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葬》 甲卷 青木始 楔子 http://.biquxs.info/

“将军!撑住啊!将军!” “大哥!坚持住啊!就快到了!” “上师~” 我听着兄弟们急切的呼唤,本该萎靡的身躯却迎来了莫名的生机,头顶突然感觉一阵温热,一瞬间身体的疼痛消失了,神识一片清明,又睁开了眼睛。我刹时间明悟些什么,于是轻声一叹。 “终于还是不能亲眼看到它覆灭呀。” …… 萧瑟的秋风像是为我而别,直吹的许多榆树叶从辒辌车窗吹到我的脸上。看着眼前兄弟的止不住的泪水,我抬手摸了摸他脑后的紫发,学着父亲早年间的样子轻拍着他的头,问道:“我们到哪了?梁。” 张梁抬起头,仍用力攥着我的手,平日间清澈又明亮的眼睛失去了光彩,呆滞又无神的看向我。嘶哑的开口:“快…快到卢奴县了。大哥你千万要挺住,大目渠帅已在前方为我们设好了法坛,只待…” “时间不多了,扶我下车吧,取我节杖来。”我别过头,打断了他。不忍再看到这个一向单纯的兄弟露出绝望的神色。我一边说着,一边抽出双手挣扎起身。 “大哥……”他近乎哀求的看向我,身体却因哀伤不停的颤抖着。 “下车吧,陪我走走。” 于毒和白绕匍匐到车前,我踏着他们的背走下来,转身对他们说:“我死以后,汝等可拒山而守,待日后天下大乱,汝等可归降于当世各敌,以图后变。” 我接过张梁递上的九节杖,杖首的红缨随秋风扬起,像一团不屈的火焰向天烧去。“朝廷称我等为蛾贼,呵呵,那便取天之火,燃此残躯,由我们做这火种吧……” 黑色的道路东侧满是荒芜的田野,而西侧的榆树林在风中狂乱的舞蹈,还带有最后一丝绿意的榆叶终于被风剥离了树体,向东南方飞去。我心有所感,追着树叶离去的方向前行,身后的众人满怀悲怆默默跟随着。 我跟随的那些树叶终于落在了三里外的河水里,那河水黑色近墨,像是上苍书写在大地的华章。“就把我葬在这里吧,将我头朝洛阳埋葬,由我而起,我也想看着它落幕。”我怅然若失,轻轻的说。 身后众人早已跪伏一片,泣不成声。 我呆呆地看着远方,像是能看到一路的怨魂和孤鬼,穿过它们,我仿佛看到远方华丽的皇宫,仿佛听到丝竹美乐,无数的丽人随歌而舞,荒唐的皇帝正环抱着美姬饮酒作乐,身旁的阉人极近谄媚,奉着各种珍馐美味,以便它们能引得皇帝喜爱从而得天之宠。 我目眦欲裂,心头一阵恍惚,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我想起归家时饿死的父母的样子,他们躺在炕上相拥而去,抱起他们时轻得像干枯腐烂的木头。两个弟弟拖着枯瘦的身体在街前乞讨。我想起马槊穿过胡玉儿的身体,被那该死的郡守钉在城前。我想起临别前的郭洁,我想起苦行时的马元义,想起修行时的夫子和师兄,想起起事后,第一次用刀插入那该死的县令和郡守身体时的样子…… 我仿佛看到我的一生在那黑色的河水上流过。“若再来一次,悔么?”我自问,而后我自嘲的笑了笑,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了。“不悔,只可惜,时间不够了。我多盼望看到这天下真正的太平呐,多盼望看到人心安定,多盼呐…” 可惜我看不到了,我终于坚持不住了,连我的节杖也握不住了。在意识消逝的那一刹,我抬头看了看远方的天空。夕阳如血,将半片天空的云都渲染成了紫色,如梦似幻。可惜天地不仁,它看不到地上的无尽冤魂。 …… “大哥!” “将军!” “贤良师!” “上师!” 甲卷 青木始 第1章 夫子子沐 http://.biquxs.info/

寒冷的北风凌冽如刀,空旷的荒原上白茫茫一片,初升的天日在雪地东边天空耷拉着,照射出昏黄无力的曦光。却被纷飞的雪片遮住踪影,使人看不清个究竟。 一具骷髅悠悠醒来,似梦似醒,茫然追着曦光向东走去。飞落的雪逐渐淹没它的膝盖,远远望去,像一团白色的雪球自行在雪地滚动。 张角不知醒来多久了,或者是不知似这样梦了多久了。他茫然看着这片天地,却觉得特别温暖。因为那丝若有若无的曦光照着他的额头。他喜欢这种温暖,于是仍自顾自向东追去。不知走了多久,逐渐能看清远方有座山的轮廓了。忽然一阵卷地风吹起,前方一团白雪竟翻涌出黑血,逐渐化作一只黑白相间的山君。山君转身让张角抓住尾巴,却不再向东行进了,转向南边远方一座庄园。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黑色的小路,曲曲折折通向一片美丽的庄园。它好像不融于这片天地,雪花飘飞到园子上方逐渐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七八株桃树盛开在庄园门口的一座亭子边上。亭子里有个少年抓着酒壶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山君一走上黑色的小路,便逐渐融化了。变回白雪与黑土覆到那条路上,不留痕迹。张角走进亭子,看着那醉酒的少年。没来由的一股熟悉感由心而发。于是走上去想把他叫醒。 “醒…呃…” 刚要开口,那少年便有所觉察般睁开了眼睛。斜睨着看着他。一开口,便是满口酒气。 “你这劣徒,怎的又回来了!?”少年老气横秋。 “你…是谁?我是你的徒弟…?”张角仍茫然。 “唉~你这劣徒,螳臂挡车,不羡天地之无穷,妄以一叶之力撼那大山,让我说你什么好。”那少年起身倚在亭边,又灌了一口酒,似是恨铁不成钢,又说道:“这次就随我修行吧,这天地终有灵,不用你管,也能回到原来的轨迹。” “你到底是谁?”张角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少年似是有些愠怒,撕扯下亭外的一瓣桃花,放进口中咀嚼,喝下一口酒。又晃了晃葫芦,放到亭边,又向张角走来,用手往张角额头上一点。一边说道:“我是子沐,是你的老师,你叫张角,一个可怜的徒弟,冥火摇曳,将引你去泰山安息。我令山君将你牵来。”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将张角额头上一丝鹅黄色的光扯出来,然后放到了葫芦里。朝东方一掷。那葫芦脱手后径直朝泰山飞去。 亭外霎时间景色大变,亭外狂风暴雪忽然变作鸟语花香。原本的庄园也变成郁郁葱葱的竹林。一具灰白的骷髅逐渐长出血肉。少年一叹,扔向张角一套布衣。说着:“只不过是一场梦罢了,醒来吧。别再有第二次了。” 张角顿觉困乏,倒地睡去。 …… 张角再醒时,茫然看着周围,头痛欲裂。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破落的野亭内,一个俊秀的少年正笑吟吟地看着他。走来踢了他一脚。轻笑着问:“醒啦?你是谁呀,怎地晕倒在这山郊野亭,若不是老夫相救,你多半要成孤魂野鬼了。” 迎着少年调笑一般的目光看去,张角心中一震。似是想起什么,感激的看向少年说道:“我叫张角,钜鹿元平村人,家传一些浅薄医术,做了乡野郎中,家乡大旱,靠着能治些病的手艺勉强活命,听说濮水的东北方生长着许多珍贵的药草,所以出远门来采摘,途径此地,竟被毒蛇咬伤了,索性被小兄弟你救我一命,大恩无以言报,我…。” 本来听的好好的,那少年老神在在的听着,当听到“小兄弟”三个字时,脸色变得发青,有些气恼的打断道:“行了行了,不图你回报什么救命之恩,不过你这劣…不,你这乡野散人目无尊长,跟谁称兄道弟呢!老夫年岁比你长多了。哼!”少年说着,一边解开脑后束发的绳子。 张角呆住了,眼前的少年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垂落,衬的他格外的出尘,竹林摇曳过微风,吹起少年的衣摆,似要乘风归去一般。张角惊住了,他想起濮水北岸常有圣人或仙人垂钓的传说,顿时惶恐不已。 “老人家…老神仙赎罪,在下无意冒犯,因…”张角慌了,急忙伏地行礼,口不择言。 那少年似是被气笑了,似是又不忍看他这么困窘,又打断道:“行了行了,你起来吧,我时常身游天下,练气修行。你可以认为我是神仙。若不是看你赤子心诚,老夫也不会救你。”少年看着他,眼神却流露出恶作剧般的促狭。 张角懵了,直愣愣看着面前的人,嘴巴张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不信吗?看看你的身体。”少年不知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酒葫芦,径自喝了一口。 张角闻言有些奇怪,却仍照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然后似是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又呆住了。 “这…这…”张角看到自己平时孱弱的身体变得强壮,黑色的皮肤也变得白皙,连腿上的疤痕也消失不见。身边还有套衣服。反应了半天,张角猛的抬头望向那位“老人家”。 “我之前注意过你,为了给同行的农人还有匠奴治病,就把自己辛苦采来的药送了出去,可见你是个心地纯善的少年郎。那匠奴就是我游戏人间的一个角色而已。今日之事,也算你善有善报,不必计较什么恩德。我见你心纯善,洁白无染,骨龄也不过十五岁,甚是喜欢。欲收你为徒,你可愿意?”那少年走到张角跟前将他扶起,又捡起那件衣服递给他。 张角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激动的看着眼前的人说:“我愿意…愿意!” “我叫子沐,日后你可称我名字,也可叫我庄夫子。”少年又转身依在破亭子边上喝酒,很是随意的说道。 “夫子。”张角从善如流。却突然想到些什么,说:“我离家已经两月有余了,因惦记家中父母和弟妹。夫子能不能让我回趟家,然后随您学习。” 庄夫子背对着他,好像在思索着什么,拿着酒葫芦坐在了亭阶上,而后手指随意点向竹林里的一座竹屋,说“去吧,我已在隔壁的茅屋里给你备好了行李,还有几卷书,路上你需用心研读,三月之后我在此等你。”说罢好像困了一般,伸个懒腰,直接将酒葫芦垫在脑后,在亭里席地而睡。 张角默然走到夫子跟前,拜伏而下,而后转身向竹屋走去。 庄夫子似是在梦呓:“这次,愿你能不再执着了吧。小娃娃。” …… 张角推开竹门,却发现有一个中年人枕着一包行李呼呼大睡,听到动静,那人骨碌爬起,带着一股跟庄夫子一样的古怪和散漫气质,上来就勾住张角的肩膀,看着张角,笑道:“小师弟你来啦,嘿嘿,我是你师兄,我叫于吉,以后叫我于师兄就行。”自称于师兄那人拍拍张角的肩膀,一股酒气扑面而来。不等张角回应,仍自来熟一般接着说:“这次我跟你回家,夫子顺便让我先教你一些基础的练气法门。” 张角从醒来就像做梦一样,出外采药这一路,先是遇到一股逃难的难民,又遇到一个奄奄一息的匠奴和一个半死的农民。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株草药而已,能将这俩人救活。而且第二天就活蹦乱跳的。一度被同行的人尊为神医。与那些人分别以后,本想独自再采一些药就回家,却被毒蛇咬到昏死过去。 最离谱的是遇到了传说中的神仙,天呐!那是神仙吗?我还被神仙收为徒弟?这太不真实了吧?夫子说他是之前那个匠奴?那个农夫又是谁呢?这个于师兄吗? 一连串的事情搞得张角脑袋不够用了,呆呆的看着于吉。 “小师弟?”似乎看出张角心中的疑问,于吉又说:“对,我就是那个农民,嘿嘿。” 张角被于吉口中酒气熏的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师…师兄好…” “嘿嘿,小师弟走吧。”于吉一边说着一边手指一点那包袱,包袱突然消失在于吉那宽大的袖袍里,这一套操作又整得小张角一阵惊叹。 于吉眉飞色舞,似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平日里夫子经常训诫他不要卖弄,重外道而忽视内道,难得真逍遥。但是在小师弟面前这次,大大满足了于吉内心的虚荣感。 “小师弟放心,师兄慢慢教你,,走走走,去你家。”然后于吉勾住张角的脖子,刹那间身畔的景色呼呼变换,眨眼便出了竹林。 “师兄我想学!这样就可以很快到家了!”出了竹林的张角终于反应了过来,恢复了十五岁少年的心性。 “不可不可,夫子不让轻易卖弄,再说了,路上我们也要修行。这路上你只当我是被你救活那个老农,在人前不准叫我师兄。”于吉故作高深说道,同时身体变成一个老农模样。 “真是你!”张角目瞪口呆。 “你这小兔崽子以为我们骗你不成。”于吉瞪他一眼,捋着胡须,向北方走去。 “走哇神医,你被仙人指点,收为弟子,老头子我可是见证者嘞,快回你乡里报喜去。”于吉一边走一边说,同时腰背也佝偻起来,看起来满是淳朴老实。 张角回头看了看那片竹林,惊异的发现后面只是一片空荡荡的荒原,脑海中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想了想并无所得,于是摇了摇头,向于吉追去。 甲卷 青木始 第2章 饥与荒 http://.biquxs.info/

日色渐西,青灰色的天空一片苍茫,耳边只充斥着呼呼的风声和凄厉的乌鸦叫声。大地上不时被风扬起大片的尘土,本是阳春三月万物生长的季节,却显得破败与荒凉。 空荡荡的荒原上时不时看到结队而行的难民向南而行,兴许是张角变得白净的缘故。即将走到一片柳树林的时候,于吉和张角已经第三次被拦下了。 “这位公子、老丈,行行好吧,给些吃的吧。”一个中年的男子赤着上身,穿着一条短裤,颤巍巍的在路边向张角行礼,他面容枯槁,站都站不稳了。身后两个七八岁的小娃娃皮包骨头,怯生生拽着男人的裤腿在后面躲着。 在这个男人看来,张角这种年纪轻轻,又白净强壮,身后还跟着个老奴出行的人一定是个了不得的士家子弟。 “你叫什么呀,你们是哪里来的?怎地一路上多了这么多逃难的人?”张角想起家里的亲人,心里有些慌张,急忙问道。 “我叫马元义,原是冀州河间郡人,家乡遭了大旱,又发了瘟疫。我本还有些田产,奈何粮食歉收,我不忍看许多乡亲遭难,于是变卖了田产,换了些粮食,大多都散了出去。留下一少部分打算带几个乡亲去往雒阳或荆州投奔族里在军中的兄弟…”说道这里,那汉子却哽咽起来,眼眶湿润。身后的两个小孩也抱着他的腿呜呜哭了起来。 见他情绪激动,身后的于吉从怀中掏出一壶水,又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拿出三块灰褐色的黍饼递给马元义和两个小孩。边上前搀扶那人边说:“后生汉子你先别急,这边来,先吃些东西,慢慢说。”他指指路旁的柳树。又拿出一套衣服递给马元义,示意他穿上。初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冷的。 从于吉掏出干粮那一刻,两个小孩便眼巴巴看着黍饼。马元义接过一块饼子撕成两半递给两个孩子,又将自己那块饼子撕成两半,一半放进怀里,然后又把剩下的一个半递还给于吉。 于吉动容,胡子颤抖两下,又把马元义递过来的饼子推了回去。“我们还有些许,这些你们拿着吧。” 闻听此言,马元义再也抑制不住,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眼眶通红,张着嘴巴,喉咙翻动着,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满怀感激的看着张角和于吉。一个劲的磕头。 “唉…”张角也动容了,上前将马元义搀扶起来,扶他在柳树一旁坐下。 两个孩子也不哭了,分别被于吉和张角抱在腿上。他们的泪水一边噗嗒噗嗒滴在黍饼上,一边用力地啃咬黍饼。马元义又是朝两人行了一礼,也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张角心里一酸,想起家里的弟弟妹妹,于是轻抚着怀里小孩的头。 通常来说,这样干粮类的食物很容易噎到人,而且黍饼不大,只能勉强垫一下肚子。但马元义和两个小孩却吃的很香甜。没有不良的反应。神奇的是,黍饼虽不大,马元义和小孩仍是吃了良久。吃完后他们竟有了莫名的饱腹感。身体也不冷了。连精气神都提高了不少。 张角看向于吉。于吉笑着眨巴了下眼睛。 “你们同行其他人呢,只剩你们了吗?”见他们吃的差不多了,张角又问。 马元义恢复了些精神,听到张角的问话,眸子一红,攥着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都…死了。这一路上全是难民,有些组成了盗贼,快出河间郡的时候,这些盗贼抢走了我们最后的粮食。把妇人都奸杀了!我们这些青壮汉子有的战死,有的被生擒,那些盗贼绑缚我们的手脚想要把我们活埋,在坑里,剩余的兄弟还有这两个孩子的父亲悄悄帮我咬断绳子。可惜被他们发现了,我奋力夺过一匹马救起这两个孩子…总算是…总算是保住了这两个孩子。可惜,可惜为了孩子,不能杀回去!不然我绝不会独活啊…啊啊啊。”马元义目眦欲裂,痛心疾首。 听到这里,两个孩子再也忍不住了,或许是恢复了一些力气,哭的更大声了,大叫着阿父和阿娘。凄厉的哭喊声似是撼动了身旁的柳林,刚发芽的嫩枝齐齐向着北方飘扬而去,像是默默呼唤着远方的冤魂。 于吉见状,喟然一叹。伸手点在两个孩子的头顶上,让他们迅速睡着了,免得过度悲伤哭岔了气。马元义见状后瞠目结舌,于吉则摆了摆手示意他噤声。 “您,您是医士吗?还是方士?”马元义明显被惊到了,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并暗自为自己之前把这位老人猜成老奴的想法捏了一把汗。 于吉一边把怀里的孩子放到地上,一边说:“我是跟随这位公子归乡的,他受了仙人点化,将追随仙人修行去。在此之前回趟故乡,看望家人,我受仙人相托,护佑这位公子回家。” 马元义此刻明显有些头大,怔怔的看着面前的老农,又看向一旁的张角。 张角有些难为情,看了看于吉,后者直接一摆手说:“无妨”。于是张角冲着马元义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马元义一阵惊惶,他想起家乡也有些个厉害的方士可以化符治病,可惜请他们出手救人昂贵无比。只有那些豪强士绅才能负担的起。虽然这二人看起来不像的传说中的神仙,但也不是自己一介贱民能随意接触的。想到这里,马元义变得有些拘谨,居然也不敢抬头看张角于吉二人了。 “没事儿,我也本是农家子弟,一个乡野村医罢了。幸得老师相救点化,还不曾开始修行呢。”张角看出了他的小心翼翼,想要安慰他,也想让他不必那么拘谨。一边递上自己的水壶,一边说道。 “谢公子。”马元义很是感激的说。但又很快低下头去,暗自神伤。 “那你夺来的那匹马呢?”张角又开口,想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 “快出河间郡的时候被那郡兵夺去了!”提到这个,马元义果然又抬起头,眼神满是愤怒。又接着说道:“他们问我们去哪,我们便如实回说家乡闹了饥荒发了瘟疫。可他们却说…却说''我郡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天地清明,你等贱民分明是受人指使,妄想诬我郡主大人。你们这等贪财而忘理的贱民!还配做我天汉子民吗?''”马元义头上青筋暴起,紧握双拳。似是学着那郡兵的样子说道。 “然后呢?”张角也很愤怒,急忙问道。 “然后郡边聚集的流民越来越多,郡兵就把我们聚集在了一片废弃的校场里,通知各县村来领人。可…可是村子里已经没多少活人了呀,我们向外走,我们也是想活着呀!呜呜…”九尺高的汉子马元义说道这里居然也掩面抽泣了起来,那声音听着让人心里发毛。 张角和于吉也是悲伤无比,连一路上放浪形骸的于吉的眼角也湿润了。老农样子的于吉又从怀中掏出一葫芦酒,猛灌了一口,叹了口气,而后将酒递向张角。张角也轻抿一口酒,然后用葫芦戳了戳掩面哭泣的马元义。 马元义接过葫芦,大口喝下,而后仰头一啸,像是恢复了些神采,而后脸面通红的继续说道:“然后我跟两个娃娃呆了一天,并无人来接,整个校场上的流民也很少有人被接走,有些人在晚上被冻死,或被饿死。你可知人被饿死之前发出什么样的声音吗?啊?那最后呼出的一口气悠长无比,整个校场呜呜的声音连绵不绝…” 说到这里,马元义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整个人松垮下来。靠在一棵柳树上,神色恍惚。机械一般的又灌下一大口酒,麻木的继续道:“第二天居然有很多豪族的人来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来买奴隶的,很多良家子失去了田地和户籍,被豪族们买走转成奴籍,此外,有些姿色的妇人、身体健康的孩子、也被挑选买走。许多流民趁他们选人的时候,开始一起冲出校场,我也是那时候带着两个孩子逃出来的。” “朝廷不管吗?”张角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朝廷?呵…我们那位郡主郭大人的官位就是他花钱从所谓的朝廷里买来的…”马元义悲从心来,仰天长呼:“想我大汉光武皇帝何等英明神武,励精图治,与民休息。啊…列祖列宗啊,你们要是有灵的话,救救我大汉吧…!”马元义悲从心来,愤慨不已。 张角听闻亦悲伤不已,望着天涕泪横流。径自拿过马元义手里的酒葫芦,咕咚咚的喝。 马元义似是有些喝醉了。靠着柳树无力的喃喃说道:“想我祖先马援将军,何等气节…只可惜后备儿孙不肖。唉…”说罢,便倒头沉沉睡去。 张角转头看向于吉,却不知后者不知从哪又摸出一个酒葫芦,目光明晦不定,一口一口的悠悠喝着。感到有人注视过来,于吉也抬头看着张角,说:“师弟,这,也是一种修行。夫子常对我说红尘中沉浮心性,善恶要你自己去察断,无论如何,莫逆于心就好。” 张角目光亮了一下,转头看向于吉。“谢谢师兄。”而后脱下外衣,给旁边两个孩子盖上了。 天色渐暗,不断有流民选择了这片柳林附近,三三两两的围着。开始找柴生火。 于吉伸手一招,几人中间便凭空出现了一堆篝火。寂静的夜里,明灭不定的光照耀着。不断有乌鸦从远方飞来,盘旋在这片柳林上空,呱呱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对于它们来说,这片竹林中的人总会有几个成为它们的食物。 于吉的袖子里像是装了一片小天地。他不断掏出各种食物,有鸡肉,有一只羊腿,有一小罐粟粥。甚至还拿出一个锅铲,而后被他骂骂咧咧又塞回袖子里。而后给羊腿找了个架子架在篝火上烤。 “师兄,你这都是从哪来的?”张角终于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 “借的,嘿嘿。”于师兄恢复了俏皮。冲着张角眨了眨眼睛。 张角一阵无言… 似是闻到了香味,两个小孩鼻子翁动,醒了,马元义也醒转了。已不再跟张角他们见外,拱手行了一礼。也笑着坐到了篝火旁。接过张角递过来的粟子粥,喂给两个孩子。 张角正给两个孩子撕扯羊腿肉的时候,于吉笑吟吟的脸色突然一变,转头对看马元义说:“人心可怖,甚于虎狼也。唉…” 马元义忽然感觉身形一轻。脑后被什么东西击到一般,却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于吉的背后。明亮的篝火映照出来人的脸庞。马元义发现自己原来坐着的地方变成了一段黑色的木桩,木桩上面卡着一片柴刀。马元义顿时大怒。 “是你!?”马元义大呼。 几人的周围呼啦啦围上了十几人。各持武器。有的贪婪的看着篝火旁的食物,有的面色不善的看着张角众人,而后又警惕的看向马元义,在他们看来,只有这个年轻的汉子有点威慑力。 为首那人面色一阵青白,恶狠狠地说道:“对不住了,把吃的交出来,还有那两个孩子,我们可以不杀你们。我知道你有些拳脚,可我们手上的武器也不是吃素的!” “孩子?你们要孩子做什么!”马元义愤怒! “在那校场上,这两个孩子被解渎侯爷看上了!欲收他们为侯府的侍童,给小侯爷作伴,你若知趣的话,就交出孩子!他们跟着小侯爷比跟着你强!”那人狰狞的说着,还不时看向篝火上的羊腿,舔了舔嘴唇。 “你做梦!两位兄弟临死前托付给我,什么侯爷,就想骗走孩子!”马元义上前跨出一步,一把拔出木桩上的柴刀,挡在两个孩子和张角于吉面前,指着那人说道。 “既如此。休怪我无情了!”那人怪叫,而后十几人狰狞地挥舞着武器向他们冲来。 忽然,变故陡生。 甲卷 青木始 第3章 诣阙上师 http://.biquxs.info/

寒夜中倏的飞来几块石头,砸向最先冲往食物的那几人,一群流民鱼涌而来,又重新围住了这片场地。更有一些面容麻木枯朽的半大孩子直接冲向篝火,争抢那只羊腿。 张角脸色发白,紧咬着嘴唇,跑到两个孩子身边抄起就退到于吉身后。在他看来,这些来抢食的半大孩子有些眼睛通红,双颊泛黑,伸手时看到他们的指甲也漆黑一片。分明就像是曾经的瘟疫。 是了,曾经村子里也有人染上了这种病,几天内都相继暴死而亡,所幸他们的屋子被村正下令烧毁,这才没有太多人被感染。想到这里,张角越发紧张了,他扯了扯于吉的袖子,嘶哑的开口道。 “师兄,他们…他们染上了…染上了瘟疫…” “无妨,你且看着吧!”于吉哼了一声,喝了一口酒,并没有理会。 “你把他们藏哪了!?”带头来的那个干瘦汉子眸子一缩,冲马元义大吼道。 那十几人齐惊。自一踏进这篝火的范围,就看不到了张角四人。怎的那四人一下便平白消失了,于是便紧张的朝柳林附近张望。 “他们看不见我们?”张角诧异了一下,紧张的心怦怦直跳,因为他看到一只羊腿在很短的时间被那几个半大孩子撕扯分开,竟也不顾滚烫,各自冲向流民群里,被各自的大人围住了。 “马兄弟,对不住了,我们可以帮你挡住这些人。”流民群中也站出四名汉子,面带愧疚,朝马元义拱了拱手。站在马元义的背后。也有一些流民站在了那十几个汉子背后。 这就是流民的生存规则,哪里存在什么人性和道德,有的只是野兽般的凶残和狡诈。这里站的的大多流民都曾受过马元义的帮助。若不是他冲校场的时候带头掩护了大部分人,也不见得能活着走到这里。还有些人身上有伤,要不是马元义将自己的袍子割碎为这些人包扎,早已成了乌鸦或野兽的食物,化为路边的枯骨。 “你们!…真是狼心狗肺!”马元义愤怒的看向走到那带头的汉子身后那群人。 “你肯定还有些食物!甚至都到这里了,还有羊腿可以吃,你这见死不救的畜生!分明是你心如铁石,还有脸指责我们!”一些人大叫,甚至他们身上有些还有着马元义的衣服布条包扎着伤口。 “嘿嘿,赶紧把孩子和你剩下的食物交出来吧,我知道你把他们藏起来了。看在你曾帮过我的份上,我们不杀你。”带头那名精瘦汉子眼看自己身后的人越来越多,眼里的凶芒也越来越厚,沉声说道。 “你做梦!”马元义急了,挥刀向这人砍去。可刚踏出一步,腰间突然一紧!背后站着的一个汉子出手了,可捅向的确是马元义。其他三人面有不忍,却也没有阻止。 哗! 从篝火里突然不断走出了无数火影,像是浴火的鬼混包围了那名偷袭伤人的汉子。 “啊……!”一个活人瞬间成了焦尸,甚至只来得及惨叫一声, 众人面色煞白,甚至连逃跑都忘记了。惊恐地看着从阴影走出的于吉。 于吉坐不住了,他也没想到马元义会被刚投诚来的汉子捅了阴刀。他怒不可遏,从阴影走出,并逐渐从佝偻的老农样子变成一个俊朗挺拔的中年人。 于吉左手托举着一把跳动的火焰,那些从篝火走出的火影像是朝圣一般走近了他附近。他右手又是一指,一团绿光从他指尖飞出,这片柳林瞬间像是活了过来。 柳枝纷飞而出,将那十几人牢牢捆住。 “哼!”于吉负手而立,怒哼一声,愤怒的看向那十几人。 “仙人!有仙人!”周边观看的人吓得齐齐匍匐在地。连刚靠拢去对面想行凶的几个汉子也急忙跪倒在地,不敢抬头,身体抖如筛糠。 “您…真是仙人…”马元义也呆住了,他之前以为面前的人最多是会些术法的方士。现在却也吓得不轻,连腰上泊泊冒血的伤口也顾不上捂着了,跪伏在地。 张角也从阴影走了出来,内心五味陈杂,苦涩的摇了摇头。身边两个小孩也小脸煞白,各自死死的抱住张角的两只大腿不撒手了。 “师弟,你觉得,这些人,该怎么办?”于吉也不再理睬跪下的众人,转头看向张角,目光被周边的火影照耀的明暗不定。 “师兄…救救他们吧…我觉得他们很多人,都只是为了一口吃…”张角想要为这些人辩解,可想到他们之前做的事情,一开口就显得有些无力。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了。而后紧抿嘴唇,泪眼模糊得带着恳求的目光看着于吉。 “唉…”于吉叹了口气,左手一挥,那些人形的火光便消失不见了,整片天地突然变了。 在场的众人都齐齐打了个冷颤,如梦方醒,看向原地。一切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又好像定格在了那男人捅向马元义的那瞬间。所有原本跪着的众人又重新站立在四周。明亮的篝火仍在燃烧着,不时发出噼啪的燃烧声,篝火上的羊腿仍然还在,滋滋的冒着油脂,香气四溢。 那十几个人身上绑缚着的柳枝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十几人躺在地上,却仍然动不了。背后捅人阴刀那男子也僵硬的立在马元义背后,手上的一把匕首已捅进了马元义的后腰。 “假…假的?”人群中有人颤抖着轻声自语。 “不…不…”随后所有人齐齐看向于吉,他早已从老农模样变成中年人,他仍冷眼看着四周。众人又齐齐看向那十几个汉子,他们都躺在地上,武器散落在身旁,身上没有任何东西,奇怪的是,仍然都是被绑缚住的样子,甚至带头那精瘦汉子还在挣扎着,好像在挣脱着那并不存在的柳枝。 “啊…!”马元义疼的低吼,身体跨前一步挣出,身体带着被插着的匕首。而身后那个捅人的汉子竟缓缓倒地,眼睛大睁着,瞳孔也涣散了。他的身体竟发出滋滋的声音,皮肤发红,像是被烤干一样在收缩,一会儿便成了一具干尸,而他的衣服竟安然无恙。 …… “啊,大哥哥我害怕。”终于是有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两个孩子抱着张角的大腿簌簌发抖。他们也站在于吉的背后,并没有在篝火旁。 “都…都是真的!他…他是仙人!”有人反应过来了,连忙跪倒在地,向着于吉行礼。 围着的众人包括马元义在内也终于都反应过来,连忙跪地,大呼仙人。 “都起来吧。”于吉环视这些流民,缓缓开口。而后缓步走向那十几个人面前。 “仙人饶命,仙人饶命!”那十几人早已被吓破了胆,身上的柳枝不见了,却仍旧好像被绑缚一般,难以挣脱。眼看于吉一步步走来,不住的求饶。 “你们为何要这般?那人又是谁?”于吉看向带头的精瘦汉子,手指指向地上那具干尸,问道。又一挥手,放开了这汉子。 那汉子脸色煞白,连忙跪倒,爬到于吉脚下,头也不敢抬。“我说,仙人我说,我…我等十五人原是在河间郡校场…校场上跟马元义大哥聚在一处的流民,趁着贵族老爷们来挑奴隶的时候,马元义大哥带我们从一侧逃脱。可…可后来我们几个被郡兵抓住了!他们…他们说只要能抓回一个人,卖给豪绅,便给一斗麦子……”说到这里,那汉子冷汗直流,战战兢兢,竟不敢往下说了,抬头偷看于吉。 “快说!”于吉脸色铁青。 “说,说,小的说。”那汉子看于吉发火,双股之间竟涌出黄白之物,屎尿齐流,把裤子都浸湿了,吓得急忙开口。“河间郡的解渎侯爷当…当时正在挑选奴隶,也在选…选一些白净点的娃子给小侯爷当…当侍童,侯爷他远远看见了…看见了马元义身边的两个娃子,觉得不错,便…便命郡兵来追我等,我…我等跑得慢,便被郡兵抓住了,他们说只要能把那两个娃娃送回去,便每人给一石的粟米…”那汉子紧张,说到这,不知再说什么了。低着头止不住地发抖。 张角听着,看向于吉身前的十几人。十一个,加上马元义背后捅阴刀的那个人,还有三个不曾人动手,刚好十五人。 于吉手一挥,将马元义背后那三个不曾动手的汉子也给禁锢了。 “你来决定吧。”于吉悠悠一叹,看向马元义。 马元义忍不住了,向着于吉行了一礼,冲到那精瘦汉子面前抬腿就是一脚。“我不曾与你们有仇,甚至还出手帮过你们,你们就是这样回报的吗!?” “饶命啊!马兄弟!” “饶命啊!马大哥!” “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 “我们也是想活下去呀!” 十几人齐呼。 马元义手中紧握着柴刀,神色悲怆,而后双手又无力的垂下,徒然坐到地上。他知道,冀州十几个郡都受了灾,灾情轻些的都饿死了不少人,严重的郡县除了些大户豪绅还有饭吃,其余的百姓更是饿死了十之七八。甚至一些没遭灾的地方也起了瘟疫,出入甚难。有些流民以为出了冀州逃到司隶、豫州这些地方便能活下来。可结果刚出了郡,出了冀州,到了司隶这些地方,仍然有越来越多的流民出逃。 马元义茫然了,天下之大,竟无他们这些流民的安身之地,只能出卖自身的尊严为奴吗?或是丢掉人性彼此相害?亦或者成为流寇为祸一方? 他双眼无神,双眸带泪。转头看向于吉,拜伏而下。 “上师……救救我们这些流民吧。” 甲卷 青木始 第4章 太平道人 http://.biquxs.info/

于吉轻声一叹,竟也有些茫然了,他自跟随夫子以后,一直避世修行,夫子也常常教导他说“吾等应抱元守一,修炼已心,恪守内善。不可过多为俗世之事困扰。可以尝试教导世人,使其向道,如此而已。”而适当的炼心,夫子也只让他们在尘世之中旁观而已,以客观的态度辨别善恶,以充实自身。 于吉看着这些苍白而麻木的跪向他的人们,内心突然感觉一阵抽痛,无比的煎熬。他又想起夫子警醒他的一句话。“生命本无意义,有的只是生命与大道的统一,那荒原的枯骨,海里的游鱼,天空的飞鸟,这无尽的大地与山川,都是道,也是我们要守的‘一’,不可沉溺于形式,一心去追求生命的价值,过于重视形式,自陷牢笼而不自知,这叫遁天之刑。” 于是他看向张角,问道:“你觉得呢?师弟。” “救救他们吧,师兄。”张角泪眼朦胧,看着这些流民他想起了自己故乡的亲人,难受极了。又想起跟父亲学医时后者常教导医者要常怀仁慈之心,人心都是向善的,若不是生活所迫,没人愿意做坏事的。 “也罢,就当是弘道了,也当是教你学些基础,过来学着。”于吉心中一松,便对着张角说道。 天色渐明,遥远的东方天际出现一抹红色,一片阳光开始照耀在远方大地上,驱赶着黑暗和寒冷进入西方的深渊。 于吉袖袍一挥,篝火旁便出现了一个硕大的谷堆,看上去足足有七八石,还有好多布袋。于吉一边指向柳林旁的空地一边说着:“除了那十几人,其余所有人都到那边去吧。”随着话音落下,那十几人便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引,飞到空地一旁。 “多谢仙人!”众人大喜,一边道谢道谢一边听从于吉安排。马元义也急忙领着两个孩子走了过去。 那十几人顿时慌张,他们认为,仙人并不打算放过他们。 “天地有道,有盈则有亏,这些粮便是从那解渎侯府取来的。”于吉笑着转头对张角解释道。 “这等只是旁门左道,若要赐人以太平,需以元炁为引,化为符号才可。你且仔细看着,这几日便教你修炁。”不等张角回应,于吉又一边说着,袖袍一边飞出一百三十六个装满水的陶碗落在地上。只见他左手出现一张黄色的符纸,又咬破右手指尖,在那张符纸上写上一个个奇异的符号。当写完最后一笔时,于吉周身的十几株柳树竟瞬间干枯,化作一种奇异的符号融入符纸。 于吉左手一抖,那符纸竟凭空燃烧起来,化作一百多个晶莹透光的颗粒飞入一百多个陶碗。那些碗里的水竟瞬间变得绿意盎然。 “先都过来领符水吧,你们中有些人有瘟疫的,受过伤的,喝下这个就没事了。”于吉看向众人,又走回篝火旁取下羊腿,一边用小刀切着羊肉一边看向人群。 那些流民大喜过望,纷纷来取符水,因为刚刚他们目睹了一场神迹,而神仙好像也要“赐福”于他们这些人。不多不少,这些流民算上马元义等刚好一百三十六人。 那几个脸颊泛着青灰色的半大孩子也来了,显得很不好意思,因为在那“幻境”中,他们几个也抢过张角几人的食物。 当人们喝下符水。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些原本面色青灰的的人面色很快变得红润了。有些人身上张着疮,还有些人身体外伤的,很快也伤口结痂,而后变成一块灰皮脱落了。并且所有喝下符水的人都有了莫名的饱腹感,不再饥饿了。 初春的清晨,旭日初升。空气中还有些寒冷,柳树旁的空地上稀稀疏疏跪伏着一些人们。有妇孺,有青壮,还有些老人。他们都面带感激的看着前面的仙人。 “这些粟米你们可以带回家乡作为种子种下,也可以作为粮食带着去你们要去的地方,你来分配吧。”于吉对着人群前方的马元义说道。 马元义对着于吉行了一礼,开口说道:“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和四十五岁以上的老人每人四升,妇人每人五升,青壮汉子每人六升。若有多余的,则所有人均分。大家过来排队领取吧。”马元义此刻看起来很有领袖的气质,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分粮。引来于吉一阵侧目。 分完粮后,竟还有部分多余的,于是每人大概又分了小半升,老人和妇孺的就稍多了一些。所有人都感激的看向于吉等人。 “吾乃宫崇诣阙上师,你们也可以叫我为太平道长。受了恩惠,你们需心心向善,不可再行不义,若有发现抢其他人粮食的,我必不轻饶你们!”于吉环视了一圈,开口说道。 “我们不敢了,不敢了…” “多谢仙人!”众人皆拜伏,齐齐开口说。 “部分流民是因粮食歉收毫无生计离乡的,尽管有了仙人赐下的粟米,他们的田地也早已贱卖给当地的大户了,还有些流民本来就没有自己的田地,灾荒一来,就更加难以生存了。虽然有了些粮食,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分完粮的马元义在一旁思索了半晌,拱着手对着于吉说道。而后径直到于吉面前跪下,又继续说:“还望道长不计我等凡人愚鲁,收我们做仆从吧。” 听闻此言,许多流民也神色激动,跟随马元义背后跪倒一片。 “道长收我们做仆人吧!” “仙人帮帮我们吧!” “帮帮我们吧…” 不多时,一百多流民竟全部跪了下来,齐齐呼唤,祈盼仙人慈悲。连一些刚学会走路的娃娃也学着大人的样子跪下,咿咿呀呀的学着。 张角也动容了,也想求情,未及俯身,就被于吉扶住了。 “唉…吾逍遥惯了,不需要什么仆人。”于吉一叹,看向马元义,又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的木牌递向后者。“你不是曾说有族中同辈兄弟在荆州为将吗?你可持此木牌去荆州的蒯家或蔡家,我曾经南下的时候,与这两家有些交集。你可带着这些人去这两家,持此令牌,他们多少会给我些面子。” “说是族中兄弟,可却早就散在各地了,也很少来往了。现在持着道长您的令符,已无后顾之忧了!”马元义大喜,神色激动的接过木牌。他们家族的情况很是复杂,族中因几次变故早就散落在各地了。几年前族中另一分支里还有位学识渊博的族叔,只因得罪了当时的大将军而被流放,在途中受尽折磨,甚至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 “可有愿意跟我一道去荆州的吗?”马元义高举黑色的木牌喊到。 人群骚乱了起来,有不少青壮汉子和大一点的孩子都愿意跟随。此外也有不少妇孺老人难以远行,面露难色。 “这样吧,我家在当地经常为一些大户治病,有点小名气。可以跟官府疏通一下。而且家里还有些田地,村子的西边还有些荒地,可以垦荒。剩下的人若是愿意的话,可以跟我走。”一旁的张角说道。 “他是谁呀?”有人在人群里窃窃私语。 “你没看那年轻人跟仙人走的那么近,多半关系不浅呢。”有老人和妇女开始商量。 “大哥哥你是谁呀?”终于有个小孩开口问向张角。 “他是我师弟。是真正的仙人收为的徒弟,马上就要开始修行了。”于吉笑着对那小娃娃说。 “额,摊牌了?”张角脸一红,他还不想这么引人注目。没想到师兄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 “修行就是修真,何谓真?虽然有时我们确实会隐瞒一些事情。比如上次我和夫子扮做老农和老匠奴。但只要有人问,便不能撒谎。不然心性有缺,自陷牢笼,难以成道。”于吉淡然的解释道。 “也就是说上次我只要问你们是不是仙人,你们就会说是?”张角蒙圈。 “对呀。”于吉斜睨张角一眼,接着反问:“那你会问吗?” “不会。” “这不就是嘛。” “可是谁会问一个将死的人那种问题?”张角百思不得其解。 “你且悟去吧!”于吉很是得意,拍了拍张角的脑袋,又转身吃他的羊腿去了。 张角有些气恼,转身一把就将羊腿夺了过来,对着众人说道:“我是巨鹿元平村人,这次回家就是跟父母亲人告个别的,你们若愿意,可以随我回村中。”说完,便开始把羊腿分给难民里的孩子们, 话音刚落,有不少妇孺和老人都愿意跟随,他们都难以远行,况且这位可是神仙的小徒弟,没看都敢跟那么厉害的道长抢肉吃。 甚至连原本打定主意要跟随马元义的汉子们也有些动了心,想要跟随。可转念一想,仙人和这个少年很快就会离去,倒不如跟随马元义去荆州,听说荆州富庶,水米丰饶,况且那位仙人给的木牌肯定是当地的大户的。 众人分做两队,有三十多个汉子带着五十多个家小愿意跟随马元义去荆州。剩下四五十的妇孺和年纪稍大的人们则愿意跟着张角,因为他们的丈夫、孩子、或亲人都被流寇杀死或饿死了,无依无靠。 待众人的事情解决完以后,天色已经大亮了,于吉又带着张角和马元义来到了被绑住的十几人那里。 “仙人饶命啊!” “饶命啊大人!” 十几人见他们走来急忙开口求饶。 “放过我们吧,以后诸位大人若有需要,我等愿意肝脑涂地报答!” 于吉到这些人面前,挥手解开了他们的束缚。这些人连忙起身,跪倒在三人面前。 马元义面色铁青,在他看来,这些人有些受过他的恩惠,自己将衣服都用上给他们包扎,这些人并无感激,反而恩将仇报。甚至到最后还安排了几人来骗取自己信任,在背后捅刀子。 “你想怎么解决?”于吉问向马元义。 马元义一怔,思考了半晌,终于还是没有狠下心来。 “你们都走吧!希望你们能醒悟,好好的做一个人!”马元义别过头去,“人”字被他咬的特别重。他不想杀了他们,在马元义看来,灾荒严重之年,能活着已是殊为不易,为了生存他甚至见过有人易子而食,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况且就算放了这些人,他们也不见得能活的下来,他们有好多天没吃东西了,有的身上还有伤。多半也活不了几天了。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多谢马兄高义!” “多谢马兄,以后若有再见之日,我褚燕定肝脑涂地报今日之恩!”有个年纪轻轻的汉子开口,看样子才刚及弱冠之年。他涕泗横流,他原本站在马元义背后,另外一人捅刀子的时候本想阻拦,却仍然没动手,可如今马元义以德报怨,他内心煎熬,愧疚不已。 “日后若再见,我张牛角愿为马兄做牛做马。”又有一汉子大叫。这名字惹得张角一阵唏嘘。 “我眭固也愿意!” “我张晟也愿意!” “我郭泰也愿意!” 众人开始齐声呼喝,拜谢马元义以德报怨以及不杀之恩。 “我白雀本不是这样的人!”就连之前那带头的精瘦汉子也是内心煎熬,悔恨不已,咬的嘴唇流血,低头轻声自语。 这些人本来就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没做过什么坏事,灾荒一来,为了生存丢掉了许多人性,今日一事使他们懊悔不已。现在更被马元义放掉,使得他们大受感动。 “滚吧!”马元义背过身去大吼。 十几人如蒙大赦,赶忙起身逃开,深色复杂的看着马元义的身影,又赶忙相互搀扶着向荒原深处走去了。 只有那个自称张牛角的虬髯大汉和那个自称褚燕的少年在马元义背后磕了几个头,才转身散去。 “唉…”于吉长叹一口气,也和张角转身走开了。 …… 分别之前,于大仙人又变戏法似的从袖袍里掏出几块官方大城通行的令牌、几块大碎银以及几吊子五铢钱递给了马元义。此去山高路远。他们人又多,也有一些妇孺,让他们到前方的城镇买些马车以及防身的武器。并叮嘱众人一定要齐心,人多力量大。 于是那波人带着感激的目光纷纷拜别仙人,在马元义的带领下向南走去了。 “我们也该回家了。”张角喃喃道。而后又带着一群老幼妇孺踏上了归程。 甲卷 青木始 第5章 坞堡 http://.biquxs.info/

