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心如故》 第1章 念儿,别想逃 “你疯了!” 漆黑营帐内,少女被扔到床榻上,她手中紧握着被角,身子往后躲,面露惧色,眼角含泪。 “我是疯了,一想到你和他。。。我恨不得拔剑杀了我自己。” 这声音恨入骨髓,还带着丝丝凄凉。 少女还要挣扎,紧紧抓住衣襟,却无济于事,一声衣料撕碎的声音随之传来。 “你为了他,当真可以如此!那我呢,我们的从前呢?” 冰凉坚硬的铠甲从她胸前带过,纤瘦的脸,随即被一双大手死死擒住。 带着一丝温热的唇覆下来,几近疯狂的啃噬,索取。 少女被身上的沉重压的快喘不过气,指甲钳进男子皙白的双手。 男子吃痛,反手将她的手指擒住,却吻的更加用力。 少女用力咬了他的唇,一股血腥味弥漫在口中。 皙白的手指轻轻揩去了嘴角的残血,男子带着戏谑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 “念儿,别想逃,这辈子就留在我身边,我要你看着我成亲生子,儿孙满堂。” 她还未张口,一双唇又覆上来,滑过下颌,脖颈。 腰身被一只手紧握,引得她浑身随之颤抖。 她用力抓紧那只手,却被挣脱开,最后一件薄衫也随之扯开了。 “啊。。。” 她惊呼了一声,人也随之清醒了。 夜风吹进船舱,床幔上的薄纱轻飞,抚过她花瓣般的脸,揩去了她额头上的一丝薄汗。 陆子悠扶了扶还起伏不定的胸口,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许是白日里看了一本将军对青梅竹马强取豪夺的话本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只是梦里人的脸,怎会如此熟悉,仿佛是五年前那个少年。 想起梦里的情节,她仍免不了脸红心跳。 镇定了片刻,没了睡意,她拉起衣袖擦了擦额头薄汗,披上外衣便出门去了。 见爹爹住的舱里灯还亮着,她蹑手蹑脚走过去。 房门没关,爹爹正在教弟弟霖儿打算盘,小家伙不听话乱拨拉,惹的爹爹嚎了他一嗓子。 小家伙脸上挂不住了,滴答滴答的掉眼泪,爹爹又忙着去安慰。 夜风一吹,子悠没了睡意,瞧着月色正好,她只身往甲板上走去。 夜幕降临,泼墨般的夜空悬着一轮明月,繁星如宝石点缀其中,明月映入江水中,忽又被水波摇的荡漾。 江面不远不近跟着另一艘客船,船上灯火通明。 苏州上金陵走水路要两夜加一个白日,上金陵的客船一般傍晚出发,第三日一早便能到金陵码头,不耽误白日时间。 陆家的船也在傍晚出发,此时已走了三四个时辰了。 远处的山峦被夜色吞没的只留下连绵的暗影,江边柳叶被风吹的摇曳生姿。 望着江面上翻涌的水波,子悠嘴里不禁念道: “月光倾囊入水,江涛吞吐,露气吸之,噀天为白。” 娘教的诗,在此处倒是应景。 陆家祖籍苏州,经营丝绸生意,店铺开遍了南景国。 江南丝绸行,一半姓陆,其中,京城金陵的生意做的最大。 子悠母亲去的早,留下了两儿一女。 子悠兄长陆霄在京城做官,嫂嫂上个月为陆家生下长孙。 为了去见孙子,爹爹陆行决定直接搬家到金陵。 一来为了阖家团圆,二来为了生意兴旺。 再一个嘛,子悠也心知肚明,为了她的婚事。 子悠今年十八了,这几年,到陆家提亲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陆行一个也没点头。 她知道爹爹心里定是记挂着沈家公子。 沈家与陆家原是邻居,沈家大公子沈璇、二姑娘沈瑶与子悠是从小一同长大的。 八年前沈家主君沈阔升迁至京城,两家也没断了来往。 子悠长兄陆霄当年进京赶考,便是拜在了沈伯父的门下,得了他不少照顾。 故而兄长时常在爹爹耳旁提起沈璇,说他文采斐然,人品出众,可堪匹配。 沈璇一介书生,满腹诗书礼乐。 偶尔给她寄来书信,无外乎说些京城里的新鲜事儿,还不忘赋上几首他新作的华丽辞藻。 她幼年时被母亲逼着读了些诗词歌赋,母亲去世后,再没人督促她读书之事。 若说读的最多的,便是从祖母那儿讨来的戏文话本子了。 她每每看到沈璇寄来的诗词歌赋,自己抠破脑袋也附和不出一首。 一想起自己同沈璇站在一处的画面,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牛头不对马嘴的别扭之感。 她对沈璇虽不至于讨厌,可也没有心仪之感。 每每想到此生便如此过了,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她和她念了五年的少年侠士,终归是没有缘分了。 如今,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纵马疆场的少年将军? 又或是威风凛凛的带刀侍卫? 第2章 少侠 十三岁那年,子悠随爹爹外出巡店。 途经雍州时,爹爹思乡心切走了林中小路,却被两个山匪给盯上了。 山匪劫了钱,还顺手绑走了她,那时她一身男装打扮,山匪以为她是有钱人家的小公子,要爹爹拿五千两来赎。 危急时刻,她发现马车上有爹爹在雍州城买的醉霸王。 那是一壶烈酒,饮一两口可以活血解乏,饮多了便会当即醉死,至少要睡个三天三夜才会醒来。 她骗两个山匪喝了醉霸王后,山匪倒下了,她趁机跑掉。 可是没跑多远,她喝的酒劲儿也上来了,醉倒在了林子里。 有些意识的时候,夜色已深,她正靠着一棵树半躺着,旁边不知是谁点起了火堆。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你醒了,你为何一个人在这林子里?” 她只觉得头晕口干,并不想理会旁边人的问话,要是能喝上一口水,或许会好上一些。 那人像是会读心术,从一旁拾起扁壶,拔了盖子递过去:“小兄弟,给。” 她想伸手去接,可这只手却不听使唤,死活抬不起来。 见她不接扁壶,那人不情愿的起身来到她身边,俯下身喂着她喝了几口。 她又躺了一会儿,眼睛朦朦胧胧能睁开了。 就着火光,她隐约看清一个轮廓,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黑衣少年,手执一把长剑,坐于她的旁边。 “你是谁?”子悠想挣扎起来,但甚感无力,气若游丝的问。 “我黄昏时候途经此处,见你倒在地上,怕野兽伤你,将你扶过来的。” 少年瞥了她一眼,语气里有些许不屑与责备,“小小年纪学人离家出走,还喝的如此烂醉,你不怕遇到什么危险?” 子悠松了一口气,看来是遇到好人了,她顾不上回答少年的话,轻声问道:“现下什么时辰了?” “大约亥时,我还要赶路,你既已醒,便自行回家吧。”少年凉凉的说。 子悠听到少年要走,望着远处夜幕笼罩下的林子,甚是害怕。 她低声哀求道:“你别走,我不是此地人,我与家人失散了,况我现在这副模样,也走不了路啊,你要到哪里去,求你捎带我一程?” “我要赶回金陵,恕不能帮你寻找家人,既是如此,我送你到雍州府衙吧。”少年居高临下的瞧了她一眼,颇有些嫌弃。 子悠像握住了一把救命稻草,放心了下来:“那便多谢了。” “你歇一下,等马儿吃完这些草,我们便出发。”少年说着去理了理马儿的吃食,抚了抚马背。 子悠正欲睡着,忽觉前方林子里有火光扎眼。 人群跑动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少年让她就待在这里不要动,他过去看看。 人群近了,四五个山贼模样的大汉冲过来。 为首的山贼抽出大刀对着少年喝道:“今日就是你小子算计了我两个兄弟吗?来啊,把他给我捆了。” 他身边的大汉们提着刀走过来,只见那少年拔出剑,一个飞步上前踢倒了两个大汉。 一阵刀剑击打的打斗声音过后,山贼们都被打倒在地。 为首的山贼捂着老腰叫嚣道:“好小子,你给我等着,走。”他们一伙人屁滚尿流的逃了。 子悠虽不太清醒,可依然看呆了,好俊的身手,她头一次见到活着的侠士,膜拜之情顿时溢出心口。 “你好厉害啊,敢问阁下是什么门派的?” 少年瞥了她一眼,并未理会,他引燃一个火把插于树杈上。 他来到子悠跟前:“我们得赶快走了,一会儿他们叫来援手就麻烦了。” 他扶起子悠,子悠双腿软的站不住。 他把子悠背在背上,解了拴马绳,一个大跨步骑在马上,取了火把,策马离去。 路程未半,少年放慢了速度,回头对着子悠语重心长的说:“小兄弟,方才那些都不是什么好人,你何故去招惹他们,你年纪还小,行如此冒险之事,家里人会担心的。” 子悠很是迷糊,只听清了“好人、担心”。 一路颠簸,她只觉得在这少年身边甚是安心,靠在少年的背上就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时,人已经在雍州府衙了,爹爹他们已然等在那里了。 差役在府衙门口发现她的,唯独不见那少年的影子。 子悠当时年幼,又迷糊着,醒来也弄不清是梦是真。 差役发现她时身上披着条披风,披风内袋里装着一枚玉佩,定是那少年忘记拿走了。 为了姑娘家的名节,爹爹陆行让她不要声张此事。 当年陆行暗地里在雍州和金陵打探了许久,始终没有音讯,这事便被阁下。 这些年,子悠一直没忘记过那个少年。 她忽然想起收东西的时候,似乎忘记带那个披风了,她要去问问丫鬟觅樱,急匆匆的从甲板离开了。 正要下台阶时,台阶处的灯却燃尽突然灭了,她一个趔趄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第3章 金陵 她试图爬起来,脚踝却如撕裂一般疼,只得两手撑着坐在了地上。 有丫鬟听到声响忙过来瞧,见是自家姑娘摔了,喊了起来。 “姑娘,你怎么了?觅樱姐姐,快来呀,姑娘出事了。” 觅樱正跟丫鬟们聊的尽兴,闻声箭一般从的船舱冲了出来。 其余丫鬟也纷纷跟着往甲板跑去。 觅樱见她家姑娘坐在地上,忙来扶她:“姑娘,这是怎么了?” “不知怎的没踩稳,就摔了,快扶我回去吧,别声张了,莫要惊扰了我爹。” 子悠伸手过去,觅樱和其余的丫鬟忙来扶着她,将她送回了船舱。 动静这么大,陆行自然听到了。 他急匆匆的赶过来,见子悠坐在床上,赶忙过去询问道: “念儿摔到哪儿了?让爹爹瞧瞧。” 子悠指着抽丝一般疼的右脚踝,头上都冒了汗。 “肿成这样,你怎么如此不中用啊,还有你们,都干什么去了,让姑娘一个人出去。” 陆行甚是不满的给了觅樱和众丫鬟一眼。 丫鬟们理亏,纷纷低下头噤了声。 陆行重重叹了一口气,转身对着门外的小厮道: “去把赵婆子叫来,让她给姑娘看看。还有,值夜的船工是谁,叫他来见我。”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妈妈跟着小厮进了子悠的船舱,为子悠查探了一番。 她对陆行道:“老爷,姑娘骨头没事,只是轻微拉伤,涂些药酒,养个几日便无事了。” 小厮报值夜的船工来了,在外面候着。 陆行气冲冲的起身出去了,想来那船工也少不了一顿骂。 赵婆子拿来药酒给子悠上药包扎,觅樱在一旁心疼的恨不能替子悠受了。 “姑娘,方才我瞧你睡着了,我才出去的,你要出去怎么不叫我,你瞧瞧老爷方才那眼神,像要吃人一般。” “还说呢,也就我们命好,跟了好主子,换了别家试试,早打的脱几层皮了,往后看你还不仔细着。” 赵婆子包扎着,忍不住叱责了觅樱几句。 觅樱自知理亏,羞愧的无言以对。 子悠宽慰她:“不怪你们,是我自己不小心,我醒了就睡不着,想一个人吹吹风。” 赵婆子收好了东西,要出门,不忘叮嘱道:“姑娘这几日就卧床休息吧,且不可走动,待到了金陵码头,咱们找个竹筏让小厮们抬您下船。” “唉,不用不用,我还是能走的。。。”未等子悠说完,赵婆子已经行礼走出门了。 觅樱跟着去关上了门。 她回来拨弄着烛火,开心的跟子悠分享:“姑娘,你定是激动的睡不着吧,方才我去找芳汀她们了,她们头一次坐大船,还是去金陵,也兴奋着呢,非要拉着我问东问西。” 子悠没心思跟她闲话,敷衍的应了一声“嗯。觅樱啊,你还记得从前我柜子最下面放的黑色披风吗,绣着银色云纹,还有一个羊脂玉的玉佩,满月样的?” “记得,记得,那不是姑娘从雍州带回来的吗,说是友人寄放在你那里的,这许多年了,也不见来取,我瞧着那玉佩还值些银子,怕咱们走了,被哪个手长的给拿了去,披风也一并收进箱子了,姑娘要了我现在去找。” “你既收好了,回府再取了给我,说不定哪一日人家来要呢。”子悠心事重重道。 她记得那少年当时说过一句,要回金陵,说不定此去金陵,能再见到他呢。 “多少年也不见人来要,说不定人家早忘了这回事了。”觅樱漫不经心的回了句。 子悠只望了望她,没说话。 这一次,她预感很强烈,一定能再见到他的。 江上日子难熬,又瘸了腿,子悠只能躺在床上望着缝隙里打进来的光影。 那光一点点移动位置,又一点点变暗消失不见。 第三日一早,船靠岸金陵码头,兄长陆霄和堂兄陆灏,瑶儿妹妹早已经等候在此。 船靠近时,子悠看到还有一人,不是沈璇还是谁。 沈璇近弱冠之年,年岁大子悠与沈瑶两岁,个头不算很高,在男子中少有的肤白。 因为肤白,俊美的五官看起来便分外鲜明。 他远远看到子悠便笑了,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在人群中显得最是明媚阳光。 若是寻常女子,定为他这朝阳一般的俊朗倾倒。 不知为何,见到他对自己笑,总会加重子悠心头的负担。 她还没做好准备接受他,唯恐辜负了他的一片深情。 她避开沈璇的眼睛,扶着爹爹与一众丫鬟仆人下船登岸。 陆霄带着众人从码头上迎过来。 陆霄十八岁进士及第,圣上钦点探花郎,娶的是顶头上司御史中丞王郅之女王舒云。 如今任职御史台,虽品级不高,权力却不小,上可查王侯公卿,下可审知府县丞。 上任不久便抓了几个以权谋私的贪官,在金陵颇有些名声,朝堂上下都给他几分面子。 子悠怕爹爹真让人用竹排抬她,强装自己脚好了,越是掩饰,越走的怪异。 堂兄陆灏见堂妹腿有异样,像是得了腥的猫,凑上前摸了摸霖儿的头,便开始调侃起子悠来。 “我说妹妹,莫不是又偷翻谁家墙头,摔了腿。” 陆灏自小没了爹,跟着伯父陆行学做生意,十七岁那年便被陆行安排到金陵城去管理生意了。 陆灏为人随和豁达,不拘小节,进京五年,广结善缘。 如今也是金陵生意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谁人见了不叫一声“陆老板”。 两兄妹见面总能拌上几句嘴,照往日,子悠肯定不退让,必要跟堂兄吵个急赤白脸。 不把各自陈年丑事老裹脚布般抖搂完不罢休。 今日当着这么多人,子悠懒得跟他计较,只回了句:“二哥你怎么猜的这么准,我就是爬墙摔的。” 陆行瞧着外人在,替女儿圆场道:“搬家事多,丫鬟们办事不周,不巧,前日念儿被她们乱放的箱子绊倒摔了一跤。” “姐姐是在船上摔的,那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看路。”霖儿说了实话。 陆行掩饰的咳起来:“咳咳,念儿的脚不碍事,大夫说三五日便好了。” 子悠还指望这腿伤多装几日,省去拜见七大姑八大姨的麻烦。 她拉着陆行撒娇:“爹爹,女儿如今走路还不利索,怎么会无大碍呢,怕是还要养个把月呢。” 陆行怕沈璇介怀,急忙开脱道:“胡说,一点小伤,你莫要娇气。” 此话一出,众人赶忙上前关切了一番,宽心她不日便会好了。 被这么多人同时关心,子悠心虚的一个劲儿赔着笑脸。 瑶儿上前拉起子悠的手:“这回可是真的住下了?我做梦都盼着你能来金陵同住,像我们小时候在苏州城一样朝夕相处。” 瑶儿容貌虽生的不比子悠,倒也是个清秀美人。 加上她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性子活泼豪放,不拘礼数,这便是她与子悠能成为至交好友的缘由了。 不等子悠回答,她便又说:“念念,自打得了你们要搬来京城的信儿,我哥可是比我还要急,每日都算着日子,今日便是逃了廖夫子的课,跟我一道来的。” 沈璇脸上竟泛起了一阵红晕:“陆伯父与我父亲乃故交,父亲有公务在身,小侄理应代父相迎。” 沈璇去年三月里病了,错过了恩科。 今年皇恩浩荡,八月加试一轮。 正请了原翰林院供职的廖夫子在自家家学里解惑授业。 沈家的几个小公子连带京城几家有名望的公子都一并过来沈府读书。 “有劳沈公子了。”子悠低头行礼。 沈璇上前一步,子悠却不自觉退避了一步。 沈璇顾自一笑:“子悠妹妹不必客气,像儿时唤我一声璇儿哥哥即可,我家人虽离开苏州已八载,可儿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是啊念儿,你刚会走路就追在璇儿屁股后面喊哥哥的,现在反倒生疏了。”陆行一语,引得众人开怀大笑。 子悠脸上一阵青红,很是不自在。 第4章 南城门解围 不远处的官道上,一位白衣公子正在送别友人。 许是着了风,这公子轻咳了几声。 “此去柳州采风,杨大人定要多多保重。忆安盼着杨大人早日归来,一同完成《柳州志》的编撰。” “萧大人放心,杨某定不负所托,江边风大,萧大人请回吧。”弘文馆编纂杨雄拱手说道。 萧忆安点点头,目送杨雄离开。 “公子,你风寒未愈,本不必亲自来送杨大人的。”萧忆安身旁的侍卫楚余替他紧了紧披风。 萧忆安眺望江边,目光在远处码头旁正在寒暄的众人处停了停。 淡淡的说了句:“无妨,一点小病,不碍事,杨大人此行少说也要一年半载,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楚余朝萧忆安瞧的方向望过去:“那不是御史台陆大人和沈参政家的公子吗?” 萧忆安收回了眼神,点了点头:“是陆大人与沈璇。” “那女子定是陆家的小姐吧,听说陆家有万贯家财,陆家小姐又是苏州城数一数二的美人,不成想竟是个跛脚的,真是可惜了。”楚余远远望着一瘸一拐的子悠惋惜道。 萧忆安不甚在意的望了一眼道:“天公造物,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 “既在此遇见了,公子要不要去问候一声。”侍卫楚余道。 萧忆安淡淡的说了句:“不必了,我与沈璇不熟,与陆家也无交情。” 但见楚余仰头皱眉,甚是努力的思索了一番,开口:“咱们与陆家是没什么交情,但要细说起来,陆大人还要唤你一声表叔叔。” “我何时辈分如此高了。”萧忆安不以为然道。 “公子你看,兵部董家老太太与咱们王妃是表姊妹,您该唤董侍郎一句表兄,董侍郎家的老三娶的是徐家的女儿,徐家夫人又是陆大人的亲姑母,陆大人可不是得跟着徐家娘子唤您一声表叔叔。”楚余抽丝剥茧般的梳理着几家的亲缘关联。 萧忆安被他饶舌饶的头晕,不悦的瞥了他一眼道:“你果真是太闲了,走吧,陪我到江边走走,看看新修的河堤。” 这边码头边故人重逢,总有说不完的话。 陆霄见四处都有人瞧着,怕太扎眼,忙岔开话题:“时辰不早了,爹和弟弟妹妹赶路甚是辛苦,我们回府再叙旧也不迟”。 众人乘上马车回府,后面丫鬟仆人连带行李物件,浩浩荡荡载了几车。 来到南城门时,陆家一行人却被守门的卫兵拦下了,说是要盘查一切过往车辆。 奇怪的是,太保府三公子身边的周护院竟站在一众卫兵前面,狐假虎威的指挥着。 车上人舟车劳顿,况且妹妹腿上还有伤,下车盘查一番,着实累人。 陆霄陪着笑:“校尉大人,周管事,家父年龄大了,又坐了几日的船着实劳累,这车上都是本官家眷,还望两位行个方便。” 闻言,李校尉望了望周护院,他本欲给陆霄这个面子,奈何今日的事他一个人说了不算。 见周护院一脸的不答应,只得拱手回道:“陆大人,上头盯的紧,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既是陆大人家里人,行李这些就不查了,只要让车上的人下来,我们查了人和车,便放行。” 沈璇见李校尉不答应,下车同李校尉求起请来。 周护院自然不会把他放在眼里,李校尉夹在中间为难的哭笑不得。 萧忆安和楚余骑马到了南城门,见到陆霄和沈璇在与守卫陪着笑脸周旋。 他策马上前问道:“发生了何事?” 李校尉见他走近,恭敬一礼:“是二公子啊,今日太保府上有喜事,以防城外贼寇趁机作乱,金陵府衙严令搜查一切过往车辆行人。” 楚余见周护院也在,心里便明白了。 还未等萧忆安开口,楚余在一旁低声嬉笑开来:“定是三公子又把谁家的姑娘请到了他府上,怕人家家里来要人吧。” 周护院耳朵倒尖,附和的一笑:“今日正是三公子娶九姨娘的大喜日子。” 楚余紧跟在后,不忘凑近萧忆安低声调侃一番:“这三公子可真是给他皇后姑母长脸啊,快比上皇上三宫。。。” 萧忆安勒紧了马绳怒瞪了楚余一眼,楚余吓的噤了声。 陆霄很是周正的对着萧忆安行礼:“萧大人。” 沈璇虽认得萧忆安,但并未与他打过交道,见陆霄行礼,也跟着行礼。 萧忆安客气对他们一笑,策马上前,“李校尉,既是陆大人和沈公子的家人,无需劳师动众的盘查了,让他们走吧。” 李校尉有些为难,又将周护院望了望道:“二公子,上头交代了进城的马车一律要查。” 萧忆安脸露些许不悦,厉声对着周护院道:“怎么,周管事不肯给靖北王府这个面子。” 周护院干干一笑,识时务的对着守门的卫兵摆了摆手:“放行。” 萧忆安同陆霄、沈璇拱手告别后,便带着楚余骑马走了。 瑶儿和子悠同乘一辆马车,她感觉到马车又动起来了,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激动的韩子悠看。 “是萧忆安,靖北王府的二公子。” 子悠闻言掀开帘子,只见到了一个马背上的背影。 身形狭长,白衣飘飘,倒是有那么几分好看。 行李物件几日前便运到了金陵的陆宅。 丫鬟婆子小厮也提前过去了一批打理。 陆家在金陵的宅子分东西二院,陆霄成亲后住了东院,子悠他们过去后便住西院。 两个院子由花园连通,平时来往方便,又不互相打扰。 金陵陆府。 一容貌端丽女子,着一身淡雅衣裙。 额上覆着金线勾边镶着珍珠的嫩黄色抹额,未施珠翠,正躺在里屋的床上闭目养神。 她便是陆霄夫人王舒云。 丫鬟芙蓉来报:“夫人,大人叫咏江来报,老爷和二姑娘、小公子已经到了西院,这会儿子正在规整,稍后他们要过来咱们院里看望您和孩子。” 舒云直了直身子说道:“知道了,你去帮我准备衣饰。” 第5章 周到的嫂嫂 婆子小厮们留在西院规整收拾。 陆家一干人等各自认领了自己的房间,便又聚了过去东院。 乌压压一群人进到厅里时,舒云已经穿戴整齐的坐着了。 她换了一套淡紫色上锈牡丹暗纹的襦裙和夹袄,一挂红玛瑙配珍珠的背云甚是夺眼。 紫檀木的椅子上放着金线镶边的坐垫和靠垫。 地上铺的是御窑出产的金砖。 靠窗有几扇黄花梨木雕刻的屏风很是耀眼,屏风后装裱一新的古画若隐若现。 二十多串白水晶珠帘把里屋和客厅隔开,窗子里透过的光打在水晶珠帘上熠熠闪着碎光。 子悠心想,便是皇宫也只能如此绚丽了,哥哥果然宠爱嫂嫂,连祖父定下的“戒奢尚俭”的规矩都忘了。 舒云见众人进来忙起身相迎。 她的夫君陆霄大步过去将她扶住,嘴里颇有些埋怨的说道:“夫人,你不在里屋歇着,出来作何?” “我睡了这二十来日,着实闷坏了,出来走动走动不妨事的,儿媳给公爹见礼了。”舒云给陆行一躬身。 陆行急忙开口:“咱们一家人不必多礼,我见你身子无碍,便放心了,孩子呢?” “盛哥儿在里屋,芙蓉,叫奶妈把盛哥儿抱出来。”舒云对着身旁的丫鬟说道。 子悠拉上霖儿的手,二人上前对舒云行礼道:“嫂嫂安好。”,陆灏也跟着唤了声“大嫂”。 舒云连连点头:“小弟个头高了不少,妹妹越发美貌了,简直天仙模样,方才听丫鬟说你腿受了伤,现下如何了?” 子悠轻声答道:“好多了,不过,还没全好。” 舒云瞧着她走路的模样,心想也无大碍。 她忙招呼众人:“妹妹快坐下,公爹你们都坐下说话,灏弟可是个大忙人,同在京里也难得见你一次。” 陆灏油滑一笑,从小厮手中接过一个锦匣说道: “我那都是瞎忙,我不是琢磨着得给我这小侄子送个独一无二的见面礼,前日我新得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让人打一个金项圈镶起来,这不方做好,我便过来了。” 舒云接过锦匣打开瞧了一眼,面上露出满意之色,想来陆灏这玉绝非凡品。 她把东西交到丫鬟芙蓉的手上,热络的说道:“瞧灏弟说的话,好似你空着手来我能把你赶出去一般。” 陆灏附和着笑了笑,白水晶的帘子一阵清脆的碰撞声,奶娘抱着盛哥儿从里屋出来了。 众人围上去,像是瞧一个稀世珍宝一般,孩儿乌溜溜的大眼睛东看看西瞧瞧,也十分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陆行稀罕孙子,盛哥儿对他笑了笑,他高兴的脸上开了花。 子悠在爹爹背后捏了一把,爹爹先是一愣,后又想起了什么,赶忙对下人说:“把东西抬过来。” 下人们抬着满满一箱的稀罕玩意儿过来。 陆行从箱子里挑出两样打开了说道: “这些都是为父和念儿、霖儿给盛哥儿的礼物,旁的他现在还用不着,你们夫妻仔细收着。这对金锁是瑞凤楼当家人亲手打的,样式做工便是放在京里也少见;这玉佩是你祖父留下的,说是汉代宫中的物件,你们几个我都没舍得给,留给盛哥儿,当是传家宝吧。” 子悠瞧了一眼箱子,别的没瞧真切,那朱红盒子里放的是葡萄大的南海珠子,她从前在爹爹书房见过,足足有六十六颗。 看来爹爹是下了血本,把自己压箱底的宝贝都搬空了。 陆霄在柜子里翻看了一遍说道:“爹爹,你这太破费了,盛哥儿还是个没满月的奶娃娃,你连文房四宝都给备上了。” 陆行开怀一笑,环视了一圈,目光停留在了陆灏和子悠身上。 “这是咱们陆家的长孙,爹爹自然是看重了些,来日,等你们几个开枝散叶了,爹爹给的也不会少的。” 陆灏扭头看向了外边,他两年前娶过一房夫人。 哪知两人缘浅,那夫人入门刚半年便撒手去了。 后来陆行提过几次给他续弦的事,都被他拒了,许是还记挂着他那死去的夫人。 子悠则低下了头,谁都没接陆行的话。 舒云客气了一番,叫下人们抬下去仔细收着。 盛哥儿闹着哭,奶娘便抱了出去喂奶。 舒云张罗着让大家坐下,下人们奉了茶。 舒云开口: “西院昨日我又差人打扫了一遍,一应用具也都换了新,院子里添置了当季开花的花木,你们看还少什么,只管叫下人来报,灏弟的房间我也叫人收好了,往常你都是住在铺子上,嫂嫂也不知你的喜好,便叫他们看着装饰了。” 陆灏忙回道:“多谢嫂嫂费心,我在铺子上住习惯了,不过既然大伯父他们来了,我自是要回府的,我这人不讲究,随意摆弄一下便好,不必麻烦。” 舒云没接他的话,继续说道:“霖儿念书的事安排妥当了,就入我王家的家学,与我几个弟弟做个伴。” “那自然是好的,霖儿快谢谢你嫂嫂。”陆行示意霖儿站起来。 霖儿双手合拢很是工整的对着舒云鞠了一躬:“霖儿谢过嫂嫂。” 舒云方饮了口手中热茶,把杯子递给芙蓉。 “都是一家人,小弟不必客气。公爹近年常有心悸胸痛,说来也巧,原太医院的梁太医前日回京省亲,我母亲与他夫人颇有交情,我已对母亲交代过此事,过几日,请他来给公爹瞧瞧。” “那太好了,劳娘子你费心了。”陆霄颇为满意的望着她的娘子。 爹爹也不住的点头:“还是舒云想的周到。” 堂哥许是坐不住了,他给陆行使了个眼色:“听说妇人月子里坐的久了,会落下腰疼的毛病,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叫嫂嫂好好休养。” 陆行忙不迭的起身。 “是啊,舒云啊,你现在最是劳累不得,为父带了许多上好的药材和补品,交给周管家了,你不要舍不得吃,吃完了公爹再差人给你们送。坐了几日的船,你弟弟妹妹他们都累了,我们就先回西院了,改日再来看你。” 众人跟着爹爹起身,舒云还挽留了一番。 出门的时候,子悠扶着觅樱走在最后,被舒云给叫住了。 “念儿妹妹今日怎的话这么少,怕是认生了,我记得去年正旦咱们在苏州,妹妹还是个小话痨呢。” 她干干的一笑:“许是路上没睡好,今日我不大有精神,劳嫂嫂挂心了。” 舒云拉过子悠的手说道: “妹妹就当这里是苏州老宅,我自幼便羡慕别家姐姐妹妹在一处,又热闹又贴心,偏我娘家清一色的兄弟,如今你来了,便也圆了我此想,你我如亲生姐妹般相处即可,且莫要与我见外。” 嫂嫂王舒云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端庄大方,行事稳重得体。 陆霄成亲这两年多来,舒云把陆府的东院打理的井井有条。 陆霄过得舒心美满,陆行也时常对子悠夸赞:“你嫂嫂是大家闺秀,我们陆家娶到她是福气啊。” 子悠忙回道:“那太好了,以后我可要经常麻烦嫂嫂了,你可别嫌我烦。” 舒云轻拍她的手背说道:“怎么会呢?我高兴还来不及。” 第6章 画屏流纱 清晨,子悠院子里的粗使丫鬟们就打扫擦洗起来,想是昨日安置完物件天色已晚,还未来得及洒扫。 子悠换了新地方,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天快亮才睡踏实。 觅樱也没喊她起来,一直由着她睡到了日头都高了。 觅樱正领人端着洗漱的水往屋里走去,门口一个稍年幼的丫头来报:“觅樱姐姐,姑娘可起来了?” 觅樱停下来回道:“有何事?” 那丫头接着说:“沈家的大公子来了,正陪着老爷说话。” “知道了。”觅樱说完便回房去叫子悠,子悠听说是沈璇来了,装睡不搭理她。 觅樱无奈只得将方才传话的丫头叫过来道:“你去回老爷,姑娘路上着了风,身子乏,晚一点再过去请安。” 沈璇给陆行带来了一幅画,“伯父,我父亲特命我将这幅他珍藏了多年的《凫雁水鸟图》送来给伯父,权当是乔迁的贺礼。” 陆行接过画,打开看了看眉笑眼开的夸道: “顾恺之的画那可是稀世珍品啊,他的画可用“巧思、传神”四字来形容,尤其是那幅《洛神赋图》,堪称传世之作,只是战乱纷纷,真迹已不见踪影,可惜啊,可惜。” 沈璇笑笑答道:“伯父您在书画鉴赏上的造诣颇高,小侄也早有耳闻,父亲也时常夸起。” 陆行被夸的笑开了花:“哪里哪里,你父亲来金陵八年,官运亨通,步步高升啊。” “承伯父您吉言。”沈璇应道。 “我和你父亲啊,那是自小一块长大的,想当年我们在一处读书,先生夸你爹是状元之才,说我就不是读书那块料,未几年,你爹果真就中了状元,还做了老太师的乘龙快婿,前途自是不可限量的。” 陆行略带些羡慕和遗憾的说道。 沈璇眼带自豪的会心一笑。 觅樱回屋时,见子悠睁开了眼,笑嘻嘻的对她说:“姑娘,你何时也有了起床气?” 子悠伸指将她额头一戳:“你姑娘我平日都是睡到不气了才起来的,下回沈璇再来,自有爹爹支应,不必叫我。” 说罢,她又倒头睡去。 “姑娘,沈家哥儿可是贵客,自是不可怠慢的,若得罪了他,将来做了咱们姑爷,可有我们好果子吃。”觅樱一边收着床边帷幔一边唠叨着。 子悠闻言端坐了起来。 子悠与沈璇的亲事,虽说没签下婚书为证,到底也是两家祖母在时定下的旧约。 沈陆两家算是半个亲家,陆家搬到金陵,沈家长辈应当来见一面才合礼数。 陆家搬来两日了,沈大人就算再忙,沈夫人也该来陆府走一趟了吧。 长辈一个不露面,只沈璇巴巴来的勤,看来沈府主君和主母就没把陆家放在眼里。 子悠脸色沉了沉道:“什么姑爷不姑爷,以后你再乱说这些话,我定不饶你。” 觅樱不知她姑娘为何发这么大脾气,正要说话,只见帘子被掀开了一个缝。 她急忙跑过去瞧,外面丫鬟的声音响起:“姑娘,少夫人身边的芙蓉姑娘来了。” 嫂嫂身边的人来了,子悠彻底赖不成了。 觅樱给她换好衣裳,简单理了理头发说道:“快,请进来吧。” 芙蓉带着两个和觅樱年纪相仿的女使进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姑娘路上劳累了这几日,怎不多睡一会儿,就起来了?” 子悠没接她的话,问道:“芙蓉姑娘过来,可是嫂嫂那边有什么事?” “少夫人一切安好,姑娘莫挂念。”芙蓉笑着对一旁的女使说道:“画屏、流纱,你们过来,见过姑娘。” 两个女使一前一后的走过来对子悠行礼,带头的女使开口道:“姑娘,我叫画屏,她叫流纱。” 芙蓉喜笑颜开的指着两个女使说:“这是少夫人屋里手最巧的两个了,京城里时新的发髻,画屏一看便会,流纱则描的一手好妆容,少夫人说了,姑娘你如今花样年华,正是需要这样的人在身边。” 子悠不想拂了嫂嫂的一片好意,但她不喜那么多人围着她转,尤其是不熟的人。 她婉拒道:“这怎么好呢,嫂嫂让她们过来我这里,她那边。。。” “少夫人说,她已是成了亲的人了,用不着花这许多心思了,姑娘就安心的让她们伺候着,画屏,你来给姑娘梳一个京城最时兴的发髻。”芙蓉没等子悠说完就接过来说道。 子悠见推辞不了,就任由画屏和流纱摆弄起来。 京中的妆容自然是比苏州更精致,还未化完,丫鬟们便纷纷夸赞起来。 芙蓉上前一瞧不由的赞叹道:“瞧瞧咱们姑娘这么一打扮美的像那画中的仙女儿,我听说沈家大公子来了,一会儿他见了姑娘,定是移不开眼的。” 子悠扬起的嘴角慢慢放了下来,心口像堵了块石头般不痛快。 她又不是个物件,收拾的油光水滑,只为讨买主上眼。 她压着火气对芙蓉说:“这两个丫头我收下了,芙蓉姑娘无他事,便回去代我向嫂嫂致谢吧。” 芙蓉见讨了个没趣,客气了几句便告了辞。 芙蓉是嫂嫂身边的大丫鬟,是嫂嫂的心腹。 她临走时,子悠让觅樱去送芙蓉,还不忘交代塞给她一个元宝,让她喝茶。 芙蓉走后,子悠从首饰盒里取出两根鎏金的步摇分别送给画屏和流纱:“两位姑娘,以后就有劳你们了。” 画屏倒是爽快的收下了,流纱先是不接,连连推辞。 觅樱拿了步摇塞在她手里说道:“你就拿着吧,咱们姑娘最是实在,她给你就是真心要给的。” 流纱这才道谢收着东西。 虽说是嫂嫂的人,可底细还是要盘问清楚。 子悠坐下来接过下人送来的茶问道:“画屏姑娘家是哪里的?” 画屏有几分兴奋,眉开眼笑的开口道:“奴婢老家京郊吴川,奴婢是王家的家生子,是随着少夫人嫁过来的。” 子悠饮了一口茶,继续问道:“家中还有何人?” 画屏得意的如数家珍:“奴婢的娘就是王家夫人身边的姜妈妈,老子爹在厨房做采买管事,家中只我一个女儿。” 子悠点点头,又问流纱:“你呢?” 流纱怯生生的向前一步,垂着头答道:“奴婢是沅江人,今年十五,爹爹早逝,家中尚有寡母和两个弟弟,奴婢来府上一年半了。” 子悠放下手中的茶杯,对二人说道:“好,我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你们随觅樱到住处规整一下吧,少什么只管问觅樱要,不要见外,先前你们在嫂嫂那里是怎么样的,在我这里就怎么样。” 两人拜了拜便随着觅樱出去了。 子悠斟酌了一番,流纱瞧着胆小,想来没多少心眼。 只是这画屏傲气了些,又是家生子,有些不好相与,高低轻重都要掂量着来。 陆行这边茶已喝过三旬,他与这个后辈把能说的话都说了一遍了,还不见子悠来请安,急忙喊丫头再去叫。 沈璇忙制止到:“伯父,子悠妹妹舟车劳顿,又着了风,让她好生休养着,小侄想起府中还有要事,就告辞了,我改日再来看她。” 陆行颇为不好意思的挽留了一番,沈璇起身告辞离开。 沈璇领了跟班兴儿往外走,兴儿看他满脸的失落,说道:“公子,我看你就是特意来看陆家姑娘的。” 沈璇边走边说:“我们沈家和陆家是世交,我自是要对子悠妹妹多加照看。” 兴儿显然不信,笑了笑说:“公子,你一定是喜欢陆家姑娘。” 沈璇回头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第7章 满月宴 陆府满月宴这日,宾朋满座。 单是嫂嫂娘家的亲戚好友就来了二十几桌。 沈家一家人也到的整整齐齐。 男宾在凝晖堂,女宾在鎏玳居。 沈璇四处张望没见到子悠,也无心与友人叙旧,独自往外走去。 凝晖堂与鎏玳居有一处院子相连。 沈璇站在院子外踱着步,不时的朝里面看一眼。 瑶儿正坐在她娘旁边吃果子,见哥哥在外面张望,便跑了出来。 “哥哥,你在这里作何?” 沈璇颇有些尴尬,踱了几步:“我肚子不舒服,出来走走。” 瑶儿瞧着他羞涩的模样,忍不住笑出来:“宴席还没开,哥哥你就吃多了,我看你是来找子悠的吧。” 沈璇的脸羞的更红了,欲言又止的望向了别处。 瑶儿知道她哥面皮薄,剥着手中的花生说道:“子悠没在这里。” 瑶儿话一出口,沈璇的神情失落了很多。 瑶儿放了粒花生到嘴巴里嚼了嚼,接着说:“听陆家嫂嫂说,子悠的腿又疼了,她便留在西院休息。” “可疼的厉害?找大夫瞧过了没?”沈璇急切的问。 瑶儿咽下口中东西说道:“应当无碍,宴席散了后,我过去瞧瞧告诉你,哥哥,你要不要来点花生。” 沈璇摇摇头,失魂落魄的回了前厅。 宴席开了,众宾客皆已入席,门外陆灏响亮的嗓门喊道:“真是贵客啊,快请,快请。” 只见陆灏领着萧忆安进来了。 萧忆安一身湖蓝色锦袍,半束着发,随和又不失贵气。 身后跟着他的侍卫楚余。 席面上的人纷纷起身抱拳问安,相熟的叫他“二公子”。 不熟的喊他“萧大人”。 年长些的也有人唤他“小王爷”。 萧忆安对着众人点头示意他们坐下。 陆霄在里间听到外面的人声,赶快迎了出去。 介于萧忆安在南城门帮陆家解围,同在朝为官,陆霄出于礼仪,给靖北王府送了张请帖,没想到萧忆安竟亲自来了。 他带着些许意外招呼道:“萧大人来了。” 陆行也跟着出去了,他并不认得萧忆安,但见眼前的人仪态非凡,又听有宾客唤他小王爷,赶忙上前行礼。 “贵客驾到,恕未远迎,里面请。” 陆霄忙指引着萧忆安往里间走:“萧大人请。” 里间只设了一桌,都是朝廷里有头面的人物。沈璇爹爹沈阔,陆霄岳父王郅皆在席间。 众人见到萧忆安,也纷纷起身行礼。 大厅里有人议论起来。 “他怎么来了,没听说陆家与靖北王府有什么渊源啊?” “这满京城的人细算起来,谁家跟谁家不沾点亲带点故,兵部董家与靖北王妃是表亲,徐家与董家又是亲家,陆大人要喊徐老爷一声姑父,你说有没有点渊源。”有知情的热心人为众人解答道。 “嗨,这算哪门子亲戚,扯老鼻子远了。” “都说这位二公子知礼,看来不假,靖北王不在京城,该走的礼,二公子是一家也没落下,往日他都是派管家去见礼,今日竟亲自登了门,也是稀奇。” “谁知道呢。王中丞近来可是皇后娘娘面前的红人,今日是他外孙的宴席,想来露个脸的人多着呢,你们看看。” 众人环视了一圈,席中不光有京中官员,连外县地方官员也不少。 “别人不知道,可靖北王府还用不着来讨好王家吧,王爷久在边关,从不理会朝中之事,二公子就更不用说了,清高着呢,什么权利银钱,在他眼中粪土不如,真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说到靖北王爷,与北昭这一战打了有快两年了吧,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停战。” “想来也快了吧,这北昭消停几个月便要来这么一下,又打不赢,劳民伤财的图个啥。” “来,吃吃吃,有靖北王在咱们不需要担心,来,喝喝喝。” 东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子悠独自待在西院,待久了也有些许无聊。 她原本是想躲着沈璇推脱不去宴席,爹爹见她走路还别扭着,叫外人看见了不免费口舌解释,就同意了。 她同觅樱、画屏和流纱吃了午饭后,给她们安排了绣花的活,便独自坐在高处的亭子里望着东院里的人来人往。 这几日画屏真拿自己当掌事女使来了,子悠的一举一动都要过问。 觅樱还瞧见她夜里往东院去过。 子悠最烦被人盘算,若她俩真是嫂嫂安插的眼线,自是要打发了。 正瞧着东院里的热闹,子悠忽的看到了一处别样的景致。 嫂嫂的二哥,王家二公子正拉着嫂嫂院里的女使海棠穿过竹林往湖边走。 见王二公子对海棠动手动脚,海棠也没恼,想来他俩这样偷鸡摸狗不是一回两回了。 这场好戏,就自己一个人瞧见了岂不可惜,高低得让嫂嫂知道了早做打算。 子悠心下便有了一计,正好可以试试画屏和流纱,若她二人真有二心,抓了现行也好打发。 宴席吃到一半,陆灏便被灌的有些微醺,他提着酒壶颤巍巍的往里间走去。 萧忆安正端正的跟各位大人们吃着,陆灏进来给众人敬酒,说了一堆客套话。 说完也不走,像是寻思着什么。 陆霄瞪了他一眼说道:“灏弟,你出去吧,这里有我和父亲照看。” 陆灏望了望萧忆安,上前行了一礼。 他嘴里振振有词道:“二公子,你随到外面去喝,年轻人跟他们这些老家伙在一处,多无趣。” 陆霄放下手中的杯子,厉声呵斥道:“放肆。” 陆行也被吓到了,看了一圈大家的脸色,又看向萧忆安。 好在在座的各位都与陆家交情颇深,应当不会怪罪。 “把陆灏拉出去。”陆霄对着旁边侍奉的咏江说道,又急忙对着萧忆安和各位大人赔不是。 萧忆安起身:“无妨,忆安来的匆忙,还未来得及跟外面的友人打个招呼,各位大人失陪了。” 陆灏抖开咏江的手,颇为得意的上前拉起萧忆安,带他来到偏厅沈璇在的那一桌。 萧忆安示意众人不必多礼。 沈璇同萧忆安互相点头示意了一下,陆灏便叫众人举起酒杯敬萧忆安。 “来,咱们敬二公子一杯,今日二公子能屈尊到我们陆府,真真是蓬荜生辉,大放异彩,光彩万丈啊。” 席上两个男子对视一笑,想来是笑陆灏用词不通。 陆灏指着他俩道:“别笑,你们俩又不是头一天认识我,我这人文采不行,但我这些话都是真心的,来,举杯。” 萧忆安很是亲和的与众人饮下一杯。 陆灏安顿好萧忆安,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第8章 捉奸 沈璇早就听闻,满京城的皇亲国戚里,这位二公子最是低调。 他举杯敬萧忆安:“多谢萧大人前日为我等解围。” 萧忆安此来明着是贺喜,实则是为了结交沈璇。 沈璇外祖父已故张老太师告老还乡后,曾遍游岭南,写下了一本游记。 对岭南地形地貌,时令气候,人文百态都做了详细的描写。 萧忆安任职的弘文馆正要编纂一本地方志,想要借张老太师的游记以作参考。 哪知长使两次上门去借,都被拒了。 也难怪沈家不借。 原先沈家主君沈阔曾把此游记借给几位好友读过。 谁曾想其中一本被一位友人不慎泼上了一杯茶水,纸张损毁,字迹模糊不清,可把沈夫人心疼坏了。 故此立下规矩,概不外借。 那日在南城门一遇,萧忆安倒想起来借书一事。 他听闻沈陆两家交好,故而接到陆家请帖后,便决定来赴宴,会一会沈璇。 萧忆安饮下一杯,对沈璇微微一笑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听闻沈公子正在准备八月恩科,不知师从何人?” 沈璇恭恭敬敬的答道:“恩师姓廖,现今在我府上家学里任教。” “可是曾在翰林院供职的廖之远廖夫子?”萧忆安追问。 沈璇答:“正是,萧大人也认得恩师。” 萧忆安微微一笑:“说起来,我与沈公子还算半个同窗,当年我在宫中的授业恩师也是廖夫子。” 沈璇大喜,拱手道:“巧,真是太巧了,恩师常夸萧大人博学多才,出口成章,却未道出这其中的渊源,今日我方明了。” 萧忆安轻舒了一口气:“细细数来,我与廖夫子已有三年多未曾见过了,不知他如今可还安好?” 沈璇满面红光,喜气溢于表:“恩师在我府上一切都好,下月,我府上要办一场诗会,若二公子肯赏光,届时我给贵府送上一张帖子,二公子正好可以同恩师叙叙旧。” “如此甚好。”萧忆安轻笑。 “来,我敬二公子一杯。”沈璇举杯,桌上的其他公子也都举杯敬了起来。 来来回回萧忆安喝了不少,楚余在一旁劝道:“公子,我们该回去了。” 萧忆安起身与众人拱手道别,正转身,撞到了端着酒壶的陆灏。 满壶的酒泼在了他的身上,连里衣都浸湿了。 陆灏赶忙上前赔不是:“这,太对不住了,二公子。”边说边捏起袖子要去擦。 萧忆安阻了他:“无妨,楚余,去备车吧。” 陆灏十分过意不去,提议道:“二公子随我去换件衣裳吧,这来的时候齐齐整整的,临走穿个湿衣裳,倒显得我们陆府待客不周,传出去不好听。” 萧忆安推辞不过,便叫楚余先去备车,自己随着陆灏到他房里换衣裳。 子悠回房叫走了觅樱,特意透露给画屏和流纱听到。 说沈家公子叫小厮来报,约她在东院湖边见面。 她带着觅樱出了门,便躲在假山后。 果然画屏跟了出来,她叮嘱觅樱远远跟着画屏,待她去给嫂嫂报了信儿,便在东院抓她个现行。 自己则又躲在亭子里,准备看好戏。 东院还未有什么动静,子悠转头回来,却瞧见陆灏捧着一大个锦盒回了房。 子悠心想莫不是他从宾客的贺礼中捞了什么好东西,想占为己有。 她打算过去瞧瞧,好好笑话堂兄一番。 她下了亭子,往堂兄房中走去。 堂兄不在厅里,内室的门却关着,大白日的还关个门,定是没干好事。 子悠一把推开了房门,捉贼拿赃般痛快的一喝:“被我瞧见了吧。” 哪知,眼前的一幕,令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一个男子光着上身,背对着她,正在换衣裳。 子悠也没瞧实在。 大概瞧见一个结实光滑的背,皮肤还挺白,就羞的侧过头去。 那人听到了动静,转头过来,子悠话也没说转身就跑。 跑到园子深处,她仍是心跳不止。 虽说她与堂兄穿开裆裤一起长大,可头一次见到成年后的堂兄光着身子,真是尴尬透顶。 不过,堂兄看着瘦弱,内里还挺壮硕的。 她本想回去与堂兄解释一番,后来想想还是作罢。 自家人瞧见就瞧见了,没什么大不了,专程去解释反倒惹得大家不自在。 估摸着女眷那里也该有动静了,她平复了一番回到亭子里看戏。 果然不多时,往湖边去了几个人。 她本以为只会有嫂嫂一人,没成想还有王家夫人和沈夫人。 子悠这才明了,若她与沈璇私会是真,自己岂不是要出大丑了。 如此看来,定是王家在暗地里使了劲要促成陆家与沈家的亲事。 兄长受了他岳父的示下,才怂恿爹爹给她吹风。 有了这门亲事,他们王家便可拉拢沈家主君沈阔。 没想到,自己也被人给算计,差点成了他们结党的一颗棋子。 王夫人抓奸抓到自己儿子,一定非常精彩。 只可惜离得远,看不清她的脸上是何颜色。 王家好面子,王夫人当着沈夫人的面让他家老二把海棠收了房,背地里还不知气成什么样了。 未两日,子悠借着海棠被收了房,嫂嫂身边缺人手的由头,把画屏给还了回去。 王舒云是个心细之人,定是想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脸挂不住了,亲自跑来和子悠解释。 说她也是一片好心,怕他们初来乍到住的不惯,偶尔叫画屏过去问问情况,叫她一定不要多心。 子悠也没为难嫂嫂。 王家后院繁杂,王大人有一妻三妾,八个儿子,还有被休了住在娘家的姑母和表弟,一心向着姑母的祖母。 她自小便是生活在后宅的勾心斗角中,派个眼线只是家常便饭。 至于家族联姻,从中得利,也是高门大户惯用的手段,不足为奇。 只是子悠生来爱自由,不愿活在别人的束缚之下。 她平生最恨之事,便是被人欺骗利用。 她告诉嫂嫂,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有什么要问的,以后直接来问就是了。 舒云许是惭愧,后头几日都没到西院来。 再见到舒云,子悠仍旧和她有说有笑,像似什么事也没发生。 见画屏被送走,流纱主动下跪招认了。 说是少夫人叫她们盯着,若是沈家公子来了,就把子悠和沈家公子的一言一行报给少夫人。 她胆子小,又从一开始便觉得如此做了与细作没差,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从来没去传过信。 第9章 沈家拒婚 这一日,陆行与陆霄备了厚礼去沈家拜访。 子悠知道爹爹此行是要去沈家提亲事。 她本意不想跟着去,奈何陆霄态度强硬。 罢了此事早晚都要面对,早去早安心,若沈家认下了这门亲事,她也就不做他想,安心待嫁了。 沈家主君沈阔与夫人都在府上,众人一番寒暄,闲话家常。 子悠能感觉出来,沈阔与夫人表面上客客气气,言语里却听不出冷热远近。 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子悠跟着瑶儿到园子里玩了,沈璇约陆霄去看他新作的文章。 只剩下两家的长辈,陆行提起沈璇的婚事。 沈大人只说沈璇还未取得功名,婚事急不得。 陆行玩笑提起两家老人的旧约,却被沈夫人一句“长辈的玩笑话”给噎了回来。 沈家果真不愿认这门婚事了。 陆行回府后很是失望的样子,又开始为女儿的婚事发起愁来。 陆霄还抱着幻想,说沈璇心仪妹妹,两人的心意才最重要,待秋闱后,说不定沈家父母就改变心意了。 子悠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意料之中的事情也无甚难过。 只是当时她不在场,爹爹在沈家主君面前吃了瘪,定难受极了。 她若在,定会直接明了告诉他们,沈家,她才不稀罕,给爹爹扳回点面子。 不知不觉,子悠已在京城住满了两个阴晴圆缺。 嫂嫂王舒云前头来照看的勤,两三日一过府,陆行看也无事,让她不必日日来问安。 后来隔三差五的来,再后来有事才来,倒也过的各自相安。 陆霖日日到王家私塾读书,陆灏还是一贯住在铺子上,有事才回府。 西院里常只剩子悠和陆行及一干丫鬟婆子小厮。 陆家的生意有陆灏和管事忠叔照看着,陆行倒也不必日日前去。 可他是操心的命,一有闲暇便钻进织坊里,跟工人们探讨新的织品绣样,早出晚归,忙的不亦乐乎。 瑶儿时常来看望子悠,带她到金陵各处逛逛,也不觉憋闷。 初到的新鲜感散去,日子过得平淡直白,像又回到了苏州。 与沈家的婚事不成,她便还是自由之身,又惦念起心中的少侠。 她记得当年少侠说要回金陵,说不定,他就在金陵,应当设法去寻一寻。 院子里石榴花开的火红,昨夜许是下过雨,打落了零星未开的花苞。 觅樱很是惋惜的捡起地上的落花:“这一朵花将来是一个石榴呢,可惜了。” 子悠伸手摘下几朵开的正艳的花朵,觅樱更加心疼了,不解的问:“姑娘,你要这个花做什么?” 子悠没有答话。 只见她掰开一个花朵,将里面红色的花瓣一点一点的取出,揉成一个小球球。 她拿给觅樱看:“昨日流纱不是流鼻血了吗?把这花瓣塞进鼻子里便能止血,等会儿你把这些花都给她送过去,或许会有用。”说着把摘下的花朵递到觅樱手里。 “她是个奸细,姑娘你还对她这么好。”觅樱嘟嘟囔囔的不理解。 子悠一边摘着石榴花一边说:“难得遇到她这样做事细致麻利的人,她从前虽不是我的人,但她发了誓要与我一心,我信她。” 子悠本要打发流纱回嫂嫂那里。 流纱哭着求她,说家里两个弟弟年幼,娘又身体不好做不了活,全凭她一个人的月钱过活,回去了少夫人定要赶她走。 流纱拿自己娘发了誓,子悠才是收下了她,还给了她一些钱补贴家用。 女子活在这世上本就不易,更何况她肩上挑着一家人的重担,却没有改变自己的初心走上歧路,更是难得。 觅樱双手接过子悠递过来的花苞,一脸疑惑:“姑娘,你这又是哪里听说的偏方?” 子悠拍了拍手上的花蕊道:“这是我从医书上看来的,可不是什么偏方,石榴花呢,有止血收敛的功效,南郡自古就有食用石榴花或是酿酒的习俗,还有人用石榴花做胭脂,赶明儿我做盒胭脂给你试试?” 觅樱显然十分嫌弃,连连摆动着合拢的双手:“不必了,不必了。” “一大清早的,你就捉弄觅樱,你是有多无聊啊。”一个少女的声音隔空传来。 子悠回头一瞧,瑶儿正欢脱的走过来。觅樱见瑶儿来了,忙说道:“沈姑娘,你们聊着,我去给流纱送过去。”说完便走开了。 子悠见瑶儿过来,很是开心:“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要向你打听。” “什么事啊?”瑶儿自信满满的样子,仿佛这世上之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子悠酝酿了一番开口道:“这京城里二十来岁,武艺高强,人品端方的公子,你认得多少?” “你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要挑选夫婿?”瑶儿很是诧异。 子悠本就泛红的脸又添了颜色,似石榴花般的火红:“是我一个朋友托我打听的,你认得便告诉我嘛。” 瑶儿轻叹了一口气,神秘一笑:“一个朋友?我朝历来尚文轻武,男子们为谋的一个好前途,无不在文章上下功夫。我认识的公子来来回回就那几个,没有会武功的,你这件事我看啊,也就红娘馆的媒婆们能帮的上你了。” 子悠又羞又恼,追着瑶儿打闹起来。 两人追的累了,坐在湖边的石凳上休息。 瑶儿忽然起身: “我想起来了,你以前说过,在雍州被一个少侠救过,你说的人不会就是那个少侠吧?” 子悠点点头:“欠着人家这么大一个恩情,心里难安。” “你该不会要以身相许吧?”瑶儿玩笑道。 子悠摆起脸来不悦道:“怎么会呢,说不定人家早成家了。” 瑶儿皱了皱眉,开口道:“我刚说的,也不无道理啊,金陵城谁家有公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媒婆们最清楚不过了。” “你还说。”子悠怒瞪了她一眼。 稍稍缓了一会儿,子悠问:“话说,你今日来找我有何事啊?” “我是来告诉你,过几日,我们府上有个雅集,京城与我们沈府相熟的夫人小姐都会过来。正好廖夫子那日也办诗会,公子们也会来不少,你既想打听京城的公子们,不妨自己过去瞧瞧。”瑶儿热情邀请道。 子悠听要到沈府去,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这个事情不好说,那日我不一定得空啊。” “你能有什么事?我们就此说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到那日我来接你。”瑶儿不容她分说,一口定了下来。 第10章 红娘馆 子悠惯是口是心非。 方过了一日,她便带着觅樱精心穿上了男装,来到金陵最大的红娘馆“金玉馆”。 门迎小厮带他们到雅间坐下。 一个微胖的妇人徐徐走了进来,步态不急不缓,眼神不卑不亢。 子悠一眼看到这妇人身上穿的正是陆家的云锦。 浅灰的衫子、枣红的襦裙上绣几朵芙蓉,衬的这妇人富态大方又不显艳俗。 子悠心想:“这金陵到底是京城,连媒婆都比苏州有派头。” 这妇人上上下下将她俩打探了一番,露出看透不说透的表情对子悠道:“两位公子,老身姓刘,是咱们金玉馆的老人了,满金陵城谁人不知我刘妈妈。” 子悠清清嗓子:“刘妈妈好,是这样的,我们是从吴州来的,吴州天元钱庄,家里有个妹妹,想帮她在金陵找户人家,还需麻烦刘妈妈多费心。” 说着往刘妈妈手里塞了一个元宝。 往日里商家想与官家结亲,各州想把女儿嫁到金陵的大有人在,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胡诌一个身份出来也相当容易。 虽说是胡诌,也得诌一个能镇得住这媒婆的。 吴州的天元钱庄是个连锁商号,这家和陆家一直有生意往来,家里二公子还来苏州提过亲。 子悠对他们家情况甚为了解,他们家三个儿子,没有女儿,日后若这事传出去,不过是闹了一个乌龙罢了。 刘妈妈瞅了一眼元宝,眼睛不自觉的瞪大了一下。 攥紧了元宝,赶快起身欠着身对子悠道:“公子说的哪里话啊,咱们开门做生意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天元钱庄啊,光是金陵都有三家分号,这买卖做的大的啊,您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就没有我保不成的媒,拉不成的线。” 子悠起身迎刘妈妈坐下:“谢刘妈妈夸赞,我这个妹妹要找的啊,年龄太大了不成,太小也不行,约莫着十八九岁到二十一二岁,眼睛要大,个子也不能矮了,最主是要会功夫。” 刘媒婆自信满满的问:“公子啊,是要当官的还是经商的?” “都可,学徒、打杂、侍卫、小厮均可。”子悠笑笑。 刘媒婆面露难色:“这。。。公子您结亲不看出身实属难得,可是您有所不知啊,咱们金玉馆呢,好歹也是金陵红娘馆的头牌,目前还没接过学徒、打杂、侍卫、小厮们的生意。” “好,就按刘妈妈说的,把符合条件的公子给咱们介绍介绍。”子悠爽朗一笑。 刘妈妈一溜烟的出了门,少顷,又一溜烟的进来。 只见她抱着个一尺见长的盒子放在了子悠面前,就又出去了。 子悠打开一看,一个一个的身份牌。 子悠随手拿起一个牌子念道:“吴少元,年十八,太史令吴长兴之庶长子,眼大肤黑,高鼻梁,举人,善蹴鞠,略口吃,相看过谏议大夫耿家庶三女,青睐者金陵府王家。。。” 子悠还没念完,觅樱憋不住一笑。 刘妈妈又抱着一个盒子进来,赶忙上前夺过牌子放进盒子里:“公子,这不合规矩,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还是我来吧。”刘妈妈把盒子护在胸前接着道:“金陵城里官宦、商户人家,包括外派的武将,二十左右,眼睛大、个子高的都在这里了。” “哦,失礼了。”子悠尴尬一笑:“每个人的资料都是这么全的吗?” “那当然了,咱们这儿可是京城最大的红娘馆。”刘妈妈颇为自信,说起话来神气十足。 子悠思忖了一阵子开口道:“那我向刘妈妈打听一个人,参政大人家的大公子沈璇,你可知悉?” 她不是惦记沈璇,只是想知道,沈家极力撇清与陆家的婚事,是不是有什么公主郡主的早看上了沈璇。 刘妈妈终于舍得将盒子放下,两脚一盘喝上一口茶。 她开始讲起来:“那你算问对了人,沈大公子啊那可是芝兰玉树般的人儿,家世好,脾气也好,这满京城的妙龄女子啊,都盯着呢。周侍郎家的三小姐,赵大人家的五小姐,多的数不过来,就连那林国公府的孙小姐也都是眼勾勾惦记着呢。” 看来沈璇还挺受欢迎,待他高中后,自然是门槛都要被踩平了。 刘妈妈看子悠不吱声,抬高了声音说道:“我这有一人,要说相貌好,金陵城里他称第二,就找不着第一了。” 子悠和觅樱纷纷托起了头,听说书般专心。 刘妈妈清了清嗓子开讲道:“那便是咱们威远大将军靖北王的第二子,名萧承,字忆安。这萧忆安一双水汪汪桃花眼很是招人疼、面若冠玉、仪态万千,当真是女子都自愧不如。” 子悠和觅樱听的入神,觅樱问道:“他可有家室了?” “至今尚未娶妻。”刘妈妈回道。 觅樱不解:“这么一个美男子,为何至今还未娶妻?” “公子问的好,这萧忆安是亲王之子,又在太后身边养过几年,身份贵重,奈何他性子清冷散漫。当年受封之际,别的世子公子都写文做赋称赞皇后的功德,他却写了一首《望谷》,皇后说他:身在高门广厦,却怀山泽鱼鸟之恩。随随便便封了他一个管理书籍的秘书郎。”刘妈妈露出惋惜的表情。 “啧啧啧,还是太年轻了,一身傲骨有什么用,这年头谁不是挤破头的往上爬。话说回来,京城也不见得人人都贪图权位吧,他相貌堂堂,即使是个平头百姓,也会有姑娘巴巴的送上门吧。”子悠也跟着惋惜起来。 “那是自然,自这哥儿成年以来,日日过去提亲的人家,马车停满了整条街,只是这哥儿,一家也没答应,后来门都不让进了,提亲的人个个灰头土脸的吃了闭门羹。平日里他见着那些姑娘小姐都是绕道走,话都不多说一句,倒是上门与他讨教的公子哥儿却可以畅行无阻,大家都传。。。”刘妈妈欲言又止,又好似不吐不快。 “说说看嘛,都传了什么?”觅樱很好奇的问。 刘妈妈调低了声音说:“不可说,不可说啊。” 觅樱被她逗的更有了求知欲:“莫不是他得了什么怪病?” 刘妈妈摇摇头:“那倒不是。”随即吧唧了一下嘴。 子悠看觅樱怀了打破砂锅问到底之势,成全她似的使了个眼色。 觅樱掏出一个元宝塞在刘妈妈手中。 刘妈妈止不住满面的红光点点头,又故作一副羞涩的姿态道:“外面都传他好男风,根本不喜女子,才迟迟不愿娶妻。” 子悠和觅樱面面相觑了一番,羞的低下了头。 萧忆安到底长什么样呢? 子悠脑海里面出现了一位弱柳扶风,面如娇娘,矫揉造作捂着心口的男子模样。 想着想着不禁打了个冷颤。 刘妈妈的大嗓门打断了子悠的思考:“嗨,传言都是胡诌的,也不可尽信,再说这皇亲国戚的婚事,咱们也管不着,喏,人家傅相家的小姐,可是把这位小王爷眼睛珠似的宝贝着呢。咱们言归正传,按着公子您的要求,我为您一一介绍下面的公子。” “大学士蓝家的嫡二公子。。。” “京兆尹陈家。。。” “谏议院赵家。。。” “户部尚书于家。。。” 。。。。。。。 几个时辰过去了,觅樱双手扶头打起了瞌睡。 子悠让刘妈妈留下了几个牌子,一一誊抄了他们的名字,就与刘妈妈告辞了。 刘妈妈欢快的扭动着身子,不断的叮嘱子悠:“慢慢相看,打听,瞧上了哪家的只管来告诉我,满金陵城还没有我说不下的媒。” 子悠和觅樱又跑了大大小小两三个红娘馆,按着名字偷偷瞧过了。 除了户部于家的公子外派在桂林郡,无法得见,其余的,或近或远的都瞧过了,凭着感觉一个也对不上。 于家不着急,正是嫂嫂的娘舅家,早晚得见的。 觅樱问:“姑娘,我们今天还去红娘馆吗?” 子悠也失落的提不起精神:“算了,大海捞针一般,还是另想他法吧。” 第11章 雅集+故认相逢应不识 沈璇对子悠尤为上心,时常送吃食物件来。 这一日大早,沈璇身边小厮兴儿又来陆府,送来一个极精美的盒子。 觅樱接过盒子,打发走了兴儿,就一路小跑回姑娘院里。 流纱正给姑娘梳妆,流纱确实有好手艺,变着花样的给子悠梳头,子悠也慢慢习惯了给流纱折腾。 觅樱抱着盒子进屋来:“姑娘,沈家大公子又差兴儿送东西来了。” 子悠瞅了一眼说:“打开看看”。 觅樱打开盒子:“姑娘,是一盒纸,这纸颜色绯红,上有花鸟暗纹,倒也稀奇。兴儿说,这是他家公子特地托蜀地的朋友带来京城的,以芙蓉皮为料,芙蓉花磨汁而制,故名“浣花笺”。 子悠梳妆完毕,接过这浣花笺一观:“果然制作精巧,淡雅怡人,收起来吧,沈家送来的东西都收好,一样也不能弄丢,早晚。。。” 早晚要还回去的话,子悠没有说出口。 “是,姑娘,这沈家公子得了什么好物件都不忘姑娘你,还换着花样送些新鲜吃食,对姑娘你可真上心。” “就你多嘴,你怎知她独独送了我,沈夫人处事向来八面玲珑,京城里往来的豪门大户家的小姐公子必人人有份。”子悠极力撇清。 觅樱受了委屈般“哦”了一声,又说:“兴儿还说,今日沈府上廖夫子办诗会,沈夫人办雅集,男宾女眷各有一处,沈家姑娘午后会派车来接姑娘你。” 听了觅樱的话,子悠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左右有点为难。 所谓诗会雅集不过是京城名流的小姐公子相看的一个由头,她对此毫无兴趣。 午后丫鬟来报:“姑娘,沈家姑娘来了。” “快请进”。子悠忙放下手里的话本子出去迎。 “念念,我特来接你到我府上,顺带介绍几位相熟的姑娘跟你认识认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瑶儿,今日我爹爹请了戏班子到府中,我昨儿个便应了要陪他看戏,今日我便不去了。”子悠推脱道。 瑶儿知她怕生不愿意去,揽上她的胳膊。 精心梳理过的头上戴着纯金镶嵌红玛瑙的发钗,发钗上的流苏随着她摇头晃脑,交叠在一起,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戏有何可看的,你初来乍到的,应是多见见世面,今日雅集机会难逢,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又生的绝色倾城,就应该要让她们都看看,免得她们一个个仗着几分姿色高高在上,自命不凡。” 瑶儿劝说着。 “再说你不是夸我们府上的菜好吃吗,前日刚来了个扬州厨子,做的菜我娘都夸,你不去尝尝岂不可惜了。伯父那里我让人去回了,今日你不去我也要托你去。”说着便扯着子悠胳膊走出门外。 子悠对吃食深有研究,八大菜系,酸辣香甜她都很有心得。 可以称得上一个美食品评家了,陆府的厨子都是子悠亲自试菜挑选的。 淮扬菜的厨子有两个,浙菜厨子一位,鲁菜厨子一位,还有一位以前陆行从宁国带回来的专门做西域菜的厨子。 但说起亲手做菜,至今还停留在粥都不一定煮的熟的境界。 若说她一定不会拒绝的,那恐怕只有吃之一事了。 马车不觉就到了沈府门口,子悠自打到金陵,沈府只拜访过一次,便是双方都不太愉悦的那次。 故而她瞧见沈府门口那块“参政府”的牌匾,便浑身不自如。 那次后陆行教导她,沈伯父如今是中书省正二品大员,身份贵重,自是与之前在苏州不同。 但是两家的情意还在,往后少不了往来,只当什么也没说过,如从前一般便好。 下了马车,抬头便见到沈璇正笑脸盈盈的站在门口。 碍于人多,她与沈璇点了头便随着瑶儿进去了。 瑶儿领着子悠、觅樱来到了侧厅,此时侧厅里夫人婆子小姐丫鬟已来的不少,有说有笑甚是热闹。 子悠虽说跟爹爹大江南北都闯过,可是这女人堆里的阵仗她最是头疼。 她深吸一口气跟着瑶儿入内。 子悠见到瑶儿的娘沈夫人正在招呼宾客,上前对沈夫人行礼。 沈夫人对她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落座。 还未及落座就听见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瑶姑娘,你带来的这是谁家的小姐,看着甚是面生。” “回林夫人,这是我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御史台陆大人的妹妹,名子悠,刚入京不久,您自是不认得。” 林夫人将子悠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了一圈,颇有些酸味的开口道:“瞧这天仙般的人儿,可是把我湘儿比下去了。” 瑶儿很是得意,子悠跟林夫人见了礼。 瑶儿娘沈夫人听到林夫人说话,立时停下了招呼客人的手,转过身来,想要说些什么。 不等沈夫人开口,又有人出声:“这陆家姑娘生的着实可人,可谁人不知咱们国公府的小姐美貌出众,那是国色天香啊。” 众人应声:“是啊是啊。” 沈夫人这才缓缓露出笑脸,继续忙活去了。 “哪里哪里。”林夫人心里乐开了花。 瑶儿悄悄撇了一下嘴,正被子悠看见,子悠给她使了一个眼色。 有不了解陆家的夫人在底下窸窸窣窣的私语议论着。 京城里遍地都是权贵,陆家自然排不上名号,谈起陆家自然只能往御史中丞王家沾边。 子悠脸上有些不悦。 瑶儿看出来了,忍不住起身给子悠贴起金来:“说起陆家,江南丝绸行一半都姓陆,你们可听过?” 底下有赞叹声,也有唏嘘不屑的声音,子悠隐约听到“商人”、“商户女”的字眼。 瑶儿好似也听到了他们的言语,立时反驳道:“陆家虽是商贾,那可是皇上和太后亲封过的,位同士大夫。” 孝帝三年,江南五省蝗灾,百姓颗粒无收,陆老太爷慷慨捐出百万两白银,解了朝廷燃眉之急,圣上破格封陆老太爷为善贤员外,准许陆家子孙参加科考,入朝为官。 孝帝十二年,北昭来犯,陆老太爷又捐出二百万两白银充军饷,陆家老夫人还受邀到宫里参加太后的寿宴,我们子悠八岁便到过宫里。 陆老太爷的善举数不胜数,故而民间传闻陆家有一座宝藏,银钱取之不尽,用之不完。 子悠踢了瑶儿的脚,示意她别再说了。 爹爹再三叮嘱她,为人要低调,莫要炫耀。 她觉得十分有道理,京城里三步一个王侯,五步一个公卿,陆家真不算什么。 林夫人的女儿忽的起身,对子悠很是端正的行了一个礼:“林湘见过陆姑娘,不知该称呼姐姐还是妹妹”。 瑶儿小声告诉子悠,这是林国公的嫡孙女,那位林夫人是她娘。 这便是那位爱慕沈璇的国公府小姐啊,模样还挺俊俏。 子悠出于礼貌,亦对着林湘回礼:“我与瑶儿是同年,我长她两个月。” “那我也要随着瑶妹妹唤你一声陆家姐姐了。”林湘端庄一笑。 瑶儿自打出生便是“念念”的叫着,从来没喊过姐姐。 她显然不同意林湘的说法,应着声纠正道:“我可不叫她姐姐,我们都是同年,又都差着一个月,姐姐妹妹的叫着麻烦,直接称呼名字岂不方便。” “也好。”林湘和善谦恭的回道。 陆陆续续又进来一些小姐丫鬟,有的雍容华贵,有的气质清雅,有的能言善辩,有的沉默寡言如此时的子悠。 期间沈夫人和瑶儿引见了几位夫人小姐,子悠都礼貌行礼。 席间也一直有姑娘婆子盯着她看或是指点窃窃私语,子悠都顾自的低下头当没看见。 瑶儿看出子悠的不自在,对她说道:“她们瞧你脸生,又如此美貌,自然会多看几眼,习惯了就好,习惯了就好。” 其间作诗环节,主家本是备好了上好的宣纸笔墨。 林小姐又命丫鬟从自带的箱笼里取出一叠纸分与大家。 方才夸林湘美貌的夫人声起:国公府的东西自是极好的,这样式新颖的笺,我还是头一回见,之前倒是听闻蜀中新制得一种笺,以花木为料,甚是稀罕,莫不是就是这个,真真开了眼了。” 林湘显然十分高兴,对着众人说:“正是,是蜀中新制得,封地送上来孝敬祖父的,我也得了许多,今日在座的都是文采斐然的夫人小姐,也算是相得益彰、物尽其用了。” 林湘亲送给子悠几张,子悠连忙表达了谢意。 一看这与晨间沈璇送来的笺极其相似,但色彩更加多样丰富。 觅樱是个直肠子的,她见了这笺,忍不住小声对子悠说道:“小姐,这纸与沈公子送你的一样。” 这一句想是被林湘给听到了,她露出些许惊讶又略带落寞的眼神,默默坐了回去,兴致低了许多。 一番品茶,斗诗,弄琴,评画下来,大家闺秀们争相献艺露脸。 只为了在京城贵妇圈里讨个有才有貌的好名声。 林夫人忽的想起躲在角落的子悠:“陆家姑娘,素闻苏州多才女,你们陆家也是苏州的大户人家,想来你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定是不俗,今日可有幸见识一下。” 突然被点名,子悠毫无准备,她本想当个看官,不预与众佳人争奇斗艳,现在不出声不行了。 “回林夫人,说来惭愧,小女自小顽劣,没好好读书,并不善琴棋书画,更不精通刺绣女红,就不献丑了。” “喔,那陆小姐都读过些什么书,有何所长?”林夫人接着问。 “回林夫人,倒是读过几本兵书,幼时学过骑马。” 兵书是读过,骑马也骑得,但把自己说的一无是处,瑶儿不可思议的看向她。 生怕被瑶儿拆穿,子悠碰了下瑶儿的脚。 “没想到陆家姑娘竟是女中豪杰啊。”林夫人显然不是很满意她这个回答。 众人皆投来鄙夷的目光,显得她在这个厅里十分格格不入。 沈夫人招呼仆人上茶点打破了这份尴尬。 廖夫子的诗会就在北面园子里,这边女宾用完茶点,沈夫人安排的是游园。 子悠推脱身体不适,留在侧厅休息。 她在这场集会里,连配角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个被拉来充数的,没人在意她去与不去。 瑶儿看出她又在装,本想来硬的,沈夫人客气了几句便带着瑶儿出去了。 一众女眷们纷纷前往沈家的园子。 子悠在厅里前前后后的转了几转,又饮了两三盏茶,众人还未归。 她带着觅樱避开众人的方向出去转转。 她知道侧厅走出些许路程就到了一个小园子,北园走到尽头就是这里,偏僻了些,无人至此,倒也安静。 夏日午后小院,偶尔几声蝉叫。 一汪池水飘着些许莲叶,睡莲才冒出尖尖骨朵。 两棵大树中间搭着一架秋千。 子悠和觅樱逛了一圈,坐上秋千。 觅樱推她,秋千越荡越高,姑娘银铃般的笑声传开。 “姑娘,我们不去游园了吗?”觅樱有点失落的问。 “怎么,你很想去啊。”子悠不以为然。 “我是为姑娘你着想,沈家哥儿你不上心就罢了,方才听说今天来诗会的都是京城的青年才俊,姑娘你不去,可都给别人挑走了。” 觅樱满脸委屈,仿佛被抢走如意郎君的是她。 子悠看她一本正经,很是想笑,故作镇定的将她望了一望,终是忍不住笑起来。 “觅樱,你怎么跟我爹一样,害怕我嫁不出去。” 觅樱用幽怨的眼神审视着子悠,口气如同爹娘训斥孩儿一般。 “可不嘛姑娘,虽说老爷不考校你功课,是懈怠了几年,但这抚琴、下棋都是请的江南最好的女师教的,你却当着大家的面说你不懂琴棋书画,只爱看兵书骑马,这要传出去,怕是没有人敢上门提亲。” 子悠不以为然,轻哼了一声。 言语随着秋千荡起来的悠悠小风飘去:“传就传呗,嫁不出去,正好可以陪着爹爹,那些个自命清高的酸腐文人,我才不稀罕。若这金陵城的男子们意在娶一个娇滴滴、柔弱弱、文邹邹的美娇娘,我还是不嫁为好,省的货不对板,两看生厌。” “呵呵”,一声低笑传来。 子悠吓的从秋千上跳下来。 回头一看,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正立在池塘边望着她们。 这公子二十岁上下,一双眼生的甚是好看,白衣广袖,纤尘不染,站在绿茵下,像极了一幅画。 子悠只当兄长已然是个美男子了,看到此人竟更胜一筹。 不由得心跳都停了一拍。 书上说:知好色,而慕少艾。 她感慨道:自己看了那么多话本子,自然知道生的好的男子无不浅薄风流,竟还会被他的美色所吸引。 只能说,自己还是个凡夫俗子,只是,这人为何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之感。 子悠瞧这公子一副文绉绉的模样,衣着十分素雅,并无那些世家子弟的傲娇奢华气质。 想来是拜在沈大人门下的举子。 此人正是萧忆安。 他看到子悠先是一愣,随即一双眼直直的停在子悠身上。 认出她便是那日在陆府闯进门的女子,脸上添了几分绯色,略带些慌张把眼神挪开。 子悠想:方才我与觅樱的对话都被他听去了,我说文人的坏话,他心中定然不喜,说不定此刻正在心里嘲笑怒骂于我。 她往前几步,故作镇定冷冷一笑责问道:“公子文质彬彬,却偷听小女子说话,是何道理?” 萧忆安不急不慢,淡然答到:“在下并非有意偷听姑娘谈话,只是路过此处,偶然听到,甚觉有趣。” “有趣?你倒是说说哪里有趣?”子悠愤愤然的剜了他一眼。 萧忆安见她不悦,姿态低了些。 澄澈了一双眼诚恳道:“是在下失礼了,姑娘放心,在下并非无聊学舌、搬弄是非之人。” 既然他都道歉了,便不与他计较了。 子悠态度温和了些,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公子是沈大人的门生吧,大家都在北园,你为何会来此处?” 萧忆安一手执扇,轻敲了几下手心:“在下清静惯了,与那种热闹无缘。” 子悠见他摆出一副不问世事、高高在上的模样,恨不得把他从天上拽下来。 “今日来的都是京城名门大家的闺秀,公子不去瞧瞧岂不可惜。” 但见他带着几分不在意的笑意:“姑娘若有此雅兴,大可前去一观。”他说完转身要离开。 子悠自讨了没趣,气呼呼的盯他离开的背影。 这人真的很眼熟,可实在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公子留步。” 萧忆安停下来,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姑娘何事?” 子悠赶了过去,两人对视时,子悠瞧着他一双星眸,心跳了几跳,话都都不利索了。 “我,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萧忆安闻声脸上又添了几分红,躲闪过她的眼神低声说:“姑娘认错人了。” 仔细想来,他似乎和五年前那少侠有几分相似,子悠急忙去拦,想要问问他是谁家公子:“你等一等。” 子悠慌张往前忘记拉起衣裙,不小心踩到了裙摆。 一整个人向前扑去,倒在了萧忆安身上。 萧忆安慌忙接住她,扇子失手落在地上,子悠羞的满脸通红。 萧忆安有些不知所措,连忙松手。 往日那些爱慕自己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但如此孟浪大胆的还真是少见。 他一双眼凌厉的望着她道:“姑娘请自重。” 觅樱急忙来扶:“姑娘,你没事吧。” 见子悠被人责骂,她自要护住,对着萧忆安没有好脸色道:“唉,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子悠怯怯的开口:“我不是故意的。” “姑娘不觉得这种把戏很无趣吗,有这功夫,不如在家多读几本书。”他冷冷道。 活了这十七年,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折辱,本姑娘一世英名就毁在他嘴里了,子悠委屈的眼睛都红了,她捡起地上的扇子气呼呼的开口:“你的扇子。” 萧忆安以为她还要纠缠,有些不耐烦的接过扇子。 子悠紧咬住唇,极力忍住要滴出的泪。 声音也带出了哭腔:“我可对天起誓,我虽才疏学浅,但规矩礼教还是懂的。方才是我认错了人,又没走稳失礼在先,并非有意孟浪轻薄于你。” 萧忆安仍带着怒意,看了她一眼,见她如此模样,竟有些于心不忍,慢慢把目光偏开,不看她。 子悠说到伤心处,几滴晶莹的泪珠还是夺眶而出。 声音也变得哽咽:“公子皓月之姿,心仪你的女子定不在少数,小女子自认粗陋,与君这般清风霁月之人不配相提并论,断断不会有此等肖想,今日不会,以后也一定不会,公子请放宽心。” 萧忆安原本不耐烦的脸上,慢慢出现了不安的神色。 他紧了紧手中的扇子,又松开,几次看向她想说些什么。 “觅樱,我们走。”子悠对着她一躬身,便带着觅樱离开。 萧忆安却不着急走了,心中带了几分悔意和不安,独自站在原地好一会儿。 第12章 沈璇其人 走远了些,子悠停下来用袖口揩去眼角的残泪。 心里骂了自己几遍眼瞎,竟把他当成那少侠。 她舒了一口气愤愤道:“有多了不起,不过生了一副好皮囊,便以为天下女子都巴不得送上门。” 觅樱也跟着她抱怨道:“书呆子,酸秀才,谁稀罕他,姑娘别与他计较,小心气坏了身子。” 觅樱赶忙递来丝绢:“方才应当狠狠骂她一顿才是,姑娘你怎么先哭起来了。” 子悠擦了脸把丝绢往觅樱手里一按:“我就是哭给他看的,对付他这种傲慢清高之人,让他惭愧内疚,比打他一顿还出气。” 子悠与觅樱回到侧厅,小姐夫人们都回来了。 桌上的茶具茶点也都收走了,沈夫人正安排仆人开席。 瑶儿招呼子悠入座,询问她身体可曾好一些了,子悠点头。 瑶儿一副看穿了她的眼神,嘴里念叨着:“你啊,你。” 席间众人又是一阵客套的夸赞,夸沈家的厨子厨艺高,沈夫人周到,还不忘带着夸夸国公府。 子悠不知如何插上话,又觉她说与不说并没有什么不同,自顾自的低头吃饭:沈府这次的菜是比以前好吃多了。 宴席散后,暮色降临,众人纷纷告辞离开,瑶儿也安排了车送子悠回府。 两个人有说有笑,途中,瑶儿掀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喊车夫停下,子悠不解。 瑶儿神秘一笑说:“你跟我来,有人要见你。”拉起子悠的胳膊下车来。 下车后,子悠瞧见路对面一男一女拉扯着上了马车。 那男子一身白衣,身材高挑,不是午后在沈府见到的书呆子,还是谁。 白日里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夜一黑却与女子拉拉扯扯,着实是个伪君子。 子悠心里愤愤的骂着,跟着瑶儿进了门。 此处是江边一茶坊。 夜色渐浓,江边灯火阑珊,江上偶见船夫摇桨载客。 商家将茶桌置于江边,三三两两的客人临江而坐,倒是一番惬意的景致。 子悠看到临江的一桌上,沈璇正独自坐着。 瞧见子悠他们过来,沈璇十分欣喜道:“你们来了。” “沈公子。”子悠对沈璇行礼。 沈璇即刻迎了上去道:“子悠妹妹,游园未曾见到你,想来你不爱人多,故在此处相约。本要与你介绍我新结交的好友,不想他有事先走了。” “哥哥说的是萧忆安吧,近来哥哥与他倒是走的近。”瑶儿径自坐下饮了一杯茶。 子悠听到萧忆安的名字问道:“可是靖北王府的二公子?” 沈璇招呼子悠坐下,回道:“是啊,忆安兄与其他王孙公子不同,十分好相与,他也曾受廖夫子教诲,与我算半个同窗了,我与他十分投缘,今日诗会他也来了。” “他来了吗,我怎么没见到?”瑶儿拿起桌上的茶点,漫不经心的说。 “想来人多,妹妹没注意罢了,子悠妹妹喝茶。” 沈璇给子悠倒了一杯茶接着说:“他与我约了到此处取书,我本想带他见见子悠妹妹,傅家小姐找却来了,要向他取什么临摹的字画,他便与傅小姐一同走了。” 瑶儿往日里便与傅元蘅不对付,愤愤的说:“这个傅元蘅,哪都有她,真够讨厌。” 子悠知道当朝国相就姓傅,开口问道:“这位傅小姐是哪位大人家的?” 瑶儿很是不屑道:“还是哪家,不就是那奸相。。。” “住口,诽谤朝廷命官,可是要受杖刑的。”瑶儿还未说完,便被沈璇喝住了。 三人都不做声,气氛闷沉沉的,沈璇给子悠续了茶:“不说那些了,子悠妹妹喝茶。” 子悠客气的点了点头。 沈璇给瑶儿递了个眼色,瑶儿旋即起身道:“你们先坐着,我去方便方便。” 瑶儿走后,只留子悠和沈璇两人,子悠顿觉十分不自在。 沈璇带着几分羞怯开口道:“子悠妹妹,如今你与幼时大不一样了,温婉端庄,秀外慧中,比京城里许多高门大户的女子还大方得体。” 子悠难为情的回道:“沈公子谬赞了,我没你说的那么好。” 沈璇开朗了起来:“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们两家中间的院墙不知怎的破了个洞,我们便从那个洞里出出进进,后来我爹找人补好了墙,你嫌从大门口进出太麻烦,便教瑶儿爬墙,瑶儿衣服都刮破了,被我爹好一顿打。” 子悠小时候可是个熊孩子,爬墙爬树,摘别人院里的果子,被人家的狗追着咬。 这些童年糗事,每每想起来都十分不自在。 子悠附和着尴尬的笑了笑:“是啊,瑶儿因着我,挨了沈伯父不少打。” 沈璇正说到劲头上,越加兴奋:“说起这个,瑶儿被打最惨的一次,还是跟你在我祖母房里打闹,把祖父生前最珍爱的秘色瓷瓶打碎了。” 子悠有一丝尴尬。 沈璇接着说。 “陆伯父叫人到瓷都寻了两月,都没寻到一模一样的,那时候,陆家祖母带了一尊汝窑的上品白瓷过来,对我祖母说,这个够不够赔你们的,若是不够,便把我这孙女抵给你家做媳妇了。” 子悠拿起茶杯,掩饰的喝了一口。 干干一笑,拿沈夫人的话敷衍他道:“都是儿时的玩笑话。” 沈璇突然起身,像是要表什么决心:“不是玩笑,当时我爹爹也是应允了的,子悠妹妹,长辈的话,我时时都放在心上,从未忘记过。” 这沈璇好生奇怪,那日沈家父母已经与陆家撇清了关系,难道他还不知道此事。 想来定是他父母怕耽误他学业,还未对他提起。 “沈哥哥莫要打趣我了,如今沈伯父身居二品,沈家今非昔比,哪是我们这种小门小户可以高攀的,我同瑶儿一样,把你当成哥哥,就像亲哥哥一样,这种玩笑莫要再开了。” 沈璇正要说些什么,子悠忙接着开口。 “我看天色不早了,爹爹还在等我,回去晚了,恐惹他担心。” 子悠边说边起身就要往外走。 “子悠妹妹。”沈璇从后面叫住她,眼中藏着一丝委屈,“我送你回去。 子悠回头,却不忍望他:“不必了,瑶儿妹妹一会儿回来见不到人该担心了,我和觅樱回去便可。” 第13章 傅家小姐 靖北王府,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萧忆安先从车上下来,一个丫鬟接着下了车扶着她家小姐傅元蘅下车。 萧忆安似乎没有邀请傅元蘅入府的意思。 他挥了挥了衣袖将手一背对着傅元蘅开口:“傅小姐稍等,我去取来。” 傅元蘅拉起萧忆安的袖子,可怜巴巴望着他:“忆安哥哥都不请我到府里坐坐。” 萧忆安迟疑了一下,望了望四周:“这,今日天色已晚。。。” “我口渴了,忆安哥哥请我喝杯茶吧。”傅元蘅抿了抿嘴唇。 萧忆安略显无奈:“好吧,傅小姐,请。” 这座宅邸从外面看来极其威严,左右各一个持长矛的侍卫把守。 进入院内却并不十分奢华。 前面院子方方正正,大而空旷,偶见一两个丫鬟小厮经过与萧忆安问安。 略显一丝冷清。 夏日的傍晚,阵阵风吹来,夹杂着些许茉莉、竹子的清香,主人的淡雅品味可见一斑。 几人正从长廊走过,迎面一个挎剑的侍卫走来:“公子,你回来了,傅小姐也来了。” 萧忆安对那人点头示意:“楚余,傅小姐来取我临摹的那幅《兰亭序》,你带傅小姐先到前厅用茶,我去去便来。” 楚余带傅元蘅到前厅坐着,丫鬟给傅元蘅敬上一杯茶。 傅元蘅品了一口眉头一皱:“你给我喝的什么茶,你们这些丫鬟下人平时也是拿这些东西糊弄忆安哥哥的吗?” 丫鬟吓的退后了一步,楚余上前行礼:“傅小姐,这是府上招待贵客的明前碧螺春,我们府上的东西跟丞相府自然是没得比的,还请您见谅。” 傅元蘅不屑的“哼”了一下,“既是碧螺春,应当用头一年采的梅花雪水来煎,定是这些下人们偷懒。” 楚余被她这番话呛的是无可辩驳。 向来听说山泉水煎茶已是尚好,便是皇上也不见得日日能喝得上这梅花雪水。 只能哑了声,紧了紧自己的牙关。 正巧这时萧忆安拿着字画卷轴进来前厅。 傅元蘅放下茶杯起身相迎:“忆安哥哥”。 “傅小姐,字在这里了。”萧忆安双手呈上字画。 傅元蘅展开仔细端详了许久,不禁夸赞道:“忆安哥哥的字真的是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啊。” 萧忆安客气的一笑:“傅小姐过誉了。” 傅元蘅收起字画交到丫鬟手中,凑近萧忆安身旁,一脸试探的问:“忆安哥哥,今日你到沈府赴廖夫子的诗会,可见到那些赴雅集的女子?” 萧忆安被她问的有点出乎意料,先是一怔,后又缓缓一笑说:“你说的是沈姑娘和她的朋友们吧,未曾与她们打上照面。” 傅元蘅听到沈瑶的名字,脸色很是不好。 愤愤的翻了个白眼:“沈瑶这个小蹄子,几次跟我作对,忆安哥哥,她和她的朋友都不是什么好人,你要少与他们来往。” 说罢又凑到萧忆安身边。 萧忆安不自觉退了一步尴尬一笑。 随即催促道:“傅小姐,天色已晚,你还是早点回府吧,免得丞相大人和夫人惦念。” 傅元蘅似乎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面露一丝惊讶。 见萧忆安没有挽留的意思,依依不舍的说道:“那忆安哥哥,我就告辞了。”萧忆安与楚余送她到门口。 萧忆安在廊前站了一会儿,想起今日见到的姑娘。 那日他在陆府更衣,闯进来的便是她。 自己都被她看光了,她竟不认账,还来逗弄自己。 到最后反倒先委屈起来了。 孔夫子说的对,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夜里见她与沈家姑娘在一处,她应当就是沈璇要同他介绍的人,苏州陆家的姑娘。 这姑娘似是从前在哪里见过一般,莫名有种熟悉之感。 想起她既委屈又倔强,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倒叫人十分不忍。 想着想着,他竟不自觉笑了。 楚余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背后:“公子,何事这么好笑?” 萧忆安回头道:“没事。” “公子可是在想傅小姐?”楚余追问道。 楚余眼睛盯着萧忆安,生怕错过了一个眼神。 在他看来,若他家公子喜欢傅元蘅,对他们这些跟班、丫鬟、下人来说,简直是一场灾难。 他家公子对谁都谦和有礼,实在难分辨的紧。 萧忆安先是一愣,嘴角不禁露出一笑:“今日我在沈府遇见一个有趣的姑娘。” “不知是哪家的千金?”楚余自小习武,武艺高强,靖北王特意安排他跟随自己的儿子,照顾和保护萧忆安。 他一直是萧忆安最信赖的人,也像是无话不说的知己。 “她就是御史台陆霄大人的妹妹,这姑娘倒很有趣。”萧忆安想起那姑娘的一番言论,不禁嘴角上扬。 楚余吊着的一颗心算是放下了,旋即开口道:“苏州陆家的姑娘啊,就是那日我们在码头见到的跛脚姑娘,公子说说怎么有趣?” 萧忆安神色一顿,面露笑意缓缓开口道:“她的腿脚并无不妥,想来是之前受了伤才那样,我今日似乎惹恼了她,说来也沾点亲缘,往后还是要对她和善些。” 楚余连连点头,倏尔颇为遗憾的感叹道:“公子你定是又摆出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了,头一次见人家姑娘,就没留个好印象,还指望有往后。” 萧忆安白了他一眼,旋即对他说道:“不早了,你休息去吧。” 子悠回到府中,哥哥嫂嫂与爹爹都已经等在了她院子的厅里。 芙蓉来报:“老爷,公子,少夫人,姑娘回来了。” “念儿,怎回来的如此之晚,你哥哥嫂嫂都等你半天了。”陆行看子悠过来了,责备的说。 子悠解释道:“今日与瑶儿贪玩了会儿,就回来晚了。” 陆霄屏退了丫鬟婆子,起身对子悠说:“今日你可是去赴了沈夫人的雅集?” “是啊,哥哥。” “可见到沈伯父了。” “未曾见到。” “那沈夫人待你如何?” “很好啊,对大家都很热情。” “沈璇呢?可跟他见过面了?” 她原本满心欢喜,哥哥从来严厉,今日这般关心自己,心里还暖洋洋了一阵。 听着听着,竟又是来说婚事的。 上次嫂嫂害她的事,她可还没忘呢,不由的心中生出一丝不悦:“哦,若又是与沈家的婚事,就不必再说了。” “是啊,京城里公子哥儿多的很,也未必就非沈家不可,慢慢相看,不着急。”陆行替子悠插上一嘴。 陆霄见爹爹也堵他的嘴,怒气写满脸:“她今日在沈家宴会上说不通琴棋书画,只懂兵书骑马,都传到王家了,难道你要做花木兰不成,过几日,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我陆霄之妹是个不学无术的粗人,谁家公子还会看上她。” 子悠不以为然又惧怕哥哥的怒气,怯怯的说了句:“哥哥若觉得我丢了你的脸面,以后这种雅集我不去便是。” 陆霄长叹一口气:“都是爹爹把你惯坏了。” 陆行无辜被责备,欲言又止。 舒云怕子悠误会是她又派人打探,忙把陆霄拉到一边。 她走过来子悠身边:“妹妹,你哥哥也是为你好,出言重了,你莫要见怪,李夫人与我母亲交好,今日她也去了雅集,宴席散了她顺路到我娘家与我母亲一叙,说是林国公家的林小姐甚是中意沈璇,今天林夫人和林小姐去沈府已经暗合了八字。那沈璇对你有情,你又对他有意,我们可不能给别人捷足先登了。” 子悠因着画屏的事与嫂嫂多少有些不自在,见嫂嫂开口解释,再出言不逊拂了她的面子,怕是今后都不好相处了。 于是耐着性子说:“嫂嫂,我与沈家兄妹,只是朋友间的来往罢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既然沈家看上了国公府,我们上赶着去争,岂不落人以笑柄。” 舒云还想说点什么,却没开口,朝着陆霄使了个眼色。 子悠打着哈欠:“我知道大家都是为了我好,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天色已不早,大家赶快回去歇息吧,爹爹你也歇息吧。” 一边说着,一边把爹爹,哥哥嫂嫂推出了房间。 子悠自小就与哥哥不同,哥哥性格更像母亲,严肃死板。 子悠则更像她爹爹,为人随意,不讲究细枝末节,但在大事上却很有主见。 哥哥做官了以后,年轻气盛,不免有些官威。 爹爹老了,家中大事都要仰仗哥哥,即使子悠心中不愿,也不能与哥哥嫂嫂撕破脸皮。 第14章 游湖 方过了三日,子悠就收了瑶儿的帖子,邀她于城郊镜湖出游。 子悠本想躲着沈璇,可听闻是萧忆安相邀,请瑶儿代下的拜帖。 不免好奇这萧忆安到底是何好样貌,便答应了去开一开眼。 沈家兄妹一个骑马一个坐车来接子悠。 三人到时,一个白衣公子正眼睛弯弯朝着他们笑。 不是那日的书呆子还是谁,那公子见到她,似乎不意外。 子悠正想躲在瑶儿身后,只听那白衣公子声起:“沈兄,你来晚了,当罚。 “该罚,该罚,我带了位新朋友给你认识认识。” 沈璇会心一笑对着子悠介绍道:“这是我的好友,靖北王二公子萧承,萧忆安。” 听到萧忆安的名字,子悠着实吃了一惊,他便是萧忆安啊! 此时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回过神看到大家都看着她,赶紧福了福身道:“萧大人好。” 萧忆安脸上明媚一笑道:“不想,我与姑娘这么快又见面了。” “你们二人认识?”沈璇甚是疑惑。 “不认识。”子悠的头重重垂了下去。 萧忆安望了望子悠,顾自一笑说:“我与姑娘曾有过一面之缘,不想姑娘竟又忘了。” 子悠装起糊涂,故意学他道:“是吗,我怎么不记得,许是大人认错人了。” 见状,沈璇急忙解释道:“子悠妹妹与我和瑶儿自小一起长大,两月前方搬来京城,那日还是忆安兄你在南城门替我们解的围。” 子悠想起了当日的情形,不情愿的对萧忆安行礼道:“谢过了。” 萧忆安笑笑,譬如长辈关切晚辈般的说道:“忆安不识,姑娘竟是陆家小姐,此来金陵,可还习惯?” 子悠想起爹爹提过萧忆安,论辈分,自己还要随着善珍表姐称他一声表叔叔。 在辈分上又低了他一头,子悠很是不服气,故意不看他。 她笑着望向大家答道:“挺好,金陵处处都好,尤其是胡家铺子的糕点比我们苏州的还要好,我与爹爹都爱吃。” “陆姑娘所说这铺子离我府上很近,近日听闻陆姑娘爱读兵书,我父亲留在京的兵书很多,哪日陆姑娘过来,若不嫌弃,可顺道到我府上捡几本回去读。” 萧忆安那日隐约听到丫鬟说她爱看兵书,便想投其所好。 子悠略微难堪一笑,心想这个人真小气,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干干笑了一声:“那日也是为了说点冷话,堵住那些夫人婆子的嘴,让大家见笑了。其实,我打小也没读过多少书,看得最多的就是我祖母留下的话本子。” 说完她不忘剜了萧忆安一眼,众人被她的话逗的一笑。 瑶儿圆场道:“子悠可聪明着呢,小时候我们一同读书,夫子都说,她若认真起来,状元也考的,便没有你们男人什么事了。” 沈璇和萧忆安相视一笑,子悠觉得沈瑶说的夸张了,连忙摇摇手:“哪里,哪里,瑶儿说笑了。” 沈璇玩笑的对子悠说道:“子悠妹妹今日可算遇对人了,忆安任职的弘文馆,别的没有,最多的就是书了,只要你想看的,他那里都有,不过女儿家还是多读些诗词歌赋的好,话本子那些只是添些乐子,无甚用处。” 子悠尴尬一笑低下了头。 萧忆安饮了一杯茶,笑意盈盈的望着子悠:“陆姑娘,忆安倒觉得开卷有益,读书就是要开心,读让你开心的书便是有益,改日我送几本书给陆姑娘一观。” 倒是说了句人话,有些长辈该有的样子了。 子悠客气的对他点头,但见沈璇脸色似乎有些不好看。 四人沿湖结伴而行,丫鬟侍从跟在后面。 一路上沈璇赞叹风光好,自己终日埋头苦读难见这样的好景色,甚是羡慕萧忆安无需考取功名就有封荫。 萧忆安微微一笑,说自己只是闲差,不足挂齿。 此时,一个醉汉从树后走出,趔趔趄趄的迎着子悠过去。 一脸坏笑的说:这小娘子生的真是标致。 子悠惊吓到了正愈躲,萧忆安一跨步挡在子悠前面,用折扇重重敲了那醉汉伸过来的手。 醉汉被打疼了,捂着手闪到一边。 沈璇方才正在高谈阔论,待他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后,赶忙上前问道:“子悠妹妹可还好?” 子悠平静了一番,对众人一笑:“我无妨。” 小厮们准备上前揍那醉汉,子悠对他们说:“不要伤他,赶走便好了。” 萧忆安望了子悠一眼,眼中带着些意外。 子悠转过头对他笑着点头致谢。 那笑容暖的能融化冰川一般,两个梨涡甜的似装满了蜜糖。 他触了电一般,躲闪开她的眼神,装作不在意的转开了头。 众人接着前行,行至湖边一亭子。 萧忆安早早派人备下了茶水茶点,四人围桌而坐。 一个丫鬟给众人沏茶,萧忆安举杯:“今日能见到诸位,真是三生有幸,我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 众人举杯畅饮。 沈璇春光满面,兴致很高:“最近的喜事是一件接一件啊,听闻靖北爷在边关打了胜仗,三万人打的北昭十多万大军丢盔卸甲而逃,真是大快人心啊。” 自前朝大华土崩瓦解,天下一分为三。 南有景国,北有昭国,西有宁国,自此百年混战,政权更替。 北方昭国为游牧民族赫连氏所建,骁勇善战,善骑射,兵强马壮。 萧氏先祖建立景国之初,勤政恤民,国力逐渐强大,实力可与北昭所抗衡。 两国边境常年战乱不断,百姓民不聊生。 宁国地处偏远,易守难攻,近百年来偏安一隅,倒是太平。 瑶儿举杯向萧忆安道贺,子悠也跟着举杯。 萧忆安低头谦逊一笑:“家父职责所在,谢过各位嘉奖,来,我敬大家一杯。” 沈璇爽朗一笑,对着瑶儿和子悠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我瞧着忆安兄面带喜气,色若桃花,你们小姑娘们见了是不是无不倾倒啊。” “沈兄,你说的是你自己吧。”萧忆安用手指捣了捣沈璇,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瑶儿跟着他们附和的笑起来。 子悠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手中的茶,唇角微微扬了扬。 小姑娘喜欢有什么用,他又不喜欢小姑娘。 沈璇默默把眼光移到安若脸上,见她在笑,心中又添了一丝希望。 “我带了琴来,听闻忆安兄善琴,不知今日可有耳福?” 萧忆安看向众人,见众人皆有期待的神色,他缓缓起身:“那忆安便献丑了。” 他命人取琴置于桌上,一曲安若未曾听过的曲子。 初闻行云流水,清丽婉转,而后气势磅礴,犹如战马奔腾,千军厮杀。 子悠心想:萧忆安一副文弱的模样,竟能弹奏出如此气势的曲子,甚是佩服。一曲毕,众人皆鼓掌。 瑶儿立时来了精神,对众人道:“念念自幼学琴,师从江南名师李婉卿,不知与萧哥哥相比,谁会更胜一筹呢,念念,不如你来一曲。” 第15章 游湖2 子悠可不愿意弹给萧忆安听,若没弹好,岂不让他白白看笑话。 子悠推脱道:“多年未练,早就手生了,萧大人琴音变化莫测,犹如天外之音,谱自然也是名家所制,哪是我能比的。” 萧忆安微微一笑,从袖口掏出一张曲谱:“让陆姑娘见笑了,这曲子是我所制,并不是什么名家曲谱,陆姑娘若不嫌弃,还望品评指教。” 子悠不接他手中的曲谱:“不敢不敢。” 沈璇感叹道:“此情此景,子悠妹妹若不抚琴一曲,实乃一大憾事啊。” “是啊,念念,你就弹一曲吧。”瑶儿附和着。 子悠无可奈何的接过萧忆安手中的琴谱,同他换了位子。 萧忆安方才一曲波澜壮阔之音,已是登峰造极之作。 她若有意模仿,便成了东施效颦。 黄钟宫调调弦,弹出的又是另一种柔美清幽的曲风。 如果说萧忆安的曲子带人领略了塞外美景,呈现了战士拼杀的场景。 子悠的曲子则引人进入江南的小桥流水,市井人家。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好。”沈璇起身喝彩。 瑶儿亦鼓掌:“好听是好听,可是念念这首调弦改动太大,与萧大人的完全不一样了,这轮我看是萧大人赢了。” 子悠不以为然道:“这世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为何要有两首一模一样的琴曲呢?一味求同,墨守成规,岂不是毫无灵魂。” 此话一出,萧忆安笑了起来:“陆姑娘说的是,这世上万千,正是因为有不同,才百花齐放,多姿多彩,陆姑娘此曲着实妙的很。” 子悠得意洋洋:“看吧,萧大人都这么说了。” 瑶儿与她理论着:“一派歪理,你明明是犯规。” 沈璇见两个姑娘吵得不可开交,从中说和道:“好了,好了,友人间的玩乐罢了,何必当真。” 沈璇瞧着瑶儿余怒未消的脸,忙把自己这边的桃花饼往瑶儿那边推了推。 瑶儿不领她的好意,反倒把糕点推到了萧忆安那里。 子悠从萧忆安那里把装桃花饼的盘子抢了过来。 拿出一块,大口吃着,不忘碎碎念道:“你不吃,我可吃了。” 桃花饼的碎屑粘在了脸上嘴角,瑶儿嫌弃的拿丝绢帮她擦嘴:“你呀,也不注意点形象,脸脏的像只花猫。” 萧忆安悄悄望了子悠几眼,越瞧越觉得眼熟,旋即又打消了心中的念头。 眼前这个金尊玉贵的小姐又怎么会是当年林中遇到的少年呢。 瑶儿看萧忆安不时的看向子悠,对着他咳嗽了几声:“萧大人你一直盯着人家姑娘看,莫不是看上我家念念了。” 子悠气的拿起糕点要砸向瑶儿。 萧忆安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羞涩一低头:“咳,失礼了,陆姑娘与我曾遇到的一位故人有几分相似。” “噢?”沈璇很是感兴趣:“不知是谁家的姑娘?” 萧忆安笑笑回他:“并不是位姑娘,是一个少年。” 子悠心想:与我想像的男子,不是长兄便是堂兄,又或是爹爹和霖儿,他说的是哪一个? 听金玉馆的刘妈妈说,萧忆安好男风,他莫不是看上我家中的男子了。 她抬起头干干一笑道:“能与萧大人的故人相像,也是一种缘分啊。” 萧忆安微微一笑:“是啊。” 沈璇不明就里:“能与子悠妹妹相像,相必那少年如今也长成了一个俏郎君了。” 大家相视一笑,只有子悠还在疑惑他说的到底是谁。 四人饮茶作诗闲谈甚是欢快。 期间,沈璇和萧忆安到湖里游船,子悠和瑶儿则坐在岸上吃糕点。 直至午后,各自道别归家。 瑶儿和子悠同乘一辆马车,一向欢快的瑶儿,略有些烦闷的样子。 忽而她抬头:“国公府林夫人经常来我家里,她家那个林湘似乎很看重我哥哥,念念,我哥哥他喜欢你,若你来做我嫂嫂,我自是欢喜的。” 子悠一惊,很是为难的开口:“瑶儿你莫要胡说,你哥哥如此翩翩公子,必要高门贵女才可匹配,莫要拿我来玩笑了。” 瑶儿瞥了她一眼,心事重重的说道:“你莫不是有了心上人?” 听到瑶儿提心上人,子悠的心思又回了那个少侠身上。 瑶儿看子悠有点走神:“难道你真有了心上人?” “没有的事,我初到京城,谁也不认识,哪里会有心上人?”子悠赶忙否认道。 瑶儿听她如此说,眉头都舒展开了。 沈璇和瑶儿到家时,沈家一家人正吃晚饭,沈夫人忙招呼两人入座。 沈阔不甚开心的叱责沈璇道:“八月恩科在即,你不加紧刻苦温书,整日想着出去闲逛,不思进取。” 沈璇和瑶儿被这冷不丁的叱责吓的不敢出声,沈璇夹菜的手默默的缩了回来。 瑶儿悄悄抬眼看她爹爹脸色不好,嚼饭都变得小心翼翼。 几个年幼的弟弟妹妹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的默默盯着他们爹爹和哥哥。 “璇儿已是十分用功了,偶尔出去散散心也无妨,都吃饭吧。”沈夫人给沈璇夹了一下菜,缓和氛围的说道。 沈阔怒气消减了些许,“此次科考,不仅仅是我们沈家一家的事情,多少眼睛盯着看呢,你若不中,你和林小姐的事也该就此作罢了。” “作罢就作罢,孩儿本就无心与国公府结亲,还请父亲母亲莫要错牵了红线。”沈璇很是不乐意,激动的放下了筷子。 瑶儿扯了扯他的衣服,他依然面不改色,誓要与父亲对抗到底的意思。 沈阔脸色由红转黑,嘴里蹦出一行话:“自古儿女婚事父母做主,由不得你。” 沈璇胸口一起一伏,欲与父亲分辩。 被他母亲打断:“好了,好了,此事八字还没一撇呢,都坐下吃饭吧。” 一家人在不甚和谐又异常安静的氛围中吃完了这顿饭。 瑶儿到院子里闲逛,看到沈璇站在园中,看着闷闷不乐。 瑶儿过来与他打招呼:“哥哥,还在为方才的事生气?” 沈璇不语。 “与林家的婚事不是还没定吗?哥哥你还有机会。”瑶儿安慰哥哥道。 沈璇长舒一口气:“从前来我们府上提过亲的又不止林家一家,只要我执意不娶林湘,爹也拿我没办法。只是。。。我一直想等考取功名后到陆家提亲,今日我察觉萧忆安似乎对子悠妹妹格外上心,他是王府的公子,而我如今还一文不名。” 沈璇叹气。 瑶儿转头看向他。 “你是担心这个啊,念念我最是了解,她向来随意,并不是贪图名利之人。” 瑶儿宽慰哥哥道,“念念从小就喜欢跟着哥哥,如今大了,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在你面前害羞是正常的,若哥哥真心喜欢,我定会支持的,你不妨大胆向她表明心意,若你们心意相通,郎才女貌成就一段好姻缘,旁人任凭他是谁,也没有机会了。” 沈璇觉得有理,赞同的点点头。 他忽又发愁起来:“从前爹爹也不反对我喜欢子悠,这两年来他也不知道是为何,每每与他说到子悠妹妹,他都置若罔闻,还极力要与国公府结亲,我们沈家还未到要攀附别人为生的境地吧。” “嘘。。。”瑶儿对他比了一个手势,“哥哥,别说了,被爹听到又要责备你了。” 第16章 偶遇 萧忆安第二日便差人给子悠送了一箱子的话本子,都是姑娘们爱看的。 子悠欢喜的不得了,觉得他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子悠和觅樱遍寻红娘馆无果,她想不如从玉佩着手。 看这玉成色不错,到玉雕坊去打听下,或许能有些眉目。 她着了一身男装,一路打听着来到了玉雕坊。 拿出玉佩给师傅看,师傅说这玉虽成色不错,但并不能看出是谁所有。 大抵是富贵人家才用的上,师傅描了样,说会帮她留意。 子悠没打听出所以然,无趣的拿着玉佩走了。 听说金陵有一条广安食街,两侧酒楼茶楼林立,各式美食都有,她想到那里逛逛。 今日十五,正赶上这里集会,街两边都是贩卖各式物件和吃食的小摊,人流如织。 子悠独自出门,没有人跟着自由自在,欢快如脱缰的野马,东瞅瞅西看看。 此时楼上茶馆有一人正临窗而观,此人一袭青衫,手执折扇,正是萧忆安。 他望到子悠一身男装独自逛街,很是惊喜脱口而出:“是她。” 他将一个书匣交到楚余的手中道:“稍后书坊的石大人过来,你将初稿交给他,让他先行校对,过几日我会亲自过去拜访他。”说罢,快步下楼去。 子悠看见一处卖糕点的,糕点做的精致可口,很有食欲。 她让老板装了几块,老板说十文钱。 她准备付钱,可翻遍了全身,没有找到钱袋子。 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唉,一贯都是觅樱带着钱,自己出门竟忘了带钱袋。”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老板收下吧。” 子悠抬头一看原来是萧忆安,他正递碎银给老板。 子悠又尴尬又喜悦:“萧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忆安暖暖一笑:“今日难得天晴日丽,出来透透气,陆姑娘别来无恙啊?” 子悠笑笑答:“我和萧大人一样,出来透透气。” 萧忆安观了观她这身打扮,不禁脱口而出:“这身装扮倒是和陆姑娘相配。” “是吗,是不是像个小郎君,这下你不用怕我轻薄非礼你了。”子悠咽下了一口糕点,打趣道。 萧忆安暗自一笑:“陆姑娘还在介怀那日之事?” “怎么会呢,我这个人一向最大度了。”两人边走边说。 一路上都有娇羞的女子含情脉脉的望着他们,弄得子悠十分不自在。 萧忆安反倒习惯了一般坦然。 幸亏今日穿的是男装,若是一身女装怕是要被这些女子的眼神给撕碎了。 子悠望见街边有一家西蜀菜馆,江南很少能见到蜀地菜。 听说蜀菜麻辣鲜香,既遇到了,若不去尝尝,岂不是人生是一大遗憾。 奈何今日囊中羞涩,只好咽着口水作罢。 “不如我请陆姑娘吃顿饭吧,算是为上次的事赔礼道歉。”萧忆安像是识破了她。 子悠口是心非的婉拒道:“不必了,不必了,我还是回府吧。” “此刻正值饭点,待陆姑娘回到府中,想必饭菜都凉了,若不嫌弃就将就在此吃点。”萧忆安劝说道。 “那多不好意思,劳萧大人破费了,改日换我请萧大人。”子悠半推半就的跟着萧忆安进去了。 坐定后萧忆安对着小二说:“小二,给我们上几道清淡些的拿手菜。” 子悠心想这蜀菜讲究的就是个麻辣鲜香,清淡的又有何滋味,便对着小二喊:“也不必太清淡,正宗的才好吃嘛。” “好嘞,二位客官稍坐,马上给您来几道正宗蜀菜。”小二甩了甩毛巾吆喝道。 萧忆安意味深长的望了望她,看她满脸期待的模样,也没有再说什么。 一桌菜上桌,果然道道菜都是红油鲜亮,辣椒花椒颇多啊。 子悠吃了几口,只觉口干舌燥,五脏庙如同火烧。 正宗的是她强调的,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吃不了,只是一个劲的扒着米饭吃。 萧忆安看她如此模样,猜想她定是吃不惯川菜,倒了杯水给她。 子悠终于忍不住开口:“好吃是好吃,就是太辣了。”端起水杯一口气喝光了。 她好奇萧忆安同她一样吃了,怎么面不改色,遂问道:“萧大人,你不觉得辣吗?” 萧忆安放下了水杯答话:“我自幼长在益州,益州和蜀地相邻,口味相似,我还是吃的惯的,陆姑娘,不如我们换一家吃?” 子悠摇摇手:“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你慢慢吃。” 萧忆安叫来小二,对着菜单指了几个,对子悠说道:“蜀菜也有不辣的,我点了几道陆姑娘尝尝。” 两人等着上菜的间隙,子悠问:“萧大人,听闻你父亲靖北王封地在益州,你方才也说是在益州长大,如今你怎么独自住在金陵啊?” 萧忆安脸色暗淡了下来,眼睫下似淡淡隐了一片伤感。 子悠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随即尴尬一笑道:“都说京城的靖北王府气派异常,王爷定是十分看重大人,特意留你在金陵料理看顾,别人他也不放心。” 萧忆安面色缓和了些,幽幽开口:“承皇后娘娘恩典,让我与太子一同受教,我十岁便来了金陵,在太后宫中住了两年,自十二岁便一直住在金陵的王府。” 听他如此说,子悠心中思忖起来,按照惯例,朝廷为了挟制手握军权的大将,一般会把将领的亲眷或是亲子留在京城为质。 靖北王手握五十万大军,戍边益州十八年,起初倒也得皇帝厚待。 后来皇帝痴迷佛教不理政事,朝政全权落入谢后一党手中。 十年前豫州王萧景业起兵谋反失败,萧氏宗亲受连累被皇后忌惮起来。 先是将戍边的宗亲子嗣以封官赐府的名义邀至京中居住。 后又因为或真或假的谋逆罪名戕害了不少宗亲,将兵权收归己有。 子悠心想:“没想到这书呆子看起来孤傲清高,也是个可怜人,早早离了家人,独居异乡,我问这个,一定挑起了他的伤心事,又会让他觉得有失颜面。” 她抬起头对着萧忆安爽朗一笑道:“其实金陵也挺好的,比我们苏州更热闹繁华,有才华的公子小姐也多,离开苏州,我一开始还是会有些失落,可是不来金陵我怎么经常见到我的好姐妹沈瑶,我还认识很多新朋友,如今还能有机会和萧大人你同桌而坐,可见万事万物都有好的一面,萧大人你说对吧。” 萧忆安晦暗的面庞上挤出一个笑容:“陆姑娘说的是。” 这时,小二上菜来了,萧忆安温和的一笑:“陆姑娘尝一尝,我保证你吃的惯。” 子悠尝了一口菜,夸道:“好吃。” 两人吃饱了饭,萧忆安放下筷子问:“不知陆姑娘午后有何安排?” 子悠定睛一想,今日却也无事。 爹爹到铺子上去了,觅樱又在赶着绣小侄儿百日的贺礼,顾不上理她。 她随口一答:“我如今是无业游民一个,能有什么安排。” “我任上弘文殿就在往前两条街,我请陆姑娘到我任上小坐,陆姑娘也好挑几本书看。”萧忆安热情相邀。 萧忆安送去的书,子悠没几日便看完了,正想寻摸点新书瞧瞧。 “我也可以过去吗?”子悠兴致盎然的问道。 “陆姑娘是我的朋友,当然能去。”萧忆安唇边泛起一片笑纹。 都说弘文殿是南景国藏书之最,反正闲来也无事,过去瞧瞧长什么样。 第17章 弘文殿 她跟着萧忆安走了两条街,果然在前方看见一座衙门模样的房子上书“弘文殿。” 门口两个穿盔带甲的侍卫持长矛而立,十分威风。 萧忆安对两个侍卫交代道:“这是我的好友陆姑娘,以后她若过来,你们不必拦着。” 声音甚是和煦。 两个侍卫识趣的让开,子悠心中得意了一阵。 萧忆安一边带路一边不忘回头给子悠介绍这里的分工布局。 子悠随着萧忆安进入殿内,一股书墨香气随风而来。 书架齐墙而立,放眼望去,密密麻麻,这里仿佛是一个书的海洋。 几个小吏模样的人正在整理打扫,子悠心里忍不住默念了一遍:真是孔夫子搬家--净是书啊。 子悠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东看看西瞅瞅。 萧忆安都热情的跟在后面为她介绍:“这里的都是史书,这里的是人物传记,这里是古往文坛大家的作品。。。” 子悠很是满意的点点头,随口问道:“萧大人便是管理分类这些书籍吗?” 萧忆安浅浅一笑,指着不远处的台阶:“二楼便是我撰书之处,陆姑娘选好了书,可在这里读,也可随我到楼上读,有需要帮助的,找他们几位便可。” 子悠环顾四周,果然见到了许多着灰色官服的小吏在打扫整理。 她甚是懂事的回了句:“萧大人你不妨先去忙,等我选好了书,会过去找你。” “这位是陆姑娘,麻烦少使多多照顾。”萧忆安交代了小吏几句,目送子悠走去书架旁,才徐徐上楼去了。 这里果然是南景藏书最多的地方啊,连这些只闻其名,不详其真容的《推背图》、《鲁班书》、《山海经》、《商君书》都有。 子悠取下了那本《商君书》,小吏慌张开口:“陆姑娘,这书拿不得,没有上面的令,不能随意查看的。” 她知道这是禁书,乖乖放了回去。 她走到哪里,那位小吏便跟到哪里,想是得了萧忆安的令自是马虎不得。 她发现一本名字很有趣的书,叫《古镜夜谈》,正要去拿。 那小吏又开口了:“陆姑娘,这本书也看不得。” 子悠不解:“这本也是禁书吗?” “那倒不是,这是一本讲鬼怪志异的书,有些章节甚是恐怖,在下读过后,现在一个人连夜路也不敢走了,我怕姑娘你读了晚上吓的睡不着觉。” 小吏心有余悸的模样,让她不禁唏嘘,到底是真恐怖,还是这位胆子实在太小。 她尴尬的对着小吏笑了笑,转去别处看。 子悠从书架上抽出一卷《汉书》,对小吏说:“这本能看得了吧?” 小吏对着书架查看了一番,拿下几卷《史记》,递给她。 “在下以为,这《汉书》多古字,论赞全用赋体写成,我怕姑娘读的艰难,倒不如《史记》来的朴素、生动。” 他这番话说的子悠不甚开心。 她心想:这人好生奇怪,说这话是瞧不起我吗,怎知我就读的艰难了。 她将手中汉书放回,眼睛余光瞄到了一本《周易》,要说晦涩难读,非《周易》莫属了。 她果断的抽出那个《周易》,与小吏唱起反调:“少使有所不知,我自幼便爱读这些晦涩的古书,于我而言,越难读越有趣。”说罢抄起那本《周易》便到二楼去找萧忆安。 留小吏在原地对她竖起大拇指:“秘书郎的朋友,果然不凡。” 萧忆安换了湖蓝色官服,衬的他的肤色更白了。 他热情的安排子悠坐于对面书桌,拂袖给她倒上一杯清茶。 子悠接过茶,他又从盒子里取出两盘糕点,“方才陆姑娘选书的时候,我叫人到楼下买的,也不知合不合陆姑娘口味,快尝尝吧。” 子悠看到桃花饼喜上眉梢,笑的乐呵呵的:“那便谢过萧大人了。” 萧忆安浅浅一笑,回到他撰书的案几上去忙了。 几个鲜花饼下肚,子悠撑的吃不下了,开始打开《周易》翻看。 实在晦涩难懂、毫无意趣。 她从袖口取出丝巾轻扫了扫嘴角,了无意趣的折了几下,折成了一个兔子模样,朝着兔子瞪眼噘嘴。 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萧忆安看在眼里。 他悄悄收回了眼神,眉梢嘴角皆带笑意。 子悠玩腻了兔子,不时的抬头看萧忆安,只见他在案几旁端坐着。 一手撑书,一手执笔。 手指白皙纤长,不时的写上几个字。 一双曜黑的眼睛倒映着书上的字,如碎落的星星点点。 鼻峰高挺,一双唇微微张开。 瘦削的侧脸线条硬朗,秀美而不失男子的英气,半披的头发乖顺的滑在背后。 子悠一手托起下巴,一时竟看的入了迷。 不免心中感慨:竟没有一根头发丝拖后腿,奥妙的很啊。 都说萧忆安是金陵第一美男子,看来也不是妄言,单单望着他便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神清气爽。 萧忆安似是察觉到子悠在看他,屏气凝神了一瞬,笑意嫣然的抬头。 目光对上时,子悠面上蹭蹭的烧的比那炉子上的火苗还要热,迷迷蒙蒙、勉勉强强张开嘴对萧忆安说了句:“这个鲜花饼真好吃啊,萧大人你来一个?” 萧忆安倏尔一笑,嘴角的笑涡浅浅荡漾开来,“我不喜食甜,陆姑娘爱吃就好。” 眼睛那么像,年纪也对得上,何不问一问他,万一那少侠就是他呢。 子悠几番犹豫,还是开了口:“萧大人可曾习武?” 萧忆安手中的笔停了一瞬,旋即摇了摇头。 “萧大人才高八斗,定是日日都要温书,没有时间做旁的了。”子悠轻轻回了一句,心里很是失落。 萧忆安只是轻轻一笑。 “哦,我曾捡到一个玉佩,萧大人不妨帮我看看。”子悠从袖口掏出玉佩。 萧忆安似乎松了一口气,起身接过玉佩,端详了片刻又还给子悠。 表情平常道:“依质地来看,这种羊脂玉并不是什么名贵之物,雕刻的样式也是寻常样式,上面既无铭文又无记号,应当是难寻失主了。” 果真不是他,子悠接过玉佩,心里很是失落。 萧忆安见她面色不佳,接着说道:“我会帮陆姑娘留意的。” 子悠笑笑,将心事藏了起来,转移话题道:“不知萧大人在编撰什么书?” “我正在编一本有关南景各州地理、人文、民生百态的书,叫做《南景全书》。成书后,便能方便各州衙门查阅熟悉,更好利用当地资源造福百姓。”萧忆安满心喜悦的介绍着。 “哇,好厉害啊。”子悠不禁赞叹道。 萧忆安谦和开口: “忆安不才,还未曾亲自走遍南景的大好河山,目前只完结了益州篇,其他几州与同僚们遍查群书、访谈学者,方完成了一个大概,不够严谨,还需实地考察论证,若今生有幸能见证这部书的成册,也是幸事一桩。” 子悠心中升起一丝敬佩,热烈的附和道:“一定会的,萧大人年纪轻轻便学富五车,前途自是不可限量啊。” 萧忆安眉梢携笑的问子悠:“多谢陆姑娘吉言,陆姑娘,你可有什么梦想?” 头一次有人问她梦想,子悠认真的思考了一番。 她一个女子,爹爹虽对她宠爱有加,可也没对她抱什么希望。 爹爹希望她能嫁一良人,相夫教子,幸福安稳的过完这一生便安心了。 她知道陆家的生意将来是要交到堂兄与霖儿手中的。 她自然是不会染指的。 这样想来,除了找到她的少侠,她似乎还真没有什么梦想。 她干干一笑道:“我嘛,我希望能将大江南北的美食,全部吃上一遍,不知道算不算一个梦想?” 萧忆安会心一笑:“当然算了。只要是心中所想,无论是何种愿望,皆可算得梦想。” 子悠回示他一笑。 萧忆安又开口:“陆姑娘似是对占卜推理也有兴趣。” 子悠望了一眼手头的书,敷衍的一笑,皱眉咬唇一番又打开了那本《周易》。 周易没见到,倒是见到了周公,不知何时子悠竟伏在桌上睡着了。 萧忆安拿过一件披风给她盖了起来,又去忙他的编书了。 约莫睡了小半个时辰,子悠一个激灵醒来。 眨了眨眼睛,朝萧忆安望过去,正对上他的一双眼。 他如亲娘看孩儿一般慈爱,还不忘淡淡一笑道:“读《周易》着实费精神,陆姑娘不妨看看我给你找的这本书。” 子悠又是皱眉咬唇一番,干干的笑了两声:“也好,也好。” 许是子悠睡着的时候,萧忆安去拿了这本《世说新语》放在子悠的桌上。 子悠打开看了几篇,文风独特幽默、生动自然的描写了前朝士大夫的处事风貌。 读到任诞篇的时候,子悠忍不住笑开了。 萧忆安见她如此开心,嘴角携了一丝笑意。 “我时常羡慕刘伶纵酒的放达,张季鹰辞官归故乡的洒脱,也佩服王子猷雪夜访友,乘兴而来,兴尽而返的率性而为。” 子悠笑吟吟的对他点点头:“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萧忆安闻言低头一笑。 约莫看了两个时辰的书,子悠望了望窗外的太阳,估摸着时间不早了。 她起身对萧忆安行礼告辞:“萧大人,多谢你的款待,今日先看到这里吧,我怕爹爹找不到我着急了。” 萧忆安放下手中的书和笔,起身相送。 萧忆安甚是诚恳的邀请子悠下次再过来。 子悠对这个朋友非常满意,不忍拂了他的好意,连连点头:“好说,好说,只怕我会扰了萧大人的清静。” 临行前萧忆安递给子悠一个令牌说:“日后姑娘如有用得到忆安的地方,可拿这个令牌到靖北王府找我。” 这可是王府的令牌,子悠拿着令牌远远的看了又看,得意的收到了袖子里。 萧忆安这朋友交的不亏。 第18章 陶朱公 丞相府里,傅元蘅端坐在桌前拿一把银梳缓缓的梳理着头发。 一个丫鬟慌张跑进屋里来,对她说:“小姐,小姐,打听到了。” 傅元蘅放下手中的梳子起身。 丫鬟接着说:“那个女子是御史台陆大人的妹妹,来京城不久,她与沈家两兄妹关系匪浅,就是借着这个由头接近了二公子,弘文馆的张思来报,午后二公子带着一个女子过去任上了,据他描述应当是这陆姑娘没错了。” “什么?”傅元蘅脸都气的青了。 “简直就是狐媚子,这么明目张胆的勾引忆安哥哥,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派人给我盯着她,她若再去纠缠忆安哥哥,速来报我。” 自那日与父亲起了冲突,沈璇心中便终日不安,他打算尽快对子悠表明心意。 上次游玩见到子悠对抚琴颇有兴趣,他便差人去找杉木。 近日家中小厮给他寻得了一块百年的上好杉木。 他找了有名的工匠,想要亲手给子悠斫一把琴。 每日结束了廖夫子的课,他都亲自到斫琴师的铺子上忙活,手上被刻刀划破了些许口子,又结了痂。 沈璇身为沈家的长子,除了父亲对他要求严格,常常责骂之外,生活也算是顺风顺水,幸福康乐,所求皆可得。 自两年前陆霄成亲时再一次见到子悠,他整颗心都被这个姑娘装满了。 沈家与陆家是世交,他又和子悠一起长大。 在他看来,等他高中后,去陆家提亲,两家亲和喜乐结为亲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天不遂人愿,国公府林家抛出了橄榄枝,让这件事情已经横生出了许多枝节。 别人看不出,可他能感觉到萧忆安对子悠青睐有加,这更让他忐忑难安。 靖北王府,书房。 萧忆安回府后,在书房一坐就是许久。 提笔难掩笑意,在纸上画了一个姑娘的画像。 楚余端汤进来,好奇的问:“公子,你这画的是谁呀?” 萧忆安连忙掩盖起来:“没谁?你怎么还不去休息。” 楚余过来抢:“公子我都看到了,让我瞧瞧。” 萧忆安瞪了他一眼:“越发的没上没下了。” 到了约定这一日,子悠又过来看书,萧忆安特意带了胡记的糕点过来。 读完了《世说新语》,子悠又选了本《趣谈诸子百家》读起来。 约莫读了半个时辰,子悠心中有些疑惑:“萧大人,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萧忆安拂了拂衣摆望向子悠,很是热心的说:“陆姑娘说来听听。” “儒家道:仁、义、理、智、信、博爱、广施仁政、民贵君轻;法家道:治道不法古,依法而治;道家又道:无为、顺其自然。儒家主张人性本善,而法家主张人性本恶。萧忆安公子觉得他们谁的主张更有道理?”子悠问。 闻言,萧忆安态度谦和又一本正经的开口:“这个世界本就不是非黑即白,如同无法定义一个人是好人还是恶人,好人亦会犯错,恶人也能行善。人性是善是恶,无法定论,在我看来,人性如一页白纸,泼朱为赤,泼墨为黑,我们每个人的这页纸,是赤是黑,或是有赤有黑,不到盖棺是不能下定论的。至于一国之政,自武帝始到如今皆是行表儒里法之道,既尊儒,又崇法,以儒家礼乐教化人心,以法家之刑守住底线。” “于我个人而言,按道家思想来做事就会简单许多,无为,不争,顺其自然,势来便进,势退便罢。” 子悠先是领悟似的“哦”了一声后,旋即不禁点头赞叹道:“听君此一言,茅塞顿开,大有裨益,大有裨益啊。” 萧忆安暖洋洋的笑开了。 子悠郑重的思忖了一下,似有许多疑惑,祖父从小告诫她,事在人为。 萧忆安则说他崇尚无为,顺其自然。 当今世风日下,若不为自己绸缪,这般顺其自然下去,岂不是白白埋没了一身好才华。 她幽幽的开口:“萧大人,世人大多庸俗,有时候你站的位置便是你在别人心中的位置。令尊靖北王此次大败北昭,举国称赞,何其风光。人都说虎父无犬子,我打心底里觉得你才华出众,将来必能有一番大作为。” 萧忆安闻言停下了手中的笔,眼神黯淡了下来。 子悠看他有些伤神,心想许是戳到了他的痛处。 她清了清嗓子,拔高了声音:“我掐指一算,以你的能力,过不了多久,便会有大展才华的机会了,我十分的看好你哦。”子悠乐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低头沉思片刻,犹豫再三开口道:“陆姑娘也同别人一般看我吗?” 子悠一阵迷糊,莫不是他误会我是那种趋利逐名之人。 她紧了紧牙关,干干一笑:“我自与别人不同,作为你的朋友,无论你身处哪个位置,我都把你放在心中很重要的位置。”说完不忘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萧忆安酸涩一笑道:“很多时候,锋芒毕露未必都是好事,于我而言,平平淡淡便是最好的。” 子悠知道他的处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为了自保,他只能藏拙。 男儿谁能无抱负,一身才华无处展示,又不敢展示,心中得憋屈成什么样。 她缓缓开口道:“《论语》有云,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我以为好钢应用在刀刃上,有大才者,理当为国争光,为民谋福。当然,我知你的顾虑,祖父曾给我讲过陶朱公的故事,他一生拜过相,从过商,三次登临顶峰,领略过高处的风光,亦能识时务的急流勇退,明哲保身,这样不是也很好吗。” 萧忆安闻言面露愧疚之色,少顷微微一笑道:“陆姑娘说的是,我自当效仿陶朱公,不会让陆姑娘失望的。” “我当然希望你更好,但是我也希望你每日能开开心心,做自己内心真正欢喜之事。”子悠会心一笑道。 两人没再言语,萧忆安仍在编书,子悠继续读她的《趣谈诸子百家》。 气氛很是静谧,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唉,傅小姐,跟您说了萧大人有客人在。。。”一个声音刺破了这份静谧。 子悠循声望去,那女子美的明艳绝伦,如明珠生晕,美玉盈光。 虽娇俏,却一身傲人姿态,气势压人。 她便是傅元蘅吧,傅家三代为相,她母亲又是当今皇后的同胞姐姐,除过公主,她算是这金陵城最尊贵的女子之一了。 门口的侍卫随着她一起上楼来,脸上甚是无奈的开口道:“萧大人,这,傅小姐非要进来,我们也拦不住。” 萧忆安起身:“无妨,你下去吧。”侍卫得救一般的赶快开溜了。 子悠急忙起身准备恭恭敬敬的行个礼。 还未等她福下身,傅元蘅怒目圆瞪的望着子悠:“你是谁?” 这一副捉奸般的模样弄的她十分不自在,她悄悄的将萧忆安望了一望。 萧忆安开口道:“傅小姐今日找我有何事?” 傅元蘅上前小鸟依人般的抱住萧忆安的胳膊,斜眼望向子悠:“忆安哥哥,她怎么在这里?” 萧忆安深知傅元蘅善妒,几个月前上元节,他只是扶起了一个摔倒的姑娘,傅元蘅便叫人划破了那姑娘的脸。 他怕子悠无辜受到伤害,只得与她划清界限。 “这位是御史陆大人的妹妹,也算是我的表侄女儿,今日过来找几本书读读。” “表侄儿女。。。”子悠听到这几个字很是羞愧难当。 没想到萧忆安也知道了此事,这不是公然占她的便宜吗。 不过看你如此为难的模样,本姑娘不与他计较。 见色忘友果然人之常情,子悠心里把萧忆安审判了几百次。 依旧面露笑容,附和的点着头,嘴里不忘跟傅元蘅问好:“傅小姐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是个人都懂这个道理吧。 谁知傅元蘅她果真不是个人,她冷了子悠一眼,没好气的说:“沈瑶的朋友果然都跟她一个货色。。。” 萧忆安面露不悦,打断了她的话:“傅小姐慎言。” 子悠深吸了一口气,忍了忍,她这种身份又如此刁蛮,还是不要得罪她的好。 她十分识趣的对他们二人说:“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表叔叔,傅小姐,两位慢慢读。” 说着便一溜烟的下楼出去了。 出了弘文殿,子悠心头闷闷的,她自语道:“谁说萧忆安好男风,如此知道避嫌,我看他对男女相处之道清楚的很嘛。” 第19章 少女的害羞 夜色渐浓,子悠睡不着在院子里踱步。 他瞧见堂兄院里的灯没亮,想来堂兄还未归。 正要离开,这泼皮一身酒气的被徐敬扶着进到院里。 “他这是去哪喝成这样?”子悠跟着进了房间,问徐敬。 徐敬支支吾吾的开口:“陪几个外地的客商喝的,劝不住。” 说罢把陆灏扶到床上躺下,褪去了他的鞋袜。 子悠打发他出去给陆灏煮碗醒酒汤。 她顾自的坐在桌前,却听陆灏口中呓语:“文。。。君。。。”。 她听不太真切,往前凑了凑,低声在堂兄耳边问道:“文君?是谁呀?” 陆灏不理她,翻了个身继续睡着,她轻轻推了陆灏一下:“堂兄,陆灏?” 见陆灏不理,她直起身子准备离开,陆灏又呓语道:“文君,你信我,我绝不负你。。。” 陆灏翻了个身,衣襟里滚出一个绣着梅花的帕子,像是女子之物。 子悠方将它捏起,一股浓郁的脂粉味便扑面而来。 想来这个“文君”定不是什么好人家的。 第二日一早,堂兄酒醒了要出门。 子悠在后面叫住他:“堂兄,昨个儿一晚上你去哪里了?” 陆灏结结巴巴张口道:“我,我是办正事,这不是有几个荆州来的客商嘛,总要见上一见。” 子悠不信他:“胡说,你定是到那烟花柳巷鬼混去了。” 陆灏死不认账,昧着良心辩驳道:“我可是正经人,你休要污我清白。” 子悠顿了顿,想起那日堂兄的呓语,话又到了嘴边:“你是正经人,那这世界上就都是正经人了。那个,文君是谁?” 这句话似是戳中了陆灏的要害,他脸色肃然起来:“谁告诉你的?你派人跟踪我?” 堂兄从小都是乐天派,笑面虎,很少有这样严肃的表情,就连他夫人去了也没见他在人前皱过眉。 子悠不屑的说:“谁有那个闲工夫,下次睡觉别说梦话,还有啊,衣襟里藏东西也要藏的牢一些。” 陆灏又羞又怒:“陆子悠,你一个姑娘家,竟翻我外衣,你还要不要点脸?” 子悠不未然:“翻你外衣算什么,你半个身子我都见过了,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好害臊的。” “你你你,你竟偷窥我,我告诉伯父去。”陆灏激动的话都说不全了。 子悠也不怕他,拿着他的把柄威胁道:“你告诉爹爹,我就跟他说盛哥儿满月宴那日,你偷偷藏了一个锦盒的事,我一时讨贼心切,才不小心撞见你换衣裳的。” “什么跟什么,我那是给靖北王府的二公子萧忆安拿的锦盒,里面装的是给他要换的衣裳,你推我门了?他可瞧见你了?”陆灏松了口气,立时又来了精神。 “没,没看见。”子悠的脸顿时烧的火一样,怎么会是他,那日他回头了,定是瞧见自己了,这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 幸得萧忆安没有见怪,还把自己当成朋友对待。 唉,他到底是真不喜欢女子呢,还是就没把自己当成女子。 