教门都是大机会,立刻恭恭谨谨跪下磕头道:“回万岁,小的是自幼入了天地门教,我教劝善行好,日常只拜五大恩。” “五大恩?”鲁智深好奇 “是,天地君亲师。道房也就是鄙道的庙,坛子上供奉的事天地君亲师的牌位,还有天地三界十方万灵真宰的牌位,普通信众家里则只有天地君亲师。教中最大的规矩便是王法不犯。” 鲁智深听得有趣,也觉得这歌天地门教正好符合他的想法,便道:“你继续挑简单的说。” “是,小的把每日早攻歌诀念一遍,陛下便知道我教了” “跪宝坛,焚师香,炉放中央 一炷香,敬天恩,风调雨顺 二炷香,敬地母,风调雨顺 三炷香,敬佛爷,留下生死 四炷香,敬老君,金木水火 五炷香,敬孔子,周游列国 六炷香,敬皇王,洪福他大 七炷香,敬父母,养育恩重 八炷香,敬先师,遇师正道 九炷香,敬本宅,主神看护” 欧天鹏口齿伶俐,加上这早功词朗朗上口,听得天子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