金日当空,北方的土地还有许多地方是冻土,尽管阳气炽盛,仍然驱赶不了那丝若有若无的寒意。官道两旁随处可见森然的白骨,黄色的土地上满是荒凉和箫煞,只有隐约可见的少许草芽预示着春天或许来到了。 张角一行人在荒原上走了两三天了,不断有流民人群与他们擦肩而过,于吉制止住了张角想再次拉人回乡的想法,因为这一路上遇到的流民实在是太多了。于是只给那些人一些粮食,再化一点符水给生病的人。一路上惹得不少人都惊呼神仙临世,并齐齐祝福太平道人。 这两天里,于吉教张角修出了炁,或者说,感觉到了炁。于是张角便忍不住想学化符水救人的本事。他觉得不用药草便能救人的本领实在很有用。况且一路上都是师兄出手,这让他这个本来的小医师看的很是心痒。 “你才刚修习不久,还不着急,这种法子需引导天地之炁化符,你根基尚浅,还感应不到那些力量,容易损失自己精气。”于吉摇头解释。 “不!我要学!还请师兄教我。”张角着急了,开始不依不饶,他看出这个便宜师兄还是挺宠他的。 “不行!若是一般的祝由之术学也就学了,可这种引炁化符的祝法,会伤你身体,坏你道基。”平日里很好说话的于吉现在异常的强硬。 张角气急,薅了一把他的胡子转身就跑,因为于吉现在又回成佝偻老人的状态。他可能觉得老人的样子会让他显得比较德高望重。 “你这兔崽子!”于吉瞪眼大叫。不是他不教。而是不想现在就让张角学些太平庸的祝由,因为那种术法残缺不全,不通于大道。施术起来一个不慎,便会损己身生命,就算正确施行了,也会损掉许多精气神,须知这天地守一,就算没有损害自身生命,也会导致施术人的运气变差。甚至祸及家人。那种残缺的祝由往往都是一些无机会成道又喜欢钻牛角尖的老家伙琢磨出来的。 张角脖子上驮着个可爱的小娃娃,缓步在走在队伍最前面。远方一片肥沃的田地映入了眼帘,不少农人正卖力地挑着水灌溉田地。 张角一叹,心头悲哀,差点流出泪来。 这多半又是哪个当地大族的田地了。须知天下大旱的时候,总会有一些河流不会干涸,而几乎所有河流周边的土地都是那些世家大族的。那些靠天吃饭的农民颗粒无收,于是为了活着,他们或卖地给那些大户换粮,或给那些大族人家做工。 所以奇怪的现实就发生了:天灾之下,那些世家大族的土地有了更多的工人照料,反而变得更加肥沃了。至于那些正给这些大族卖苦工的人们的土地,就变得越来越荒芜。 反而那些世家大族的老爷们则认为这是一种仁慈,是对这些农人的恩赐,因为这样给了他们一条活路,起码不用去饿死。然后这些挑水的人们纷纷感谢老爷们的善心,感谢老爷们收留了他们。于是那些人挑水挑的更加卖力了,生怕被老爷们看不顺眼。因为难民多着呢,除了河边的土地,天下最不缺的就是没有水源的土地。所以也最不缺他们这样的农人。 至于现实为什么如此,呵!谁让那些人的土地边上没有河呢! 张角想着想着,眼前一座巨大的坞堡出现了,周边数百座茅屋星散在坞堡周围,而距离坞堡中心越远的地方,房屋就越少了。眺望塔上的府兵看向张角的队伍,随后下塔报告去了。其他的难民都是由北向南而行,张角这一行几十人在这荒原上逆行很难不引起注意。 当张角一行人走进那片田地的时候,所有的农人都面色不善的看着他们,带着敌意,仿佛他们是天下最可恨的敌人。有个四十来岁的老汉甚至还往他们的前方呸了一口唾沫。 有名骑士从坞堡出来,把他们拦下了,神色极不耐烦,马鞭指向坞堡旁的一片空地,顺着他的马鞭看去,那里也站着几十名游民,有半大的少年少女,有妇女,还有几个看起来精壮的青年,只是不见老人和小孩子。 “十五至二十八岁之间的人去空地那里等着,稍后我家主人会来挑选。其余人在路旁等着,等有人被选上了我会来通知他们的家人来领粮食。”那骑手很是跋扈,撂下这么一句话就准备回返。 “这位大哥等一下,我们只是打算进村镇买些东西,而后借个路就走。”张角把孩子放下来,很是客气的叫住那骑士。 那骑士勒住缰绳调转马头,神色很是不爽,拿着马鞭指着张角叫道:“你这臭小子莫不是来消遣大爷我的!这里离官路那么远,就你们?还买东西?放屁吧你!”他一边骂着,一边就要用鞭子抽打下来。因为在他看来,这群人穿着破破烂烂的麻布,除了面前这少年外,其余人都皮肤黝黑,双目麻木又无光,甚至有些人一看到自己便不自觉的漏出谄媚的神色。至于这少年说的进镇子买东西,呵!有不少难民都是这么说的,只是为了引起老爷们的关注,以便自己能卖个好价钱。 就在几天前,骑士还差点将一名身染瘟疫的人放过去,被主人用鞭子抽了好几下。想到这里,这骑士的目光更加凶残,手里的马鞭更用力的抽了下去。 “聿聿~”骑士胯下的马儿突然长嘶一声,直立而起。直接将那骑士甩出五六米。甩到那个四十来岁的老汉的跟前。 “真是匹好马!”张角由衷的赞叹。 那老汉正一瓢一瓢的往小麦苗上浇着水,突然一个大活人飞落而下,那老汉定睛一看吓得魂不附体。手里的瓢一下脱手而出,浇在那骑手脸上。 “吴老汉你放肆!”那骑士脸色通红,疼的龇牙咧嘴的。而后又恼羞成怒,在这么多下人面前丢失了威严。 “邓大人饶命啊,大人您没事吧,小的不是有意的。”那吴老汉面色煞白,赶忙去扶那骑手。 “快叫人抓住这几个外乡人!”骑手脸色有点白,恨恨的看着张角,看来摔得不轻。 “快来人呐,别让这几个外乡人跑了!”吴老汉扶着倒地的骑士大声叫喊道。 所有正在挑水浇地的人闻声都围了过来,有点远的地方的人放下手里的水桶也走了过来。 不多时张角他们就被围住了,这些农人基本上都是青壮的汉子,最大的看上去不满三十岁,小的甚至只有十七八岁。看起来吴老汉是最老的一个。 “你们想做什么?”于吉也从后面走了上来,站在张角前面。 “想做什么?你还敢来问我们?你这老不死的外乡人,腰都站不直了,还敢跟我们来抢活计!”看到同伴们都慢慢围拢了过来,吴老汉心中底气大足。 他这几日过得战战兢兢的,若不是给这家主人做工做的久,他早就变成流民潮的一员了,可是最近天天都有人找主人求收留,之前一起做工的好几个老伙计也逐渐被主人家辞退,慢慢的,吴老汉变成农奴里面最老的人了。吴老汉也开始着急起来,干活一天比一天卖力。他过的提心吊胆。 吴老汉觉得眼前这些人对自己完全没有竞争力,看那小的小老的老。有几个人脸都黑黑的,让人看不清个五官,唯一的一个少年看起来却只有十五岁,力气还没长全呢。想到这里,吴老汉骂的更加肆无忌惮。直接指着于吉的鼻子开始骂。 “你这老腌臜货!瞧你那直不起的腰,还能干力气活嘛你!你@#&…”吴老汉活力十足,眉飞色舞。 于吉脸色有点发青,指着吴老汉你你你的,也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骂的好!”那骑士冷笑。 听闻骑手的话,吴老汉内心底气大盛,想在骑士面前好好表现,骂的更卖力了。 “你这老东西赶紧带着这些人滚吧!看你那杂胡子,黑白灰的,恶心!还想吃饭?滚吧!带着这些你这些贱民做你们的孤魂野鬼去吧!”吴老汉跟打了鸡血一样,火力全开。 “你你你,气煞我也!啊啊啊!”于吉被气的七窍生烟,胡子一抖一抖的。他单手指向青天,用力一划。 轰隆!砰! 晴日里天空忽然变黑,落下一道雷霆,在吴老汉和骑士前面的土地上劈出一个大坑。 那骑士大惊,盔顶上的缨毛被闪电牵引的之力而起,而后又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落下。 至于骑士身后的吴老汉已七窍流血,眼睛睁的老大看着天空,身体不停的颤抖,嘴巴也大张着,发出“嗬…嗬”的声音,不多时就没动静了。 众人呆滞,他们只看到那老头用手这么一划,吴老汉和那骑士就被定住一样了。至于那吴老二的毛发则根根直立而起而后又缓缓垂下,骑士顶上的红缨也是如此。 这,这是什么手段。搁那么远,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一挥手而已,吴老汉就暴毙了,七窍流血,裤裆还湿了一大块,一副被吓死的样子。关键那骑士也是这样,虽然没死,却也被吓的懵住了,裤裆一片湿润,睁大着眼看着于吉。 一时间气氛僵住了。 那些围过来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相互对视起来。 于吉哈哧哈哧的大口喘了半天,终于消气了,一捋胡须,那胡须竟变成了纯白色,显的晶莹剔透。而后瞪向那骑手,重重哼了一声。 那骑手如梦方醒,连忙轱辘翻身,向于吉脚下爬过来。失了神一样不断说着神仙饶命神仙饶命之类的话。 那群围过来的汉子里面有一个赶忙跑向了坞堡,一群人吓得不敢动,纷纷跪下,还有一人想起吴老汉的惨状吓得一激灵,口中喃喃的低语:“神仙?” 张角踏前一步,狐假虎威的指着那人说道:“肉眼凡胎!岂能窥视仙人变换!哼!” 于吉神色有点不自然,上前扯了扯张角的领子。头伸到张角的耳边和张角窃窃私语,开口问道:“你见过大师兄?” “什么大师兄?你不是大师兄吗?”张角觉得有点不自然,一个老头几乎快贴到他耳朵边上。赶忙挣脱。 “那你…?哼!赶紧走。”于吉气急败坏,一甩袖子,径直带头向坞堡走去。 “什么大师兄,神神叨叨的。”张角摸不着头脑,也叫上队伍一起跟上。 至于那个骑手和那群汉子也不敢拦阻了,跪在路边簌簌发抖。 甲卷 青木始 第6章 陈家庄 http://.biquxs.info/

这座不知名的小村镇内部比想象中还要繁华一些,街道两边稀稀疏疏可见摆摊叫卖的人。张角和于吉各抱着一个小娃娃向村镇中心走去。 于吉本来就打算来此找一些车子,于是也边走边张望,可惜,这小村镇里卖的东西实在少的可怜。走了一路,快到坞堡门前了,才买了些五六个陶罐,七八双草鞋分给众人。 坞堡门前戒备森严,一些府兵和家丁在来回巡逻,从内里走出两人。一个赤背的汉子弯着身子走在前面,背后跟着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 那汉子刚带着中年人出来,就看到了街中行走的于吉张角众人。顿时大惊失色,指着于吉对着那中年人说:“老爷,那个就是,他一指就把吴老汉指死了。” “知道了,你去吧。”中年人面色如常,挥手斥退汉子。而后带着笑脸边行礼作揖边朝于吉众人走来。 “不知仙人驾临,故不曾出迎,是在下失礼了。”那中年人态度诚恳,一边向坞堡内做一个“请”的手势,一边继续说道:“在下陈宏,不才是这武阳县陈家庄庄主,今日正是我家细君临盆,仙人来此,令我陈家蓬荜生辉,也让我儿沾了许多仙气,我陈某人大感荣幸,若仙人不嫌弃我等乡野村人粗鄙,还请入内上座。” 那陈宏满面春风,行为很是恭谨,很难让人生出厌弃的感觉。 于吉也不动声色,带着众人走进坞堡内。 陈宏一边在于吉身前引路,一边说:“先前是在下家教不严,出了恶奴,冒犯了仙人神威,在下内愧不已,仙人若有需要,尽可吩咐在下。在下必竭尽全力以偿仙人。” “我们需要一些马车,或者驴车骡车也行。”张角是个愣头青,刚一听陈宏这样说,就忍不住抢先说道。想敲一敲这地主老财的竹杠。 “好说好说。小友还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来。”陈宏也不在意张角的插话,很是客气。 “既如此,那便麻烦陈庄主了。”于吉瞪了一眼张角,又客气的对陈宏还了一礼。 “在下刚刚已让下人收拾好了两间雅间和十几间房屋,因这车架需要点时间准备,仙人若不弃,今日便在我陈家住下吧。”陈宏笑意盈盈。如此安排。 陈宏的安排很是对于吉老头子的胃口,他先是安排了许多饭菜给随行的妇孺,甚至还给队伍里的娃娃送了几身棉布衣服。而后在大堂宴请了张角和于吉。 于吉也不再以老头子的样子示人了,变回原来中年人的样子,剑眉星目,神采不凡,引得那陈宏一阵感慨。大呼仙人。 有钱人家吃饭的方式让张角很不适应,一人面前一张长案,案上各种美味一字排开。张角旁边甚至还站着个十来岁的胖丫头伺候饮食。那丫头的眼光总是若有若无地盯着张角啃着的羊蹄。还偷偷咽了下口水。 张角在看于吉的时候余光注意到了这丫头。于是转头对那丫头眨了眨眼,悄悄的问:“你是不是也想吃?” 那丫头正在开着小差,正想着收拾残羹的时候能啃上哪位大人没啃完的羊蹄。听闻张角的话,她吓了一跳。连忙就要跪下。 “别动!”张角连忙呵止住她。随后迅速抓了一把案上的肉干,用案上一块净手的绢布包了起来。然后递向那丫头。 “谢谢公子。”那丫头见此情形大喜过望,悄声说。 那丫头刚接过包着的肉脯,就见院里一个下人边跑来边叫道:“生了!夫人生了,是个公子,恭喜老爷!恭喜老爷!” “快,快将孩子抱来我看看。不,采儿你去,你去抱。”座首上的陈宏闻言兴奋至极,一下站起,面色潮红,指向张角身边的胖丫头。 “啊…是,老爷。”采儿脸色一红,紧张极了,一手紧握着一布包肉脯,用袖子挡下。另一只手提起裙子就往后院跑。出门的时候竟忘了穿鞋。 很快丫头就抱着一个锦被包着的呜哇大哭的娃娃进来了,在屋内光滑的木地板上留下了一行土色脚印。快行至陈宏跟前的时候,袖子里哗啦啦掉落了几块肉脯。小丫头吓坏了,递上小娃娃,又连忙跪在一旁,不敢动了。 陈宏顾不上其他,赶忙接过孩子,掀开包着的锦被,手指拨弄了一下那小家伙的活计。 “呜哇……呜哇!”小家伙哭的更欢实了。 陈宏哈哈一笑,又包起娃娃,献宝似的走到于吉跟前。 “还请仙人赐福。”陈宏神色激动,看向于吉。 “哈哈哈,这小家伙虎头虎脑,哭叫起来英雄气十足,将来定是位顶天立地的好汉子。老夫见了也甚是喜欢。”于吉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张符纸,接着又从袖中掏出朱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看样子是张平安符。 “你这小娃娃可曾起名?”于吉将符纸塞到那男婴的锦被中问道。 “还不曾起名,还请仙人不吝赐名。”陈宏很是高兴,笑着向于吉低头请教。 “吾常自号宫崇诣阙上师,既然这娃娃与老夫有缘,便唤单名一个宫字吧。”于吉显然对小孩子没有抵抗力,一边伸手抱过那娃娃,一边说道。 “陈宫?好!好!好!承上仙喜爱得以赐名,也是我这孩儿的福分。”陈宏很是高兴,慈爱的看着于吉怀里的小陈宫。 “你这贱婢,居然敢偷肉吃。好大的胆!”旁边的大侍女对着采儿凶了一声。 “是我给她的。”张角走上前来,扶起胖丫头。 “即是小仙人所赏,无妨,哈哈哈,采儿带着肉将我儿抱来,想必我儿日后必是锦衣玉食之辈,哈哈哈。”听到这边的动静,陈宏一捋胡须,向这边看过来,又接着说道:“采儿此次有功,既得小仙人垂怜赐福,想必也是有福之人。今日起,便去内院照顾夫人起居吧。内院所有人皆赐三日肉食。” 陈宏已在跟于吉聊天的过程中了解了张角,此刻又不着痕迹地拍了张角一记马屁,让张角也很受用,小脸一红,偷偷冲向自己看来的胖丫头采儿眨巴了下眼睛。 采儿连忙谢主人恩,又对张角行了一礼,退出大堂向内院走去了。 酒足饭饱之后,陈宏引着于吉和张角去处理了那名骑士,在于吉的制止下,这才没将那骑士打死。而后陈宏带着二人漫步在陈家庄附近。 “这河原是莽贼篡汉时天地震怒,降下不详,使黄河改道,流经此地,而后逐渐留下了这条河。”陈宏带着俩人到处指点介绍。态度十分恭谨。 “小仙人所言之事。明日清晨便可准备好,此外还准备了一车布匹粮油,十石粟米。仙人此去巨鹿,路上总还是需要这些的。”陈宏说道。 “我看你为人也算和善,这些粮食就罢了。”于吉拂手,袖袍一挥,河边一片空地竟凭空出现了许多草药和粮食。又从袖中掏出一些金银。 “您这是?”陈宏被于吉的手段惊到了,同时也对他的行为表示不解。 “算是老道托你做一件事,你可在官路附近建一大草棚。将这些粮食煮成粥米,给过路的流民分食。那些草药便煮做汤药,也分发给他们吧。此外,也不要对下人们压迫过甚了。那些流民能收留的尽量收留,收留不了的尽量也给他们些活下去的希望吧。”于吉指着那些粮食说道。 “仙人仁慈!可…”陈宏面露为难之色,似有话说。 “怎么?”于吉不解的问,他觉得给了陈宏物资,他便能容易做到。 “仙人心怀仁慈,赐福苍生,这自然是好事,可我陈家却不敢妄行此事……”陈宏为难的说。 “做些善事又有何妨?如何就不敢了?”于吉面色不虞,别过头去,有点生气了,连张角也一脸嫌弃的瞪着他。 “仙人和小仙人赎罪,且听在下细说。”陈宏面色有些发白。 “不是在下不做,而是之前做过这等事,便被县衙警告了,说我陈家蓄养乡勇,蛊惑民心,意有不轨。而那些外乡人并无此地户籍,在下也只敢偷偷收留一部分而已。”陈宏很是为难的解释,他觉得面前的仙人有些不食人间烟火。 “那便这样吧,就以老道我的名义来做这些事,有流民来之,你就说是我太平道的接济,让人常感念太平道之恩就好。”于吉掏出一面旗子,上面只有三条中断的直线,是一坤卦的图象。又取出一块木牌,上面刻着太平道人四字。“若有官府来问,出示这块牌子,你尽可说是受了太平道人所托,而那道人赐下粮米草药后早已云游天下去了。这般,可行?”于吉看着陈宏问道。 “仙人仁慈,吾等必常感念仙人道号。”陈宏跪地双手接过于吉的旗子和木牌。表示愿意受托了。 当天晚上于吉又指导了陈家的人如何煮药,而后又嘱咐了好多。 “唉…不知父亲他们怎么样了,两个弟弟长高了么?临走之时小妹被县里大户郭家看中作侍女,不知道离家了没……”夕阳下张角坐在河边,看着陈家庄的情形,又开始想念自己的家人,他这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难免思念至极。 金红色的夕阳照着惆怅的少年的侧脸,让他看起来一半灿烂,一半灰暗。 “小…小仙人,老爷遣我来叫您回府用席。”背后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叫他。 张角转头,整片脸庞都对着夕阳了,深吸一口气,又笑了起来,看向采儿。迎着夕阳的他的笑脸看起来格外的灿烂。 “叫我小哥哥就好,你跟我家小妹一样大呢,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张角笑着,脑袋枕着双手径自往坞堡走去。 “您真客气,您可是仙人的徒弟呢,听说您和那位仙人要在那里搭个棚子救济流民?”小丫头看着张角的笑容,没那么拘谨了,恢复了心性,却还是不敢听张角说的那样称呼。 “是的。”张角很自豪,对着小姑娘显摆,眉飞色舞。 “您真是善人。”小丫头很吃这一套,崇拜的看着张角。 “我也想帮他们,可是我的饭自己都不够吃,不知道怎么帮了。”采儿思维很跳跃,显得有点惆怅。 “等我做到管家的时候,就等领俸禄了,到时候我就帮!”小姑娘转眼就想到了解决办法,握着小拳头,蹦蹦跳跳起来。 “采儿你说为什么会有流民呢?”张角喃喃问。 “采儿不太清楚,大人都说是因为灾荒。”小丫头摇头。 “那为什么没有灾荒的年份也会有人流浪呢?”快到坞堡门前,张角又笑着转身问向小丫头。 “啊…?”快到家了,小丫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很多时候,我们人类自己也许就是最恐怖的灾荒。”张角也不管小丫头有没有听到,一边跨步进坞堡一边低声自语。 甲卷 青木始 第7章 劫富济贫 http://.biquxs.info/

由于张角的归心似箭,于吉他们一群人一早就准备出发了,陈家庄庄主陈宏带着一群人出门相送。并早早就让下人将车子准备在了路边。 一辆马车,七八辆驴车,还有三头驴子拉着草料和干粮,算是十分阔绰了。此外陈宏本还想派两个武士随行保护,被于吉谢绝了。 陈宏也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些多余,有仙人随行保护,什么样的人也伤害不了这群妇孺了。 “上仙交代的事在下一定尽心尽力,不敢有一丝懈怠,请上仙安心。”眼看于吉一行人都上了车,陈宏躬身送别。 这是张角生平第二次坐马车。他第一次是几年前跟随父亲去镇子上,给一个大户人家看病时坐过。因为那大户嫌他们慢。所以派了辆马车接他们。 张角讨厌坐马车的感觉,因为马车不仅颠簸,而且马儿的护理比牛麻烦,拉车的重量也比牛少很多。一般只有那些有钱人家才乐意养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队伍颠簸着行进了三四里左右,即将到宽阔的官路上了。于吉让队伍在这停下,从袖子里变出十二截粗壮的木桩,又取出一碗水和一张符纸,口中念念有词,随后把符纸融化到水里,将水撒在木桩上。 木桩开始像血肉一样蠕动,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十二个高大魁梧的戴着面具的武士,显得威风凛凛。不过它们的行为看起来有点木讷僵硬。尽管如此,也引得队伍一片惊奇。于吉先是给了他们每人两张符,分别贴到拉车的牲口背上和车上。又让赶车的孃孃们上了车厢,换上了武士。 “走吧,这样就快很多了。”于吉吩咐大家重新上车。 说来奇怪,被贴上符纸的车平白快了很多,在崎岖不平的路上竟也感觉不到颠簸,从车窗向外看去,路旁的树木和两旁的行人飞速向后退去。所有的行人似是看不到他们一般,仍各自走着。 “师兄,你那袖子不是能把别的地方的东西拿过来么,那你直接把我们装进你袖子里,然后你飞回我家不行么。”张角惊叹于吉的本事,又开口问道。 “你看我啥时候拿出过活的东西么?”于吉白了他一眼。 经过几日的相处,张角内心也慢慢接受了成为仙人弟子的这个现实,也慢慢熟悉了于吉这个便宜师兄。心思变得活泛起来。心里有话就直接问了起来,并无拘束。 “那你上次说的大师兄是谁?”张角想到进陈家庄之前于吉怪异的表情。 听到这话于吉顿时变得有点紧张,贼兮兮把头凑到张角面前小声说道:“那家伙是个好色胚子,经常变幻成漂亮的少年潜进那些大族中,骗一些少女的身子。” “啊!?”张角有点懵,这未曾谋面的大师兄在他心里的印象分直线下降。 “那家伙的法术却比我厉害多了,他能以空间沟通活着的生灵,若是他送你的话,你这会儿早就到家了。”于吉又说。 “这么厉害!”张角惊叹。 “厉害个屁!”于吉显然有些不忿,拍了一下张角的头。又愤愤的说:“厉害?厉害就不会被夫子赶走了。” “啊?” “夫子说他不思大道,反而注重这些外在的术法,天天琢磨一些奇怪的法门,都是一些杂门小道,这样容易忽视天地的大道。那家伙却不以为然,说什么于细微之处也可品悟大道,惹得夫子一阵无言,后来夫子将三本大道法术丢给了他,并用泰山的石头封入他的左眼,说既然有此想法,也未尝不可,让他自己去悟那三本书,等什么时候悟透了,左眼也就能看见了,也就算得道了,见众生,见天地,也见自己。让他到那时,再找夫子。”于吉悠悠的说。 “那也不算赶走呀,我觉得那算是夫子对他的磨砺。”张角反驳。 “算是吧,唉。就以修道来说,我不如他。”于吉低头叹道。 “那他现在在哪?”张角问。 “他好像去了峨眉山还是哪?唉…不知道,谁知道那家伙这会儿又在哪逍遥呢。听说他还给自己叫什么乌角道人。” “你好像有点怕大师兄…?”张角小声的问。 “怕他?会怕他?怕个屁!”于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反应激烈。 “额……对了,咱们师父说他叫子沐,可我没听过叫子沐的仙人呀。”张角看于吉脸色不虞,连忙转移话题。 “多读书!你这小野娃。你连字都没认全呢吧?这段时间就给我白天学习,晚上打坐修炁。不准偷懒!不然到时候你连经书都看不懂。”于吉又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以树立作为师兄的威严。 “本来就没认全,就小时候读过三五年私塾就没机会读过书了。只认识很少的字,其余认识的字都是跟我阿爹学的,一些草药的字而已。”张角不敢顶嘴,只能噘着嘴小声嘟哝。 “你先讲这些书简看完,有什么不认识的字问我。”于吉黑着脸从袖子里呼啦啦掏出一大堆书简。足有四五十斤。又说:“大概明天中午就到你家了,这一天的时间把这些书看完!” “这……这么多!”张角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突然出现的小山一般的书简,咽了口唾沫。 “这也算多?等你什么时候读到三四车书的时候,不对!再加一点,等你什么时候修炁修到能让头顶泥丸宫跳动的时候,我就教你法术!”往日里和蔼慈祥的师兄消失了,变成了黑着脸的于吉,瞪着眼恶狠狠地朝张角凶道。 看起来很多的书其实并不是很多,起码一卷书简只有几百字。即使这样,张角学习起来仍是十分吃力。因为很多字他都不认识,就算有些认识的字,一旦合在一起,就成了他理解不了的天书。读了才半个时辰而已,张角就向于吉请教了不下数十次。 于吉却并不恼张角的请教,就算有些问题张角已经问了不止一次了,于吉也不厌其烦的对他解释。还时不时夸赞他。 离开陈家庄才走了一个时辰,有了符咒加成的车队很快就到了一座城边,于吉打算中午让众人在这附近休憩一阵再继续出发。 “甘陵城…”张角看着城墙上的名字念道。 “对,到了甘陵国了。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下午就可以向西走了,快的话明天早上或中午就到你家了。”于吉说道,本来他们不用休息的,考虑到队伍中还有妇孺老幼,决定在这附近休息。 车队在那座甘陵城的西边二十里左右的地方停下了,十二名武士下车,围成一个大圈,守在车队附近。 “这甘陵国可真是个土财主,真有不少好东西呢。”于吉下车,盘坐在地上,不停从袖子里往外翻出着什么。有金银,有珠宝,还有些奇怪样式的铜器,看样子应该是祭祀的礼器。 “去师弟家该带点什么好呢?毕竟要换走人家一个孩子…”于吉一边从宽大的袖筒翻找一边喃喃自语。 “额……换走?我学了道又不是不能回家了。”张角一阵无语,好像这师兄要去他家买孩子一样。“而且你看你都找的啥东西,我家敢用那些东西么,还不如搞些草药、粮食和肉啥的实在。” “对对对,这些东西没用。”于吉一边点头一边把首饰和礼器啥的塞回袖子里,只剩下少许的金银。又抖了抖袖袍,从里面掏出一盒又一盒的草药,还有一袋又一袋的干草药。看上去价值不菲。而后又掏出各种肉类,有一扇猪肉,两扇羊肉,甚至还有半头的鹿肉和一大块带着牛蹄子的牛腿肉。还拿了不少的粮食。而后把这些东西都丢进一个巴掌大的小袋子里。那小袋子很奇异,像是能装下一片天地一般。 “真的富啊,嘿嘿嘿。”于吉一边贱笑着一边把把小袋子绑到了腰间。 张角看的瞠目结舌,咽了咽口水。 “偷……偷这么多东西,不会被发现么?”张角看的瞠目结舌,咽了咽口水。 “偷?怎么就是偷了?这叫劫富济贫!”于吉瞪了张角一眼,不满的说。 “再拿点吃的给这些人吃。”于吉看了一眼不远处聚成一堆的老幼妇孺说道。 张角将随行的人呼唤过来,于吉又从袖袍里掏出了几蒸笼的馒头和包子分给众人。还有一些饭菜和净水。 见众人领完食物,于吉又拿出一盘肉脯和一壶酒。只是这次,带出的酒壶居然还有一只白净的手在握着,一下又扯了回去。 张角和于吉都惊呆了,于吉低头望向自己的袖袍。 “你……”于吉面色发白,一时间竟愣住了。 “谁呀?我看看。”张角扒拉开他的袖袍往里面看去。只看到一片乌黑,啥也没有。 “快,快走!快上车!”于吉慌了,大声一叫。 “仙人这是怎么了,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吗。”那些正在吃东西的妇孺老幼齐齐一愣,顾不得吃,赶忙上车。有个阿婆甚至端着碗单手抱起娃娃就往车上走。碗里的小米汤撒了小孩一头。 甘陵城的方向飞来一只五色的小鸟,速度飞快,眨眼便飞到了张角和于吉头顶上空。 一坨黑白相间的鸟粪斜飞而下,不偏不倚的砸到了于吉的头顶。 而后那鸟儿很快飞落在地,化成一个白袍的翩翩美少年。身高八九尺,面如冠玉,气质不凡,不过左眼的颜色灰灰的,看起来有点突兀。 那人笑意盈盈的看向张角和于吉。 “你…你你你…!”于吉大怒,跳起脚来指着那中年人。却不敢开口骂。 “别来无恙啊?”那美少年走了过来,开口说道,声音很有磁性。 甲卷 青木始 第8章 乌角道人 http://.biquxs.info/

“师弟,不认得我了么?”那少年缓步走来,翩然出尘。 “左慈!我跟你拼了!”于吉掏出一块布想要擦头上那坨鸟粪,发现擦不掉,脸色涨红,张牙舞爪的冲向那少年。 左慈随手一拂,于吉便呆立在原地动不了了。 “你是?大师兄?”张角看着那少年的左眼,想起于吉在车上跟他说的话。 “你叫我师兄么?呵呵,有意思,看来夫子给我们收了个可爱的小师弟!”那少年笑容很是灿烂,听闻张角的话,踱步走向张角。 “啧啧啧,有意思!有意思!竟还是个轮回身。不错不错。”左慈围绕着张角看来看去,惹得张角很不自在。 “见过师兄!”张角打住了左慈的来回观察,转身朝着左慈躬身行了一礼。 “哈哈哈,好好好,师弟不必多礼。”左慈看起来相当和善,扶起张角。 “你们这是去哪里?”左慈问。 “回家,跟父母说一下,而后跟于吉师兄去夫子那里修行。”张角如实回答。 “哦?这么说你们刚刚取的东西是给师弟家人的见面礼咯?”左慈又转向于吉,拂手散去了于吉的束缚以及他头上的鸟粪。 “对!”于吉脸色发青很是不爽。 “既如此,让我送你们回去吧,也顺便见见小师弟的家人。”左慈对张角很感兴趣。 “那这些人是?”左慈看向了十几辆车。 “在路上遇见的流民,小师弟心善,打算接济他们。”于吉不耐烦的解释道。 “初次相见,我这穷酸道人也无甚值钱的东西,就把这东西作为礼物吧,也请小师弟莫要嫌弃。”左慈拿出一根长长的木棍递给张角。 “这…这是…?”张角目光盯着那木棍,竟莫名有一种熟悉感,心里一阵悸动。竟忘了伸手去接,呆立在原地。 只见那木棍乌黑发亮,长约六尺。底端尖尖的,中间约有四五寸的棍体比两边粗,上面自然而然的长出一截抓握的手指印,像是天然的握把。握把另一边的棍子上长着九个凸起的小木瘤,把另一半分为九个小段,棍子首端则弯曲回来,和最靠上的木瘤连在了一起,中间有一个小圆环。自上而下第二个木瘤则长在离顶端大约三寸三的地方,上面系着一穗红色的缨毛自然垂下。 “好东西呀!快收下,发什么愣!还不赶紧谢过大师兄。”于吉自左慈掏出这根棍子眼睛就没离开过,见张角发呆,赶忙叫道。 “多谢大师兄。”张角回神,躬身道谢,而后双手接过那根棍子。他感觉很奇怪,他内心无比确定这是第一次见到这根棍子,却不知怎的出现一种熟悉感。 “嘿!这可是好宝贝,是天雷击在那建木上劈下来的东西,唤作九节杖。这铁公鸡平日里一毛不拔,抠门得很,今日不知抽了哪门子风,你小子有福啊!哈哈哈啊。”于吉见张角接过那节杖,有点得意忘形,一边大笑着说一边往张角这儿凑,想看看这节杖。 “啪!”左慈一巴掌突然抽在于吉后脑勺上,直把于吉抽进了地下,只露出一颗脑袋。 于吉张嘴就想大骂,却被左慈伸脚一靴子塞进嘴里。他面目通红,犹自呜呜呜个不停。 “方才你干师兄说的不错,这节杖确是建木的一部分,而今建木已然绝迹,也算是比较特殊了,加之持此杖能使人心境空明,对修道有些帮助。师兄我身无长物,只有此节杖还算是有点稀罕,便送给小师弟作见面礼吧。”左慈笑容和煦,目不斜视的着张角,像一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 “干师兄?”张角发懵。 “把于字凸起的那一点点钩去掉,可不就是干了么。”左慈笑着解释,又低头看向脚下的于吉。 “你说对吧?干师弟。” “呜……呜呜!”于吉眼神欲喷火,看着左慈,嘴里不停嘟哝着。 “额,还…还请放了于师兄。”张角手持九节杖,面色为难的说。 “看在小师弟的面子上,我便放了你,出来之后你若再敢不忿,我就把你困在此地几年,夫子常教导我们师兄弟之间要和睦相处,你却老是不听,常常冒犯我,唉,师兄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教导你。你看看咱们小师弟,多学学人家。你看人家多么知道尊敬师长,单纯善良又老实,再看看你呀,唉……”左慈先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对着于吉教训了一通,止不住的摇头叹息。然后才把脚抽了出来。 于吉从地里一跃而起,地上的竖坑竟慢慢的闭合上了,不留痕迹。 于吉起身后站到张角后面。红着脸瞪着左慈,嘴巴紧绷着,胡须一跳一跳的。 “是不是还不曾领会为兄刚刚的教诲呢?”左慈看向了于吉,与他对视。声音很是温柔地问道。 “哼!”于吉哼了一声,却也不敢再看向他了,别过头去。 “我本在那甘陵城与那国相饮宴,你们在此稍待片刻,待师兄去告个别,顺便告知那些东西是我拿的,然后我们就出发。”左慈指着于吉腰间的布袋对二人说。 “好,听师兄的安排。”张角鞠身又是一礼。 张角行完礼,抬头就不见左慈的身影了,只听见于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老货!多大的人了,还整天一副少年郎的模样,我呸!” “你小声点师兄,别让大师兄听见了,又教训你一番。”张角赶忙扯了扯于吉的衣服,悄声说道。 “他听的见嘛他……哼!”于吉声音明显的变小了,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又小声吐槽。 左慈回来的速度显然很快,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就又重新来到两人面前。 “夫子给了你二人多长时间回去呀?”左慈问。 “夫子给了我们三个月的时间。” “那好,这段时间我便住在小师弟家里吧,你也可以多跟家人呆几日,待到将出发前一天,我再带你回夫子那里。”左慈思索了一下说。 “那真是太好了,我们村里的人还没见过师兄这么厉害的仙人呢!”张角很开心。 “哈哈哈。”左慈很吃这一套,满面春光的大笑。只是于吉看向张角的眼神就变得有点幽怨。 “于师兄当然也是位很厉害的仙人,气质出尘!”看到于吉的目光有点不对劲,张角赶忙补充了一句。 “既如此我们便出发吧!”左慈手一挥,地上出现一张四尺多长的地图。左手又出现一杆狼毫笔。 “把几辆车都集合过来吧!”左慈吩咐。 于是于吉把十二名武士唤回,分别驾驭各车。左慈用狼毫分别在这些车上画了符号,又在每匹拉车的牲口头上点了个点, 左慈又带着于吉和张角上了前头那辆马车,将地图摊开。这地图很玄妙,看向哪一处便会反馈无数细节在脑海里,仿佛真的置身其中。 “我家在这里!”张角惊喜的对着地图上的一点指去。 左慈朱笔一落,众人身边的景色完全变得虚幻了,像是幻化为无数的信息涌向脑海。身边光线也逐渐暗淡,化作波浪一样的光痕向着众人远去。一瞬间像是发生了无数的事,众人眼前光线突然变亮,那些远去的光痕又回归,脑海里的无数信息又如潮水般退去,眼前从模糊又到清晰的出现一组画面。 一只橘猫趴在那里,看向这边,突然喵呜一声惨叫,背起耳朵,弓起身体,夹着尾巴。像是看到什么恐惧的东西。 远处的村庄逐渐清晰,正午的阳光照在干裂的田地上,只有稀稀疏疏的麦苗点缀着些许绿色。田地外面有条干涸的河沟,有牛车拉着水从远方走来,牛背上坐着两个戴着草帽的少年,后面还跟着一条瘦长的细狗。 过来的张角本来陷入一种奇妙的状态,脑海混混沌沌,好像要想起什么,却总想不起来。当看到那两个骑在牛背上的少年的时候,他惊喜的浑身一震,醒了过来。 “那是弟弟,我回家了!”张角眼含泪水,喃喃轻声说。 甲卷 青木始 第9章 所谓故乡 http://.biquxs.info/