陆灏抓住了她的把柄,立时得意起来:“妹妹,此事关乎你的清白,哥哥我是不会跟别人说的,作为交换,我的事你也别管了。” 她回过神来,想起了正事,语重心长的劝解:“二哥,我们陆家有祖训,不许娼妓入门,你为何不找个好人家的姑娘,偏生要去招惹这些烟花柳巷的女子。” “她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以后我的事你少打听。”陆灏甩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子悠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堂兄这次是动了真情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夜里,子悠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一会儿想起萧忆安面露微笑的脸,一会儿又出现他健硕的背。 脸红心跳,羞的用被子蒙上了头,决定再也不去见萧忆安了。 第20章 瑶儿的缘分 陆行胸疼病又犯了,在家休养。 陆霄和王舒云找了几个京城的名医都不甚见效。 沈瑶听说后准备到陆府看看。 今日天气正好,她没坐轿子,带了贴身的婢女寻梅就出门了。 路过一个窄桥,迎面过来一个个头高高的书生。 两人本意要相让,瑶儿往左,那书生也往左,瑶儿往右,那书生也往右。 瑶儿走中间,那书生也走了中间,可巧瑶儿一个趔趄跌进了那人的怀里。 瑶儿脸都绿了:“你这人怎么不长眼睛。” 书生略有些恼怒道:“明明是你自己撞过来的,我还好心扶你一把。” “这么宽的路你不走,偏要与我抢,你就是故意的,你给我道歉。”瑶儿无理还要强占三分。 “你这姑娘好生无理,我又不是故意的。”书生颇有些无奈。 “你道歉!” “不道歉!” 瑶儿气势十足道:“好啊,不是故意的是吧。”说罢用力将那书生一推。 她本想推那书生一把,挽回点面子,没成想那书生没站稳竟跌进了小河里。 丫鬟寻梅惊的张开了嘴,慌里慌张对瑶儿说:“小姐怎么办,人掉进河里了。” 好在河水并不深。 那公子挣扎着站起来,拉起袖子从额头到下巴擦了一把,气极了道:“你一个女子,竟如此歹毒,你好无理。。。” 瑶儿一时没了主意,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领了寻梅快步的开溜了。 到了陆家,瑶儿看望了陆伯父。 子悠忧心忡忡的说道:“大夫来了四五个,药也吃了十几副了,就是不见效。” 瑶儿思索了一番道:“我倒是听我娘说,青柳街有家小医馆,看似普通,里面的顾郎中医术十分了得,可以找来瞧瞧。” 子悠暂且记了下来。 自那日弘文殿一别,萧忆安再没见过子悠。 他以为子悠为那日见到傅元蘅的事生气了,心烦意乱,无心公务。 想起不久前修的琴该去取了,便起身往斫琴铺。 可巧遇到了沈璇。 萧忆安见沈璇手指有伤,定是亲手斫琴所致 遂问道:“沈兄,你何时有此雅兴,竟亲手制琴。” 沈璇望着他的杰作满心欢喜的说:“我正好得了这块木料,就和师傅讨教了做了把,粗糙的很,不值一提。” 萧忆安扶着琴说道:“沈兄亲手所制,必不同凡响。” 沈璇似是犹豫不决,终又开口:“这是我送给子悠妹妹的琴,子悠妹妹与我自小青梅竹马,这许多年过去了,我与她的情义还是一如往昔,区区一把琴,聊表我的心意,待我取得功名,便是我正式登门提亲之日,届时忆安兄要来喝我们的订婚喜酒啊。” 萧忆安扶着琴的手缓缓拿开了,故作镇定的笑了笑。 沈璇趁热打铁道:“忆安兄,我正要去给子悠妹妹送琴,你可要同往。” 萧忆安用力的克制了一番,含着笑道:“我找斫琴师傅还有事,就不与你一同去了。” 沈璇告辞后,萧忆安久久的望着沈璇的背影,很是落寞。 沈璇到了陆府,带了一支老山参给陆行:“伯父,这是我父亲托我带给您的,他政务繁忙,闲暇了会过来看望您,您安心养病。” 陆行半靠在床上开口道:“贤侄啊,替我谢谢你父亲,我这都是老毛病了,不碍事,过几天就好了。” 沈璇接着说道:“伯父您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吩咐,子悠妹妹不便出门,我可以给您买来。” 陆行很是欣慰,憨厚的一笑:“贤侄你有心了,你们年轻人事多,就不劳烦你了,我这女儿倒也贴心,变着花样的让厨房给我做,吃的还算合口。” 沈璇笑笑看向子悠:“子悠妹妹,你近来定十分辛苦,也要保重身子啊。” 子悠回道:“无妨,有劳沈公子挂心。” 沈璇似是有急事,没说几句便和陆行道别:“伯父,小侄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改日再来看望您。” 陆行探起身子:“好好,贤侄你忙去吧,念儿,送送你沈哥哥。” 子悠随着沈璇出了内屋来到院子里,只见一个小厮怀抱一把琴等在院子里。 见了子悠和觅樱过来,把琴交到觅樱手中,子悠和觅樱皆是满脸的意外。 沈璇望了一眼这把琴又将目光移向子悠道:“知子悠妹妹善琴,我近日得了一块百年的杉木,亲手所制此琴,还望子悠妹妹不要嫌弃。” 子悠将目光移向他的手,只见他满手都是斫琴留下的伤口,一时竟感动又无奈:“沈公子你这样,叫我如何承受的起。” “子悠妹妹,你冰雪聪明,我的心意你是明白的。”沈璇一时情难自已。 她若将沈家父母悔婚一事告知沈璇,他必定要回府大闹一场,秋闱在即,若因此事耽误了他的前程,岂不是罪孽深重。 子悠正想着要如何拒了他,才能不伤害他。 沈璇又说道:“我如今还未得功名,不能允诺你什么,皇恩浩荡,八月加考恩科,我定考取功名,再请家母上门提亲。” 子悠听了他的打算,好在他科举揭榜前定不会再有所举动了。 她环顾左右见没有别人,宽慰他道:“沈公子,琴我收下了,科举在即,你莫要浪费了光阴,需潜心读书才是,他日得了功名,多少王公贵女还不是随君挑选,家父近日病中,实不便离开太久,我就不送了。” 子悠说完鞠了礼就要转身走。 沈璇春风满面:“子悠妹妹谢你吉言,我定会奋发,你等我。” 子悠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21章 陆行的病 陆行的病时好时坏。 夏日里天气又闷热,总是进食的很少。 子悠让厨房煮了汤水,给爹爹送过来。 陆行今日感觉好一些了,坐在了厅里。 子悠把汤盛了一碗递给爹爹:“爹爹,这是绿豆百合汤,您早饭和午饭都没用,先吃一碗解解暑,胃口开了,想吃什么,再叫他们做来。” 陆行接过汤碗,略微吃了几口又放下:“我吃不下了,又不是什么大病,整日闷在这屋子里,人都发霉了,午后凉一些,把如意班请来,好些时日都没听戏了。” 如意班新近排了一出戏叫《梁祝》,午后,戏班子就在陆府开唱了。 子悠陪着坐在爹爹身边,一众无事的丫鬟小厮也都围着观看。 这出戏讲的是祝英台女扮男装与梁山伯同窗读书。 两人三年间相伴读书,祝英台对梁山伯暗生情愫,而梁山伯性格耿直并没察觉英台是女子,梁祝二人去游玩时,祝英台对梁山伯表示心意,梁山伯这才恍然大悟。 子悠对爹爹说:“这个梁山伯真是个书呆子,竟男女不分了。”爹爹没说话。 子悠又对爹爹说:“我猜他们走不到一起,爹爹你如何看?”爹爹没回答。 子悠看向爹爹时,只见他捂着胸口,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很是痛苦。子悠赶快去扶,爹爹竟昏厥过去了。 一众丫鬟小厮吓的团团转,手忙脚乱的,戏台子上的各位也是呆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子悠想起哥哥正在衙门,堂兄还在店里,等把他们叫回来怕是来不及了。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自己慌乱的心。 想到瑶儿和她说过的青柳街顾大夫,赶忙派人骑快马去请。 又令小厮们把爹爹抬回房,安排人去叫哥哥和嫂嫂。 嫂嫂王舒云来了后,回春堂的大夫前后脚跟着便到了 他给陆行把了脉,掰开眼皮和嘴唇查看了一番,摇了摇头。 他说病人脉搏微弱,怕是不行了,让家人准备后事了,说完便离开了。 舒云也慌张起来,来回的踱步,嘴里念叨着:“官人怎么还没到。” 子悠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脑袋如被人掏空了一般,顿时空白一片。 不久后陆霄回来了,他也带着一位大夫。 这位大夫和前一位一样,一番察看后,宣告了陆行真不行了。 陆霄捶着床边围杆掩面而泣,舒云在一旁宽慰。 子悠呆呆地站在一旁,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派去找陆灏的小厮回来说他不在店里,陆霄又叫了几个人出去找陆灏。 小厮带着霖儿放学归来,霖儿见爹爹这副模样,哭的稀里哗啦。 说他要爹爹,让爹爹起来陪他玩。 这时丫鬟进来禀,青柳巷的顾郎中在门外候着了。 陆霄有气无力的说:“赏几两银子,让他走吧,没用了。” 子悠上前阻止:“慢着,请他进来。” 陆霄没了耐心,不悦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夫又有什么用。” 子悠抽泣着说:“我不相信爹爹就这么撇下我们走了,但凡有一丝希望,我们都要尽力一试。” 顾郎中被小厮领着进来了,他匆忙放下药箱,开始为陆行诊病。 他同前两位大夫一样把了脉,查看了眼皮和嘴巴。 不同的是,他还趴在陆行胸口听了听,随即按压起来。 少顷,听到陆行嘴里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子悠这才放下心来,可是人还是没醒。 随后只见顾郎中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在陆行胸口扎了几只银针。 他转过来对大家说道:“陆老爷这是胸痛病引起的血脉不通,又加之进食甚少,体虚又加重了气血缺源,心肝失养,元神失主,故而晕厥。我已用银针打通心脉,我开一个补养的方子,先给陆老爷服下,等人醒过来,再慢慢调理。” 子悠和哥哥嫂嫂千恩万谢,顾郎中只道:“先去抓药吧,陆老爷能不能醒就看今夜了。” 陆灏赶来大伯父房间时,子悠已经在给爹爹喂药了。 陆灏急忙问道:“妹妹,大伯父这是怎么了?” 子悠坐在床边,用勺子撬开爹爹的嘴,一点一点喂进去,两眼湿润的回道:“爹爹胸痛的昏过去了,大夫说能不能醒,就看今夜了。” 陆灏立时哭丧般的嚎起来,一边哭一边推搡着大伯父,子悠好不容易喂进去的药都被他推的流了出来。 子悠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将他推开,厉声道:“二哥若是实在想尽孝,就来给爹爹喂药吧。” 陆灏起身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推脱着道:“妹妹心细手巧,还是你来吧,我一个大男人做不好的。” 陆灏叫了陆霄出去,以防不测,两人许是已经在商量陆行的后事。 顾郎中进来给陆行把了把脉,对子悠道:“今晚我便留在这里,病人有何情况,我也能及时察看,还需府上派人到我铺子上知会一下我家娘子。” “那便谢过顾大夫了,我这就派人去。”子悠甚是感激。 夜已深,陆行吃了药有四个时辰了,还是没有醒来的意思。 顾郎中尽职尽责,约莫一刻钟便去把一次脉。 子悠与两个哥哥、嫂嫂一直守着未离开。 子悠不知什么时候竟趴在爹爹跟前睡着了。 哥哥嫂嫂和陆灏坐在椅子上打起了盹,顾郎中估摸着是出去交代丫鬟熬药了。 约莫卯时,天刚微微亮,子悠突然感觉有人在抚摸她的头发。 她睁眼一看,爹爹已经醒来了,眼泪汪汪的看着她。 她又惊又喜的喊爹爹,哥哥嫂嫂也被惊醒,赶忙围过来。 子悠握紧爹爹的手,陆灏又是哭丧般的嚎着:“大伯父,你可算醒了。” 陆霄难得的柔声细语问:“爹,你感觉怎么样?” 舒云背对着大家,双手合十念叨着:“感谢菩萨,感谢菩萨。” 陆行微微张开口:“霄儿,念儿,灏儿,舒云。” 子悠的手握得更紧了,哽咽着说:“爹爹你方醒来,别说太多话。” 顾郎中进来了,给陆行把了脉,松了口气道:“醒了就好了,命算是保住了,稍后还要喂陆老爷一碗补养的药,明日开始我给陆老爷调理胸痛的毛病,今日我便先回去,午饭后我再过来看。” “咏江,快备马车送顾郎中回去,到账房去取三百两银子一并送于顾家。”陆霄大气的赏赐。 “这不合适,这太多了。”顾郎中还要推辞。 舒云过来送他:“顾郎中莫要推辞,您对我们陆家有大恩,这是我们一家的心意,您不收下,反倒叫我们难看。” 陆灏惯会夸夸其谈:“顾郎中莫要推辞了,改日我定为顾郎中的医馆送上一面大大的锦旗,在商界大力传颂顾郎中治病救人的神仙医术。” “陆公子,是陆老爷洪福齐天,我只是略尽了绵薄之力而已,实乃医者之本份,不敢居功啊。”顾郎中谦虚道。 子悠也来送顾郎中:“顾大夫,家父跟前还离不了人,待家父康健了,我必要亲自登门拜谢。” “陆大人,陆公子,夫人小姐留步。”顾郎中跟着咏江走了。 这日午后,顾郎中如约又到陆府给陆行诊治,开了药。 叮嘱一日三次,饭后服用,叮嘱陆行无论如何都要进食,不可再亏虚身体。 后几日,顾郎中也是每日皆抽空上门观察陆行的病情。 在顾郎中的悉心照看下,陆行算是有了好转,一日比一日见好。 只是他忧心店铺的生意,每日都念叨着要过去看看。 陆行要去铺子上,子悠自然不能叫爹爹出门吹风。 她答应帮爹爹过去瞧着,她虽不懂经商之道,又对生意买卖无甚兴趣,可理账的本事是祖父在时亲自教的。 在忠叔的指导下,十来日便对自家生意了解了个大概。 第22章 堂兄的妒忌 打理完上个月的账目,子悠和忠叔回陆府给陆行过了目。 陆行十分满意,便想考考自家姑娘。 “念儿,你到铺子上也有十来日了,跟爹说说你都有什么见解啊。” 子悠娓娓道来。 “女儿想了几件事,说与爹爹听听。女儿发现陆家的云锦价目最高,利润也最多,织彩锦价格适中,利润也适中,平纹锦价格最低,利润也最低,每年有三个月平纹锦甚至是亏本在卖。这三种锦里面,织彩锦售卖量最大,平纹锦次之,云锦最低。女儿想平纹锦只是一个吸引客人进店的由头,亏本赚了个人气和口碑,平纹锦上亏的钱,正好和云锦上挣的摊平,主要的利润都来自于织彩锦,织彩锦相比平纹锦略贵一些,但是从材质、工艺上都更胜一筹,被平纹锦价低吸引进来的顾客,多数会加价购买织彩锦。” 陆行点点头:“你说的没错。” 子悠接着说道:“女儿发现这三年关去了三十余家铺子,又新开了十余家,对比前三年,铺子的总数少了二十家,利润却反而增加了,连年亏损的铺子需快刀斩乱麻的切掉,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陆行笑笑:“正是这个道理。” 忠叔也点点头表示赞同。 陆灏进来给陆行请安,陆行叫他坐下:“来,一起听听你妹妹的见解。” 子悠没管他接着说:“我很是佩服祖父,想当年如何艰辛都要把铺子开到各个州县,现如今江南丝绸行遍地开花,多多少少分走了我们陆记的生意,但好西南和北方的铺子是越来越红火,维持个一二十年都不成问题。但我还是有些担忧,现在不少铺子都能织出云锦、织彩锦在售,陆记的生意要想长红,还需再多点新意,人无我有,人有我优才行。” “老爷,咱们家姑娘只几日时间便把陆记的生意经摸得透透的,真真是虎父无犬子啊,不对,应该是虎父无犬女。”忠叔夸道。 陆行开怀一笑道:“念儿,你能有此见解为父也深感宽慰啊,为父这就着人去研制新的花样、织法,保准让他们追不上。” 陆灏不服气的轻哼一声,酸溜溜的开口:“伯父,妹妹这么能干,你也不怕后继无人了。” 陆行见陆灏话里有话,连忙宽慰道:“哪里的话,跟你比起来,你妹妹差的远着呢,她一个姑娘家,也不方便插手生意之事。我老了,陆家的家业以后还不是要交给你和霖儿。” 子悠打小就知道,她一个姑娘家,无权插手生意上的事。 她本来就对做生意没兴趣,也乐的清闲。到铺子上理账,不过是想替爹爹减轻些负担罢了。 “爹爹你胡说,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子悠坐到爹爹身边,亲昵的揽起他的胳膊。 陆行宠爱的抚了抚她的头:“爹也想多活几年,看着你们都成家生子啊,对了,方才靖北王府的小王爷来了,还问到你来着,你何时与他相识的?” 陆灏翘起二郎腿,端着茶杯朝子悠神秘一笑,等着看好戏。 子悠剜了他一眼,随意的答道:“他啊,他是沈家哥哥的好友,我与他有过几面的缘分。” 陆灏在一旁窃笑不已,手中的茶杯都捧不住了。 “这王府可不比我们寻常人家,人情世故不是你能应付的来的。。。”陆行像是提醒子悠。 “爹爹你说什么呀?他跟我有什么关系?”子悠很不乐意。 陆灏看热闹不嫌事大,放下茶杯讥笑道:“妹妹啊,你都那样人家了,不得。。。” 子悠连忙起身要去捂他的嘴,被陆灏躲开了。 “不让说就算了,我瞧瞧他都带了什么好东西?”正说着陆灏就要去开萧忆安带来的礼盒。 “这高丽参一看就是贡品,有银子也买不着的,呦,这么大的虫草,这。。。这萧忆安如此殷勤,还真没把妹妹当外人啊。。。”又是一阵笑。 “啪。”子悠重重的打在陆灏的手上,说道:“二哥,你跟我出来。” 出了门,陆灏本想开溜出去,又被子悠拦住。 从前他巧立名目从账上支些银钱使使,忠叔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来是伯父授意的。 自打子悠来到铺子上,自己便处处受限,日日查岗也就算了,账也不放过,如今自己连偷偷挪用点银子都不能够了。 她定是又来于查账,陆灏忍耐了一番,挤出一个笑脸跟着她出去了。 两人来到亭子中,子悠还未开口,陆灏便心虚了,支支吾吾道:“你若说的是我从账上支银子的事,你去问大伯父,我都告诉过他了。” “谁跟你说支银子的事,昨日夜里织造局的吴管事来传话,说你送去宫里的一批料子数目不对,忠叔找了你一晚上都没见到人,宫里的事情是万万出不得差错的。”子悠板起脸来。 闻言,陆灏急起来:“吴管事我熟,我这就去找他。” “忠叔一早便差人送过去了,还陪了好一顿笑脸,你的私事我不管,但生意上的事,你还是多上点心吧。” 说罢,子悠白了他一眼,便离开了。 陆灏目送她离开才走,在园子里转了几个来回,走到无人处,用尽全力踢倒了池边的石头,闷声喘着气。 他自小便跟着大伯父,许多年来,尽心尽力,帮着大伯父打下了江南的半壁江山。 本想着陆霄入仕,陆霖年幼,大伯父可依仗的人只有他一个,将来少说能接了他的半数衣钵。 谁知子悠一个女子,竟也把手插了进来,如今还管到自己头上了。 他暗自冷笑了一声,甩了甩额前碎发一本正经的走了。 自陆行病了,姑母已经上门看望了两次,今日姑母带着表姐徐善珍又登了陆家的门。 姑母与姑丈做了一辈子的生丝买卖,家里也是金陵排得上号的富户。 陆徐两家在生意上往来密切,也可以说是息息相关。 两位长辈寒暄了一番,又聊起生意上的事。 子悠和表姐插不上话,便领了表姐到她院里玩。 第23章 表姐夫的外室 善珍表姐是土生土长的金陵人,幼时时常会随他爹爹到苏州,回回都是住在陆家。 她虽大着子悠五岁,但两人性情相投,十分聊得来,表姐性情爽快,对子悠也颇为照顾。 表姐十六岁便嫁了人,她的丈夫董齐是兵部董侍郎的第三子。 早年曾在边疆军中效力,表姐也随着他在益州住了三年,两年前董齐因伤方调回京中。 丫鬟上了几样家常果子和茶水。 表姐把茶杯捧在手里,掀起盖子,复又盖上了,青瓷碰撞叮当响。 “舅舅这一病,可把你给累着了,瞧都清瘦了不少。” 子悠泰然一笑:“好在爹爹如今已经大好了,那一日,真真是把我吓惨了,如今想来还是后怕。” 表姐从腰间抽出帕子揩了一下嘴角,感慨道:“还是女儿贴心啊,你这眼瞅着也到了该成亲的年岁了,舅舅心中定是不舍的很。” 子悠垂下了眼眸,眼角隐了一片淡淡的忧伤:“我现在还没想嫁人,霖儿这么小,爹爹的身体又时好时坏,我想多照顾照顾爹爹。” “你如此想也是对的,别像我一样,小小年纪就傻乎乎的做了人家娘子,为人家生儿育女,操持家事,孝敬公婆无不尽心,到头来却落不到一点好。”善珍表姐面上愁云笼罩,少见她如此感慨。 子悠察觉出表姐像是有心事,不甚开心,关心的问道:“你可是在夫家受了委屈?是你婆母给你气受了,还是你那两个嫂嫂?” 善珍表姐表情默然,眼神很是冰凉,冷冷开口道:“是董齐,他养了个外室,有一年多了,我竟是最后知道的。” 想表姐出嫁的头几年,时常给她写信,句句不离郎情妾意、夫妻恩爱。 来金陵后也见过表姐夫几次,他一副正人君子之相,也不像好色之徒。 如今说表姐夫养了外室,着实让人震惊。 子悠着急问道:“那姐夫怎么说?” 表姐叹了口气道:“他先前是不认的,我一时气极了,与他大闹了一场,上手打了他几巴掌,撕扯间还抓烂了他的脸。他已经禀明了公爹婆母要纳那个外室入门,公爹他们也同意了,我在娘家已住了三日,两个嫂嫂都来劝过了,董齐连面都没露过,看来这次他是铁了心要让那贱人入门了。” 表姐自小就爱跟男孩子打架,没想到如今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如此彪悍,竟连自己夫婿都打。 子悠不由的瞪大了眼:“你果真动了手?” “那还有假,不过我一点都不后悔。”表姐气呼呼的说。 子悠附和的点了点头:“是该打,不过,那女子是什么人啊?” 表姐又是叹气:“董齐不肯说,二嫂来当说客告诉我,董齐年少时有个青梅竹马的女子,早些年这女子攀上宁毅侯家的高枝,舍了董齐,哪知后来安王被诛,宁毅侯府也受了牵连,她被发卖到了宿州,我们从益州回京后,那女子辗转托人找到董齐,董齐先是偷偷去了宿州几次,后来竟筹钱把那女子买下,接来金陵养在外面。” 说着表姐竟委屈的泣不成声,从袖口掏出丝绢擦了又擦。 子悠觉得此事棘手:“若是寻常人倒也好办,偏偏是他的旧相好,如今你怎么打算?” 表姐眉头紧锁,很是无可奈何:“爹娘几次劝我回去,还说落下个善妒的名声不好。我先前在气头上说要与他和离,他竟一口应了,我如今还能怎么办?” 她思忖了片刻,对表姐说道:“若你打定主意不愿与他再过下去了,那便找来两家族长仔细分说,他侯府要纳罪臣家眷入门,事情闹大了,碍着他府上公子们的前程,不怕他们不同意,人各有志,一纸和离书一拍两散。” 表姐很是迟疑,缓缓开口道:“我不和离,两个孩儿还年幼,我舍不下他们,我更不愿便宜了那对狗男女。” 子悠劝道:“如此一面不甘心,一面又心怀怨恨的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哀怨潦草过完一生的女子还少吗?人要往前看,你还年轻,何必拿自己的一辈子跟别人置气呢?” 表姐把丝绢往桌上一拍:“可我咽不下这口气,当初他们董家不过是个落魄户,靠着我公爹那点饷银,勉强饿不死罢了,都是我徐家出钱出人,给董家几个子侄都捐了官,买了店铺庄子,这些年徐家贴补他们董家的银钱少说也有几万两。如今他们日子好过了,各个都不把我们徐家放在眼里了。” 子悠宽慰她道:“算了吧,从前那些银两就当扔了,喂了狗了,这世上大把好男儿,定会有一个敬你爱你之人。” “不相干的人敬我爱我又有何用,你不懂。”表姐低声说道。 子悠道:“我怎么不懂,我看你不光舍不得孩子们,还舍不得董齐吧。” “胡说,我与他早已恩断义绝。”表姐还要反驳。 子悠揶揄她道:“既如此舍不得你那孩儿们,你便乖乖回去做你的贤妻良母,敲锣打鼓的把他那外室迎进门。” “你瞧你,倒像个外人一样,看自家姐妹热闹。”表姐一脸失望道。 “叫你和离你不离,叫你回去你不回,我的好姐姐,你让我怎么办嘛?无非就是两种办法,要么快刀斩乱麻的离了;要么就好好回去过日子,彻底的把此事过去,笼络住夫君的心,外室我想办法给你打发了。你想想看,夫妻两个间能插进去第三人,也不能全怪男子好色,许是你们的关系本身就有裂缝,你若不想法子弥补,打发走了这个,还有那个。”子悠很是无奈。 表姐叹了口气道:“就没有第三种办法?若能让他们那对狗男女遭到报应,叫我做什么都行。” “我想想看。”子悠故作深沉的想了想说:“我倒是有一个法子,不如你去挽回那董齐的心,让他对你欲罢不能,再一脚踹了他,岂不痛快。” “我看行,可我与他已经撕破了脸,还如何挽回他的心?”表姐问。 子悠接着说:“表姐夫是个心肠软的,你与她成亲这么多年,你这爆竹般的性子她也忍了,孩子都生了两个,他不会对你没有半分感情的。你叫人回董府报个信儿,就说你病了,想见董齐一面。见了董齐,莫要再与他硬来,也莫要责怪他,男子们大都如孩童一般,是需要哄的,你先服个软,只需哭的梨花带雨,说说这些时日你是如何肝肠寸断,你想通了,爱一个人不是抓着不放,为了他的幸福,你愿意让贤成全他们一对有情人,只求他往后善待自己的一双儿女。末了再对他说上一句,这辈子妾身与董郎有缘无份,只求下辈子能做一对鸳鸯,一双人。” 表姐半是诧异半是鄙夷的问道:“你这都是哪里学来的?” 子悠说的口干舌燥,饮了一口茶水:“戏本子上都这么写,我也不敢保证对你有没有用,姑且一试吧。” 表姐蹙了蹙眉,表情重又凝重起来:“你这法子,或可阻挡一时,将来,董齐若还要纳她入门,可如何是好?” 子悠走过来扶了扶表姐的肩膀:“你只管柔情蜜意的拖着董齐,让他觉着亏欠于你,我想那头他自然就凉了些,过些时日,我们再想法子,花点银两打发了便好。” 表姐将信将疑的回去了。 方过了两日,姑母家的丫鬟就来告诉子悠,她家姑爷已经接小姐回府了。 子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本来是不便管下这些俗不可耐的事情。 可回想小时候在苏州,表姐对她那么好。 她因着调皮捣蛋,惹了不少人,表姐几次为她出头,还有一次护着她,被一个男娃丢的石头砸到了头,如今鬓角的疤痕还隐隐可见。 她自是不会眼瞧着表姐受人欺辱不管的。 第24章 七夕 七月初七这日,对金陵城的的姑娘们、求学的学子们来说都是个大日子。 子悠与瑶儿相约登彩楼观星、穿七孔针乞巧。 这天异常热闹,金陵城的女子们相约出来游玩。 街边小商贩满布,贩卖一些女儿家喜欢的钗环头花,胭脂水粉,灵巧物件。 子悠与瑶儿傍晚前便出门了,两人闲散的逛了一会儿,瑶儿被街边卖钗环的小摊位吸引了。 这小商小贩卖的钗子虽不是贵重物件,但胜在精巧新奇。 除了传统常见的钗子,还有些新奇的,有动物模样的,展翅的蝴蝶,娇小的蜜蜂,慵懒的小猫,妩媚的狐狸。 用绢布制的仿生花簪子,一朵朵娇艳欲滴,像极了真花,又胜于真花。 真花摘下来不久就枯萎了,而这仿生花却可以日日如新。 瑶儿给自己选了几支各色蔷薇花。 又拿起一支桃花簪插在子悠头上道:“人面桃花相映红,念念你自小最喜欢桃花了,我们小的时候都会在你家桃园里打滚,现在想来那些时光真是无忧无虑啊,长大了倒不好,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些不如意,再找不回从前那种心情了。” 子悠吩咐觅樱给小贩付钱,拉起瑶儿的手:“只要我们还在一起,便和从前一样的。”瑶儿笑笑。 两个人继续走着,子悠看到一个老翁正在折扇上作画。 这老翁头发胡须皆花白,一袭白衣,倒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世外高人之感。 子悠见他已画好的扇子画工甚是飘逸,不拘于某个流派,却大气天成。 其中有一幅画好的扇面吸引了子悠的注意。 两个小儿撑着小艇,荡漾在一方莲池里,荷花已落,莲蓬饱满。 其中一个小儿伸手去摘莲蓬,岸上还有两个小丫头双手支成喇叭的形状对着船上的小儿呼喊,一只毛茸茸的小狗欢快的跳跃着,上书《小儿采莲图》。 她见画会心一笑,这不正应了那日她与瑶儿、沈璇、萧忆安在镜湖游船的景吗。 老翁身旁的侍从朝她们招呼道:“姑娘,我们是夫子庙旁三山街竹由斋的折扇,我们家老爷子亲笔题画一年可是只有这一次,姑娘可以买来送。。。亲朋好友。” 这小伙子许是想说送情郎,可是面对两个姑娘家家的确实太过露骨,他又换了一个说辞。 瑶儿对子悠道:“夫子庙旁三山街一应文房四宝,书本折扇,名家画作店铺集聚,京城凡是文人雅士所需之物皆在此处采购,想来这老翁的折扇也并非俗品,我想买一把折扇送给我哥哥,念念,你帮我选一选。” 子悠挑选了一把红檀木骨架的折扇,上画嫦娥手捧蟾蜍、玉兔递交桂枝的天宫景象,是为《蟾宫折桂图》。 她对瑶儿说:“传闻前朝邯诜,被举为贤良,策论为第一,当朝皇帝让他自我评价,他说:我就像月宫里的一段桂枝,昆仑山上的一块宝玉。后来人们就常用广寒宫的桂枝来形容特别出众的人才,这便是“蟾宫折桂”的出处,考取功名又被称之为“蟾宫折桂”。你送这把扇子给你哥哥,正应了高中的彩头,他应当会喜欢。” 瑶儿满心欢喜的对卖家道:“就它了,帮我包起来吧。” 子悠想起萧忆安惯爱用扇子。 他心性高冷,那些个兰花,松鹤之类的,虽说与他很是相配,但始终缺了些烟火味。 方才那个《小儿采莲图》便不错,热热闹闹的,他看了心里或许会多些许温暖吧。 “这把我也要了,觅樱给银子。”子悠指着那把小儿采莲扇面的扇子说。 瑶儿好奇的问道:“这把要给谁啊?” “还没想好,爹爹病时不少亲朋好友过来看望了,我正一一备谢礼呢。”子悠敷衍一笑。 “那这把蟾宫折桂的扇子,算你给我哥哥的谢礼喽。”瑶儿指着小二正在包的扇子心头一悦。 转头又握上子悠的手说道:“哥哥要是知道这是你送给他的,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呢。” 子悠见她欢喜,也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在路上走着,一个白衣广袖的少年从他们旁边经过。 子悠回头望了一眼对瑶儿说:“你看这人的背影多像萧大人啊。” 瑶儿看了一眼那个背影,又讪讪的望了子悠一眼:“念念,你对萧忆安怎么看?” 子悠被突然一问,有点摸不着头脑:“萧大人很好啊,大家都是朋友嘛。” 瑶儿很是着急的样子,踱步到子悠前面:“不是问朋友的事,你是不是对萧忆安有意?” 子悠瞪了她一眼,郑重其事的看着瑶儿说:“没有的事,再说,他也不可能喜欢我的。” “为什么?”瑶儿不解的问。 子悠覆上瑶儿的耳朵小声的说了几句,瑶儿像被人挠了痒痒。 笑的人仰马翻:“萧忆安若知你如此看他,怕是要与你绝交了,哈哈哈。” 子悠被她这一笑弄的愣在原地,瑶儿止住了笑凑到子悠跟前说道:“我哥哥有一日曾玩笑问他,忆安,你向来不近女色,怕不是好男风,若是如此,我可就危险了。谁知他却生起气来,指天发誓他并不是断袖。” “哦,原来如此,那我竟会错了意。”子悠甚是尴尬的答了句,心想:“幸好没有对萧大人说出什么话来,不然怕是朋友都做不成了。” 她想到沈璇曾想撮合瑶儿和萧忆安,难不成瑶儿喜欢萧忆安,便问道:“你几次问我对萧大人是否有意,是不是你喜欢他?” 瑶儿赶忙摆摆手:“我可不喜欢他,他这个人无趣的很,我喜欢简简单单的,他这个人表面看着云淡风轻,实则思虑甚深,连我爹都夸他不简单,非池中之物呢。” 瑶儿说完这一句,四周望了望,确定没人注意她们后,继续说道:“前日北昭使团觐见,言行甚是轻蔑嚣张,就连我爹,几番唇枪舌战也是败下阵来,满朝文武再无人敢出面。萧忆安竟主动出列应对北昭使臣,他慷慨陈词面不改色,一番辩论竟使对方无言以对,在场的人无不赞叹,皇后也对萧忆安刮目相看,亲封他为鸿胪寺少卿,与我爹一起负责后续与北昭使臣的谈判重任。经过几天的相处,我爹对他赞扬有加,说他不愧是将门之后,皇室宗亲,有大才,有气魄。” 子悠听的津津有味,心里暗暗替萧忆安开心,他的才华终于被人看见了。 “你别说,有人可是拿萧忆安眼珠子似的宝贝着呢。”瑶儿悄声说道。 子悠忽然心头一震:“你说的可是傅相家的小姐?” 瑶儿撇了一下嘴:“可不是那个讨厌的傅元蘅吗,谁不知道她霸着萧忆安,却又不嫁给他,害萧忆安白白等了许多年。” 想到那日在弘文殿里的见闻,子悠旋即问道:“他们既然两情相悦,傅小姐为何不嫁给他?” “我娘听太保儿媳妇娘家妈说,傅元蘅是太子妃的人选之一,她一面攀附着皇家,一面把萧忆安攥在手中,真无耻。”瑶儿低声道。 想来萧忆安定是痴恋苦等着傅元蘅,子悠思绪凝住了,顿时觉得萧忆安真真是可怜。 第25章 元宝 街上突然窜出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黑衣少年。 手执一把长剑,正在追一个矮胖但行动灵巧的人。 迎面一辆马车驶过来,矮小那人被追的急了,无路可逃从马前面纵身一跳。 马儿受到惊吓长嘶一声,没有了目的失控迎面对着子悠和瑶儿冲过来。 只见那少年紧跟着一跃,一手去抓矮小那厮,一手紧扯马缰绳,把马车逼停。 子悠被吓的摔倒在地,瑶儿和觅樱赶忙扶她起来。 只见矮小那厮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扔在地上,少年着急去捡,那厮趁机跑掉了。 少年捡起钱袋,摸出里面的两个银元宝,笑呵呵的说:“想偷爷爷的钱,没门”。 他走向子悠:“姑娘你没事吧。” 夜色暗了,子悠一时还未弄清发生了什么,以为是他救了自己,向他道谢。 瑶儿扶着子悠:“念念,我们走。” 末了,少年还朝着驾车的人喊:“上街就要看好你的马,撞到了人你自己负责。”边说边扭头走开。 驾车那人骂骂咧咧:“还不是你撞上来,你还倒打一把。”。少年倒是也没再理会。 夜幕降临,姑娘们纷纷登楼、观星乞巧。 子悠和瑶儿也随众人一起登楼乞巧。 仪式走完后,瑶儿说她母亲今日在家里也设了乞巧的仪式,她需早早回去。 与子悠告了别,带着丫鬟寻梅走了。 子悠她们也正预备回去,经过环城河,看到很多姑娘在放许愿河灯。 南景水路纵横,人们常制作荷花样的灯,中间置一根蜡烛,点燃蜡烛。 对河灯许下心愿,轻放于水上,河灯随着水流飘远,将人们的心愿也带走。 相传会带去专管河流湖泊的水神那里,水神会替人们实现愿望。 觅樱望着河面上飘着的盏盏荷花灯,对子悠说道:“姑娘我们也放一个吧,祈求姻缘,都说很准的。” 子悠不以为然,边走边说:“许愿的人这么多,水神到底要替谁实现啊。” 觅樱闻言凑到子悠跟前:“肯定是越诚心的越能实现。” 自爹爹一病,子悠变得迷信起来,遇见个神都想拜一拜,好似得罪了哪一位,便会天降灾祸一般。 她对觅樱说道:方才下楼看到有卖荷花酥的,你去买几个来带回去给爹爹和霖儿。 子悠从卖灯奶奶那里买了一个灯,放入水里,学着方才放灯的人双手合十:“小女陆子悠,母亲早逝,爹爹与我相依为命,祈求水神保佑我爹爹身体康健;小女还有一个奢求,求水神保佑小女早日找到当年的救命恩人,成一段好姻缘。。。” “哈哈哈。”一个男子爽朗的笑声传来。 子悠四处张望,有些气愤道:“何人,这么无理。” 男子从她头顶的树上一跃而下,手中握着咬了一半桃子。 子悠没好气的说道:“偷听别人许愿,算什么好汉。” 男子面露一丝无辜道:“我可不是故意偷听你的,我只是在这树上歇息一下。你求错人了吧,据我所知,水神可不管姻缘这档子事,你应当去拜月老才对。” 子悠看他如此无理,转身就要走:“我爱拜谁拜谁,与你有何关系?” 少年快步挡在前面:“方才跟你开玩笑的,这金陵城我也转了一个遍了,熟的很,你可以和我说说你要找的人长什么样,或许我可以帮你。”说罢给了她一个暖洋洋的笑容。 子悠细细将他端详了一遍,这男子生的极为俊俏。 尤其是他那笑容,纯净又自然,流露出孩童般的稚气,甜的仿佛能融化世间的一切,倒也不讨厌。 她耐着性子回他:“谢谢你的好意,不必了。” “你叫念念对吧?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好名字。”少年凑过来问道。 子悠有些气恼:“你怎么知道的?姑娘家的小字非父母夫婿、闺中密友,是不能叫的。” “我做你朋友不就行了,你我既如此投缘,能不能认识一下。”那少年追着她一路小跑。 “不好意思,我不和陌生人做朋友。”子悠边走边说。 少年追到她前面:“我呀,我是黄州人士,来金陵做生意的。” 子悠见他衣着平常,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世俗之气,明显不是生意人,审视般的盯着他:“北昭人?来做生意?” 元宝带着一丝试探问道:“如今南景与北昭都和谈了,你不会对北昭人有什么意见吧?” 前些年,两国虽时有战争,但不影响两国商人往来通商,在金陵也有不少北昭人,子悠不在意的望了他一眼,并未答话。 “其实不是我做生意,我拳脚功夫还不错,跟着过来一路上有个照应而已。”少年说着挠了挠头。 听他的说辞,子悠猜出他是个护卫,点了点头:“哦,你主家说来倒与我陆家是同行,那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眼神飘忽了两圈,摸了摸胸口的钱袋忽的明朗起来,开口道:“我叫元宝。” “元宝,还有人叫这个名字啊,果然是盼着家里财源广进啊。”子悠自说自话。 “姑娘,你在哪,荷花酥买回来了。”觅樱喊着过来。 子悠怕被觅樱看见,急匆匆的告辞:“元宝公子,我先告辞了,有缘再见。” “念念,我就住在鸿运楼,有空要来找我玩啊。”元宝公子不忘自报一下家门。 子悠笑笑望了他一眼,匆匆去找觅樱了。 瑶儿辞了子悠后,路过彩楼旁边魁星阁。 今日七夕,姑娘们会彩楼拜星乞巧祈姻缘,读书人则会在魁星阁拜月求功名。 她想顺便看一下哥哥有没有在,把扇子转交给哥哥,好让他开心开心。 转了一圈没见到哥哥,她正要离开,突然转头正对上前日被他推落水的公子。 那公子也看见了他,真是冤家路窄啊,她心想,准备低下头溜走。 谁知那公子上前捉住她的手:“是你对吧?那日你推我入水,竟一走了之,害我全身湿透,今日你必要与我道歉。” 瑶儿佯装不认得,甩开他的手说道:“公子,你认错人了吧,我从来没见过你,怎会推你下水。” 公子很是愤慨指着她的鼻子道:“你休要抵赖,你与你这婢女我记得一清二楚。” “你说那日是她推我下水的对吧。”他又指着寻梅要对证,寻梅惯不会撒谎,吓的躲在瑶儿后面。 瑶儿见抵赖不得,双手往胸前一抱,一副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态度道:“好吧,既然你说是我推的,那就算是我推的了。” 公子显然不认同她的逻辑,激动的都有些结巴了:“什么叫、叫我说是你推的,事实就是你推的。” 瑶儿看这人认死理又呆又好笑的样子,很想捉弄他一下。 遂想到一计:“既然这个事情说不清楚,不然我们打个赌,若你赢了,我不仅给你道歉,还赔你一身衣裳,如何?” “我若输了,要如何?”公子怕吃亏,连忙问道。 “若你输了,你便要做我做一个月随从,随叫随到的。”瑶儿颐指气使道。 公子心中有一丝怯怯,但在气势上不能输,故作镇定的说:“赌什么?” 瑶儿伸出一根指头在公子眼前转了几转,神秘秘的指着入口的路说:“就赌下一个进来的是男还是女。” 公子心想这魁星阁都是男子求功名的地方,自然是男子才会来,仿佛有了必胜的把握。 一口答应道:“一言为定,我赌男子。” 瑶儿扶了扶自己下巴心想:赌输了我也不吃亏,不就道个歉,赔个衣裳,有啥大不了的,便开口道:“那我就赌女子。” 第26章 翻墙幽会 两个人如同两座门神一样立在门口。 期间来了一个男子,正欲进门,瑶儿心想这下输定了,眉头都挤成了一团乱麻。 谁知后面追上来一个女子拉着他说:“相公,我们先去彩楼。他的相公说了句都依你便跟着走了。” 瑶儿朝着公子挤眉弄眼做鬼脸,公子气的脸都绿了。 又等了一会儿一个老大娘过来了,正愈进来,瑶儿激动的一颗心都要跳出胸膛。 公子两个眼珠子直愣愣的盯着,老大娘每走一步,就仿佛在他身上钉了一颗钉子般折磨。 老大娘一只脚即将跨上台阶的时候,她的孙儿上前劝她:“奶奶你走错地方了。” 瑶儿激动的一颗心又落地了,公子忘了方才被钉子钉的死去活来,幸灾乐祸的摇晃了几下脑袋。 两个人颇为嫌弃的互相瞪了一眼,继续等。 这时跑过来一个刚会走路的小奶娃,两脚一前一后的进入门内,喊着:“爹爹,爹爹。” 公子激动的两眼放光:“瞧,这是个小公子,我赢了。” 瑶儿不服气:“看这娃娃生的如此秀气,必是个姑娘家家。”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小奶娃的爹爹过来了,嘴里喊道:“小满,爹爹的宝贝女儿怎么跑来了。” 公子脸上的颜色更加丰富多彩,一道绿一道黄,瑶儿高兴的跳起来。 公子仍不能相信,跑去和奶娃的爹爹求证:“兄台,您这孩子是公子还是姑娘?” “兄台,这是我的女儿。”那人道。 “确是姑娘?” “千真万确!” 公子如丧家之犬般哭丧着脸呆呆的立了一刻,旋即走到瑶儿面前抱拳道:“小姐,今日钱某愿赌服输。” 瑶儿得意洋洋回了他一礼:“承让承让。” 公子十二分的不愿,缓缓开口:“小生钱子京,武陵郡人士,入京赴八月恩科,今住福来客栈,随时听候姑娘差遣。” 瑶儿心想竟是进京赴考的举子,如今离着八月恩科也就不足一月,若是钱公子做了自己一个月小厮,怕是生生会耽误了人家前途。 她开口说道:“钱公子既是备考举子,那这一月之约,我便放到八月恩科过后,如何?” 钱公子复又抱拳:“姑娘若能如此体恤,自是再好不过。若哪一日姑娘反悔,大可到客栈差遣,不必为钱某担忧,钱某自信不差这一月半月。” 瑶儿心想:这人不仅迂腐,竟还如此狂妄。丢下一句话:“我也不想误人前程,恩科过后,我定会到福来客栈寻你。” 说完领着寻梅走了。 钱子京深深对着她的背影行了一礼,又苦笑着摇摇头:“时运不济,都是命啊。” 夜里,子悠从盒子里拿出那把准备送给萧忆安的扇子。 轻轻打开,看着扇面上的儿童喜笑颜开,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既然萧忆安已有心上人,她若送他礼物,不免叫人多心。 少顷,她把扇子收起来,放进了柜子最深处,似是要永远封存起来。 盛夏的傍晚,天色正愈暗,一池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 子悠撩起池中清水,洒在荷叶上,水花顿时飞珠溅玉般散落在荷叶上。 宛如珍珠圆润晶亮,乍然破碎,顷刻又复圆。 “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 子悠抬头一看,一个男子趴在自家围墙头,她吓得花容失色,正要喊人。 那男子纵身一跃来到她面前,对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她定睛一看,这人正是前几日放河灯遇见的元宝。 “你这人放着大门不走,为何要爬墙?”子悠有些不悦。 元宝笑着扬了扬额前的发丝,“如此花前月下,偷偷幽会岂不是更有情趣啊,子悠姑娘?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你的名字是不是取自这两句诗?” 子悠白了他一眼:“恬不知耻,我当你是正人君子,谁料你竟没个正形。” 元宝摇了摇他带来的两瓶酒说:“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瞧,这可是金陵有名的仙人醉,我花重金买的,如此好酒你也不忍我月下独饮,平添许多伤悲吧。” “那你就找错人了,本姑娘可没有心情陪你喝酒。”子悠想了想自己好像没有告诉他,家住在哪里,遂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元宝不以为然道:“这点事还能难得倒我,这金陵生的如此美貌的姑娘也就只此一家吧,我只是花了一点点功夫就打听到的。” 他说着用两根手指比了一条细细的缝。 子悠瞪了他一眼没再做声。 元宝得意洋洋道:“现在你相信我的本事了吧,不如我帮你去找找你那救命恩人。” 子悠认真的看着他道:“不用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事?” 元宝似被子悠看破,黑亮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递上了那两瓶酒:“念念,这个酒是我带给你的礼物。” 子悠很是不信的瞥了他一眼,悠悠道:“你会这么好心,专程给我送礼物,快说吧,有什么事?” 元宝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个嘛,我还真不好意思说出口。” “方才不是还没皮没脸,怎么这会儿你倒害羞起来了。”子悠白了他一眼。 元宝嘴角一撇,似是受了许多委屈般的说道:“这金陵城的小贼也太猖狂了,我的钱袋又遭小贼偷了,可惜这次没找回来。” “那你可是来找我借银子的?”子悠试探着问。 元宝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眼下我不便跟同行的人联系,交不上店钱,我就要流落街头了,不然你收留我吧。” “你在此等着。”说完子悠就回房中去了。 少顷她带着一个钱袋出来,交到元宝手中,“这是一百两,不够了再来找我,不过有句话叫财不外露,你且不可大庭广众给外人看到,以免又被歹人惦记了。” 元宝像吃到了糖的孩子一样笑的很甜:“念念,我在这金陵就认识你一个,没想到我们才见过一次,你就如此仗义,你放心,过几日我定加倍还给你。” 子悠对他微微一笑:“出门在外,多有不便,这些我也深有体会,待你手头宽裕了,再还我吧。” 元宝傻傻一笑道:“那我就走了。”说着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那这个酒?” “不用了,你自己喝吧。”子悠温柔的对他笑笑说。 元宝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纵身跃上墙头不见了。 “啊,有贼。” 子悠听闻身后一声惊呼,回头一看,觅樱不知何时站在这里了。 冷不丁的看见一个人纵身越墙而逃,自然是要喊一声的。 子悠赶忙来捂起她的嘴说道:“不是贼,是我认识的人。” 觅樱惊魂未定道:“姑娘,你什么时候还认识这种攀岩走壁的人了?” 子悠严肃的盯着觅樱:“他是元宝公子,今日来跟我借一样东西,此事你切不可与别人说。” 觅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第27章 顾郎中的难处 陆行身体好了很多,已经能在院子里来回走动了,但是不宜出远门。 舒云与子悠备了厚礼到青柳巷医馆。 顾郎中夫妇出门迎接,阳光下子悠看见顾郎中嘴角一片红肿,像是被人打伤的,碍于人多也不便问。 进屋后顾郎中交代了陆行后续护理需要注意之处。 子悠问到顾郎中脸上受伤的原因,她的夫人甚是无奈的叹气,欲语被顾郎中制止。 顾郎中只说自己眼花,不慎摔了一跤。 子悠看出明显是被人打的伤,顾郎中不愿意说,想必是另有隐情。 送舒云回府后,子悠又带觅樱返回顾郎中处。 顾郎中见她去而又返,吃惊的问:“陆小姐,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子悠郑重其事道:“顾大夫,您救了我爹爹一命,我们陆家欠您恩情,若您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来,我们陆家一定会尽全力相助。” 顾郎中低下头,颇有隐藏不愿透露的意思:“我这里一切都好,并无不妥,先前陆大人已经付了十倍的诊金了,今日陆夫人与小姐你又备厚礼亲自答谢,我和娘子很是感你们的情,陆小姐你莫要再客气。” 子悠看他不肯说,正要再劝。 此时她的妻子从后堂出来:“老头子,我们外乡人无权无势,陆家公子是做大官的,说不定能帮到我们,你就说于陆小姐听听。” 顾郎中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们本是江夏人,家中开医馆诊病,日子倒也过得殷实,八年前,四岁的独女上街不甚和家人走失,我们夫妻两个关了医馆,散尽了钱财,四处寻找,还是无音信。” “两年前江夏的官府抓到一个人贩子,交代出我家小莲,被卖到了金陵,我们夫妻两个找遍金陵所有勾栏妓院,总算是找到了,老鸨开口要三千两才能赎回小莲,我们回江夏借遍亲朋好友,才凑到两千两给老鸨,老鸨只是答应暂且不让小莲接客”。 顾郎中夫妇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我们夫妻俩就在金陵开起医馆,前日才是凑到这三千两。” 他的夫人很是感慨:“还是感念陆大人慷慨,不然这银两要凑到何年何月。” 顾郎中亦点点头,接着道:“我们正要去赎人,哪知老鸨放话,我家小莲已被太保大人的三公子买下,这月初八就要接进府里做妾,太保三公子家里已经有了一位正室夫人,九位姨娘,可怜我的孩子只有十二岁。”夫妻两个又是好一顿呜咽,子悠听的眉头紧皱。 顾郎中接着道:“老鸨那里也求过了,她说现在无论多少银两都不行了,她已经收了三公子的银钱,小莲只能算是暂住在她那里,求她也没用,要求去求三公子。” 她夫人接着他的话:“我和老头子去三公子府上,家奴是连门都不让进。我们在门口等了好半天,眼看着三公子坐轿子出来,半路拦了轿子求情,没想到他理都不理,赶我们走,他手下还打伤了老头子。”郎中夫人哭的梨花带雨。 子悠气极了,顿时手捏作一个拳头,她从袖口抽出手绢给郎中夫人擦干眼泪,说道:“我回去与兄长商量,我兄长虽说品阶不高,可在朝中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相必那太保家的三公子会给他这个薄面,你们且安心等等,莫要再鲁莽行事,吃了亏。” 郎中夫妇千恩万谢送子悠出门。 子悠用过晚饭,就过去东院将此事告知哥哥嫂嫂:“哥哥,你能不能找太保大人说说情,让他们放了小莲,毕竟顾郎中对爹爹有救命之恩。” 陆霄眉头皱了皱:“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我与太保府上并无交情,不好去开这个口啊。” 子悠看哥哥似有担忧,很是激动:“哥哥,你想想办法,此事或许对我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却事关小莲的一生,我们大不了多花点银钱。” 陆霄板起脸来斥责她道:“此事只是举手之劳,你说的倒轻巧,你知道对方是谁吗?太保大人的公子,太保大人是皇后的亲哥哥,素闻这太保三公子骄奢淫逸,霸道蛮横,太保大人又极为宠爱这个儿子。别说我去求情,岳父大人去说都不一定有用。” “那可如何是好?”子悠有些难过。 “妹妹,我知你向来不愿欠别人人情,可此事我们也无能为力,你休要再管。太保府有钱有势,说不定小莲嫁过去比跟着她爹娘还要享福,此事就到此吧,明日你去回了顾郎中夫妇,让他们安心在京城住下,我们陆家会照看他们的。” 子悠见哥哥如此说,只能无可奈何的告辞了。 第二日她穿了一身男装领着觅樱来到太保府上,想拜见一下三公子。 谁知看门的不容分说,把她们撵走。 回家路上,子悠甚觉憋闷,拉开马车的帘子往外看。 正瞧到元宝在一个小巷子里与一个乞丐模样的男子说话,说完他给了乞丐一点银两。 旁边有个瞎眼的乞丐老太也带着孙女乞讨,元宝本已经走过去了,又返回给了老奶奶一些碎银子。 子悠朝他喊:“元宝。” 元宝回头:“这么巧啊,念念,又见面了。” 子悠和觅樱下了马车,命车夫在此处休息等着她,她领了觅樱去见元宝。 元宝见他一身男装,好奇多看了一眼,子悠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出门嘛,还是男装比较自在。” 她问元宝:“有没有空啊,一起走一走。” 元宝回答:“好啊。” 穿过这条巷子就到了江边,风吹的江边柳树叶子哗哗作响,接近晌午,太阳晒的水面银光闪闪。 元宝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子,朝着江水扔过去,打起了浮漂。 他看出子悠兴致不高,问道:“念念,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子悠长舒了一口气:“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元宝嘴角微微一扬,甩甩胳膊又把手中的小石子丢进水里:“想不到你一个闺阁小姐,除了儿女情长,还能心怀民生。” 子悠感慨:“边疆大旱加之匪患,流民遍地,上位者又任人唯亲,欺压百姓。。。” 元宝感到很惊讶,他想不到一个柔弱的闺中女子,竟也有这般忧国忧民的情怀。 他说:“天下四分五裂,各国为谋一己私利又生出谋权叛乱之内战,百姓民不聊生,唯有天下一统,政权规一,天下不再有战争,百姓才能安其居,乐其业。” 子悠感慨道:“政权归一,何其之难。南景、北昭百年混战也难分伯仲。思及古人,秦之一统,耗时十年,远交近攻、合纵连横看似为始皇帝一人之功,实则自孝公始,商君变法,民以殷富,国以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附,百年之基业,方起高楼。” 元宝赞成的点点头:“如今天下一分为三,西有宁国,偏僻荒芜,又甘愿做小伏低,对他国进贡联姻,倒也自得安宁。南景虽富庶,北昭兵马却更强,听闻北昭的使团近日也在京中,商讨停战之事,北昭你可有所了解?” “我乃一介女流,政事不通,实在不敢大言不惭的评说。”子悠道。 “我们不是出谋划策的将军,也不是朝堂弄权的臣子,只做朋友之间闲聊罢了。”元宝道。 子悠缓缓开口:“我也是随爹爹出去,听各地掌柜们说的,北昭掌权者为鲜卑人,对汉文化不通,而北昭国民以汉人居多,文化不通,政令不疏。再有,北昭都城偏北地寒,六月风雪,风沙长期,恶劣的气候,农户难耕种,商户难贸易,距离中原甚远,着实不便。” 子悠看元宝望着自己,连忙说道:“让你见笑了,这都是朝廷该操心的,与我们平头百姓有何关系,说点高兴的吧。” 元宝察觉到子悠今天似乎不太开心,问道:“你今日颇多感慨,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子悠笑笑道:“没事,我见到你给乞丐婆婆施舍,想不到你表面浪荡不羁,实则还是一副热心肠。” 元宝扶了扶后脑勺:“如果可以,我也想做个乐善好施的江湖游侠。” 子悠望了他一眼:“其实什么身份并不重要,我祖父在世时曾定下规矩,边境的铺子每年要取十分之一的收益来接济因天灾战乱而流离失所的难民,这许多年也救济了不少人,举一人之力做善事,不如举众人之力做善事,你说呢?” 元宝若有所思:“你说的对,所谓大隐隐于市嘛。若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你。” 子悠转身告辞:“今日就此别过了,若我哪天有事,一定会去找你这位大侠的。” 第28章 小莲 子悠思来想去,此事不能这么算了。 顾郎中夫妇与女儿失散多年,眼看着找到了,却要与人为妾。 小莲才十二岁还是一个孩子,哪个父母会把孩子往火坑里推。 这个三公子简直禽兽。 可是哥哥说的也有理,嫁给三公子确实也衣食无忧,还是先去见见这个孩子,听听她的想法。 她在院子里踱步,来来回回转了几个圈。 觅樱追着她:“姑娘,你在干嘛呢,我跟着你头都转晕了。” 她笑笑:“没事,只是晚饭吃多了,消消食。” 她觉得此事拖久了怕夜长梦多。 第二日她便让觅樱找来一套男装给她换上,两个人偷偷溜了出去。 她们来到小莲在的那个瓦舍,子悠吩咐觅樱等在门口放风。 觅樱很是担忧:“姑娘,我们来这里怕是不妥。” “没事的,我去会会老鸨,想办法见见小莲,你就留在这里,有什么事我会叫你的。”子悠镇定的安慰觅樱。 现在是午后,瓦舍门口还没有那些浓妆艳抹的姑娘们招揽生意,子悠倒是轻松就进去了。 刚来到院子里,一个男子看见他便甚是殷勤的迎过来:“这位爷,这么早便来了啊,可有相熟的姑娘,我这就去给您叫。” 子悠伸出手,一个锃亮的银元宝在太阳下熠熠闪着光。 那男子看的眼睛都要粘在这元宝上了。 子悠学男子打开扇子,扇了两下道:“我想见你们这里的妈妈。” 男子从子悠手里接过银子,哈巴狗一样的弓着身子:“好说,好说,爷,您这边请。”带着子悠进了二楼的一间厢房。 这房里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正盘着腿在椅子上斜靠着吃烟枪。 那男子禀道:“妈妈,这位爷找你。”说完便出去了,还识趣的把门带起来。 老鸨抬了一下眼皮,看来人是一个斯文白面的模样,甚是懒散的说了一句:“这位公子,找老身有什么事?” 说完继续吃她的烟枪,并未再看子悠一眼。 子悠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放在这老鸨手边的桌上。 老鸨用手颠了颠这个钱袋,表情开始变得微妙,一张老脸瞬间开了花。 她从椅子上下来,恭敬的来扶子悠坐下:“公子啊,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我能效力的,您尽管说。” 子悠清了清嗓子:“我听说你们这里有个叫小莲的,我想替她赎身。” 老鸨开了花的脸渐渐平静下来:“哎呦,先前是太保家的三公子已经付过银子了,后来青柳巷顾家夫妇又来要,现在公子你也来要小莲,我从哪里给你们找这么多小莲来啊。哎嗨,哎嗨。”这老鸨职业性的委屈了一下。 子悠整理了一下长衫的下摆,阔气的说道:“说吧,要多少银子,只要你说的出,我就付的起。” 老鸨挥舞着两只粗壮的胳膊来到子悠跟前哭丧着脸:“哎呦,哎呦,公子啊,顾家夫妇也说要了多出一千两,现在是多少银两都不成了,我若把这小莲给了你,那三公子可是要吃人的啊,老身我还想多活几年,我要是小命都没了,要多少银两也没用啊。” 她装作生气道:“照你这么说,是多少银两也换不出小莲了?难道太保家三公子开罪不起,我就能开罪的起了。”老鸨虽没搞清楚来的是谁,但看这大手笔和这语气,想必也是开罪不起,低着个头不敢抬起来。 子悠瞧着逼她也没有用,接着说道:“今日我也不为难你,去把小莲叫出来我瞧瞧。” 老鸨顺从道:“只要不带走小莲,看一看倒也无妨,无妨,我这就去叫。”还不忘把桌上的钱袋子揣进怀里。 少顷,老鸨带着一个小丫头进来了,开口道:“这就是小莲。” 子悠看这小丫头,虽年幼,但是长了一张鹅蛋脸,水汪汪的杏眼,有些许婴儿肥。 一副让人心疼的可人模样。 怪不得那太保家的非得要了这个丫头,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啊。 子悠对老鸨道:“你先出去,我和小莲说几句话。” 老鸨抬起眼正对上子悠凌厉的眼光,她回了个“是”就退出去把门给关了起来。 没等子悠说话,这小莲开口:“你是来救我的吗,前日我爹娘来,说有一个好心的小姐会想办法救我走。” 子悠甚是惊讶,怎么我这女扮男装是哪里露馅了吗? 今日不该穿这素色的衣裳,还穿往日那身玄色的衣裳就对了。 她清了清嗓子说道:“小莲,我受你爹娘之托来看看你。” 小莲激动的跑过来拉上子悠的衣服,这手上冻疮留的疤一块连着一块,子悠看的眼睛都酸了。 小莲察觉到子悠盯着她的手看,下意识的松开了手,自语道:“我四岁被人贩子拐到这里,妈妈就让我劈柴洗衣,不听话就拿鞭子抽,我这个手冬天生冻疮,好了又烂好了又烂。” 子悠心疼的问她:“嫁去太保府就不用干这些了,就可以享福了,你可愿意?” 她挣扎着哭诉:“我宁愿呆在这里继续劈柴洗衣,还能时常见到我爹娘,只要能和爹娘在一起,让我做什么都愿意,那个三公子他是个坏人,他还打了我爹爹,我讨厌他。” 子悠扶了扶她的背,安慰道:“我知道,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他们将你关在什么地方?” 小莲说:“我的身契已经被三公子拿了,老鸨怕我父母会找人来救,把我关在后院的一间房中,轮流有人守着,逃是逃不出去的。” 子悠又问:“那三公子可有何爱好,有何在意的东西?” 小莲沉思了一会儿:“我统共见过他三次,话也没说上几句,实在不知他爱好什么。”随即又说:“倒是听这里的姑娘说他好美色,家里已经娶了九房姨娘了,还时常流连青楼。” 子悠叮嘱小莲安心等着,很快就会来接她,就出了门。 觅樱等在门口甚是忐忑,正往里张望着,看到子悠出来,高兴的问:“姑娘,怎么样了?” 子悠道:“见到小莲了,她并不愿意嫁给那个三公子,我们还是先回去想想办法吧。” 回到府中,子悠坐在园子里沉思,觅樱扬起脸思来想去,竟越想越来气:“求情没有用,赎又赎不出,还真是难办。” 子悠没有接她的话,觅樱继续说着:“姑娘,不然我们等他们睡着了,叫着府上几个会功夫的小厮,偷偷溜进去救?” 子悠摇摇头:“不行,小莲的身契还在三公子手里,就算我们把小莲给偷出来,将来她还是不清不白,没有立身之地。” 子悠想的头疼,无奈道:“我本想与那三公子单独见面详谈,若他同意,几倍的价钱我都愿意出,但上次看他府里看门小厮都如此蛮横,若他不允,加强了防范,我们到时就再无他法了。” 觅樱恨恨道:“偷也偷不着,谈又谈不妥,依我看找人把那三公子给绑了,逼他交出身契放了小莲。” 子悠觉得如今也只有这样可行了。 旋即又为难起来:“我也正有此想,奈何我们两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此事我们府里的人也不便出头,若是此时有个戏文里的那种大侠,行侠仗义去劫了小莲与身契就好了。” 觅樱小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又转,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我看昨天那个元宝公子就很厉害,说不定可以帮到我们。” 子悠心想:对啊,可以找元宝,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第29章 美人计 两个人来到鸿运楼,正巧在门口遇到元宝。 元宝手里提着两瓶酒,暖洋洋的笑开了:“念念,你怎么来了?” 他拉了元宝出来门口偏僻处:“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你跟我去个地方。” 元宝不明所以,但还是很情愿的跟着子悠去了。 他们三人坐上马车来到青柳巷顾郎中的医馆,一路上子悠和元宝说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子悠见到顾郎中夫妇,缓缓开口道:“顾郎中,我哥哥找太保大人说情,恐行不通,我们要另谋一条路来救小莲。” 顾郎中有些失落:“不然就算了吧陆小姐,胳膊拧不过大腿,不能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元宝凑上来:“这事并不麻烦,不就救个人嘛,又不是杀人放火,就交给我们吧。” 顾郎中关掉医馆的大门,郎中夫人给他们三人上了茶水,就退出去了,等三人想办法。 子悠问:“元宝你的武功,对付一个纨绔子弟应该没问题吧?” 元宝拍拍胸脯:“就包在我身上。” 子悠冷静的分析道:“据我了解,三公子出入都有三五个侍从随行,我们贸然上去抓他肯定不行,得想个办法把他单独引到偏僻处,我们才好下手。” “怎么引?”觅樱问。 子悠像主意定了:“投其所好,都说这三公子好色,不然我们给他来个美人计,只是我们去哪里找个漂亮姑娘呢?” 元宝一听立时来了精神:“找人的事就包在我身上,只要银子给到位,找个人还不容易。” 子悠镇定自若道:“我打听过,三公子常去的地方里,东巷的品茗阁最为安静隐蔽,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三公子每日午后会到品茗阁喝茶遛鸟,只要把他单独引到旁边的窄巷子来,便绑了他,逼他交出身契,后面就好办了。” 元宝点点头:“放心吧,对付那个酒囊饭袋,就交给我吧。” 子悠是见识过元宝翻墙的轻功,对他很是信任,她想顾郎中一家在金陵是待不下去了。 要说服他们提前收拾东西,到时在北城门接应元宝。 他们三人又商量了许久,最后商定了一条计策,明日便按计划行事。 夜里元宝去了一处偏僻的街巷等候。 不多时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匆匆赶来,对他行礼道:“少主。” 元宝转身。 侍卫上前了几步忧虑的说道:“少主,简大人似是有急事,已经发动了各处的暗卫寻你,不然,我去知会他一声。” 元宝立时制止了他:“不可,明日我还有一件事,等我办完这件事,来得及的话,我自会回去找他。你帮我找两个年轻貌美的女杀手,明日一早带到这里来。” 侍卫回了一声“是”,并未多问什么。 这一日晨光正好,子悠早早醒来。 昨日她已经交代了顾郎中夫妇收拾东西,今日一早,她约了元宝在顾郎中医馆里见面。 她带着觅樱刚出了门,便在门口看见了元宝。 子悠高兴的上前与他打招呼:“不是约好了在青柳巷医馆见面吗,你怎么跑来我府上了?” 元宝一脸的歉意,低下了头说道:“对不起念念,找姑娘的事出了些意外。” 觅樱着急的脱口而出:“亏你昨日还夸下海口,我看你在金陵就不认识几个人吧。” “觅樱。”子悠忙制止了她。 元宝仍是羞愧的跟子悠解释:“本来是找到了人,只是中途出了些意外,我跟她们走散了。” 侍卫本是带着两位女子在昨日约定处等元宝的。 只是元宝一出现,简大人便带人围了过来,元宝费了好大力气才脱了身,赶来陆府门口等子悠。 子悠思索了一番开口道:“无妨,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元宝,你先到顾郎中那里等我,我们计划不变。” 元宝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子悠带着觅樱回府,觅樱一路上碎碎念叨着:“姑娘,这下怎么办呢?我们去哪找人呢?” “我去吧。”子悠回了她一句。 觅樱一听果断拒绝:“姑娘,你是想拿你自己当诱饵吗?不行,这太危险了!” 子悠镇定自若的说道:“我只是露个面而已,三公子能不能看上我还不一定,如果此计不行,我们还要另想办法。” 觅樱满脸隐忧,不同意她的计划:“小姐,元宝公子是外地人倒也好说,我们常在金陵,万一日后被三公子认出了,怕是不好了。” 子悠决绝的答道:“此事牵扯的人越多越不利于我们的计划,我与那三公子八竿子打不着,今日我会以丝巾遮面,他定认不出,况此事一过,日久天长的,那三公子有何凭据说就是我。你放心吧,出了什么事,你姑娘我担着。” 觅樱没再言语,却仍是忧心忡忡,眉头都要挤在一起了。 “流纱,你的桃花妆化的真不错,但是不知道你还会其他妆容吗?”子悠问道。 流纱信心满满,头头是道的说起来:“姑娘,金陵城时兴的妆容我都会一些。先敷粉后施朱,色浓为酒晕妆,色淡的为桃花妆;先施浅朱,后以白粉盖之,呈浅红色为飞霞妆;若把大小形态各异的茶油花子贴在额间,则为北苑妆;以薄粉打底,再敷檀香粉,面颊中间施以胭脂,向四周晕开,眉下浅染赭色,便是檀晕妆。” “哪种妆容最艳丽?”子悠一贯不通这些脂粉之事。 流纱停下了梳着发的手,说道:“若说最艳丽,那便是在檀晕妆之上叠加北苑妆了。” “好,就按你说的,给我描起来。”子悠拍板决定。 流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平常她家姑娘连桃花妆都不愿意画,她只能在发饰上下功夫。 今日竟主动要求画起如此艳丽的妆容,她小心翼翼的重复了一遍:“姑娘,你是说要化檀晕妆叠加北苑妆吗?” 子悠点头答道:“对啊,没错,这也是对你的一个考验啊,看看你的真本事如何,好好化啊。” 流纱来了精神,大展拳脚了一番,子悠对镜一观,这还是我吗? 估计爹爹见到了也认不出。不过,这样也好,等她卸了妆,谁还能认出她,想着想着,她得意的笑了起来。 到了与元宝商量好的时间,她戴了一顶帷帽,以纱巾遮了半边脸,带着同样纱巾遮脸的觅樱出门了。 到了青柳巷医馆,见到元宝,子悠摘下帷帽。 向元宝展示了一下她的妆容:“怎么样,你说三公子见了可会喜欢?” 元宝看到子悠不自觉的睁大了眼睛,呆呆的忘了要说的话。 觅樱提醒他:“元宝公子。” 他才回过神说道:“事已至此,只能先这样了,念念,你切记不要与那厮过多纠缠,引他出来后,就交给我了。” 第30章 三公子 三人到了品茗阁,元宝躲在旁边的窄巷中,觅樱扶了子悠进门。 子悠问迎接的小二:“今日三公子可来了?坐于何处?” 小二瞅着如此打扮的子悠,窃笑了一声。 在他看来,子悠定是哪个瓦舍里三公子的相好的,热情的答:“来了,还是老位置,池边那一桌。” 子悠看了一眼,上座的是一个体形颇壮的男子,约莫二三十岁。 笑起来两个脸上横肉挤在一起,五官乱飞,甚是油腻。 一手提着一只鸟笼,一手在逗弄着鸟笼里的黄鹂。 旁边一个小厮给他摇着扇子,还有四个小厮立于一旁陪着笑。 子悠与觅樱相互看了一眼,确定此人就是三公子。 子悠和觅樱朝着三公子的那桌走过去,三公子一心逗鸟竟没看见子悠。 经过三公子身边时,子悠一个不小心扑倒在三公子椅子扶手上。 三公子正要骂人,子悠遮面的纱巾意外的瞬间滑落,露出一张明艳绝美的脸。 三公子瞪大了一双眼,嘴巴张着,吞咽了一下口水,来扶子悠。 还不忘在她手上摸了一把,子悠抽出了手,重又带好了纱巾,对他行了一礼:“谢过公子。” 三公子挤了挤脸上的肉:“好说,好说。” 子悠与三公子隔了两张桌子坐下,三公子的眼神就没离开子悠。 子悠每每与他眼神相交,都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故作害羞又妩媚的低下头。 约莫坐了一刻钟,喝完了一盏茶,子悠带觅樱离开,故意留了一方丝绢在桌子上。 经过三公子身边时,他的几个侍从没羞没臊的对着子悠和觅樱吹口哨起哄。 出了门口,子悠回头看,三公子的侍从捡了丝绢拿给他。 只见他闻了一下丝绢,就拿在手里逗弄,他的侍从依旧嘻哈的逗笑着。 子悠对着觅樱耳朵说了几句,觅樱走进去,对三公子说道:“我家姑娘的丝绢落下了,正是公子手上这条,还望公子交还与我。” 扇扇子的侍从嬉皮笑脸的对觅樱说道:“谁说这是你家姑娘的啊,现在在我们公子手上,就是我们公子的。”一旁的几个人应和着:“对,对。” 觅樱没理他们,继续对着三公子说话:“若公子喜欢这丝绢就留下吧,我家姑娘看公子一表人才,富贵非常,特让我来问下公子名讳,府上何处?” 他的侍从得意洋洋的说:“我们公子是太保大人家的三公子,皇后娘娘的亲侄子。” 觅樱露出崇拜的眼神:“竟是太保公子,我家姑娘正在门外等候,不知三公子能否赏光见上一面。” 侍从们嘻嘻哈哈的坏笑起来,三公子满面春光:“既你家姑娘有如此情意,那就见上一见吧。” 说完对着众侍从笑笑,又是一阵哄闹。 觅樱见众人准备起身,慌忙阻止道:“唉,三公子,这么多人过去,我们姑娘会难为情的,能否单独一见?”众侍从一阵坏笑。 三公子对着他们一番玩笑:“你们在此等候,不要跟来,别吓坏了小娘子啊。”说完跟着觅樱走出去。 觅樱带着他出了门,走进事先说好的那个窄巷子。 没看见子悠身影,三公子有点不耐烦:“你家姑娘在哪里啊?” “正在前面等候,私会情郎这种事,不得找个僻静处。”觅樱哄着他。 三公子听的心痒痒,高兴的搓了搓手,继续跟着觅樱走。 两人一前一后转进一个更偏僻的巷子。 这时从墙头跳下来一个人,当头一棒把三公子打晕了。 觅樱喊道:“元宝公子。” 元宝给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声说:“觅樱,你赶快到巷口与你家姑娘会合,那里有一辆马车在等着,他就交给我了。” 三公子醒来的时候,正被绑在一个破屋的柱子上。 元宝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在手里颠来颠去。 “你是谁,你胆敢绑我,你可知道我是谁?”三公子还有一丝傲气。 “我管你是谁,要说你找阎王爷去说吧。”元宝拿了匕首,在他的脸上摩挲。 “你要干什么,我可是太保府的三公子,你杀了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三公子身体不自觉的开始发抖。 “等你爹找到你的时候,你都腐烂发臭了,而我早就无影无踪了。”元宝的匕首又游走在三公子的胸膛。 “我是先从哪里开始呢,开膛破肚好不好,还是一刀割断脖子,你自己选一个。” “大侠,大侠,我和你无冤无仇,你放了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三公子抖的如筛糠。 “想活吗?” “想,想。” “那我要看看你的表现了。” “大侠,你说,我都听你的。” “只要你老老实实跟我走一趟,我就放了你,不然,我现在就宰了你,丢进江里喂鱼。” “是,是,我一定老老实实的。” 元宝用布塞了他的嘴,两只手脚都捆了,装进一口麻袋里,扔上马,飞驰而去了。 到了瓦舍的附近,元宝下马,把麻袋往地上一扔,里面的人摔疼了哼哼唧唧的叫着。 元宝打开袋子口,三公子的头露出来。 元宝扯了他塞嘴的布,割断了麻绳,穿过外衣用匕首抵着他胸口。 对他说道:“现在一切听我的,胆敢发出半点声音,我马上捅了你,走。” 已是傍晚,门里门外灯火辉煌,几个打扮甚是妖艳的女子,手捏着纱巾在门口招揽生意。 三公子战战兢兢往前走,两人走到门口,被这一群女子缠的不轻。 “呦,三公子,又来找小莲了,也不照顾照顾我们。” “你要是黄花大闺女,三公子也把你给纳了。” “呦,这位公子是谁呀,俊俏的很啊,今日我伺候公子吧。” 三公子皮笑肉不笑,元宝用力抵了一下他道:“找他们这里老鸨。” 三公子赶快说道:“我找你们妈妈有事。” 一个女子扭动着在前面带路,老鸨正在大厅里眉飞色舞的招待客人。 她看到三公子进来,赶忙上前迎接:“三公子啊,您可来了,老身给您备了上好的桂花酒,就等您来,呦您这是怎么了,还要人扶着。” 元宝抵了三公子一下:“到一个安静地方说话。” 三公子赶快重复道:“我们到厢房说话。” 老鸨带着他们到了二楼的厢房,元宝低声说:“叫他们都出去。”老鸨也看出了些什么,甚是知趣:“你们都出去吧,把门带上,不要让别人进来。” 元宝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拍在桌子上:“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过来就是接小莲走的,她的身契已经在我这里了。” 三公子慌张的摸摸胸口。 元宝得意道:“不用找了,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从你衣服里翻走了。” 元宝用力抵了抵三公子:“让她带小莲过来。” 三公子重复道:“去,去带小莲过来。” 老鸨也不敢多问,出去自觉的关上门。 第31章 救人 老鸨带着小莲过来了,小莲看见三公子情绪激动起来:“你这个坏人,你打伤了我爹爹,我跟你拼了。” 老鸨赶忙上前制止。 元宝忙对小莲道:“小莲,我就是来接你走的,你爹娘他们已经在等着你了。” 说罢用力抵着三公子:“走。” 小莲也很是疑惑,半信半疑的跟着他们往外走。 老鸨口里喊着:“三公子,这就带走了。” 三公子转头露出一脸委屈,什么也没说。 出了二楼厢房的门,果然门口守着几个大汉。 老鸨走上前,面露得意之色,还不忘在三公子面前邀功:“三公子别怕,今日他们走不出这道门。” 元宝用力顶了三公子一下说道:“看来不是我和你过不去,是他们跟你过不去,我先宰了你,再把他们一一收拾了。” 说着用力做出要挥动匕首的样子。 三公子吓的抖了几抖,惊魂未定的对着几个大汉吼道:“都滚,都给我滚。” 元宝镇定的推着三公子往外走,那几个拦路的木头桩子也不敢贸然行动,纷纷往后退着。 三人走到了门口,元宝扶小莲上马,从三公子衣服里抽出刀,一个飞脚把三公子踢的老远。 元宝纵身上马,飞驰而去。 三公子捂着屁股:“快,快,抓刺客,抓刺客。”门口的众人围过来看起热闹。 元宝带着小莲来到北城门,等出了城门后,发现子悠、觅樱和顾郎中夫妇已经备好了马车等在那里了,小莲见到爹娘,激动的上前拥抱。 子悠劝他们:“你们还是快走吧,万一三公子追来,就走不了啦。” 顾郎中夫人差点给子悠和元宝跪下,被子悠扶了起来。 顾夫人说:“我们回了江夏老家,恐这一生都不会再来金陵了,陆小姐和元宝公子的恩情无以为报,我会日日诵经为你们祈福的。”顾郎中也随着点点头。 子悠眼睛泛着泪光说:“你们一家都是好人,好人有好报,一路上要多加小心,我们就此别过吧。” 元宝从怀里掏出小莲的身契交给顾郎中,跟他道:“保重。” 子悠和觅樱扶着小莲和郎中夫人上了马车,顾郎中坐在车头赶车。小莲从窗口探出头:“哥哥,姐姐,再见了,小莲会永远记得你们。” 子悠也与他们摇摇手,她和元宝目送着马车消失在夜幕里。 “元宝,你没事吧,你有没有受伤?”子悠关切的看着元宝。 元宝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过小事一桩,看我不是好好的”。 “元宝,谢谢你了。”子悠发自内心的感谢元宝。 这件事虽说是子悠出的主意,但全靠了元宝,不然她和觅樱两个弱女子是无论如何也救不出小莲的。 元宝笑笑:“不用客气,我们现在也算一条船上的人了吧。” 子悠会心一笑,正瞧见几个猎户背着弓箭要出城夜猎。 “折腾了一日,你饿了吧。”元宝说罢,快步上前从猎户背上解下弓箭:“兄弟,借你弓箭一用。” 三根箭同时上弦,他飒爽的拉开弓对着灰了一半的天空中射去,少顷,三只麻雀中箭落地。 子悠看呆了,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年林子里救她的少年,满眼崇拜的望着元宝。 猎户们纷纷围过来夸赞道:“小伙子了不起,好箭术啊。” 元宝乐呵呵一笑将弓还给猎户,跑去捡了那三只麻雀。 他得意的对着子悠说:“我请你吃烤麻雀如何?” “元宝,你可到过益州?”子悠问。 元宝有些疑惑,旋即摇了摇头。 “五年前,你可到过益州?”虽然元宝跟她印象中的少年模样并不像,可她还是想问问。 元宝顾自一笑道:“五年前,我才十三岁,北昭的国门都没出过呢,念念,你问这个干嘛?” 是啊,年纪都对不上,子悠缓过神来,想到此地不可久留,便催促元宝离开了。 元宝方回到客栈,那日的侍卫悄悄来敲门。 “少主,简大人他们午后已经离开了,我们何时起身?” 元宝面露不舍之色,对门外的人低声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无故滞留,被人拿了把柄,恐对少主不利。”门外的人低声道。 元宝似下了很大的决心答道:“五日,五日后,我们快马加鞭,连夜赶路,定能追上他们。” 子悠和觅樱悄悄的溜进院子里,趁着没人发现跑回屋子。 觅樱给子悠换好衣服,整理好妆容,子悠准备去陪爹爹和霖儿吃晚饭。 她不忘叮嘱觅樱:“今天的事,你这辈子都咽到肚子里,万万不可和任何人说起。” 觅樱答道:“你放心,姑娘,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子悠出了屋门,到厅里吃晚饭。 陆行和霖儿坐在桌前。 霖儿看到子悠进来,哭丧着脸说:“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都要饿死了。” 陆行关切的问道:“念儿,今日到哪里去了,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为父担心坏了,以后可不要这么晚回来。” 今日与往常的菜色并无差别,也还是雕花蜜煎、鸳鸯炸肚、炙鹿肉、麻腐鸡皮、莼菜鱼羹这些菜品,多了一个凉水木瓜的甜汤。 子悠口渴的紧,吃了好多碗甜汤。 霖儿不高兴了,半个身体护在这盆汤上。 两个人争抢了一番,子悠突然觉得,能在爹爹身边,和霖儿一起闹着,真的好幸福。 第二日,爹爹到铺子去了,霖儿休沐一日,子悠吩咐觅樱在家陪霖儿,如果自己回来晚了,不必等她吃饭。 到了鸿运楼,她向小二打听道:“小二,元宝公子回来了吗?” 小二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哪个元宝公子?” 才没过几日,这小二便健忘至此。 “就是那位长相英俊,大概十八九岁的少年啊,几日前我过来找过他。”子悠提醒他道。 小二皱着眉头:“唉,您甭说是长相英俊的,就是那歪瓜裂枣的都不在我们这里了,刚刚都被金陵衙门的差役带走了?” “带走了?他们为什么抓人?”子悠急切的问。 “我也不清楚,官差们来了以后,挨间的盘查,店里住的,凡是年轻男子,外地口音的,一应抓了去。”小二很是无奈。 第32章 牢狱之灾 子悠赶到金陵府牢狱,上前往门口的守卫手里各塞了一把碎银子,问道:“差役大哥,今天是不是抓了很多年轻男子,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其中一个狱卒热心道:“小姑娘,你还不知道吧,昨日不知是谁那么胆大,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抢走了太保三公子的小妾,还打伤了三公子。三公子现在卧病在床,据他透漏,是一个年轻公子,听口音像是外地来的。所以今天啊,金陵半个城客栈里的外地年轻男子都被抓起来了,等把剩下几个客栈的人抓齐,他们会抬三公子来认人。” 子悠一听,顿觉不妙,若元宝被认出来可就糟了,说不定还会丢了性命,她忧心忡忡的问:“我有个亲戚也被误抓了,他可是一等一的良民啊,只是来金陵经商,老家刚发来信儿,说他老母亲没了,让他赶紧回家办丧事,有什么办法能救他?能不能引荐一下狱头大人,花多少钱都可以。” 方才回话的那个狱卒接着说:“这次事情闹的大了,怕是狱头也不敢收你的钱。” “那就没别的办法了吗?”子悠追问道。 “你们若是认识朝廷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说不定狱头能通融,放走个把人关系也不大。”狱卒看她一个小姑娘,也没为难她。 子悠边走边想,哥哥是无论如何不能去找的,找了哥哥,一切就露馅了,以哥哥的脾气,不但不会救元宝,还要连带着罚她,到时候就更糟了。 她开始焦虑起来,元宝因为帮她陷入如此的危险境地,是一定要救的。 现在自责也没有用,要打起精神来想办法,堂兄去了外地忙生意,她初到金陵,相熟的,除了沈家就是姑母徐家,去找他们帮忙,能不能救人是一回事,可以肯定的是,不出一日便会传到兄长的耳中了,还不如直接去找兄长来的方便。 她不由自主摸到了萧忆安给他的令牌,又想到萧忆安如今正和北昭使臣谈判,不一定在府上。 可如今她能想到的人,只有他了,只能去碰碰运气,可是贸然前去王府求他救人,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得找个由头。 她想起来封在柜子里的扇子,便急忙回家去取了来。 来到靖北王府门口,子悠把令牌拿给侍卫看,侍卫让她稍等,便进去通报,萧忆安在府上太好了。 不一会儿萧忆安亲自迎了出来,见到子悠很是开心的说道:“陆姑娘,今日怎么有空到我府上,快请进。” 子悠拉过他的手,把装折扇的盒子放到他手里说道:“萧大人,打开看看。”今日求人办事,自是要姿态低一些。 萧忆安他打开盒子,拿出扇子,单手甩开扇页,观了一观,笑逐颜开的说道:“原来是折扇啊,陆姑娘为何要送我这把折扇?” 安若指着扇面上的画说道:“你看,这上面的小孩,多像你,我,沈瑶还有沈璇啊。” 萧忆安莞尔一笑:“当日我们游镜湖,确有这个意境。” “是啊,萧大人你说你的亲人都不在京城,但是你还有我们这些朋友啊,我希望你每次看到这个扇子,就会想到我们一起的快乐时光,就不会觉得孤单了。”子悠很贴心的说。 萧忆安收回扇子,装进盒子里:“陆姑娘,这把扇子我十分喜欢,不嫌弃的话,可以到我府上喝杯茶。” “萧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子悠现下哪里还有心思喝茶,很是着急的拒绝了。 萧忆安四下张望了一下,带她到门口的大树下的马车旁,子悠开口:“今天我来,是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萧大人能帮我一个忙。” 萧忆安一脸认真:“陆姑娘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子悠听到萧忆安这么爽快,心放下了一半,她面色缓和了一些,说道:“今日我有一个朋友,被金陵府给误抓了,不知萧大人能不能帮忙说说情,放了他。” “噢。”萧忆安思忖了片刻,“陆姑娘,我去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就去。” 子悠一脸吃惊,萧忆安虽说是个顶顶靠谱的朋友,可她没想到他竟这么爽快的答应了,连是谁也不问,看来这份礼物送的十分奏效。 萧忆安回到府门口叮嘱了侍卫几句,叫上楚余便往马车这边赶来。 楚余跟在身后,嬉笑着对他说:“我方才在门外看到了,公子,她便是你画的那位姑娘吧,果然美貌可人,冰雪聪明。” 萧忆安回头白了他一眼,叮嘱了他一句:“在陆姑娘面前不要乱说话。” 楚余备好了车,萧忆安掀开帘子请子悠上车,马车门框有点低,子悠又着急上车,头一下撞在门框上。 萧忆安赶忙来查验子悠有没有事,子悠只摆了摆手。 一路上,子悠像个犯错的孩子,不敢抬头,偶尔目光触及到萧忆安,都客气的对他微微一笑。 自上次弘文殿一别,两人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这样安静的坐在一处了,想起那日陆府满月宴见到的是萧忆安,她更加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不知是马车空间太小,两人离得太近的缘故,还是天气闷热的原因,子悠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脸上像被火烘炭烤一般的火辣,双手双脚尴尬的无处安放。 她找了点话来化解尴尬的氛围:“萧大人,我听瑶儿说,你正和沈大人一起接待北昭的使团,怎的今日会有空在家?” “与北昭的谈判前日已经结束了,昨日北昭使团已经离京。”萧忆安淡淡开口。 子悠心想自己这几日一直揪心小莲的事情,竟连这个也不知道,作为朋友实在不合格。 以萧忆安的才华,谈判必定大获全胜,她准备问问结果,再借着这个由头对萧忆安夸奖一番:“我记得才是不久前的事啊,鸿胪寺的大人们办事效率之高,着实令人佩服,不知谈判的结果如何啊?” 萧忆安说道:“已商定停战三年,北昭愿献给我南景三万头牛羊,我朝与北昭互派商队通商,我大景可派遣五百名商户入驻昭都发展贸易。昭皇也送了联姻书,求与大景结世代友好。” 楚余坐在马车前面,他不忘回头满心自豪的夸赞道:“我家公子已经被皇后娘娘封了银青光禄大夫的头衔。” “萧大人太厉害了,我就知道以你的聪明才智、善辩之才,必定旗开得胜,真不愧是将门之后,有勇有谋,你与令尊都是我们大景臣民之英雄。”子悠忙跟着夸赞一番。 萧忆安羞涩一笑:“陆姑娘谬赞了,忆安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 第33章 三人对饮 金陵牢狱到了,楚余先来扶萧忆安下了车,萧忆安又来扶子悠下车。 子悠随着萧忆安到了门口,还是方才那两个狱卒在,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估摸着在想,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这么快就搬到了救兵。 萧忆安一脸正气对他们说道:“我是鸿胪寺少卿萧承,我要见你们狱长。”其中一个狱卒对着另一个私语了一番,对萧忆安回话:“原来是靖北王府的小王爷,这边请。” 萧忆安和子悠跟着狱卒进了金陵大牢,见到了狱头,萧忆安礼貌行礼:“见过狱长,今日我有一位朋友,误被金陵府差役请到了此处,还请狱长通融,让我带他回去。” 萧忆安是王府公子,如今又立下大功获得嘉奖,狱长见萧忆安开口了,哪有不放人的道理,慌忙起身回礼道:“不知大人您的朋友,姓甚名谁,我叫狱卒去请。” 子悠心想:看来萧忆安这身份十分好用啊。 萧忆安看向子悠,这一眼把她望的十分心虚,她说话都不利索了:“元,元宝,住鸿运楼。” 狱头哪里认得谁是谁,十分客气的说道:“大人,小姐,请稍等,我这就派人去请。” 没多久,元宝就被狱卒带着过来了,见着子悠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少年郎英俊又可爱的模样,不知能迷倒多少少女少妇,子悠也十分开心,回示他一个笑容。 萧忆安看这少年虽打扮的流里流气,但难掩周身不俗的气质,若有所思的看向子悠:“是他吗?” 子悠点头,萧忆安对狱头说:“那就谢过狱长了,还有一事要劳烦狱长,今日我到这里来之事,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狱头心领神会,点头说道:“下官知道如何做,请大人放心。” 狱头如送瘟神一般的送走了子悠他们一行人,转头对守门的狱卒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清楚了没。” 两人点头如筛糠:“清楚,清楚。” 狱头摇摇头又自语道:“他们父子可是朝廷如今炙手可热的大功臣,我们开罪不起,这些差役真不给人省点心。” 萧忆安接出元宝后,很是警惕的瞥了他一眼:“他是谁?” 子悠一脸正经道:“他是我的好朋友,他叫元宝。” 萧忆安疑惑的将元宝上下打量了一番,幽幽开口道:“好朋友?” 元宝没心没肺的乐呵呵对着萧忆安行礼:“嘿嘿,我是念念的好朋友,今日多谢兄台你了。” 萧忆安耳中听到“念念”二字,迅速的瞥了一眼子悠,心有不甘的瞪了元宝一眼,并没给他好脸色:“你要谢就谢陆姑娘,我是帮她,并不是帮你。” 元宝看萧忆安很不识趣,委屈巴巴的看向子悠。 “元宝,萧大人可是非常厉害的,他就是这次接待北昭使臣的特使,刚被封了银青光禄大夫,他父王便是大败北昭的靖北王。”子悠满眼的崇拜。 元宝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嘴里轻发出“哼”的一声。 元宝想是早早的被抓去了大牢,还未吃上饭,肚子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他尴尬的望着两人笑了笑。 子悠想起来今日本就是要请元宝吃饭的,对大家说道:“今日时辰还早,不如我请大家去喝杯茶,一来感谢萧大人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二来给元宝洗洗晦气,你们觉得如何?” 两人没同意也没反对,子悠嘟起嘴,可怜巴巴的望向萧忆安,萧忆安被她逗笑了,随和的说:“那就随你吧。” 经过了今日之事,子悠也不敢大摇大摆的带元宝去永安楼了,她问萧忆安:“萧大人,你可知道哪里清静些?” 萧忆安望了元宝一眼,淡淡的说:“你们随我来吧。” 萧忆安一手拉帘子,一手扶着车顶请子悠上车,元宝看懂了他的意思,一把拉过子悠对萧忆安说:“你先上。” 萧忆安没理睬他先上了车,元宝学着萧忆安扶着车顶,果然子悠又没注意撞了上去,不过这次却不疼。 她一看竟是元宝用手扶着,急忙关心元宝有没有撞疼了。 元宝得意的瞥了一眼萧忆安,萧忆安冷笑了一下,心里嘲笑他幼稚。 到了江边茶楼,子悠一看是之前她来过的茶楼。 这时天还亮着,江边的渔火与灯火都还没有亮起,喝茶的客人们也没有晚上多,总共才有一两桌。 子悠给元宝叫好了吃的,她被江上景色吸引,倚着栏杆站着,落日的余晖洒在她身上,江风吹起她的头发,绝美的脸显得更加清丽与柔和。 她想:站在这江边吹吹风,欣赏一下夕阳西下之景色,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萧忆安送来一杯茶给她。 子悠接过茶杯,品了一口:“萧大人,你怎么都不问问元宝的事?” 萧忆安淡淡的回了句:“陆姑娘如果想说,自然会告诉我的。” 这个萧忆安说话云淡风轻,却总是把事情看得很透,好像什么事都可以不动干戈,不动声色,不经意的巧妙化解,这也是子悠一见到他就觉得很安心的一大原因了。 子悠瞧了一眼元宝,他正在吃东西,估计是饿坏了,没空管看风景的两人,自顾自吃的欢快的。 子悠低头道:“其实是我连累了元宝,我与你说个秘密,怕你也不信。我和元宝昨天放走了太保三公子的小妾,三公子正满世界的抓我们。” 萧忆安露出一丝惊讶,但是没有打断子悠,她继续说着:“我们救走那个孩子才十二岁,叫小莲,小莲的父亲顾郎中,他救了我爹爹的命,我实在没办法坐视不管。”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元宝,“现在想来不该如此鲁莽的,元宝帮了我,而我却将他置于险境。”子悠像个犯错的小孩,检讨着自己。 萧忆安很是出乎意外,他不曾想到眼前这个小女子,竟会行如此冒险之事。 同时心里有一丝丝的酸涩,除了他,子悠还有更信任的人,他只能像个局外人,从事后的陈述中得知前因后果。 子悠笑笑道:“不过一切都过去了,幸好有你。萧大人,不知道今日的事,于你会不会有麻烦。” 萧忆安淡淡的说了一句:“无妨。”随后微微一笑接着说:“陆姑娘有难处能想到我,愿意将秘密讲给我听,是把我当做你值得信任的朋友了,能被陆姑娘信任,我很欢喜。” 两人并肩而立,笑语嫣然,在夕阳下,美好的仿佛一幅画。 第34章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元宝看着此情此景,莫名的有些不痛快,他叫了一壶酒,对两人喊道:“要不要喝点?”子悠怕他一个人孤单,说道:“好啊,好啊,我来陪你,萧大人也一起吧。” 元宝给子悠和萧忆安各倒了一杯酒,三人坐于桌前,子悠举杯:“今日我们三人同坐同饮,共享明月清风,我敬你们大家一杯。” 子悠饮了个干净,正要倒酒被元宝阻了:“你姑娘家,别喝太多酒。” 元宝移开了酒壶,转头给萧忆安倒上酒说道:“来,我们俩喝。” “无妨,无妨,我酒量大的很。”子悠自己给自己倒起来。 三人觥筹交错,来来回回喝了几次,元宝竟醉倒了,趴在桌子上睡起来,萧忆安脸上也添了红晕。 说也奇怪,自那次在雍州误喝了醉霸王后,子悠再喝一般的酒,便千杯不醉了。 他低头饮了一杯酒,忽又扶着额头望向子悠,借着酒他的眼神变的含情脉脉又似带着万分宠溺。 子悠倒了一杯茶递给他:“萧大人,喝杯茶吧。” 两人目光交接之际,萧忆安收回了他迷离的眼神,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借着月光他开了口:“许久未见到沈兄了,他定是在府上刻苦读书呢,望他此次一举高中。” 子悠点点头回应他:“是啊。” 萧忆安眼神里藏了一点心事,缓缓开口:“陆家与沈家是世交,陆姑娘与沈兄又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情义深厚,令人十分羡慕。” 子悠觉得他的话怪怪的,莫不是沈璇对他说了什么,让他误会了。 她赶忙纠正道:“我和瑶儿一样,把沈璇当成哥哥,妹妹自然盼着哥哥好,仅此而已。” 萧忆安眼中现出一丝暖意,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子悠从店家借来一个毯子,给元宝披上,她看着睡着的元宝两个脸蛋红红,双手托头慈爱的望着他说道:“睡着了倒是可爱的紧嘛,我要是喝醉了酒,怕是要耍起酒疯来了。” 萧忆安泛红的脸瞬间变白,他问:“陆姑娘,你与他是如何认识的?” 子悠答:“算是偶然相识的,他是个护卫,同主家来金陵做生意,我借过银子给他,他如今又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萧大人,你放心,他真的是好人。” 子悠抬起头来,正对上萧忆安的目光,子悠怯怯的说:“你也是个好人。” 萧忆安并没有因为子悠的夸奖开心,心头反倒隐隐有些闷。 “陆姑娘似乎很看重这个新朋友。” 子悠满脸笑意,对萧忆安说道:“是啊,不瞒大人,我大抵与习武之人有些缘分,之前有个算命的,还说我命定之人,是个文武双全之人,都是玩笑话。元宝他武艺高强,心胸浩然,就如同话本子上的江湖侠士一般,能有这样一位朋友在身边,我真的很开心。” 萧忆安眼里没有了光芒,紧握的手心沁出了汗。 “陆姑娘未免也太容易轻信他人了,你怎知他说的都是实话,你所看到的不过是他伪装出来的表象而已,此人别有用心接近你,恐不怀好意。” “萧大人,你才头一次见到他,此话未免有失偏颇了。是我主动找的他,元宝冒着生命危险帮我,差点被三公子抓了,若说不怀好意,应当是我才对。”子悠有些不悦,不以为然辩驳道。 萧忆安见她并不相信自己,忍耐了一番,似长辈般教导道:“你信我说的,凡事有所防备,总没有错。” “我有自己的决断,不劳萧大人挂心。”子悠毫不领情道,两人的气氛突然异常的冷。 少顷,萧忆安轻叹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些道:“是我多虑了。” 子悠饮完杯中清茶说道:“天不早了,我要回去了,还要劳烦萧大人帮我个忙,把元宝扶上马车。” 萧忆安望了望熟睡的元宝,缓缓说道:“陆姑娘带他回府多有不便,不如,就把他交给我吧。” 子悠有些不敢放心,她望望元宝,又望望萧忆安。 萧忆安宽慰她一笑道:“你放心吧,我自会给他找个妥帖的地方住下,一定不会让他被官府的人带走。” 子悠点点头:“那便多谢萧大人了。” 萧忆安起身道:“我让楚余送你回去,晚上你一个人在路上我不放心。”子悠见他如此说,没有推脱。 萧忆安交代店家把元宝抬回客房,送子悠上了马车,子悠从窗口探出头与他招手道别,不忘叮嘱他照顾好元宝。 萧忆安并没有走,又坐在桌前自己倒茶喝起来,江边吹来的凉风让他的心也冷了起来。 他自小便离开家人,十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隐忍,已经适应了被忽略,适应了不公,他以为他已经适应了孤独,可此时江上往来画舫歌舞喧闹声不绝,他却前所未有的觉得孤单。 楚余回来了,萧忆安让楚余坐下一起喝茶,他淡淡对楚余说:“陆姑娘送回去了?” “送回陆府了。”楚余答道。 “我能看出来公子你很喜欢陆姑娘。”楚余望了一眼萧忆安试探着说道。 萧忆安长舒一口气:“陆姑娘很好,自然有很多人都喜欢。” “我若喜欢哪个姑娘,定然一早对她表明心意,哪怕她不接受我,都好过眼睁睁的错过,独自惆怅。”楚余旁敲侧击道。 萧忆安白了他一眼:“我是什么处境,旁人不知,你还不知,若有不测,我自身难保,拿什么护他人周全。” “公子,你总是思虑太多,难不成你这辈子都打算孤身一人?若总要娶妻,何不娶一个自己心爱的女子。”楚余愤愤不平道。 萧忆安还未回话,一个声音响起来:“你们一个两个的喜欢我家念念,可有问过我的意思。”元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后面。 萧忆安警惕的站起来说:“你到底是谁?” 元宝嘻笑的回他:“你说呢?” 萧忆安表情凝重:“我不管你是谁,若你对陆姑娘不利,我不会放过你。” 元宝略带嘲讽的把双手抄在胸前,继续说:“口气不小,我倒要看看你的本事。” 萧忆安起身,从楚余怀里拿过剑,向元宝袭来,元宝灵巧的躲开了,两个人剑鞘交锋较量了一番,不分上下。 萧忆安怒目圆瞪对元宝说:“不要去招惹她,你隐藏身份与她交往,若有一日你身份暴露,只会害了她。” 元宝不屑的对着萧忆安笑了笑,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道:“你既已知道我是谁,我不妨明说,我与念念情投意合,无论是求娶还是和亲,我要定了她。” 萧忆安被噎的说不出话,轻舒了一口气呆呆的站在原地。 第35章 郊外野猎 子悠起来晚了,正在梳妆,觅樱喊着:“姑娘,姑娘,好了没,老爷和小少爷已经等着姑娘你吃早饭了,我们快过去吧。” 陆行也没问她昨天去了哪里,只是语重心长的说:“念儿啊,昨日你哥哥过来,他说太保家的三公子被人打了,顾郎中一家连同他的女儿,原本要给人家做小妾的那个,都不见了,你哥哥还问你知不知道这个事情,跟你有没有关系。” “啊,顾郎中一家跑掉了,那可惜了,以后金陵城再也找不到医术这么高明的郎中了。哥哥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连三公子是谁都不认识,我一个弱女子,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子悠装模作样的边吃边说。 “你这几日,日日都这么晚回来,到底是和谁一块玩?你可有事瞒着爹爹?”陆行审问般的望着她。 子悠眼神躲闪道:“没,没有啊,还不是瑶儿,今日投壶马球,明日女红刺绣的,非要叫上我,不去也不合适吧。” 这些话自然瞒不过陆行,他估摸着子悠也没那么大的胆子和能耐能劫走顾郎中一家。 只是语重心长的叮嘱道:“听爹的话,没事不要出门瞎逛了,沅江发了水患,有难民都跑到京里来告状了,你哥哥受命到沅江查案,今日一早便走了,金陵城也不太平了,连太保家的人都敢动,不知道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啊。” 子悠和觅樱互相对视了一眼,表情很是奥妙。 子悠方回到院子,便瞧见元宝坐在自己园子的花圃边,手里拿着一把茉莉,见她过来,便起身把花递给她:“送给你。” 子悠大吃一惊,慌忙拉起他要躲起来,他把茉莉交到子悠手中,对她说:“我在西门外等你。”一跃便从墙上跳了出去。 她怕元宝又做出什么事来,便乖乖的去了西门外。 子悠一个不留神,便被元宝拉上了马,她慌张的问:“我们要去哪里啊?” “城里没什么好玩的,我带你打猎去。”元宝说罢,便策马离开,往城外赶去。 盛夏时节,峡谷里的草木长得茂盛,溪水清幽,古树参天,一派生机勃勃。 子悠下了马,甚是关心的问道:“你不怕再被三公子抓起来?” 元宝跟着下了马,拍了马儿几下,马儿便独自过去吃草了,元宝道:“怕什么,那个草包找不到人,把抓去的人每人赏了二十板子出了出气,便把他们都放了,这事就这么算了。” “那你那些同伴呢?他们还好吧?”子悠问道。 “我替你救人那日,他们便丢下我先走了,我如今身无分文,无依无靠的,你可得对我负责。”元宝一脸委屈道。 “你放心吧,你的盘缠包在我身上。”子悠拍着胸脯说道。 “又是救人,又是被抓进大牢,我总得修养几日才有力气出发,这几日就勉为其难住在你府上吧。”元宝撒娇道。 “啊?”子悠惊的张大了嘴巴。 元宝拿狗尾巴草挠了一下她的脸:“啊什么?我不会白吃白住你的,忘了跟你说,今日一早,我已到你府上应聘护卫,他们收下我了。” “你过来。”元宝用树枝和野花编了一个花环给子悠带上,拉着子悠的手来到一棵百年老树旁,他伸出左手放在右胸上,对着老树说了一句子悠听不懂的话。 子悠好奇的望着他,他回头笑了笑,拉过子悠的手:“我教你一句我们鲜卑的祈福语吧。来,像我一样,把手放在这里,跟我念。” 子悠觉得好玩,便跟着他念了起来。 她方念完,元宝便牵上她手,满脸笑意:“在我故乡,古树是可以通天的,方才我们已经对着天神许下誓言,结为夫妻了。” 子悠一脸的惊讶,又羞又怒,赶忙双手合十对着古树碎碎念:“天神啊,方才我们是开玩笑的,不作数的。” 元宝不禁大笑起来:“我故乡的神,是听不懂汉话的。” 子悠追着他打闹了一番,两人才缓缓进入林子,走了一阵,元宝给子悠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停下来。 只见他从箭筒麻利的拔出一支箭,装于弓上,后背的披风随着他的转身潇洒的摆动又落下,元宝双目炯炯有神的望着不远处的野兔,半披的头发散在肩上,阳光透过树枝斑斑驳驳的打在他的脸上,显得他更加英俊。 一支箭射出,野兔突然跑开,箭落在了野兔的身后。 元宝略有些尴尬,过去拾了箭:“小样,等我一会儿抓到你,定要烤了吃。”说罢接着去追那只野兔,子悠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第二箭没有虚发,射中了那只野兔,元宝去捡了那只兔子,拿在手里自豪的摇晃着,高兴的像个孩子。 子悠朝着他追过去,地上的草有小腿那么高,叫人看不清虚实,子悠忽觉脚下一滑,踩空了一般,坠入了一个洞中,那是猎人挖下的野猪陷阱。 元宝赶过来,在洞口外趴着,伸出手来拉她:“念念,把手递给我,我拉你上来。” 子悠起身,一股刺痛从脚踝传来,“啊”她不禁叫了一声。 “念念,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你等着,我下来背你。”还未等子悠回话,元宝便跳进了洞中。 “我脚被树枝划到了,不碍事,可是你也下来了,一会儿我们怎么上去?”子悠埋怨道。 “别怕,一会儿我背你。”说着元宝去拉子悠的脚。 “你做什么?”子悠推开他。 “我帮你看看伤势如何啊?”说着脱下了子悠的鞋袜,脚踝处盈着鲜血,元宝心疼的帮她吹着:“疼不疼?” “我好了,你放开吧。”子悠推开他的手,阻止他道。 “别动,听话。”元宝固执的要帮她吹,“我小的时候,阿娘便是这样给我吹的,吹吹就不痛了。” 听元宝说起娘亲,子悠也想自己娘亲了,六年了,每每想到此,她都不禁想流泪。 “真好,你还有娘亲陪着。” 元宝似乎哽咽了一下:“我阿娘已经死了十几年了,我那时刚记事。”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子悠望望他。 元宝微微一笑,似是在宽慰子悠:“没事,我都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从未听元宝提起过家人,子悠好奇的问:“那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元宝缓缓开口:“一个病弱的父亲和一个年迈的祖母,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十分能干,他惦记着那点家产,时时盯着我的错处,与我为难,害得我日日被父亲责骂。” 第36章 做你的护卫 想不到元宝家中是如此情形,子悠想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我家贫亲老,捉襟见肘,你不会嫌弃我吧。”元宝试探的开了口。 子悠坦然望着他,安慰道:“怎么会呢,只要踏实向上,银子早晚会有的。” 元宝酝酿了一番,少有的露出正经的神色,低声问:“你愿意同我一起努力吗?我保证让你锦衣玉食,过上好日子。” 子悠有些为难:“元宝,我并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只是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我们认识不久,互相还不了解。” “哈哈,我逗你的,我要娶的是一个知书达理、温柔贤良的女子,怎么会是你这个刁蛮丫头,哈哈哈。”元宝笑开了。 子悠被戏弄了,嘴上也不服输:“我要嫁的是个能文能武,有权有势,才貌双全的男子,我还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出嫁,才不嫁你。” 子悠愤愤的剜了他一眼,两人不再言语。 元宝忽然凑过来:“来,我背你上去。” 子悠不让他背,自己倔强的抓住洞沿往上爬,没爬几步又滑了下来。 元宝三两下爬出洞口,伸手拉她上去,搀扶着她走出了林子,在一片河谷旁停了下来。 “你在这里休息,我烤兔子给你吃。” 元宝生了火,将兔子穿在树枝上烤,不多时香味弥漫出来,子悠忍不住说:“好香啊,我都馋的流口水了。” “马上就好了。”元宝朝着她笑了笑。 元宝递过来一块肉:“来,夫人先吃。” 子悠笑了笑,看在他烤肉给自己吃的份上,便由着他开玩笑了。 子悠尝了一口,把她烫了一下,她不停的吹着。 元宝还在烤着兔子,脸上不小心抹了灰,有几分滑稽,两人相对笑了笑。 他们回到城里已经是午后了,元宝带子悠到一家医馆包扎完,搀扶着她出了门。 医馆对面有一家点心铺,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子悠眼帘,白衣胜雪,玉树临风,正是萧忆安,他手中提着几大包点心,身旁还立着一人,正是那日见到的傅元蘅。 傅元蘅也瞧见了子悠,四人相互望了望,子悠恭敬的给他们行礼:“萧大人,傅小姐。” 萧忆安点了点头,关切的问道:“陆姑娘哪里不舒服?” “腿上受了一点小伤,无碍的。”子悠答。 “我送你们回去吧,马车就在前面。”萧忆安热情的说。 元宝将手搭在安若肩上,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不敢劳驾,我与夫人也骑了马,你们自便。” “别胡说。”子悠拿开了他的手,白了他一眼。 元宝的话一出口,萧忆安脸色当即不好了,如乌云盖日,提着点心的手紧了紧,他幽幽的望了子悠一眼,又迅速的收回了眼神。 傅元蘅拉过萧忆安的袖子,催促道:“忆安哥哥,我们走吧。” 萧忆安与子悠告了辞,便由着傅元蘅挽着离开了。 子悠望着他们的背影,一个王侯公子,一个世家贵女,连背影都如此相配。她莫名的有些难过。 元宝瞧她望的出神,径自去牵了马来,走到她面前,脸上有一丝不悦,问道:“好看吗?” “什么好看吗?”子悠含糊过去。 元宝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屑:“你该不会喜欢他吧?” “怎么会呢,人家有心上人,就是旁边那位小姐。”子悠干干一笑。 元宝扶子悠上了马,自己却不上来,牵着马嘴里骂骂咧咧:“他有什么好的,小白脸,假正经。” 子悠见他不高兴了,连忙哄道:“是是是,他不好,哪有你好。 到了陆府,元宝扶着子悠下了马,方进入院内,马管事便急匆匆追了过来。 他跟子悠见了礼,有些不悦的对着元宝呵斥道:“我让你带着他们操练,你跑哪里去了?姑娘也是你能扶的,给我撒开。”马管事边说边要来掰开元宝的手。 “无妨,我脚受伤了,是这位小哥送我回来的,不想他竟是我们府上新招的护院啊,他以后就跟着我吧。”子悠对着元宝一笑,替他开脱。 马管事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还是恭敬的应了。 子悠方踏入院门,陆行便后脚跟着过来了。 “念儿啊,我听马坤说你脚伤了,是不是旧伤发作了,你觉得怎么样了?” 未等子悠回复,陆行见一陌生男子扶着自家女儿,立刻盘问起来:“他是谁呀?” 觅樱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惊的瞪大了眼:“元。。。” 子悠对着觅樱使了个眼色,忙解释道:“哦,这位元护卫是咱们府上新招的侍卫,方才我在路上摔了,是他带我回来的。” “陆老爷好!”元宝有模有样的给陆行鞠了一躬。 陆行将元宝上上下下端详了一遍,见他年轻力壮模样也不像歹人,便放下心来:“新来的,怪不得我没见过,对对,近日这金陵不太平,爹特意让马坤多招点功夫好的人,以防不测啊。” “嗯,还是爹爹想的周全。”子悠赞许道。 陆行瞧了瞧子悠包扎着的腿,关切问道:“念儿你的腿。” “只是擦破了皮,并未伤到筋骨,爹爹你放心吧。”子悠为了让爹爹宽心,还特意扭了几扭。 “快别动了,好生养着去吧,这么大的姑娘了,还学不会当心,三天两头的把自己弄受伤,像什么样子。”陆行愤愤的责怪了子悠几句,从元宝手里接过子悠扶着往房里去。 子悠听爹爹抱怨的有理,也反驳不得,只努了努嘴。 “这怪不得她,怪就怪那些缺德的,在路上挖下大坑。”元宝自是见不得子悠受委屈,哪怕是她爹爹也不行。 陆行转头见元宝还跟在后面,又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叫元宝,嘿嘿。”元宝乐呵呵的答。 “元宝,名字不错,你刚来便立了一功,忠心可嘉,去找马坤领赏去吧。”陆行不甚在意的撇下一句话。 元宝为着子悠才来陆府做护院,要问爹爹把人要过来才行,爹爹十分疼爱她,只要她开口,爹爹定同意。 “爹爹,你不是说近来金陵乱的很嘛,女儿身边也该多个人照应,我瞧这个元护卫武艺十分了得,不然,就让他跟着保护我吧。” “他跟着你。”陆行对着元宝又是一番打量,“不妥,爹叫马坤再挑几个人过来,这小伙子就跟着爹吧。” “爹。”子悠又拉起陆行胳膊撒起娇。 陆行不吃她这一套,他瞧着元宝身材高挑,模样俊美,女儿定是被这男子的外表所吸引了,留在她身边,日久天长的,可不是要坏事。 “爹看不妥,觅樱,带姑娘回房休息,元宝,你跟我走。” 子悠眼巴巴看着元宝被陆行带走,心想要再想办法问陆行要人。 第37章 少女情怀 马坤很快带来了两个侍卫,一个赛一个的粗壮,子悠安排他们守好院门,两个侍卫一边一个的站着,比门神还威武。 这几日,子悠日日都要到陆行院里问安,找着各种由头在那里多待一会儿,趁着陆行不注意,跟元宝说上两句悄悄话。 元宝跟着陆行,给他捶背捏脚讲笑话,替他磨墨,同他一道探讨经商之道,甚得陆行欢心。 少女情怀懵懵懂懂,子悠感觉自己喜欢上了元宝。 她知道元宝也喜欢自己,没想到自己的缘分竟在这里。 早饭时,陆行进了饭厅,子悠却不见元宝跟来,她频频往外张望着,吃个饭心不在焉。 陆行瞧出她的异样,先开了口:“别望了,那个元宝,我打发他走了。” 元宝的同伴都走了,他又身无分文,爹爹赶他出去,他能去哪里呢,子悠急了。 “爹爹,他哪里做错了,你要赶他走?” 陆行放下筷子语重心长的说道:“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爹如何能留他在陆家。” “元宝是我的朋友,他不是坏人。”子悠辩驳道。 陆行深吸了一口气,环顾了下四周,对厅里的丫鬟们示意让她们都下去。 “爹还没问你,你这朋友便是绑架三公子的人吧,是你的主意吧,你,你胆子也太大了。还敢留他在家里,你是活腻了,小命不想要了!” 子悠印象中,爹爹从没发过这么大脾气,她把头垂的低低的,不敢回应陆行。 “我看你最近老跟他在一块叽叽歪歪的,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陆行接着责问道。 子悠赶忙摇摇头:“没,没有的事。” 陆行双目如炬盯着子悠,子悠吓的闪躲开,微微垂下头挣扎了一番,瞧着爹爹的脸色说道:“是有那么一点喜欢。” 陆行听女儿这么说,恨铁不成钢的瞥了子悠一眼,努力压了压心里的火气问道:“他是哪里人,家里是做什么的,家中都有什么人?” 子悠怯生生的望着爹爹的脸色回道:“他是黄州人,在一家商户家里做护卫,家中母亲早逝,父亲身体不太好,有一个能干的兄长操持着家事,还有一个年迈的祖母。” 陆行脸色更加不好了:“北昭人?” 子悠瞧着爹爹脸色,怯怯说道:“北昭怎么了,如今南景与北昭的皇室也要联姻,我们老百姓为何不可?” “你,你,还有理了。”陆行喘了一口大气接着问道:“他家中是何光景?” “不。。。好。”子悠近乎微弱的声音吐出这两个字。 “大点声。”陆行没听清。 “很不好,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子悠鼓起勇气,见也瞒不住,还不如实话实说。 “什么?你,唉,爹爹不指望你寻个大富大贵的夫君,但也不能找这种人家,穷苦日子你没过过,你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听爹爹的话,趁早和他断了联系。” 子悠努了努嘴,不以为然道:“你从小教我,不以出身论英雄,怎么到元宝这里就变了,祖父当年不是也一穷二白,只要踏实上进,还怕养活不了妻儿老小。” “你这丫头,我都是为了你好,他能和你祖父比吗?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了。”陆行急了。 子悠望着陆行的模样,试探的问道:“瞧爹爹的意思,是无论如何都不同意我与元宝在一处了。” 陆行斩钉截铁道:“不同意。” “没想到爹爹竟是此等嫌贫爱富之人,女儿已经跟他私定了终身,此生非他不嫁。”子悠装模作样背过身去,不理她爹。 子悠是不可能离开爹爹的,她想好了,若元宝真心与她相处,便要在金陵落脚,还得靠自己闯出一番天地,否则一切免谈,不过她想逗一逗爹爹,让他着急一下。 陆行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又失望又无奈道:“你这个没出息的,叫爹如何是好?难道你要舍了爹,跟他回黄州过苦日子不成?” 子悠不做声。 “我怎么生了你这个不孝女,我干脆打死你一了百了。”陆行喘着大气说道。 子悠偷偷捂着嘴笑了笑:“爹爹,你这就信了?你自己的孩儿,你还不了解,我可没打算嫁他,我嫁的夫君要是这世上顶顶好的男儿,一要如同爹爹一样努力上进,保妻儿衣食无忧。二要满心满眼都是我,纳妾养外室那是万万不行的。最要紧的是,我是不会离开爹爹身边的,任凭他是天王老子,我也不可能远嫁,离开爹爹的。” “闹了半天,你方才是在逗为父。”陆行紧绷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明朗。 “不然呢,爹爹以为我会像那话本子里的小姐们,为了情郎,连父母都不要了吗。” “这可是你说的,若有那一日,为父定会打断你的腿。” 入夜了,元宝提着一瓶酒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逛着,不觉间又来到了陆府的围墙外。 子悠已经梳洗了,准备睡下,忽听院子里有响动,她披上外衣开门出去瞧。 刚走出房门,便被一个东西绊了一脚,她定睛一看,竟有个人坐在她门外的地上。 “念念,对不起,把你吵醒了。”元宝的声音。 子悠吓了一跳,俯下身来扶他起来,“你怎么睡到这里了,快起来,我出去找了你半日,你去哪里了?” 元宝被她扶着站了起来,手里还提溜着醉仙人的瓶子,踉踉跄跄的要往外走。 “我被你爹赶了出来,夜深了,我才敢过来。” 子悠一把拉住他,“你这个模样要走去哪里,我找个地方给你休息吧。” 元宝甩了一下手,摇了摇头,“我不是要走,我是要来看星星,念念你看,今夜的星星多亮。” 子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乌云散开后,星星隐隐若现。 “走,我带你看星星去。”说着,元宝来拉过子悠的手,一跃跳到了房顶上。 子悠知道元宝武功了得,没想到他的轻功也如此厉害,自己也体验了一把飞起来的感觉。 第38章 不辞而别 子悠和元宝坐在屋顶上,俯瞰着金陵城的点点灯火,子悠觉得这感觉还真不错。 元宝的酒也醒了一些,他望着远处的灯火阑珊,似有些感触:“金陵确实是繁华迷人眼啊。” 子悠对着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从前我觉得我身边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如今来了金陵一趟,我见识到了金陵的富庶,百姓的安逸,文人墨客的倜傥风流。” 元宝顿了顿,露出一个笑容,“最大的收获是认识了你。” 子悠面露些许羞涩的垂下了头,少顷又真诚的望向元宝:“既然觉得金陵好,不然你就留下来吧,把你父亲和祖母也接过来,我想,他们一定也会喜欢这里。” 元宝有些意外,出神的望了子悠一瞬,神色恍惚的又看向远方。 他放下酒瓶,在胸前掏了又掏,摸出了一颗硕大的珍珠递给子悠:“这个给你,算是还你的一百两了。” 子悠接过来看了看:“这珠子虽大,可真的能值一百两,你不会是唬我的吧。” 元宝得意道:“你可别小看这颗珠子,它可是。。。它可是我到寺里开过光的,能护你平安,你一定要收好。” 子悠甜甜的笑了笑:“我跟你开玩笑的啦,这珠子我很喜欢,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子悠也从袖口掏出一条红发带,交到元宝手中:“那日我在街上见到这发带,第一个便想到了你,你戴着它,一定更英俊了。” 元宝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发带,忽然凑近她,两个人近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子悠第一次离一个男子这么近,她的心狂跳的快要逃出胸膛。 月光下元宝的脸显得无比深情,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她以为他要做些什么,手足无措的轻轻闭上了眼睛,他却只轻轻捻去了她头上的乱发。 “昨日夜里,我同陆伯父喝了不少酒,他问我愿不愿意入赘陆府,我,我没答应。” 原来爹爹心里已有了主意,她没想到元宝会拒绝的这么痛快,心里有些不舒服,她努力挽回面子道:“我爹爹不胜酒力,定是吃醉了酒糊涂了,随口说笑,你别放在心里。” “我有不得已的缘由,你以后会明白。”元宝忽转过头,两眼含情一本正经的说道:“念念,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月光如此静谧,元宝急促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子悠的心跳加快了,意外之余夹杂着一丝兴奋和彷徨,让她不敢抬头看元宝。 “我虽不能入赘陆家,但我会用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来娶你,明日正午我在初遇的那条河边等你,关于我的一切,我都告诉你。”元宝说。 “什么话不能现在说啊?”子悠这才冷静了下来,好奇的问道。 “我还没准备好,明日你便知道了。” 说罢,元宝拉起子悠的手,从房顶一跃而下。 他放开子悠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望了她一眼,翻墙出去了。 子悠这才回过神来,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她将元宝送的珠子用红线串了起来,拿在手里把玩,睡意全无,她细细回想着元宝的话,心中一阵暖意荡漾开,开始幻想起与元宝成亲后的日子。 若元宝当真在乎自己,也该愿意为了她留在金陵吧,既然他不愿意入赘陆家,那他们可以另外置办一个府邸,只要别离爹爹太远便好。 想着想着,子悠不知何时睡着了。 早饭后,子悠想起与元宝的正午之约,一早上的坐立难安,悄悄来找她爹。 陆行正在翻看铺子上新送来的缎子。 子悠编个由头来骗陆行放她出门:“爹爹,瑶儿约我到她府上绣荷包,午饭我就不在家吃了。” 陆行一脸的怀疑,嘴上还是松了:“去吧,去吧,日落前必须回府,一定要注意安全,勿要到处闹事招摇。” 子悠欢天喜地的告别了陆行,叫流纱给他梳了个好看的头,还浅浅铺了桃花粉,明艳如三春初开的桃花,她不忘对镜端详了一番。 子悠赶在正午前到了放花灯的河边,元宝还没来。 她站在桥上往下看,河边一棵一人粗的香樟树上挂满了红色的许愿牌,七夕那日竟没注意到。 她走过去,逐个的翻开那些牌子看起来,有求姻缘的,求功名的,求身体康复的。 这一树的牌子都快要翻完了,元宝还没来,许是饭点过了,桥那头街边饭馆也都收起了摆在外面的桌椅板凳。 子悠肚子饿了,她在河边徘徊了几回,向着桥边望了数不清的次数。 站的累了,她来到河边的石凳上坐下,心想:元宝该不会是忘了吧。 她又安慰自己道:不会的,他定是有事耽搁了,再等等吧。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子悠坐不住了,她想莫不是元宝出了什么事,会不会又被金陵府或者三公子给抓了,不行,得去客栈找他。 她起身往桥边走去,一个人走过来,白衣胜雪,很是好看。 “陆姑娘。”萧忆安迎面过来。 子悠对他行了一礼:“萧大人,好巧啊。” “你可是在等人?”萧忆安开口。 子悠笑容满面道:“你怎么知道?元宝约我在此处。” 萧忆安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笑容,幽幽开口:“你等的人,他不会来了。” 第39章 不辞而别2 子悠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望着萧忆安。 萧忆安接着说:“元宝公子已经离京了。” 子悠听了他的话,一颗心坠落到地上,委屈的眼泪都要溢出来,她用力忍住了眼泪问:“萧大人从何而知?” “我今日到北城门办一些公事,正巧碰到了元宝公子策马离去。”萧忆安缓缓说道。 许是他家中出了急事,子悠急忙问道:“他可有话或是书信带与我?” 萧忆安摇摇头。 子悠哭笑不得,暗自神伤道:“什么样的急事,连当面道别都来不及,大家好歹朋友一场。” 她不愿让萧忆安见她如此狼狈脆弱的模样,和萧忆安行礼后便转身离开。 “陆姑娘。”萧忆安叫住了她。 她用袖口揩过了眼泪,转过身来。 “那日宫中办荷花宴,皇后娘娘命傅小姐采办些宫外的新鲜玩意儿,她说自己一个人不方便,皇后娘娘命我与她同去。” “嗯,能看得出你和她好。”子悠干干一笑,并无心思细想。 “陆姑娘。”这次子悠没有回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什么身份,你对他一无所知,既然走了,陆姑娘就别再惦念了。” 想起那日萧忆安对她的忠告,子悠心想:他此刻一定觉得我像戏文里被骗的傻女子,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 “萧大人,告辞。” 子悠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萧忆安站在原地,手心捏出了汗,他受皇命到沅江主持赈灾,在北城门遇到元宝,得知子悠在此等候,怕子悠等久了,冒着耽误行程被怪罪的风险,赶到此处,却连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子悠去了鸿运楼,去了江边客栈,跑遍了京城大大小小的客栈,又到金陵狱和太保府去打听了,都不见元宝的踪影。 她相信萧忆安,既然是他亲眼所见,定不是杜撰的。 只是元宝,唉,别人随口的玩笑而已,自己却一厢情愿当了真,多么可笑。 子悠失魂落魄的回了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晚饭也没出来吃。 陆行派去跟着子悠的小厮向陆行报告了今日的所见所闻,陆行急忙来敲门。 “念儿啊,你开开门,爹爹给你拿了你最爱吃的桃花饼。” 觅樱端着桃花饼在一旁焦急万分,她从来没见过她家姑娘这样,“姑娘,你不开心,可以出来骂觅樱一顿,不要把自己憋坏了。” “念儿,有什么事和爹爹说,爹爹会帮你的。”陆行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是啊,姑娘,你开开门,别让老爷着急了,他身子不好。”觅樱在一旁附和道。 子悠听到觅樱的话,擦干了眼泪,对自己说道:“罢了,罢了,日子总是要过的。” 她打开门,陆行和觅樱都上来关切了一番,子悠推脱自己只是睡着了,竟闹的大家人仰马翻。 后来她想开了,即使他说的一切都是骗她的,她也认了,元宝并未做过任何伤害陆家的事,还能冒着生命之危来帮她,已经够义气了。 相识一场,不管他身在何处,只要他好好的,就够了,她到鸿运楼留了信儿,若是元宝回来,告诉他,有人在等他。 陆行悄悄跟在她后面,还不忘在她离开鸿运楼后,给客栈伙计塞了银子,让他知道元宝公子的消息,一定到陆府送信。 第40章 沅江水患 这几日子悠都没出过门,她正倚在亭子里看书,觅樱走过来对她说道:“姑娘,你过去看看吧,流纱不知是怎么了,这会儿正躲在房间里抹眼泪。” 觅樱本来对流纱很有意见,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她认清了流纱的为人,反倒跟她关系好了起来,子悠抬起头来,不甚在意的说道:“你不是与她交好吗,你过去问问怎么了。” “我问过了,她只是哭,就是不答。”