“梁~!宝~!”张角下车,对着远处骑在牛背上的两个少年大声呼唤。 空地上的车里也逐渐走出不少人,看向这片陌生的土地。 远处牛背上的两个少年听闻声音急忙跳下牛背,看向张角的方向,随后两人兴奋的一跃,将头上的草帽抛向天空,向这边跑来。 比两个孩子反应更快的是那条白色的细狗,刚一听到声音它便向这里疾驰而来,矫健的身影划过黄色的大地,像一条白色的闪电。 张角蹲下迎接,它也很快便跑到张角身前,扑到少年怀里,舌头不停舔着张角的脸颊,发出“呜呜”的声音。 “阿飞你瘦了!”张角起身看着它有些心疼的说。那细狗在张角怀里欢腾了半天,又摇着尾巴绕着张角不停打转。 “大哥!大哥你回来啦!”张宝最先跑来,不到六尺高的身体上套了一件宽大的麻布褂子,穿着粗布短裤,脸颊红红的,兴奋的跑到张角跟前。 张梁则还是个四五尺高的娃娃,身上也罩着一件宽大的褂子,与身体极不协调,还穿着开档的短裤,远远看去,像个灰色的小球球滚了过来,样子极其滑稽。 “呦呦呦,小娃娃,嘿嘿,来阿叔这里来。”左慈看着跑来的张梁喜爱极了,蹲下身体张开双臂想要抱他。并恬不知耻的以一张年轻的脸哄骗小孩,自称阿叔。 “你是谁?不要你!我要大哥抱。”张梁的小脸上鼻涕一甩一甩的,皱着小眉头警惕的看着左慈。 “去吧,阿梁,他是我的师兄,可是位厉害的仙人呢!叫他大哥哥就好了,让大哥哥抱抱,他那里有糖还有肉干哦。”张角摸摸张梁的小脑袋。 “大哥哥抱抱,阿梁要吃肉干!”张梁显然很没立场,一听到有肉干,就主动朝左慈走去。并伸开双手求抱抱。 “哈哈,你这臭娃娃!”左慈抄起张梁就抱在左手臂上,也不嫌弃张梁的鼻涕,直接伸手就帮他把鼻涕擤到地上。又伸出洁白的右手在张梁眼前晃了晃。 “看着啊,噜噜噜…变!”左慈手上凭空出现两块肉干。一脸的得意。一块塞给他,另一块递给在一旁看着流口水的张宝。 “大哥哥好厉害!”张梁眼睛放光,接过肉干后连忙把那块肉干塞进怀里,又盯着左慈的右手。 “大哥哥还有吗?这块我想留给阿爹阿娘吃。”张梁小小年纪脸皮却很厚。 “有有有,哈哈!你这臭娃娃!我们给你阿爹阿娘准备了其他的礼物,这两块就是给你们的,吃吧。”左慈剐了一下张梁的小鼻子,大笑着说。 “阿宝,快带我们回家,爹娘在家吗?”张角牵起张宝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阿爹出门给人看病去了,很快就回来,阿娘正在家剥洗着柳树皮呢。”张宝很乖,虽然拿着肉干,却仍不舍得吃,想带回家给阿娘。 他们一行人降临在村子西头的田野上,因为张角的家就在元平村的西头。张角不想一回家就搞得人尽皆知。 走了不到一刻钟,一栋茅屋便映入眼帘,屋子外围的土墙上长着些荒芜了的杂草,树枝编成的栅栏大门半开着,茅屋的南边百步处还有一条不知干涸了多久的河沟。向内看去,院内空空荡荡,只有一小片空地上正晒着些草药。那只细狗阿飞率先冲进了院子。 “阿飞你怎么回来了?”院内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 “阿娘!是我回来了,阿娘!”张角眼睛发酸,泪水汹涌而出,冲着院子大喊。 “是老大?你采药回来啦?”栅栏门后出现一位妇人,她面色苍白,身体看上去有些不健康的浮肿,三十来岁的年纪,头发便出现了许多花白的发丝。那妇人神色激动,朝着门口看来。 “是我,阿娘,角儿回来了!”张角激动,上前搀扶那妇人。 “这些是?是你的朋友吗?怎地这么多人。”那妇人看向张角的背后,又看向随行的十几辆车架。还以为自己的儿子认识了不得的朋友。 “这两位是我的师兄,那些人是我师兄在路上救助的难民。”张角拉着妇女的手向她介绍。 “在下号为乌角道人,受恩师之命,护佑小师弟回家探亲,初次见面,还请您收下这点礼物,聊表我们师门的心意。”左慈很是不要脸,伸手将于吉腰间的袋子拽下来,客气地递向张角的母亲。 “道人?”那妇人接过袋子,皱着眉头,表示不解。 “哎呀娘,咱们先回家说话吧!”张角说着便扯着母亲带头进了院子。 “大家先在此等候。”于吉转头对着身后的一众妇孺吩咐一声,也跟着左慈进了院子。 “阿宝,你赶紧去外面采摘些野菜,阿梁你快去你徐三叔家将你阿父唤回来,说你大哥还带了两位客人回来了,记得让他去村里赵家再淘换些黍米。”还没走两步,张母就赶紧对着两个小儿子安排。想要招待客人。 “别去,回来。阿宝你去把阿爹唤回来就行了,就说我回来了,让阿爹快些回家。”张角赶忙制止。 “好嘞!”张宝应了一声,蹦跳着朝门外跑去了。 “这是作甚,你这孩子,忒不懂事,客人来家了,怎能不招待呢?”张母嗔道。 “阿娘您将那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看看。就这样直接倒。”张角冲着母亲眨巴了下眼睛。 “倒什么倒,你这孩子,出去了一趟倒是学的泼皮了,还不赶紧招待客人坐下。”张母白他一眼,觉得这孩子莫名其妙的。 “呵呵。”左慈闻言一拂手,院里的一大块土地瞬间凸起一片光滑的木地板,上面还散落着十几个锦布垫子。而后指着垫子说:“我们坐这儿就行,坐这儿就行。” 张母呆若木鸡。 “阿娘,阿娘,大哥的师兄可是个厉害的仙人呢!您看,这是他给我的肉干。”张梁献宝似的掏出肉干,跑向母亲。 “这……哎呀!仙人!”张母惶恐,紧张地看向大儿子。 “母亲,您将那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看看。”张角搀扶母亲,轻拍拍母亲的背,示意母亲不要紧张。 张母依言而行。然后再次呆立当场。 面前的空地上凭空出现一大堆东西,堆的像个小山,各种肉类,蔬菜,草药,还有粮食,甚至还有一小堆的金银财宝。 细狗阿飞看见肉的反应很是强烈,却不敢上前撕咬,只在张角身后流着口水目不转睛的的盯着那些肉,尾巴一个劲用力摇晃。 这时张宝和张怀林也从院外进来了。一进院子,也齐齐呆住了。 “这……这是……”张怀林有点被吓到了,他看了看院子里堆积成小山的货物,又看了看那一片凸起的地板,揉了揉眼睛,又掐了掐大腿。怀疑自己进错了家门,或是白日做梦。 “阿爹,这是两位师兄带给我们的礼物。他们可是仙人呢!”张角看到父亲,连忙跑到父亲身边对父亲解释。 “仙人?”张怀林再次懵逼。 张角:“…………。” 花了好久,张角把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讲给了父母。 “我苦命的孩儿啊,都说了不让你出去,我们一家人在这虽然苦是苦了点,可还是勉强可以活得下来的,你偏不听,若不是幸得仙人所救,你不就成了孤魂野鬼了!”张母刘月娥终回过了神来,听完张角的话,对张角的经历十分心疼,开始哭哭啼啼。 “哎呀,哭哭啼啼像是个什么样子嘛,孩子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还有了福气做了仙人的弟子,我们应该高兴才对呀!”张父轻斥道。虽然张怀林眼眶也是隐约可见晶莹的泪水,可却没有流出来,使得他的眼睛看起来明亮至极,似有星光闪耀,灼灼的看着张角,慈爱至极。 “孩子回来了我就放心了,老大你好好的照顾两位师兄,我和你阿娘去收拾饭菜,为你们接风洗尘!”张怀林拉起刘月娥,就要去准备。 “不用了,这种小事交给我干师弟便好,小师弟刚刚归家,你们只管享受天伦之乐就是。”左慈笑容满面,客气的对着张怀林拱手道。脚丫子不着痕迹地踢了后面的于吉一脚。 “怎么能劳烦仙人动手呢!”张父和张刘氏异口同声。 “无妨,无妨!这种事于我们而言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于吉也上来表态。 “先帮小师弟修缮一下屋舍吧!”左慈身体忽然离地而起,悬在三四丈高的地方,双手挥舞,而后掷出一道令牌插在院子里,又撒下几颗种子,嘴里念念有词。 原本的茅屋瞬间被替换成了高大的木屋,比原来大了两三倍,其内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土墙也变成了石墙,院子也随之大了两三倍,院落的地面变成了平整的青石,院子里也凭空出现了十几张大木桌。院子外面又出现了一个小院落,一排马厩贴着墙壁,另一排是十几间房屋。院子中还堆放着草料。 “真…真是仙人手笔呀!”张怀林感叹。 而后于吉也一展身手,那些草药和金银则被放入库房各自规整。各种肉类和粮食下锅的下锅,翻煮的翻煮。还有大部分被制成了肉干,装进了箱子,各归其类。很快饭食便准备好了。 随后车架和那些傀儡武士被停放在了隔壁的院子,外面的流民也被请进了张角家院子吃饭。 张怀林夫妇兴奋的看着新家,内心十分感慨,并不断地向左慈和于吉道谢。 饭间张怀林不断被左慈和于吉敬酒。可怜张怀林没喝过几次酒,才喝几杯,脸色就通红了,两只眼睛变得一大一小。犹自嘿嘿傻笑起来,眼角带着晶莹的泪水,嘴里说着什么仙人吉祥,我儿有福之类的话。 “小妹呢?”张角和母亲聊天。 “去了郭家陪郭家小姐作伴读呢。那郭家小姐是个大家闺秀,待人和善着呢!”刘月娥答道。 “村里最近有什么变化吗?”张角又问。 “村子南边几户人家的小孩子前两天被人偷走了,报了官府,也没什么用,兴许被哪些恶人偷偷吃掉了也不一定,唉!可怜了那些小娃子,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我轻易都不敢让你的两个弟弟出门,出门也不敢让他们离开五里以外的地方,还得让大飞跟着。”张母悠悠的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张宝和张梁。 “唉,可是这年头,不出门不就只能等死嘛!还有两天前,村子东边你徐三叔家的那头老黄牛,夜里也不知怎的被人药死了,再看到那头牛的时候,就只剩个牛头跟一些骨架了。那徐老头得知消息,当晚就上吊自杀了。你徐三叔第二天得知老父身亡,也悲伤的昏了过去,这不,你阿爹今日就是去给他看病的。”刘月娥握着大儿子的手,仍自顾自的倾诉。 “还有村子北边那片柳树林,前几天刚冒出嫩芽,树皮就都被扒干净了,看样子也活不到明年了,多半要成为一片荒林。还有村北边有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不想给家里增添负担,就独自出走不知所踪了。有些没良心的年轻人以此指责自己的父母,将无依无靠的老父老母赶出了家门,再然后也没人再见过那些老人了。还有村子东边的墓地,很多都被掘了,连陪葬的棺木都被盗走,剩下些骷髅暴露着。甚至有些这两日刚埋进去的,连尸体都不见了…”刘月娥说着说着,竟留下泪来。泪眼婆娑看着张角,默默的抚摸着张角的脸。 “娘知道我儿有福,得了仙人垂怜,成了神仙的弟子,娘真为你高兴。可凡事在外,都要照顾好自己,多长两个心眼儿,别太容易就相信别人,出门在外要多听听听师长的话。总没错的,别什么事儿都自己拿主意,啊。”刘月娥泪如滂沱,细细的看着张角,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知道了,娘。”张角心酸不已,眼睛红红的,喉咙像长了硬块,艰难的滑动。 “娘跟你唠叨了这么多,你可别嫌娘烦,娘不图你们锦衣玉食,威风八面,娘只愿你们能平平安安的活着。要知道,娘和你爹这辈子的指望就是你们哥仨了。你不知道,你走这几天,娘有多担心你。”刘凤娥一只手不停擦着眼泪,另一只手死死攥着张角的双手不肯放开。 “唉,你这妇道人家,这大喜的日子,你哭哭啼啼什么呢?”张怀林眼角带泪,红着脸庞带着一身酒气晃晃悠悠走过来,扶起刘月娥,向内房走去。 当众人吃完饭,于吉又在左慈的安排下去了院子外面布了些迷惑人眼的阵法。 两个弟弟早已回房休息,院外众人也暂时被左慈安排休息在隔壁院的房间里。张角走进院子,看着天上的半轮残月,坐在席子上泪如雨下,端起酒杯自顾自饮了起来。 “小师弟,这是怎的了?”左慈和于吉端着杯子坐到张角旁边。 “没什么,回了故乡。心里有些感慨罢了。”张角饮下半杯酒,将剩下的半杯洒在地面的青石上,张角低头看着,惨白的月光透过青石板上的酒水折射到张角的脸上,张角惨然苦笑,而后悠悠的叹道:“唉……故…乡…啊…。” 甲卷 青木始 第10章 郭洁 http://.biquxs.info/

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大抵都是需要些心灵上的寄托的,当世俗的欲望不能满足人的身体时,宗教也就自然而然应时而生。无关乎愚昧,也无关道德。 短短半月,巨鹿郡元平村有少年被仙人收为弟子的消息就传遍了四野。有人言之凿凿的说曾见过仙人带一少年去了太守府,而后郡守大人不久就亲自去了元平村,还带了数十上百名郡兵。也有人说仙人就在元平村普济教化世人,还言称自己也受了仙人恩惠,喝过仙人赐予的符水。 张家这半月里也不见了往日的荒寂,那些跟随而来的流民在于吉的帮助下,纷纷在张家附近搭建好了房屋,开垦了不少的荒地,播种上了种子。更是郡主大人亲自安排他们入了巨鹿郡的民籍。于是一些妇人便开始招婿,一些老人也以自己的几亩田地为引征招义子。 张家外围的田野上也支起了两座很大的草棚子,于吉教了张怀林一些简单的针灸医术,并又给予了大量的药草。于是张怀林便整日在草棚内接济百姓,不图回报,只教人心心向善,以图天下太平。另一座草棚里刘月娥带着一些妇人每天都熬煮一些定量的粥,分给前来乞食的人,甚至遇到一些无依无靠的流民还会给上一些种子,鼓励他们春耕开荒。 于是巨鹿郡半月内便多了上百户的民籍,更是开垦了几百亩的荒地。 一时间张家成了远近有名的良善之家,仙人福地,连张怀民也被许多人称为太平贤医。 张角半月内也学了不少东西,持着九节杖的他学习迅速,看过的东西过目不忘。甚至修炁时,天地间的炁已经能通过九节杖跟他产生共鸣了。他进步很大,已经可以独自施展一些简单的祝由了。张宝和张梁这几日也愈受左慈喜爱,开始跟着左慈学着修行了。 于吉让张角以体内的炁催动九节杖,他闻言照做,发现九节杖握把之下的部分褪去了黑色,成为了晶莹剔透的玉石颜色。一收炁,节杖又变回了黑黝黝的颜色。于吉指着九节杖握把上面的第一颗木瘤对张角说:“什么时候再催动九节杖能把这里也变得玉化了,你就可以施展一些简单的法术了。” 为了检验张角这半个月的修行成果,于吉接受了给邻居徐老头抚魂的请求。并指明张角去。 此刻张角穿着一身白色道袍,站在一座孤坟前,左手持一节杖,右手持一招魂幡,张怀林和邻居徐三叔穿着麻衣,头系麻绳,跟着一些家眷跪在后面。 张角口中念念有词,左手高举节杖,将右手的招魂幡抛向半空,那幡径直插在坟冢右侧化作一颗小柏树,张角以炁催动节杖,握把下方瞬间玉化,又看向张梁俯身递上的牛角杯。他把九节杖插入杯中的酒,闭上双目,右手结一手印,口中念念有词。 片刻,牛角杯里的酒变成剔透的绿色,张角睁眼,把节杖递给一旁的张宝,双手接过张梁手中的牛角杯,倒在那棵柏树苗根上。 霎时风起,风声呜咽,那柏树苗很快长大,立在坟冢右侧随风摇摆,像是与众人告别。 “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也只能尽力抚慰远去的魂,祈求逝者安息。三叔节哀。”礼毕,张角一叹,转身扶起邻居徐三叔。 天地无情,总是降下灾罚,冷漠地看着世上人们的生离死别。天地也有情,万物的生机总是出现在寂灭之后,给在绝望之中的人们一些生的希望。 万物的生长总是不以人类的悲欢进行的,谷雨将至,干裂清冷的大地终于迎来了些许生机,荒原上的绿意受到鼓舞,逐渐充盈天地,飞来的鸟儿鸣唱着,纷纷在刚冒出嫩芽的孤树上筑起巢穴。植物的生命力远比人们理解的强大,村子里被扒了树皮的柳树林也开始抽出条条的嫩枝,沐浴在春风里摇摆。 朝廷大司农开始颁布春耕令,天下各郡也各自开始举行春祭,拜谒神明和祖先。祈福一年的风调雨顺,太平安康。 巨鹿的郡守大人亲自来元平村请仙人做祭司,以求天神降福,保佑巨鹿人民安居乐业。 左慈和于吉认为张角已经完全有能力做祭司了。一致向来远道而来的巨鹿太守推荐了张角,而后也不理会其余的琐事,逗弄着张宝和张梁去玩了。 “小仙人果然神人之资,意气风发呀!”郡守赞道,又接着说:“我郡已于平台县西备好了祭坛,将于七日后春祭,还请小仙人做我郡祭司。”郡守大人很是客气,邀请完后又赠予了几匹布料和一辆马车。 春祭时,祭司需提前三日赶至祭坛,沐浴焚香,以示虔诚。所以张角还有四天的时间学习和准备。 当郡守大人亲自来请张角做祭司的消息传开后,各县的豪门大族终于相信了张家有小子被仙人收为徒弟的事实。加之最近传言四起,张家的名声甚嚣尘上。于是各豪门大族们都纷纷带着礼物前来拜访。 春日融融,春风习习,莺歌燕语。乡间的小路曲径悠长,几辆马车缓缓行走着,时不时有些柳枝轻抚过马车,被车窗里的少女抓下一把柳叶。 “小茹妹妹,你家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车内少女的声音婉转柔媚,和着春风飘散四野。 “我大哥可好了,经常帮父母干活,以前阿爹阿娘忙起来的时候,都是大哥带着我玩的!”一旁的小女孩皮肤白皙,天真的眼睛纯净无比,一边抓着自己的小辫子一边笑盈盈地答道。 “对了,我大哥还上过私塾,认识很多字,看过不少书,是个大学问人呢!他还会给人治病,医术也很厉害!”张茹瓷娃娃一般的小脸嫩嫩的,攥着小拳头很自豪的说。 “呦!是嘛?你这小丫头可不是在骗姐姐吧。”少女掩嘴轻笑,打趣道。 “是真的呢!仙人肯定是看我大哥是个善良的好少年,才收他做徒弟呢!”张茹撅起小嘴,对面前少女的不信表示不屑。 “哈哈,好好好。小茹说的都是真的,姐姐相信你。”少女拨弄了下张茹的小辫子说。 “那你那大哥多大了?可有婚配呀?”少女桃花一般的眼睛笑的都快眯起来了,对着小姑娘打趣。 “我大哥属虎,我二哥属马,我跟三哥都属狗,小茹今年快八岁了…那我大哥今年…哎呀!我也不知道大哥几岁了。”张茹先是掰着小手算了半天没算明白,摇了摇小脑袋,又嘟着嘴巴继续说:“他还不曾婚配呢,听阿娘说大哥小时候曾和徐三叔家的女儿定了娃娃亲,可后来那个姐姐早夭了。” “哈哈哈,你这小丫头,你大哥十五岁了,只比姐姐大一岁呢。要不到时候姐姐嫁给你大哥好不好呀?”少女看着张茹小丫头娇憨的样子忍俊不禁,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打趣。 “小姐,我们快到了。”马车行进到一处巨大的草棚附近,一个牵马的汉子来到车窗前说道。 少女循声看去,草棚下许多人围着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少年交谈。那少年面容清秀,瘦削的身材穿着一套白色的道袍,看起来格外的出尘。此刻正掰着一个老汉的眼睛看,又捏了捏那老汉的身体,而后舀了一碗药汤递给那老汉。 只见那少年唇红齿白,笑容和睦,握着那老汉的手叮嘱着什么。少女呆呆地看着,一瞬间竟有些痴了。 “大哥!” 身旁张茹兴奋地大叫一声,惊醒了少女。小丫头爬下车,提着小裙子就往草棚跑。而后少女也跟着下了车,往草棚走去。 “小妹?!”张角循声,兴奋地向张茹跑来,而后一把抱起。 “丫头长高了不少呀!正说今日忙完就去接你呢。”张角抱着小丫头,很是开心。又看向随后走来的少女等人。 “这位就是张家大哥吧,小妹正是平台县郭家的郭洁,常听小茹夸她家大哥非同常人,今日得见,果然仪表不凡,医者仁心。小妹见礼了。”郭洁对着张角微微欠身,说道。 “额…谢…谢谢。”张角脸一红,从没经历过这种阵仗,有点结巴。 “呵呵,小妹听闻张大哥被仙人收为了弟子,在这元平村悬壶济世,一路走来,沿途百姓皆交口称赞呢。”郭洁不愧是大家闺秀,看张角有些窘迫,掩嘴一笑,就找了个话茬继续说道。 “尽心而为罢了,我并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只希望那些受了帮助的人能过得太平。”张角有些不好意思,因为那郭洁说话快要凑过来了,他退后了一步说。 “张大哥果然是神仙子弟,心怀大义,令小妹钦佩得紧,不知尊师可在府中?也让好我等有幸得见仙人仙颜。”郭洁看着张角退后的小动作和木讷的答话,心里一恼,却也并没表现出来,又这般笑着说道。 “哦对对对!家里请,家里请……”张角把小张茹放到地上,牵着丫头的小手就带头往家里走。 “阿爹,家里来客人了,你先忙完这阵赶紧回家。”张角冲着棚子里的张怀林喊了一声。 “好好好,等我给这几个老乡开完了药就回去了。”张怀林看着张角和小女儿满怀笑意,挥了挥手说道。 “我老师没来,是两位师兄送我回来的。”张角边走家边对着郭洁回话。 “想必张大哥的两位师兄也定是气质不凡的仙人呢。”郭洁举止得体,一边跟着张角进了张家一边说着。 “来将报上姓名!居然敢打我大将军,来,吃我一招!”一进院子便看到左慈和于吉带着两个孩子闹作一团,左慈顶着窝棚一样杂乱的头发,脖子上驮着张宝。假装恶狠狠的样子对着张梁怪叫道。 “哼!看你还敢不敢欺负本将军!”张梁叉着腰坐在于吉的脖子上,很有气度地拿着跟柳枝指着左慈。 “呃…”张角和郭洁以及郭洁的两名随从呆立在原地。 “二哥,小梁!你们干啥呢!”小丫头扯着嗓子对着张宝和张梁叫道。 “小妹?哈哈小妹回来了,快放我下去。”张宝大喜,拽了拽左慈的头发。 “叫谁小梁呢!我比你早出生半个时辰呢!”张梁不忿,用力抓着于吉的头发瞪着张茹。疼的于吉龇牙咧嘴。 “这两位就是我师兄。”张角脸红红的,很是不好意思。 “小女子郭洁,见过两位仙人。”郭洁的素养很不一般,片刻的失神过后就不动声色的行礼。 两个小孩从左慈和于吉的脖子 “小女子此番前来,一是因为近来小茹思念大哥,读书也心不在焉了,所以送她回家,若她之后不愿再回去做伴读,就送她回张家生活吧。”郭洁揉了揉张茹的小脑袋,而后又继续说道:“二来因家父近些时日染上了头风,发作起来头痛的难忍,请了许多医生,也无法根治。所以今日遣小女子过来,斗胆来此恳求仙人施法医治。” 郭洁说完,鞠身又是一礼,对身旁的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又继续说:“闻听仙人在此普济众生,我郭家仰慕仙人大义,也斗胆敬献些草药和粮食,奉与仙人,略尽绵力,还望两位仙人莫要见怪。” “我们只是陪小师弟归家一段时间的,过不了多久便走,外面那些也是因小师弟请求才去做的,女娃子也不用高抬我们,至于郭家家主的头风,小事矣,你尽管说与小师弟就好了。”于吉看着跑向张茹的张宝张梁两兄弟,回答道。然后和左慈带着三个小娃娃回了屋里。 两名“仙人”很不解风情,像两个老顽童一般带着小孩又回屋里玩闹去了。留下一脸黑线的郭洁和张角呆立在原地。 “额,郭小姐不要见怪,我师兄他们性格古怪……”张角不好意思,慌忙解释。 “无妨,两位仙人性格纯真,不拘小节,是真性情。如此方显珍贵。倒是让小妹显得过分俗套了。”郭洁反应很是迅速,又对着张角行了一礼,客气地笑着说。 “你们将草药和粮食送到伯父伯母那里去吧,而后你俩在那听伯父伯母的吩咐,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机灵点。”两名侍卫很快将一大车的草药和粮食拉到了门口,又听到郭洁这般吩咐,又照做去了。 “额…要不郭小姐先进屋休息一下吧,待傍晚我父母忙完棚子的事情,回来设宴款待郭小姐,此外待春祭过后,张角一定登门给郭伯父出手治疗头风。”眼看院子里只剩下张角和郭洁二人,从来没有单独与少女呆在一起的张角满脸通红,紧张的说道。 “呵呵,张大哥怎地如此慌张,怕小妹吃了你不成。”郭洁看着左顾右盼的张角,觉得很是有趣,调笑着说。 “我…怕你干啥?”张角看着面前娇媚的少女,内心一阵悸动,竟有些不知所错,胡乱回答。 “那不如张大哥带着小妹四处走走吧,呆在屋里也甚是无趣,或者带小妹一起去那草棚,让小妹也见识见识大哥是如何给那些百姓治病的,如何?”郭洁看着眼前窘迫的少年,竟有些不忍再调笑,说道。 “好!”张角撂下一句话便转身急匆匆走了出去。 甲卷 青木始 第11章 记忆碎片 http://.biquxs.info/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爱这片土地爱的深沉。 张角回到草棚里很快就恢复了状态,眼前的人们穿着破烂的衣裳,黑黑的胸膛半敞着,只有无数双浑浊的眼睛看向锅里煮着的不断发出咕嘟声的汤药。 张角内心充满了茫然和彷徨,可怕的天灾一来,几乎夺走了这些人所有的希望。这该死的世道让他们变成了一具具的行尸走肉,为了活着丢弃尊严四处游荡。他已经记不清这是多少次的阻止人们向他下跪的动作了,机械的重复着“太太平平地活着就好了”这句话。 郭洁带着和煦的笑容,不断的接过两名侍卫递过来的一碗碗汤药,送给面前排队的人们。她有些不解,明明许多人都无甚病痛,也跟着来领取汤药。 “张大哥,这药是治什么的?”郭洁终于忍不住内心的疑问,问向张角。 “这些日子来看病的人十有八九都是之前吃过一种黄色的黏土或树皮,出现腹胀和疼痛,这些汤药不仅能化去他们腹内的肿胀,还有些预防瘟疫的作用。”张角一边在一个瘦弱干枯的小孩的圆肚皮上摸了摸,又舀了一碗汤药递给那小孩,一边头也不回的对着郭洁回应。 “还有极少数病重或者染上了瘟疫的人,就会让他们去我家里,于师兄会给他们化一些特制的符水。”张角忙完了手里的活计,看后面并无排队领药的人了,又转头对着郭洁接着说。 “先休息一下吧阿角,待会儿把摊子收拾一下。我先去你阿娘那里瞅瞅,待会儿我叫上你娘也收拾一下,咱们回家吃饭,下午不摆了。好好招待郭姑娘。”张怀林眼看忙完了一阵子,对着郭洁笑了笑,又对着张角吩咐一声。向着刘月娥施粥的棚子走去了。 “张伯父和张大哥真是医者仁心,都在这站了一上午了,不像小妹,这才做了一会儿,就有些吃力了。”郭洁擦了擦头上的汗,因为站的离烧药水的大锅比较近,俏脸被水汽熏的通红,却仍然笑的很开心。似是很喜欢这样的工作。 “真是对不住了郭姑娘和两位大哥,你们是客人,本该好好招待你们的,奈何今日来的人比较多……”张角讪讪的笑着回应。 “张大哥见外了,来时家父就嘱咐小妹说,郭伯父当年于他有救命之恩,感情深厚。张大哥如此说,就显得生分了。再说小妹也想体验一下悬壶济世的医生角色呢。”郭洁涵养很不一般,只言片语就化解了张角的尴尬。娇笑着说。 “郭小姐真是善良,真是……额…真是蕙质兰心,内助之贤!”张角开口想夸郭洁,可是看着面前少女盈盈的笑脸,心里莫名其妙有些慌张,一时间大脑一片混沌,绞尽脑汁终于想了两个夸女人的词,脸红着说。 “呵呵,内助之贤是夸自己妻子的词,张大哥莫不是看上小妹了?”郭洁看着木讷的张角,忍俊不禁,掩着笑脸漏出月牙一样的眼睛打趣道,柔媚的样子显得风情万种。 “没没没……没看上……不是不是…哎呀!是…是温柔敦厚,秀外慧中,对,秀外慧中。”张角口干舌燥,双手胡乱挥舞着,慌忙解释,而后又转过头手忙脚乱的收拾摊子去了。 看着张角滑稽的样子,惹得郭洁一阵花枝乱颤,连带着后面的两个大汉也哈哈大笑。 “我们来帮你收拾吧。”郭洁看着手忙脚乱的张角,停止了调笑,盈盈上前帮张角收拾案上的陶碗。 “啊!” “小姐!”两名大汉惊呼。 张角手脚毛糙,不小心踢飞了药锅下燃烧的一截树枝。郭洁躲闪不及,被带着火星子的树枝烧到了手背上。 “郭小姐没事吧?”张角见状赶忙撂下手里的一摞陶碗,向郭洁冲去,想握起郭洁的手查看,结果到了郭洁身前又是一愣,赶忙收回了伸出的手,红着脸梗着脖子担忧的问。 “没事没事,没什么大碍,很快就好了。”郭洁挽起衣袖,漏出洁白的手腕,手背上面一个红点正慢慢长成一个大燎泡。 张角看着那燎泡内心一阵愧疚不安,一咬牙,左手一把牵过郭洁的手,张嘴就咬上了那个燎泡。 “呀!”郭洁呆立当地,怔怔地看着吸吮燎泡的张角,身体像是失去了控制,竟也忘了抽回手臂,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这…”两名大汉走来看到这一幕,也呆了一下,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转过身去,看向其他方向。 张角先是把燎泡轻轻咬破,吸出燎泡水,呸在地上,而后右手双指并拢,嘴里念念有词,拂过郭洁手背上的伤口。拂过的伤口瞬间愈合,洁白如初。 “好了!”张角松了一口气,可转头又看到郭洁满脸通红地看着自己,又连忙松开了手,后退一步。 郭洁也不见了平时的落落大方,别过头,俯首而立,脸庞红润欲滴,羞赧不已。 …… “阿角,带上郭小姐他们回家了!”终于远处传来的张怀林的声音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额…郭姑娘…两位大哥…家里请吧。”张角对着郭洁和两位侍卫说。 “好…”郭洁的声音变得微不可闻。一转头,红着脸木然地朝着张家的院子走去。 “还好开春了,这要是再旱下去,真不知道要再饿死多少人呢!”一进家门,就听到刘月娥对着张怀林感叹。 “唉?郭小姐来了,阿角快带郭小姐进去休息,伯母去给你们做饭去。”刘月娥笑着对郭洁说着,转身进了厨房。 “郭姐姐和大哥回来啦!” 这时左慈和于吉也带着三个娃娃从屋里出来了,左慈脖子上驮着咯咯笑的张茹,于吉脖子上驮着张梁,至于稍大一些的张宝则一脸幽怨的在后面跟着。 “见过两位仙人。”正发呆不知在想着什么的郭洁看到左慈和于吉走出来,身体一震,连忙行礼。 “哈哈,女娃子不用这么客气。”左慈看了看满脸通红的郭洁,又看了看一旁面色不自然的张角,心中一动,爽朗一笑。 “师弟还不赶紧将郭姑娘请进去喝杯茶水,内谁,你俩带我们去看看带来的那些草药,我和张家主一起看看如何配制。”左慈踢了于吉一脚,又对着一旁的张怀林眨了眨眼睛,而后一群人在两名侍卫的带领下去了隔壁的院子。 “郭小姐…里面坐会儿吧。”张角看着远去的众人瞠目结舌,尴尬的对着郭洁开口,声音有些干哑。 张家的摆设很简单,堂屋中央只有一个矮矮的大方桌,大方桌的东边十步放着一张长桌案,案后有个高大的书柜靠墙而立,上面的书简堆得满满的,桌案上还有张摊开的书简,桌案旁的墙角立着九节杖,地板上也只有一些草席围着中央的方桌杂乱的摆着。 “张大哥最近在读什么呢?”郭洁看着桌案上的书,径自走到桌案后坐下。为了缓解尴尬,捧起那书简开始观看。 “师兄吩咐我近来学习的书……”张角如实回答,也盘腿坐在了桌案前。 “这些竟是古篆文?!”郭洁先是看了看书上的文字,而后看向书简旁的封签,那小竹片上的两个篆字婉若游龙,神韵超逸。 “归…藏…,呀!张大哥真不愧是神仙弟子,这等奇书也有,传闻它在世间失传了百年了,倒是小妹有幸,竟得见了这等天书!”郭洁像是忘记了之前的尴尬,一脸的兴奋,头都快凑到桌案对面的张角的脸边了。而后又起身在书柜上翻看着。 “这里还有几卷古乐谱,张大哥可以借我看看吗?”郭洁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手捧着几卷竹简,突然转身兴奋的看向张角。 少女额前柔顺的发丝随着这一转身飞扬而起,露出光洁的额头,额头左边一块拇指大小的桃花瓣状的红色胎记浮现,像光影下缓缓飘落的花瓣,若隐若现。 张角看到那花瓣一样的胎记,心中莫名一震,眼前竟慢慢浮现一场画面。 一片荒凉的战场上,身畔不断冲过挥舞着武器的人们,断臂残肢布满大地。时不时一些殷红的血花绽放,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像是一朵朵染着金边的花朵凋谢,鼻腔内仿佛充斥着厚重的血腥。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躺在我的怀里,她满身伤痕,左手紧握着一块土黄色的染血布帕,温暖的右手轻贴着我的脸庞,我满心伤痛,紧紧的捂着她脖颈的伤口,右手磅礴的天气之炁灌入她的腰间,我好像在呼唤着什么名字,可最终,那女人的右手从我的脸庞无力滑落,带着最后的喃喃离开了人间。她的头颅无力的倒在我的怀里,漏出额头上染着血渍的桃花花瓣。 …… “张大哥?你怎么了?”郭洁看着眼前死死盯着自己的少年,起初一阵羞赧,可慢慢那少年竟双目垂泪,一脸悲切,呆呆的在那坐着。于是对着少年空洞的眸子挥了挥手。 “我…我是不是见过你…”张角猛然回神,脑海的画面不断远去,想抓也抓不住。内心却仍充满悲伤,流着泪对着郭洁问道。 甲卷 青木始 第12章 人间世 http://.biquxs.info/

张角面容悲怆,脑海里的画面不断远去,他奋力拨开迷雾,却也只能忆起那桃花花瓣了。他刹那回神,像是做了场可怕的噩梦,心里仍然止不住的隐隐作痛。 “莫非张大哥之前见过我?”郭洁看着面前的流泪的张角,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没…没见过,许是曾梦见过一人额前有着跟郭姑娘一样的花瓣胎记,一时间失了神,姑娘不要见怪。”张角擦去眼泪,揉了揉脸庞,很奇怪自己刚刚为何失神,又好像在想些什么。竟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似有一瓣桃花从心头飘落,而后又无影无踪了。 “那些乐谱姑娘若是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吧。”张角深吸一口气,强撑起微笑。又对着郭洁说。 “唉?墙角那根棍子亮了!”郭洁被墙角的九节杖吸引了目光。 只见节杖整体变得如玉石般晶莹剔透,握把上面的七个木瘤齐齐发出明亮的白光,像是七颗明亮的星辰。 “这…?郭姑娘在此歇息片刻,我去找我师兄看看。”张角也很奇怪,这节杖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 张角伸手去拿那根节杖,可它刚一入手,又恢复成了墨色。 张角拿着节杖出去寻左慈了,想弄清楚它刚才的突然发光究竟是什么原因。 “我也不懂什么原因,真是奇怪。”左慈拿着节杖研究了一会儿,摇摇头。 “这人好奇怪,前一刻还脸红红的看着人家,怎地说哭就哭。”屋里的郭洁看着离去的张角轻声自语,跺了跺脚。又摸了摸额头上的胎记。心想这人真不懂风情,木头一样,莫非被这胎记吓哭了? “哼!一个胎记而已,有那么丑么?看把你吓得。”郭洁这样想着,恨恨的将乐谱往桌案上一丢,气呼呼的坐下,托着腮看着门口的方向发呆。 …… 张家吃饭的方式让郭家大小姐很是新奇,一家人齐齐在大方桌边上围坐着,大家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夹着方桌上五花八门的菜肴。就连两名侍卫也被请上了方桌,坐在左慈和张怀林的中间。 屋子里充斥着“哧溜哧溜”的声音,那是左慈等人捧着个陶碗喝着刚舀上的粟米粥,也不觉烫,沿着碗边转着圈的吸溜。 郭洁面色通红,觉得很难为情,她从来没在有男人的桌上吃过饭,何况这一桌子人有老有幼,有男有女。 “郭姑娘可是不习惯么?我们农家向来都是这样吃饭的,一家人整整齐齐,这样才像个家嘛。”似是发觉了郭洁的窘迫,刘月娥放开了抱着的小张茹,取过一双公筷,夹起一块鹿肉放在郭洁面前的碟子里,笑盈盈的说。 “谢伯母,没有不习惯,这样很好,一家人在一起,我也很喜欢这样无拘无束呢。”郭洁俏脸通红,忙不迭的对着给自己夹菜的刘月娥说道。 “快吃呀郭姐姐,喏,这乳猪可好吃了,你快尝尝。”小张茹直接用油腻腻的小手撕下乳猪的一只后蹄,手捧着那块肉一颠一颠地跑到郭洁的跟前。 “多谢小妹。姐姐不是很饿,你…你吃吧。”郭洁看着跑来的小张茹连忙摆手。 “丫头别不好意思,到了这里你只当是自己家,别拘束,一家人之间没什么的。”张怀林吸溜一口粥,对着郭洁说。 “嗯…”郭洁面色通红,回答道。又看到左慈跟于吉抢着一块肉,却没抢过,一筷子敲到于吉脑袋上。郭洁噗嗤一笑,心里涌起一种从未感到过的暖流和温馨。 一顿饭下来,郭洁虽鼓起勇气让自己显得很自然,却还是放不下些许矜持,结果一顿饭下来,肚子仍是空落落的。 “郭侄女要不这两日就在这儿住下吧,家里还有好些空房间呢,我待会儿将后院一间靠着几株桃树的厢房收拾一下,今晚让小茹陪着你睡。过两日我让角儿去县里春祭的时候,顺便随你去郭家给你爹看病。”刘月娥一边带着张宝张梁两个小孩收拾碗筷,一边笑着对郭洁说。 “好呀好呀!郭姐姐快答应,这两天我带你在我们村子里玩!”还不等郭洁回应,听到这话的张茹就拿着块擦手布兴奋的蹦到郭洁跟前。 “好。”郭洁宠溺的揉了揉张茹的小脑袋,又对着两名侍卫说:“两位大叔先回府吧,跟我父亲说我这两日想跟着张伯母她们一起施粥,有仙人在此,叫父亲不必忧心,两日后我便带着张大哥回府给父亲治疗头风。” 随着两个侍卫的离去,郭洁也牵着张茹的小手在张家附近游玩起来。 随着谷雨将至,干旱的大地也慢慢变得湿润起来,放眼望去,许多的农人忙碌在田野之上,张家南侧的那条小河沟也慢慢流过一条浅浅的水流。呼吸间带着清新的青草味和一丝土腥味。 “河里有水了,这条河去年和前年可是干了两年多呢!看来土地爷爷醒过来了,好多人也就能活下来了。以后,阿爹和阿娘也慢慢不用这么忙了。”张茹摇晃着小辫子,晃着郭洁牵着的手,一蹦一跳的说。 “咱们回家休息一会儿去吧。”郭洁走了一会儿便觉得有点累了,午饭没吃多少的她,肚子开始有点咕咕叫。 下午的时间照常来说是张角修炼的时间,于吉刚想看看张角修炼的进度,就被左慈揪着耳朵提走了,还窃窃私语着什么。于吉也罕见的没生气,嘿嘿一笑,而后俩人就带着张宝和张梁修炼去了。 张角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本着想去帮父母准备第二天的药草和粮食。抬眼却看到出去散步很快又回来的郭洁和张茹。想到吃饭的时候郭洁没吃多少东西,心头莫名一酸,对着张茹招了招手。 “小妹你过来一下,郭小姐可以先去看看乐谱休息一会儿。” 郭洁走到书案前翻看着乐谱,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结果很快小丫头端着一盘吃的进来了,让郭洁心头一暖,又莫名的有点害羞。 “大哥说郭姐姐肯定没吃饱,让我给姐姐送点吃的过来。”小丫头把托盘放到桌案上,从一个碟子里拿出一块肉干,又从另一个碟子上拿起一块果脯递给郭洁。 “谢…谢谢小茹。”郭洁面色潮红,接过一块果脯轻声说。 “嘿嘿,不用谢来谢去的嘛。姐姐怎地害羞啦!”小丫头弯腰看着郭洁羞赧的的脸,嘿嘿笑着。 “臭丫头,没看姐姐吃饭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嘛,也不知道饭后拿些点心来,还得你大哥提醒。亏得姐姐平日对你这没心没肺的丫头那么好!”郭洁看着丫头笑盈盈的眼神,觉得很不自然,红着脸别过头去假装生气,嗔怒道。 “咯咯咯,谁让你自己脸皮薄的,羞答答的,矜持得很。你是不是看上我大哥了?咯咯,我可得先告诉你,在我们村里,你这么瘦弱,可是很难找到婆家的哦。”张茹模仿着村里妇人们的语气,捏了捏郭洁的红脸,调笑着说。 “你这死丫头,胡说些什么呢!”郭洁面色通红,嚼着果脯,瞪了张茹一眼,嘴里含糊不清地嗔怪道。 “咯咯咯…姐姐要是看上我大哥了,得多吃点,不能光吃果肉,你得多吃点肉!你看你瘦的。”小丫头语不惊人死不休,一边递给郭洁一块肉干一边调笑她。 “我就算真看上你大哥了,也是你大嫂!你这死丫头!怎么敢对大嫂这样说话。”郭洁一把拿过丫头递上的肉干,恨恨地咬了一口,红着脸对着小丫头凶道。 “嘿嘿,露出马脚了吧,我就知道我大哥魅力非凡,又善良又贴心,你肯定动心了。不过你这么瘦弱,我大哥不一定看的上你呢。”小丫头摇头晃脑,满脸得意。 “还胡说,这叫苗条!咳咳……一点眼力劲没有,还不快给姐姐拿杯水来。”郭洁被小丫头的话气得噎了一口,轻拍了一下小丫头的脑袋说。 …… “阿角,院外来了县里的几家大户,拉着几车草药和粮食说要见你,你去看看。” 张角正帮着父母准备第二天所需的粮食和草药,就听见徐三叔进门的声音呼唤他。 那些人面对张角的态度十分恭敬,都说听闻了仙人在此普济众生的事后,愿意尽些绵薄之力,并附送上各自家族的门贴,邀请张角日后登门拜访。并称张角为贤良医师。 几大家族也都表明了来意,说各自都可以接收一些走投无路的青壮流民,分出部分田地给他们耕种,帮他们入籍,而且所求的只是田地产出的一小部分收成罢了。 张角闻言内心伤悲,却并未拒绝,表面上还是满口答应。因为他知道自己待不了多久就会跟着夫子去修行了。只凭自己之力,是救不了多少人的。答应下来,起码可以让不少无家可归的人多一条活路。 而后他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希望大户们不要剥削过甚,起码要让这些人每年能留些余粮,多一份希望。这些青壮年也有慢慢变老干不动的时候,到那时就算把他们驱逐出去,他们起码也有些自己的钱粮能安度余生。 来的人闻言纷纷冷汗直流,满口答应。并齐声称赞着贤良师的仁慈。 甲卷 青木始 第13章 无火为炁 http://.biquxs.info/

这两日张角的修行像是到了一个瓶颈,尽管有九节杖的加持,体内的炁也只能修到胸前的华盖穴了。而且随着郭洁的到来,内心莫名悸动,这部分修为竟也有慢慢减弱的迹象了。于是张角找到了左慈和于吉。 “所谓炁者,分为先天和后天之炁,先天之炁为元炁,后天之炁则是宇宙万物之炁。人的灵魂从宇宙之外而来,身体自母胎而生,本身就带着先天之炁。而随着生命的成长,人开始食五谷,有五感,顿生七情六欲,这些情欲就是心火。我们的先天之炁就会由心火炙烤而慢慢消弭于天地之间。所以我们修行则是以身为炉,收纳宇宙万物之炁,待后天之炁圆满,则慢慢转为先天之元炁。而后神魂以元炁为引,寻出宇宙之外中元炁的源头。当神魂投入中去,就可以称为仙了。”左慈听闻张角的疑问,并没有急着回答他,而是徐徐解释“炁”的根本。 “先天之炁会消失?与七情六欲有关?那岂不是说只要有七情六欲,就会有心火,也永远修不出元炁了!那……”张角听闻左慈的话急忙问。 “你先别急,且听我说。”左慈摆了摆手,打断张角的话,而后笑了笑接着说:“所谓无火为炁,要看你如何理解‘无’了。人需食五谷而活,有七情六欲,所以出生带来的元炁也终会散去。这是天地间再正常不过的规律。而我们以身为炉,纳宇宙万物之炁入身,也正需要用这些心火为炼,才能将庞杂的后天之炁化为先天之炁。” “那既然心火会消弭先天之炁,岂不是那些刚刚由后天之炁转化来的元炁马上就又没了?那……”张角听的懵圈,忍不住又问。 “炉,炉呢?!臭小子别着急,听我说!”左慈忍不住给张角的脑袋上来了一巴掌,又接着说。 “就好像一壶水,若直接把水浇入大火中,很快就会被烧没,若是装在壶中烧,虽然也会蒸发一部分水汽,但大部分还是无恙的。所以我们修道就好像在壶中烧水,壶中的冷水就好像后天之炁,而烧火的柴就是七情之心火,我们一边往壶里添水,一边添柴,等壶中水刚好烧开,而且刚好是一整壶,与此同时,烧火的柴也刚好在水烧开的那一刻燃尽,就等于全部的炁都化为先天之炁了,懂了吗?”左慈口沫横飞,给张角举了个例子。 “额…还…还是不太懂…”张角摸了摸脑袋,很是不好意思。 “你这榆木疙瘩,呐,你来看看你干师兄脑袋上这朵花。”左慈一手指向于吉头顶,而后于吉头顶上竟缓缓长出一朵鲜艳的花。 “我们就以这朵花来举例,你未看此花时,此花存不存在你心?”左慈指着于吉头顶,惹得于吉一阵脸黑,但想到是在给小师弟论道,也并没有发作。 “不…不存在。”张角想笑,可看见左慈认真的眼神,硬生生憋住了。 “那你现在看见这花了,它存不存在?鲜不鲜艳?漂不漂亮?”左慈循循善诱。 “漂…噗…漂亮,漂亮。”张角看着于吉黑着脸,头上插着一朵鲜艳的花的样子,差点没忍住。 “这就对了,你看见和没看见这朵花,它都在那,只不过在你心里,它的存在与不存在就只在你的一念之间。就算这朵花真的长在你干师兄脑袋上,你看不见,他就是不存在的。”左慈以为自己终于说通了。又恢复了淡然的模样。 “额…所以呢…我还是…有点不太明白。”张角仍是一脸懵的看着左慈。 “所以这其中的关键就是你如何看待‘有’或‘无’的意义,你觉得壶里的水没有火的参与能烧开吗?当水烧开以后,水中有火,火中有水,只不过换了一种存在形式罢了。原来的冷水和柴火看起来‘无‘了,可是真的‘无’了吗?”左慈深吸一口气,让自己脾气安静下来。慢慢对着张角解释。 “所以说我有部分炁缓缓消逝是正确的对么,它们就像是烧水过程中蒸发的水汽?”张角似是有些明悟了。 “孺子可教啊!”左慈呼了一口气,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对着张角眨了眨眼问道:“是不是那郭家的小姑娘给我小师弟的心火又添了一把柴呀?” “师兄说什么呢!”张角有些脸红,没来由的想起郭洁额头上的桃花瓣胎记,心里又莫名一阵抽痛,怅然若失。 “没事儿没事儿,我等修行也是不妨碍成婚的,正所谓多一些柴火,才好烧水嘛!”左慈挤眉弄眼,对着张角说。 “……”张角低着头发呆。 “罢了罢了,所谓道法自然,师兄也不多说什么了。可是我观那姑娘心性善良,品性贤淑,可是不多见的好柴火,师弟若是有意,把握住机会啊…”左慈看着张角低头发呆怅然若失的样子顿感无趣,拍了拍张角肩膀,转头带着于吉和张宝张梁出去了。 两天内郭洁早已习惯了乡下的生活方式,上午跟着刘月娥出去施粥,下午帮着准备药草和粮食。吃饭的时候也不再拘谨,整个人似乎都变得开朗活泼了许多。 “今日来的百姓比昨天少了很多了,想必要不了多久,伯父伯母就不用这么辛苦了。”郭洁将手头一袋药草分类封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着对张怀林夫妇说。 “没什么辛苦的,这两天侄女你倒是帮了不少忙啊。没想到温雅的郭家大小姐干起活来也这么麻利!”刘月娥掏出手帕给郭洁擦汗,并笑着夸赞道,她越看越觉得郭洁顺眼。 “小茹也帮了不少忙呢!今天我还在锅边搅了大半天的粥呢!”小丫头看着母亲给张茹擦汗,醋意大发。 “好好好,小茹是最棒的!”郭洁闻言一笑,揉了揉张茹的小脑袋。 “下午便让阿角随你去郭家走一趟吧,也早些治好郭兄弟的头风。顺便把小茹也带去,她跟着我们在家,也学不上什么学问,倒不如跟着侄女做伴读。”张怀林看着郭洁笑眯眯的说。 “好,听伯父的安排。”郭洁笑着说。 郭家是平台县十数年内崛起的新贵,传闻郭家家主郭建亮本是颍川一豪门的旁支子弟,因得罪了族中掌权人物,被打发到了巨鹿这种偏远之地。结果因其人善于经营,做事八面玲珑,短短十数年便在巨鹿混的风生水起。 郭建亮刚到巨鹿时还有些余财,为人十分飞扬跋扈,可随着整日声色犬马,吃喝嫖赌,很快就败尽了余财。一日溜到青楼之中花天酒地,却并无钱财结账,被人痛殴一顿丢到街上。郭奄奄一息之时遇上了行医的张怀林,被其带回家中治好。 痊愈的郭建亮性情大变,变得勤勤恳恳,低调无比。先是以小生意起步,短短十数年便成了巨鹿数一数二的豪门。然郭却仍有一缺憾,或许是早年间沉湎声色,身体每况愈下。时年三十四岁了还只有郭洁一个独女。 张角对郭建亮的了解不多,他只记得幼时,逢年过节就有个郭叔叔带着很多礼物来张家。可自十岁以后,已有五年未见过了。 张角准备了几身衣服和一些祭器放进于吉给他的乾坤袋里,而后又穿上祭祀的衣服走出门,想让于吉或左慈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刚一出门就看见院里郭洁正把一包行囊装上马车。 “是要准备出发了吗?” “张大哥不是后天一早就要去司祭了么,我家离那祭坛也只有几里路,这两天就住我家去吧,到时候你也方便。”郭洁对着从屋内走出的张角说。又看到张角的装束,双颊一红,眼睛有些发直。 “正…正有此意,这两日也顺便帮郭叔叔好好调理调理身体。”看着少女直愣愣的眼光,张角很不好意思。 张角披着长发,头顶只戴一花环制成的冠冕,身披绛纱袍,腰间挂着一块晶莹的玉佩,手持节杖。看上去仙风道骨,英气逼人。 “无妨无妨,这样就可以了。去祭祀而已,打扮那么漂亮做什么,难不成你想相亲呐!”左慈一如既往的不正经,本来无比严肃的社稷祭礼,在他口中竟成了轻飘飘的“祭祀而已”。 张角眼看从师兄这得不到什么意见了,就回房换上了平日的装束,赶着马车带着郭洁和张茹向平乡县的方向出发了。 甲卷 青木始 第14章 权力与傲慢 http://.biquxs.info/

延熹年间的百姓大抵都有两个梦想,一个是活着,另一个也是活着。 作为汉民族的族长,刘志无疑很不合格。当天下的族人们对着干裂的大地痛哭的时候,刘志在金碧辉煌的皇宫内忙着换皇后。一年后族人们的土地颗粒无收,饿死的饿死,离乡的离乡,刘志却在此时下令征收良家女。 往年的春祭大都准时在清明举行,可今年皇帝似是又看他的新皇后不顺眼了,号令天下为他寻找最美丽的良家女,甚至连春祭也被推后到了谷雨时分。 张角本以为没多少人愿意参选了,可魔幻的现实像一记重锤锤在心头。当他驾驭着马车向县里走去的时候,路上不断有领着自家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往县里走去的百姓。他们或坐着车,或徒步走着,眼里却仍然闪耀着一种渴望的光芒,像在梦想着进入皇宫,有朝一日得天之宠,从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你们这是去哪?”张角拦住了一个之前在张家大棚领取过汤药和粮食的大汉。 “皇上要选天下的良家女,我带女儿去县衙参选。”那汉子见是张角,很恭敬的说。 “我记得你家还有几亩田呀,而且不都已经把种子种下了吗?又不是养不活人,为何要这般?”张角很不理解。 “要是她最后能被选进皇宫那是最好的,就算没选进皇宫,万一被哪个达官贵人看上了,也是她的福分,总比跟着小老儿我强。况且她要是真跟了个达官贵人,若还记得我的养育,能反过来帮衬一下我,我也就不用再种地了。”那大汉像是在叙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看了看自己的女儿觉得很满意,表情还有些得意。 张角突然觉得这世界变得很不正常,或者说自己变得不正常了。他心头悲哀,直欲流泪。不待那大汉说完便沉默着驱车走了。 他茫然看着这片天地,大地慢慢变得湿润肥沃,温煦的阳光下绿意盎然,清风吹拂过田野,惹得无数刚冒出嫩芽的禾苗和绿草一阵荡漾,一切看上去似乎都充满了希望。可内心却感到一片寒冷。张角觉得,肯定是有只看不见的手从人们身上抽走了些东西。至于那是什么,张角也想不明白。 当张角路过县衙的时候,又一次被震惊了,县衙门前一二百个少女整齐的排列着。他曾听说往年选良家女时,县里最多能有数十人,本以为灾荒过后,参选的人会变少,可现实却是,参选的人竟奇异的变的更多了。 县衙两旁停着好些辆马车,张角认识其中几辆,那都是县里一些大户的,随着视线转动,张角竟发现了送郭洁去张家的那辆马车,马车旁的两个侍卫看起来无比的熟悉。 “张大哥?怎么停下了?”郭洁掀开马车的帘子问张角。 “那…是不是你家的马车,里面坐着的应该是郭叔叔吧。”张角指向两名侍卫的方向。 “呀!肯定是我阿爹,可是他来这做什么?” 现实很快回答了郭洁的疑问。那县衙门口的县令陪着一个宦官在人堆里挑选着,像是在挑选一堆果子。很快他们选中了几人,带着那几名少女和她们的家眷进县衙登记造册去了。 待县令和那宦官进了县衙,两旁观看的马车上不断走下来一些人,在那堆人群里挑挑拣拣着。而后不断有人被挑选走,或是带着家眷一起被马车接走,或是有人丢给家眷一些金银,只带着少女上车扬长而去。 郭洁愤怒地看着在人群中挑拣的郭建亮,脸上一阵青白,直接下车气呼呼地冲着那个方向去了。张角见状,连忙抱起在车上呼呼大睡的张茹跟了上去。 “阿爹,你在这做什么呢!” “咦?乖女儿回来了?别误会阿爹,阿爹是想着你快回来了,给你挑几个机灵点的侍女。”郭建亮看着生气的郭洁,按着郭洁的肩膀,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解释。 “真的吗?”郭洁怀疑的盯着郭建亮的眼睛。 “这位便是张贤侄吧,哈哈,几年不见,娃子都长这么高啦!”郭建亮又看到跟随而来的一少年正抱着张茹,略一发呆,也不再理会郭洁的疑问,上前一步拍着张角的肩膀说道。 “见过郭叔叔。”张角抱着熟睡的张茹点了点头,算是还礼。 “这位老爷,您还要不要我这女儿?”旁边的大汉突兀的打断了几人的谈话,指着身后哭哭啼啼的女孩问向郭建亮。 “要了要了,你这娃子是叫胡玉儿吧?”郭建亮从怀里掏出两块拇指大的银子,一边丢给那大汉一边问。 “是的是的,是叫胡玉儿…胡玉儿。”那大汉很是惊喜,接过银子咬了咬,而后忙不迭的说。 “此外还有一头老牛,一石粮米,两匹绢布,你随我来我府上拿吧。” 郭建亮在买完胡玉儿之后,感觉到女儿如欲吃人的眼神,就准备回府了。 身边马上围拢过来几名老汉领着自家的女子阻住了郭建亮一行人的去路,并跪伏在地。 “这位老爷您行行好,再看看我家女儿吧,您留下她们洗衣做饭也是可以的,帮帮忙吧。”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指着自己身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孩子说。 而后郭建亮又在这群人中挑选了两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带着一众人离去了。 县衙前那些没被选到的女子,有的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有的则像哭哭啼啼,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挑拣剩下的,回家后的日子将更加难过,甚至一些年纪稍长的,此次露面以后,很快就会被朝廷指定强行婚配。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郭府,气派的大门前郭建亮止步了,并派人去家中取出粮米布匹等货物交给门外眼巴巴看着的三名老汉。 “希望老爷能善待我家女儿。” “多谢老爷!” 那三名汉子有个取过东西直接转身走了,剩下两个则跪在地上不停感谢着,甚至其中一个还哭出了声。 “阿爹…”胡玉儿年方十四了,今日在家洗衣时被阿爹阿娘叫到房内,梳洗打扮了一番。这是胡玉儿这么大以来最漂亮的一天,可到了县衙才知道是因为陛下在征选良家女。 胡玉儿内心悲凉,泪眼婆娑,很快就把妆容哭花了,来选人的县令和宦官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就从她身前走过了,这惹得从没打过她的阿爹给了她一巴掌。 胡白杨本想领着女儿走时,胡玉儿却被郭建亮选中了,郭建亮给了胡玉儿一块手帕,擦掉那被眼泪模糊的脂粉妆容后露出了一张惊艳柔媚的脸。 郭建亮把价格给的很高,不仅有银子,甚至还有粮米和布料。刚谈完价郭洁就过来了。于是郭建亮言称是给郭洁买的侍女。 “请这位小姐好生对待我家女儿。”郭府门前胡白杨跪伏在郭洁面前大哭,听那老爷说,玉儿是买来给这位姑娘做侍女的。 其余两个老汉早已带着些钱财粮米走了,胡白杨看了看不远处众人之中的胡玉儿,又对着郭洁拜了拜,起身牵起牛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目睹完全程的张角面色阴沉着,一言不发,轻轻抚摸着趴在自己肩头睡觉的张茹的背。内心感到无限悲痛。 “你们两个去到后院夫人那去吧,她会安排你们的,至于玉儿就跟着小姐吧,伺候小姐日常起居。”郭建亮面无波澜的指着三人,当看到胡玉儿那梨花带雨的模样,他内心有些气愤,那胡白杨走时对着郭洁说的一番话打破了他内心的小九九,内心又是一阵暗骂“呸,这老狐狸!” “听老爷的安排。”那两名十八九岁的女子虽说心里也不舒服,可情绪并未流露出来,当家里给她们凑钱买衣服和胭脂水粉时,多半也猜到了如今的结局。看着郭家气派的门庭,和种满花草的院子后,内心甚至有些期待,因为原来家里对她们并不好,或许来到这种大户人家日后还能轻松许多。 “你叫玉儿吗?走,我带你回房间。”郭洁对着郭建亮冷哼一声,而后走到哭泣的胡玉儿面前牵住她的手进家里去了。 “我也去,郭姐姐等等我。”张角肩上的小张茹不知何时醒转了,听到郭洁的声音便从张角怀中下来,追着郭洁两人进去了。跑过去的时候一滴晶莹的水珠滴落在地上,不知是泪水还是刚睡醒的口水。 张角看见那水珠和小妹头也不回地跑向郭洁的背影,内心一阵担忧。莫非小妹早就醒了? “这丫头被我宠的没规矩惯了,贤侄见笑了,哈哈,贤侄请,今晚陪叔叔好好喝上几壶。”郭建亮被女儿瞪了一眼,起初一阵愕然,而后很快回神,笑容和煦地拍了拍看着张茹跑去的背影而发呆的张角。 “好,郭叔叔也请。”张角笑的很是僵硬,对着郭建亮行了一礼。 郭府着实是很气派,偌大的宅院内放眼望去都是清一色的青瓦高楼,甚至连院墙都是由高楼连结组成的坞壁,抬眼间还看到一座望楼伫立。地面由整块的青石铺就,行走间还不时看到被修剪的整齐的花花草草。 甲卷 青木始 第15章 粮食论 http://.biquxs.info/

郭家的客堂极其宽敞明亮,郭建亮略显微胖的身体坐在上首,笑容和煦,双鬓的头发已有些花白了,此刻正端着一杯酒遥敬张角,眼神慈祥而温和。 “我与贤侄算起来应有五年未见了吧,当年的小娃娃现在也变得意气风发,气度非凡了。”郭建亮对着张角赞道。 “听郭小姐说郭叔叔近来身体有些不适,还是先莫要饮酒,让小侄给郭叔叔诊治诊治吧。”张角不会说什么客套话,一上来就开门见山,直指主题。说着就欲起身。 “贤侄且安坐,不急不急,吃了饭再说,贤侄你专程为我而来,说什么也得先为你接风洗尘。”郭建亮抬手虚压,止住了正要起身的张角。 大户人家的宴请很是豪奢,一人一案,每人的桌案上都摆着一樽染炉,炉内放着些正燃烧的木炭。客堂的一角还有香炉燃着香料,散发着令人心怡的香气。或许是因郭洁也在场的原因,席间并不见侍女,只有那胡玉儿坐在郭洁的身侧。谈话间一些老仆不断把菜端上来。 仆人将一些椭圆状的铜锅放在染炉上,锅中的肉汤正冒着热气,里面还有不少香料。而后又端来一盘盘切好的肉片、肉丸,还有些嫩嫩的青菜。那些仆人们又在每个案子上放上盘果子和糕点,而后垂首立在众人身侧。 “听闻贤侄去濮水之阳采药时,得遇仙人,被仙人收为了弟子,贤侄真是好造化啊!”郭建亮一手提着袖子,一手执著夹起一个肉丸放进了铜锅里。 “小侄采药时不幸惊醒一冬眠的毒蛇,险些被其毒死,幸得夫子所救。”张角正好奇那些生肉和青菜怎地直接被端上了桌案,看到郭建亮的动作,他瞬间恍然大悟,一边夹起片羊肉放进铜锅,一边回着郭建亮的话。 “阿爹身体近不是有恙吗?怎地今日又选良家女去了?”郭洁看着身旁跪坐的胡玉儿,又想到那两个被送到后院的良家女,心里越来越气,忍不住对着郭建亮阴阳怪气地说。 郭洁自小就是被当做男孩子来培养的,郭建亮二十岁时得一女儿,自此以后,他虽妻妾成群,却并无其他的子嗣了。故郭洁从小教育不断,甚至宴客时也常让郭洁出面参加,俨然把郭洁当成未来家主进行培养。 “爹不是看你年将及笄了嘛,便想着给你买几个僮仆供你使唤,也方便照顾你和茹儿。毕竟你也代表了我们郭家。这些总是需要的。” “那你买那两个又是做什么!?”郭洁不依不饶。 “你这孩子,真是惯的!爹做什么还需你这丫头指点吗?”郭建亮吹胡子瞪眼,又觉得话说的有点重,又换上一副笑脸对着郭洁说:“再说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弟弟或妹妹嘛。” 郭建亮正妻早亡,后来的妻妾一直不曾生育,可他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你!哼!”郭洁气极,指着郭建亮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想不出反驳的话。是啊,在大汉,买几个女人进后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一旁的张角张茹两兄妹像是不曾听见这父女俩的争论一般,埋头吃着火锅。 张角侧目看了张茹一眼,小丫头拿着筷子吃的不亦乐乎,还从锅内盛了碗肉汤,拿着勺子悠悠的喝着。 张角看着默默喝汤的小妹发呆,他想这次春祭过后就把小妹带回家,并不是说郭家不好,他只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却说不上来,毕竟人们都是这样生活着的,并且人们都觉得这样很正常,但张角不喜欢这样的“正常”。他心疼自己的小妹,人不该成为其他人决定的货物,他不希望小妹也像人们一样“正常”。 “贤侄,让你见笑了,不管别的了,来,喝酒。”郭建亮的脸色有些发白,仍强颜欢笑对着张角敬酒。 宴席进行的并不愉快,因郭洁跟郭建亮拌了几句嘴,气氛变得很尴尬。郭洁又吩咐人取了一副碗筷,拉着胡玉儿坐在自己身边,不停给胡玉儿夹菜。郭建亮则是皱着眉头一言不发,一杯酒接着一杯酒不停喝着。只有张角张茹两兄妹吃的愉快,甚至张角都快把桌案上的食物吃完了,身旁的仆人见状连忙上了几盘肉,又往锅里加了些肉汤。 或许是觉得郭洁有点“不争气”。郭建亮惆怅无比,很快便喝醉了。 “贤侄……不瞒你说,我郭建亮原本也是颍川郡一大族的子弟,因打伤了族长的孙子,给了些钱,就把我打发到这儿了。别看我在这巨鹿混的风声水起,可我最大的愿望,还是盼着有朝一日能再回郭家呀。”郭建亮满脸通红,端着酒杯来到张角身旁坐下,一只手攥着张角的手说。 “郭叔叔喝多了,在哪生活不都一样,何况您如今过得也挺好的,既然那族长不要您,何必委曲求全呢。”张角见他情绪激动,都快哭出来了,连忙劝道。 “不…不一样…我现在根本不算什么的…不算什么,你还不懂…”郭建亮又灌下一杯酒,双目都有些迷离了。 “郭叔叔我先扶您回房休息吧,我帮您调理调理身体。”张角见他已经头重脚轻了,搀扶住了他。 “也对,我跟贤侄说这些做什么呢。”郭建亮自嘲一笑,又接着说:“时候不早了,贤侄也先行休息,明日再治疗吧。” 郭建亮晃晃悠悠起身,一仆人上前搀扶,被他一把推开,看着屋内的仆从说:“不用管我,你们在此伺候好张贤侄,稍后带贤侄去客房休息。”说完便准备走出客堂。 走到郭洁面前的时候,似是感受到郭洁刺人的目光。郭建亮打了个酒嗝,转头红着脸梗着脖子又对一名仆从吩咐道:“忙完这里,叫那两名女子到我房间去。”而后晃晃悠悠地出门走了。 “张大哥见笑了。”郭洁的脸很是苍白。 “无妨。” “张大哥若有吩咐直接唤他们便好。小妹失陪了。”郭洁心情很差,冲张茹招了招手,带着胡玉儿回房去了。 “哥哥我想回家。”郭洁一走出去,张茹就跑到了张角跟前。 小丫头此刻心里并没有表现的那么开心。今日发生的种种事情对她打击很大。七八岁的她不能理解大人的世界。 “你今天一下车就醒了,对吗?”张角揽过丫头抱在怀里,轻声问。 “嗯,可是我不敢睁眼看,我害怕,那些姐姐的家人都不要她们了。”小丫头的身体瘫倒在张角怀里,小手死死抓着张角的衣服。身体因恐惧开始颤抖。 “大哥在呢,丫头不怕,等春祭过后就带丫头回家。” “阿爹阿娘肯定不会用小茹换粮食,对么?”张茹抬头看着张角,眼睛噙着泪水。 “咱家有粮,谁也换不走小茹。” “那要是没粮呢?阿爹阿娘会不会把小茹换成银子和粮食?小茹不想离开阿爹阿娘。” “要是没粮,大哥就把自己换成粮食给阿爹阿娘和小茹吃。” “我不换,我不要粮食,我要大哥。”张茹终于不再伤心害怕了,静静躺在张角怀里。 “小茹乖,咱家有粮,谁也不换。就算没粮也不换,咱们种粮。” “那那些姐姐家里也可以种粮呀,为什么要拿她们换粮食。” “因为天下大旱,他们种不出粮食了。” “那为什么郭叔叔家里有粮食可以换,郭叔叔又不种粮食。” “这……因…因为他们家有下人帮他们种粮食,所以他们有多余的粮食。” “可是他们家的下人不都是用粮食换来的么?那这样不就越换越多了?” “这…哥哥也不懂了。”张角苦笑一声。 “要是一开始大家都不换就好了,这样大家就都有多余的粮食了。” “可能一开始有人抢了其他人的粮食,然后许多人有了多余的粮食,也就有了好多没有粮食的人。”张角眼光温柔,对小姑娘的一个个问题回答的很耐心。 “那些人真坏!”张茹攥了攥小拳头。 “对,他们真坏!”张角看着丫头笑了笑,也攥起拳头,表示和小妹同仇敌忾。 “哥哥我想去看看玉儿姐姐,她今天被她阿爹换成了粮食,她肯定很难过。”张茹从张角怀里爬了起来,从桌上拿起一些糕点和果子,用衣服兜了起来。 “还好她跟了郭姐姐,郭姐姐像大哥一样好,肯定不会欺负她,小茹给她送点吃的去,这样她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小丫头脑袋一歪,甜甜一笑。 “去吧丫头!”张角揉了揉张茹的小脑袋,又拿了几颗果子放到张茹两手抓着的衣服布兜里。 “哥哥早点休息哦。”张茹双手兜着满满当当的果子边出门边对张角说着。 看着小丫头的背影,张角嗟然一叹,想到丫头刚刚的问题,自言自语道:“大人也不一定能想通啊。” 甲卷 青木始 第16章 交换的筹码 http://.biquxs.info/

穹庐下无数星光或明或暗的点缀着,时不时一片云朵飞过,星光丝丝如缕穿云而下。亮堂堂的星芒像宇宙远方飘来的绸带温柔地抚摸着大地。 张角盘腿坐在床上,节杖横放在腿上。窗外的星光笼罩在他的身侧,漆黑如墨的节杖上折射出无数亮点,像是装下了一片星空。他徐徐睁眼,呼出一口浊气。 他已经习惯夜里修行了,静心时引炁入体,无数个繁杂的念头包裹着识海,像无数团炽热的火焰炙烤着入体的炁。 张角体内的炁突破了胸前的穴位,稍一运转,便到达了泥丸宫,使得泥丸宫轻轻跳动。 “还差得远…”张角轻声自语,他知道这炁会在心火的燃烧下再次回落。若日后不加牵引,体内的炁就能充盈满泥丸宫的时候,他才能达到于吉师兄说的“筑基”的境界。 张角活动了下身体,又侧躺在了床上,轻轻闭上了双眼。不多时便睡着了。这是左慈师兄教他的睡法,而且只需意守清明,心宜气静。 左慈曾说这是夫子传的最简单也最重要的法,施行起来并不难,毕竟这种法就是用来睡觉的。 恍惚中张角化作一头牛,踏着大地上的无尽青草悠悠走着,慢慢的有人给他套上犁子,他便努力犁地,有人让他拉车,他便去拉车,时间是没有概念的,似是过了很久很久,又似是过了一瞬,老牛感觉生命无多了,便朝着无尽草地的东方走去,途中一只蓝色的蝴蝶翩然落在他的牛角上,他感觉无悲无喜,继续走着,终于望见一个侧躺在前方草地的少年,老牛莫名受到指引,趴在那少年身侧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张角悠悠醒转,看看窗外,天色已然大亮,郭府内已开始忙碌起来了,仆从们来来去去走动着。不多时,一个老仆端进一盆水。 张角拦下了那老仆,稍稍梳洗,让他带自己去了郭建亮的书房。 此时的郭建亮随意坐在席上,看到进来的张角居然有点脸红。 “有劳贤侄了。” 张角不喜客套,不善言辞。进屋就对郭建亮检查了一番,果不其然,这位身体外强中干,虚透了。 张角取一张符纸,虚指引动天地之炁勾勒几个符号,融成一碗符水给郭建亮喝下了。 “果然是神仙手段呐。”郭建亮喝下符水,虚脱的身体慢慢感受到了充实之感,由衷的对着张角赞叹。 郭建亮起身伸展了下身体,发出咔吧咔吧的声音,头脑清明,周身大畅。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微眯着双眼看着少年。 “阿…阿叔这般看着我做什么。”张角被他看的有些发毛。 “贤侄觉得我家洁儿如何?”郭建亮恢复了常态,坐在了张角对面,似是随意地问。 “郭小姐内心良善,待人真诚,贤正淑德。”张角被他的话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想起郭洁,夸赞了一番。内心却在想这位也没有别的继承人呢,为什么这么问?难道给他治好了,又觉得自己行了,想再生一个,换继承人? 想到这里,张角又是夸赞道:“郭小姐当真有大家风范,身处农家不觉其苦,勤劳能干,回归大族也并无跋扈,温婉贤淑。” “哦?贤侄对我家洁儿竟如此高看?”郭建亮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递给张角,自己拿着一杯悠悠的细饮着。 “郭姑娘确实优秀,小侄也是有感而发而已。” “唉~可惜洁儿终究不是男儿之身。” “叔父不必可惜,郭姑娘巾帼不让须眉,胸襟气度不输男儿,定能将郭家传承下去,成为远近闻名的良善人家。” “难得贤侄这么夸赞,我儿年将及笄,贤侄有什么想法。” “……?小…小侄能有什么想法…”张角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什么,看着郭建亮越来越暧昧的目光,他有点不自在。不得不说这少年的神经的确大条。 “贤侄得仙人传承,想必日后也必是仙人之资,能力非凡。不知能否答应帮我做一件事?”郭建亮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点儿恳切。 “叔父请说。” “我想回归郭家,若贤侄愿意做我之婿,日后贤侄名动四海之时,就是郭某回归郭家之日!”郭建亮目光灼灼看着张角,他想到家族中许多辈分高的老人热衷于长生,常将一些方士引为族中座上宾,于是心头一热,有了这等想法。 “这…”张角呆住了,他想起昨天那些良家女的境遇。他感觉现在郭洁成了那些将要被换掉的良家女,而回归郭家的筹码被郭建亮标成了“粮食”,张角就是“有粮的人”。 张角感觉一阵悲哀,他虽然对郭洁很有好感,就算喜欢,也绝不愿意用这种方式。况且,每每想到郭洁,内心总是一阵疼痛,似有一花瓣离自己远去,抓也抓不住。于是张角本能地认为,郭洁若真跟了自己,自己恐怕也不能给予那善良的女子一个好归宿。 “郭叔叔的请求我可以答应,待日后小侄有了能力,必尽力帮叔父回归那郭家。可三月后小侄将随老师修行而去,不知何时方能归家一次。这婚事还是算了吧。”张角内心为郭洁打抱不平,不愿意将她当做郭建亮回归郭家的筹码,语气显得生硬。 “好,贤侄答应了便是。”听到条件的应允,郭建亮并不在意刚刚提到的婚事,甚至还有点窃喜,认为没付出条件便得到了些收获。 “小侄先告退修行去了。”张角看着暗自得意的郭建亮,内心一叹,对这面前之人有点抗拒了,不想多呆,拱手一礼,而后转身退去。 “不就是个臭小方士么,架子还不小。”张角出门后,郭建亮自言自语的说道。他向来看不起方士或练气士,认为那些人只一心求道求长生,空有一些神奇本领,却忘记了人世间最美好的欲望——金钱和权力。他看出了张角眼神流露出的些许抗拒,只不过有求于人,这才表现得若无其事罢了。 尽管如此,这天郭家还是以极高规格的宴席招待了张角,席间郭洁并未给郭建亮什么好脸色看,郭建亮名义上将那两个女子称作侍女,行动上却已经把她们当做小妾了。 郭洁想着自己的母亲,内心悲哀。人们常说郭建亮在平台县之所以短短十数年混的风生水起,是因为有贤妻帮他操持了大半的事情。可惜当郭家开始崭露头角的时候,那妇人却病逝了,只留下一个幼小的独女。虽然郭建亮现在的作为合乎律法和人们的习惯。郭洁也总觉得恶心。 “待张大哥春祭过后,我想跟着张大哥去伯父伯母那帮忙,给人施药和施粥。顺便女儿也想静静心。”郭洁对着郭建亮开口道。她想逃离这个家,哪怕只是一段时间。 “唉,去吧,到时候我送你过去,顺便看看怀林大哥。也希望你能慢慢理解父亲,我郭家总是要传承下去的啊!我答应你去怀林大哥那住段时间,只是有一点,不准带什么仆从。”郭建亮感到女儿的疏离感,并未有什么表现,甚至对于女儿不理解自己有些气恼。可当看到立在郭洁身旁的胡玉儿,心头一动,答应了郭洁的请求。 宴席很是无趣,至少对于张角来说是的,他向来不会说什么客套话,也就埋头吃着。所以宴席上彼此都没有什么交流。 夜宴过后张茹带着郭洁和胡玉儿找到了张角,郭洁希望由张角出面赎出胡玉儿,给她自由身。或是将她带到张家去,跟着郭洁一起。 “我不想回家,阿爹已经将我卖给了郭家主,就算将我赎回家,我也会被阿爹卖掉第二次的,在这平台县,我阿爹是决计不敢忤逆郭家的意志的。”胡玉儿神色悲切,娥眉微蹙,显得楚楚可怜。 “玉儿姐姐去我们家吧,做小茹的干姐姐。”张茹看着伤心的胡玉儿十分不忍,抓着胡玉儿的手摇晃着说。 “也对,若是能让张伯父收为女儿,我爹肯定会作罢的。”郭洁轻声说着,她想到宴席上父亲看向胡玉儿的眼神,就觉得恶心,这可是跟自己一样还未及笄的少女啊。 “大哥求求你了。玉儿姐姐人很好的,你认她做妹妹吧,这样小茹在家也有姐姐照顾了。”小丫头跑到张角跟前,拽着张角的衣服开始撒娇了。 “我家是农村的游医家庭,远比不上郭叔叔家优渥,日子也清苦了些,但还是能顾得上一家人的温饱的,你可愿意?”张角并未回复小丫头的请求,对着胡玉儿询问道。 “玉儿家里本还算有些阔绰的,奈何我阿爹游手好闲,导致家道中落,为了给我阿兄凑聘礼,这才将我典卖给郭家,玉儿不在乎什么富贵,只图日子太平喜乐。玉儿也并不想回家去了,待我阿弟要娶亲时,阿爹还会我把我卖了凑聘礼的。张大哥要是不嫌弃,收下玉儿做妹妹吧。”胡玉儿悲怆不已,跪伏在地。 “好!我这就去找郭叔叔。待春祭过后,你与我们一起回家。”张角不忍,扶起胡玉儿,向着郭建亮的书房走去了。 当张角提出想赎出胡玉儿的时候,郭建亮表现的很是吃惊,却并未拒绝,反而询问张角为什么。 “我…我想收她做妹妹。”张角有点语塞,却并未说谎。 郭建亮闻言哈哈一笑,用很暧昧的眼光看了看张角,而后同意了,表示可以送给张角。 张角心里不舒服,甚至有点愤怒,却并未发作,取出一块金子硬是塞给了郭建亮。 甲卷 青木始 第17章 祭社稷 http://.biquxs.info/

当黎明前的繁星仍旧璀璨的时候,张角就已经穿戴整齐出发了,他手持节杖,徒步向着祭坛的方向走去。 星光照耀下,张角在距离那祭坛一里的地方驻足了。 道路的两旁突然点亮了无数火把,映照出两旁正跪伏着的无数百姓。一道轻轻的吟唱声音响起,百姓之中慢慢出现六个戴着狰狞面具穿着奇异服装的人,象征着六合的妖魔。他们身形围绕张角转动,一边吟唱着一边转着圈舞蹈。 张角面容肃穆,举起节杖,不理会围绕着自己的六个妖魔,目光直视着祭坛,脚步坚定地向前走去。 此时两旁跪伏着的百姓也起身了,齐齐转头拜向祭坛。一声嘹亮的号角声响起,人中又涌出十位手持矛戈和盾牌的武士,象征着十天干。他们个个威武强壮,戴着颜色不一的面具,跟随在张角的身后挥舞着武器和盾牌舞蹈吟唱起来,正是干戚之舞。 张角即将走到祭坛脚下的时候,十二个角落同时燃起巨大的火堆,明亮的火光映照出点燃火堆的十二个少女。她们也一样穿着不同颜色的服装,戴着十二种动物的面具。象征着十二个地支或生肖。 此时星光已然暗淡了,号角声戛然而止,黑暗的天地只剩下十二个火堆和无数火把静静燃烧着。六个妖魔迈着奇异的脚步退散进了两旁的黑暗中。 祭坛前方张角再次止步,放下了高举着的节杖。十名武士也停止了舞蹈,分走向祭坛中央的十个平台。 两旁的人群送上了一头黄牛,一头山羊和一头黑猪。三种动物皆戴着红花,张角从那些百姓手里接过牵引它们的红绳,将它们系在祭坛右侧一间小茅屋门口的柱子上。按照流程,张角这三天要亲自喂养它们,并每日给它们刷洗身体。 张角将三头动物系好后,又回到了祭坛正前方,挺拔着身体,迈着庄重而缓慢的步伐一步步登上了祭坛。 登顶之后,张角对着祭坛顶上的供桌和大鼎跪伏而下,取出一块祝板宣读,而后将祝板点燃,将它烧毁在了大鼎前方的一个火盆中,以此秉明社稷大神,祭祀仪式的正式开始。 张角自将那祝板丢进火盆后就一直保持着跪伏的姿势,等待着那祝板燃烧殆尽。 当那火盆中火苗消逝的刹那,天边的第一缕阳光终于照耀在了祭坛之上。与此同时,四周响起一声雄壮浑厚的鼓声,而后随着连绵的鼓声越来越急促,张角起身面对东方。 随着最后一声鼓响慢慢消失在耳边,太阳也终于完全跃出了地平线,出现在众人眼前。至此,祭前的准备就结束了。 张角松了一口气,而后转身看向西方,这三天内,他都要生活在祭坛西侧那个小茅屋了。 随着天色的大亮,他发现祭坛的西方正停放着数十辆形形色色的马车,就在茅屋后面百丈处,看样子是巨鹿各县的大族。 四周跪伏的百姓逐渐散去,只留下十个武士仍坐在祭坛中央的平台上。祭坛底下十二个少女也还立在十二个火堆旁边不曾离去。 “祭司大人,看这儿!” 走到祭坛底部的时候,一个火堆旁戴着兔子面具的少女掀开了面具,冲着张角俏皮一笑。 “郭姑娘?你怎么也来了。”张角很是诧异,走到了郭洁旁边。 “祭社稷又不是祭司大人一个人的事儿,我现在可是十二地支中的卯神呢!”郭洁似乎很是兴奋,对自己扮演的角色相当满意。 “所以你们这三天都得在这呆着?”张角有些好奇,因为郡守给他的那卷《祭法》上只提到了祭司的职责。 “不用呀,我每天只需要在这守三个时辰就行了,每个地支都有四个名额,都是去年就分配好了的。总共有四十八个人。《祭法》上说,参与祭祀的家族过后都可以分到三牲的肉呢,那可是社稷之神赐的肉,能得大运呢!”自昨晚参与了赎出胡玉儿的计划并实施成功后,郭洁一直很兴奋,人都变的活泼了很多。 “那上面那些人呢?”张角指着祭坛中间那十个天干武士问。 “他们也有人换,只不过那个位置都是皇族或王族出人,每个天干很像也是分四个人轮流换。”郭洁知无不言。 “就我没人换,还得养三天的牛羊猪。”张角发了个小牢骚,对着郭洁笑了笑。 “张大哥说笑了,多少人想当祭司还当不上呢。”郭洁掩面轻笑,心里很开心,难得见这木头开一次玩笑。 “我得回去喂猪了。”张角看着郭洁的笑靥,心里一暖,指着小茅屋说道。 “去吧,祭司大人。”郭洁噗嗤一笑,微微欠身,假装很严肃的行了一礼。 到茅屋时,郡守派的骑士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了。一见着张角就递上了几块祝板和一张绢布。 “祭司大人,这些是我郡各大族献给神明的祭词。”骑士单膝跪地。态度很是恭敬。 “放到屋里吧,不是第三天才烧么,你也进屋休息会儿吧。”张角扶起骑手,带头转身进屋了。 骑手来时便听同僚说过,今年的祭司大人在巨鹿美名远扬,为人很是善良。看着平易近人的张角心想果然如此,当下也没有那么紧张了,跟着张角进了茅屋。 “在下名叫陈锋,这三天就是跟随祭司大人身侧随行伺候的,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就是。”骑士自报家门。 “没什么事儿,你也不用这么拘谨,随意点便好。”张角对着陈锋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嘿嘿,祭司大人真随和。听说第三天我郡各大族都会来观礼,到时候郡守大人和那些王族要亲自下地播种呢,小的还没见过郡守大人下地呢。”陈锋不再拘谨了,一屁股也坐在席子上,开始八卦起来。军伍的汉子果然实诚。 “可是种子不都已经种下了么?”张角满肚子疑问。 “祭坛东边有亩地还没种,就是专门留给郡主他们种的。得让百姓看见,为郡民做表率。”骑士很实诚。 “……”张角无言,起身喂牛羊去了。 两天时间过得很快,张角感觉自己快被腌入味了,因为小茅屋整日燃烧着一种调配的香料,闻起来清香无比,而且每日还要泡在满是香料的大桶里洗澡,洗澡的时候衣服就放在香炉上。 不过那香似有一种神奇的功效,能让人静心安神,张角感觉自己的修为又进了一步。 第三天的凌晨并不晴朗,压抑的乌云遮挡着星光,祭坛下只有十二团火堆熊熊燃烧着。 时辰一到,张角从小茅屋走出,一手牵着三牲,一手持节杖,朝着祭坛的方向走去。 祭坛四周早已站满了密密麻麻的百姓,郡守和一些大族族主站在人群前方。所有人皆注视张角,目光随着张角的走动而移动。 张角将手中牵引三牲的绳子递给祭坛前方的三个魁梧的持刀大汉。而后一步一步踏上祭坛。那三头牲畜像是感受到了某种恐惧一般,跪伏在了祭坛前方。 随着张角登顶的脚步落下,雄壮的鼓声再次响起。张角将一口炁提到喉咙,转身面对众人。 “祭社稷!”张角高举着节杖,声音伴随着鼓声而出,如同一声惊雷。所有人皆齐齐跪拜。 三个大汉挥刀斩落三头牲畜的头颅,血液瞬间染红了大地。三人将刀放下,捡起牲畜头颅。 而后三人手捧着三牲的头颅拾阶而上,一团团殷红的血洒落阶梯,如同神明的脚印。 张角将三牲的头颅接过摆在供桌上,而后跪伏而下,从怀中取出陈锋给他的祝板和绢布。 张角诵读的声音不断从祭坛上传向四野,内容大都是夸神明仁慈,请保佑风调雨顺云云。 张角将那些祝板投入火盆,手指轻点,火盆中的木板瞬间燃烧,火苗蹿动,直欲冲天。 “咦?我的炁…”张角诧异,他发现体内的炁好像跟这火产生了共鸣,丝丝沸腾起来,而后这方天地之炁像是受到了某种牵引穿过火苗涌入九节杖,而后传到他的身体内。 “筑基了。”张角喃喃自语。 火势很快将祝板燃烧殆尽,火苗熄灭后,东方天际一道霹雳划天而过,不一会儿便响彻一声惊雷,乌云显得更加阴沉了。 祭祀的仪式繁琐而冗长,在张角给众家族分完三牲的肉之后终于结束了。 郡守接过祭司递给他的绢布,站在祭坛上对着百姓宣读新的税令,大概意思是我郡今年将被神明赐福,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为了感谢神明的恩赐,税率要上涨一些。多收上来的税是为了秋祭时厚报神明。 祭祀的效果是明显的,至少在百姓看来的确如此,在人们期待的目光下,天空降下了淅沥沥的春雨,滋润着这片干旱已久的大地。 郡守大人在一众百姓的围观中下了地,带着他的一众属官冒着雨在一片田里播种。 可郡守却并没有等来他想要的结果,才播种了一会儿,就只剩下那些安排在百姓里的,准备带头歌颂自己的人,可其他的百姓都走完了。不多时祭司和那些大族们也走完了。 郡守原以为,自己冒雨播种的故事会很好的带动百姓的生产积极性,至少会带动自己在冀州刺史大人那的印象。 可他似乎不太明白一件事情——下雨天不适合播种粟米,也没有百姓在下雨天播种粟米。 甲卷 青木始 第18章 法与术 http://.biquxs.info/

“郡守大人是江南人?!怪不得呢。”回郭家的路上的马车里,张角在听完郭建亮对郡守的介绍后恍然大悟。 “他也算是一好官了,最起码这巨鹿郡比别的郡饿死的人少了很多,而且饥荒来临时,他借了不少大家族的粮食分发给各地衙门施粥放粮,让不少百姓多撑了一阵子。连我郭家也被借了三百多石呢。”郭建亮捋了捋胡子,又接着说:“而且灾后他收拢流民,帮之入籍,组织春耕。所以我郡户籍增长很快,而且少有盗贼匪患之事发生。” “那他又为何涨了税率?”张角不解。 “大概是为了还那些大户人家的钱粮吧,毕竟欠的太多了。”郭建亮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大户”。 “唉…只可惜涨税无异于饮鸩止渴啊。”张角嗟然一叹。 “他也没办法呀,即将下任了,宁晋有一大家族向高乡侯张览买了他的太守之位。他估计很快会辞官,他应是想在辞官之前解决掉这些事情吧。”郭建亮知道不少小道消息,也并不对张角隐瞒。 “到家了老爷。”一侍卫来禀报。 “这次我就不跟着去你家了,贤侄带着洁儿和小茹回去吧,我已差人备好了些礼物,帮我带给你阿爹。”郭建亮说完这句话,便下车回了郭府。 一旁车上的郭洁似乎早就准备好了,看到郭建亮进了家,拎着两个大包裹带着胡玉儿和张茹就跑了过来。 张角将她们的包裹也塞进了乾坤袋里,自觉的出了车厢驾驭马车去了。 “张公子,我陪您回家。”一个侍卫冲着即将要走的张角喊了一声,随后也驶着一辆马车跟在张角车后出发了。 春日的细雨很是缠绵,吧嗒吧嗒滴落在马车顶蓬上,远处的景色也变得模糊了,张角边驾着车边发呆,他并不关心谁做郡守,也不关心谁欠那些大族的粮食,他只关心换了郡守之后的百姓怎么办,买郡守这么大的官花的钱恐怕不在少数,张角不觉得宁晋那族人买个郡守是为了做慈善的,反而会把那笔钱算到百姓头上。 马车悠悠行走了一个时辰便到家了,未进家门就到细狗阿飞在雨中冲着马车摇尾巴。 “阿爹!阿娘!”张茹小丫头把脑袋伸出车窗外大喊了一声,而后拉着胡玉儿的手下了车,去找父母了。 当张怀林夫妇听说了胡玉儿的事情以后,一致同意收胡玉儿为干女儿,并不停夸张茹小丫头干的漂亮。 于是在于吉和左慈的见证下,胡玉儿当场就认了父母和兄长。 “师兄,我家的房间不够住了。”张角多了一个妹妹,很开心。贱兮兮的对着左慈笑。 “唔,筑基了,不错。”左慈看了看张角,满意的捋着胡须。 他现在是一副白胡子老头的形象,须发银白,仙风道骨。或许是觉得这种形象做见证人比较有公信力。于吉却拆台说他本来就是这副模样。 “我便教你土之凝结术和木之生长术。”左慈领着张角和张梁走到了屋外,递给张角一颗种子。 “凝结之意在于凝,凝而不散可为结。以你体内之炁勾动大地之炁,凝于此地。”左慈一指点在张角眉心传了他几句咒语,又走到房子右边的空地上,指着脚下的大地说。 张角自筑基以后身体空灵,能调动的天地之炁已经很多了,可是一直不懂得怎么使用,也就是说没有“术”供他使用。得了左慈的凝结之法后,不过一刻钟,他就会使用了,不过并没有多熟练。他一凝结下去,房子旁边的地面就已经变得坚硬无比了,不过面积比较小。 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的练习,在张梁崇拜的眼光下,他已经能熟练掌握这种术了,只不过面积比左慈小了太多,而且他知道左慈上次并没有用全力,只是信手拈来而已。而他全力施为,一次能凝结的地方也不过八尺方圆罢了。 张角用这种方法凝出了一大片地方,准备多做几个房间。 而后的木之生长术的学习就简单的多了,他只需要将天地之炁模拟成三分木炁和七分土气打入种子就好了,只不过这种术精通很难,因为形状不太好控制,张角造出的房子歪歪扭扭的,而且也不会脱离出家具什么的。 左慈看到张角做出的东西说像一个树洞多过像一间房子。于是忍不住亲自出手施术一番。 果然左慈手都没怎么抬,就懒懒的一指,三个房间就拔地而起了,和原来的房子连在了一起。 当张角想学第三个术时被左慈拒绝了,因为筑基时期的“法”比“术”重要,他不希望张角在术的学习上耽搁太多时间,万一学的多了,开始沉湎于道的外在形状,忽略了道的本质,容易产生心魔的。 于是打发张角去了于吉那里,并说于吉的法更厉害一些。而后带着小张梁去修炁去了。 “刚刚筑基不要急着学那么多东西。先静心,夫子为什么给了你三个月时间回家,就是为了让你在红尘中炼心,你得了九节杖之后太急着修炼了,等你心静下来,我再教你法。”于吉瞪了张角一眼,因为张宝正在学着勾勒符纸,被急匆匆进来的张角给打断了。 “大师兄说术只是外道,法才是内道,我只是想问问于师兄什么是法而已,并没有急着修法。”张角也对不小心打断弟弟的勾勒感到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修?你错了,筑基以后最重要的不再是修了,是悟!悟法,悟道。你先去休息几天吧,过段时间我带你出去走走。”于吉袖子一甩,下了逐客令。 “等一下,把你的节杖给阿宝用用,反正你这两天用不着了,静心去吧。”于吉叫住了快要出门的张角,补充了一句。 张角递出节杖,讪讪的出了门。闲来无事,想着帮父母准备准备药材和粮食。 “准备完了,这么快!”张角进了药仓,发现父母正跟三个女娃唠着家常。 “近日来的人不多了,一天只有二三十人来看病了,你娘施粥那里每天煮一大锅也就够了,大家都饿不着了。”张怀林笑眯眯的看着张角,最近的日子像做梦一般,先是一家人的生活一下子过得很好,而后每天的施粥和看病让他感觉现在才是真正的医生,这段时间受于吉和左慈指点,医术也精尽了不少,张怀林甚至想着自己写一本关于外伤治疗和瘟疫预防的医书。 “你怎么不去跟你师兄修行去呢?”刘月娥本来跟自己新收的女儿聊的好好的,被张角一进门打断,瞬间忘了刚刚的话题是什么了,有些嗔怒的问道。 “额…师兄说我修行太快了,需要静静心,不急着再修行了。”张角看母亲的眼神嗔怪,有些摸不着头脑。 “玉儿你的房间准备好了,挨着的三间房,你俩可以去看看,喜欢的话也可以住过去。”张角又对着胡玉儿她们说。 几个女孩子看了新房间都感觉很满意,找张角取出了乾坤袋的的包裹,很快便各自收拾好了房间。 张角在屋里百无聊赖,手里拿着个桃子边走边吃,吃到桃核时他一怔,心有所动。于是跑出家门,咔吧咔吧把剩下的桃子吃完,把桃核埋到土里。 他静心运炁,念着木之术的口诀,指引天地之炁进入那桃核中。 一株青苗冒出,而后迅速变成一株高大的桃树,开花,结果。 张角摘下一颗自己种出的桃子,一口咬了下去。 “呸呸呸!”果不其然,很难吃,张角看着手中的桃子发呆。 “我只记得桃子的样子,并不能做出桃子的味道,它已经不在是桃子了。”张角陷入了沉思,自己的确有点心急了。 “我现在太过于在乎术的形状,而忽略了道的内在……”张角想着于吉的话,望着桃树发呆。 “是啊,我太浮躁了,吃的太快了,我还没品出桃子什么味儿呢。”张角回家又取了一颗桃子。这次一口一口吃的很小心。 第二个桃子吃完时,他如法炮制,又种出一颗桃树。 “怎么还是不对,我明明想的是甜,怎么这么苦呢?”张角皱眉。转身又回家取了一颗桃子。 “还不对,甜是甜了,可没有真桃子的那股……那股…什么味儿来着?”张角苦恼了,他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甜。 于是一遍遍尝试。雨水把他的衣服都湿透了,他犹自未觉。 第十次尝试时,长出的东西味道已经很接近了,但是张角清楚,虽然像,但那东西的味道还不能算是真正的桃子味。 “那种味该怎么形容呢?一分酸?六分甜?还有……”张角很执着,他觉得想不出桃子的味道是不可能种出真正的桃子的。 …… 当左慈带着张梁回来的时候,看到张家门口的一片桃林呆住了,披头散发落汤鸡一样的张角啃着桃子发着呆,像一个乞丐。 左慈依次从桃树上摘了颗桃子尝了尝,尝到最后一颗的时候,他怒不可遏,啪的一下打在了张角脑袋上。 “你这个呆子!你越是想概括它就越是概括不了,谁说酸甜苦辣不是外形呢?何必非要概括和命名呢?你着道了,傻孩子!”左慈恨铁不成钢地说,最后一句基本是吼出来的。 张角蓦然醒转,冷汗直流。 甲卷 青木始 第19章 有无相生 http://.biquxs.info/