觅樱颇有些担忧的说。 子悠收起手中的书起身说道:“走吧,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过去时,流纱还躲在床幔后面小声抽泣着,见子悠进来,急忙出来,两只眼睛肿的跟核桃一般大。 “姑娘,你怎么来了?” 子悠关切的问道:“我来看看你,可是你家中出了何事?” 流纱强忍了一番回复道:“只是一些小事,劳姑娘挂怀了。” 子悠往前了几步帮她理了理额头的碎发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若是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只管开口便是。” 觅樱也在一旁搭话道:“是啊,有什么你就说说,姑娘能帮的一定会帮你的。” 流纱闻声便跪了下来,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停不下来,抽泣着说:“姑娘,老家发了大水,房子被洪水冲垮了,好在娘亲和两个弟弟逃了出来,现下他们无片瓦避身,四处乞讨,若不是相熟的人带来口信,我还不知他们的境遇,我出来的年头短,也没存下什么积蓄,自觉愧对亲人。” 说到水患,兄长五日前来向爹爹辞行,说是沅江发了水患,上头派他过去。子悠上前扶起流纱,急忙问道:“你老家可是在沅江?” “正是,奴婢家就在沅江郡十里滩。”流纱回道。 “你莫哭了,只要人没事就好,我准你回乡料理家事,重修房子需要不少银两,我让觅樱带你去账上支一些,不够的从我那里拿。”子悠为她安排的妥妥当当。 “谢姑娘,谢姑娘。”流纱又跪下,磕个不停。 “快去收拾吧。”子悠道。 百姓家园尽毁,流离失所,地方官员却不作为,真令人心寒,兄长此去沅江查案,一定会把那些贪官污吏绳之以法。 她到爹爹书房,爹爹手中正拿着一封信,面上有些为难,她敲了敲门,爹爹唤她进去。 “念儿啊,你怎么过来了?” “方才我房里的丫头流纱跟我说,她老家就在沅江,家里房子被冲垮了,一家人如今流落街头,靠乞讨为生,我叫觅樱带她到账上支银子了,让她回乡安顿好家人再回来。”子悠答道。 “嗯,念儿做的没错。宽待下人,她们才会更加尽心尽力,只是凡事要有度,莫要助长了旁人的贪念。”陆行道。 “女儿心里有数,爹爹,是哥哥来信了吗?”子悠看到桌上信封上“父亲亲启”四个字,忙问道。 陆行点点头,把信合了起来说:“你哥哥信上说,沅江官仓失窃案已查出眉目了,只是赈灾的钱粮快用完了,还有一半灾民没有安置妥当,朝廷又迟迟不下令加送钱粮过去,眼看灾民们就要吃不上饭了,他想让陆家出面捐银。” 子悠面上露出一丝怒色:“朝廷岂不是儿戏,明知百姓无家可归,餐风露宿,却不将赈灾钱粮如数运到,这不是视百姓生命如草芥吗。” 陆霄是御史台的人,赈灾一事本不属他管,可他生就一副正直仁善的心肠,见不得百姓受苦,特来信请求陆行能为沅江百姓捐助银两。 “你兄长提到的捐银一事,你如何看?”陆行问。 子悠不以为然道:“那是朝廷要操心的,朝廷还能连区区几十万两都拿不出来?总不能大事小情都要陆家出血,就好似我们陆家果真有座金山银山一般。” “你说的也不全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朝廷也不例外,连年战乱,国库亏空已久,前阵子开通与北昭通商,朝廷又拨出去几百万两,外事、军费、政务、民生样样都要银子供着。朝廷是按往年的份例来拨款的,这次沅江水患受灾面虽广,按说也不应当差这么大的窟窿,定是有人从中谋了利。”陆行将他的分析讲于子悠听。 子悠连连点头,面上更添了愁云:“我也听说了,赈灾特使这差事原本是五皇子的,不知何故,又换到了萧忆安头上。” 陆行将信装进信封,思忖了片刻,只舒了一口气道:“靖北王家这个小王爷难办喽,你哥哥说这位小王爷没日没夜,废寝忘食的忙着不说,已经开始自掏腰包为灾民建房买粮了。” 子悠没想到萧忆安竟实在成这样,心里暗暗的骂了一句“傻子”。 陆行起身要离去,子悠跟着站起来:“爹爹,你要去哪里?” “我到铺子上去,作坊又送了新花样,我过去看看。”陆行答。 陆家虽说没有金山银山,几十万两银子拿出去也无关痛痒。一想到萧忆安在拿自己的银两补空缺,就他那几两俸禄,掏空了也完不成差事,还会落个办事不力的骂名,子悠有些慌张了:“那捐银一事当如何?” 陆行望了她一眼,不在意的开口:“再说吧。” 子悠坐立难安的在屋里徘徊,终于等到爹爹回来。 她巴巴的去帮爹爹换外衣:“爹爹,最近铺子上生意怎么样啊?” “还是老样子,你怎么关心起生意来了?”陆行由着女儿摆弄。 “我瞧着京里的夫人小姐们惯爱跟风宫里的喜好,前一段后宫宴席,皇后娘娘夸了一句胡记的糕点好吃,第二日,胡记糕点铺子排队都快排到城门了,不到晌午便卖完。若是咱们家的丝绸布匹能得到宫里的夸赞,准保生意更上一层楼。”子悠旁敲侧击的说。 “是吗?那你说说如何才能得到宫中的夸赞?”陆行转过头来问。 子悠给爹爹整理好衣服,殷勤的扶着爹爹坐下:“我以为爹爹应当为沅江捐银,我记得那年祖父为朝廷捐银,圣上封了祖父善贤员外,圣上寿辰还亲身穿了咱们陆家的云锦,这才让云锦声名鹊起,与蜀锦齐名。捐银虽说眼前账上是少了那么些银两,却赢得了名声,让往后的销路越来越好,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陆行接过丫鬟送来的茶,瞥了子悠一眼:“清早你不是还说我们陆家又没有金山银山,坚决不出这个钱吗?” “我那不是没想明白,我哪里比得上爹爹您眼光长远呢。”子悠奉承道。 “我看你是舍不得让靖北王家那个小子作难吧。”陆行笑道。 子悠心虚否认道:“哪有?我是以大局为重。” 陆行摆摆手道:“好,好,好,我念儿最懂事了。” 第41章 陆霄之祸 这日,子悠和爹爹正在用饭,舒云却急匆匆的进来,眼睛红肿着,满面愁容:“公爹,官人出事了。” 陆行慌张放下筷子起身:“出了何事?” “他杀了人,现下正被关在沅江的大牢里。”舒云道。 子悠惊的站了起来,爹爹脸色一变,捂起胸口,痛苦的眉头挤在一起,子悠和嫂嫂都急忙来扶。 “爹爹你撑住,我去叫大夫。”子悠说完便要出门。 “念儿,不必去了,爹没事。”爹爹喘了几下,镇定下来对舒云说:“到底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舒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此次沅江水患,朝廷下令沅江郡开仓放粮,救济灾民,粮仓却一粒米都没有。灾民露宿街头,饿死了不少人,一群灾民沿路乞讨到了京城告御状。 陆霄到沅江后,查出沅江郡守吴济章多年来监守自盗,把官府的粮仓侵蚀殆尽,正要绑了吴济章,吴济章却告诉陆霄,自己有个账本就藏在家中,上面记录了这些年跟京里官员往来的信息。 陆霄带着吴济章回家找账本,吴济章却突然掏出匕首,胁迫陆霄,两人争执中,吴济章握着陆霄的手捅向自己,还高喊:今日就算你杀了我,也休想拿走你们的罪证。 外面的官员听到响动,进来时,正看到陆霄握着血淋淋的匕首,吴济章的夫人做证说她亲眼见到陆霄动手,还交出了一本账本,上面全是伪造的资金来往,矛头直指王郅。 “你父亲那边怎么说?”陆行眼巴巴的望着舒云。 舒云面露难色道:“父亲早起得了信儿,方准备叫人去提官人出来,早朝上吏部宋怀便把此事禀到了皇后那里,说官人是杀人灭口,宋怀一干人等以御史台都是父亲的亲信应当避嫌为借口,向皇后进言,派官员赴沅江三司会审,父亲也被停了职,禁足在家中等候审问。父亲被打的措手不及,一时也未想到对策,只派人过去提醒官人咬死不是自己动的手,顺带保护他的安全。” 子悠第一次见识到了朝堂争斗的凶险,哥哥一向公正严明也不免遭人陷害,百口莫辩。 “快,快,收拾一下,咱们现在便过去。”陆行慌张起身,起的猛了,忽然又摔坐在椅子上,喘了起来。 “公爹,你莫再激动了,你如今的身子也折腾不起了,我这就带人过去。”舒云道。 “还是我去吧。”子悠突然出声:“盛哥儿还小,离不开娘,再说王伯父那边也需要个人商量,嫂嫂在家有个照应。” 陆行不放心的否了:“念儿怎么行?” “妹妹说的也有理,咱们去了顶多是送点吃食衣裳,见上一面,不顶用的,还是得我爹那里想办法。不然叫妹妹先过去照看着,我们在京城等着信儿。”舒云说道。 “爹爹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哥哥。”子悠坚定说道。 子悠带着五六个丫鬟小厮到了沅江,先是去大牢见了陆霄,大致情形与舒云说的一般无二,子悠宽慰哥哥放宽心,王伯父正在想法子了。 从大牢出来,一路上过往行人虽然很少,但没见到他们口中说的满城流民,遍地草席,子悠心中很是纳闷。 他们一行人安顿在了城西的一家民宅里,离着大牢不远,方便照看陆霄。 丫鬟小厮们忙着采买打扫,子悠在院子里踱着步,思考着此案的来龙去脉。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响,谁会过来,莫不是大牢里来人了,子悠见他们都在屋子里忙着,自己过去开门。 拉开门,一张熟悉的脸却映入眼帘。 萧忆安。 他身着红色官服,更加挺拔玉立了,后面还跟着一群衙役,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捅。 萧忆安见到子悠先是一愣,又一下明白了。 萧忆安说洪水之后,瘟疫盛行,他叫差役们烧了草木灰和石灰,挨家挨户撒起来。 两人到城外的河边走着,楚余跟在后面。 子悠折下一枝柳枝拿在手中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说这城里怎么规整的这么好,原来是萧大人来了。” “蒙皇后娘娘器重,派我代五皇子协助户部各位大人赈灾,帮灾民重建家园。”萧忆安答。 楚余在后面“切”了一声,愤愤不平道:“公子你说的好听,这差事没人领,才到了你头上。” 子悠不解的望着楚余。 “按照旧制,每逢天灾,都要由一位皇子出面安抚人心,这次本来是五皇子的差事,他来了三五日便称病跑了,朝廷只拨了区区五十万两银子,还被他下面的人个个搜刮了一轮,这么多灾民,又要吃饭,还要医治,哪里还有银两修建房屋。眼见这差事没油水可捞,还要冒着被治罪被骂的风险,谁愿意来,这才想起了我们公子,赈灾还未过半,银两便不够用了,公子往宫里送了几封密函了,也不见回音,前些日子,公子只能自掏腰包采粮采药。”楚余道。 萧忆安责备的望了楚余一眼,轻轻低下了头:“同为萧氏子孙,为国出一份力是应当的。” “幸好陆家老爷捐了银两,不然,这无底洞,怕是要把王府掏空了也不够。”楚余小声嘟囔着。 萧忆安白了他一眼,楚余噤了声。 “忆安谢过陆老爷的善举,陆家此等大义,待忆安归京后,定上书朝廷为陆家请奏表彰。” “百姓受天灾人祸,受尽苦难,陆家只是尽了自己的绵薄之力,对了,那些灾民现下都安置在哪里?”子悠问。 “家中房屋还能住的,都已回乡去了;简单修补能住的,也安排他们回乡到里长处登记领银两修葺;无家可归者和伤者,都暂住在城外的流民所,待为他们修好房屋,医好伤病,再送他们回乡。”萧忆安答。 “陆大人帮了我不少,赈灾一事能进展的如此顺利,多亏他安抚灾民,还帮我引荐沅江的各级官员,陆大人出事后我也很难过,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陆姑娘尽管说。” 子悠丢掉了手中的柳枝,脸上添了一丝愁云:“没想到朝堂之争,远比话本上写的可怕,他们早就布好了这个陷阱,等我哥哥往里跳,如今连王伯父都无可奈何,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第42章 老神仙 子悠知道傅元蘅的爹傅相在与王郅暗暗较劲,兄长被陷害,八成是傅相一党所为。 萧忆安与傅元蘅相好,想必一定站在他们那边,子悠也不想与他多说什么。 “陆姑娘不必太过担忧,陆大人吉人自有天相,此事定会有转机的。”萧忆安宽慰道。 “我能过去看一下那些灾民吗?”子悠问。 萧忆安带着子悠到了城郊的空房里。 出入的灾民见到萧忆安都十分恭敬的与他问好。 屋内躺着的病患们见他进来,都面带感激的跟他问好。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挣扎着要起身,萧忆安赶忙去扶。 老奶奶眼泪纵横的握住萧忆安的手,感激涕零的说:“萧大人真是个大好人啊,要是没有萧大人和陆大人,我老婆子早就暴尸街头了。” “是啊,萧大人,我们都感激你们啊。”众人跟着附和起来。 “怎么没见到陆大人?”老奶奶问。 子悠心头一阵难受,只听萧忆安答:“陆大人有公事在身,哦,这位便是陆大人的妹妹陆姑娘。” “跟陆大人像啊,真俊啊,天仙下凡一样,你们陆家一家都是大善人,捐了那么多银两,是我们沅江百姓的再生父母啊。”老奶奶夸道。 子悠一脸愁容收了收,微微欠身道:“哪里哪里,奶奶抬爱了。” “陆大人抓了那个王八蛋大贪官,定是回京复命去了。”陆霄的案子没有公开,百姓们并不知道实情。 一个中年妇人照顾她相公喝下药,满眼希冀的说道:“是啊,苍天有眼啊,让这些贪官得到报应了。” “吴家好像出事了,我昨日从吴府门口过,见到里面像在办丧事。”人群中有人出声。 “莫不是那吴济章死了,那可就太好了。”又有人说。 “怎么会呢,吴济章是朝廷命官,除非他是自杀,不然谁有那么大胆子,没审理便斩了他,那可是死罪。”有人反驳道。 子悠听到众人的讨论,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萧忆安察觉到子悠难过,便对着大家说道:“朝廷会对大家有个交代的,大家不要无端猜测了。” 众人息了声。 子悠回到住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理了理。 吴济章已死,吴夫人做假证陷害哥哥,对她来说并无任何好处可言。 除非她有什么把柄被人家捏在手里,不得不做假证。 此事还需从吴夫人处着手。 子悠去了吴家一趟,吴济章的棺木还摆在灵堂,吴夫人听说他们是陆家的人,连门都没让进。 子悠只能等着京里王家传来的消息,等消息等的心焦,子悠便到灾民所去送粮送药。 多少有些事情做,能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她听刘奶奶说,照顾流民的郎中里有一位发须皆白的老翁。 他并不是官府请来的,是自己找着过来做义诊的,不收银子。 这位老翁说话十分有趣,说自己是云游的仙人,给病人看病时也时常与他们玩笑。 起先,大家都觉得他不靠谱,都躲着他。 有一次,一个已经断了气的人竟被他施针救活了,大家无不惊叹,称赞他为神医。 子悠倒是想去见一见这位神医,听刘奶奶说,神医在隔壁房间里。 子悠提着药袋子进来,见一头发花白的老者正靠在墙角捣药。 她高声喊道:“请问,这些药放在哪里?” 老者回头望了一眼墙角的桌子:“放那,就放那。” 子悠放下药,蹲在老者身边看她捣药。 老者回身,见她还蹲在自己身旁,一张严肃的问道:“你还有事吗?” 子悠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有何事,快说,我还忙着呢。”老道不耐烦道。 “老先生,有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子悠问。 第43章 徒弟 “来,你先去把这些药材拿出去晒了,再给隔壁房那个麻子脸的换换药。”老者见她这么主动,便开始使唤起来。 就这样,子悠成了那老者的帮工,难民所的义工,来帮伤者换药包扎。 一日后跟她老者也熟悉了,老道告诉她,自己姓张。 “张爷爷,这些药已经干了。”子悠端着装药的筐进来。 “收进袋子里,你歇歇去吧。”张郎中头也没抬的说。 “对了,那边房间有个奶奶头疼的厉害,非要喊您过去瞧,还有那个王大哥,他昨日不小心沾了水,腿上的伤口化脓了,麻烦您待会儿过去看看。” 子悠交代完方才遇到的问题,便俯下身来看张郎中把脉。 “不管,叫他们不听话,吃点苦头长长记性再说。”张神医哼哼了一声,继续把脉。 他见子悠看的出神,抬头望了她一眼:“想学吗?” 子悠连忙摆摆手:“我学不会的。” 张神医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难的,想我那徒儿与你年纪相仿时,还分不清苍术和白术,如今也学成自立门户了。你看过医书,人又机灵,不知比我那徒弟强多少倍。” 张神医把好了脉,交代病患已无大碍,但注意不要受风,不要久站,还威胁他,不听话就再不管他了。 张神医一边碾药一边给子悠讲医理,每每都要提起他的徒弟。 子悠好奇的问道:“张爷爷,你徒弟现在在哪里啊?还有你家是哪里的,怎么这么大年纪还出来游历?” 许是问到老人的伤心事,老人脸上添了几分委屈:“我那徒弟恼了我了,再不认我这个师傅了。” “发生了什么事?”子悠问。 “是我错了,我弄丢了他的孩子,那孩子这么点的时候,就会跟在我后面喊祖祖了,多可爱,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张神医说着眼睛泛起泪花。 “我知道了,您四处游历一定也是为了找那孩子吧,我相信一定会找到的,您告诉我,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现在有多大了,我叫人帮您留意着。”子悠很是热心的宽慰老人。 “有多大?有你这么高了吧,我老了,越来越不记得了,我想想看。”老人皱起眉头,用力的回忆着。 突然开口说道:“叫莲儿,小莲儿,应当是个女娃娃。” 子悠闻言眼睛跟着亮了起来,她忙追问道:“您那徒弟是不是姓顾,家在江夏?” “你怎么知道的?”老人转过头,有些疑惑又有些警惕。 子悠会心一笑,凑到老人身旁低声说道:“原来您是顾郎中的师傅啊,顾郎中救过我爹爹的命,小莲已经找回来了,如今她已经跟着顾郎中夫妇回江夏老家了。” “果真找到了?”老人有些不敢置信。 子悠把救小莲的过程一五一十的跟张郎中讲明。 张神医很是感激,说一定会报答她。 子悠又到吴家去了,吴家门房照例是不让子悠进去。 门房的嘴里还碎碎的抱怨着:“我家夫人头疼病发作了,你们还来烦她,快走吧。” 子悠打听了一番,城里的大夫都痛恨吴济章贪赃枉法,枉顾百姓死活,无人愿意为吴夫人诊病。 子悠倒是想到了一个主意,她去央求张神医给吴夫人看病。 张神医摆摆手:“不行,不行,我老头子也是有规矩的,一不瞧偷盗奸淫者,二不瞧贪官污吏,三不瞧可恨的人贩子。你叫我去给吴济章夫人看病,不是让我破戒吗?” “张爷爷,吴济章是坏人,不见得他夫人就是坏人吧。”子悠求道。 张神医还是摆摆手:“不行不行,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张爷爷答应了要报答我,难道不作数了吗?”子悠使出杀手锏。 张郎中抓耳挠腮了一番,只得叹气道:“好吧,谁让我欠了你的。” 子悠带着张郎中来到吴府,吴夫人听说有郎中来了,倒是叫门房放行。 只是让郎中进来,不让陆家人进。 张神医气的要打道回府,吴家下人便自作主张的放子悠进来了。 张神医为吴夫人开了方。 吴夫人发了话:“我知道这郎中是你带来的,你不要指望这样,便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见不见我是你的自由,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带郎中给你瞧病,也是出于我本心,有句话叫医者无类,无论一个人再罪大恶极,在生老病死面前,都应当被公平对待。” 吴夫人没有再说什么,子悠跟着张神医回了难民所。 张神医领着子悠学了一日,她也上手试着把了几次。 她觉得医术十分有趣,治病救人,为病患减轻病痛,自己也会获得成就与快乐。 她想起来当时在弘文殿,萧忆安问她有什么梦想,她当时说,想要吃遍大江南北的美食。 如今想想,做个女郎中也不错。 只是爹爹一定不会同意。 若能学点医术,就算不给旁人诊病,照顾下家人的头疼脑热,也算发挥了点自己的作用。 “神仙爷爷,我观她脸色发白,舌苔白而薄,脉象浮而紧,应当是风寒的表征。”子悠转过头期待张郎中的点评。 张神医把手一搭,随即欣喜一笑:“没错没错,确是风寒之症,孺子可教也。” “我当是新来了一位女大夫,不想竟是陆姑娘。”萧忆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子悠起身:“萧大人怎么来了?” “我方才到住的地方找你,他们说你来了这里。没想到陆姑娘还懂岐黄之术。”萧忆安笑笑道。 子悠笑笑垂下了头:“跟着张爷爷略学了点皮毛而已,我们到外面去说吧。” 天色已入暮,两人来到路边的馄饨摊上,萧忆安给子悠倒了一杯茶水,缓缓问道:“怎么样,陆大人的案子可有何进展?” 子悠接过杯子摇摇头,脸上尽是无奈。 第44章 中庸 萧忆安望了她一眼,犹豫了片刻说道: “我方从府衙回来,三司的大人们已经抵达沅江,你哥哥的案子,三日后便要开审。” 子悠无奈的深吸了一口气:“该来的总要来的。” 萧忆安将店主端来的馄饨往子悠面前推了推:“陆姑娘如此善心,定能感动上天,陆大人会逢凶化吉的。” 子悠朝他无奈的笑笑,眼睛红了: “三日后便要开审了,我们还没找到证据,王伯父那边也迟迟没有消息,如今,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萧忆安思考了片刻,意味深长的望了子悠一眼: “证据总会有的,只要能为陆大人争取到一些时间,总是多一份希望。我朝有一条律法,若有万人请命,写下万人书,案子便可重审。” “果真有此一说?”子悠眼里又燃起希望来。 萧忆安微笑着点点头。 子悠欣喜万分:“太好了,我身边的流纱就是十里亭人,明日我便过去找她想办法。” 萧忆安接着说道:“吴济章为官多年,老练狡诈,定会给她的妻儿留一条保命的路,陆姑娘不妨从吴夫人身上下手。” “我前日和昨日都去过了,她不见,今日倒是见了,她什么也不愿意说,吴济章罪大恶极,他的夫人和他是一条心的,怎么肯给哥哥一条活路,他从前的跟班,我也去见过了,收了不少银子,说的全是废话,都是我没用。”子悠答道。 萧忆安很想抚一抚她的肩安慰她,伸出的手收回来握成拳,又松开。 看了她好几眼:“我听说自从吴济章出事,他唯一的儿子便不见了。” “你说这个我倒想起来了,今日吴济章出殡,摔盆的却是他的侄子,莫非。。。”子悠豁然开朗,想通了许多事。 萧忆安打断了她的话:“馄饨要凉了,陆姑娘快吃吧。” 子悠忽然来了食欲,把馄饨碗挪过来边吃边说:“萧大人,你也吃啊,一会儿我去吴家一趟,给吴夫人送些日常调养的药材,我吃完便过去。” “吃完我送你,入夜了,你一个姑娘家在外面不安全。”萧忆安关切的说。 子悠点点头:“也好,那就有劳大人了。” 萧忆安同子悠坐马车来到吴家街口,他扶了子悠下车,对她说:“陆姑娘,我的身份多有不便,就不陪你进去了,我在街口等你。” 子悠对他点了点头。 萧忆安似还有话要说,思忖了片刻说道:“我听说吴济章家中藏书甚多,方便的话,陆姑娘帮我借一本出来。” 子悠有些疑惑:“不知萧大人要借哪一本?” “借一本《中庸》即可。”萧忆安答。 子悠更迷惑了,《中庸》这书随处可见,为何要借吴家的,既然他开了口,就一定有他的用处,点了点头便走过去敲门。这次子悠说明来意,门房倒没为难她,痛快的放她进去了。 吴夫人在里屋更衣,下人给子悠上了茶,子悠四处转了下,看到书案上摆着几本书,她随意翻了翻,果然有一本《中庸》,这些书新的很,连翻动过的痕迹都没有,看来定是那草包摆着装门面的。 吴夫人从里屋出来了,不疾不徐的说道:“陆小姐深夜拜访,有何见教?” 子悠放下手头的书,忙上前拘礼道:“吴夫人,你的头疾可好些了。” “陆小姐有话直说吧。”吴夫人道。 子悠缓缓说道:“我只是来看望一下您,顺便给您送点常用的药材。” “东西我收下了,你请回吧。”吴夫人不客气道。 “这些是吴大人平常看的书吧,这几日被兄长的案子磨想心焦,正想找点书看看,消磨一下时光,这本《中庸》我能借去看几日吗?”子悠问道。 “陆小姐请自便。”吴夫人仍是面无表情。 眼看着吴夫人就要送客,子悠忙开口道:“我听说你与吴大人共生养了三女一子,三个女儿已经悉数嫁人了,儿子十三岁便中了秀才,吴夫人真是教子有方啊。” “我儿自己争气罢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懂读书功名之事。”吴夫人道。 “今日吴大人出殡,三个女儿女婿都到了,怎么不见令郎的身影呢?”子悠问道。 “我儿跟随友人到庐山游历,我已派人带书信给他,庐山距离此千里之遥,三五日自是赶不回来的。”吴夫人面上毫无波澜,想来此话早已说过很多遍,连她自己都差点信了。 “我怎么听说吴大人被查那日,令郎还出现于沅江大狱,去探望过吴大人,这么说来,令郎可真是心大,自己父亲被捕入狱,还有闲心去游山玩水。”子悠疑惑道。 “你想说什么?”吴夫人突然厉声道。 “吴夫人,你若有难处,或是被什么人威胁了,王家和陆家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的。”子悠往前了几步,一脸真诚道。 吴夫人缓了缓面上的怒气道:“你的好意我谢过了,我没被任何人威胁,我还是那句话,我说的都是事实,亡夫在天之灵可为我作证。” “吴夫人拉个死人有何用,你敢拿你儿子的性命起誓吗?”子悠激动起来。 “我何必与你多费口舌。”吴夫人不悦。 “吴夫人,你不过是个赌徒罢了,你以为这样他们便会放过你们母子吗?待我兄长被定了罪,你与你儿子便成了无用的弃子,你知道他们那么多秘密,他们能让你好好活在这世上吗?”子悠一番劝解,希望吴夫人能有所感悟。 哪知吴夫人根本不领她的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送客。” 子悠碰了壁,见多说也无益,只会惹恼了吴夫人,只得告了辞,失落的捧着那本《中庸》出了门。 她环顾了一周,却不见萧忆安的马车,整条街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许是萧忆安在街口等着,子悠往前走了走,出了这条街口,仍不见萧忆安身影。 子悠心里有些气愤,说好的等我呢,罢了罢了,或许他有要紧事,自己走回去吧。 第45章 差点死了 往城郊走要经过一段僻静的小路。 今夜是新月,星星也只有寥寥几颗,周围一片死寂,连虫鸣鸟叫都听不见一声。 子悠不算胆小,夜路也没什么可怕的,但她老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好像有人跟着自己。 捧着书的手捏的紧紧的,心都吊了起来。 她只能靠着在心里怒骂萧忆安才能壮着胆子往前走,不然连脚都要挪不动了。 果然,待她靠近路口时,两个黑衣人已经等在此处了。 他们手里的长剑在月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子悠知道他们定是冲着自己来的,脑子里瞬时一片空白,莫不是此生便要如此交代了。 她往四周看了看,跑一定是跑不掉的,躲又没处躲。 若假装没看见他们继续往前走,万一他们从背后来一剑,那岂不是死的太难看了。 为今之计,只有静下来,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拿过来。”一个黑衣人持着剑走过来。 “什么。。。拿过来?”子悠浑身抖了起来。 “手里的东西拿过来。”黑衣人逼近。 子悠举起手里的书颤巍巍的说道:“这,这就是一本很平常的书,不值钱的。” “里面的字,你都看过了吗?”另一个黑衣人也走近。 莫非这书真是个重要物件,怪不得萧忆安要让她借出来,或许此书会对哥哥的案子有帮助,万不可落到贼人手中。 “没,没看过,大侠要的话,就给你们了。”子悠佯装要把书递给他们。 就在黑衣人要接过书的时候,子悠举起书来重重的砸在了他的脑袋上,转身便往回跑。 另外一个黑衣人快步飞一般的追过去,没几步便追上了子悠,他站在子悠面前,把剑举了起来。 子悠心想,这次真的完了。 就在那剑即将刺过来的时候,子悠只觉得眼前一片白光闪过,一个人揽着她的腰带着她闪了过去。 待她晃过神来,她正被萧忆安搂在怀里。 而那两个黑衣人,一个躺在了地上,一个被楚余制服了跪趴在地上。 她慌张推开萧忆安,不忘四处看了看,确定了暂时安全才委屈起来:“我以为我要死了,你们为何不等我?” “都是我不好,是我考虑不周,我不该让你以身犯险的。”萧忆安面露悔色,心有余悸的说。 “以身犯险,什么意思?他们是什么人啊?”子悠不明白。 “具体还要盘问了才知道,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我先送你回去吧。” 萧忆安一边宽慰子悠,一边不忘对楚余叮嘱道:“带他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等我回来。” 一路上,子悠都没跟萧忆安说话,她还在气他们丢下了自己,害自己差点死了。 萧忆安也没说话,静静的跟在她后面,送她回到住处的院子里,子悠把紧紧捧着的书交到萧忆安手上。 “萧大人,你要的书。” “方才那两个杀手跟你要,你为何不给他们?”萧忆安问。 子悠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猜这定是本重要的书,或许能帮到我哥哥的线索就在里面,萧大人你快看看。” 萧忆安少有的开怀一笑道:“这就是本普通的书,并没有什么线索。” 子悠脸上立时挂不住了,带着点委屈的说道:“那你还要让我去借,为了这书,我差点被砍了。” “是我不对,害你受惊了,我猜想他们定会派人盯着吴家的一举一动,你从吴家带出这本书,他们同你一样,定以为这书上有重要的线索,一定会现身来抢。我们只要抓到了活口,就能找到线索。”萧忆安娓娓道来。 子悠立时觉得自己这惊吓也没白受,对萧忆安又感激了起来:“先前我以为你定会向着傅家,是我错怪你了,子悠代陆家谢过萧大人。” 萧忆安眉眼垂了垂,又郑重的对子悠说道:“现在说谢还为时尚早,不管此事最终结果如何,我希望陆姑娘替我保守秘密,勿要让任何人知道我参与了此事。” “子悠明白,定不会陷萧大人于不义的。”子悠信誓旦旦道。 萧忆安对着子悠桀然一笑道:“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我那边还有些事。” 两日后最后一批灾民就要离开了,子悠想亲自过来送送大家。 她到了灾民所,瞧见萧忆安已经在门口了。 萧忆安远远对着她一笑。 子悠见他眼睛里尽是疲倦,想来定是忙着处理公务又惦念着哥哥的案子,没怎么睡。 “萧大人。”子悠对他行礼:“公务繁忙,大人要多保重,好好照顾自己,你若是憔悴了瘦了,我会担心的。” 能再次听到子悠的关怀,萧忆安似吃了蜜糖般,嫣然一笑,疲倦顿时都消了。 “多谢陆姑娘挂念,陆姑娘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两人往里走了没多远,便见背着行囊的人陆续出来了,他们见到萧忆安和子悠,纷纷作揖行礼。 “萧大人和陆姑娘的这份恩情咱们记下了,往后若有用得上咱们的地方,必当报答。” “是啊,陆姑娘一家子都是好人啊,好人定有好报。” “大家不必多礼,与大家相处的这几日,我早已把大家当做自己的长辈亲人了,亲人有难处,帮衬一把拉一把是应当的。”子悠道 “最难的日子都过去了,大家回乡后,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萧忆安道。 “什么都不说了,咱们庄稼人就这把子力气,往后陆家的农活,咱们都包了。”一个汉子表了心意。 大家都笑起他来:“瞧瞧你这没见识的,陆家是做丝绸买卖的,哪里有农活给你做。” 他们这一番话逗得大家都笑了,子悠也含着泪笑了。 送别了众人,张神医也背着药箱出来了,子悠急忙迎上去。 “张爷爷也要走了吗?” “我出来云游已有八年了,也该回去看看了。”张郎中捋着胡子一笑道。 虽然相处的时日不多,子悠还是很舍不得眼睛湿润了。 张郎中从袖口掏出一个小葫芦,交到子悠手中:“你我有缘,虽只跟我三天,也算我的徒弟了。这可是我潜心多年研究出来的宝贝,送给你了。” “这是什么啊?”子悠拔开盖子,里面有红色和绿色两颗药丸,子悠闻了闻,味道颇为怪异。 张郎中低声对子悠道:“绿色这颗可解世上万种毒,红色这颗就更厉害了,让人先死后生,金蝉脱壳,所谓遁世药,便是此药了。” 张郎中的医术,子悠是见识过的。 他的药自然不会有错的。 第46章 洗脱嫌疑 送别了最后一户灾民,萧忆安和子悠又来到那家馄饨摊上。 “萧大人,那天抓到的人可审出些什么了?”子悠低声问道。 萧忆安答道:“吴夫人的儿子已经找到了。” “真的,那太好了。”子悠脸上止不住的兴奋。 萧忆安脸上带了些晦暗道:“我们只找到了尸首,吴夫人的儿子已经死了。” 子悠又陷入了深深的失望中:“怎么会?吴夫人知道了吗?” 萧忆安低声说道:“嗯,我已经叫人悄悄带吴夫人去看过了。” “那她怎么说?可还是要指证我哥哥?”子悠问。 萧忆安摇摇头:“该说的话,我已经叫人说给她听了,她回府后,紧闭了府门,不见任何人。她最后如何决定,只能看天意了。” 子悠忐忑的吃了几口馄饨便回了住处,她心中还有一丝期冀,说不定吴夫人想通了便会替哥哥作证了。 开审的日子到了,审理了两日也无消息传出,虽然张朗中算出兄长会无碍,子悠心中还是难安。 在院中徘徊,等着信儿,午后差役便来报,兄长杀人证据确凿,三司已经定案了,即刻便要押解兄长回京,待审清账本一案,便要处决。 怎么会?子悠闻言如五雷轰顶,她镇定了片刻,吩咐了觅樱几句,觅樱便出了门。 她自己慌忙跑到大牢门口,兄长站在囚车内,面如死灰,毫无生趣。 子悠扑到囚车边唤“哥哥”,衙役们要来拖走她,她挣扎着喊起冤来:“你们无凭无据,罔顾性命,王法何在,我要见主审大人,你们放开,我要见主审大人。” 一个官员骑马过来呵斥道:“是谁在这里咆哮,妨碍公务。” 差役拱手对骑马官员道:“大人,此女是陆霄之妹。” “陆霄一案,人证物证确凿,业已定案,你若再在这里口出狂言,污蔑朝廷命官,我便要治你的罪了。”马上之人言辞凿凿道。 衙役们又来拖她,子悠扑过去,朝着骑马的人磕头:“大人,陆霄一案疑点重重,不可草草结案,望大人三思啊。” “你当公堂是儿戏,若你不服本官,自可到京城告御状,给我拖走。”骑马的官员厉声道。 “大人,大人。。。”子悠苦苦的求着。 “冤枉啊,冤枉啊。”沅江的百姓们成群结队的赶过来,乌泱泱的,少说也有百人。 流纱从人群中跑出来,急忙扶起子悠:“姑娘,姑娘,快起来,乡亲们都来为大公子求情来了。” 子悠起身一看,灾民所的熟人都过来了,还有很多不认识的百姓,刘奶奶拄着拐杖也来了。 “陆大人是个好人,我们不信他会杀人。” “吴济章这个大贪官,本就该死,还要拉着陆大人垫背,朝廷不能冤枉好人啊。” “是啊,是啊。”乡亲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哪里来的刁民,莫不是想造反,都散了,散了。”骑马的官员厉声道,差役们便用长矛推开人群。 场面顿时乱了起来,有百姓被推倒,呼喊声,叫骂声骤起。 “万民书在此。”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从怀里掏出一张绢布,抖了抖,足足有三丈长。 两个小伙子扯着绢布的头尾展了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名字和手印。 流纱对着子悠激动说道:“他是我们村里的教书先生,那两个是我的兄弟,我们到各村子里说了大公子被诬陷一事,乡亲们都很气愤,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来签了这万民书,不会写字的也按了手印。” 只见那公子理了理衣衫,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明鉴,我们都是沅江受灾的百姓,陆大人秉公办案,对百姓多有体恤,我们相信陆大人的为人,愿为陆大人作保。” “你们想干什么?”马上的官员问。 “依照我朝律法,有万民书便可翻案重审,大人莫不是忘了。”公子恭敬道。 只见马上的官员慢悠悠的调转马头,不甚在意的望了望那公子道:“本官自然知道,只是本案人证物证俱在,若无新的证据证词,重审一遍,结果仍旧如此,只怕诸位是白费心思了。” 子悠刚扬起的嘴角又落了下来,一颗心纠在了一起,是啊,没有证据,重审也无用啊。 “民妇可为陆大人作证。”人群中传出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众人纷纷望过去,吴夫人从人群中挤出来。 “民妇有罪,之前做了伪证,民妇能证明陆大人无罪。”吴夫人跪下叩首道。 马上的大人吃惊道:“你,你不是吴济章的夫人,你要为陆霄翻案?” “正是,请大人重审此案。”吴夫人又叩首。 百姓们也都纷纷跟着跪下喊道:“请大人重审此案。” 马上的大人见事已至此,只得让差役把陆霄押回大牢,择日再审。 吴夫人亲自证实那日她听到声响,便趴到窗外去看,亲眼看到吴济章先拿的匕首,也是他抓着陆霄的手刺向自己,伪造了陆霄杀人的假象。 吴夫人拿出她丈夫的书信,虽说那个假账本的字体仿的一模一样,但是吴夫人指出,吴济章历来藏着个心眼,怕人模仿他的笔记,他会在“准”字上故意少写一笔,主审官们一对比,果然如此。 陆霄的嫌疑算是被洗清了,三司主审禀明了朝廷,便把陆霄无罪释放了。 吴夫人功过相抵,免受吴济章牵连,判了无罪。子悠去见了吴夫人,她问吴夫人为何又愿意为自己作证,吴夫人不说,只说自己常年吃斋念佛,自己良心不安,怕菩萨怪罪。子悠心里明白,萧忆安定是费了不少心思。 子悠和陆霄收拾妥当便要离开沅江了,百姓们都来送,萧忆安也来了,他还有些公事要处理,跟子悠他们拜了别。 第47章 钱子京 吴夫人也要离开沅江,回乡下老家了,她的马车行至郊外一处偏僻林子,忽然从树林冲出三个蒙面黑衣人,他们一刀杀了车夫,把吴夫人从车里拖出来,举着刀逼问道:“吴济章的账本是不是有备份,说放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吴夫人颤抖着说。 “不说是吧。”黑衣人往吴夫人身上就是一刀,瞬间鲜血崩出,浸湿了衣衫。 “说,到底在哪里,说出来我可饶你一命。” 吴夫人捂着胸口,声音微弱道:“没有什么备份,你杀了我也是这样说。” 黑衣人恼羞成怒,对着吴夫人又是一刀,见吴夫人还是不说,举刀准备再砍时,忽然他的手被什么击中,他握起自己的手,警觉的环顾四周。 楚余一跃而下,一番搏斗,三个黑衣人纷纷倒地。 楚余连忙去扶吴夫人:“你没事吧,我带你到医馆去。” 吴夫人制止了他,喘着气声音微弱的像听不见:“是你啊,谢谢你帮我找到儿子,我不行了,我们一家三口就要团聚了。我求你,求你把我和儿子葬到老吴的身边,他这一生做了许多恶,我怕到了地下别人欺负他。” 楚余于心不忍:“你放心,我会把你们葬在一起的。” “我知道会有这么一日,老吴的账本,就藏在城郊土地庙的神像里,老吴都是叫他们逼的,我们一家做鬼也不放。。。”吴夫人话没说完,便撒了手。 时间从指缝里丝丝溜走,大家波澜不惊的过着自己的日子,金陵也无甚新鲜事,八月恩科如期举行,又如期结束。 科考结束方过了三日,瑶儿就迫不及待的到来福客栈找钱子京,本是两个人的玩笑话,瑶儿却把它当成一件重要的事,竟日日数着日子,她也搞不懂自己是怎么了,难道真的想多一个人差遣,可家里小厮那么多,用都用不过来。 也不是说必须要争这口气,明明自己就不占理,是自己先推人家下水的,现在又侥幸赢了打赌,让别人给自己当一个月跟班,大约也有点残忍。 瑶儿想来想去,给自己了一个理由:钱子京这个人太讨厌,古板木讷,认死理,惹了本姑娘不开心,就要给他个教训尝尝。 想着想着她气冲冲的来到客栈:“掌柜的,你们这里可是住着一个叫钱子京的举子?” “有的,有的,我去帮你请下来。”掌柜的倒是很殷勤。 不一会儿,钱子京就跟着掌柜的下来了,一看到瑶儿,还未等下了台阶便忙着行礼:“姑娘有礼了,我以为你不来了。” “你想的倒挺美,我不来你就免了这一个月的差事了。”瑶儿嘴不饶人。 “非也,非也,姑娘不来,倒叫我心不安,钱某从不欠别人人情,家中父母从小教导人要守信。。。” “好了好了。”瑶儿恐他一直说,怕是要作出一篇文章来,“那便从今日开始吧,你上去收拾收拾,我等你。” “收拾什么?”钱子京不解的问。 “你既答应了做我的要求,自然需要住在我沈家啊,不然怎么随叫随到,每日让我大老远的跑来客栈找你,我不累啊。”瑶儿不耐烦的说。 钱子京左右为难,他一个男子如何能到姑娘家去住,这太不合适了,他皱眉说道:“这,这恐怕不妥,我一个男子,住在姑娘你家里,我是怕污了姑娘你的清誉啊。”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们家的男子,不说五十,也有三十多个,多你一个也不多。快去,快去。”瑶儿催促道。 钱子京一边为难一边向楼上走去,他想着这个姑娘家里男子那么多,她个性又极其爽朗,莫不是开武馆的,他脑中立时有了一副画面:几个赤膊的彪壮大汉提着他的脖子把他拎到校场上,恶狠狠的说,来,打赢我,才能同我妹妹交往。顿时大汉们左右开弓,将他摁倒在地胖揍一顿,他的脸肿的惨不忍睹。 想到这里,他不禁吓得抖了几下,定了神还是收拾东西去了,少顷,只见他背了一个箱笼下来说:“我所有的物件都在此了。” 沈瑶拉了他的胳膊出门,还不忘跟掌柜的说:“钱公子这间就退房了。” 马车到了沈府,两人下车,沈瑶指着大门说道:“这就是我家了,走吧,进去吧。” 钱子京望着门楣上的“参政府”三个大字,竟有点迈不动脚,他没想到眼前这姑娘竟是朝廷二品大员的千金,他心中一万头野马奔过,还不如在武馆被人胖揍一顿来的痛快。 他对瑶儿说道:“姑娘竟是参知沈大人的千金,以前多有失礼了,我还是回客栈住吧,我每日天不亮就会来门口等待姑娘的差遣,不会误了事的。”说着他就要掉头走。 沈瑶一把拉住他:“我说了从今日开始,你没听到吗?既然今日你是我的侍从,我说的话你就要听,我说让你进去你就进去。” 钱子京现在恨不得杀了当时打赌的自己,他心里默念着:“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此次不中还好,若金榜题名,将来与参知大人同朝为官,自己这段屈辱的经历让他如何自持。但是答应了的事情在他的字典里也没有反悔二字,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了。 正经过园子的时候,钱子京看见一个人,让他恨不得当时挖个洞躲进去,永远不要见人了,这人便是沈璇。 沈璇甚是吃惊的看着他:“钱兄,是你吗?” 钱子京以袖遮面退到瑶儿后面,嘴里嘟囔着:“认错人了,认错人了。” 沈璇一把拉开他的袖子:“钱兄,你何故如此,浅别三日,你就不认得我了,我是沈璇啊。” 钱子京看躲不过双手作揖行礼:“沈兄,别来无恙。” 瑶儿疑惑的望着两人:“你们认识?” 沈璇说:“我与钱兄都是今科考生,有幸结识于考场,钱兄大才啊,当日与钱兄一番论辩,我自愧不如,不知钱兄怎的今日来到我府上。” 第48章 中秋 钱子京不知如何是好,望向瑶儿,瑶儿一想,竟是哥哥的相识,若说他与自己打赌输了,来家里做跟班,怕是太令钱子京难堪了,日后传出去,让他如何立足,她脑中一念闪过开口道:“哦,钱公子是我请来的贵客,前日我不慎落水,是钱公子救我上来的。” 她这个话一出口,钱子京羞愧的闭上了眼转过头去。 沈璇似是明了的点点头:“原来如此,沈璇谢过钱兄对小妹的救命之恩。” 这个事情被沈璇说成救命之恩,让钱子京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他只好对沈璇回了个礼,不做声。 “瑶儿,既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要好好招待,钱公子住于我们府上,我们也可以探讨一下学问,你也好好跟钱兄学学文章,你带钱兄到客房安置,我去禀于父亲。”沈璇交代瑶儿道。 瑶儿现在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本来她想带钱子京来,跟家里小厮住在一起,名正言顺的指使他,现在她也不知道如何收场,既然撒了这个谎,那就只能自己圆。 钱子京无可奈何的看着瑶儿,似乎是责怪瑶儿,但更多的是责怪自己。 于是,沈家的午宴极其隆重,沈阔,沈夫人,沈璇祖父祖母、外祖母,沈璇三个舅舅,沈璇,沈瑶,两个姑姑,姑父,沈家二房大伯父、叔母全部列席,八凉十六热二十四个菜,招待钱子京,席间众人轮流给钱子京敬酒,感谢他对瑶儿的救命之恩,这顿饭吃的钱子京是如坐针毡,坐立难安。 众人酒足饭饱后,纷纷离开,钱子京才得以回到房中休息,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以瑶儿恩人自居,颠倒黑白,这样太不道德,他要立刻去告诉沈大人事情的前因后果。刚准备出门,瑶儿过来了,问到:“你要去哪里?” 钱子京愤愤不平:“我要去将实情告知沈大人,我这般恬不知耻的以你的恩人自居,良心不安。” 瑶儿气呼呼的说道:“你去说吧,你将我置于何处,若我父亲知道我不仅撒谎,还与你打赌,那定要严惩我,不准你去。” 钱子京无可奈何的甩甩袖子。 瑶儿接着说:“我们打的赌还算不算数?” 钱子京回:“当然算数。” 瑶儿微微一笑:“好,那我命令你表面上做我的恩人,实际上要做我的侍从,没有别人的时候,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到哪里你都要跟着。” 钱子京看事已至此,只能答应。 接下来的几日,钱子京在沈家,不是和沈璇谈论时政,就是给沈瑶当起夫子,教她文章练字,沈瑶甚觉无趣,奈何哥哥日日要来找钱子京,她并不能带着他四处游玩。 八月半,中秋至,在南景,中秋是仅次于春节的重大节日。 中秋节前,家家打桂花,酿新酒,街上店铺张灯结彩,官府也重装彩楼以供百姓观月。 民间有拜月的习俗,吃过晚饭,院子里置一方桌,中间摆上圆圆的月饼,放两壶桂花酒,四周依次摆上时令水果:柿子、红枣、板栗、榅桲、葡萄,最少不了的就是石榴了,最热闹的要数小孩子了,几个一群,吃饱了各样吃食,连宵嬉戏,甚为热闹。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则会提前订好邻水酒家的亭子,三五成群,观月听风,吟诗作对,把酒言欢。 两日前,瑶儿就知会了子悠,他哥哥在永安楼已经订好了雅阁,等各自与家人相聚过后,他们几位好友在永安楼一聚,还要带个人跟子悠认识。 自上次赠琴后,她便没见过沈璇,这个聚会,她是不想去的,只怕沈璇再如上次赠琴时一般表述心意,当着众人的面,子悠不知如何是好。 午后园子里,子悠站在凳子上,正够着摘石榴,觅樱和霖儿站在一旁接着,霖儿撩起外袍当口袋,这时已经装了几个红彤彤的石榴了。 子悠摘下一个递给觅樱,觅樱接过石榴放到霖儿的口袋里,对子悠说道:“差不多了小姐,再摘小少爷都拿不动了。” 霖儿也跟着说:“够了够了,姐姐,我们吃不完这么多。” 子悠看了霖儿一眼,从凳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对觅樱说道:“这树上还多着呢,叫几个人摘完了,挑些好的给哥哥他们送去,就说是自家结的果子,给他们尝尝鲜,剩下的晚上拿出来混着些月饼,果子,吃食,叫丫鬟婆子小厮们都出来热闹热闹。” 觅樱转身去叫人了。 她带着霖儿回房,一身轻松的走在前面,霖儿追在后面喊着:“姐姐,姐姐,你帮帮我。” 子悠头也不回:“自己拿着,你不是说你是男子汉吗,男子汉怎么能让女子帮忙。” 霖儿生气的“哼”了一声:“不帮就不帮,待会儿你别想吃我的。” 子悠停下来半低着头绘声绘色的对霖儿说道:“霖儿啊,这个季节江浙的螯蟹正是肥美,取出蟹黄包一笼汤包最是鲜美不过,只辅以姜片清蒸,蘸镇江的香醋食之也是一绝,这最妙的嘛,就是将蟹洗净,趁鲜活丢进酒坛子里,三天后开坛,酒香蟹鲜,那滋味,啧啧啧啧啧。” 子悠边说边吞口水:“可惜啊,可惜,你自小体寒,爹爹是不准你吃螃蟹的,拿好你的石榴,慢慢吃啊,多吃点。”说完扬长而去,留霖儿在原地,嘴巴都委屈的咧到脖子了。 逗弄霖儿,是子悠在家里为数不多的乐子,陆霄时不时会抓住子悠把柄训斥一番,子悠没事是不会上赶着去找他的,倒是霖儿经常被子悠捉弄,还像尾巴一样天天跟着。 第49章 中秋家宴 堂兄回苏州陪她母亲过节了,傍晚陆霄和舒云过来西院和陆行吃团圆饭,今日中秋菜品自然丰盛的多了,光是螃蟹的菜就有六个:红烧海蟹、蟹黄包子、蟹酿橙子,海胆蟹肉冻,蟹黄虾仁酿豆腐、蟹肉粉丝煲。 子悠大口的吃着蟹黄包子,霖儿看着螃蟹的菜又看看子悠,又开始委屈起来,陆行给他夹菜,他也不吃。 陆霄关切的问道:“霖儿,你哪里不舒服了?” 霖儿也不答,只是看着子悠大快朵颐。 陆霄猜出定是子悠又欺负他了,没好气的对子悠说:“你又怎么着他了,快哄哄他吃饭。” 小家伙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霖儿也想吃螃蟹。” 陆霄夹起一个海胆蟹肉冻放进霖儿碗里,甚是大方的说:“想吃什么便吃什么,来,这个可好吃了。” 霖儿还是哭着,陆霄手足无措的又夹了一只红烧海蟹放在霖儿碗里说:“哥哥猜你是想吃这个。” 小家伙直接把碗给推开了老远。 子悠重新拿了一个碗,拿汤勺舀了一勺蟹黄虾仁酿豆腐放进碗里说:“霖儿,姐姐知道你想吃螃蟹,这个菜,是姐姐专门让厨房给你做的,还有这个蟹肉粉丝煲,里面放了多多的姜汁,你都可以吃的,不会不舒服,快尝尝吧。” 霖儿将信将疑:“真的?” “当然是了,不信你问爹爹。”子悠安慰道。 霖儿看向爹爹,爹爹点点头,微笑着说:“不过,你可不要吃多了哦,浅尝辄止。” 小家伙得了令,欢快的吃起来,陆霄看着他狼吞虎咽,温柔的摇摇头笑起来。 舒云夹菜给子悠:“妹妹晚饭后是要去赴沈公子的约吗?” 子悠吃惊了一下,心想:怎的嫂嫂这么清楚我的行踪,难道她又派人监视我? 她尴尬的笑了一笑:“我今日玩的有些累了,并不打算过去。” 家里出了不少事,爹爹知道她一直闷着,希望她能出去见见朋友,或许伤心事就淡忘了。 “念儿啊,既是朋友们都要去,你也一同前去热闹热闹,无妨的。” 子悠像看叛徒一般的瞪了爹爹一眼。 舒云望了一眼陆霄,接着说:“我知沈公子约了几位好友定在了永安楼,我今日回娘家探望父母,李夫人恰巧也在,她与我说,国公府的林湘小姐今日也要去赴约,是沈夫人亲自送的帖子。” 又是这个李夫人,她是闲着没事做了吗,整日上蹿下跳的不嫌累,子悠不以为然道:“大家都知林小姐爱慕沈家哥哥,我更不便前去打扰他们了,我就在家陪霖儿玩,对吧霖儿。” 小家伙吃的开心了,抬起头眉开眼笑的对子悠点点头:“嗯嗯。” 陆霄放下筷子:“妹妹,你也莫要自轻,虽说国公府显赫,也是老国公在撑着,子孙辈的没有几个出色的,说实在话,论财力,比我们府上差远了。若你有意,爹爹和我,还有你嫂嫂,你嫂嫂娘家都会为你筹划的,今日你便去,大大方方的去。” 此次陆霄能化险为夷,大家都以为是王大人多方筹谋,无不感激涕零,尤其是陆霄,对他岳父更加言听计从了。 皇后见王郅能脱身,对他也高看了几眼,作为补偿,还给他升了官。 “是啊,妹妹,如今我们王家在皇后面前得脸,我爹已经内定了要升御史大夫,皇后还把刑部给我爹兼领了,夫君不久后职位也会晋一晋,我们陆家今时不同往日了。”舒云喜笑颜开的说着。 子悠赶忙懂事的恭喜了一番。 子悠心想:看这架势,今天若我非不去,恐惹的大家都不愉快,但是还是要和他们说清楚,免得他们抱太大希望,将来难收场。 她装出一副为难的表情道:“既然哥哥都发话了,那我便去一趟,可我并不是为了沈璇去的,我对他真的无意,此事,你们莫要再管了,姻缘由天定,若是我的跑也跑不掉,不是我的也强求不来,是吧,爹爹。” 子悠把爹爹拉出来当救兵,陆行既不想得罪儿子儿媳,也不想委屈了女儿,缓和气氛的说到:“都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子悠带着觅樱坐车去了永安楼,这是一个临江而建的酒楼,有三层高,一楼是大厅,二三楼设有各色雅间,现在已入夜,酒楼一片灯火通明,人流来往穿梭如织,生意之好可见一斑。 子悠差觅樱去问沈璇在哪间,片刻小二领了觅樱和子悠从一楼大堂穿过,途径一条小道来到了酒楼的后花园,这花园邻水处修有一座亭子,离着地面一人高,刚好和江边栏杆齐平,需登几层台阶而上,闹中取静,倒有几分意趣。 子悠见沈府和国公府的下人都等在楼下,让觅樱去找寻梅玩去,自己拾阶而上,果然沈璇、沈瑶、林湘已经在了,还有一位书生模样的公子也坐在期间,子悠心想这大概就是瑶儿要介绍的人了吧。 瑶儿见她上来,赶快离坐去迎接,其余三人也站起来,子悠和沈璇、林湘互相行礼,那公子也礼貌上前行礼,子悠望望瑶儿问道:“这位是?” 瑶儿兴高采烈介绍道:“这是钱子京,同我哥哥一样是这届考生,现住在我们府上。” 子悠只当他是沈璇的朋友,掬礼道:“钱公子有礼了。” 瑶儿很是自豪的告诉钱子京:“这是我最好的姐妹,陆子悠,他是御史陆大人的妹妹。” 钱子京复又行了一次礼,子悠又回了一次礼。 瑶儿看她俩甚是好笑,噗嗤的笑了一声,拉了子悠坐在她旁边,林湘坐在瑶儿与沈璇的中间,钱子京坐在沈璇的旁边。 子悠听说萧忆安前日已经回京了,却没见到萧忆安,心里觉得空落落的,落座后她问瑶儿:“今日萧大人不来吗?” 瑶儿望向她哥,沈璇答到:“昨日忆安兄是应了要来的,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来,我们先喝杯茶水等等他。”说着,沈璇以东道主的身份给在座的各位倒了茶水。 第50章 诗会 “想必各位都用了晚饭,我特让店家备了几样果子茶酒,给大家解解腻。” “水晶皂儿是这里的一绝啊,近日新上的荔枝膏,越梅,还有李子雪糕、豆儿糕、桃花酥都是你们姑娘们爱吃的,配的是店家新制的紫苏桂花饮子,都尝尝。”沈璇热情道。 子悠拿起杯子尝了一口,这紫苏桂花饮子还真不错,清香解腻,很有助于消食。 她晚饭吃多了,一口气的喝完了这一杯。 沈璇忙起身给她续上,子悠点头致谢。 林湘端庄的看向子悠道:“子悠姑娘,自上次沈府一别,我们许久未见过了,不知子悠姑娘近来可好。” 子悠赶忙放下杯子,回示她一个笑脸:“多谢林小姐挂心,我挺好的,整日里吃了睡,睡了吃,人都胖了不少。” 大家都被逗的笑起来,沈璇把桃花酥往子悠面前推了推。 “子悠妹妹,你胖一点也好,你本就太清瘦了,以后要多吃点,莫要为了所谓细腰,饿坏了自己。” 瑶儿察觉哥哥说的不当,她赶紧插话道:“哥哥,需要细腰的是我吧,子悠是怎么吃都吃不胖,简直太气人了。” 大家又被逗的开怀大笑。 “忆安来迟,诸位如此开怀,我可是错过了什么?”萧忆安的声音从楼梯传来。 萧忆安登上亭子,他背后还跟着一个人,子悠定睛一看竟是傅元蘅。 瑶儿脸上的笑意顿时止住,颇有些不悦,但她还是有分寸的,没有做声。 萧忆安拂了一下袖子,对傅元蘅道:“傅小姐请坐。” 傅元蘅坐于子悠旁边,萧忆安和钱子京挨着坐下。 兄长差点被傅相害死,子悠对傅元蘅也没有好感,她把脸偏向一侧不看她。 沈璇这个东道主客客气气的同傅元蘅搭话:“傅小姐今日竟有空前来?” 傅元蘅满不在乎道:“我是跟着忆安哥哥来的。” 萧忆安面上有点慌张,赶忙解释道:“我来的路上偶遇傅小姐,她听闻我要赴你的约,一时有了兴致,便随我一同过来了。” 在座的各位除了钱子京,都知道傅元蘅是傅相的女儿,她平常刁蛮霸道惯了。 沈家兄妹自是对她不喜,不屑与她为伍,但面子上还是要恭敬起来。 沈璇客套的说道:“傅小姐能赏光过来,真是令这一方陋亭,蓬荜生辉啊。” 他绕过去给傅元蘅倒了一杯茶水。 傅元蘅不甚在意的道了句谢。 已是入秋,沈璇手里还在拿着一把扇子把玩。 萧忆安有些不解的问:“已是入秋,沈兄为何还在用折扇?” 沈璇很是得意的甩开扇子对众人道:“这是子悠妹妹送给我的。” 子悠只觉得有许多双眼睛看向了她,她的脸一下红了,喝进去的水差点没呛出来。 她慌忙解释道:“我与瑶儿一同选的,算是我们俩共同的一点心意。” 瑶儿见子悠不承认是她选的,心中不悦,当着这么多人,她不好发难。 傅元蘅不屑的瞥了一眼子悠,萧忆安的面上开始有些不明朗。 钱子京不明所以,开口道:“这是竹由斋的扇子吧,《蟾宫折桂》,好寓意啊,沈兄今科一定高中,来,大家举杯,恭祝沈兄。” 沈璇举杯:“同祝钱兄。” 大家举杯而饮,扇子的事情算是过去了,子悠舒了一口气。 沈璇看人到齐了,开始组织起来:“今日中秋,皓月当空,在座的又都博学多才,我们不妨以明月为题,每人诵诗一首,以衬此情此景,我想了个有趣的法子,每人吟诵完可以指定一个人来猜诗名,大家觉得可好?” 钱子京、萧忆安和林湘应道:“好。” 瑶儿还在介意傅元蘅,生着闷气没有出声。 子悠从不爱出这个风头,人多的时候她最擅长的是滥竽充数。 傅元蘅估摸着是不屑于跟他们这些人一起吟诗作对才不出声。 沈璇成竹于胸道:“如此,我便先来抛砖引玉。” “那如果猜不出来,或者读错了,要怎么惩罚?”瑶儿突然一句,打断了沈璇。 沈璇思忖了片刻:“那便自罚一杯吧,我这里备了上好的桂花酒,算是罚,倒也像是赏,我们自娱自乐,莫要太当真。” 沈璇望着江上的一轮明月,月光的照耀下,他的脸愈加白净了。 林湘双眼盯紧了沈璇,他还未曾开口,她的眼中已充满了崇拜。 “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风泛须眉并骨寒,人在水晶宫里。蛟龙偃蹇,观阙嵯峨,缥缈笙歌沸。霜华满地,欲跨彩云飞起。 记得去年今夕,酾酒溪亭,淡月云来去。千里江山昨梦非,转眼秋光如许。青雀西来,嫦娥报我,道佳期近矣。寄言俦侣,莫负广寒沈醉。” 沈璇吟闭,大家纷纷喝彩。 沈璇指向钱子京,请他来答诗名。 钱子京道:“这是《念奴娇中秋对月》,好诗好诗。” 子悠心想:“沈璇诵的诗,真是诗如其人,辞藻华丽如陆家铺子里新出的锦缎,却少了男儿气概。” 林湘自恃才高,迫不及待的站起来:“我也给大家诵一首,以衬此情此景。”她眉眼含情的诵到:“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大家依旧捧场的喝彩,林湘指向瑶儿,请瑶儿来对诗名。 瑶儿答:“此乃张九龄的《望月怀远》,对吧?” 子悠心想:“这是以诗寄相思吧,林湘你应该更大胆一些,直接让沈璇来答,也不知道你要寄的那人是否感受到了?” 轮到了沈瑶,沈瑶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对着钱子京说道:“从钱公子那边开始,我要最后。” 钱子京如得了令一般的唰就站起来,走了几步,望了望江上明月。 转头背靠着柱子吟诵起:“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第51章 诗会2 钱子京声音洪亮,抑扬顿挫,仿若化身为诗仙。 子悠发现瑶儿盯着钱子京看的两眼放光。 心想瑶儿这丫头何时用这种眼神看过谁,莫不是看上了这位公子。 他诵的这首因为名气大,他方诵完,大家齐说道李太白的《月下独酌》。 钱子京得意一笑:“你们大家都坏了规矩,都当罚一杯。”说完,他去给大家倒酒,倒完了三位公子的酒。 他正要给傅元蘅倒酒,只见萧忆安用手扶着杯口,阻拦道:“姑娘们就以茶代酒吧。” 钱子京顿了一下:“我糊涂了。”又去拿了紫苏饮子的茶壶给大家接着倒水。 子悠心想:那日她带着元宝与他饮酒,也没见他拦着,果然自己与他的心上人是不能比的。 大家举杯,一饮而尽。 沈璇说道:“来,我们接着玩,忆安到你了。” 萧忆安站起来,思量了一下。 开口吟道:“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众人道好,萧忆安请沈璇来答。 沈璇思量了一会儿说:这是《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好诗好诗啊。 到了傅元蘅,她不甚客气的指着子悠说道:“这一首你来答。” 她走到栏杆前开始吟道: “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 狡兔空从弦外落,妖蟆休往眼前生。灵槎拟约同携手,更待银河彻底清。” 她读到妖蟆休往眼前生时,故意站在子悠身后,踢了一脚子悠的椅子。 子悠心中不快:“这女子好生无理,难不成在暗指我是妖蟆,阻碍了你与你的玉兔哥哥。” 待她吟完,大家都鼓掌喝彩,她对着子悠说:“你可能说出诗名。” 子悠只是不爱吟诗作赋,不代表她就目不识丁。 好歹她也是探花郎的妹妹,傅元蘅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子悠淡淡道:“李朴的《中秋》。” 沈璇连忙应道:“正是,子悠妹妹答对了。” 傅元蘅见没有难为到子悠,不甚满意,正要坐下。 瑶儿突然站起来:“等一下,你读错了一个字。” 傅元蘅看到瑶儿是故意找她的事,很是愤愤不平:“我怎么会读错,哪里错了,你说?” 沈瑶盘算着抓她的把柄,自是有十足的把握:“狡兔空从弦外落,后面一句是什么?”瑶儿问。 傅元蘅又重复了一遍:“妖蟆休往眼前生啊。” 瑶儿得意一笑:“大小姐,是向不是往。” 傅元蘅觉得自己出了丑,拉起萧忆安的衣裳道:“忆安哥哥,人家记错了嘛,就一个字而已。” 萧忆安挣开她的手,抬头对着她一笑:“无妨,傅小姐已经诵的很好了。” 瑶儿得理不饶人,对着她哥确认道:“按规矩,是不是要罚酒一杯?” 沈璇既怕得罪人又怕坏了规矩,很是为难:“这。。” “我替她喝。”萧忆安一边说,一边拿起一杯桂花酒一饮而尽。 有人护着真好啊,她不禁想起了元宝,心里不是滋味。 她正沉思着,瑶儿看她心不在焉,提醒她:“子悠,到你了。” 子悠起身看向外面,元宝已经走了将近一月了,音讯全无。 她眼睛似藏了千丝万缕的惦念,说道:“借一首诗,致我千里之外的一个朋友。” 此话一出,萧忆安望了一眼子悠,眼神落寞的低下了头。 沈璇看了看子悠,又看了看萧忆安,心里充满了疑惑,指尖在桌上摩挲了几下。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首吟完,沈璇高喊着:“好诗,好诗啊。” 林湘开口说道:“竟是东坡先生的《水调歌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子悠妹妹你那远方的朋友定能感受到你此刻的挂念之心。” 萧忆安默默的饮下了一杯酒。 瑶儿起身,瞥了一眼傅元蘅说:“我这一首是给傅小姐的,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仙人垂两足,桂树何团团。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蟾蜍蚀圆影,大明夜已残。羿昔落九乌,天人清且安。阴精此沦惑,去去不足观。忧来其如何,凄怆摧心肝。” 傅元蘅凝神聚气想要找到瑶儿的错处,可实在无处可找。 她不屑的说:“李太白的《古朗月行》,这有何难的。” 子悠知道瑶儿是替自己出气,方才傅元蘅把她比做“妖蟆”,瑶儿此时又把傅元蘅喻为“蟾蜍”。 瑶儿像大仇得报一样,甚是得意,和子悠两人对视一笑,钱子京莫不是也听出了其中深意,远远望着瑶儿一笑,仿若慈父望着俏皮的孩儿一样。 此时夜幕已沉,江上升起几盏天灯。 沈璇对众人道:“已经有人放天灯了,我也备了灯在下面,我们下去放天灯吧。” 大家都道了声:“好。”纷纷下了亭子。 中秋佳节,家家户户都会放一盏天灯,在灯上写上祝福的话,祈求来年丰收顺利,幸福绵延。 沈璇准备的天灯一个个的挂在树上,让小厮给大家备好了笔墨,众人纷纷写起来。 子悠和瑶儿站在一处,瑶儿问:“子悠,你要写什么?” 只见子悠一手扶起灯,一手轻轻写下“平安”二字:“只求家人能平平安安,就够了。” 瑶儿不以为然,皱起眉头想了又想,写下了三条心愿。 子悠笑她:“瑶儿,你什么也不缺,单单缺一个如意郎君,我看你的如意郎君不在别处,莫不是就是那青衫之人。” 子悠望了一眼钱子京。 瑶儿又羞又臊抬起手给子悠脸上画了一条黑线:“叫你取笑我。” 子悠也不示弱,给瑶儿脸上也画了一下。 两个人你追我赶的闹着,沈璇喊着让她俩莫要胡闹。 钱子京看沈瑶这副模样竟不自觉笑了起来。 萧忆安透过傅元蘅几人看向子悠和沈瑶,眼中藏着笑意。 傅元蘅许是发现萧忆安在看两人,痴缠着让萧忆安给她帮忙。 觅樱和寻梅见自家小姐满脸墨渍,赶快打来水给她们擦脸。 瑶儿瞥了一眼傅元蘅对子悠说道:“快看,快看,矫情的让人作呕。” 第52章 瑶儿的心上人 子悠小心翼翼的转头望了那边一眼。 她看见萧忆安正耐心教着傅元蘅提字,心底隐隐有一丝说不出的酸楚在蔓延。 她提醒自己道,情侣之间大抵如此,莫要生了妒忌之心。 几人的灯都写好字了,沈瑶让小厮点燃。 大家捧着自己的灯,心里许了愿望一一放飞。 看着天灯越飞越高,沈璇和钱子京大喊:“高中,高中,高中。” 沈瑶、林湘和子悠也跟着他们喊起来:“高中,高中,高中。” 萧忆安笑笑说:“两位定能心想事成。” 放灯预示着中秋的庆祝活动已接近尾声,众人纷纷告别各自回了府。 几日后,沈璇到同窗家里做客。 瑶儿得了空,一溜烟的领着钱子京出了门。 前日她家近郊的庄子上送了几筐柑子来,酸甜可口,正是采收的时节。 她早想要约着子悠到庄子上采柑子。 她和钱子京坐车来到子悠家门口,吩咐钱子京在此处等候,她自己进陆府去找子悠。 恰巧在门口碰到了觅樱,她对觅樱说:“走,我们一起去庄子上采柑子。” 觅樱说她家小姐月事来了,正在难受着,今日不便出门了。 瑶儿也没进去,叮嘱觅樱好好照看子悠,改日再来相约,她又回到马车上。 钱子京看她百无聊赖、兴致不高,对她说道:“沈姑娘,若你想去,我可以陪你去,不论你要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沈瑶顿时来了精神:“好,那我们俩去采柑子吧。”钱子京点点头。 马车到了郊外的农田。 这一带气候水土适合,有成片成片的柑子园。 到了沈家的园子,车夫把车停好,来扶沈瑶下来,钱子京也跟着下来了。 门口看园子的老头凑上前说:“不知二位是?” 沈瑶道:“我们是沈府的人,今日过来采柑子。” 老头看沈瑶穿戴打扮并非一般丫鬟,恭敬的作揖道:“你莫不是沈府的大小姐,要吃柑子,您知会一声,我们下人们自会送到府中的,怎敢劳您大驾亲自来了。” 沈瑶不甚在意的欣赏着田园景色道:“无妨,无妨,你们忙去吧,不用招待,我们自己玩一下。” 老头很是知趣的取了一个背篓递给钱子京,沈瑶带着钱子京就进园子去了。 两人边采边吃,采累了就坐在田垄上休息一下,背篓也快要装满了。 沈瑶嘴里塞满了柑子对钱子京道:“这长在树顶上的就是比下面的甜,我得上到梯子上面,你来扶梯子。” 钱子京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说:“我来吧,这个梯子不牢。” “你扶着不就好了。”沈瑶说着就往上爬。 沈瑶觉得自己果然变高了很多,刚好能够得着树顶的果子了。 她开心的摘着,袖子里揣着十来个,有点拿不下了,果子们从她手上滑落。 沈瑶正要伸手去捡,一个趔趄差点掉下去。 钱子京赶快去扶,沈瑶没站稳摔在地上,钱子京跟着她摔下来,刚好压在沈瑶上面。 沈瑶惊的睁大了眼睛,钱子京慌张的赶快起开。 两人的脸都红到了脖子,谁也没先开口说一句话。 钱子京回过神后,去捡掉在地上的柑子。 沈瑶不敢正对他的眼睛尴尬的说道:“摔坏掉的,就不要了,不用捡了。” 钱子京还在捡:“这些还可以吃,不能浪费。” 沈瑶又坐回田埂上,双手托腮看着钱子京捡柑子。 她突然觉得这个大男孩除了有些书呆子气,其实还挺可爱的。 长得也不错,最主要是牢靠,她的所有要求,有理无理的,他都会尽力满足。 钱子京把捡到的柑子都放进背篓里,对沈瑶道:“已经够了,我们回去吧。”说着准备提起背篓走。 沈瑶忽然叫住他:“等一下,我有话说。” 钱子京回头,沈瑶鼓起了勇气问他:“你明知道我以前故意为难你,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 钱子京尴尬一笑:“因为我答应了要听你的话。” 沈瑶快步跑到钱子京前面:“那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 钱子京转过身,躲闪的往前走了几步。 瑶儿眼睛泛着泪光:“在等待的那一个月里,我每天都会想起你几次,我数着日子盼着去找你,自你到了我家里,见到你我就好开心,我想时时刻刻都看见你,我才知道我是喜欢上你了。或许你会觉得我胡搅蛮缠,不讲道理,我也不为难你,我们的一月之约就到此为止,钱公子你请便吧。” 钱子京呆呆的站在原地,没有回头看瑶儿。 只听见他的声音:“沈小姐,你是参政大人的千金,而我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县衙文书,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瑶儿追了几步,站在他身后说道:“你怎知我们沈家就会有门第之别了,我父亲也是从州府的小官一步步走过来的,况我相信以你的才情,此次定能高中,如若不中,我们还有下次,下下次,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钱子京转过头,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湿润了一双眼睛。 “那日你推我落水,我本该生你的气,再见到你时我却一点都气不起来。后来我们打赌,我输了,但是我却很开心,我是心甘情愿要给你当侍从。每每想到往后日日都能见到你,我都忍不住的笑出声,他们都说我傻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那日你来客栈找我,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曾以为你只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怎知,你竟是。。。” 他似是被一只无情的手拍落到冰冷的井底,不敢再奢求什么。 瑶儿帮他擦干了眼泪,略带一丝害羞的说:“若也喜欢我,想同我在一起,我们且耐心等待放榜,如若你此次高中,我定会向父亲尽全力争取。” 钱子京握起她的手,紧紧的舍不得放开。 两人站了很久很久,将近日落西山,他们出了园子。 看门的老头又给了他们几背篓柑子一起放在马车上。 回了城中,他们先去了子悠家里,让门房的抬下一背篓柑子。 进了子悠的院子,她则挽着钱子京的手,钱子京几次脱开,又被她给捉住。 子悠正在凳子上坐着吃厨房做的红糖姜枣汤,见他们二人手挽着手进来,吓的呛了一口。 她赶快放下汤水:“你们这是?” 瑶儿不害臊的说道:“我们已经决定在一处了,特地来知会你,你瞧着我们可还般配啊。” “啊?”子悠被她惊了一下。 干干一笑:“你能作出此事,我倒是一点也不奇怪,可是沈伯父,沈伯母那里。。。” “你放心吧,三日后就是放榜日,我信子京定能高中,到时候我会求父亲为我们做主的。”瑶儿自信满满的边说边望向钱子京。 钱子京虽说有些许迂腐,可心里十分有数,他知道子悠是瑶儿最好的姐妹,自是要在子悠面前留个好印象。 他信誓旦旦向子悠保证道:“我定努力奋进,保证不会让沈姑娘跟着我受委屈的。” 子悠听了他此番话,想起沈阔连陆家也看不上,怎会与一个穷举子结亲,觉得他说什么都为时尚早。 不甚在意道:“钱公子,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和沈大人说吧。” 两人欢天喜地的辞了子悠回家了。 第53章 鸢娘 南景的习俗,重阳要喝菊酒。 人们会在菊花盛开时,采下新鲜的花瓣泡酒,待来年重阳饮用。 曲屯酒坊的菊酒清冽、芳香,最是闻名。 每年离着重阳十日之期,就会售卖一空。 为了公平起见,酒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位顾客只能买一罐。 子悠和觅樱便跟着马管家来凑了凑热闹。 买到酒后,马管家和家丁们把酒运了回去。 子悠和觅樱无事,想上街逛逛。 可巧,偶遇了善珍表姐,表姐请她和觅樱到茶楼吃茶。 善珍表姐环顾了四周一圈对子悠道:“上次霄儿回京,我和母亲去你府上去看望时,见你们都不痛快,没跟你说这事。” “什么事?”子悠问道。 表姐捂了一把脸,很是害臊道:“我又怀上了,三个月了。” “真的?姐夫那边怎么样了?”子悠问道。 “这几个月来,官人只去了她那里七八次,回回都没在那边过夜,我照你说的,头两次官人待的久了,我便差人去叫,托辞我身体不适,官人便马上回来了,后面去的几次官人连饭都没用就回来了。这个月我让官人给两个孩子各打了个金项圈,想来他手头已是不宽裕了,只是差遣了手下小厮去给她送了二十两银子,面都没露。”表姐得意道。 两人低声私语起来。 “那便好,如今你是不想也不能踢了姐夫了。”子悠看破了她。 表姐脸一红,讨好般的解释着:“这些时日,我想明白了,我总是把徐家的功劳挂在嘴上,处处都要压他一头,忘记了他也是有尊严的,是我硬生生把他推倒别人那里的。我打算以后都好好待他,处处多尊重体谅他。” 子悠笑笑:“你们夫妻和睦,我们这些亲人也放心了。” “那头那个还是得打发了,如今我立下了温柔大度的牌坊,又大着肚子,自是不能与她撕扯,想想总是咽不下这口气。”表姐想起那女人,气不打一处来。 子悠思忖了片刻道:“我估摸着也是时候了,交给我吧,我记得之前你与我说过,你嫁妆里有个定州的庄子,管事的娘子去世,你不是还派人过去慰问过,我看,拿这个庄子把她给打发了。” “那岂不是太便宜了她,万一她得了利,还来纠缠董郎,那贱人可是不知耻的。”表姐担心道。 子悠宽慰她道:“放心吧,我自有办法,你现在养着胎,不要老想这些费心神的事了,能看得出来表姐夫是很看重你们这个小家的,以后遇事多商量,不要过于强硬急躁。” “往日我是看不惯那些撒娇谄媚的狐媚子的,怎的,我如今看自己竟与她们一般了,着实令人不齿啊。”表姐憨憨一笑道。 “你怎么能把自己比成狐媚子呢,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娘子。别人的咱们不惦记,自己的可不得想尽一切办法守好了,这是做人的本份。女子本就似水,要懂得以柔克刚,笼络住夫君的心方能一家和睦,这顶多算是女子心术罢了。戏本子里常说:人心都是肉长的,适当的服服软,多为夫君考虑考虑,你疼疼我,我疼疼你,这辈子就和和气气的过了。”子悠少年老成的传输着书中得来的经验。 “看来你这些年的戏本子都没白读啊,改日把你那些书都送来给我一观。”表姐道。 “那自然好。”子悠笑笑。 “眼瞅着就要放榜了,说说,沈府是不是就要去你府上提亲了?”表姐神秘一笑。 子悠赶忙否认道:“没有的事,都是儿时的玩笑罢了。” “自家姐妹有什么好害羞的,沈璇长的出挑,你们府上又历来与沈家有交情,男未婚女未嫁的,你要是有什么想法也无可厚非,我们出身商贾人家,不必像那些大家闺秀般矫情拘着,该表示还是要表示一下,抓住机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表姐说完对着子悠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子悠不好意思了:“不是要回去嘛,赶紧走吧。” 末了还不忘叮嘱一句:“路上多当心。” 方过了一日,子悠差人准备了马车,同觅樱去了朱家巷表姐夫养的外室家中。 既然应了表姐,这个恶人便替她做了。 打发一个外面的女人,话本子里的解法多的很。 一包迷药,再找个小厮,伪造一个通奸现场,喊那董齐来看,任这女子有十八般能耐也是无用。 只是经历了这许多,她深觉女子不易。 这女子也不过想找个依靠,讨碗饭吃,没必要把事情做绝。 这几个月她打听清楚了,这女子名叫陈鸢,人唤一声鸢娘。 鸢娘见董齐先前答应好的事情又反悔了,心中自是不悦。 又瞧着董齐十分在意夫人,免不了会有些怒火中烧,再沉得住气也不免给董齐几句冷言冷语。 董齐与她本就是一时激情,激情散后恢复理智,自知之前行径十分不妥。 董府外表看着光鲜,实则靠着娘子的娘家接济才勉强维持以往的富贵。 董齐体己钱本就不多,还要抠出一大半来供养鸢娘。 慢慢的董齐越来越觉得这个甜蜜的负担是个大累赘,不仅人不过来了,每月给鸢娘送的月钱也越来越少。 鸢娘心中自是有一杆秤,落不着人,又见不着钱,岂能白白在这里浪费着光阴。 觅樱敲门,一个老妈子开了门,看是生人模样,十分不客气:“找谁啊?” 子悠上前客气的回话:“这位妈妈,我们是鸢娘宿州的旧友,特来看望她。” 老妈子没好气的说了句:“等着。”复又关上门进去了。 少顷,老妈子又开了门,一个眉眼秀气的女子跟在老妈子后面。 那女子望了望门口的两人,露出一丝警觉的表情:“我不认识你们。” 老妈子见状就要关门,子悠急忙从怀中抽出一张地契。 “我今日来是要和鸢娘做笔买卖的。” 鸢娘见了地契眼睛顿时有了光彩,请两人进来。 子悠四周环顾了一下,陈设很是普通,火盆里摆着三两块炭火。 坐的远了些便没一丝热气,想来董齐也没对她花多少心思。 鸢娘仍是傲慢的很,仿佛世间万物都不放在眼里。 子悠缓缓开口:“外人不知,以为做了董府公子的外室有多风光,这眼前的光景,竟是连小门小户都不如,真真是叫人心疼啊。” 第54章 沈璇高中 鸢娘受了嘲讽很是不悦。 “你不说我都知道,你是他那夫人派来的,我过的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我在这里,她一定是不痛快的,哪怕锦衣玉食,也是如坐针毡。” “鸢娘你真是个聪明人,你说的对极了。” 子悠冷不丁的一句,把鸢娘弄的不知如何应对,她只是眼都不眨的瞪着子悠。 子悠接着说:“那我要问问你,是锦衣玉食添愁怨难受?还是三冬严寒无炭火,粗茶淡饭无荤腥更难受些?” 鸢娘有点气极了:“这些都是暂时的,迟早我是要入了董府的,到时你就知道谁更难受了。” 子悠冷笑一声:“既如此,娘子便接着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你若想继续赖着董齐,捡他牙缝里扣出的三瓜两枣,就由着你吧。” 说罢,转身就要走。 “哎,你方才说要同我做笔买卖。”鸢娘眼瞅着到嘴的肥肉要跑,很是着急。 子悠止住了脚步,鸢娘态度好了不是半点:“姑娘,坐。” 子悠坐下缓缓开口。 “对嘛,做生意讲的就是一个和气生财,你是什么处境我自是心中跟明镜一样,才会登了你的门,多余的话我便不说了,我只告诉你两件事,一是董府如今的风光都是靠着董齐娘子徐家在撑着,董齐若做的过分,徐家与他一拍两散,董府的日子能好过?再一个,你知道为何董齐许诺了你又把你晾在一边?说白了,罪臣官眷的身份,这辈子你都摆脱不得,他若真纳了你,被谁参上一本,岂不是前途尽毁。” “男人图一时新鲜而已,更何况是送上门的,等他腻了你,你便是每月能从他手里扣出十两八两也是妄想。” 鸢娘不言语,她心中定已有了思量。 子悠接着说:“我们身为女子,幼时靠父母,成人后便要靠自己,娘子委身于人,说白了无非是用青春年华、隐忍委屈换口饭吃,哪里比得上做自己的东家来得自在,你说是与不是?” “你便说说你开的价,我也得瞧瞧你们是把我估高了,还是估低了。”鸢娘开门见山,看来不愿与子悠磨叽。 “银钱不多,但这个我想娘子定不会拒绝。”子悠拍出方才的地契。 鸢娘赶忙拿起来看,是定州城外的一所庄子,喜出望外,止不住脸上笑意。 子悠从她手中拿过地契,鸢娘生生怕被抢走似的,伸手欲去夺。 子悠将地契折了几折放入袖口,幽幽的说:“这个庄子可以给你,但不是现在,万一你得了地契又回来金陵,那我们岂不是鸡飞蛋打,这种赔本的买卖定是做不了的。” “那不能,有了这庄子,我还回金陵做什么?姑娘你放心,这点规矩我还是懂的。”鸢娘赔着笑脸说。 “我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对你我都不吃亏,我这里有份婚书娘子你瞧瞧看。”说着便从胸口掏出一张婚书递给鸢娘。 “这庄上的刘管事头两年死了夫人,他也就大你三岁,人踏实能干,长相也不差,配你是绰绰有余。” “姑娘真是好手段,一个庄子便想把我困死了。”鸢娘冷笑一声,很是不屑。 子悠眼光故作镇定狠狠的瞥了她一眼:“既是吃软饭,就看娘子要坐着吃肉,还是站在喝凉水了。娘子你如今还有别的路可选吗?莫不是还要回去以色侍人,或是等着流落街头。这庄子一年收成上千两,统统归你们夫妇,有了这些银钱,你不比金陵城里许多官眷娘子还风光。” 鸢娘还是有几分骨气在身上,她一双眼幽怨的盯着子悠。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们这些富家大户的女子,自以为天生比别人高贵优越,哪一日,你也过到家无粒米,揭不开锅的时候,你就知道脸面是个最不值钱的东西。” 子悠没有回应她,缓缓的低下了头。 她心想:你错了,我与你不同,我即便是死了,也不会做插足别人之事。 鸢娘是个聪明人,她郑重的思忖了一番。 对她来说这确实是目前对她最有利的选择。 与其在这里吊着苦哈哈的过,倒不如到定州去,一年上千两足够她过上富足的日子。 她最终还是签了字画了押,子悠当日便派马车送她出了城。 董齐读了鸢娘留下的书信,得知她已弃了自己去外地嫁人,难过了几日后,还不是该干嘛去干嘛了。 金陵贡院门外围满了人,沈璇、沈瑶、钱子京和一众沈府的下人挤进人群里看榜。 进士一甲三人,钱子京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二位。 沈璇说了句恭喜钱兄了,一只手握成了拳头,呼吸都变得急促,接着继续找自己名字。 钱子京红光满面,两只手紧握在一处,高兴的合不拢嘴望向沈瑶。 沈瑶崇拜的对着他笑了笑,悄悄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一个沈府的下人突然喊道:“公子的名字在这里。”众人朝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沈璇的名字在二甲第二十七名。 沈璇望向钱子京如释重负的说了句:“我中了,我们都中了。” 两个人伸出手击了一下掌,又用力的握在一起,沈瑶在旁边脸上都笑开了花。 “快回去给老爷和夫人报喜,我与钱公子双双高中。”沈璇意气风发的安排下人。 那人回复了“是”,便满面春风的跑掉了。 “还需着人去告知下子悠妹妹和陆伯父,好让他们一同高兴高兴。”沈璇骄傲又带着一丝羞涩的说。 瑶儿对寻梅说:“你到陆府走一趟吧,告诉子悠我哥哥和钱公子都中了,钱公子是一甲第二名。” 说完瑶儿羞涩一,寻梅行了个礼就动身了。 他们三个也不乘车,并排的走着,小厮们跟在马车后面。 子悠知道今日放榜,早早的就在院子里等着了。 她看瑶儿也没差人来报,正要打发小厮到贡院看看,这时候寻梅来了。 寻梅欢天喜地的对着子悠说道:“姑娘,我家姑娘差我来告诉您一声,我家大公子中了,是个二甲多少名来着,看我的记性。” 寻梅边说边敲了一下自己脑袋。 “真是太好了,沈公子总算没有白白苦读一场。”子悠双手合十很是为沈璇高兴。 随即她又想到钱子京,问道:“那钱公子呢,他中了没有?” 寻梅眉飞色舞道:“中了,中了,还是一甲的第二名,我听他们说状元,榜眼,探花,这第二名就是榜眼了。” 子悠又惊又喜,心想:这瑶儿倒是很有眼光嘛,挑中了这么个好苗子当郎君,她和钱子京的事看来有眉目了,很是替瑶儿开心。 寻梅走后,子悠独自立于园中的莲池旁,目光有点呆滞。 沈璇高中后,必定会再提起亲事,怕是有一场避不开的风波了。 第55章 沈璇的婚事 她手里揉搓着一小块鱼食,池中几条锦鲤争相游出水面,嘴巴一张一合等着进食。 觅樱不知何时过来了:“姑娘,你可是想着与沈公子的亲事?” “胡说,我与沈公子何时有亲事。”子悠有些许气恼。 觅樱有些怯怯:“沈公子上次来送琴,亲口说的考中了就上门提亲的,我都听到了。”觅樱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差点被她吞进肚子里。 “我与他不可能的。”子悠将手里的鱼食撒下,有些气恼的说。 “沈公子一表人才,又对姑娘你那么好,姑娘为何不同意?莫不是真的要等那个没良心的元宝。”觅樱略显委屈的说。 子悠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还记得我们初到京城,我与爹爹、哥哥一同到沈家拜访那一日吗,沈伯父和沈夫人已经明里暗里拒了爹爹,说当初的婚约只是玩笑话。” 觅樱很是愤怒,嘴里碎碎念着:“他们府也欺人太甚了,长辈定下的亲事说不算便不算了。” 沈璇他们一行人来到家门口,老远就看到沈大人、沈夫人、沈家几个亲眷和一众家丁等在了门口。 瞧着他们一走近,噼里啪啦的炮竹就炸开了。 瑶儿捂上了耳朵,躲在她哥哥和钱子京身后。 炮竹燃尽,门口的众人迎了出来。 沈璇和钱子京纷纷给沈大人行礼。 沈大人先是扶起钱子京感慨道:“钱公子,老夫恭喜你了,这些时日,招待多有不周,敬请海涵。” 钱子京客气的回道:“沈大人您客气了,承蒙您与家人的照顾,子京感激不尽。” 沈大人和众人一笑。 沈大人拍了拍沈璇的胳膊:“璇儿啊,你没令为父失望,好样的。”又对着大家说道:“今日沈府上下欢庆,统统都有赏。” 众人拥挤着回到了府中。 沈璇午饭后出去找萧忆安和几个同窗报喜。 回来后小厮来报,国公府午后来人了,是沈夫人接待的。 坐了许久,走的时候沈夫人沈夫人甚是喜悦,一直送到了大门外。 沈璇心中顿觉不妙,赶快飞奔着去找他娘。 他娘沈夫人正在念佛还愿,下人来报:“夫人,公子来了。” 看沈璇进来,沈夫人连忙起身相迎。 沈璇开口:“娘,今日听闻国公府的人来过,他们跟娘谈了何事?” 沈夫人满脸喜色的看着沈璇:“璇儿啊,国公府林夫人知道你高中了,特来谈你与林湘的婚事,我与你爹爹也商量了,待你授官后,我们府便上门提亲,菩萨保佑我们沈家,你今科高中,又能与国公府结亲,我与你爹爹心愿已了,只等着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 沈璇面色越来越冷:“爹爹也同意了?娘,我跟你说过,我不喜欢林湘,你们为什么不问过我,就允诺林家,我这就去跟爹爹说。” 沈璇说着跑了出去,留她的母亲焦急的喊着:“璇儿,璇儿。” 沈璇来到书房,沈大人正在写折子。 看见他进来,就放下了笔,问道:“璇儿,你找为父何事?” 沈璇表情凝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孩儿听娘说,你们已经允诺了我与林湘的婚事,孩儿并不同意这门亲事,孩儿想请父亲做主,到陆家提亲,求娶子悠妹妹。” “胡闹!”沈大人拂袖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孩儿心中只有子悠妹妹一人,断不会再与别人成亲,日后我与子悠妹妹定加倍尽孝于您和娘身边,还望父亲允准。”沈璇给他爹磕了一个响头。 “璇儿啊,婚姻之事,岂能儿戏,国公府声名显赫,林湘知书达理,温柔贤淑,她哪一点配不上你,你还年轻,爹娘都是为你好,此事就到此为止,希望你收收心,准备准备授官之事。”沈大人说完拂袖离开。 “你们贪图国公府权势,难道就要葬送孩儿一生的幸福。”沈璇失望的对着他爹的背影说道。 沈大人已走到门口,听沈璇说出如此的话。 气的回过头指着沈璇说:“你越来越不成体统了,你以为你高中了就能忤逆父亲,在这个家里还是我说了算。” 沈璇站起来,失落如一只落水狗。 灰心丧气的说道:“既如此,这个家我不住就是了。”说着就要出门。 沈大人气的跳脚:“你要去哪里,你这个逆子,你给我回来。” 沈大人看沈璇并没有停下继续喊道:“来人,把大公子给我绑回来。” 瑶儿得了信儿过来看哥哥,门口的两个小厮不让她进,她只好灰溜溜的走了,去找钱子京。 钱子京很是焦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上午还好好的,现在就给关起来了。” 沈瑶失落的说:“我去问了我娘了,哥哥不愿意娶林湘,爹怕他离家出走,就把他关起来了。” 钱子京一听愁容满面:“这,万一沈大人要是不同意我们俩,该如何是好啊。” 说着说着,钱子京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走动起来。 瑶儿也很是发愁:“我本意是今晚我俩便去见爹爹说明此事,可如今这情形,爹爹正在气头上,我们此去怕是不妙,这事就再拖一拖吧。” 钱子京舒了一口:“也好,等琼林宴过了后,面见圣上与皇后正式赐官后,再与沈大人说明也不迟。” 瑶儿又发起愁来:“哥哥这样也不是办法,他喜欢子悠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让他与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成婚,他一定特别难过,这事情真的不好办。” 钱子京想了想说道:“这林小姐对沈兄如何,若她并非非沈兄不嫁,倒可以与她谈谈,看能不能让她出面取消了这门亲。” 瑶儿愁容未消:“林湘对我哥哥也算颇为上心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倾慕我哥哥已久,定不会同意取消这门亲的,我先去看看哥哥,明日再想办法吧。” 沈瑶说着走出了门。 第二日傍晚,小厮来报:“老爷,公子今日还是滴水未进,送去饭也还原样摆着。” “知道了,跟我来这套,我看他能坚持几天。”沈大人没好气的说道。 这时候瑶儿进来了,她刚好听到了她爹说这句话。 她眼含半分埋怨的说道:“爹爹,你忍心看哥哥如此,他自小便喜欢子悠,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何苦不让他如意?”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难道我们为人父母的不为了孩子好,反倒要害了他?”沈大人气急。 瑶儿不解:“娶子悠怎么就害了他,子悠她温柔善良,有情有义,是我最好的朋友,再说陆家比起国公府也不差,陆伯父多年经商,家境殷实,陆霄哥哥年轻有为,仕途一片大好。您都是知道的呀。” 沈大人深深的喘了一口气:“此事已再无转圜,你要劝就去劝劝你哥哥,告诉他,绝食除了伤害自己和亲人,不解决什么问题,你娘整日以泪洗面,他若忍心,就随他去吧。” 瑶儿知道多说无益,就辞了父亲,到哥哥院子。 哥哥不愿意见他,她站在窗外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惆怅的回去自己房里了。 子悠这几日都在等瑶儿或是沈璇。 按理说沈璇高中,依照他往日做派,肯定会叫上他们几个好友庆祝一番才是。 怎的都第三日了,也不见来个人。 子悠百无聊赖的坐在秋千上,心中略有几分忐忑。 没过一会儿,终于来了一个人,却不是沈家的人,而是林湘。 第56章 鱼嘴州 林湘一如往日的步态款款,一副大家闺秀的姿态尽显。 她对着子悠行了个礼,子悠也回礼。 她对子悠说道:“子悠姑娘,我可否单独和你一聊。” 子悠让觅樱他们都下去,她请了林湘一起坐在园中亭子里。 林湘幽幽开口:“今日我来是为了沈璇。” 子悠并不意外,林湘会跑来她家里,专门来与她聊沈璇。 她自是林湘与沈璇议婚不畅,沈璇在家里跟父母闹起来了。 她装听不懂:“沈公子啊,他有什么事,听闻他已高中,家里面应该欢天喜地的庆贺着吧。” 林湘看出子悠并不愿与她交心,单刀直入的说道。 “我知道沈璇与子悠姑娘从小青梅竹马,子悠姑娘来了京城,他也颇为照顾,难道子悠姑娘没有看出沈璇对你的心思?” 林湘朝着亭子外面一望,面上愁云密布。 她接着说道:“记得那年上元灯会,灯火阑珊处,锦衣雪花玉颜色,回眸一笑天下倾,自此他便住进了我心里。我想我如此倾心于他,总有一天,他能明白我的心意。” “那日沈府雅集上见到你之后,我也派人打探了,我知沈璇心属于你的时候,哭过,气过,也恨过。我自知你相貌远胜于我,我便更加专心于诗词歌赋,想让他看到,我也很出色,可我做这些他根本视而不见,说实在话,我连做你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林湘说着眼里溢出热泪,子悠拿出丝绢递给她。 想安慰点什么,又觉得现在无论说什么,林湘都会觉得她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可怜她。 林湘顿了顿接着说道:“祖父只有我一个孙女,从小宠爱有加,我母亲更是见不得我受一点委屈,她与沈夫人已接触过几次,这次沈璇高中,沈大人沈夫人更是表明了态度,等授官后便上我府上提亲。谁知沈璇他不愿娶我,竟要离家出走,他被沈大人关在房中,已不吃不喝两日了。” 子悠听了心头一惊,她没想到沈璇会如此莽撞。 她说道:“此事,我并不知情,沈公子为何要这么傻。” 林湘走过来拉了子悠的手,作出一副卑微的姿态。 眼含真情的说道:“我知你定不知情,我不忍看他如此,他折磨自己,我的心像被刀子扎,寝不能寐,食不知味。今日我来,就是跟子悠姑娘表个态,若你与沈璇情深义重,我甘愿退出,成全你们一番情义。” 不得不说,林湘的攻心之术用的是炉火纯青,这一招以退为进,倒叫子悠十分心疼。 子悠无意与她相争,只求她与沈璇的婚事赶快尘埃落定,她也乐得清闲。 她一脸诚恳的对林湘说道:“林湘姑娘,你误会了,从小到大,我只当沈璇是哥哥,对他并无男女之情,既你与他已有了父母之命,按理来说,我应当叫你一声嫂嫂了。你对沈公子情真意切,我听的感人肺腑,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你真心实意对待他,我相信沈公子早晚会明白你的心意的。” 林湘听了子悠的这番话,颇有些喜出望外,放心了下来。 她言辞恳切的说道:“既子悠姑娘对沈璇无意,那能否请子悠姑娘到沈府走一趟,见见他,把话说清楚,也好让他断了念想,莫要再与自己过不去了。” 子悠很是为难,沈璇如今那副模样,沈大人、沈夫人见到她定如鲠在喉。 此事虽说与她无关,是沈家与林家之事,但此事好像又因她而起。 她就这样撒手不管,看沈璇如此折磨自己,好像也过于残忍了。 她对林湘说道:“此时我实在不宜到沈家去,你放心吧,我也不忍看沈公子如此,我自会想个法子去开导他的。” 林湘见子悠如此说了,将信将疑的道谢:“那就多谢子悠姑娘了,既如此,我就不再打扰了。” 子悠送了林湘出门,看着林湘仍微微泛红的眼角。 她不禁问了一句:“林湘姑娘,你身份贵重,为了沈璇能如此这般来找我,不觉得委屈吗?” 林湘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子悠姑娘,等有一天,你爱上了一个人,你会懂我的。” 子悠望着林湘离开的背影久久的想着她说的那句话。 爱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样的感觉? 她对元宝是爱吗? 送走了林湘,子悠思来想去。 若是写封信让人送去,沈璇收到信自是不能接受,定还要当面求证。 还是直接见他一面把话说清楚吧。 现在沈璇被沈大人关在家里,就是瑶儿也没办法把他弄出来。 她想到了萧忆安。 萧忆安是沈璇好友,又是王府的公子,他上门去请沈璇出来,想必沈大人不会不给他面子的。 她其实一百个不愿意让萧忆安参与进她与沈璇的事情。 思来想去,也别无他法,只得找萧忆安帮忙。 她带了觅樱坐了车到靖北王府。 门口的两个侍卫望见她来,都认出了她。 主动与她打起招呼:“陆姑娘来了,你是来找我们家公子吧,我这就去通禀。” 子悠对他们笑了笑,行了个礼。 不一会儿,萧忆安出来了。 子悠觉得又要麻烦他,很是不好意思她支支吾吾道:“今日我又有事情求萧大人帮个忙。” 萧忆安缓缓的露出一个笑容:“陆姑娘但说无妨。” “你能不能到沈府把沈璇约出来?”子悠道。 萧忆安面带惊讶的神色,子悠接着说道:“沈璇被他爹爹给关起来了,我有事要与他说。” 萧忆安缓和了表情,对子悠说道:“好,陆姑娘你稍等片刻,我去换件衣服。” 萧忆安骑马,子悠坐车,一前一后的走到沈府门口。 子悠下车,对萧忆安说道:“我今日有所不便,就不进去了,你见到了沈璇,带他到鱼嘴州,就说我在那里等他。” 萧忆安表情略显凝重,随即又笑笑:“我会把沈璇带到的,你放心。”说完他进了沈府。 子悠带了觅樱先行去了鱼嘴州。 这是个江水冲刷出来的一片绿洲,两边长满了芦苇。 中间一条木头铺成的栈道可以通向江边。 路两边亦用木头搭起了扶手栏杆,这里空旷开阔又很少有人路过。 站在江边清风吹拂,水汽氤氲,不时有水鸟扑闪着翅膀飞走,也有几只野鸭子围着芦苇嬉戏。 芦苇花都开了,风儿吹动,苇杆摇摆,芦苇花如一团团雪花般舞动。 子悠只呆呆的望着水面,觅樱采了一把芦苇花,用力的甩动。 细小的绒花飞舞,好似漫天白雪。 芦花飘在子悠头发上,给她添了几分自然随和的美。 子悠叫她别闹了。 觅樱正在帮子悠清理头上的芦苇花。 沈璇和萧忆安来了,沈璇看见子悠急促的加快了脚步。 子悠见他果然憔悴了不少,心头瞬间涌出一丝酸涩之感。 虽然她并不爱沈璇,可是当她实实在在看到竟有人为了她闹到绝食的地步。 还是颇为感动的。 第57章 拒情 萧忆安和觅樱识趣的站在芦苇后面,没有上前。 沈璇注意到子悠的目光,他轻抚了一下脸庞说道:“子悠妹妹,我定是脸色不好,吓到你了吧。” 子悠很想安慰他几句,又觉得如此后面那些绝情的话就不好说出口了。 她面无表情的说道:“沈公子,听闻你今秋高中,与国公府林湘姑娘的亲事也说成了,真是双喜临门,可喜可贺啊。” 沈璇听到这话又恼怒又羞愧的双手握住栏杆:“这个亲事,并非我所愿,在我不知情的时候,我爹娘与林家承诺了,不做数,不做数的。” 子悠语重心长的说道:“我打心里觉得你与林湘姑娘很是般配,她对你用情至深,今早她专程到我府上对我吐露心声,她一个国公府的小姐,能如此舍弃脸面低三下四的求我,说她愿意放弃与你的婚约,只求你不要再伤害自己,沈公子,难道你就感受不到她的真心。” “那你可曾感受到我的真心。”沈璇拍了一下栏杆,转过身来看着子悠,“我为你夜不能寐,痛哭流涕,自你兄长成亲那日再见到你,我便,再也放不下了,日日都在想你,日日盼着高中后能娶你进门。” 说着沈璇伸出双手想要拉住子悠,子悠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沈璇看她如此,哭笑不得的说:“我原以为你会与我感同身受,只要我们坚持力争,我爹娘终会同意。。。” “你错了,沈公子,你总是高高在上,站在自己的角度,觉得给予别人什么,别人就要接受,你又何曾问过我?” 子悠言辞凌厉的说道:“你一点都不了解我,你喜欢的只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人,可那并不是真的我。” “不是的,我清楚,我喜欢的就是你,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沈璇急切的嘶吼。 “我并不是你认为的那种端庄贤惠的淑女,我不仅任性,又胆大妄为,做过很多冒险的事,说出来定会为你们这些清流门第所不齿。”子悠道。 沈璇上前拉起子悠胳膊说道:“那又怎么样,以后有我在,我会护你周全,再不会让你以身涉险了。” 子悠推开了他的手:“对不起,沈公子,我本不想伤你的,但事已至此,我只能实话实说,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 芦苇后面的萧忆安眼睛微微抬了起来。 沈璇如被当头击了一棒,他有他的骄傲,他回想自己与父母闹翻,所做的种种,在今日都令他如同一个小丑。 他近乎微弱的声音问了句:“可是我认识的人?” 子悠摇摇头。 “那便是你千里寄相思的人了吧。”沈璇眉头紧皱,到头来他也只是从中秋诗会上听得了一丁点那个人的消息,连是谁也不知道。 芦苇后面的萧忆安眼睛慢慢垂了下来,好似被拒绝的人不是沈璇,而是他。 一双眸顿时失了光彩,仿若灿灿星辰被乌云遮蔽。 子悠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只是想用这个借口来打消沈璇的念头。 当被问到是不是元宝时,她也犹豫了。 她对元宝的喜欢才刚刚燃起了一个火苗,便被一场倾盆大雨浇灭了。 当时为他澎湃过的心海,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沈璇哭笑不得:“子悠妹妹,往日的种种,竟是我一厢情愿的闹剧罢了,你心中若无我,何不早让我断了念想。” 说着,他似笑非笑的转身走了,走出栈道,也没搭理等在一旁的萧忆安,骑马便离开了。 沈璇走后,觅樱和萧忆安从芦苇丛后面走过来。 觅樱为她家姑娘一脸的不平道:“姑娘你怎么不告诉沈公子,是他沈家主君和主母悔婚在先,说的好似我们钓着他不放一般。” “说那些作何,是嫌他在沈家闹的还不够吗,若他能就此放下,与林姑娘成就一段好姻缘,那就够了。”子悠一脸平静。 萧忆安来到子悠面前:“陆姑娘,江边风大,勿要待久了,我送你回去吧。” “萧大人,今日的事多谢你了,我同觅樱回去便可。”子悠心情低落的和萧忆安道别。 “恕我多言,陆姑娘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有些人,错过便是错过了,还是早早忘了的好。”萧忆安一脸好意的望向子悠。 子悠知道他说的是元宝,他定在心里为沈璇鸣不平,她心底更多了一丝郁结,淡淡的说了句:“我先走了。” 萧忆安点点头,目送她和觅樱走远。 一路上子悠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心想:“沈璇想必伤透了心了,希望他能就此放下,接受林湘。” 只是她想起萧忆安清水样诚恳的目光,莫名有些心酸。 似笑非笑的说了句:“他一定觉得我不知好歹吧。” 觅樱好奇的问道:“谁?沈家公子吗?” 子悠心中一阵静默,忽而洒脱的一甩手袖:“罢了罢了,日子总是要过的。” 沈璇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他的父亲在廊下叫他:“璇儿,你回来了。” 他只抬起头看了一眼父亲,并未做声。 沈阔语气极其柔和的说:“你随我到书房来,我有话对你说。” 沈璇跟随父亲来到书房,沈阔命下人下去,下人出去把门关了起来。 沈阔问:“你去见子悠了?” 沈璇仍是不语。 “她都对你说了什么?”沈阔问道。 他猜想子悠已经对沈璇说出那日陆行上门提婚事,他与夫人搪塞不认一事了。 “她心中已有所爱,那个人,不是我。”沈璇生无可恋般答道。 沈阔又问:“她还说什么了?” 沈璇摇摇头。 沈阔有些意外,难道子悠并未说出那日之事。 他接着说道:“我与你娘自小看着子悠长大,我们也是打心底里喜欢她,但要与陆家结亲,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沈璇冷笑两声。 沈阔语重心长的说道:“爹爹出身寒门,沈家并无功勋傍身,爹在官场勤政克己,战战兢兢,这一路走的有多艰难!故而私心想为你铺就一条平坦大道,林国公府乃武将出身,世代功勋。。。” “够了!”沈璇厉声打断了他爹。 “父亲你何其的可笑,一面抱怨世道不公,寒门才子怀才不遇;一面却又羡慕士族门楣世袭罔替,想想当年外祖父也是寒门出身,凭一己之力不也做到了太师之位。” 沈大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太年轻,就算没有国公府,爹也不会同意和陆家的亲事。” 沈璇愤愤的望着他爹,哭笑不得道:“那是为何?难道父亲只为了让我不得所愿,看我痛苦折磨。” 第58章 重阳宫宴 沈阔叹了一口气,没与他计较。 他缓缓开口道: “爹在朝中一向中立,不介入党争,方保我沈家安稳。这次陆霄的事你也看到了,皇后有意让王郅与傅昇相互制衡,王郅在朝中活动频繁,招募党羽,他曾多次拉拢于我,被我拒了,他极力撺掇陆霄,令陆家与我沈家结亲,正是想拉为父下水,与他狼狈为奸。我若同意你与子悠的婚事,那就代表我同意与他结党,王郅此人首鼠两端,若将来朝局有变,我沈家必首当其冲啊。” 沈大人一番言辞情真意切,沈璇面露些许愧色。 少顷,他心灰意冷道:“我与子悠妹妹再无可能,爹爹不必担心受牵连了。” 沈璇消沉了几日后,不再反对,算是默许了这门婚事。 沈林两家恐婚事有变,沈璇刚一授官,便给二人定了亲。 婚期定于明年三月。 定亲礼上沈家席开百桌,陆家人也去参加了喜宴。 子悠自知经历了此事,她到沈府定会让大家都尴尬。 她谎称身体不适,和霖儿留在家里。 午后,大家回到府中。 子悠看出哥哥脸色很是不好,想偷偷溜出去。 被哥哥发现后,厉声喝住:“你进来,我有话要问你。” 子悠胆战心惊灰溜溜的进来,心想莫不是哥哥知道了自己私见沈璇拒绝他的事情了。 正愈想对应之策。 陆霄望向大家开口道:“今日一众女眷,简直,简直是长舌妇,说话如此不中听,怎可背地里说念儿从中作梗,差点搅黄了沈林两家的姻缘,明明就是沈璇上赶着找的我们。” 舒云也很不平:“是啊,官人你莫要生气,我们陆家行得正坐得端,任他们说去吧。” 陆行对众人道:“随他去吧,沈璇如今已经定亲了,此事到此为止。我们陆沈两家几十年的交情,莫因为这点流言蜚语就疏远了,霄儿,你以后还少不得你沈伯父提点。” 陆霄稍稍平静下来,子悠偷偷把大家的脸色看了一遍,躲在角落不敢做声。 “最可气的是,一个老婆子还嚼舌头跟,说有人看见一个男子翻墙与妹妹私会,我刚巧经过听了一句,差点没把她桌子给掀了。”舒云气的咬牙切齿。 听了嫂嫂这话,子悠吓的一抖,站在那里远远给觅樱使了个眼色。 “我问你,可曾有人翻墙来找过你?”陆霄望向子悠。 子悠望了一眼爹爹,爹爹面无表情的坐着,她慌忙否认道:“没有,没有的事,如此离谱之事哥哥你也当真。” 陆霄看了一眼子悠没在做声。 还没等子悠说话,陆霄对陆行说道:“爹爹,近日就不要让妹妹出门了,外面流言蜚语多,听了烦心,在家里清静几天,过一段,大家忘了这事,就没人会再提了。” 陆行点点头,对着子悠说道:“你哥哥说的也对,你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 子悠没好气的噘噘嘴。 南景皇宫。 九月九日重阳节祭祖后,皇后设宴,邀请了一众皇亲国戚以及在京的宗室子弟相聚一堂。 皇后谢凤澜端坐于正堂之上,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头戴凤冠。 双目炯炯有神,透着一股精明干练之气,不怒而自威。 下方左右排成两边,皇后的亲眷坐于一边,萧姓皇亲坐于一边。 傅相率先站起来举杯致词道: “今日九九重阳,陛下与娘娘心系天下,携手祭祖,为我大景子民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我等做臣子的,感念陛下与娘娘的勤政爱民之心,特以此薄酒,祝愿陛下与娘娘福寿天齐、千秋万载。” 众人皆站起来举杯:“祝陛下与娘娘福寿天齐,千秋万载。” 皇后摆摆手: “好了好了,都坐下吧,陛下今日祭祖累了一天,先回寝殿休息了。本宫来招待大家,今日我们是家宴,大家不要客气。民间重阳有喝菊酒的习俗,传闻能去灾去病,今日本宫也让御膳房备了菊酒,给大家添点过节的气氛。来啊,赏菊酒。” 虽语调不高,颇有一番威严肃穆。 婢女们上前给每个席位酒杯里都倒上一杯菊酒。 太保大人一饮而尽,“嘶”的一声回味,说道:“好酒啊,好酒,清香甘冽,今日蒙皇后娘娘恩赏,才得以品此佳酿。” 她身边的婢女赶快给他添酒。 太保接着说道: “近日东海郡守来报,东海有一渔民夜里出海捕鱼,见一大鱼浮于水面,此鱼通体亮光闪闪,如万盏明灯,渔民吓的正要摇船逃走,谁知这大鱼竟挡住他去路,朝着西北向扣了几个头,吐一珠子在渔民的船上,而后沉入水中。渔民一看这珠子通体皎洁,亮如明月,料想这便是那传说中的夜明珠吧,他想起大鱼叩首的方向正是金陵的方向,遂将此珠交予东海郡守,不日将送至金陵。神鱼吐珠,乃是祥瑞之兆啊,正是天神对我陛下和娘娘勤政爱民的褒奖啊。” “好,好,下边的人有心了。”皇后心中舒爽道。 “臣女敬娘娘一杯,恭祝娘娘万福安康,青春永在。”皇后亲弟弟太常卿谢蕴之女,谢语嫣起身举杯道。 “嫣儿嘴还是这么甜,有你们这些年轻人在身边,本宫也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你们平日里要多到宫里走动走动,把外面的新鲜事儿也讲于太子听听。” 皇后望着太子萧融笑道。 太子点点头。 “臣女遵旨,皇后姑母本来就年轻,不认得的人见了您,还以为您二十出头呢。”谢语嫣继续恭维着。 皇后笑的合不拢嘴:“你啊,惯会讨本宫开心。” 傅相给傅元蘅递了个眼色。 傅元蘅赶忙起身道:“蘅儿祝皇后姨母朝朝暮暮颜如玉,岁岁年年福寿长。” “蘅儿也是乖孩子,瞧这词儿,一套一套的,都有赏啊,宴席散了,你们都到永宁宫领赏。”皇后舒心一笑。 众人欢笑宴饮,舞乐升平,一个侍女缓缓走上前,对着皇后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皇后点头,旋即皇后起身举杯说道:“众卿,本宫要先行一步了,丞相,你替本宫招待好各位。” 傅相回道:“是,臣谨遵懿旨。” 皇后起身,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出殿外,众人起身行礼道:“恭送皇后娘娘。” 傅相敬了大家一杯,交代大家不必拘礼,随意宴饮。 其间几个女眷窃窃私语:“听说林国公家的小姐与沈参政家大公子前日定了亲。” “是啊,是啊,也算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我倒听说这中间还有些曲折,不知为何,这沈公子还被他爹给关起来了,林小姐那边也闹着退婚。” 第59章 流言 傅元蘅听到这谈话,不屑的笑了笑。 回头对着后面的妇人说:“还能为何,自是有人从中作梗。” “可不是嘛,听说是沈家公子的旧相好的,从苏州找上来了。那女子粗鄙浅陋,偏却生的妖艳动人,沈璇自是摇摆不定。” 太保三公子听到“妖艳动人”四个字,耳朵立马竖了起来。 杯中的酒都忘记喝了。 又有妇人声音传来:“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那女子可是个善妒狠辣的角色,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心计十分了得,帮着兵部董家老三的娘子把外室骗出了京城,做的那是滴水不漏。” “是吗?还有这事?”大家窃窃议论起来。 方才那妇人来了兴致:“这可是董家老二的娘子亲口跟我说的,自然不假。” 底下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傅元蘅很是幸灾乐祸的勾起一边嘴唇笑了一下。 萧忆安听到她们的话,抬头望了说话那人一眼略显不悦。 遂又低下头继续喝酒。 三公子正坐在傅元蘅一旁,他暗戳戳的想打听一下这个妖艳动人的女子:“蘅儿,那女子果然姿色了得?” 傅元蘅正望见萧忆安不悦。 她故意抬高了声音说道:“不过是个下贱坯子,给表哥你提鞋都不配。” 三公子闻言,兴致减了一半。 萧忆安见她如此歪曲子悠,给她了一个愤怒的眼神。 轻声提醒道:“傅小姐,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只有他们当事人知道,如此场合谈论此事,实属不妥。” 傅元蘅看萧忆安为子悠说话。 气的瞪大了眼:“忆安哥哥,她反复盘旋于几个男子身边你也是见过的,你莫不是也被那狐媚子迷住了,还替她说话。” 萧忆安没有理会她,望向窃窃私语的妇人们,厉声道:“沈璇乃我好友,此事并非如传言所说,恕晚辈冒犯,在座的都是皇亲贵戚,莫要以讹传讹,失了皇家身份。” 众妇人被萧忆安这一句喝住,停了嘴里的话。 傅元蘅“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谢语嫣嘴角露出幸灾乐祸一笑。 傅相瞪了傅元蘅一眼对萧忆安说道:“小女自小被老夫惯坏了,说话不知轻重,方才冒犯到了二公子,老朽在这里赔个不是,请恕小女无礼。” 傅元蘅娇嗔的叫了一声:“爹。” 萧忆安起身郑重的回了一礼。 傅相望了萧忆安一眼,露出些许意外。 在他印象中从来都是惯于隐忍、默不作声的萧忆安,竟会为了好友出头,不惜得罪在座的权贵宗亲。 着实让他震惊。 太子看萧忆安似乎对傅元蘅不满。 他举杯对萧忆安说道:“忆安哥哥,来,我敬你。” 宴席散后,众人纷纷离去,傅相特意带着傅元蘅去皇后宫中拜别。 傅相是皇后的心腹肱股之臣,他早就打定主意让女儿入主东宫成为太子妃。 故而不会放过每一个让傅元蘅在皇后面前露脸的机会。 皇后与他们父女寒暄了一阵,赏了傅元蘅一串上好的珍珠串子,就让他们跪安了。 两人走出皇宫外,傅家的马车已经等在宫门口了。 傅元蘅扶着她父亲上了马车,一路上她都忧心忡忡,似有话要对他爹说,但还是没有开口。 回到府中,傅相送她回房,她悠悠抬起头说道:“爹爹,女儿觉得皇后姨母心中早就有了太子妃的人选了,她定是要让她的亲侄女谢语嫣嫁给太子,我们还是早做打算吧。” “喔,蘅儿你有何打算,说来给为父听听。”傅相面露一笑。 “女儿心系忆安哥哥已久,望爹爹为我做主。”傅元蘅噗通跪在地上。 傅相左右看了看,柔声说道:“蘅儿你起来。” 傅元蘅并未起来,她的爹爹来扶了她一把,脸色有些难看。 “蘅儿,我们傅家的女儿是要与皇家结亲的,爹爹自小便对你寄予厚望,你一定要嫁给太子。皇后那边无需担忧,朝堂上一干事务都还需仰仗你爹我,想来皇后也不会拂了爹这份薄面。” “女儿心中不愿,太子样貌才华样样都比不上忆安哥哥,我不嫁她。”傅元蘅满脸委屈的反驳着。 “放肆,堂堂太子岂容你如此诋辱,你是傅家的女儿,你要考虑的是傅家满门的荣辱,只有你做了太子妃,将来才能做皇后,我傅氏一门才能昌盛安乐,代代相传。”傅相从未对傅元蘅发过如此大的怒气。 傅元蘅被吓的呆住了,没再说话。 “皇后明日便会差宫人来取你的生辰八字,随后便要安排你入宫受教,这件事也算板上钉钉了。蘅儿你已经十七了,不是小孩子了,爹说的话,你好好想想。”傅相说完拂袖而去。 傅元蘅失魂落魄的往外走,站在院子里发呆。 丫鬟慌忙跑过来报:“小姐,宫里来人了,请您出去一见。” 她很是疑惑,这么晚了宫里谁会来,她一路小跑的出了门。 宫里的马车正停在他们府门外,几个内监环着马车站着。 望见她出了府门,一个内监掀开帘子,扶着一个人下车。 这个人正是太子。 傅元蘅看见太子也没有主动行礼。 反倒太子很是开心:“蘅儿,你这么快便到家了?” 她应付的说道:“太子殿下,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太子虽已满十六岁,但还像个十一二岁的小娃娃。 他自出生便没见过亲生母亲,被皇后一手养大。 皇后虽不是他亲生母亲,但对他也是宠爱有加。 他一切皆顺遂,心思十分单纯。 他与傅元蘅自小一起长大,身边的内监们也得了傅相的好处,时常对太子吹耳边风说傅元蘅喜欢他,将来是要嫁给他的。 他每次见到傅元蘅都十分高兴。 太子道:“我瞧见你同丞相去了母后的寝殿,我找过去的时候他们说你已经走了,今日宫宴上,你吃的很少,我特命宫里小厨房做了你最爱的石榴糕。” 说着一个内监提过来一个食盒交给傅元蘅的丫鬟。 傅元蘅被傅相浇灭了气焰后,自觉可怜,她见太子如此,又觉太子可怜。 她说道:“多谢太子殿下挂心,元蘅何德何能,怎敢劳您大驾亲自来。” 太子微微一笑:“无妨,能见到你我心中欢喜。” 傅元蘅不愿接他的话,催促道:“天冷了,太子莫要在外面待久了,小心着凉,快回寝宫吧。” 太子得了她的关心,像吃了蜜糖一般:“我听你的,这便回去。”说着便欢快的走向马车。 傅元蘅远远望着他的背影,心情复杂。 萧忆安回府后,若有所思的站在院子长廊上,楚余走过来:“公子,在想什么?” 第60章 王府一游 萧忆安回府后,若有所思的站在院子长廊上。 楚余走过来:“公子,在想什么?” 他淡淡的说:“没什么?” 楚余似带点愁怨的开口: “现在京城都在传陆姑娘与沈公子的事,沈公子与林家小姐定了亲,陆姑娘一个闺阁女子,平白受下了这些冤屈,我都替她委屈。” “今日皇宫宴上,内眷们也议论纷纷,不曾想,傅元蘅竟也当着一众皇亲的面诋毁陆姑娘。”萧忆安眼里藏了一丝怒火。 “这傅小姐也太过分了,陆姑娘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余很是不平,愤愤的感慨完,眼珠一转似乎明白了答案,悄悄瞥了一眼萧忆安。 “今日在宫宴上,我出言驳了她,丞相似乎有些不悦。”萧忆安幽幽开口说道。 楚余很是担忧,他家公子一向隐忍惯了,从不会与人明面上产生分歧,更不用说口舌之争了。 傅相位高权重,一手遮天,得罪了他可是不好受。 楚余焦急的问:“公子,傅家会不会与你为难?” 萧忆安挥了挥袖子,依然气定神闲:“无妨,只是一点小事。” “倒是有些时日没见到陆姑娘了,外面的流言蜚语想必她多少听到了,她外表看着随意,其实心思细腻,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萧忆安自顾自的说起来。 “公子年岁也不小了,也该考虑亲事了。” 楚余只年长萧忆安一岁,但说起话来老气横秋,倒像一个长辈。 萧忆安止住了笑意,眼里多一丝落寞。 楚余见萧忆安不言,他继续说:“难道公子要等着傅小姐向皇后请旨嫁于你?” 萧忆安露出一丝不悦: “你休要胡说,傅相已经给东宫送了庚帖,皇后正徘徊于傅家和太常卿家难以抉择,此事虽未宣之于口,但在宫中已是人尽皆知。你方才的话万不可再说,恐招致无妄之灾。” “是。”楚余像犯了错的孩子,“公子,不早了,你早些歇息。”说完灰溜溜的走了。 萧忆安回到书房,桌上摆放着一封拆开的书信。 靖北王采纳了他的意见,已经令十几万兵甲退役归乡,为朝廷缩减了不少开支。 想来皇后对靖北王也会少些忌惮和提防了吧。 靖北王还在信中说道,待平定了边关流寇,整理好一应军事,便会上书朝廷,请辞威远大将军一职,带着家人回金陵安享晚年。 萧忆安回到书房,拿出子悠送他的扇子,想起那日子悠送他扇子时的情景,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没有了后顾之忧,他开始认真考虑起自己的将来。 子悠久不出门,两耳不闻门外事,倒也清静。 只是时常会想起元宝,元宝走了两个月了,或许他早就忘了自己了吧。 瑶儿一早来给子悠传来了好消息,说她和钱子京的亲事,父亲已经同意了。 子悠没想到沈阔会同意的如此爽快,看来在沈阔心中,门第并不是最重要的,他只是不想与陆家结亲罢了。 瑶儿还说,傅元蘅被接到宫里学规矩去了,怕是要做太子妃了。 子悠闻言便想到了萧忆安。 他喜欢的姑娘终究还是舍了他,他一定很难过吧。 说起来,她倒是与萧忆安同病相怜。 金陵真是个邪门的地方,瑶儿方离开,萧忆安便来到陆府门口。 子悠听门房来报后,高兴的迎出去:“萧大人,你怎么来了?快请进吧。” “我来看看你,你安好,我便放心了。”萧忆安关切的说。 “我好着呢,你看看。”子悠淘气的转了一个身。 “陆姑娘今日可想到外面走走,想必你在家里也待久了。”萧忆安笑着邀请。 “好啊,好啊,我都要闷得发霉了。”子悠委屈的撅起来嘴巴。 萧忆安只是低头一笑。 “只是,我爹爹他们不让我出去,我走了怕是又要被骂了。”子悠想到哥哥和爹爹的话,又难过了起来。 “你放心,我已派人到陆家铺子上禀告了陆伯父,我任上要为官眷们发放一批衣料,特请你过去指点一二,他同意了。”萧忆安已经给子悠找好了理由。 子悠高兴的跟着萧忆安走了。 萧忆安与子悠同乘一辆马车,一路上子悠同他滔滔不绝的说着话。 说瑶儿来看她,告知她沈璇已授了官,钱子京被钦点为翰林院编修。 沈大人也同意了瑶儿与钱子京的亲事,正派人去接钱子京的双亲入京详谈,她真的为自己的好姐妹开心云云。 萧忆安只是安静的听着,心想:“看她这个样子,定是不会在意外面的人说了什么。” “我们去哪里玩啊?”子悠问道。 萧忆安会心一笑:“陆姑娘若不嫌弃,可到我府上小坐。” 子悠心想只要能出去,到哪里都好,她高兴说道:“好啊,好啊。” 两人来到了靖北王府,三进的厅堂倒是气派。 又有东南西北中五个院落围合而成,正中的春晖堂是靖北王的起居之所。 夏芙院留做世子萧宴与夫人回京时的住所。 萧忆安住的秋黎轩朝西,背靠着侧后门,离着正门最远,一共有两个厅堂,一间书房,一间主卧房和四间厢房。 院子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绕着一圈长廊,中间青砖铺就,依着长廊种了一些花木。 有茉莉,栀子,各式兰草和竹子,可见主人情致十分高雅。 子悠绕着长廊走了一圈,对萧忆安说道:“你这园子倒是十分雅致,可是却少了一些生气。” 萧忆安不解:“愿听陆姑娘指正。” 子悠一本正经的说道: “桃则溪之,梅则屿之,竹则林之,你府上的花都太素雅了,像我陆家的园子,一曲流水,几珠桃花,雅中有俗,多了几许人情味。我自小喜欢桃花,我爹爹在苏州老家的时候,差人种了一片桃花林,三月赏桃花,酿桃花酒,桃花落的时候,酣睡于十里桃林之中,香气拍人,清梦甚惬。六月桃子将熟,三五小儿耽耽逐逐,垂涎三尺,日日为口腹谋,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萧忆安澄澈了一双眼,很是向往:“听陆姑娘所言,桃李烂漫,与友人席地而坐,亦饮亦歌,似是美不胜收。” 子悠热情的邀请道:“他日有机会,春暖花开之时,我定邀大人到我们苏州的桃林共赏桃花可好啊。” 萧忆安恭敬的回道:“如此甚好,忆安便静候佳音了。” 子悠四周望了望,若有所思的说:“啧啧啧,这园子中间若是能修上一座亭子,闲时下棋、饮茶、赏花就更显惬意了。” 萧忆安低头一笑:“陆姑娘说的对,我也时常觉得这园子似是少了什么,被姑娘一语点醒。” 子悠谦虚的说道:“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其实这园子简洁雅致,正合了大人的心性。” 萧忆安忽然抬头,怯生生的望向子悠:“忆安自小离开双亲,独居于京,又未得封荫,只此一间陋室,几本藏书,让陆姑娘见笑了。” 子悠慌忙说道:“怎么会呢,如今的年轻人大都浮躁的紧,大人你清雅脱俗,这如谪仙一般逍遥自在的日子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 萧忆安唇角携了一丝笑意:“说到脱俗,我倒想到一个好去处,陆姑娘可愿与我到郊外一游?” “你和我,就我们两人吗?”子悠觉得有些不妥,转过头小心翼翼的问。 第61章 稻花村 “你和我,就我们两人吗?”子悠觉得有些不妥,转过头小心翼翼的问。 萧忆安望向她:“陆姑娘莫不是怕忆安行事不轨?” 子悠赶忙摇摇手:“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外面都在传我名声不好,我怕旁人看到大人与我在一处,会有损你的清誉。” 萧忆安坦然一笑:“忆安不怕,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只要心中坦荡,何惧别人的言语。我有一位故友,住在城郊的村子里,那个村子犹如世外桃源一般,我今日正要去拜访这位故友,陆姑娘不想去看看吗?” 萧忆安说的对,只要心中坦荡,何惧别人的言语。 从前萧忆安帮了自己很多次,如今他心情不好,想有个人作伴散散心,自己这般推脱,就太不够义气了。 子悠露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萧忆安带子悠坐上马车,马车驶入近郊的农田,二人下了车。 这里四面环山,像隐藏在群山中的世外桃源。 绕着村子种了成片成片的稻子。 金秋时节。水稻成熟了,一穗穗饱满的稻粒压弯了枝条。 远远望去,金灿灿的一片,空气中掺杂着稻谷和芦苇的香气。 子悠深深的吸了一口:“好香呀。”两人相视一笑。 “我小时候,每到秋收经常会到这里来,看着人们劳作的背影,也时常会和等待父母的小孩一起玩耍。走吧,我带你去朋友家。”萧忆安边说边指向不远处的一座农家小院。 两人走进小院里,一对年纪二十出头的乡下夫妇正在忙活着。 男的在劈柴,皮肤略微黝黑,身形不算消瘦,很是硬朗有力,女的把劈好的柴码在一起。 一个两岁多的小男孩自己在旁边玩着树枝。 “李丰。”萧忆安叫劈柴的男子。 男子抬起头来一看是萧忆安,丢下了斧头,拉起衣襟擦了擦手。 笑容满面的迎过来“萧大人,您怎么来了?” 她的妻子也放下了手中的活,过来牵起娃娃。 “许久未见,我来看看你。”萧忆安亲切的开口。 “快请进,快请进。”李丰忙着招呼萧忆安和子悠进来。 “春桃,你去泡壶茶。”他对着媳妇说道。 院里摆着一个方桌和几把竹条编的椅子。 李丰用袖子把两个椅子擦了又擦,招待萧忆安和子悠坐下。 子悠观察了一下这个院子,有一间上房左右各一间厢房。 院子方方正正不算小,沿着围墙种了几棵桂花和柑子树,桂花已不见踪影,树上还挂着些许未摘下的柑子。 萧忆安对李丰寒暄道:“我们有三年没见了吧,没想到你已经成亲了,孩子也这么大了。” 李丰咧开嘴挠着头说道:“我们庄稼人,就是盼着娶个媳妇,生几个娃娃,把娃娃养大,再给他娶媳妇,带孙子,就这点事。” 说完他爽朗的笑了。 这时她的媳妇提着茶壶过来,给众人倒了茶。 李丰略羞涩的介绍着:“这是我媳妇,叫春桃,那是我们的娃儿,叫星星。” 萧忆安点头示好。 李丰又向他娘子介绍:“这是王府的萧大人,萧大人往年常来我们这里,他人很好的。” 春桃对着萧忆安一笑:“萧大人,您喝茶。” 许是害羞,说完便走开了,领着娃娃远远的坐在桂花树下。 李丰望了一眼子悠开口:“这位可是尊夫人?如此花容月貌,与大人你甚是般配。” 萧忆安笑笑望了一眼子悠,正要说话。 子悠赶忙放下手中的茶:“不是,不是,我和萧大人是好朋友,我姓陆,叫我子悠就好了。” “原来是陆姑娘,我们乡下比不得城里,你别嫌弃啊。”李丰憨厚一笑。 子悠赶忙接过话:“这里真的挺好的,景色很美,宛如世外桃源一般。” “哈哈,陆姑娘真会说话,想来你们山珍海味吃腻了,尝尝我们农家菜也算是换换口味。我自家养了些鸡鸭,种了几垄小菜,现在稻子熟了,田里的稻花鱼也肥了,还有一些虾呀,田螺呀,等我下田里抓一些来,让我娘子做给你们尝尝。”李丰热情的招待着。 “不忙,现在还早,我想带陆姑娘四处看看。”萧忆安说道。 子悠听李丰说起抓鱼,甚觉有趣,她对李丰说:“李丰大哥,方才我听你说,可以下田抓鱼摸虾,能不能带我下田去抓鱼啊?” 李丰拿不定主意,很是为难的说道:“陆姑娘,这田里啊脏,又难走,你娇贵的很,还是别下田了,我去抓,一会儿就抓来了,你们随便去玩着。” 萧忆安望向子悠一笑,又对着李丰说道:“你忙你的,我带陆姑娘去抓鱼吧,也算是给她解解闷,你帮我们准备鱼篓。” 李丰看客人如此说,只得同意:“那好,田里脏,怕弄脏了你们的衣服,若你们不嫌弃,可以先换上我和我媳妇的。” 萧忆安点点头:“也好。” 李丰的媳妇从屋里找出两套衣服,给他们两人去换。 子悠出来看到萧忆安已经换好了衣服站在院子里。 她张开双臂转了一个圈,问萧忆安:“如何?” 萧忆安微笑着:“不错,不错,很有点干活的样子了。” 两人站在一起相对一笑,像极了一对乡下夫妇。 