“没人能以假乱真,这世界上也并不存在绝对的真假。你可以将我说的真和假理解为阳与阴,善与恶,黑与白,有或无。有时我们命名了一种概念,也往往容易被概念局限内心。” 左慈一把火烧了那桃林,取出一个真正的桃子递给了张角。 “我可以试着理解,但不能描述它,只可意会,而不能言传。”张角眼睛雪亮,看着那烧毁的桃林喃喃自语。 张家吃饭时的氛围依旧热闹又温馨,张梁小脸红扑扑的,兴奋的跟大家说他刚刚跟左师傅去了北海,比划着双手跟大家描绘,说见到了传说中人首鱼身的海妖。 张宝羡慕极了,因为以于吉的速度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最多只能到荆州,事实上张宝也只跟于吉去过一次荆州。 郭洁对海妖不感兴趣,她在张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此时一边吃饭一边时不时用目光偷偷看向张角。 张角此时头发披散着,只用一根麻绳系在脑后,身穿着一件灰色的袍子,随意的装束显得气质更加的出尘不羁。 “你偷看什么呢?不准偷看我大哥。”张茹发现了郭洁的小动作,趴到她耳边小声警告,结果被大家都听见了,因为张梁还在描述北海边上那只海妖,大家都听的很认真。 “你胡说什么呢!谁偷看了!我…我在看那盘荆芥。”郭洁瞬间脸红。结果大家齐齐转头看向这边,因为这件事好像比小梁的海妖更有意思。 张角赶忙将那盘荆芥放到郭洁的跟前,想缓解她的尴尬。 “呦,原来是这盘荆芥呀。”胡玉儿眼含笑意,打趣道。 “就是这盘荆芥!”郭洁恼羞成怒,恶狠狠的说。 “你们先吃,我桃子吃多了,现在吃饱了。”张角见氛围不对,撤出了餐桌。 “你站住,荆芥回来。”张茹小丫头冲着大哥喊。 这下搞得郭洁也吃不下饭了,满脸通红的也出了门。 “你走的倒是挺快。”郭洁追着张角走到一间小书房。 “或许这事儿因我而起,不好意思。”张角也很抱歉,心想早知道郭洁喜欢吃荆芥,自己就不该把盘子端到自己跟前。 “这下大家都误会了,怎么办!”郭洁面色通红,看着这个呆子,气不打一处来。 “要…要不我赔你…赔你几斤荆芥?”张角觉得这种事情也不好解释,摸了摸头,想着如果自己赔些荆芥,就能让大家知道:郭洁是真的喜欢吃荆芥了。 “好…啊?你说什么?”郭洁本来听到他说“陪你”,结果这厮说的是“赔你”。当下气的快哭了。 “别……别哭。”张角惊慌失措。 “真以为本姑娘稀罕你那几盘荆芥!”郭洁气得锤了他一下,本想抬腿就走,却生生止住了,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张角内心无比挣扎,他再木讷也该明白郭洁此刻的心意了。只是将要修道,真在一起了也恐怕聚少离多。他不忍心让眼前的少女在最美的年华苦苦等待。更何况那若有若无的幻境,好像看到了血,好像感受到了柔美的身躯在自己怀里逐渐变得冰冷僵硬。 张角想伸手触摸少女那背对自己的肩膀,内心煎熬无比,却迟迟没有行动。 “你还不懂我的心思么!?”郭洁背过身去半天,也不见身旁的人有丝毫回应,跺了跺脚,流着泪跑回房间去了。 “嘿!你这小子,我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左慈不知何时躲在房梁上偷看,看郭洁出去了,飘然而下对着张角就是一句骂。 “师兄,可…可我是修行之人,过两个月…还要跟夫子修行去。”张角内心一阵阵抽痛,少女的泪水似一道道闪电直击心口。 “谁跟你说修行不能娶妻了?夫子知道了也得骂你!”左慈指着张角的鼻子吹胡子瞪眼。 “啊!?可……”张角如遭雷击,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你心有顾虑?”左慈拉着他坐下。盘腿坐到他面前问。 “郭姑娘是郭府的独女…注定不能与我同行,若…若真跟了我,怕也是聚少离多。”张角声音有些嘶哑了。 “人家姑娘都不怕,你又犹犹豫豫做什么!”左慈刚想给这小子头上来一巴掌,又忍住了。 “师…师兄,不瞒你说,我心有魔障,我…似乎能看到一女子在我怀里逝去…我怕…”张角眼泪横流犹若未觉,攥着拳头,身体轻轻发抖。 “嗯?做噩梦了?”左慈表情有点严肃了,他能看出张角或许是轮回身,但终究看不透一切。 “好…好像是…我不确定,我也记不清了,想不起来。” “梦中那女子可是这姑娘?” “我不知道…我想不起她的脸。” “唉……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师弟,听从自己的内心吧!”左慈见张角神情恍惚悲痛不能自抑,拍了拍他的肩膀飘然而去了。 “孩子,你是不是有心事?”张怀林和刘月娥也进了小书房,看着流泪的张角担忧的问。 “阿爹阿娘我没事。”张角擦去眼泪,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对着父母说。 “角儿,有话就跟爹娘说,或许我们解决不了,但总能帮你舒舒心。”张怀林很是担忧,自长子长大以后,头一次见他哭。 “若是喜欢那郭家姑娘,咱就去提亲。”刘月娥也上前安慰。 “阿爹阿娘我真没事,我只是做噩梦了,被幻境所厄。一会儿就好了。”张角打断了父母的安慰,并让他们不必忧心。 “唉…这孩子…”张怀林夫妇一筹莫展,他们觉得孩子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不与他们说。 接下来的几日张角的处境无比尴尬,因郭洁情绪低落,白天或是跟着刘月娥出去施施粥,要么就是跟着张怀林出去给人看病,其余的时间也经常独自相处,暗露愁容。惹得张茹和胡玉儿也对张角冷眼相待,说他欺负人。 至于左慈和于吉,这几天也是看到他就叹一声气,而后转身走开。甚至还拉住想跟他玩的张宝和张梁。 张怀林夫妇有几次想安慰张角,又不知如何开口,所以也并未找他了。 整个家里只有细狗阿飞天天颠颠的跟在张角身后。 又过了三天,张角以桃木为体,又从左慈那要了些蚕丝做成弦,做成了一把七弦琴。 张角抱着琴紧张的踟蹰在郭洁房门前,想要敲门,怔了半晌,又徒然叹了口气,只把琴留在了门口转身离去了。 房内的郭洁抱着一卷乐谱期待地看着门口,在听到离去的脚步声后,失神地跌坐在地上,而后用力将乐谱掷到门上,抱着膝盖哭出了声。竹简散落,掉在地上噼啪作响,似要谱成一曲幽怨的乐章。 “郭姐姐,大哥他来过了吗?他是不是又惹你生气了。”胡玉儿听到动静,匆匆来到郭洁门前,抱起地上的琴轻轻敲了敲门。 “玉儿姐姐,我们进去看看。”张茹小丫头本来在房间吃点心,听到郭洁房间的动静,赶忙用衣服兜了些肉干和果子赶来了,在小丫头看来,这些吃的能解决大部分烦恼。 “姐姐别生气了,你看,大哥给你做了把琴。”胡玉儿一进房间看到蹲坐在地的郭洁,又想起门口的古琴,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出言安慰道。 “姐姐不生气了,吃梨子!”小丫头递出一个梨子。 “这…这是那呆子做的吗。”见有人进来,郭洁赶紧擦了擦泪,接过那把桃木琴。 少女的爱情本身就是复杂的,往往那些说不上缘由的喜爱最容易让人沉沦,使人倾心。并且这种情愫会伴随一生,坚韧而缠绵。 七弦琴入手带着一股清香,红色的琴体上雕刻着十三个花瓣状的琴徽,郭洁抱着琴呆呆的看向门口的方向,幽怨的目光似要穿过时间看到刚才踟蹰在门口的少年。 “他怎么不亲自给我…”郭洁叹了口气,声音有点害羞和气愤。 “大哥肯定也喜欢你呢!”张茹小丫头递上的梨子郭洁并没有接,然后自己咬了一口,并一边安慰道。 “哼!那他为何不肯见我。”郭洁声音还有点哀怨,一把夺过小丫头手上的梨子狠狠咬了一口。 “嘻嘻,我去把他拽过来。”张茹眼看郭洁不再伤心了,顿时觉得是自己的零食起了作用,当下心怀大畅,晃着小辫子颠颠就要出门把大哥拽回来。 “别…!别去。等他自己来找我。”郭洁赶忙叫住小丫头。这要是去叫了,叫女孩子家多没面子呀! 郭洁又低头看了眼古琴,心中窃喜。开玩笑,我堂堂郭家大小姐还拿不下你?哼,真是个木头一般的小方士。 随着郭洁不再伤心,抱着琴歪着头在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气氛一下就欢快起来。 “喏,姐姐,试一下这琴。”胡玉儿将散落一地的乐谱竹简收拾起来,找了跟绳子绑好递给了郭洁。 “这呆子!”郭洁弹了一下,羞骂道。 张角做的琴虽然漂亮,却徒具其形,基本上全部跑音了。 于是郭洁又调了半天的弦,使它成为一把真正的好琴了。 甲卷 青木始 第20章 定亲 http://.biquxs.info/

春日里缱绻旖旎的情绪如野草一般在人心底不断疯长。和着温柔扑面的春风和飘落的桃花,少女婉转的琴音不断飘扬在天地。穿过柔柔飘飞的柳枝,似能看到一道柔媚的身体盘坐在树下抚琴。 空气湿润着,少女光洁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飞,隔着斑驳陆离的柳影,使人看不清个真切,只听到悠扬的乐符入耳,直勾的人心痒。 张角呆呆的在不远的地方伫立好久了,春风温润,像是在耳畔温柔地吹气,悠悠诉说着百转柔肠。 郭洁最近很喜欢抱着琴坐在张家门口的孤柳下。那是张茹缠着张角以柳枝催生出来的,粗壮的树根穿出地面,在树底形成了一张长长的案子。 自上次张角送了琴,郭洁这几天心情愉悦了很多,每次都感觉那呆子找自己有话欲说,于是这两天就经常独处,给张角创造机会,可那呆子却每次都踟蹰半天,又悄然退去。 “这都还拿不下你?”郭洁低语,她今天特意穿着一身粉色长裙,在这树下已弹了半个时辰了,手指都有些发酸了。 余光看着那远方伫立的少年,郭洁越想越羞恼,抱起琴起身,气呼呼地走了。 “唉~不管了!怕什么怕!”张角心里一阵着急,给了自己两巴掌,攥着拳头给自己打气。 “郭姑娘,等一下!”张角大叫,紧握着双手给自己打气。内心不断低吼左慈跟他说的:听从自己的内心! “张大哥何事?”郭洁悠悠转身,她觉得自己已经走的很慢了,可还是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 “我…我…”张角结结巴巴。 “怎地,张大哥还想揍我不成?”郭洁看着他攥着拳头紧张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不不…不…我是想问那个…那个…”张角赶忙松开双手,胡乱摆了摆。当下卡壳了。 “哪个?”郭洁又气又想笑。 “我…不,你…你真好看…嘿嘿。”张角挠着头咧着嘴傻笑。 “谢谢,然后呢?张大哥还有事吗?”郭洁内心暗喜,憋着笑在想这呆子终于肯开口了。 “额…没事了没事了。”张角看郭洁表情木然,心下失落无比,连忙解释道。 “你真没事儿了?”郭洁想拿琴拍这厮脑袋上,强忍着冲动又问了一句。 “真没事儿了真没事儿了,就…就是想夸郭姑娘真好看。”张角看着郭洁如欲吃人的愤怒眼光心里有些发怵。 “你这傻子!气死我了。”郭洁抱着琴想拍他,终究还是不忍,刚走出两步,越想越气,转身回来踢了他一脚又气呼呼的带着泪走了。 “我…”张角一脸通红,没想通怎么就惹了她。 “大哥,回家吃饭了!”张梁出门在门口喊了一声,又一碰一跳回家去了。 张角很苦恼,又看到哈哧着粗气颠颠从家里跑来的阿飞,气呼呼地给了它一脚。 “连你也拿我开心!” …… 吃饭的气氛变得很尴尬,这两天郭怀林夫妇在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后想找郭洁给长子提亲,被胡玉儿止住了,因为郭洁说想让张角自己提出来才算。 饭桌上的位置都被挤满了,左慈甚至半躺着身体占了一大块地方。只留下郭洁和张茹中间还有个空位。全家人正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最后进门吃饭的张角。 “阿梁,你坐过去呗。”张角戳了戳张梁的脑袋。 “不要,我要挨着师父。”张梁一把抓住左慈的头发,表示不挪窝。 “快坐下吃饭!所有人都等你呢。”张怀林指着小丫头和郭洁身边的位置说。 张角见此情形,看着左慈散漫的样子和众人暧昧的眼光,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内心一阵感动和羞愧,而后并没坐下,直接走到郭洁面前说:“郭姑娘,我有话…想跟你说。”说着指了指外面的小书房。 “好…”郭洁盈盈起身,径自走向了书房。 书房内的郭洁内心羞喜,这冤家终于想通了,其实早在张角送琴以后,郭洁就找到了张角的师兄左慈,在得知了张角的心意,以及内心的担忧和可怕的魔障后,郭洁反而释然了。 她想到张角看到自己胎记后的失魂落魄样子,觉得那只不过是个玄妙的噩梦罢了,梦只是梦,不能影响什么。 当全家人都知道了郭洁的心意后,郭洁表示,想听那呆子自己求亲,也算是他打破了内心的魔障。 “郭…郭姑娘。”张角不傻,猜出了其中原委,看着眼前的少女内心一阵温暖。对呀,人家姑娘都不怕,自己又怕什么呢。 “张大哥想说什么?”郭洁看着张角灼灼的目光有些害羞,低下了头。 “你可愿意嫁给我。”张角从怀中掏出一把自己做的桃木梳子捧在双手,递向了郭洁。 郭洁泪如泉涌,哀怨地看着张角,一手接过那把梳子,而后扑进了张角的胸膛。 “对不起,郭姑娘…”张角紧紧抱着郭洁的身体,抚摸着少女的发丝,想到这几天郭洁的默默付出,感动不已。 “你这呆子,还叫我郭姑娘。”郭洁笑中带泪,仰头望着张角。 少女嫣红的脸上带着幸福的泪滴,额头漏出花瓣状的胎记。 “阿洁……”张角轻抚着她的脸庞,像是呵护着一朵娇柔的花瓣。 “真是对金童玉女。快回去吃饭。”左慈老不羞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偷看,出声打断了抱着的二人。 郭洁白了左慈一眼,羞红着脸跑回客堂去了。 张角也对着师兄笑了一声,跟着进了屋子。 “阿爹阿娘,还请你们帮我书写婚书,我要去郭家求亲。”张角一进屋就对着父母笑着说,而后躬身对着左慈和于吉一拱手说:“请两位师兄做媒人。” “哈哈哈,好好好,给,这是咱们师门给的定亲礼。”左慈开心大笑,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晶莹的玉佩。 “我也添些彩头。”于吉拿出了一大堆花椒和一堆香料。 张怀林笑眯眯,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份绢布书写的定亲书,令张角瞠目结舌。 “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天就去?”左慈笑着看向张怀林。 于是张家门口一辆华丽丽的马车就准备好了,郭洁坐在车厢内,张角架着车。左慈和于吉给马车加持了法术,几人瞬间就到了郭府门口。 左慈现在是一副白衣白发仙气飘飘的老人模样,手持一拂尘站在郭府门前,笑着看向两个懵住的侍卫。于吉有样学样,也是差不多的形象。 “老夫乃是乌角道人。” “老夫乃是琅琊宫崇诣阙上师。” “前来郭府说媒。”俩老头异口同声。 “说…说媒?”俩侍卫懵了,从天而降俩老头和一辆马车,说是来说媒。 “快开门,叫我爹出来。”郭洁打开车窗对着发懵的俩侍卫说。 “啊!是小姐,好好,这就去。”侍卫赶忙进去。 郭建亮出门将众人迎了进去。 “我俩受人所托,前来郭府说媒,听闻贵府大小姐天生丽质,贤良淑德,而今年将及笄,不知可有婚约啊?”左慈在郭府大堂上装模做样,笑眯眯看着郭建亮。 郭建亮自一听侍卫说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心惊不已,张角那小子前几天还拒绝了请求,如今又上赶着求亲来了。 “不曾婚配,不知仙人可有良媒可说?”郭建亮揣着明白装糊涂,陪着左慈演戏,也算走明媒正娶的流程。 “我知一少年,乃我小师弟,此子内心纯善,朝气蓬勃,气宇轩昂,玉树临风。虽年仅十五,却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已有鲲鹏展翅之气魄了。”左慈一派高人气象,踱着步子来回走在郭府的大堂上,颇有指点江山的架势。 “哦?竟有如此的少年英杰?”郭建亮连忙给左慈接上话茬子。 “是极,我观你府大小姐与这少年乃金童玉女,天作之合,故此前来说媒,不知郭府主意下如何?”左慈斜睨郭建亮一眼,开口问道。 “小女若能与这等少年英杰喜结连理,乃郭府之荣幸,求之不得,求之不得。”郭建亮躬身说道。 “好好好,这是张家和我师门的定亲礼,还请郭府主收下。”于吉笑眯眯的展示礼品。 于是郭建亮收下礼物,又回了一车香料和肉类的礼,而后在张怀林的定亲书上签了字。 “郭府主,不若约定一吉时,定下她们的婚礼,我们是他师门人,可以决定这个。”左慈老怀大畅,捋着胡须说道。 于是一系列流程下来,最后婚礼定在了张角弱冠之年的六月十四。 郭建亮气坏了,因为事情刚一确定下来,他就看见女儿拉着张角那小子匆匆进了闺房。 “呐,这是给你的。”郭洁以花椒,菖蒲,藿香,薄荷等香料制成一包香囊,又剪下一绺头发包了进去。 张角双手接过那香囊,放进了怀里。 “我爹真气人,愣是把婚期拖了几年,要不然,等我及笄之后我们就可以成亲了……”郭洁有点彪悍,红着脸小声吐槽着郭建亮。 “额…我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去找夫子修行了…你要随我去吗?”张角看着眼前的少女问。 “我爹应该不会让我去的,他该是想着这几年能再生个儿子出来。所以在还没有弟弟妹妹之前,不会让我远行的。不行,我们去找他。”少女的心思很是活泛,牵起情郎的手就去了客堂。 郭建亮严词拒绝了郭洁要跟张角出远门的请求,只能答应郭洁这段时间可以继续住在张家,并严厉警告二人:未婚之前不可同房。 甲卷 青木始 第21章 将行 http://.biquxs.info/

浮生若梦乎已逝,深闺梦里叹匆匆。 道是情人多眷恋,离恨总比温柔长。 美丽的花瓣总是落的飞快,时间恍惚中竟听见一声蝉鸣。盛夏的阳光如年轻的心一样火热,也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离别。 三个月的时间短的像一场梦,张角正沉醉在温柔乡里不能自拔,他现在不关心换掉的郡守,不关心新郡守发布的税令,也不关心修行,张角只关心眼前的可人儿。 “你后天就走了吗……”少女侧躺在草地上,轻抚着眼前人的脸庞,神色十分不舍。 “我会很快回来的,等我。”张角躺在草地上仰头看着天空,眯着眼睛贪婪地呼吸着少女指尖传来的香气。 “我及笄时你能回来吗?我的阿郎。”少女撑起上身看着躺着的他,任由微风把发丝吹拂到少年脸上。 “能!只要你想见,我就找师兄送我回来。”少年咧嘴一笑,张口含住拂在嘴唇上的发丝。 “那可说好了,我及笄礼时你可得回来!”郭洁听闻承诺灿然一笑,盈盈起身走向宅院。 “等等我。”愣了半晌,张角起身冲着远处的郭洁呼喊。 年少的回忆总是飘忽的,多年以后张角还清晰的记得这个背影——那少女轻盈的头发被风扬起的老高,淡紫色的长裙和丝带飞舞飘起,淡淡地形成心口结痂的疤。 左慈和于吉这两天已不怎么出去了,多留给张宝和张梁和家人相处的时间。他们决定收这两个孩子为徒,为此张角还争执了好一段时间,说兄弟和师叔侄乱了辈分什么的。 当然得到的又是左慈和于吉一顿训斥,说他执着外道,太在乎称呼什么的。 这两个月张角也学了不少东西,很多的术与法,现如今他也能短暂沟通空间了,这才发现于吉之前从袖子里拿东西完全就是偷的,不过这术法也有些缺陷,一就是沟通空间时对方也能看见,二是不能跨越有生命的东西,三是跨越的距离不能太远,于吉也只能沟通周身百里内的空间,至于张角,只有周身十里。 有次张角外出,就以自己的袖子连通了一大户人家的库房,摸了半天摸到一毛茸茸的老鼠,拽了一下,那老鼠一触碰到那空间便死掉了,于是张角从袖子里拿出死老鼠的事情被于吉嘲笑了半天。 张角练袖里乾坤练了好久,都是那家大户的库房,为此还被于吉训斥了一番,说羊毛不能可着一只羊身上薅,得换几家。于是张角又塞回去不少东西,把那仓库里查看的侍卫吓了个半死。 至于乾坤袋就更简单,只需要找一个没有生命气息波动的空间,比如地底,或是山体内部。然后在袋子上和那空间上各贴一个符就好了。而且并没有距离上的限制。 当然事无绝对,当修为足够高深,是可以将一些生命体包裹在炁里面,短暂在乾坤袋里面藏一会儿的。 张角还了解了左慈的空间行走之术,结果发现那就是跟袖里乾坤一样的原理,只不过要把自身练成空间符印才行,以他的修为还远远接触不到。 左慈为了炫技还表演了一次:在纸上画一条江里的鱼,伸手一抓便抓出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惊的张梁兴奋极了,想再看一遍,却被左慈拒绝了,说是这种术消耗太大了。 左慈说,这种术的基础就是,身上必须要有空间印记。而后以印记化符号包裹有生命的东西就行了。 张角很羡慕左慈的修为,尤其羡慕这种带人跨越空间的术法。张角想,若自己也能学会这术法,就能很快见到想见的人了。 听闻张角这种想法于吉赶忙呵止他。 “知道大师兄为什么被夫子赶出山门吗?就是因为这种术,将自己的生命炼为符号本身就落入了下乘,将受到天地的制约,到时候六欲侵心道火焚身,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于吉瞪着眼,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知道了。”张角答应以后不修这种术,内心还是有点小向往。 “后天一早我们就走吧,我感到最近将有一劫,干师弟先帮我带着小梁吧。”左慈皱着眉头过来了,看来有些厉害的术的确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师兄(师父)没事儿吧?”张角和张梁几乎同时问。 “无妨,被烤烤就没事儿了。”左慈轻松的摆了摆手,不过事情似乎没他说的那么简单。 将行前张角有些紧张,因为两个弟弟也要跟随着去修行了,虽然家里粮食也囤了很多,啥也不缺的样子,张角还是用了一整天把家里也弄成了坞堡的样子。 巨鹿换了新的郡守,人们能感受到的变化还是很快的。比如上个月刚下达了新的税令,而且连带着下级的属官也换了一批。甚至于元平村的村正都换了一个外村人。 张角临走时把家里打造的很坚固了,虽然比一般的坞堡要小一些,但胜在无比坚硬。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恍惚间好像能看见无尽的战争。 果然张角内心的预感是正确的,在出发的前一天,县里来了几个小吏,带走了元平村四分之三的壮丁,隔壁的徐三叔在地里干农活时被发现,一个小吏带他回了趟家报了个信就把他带走了,说是鲜卑国联合了乌桓国和南匈奴略边,战事吃急,需要征一些民夫帮忙大军的后勤,并没有生命危险。 那些小吏也来了张家,张角直接交了几石粮食打发了那些人回去。 “阿郎,你可别忘了,我及笄时你一定要回来。”郭洁抱着张角不肯撒手,俩人正在张家坞堡的栏杆边上站着。 “我一定会回来的,放心吧。”张角最怕少女的眼泪,连忙安慰。 “那你送我回家,我不想送你,只能你送我。”郭洁擦了擦眼泪,强打起微笑。 “你以后可是我张家的大妇,可不准再哭鼻子了,想哭也只能跟我面前哭,你爹面前也不行。”张角不忍看她伤心,故作严肃想逗她。 “那我今晚就做你家的大妇,行不行。”郭洁抬头直勾勾的盯着她。 “这……不……不行。”张角破防了,内心一阵冲动,强行压下。 “看你那憨样。”郭洁瞪了他一眼,噗嗤一笑,又接着说:“你想要还不给你呢,人家还没及笄呢。” …… 相见时难别亦难,郭洁本想着先让张角送自己回家,却始终开不了口。 郭洁躺在张角怀里,俩人坐在坞堡的顶上看着星空看到深夜。 “送我回家吧,阿郎,我不想看着你走。”郭洁悠悠地开口。 “唉?对呀,我可以以乾坤袋连接你房间,这样我们就算见不了面,你也可以写信给我,明天我再请教一下我师兄,说不定还能透过袋子对你说话呢。”张角灵光一闪,想到一个主意。 “别想了,乾坤袋链接的房间不能有活物。”左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院子里,仰着头对着房顶上的张角说。 “那可以连接没人的房间呐,这样……” “那也不行,比如你干师兄的乾坤袋连接的就是一处地底。别想了,乾坤袋的空间是不能有生命气息干扰的。何况你们离的比较远,就更难了。”左慈耐心的解释。 “不过等你修为够了,速度也很快了,回家一趟并不难,别整的像生死离别一般。何况夫子那离这并不远,你想回来时,让你干师兄带你回来就是了。”左慈看张角失落,又出言劝慰道。 “等我回来…阿洁。”张角闻言来了精神,对着郭洁承诺。 “送我回去吧,阿郎,我等你回来。”郭洁闻言也很开心。 送郭洁回家时张角谢绝了左慈的帮助,他想驾着马车送她回去。 星光下,马车行走的很慢,轮子吱呀吱呀地转着,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话。 路途就算再长也是有尽头的,郭府门口郭洁依依不舍的对着张角摆手。 “阿郎,我等你回来。” …… 张角驾着马车悠悠往回赶,似有万般心绪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终于,当天边初生的阳光照耀而下,张怀林夫妇带着胡玉儿和张茹早早就站在了门口。 “我们走了!”左慈转身对着他们笑道,而后挥动手中狼毫一笔点在地图上。众人的身影逐渐模糊。 “阿爹阿娘再见。” “小妹再见。” “大哥二哥小梁,再见。” …… 乙卷 木之长生 第22章 竹林讲道 http://.biquxs.info/

人生的意义在于什么,那要看以什么样的角度去看待。对于刘志来说,他人生的意义就在于多活几年,多找几个女人,因为他是皇帝,整个大汉天下都是是他的家产。 对于那些豪门大族来说,人生的意义就是帮助刘志管理好他的家产,因为他们是刘志的家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家产很大一部分也可以受他们支配。 对于百姓来说就简单了,人生的意义就是活着,因为只有活着,他们才有资格去想什么是人生的意义。 在回来夫子这里修行之前,张角对生命的认知也仅限于活着了,甚至经常想着做一个天下尽知的医生,让所有人都不再病痛缠身。 回到竹林的第一天,左慈就被夫子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说他不思进取,却并没有赶走他,只是让他先在竹林度完劫再走。 张宝和张梁的到来夫子很欣喜,让于吉照看好他们的修行,筑基过后就可以再来找他。 张角的处境就很尴尬了,因为夫子的性格的确很古怪,回来三天了,每天早上只问张角一句“你认为生命的意义是什么”,然后就不知所踪了。只让张角自己坐亭子那里悟。 “你认为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这天早上,子沐果然又出现在张角面前,笑容满面的朝着坐在亭栏上发呆的张角问。 “夫子,都三天了,您怎么老是问这个,不管弟子说了什么,您都嗯嗯两下就走了。”张角对老师的放养式教育很不满,被丢在这破亭子三天了,除了吃饭或如厕,夫子哪也不让他去,就让他想什么生命的意义。 “快说。”子沐也不生气,直接就坐在了亭栏上,俯视着张角。 “生命的意义在于找个负责任的好老师。”张角阴阳怪气起来。 “生命的意义在于体验。”子沐脾气很古怪,心情好的时候想惹他生气都难,面对张角的牢骚话也不理会,反而开始认真了起来。 听夫子一说话,张角赶忙坐到一旁的地上,眼巴巴看着老师,一副乖学生的样子。 “哎你干嘛?正要教你悟法呢。”子沐以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着张角。 “听您教导学生啊。” “可你是坐这不更舒服吗?快过来,这孩子咋有点傻呢。” “…?”张角黑着脸又坐回了栏杆上,甚至半躺着柱子,样子甚是有点吊儿郎当。 “这就对了,且听我继续说。唉?我刚刚说到哪了?”少年模样的子沐看着张角的样子很满意,点了点头,想继续说,又忘记刚刚讲了什么。 “您说到了生命在于体验。”张角突然觉得夫子很不靠谱,甚至不如大师兄靠谱。 “啊对,我讲到了生命在于体验,所以我讲完了,你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子沐点点头,又问回了张角。 “我…体验什么呢?”张角一脸黑线。 “这个问题问的好,生命的意义在于体验,体验阴阳是如何交替,日月如何升起,又是如何落下,体验风如何吹,雨如何下,体验山川如何巍峨,江河湖海如何奔涌,体验五谷的滋味,五色的绚丽,五音的悦耳,体验人欲望的无穷,体验生之瞬间和死之无穷,如此,可谓生命的意义。”子沐老神在在地说完,笑眯眯盯着张角。 “这……这不都是最基本的么?”张角懵了,觉得老师讲废话。 “最基本的你还答不上来,再说了,这些都是道火,道火越强大,你的炁就越强大。你体验到了吗?比如我问你,阴阳如何交替?” “阴盛而阳衰,阳盛而阴衰,阴阳交融却共存共生。” “你只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阴阳为万物之始,亦是万物之魂。我问你个问题,从前鲁国有一农夫,冬日里捡到一条冻僵的蛇,农夫将之暖在怀里,那蛇苏醒之后却咬了农夫。如此说来,农夫与蛇谁善谁恶。” “农夫善,蛇恶。”张角毫不犹豫。 “农夫不顾天地规律,打扰蛇之冬藏,这蛇将因此而死。若如此说,那农夫便是恶了。所谓阴阳也如同这善恶,相互转化。所谓大爱可为大恨,大智可为大愚,所谓的无私也是自私,短暂即是永恒,死亦如生,这些都是阴阳。也都是你要去体验,去悟的道。”子沐悠悠的说。 “……”张角沉默,像在顿悟着什么。 “你之前就是给自己套了太多枷锁了,而忽视了天地阴阳之大道。而若要悟道,首先要的就是自由,身之自由以及心之自由。你筑基境的下一个阶段便是合道境,此间你需要在这万千大道中选择一条自己的道法,然后去体验,去悟。”子沐缓缓起身,在亭子里伸了个懒腰。 “师兄他们都选的什么道?还有老师您选的什么道?”张角又问。 “左慈那小子不想着悟道法,天天想着修术,以为术到了精深之处,便能更好的悟道,这虽然不失一种方法,却也危险重重,所以我才时常敲打他,要知道天地守一,术越强大,受天地制约也就更强。” “现如今他体内炁化为液,藏于周身,算是另外一种体系吧,可称为玄液境,算是与合道境差不多吧。若术再精深一步,需将全身玄液凝为金丹,可谓困难重重,九死一生,容易被术反噬。但若成功凝出,那就相当于跨越了化凡境进入了登真境了。就称其金丹境吧。” “于吉选的是善恶之道,故此常行走于人间,如今善恶道法无缺,随时能由合道境入化凡境。” “至于我,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已万道皆明,为登真境,下一步便是超脱境了。”子沐说完,又看向张角。 “老师,我本就是个小医士,我想选生死道,这样是不是也可以像于师兄那样常行走人间了?”张角想起家里的父母,还有等着自己的郭洁,内心一阵温暖。 “可以,不过切记,体验便可,万万不能沉迷其中。”子沐点头说。 “我想再学些治病的术。”张角开口,他觉得夫子这里肯定有比祝由术更厉害的术。 “须知术强,虽然本领强大了,但极容易让人钻牛角尖,以至道火煅心,不如好好悟道来的踏实。”子沐不想教。 “老师我不怕,我道心坚定的很!”张角嘿嘿一笑,拍拍胸脯,厚着脸皮说! 子沐斜睨他一眼,他清楚的知道,这位他最疼爱的小弟子是怎么死的,若非拼着损失了几百年道行将其救出,自己也不用困在这竹林了。 子沐清楚的记得,为了救他,自己逆转时光之力,打破天地规则,将他的魂火救出,放归在他少年与自己初见时。然后自己就被困在这虚无之地了。 若非自己也过于心软和不甘心,现在早已经超脱宇宙外,炁归源流了。 “唉…天地之势不可逆啊…你要谨慎用。教你几种简单的吧。”子沐悠悠一叹,看来这弟子又选择了和上次一样的路,这一世并未教他祝由术,可还是于吉教了他。可惜并不能出声提醒,不然这天地崩溃,将瞬间回归张角死亡的结局。 子沐总想改变张角的结局,却开始感觉到了冥冥中似有一种注定,看来得想办法破解了,于是教了张角之前没学过的术,想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改变。 庄夫子教了张角三种高级的术,化骨术,内视术和灵目术。 化骨术有两种用途,一是可以治疗人体内的骨骼关节,而是可以从尸体之上重组人死前一刻的画面。 内视术则是透视,主要是看清人骨骼和体内经脉。 灵目术则是张角选修生死道的重要体验路径了,可以在人眉心处开一无形之目,可看清灵魂体。 于是张角潜心修术了一段时间,希望把这几种术修的稍微厉害些,一来不至于受天地制约道火煅心,二来也够自己行走人间行医治病用。 让子沐意想不到的是,这一世没有教给张角的神行术和雷术,也被竹林里的左慈和于吉教给了他,于是子沐嗟然一叹,冥冥中似有一张无形的大手默默拨乱反正,看来得想其他方法阻止事件的发生。 竹林里的修行似乎没有时间概念,这里虽也有日夜的轮转,能看到天空星罗的运行,却总也走不出去,这里就像一方小世界,当问夫子时,他也悠悠一叹,只说这里已不属于原来的天地,他虽可以让其他人进出,自己却再也走不出去了。 听闻这话的于吉很是纳闷,因为出发送小师弟之前并没有这样,于吉觉得应该是这三个月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以至于夫子被困。 左慈听闻张角的汇报后,则在闭关的的地方一言不发,神色明暗不定地看了张角老半天,像是明白了些什么,却也一言不发。 至于张宝和张梁的修行进步就很快了,尤其是张梁,他年纪小,修起炁来却是最快的一个,很快他张梁也到了一个瓶颈了,这是即将筑基的预兆。 于是夫子让于吉带他们出去修修心,而且张角的术也修的差不多了,可以一起行走人间了。 乙卷 木之长生 第23章 大狱兴 http://.biquxs.info/

天下不是皇族人的天下,而是士大夫与皇族共治的天下。 这是年轻的太学生们共同的想法,他们以司隶校尉李膺为天下士人的楷模,痛批一些为官不仁的官僚,甚至一些大胆的太学生矛头直指皇宫的太监,说他们为恶一方,放任党羽颠倒黑白鱼肉百姓。 事实上这天下还真是皇帝刘志一个人的天下,连皇帝养的阉人也不是谁都能咬一口的。太学生们纷纷被入狱,甚至连累了他们仰仗的司隶校尉李膺。 张角等人从竹林走出的时候,就碰上一批被押送往雒阳的犯人。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是一些官员和太学生的族人。 “我那老友不会做什么傻事吧。”于吉从一个商队打听到了消息后,大惊失色,差点没把下巴上的胡子薅下来。 “谁呀?师兄。”张角没见过于吉这么失态过,看他的神色甚至还有点慌张。 “我年轻时的一个朋友,平原郡人,名襄楷,为人正直而刚烈。我曾赠过他一卷《太平经》,希望他别掺和这些烂摊子啊。”于吉神色十分忧心,看来这位老友在他心里有很重的位置。 “师兄写的《太平经》我看过,那中黄太乙的天国太完美了,甚至我也希望到那中黄太乙的天国去生活。您那老友不会把那天国当真了吧。”张角诧异。 “那当然是假的,年少时我曾幻想过一个完美的大同社会,于是将太平社会的生活写成了《太平经》。可我那老友太天真,总以为真能建设出这等太平盛世。”于吉悠悠一叹,看着天上飞过的飞鸟,像在怀念一种消逝的信念。 “这些太学生太年轻了,以为凭些文章奏表就能改变浊世。可我那老友……”于吉说到这里,眼睛竟有些模糊了,转头看向张角,嘶哑开口问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智否?” “不为又怎知不可为?”张角头很铁,颇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 于吉紧抿嘴唇一言不发,老泪纵横,浊泪滴到胡须上,一指指向远处的押送队伍。 那些人脖子上皆套着厚重的链子,面色无光,灰头土脸,被一些狱吏呵斥着。 张角看到此景身躯一震,竟也说不出话了。 “希望别出什么事情吧。”于吉一叹,又对着张角三人说:“你们若是想回家一趟便先行回家,我去一趟雒阳,几日后去巨鹿找你。” “师兄小心。”张角对着说完话就急匆匆离开的于吉喊了一声。 以张角的道法带着两个弟弟行走世间已足够自保了,所以于吉并不怎么担心。 离开了家乡两个月,张角也很思念家人,于是带着两个弟弟迅速前往巨鹿。 三人才走了百里,一路上就见到十几个押送着犯人的队伍,都是一些太学生的族人,或是曾经打压过宦官党羽的官员及其族人。 “阿宝阿梁,我们出手救下这队人!”张角他们走了一段路后,又发现一个押送队伍,这次张角却再也忍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一个熟人——曾经的巨鹿郡守。 郡守此时正被关在一辆囚车上,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有道可怖的伤口从脖颈一直曼延至腰腹,囚车外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正拿着鞭子抽打在他身上。 “你这小小狗官,竟敢欺辱我等,等你到了高乡侯爷面前,看你是否还是这般硬骨头!”那面色白皙的年轻人神色狰狞,呸了口唾沫在郡守身上。 “你……你这阉…货,早晚…不得好死!”郡守咳出一大团血渍,灰白的须髯变得血迹斑斑,手指颤巍巍指着那年轻人说。 那阉人闻言气极,刚欲抬手再抽打,荒原上突然狂风大起,乌云密布,漫天的黄色尘土扬起,天空中雷霆涌动,吓得那阉人大惊失色。 “哈哈哈,你这阉人!遭报应了吧,哈哈…你看,天都不容尔等这种为恶人间的腌臜货!”郡守神情亢奋,咳了口血,杂乱斑驳的白发被风吹起,血淋淋的双手戴着锁链用力摇晃着囚笼,丝毫不顾身上伤口泊泊流出的鲜血,面色狰狞的怒骂那阉人。 “老狗,闭……”那阉人色厉内荏的刚想抽打,一道天雷直劈而下,将他劈死。 与此同时,其余的押送兵吏皆被张宝张梁施法控制,晕倒在地上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郡守大人没事吧!”张角一掌劈碎那囚笼,赶忙把奄奄一息的郡守搀扶住。 “小…仙人!”巨鹿郡守看着张角感觉一阵恍惚,天地间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只有那阉人横死在一旁,衣着完好,身体却已成了一具焦尸。 “不要说话,我先为你疗伤。”张角施术打开锁链,伸手一探郡守的脉搏,吃了一惊,他脉搏微弱无力,气息萎靡,身上还有几处骨折,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张宝和张梁也救下了其余的人,开始替一些受伤较重的人疗伤。 “小…仙人…我生命无多,受伤太重,救…救不了了,你答应我……”郡守手腕带着血,抓住张角的手臂,努力开口说着。 “你说…”张角先是以化骨术为他接上骨骼,天地之炁涌入他的伤口,却发现他的魂火摇曳,生命精气正在流逝,感觉一阵无能为力,又用灵目术查探他身体,发现数条心脉崩裂,兴许是看到那阉人不得好死,在牢笼中心神激荡所致。 “帮……我照顾好…族人。临…去之前,看那阉人被小仙人…惩罚,老夫…无憾了。”郡守边说着话,口中不断涌出鲜血,脸上却带着释然的微笑看着张角,瞳孔逐渐涣散。 “老爷……”身后数十家眷看着被张角缓缓放下的老人,皆涕泪横流,哀声不已,甚至有一个年轻人颤巍巍走来。 张角很认真的为这老人整了整仪表,将他褴褛的衣衫尽皆褪下,露出满身血淋淋的伤疤。 张角神色肃穆,化出一碗符水,轻轻擦拭到老人身上,让那些伤口尽皆愈合。而后取出一套衣衫,轻轻为老人穿上,动作轻柔,像是害怕惊醒一个沉睡的老人。 “为什么会这样?”张角放下老人的尸体,低声问向跪伏到老人尸体上的年轻人,心里很不舒服,一个值得尊敬的老人就这么被阉人折磨死了。 “那邓文涛是宫里宦官高乡侯张览的人,其兄邓柏祥仗其势,买了个巨鹿郡守之位,我父退位前一天,那邓柏祥的儿子强抢民女,当街杀人,我父为正法,将其斩首……”年轻人面带哀痛,双目失神,说道这里深吸一口气,而后继续缓缓诉说着。 “于是…于是那邓柏祥和邓文涛便诬陷我父招募乡勇,意图谋反,由于我父曾是李膺大人部下,更是被诬为党人…可…可怜我父为官一生清廉,却被…被诬为党人…被奸人所害…”年轻人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 张角拍拍他的背,将那囚车化为一棺椁,轻轻抱起老人的尸体,放了进去。 “小仙人快走吧……我等皆是朝廷的犯人,别连累了您…”年轻人感激的向着张角三兄弟行礼,而后说道。 “我已答应了他,我会安顿好你们的,放心。”张角看着安静躺着的老人,头也不回地对年轻人说,声音很是坚定。 “天下虽大,已无我等安身之地了,小仙人仁慈,却不必为我等不详之人连累了家人。”年轻人神色不忍。 “不必多言了,我送你们到荆州,那里有我一些故人,曾也是流民,我一定会安置好你们的。” 交流间张角了解到,郡守本是江南会稽郡一大族魏家的族人,名为魏帆,而这位年轻人是魏大人的幼子,叫魏子笙,其两位哥哥已在巨鹿被那个叫邓文涛的的阉人活活打死。 张角三人先是化了一些符水治好众人的伤,而后将老人就地安葬,建起一座简单的坟茔。获救的家眷尽皆祭拜,那魏子笙甚至取来一块锋利的石头,把邓文涛被劈得焦糊的头颅割下,放于老父坟前。 至于那些昏过去的兵吏,张角则把他们绑缚起来,扔到了附近的村庄。 “大哥,为什么不杀了那些人,他们平时肯定也无恶不作,欺压人惯了,你看郡守大人的家眷也被折磨了满身伤痕。”张宝面色通红,初涉世间的他就见到了如此的惨案,心里很不平静,为一个正义的官员遭受这等不公鸣不平。 “是啊大哥,好多人身上的伤都是他们鞭打的。”一向温和单纯的张梁也双眼通红,看着荒野上孤零零的坟茔,带着怨气说。 “希望他们经历这次教训,能长长记性吧……”张角悠悠的说,他并不忍再造杀孽。 张角取出几道符纸隐去坟茔的踪迹,又留张宝张梁在原地守候郡守的十多个家眷,去了附近的城池买了几辆马车。 张角将众人安置在马车上,又在车身安置神行符和匿踪符,开始朝着荆州的方向行进。 张角睁开天眼,回头看着那道微弱的魂火朝东方飘去,内心无限悲怆。 “这该死的世道!”张角想起师兄在《太平经》中构建的天国,又看到生活在大汉土地上的无尽冤案,只觉得愤怒无比,留下两行清泪飘散在空中。 “我等众生只配无闻冤死吗…?” 乙卷 木之长生 第24章 江夏故人 http://.biquxs.info/