李丰把篓子给他们,又交代了抓几条就赶忙回来, 他媳妇已经去烧饭了。 萧忆安就带着子悠出门了。 子悠背着篓子边走边四处观望,看见什么都新奇。 采了一束野菊花握在手里,闻了闻,回头对着萧忆安笑着说:“哇,好香啊,这花很有秋天的味道。” 说完一蹦一跳的往前走。 稻田里不时看到劳作的父母在收割着稻子,孩子们在田边嬉戏玩耍。 路上有拉了满车稻子的老翁对他们微笑着互道丰收,背了满筐鲜鱼的妇人对他们点头示意。 子悠笑笑:“大人,这里的人都好热情啊。” 萧忆安笑笑提醒她小心脚下的路。 萧忆安带子悠来到李丰家的水田边。 子悠趴近一看,果然稻田里有很多鱼儿肆意的游来游去。 她惊喜的对着萧忆安说道:“大人,快看,这里有好多鱼啊。” 这时萧忆安已经挽起了裤腿和袖子,他对子悠说道:“陆姑娘,田里的水寒凉,你坐在田边等我,我下去抓鱼。” 子悠出门就是想体验抓鱼的乐趣,自然不同意:“我也想下去玩,求求你,带我一起下去吧,就一会儿。” 说完她放下篓子,开始挽起袖子和裤腿。 萧忆安无奈的点点头:“好吧,我先下去,再来扶你。” 萧忆安利落的下到田里,扶了子悠下来。 子悠第一次站在稻田里,感觉双脚瞬间被泥土包裹,在稻田里行走,可比在路上困难多了。 她费了好大劲才挪出去几步。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境,她对萧忆安说道:“你在这边,我到那边,我们比赛抓鱼如何?” 第62章 表白 萧忆安叮嘱她一定要小心,莫要滑倒。 子悠挪到隔壁的水道,看见鱼儿们仍然悠闲的在稻穗下面游动,三五成群,并不怕人的样子。 她心想:“这里的鱼看着可比自己家池子里的鱼傻多了,今天肯定能抓到很多。” 她伸出双手,对准一条肥大的鱼扑过去,扑起了高高的水花, 可她的手里什么都没有。 她另寻了目标,聚精会神扑过去,又扑了空。 她也不气馁,第三次出击, 她先找到了几条聚在一起的鱼,弯下腰,两只手慢慢的接近水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往下一抓。 手里竟握住了一条鱼。 她高兴的叫到:“我抓到了,我抓到了。” 萧忆安抬头看到子悠脸上粘着污泥,双手高举着一条鱼,很是天真烂漫。 他笑了笑:“陆姑娘真厉害,快把鱼放进篓子里吧。” “篓子,篓子在哪里?”子悠自说自话,四处寻找。 她看见篓子还被她留在田边。 她两手高举着鱼,鱼儿滑溜溜的身体挣扎着,她愈加抓的紧,慢慢往田边挪步。 萧忆安看她行动很是困难,替她到田边拿了篓子送过来。 子悠快要接近萧忆安的时候,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在水里。 两手松开,鱼儿落入水中跑掉了。 萧忆安快步上前将她拦腰扶起,两个人四目相对,子悠的心扑通扑通跳的极快。 她似乎看到萧忆安脸红了。 萧忆安扶她起来,待她站稳,他松开了手。 子悠尴尬的咬着下嘴唇望向别处,又有点伤感:“唉,我的鱼跑掉了。” 子悠伸长了脖子看萧忆安的篓子里面,已经有了四五条鱼,还有一些田螺。 她很是羡慕道:“你好厉害啊,你教教我怎样抓鱼吧。” 萧忆安带她到一处清澈的水中,示范给她看:“抓鱼要手眼并用,动作要轻,手要快,切忌不要盲目乱抓,把鱼儿都吓跑了。” 子悠在他的指导下,果然能抓到鱼,她自豪的手舞足蹈。 待子悠又抓了两条,萧忆安对子悠说道:“秋日水凉,陆姑娘别在水里待久了,我们抓的这些已经够了,上岸吧。” 说罢,他伸出胳膊让子悠扶着,子悠在水中洗了洗满手泥污,扶上他的胳膊。 许是她的手凉,冰到了他,子悠感觉他的皮肤似乎轻轻的跳动了几下。 她赶忙松开手,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上了岸。 田边有一条清澈的小溪,两人在溪水中洗干净了手脚。 子悠坐在溪边的石头上看萧忆安给鱼儿换水。 她问:“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来的?” 萧忆安提起鱼篓意味深长的说道:“说来话长,我还随太后住在宫里的时候,十分想家,便下定决心要回益州。那一日,跟随皇上出宫巡游时,我趁宫人不注意,偷偷溜出来,出城后我就迷了路,在荒郊野外绕来绕去,绕到天都黑了,又冷又饿,我只能躲在一个废旧的草屋里。夜里便发起了烧,挨到了清晨,我迷迷糊糊的出了草屋想要找点吃的,不知何时便晕倒在了路边。” “后来呢?”子悠听的津津有味。 “后来我醒了时,已经身在一个农户的家中了。那时正如今日这般深秋,稻花飘香,一片金黄,农户家有个儿子,就是李丰,李丰教我下田抓鱼,我们把抓来的鱼架起火堆烤起来吃,就这样过了两日,宫里的侍卫找到我后,便带走了我,此后,每年秋日,我都会到这个小村庄上来看看。”萧忆安说道。 子悠一手托腮的望着萧忆安,想不到温润如玉的萧忆安,看似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竟还有这样接地气的一面。 她说:“这个村子里的人,他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管外面世事如何变迁,过着平凡又美满的生活,我想,他们一定很幸福。” “是啊,能与喜欢的人相伴,过上这样简单美好的生活,很幸福。”萧忆安眼中含情望向子悠说道。 子悠想起他的心上人傅小姐已经舍了他攀太子的高枝了,很是替他难过,并没有瞧见他的深情。 萧忆安看子悠没有回应他,落寞的收回了眼神,少顷他又望向她:“陆姑娘想知道我回宫后的故事吗?” 子悠双手托腮,兴致满满:“萧大人说说看。” “回宫后,父王怕我无聊,特意把益州的教头送入宫中教我习武,师傅给我刻了一把木剑,我十分喜欢,那一日,太后寿宴,我本想舞一段剑为太后祝寿,不想我在花园练习时,太子看上了我的木剑,非要与我抢,以前他抢过我许多东西,我都让给他了,可这把木剑是我心爱之物,我不想给他,我们拉扯中,太子摔在地上,磕破了头。皇后盛怒,命人折断了我的木剑,还赶走了师傅,从此不许我再习武。” 子悠心里不是滋味,太子真是过分,从小到大萧忆安什么都让给他了,如今怎么连他的心上人都要抢。 “你当时一定非常难过吧。” “十二岁时,我搬至王府,父王派楚余来护我,他武艺高强,我十分羡慕,但又不能忤逆皇后的旨意,只能在夜深人静时,悄悄跟着他出府练剑。” 子悠心疼的说道:“你一定吃了不少苦,怪不得我上回问你可有习武,你说没有,原来是有苦衷的。” 他没想到子悠得知他习过武,并没有表现出有多惊喜,他的眉眼垂了下来。 少顷,他重新鼓起勇气,想对子悠表明心意:“其实,我。。。” 第63章 无妄之灾 “看那里,那就是野菊花吧?” 前面田边长了一树野菊花,子悠忽然起身去摘花。 “李嫂方才说带一把野菊花回去煮茶喝,差点忘了。” 萧忆安一句话鲠在喉中,脸憋的通红,没有再说下去。 两人回去后,萧忆安将鱼篓交于李丰。 子悠很是抱歉的说道:“都是我贪玩,鱼现在才抓回来,这顿饭怕是要吃到午后了。” 李丰咧嘴一笑:“没事,我们庄稼人吃饭也没个正点,习惯了。” 他媳妇春桃对子悠道:“我们都吃过一些糕点了,桌上有糕点,你们先吃点垫垫,饭马上好。” 说罢,夫妻二人到厨房忙活了。 子悠看小家伙星星一个人趴在院子里玩,就过去和他一起玩,。 悠一会儿追着星星跑,一会儿又被星星追着。 一会儿抱起星星摘柑子,和他一起剥柑子吃,一会儿逗他玩毛毛虫的游戏,逗得小娃嘎嘎嘎的笑。 萧忆安坐在椅子上看着子悠,眼里面充满了希冀,他也忍不住加入进来逗起星星。 不一会儿李丰两口子把饭菜都端到了桌子上,招呼他俩过来吃饭。 一共六个菜,清炖稻花鱼,叫花鸡,笋干腊肉,醉虾,姜醋拌莲藕,野菜鸡蛋饼。 李丰憨厚一笑招呼大家说:“都是些家常菜,莫要嫌弃啊,来来来,都快吃吧。” 子悠玩了半天肚子也饿了,这些菜胜在食材新鲜,加以普通的烹调也自有一番风味,甚是爽口下饭。 子悠边吃边把每道菜都夸奖了一遍:“这个稻花鱼果然是一绝,鱼肉夹杂着稻米的香味,很是清香。叫花鸡入口酥烂肥嫩,原汁原味,肥美无比。莲藕酸甜爽脆,很是爽口,还有这个,那个,都好吃。大嫂的厨艺真是了得,今日我也算有口福了。” 李丰和他媳妇高兴的笑笑,李丰不住的对子悠说着:“陆姑娘爱吃,就多吃些。” 萧忆安望望子悠:“陆姑娘,你把我要说的话全都说了,我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子悠笑笑。 李丰赶紧给萧忆安夹菜:“萧大人,你也多吃点,粗茶便饭,不成敬意。” 星星坐在他娘的怀里,李丰媳妇喂饭给他吃。 子悠也夹起一块鸡蛋喂给星星,星星吃了子悠喂的鸡蛋,高兴的把头躲在他娘的怀里偷偷笑,子悠也开心的笑了。 春桃朴实的对着子悠说道:“陆姑娘这么喜欢小娃娃,你和萧大人以后一定要多生几个,你们的孩子一定个个都漂亮。” 子悠顿时羞红了脸:“大嫂,我们不是的,我们只是朋友,朋友而已。” 她望向萧忆安,萧忆安却偏过了头,似乎不开心,并没有言语。 李丰对他媳妇说:“春桃,陆姑娘与萧大人还未成亲,说到生娃娃还早了些,哈哈哈。” 子悠的脸更加红了,她害羞的埋着头吃起饭来,再没有说话。 众人吃过午饭后,萧忆安对子悠说道:“陆姑娘,我们换了衣裳便回城里吧,如今正值秋收,李丰大哥和大嫂还要忙田里的活,我们不便打搅了。” 子悠点点头,两人各自换好了衣服,跟李丰两口子辞行。 李丰很是不舍,挽留他们了一番,萧忆安说以后有空闲会经常过来走走,李丰这才放他们走。 马车驶远了,李丰媳妇回房发现枕头下面塞了两个银元宝,她忙拿去给李丰看。 李丰看了摇了摇头说道:“萧大人还是这么客气,下次他来我便要说他几句,再这么客气,就莫要来我家了。” 回去的路上,子悠显然没有那么拘谨了,她还给萧忆安讲了许多童年趣事。 马车到了陆府门口,萧忆安问子悠:“陆姑娘,你今日可还开心。” 子悠点点头:“嗯,谢谢萧大人带我出来,我很开心。” “那我便放心了,我希望陆姑娘每日都能如今日这般开心。”萧忆安说。 子悠对他甜甜一笑道:“大人也是,虽然傅小姐入了宫,你还有我们这些朋友啊,我们永远都在你身边。” 萧忆安不解的望着子悠,子悠对他点了点头便下车回府了。 白日里子悠跑累了,入夜倒头便睡着了。 睡着却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萧忆安成亲,很多人围着看热闹,她也挤在人群中看。 新娘掀开盖头,她一看那人却是她自己。 萧忆安十分气恼,露出一副从未见过的凶相恶狠狠的对她说,谁让你来的,我要娶的人,不是你。 这一幕把自己吓醒了,她捂着心口自语道:“我这是怎么了,怎么梦到了他。” 睡意全无,她起身披了外衣来到院子里。 已是深秋,夜里多了丝丝凉意。 一阵风起,发黄的银杏叶从枝头摇落,随着夜风摇摆,翩翩如漫天飞舞的蝴蝶。 她举头望了望夜空,银盘般的圆月正被一缕黑云薄薄的笼住了半边。 觅樱站在一旁随着她看天上明月:“姑娘,我方才见你在床上,以为你睡着了,你是在瞧月亮上的桂花树吗?今日的月亮真大,只不过被云挡了一些。” 子悠自语道:“玉兔定在捣药,吴刚应在伐桂吧,天上的神仙各司其职一定忙的不亦乐乎,只有我们这些凡人才会胡思乱想,庸人自扰。” “姑娘,我听老爷说你今日跟萧大人出去了,萧大人找你有什么事啊?”觅樱低低的问。 “不过是请教了一些账目上的事。”子悠答。 觅樱点了点头,关切道:“姑娘你忙了一日,定是累了,快去睡吧。” 子悠望着月亮淡淡的问:“你说,像萧忆安那样的男子,端方温润,如同皎皎明月,他将来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啊?” 觅樱打着哈欠,嘴里逸出几句来:“像他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方外之人,只适合挂在墙上拜着,放在台上供着。” 是啊,今晚的月色真美啊,只要抬头能看到如此美好的景致,已经足够了。 萧忆安这几日都在书房画图纸,想把园子重新修整一番。 他让楚余去找工人,楚余很不解:“公子,咱们府上的园子不是三年前才修过了吗?怎么又要修园子了?” “我近来发现苏式的园林,溶于自然山水间,可赏、可游、可居,也别有一番情趣。”萧忆安满脸的诗意。 楚余不解风情的说道:“公子,你这喜好变化的可真够快的。” 萧忆安瞪了他一眼:“我乐意。” 陆灏明日要亲送一批货到泉州,走的海路,陆行陪着他一同过去检查装船,还未归府。 夜深了陆行才回来,他似是喝了不少酒,走路都都不稳,见子悠还等在厅里,醉熏熏的把她认成了霖儿。 “霖儿,快,快去休息。” 陆行向来酒量浅,半壶酒便会迷糊,子悠闻着他身上的酒味,今日喝的可不止半壶,他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她扶着爹爹坐下,凑到爹爹跟前问道:“爹爹,你今日同谁一起喝的酒啊?” 陆行闭了一双眼,抬起一只手来比划着:“灏儿,伯父不能再喝了,不能喝了。” 子悠气不打一处来,这陆灏明知爹爹不胜酒力,还把他灌醉成这样,改日定要找他算账去。 子悠扶着爹爹上床,给他盖好了被子。 陆行拇指上还残存着些印泥,子悠也没有深究,拿出丝巾给他擦干净了才离去。 日子毫无波澜的过去了,陆行开始操心起子悠的婚事,给她介绍了几个生意伙伴的公子。 子悠都不满意。 陆行日日唉声叹气,恐他的女儿挑成了老姑娘,没人要了。 陆灏到泉州这一趟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 这日陆行从铺子上回来,脸色十分难看。 坐在亭子里垂胸驼背如一只泄气的球。 子悠正巧路过,见爹爹在此,便进了亭子坐在爹爹身旁。 她很少见爹爹如此,定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她用胳膊顶了顶爹爹说:“老陆头,什么事让你如此狼狈?” 陆行没有回应她,只是呆呆望着远处的树。 “谁惹你不开心了,说说看,我替你出气。”子悠挥起拳头道。 陆行并没有被她逗笑,满脸愁容的说道:“念儿,你去忙吧,让爹爹静一静。” 子悠意识到不对,轻声问道:“爹爹你怎么了?” 陆行没有理睬他,径自走开了,子悠追在后面问了许久,爹爹就是不说话。 第64章 陆灏的行踪 子悠急忙带着觅樱出门到铺子上去找忠叔。 “忠叔,铺子上可发生了什么事?” 忠叔正在整理着一些银票、田产、地契,见子悠问话,他停下手中的活,叹了口气,却不言语。 不知爹爹和忠叔这两人是怎么回事,一模一样的不出声。 子悠急的夺掉忠叔手里的东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忠叔你倒是说呀,我们一起想想办法,或许还能补救。” 忠叔很是无奈:“姑娘你也别为难我,老爷吩咐了不让说,老爷说就当这些银钱从来就没挣下过。” 子悠想起了那日爹爹大拇指上的印泥红印,她似乎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她望着忠叔的眼睛确认着:“是陆灏?” 忠叔躲闪着并不说话,没有否认便是确认了。 “他拿了多少?”子悠问。 忠叔叹气:“铺子上的银两他没动,他从京城几大钱庄借了款,数目不算多,也就几万两,可气的是,他还以老爷的名义从地下钱庄借了高利贷,足足五十万两,日三分的复利,如今已经滚到了一百多万两了。方才他们来了十几个人,威胁老爷三日内还清,否则便要将老爷告到官府。” 京城谁人不知陆霄的官职,子悠忙问道:“你们可说了我哥哥的名字?” “说了,他们说正是因为大公子在朝为官,更要诚信做人,按时还钱,为百姓做好榜样,不然他们告到金陵府,大公子的脸面也要丢尽了。”忠叔叹道。 子悠顿时觉得身体无力,大脑一片混沌,她缓了缓说道:“我到泉州找他去。” 忠叔这才抬起头来劝慰道:“姑娘莫要白跑一趟了,老爷已经逼问了周管事,灏公子那日并未上船,他也不知灏公子的行踪。老爷派了几波人把灏公子常去的地方都找了,也没见到人,已经叫人回苏州去找了,我们不妨等等消息。” 子悠心想,出了这样的事,爹爹一定比谁都着急,也比谁都难受。 陆灏从小没了爹,十二岁便跟着陆行,陆行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看待教导。 眼瞅着他回来行了冠礼,便要分权与他,他却在此时做出这样的事,把陆家推入险境。 子悠失魂落魄的从铺子里走出来,好似听到有人叫她。 她回头一顾,萧忆安正笑眼弯弯的望着她。 萧忆安设计好了园子的草图,想找子悠指点,陆府的人告诉她姑娘去了铺子上,他便过来了。 他上前几步说道:“陆姑娘,好久不见了,一切可好?” 子悠心中苦涩,又不能与外人道,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回道:“都好,我今日不得空,改日请萧大人喝茶。” 一个不留神,子悠差点从台阶上跌落。 萧忆安眼疾手快去扶住了她:“陆姑娘当心。” “多谢大人,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子悠满面愁容的应付着。 楚余替他家公子委屈,抱怨道:“这陆姑娘今日是怎么了?公子你特意来找她,她却不理睬你。” 萧忆安望着子悠远去的背影,直觉告诉他,子悠一定是有事。 他吩咐楚余远远跟着子悠,看看她都去做了什么。 子悠和觅樱坐上马车,她一时也没有主意,准备回府。 有一辆马车迎面走来,和陆家的马车窄路谁也不让谁。 子悠听到外面车夫的吵闹,掀开帘子问道:“怎么了?” 车夫答道:“姑娘,我们先过来的,他们不让路。” 对头的车夫言语间很有几分嚣张的说道:“我们姑娘可是要去太保府上献艺的,误了时辰,你们担待的起吗?快让开。” 对面的姑娘也拉开了帘子,香粉味扑面而来,瞧着模样像是哪个勾栏的乐妓。 “让他们先过。”子悠吩咐车夫道。 让开了车,马车继续前行,子悠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让车夫掉头往如意阁去。 堂兄放在心窝里那个叫“文君”的,子悠从前好奇,打听了一番,竟是如意阁的歌姬。 瞧着堂兄也没有要为她赎身的意思,子悠也就没在意了。 方才见那乐妓,子悠倒是想起来这个“文君”。 她或许会有堂兄的下落,只是不知她会不会同堂兄一样消失了。 到了如意阁,子悠打听到文君姑娘正有客。 她给了妈妈一个元宝,叫妈妈请文君姑娘出来一见。 哪知妈妈去了一趟,没请到人。 子悠又差妈妈去说,只问一句话,不会耽误她太多时间。 妈妈回来仍是说,文君姑娘说不见。 子悠怀疑堂兄就藏在她那里,她不顾妈妈阻拦,硬是闯了进去。 子悠一把推开房门,文君姑娘停了唱曲,乐工也停了。 并未见到陆灏的身影,坐上的男子一脸茫然的望着子悠。 冲都冲了,那便要好好找找,子悠里里外外的寻着。 妈妈跟在后面阻止着:“你找什么,瞧瞧你把客人都冲撞了,再不出去,我要叫人赶你了。” 子悠寻了一圈没找到人,到厅里去质问苏文君道:“你可知道陆灏在哪里?” “姑娘口中之人,我并不认得,怎会知道他在哪里?”苏文君起身不慌不忙的说道。 子悠见她不认,急火攻心没了分寸,当着众人的面不顾场合的痛斥道:“你撒谎,我都打听过了,陆灏时常来你这里,花在你身上的银子少说也有几千两,你定是知道他藏在了哪里?” 座上的男子也急了起来,起身质问苏文君道:“陆灏是谁呀?你和他什么关系?你可是答应嫁给我了,竟还与别的男子来往!” 苏文君面不改色,也不理那男子怎么说。 子悠诚恳的望着苏文君道:“方才是我鲁莽,冲撞了姑娘,我是陆灏的堂妹,他人不见了,姑娘若知道他的行踪,我求你告诉我。” 苏文君轻叹了一口气,一脸真诚的回道:“哦,你说的是他呀,姑娘不说,我都快忘了还有这个人,你也瞧见了,我就要和柳员外成亲了,我和他早就不来往了,确实不知他人在哪里。” 子悠瞧着她不像说谎,既然她不知道,再为难她也没用。 子悠对着她深深鞠上一躬:“对不住了,若姑娘有他的音讯,还望姑娘传个话,他再不露面,陆家就要大祸临头了。” 子悠彻底无法了,垂头丧气的走出来。 觅樱扶着她正要上马车,一个丫头从后面叫住她。 “姑娘,我们苏姑娘叫我来传个话。” 丫头伏在子悠耳边私语道:“姑娘说,陆公子前两个月与傅相家的二公子傅磊私底下来往密切,陆公子还说等他那笔买卖成了,便要替我们姑娘赎身,带我们姑娘走,可他却突然没了踪影,我们姑娘也有一月多未见过他了。” 子悠思忖了一番,若果真如那歌姬所说,傅磊定是知情人。 堂兄糊涂啊,傅家的人能安什么好心。 她叫车夫赶去丞相府,打听到了傅磊在吏部衙门,。 悠瞧瞧天也不早了,便到衙门去等他下值。 第65章 陆灏找到了 她并不认得傅磊,跟街边摆摊的小贩打听了个大概。 约莫等了小半个时辰,傅磊带着侍从谈笑风生的从衙门出来。 看来他心情不错,子悠上前叫住了他。 “小傅大人,请留步。” 傅磊循声望了过来,见是生面孔,掂量了子悠两眼说道:“姑娘叫我?” 子悠走上前,福了福身子道:“我有几句话想同小傅大人说,不知方不方便?” 傅磊机敏的审视了子悠一眼,漫不经心道:“姑娘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也一样的。” 想来这傅磊不是个好说话的,子悠提了一口气。 故作镇定的试探道:“未下拜帖冒昧打扰,还请小傅大人见谅,我是陆灏的堂妹,我常听堂兄说他与小傅大人交好,今日家中出了急事,却找不到堂兄,我受家父之命来向大人打听下,近日可见到了我堂兄?” 傅磊面上闪过一丝警觉,略作迟疑点头道:“我与你堂兄是相识,但我们并不熟,怎么,他没回府吗,多派点人出去找找,酒楼,茶楼,妓管赌坊,听曲儿的地方都去看看,男人嘛,无非就是去这些地方,若我见到他了,一定叫他赶快回府,免得家里人担忧。” 子悠瞧出他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定是有所隐瞒,不由的追问道:“大人当真没见过我堂兄?” 傅磊似是着急打发子悠走,不耐烦的敷衍道:“真没见过,这种事有什么好扯谎的,这天儿马上要黑了,你一个姑娘家在外多有不便,快回去吧。” 子悠辞了他灰心丧气的回了府。 她不便到妓馆赌坊去,便派出了家里的小厮全城去找。 方走进家门,便有丫鬟急匆匆迎上来,说老爷病了,她正要去东院请大公子和少夫人过来。 子悠进去看望爹爹,说自己已经知道了事情原委,出去找了几个地方,没找到陆灏。 爹爹叮嘱她不要告诉哥哥嫂嫂,还宽慰她道,灏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胡来的,说不定过两日自己就回来了。 银子的事情无需担心,三日后先还他们一些,其余的拖一拖再说吧。 楚余跟着子悠,他在墙角听到傅磊和随从的对话了。 随从问傅磊,万一陆家人知道了,会不会去报官啊? 傅磊若无其事的说,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陆家人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楚余回府后把今日的所见所闻汇报给了萧忆安。 萧忆安也打听到了陆家被催债的事,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了理,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他嘱咐楚余即刻去盯住傅磊,一有陆灏的行踪,立刻报于他。 楚余跟了傅磊三日,他倒是安分,下了朝便回府,没去什么特别的地方。 第三日夜里,楚余瞧见他带着两个人摸黑出了府,拐进了石舫街的一处院子。 没多久他大摇大摆的从里面出来了,送他的是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 傅磊甩了甩袖子,把什么东西的往胸口里塞了塞,对络腮胡子说道:“你们盯紧了,就这点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络腮胡子恭敬的回了个是。 傅磊从小巷子出来并没有直接回府,反倒是朝着反方向去了。 嘴里吹着口哨,似乎心情不错。 楚余跟了他一路,他在一个僻静巷子中间的宅子门口停了下来,撩了撩袖子准备上前敲门。 忽的从对面路口冲过来一个人,手里拿着匕首,月光下亮的刺眼。 对准傅磊要刺过去,嘴里喊着:“傅磊,我要杀了你。” 傅磊慌张躲开,他身边的两个人连忙过来护住他。 那人拿着匕首一顿乱舞,却被傅磊的人踢掉手中匕首,捉住了两只手。 楚余定睛一看竟是陆灏,陆灏眼睛血红,喘着粗气咒骂道:“你这个骗子,你会遭报应的。” 傅磊捡起地上的匕首,轻蔑的用刀刃敲了敲陆灏的脸。 表情不屑道:“呵,我骗你什么了?你有证据吗?” “你这个畜生,我要到官府告你。”陆灏挣扎着,眼睛瞪得滚圆。 陆灏脸上的肉抖了抖,嘴角一歪:“你告我?” 他的刀刃顺着陆灏的脸滑下来,在他的脖颈处一顶。 对着那两人讥笑道:“告我?放了他,让他去,他怕是要拉着陆家满门为他陪葬。” 陆灏被松开了,却没了方才的傲气,欲哭无泪的站在原地。 “陆灏,你也不想想你算个什么东西,跟我玩,你配吗?走。”傅磊丢下这句便领着两个跟班走了。 走了两步,手一松,匕首落在地上。 傅磊走远后,陆灏抱头蹲在地上又恼又悔的痛哭起来。 楚余覆上面巾来到他身旁,他瞥见来人,惊的起身:“谁?你是谁?” 楚余一掌打向他的脖颈,他便晕了。 楚余背着他到了一处客栈,将他安顿在客栈里。 萧忆安还在书房,他翻开吴济章的账本琢磨起来。 近五年来,吴济章贪墨的银两有半数都到五里亭买了书画,古玩,看来五里亭明着做古董买卖,实际是给傅磊一党洗黑钱的地下钱庄。 若陆灏是从这个钱庄借下的高利贷,一切便说的通了。 楚余回来跟他汇报了这几日的见闻。 萧忆安放下手中的书,思虑了一番道:“看来五里亭的地下钱庄是傅磊的产业无疑了,石舫街应该是他们第二个据点。你叫人去陆家报个信接回陆灏,再替我办一件事。” 陆灏醒来时,发现陆行和子悠正守在床前。 他羞愧的转过脸去,拉被子揩干了眼角的泪。 旋即掀开被子起身,噗通给陆行跪下。 “伯父您打死我吧。” 陆行叹了口气,俯身扶起他,眼角有些湿润:“你爹临走前把你托付给我,这么多年,是我对你疏于管教,我也有错,这些日子你都去哪儿了?” “我被人骗了,是傅磊,他害我。”陆灏激动起来。 子悠一惊,果然与傅磊有关,她暗暗的捏了捏拳头:“二哥你糊涂啊,傅相与王伯父不和,之前他们蓄意谋害哥哥的事你都忘了吗,你怎么还敢与他的儿子来往。” “灏儿,那傅磊对你做了什么?”陆行跟着问。 “都是我太蠢,两个月前,我在赵公子的酒局上碰到他,他端了酒来跟我攀交情,说很是欣赏我,本来我是不屑搭理他的,他说长辈之间的事跟我们小辈无关,他爹只看重他兄长,总是瞧不上他,他也很不喜他爹的那套做派,在家里都跟他爹闹翻了。” 陆灏回忆起来。 第66章 傅磊的奸计 陆灏回忆起来。 “我昏了头了信了他的话,与他熟识起来,一日,我听到他与侍从谈论什么与宁国的生意,就多听了一耳朵,他装作不想让我知道的模样,躲躲闪闪,我却越是好奇,花了点银两从他侍从口中打听到,傅磊的兄长傅耀庭在豫州大营里常帮他姑父张深将军处理一些淘汰的旧武器军械,傅耀庭不方便出面,都是傅磊找的买家,傅磊从中也得利不少。” “这一次,豫州大营里有一大批旧军械要清出,他们粗算了下,转手卖给宁国商人,不过三五日,这笔买卖最少赚三成,只是军营里军饷短缺,要先付了银子才能提货,傅磊本钱不够,想要拉赵公子入股。我心一热,便去求傅磊,他说我在陆家做不了主,死活不同意,我求了他三次,他才答应,一人出一半,每人五十万两本钱,他还带我去见了那宁国商人,我更加深信,便到钱庄去借银两,没有伯父出面,他们都不认,跑断了腿才借到几万两,还差的远,傅磊那边又催的紧,佯装要另找他人。” “这时一个地下钱庄的伙计找到我,问我是不是要借银子,他们可以借给我,只不过他们不信我,要用伯父的名头借,我见银子有了着落,想着三五日便能拿回本钱,抛去利钱,还另得一成的利,便灌醉了伯父,按下了指印。” “傅磊带我去城外见了一个人,说他是傅耀庭的心腹,管运送军械的,东西已经在运来的路上了,他先行过来知会一声。傅磊说,我们把银票交给他便好,过两日东西到了,去找那宁国商人收了钱,直接带那人过去验货。” “第三日我在客栈等到快晌午,也不见傅磊来,我寻到吏部衙门,他告诉我许是路上耽搁了,让我再等等。我又等了两日,他叫侍从来告诉我,大事不好了,那批军械被抢了,他也不知道何人所为。至此,我才发觉自己被骗了,我去找傅磊理论,他说自己也是受害者,还叫人赶我走。我去找那宁国商人作证,他早没了踪影。我赶去豫州大营,想要找傅耀庭问清楚,他说从未有过此事,还以私闯军营和污蔑之罪将我抓了起来,关了足足一个月。” “我从军营回来,便想杀了傅磊,我知道他养外室的那个宅子,便守了他五日,终于见到他了,只恨我无能,没能杀了他,反倒被一个蒙面黑衣人打晕,醒来便在这里了。” 子悠气极了,双手捏成了拳头:“二哥你,你在商场多年,怎么还识人不清中了他们的圈套,我们去告诉大哥哥,让他抓了傅磊,把银子要回来。” 陆灏不语,陆行只是叹气。 “爹爹,你说句话。”子悠望向爹爹。 陆行又是叹气,缓缓开口道:“算了吧,只要人没事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陆家赔上百十万两银子不说,还受下如此大的侮辱。 子悠不能忍:“怎么能算了呢,你们不去,我去找大哥哥说去。” “我说算了就算了。”陆行厉声道。 陆灏起身,紧握着双手望了子悠一眼,满面愧色的说:“妹妹,倒卖军火是死罪,就算找了兄长也无用,还会连累整个陆家。” “倒卖军火的又不止你一人,谅他们也不敢把此事供出来。”子悠气的双目血红,坐下来不看他们。 陆行转身将她呵斥了一顿:“就凭你空口白牙就能把傅磊治罪吗?傅家是我们斗得过的吗?今日当着你们俩的面,爹把话说清楚,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谁也不要提起。” 子悠起身离开,陆行慈祥的宽慰了陆灏一番,交代他好好休息,也出去了。 子悠正气着,却迎面碰上了兄长陆霄。 陆霄只听说陆灏被人送了回来,并不清楚出了何事,正要前去看望。 陆霄见到子悠满脸的怒气,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爹爹,他向来都偏心陆灏。”子悠道。 陆霄宽慰她道:“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日日与他争风吃醋作何?有哥哥在,哥哥自会向着你的。灏弟此去泉州没什么事吧?我怎么听说他是被下人背回来的。” “他能有什么事,他好着呢,不过昨日吃了一夜的酒,现下还睡着,哥哥不用去瞧了。”子悠怕陆霄此时过去看出什么破绽,才向他撒了谎。 “既然回京了,还不先回府上报个平安,出去哪里喝成这样,不成体统。”陆霄愤愤不满。 门房匆匆来报,说是外面有人找陆灏,是两个女子。 陆霄拦下了门房道:“灏公子还没起,勿要去饶了他,来的是谁家姑娘?” 门房摇摇头答:“没见过。” “带我过去瞧瞧。”陆霄说道。 子悠也好奇谁会来找陆灏,便跟着出去了。 来的两个女子竟是苏文君和她的婢女。 苏文君见子悠他们出来,躬身行了一礼。 子悠也客气的回了礼。 “这位是?”陆霄问道。 子悠知道哥哥不喜陆灏时常出入勾栏瓦舍,很是为难。 这情景不说也不是办法,她轻声答道:“这是如意阁的苏文君苏姑娘。” 陆霄脸上顿时不好看了,一双圆目直直的盯着苏文君道:“不知这位姑娘到我府上有何贵干?” 苏文君看出陆霄对她不喜,怯生生的问子悠道:“陆灏可是回府了?” 子悠点点头。 “那便好,烦请陆姑娘跟他说一声,我在如意阁等他,有事要同他说。”苏文君仍是怯生生的低声说道。 陆霄正在气头上,苏文君一个歌姬竟然亲自登了陆家的门。 他毫不客气的说道:“往后莫要再到陆家来了,你是什么身份自己不清楚吗,陆灏就是跟你们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整日厮混,才变成如今的混账模样。” 苏文君面色一变,脸上立时挂不住了。 她一副可怜巴巴的神情低眉顺眼的望着子悠,似乎在祈求子悠为她传这个信儿。 子悠知道她与陆灏没有未来,陆家是不可能让她一个风尘女子入门的,哪怕是做妾也行不通。 她又不忍说些残忍的话伤害她,只得冷漠的把脸转了过去。 苏文君没再多说什么,对着子悠和陆霄一躬身,便默默转身离去了。 陆灏卧床养了两日,身体已经恢复了。 子悠犹豫再三,还是把苏文君来找他的事,告诉了陆灏。 陆灏面上不在意说他与苏文君早断了来往,夜里又悄悄去了如意阁。 如意阁的妈妈告诉陆灏,昨日苏文君已经跟钱塘的柳员外走了。 陆灏失魂落魄的回了陆家。 金陵城接连出了几件事,先是御史台意外寻得了吴济章的账本,顺藤摸瓜查到了傅磊身上。 傅磊贵为丞相之子,也免不了被请去御史台受了几道刑。 陆霄正查的尽兴,眼看就能治傅磊的罪,让傅家损兵折将。 他的岳父王郅却让他封了卷宗,到此为止了。 第67章 表叔叔安好 五里亭的古玩店和石舫街的两处民宅却离奇走了水,烧死了十二个人。 据周围百姓来报,这十二个人,有三个是五里亭的伙计,有五个是地下钱庄放印子钱的,其余的就是鸿业钱庄的账房和伙计了。 陆霄带着御史台的人在未烧光的灰烬里找到了大量残缺的借据,以及一些账册的边边角角。 细细查验,不难看出,有不少谢氏宗亲也牵扯其中,他大致明白其中缘由了。 这把火不是御史台放的,也不是傅相放的,具体是意外还是人为就未可知了。 只不过自此以后,再无人到陆家讨要高利贷,也算是妙事一桩了。 南景与北昭通商顺利,有不少南景的粮油、茶叶、瓷器商都把商号开到了北昭。 陆行也想到北昭筹备几个店铺。 陆灏自打出事后,一直郁郁寡欢,便揽下了这个差事,自请去了北昭。 入冬的日子里总是下雨,子悠不爱下雨天,却爱倚着窗听雨声。 最近家里出了很多事,连带着她的心情也不好。 她很少出门,总是倚着窗子看书。 陆行见她总是闷闷不乐,几次提议她出去转转,都被她拒了。 虽是雨天,陆家东院隔几日就会有客人至。 陆灏总是派人来请子悠,她一次也没过去。 不用猜就知道是哥哥为她物色的相亲对象。 她总觉得有那么个人要等,再等等吧,等明年的桃花谢了,便找个人嫁了。 连绵的阴雨终于停了,阳光刺破残留的乌云,一丝一缕的撒在园子里。 陆府的丫鬟们正把被子拿出来晒。 难得见到冬日里的暖阳,丫鬟们把被褥都拿出来晒,子悠也跟着坐在园子里晒太阳。 她从地上捡起一片硕大的落叶拿在手里把玩着。 不禁念到:“梧叶落,腊梅开,暖日晒窗,红炉毾?。。。 ” 门房来传话,说有人来找她。 子悠来到门口,见一白衣广袖的公子笑眼弯弯的望着她,正是萧忆安。 萧忆安开口道:“好久未见了,陆姑娘。” 子悠有些许吃惊:“萧大人,你怎么来了。” “我府上园子已经修了差不多了,不知陆姑娘今日可有空闲,随我去看看。”萧忆安并没有进去,站在门口邀约道。 傅元蘅候选太子妃的事传开后,听说这段时间突然有很多人上王府提亲。 说不定他的亲事很快也就定下来了,避避嫌总是没有错的。 她酝酿了一番开口:“我今日还要陪爹爹盘点,抽不出空,实在不好意思。” “是萧大人来了啊。”陆行不知什么时候从他们身后走过来。 萧忆安对陆行行礼,“陆伯父好,我府上园子正在重新修整,想借鉴一下陆府的陈设,今日来请陆姑娘过我府上指教,还望伯父允准。” “既如此,念儿,你和萧大人去吧,你日日憋在屋子里也不是个事儿,总要出去透透气。”陆行热心的安排。 子悠狠狠剜了陆行一眼,很是不好意思的结结巴巴答道:“也好,也好。” “我听说梁河桥一带有集市,卖些个南洋玩意儿,念儿你忙完了,过去转转,给爹爹带一串火珊瑚佛珠回来。”陆行笑着说。 “爹爹,王府在南边,梁河桥在北边,不顺路的,再说,梁河桥的集市入夜才开,你不怕我天黑在外边不安全吗。”子悠埋怨道。 陆行指着萧忆安道:“这不是萧大人在的吗,有他与你为伴,爹爹还有何不放心的。” “人家萧大人公务繁忙,岂能耽误人家正事。”子悠撇嘴道。 “无妨,陆姑娘,我今日正好休沐,一整日都无事,我从未去过梁河桥,正好可以借陆姑娘的光,过去见识见识。”萧忆安笑笑道。 “那好吧。”子悠低声应道。 陆行笑呵呵的说道:“去吧,那就劳烦萧大人多照料小女了。” “应当的,陆伯父放心。”萧忆安笑笑。 看着女儿和萧忆安离开的背影,陆行心头有几分落寞。 就如同女儿嫁去别人家,再不能朝夕相伴了一样。 王府的后园,假山、小桥、流水、亭台,俨然与之前相比另是一番模样了。 工匠们还在各执其责的施工着。 子悠好奇问道:“大人怎么想到要修园子了?” 萧忆安笑了笑:“之前听陆姑娘说道苏式园林的意趣,萧忆安很是向往,恰逢闲来无事便着手改造起了。” 楚余在身后插话道:“修整修整,说不定来年这园子就能迎来它的女主人了。” 萧忆安回头白了他一眼:“多嘴。” 子悠早知道近来到王府提亲的人很多,听到楚余亲口说出来,胸闷心酸,整个人都不自在了。 她走马观花的参观了一遍,说道:“我看都很好,并没有什么不妥,待明年开春,百花盛开,那定是一番美轮美奂的景色。” 萧忆安眼含深情满意一笑:“陆姑娘不嫌弃就好,待明年春暖花开,我请陆姑娘到我府上喝茶赏花。” 子悠强颜欢笑:“好说,好说。那既无他事,我们就不在府上叨扰了。” 萧忆安慌张问道: “陆姑娘,这就要过去梁河桥了吗,等我交代一下他们,就陪陆姑娘过去。” “其实我常走夜路的,不必劳烦了,我与觅樱过去便好。”子悠干干笑了两声,推辞了一番。 “我既答应了陆伯父,又怎能让你独自过去呢,你等我,马上就来。”萧忆安过去吩咐了工匠们几句,便叫楚余去备车马。 一路上,子悠隐忧难掩,脸色十分不爽利。 觅樱一惊一乍伸手覆上她的额头:“也没发烧啊,怎的脸色如此难看,姑娘你是哪里不舒服。” 子悠推开了她的手,“我好着呢。” 好在萧忆安骑马走在前面,并未与她们同乘一辆马车。 不然他那么细心一个人定会察觉出异样。 她如蟾蜍般鼓起嘴巴,轻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日子还是要过的。” 觅樱十分不解,她家姑娘今日是闹的哪出。 子悠宽慰自己道:萧忆安长得好看,又对自己很仗义,但不能因为这样就想把他占为己有。 他年岁也不小了,总是要成亲的,若因此就对他有了嫌隙,自己未免也太小气了。 子悠面上一片霁云散去,缓缓的露出一个笑容。 三人来到梁河桥时辰尚早,摆摊的商贩们零零星星的往河两边靠拢。 萧忆安道:“看来我们来早了。” “是啊,日暮时候应该最热闹了。”子悠答道。 “念念。”一个妇人的声音远远传来。 子悠循声望去,善珍表姐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正朝着她招手。 子悠开心的跑过去和表姐寒暄:“表姐,你怎么来这里了?” “这山上灵台寺香火旺得很,寺里有个高僧弘一法师,能博古通今,求签也是灵的很,我今日特意过来上香,正要回去,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善珍表姐问。 未等子悠答复,善珍往不远处仔细看了一眼,正瞧见往这边走来的萧忆安。 她赶忙对身边的丫鬟喊道:“兰儿,快扶我下去。” 下了马车,善珍对萧忆安行礼道:“表叔叔也在,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萧忆安往她们跟前走了几步:“今日这么巧,在此遇到侄媳妇。” “是挺巧的,表叔叔怎么同我妹妹在一处?”善珍望望萧忆安,又望望子悠。 “没有,没有,我刚刚是在跟萧大人问路。”白日里就不该大摇大摆的跟萧忆安走在一起,子悠知道表姐的嘴向来不带把门的,怕她到处乱说,只能装不熟,说罢掩饰的望了望萧忆安。 善珍指着萧忆安热情介绍起来:“念念,我们府上跟靖北王府有亲,你也该跟着我称呼一句表叔叔,表叔叔虽然年纪小,也是长辈。” 子悠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不忘跟萧忆安行礼道:“表叔叔安好。” 第68章 灵台寺 萧忆安脸上露出一丝不愉快,还是点了点头。 “念念,你可是要到灵台寺去,就沿着这条路上去就到了,你快去吧,这会儿子上面都快没人了,我刚拜完,要回去了。”表姐热心的为她指路。 “嗯,对,对,表姐你慢慢回,路上多当心点。”子悠不忘叮嘱道。 “表叔叔你且玩着,侄媳妇告辞了。”善珍和萧忆安相互行礼告别。 两人目送着善珍的马车走远,子悠看闲来无事便走过去对萧忆安说:“表叔叔,现在还早,不然,我们到灵台寺一游吧。” 萧忆安闻言并无欢喜,脸上反倒添了一丝尬色。 他有些为难道:“其实,你也不必随着你表姐喊我表叔叔,我去年三月里方行了冠礼,只大着你两岁零十月。” 子悠这才意识到自己冒失了,原本以为叫他表叔叔可以显得亲近,没想到他不愿意别人这么叫,怕是嫌把他叫老了。 “我,那个,我没有觉得你老的意思,叫你大人太见外了,叫你忆安兄,又占了我表姐的便宜,我该如何称呼你才好?” “叫我忆安便好。”萧忆安答道。 上了台阶来到灵台寺,一座古刹伫立在风雨里,接受着岁月的洗礼。 亭台楼阁间青砖铺就青苔斑斑,参天古树巍峨的挺立着,一池鱼儿悠闲自得,一座古桥被来往的香客们踏的光洁如新。 置身于这古朴的院落中,眺望远处的阁楼。 回首屋檐垂挂的铃铛都令人心生宁静,舍去一身尘世烦忧。 “这便是灵台寺了,果然不凡。”子悠说道。 萧忆安环视一周说到:“古朴清幽,置身其中令人心生宁静。” “在我家乡也有一座百年古寺,叫岩山寺,十几年来也未有什么变化,可每次去我都觉得与之前略有不同,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同。”子悠对萧忆安说。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物随心转,境由心造吧。你每次到那里的心境不同,看到的景象也略有不同。”萧忆安对子悠说。 还未等子悠回话,灵台寺的弘一师傅笑呵呵的从大雄宝殿里走出来了:“阿弥陀佛。” 子悠和萧忆安亦回礼。 弘一师傅对萧忆安说道:“方才听这位施主说的话似乎深通佛理?” “不敢不敢,弟子只略读过几本经书而已。”萧忆安谦虚回复道。 弘一师傅慈祥的笑了笑对他们说道:“诸位施主,请自便。” 几人上香礼佛后,走过古碑长廊,观了普明宝塔,又登了钟楼。 经过求签的偏堂时,觅樱十分兴奋道:“姑娘,你瞧,这里也有求签问姻缘的,我们过去瞧瞧吧。” 子悠害羞的瞪了她一眼,萧忆安避嫌的说道:“今日行路颇多,我去找师傅讨杯水喝。”说罢,他便朝着大雄宝殿走去。 萧忆安走近大雄宝殿时,弘一法师正在门口眉眼深邃的望着远方。 见到萧忆安过来,他仍旧是慈祥一笑,“施主为何去而复返?” 萧忆安双手合十一鞠道:“弟子叨扰,向法师讨口茶吃。” 弘一法师伸出一臂迎到:“请。” 弘一法师将萧忆安公子请到旁边的偏殿,亲自沏上一壶清茶,递给萧忆安一杯:“施主请。” 萧忆安接过茶杯饮了一口,“山间清泉、明前新茶相得益彰,真是好茶。” 弘一法师笑笑,“施主说错了,不过寺中井水一壶,平常粗茶一捧。” 萧忆安又饮了一口,心中不解。 且不论这水是何水,但这茶还是吃的出的,绝对是明前的新茶。 可为何师傅会说他错了,他想师傅既然这样说必定有他的缘由,只是笑着对弘一法师点点头。 弘一法师又说:“佛曰:不争不辩,不闻不见是大境界的修行。施主清明豁达,超脱物外,实属难能可贵,进一步则净土,退一步则凡尘。” 萧忆安听出弘一法师言外之意,他谦恭的回道:“法师过誉了,佛说心无挂碍,方可得大自在,弟子有愧,尚做不到心中无他,弟子正有一事要请教法师。” 弘一法师点头:“施主请说。” 萧忆安放下茶杯起身行礼道:“弟子自知有一段缘并非良缘,本无心冒犯,奈何情不自已,沉溺其中,竟想常伴她左右,是为贪嗔痴,如今且不知当拿起,还是当放下?” 弘一法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缘本无善恶,善恶在人心,是良缘还是孽缘,全凭施主如何对待。是拿起还是放下?施主心中自有了决断,问和尚我,只是为了图个心安罢了。” 萧忆安深深一鞠躬:“谢过法师。” 弘一法师哈哈一笑说道:“施主,和尚我有一言相赠,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世间万物皆有定数,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波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萧忆安不甚明白:“还请法师祥解。” 弘一法师笑笑:“佛曰:不可说。以施主之天资,定会开悟。” “谢过法师为弟子解惑。”萧忆安拜别了弘一法师。 东海有三国,蓬莱、夷洲与琉球,其中蓬莱为南景属国。 琉球在夷洲之东,国人善斗狡猾,时常绕过夷洲骚扰南景沿海百姓。 夷洲惧怕琉球,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 昨日上朝,众大臣对近来琉球水军假扮海盗侵扰沿海百姓,且扣押了南景渔民三十余人于夷洲一处海湾之事议论纷纷。 御史大夫王郅主张攻打琉球。 傅相考虑到东海水师常年未战,军心涣散并不是出兵的时机,建议先操练水师再图攻打。 老臣张缭提议道,人扣押在夷洲境内,当务之急是遣使至夷洲,请求夷洲国主协助放人,顺便探查一下琉球的兵力和国情。 皇后采纳了张缭的提议,决定派太保长子谢滨带使团前往夷洲和谈。 萧忆安因上次与北昭使团谈判颇有成果,也被皇后提名前往。 此去夷洲天高水远,少说三个月,多则半年。 他在朝中听闻陆霄正给妹妹说亲,怕这一趟远门归来,子悠已嫁为他人妇。 他已是方寸大乱,本意是要对子悠诉说心意,让子悠等他回来。 听弘一师傅之意,万物皆法自然,此去夷洲凶险万分,何必平添子悠的挂忧呢。 萧忆安惴惴不安的回到求签的佛堂。 子悠和觅樱已经坐在堂外的青石阶上了。 萧忆安忙过去说道:“忆安与法师闲谈片刻,竟忘了时间,让两位久等了。” 子悠起身道:“我和觅樱正好坐下休息了一小会儿,萧大人,你和法师都聊了什么啊?” 第69章 鸭血粉丝汤 萧忆安羞涩一笑:“无他,不过是请教一些佛法,陆姑娘可有求到签?” 子悠不自在的笑一笑道:“啊,那个,今日我只是给爹爹求了个平安签。” 此时,一声雄浑悠长的钟声传来,似有一种净化心灵、感怀生命的力量,顿时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钟声响过后,萧忆安对子悠说道:“日暮的钟声都响过了,我们下山去吧。” 三人下山到梁河桥已经夜色渐浓了。 沿着梁河两边都是摆摊的商贩。 白日里粉墙黛瓦的老房子和街边林立的店铺都点起了灯笼,亮起的红灯笼倒映在河水中。 很有一派人间烟火的气息。 路上行人已经多了起来,两旁店铺里小二也开始招呼生意了。 石板铺就的街道上随处可见摆摊贩卖吃食物件的小贩。 表演杂耍的摊子也开始摆起了道具。 三人不紧不慢的逛着,子悠看到卖仿真花簪子的。 她俯身下来拿起一支桃花簪对觅樱说: “你瞧,竟比乞巧节见到的更精致,就像真的一样,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真真是心灵手巧。” 卖簪子的小贩赶忙自夸道: “姑娘你说对了,这是宫里传过来的花式,说是专门给宫里的娘娘们制衣的丝织局传出来的,往年都不得见,姑娘买一支吧,才三十文钱一支。” 七夕那日子悠与瑶儿买的花簪子才是十文钱一支,这小贩也太心黑了,竟要三倍价钱。 子悠二话不说放下了簪子。 萧忆安重又拿起来那支桃花簪,对子悠说道: “冬日里百花凋零,此花栩栩如真,应当买一支来应应景,就当是陆姑娘今日替我指导修园子的酬谢吧。” 说着他把簪子交到子悠手中,随即要给小贩铜板。 子悠立马夺过了铜板,和小贩砍价道:“前几日,我刚买了一支,你休要唬我,十五文。” 小贩哭笑不得:“我说小娘子,你也太会砍价了。” “十文,爱卖不卖。”子悠不在意的对小贩说道。 “好好,十五文,小娘子你太会过日子了,你相公有福气了。”小贩颇为无奈,还不忘了嘟嘟囔囔。 子悠抬头正望见萧忆安对着她笑,她先是羞涩的微微低头。 旋即又抬头爽朗一笑:“我出身商贾,自小学的就是讨价算账,市井小利,贻笑大方了。” “我觉得陆姑娘率性洒脱,很是可爱。”萧忆安笑笑说道。 子悠也没再说话,把簪子插在头上问觅樱:“好看吗?” 萧忆安站在一旁不禁说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这两句正是出自诗经《桃夭》,是男子对妻子或情人说的话。 她觉得萧忆安今日怪怪的,似乎与往日很不同。 她默默拔下了桃花簪,置于袖中。 萧忆安不解的问:“陆姑娘为何又取了下来?” 子悠尴尬的笑笑:“这簪子太艳丽了,与我今日着装不合,我收起来了,改日再戴,萧大人谢谢你。” 两人四处转了转,买到了陆行要的火珊瑚佛珠,便要同萧忆安告辞。 萧忆安满眼不舍,思忖了片刻对子悠开口:“我记得陆姑娘还欠我一顿饭,不如趁今日将其一了。” 子悠想起那日吃西蜀菜时是说过这个话,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么清。 不知道是该夸他记性好呢,还是该夸他小气。 “也对,萧大人不说,我差点就忘记了,我是欠萧大人一顿饭来着,不知萧大人今日想吃些什么?” “客随主便,陆姑娘来决定吧。”萧忆安洒脱的甩了甩袖子。 子悠环顾四周,正看到一个不起眼的小摊位,招牌上书“鸭血粉丝汤”。 她在苏州就听说过金陵有这道小吃,来金陵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卖。 她转头对萧忆安说道:“萧大人,我们去尝尝那个吧,听说特别好吃。” “也好。”萧忆安笑笑。 子悠拉觅樱找个位置上坐了下来,对小二喊道:“老板,来三碗鸭血粉丝汤。” 不一会儿三碗鸭血粉丝汤上来了,觅樱看着这碗里的汤问子悠:“姑娘,这个真能好吃?” 子悠笑笑说:“快尝尝吧,这可是金陵名吃。” 萧忆安有些许疑惑问到:“这便是金陵名吃吗?我从未听说过有这道菜。” 还没等子悠回答,小二拿抹布擦过手又甩到肩上说道: “公子,一看你就是外乡人吧,这就是金陵普通老百姓最爱的一道吃食了,也就在集市上您才见得着,酒楼里谁卖啊,达官贵人们瞧不上。” 子悠偷偷一笑,萧忆安尴尬的说道:“是我孤陋寡闻了。” 三人吃了起来,子悠问萧忆安:“萧大人,味道如何?” 萧忆安是吃不了鸭血的,幼时误食鸭血,浑身起了红疹。 他不想扫了子悠的兴,附和着答:“确实鲜香爽口。” 子悠得意的说道: “我说的没错吧,有时候不能只看表面,真正好吃的东西都是藏在这些小巷子里的。自幼爹爹带我去过很多地方,每每到一处,都会带我去吃街头摊子,他说这样才能最快的了解当地的民风习俗,我觉得很有道理。” 萧忆安笑笑,在碗里翻捡着,并未夹进嘴里。 子悠瞧出他没在吃,望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一身锦衣华服,确实与这苍蝇小馆格格不入。 就好似他堂堂王府公子,与她这一介商贾之女,那也是格格不入的。 子悠不想为难他,拿丝绢擦了擦嘴角,问道:“萧大人,吃好了,咱们便走吧。” 萧忆安点点头,随她起身离开往回走。 表演杂耍的摊子已经开始了,围满了人。 子悠被挡在外面什么也看不见。 萧忆安带她站在桥边的大石头上看,子悠完全被杂耍表演吸引了,偶尔看到精彩之处还会鼓鼓掌。 萧忆安心事重重的看着她,附和的跟着她鼓鼓掌。 沿着河流往回走,有个戏台子,下面坐满了观众,两人远远观望了一会儿。 子悠好奇问道:“也不知今天唱的是哪出戏?” 萧忆安答:“是改编自前朝的故事,叫《梁祝》。” 子悠遗憾道: “这出戏看过的,不过只看了个开头,我爹爹当时病了,并没有看完,只看到山伯英台同窗,山伯却不知英台是女儿身,不知结局怎么样了。” 萧忆安眼睛看向远方娓娓道来: “后来英台接家书催其速归,将白玉扇坠作为信物请师母转交山伯,山伯方知英台女儿身,赶去祝家时,英台已许配给了马文才,山伯气急,竟一病不起,不久便殒身,英台至死不从婚事,待马家来娶时,英台白衣素缟,为山伯殉情,梁祝双双化身蝴蝶,双宿双飞。” 子悠听的震惊:“竟是这样动人心魄的一个故事。” 萧忆安望向子悠深情一语:“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他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但凡能得到一丝丝正面的回应,他都愿意彻底敞开他的心扉。 第70章 莲花丝 子悠想到这定是他想说给傅小姐的话,可如今却不能够了。 淡淡笑了笑:“写戏文的惯会骗我们眼泪,我不希望他们死,情爱固然重要,能平平安安活着才最重要。” 两人相视一眼,没再说话。 沉默了许久,萧忆安开口道:“陆姑娘,此次我是专门向你辞行的,我因公事要外出,三日后便要离京。” 子悠有一丝惊讶:“要去哪里啊?” “皇后命我随使团出使夷洲,这一别少说要半年才能再见。”萧忆安表情渐冷。 子悠忍着心中的不舍一笑:“怎的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你邀我明年春暖花开要一同赏花饮茶,看来要食言了。” 萧忆安倏尔一笑:“忆安定会及早赶回,履行与陆姑娘的约定。” 子悠突然想到了什么,她从袖口取出那个葫芦。 交到萧忆安手中:“这是张神医给我的药丸,说是绿色的能解百毒,红色的能让人假死脱身,你带在身上或许有用。”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不能要。”萧忆安推脱道。 子悠笑笑:“我没什么可以给你的,你带着它,我放心。” 萧忆安接过葫芦握在手里,低头一笑,开心的像个孩子。 子悠听说太后的寿诞快要到了,往年太后生辰陆家都会备上一份贺礼,无非就是一些珍宝和陆家的云锦。 太后照例收下,也没有表示特别的喜欢。 子悠心想:今年太后的生辰礼一定要多花些心思,若能得太后喜爱,有个只言片语的赞美,那对陆家的绸缎庄来说可谓是锦上添花啊,定能带动铺子的销路。 大家皆知太后喜爱莲花,各家送给太后的生辰礼多少都要有莲花的图案,往年陆家送的云锦也是必绣莲花。 子悠心想:投其所好固然重要,可大家都投其所好,大同小异,便没什么稀奇了,若能不绣莲花,又与莲花有关,或能因新意博太后一笑。 子悠这一日没到织坊上去。 她吃过早饭后,便来到书房提笔在纸上画了一朵莲。 正在想太后寿礼的事情,觅樱来报:“姑娘,少夫人差人唤你过去东院。” 子悠抬头有几分意外,旋即放下笔对觅樱说:“走吧。” 来到正厅,还没进门,子悠便看到一蓝衣公子正与嫂嫂相谈甚欢。 她已经猜出了几分,这定是嫂嫂给她物色的相亲对象。 事到如今,她并不排斥家里的各种安排。 她屏息凝神了一瞬,展开一个笑颜便跨入门中,边走边说道:“嫂嫂这里竟有贵客。” 舒云见她进来赶忙起身相迎,那位蓝衣公子也立即站了起来。 子悠用余光打量了那人一番:二十出头年岁,剑眉星目,头发高高的束起,很是爽利,皮肤透着被太阳晒过的颜色,全然不似京城这些文弱公子的模样。 “妹妹啊,这是我娘舅家的表弟,名唤于秋池,日前方从桂林郡调回京中,现任禁军右领军。” 舒云热情的介绍完,子悠对于秋池微微欠身行了礼。 舒云又望向于秋池,“这便是你表姐夫唯一的妹妹子悠,你瞧瞧,我可没骗你,是不是生的倾国倾城、赛过天仙。” 于秋池脸上露出羞涩又憨厚的笑容没有言语。 子悠亦没有言语。 嫂嫂的娘舅于大人任户部侍郎,时常听嫂嫂说道,他家里有一个独子,在外任职。 舒云看两人都不做声,热络的活跃起气氛:“我这个表弟啊,自小习武,十五六岁便从了军,为人最是实在,又有一身好功夫,很得上司赏识啊,才几年时间就升到禁军里任职,真真是大有前途啊。” 子悠只是微微一笑,于秋池忙解释道:“表姐过誉了,秋池不才,只是做了分内的事。” 子悠想起,曾几何时,萧忆安与北昭使者谈判,她夸他大有前途,萧忆安也是这样的回的。 不禁笑了一下。 “方才听嫂嫂说于大人之前任职于桂林郡,听闻桂林郡的荔浦芋头很是有名,不知于大人可带了些回来。”子悠看他人挺朴实,逗了他几句。 于秋池很是意外,颇为慌张的说道:“啊,这个,秋池疏忽了,不曾带荔浦芋头回来,若陆姑娘想吃,我现在便着人去桂林郡带来。” 子悠见他如此紧张,忍不住窃笑了一声。 于秋池瞬间脸红了起来,他缓缓说道:“桂林郡地处偏僻,无甚好东西,此次回来,我只带了几把莲花丝,还算稀奇,陆姑娘若不嫌弃,我回府取了派人送于陆姑娘。” “莲花丝?是何物?”子悠很是好奇。 于秋池终于大方抬起头说道:“是安南的产物,从莲花杆中抽出丝,捻成线,听说珍贵异常。桂林郡南接安南,也是手底下的人送于我的。” 舒云感叹道:“这样说来,确实是个稀罕物件。” 子悠听了喜出望外,这不就是和莲花有关的东西吗? 她一直心心子悠的太后生辰礼终于有了眉目。 心想若能得到这个莲花丝,为太后制一身衣服,定能出彩。 她立时来了精神,起身对嫂嫂行礼:“嫂嫂,借于大人一用。” 嫂嫂望向于秋池,于秋池慌忙起身。 两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后都望向子悠,表情甚是奥妙。 子悠欢喜的对于秋池说道:“于大人,能否现在带我到你府上去瞧瞧你所说的莲花丝。” 于秋池还没跟上子悠的脑回路,正迷糊着,嫂嫂对他使了一个眼色,他赶忙说道:“好,那就麻烦陆姑娘跑一趟了。” 子悠随他到于府门口,在马车内坐着,并未下车。 不久,于秋池捧着一个锦盒出来,他把锦盒交给子悠后,子悠道谢便离开了。 路上子悠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卷一卷浅麻色的丝线。 子悠拿起一卷,用手轻抚,确实柔软无比。 子悠看了丝线的数量,凭她的经验,这些莲花丝做衣服显然是不够,哪怕做条围巾都是不够的。 子悠来到弘文殿,守门的侍卫还认得她,便放她进去了。 她遍查书籍,终于在一本叫做《大华奇技录》里看到了莲花丝的相关记载。 上书安南有一种极贵重的面料,从莲花根茎中抽丝,再纺线织布,莲花丝制成的面料比蚕丝更加柔软,弹性手感都更好,穿戴起来柔若无物。 但制作这种面料非常不易,需极熟练的工人经过十四道工序。 莲花丝易断,每道工序都需小心翼翼。 若要抽取一条围巾的丝量,一个熟练工人需两个月才能完成。 第71章 于秋池的心意 只有安南的几个村落里的妇人会这种抽丝的技艺,也就是说只有安南能找到这种莲花丝。 子悠找爹爹说了她的想法,爹爹也赞同,让她放手一试。 若是不成,还是像往年一样把云锦准备上就行了。 困难的是,离着太后生辰也只有两月不到了,且陆家在桂林郡并无商号,更不用说安南了。 子悠想到此事或许于秋池会帮上忙。 子悠打听到于秋池正在校场操练,她领了觅樱远远的等着。 虽站的远,可还能看得清里面的情形。 于秋池手持长剑与士兵练剑,身形矫健,动作洒脱,很有大侠的风范。 子悠又想起了元宝,竟看的入迷了。 于秋池操练完下了值,刚走出门,就看到子悠和觅樱等在门外。 他高兴的与子悠打招呼:“陆姑娘,真巧啊。” 子悠心想:这个人真是个呆子,大内禁地之外,谁没事会来此转悠。 她定了定神,一团和气的对于秋池说:“于大人,我是特意来找你的,你现下可有空闲,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于秋池瞧了瞧天,见天色还早便爽朗的答道:“好吧,陆姑娘要去哪里啊?” 子悠神秘一笑:“走吧,到了你就知道了。” 于秋池骑马跟着子悠的马车来到陆家的织坊。 子悠带着于秋池入内,一路上工人们漂染的漂染,织布的织布,刺绣的刺绣,搬运的搬运,各司其职,极其忙碌。 还不忘纷纷和子悠打着招呼:“姑娘来了。” 来到一台织布机前,子悠停了下来。 她拿出一块方方的麻布样的布块递给于秋池看:“于大人,这便是用你送给我的莲花丝织成的。” 于秋池用手抚摸了一下,脱口而出:“真是柔软啊。” 子悠微微一笑:“是啊,今日我找于大人来,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于秋池抬头露出一丝惊讶:“陆姑娘,什么事需要帮忙?” “太后寿辰在即,素闻太后喜爱莲花,那日见到此莲花丝,我便有了此想,想用莲花丝制一件衣服送与太后,可我听闻莲花丝产于安南,想要取得此物,或许要劳烦桂林郡当地的人去找寻,我们府上定有重谢,不知于大人可能帮我此忙?”子悠娓娓道来。 于秋池思忖了一番说道:“此事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修书一封着人加急送到桂林郡旧时同僚处,请他帮忙去寻,只是能不能寻到,我不能给你保证啊陆姑娘,毕竟这是安南的产物,这又临近年下,你这边还是另外做好打算,免得误了事。” 子悠点点头:“那便谢过于大人了,你不必担心,若寻不到,我们还像往年一样备上云锦即可。” 临近小年,于秋池来找子悠,告诉子悠他收到了回信。 信上说在安南的布庄、绸缎铺都打听过了,并未见到售卖此莲花丝布料。 只在产莲的乡下几个农户那里购来少许,半月后将跟随商船送往金陵。 梅花开岁宴,爆竹迎新春。 这个年陆家格外热闹一些。 哥哥嫂嫂和小侄子日日都过来西院。 京城的亲眷友人们来往拜年,一直忙碌到了初八。 期间于秋池来拜会了两次,有一次是带着于家老夫人一起来的,于家夫人见到子悠,乐得嘴都合不住。 过了上元节,于秋池命人抬着一个箱子过来了。 众人打开箱子,里面果然是一卷一卷的浅麻色的丝线。 子悠查看了丝线的数量,与织工们商讨了下,这些数量做一套衣裳显然是不够了,做条围巾倒是绰绰有余。 子悠决定用这些丝线织条围巾,织工们在把这些丝线织成布的时候又出了问题。 这些莲花丝极容易断,断掉的就用不成了,去除断掉的,剩余的丝线怕是不够织成一条围巾了。 子悠不想放弃莲花丝,她让织工在莲花丝中加入蚕丝,三成蚕丝,七成莲花丝这样去织。 没想到织出的布既不失柔软,又更有韧性。 可织工们看到成品都犯了难。 这莲花丝织出的布料平淡无华,样貌如粗麻布一般,都不自信这样的东西能入了太后的眼。 还有工人提议给这布使用彩染,让它看起来更漂亮一点。 子悠坚持不染色,只让最出色的绣工,在上面绣了几株栩栩如生的莲花。 太后寿辰前一天,陆府把寿礼送进了宫。 太后身边李公公在查看寿礼时发现陆家送来的这条莲花丝围巾,乍一看是一块粗麻布绣着几瓣莲。 他甚是恼火,带着陆府的寿礼就到了太后面前,“太后,您瞧这个。” 太后看锦盒里装的是一块麻布,微微闭了一下眼,显然有些恼火。 徐徐开口问道:“这是谁家送进来的?” 李公公没好气的说道:“是绸缎商陆家,简直胆大包天,送一块破麻布来,看奴才不撕碎它。” 说着李公公扯出围巾,准备开撕,他握着围巾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表情变得耐人寻味。 他将围巾握在手里,握了又握,惊喜的对太后说道:“太后,这不是麻布。” 太后不甚在意的说道:“拿过来哀家瞧瞧。” 李公公重新把围巾叠好,将装围巾的锦盒呈到太后面前。 太后拿起围巾握在手里,只觉得柔软如云朵。 她看到锦盒底下还放着一封书信,她拿出书信交给李公公说道:“念念看。” 李公公提着嗓门念到:“太后娘娘千岁,您看到围巾的第一面定以为只是一块普通的麻布吧,其实这条围巾一点都不普通,它是用莲花丝织成的,何为莲花丝呢?从新鲜莲花茎中取丝,一日内需纺成线,您这条围巾足足用了九千多根莲花茎呢,一个熟练的抽丝工,两个月方能完成。莲花丝柔软如云,但缺少韧性,故在其中添加了蚕丝,本可以染成彩色更彰显它的靓丽,但民女以为,本心最难得,太后娘娘您历尽繁华,任何华丽的色彩都不足以衬托您的仪态,一如您钟爱的莲,香远益清,亭亭净植。陆家丝绸行陆子悠。” 太后脸上缓缓浮出一个笑容:“这陆家的姑娘倒是长了一副玲珑心,做出这样的稀奇玩意儿。莲花丝?哀家活了这一大把年纪,怎么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物件,明儿个寿宴后,把这陆家姑娘请来,哀家好好问问她。陆家的云锦向来也是不错的,都收起来吧。” 派往夷洲的使团在海上走了近一个月了,这一路上很不太平。 第72章 萧忆安身陷险境 派往夷洲的使团经过一个多月的路程到达了东海的岛国夷洲。 这一路上也不太平,琉球派了三辆军舰一直跟使团的船只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尾随着。 好在,顺利到达夷洲。 夷洲的国主派人接待使团众人住进了驿站,承诺派军队到海湾解救南景渔民。 谁知两日后,又托辞政务繁忙。 让南景使团先在驿站住着,改日面见时再商谈解救人质一事。 驿站里的夷洲官员对待使团众人还算客气,每日好酒好菜的伺候着。 众人只得耐着性子等待召见。 谢滨那伙人本来就不待见萧忆安,萧忆安也乐得清闲。 他听说夷洲举国上下爱好围棋。 他平生也有此一好,就让驿站的夷洲官吏给他找了一本当地围棋国手的棋谱,每日复盘钻研。 这日,谢滨从外面打听到,琉球也派了使团过来。三日前已经受到夷洲国主的热情款待。 他更加气愤,他认为夷洲国主故意避而不见。 每日都要骂娘,随从的几人也都附和着他骂骂咧咧的。 上元节这日,驿官还特意给使团加了菜,送来了陈酿的酒。 谢斌叫上使团众人团聚在一起吃饭。 宴席散了谢滨和几个拥护他的官员还不肯走。 他们喝光了所有的酒,去喊驿站的小吏买酒。 此时已是深夜,驿站的小吏告诉他们卖酒的酒肆已经关门打烊了,要喝明日再去买。 谢斌几人趁着酒劲泄起私愤。 怒骂夷洲国主算个什么东西,给他们提鞋都不配,还慢待他们至此。 驿站的小吏维护他们国主说了几句话,便被谢斌给打了。 等萧忆安听到响动出来察看时,使团闹事的人已经被夷洲的官兵扑在地上押着了。 萧忆安赶忙去问驿官:“驿官大人,你们这是何意?” 驿官冷着脸说道:“这几个人辱骂国主,打伤驿站官吏,是大不敬之罪。” 谢斌朝着萧忆安吼道:“萧承,你速着人送信给皇后,他夷洲国主胆敢动我一根毫毛试试,我南景水师大军挥进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驿官被谢斌激怒了,吼道:“把这几个人带走,等候国主发落。” 萧忆安看着几个人被押着走,顿觉事情棘手,忧愁的闭上双眼。 谢斌还不忘喊着:“萧承,想办法救我。” 谢滨被抓走后不久,驿馆的大门被一队士兵守了起来。 大家一片哗然,战战兢兢。 有人说道:“若夷洲国主与琉球使臣达成约定,那必是要与我大景反目成仇啊,到那时,我等都成了人质,可如何是好啊。” “真有那一日,不知朝廷是要拿赎金救我们回去,还是会对他们开战啊,唉。”又有人哀叹道。 萧忆安思索了一番对众人说道:“琉球弹丸之国,也敢挑衅我大景,试问各位,有贼光顾各位家中,是要给他一棍,还是送他一包银子?” “自是要给他一棍。”有人答。 “人为刀俎,我等为鱼肉,大丈夫何惧一死,不如趁一切还未定局,奋起一击。”萧忆安道。 “如今我们只有二十余人,如何能跟一国抗衡?”有人问。 萧忆安思量了一番道:“夷洲国主迟迟不肯见我们,无非是在权衡利弊,夷洲不过夹缝中一小国,既不愿得罪大景又不愿得罪琉球,为今之计我们只能断了他的念想,让他无路可退,他方能同我们站在一起。” 有人问道:“如何断了他的后路?” 萧忆安心一横道:“灭了琉球使团。” 众人无不大吃一惊。 “谁愿与我同去?”萧忆安问道。 鸦雀无声。 许久一个声音响起:“下官吏部裴昊清愿同去。” 大家循声望去,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一脸正气凛然。 “左右都是一个死,我也豁出去了。”又有人出声。 “我也去。”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 萧忆安与众人商定好了计划。 趁着夜色制服了驿站的守卫,来到琉球使臣的居所,睡梦中结果了十几个琉球使臣的性命。 临走还放了把火,把这里烧的一干二净后,悄悄回到驿站。 第二日,夷洲国主果然派人来请使团众人觐见。 众人来到宫里,却被侍卫带到一个偏殿等候。 这殿里放着一副香榧木的棋盘,檀木棋罐,黑白玉石的棋子。 墙上还挂着一面硕大的棋盘,鸭蛋大小的棋子吸附在上面。 期间有侍者给他们上了茶。 一个高等侍者来到厅里对众人说道:“国主有令,使团众人如有善棋者,皆可来挑战,赢过我师傅秀康之人,方可上殿觐见。” “你师傅在哪里?怎么不出来一见?”裴昊清问道。 “你们先赢过我,才有资格和我师傅对弈。”侍者坐在棋盘一旁答道。 萧忆安望了望众人,裴昊清一脸自信的朝他点了点头。 一盘终了,裴昊清不是这年轻人的对手。 又上去了三位大人,都不敌那人,再无人上前挑战。 萧忆安深觉对方确实不简单,一直在思索着破解之法。 他想:“这黑与白的博弈,规则相同,实力强者胜;实力相同,意志强者胜;意志相同,心态恒者胜。他自觉实力在那青年之上,想要赢就要先忘了赢,心无挂碍。” 下棋的青年又落座,萧忆安坐于他的对面。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闭目养神片刻,自如的下完了这一局。 最后数子,竟赢了对手两目半。 那青年起身鞠躬说道:“这位先生,请随我入内。” 萧忆安被他带着入了内堂,一个长相极其俊美的男子正坐在里面喝茶,他正是秀康。 他见萧忆安过来,微微一笑,“已经多年没人进过我的内堂了,请坐吧。” 萧忆安坐于棋盘一边,秀康缓缓坐到另一边,两人鞠躬行礼。 萧忆安执黑,秀康执白。 萧忆安轻拿轻落甚是谦恭,秀康却执子如拔剑,落子如挥刀,带给对手如上阵杀敌的氛围感。 在他制造的局促之下,常人都会有你死我活之感,不自觉会在对手的影响下迷失自我。 他的那位徒弟也有气势上压倒之势,但和秀康相比只学到了十之一二。 萧忆安只觉脑中有千军万马奔过,他紧闭双眼双手扶额想让自己静下来。 他想到子悠对他回眸一笑,甜甜的对他说: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想起灵台寺的弘一法师对他说:一切随缘。 突然一声浑厚的钟声响起,古朴又悠长,让他的心境一下子清亮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执起子,随心而落。 一盘终了,秀康起身鞠躬,萧忆安回礼说:“承让了。” 秀康说:“你并没有让我,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哪怕只有半颗子,你可以随我去见国主了。” 秀康带着萧忆安到了正殿,夷洲国主是一位须发花白的老翁。 一如秀康般傲慢。 国主居高临下问道:“琉球的使臣是你们杀的吧?” 第73章 子悠入宫 萧忆安强装一副无辜表情:“外臣不知,今早听闻琉球使臣所在之居所遭遇一场大火,着实令人惊叹,这场大火,只怕会给国主带来许多麻烦。” “你不承认我也知道,能赢了秀康之人,果然不简单,你是使团长?”国主问道。 “外臣并非使团长。”萧忆安答。 那你们的使团长人在哪里?”国主问道。 “使团长谢滨正是被国主您抓到牢里的那位。”萧忆安略尴尬的回复。 国主略带恼怒的说道:“听闻南景自诩礼仪之邦,你们的使团长却谩骂寡人,殴打驿官,难道这就是你们的礼仪。” 萧忆安也不示弱,“国主陛下,我南景泱泱大国,讲究礼尚往来,投之以桃方能报之以李,国主答应解救人质又不作数,还对我等使臣避而不见,是何道理?几位使官大人酒后言行有失,确实不妥,但也是事出有因。” 国主脸上有些许挂不住:“如你所言,寡人也是事出有因,不过,此刻寡人已经打算与南景结盟,说说吧,你们能给我什么条件。” 萧忆安递上一本折子,上面是临行前张缭大人与众大臣定下的条约。 国主将那折子仔仔细细观了一观,收起来。 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我十分欣赏阁下,像阁下这样有气魄,有才华的人却要做那种人的下属,你们南景的皇帝陛下可是缺乏识人之术啊。” 萧忆安连忙回道:“国主陛下,您可听过一句话,寸有所长,尺有所短,譬如下棋,每一枚棋子的地位都是平等的,但一枚棋子何时落,落在何处,价值又是完全不同,更何况人。外臣只是为两国的邦交牵起了一根线而已,还请国主您尽快释放我使团长谢滨,与您详谈。” 国主微微点头:“你们的使团长我会放的,但我不会和他谈判,请回吧。” 众人回到驿馆的时候,谢滨几个人已经被放回来了。 谢滨经了这一日的牢狱之灾,嚣张气焰被打掉了一些。 他得知夷洲国主不愿与他谈判,听了手下的主意,便命萧忆安去和国主谈判,最后他去签订条约。 萧忆安接连三日到宫中与国主下棋,一边下棋一边敲定了条约内容,夷洲国主也即刻派兵前去海湾解救了人质。 夷洲国主在宫中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招待了使团众人,两国签下了睦邻友好的条约。 这个消息不久也传回了南景。 但大家听到的是:谢滨被夷洲国主大加赞扬,相谈甚欢,和谈成功。萧忆安下棋赢了夷洲围棋第一人,陪夷洲国主下棋三日。 太后寿宴过后,子悠被内监请进宫里。 临入宫前,陆家人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谨言慎行,一举一动都代表着陆家,万不可任性失礼。 子悠第一次进皇宫,候着的时候还是有点紧张。 不过太后宫里洋溢的梅花香让她稍事放松。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窗口下的案几上摆了一瓶红梅,与这宫室里的富丽堂皇相得益彰。 “太后驾到。”内监喊了一声。 子悠赶忙跪下,“民女陆子悠,恭祝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你起来吧,赐座。”太后说道。 子悠微微抬起头瞧了一眼太后,约莫七十多岁,头发已经花白,慈祥中透露出一丝威严。 “你便是那织出莲花丝的姑娘了?模样长得真是不错,上前来我瞧瞧。”太后看她眉笑眼开,心中也欢喜的说道。 “是。”子悠走上前,站在太后身边。 “叫什么名儿啊?”想来太后年老耳背,没听到她自报姓名,又问了一遍。 子悠提高了声音:“民女姓陆名子悠,陆子悠。” 太后点点头,拉起她的手瞧了瞧,“真是一双巧手啊,你是怎么想到从荷叶中抽丝织布的?” “回太后,民女也是从一本书中偶然看到的。”子悠答。 太后问道:“是何书啊?” “回太后,叫《大华奇技录》。”子悠答。 太后有些意外,点了点头:“喔,陆家姑娘博览群书,不错不错,我朝女子大都温习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看来你陆家教女有方啊。” “回太后,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娘在的时候也常说,读书使人明智,借古知今,借他知己,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小女以为读书并非局限于诗词歌赋,开卷有益,读对自己有用的书,让自己快乐的书便是好的。”子悠引用了萧忆安从前说过的话。 “说的不错,哀家有个孙儿自幼爱读书,封官之时,他还选了一个,一个,小李子,承儿去做了什么官啊?”太后望向李公公。 看来太后不仅耳背,还有些健忘。 李公公对太后说道:“回太后,承公子之前任秘书郎,早就提拔去鸿胪寺了,这不又被皇后娘娘派去夷洲做使臣了。” 太后顾自一笑:“瞧瞧我这记性。陆家姑娘倒是像承儿一样乖巧、文静,说不定啊,你们认识了,定十分投缘有话说。” 子悠一想到这是萧忆安的祖母,心里便没有那么紧张了。 “不瞒太后,我与萧大人是认得的,也算得上是朋友吧,萧大人得您教导的博学多才、文雅有礼,大家都赞不绝口呢。” “喔,陆姑娘竟是承儿的朋友。。。咳咳咳。。。”太后还没说完,咳了几声后,开始喘起来。 李公公赶忙上前伺候,把水杯递在嘴边:“太后您有些日子没喘了,想来今年这天儿比往年都要冷,太后您这几日怕是着了风了,奴才叫太医过来瞧瞧。” 太后喝下几口水,稍稍缓和了些:“不碍事,说来也怪,这两日哀家一来这正殿便觉着喘的慌。” 说完又喘了起来。 “许是奴婢们怕寒气进来,门窗关的严实了。”李公公给太后捶着背。 太后喘的更加厉害些。 子悠行礼道:“太后娘娘,让民女帮您按按风门、合谷吧,或许能好一些。” “大胆,太后岂是你说按就按的。”李公公颇有些狗仗人势。 “不妨,让她来试试。”太后倒是和气的很,仿佛李公公才是主子。 子悠上前帮太后按了风门、合谷,太后稍稍不喘了。 子悠问:“太后您可是每年春暖花开,便会喘的厉害些?” 太后思虑了片刻,说道:“想来每年春天都要发作的厉害些。” “您的咳喘,许是和那瓶梅花有关系,不妨将它移出去。”子悠瞥了一眼窗台上的梅花,继续给太后按着。 “这有何关联?”太后有些疑惑。 “这花有花粉,花粉吸入身体,因人而异会有不适。”子悠答了一句。 “来,把这梅花拿出去。”太后对旁边候着的奴婢们喊道。 “奴才该死,这不是昨日太后您老人家寿宴,奴才让花房剪了这红梅添添喜气,奴才实在不知啊。”李公公连忙跪下认错。 “起来吧,这不怪你。”太后道。 子悠的手出汗了,她从袖口拿出丝巾来擦,竟掏出一个小兔子出来。 子悠一时非常尴尬,路上她十分紧张,便拿丝巾出来折着玩,竟忘了解开。 她赶忙解开丝巾轻擦了一下手心的汗液。 太后看到后,不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她回想起承儿有一回来看她,专门给她用丝巾编成了一个小兔子。 说是跟一个朋友学的,莫不是就是跟她学的。 子悠看着面前这个老人满头银发,不禁想到了自己的祖母。 若祖母还活着,大概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民女给太后揉揉肩吧,从前我祖母坐久了总会肩疼,时常唤我给她揉肩。” “真是个孝顺孩子,那好吧。”子悠开始给太后揉肩膀。 太后舒缓了很多,呼吸都顺畅了:“说来这花拿出去,顺畅多了,陆家姑娘,这你又是何处知道的?” “我曾遇到过一位老郎中,医术十分高超,他曾在外游历了八年,走遍大江南北,把所见到的奇特疑难之病症全数记载了下来,我便是跟他学来的。”子悠一五一十道。 太后听闻此话,很是满意:“你也是有心了,家里可有为你定下亲事?” “多谢太后挂怀,民女还未定亲。”子悠答道。 太后闭着眼似是很享受小姑娘的孝敬:“让哀家好好琢磨琢磨,给你指一个好人家。” 第74章 三公子强娶 子悠素来知道皇家金口玉言,唯恐太后给她乱牵红线。 她赶忙回:“民女家中还有幼弟需照顾,还未有嫁人的打算,怕是要辜负太后的美意了。” “好,今日就到这里吧,我也乏了,来,把这个给你。”说着太后拔下了自己手上的一枚翡翠扳指。 子悠心中不安:“太后娘娘,这太贵重了。” 太后拉过子悠的手,将翡翠扳指放在她的手里:“拿着吧,我瞧着你喜欢。” “谢过太后,太后娘娘您一定要保重身子,冬日里勿要着了凉,春日里莫要在外久待,饮食宜清淡,莫饮浓茶。” 子悠一时竟忘了眼前这个老人是当朝太后,如叮嘱自家祖母般的细致入微。 “瞧瞧这丫头,多会疼人。”太后开怀一笑。 内监送着子悠出了宫,陆家的马车等在外面。 走在临出宫门的小道上,迎面却走来一人。 子悠远远望了一眼圆润的体形似有几分眼熟,还未等那人走近,带路的内监急忙对着他行礼道:“三公子。” 子悠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禁不住抖了一下,来人正是太保府三公子。 她急忙把头垂下,恨不能拿衣服覆了脸。 两人擦身而过,好在三公子没认出她。 她方松了一口气,便听背后声音响起:“等等。” 子悠顿时僵住了。 三公子手里拿着手串悠闲的把玩着,走到她前面,问内监道:“这谁啊?” 内监恭敬答道:“丝绸商陆家的姑娘,刚从太后那出来。” “你就是陆家姑娘?”三公子上前了一步。 子悠退了一步,只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心想着,这下落到这三公子手里,怕是凶多吉少了。 三公子见她没有说话,又往前了一步嬉皮笑脸道:“抬起头来我看看是个什么模样,竟能让我元蘅妹妹都骂一声狐媚子。” 子悠没有理他,只是低着头。 三公子走到她跟前,一手扶起她的脸,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旋即他愣住了:“我看你怎么如此面熟,像是哪里见过?” 他扶着子悠的手抖了一下赶快松开说道:“我想起来了,你便是和那劫走小莲的歹徒一伙的。” 子悠故作镇定的瞪了他一眼道:“什么小莲?什么歹徒?我与这位公子之前见过吗?” 他见子悠不承认,凑过来恶狠狠说道:“就是你了,你这张脸我记得一清二楚,也就是你这张脸才会骗的我唉,不说了,不说了。” 子悠厉声的说道:“我根本不认识你,我是太后娘娘请来的客人,皇宫大内你想怎么样?” 三公子嬉皮笑脸道:“怎么样?你先前劫走我的小妾,害我受辱,如今你又欺负我元蘅妹妹,你说我要怎么样?” 子悠见对方态度软了些,想试试撒娇求情。 她澄澈着眼幽怨的将三公子望上一望:“我一个闺阁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怎会行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定是三公子你认错了人,想来我与你说那女子还有几分相似。你我虽未曾相识,但我早有耳闻,太保府三公子有胆有识,能力超群,我南景百姓全仰仗您这样的大人物了,谁见了不臣服在三公子您的气魄之下啊。” 三公子被夸的乐开了花,瞧着眼前这个弱不胜力的美人,怜香惜玉的心又活了过来。 他乐颠颠道:“事到如今是与不是你,我也不欲追究了,我与你一见如故,不正说明了我们有缘啊。” 子悠附和的点着头,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 “陆家的,好,好,你走吧。”三公子摆摆手,示意内监带子悠离开。 子悠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放自己走了,或许是看在哥哥和王伯父的面子上,不敢为难自己。 她松了一口气,急匆匆的出了宫门。 陆霄和舒云知道是于秋池为子悠寻到了莲花丝,特意在陆府设宴款待于秋池,陆行和子悠都来了。 席间大家都很开心,尤其是陆霄和舒云,喜上了眉梢。 言语间把于秋池都看成了陆家的女婿一般。 只有陆行若有所思的望了子悠几次。 陆家姑娘被太后召见赏了翡翠扳指,太后夸陆家云锦的事不久便在京城传开了。 上到高门显贵,下到市井人家赶制年服都要到陆家绸缎庄去看一看,选一选。 陆家铺子一时门庭若市,生意一日千里。 再没人敢传子悠的谣言了,陆家的丫鬟小厮们出门也是满面春风,扬眉吐气。 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陆家眉开眼笑的日子没过多久,便遇了难事。 这一日,子悠正陪着陆行在书房看织品绣样。 管事马奎急冲冲的来报:“老爷,您快出去看看吧。” “发生了何事?”陆行放下手头的布料问道。 “太保府三公子家的周管事来了,还带了十来个人,抬着东西,说是给我们家下聘。”马奎又羞又恼道。 “什么!”陆行一脸惊讶:“走,出去看看。” 子悠知道三公子是冲着自己来的,忙吩咐一个小厮去东院叫哥哥过来。 子悠和爹爹来到前厅,果然摆了七八个箱子。 周管事一脸谄媚的对着陆行拱手道贺:“恭喜陆老爷子,咱们家三公子看上了您家小姐,特来下聘,纳她为十姨娘。” 陆行闻言一口老气差点没上来,指着周管事的鼻子骂道:“你说什么浑话!带着你们的东西出去。” 子悠赶忙来扶着陆行,对周管事说道:“我们府上与三公子府上从无往来,多谢三公子抬爱,我们陆家小门小户,不敢高攀。” “这位便是陆家小姐吧?”周管事眉开眼笑道:“三公子说了,你若嫁到太保府,往后都是一家人了,从前的事都好说。” 子悠知道三公子是在威胁她,咬紧了牙关,不知如何是好。 “竟是周管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今日周管事竟有空到我府上来,不知所为何事?”陆霄和舒云匆匆赶过来,。 “陆大人今日也在啊,我来贵府是有一桩大喜事啊,令妹花容月貌,我们公子一表人才,真可谓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啊,我们公子对令妹那是一见钟情,特命我上门提亲下聘,过了年择个吉日,把喜事一办,两家结为一家亲,岂不美哉。”周管事恬不知耻的说道。 陆霄显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面不改色的回道:“周管事请坐。三公子一番美意,本不该辜负,奈何我这妹妹已经许了人家了,一女不能二嫁呀。” 周管事方坐在又立马起身,一脸诧异道:“令妹何时许了人家,许的谁家?” 第75章 沈璇成婚 周管事方坐在又立马起身,一脸诧异道:“令妹何时许了人家,许的谁家?” 陆霄望了舒云一眼,心头多了些底气道:“也是月前的事情了,定的是户部于家的公子,我们两家算是亲上加亲了。” “你说的当真?”周管事不信,他早打听的清清楚楚,才敢明目张胆的上门下聘。 陆霄斩钉截铁道:“婚姻大事,我岂能信口开河,你大可到于家去问。” 周管事见陆霄敢拍着胸脯保证,再多说也无益,急着回去跟三公子报告。 他拱手一礼道:“既如此,我等打扰了,走,把东西抬出去。” 陆家众人目送着周管事一行人出去,门房的怕他们反悔又回来,麻溜的把大门给锁了。 陆行脸色铁青,丝毫也没放松下来,他对陆霄说道:“霄儿,你这法子一时奏效,等他们去打听了,还会来闹,怎么就招惹上这个瘟神了!” 子悠站在一旁,双手捏的生疼,自知理亏,不敢言语。 “爹,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如今之计,我们只能与于家结亲,假戏真做了。秋池那孩子对念儿十分满意,于大人与夫人也不反对,我看这门亲事,就定下来吧。” 陆霄和舒云对望了一眼,望望爹爹,又瞧瞧子悠。 陆行长舒了一口气,抬眼对着默不作声的子悠道:“念儿,你怎么看?不如你先出去躲躲吧,等过个一两年,三公子没了兴致,自然就不会来纠缠了。” “能躲到哪里去,三公子想抓个人还不容易。”陆霄显然不同意。 “可以到北昭找灏儿,在他那里住上一年半载的再回来。”陆行接着提议道。 陆霄愤然道:“妹妹正是议亲的年纪,早晚都要回来,何必要多此一举。” 子悠知道躲是躲不过去的,自己躲了,三公子未必不会找陆家麻烦。 可与于家结亲就是万全之策吗,她吞吞吐吐道:“我怕,我怕就算跟于家结了亲,三公子还是不会放过我。” “妹妹你多虑了,我舅舅与太保大人是昔年同窗,颇有几分交情,你做了她的儿媳,那三公子不敢胡来的。”舒云过来拉过子悠的手,宽慰她道。 “既如此,就请父兄为我做主吧。”事到如今,还有何法子,子悠把头重重的沉了下去。 陆霄脸上豁然开朗,对着众人眉开眼笑道:“好,于家祖父的一年忌辰开春二月就结束了,我们两家先把此事定下来,到三月再正式行定亲礼。” 送走了陆霄和舒云,陆行特意来了子悠的房中。 流纱正在给她家姑娘卸去钗环,见着陆行进来,便识趣的出去了。 子悠坐在椅子上没起身,望了一眼陆行说道:“爹爹,你怎么来了,我正要午睡一会儿。” 陆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拿起梳子给子悠梳理了几下头发,眼睛湿润了。 他开口道:“爹爹的念儿已经长大了,仿佛昨天还是爹爹抱在怀里的婴孩,时间真是不饶人啊。” “爹爹,你怎么了,今日这般伤感。”子悠不解的望着她的爹爹。 陆行拉起袖子揩了一下眼角,缓缓说道:“这个于公子你意下如何?” 子悠仍平平的说:“于公子踏实、善良、上进,是个靠得住的人,又是家中独子,将来人情往来也容易些。” “那,那个萧大人呢?往日爹看你与他常有来往。”陆行急切道。 都说知子莫若父,陆行虽然平常并未打听过她的事,可言语神态间便可察觉到她对萧忆安是不同的。 子悠不语,望着手中的钗子出神,半晌道:“我和他只是朋友而已。” 说完此话,她只觉鼻头微酸,眼眶里盈了一片湿润。 “爹爹私心里并不着急让你嫁人,能多留你在身边一天是一天,若有一日,你要嫁人了,爹爹希望你是嫁给自己真心欢喜的人。” 陆行说着眼眸垂下,隐了一片淡淡的影子。 子悠怕自己忍不住泪洒当场,她推着爹爹出门:“于公子武艺高强,那日我看到他校场操练威风的很。爹爹忘了那道人说过,女儿命定之人是个习武之人吗,能找到于公子这样的夫婿,女儿心中自是欢喜。爹爹你莫要操心了,快回去休息吧。” 送走了爹爹,子悠关上门。 倚门而立,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心如此疼,眼泪一串一串的落下来。 南景使团已经整顿好,准备离开夷洲。 夷洲国主特意派了几艘满载士兵的船护送,琉球的船跟了几海里,甚觉无趣,便掉头返回了。 如今南景与夷洲结了盟,他们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年节一过,二月悄然来临。 北方的雪已经化了,南方的柳枝也开始吐着嫩芽,地上的小草悄悄的冒出头。 春日的第一朵花也开了。 在这春暖花开的时节,沈璇的婚事也近了。 沈府和林府从二月就开始张罗,这场满金陵城人人皆知的婚礼,自然是要办的隆重一些。 沈璇自上次被拒绝后,就没再见过子悠,他除了公事,见见几个朋友,其他时候都把自己关在房中看书。 偶尔看着月色,也会想起子悠。 子悠与于家公子的事,他多少也有些耳闻,自知与子悠再无可能,便很快抹去了这般心思。 瑶儿给陆家送去了沈璇婚礼的请柬,她特意给子悠单独送了一份。 做为好朋友,她希望子悠来,但是站在子悠的角度,她又怕子悠为难。 谁知子悠竟破天荒的答应要亲自去。 陆霄知道子悠要去参加沈璇婚礼,怕她被流言蜚语所累,还特意来劝告了一番。 子悠是这样回他的:“沈哥哥也算是我的好友,他的婚礼我没理由不去,若我不去,岂不是让那些看热闹的人都觉得我心虚,得了把柄,自然要旧事重提一番。再一个,我若去了,沈哥哥见我如此坦荡,自然就该放下了,与林小姐好好过日子。”陆霄看她主意已定,便没再说什么。 三月初,京中到处传着消息,出使夷洲的使团船只已在南景沿海着陆,不日将回到金陵。 子悠听觅樱说了这个消息后,心中默默算着路程。 于秋池还如往常一般,三五日便来看望子悠。 沈璇婚礼前两日,使团众人回到了京城。 皇后对谢滨大加封赏,却只字未提萧忆安的功劳。 下朝后裴昊清对萧忆安鸣不平。 萧忆安平静的告诉他,如今大家平安回到金陵,已经是最大的恩赏了。 裴昊清对萧忆安甚是佩服,这一番经历,两人也成了好友。 三月初十,沈璇与林湘成亲这天,沈府披红挂彩,锣鼓齐鸣。 子悠一家齐齐的到了沈府,沈大人和沈璇在门口迎接,众人热情寒暄祝贺了一番。 沈璇看向子悠,子悠当着众人的面,给沈璇送上一个锦盒。 沈璇打开一看,是一柄玉如意。 子悠双手抱拳说道:“沈哥哥,这是我送给你和嫂嫂的,祝你们百年好合,事事如意,早生贵子。” 沈璇回道:“谢过子悠妹妹。” 他对着子悠微微一笑,多了一份释然。 陆府一家被小厮迎着往里走,子悠正看见萧忆安站在院中,依旧是象牙白的长衫。 一尘不染,皎洁如月光。 萧忆安也看见了子悠,两人远远的相视一笑。 陆霄正看到,他对子悠说道:“念儿,走吧,秋池正等着你呢。” 第76章 子悠许给于家了? 子悠点点头,跟着众人往里走去。 瑶儿见子悠来,高兴的出来迎接。 她拉子悠到屋内的桌子坐下,抓了一把喜糖花生桂圆塞到子悠手中让她吃。 两个人说了几句悄悄话。 呼啦啦几个丫鬟尾着一个穿着十分华丽的小姐进来了。 子悠定睛一眼,是傅元蘅,听说她与谢语嫣,还有几个待选的世家小姐一直在宫里住着学规矩。 不知怎的,今日也来了。 来者都是客,瑶儿不甚客气的行礼迎接:“傅小姐来了,请坐。” 子悠也起身行礼,傅元蘅没有坐瑶儿为她指的位置,却生生坐在了子悠的旁边。 她鄙夷的看了一眼子悠道:“你竟也来了。” 子悠没有回答只是笑笑。 “脸皮真是不一般的厚,我要是你早都找个地缝躲起来了。”傅元蘅刻薄的说道。 子悠知道傅元蘅无礼,但被她当面讽刺还是有些难受。 她回道:“我是堂堂正正收了帖子来的,比起那些蹭长辈光来的人,我不敢自认脸皮厚。” 傅元蘅被气的瞪大了眼:“你。。。” 这时候孩子们欢呼着“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 沈璇与新娘子牵着一条红色绸缎编成的花球向着正堂走来,人们拥挤着跟随进来。 沈大人和沈夫人这时已经坐在了上位。 沈府管家扯着嗓子喊到:“吉时已到,新人拜天地。” 傅元蘅并不想看热闹,众人都涌着往里进时,她却挣脱着出了门。 新人行礼后,子悠出了正厅,正巧碰到于秋池。 他笑着朝子悠走过来:“陆妹妹,我找了你一圈了,原来你在这里。” “于哥哥,席面就要开了,你赶快去入座吧,宴席散后我们再聊吧。”子悠笑笑对他说道。 园子里的席面也开了,瑶儿拉着子悠到园子里吃席。 席上一些没见过的小姐夫人都跟子悠问好,互相报了家门。 其中有一个小姐说道:“陆姑娘的名字早有耳闻,今日一见,陆姑娘落落大方,端庄有礼,断不与传言相同。” 又有一个夫人说道:“连太后都夸陆姑娘,还能有错,定是那嫉妒陆姑娘美貌的人杜撰的,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陆姑娘多在人前露露脸,姑娘人品如何,大家心中自有公断。” 子悠笑笑的敬大家茶说道:“来,今日大喜之日,我们只管开心,其他事自会烟消云散。” 众人有说有笑的吃完了这桌饭。 子悠去寻了爹爹,嫂嫂与霖儿也吃好了,正往外走。 于秋池也跟着陆霄出来了。 大家正要离开,出了沈府大门,哥哥嫂嫂碰到了熟人停下来闲谈,爹爹带着霖儿去如厕。 子悠和于秋池闲谈了几句,无聊的站在转角等着,一脚踢着地上的地砖。 等她抬起头,萧忆安正望着她笑。 她像一只鸟儿一般欢快的跑到萧忆安面前,于秋池也随着她走了过去。 “萧大人,此去一切都好吧。”子悠关心的问。 萧忆安微笑点头:“都好,陆姑娘放心。” “那便好。”子悠回道。 于秋池见子悠与人说话,他并不认得萧忆安,便问子悠:“陆妹妹,这位公子是?” 子悠慌忙介绍道:“你久不在京中,可能不识得,他是靖北王府的二公子萧忆安。” 说完客气的笑了笑。 于秋池很是热情的与萧忆安打招呼:“萧大人幸会幸会,在下禁军右领军于秋池,家父是户部侍郎于敬,萧大人的名讳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萧忆安客气的一笑:“于大人幸会。” “忆安哥哥,我到处找你。”傅元蘅冲着萧忆安过来,她看到子悠后,轻蔑的说了一句:“你在这里干嘛?” 于秋池自是认得傅元蘅,知道傅元蘅刁蛮惯了,怕子悠吃亏。 他跟傅元蘅行了一礼,扶了扶子悠的肩膀说道:“我们走吧,伯父和表姐他们都在等着了。” 子悠辞行:“萧大人,告辞了。” 萧忆安望着远去的两人,他预感于秋池和子悠关系非同寻常。 一种失控的恐慌涌上心头,他不知道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事。 他满心欢喜的赶回来见子悠,这种物是人非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傅元蘅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他推开她,不悦的说道:“傅小姐请自重。” 傅元蘅轻咬了一下嘴唇:“忆安哥哥,你莫不是还在介意我入宫待选之事,皇后姨母有意偏向谢语嫣,定不会选上我的,忆安哥哥,我对你的心意从来没有变过。” 萧忆安脸色肃然:“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傅元蘅咬牙切齿的指着子悠离开的方向说:“难道你真的喜欢她?” 萧忆安止住了笑容:“傅小姐,陆姑娘她对你从来都没有恶意,你以后莫要再为难她了。” 傅元蘅委屈的双眼噙满泪水:“在忆安哥哥心里,她就是冰清玉洁的圣女,而我竟是恶人,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却视而不见。她陆子悠玩弄沈璇于股掌之间,又跟不三不四的人交往过,还来勾引你,这样的贱人,有什么好的。” 她两手握拳满脸的愤恨。 “她是什么人,我心里自然清楚。你自有大好前途,何必要与自己过不去。”萧忆安说完拂袖而去。 傅元蘅眼中充满了恨意上前拉住萧忆安:“你方才也看到了,如今她与户部于家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你纵使再喜欢她也没有用了。” 萧忆安听她此言,犹如晴天霹雳,失魂落魄的往外走,傅元蘅再说了什么话,他都听不见了。 靖北王府的园子已经修好了。 一方四角亭方方正正的伫立在假山水池旁。 天色渐暗,亭子里,一个清冷的身影倚着栏杆而立,他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孤独。 萧忆安手中握住子悠给他的葫芦,像握紧了他与子悠之间仅有的一点微弱联系。 楚余上前给他披了一件披风:“公子,你在这里站了半个时辰了,夜里凉,早些回去吧” “我知道了,你先去吧。”萧忆安微微张口。 楚余转身出了亭子,萧忆安喊住他:“等等。” “怎么了公子?”楚余回头。 萧忆安眉头紧皱的转过身:“在你心中,我是怎么样的人?” 楚余挠挠头:“公子你自然很好,年轻有为,貌比潘安。。。” “我与禁军的于领军比如何?”没等楚余说完,萧忆安不自觉的问出口。 楚余猜到他家公子闹哪样,他早听闻陆家与于家的亲事了,怕萧忆安伤心,并未告知于他,不曾想他今日也听说了。 他开口道:“那个于领军啊,论相貌、才华、家世样样都不如公子你。” 萧忆安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她为何看上了他?” 楚余看出他的烦恼,一本正经的说:“这男女之事,比的就是谁主动,有时候勇敢一点,这缘分不就来了。” “如今陆家已经同于家谈婚论嫁了,只怕为时已晚。”萧忆安意难平,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见。 “只要没成亲,就还有挽回的余地,公子我能感觉到陆姑娘是喜欢你的,你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嫁于别人,你会后悔的。”楚余很为他家公子着急。 萧忆安思虑了片刻,对楚余说道:“你替我去做件事。” 第77章 再见一面 子悠在房间里抚琴。 觅樱推门而入:“姑娘,少夫人差人来,说于家已经定好了这个月二十五行定亲礼。” “知道了。”子悠淡淡的回了句。 子悠心想:只要嫁为人妇了,从前的前尘往事也便都放下了。 她会用心做好别人家的新妇,孝敬公婆,体贴夫君,料理家事,绵延后嗣。 她会与于秋池携手相伴,终其一生。 觅樱知道她家姑娘的心事,又知道她家姑娘向来有主意。 这其中定是有颇多无奈,但好在要同于家定亲了,也算有了个好归宿。 她也不便多说什么,掩上门出去了。 临着于家上门提亲只有两日时间了。 这一日,子悠收到了萧忆安的帖子,王府的园子落成,邀她到园中赏景饮茶。 此时她本是不方便再去见萧忆安。 饮茶之约是早先定下的,过去饮一杯茶便走,也不算失约了。 午后,子悠便带着觅樱坐车出去了。 来到王府门口,侍卫带他们入内。 子悠徐徐往里走,穿过了满月样的洞门,来到亭子前,并未见到萧忆安他人。 子悠进入亭子里,桌上放了一壶清茶,几个白玉样的杯子,一盘桃花饼和几样果子。 子悠望着那桃花饼,不禁想到同萧忆安在弘文殿读书的日子。 只有短短两日,却记忆犹新。 萧忆安走了过来,子悠背对着他,正思绪万千没有察觉到。 楚余给觅樱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自己走,觅樱识趣的离开了。 “陆姑娘,你来了。”听到萧忆安的声音。 子悠回头对着他嫣然一笑。 “陆姑娘近来可还好?”萧忆安问道。 子悠微微笑着答:“嗯,很好。” 见萧忆安没有说话,子悠接着说:“萧大人此去夷洲可有什么新鲜见闻啊?” 萧忆安笑意盎然:“此去夷洲确实有颇多见闻,夷洲与我大景有许多不同,语言、文化、饮食、制度都不相同,夷洲人的性格在我看来也十分有趣,他们本性好斗却表现的极其温和,内心傲慢却待人彬彬有礼,崇尚武力却又偏爱柔弱之美,看似水火不容的两个极端,在他们身上却圆满的融合。” “竟是如此有趣,说来,我十分羡慕萧大人你,能够有机会见识这么多世面。” 子悠满眼的崇拜,她接着说:“听闻夷洲人十分喜爱樱花,街巷、寺庙多种植樱花,夷洲的樱花真的有那么美吗?” 萧忆安点点头:“确实,樱花虽原产于宁国,后被夷洲引载,已经成为夷洲的国花,被国人所追捧,每年樱花花期,国人皆会赏樱,就如同之前陆姑娘说于我听的,三五好友,席地而坐,美哉美哉。不过相对于樱花的盛放,夷洲人更欣赏的是樱花的飘落,他们认为花瓣落败有一种感伤之美。” “真是奇怪的爱好,樱花虽美,我还是更爱桃花,因为桃花落败了可以结出桃子,初夏便能吃到甜丝丝水灵灵的桃子了。”子悠绘声绘色的说着,几乎要流出口水了。 萧忆安宠溺的望着她笑了笑:“说到桃子,我在夷洲听到了一个关于桃子的有趣故事,说于陆姑娘听听。” “好啊,好啊。” “说的是一对老夫妇,一生无儿无女,老翁以砍柴为生,日子清贫倒也过得安宁。有一日,老妇人到河边浣洗衣物,顺水流飘下一个硕大的桃子,老妇人将桃子带回家,将桃子剖开后,里面竟藏着一个可爱的小娃娃。意外得到了这个孩子,夫妇俩都特别开心,给孩子取名桃太郎,老妇人用糯米丸子喂养桃太郎,他长得很快,不久后便长成了一个勇敢的小少年。桃太郎武艺高强,还非常有正义感,他听说附近的小岛上住着一个专门吞噬百姓的魔鬼,便决定除掉它,一路上经历了重重磨难,终于除掉了魔鬼,让百姓过上了平静的生活。” 子悠双手托头,听的十分入迷,末了,她问道:“萧大人,你年少的时候也定是一位勇敢,有侠义之心的少年吧。” “年少时,谁没有过仗剑走天涯的梦想呢,只是世事多无奈,身不由己,萧忆安时常觉得自己这一生,过于迂腐懦弱,徒留下许多遗憾。” 萧忆安自嘲一番,说罢,他摆了摆袖子去拿茶壶。 子悠安慰他道:“萧大人,你已经很好了,在我心中你仗义、有才华,你比很多人都做的好。” 萧忆安微微笑了一下,给子悠倒上一杯清茶:“我知道陆姑娘是在安慰我,想来能得到陆姑娘安慰的也是机会不多了。”他把茶杯递给了子悠。 子悠接过茶杯:“怎么会呢?我们同在京城,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子悠听不明白他的意思。 “听闻陆姑娘要与于大人定亲了。”萧忆安抬眼。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似有些悲凉,子悠一时有些难过,默默的放下了杯子,没有言语。 萧忆安言语里有一丝忧伤,徐徐开口:“那便祝陆姑娘有情人终成眷属。” 子悠点点头:“谢过萧大人。” 萧忆安心口一酸,脱口而出:“你可喜欢他?” 子悠被他问的一愣,缓缓回过神答道:“我,自然是喜欢的。和于家结亲,哥哥嫂嫂满意,爹爹放心,于大人,于大人他也对我一心一意,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你为了别人满意就要这般委屈自己吗?你对他了解多少?怎就知道他可以托付?”萧忆安好似有点气愤,一连三个问号。 他这样一反常态,倒叫子悠不知如何是好。 两个人都不言语,这样过了半晌。 “这没有什么委屈的,但凡女子年岁到了,都要嫁人的,萧大人你还不是一样,自是要娶妻的。”子悠略感委屈的反驳道,拿起一个桃花饼咬起来。 萧忆安舒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据我所知,于大人在桂林郡已经成过家了,而且还有了孩子,此事他定没有告知你们。” 子悠惊的差点噎住,萧忆安赶忙给她倒水,子悠喝了水后缓缓说道:“无凭无据的,你怎可信口胡说?” 萧忆安看子悠不信他,委屈的低了一下头,又转头望着远处的楚余喊道:“楚余,东西拿过来。” 第78章 于秋池有孩子了? 楚余颠颠的跑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和一个小孩的银镯子,递给子悠。 他款款开口道:“这个于秋池大人,在桂林郡已经和一个小吏的女儿私定了终身,那女子和他们刚满一岁的孩子还在等着他去接。” 子悠抚摸了一下那个镯子,心底里一股被骗的屈辱感荡漾开来。 她毅然打开那封信,开篇“池郎”两个字随即映入眼中。 她颤抖着读完了这封信,通篇诉说着思念之情,养育孩儿的辛酸,以及盼望夫君早日来接,一家团圆。 她的心像被什么堵住了,闷的难受,她站起身来,有些恼怒的望着萧忆安。 “你一定觉得我很可悲吧,虽然我不知道萧大人是如何得到这两件东西,但还是谢谢你的一番好意。” 她捏起这两个物件往外走去。 萧忆安还想说点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出口:“陆姑娘。。。” 一路上子悠组织了很多语言,心想必要将那于秋池大骂个狗血淋头,可见到于秋池时她便释怀了。 她本就对他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又没定亲,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只不过是别人的丈夫和爹爹。 大家好聚好散,她又有何必要撒泼。 她缓缓开口:“于大人随我到陆府去一趟吧,家中有些事需要同于大人商定。” 于秋池自是欢喜的跟着子悠去了。 到了陆府,子悠叫上哥哥嫂嫂一同到爹爹院里。 陆霄很是不解的问:“妹妹,后日你便要与秋池定亲了,于府上下自是忙碌的很,你把他叫到这里作何?” 子悠将在座的各位望了一遍,缓缓开口:“这个亲怕是定不成了。” 众人皆露出惊讶的表情。 舒云闻言激动的站起来:“妹妹,莫不是秋池哪里不周,惹你生气了,你告诉嫂嫂,我自会责骂。” 于秋池露出甚是委屈的表情,慌忙解释道:“没有啊,我方见到陆妹妹,她便带我来了府上,话都没说上几句。” 陆行很是关切的开口:“念儿,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有什么想法就大胆的说,爹爹自会站在你这边的。” 陆霄向来觉得爹爹太偏爱妹妹,骄纵妹妹,以至于把她惯的无法无天。 又闻得爹爹如此说,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发作,只是站起来拂袖瞪了爹爹和子悠一眼。 子悠从怀里掏出信件和镯子,递给于秋池说:“我这里有两样东西,于大人可认得?” 于秋池脸色变得难看,一阵红一阵黑。 颤抖着手接过东西,拿出信看了一眼,随即握在手里。 他对子悠行礼道:“陆妹妹既已知晓了此事,我也不必再隐瞒,是有这么个人,孩子也是有的,都是当年一时大意犯下的错,我本想我们成亲之后,再与你商议,将她接进府里做个妾,他们孤儿寡母有个安身之地即可,男子们三妻四妾是常事,陆妹妹,你是正头大娘子,这是不会变的。” 听得他这话,舒云赶忙上前夺过信件看了一眼。 陆霄又拿过去看。 舒云说话间上前捶打着于秋池:“你,你混账,你爹娘可知此事?” “不知。”于秋池颇有些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气魄。 陆霄看罢,把信丢给他说:“我们原本是亲戚,你如此,是把我妹妹当成什么了。” 于秋池上前一步行礼:“我是真的喜欢陆妹妹,若陆妹妹实在介意双儿,我会跟她一刀两断的,只是孩儿毕竟是于家的血脉,我不忍他流落在外,将来给他口吃的便罢。” 陆行起身,少有的蹦起一张脸,严肃的说道:“此事就此作罢,我的女儿,虽不是金枝玉叶,可也是老夫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你想让她去给你儿子当便宜娘,门都没有。你行事如此荒唐,是打我们陆家的脸,你走吧。” 于秋池还想说点什么,被陆霄推着出去。 子悠起身追了几步:“于大人,我们本是亲戚,婚事不成还有情分在,你的私事,我在这里向你保证,绝不会从陆家人口中传出,只是,我还有句话要说与你,人与人之间,坦诚相待是第一位的,靠欺瞒得来的东西,自是不会长久。” 于秋池觉得自己脸面丢尽,仓皇的离开了陆家。 午后的茶馆里还没有什么客人。 子悠点了一壶毛尖,一壶青梅酒。 饮了几杯酒后,她拿着酒壶和酒杯倚在江边栏杆上吹着风。 江风越来越大,雨点骤落,她也不避雨,只那么一杯一杯的喝着青梅酒。 她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她可笑的人了。 从前她对元宝付出真心,结果元宝不告而别,杳无音讯。 如今,知根知底的于秋池,也在背后藏着一手。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她只有这一个小小的愿望,都实现不了,属于她的那个人到底在哪里。 或许她真的是那道长口中的孤鸾星,不适合嫁人。 待熬过了年岁,她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待在爹爹身边一辈子了。 这样也甚好。 有人为她撑了伞。 那股熟悉的书香味,不用猜就知道是萧忆安。 她今日这般愁绪,与萧忆安多少有关。 若不是他揭穿了于秋池,她此时定还欢喜的盼着同于家的定亲宴。 此事又好像得谢他,若不是他,自己糊里糊涂的就给别人当了后娘。 此时真不知该谢他还是怪他,她没回头,撑伞的人也没言语。 两个人如此站了许久,仿佛时间都凝滞了。 子悠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回头对着萧忆安淡淡一笑:“我以为是店家,竟然是萧大人啊。” 萧忆安回了她一笑:“春日的雨,寒气重,陆姑娘莫要着凉了。” “我不喜雨天,但愿这世上日日风和日丽,万物在阳光之下明媚,真诚,美好。”子悠说。 “万物由心,你看它是晴天便是晴天,雨天亦能关上窗,只听雨而眠。”萧忆安说。 子悠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我这一生啊,从前算命的说我姻缘多有波折,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我果然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陆姑娘,你很好,你值得更好的。”萧忆安满眼心疼。 子悠有些醉了,眼神迷离的望着萧忆安道:“更好的?可有你这般好?不知哪个女子能嫁给萧大人啊,想想都有些嫉妒。” 萧忆安心跳加快,悬着的手紧紧捏起来:“你可愿嫁给我?” 子悠似醉非醉,以为自己听错了,镇定了一下,一脸懵懂的望着萧忆安。 萧忆安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低语道:“你无需嫉妒旁人,我娶你。” 第79章 太后赐婚 这一下,子悠彻底清醒了,她羞愧的低下头,手足无措的往雨地里走去。 “陆姑娘,你忘记带伞了。”萧忆安在他身后喊道。 子悠背对着他摇了摇手,快步跑出茶馆,进了自家马车。 她掀开帘子见萧忆安追了出来,正举着一把伞定定的立着。 她忙放下帘子,对车夫道:“走吧。” 路上,她使劲捶着自己的头,后悔脑袋不清楚,跟萧忆安说了那些话。 他定是看自己可怜,她不要他的施舍,不要任何人可怜。 事后舒云又专门来向子悠赔礼道歉。 子悠并不怪她,毕竟她也不知内情,于秋池连他爹娘都瞒着,别人又能如何得知。 话说回来,子悠十分好奇,萧忆安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此事过后,子悠松了一口气,说一点不难过也是假的。 人前她强颜欢笑像没事人一般,夜里她睡不着。 辗转起身,打开窗,月光轻柔的洒在她的脸上,她双手托起头倚在窗台上。 想起那日与萧忆安在江边的事,她心中仍忐忑。 萧忆安是开玩笑对吧? 他一定是开玩笑。 南景皇宫,寿康宫。 太后正在更衣。 李公公走上前说:“太后,承公子从夷洲回来了,今儿个是初五,他送了帖子要进宫来拜见您。” “承儿回来了,好啊,你叫人准备他爱吃的千层糕。”太后和李公公交代着。 “对了,叫人去把陆家那姑娘请过来。” “太后,您好久不见承公子了,今儿个祖孙俩团聚,叫外人来作何?”李公公疑惑的问。 “你待会儿就知道了。”太后笑呵呵的说。 萧忆安来金陵时还年幼,曾养在太后身边两年,祖孙俩也度过了一段欢乐时光。 后来萧忆安到宫外王府居住,便不能时时见到太后,除了逢年过节,每月的初五可以送帖子来觐见一次。 萧忆安入宫,给太后带了夷洲的特产物件。 太后高兴的合不拢嘴,两个人正在说着话,内监来报人到了。 太后道:“请进来吧。” 萧忆安一抬头望见是子悠进来了,两个人四目相对,都十分吃惊。 子悠羞涩的低下了头向太后请安,太后让她过来坐。 太后望着他们两个人互相也没有打招呼,对萧忆安说:“怎么,你不认得了,这是陆家的姑娘。” 萧忆安心中自是很多疑惑,他抬眼对子悠说:“陆姑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子悠客气的笑笑:“萧大人好,不想今日又见到萧大人了。” 自那日王府一别,要说子悠最不想见到的人,便是萧忆安了。 萧忆安对着太后笑笑:“我与陆姑娘是好友,不知太后祖母今日召陆姑娘来有何事?” 太后望向子悠:“这姑娘啊,我瞧着投缘的很,今日特叫她来热闹热闹。” “喔,陆姑娘是何时与我太后祖母相识的?”萧忆安心中欢喜,望着子悠笑的灿烂。 子悠正欲说话,太后抢先开口:“今年寿辰,陆家姑娘给哀家送了寿礼,哀家瞧着她乖巧体贴很是满意。 萧忆安满意的一笑,子悠羞涩回道:“太后谬赞了,民女粗陋,不值一提。” “陆家姑娘莫要客气了,自上次你提醒我春日里少出门,哀家这喘疾便见轻了些,只是这风和日丽的,老是呆在屋子里,着实闷的慌,今日幸得你和承儿能过来说说话,哀家也解解闷儿。”太后说道。 “太后娘娘,怕您不能赏花可惜,我这次来,专门给您带了这么个小玩意儿,您瞧瞧看。” 子悠从袖口取出一个锦盒交给李公公。 李公公打开给太后看,太后拿起:“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民间的小玩意儿,叫做万花筒,您把它对在眼睛上,转动旋钮,会出现各式的花样。”子悠解释道。 太后拨弄着玩了一会儿,很是满意:“有趣,实在有趣。” 她把万花筒交给李公公,对着萧忆安说道:“哀家记得承儿善琴,祖母许久未听承儿弹琴了,今日可有这个耳福?” 萧忆安起身:“孙儿这里有一个曲子,陆姑娘也弹过,不如我与陆姑娘合奏一曲,给祖母您听听如何?” “那便太好了,再取一把琴来。”太后对李公公说。 子悠赶忙拒绝:“太后,民女琴艺不精,恐拖累了萧大人,还是让萧大人独自弹奏吧。” 萧忆安对子悠笑笑:“陆姑娘谦虚了,只是消遣罢了,无论弹的如何,太后祖母都不会怪罪的。” 说完,他拉着子悠的袖子来到琴案旁坐下,他自己则坐在了对面的琴案旁。 两人弹起萧忆安所作的曲子,一缕光自窗隙间透过,照在子悠秀美无比的脸上。 无端一丝清风吹起子悠的头发,飘逸如仙的模样,夹杂着一些忧愁之美,显得愈加清逸。 萧忆安抬头,不自觉的眼含深情的望着子悠。 这一幕幕都被太后看在眼里,她心领神会的笑了笑。 两人弹完这一曲,太后叫好,说:“弹的好,都有赏,哀家赏你们点什么好呢?” “你们都下去。” 太后屏退了宫人们对两人说:“承儿你过来,陆家姑娘也过来,你们两个郎才女貌,甚是般配,不如哀家做主,给你们二人赐个婚,可好啊?” “万万不可,太后娘娘。”还没等萧忆安回复,子悠连忙拒绝。 萧忆安灿烂如盛夏的笑容戛然止住。 他这次进宫本就打算与太后说他的婚事,想让太后为他赐婚。 没想到太后竟主动提起此事,他不知道有多欢喜。 可子悠竟然如此决绝的拒了,他的心顿时变得彷徨无措,无处安放。 太后略有些不悦:“莫非陆家姑娘觉得我这孙儿配不上你?” “没有没有,是民女配不上他。”子悠连忙解释道。 “那你可是有了心上之人了?”听得太后问出此话,萧忆安甚是不安的望向子悠。 子悠抬头正对上萧忆安的落寞眼神,眼看着心上人就在面前,却不能承认,又不愿违心否认。 正在陷入两难,太后喊道:“陆家姑娘。。。” “啊,太后,民女身份低微,萧大人贵为太后您的亲孙子,婚事自然是要好好考虑,好好考虑。”子悠看萧忆安一言不发,只能继续推脱。 萧忆安伤感的垂下了眼睛,太后问萧忆安:“承儿,你怎么说?” 萧忆安一双星眸失了一半光彩,满是期盼眼巴巴的望向子悠:“孙儿听凭祖母做主,我愿意娶陆姑娘为妻。” 子悠躲闪过他的眼神,至今仍想不明白他为何愿意娶自己。 难道真的是可怜自己,又或是为了气一气傅元蘅,无论哪种原因,都是一时兴起而已。 再加上,太后年纪大了难免有些糊涂,说不定今日说的话,明日就忘了。 她若头脑不清醒便答应了,后面不知道又要闹出多大的风波。 她自己被人如何议论都无妨,只怕会连累陆家、父兄成为满金陵城的笑柄。 萧忆安见她无动于衷,忧郁的说道:“婚姻大事确实需要慎重考虑,还望祖母给陆姑娘一点时间。” 太后上前拉起两人的手放在一起。 萧忆安的手触到子悠时,子悠如触电般想要抽开,被萧忆安用力抓紧。 子悠颤抖的脉搏连着心跳怦怦的似乎要跳出心口。 太后望着他们:“哀家看承儿很是钟情于你,既然陆家姑娘要考虑,哀家也不是老顽固,给你三日时间与家人商量,承儿,三日后你入宫来。” 第80章 萧忆安,原来是你! 萧忆安忐忑着一颗心,那日在江边,她醉了。 如今她清醒着却还是不应,难道她至今还忘不了那个元宝? 还是说她刚遭遇了于秋池的事,心有余悸没有走出来? 先给她点时间平复一下,过一日再去找她诉说心意。 子悠回到家后,思来想去,觉得此事先不能告知父亲哥哥。 若他们知道了无论同意与否,定会闹的鸡飞狗跳。 明日便是善珍表姐家老三的满月宴了,先过去赴宴吧。 董府的老夫人带着善珍表姐忙里忙外的招呼客人。 开席前夫人小姐婆子都找自己相熟的,一群群,三两个的闲谈着。 舒云在这些妇人里应付的游刃有余,子悠只是跟在嫂嫂后面陪着笑脸。 席间不停有妇人对子悠指指点点,子悠十分不自在的低着头。 舒云看出她的为难,伏在她耳边叮嘱:“只管吃你的,不用理会他们。” 宴席吃到一半,善珍表姐怕子悠走了,忙叮嘱丫鬟去和子悠说让她席散了后留下来玩。 席散后,舒云先回府了,子悠来到后厅找表姐。 善珍表姐正在叮嘱着下人们准备回礼。 她看到子悠走过来,忙向她招招手:“念儿,先等会儿,我这里快忙完了。” 子悠就在门口徘徊等着表姐,看着她在里面细致安排着。 她听见表姐和下人说:“这个送到靖北王府,虽说他家没到席,昨儿也是派人来送了礼的,可别给忘记了。” “靖北王府。”四个字在子悠脑中回响,她莫名的慌张起来。 少顷表姐这边忙完了,带着她回屋去看小外甥。 子悠拿纱巾逗弄他,小婴儿花瓣般的小脸展出笑颜,小手小脚舞动的欢快。 善珍表姐神秘一笑:“自这孩子出生,你表姐夫像变了个人,日日下了值便回家来,守着我们母子。” 说着表姐忍不住乐起来,“你说他要是知道他的老相好被我们弄去看庄子了,会不会翻脸。” 子悠白了她一眼:“表姐,你可莫要得意忘形了,往后还是要仔细担待着。” “那是自然。”表姐回道。 董家和靖北王府是表亲,自然知道的多一些,子悠想从表姐这里打听打听萧忆安。 她佯装随意的问道:“王府的萧大人今日没来吗?” “本是要来的,下人说他病了,昨日夜里着了风寒,我特意叫他们拿了几包补药放进王府的回礼里了。”表姐一边给娃娃掖着被子,一边说道。 “病了?”不知道病的重不重,好端端的怎么着了风寒,子悠心疼起来。 “别看王府威风凛凛,他其实挺可怜的,早早离了爹妈,守着那么个大宅子,性子又冷,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会招人疼。”表姐道。 子悠支支吾吾的应了声,她心里挺难过的。 萧忆安向她求亲,那是鼓了多大的勇气,却被自己拒了两次。 他怕不是着了风寒,是不想见到自己。 表姐接着说道:“那一次在益州见到他才叫人不忍心呢,我想想看,应当是五年前了。。。” 萧忆安不是自打来了金陵就从未回过益州吗,表姐怎么能在益州见到他。 她不禁问道:“表姐你在益州见过萧忆安?” 表姐悄悄伏在她耳边说道:“是啊,我跟你说,当时靖北王下令不让外传的,那日王妃过生辰,这个二公子是没得诏令,偷偷跑回去的,还被靖北王一顿责骂,连饭都没吃上,便被赶了回去,我和你姐夫当日也在宴席上,亲眼见他失魂落魄的离开,你姐夫见他穿的单薄,还悄悄跟上去把自己的披风给了他,这本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想来人家应该不会记得。” 子悠瞬间慌了,忙问道:“是什么样的披风?” 善珍表姐没有多想回了一句:“大概是墨蓝色的绸子披风吧,上面银线和黑线双绣着云纹,你表姐夫惯爱穿那个色。” “当时可是十月?”子悠继续追问道。 善珍表姐疑惑的看着我:“你问这个干嘛?” 子悠没有做声,她心里已经有七八分确定了,表姐看她不答,又开口:“正是十月,那时我也随军在益州,我们家老大才满月没几天,可有何不妥?” 子悠失魂落魄的摇摇头:“没有,表姐,我想到家中还有点事,要先回去了,改日我再来看你和小外甥。” 子悠回到家里从柜中翻出少侠留下来的披风,正是墨蓝色,上锈银黑两色云纹。 她一时大喜,没想到萧忆安竟是当年救自己的少侠,恩人就在身边,自己却如此糊涂没能认得出。 萧忆安和子悠那日一同从皇宫出来的事被傅元蘅知道了,她恨的牙痒痒。 眼瞅着子悠与于家婚事不成,她害怕子悠与萧忆安走到一起。 去找她表哥太保府三公子,给三公子出了个下作主意。 她让三公子污了子悠的清白,子悠便只能给他做妾了。 三公子找人盯着子悠,等她落单时便下手。 傍晚,子悠带了觅樱坐车出去,她想去看看萧忆安,顺便问问他披风的事。 马车快要到靖北王府时,经过一条僻静的巷子,随着一声马的嘶鸣,车突然停下来。 子悠正要往窗外看看发生了什么,两个异常魁梧的大汉掀开车帘进来。 不容得她们说话,就用两块布把子悠和觅樱的嘴巴都塞起来。 用麻绳捆起她俩的手,随即下去驾车离去。 子悠被绑架过一次,她知道慌乱挣扎并没有什么用。 她想了片刻,转过身背对着觅樱,费了很大的力气解开了觅樱的手。 觅樱也帮她解开,两个人扯了塞嘴的布。 子悠告诉觅樱:“我们从马车上跳下去。” 觅樱拉开帘子,看着疾驰的马车,吓的腿都抖了。 子悠说着没时间了,一把推了觅樱下去。 子悠紧接着也跳了下去,两人结实的摔在地上。 马车紧随着停了下来,那两个大汉朝着她俩奔过来。 子悠推开觅樱,朝她喊:“你快走。” 她眼疾手快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朝那个大汉挥去。 大汉一手抓起木棍把子悠顶的倒在地上。 觅樱远远的看着,哭的呜呜的喊着“姑娘。” 子悠朝她喊:“快走。” 觅樱一步三回头的逃开了。 第81章 绑架 此时从旁边的一户人家出来一个男子,子悠扑过去喊着“救命。” 那男子本想管下了这个闲事。 正要上前与大汉理论,被大汉当面来了一拳,嘴角沁出了鲜血。 他拿手摸了一下嘴角,看着大汉凶神恶煞的脸。 也顾不上报这一拳之仇,连滚带爬的躲回了家里,锁紧了大门。 大汉一把抓起子悠的肩膀,把她提上了车。 这次她把子悠的双手绑在了马车的木栏杆上,又驾车离去了。 子悠心想要留点记号才行。 可是马车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她又被捆的这么结实。 正在发愁,她望见了自己的脚,心下有了主意。 她两脚蹭来蹭去,脱掉了一只鞋子,一点一点的用脚把鞋子踢出了车外。 觅樱在路上瞧见了陆家的车夫,他被打晕倒在地上。 觅樱也顾不上管他,赶忙到了萧忆安的府上,慌张的和门口侍卫说了几句。 少顷,萧忆安就出来了。 觅樱哭的梨花带雨:“萧大人,我们家姑娘被人绑走了,你一定要去救救她。” 萧忆安扶起觅樱:“发生了什么,陆姑娘在哪里出事的,快带我去。” 觅樱抽泣着说:“就在前面那条街,萧大人你跟我来。” 萧忆安让楚余去备马,他跟着觅樱先走了。 萧忆安和觅樱来到子悠被绑走的地方,人早就不见了。 只剩下子悠和大汉搏斗的那个木棍。 这时候楚余骑着马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一匹马。 萧忆安对楚余说:“前面有岔路,我们分头去追,你带觅樱一起,我认得陆家的马车。” 萧大人自己骑上一匹马。 楚余扔给他一把剑,说:“公子,你要小心。” 萧忆安点头便骑马离去。 子悠的马车驶了一段距离,她又褪掉了另外一只鞋。 马车又行了一段后停了下来,大汉拖着子悠下了车,进了一户人家。 门口守着两个带刀的家丁,经过院子,来到了中厅。 子悠远远看见厅里上位坐着一个人,只看得到他的下身,是个男子的穿着。 大汉噗通把她丢在地上,对着上面那个人说:“三公子,人带到了。” 子悠徐徐抬起头一看,竟是三公子。 这下落到这三公子手里,怕是凶多吉少了。 三公子一脸坏笑朝她走过来,子悠怒视着他:“你想干什么?” 三公子瞧见子悠浑身是土,鞋子都没了。 对着手下的大汉说:“你们怎能如此粗鲁的对待美人,一点都不懂的怜香惜玉。” 大汉被他训斥的手足无措,说了句:“是,小人知错了。” “来,给她解开。”三公子对着大汉说。 大汉解开了子悠手上的绳子。 “你们都出去。” 三公子上前:“美人儿,今日让爷好好疼疼你。” 说着便要去抱子悠。 子悠赶忙往门口跑去,三公子又来追她。 两人拉扯的时候三公子手里的烛台也落到了地上。 子悠想从二楼跳窗出去,她往楼上跑去。 三公子紧追过来。 子悠进到一个房间,去拉窗户,窗子是锁死的。 三公子追进来,还不忘关上了房门。 她进退无路,拿起桌上的茶杯砸三公子。没砸中,茶杯摔在地上碎掉了。 子悠看着摔碎的茶杯有了主意,她一把拿起茶壶在桌上磕碎。 抓起一块大的碎片指着三公子愤愤道:“我哥哥是监察御史,你胆敢伤害我?” 三公子猥琐的抖上一抖:“监察御史?哎呦,我好害怕啊,左右不过是我们谢家的一条狗。” “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子悠誓要与他拼了。 “吼,还是个烈女。”说着便想上前夺子悠手里的瓷片。 子悠挥舞着瓷片,像挥舞着大刀一样,三公子一时不敢近身。 他小眼睛一闪,摇晃着脑袋:“本公子也不喜欢来硬的,你乖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不然我让下面的人来,他们可不知轻重。” 子悠喘着粗气颤巍巍的说:“我的鞋子是故意丢在路上做记号的,我家人马上就找过来了,你若不想把事情闹大,惊动了官府,快放我走。” 三公子似笑非笑凉凉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你还是个聪明人,我就喜欢聪明人,听说于家不要你了,我不嫌弃,你嫁给我,我定会对你疼爱有加,你看如何?” 三公子说罢色眯眯的往前走了几步。 子悠手持着瓷片不敢放松,往后躲了躲。 故作愁苦的皱了皱眉说:“我是不会与人为妾的,听说你家里都有了九房妻妾,你可愿为了我,将他们都休了。” 三公子很是生气,如爆竹般的炸开:“你,你以为你是谁?想进我太保府的人多了去了,你还想跟我谈条件。” 子悠泪盈于睫,楚楚可怜而又坚定有力的盯着他说:“我虽然是个普通的女子,但我也懂,真正的爱,不是占有,是两个人的相互喜欢。” “你高兴的时候她会为你高兴,你难过的时候她会为你流泪,当你心中有了这个人以后,就再也容不下别人,其他的人都只是逢场作戏,过眼云烟,只有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才会真正的幸福,无论贫贱、富贵,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子悠接着说。 三公子斜眯着一双眼,似乎在等着子悠说下去。 子悠趁热打铁:“我今天可以屈服你的权势嫁于你,可我喜欢的人并不是你,我只能与你同甘,不能与你共苦。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若有一天你三公子穷困潦倒,到时候谁会陪在你身边,对你不离不弃?” 三公子像被戳中要害,身体抖动了一下说:“你这话好像有些道理。” 子悠往前走了几步语重心长的说道:“三公子,你有九个妻妾,我想这其中定会有一个,你视她为珍宝,她爱你入肺腑的人,你要好好珍惜这个人。我能感觉出来你心肠并不坏,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兄长虽品阶不高,但他岳父王郅王大人也是皇后面前有头有脸的人物,非要闹的撕破脸皮,三公子您也不好看。” 三公子正要说话,像是闻到了什么味道,鼻子猛嗅了几下。 他打开房门去看,楼下的家具、门窗已经烧了起来,火势已经蔓延到了楼梯口。 “来人,快来人。”三公子焦急的朝着下面喊。 他的两个手下不知道去了何处,没人回应。 “该死的,李勇、王二,死到哪去了,着火了,快来救火啊。” 子悠也闻到了烟味,赶忙跑出去看,她跑下楼梯,楼梯口已经烧成了一片火海。 子悠又跑上楼去,拉着三公子的袖子说:“没办法了,我们跳窗子。” 子悠用尽全力,捶开了窗,三公子朝着下面一看,失了胆量。 他哆嗦着说:“我不敢,我这体格,跳下去也得摔死了。” 子悠环视了一周,说道:“我们把这些床单、衣物结成绳子,再把绳子拴在身上爬下去。” “好好,我看行。”三公子点头附和着。 子悠把床单,衣服,结在一起,一头拴在床边的柱子上。 三公子一把拉过绳子的另一头往身上绑:“我先下去,你可得帮我拉着点。” 子悠点点头,帮他绑起绳子。 三公子颤巍巍的爬到窗子上,子悠费了吃奶的劲儿帮他拉着绳子。 三公子的体格实在是大,快着地的时候,绳子突然从柱子上脱落。 子悠吃不着力,绳子从她手中一滑而过,三公子也摔了个四脚朝天。 三公子起身揉着屁股骂骂咧咧:“你是故意的吧,等你下来再跟你算账。” 子悠哪还有功夫管他怎么骂,绳子被他带了下去,她还怎么下去。 这时大门咚的一声被踢开了,如晴天闪了一道霹雳。 萧忆安手持一把剑冲进来,后面还跟着三公子的两个手下。 两人哭丧般的嚎叫着:“三公子,三公子,你在哪里?” 子悠看到萧忆安进来,激动的喊:“萧大人。” 萧忆安用打湿的外袍将自己包起来,穿过熊熊的火海冲上了二楼。 飞一般的跑来子悠身边,双手拉起她问道:“你有没有事?” 子悠喜极而泣的摇摇头。 萧忆安往屋子里看,子悠告诉他,三公子已经从窗子上跳下去了。 萧忆安把外袍往她身上一披,拉着她的手从二楼一跃而下。 两人跑到门口,房顶上一根柱子被烧断了,落了下来。 萧忆安一把将子悠推出房门,那柱子不偏不倚砸中了萧忆安的背。 他立即跪倒在地。 第82章 追女子就要脸皮厚 子悠在门口焦急万分的喊着:“萧大人。” 萧忆安缓慢起身,对着子悠露出一个笑脸:“我没事。” 三公子的两个下人见萧忆安出来,赶忙上前问:“我们家三公子呢?你们怎么不救他,自己下来了。” “我在这儿呢。”三公子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从门外走进来。 “还愣着干什么,快救火啊。” 三公子手下的两人赶忙提着桶去打水,萧忆安让子悠坐在一旁休息。 他也帮大家打水灭火,三公子看萧忆安动起手来,他也提了水桶出把力。 屋子里的火终于扑灭了,三公子坐在院子里喘着粗气。 萧忆安朝他走过去,拔出剑,眼神凌厉的扫着他:“今日的事三公子总要给个说法吧?” “这火可不是我放的,也不知是怎么的就烧起来了。”三公子还颇有些恼火。 萧忆安依旧怒瞪着他:“陆姑娘是被你的人带来的吧,不知今日你请她到这里所为何事?” 三公子压低了声音,摇摇手:“误会,都是误会,元蘅她。。。唉。。。” 此时他也不想做过多的解释。 子悠见萧忆安拔了剑,起身拉了拉萧忆安的袖子说:“算了,好在人都没事,我们走吧。” 萧忆安收起剑,一双眼扫在三公子身上:“三公子今日所为何事,我本不欲深究,可陆姑娘毕竟是官眷,无辜来此受了这份磨难。现下人证物证俱在,他日闹到朝堂上,忆安虽人微言轻,也不会坐视不理。国有国法,纵使你们太保府有通天的本事,也难保你三公子清泰无虞。” “三公子,你是个聪明人,还请你回去告诉指使之人,陆姑娘再出任何意外,今日之事必将重提,你与她都脱不了干系。”他接着说。 三公子脸色讪讪,面子上十分挂不住,虽不乐意还是干笑了两声:“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萧忆安拉起子悠正要往外走,察觉到子悠没有鞋子,一把将她抱起,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 正待他们出了门,要上马时,子悠看到萧忆安肩膀处的衣服都破了。 渗出一片血水,把衣服都染红了。 她让萧忆安放她下来:“你肩膀这里流血了,我们先去医馆包扎吧。” 萧忆安不甚在意的瞥了一眼:“无妨,我先送你回家。” 觅樱等在门口,正提着子悠的一只鞋。 她看到子悠过来,赶忙跑来子悠身边半是凄婉半是喜悦的问:“姑娘,你没事吧。” 子悠缓缓开口:“我没事,萧大人为了救我受伤了。” 楚余上前察看萧忆安伤口:“公子,我看看你的伤。” 萧忆安一脸肃然:“先送陆姑娘回家。” 子悠和萧忆安同骑一匹马,途中萧忆安停了下来。 他在子悠身后说:“今日本应该为陆姑娘讨个说法的,奈何忆安势弱,让陆姑娘受委屈了。” 子悠转过头两人鼻尖轻擦了一下,子悠心抖动的厉害。 她回过头缓缓道:“萧大人,不必为了我得罪太保府,事情过去就好了,你又救了我一命,我欠你的太多了,叫我如何还的起。” “我不需要你还,只要你好好的,我如何都好。” 萧忆安说完这句话便策马离去。 萧忆安回府后,楚余正给他处理伤口:“外伤好办,砸的内伤最少也得修养两个月。” 萧忆安凝眸向前望着说:“傅元蘅竟胡闹至此,险些酿成大祸,我必须去警告她,如若再伤害陆姑娘,我不会放过她。” “公子,若你真想保护陆姑娘,就尽快将她娶进府里吧,这样傅小姐也就死了心,慢慢就淡了。”楚余包扎着伤口,嘴里碎碎念着。 萧忆安面露隐忧,“我又何尝不想,自去年陆姑娘外出归来,她便对我躲躲闪闪很是疏远,我几次试探,她都顾左右而言他,昨日她还一口回绝了太后的赐婚。楚余,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公子,你就是太不了解女子了,女子一贯爱把话反着说,把事反着做。她们说不喜欢就是喜欢,说不想见你便是想见你,说让你滚其实是想让你留下来。我看呐,正是陆姑娘喜欢公子你才会如此。”楚余像个情场老手般侃侃而谈。 萧忆安似信非信的望向楚余,“她喜欢我?” 楚余给萧忆安包扎好了,停了手里的活,郑重其事的说:“是啊,她若心怀坦荡,何必要躲你。公子你就是太矜持懂礼了,追求女子一定要胆大、心细、脸皮厚,兵法还讲一个兵不厌诈,欲擒故纵,公子,把你的才华多往这方面用一用,便是十个陆姑娘也被你拿下了。” 萧忆安白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楚余为他找来了几本坊间流传的男女相处秘术。 萧忆安嘴上推脱着不看,等楚余走了,一口气把这几本统统读完了。 子悠回到家中,觅樱扶着她往院子里走,正碰到了霖儿。 霖儿见子悠脸上染了碳灰,衣服上都是土,头发也凌乱的很。 他关切的问:“姐姐,你这是干嘛去了,怎么弄成了这副模样?” 子悠怕他把这件事告诉爹爹,反倒节外生枝。 就对霖儿说:“夜里黑,我一不留神就摔了,回去洗洗就好了,不要告诉爹爹哦。” 霖儿懂事的点点头,对觅樱说:“快带姐姐去梳洗一下吧。” 觅樱帮着子悠梳洗的时候,告诉子悠车夫被打晕了。 悠交代她去找找车夫,让他一定三缄其口,否则陆家上下又要闹得沸沸扬扬了。 觅樱来和子悠汇报车夫的事,子悠听的心不在焉却。 她亲眼见到萧忆安身手矫健,他就是那个少侠没错了。 她一直担忧着萧忆安的伤情,打算明日一早过去王府瞧瞧。 ?子悠到王府看望萧忆安,萧忆安并未出门相迎,楚余带着子悠来到萧忆安卧室。 萧忆安坐在床边,气色不大好,他望见子悠进来,站起身。 子悠关切的问:“萧大人,你怎么样了,我带了上好的伤药,你记得让楚余给你用上。” 子悠把带来的药交给楚余。 楚余对着萧忆安做了个加油打气的动作,便识趣的离开了。 萧忆安泛白的嘴唇微微张开说:“无妨,一点小伤,过几日便好了。” 子悠想说些什么,萧忆安也想说点什么,两人看对方都好像要开口,就都没开口。 就这样空气好像凝滞了几分钟。 子悠含羞带怯起身说:“你好好休养,那我便走了,改日我再来看你。” 说着就要离开。 萧忆安低沉的叫了一声,子悠赶忙上前察看:“你怎么了,可是伤口不好了?”。 他一把将子悠搂入怀中。 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嫁给我,就让你如此为难?” 第83章 那就成亲吧 子悠推开他。 往日萧忆安最是得体有礼,今日他是怎么了,做出如此举动。 她心里如巨浪翻涌,久久难平。 “我知道傅良娣的离开让你很受伤,可是婚姻不是儿戏,你不能这样草率就与我将就在一起,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萧忆安激动的上前了一步:“这都是谁与你说的,我与傅小姐清清白白。我与她年幼相识不假,只是看在两家长辈的面子上照看她一二,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子悠不知如何回应他,只是垂下了眼。 他牵起子悠的手,放在自己胸前。 “我向来无欲无求,能够安稳度日已是知足,直到遇见你,你是我这二十多年的生命里唯一动心的人,你让我的喜怒哀乐都有了意义。” 子悠的心狂跳,她小心翼翼的听着,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萧忆安幽怨的望着她:“你明媚如三春的暖阳,我自知不能企及,只要能在你身边有个朋友的位置,默默守护,便心满意足了,我会去向太后说明,赐婚一事就当做从没发生。” 子悠之前只是犹豫的烦恼,听到萧忆安说放弃婚事。 顿时的失去,让她心痛如入刀绞。 他的表白让子悠卸下心中所有防备,她愿意倾尽自己的一切对今天这个决定负责。 她鼓起勇气面向萧忆安开口:“既如此,我们成亲吧。” 萧忆安又惊又喜的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子悠眼含泪水点点头:“我这个人很傻,还不知好歹,爱卖弄小聪明,没读过什么正经书,你真的不嫌弃,愿意做我的丈夫吗?” 萧忆安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傻丫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聪明机敏,开朗善良,在我眼里,你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姑娘,以后的路我都会陪着你,护着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只喜欢你一个,不离不弃。” 他就这样抱着子悠,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太幸福了,幸福的不真实。 子悠想推开他,“你有伤在身,还是坐下来休息吧。” 他抱的更紧了:“我怕我一放手,你就反悔了。” “我既已认定了你,便无论如何也不会与你分开了。” 萧忆安双眼含情的望着子悠,轻轻一低头,一双唇火热又绵软的吻上了子悠。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惊到了,忘记了思考,大脑一片空白。 羞涩的闭上了眼睛,身体变的绵软。 感受着他灼热的气息,温润而湿滑的唇在她的唇间一番交叠。 少顷,她害羞挣脱他的手:“我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他很不舍,重新把她抱在怀中。 “我真的要回去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子悠依依不舍的放开他的手。 子悠走后,萧忆安去找楚余。 对他说:“我要给父亲修书一封,你着人快马送去雍州。” 说完幸福的笑容溢出脸颊。 楚余似乎看出了端倪,说:“公子,我从未见过你如此高兴,莫不是陆姑娘她。。。” “她答应嫁给我了,不曾想上天如此眷顾我,若能了此心愿,我此生便心圆意满了。” “太好了。”楚余也为他家公子高兴不已。 子悠回家后,藏不住心中喜悦,吃饭时会突然傻傻的笑,看书时也会呆呆的笑。 对霖儿也多了几分忍让,连她爹爹都看出来了。 陆行亲自送了一叠糕点过来子悠房中:“念儿啊,爹爹看你午饭用的少,特意让厨房做的豆儿糕,快吃些吧。” 子悠放下书,拿了一个豆儿糕吃了起来:“谢谢爹爹,爹爹最好了。” 陆行试探的问:“念儿,爹看你心不在焉,是不是有事瞒着爹爹?” 子悠吞吞吐吐:“是有一事,前日我去面见太后,她,她想将女儿许配给萧忆安。” 陆行很是震惊:“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 “女儿与萧忆安情投意合,爹爹你会同意我们在一起吗?”子悠害羞的说。 子悠爹爹哈哈一笑:“既是太后赐婚,你又与萧大人互生情意,那爹爹自然是同意的。” 子悠娇羞一笑。 陆行与子悠、霖儿正要用晚饭。 陆霄和舒云过来了,他们陆行问过安。 陆霄望了望子悠:“妹妹,爹爹说萧忆安要娶你,太后已经应允了?” 子悠点点头。 陆行喜上眉梢:“萧大人仪表堂堂,谦逊有礼,对念儿也照顾有加,他们二人又情投意合,互相看重,不失为一门好姻缘啊。” 陆霄并没有那么喜悦,他淡淡开口:“嫁到王府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王侯公卿,世家大族哪有我们这样的人家自在,哥哥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愿你能一生顺遂。既是太后赐了婚,如今说什么也无用了,妹妹,你嫁过去自是要谨言慎行,凡事多留心,不可再如往日一般大大咧咧,不成体统。” 子悠乖巧点点头:“你们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自会做好人家的娘子,不会再给陆家丢脸了。” 舒云笑笑:“谁曾想,妹妹的姻缘竟在这里等着,往日我与你哥哥都是瞎操心了。妹妹得嫁高门,我娘家也有一件大喜事,我爹又领了吏部尚书一职,真可谓是双喜临门啊。” 子悠客气的恭维道:“那便恭喜嫂嫂了,王大人真真是我南景的栋梁之才,日后少不得还要沾嫂嫂的光。” “我们一家人无需客气,如今我们陆家,王家还有靖北王府那是同气连枝,在金陵不知道有多少人嫉妒眼红呢。” 舒云很是得意,她自感这些荣耀给脸上贴金不少,仿佛如今的她已经不是她了。 众人见舒云那么高兴,都附和着笑笑。 一家人乐呵呵的一起吃了顿晚饭。 只有陆行笑中含泪:“念儿娘要是知道了,她也会开心的。” 子悠想到自己的娘,眼睛酸涩的流下了泪。 子悠带着觅樱来到王府,觅樱识趣的和楚余留在院子里闲聊。 子悠悄悄的绕到萧忆安身后,踮起脚尖双手蒙上他的眼睛。 萧忆安微微一笑,取开了她的双手,含情脉脉道:“你可知我从天亮便在等你,终于了解了度日如年是何滋。” 子悠羞涩一笑:“我也想你了,我已经将我们的事情告知了我爹爹。” 萧忆安喜出望外,又忐忑不安的说:“陆伯父怎么说?” 子悠俏皮的一笑:“爹爹他同意了。” 萧忆安心中喜悦,“太好了,我已经传书给了父亲,相信他和母亲一定会很开心。” 萧忆安带她到屋后的园子里,这里沿着院墙种满了桃花。 中间两棵大树上架起了一座秋千。 他对子悠说:“我初次见你,你便是在秋千上,这是我亲手为你搭起来的,可要去坐一坐?” 子悠点点头,跑过去坐在秋千上:“萧大人,你推我。” “以后你唤我忆安便好,我叫你念儿可好。” “嗯嗯。” 萧忆安轻轻推她荡起来,子悠开心的如一只欢脱的小鹿。 秋千停的时候,萧忆安用温柔到骨子里的声音说道:“今日便是第三日了,我要去给太后祖母回话,念儿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子悠站起身来点点头,“那你愿意娶我吗?” 萧忆安亦点点头,他牵起子悠的手,“念儿可要陪我一同入宫。” 第84章 北昭的变故 “你去便好,我等你回来。”子悠目送萧忆安离开,眼中尽是情意。 萧忆安连连回头,怎么看都看不够,那甜蜜的眼神仿佛能拉出丝来。 “快去吧,别让太后她老人家等着急了。”子悠催促他。 萧忆安怀着满心的喜悦走出了王府。 从此以后,他的心再不会空落落的了。 无论他去到哪里,都有一个人,在等他回家。 南景皇宫。 沈阔正在奏报:“皇后娘娘,北昭朝中发生了政变,数日前,消失了七个月的五皇子赫连睿突然出现,在冯太师和宗亲赫连梁的支持下,带兵包围了北昭皇宫,逼死了昭皇赫连祈。” 皇后不屑的一笑:“噢,北昭蛮荒之地,弑父杀兄之事常有,赫连祈的皇位不就是踩着他爹的尸首得来的吗,可惜啊,只坐了七个月,便被他这兄弟取代了,之前探子来报,五皇子赫连睿被其兄软禁虐待,身上连一寸好皮都没有,还中了极乐散之毒,没想到这毛头小子命挺硬,还能搬回一局。” 沈阔继续说道:“这个五皇子很有些手段,昭告天下,凡赫连祈旧臣,只要诚信归顺,便可在原来官职上再升一级,不出多少时日,便可把北昭民心收归己有。他改皇族姓氏赫连为元姓,还颁布了迁都,汉化的政令,何时迁都完成,何时他才登基,逼得朝中老臣与宗亲旧部不得不照做。” 皇后不以为然:“没想到,他还心存抱负,志向高远。” “是啊,娘娘,北昭此举若改制成功,必如虎添翼,对我大景来说,可是增加了十分威胁啊,我们得想办法遏制才是,另外我朝也当思改革,以图国力昌盛。”沈阔苦口婆心的说。 皇后甚是不耐烦的说:“北昭宗族旧部势力盘根复杂,你以为那些个老狐狸会乖乖听这个毛头小子的话,我们就拭目以待,看他这场改革闹剧能闹到几时?你先退下吧。” 沈阔吃了闭门羹,无奈的回了个“是”。 昨日萧忆安入宫,太后专程带着他来见皇上和皇后,说给他牵了一桩好姻缘。 皇后一直斟酌此事心中不安。 沈阔走后,她派内监去请了傅相来。 “太后几十年不理政事了,昨日竟给萧忆安亲自赐婚,那女子是丝绸商陆家的女儿。”皇后对傅相说。 傅相早知道此事,他与王郅不合已久。 如今陆家与靖北王府结亲,便给王郅添了一个筹码,他自是不赞同。 傅相面露惶恐道:“可是陆行之女,陆霄之妹?” “正是。” “此事不妥啊,娘娘,靖北王放着京城这么多高门贵女不娶,为何偏偏要娶陆家之女,陆家虽权势不高,但江南丝绸行一半姓陆,陆家老太爷在世时便积攒了巨额财富,传闻富可敌国啊,莫不是想要获得陆家的银钱支持。招兵买马,供给粮草可都是要银子啊,娘娘你万万不可答应,免得养虎为患啊。” 傅相极力劝阻,想让皇后收回昭命。 皇后脸色不改,她对傅相说:“本宫也有此听闻,但也不必惊慌,靖北王去年自愿裁了十万精兵,解甲归田,说是益州地界内,良田荒芜,无人耕种,让这些上了年岁的士兵都回家娶妻生子,开荒种田去了,想来他应无此心。” 傅相又说:“今时不同往日了,若靖北王与陆家结亲,保不准他就有了反意,娘娘你不得不防啊。” 皇后很是为难:“此事是太后亲允的,皇上与本宫当时也在场,若本宫此时反悔,那不是让天下人看笑话,防是一定要防的,今日本宫找你来,就是让你出个主意。” 傅相见退婚是不可能了,狡猾的转了转眼珠子说:“臣倒有个主意。”随后他上前和皇后小声说了几句。 皇后很是满意的说:“不错,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了。” 傅相给皇后行了一个大礼:“臣遵旨。” 夜里萧忆安接到沈阔大人的信,来沈府拜访。 沈阔请他坐下,给他上了茶。 问道:“萧大人,今日朝中都在传你要娶子悠?” 萧忆安回到:“确有此事沈大人,太后已经应允了。” 沈阔面露愁容的说:“可是,萧大人你切莫大意,皇后定不会看你与陆家结亲而坐视不理的。” 萧忆安与沈阔曾在接待北昭使团时共事过,两人志趣相投,可以算的上是忘年之交了。 两家还有一点渊源,萧忆安对沈阔的为人是了解的,知道他此话是为了自己好。 他不疾不徐的说道:“大人放心,我父亲一向行事稳妥,我又淡薄无争,况父亲已有退意,他上次来信说两年内整顿好边疆军务,就会告老回金陵颐养天年了。” 沈阔略不满意的看着他:“令尊靖北王是我沈阔深为佩服之人,且对我有救命之恩,当年我初入官场,被人栽赃,是令尊为我仗义执言,才得以保全。你不必把我当成外人,拿堵别人嘴的说辞来搪塞我。行军打仗无非兵士钱粮,世人皆知靖北王手握重兵,陆家两代人毕生经商积累了万贯家财,若真有那一日,我沈阔自会站在你们这边的。” 萧忆安微微一笑道:“沈大人真的误会了,我娶子悠,是因为对她有情意,并非为了要借陆家之力,只要这南景还是姓萧,身为萧氏子孙,定当竭尽全力守护好萧氏江山,无论父兄还是我,都万万不会行谋逆之事。沈大人对我们的大义,我代王府上下谢过沈大人。” 说着萧忆安起身行礼。 沈阔看他如此说无奈的挥挥手,“罢了,罢了,北昭那边情形你可知晓。” 萧忆安坐下说:“北昭政变,推行政令迁都、汉化之事,我已有耳闻,没猜错的话,这个北昭五皇子我是见过的,他曾乔装来到金陵刺探过军情。” “北昭新皇如此杀伐果断,只怕这三年停战之约也困不住这条蛟龙。”沈阔感叹道。 “据我浅见,他暂时应无心南征,这个五皇子此时还在与宗亲长辈们斗智斗勇,在他站稳脚跟之前,南景还有图强的机会,还望沈大人在皇上皇后面前多多进言才是。”萧忆安说道。 沈阔点点头:“公子放心,此乃老夫分内之事。皇后提拔了王郅,丞相定不会善罢甘休。王郅此人做事向来不择手段,接下来有好戏可看了。你与陆家结亲,王郅少不得要拉拢你父亲,好在靖北王远在边疆,不涉朝堂,但切记中立,勿要趟了这摊浑水。 “多些沈大人指点,我会及时给父亲去信告知此事。”萧忆安又拜。 沈阔起身:“今日便到这里吧,免得惹人怀疑。璇儿早就等在门外了,他应该有话要说,我让他送你。” 第85章 戏班子里的缘分 沈璇果然已经等在大门口了。 两人骑马到了王府,萧忆安请他在亭子里喝茶。 他看着园子里栽下的满园桃花和新修的亭子,怅然道:“想来我已有一年未到过你府上了,你府上的景致真可谓焕然一新。” 萧忆安心情复杂的望了他一眼:“从前我以为此生都只会与梅兰竹菊、诗书礼乐相伴,自从遇见她,我才真正体会到幸福和喜乐,我本不是贪心的人,但是对于她,我想牢牢抓住,不愿放手。或许你心中有不快,这一次,我只能愧对你了。” 沈璇尴尬一笑:“我并不是要责问你,如今我又有何资格来责问你,你们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一个是我最牵挂的。。妹妹,你们走到一起,我替你们高兴,来喝茶。” 萧忆安笑笑端起杯子。 沈璇接着说道:“子悠妹妹以后就交给你了,你若对她不好,我定不饶你。” 萧忆安微笑着说:“你放心,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两人相视一笑,接着喝茶。 不几日,靖北王二公子萧忆安与陆家姑娘的婚事已经传遍大街小巷,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瑶儿特地跑来责备子悠:“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一下,我竟是我们府上最后知道的,作为你的好姐妹,我太没有面子了。” 子悠羞涩一笑道:“前日才定下的,再说你终日与你的钱公子你侬我侬的,好久都不来看我,我又不便到你沈府去说这个事情。” “我与子京的婚期定在六月十五,若你们赶一赶,我们可以定在同一天成亲。”瑶儿提议。 子悠笑笑:“我也有此一想,不过此事还需有王爷和我爹爹来定。” 瑶儿牵起她的手:“走吧,我们上街去,我已经在善宝斋定了凤冠,想来应该快要制好了,我带你去瞧。” 傅元蘅知道萧忆安要娶子悠,私自出宫跑去找萧忆安。 萧忆安不见她。 气的在宫里砸了多少东西,被皇后呵斥了。 她还出言顶撞皇后,皇后一气之下,叫傅相将傅元蘅领了回去。 傅相多年筹谋毁于一旦,恨不得叫人将她打死。 萧忆安到陆家正式拜见陆行,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 连觅樱、流沙也有。 稍作吃了一杯茶,萧忆安起身到陆府东院看望陆霄和舒云。 陆霄对他也算客气,看了座,招呼丫鬟上了好茶。 寒暄了一番后,他屏退了左右,对萧忆安说道:“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她既已认定了你,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不反对,都说她嫁到你们王府算是高攀了,可对我们陆家女儿来说,嫁于谁家都不会过的差,作为念儿的哥哥,我只求她能平安康泰,一生舒心美满。” 萧忆安对陆霄行了一礼:“陆大人放心,我将念儿看的比自己还重要,一定会尽全力护她周全。” 陆霄似是要说什么,又顿了顿,终是张了口:“你能如此想自是好的,只是皇室宗亲向来身不由己,梁州王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若真有那一日,你如何保全我妹妹?” 萧忆安脸色顿时不好了,眼角低垂,愁云密布。 他轻舒了一口气:“靖北王府一门忠君爱国,断不会走上歧路。若他日无辜受牵,我自会为念儿脱清关系,保她无虞。” 陆霄见他如此说,放下了心来,招呼萧忆安喝茶。 近日,京城新来了一个戏班子叫昌盛班,昆曲唱的颇有些名气。 为了拉生意,给京城里,豪门大院里都送了戏单子。 陆行也收到了戏单子,都是他平常爱听的。 人逢喜事心情好,这日陆行闲来无事,叫了小厮去请这个昌盛班。 想着应该要排到三五日后了。 未曾想,小厮来回,午后昌盛班就可以到府上演了。 陆忙的让下人们把戏台子收拾妥当。 瑶儿约了子悠去挑选出嫁要用到的衣料首饰,子悠便没有陪陆行在家看戏。 午后,昌盛班的人来了,正在上妆。 有一个正上妆的女子,年龄三十五六岁,模样生的极为俊俏。 她瞧陆行走过来,害羞的给陆行行了个礼,自报姓名到:“奴家丽娘,给陆老爷问安了。” 说完还给陆老爷了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 陆行夫人去世至今已有七八年了,他也没再续弦,又当爹又当娘的把几个孩子拉扯大。 眼看着子悠也要出嫁,霖儿又日日要到学堂读书,剩下他一个孤寡老人,心里不免空落落的。 这唱花旦的女子向他传来的这个眼神,令他浑身轻松,如年轻了几岁。 戏子们上妆完毕,马上开演。 陆行坐在台下,一众丫鬟小厮守在旁边。 陆老爷对叫丽娘的那个女子,颇为上心,眼睛一直跟着她走。 一场戏快要结束,叫丽娘的戏子刚完成了一个漂亮的花式,突然踉跄的摔到地上,倒地不起了。 众人一看傻了眼。 班主赶快来到陆行跟前:“陆老爷,这人晕了,抬来抬去的怕是不好,可否找间厢房让丽娘休息一下,我们叫郎中过来瞧。” 陆行慌忙说:“好,好,快来人,收拾间厢房出来。” 丽娘被抬到了厢房,班主找来大夫看了说:“并无大碍,只是病人忧劳过度,休息几日便会好了。” 班主又对陆行说:“陆老爷,可否让丽娘先在府上将养一日,等她醒了我们再来接。” 陆行连连点头,戏班子的人收拾收拾回去了,丽娘就在陆家的厢房里住下了。陆行对她很是上心,交代丫鬟给她喂水,给她盖被子,叫丫鬟出入声音要轻,莫要吵了她。 晚上丽娘醒了,丫鬟去禀报陆行,陆行赶快过去看。 丽娘见陆行过来,从床上下来正要行礼。 陆行扶起她:“你刚醒不要来回动,还是躺着休息吧。” 丽娘不好意思的说:“给陆老爷添麻烦了。” 说完露出一个颇为神伤的眼神。 陆行看她有点忧伤,问她:“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丽娘躲闪的说:“并无,谢过陆老爷关怀。” 陆行看她不愿意说,交代她好好休养,就离去了。 第二日午后,丽娘来见陆行,给他磕了一个头说:“承蒙陆老爷照顾,我今日已经好很多了,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如何开口?” 陆行让他起来,告诉她但说无妨。 丽娘接着说:“昨日您问我可有什么难处,我本是永州人,从小学戏,我丈夫早亡,留下我们孤儿寡母,为了讨生活,我就带着孩儿跟着昌盛班南来北往的唱戏,两月前,我孩儿得了一场大病也走了,为了还班主治病的钱,我是没日没夜的演出,昨日也是硬撑着演,才是累的倒下了。” 陆行很是同情:“你也是个苦命的人啊,你还欠着班主多少银两?” 第86章 牡丹宴 丽娘道:“欠班主的钱前几日已还清了,我如今的身子想再唱戏是力不足了,班主也几次冷言冷语说戏班里不养闲人,我举目无亲的,一时竟无处可去。” 陆行大手一挥:“你如今身子不好,先在我府上住下修养,别的事等你大好了再说吧。” 丽娘感激的很:“陆老爷您放心,我不会白住在这里的,打扫浆洗我样样都会的。” 陆行大方说道:“我府上不缺打扫浆洗的婆子,你自好好养着。” 翌日一早,丽娘就起来了,给陆行煮了一碗馄饨拿过去,说是报答恩情。 又勤快的给陆行整理床铺,擦桌子抹凳子。 看见陆行衣服烂了一个口,麻利的问丫鬟要了针线竟缝起来。 陆行看她这般勤快,也不好意思拒绝。 子悠来给爹爹请安,看到丽娘这个生面孔,也不像丫鬟婆子就问道:“爹爹,她是谁啊?” 陆行答:“她叫丽娘,是昌盛班的,前日来我们府上唱戏晕倒了,我就让她在这里休养几日。” 子悠看这丽娘无事献殷勤,怕她不是什么善人。 她对陆行说:“爹爹,她休养好了,还是送她回去吧,一个生人常住在我们家也是不妥。” 陆行不情愿的点点头。 丽娘每日都换着花样给陆行开小灶,给她捏脚按头,到台子上唱戏。 引的陆行是心花怒放,对丽娘十分满意,也没再提送她回去的事。 临近端午,靖北王萧景初和王妃到陆家提亲。 浩浩荡荡的几马车聘礼,十分排场,陆家门口围观的人都快把路围得水泄不通。 陆家众人早早的迎在门口。 在外人看来,陆家一介商贾,女儿能嫁进王府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了。 靖北王从益州赶来一趟不易,要看着孩子们办完婚礼才回去,时间上自然要赶一赶。 两家长辈把婚期定在六月十五,正是和瑶儿同一天出嫁。 子悠和萧忆安的婚事刚定下,子悠就收到了晋阳长公主的帖子。 邀她到京郊紫园赴“牡丹宴”。 紫园是皇家的别院,因种着金陵数量最多,品种最全的牡丹而闻名。 长公主成婚时,先帝把紫园赏赐给了长公主。 常日里也无人会过去,只有宫人们打理着。 每年牡丹花期一到,日渐的热闹起来。 说热闹也只是皇亲国戚,受邀的达官贵人才能入园。 萧忆安隔三差五的下值后会到陆府陪子悠一会儿。 他听闻晋阳长公主给子悠送了“牡丹宴”的帖子后,一下子便赶过来见子悠。 两人在园中散了一会儿步,萧忆安开口:“念儿,我听闻你收了长公主的帖子,你可打算去赴宴?”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莫不是你派人监视于我?”子悠玩笑的说。 萧忆安很是为子悠着想:“我也是今早听府里下人说的,我母亲也收了帖子。我知道你素来不喜应付这些俗事,若是你不想去,我派人去推了便是。” “这个宴我定是要去的,往日我在爹爹庇佑下做姑娘,随心任性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不同了,大家都知道我们快要成亲了,我的一言一行都与你有关,我自是不能让你因为我受人议论的。况且做了人家媳妇,这些人情来往都是要学会应付的。”子悠说着羞涩的低下头。 萧忆安拉起她的手:“其实我来金陵这许多年,与他们鲜少有来往,他们都知我清冷,便是你不去也无妨。若你想过去看看,我告假一日陪你一同去。” “不必了,女眷的宴席,你去也不合适。你放心,我一定谨言慎行,不给你丢人的。”子悠笑笑说。 萧忆安将她抱在怀里:“我无妨,只是怕有人闲言碎语,搬弄是非让你不自在,也罢,母亲那日也会去,她在那里,想必也没人敢为难你。” 子悠开心的笑了笑。 牡丹宴这日,子悠精心打扮了一番,带着觅樱和流纱出门了。 她特意早来了一会儿,到王府去接了靖北王妃。 紫园今日热闹非凡,子悠与王妃到的时候,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众人有的起身对王妃行礼,有的不相识的在底下窸窸窣窣的私语着。 一个穿着雍容华贵的妇人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走上前来迎她们,纷纷对着王妃行了礼。 王妃也给她们回了礼。 子悠听王妃叫年长那一位“长公主”。 想来年长这位便是晋阳长公主了,年轻这位应当是长公主的女儿安康郡主。 她学着王妃向两位行了礼,长公主望了她一眼没有言语。 安康郡主将子悠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打量了一番,开口道:“想必这就是承儿的未婚妻吧,来,过来坐,坐我旁边。” 子悠询问的望了王妃一眼,王妃和善的一笑:“去吧。” 子悠被安康郡主拉着坐在了她的旁边,王妃则同长公主坐在上位。 安康郡主是长公主最小的女儿,二十五六岁左右模样,夫家是秦国公府上。 她最受公主夫妇宠爱,长公主生了三个女儿,只为这一个请封了郡主,嫁了人还时常住在娘家。 “你果真会魅惑之术吗?”安康郡主托起额头望着子悠说。 子悠被她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弄得有点迷糊:“郡主,为何如此说?” 安康郡主凑过来小声说:“承儿潘安之貌,身份贵重,这几年去向他提亲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我也给他介绍过两家姑娘,那都是倾国倾城的样貌,他一个都没看上,我都快信他有断袖之癖了。我瞧着你模样尚可,也没有什么其他过人之处,他如何非你不娶的。” “啊,这个,缘分这东西谁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前世就定下的,我同他相识已久,只能说是日久生情了吧,或许郡主可以亲自去问问他。”子悠十分客气的回了她。 “你可知傅元蘅打小就喜欢承儿,为了承儿闹的宫中不宁,惹怒了皇后,连太子妃都没资格选了。她今日也是要来的。” 听郡主如此说,子悠心中略有不快。 这一段时间她听多了各种传言。 有说她攀上了高枝的。 有说她有邪魅之术的。 也有人信心满满将她立为榜样誓要嫁入高门的。 每每都要把傅元蘅拉出来对比一番。 “王府不重出身,只求真情,在金陵城都传为了一段佳话,想来郡主定也是如此高洁的心性。我自知身份是低了些,好在陆家是有些家底的,定会保他衣食无忧,畅然自在度日,不会让他饿着累着的。”子悠半是正经半是玩笑的应对着。 永康郡主被她逗的一笑:“你这姑娘,倒也有趣,我自不会像他们那般看人下菜,只是提醒你一句,傅元蘅要来,你要小心应对着,她定会对你为难。” 子悠瞧着她也不难说话,十分感激的回了句:“谢过郡主提醒,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庭广众的,她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我向来也看不惯她那一副作态,你心里有数便好了。”郡主道。 说话间,厅里又进来了几位姑娘,夫人,永康郡主倒也热情,一一给子悠介绍着。 傅元蘅带着两个丫鬟徐徐来迟,众人纷纷起身向她行礼。 第87章 绿牡丹丢了 傅元蘅向公主和众夫人问安后,特意殷勤的给王妃鞠了一礼。 小嘴甜甜的开口:“王妃姨娘,元蘅三年没见着您了,您不知道我有多想您。前一段做梦还梦见您呢,梦里面您给我和忆安哥哥做桂花糕,醒了馋的我都流口水了。” 王妃和蔼一笑:“你这丫头,打着想我的幌子,原来是嘴又犯了馋,改日我做了叫人给你送去。” 傅元蘅这招回忆往昔,用话暗戳戳的给子悠找不痛快。 子悠自然知道,她只安静的听着,看她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傅元蘅很是得意的望了一眼子悠。 她接着说:“那可太好了,我娘还时常说道,您还未出阁时便和她玩在一起,就数您最心灵手巧,做的一手好糕点,还常常让我学学您。” 王妃笑笑不说话,傅家是什么人,傅元蘅是什么人,她和王爷心中自然有数。 不然傅元蘅喜欢萧忆安这许多年,他们能不管不问。 但凡王爷开口去向傅相提亲,傅元蘅如今早就是萧忆安的夫人了。 长公主在一旁插话道:“王妃你瞧瞧这丫头多机灵,原想着她和你府上亲厚些,唉,到底是和你没这缘分。” 王妃望了长公主一眼,正思忖着如何回复。 傅元蘅听到长公主的话,似是受了刺激。 她突然开口:“常言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自古多少小门小户的女子,不安守本分,偏生想着飞上枝头当凤凰,飞的多高就摔的多惨。不要以为这一纸婚书有多牢靠,就算成亲了,也早晚有休妻那一日。” 众人知道付元蘅是在揶揄子悠,纷纷朝子悠望了过去。 子悠心里很是难受。 照她以前的行事,这样的亏她是绝对咽不下去的,必要以牙还牙的报回去。 如今为了王府的脸面,为了萧忆安不受人议论。 她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理会她,看她还能如何。 只默默的低了低头,没有言语。 王妃看子悠如此隐忍,为她圆场道:“我这辈子福薄,只生养了两个糙汉子,也没养出个贴心小棉袄,你们是不知道,我与元蘅母亲打小便玩在一处,像亲姐妹一般,我早都把元蘅当成自己的亲闺女了。元蘅,还不见过你准嫂嫂,她可是你忆安哥哥放在心尖上的人,连我和王爷都比不过。” 说着王妃望向了子悠。 子悠没想到王妃会如此维护她,心中很是感激,扬起脸对着王妃一笑。 王妃满脸和气的对着她笑了笑。 傅元蘅吃了瘪,心中很是不快。 碍于人多,她嘟囔了一句:“我与她已是旧相识了,不必作这虚礼。” 说完便入座去了,坐在了安康郡主前面。 安康郡主很是嫌弃的往子悠这边挪了挪。 用一副朽木不可雕的表情望了子悠一眼,伏在她耳边说道:“你可真是好脾气啊,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要是我,早上去扇她一个嘴巴子了。” 子悠只是笑笑。 婢女们来给众人上茶。 一个托着台盘的婢女给傅元蘅上了茶准备给安康公主上茶。 傅元蘅悄悄伸出腿,把那婢女绊了一下,正被子悠看到。 婢女手里的台盘没扶稳,茶杯茶水一并的落了下来。 子悠眼疾手快趴在安康公主背上替她挡了一下,茶水洒了子悠一身。 幸好不算滚烫,只是打湿了衣服。 婢女赶忙跪下来请罪:“郡主恕罪,奴婢是不小心的。” 觅樱和流纱赶忙来扶她家姑娘,郡主起身问子悠:“你没事吧?可有烫到?” 子悠摇摇头:“无妨,水是温的。” 安康郡主很是心疼:“衣服都打湿了,去换一下吧。” 随即,她对婢女叱责道:“你这没长眼的,滚出去。” 傅元蘅心里暗暗得意。 她方才听到了安康郡主的话,只想泼她一身水教训她一下。 没想到竟泼到了子悠身上,真是意外之喜。 王妃取下自己披风,亲自上前来给子悠披上。 “虽说是五月了,穿着湿衣服也会着凉的,你们两个快带姑娘去马车上换件衣服。” 子悠起身告辞,先前无视她的长公主也亲自起身相送。 长公主继续招呼大家用茶,甚是喜悦的说道:“这园子里两年前培育了一株绿牡丹,甚是稀奇,可巧,今年是头一次开花,也只开了一朵,饮了这茶,等陆家姑娘回来,咱们一道去瞧瞧。” 安康郡主接过话来:“听花匠们说只这一朵便价值千金呢。” 众人纷纷赞叹不已。 傅元蘅不屑的瞥了安康郡主一眼,突然两眼放亮。 像是有了什么主意,她叫着丫鬟出门说了几句,便回来坐着了。 子悠换好了衣服回到厅里,长公主起身对众人说:“趁着这会儿子太阳正好,咱们到园子去赏花吧。” 众人纷纷离席,带着丫鬟婢女浩浩荡荡的往园中去了。 这园子按着不同品种分出了地块,各色的牡丹娇艳的吐着花蕊,开的正艳。 “这是魏紫,这是姚黄,这是赵粉,这是紫二乔,这是白雪塔。。。”长公主甚是自豪的介绍着。 王妃不禁赞叹道:“都说唯有牡丹真绝色,往年回京都没赶上这牡丹花期,今年沾了长公主的光,一饱眼福了。” 两人相对一笑,众人纷纷赞叹不已。 “真真是花开富贵啊,说的一点没错,牡丹不愧是花中之魁。” “长公主有心了,把这园子料理的这么好,咱们才有这眼福。” 。。。。。。。 风和日丽,姹紫嫣红,清甜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中。 大家心情都格外舒畅,子悠同安康郡主一道有说有笑的讨论着。 “走吧,那棵稀罕的绿牡丹就在前面了。”长公主对众人说。 大家正要往前走,一个花匠模样的老汉急匆匆跑过来挡了长公主的道。 他跑的满头大汗:“不好了,长公主,绿牡丹花不见了。” 第88章 抓出偷花贼 “不见了,是何意?”长公主急切的问。 “小人日夜精心照料才开此一朵,也知各位夫人小姐今日要来赏花,更是小心守着,不敢怠慢,谁料上个茅房的空档,这花便不知被谁给采了去。”老汉很是惋惜的说。 “带我们去看看。”长公主说着便领了众人往绿牡丹那边走去。 竹子栅栏里围着一簇绿叶,不见花苞花蕾。 想来这便是那棵绿牡丹了。 一枝高耸的花枝被人掐去了头,断口处还沁着盈盈的汁液。 “看来,这牡丹花是方才刚被人摘去了,去问守门的,今日可有外人来过。”长公主很是气愤。 众人没了赏花的兴致,纷纷议论起来。 守门的侍卫来报:“回长公主,今日小的专门交代了各处守卫看好门户,并未有外人进出。” “那便奇了怪了,方才我们是一道过去园子的,这花还能长脚跑了不成。”长公主自语道。 大家面面相觑,觉得这事十分蹊跷。 “方才有人可是出去过了,说不定就是到园子里去摘了花。”傅元蘅一脸质疑的盯着子悠。 众人纷纷看过来,窸窸窣窣的议论起来。 “你胡说,我们姑娘只是去换了衣裳,况且我们是方才进来才知道有什么绿牡丹的。”觅樱很是为她家姑娘不平。 “你一个丫头也敢顶撞我!”说着傅元蘅举起手准备打觅樱。 子悠一把抓住她的手:“傅小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傅元蘅挣脱开了手:“有没有偷花,查查便知,方才你定是趁换衣服的空档,将那牡丹花藏在了一个地方,你可敢让人去你马车搜。” 子悠心中坦荡的说:“当然可以,大家一同去做个见证。” 众人来到子悠的马车前,侍卫上去马车查看了一番,抱出一个匣子。 他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里面果然是一朵含珠带露很是新鲜的绿牡丹花。 围观的夫人小姐们纷纷指指点点,王妃的脸色变的难看。 长公主赶忙圆场道:“既陆家姑娘喜欢,采了便采了,左右不过是一朵花,都回去吧,宴席马上开始了。” 大家颇有微词的四散着进了门,王妃留了下来。 子悠眼含委屈的对着王妃摇了摇头。 王妃扶了扶她的肩说:“好孩子,我知道不是你做的。” 随即她对着觅樱和流纱说:“可是你们二人顽皮,采了这花。” 觅樱、流纱连忙跪下:“王妃,真的不是我们,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我们姑娘。” 王妃让她们起来,她对着子悠说:“好孩子,不如你先回去吧,我会去和长公主解释的。” 子悠眼神坚定的拒绝道:“我不能走,我走了岂不是不打自招,我定能找出这栽赃之人。” 王妃对着她点了点头,带着她回了正厅。 大家看王妃又带着子悠进来了,纷纷投来又吃惊又鄙夷的目光。 王妃开口:“我相信这孩子没有采那绿牡丹,这其中一定有些误会。” “不过一朵花而已,算了,都过去了,莫因为此事饶了大家的兴致,王妃、陆家姑娘入座吧。”长公主不欲把事情闹的不能收场。 “怎么能算了呢,我也相信不是陆姑娘摘的,难道就让陆姑娘吃下这个哑巴亏,姑娘家的清誉岂能如此被人糟蹋,一定要找出这个栽赃的坏坯子。”安康郡主很是不平的说。 长公主见她女儿如此说,也松了口对众人说:“陆家姑娘坚持说不是她采的,我有句得罪的话,若是谁逗弄陆家姑娘,出来说一声,在坐的都是亲眷好友,都不会与你计较。” 自然是没有人做声,傅元蘅厉声说道:“陆子悠,别演戏了,有胆子偷花没胆子承认吗?” “长公主,王妃,我曾听闻牡丹花的汁液遇到加了明矾的水会变红,我想那采花之人定还未来得及将手洗干净,只要准备一盆水,让厅里的丫鬟婆子们每人将手洗上一把,便可找出采花之人。”子悠对长公主和王妃说道。 傅元蘅不认同的说:“我从来没听说过有此事,你莫不是胡诌的,想洗脱你的嫌疑。” “是不是胡诌,试试便知。”子悠坚定的说。 “来人,去端一盆明矾水过来。”长公主吩咐道。 一个婢女端着明矾水进来厅里。 子悠上前:“我先来洗。” 她撩起水将手里里外外的洗了一遍。 众人一看水没变色,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觅樱和流纱接着来洗了手。 其他的丫鬟婆子心中无鬼,自然大大方方的来洗了手。 只剩傅元蘅的两个丫鬟,其中一个跟在众人后面洗了,没有变色,很是欣喜。 傅元蘅另外一个丫鬟颤巍巍的往前挪着,眼睛不住的望向傅元蘅。 手还没有挨到盆边,便已颤抖的如筛糠。 傅元蘅心中也忐忑不安。 那丫鬟的手快要碰到水的时候,傅元蘅突然上前一把将盆推翻在地:“陆子悠,你以为谁都有功夫陪你玩,这套把戏分明是骗人的,你不就是要证明你没采花吗,好,你非说不是你,我们便放过你这一次。” “你说对了,牡丹花的汁液就算遇着明矾水也不会变红,觅樱流纱,把这丫鬟的鞋子脱下来。”子悠指着傅元蘅的丫鬟说。 傅元蘅还未来得及制止,觅樱和流纱便把那丫鬟按到地上。 脱掉了她的两只鞋,拿给子悠瞧了一眼鞋底。 子悠点了点头,众人不解:“这鞋有什么不妥的?” 子悠对着众人行礼:“长公主、王妃、各位夫人小姐,昨日夜里下过雨,采花之人进入花田,脚上必然会粘上泥土。” “就凭沾了泥土,便可认定为采花之人,你简直胡说八道。”傅元蘅讥笑道。 “是啊,丫鬟婢女平日里鞋底粘上泥土都是常事。”几个夫人婆子附和道。 “方才大家都看到了,丫鬟的鞋底粘着沙土还有一些细碎的五彩细沙,正与那颗绿牡丹旁边的土是一样的,请花匠来验。” 花匠上前察看了一番,连连点头:“确实,牡丹花要用沙土培育,小人为了让这绿牡丹更出众,在它周围的土上薄薄洒了一层五彩细沙,这鞋上的沙土与绿牡丹旁的沙土一般无二。” 觅樱和流纱便拿着那两只鞋,把鞋底展示给众人看了一圈,众人纷纷点头。 傅元蘅气的脸都绿了。 子悠接着说:“当然只凭这一点认定采花之人确实草率了,大家可随我到绿牡丹旁比对鞋印,到时便一目了然了。” 傅元蘅看瞒不住了,一巴掌打在那丫鬟的脸上。 “你这小蹄子,谁让你去采花的?” 丫鬟捂着脸只是哭哭啼啼。 傅元蘅对着大家说:“这小蹄子一时手痒,采了长公主的花,我回去定当狠狠的收拾她。” 长公主也不想再过多追究,摆了摆手:“丫鬟顽劣,傅小姐回府自行管教便好了,此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这样吧。” “慢着,我记得方才傅良娣百般诬赖陆家姑娘,谁承想竟是贼喊捉贼,你是不是欠陆家姑娘一句道歉?” 安康郡主站出来为子悠出头。 第89章 纳妾 王妃甚不满意的望着傅元蘅道:“元蘅,我与你母亲情同姐妹,若你认我这个姨娘,姨娘便倚老卖老说一句,既是你的丫鬟做错了事,你做主子的理应替她道歉,这才是大家闺秀应该有的担当。” 傅元蘅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咬牙切齿的将众人望了一圈。 “你们都逼我,我们走。” 说罢带着丫鬟扬长而去,那个采花的丫鬟慌忙从地上捡了鞋,跟着出去了。 长公主赶忙安慰众人:“好了,好了,随她去吧,大家都坐吧。” 傅元蘅走后,众人不久便恢复了热闹,和和气气,有说有笑的吃完了这顿席。 长公主本来是偏向傅元蘅一些,她请傅元蘅来,只是想看子悠的热闹。 没想到热闹大了,她得了个教训,往后便是不设宴也不能请她们俩同时入席了。 回去的马车上,觅樱问子悠:“姑娘,明矾水洗手的时候,傅良娣已经承认不是我们采花了,为什么你还要把她的丫鬟证出来?” 子悠望着她似有无限感慨:“人啊,该隐忍的时候要隐忍,该翻脸的时候就要翻脸,一味的妥协退让,反倒让人以为你是个没有原则的老好人,越发的欺负到你头上,遇善要善,遇恶便要恶。” 觅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萧忆安知道了此事后,玩笑的对子悠说:“念儿,你做的很好,依我看,大理寺查不出的案子送来你这里,定会有眉目。” “你还说,还不是因为你,我才受了这遭罪,谁让你天生了这副招惹桃花的脸,往后还不知道有多少青睐你的女子,来找我麻烦。”子悠愤愤道。 “你害怕了吗?那你还愿意嫁给我。”萧忆安握上她的手。 子悠撇撇嘴:“我是因为王妃才要嫁,王妃信任我,维护我,可比你好多了。” 萧忆安牵着她的双手:“即使我没在,念儿你也做的很好,善良宽容是你的底色,但也要记住,不能让任何人挑战你的底线。” “嗯。”子悠点点头:“道理我都懂,可是不被喜欢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点点难过。” 萧忆安望着她认真说道:“这一生我们会遇见许多人,有的人带给我们温暖,也有许多人,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时刻提醒我们不要成为那样的人而已。” 子悠乖巧的点点头。 舒云忙着给子悠定嫁衣,准备嫁妆。 子悠倒像个甩手掌柜,约着萧忆安、瑶儿、钱子京到江边喝茶。 子悠依旧倚着栏杆吹着江风。 瑶儿过来她跟前说:“去年我们来过这里,那时候我想你和我哥哥会是一对,没想到世事难料,我哥哥娶了林湘,你倒要嫁给萧大人了”。 子悠笑笑:“沈哥哥与林湘一定生活的很美满吧,林湘知书达理、温柔聪慧,沈伯父沈伯母一定很喜欢她。” 瑶儿说:“他们倒是和和气气,相敬如宾,我想哥哥心中一定颇多遗憾。” 子悠笑笑:“沈哥哥会明白的,他和林湘才是一样的人,他们终会有两情缱绻那一日的。” “走吧,我们过去吧。”瑶儿说。 子悠、瑶儿、萧忆安、钱子京四人坐在一起。 瑶儿举杯:“来,我们共饮一杯,希望往后的日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不管过去多少年,我们还能像今日一般快活。” 萧忆安举杯:“祝沈姑娘、钱大人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钱子京也举杯:“同贺,同贺啊,祝萧大人、陆姑娘琴瑟和鸣,早生贵子。” 四人一饮而尽,瑶儿提议道:“我们同一日成婚,若能同时生娃娃便更好了。要是两个女孩,便同我和子悠一样结为姐妹,要是两个男孩,便结为兄弟,要是一男一女,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那必定要结为夫妻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萧忆安眼带笑意的望了望子悠,又望向瑶儿说:“那便依沈姑娘了。” 这一日大家都喝了不少酒,瑶儿醉醺醺的来拍着子悠的肩膀:“你说你吧,以前日日念叨你那个少侠。。。” 子悠连忙拿起一杯茶水堵住她的嘴,“喝口水吧”。 子悠与萧忆安定亲后,每每想谈起此事,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毕竟荒郊野外,醉酒倒地,于女儿家来说太不成体统。 她怕有损自己在萧忆安心目中的形象,想找到一个恰当的时机再坦白此事。 钱子京迷迷糊糊的问:“什么少侠?” 子悠赶忙说:“瑶儿喝多了,钱公子,你快带她回去吧。” 萧忆安送子悠回家的路上忍不住问道:“今日沈姑娘似乎说到少侠。” 子悠尴尬的说道:“哦,我时常与她讨论话本子上的少侠,那些少侠都是嫉恶如仇,把坏人打的落花流水,十分痛快。” 萧忆安也没有多问,只是微笑的握起了子悠的手。 晚上子悠回到家,陆行等在院子里,望见她回来。 上前喊道:“念儿,你同我来,我有事要与你说。” 子悠到了爹爹房中,看到丽娘站在那里。 她心想:“这几日忙着,竟忘了她的事了,该提醒爹爹让她走了。” 陆行对子悠开口:“这丽娘也是个苦命人,孤身一人在戏班子,她现在年纪大了,班主也老是为难她,我想让她留在陆府,给我做个伴。” 子悠听了爹爹的话,又望了一眼丽娘。 心想看来此女是存了心思进我陆府,恐有所图吧。 她对丽娘说:“我有事与爹爹说,你先出去吧。” 丽娘看着陆行,很是不放心的走了出去。 子悠开口:“爹爹,不是我不同意,她来路不明,怎么能留在我们家。” “我到昌盛班打听过了,她确实是孤身一人。这些日子,丽娘对我照顾有加,她知冷知热,很是贴心,你眼看着也要嫁出去了,爹年纪越来越大,身边也得有个人。”陆行带些恳求的说。 子悠有些担忧:“我总觉得她并不简单,怕是对我们陆家有所图。” “我们家能被别人图的,也只有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银两了,她一个弱女子,能图得了多少。”陆行像豁出去了一般。 “此事,你可有跟哥哥嫂嫂商量?” “还没有,我先问过了你,再与你哥哥商量。” “她若无处可去,大可资助她点银两回老家,纳妾这个事情,我不同意。” 子悠心中不快,夺门而出。 第90章 丽娘 姨娘 子悠不同意爹爹纳丽娘。 一方面是怕丽娘别有用心,更重要的是,她一直觉得爹爹对娘的感情是一辈子的。 哪怕娘亲去世了这么多年,爹爹还是没有再娶,爹爹定是还在记挂娘亲。 而今爹爹竟然要纳一个戏子,还是刚认识不久的戏子。 她并不是看不起戏子,只是有一种信仰在她心中崩塌了。 第二日,丽娘来向子悠辞行。 “多谢老爷和小姐这段时日的收留,我自知身份低微,不留在府上打搅了,我不便去和老爷辞行,怕他难过,还望小姐转告。” 说着她就要走。 “你现下要到哪里去?”子悠问道。 “我回戏班子上。”丽娘给子悠行了个礼就走了。 子悠叫来觅樱,让她跟着丽娘,看看她都去了哪里。 觅樱跟着丽娘一前一后的出了门。 午饭的时候,陆行很是难过的样子,饭也没吃多少,就回房间了。 子悠跟着他回了房间,看他一个人呆坐着,无精打采。 子悠安慰道:“爹爹,若你真想纳妾,我们府上的你随便挑一个,都是知根知底的,我绝不反对。” 陆行百无聊赖的说:“算了,此事作罢,再别提了。” 接连三日,子悠都让觅樱去跟着丽娘。 觅樱回来告诉子悠,丽娘每日要么排演,要么就是给戏班子的人做饭洗衣,并没有接触过其他人。 子悠心想或许这丽娘并无歹心,只是想嫁到一个富贵人家享享清福。 正在发愁怎么办,下人来报陆行病了。 子悠过去照看,大夫来看过了,说并无大碍,休养几天就好了。 陆行直说是胸闷难受,想躺一躺,让她出去。 她知道爹爹生她的气,就一直等在外厅。 陆霄和舒云也来看过了陆行。 陆霄看子悠在外面心事重重,问道:“妹妹,你怎么了?” 子悠起身邀陆霄去外面走走。 她对陆霄说:“哥哥,前日,府上来了一个戏子,此事你可知?” 陆霄说:“那戏子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离开有三日了,爹爹曾跟我说,他想纳丽娘为妾,我没有同意。我猜想,爹爹定是心中不快,才病倒了。”子悠内疚的说。 “那丽娘若非歹人,就请她回来吧。”陆霄道。 子悠不可置信的望着哥哥,陆霄接着说:“戏子到底与娼妓不同,也不算违了家规,爹爹年纪大了,只要他开开心心的,我们做儿女的就顺着他吧。” 子悠也无法,只得让觅樱到戏班接了丽娘回来。 陆行看见丽娘顿时好了一半,也能下床了,也不胸闷了。 陆行简单操办了一下,把丽娘纳做姨娘。 自靖北王从边疆回来,到王府拜访的人络绎不绝,车水马龙排起长队。 王郅和傅相也相继来拜访过了。 靖北王知此二人如今是谢后的左膀右臂,谢后有意让他二人相互制衡。 靖北王心中清醒,他已决意休退,待整顿好边疆军务,便交出兵权。 他又何必参与这些无谓之事,他对二人都未表态,十分中立。 子悠的婚期近了,陆行来到子悠房中,很是不舍。 “念儿啊,一想到你就要嫁人了,爹爹心里空落落的。” 子悠拉起爹爹的手,不知何时开始爹爹的手已经不再圆润有力,变得苍老粗糙。 她忍着眼角的泪水:“爹爹,我嫁人了又不是不做你女儿了,你若想我,我日日都回来。” 陆行扶了扶她的手:“傻孩子,你和萧大人成婚后,你们就有了自己的家,你要相夫教子,与夫君携手共度,经营好自己的小家。爹爹有霖儿和丽娘陪着,你不要担心,你时常能回来看看我就够了。” 说着陆行拿出一个书本大小的锦盒交给子悠。 子悠打开一看硕大的盒子装着一个骰子一般大小的物件,显得很是空旷。 子悠问:“这是什么?” 陆行答:“这是爹爹给你的嫁妆。” 子悠又问:“我的嫁妆爹爹不是已经备好了吗?” 陆行认真的望着子悠:“那些只是给别人看的,从你祖父那辈开始到爹爹我,这些年辛苦经营,陆家存下的现银我粗算了下也有这个数,我分散存在了南景、北昭、宁国的钱庄里了。” “你哥哥成亲的时候,我把它分成了四份,加上灏儿,你们兄妹四人,一人一份。只这一份便可买下苏州半座城!从前我从未对你们兄妹透漏过,是你爷爷留下戒奢、戒贪、戒夸,这六字铁律,为了保住子孙后代的富贵,也算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吧。” “往后每年的盈余,除过给朝廷的岁捐,赈济边境灾民,其余的忠叔都会存进去的,这个你也需知晓。” 子悠惊的张大了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陆家竟然有这么多钱,乖巧的点点头,收起了东西。 “王府不比别处,你表姐在董家受了气,你姑母和陆家暂且还能为她撑腰,那董齐也不至于敢如何荒唐。若是在王府,你哥哥那点官职他们是不会放在眼里的,爹爹又是商贾之身,将来你若受了委屈,我们连个喊冤的地方都没有。” “爹只能给你些银两傍身,将来若生变故,你也好有底气的活着,存根在盒子夹层里,一共一百张,两成在北昭,一成在宁国,剩下七成都在南景的钱庄,带印信和存根方能取出银子。”爹爹叮嘱她。 子悠点了点头,便沉浸在突然暴富的喜悦里了。 子悠与萧忆安大婚当日。 陆府张灯结彩,囍字贴满了庭院。 子悠一身大红的嫁衣,头戴凤冠,流纱给她画好了新娘的红妆。 几个婆子在给她整理要带的东西。 门房的高喊了一声:“新郎官来接亲了。” 流纱将扇子递给子悠遮面。 在觅樱和流纱的搀扶下,子悠到了正堂。 陆行,陆霄,舒云,霖儿和丽娘都等在了堂前。 丫鬟小厮婆子们挤满了屋子,欢声笑语充盈在正堂里。 只见萧忆安一身红衣,高高束起了头发,容光焕发,显得更加英气。 他走到正堂,拉起子悠的手,给陆行敬茶道:“岳父大人,请用茶。” 陆行接过饮了一口对萧忆安说道:“往后,望你们夫妻同心,凡事有商量,我这个女儿就交给你了。” 陆行眼含泪水哽咽的说不下去。 萧忆安行礼:“小婿谨遵岳父大人教导。” 夫妻两个双双叩拜了陆行。 陆行老泪纵横,惹的子悠也落泪。 泪珠滴滴落下,将脸上的胭脂水粉滑出一道道印子。 霖儿来拉拉她的衣服说:“姐姐,你嫁人了,以后还回来吗?” 第91章 大婚 霖儿来拉拉她的喜服问:“姐姐,你嫁人了,以后还回来吗?” 舒云忙拉过霖儿说道:“你姐姐会经常回来的,这里也是她的家啊。” 婆子喊着:吉时已到,新娘出门。 觅樱、流纱搀扶着子悠,跟着与萧忆安一同走出门。 门外迎亲的队伍排了一条街,婆子喊着“压轿。”八人抬的轿子往前倾斜,觅樱和流纱搀扶着子悠上了轿子,楚余为萧忆安牵马,迎亲队伍出发。 5成亲当日 花轿到了王府门口,婆子喊着“落轿”,觅樱和流纱把子悠扶出轿子,萧忆安下马来接她。 她随着萧忆安登上台阶,大门口围满了人。 “新娘子进门了。”婆子拿来一条锦缎编成的花球,让他两人一人握着一端,走往正堂。 靖北王和夫人坐在上位,萧宴和他的夫人则跟着众人在门口迎着,一对新人走进正堂,礼官喊道:“吉时已到,一对新人拜天地。” 行过礼,子悠被搀扶着回了新房。 她四处望了望,红色的喜被,红色的床幔,到处张贴着囍字,桌子上放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几样干果和茶水,有些羞涩又有些兴奋。 她见房间里只有觅樱和流纱没有别人,丢下了扇子道:“终于可以歇歇了。”说完便直挺挺的躺在床上。 觅樱赶忙扶她起来:“姑娘,快起来,给人看见就不好了。” 子悠直起来,流纱细致的给整理她的头发,嘴里碎碎念道:“新郎官还没看到呢,姑娘你妆容都乱了。” 子悠又渴又饿,望着桌上的红枣花生问道:“桌上这些能不能吃?” 流纱也是头一遭,她去问觅樱,觅樱也不知。 觅樱给子悠倒了一杯水:“姑娘,你先喝杯水垫垫吧,这外面人多的很,我也认不得去哪里可以找点吃的。” 子悠喝了三杯茶,还要喝,被流纱拦住:“姑娘,别喝了,等下你想上茅房了。” 这时,楚余来敲门,流纱慌忙给子悠盖好盖头,楚余提了几包糕点交给觅樱:“这是公子让我买来的,他想着夫人一定饿了,也有你们的。” 三人欢欢喜喜的分着吃了糕点,累了一天,天色慢慢暗了,还没等到萧忆安,子悠实在扛不住了,便坐在床边,靠着床围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有人抱她到床上,一睁开眼,看到的竟是萧忆安,她吓了一大跳。 回了回神,想起已经不在陆家了,今日已经嫁给萧忆安,这是在王府了。 萧忆安两个脸红彤彤的,正笑眼弯弯的望着子悠:“念儿,我回来晚了,我叫人做了夜宵,你肚子可还饿着?” 他身上有浓浓的酒味,想来定喝了不少,子悠有些嫌弃的偏过头去:“我已经吃过了,你是喝了多少酒啊?” 萧忆安扶了扶自己的脸,从床上下来,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双眼迷蒙着一笑道:“我是不是很难看?” 子悠望了他一眼,含羞带怯道:“烛火太暗,我看不清。” 他过来床边,身子一低将子悠扑倒,趴在她的身上,两人四目相对,他又问:“现在能看得清吗?” 子悠的心狂跳不止,微微一笑点点头。 “你真的嫁给我了。”萧忆安自语道。 萧忆安从怀中掏出子悠送他的葫芦,“这个,可以完璧归赵了。” 没想到他还留着这个葫芦。 子悠重新帮他装进怀里:“以后,它就由你保管了,你平平安安的,就是我最大的福气。” 萧忆安红彤彤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她正要说话,他的唇就贴了上来,吻的狂放肆意,好似抛开了所有顾忌。 成亲前宫里专门派了教习嬷嬷来教她礼仪,她大体上知道洞房花烛夜,闺房之事应当如何,可萧忆安扑过来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他取下了她的凤冠,解开了她的嫁衣,轻吻着,从嘴唇到脸颊,再到脖颈。 一种酥麻的之感传遍全身,她只是闭着眼睛,任由他揉捏摆布。 他轻声在她的耳边唤着她的小字:“念儿,不要怕。” 一声长吟后,他更用力的抓紧她的手。 萧忆安轻吻着子悠的耳垂,提起她的一缕青丝挽在指尖把玩着:“念儿,方才可弄疼你了?” 子悠迷蒙着双眼微微点了点头,他起身重又覆了上来:“为夫也是第一次,不如我们再试一次,我保证不会再弄疼你了。” 子悠只觉得这是个费力气的活儿,并不似传闻中那么美妙,并没有尝到什么甜头,她推开萧忆安,翻滚到一边:“不要。” 萧忆安追过来黏着她,轻吻着她的脸颊,嘴唇,一面恳求般的低语:“好念儿,我爱你。” 子悠实在困的睁不开眼,便随他去了。 屋外雨已停,点点廊上积雨轻拍着墙角竹叶,滴答作响。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子悠醒了,瞧见睡在她旁边的萧忆安,一双眼紧闭着,露出长长的眼尾,高挺的鼻梁,瘦削的脸颊,一张唇红润而饱满,像一颗诱人来吃的樱桃。 她的心又不禁怦怦跳起来:“细细看来,他竟生的如此妖孽。” 她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唇,被他一只手揽入怀中,滚烫而热烈的亲吻袭来,吻的她喘不过气。 她挣脱开,害怕夜里那般又要重演,他紧紧的揽着她说道:“念儿,还早,再睡一会儿。”她在他的怀里又睡着了。 待她再次醒来,萧忆安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望着她。 子悠惊慌的坐起来,睡眼朦胧道:“是不是要去给王爷和王妃敬茶,我睡过头了,太失礼了。” 第92章 神仙眷侣 萧忆安拉起她的手,宠溺的微笑着。 “我父亲、娘亲都是极和善的人,我们几时去都可以,你若没睡够,可以再睡一会儿也不打紧。” 子悠羞红了脸:“再睡都要晌午了,觅樱,快帮我找衣裳来。” 觅樱和流纱给她换好衣服梳洗好,萧忆安便带着她到了春晖堂。 王爷和王妃已经坐在正堂了。 萧忆安上前行礼:父亲、母亲,孩儿带娘子来给您二老奉茶。 子悠羞涩的随着萧忆安喊道:“父亲、母亲。” 王爷和夫人笑的合不上嘴。 子悠从丫鬟那里接过来一杯茶,对王爷行礼道:“儿媳子悠,请父亲喝茶。” 王爷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爽朗的笑起来:“子悠啊,我承儿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望你们以后夫妻恩爱,早日为我王府开枝散叶。” 萧忆安满意的望向子悠一笑道:“父亲,孩儿已经在努力了。” 子悠脸一下全红了,尴尬的瞪了他一眼。 她又接过了一杯茶,对王妃行礼道:“儿媳子悠,请母亲喝茶。” 王妃接过她的茶,喝了一口放在桌上。 起身亲昵的拉起她的手:“念儿啊,我是越看越喜欢你。怎么会有这样貌若天仙的人,还是个这么好的孩子。” 子悠羞涩一笑道:“念儿自小顽皮无度,幸得母亲不嫌弃,还对我爱护有加,念儿心中感激不尽。” 王妃欢喜的取下她手上的一个玉镯,交到子悠手上:“这是我出嫁时的嫁妆,随了我一辈子了,你且收下,算是沾沾长辈的福气吧。” 如此贵重的物件,子悠也不知该不该收,她望了一眼萧忆安。 萧忆安点点头,她才放心收下道:“谢过母亲,我定当好好保管。” 王妃笑笑望了望儿子、媳妇道:“我这个小儿子,自十岁便独自在京,我们是几年才能见上一次,我和王爷都对他疏于管教了,若是他日后有不对的地方,你要写信告知我们,我和王爷定严厉罚他,为你做主。” 萧忆安会心一笑,仿佛父母在赞扬他一般,成亲后还能被父母责罚,也算是一种幸福了。 子悠点点头道:“他行事向来都很有分寸,反倒是我时常惹祸,他不告我的状就好了。” 众人一笑。 靖北王,王妃和萧宴及夫人在子悠与萧忆安成亲的第十日便离开了京城。 萧忆安和子悠送他们的马车到城门口。 回府后,萧忆安搬来一满箱的田产地契。 他把子悠拉过来:“以后王府就是夫人当家了,府里用人、采买这些零散琐碎的费心事,就照旧先交给管家,他是父亲身边的人,又跟了我十年了,可以信的过,夫人慢慢学,不着急。这些是王府在京城的田庄地契,府上一应事务账册,以后便交给夫人打理了。” 这些账务对子悠来说都是小事一桩,但她生来不爱操心,甘愿当个甩手掌柜。 看着这一大堆的账本票据,她只觉得头疼。 双手捧起脸来,无奈的叹了口气。 萧忆安一本正经的抬头说:“我父亲久不在京中,我知道王府这点产业和陆家比不值一提,不过夫人你放心,夫君我以后会加倍努力,一定不会让你跟着我受苦的。” 子悠赶忙站起来摇摇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在家都是我爹爹操心这些事,我怕我管不好。” “念儿你莫不是想偷懒。”萧忆安盯着她,似是看穿了她。 子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萧忆安走过来抱住她:“我知道这些事情对念儿你来说不算什么,我只想让你知道,我所有的一切,连同我这个人都交给你了。这是我们两个的家,从此我主外,你主内,我们一起经营好这个家,好吗?” 她和萧忆安的家? 从此,她不再是躲在爹爹臂膀下的小囡囡了,而是一个小家庭的女主人了。 子悠点点头,眼泪盈满了眼眶。 萧忆安轻轻擦掉她的泪水:“傻丫头,有我在,我会护你一生平安康乐的。” 萧忆安每日忙完了公务就回家,陪子悠下棋、弹琴、在园子里玩。 每月都会陪子悠回娘家小住几天。 萧忆安围棋下的好是举国闻名的, 他和子悠下棋,布局的时候两个人不相上下,子悠很是得意。 中盘,棋差一招被吃掉了几子,她就开始耍赖:“重来,重来,我要下这里。”她又换了位置。 萧忆安只是笑笑。 第二次子悠又要悔棋,萧忆安对她说:“念儿,落棋不悔真君子。” 子悠没理睬他,继续换棋子,小声嘟囔着说:“人家又不是君子,人家是女子。” 萧忆安无奈何的摇摇头。 一盘棋,子悠悔了四五次,终于赢了,心满意足的笑了。 子悠在园子里荡秋千的时候,萧忆安会在亭子里弹琴。 子悠总是荡着荡着就被琴声吸引去,萧忆安会扶着她的手,教她弹会了很多新曲子。 子悠在弹琴上很有天赋,一首曲子顶多弹奏两次就能领悟其中精髓,竟比萧忆安弹的还要婉转。 两个人坐在一处一起弹琴,府里的丫鬟小厮们都会远远的围着看。 都夸公子和夫人就像一对神仙眷侣一般。 第93章 谁在肝肠寸断?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外墙上爬着的男子看的一清二楚。 他十指紧紧攥成拳,一双眼血红却盈满了泪水。 正是元宝,也是北昭五皇子赫连睿。 那年他不告而别,是因为昭都传来消息,他的父皇突然病重,召他速速回国。 来人还带了昭皇的亲笔传位诏书,父皇要把皇位传给他。 待他靠近昭都时,却被兄长赫连祈早早布置的人擒获。 赫连祈将他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给他用尽了各种酷刑,逼他交出传位诏书。 他浑身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仍不交代诏书的下落。 赫连祈疯了一般的狂笑,告诉他,他们的父皇也是自己下毒杀害的。 因为父皇偏心,他为父皇出生入死,兢兢业业,父皇眼里却只有赫连睿。 赫连祈命人伪造了一份诏书,登基称帝。 赫连睿被喂下了一种叫做极乐散的致瘾毒药,由着他自生自灭。 身体在流血,他早已感觉不到疼了。 毒瘾发作时,似成千上万条毒虫蛇蚁将他啃噬撕咬。 他无数次想撞墙一死了之,可是想到金陵还有一个姑娘。 他心爱的姑娘在等他,他不能死。 凭着念想,有了一股力量支撑着他活下去。 照料他的婢女不忍见他受如此折磨,偷偷为他上药,带吃的给他。 他给婢女讲了他与子悠的故事。 婢女鼓励他好好活着,活着去见子悠。 婢女终是不忍,悄悄给宗亲赫连梁送去消息。 赫连梁秘密联系冯太后,施法将赫连睿救出。 一朝兵变,夺回王权,赫连祈自尽。 赫连睿安排好一切,便匆忙上路赶来金陵。 只为了见一见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哪知待他再踏入金陵时,他那心爱的姑娘,已经嫁给了别人。 赫连睿失魂落魄从王府离开。 从街上买了一壶曾经他最爱的醉仙人,喝进去却全是苦涩。 他苦笑着立于他们初遇的河边,肝肠寸断。 伤到极致却苦笑起来。 路上来来往往的人都以为他疯了,对他指指点点。 过了一个月,王府的下人来报,说有人给子悠带了几箱东西,还有一封信。 子悠接过信拆开来。 “念念,我是元宝,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回国后我开始学着做生意了,还搬了家,每日都很忙,忙到没空到金陵再见你一面。我听闻你已经嫁给了萧忆安,若是他对你不好,我的怀抱随时为你敞开。对了,我托人给你带了我们鲜卑的美食,这份迟来的礼物,你应该能喜欢的。” “姑娘,是谁送来的呀?”觅樱好奇的问。 子悠在烛火上引燃了这封信,缓缓开口:“是元宝。” “他还有脸送东西来,早干嘛去了,知道姑娘你成亲了,便来搅和,姑娘,你可千万别再理他了,他送来的东西也不能要,我这就叫人去丢了。” 觅樱很是替子悠着急,忙收拾起箱子来。 “我自然是有数的。”子悠把烧过的灰烬拌进烟灰里。 自元宝不告而别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 在此时得到他的消息,知道元宝一切都好,她还是很开心。 不过,他的东西自然是不能收的,萧忆安知道了,定会不开心。 子悠心里明白的很,可还是好奇翻了起来。 有鲜卑的酒,牛肉干,酸奶酪、果子干、核桃、金丝枣等等。 她拿起牛肉干尝了尝,对着觅樱说:“这些吃食又没有错,少少的吃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觅樱无奈的白了她一眼。 哪知她尝了后,觉得十分对味,偷偷抓了一把藏在了袖子里。 午后两人在园子里玩着,萧忆安回来了,他正来园子找子悠。 子悠看到他过来了,急忙把手中的吃食往觅樱手里塞。 萧忆安早就看到她的小动作,从觅樱手里拿过东西。 一脸的疑惑:“念儿,这些东西你何处得来的?” 子悠怕他多想,含含糊糊的说:“就是在铺子里买的啊。” 萧忆安脸色一沉,“胡说,我都听下人说了,你如今与他还有联络?” 子悠避嫌的摇摇头说:“自上次一别,这真的是第一次联络,我发誓。” 萧忆安紧了紧手里的牛肉干说:“外人给的东西不要吃,我帮你收起来,以后,你只能吃相公给的东西。” 子悠心里很不舍,还是乖巧的点点头。 萧忆安拉了子悠到餐桌前坐下说:“夫人,你在此稍等片刻。” 他自己到厨房一顿煎炒蒸煮,做好了四菜一汤。 子悠从来不知萧忆安竟然会做菜,她满怀期待的尝了一口,觉得味道真不错。 她赞扬的竖起大拇指说:“念儿不知,相公竟有这样好的手艺,相公教教念儿做菜如何?” 萧忆安给她碗里夹了菜笑笑说:“念儿不需要学,只要念儿想吃,我都会给你做。” 夏日的夜里,房间里闷热,萧忆安便携了子悠的手要去园子里看星星。 他们走过桃树下的草地,经过小桥,来到通往竹林的假山。 假山后面种了一片茉莉和栀子,园子里充盈着茉莉和栀子的花香味。 两人站于假山后面,花香氤氲,闻的久了令人意乱情迷。 萧忆安一手揽过子悠的腰,两人四目相对。 子悠此时看到月光下萧忆安如此深情又英俊的脸,依然会心跳的怦怦。 他抱她到茉莉丛中,两人耳鬓厮磨,轻退罗裳。 惹的花枝肆意的摇摆,摇落了一地洁白。 第94章 给你纳几房妾室 北昭皇帝元睿于十日前登基。 封冯太后的侄孙女冯月为后,元梁外孙女张氏为贵妃。 还纳了崔、卢、郑、王四家的汉人女子为妃。 元睿正端坐在案几前批奏折,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上前行礼。 “皇上,鹰司在泰安一带发现一男子疑似南景叛王萧景业。” “加派人手跟踪,务必把他的身份调查清楚。” 元睿有几分吃惊,南景豫州王萧景业七年前谋逆,当时是靖北王带兵平叛。 据说,萧景业被逼跳了崖,士兵也在崖底找到了他的尸首。 他怎么会出现在泰州。 元睿思虑了片刻,心中有了一个想法,他对侍卫道:“若查明确是萧景业,一定要留下活口,我们也该送南景一份大礼了。” 批完奏折后,元睿闲散的走在御花园里。 他本是要到皇后宫中去的。 半道上一个公公来报:“皇上,您要奴才送的东西送去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元睿对公公说道。 他顿时没了心情去皇后宫中,转身折返回了勤政殿。 当时救过他的婢女,名叫思晴,被他留在身边侍奉了。 思晴见皇上离去,才打发宫人们洒扫过,正要熄灯。 见着皇上又回来了,忙上前问道:“皇上可是落下了东西?” “没有,给朕取一壶酒来。”元睿似有些烦闷。 “是。”思晴答着便下去了。 少顷,思晴端着一壶热过的酒回来了。 她把酒杯放在案上,提起酒壶倒了一杯,双手递给元睿。 元睿接过杯子,温热的酒透过杯子传出一股暖意,直达他的指尖。 他一口喝下了,又递给思晴。 不觉一壶酒已经喝的见底了,思晴劝他:“皇上,酒虽能解忧,饮多了却会伤身。” “连喝酒也要被拘着,朕做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意思,再去拿一杯。”此时他已经面露微醺之色。 又喝了几杯后,元睿脸已经红透了,眼神也变得迷离。 思晴正要出门叫内侍来扶元睿回寝宫,忽的被一只手抓住:“你别走。” 那手用力一拉,她便倒在元睿的怀里,桌上的酒杯撞击的叮当乱响。 思晴挣脱着:“皇上,你醉了,我叫人扶你回寝宫。” 元睿从背后搂住她,伏在她的肩头。 鼻尖的气息撩动着她的丝丝碎发,她的心顿时凝住了。 元睿亲吻着她的耳垂,到脖颈,从口中飘出一句话:“你不要走。” 思晴如同被施了魔法般呆呆站住,任凭他亲吻。 忽的,皇上从后面将她抱起,放在椅榻上,宠幸了她。 第二日,思晴有意无意的躲着元睿。 元睿叫了她来,屏退了左右,略有些愧疚的对她说:“昨日之事。。。你放心,朕已经着内务府准备了,封你为淑人。” 思晴跪下叩首道:“奴婢谢皇上抬爱,奴婢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皇上应允。” “你只管说。”元睿见她答应了,心中愧疚减了几分。 思晴微微抬起头来,缓缓开口:“奴婢以前跟着皇上去太后宫里时,太后曾夸过奴婢心细,太后她老人家年事已高,身边需要人照应,请皇上允奴婢过去侍奉太后。” 外人看来,被皇上宠幸,成为皇上的妃子,那是多大的荣幸。 从此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昨日夜里她是清醒的,她听见皇上口口声声唤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皇上只是醉了,把自己当成了别人,并非对自己有情。 她又是个奴婢,身份低微。 在宫中无依无靠,做了这个淑人,只怕不是自己的福分,而是灾祸。 元睿听出了她的意思,他知道思晴是个稳重聪明的人。 皇后善妒,思晴为了自保不愿做淑人,那便依了她吧,往后暗里对她多照料便是。 子悠到钱府赴约,瑶儿告诉她自己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晚饭的时候她把这件事告诉了萧忆安。 萧忆安表面上云淡风轻,就寝时,他把子悠抱在床上,扑过来与她四目相对。 “夫人,我们也要个孩子吧。” 萧忆安几日后还找了大夫来给子悠开方调养。 子悠怕苦不愿意吃药,他便像哄孩子一样喂她糖吃,哄她吃药。 这样努力了两个月后,子悠还是没有怀上身孕。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有问题不能生养,萧忆安那么喜欢孩子,他一定很失望。 一次吃晚饭的时候,她对萧忆安说:“你放心,我会给你纳几房貌美的妾室,孩子一定会有的。” 萧忆安面上变得难看,重重的放下筷子走了。 子悠以为他生自己怀不上孩子的气,心里觉得很是委屈。 这还是他第一次朝自己发火,说什么以后会护着她。 这才成亲没半年,就忍不住了,以后还得了。 她晚上也没回房,自己到厢房睡了。 萧忆安夜里见她没在房间,出门碰到丫鬟,丫鬟告诉他夫人在厢房。 他站在厢房门口呆呆的望了一会儿,很是委屈的模样。 子悠随随便便把纳妾挂在嘴上,在她的心中就如此不看重自己吗? 想到自己先发脾气,定是吓到她了。 他走上前本想敲门叫她回去,刚走到门口,屋里的灯就熄了。 他悬着的手又放下了。 子悠一觉醒来昨日的事情都忘的差不多了。 她和觅樱在园子里荡秋千又笑的灿烂如花。 萧忆安远远的看着她,像一个委屈极了的孩子。 觅樱回头的时候看到了萧忆安,她对子悠说:“姑爷在瞧着你呢,姑娘,他好像不高兴了。” 子悠轻轻回头看了看他,以为他还在生气。 她对觅樱说:“走吧,你陪我出门。”说完便带了觅樱要出去。 萧忆安拦住了她,叫觅樱先下去。 他有些委屈愤懑的说:“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子悠知他在说气话,没有理睬。 他接着说:“你心中子悠不忘的少侠,就是那个元宝吧?” “大白天的,你莫不是吃醉了酒?” 子悠觉得他莫名其妙,不想与他多解释,绕过她去找觅樱了。 萧忆安颇为烦闷,找楚余一起喝酒,两人几壶酒下肚。 楚余看萧忆安喝了不少了,拦住了他倒酒的手。 “公子喝了不少了,看公子这样,可是和夫人闹别扭了?” 萧忆安红着脸似有愁怨的说:“是闹了,她说要给我纳妾。” 楚余笑呵呵说道:“夫人如此明理大度,是好事啊,王公贵族的男子谁还没有个三妻四妾。” 萧忆安颇为嫌弃的瞥了楚余一眼说:“跟你说你也不懂。” 楚余放下酒杯说:“我怎么不懂,公子你不就觉得夫人要给你纳妾是不在意你,她定是在说气话,哪个女子舍得将自己心爱之人与别人分享。” 萧忆安心里暗暗的想:“我究竟是你的心爱之人吗?” 楚余伏在他耳边对他说了几句悄悄话,萧忆安疑惑的看着楚余。 楚余对着他坚定的点了点头:“公子,你听我的就对了。” 第95章 温香软玉 两人逛累了,觅樱告诉她有一家新开的果子店,里面的点心颇为新奇。 两个人到新开的果子店里去了。 子悠点了几盘果子和一壶紫苏桂花饮子。 她只是倒着茶饮喝,果子一点也没动,觅樱一个人吃的开心了。 她看着子悠不开心。 咽下了嘴巴里的果子说:“姑娘,其实我们家姑爷挺好的,对姑娘你又一心一意的,你真的要给他纳妾啊?” 子悠把玩着手里的杯子说:“我那只不过是气话,若我真的不能生养,到时候要上一纸休书,回家做我的陆姑娘,也不平白占着他夫人的位子。” 觅樱忙劝着:“哎呀,姑娘,你嫁过来也才小半年,不必那么着急,姑爷不是也给你开了方子调养着了,迟早会怀上的。” “说到开方吃药我就来气,好似他娶了我回来,就只此生养孩子一事了,往日的浓情蜜意也都不见了。”子悠说。 “姑娘,但凡女子都是要嫁人相夫教子的,外面想给咱们姑爷生孩子的多了去了,可姑爷放在心尖上的只有姑娘你一人。”觅樱说。 “算了,我们一整日也没有回去了,也不知道府里现在怎么样了,想来他的气也消了吧。”子悠自语道。 “姑爷肯定满世界的找你了,姑娘我们回去吧,莫叫他着急了。”觅樱劝和着。 两人结了账就往府里走。 回到王府,萧忆安竟然不在。 小厮告诉子悠,公子和楚余出去了。 子悠等到夜都深了,萧忆安还未回来。 萧忆安从来不会在外面过夜,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子悠正着急上火,一个小厮跑过来跟她说:“夫人,公子叫小的来跟您说,今夜不用等他了,他在友人府上,和友人有些公事要聊,就不回府了。” “友人?哪个友人?” 子悠一脸的不信,什么公事要半夜才能谈。 “你跟我说实话,公子去了哪里?”子悠质问道。 小厮好似有些为难,支支吾吾的不愿意说。 “快说,欺瞒主母,你可知什么下场?”子悠恐吓道。 “公子去了万春楼,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小厮说完这话,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万春楼。”子悠的头一下子懵了,旋即又气的七窍冒火。 她知道萧忆安定是故意气她,本不想与他计较,梳洗了就上床睡了。 萧忆安哪都没去,躲在楚余房间喝茶。 小厮跑来向他汇报:“公子,我和夫人都说了。” “怎么样?夫人去了没?”楚余比萧忆安更着急一些。 小厮摇摇头:“夫人已经睡下了。” 萧忆安无奈的扶着额头,对小厮摆了摆手。 旋即抬起头对楚余说:“她果然丝毫也不在意我。” 楚余也颇为无奈,很是可怜她家公子。 两人正在哀愁,小厮又飞一般的跑过来:“公子,公子,夫人怒气冲冲的出门了。” 楚余对着萧忆安得意的使了个眼色:“公子,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子悠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安静不下来。 最后还是忍受不了这种煎熬,带着觅樱出了门。 她心想,见到萧忆安一定要抽他几个耳光。 刚出了王府的门,子悠便犹豫了。 她如此去闹一场,明日她与萧忆安一定成了满金陵城茶余饭后的笑料了。 她相信萧忆安定不会做那些龌龊不堪之事。 可她还是想亲眼去看看,确定下,心里才放心。 她对觅樱说:“我们回府吧。” “姑娘,我们不去抓奸了吗?”觅樱向来不经过大脑。 子悠听到抓奸二字,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对觅樱说:“我们换身男装再去吧,毕竟王府的脸面还是要顾着的。” “呵呵呵。”一声笑声从府门里传出,萧忆安从府里走出来。 子悠见到他心里便明白了,又羞又恼的径直走了。 “念儿,娘子,夫人。”萧忆安在后面追着。 走到一旁的偏巷子里,他上前拉起子悠的手:“念儿,我错了,我不该如此来试探你。” “小王爷,青楼瓦舍里的女子个个温香软玉,绝代风流,对客人百依百顺,你喜欢便去吧。”子悠甩开他的手。 “你现在是在吃醋吗?” 子悠没有回应他,往前走了几步回头说:“我回爹爹那里住几天,你不要来找我。” “这么晚了,你回去岳父不免担心,我们回家吧。”萧忆安跟在后面说。 “不用你管。”子悠头也不回。 “看你出的馊主意,现在夫人真生气了,哄不好了。”萧忆安对楚余抱怨道。 楚余像个犯错的孩子,又忍不住替萧忆安发声。 “夫人,你要怪就怪我吧,我实在不忍心看公子如此伤情,他对你用情至深,你就不能心疼他一下,着急他一下。” 子悠被他激的回过头来,想与他理论一番:“我怎么就。。。” 细细想来,自成亲以来,确实萧忆安心疼她比较多一些。 她理所当然的享受着萧忆安的关爱,却没能为他做些什么。 成亲的时候,爹爹的叮嘱还在耳边,“夫妇一体,互敬互爱。” 她觉得和萧忆安比起来,她确实做的不够。 她叹了一口气对楚余说:“楚大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知道你花花肠子多,可别带坏了别人家夫君。” 楚余愕然的呆住了,萧忆安反倒莞尔一笑。 他知道子悠已经不生气了。 回到房中,萧忆安如同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 “念儿,你果真要将为夫让给别人?” 子悠握了他的手:“相公,纳妾的事我再也不说了,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好啊。” 萧忆安笑眼弯弯的看着她:“好,这一生有你就够了。” 说罢他又把子悠抱在怀里。 子悠撒娇道:“相公,人家还没吃晚饭,肚子好饿啊。” 萧忆安扶她坐在椅子上:“夫人你就在这里,为夫亲自下厨给夫人做饭,马上就好。” 两人这顿晚饭吃到了快二更。 子悠就躺在萧忆安旁边睡着,萧忆安拨弄着她的头发。 “念儿,寻常女子都会吃醋,你可有为我吃醋过?” 子悠睡眼朦胧:“当然了相公,当初你和傅小姐的事,让我心都伤透了。” 萧忆安心里有几分得意,又没缘由的委屈起来。 “念儿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再想你那个少侠了。” 子悠努力睁开眼睛起身:“元宝不是那个少侠。” “那少侠是谁?” 第96章 有身孕了 “是你呀。” “我?” “六年前在益州,遇到了山匪,我骗他们喝下了烈酒醉霸王,才是逃掉。后来我晕倒在地,有一个少侠救了我。” 萧忆安笑眼弯弯的望着子悠:“念儿,竟是你,我一直以为那是个男子,为夫真是糊涂。” “可不是嘛,你记得当初问你可会武功,你还不承认,不然我们哪能经历这么多曲折。” 萧忆安笑笑问:“念儿可是早就知道我是救你那个人,对我情根深种了?” “也就比你早一点点,说到这里,此事还未向你道谢呢,我十分感激你,若不是你当初救我,说不定我早出了什么意外。”子悠坚定的答。 “我不要你感激,我只要你爱我,在意我。”萧忆安扶着子悠肩膀,难过的说出了这几句。 子悠看他楚楚可怜的模样,握起他的手:“我当然是爱你的,很爱很爱。” 萧忆安这才放下心来,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丞相傅昇正坐在书房闭目养神,他手下亲信赵怀方拿着一封书信进来:“丞相。” 傅相微微睁眼望了一下,复又闭上眼,嘴里逸出几个字:“又是原封不动退回来了?” “正是,不光是咱们,王郅那边去的信,也是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他靖北王不支持咱们,也不支持王郅,看来他想效仿沈阔,行中立之道。” 赵怀方依旧捧着信,冷静的分析着。 “中立?不是我的朋友,那便是我的敌人!”傅相忽的睁开眼,怒目圆瞪的说。 “丞相说的是。”赵怀方被他这一怒震慑到了。 傅相深不见底的眼眶里闪过一道冷光,只见他提起笔在案头宣纸上写下“煮豆燃萁”四个字。 他扯下宣纸交于赵怀方,眼神不怒自威,缓缓开口:“这是本相最后一次送信给他。” 赵怀方带了这幅字便离开了。 思晴在太后跟前已有两月了,她行事细致周到,颇得太后青睐。 虽说皇上让人不得外传此事,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皇后还有几宫嫔妃还是知道了这个事。 她们瞧着思晴被皇上宠幸了也没得个封号,且皇上再没正眼瞧过她,便没把她当一回事。 思晴近来胃口实在不好,见着荤腥必要作呕,她隐约有些预感,莫不是有了身孕。 身边的小宫女瞧她十分不爽利要带她去太医院被她给拒了。 她自是不能去瞧病的,如若被太医诊出她有了身孕。 只怕还未见着皇上太后便被人给算计的骨头都不剩了。 她小心翼翼藏起自己的症状。 皇上每三日会来给太后请一次安,太医每两日会来为太后请脉。 待着皇上与太医都来那一日,她与小宫女换了班去给太后奉茶。 当着皇上和太后的面,她几次呕吐。 太后有些不悦:“你既身体不适,便下去吧。” 她低眉顺眼的回了个是,准备退下。 皇上却瞧出了不对劲,有些许慌张的阻拦道:“慢着,既是身体不适,不如趁着太医在,一并瞧一瞧。” 太后见皇帝如此说,不甚在意的对太医说:“给她瞧瞧是怎么了?” 思晴对太后行礼:“谢太后。”说罢,便跟着太医出去了。 少顷,太医神色慌张的进来,思晴跟在他的身后,进来便给皇上和太后跪下。 太后目不改色的问:“怎么了?” 太医慌张的说:“这位姑娘,已有了两月的身孕。” 太后大惊,正欲发怒。 她忽的想起来,思晴是皇上送过来的。 正是两月前的事,她一脸怀疑的望向皇上。 皇上点点头:“是朕的孩子,两月前朕醉酒。。。” 他像犯了错的孩子一般看着太后脸色。 思晴只是跪着,头也不敢抬。 太后思忖了一番,皇帝成亲半年有余,还未有嫔妃诞下子嗣。 这一胎虽是奴婢怀的,或许是皇帝的长子,自是贵重。 她顿时和颜悦色多了,忙叫人扶起思晴。 “来,你上前来,你这孩子,自己的身子自己不清楚,怎么不向哀家回禀呢,你怀的可是龙子,万一出点差错,哀家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太后又微笑望向皇上:“既是有了身孕,便应依矩封为婕妤,皇上该命内务府准备晋封之事了。” 皇上龙颜大悦,宣手下的内侍进来:“去通知内务府,把长乐宫收拾出来,赐给思晴,啊不,赐给李婕妤居住。” 又是一年冬去春来,春风吹绿了江南柳。 傅相站于园中池畔喂鱼,赵怀方走上前:“益州大营来人了”。 傅相瞥见他手中的信件,心中得意的露出一笑。 指着池子里的鱼说:“你看,这鱼呀,得用点食吊着,它才会露出头。” 他一挥手撒下了手里的鱼食,两手拍拍接过信件,准备取出信。 赵怀方开口:“益州大营参将徐威强抢民女,被靖北王革了职,这是他写给丞相您的信,他还叫人送了一箱子东西来,想走走您的门路,寻个差事。” “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来找老夫,叫他走。”傅相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赵怀方点头:“是,他之前替咱们传过几次信,便以为可以跟丞相府攀亲道故了,下官这就赶他走。” “慢着,靖北王那边还没信儿吗?”傅相问。 “据这个徐威说,这几个月各处送去的信,靖北王看都没看,想来这颗棋子不为丞相所用,想来也不会为王会所用。”赵怀方答。 “用不上的棋,便是废棋。” 傅相眼中诡光一闪,主意已定:“一颗弃子如何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作用?” “属下愚钝,还请丞相明示。”赵怀方恭谦的回道。 “那必是同室操戈,自相残杀,我等隔岸观火,才能坐收这渔翁之利啊。”傅相转过身将他一望。 赵怀方不甚明白的问:“属下不懂,既是借王会之手除了靖北王,王会还是毫发无损,对我们有什么利?” 傅相哈哈一笑:“你是愚钝,且等着吧,去,叫那个徐威进来。” 第97章 谋逆 “念儿,你忘记带伞了。”萧忆安追出王府门外。 金陵春日里雨多,淅淅沥沥的雨加之空气里的闷热,恼人的很。 子悠回身。 那人站在门外,手中握着水墨色的油纸伞。 一身浅蓝色衣衫,长身玉立,眼中含笑,好看的似画中仙。 子悠同他成亲已近一年,对上他一双星眸,仍不免脸红心跳。 萧忆安将油纸伞递了过去:“要下雨了,带好伞。” 子悠接过伞,交给婢女觅樱,嫣然一笑道:“谢过相公。” 萧忆安若有所思的望着子悠,眼中流露出许多不舍。 她不过是陪嫂嫂到灵台寺上香,他这眼神倒是像要生离死别了一般。 又不是新婚夫妇,你侬我侬,这般眼神看得子悠有些不自在。 她脸色微微发红道:“嫂嫂原本说若是雨下的大了,便在寺里住上一晚,我瞧着今日不会有大雨,傍晚便回来。” 萧忆安忙收起脸上愁容,对着子悠暖洋洋一笑道:“夫人自己拿主意,为夫没有意见。” 子悠对着他笑意嫣然的点点头:“相公也收拾一下准备出门吧,莫要耽误了上值的时辰。” “念儿。”子悠正要上马车,又被萧忆安叫住。 只见他从袖口掏出两个木雕的娃娃,递到她面前。 她接过一看,这两个娃娃,不正是她与萧忆安吗。 她惊喜问到:“是你刻的吗?” 萧忆安笑笑:“为夫不才,只能刻出夫人的三分样貌神情,夫人勉强一观吧。这个女娃娃,就放在我这里,为夫见到她,便如同见到夫人一般了。这个男娃娃,夫人可要好好保管。” 子悠心中不解,明明日日在一处,说的像以后见不着了一样。 今日萧忆安为何有些奇怪。 嫂嫂派来接她的婢女也在一旁,她不便多说。 笑笑将男娃娃捧在手心道:“相公亲手所刻,我很喜欢,我定会好好保存的。” 萧忆安笑笑,眼中带着几分委屈与不舍,目送子悠上了马车。 马车到陆府门口时,嫂嫂王舒云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见着子悠过来,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似是松了一口气。 “念念,咱们快去吧,可别错过第一炷香。” 说罢,舒云在婢女的搀扶下也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动起来,约莫两个时辰后,到了灵台寺。 灵台寺香火鼎盛,都说这里许愿十分灵验,尤其是求子嗣的。 觅樱将点燃的香交到她手里,她捏着香拜了几拜,心中默默祈祷着。 觅樱欢天喜地从她手中接了香插进香炉里。 悄声对她说了句:“姑娘,这头一柱香无有不准的,不久定会有好消息,不敢想,你若怀上了,姑爷能高兴成什么样。” 子悠也希望如此,她与觅樱相对着笑了笑,舒云在一旁附和一笑,明显没有走心,像是有什么心事。 “念念,咱们到后堂休息吧,赶了这一路,这会儿子我还有些饿了。”舒云提议道。 子悠对着嫂嫂笑着点点头:“也好。” “走吧,用了茶点,弘一法师谈禅的时间也该到了,咱们待会儿还要去一趟宝华殿。”舒云上前扶起子悠的手,往外走着。 两人方踏出大殿,萧忆安的随身侍卫楚余却站在外面。 淋了雨,浑身湿透了。 额间不停的有水珠滴落,顺着脸颊划向下巴。 “姑娘,那是楚大人。”觅樱眼尖,一眼瞧见了楚余。 子悠见他如此匆忙模样,又想到晨起萧忆安言语间的反常。 一种不好的预感跃上心头。 她忙从觅樱手里接过伞,快步跑了过去。 “楚大人,你怎么来了?” 楚余瞧见她过来,眉头紧皱上前行礼道:“夫人,王府出事了,公子被宫里的人带走了,王府也被人围了。” 果真出了事,她立时慌了神。 她强压着慌张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是何人带走了相公,可有说因为何事?” 楚余双眉一蹙,一字一句道来:“夫人你刚离开不久,宫里便来了人,是皇后身边的内侍吴公公,他只说皇后娘娘请公子入宫一叙。公子托辞要换身衣裳,悄悄吩咐我从侧园翻墙出去,来找夫人,保护夫人,夫人,快想想办法吧。” “围住王府的是哪路人马?禁军?还是金陵府?”子悠急切的问道。 楚余朝着不远处的王舒云一瞥,低低道:“是。。。御史台的人。” 子悠一时又惊又忧,怎的这么巧,嫂嫂方把自己接走,王府便出了事。 想来兄长定是早就知情,她回头望了嫂嫂一眼。 眼神中含着一丝不解与埋怨。 舒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脸上带着些慌乱走过来。 “念念,你哥哥交代今早务必把你从王府接出来,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也不知啊。” 果然是兄长,子悠苦笑了一声。 她没再与嫂嫂多说什么,带着觅樱同楚余下了山去。 三人来到王府,御史台的披甲侍卫三步一岗将王府团团围住。 子悠上前要进去,领头的侍卫一把长剑伸过来呵住了她:“站住。” 子悠吓的后退了两步,却也不气馁。 双目一瞪,厉声道:“我是萧忆安夫人,这里是我的家,为何不让进?” “原来是陆大人的妹妹,靖北王府与八年前萧景业谋逆一案有牵连,我们奉命在此处看守,待查明真相之前,王府不进不出。” 那人见是陆霄的妹妹,客气了许多。 谋逆二字非同小可,子悠神情委顿,双目立时失去了光彩。 她低声问道:“靖北王府与萧景业有何牵连?还有,我相公被带到哪里去了?” 领头的侍卫事不关己的笑笑道:“我等只是奉命看守靖北王府,其他的一概不知,此案归陆大人审理,夫人亲自去问陆大人岂不更方便。” 第98章 大义灭亲 子悠知道与他纠缠无用。 转身便离开了,直奔御史台署衙。 衙门的人告知她,陆霄外出未归,等他回来了一定告知。 楚余出去找人打探宫里的消息了。 子悠失魂落魄的回了陆府。 她素知兄长正直,但没想到他竟将事情做的如此之绝,一点不念及兄妹之情。 此时满腔愤恨无处宣泄,生生憋在心里,额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兄长总要回家吧,总不能躲她一辈子。 陆行得知事情原委,一直陪着开导她,宽慰她不会有事。 待事情查清楚了,萧忆安自然会回来。 夜都深了,兄长还未回来。 陆行熬不住带着丽娘先回屋歇下了。 过了三更,陆霄风尘仆仆的回来,一脸疲惫。 他见到子悠,毫无意外,似是一切都料到了。 他带着子悠来到书房。 子悠满腹委屈的责问道:“陆大人,如此大义灭亲之举,满金陵,恐怕也只有你能做得出来。” 陆霄一脸淡漠,给他的妹妹倒上一杯茶。 淡淡道:“三日前,皇后请岳父进宫,说北昭鹰司在北昭境内抓到了逆贼萧景业,已秘密押送回我大景。没想到昨日人就到了,已验明正身。皇后将此事全权交给御史台来查,事关靖北王府,按理我当避嫌,皇后娘娘却指名道姓要我做主审,岳父也说了,若此事为真,或只有此法可不受靖北王府牵连。” “抓到萧景业与靖北王府有何关系?与萧忆安又有何关系?”子悠霍然起身,眼含委屈的责问。 陆霄偏头望向窗外,长舒了一口气:“八年前萧景业起兵谋逆,正是靖北王带兵去平叛,当时靖北王报萧景业已坠崖身亡,如今萧景业还活着,靖北王已坐实私放谋逆重犯。昨日又有前益州大营参将徐威亲口指证靖北王近年来与萧景业往来密切,有书信为证,靖北王谋逆之嫌便是逃不掉了。” 子悠听了兄长的话,顿时全身无力,眩晕的差点没站住。 她一手撑着桌子站稳,陆霄赶忙来扶被她推开了。 陆霄几次望向她,想说点什么,却开不了口,忍耐了再三还是开了口。 “兄长无能,只是一个五品小官,人微言轻,我三日前已经得到了消息,可是又能怎么样,此事便是我岳父王大人也无能为力,我若透露消息让萧忆安逃逸,如今被关进大牢的便是我们陆家满门。” “我不信靖北王会谋逆,定是有人处心积虑陷害,哥哥你一定要帮帮王府。”子悠拉过陆霄的衣袖,祈求着。 陆霄扶着她坐下,无奈的叹了口气:“靖北王私放逆贼罪证确凿,如今其他罪证或还待考证,御史台已经派人到益州带靖北王夫妇入京审查,相信不久后便会真相大白。事实查明之前,你就待在陆府,有兄长在,没人会为难你的。” 陆霄疲惫的双眼满是血丝,想来他定是几个晚上没有睡好了。 他想起那日岳父王郅来找他的情形。 当时他不愿插手此事,拒绝了王郅:“此案岳父还是交给别人来审理吧,小婿不才,怕愧对皇后娘娘。” 王郅开导他道:“你府上与靖北王府是姻亲,我知你心中定有所不忍,但此事木已成舟,你不做,自会有别人去做,靖北王府逃不掉的。若有心人拿此事做文章,参你渎职事小,说你包庇谋逆重犯,到时你陆家也要跟着受牵连。” 他听到陆家或受牵连,万般无奈的同意了。 等待萧景业押解回京这几日,他的心仿佛放在油里煎着熬着,却不能为任何人道。 王郅见他为难,特来宽慰他:你还是太年轻,官场本就如此,谁不是踩着别人的血往上爬。既是皇后娘娘授意,待此事了结了,你的品阶也会晋一晋了。 子悠瞧着兄长满是血丝的双眼,想要埋怨他的话,挂在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满眼含泪的问道:“我相公被关到哪里了?” 陆霄收回了思绪,顿了顿说道:“萧忆安是被皇后的人带走的,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你放心吧,他是亲王之子,事实查明之前没人会对他怎么样。” “查明事实后,他会怎么样?会死吗?”子悠满眼含泪急切问道。 “若属实,靖北王按律当斩,萧忆安或杀或流放。” 陆霄忍了忍眼中的晶莹,面露痛苦之色道。 子悠只觉得五脏六腑被揪住了般疼,一个寒颤让她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手指尖麻木的失去了知觉。 陆霄走上前扶了扶她的肩,不忍的望了望别处,还是转过头来对她说道:“妹妹,为保你与陆家无虞,趁靖北王还未到京,赶紧与萧忆安签下和离书吧。 子悠不敢置信的望着陆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哥哥,你此话是何意?我是萧忆安的妻子,纵使死,我也要同他死在一处。哥哥若怕连累,一封断亲书,了断咱们的关系,自可保陆家无虞。” “妹妹你。。。”还未等陆霄说完,子悠便夺门而出。 西郊行宫,萧忆安熄了烛火,立于窗前。 月光碎银子般撒下来,沾染到他如玉的脸上。 缀在一席白衣上,宁静而美好。 窗前人的脸如这月光一般宁静,唯独一双眼思绪起伏,暗潮汹涌。 就在子悠要出门前,他收到了父王的飞鸽传书,已经预知了将要发生的事。 只是,他没想到皇后与御史台的人来的那么快。 他自十岁起,便远离故土,独居京城。 皇后美其名曰让他与太子一同在宫里受教,实则是以他为质,牵制其父靖北王。 这十余年来,他并不十分担心自己的安危。 他深知父王秉性纯厚,忠君爱国,断不会做出叛君谋逆之事。 他对外隐藏锋芒,凡事绝不出头冒尖; 对自己亦是克勤克俭,无欲无求,唯恐得罪皇后,牵连益州众亲。 独独做过一件出格之事,便是向太后请旨,求娶与他门不当,户不对的商贾之女为妻。 他深以为,父王私放萧景业一事可大可小,全凭皇后定夺。 皇后动用了御史台来查办,想必是要动真格了。 不过,皇上与太后尚在,以他对皇后的了解,单凭此事,她还不至于将靖北王府满门抄斩。 拘禁关押这些苦头必是要吃一些的,父王益州大营的兵权也将会不保。 这些本就是身外之物,况父王早有交权隐退的想法,以兵权换一府的平安也划得来。 他细细思量着,觉得此事虽然凶险,但也不是无解。 第99章 煮豆燃萁 子悠一夜辗转难眠,她不信靖北王会谋逆。 心中存着愿想,靖北王府和萧忆安都会平安无事; 又担忧事与愿违,到那时恐会连累了陆家人。 一面是他的夫君,一面是他的娘家人,她不愿意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而她又什么都做不了。 若是萧忆安在就好了,他定会想出主意化解这场危机的。 第二日一早,她又去了东院,央求兄长告诉她萧忆安的下落。 陆霄仍是说自己不知道,搪塞了过去。 他私心里不愿妹妹再与萧忆安相见。 他知道皇后为着靖北王私放萧景业一事,是真动了肝火。 无论靖北王意图谋逆是真是假,她都不会轻易放过靖北王府。 他岳父王郅多次提点,叫他一定想办法与靖北王府撇清关系。 如今他只能昧着良心拆散他们二人了。 楚余几番探查,却也摸不清萧忆安被关押之处。 他悄悄潜入陆府与子悠见了一面,子悠叫他连夜赶回益州,去找靖北王商议对策。 三日前,益州大营那边,靖北王接到密探来报,萧景业在北昭被抓。 他自知大祸来临,叫来世子萧宴商量应对之策。 说起了八年前之事。 八年前梁州王萧景业之子萧顺在金陵与太保长子谢滨为争夺一歌姬大打出手。 萧顺一人之身被谢滨七八家奴狂殴,竟当场殒命。 萧景业白发人送黑发人,凶手却逍遥法外,甚至连一句道歉都没有。 只因太保是皇后的嫡亲兄长,谢滨是皇后的亲侄子。 萧景业一怒集结梁州兵马,起兵东进,誓要斩杀谢氏一族。 活捉妖后祭天。 替爱子讨回一个公道。 皇后震怒,授命靖北王出兵平叛,剿灭叛军,击杀萧景业。 靖北王率领二十万大军长驱直下,与萧景业大战三月有余。 萧景业叛军损兵折将,死伤惨重。 他不忍将士们再送命,以己之身做为诱饵,引开靖北王。 萧景业孤身一人被靖北王的亲信部队包围在峡谷中。 靖北王骑在马上对他喊话:“你自知没有胜算,又何苦行此悖逆之事?” 萧景业仰天长啸:“天要灭我大景,想我萧氏先祖打下江山未有百年,皇帝昏聩,不理政事,江山落入谢氏妖妇之手,我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靖北王长抒了一口气:“皇上与娘娘对你我器重,授你我边防重任,为国为民守好边关便是没有辱没先祖了,你以卵击石,当真是自不量力。” 萧景业狂笑一声,指着靖北王怒骂道:“天道沦丧,妖妇弄权,亲奸佞,远忠良,谢氏一族欺压百姓,民怨沸腾,我儿无辜枉死,这些你都视而不见吗?你对谢氏妖妇忠心耿耿,但你可知,狡兔死,走狗烹,我倒要看看,你如此忠心会有个什么好下场。” 靖北王被他的一番慷慨陈词辩的哑口无言,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萧景业展开双臂仰望长天说道:“来吧,成王败寇,终是一死。奈何煮豆燃萁,兄弟相残,可悲可叹。” 靖北王终是不忍杀他,上前抓起他的胳膊,一把将他拉上马。 靖北王带他出了峡谷,将他交代给自己的亲信。 对他说道:“本是同根生,我不忍杀你,南景你是没办法再待了,我叫人送你出边境,往后你就好自为之吧。” 萧景业心中感激,对着驰马离去的靖北王双手作揖,深鞠一躬道:“保重。” 靖北王回到峡谷对士兵们道:“逆贼萧景业与我决斗,已坠入万丈高崖之下,尔等随我回营论功行赏。” 萧宴听完父亲的话,眉头都挤作了一团。 靖北王愁云满面,自责说道:“未曾想,八年了他还是被皇后的人找到了。” 他回想起萧景业当年所言“狡兔死,走狗烹”。 这预言实现的不早不晚。 靖北王平定北昭南侵,南景与北昭签订停战盟约,互利通商,不过一年光阴。 他这只雄踞西北的苍鹰,便要被折断翅膀了。 萧宴捏起拳头重重捶在桌上,决绝道:“父王,如今我们只有一条路走了,横竖都是一死,起兵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不可,益州一军之力难与皇后抗衡,况你弟弟还在金陵,若我们起兵,他必死无疑。萧景业是不会供出我放走他之事,我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罪不至死。”靖北王仍心存幻想。 萧宴又气又恨,双目通红道:“父王,您如今还对皇上皇后心存幻想,死在皇后手中的宗亲还少吗?皇后一直对您手中兵权虎视眈眈,此事落入皇后手中,只怕我们一家再无生路了。” 靖北王愧疚的闭上了眼:“说来都是为父连累了你们,我已着人送信给承儿,只怕是来不及了。宴儿,你速拿上虎符,带你母亲与妻儿先躲一躲,且看皇后如何发落,虎符在你手中,可暂保你与承儿性命。若父王真有不测,定要想办法救出承儿,从此隐姓埋名,好好活下去。”说着靖北王将虎符放在萧宴手中。 萧宴跪下来接过虎符,哭着央求道:“父王,你与我们一起走吧。” 靖北王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去收拾,速速离去,为父是皇上亲弟弟,辅佐皇上二十余年,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皇上不会为难于我的。”说完他背过身去了。 萧宴苦苦哀求:“父王。。。” 靖北王背着身子朝他摆摆手,一名亲兵从屋外进来,扶着萧宴离开。 他频频回头望,靖北王始终没再回头。 王妃不愿离开丈夫,誓要与丈夫共同面对,也随靖北王留了下来。 熬了两日两夜,子悠茶饭不思,体力不支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觅樱不敢移动她,怕她又醒了,只轻轻为她披上一个毯子。 陆霄听说子悠不吃不喝,特地过来看望她。 觅樱见他进来院子,忙迎上去行礼道:“大公子,姑娘她方才睡着,两夜没合过一次眼了,我真怕她出什么事,咱们别吵着她,让她多睡一会儿。” 陆霄朝着里面望了一眼,叹了口气转身要走。 忽的又转过身来,对觅樱说道:“你也怕姑娘出事对吧?” 觅樱面露隐忧的点点头。 陆霄又朝着里屋望了一眼,对觅樱说道:“你随我来。” 觅樱不知他要吩咐什么,跟着过去了。 陆霄将她带到院子一僻静处说道:“王府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我目前尚能保念儿一时,他日靖北王和萧忆安定了罪,念儿是要一同获罪的,很可能整个陆家也要受牵连。” 觅樱不敢往下想,万分焦急的问道:“那可如何是好?” 陆霄叹了口气,缓缓开口:“若念儿与萧忆安不是夫妻了,她与陆家便会无恙。你若真心希望她好,替她去做一件事,把这个送去让萧忆安签章画押。”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两张写好的和离书。 觅樱虽大字不识几个,但这“和离”二字,她还是认得的。 她连忙推辞道:“这不妥,大公子,没有姑娘同意,我们这样做,会伤她心的。” 陆霄有些不悦,拔高了声音不怒自威:“你不愿看姑娘伤心,难道你忍心看她被牵连送了性命,念儿问起来,你实话实说,就说是我逼你的,她自怪罪不到你头上。” “可是,姑爷他对姑娘用情至深,他会签吗?”觅樱怯怯问道。 陆霄胸有成竹道:“你放心,他见到你,一定会签的。” 第100章 和离 觅樱本就害怕陆霄,又被他一番威逼利诱,无可奈何的跟着陆霄上了马车,到了西郊行宫。 觅樱推门而入,萧忆安见到她来了慌忙起身,眼睛不自觉的向外望了望。 觅樱知道他定是在找她家姑娘,不忍的开口道:“姑爷,今日姑娘她没来,只有我来了。” “念儿现下如何?”萧忆安面上的失落一瞬而逝,焦急之色布满面庞。 “你放心吧,姑娘回陆家了,她,她一切都好。”觅樱说了这句违心的话,整个人忐忑的惴惴不安。 “那便好,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叫她不要担心,想来父王他们也快要回金陵了,待父王面见了皇上皇后,自然就无事了。”萧忆安宽慰觅樱,也是安慰自己。 觅樱猜想他定不知内情,实在说不出口,吞吞吐吐的一字一句蹦出来:“有人告王爷谋逆,此事怕不是那么好解决。” 萧忆安瞪大了一双眼盯着她,她越发慌张了:“有一个叫徐威的参将告王爷与萧景业密谋造反,还拿出了他们往来的书信。” 萧忆安眼中的光渐渐熄灭,他知道父王重情重义,私放萧景业或许是真,但密谋一事,定是被人诬陷。 父兄忠厚,又久不在京中,哪里能知这朝堂的险恶,若有人存心诬陷,那此人,非皇后莫属了。此刻有一种绝望和无力感从他心底蔓延开来,空气顿时都变得凉的彻骨。 觅樱颤颤巍巍的从袖口掏出那两和离书,伸平了放于萧忆安面前:“姑爷,如今你便签了这和离书吧,这样方能保全姑娘。” 萧忆安还沉浸在透骨的窒息中,闻言不可置信的望着觅樱。 他见觅樱一脸恳切,将那纸张往自己面前拉了拉,缓缓开口:“这是陆家的意思,还是念儿的意思?” 觅樱心中不安,躲过他的眼神,低头紧皱了眉,将子悠成亲时,王妃送的玉手镯递还给萧忆安:“是陆家的意思,也是姑娘的意思。” 萧忆安望着那手镯,不禁想起,他与子悠成亲时的场景,如今他已分辨不清,那到底是真还是梦。 过往的一幕幕还在脑海中回荡,眼前却是一纸和离书,萧忆安头疼欲裂,他以手扶额,紧皱了眉头闭上眼。 少顷他微微张开口,轻舒了口气,眼中闪着一丝晶莹,用几近哽咽的声音说道:“是我疏忽了,念儿以后便交给你了,你要照顾好她。” 觅樱点头。 萧忆安拿着和离书转身到旁边案几上,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提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上了手印。 子悠醒来不见觅樱,她收起披在身上的毯子出门去唤觅樱。 觅樱听见她的声音,忙捧着一碗汤过来:“姑娘,你醒了。” 子悠微微动了动干到起皮的嘴唇,觉得头有些眩晕,差点站不住。 觅樱忙来扶她坐下:“姑娘,你两日都滴水未进了,先喝了这碗汤吧,来日方长,要爱惜着自己的身子。” 子悠接过碗:“你说的对,我一定要撑住,才能想办法救相公。” 觅樱不安的低下头,看她狼吞虎咽的喝着汤。 忽的,她望到桌上一个匣子,停了下来,仔细看了一圈四周,发现屋内多了许多物件,都是她在王府的一应用具,她疑惑的盯着觅樱道:“这些是谁拿过来的?你可是出去过了?” 觅樱又羞又愧不敢抬头。 子悠望着她的表情便知她一定有事瞒着自己,质问道:“你可去见过相公了?” 觅樱忐忑的双手跟着抖了起来。 “相公他在哪里?”子悠红着一双眼问道。 觅樱实在瞒不下去了,声泪俱下道:“姑爷他在西郊行宫,他已经写好和离书了,他是为了姑娘你好,大公子还有我,我们都是为姑娘你好。” 子悠只觉得双手无力,“哐嘡”一声,手中的碗落地,汤水撒的满地,溅湿了她的衣裙。 觅樱慌忙蹲下用袖口去擦她的裙摆,她起身向外跑去,将觅樱留在原地。 她跑出门外正碰见爹爹和丽娘过来,爹爹望着她苍白的脸很是心疼:“念儿,方才我过来时看你睡下了,怎的才睡一会儿便起了。” 子悠望着爹爹,终于忍不住,眼泪一滴连着一滴滑落。 爹爹将她抱在怀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爹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你要保重自己。” 丽娘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食盒,对子悠说道:“我亲自给姑娘煮的粥,你多少吃一点,我相信王府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子悠谢过了丽娘,拜别了爹爹,便直奔东院去了,陆霄没在,她收拾了一些吃食和银两匆匆赶去西郊行宫。 西郊行宫外面有重兵把守,子悠在外面好说歹说了半日,别说进去了,连吃食都不让留。 她蔫蔫的回了陆府等兄长,第二日再见到兄长时,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御史台的人赶到益州大营时,靖北王夫妇已经去了,军医查出二人饮了毒酒,将士们无不震惊。 世子萧宴一家逃逸,益州大营的虎符也不见了踪影。 御史台的人已经上报了皇后,皇后深感意外,她沉思了片刻,命人对外通报,靖北王夫妇畏罪自戕,全南景境内通缉世子萧宴,萧忆安择日处斩。 子悠终是扛不住晕了过去,待她醒来时,陆霄竟破天荒的同意她到西郊行宫看望萧忆安了。 西郊行宫外,一辆马车缓缓驶来,一容貌娇俏的女子被婢女扶着从车上下来,女子衣着华丽,钗环满头,富贵非常。 她朝着门口走了几步,侍卫上前拦住她:“皇家禁地,不得擅闯。” 只见她从婢女手中接过一个令牌,拿给侍卫看:“我是傅相之女傅元蘅,特奉皇后姨母之命,向萧承传旨,你们还不让开。” 侍卫定睛一看,正是永宁宫的令牌,忙打开大门,将傅元蘅恭敬的请了进去。 萧忆安坐在案几前,手中拿着那个木雕娃娃摩挲着,眼中迷蒙着泪,很是惹人怜惜。 “忆安哥哥,我来看你了。” 他听到有女子的声音传来,忙将娃娃收进袖口。 还是被傅元蘅看到了,她一脸不屑道:“事到如今,你还在想着她。” 萧忆安没回头,忍了忍眼中泪光,故作镇定道:“傅小姐,你怎么来了?” “忆安哥哥,你受苦了,我去求了皇后姨母,她同意我来见你,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我爹说了,王爷与王妃已去,皇后姨母说要杀你,只不过是想骗你兄长现身。。。” “你说什么?”萧忆安蓦地起身,难以置信的望着她。 “忆安哥哥,你还不知道吗?”傅元蘅一脸疑惑的望了望萧忆安,低声道:“他们说王爷和王妃喝了毒酒,畏罪自戕。。。我看,定是御史台的人下的毒手。” “我父王和母妃死了。。。”萧忆安一双眸子暗了下来,踉跄的后退了几步,身体失去了重心,重重跌坐在地上。 傅元蘅忙上前要来扶他,被他阻了,他再也忍耐不住,仰头苦笑了几声,欲哭无泪。 “忆安哥哥。”傅元蘅呆呆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你别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 萧忆安把头埋在膝盖上,无声哭泣着,傅元蘅蹲在他身旁,轻轻抚着他的背说道:“你再忍耐几日,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萧忆安不答,只是埋着头落泪,不久前他还收到父亲的信,信中说道待整备完边关军务,父亲便要请辞回京颐养天年。他期冀着一家团聚,和乐美满,如今却与父母阴阳两隔,兄长流亡,自己则成为阶下之囚,夫妻两散。 命运对他何其不公,他不求名利富贵,只希望父母安康,与心爱之人平静度日,这样简单的愿望都要落空。 “萧大人,外面有一女子自称是你夫人,想来看你。”有侍卫来报。 萧忆安知道是子悠来了,他心如死灰的抬起头来,不等他说话,傅元蘅对着那侍卫喝道:“不见,叫她滚。” 第101章 进宫求情 侍卫望了望萧忆安,见他没发话,便退了出去。 “忆安哥哥,从前我就告诉你陆子悠她不是好人,你不信我。她怕被你连累,写和离书给你;她兄长六亲不认,害死了王爷和王妃;总有一日,我要杀了那个贱人。”傅元蘅眼中带恨说道。 萧忆安万念俱灰,只是呆呆坐着,不答。 子悠和觅樱在西郊行宫门口等着,进去通报的侍卫出来了,对她说道:“里面的人说不见,你快回去吧。” 子悠不信萧忆安会不见自己,她继续央求着:“侍卫大哥,我能不能进去看一眼,就看一眼,确定他好好的,我便出来。” “他好着呢,你快走吧,他都说了不见了,你别让我们为难。”侍卫一脸不客气道。 “侍卫大哥。。。”子悠追上去,却见一个女子从里面走出来,正是傅元蘅。 “你这贱人,还有脸过来,我要是你,早一头撞死在墙上了。”傅元蘅很是不客气道。 子悠不想与她理论,从觅樱手中接过食盒,给侍卫递过去:“侍卫大哥,麻烦你把东西送过去,我改日再来。” “谁稀罕你的东西。”傅元蘅一把将食盒打翻在地,里面的果子糕点滚落满地。 “傅小姐,你。。。”子悠心头一怒。 傅元蘅一脸不屑的望着子悠道:“忆安哥哥让我来告诉你,他与你从此一别两宽,再不相见。” 子悠站在原地,脑海中不断回旋着这两句话“一别两宽,再不相见。” 傅元蘅说的对,自己还有何脸面再见他。 沈家的两兄妹带着家眷来看望子悠。 众人落座后,沈璇望着子悠憔悴的模样,心中不忍道:“子悠妹妹,你也莫要太着急,看你最近都清瘦了。” 林湘望了一眼沈璇,也跟着安慰道:“子悠妹妹,听公爹说皇后娘娘气消了些,萧大人暂时应该无碍,我们再慢慢想办法。” 钱子京饮了一口茶,大咧咧道:“岳父大人去求情,被皇后呵斥了,听闻傅元蘅日日去向皇后求情,她定是知道你与萧大人已和离,还在打着萧大人的主意,说不定皇后被她磨得一心软便放了萧大人。” 沈瑶大着肚子,踩了钱子京一脚。 子悠起身对着众人行礼道:“今日大家能来,我万分感激,我与萧忆安虽已不是夫妻了,可我陆家有愧于靖北王府,我拼了自己也会想办法救他出来,还望诸位为我想想法子。” 沈瑶叹了口气道:“念念,你可有了主意,准备如何做?” 子悠望了众人一眼,微微低下了头道:“也不算主意,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萧忆安是太后的亲孙儿,儿时也养在太后身边一段时日,她老人家虽然不理政事已久,但我想去求一求她,再不行,我去敲登闻鼓,案子未审,便要判斩刑,皇上总要给个说法。” “你不要命了。。。”瑶儿激动的站起来,“太后久居深宫,你如今的身份,又岂是想见就能见的。” 子悠舒了口气道:“我打听了,太后身边李公公在宫外有一处宅子,他每月会过去几次,我日日去等,求他带我见太后。” 沈瑶皱着眉头道:“这行不通,李公公滑头的很,非亲非故的,他不会为你冒这个险。” “万事总要一试。”子悠低声说。 林湘将众人都瞧了一遍,起身开口:“子悠妹妹,你要见太后,我或许可帮你的忙。” 沈璇不可思议的看向林湘,那时他心仪子悠,林湘可是受了不少情伤,没想到她竟能不计前嫌,为子悠出头。 林湘接着道:“我祖母倒是时常入宫见太后,你扮作她身旁的婢女,我求她带你入宫。” 子悠激动的热泪盈眶,又有几分担忧,她拉起林湘的手:“如此一来,不是给国公府惹了麻烦。” “我祖母在太后那里还是有几分薄面的,只是若皇后娘娘责怪起来。。。”林湘抬眼望了子悠一眼。 “我会一力承担,嫂嫂放心,我不会陷国公府于不义的。”子悠忙解释道。 “那便不难办了,明日一早我便央求祖母给宫里送帖子。”林湘道。 子悠很是感动,对林湘深鞠一躬:“叩谢嫂嫂的大恩。” 林湘赶忙扶她起来:“子悠妹妹不必这么客气。” 两日后,子悠跟着林湘祖母国公夫人到了太后的寿康宫里。 入宫门的时候,王舒云的表弟余秋池正好在门口巡逻,说起于秋池,他与子悠也有一段缘分,两人差点还订了婚,只是造化弄人,终未修成正果。 他见到子悠先是一惊,后又装作没看到,放子悠进去了。 国公夫人与太后闲聊了一会儿家常,起身告辞后,子悠又返了回来。 她噗通跪在太后面前,高声喊道:“太后娘娘,求您救萧承一命。” 太后被她这弄的云里雾里,定睛仔细一瞧,说道:“这不是承儿的娘子吗?” 子悠只是磕头,没有答话。 “承儿他怎么了?你又为何替他求起情来?”太后显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子悠抬起头来,眼中含着泪道:“靖北王和王妃已经双双去了,萧承他被关在西郊行宫已有十余日。。。” 李公公闻声从外面赶来,还未等子悠说完,李公公指着子悠一声叫道:“你。。。太后娘娘有什么好歹,你万死。。。” 太后年纪大了有点耳背,恐是没有听明白子悠意思,她问李公公:“发生了何事,你说。” 李公公许是受了皇后的令,不肯说,只道:“太后,就是一点小事而已,不必劳您心神。” 太后显然不信:“一点小事?你们是有什么事瞒着哀家吧,你们还当哀家是太后吗?” 李公公看隐瞒不住,走到太后跟前说道:“太后,您可千万要节哀啊,八年前的逆贼萧景业,他没死,原来他是被靖北王偷偷放走的,又有王爷旧时下属指证他与萧景业密谋造反,他和王妃喝了毒酒已经去了,世子萧宴逃了,二公子萧承被关押起来,皇后娘娘说。。。说。。。择日处斩。” “你说什么?”太后差点晕厥。 李公公惊慌的来扶太后:“太后您病了这几个月,皇上交代了奴才们不能说,怕您承受不住啊。” 太后老泪纵横,仰天长啸道:“苍天啊,何不要了我这条老命,同我儿一起去了。” 李公公站在一旁,低声劝慰着:“太后您千万节哀啊,事已至此,万万保重身子。” “皇帝呢?去叫皇帝来。”太后咆哮着。 “太后您别急,皇上近来身子也不好,一日三顿的药汤伺候着,只怕是一时半会儿来不了。”李公公说道。 “就是抬,也要给哀家抬过来。”太后怒气冲天。 第102章 哥哥和萧忆安谁重要? 李公公走后,太后以手掩面,痛哭流涕。 子悠仍跪在地上,没有做声,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伤痛如何安慰,再多的语言都是苍白的。 不久后,皇上在宫人的搀扶下进了太后的寿康宫,皇上有气无力的唤道:“母后。” “混账,我不是你母后,你应当将我与你弟弟一同处死,死了,大家都清静。”太后又悲又怒。 “朕并没有杀他的意思,是他看罪状暴露,以死谢罪了。”皇上辩解道。 太后以手捶胸,心痛的闭上双眼道:“哀家不信,不信他会谋反,你们好狠的心啊,他是你弟弟,是你亲弟弟呀。” 皇上许是真的病了,脸色很是不好看,低声道:“母后您节哀,人死不能复生,您还有朕。” 太后蓦地抬起头,指着皇帝骂道:“你这个皇帝做的好啊,萧家的人都快要被你们夫妻给杀光了,你真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母后,你以为朕想做这个皇帝,当年是你扶儿子坐上太子之位,你又何曾问过儿子愿不愿意,他们从前是帮过朕,如今又来抢,密谋要杀朕,何曾念过兄弟之情!帝王之路,一地血腥,不是他们死便是朕亡,这种日子朕也过够了,若母后执意要追究,朕给景初偿命如何?”皇上满是心酸,竭力为自己辩驳。 “你。。。”