大汉疆域辽阔,尽管几辆马车上有着神行符,但为了避开沿途几座大城,张角众人走了大半日也才从冀州到了兖州的东郡。 一路上不断见到押解犯人的队伍,听魏子笙说,这些应该都是太学生在山东之地的族人。张角感觉有心无力,并未再出手救下更多的人。倒是张宝和张梁,看到几个差役把一个妇人拖到路边,将那妇人淫辱奸杀,忍不住出手了一次,把那几名差役活活烧死了。 “我听你说你族是江南人?若回了故乡,是不是就不用担心朝廷的追捕了?”行至一片树林,张角找了些干粮让众人休息一阵,问向魏子笙。 “若真能回族,我等便不怕了,我族虽在朝中没什么分量,但若在会稽郡,还是有些影响力的。可朝廷这会儿,说不准已经把我们列为逃犯了,此去故乡千里迢迢,怕是回不去了。”魏子笙面无血色,双目失神,短短几日遭遇了众多亲人的离世,能强忍着不崩溃已经很坚强了。 “听我师兄说,荆州江夏一些大族曾受过他的恩惠,上次我们就曾经帮助过一些流民,将他们安置在那里。若是你们回故乡能更安全一些,我看看能不能在江夏找几条船,这样就可以顺江而下直到会稽了。” 张角略一沉思,觉得帮人要帮到底,既然答应了魏帆老人临终前的嘱托,就一定要带他的家眷们去安全的地方。 “承蒙仙人大恩,子笙愿一生相报…日后仙人若有需要……”魏子笙跪地泣不成声。 “不必了,我只不过受魏帆前辈之托罢了,他为官巨鹿时多有善政,这也算是我替家乡的百姓略为回报罢了。”张角搀扶起魏子笙,又吩咐众人上了车,直奔江夏而去。 张角众人继续出发,路上除了歇马耗去了些时间以外,并没有多停留,尽管这样,一行人也是花去了三天半才到了江夏。 张角曾听于吉说,他早年游历人间时来过江夏,给当地的黄氏一族施过符水,于是被奉为座上宾。 张角回忆起当初救下的马元义众人,印象中他们就是持着左慈的手令来到了江夏。 西陵城在江夏郡中算是座不小的城池了,张角让众人在城外等着,只身一人进了西陵城打听消息。 黄家并没有张角想象的那么难打听,街上随便拦住一个百姓,那人就告知了张角黄氏宗族的聚集地。 于是张角得知消息后,带着众人马不停蹄直奔那人所说的方位。 到了那人说的地方之后,张角发现黄家的聚集地太大了,周边的好几个大村子竟都称自己为黄氏的族人,张角顿时感觉一阵头大,这是他第一次跟这种真正意义上的世家大族打交道。 黄氏一族在江夏郡算是首屈一指的大族了,势力甚至延伸到荆州周边的数个州郡。 “我想找你们黄氏族长,烦请这位大哥告知。”张角带着众人来到最大的一个村子,拦住了一个青年。这里有几座比较大的坞堡,心想着这里应该就是黄氏宗族的中心了。 “找我们族长?你找我们族长做什么?”那青年扛着锄头正要下地干活,被张角拦住后有些不耐烦, “自然有事相求,还请大哥告知。”张角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块黑色的木牌给他看。正是于吉曾给他的手令,竹林中于吉指导他练习雷击术的时候用过。 “您是太平上师的人?”那青年看着令牌思索了一会儿,赶忙放下锄头拱手行礼,表情变得惊喜和恭敬。 “额…他是我师兄。”张角也拱手还礼,看来师兄的名头在这黄氏宗族很好用。 “那您肯定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上师了,请诸位跟我来。”青年神色满是崇拜和恭敬,带路向一个高大的坞堡走去。 “快通知族长,有位上师驾临,是琅琊太平上师的师弟。”青年引着张角众人到坞堡跟前,激动的跟门前的侍卫汇报。 “什么?诸位先请在此稍作休息,我这就去通报族长。”那侍卫接到消息不做停留,跟旁边另一个侍卫嘱咐了一下,快步跑了进去。 “大哥,这几个村子真有钱,比我们那强多了。”张宝到了坞堡周围看着来来往往的村民说道。 “是啊,他们的小孩都有合身的布衣穿。”张梁羡慕地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小孩,想到前些时间自己还穿着粗大的麻布衫,还是两个哥哥小时候穿过的。 “咱家现在也有钱!”张角拍拍张梁的小脑袋,安慰道。 不多时就看见一个老人快步从坞堡走出来了,他一身麻布袍子,袍子上还有不少的补丁,但很洁净,看得张角很是诧异。 “不知上师来临,老朽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老头精神矍铄,神采奕奕,走起路来龙行虎步,虎虎生风。 “您就是黄氏一族的族长吧,小子张角,途径此地,有事求黄老先生。”张角姿态放的很低,拱手一礼。 “不敢不敢,上师里面请,有何吩咐尽管说与老朽,来人呐,快去将马元义找来,设宴,老夫要款待上师!”老头看张角行礼赶紧扶起,牵着张角的手就走进了坞堡。 进了坞堡后张角越看越吃惊,以黄氏宗族的实力,这族长家里的摆设甚是简单,甚至有点破败,还不如县城郭家的坞堡豪华。 院子里一个少年正挥舞着一把马槊练习劈刺,年纪看起来与张角不相上下。只穿着一件布满补丁的麻布短裤,赤裸着上身浑身是汗,阳光照耀着健壮的身体。 “爷爷,这些人是谁?”少年见自己爷爷领着一群人进了家,为首的少年很是年轻,爷爷却很恭敬的样子,很是好奇,拎着马槊就走到了跟前。 “祖儿,不得无礼,这位便是上次给咱们治好鼠疫的上师的师弟。”老头呵斥。 “他比我大不了几岁!”黄祖很不服气,他觉得这个年轻人定是仗了那位上师的威风。 “嘿你个兔崽子,退下!”老头眼睛瞪得跟铜陵似的,冲着黄祖吼道。 黄祖缩了缩脖子,一吐舌头,又跑去一边练习马槊去了。 “上师失礼了,我这孙子自小顽劣……”老头恨不得捉住那小子揍一顿,赶忙对着张角赔罪。 “无妨无妨,长者不必多礼,折煞小子了。”张角很受不了一个老头这么热情,心想师兄一定救过这老头的命。 “老朽名为黄贲,三年前我们庄子上出了鼠疫,老朽也险些丧命,承蒙尊师兄太平上师出手相救,更是化符水救了我们整个庄子的人,是我黄氏一族的大恩人,小兄弟作为太平上师的师弟,有事尽可吩咐老朽便是,不必客气。我黄家在这荆襄之地还是有些能量的。” 果不其然,于吉果然救过他的命,黄贲一上来就拍着胸脯表示恩人的事就是黄家的事,张角作为恩人的师弟,自然也是座上宾。 “小子张角,修行路上遇到故人遭难,被奸人所害,故人临终前托我照看他的家人,小子虽在师门学了些本领,奈何年幼,家里势力并不大,故此想向黄族长借几艘船,送故人的家眷回到故乡去……”张角见这黄贲豪气,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并把魏子笙也拉了过来介绍给黄贲。 “早听马元义那后生说过,太平上师有一仁慈纯善的师弟,今日得见小友,果然心地善良,正气凌然呐,上师放心,这等事若是老朽遇见了,也是义不容辞,何况是小友之托。”黄贲说着,威严的面孔上浮现了些许愤怒,又接着对魏子笙说。 “这些阉货这般肆意残害我大汉忠良,真是可恨!他们必遭报应。小友放心,我黄家在会稽也有些势力,必将你们安全送回故乡。” “既如此,张角谢黄族长之大义。”张角拱手向黄贲行礼道谢。 “上师太客气了,哈哈哈,上师看谁来了。”黄贲指向门口。 “小仙人!”马元义带着三个娃娃进门,一进来便看到张角,快步跑到张角的身边就叩首而下,三个小孩有样学样,拜在张角面前。 “赵慈,白衡,孙守一,见过恩人。”三个孩子齐声开口。 “快起来快起来,你们如今过得怎么样了。”张角见到故人也很是高兴,连忙把他们扶起来,看着三个跟自己小弟差不多大的孩子问。 “黄贲族长待我们如自家族人,帮着我等开垦了不少田地,还给我们入了籍。”马元义神色激动地看着张角,若不是眼前的少年,自己早就曝尸荒野了。 黄家摆了盛大的宴席,杀猪宰羊招待张角。 “黄老先生,小子有一事不明,黄家在荆襄大地上族人众多,作为族长,您和您的家人为何仍穿着麻衣呢。”张角憋了好久的好奇终于在宴席上提了出来,这个等级的大土豪竟然如此低调,让张角很是诧异。 “我黄家自祖先春申君发展至今日,族人早已化成好多支分散到各地了,老朽也只不过是这江夏一支的族长罢了。”老头饮下一杯酒,虎目看着张角有些不好意思,又接着说。 “说来惭愧,黄某没遇到太平上师之前,也是喜欢一些豪奢的场面,可自上次被上师救了命之后,上师说了些话又赐下《太平经》,老朽读过后羞愧难当,后悔不已,顿时觉得,我黄家的底气和未来不在金钱珠宝,不在那些华贵的衣服上,也不在年轻的仆从和美丽的侍女上。” “我黄家之所以能有今天,是因为先祖春申君施大义于天下,于是天下也降下大仁慈庇佑我黄家。我黄贲前半生算是活到了狗身上,看过了上师《太平经》中所述的天国我才后知后觉,恍然大悟。于是散尽家财资助族人,还力所能及的帮助一些百姓。现如今我黄家之名也越发深入百姓之心了。” “为黄老族长贺!”张角闻言一震,端起酒杯遥敬黄贲。 “惭愧惭愧,老朽不如先祖远矣。”黄贲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悠悠一叹。 “若我大汉也能如太平经中所绘的黄天国一般,施恩于内,威凌于外,该多好啊。” “是啊,若真那样,中黄太乙施恩人间,百姓安居乐业,由心而发拥护,还怕什么鲜卑略边呢。”张角也是一叹,现在的大汉对百姓煎迫不已,对忠良肆意陷害,被一些玩弄权术的小人搞得山河暗淡,民不聊生。 乙卷 木之长生 第25章 吴歌 http://.biquxs.info/

黄家准备船只的速度很快,宴席还未结束就有人来通报了,说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尽管黄贲一再请求张角众人多留几日再走,但看着心事重重的魏子笙,张角还是决定次日的凌晨便出发。 “这一带的匪寇甚多,你一个少年人逞什么强,不如听我爷爷的话,待我家召集些壮士便送你们回去。”黄祖看着张角很是不服,觉得张角只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虽然可能会一些治病救人的手段,但要带着一众妇孺沿着长江到千里之外的会稽,无异于痴人说梦。 “是啊小友,从这里到会稽郡的水路上,沿途的几个大湖附近都有很多帆贼匪患,就连我们的商船平时也会准备些买路钱,甚至还常常被他们绑走一些人索要赎金,我已吩咐下去,这几日挑上百十个精壮的后生,护送您前去。”黄贲也不看好张角,毕竟只见过方士救人,没见过方士杀人。 “明日我也随您前去,我马元义这条命都是您的,一路上就让我保护恩公吧。”马元义也跃跃欲试,因为上次见张角还是个文弱的少年,这才分开了没多久,马元义也不觉得他能变得多厉害。 “无妨,我兄弟三人虽然不如我师兄那般厉害,但是保护他们去到会稽,自认还是有些手段的。更何况路上不过是些帆贼而已,黄老族长不必忧心。”张角对黄贲拱了拱手说道。 “哼!你是不知帆贼的凶悍,净逞能。”黄祖把头一别,嘟哝了一句,在他看来,张角三人细胳膊细腿的,都不够帆贼一顿肉。 “祖儿,不得无礼!”黄贲对着黄祖一瞪眼,吼了一句,又对着张角说:“也罢,既然小友执意明日出发,今夜我便召集些精壮人手,送小友去。” “既如此,小子谢过黄老大人好意了。”张角看着黄贲不容推辞的关切目光,心里一阵感动,并未拒绝。 要说黄家的凝聚力也不是一般的强,在招募乡勇保护上师去会稽郡的消息传开后,当天夜里几个村子就有数百人报名。 尽管张角一再说不需要太多人随行,黄贲还是亲自遴选了一百个熟悉水性的精壮汉子,并指明黄祖带队,叮嘱再三,生怕出了差池。 马元义也从黄家借了一套皮甲和一口宝刀,铁了心也要随行张角左右,还说什么帆贼阴险,必要时可以为恩公挡些冷箭。 张角心中感动不已,欲留下些金银赠与黄家,被黄贲坚决推辞不受,于是当夜制作了数十张驱瘟疗病的符箓,交给了黄贲。 “小友但可放心前行,若真有帆贼不长眼,持此符牌,他们定不敢伤你。” 第二日清晨的江夏码头,黄贲看着登上甲板的张角众人,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又匆匆跑来送给张角一块黄金手令,上面铭刻着黄家的族章,另一面还刻着一个“贲”字,看样子是黄家的族长令。 “承黄老族长挂念,别过了!”张角接过令牌,拱手对着黄贲行了一礼。张角觉得,这个义薄云天的老人值得他尊敬。 潮湿的江风带着江面氤氲的雾气吹过,远处岸边送别的黄贲众人也慢慢变小,不多时便隐没在了晨雾之中,张角转头深呼一口气,把令牌揣进了怀中。 张角等人乘坐的是一艘二层的楼船,黄祖带着几名持弓的武士在栏边不断巡逻观察着,还有两艘略小的单层楼船分布在主船前方,另有两艘不疾不徐地跟在主船后面殿后。 天色渐渐明亮,晨雾逐渐变得稀薄,而后缓缓上升,在距离水面四五丈的高度形成了一层屏障,像是飘在空中的一层洁白的纱。 水路的行进到底是比陆路快得多了,两岸的水草树木不断飞掠而过,这让站在船头的魏子笙很是欣喜,照这个速度,很快就可以到家了。 “警戒!警戒!” 当飘在半空的薄薄雾层逐渐被阳光照射的支离破碎时,主船前头一辆小船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嗤嗤嗤~” 张角定睛凝视远方天空,一些密密麻麻的黑点正向船队袭来,那是飞射而来的箭。 “嘿!”张梁纵身跃到前排战船的栏杆上,从掌心喷出强烈的气流罡风,将破碎的雾层瞬间吹散,连带着那些飞来的箭矢卷向天空。 “这……”黄祖带着一队武士持盾冲过来,刚想护住张角众人,就看到幼小的张梁站在前方战船上大展神威,惊的嘴巴大张,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喊话,让那些人别挡路。”张角看着惊呆的黄祖感觉有些好笑,出手将他的下巴合上,又对着一旁的马元义说。 “前方的好汉别挡路!”马元义也吃了一惊,这才小半年不见,面前镇定自若的少年已显得深不可测了,就连他幼小的弟弟都有如此厉害的本领。 “我等无意惊扰仙人,恕罪,恕罪!” 江面上出现了数十艘蚱蜢舟,一些裹着头巾的持弓大汉站在船上吓得抖如筛糠,有不少人身上还插着断箭。让张角诧异的是,为首的一艘船上竟还有个十来岁的少年。 “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此劫掠!”回过神的黄祖面色通红,想起之前对张角几人说的“帆贼凶悍”之类的话,很是羞愧,当下有些恼羞成怒地吼向那些水贼。 “饶命!饶命!”那些蚱蜢舟看着这一队船只靠近,纷纷避让开。 “尔等鼠辈!怎敢放箭行凶!”战船缓缓停在蚱蜢舟附近,黄祖带着几人拽着缆绳一跃而下,荡到为首那艘蚱蜢舟上。 “不敢了,不敢了!”一船的大汉吓得连忙跪下求饶,只有那十岁出头的少年面色苍白,盯着黄祖看。 “你是何人?”黄祖抽出佩刀指向那少年,他觉得这个少年或许是这群水贼的头头。 “我…我叫苏飞,我爹是这一带的首领,你…你不能杀我。”苏飞梗着脖子,挺直身体,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只是略显结巴的声音有点出卖了他内心的惶恐。 “都把武器放下!老老实实待着,我黄家自此以后便有仙人护航了,我们给你们一条生路,若是愿意归附我们的,可以受聘于我黄家商船做护卫,若是不愿意的,就此散去!若待下次还见尔等宵小在此劫掠,便让仙人将尔等贼寇剿个干净!”黄祖冷笑一声,缓缓放下刀。他觉得可以借张角之威收服一部分水贼,以后黄家的商船也可以走的更顺畅了。 “好……我…回去跟我阿爹说…”少年苏飞很没有骨气,眼看着势不如人,当下就同意了。 “给尔等半个月时间,考虑好的可以去我黄家报道!”黄祖昂首挺胸,狐假虎威。 “你这小子,没看出来你还粗中有细啊。”眼看着那群水贼做鸟兽散,纷纷驶着蚱蜢舟退到岸边,张宝走来拍了拍比自己高一头的黄祖的肩膀,老气横秋地打趣道。 “上师恕罪,先前是黄祖有眼不识泰山,言语间冲撞了几位上师,希望您们大人大量,别跟小子计较。”黄祖赶忙俯身行礼,他虽自认武艺不凡,但要跟面前几位比,自己连盘菜都算不上。 “无妨,接着前进吧。”张角摆了摆手,这黄祖虽说借了他们的威势,可兵不血刃便让一群盗贼退散,甚至还可能收编一些,让这一带再无匪患之忧,也算是一件好事了。 “其实这长江两岸许多田地也很肥沃,江中水产也算丰饶,为何偏偏如此多的盗贼?”张宝不解地问向黄祖。 “两岸的田地虽说肥沃,但大多收成也不是百姓的口粮啊,再说老老实实种地捕鱼,哪有抢来的快啊……”黄祖苦笑摇了摇头,就连他们这种大族内,部分人家还时不时有饥馑之忧,更别提那些小族的村民了。 张宝语塞了,一言不发的跟着哥哥进了船舱,蹙着眉头似在思考着些什么。 在沿着江面过了一道山口之后,张角下令将船帆全部打开,贴了一道巽符在桅杆上,随着船帆渐渐被风吹得呼呼作响,众人的速度变得更快了。 行进至夜间,两岸渐渐没有了群山万壑的环绕,视野变得开阔,灿烂的星辉洒在江面上,凝神静气,竟慢慢听到一道美妙的歌声。 随着细微的风声,那歌声仿佛忽远忽近,似有一清丽的少女歌唱,婉转悠扬的嗓音被风揉进朦胧的星夜,如梦如幻。 “快到家了……”魏子笙听到声音喃喃出声,恍惚的从船舱走出,踏着甲板失神地看向远方。 “江南姑娘的吴侬软语甚是好听,那些可人儿也如这声音一般,温柔极了,上师若是喜欢,我便让我家在此地的掌柜买来几个,送予上师。”黄祖看着被歌声陶醉入迷的张角,开口出声道。 “我嫂子还在家等着呢,那些人肯定不如我嫂子好,大哥只是喜欢听她们唱歌罢了。”张梁起身不满地冲着黄祖嘟囔,他觉得郭洁常带些糕点和肉脯给他,是他心目中最完美的嫂子。 “莫要再说此事!”张角一向平和的面色浮现些许怒意,沉声说道。他想起曾经县衙前见到那一幕,心里发堵。他觉得把人当做货物买卖是最大的恶。 乙卷 木之长生 第26章 渔盐国 http://.biquxs.info/

“恩公,快到了……再往前走一段,就将到我魏家的一处渔场了。”魏子笙神情激动,从甲板外匆匆跑进了船舱。 张角循声带着众人踏上甲板,不远处的水面被一些窄窄的土堤分拢成一片一片的水塘,在星辉照耀下,还能看到几个人影在窄堤上来回走动。 “前面有个小码头,我们停在那里便可。”魏子笙指向一个方向。 “好,待你的族人接应你后,我们便返航了。”张角想起和于吉的承诺,又看着快回归故乡的魏子笙,心里也不由得开始想家。 “恩人不可,在这里住上两日吧,也给我魏家一个向您表达谢意的机会,您这样就走了,父亲若泉下有知,定不会饶我的。”一听张角急着离开,魏子笙变得激动了,扯着张角的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是啊上师,在这儿住上两天吧,我们也顺便去前方家族的盐货仓库带些货物回去。”黄祖忍不住插了一嘴,好不容易出了家里一趟,想好好品味一下江南女子的滋味。 “那好吧。”张角同意了。 船将要靠岸时,视线里出现了许多赤膊的纤夫和挑夫,眼巴巴望向众人的船,在星辉的照耀下他们的眼睛闪闪发亮,在他们看来,拥有这种楼船的人身份都不一般。 “靠岸!机灵点的有赏!”黄祖听闻张角同意留在这里两天,心情愉悦极了,一只脚踏着栏杆对着岸边的纤夫们喊道。 纤夫们言齐声欢呼,一个精壮的汉子扛着一跟粗壮的纤绳下了水,灵活地游到船边把纤绳系到了船头。 “不用啊,我一吹船帆就能靠岸。”张梁看着那些夜里还在滩涂上等船的纤夫们,有些心疼,刚要出手时被张角止住了。 “暗中出手便是。”张角对着张梁眨了眨眼。 只见那汉子系完纤绳,又游回岸边,一声呼哨,赤膊的纤夫们纷纷扛起粗绳,身体前倾,齐声呼喊着一种有力的口号,把船缓缓拉向岸边,粗壮的绳子瞬间绷直,光滑的滩涂上留下了长长的线型脚印。 “阿梁,出手吧。”张角看到一些人的肩膀被粗糙的纤绳磨破了,心有不忍,催促张梁出手。 “嘿嘿。”张梁小手掐一手印,向半空挥出。 霎时风声吹起,扯得船帆呼呼作响,案上的人顿时感觉一阵轻松,不多时便把几艘船停靠在了岸边。 “赏!”黄祖下了船,让随行的武士搬来了几箱五铢钱和粮食。他看出张角等人很是疼惜这些纤夫,于是出手也很是阔绰。 那些汉子个个兴奋坏了,一些人甚至不顾着被纤绳磨的血肉模糊的肩膀,颠颠地排队去领赏钱和粮食,咧着嘴巴笑的很开心,他们很少见过出手如此阔绰的船家。 张角也被他们的笑容感染,这些汉子豪爽的笑声沐浴在皎洁的星辉下,像是一曲热血的战歌。 “喏,请你们喝水。”张宝和张梁将一张符箓融进一大桶水,舀出一碗碗水递给肩膀受伤的人。 只见那些人肩膀上的伤口迅速结痂脱落,惊到众人,纷纷跪下,大呼神迹。 “这位兄弟,劳驾您通知一下附近的魏家管事,就说族中的魏子笙携家人回来了。”魏子笙找了一个精壮的汉子,托他传信。 “上师,我等也不在此停留了,先去我家盐货仓库了,两日后我们来此码头接您。”黄祖看着张角心情不错,拱手道别,之前在江上听一渔女歌唱,引得他体内无名火起,在族中又处处受管制,好不容易来了江南,想着好好放纵一番。 “去吧,两日后出发。”张角挥挥手,他可不懂黄大公子的花花肠子,甚至等他们上船后,还出手把刚靠岸的船又吹上了江面,引得那些拉纤的汉子一阵惊呼。 魏家的速度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就派来了几辆马车到岸边接应,将众人接回到了族中,准确来说,是魏家在这里的盐货仓库,这里也生活着魏家的一部分族人。 “会稽的许多大族都是靠卖私盐起家的,我魏家也不例外,本家的盐场将盐制好后,会由海船运到长江入海口,再由江船顺江运往内地,因此这两岸都有许多盐货仓库。”魏子笙向张角解释说。 待交接完魏帆老大人临终前托付的族人后,张角松了一口气,当夜踏实地睡了一觉,梦中似看到魏帆老泪纵横,握着张角的手说着些让人听不真切的话。 皇权的威势是无与伦比的,尽管在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魏家人甚至连魏帆老大人的葬礼都不敢声张,只有一间小屋子连夜缟素,装扮成灵堂的样子。 第二日的下午,张角看到了许多乘着马车前来的魏祖族老,一个个须发斑白,跪在魏帆的灵位前老泪纵横。 “上师仁慈,救下我祖兄一家人,日后若有需要我会稽魏氏的地方,我等便是尽散家财也定当支持。”一个老头握着张角的手感激的说,胡须不断抖动。 “诸位节哀,魏帆老大人在任时施行善政,爱民如子,张角也是义不容辞,算不得什么。”张角拍了拍老头的手,搀扶住他。看老头颤巍巍的架势,就快跪下来了。 魏族人的感谢宴很是隆重,几个老头愣是把张角架上了首席,看着不断被端上案的珍馐,张角偷偷咽了咽口水。 “卖盐的真有钱…”张角心里想,他努力摆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因为有些食材,他只从于吉和左慈口中听说过,第一次见到。 硕大的一个铜案被抬了进来,上面放着一条大鱼,看样子是于吉曾说过的江豚,还有一条被放干净血的猪婆龙,被剁碎了放进铜釜中炖煮,此外还有一条条蒸好的小鱼,形似小刀。 “好吃唉大哥!”张宝一筷子夹起一块剑鱼的鱼筋,眼睛放光。 “恩公,请!”魏子笙身着素麻,侍奉在张角身侧,他打开一坛菰米米酒,筛出一碗倒进了张角酒杯中,暗红色的酒液带着些许菰米渣子,酒香扑鼻。 “你们的伙食真好啊,江南物产丰饶,可真比我故乡强多了。”张角举杯一饮而尽,酒香绕唇不止,他舔了舔嘴唇,赞叹道。 “上师说笑了,此等宴席,就连我等老头子这辈子也没吃过几次。”一个族老举杯敬向张角。 “魏老大人出身豪门,去北方为官,为任期间清廉正直,爱民如子,此一杯,张角敬魏大人。”张角举杯望着厅外的灵堂。 “敬族兄!”一群老头子附和,也举杯敬向灵堂的方向。 “这是我族信符,还请上师收下,日后若有用到我魏家的地方,持此符可调遣我魏家任何人,请上师莫要见外。”一个族老捧着一块玉牌走到张角跟前。 “这……”张角有些受宠若惊,先是隆重的宴席,再是这可以调遣魏家的符牌。 “请上师切勿推辞,您不顾危险,从朝廷的贼人手中救下我族兄,更是一路避过朝廷追捕,护我族兄家眷回到千里之外的族中,此为大恩!”老头捧着玉牌,就要跪下。 “别别别,张角收下了。”张角赶忙将老头搀扶住。 宴席过后几个老头都喝醉了,扯着张角的衣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 “族兄死的惨呐……那些天杀的阉人真丧心病狂啊,那么正直的一个人,硬是被他们诬成党人呐……”一个族老哭的昏天黑地,一手擤了把鼻涕甩在一边,接着又扯住了张角的袖子。 “老先生不必如此难过,相信总有一日,似魏大人这般正直的官员终会沉冤昭雪。”张角心中也很悲戚,大汉暗无天日,一个个忠良惨死在朝堂斗争中,成为可悲的牺牲品。 忽然一阵风吹过,厅对面灵堂门口的魂幡扬起,恍惚间张角看到一个人影,坐在一旁自顾自的筛酒。 “魏大人?”张角懵逼了,他明明看到魏帆的魂火飘摇着向泰山酆都方向去了,可眼前的魏帆面色红润,正坐在一张桌案旁。 一群老头被张角这一嗓子惊的清醒了不少,睁着眼睛四处看着。魏子笙起身左顾右盼,眼神带着希冀。马元义则拔出佩剑站到了张角身侧,警惕地看向四方。 “我也看到了。”张梁也开口道,还走向了魏帆盘坐的地方。 “你们看得见吗?我怎么也看不见?”张宝诧异地看着张角和张梁。 忽然灵堂门前的魂幡竟无火自燃,化成灰烬随风飘到厅内,在地上渐渐组成两个字,而魏帆的身影在筛完一杯酒喝下后,竟也渐渐淡化散去,消失不见。 “甲子……”张角上前看着那两个字,喃喃念了出来,看来这世上除了天眼能看到的魂魄以外,还存在别的东西。至于张梁也能看见而张宝看不见,让张角很是纳闷。 “族兄显灵了,魂兮归来…”一群老头看看那个慢慢变空的酒杯,又看看地上魂幡灰烬组成的两个字,如见神迹,纷纷跪倒在两个字跟前。 “父亲…”魏子笙也泪流满面,跪在灰烬面前。 乙卷 木之长生 第27章 回家 http://.biquxs.info/

“这二字可有什么含义么?”张角看着地上的两个字,问向几个老头。 “族兄便是甲子年生人…”一个老头颤巍巍的伏在灰烬组成的字前面,声音很是激动。 “既如此,就把这魂幡的灰烬当做魏老大人的遗物,安葬了吧。”张角伏地收集收集灰尘,一丝不苟。 众人把骨灰放归灵堂,张角燃香颂唱安魂曲,希冀逝者安息。虽然他不知道刚刚看到的画面是不是魂魄,但总归是魏帆的一些意志所在,张角决定有机会请教一下师兄或者父子。 人的意志总需要些寄托的,源于灵魂深处的呼唤和煎迫将永远存在,人们把这种感觉命名成孤独,当人暂时放空自己时,孤独便自然而然的默默出现,像大雪飘飞时静静摇曳的枯树,像灵堂之中静静燃烧的白烛,也像此时繁茂翠绿的林海默默飘落在张角眼前的一片树叶。 人都是害怕这种感觉的,所以人群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个村落,一个个国。我们在聚集地上长大,在聚集地上生活,在聚集地上繁衍生息,让这片聚集地承载我们的喜怒哀乐。 于是一片聚集地成为了一些人躲避孤独的安乐窝,然后称呼这片土地叫做故乡。 可是总有一天人们会明白,不管多么强大或是卑微,不管时间的长短,也无论在别处还是在故乡,孤独都永远存在,像死亡一样永恒,只是发觉与不发觉罢了。 或许魏帆一直很孤独,所以他的部分意志无论生死,总想回归故乡。可能在这里,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的孤独才没那么可怕,甚至愿意拥抱着孤独投入死亡,成为故乡的一部分,直至永恒。 第二天张角参与了给魏帆的送葬,魏族人把那灰烬当成了魏帆的骨灰入殓。 魏子笙给父亲挑选的沉眠地在一株桂树旁,他将着那盒灰尘埋到了桂树下,希望父亲也能年年闻到他喜欢的,沁人心脾的桂花香。 “大哥,我想阿爹阿娘了。”离别的气氛也唤起了张角三人的孤独,葬礼过后,张梁拉着张角的手说。 “明早就回去了,乖!”张角直接抱起了小张梁。 魏家送别张角的仪式很是隆重,一群白胡子的族老拄着拐杖站在江边,一个老头泪眼迷糊地握着张角的手。魏家甚至还从仓库里拉来了几大袋的海盐,几十斤江豚肉,几坛酒,甚至还有几头关在笼子里活蹦乱跳的猪婆龙。 张角本想将东西装在乾坤袋里,却发现活着的猪婆龙装不进去,只好把其他的东西装了进去,挥手将笼子送到船上。 “上师,出发吧。”一旁的黄祖眼圈有点发黑,双腿还有点发软的样子,看上去极不协调。 “你生病了?”张角好奇的打量了一下黄祖,这小子明明状态不错,却一副病殃殃的样子。 “没…没有,只不过昨晚装货,没休息好…”黄祖脸红了。 “诸位,告辞了。”张角拱手向魏家送别的人,转身登上了甲板。 归程总是很快的,在张角的加持下,众人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便回到了江夏。 那个叫苏飞的小水贼信守了承诺,带着数十个汉子早就等候在了黄家,也有一部分人并不愿意脱离水贼做护卫,只承诺不会再对黄家的商船下手了。 张角三人没理会黄家对水贼的收编,一回到江夏就对黄贲告别,要了辆马车匆匆回家了。 归程中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押送队伍,张角并未再理会,于是只花了两天的时间就到家了。 “你这小子,去哪了?” 张家坞堡内,于吉瞠目结舌地看着张角从马车上搬下几头猪婆龙,诧异的问。 “之前的郡守被诬成了党人,我们把他的家眷从押运的官吏手中救下,送回到了会稽郡的故乡,唉,说来话长,回屋细说吧。”张角对于吉说,一边又把乾坤袋里的礼物放到了仓库。 “师兄那故人没事儿吧?”张角又问。 “被关进了雒阳大狱,我把他救出来了。”于吉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回了客堂。 张怀林夫妇对三个儿子的回家很是欣喜,连忙去准备饭菜,张怀林看着无处下刀的猪婆龙,感觉一阵头大,最后在于吉的指点下才宰杀干净。 “什么?村里的几个孩子被选进宫里做了侍人?”饭间,张角一边把一块江豚肉夹到小妹碗里,一边诧异地看向父母。 “唉,就是村里那几个梁儿的玩伴儿,官差就丢下了几斗粟米,就把那几个可怜的孩子带走了。”刘月娥抱着张梁,心里一阵悲哀。 “还有,新来的郡守又加税了,这次是什么募兵税,说鲜卑还在略边,就都得加税,眼下这粮食也快秋收了,真不知道村民还能剩下多少口粮呢。”张怀林叹了一气,恨恨地咬了口猪婆龙肉。 “还有徐三叔也没回来呢,有人说他可能回不来了。”张茹也抬头对张角说。 “听说遥远的西方也有一国,那里的皇帝派了个使者正在雒阳拜访汉皇呢,为了显示我们大汉国的强大,国库的充实。昨天郡守还下令要再收一项税呢,真不知道这次要收多少。”张月娥也叹气道。 …… 回家后的张角和家人们坐谈了半日,在知晓了最近故乡的一些情况后顿感唏嘘。至于张梁在知道自己的几个玩伴进宫当了阉人后,就一直闷闷不乐了。 “角儿不必为这些事儿烦心,离咱家还远着呢。郭姑娘过两日就要及笄了,玉儿昨日已去了郭家陪伴郭小姐了,你明日挑上些礼物去郭家一趟吧。”刘月娥觉得这猪婆龙和江豚肉很是稀罕,让张角带些给郭家。 “唉…百姓已经苦不堪言了…”张角将张梁揽在怀里,悠悠一叹。 “现在有能力咱就做些能做的,至于别的,咱想管也管不着了,角儿别多想,明天去郭姑娘家才是正事儿。”张怀林拍了拍张角肩膀,出门和张月娥准备礼物去了。 “哥哥,我想去救他们…”张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眼泪扑簌簌了,抬起头眼巴巴看着张角和于吉。 “阿梁…我们…救不了…”张角很心疼,轻轻擦去弟弟的眼泪,不知道如何安慰。 “我们能救,我们已经很厉害了…我想救我的朋友…”张梁一头倒在张角怀里,紧紧抱住张角,声音微弱。 “可…那是皇宫啊…天子的地方,就算我们救出来他们,他们的家人也承受不住天子的怒火啊。”张角不知怎么安慰了。 “阿梁别哭。”张茹也跑来,拍着张梁的背安慰。 “师兄…”张角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祈求地看向于吉。 “这……我们也实在无能为力啊…唉…”于吉也摇了摇头。 “不哭了阿梁,他们会好的,起码在宫里,他们生活会好些…”张角刚说出这话就有些后悔,攥起了拳头,心有一股怒意,又不知向谁发泄。 “可是他们不再是个人了……”张梁像被戳到了心窝子,站起来生气的锤了张角两拳,哭着跑了出去。 “阿梁……”张角和张茹都喊道。张宝和于吉则追了出去。 “哥哥,那天我也看到了,他们的父母分明就不想卖,为什么那些人还是用几斗粮食就买走了阿梁的朋友……”小丫头也开始眼泪汪汪了。 “因为…因为他们是官,我们是…民。”张角说出的话像是一把锉到锉在自己心口。 “我们又不是他们养的牛羊,皇帝家里已经有那么多人了,还来抢人……阿木还说以后要娶小茹呢,虽然小茹不喜欢他,可也不想让他像只羊一样被牵走。”张茹哭出声了,因为那几个小孩不仅是张梁的玩伴,也是她的玩伴。 “小茹不哭……”张角泪流满面,心头悲哀,因为不止是那些孩子,甚至感觉自己也是皇帝养的一头羊,只不过是只强壮一些的羊罢了。 初秋的风还带着夏天最后的一丝燥意,拂过金黄的田野,却并未让人感觉喜悦,张角抱着张茹漫步在村子里,只觉得秋风无比森寒,像剐在心口一把把锋利的刀。 家家户户的门都紧闭着,连狗吠都听不见了,安静地像一个鬼蜮。柳林的枝条在人眼里也不再柔软,生硬地像一条条鞭子,在秋风的带动下正愤怒地抽打在半空。 张梁也已经不再哭泣了,在于吉和张宝的陪伴下,他正呆呆地坐在小河边上,手里的土块不断丢在河里,溅起一圈圈污浊不堪的涟漪。 天空像火烧透的灰渣子,一半红一半灰暗,刺眼的红霞穿透云层照在幼小的张梁身上,像沾染了一身暗红的血。 “阿梁,对不起…回家吧……”张角把张茹放下,默默走到弟弟身后,想轻拍他的肩膀,却又颤抖着放下了。 “哥哥,是我对不起,我不该太任性了。”张梁默默转头,呆滞的目光像是被抽走了许多色彩,在红色晚霞的照耀下,仿佛流淌着血泪。 “阿梁我请你吃郭姐姐上次带的花糕,可甜了呢,你吃一些,睡一觉,明天就不难过了。”张茹握住张梁的手,牵着他回家了。 “因为今天没有希望,所以只能寄托所谓明天了吧……”于吉望着回家的众人,喃喃地说。 黑暗很快把惹人嫌的红色晚霞吞没了,笼罩了这片大地,像是永恒的孤独浮现,丝丝缕缕缠绕满心头,挥之不去。 乙卷 木之长生 第28章 怒引天雷 http://.biquxs.info/

成长不在于朝夕的潜移默化,有时候,人的成长往往只有一瞬间。 在房顶上呆坐了一夜的张梁第二天便生龙活虎了,体内的炁满盈着,随时都有筑基的可能。 张角很不希望弟弟有这样的成长,尽管张梁仍像从前那样开心的笑,但从他时不时闪躲的眼神深处,张角还是能看出被掩藏的一些悲哀,以及一些愤怒。 “大哥,郭姐姐就快要及笄了,你快出发吧,我将要筑基,这几日要跟着于师父外出修行了。”张梁笑着把一袋海盐塞进张角的乾坤袋里,跟张茹一样稚嫩的他,脸上却显得成熟许多了。 “乖。”张角捏了捏张梁的脸蛋儿,目送张梁和张宝随着于吉出门,心里总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隐隐的刺着,很不舒服。 “哥哥,我们也走吧。”张茹本想坐到马车里,但看到笼子里可怖的猪婆龙,选择坐在驭车的张角身侧。 郭家此刻充满了喜庆的气象,府上忙里忙外的人往来穿梭,不断见到宾客带着礼物前来,被门前的侍卫迎进去。 “呦,上师带的这是个啥!”门口的侍卫正是曾跟着郭洁去过张家的郭四,见张角把一头形状可怖的爬兽拿下马车,赶紧上前迎接。 “怎地来了这么多人?”张角把礼物交给郭四,诧异的看向门口十几辆马车。 “这……这些有的是颍川郭家来的人,有些是冀州袁家的人,小的也不方便跟您说,老爷说过了,您来了先去内厅稍候,我去禀报老爷,待会儿他找您有事儿说。”郭四接过礼物一脸尴尬,看向张角的眼神似有一些不好意思。 张角感觉很是纳闷,抱起张茹直接往郭洁闺房的方向走去。 “张公子,老爷吩咐过,先不让您见小姐,您还是先去内厅稍坐一会儿,待老爷忙完这一阵儿,就去找您。” 快走到郭洁房间的时候,那之前被郭建亮买下的两个稍大的侍女早已在内院门口等候了,拦下了张角。 “为什么不让我大哥进去,郭姐姐的及笄礼不就是要嫁给我大哥的象征么?”张茹小丫头从张角怀里下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扒拉开两人就要往内院里走。 “小姐您可以进去,张公子还是等老爷跟您说吧。”两位侍女面露为难的神色,祈求地看着张角。 “好吧。”张角心中纳闷,却还是听从了安排,走向了客堂旁边的厅里。 “阿郎!”内院传来郭洁的声音,张角转身看到郭洁在胡玉儿和张茹的簇拥下就要跑出来。 “小姐,还请您回去……”两个侍女将三人拦下,不让她们跑出内院。 “贤侄…贤侄…来,我们这边说话…”郭建亮在郭四的带领下一边喊,一边急匆匆跑来,还未到身前就赶忙对着两个侍女使了个眼色,然后看着郭四和两名侍女关上了内院的门。 “郭叔叔这是做什么?”张角内心有点不安,总感觉有些不好的事要发生,皱着眉头问向郭建亮。 “贤侄移步,咱们内厅说话。”郭建亮见院门关上,抬手指引张角走向内厅的书房。 “贤侄坐。”郭建亮笑眯眯的盘腿坐在了张角对面,屏退跟随的郭四,而后又殷勤的倒了碗茶水给张角。 “这是…郭叔叔有话但请直说。”张角看着郭建亮的一系列动作,有些摸不着头脑。 “贤侄…这事……说来话长…”郭建亮面对张角似有些愧疚。 “但请直言!”张角面色有些不悦,他觉得郭建亮把郭洁关在院里肯定没什么好事。 “唉……事情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我带着洁儿去河内郡访友,遇上袁家一位公子,那袁家公子见我儿容貌娇媚,有意…有意联姻,并…并承诺若我两家联姻…则我回郭家之事,轻而易举…”郭建亮很是不好意思,说话磕磕巴巴。 “所以你答应了!?”张角猛的站起,斜睨着郭建亮,愤怒的打断了他。 “未…未曾答应,贤侄稍安毋躁…洁儿早先已与你有了婚约……我这不是……这不是来请求贤侄退婚嘛,贤侄若有条件,但讲无妨,只要我郭某能做到的,就算将这整个郭家都给了贤侄,我也绝无二话!”郭建亮先是一阵脸红,后来语气逐渐坚定,最后一句更是发誓一般说出了。 “我不答应!绝不答应!”张角气的目眦欲裂,若不是看在眼前人是郭洁的父亲,早就一指雷令将这厮劈成焦炭了。 “条件不够可以再提,我知道此事我亏欠贤侄甚多,但…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何患无妻,贤侄若嫌我整个郭家不够,我…再借些金银与你,另…另外还有十数名美人相赠,并且对外相称,是贤侄主动退婚的,贤侄看这般如何…?”郭建亮甚至直接拜伏而下,很是诚恳的祈求张角。 “你…!你这老畜生,郭洁可是你女儿!滚开,我要见郭洁!”张角硬生生忍住一脚踢死这老货的冲动,抬腿就要往内院走去。 “呦呦呦,这乡下村庄来的小方士这么大脾气呢!” 门外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踱步走来,身边簇拥着两个少年,看上去跟张角年岁差不多,还有两个身着白袍方士打扮的中年人跟随着。 “哪条狗在乱吠!”张角怒发冲冠,体内之炁不受控制的涌出,扰动脑后长发,无风自舞。 “在下郭图,颍川郭家人,这位是袁家公子袁遗!”说话的少年明明跟张角差不多大,甚至还低张角半头,却昂首挺胸,在介绍几人中间的袁遗的时候,眼神睥睨地看向张角,显得很是嚣张跋扈。 “郭图退下,不可无礼!”袁遗伸手拉住郭图,将他拦在身后,拱手上前对张角行礼。 “公子还请息怒,在下对郭姑娘一见如故,倾心不已,待知晓了公子与郭姑娘的婚约后,在下内心煎熬,本想放弃,可思虑了几日,终是难以忘怀。公子若有何条件,尽可提来,我袁遗皆都答应,若公子不愿,我二人也只好各凭本事,在郭叔叔面前公平竞争了。”袁遗缓步走到张角面前,显得彬彬有礼。 “滚开!”张角丝毫不给他好脸色看,恶狠狠盯着他。 “就凭你这乡下来的小方士,也敢对袁公子无礼!真不知天高地厚!”郭图拍了拍两旁的中年方士,在后面叫嚣。 “哪来的狗东西!敢在此狂吠!”张角衣袍漫飞,取出九节杖,指向郭图。 天地间霎时风气云涌,空中雷声滚动,乌云在郭家上方形成一个漩涡。厅内电光烁烁,那九节杖瞬间玉化到第二颗木瘤,发出耀眼的光。 “神…神木!”两个上前的方士见此一幕,吓得肝胆俱裂,指着张角手中的九节杖惊呼。 “滚!别逼我杀人!”张角目光流溢出电芒,盯着面前的几人。 “上…上师虽术法高强,可在这凡俗…仍是争不过袁公子的,你…能给郭姑娘什么…袁公子可是能……”其中一个方士脸色煞白,还想解释。 “闭嘴!”张角节杖一挥,体内磅礴的精炁冲进乌云,指引缠绕着一道天雷劈下。 “轰!” 郭家内厅顶上瞬间被劈开一个洞,众人眼前猛的亮起刺目的光芒,巨大的声音震的耳膜流血,只感觉一阵耳鸣。 张角动了真怒,并未施以虚雷法,而是以精炁指引一道真正的天雷将那方士劈死了。 “嘶…”众人再看那方士时,他已成了一具焦炭,颅顶有个焦黑的洞,七窍也是漆黑一片,未见有丝毫鲜血流出。 张角不再理会众人,直奔内院而去。 “开门!”张角持节杖指着郭四和两个侍女。 “阿郎!”一开门郭洁便扑到了张角怀里,瞬间风声停止,乌云也渐渐散去了。 “你爹想让我退婚,把你嫁给袁家那袁遗。”张角抱着怀中的人儿,怒气渐渐消散,收回了节杖,轻声对着郭洁说。 “阿郎回来了,谁也抢不走我,我爹也休想把我卖给其他人。”郭洁眼眶含泪,摸向张角的脸。 “贤…贤侄…”郭建亮和那几个人追了过来,在背后站住,却不敢再上前打扰了。 “你回归郭家之事我会帮你,而今又为何出尔反尔!是不是以为我张角好欺?还是觉得我这乡下来的小方士做你女婿,不如这大族的公子做你女婿来的风光?”张角转头盯着郭建亮。 “贤…贤侄哪里的话…我,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贤侄且安心,我郭建亮从此再不提此事了……”郭建亮面色煞白,显得小心翼翼。 “那你呢?是否还是难以忘怀?”张角嘬着牙花子看向袁遗。 “公子且安心,袁遗不敢再惦记了。至于那死掉的方士原是我家请来的先生,公子也不必记挂,我将此事摆平,官府那里也由我出面,任何人也不敢再提及今日之事。”袁遗虽然也被吓得不轻,仍是保持着姿仪向张角行礼示好。 “先前是郭图失礼,引上师震怒,在下袁家袁绍,是袁遗大哥堂弟,代郭图给上师赔罪了,三日后郭小姐及笄,为表心意,这些金银就当赠予上师和郭小姐的礼物。”另外一个少年吩咐随从抬着一箱金银走来,向着张角行礼,虽然对先前的一幕也很害怕,却并未显得惊慌失措。 “上师日后若有时间,可去我袁家一叙,这是我袁家的名牌,上师若来我袁家,当为座上贵客。若上师不愿来也无妨,您在冀州若有俗世上的需要,持此牌可帮上师解决很多麻烦。就当做我等先前失礼的赔罪了。”袁绍一袭白衣,恭敬地递给张角一块小玉牌,礼数很是周到,处事滴水不漏。 乙卷 木之长生 第29章 凤凰于飞 http://.biquxs.info/

“礼成~”郭家客堂内,郭建亮扯着嗓子高喊。 张角夺过侍女手中的簪子,轻轻为郭洁插在了发丝上,挽起郭洁的手,在胡玉儿和张茹的簇拥下将郭洁扶起,面向观礼的宾客。 “上师与郭姑娘神仙眷侣,汝南袁氏贺礼!”袁绍恭敬的奉上一对金步摇。 “郭姑娘人间绝色,贤良师亦是英俊潇洒,真是绝配,颍川郭氏为上师贺!”郭图捧着一对金丝银镯喊。 “太守府邓丰来贺!” 一时间来宾齐贺,张角挽着郭洁躬身还礼,而后一齐坐在厅内上首。 两日前张角怒引天雷,惊到了袁遗一众人,袁遗袁绍当场以示放弃,并且承诺无条件帮郭建亮回归家中,而袁绍的小跟班郭图则表示立即回禀族中,让郭建亮成为颍川郭氏在巨鹿的代言人,并且无条件支持郭家在巨鹿的事业。 袁遗来巨鹿时调查过张角,只知道张角曾做过巨鹿春祭时的祭司,并且几县之地的许多百姓都对他推崇备至,言称受过他符水粮米的救济,更有人称张角为贤良上师。 于是袁遗打定主意与张角竞争,毕竟一个乡下方士,会些祝由符水治病并不稀奇,可没想到后者竟掌握着这种超自然的恐怖力量。于是心下暗定要不惜代价与此人交好,毕竟像张角这个等级的练气士,已经不能用方士一词形容了。 至于郭建亮则更是悔不当初,本来好好的金鬼婿,被自己一系列操作得罪的死死的,还好张角和自己女儿情投意合,自己并无性命之忧。 张角引出奇异天象后在郭家住了两天,四方豪族更是蜂蛹至郭家来献殷勤,连新任太守邓家也派了人来参加郭洁的及笄礼。 “闻听沛国丰邑曾有天师以符水咒语治病救人,似也姓张,不知贤良师可与那天师是本家?”跟随袁遗和袁绍来的另一个方士开口,问向张角,这一开口打断了宴席上不少人的沉思。 “不是本家。”张角放下酒杯,回答那方士。 “敢问上师师承何人?”袁绍起身,举杯敬向张角。 “我老师只道叫他庄夫子。”张角并未多言,举杯回敬向袁绍。 “原来如此,尝闻庄夫子逍遥自在,得了宇宙大道,后人寻其墓穴时,发现他尸身已无影无踪了,上师如此不凡,想必也只有庄夫子这等仙人一般的人物才能教导出来了。”那方士感叹道,对张角来历心惊不已,暗自庆幸,还好没有像那个被劈死的倒霉蛋一样嘴硬。 宾客们纷纷举杯奉承张角,并相邀张角日后驾临族中做客,期间郭洁笑意盈盈的看着张角,只觉得幸福无比,吩咐胡玉儿取了木琴,为四方宾客奏音一曲,气氛一下活络了起来。 袁绍取剑和音而舞,博得满堂宾客喝彩,而后堂上众人觥筹交错间皆大笑而醉。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 连准情敌袁遗也喝多了,大着舌头对张角和郭洁唱赞歌。 张角端着酒杯不断回敬宾客,看着一旁郭洁的盈盈笑意,也忘了俗世烦恼,纱幔朦胧中郭洁酥手飞扬,琴音丝丝入耳,恍如仙乐。 …… 张角在郭洁及笄礼上与宾客乐融融的时候,张梁正在荒原上盘坐,面容痛苦不堪。他的筑基并不像张角那般水到渠成,或许是心忧所至,此刻张梁正忍受着道火焚心之痛。 “阿梁…”张宝看着张梁稚嫩的脸蛋上满是狰狞,忧心不已。 “别扰了他,我们帮不上忙,不以外物困之,不被周身扰之,不被心境迷之。若他能跨过这一步,以后的修行将顺畅许多。”于吉一捋胡须,内心虽也担忧无比,却也强自镇定下来安慰张宝。 “咻咻。” 天地之间的精炁似乎受到了某种指引,向张梁身侧涌去,在他的头顶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漩涡,而后灌输而下。 最关键的一步到了,于吉将张宝拉到一边,紧张地盯着张梁。 “阿木…!”天地之炁突然紊乱无序,彼此冲撞,闭目盘坐的张梁痛呼一声,哇的一声吐出鲜血,七孔之间也渐渐流出黑色的瘀血,而后昏厥了过去。 “唉~终是年纪太小了,心性不稳,太过着急了。”于吉心疼的抱起张梁,叹了口气,张梁的修炼天资并不弱,如果就此筑基成功,或许就是世间最年轻的筑基练炁士了。 只可惜这孩子心性纯善,蓦然受了打击,这才心火繁杂不稳,导致筑基失败了。 “不…不该…这样子的……”于吉怀中的张梁意识不清,双手却紧紧攥着,口中模糊地说。 “师父,阿梁没事吧?”张宝紧张的看着张梁,问向于吉。 “无事,修养一阵子就好了,这是道伤,无药可治,只待他慢慢恢复便可以了。只不过下次筑基时,或许会更难了,只待他身心空明后再让他筑基吧。”于吉一叹,抱着张梁往张家去了。 …… 郭家的宴会持续了两三个时辰,而后宾主尽欢而散。同时这也表示着郭洁及笄礼的结束。按照婚约上的约定,郭洁已经是张角的未婚妻了。 张角并不想把婚礼拖到很久,郭建亮的所作所为令他大感失望,宴会结束后张角就拽着郭建亮的袖子进了内厅,打算以他先见利忘义为由,要求他修改婚约。 “看在阿洁的面子上,我还称你一声岳丈…可你这老王八蛋居然为了一己之私欲,就要将自己的独女拱手送予大族的公子,你心里可还有那份婚约?!可还记得当年你垂死时我父亲对你的救命之恩?可还记得我张角对你医治之恩?”张角喝的满脸通红,借酒发挥,一把将郭建亮甩在草席上,斜着眼睛瞪着他,打算秋后算账了。 “贤侄……不…贤婿勿恼,贤婿勿恼……”郭建亮本觉得这事儿翻篇了,毕竟张角住在郭家的两天也并未再提及,反而促成了回归颍川郭家的心愿,并且无数大族都示好与他,心里还有些飘飘然。不料女儿的及笄礼一结束,张角就旧事重提,看来还是对自己心有怨忿。 “你是不是以为,我张角不过是乡间一游医方士,比不得那些大族?还是说你真把阿洁当做你满足私心的工具了!?”张角不依不饶。 “我……”郭建亮想开口为自己申辩。 “别再扯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现如今阿洁也已及笄,你的愿望也已达成,我便将阿洁带回我张家了,至于婚约,就定在今年元宵如何?”张角直接打断郭建亮,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好好好…都依贤婿…”郭建亮脸上一阵青白,还好张角知道给他留些面子,将他拉到内厅才这般说。 “既如此,小婿谢过岳丈大人了。”张角嘴上说着,行动却并未有丝毫恭敬,大刺刺的直接盘腿坐在了郭建亮对面。 “阿爹,女儿已收拾好行李了,打算跟张郎去张家住些日子,特来请求父亲同意。”郭洁一直在厅外偷听,见张角跟郭建亮谈的差不多了,进屋对着郭建亮行了一礼,说道。 “好好好…去吧…去吧。”郭建亮此刻的心情极其难受,眼神复杂的看向女儿,既有愧疚,也有些怨忿。 愧疚的是自己一时脑热,未经女儿同意就答应了袁遗的联姻请求。怨忿的是养了十五年的女儿,不体谅父亲的难处也就算了,这刚一成年就要离家,抛弃自己去找那张角生活去。 郭建亮想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唉,谁让自己鼠目寸光,先理亏于人呢。 “父亲还是早些休息,女儿今天便跟张郎回去了。”郭洁看着呆坐的父亲,心中还是有些心疼,但转念想到他的作为,咬了咬牙,便开口道别。 郭洁扶着喝的摇摇晃晃的张角出了内厅,右手悄悄拂过张角腰间,一把就拧了上去。 “你刚刚说的哪个是老王八蛋,啊?那我是个啥?阿郎真是喝多了么…?”郭洁面色羞愤,想到张角刚刚的口不择言就气不打一处来。 “别别别……为夫知罪,知罪了。”出了郭家内厅的张角顷刻就面色如常,哪还有半点儿喝多的样子了,一把抓住郭洁掐在自己腰间的手,将她揽在怀里,向门外走去了。 “大哥,目的达成了?”郭家门口的马车上,胡玉儿和张茹探着头,笑盈盈地看着张角和郭洁。 “成了,元宵之日成婚。”张角咧嘴一笑。怀中的郭洁感觉到张茹和胡玉儿投来的暧昧目光,感觉一阵羞赧,赶忙推开张角的怀抱。 “呦,郭姐姐看来真成了我大嫂了,嘻嘻,还害羞呢。”张茹小丫头手里啃着个梨子,调笑道。 “再贫嘴,过两年嫂子也给你俩找个婆家!玉儿妹妹也快及笄了,给你也介绍个如意郎君怎么样啊?”郭洁满脸通红,快步登上了车厢,蹂躏着小丫头的头发,瞪着胡玉儿,气势如虹,一对二毫不落入下风。 “回家了!”张角牵过马车,转头看了郭府门口一眼,而后上车离开了。 …… “阿梁这是怎么了!?”带着郭洁等人刚回到家的张角,就看到厅内刘月娥正抱着昏迷的张梁默默垂泪,当下心中一急,担忧地问向于吉。 乙卷 木之长生 第30章 扰梦酆都 http://.biquxs.info/

“这孩子太着急筑基了,道火焚心,受了反噬。”于吉拉住想上前的张角,又接着说:“莫要担心,睡一觉就好了。” “你跟我出来,我有话要对你说。”于吉对着张角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一人跟来,走出了厅房。 “师兄?”张角随着于吉一路走出了张家,来到一片荒草地,看于吉对着夜色发呆,张角叫了一声。 “这里便是阿梁盘坐的地方。”于吉指向一片草地。 “何意?”张角不解的看向那片草地,除了几只萤虫飞舞在那半空,并无奇特的地方。 “你坐下悟道吧,你筑基时太顺利了,当时算是借助了一部分祭坛的灵念,少了些感悟。”于吉悠悠解释。 “可是阿梁还在昏迷中,我怎么静得下心,不若明日再来悟。”张角很不理解于吉的指示。 “他无妨,不用担心,前几日你问我为何在魏家能清晰的看到魏帆的影子,这次悟道你便能明白了。这片天地被阿梁筑基时烙印上了些许道则,将要消散,机会难得,你先悟道。”于吉悠悠解释。 “师兄直接跟我说不就行了?”张角莫名其妙的看着于吉。 “我跟你说了,便成了心障,你也就难以看见答案了。待你看见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再问我,我将知无不言。”于吉直接盘腿坐在旁边,面如止水。 “对了,把你那节杖交予我保管,待你悟完这次再给你。”于吉看着张角取出了节杖准备悟道,补充道。 “莫名其妙。”张角交出了节杖,摇了摇头,然后闭目修炼了。 “你修的是生死道,说起来悟这步容易许多。”于吉从张角身上把乾坤袋拿下,翻出来一坛酒,满意地躺在一边说。 “师兄到底要我悟什么?”张角盘坐了半个时辰,感觉到自己藏的那坛米酒快被于吉喝完了,不满的睁开双眼问向于吉。 “小气鬼,快悟道!实在悟不下去,在这睡一觉也行,夫子教你的梦法呢?”于吉直接一口将酒喝完,掏出个勺子舀着醪糟吃。 “睡睡睡,我想跟阿洁睡!”张角直接恨恨地躺下,张梁那不用担心了,他又想起刚带回家的郭洁,一时间心痒难耐,不忿的嘟囔着。 张角翻来覆去了半晌,既然于吉执意要他在这儿悟道肯定有他的道理,于是努力排空情绪,运转起梦法,不多时便沉沉睡去了。 昏沉中张角悠悠睁眼,意识迷迷糊糊,环顾四周一片黑暗,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眨眼的刹那。 张角似是化身成一只蝴蝶,在幽暗的天地中漫飞,荒原半空漫飞着一团团的萤虫,忽明忽暗,张角翩然挥动翅膀,与那些萤虫嬉戏,感觉无比放松和开心。 忽然一团篝火引起了它的注意,旁边盘坐的一人抬头望向它,指了指旁边躺着的一个少年,那少年身体上空有着一个漩涡,透过那漩涡好像能看到一缕若有若无的微光,光是看着那微光就感到一阵温暖,无比向往。 蝴蝶朝着篝火旁漫飞,一会儿停留在那人肩膀,一会儿又翩然落到睡着的少年额头上。 蝴蝶立在少年的额头看向篝火对面的人,那人也正笑着看过来,不知为何,那人总给它一种熟悉的感觉。 少年上空的漩涡正在变小,忽然又是一道微光照射而出,蝴蝶若有所引,徘徊了一会儿便飞进了去。 蝴蝶眼前景色倏地大变,似投入无数团温暖的光的怀抱,它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畅和自由,欢快的扇动双翅,感觉快活极了。 随着一阵飞舞,眼前的景色也慢慢清晰,蝴蝶观察着周边景色,感觉无数信息回归于意识之内,整片天地似乎都在它的感应之中,天地中还存在着无穷无尽的生命。 还是那片草地,那人仍看着它,那人对面的少年也仍在睡着,不同的是,天地间充满了温和的光,虽不见太阳,却仍感觉到无处不在的光亮。 蝴蝶望向那少年,周身的光线似有了无限活力,包裹着它瞬间便到了少年头顶,蝴蝶又望向远方的树,而后又瞬间感觉置身在树枝上。 蝴蝶如此闹腾了好久,随着心意来回变动,不知离开那人多远了。 远方的山引起了它的注意,蝴蝶感觉到附近的生命,翩然飘落在山下的一个村庄。 “来啦…”先前看向它的人也出现在眼前,正是于吉,他笑盈盈的跟蝴蝶打了声招呼,拂手将蝴蝶放于肩膀上。 四处的人也向这个方向看过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意,蝴蝶立在于吉的肩膀上,感觉周身的人无比熟悉。 于吉笑着跟那些生灵打着招呼,蝴蝶像是记起了什么,翩然飞落在地上。它周身燃起无形的火焰,似要将这只不属于这片天地的蝴蝶燃烧殆尽。 火焰烧灼着蝴蝶的身体,随着记忆的不断涌现,无边的痛楚也充斥满了周身。 “这是……”张角痛苦的醒转而来,无数杂乱斑驳的信息也随着回归于意识,他举目四望,眼前的世界绚丽多姿,又安详无比,很快痛楚便褪去了。 “酆都……”张角想看清远方的牌坊上写着什么,刹那间竟发现自己来到了那牌坊面前,眼前的字也清晰无比。 “那是…一只凤凰吗!?”张角讶异的看向远方半山间的一个生灵,又发现自己一念之间又到了它面前。 “道火煅烧疼不疼?”于吉也来到了张角身侧,贱兮兮的问他。 “好像很疼,但是现在已经忘了有多疼了,反正不想再来一次,那感觉很可怕就对了。”张角耸了耸肩。 “这是灵界,你先前看到的魏帆就来这儿了,我们现在是这里的客人。”于吉笑着说,还跟那只凤凰挥手打了个招呼。 “灵界!?酆都不是地府么?”张角讶异地问向于吉,一只手还摸向那凤凰,他感觉那凤凰身上的羽毛很顺滑。谁知那凤凰睥睨了张角一眼,挥了挥翅膀就不见了踪影。 “灵界不仅仅只有酆都,酆都只是灵界的一小部分,这个世界充满了先天元炁。我们平时施术,很大一部分的力量就是从这里降临的。”于吉翩然坐在了山腰。 “那看见的那些魂魄呢?”张角还是不理解,他有很多次看到游魂,但是他明明看到魏帆的游魂奔着东方飘去了,却还在会稽魏家看到了栩栩如生的魏帆。 “灵是灵,魂魄是魂魄,人人转生时都有灵,也都有魂魄,灵为先天所生,本就属于灵界,但魂魄是后天所生,不属于灵界。所以魂魄则会慢慢消弭于天地之间,灵就会归于灵界。而筑基就是当我们后天之炁满盈后,以意化灵,由此可才见灵界。”于吉缓缓的说。 “这……我听说酆都在泰山脚下,所以我们这里是泰山?”张角一肚子疑问,突然觉得就算筑基了,也不过是修行路上的小白。 “对,这里便是泰山,我们的世界不过是这灵界一部分的投影罢了,也可以理解成灵界的种子。”于吉不急不缓的解释。 “我想回巨鹿看看。”张角突然想回家,倏然发现自己到了一片美丽的平原,周身还活动着一群人形的生灵。 “灵界里没有时间,你看。”于吉也跟着来到平原上,一挥袖袍,周身的景色不断变换,像是不断快进,许多人出现在这片荒原上,他们建立了一个村子。 “停!”张角发现了自己的家,一个娃娃正抱着一个婴儿在院子里玩闹,正是年幼的自己在抱着张宝。 “穿开裆裤的小屁孩有啥好看的。”于吉拂袖一挥,周身的村子又变化没了,一群生灵好奇地围绕了他俩。 于吉的样子有点疲惫,看上去这种术消耗不小。 “额……你们好。”张角跟身边的生灵打着招呼,突然发现一人的样子很熟悉,像是邻居徐三叔。 “他就是你家那个邻居。”于吉解释。 “不修炼也能来这里!?”张角惊了,想起父母。 “修炼是以身为灵,所以我们可以借用特殊的手段进来,我们每个生灵本来就是这灵界的一员。只是有些人一生魂魄被道火侵染,来了以后就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我们修炼筑基则不会,所以我们筑基就是筑的这灵界的基。” “你那节杖就是本来连通着这里的建木,故此持节杖修行好处不小,但也有些弊端,你虽然能用节杖联通这里的力量,但毕竟不是身入其中,算不得真正的筑基。” “那……不修炼也能来,为何还要修?”张角很好奇。 “为了不堕轮回,修善道,带着记忆借这灵界的力量,去往天上天。”于吉指了指上空。 “所谓天上天,便是灵界之上的界限了,甚至很可能是炁的源头。筑基境可以用灵进入灵界,合道境可以在灵界浏览原本世界前后一百年的时间,化凡境则随时随地遨游灵界,借用大量灵界的炁,而且可以浏览前后千年的时间。”于吉说到这一阵傲然,自己也即将步入化凡境了。 “那左师兄的玄液境呢?不是说相当于化凡境了么?”张角好奇的问。 “我又没化凡呢!别问我。”于吉脸黑了。 “你日后多来感悟一下这灵界的道则,你修的是生死道,这里也有生死,生则在灵界,死则回酆都,而那些在凡间不合格的灵则会越来越弱,慢慢的就只能生活在酆都了。” “日后你仔细观察灵界生灵的状态,好好悟道,咱们先回去了,反正你也能来这里了,待你悟一段时间,有什么不懂的再问我吧。”于吉直接盘坐闭目而下。 “怎么回去?”张角也有样学样盘坐,四周的灵都并无恶意,在打量着他俩,有些还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语言。 “夫子教的梦法就是进入灵界的道法。”于吉盘坐,不一会儿便睡着了,身体在灵界逐渐消失。 张角入梦以后又化为了蝴蝶,而后扇动翅膀便缓缓消失了,看来于吉进入灵界已经可以省略化蝶的部分了。 张角悠悠醒来,眼前仍在燃烧着篝火,对面的于吉早就醒来了,一把将张角拉了起来。 “过去了多久了?”张角挥手将篝火熄灭,跟上于吉的脚步问道。 “除去你睡着的时间,咱们在灵界的时间不算,大概过去了半个时辰吧。” “这么快!怪不得说灵界没有时间呢。”张角唏嘘。 “也不能说没有时间,只能说那里比我们这儿慢很多很多就是了。”于吉甩了甩袖子,进入了张家坞堡。 乙卷 木之长生 第31章 秋蝗 http://.biquxs.info/

“有…有蝗灾!” 这是张梁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从灵界归来的张角心忧兄弟,默默守着张梁坐了一夜,哪知张梁一醒来就面色发白地盯着窗外的星空。 “阿梁,发噩梦了?”张角捧起一碗汤端到张梁的嘴边,并未在意张梁没来由的一句话。 “蝗灾!是真的!我看见了!快让乡亲们收粮!”张梁一把推开张角递到嘴边的羊汤,踉踉跄跄起身走到窗边,惊恐地盯着远方的天空。 “阿梁,先喝些热汤吧,我信你,明日我便想办法通知大家。”张角将被打翻的汤碗放到地上,担忧地上前扶住张梁。 “我真的看见了大哥!天地到处是蝗虫,田里的庄稼都被它们食尽了!” 张梁转头看着张角,眼睛大睁着,瞳孔里布满了血丝。 “阿梁!去哪!?” 张梁一把推开搀扶住自己的大哥,冲出房门,张角大惊,抓起一件外袍赶忙跟上。 星夜璀璨,广袤的土地上粟子随风摇摆,张梁只着一件单衣,呆望着田野,幼小的身躯看起来无比的单薄。 “阿梁,没事儿的。”张角用袍子裹住张梁的身体,抱起他转身回家。 “阿梁莫怕,定是被噩梦惊到了,喝完这碗汤早些睡下吧,大哥今晚就在旁边陪你。”张角将张梁放回床上,又端起碗转身盛了碗羊汤。 “大哥,对不起,让你忧心了…”张梁满眼愧疚的看着张角,刚刚亲眼所见田野上一派祥和气息,哪有半点闹蝗灾的景象,于是也以为自己做了噩梦。 张梁喝了点热汤气色就好转了许多,不多时就在张角的注视中乖乖地睡着了,他幼小的身体团成一团,嘴巴里还含着右手拇指。 当窗边泛起一丝光亮的时候,张角又一次不厌其烦地给弟弟掖了掖被踢开的被子,宠溺的看了下熟睡的张梁,蹑手蹑脚的出了门。 “凭白地怎么阴了天呢?” 晨光熹白,透过几片云照射而下,张角伸了伸腰,望了望天空嘟哝了一声,打算开始早间的修行。 “汪汪汪!”细狗阿飞突然耳朵竖了起来,看着天空吠叫不止。 “不对!”张角听到阿飞的叫声大惊,赶忙抬头望向天空。 天边的几朵乌云在注视中逐渐变大,遮天蔽日,像是飞舞着大片大片的烟尘,绵延了数十里的半空。 “飞蝗过境!阿梁说的是真的!”张角望着空中飞落而下的乌云大惊,右手迅速捏一手印,想要烧掉空中的飞蝗。 “住手!不可!”于吉听到动静从窗户探出头来,看到张角的动作赶忙制止。 “你想把这附近化作火海吗!?这些蝗虫受火了会乱飞的,田野里粮食将要成熟,此时火灾的危害更甚蝗灾啊!”于吉直接从坞堡二楼窗口飞跃而下,看向天空,面色严肃而阴沉。 “那怎么办?难不成看着这些虫子吃光田里的粮食吗!”张角心急如焚,面对天地间如此的灾难,第一次感觉到人力是如此微不足道。 “先抢粮食再说!快去通知乡亲!至于虫子,我们能捕杀多少就捕多少吧!别无他法了!”于吉冲着张角大叫一声,催动风术决,形成一片片风刃,斩向半空一团团的蝗虫。 “呼啦呼啦!” 天空中飘落无数蝗虫的尸体,瞬间铺满了张家门口的一片地面。不过对于铺天盖地的,不知道覆盖了多少里的蝗虫群来说,这种伤亡无异于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于吉的风刃很快便不能用了,因为蝗群已然落在了田野上,啃食着粮食。 “咚咚咚!快收粮食!快收粮食!”慌慌张张牵马出来的张角见到田野里的状况,飞身上马,一边敲着个铜锣一边催动元炁大叫上路警示人们去了。 “天呐!”张怀林夫妇也出了门,看着田野上密密麻麻的蝗虫大叫。 “小茹玉儿,关好家里的门窗,阿宝阿梁跟我下地里收粮食去!”张怀林在院里大呼一声,对着刘月娥嘱咐了一声,跑到库房抄起一把镰刀就慌忙出门了。 “风刃!” 于吉此刻无比的狼狈,扑扑楞楞的蝗群不断撞到身上,也顾不上仪表了,此时正慌忙催动着风刃当做镰刀收割粮食。 不断有村民挥舞着镰刀从家里出来,顾不上其他,纷纷涌入了田野里。 蝗群太恐怖了,尽管张角掌心不断吹出罡风清扫视野前的蝗虫,仍是只能看清前方不过十丈远的距离,连掺杂着元炁的声音都传不了多远。 “啊啊啊~回家!” 人的愤怒往往由无力感滋生,张角一想到刚刚在院里看到的,足有数十里宽的蝗群覆盖而下,顿感无力和悲愤。想来自己村子也通知的差不多了,也顾不上更多地方,一把扔掉铜锣,猛的调转马头,朝着家里回奔。 张角平日里以为非凡的术法,在面对如此的蝗灾时,也显得弱小无比,风刃最多比普通人挥舞的镰刀快一些罢了。 一刻钟的时间,东方天际的太阳终于完全升起,可田野里大片的粟米已被虫群啃掉了大半个穗子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尽管张角于吉和张宝用术法不停收割,张梁用乾坤袋不停的装,几人也才堪堪从蝗虫口中夺下几亩地的粮食。 因为他们不仅要甩掉爬在苗上的虫子,还要小心地装起来,至于乾坤袋,装了一两亩粮食就装不下了。 “真造孽呀!明明再过几日就完全成熟了,这些该死的虫子,偏这时候来夺食!”张怀林一边悲呼,一边抱起一片粟苗往袋子里装。 于吉张角几人也停止了收割,抱起粟苗就往袋子里装。因为就算收割的再快,那些没有及时装起来的粮食也不再是粮食了,而是虫群的盛宴。 两个时辰后,虫群带走了眼前天地中仅剩的绿意,那些树叶还未等到金秋的萧杀,就成了虫群的食物。 田野上的粟苗只剩下小半截杆子了,仍然不被虫群放过,伏在田野上仍继续啃食。 “啊啊啊!”张角疯了一样冲了出去,掌心不断喷射风刃,杀向虫群。 于吉见能收的粮食也都收完了,也带着张宝张梁加入了捕杀蝗虫的队伍。 蝗灾持续了三天,给人们造成的损失却是极恐怖的。 元平村附近的田地成了空荡荡的一片荒野,一些光秃秃的树插在荒原上,显得孤独而悲凉。连村里的柳林也被啃食的不成样子,其中一颗细小的柳苗甚至成了一个木棍,直愣愣插在地上。 村里许多人家的茅屋屋顶也不复存在,只剩下木房梁和土胚墙还耸立着。 张角等人杀了三天,死在他们手下的蝗虫已经不计其数了,仍是有大片大片的蝗虫聚集回天空,再次形成一片乌云,想要到下个目的地去。 “死吧!”张角眼里布满血丝,头发散乱,见虫群又聚回天空,捏动火印,催动体内刚刚恢复的一点炁,疯狂出手。 于吉等人见状也跟着出手,粮食已然被吃的差不多了,那些虫子又聚回成团,飞在荒原半空。也不用担心火灾了。 在四人合力出手下,庞大的虫群瞬间被点燃一大片,无数被烧焦的虫子带着火星子扑啦啦掉落,不一会儿地上就铺满了一层又一层虫尸和灰烬。 尽管火法很有效,可庞大的虫群仍是飞走了将近一大半。 …… 巨鹿郡的百姓遭了蝗灾,仅仅过了半个月,就有无数百姓吃完了家里仅剩的余粮,开始为生存忧愁。 张家附近又重新立起了两座棚子,整日煮些粥米救济附近的百姓。 这天一早,张角正在棚内熬粥,看着锅内日益变稀的粥饭,正寻思着找那些大族豪户要些粮食,再这样下去,家里的存粮经受不了几天这样巨量的消耗了。 “仙人救救我们吧!” 张角正想着事情,一个妇人捧着一个包裹,突然跪在面前哭泣,身后还跟着不少人。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等下粥就熬好了,大家先吃着,这几天我再想办法借些粮回来,我们都能熬过这个灾年的,大家放心。”张角认出了眼前的人,正是自己和于吉曾带回家的流民,现如今都是自家邻居。 “求仙人为小儿做主啊!”那妇人仍不起身,将那包裹放在地上,不停地对着张角磕头,泪如雨下,声音凄厉。 “你儿子怎么了?” 张角记得这妇人的确有个男娃娃,可爱极了。当时自己还曾抱着那娃娃进了陈家庄的坞堡,而那小娃娃也着实懂事,在张家附近安家第一天,就捧着一碗黍子粥,颠颠地跑来张家向张角拜谢救命之恩。 那妇人一言不发,面色凄白,手指哆哆嗦嗦地解开了包裹,而后又跪在地上,身躯颤抖。 “!!!” 张角看到包裹里的东西身躯一震,手里拿着的勺子坠落在地上,一些粥溅在身上,犹自不觉,瞳孔大张着,只觉得一股怒意直冲脑门。 郭洁看到包裹里的东西更是惨呼一声,吓得抱起张茹连连后退,泪水奔涌而出,抿着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是一堆骨头,一具稚童的尸骨。空洞的骷髅头斜斜歪靠在腿骨上,盆骨已经成了两半了,不少骨头上还有些洞,带着刀劈斧凿的痕迹。 乙卷 木之长生 第32章 讨债 http://.biquxs.info/

“请仙人做主!” 那妇人小心地捧起骷髅的头骨,抬头看向张角,她双目中已经不见了任何情绪色彩,脸颊上流淌着的泪带着点点血丝。 “这边来。” 张角强忍着愤怒,将勺子递给身后的郭洁,让她继续施粥,而后搀扶起那妇人将她带到了棚子外的一个角落。 “化骨术,现!” 张角催动化骨术,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化成血雾附着在那骷髅上。 “咔啦咔啦…” 落到骨头上的血雾瞬间被蒸发,漂浮在骷髅上空缓缓组成一道画面,那具骸骨也似乎受到了某种牵引,不断的颤动起来。 “木儿,将这点儿黍子面给隔壁孙嬷嬷家送去,她一人孤苦伶仃的,估计也没多少吃的了。” 画面逐渐形成一个孩子的视线,矮矮的,只比张角的膝盖略高。只见那妇人蹲下来,摸了摸“自己”的头,将一个陶碗递在“自己”手上。 “好的阿娘。” 一双白嫩嫩的小手接过陶碗,蹦跳着出了茅屋,看了看天边的朝霞,而后踏上了一条小路。 “木儿…!啊!都是为娘的不好,为什么偏偏让你去呢!都是为娘的错啊!” 身旁的妇人突然情绪失控,伏到骸骨上嚎啕大哭,惹得画面泛起一阵涟漪。 “还请节哀。” 张角拉起那妇人,让那画面继续流动。 “那娃子,你手上捧得是什么?” 画面中出现几个汉子,正手持斧刃扒着路旁的树皮,见娃娃捧着一碗黍子面,出声拦住了他。 “没,没什么…”看着那几名汉子露出的贪婪目光,木子似是受到了惊吓,画面一阵抖动,开始抱着碗往家里跑。 “站住!” 画面突然一阵停顿,而后缓缓升高——木子被人捉住后脖领提了起来。 “你这碗面要送到哪里去啊?家里可还有吗?啊?小娃娃……”一个大汉凶悍的面孔出现在画面中,一道刀疤贯穿了整张脸,此刻正用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让自己显得亲切。 “嘿嘿,你这刀疤脸别吓到人家孩子,让我来问。”一个汉子走来将木子放下,蹲下身看着木子,还出手给木子整了整衣服。 “小娃娃别怕,我们几个无甚恶意,只是见你孤单一人出门,这天都快黑了,外面不安全,跟我说你家在哪,我们好把你送回家去。”这汉子带着憨厚的微笑,声音和蔼而慈祥。 “我……我不知道…”木子似是吓坏了,声音开始有些颤抖。 “别怕,我们又不是坏人…” “有什么好问的,先拿了他手中的面,让兄弟几个吃上一顿饭再问!先揍他一顿,就不信这娃娃敢不说。”先前那刀疤脸打断了这汉子的话,伸手夺向木子手中捧着的那碗面。 “别抢!我们家也快没吃的了,你们放了我吧……”木子使劲抱住那碗面,踉跄地后退。 “跟你费什么话!”刀疤汉子将碗一把夺过,一掌抽在木子脸上,引得画面猛然一偏。 视线一阵晃动,木子慌乱起身,往一个方向奔逃。 “跟上这小子!”一道声音从背后传出。 木子一阵慌乱,而后连忙改变方向,朝着田野远方的一座坞堡跑去,晚霞鲜艳如血,照的那座坞堡熠熠生辉,正是张家坞堡的样子。 “不好!那定是一家大户,这小子忒狡猾,快捉住他!” “救命啊!救…”木子慌张的大叫声传出,稚嫩的童声在荒原上传不了多远,很快又被风声吹散。 “嘭!”画面一阵抖动,木子似乎被一脚踹倒,一片灰黄的土地迎着画面而来。 “先捆起来再说,这小子定然跟那家大户有些关系,不能就这么放了他!” “不放了他,那怎么办…” 画面一阵模糊,刚刚那一脚被踹的不轻,木子伸手摸了一下鼻子,一个带血的稚嫩手掌出现在眼前。 “这小子细皮嫩肉的,不妨吃了他!” 那刀疤脸从身上扯下一块碎布,塞进了木子嘴里,伴随着稚童的呜呜声,刀疤脸恶狠狠地说。 “对!吃了他!”先前那憨厚的汉子也眯起眼睛打量着木子,而后一把将木子提起,走向一片树林。 “呜呜呜…” 画面开始模糊不清,带着水汽,那该是木子的泪。 “都给老子小心点,回了村里谁都不准再说起此事!”那看起来憨厚的汉子手持利斧一步步走到木子跟前,斜瞪着眼睛看向周边的一圈人。 “王哥放心!嘿嘿嘿,此等事,兄弟们自然不会对外人说…”刀疤脸此时正咧着嘴笑,暗黄的霞光照在他的脸上,被几片叶子了遮住一半的光,看起来一半黄色一半黑暗,像是恐怖的鬼魅。 “噗!” 骸骨上的画面突然一阵旋转,然后定格聚焦在远方的村庄上,村庄在最后一道晚霞的照耀下,像是绣着一层金边,祥和无比,而后随着一道血箭淋到双眼上,天边只剩一角的暗黄太阳瞬间变红,整个天地也如同浸入血池,变得暗红,而后一切都随着隐没的太阳归于了沉寂。 …… “儿啊……!” 妇人肝肠寸断,嚎啕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昏厥了过去,脸上还带着血泪。 张角施术一指点在妇人的额头,以元炁护住她的心脉,而后跪坐在地上收拾那堆骸骨。 “可有人知道那几个汉子是谁?” 张角开口问向身后的众人,声音听起来很是平静,正小心地将那骸骨一块块包起来。 “有…有一人好像是隔壁村的…” 一个老妪眼中含泪,对张角说。那孩子就是在给她送粮食的路上遭了贼人戕害。 “先把她扶到我家客房去吧。”张角语气淡如水,将木子的骸骨收拢完,徐徐起身,面色如常地对着身后的一众人说。 “大哥,怎么了?” 另一个棚子里的张梁见这边有些异常,来到张角面前,面色狐疑地看着张角怀里的包裹,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他已将发小阿木进宫的事情埋在了心底,这两日又变得活泼了起来,整日跟着父亲帮乡亲义诊。 “他也叫阿木……”张角淡淡的说。 “这…” 张梁看着身边一众人,内心已有了些预感。 “阿梁,最近你不必再跟着父亲义诊了,待会儿跟我出去一趟,而后这几日在村里招募些汉子,每日在村里巡逻吧。” “大哥……你没事吧。”张梁担忧地看着张角,因为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中静如止水,不见了往日的宠溺,张梁觉得他在努力地压抑着什么。 “无事,走,回家。家里还有些粮米和一些稀罕吃食,今日就给诸位乡邻分了吧,张角将诸位带到了这元平村,却没有保护好诸位,是我之错,张角给大家赔罪了。” 张角深吸一口气,撩起袍子,在张梁诧异的目光中对着一众妇孺和老人跪了下去,声音听起来竟有些细微的颤抖。 “仙人不可……”人群赶紧起身搀扶起张角,后者脸上一滴细小的泪珠悄然飘落,又迅速地蒸发,消失不见。 张角将一众妇孺带回了家中,取出几十斤肉食分给了众人,又把数袋粮米分了出去,只剩下施粥棚需要的几天用量。 “这些想必够大家渡过今年的粮荒了,这几日我再想办法弄些种子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阿梁,去叫上阿宝,咱们出去一趟。” 张角先是对众人躬身一揖,又转头对张梁说。 约莫一刻钟,张角三人驾着马出发了,张角背着那包裹,张宝和张梁走在两旁。 灰蒙蒙的天空下起了绵绵的秋雨,微小的雨雾带着些许寒意笼罩了天地,张角内心压抑着无边的怒火,看着无尽的荒原。 “阿宝,阿梁,在附近设下困阵,我出来之前不准这村里任何一人出去。” 行至老妪说的那个村子边缘,张角对着头前二人吩咐了一声。 而后二人从马背上纵身而起,逐渐消失在雨幕中。 “你们村中可有这人?他家在哪?”张角出声拦下了一个雨幕中匆匆赶路的村民,手掌一抖,出现了一副画像,正是那个刀疤脸。 “您是…贤良师!”那百姓敬畏地看着骏马,在看清马背上的人后,惊喜地一叫。 “莫出声,这人你认识么?” “这人是村里的恶霸,叫胡百凌,早些年因杀人进过大狱,前段时间遇上大赦被放了,不知上师找他做什么?” “他家在哪?” 张角不理会这人的疑问,继续开口问。 “他家就在那边一座土丘西侧,上师若是找他,此刻他不一定在家,昨日还听人说他想把自己老婆和女儿换成粮食,此刻兴许去县里了。” “无妨,你带路,我去看看他在不在。”张角闻听消息,收起了画像。 “这……小的可不敢,若他真在家,小的可不敢跟他打交道。”那人慌忙摆手。 “别怕,带路吧,他日后再也无法做恶了。” “好……” 那人慌忙在前头带路,很快便到了一户人家。 “就是这里了,上师,小的就先回去了。”那人指了指那间茅屋,对着张角说了一句,连忙跑走了。 张角将马栓在茅屋门口,又紧了紧背上的包裹,推门进了院子。 “要你这婆娘有何用!就生了个不长卵蛋的臭玩意儿,家里没粮了,老子拿她换些粮食你都要拦着,还想吃饭!?吃个屁!” 刚进院子张角就看到一个妇人抱着个瘦弱的女娃从门内倒了出来,满是补丁的麻布衣衫上还带着一个黄色的脚印。 “你是何人!竟敢来你胡大爷家看笑话!” 刀疤脸手里拿着一条木棍,刚想对着倒在门外的娘俩抽打,就看到了站在院门前的张角。 “来讨债的人…” 一股莫名的风吹起,直把院子里雨雾吹的飘散,张角转头看向刀疤,风吹起他额头前的头发,漏出凌冽森冷的目光。 乙卷 木之长生 第33章 生生不息 http://.biquxs.info/