太后气的捶着心口,“承儿你们也抓了,他十几年活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他何罪之有啊?” 皇上眼中带着些淡漠道:“依我朝之法,谋逆当连坐。。。” “嘭”的一声,太后击案而起:“你们休想,你们若要杀承儿,就先杀了我老婆子!” 皇帝被震的哑口无声。 “你若还当哀家是你的娘,你们,把承儿放了,景初的后事,呜呜,总要有人去办。”太后说着说着颤抖的哭了起来。 皇帝答应放了萧忆安,贬他为庶人,让他回益州为父母办理后事。 子悠也被太后的人送出了宫门。 皇后得了信儿,让人在宫门口截回了子悠,正被余秋池瞧到,他大致已经猜出发生了何事,子悠落入皇后手中,恐怕凶多吉少了。 他派人到御史台找了陆霄,陆霄问清缘由,带着夫人王舒云赶回岳父王家,苦苦哀求岳父王郅带他进宫,面见皇后。 皇后娘娘本意借萧忆安,引他兄长萧宴出来,夺回虎符。如今计划落空,一腔怨气发泄在子悠身上。 她重重的扇了子悠一耳光,长长的指甲划破了子悠的脸,鲜血盈在伤口处,她下令将子悠带出去重打八十大板。 子悠心想:皇后必是恨极了她,这一顿板子打下去,她必死无疑,一想到萧忆安没事了,她死了也值得。 子悠被打了十几板就疼晕了过去,此时,王郅与陆霄赶来求见皇后,皇后看在王郅的面子上,放了子悠,陆霄答应回去会好好教育子悠,不会让她再生事端。 回府后,陆霄罚子悠跪在园子里,陆行和舒云也不敢来劝。 夜幕深沉,陆霄来到园子里扶起她,将她带回到屋内,用棉布轻擦着她脸上的伤口问道:“妹妹,在你的心中哥哥和萧忆安谁更重要?” 子悠鼻子一酸,虚弱的开口:“哥哥,对不起。” “也罢,若能留他一命,我也会少些许内疚自责,在你心中,哥哥定是那奸佞之徒,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可我想问,站在我这个位置,换了是你,你又能如何?”陆霄满眼的疲惫,缓缓的开口。 子悠止不住的流下眼泪。 陆霄眼含泪光接着说道:“靖北王夫妇之死,就算不是御史台所为,萧忆安定也记在了我头上,如今我与他结下仇怨,他日,萧忆安与我刀剑相向之时,爹爹、霖儿、你嫂嫂和侄儿,就请你替我好好照顾。” 陆霄夺门而出,留子悠在这里哭成了泪人。 第二日,太后宫里的李公公突然登了陆府的门,宣太后懿旨,封子悠为嘉宁县主,收做太后义孙女。 许是太后知道皇后对子悠下手的事了,为了保全子悠,才出此一策,子悠感念太后的用心良苦,磕头谢恩时,额头都磕红了。 沈璇与沈瑶的爹,沈家主君参政沈阔花了很大功夫到了西郊行宫,见到了萧忆安。他年轻时受过靖北王的恩惠,又曾与萧忆安一同接待过北昭使臣,两人结下了忘年之交。 萧忆安面色灰暗,心如死灰,他见沈阔过来,起身立在桌旁,轻声道:“沈大人来了”。 沈阔将一个食盒放在桌子上,对萧忆安说道:“子悠托我给你带了些吃的。” 萧忆安只看了看没说话。 “陆霄本性敦厚,只是对王郅太过顺从,以至于丧失了自己的判断,做下了许多错事。但老夫敢保证,王爷与王妃的死,不是他与王郅所为,他们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公子你想想看。”沈阔道。 萧忆安脸色一如平常,淡淡道:“是何人所为,我心下早有定数。陆霄与王郅是非不分,甘愿为人犬牙,可恨至极。” 沈阔接着说道:“皇后能留公子的命到今日,你可知是为何?” 萧忆安无奈一笑:“皇后莫不是在等我兄长来劫狱” “不错,听闻靖北王的虎符在你兄长萧宴手中,如果没猜错,她想利用你,引你兄长现身,得到虎符。”沈阔道。 萧忆安不语。 “昨日太后为你说了情,皇上已经同意放你回益州守孝,最晚午后便会有内官来宣旨。”沈阔接着道。 萧忆安心想莫不是太后念在儿时承欢膝下之情不忍他死,又或是傅元蘅去求了太后,他对着沈阔行礼道:“多谢沈大人告知。” 沈阔一边打开食盒一边凑到萧忆安旁边说:“不过据老夫对皇后的了解,她计划落空,必有后手,你出去后定要多加小心。” 萧忆安对沈阔恭敬一拜道:“靖北王一门遭此大难,萧承誓要为父母雪恨,沈大人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沈阔扶起了他,示意他噤声,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莫愁千里路,自有到来风。我不便在此地久留,公子多保重。” 说罢,沈阔便出去了。 萧忆安望着食盒里的东西出神,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与子悠走到了如此地步。 皇后派了一队亲信护送萧忆安回益州。 沈璇把萧忆安要回益州之事告知了子悠,带着子悠和觅樱早早的等在他出城的必经之路。 郊外树林里,一队马蹄声渐近,觅樱朝远处望了望,对子悠说道:“姑娘,他们来了,我看到姑爷了。” 沈璇冲到路上挡住了萧忆安的马,对他说道:“知忆安兄今日回益州,我特来相送。” 萧忆安下马对随行的人说道:“诸位稍等片刻。”,又对着沈璇恭敬一拱手道:“沈兄的情意,忆安铭记在心。” 沈璇走上前,悄声对他道:“你跟我来,有个人在等你。” 萧忆安随沈璇来到路边的树下,子悠正对着他微笑。 他看到子悠先是一惊,随即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沈璇对他说道:“子悠妹妹在此等你很久了,你们先聊。”说罢,沈璇自觉的退到一边。 子悠望着他消瘦的脸,眼中含着泪光道:“我知道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对不起。” 她伸手想去摸摸他的脸,被他甩开。 第103章 萧忆安之死 子悠呆呆立住了一瞬,顾不上难过。 拿出一个锦盒,交到萧忆安手中。 对他说道:“此物定要妥善保管,对你或有一用。” 萧忆安松手,盒子掉落地上。 子悠蹲下来去捡,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他多想去摸摸她的头发,可理智不许他这么做。 他将手抽了回来,拔高声音对她决绝道: “你兄长大义灭亲,逼死我双亲,大难临头,你怕受连累写和离书给我,我如今这般模样,全是拜你陆家所赐,你又何必假惺惺来见我?” 子悠被他说的无地自容,也没有辩驳什么。 萧忆安面露寒意,接着道: “我如今还能有一条命站在这里,全靠傅小姐相救,我最难过的时候也是她陪伴安慰。你我已不是夫妻,你不必来送我,我永远都不想看见你。” 说着他眼里泛出泪光。 觅樱被气的结巴起来:“你。。。你。。。” 子悠咬着嘴唇强忍着眼泪说了句:“是我对不住你,此去山高路远,望君多保重。”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萧忆安望了一眼子悠的背影,把眼泪憋了回去。 沈璇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这又是何必,朝堂上的恩怨,与子悠妹妹无关,她为你做的够多了,若不是她去找太后求情,如今你还是阶下囚,为了你,她差点被皇后活活打死,唉,你,你一路多保重。” 沈璇为子悠不平,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萧忆安站在那里,这段日子以来,所受的苦难和委屈,一股脑的全涌了出来。 他恨皇后,恨王郅,恨御史台,可他心里清楚,他不恨子悠。 得知是子悠救了他,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他如今已是自身难保,对子悠说了那些话。 不过是为了在皇后的人面前,撇清与她的关系。 子悠与觅樱坐上了马车。 觅樱见不得自家姑娘委屈,愤愤对子悠说道:“姑娘,你可是为了他差点丢了性命,今日还要把你全部身家给他,他竟如此对你。” 子悠红了一双眼:“这都是我欠他的,是陆家欠他的。” 日子就这般波澜不惊的过去了。 靖北王一门的悲惨事迹也渐渐从京城众人口中淡去了。 仿佛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过这些人一般。 子悠闷在家中十几日,她爹陆行见她如此下去,人都要毁了。 便给她安排了点事情做,叫她每日到陆家的织坊上去,跟工人学纺织、刺绣。 起先子悠上街,总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无非添油加醋说些有的没的,连带着陆家都有人骂。 慢慢的,大家骂烦了,又去关注京城那些新鲜的鸡零狗碎的闲事了。 得知萧忆安死讯那一日,子悠如往常般在织坊绣样。 绣花针刺破了她的手指,鲜血滴在雪白的缎子上。 氤氲开来,如同雪地里盛放的一朵梅花。 往事如斯,一幕幕浮现在子悠面前。 她拿着绣花的卷棚,忽觉得天旋地转。 心像被挖去了一块,一口血涌出来,顺着嘴角滴落。 吓坏了站在一旁的陆行。 陆行急忙来扶着她,心疼的眼泪朦胧道:“念儿,你撑住,爹爹带你回家。” “爹爹,我想去益州。”子悠唇角带着血,脸色苍白。 “好,爹爹带你去,我们先回家,等你身子好了,爹爹亲自带你去。”陆行将她揽在怀里,万分心疼道。 初秋时节,子悠带着几个丫鬟小厮到了益州。 陆行本也要跟来,子悠没让来。 他们在离着益州大营三十多里地的树林中找到了萧忆安的埋骨之地。 子悠他们在附近村落里歇脚,打听到了,月前萧忆安便是借住在村头一个孤寡老人老赵头家中。 子悠带着觅樱去了老人家里,觅樱叩门。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扇,老赵头见是生人,正仔细的审视着。 “请问,是赵老伯的家吗?”子悠问。 老赵头带着几分警戒问道:“我就是,你们找我有何事?” “之前有位姓萧的公子,借住在您家里,对吧?”子悠礼貌问道。 “我不知道,不要问我,该说的我都和县衙的人说过了,他是病死的,跟我没关系。”老赵头摇着头,要把门关上。 子悠见他要关门,急忙把胳膊伸过去,老赵头一时没看见,把她的胳膊给夹住了。 “啊。”子悠疼的叫起来。 “姑娘,你没事吧。”觅樱上前撩起子悠的袖子,胳膊上赫然有两条血红的印子,“姑娘,破皮出血了。” 老赵头连忙松开门,嘴里撇清道:“你这姑娘,这可不怨我,是你自己伸过来的。” “老伯,我们就是想过来看看,看一眼就走,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子悠忍着疼恳求道。 老赵头心一软,拉开了门:“你们进来吧。” 子悠随他进了一间偏房,简陋的屋子,规整的整整齐齐。 案几上还放着几本书,桌上砚台里墨迹已干。 “这便是萧公子住的屋子了,一月前,里长带着几个汉子过来找我,说是要暂住我家几日,给我十两银子,我家就我一人,还有间空屋子,住就住呗。”老赵头实话实说。 “他们几个人都住这里吗?”子悠问。 “没有,就萧公子一人,那几个汉子见他安顿好便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老赵头道。 “萧公子的饭食也是你负责吗?”子悠问道。 “是啊,我家里穷,也没什么好吃食给他吃,我吃什么他便跟着吃些,起先都住的好好的,他每日除了到山上去守墓,回来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看书,我们话都没说过几句。住了二十来日的样子,我到隔壁村吃席,给他留好了窝头和稀饭,谁知,回来时,他竟倒在地上,没了气,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村里人都说是我给他下了药,县衙也来了人,好在,验了尸,他根本不是中毒死的,也没有外伤,兴许是身上有什么隐疾,我这才洗清了冤屈。”老赵头劫后余生,还心有余悸的娓娓道来。 他这番话倒叫子悠有些疑惑,萧忆安以往身体康健。 并没有什么隐疾,没有中毒,也没有外伤。 无缘无故怎么会死了呢? 她之前猜测是皇后的人下的毒手,现在想来皇后若要杀他,早在金陵便杀了。 他的死或有蹊跷。 她问道:“是你安葬了他吗?” 老赵头摇摇头道:“我那时还关在县衙大牢里,是县衙的人葬的,我从大牢出来,还去给他烧过一回纸,才知道他原来是靖北王家的二公子,唉,靖北王一家惨啊,早知道他活着时,该对他好一些才是。” 子悠四处看了看,拿起他读过的书,上面还有新近做的标示。 她轻轻的摩挲着,探寻着与他有关的印迹。 第105章 假死与和亲 秋日的峡谷里,草木没了夏日的勃勃生机。 枯黄的枯黄,凋落的凋落。 攀上这座山,有一大片白桦树林。 靖北王和王妃的坟墓就隐在这片林中。 石碑上刻着萧景初夫妇之墓,没有封号,没有生平。 就如同这世上万千生灵一般,悄然归于尘土。 这座大坟的一旁,又添了座新坟。 新坟甚至连碑都没有,只立着一块木牌,上书“萧承之墓”。 子悠和觅樱理了理这两座坟上的杂草,小厮和丫鬟们各自摆了贡品和香烛。 子悠泪眼朦胧的给靖北王和王妃烧着纸钱,嘴里念道:“王爷、王妃,我来晚了,你们在那边还好吧。虽然咱们在一处的时间不多,我真的很喜欢你们二老,真心把你们当成自己的父母亲。是我们陆家对不起你们,我哥哥他虽有许多不得已,但错已铸成,我不求你们原谅,你们在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需要什么了,便托个梦给我。” 觅樱搀扶起她,她又来到旁边的新坟前。 还未将纸钱点燃,却来了一股风把纸钱吹的四散。 子悠忙去抓,抓了几张回来,没再烧。 她蹲坐在新坟前,望着木牌上的字道:“相公,我知你怨我恨我,我都认了,我也知道你不想再见到我,明日我便离开。今生亏欠你的,也许只能下辈子来偿了。” 说罢,她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带着丫鬟小厮们下了山。 对面山头上,两个身着黑衣的男子骑在马上,望着墓地这边的情形。 楚余策马上前一步对萧忆安说道:“公子,你不见夫人一面吗?” 萧忆安眼中含泪,忍耐了一番道:“走吧,兄长还在等着。” 两人策马往山下奔去。 入夜时分,子悠吩咐小厮们先不要睡,夜里还有事要出去。 夜幕深沉,伸手不见五指时。 子悠带着五六个小厮扛着锄头,手持火把又赶去了山上墓地。 “开始挖吧。”子悠对着小厮们说。 小厮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个个战战兢兢的,不敢下手。 “姑娘,真的要挖坟吗,我听老一辈说,这半夜挖坟可是不吉利啊。”一个小厮望了望子悠道。 “是啊,姑娘,大半夜来这山上已经够吓人了,我害怕啊。”另一个小厮颤巍巍道。 “拿来。”子悠从小厮手中夺过锄头,开始刨起来。 他们几个看自家姑娘都挖起来了,只得硬着头皮跟着挖。 挖了许久,棺材露出来了。 子悠示意了一下,一个小厮跳下去,拔除了棺材四周的钉子。 众人一起推开棺材盖,眼前的一幕震惊了众人。 这棺材里果然是空的,和子悠猜想的没错。 萧忆安定是用了那葫芦里的遁世药,来了个金蝉脱壳。 她叫小厮们把棺材顶起来,把土回填到里面。 对着靖北王夫妇的墓,拜了几拜,便下山去了。 第二日,子悠便带着众人离开了益州。 她知道萧忆安没死已经够了,至于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子悠也能大概猜出一二。 子悠回到金陵,将出嫁前爹爹给她的银票和存折,全部换成了不记名的飞钱。 悄悄送去给了沈阔,还叮嘱了他保密。 她知道若朝廷里还有萧忆安能信任的人,那必是沈阔无疑了,沈阔定能有办法联系到他。 如此亏欠他的就少了一些吧,子悠又回到织坊跟工人一起绣花纺织。 这一日,宫里的内监来陆府传旨,给陆家人了一个晴天霹雳。 北昭与南景和亲一事,本是前年已经定下的。 这两年来,北昭朝堂剧变,政权频繁更替。 传闻北昭新帝今年方行了冠礼,年纪不大,却杀伐果断、智勇双全。 若说两国联姻,自有公主郡主们前去应付。 这差事怎么能落到子悠头上,朝堂里众说纷纭,议论纷纷。 三日前,北昭使臣觐见皇后,还带了一个巫师。 为他们昭皇相看和亲公主。 皇后送了一批又一批的女子进去,都被巫师以各种理由否定了。 皇后急匆匆的把傅相召入宫中。 “与北昭联姻一事,丞相怎么看?”皇后问道。 “既是之前和谈定下的,新昭皇又愿意与我们大景修好,那便按照之前的约定,给他们安排个公主过去便好。后宫未婚配的公主、宗亲之女皆可备选。”傅相拱手道。 “若是如此,本宫也无需叫你进宫来了。”皇后脸上露出难色,用手揉着额头,“北昭提出的条件,着实有些难办,又或者说,他们是来试探本宫的底线的。” 傅相忙上前问道:“北昭都提了什么条件?” 皇后舒了一口气道:“他们那个什么神使说我们大景女子,唯属兔的,方能跟他们昭皇合得来。本宫叫内监把各位公主和宗亲之女的生辰八字都对过了,选了几波适合的人选,他们的神使一个也没选中,说这些女子资质平庸,根本入不了他们皇帝的眼,简直欺人太甚。” “不如从民间选几个绝色美人,让他挑,挑中的便封为和亲公主。”傅相提议道。 “本宫也这么做了,可他们那个神使一眼便能看出真假,说这些人美则美矣,毫无灵魂,一看就不是皇亲贵女。”皇后无可奈何道。 “那还真有些难办。”傅相思忖了片刻说道,“不过也不是别无他法,容臣回去想想。” 傅相回到府中,正遇到气呼呼要出门的傅元蘅。 “蘅儿,你干什么去?”傅相问道。 “爹爹你说姓陆的报应就快来了,到底何时才来,听说那个贱人还去了益州,她莫不是知道忆安哥哥还活着,她还有何脸面去见忆安哥哥,我就是气不过,想去骂她一顿。”傅元蘅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傅相呵斥道:“休要胡闹,陆家那姑娘被太后认为义孙女,封了县主,你见到她免不了还要行礼,岂能随意折辱。” “哼,她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做县主!”傅元蘅心中愤愤道。 傅相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忙问道:“我问你,她是不是长你一岁,属兔?” “她确实属兔,爹爹问这个干嘛?”傅元蘅不解道。 傅相豁然开朗,这不正有一个和亲的最佳人选吗。 以陆子悠的美貌,定能把那昭皇迷得五迷三道。 还能替女儿除去这心头大患,一举两得。 他立马着人画了子悠的画像,呈给昭国使臣。 没想到,他们果然看上了子悠。 陆府内,内监抑扬顿挫的念到:“嘉宁县主陆子悠,柔嘉居质,持躬淑慎,性行温良,宜登显秩,以表令仪,是用封尔为郡主,封号沿用嘉宁。” 突然来了一道加封的圣旨,陆家众人都云里雾里。 陆霄正要起身,内监忙说道:“陆大人,不急,这还有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北昭国皇帝遣使求娶联姻,为结我大景与北昭世代友好,特赐公主和亲,今加封嘉宁郡主为和亲公主,三日后随使前往北昭。” 内监宣完旨,陆家人无不吃了一惊,面面相觑。 子悠低头不起。 陆霄忍耐了一番,站起来道:“内官大人,这怕是不妥,我妹妹她嫁过人了,如何能去和亲?” “哎呦,陆大人,你是有所不知,咱们郡主可是北昭神使一眼相中的人,在他们那边,不讲究这些的,更甚者,父没妻后母,兄亡纳嫂之事也是常有。”内监摆了摆手,似是笑话他们见识浅薄。 “郡主,接旨吧,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啊,别人求都求不来。” 第106章 萧忆安起兵 “县主,快接旨吧。”吴内监又喊了一遍。 和亲一事,未免太过荒唐。 子悠死也不会答应,她只是低着头。 吴内监见她不理,有些急了,声音都变的尖锐了:“你莫不是要抗旨?那可是死罪!” 子悠仍是不抬头。 “你。。。陆大人。。。” 吴内监气急败坏翘着兰花指,指了指子悠,又望向陆霄。 陆霄也不做声,因着靖北王一案,他觉得亏欠妹妹太多了。 这一次他已决意不再勉强妹妹,由她自己做决定。 “反了,反了,待我回禀了皇后娘娘,有你们好果子吃的,哼。” 吴内监一个转身,却跟一个急匆匆跑来的小太监撞了个满怀。 吴内监捂着下巴“哎呦”叫了一声,伸手甩了那人一巴掌:“你个没长眼的,要死啦。” 小太监左脸被扇上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捂着脸道:“吴公公,太后,太后她老人家殁了,皇后娘娘叫你即刻回去。” 吴内监指了指跪着的陆家人:“这。。。那。。。这亲还和不和?” “娘娘没说,您还是亲自回去问问吧。”小太监答。 “走,都走吧。”吴内监甩了甩袖子,带着众随从转身离开了。 太后的丧礼是国丧,两国联姻之事也被搁置了。 子悠算是逃过了一劫。 太后走的那么急,子悠伤心了好几日。 她自责不已,若不是她闯进宫里告知太后靖北王的死讯,太后也不会一病不起。 这世界上真正爱萧忆安的人又少了一个,他知道该有多伤心啊。 夜幕降临,萧忆安与兄长萧宴在村外的空地上,给父母烧了些纸钱。 又朝着金陵的方向烧了些。 萧忆安眼中含泪的朝着金陵的方向磕了几个头。 萧宴也跟着磕了三下,叹了叹气。 “皇祖母也去了,金陵再无咱们可牵挂之人了,也是时候替父王、母妃讨回一个公道了。” 萧忆安坚定的回望了他一眼:“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金陵也该变天了。” “京城里安排的如何了?”萧宴问。 萧忆安用木棍推了推烧着的纸钱:“沈大人正在疏通,对了,他昨日叫人送来了一大笔军费,说是私底下募集的,也解了咱们的燃眉之急。只是靠他与几位大人之力,还需多些时日,方能确保妥当。” 萧宴把手里剩下的纸钱全部洒在火堆上:“此事拖的太久,反倒夜长梦多,打仗就是要快,要出其不意,方能致胜。” 萧忆安放下手里的木棍道:“容我再想想。” 两人方起身,便察觉到四周有人埋伏。 刹那间,十几个蒙面黑衣人从四面袭来。 两人拔尖与黑人人好一番缠斗,对方人多势众。 眼见快不敌黑人人时,又来了一队黑衣人,与袭击他们的人打起来。 不多时,袭击他们的黑衣人倒了一大片,只留了一个活口。 救他们的黑衣人中带头那个扯下面罩,对着萧忆安和萧宴行礼道:“两位公子,我家大人想见你们一面。” 一队人马在后山盘旋了许久,确认了周围没有埋伏后,萧忆安和萧宴进了一座草屋。 屋内有一男子背对着他们坐在桌前,听到开门声音,那男子转身取下斗篷帽子。 此人正是赵怀方,萧忆安认得他,知道他是傅相的心腹。 赵怀方开口:“世子和二公子来了,请坐。” 萧宴大步迈向座位坐下,萧忆安对赵怀方行礼:“不知赵大人见我们,所为何事?” 赵怀方示意萧忆安坐下,萧忆安往前一步,坐在赵怀方对面。 “我们府上与靖北王府可谓是交情匪浅啊,王妃与我们丞相夫人自幼交好,二公子与我们府上大公子曾同窗求学,又与我们元蘅小姐是多年好友,相爷时常对两位公子赞不绝口啊。”赵怀方与他们套起近乎。 萧宴笑笑:“赵大人深夜约我们至此,不会只为了叙叙家常吧。” 赵怀方亦笑笑,拱手道:“不知相爷送给两位公子的见面礼,你们可满意。” 萧忆安同萧宴互相对视了一眼。 他们知道赵怀方所说的是解决掉皇后的一队亲兵。 好让萧忆安顺利假死逃生一事,与今日救下他们一事。 萧忆安开口:“我素闻傅相乃是皇后的心腹重臣,今日行此事,不怕皇后知道了问罪吗?” 赵怀方起身拱手道:“明人不说暗话,相爷几十年对皇后忠心耿耿,肝脑涂地,换来的是什么?如今皇后器重王陟,排挤傅家,相爷在朝中何其难堪;想必大家都知道我们府上元蘅小姐落选太子妃一事,皇后硬生生打了相爷的脸,让人何其心凉?” 萧忆安抬眼望了赵怀方一下,并没有答话。 赵怀方接着说:“靖北王府无辜受戕,亦是皇后与王陟所为,相爷几次在皇后面前进言也无果。唉,事后相爷痛心疾首,为之惋惜,如今言此已是晚矣。” “皇上失德不理政事已久,谢氏是非不分,亲佞远贤,薄才善妒之人,何德何能坐在皇后的位置,经此一事,相爷已决意拨乱反正,弃暗投明,拥立两位公子。如今我们大公子与他姑丈张深将军驻守梁州,手握三十万大军,加上益州五十万大军,便可长驱直入,直捣金陵,有相爷在京运筹帷幄,这天下岂不就在两位囊中了。” 萧忆安思忖了一番,傅相的意图,果然和他猜测的一般无二。 他开口道:“那便谢过傅相抬爱了,既然赵大人直言不讳,我们也不必藏着掖着,为父母报仇雪恨,我们两兄弟势在必行,只是傅相如此仗义相助,不知日后我们该如何报答?” 赵怀方离开位置,往萧忆安跟前一站,拱手道:“事成之后,只需允相爷首辅之权,允我家元蘅小姐皇后之位便足矣。” 萧忆安望了兄长一眼,萧宴点头,两人便起身。 萧忆安拱手道:“傅相大恩,我等感激不尽,君子之盟,即日行定。” 赵怀方从袖口拿出盟书,三人接连咬破手指按下血印。 “两位公子只管处理好益州大营内务,梁州方面,我自会代傅相出面敲定,以此为信。”说罢赵怀方交给萧忆安一个丞相府的令牌。 他随即催促道:“好了,两位公子快赶去益州大营,晚了皇后亲兵悉数被灭的信儿传过去,恐生变故,善后的事就交给我吧。” 萧氏两兄弟拜别了赵怀方,两人出了门。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着益州大营奔去。 夜已深,岗哨的士兵发现他们靠近后,点燃了火把,击了三声鼓。 楚余紧张的问萧忆安:“公子,我们就这么几个人,过去不是自寻死路吗?” 萧忆安望了望他道:“虎符在兄长那里,军队里只认虎符不认君王,况益州大营五十万大军都是父亲一手经营起来的,我们有机会赢。” 没一会儿,暂领益州军务的将军谢广安便领着一队人马出来了。 他骑在马背上看着萧宴等人呼道:“何人如此大胆,竟夜闯我益州大营?” 他身后的副将一眼认出了萧忆安与萧宴,躲在他身后对他说道:“将军,来人好像是靖北王的世子萧宴和二公子萧承。” “哦,大胆逆贼,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来啊,给我拿下。”谢广安对着身后的将士们喊道。 将士们都面露难色,没有人出动,他又喊道:“怎么,你们想造反吗?包庇逆贼者,统统砍头,将这些人拿下。” 第107章 变天 将士们互相对视了一番,准备纵马过来。 萧宴拿出虎符大喊:“虎符在此,尔等听令。” 准备出动的将士们又纷纷拉了缰绳。 谢广安气急败坏的喊:“本将军才是益州将军,你等要与朝廷为敌,与皇后为敌吗?” 谢广安刚说完,被楚余一箭射穿心脏,从马上掉落了下来。 众人一看谢广安已死,纷纷丢下武器喊道:“恭迎世子、二公子回营。” 城门打开,萧宴萧忆安领着众人入内,正式接管了益州大营。 傅相拦截了益州和梁州的战报。 萧忆安逼谢后亲兵里的活口传信给谢后,说他们已搜索到萧宴的踪迹,正在全力缉捕。 天下即将大变,而谢氏一族仍在金陵歌舞升平。 一月后,赵怀方来信,梁州已整顿好兵马。 为防止北昭趁虚而入,萧忆安留了二十万大军驻守益州。 集结其余人马随兄长带兵挥师东进,赶到梁州大营。 两军汇合,浩浩荡荡向东开进。 荆州、郢州守备皆为萧氏宗亲,又看叛军人马之众,实难抗衡。 加上萧忆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两城军士纷纷大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 此时,金陵众人才得到消息,皇后一时竟无兵可用。 她命豫州守备死守,急忙从永州、洪都调兵来护卫金陵。 起义大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攻破了豫州、霍州直逼金陵。 皇上本就羸弱的身体经此一吓,彻底卧床不起了。 谢氏一族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陆霄知道金陵一战再所难免,叛军若进城,他与岳父定首当其冲被杀。 他岳父王陟已经命夫人带着家中女眷子侄们回宿州老家躲难去了。 陆霄叫来陆家众人商议。 一家人坐在陆行的厅里,一言不发,气氛沉闷。 少顷,陆霄开口道:“事到如今,咱们陆家在金陵是待不住了,爹,你带着念儿、霖儿、舒云和盛哥儿先回苏州吧。” “要走咱们一块走,你一个人在京城,叫爹怎么放心。”陆行愁容满面道。 陆霄叹气:“且不说叛军还未入京,即便今日叛军就攻破了金陵城,我是朝廷命官,怎可临阵脱逃呢。” “我留下来陪哥哥,爹爹,你带嫂嫂和霖儿他们先回苏州吧,若真有那一日,我会想法子护好哥哥的。”子悠道。 陆行目光坚定道:“不行,你们都不走,爹也不走,若天意如此,苏州老宅也难是那万全之地啊,叫舒云和盛哥儿跟着娘家人到宿州去吧,她们人多,好歹还有个照应。” 陆霄眼中湿润了,他舒了口气,望了望大家道:“爹,你们怕苏州不妥当,便跟着王家一同到宿州去吧,错是我铸成的,我给他们偿命,想必他们也不会为难于你们。” “哥哥,是我的错,要偿命也是我偿。”子悠眼里也噙满了泪。 陆行发了话:“好了,好了,还没怎么样呢,就说上丧气话了,王军不一定就会败。既然王家人已经准备出发了,舒云啊,你收拾收拾跟着去吧,其他人就等等再看吧,就这么定了。” 子悠在家里心慌的待不住,她对觅樱说:“觅樱,你陪我到庙里去一趟吧。” 两个人来到家附近的金安寺,来求平安的善男信女们挤满了寺庙。 大家嘴里念念叨叨的都是求叛军败退,求王师获胜。 子悠上了香,心中不定,和觅樱在后园散步。 觅樱问她:“姑娘,你求的是王师胜还是叛军胜?” 她这一问把子悠问住了,子悠哀伤的望着远方。 “我不希望他有事,我更不希望哥哥有事,若必须死一个人,我希望那个人是我。” 觅樱委屈的望着子悠:“姑娘,你不要这么说,老爷会伤心的,觅樱没有姑娘也会伤心的。” “好觅樱,我们都好好的,大家都好好的。”子悠抱着觅樱流泪不止。 半月后叛军攻破了金陵。 裴昊清说服了禁卫军统领打开宫门,叛军不费一兵一卒占领了皇宫。 时逢早朝,一众王公大臣都在宫内。 皇后被关押在寝宫,谢氏一族被抓等候发落。 王陟、徐威被萧宴一刀毙命,萧宴本来要砍了陆霄,被萧忆安制止了。 陆霄被关进了天牢。 外面兵荒马乱的,都在传叛军已经入宫了,陆家一家人紧闭了门。 到了傍晚,东院的管家过来说陆霄至今未归。 子悠心想定是不妙了,她想要出去找瑶儿打听消息。 刚走到门口,正看到楚余带了一队人过来。 他跟门口的官兵交代了些什么,这些官兵便四散开来,围在陆府大门左右。 子悠上前问道:“楚余,你们这是何意?若我陆府一干人等有罪,押入大牢便是。” 楚余拱手行礼道:“夫人,如今金陵混乱,他们是公子派过来保护你们的,为了你们的安全,还是安心待在府上,不要外出走动了。” 子悠质问道:“萧忆安人在何处?我兄长是你们抓的吧?你们预备怎么处置?” 楚余回道:“公子正在宫中与众大人议事,夫人放心,您兄长没事的,公子若要杀他,就不会留他到现在了。那个王陟,昨日被世子一刀给砍了。”楚余比划着说,子悠吓的往后退了一步。 “楚大人见到萧忆安,麻烦替我转告,我想见他一面,还有,不要再叫我夫人了。”子悠说完就转身回了府里。 楚余想要说点什么,看子悠走了,只好闭住了嘴,转过身对着门口的官兵说:“都给我盯好了,一只苍蝇也不能飞进去。” 景皇已在弥留之际。 傅相与萧忆安、萧宴、沈阔等大臣商议立新君之事。 萧宴事先声明自己只愿带兵,不愿掌权。 沈阔提议立萧忆安为帝,被萧忆安一口拒绝了。 “我等所思所想皆为讨伐谢氏,为父母报仇雪恨,为萧氏宗亲讨回一个公道,我等一路上所到之处皆开城相迎,是得民心,如今若行这篡位之事,便失了民心。” 傅相老谋深算的脸上露出些许意外。 他女儿傅元蘅心仪萧忆安已久,他本意事成之后,将萧忆安立为新君。 她女儿既做了皇后,也圆了多年之想。 傅相想不到的是,萧忆安竟然将唾手可得的帝位拒之门外。 他缓和了面色说道:“常言道能者多劳,二公子同为萧氏子弟,已故太后亲孙儿,理当心怀天下,为祖宗留下的江山社稷着想。” 萧忆安起身对众人行礼:“各位大人抬爱,忆安感恩戴德,如今皇上还健在,若皇上有什么万一,太子即位,名正言顺,我与兄长身为萧氏子孙,自会尽本分全力辅佐太子。” 傅相与沈阔看萧忆安如此决绝,也不便多说什么。 若他日太子即位,今日所说的话,恐会落人口实。 他们都是千年的狐狸,心中自是有数。 众人商议待皇上归天后,太子登基为帝,傅元蘅为后。 封萧忆安为煜王,兼辅政王,领东部五州兵马。 萧宴为九州王,统领西北九州兵马。 傅昇加封太师,统领六部,沈阔加封少保。 废谢凤澜皇后之位,永禁冷宫,谢氏一族男丁流放,女眷充为官妓。 萧宴要处死陆霄,萧忆安极力阻止。 他说罪魁祸首谢后已被废,始作俑者王陟、徐威也已被杀。 陆霄只是王陟的一颗棋子,留他一命。 萧宴仍不同意放陆霄。 言放了他既对不起父母,也对不起为了这场战争送命的将士。 就算留他一命,也要让他在牢狱中受尽折磨。 傅元蘅得知她要做皇后了,但不是萧忆安的皇后,是萧融的皇后,在府里大闹了一番。 最后被傅相狠狠骂了。 她得知萧忆安派兵保护陆府,知道萧忆安心中仍有子悠。 她对子悠的恨意更深了。 不日后景皇归天,太子登基。 忙完登基大典,萧忆安去见了谢后。 谢后倚坐在寝殿的门槛上,只戴了一支银钗。 一身素衣,映的脸越发的憔悴。 第108章 陆霄之死 谢后抬头看到萧忆安走过来。 她拔下头上的钗就要刺向萧忆安,被萧忆安一把抓住。 萧忆安从她手里夺出钗丢在地上。 谢后失声痛哭起来:“乱臣贼子,窃国篡位,你这宵小之徒也配坐拥这天下?” “窃国?可笑,这南景历来都是姓萧,过去的二十多年,是你谢氏窃国!你手上有多少条萧氏宗室的命,你可有数?我父王为护边关太平尽心尽力,从未对你有过二心,你如何下的去手?皇后娘娘,你挟势弄权、杀戮宗室,你谢氏一族霸道专横、欺压百姓,我所做作为,不过是拨乱反正,为国为民讨回一个公道而已。” 萧忆安细数她的桩桩件件。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朝天子一朝臣,你如今又比我好到哪里去?我且要看你能坐稳这帝王之位多久?”谢后讥笑道。 “你错了,坐上这位置的人,不是我,是你养大那个孩子。”萧忆安说。 皇后错愕:“你竟然?你们兄弟竟然让出这唾手可得的帝位?” 萧忆安捡起地上的银钗,插进谢后头发里。 “权势、富贵、名利如过眼云烟,只有你不肯放下罢了,这世上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可惜你从前不在意,以后也不会拥有了。” 说完萧忆安转身要走,谢后咆哮道:“成王败寇,你杀了我吧。” 萧忆安转身:“我不会杀你,我要你活着,就这么一个人活着,尝尽一无所有的滋味,好好赎罪吧。” 谢后声嘶力竭:“我这一生是杀了不少人,但从没想过让靖北王死,你父母他们不是我杀的。” 萧忆安眼含热泪,并不相信谢后之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谢后扑在门槛上痛哭起来。 陆府的桃花已经开了。 夜幕降临,子悠临窗秉烛看书。 如今她只能看书让自己静下来。 萧忆安不知何时来了,他站在窗外远远的看着子悠。 心里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说出口。 他们从夫妻变为陌路,从陌路变为仇家。 哪怕他的心还一如往昔,奈何掺杂了太多的无奈。 两个人一窗之距,却如同隔着万丈高山难以跨越。 直到子悠吹熄了烛火,萧忆安轻声自语:“念儿,再给我点时间。” 他在子悠窗台上放了一瓶桃花准备离开。 子悠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你何时来的?” 萧忆安回头,有些拘束:“我找楚余有些事,碰巧路过。” 萧忆安依旧白衣胜雪,脸上却沧桑了不少。 子悠有几分心疼又有几分欣慰。 他一展宏图,为父母雪恨,登上权利的高峰,从此便要似雄鹰般翱翔于天际了。 不免又为自己哀伤,自己还是那只屋檐下的雨燕。 自此,连仰望他也不能光明正大。 子悠开口:“我知道我没什么资格求你,可我还是想为哥哥求个情,能不能留我哥哥一命?” 萧忆安也不意外,轻轻的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子悠恭恭敬敬的给他行了一个礼,把房门又关上了。 清晨子悠醒来看到窗台的桃花,还以为是觅樱放的,将它搬到了屋子里。 觅樱还以为是她姑娘摘的,谁也没有问,谁也没有说。 一月后,谢氏余孽在安州叛乱。 安州本就属煜王的领地,萧宴又在操练时不小心牵动旧伤复发,萧忆安没理由不带兵平叛。 南景新皇萧融自小便喜欢傅元蘅,如今娶她为后,自是欢喜。 为了讨她的开心,甘愿被她支配,任她驱使,还甘之如饴。 不仅从民间广泛搜罗能工巧匠为傅元蘅打造金银钗环,宝珠玉器。 还为她泄私愤杀了许多从前得罪过她的人。 更荒唐的是,煜王离京后,傅元蘅说自己怀念宫外有集市可逛的生活。 为了博傅元蘅一笑,新皇竟命人在后宫搭建起一个有模有样的集市。 让内监和奴婢们都扮成商贩的模样在集市上叫卖。 他自己则扮演卖肉的屠夫,傅元蘅扮演沽酒的老板娘。 此事一传出宫外,朝廷内外,街头巷尾无不议论纷纷。 可鉴于傅太师的权势,无人敢言。 陆家有萧忆安派兵保护,倒也安宁。 这一日,子悠与爹爹姨娘在园中小坐。 陆行心事重重:“你哥哥被抓已近两月了,也不知朝廷到底是如何打算?” 丽娘在旁边插话道:“老爷,放不放人,还不是煜王一句话的事。” “念儿啊,楚大人怎么说,煜王他还是不见陆家人吗?”陆行问。 子悠面露难色:“楚余说他到安州平叛了,爹爹你放心,他答应了不会杀哥哥,只是,他有自己的难处,要放了哥哥,还需些时日吧。” 陆行叹了一口气:“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也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只希望他能顾念往日情分,对你哥哥从轻发落。” 丽娘很是不赞同:“老爷啊,人心隔肚皮,说句大不敬的话,能做出逼宫谋逆的事,也非善类,说不定他从前的谦逊斯文都是装出来的。” 子悠和陆行只当时丽娘一时气愤,也没有责怪她。 一个士兵来报,天牢派人来,要见陆老爷。 子悠陪着爹爹到大门口去见来人。 门口的小吏胆怯怯的走近三人,。 悠看他过来,连忙问道:“大人,可是我兄长需要什么东西?” 那人摇摇头。 子悠看他面色为难,接着问道:“可是他出了什么事?” 那人点点头艰难的说:“老爷,小姐,你们一定要保重,陆大人他,他在牢里染上了疫病,昨日夜里已经去了,为防疫病蔓延,他的尸身还是交给我们来安葬吧。” “什么?”陆行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倒,丽娘赶快扶着。 子悠无助的呼唤着爹爹,一边求旁边的兵士:“快请楚大人来,让他找大夫来救我爹爹。” 陆行缓和了一些,只是不住的落泪。 太医开了几服药让陆行安心静养,切不可再受到刺激。 楚余跟随太医去取药了,子悠服侍爹爹睡下后,要出门去王府。 门口士兵告诉她萧忆安去安州平叛了,还未归来。 子悠不信,她非要到王府去不可,众兵士挡在她面前。 子悠抽出旁边一人的刀,抵住自己脖子:“今日要么放我出去,要么就给我收尸。” 士兵们见拦她不住,怕她有什么好歹负担不起,只得放她走了。 子悠来到王府门口,新来的侍卫并不认识她,拦着不让进。 他们说煜王不在,她不信。 就站在门外等,说一直等到他回来为止。 跟着她过来的士兵几次劝她回去都无用。 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子悠纹丝不动的站在王府门口。 士兵给她打伞,被她打翻在地,她就这么淋着。 来来往往的路人指指点点的,也不敢多问。 不知过了多久,子悠觉得头上的雨停了。 她抬头看,是有人给她撑了一把伞。 她以为是萧忆安,回头一看竟是沈璇。 沈璇对她说:“子悠妹妹,回去吧,萧忆安他不在金陵,你不要这样伤害自己了。” 子悠只呆呆站着并没有理会他。 林湘在不远处的马车里,看着眼前的一幕,感慨良多。 她对身边的侍女道:“从前我觉得老天很是偏心,把容貌、财富、才华、爱情都给了她,那时我是多么羡慕她啊,如今看来,老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有的人是先苦后甜,有的人却是先甜后苦。” 丫鬟瞧着雨中的子悠和沈璇,有些不平:“夫人,少爷莫不是还对她旧情难忘,您不气吗?。” 林湘打断丫鬟:“休要胡说,我与官人的心是一处的,看她这般模样,我心中也不忍。” 沈璇脱下披风给她穿上,又劝道:“子悠妹妹,快回去吧,陆伯父和霖儿弟弟还等着你呢。” 子悠要说点什么还没说出来,便晕倒在了沈璇怀里。 第109章 抄家之难 林湘看到子悠晕倒了,急忙喊小厮去扶子悠上马车。 傅元蘅始终记挂着萧忆安的不娶之仇,她把这一切都怪在子悠身上。 而她父亲傅昇早就记挂着陆家富可敌国的家产。 两人不谋而合,趁着萧忆安不在京中。 傅元蘅撺掇皇上,傅昇联合众大臣。 以莫须有的罪名,查封了陆家的商铺,田产,钱庄的现银。 子悠回到陆家发了一夜的烧,嘴里一直说着胡话。 喊着哥哥,是我害了哥哥。 觅樱拿毛巾给她擦着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姑娘,可怜的姑娘,陆家就靠你了,你一定要撑下去啊。” 第二日早上子悠醒了,觅樱拿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退烧了。 觅樱嘟囔着说:“姑娘,你怎能如此不管不顾呢,你要有个三长两短,陆家怎么办?” 子悠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开,“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活着。” 她拖着病体起身去看父亲,楚余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 陆行仍不见好,虚弱的连话也说不出。 子悠焦急的问丽娘:“爹爹可吃了药了?” 丽娘也是面露急色:“已经吃了三副药了,还没见效。” 子悠恳求着望向楚余:“楚大人,还望你再多找几位大夫来给我爹爹瞧瞧,求你了。” 楚余抬手回道:“是夫人,我这就去把全城有名的大夫都请来。” 楚余还没走出门,门口的侍卫便来报:“楚统领,不好了,御史台和金陵府的人来了,说要抄没陆府。” “什么!”楚余又惊又愤,“谁给他们的狗胆!”说着楚余跟侍卫急匆匆的出去了。 子悠和陆行、丽娘都听到了侍卫的话。 陆行急火攻心,又晕厥了过去。 子悠趴在父亲身边千呼万唤,也没有回应。 门口站了两队穿着不同的人马,一队是御史台的人,一队是金陵府衙的差役。 楚余正带人阻拦着他们入内。 “楚大人,我们也是奉了皇命,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们。”御史台带头的官员和楚余解释着。 楚余横眉冷对:“我等奉煜王之命来守卫陆家,你们要抄还是要抓,都必须等王爷回来了,再做定夺!” “这。。。”带头的官员很是为难。 子悠安顿好了爹爹,来到门口,对前来的官兵说:“各位官爷,我陆家犯了何罪,要受这抄没之刑?” 带头的官员从袖口掏出一张盖了皇印的文书,展开了给楚余和子悠看。 “现已查实陆行利用与北昭的丝绸贸易,暗中资助北昭军队银钱和物资,证据确凿,已经构成了叛国罪。现将陆行收监,其他陆府一众人等流放岭南,陆家一应铺面、现银、存根、房屋、田产均收归国库。” 子悠一脸怒气:“我们陆家从来没有资助过北昭,这是诬陷,一定是有人陷害我们。” 带头的官员满脸的不近人情:“此案已由御史台和金陵府查明,人证物证俱在,你们抵赖不得。” 楚余拔刀向前一步:“无论你们怎么说,都要等王爷回来定夺,谁敢动陆家一下,今日我让他头颅落地。” 众人吓的往后退了一步,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楚大人,此事是经了九州王首肯的,差事办不好,我们也吃罪不起啊,请您不要为难我们了。”金陵府的官员也来求楚余。 楚余面上有些为难,他想了想,还是坚定的对众人说道:“有什么事,煜王会担着,今日你们便回去吧。” 众人站在门外,也不进也不退,就这样守着。 子悠只觉得心力交瘁,头晕目眩。 楚余赶快来扶:“夫人,我们先回去吧,我这就着人快马给王爷送信,他很快便会回来的。” 子悠捂着头,表情很是痛苦:“先找郎中来救我爹爹,对了,请石桥巷的杜郎中。” 子悠想起来顾郎中离开时,曾提及石桥巷的杜郎中是他的同乡,医术也很了得。 杜郎中给陆行把了脉,五官胸口都查看了一番,脸色变的凝重起来。 他对子悠行了一个大礼说:“陆姑娘,已经晚了,恕在下无能啊。” 子悠急的差点哭了,她上前扶起杜郎中:“杜大夫,我与江夏的顾郎中有些交情,他曾说过您的医术不在他之下,您一定有办法的,我求您了。” 说着要给杜郎中跪下。 杜郎中急忙扶起她说:“陆老爷已是油尽灯枯,回天无力了,是我对不住你啊。” 子悠不可置信的自语道:“怎么会?” “病人本就虚弱,又似受了很大的刺激,这一口气上不来,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儿了。”杜郎中对子悠说。 子悠撒开手,踉跄的退了几步,她不相信爹爹会医不好了。 大夫陆陆续续的又来了十来个,各个都宣告陆老爷已经不久于人世了。 连药都不用再吃了。 子悠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到门口,楚余正来回踱着步子。 嘴里碎碎念的:“王爷,你怎么还不回来,这可怎么办呢?” 子悠无奈的闭上眼睛,楚余喊她。 她平复了一下对楚余说:“楚大人,我父亲也就这几日的事了,还需麻烦你派人去置办一应后事。” 楚余行礼到:“你放心夫人,我会看着办好的。” 陆行第二日的夜里便走了,楚余帮着陆家人安葬好了陆行。 子悠正在整理东西,霖儿来问子悠:“姐姐,我们回苏州吧。” 子悠听到霖儿的话,又红了眼眶,他们还是戴罪之身,哪能那么自由。 她对霖儿说道:“霖儿,姐姐还有一些事情要忙,忙完了一定带霖儿回苏州。” 霖儿点点头。 子悠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锦盒,这是她方才收拾东西时找出来的。 她从锦盒里取出一条红线,上面坠着一只硕大的珍珠, 她把它戴在霖儿的脖子上:“这是我一个朋友送给我的,叫做转运珠,我现在把它送给你,他说是开过光的,希望它能给你带来好运,你现在是陆家唯一的男子汉了,要稳重上进起来,万不可再如从前那般调皮胡闹了。” 霖儿懂事的说:“姐姐,我想快快长大,长大了就可以保护你了。” 子悠欣慰的抚摸了一下他的头,霖儿跑出去玩了。 子悠停下了手,坐在窗前,红肿着一双眼。 她从未像现在一样无助过。 爹爹是护在她身旁的一棵大树,从前她觉得只要爹爹在,便是天塌了也有人替她顶着。 如今这棵大树倒了,再没人能帮她遮风挡雨。 她已经不再哭了,弟弟还小。 如今,她要像爹爹一样成为那棵大树,撑起陆家的一片天。 “姑娘。”子悠听到有人喊她,是丽娘的声音。 子悠转头,丽娘红着两只眼,端着一碗鸡汤走过来。 “姑娘,我见你这几日都没吃好,也没睡好,还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这一大家子人都还指望你呢。” 说着丽娘把手中的碗往前一递:“这是我专门给你煲的鸡汤,你喝了身体会好受些。” 子悠接过碗,“谢谢姨娘,姨娘这几日你辛苦了,还惦记着我。” 第110章 流放 子悠经历了极度的悲伤,又好几日没吃好饭。 她看到汤里飘起的油花,觉得有一些反胃。 又放下了勺子,把碗放在了凳子上面。 丽娘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陆行出殡那天,丽娘撞了棺材,头上的血迹透过纱布还若隐若现。 子悠从旁边拿过一个钱箱,交到丽娘手里说:“姨娘,多谢你这几年对爹爹的照顾,如今陆家已是自身难保了,我也没什么能给你的,这里有一些银两,虽然不多,也够你往后衣食无忧了。我知道陆府外面有人盯着,东院有一间密室,修了地下通道,可以通到陆府前面一条街的窄巷子里,今夜,你便从那里离开吧。” 丽娘眼中露出一些惊讶,她握着钱箱的手紧了紧,似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 她抓起子悠的手说:“姑娘,不如我们一起走吧,或许离开金陵,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子悠思忖了一番,如今,她也没有留在金陵的必要了。 她对着丽娘点了点头。 子悠觉得有点口干舌燥,端起凳子上的鸡汤要喝。 丽娘连忙抢了过来:“姑娘,这汤凉了,喝了会闹肚子的,我去重新盛一碗。 丽娘还没出门,觅樱便万分惊慌的推门而入。 “姑娘,他们冲进来了,怎么办啊?” “楚余呢?”子悠连忙起身问道。 觅樱抽抽搭搭的说:“陆府外面的侍卫都被他们扣下了,楚大人上前阻止,也被他们给按住带走了。” 子悠走了出去,院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官兵们正四散着抓人,丫鬟小厮们都被赶到园子里站着。 陆家的东西也被搬得七七八八了。 霖儿被几个人押着朝着子悠走了过来。 领头的官员走上前对子悠说道:“陆小姐,我们也是秉公办事,宽限了这三日办你父亲的后事已尽了人情,后面的咱们还是要按流程走。” 说完上来一队人,把子悠他们围了起来。 子悠枯槁着一双眼,环视了陆府一圈,事已至此,她知道多说无益。 “烦请官爷稍后,我们进去收拾一下。” 那官员伸出一只胳膊拦住子悠:“陆小姐不必麻烦,陆家按律抄没,就是一根针,你们也带不走。” 子悠双眼含泪的苦笑了一下。 “陆小姐,请吧。”官员大手一挥,指向门口。 “姐姐。”霖儿害怕的拉住子悠的袖子。 “霖儿不怕,有姐姐在。”子悠把他护在怀里。 容不得他们多说,官兵们便推推搡搡的把他们押出了门。 “姑娘,姑娘。。。”觅樱被官兵抓住了胳膊,和一众丫鬟小厮们被看押在一处。 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重新发卖。 子悠回头泪眼朦胧的望了觅樱一眼,便被官兵们推开了。 在大牢里待了两日,便有狱卒来开门宣判,陆家家眷按原判一律发配岭南。 子悠心如死灰的伫立着。 狱卒开口:“陆氏,九州王念着以往的情分,特嘱咐陆氏家眷流放无需带枷,还为你们安排了船,还不快谢恩。” 子悠什么话都没说。 狱卒来给子悠、霖儿和丽娘带上手链,脚链,便押着他们上路了。 一路上,围观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 走了一段,几个混混模样的男子从人群中钻出,拿着烂菜叶子砸向子悠他们。 “来来来,都来看看,这女人曾是煜王的发妻,她兄长陆霄与岳父王郅,甘当谢妖后的走狗,陷害靖北王一家,靖北王何其忠烈啊,却惨死于奸邪之手。这个女人为了自保,临难给煜王写下休书,薄情寡义,蛇蝎心肠。如今陆家又通敌卖国,丧尽天良,这样的人,配活在这世上吗,大家给我砸。” “真是罪有应得。” “该,砸死她。” 一众围观的看客难得找到可以发泄之处,跟着这几个混混砸了起来。 还有一些莽撞的直接对着子悠他们动起手来。 看押他们的官兵也不管,只是站在一旁看热闹。 子悠的嘴角都被打出了血,脸上也被人抓伤了几道。 她死死的把霖儿护在身下,丽娘在旁边也挨了好几下。 “住手,都住手。” 是瑶儿的声音,她和钱子京带着下人冲过来。 觅樱也跟他们身旁,赶走了行凶的路人。 那几个带头的混混看情形,赶快趁着混乱溜了。 “姑娘,你没事吧。”觅樱和瑶儿赶忙俯身下来,扶起了子悠和霖儿。 子悠抬起手理了理脸颊的碎发,又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 对瑶儿笑笑说:“我没事,你们怎么来了,觅樱怎么也在这里?” “我怎能不来送你。”瑶儿眼睛湿润了。“我托人把觅樱买了下来。” 子悠抬起胳膊擦了一把眼泪,干干一笑。 对瑶儿说道:“也好,临走前能跟你告个别,也没什么遗憾了。” 瑶儿的泪止不住落下来。 她拉着子悠的手说:“我爹前两日已经派人给煜王送信了,他很快便会回来了。我哥哥也托人去向九州王求情,一定会有办法的。” 子悠擦了擦瑶儿的眼泪,心灰意冷:“楚余说他五日前已经派人送信了,安州距离京城至多两日的路程,煜王想要回来,他早就回来了。你带我谢过沈伯父和沈哥哥,转告他们,莫要再为了陆家的事费心了。” “念念。。。” 还未等瑶儿说完,官兵们便来赶人:“走吧,走吧,都散了吧。启程了,再磨蹭,天都要黑了。” 钱子京把一个衙役请到了偏僻处,瑶儿领着觅樱跟了过去,往衙役手里塞了个钱袋子。 她讨好道:“官爷,还望你们路上多加照看他们,这个丫鬟就当与你们同行了,这是她的路费和盘缠。” 衙役颠了颠,收下了钱袋。 他不甚在意的对觅樱说:“一会儿远远的跟着,路上机灵点,要是死了伤了,可跟我们无关。” 觅樱一连磕了几个头。 瑶儿来到子悠身边,依依不舍的握着她的手:“念念,你一定要好好保重,我们等你回来。” “别哭,我一定会好好活着。” 子悠头也没回的跟着官兵走了。 还没出金陵,怕给子悠惹下麻烦,觅樱就这样远远的跟着,不敢上前。 朝着金陵码头赶了两个时辰的路,霖儿嘴干的起了皮。 他实在走不动了,舔了舔嘴唇望着子悠:“姐姐,我口好渴啊。” 子悠也口渴的很,她对看守的官兵说:“官爷,能不能歇一会儿,喝点水。” 一个年轻一点的衙役停了下来,把手里的水壶递向子悠。 却被另一个衙役给抢了。 “你莫要被她的皮相给迷惑了,你忘了他们对靖北王府都做了什么,咱们可都是靖北王的旧部。” 年轻的衙役有点于心不忍:“九州王不是交代了路上不要为难他们吗?” “咱们一没打,二没骂,怎么算为难呢?犯人流放总要吃点苦头的。” 年长的衙役把水壶还给了年轻衙役。 第111章 船上遇险 霖儿眼巴巴的望着水壶舔着嘴唇。 子悠很是心疼,她又求他们:“官爷,我弟弟年纪还小,求你们给他一点水喝吧。” 丽娘也跟着求情:“还望官爷们可怜可怜孩子。” 年轻的衙役望了望年长那个,那人仍是面无表情。 他拔开水壶的盖子往霖儿嘴里倒水。 年长那个把脸偏向一侧,既没同意也没反对,就当没看见一样。 霖儿喝好了,问年轻的衙役:“给我姐姐也喝点吧。” 子悠赶忙摆摆手:“不用了,我不渴。”说着咽了咽口水。 年轻衙役又把水壶递给了丽娘。 几人又上路了,走了一段,子悠只觉得头晕目眩,体力不支。 这几日她都没怎么吃东西,夜里也是整夜整夜的无眠,全凭一口气吊着。 她眼前直冒金星,脚也麻了。 一个踉跄快要摔倒,丽娘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姑娘,没事吧。” “没事,没事。”子悠有气无力的说。 觅樱远远的看到子悠晕了一下,慌忙的跑上前来扶。 “唉,谁让你过来的?”年长的衙役没好气的对觅樱说。 觅樱跪下来连连磕头道:“官爷,您行行好,我家姑娘快受不住了,让我扶她一小会儿,就一会儿。” 衙役也无奈了,转过头继续走,当没看见。 觅樱赶忙打开水壶,给子悠喝了几口水。 总算是坚持走到了金陵码头,上了船。 萧忆安收到了沈阔的信,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他又惊又怒,兄长自作主张抄陆家,现在要如何收场,他如何面对子悠。 他也疑惑,出了这么大的事,楚余为何一封信也不发。 等他快马赶回金陵时,子悠他们已经坐船离开了。 他没顾得上与兄长理论,到金陵府救出楚余。 命他带人乘船去追子悠的船,自己则骑马赶去下一个码头等。 船在江上已行了一日,约莫到了丹阳府辖区。 夜幕降临,繁星被乌云遮蔽,江上风起,吹动着船帆,好似要撕烂了它一般。 子悠听着外面的涛声,她想到三年前的某个夜晚。 她与爹爹带着弟弟霖儿,陆家一众丫鬟家丁从苏州搬去金陵。 那时的她因着兴奋激动而无法入眠。 如今爹爹却不在了,永远的留在了金陵。 他们乘船南下,却不是回苏州。 万千思绪忽然被开门声打断。 那个年轻的衙役冲了进来对他们喊:“快起来,都快起来,有水贼攻上船了。” 子悠慌忙起身,衙役打开了她的手链和脚链说:“船上的水手们还能抵挡一阵,你们快解开锁,拿上个趁手的东西防身。” 觅樱忽的惊醒一脸惊魂未定,霖儿还睡眼朦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子悠赶忙帮霖儿和觅樱解了手脚,对觅樱说:“快,快,拿上棍子防身,你们就躲在屋里,不要出去,我去看看外面的情形。” 子悠出了门,外面呼喊声,打斗声此起彼伏。 江面上不停的有中刀的人落水,水面都染红了。 她赶忙进来关上门,平息了一下。 她对霖儿和觅樱说:“不行,我们要赶快逃,这些水贼是要杀人的。” “啊,杀人。”觅樱慌了神,赶忙去找她的包袱。 “快走,来不及了,什么都不要拿。”子悠忙制止了她。 子悠看到墙上挂着的腰舟,她拿了腰舟,推着他们俩人,匆匆往外出去了。 她指着岸边的灯火对觅樱说:“觅樱,你看那边有座塔,待会儿我们就在塔那里汇合。” 觅樱慌张的不行:“姑娘,我不会水啊,这可怎么办?” 子悠拿出腰舟给觅樱系起来:“霖儿会水,你带上腰舟他拉着你应该无碍。” “霖儿,带好觅樱姐姐,你们游到岸边,到塔下等我。” “姑娘,那你呢?你不走吗?” “姨娘出去方便,现在还没回来,我去找找她,同她一起过去,你们先走,来不及了。” 说罢,她推了觅樱下水,霖儿也跟着下了水。 她刚要往回走,丽娘匆匆的跑过来,手臂上似有血迹。 子悠忙拿钥匙解开她的手链脚链,拉起丽娘的手就往甲板跑去。 “姨娘快跑,有水贼上来了,我正要来带你走。” 子悠一回头,一个持着刀的水贼已经向她们追了过来。 她对丽娘说:“姨娘,我来挡着她们,你快跳下去,这里离岸边不远,你尽力游上岸,霖儿和觅樱在对面塔下等着。” 子悠捡起甲板上的箩筐向那些人砸过去,勉强的抵挡了一阵。 丽娘纵身跃入水中,消失不见了。 子悠一边扔篓子一边退着挪到了船边,正准备往下跳,被水贼一把拽在地上。 又有几个水贼点着火把向甲板这里过来。 船上的还活着的乘客和水手们也被他们押了过来。 没见到那两个衙役,想来已经做了水贼的刀下鬼了。 从那几个水贼中走出来一个人拿着刀恶狠狠的指着子悠:“你就是陆子悠吧。” 子悠听他说出自己名字,明白这不是水贼,是冲着她来的。 她对着拿刀的人说:“好汉,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你们想要什么,如今我们陆家的家产都被抄没了,仅有的一点钱财都在船舱,你们尽管去拿。” 那人嘿嘿一笑,“今天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的命。” 在火光的照耀下,子悠看清了他手里拿着煜王府的令牌。 她不信萧忆安会杀她,质问水贼:“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那人把手中的令牌摇晃了一下,“这上面的字你不认得?” 子悠眼含热泪的摇了摇头,“我不信。” 那人从袖口掏出一个东西扔到子悠面前。 “这下总信了吧,我们煜王早就恨透了你,可他也不能无缘无故要了你的命吧,毕竟,你们曾是夫妻不是。” 子悠手指颤抖的捡起地上的木头娃娃,这是萧忆安亲手刻的,有她七八分像。 果然是他。 子悠忽觉一阵冷风吹过,她从头到脚都如覆了一层冰。 第112章 只剩仇与恨 子悠望着被押着的一众人,苦笑道:“既是萧忆安要杀我,我甘愿受死,可他们都是无辜的,还请你们高抬贵手放了他们。” 那人说道:“你放心,你先走,我会送他们一个一个到黄泉路上陪着你的。” 说着她拿起刀向子悠砍去。 子悠抓起地上的箩筐挡了一下,趁他放松,子悠赶忙往甲板边缘跑去。 那人快步追上来一脚将子悠踢倒。 子悠的头重重的撞在了栏板上,顿时头疼欲裂,眼冒金星,双眼越来越模糊。 她起身一步步的往后滑着,靠在了甲板边上,扶着栏杆站起来。 那人对着她当胸一刀,她人也随着这股力坠入了水中。 甲板上的众人一看杀人了,都惊叫着四处乱窜。 那人看水面上飘出大片的血迹,对着其他人说:“她活不了,把他们解决掉。” 水匪们拿着刀砍向慌乱逃窜的众人,尖叫声,呼喊声,打斗声接踵而来。 不停有人倒下,甲板上顿时成了修罗场。 又冲过来一队人,为首的是楚余。 楚余带着人冲上甲板,和这几个水贼打在一起。 为首的水贼着实厉害,楚余与他搏斗了许久,最后还被他给跑了。 楚余问这些还活着的人:“陆家姑娘呢?” 乘客们一个个惊魂未定纷纷说:“不知道,不知道。” 一个中年男子从人群中出来,颤巍巍的对楚余说道:“有一个小姐被水贼杀了,丢进江里了。” “啊?其他人呢?”楚余一把将他拎过来问。 中年男子说:“没有见到其他人,怕是也已经被杀了,丢江里了,活着的都在这里了。” 楚余吩咐他手下的人,到下个码头通知王爷。 会水的跟他一起下去找。 子悠被那人砍了一刀,她以为自己死定了。 落入水中迷糊了一下,只觉得胸口疼的厉害,不过还不算致命。 她忍着身上的痛,往岸边游去。 好不容易上了岸,她捂着胸口,一路蹒跚的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晕晕沉沉的听到有人喊:“姐姐,姐姐。” 她定睛一看,正是霖儿,觅樱和姨娘也在。 他们赶忙上前扶着子悠。 觅樱隐约的看着子悠胸口被血水染透,慌乱的叫着:“血,姑娘,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办呢?” 两人扶着子悠坐下,丽娘四处望了望:“这塔前面应该是寺庙,我们到寺庙里给姑娘包扎一下吧。” 子悠强忍着身上的痛,低声说:“不能去,姨娘,你到寺庙里借点伤药和布条,我们就在这里处理一下。” 丽娘连声说着:“好,好。”便离开了。 “这伙伤天害理的水贼,抢了银钱不说,为什么还要伤人?” 觅樱哭的梨花带雨,不知如何是好。 子悠低沉的说:“不是水贼。” “不是水贼,难道是冲着我们来的?姑娘。。。” 觅樱问话间看她家姑娘捂着胸口疼的加重了,便赶快去扶。 丽娘回来的时候,子悠微微的睡着了一小会儿。 她和觅樱在给子悠脱衣服的时候,子悠又醒了。 只听得丽娘说:“幸好有这木头娃娃挡着,伤口不深,不然这一刀下去,姑娘早都没命了,瞧瞧,这木块都砍成了两半。” 子悠眼睛半睁半闭的伸出手:“给我。” 萧忆安亲手刻的男娃娃,被一刀劈成了两半,染上了红色的血,十分凄凉。 丽娘和觅樱给子悠擦洗上了药,包扎了起来。 子悠扶着树站起来,觅樱赶忙去扶:“姑娘,你要做什么?” 子悠朝她笑了笑:“你们等我一下”。 说着往林子深处走了几步,纤细修长的手指托住那两块木块。 月光被树影打碎成斑斑驳驳,照的她的脸更显苍白。 子悠眼眶忍不住盈满了泪水,“萧忆安,我欠你的恩,欠你的情,这一次,都已经还清了。再见面,你我只剩仇和恨了。” 她埋葬了那两块木块,连同埋葬的是她前二十年的人生。 如果没有来金陵,没有遇到萧忆安,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爹爹还在,哥哥还在,陆家还好好的。 可惜时光不能重来,人死不能复生。 楚余带着府衙的人打捞了一晚上毫无收获,他上岸去找萧忆安。 北昭皇帝元睿收到南景传来的密信。 看完以后,他气的拍案而起。 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当时他叫人把萧景业的消息透露给傅相,是想看靖北王失势。 一来北昭就少了一个难啃的骨头,二来算是报了萧忆安的夺妻之恨。 没成想靖北王死了,萧忆安会带兵谋反,反倒连累了子悠一家家破人亡。 他气自己思虑欠周,又恨萧忆安如此薄情寡义,对妻子一家都能下此毒手。 如今南景新帝登基根基不稳,内乱不断,正是南攻的好时机。 待他一举攻下金陵,江山和美人便可皆收入囊中。 “来人,去传丞相和大将军入宫。” 元睿对丞相元梁和大将军元颉说:“南景内乱未平,新帝即位不久,朕以为正是攻打南景的好时机。” 元梁与元颉互相看了一眼,元梁说:“皇上,我朝与南景签订的三年停战之约还未到,贸然出兵攻打南景,怕惹来非议啊。” 元睿自信道:“南景新皇登基不久,根基不稳,况他们是靠谋逆逼宫得来的天下,我们以讨伐逆贼的名义出兵,名正言顺,大将军以为如何?” 元颉说:“臣没意见,皇上若打算出兵,臣愿为皇上分忧。” 元睿拍板:“大将军听令,整备三军,朕要御驾亲征。” 江畔,楚余见到萧忆安后上前请罪:“属下罪该万死,请王爷治罪。” 萧忆安憔悴的低声问:“你起来吧,到底怎么回事?” 楚余仍跪在地上回话:“昨日夜里,属下见前方船只起火,一时慌乱,加之夜里又看不清,以为是夫人的船遇了歹人,属下带人到此艘船上被困,一番搏斗后,才发现不是夫人所乘船只,赶忙带人登上另外一艘船,才发现中了对方声东击西之计了,属下到时,夫人一家已不见踪影,据船上人说,他们亲眼看到夫人中刀,落入水中。” “可有到下游和沿岸搜寻?”萧忆安急切的问。 “属下已带人向下游五十里打捞过了,仍一无所获,府衙的人正在沿江两岸搜寻,预计三日将上下游百里内搜遍。” “劫船的人可有留下活口?”萧忆安问。 “没有,除了逃掉的那个,其他人都死了,还有一事,我在甲板上找到我们煜王府的令牌,不知道是何人指使?”楚余回道。 “这件事你去查,逃掉的那个务必抓到。” 萧忆安在丹阳府画了一幅子悠的画像。 负责搜寻的士兵都回来了,还是一无所获。 第113章 东珠 萧忆安在丹阳府画了一幅子悠的画。 负责搜寻的士兵都回来了,还是一无所获。 楚余安慰萧忆安:“王爷,没找到也未必是件坏事,说不定夫人被人救了,过几天就自己回苏州了。” 萧忆安将画递给楚余说:“找画师临摹,发放到沿江各府衙,你下去吧。” 一行人赶了两日的路,这日到了钱塘。 霖儿入水着了风寒,发起烧来。一路上颠簸,子悠伤口也有些发炎。 她只得带着霖儿在钱塘停留,她带霖儿到医馆看病。 霖儿烧的时间有些久了,情况不太好。 郎中叮嘱了要静养。 子悠只得吩咐丽娘去找个院子,先住下下来,等霖儿病好了,再做打算。 郎中给子悠把了脉,处理好伤口。 临送她出门时,却说了句奇怪的话。 “避子药伤身,姑娘莫要长久服用了,以免日后再难生育。” “避子药?”子悠有些不解。 郎中对她点了点头。 子悠一路上都在回想,萧忆安为了要个孩子,日日都要盯着她喝药。 殊不知,他给自己喝的,竟是避子药。 他从未想过要与自己有个孩子。 他娶自己,或许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算计。 子悠痛的肝肠寸断。 丽娘租了一个院子,拿了钥匙,带着大家进去了。 丽娘带着大家一边走一边说:“这里虽然简陋了点,倒也十分安静隐蔽,我们先在这里住下吧。” 觅樱摸了一下桌子,手上沾染了不少灰尘:“看来好久没打扫了,我打水来清扫一下。” 丽娘帮着打扫,也跟着出去了。 这一日丽娘上街回来,慌忙的关上门。 她对子悠说:“姑娘,我刚上街,看到几个衙役拿着你的画像正在四处比对抓人啊。” 觅樱听见丽娘说话也赶快跑过来问:“怎么了,谁来抓人了?” 丽娘又解释给她听:“钱塘的衙役正拿着姑娘的画像找人,应该是要来抓我们的。” 觅樱吓的大惊失色,“啊,他们这么快便知道我们的行踪了?” 丽娘鄙夷的看着觅樱说:“定是京里下了海捕文书,各个州县衙门都在找人。” 子悠没有做声。 觅樱一脸担忧:“我的妈呀,姑娘,我们快逃吧。” 子悠表情凝重的说:“如今逃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最近大家都不要出门,若官兵来查,我们躲一躲,让门房和李妈妈去打发他们。” 几日后,觅樱慌张的大喊着来找子悠。 “姑娘,不好了,不好了。” 子悠以为是官兵来了,对她说:“快去找霖儿和丽娘。” 觅樱停下来喘了几口气:“姑娘,盒子里的银票和现银都不见了,我到处都找了一遍了,我本想问问丽娘,可丽娘也不见了。” 子悠带着觅樱四处找了一遍,果然没见到丽娘,也不见银票的踪影。 子悠若有所思的的坐在廊下。 觅樱哭丧着脸:“这个丽娘,真没看出来,是这种狼心狗肺的人,自己逃了就算了,把银票都卷走了,我们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再到处找找看,许是你放在哪里忘记了?”子悠仍不死心。 夜深了,丽娘也没有回来。 子悠只当丽娘不愿意跟着他们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也没有多想。 第二日她取下自己的钗环,对觅樱说:“我不方便出去,你带着这些到当铺去先换些银两。” 当下的银钱没多久便用完了,子悠找到霖儿。 “霖儿,姐姐给你的转运珠还在吗?” 霖儿从衣服中拿出红绳子,说:“还在的姐姐,我一直都戴着。” 子悠不好意思的说:“哦,我忘记告诉你了,这个转运珠呢泡过水就不灵了,你先取下来,改日姐姐在重新送你一个。” 霖儿懂事的从脖子上取下来交给子悠,说道:“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回苏州啊?” 子悠骗他说:“就快了啊,姐姐这里还有点事,办完事我们就回去。” 子悠把珠子交给觅樱,对觅樱说:“元宝曾经告诉我,这个珠子最少值一百两,你拿去当铺,心里要有点数。” 觅樱回来高兴的告诉子悠:“这珠子还确实值钱,老板问我当多少,我说一百两,他眼都没眨,果真给了我一百两。” 子悠心想这珠子绝不只值一百两。 莫非是东珠,传闻东珠深受北昭皇室爱戴,一颗东珠价值千金啊。 这么大一颗,价值定然更加不菲,过段时日一定要赎回来才是。 觅樱看她发呆,又喊了一遍:“姑娘。” 子悠回过神:“啊,不错,觅樱你越来越厉害了,记得把当票一定收好,以后我们还是要去赎的。” 沿江搜寻已经七八日了,各州的文书也都下达了,还是不见有回信。 萧忆安的心越发的慌起来。 他痴痴的望着江面,泪眼朦胧,自语道:“念儿,都是我不好,没能保护好你们。” 眼泪如珠子般的滑落到脸颊,又消失不见。 侍卫来报:“王爷,边关有军情。” 一个士兵被请了进来,奏到:“王爷,北昭大将军元颉率领八十万大军向襄阳府方向进军,随行的还有一人据探子来报是北昭皇帝元睿。” 萧忆安愤怒的捶桌道:“北昭与我南景三年停战之期未到,竟然公开撕毁盟约,你速派人通知九州王出兵迎战,本王明日从金陵带兵支援。” 楚余正端了汤过来,关切的说:“王爷你可是要带兵出征?让楚余跟着你吧。” 萧忆安回道:“找念儿和凶手要紧。” 萧忆安与兄长在襄阳府汇合,共同抗敌。 北昭和南景的军队交锋了一月有余,实力不相上下。 襄阳府久攻不下,元睿命元颉撤兵五十里,在聊河边安营扎寨。 一日士兵带了个文人模样的男子来到军营中,元睿请他进来。 那人跪下行礼后,说道:“皇上,臣手下暗探来报,我们安插在南景钱塘县的人近来得到一枚东珠,内饰龙纹,应是我北昭宫廷之物,请皇上过目。” 元睿接过珠子一看,这正是他送给子悠那颗。 这珠子是他母妃凤冠上的,他珍藏了许多年。 他急忙问道:“此物从何处得来?” 那人接着说:“据下面的来报,有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将此珠拿去典当,当地一名商人将其买走,商人又将此珠送给我们的人,逐级上传,才到了臣这里。” “你们有心了,下去领赏。” “谢皇上。” 元宝拿着这颗珠子看了又看,自语道:“钱塘县、当铺,莫不是子悠出了什么事,不行,我要亲自去看看。” 他叫来元颉:“大将军,依你之见,接下来我们当如何?” 元颉回:“皇上,这萧氏两兄弟确实厉害,战术不在我之下,若一味苦战,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军也占不到什么便宜。臣以为我们目前占据聊河上游,可等汛期来临,借洪水攻之,或可事半功倍。” 元睿拍手叫好,“大将军与朕的想法不谋而合啊,现在离汛期还有一两个月,大军先按兵不动。朕昨日梦到先皇了,他告诉朕,此战要想取胜,还需朕亲自往东去拜祭泰山方可,朕决定明日便动身。” 元颉起身:“皇上您为国操劳,此等善举,定会感天动地,助我大翼百战百胜,一统天下。” 元睿扶起他说:“这里便交给大将军了。” 元颉回到:“臣定不辱使命。” 元睿连夜便带了一队人马乔装打扮了一番,往南景钱塘县方向赶去。 第114章 《璇玑图》 衙门的差役搜寻了半个月后再没上街抓过人,子悠他们暂时松了一口气。 东珠当得的一百两,本来够子悠她们开销两三个月不成问题。 哪曾想霖儿病重了,他本就体寒,这次感染了风寒后,更是高烧不退,险些救不回来。 那些银两付了诊金药费,门房和老妈子的薪金,已经所剩无几了。 霖儿还没好全,日日要吃药,一家子人还要吃饭。 子悠生平第一次为生计发愁,第一次知道没钱是什么滋味。 鸢娘当年所说,似乎应验了。 没有了家里依仗,自己真的什么也不是,同样要为了半斗米折腰。 她想无论如何也要撑过这阵子。 前日她已经托人设法去联系嫂嫂了,想必不久便会有回音。 为今之计,要先找份工养家糊口。 子悠怕被人认出,用朱砂混合胭脂在自己脸上画了一大块胎记,戴上帷帽跑了几个织坊。 这些织坊要么不招工,要么只招熟练绣娘,她真后悔当时在织坊没好好跟绣娘学学。 她也问了几个大户人家缝洗缝补还缺不缺人。 管事的看她年纪轻轻又不像能吃苦的样子,撇下她,挑了几个中年妇人。 子悠蔫蔫的回了家。 她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丢了,只剩下娘亲留下那幅《璇玑图》。 陆家抄家前,她唯恐此物不保,提前将此图缝在了里衣内。 这是娘亲唯一留下来的东西了,她自是不舍得当的。 子悠母亲本是前朝大家之后,奈何还未成年便家道中落。 这幅《璇玑图》也是她为数不多的嫁妆。 相传苏蕙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年幼嫁给将军窦涛。 婚后窦涛纳了一个小妾名叫赵阳台,赵阳台心机深沉,谄媚离间苏蕙与丈夫感情。 苏蕙对丈夫极其不满,两人关系渐渐冷淡。 窦涛镇守襄阳时,只带了小妾同往,与苏蕙断了联系。 独守空房的苏惠想到往日与丈夫的情意,很是怀念。 她将对丈夫的一腔思念化作诗歌,不觉已写出几百篇诗章。 苏蕙将诗篇进行了绝妙的编排,以五色丝线在八寸见方的锦缎上绣下了句句回文的两百余首诗词。 无论正读、反读、纵横反复都可以是一篇诗章,这便是《璇玑图》。 堪称是一篇巧夺天工的名作。 苏蕙将此《璇玑图》送与丈夫窦涛,窦涛见此物后感受到妻子的情真意切。 悔不当初,休了小妾赵阳台,与妻子和好如初。 子悠每每拿出此图观看,便会对觅樱唠叨一番。 “这苏蕙着实有点没出息了,若是我,不等丈夫弃我,我便先弃了他,何故为一个薄情之人费心至此,可叹可叹啊。 她在钱塘这些日子,多少听人说了。 钱塘有一歌妓于明月,貌绝青楼,才空士类,尤好诗文,深受文人雅士的追捧。 听闻她率性洒脱,广交知己,乐善好施。 子悠想不如她将《璇玑图》上的回文诗抄录下来,送给于明月,说不定能换回来些银钱。 话说这于明月年幼时家道中落没入青楼,十五岁时她替自己赎了身,便在这江边建造了这一方乐馆,以诗文礼乐会友。 常有一些豪门公子,官吏乡绅,一掷千金,想要娶她纳她。 她都不为所动,看得出她虽误入泥泞,但情趣高雅。 子悠抄好了诗,戴了一顶帷帽便来到于明月栖身的江边乐馆—棠雨阁。 说明了来意,守门的告诉她,明月人不在,与人游湖去了,子悠失望的准备离开。 从楼下下来一个丫鬟问是什么事。 守门的告诉了她我是来送回文诗给姑娘瞧。 丫鬟知道她家姑娘好诗文,便请了子悠到厅里等。 她说照着往常的时辰,姑娘就快回来了。 这个厅是中空的通着二楼,中间一大块空地铺着毯子,像是舞姬们献舞的场地。 周围摆了一圈紫檀木的桌椅,很是贵气,应当是给客人们坐的。 靠着通往二楼台阶那头,放了一架琴,还零散摆着些紫檀木的凳子。 想来应是乐工和歌姬们表演的地方。 此地夜里应当舞乐升平,丝竹不绝。 自从离开了王府,子悠有几个月没弹过琴了。 她不知不觉走到琴边,随手拉扯琴弦弹奏了几个音。 丫鬟进门制止道:“这是我们明月姑娘的琴,你不能随便碰。” 话音未落,只听一个女子莺声燕语传来:“无妨,姑娘既通音律,大可奏上一曲,试试我这琴可还拿的出手。” “明月姑娘。”方才那个丫鬟对着说话的女子行礼道。 一个娇俏的女子袅袅婷婷从门外走进来。 貌若名花,肩如削成,腰身细而柔软,姿态美貌难用言辞描绘。 子悠心想,她定是明月了。 今日既是来拜会她,理当投其所好。 她望着明月笑了笑,转身坐于椅子上,奏了一曲《凤求凰》。 明月屏息静听,仿若神游。 一曲罢,子悠起身微微一欠身:“明月姑娘,献丑了。” 明月回神击掌叫好:“姑娘的琴音清丽婉转又深意缠绵,叫人深陷其中。” “明月姑娘谬赞了。”子悠谦虚道。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明月问。 子悠想要张口,突然又迟疑了一下,缓缓开口:“唤我许聆云便可。” 话本子上有云:许昭,嘉兴人士,善琴。年少不查,错嫁歹人,歹人谋夺许家家业,杀昭父母。昭散尽家财,进京鸣冤,终使歹人伏法,为父母昭雪。昭了却俗事,断绝红尘,取法号聆云,一生青灯古佛相伴。 “是许姑娘啊,许姑娘何故在室内还不摘帷帽?”明月的声音打破了子悠的思绪。 子悠答:“聆云脸上有一胎记十分丑陋,有碍观瞻,自幼便以纱巾、帷帽遮脸。” 说着她拉开纱巾,左脸颊处露出一大块红色印迹。 明月有些许吃惊,“不知许姑娘今日到我这棠雨阁所为何事?” “听闻明月姑娘文采卓然,信口吐词,字字珠玑,日前,我偶得了前朝苏蕙的璇玑图的抄本,整整百首回文诗,特送于姑娘鉴赏。”子悠说着从怀中取出抄本来。 明月接过抄本,随意翻看了看,面露喜色道:“这可真是好东西,我找了许久都未找全,不知姑娘这诗集要卖个什么价钱?” 子悠心中大喜,正要跟她提价钱,却闻听楼上有一女子声音传来。 “明月姑娘,苏姑娘叫你。” “还请许姑娘稍候,我去去就回。”明月步态款款上楼去了。 谁知她再下来时却面露为难道:“许姑娘不好意思了,我想起前不久才收了一本抄本,你这本我便不要了。” 子悠心中有些许失落,也没有多说什么,跟她行礼道别了。 第115章 为奴为仆 夜里,子悠听到有人敲门。 门房的来报是棠雨阁的明月姑娘来了。 她和觅樱赶快出门去迎,明月对她莞尔一笑。 “许姑娘失礼了,今日许姑娘走的时候,我让人悄悄跟着,探的你住在此处,许姑娘莫要怪罪。” 子悠迎她进来:“无妨,明月姑娘请进。” 屋内的灯光虽不算通明,但明月一眼看到子悠肤白洁净,与白日看到的全然不同。 她委婉道:“许姑娘,如此倾国之姿,便是明月也自愧不如。” 子悠扶了一下自己的脸,回来后她已洗掉了那个印迹。 她窘迫的露出一笑:“让明月姑娘见笑了。” 明月环视了屋子一圈对我说:“许姑娘应当是到钱塘不久吧。” 子悠不语。 明月接着说:“我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白日我见到你带《璇玑图》的抄本过来,见上面墨迹还是新鲜的,便有一种预感,私心里觉得姑娘这里定是有《璇玑图》的真迹,我寻此物已久,若是许姑娘愿意割爱,多少银两明月都愿意出。” 子悠起身:“既然明月姑娘已经到了寒舍,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确有此图。” 明月也起身说道:“可否请许姑娘拿出与我一观。” “自然可以,苏姑娘请稍等。”说着,子悠往内屋去了。 没多久,子悠拿着那幅锦缎出来了,把它交到明月手中。 明月展开看了看,赞叹不已。 觅樱插话道:“这东西我们姑娘爱惜着呢,要不是。。。” “觅樱。”子悠喝止了她。 明月抬起头把她俩望了望说:“恕我直言,我总觉着许姑娘气质非常,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姑娘,莫不是落了难,许姑娘有何难事,只管告诉我,能帮的我一定帮你。” 子悠为难的开口:“现下我确有一难处,羞于开口。见苏姑娘如此热心,我十分感激,家中遇难,流落至此,只剩姐弟三人相依为命,不想弟弟一场大病盘缠用尽,如今生活也没了着落,这图是亡母的嫁妆,自是卖不得。若明月姑娘喜欢,我先寄放在你那里,他日宽裕了,再赎回来。” 明月欲言又止,旋即又开口道:“既是你母亲遗物,应当好好留着才是,靠当卖度日又如何能长久,自是要有个营生才是。” 子悠闻言很是惭愧又无奈道:“不瞒明月姑娘,我初来乍到,又身无长物,连一份打扫浆洗的活计也难找,一言难尽啊,明月姑娘在钱塘多年,能否为我寻个糊口的营生?” 明月脱口而出:“许姑娘琴技如此了得,怎么能说身无长物呢,不如许姑娘与我一同登台献艺,以许姑娘的容貌才情,用不了多久,便会名满钱塘了。” “这。。。”子悠面上有些不自在。 明月见她面上有些异样,思忖了一番开口:“我们歌姬乐妓虽金钗玉带在身,但免不了被人轻贱,许姑娘看不上这份营生也是常理,我自是不好拉许姑娘下水。” 子悠赶忙解释道:“不,不,明月姑娘误会了,是我技艺不精,恐不堪大任。” 明月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钱袋塞进子悠手里,开口说:“也罢也罢,我向来见不得人为难。我棠雨阁还有个打扫的缺儿,你若不嫌弃能吃下这份苦,明日便可以过来了,这是我预支你的工钱。” 子悠赶忙行礼道谢。 “我棠雨阁毕竟是个风雅之处,虽是个打扫的缺儿,也不是谁都能干得了的,我观你懂礼数,才收下你,别人我可不放心。”明月特意强调道。 子悠点头:“明白,明白,我会做好这份工的。” 明月走后,子悠开始安排觅樱在家照顾霖儿的各项事宜。 觅樱很是不开心。 “姑娘,要去也是觅樱去。” 子悠宽慰她:“你知道我从未下过厨,霖儿一日三餐还需有人照顾,你若去了,谁给我们做饭呢?” 觅樱为难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明月给子悠安排了许多活,洒扫,擦地,洗碗,浣衣。 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谁曾想曾经的苏州首富之女,王府的夫人。 如今就这样着了一身粗布衣裳,与其他婆子丫鬟们一同做着粗活,为奴为仆。 两日下来,子悠的腰疼的直不起来,膝盖跪青了,手也变得粗糙了。 觅樱心疼的拉着她的手,为她涂上香脂。 “姑娘,看你这样我心里难受,还是我过去明月姑娘那里做工吧,我出门前会把饭菜做好,你们吃的时候只用热一热就好了。” 子悠嫣然一笑,宽慰她:“我没事的,从前我没发现,做点家事,松活松活筋骨,整个人更有劲儿了,你看。况且在明月姑娘那里做工只是暂时的,等收到嫂嫂那里的回信,我们还是要去找他们的。” 觅樱眼中含泪的笑了笑。 第二日,子悠照例跟婆子们在一起擦着桌子。 苏文君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楼上。 她望着子悠的模样,对身旁的明月说道:“没想到她还真能吃了这份苦。” “苏姐姐,你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怨的,非要这样轻贱她,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明月心中不忍。 苏文君冷笑一声:“没什么仇怨,只是看不惯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从前她看不起我,若有一日,她成了跟我一样的人,你说多有意思。” “算了吧苏姐姐,我看她硬气着呢,怕是把地板都擦穿了,也不会答应做乐妓。”明月劝说着苏文君。 “你过来,我跟你说。”苏文君对着明月耳边低语了几句。 明月无奈的回了她句:“唉,好吧,谁让我是你妹妹呢,我再帮你最后一次。” 夜里子悠回到家。 觅樱哭哭啼啼的跟她说:“姑娘,今日房东来要租金了,还带了她男人,姓耿,他说限我们明日日落前搬出去,不然就要上门赶人了。” “来人可说为何不租了吗?我记得当时丽娘是付了一年的租金的。”子悠问。 “他们说丽娘只付了两个月租金,我求他们宽限两日,他们也不肯。”觅樱又开始着急起来。 子悠安慰她不要急,等明日见了那人问清楚了再说。 第二日,子悠告假了一日,等到黄昏时分,那男子果然来了。 觅樱有点害怕,躲在我后面说:“姑娘,就是他们。” 子悠镇定了一番上前问:“你是这院子的房东吗?” 那男子一脸自信的从袖口掏出两张文书。 一张是这宅子的地契,另一张是丽娘跟他签的租赁文书。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今日房子便到期了。 子悠求情道:“房东大哥,租金我们会给的,一时匆忙还未准备妥当,还请宽限我们两日。” 那人鼻孔插大葱般的装起象来,看都不看她一眼。 子悠表情也晦暗了起来,她说:“就一日,明日我便把银两全数交清。” “这房子我现在另有他用,你们说什么也没用,赶快给我搬走。”那人很是不屑。 第116章 流落风尘 霖儿和觅樱躲在子悠身后,不知如何是好。 子悠仍是求情,“要搬家总要宽限我们几日吧,这马上天也黑了,我们一时半会儿也没地方住啊。” 那人一脸不耐烦,“我没给你们时间吗?懒得跟你废话,来,给我把东西都扔出去。” 他身后的几个汉子说话间便进屋去了,觅樱赶忙跑过去拦,被汉子们推到了一边。 汉子们将他们的包袱都扔在了院中,子悠无奈的捡起地上的包袱。 觅樱和霖儿也跟着收拾好了东西。 子悠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便带着东西朝门口走去了。 就要出门时,迎面走过来两个人,子悠一看是明月和她的丫鬟。 “许姑娘,你这是要去哪?我听闻你今日病了,便过来看看,你莫不是要走?”明月一脸关切的问。 子悠垂下头来,酝酿了一番开口道:“多谢明月姑娘的好意,我们要出门一趟,恐还要同苏姑娘告假几日。” 还未等明月开口,院里的男子走上前轰赶道:“快滚,快滚,别站在我家门口碍眼。” 明月一脸的诧异,“许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她们一家人赖在我的宅子里,当免费客栈住。”那男子一脸盛气凌人。 “许姑娘,可有此事?”明月问。 子悠不答,只是垂着头。 明月上前一步,对那男子说:“你这宅子可往外租,我租下了。” “不租,不租,有个客商看中了我这宅子,花高价要买呢。”那男子说。 “既如此,那这宅子我买了,他出多少我比他高一成,你看如何?”明月财大气粗的说。 那男子马上眉开眼笑起来,“那感情好,卖给谁不是卖呢,什么时候签文书啊?” “我就在棠雨阁,你先带着你的人走,一个时辰后到棠雨阁去签文书,拿银子。”明月一脸傲娇的对那男子说。 “行,行,棠雨阁,嘿嘿,我现在便过去,你可别变卦了。”那男子一脸色坏笑的对明月说完,便领了人出去了。 明月来到子悠面前说:“许姑娘,你且在这里安心住下,旁的不需要你操心。” “这,明月姑娘,买这宅子不是一笔小数目啊,你不必为了我,如此破费,我们住哪里都可以的。”子悠有些感激又有些为难。 明月握上她的手说:“不必跟我客气,这宅子我那日过来便很喜欢,哪一日你不住了,我叫人收整一番,偶尔来住住,也不错。” 明月的丫鬟帮着我他们把东西规整好,两人便离开了。 路上丫鬟不解的望向明月:“姑娘,你费心做这场戏,又让他们接着住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为了将她从高处拉下来,成了跟咱们一样的人,苏姐姐也就出了口气了。”明月若有所思道。 “她会感念姑娘吗?”丫鬟有些疑惑。 明月瞥了她一眼说:“你不懂,她是个重情意的人。她既一只脚踏进了门,另一只也不远了。” 这一日傍晚,子悠和婆子们正在吃饭。 走过来两个丫鬟边走边说:“这叶眉也太不仗义了,临着要演出了,突然撂挑子走了。” “唉,这也怪不得她,她家里老娘病重了,怎么也得回去见最后一面。柳姿姑娘还是咳嗽的厉害,就剩个拉二胡的杨老爹了,明月姑娘急的火烧眉毛一样。” “那今晚还演不演了,没了琴师,明月姑娘难道要清唱,怕是这三五日也演不成了。” “谁知道呢?这也不关咱们的事,先吃饭吧。” 子悠听到他们的话,心里便放不下了。 一想到抛头露面恐给自己招致麻烦,她还是放下了。 第二日傍晚,子悠正和丫鬟婆子们吃饭。 明月的贴身丫鬟阮依来告诉大家,收拾好厨房,便各自回去休息吧。 “阮依姑娘,今晚还不演吗?” “不演了。” “钱塘又不止咱们一家歌舞坊,再停个几日,怕是老主顾们都不来了。”一个年长的婆子操心的说。 “明月姑娘已经在找人了,行了,行了,这不是你们该操心的事儿,收拾收拾都回去吧。” 第三日天一亮,棠雨阁的小厮便上门告知今日夜里不演,叫子悠不必过去了。 子悠一整日的心里难安,她大口的吃完了饭,来到二楼明月的房门外,敲响了门。 夜里,明月照旧唱了她的名曲《西洲曲》,棠雨阁多了一个蒙着面纱的琴师。 演出收场,子悠正要去换衣裳,迎面走来一人。 那人缓缓鼓起掌来,子悠抬头一看,竟是苏文君。 怎会在这里遇见她,子悠忙把头低了又低。 “这位姑娘怎么看着眼生?”苏文君道。 子悠只是低着头。 明月瞧见她俩碰到一块,赶忙上前说道:“许姑娘,这是烟雨阁的苏文君苏姐姐,也是我拜把子的姐妹。” 子悠还是不语,既在此遇到了苏文君,自己的身份定是很快就瞒不住了,看来钱塘是不能待了。 苏文君却只是轻轻扶了扶她的肩膀道:“许姑娘,好好干。” 苏文君到底是没认出她来,还是并没有打算拆穿她。 她是何意,若再见到她,要同她单独聊聊,探探她的口风。 南景和北昭的军队分别驻扎在聊河的两岸,双方都没有主动进攻,就这样对峙了一月有余。 萧忆安猜到北昭是在等汛期想用洪水助攻,命人加筑防洪堤坝,疏通下游河道,还早早的命人准备了沙袋,以防不时之需。 这一日萧忆安正在巡视堤坝,望着波光粼粼的聊河水,不禁感伤起来。 念儿生死不明,楚余也不在身边。 比起被拘禁在西苑的日子,如今的他更是感到孤独无依。 他想去找她,待在这里的每一日都让他如坐针毡。 奈何数万将士,边疆百姓的性命都交在了他的手里,他不能一去了之,不管也不顾。 平日里他督军坐镇还能暂时忘了这些烦忧,只要一闲下来,无尽的思绪便包围了他。 “一大早的就看不到你人,原来跑这里了。”兄长萧宴的声音传来。 他回头:“兄长找我何事?” “你可是又在想你那前妻,瞧瞧你这一双眼红的,被士兵们看到,你威严何在?” 萧忆安只低下头,憋回去了快要落下的泪。 “兄长知道你难过,就算她活着,你与她还有可能吗?天涯何处无芳草,等收兵回金陵,兄长会为你另娶上一房娇妻,你很快便能忘了她。” 萧忆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父母不在了,这个弟弟的婚事便应当由他说了算了一般。 “不劳兄长费心了。” “我看你是中了什么邪了,一个女人而已,你的魂都跟着不在了。” “兄长,有件事我想问问你,请你一定据实相告。” “什么事?” “船上的杀手是不是你派去的?” 第117章 老色批 “那女人既然走了,我也没必要杀她了。” “陆霄的死真的与你无关吗?” 萧宴不屑的偏过头:“我要说多少遍你才信。我一生光明磊落,我若要杀陆家的人,就直接上门一刀一个。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才要抄了陆家,让他们吃些苦头。” “查抄陆家是你一个人的主意,还是傅相也参与了?” 萧宴没想到他会如此问,闪躲了一下:“是我的主意,也是我叫人干的。” 萧忆安深知兄长为人,他一旦撒谎就会脸红。 “方才兄长说自己为人光明磊落,那陆家通敌一案是不是该重新审一审?” 萧宴有些恼怒,又无可奈何的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此事一定与傅相有关,若真如此,陆霄的死,子悠船上遇刺定与傅家脱不了关系。 萧忆安回过神,见到兄长还未走,开口道:“兄长可还有事?” “今日我观水则,推断今年汛期或将推迟,我们跟元颉如此耗着也不是办法,不如我们主动出击,打他个措手不及。”想来萧宴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我认为不妥,敌军在上游,易守难攻,汛期推迟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敌军本就粮草不济,我料想他们顶多能再抗一个月,到时粮草耗尽,他们自然就退兵了。”萧忆安理智的分析着。 “也好,如此不动干戈便能让敌军退军,自然再好不过了。” 元颉也观了水则,知道汛期要推迟,且南景军队也加固了堤坝。 如今贸然出击,胜算不大,只会让战事陷入胶着,双方拉锯痛苦不堪。 可军中粮草已不足,拖不了那么久了。 皇上又不在,是战是退,他拿不定主意。 五日后,元颉顶不住粮草不济的压力,主动退军三十里。 南景军队稍事放松了些,萧忆安便辞了萧宴,带人回了金陵。 子悠在棠雨阁做琴师已有十几日。 自那日后便没再见过苏文君,想来她定是没有认出自己。 托着去联系嫂嫂的人回来了,说是嫂嫂老家也被封了。 王家人四处逃散,并未见到嫂嫂王舒云与侄儿的踪迹。 夜幕降临,棠雨阁灯火通明,高朋满座,席间皆是穿着华丽的公子大爷。 琵琶、琴瑟、笙箫乐工半遮面围坐于后排。 一阵乐曲交响后,头顶上的帷幕一条条垂下。 曼妙的舞女牵着帷幕从空而降,翩翩若天外飞仙,引来众人一阵喝彩。 开场舞结束后,舞女们纷纷退场。 乐声又响起,珠帘后面明月歌声起,席间的公子大爷们纷纷起身,鼓掌尖叫。 口中纷纷喊着:“明月姑娘,明月姑娘。” 明月从珠帘后面缓缓走出,步态轻悠,摇曳生姿。 歌声婉转清丽,台下的观众如痴如醉。 连子悠都不禁心中感慨:这样的妙人儿,果真叫人百看不厌。 明月献唱了几曲后便到了竟花魁的时间了。 今夜来的公子大爷们中谁出的筹码最高,便可得与花魁娘子明月论诗共饮。 “张院外献白银五百两。” “李公子献紫砂砚台一方。” “白老爷献羊脂玉花瓶一对。” 。。。。。。。。。 今日城中富商白老爷做了明月的入幕之宾。 白老爷与明月用过了酒菜,明月正在案几上提笔写诗,子悠则坐在帘后抚琴。 白老爷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子悠旁边。 瞧着她纤细婀娜的腰身,呼吸都变的急促起来,竟伸出他那双短粗的手摸了上去。 “啊”,子悠大惊,停下了弹琴的手。 明月忙停了手里的笔上前阻止道:“白老爷,我的诗好了,还要劳烦你过来指正。” 她又朝着子悠说了句:“你下去吧,叫唐婉过来,白老爷爱听琵琶。” 说罢,她对着白老爷笑了笑。 白老爷心中不甚满意,还是干干一笑点了点头。 子悠知道明月是在保护她,回了句“是”,便下去了。 那个老色鬼一直目送她出了门。 吴妈妈送走了厢房的客人,已是二更,子悠整理了一下便回去了。 夜里的路上几乎见不到什么人,怪可怕的,不过她习惯了。 独自走这条路回家已经小半个月了。 今夜的月光尤其好,照的四处都亮亮的。 她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圆月,过几日便是中秋,她又想起一些人一些事。 人生在世,谁又能永远一帆风顺呢。 如今她接受了自食其力的生活,这样无愧于人,无愧于心,也是一种自在。 只是每每想到陆家遭遇的不公,心中不免泛起一阵恨意。 一个人从对面街上窜出,打断了她的思绪,“哈哈,这不是许姑娘吗?” 她定睛一看,那人竟是白老爷,后面还跟着他的两个小厮。 她心中感觉不妙,为了稳住他,还是客气的说道:“白老爷,您还没回家吗,天色不早了,您赶紧回去吧,以免家中夫人惦念。” “许姑娘啊,我是专程在此等你的。”老色批满脸褶子抖了抖说。 “您找我有何事?”子悠很是慌张。 “许姑娘,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虽然你带着面纱,可我观你婀娜的身姿,便知你定是个美人。”老色批一边说一边猥琐的用手描绘着。 “啊,哈哈,那恐怕要让白老爷失望了。” 子悠干干一笑,用手揭开了面纱,一块硕大的红印赫然印在脸上。 老色批先是一惊,又眯起眼睛笑起来:“不过是块胎记,更衬的许姑娘风情万份。以你这样的姿色,当个粗使丫头,老夫真是心疼的很啊。” 说着便要来拉她的手。 老色批还未碰到子悠,便被一只飞来的脚踢倒在地。 “你没事吧。” 来人竟是多年未见的元宝。 他指着倒在地上的老色批说:“想来你是活够了,今日我便送你上路。” 说罢抽出怀里的剑要刺过去。 子悠连忙拦下他:“他虽然可恨,但罪不至死,饶他一次。” 元宝转头望向子悠。 子悠对他点了点头。 元宝轻蔑的望着白老爷:“再敢骚扰她,就没这么幸运了,还不快滚。” 两个小厮赶忙拉起白老爷遛了。 子悠忙问道:“元宝,你怎么会在这里?” 元宝脸色不悦:“我正要问你,你怎么在这里,萧忆安如今都做了煜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却在这。。。” 子悠自觉难堪的低下了头。 元宝接着问:“你的脸是怎么了?” 子悠扶了扶脸,没有答话。 元宝摸了一下她脸上的胎记,望了望手上沾染的胭脂。 知道她被官兵搜寻,要隐藏自己的真容。 元宝扶着她的肩膀:“你不说我也知道,萧忆安简直是个混蛋,早晚有一日,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第118章 就说是表哥 昔日友人重逢,竟是在此情此景下。 子悠眼中的泪快要噙不住了,她仰头瞪大了眼,不让泪水掉下来。 缓了缓说:“我在这里一切都好,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元宝在胸口摸了摸,掏出了一颗珠子给她。 “是谁说的要好好保管,结果都保管到了当铺了,与我有生意往来的客商买了过来,辗转到了我这里。” 子悠又尴尬又无奈:“这件事说来真是抱歉了。” 说完她羞愧的低下了头。 元宝拉过她的手,把珠子放进她的手中:“这次一定要保管好了。”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可是我还是要向你解释一下。当年家中来信,父亲病危,我又被三公子的人发现了踪迹。万般无奈,只得不告而别。后来,后来,我生了一场大病,万幸,我活过来了,也学着做起了生意。” 元宝握紧了子悠的手:“如今有我在,不会再让你受苦了,陆家的仇,我会让萧忆安来偿。” 子悠挣脱开说:“我如今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那陆家的仇呢,你难道不恨萧忆安?萧忆安杀了你哥哥,气死了你爹,还抢走了你们陆家的所有家产。”元宝义愤填膺。 子悠用力的抓紧了自己的胳膊。 少顷,她松了一口气望向元宝,问道:“就你一人过来的吗?你可有找到落脚之处?” “哦,我是和家丁一起来的,我吩咐他们到各州去办一些采买的事了,我方打听到你在棠雨阁,便找过来了,还没来得及找住处。”说着,元宝挠了挠头。 子悠望了望四周一片漆黑,说道:“那走吧,你随我回家,家中虽然简陋,还有一间客房空着,收一收,还能暂且住住。”子悠诚挚的邀请他。 “怕是不好吧。”元宝嘴里拒绝着,心中不知道有多欢喜。 “无妨,家中还有觅樱和霖儿,我们如今此般境况,也没什么好避嫌的了。”子悠笑了笑。 元宝甜甜一笑:“那好吧,我听你的。” 早晨天半亮不亮的时候,觅樱起了床。 她朦胧看到园子中站着一个人在练剑,她以为眼花,揉了揉眼睛。 确实有个人,还是个男人,把她吓的悄悄退回了屋里。 她赶忙去叫醒子悠:“姑娘,醒醒,不好了,他们追来了。” 子悠听到她的碎碎念,努力睁开眼睛:“怎么了觅樱?” “姑娘,有个杀手追到咱们家来了,就在院子里,怎么办呢?”觅樱天塌了一般。 子悠起先也是一惊,定神后她想到元宝不是住在厢房吗。 觅樱看到的一定是元宝,她对觅樱说:“那不是杀手,是元宝。” “元宝,哪个元宝?”觅樱不解。 “还能有哪个元宝,你认识的元宝呗。”说罢子悠打了个哈欠,又倒下来睡着了。 觅樱一边嘴里嘟哝着“元宝”,一边往外走去。 她躲在柱子旁边看了许久,看到练剑那人转过身来,确实是元宝。 她悄悄走上前,绕着那人转了一圈,开口道:“元宝少侠?” 元宝被她看得挺不好意思,挠挠头说:“觅樱,好久不见。” 觅樱没好气的对他说:“那时候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不告而别,你不知道我们姑娘有多伤心。” “觅樱。”子悠从屋里出来厉声制止了她,“你去做饭吧。” 觅樱不服气的点点头,一溜烟的跑开了。 觅樱的早饭做好了后,大家围桌而坐。 觅樱心中憋着笑,不时的瞧瞧子悠,瞧瞧元宝。 霖儿一直盯着这个陌生人,不动筷子,气氛有些奥妙。 “姐姐,他是谁啊?”霖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子悠热情的介绍道:“这个是元宝哥哥,他是姐姐的老朋友了,是个很好的哥哥,昨日夜里还帮了姐姐。” 还未等霖儿答话,觅樱担忧的问:“姑娘,昨日夜里怎么了,可是遇见坏人了?我就说要去接你,你又不让。” “没有,只是一点小事,你不要担心,你安心在家陪霖儿,他夜里醒了怕黑。”子悠回避道。 大家都没动筷子,子悠又开口:“大家都吃,元宝,粗茶淡饭,不要嫌弃。” 元宝露出和煦一笑:“怎么会呢,念念,你以后别再出去了。我这里有些银两,够你们用一阵子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放在子悠面前。 子悠又把钱袋推给他:“不用了元宝,明月姑娘给我的银子还没用完。你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带点银两傍身总是好的。” “你收着吧,琴师不要再做了,你从小锦衣玉食,怎么能受得了这份罪。”元宝很是心疼的说。 子悠拿起钱袋放在他的手中:“怎么会是受罪呢?能靠自己双手挣到银子,我心中欢喜的不得了,自己活着总算是有点价值了。况且,我已经提前预支了工钱,总要做完这个月的活吧。” 元宝见她如此说,便没再阻止,只是恳切的望着她:“这段时间我就先住在你这里了,你既要去,那我便日日去接你,反正我闲着也无事。” “那便有劳你了。”子悠点点头。 元宝又把银子交给觅樱:“觅樱这个你收着,算是我的饭钱,霖儿正长身体,多买点好吃的给他补补。” 说着便摸了摸霖儿的头。 霖儿笑着答:“谢谢元宝哥哥。” 子悠也笑了,大家纷纷拿起筷子吃早饭。 子悠不忘叮嘱的对觅樱说:“若是有人问起来,那便说元宝是我的表兄。” 觅樱点点头:“明白了。” 萧忆安方从战场回到金陵王府,便召了手下侍卫来问:“搜寻夫人的事如何了?” “回王爷,还没有见到夫人的踪迹。”侍卫回道。 “陆霄安置妥当了吗?”萧忆安接着问。 第119章 煜王翅膀硬了 侍卫回:“回王爷,陆大人和夫人都已经在徽州安置妥当了,陆大人身上的毒也解的差不多了,当地没有人认识他们,周围也放了我们的人保护。” “那两个狱卒招认了吗?” “他们还是和之前一样的说法,说是狱头吩咐他们给陆大人下毒,事后悄悄拖到乱葬岗埋了,对外说是染了疫病。各种招式都给他们用了,应当是真话。” “放一个消息出去,说狱头死后,留了很重要的东西在他夫人那里。明里派人频繁探访狱头夫人,暗里加派人手守在他府上。” “属下明白,王爷,您这是要引蛇出洞。” 萧忆安点点头:“你先退下。” 沈阔听闻萧忆安回京了,便急匆匆的上门拜见。 侍卫刚退下,下面的人便来报,沈大人来了。 “王爷,我听闻昭军不战而退,多亏了您的远见加固堤坝,让昭军无可乘之机。”沈阔夸赞起来。 “沈大人,你我之间无需这些客套,沈大人如此急着找本王,可是有什么要事?”萧忆安问道。 沈阔叹了口气:“不知王爷近来可有耳闻,皇上要为傅太师建一座别苑,耗资巨大,想来定是皇后的意思,可如今两国交战,正需钱粮,如此一来,必会造成国库亏空,怕会影响前线的粮草供给。” 傅太师本想用从陆家抄来的银钱给自己建一座富丽堂皇的新宫殿。 奈何萧忆安封存了陆家的银钱,他又动起了国库的心思。 萧忆安问:“皇后近来在宫中如何,可还带着皇上胡闹?” “皇上一如既往的宠幸皇后,朝中之事多交由傅太师去处置,连帝师的授课他也很少去,老臣是怕长此以往下去,皇后将是第二个谢后,傅家必成第二个谢家。”沈阔很是忧心。 萧忆安思忖了一番说道:“本王知道了,本王郅去面见皇上,当面劝诫,傅太师建造别苑的事,明日上朝还需沈大人联合众大臣进言,傅太师于本王有恩,本王不便出面驳了他的面子,若皇上和傅太师执意要建,本王有辅政之责,定不会坐视不理。” 沈阔点点头。 萧忆安接着说:“还有一事,本王要重审陆家之案,傅太师定会反对,届时还需沈大人相助。” 沈阔迟疑了一下,缓缓开口道:“陆家定案之时,金陵府和御史台是受了九州王的授意,如今要重审此案,有损九州王声誉事小,你们两兄弟若因此生了嫌隙,恐会让有心之人得利啊。” 萧忆安镇定的说:“此事我已知会过兄长,沈大人不必忧心。” 沈阔深深鞠了一躬:“老臣定当全力以赴。” 陆家被抄一事,沈阔深感愤怒。 可他一人之力如何能与皇上、皇后、傅太师和九州王抗衡。 沈璇和瑶儿几经周折,四处奔波,也无任何转圜之地,他们心底都以为,此事是萧忆安授意。 此次萧忆安提出要重审陆家之案,沈阔大为振奋。 他想沈璇和瑶儿知道后一定也会开心。 沈阔走后,萧忆安来到他曾经和子悠住过的屋子。 自从做上煜王重回这个王府后,萧忆安没再住过这间屋子。 虽然他与子悠成亲不到一年,可这段日子,却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曾经的他位卑人微,却是那么的幸福满足,仿佛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如今他手握朝政和兵权,心却如飘萍无所依靠。 “相公,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好啊?” “念儿,我们也要个孩子吧。” “你马上就是郡王了,我也要做点什么,才能配的上你啊。” “我这一生有你就够了。” “小傻瓜,我既然已经认定你了,这里便是我的家啊,我怎么会不回家呢。” 萧忆安回想着过往的种种,眼睛里流露出幸福之感。 如今他只能靠着这些回忆,才能让自己不那么痛苦。 念儿,既然这里是你的家,你为何还不回来? 萧忆安到宫中见皇上,傅元蘅竟坐于皇上怀里。 萧忆安回京后听到了种种传言,很是不悦,当着皇上的面他也没说什么。 傅元蘅单独来见他:“忆安哥哥。” “如今你已贵为皇后,理当母仪天下,过往你做下的种种荒唐事我已有耳闻,我劝你还是谨言慎行,端庄持重,莫要成为全天下的笑柄。”萧忆安不客气的对她说。 傅元蘅很是不屑:“我是笑柄,本宫不早就是这天下最大的笑柄了,谁都知道本宫倾慕于你,我父亲拥立你起兵,也是为了我能嫁给你,可你呢?你为了不娶我,连皇位都可以不要,哈哈。” 萧忆安脸色肃穆:“你想多了,我本就无意于皇位,今日我言尽于此,你若执迷不悟,我只得在朝堂上当着你父亲的面行劝告之责,到那时,只会让太师脸上无光。” 傅元蘅听到萧忆安提到她父亲,还是有几分胆怯。 她脸色一变,故作乖巧的笑:“既然忆安哥哥想让我端庄持重,谨言慎行,那本宫依你便是。”说着要来扶萧忆安的胳膊。 萧忆安躲开她:“本王问你,陆霄的死,陆子悠在船上遇刺,可与你有关?” 萧忆安顺嘴一提,想看看傅元蘅的反应。 “王爷,空口无凭,你怎可如此诋毁本宫?” “最好如你所说,本王若查出此事与你有关,本王定亲手杀了你。”说罢,萧忆安便转身离开了。 傅元蘅疯了一般的笑起来:“我得不到的,你们谁也别想得到,陆子悠,你要怪就怪萧忆安,谁让他心里永远只有你一个。” 几日后,傅太师下朝回府后,气愤的砸了一个茶杯。 赵怀方赶忙上前询问:“太师,今日早朝可有什么不妥?” 傅太师愤愤道:“煜王如今翅膀硬了,刚过了河,便想拆桥。” 赵怀方心中猜想定是建造别苑的事遭到了煜王的反对,他开口问道:“那这别苑还建不建?” “沈阔联合众臣上书,以边关战事吃紧,粮草供给为重的理由,想让皇上收回建别苑的旨意,皇上不允,萧忆安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老夫讨要一个人情,待边关战事平定后,再行建造之事。他还当众提议,要重查陆家之案,沈阔一众奸猾之徒纷纷附和,老夫能不同意,他这不是伙同沈阔等人打老夫的脸吗?”傅太师冷冷的道。 赵怀方望了望傅太师的脸色说:“如今煜王已不是从前那个人微言轻的小质子了,他与兄长萧宴掌着南景一半的兵力,又在朝堂上颇得人心,我们公然与他为敌自是不讨好,幸得他还是承您的情,对您十分敬重,我们还是要拉拢他一番,让他为我们所用。” “我看难呐,从前老夫只觉萧忆安为人谦逊忠厚,无甚野心,甚好摆弄,如今看来,此人有勇有谋,惯会藏拙,比他爹靖北王可难对付多了。”傅太师长叹一口气。 赵怀方脑子一转,想到了一个主意。 “太师,结亲素来是拉拢人脉最好的手段,大小姐如今已贵为皇后,三小姐今年也满十六了,煜王如今还未有妻室,不如将三小姐许配给他,结下这姻亲,煜王和皇上都成了您的女婿,这南景天下岂不尽收入了太师您的囊中。” 第120章 喜欢说不出口 “陵儿还年幼,萧忆安很是看重他那前妻陆氏,只怕他对陵儿无意。”傅太师摇了摇头。 赵怀方鼠目一转说道:“今时不同往日了,同丞相您结亲是对煜王最有利的一步棋,他煜王不想走,旁人也会推着他走的。昨日九州王还向人打听了三小姐的年岁样貌,煜王的前妻陆氏已死,他也没什么念想了,三小姐二八年华,活泼灵动,难保那萧忆安就看上了。” 傅太师点点头:“九州王心性耿直,他既有此意,我们不妨顺水推舟,你多与他身边的人接触接触,务必促成此事。” 萧忆安始终怀疑傅元蘅不会老老实实的。 他叫人用家人的名义骗傅元蘅身边的婢女出了宫,现下已被手下侍卫悄悄抓了起来。 只是这婢女嘴巴紧的很,各种刑罚都上了,也没吐露半个字。 为陆家翻案的事也已经交给沈阔去办了,想来最多两月便会有结果了。 皇后傅元蘅派人请了傅太师进宫,傅太师给她行礼。 她慌忙上前扶起傅昇,面露焦虑道:“父亲免礼,本宫预感不妙,萧忆安或是在查本宫,我的婢女瑛儿昨日出宫到现在还未归,本宫派人去她家里寻了,家人说她就没回来过。会不会已经被萧忆安抓去了,这丫头虽然知道的不多,可她是见过本宫与丽娘说话的,丽娘这个贱婢也不知道逃到哪里了。” 傅昇一脸镇定:“娘娘别怕,赵怀方已经已经派了常康出去,命他去追杀丽娘了,等他杀了丽娘,他也就活不成了。就凭一个丫头的话,不足为证。” “狱头的妻子是不是知道一些事,她也留不得了。”傅元蘅问。 “接触狱头的也是常康,常康一死,萧忆安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查不到我们头上。等真有那么一日,不是还有赵怀方这个替死鬼吗?”傅昇老谋深算道。 “可是,萧忆安已经怀疑上本宫了,本宫以后日日子也难过。”皇后傅元蘅很是担忧。 “煜王对老夫还是有几分忌惮的,眼下我们稳住煜王,把他收为己用,才是正事。为父想把陵儿许配给煜王,已经派人去接触煜王府了。”傅太师老奸巨猾的说。 “陵儿,父亲要让她嫁给萧忆安。”傅元蘅满眼的落寞。 傅太师走过来扶了扶她的手臂:“儿啊,爹爹知道你自小喜欢萧忆安,一定不甘心,可你如今已经贵为皇后了,有些人,与你注定无缘,为了傅家,你就放下吧,好好对待皇上,早日生下嫡子。” 傅太师走后,傅元蘅瘫坐在椅子上。 婢女来问:“娘娘,皇上还等着您一起赏菊,咱们过去吧。” “你去回了皇上,本宫身子不适,今日不去了。”她对来人说道。 过了一会儿,婢女给她端来了药:“娘娘,这是丞相大人送来的药,说是给您调养身子,助您早日怀上龙子的。” 傅元蘅怒从中来,起身一把打翻了婢女手中的药,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她没想到,有一日,那个她从来没看上眼的妹妹,竟然会成了她嫉妒的对象。 到头来,她只不是父亲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 为了傅家,她嫁给了自己不爱的人。 就算萧忆安身边没了陆子悠,能站在他身边的也不会是她。 她不知道是该恨父亲,还是恨萧忆安,又或者只能恨自己。 她冷笑了一声:为了傅家,又是为了傅家,谁又会为本宫着想呢,本宫是喜是怒是哀是乐,又有谁会在意呢? “蘅儿,这是怎么了?”皇上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看到满地的残渣问道。 “皇上,您怎么来了?”傅元蘅赶忙起身,从袖口抽出丝巾擦了一下眼角。 “朕听他们说,你不舒服了,过来瞧瞧你,是哪里不舒服,可有召太医来看过了?”皇上关切的问。 傅元蘅把丝巾收进袖子里:“方才觉得头疼,现在好多了。” “朕听闻方才太师进宫来了,可有什么事?”皇上问。 “只闲聊了一些家常,修建别苑之事,本是一件高兴的事,如今又叫停,父亲为国为民,宁愿委屈了自己,皇上一定要对父亲多加褒奖。” “那是自然,朕把先皇后宫里那座红珊瑚赏给太师,皇后看如何?”皇上说。 “那便谢过陛下了,我陪陛下去赏花吧。”傅元蘅终于喜笑颜开。 夜深了,煜王单手撑着奏章还在秉烛夜读。 自他从战场回京,他便让朝臣的奏章都送来他这里,不必再去劳烦傅太师。 权势、富贵并不能使他快乐。 他既要了这个位置,定是要对萧氏祖宗和南景百姓负起责任。 皇上年幼贪玩,他多次督导过帝师勤加指导,他已打算,待皇上亲政之后,便舍弃权势、兵权。 走遍南景、北昭、宁国一边寻找子悠,一边完成他在弘文殿未完成的那本着作《南景全书》。 夜里即使点足了烛火,看的久了,眼睛都有些模糊了。 他闭眼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喊道:“楚余。” 一个侍卫推门进来:“王爷,楚大人还未回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来人,是他新提拔的贴身侍卫聂冰。 他说:“知道了,下去吧。” 曾几何时,他读书到夜里,楚余都会给他端来羹汤。 成亲后,便是念儿为他送汤,催促他早点休息。 如今念儿不在,楚余也不在,一股凉意由心而生。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聂冰又推门进来了。 用托盘呈着一样东西,碎成两半的木头娃娃还带着残血,粘上了泥土。 “王爷,丹阳府在江边挖到了此物。这娃娃模样跟王爷您一模一样,许是什么人用您的小像行巫蛊之术,对王爷您不利啊。” 萧忆安只望了那东西一眼,便急忙起身。 “走,我们去丹阳。” “现在?”聂冰望着外面已经漆黑的天色,很是难以置信。 元宝日日都来等着接子悠。 他从不进门,一身黑衣,抱上一把剑往门口站上那么一站,英气逼人,活像府衙的差役来拿人。 出出入入的公子大爷们都避嫌的躲在一边。 起先吴妈妈不在意,见他日日都来,吴妈妈忙去对明月说了此事。 明月气呼呼的来门口赶他走:“我说这位官差大哥还是江湖大侠,咱们这里都是正经做生意,若有什么不妥之处,您到里面来坐着说,您这一副夜叉门神的样子往这儿一站,谁还敢来咱们这里寻欢作乐。” 元宝望了明月一眼,没有理睬她。 明月气极了:“我请不动你,可要叫人把你拖走了。” 元宝满不在乎的移动到了对面路上站着,仍是一脸不近人情、六亲不认的冷酷。 明月怒目瞪着他。 他终于开口:“我站在这里总可以了吧,又没妨碍到你做生意,我等个人,马上就走。” 明月好奇的问:“你等谁?” 元宝不答,吴妈妈对着明月耳朵说了几句。 明月明了似的“哦”了一声,便径直回去了。 不一会儿子悠出来了,她拉着元宝的胳膊:“我们走吧,下次你别站门口了,到后厅坐着等,可好?” “是不是你们这里老板娘去找你了,她没有为难你吧?”元宝一脸歉意。 子悠回他:“怎么会呢,她人挺好的,若不是她热心肠,我们一家如今都要喝西北风了。” 元宝点了点头,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沉闷了起来。 “念念,你看。”说话间元宝拿了一个铜板在手上。 只见他两手交叠缠绕了一番,再分开时铜板已经变成了两个。 他把这两个铜板放在手心这么搓上一搓,打开手,铜板变成了四个。 子悠会心的笑了:“好厉害啊,你从哪里学的小把戏啊?” 元宝看她笑的灿烂心中也欢喜:“这样笑就对了,你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好看。” 子悠对他玩笑道:“能不能教教我啊,这样我想要多少铜板就能自己变出来,以后就不会缺钱花了。” “你这傻瓜。”元宝望着他笑了笑。 有玩笑的说:这可是我的独门绝技,怎么能随便教别人呢?” “你好小气。” “就是小气。” 元宝突然停下脚步:“三年前,你有没有过去我们初遇的河边?” 子悠有些意外,这件事在她心里已经过去好久好久了,就仿佛是上一辈子的事了。 “我没去。” “你真的没去?” “没有。那时候我只想安安稳稳嫁到金陵的高门大户,去享荣华富贵,谁会跟着你这个跑江湖的穷小子喝西北风啊。” 元宝知道她开玩笑,无趣的笑了笑。 第121章 明月的打赌 “念念,你这样终究不是办法,你随我回北昭去,带着霖儿和觅樱一起去,我一定会让你们衣食无忧,照顾好你们的,我。。。” 一句喜欢憋在心中已久,真正面对子悠的时候,他却再也说不出口。 子悠心里明白,元宝千里迢迢赶来找他,这代表着什么,她开口:“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很开心了,我有手有脚的,会养活霖儿和觅樱,你放心吧。” 元宝扶上她的肩膀:“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的,你愿意跟我走吗?” 子悠晃了一下神,如果三年前,元宝没有不告而别,他们也许早就在一起了。 可是命运就是如此弄人,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她的心里装过了别人,即使那是她恨之入骨的人,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给眼前人了。 子悠推开他的手。 元宝还想说点什么,子悠抢着开口:“你别再说傻话了,不然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说完子悠拍了拍他的肩膀。 元宝嘴角带着笑意,却难掩眼中的落寞。 虽然半年已经没有人追查他们了,可是见过子悠的人太多了,她总是心中不安。 子悠已经打算做完这一个月琴师,待元宝走后。 她便领着霖儿和觅樱离开钱塘,去找嫂嫂和侄儿。 明月邀子悠一同在湖面游船。 秋高气爽,日头没有夏季那么毒辣,带着一丝凉意撒在碧波万顷的湖面上。 子悠和明月围桌而坐,饮酒论曲,很是欢乐。 “日日来接你的大侠,是你的心上人吗?”明月话锋一转。 子悠尴尬一笑:“不是,他是我表兄。” “是吗?”明月笑笑,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子悠点点头没说话。 江上的小风一吹,子悠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她对明月说道:“这个月做完,我便要离开钱塘了,明月姑娘你要早早去找琴师,免得到时候又为难了。” “许姐姐,你能不能不要走,如果你嫌工钱少,我可以加的。”明月望着我委屈巴巴的说道。 子悠双眼审视一般的望着明月道:“我不过一介弱女子,无权无势,不劳明月姑娘费劲心思留我。” “姐姐这话何意?”明月装作有些不解。 “你和你的苏姐姐早就认识了,今日我也约了她,船家,靠岸。”子悠冷冷说道。 明月往岸上一看,果然苏文君已经等在那里了。 “是我对不住你,我并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我与苏姐姐打赌输了,不得不应了她,设计了你。”明月低声认错道。 “我知道,我自见到苏文君便想明白了,不过,这段时间我要多谢你的照顾。”子悠淡淡道。 “许姐姐,我知道错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真心想要跟你做朋友。”明月站在我身后忏悔道。 子悠回头望了望她道:“你利用了我,我不会做你的朋友,你帮过我,我不会把你当敌人。” “那我们到底算不算朋友啊?”明月追着子悠上了岸。 苏文君远远望着他俩喊了句:“明月,我想和她单独聊聊。” 明月识趣的哦了声,独自走开了。 “陆姑娘别来无恙啊。”苏文君给子悠递过去一顶帷帽。 子悠不接她的东西,苏文君走过来亲手为她戴上。 “很多人都看过你的画像,小心有人认出你来。” “我若被官府抓了,岂不比让我做乐妓更痛快。”子悠冷冷道。 苏文君深吸了一口气,望了望子悠道:“陆灏口口声声说要娶我,最后你们用一句不许娼妓入门把我打发了。柳员外说要娶我,哪知他家中早有恶妻,容不下我。身在风尘,并非我所愿,谁不想清清白白的,和相爱的人厮守一生,我是恨过你,恨你瞧不起我,我要让你也尝尝无可奈何的滋味。” “对不起。”子悠嘴里轻轻说出这三个字。 苏文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不是要让你跟我道歉,报复了你,我并没有感到一丝痛快。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子悠不语。 “陆灏他还好吗?”苏文君问道。 “自打你走后,二哥就去了北昭,陆家出事后,爹爹去信叮嘱他不要回南景。陆家被抄,想必北昭的铺子也会跟着遭殃,现下我也没有他的消息。”子悠答。 苏文君从袖口掏出一个盒子:“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钱塘也并非安全之所,这两年我存了一些积蓄,你拿着,到北昭去找陆灏,你们做点小买卖,重新开始。” “你还惦念着我二哥吗?”子悠问。 “我虽阅人无数,唯有他,是我真心爱过的,哪那么容易忘呢。我初遇他时,他说我长得像他死去的夫人,我一直都知道他当我是替身,可还是不可自拔的爱上了他,我说要嫁给柳员外,不过也是为了气他,他竟毫不在乎,终归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罢了。”苏文君笑笑。 “二哥那时候有去找过你,你已经走了,是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害的你们,终究是错过了。”子悠满怀歉意道。 苏文君笑笑:“不怪你,这几日我也想通了,与其毫无结果的纠缠,不如就这样留在心里想念。爱也罢,恨也罢,心里的伤痕终会随着时光慢慢抚平,人终归是要向前看的。” 子悠没有要苏文君的银两。 她决定中秋过后到嫂嫂老家去一趟,找到嫂嫂后再做打算。 中秋这一日,元宝带着子悠、觅樱和霖儿上街采买。 买了桂花糕、月饼、石榴糕各样点心水果。 霖儿见到卖糖人的,很是开心的跑过去看。 元宝跟上去,给霖儿买了一个糖人,霖儿高兴的拿着跑去找姐姐和觅樱玩。 元宝又买下一个糖人,递给子悠,子悠接过来笑笑:“我又不是小孩子,吃糖人做什么?” “谁说让你吃了,你留着它,往后见到了它,就会想到我,我想让你以后的日子都是甜的。”元宝深情的望着子悠。 霖儿可怜巴巴的拉着元宝衣服:“元宝哥哥,你明天真的要走了吗?霖儿不舍得让你走。” 元宝弯下腰摸摸霖儿的头:“霖儿乖,元宝哥哥也不舍你,过段时间,我会再来看你们的。霖儿,你如果替我说服你姐姐,我们就能一起去一个新家了,那里很大很漂亮,有非常多的好吃的,好玩的。” 说完,他看了一眼子悠,带着深深的期盼。 霖儿目光坚定的对元宝说:“我们还没找到嫂嫂和侄儿,姐姐说一家人要在一起的,等找到嫂嫂和侄儿,我们再一起去元宝哥哥的新家,可以吗?” 元宝笑笑:“当然可以了,元宝哥哥随时欢迎。” 元宝把东西交给子悠:“你们先回家,我去联络一下家丁们,让他们准备明天启程,晚上我们一起开开心心的过节。” 第122章 王爷,你认错人了 子悠接过东西,对他笑了笑:“你去忙,我们先回去准备晚饭。” 子悠他们回到家,觅樱去烧饭了。 子悠便动手收拾起东西,明天送元宝走后,他们也要离开了。 棠雨阁的小厮跑来喊子悠,说是明月姑娘叫她去一下。 自上次画舫不欢而散,她还没有与明月单独说过话。 今日过节,理应拜会一下她,也应该同她告个别了。 她叮嘱了觅樱和霖儿,便跟着小厮去了。 到了棠雨阁,明月一把握住子悠的手:“好姐姐,你可得帮帮我。” 子悠问道:“怎么了?” 明月尴尬的一笑,“方知县派人来,说他府上来了贵客,设宴度中秋,让我到他府上献艺,知县爱听琴,点了名要带你过去,好在他只点了两个曲子,不会耽误你们晚上团聚的。” 子悠在棠雨阁见过方知县一次,那时他叫住了她。 她以为他认出了自己,没想到他见到子悠浅浅露出的胎记后,微露嫌弃之色,便匆匆叫她下去了。 待子悠下去后,他还不忘嗟叹一句:真是可惜了这么一双巧手。 经过这半年的风平浪静,想来这方知县早忘记了有过找人那回事。 明月看她不答,眼睛有些湿润,“我知道留不住你,今日你随我去一趟,明日你要走便走吧。” 子悠想了想,点点头:“那如此,我先回去告知家人,免得他们等久了。” 吴妈妈跑的满面红光:“姑娘,方知县家派的车到了,咱们准备准备走吧。” 明月一把拉住子悠:“许姐姐,你先去收拾,我叫小厮去你家里知会一声,我们早去早回也好。” 子悠见她如此说,便点了点头去准备了。 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言面对面的坐着。 “许姐姐,我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明月巴巴的望着我。 子悠低头一笑:“相逢一场总是有缘,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这么说你原谅我了。”明月开心的握上她的手。 子悠没言语,只微微笑了笑,明月换到和子悠一边坐,挽上了她的胳膊。 明月只觉得路程比以往要久,她掀开帘子望了一眼,对车夫喊道:“停停停,你走错路了吧,这不是去方大人府上的路。” 随行的侍卫说道:“明月姑娘,今日去的是方大人的别苑。” “哦。”明月才放下心。 到了知县的别苑,侍卫带她们一行人进入厅里。 主人会客区域和表演区域中间置了几块纱幔,只能朦胧看到对面的人影。 子悠置好琴,明月站于纱幔后面。 子悠第一次出来到客人府上献艺,明月安慰她道:“你不必紧张,只当平日练习一般,方知县虽爱听琴,可他自己不会弹,并不十分懂。” 子悠点点头。 管家来报:“明月姑娘,开始吧。” 这一首是《西洲曲》,子悠行云流水般的弹奏。 明月婉转的歌声起:“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请请请。” “方大人请。” 男子们说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隔着明月的歌声,子悠隐约听到外面的人声,又没听的太清。 只觉后面这人的声音有点耳熟,继续弹奏着没在意。 “我们钱塘置锥之地,与金陵是没法比的,招待不周,还望王爷不要嫌弃。”男子雄浑的声音穿过纱幔飘进来。 子悠听到“金陵、王爷”心中慌了神,不留神连弹错了两个音。 