如丝如雾的秋雨下绽放的血是绝美的,像一朵朵朦胧又鲜艳的花朵在飘飞。 “你到底是谁!?” 胡百凌倒在地上,眸子大睁着看向眼前的少年,眼睛里满是惊恐。 张角没有马上杀了这人,甚至没有动用强大的术法,因为他不想让这人轻易的死去,此外还有一些恶人没被找到,他想抓住所有人再让他们所有人一起伏诛。 张角一言不发地盯着倒地的胡百凌,一抖手腕,又是一副画像出现,正是那个看起来很憨厚的汉子。 “他是谁,他家在哪?” 张角一脚踏在那汉子胸口上,指着画像上的人问刀疤脸。 “噗…你…你到底是谁?我未曾得罪过你…” 胡百凌喷出一口鲜血,此刻他的手筋和脚筋都已被斩断,那少年只一指划过,自己的身体就像被切豆腐一样被划破了。 “噗!” “啊啊啊啊……” “他是谁,他家在哪?” 张角一指弹在刀疤脸的大腿上,登时出现一个血洞,张角另一只脚踏在血洞上,睥睨着胡百凌,不顾后者的惨叫,再次问道,声音平静。 “我说…我说…还请挪开您的脚,啊啊……” 胡百凌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刀疤歪歪扭扭地像一条虫子在蠕动,倒吸着冷气对张角哀求道。 “我在问你问题,不用回答无关的东西,他是谁,他家在哪?” 张角一指点在胡百凌额头,防止他昏厥,又在他另一条腿上弹出一个血洞。 “饶命啊,这位公子,饶了他吧…”一旁的妇人哭着伏到张角脚下,哀求道,一旁的小女孩也跟着跪在一边。 “他近日不还想将你们卖掉么?为何又替他求情?” “可是……” “没有可是,你们日后可以去元平村领粮食,你们先进屋去。快说,他是谁,他家在哪?” 张角开口打断了妇人的话,让她带着娃娃进屋,又转头问向倒地的胡百凌。 “嘶…我说,我说,他叫王季,家就在我家西边不远…”胡百凌强忍着疼痛,大叫出声。 “嗯,那我们就往西边走,待会儿到了,你就叫一声。” 张角应了一声,揪住他的头发,拖着他走出院子,从马背上的袋子里取出一根绳子,一头绑缚住他的双手,一头绑在马鞍上。 “少…少侠饶命啊!” 胡百凌惊恐地大叫出声,屎尿齐流。 “不准喧哗,不然就结果了你。” 张角将绳子系结实后,缓步走到胡百凌面前,抽出一把血白的刀架在他脖子上,目光阴冷,轻声的说。 “遵…遵命…” 胡百凌老实了,他觉得少年平静的目光充满了阴冷。 骏马拖着胡百凌的身体徐徐行在小路上,在地上留下一条血痕,雨雾朦胧中像是一条红色的绸幔铺在地上。 “到了,到了!” 走了没多久,胡百凌就出声喊道。 “可是这家?”张角下马指着一间茅屋问道。 “是是是,这就是王季家。” “那好。” 张角将马栓在那茅屋门口,取出一块碎布塞进了胡百凌的嘴巴,转身走进了院子。 “你还我孩子来…还我孩子!” “滚一边去!” 张角看着空旷的院子,循着争吵声走向一间屋子。 那长相憨厚的男人正端着一杯酒小口的抿着,桌案上还有一碟干豆子,一个女人衣衫不整地倒在桌案旁,满眼怨忿地看着男人。 “吱…” 木门推开时发出响声。 “酒不错,还有小菜下酒,拿孩子换的?”张角提前出声,迎上了王季诧异地目光。 “你是谁?怎地到我家来了!我家的事轮不着你来管!” 王季端着的酒碗突然定住,面色不善地看向张角,心里还在寻思这人走路咋没声音。 “我不是来管你家的事情的,我是来讨债的。” 张角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出手制住王季,在王季的嘶吼中,他的手脚筋也被张角斩断了。 “你是谁!我们有什么仇怨吗?” 王季蠕动着身体,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强忍着痛苦与恐惧出声问道。 “你比刀疤脸硬气多了。别着急,可快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张角弯腰在王季衣服上蹭了蹭,确认溅到手上的血擦干净之后,揪起他的头发往外拖。 “不要!”旁边的妇人吓得脸色煞白,惊呼一声。 “明日去元平村吧,会有人收留你的。”张角留下一句话后默然走出了院子。 “是你将他引来的!你这孬种!” 王季被张角拖至马后,看到刀疤脸以后变得怒不可遏。 “闭嘴!到这人了!他又是谁,家在哪?”张角一脚踏碎王季的腿骨,又拿出一副画像问向二人。 “啊…!定是你说的我家位置,你这软蛋!”王季惨呼一声,看到张角手中的画像瞬间明白了一切,怨恨的看向刀疤脸,挣扎着身体一口咬向刀疤的脖子。 “你俩先别互掐,先告诉我这人是谁,他家又在哪,谁先说的话,我就割掉另外一人的舌头。”张角拽住王季的头发不让他咬,拔出刀疤嘴里的布条,对着两人说。 “我说我说!在南面不远!南面不远就是,他叫石林……”张角话音刚落,刀疤就急忙开口说道。 “你晚了一步。” 张角木然地掰开王季的嘴,一指划过,就将王季的舌头割了下来,而后一块碎布紧接着堵上,将他的惨叫堵了回去。 “我往南走,到了你就叫我!” 不理王季呜呜的声音,张角依旧把他绑在马后,驾着马往南面走去。 “到了到了,这里就是!” 刀疤强忍着疼痛再次出声。 一会儿工夫,张角又拖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 半个时辰,张角就把所有的人都找来了,共有六人,堆在村口的一片空地,一群百姓三三两两的围在四周看着。 张角一声呼哨,将张宝和张梁唤了回来,吩咐他们各拖两人在各自马后,将他们带回村子发落。 “贤良师,老朽曾受过您的符水,可还记得老儿么?”一个老头颤巍巍走出人群,走到张角跟前。 “这几个后生是我们村里剩的不多的年轻汉子了,不知哪里得罪了贤良师,若是因他们卖儿卖女的缘故,您该惩罚的也已经惩罚过了,还请您高抬贵手…”老头见张角一言不发,指着地上的六个汉子开口求情。 “他们吃人了!” 张角一直忍着的愤怒终于爆发,伴随着一声咆哮,远处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声。 “上师息怒,上师息怒啊……” 老头吓得丢掉拐杖,慌忙跪倒在地。 “上师息怒,可…逝者已矣,您就算杀掉了这些人,被吃的人也不能死而复生啊…不知他们吃的是上师的什么人?若不是…上师的…” “我说他们吃人了!你这老头子还要求情吗?”张角打断了老头的话,声音却逐渐变得平静,天空之上慢慢聚起厚重的乌云。 “小老儿不敢求情,只不过他们吃的都是用自己的孩子交换的娃娃,恕小老儿直言,这等事在我大汉每年都有,可每年也有许多娃娃降生啊,我等百姓始终会连绵不绝,生生不息啊!”老头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好一个每年都有!好一个连绵不绝!好一个生生不息!” 张角怒吼出声,伴随着三道天雷劈在荒原上发出的炸响。 张角总想用雷电劈些什么,他双眼怒睁着,环顾了一周,又不知怒火该泻于何处,茫然指引雷电对着远处的大地一阵乱劈。 “他们吃的是别家的孩子!该死!若你执意求情,连你一块劈死!”张角状若疯狂,眼睛通红,指着老头破口大骂。 “大哥!”张宝和张梁上前拦住张角。 “走!再给他们背上开上几条口子,拖回元平村去!三日后行刑!若有谁想看的,三日后一并去元平村观刑!” 张角感觉一阵邪火燃心,直欲喷血,他硬生生咽下,恶狠狠地对着张宝张梁吩咐一声,而后对着围观的众人怒吼。 张宝和张梁闻言照做,而后三人骑马拖着六个烂泥一样的汉子回村里了。 “在此设坛!” 行到元平村村口时,张角大呼一声,跃马而下,伸手施法,一块平地缓缓而起,在荒原上升起一片离地三尺的平台,平台四周升起细铁柱,围成了一块牢笼。 “不是喜欢吃人么,吃!吃个够!你们几个这三天就在这里面,想活下去就吃掉彼此!”张角施法接上六个人的手筋脚筋,将他们丢进牢笼,而后又丢进去六把匕首。 “你在此看着大哥!”张宝担忧地看着癫狂的张角,对着张梁嘱咐了一声,双脚点在大地上,像一个大跳蚤一样,飞快地往张家坞堡的方向去了。 “先给你们几块肉吃!”张角黑发飞舞,双目泛着血丝,将一个包裹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抛进了牢笼,那是六只舌头。 “师弟!你入魔了!快醒来!” 远处的于吉飞身而来,面色焦急,人还没到,就先出声冲着张角吼道。 “是他们入魔了!是这世界入魔了!”张角怒吼一声,而后再也压抑不住识海汹涌的道火,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血,仰头昏厥了过去。 乙卷 木之长生 第34章 火舞处 http://.biquxs.info/

炙热! 腐朽! 烦躁! 这是张角昏厥后直达灵魂的感触。 这是一片无边际的干枯世界,到处飘荡着半透明的幽魂,地面上铺满着干枯的野草和木枝。 空气中的腐朽味道令人窒息,一颗人头状的血红色火球燃烧着,在野草上空飘过。 不知飘了多久,火焰人头看到一个悬崖,一条黑色的小河流蜿蜒而来,流至悬崖边缘。 瀑布也是黑色的,无数枯骨在黑色的河水中挣扎着,被河水裹挟着流到崖顶加入瀑布,随后被冲到崖底摔得粉碎。 “烧掉它们!烧完一切!” 火焰人头表情狰狞无比,一头扎入了那条河流。 “轰!” “哈哈哈哈哈哈哈!” 整条河流被瞬间点燃,爆发漫天的血色火光,火势冲天,空气中也不时发出爆响,火焰人头似乎很是满意,发出刺耳的大笑,被无数燃烧着的枯骨托举着流向悬崖,枯骨们的火焰是绿色的。 “火种!那里有火种!” 四面八方的无数幽魂看向悬崖的方向,纷纷飞掠过去,像一只只疯狂的飞蛾。 半透明的幽魂纷纷投入燃烧的火河,像是蜕变一样,它们身上燃起蓝色的火光,周身的火苗舞动,像是挥舞着翅膀的蓝色蝴蝶。 “烧完一切!烧光一切!” 火焰人头对着无数被点燃的幽魂大吼。 燃烧着的幽魂顿时飞散,向着各个方向飞出。 大火燃烧了很久,空气中腐朽的味道缓缓消失不见。 灰蒙蒙的天地随着三色火焰的燃烧,竟渐渐充满了颜色,焕发出生机。 河流中的枯骨慢慢长出血肉,爬到岸边,而后纷纷长出如蝉翼一般的翅膀,像是一个个精灵。 黑色的河流褪去了黑色,化作清澈的水。 空中的幽魂燃烧殆尽,化作璀璨发亮的砂尘飞落在无边的大地,砂尘飞落的地方不断长出青草和花朵,很快这片天地也不再荒凉,变得生机勃勃春意盎然。 火焰人头将要沿着瀑布坠落悬崖时,被一群精灵救了上来,它已经失去了血色的火焰,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孔,正是张角。 “醒来吧!” 一个精灵挥舞着翅膀飞到张角眼前,它只有几尺高,像是一个大号的蜻蜓。 “醒来吧!” 看着目光迷离的张角,精灵再次开口。 张角看清它时,发现这精灵长着一张跟于吉一样的脸,正凑到自己脸前,把一碗黏糊糊的水往自己嘴里灌。 “噗!” 张角身边的景色忽然大变,他猛的起身坐起,发现正躺在房中,身边众人正担忧地看向自己,只有于吉一脸气愤,拿着一块布正往脸上擦,那是一种绿色的粘稠液体,此刻沾的满脸都是。 “师兄…你这是…” “还不是为了唤醒你!兔崽子,这可是灵根!灵根你知不知道!浪费了这么多,真是!” 于吉惋惜地看着布上的绿色液体,指着张角鼻子大骂。 “阿郎…” 郭洁拿着块布小心的擦拭着张角的嘴,担忧的看着张角。 “发生什么了?那几个人呢?” 张角坐着缓了缓神,只记得自己在惩罚那六个人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而后做了个怪诞的梦。 “你都快入魔了!要不是阿宝赶来知会我,此时你早就把自己烧死了。” 于吉见张角醒转,哼了一声,恨恨地说。 “大哥当时吐血昏厥了过去,过了一会就眼睛通红站起来,挥舞着节杖说要烧光一切什么的,那几个人已被你烧的渣都剩了。” 张梁心有余悸地说着。 “是啊大哥,当时我们三个都拦不住你,一把火就烧完了村里的柳林,最后是于师父用九节杖镇住了你,不然村子就被你烧了……” 张宝补充道。 “回了家也不老实,我跟玉儿妹妹上前扶你,被你一把推开,还嚷嚷着说要将奴家也烧死呢!” 郭洁哀怨的看着张角。 “大哥还说要烧了我呢!连阿飞都被他踢了好几脚。” 张茹对着郭洁告状。 “……” 张角无言以对,歉疚的看着众人。 “行了行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先好生休息,我们去给你准备些吃的。” 张怀林夫妇看张角恢复了正常,抱起张茹退出了屋子,胡玉儿见状也跟上去帮忙了。 “日后再遇到这种事不可如此鲁莽了,那老头说的对,这种事大汉到处都是,真要如你这般斩尽杀绝,不知要杀多少人哪!” 于吉悠悠一叹,盘腿坐在张角塌边。 “人性缘何如此肮脏!” 张角悲呼一声,拉过被子蒙住头。 “倒不如说我汉百姓缘何如此命贱,唉,想那前汉文景二帝时,百姓尚能得到喘息,然自那刘彻上位以后,权力的贪婪之相尽现,视天下之财为私财,视天下之人为私奴,予取予夺,毫无顾忌!” 于吉斜靠在张角脚边的塌上,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发泄情绪,张角露出脑袋,一边享受着郭洁给他的头部按摩,一边看着于吉发牢骚。 “不光如此,他甚至连百姓的思想也不放过,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上层人的需求作为下层的道德准则,曲解道德,更扭曲人性!” “他在位时,士人皆慑其威,任他宰割,可之后士人上行下效,把这份屈辱加倍施于更下层之人,直达百姓。” 于吉越说越郁闷,掏出一壶酒就开始喝。 “匈奴人杀的是汉人之身躯,可刘彻和那董贼灭的可是汉人的血气和脊梁啊!” “看看他们整的那套狗屁理论,荼毒这片土地的生灵已有三百年了啊!” 于吉泪水模糊,拿着酒葫芦的手不断颤抖。 “所以师兄描绘了一个太平国,将天地万物之灵命名成中黄太乙,只待中黄太乙降世,便可万物安详,五谷丰登。师兄这是想重新解读儒法呀,假借儒学外衣暗藏正道,祈盼以此来净人心?” 张角对于吉肃然起敬,下榻坐到于吉身边。 “谈何容易呢……唉,不说了不说了,倒是你,日后需谨慎修行,莫要再沉迷于术的强大,要知道,驭术只是手段,并非目的,人驭术为道,术驭人则是巫!” 于吉摇了摇头,语气深长地提醒张角。 “这儒法不就像另类的巫么,只不过把术换成了各种礼法规矩,人们不思使用这些道理,却把它变成了驭人的牢笼,到最后,这些本该为人所用的东西却束缚了每一个人,连皇帝也不例外,你看现在天下有了啥事儿不都骂他么。” 张角沉吟道。 “你小子,哈哈哈,给!” 于吉诧异的偏头看了一眼张角,小师弟的一番话让他刮目相看,将手中的酒葫芦递给了张角。 “夫子曾说过,巫法与魔道无异,被术驾驭,直到被万物驾驭。我们何不把太平国变为现实呢,将众生从魔道中拯救出来!师兄不必气馁,角愿与你一起,创造一个人人心守正道的太平界!” 张角接过于吉的酒,灌了一口。 “你可真异想天开!” “怎么能说是异想天开呢!天地无穷,道亦无边,难道我们就因为道的无边就放弃求道了吗?这才是心魔呀!若净人心的过程是黑夜里的大火,张角愿意做那微小的火种,甚至愿意成为燃料,做那扑火的飞蛾!只要火种够多,我相信这火就烧的够久,够大,就能成为新的太阳,天总会亮的!” 张角想起那个怪诞的梦,握了握拳头坚定地说。 “是啊……” 于吉如遭雷击,当初愣住,过了半晌缓缓吐出这两个字。 “走吧,太平上师,传道去!我去汝南跟袁氏借粮食,你去江夏跟黄氏借粮,然后咱们出去走一段时间,一边传道一边修行!” 张角起身踢了踢发呆的于吉,对着张宝和张梁眨了眨眼睛。 “张郎真是无情,这才几日,刚定下的婚约就被你忘了,刚回家几天就又说要出去了,什么天下百姓,什么净人心,与你个小方士有甚关系!” 郭洁见醒来的张角半天不理她,本来还满心担忧,听完张角一番言语,顿时火起,往张角屁股上踢了一脚气呼呼地出门了。 “这……你笑什么笑!” 张角摸不着头脑,不晓得哪里得罪了郭洁,见张宝偷笑,啪地一掌拍在张宝脑门上,赶忙追了出去。 “阿洁,等等我,你听我说啊!” 张角一路跟着郭洁,郭洁头也不回,径直往自己房间走。 “阿洁你听我说……” 张角看着郭洁的背影心一急,小跑几步,在郭洁进房门前拦住了她。 “你说!” “我…我没忘记咱们的婚礼!” 张角一阵窘迫,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顺着郭洁之前的话茬子接了下去。 “哼!跟你于师兄过去呗!人家照顾了你三天,可你呢?一醒来就只顾着跟那老头子说话,不理人家也就算了,还说过两天又要跟他出去,你心里还有我们的婚约吗?还有我吗?既然这样,那你又干嘛把我从郭家接来!?” 郭洁越想越气,越说越感觉委屈,哀怨的盯着张角,眼睛通红,快要流泪了。 “阿洁别哭,是我的错,等完婚后我再出去,好不好。” 张角手忙脚乱,看着少女的眼泪一阵心疼,慌忙安慰。 “你可以出去,但要带上我。” 郭洁眼睛红彤彤的,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那不行呀,外面风餐露宿的,你一个女人家,怎么能让你吃这种苦……” 张角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我不怕吃苦,我怕见不到阿郎,我不跟着的话,万一你在外面又看上了哪个姑娘呢,我不管,我才是你妻子!” 郭洁一头扑进张角的怀里,坚定地说。 乙卷 木之长生 第35章 窦彩 http://.biquxs.info/

延熹九年初冬。 荒凉的大地上流传出一个美丽的传说,无数受饥寒的人去世前都说做过一个美丽的梦。 他们都言之凿凿地说曾见过一美丽的福地——那里有最干净的溪流和最柔软的草地,草地旁还有一条银白的瀑布,瀑布下面开满了紫色的花,使的那里无比芬芳馥郁。 见过这个画面的人很快就都去世了,留给活着的人无限的悲伤与遐想。 “他说的是真的吗?真的有那地方吗?” 郭洁看着张角怀中一具枯瘦的尸体,流着泪问道。 这是张角一路上遇到的几个饿死的人之一,是一个孩子,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土块。 他们发现这孩子时,他正靠着路边的一个枯树桩,尽管张角当时拼命地输出元炁,想救回这孩子,可还是晚了,那个孩子的生命之火已经无比暗淡了,在最后那一刻,那孩子身体一阵抖动,眼神涣散,眼睛却带着安详的笑意。 “这里真的好美,阿爹没有骗我……” 这是那孩子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我不知道…是我太无能了……” 张角抱着他瘦弱的身体,压抑着悲痛,小声地回应郭洁的话,张角怕吵醒这孩子,怕打扰他的梦。 “这不是阿郎的错,我们找个地方把他埋了吧,免得…” 郭洁愣了良久,擦了擦眼泪,对张角说,因为她感觉到四周有几道贪婪的目光,正盯着张角怀里的孩子。 “走,上车吧,我们走快些,想必两个时辰就到袁氏了。” 张角抱着孩子的尸体放到马车上,一手牵起郭洁的手,一手为她擦去眼泪,心疼地说:“出来借个粮而已,你也非要跟着…” “两位弟弟跟着于师兄去荆州借粮了,你才刚昏迷了三天,嘴上说着没事,第二天就急着要远行,我不忍阿郎孤身一人,没个照顾……” “没什么担心的,我已经好了,早知道让你留在家里,最近家里也忙,你还不如留在家帮着施粥,再说我一个人行动还快些,很快就回来了,没得让我家阿洁遭这种罪,我不想看你流泪……” 张角不想看到郭洁流泪,可才出来了半天,郭洁就哭了好几次了。 “我不管,就要跟着。” 郭洁嘟囔着坐在马车前头,要坐在驾车的张角身边。她虽然心软无比,可还是不敢跟尸体一起待在车厢里,她虽不怕乞讨的流民,可却害怕那些干枯露骨的尸体。 “就这里吧,这里没什么人了。” 又行驶了一段路,郭洁指着一片空地说。 张角把那孩子葬在了这片空地,将那孩子紧紧攥着的土块放到了坟前。 “我们的干粮也不多了,不去汝南了,转道去河间郡。” 张角看着空空如也的乾坤袋,又看了看身旁的郭洁,打定主意去河间郡,曾听马元义说那里有一皇族,叫什么解渎亭侯。 心软的郭洁只用了半天,就把两人带的三天干粮都分给了流民们,此时两人只剩一小块饼子了,于是张角放弃老老实实借粮的想法,决定去打劫那个离自己更近的皇族。 “不准出郡!哪来的回哪去!这几日各地都已经开粮仓放粥了,你等为什么还说要逃荒?” 临出巨鹿时,张角发现一些流民被一队巡逻的郡兵堵在了荒原上,不让他们出城。 “军爷,我们那也遭了蝗灾,却没见过什么赈灾粮,可能有也早就被别人领完了,还请军爷放我们过去吧,不然我们真得饿死了。” 一个大汉壮着胆子说。 “放屁!什么蝗灾!?我郡无灾!只不过有一小群蝗虫罢了,也远不到吃不上饭的地步!你少在这儿妖言惑众,再说了,凭什么别人能领到粥你们却领不到?” 郡兵手持一把刀指着人群,高声怒吼。 “小民们说的都是真的呀,真的有蝗灾,而且县里的那点救济粮,都分给了跟县衙有关系的人家手里,也轮不上我等啊,还望军爷开恩,放我们过去吧。” 又有一个汉子从人群中走出,咬了咬牙,对着郡兵施礼,颤声说道。 “噗!” 他的头颅马上就被郡兵砍了下来,鲜红的血顿时惊到一众人。 “再有妖言惑众者,斩!从哪来的滚回哪去!” 郡兵持着血淋淋的长刀威吓众人,不少站在后面的妇孺吓得转身就逃。 “他怎么就妖言惑众了!?你怎么能无故杀人!?” 张角见此一幕,停住马车,指着那郡兵的鼻子怒问。 “这…您…您是?” 带头的那个郡兵一懵,平白地就出现一辆马车停在了眼前,让他来不及思考和反应,赶忙对着张角行礼,对着百姓横一横也就算了,能乘这么豪华的马车的人他个大头兵多半是惹不起的。 “这些人说的难得是假的吗?为何杀了他?回答我!” 张角一手指着他,面带怒意,若不是郭洁跟着,早就一把生劈了此人。 “是…是郡守大人让我等在边境巡逻,让我们遣返外出的流民的,你又是谁?敢在这阻挠我们执行公务?” 郡兵壮着胆子大叫,显得有些色厉内荏,他看着张角虽然气宇不凡,可年龄并不大,还带着一个女子,而且并无护卫,心里隐隐想杀掉眼前的少年,免除后患。 “嘭!” 张角屈指一弹,那郡兵头领腿上顿时炸出一朵血花,倒地不起。 “回答我的问题!” 张角下车,一脚踩在那郡兵腿上,瞪着他问。 “兄弟们上!这小子只会暗箭伤人,一起剁了他!将那女子留下!” 郡兵阴森怨愤地看向张角,只觉得张角是个会耍小手段的小子,不小心被他阴了一道。 “嘭!嘭!嘭!” 张角一挥袖子,冲上来的三个郡兵瞬间倒飞而出,张角又一脚踏在那头领的脑袋上。 “既然你不回答,那就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吧!” 张角心中再无怜悯,脚上炁动,将那头领的头颅碾成血沫。 “是郡守大人让我们这么做的!他…他刚买了官职,不想因蝗灾丢了官职!是…是他派我们在边境巡逻杀人的!” 一名郡兵见张角的眼光看向自己,吓得亡魂皆冒,连忙说道。 “为一人之私利就罔顾万千百姓的生命!如此小人你们也为其卖命!?如此荒唐的命令你们也执行?” 张角怒极,想起那个新的郡守邓柏祥,又想到被害的老郡守魏帆,心中悲怒交加,于是怒视那些郡兵。 “饶命啊,饶命!我们也是身不由己,我们的家眷也都遭了灾,若不按他说的做,我们也没有粮食可吃了!除了头领杀过人,其余兄弟都没有杀过人,只是把流民遣返。我们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你们……滚!” 张角本想怒骂他们为了一口吃的就欺负乡亲,甚至要杀人,又想到一些百姓为了口吃的连自己孩子都卖,甚至吃掉,当即没了话说,对郡兵骂道。 “回来便去找那郡守算账!” 张角怒冲冲地回了马车上,驾着车扬长而去。 “阿郎莫恼,此事可待见了于师兄后从长计议!那郡守虽可恨,教训他也是必然的,可总要想一个万全的法子,我们虽不怕他,可那些跟我们有关系的乡亲百姓呢?” 郭洁见张角生气,赶忙开解。 “我知道,若非考虑这些,早杀了那匹夫为魏帆雪恨了!” …… 解渎侯府很容易找,张角和郭洁此刻正在侯府墙外,在隐形的马车上翻着袖子。 “真有钱啊!这么多粮!” 张角透过袖子找了一会儿,就看到一个仓库堆积如山的粟米。 “阿郎别急着装太多粮食,草药,记得草药!” 郭洁的眼睛都笑开了花,这种感觉既新奇又刺激,她提醒着往乾坤袋装着粮食的张角。 “满载而归!” 张角晃了晃袋子,嬉皮笑脸。 “车上也装满吧!这么大地方呢。” “行!” “这也太贪心了吧!” “唉?你的声音?” 张角抬头,发现郭洁已经缩到车厢一个角落里,惊恐地看着自己身边。 张角一转头,正和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对视着。 “你是谁?” 张角也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两步挡住郭洁,警惕的看着莫名其妙出现的老妪。 “你又是谁?居然敢来侯府偷粮食?” 老妪开口,带着俏生生的少女声音,令张角郭洁二人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什…什么叫偷!分明是拿!你到底是谁,在此装神弄鬼,快说,不然劈了你!” 张角恶狠狠地说。 “吾名窦彩,你可叫我彩云上师,小娃娃别怕,我又不抢你粮。” 老妪的声音与相貌极其不相符,一说话就显得很不真实。 “窦彩?你来我车上做什么?” 张角仍然警惕地看着自称窦彩的老妪。 “闲来无事,随家族之托带着几个人来这看看,见你们鬼鬼祟祟的,逗你们一下,你这个袖里乾坤之法挺有意思的,教给我呗,让我也学学。” 老妪直接倚在车厢边上,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张角。 “你这幻化容貌的术可差劲多了,教给你也不见得能学会,不教,你快下去!” 张角盯着老妪看了一阵,就不再警惕,开始赶人。 “侯府库房刚刚可少了不止这点粮,你藏哪去了?你这藏东西的法也教教我。” “不教!” “你应该挺缺粮食的吧,五百石粮换你的法怎么样?” “不换!” “一千石?” “不换!” “哼哼,就一千石!再不换我就告官,说巨鹿张角偷粮!” “换!一千石一种术,行就行,不行的话我一掌劈翻你,也一样能走,另外你得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说不清楚你一样也走不了!” 张角虽然惊诧于眼前的老妪知道自己的名字,但还是镇定地回应,因为在他的感应中,这老妪体内的炁量很微弱,对自己造不成什么威胁。 乙卷 木之长生 第36章 寒梦渊 http://.biquxs.info/

“先说你到底是何人!什么来历!?” 张角越想越不对劲,抽出节杖指着窦彩。 “呦,果然性子急,师尊说的没错!” 老妪掩嘴笑了笑,样子很是恐怖,吓得郭洁直往张角身后钻。 “师尊说,我近日能在这儿遇见贵人,没想到这贵人这么大脾气呢!” 老妪笑着,挥袖遮住脸庞,再露脸时,已变成一个二八少女,带着满脸炫耀的表情看向张角。 “雕虫小技!还不快说!” 张角愣了一下,又凶狠地说。 “好啦好啦,我不会告发你的,我是平陵窦家人,我真叫窦彩,不骗你,是我师尊引我见你的,她说或许只有你才能救我窦家。” 窦彩也不见外,一边解释,一指轻轻拨开节杖,而后直接半躺下,倚着一袋粮食看着张角。 “什么师尊?我认识吗?” 张角不以为然,收起了节杖,一屁股坐在郭洁旁边。 “我师尊你肯定知道?她叫许负!” 窦彩扬了扬下巴,清丽的小脸上满是骄傲。 “没听说过,你可以下车了,我们要走了!” 张角满心都是赶紧带着粮食回家布道,毫不留情地指向车外,对窦彩下了逐客令。 “鸣雌亭侯许负!?” 郭洁听到窦彩的声音一怔,赶紧拦下张角的手,惊讶地问窦彩。 “正是!” 窦彩炫耀成功,眯着眼睛摇头晃脑。 “她还没死?这不可能……” 郭洁的眼睛瞪得老大,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这人会不会说话!你是谁呀,爱信不信,反正我又没跟你说,我在跟张公子张大哥说!他才是我要等那人!” “谁是你张大哥!滚下车!你这装神弄鬼的臭丫头,臭骗子!” 郭洁本来好好的,听闻这句话突然炸了,从袋子里抓出一把草药就往窦彩脸上扔。 “张大哥管管你的奴婢!” 窦彩也不甘示弱,伸手就往粟米袋子里抓,一边叫嚷一边准备反击。 “住手!我不杀你,你快走吧,我不认识什么许负,也不知道什么窦家,更别提救窦家了,你记得你的诺言,今日之事不准你泄露半句……” 张角连忙挡在两人之间,再次赶窦彩,他不想节外生枝。 “不准走!你才是奴婢呢!阿郎别挡我,看我不揍哭这不长眼的臭丫头!” 郭洁气的脸通红,张牙舞爪地指着窦彩骂。 “阿…阿郎?你…你是张大哥的……?” 窦彩懵了,瞬间没了脾气,抓着的一把粟米也缓缓放下,磕磕巴巴地问郭洁。 “还叫张大哥!哪个是你大哥!谁又让你等了!你个臭骗子!” 郭洁仍不觉得解气,继续凶窦彩,张角看着郭洁的样子也不敢吱声,只轻轻拦下郭洁的手,将郭洁揽在怀里,也面带怒意地看着窦彩,表示和她同仇敌忾。 “我……我,对不起,郭姐姐,彩儿错了,我只知道他是巨鹿张角,其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窦彩看了看郭洁,又看了看护着她的张角,服软了,连忙俯身道歉。 “哼!快下车吧!” 郭洁依偎在张角怀里,露出胜利者的笑容,又很快压下,绷着脸,以一种训斥的口吻对窦彩说道。 “我没有别的意思,姐姐别误会,真的是师尊让我在此等张…张…张角的,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别的想法。” 窦彩连忙解释,跪坐在粮袋上。 “除了知道有个巨鹿张角,你还知道些什么?或者说,你师尊还说对你过什么?” 郭洁见她态度不错,恢复了冷静,思考了一会儿,问向窦彩。 “还知道张角是男的,比我大两岁,其他就不知了,师尊说或许只有他才能救我窦家,要我提前在解渎侯府外等着,这两天刚好窦家派人来这儿,我就偷偷跟着了。” 窦彩如实回答,声音诚恳。 “那你又为何变成老人的样子,欺骗我们?” “我不确定是不是,所以才变成师尊的样子,想看看他是不是张角……” “所以许负到底是谁?练气士?” 张角看着对话的两人一脸懵。 “师尊是灵族人。她说,灵族你肯定知道。”窦彩回答道。 “灵族人?什么是灵族,灵不是不能直接来到人间吗?那她怎么来的人间?她没有魂魄?还有,你还没筑基,你师尊就跟你说筑基后的事情,不怕你着了外相,受遁天之刑?” 张角惊了,他想起于吉介绍过一些关于灵界的事情,一连串问题问了出来。 “你们在说些什么?鸣雌亭侯许负你不知道?不过传说中,她不是在前汉建元年间死了吗?什么外道,什么灵界,乱七八糟的。” 这次轮到郭洁懵了。 “师尊当年并没有死,还在人间,不过隐居起来了,世人不知而已……” 窦彩悠悠解释。 “要不咱们先离开这儿,找个地方聊?” 张角打断了窦彩,指着车外的解渎侯府说,毕竟少了这么多粮,想必很快就会被察觉,车子虽然能隐其形,却不能隐其质,仍是实体。 “好!” 两个女子异口同声,又对视一眼,郭洁哼了一声别过了头。 …… 一刻钟后。 河间郡外,一处荒凉的树林里。 “张大哥好快!你这法真厉害!” 窦彩下车看着周围的环境,想起马车刚刚风驰电掣的速度惊讶地说。 “这是术,不是法!” 张角从车驾上一跃而下,纠正窦彩的说法。 “你还叫张大哥!我看这地方不错,你再叫张大哥我就让阿郎揍死你,埋在这荒郊野外!想来也不会有人知道。” 郭洁下车,一手拦住想往张角那儿靠的窦彩,恶狠狠地威胁道。 “额,你接着说,你师尊隐居起来了,那她怎么不回灵界?” 张角急忙转移话题,率先盘腿坐下。 “因为…” 窦彩也盘腿坐下,可刚开口就被张角打断了。 “等一下!你无所谓了,可我以后还想带着阿洁修炼呢,我可不想阿洁过早知道这些,要不,咱俩去一边说?” “灵界就要剥离人间了,郭姐姐知道也无妨。” 窦彩刚说出口就后悔了,觉得自己说早了,因为郭洁听到张角的话已经生气,一只手放到张角腰上就要拧,听到自己的话却止住了,不禁感觉有些遗憾。 “你莫不是看上这臭骗子了,想抛开我跟她说私房话是不?” 郭洁怪声怪气地问张角,醋意大发。 “张大……兄弟说的真是为郭姐姐考虑,上等修士修行的时候,的确是不允许提前了解灵界的,不然很难筑基,不过灵界将要剥离,现如今知道也无所谓了。” 窦彩闻言赶紧打圆场,“张大哥”三字刚要说出口,又改成了兄弟,心想师尊说的张角该是一超凡脱俗之辈,怎么会看上这种奇怪的女子。 “谁是你大兄弟,我当然知道阿郎是为我好,哪要你来提醒!” 郭洁没好气地白了窦彩一眼,对于窦彩那清丽秀美的面容,感到心里发慌,害怕张角被抢走,于是抓住一切机会也要怼窦彩几句。 窦彩看着郭洁的白眼尴尬的干笑一声,心想这女人不仅古怪,还善妒。 “灵界剥离!?什么意思?” 张角听到灵界剥离四字,愣了半晌,倒吸一口冷气问向窦彩。 “张……” “张什么张,就叫张大哥吧,没看阿郎着急了解详情嘛,你快说。”郭洁看着磕磕巴巴的窦彩催促道。 “张大哥可知寒梦渊?就是入灵界那片虚无昏暗的荒凉之地。” 窦彩从善如流。 “化蝶受道火焚烧之地?” “不知道,小妹还没筑基,所以没去过,只是听师尊介绍过……” “你是谁家小…”郭洁又要发作。 “那为什么叫寒梦渊?这跟灵界剥离又有什么关系?”张角一把将郭洁抱在怀里,打断了她的话。 “最近传说中,人们将死之前看到的那片花草地和瀑布,就是寒梦渊,师尊说还是你恢复了寒梦渊的生机,那里之前是一片黑暗荒芜地,也是亡者去灵界的必经地。” “荒芜地?生机?” 张角突然想起那个荒诞的梦——那个被他燃烧的腐臭世界。 “是的,灵界剥离不知道跟寒梦渊有没有关系,剥离就是灵界渐隐,以往修行的办法很难再入其中了,甚至可能完全进不去,除非死亡。” “也就是说日后以修行的方法进去行不通了?那什么时候剥离呢?” “不知道,小妹也只知它将剥离…至于它什么时候开始隐去,师尊没跟小妹说。” 窦彩见张角听的入迷,眼神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郭洁,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挑衅,故意又说了两遍小妹。 “师尊还说,让小妹跟着您一段时间,满足您在俗世的要求,我可以支配窦家一部分力量,能提供些帮助,所以还请张大哥勿要推辞。” 窦彩说到这,语气越加诚恳,直接拜伏而下。 “窦氏乃平陵大族,更是贵为国戚,将有何灾?我看你就是骗子!” 郭洁很不爽她一口一个小妹,一声一个张大哥,内心虽觉得窦彩说的八成是真的,毕竟张角听的这么认真,而且那寒梦渊的事在路上已经听几个将死的人说过了。但还是想呛她几声。 “师尊说窦氏将灭族,或许只有最近唤醒寒梦渊生机的人才能救我窦氏,张大哥都可以让灵界的寒梦渊再得生机,也一定可以救窦氏!” 窦彩听闻骗子二字,顿感委屈,心里一急,眼泪汪汪溢出,伏下身子长跪不起。 “传闻许负能未卜先知,她说的或许是真的。” 郭洁毕竟心软,见骄傲的窦彩服软,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了。开始对张角求情。 “既然你那师尊本领神奇,那她为何不救你窦家呢?况且你说的寒梦渊,我也只在梦里见过,或许不是我令它焕发生机的,我一个筑基小修士,怎么会是我?” 张角还在思索寒梦渊的事情,只觉得那只是个奇怪的梦,并不认为是真的,况且张角并不想掺和什么大族斗争。 乙卷 木之长生 第37章 交易 http://.biquxs.info/

“君引天火,净寒梦渊,这是真的!而且我知君欲传道,再净这人间浊世,若君愿出手相助,窦彩及窦氏的部分力量将任君驱使!” 窦彩心一急,直接爬到张角面前。 张角沉默不语,眼神微眯,盯着窦彩,像是思考着什么。 “君若不信,可再临寒梦渊,届时一观便知!” 窦彩见状以为张角心动了,再次请求道。 “窦氏为一族之利玩弄权术,追逐权力,就算你们将要灭族,那也是权力反噬的后果,与我何干?况且你口中的师尊无所不知,让她出手岂不是更好?若真心请我帮忙,请拿出诚意来。” 张角面不改色,他深知自己若想在大汉安然传道,少不了这些世家大族的帮助,虽然不愿承认,可确是事实。 “为表诚意,窦彩愿终生为奴为婢,侍奉公子,此外窦家也将竭力帮助公子!只愿日后您莫忘了今日之约定!” 窦彩大喜,连忙行礼。 “谁要你为奴为婢了!我们要的是粮食!” 郭洁怨忿不已,生怕张角答应,抢先开口道。 “好说好说,半月内便有一万石粮食送去巨鹿,后续若再有需求,吩咐奴婢便是。” 窦彩姿态放的很低,直接以奴婢自称。 “你是窦氏何人?一个还未及笄的女子,便可代表窦家?” 张角起身,一边说着一边驾上马车,问向窦彩。 “族长窦武是我伯父,奴婢父母早亡,是伯父一家抚养我长大的,我一两岁时,师尊现身窦家,收我为弟子,此事为窦家最高机密。我自十岁后便被伯父赋予了窦氏很大一部分的权柄!日后这些便是公子的力量了。” 窦彩一边扶着郭洁上了车,一边回答道。 “我无须你为奴为婢,日后若有帮助,跟你说就是了,另外,你窦家来河间所为何事?” 张角听奴婢二字很是刺耳,岔开了话题。 “当今天子命不久矣,族中欲扶持那解渎侯府的小侯爷,助他登天子位。” “回家再说吧!” 张角觉得这事事关重大,想听听于吉的意见,并且心中很多疑问,想听师兄回答。 …… “你师尊是那鸣雌亭侯许负?她是灵族人?” 张家坞堡内,张角和于吉坐在书案前,于吉盯着跪坐在一旁的窦彩问道,像是审讯。 “正是,师尊是灵族遗民。” 窦彩仪态大方,安然回答道。 “灵族人早已经隐匿不见,传闻全族都去了天外天,那许负竟自称灵族人?” “师尊只跟我说她是灵族人,其余的我也不知道了,上师若有疑问,过些时日窦彩可以带您去师尊隐居处寻她。” “灵界剥离呢?何时剥离,又是怎么个剥离法?” “或是灵界远离人间,或是人间远离灵界,就在二十年内。师尊就说了这些。” “看来过段时间有必要去找那许负一趟了……你再来说说,窦氏欲扶持河间那小侯爷当皇帝的事儿。” 于吉对着张角说了一句,又接着问向窦彩。 “当今皇后正是我阿姐,我那皇帝姐夫整日沉湎声色,有医士诊断说他活不过一两年了。他并无子嗣,于是窦家暗中寻找皇嗣,寻到了解渎亭侯府的小侯爷刘宏,跟他的母亲董氏做了交易。” 窦彩一边说着,一边神色异样地看向张角。 “董氏?” 于吉眼睛眯了起来,诧异地问。 “是的,董氏正是那小侯爷的生母。窦氏既然有意要捧那小侯爷作为皇帝,必是要有所交换的,我曾阻止过伯父,可他不听…” 窦彩显得很坦诚,如实回答道。 “交换的条件便是那解渎亭侯的命!?” 张角闻言怔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问道。 “这该是我姐姐的主意……” 窦彩神色一阵黯然,低头轻声回应,显得有些失神。 “怪不得窦氏将有灭族之灾!尔等不怕那小侯爷登了大位后找你们报那杀父之仇么!?” 张角对窦氏的野心惊异万分。 “我也曾力劝姐姐和伯父,可他们不听……再说了,这等事自是不能让刘宏知道的,加之那解渎亭侯刘苌本来就重病缠身,命不久矣…这等交换对他们来说也是划算的。” 窦彩对于张角的大惊小怪很不理解,在她看来,这等交易本身就是两全其美的合作。 “所以那刘苌若是不死,你们也不会把刘宏捧上去,你们要的只是个听话的娃娃罢了,呵,你们窦氏连皇帝都能决定,又有何灾呢,张角只是一介平民,怕是救不了你窦氏!” 张角讨厌权力的肮脏,听不下去了,出言斥道。 “主人莫怒,奴婢也知道,如今的窦家看似辉煌,实则已是一匹失控冲向悬崖的马了,奴婢只求日后您能帮衬一二,别让这匹马摔死就行了……” 窦彩伏身拜倒。 “你堂堂窦氏贵女,真甘心在我师弟这儿做一介奴仆?” 于吉踱步走到窦彩跟前,俯视着跪倒的窦彩,觉得眼前的少女心思深沉,没有表现的那么简单。 “主人心地善良,道法深厚,更是志向高远,窦彩一介女流,能做主人的奴仆算是我的福气。” 窦彩起身直视着于吉看来的目光,语气如常。 “你出去吧,去帮他们分配粮食,不可再以奴婢自称了,晚会我再找你,三日后我同你去你师尊那,见见这位神奇的前辈。” 张角挥袖,想单独跟于吉谈谈。 “她是如何见到你们的?” 于吉见窦彩出门,又走回张角身旁坐下,问向张角。 “先前本打算去汝南借粮,途中遇见一些灾民,便将干粮都给了他们,于是我和阿洁转道去了河间……” 张角将这次相遇事无巨细的交代给了于吉。 “你一介小民,那窦彩却对你如此殷勤,更是以奴婢自称,奇怪啊……你将那次的噩梦跟我说说。” 于吉歪着头想了半天,仍是没想通,转头问起张角的梦。 “就是一片散发着臭味的破地方,我化作火焰,烧啊烧的,然后那地儿就变好看了……莫非那真是所谓的寒梦渊?” 张角如实回答。 “去灵界看看!” 于吉直接盘腿坐好,闭上双眸,张角见状也带着好奇跟着一起闭目盘坐。 灵界,寒梦渊内。 这里没有日月,却充满着柔和的光芒,柔嫩的草儿随着两只蝴蝶的翩然落下轻轻摇摆,晶莹的水滴从瀑布迸发,溅到草叶上,折射出炫目无比的五彩光,半空中还有着一团团飞掠而过的云朵,组成了缥缈的云海。 “真是这儿!” 一只蝴蝶缓缓落地,化作翩翩少年,诧异地看向瀑布边的一块石碑,上面的三个符号充满古韵,张角惊异的发现自己认识那三个字,尽管从未见过它们,却有种熟悉的感觉,那三字正是寒梦渊。 “这里原先一片晦暗,或许真是你令此地焕发了生机。” 于吉也好奇地打量起四周,这里的景象他只在古籍中见过。 “那些饿死的人见到的应该也是这里了吧!” 张角看着天空飞掠的白色烟雾,它们洁白无比,那是无数人的灵,正往酆都方向飘飞。 “真美啊!这里之前是一片腐朽的黑暗地界,也就是之前我们进入灵界的那一大片黑暗,谁能想到它还有这般风景……那许负或许真是灵族人,这里曾是灵族圣地,她该是感应到了这里的变化,才找到了你。” 于吉心念一转,来到瀑布之上的边缘,看着周围的花田和脚下的云海,对张角说。 “什么是灵族,我们不都是灵么?不是说都属于灵界?” 张角不解地问。 “我们只是灵,灵族是灵界的主人,他们没有轮回和往生,我们都是灵族的孩子,准确说,人族都是灵族的孩子。我也只在夫子那听说过灵族。” “人族是灵族的孩子?灵界没有时间,这么说,灵族他们不都是永恒的么?” “没什么是永恒的,没有时间的概念,瞬间,也是永恒,永恒,也许是某一个瞬间。” 于吉看着云海中央写着寒梦渊的石碑,心有所悟,轻声喃喃道。 “那许负为何自称灵族人,却在人间呢?” “或许她曾是灵族人,灵族也有着一套法则,有些会修行成功进入天外天,有些则会堕落成人。” “那灵族人岂不是越来越少?” “我们修行不就是为了升为灵族么?怎么会越来越少呢?” “可惜那许负本为灵族,不知道什么原因竟又回到人间。” 张角悠悠叹道。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那许负着实可惜。” “灵界疆域无穷无尽,待我化灵后,要和师兄一起在这儿建立起那太平国!” 张角握着拳头下定决心。 “哈哈哈,若让人间也有了那等太平气象,那才是大志向!” “灵界和人间都要建立!要让天下再无饥荒,再无瘟疫,也再无战争和兵乱,让人们也再无离乱和痛苦!让天下也如这寒梦渊一样美丽,让人间处处是圣地!” “哈哈哈哈,那你岂不成了神了?” “没有神,或者说每个人都是神,谁也不用再向谁跪拜,谁也不再是谁的奴仆和附庸,我们都是主人,自己的主人!” “哈哈哈哈,说得好!走,咱俩去夫子那,现在出发,有些问题夫子会回答我们的,我也将要入化凡境了,在夫子那呆上两日,回来我们便去找那许负。” 于吉眼睛明亮,拍了拍张角的肩膀,退出了灵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