明月回头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示意她不要慌。 帷幔外的人似乎察觉出她弹错了,半晌没有声音,忽的说了句:“钱塘是块宝地,人才辈出啊。” 这声音,不是萧忆安会是谁。 子悠的手止不住的抖起来,明月不住的回头看她。 子悠用尽了全身力气控制双手,她想:一定不能出错,很快就可以离开了,萧忆安定不会认出是她,回去后马上就收拾东西走。 她逼着自己不要再去听外面的声音,平顺的弹完了两首曲子。 明月帮着她收好琴,两人和小厮丫鬟便从纱幔后的偏门出去了。 子悠像躲过了一关,头上冒出的汗水还未干,便拉着明月快步的往外跑。 明月不明所以,以为她太紧张了,便跟着她跑起来。 她们来到马车前面时,被两个带刀的侍卫拦下了:“可是许姑娘?” 子悠的心怦怦又跳起来,她镇定了一下答:“正是。” “大人想请许姑娘留一下,向您请教一下琴艺。”侍卫说道。 她心中已然明了,萧忆安已经认出了她。 今日不过是鸿门宴一场,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无助了片刻,她望了望明月,对侍卫说:“我跟你们去,请明月姑娘先回去吧。” 明月有些气愤:“你们方大人说好的,今日只演两曲,我们还有别的事,不能留。” 说着便要拉着子悠走。 两个侍卫抽出刀挡在她面前,把她吓的花容失色。 子悠握紧了她的手说:“明月姑娘,你先回去吧,我没事的,劳烦你派人到我家里去一趟,告知一下,方知县这里来了贵客,是京城的王爷,我不能扫了他的面子,叫他们自己安排吧。” 明月还想说点什么,看着这两个凶神恶煞的侍卫又憋了回去。 她悄声对子悠说:“你自己多当心,我回去叫你表哥来接你。” 子悠点点头。 子悠再次坐于纱幔后面,从纱幔透过来的人影看,厅里只剩一个人了。 不用猜就知道那人是谁。 子悠抚琴,奏出一曲《广陵散》,曲调时而幽怨悲凉,时而雷霆暴雨般的激昂、愤慨。 一曲毕,纱幔后面的人开口:“许姑娘,你可是忘记调音了,嵇康临刑前弹奏《广陵散》,调的商音,以表他宁死不屈的情怀。许姑娘用的羽音,婉转有余,气势不足。” 子悠没有理睬他。 这便是萧忆安,哪怕万事压身,都面不改色,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以前怎么从来没想过,这般能抑制自己的人,是多么可怕啊。 纱幔被掀开了,子悠瞪大了眼望着他。 他比以前更清瘦了,眼睛里尽是疲惫,憔悴的让人心疼。 他满眼的欢喜,走上前握上子悠抚着琴弦的手。 子悠躲开起身:“还请大人自重。” 萧忆安一把握起她的手,将她拉了过来,另一只手轻轻扯开了她遮面的纱巾。 子悠慌了神,转身要往外跑。 他死命的将她抱住:“念儿,你还在生我的气,对吗?” 子悠转过脸不看他,一脸的决绝:“你认错人了。” 萧忆安眼中含泪:“念儿,我不会再放你走,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你,好吗?” 子悠快要克制不住了,她强忍着眼泪不掉下来。 “你认错人了,再不放开,我要喊人了。” 第123章 我如何能放下你 萧忆安以为子悠还在同他置气。 顾自一笑,满心欢喜的说:“霖儿和觅樱我已经派人接过来了,我带你去见他们。” 听到霖儿和觅樱,子悠一下子破防了。 他为何连霖儿都不放过,子悠心痛的快不能呼吸。 “王爷,你大仇得报,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们。” 子悠说着止不住的泪如雨下,在她伪装的胎记上划出一道道痕迹。 “我如何能放下你,没有你,我痛不欲生,我活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你看看我,你怎么能如此狠心。”萧忆安放下所有自尊,声泪俱下。 子悠不敢看他,她已经分不清面前这个男人是真情流露还是在表演。 她更害怕只一眼,从前积累的恨和决绝就会土崩瓦解。 她收回了眼泪,只是这么冷漠的站着,毫无表情。 “念儿,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做一对寻常夫妻,可好?” 萧忆安走过来,抚上子悠的肩膀。 “什么都不要?”子悠挣脱他,两眼满是恨意,“那你的命呢?” 萧忆安两手一张:“如果杀了我,能让你不那么恨,我也算死得其所。” 说罢,他决绝的闭上眼睛。 子悠拔出腰间的匕首。 她自到棠雨阁做了琴师,要走夜路回家,便时时带一把匕首在腰间,用来防身。 她紧紧的握着匕首,却始终抬不起来。 霖儿还在他手里,伤了他,她和霖儿都活不了。 萧忆安没动手杀他们,还假惺惺的来哄她,一定是觉得他们还有可用之处。 眼前还是不要激怒他的好。 子悠无奈的垂下了握着匕首的手,眼睛也跟着垂了下来。 她恨自己懦弱无能。 在心中设想了无数次的情形,当这一天终于来到时,她却下不去手。 萧忆安夺下了她的刀,硬生生的拉着她的手,不容挣脱。 把她带到一间客房,觅樱和霖儿已经坐在里面了。 霖儿见到子悠,慌忙跑过来:“姐姐,姐夫?” 子悠不答,萧忆安过来抱了抱霖儿:“霖儿,有没有想姐夫啊?聂冰已经去备船了,今夜姐夫就带你和姐姐回金陵,好不好?” 霖儿自是高兴:“好啊,我的小狗还在不在,好久没喂它,不知道它饿了没有?” “你放心,小狗现在在王府,它很好。”萧忆安蹲下身,对霖儿说。 “那太好了,今夜我们便要回去了吗,那元宝哥哥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去啊?”霖儿童言无忌。 萧忆安的笑容逐渐凝固,觅樱吓的看向别处。 他缓缓起身抚了抚霖儿的头:“霖儿,让觅樱姐姐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觅樱识趣的赶快领着霖儿出了门。 萧忆安扶子悠坐下来,温柔的说:“念儿,这里有点心,你先吃点垫垫肚子,待会儿上船的时候就不会晕船了。” “我不会跟你走的,你别费功夫了。”子悠头也没抬的说道。 “念儿,我知道你在跟我赌气,霖儿从小锦衣玉食的长大,如何能吃得了这种苦,就算是为了霖儿,跟我回去吧。”萧忆安扶着子悠的肩膀恳求道。 子悠不屑的冷笑一下,“霖儿是我陆家唯一的男子了,他若这点苦都吃不了,往后如何能重振陆家门楣。” “念儿,你兄长他。。。” “别说了,我不想听。” 萧忆安被堵的无言应对,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对子悠说:“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看看船可备好了。” 临出门前,萧忆安从袖口掏出那把匕首放在桌上。 “若你反悔了,随时可以来杀我,我这个人这条命都是你的。” 子悠不敢看他。 心里告诫自己,他做的这一切,一定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萧忆安出门去,把门关了起来。 他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身边,哪怕她恨他,对他冷淡都无所谓。 他知道只要用心去体贴,爱护,总有一天她的心会暖起来。 只是这个元宝也在,以防夜长梦多,还是连夜回金陵的好。 子悠坐在窗前,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元宝定知道他们被萧忆安带走了,元宝会不会来救他们? 她心里盼着元宝想办法救他们出去,又不愿让他来冒这个险。 萧忆安人多势众,元宝恐怕要吃亏。 门被推开了,子悠急忙转头去看,还是萧忆安。 子悠一脸失望的转过了头。 “念儿,船已经备好了,我们走吧。”说着萧忆安就要来扶她起来。 子悠挣脱开他的手:“你不要碰我。” 萧忆安见她很是冷漠无情,轻舒了一口气说:“你等的人不会来了。” “你把他怎么了?”子悠激动的站起来。 “他被我的人打伤,已经逃了。” 萧忆安有些不悦的说,“他在你心中就那么重要吗?” “是,想必王爷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了,你还要带我走吗?” 子悠明知要保命就不能激怒他,可她还是忍不住想看看他的反应。 萧忆安上前一把握住子悠的手腕:“我知道你是故意如此说,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别人都说,你称他为表兄。” 子悠一再激怒他,“王爷,你那么聪明,会信吗?我们都住在一起了。。。” “别说了。”萧忆安另一只手捏紧了拳头,“已经过去了。” 果然,他早已经不在意她了。 哪个男子会不在意自己的心爱之人背叛自己。 是啊,他曾经还想要了你的命,你忘了吗?陆子悠! 子悠拼尽全力扯开他的手,从袖口抽出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 “王爷,若你非要带我走,便只能带走一具尸体了。” 萧忆安又急又气,紧咬着下嘴唇:“念儿,你别乱来,放下刀,我出去,我出去。” 萧忆安说完转过身,子悠放松下来,拿下匕首。 谁知萧忆安突然转身,对着子悠后脑勺敲了一下,子悠便晕了过去。 萧忆安赶忙用手扶着子悠,“念儿,对不起,这一次你必须跟我走。” 第124章 你喜欢送你了 萧忆安扶着子悠上了马车,侍卫带着霖儿和觅樱也上了后面的马车。 一众人浩浩荡荡的到钱塘江边乘船离开了。 萧忆安安排子悠还住在秋黎轩原来他们成亲的屋子。 霖儿和觅樱被安排在王府的晴芳阁。 萧忆安下厨亲手做了菜,叫人来请子悠到厅里吃饭,子悠不去,他便把饭菜送到屋里。 “念儿,你总要吃点东西,不然身体怎么受得了。” 子悠坐在床边的桌前,面无表情的望着窗外。 “来,我喂你。”萧忆安用勺子舀了粥要喂子悠。 子悠挥手推开,有点无奈的说:“我自己吃,不必劳烦王爷了。” 子悠舀了一勺粥吃起来,这熟悉的味道,是萧忆安做的,没错。 萧忆安在一旁笑意盈盈的望着子悠:“可合你的胃口?” 子悠皱了皱眉头,放下碗。 “陆家的案子。。。”萧忆安刚要开口。 却被子悠打断:“麻烦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萧忆安几次想和子悠解释陆家的事情,子悠都不给他机会。 “念儿,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你听我解释。。。” “别说了,我不想听。” “不,我要说,你哥哥他没有死,他被狱头下毒,被我救下了,他和嫂嫂已经在徽州安顿好了,过段时日我会带你去见他们。陆家的案子是我兄长他一时糊涂,他已经答应沈阔大人重审了,不日就会还陆家一个清白,届时我会让他当面与你道歉。你放心,陆家的家业我怕落入他人之手,都替你守的好好的。”萧忆安眼睛通红。 “这就是你的解释?作恶的都是别人,你最无辜了,是吗?”子悠不屑的笑笑。 “我也有错,我没有保护好你和家人,你恨我怨我,我都无话可说。”萧忆安眉头紧皱。 “你的解释,我收到了,我现在很累,想休息了。”子悠转过身不看她。 他只能忍着心中苦涩默默出了门。 子悠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滴下来。 她不知何时睡着了。 清晨的阳光刺破窗纸照进房间里,子悠缓缓睁开眼睛。 这时门开了,一个丫鬟端着洗脸水过来,“夫人,你醒了,奴婢叫春月,王爷让我过来伺候你。” 子悠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 “夫人,我帮你洗脸吧。”春月殷勤的来扶子悠。 子悠没有让她扶,对她说:“不必了,我自己来。” 子悠轻轻撩起水浸湿了脸,接过春月递过来的毛巾轻擦了一下。 问她:“你可知道同我一起来的陆霖和觅樱住在哪里?” “夫人说的是陆家小少爷吗?他和觅樱住在晴芳阁,离这里不远。”春月收好洗漱的东西,准备端出去。 “你们王爷呢?”子悠问。 春月停下手头的活说:“王爷一早交代完奴婢,便上朝去了。” 萧忆安不在,正好可以去找霖儿和觅樱商量一下如何逃出去。 想着想着,子悠便朝门口走去。 门口两个侍卫立刻拦下了它。 “你们是什么意思?”子悠气恼的质问两个侍卫。 其中一个侍卫答话:“夫人,王爷让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没有他的命令不能出去。” “就算是犯人,也要给放风的时间吧。”子悠质问两个侍卫。 两个人如木头桩子般一言不发。 子悠知道难为他们也没有用,又返回屋里坐下了。 萧忆安下朝后来到子悠的院,正碰到春月端着台盘出来。 台盘上放着早上她给子悠送的饭。 “怎么,她没用早饭?”萧忆安问。 春月点点头,“许是做的不合胃口,夫人一下也没动。” “你让人到买点桃花饼和豆儿糕,送过来。” 他知道子悠爱吃这两样糕点,尤其爱吃胡记的。 “是。”春月答了话正要出去。 “等等,我房中的衣裳钗环,胭脂水粉也一并送过去。” 萧忆安早朝后,想起子悠也没件换洗衣裳,便改道去给她买了几套衣裳首饰,还顺带买了胭脂水粉。 交代好了丫鬟,萧忆安走到了子悠院门口。 两个侍卫纷纷给他行礼,萧忆安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免了。 他就这么远远的望着子悠,站了好久。 子悠正站在一棵石榴树下,用手掌接着从枝头飘落的树叶。 “楚树雪后晴,萧萧落晚风。” “盛放有盛放的美,零落有零落的美。” 萧忆安往前走了几步。 子悠听到声音转过头,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落叶无论如何都回不到枝头了,不是吗?” 他上前从后面抱起子悠,“落叶回不去枝头,可来年又能长出新叶子来,念儿,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子悠摇摇头,就要往屋里躲去,正碰到春月带人拿东西进来。 春月和后面的丫鬟纷纷给萧忆安行礼后,走到子悠面前,把东西呈过去。 “夫人,这都是王爷命我们拿来的,这衣裳和胭脂水粉都是王爷亲自买给你的。” 子悠看了一眼,淡淡说了句:“我不需要。” “夫人,你看看这可是上好的布料,比云锦还美上三分,绣花多精细啊,你穿上一定好看。” 春月望着手中的衣服,满是羡慕的神情。 子悠听到云锦两个字,心中五味杂陈。 春月把衣裳从托盘里拿出,就要给子悠穿上。 子悠扯着不想穿,两人推搡着,衣服掉到了地上。 子悠很是烦闷,脱口而出,“你喜欢的话,就送你了。”说罢,起身往屋里走去。 萧忆安看到子悠把他买的衣裳丢在地上,上前一把抓住子悠的手腕。 这些日子的委屈一股脑的涌上心头。 子悠被他吓住了,不禁打了个冷战,他的深情果然都是装出来的。 萧忆安话到嘴边却只是轻轻说了句:“这些你不喜欢没关系,我再叫他们送来。” “不必了。” 子悠看到丫鬟们都在望着他俩,使劲挣脱开萧忆安的手,回房去了。 萧忆安回到书房,回想起在街上看到子悠和元宝笑的那么开心。 对自己却如此冷漠和厌弃,心口一阵酸疼。 被抛弃的失落感蔓延至每个毛孔,红了一双眼,从眼眶红到眼尾。 后来的两日,每次萧忆安去见子悠,她都闭门不见。 萧忆安叫春月送来一个盒子,里面装了两封信。 子悠未曾看一眼,便丢在了一边。 夜幕降临时,萧忆安命人将琴置于亭中。 他弹了一曲,从前他教过子悠的曲子。 亭子离着子悠的房间不远,子悠自然是听到琴声了。 她想起从前在王府的时光,眼泪止不住的落。 她怕被春月看到,赶快进入房内,把门窗都关严实了。 她从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书看着,慢慢沉浸在书中,也倒听不见琴声了。 他弹奏从前他们最爱的曲子,希望子悠能想起来他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谁曾想,丫鬟来报,子悠竟然进屋去了,还关严实了门窗。 他的心都碎成了两半。 门被推开了,月光下一身白衣胜雪,长身玉立。 正哀怨的望向书桌前的子悠。 第125章 她的眼泪,以后只能由我来擦 子悠听到声响望了一眼,便又接着读起书来。 萧忆安带着几分怒气走过来,夺过她手中的书丢在地上。 子悠还未回过神,便被他一把抱起,浓重的酒味扑鼻而来。 他把子悠扔在床上,整个人压在她的身上。 “你干什么,放开我。”她在身下死命的捶打着他。 “我究竟要怎样做?你究竟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一张带着凉意的唇覆在她的唇上,贪婪的吸吮着。 她躲避不开,用力的把牙齿嵌进他湿润的唇里。 一股血腥在两人口中蔓延开来。 他更疯狂的吻着,像野兽啃噬猎物般粗犷。 一手支撑着,一手解开她的衣裙。 她抓住他的手,像要掐出血来,却没用,反被他牢牢的用胳膊压制住。 他用力的吸吮着她的脖颈,像要吃了她一般。 从前他们做夫妻时,每次房事,他都是温柔体贴,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 他反常的举动,叫她十分害怕。 “放开我,你疯了!”她在身下声嘶力竭的喊。 他微微喘着气说:“我是疯了,一想到你和他。。。我恨不得挥刀杀了我自己。。。” 子悠正要说什么,被他的唇又盖上了。 身子上面的压迫让子悠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山崩海啸,天地失色。 外面的风停了,一切安静下来。 子悠转过脸去,没再说话,两行泪顺着眼眶而下,沾湿了枕头。 萧忆安用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轻轻的吻了她一下,便抱着她睡过去了。 从前,子悠和他闹别扭,这样做后,两人便会悄然的和好。 他想,或许明天醒了,子悠便不会再恼他了。 待他睡熟后,子悠拿出压在枕头下的匕首,月光反射过来闪过一片耀眼的白光。 她举起匕首对着枕边起伏的胸膛。 他睡的很沉,长长的眼线,高挺的鼻梁,如樱桃般红润的唇。 有那么一瞬间,子悠恍惚了,仿若又回到他们成亲时。 仿若那些痛苦的过往只是一场梦。 梦醒了,她和萧忆安还是一对恩爱夫妻,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终究还是豁不出去,下不了手。 待子悠醒来后,萧忆安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许是得了萧忆安的许可,觅樱早上起来便过来看子悠。 觅樱拿着一个纸条递给她:“姑娘,不知是谁送来的,压在花瓶底下,你看看。” 子悠接过纸条,是元宝的字:“设法到城郊感念寺,你若不来,我便到王府救人。” 看纸上的墨迹,许是已经送过来两三日了。 觅樱不识字她好奇的问道:“姑娘,是谁送来的,写的什么啊?” 子悠赶快把纸条捏成一团:“没什么,许是谁恶作剧,不要管了。” 秋黎轩里萧忆安派侍卫来来回回的巡逻,元宝应当是没机会送信过来,才送到觅樱那里。 如今她连这个院子也出不去,又如何能到城郊去。 她就这样忐忑了一整日。 王府戒备森严,元宝送信进来已属困难。 若她一直不出去,她怕元宝会冲动到王府来救人,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傍晚春月来请子悠,说是王爷怕夫人闷,请了戏班子在小戏台开演。 子悠心里放不下元宝,害怕他会冒险混入戏班子,便跟着春月去了小戏台。 戏台上在演一出叫《破镜重圆》的戏,子悠全然无心听戏。 她把台前幕后的戏子打杂都审视了一遍,没有发现元宝的踪迹。 又止不住的四处张望,生怕元宝会突然跳出来。 戏班子的人都收拾好东西散了,子悠仍坐在台下。 她的心还没放下就又悬了起来。 这样提心吊胆的也不是办法,还是要设法出去见元宝一面,劝他离开。 如今只能同萧忆安缓和关系,待他放松警惕,再找机会出城。 萧忆安不知何时过来了。 子悠察觉他时吓的一惊,捂住了心口。 她缓了缓对他说:“王爷,戏已经散了,你来晚了。” 借着灯光,萧忆安望着子悠脖颈上隐隐的红痕,两颊飞过一片霞影。 他带些歉意的说:“念儿,对不起,昨日夜里我醉了,没伤到你吧。” “王爷,我想出去走一走,你陪我去看看月亮吧。”子悠对他微微一笑。 萧忆安欣喜极了,这是重逢后,子悠第一次对他笑,还主动邀请他一起走走,他像孩子般笑了:“好。” “我记得侧园有一架秋千是王爷亲手搭的,不知还在不在?”子悠问道。 萧忆安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在的,念儿想到侧园走走吗?” 子悠点点头。 两人在园子里走着,萧忆安取下他的披风给子悠披起来。 丫鬟们见他们往侧园走过去,提前过去布了灯。 两人走到秋千旁,子悠坐在秋千上,萧忆安在后面轻轻推她荡起来。 这样和谐的夜晚,萧忆安难得的身心惬意。 “念儿,还记得吗?就是在这里,你答应嫁给我的。” 子悠把双脚放下来,让秋千停了下来,她转过去对萧忆安说:“我记得,那时候外面有很多质疑的声音,我一个商贾之女,何德何能得到王府公子的青眼?如今我也想问问王爷,你当年是看上了我哪里?” 萧忆安双眼含情的笑笑:“我说不清,我觉得你哪里都好。” 子悠也无趣的笑了笑,回头对萧忆安说:“王爷打算就这样囚禁我到何时?” 萧忆安慌张的走到子悠面前,用手扶住秋千。 “不是囚禁,我怕我一放开,你又消失不见了,我们成亲吧,你可愿再嫁给我一次?” 子悠有几分意外,她恍惚了一下问道:“你娶我?你兄长会同意吗?拥护你的朝臣和旧部会同意吗?” 萧忆安的脸色骤然紧张了起来,他镇定了一番说道:“这是你我的事,与他们都无关,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愿意放弃这一切。” 子悠认定了他说的都是假话,但忍不住还是有些感动。 她怕自己流下眼泪,抬起头强忍着,泪水还是止不住的一颗接着一颗滑落。 萧忆安伸手帮子悠擦掉泪珠:“念儿,别再哭了,都是我不好,以后我再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元宝早就守在围墙的后面,这是他回国前唯一的机会了,他不愿意错过。 元宝从墙上一跃而下,扯开萧忆安的手。 不屑的望着他说:“她的眼泪,以后只能由我来擦。” 第126章 夺爱之战 元宝说着便要拉着子悠走。 子悠使劲的挣脱着,“你快走,别管我了。” 萧忆安伸手拉上子悠的另一只手。 “放开。”他厉声的对元宝说。 “我叫你放开。”萧忆安声音又高了几个度。 元宝不屑的看着萧忆安:“这话我对你说才对,你有什么资格留着她?” “你又有什么资格带她走?”萧忆安反问道。 “我,我是。。。”元宝结结巴巴的说不出口。 “我已经答应嫁给他了,他是我夫君,王爷难道要抢别人的妻子不成?”子悠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萧忆安。 “念儿,你是骗我的对吧?”萧忆安不信。 “你知道的,三年前我就喜欢他,很喜欢。”子悠在他心上狠狠剜了一刀。 萧忆安委屈的像个孩子,眼睛血红的盯着子悠:“那我呢,我们的从前呢?” 子悠血红了一双眼对萧忆安说:“自你派人杀我,我们便没有从前,也再无以后了。” 萧忆安委屈的咬着嘴唇连连摇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听我解释。” 元宝趁萧忆安不注意一掌将他推开,拉着子悠就要走。 一群带刀的侍卫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他们包围。 萧忆安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对子悠说:“念儿,你过来。” 元宝握紧了她的手:“不要怕,有我在。” 萧忆安对众侍卫说:“不要伤到夫人,其他人格杀勿论。”众侍卫纷纷朝着元宝他们逼近。 元宝拔出剑一边对抗着侍卫们,一边护着子悠。 一阵刀剑的撞击声,元宝寡不敌众被打倒在地。 侍卫们上前准备拿他,他纵身一跃又起来抵抗。 此时,墙上出现了一群手持弓箭的黑衣人。 他们对着园中的侍卫放箭,侍卫们纷纷拿刀抵挡着箭自卫。 元宝才得以喘息,拉着子悠就要走。 萧忆安捡起地上的剑,上前阻止元宝,两人拼死搏斗了一番。 许是方才跟人搏斗受了伤,元宝不敌萧忆安被打倒在地。 萧忆安提起剑就要刺向元宝,子悠一时恍了神。 她仿佛又回到了船上,那杀手的刀就要向自己砍来。 她从袖口抽出刀向那杀手刺去。 那刀却直直刺进了萧忆安的胸口。 打斗的众人看到这一幕,纷纷停下了手,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萧忆安口中顿时溢出一股血腥,只觉得天昏地暗。 他强制自己不能晕,强忍着痛拔出匕首,丢在地上。 一股血冒出来,染红了他那袭白衣。 子悠多少次想象过这个场景。 她用匕首刺进眼前这个男人的心窝,鲜红的血流淌不止,他重重的倒在血泊中。 本该是多么快意。 可她却并没有体会到报仇的快乐,只有止不住的心疼和害怕。 他的手下喊着“王爷”便要过来扶,他摆了摆手制止了。 他朝着子悠走过来,伸出手来:“念儿,我不知道那个娃娃怎么会在杀手那里。有人拿了王府的令牌,我对天发誓,我没有,只要你肯信我,就算现在让我死,我也愿意。” 子悠大脑一片空白,吓的连连往后退。 元宝起身提起剑又和萧忆安打起来,萧忆安拼出最后的力气抵抗着。 园子里也赶来了一批弓箭手,对着墙上的人开箭。 一批黑衣人从墙上跃下来,与侍卫们打在一起。 萧忆安和元宝打的不可开交,两人实力不分上下。 每个人身上都被对方划伤了几道,大有拼个你死我活的劲头。 两人正剑锋对刀刃的交锋着,子悠突然看到一只箭朝着元宝射过来。 她一边喊着“小心”,一边扑过去替元宝挡了下来。 这支箭射中了子悠的左胸,她一时疼的滑倒在地。 萧忆安看到子悠中箭,惊的瞪大了眼睛。 元宝回头时子悠已经倒地,交手的两人瞬间停了下来,都赶过来扶子悠。 元宝将子悠抱在腿上,侍卫们纷纷拿剑指着元宝。 萧忆安撕心裂肺的对侍卫们喊着:“请郎中。” 他伏在她的旁边拉起她的手:“念儿,郎中马上就过来了,你不要怕。” 元宝推开他的手,怒目圆瞪:“你一次次的伤害她,难道真的要看她死了,你才甘心。”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萧忆安忍着痛,苍白的脸上又自责又心疼。 子悠疼的脸色惨白,她伸出手,萧忆安赶忙迎上来。 她却将手移到萧忆安胸口的伤口上,有几分心疼。 忽又拿开了,微微张口,虚弱的说:“王爷,我求你放他走。” 萧忆安心如刀绞,低声说:“念儿,大夫就快要来了。” “求你了。”子悠用力抓紧萧忆安的手。 萧忆安望着对面抱着子悠的那个男人,嫉妒、愤恨包围了他,他恨不得一剑穿透元宝的心脏。 而且,眼前这个男人,正是敌国的国君,这么好的机会,他如何能放过。 子悠见他不答,伸手抓起箭柄,往里面用力一推,“王爷,是我伤了你,我这条命赔给你便是了,我求你放他走。” “不要,好,好,我放了他。”萧忆安捂着伤口起身。 他对着持剑的侍卫们说:“都让开,让他走。” 元宝抱着子悠不放,他对子悠说:“你跟我一起走。” 子悠眼里噙着泪对他摇了摇头:“你快走,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元宝不舍的放下子悠,往后退了几步,“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子悠闭上了眼睛,眼泪一滴滴流下来。 元宝翻墙走后,萧忆安手下的侍卫开口:“王爷,要不要追。” 他背对着众人摇了摇手,示意大家不用追了。 他来到子悠面前,忽然跪倒在地,头一沉,就这样昏死了过去。 子悠和萧忆安被分开安置在不同的房间。 子悠没有伤到要害,第三日一早便醒了过来。 除了伤口有点疼,她的精神还算不错。 春月给她端来了粥,她问春月:“王爷怎么样了?” 这句话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吃惊了。 春月摇摇头:“王爷的伤很重,还在昏迷着。” 子悠心底有一丝愧疚,她挣扎着起身想要去看萧忆安。 春月连忙来拦着她,“夫人,你身上的伤口这么深,可不能乱动,王爷那边很好,九州王已经从边关回来了,他守着咱们王爷寸步不离。” 萧宴接到煜王府的报信,便连夜马不停蹄的赶回了金陵。 他得知是子悠刺伤了萧忆安,大发了雷霆。 让侍卫们看好子悠,等子悠醒了,要找她算账。 侍卫们严加看管子悠,就连霖儿和觅樱都不让见。 这一日萧宴来找子悠,子悠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萧宴气呼呼的进来,子悠赶忙起身。 “你这女人。。。”萧宴伸出手想打子悠,子悠吓的闭上了眼睛。 第127章 还是要去和亲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又缩了回来。 “要不是怕承儿醒了难过,我真想一刀砍了你。真不知道你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好的,承儿就连昏迷不醒,嘴里喊的也是你的名字。” 子悠有些想哭,她强忍着决绝的对萧宴说:“你们害了我哥哥,害了陆家,还想杀我,这是你们应得的。” 萧宴激动的脸都红到了脖子,“你这女人真是蠢透了,城儿连你哥哥的命都要救,又如何会害你。承儿怕放了陆霄会寒了益州旧部的心,一直在暗中保护陆霄,一边是你,一边是一路拥立他的旧部,你可知道那段时间,他为难成什么样子了?救下陆霄后,承儿为他在徽州置了房产田地,把他的老婆孩子都接了过去,还派人时刻保护着,你不感恩就算了,你还要杀他。” “还是你觉得要杀你的人是我?来,拿着这把剑,朝这儿刺,抄了你陆家的人是我,你要杀也是杀我才对,来啊。” 子悠吓的连连后退,撞到了桌子上。 “承儿心脉受损,凶多吉少,无论他何时能醒来,我都不希望你再出现在他面前。” 萧宴撂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心脉受损,凶多吉少。”这句话一直在子悠脑中旋转,她顿时觉得昏天暗地。 她回想起萧忆安中刀后仍在护着她的情形,害怕她伤害自己,情愿放走元宝。 她第一次动摇了自己的想法,难道真的错怪了他。 她找到前日春月送来的盒子,取出里面的信件。 “煜王亲启”四个字正是哥哥的字迹。 子悠含泪读完了这封信,哥哥已经知道爹爹死了,也知道子悠和霖儿失踪的事。 他在信中除了感激萧忆安的救命之恩,还恳求萧忆安一定要找到子悠和霖儿。 或许她真的错怪了他,为何自己要赌气,不看这信。 真相究竟是怎么样的,只有等萧忆安醒了才能得知。 子悠只能在丫鬟春月的口中获得萧忆安的消息。 萧忆安伤到了心脉,伤口一直不能愈合,断断续续的发烧已经有五日了。 子悠来到春晖院,都被侍卫拦下了。 他们得了萧宴的令,不准子悠进去探视,怕他再伤害萧忆安。 子悠回想起他们曾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心疼到连每寸皮肤都是痛的。 她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既希望是自己错怪了他,又害怕事实真的如此。 她静不下心来做任何事,只能偷偷来到春晖院外面一站就是一个多时辰。 萧忆安的贴身侍卫聂冰从里面出来,关上门,他看到子悠后,只轻轻叹了口气。 子悠上前问道:“聂大人,王爷怎么样了?” “王爷还是老样子。”聂冰一脸的哀愁。 “夫人,老聂我是个粗人,有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原先我以为您只是和王爷闹别扭,没想到您真的下狠手啊。” “我跟着王爷不久,不清楚你们从前发生了什么。自他入京,第一件事就是派人保护陆家,是他吩咐我安排人到天牢救的您兄长,也是他在朝堂上力排众议为您保下陆家的家产。” “我同他一起从安州战场回来,马不停蹄便去追您的船,您怎么能说是他派人杀您?您不在的时候,他常常一个人看着水,看着树就发起呆来,像他这样痴情的男子,这世上都少见。” 子悠早已经泣不成声了。 聂冰看她这样,只能又叹了口气走开了。 她又悄悄来到春晖院的围墙下。 给萧忆安看诊的太医出来了,正是给爹爹看过病的刘太医,子悠追了出去。 “刘太医,王爷他还没醒吗?” 刘太医回头,脸色不佳的摇摇头。 “真的没办法了吗?”子悠快要哭出来了,哽咽着说。 刘太医叹气摇了摇头,“王爷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按说身体已无大碍了,还醒不过来,或许是他意识里不愿意醒来。我已经在试针灸之法了,有没有用,三天后便知道了。 子悠回想起这一个月来对他的伤害,他心里该有多难过啊。 可他还是独自忍受心痛,舍弃尊严,也要把自己留在身边。 或许,她真的是他的劫,斩不断,又爱不得。 这一日一早,萧宴来了秋黎轩。 子悠连忙迎了出来,看他表情有些凝重,焦急的问:“可是萧忆安他出了什么事?” 萧宴摇摇头,示意子悠进去说。 萧宴脸色沉沉的开口道:“本王给你找了好去处。” 子悠疑惑的望着他。 萧宴接着说:“本王不在军营和承儿昏迷的消息被北昭知道了,他们偷袭了我军营地,夺走了聊河两座城池,俘虏了我军三千将士。” 子悠很是吃惊,此事对王府和南景朝廷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她自知罪孽深重,对不起南景子民和浴血沙场的万千战士。 “北昭派使臣来讲和,他们愿意归还我军的三千将士。”萧宴抬了抬眼皮说道。 “那太好了,他们是不是想从我朝换取粮食布匹?可以从陆家的库房里调用,要多少都可以。”子悠猜测北昭还会如以往的做派。 萧宴摇了摇头,直愣愣的盯着子悠,把子悠看的怪不好意思。 “他们要与我朝和亲,要的是我朝嘉宁郡主,我没说错的话,他们要的人便是你吧。” 子悠微笑着的脸慢慢僵硬了下来,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一年了,没想到,和亲一事,还是没能躲过去。 “只你一人便可换回我南景三千将士,明日你便随北昭使者走吧。”萧宴眼神里藏了一丝恳求。 没想到她这个二嫁妇,竟能抵得上三千将士与两座城池。 既是她的错,造成如今的后果,这个责任她一定会担了。 子悠临着窗坐到了天亮,去派人请萧宴。 她告诉萧宴,她同意去和亲,只是,她有两个请求。 一是送霖儿和觅樱到徽州,保陆家众人性命无虞。 二是见萧忆安一面。 萧宴以为她会提重审陆家一案,要回陆家的家产,没想到她只字未提。 萧宴爽快的答应了她的两个请求。 送别了霖儿和觅樱,子悠来到春晖院。 侍卫们得了令,很是配合的打开门,让子悠进去。 萧忆安还未醒,他已经睡了整整十日了。 她轻轻抚摸了他的头发,脸颊,打开他雪白的衣服,查看了伤口。 伤口外面已经结痂了,里面要长好愈合应当还要许多时间。 她想起来萧宴的话,“你根本配不上他。” 这一次她要远远的离开了,两人再不会有任何交集。 这样,他就会放下了吧。 第128章 煜王失忆了 她俯下身,眼泪滴落在他的脸上。 他的睫毛轻轻的抖动了一下,只是她没看见。 朝廷为了脸面,给子悠安排了新的身份。 宗亲萧景阳之女--萧珊,还开了特例封为永宁公主。 这一日晨光正好,她一身大红的嫁衣,头戴凤冠。 精致的面庞施了香粉和胭脂,细眉画的如远岱,唇红似漆。 送亲官领着众人已经到了萧景阳的府上。 按照北昭的习俗,婆子们给子悠披上了大红的盖头。 “送亲队伍启程。”礼官高声喊道。 丫鬟仆人侍卫上百人,带着九州王为她准备的嫁妆,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街上围观的行人不明就里的指指点点。 有人赞叹,有人佩服,有人羡慕,有人惋惜。 傅元蘅在宫中笑出了眼泪,她为子悠和萧忆安斗了个两败俱伤而高兴。 也为子悠以后再也回不了金陵而高兴。 瑶儿刚出了月子,在钱子京的搀扶下,同她哥哥、嫂嫂一起挤在路人中,为子悠送行。 她忍不住落泪,丝巾都湿透了。 萧宴送走了北昭的使臣,心中怀着一丝忐忑回到王府。 他这样做是为了南景,为了三千将士,也是为了他的弟弟。 这个女人走了,和承儿再无可能,承儿才能不再为情所困,开心幸福的生活下去。 纵使承儿醒来后会怨他,恨他,他也不悔。 萧宴方走回王府大门口,聂冰便迎了出来。 他满脸的喜气:“九州王,我们王爷醒了。” 萧宴喜出望外,快步的赶到春晖院。 萧忆安正坐在床上,眼神陌生的望着周围的一切。 “承儿,你醒了。”萧宴忙来到床边和他说话。 萧忆安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他:“承儿?请问你是?” 萧宴望望萧忆安又转头去问聂冰:“他这是怎么了?” “属下不知啊,王爷方才醒来就一直坐着,一言不发,许是睡太久了,脑袋还迷糊着。”聂冰回。 快去找刘太医过来瞧。 刘太医过来把过脉后,告诉他们,煜王失忆了。 萧宴反倒松了一口气,失忆了好啊。 南景朝廷和王府的一切都可以慢慢熟悉起来。 关于那个女人的事,再也不要想起,便是最好。 他命令王府的人把子悠的东西都丢掉,不允许谈论和子悠有关的一切事情。 朝堂上的人懂内情的都知道去和亲的是煜王的前妻。 这事对于煜王来说,毕竟不算光彩,自然没人会提起。 沈阔察觉出煜王的异样,从九州王处证实了煜王失忆。 九州王也令他不要再查陆家的案子了,沈阔不得将已经查的证据都压了下来。 得知煜王失忆后,还有两个人高兴的睡不着觉,一个便是皇后傅元蘅,一个是她父亲傅昇。 傅昇又开始为他的三女儿与王府结亲筹谋起来。 傅元蘅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只是想到子悠还活着,不久便要做北昭的皇妃,她还是恨的咬牙切齿。 她恨子悠已经恨到扭曲,只要子悠还活着一天,她始终咽不下这口气。 这场和亲,北昭宫中的人,并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只当是与南景的郡主联姻,不过是给皇帝的后宫添一个人罢了。 数月前宁国就送了公主过来,这种事也不算什么新鲜事,也没多少人在意。 全北昭皇宫里最开心的就属皇帝元睿了。 他没想到子悠能那么爽快的答应和亲。 南景的做事效率也挺高,两日便准备好一切送和亲队伍离开了。 他如今万事顺遂,只待子悠的到来。 往后他与子悠鹣鲽情深,再生上几个孩子。 一起度过这一生的悠悠岁月,他这一生也知足了。 已是九月,夜里寒气重了起来。 和亲队伍走走停停,走了三四日,才到边境小镇江夏。 众人赶了一下午,现在是又累又饿,都说要歇歇。 送亲官只得让大家停下来,喝点水吃点干粮再走。 再赶两个时辰,应该就到江夏镇了。 按照北昭皇室的习俗,新娘子在入夫家前是不可以取下盖头,被人看见真容的。 丫鬟把水和干粮递进马车里。 子悠终日在马车里,实在憋闷的很。 她没接东西,让丫鬟扶着她从马车上下来。 大家要么站着,要么坐着的吃着,想来马上还走不了。 和亲队伍里也有北昭的使臣。 大家都好奇的问北昭使臣,北昭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使臣满面荣光的答:“我们皇上啊,今年方二十岁,亲政已有一年,把我们大昭治理的井井有条。用你们南景话说,他就是个青年才俊,不仅文韬武略,而且相貌俊美,有多少王公大臣家的小姐,甚至是属国的公主,都十分心仪我们皇上。你们放心,配你们公主,绝对配的上的。” “那你们皇上后宫有多少妃子啊?”人群中有人问起来。 那使臣接着说:“皇上后宫妃子不多,皇后是咱们太后的侄孙女,是太后本家的。前不久,宁国公主被封了慧妃,还有陈、王、崔、谢,四个皇妃,那是咱们皇上推行汉化,纳的四个汉人妃子,另外就是李淑妃了,他出身虽不高,可是为皇上诞下了皇长子。” “我们公主过去能封个什么位份啊?”又有人问起来。 “这个嘛,不好说。”那使臣有些为难。 “少说些闲话,抓紧点吃,吃好了就准备上路。”送亲官对着众人说道。 子悠对这个北昭皇帝不感兴趣,她也无意加入他的后宫,与众佳人争宠。 只是她一直想不通,金陵城美人众多,怎么独独她就入了这昭皇的眼,对她念念不忘了。 丫鬟扶着子悠来回走了几步,子悠悄悄掀起盖头回头看来时的路。 金陵城中那个男子,这个时候应当醒了吧。 不知道他得知自己去和亲后,有没有难过,会不会伤心。 她和他这一生缘分太浅,各自相忘,便是最好的结局。 子悠回头望的时候,殊不知,林子里也有一群人正在望着她。 众人纷纷收拾好了,子悠在丫鬟的搀扶下进了马车。 帘子才放下来不久,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林中传来。 又是拔刀的声音,刀剑击打的声音,男子们的喊声,女子的叫声。 子悠赶快打开帘子,一群黑衣人正跟和亲队伍的侍卫打斗在一起。 丫鬟,小厮们四处奔跑逃命,地上已经黑压压的倒下了不少人。 “是不是遇到山贼了,这可怎么办啊?”丫鬟洁儿慌张的问子悠。 子悠掀开车帘看到两个持刀的男子朝着马车跑过来。 她出神了一下,赶快跳车准备往林子里跑。 丫鬟洁儿慌张的拽着她的嫁衣,她只得拉着洁儿一起跑。 那两个人紧追不舍,子悠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公主,我们换下衣裳吧,我去引开他们,你快跑,你若有什么闪失了,我也活不了。”洁儿提议道。 不等子悠回应,她便将子悠身上的喜服脱了下来,披在自己身上。 “快,来不及了。”说着她取下了子悠的头冠,戴在自己头上,还把盖头扯下来披着。 洁儿扶起子悠,把她推向一旁的林子里,自己含泪跑到了另一边。 子悠往前跑了一段,忽觉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回头,两个黑衣人离他不过几丈之遥。 她出于本能的拔腿就跑,没跑多远,就到了山崖边,无路可逃了。 第129章 多亏这棵歪脖子树 两个黑衣人紧跟着赶过来。 子悠在他们眼中看到了杀意。 其中一个黑衣人从怀里拿出一幅画像。 两人看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朝着子悠逼近。 子悠嘴唇开始发抖:“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两人不语,只是步步逼近。 子悠望了望身后的高崖,掉下去必死无疑啊。 她的心狂乱的跳着,根本冷静不下来想办法。 黑衣人往前一步,把她逼的更近高崖一步。 横竖都是一个死,倒不如跳下去试试,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子悠一个踩空,从山崖上滑了下去。 黑衣人见他掉下了崖,往下看了看,其中一个人说了句,下去看看,便走开了。 洁儿本以为她穿着嫁衣,能把坏人引过来。 没想到,黑衣人追上她后,扯开盖头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去了。 她忙去追黑衣人,见子悠掉落山崖,在石头后面已经抖到不行了。 两个黑衣人回过头来看见她,举起刀要砍过来,她便吓的晕了过去。 和亲队伍里几个人受了伤,坐在地上哀嚎着。 北昭接亲使带着几个人举着火把过来找子悠。 他们看到晕倒在地上的洁儿,误以为她是公主,忙把她扶起来,带她到驿站去了。 洁儿醒了时,南景送亲使来看望她,她告诉管事大人公主掉到悬崖下面了。 管事大人忙派了人到山崖下去找,还不忘叫人瞒着北昭的接亲使。 子悠落下去时,她尽力想抓住崖边的树枝或是山石,几次落空。 衣服都被划的稀烂,身上到处是伤口。 好在接近崖底时,她拼了全力抓住一个树枝,就这样被吊在半空中。 幸得小时候练就的爬树本领,她慢慢挪动到树干上,一整个人抱住树干趴着。 没多久崖底就有人举着火把走过,在草丛里搜寻。 子悠知道定是杀她的那两个刺客。 她大气都不敢出的趴着,幸得老天开眼,他们没有往上瞧。 匆匆的从这附近搜寻过就离开了。 她不记得这样趴了多久,树干终是承受不住她的力量,断掉了,她人也跟着落了下来。 子悠有些意识的时候,只觉得眼前有一片火光在缓缓靠近。 突然她的双腿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呸,真倒霉,白忙活了一场,蝎子没捉到几只,倒是撞见个死人。”那人骂骂咧咧。 子悠觉得好像有人在翻她的外衣,突然睁开眼。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举着火把被吓的退到地上。 那少年起身,假装镇定的对子悠说:“你没死啊,方才有虫子爬到你身上了,我帮你赶虫子。” 子悠浑身是树枝划的伤,火辣辣的疼,她只觉得口干舌燥,说不出话。 少年颤巍巍的来到子悠身边,用手指试了试她的鼻息,才是放下心来。 他指着头顶上的高崖,“你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子悠躺在地上微微动了动头。 那少年很是唏嘘,“你真是命大,要不是这棵歪脖子树,你早就摔死了。” 子悠转动眼珠,借着火光,瞧了瞧那棵被她压断的歪脖子树。 少年热心的凑上来问:“你看这山上满是野兽毒蛇的,你又浑身是伤,我带你到镇上医馆去吧。” 子悠感激的对他点头致谢。 少年尴尬的一笑,一脸市井的对子悠说:“救人呢,我也不是第一次了,也不能白救是吧,这里离着镇上还很远,你给十两银子就行了。” 子悠想到自己身上并没带着银子,头上那些钗环跑的时候都掉光了。 她不好意思的跟少年说:“我现在身上并无银两,你能不能先扶我到医馆,等我治好了伤,我会叫家人送银两来,定有重谢的。”子悠低声恳求他说。 “那不行,赔本的买卖,我可不干。”少年转过脸去不看她。 少顷他又转过头来说:“我见你藏着一颗珠子,还值点钱。”说着少年拉着露出头的红线,便把那珠子拉了出来。 子悠捏紧红线不放,“这不行。” “既然你不舍得给,那你就躺着吧。”说着少年便起身要走。 子悠只好松开手,叮嘱了几次:“此物对我非常重要,你定要保管好了,等我家人拿银子来,我还要同你换回来。” 少年财迷心窍,连忙抢过来攥在手里,偷偷看了几看,又揣进了怀中。 好在他说话算数,将子悠扶了起来,趔趔趄趄的往山下走去。 子悠浑身是伤,实在走不动,少年只好把她背起来,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扶着子悠,走的十分艰难。 少年累的喘着大气,边走边抱怨:“哎,我说,十两是我扶你下山的价格,背,可不是这个价,你得加钱!” “你受累了,要多少你开价就行。”子悠在他背上,摩擦着浑身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少年也不客气,开始讨价还价:“二十五两,怎么样?” 子悠爽快的答应了他。 少年一想到即将到手的二十五两银子,瞬间浑身充满了力量,一口气背着子悠到了镇子上。 他瞧着子悠满身褴褛的衣裳像是嫁衣模样,路上他和子悠攀谈:“哎,我说,你是不是逃婚,不小心坠崖的?” 子悠不答,他扭头一看,子悠又睡过去了。 他把子悠背进了一个医馆,刚进门就喊起来:“小莲,快来帮我。” “来了。”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 “这谁啊?快背到后堂来。”叫小莲的女子远远看了一眼少年,忙掀开帘子,让他们进去,自己则去准备处理伤口的用品了。 “在山上救的,看模样不是逃婚的,就是殉情的。”少年背子悠进到后堂,边走还不忘调侃一番。 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子悠给的那颗珠子,照他的经验,这颗珠子一定值不少钱。 他想去镇上问问,如果超过二十五两,他便把珠子卖了。 如果不到二十五两,他再过来跟子悠对换。 他把子悠放在床上,舒了一口气,松了松肩膀,小莲正端着处理伤口的东西过来。 “交给你们了哈,等她醒了,诊金联系她家人要啊。”说着他大摇大摆的出去了。 “这个小白。”小莲瞪了他一眼,便过去照顾病人了。 她不经意望了床上躺着的病人的脸,只觉得面熟,又仔细的看了看,不禁惊讶的大叫起来: “爹爹,娘,你们快来。” 一对中年夫妇掀开帘子进来,竟是曾在金陵救过陆家老爷一命的顾郎中夫妇。 顾郎中夫人有些埋怨说:“小莲,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大喊大叫。” “爹,娘,你们快看这是谁?”小莲指着床上的人激动的喊起来。 “谁呀?”顾郎中赶快凑过来看,“陆,陆小姐?” “是啊,是我的恩人陆姐姐没错吧。”小莲附和着说道。 顾夫人也凑过来看,“还真是陆小姐,她怎么会在这里啊?” 第130章 和亲公主是假的 顾郎中赶忙上前给子悠检查了身上的伤,还为她把了脉。 “怎么样了爹?”小莲担忧的问。 顾郎中微微点头,“右腿骨折了,身上划伤的地方很多啊,不过都是皮外伤。” 小莲很是气愤,“是谁这么心狠手辣,害了陆姐姐?” “是啊,陆小姐怎么会来了江夏?”顾夫人也很疑惑。 “莲啊,去前堂把门锁了。爹去配点药,等我给陆小姐接好骨,你和你娘给陆小姐身上的伤口都敷一敷。”顾郎中说话间便出门到前厅去配药了。 子悠听到说话声,睁开了眼。 小莲赶快上前,“陆姐姐,陆姐姐,你还记得我吗?” 子悠定睛一看,眼前这个姑娘是有些面熟,她转头看到女孩身边的妇人,那不是顾郎中夫人吗,那这姑娘定是他们的女儿小莲了。 “小莲?”子悠低声说。 “是,是,我是小莲啊,陆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从山崖上摔下来?”小莲焦急的问道。 子悠张开嘴欲言又止,顾夫人忙上前,“陆小姐受了这么重的伤,别让她说太多话了。” 小莲乖巧的点了点头。 小莲和她娘给子悠清理了伤口,上了药,便让子悠休息着了。 小莲守在床前不肯去睡,陪了子悠一个晚上。 送亲团的人山崖下搜寻,找到了许多嫁衣的碎片,还在地上发现了血迹。 他们又寻了一日,还是未找到人,他们认定了子悠必是被什么野兽给拖回洞里吃了,便回去驿站禀了管事大人。 管事大人心急如焚的来回踱着步,和亲公主死了,他的差事算是黄了 如此一来,北昭定不会归还南景的三千士兵了,他回国后,还免不了受罚。 他忽的停了下来,心里有了主意。 既然北昭人把洁儿认成了公主,那便叫她假扮公主到北昭去和亲。 反正也没人见过公主的真容,谁又能知道洁儿是假的。 他对洁儿一番威逼利诱,洁儿只得同意假扮公主去和亲。 过了两日子悠能坐起来了,也不见救她那个少年过来,便问小莲那少年的事。 小莲告诉她,那个少年叫小白,是陶安村的人,以采药为生。 子悠得知了小白的住处,也就放下了心,心想,等腿好了一定登门道谢,送给他二十五两银子,换回珠子。 公主入了昭皇宫,元睿亲封她为贵妃,即刻行册封礼。 册封大典礼毕,洁儿被送回她的寝宫。 元睿满心欢喜的进了贵妃的安华宫,他望着坐在喜床上,盖着盖头的新娘,喜不自胜。 他走近,坐在新娘旁边,洁儿害怕被他识破,浑身抖起来。 元睿拉起新娘的手,含情一笑道:“你别怕,是我,念念,我终于娶到你了。” 洁儿抖的更厉害了。 “念念,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吗?”元睿疑惑起来。 洁儿不敢出声。 元睿一把掀开盖头,眼前的女子,并不是子悠。 他警觉的望着洁儿:“你是谁?” 洁儿强装镇定:“我是南景的和亲公主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让你假扮和亲公主的。”元睿捏紧了洁儿的手腕。 洁儿疼的厉害,噗通跪在地上:“皇上,你饶了我吧。” “快说,公主去哪里了?朕的人明明亲眼看见她上了马车。”元睿仍紧紧捏着洁儿的手腕不放开。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公主她,公主她在半路遇到暗杀,掉落悬崖死了。我,我是没办法,管事大人非要让我假扮公主来和亲。”洁儿疼的龇牙咧嘴。 元睿放开洁儿的手,厉目瞪着洁儿道:“你胡说,她怎么会死?” “是我亲眼所见,公主被两个黑衣杀手逼的跳了崖,管事大人派人找了两日都没找到尸体,想来是被野兽吃掉了。”洁儿颤巍巍道。 元睿转身出了安华宫,朝着皇后宫中走去。 皇后听宫人说皇上来了,忙出去迎。 元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说,南景和亲队伍遇刺,是不是你干的?” 皇后愤怒的抽出手,满肚子的委屈:“皇上凭什么怀疑臣妾?臣妾在皇上心中就那么善妒不堪吗?” “南景公主有没有命到宫里都不一定,这话是你那日在御花园亲口说的吧。”元睿瞪着一双眼像要吃了她。 皇后冷笑一下,“皇上就凭一句话便认定是臣妾,臣妾不服。再说,那南景公主不是好端端的到了宫里吗?” 元睿嫉恶如仇的说:“从前你在宫中做那些小动作,你以为朕不知道,这一次你太过分了,朕不会再容你。” “臣妾可对天发誓,不是臣妾做的,臣妾是不会认的。”皇后高高举起手,信誓旦旦。 元睿见她不认,气急败坏的出了宫。 他没见到子悠尸体之前,是不会相信她已经死了。 元睿到了江夏,他命人将出事周围的山林又搜寻了一遍。 哪里还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他又着人分头到附近村子和镇子去打听子悠的消息。 南景皇帝萧融十九岁生辰到了。 寿宴当日,张灯结彩,热闹异常。 皇亲国戚们纷纷举杯为皇上祝寿。 离得近的相互间三三两两间敬酒,一番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萧忆安醒来的十几日,兄长萧宴怕人知道他失忆,恐朝堂生变故。 他命人画了百官的画像,一个一个的教萧忆安认。 萧忆安去上朝已有三日,哪里出了纰漏,萧宴都会替他圆场。 说他大病初愈,记性差了很多。 他对朝堂还不熟悉,没有特别的事,兄长交代他不必发言。 傅太师坐在萧忆安对面,他举杯遥敬了萧忆安一杯。 只听舞乐声响起,舞姬们摇曳着婀娜的身姿入殿来。 已是入冬天气,舞姬们只穿了薄纱的舞衣,显得身段更加妩媚。 在座的男宾们一时来了兴致,纷纷放下手中杯子。 萧忆安望了一眼,百无聊赖的顾自饮着酒,只想这场寿宴赶快结束,早点回府。 奏了什么乐,跳了什么舞,他都无心去看,无心去听。 丝竹声停,为首的舞姬,拿开遮面的团扇。 席中有人窃窃私语:“这不是太师府的三小姐吗?” 皇上也颇为惊讶:“这不是皇后的三妹妹吗?这舞跳的甚妙啊。” 皇后赔着笑微微颔首。 萧忆安听了皇上的话,抬头望了一望。 那女子正含羞带怯的望着他,眼神中有一丝欢愉与期盼。 萧忆安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敏锐的收回了目光。 傅太师起身甚为满意一笑说:“小女献丑了。” 那女子躬身给上位的皇上行礼:“臣女沅陵,恭祝皇上寿与天齐,千秋万代。” 皇上对皇后的娘家人向来是厚待的,很是热情的说:“来,给三小姐赐座。” 宫人们在太师旁边加了一张椅子。 傅沅陵入座后,太师叫婢女倒了一杯酒,递给沅陵说:“陵儿,这位便是煜王了,你过去敬煜王一杯酒。” 傅沅陵已经知道他爹有意让他与煜王亲近。 早听闻煜王乃京城第一美男子,今日初遇,已对他一见倾心。 傅沅陵端着酒杯走到萧忆安面前,娇柔的说道:“小女沅陵敬王爷一杯,还望王爷莫要嫌弃。” 萧忆安抬头见众人都盯着他看,他便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他把杯子轻搁在桌上:“三小姐,入座吧。” 自他醒来后,兄长已经几次提及他的婚事,在他面前对傅太师家的三小姐称赞有加。 他因受伤失忆,可在他脑海中一直有一个女子的模糊身影。 那女子似乎是他很重要的人,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问身边和王府的人,他们都一问三不知。 第131章 珠子又被卖了 傅沅陵见萧忆安对她不热乎,眼睛里藏着些意犹未尽,挪着步子回了座位。 还不忘完成任务般的望了望她的爹。 傅太师自然也看到萧忆安的态度。 不过老谋深算如他,是不会轻易放弃。 宾客间的推杯换盏,虚意相迎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宴席方结束。 各个皇室宗亲相互道了别,纷纷离去。 太师府里,赵怀方看出傅太师不快。 谄媚的对傅太师说:“相爷,煜王对婚事一直不表态,属下这里倒有一计,准保促成此事。” 他对着傅太师的耳朵,咕哝说了几句。 傅太师叹气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就这么办吧。” 子悠休养了七八日,她实在躺的累。 躺不住了,扶着床边站起来走动。 小莲正在旁边叠着纱布,子悠跟她说:“小莲啊,你能不能去找你爹爹先支上二十五两银子,借给我。” 小莲停下手头的活,转过头说:“陆姐姐,你要买什么东西,告诉我就好了,我去帮你买。” “不是要买东西,叫小白的那个小伙子救了我,我理应要答谢的。” 子悠往前走了几步,腿还是疼,她捂了一下,小莲看到了,赶忙来扶她。 “你说小白吗?这个死小白,定是他跟你讨要好处了吧。”小莲很是不屑的抱怨了一句。 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小白那个人,没得到好处是不会松口的。 他怎么这么多天也不来看子悠一眼。 “陆姐姐,你是不是给了他什么东西了?”小莲疑惑的问。 子悠在凳子上坐下,抬起头对小莲说:“我有一颗珠子是朋友送的,非常重要,在他那里保管。” 小莲听她说这个话,顿觉不妙,这珠子八成已经被死小白给卖了。 子悠看她面色不佳,赶忙问:“可有什么不妥?” 小莲是个藏不住事的,她马上就想去找小白。 她对子悠说:“陆姐姐,你放心,我去取回你的珠子,你先在这里休息,有事你就喊我娘。” 说完,她便跑了出去。 小莲的爹顾郎中经常会到陶安村帮村民义诊,在村中和镇子上都有很高的名望。 陶安村的村民见了小莲,也都是恭恭敬敬。 一般这个点,小白都会来镇上给善堂采买。 她到市场附近守着,果然逮到了小白。 小白若无其事的跟她打招呼:“我说这是谁呢?原来是小莲姑娘,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小莲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愤愤的说:“你是不是拿了陆姐姐的珠子,交出来。” “什么陆姐姐,什么珠子,我不知道啊。”小白被拧的面目狰狞,还不忘了狡辩着。 “你少装蒜,那日你背去我们医馆那个人,她可是我姐姐,你连她的东西都贪,我看你是欠收拾了。”小莲拧的更用力了。 小白眼珠子转了转,两手合拢的求饶道:“那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姑奶奶,你先放了我,有话好说。” 小莲刚松了手,那厮就开溜了,一转眼的跑了个没影。 小莲也不是吃素的,她朝反方向跑去。 绕了两条街,正好和小白撞了个正着,她眼疾手快的扯上小白的衣领。 “你跑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小白一个男子对付小莲一个姑娘家那是绰绰有余。 只是顾郎中为他免费治过两次病,对他有恩,他自然不能对恩人的女儿动手。 小白眼睛望着远处,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拿来?” “拿什么?” “你说什么?” “东西已经不在我这里了。” 小莲指着他的鼻子骂:“我早就猜到你把它卖了,你知不知道那是陆姐姐很珍贵的东西。” 小白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卖给谁了?”小莲问他。 他吊儿郎当的左右顾盼,就是不答话。 小莲急了,对他这个财迷,只能用银子诱惑了。 “卖给谁了,你带我去要回来,多少银子,我来出。” “真的?”小白喜出望外。 小莲松开他,从袖口套出一个钱袋子,“我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小白指了指东边说:“就是卖给镇子东头银楼那个王老板,他给了我五十两。” 小莲伸出手指点了点他,“你啊你,为人诚信是第一位的,你的眼睛都被银子给糊住了。” 小白挠了挠自己的头,尴尬的带路往前走。 两人到了王老板的银楼。 王老板见到小白过来,笑意盈盈的站在柜台对他说:“小白兄弟,今日可是又得了什么好物件啊?” 小白一脸紧张的站着,小莲踢了一下他的脚。 他才开口:“王老板,前日我卖给你那颗珠子,我想赎回去了。” 王老板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油光圆滑的脸抖了一下。 “咱们这里又不是当铺,你卖给我的东西,哪有要回的道理?” 王老板已经叫了懂行的朋友来看过了,那人告诉他,珠子是东珠。 这种成色的要值上千两,他自然不会松口。 小莲见他变了脸,冲上前说:“王老板,咱们都是一个镇子上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那颗珠子是我姐姐非常重要的东西,五十两我带来了,你把东西给我们吧,就当从来没做过这笔买卖。” 王老板脸不改色,挤出几道褶子:“小莲姑娘,你们顾家在江夏开医馆也有几十年了,要是有人,你帮他诊了病,唉,他病好了,又来退诊金,你会给退吗?” 小莲见他无理取闹,很是激动:“这是两码事,你从小白手里五十两买的,今日我再给你加五两卖给我,不过经了一道手,给你净挣五两银子,对你也不亏啊。” 王老板嘿嘿笑出了声:“既然小莲姑娘要买,那自然是能卖的,不过这价钱得我说了算。” “你想要多少?”小莲怒气冲冲的问。 王老板将他俩望上一望,开口道:“一千两。” 第132章 又被元宝找到 “你疯了。” “狮子大张口啊。” 小莲和小白几乎同时出口。 “你别太过分,我们江夏也是有王法的,信不信我到亭长那里告你。”小莲很是恼怒。 王老板很是不屑的朝他们摆摆手,“去去去,随便告去。” 小莲都气的要哭了,小白在一旁拉了拉她的袖子。 “要不算了吧,不过一颗珠子,再买一颗给你姐姐便是。” 小莲用力甩开他的手,捂着眼睛哭起来,“都怪你。” 小白自责的又来拉她的袖子,“现在哭也没用,咱们走吧。” 小莲甩开他的手,见到王老板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小莲突然有了主意。 她来到银楼的门口,对着过往行人大喊:“都来看啊,无良奸商,骗人骗财。” 不一会儿,银楼门口围满了人。 王老板气急败坏,眼见赶他们走没用,上手抓住小莲的头发,伸出大巴掌想要打她。 小白看到有人欺负小莲,他可不干,对着王老板肚子就是一脚。 王老板捂着肚子喊人,银楼的伙计们都出来了。 小白把小莲护在身后,跟伙计们扭打在一块。 围观的人看热闹般的站着,也没人上去拉架。 人群中挤出一个人,三两下的把伙计们打倒在地。 他对着银楼伙计们厉声斥责道:“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他一个,还有没有王法。” 小白见有人为他撑腰,赶快躲在来人的后面附和道:“就是,就是。” 许是说的太用力了,嘴角的伤口渗出了血,他用手背擦了去。 小莲认出了来人,脱口叫道:“元宝哥哥。” 元宝回头,眼神里全是疑惑,他并没有认出小莲。 小莲跑上前,“元宝哥哥,我是小莲,金陵,小莲,你不记得了。” 元宝才想起来,几年前他和子悠在金陵救过一个姑娘,还送她和她父母回了江夏。 元宝确认的点了点头,问道:“你们是不是受人欺负了?有什么难事告诉我,我会帮你们的。” 小莲还沉浸在与元宝哥哥重逢的欢喜里。 小白赶快上前答话:“这银楼的黑心王老板,五十两骗了我的珠子,如今我要赎回,他却问我们要一千两。” 王老板捂着肚子缩在门内,还不忘给自己辩解几句。 “咱们这是银楼,你要买东西,可不是得我出价,你们要觉得价高,可以不买,可你们却造谣,损毁我的名声,实在可恶。” 元宝见双方各有道理,便对王老板说:“是什么样的珠子,可否给我看一看,价钱可以再商量。” 王老板看他穿着不俗,想来定是个富家子弟,便客气的把他请了进去。 小莲和小白也跟着进去了。 王老板把他们请到桌子旁坐下,自己从柜台那里,拿出一个锦盒。 到众人面前打开展示。 元宝抬眼一看,激动的站了起来:“这珠子是从何处得来的?” 王老板不答,小白抢着说:“这珠子是我的,是我前日卖给了王老板。” 小莲略有些为难的咬了咬嘴唇,“这也不算是小白的,是陆姐姐的。” 元宝听到小莲的话,眼睛里顿时有了光彩,他激动的问小莲:“你见到念念了,她在哪里?” 小莲如实的答:“陆姐姐她受了伤,如今在我们医馆里养伤。” 说完小莲突然想到答应过陆姐姐要保密的,她赶忙捂住了嘴巴。 元宝脸上露出了花瓣一样的笑容,“真的是念念吗?你快带我去。” 小莲为难的歪嘴笑了笑,望着屋顶躲闪着说:“我刚说什么了,我不记得了。” 元宝看出她的担忧,宽慰的说道:“元宝哥哥是你陆姐姐的好朋友,你忘了吗?” 说着他便要拉着小莲出去,小莲指着王老板手里的盒子,“可,这珠子。” 元宝没心思跟王老板磨叽,从剑鞘中抽出利剑,抵住王老板的脖子说道:“你五十两收来的是不是?” 王老板吓的抖动起来,“是,是。” 元宝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王老板,“我五倍的价钱买,你可愿意卖?” 王老板得了便宜,又满是恐惧的点着头,“卖,卖。” 元宝收起剑来,从王老板手中夺过盒子,把银票往地上一扔,便拉着小莲走了。 小白对着王老板又气又嫉妒的哼了一声,也跟着他们走了。 元宝终于找到了子悠,他激动的上前抱着子悠。 子悠见到元宝,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她见小莲在一旁看着,害羞的挣脱开他,“元宝,你怎么会在这里?” 元宝满眼的深情,“我说我是一路跟着你的,你信不信?” “那你为何现在才出现?让我白白受了这么重的伤?”子悠假装埋怨的说。 “我路上贪杯,醉了酒,就跟丢了,都怪我。”元宝略带歉意的撇了撇嘴。 子悠顾自一笑:“这事也只有你能做的出来。” 两人相视一笑。 元宝从怀里掏出锦盒,交到子悠手中。 “我都听小莲和小白说了,这一次我不怪你,以后你再弄丢,我就不会帮你找回来了。” 子悠打开盒子一看是那颗珠子,她惭愧的低下了头。 在顾郎中一家的悉心照顾下,子悠的伤好的差不多了。 元宝陪着子悠在江夏也有七八日了。 有元宝每日变着法子逗子悠,她不能走动,倒也不觉得十分无聊。 一日傍晚,小莲在摆碗筷,“哥哥,姐姐,准备吃饭了。” “好,辛苦你了小莲。”子悠客气的说道。 “姐姐你不要客气,就当这里是自己家就好了。”小莲笑笑,“我去叫爹爹。” 顾夫人和小莲都给子悠和元宝夹了菜,叮嘱他们多吃点。 顾夫人给小莲夹了个鸡腿,小莲又夹给她爹爹:“爹爹辛苦了,要多吃点。” 顾郎中呵呵一笑,满脸幸福。 顾夫人争宠似的说道:“你爹辛苦,难道娘就不辛苦。” 小莲赶忙夹了个鸡腿给她娘:“娘当然也辛苦,怎么能少了娘的。” 顾夫人满意的笑起来,小莲也跟着边笑边吃。 子悠看着面前这幸福的一家人,不禁陷入了回忆。 娘还在时,带着她读书,给她梳辫子,也会夹好吃的给她。 和爹爹在台下有说有笑的看戏。 爹爹一双眼含着泪送她出嫁。 爹爹临走前苍白瘦弱的脸。 不觉她的泪已经盈满了眼眶。 “陆姐姐吃这个。”小莲又给她夹了菜。 “陆小姐吃菜,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一样,不要拘束。”顾夫人热情的招呼着。 “元宝哥哥,你也吃。”小莲乖巧的给元宝也夹了菜。 子悠怕他们看到,努力的把眼泪藏起来。 元宝看出子悠的伤感,晚饭后特意带着她在镇子上走走。 他们来的晚了,摆摊的商贩们已经收了摊形色匆匆的往家里赶。 子悠心想:他们都回家了,无论银子挣的多与少,一想到亲人在家中等待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幸福与期待。家,这一字,本意就是给人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再平常不过,于我来说,却是那么的奢侈,遥不可及。 “你在看什么?”元宝问。 子悠收回她出神的目光,对元宝笑了笑。 “元宝,你家中的生意离了你可还行?” 第133章 三小姐嫁给我,必不会受委屈 元宝赌气离宫,现在想想未免有些儿戏了。 好在只要皇祖母在,会替他守好前朝后宫的。 “我都安排妥当了,况且有祖母在,不会出什么乱子。” “我觉得你该回去了,我这里也没什么大碍了,你出来了这么久,家里人会担心的。”子悠低低的回了句。 “那你呢?准备何时到北昭去?”元宝焦急的问道。 “我在这里好好的,为何要去北昭?”子悠想同他装糊涂。 元宝站在她前面,目光坚定的对她说:“我在金陵托人打听过了,知道你要到北昭去和亲。” 子悠已经听说,南景送亲队伍把和亲公主送进宫了,还被昭皇封为了贵妃。 “你许是误会了,没有这回事。”子悠掩饰道。 元宝一脸惆怅:“你没必要瞒着我,发生了什么事,我都知道了,我觉得你应当回去,做昭皇的贵妃难道不好吗?” 子悠不知元宝为何会希望自己去和亲,难道这也是北昭的民风? 在国家大义跟前,他的那点儿女情意也是可以舍弃的。 她为难的说道:“或许有很多人不希望我活着,或许那个人就在北昭的后宫也不一定。上天既然让我摆脱了和亲的命运,这一次,我想隐姓埋名活下来。如果可以选,我宁愿做个普通的农妇、商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也不愿只是豢养在金屋碧瓦里的金丝雀。作为好朋友,你也希望我能开开心心的,对吧?” 元宝望着她欲言又止。 他原本以为子悠爽快的答应和亲,是她想离开萧忆安,是她自己心甘情愿。 如今看她不愿的模样,元宝又陷入了矛盾。 这样贸然带子悠回宫,子悠是否情愿不说,她的安危也难以保全,倒不如让她在这里养好伤了,再做打算。 这几日和子悠相处的时光,是他一生中少有的宁静与安乐。 手下人已经几次来催他走了,他只想能多留,便多留一日。 往后的几日,元宝也没再提起过让子悠回北昭的事。 子悠还是不放心,几次让他发誓不能透露自己的行踪。 宫宴后没多久,萧忆安便接到了傅府的帖子。 傅太师家里有喜事,他家大公子傅耀庭孩子满月。 请萧宴和萧忆安到府里吃满月酒。 萧忆安经过这一段的相处,对傅太师的为人和做派已经相当了解了。 鉴于兄长告诉他,傅太师对他们兄弟有恩。 他表面还是尊重傅太师的,可私底下却不愿与他有过多交情。 他拿着帖子,正在斟酌怎么回绝,兄长萧宴走过来了。 他起身相迎,萧宴坐下后缓缓开口:“如今边关暂无战事,你身体也无碍了,京中有你坐镇,我也能安心,我想回益州了,你嫂嫂和孩子们都在益州,许久未见,还真有点想他们。” 萧忆安见兄长如此说,虽有不舍,可也无奈何。 兄长是九州王,统领西北八十万的兵马,长久的住在京中也不是办法。 萧忆安点了点头:“兄长打算何时启程?” “明日便走吧,早点出发也能早点到。”萧宴说。 萧忆安有些感伤,他给兄长倒了一杯茶说道:“兄长,你往后要多加保重,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萧宴也很是不舍,轻舒了一口气。 “那是自然,如今万事落定,只是你的婚事还悬着,叫兄长放心不下,父母泉下有知,也会不安呐。” 萧忆安见兄长又来逼婚,还是老方法应付:“我的婚事,不着急。” “好吧,兄长也做不了你的主,父亲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为了萧氏一族宗亲的生死荣耀,与傅家结亲,与皇后交善,才是上上之选。”萧宴仍是语重心长的劝说。 提到与傅家结亲,就像触到了他的逆鳞,令他浑身不适。 他只这么低着头不言语。 兄长见他不语,提醒他:“结亲的事慢慢来,傅太师家的满月酒,你一定要去,满朝堂的人都盯着呢,莫要授人以话柄。” “兄长放心,此事,我心里有数。”萧忆安抬头答道。 到了傅太师府满月酒这一日,萧忆安让人备了厚礼,亲自上门去了。 太师府的酒席无非也是酒宴歌舞,寒暄敬酒,逢场作戏。 萧忆安如带着面具般走完了这一套,甚觉无趣,便独自饮起酒来。 不知饮了几杯,他只觉得头晕目眩,体力不支。 他使劲儿的摇了摇头,眼睛也花了,看到的人影都是模糊的。 最后头重重的砸在桌上,晕过去了。 傅太师见他已经晕了,忙起身,对着众人道:“想是我府上的酒烈了些,把煜王都喝醉了,快来人,扶煜王到厢房休息。” 等萧忆安再醒来时,头仍是有些疼。 他转身时望见一个女子正睡在他身旁。 他定睛一看,竟是傅沅陵。 两人衣衫不整的躺在一起,他使劲儿的拍着头。 只记得在宴席上醉了,后面的什么也记不清了。 这时傅沅陵突然坐起来,抱紧了被子往墙角缩去。 她边哭边说:“王爷,昨日你喝醉,我来送醒酒汤给你,你却。。。你却对我做了那种事。” 萧忆安又羞又悔,他想对傅沅陵解释什么,她却越缩越远。 此时,房门被推开了,傅太师和傅磊进来了。 傅沅陵连忙从床上起身,扑到他爹的怀里,哭的梨花带雨。 萧忆安傻傻坐在床上,觉得此时说什么都无用。 萧忆安收拾好来到傅家的前厅,傅太师已经等在那里了。 “煜王,坐。”傅太师见他进来,脸上带着几分不悦的说。 萧忆安自觉愧疚,无颜面对傅家的人,他对傅太师行礼道:“三小姐,本王会负起责任的。” 傅太师装模作样对他摆摆手,“不必了,老夫知道你对我儿无意,你走吧,此事就当没发生过。” 萧忆安又行礼,“太师放心,三小姐若嫁于本王为妻,本王绝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傅太师心中暗喜,却依然装模作样的不领情。 朝着外面喊道:“来人,送客。” 第134章 陶安村 萧忆安回了王府,把自己关在书房半日都没有出来。 他思来想去,自己当时已经醉倒了,不应该会对傅沅陵做什么。 可事情已经出了,不管他是不是被陷害,如今都只能娶了傅沅陵。 他打开书房的门,对外喊道:“聂冰,你进来。” 聂冰进来问:“王爷,怎么了?” “你同管家去准备聘礼,明日本王要到太师府提亲。”他冷冷的对聂冰说。 聂冰吃惊的抬起了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萧忆安见他还呆呆的站着,有些气愤的说:“没听见吗,还不快去。” “是。”聂冰赶忙跑了出去。 夜里,萧忆安心里憋闷,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喝了几坛子酒。 他不屑与傅太师为伍,可如今他又无可奈何。 北昭虽然归还了南景的三千俘虏,但聊河的两座城池却迟迟不愿归还。 他已经想好了,到太师府提亲后,便奏请皇上出兵聊河,给北昭施压。 一来避开金陵的是是非非,二来为南景夺回失地。 很快煜王与傅太师家三小姐定亲的消息在金陵传的沸沸扬扬。 街头巷尾都在传颂他们男才女貌,很是般配。 傅沅陵每日心里更是吃了蜜一般,等着萧忆安将她迎进门。 顾郎中听子悠说了当年在沅江见到他师傅张元堂的事,心中很是遗憾。 张神医回乡没多久便去世了。 顾郎中想起他,心中多有不舍。 直言是自己错了,不该将小莲的事怪在师傅身上,害他在外漂泊了许多年。 自己却没有尽到一点孝。 没想到张神医已经离世了,子悠心中也很是难过。 顾郎中听说子悠给张神医当过几日徒弟,非要认下子悠这个师妹,还要把自己的毕生所学教给她。 子悠见拗不过,自己又闲来无事,便跟着顾郎中学起来。 顾郎中夸她学的快,白日忙的时候,她会帮着顾郎中给患者抓药。 “姑娘,我的药好了没。” 子悠正在药柜前忙碌着包药,头也没抬:“好了,就好了。” 她提着包好的药来到柜台前,一看元宝正趴在柜台前托着下巴对她笑。 子悠回了他一个笑容,左右瞧了瞧。 对那边坐着的一位中年男子说:“大叔,您的药好了。” 那男子起身来接过药:“谢谢了。” 元宝噗嗤一笑:“你这药房伙计倒是做的有模有样。” 子悠知道他笑话自己,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他一脸正经对子悠说:“我家中有些急事要回去一趟,念念,你答应我,一定要在此处等我。” 子悠点了点头,旋即又问:“可是什么要紧事?” “我祖母病了,我不在家,许是操持家世太过劳累的缘故。”元宝很是自责。 “你别太难过了,赶快回去吧,你祖母一定十分想念你。”子悠宽慰他。 元宝对着顾郎中说:“顾郎中,我家中出了急事,必须回去一趟,念念先托付给你们了。” 顾郎中点头:“你放心,陆小姐就住在这里,我们会照看好她的。” 元宝走的时候再三叮嘱子悠不要回金陵,要在此处等他回来。 元宝走了有三日了,子悠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这一日,小莲提了几包药要出门。 子悠喊住她:“小莲啊,你要去哪里送药,我和你一起去吧。” “好啊,陆姐姐,不过路稍微有点远,走过去要花点时间。”小莲说。 “无妨,出去走走也好,不怕的。”子悠回道。 子悠便跟着小莲出门了。 小莲要去给陶安村的村民送药,一路上,小莲给子悠讲了好多关于这个村子的事。 原来这个陶安村是各处逃难的百姓聚集而建的村子。 凡是无家可归的难民和无父无母的孤儿这里都欢迎。 陶安,逃安,子悠心想当初创建这个村子的人真是个好心人。 小莲说:“自从那年我们从金陵回来后,爹爹每个月都会来村子里义诊,遇到太困难的人,连药钱也不收,这还是因为陆姐姐你们,爹爹说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如果每个人都力所能及的帮帮人,拉别人一把,就会有更多的人过的幸福了。” 说完,她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子悠也跟着笑笑,多么淳朴的孩子,多么美好的愿望。 子悠望了望周围起伏的山峦,闻着山中清新的空气,心情也跟着晴朗起来。 “陆姐姐,到了,这里便是陶安村的入口了。”小莲指着前面的路说。 一群小娃正在追跑打闹着,虽然穿的破旧,脸还算圆润。 子悠问小莲:“这个村子的人以什么为生啊,还有方才你说有些是孤儿,谁来养他们?” 小莲说:“是这样的,这里四面环山,当然靠山吃山呗,村里有猎户,有柴夫,那边坝子里也可以种田,当然,大部分人家都是靠采药为生,这里五六岁的娃娃都会跟着爹娘去采药了。” “采药,卖药?”子悠很好奇。 小莲答道:“是啊,我们江夏是久负盛名的药乡,出产很多药材,像连翘、杜仲、黄精、山茱萸、辛夷都非常有名,只是我们这里山路难走,去一趟州府卖药材要一日的光阴才能来回,有时候东西多了,还要雇一头驴子,药农们一年到头辛苦劳作,也挣不下几两银子。” 子悠点点头,都不容易啊。 小莲接着说:“至于孤儿,村子里有个善堂,除了村子里规定的每户每年出一两银子,还有就是一些好心人的资助,其余的都是在善堂长大的孩子或是采药或是做工,大孩子挣银子补贴小孩子。” 子悠听的震撼,羔羊跪乳,鸦雀反哺。 本以为是亲人之间才会相爱相惜。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村子,里面有这么一群人,为了他人无私、奉献,大爱无形。 子悠陪着小莲给独居的李奶奶送了药后,跟着小莲在村子里转了转。 村子不大,四周种满了桃树。 小莲说每年开春,桃花开了,村子便笼罩在一片粉色的花海里,不知道有多美。 子悠能想到那番景致,定是如同从前苏州的桃林一般。 子悠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憧憬,脱口而出:“等到花开时,真想亲眼看一看啊。” “一定会看到的,陆姐姐,你就留下来吧,待花开时,我们就一起过来看。”小莲拉着子悠的手,很是不舍。 子悠笑笑:“一定会的。” 村子里每家每户都是木板搭建的房子,茅草铺就屋顶,篱笆打的院墙。 每家房子外都种了许多果树,正值深秋,柿子像小灯笼般一个个挂在树上。 一个妇人正背着箩筐从家中出来。 她看到小莲后,连忙喊她:“小莲姑娘。” 小莲回头:“王婶子,又要上街啊。” “是啊,我打点柿子上街卖卖,你先别走,把这个带回去。”说着王婶子取下了背上的箩筐,里面是满满一筐的柿子。 “不不不,我不能要,你赶快上街吧,不然天太晚了。”小莲推脱着。 “你收着吧,自家树上的,不值什么,带回去给顾郎中尝尝,上个月他来给我瞧了腿,也没收钱,我的腿现在好多了。”王婶子走了几步证明她的腿是好的。 小莲会心一笑:“那太好了,我拿几个尝尝就行了,我们还要玩一下,王婶子,你快上街吧。”小莲从箩筐里拿出了四个,给子悠分了两个。 王婶子见她不收,回家去拿来一个口袋,呼啦啦倒了一满袋给小莲提着。 “小莲,来,这个拿着方便,不耽误你们玩。” 小莲见推辞不过,便接了过来:“那便谢过王婶子了。” 第135章 药材合作社 夜里子悠睡不着,她在想陶安村的事。 如今她既不能回金陵,又不能到徽州找哥哥和霖儿。 若让人知道她没有进北昭的后宫,恐会给她带来麻烦,还会连累哥哥和霖儿。 虽说她与顾郎中一家相熟,但也不能长久住在他家中。 听小莲说这个村子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自己如今也无家可归了,倒与这里十分相配。 可她总要做点什么,毕竟日子还要过。 江夏四周是山,偏僻难走,药农们卖药难。 若自己手里有三五千两银子,把江夏一带收药材的生意揽下。 既能帮帮乡亲们,还能给自己找个营生做。 只可惜自己现在一穷二白的,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了。 当初爹爹说陆家的存银是分散在南景、北昭和宁国的。 南景的所有钱庄都被查封了取不出一文钱,那北昭呢? 江夏旁边的上井镇隶属北昭,是南北商贸往来的中转之地,客商云集,钱庄遍布。 子悠心想,上井镇里的钱庄一定有陆家的存银。 翌日天刚亮,子悠叫了一辆马车便去了上井。 上井果然不凡,说是镇子,却客栈饭庄林立,比一些小洲的州府都热闹。 子悠打听着来到一家叫“顺金”的钱庄,她小的时候就听爹爹说过。 她大着胆子进去问伙计:“南景丝绸行陆行,麻烦小哥查一下。” 伙计听她说陆家,抬起头来望了她一眼:“你是陆家什么人?” “我是陆行的女儿。”子悠对伙计说着。 伙计做不了主,对她说:“您稍候。”说着便进了内堂。 过了一会儿一个带着老花镜的像是掌柜模样的男子出来,小伙指着子悠说:“就是这位姑娘。” 掌柜的抱拳问道:“姑娘是陆行的女儿?” “正是。” “姑娘可带了印信来?”掌柜问道。钱庄历来的规矩是只认印信、票根不认人。 子悠想起来爹爹的印信向来是保存在忠叔那里的,如今陆家被封,忠叔也不见了踪影。 她为难的说:“我只是途经此处,存根并未带在身上,可有什么办法取到银子?” 掌柜说:“那就需本人来比对手印,或者存根,本人写的按有手印的代取书信均可。” 她追问道:“如果这两样都没有呢,又或者本人已经离世了,要如何取出银子?” 掌柜摇摇头,忽又想起来什么:“本人离世,可由官府出具一份认亲书,确认是本人家属,方可取出。” 子悠想怎么可能拿到这认亲书呢,到南景官府岂不是自投罗网。 她谢过了掌柜的,准备离开。 掌柜的追出门外:“陆姑娘可是要回金陵取存根?” “我暂时不回,在江夏还有些事要处理。”子悠答。 掌柜的拱手道:“好,好,陆姑娘慢走。” 子悠有些泄气,坐上马车回江夏的路上一直兴致都不高。 三日后,子悠正坐在院子里发呆。 小莲慌张的跑过来:“陆姐姐,门口有人找你?” 子悠很疑惑,她在江夏只认识顾郎中一家,谁会来找她呢? 她心中一惊,莫不是萧忆安找来了,她问小莲:“来人是何模样?” 小莲说:“二十多岁的男子,模样还挺俊的。” “莫非真的是萧忆安?”她整个人忐忑起来,步履沉重的来到门口。 她朝外望了一眼,来人竟是陆灏。 陆灏看到她出来很是惊喜:“妹妹,真的是你,金陵发出来的官报说你在江上遇袭已经死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说着陆灏两眼冒出热泪。 子悠走过去抱了抱陆灏:“二哥,能在这里见到你真好。我侥幸活了下来,辗转到了这里,幸好有顾郎中一家搭救。你怎么会找在这里?” “上井顺金钱庄的洪掌柜与我相熟,他派人捎信给我,说陆家的小姐出现了,在来的路上我还在怀疑是不是有人冒充,没想到真是你。”陆灏眼含泪光欣喜的说道。 小莲站在一旁,看两人重逢也十分感动,她对子悠说:“陆姐姐,带这位哥哥进来聊吧。” 子悠擦了擦眼泪:“对,二哥进来吧。” 三人来到后堂,小莲给陆灏上了茶,识趣的退了出去。 子悠把自己这几个月的经历跟陆灏说了一遍,陆灏也是感慨万千。 “哥哥嫂嫂和霖儿现下住在徽州。”子悠道。 陆灏欣喜问道:“大哥真的还活着?” 子悠点点头:“萧忆安的人救出了大哥哥,将他们安置在了徽州。大哥哥的亲笔信我也看到了。” 陆灏舒了口气:“还算她有良心,既然他放过了大哥哥,陆家与他们的恩怨就到此为止吧,陆家的那些家业,唉,就当是破财免灾了。” 子悠不语。 陆灏意味深长望了子悠一眼:“听说他跟傅太师家的三小姐定了亲。” 闻言,子悠心中酸涩不已。 她心中一直担忧着萧忆安,害怕他醒不过来。 如今知道他没事了,吊着的一颗心也算放下了。 她知道自己与萧忆安再无可能,他既放下了自己。 她也该放下了。 就这样相忘于天涯,便是最好的结局。 子悠淡淡说:“等风声过了,我想去徽州一趟,见见大哥哥和霖儿。” “好,到时候我们一块去。眼下妹妹你不如随我回黄州,再从长计议,我如今的居所虽然简陋,好歹也算个落脚之地。”陆灏很是热心。 “我答应了一个朋友要在此处等他,而且,我还有一件棘手的事需要你帮助。”子悠有些为难。 “是何事?”陆灏问。 “这附近有一个陶安村,里面的村民以采药卖药为生,但是他们采的药材要扛到五十里以外的州府去卖,十分耗时耗力,我想帮帮他们。”子悠说着。 “你准备怎么帮?”陆灏问。 “我想收了他们的药,再转卖出去,也好有个营生做。”子悠答。 “二哥知道你向来善心,可你毕竟不会长久待在这里,能帮得了他们一时,帮不了他们一世啊。”陆灏担忧的说道。 “我想到苏州老家生丝有生丝商社,稻米有稻米商社,可不可以联络一下周边村子的里长,让他们也参与进来,给他们点人情费,将药农联合起来,组成一个药材商社,农户只能卖给商社,采购商也只能通过商社采买,这样农户们才能有争取到价格的权利。我想几个月后,商社有了一定银两周转后,我们便可以从中退出了。”子悠道。 “你说的主意不错,我看可行,不过,这样便动了那些药商的利益,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陆好有些担忧。 “凡事不破不立,他们要么提高收购价格,要么就从商社采购,总之农户的药材卖出去了,还卖上了价钱,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子悠道。 “妹妹说的也是。” 子悠有些难过:“如今万事俱备,只欠银两,那日我到顺金钱庄去过了,可惜没有凭证,取不到银两。” “银子的事,你不需担忧,都交给我吧。”陆灏满面的自信。 陆灏几日后又来了,带了三千两银子。 他与子悠带着小莲去拜访了周围五六个药材主产区的里长。 里长们听说能高价收药材,村上的人还可以来做工。 最重要是卖出去药材后他们还能抽成一部分得到好处,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第136章 她很快便会回宫 元睿回宫后去看望太皇太后。 一月不见,太皇太后瘦削了不少,她躺在床上虚弱不堪。 见到元宝过来,伸手去握他的手。 元睿扑在地上:“皇祖母,孙儿回来了。” 太皇太后虚弱的张口:“皇帝,睿儿,哀家以为等不到再见你一面了。” “皇祖母,您会好的,一定会好的,您还没有亲眼看到孙儿一统天下呢。”元睿握着祖母的手。 “孩子,凡事尽力而为,无愧于心就好了。”她拍了拍元睿的手背,对着站在一旁的皇后冯月说:“月,月儿,你过来。” 皇后过来跪在床前,太后将他们俩的手握在一起:“皇帝,哀家唯有一个心愿未了,你与皇后成亲两年,还未诞下嫡皇子,对江山。。。唉。。。对江山社稷。。。唉。。。” 太皇太后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元睿抚着她的胸膛:“皇祖母,孙儿明白,您别说太多话了。” “哀家怕现在不说,没机会说了。”太皇太后撑着一口气,“善待冯家,早立嫡子为太子,你父皇便。。。便是前车之鉴。” “朕答应你,皇祖母。” “皇祖母去了,再也管不着你了,你。。。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了,但。。。但一定记得。。。社稷为重。” 元睿为皇祖母办了北昭最高规格最盛大的葬礼,皇帝依制守孝斋戒二十七日。 皇后隔三差五的给元睿换着花样的做各种斋饭。 元睿念着皇祖母临终前他答应的话,对皇后客气了几分。 一日夜里皇上元睿还在看书,皇后又熬了粥亲自送来。 “皇上夜都深了,您早点歇着吧,别熬坏了身子。”皇后端着粥站在一旁。 “有劳皇后了,搁下吧。”元睿头也不抬。 “今日臣妾亲手熬的莲子粥,皇上您尝尝。”皇后盛了一勺粥,便要喂给元睿。 元睿躲开了:“朕现在不饿。” “您尝一口,就尝一口嘛。”皇后撒娇的仍去喂。 “不用,不用,朕不想喝。”元睿推开了她的手。 许是用力太过了,竟把碗给推掉了。 一碗粥不偏不倚的撒了皇后满身。 元睿有点愧疚的站起来:“朕不是故意的,快把外衣脱掉吧。” 宫女们上前收拾,茉心帮皇后脱掉了外面的孝衣,露出了桃红色的襦裙。 元睿一回头正瞧见,他的脸色瞬间变黑,怒斥道:“放肆,太后孝期,你竟然穿红戴绿,在你心中还有没有礼仪法度,还有没有孝道,还不快回去换身衣服。” 皇后被叱责的面上无光,有点气恼的回了句:“是,臣妾这便走。” 皇后出了宫门,很是生气的跺了几脚地板,嘴里骂骂咧咧:“平日也没见到你有何孝心,如今在这儿装模作样给谁看。” 茉心赶忙上前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 “娘娘,这儿不是咱们宫里,话可不能乱说。” 皇后“哼”了一声继续气呼呼的往前走,走到一处台阶,她一不小心踩空了。 眼看着就要摔下去了,这时候一个人影飞一般的过来,将她扶着。 她定睛一看是元睿宫外的侍卫高纬。 “娘娘小心。”高纬松开了她。 “怎么是你?” “小的刚好从这里过。”高纬答。 “哎呦,我的脚好像闪到了,好疼啊。”皇后准备走,突然感觉脚疼的厉害。 “小的去帮您叫太医。”高纬忙说道。 “等一下,那个,高纬,你先扶本宫回宫去。”皇后伸出手来。 高纬忙扶住她:“是,娘娘。” 皇后被扶着走了几步,还是觉得疼。 她对高纬说:“本宫实在走不了,你背我回去。” “这,恐有不妥。”高纬避嫌的说。 “怎么,皇后懿旨,你敢违抗。”皇后有些气恼。 “小的不敢。”高纬低下头。 “那还不快过来。” 高纬便将皇后背到了宫中。 他把皇后放在寝宫的床上后,立刻告辞:“娘娘,没旁的事,小的告退了。” “你可娶妻了?”皇后突然问道。 “小的还未娶妻。”高纬答。 皇后有些哀伤:“你若娶了妻子,一定要对她好一些,莫要叫她伤了心。” “是,小的遵旨。”高纬答。 元睿被皇后搅的没了看书的心情,他想起来自己的儿子,便去了李淑妃的宫中。 淑妃告诉他小皇子已经睡着了。 他过去看了看,偷偷亲了亲,便回厅里坐着了。 淑妃一身孝衣,头戴白花,很是素净。 他好奇淑妃会不会也是表面恭顺,望着她道:“你掀开孝衣。” 淑妃惊了一下,不知道元睿意欲何为,她还是照做了。 元睿看见里面也是白色的襦裙,才放下心来。 “你早点歇着,我回去了。”元睿转身便出了门。 淑妃久久的望着元睿离去的背影,心中久久难平。 元睿又去了洁儿的宫里。 这一个多月,元睿不在宫里,洁儿倒也过的相安无事。 洁儿见他进来,忙跪下。 “你起来吧。”元睿道。 洁儿不敢起身,仍是跪着。 “朕已经找到她了,过些时日,便会接她进宫,在那之前,你先代她住在这里,将这宫中的一切都料理好。”元睿道。 洁儿似乎松了一口气,忙磕头谢恩。 江夏药材商社顺利开工,子悠他们日日都要忙活到天黑。 村民们听小莲叫子悠“陆姐姐”,以为她是小鹿的鹿,都叫她“小鹿姑娘。” 子悠见村民们叫的高兴又亲切,便没有纠正他们。 送走了最后一个卖药材的药农,小莲捶着胳膊舒了一口气,对子悠说:“终于忙完了,今日来的人真多啊。” 子悠朝小莲笑了笑,方才还不觉得,被小莲一说,她顿感肩膀酸疼。 她管着记账算账,二哥负责把收到的药材外销出去。 村子里有五六个年轻人和小莲一起在这里帮忙,也能应付过来了。 陶安村的里长给他们找了一个无人居住的院子。 经过小莲的精心收拾,也慢慢有了家的模样。 子悠心想,天下这么大,好像只有这一方院子是她的容身之处。 也好,陶安村的村民都这么朴实、热情。 日后,接了霖儿和觅樱,一家人便在这里住下吧。 虽然里长口里说着不要钱,把这个院子送给子悠。 她还是给了里长十两银子,算是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小莲,叫大伙儿都回去歇着吧,这几日辛苦大家了。”子悠道。 工人们走了后,子悠和小莲正要锁门离开,小白领着十来个村民走过来。 小莲忙问道:“小白,你们有什么事吗?” 小白很不客气的说:“我们来退钱。” “对,退钱。”有人附和着说。 第137章 好心当成驴肝肺 子悠吃惊的望着众人。 小白从人群中站出来,指着她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奸商,我们都上当了,你让我们把药材都卖给你,却给了我们最低的价,早知道你是这么个黑心的,我当初打死都不会救你。” 子悠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疑惑的问道:“各位,发生了什么事?” 小白理直气壮接着说:“州府的药材商已经派了人来镇子上收药,还加了两成价格来收,你诓骗里长,限制我们卖药材给药材商,我们凭什么要听你的,把药材退还给我们。” “小白你胡说什么。”小莲很是气愤。 子悠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她安慰众人道:“大家稍安勿躁,我可以补这两成差价给大家。” “不过大家听我说,药材商多加两成的收购价,加之交通不便,运输费用,人力费用上涨,卖出去是一文不挣的。他们此举只是为了和我们药材商社竞争,大家切不要被这点眼前的小利迷惑了。” “竞不争竞争是你们商人的事,我们又不是傻子,谁出的价高,我们便卖给谁。”小白带头道。 “是啊,是啊。”下面的人附和着。 子悠叹了一口气:“大家想过没有,如果商社不收药了,他们还会多加两成来收吗?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们到时候定会把人力物力的费用从收购成本中抠出来,药材收购价格只会比原来更低,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药农们。” “陆姐姐说的对,陆姐姐做这些真的是为了大家好,她又出钱又出力的,一文钱都没有亏欠大家的。”小莲很是着急的解释道。 众人沉默了一阵,小白声又起:“人都说无奸不商,谁会出力不讨好,吃不吃亏你不用管,只要你去和里长说,让我们自由卖药,别用什么劳什子合约来约束我们就行了。” 子悠眼含骐骥的望向众人:“大家都是这样想的吗?” 大家先是没人出声,不知谁说了句:“是,自己采的药想卖给谁卖给谁。” “对,说的对。”众人纷纷附和道。 子悠满目失望的望着众人:“既然大家都如此想,我今日便去和里长修改合约,明日开始,大家便可自由卖药了。” 众人纷纷说着谢谢陆姑娘,便散开了。 “陆姐姐,这能行吗?大家都去卖给药材商了,还有谁会卖给我们。”小莲问道。 “无妨,是我没考虑周到,大家辛苦采的药,当然要由自己做主了,我们走吧。”子悠尴尬一笑,带着小莲回去了。 后来的几日,到药材商社卖药的药农越来越少,到了第五日,一整日连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子悠和陆灏商议了下,先把商社停业一段时间。 子悠把工人们召集起来说:“药材商社暂时停业,大家领了这一段时间的酬劳先回家等消息,没做够半月的按半月领薪酬,做够半月的按一月领薪酬。” 工人们排着队在小莲那里领了工钱,纷纷回家去了。 “就这样停了吗?仓库里的药材怎么办?”小莲很是不舍。 “先放着吧,过不了多久还要忙起来的。”子悠对着她自信一笑。 小莲很是不解,但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子悠让她给工人送一下落下的衣裳,她急匆匆的出了门。 陆灏从外面回来,见人都走了,略带些失落道:“散了便散了,咱们再合计干点别的买卖。” “我想他们过些日子,定会主动来求我。”子悠扒拉着算盘信心满满道。 “你还要接着干啊,这里的人如此不知好歹,我看这赔本的买卖不干也罢。”陆灏愤愤然道。 子悠停了手里的活,把算盘放好道:“做好事做到底吧,二哥你若想回黄州,就先回去吧,后面就交给我了。” 陆灏往墙角的麻袋上一靠,脑袋耷拉下来。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黄州的店铺被封了,我虽是自由之身,但是往日生意场上的朋友都怕受陆家连累,不愿跟我过多来往,更别说拉我一把了。” 子悠感同身受的望着陆灏,突然想起什么来:“二哥,你可以到钱塘找一个人。” “谁?”陆灏抬头。 子悠缓缓开口:“苏文君。” 陆灏闻言愣了一下,眼神也跟着温柔起来,旋即又被他掩盖掉:“你提她干什么。” “她没有嫁给柳员外,一直都在等你,你若心里还有她,我定不会再反对了。”子悠眼中带着一丝悔意。 “我们不可能的,她的身份。。。”陆灏话没说完,无奈顾自一笑。 子悠眼含真情的鼓励他道:“如今我们的身份又能比她好到哪里去,从前我们都把身份看得太重要了,反倒把最重要的东西给忽略了,人生在世能得一真心相爱之人多么不易,二哥,你去找她吧,莫要再错过了。” 陆灏眼里泛起了一片晶莹,他装作不在意的侧过脸:“不去,我要留下来帮你卖药。” 陆灏话虽说的决绝,辗转了一夜,第二日还是决定动身到钱塘。 他叮嘱子悠,待他在钱塘安顿好了,会派人来接她过去。 子悠却拒了,谁也没有义务为他人的负责,往后的日子还是要自己走下去。 南景朝会上,萧忆安请奏要带五十万大军出征聊河。 这么突然的消息,众臣都在下边窃窃私语,很是吃惊,但无人敢提反对意见。 傅太师这只老狐狸心中自是不同意,他给手下兵部张侍郎使了个眼色。 张侍郎马上出列奏道:“微臣以为,不久前我大景才与北昭谈和,如今又贸然出兵,实在不妥。” 萧忆安回头:“噢,有何不妥?” 张侍郎思忖了片刻说道:“如此我军便是背信弃义,师出无名啊。” “住口!”萧忆安一声怒吼,把张侍郎吓的退了一步。 萧忆安怒目圆瞪,“北昭答应我朝公主和亲,便归还聊河两城。和亲公主已送入北昭两月有余,北昭却闭口不谈归还城池之事,是他们背信弃义在先,难道各位都忘了。” 众人吓的雅雀无声。 张侍郎更是吓的嘴都打哆嗦了,他抬头望见傅相正怒视着他,他壮大了胆子又奏:“微臣以为,既然北昭已与我大景和亲,又归还了我大景的三千将士,说明昭皇氏愿意两国结世代友好的,不如再派使臣去北昭和谈,看看昭皇能提出什么条件,若是要些银钱,给他们便是,总好过兵戎相见,劳民伤财。” “放肆!张侍郎,既然你这么有主见,本王的辅政王之位便让给你来坐,如何?”萧忆安一步步逼近张侍郎。 张侍郎吓的腿都抖了,“微臣不敢,不敢,微臣一心为了朝廷,没有半点私心啊。” 萧忆安知道他是傅太师的人,定是傅太师授意他出言阻挠。 出征,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自是不会受傅相阻挠。 “你的意思是本王存着私心了,你倒是说说本王存了什么私心?” “微臣没有那个意思,微臣糊涂,不会说话,请煜王见谅。”张侍郎连连的赔着不是。 “既然张侍郎今日脑袋不清楚,那便先下朝去吧,来人,把张侍郎送回去。”萧忆安对着殿内的侍卫说道。 第138章 霸道专横 出来两个手持长矛的侍卫,把张侍郎架了出去。 “煜王,你。。。我可是朝廷命官。。。你也太霸道专横了,皇上,皇上还在,你可把皇上放在眼里了?”张侍郎挣脱着,很是不服气。 萧忆安厉目圆瞪:“张侍郎,谁给你的胆子,趋炎附势,卖国求荣,你可有把皇上放在眼里,可有把大景江山基业、万千子民放在眼里。” “这。。。微臣一心为国啊,皇上。”张侍郎又央求起皇上。 萧忆安也拱手对皇上道:“本王对皇上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张侍郎却意欲挑拨皇上与本王的关系,臣叩请皇上发落。” 一面是傅太师,一面是煜王,皇上两边为难:“张爱卿,煜王。” 他还是下了决心维护煜王:“张侍郎目无朝堂,以下犯上,革去兵部侍郎一职,回乡思过。” 皇上一言出,再没人敢出声了。 萧忆安上前奏道:“皇上明鉴,北昭对我大景无理在先。臣以为战场上丢的东西,只能从战场上讨回来。臣在此立下军令状,不收回失地,臣愿奉上项上人头。” 皇上被他一番话震惊了:“煜王你。。。也罢,朕准了,此战,只要全力以赴,无论胜负,朕都不会怪罪你。” “谢皇上。”萧忆安给皇上深深鞠了一躬。 下朝后,傅太师等在宫门口,脸色有些难看。 萧忆安知道傅太师在等他,走过来行礼道:“太师。” 傅太师冷语道:“王爷就要领兵出征了,那你和陵儿的婚事?” 萧忆安抬手一脸坚定:“太师请放心,待本王凯旋归来,大婚即刻举行。” 傅太师也对他无法,只得叹了叹气,甩袖走开。 萧忆安给兄长去了信,让兄长出兵临邱协助他,分散昭军的兵力。 他则集合了麾下的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朝聊河开去。 元睿得到消息后,很是振奋,他与萧忆安是时候来一场真正的较量了。 皇祖母去世后,他初掌大权,也确实需要一场胜仗来树立威信。 还未等他在朝堂上宣布他要领兵出征一事。 冯太师和元梁竟因着手下官员任免,差点打起来。 自太皇太后去世后。 北昭朝堂以皇后冯月祖父冯太师为首的外戚一派与以元梁为首的宗亲一派便失了制衡,争权斗势的事情频出。 元睿此时若走了,只怕两派斗争就要把北昭搞的乌烟瘴气了。 眼见着皇后寿辰也近了,他要借皇后寿辰稳住冯家。 只得命令元颉继续驻守聊河,应对南景的战事。 等皇后的寿辰一过,他便领兵前往支援。 方过了一月,陶安村的里长便带着小白来江夏镇找到子悠。 子悠正帮顾郎中捣药,头也没抬问道:“不知里长今日找我有何事?” 里长不好意思的说:“小鹿姑娘,我们来找你,是想让你跟我们回村子去。” “回村子?实在抱歉啊里长,我不打算再做了,这几日收拾收拾,我准备离开江夏了。”子悠道。 里长望了望小白,小白脸露愧色,上前一步道:“小鹿姑娘,你一心为了村民好,之前是我们错怪你了,你能不能跟我们回去,把商社重新开起来。” 子悠停下手里的活,一手托起下巴:“我如今没心情了,你们再去找找别人吧,说不定有人会像我从前一般傻,出力不讨好。” 说罢,她起身,就要走。 小白上前一步将她拦住,他噗通一声跪在地。 “陆姐姐,从前是我眼光短,被他们药材商骗了,怂恿大家来找你麻烦。如今他们不仅把价格压到最低了,还挑三拣四的,太湿了不要,太干了又不成,这样扣钱,那样也扣钱,村民们都很后悔。我真的知道错了,只要你愿意回去重开商社,我分文不收,给你做帮工。” “男儿膝下有黄金,怎能随意给别人跪下,你起来。”子悠呵斥他。 “我不起,你愿意跟我们回去了,我才起来。”小白执着的说。 “里长,重开商社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次,我丑话说在前头,农户要入商社的话就要和商社签合约,时间自由选择,合约期限内只能将药材卖给商社,若违约,将剥夺入社的机会,再不能卖药材给商社。当然,商社收购价格以比采购商高两成为基础,根据季节供需来调整,一定不会亏待大家的。”子悠对里长说道。 里长止不住的点头:“好,好,就依小鹿姑娘。” “这下你可以起来了吧。”子悠对赖在地上的小白说。 小白唰的站起来,对子悠说道:“陆姐姐,以后我便是你的免费长工了,只要管我顿饱饭就行了。” 子悠笑笑没有说话。 子悠从小莲处得知,小白也是在善堂长大的孤儿。 他平日里除了采药,还到镇子上给人当短工。 上井、江夏和聊河他都去过,哪是哪他门清的很。 他人虽然刁钻,但本性不坏。 挣到的银子,除过自己吃饭,其余的都交给了善堂,供养其他年龄小的孩子。 子悠心想他也是个可怜人。 他跟着子悠做工,除了管他吃饭,每月的工钱也都照例发给他了。 北昭和南景又在聊河开战了。 江夏虽离着聊河不足三十里。 但由于中间有一座高耸的福陵山相隔,战争对他们影响也不大。 只是流民一波一波的往江夏跑,街上随处可见无家可归的老人孩子。 小白说,陶安村的善堂又救济了七八个孩子。 原本就狭小的空间,变得更加拥挤,孩子们夜里翻个身都困难。 子悠拿了三百两银子给里长,请他新建一座善堂。 剩下的银子,便作为日常开支先用着。 药材商社也步入了正轨,盈利除过发工人们的薪酬。 剩下的有一半子悠都让小白捐给了善堂,小白干的更加卖力了。 子悠有时候看着小白就会跑神,她想起自己的弟弟霖儿。 她把对霖儿的这份牵挂寄托在小白身上,有什么好吃的,都会想到给小白一份。 惹的小莲很是嫉妒。 这日顾郎中来了村子里,他送来了一些配好的药,交给小莲。 让小莲熬了给村子里的人喝,小莲问:“爹,这是什么药啊?” 顾郎中说:“聊河镇上出现了疫病,已经有人死了,我照着他们描述的病情,配了一些药预防用的,交代村里人每日都喝上三次。” “嗯嗯。”小莲点点头。 两军刚到战场不久,聊河一带疫情泛滥,军中有不少士兵已经染病。 南景军中情况也不妙,因为疫情,双方的战事也暂时搁置了。 有药商来采购药材。 子悠看了那人递过来的药方,要的量如此之大。 整个江夏除了她这里,别人还真凑不够。 如今聊河一带疫情严重,这些个药商真能发国难财,想把药都屯在自己手里。 她留了个心眼,只给了那人一半的量,其他的让他去联系其他药材商买去。 第139章 竟在这里遇见他? 子悠带着工人把药材送到镇上,看着收购商装了车。 她方同工人回到村子里,小莲便兴高采烈的领子悠过去账房。 账房桌上,一个个银光闪闪的银元宝整齐的排列在箱子里。 “陆姐姐,你瞧,你刚走,便又有人上门收药了,像是个将军模样,他出了两倍的价钱呢,这次我们可挣大钱了。” 小莲望着这些元宝两眼放光。 “将军模样?药方我看一下。”子悠问道。 小莲拿出药方递给子悠:“是送往南景军中,这是我抄下的一份,那人很着急的样子,小白跟着他送货去了。” 子悠看了一眼药方,果然和方才那人买走的大同小异,应该都是防疫,治疗疫病的药。 她记得仓库里的制半夏数量不多,已经全部给收购商拿走了。 她忙问小莲:“我走之后,你们又收到制半夏了?” “没有啊,下午有人来卖附子和吴茱萸,没有人卖制半夏。”小莲一边整理一边说。 子悠顿感不妙,她到仓库中一看,果然生半夏全空了。 制半夏和生半夏,原是同一种药材,虽只有一字之差,功效却不相同。 生半夏有毒,人服用后对肠胃有刺激,会导致人呕吐不止。 她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对小莲说:“小莲啊,你快到镇子上去追小白回来,他应当是把生半夏当做制半夏给人家了。” 小莲却也不急:“我和那人说了制半夏没有了,他说的只要是半夏就行了,或许是他们要拿回去自己炮制,也或许是用来治疗痈疡也不一定。” 生半夏可以用来治疗痈疡,炮制成制半夏也不甚麻烦,子悠听她如此说放下了心。 按说三十里的路程,半日总该回来了,到了夜里小白还没有回来。 子悠有些担忧,晚饭时她还念叨到小白。 小莲说:“他准是又贪玩溜到哪里去了,不用管他,明日一早他一定出现。” 第二日太阳老高了,小白还没有回来。 子悠有不好的预感,莫不是小白在军中出了什么事被扣下了。 她忐忑的走来走去,小莲也跟着着急起来。 “这个死小白,脑子里没一点正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回来。” 子悠满是担忧的说:“小白会不会是被扣下了?” “啊,不会吧,难道他们真把生半夏给吃了,吃出了问题,这些兵撸子可是杀人不眨眼,小白会不会被他们给杀了啊?”小莲差点哭出来。 子悠一听,心中更加忐忑了,说不定小白真的出事了。 更要紧的是,若士兵们真的吃了生半夏,不仅对病情无益,反倒对身体有害。 她身份特殊,本不该抛头露面,但是小白和兵士们的性命更重要些,她必须要去一趟军营。 子悠穿了一身农妇的衣裳,在脸上抹了碳灰,带上帷帽悄悄出了门。 她到镇上买了一匹马,一路打听着向南景的军营奔去。 到了军营门口,她向守卫的打听:“这位军爷,昨日可是有一个送药材的小哥来过。” 那士兵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他的姐姐,他今日还未归家,我来打听下,他可是还在军营里?”子悠问。 那士兵冷笑一声:“你和他是一家的,你们这些贱商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拿假药糊弄我们,幸好军医查看了药材,不然我们都要被你们给毒死了。好啊,你既然送上门了,就别想走了。” 说着他一把将子悠按倒在地,对旁边的士兵说:“你在这儿守着,我把她送去给督军定罪。” 子悠被他押着走也没有挣扎,低声问道:“军爷,我弟弟怎么样了?” “你一会儿就见到他了,怕是没有死也被打的快死了,督军怀疑你们是北昭奸细,正在严加审问?”那士兵很是得意的一笑。 子悠被他按着,只能看得见自己的脚和前面的路。 走到督军的军帐外时,从里面迎面走出来几个人。 只听那兵士很是谦恭的说了句:“王爷。” 子悠听见这两个字,脑袋顿时懵了,不知他口中的王爷是萧宴,还是萧忆安。 无论是他们哪个,此情此景下再遇到,着实滑稽。 但顾不上那么多了,她把头死命的往下低,期盼那人认不出自己。 萧忆安望了一眼子悠,眼神稀松平常。 连半点停留迟疑都没有,像是见到了一个陌生人一般。 他问士兵:“这是什么人?” 那声音语气平和,毫无波澜。 子悠的心却已跳的如错落的鼓点,怎么会是他?竟在这里遇见他? 她曾无数次设想过两人重逢的场景,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场景。 “是卖假药那小子的姐姐,今日自己送上门来了,我正要交给督军处置。”士兵答。 萧忆安又是稀松平常的望了子悠一眼,什么也没说,便带着手下离开了。 他竟没认出她?还是他根本不愿意与她相认? 子悠偷偷回头望了一眼,是萧忆安没错。 他身着银色鱼鳞铠甲,头发高高的束起,很是威严。 到了督军帐中,士兵让她跪下。 子悠不跪,士兵一脚将子悠踢倒在地上。 萧忆安不知为何又返了回来,他看到子悠被踢倒,胸口竟莫名的疼了一下。 他捂着胸口站在帘外。 督军神气的问:“你是何人?把帽子摘了,抬起头来。” 士兵便来按着子悠,去了她的帽子和纱巾。 “我是小白的姐姐,我们不是奸细,军爷,这其中是有误会的。”子悠跪在地上说。 督军一脸不信任的望着她:“有误会?你们用生半夏来假装制半夏,到底是受了何人指使?” “不是的,当日你们的人到陶安村买药,小白已经说明了没有制半夏,他自己说只要是半夏都可以的,军爷可以找那个人来对质。”子悠辩解道。 “狡辩!近来军中瘟疫肆虐,军医们都忙不开身,才是让你们钻了空子,买药人不知这两者的区别,你们卖药的也不知吗?”督军质问她。 子悠抬起头来,力争着:“军爷,生半夏虽有毒性,但毒不死人,它常被用来医治痈疡疥疮,也是你们行军打仗的必备药。我们是有错,错在没有交代清楚,但我们绝不是奸细,若是奸细的话,就不会只把制半夏换成生半夏了,应当给这些药裹上砒霜,不是吗?” “好你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不让你吃点苦头,你是学不会老实。来人,给我掌嘴。” 说话间,一个士兵过来抡起巴掌就要打子悠。 “慢着。”萧忆安从帘外踏进来。 第140章 这姑娘嘴硬着呢 “慢着。”萧忆安从帘外进来。 督军起身要行礼,他伸手制止了。 子悠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都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了。 她正思量着如何解释这件事,只听萧忆安又开口了。 “我听你是江南口音,你一个女子,怎会在此地做药商?” 子悠很疑惑,萧忆安就站在她的身后,难道他还没有听出自己的声音? 她的指甲都快要把手给抠破了,闭上眼睛等待着暴风雨的到来。 萧忆安踱步到她的面前,澄澈着一双清水样的眼睛望着她。 “你不要害怕,我们虽出身行伍,也是讲道理的,你照实说来。” 子悠一时呆着了,他是在逗自己玩吗? 可这眼神是那么的真诚,看不出一点伪装的痕迹。 她想过,他会恨她,不曾想到,他竟不愿意与自己相认。 也对,自己曾经无论在身体上还是在心灵上都伤他那么深。 他不愿原谅自己也是应该的。 子悠镇定了一番,恭恭敬敬的对他行了一个礼。 “回王爷,那日民女有事外出,你们的军官上门买药,是我弟弟妹妹接待的。当时他们明确告知了那位军爷,制半夏没有了,只有生半夏,那位军爷很是着急的模样,说只要是半夏就可以了。客人都如此说了,我们没有不卖的道理。方才我进门的时候,也听说了这批半夏你们还没有用,如果不嫌麻烦,民女可以教你们炮制半夏的法子,不出三日,便可使用。如果你们实在用不上,民女把银子也带来了,现在便退还给你们。” 萧忆安听完子悠的陈述,仍是面不改色。 少顷他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 子悠不解的望了他一眼,语气平和的答道:“方才民女进营帐时,在门口听到有人叫您王爷。” 萧忆安想起了有这回事,点了点头。 “这件事本王会派人调查清楚的,在你们洗清嫌疑之前,还要委屈你们在军营待一阵子。” 他刚说完,两个士兵便出列叉着子悠走。 萧忆安坐了下来,若无其事的端起桌上的杯子喝茶,没再看子悠一眼。 子悠回头望了他几次,他都无动于衷,子悠彻底死了心,看来他真的是恨透了自己。 她被带到了牢房中,小白被绑了起来,身体被鞭子抽的鲜血淋淋。 她心疼的喊:“小白,你怎么样了?” 小白迷蒙的睁开眼,气若游丝的说:“陆姐姐,你怎么来了?” “小白,陆姐姐会想办法救你的,你要挺住啊。”子悠哽咽着说。 “打女人我还真下不去手,还是这么漂亮的女人。把她绑在她弟弟旁边,让她好好瞧着,看他们招不招!” 一个士兵说着,便将子悠的双手吊了起来。 另外一个士兵揉了揉拿着鞭子的手,准备挥鞭抽向元宝。 子悠大喊:“求你们了,别打他了,要打就打我吧。” 小白有气无力的说:“陆姐姐,不可以。” “我求求你们了,再打他真的要死了,他才十四岁,还是一个孩子,两位大哥,放过他吧。” 子悠泪眼朦胧的哭求着。 “我知道你们有自己的难处,如果非要打的话,就打我吧。” 子悠挺起胸膛,视死如归的模样。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别怪我下手狠。”拿鞭子那个士兵狠狠的说。 子悠闭上眼睛等待着,“哗”的一鞭子抽过来。 子悠顿时感觉火辣辣皮开肉绽的感觉,她捏紧了拳头不让自己叫出声。 “哗”,又是一鞭子下来,子悠顿时感觉眼冒金星,头无力的垂了下来,晕过去了。 小白泪眼模糊的喊着:“陆姐姐。” “我就说吧,这女人不禁打,再打几鞭子怕是也死了。”另外一个士兵对拿鞭子那人说道。 “那怎么办,皮开肉绽了还是不招,嘴真紧。”拿鞭子那人说道。 “行了,先歇歇吧,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招的了,打死了反倒不好交差。” 萧忆安回到帐中,莫名的有些喘不过气。 有一些模糊的片段不停在他脑中闪现。 他回想起子悠的脸,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的头开始疼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一般,撕裂着疼。 他正用力揉着额间,副将林达进来报:“王爷,打听清楚了,那个小子叫小白,是陶安村长大的孤儿。现在是药材商社帮忙的长工,那间药材商社是几月前一个女子主张开始的,村民都叫她小鹿姑娘,是江夏镇一个姓顾的郎中家远房亲戚。” 萧忆安抬头:“哦,可有见到他们与村外可疑人物接触?” “据村民所说,这女子自从来江夏投奔了顾郎中,便再未出去过,并未见与外人接触过。而且。。。”副将林达答道。 “而且什么。。。”萧忆安问。 林达说:“村民们对这个叫小鹿的女子评价甚高,说这小鹿姑娘又是出钱又是出力的为村民建起商社,提高了药材收购价格。哦,对了,这个小鹿姑娘还出了钱为村里新建了善堂,收留了不少周边流民和孤儿。” 萧忆安困扰起来,难道他们真的不是奸细。 那女子说的也对,若他们是奸细,怎会只换了一味不会致死的药材。 他对林达说:“你陪我走一趟。” 两人来到军中牢狱,萧忆安看到子悠身上两条鲜红的血印时,不觉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脑中不断闪着一个画面,一个女子中箭躺在地上,血染红了她的衣衫,但就是看不清楚脸。 打人的士兵邀功一般上前说道:“王爷,这两个人,嘴硬着呢,尤其这女子,被抽成这样,连叫都不叫一声。” 林达看着子悠身上的两道血印子,很是嫌弃望着两个士兵 “这,姑娘家,你们也下得去手。” 萧忆安见人已经被打了,很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他对两个兵士说:“把他们解下来,找个地方上点药。” 两个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摸不着头脑。 林达催促道:“还不快去。” 那两人赶忙恭敬的答了个“是”。 子悠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军帐里。 她四处望了望,小白正躺在她旁边的地铺上。 她挣扎着起身,来到小白身旁,小白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她轻轻摇了摇他:“小白,小白,你醒醒啊。” 小白迷蒙着睁开眼:“陆姐姐。” 语气低微几乎听不到声音,“我口好渴。” “我帮你找水喝。”子悠说着起身四处望了望,门口桌子上放着一把水壶和几个杯子。 子悠走过去给小白倒了一杯水,扶着他喝下。 “陆姐姐,是我连累了你,我不该见钱眼开的。”小白喝过水之后,稍微有了些力气。 “这不怪你,这其中有一些误会,我会找他们说清楚的。”子悠安慰他道。 “你躺着休息一下,我去找他们。” 子悠往门口跑去,门外的侍卫拦住了她。 子悠对他们说:“我要见萧忆安。” 此时萧忆安正站在一侧听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他听见子悠说话,连忙转身躲了起来。 “我们王爷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有什么话,跟我们说也是一样的。”侍卫回道。 “好,请你转告他,我知道他恨我,但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不应该牵扯别人,我求他放了小白,我会留下来,要杀要剐随他的便。”子悠愤愤的对侍卫说道。 “恨。。。”萧忆安听到子悠说的话,很是不解。 第141章 看我怎么伺候你 侍卫转过来向他报告,他伸手制止了:“我都听到了,让他们在此休养一日,明日便放他们走吧。” 他的头又开始疼起来,脑中一个一个的模糊画面,让他痛苦不堪。 侍卫连忙来扶;“王爷,你怎么了?” 侍卫带着他回到了军帐,军医来为萧忆安诊脉。 萧忆安开口道:“本王不知何故,这两日常会觉得头疼欲裂。” 军医诊断了一番,表情很是疑惑的答道:“王爷,我观你脉象尚好,并未查出有何不妥?” “哦,那本王为何会如此?”萧忆安问道。 “恕臣无能,许是战事胶着,王爷您思虑过度。我为王爷先开点安神通络的药吃着。”军医回道。 萧忆安一手按着额头,一手摆了摆:“你下去吧。” 第二日,小白在子悠的搀扶下能起身了。 门口侍卫进来对他们说道:“王爷有令,放你们回去。” 子悠很是意外,她怕萧忆安反悔,并未多想,便扶着小白走出了军营。 林达快步追上他们,双手托着一个箱子。 “小鹿姑娘且慢,这是王爷让我送来给你们的。王爷说这次的事是误会一场,让你们姐弟受了委屈,这是五百两,你们收下吧。” 子悠回头望了一眼军营,心中酸涩又泛滥开来。 “不必了。” 说完扶着小白头也不回的走了。 萧忆安站在一旁远远的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莫名的又头痛起来。 他自语道:“为何我每次见到她,头就像要裂开了一般。” 子悠扶着小白上了马,她朝着军营望了一眼。 “陆姐姐,我们快走吧。” 小白在这里受了两日的苦,一想起挨鞭子时的情景还心有余悸。 “好。”子悠上马便带着小白离开了。 小莲正焦虑不安的在门口徘徊着,她见到子悠他们回来了,赶忙来扶小白下马。 她望见小白满身的血迹,很是心疼的问:“小白这是怎么了?” 子悠下马和她一起扶小白,她又看到子悠身上的伤。 “陆姐姐,你也受伤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进去吧。”子悠对她说了句。 回去后,子悠一五一十的把经历告诉了小莲。 小莲气愤的大骂:“这个煜王,真是狼心狗肺,竟对你们下此毒手,早知道应该给那些药掺上砒霜,毒死他们。” “能平安回来已是万幸,这事也给我们提了个醒,以后莫要再与军营做生意了。”子悠对小莲交代着。 “嗯嗯,陆姐姐,我都听你的。”小莲乖巧的回。 夜里子悠睡不着,她想起来萧忆安看他的眼神。 那种陌生的眼神仿佛他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一般,一点伪装掩饰的痕迹都没有。 虽说接受了各自安好的结局,但是心还是疼的像在滴血。 萧忆安已经知道她在这里的事了,这里便不能再待下去了。 这几日她要赶快把商社的事情安排好,尽快离开这里。 聊河的疫情大体是控制住了,萧忆安开始跟将军们商议进攻策略。 可每每议到重要问题,他便头疼的不能自已。 见王爷病的不轻,军中几个郎中都束手无策,有人进言。 “王爷,翻过福陵山往西三十里便是江夏。江夏自古便出名医,臣听闻江夏有一赤脚郎中名叫张元堂,他曾游历过大江南北,专攻疑难杂症,民间称他为张神医。不如派人去请他过来给王爷您诊病。” “江夏?”萧忆安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可是上次采购药材之地?” “正是。”军医回道。 说到药材,萧忆安不禁又想起来,那个叫小鹿的女子,他的头疼便加重了许多。 “本王亲自去一趟江夏,找一下这位神医。” 萧忆安没带侍从,单独一个人骑马上路了。 到了江夏镇,他便开始打听张元堂。 路人告诉他,张神医已经过世了,不过他有个徒弟姓顾,医术也十分了得,医馆就在隔壁街上。 萧忆安走进顾郎中的医馆,顾郎中刚好送患者出门。 他望着萧忆安气度不凡,与他打招呼:“公子是要来诊病?” 萧忆安点点头:“敢问这可是顾郎中的医馆?” “对,在下便是,公子请进。”顾郎中带萧忆安进门。 “公子哪里不适?”顾郎中坐下后问道。 “近来我常常莫名头疼。”萧忆安对顾郎中描述着。 “哦,公子伸手过来。”顾郎中为他把起脉来。 顾郎中面露难色,重又把了一次脉,说道:“公子脉搏蓬勃有力,并不似有头疾,公子每次头疼,可还有其他症状?” 萧忆安回:“偶尔会有些模糊的情景出现在我头脑中,看不清是何人,在何地。” “公子头部可有遭过重创?”顾郎中追问道。 萧忆安思忖了一番说道:“我头部未曾受过伤。” “那便奇怪了,公子所述症状,我还从未遇到过,开点安神补脑的药先吃吃看吧。”顾郎中给萧忆安写起药方。 他迟疑了一下问道:“近来还有一件费解之事,我自数月前胸部中刀后,昏迷了数日,醒来后,便对从前的事一点记忆都没有了,不知顾郎中可遇到过此类病例?” 顾郎中听了他的话,想了想,又对他摇了摇头。 “你这病症着实奇怪,从未听闻过胸部受伤,会失忆的。” 萧忆安略有些失望,在军中他已经吃了不少安神补脑之药了,并不见效。 他以为他的头疼症结并不在此,不过还是客气的付了诊金药费。 他想到侍卫给他汇报过关于陶安村善堂的事,他想过去看一看,顺便给善堂一点资助。 他向顾郎中打听了陶安村的方向后,便出了门。 顾郎中追出来:“公子,你的药还没拿。” 小白的伤势好了一些,可是还做不了重活,子悠便让他安心在家中休息。 小白是个闲不住的,趁着子悠不注意,跑到镇子上逛了一圈。 太阳快落山,他怕被子悠发现,急匆匆的往回赶着。 萧忆安骑马从小白身旁经过,并没有认出是小白。 他策马迅速的赶了过去,扬起一阵灰尘,把小白盖的灰头土脸。 小白很是恼火,骂骂咧咧道:“骑个马有什么了不起的,小心掉下来摔死,什么玩意儿。” 萧忆安的头疼又开始发作,他实在疼的厉害,只觉一阵眩晕,便从马上摔了下来。 小白吊儿郎当的走过来,发现前面地上躺着一个人,又看看旁边的马。 立马捂住了嘴,心想:什么时候我也成了金口玉言了,看来,话真的不能乱说。 他赶忙跑过去,想看看那人死了没。 他凑近一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害他受伤的便是眼前这个人,如今落在他手里。 “嘿嘿,看你小白爷爷如何伺候你。” 第142章 恶人自有天收 小白先是重重的踢了萧忆安两脚,萧忆安一动也不动。 他心想,莫不是真的死了,赶紧去摸了摸萧忆安的鼻息,还有气。 欺负一个晕倒的人也不是他的癖好,他拧了一把萧忆安的耳朵。 “恶人自有天收,今天小爷就放过你。” 说罢,他便牵了萧忆安的马,继续往前走了。 走了一段,他回头看萧忆安还躺在地上。 眼瞅着太阳落山,马上天黑了。 他晕死在这里,万一夜里被豺狼虎豹给吃了,岂不是太残忍了。 他又走了回去,蹲在萧忆安身边。 “今日算你运气好,遇到小爷我,小爷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救你一命。” 说着,他把萧忆安扶起来。 “哎呦,真沉啊。” 他把萧忆安驮在马背上,带着他回了村里。 等他走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子悠和小莲听见院子里有声音,便出来看。 小莲见是他,跑过来骂起来:“好啊,小白,陆姐姐让你在家中休息,你却偷跑出去玩,看我不打你。” “咦,哪里来的马?怎么还有个人?” 小莲看到马上的萧忆安,吓了一大跳。 “陆姐姐,你看这是谁呀,真是冤家路窄。”小白朝子悠喊着。 “是谁呀?”子悠好奇的边走边问。 还未走近,子悠却止住了脚步。 借着院里的灯光,她已经瞧见了那人的脸。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了?” 小白正把萧忆安往下拽,他对着小莲说:“莲啊,快来帮我一把。” “陆姐姐,先带他回屋里再说吧,既然他落在我们手中,就不能轻易放过他。” 小白扶着萧忆安吃力的说。 子悠赶忙出门四处看了看,见没人跟着才放下了心。 “我来吧。”子悠换出了小白。 她和小莲把萧忆安扶进了屋里,放在了床榻上。 小白过来逗弄着萧忆安的鼻子:“前几日,你还多威风,王爷,啊呸。” 小莲不明所以的问:“你说谁?他是王爷,难道他就是把你和陆姐姐打伤的那个煜王?” “不是他是谁呢?”小白继续揉着萧忆安的脸。 “自己送上门来了,我也要出口气。”说着小莲也上手在他身上捶了几下。 “你们两个别闹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子悠问道。 小白收回了他的手,站直了身子说:“我在回村的路上捡到他的,当时他晕倒在地上,我把他放在马背上驮回来的。” 子悠心里思忖着,萧忆安怎么会跑来这里,难道是来找她的? 这个萧忆安怎么一会儿一个主意,都不像他了。 可他又是如何晕倒的呢? 他拉过萧忆安的手,给他把了把脉。 他的脉象平稳有力,不像有什么毛病。 她想让小莲确定下,毕竟小莲学的时间比她久,经验更足。 “小莲,你给他把把脉,看看他是怎么了?” “让我给他把脉?”小莲不可思议的望着子悠。 小莲满脸的不情愿,“他可是打伤你和小白的凶手,咱们救了他不说,还要给他诊病。” “既然救人就救到底吧。”子悠望向她。 小莲嫌弃的拉住萧忆安的胳膊,为他把了脉。 “他没什么事,许是赶路累着了,睡一晚上就好了。”小莲满不在意的说。 子悠吩咐小莲和小白去休息,她给萧忆安烧了水。 子悠端着水进到房间里。 她望着熟睡的萧忆安,这个曾经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的脸依然俊美无比,细看添了几分威严与沧桑。 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温和无争的少年了。 战争的残忍,朝堂的勾心斗角,已经让他的心变得无比坚硬。 想起过往如同一场梦一般,子悠不觉湿润了眼眶。 子悠轻扶起他的头,一勺一勺的把水喂给他喝。 喂了水,守在床边,不知何时睡着了。 黎明时分萧忆安醒了,他起身环视了一圈。 借着烛光看到伏在床边睡着的子悠,并未觉得惊讶,恍然间,眼前的情形好似经历过一样。 他从架子上拿下一件披风给子悠盖上,自己则在桌边坐了下来。 他望着睡着的子悠,久违的感到轻松与安心,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早晨子悠醒来,已不见了萧忆安的踪迹,子悠来到院中巡视了一圈没见到人。 小莲已经在厨房准备了早餐,小白睡眼惺忪的从房间里出来,伸着懒腰。 “早啊,陆姐姐。” “你们可见到了煜王?”子悠问道。 小莲放下锅盖抬起头来朝外说了一句。 “他没在房里吗?我早上起来看到大门开了,他定是已经走了。” 小白活动了几下腰身。 “走了?这人也太没良心了,我们救了他,连句谢也没有。” 子悠默默收回了四处张望的眼神,匆忙回到屋内。 桌子上放着一张纸条和一张银票。 “承蒙小鹿姑娘不计前嫌搭救于我,本应当面道谢,奈何军中事务繁多,不便久留,不告而别,还望谅解。这张银票是给村中善堂的,烦请小鹿姑娘代为转交。” 子悠放下这张纸条,莫名的有些失落。 原来他并不是为了自己来的,走了好,走了清静。 此时门外敲门的声音响起。 “小白,去瞧瞧是谁?” 第143章 陆霄在徽州 小白赶忙出去开门,不一会儿他领着人进来,竟是顾郎中。 “爹,你怎么来了?”小莲放下手中的勺子,起身相迎。 顾郎中手里提着几包药,边走边说:“昨日有位公子在我医馆诊病,药忘记带了,他临走前跟我打听了陶安村的方向,我想着他兴许是过来这里了。在村里打听了一圈,都说没见着这个人,我便过来看看你们。” “是不是一个穿着华丽,眼睛很大的公子?” 子悠听到顾郎中和小莲的对话,赶忙从屋里出来。 顾郎中连连点头:“对对,那公子气度非凡,是金陵口音。” “爹说的不会是煜王吧?”小莲插话道。 “煜王?”顾郎中重复了一遍。 “顾郎中,你找那个人已经走了,昨天他确实来了村里,不过晕倒在半路,被我给救回来了,但是又不声不响的走了。”小白两手一摊。 顾郎中脸露疑惑之色,“竟然还晕倒了,我看他脉象并无大碍啊。” “爹爹,昨日夜里,我也给他把了脉,从脉象上看,他没有什么病症。”小莲肯定的说。 “唉,若真是煜王,他定是回了军营,我得赶快打听下今日镇上有没有人到聊河去,托人把这药送去。” 顾郎中说着回头就要走。 “爹,爹爹,早饭已经好了,你吃了再走呗。” 小莲上前拉住他的胳膊,挽留他留下来用饭。 顾郎中看盛情难却,只得返了回来。 “好吧,只是我来时,你娘已经在家做着早饭,她又要怪我浪费了。” “无妨,无妨,你们中午热了再吃,不算浪费。” 小莲拉着他爹爹到厅里坐下。 吃饭时,顾郎中突然关心起小白。 “小白,你伤势如何了?骑马可有大碍?” 小白得意的站起来展示了一番。 “你们瞧,我又生龙活虎了。” 他又一想,好像哪里不对,莫不是顾郎中想让他去军营给煜王送药。 有了前车之鉴,他哪里还敢再去大营。 “哎呦,我看我还没好透,没好透,不适合出远门啊。” 小白装腔作势的说。 顾郎中知道他在装,没再说话。 小莲不以为然的说道:“爹爹,忘了就忘了,别多管闲事了,万一他吃了你的药,有什么不好,他定要把你抓走毒打一顿。” 小白也附和着说:“是啊,是啊,他们这些当兵的,向来一点道理不讲。” 顾郎中叹了口气。 “那算了,想来,他军营里也不缺医术高超的军医,他的病定耽误不了。” 子悠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出不来。 萧忆安已经找到她住的地方了,看来,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要去哪里,她还没想好,先到徽州看看哥哥和霖儿,再做打算吧。 “有件事,我要告诉大家。” 小莲问:“什么事啊,陆姐姐?” “我有些私事,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商社就交给你们俩了。”子悠道。 小莲面露意外之色,很是不开心道:“陆姐姐,你要走?你什么时候回来?” 子悠笑笑:“这个说不定,也许要很久,也许很快就回来了。” “陆姐姐,你走了商社怎么办?”小白放下手里的碗筷,脸上又开始不明朗。 “商社已经能正常运转了,再说,你那么厉害,陆姐姐相信你能管好的。”子悠对着小白点点头。 “陆姐姐,你要早点回来,我们不是约好,要一起看桃花的吗?”小莲跑过来,抱上子悠。 顾郎中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猜想子悠定有自己的不得已。 “小莲,你陆姐姐有重要的事,咱们不能耽误她的事。” 子悠摸了摸她的头:“小莲乖。” 顾郎中把小莲拉过去,对子悠说道:“陆小姐,你放心吧,我有空会多过来照看的,你自去忙你的吧。” “嗯,谢谢大家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商社就交给大家了。”子悠眼角含泪,哽咽道。 吃完了这顿早饭,子悠给元宝留了一封信,便离开了。 她在路上已经走了两日,车夫告诉她,快到徽州境内了。 徽州是一座小城,高高的白墙,黛色的屋瓦,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格外雅致。 子悠照着曾在信里看到的地址找到了哥哥的家。 这所院子不大,和从前的陆府自然没法比,但好在别致的很,有一番钟灵毓秀之美。 子悠敲响了大门,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开了门。 “请问可是陆宅?”子悠客气的问。 “正是,你是?”小厮将她望了又望,很是警觉的模样。 “我是你们主君的妹妹,麻烦去通禀一下。” 子悠说完这句话,不觉已经热泪盈眶。 不一会儿,小厮开了门,舒云已经站在了门内。 舒云见到子悠,满脸的意外。 子悠已经控制不住眼里的热泪,一滴滴的洒落下来。 “嫂嫂。” 舒云赶忙迎过来,“念儿,妹妹,你还活着。” 舒云拉起子悠的双手,已是满脸泪痕。 “快进来。”舒云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忙迎子悠他们进来。 “怎么不见哥哥他们呢?” 子悠跟着嫂嫂进入厅内,环视了一圈没见到哥哥和霖儿。 舒云安排丫鬟上了茶。 对子悠说道:“盛哥儿跟着婆子们出去玩了,你哥哥,是个闲不住的,到隔壁学堂做夫子,教书育人去了。” 哥哥嫂嫂过的还算平静,子悠十分欣慰。 她笑笑说:“哥哥一身才学,也算有了用武之地。” 嫂嫂叹了一口气。 “是啊,如今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已经是万幸了。妹妹,都说你在船上遇险,已经死了。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你如何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子悠一五一十的把这段时间的经历告诉了舒云,舒云又是一顿感慨。 “霖儿呢?他没跟你一起来啊?”舒云问道。 子悠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霖儿和觅樱不在这里吗?” “没有啊,他们从未来过,我还以为他们同你在一起。”嫂嫂答。 第144章 失忆的原因找到了 子悠心下已经明了,萧宴根本没把霖儿和觅樱送到徽州。 萧宴会把他们藏到哪里呢? 她想起来,萧宴送霖儿他们走那日,来接人的是金陵府的差役。 当时她没多想,如今看来,萧宴定是把他们关在了金陵府的大牢。 他那么恨陆家,当时竟轻信了他。 她怕嫂嫂会担心,只得掩饰道:“是我忘了,他们还在金陵,过几天我就去接他们。” “好啊,好啊,接回霖儿,咱们一家也算团圆了。”嫂嫂含泪道。 子悠叮嘱了嫂嫂不用跟来,她自己到隔壁学堂找哥哥去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孩子们郎朗的读书声传来。 陆霄一身长衫,手执戒尺在孩子们中间来回穿梭,很有夫子的模样。 子悠站在窗外看着。 她不禁想起来,幼时哥哥教自己读书时的模样。 那时候,他可不敢拿戒尺,便是叱责的声音大了,子悠都会撒娇去爹爹那里哭一场。 说哥哥欺负她,结果就是哥哥执拗的不承认,还怪爹爹偏心,换来一顿揍。 子悠先是笑着,笑着笑着又不泪盈于眶。 窗口的两个孩子发现了子悠,指指点点的。 陆霄手持戒尺过来,敲了一下他俩的桌子,“专心致志!” 两个孩子被吓的赶忙低下了头。 等陆霄转头望向窗外时,不禁愣住了,“念儿。” 他赶忙向门口走去,还不忘交代孩子们:“继续读,读十遍。” 陆霄奔跑着从课堂出来,快走到子悠面前时却停了下来。 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看去,确定是子悠后,他落了泪。 子悠走到他的身边抱了抱他,“哥哥,是我。” 陆霄泣不成声,子悠用丝巾擦去他脸上的泪水。 “你,你等着我,马上要散学了。”陆霄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叮嘱子悠道。 子悠点点头,陆霄一步三回头的进了教室。 送走了孩子们,陆霄和子悠一起关了门回家。 “念儿,是萧忆安用死囚换出了我,救了我一命,他派人送我到徽州,又派人去接了你嫂嫂他们过来。” 陆霄说话间,一个佩服和感激之情浮于面上。 子悠点点头,“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这么久你去了哪里,为何连封信都没来?”陆霄责备的问道。 子悠有些惭愧,低了低头,“我在江上遇险并没有死,后来辗转到了江夏,遇到了顾郎中一家,一直和他们一起生活,霖儿还在金陵。。。” 陆霄知道她容易感伤,安慰她道:“都过去了,以后你就在这里住下了,等我设法将霖儿接回来,我们一家就团聚了。” 子悠欣慰的望了哥哥一眼,没有说话。 他俩回到哥哥家时,嫂嫂已经叫人准备好了饭菜。 奶娘带着侄子回来了,嫂嫂起身去迎,“盛儿快来,叫姑姑。” 小家伙三岁多了,圆溜溜的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子悠转啊转。 有一年的时间没见了,小家伙都不认得子悠了。 盛哥儿认出了子悠,乖巧的喊了声“姑姑。” 子悠抱起盛哥儿,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盛儿,下来吧,姑姑赶路累了,你同奶娘去吃饭。”嫂嫂起身道。 奶娘过来领过两个小家伙就出去了,哥哥嫂嫂满脸的笑容,幸福止不住。 “念儿,快坐下,吃饭吧。”陆霄招呼她。 子悠坐了下来。 “念儿,吃,你在江夏一定很久没吃苏州菜了。”舒云给她夹菜,打断了子悠的思路。 子悠回了回神,“嗯,很久没吃了。” 陆霄给子悠夹了狮子头,“多吃点,这些菜都是你嫂嫂亲自做的。” 子悠笑笑点点头。 在哥哥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子悠告诉哥哥嫂嫂,她要回金陵接霖儿和觅樱。 哥哥一直要求要一起去,子悠劝了半天,才把他劝下了。 子悠并没有去金陵,而是又回了江夏。 她在路上时,已经听说了九州王人在临丘,据此一千多里地。 贸然前去找萧宴,还不如到聊河直接找萧忆安要人。 夜里顾郎中本已经睡下了,又想起煜王的病症,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好又起来了。 他点了蜡烛坐在书桌旁,从架子上把先师张元堂写的书和记录都拿下来。 一本一本的翻开细细查看着。 “原来如此,竟是针灸伤到了脉络,断断续续有出血点所致。”顾郎中不禁感叹了一句。 他夫人听到他叹气,忙起身问:“怎么了?” 顾郎中没确诊前不能透露,便对她夫人说了句“无事。” “我方才听到你说血,什么血?”顾夫人迷迷糊糊的追问道。 “你听错了,我是说鞋,找不到鞋了。”顾郎中打马虎眼。 顾夫人打了个哈欠,“快睡吧,黑灯瞎火的看书,伤眼睛。” “就睡了,就睡了。”顾郎中敷衍着,继续翻着书看。 第二日一早,顾郎中正要出门,迎面碰到了子悠。 “陆小姐,你这么快便回来了?” 子悠点点头。 顾郎中忙把子悠迎进门。 “听说前几日煜王过来看病,忘记拿药了,他的药,顾郎中可曾叫人送去了?”子悠问。 顾郎中抬头:“还未曾,煜王的病。。。那些药或许不太对症啊。” “怎么说?”子悠问。 顾郎中从里屋拿出他师傅张元堂留下的册子,说道:“师傅书中记下了一个病患,与煜王的症状十分相似,陆小姐,你看看。” 子悠接过册子,上面写道。 她曾接诊过一个妇人,那妇人自称被人针灸过头部后,从前的事,便再想不起来了。 张元堂为其诊脉后,初察并未看出有何不妥,诊断了三次,才察觉的脉象上的细微虚浮。 张元堂判定妇人头内有淤血,定是为她针灸之人不慎所致。 头部施针难度极大,稍有不慎,便会伤及脉络。 他为那妇人开了活脑通络的汤药,便离开了。 一年后,再次游历到此地,见到那妇人。 她不仅未恢复记忆,还中风瘫痪在床了。 张元堂心中有愧疚,遍查了医书。 终于知道,原是她头上脉络受损,一直未能修复愈合。 活血之药,只能加剧伤口出血。 张元堂回到江夏,耗时一个多月,在陈村附近罕无人烟的高山上,挖到了一株幽灵花。 以此草入药三日后,再佐以化瘀通络之药,那妇人慢慢见好,半年后,恢复如常。 他失忆了。 怪不得他认不出自己,子悠这才明白。 子悠想到刘太医为萧忆安施过针,会不会。。。 没想到萧忆安的情况这么不好,要及早给他治病才是。 她忙问:“幽灵花是何物?” 第145章 那些前尘往事都过去了 “幽灵花又名水晶兰,传闻其无枝无叶无根,通体雪白晶莹。幽灵花有去腐生新、修复之大效,生在在高山中腐烂的落叶之下,只在子时后,卯时前露出地面。传闻此花有蛇仙护体,极容易受惊吓,有缘之人方能看到。我也只在书中见过它的大致模样。” 顾郎中发起愁来。 子悠坚定的望了顾郎中一眼。 “书中既然记载了,张神医也找到过,我去找,一定能找到。 顾郎中不确定的望了子悠一眼。 幽灵花百年难得一见,怎么可能说找到就找到。 顾郎中说要陪她一起去,被她拒绝了。 这本就是她一人之事,去的人多了,说不定对找幽灵花不利。 子悠换好衣裳,带着工具出了门。 赶了半日的路,登上陈村的山时,天已经黑了。 夜里山林中又湿又冷,还有各种蛇虫野兽出没。 好在子悠带了雄黄粉,她在腿脚上洒了些,应该会防一些蛇虫。 午后还下过了雨,她踩着泥泞,走的甚是艰难。 她拿着火把,在这个山头上转悠了一夜,到了黎明时分,什么也没找到。 白日,她跟村里人打听了许久,有些人根本没听过,有些人也是听的传说。 有人告诉她,听说这幽灵花是冥界之花,有蛇仙护着。 到蛇多的地方去,应当有些机会。 夜里,她便又出发了。 这次子悠没有往腿上撒雄黄粉,她怕惊扰了那些蛇,反倒不利于找幽灵花。 她专门在乱石堆,山洞,枯树洞附近转悠,大约快到寅时,还是一无所获。 趁着卯时未至,她匆忙下山,赶上另一座山头。 寻到了卯时天空出现启明星,还是连影子都没见着。 第三日傍晚,子悠又要出门,迎面却碰到一个人。 “小白,你怎么来了?”子悠颇为意外。 “陆姐姐,你来找幽灵花,怎么不叫上我?” 小白有几分气愤,“我们听顾郎中说,才知道你回来了,小莲看着商社,叫我过来帮你。” 子悠叹了一口气:“夜里山路难走,我自己去便好了。” 小白不容分说从她背上夺过工具袋。 “我一个男子汉,怎么能让一个姑娘家自己夜里上山?” 小白方才还一副男子汉气概。 当他知道今夜要爬的是青蜂山时,却胆怯了。 那山是附近最高的一座山峰,十分陡峭,便是白日也会有采药人不慎摔落出事故。 而且传闻青蜂山上有大虫出没。 小白很是心虚,他虽在这附近长大,但是也对大虫敬而远之。 单不说他们两个人,便是三个壮汉也不一定斗得过大虫。 小白一路上草木皆兵,听到点响动便吓得哆嗦。 子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反倒拍了拍他的背。 宽慰他别怕,越是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 子悠几次摔破了手和膝盖,衣服也被荆棘刺的破破烂烂。 她还是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往上爬。 两人走的累了,靠着树歇息。 “陆姐姐,你和煜王从前是认识的,对吧?”小白问。 子悠有几分吃惊,她望了望小白没应声。 “你找幽灵花也是为了煜王吧。” “在大营里,你说,你和他之间的事,不要牵连到我,我便猜到了。” “只是,那煜王为何不认你?” 小白一连串的发问,惹的子悠平静下来的心,又慌了起来。 “他失忆了,已经不认得我了。不过这样也好,很好。” “他受伤生病之事,我有很大责任,我找幽灵花也是为了图个心安。” 小白的好奇心来了。 “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子悠心中酸涩不已,重重的垂下了头。 “我同他,那些前尘往事,都过去了。” 小白知道子悠不愿意说,也没再多问。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不远处的草丛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小白开始抖起来,“陆姐姐,你听见什么声音没?” 子悠也听到了声音,她的手心顿时出了汗。 “嗷呜”声音从草丛中传来,四周树上的鸟都被惊的飞走了。 “怎么办?怎么办?”小白都快哭出来了。 子悠紧张的头晕目眩,小白从包袱里抽出刀。 子悠按住他的手,轻声对他说:“你会爬树吗?快上到树上。” 小白腿都吓软了,子悠扶他起来,从包袱里抽出一个东西往远处一扔。 对小白说:“快爬。” 子悠也抱着旁边的树,费了吃奶的劲往上爬去。 大虫看到子悠扔的东西追了过去,用爪子刨开后“啊呜,啊呜”的吃了起来。 小白已经上到了树杈上,他着急的对子悠喊:“陆姐姐加油爬啊,使劲儿爬。” 子悠的手心已经磨破了,她拼尽了全力终于爬到了树冠上。 两个人就这样紧紧抱着树枝站着。 小白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大虫,问子悠:“陆姐姐,你扔了什么给它。” “一只野兔。今日我跟猎户买的。”子悠喘着气说。 小白哭丧着脸,“啊,它吃了野兔肯定还不够塞牙缝的,一定要来吃我们了。” “不怕,我们再坚持一下,只要它吃了那野兔,不一会儿肯定倒下了,那兔子我是用麻沸散泡过的,就算迷不晕它,它也动弹不得了。” 子悠望着不远处的大虫说。 小白半信不信的朝那大虫望过去。 那大虫吃完了野兔,大摇大摆的朝着他们爬的树走过来。 小白吓的声音都发抖了,“陆姐姐,它过来,这麻沸散没用啊。” 说话间大虫伸出前爪去扑小白在的那棵树,小白吓的嗷嗷直叫。 “抓好,抓好。”子悠近乎命令的对他喊。 好在几十年的老树,只被它晃落了些许叶子。 大虫又转移目标去扑子悠在的那棵树,子悠顿时脑门后背都冒出冷汗。 大虫扑了几下见没有用,便站在树下观望着他们俩,好像在与他们比耐心。 小白的腿早就站软了,他觉得自己随时就要掉下去,成了大虫的盘中餐。 子悠的手上满是血泡,出了汗以后更是生疼。 大虫许是站困了,两只前爪一伸,趴在了地上,趴了一会儿,竟然闭上了眼。 子悠想或许是麻沸散起了作用,她伸手折下一小段树枝朝大虫扔过去。 树枝落在了大虫旁边,大虫却一动不动。 子悠对小白说:“它应该是被迷晕了,咱们快跳下树去。” 小白哭丧着脸,紧抱着树枝不愿松手。 子悠抱着树干往下滑,落地时的声响也没有惊动大虫。 小白才放下心来,也迅速的下来了。 两人赶忙往山下跑。 跑到半山腰时,子悠突然觉得脚踝好像被什么给扎到了,一股痛感传来。 她拿火把一照,一条蛇迅速的钻入地上的枯树叶里。 她的脚踝上两个血点赫然在目。 小白看她停了,赶忙来问:“怎么了?” 他看见子悠脚踝上的血点后,去扶子悠,“是蛇,你被蛇咬了,快坐下来看一看,如果是毒蛇,就麻烦了。” “不用了,我能坚持住,我们快下山吧。”子悠不想耽误时间,怕出什么意外。 “不行,陆姐姐,如果被毒蛇咬了,还没到山下,你就没命了。”小白拉住她。 小白扶着她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帮她脱去鞋袜。 他拿火把照了照伤口,缓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不是毒蛇。” 子悠也舒了一口气,“小白,谢谢你啊,都是我连累了你。” “说的哪里话,还不是陆姐姐你机智,提前准备了迷药野兔,不然我们现在早进了大虫肚子了。”小白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 “我们走吧。”子悠起身。 “陆姐姐。。。”小白突然叫起来。 “怎么了?”子悠问。 “你看那边。”小白指着方才她被蛇咬的那附近。 第146章 给小鹿姑娘安排个住处 子悠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几棵雪白透明的蘑菇样的东西从枯树叶中钻出。 精灵样的东西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光。 顾郎中给子悠看过书,书中的幽灵花就是这个模样。 子悠朝着那边走去,用手扒开落叶。 那些小东西就完全展露在她的面前,它们通体雪白,一尘不染。 那花头由一瓣一瓣的透明花瓣包裹着,像马的头,又像一个铃铛的模样。 “这便是幽灵花。”子悠惊喜开口。 小白也走了过来,感叹道:“这便是幽灵花了,太神奇了。” 子悠拱手虔诚的朝着那花拜了拜。 “神明在上,蛇仙在上,今日请赐民女两株幽灵花,民女只为救人,在此拜谢你们的大恩大德了。” 子悠叫小白拿来铲子,铲出了两颗,还把土盖好。 小白找来一片树叶包起这两棵花,两人便下了山。 回到村子后,子悠让小白先去睡了,自己给腿上的伤口上了药,便回房躺一下。 子悠实在太困了,一觉睡到快要中午。 醒了后一看太阳已经到了屋顶,她赶忙起身带着小白回了江夏。 送走了小白,子悠便雇了一辆马车带着顾郎中出发去军营了。 她叮嘱顾郎中。 “既然煜王失忆了,希望顾郎中替我保守秘密,我不希望他知道我的身份,也不要告诉他幽灵花一事。” 顾郎中点点头,他知道子悠定有她的不得已。 两人来到大营,说明了来意。 守门的士兵还记得她,告诉她王爷领兵出去了。 士兵把她和顾郎中请进歇息的岗哨。 他告诉了子悠,大家都知道了,是采购药材那个将军怕担责任说了假话。 他们走后,王爷已经惩罚了采药那个将军。 子悠干干一笑,都过去了。 这个年轻的士兵小伙子像个话痨一般的,与子悠说个不停。 说他十五岁便参了军,这次出来有两个多月了,很是想家。 家里来信,给他物色了一个媳妇。 本来年前就可以回去相看了,谁曾想,这仗又打起来了。 “是啊,谁不想天下再无战事,老百姓可以过太平日子,你们也可以回家与亲人团聚。” 子悠附和着说道。 “唉,别说咱们了,煜王刚定了亲,便要舍弃娇妻奔赴战场,他心中定然也不好受。”士兵感叹道。 子悠以为自己早已经放下了,没想到听到他的话,心又翻涌着疼了起来。 士兵的叹了口气。 “唉,好不容易把北昭打退了三十里,王爷近来也不知是怎么了,三天两头的犯头疼病,眼瞅着北昭又要攻过来了。” 子悠才回过神,她指了指顾郎中。 “你放心吧,这位顾郎中可是医仙的徒弟,他一定能治得好你们王爷。” 一队马蹄声近,士兵起身。 “王爷回来了。” 他赶忙去拉开木头桩子围的栅栏大门。 群马奔腾而过,扬起的尘土弥漫着,子悠看不清这些人的脸,许久才消散。 “你们先在此等候,我去禀告王爷。”士兵起身。 不久,从营帐那边出来一个卫兵,快步的跑过来。 “你们跟我走,王爷要见你们。” 子悠跟着士兵进入帐内,萧忆安正扶着额头,表情很是痛苦。 他微微抬头:“你们找本王有何事?” 子悠看他这样,又自责又心疼。 她行了个礼,很是客气开口。 “未下拜帖,我与表舅贸然前来还请王爷恕罪。” “无妨,你们有事直说吧。”萧忆安头也没抬。 子悠抬眼望了望他。 果真是不认得我了吗? 这样也好,省去了不少麻烦。 顾郎中上前行礼:“早先王爷曾到草民医馆诊过病,关于王爷的病,草民又有了新发现,特来为王爷再诊断一次。” 萧忆安抬头警觉的望着顾郎中,又望了望子悠。 少顷他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表情。 “那就有劳顾郎中了。”说着他伸出了自己的胳膊。 顾郎中为煜王把过脉后,对着子悠点了点头。 子悠知道顾郎中确诊了,他头内确有淤血和出血点。 “顾郎中,如何了?”萧忆安问道。 顾郎中拱手道:“王爷,这几日草民遍查了医书,发现王爷的症状与一种罕见的头疾相合,方才为王爷把脉后,确定正是此症。” 子悠在一旁附和着点头。 “头疾?可有法子医治?”萧忆安急切问道。 顾郎中点点头:“书中记载有医治之法,草民为王爷开上一副药,便可缓解王爷之头疼,要想,要想根治,还需些时日。” “那便有劳顾郎中留在军中为我诊治了,林达,你带顾郎中下去安置。” 萧忆安示意手下林达带顾郎中他们下去。 “王爷,表舅一个人在这里我也不放心,正好我商社最近无事,我留下来帮王爷熬药,多个人多个帮手不是。”子悠赶忙上前说话。 她知道有了幽灵花,萧忆安的头疾定能治好。 她留下来,是想待他好了,找机会问他讨要霖儿和觅樱。 “好吧,林达,给小鹿姑娘也安排个住处。” 萧忆安说完不甚在意的摆摆手。 第147章 你丈夫死了? 林达安排好子悠和顾郎中,回到萧忆安的帐中。 他知道煜王历来严谨,怎会这么轻易叫人住来大营,他有些疑惑的望着萧忆安。 “王爷,这两个人可信吗?之前咱们还打了他们,他们会不会做什么手脚,对王爷您不利?” 萧忆安顿了顿,转身。 “前几日我在江夏头疾发作,摔下了马,便是此女救了我,若要对我不利,何必等到现在,不过万事谨慎为好,你多留意他们的一举一动。” “是,属下明白。”林达行礼道。 药熬好了,子悠亲自端去给萧忆安,她怕他不喝,要亲眼看着他喝下去才放心。 萧忆安正和林达下棋,他见子悠站在这里没走,轻声问道:“小鹿姑娘可还有事?” 子悠干干一笑:“王爷,赶快喝,顾郎中交代了,民女得等您喝完了才能走。” 萧忆安抬起碗来一饮而尽,“可以了吗?” 子悠从她手中接过碗。 林达颇有些想笑的望着子悠。 “都说无利不起早,小鹿姑娘,你这么照顾我们王爷,难道看上他了,我跟你说,我们王爷可是名花有主了。” “多嘴,下你的棋。”萧忆安瞪了他一眼。 子悠不在意的笑了笑,端着药碗正要出去。 只听林达大叫:“谁来救救我啊,王爷你也太厉害了吧。” 子悠循声望过去,斜斜看了一眼他俩的棋局,她正好能解。 她回神指着棋盘。 “舍了这几颗子,再断了这里,飞起,护住下面这一块。” 林达茅塞顿开,眉开眼笑的落了颗子,“嘿嘿,活了。” 萧忆安露出一个不甚满意的表情盯着子悠。 “小鹿姑娘,观棋不语真君子,你可知道这个道理?” “是,是我多嘴了。”子悠默默的出了门。 萧忆安用了这副药后,头疼减轻了不少,已经去和将军们议事了。 傍晚子悠闲来无事,沿着军营旁的一条河往前走着。 落日的余晖倒映在河里,橙黄一片。 不远处的杂草丛中一阵异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谁在哪儿?” 忽然,从草丛里窜出一只野猪,朝着子悠奔过来。 子悠吓的拔腿就跑,在靠近营帐的时候,子悠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 眼看着野猪就要扑上来,子悠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伴随着一声惨叫,野猪应声倒地,子悠睁开眼一看,竟是林达刺死了野猪。 “小鹿姑娘,你没事吧。”林达扶她起来。 林达快要憋不住笑了,子悠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对着林达冷笑一声,“林副将,想笑便笑吧,这里又没别人。” 林达止住了笑意:“小鹿姑娘,我听你是苏州口音,我祖上也是苏州的,我们算是半个同乡了。” 子悠望了他一眼,没理睬他。 她往前走了几步,心中有些疑惑,他怎么刚好在这里。 “林副将,你来这里做什么?” 林达不知道如何回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跟踪我?”子悠疑惑的望着他。 林达连连摇手,“没有,没有,我刚好路过。” “那谢过林副将了。”子悠说完继续往回走着。 “小鹿姑娘,没想到你这么大度,救了我们王爷,还专程带你表舅来给他看病。” 林达跟着他边走边说。 她鄙夷的望了林达一眼,“早先是谁说的无利不起早。” 说完,她转身往营帐走去。 林达跟在后面,“小鹿姑娘,你莫不是还在为上次误抓你们的事生气。行军打仗非同等闲,还望小鹿姑娘谅解。” “你不用解释,我没那么小心眼。”说完子悠回了自己的营帐。 用过早饭后,子悠正在跟着顾郎中配药。 林达来叫她,“小鹿姑娘,王爷叫你过去陪他下棋,他嫌我的棋太臭了。” 子悠紧了紧手心,舒了一口气。 罢了,还是要跟萧忆安搞好关系,才好提她的要求。 子悠交代好了顾郎中,来到萧忆安的营帐,萧忆安已经摆好了棋。 他示意子悠坐下。 林达站在子悠旁边,一副拭目以待的表情。 昨日子悠只轻轻一点就帮他解了围,棋艺定是不凡。 他想看着她把煜王打败,给自己出一口气。 萧忆安不甚满意的将他一望,“林副将,行军计划都写好了吗?” 林达撇了撇嘴,灰溜溜的出去了。 两人下到中盘,萧忆安见子悠棋力不俗,有几个招法竟和他如出一辙。 他似有所思的问道:“小鹿姑娘身为女子,棋力着实了得,不知师从何人?” “并没有人教过,是我自己瞎琢磨的。”子悠回道。 “听闻小鹿姑娘是苏州人,为何到了江夏?家人还有何人?”萧忆安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子悠斟酌了一下,她这般年纪,若是说没成过亲,未免惹人怀疑。 “我丈夫死了,家产也被人霸占了,万般无奈,便来投奔表舅顾郎中。” 萧忆安露出一些意外,“你成过亲?丈夫死了?” 第148章 他还是个孩子 子悠心虚的厉害,怕被他看出端倪,只得低下了头。 萧忆安望了她一眼,没有言语。 萧忆安的近卫提来了食盒进来,向他行礼。 “王爷,您早饭没用,后厨做了些粥和小菜,您现在可要用?” “放着吧,本王现在没胃口。” 萧忆安收着棋子,随口对那个士兵说。 都什么时辰了,还没用早饭。 这个人也太不爱惜自己了,子悠有些气愤。 她加快速度收了棋,走过去打开食盒,将菜和粥都端了出来,摆在桌上。 “王爷你不爱惜自己,也要为外面的数万将士着想,他们的命如今可都握在你的手里。” 还没等他开口,子悠端起粥递到他手里。 “快吃,不吃饭病怎么好。” 萧忆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地听了她的话,吃了起来。 子悠拿筷子夹了一块牛肉给他,又夹了些青菜。 “这是你最爱吃的,荤素搭配,才有营养。” 萧忆安意外的抬起头,她怎么知道自己爱吃这道牛肉。 子悠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赶忙解释道:“我是听厨房人说的。” 萧忆安这才重新吃起了粥。 夜深了,萧忆安的营帐里灯还亮着。 子悠从旁边经过,望着他伏案读书的影子,出了神。 他还是如从前一般,一日都不离书。 那影子高高在上,又如此孤独。 他自小离开亲人,遭逢变故,父母亡故,夫妻反目,如今又为国殚精竭虑,废寝忘食。 多么让人心疼,可她再没有心疼他的资格了。 从前的事都过去了,治好了他的病,也算两不相欠了。 子悠回到营帐的时候,林达站在门外,手背在后面,像是藏了什么东西。 “林副将,有事吗?”子悠问道。 林达将东西往子悠手中一放,故作镇定的说:“给你的。” 说完脸上火辣辣的开溜了。 子悠打开油纸,竟是两块桃花饼。 她心想,萧忆安让林达送桃花饼来,难道是他想起来什么了? 子悠忧心忡忡的挨过了一夜,早晨起来给萧忆安送药。 他一如往常,并不像认出了她。 午饭后,子悠正在熬药,林达不知何时来了,站在一边看着他们配药熬药。 子悠抬头时,见他正望着自己。 她有些难为情,“林副将,你没事做了吗?” 林达回了神,紧张的结结巴巴。 “那个,小鹿姑娘,桃花饼你吃了吗?好吃的话,我再让师傅给你做。” “那点心是你送的?”子悠惊讶。 林达挠了挠头,“是,是啊。” “我不爱吃甜食,以后别做了。”她不留情面的拒了他。 林达仍不死心:“那你爱吃什么啊?你告诉我,我让师傅做。” 子悠叹了口气,应付道:“等我想想,想起来了告诉你,你先忙去吧。” 林达得意的离开了。 顾郎中看着子悠,又指了指林达离开的方向,“陆小姐,他似乎对你很上心。” 子悠连忙摆摆手。 “他,他人不错,对我还挺照顾的。” “你和他。。。” “你误会了,他还是个孩子呢。” 顾郎中心里藏着话,点点头。 “说句不该说的,我觉着还是元宝公子跟你更相配,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人都开朗了许多。” “是吗?”子悠笑笑。 她和元宝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再回不去了。 正是因为她对元宝无所求,心无挂碍,才更自在些吧。 “这元宝公子有一段时间没过来江夏了,也不知道他家中的事料理完了没。”顾郎中小声说着。 说起元宝,子悠心中倒是有许多疑惑。 他一介平民怎么会有东珠?还有,南景都隐瞒了她的身份,他又是如何得知她要去和亲? 他虽时常来信,可从来不告诉她自己家地址在何处。 还有,她都忘记问了,这许多年过去了,元宝可成亲了? 北昭皇宫 内务府正在准备皇后的寿宴。 丫鬟们端着果盘、美酒,来来往往。 皇后身边的茉心,颐指气使的指挥着婢女们摆放鲜花和摆件。 今年瓷都为皇后寿辰专门烧制了一个半米高的陶瓷寿桃。 白瓷透亮,上施粉色加了碎金箔的釉面,在光照下闪耀着夺目的光彩,活灵活现一个大桃子,宛如真的一样。 皇后对这件寿礼很是看重,命茉心专门摆放在她宫里正厅的案桌上。 来朝拜的嫔妃,命妇们无不赞扬。 晚间皇后宫中开席,妃嫔们、王公大臣、命妇们都已提前落座。 元睿和皇后并肩进入殿内,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元睿示意他们都坐下,虽然元睿不喜欢这个皇后,皇家的脸面他还是顾忌的。 元睿举杯:“今日是皇后寿辰,朕与众卿一同敬皇后一杯酒。” 众人起身纷纷举起酒杯:“恭贺皇后娘娘千秋之喜,祝皇后娘娘福寿安康!” 皇后欢喜的合不拢嘴,举杯说道,“大家客气了,都落座,开席吧。” 宴席开了,众人有的上前去给皇后敬酒说吉祥话,有的离得近的三三两两相互敬酒,一团和气的宴饮着。 后宫又添了一位小皇子和两位小公主。 李淑妃生的大皇子,自己都能上手去抓东西吃了,被他母妃赶忙制止住。 元睿望了望自己的几个孩子,不觉得笑容满面,皇后自是看在眼里,恼在心里。 皇上一年也去不了她宫里两次,她如何能怀的上。 皇后的舅父姜国公酒量是出了名的差,还最爱凑热闹,谁家有宴席都少不了他。 他被身边的人灌着喝了一壶酒后就有点上头了,人飘飘忽忽的,嘴开始把不住门。 他一手端着一杯酒,一手拍着旁边人的背:“元颉老兄,大将军!来,我敬你一杯。” 那人拂开他的手,“国公爷,你醉了,认错人了,大将军还在前线。” “唔,对对对,大将军出征了。说起喝酒,元颉老兄那可是海量啊,你们谁没被他喝倒过?吴侯你。。。三王爷你。。。”姜国公把身边的人指了一圈。 大家都纷纷点头服输。 姜国公越说越来劲儿:“元颉老兄酒量不减当年,可这领兵打仗可是比年轻时候差的远了,哈哈哈。” 大家听了他的话,纷纷止住了笑,悄悄的瞥着上座的那位。 元睿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话,给皇后倒了一杯酒,心中有了一丝不悦。 北昭吃了败仗,元颉退兵三十里,丢了王官庄一城。 说起来是多么不光彩的事,就连皇上也觉得脸上挂不住。 姜国公又端起一杯酒朝着上座那位走去,“皇上,老臣敬你一杯,皇上英明神武,真乃少年英杰啊。” 元睿举杯应了他一下,不想和他多说,“国公请落座吧。” 姜国公干了自己杯中之酒,望着皇后开口了,“皇后娘娘老臣就不敬您了,您可别多喝了,您还要伺候皇上,早日怀上嫡子不是?” 皇后察觉皇上已经不悦了,提醒姜国公道:“国公你喝多了,快请落座吧。” 姜国公最不爱听别人说他喝多了,委屈巴巴的说:“我没喝多,皇后娘娘您看看这一个两个都生了皇子,您倒是不着急,老臣都替您急了。” “放肆。”随着哐的一声,皇上把手中的杯子在桌上磕碎了。 第149章 你愿意娶我吗? 姜国公立时清醒了,吓的噗通一声跪下,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皇上,舅父他喝多了,还请皇上恕罪。”皇后在一旁求情。 “把他拖出去打三十板醒醒酒。”元睿命令道。 上来了两个侍卫架着姜国公就要出去。 “皇上,看在臣妾的面子上,就饶了舅父这一次吧。”皇后眼巴巴的望着皇上。 元睿望了皇后一眼。 罢了,今日是皇后寿宴,打了她的娘家人,皇后脸上也无光。 “送姜国公回府。” 皇后起身行礼,“臣妾谢过皇上。” 众人还沉浸在方才那一幕中,殿内安静的可以听到一根针落地的声音。 “哐啷”一声巨响从内厅传来。 众人纷纷扭头朝内厅望去,没有一个人言语。 一个婢女、一个奶娘慌里慌张的领着大皇子从内厅出来,噗通跪在殿内。 “皇后娘娘,奴婢该死。” “怎么了?”皇后忙问道。 “奴婢该死,大皇子要去更衣,奴婢一下没抓住,他就进了皇后娘娘的内厅,推倒了寿桃,奴婢没看好大皇子,奴婢该死。”奶娘重重的叩着头。 李淑妃赶忙上前把大皇子揽在怀里,跪在地上叩头道:“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 “淑妃,你是怎么看管的孩子,本宫看你是故意让大皇子去捣乱的吧?”皇后气不打一处来。 元睿起身来查看大皇子,“康儿可有哪里伤到了?” 淑妃上上下下把大皇子检查了一遍,摇了摇头。 “康儿,可是吓到了?”元睿关切的问大皇子。 小人人许是吓到了,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淑妃,大皇子受了惊吓,带他回宫去吧。” 元睿对淑妃说了一句便回座位了。 “都坐下吧。”元睿对众人说道。 “皇上,那可是臣妾的寿桃。”皇后撒娇道。 元睿有些心累,随口回了她一句:“行了,小孩子好动,你犯得着跟他计较。” 在座的各位小心翼翼的吃完了这餐宴席,纷纷散了去。 元睿送皇后到了寝宫,叮嘱她早点休息,就要走。 皇后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今日臣妾寿辰,皇上也不陪臣妾吗?” 元睿拂开她的手,“我去看看康儿,他胆子小,许是吓到了。” 皇后撒开手,冷冷的笑了两声。 “淑妃她一个贱婢都生下了皇子,陈美人的父亲在我父亲手下任职,连她也生了公主。皇上,你知道别人都是怎么笑我的吗?臣妾知道皇上不喜欢我,没关系,只要皇上能给我个孩子就够了。” “朕今日真的累了,改日吧。”元睿转身便出了皇后的寝宫。 他是真的累,没有这个心思。 前线的失利,朝中的杂务,压得他喘不过气。 难得的空闲,他宁愿一个人安静的待着。 “呵呵,哼哼。。。”皇后一个人冷笑着。 元睿走后,皇后便一个人站在园子里吹着风。 “主子,快回去吧,夜里凉,着了风就不好了。”茉心拿着披风给她披。 茉心的披风被她一把打掉在地上。 “着了风又怎样,就算我要死了,也没人会关心我。” “怎么会呢?您还有我啊,还有国丈大人、夫人,冯家满门谁不看重主子您。” 茉心一边宽慰她,一边把披风给她往身上披。 皇后推开了她:“你走,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茉心知道她主子的烦闷,拿着披风走开了。 夜里风起,树影婆娑间好像有个人影穿过。 “谁?”皇后朝着人影移动的方向喊。 一个个头高大的男子从树后出来,跪在地上向她请安。 “皇后娘娘,是我,高纬。” “你在这里做什么?”皇后质问他。 “今日娘娘寿辰,微臣给娘娘准备了一个小玩意,想要找茉心姐姐转交娘娘,不想在这里遇到了娘娘。”高纬双手呈着一个锦盒。 皇后接过锦盒问:“这是什么东西?” 高纬一脸神秘:“娘娘您打开看看。” 皇后打开盒子,一群萤火虫从锦盒内飞出,点点黄色微光点缀在空中,仿佛天上繁星映了下来。 皇后看的入了迷,“这些都是你抓的?” “是微臣抓的,微臣记得幼时和娘娘到庄子上田埂边抓萤火虫,微臣抓的多,娘娘抓的少,娘娘还哭了好久的鼻子。”高纬回忆起往事,不禁微笑起来。 皇后也跟着他笑起来。 皇后跟高纬自幼便认识,高家原本也是名门显贵,后被贬了官。 高纬随家人迁至边疆,两年前托了门路,入宫做了侍卫。 “娘娘,你笑起来真美。”高纬夸赞完,自己倒害羞的低下了头。 “高纬,你喜欢我吗?”皇后望着他。 高纬往后退了几步,“微臣不敢。” “如果时间能倒回,我还未出阁时,你愿意娶我吗?”皇后往前了几步追问他。 “娘娘,您折煞微臣了。”高纬吓的双手颤抖起来。 皇后笑笑:“你还是这么胆小,不过,你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微臣愿娘娘福禄千秋,笑口常开。”高纬又行了个礼。 “这宫里冷清,寂寥的日子本宫已经过够了。如今只有你的萤火虫能让我笑一笑了。” 皇后拉起高纬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 “你知道,这里有多久未曾跳过了?” 高纬想要挣脱开手,被皇后死死拉住。 皇后踮起脚尖,吻上高纬的下巴。 第150章 成过亲怎么了 高纬浑身颤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将她懒腰抱起。 低下头,一双唇火热的覆在她的唇上,猛烈的啃噬着。 突然高纬停了下来,喘着气道:“皇上会不会知道。” 皇后双唇一压:“他不会来的。” 皇后拉着他的手进入寝宫,茉心惊的瞪大了眼。 少顷,她识趣的把寝宫的门掩好,守在了外面。 高纬将她压在身下,一件一件的丢掉她的衣裳。 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像要融化了一样。 子悠一日三顿的为萧忆安熬药,端药,盯着他用饭喝药,不觉已经过了三日。 萧忆安的头疼症状也好了许多。 顾郎中和子悠商量,为煜王开好化瘀通络的药,看着他服用一日,无碍的话,他们便回江夏。 子悠给萧忆安端来了药。 他正站在地图前出神。 “王爷,该喝药了。” “放在那里吧。”他没有照往常般一饮而尽。 子悠知道他定是有事情拿不定主意。 他向来爱钻牛角尖,若有事情没做完,连饭都可以不吃。 子悠抬头望了望那图,见他在峡谷处做了标记。 那峡谷地势险要,山势陡峭,犹如一道天然屏障,但却是进军必经之路。 子悠猜想峡谷周围一定有敌军的埋伏,贸然前行,必遭重创。 她随口说道:“小时候我娘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山里来了一只猛虎,专门欺负小动物。狐狸看不过,决定教训一下这只老虎。有一日,一只狐狸抓到了一只野鸡要饱餐一顿,老虎却突然出现了。狐狸只得把自己的食物给了老虎,它说,虎大爷,这只野鸡孝敬您了,您放过我吧。哪知老虎贪得无厌,吃了他给的食物,还要吃它。” 萧忆安回头,似乎在等她说下去。 “狐狸无法了,只得拼了命往前跑,老虎就扑过去追呀追,不知跑了多远,只听噗通一声,老虎掉进了猎人挖的陷阱里去了。” “原来啊,这都是狐狸设计好的,先给老虎尝点甜头,老虎上当了,便把他引到提前找好的陷阱里去,老虎因为贪心,连性命都丢了。” 萧忆安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笑说:“没想到,小鹿姑娘这么会讲故事。” 子悠回示他一笑:“那只狐狸可是吃饱喝足了,才敢去挑衅老虎,不然,还没跑到陷阱,便成了老虎的下酒菜了。” 萧忆安暗自一笑,端起桌上的药碗,一饮而尽。 子悠从袖口掏出一小罐冰糖递给他。 “王爷,觉得苦的话,就吃颗糖吧。” 萧忆安笑笑:“本王不觉得苦。” “从前,我害怕吃药,有个人就是这样哄我的,我吃了他不少糖,却没有机会还给他了,这个留给你吧。”子悠把小罐子递过来。 萧忆安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接下了罐子。 “王爷,你用药有三日了,现下觉得如何?”子悠关切的问。 萧忆安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来。 “本王好多了,觉得与从前无异了,顾郎中真是妙手仁心。” 子悠脸色暗了一些,有些不舍的说:“既然王爷已无大碍,我和顾郎中打算明日便回江夏了。药方已经交给军医了,王爷记得按时服药。军务繁忙,更要按时吃饭,夜里不要熬到太晚。。。” 子悠似有说不完的话,又怕萧忆安听出端倪。 萧忆安有些吃惊,这几日他已经适应了子悠在他身边照料。 他以为子悠他们会在这里,直到他痊愈。 也罢,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每个人都有自己该走的路。 萧忆安收回了思绪开口。 “小鹿姑娘如此费心照顾本王,恐怕不会只是出于热心仁善吧,有什么本王能效劳的,尽管开口。” “王爷说了,若治好您的病,有重赏,民女想跟王爷讨要个恩典。”子悠缓缓开口。 萧忆安以为她想要些特权,以便往后经营药材生意。 又或者想拿点银钱赏赐。 他大方开口:“小鹿姑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子悠有些扭捏,她不知如何提霖儿与觅樱之事。 “我想问王爷要两个人。” “什么人?”萧忆安忽然警觉起来。 “王爷不要误会,是我老家的两个亲人而已,他们因得罪人被抓了,现下应是在金陵府大牢关着。请王爷看在我照顾过你的面子上,叫人放了他们。”子悠忙说道。 萧忆安桀然一笑:“好,我答应你。” “那就请王爷在此书信上签章吧。”子悠从袖口拿出一张纸来。 萧忆安接过纸,看了一眼。 “陆霖,觅樱?” 子悠怕他再问什么,把头低了下来。 萧忆安看了子悠一眼,并未再说什么。 拿起印章一盖,便在纸交给子悠,“可以了吗?” 子悠点点头,眼泪涌了出来。 救出霖儿和觅樱,她和萧忆安,此生都不会再见了吧。 “明日我叫人送你们回去。”萧忆安只淡淡的说了这一句。 顾郎中交代萧忆安要按时吃药,最晚半年时间,便会恢复如初。 士兵送子悠他们上马车,萧忆安站在营帐旁远远的看着,有一丝的不舍,心口莫名疼了起来。 “这小鹿姑娘一副农家女子的打扮都美得不可方物,要是换上金陵时兴的衣裳妆容,那不是要倾国倾城了。” 林达望着远去的车轮,说出了藏在心里的话。 “怎么,你喜欢上她了?”萧忆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 林达低下头害羞的笑了笑,“也不知道她对我有没有一点好感?” “她大着你不少,还成过亲了。”萧忆安心里莫名有些不爽快。 林达站在原地,很是不屑,“成过亲又怎么了?就算有家室了,也要抢过来。” 萧忆安白了他一眼,独自离开了。 自小鹿姑娘走后,她的身影便终日在萧忆安脑中回旋不去。 吃饭时想到她,喝药时想到她,入睡时更是满脑子都是她。 走到她曾住过的营帐时,都忍不住朝里面看上一眼。 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了,每日都把行程安排的满满的,让自己没空闲去想别的。 子悠他们回去后,没过两日,便听说两军开始交战了。 子悠想趁着萧忆安还未回金陵,赶快到王府接了霖儿和觅樱。 她已经收好了行李,明日一早便出发。 吃晚饭的时候,小白牢骚满腹。 “这仗打起来,流民又开始多了。午后,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个乞丐婆,断了一条腿,浑身是伤,晕倒在善堂门口了。” “啊,这么可怜啊,善堂收了没?”小莲问道。 小白扒了一口饭:“当然收了,只是这乞丐婆现在还昏睡着,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今晚。” 子悠听到小白的话,动了恻隐之心:“小莲,吃了饭,你们过去给她看看,能救的话,便救一救,也是一条人命。” 小莲点了点头,小白嘟了一下嘴,他又在嫌子悠多管闲事了。 两个人去了约莫半个时辰,小莲便跑的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陆姐姐,陆姐姐,你快去看看吧,小白跟人打起来了。” 第151章 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陆姐姐,陆姐姐,你快去看看吧,小白跟人打起来了。” 子悠披上外衣,赶忙问:“怎么了?跟谁打起来了?” 小莲喘着大气:“是善堂的虎子,水娃他们,我们刚进了善堂的门,虎子和水娃便来嘲笑小白,说那个乞丐婆是小白的娘,小白气不过,就和他们打在一起了,长辈们也劝不住。” “走,我们过去看看。”子悠关了门,领着小莲去了善堂。 等她们到的时候,小白已经不见了。 虎子和水娃两个脸上挂着彩,正委屈的和主事告着状。 “主事,小白他人呢?”子悠问道。 主事叹了一口气,“小白跑了,他的娘找过来,小白一时不能接受跑出去了。” “小白的娘?”子悠满脸的疑惑。 主事指了指半靠在床边上那个乞丐婆。 “是他娘没错,这妇人留了一口气找到这里,信物和身上的胎记都对得上。” 子悠望了一眼半靠着的妇人,衣衫褴褛满是泥污。 头发凌乱的铺在脸上,眼睛似张非张的喘着大气。 “小莲啊,既然是小白的娘,你去帮她看看吧。我出去找找小白,找到了,就带他回来。” 子悠对小莲交代道。 小莲虽然有时候嘴巴厉害,可心地还是善良的。 她也不嫌那妇人脏,走过去便替她把起了脉。 子悠绕着村子转了一圈,找到了小白。 他正背靠着一棵大树,头深深的埋在膝盖里。 子悠轻轻的走到他身边,蹲下来,抚摸着他的头。 小白抬起头,看到是子悠,又把头埋回去,埋的更紧了。 子悠什么也没说,就静静的这么陪着他。 小白终于抬起了头,扑进子悠怀里,大哭了起来。 子悠轻抚着他的背,“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心里就舒服了。” 小白抬起挂满泪痕的脸,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鼻涕。 “陆姐姐,从小到大,我无数次的想过,有一日,我的父母会来找我,可他们没来。我想,他们或许已经死了,或许他们真的不要我了。我已经接受了我无父无母这个事实,我已经习惯了,她却。。。” “姐姐知道你的委屈,你一时接受不了,没关系,我陪着你。”子悠拍着他的背。 “小莲已经在给你娘亲看病了,等你心情好一些了,咱们过去看看她。” 小白抬头望着子悠,委屈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来。 “他们,他们都嘲笑我,说我娘亲是乞丐,说我是小乞丐。” “我小的时候,主事说过,他发现我的时候,我穿的干干净净,皮肤又白,一看就是富裕人家的孩子,他才给我起了小白这个名字。” “我曾想着我爹娘要么是做官的,要么是经商的,再不济也会是家里有几亩田的庄户人家。他们跟我说,她便是我娘,会不会是他们弄错了。” “主事查验过的,应当没有错。小白嫌弃自己的娘是乞丐吗?”子悠问。 小白不答,只呆呆望着远处的高山。 子悠安慰着他。 “你年龄还小,姐姐告诉你,真正的强者都是自带光芒,而不是躲在别人身后,蹭人家微弱的光来装点自己。你的母亲,她或许有许多不得已,她今天是什么人不重要,等有一日,你成了一个强者,你的母亲便是强者的母亲,对吧。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有人嘲笑你,侮辱你,这都是暂时的,他们说说就忘了,难道你要把这些嘲笑、侮辱,恭敬的装裱起来,挂在自己心里,每日瞻仰吗?” 小白摇摇头。 “对了,我们的心很大,也很小,只够装快乐的事,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装进来挤满了,还如何装的进美好的事情呢?今天我们什么都不装,只装一件事,那便是小白再也不是孤儿了,也是有娘亲的孩子了。”子悠说。 小白点点头:“陆姐姐,你说的对,找到娘亲,这是件高兴的事。” “我们只要去做自己觉得该做的事就对了,小白说说现在该做什么啊?”子悠一步步的引导他打开心结。 子悠看他似乎还没下定决心,继续劝说道。 “小白的娘亲,可能出了些意外,受了伤,人生病受伤,最需要的就是别人的照顾,我们一起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可好啊?” 小白点点头,子悠站起身来,小白也跟着起身,跟在子悠后面回了善堂。 小莲是个善良的孩子,这会儿功夫,她已经拿毛巾帮小白的娘擦干净了脸,梳理好了头发。 子悠一脚踏进门内,便看清了半靠在床上的妇人。 谁能想到,那个妇人,竟是丽娘。 丽娘也看到了子悠,一时眼神躲闪的像要藏起来。 子悠并没有同她说话,对着门外喊:“小白,快来,你瞧瞧你娘亲收拾收拾也是个大美人。” 小白低着头进来,子悠扶了扶他的背,他朝着那妇人走了过去。 子悠并没有跟过去,往门口移动了几步。 小白扑过去,搂住妇人的腰,哭了起来。 丽娘收起了方才的躲闪,不管不顾的抱着她的孩儿也哭了起来。 娘俩哭了好一会儿,站在一旁的小莲也忍不住落了泪。 丽娘颤巍巍的抬起一只手抚摸着小白的脸。 “孩子,我的孩子,不是娘亲不要你,是他们硬生生的把你抢了去,我找了你十年,十年了。” 小白握住她那双干枯开裂的手,心疼的揉了又揉。 “我知道娘,娘,你受苦了,以后孩儿会好好孝顺你的。” 丽娘一行泪从眼角滑向耳垂。 “孩子,娘的时间不多了,能见到你,娘这一辈子都没有遗憾了。” “不要,不会的,我去叫顾郎中来救你,他的医术最厉害了,他一定能治好你。”小白说着奔了出去。 丽娘伸出一双手来挽留,也没留住。 子悠进门来。 “小莲,你和他一起去,去请你爹爹过来。” 小莲答应了一声便追了出去。 子悠跟主事说了声,主事便带着里面的人出去了。 子悠关上了门。 丽娘微弱的声音传来,“姑娘,你怎么也在这里?” 第152章 一切都是傅元蘅 “姨娘,那日你走了,带走了我们所有的钱,我不怪你,我只问你一句,我爹爹走的那么急,跟你有没有关系?” 子悠满眼含泪的问她。 丽娘长舒一口气,紧闭了双眼,如今她已是这副模样,有些事,她是准备带到棺材里去的。 子悠无奈的哽咽。 “好,你可以不说,那便等同于默认了,小白欠了人家赌债,是我收留了他,如今在我的商社里做工挣口饭吃,既然是仇人的儿子,我还没有大度到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只能赶出去了。赌坊的人是要砍掉一只手,还是一只脚,那不由我说了算。” 说着子悠转身就要走。 “姑娘,你。。。你不能。。。” 丽娘匍匐着往前,断了一只腿,她又动弹不得。 “我说,我全都说,姑娘,你答应我,给我的孩子一条活路。”丽娘伸出手来挽留着子悠。 子悠转过身来,走到她的床前。 丽娘咬了咬嘴唇,恨恨的开口。 “我丈夫本是一个秀才,我们一家原本也过得自在舒心,那年我儿才四岁。同乡找到了他,说要介绍他去赵怀方,赵大人府上做幕僚。我们一家自是欢欣,很快便收拾了行囊,去了金陵。到了金陵才知道,我们是被同乡骗了,什么做幕僚,都是假的。” “他们是看我长得有几分姿色,想把我献给赵怀方。我丈夫自是不从,赵怀方便毒害了我丈夫,还伪造了病死的假象,他们还抢走了我的孩儿,用孩子威胁我,为他们做事。” “那些年,我被赵怀方送去不同的官员家里做妾室,为他和傅太师拉拢人脉,搜集情报,帮他们铲除异己。我嫁给陆老爷,也是傅太师和赵怀方指使的。他们命我监视陆老爷的一举一动,傅太师之女傅元蘅也来威胁我,她让我在你每次回娘家时,便在你的饮食里下避子药,姑娘,我知道我该死,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不能不照做。” 子悠难过的一行泪从脸颊滑到下巴,又浸湿了衣领。 她从前以为是萧忆安不想让她怀上孩子,给她下了药。 却不知,竟是傅元蘅。 那时她三五日便要回一次娘家,如何能有孕? “你继续说。”子悠忍住心中的悲愤说道。 “煜王攻入金陵,陆府上下被围后,傅元蘅买通了看守陆府的一个侍卫,给我送来了砒霜,让我在姑娘你和老爷的饮食中下毒。老爷真心待我,我是动了真情的,怎会下毒害他,可怜老爷受了惊吓早早的去了。傅元蘅又逼我对你动手,那日我端给你的鸡汤是放了毒药的,只是没想到姑娘你那么为我着想,我最后还是没下得去手。” 傅元蘅,子悠心里念着这个名字,捏紧了拳头,指甲嵌入肉里,快要掐出血来。 “船上遇刺也是你们的所为吧?”子悠哭笑不得的说。 “不是我,我是真的打算离开金陵那个是非之地。傅元蘅打听到我们上船后,她便让赵怀方派了杀手尾随我们。那个带头的叫做常康,替他们做事许多年了,他得了傅元蘅的令,冒充煜王的人,想让你含恨而死。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连我也要杀。” “万幸的是,我们都逃出来了。我才清醒,赵怀方是不会把我的孩子还给我的,我拿走了那些钱,是因为我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姑娘你一定有办法的。我又偷偷回了金陵,花钱打听出,他们把我的孩子给卖了,我便一路的打听着找我孩儿。常康又受了他们的命来追杀我,我一路逃一路躲,银子也丢了,我便乞讨着活下来。” “我终于打听到我孩儿可能在江夏,我便一路乞讨着过来了,没想到常康也来了江夏。他原是要在这里埋伏着杀姑娘你,许是被你逃了,他四处搜寻,冤家路窄,我们却碰到了。” “我被他打的满身是伤,还摔断了一条腿。就在他一剑要刺过来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黑衣人,与他扭打在一起,我趁机逃了。” 子悠闭上了眼,长舒了一口气,“人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也算得了报应了。” “我对不起陆家,对不起姑娘你,可我是被逼的。”丽娘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那些主谋却依旧活得光鲜亮丽,冠冕堂皇,傅昇现在手握大权,煜王马上是他的乘龙快婿了,傅元蘅做了皇后,高高在上。。。” 丽娘很是不甘心。 子悠捏紧了拳头,恨的发抖,头上冒出了一丝冷汗。 丽娘许是说累了,往下滑动了一下,躺了下来。 “此事一定不要告诉小白,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 丽娘还没说完,便被外面喊娘的声音打断,是小白的声音。 话音刚落,小白就带着顾郎中进来了。 子悠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退到边上。 “陆姐姐,我娘好一些了没?”小白着急的问子悠。 子悠支支吾吾:“还是让顾郎中看一下吧。” 顾郎中放下药箱,来给丽娘把脉。 把完了脉,顾郎中扶了扶小白的肩膀。 “小白,你娘伤的太重了,失血太多,让她好好休息吧。” 小白不明所以,追着顾郎中问:“是不是我娘休息一下就会好了。” 顾郎中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是站在旁边。 “顾郎中,你给我娘开点药,要最贵的药,我有钱,看,有钱。”小白从胸口摸出一个钱袋,是他自己藏的一点私房钱。 顾郎总摇了摇头,小白似乎看明白了,他摇着顾郎中的衣服。 “为什么不给我娘看病,为什么不给我娘开药?”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儿啊,你来娘身边。”丽娘的声音响起。 “让娘好好看看你,你就陪着娘,哪里也别去好吗?”丽娘低声说道。 小白只是一个劲呜呜的哭着。 子悠开口:“咱们都出去吧,让他们娘俩好好待一会儿。” 说罢子悠转身要走,“姑娘。。。”丽娘拼尽了力气喊住了她。 “你答应过我的。。。”丽娘喘着气说。 子悠转过头:“你放心,我会把小白当弟弟看待的。” 说完众人都出去了。 丽娘夜里走了,善堂的人帮着小白把他娘的后事料理了。 子悠和小莲陪着小白从坟上走回来,大家都一言不发,如今说什么安慰的话也都是略显苍白。 小白突然开口:“陆姐姐,你和我娘从前是认识的,对不对?” 子悠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第153章 偷情事发 “你能跟我说说,我爹我娘是怎样的人吗?”小白问。 子悠扶着他的肩膀,抬头望着远处的山峦,边走边说。 “你爹是一个秀才,非常的有才华,从前在一个大官家里做过幕僚,后来得了病,早早去世了。你娘是个坚强又勇敢的女人,她为了养活你,到戏班子里学戏,唱戏。后来,你被可恶的人贩子偷走了,你娘就满国的找啊找,一边唱戏谋生一边找你。” “她是一个苦命人,她也是一个幸运的人。每个人活着都有一个奔头,她的奔头就是找到你,如今她找到了,虽然和你相处只有短短的一日,可她以后永远可以长眠在你的身旁。” “陆姐姐,你撒谎了。”小白有气无力的望着子悠。 “小白,你怎么能这么说陆姐姐。”小莲很为子悠不平。 “昨日,我是先回来的,你和娘说的话,后面的我都听到了,赵怀方是谁?傅昇又是谁?” 小白肿胀着一双血红的眼睛。 子悠没想到他都听见了,低下了头,没法回答他。 “我一定要找到他们,杀了他们,为我娘报仇。”小白恨恨的说。 “报仇”两个字在子悠脑中回旋。 是啊,如今她和小白有了共同的仇人。 夜里,她坐在烛火旁,掏出丽娘按过手印的认罪书。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国母,一个是大权在握的太师,仅凭丽娘的一纸认罪书,能扳倒他们,报得了仇吗? 她思来想去,一夜未眠。 如今能想到的只有萧忆安了。 一早,子悠带着这封认罪书到聊河军营找萧忆安。 南景大军却拔了营,不在这里了。 两军战事正胶着,此时,不是找萧忆安说这些事的时机。 子悠回了江夏,想等战事停了,再去找萧忆安。 元睿亲带三十万大军赶赴聊河,支援元颉。 行军路程方过半,他的皇姐金城公主托人传书给他,说宫里出了大事。 他只得让将士们按兵不动,自己带了一队人马返回皇宫。 金城公主的夫婿早亡,她这些年都在宫中居住。 她一向不待见皇后,连皇后的寿宴也没去。 元睿刚到金城公主的宫门口,她早已经等在那里了。 见到元睿过来,她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皇姐,宫中出了什么事?”元睿着急的问道。 金城公主拉着他的手进到内厅,对着一众侍婢说:“你们都出去。” 婢女们都出去后,金城公主从袖口拿出一只纯金的凤钗,交给元睿。 “皇上,你看看这是什么?” 元睿接过看了看,这正是他与皇后大婚时,内务府打造的凤钗。 按照祖制,这钗子要缀上先皇后凤冠上最大那颗东珠。 元睿把那颗珠子给了子悠,只得从旁处找了一颗糊弄。 “这是皇后的钗子,怎么在皇姐这里?” “这是内务府,从一个叫做高纬的侍卫房间搜到的。” 金城公主气又羞又气的开口。 元睿以为宫里出了内贼,不甚在意的说: “既是盗窃,按照宫规处理了便可,皇姐何必把我叫回来。” “皇上,你也太大意了,这钗子可不是高纬偷的,是皇后送给他的。”金城公主一脸的恼怒。 元睿抬起头,不可置信的望着她,“皇姐,此话怎讲?” 金城公主小心翼翼的凑近元睿。 “我已经派人查了,高纬与皇后相识于幼时,算是青梅竹马了。我宫中有人亲眼看见,高纬半夜从皇后宫中出来。如今又在那人住处搜到凤钗,他们不是私会,还是什么?” 元睿气恼了,将那支凤钗摔在地上,“人在哪里?” “前日夜里,我已经叫人把高纬给关起来了。”金城公主低声道。 “皇后呢?”元睿气极了。 “皇后,我自是奈何不了她,才派人传信于你。”金城公主一脸无奈。 元睿甩了袖子便出门直奔皇后宫中。 茉心见皇上横冲直撞的进来,连行礼都来不及。 她追着元睿喊着:“皇上,娘娘病了。” 皇后一身素衣躺在床上,见元睿进来,装模作样从床上起来。 虚弱的向元睿行礼。 元睿一把抓住她的手肘,怒目圆瞪的望着她。 “皇上,你捏疼臣妾了。”皇后娇滴滴的说。 元睿松开了她的手,粗喘了几口气问道:“皇后的凤钗呢?” 皇后的心跳快了起来,不过她早做好了准备,自前日夜里高纬被抓,她便知道此事瞒不住了。 她与高纬一次欢好的时候,高纬拔下了她的凤钗,说当定情信物。 皇后还笑他:“你就这么藏在身上,被人发现了,你我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高纬笑笑说:“被人发现,我就说是我偷的,绝对连累不到娘娘。” 皇后不屑一笑:“你真是个笨蛋,你说你偷的,谁会信呢?你要说别人偷的,藏在你那里诬陷你。” 皇后往梳妆台走了几步,很是着急的模样:“臣妾正要和皇上说此事,宫里近来不太平,臣妾的凤钗也遭贼人偷了。” “噢,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来皇后宫中偷东西?”元睿意味深长的望着她。 “臣妾不知啊,前个就找不到这个凤钗了,茉心已经报去了内务府了,他们说正在查。”皇后一脸无辜。 元睿一双眼盯着她,像是要吃人一般,“皇后,有个叫高纬的人,你可认识?” 第154章 回金陵完婚 “认得的,说来幼时他府上与我们府离得近,还一起玩过呢。”皇后故作镇定。 “皇后在宫中重逢故人,想必分外开心。”元睿抬了抬眼。 皇后故作一脸不在意。 “皇上说那个高纬啊,在宫中见过几次,他不是在御花园值班吗。有一日臣妾宫中的猫走丢了,还是他找了一晚上,给臣妾送回来的。” “那就巧了,皇后的凤钗找到了,正是在这个叫高纬的人居所找到的。” 元睿瞪着她,等她的解释。 “什么?皇上的意思是这个高纬偷了本宫的凤钗,这不可能吧?宫里有更值钱的不偷,为何要偷这个?”皇后极力狡辩。 元睿看她不认账,捏住她的手就往外走,金城公主已经等在了皇后的厅里。 元睿方坐下来,门口太监便传话,“老太师、国丈大人到。” 老太师是已故太皇太后的亲弟弟,国丈大人是太师的儿子,皇后的爹。 元睿和金城公主互相看了一眼,这两个人一来,事情便难办了。 太师和国丈给元睿行了礼。 “太师和国丈怎么此时进宫?”元睿冷冷问道。 国丈回话:“臣听闻皇后近来身子不爽利,父亲也十分挂心,便一同进宫看望皇后娘娘,皇上您不是带兵出征了吗?” 元睿双手紧握,叹了一口气:“朕也是听闻皇后病了,故才返回探望皇后。” 老太师起身行礼:“皇上对皇后爱护有加,太皇太后在天有灵也会倍感欣慰的。” 皇后故作病态的扶着自己的头。 “皇后,怎么不躺着,就起来了?快坐。”国丈赶忙去扶皇后。 “有劳皇上,祖父,父亲挂心,本宫只是染了风寒,休息几日便好了,皇上为了臣妾半路而返,倒叫臣妾心不安了。”皇后装模作样。 皇后是个聪明人,她想趁着祖父和父亲在,把这件事了结了。 “对了,方才皇上说到,本宫丢的凤钗是在高纬那里找到的。父亲,你还记得吗?幼时住在我们府旁边的高侍郎的儿子高纬,本宫不信他会偷东西,高家怎么说也是个书香门第。” “竟有此事?”国丈一副惊讶模样,“既如此,把那高纬叫来一审便知。” 冯太师也跟着上前一步。 “凤钗乃皇后娘娘贴身之物,如今在外男处寻到,此事便不单单是盗窃这么简单。我冯家为国世代尽忠,皇后娘娘对陛下敬重珍爱,老朽觉得此事定是有心之人做局陷害。事关娘娘声誉,还望陛下彻查,还皇后娘娘清白。” 元睿算是听明白了,这三个人定是已经商量好了对策,只待他回来,便把这出戏唱给他听。 想必,他们与那狂徒也早通过气了,若他们死咬是被人陷害,皇姐那里又没有真凭实据,这脏水最后反倒会倒灌到皇姐身上。 元睿疲累不堪,又被扰的心烦意乱,无心再待下去。 “朕赶路累了,就先回宫休息了,金城公主代朕在此即可,你们要审便审吧,一切按宫规办事。” 说完元睿起身就走。 众人纷纷起身送皇上。 约莫两个时辰后,金城公主来见他。 元睿请她坐下:“皇姐,你是不是又上了一课?打草惊蛇反被咬一口,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要出手,一击必要中。” 金城公主又羞又恼,“皇上,难道你就忍了这口气。” 元睿叹了一口气,“皇祖母临终前,朕答应过她,会留冯月的皇后之位,朕会留她一条命,但那个人必须死。” 他顿了顿:“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皇上明日还要启程到前线吗?”金城公主无奈喘了喘,只能很恨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不去了,家里收拾清明了,才能收拾外面。”元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太师一党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皇上预备怎么办?” 金城公主很是为他这个弟弟担忧,毕竟他才二十岁,对付这些老狐狸略显的稚嫩。 “快刀斩乱麻!以往朕对他们都太宽容了,让他们心生妄念,以为可以爬在朕头上,凌驾于皇家之上。” 元睿把手中杯子重重的搁在桌上。 高纬洗脱了盗窃的罪名也无用,还是被元睿秘密处置了。 元睿以后宫不太平,皇后又身体欠安为由,派一队侍卫围住了皇后的住处。 没有他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对皇后算是变相的软禁。 皇后听闻了高纬的死讯,一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嘴里念叨着是她害了他,精神头一日不如一日。 战场上,萧忆安假意不敌元颉,仓皇逃跑。 元颉好高骛远,以为生擒萧忆安的机会就在眼前。 率亲信去追,不想中了埋伏,被萧忆安擒住。 萧忆安给元睿送了议和书,要用元颉换回西陵一城。 朝臣们纷纷同意交换,元睿顾忌宗亲的脸面,同意了议和。 南景和北昭交换过俘虏后,双双退兵了五十里。 傅太师有些担忧,怕煜王离开金陵太久,或生出什么变故。 叫傅沅陵去信催萧忆安回金陵完婚。 萧忆安虽然对傅沅陵没有什么感情,这门婚事也并非他所愿,可他毕竟已经同傅沅陵订了婚。 边关战事暂定,他想趁此机会,回金陵一趟。 他知道自己对另一个人动了情,这对他未婚的妻子是不公平的。 这次回去便把大婚的事情给操办了,应当就会忘了那个女子。 安排好军中的事务,萧忆安便带了一队人骑快马回了金陵。 子悠听闻两军停战,找到军营时,守卫告诉她,萧忆安已经回金陵完婚了。 她失魂落魄的回了江夏。 就算见到他又如何?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他就要与傅家结亲了。 退了一万步来说,他还会信自己吗? 各人都有各人的难处,不能老想着去靠别人。 报仇的事,还是得自己想办法。 一时做不成没关系,尽自己所能一步一步来,总会做成的。 子悠给元宝留了一封信,安排小白和小莲看好商社,还去租好了马车。 她并没有跟小白他俩说自己去哪。 她许久不在金陵,如今金陵是什么情形,她一无所知。 此行,她打算先接回霖儿和觅樱,顺便打探一下京中的情形。 天还没亮,子悠便背着包袱出了门。 她正要上马车,大门“吱呦”一声被打开了,小白追了出来。 “陆姐姐,你是要去金陵对吧,带上我。” “小白,别胡闹,快回去。”她转身。 小白往前走了两步,倔强道:“陆姐姐,你不是说,让我以后都跟着你的吗?” “我到金陵有事,不是去玩。”子悠拒绝他。 小白一脸坚定:“我知道你到金陵是报仇,你怎么能不带我,你忘了吗,我爹娘也是他们害的。” 子悠叹了一口气:“此去金陵或许有许多危险,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冒险。” 小白取下身上的包袱,从车窗扔了进去。 “正是因为有危险,我才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多个人多个照应呗。陆姐姐,你放心,我会听你的话,不会惹麻烦的。” 子悠无奈摇摇头,只得带着他上路了。 北昭皇宫。 元宝让亲信用计挑起冯太师一党和元梁一党的争斗。 他却一改往日和事佬的态度,从严处罚。 没多久,两方的骨干官员纷纷落马。 他让亲信去接替这些落马官员的职位,朝廷大权尽数收归己有。 一时皇权天威无人敢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待他平定了前朝后宫,到江夏找子悠时,子悠他们已经到了金陵。 元宝追悔莫及,他重重的捶在树上。 第155章 罪大恶极 子悠在信中说,她要回金陵去接里霖儿和觅樱,接了他们便回江夏。 他不放心,叫了一队侍卫乔装打扮到金陵保护子悠。 他叮嘱侍卫们,必要时候,用强制手段也要带子悠回江夏。 金陵认识子悠的人众多,子悠带好了帷帽和纱巾。 下了马车,她看着城门楼子上“北城门”三个大字,心中波澜起伏。 金陵,又回来了。 两人走进了城里,找了个路边馆子坐下来吃东西。 隔壁桌的两个男子津津有味的讨论着煜王和太师家三小姐的婚事。 “这皇后是太师家的长女,三女也要嫁给辅政王做正妃,太师真是好手段啊。” “太师本就是煜王的恩人。当初若不是太师家的大公子傅耀庭出兵相助,太师在朝中运筹帷幄,煜王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杀进京城赶谢氏下台。” 旁边桌的男子也来凑热闹。 “是啊,我朝素来上位者对宗亲都不怎么地道,嘿嘿,要是和皇上做了连襟,兴许还好一些。这煜王又不傻,解决掉陆家,不就为了跟傅家结亲。” “说起来,这陆家也真是惨,一家人都死了,唉。” 子悠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小白这一路上对子悠的事也多少有点了解了。 他望了望子悠,看她有些不悦。 “不如,我们换一家去吃。” “不用了,既然选择回来,这些闲言碎语,自然要受得住。”子悠强装镇定。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小白问道。 子悠想了想说:“先找地方住下吧。” 子悠让车夫带他们到一个僻静点的客栈。 小白第一次来金陵,他透过马车的窗户,望着外面,眼睛都看花了。 “哇,这金陵真是富贵非常啊,看,这些人穿的都是绫罗绸缎,头上戴的都是金冠银冠啊。店铺这么多,卖什么的都有啊。” 子悠看他那好奇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过了一会儿,马车停了。 子悠掀开帘子一看,是个小巷子里不起眼的客栈。 子悠和小白下了车,要了两间房。 掌柜的领着他们上了楼,这个客栈虽小,倒是十分干净雅致。 小白很是好奇,进来子悠的房间看看,又推开他自己的房门看看。 “陆姐姐,这两个房间竟然是一模一样的,瞧这床,这桌子,连这花摆放的位置都一样。” 子悠笑笑,将包袱放进柜子里。 “这房间你还满意吧?” “满意,太满意了,我从来没住过这么好的房间。” 小白高兴的答话。 “你现在回去休息,天黑的时候,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子悠关上柜子门。 小白“哦”了一声,便回他的房间去了。 夜里,子悠轻轻叩了两下小白房间的门。 小白打开了门,悄悄便跟着子悠下楼去了。 子悠对车夫说了几句,两人坐上马车出发了。 马车到一户人家的后门停了下来,小白扶着子悠下了车。 子悠敲了敲门,一个老妈子的声音响起:“谁呀?” 大门吱呀的开了,老妈子探头出来,“是谁?” 子悠一看是认得的妈妈,她掀开帷帽,取下丝巾,叫了声:“田妈妈。” 老妈子瞪大了眼,又赶紧捂住了嘴:“陆,陆。。。” “是我,你们夫人可睡了?我要见她。”子悠一脸镇定的说。 “好,好,你随我来。” 田妈妈把子悠他们迎进了门,慌忙的朝着街上张望了一番,把门掩上了。 田妈妈领着他们去了主屋,小白识趣的坐在长廊上等着,没有进去。 刚好有丫鬟从里屋出来,田妈妈忙喊道:“去请夫人,有贵客。” 不一会儿,一个声音从厅门口传来,“田妈妈,是谁这么晚过来了?” 子悠起身,望着来人,“瑶儿。” 瑶儿愣在原地,她听出是子悠的声音,却不敢相信。 “瑶儿,是我。”子悠摘下帷帽和纱巾。 “念念。。。”瑶儿不可置信的喊了声。 两个人都往前走了几步,瑶儿上前抱住子悠。 “念念,真的是你?我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子悠拍了拍她的背:“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子悠感觉瑶儿肚子鼓鼓的顶着自己。 她忙松开瑶儿,指了指她的肚子,“你这。。。” 瑶儿害羞的笑了笑:“这是老三,就快生了。” “快坐下来,夜里暗,我都没注意到。”子悠忙扶着瑶儿坐下。 “念念,你怎么回来了?是北昭皇帝放了你回来吗?”瑶儿关切的问。 子悠又将她如何到了江夏,又如何来了金陵说了一遍。 瑶儿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原来如此,你没进北昭皇宫,太好了。” 少顷,她又一副焦急的神色望着子悠。 “你回来的晚了,煜王他,他已经跟太师家的傅沅陵定了亲,下个月底就要成亲了。” 子悠自然知道,一路上她听到最多的,便是煜王与傅家的婚事。 “沈伯父,沈伯母,沈哥哥他们都还好吧?”子悠转移了话题。 瑶儿点头:“都好,父亲已经查明了陆家丝绸行一案的来龙去脉,本来就要替陆家翻案,可萧宴却叫父亲压下来,不让父亲再管。你放心,既然你回来了,不经过他们王府,我哥哥和子京都会帮你的。” 子悠很是感动,陆家丝绸行和陆家的家产,她早都不做他想。 没想到沈伯父如此重情重义,会如此维护陆家。 “谢谢沈伯父,谢谢你们了,瑶儿。” 瑶儿握住子悠的手。 “父亲说,陆霄哥哥还活着,人在徽州,等我明日去向父亲打听清楚了,告诉你具体地址。” “我已经见过哥哥了,哥哥一家如今生活的平静安稳,我很放心。”子悠握紧了瑶儿的手。 “那就好,那就好,你既然回来了,就先在我府上住下,我们一定会帮你替陆家翻案。”瑶儿拍了拍她的手。 子悠点点头,她忽又想起来,这次回来的目的。 她忙问瑶儿:“傅元蘅如今怎么样了?” “你问她干嘛?一提到她就来气。她狐媚皇上,如今朝堂就快成了她傅家的后院了,我父亲,我哥哥,还有子京,他们不愿与太傅沆瀣一气,被傅太师一党排挤的都快无立身之地了。”瑶儿很是委屈。 “还有,陆家一案,也是傅太师所为,他们找人造伪证,怂恿萧宴,陷害陆家,就是为了把陆家的家产占为己有。哼,虽然没抓到他们的把柄,但推翻原审的证据都已经找到了,这些钱他吞不下去了。” 子悠心中清楚,陆家一案定与傅家脱不了干系。 但比起抢了陆家的家产,害他哥哥,谋杀她,更是罪大恶极。 “我哥哥在牢里遇害,我在江上遇刺,在江夏遇刺也是傅家所为。”子悠恨恨的说出了这两句。 “什么,他们竟然做到这种地步?”瑶儿气的捏紧了拳头。 第156章 快看小鹿姑娘 子悠把遇到丽娘,以及丽娘说的话都告诉了瑶儿。 “这女人真的是毒如蛇蝎,这样的人下十八层地狱都不解恨,如今还舔居皇后之位,真是天道不公啊。” 瑶儿捶了一下桌子,很是为子悠不平。 “你别气坏了身子,还怀着孩子呢。” 说到孩子,子悠又不禁难过起来,自己连怀孩子的事都被傅元蘅算计了,果真是可悲至极。 “走,我们去王府,一定要把傅家的所作所为告诉煜王。傅家没一个好东西,傅沅陵想必只会青出于蓝。” 瑶儿说着,就要拉子悠起来。 子悠起身扶着她的胳膊。 “你别太激动了。萧忆安他。。。他失忆了,已经不认得我了,凭我一人之言,他恐不会信,况如今他都要做傅家的乘龙快婿了。” “那怎么办,那去找我爹说。”瑶儿都快急出眼泪了。 她没想到自己的好姐妹,曾经金玉一般的一个人,被那个狼心狗肺的疯女人害成如今这般模样。 “这件事情急不来,傅家树大根深,一时动摇不了,不过傅家所做之事,大多是经一人之手,便是赵怀方。我如今无权无势,想要调查赵怀方却没有门路,还需你和钱大人费点心,多盯盯他。”子悠坚定的说。 瑶儿又激动起来,“好,好,你需要什么,我会让子京全力配合你的。” 子悠点点头。 “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我会再过来找你。”子悠起身跟瑶儿告辞。 瑶儿不同意,拦住她说:“你要走去哪里,都说了,让你住在我这里。” 子悠解释道:“我还有朋友一起,还是住在外面方便,我在你府上出出进进的,万一哪个嘴不牢的,说了出去,我还怎么找证据,怎么报仇。” “这倒也是,那你一定要小心,你住哪里总要告诉我吧。”瑶儿可怜巴巴的看着子悠。 “好了,我有事找你就好了。我时常要换地方住的,并不常住在一处。不早了,你快去歇息吧,你身体出个好歹,我就罪过了。” 走出厅堂,子悠拦住了她。 小白已经在外面等的久了,坐在廊中的凳子上差点睡着了。 他听见有说话的声音,赶忙起身。 “走吧。”子悠对小白说。 子悠回头望了一眼瑶儿,“快回去吧。” 田妈妈便带着子悠和小白从后面出去了。 瑶儿还站在门口担忧的自言自语道:“从哪找这么个半大孩子做护卫,能行吗?” 子悠夜里辗转反侧,很晚才睡着。 清晨,小白敲门叫她起来用早饭,她昏昏沉沉的起来,只觉得脑袋难受。 用完了早饭,子悠带上帷帽纱巾,带着小白来到了金陵大牢。 门口守卫拦住了她。 “干什么的?” 子悠忙上前往那守卫手中塞了一把碎银子。 “我是煜王府里的,奉王爷之命来提两个人犯,这是王爷的书信,官爷看一下。”她从袖口掏出那张书信。 守卫接过来一看。 “是煜王的印信,姑娘请在此地稍后,我将此信呈报给狱长。” 子悠心中一悦,应当能顺利接到人了。 不久,守卫出来了,身后却没跟着人。 “姑娘,我们狱里并没有上面写的这两个人,你莫不是找错地方了?” 侍卫把书信递还给她。 “官爷您找仔细了吗,他们确实是被金陵府的差役带走的。”子悠追问。 “真没有在此,头年京城局势不清,咱们这里的差役被外调的也不少,不一定抓的人都在金陵狱里。”侍卫热心道。 子悠接过纸张。 “谢过了,我再去别处问问。” 不在金陵狱,他们能在哪? 会不会还在王府? 不知不觉她竟走到王府的侧园围墙边。 围墙内传来女子阵阵的笑声:“王爷,你推的高一点。” 子悠知道秋千就搭在围墙边的两棵树上,女子的声音听得真切,她叫了“王爷。” 看来萧忆安与这个傅家三小姐果真如传闻一般,感情很好。 已是三月中,早开的桃花已落,残红随着风越过围墙,飘落在子悠身上。 子悠将花瓣捡在手上,低声冷笑一声念道。 “残红尚有三千树,不及初开一朵鲜。” 那架秋千是萧忆安亲手为自己搭起来的,如今坐在上面的人已经不是自己了。 那双推过自己的手,如今正推着另外一个女子荡起来。 一双手算什么,就连这个王府,就连他整个人都要属于别人了。 子悠的眼泪不争气的又流了下来,幸好有帷帽和纱巾遮着,小白也没看出什么。 隐约听到里面人说话:“本王有事要出去一趟,我让人送三小姐回去。” “不嘛,人家要在这里等王爷回来。” 子悠匆忙的从围墙边跑开。 白日里自是没法子明目张胆的进去,夜里找机会再来吧。 子悠离开了王府,径直往河边走去。 她的心像被一块巨石压着一样闷。 虽然早就知道了萧忆安已经定亲,可亲耳见证了他们的甜蜜,子悠依旧会难过的无法呼吸。 小白看她难过,默默的站在身后。 接近正午了,太阳毒辣辣的晒在身上,子悠带着帷帽不觉得热。 小白很是怕晒,随手折下几只柳条编成了一个草环带在头上。 他了无生趣的背靠在大柳树上,手里还拿着一根柳枝,用嘴巴把上面的叶子一片一片咬下来。 子悠望见他滑稽的模样,才想起来他们一早出来,还没吃早饭。 自己生闷气肚子不饿,小伙子早都饿得前胸贴着后背了。 子悠起身来到小白跟前:“瞧瞧你都饿的要吃树叶了,走吧,回去吧,客栈旁边就有一家饭馆。” 小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萧忆安回京已经三日了,婚期临近,朝中位高权重的几位大人都来送了礼。 他正在准备着给这几位的回礼。 从前他爱好收藏字画,自他做了辅政王,很少能有空闲的时间来品鉴字画了。 这些字画便被他放在柜子里封存。 今日正好将他们都收出来理一理。 副将林达的家也在金陵,他怕留林达在聊河,那小子会做出什么鲁莽之事,便带着他一同回了金陵。 今日晚上林达闲来无事,来探访萧忆安。 他油嘴滑舌说,给萧忆安做副将做习惯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萧忆安将这些字画从柜中取出,铺满了整个桌子。 林达一幅幅的拆开来看。 他小小年纪便从了军,在书画上一点不通。 这个外行人看个热闹也得点评两句。 “这鸟画的好,这山不行,没画出崇山峻岭的挺拔之姿,这是虾吧,哎呦,这虾画的真不错,就像真的一样。。。” 萧忆安没理会他,就让他自顾自的鉴赏。 “小鹿姑娘!”林达一声喊,把萧忆安惊住了。 他鄙夷的瞥了他一眼,“你既这么想她,我送你到江夏去找她吧。” “不是,王爷,快来看,小鹿姑娘。”林达朝着萧忆安招手,让他过来看。 第157章 他想起来了 萧忆安觉得林达最爱大惊小怪,不以为然的转过去,把画接了过来。 只瞧了一眼,他便愣住了。 这画中人确实是小鹿姑娘没错,而且这笔法,明显是出自自己之手。 “王爷,你这里怎么有小鹿姑娘的画像?莫不是你对她有意,偷偷画的?” 林达很是恼火的望着萧忆安。 萧忆安一时没回过神,并未听到他说了什么。 他将画又细细的看了一遍,确实是自己的笔法没错。 而且看这墨迹,这纸张,已然是有些年头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这画里的人究竟是谁? “林达,你先回府吧,本王不送了。”萧忆安放下画,便向外走去。 林达在后面大呼小叫,他也完全没心思管。 今日聂冰休沐,没来值班,他房间还亮着灯。 萧忆安轻敲了门,里面人问:“谁呀?” “是我。”萧忆安答道。 门打开了,里面的人出来,“怎么了王爷?” “你跟我来。” 两人到了书房,萧忆安将画递给他。 “这画上的女子你可认得?” 聂冰看了一眼画中之人,眼神立刻躲闪开。 “不认得。” 自萧忆安被陆子悠刺伤昏迷,九州王可是发了雷霆之怒。 他下令府中不准再提起陆子悠。 而且,陆子悠已经进了北昭的后宫,王爷又失去了记忆,他何必再提起此人。 萧忆安看出他眼中的躲闪,怒目圆瞪的盯着他。 “果然不认得?你可知欺骗本王的后果。” 聂冰仍然不言语。 萧忆安击了一下桌子:“谁给你们的胆子欺瞒本王,她是不是本王从前的女人?” 聂冰听到萧忆安如此说,吓的跪倒在地。 “王爷,您从前是有过一位夫人,可她已经死了,这画上之人,我实在不认得,应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萧忆安知道他在撒谎,不重要的人,他为何会亲手画下她的画像。 “本王最后问你一遍,她到底是谁?”萧忆安一双明眸盯着他。 聂冰摇摇头,躲过他的眼神。 “你不告诉我,我也会知道!到时,我再来同你算欺瞒之罪。” 萧忆安说罢大步出了门。 他回金陵后查探到九州王在金陵的一所院子里,住着一位少年与婢女。 他好奇叫人去查了,才得知那少年是已故丝绸商陆行幼子陆霖,也就是他前夫人的弟弟。 他调了卷宗,那陆氏早在靖北王府遇难时便与他和离了。 陆家长子陆霄系谢后一党,与他岳父王郅同为靖北王一案的元凶。 陆家通敌被抄后,陆行病死了,陆氏也在船上遭遇劫匪身亡。 他想起来小鹿姑娘问他要的两个人,正是陆霖和觅樱。 难道她与陆家有什么渊源? 还有,兄长为何要将这个孩童藏起来养着,兄长到底在隐藏什么? 如今,看到这画像,似乎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萧忆安连夜外出,骑马来到一所宅子外面,果然有个卫兵守在门口。 他下马,卫兵见他过来,忙上前行礼:“王爷。” “打开门。”萧忆安命令道。 “王爷还是请回吧,九州王吩咐了谁都不能进。”卫兵一脸肃然拱手道。 萧忆安闻言大怒,抽出佩剑抵在卫兵胸口:“放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本王。” 卫兵噤了声,呼吸急促起来。 萧忆安收回了剑,推开院门入内,他见一间房内灯还亮着,缓缓走了过去。 一个少年坐于窗台案几旁,就着烛火在看书。 萧忆安轻轻推门而入,少年转过头,面上露出一丝惊色。 少年使劲揉了揉眼睛,又望了望他,惊讶转为露出喜悦之色。 “姐夫,真的是你啊,你为何这么久都不来看霖儿,我以为你都忘了霖儿了。” 霖儿扑过去,搂着萧忆安道。 “姐夫?”萧忆安紧皱起眉头,他的头又开始疼起来。 “姐夫,你一定要把姐姐找回来,霖儿好想她啊。” 霖儿眼睛湿润起来。 门被推开了,觅樱端着一碗汤进门,见到眼前一幕,赶忙蹲下行礼:“王爷。” “你认得我?”萧忆安问。 觅樱只低着头不言语,她听王府的人说萧忆安失忆时,还不信。 如今看来,他确实是不认得自己了。 “起来说话。”萧忆安轻轻推开霖儿。 将腰间的画抽出来,伸展开来给觅樱看:“你可认得她?” 觅樱起身胆怯的望了一眼,马上收回眼神,端着汤颤巍巍道:“不认得。” 霖儿好奇上前一观,脱口而出:“姐姐,是我姐姐。” 萧忆安惊讶道:“她是陆行的女儿陆子悠?” 还未待霖儿说话,觅樱忙放下汤,把霖儿护在怀里。 眼里带着一丝惊恐道:“不是的,小公子你认错人了,她不是。” “她明明。。。”霖儿从未见到过觅樱如此模样,吓得不敢再说。 “她是不是陆子悠?”萧忆安一手紧紧抓着霖儿,眼睛如鹰隼般犀利的问道。 霖儿小心翼翼望了望萧忆安,又望了望觅樱,不知所以又乖巧的摇了摇头。 “你方才叫我姐夫,又是怎么回事?”萧忆安瞪着一双眼问道。 “他认错人了,王爷饶命,王爷饶命。”觅樱按着霖儿,两人一起跪下来求起请来。 尽管他们不认,萧忆安已经猜出了所有。 他紧紧咬了咬唇,往门口走了几步,转身对跪在地上的两人说道:“不早了,你们休息吧。” 萧忆安回府,聂冰已经等在了门口,见他回来,聂冰忙去扶他下马。 萧忆安审视般的望着他道:“你可有什么要同我说?” “属下有罪。”聂冰深深弯下腰来。 萧忆安没理睬他往书房走去,聂冰紧跟着过去。 萧忆安坐定后,聂冰抬手道, “王爷,属下是在益州时才跟在您身边的,从前发生的事情,属下着实不清楚。那时候,您与夫人已经和离了,夫人乘船回苏州途中遇险失踪。后来我随您在钱塘找回了夫人,带她回京。有一日,有刺客夜袭王府要带走夫人,您与刺客打斗时,夫人不知何故刺伤了您,还以自己的性命相威胁,让您放那个刺客走。后来您重伤昏迷,北昭使团来为他们昭皇求娶。。。夫。。。她,后来的事情您都知道的。” “去和亲的是她?”萧忆安疑惑的问。 “正是。”聂冰垂下了头。 “王爷您和她早就和离了,她还对您那般狠心,她死她活与您何干,您忘了她吧。” 聂冰不忘叮嘱几句。 萧忆安头脑中又出现了那幅画面,一个中箭的女子,倒在一个人的怀里,衣服上浸满了血。 画面中的人慢慢开始清晰,他想起来了,中箭的女子正是他见到的小鹿姑娘。 而抱着他的就是曾与自己交战的北昭皇帝元睿。 那夜发生的事情,他都想起来了。 她说元睿是自己的丈夫,她为了逼他放走元睿,不惜伤害自己。 他竟还为了那个男人,重重的刺了自己一刀,想来自己重伤失忆便是拜她所赐了。 再往下想,他的头却疼的仿佛要裂开,无论如何再想不起分毫。 “和亲?呵呵。”萧忆安苦笑了一下。 她为了跟他在一起,当真可以做到如此。 他拔出墙上的剑,长臂一挥,将桌上的画像杀成了两半。 第158章 待在我身边,直到我不恨你那一天 他摆摆手让聂冰出去,自己则瘫坐在椅子上。 多么讽刺,自己爱到骨子里的女人竟然联合敌国皇帝戏耍自己。 更讽刺的是,即使自己失忆了,还是会再次爱上她。 过了三更,子悠带着小白悄悄出了门。 她想先到王府找找觅樱和霖儿,再找机会问萧忆安要人。 子悠知道,王府有一处极偏僻,很少有人会过去,那里的戒备一定很松懈。 她带着小白绕到偏僻处的围墙边,小白先托着她爬到墙上,自己也跟着爬了上去。 子悠带着小白悄悄往厢房走去,路上经过萧忆安的书房,灯还亮着。 子悠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么晚了,他为何还没休息。 顾不上多想,两人穿过花园往晴芳阁走去。 不巧,正与一个端着水盆的婢女碰了个正着。 那婢女见到他俩吓的大惊失色,正要喊人,小白赶忙上前捂住她的嘴。 婢女手中的盆掉落了下来,子悠赶忙去接住,盆倒是接住了,可水洒了满地。 守夜的侍卫来报。 “王爷,有人溜进府里了,一个少年和一个女子,他们正抓了一个婢女在盘问。” “喔,胆子倒是不小,带他们过来。” 萧忆安以为是陆霖和觅樱来了,百无聊赖的说。 子悠示意小白把那婢女带到树丛里。 子悠问:“你们王府可是住着一个叫陆霖的少年和一个叫觅樱的丫头。” 那婢女使劲的摇头,子悠示意小白松开她的嘴。 子悠宽慰她说:“姑娘,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只是来见见朋友。我且问你,他们还住在晴芳阁吗?” 那婢女颤颤巍巍的说:“晴芳阁是空着的,无人居住,我们府上并没有你要找的人。” “你再好好想想,一个十岁的少年,眉清目秀,是陆家的小公子。”子悠继续询问着。 那婢女坚定的摇摇头:“真的没有,府里除了王爷,其他都是下人,没有你说的人。” 子悠正在困惑,一片亮光照过来了。 毫无悬念,她和小白被王府的侍卫们拿了。 两人被押着带进萧忆安的书房。 萧忆安一抬头,脸上颇有几分惊色。 他冷笑了一声对着子悠说:“小鹿姑娘?不知你深夜到我府上,有何贵干?” 子悠干干一笑,想搪塞过去。 “真是巧啊,本要去拜访一位旧友,不想,竟走错了路,误闯入了王府,太失礼了,我们现在便走。” 说完,子悠对着小白摆了个手势,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萧忆安只是笑笑,饶有兴致的看着子悠表演。 侍卫们上前拦住他俩。 “既然小鹿姑娘不说实话,那便送你们去金陵府,让他们好好审问审问。” 萧忆安直勾勾的盯着子悠,面无表情。 “不必了,不必了,我其实是有事求王爷您,门口的侍卫不让进才出此下策的。有几句话,我想单独和王爷说。” 子悠说着望了望旁边的几个侍卫。 萧忆安对他们摆了一下手,指着小白说:“你们先下去,把这个人带下去,好生看管。” 小白谎了,不停的喊着:“陆姐姐。” 子悠坚定的对他点了一下头,暗示他放心,不会有事。 书房里只剩子悠和萧忆安两人。 萧忆安拿起一只茶杯在手中把玩,“不知小鹿姑娘找本王何事?” 子悠从袖口掏出那张萧忆安签字的纸,缓缓递过去。 “王爷,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吗?” 萧忆安不答,玩味的看着她。 “我要找的人,他们不在金陵府,王爷可知他们的下落?”子悠拱手问道。 “噢,据我所知,陆霖是本王前妻的弟弟,你和他们什么关系,为何要带他们走?” 萧忆安明知故问道。 子悠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说来我与陆家也是同乡,我受人所托要照顾他们,还请王爷信守承诺。” “受谁之托?”萧忆安逼问道。 “王爷别问了,陆家人都死了,就放了那个孩子吧。”子悠躲开他的眼神。 萧忆安从桌上抓起那张画像,朝着子悠扔过来。 “承认你和我曾是夫妻就那么难吗?还是你觉得我傻,戏耍我一次不够,还要再来一次?” 一双眼怒视着子悠,声音里满是恨意。 子悠见到地上自己的画像,知道他已经想起来了。 一时间哑口无言。 萧忆安哭笑不得:“本王若未想起旧事,还不知要被你骗到何时?” 子悠将那画像拿起来,揽在怀里:“当时,当时在军营身不由己,才没有与王爷说明。对不起,从前都是我错了。你要如何惩罚我,我都认了,求王爷放了霖儿。” 萧忆安冷笑了一声起身。 “听说你做了昭皇的贵妃,你不在北昭皇宫好好待着,先是到军营接近我,又深夜来我府上,难道只为了找你弟弟和婢女。” 子悠叹了一口气:“此事说来话长,路上出了一些意外,我并未到北昭去。” 萧忆安心中怒火燃起,旋即一双眼血红着从桌案前走到子悠面前。 “还想骗我,你就那么爱他,为了替他打探军情,不惜以身犯险深入军营,如今他又派你来金陵,想要做什么?” 子悠见他误会自己,极力辩驳道。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没有替谁打探军情,我和顾郎中到大营真的只是为你治病。曾经我误会你害了陆家,出手伤了你,我知道错了。” 萧忆安眼中泛着晶莹,似乎在等她说下去。 “如今,我已经知道真正的凶手了,是傅家,傅元蘅叫人给我哥哥下毒,派杀手常康在船上与和亲路上两次截杀我,她还让丽娘在我的饮食里下避子药,故而我们成亲那么久,都没怀上孩子,丽娘把这一切都告诉我了,傅太师的下属赵怀方知道所有内情,你只要去调查他,便能清楚。” 子悠娓娓道来。 萧忆安不屑的笑笑,偏过头去不看她。 “我知道你惯会编故事,这又是你们商量好的吗?他让你来告诉我这些,挑拨我与傅家的关系,引起南景朝廷内乱,你的他好坐收渔翁之利。不过,我告诉你,我不会再信你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发誓,若我有半句虚言,必遭天打雷劈。”子悠举起手发誓。 萧忆安似乎有些动容了,可他一想到子悠和那个男人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恨意又涌了出来。 他双手捏紧了她的双臂。 “誓言这东西,我早就不信了。你伤我,骗我,戏弄我,如今还想利用我,你这种女人,何其恶毒。” 子悠震惊又委屈,她默默的垂下了头。 原来他真的恨透了自己,在萧忆安的心中,自己终成了这般不堪模样。 是啊,曾经他把她视做珍宝,而她却不在乎,一再的伤害他。 如今,他另有了心上人,自然对她弃之如敝履了。 子悠忍住了眼眶里的泪,仰起头。 “对不起,我知道如今说什么都晚了。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能不能放我和霖儿走。你想要什么,我都会补偿你的。” “补偿我?” 萧忆安一把推开了她,怒吼着。 “那便在我身边,我要你亲眼看着我拜堂成亲,夫妻恩爱,儿孙满堂,直到我不恨你那天。” 第159章 叫她过来侍奉 子悠的泪再也忍不住,一串串的落下来。 萧忆安一夜没睡,他想起子悠说的话。 她在和亲路上遇刺,并未到北昭皇宫,那么,被昭皇封为贵妃的又是谁? 她到底是不是又在撒谎? 仔细想来,她到军营,替自己治好了头疾,还暗示自己峡谷一战的解法。 会不会是自己错怪她了,她所做这一切,是因为她还在意自己。 天刚蒙蒙亮,他便叮嘱聂冰派人给北昭的探子传了信。 子悠被萧忆安关在晴芳阁,她同样一夜没睡。 聂冰一早亲自来送早饭。 他推开门看到是子悠,大吃了一惊,“怎么会是你?” 萧忆安只吩咐他给晴芳阁的人送饭,可没告诉他是谁。 他想起昨夜王爷对他说的话,想来是王爷带她回来的。 子悠赶忙起身向他打听道:“聂大人,你可知霖儿和觅樱在哪里?” 聂冰本来对她没有好感,可是看着她一双哭肿的眼水汪汪的望着自己,有些不忍。 便告诉了她:“你弟弟和丫鬟都好好的,九州王把他们安置到别院去了。” “被你们抓起来的那个少年呢?他怎么样了?”子悠焦急的问道。 聂冰回道:“他人在偏房里,你放心吧,他有吃有喝,没有人为难他。” 子悠这才放下了心。 聂冰送去的饭,她都吃的一干二净。 萧忆安下朝后便到府狱里去找小白。 小白见他过来,一脸怒气:“陆姐姐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说,昭皇派你们到金陵有什么目的?”萧忆安开始审问他。 “谁是赵黄?我不认识,我们来金陵有一些私事,与你无关。” 小白诚恳的望着他,自从上次被他的手下给打了个半死,小白还是有些害怕萧忆安。 萧忆安听到他说私事,着急的问道:“什么事?” 小白虽然有些怕他,可陆姐姐交代过,找仇人的事万不可告诉别人。 他自然不会告诉萧忆安。 萧忆安见他不说话,对旁边的狱卒示意了一下,那狱卒便拿着大鞭子朝小白走过来。 小白见识过这鞭子的厉害。 可是他知道萧忆安是傅家的女婿,找傅家报仇的事怎么能让他知道呢。 “我说,我说,就是要赵陆姐姐的弟弟这件事。”小白心想,这也不算说谎吧。 萧忆安自是不信,接着问道:“你们来了几个人?” “只有我和陆姐姐两个。”小白老实的答话。 小白少不更事,以为他们夜闯王府惹恼了萧忆安,赔着笑脸。 “王爷,我是最近才知道,你和陆姐姐从前竟然是夫妻,我和你也算是相识一场,我们只不过是来看陆姐姐的弟弟,又没做什么坏事,你就放过我们一次吧,我保证,以后绝对不再夜闯王府了。” 萧忆安没接他的话,“你可认识一个叫元宝的人?” 小白从前听小莲说起过几次元宝哥哥和陆姐姐的事。 他虽然年纪小,但也懂,萧忆安是陆姐姐的前夫,而元宝哥哥又是陆姐姐如今的爱人。 元宝哥哥抢了他的女人,萧忆安一定恨透了元宝哥哥。 他为难的点了点头,“认得,也就见过一次面,不熟的。” “那他们是什么关系?”萧忆安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小白撇了一下嘴,深深的皱了一下眉。 瞧这萧忆安十分不好应付啊,要如何回答才好。 他那么厉害,想必已经打听到陆姐姐和元宝哥哥的关系了,他来问我,难道是故意试探我。” “他们是什么关系我真的不知道,元宝哥哥不常来江夏,偶尔会寄来书信,你想啊,两个人老见不着,我想什么关系都该淡了。” 小白一五一十的说,还不忘暗示一下萧忆安。 还说什么遇刺,并未进北昭皇宫。 她果然是为了他,才来接近自己的。 她之前所做的种种,只不过是想取得他的信任,让他放松警惕罢了。 好在,他想起来了,再不会上她的当。 他恨的快不能呼吸。 “他想吃什么,喝什么,都满足他。”萧忆安对身边的侍卫说了这句便转身离开了。 这是死刑犯临刑前才有的待遇,小白听到他如此说,吓的魂都掉了。 他伸出一只手试图挽留萧忆安,“王爷,你饶了我吧,我还不想死,呜呜呜。。。” 侍卫抓过他的手塞进牢里,“谁说要你死了,王爷是让我们好好对你,话都听不明白。” “啊,不是要砍我的头啊。”小白尴尬的扶了扶后脑勺。 聂冰来向萧忆安汇报。 “晴芳阁那位问了她弟弟和丫鬟,还问了府狱关着那个小伙,知道他们都无恙,她心情好了许多,送过去的饭都吃了,这会儿正在看书。” “看的什么书?”萧忆安问道。 “她问属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书,属下给她拿了本《笑林奇谭》。”楚余据实答道。 萧忆安的脸瞬间不明朗了,他伤的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她却一点也不难过,能吃能睡,还有心情看笑话书。 这让他如坐针毡般难受。 子悠看了一会儿书,见没人盯着她了。 赶忙从袖口掏出一包白色粉粉,这是她随身带着的迷药。 她将这包迷药在手里握紧了,既然霖儿和觅樱不在这里,夜里要想办法逃出去。 夜里聂冰进来找萧忆安,乐的合不拢嘴。 “王爷,宁国给皇上献了几个女子,皇上赏到咱们府上了,那些女子模样甚是妖娆,能歌善舞,要不要叫他们过来舞一曲给王爷您瞧瞧。” 萧忆安头也不抬。 “不必了,你带到别院安置,我们府里不需要乐姬舞女。” 聂冰很是惋惜,不情愿的回了个是。 “等等。”萧忆安又叫道,“叫她们上来。” 聂冰自是乐开了花,他想王爷终于开窍了,心情烦闷的时候找点乐子就对了。 “去晴芳阁,叫她过来侍奉。”萧忆安又开口道。 第160章 想让本王放过你弟弟吗 “去晴芳阁,叫她过来侍奉。”萧忆安开口。 聂冰是彻底搞不懂他们王爷了,这不是诚心给自己添堵找罪受吗? 子悠还未走到厅里,便听到里面丝竹声起。 待她进了厅里,一队舞女正在翩翩起舞,穿的甚是清凉,扭动着婀娜的身姿。 萧忆安坐在上位,眼神迷离又陶醉的望着跳舞的女子们,很是沉溺的样子。 仿佛纣王望向妲己,一副昏君的作态。 他身旁一左一右的依偎着两个同样穿着清凉的舞女,添酒喂食很是殷勤。 萧忆安同这世上的万千男子是一样的,喜欢这般温香软玉,妩媚妖娆。 只是从前自己把他想的太好了。 子悠心里有些不好受,萧忆安指了指她身旁的位子。 “你不是说要补偿本王?” 她努力克制了一番,大大方方的坐了过去。 她不敢抬头看旁边的情景,只是径自剥着葡萄往嘴里送着,面上毫无波澜的欣赏了一曲。 萧忆安看她平和的吃着果子,丝毫不在意,很是不甘。 “怎么,伺候男人不会啊?” “不会,跟她们好好学学。” 他对着依偎在两旁的女子抛了个媚眼,那两个女子马上蛇一般的缠上来。 又是喂酒,又是喂果子。 她忍耐了片刻,倒下了一杯酒,递过去:“王爷请用。” “喂我。”他眼睛都不抬。 她颤巍巍的往他身边移动,快要碰到他嘴唇时,他却一抬手将酒打翻。 “没心情了。” 他身旁的两个女子谄媚的笑起来。 她眼眶湿润了。 “倒酒。”他命令道。 她忍着心中波澜,乖顺的端起酒壶。 面上毫无波澜,又倒了一杯,正要端过去。 他却走下台去,一把将为首的舞女抱起,径直出去,往他的房间去了。 她的心像撕裂了一般疼,强忍着眼泪回了自己的住处。 得赶紧走了,她在这里,无非时时刻刻激起他心中的恨罢了。 子悠假意对门口的守卫说,有东西忘在宴会厅了。 一个守卫带着她过去找,走到半路上。 她掏出迷药泡过的丝帕,死死蒙住那守卫的鼻子。 守卫晕了,他将守卫拖到一旁的花丛中。 又用同样方法迷晕了一个婢女,换上了婢女的衣服,来到府狱,给看守的人送酒。 萧忆安将那舞女扔在床上,便呆呆的立住了。 舞女起身将手放在他的胸脯上来回摩挲,又攀上他的脸撩拨。 “王爷,妾从没见过像您这般俊美的男子。” 舞女将自己挤进萧忆安的怀里,准备去解他的外衣。 “滚。”他发起无名火,对着舞女吼道。 舞女吓的赶紧跑了出去。 他独自坐在卧房的床上,以手扣额。 子悠送去那酒里掺了迷药,不多时,两个守卫便晕了过去。 她忙去取了钥匙,把小白放出来。 两人悄悄来到侧园的墙边,正要爬墙出去,一片火光随之照亮。 她抬起袖子遮住光,瞧见聂冰正一脸怒气的望着她。 毫无意外,她和小白又成了笼中鸟,瓮中鳖。 “请吧。” 她咬紧了牙关。 愣了片刻,才慢慢进了晴芳阁的大门。 还未进内室的门,便见一人端端正正坐在她的床上。 萧忆安,他不是。。。 “我王府可是招待不周,小鹿姑娘竟然要走?” 他又想怎样羞辱自己? 子悠心跳的不停,只低着头。 那人起身,纤长皙白的手指扣上她的下巴,使她的目光与他对视。 “你怕我?” 那声音凉透了骨髓。 他凑近她,近的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子悠把脸偏向一侧不看他。 余光中她瞥见卧房的门没关,下意识扯开他的手,转身朝着外面跑去。 虽然知道逃不了,但此刻她无法面对面的正视他。 一脚即将迈出门槛时,纤细的腰身忽然被身后的一股力量擒住。 萧忆安一把拦住她,死死将她抵在门口的墙壁上。 “还想逃?” 他嘴角带着些自嘲的戏谑,笑的那样冷。 子悠侧着眼,望着被他牢牢箍住的手臂,不看他。 萧忆安似乎没了耐心,扳过她的脸,冷冷的逼近,就要触到她的唇。 子悠挣脱开他的手,将脸侧向一边,避开了他的唇。 她胸口起伏着,皙白的手指紧握,一双眼瞪的滚圆。 “不要这样。” “为何不行?”他眼中尽是凉意。 子悠偏过头。 “看着我。”他强迫她抬眼看他。 “你不是说要补偿本王吗?” “你接近本王,不就是要诱惑本王吗?” “本王给你这个机会。” 他一字一句,却字字句句剜在她的心口上。 子悠无言辩驳,任何一句语言此时都是无用的。 “你为何不解释?” 只要她开口,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信。 他压下快要窒息的心痛,往前逼近一步。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以为她要说些什么,却没有。 这彻底激怒了他。 “是本王对你没有可用之处了吗?你连装都懒得装了。”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扣住她的脖颈,一手紧紧握上她纤细的腰身。 男人低头逼近,吻上她的唇瓣。 一只手向下挑开她的衣襟。 她闭上眼,泪珠一滴滴的滑落。 男人白玉般的脸沾上了她的泪,蓦地放开了她的唇。 从她的衣襟里掏出一条红线,红线那头缀着一颗珠子。 子悠有些慌了。 “还给我。” 萧忆安侧过身子躲开。 骨节分明的手把珠子挑起来看了看,又拿在手中把玩了一番。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细细的将珠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 果然内刻龙凤暗纹,是北昭皇室之物。 这种纹饰,是皇后才用得上的。 看来,昭皇果然对她用情至深。 “这珠子不错,不如就送给本王了?”他淡淡开口,眼底尽是晦暗。 子悠又伸手去抢。 “还给我,这是我很重要的东西。” 他的脸色忽然转阴,将那珠子死死握在手里,盛怒像即将倾盆而下的暴雨。 少顷,青筋暴起的手背慢慢松开。 “这便是你珍爱的东西吗?”萧忆安声音颤抖,眼中满是痛苦与绝望。 “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泪水在他的眼眶中打转,他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子悠见他如此神情,一时不知所措。想要解释又觉得只会多说无益。 萧忆安的心瞬间破碎,他双目通红,声音哽咽道: “你既如此深爱着他,为何还要嫁于我?给了我希望,又毫不留情的夺走,你为何如此残忍。。。” 话未说完,泪水再也不受控制,从他的脸颊滑落。 她知道他只是不甘心,没有了她,他依旧会有新的妻子,也会爱上别人。 她不过是他生命中一段不值一提的过往。 “王爷,从前我对你都是真心的,我是爱过你的,只是造化弄人,我们终究回不去了。” 子悠闭上眼,泪如雨下。 “回不去了。”萧忆安重复了一遍。 “你放了。。。” 未等子悠说完,炽热的唇覆下,抵开她的唇齿,咬上她的唇瓣,长驱直入。 她用尽了全力推开他。 “三小姐知道你如此,她会伤心的。” “你闭嘴,非要说这些扫兴的话吗?”他有些不悦。 他当自己是什么,禁脔吗? 子悠一行泪滑了下来。 “王爷有兴致自可去找那些舞娘,我对你没兴趣。”她含着怒,低声说着,试图激他,让他放弃对自己做什么。 “终于说了心里话,没兴趣?那可真是为难你了。”他眼睛血红,像个发了狂的狮子。 “你既然走了,为何还要回来?你杀我一次不够,非要看我死吗,嗯?” “你以为我想到这里来,是你兄长答应,去和亲便放了霖儿,可是你们做了什么?” 她终是忍不住了,将这几日积压的情绪尽数宣泄。 “那你又做了什么?”他歇斯底里。 “我。。。”无力感席卷全身,她不想再解释什么。 “我无话可说,你实在恨我,便杀了我吧。”她疲惫又无力,眼中浮现出绝望的暗淡。 没想到,他心里的恨这么深,祈求他的原谅,各自相安是不可能的了。 内疚、恐惧、无力感充盈了她全身。 “你杀了我吧,与其这样互相折磨,我死了,我们都能解脱了。” 他的眼眶湿润了,他在她眼中看到了恨意,看到了害怕,看到了绝望,却没有一丝爱意。 他的心疼到麻木。 “陆子悠,想让本王放过你弟弟吗?”他慢慢唤出她的名字,眸色平静的看着她。 第160章 本王脚臭的很 听到他说霖儿,她的眼里慢慢有了温度。 “求王爷放过霖儿。”她蓦地跪下来,额头重重的撞在地板上,印出深深的红印。 如今,她与自己唯一的联系,便是霖儿了。 “乖乖待在金陵,什么都不要做,待本王大婚后,会放你们走。” 他语调不高,言语间尽是疲惫。 念念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松了口。 “谢过王爷。”低头重重的叩拜着。 “你起来。”他言语间有了温度。 念念缓缓站起身,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低着头,不敢去瞧他的一双眼睛。 “过来。”他命令她靠近自己。 念念怯怯的挪着步子,腰身忽的被一股力量揽过来。 她由于愕然抬起的眸子,正对上他一双星眸。 他将她打横抱起,丢在床榻上。 念念本能的拉着帷幔要起身,却被他欺身上前,紧紧箍在怀中。 一双唇随之覆了上来。 她紧闭了唇,却激起他更蛮横的侵袭。 萧忆安肆虐的抵开她的唇齿,发狠的索取着。 一只手却向下,挑开了她腰间的绸带。 她用力在胸前抵住他,“不要。” 男人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停了唇边的吻。 “别忘了,你答应了我什么。” 他再次噙上她的唇,咬上她的唇瓣,更拼命的深入。 哪怕她不爱自己,留在自己身边一日,便是属于自己的。 里衫被他从肩上褪去,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她纤细绵软的腰肢,不容她反抗。 一双唇滑到胸口。 念念止不住抖了一下。 男人嘴角挂着轻蔑的笑意。 “他不能满足你吗?” “我从没和别人。。。”不容她说完,男人的唇又覆了上来,一阵侵袭肆虐。 “什么也别说,这只是个交易,仅此而已。”男人唇角带着玩味的笑。 念念心如霜冻,一滴泪从眼角溢出。 男子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王府日日都有朝臣来拜会,送走了一批来拜会的大臣,萧忆安回到书房。 他一闲下来,满脑子都是她。 她眼角垂泪的模样。 她毫不在意的模样。 她又惧又恨的模样。 不觉间他又来到了晴芳阁的院门外,脑中浮现出昨夜的缠绵。 她似乎有什么魔力,让他欲罢不能。 他觉得不能这样了。 “聂冰。” 聂冰过来行礼:“王爷。” “你去备马,我们打马球去。” 他快要疯了,要出去发泄发泄才行。 萧忆安找了林达,林达毕竟年轻,狐朋狗友一大堆,很快便聚齐了。 一场马球下来,萧忆安大汗淋漓的到茶棚休息,林达和他的两个朋友也跟了过来。 林达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心事重重的几次望向萧忆安。 萧忆安察觉到他的目光,扭头问他:“你可有事?” 林达颇有些恼怒的问:“小鹿姑娘的事,你和她是不是很早就认识了,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萧忆安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水,不接他的话。 林达脸上露出笑意。 “你知道的,我喜欢她,我活了这十八年,第一次为一个姑娘睡不着觉。王爷,待你大婚后,我们重返聊河,我便去对她表明心意,纳她做个贵妾,如何?” 一种被冒犯的感觉由心头蔓延,他瞥了一眼林达,却不在意的回了句。 “你自己做主便好。” 林达爽朗的笑了,眼中尽是憧憬。 他的两个朋友闻言相视一笑。 似是拿乔他:“这话,我可不是头一次听你小子说了。” “这次看上的又是哪个青楼瓦舍里的?” 林达羞涩一笑,放下杯子。 “什么青楼瓦舍,人家可是正经人,不信你们问王爷。” 萧忆安很是不悦,放下茶杯便离开了。 “等等我。”林达在他身后追着。 第二场开始了,萧忆安心绪不宁,焦躁不安。 他重重的对着马球一击,仿佛要把它敲碎一般。 谁知球杆打在地上,他没坐稳,从马上摔了下来。 众人都停了马,赶过来扶他。 “王爷,您没事吧。”林达扶起他。 萧忆安走了两步,脚踝那里崴到了,疼的他咬紧了牙关。 “我扶您过去坐。”林达扶着萧忆安过去茶棚坐下。 他朝着朋友们摆摆手,示意他们散了。 聂冰为萧忆安检查了脚踝。 “王爷,先回府吧,扭伤了,需要敷点药。” 聂冰要背萧忆安,他不让,聂冰扶着他上马,回了王府。 郎中来给萧忆安看过了,开了几服草药,交代研碎了外敷。 丫鬟调好了药,要给萧忆安敷脚,被他制止了。 “等等,去晴芳阁叫她过来给我敷。” “晴芳阁?”聂冰以为他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 “还不快去。”萧忆安命令的语气催促道。 聂冰进了晴芳阁,见到念念。 他本想喊“夫人”,又觉得不合适,便随着别人叫起了小鹿姑娘。 “王爷叫您去前厅。” 念念有些不愿,不知萧忆安这次又要做什么。 聂冰催促道:“小鹿姑娘,王爷的脚受伤了,他还等着你过去给他上药呢。” 念念知道他这是想报复自己,故意给自己难堪。 只要他高兴,愿意放她和霖儿走,没有什么是不能忍的。 念念拿出纱巾绑在耳后遮住脸。 “走吧。” 念念来到前厅,萧忆安正抬着一只脚,坐在椅子上等着。 她接过丫鬟手中的药碗,蹲了下来。 他见她脸色不悦,故意刺激她。 “本王方才打马球回来,脚臭的很,小鹿姑娘可别嫌弃。” 第161章 娇滴滴的人儿 念念没接他的话。 她弯下腰,扒下他的鞋袜,轻轻将他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给他上起药来。 萧忆安从她的头顶望下来。 那双眼睛认真的看着伤处,一双灵动的手调药敷药。 他出神了片刻,轻声说道:“你照顾别人,也是这般温柔的吗?” 念念顿了顿,手上故意使了点劲儿。 萧忆安“嘶”的叫了一声。 “王爷,怎么就摔下马了呢,伤到哪里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传进来。 聂冰站在一旁,一时慌张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三小姐,您怎么来了?” 萧忆安也慌了神,身子不禁往上直了直。 念念转头看了一眼来人,十六七岁模样,身材娇小,容貌可人。 与傅元蘅容貌有些相像,却比她多了几分灵气。 这样娇滴滴的人儿,怪不得萧忆安喜欢呢。 她把头低了点。 萧忆安很是客气的一笑。 “没什么大碍,只是擦破了皮。” 傅沅陵上前查看了萧忆安的腿。 她看到念念后,觉得面生,又不似丫鬟般的打扮,就问:“王爷,这是谁呀?” 念念心中一惊,萧忆安会如何介绍自己? 萧忆安慌张了片刻,转瞬便又云淡风轻。 “她是江夏的医女,在大营里给本王治过病,本王见她医术不俗,带她回来,府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方便诊治。” 说完,他还不忘望一眼念念,念念赶忙低下头。 傅沅陵瞧着念念一身素净,包纱布又十分麻利,便相信了她是医女。 念念起身向萧忆安行礼。 “王爷,已经好了,没什么事的话,民女下去了。” 萧忆安点点头。 念念对着傅沅陵亦行了个礼,便离开了前厅。 傅沅陵望着念念离开的背影,虽然看不清楚脸,可这身姿倒是不凡,颇有一番曼妙的韵味,心里生出了几分嫉妒。 他试探的问萧忆安:“这女子为何戴着面纱,可是相貌丑陋不敢见人?” 萧忆安附和的点点头。 “是有些丑陋,不过这是他故乡的习俗,但凡女子见外人时,都要戴上面纱。” 傅沅陵很是不屑。 “穷乡僻壤之地,规矩倒是挺多。” 萧忆安想要起来,聂冰赶忙来扶他。 他起身对着傅沅陵说。 “你说的对,今日你不是去上香了吗,一定很累了,赶快回府去吧。” “对呀,我们午后便回来了,我炖了这个鸽子汤来给你,听门口的侍卫说,今日你摔马受了伤,这汤养身体,最好不过了来,我喂你喝。” 傅沅陵说着从丫鬟提的食盒里,拿出碗勺来,就要喂。 萧忆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扯到了伤口,疼的他皱眉。 “王爷,你要小心些嘛。”傅沅陵撒娇似的埋怨道。 “我自己喝,我自己喝。”萧忆安从傅沅陵手中接过碗,一饮而尽。 “我喝完了,你快回去吧。” “人家刚来,便催着叫人家走,听闻昨日皇上赏了美人,王爷可是厌弃我了?” 傅沅陵撒娇道。 萧忆安尴尬的笑笑。 “我听说了,宁国本是将这些女子献给皇上的,皇上不敢得罪姐姐,也不必把祸水往我这边引。”傅沅陵有几分生气。 “今日一早,我已经叫人把他们送去别院了。”萧忆安平静的说。 傅沅陵这才露出了笑脸。 “成亲要用的金饰还没定,人家还等着王爷陪着去挑,王爷你一定要好好养伤。”傅沅陵撒娇道。 “你定就好了,我不懂那些。”萧忆安语气淡然的说道。 “不嘛,我就要王爷陪着。”傅沅陵撒娇。 “好,都依你。”萧忆安宠溺一笑。 傅沅陵有些受宠若惊,她抬头望着萧忆安的眼睛。 那双好看的眼看似望着她,又不像在看她。 她年岁不大,察言观色的能力却是一流。 萧忆安向来不近女色,对她也总是躲躲闪闪。 怎会留一个女子在王府? 她敏锐的察觉到,方才那个医女,并不会那么简单。 念念回了晴芳阁,心绪烦乱。 午后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她拿了本书,坐在池子边的长廊上看起来。 没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再痛再无助的时候,不是也撑过去了吗。 她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然而,这份宁静却被一阵尖锐的叫骂声打破。 “狗东西,还不让开。” 傅沅陵带着两个丫鬟,浩浩荡荡地冲进了晴芳阁。 守门的侍卫拦了她,不让进。 “三小姐,王爷交代了谁都不能进这个院子。” 傅沅陵一挑眉。 “也包括我吗?我看你们谁敢拦我?” 傅沅陵往前一步,逼的侍卫连连后退。 这女子将来便是王府的主母,他们谁也不敢得罪。 傅沅陵带着丫鬟大步跨进了门,嘴里不屑的骂着。 “贱人,今日我倒要看看你这藏头露尾的模样!” 念念闻声从廊前起身,合上了书。 “狐狸精。”傅沅陵怒目圆睁,指着念念大声喝道。 念念微微皱眉,却也不卑不亢地说道:“不知三小姐今日这般所为何事?” “哼,少废话,快摘下面纱,让本小姐瞧瞧你这张脸到底是何模样?”傅沅陵蛮横地逼过来。 念念退了两步。 “民女貌丑,恐冒犯了三小姐。” 傅沅陵不依不饶,她对着身后的两个婢女使了个眼色。 那两人马上心领神会,走上前,一个拉着念念的手,一个重重扯掉了念念的面纱。 当那张脸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众人面前时,一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失色。 傅沅陵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嫉妒与愤恨。 这女子竟生得如此倾国倾城,叫她如何能甘心。 “你这狐媚子,就凭你也敢迷惑王爷。”傅沅陵嫉妒得发狂,扬起手就朝着念念的脸扇去。 念念一时没有防备,吃了亏。 傅沅陵没解恨,扬起手又要扇。 念念岂会坐以待毙,她侧身一闪,反手就是一记耳光,打得傅沅陵一个踉跄。 “你竟敢打我!”傅沅陵捂着脸,难以置信地尖叫起来。 就在此时,萧忆安带着众人走进了晴芳阁。 看到这一幕,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第162章 带你见见世面 “你好生恶毒,竟敢对她动手!”萧忆安怒视着念念,眼中满是责备。 念念心中一紧,连忙说道:“并非你看到的这般,是她先动手的。” 然而,萧忆安根本不听她的解释,径直走向傅沅陵,关切地问道:“你可还好?” 傅沅陵趁机哭诉道:“王爷,她好生蛮横,我只是来问问她王爷的腿伤如何,她不由分说便对我动手。” 萧忆安听了,冷冷地望了念念一望。“你的所作所为,本王方才都看得一清二楚,跟三小姐道歉。” 念念望着萧忆安,眼中满是失望。 她没想到,他竟如此是非不分,偏袒傅沅陵。 但她知道,此时再多的解释也是徒劳,只能暗自咽下这口苦水。 “三小姐,冒犯了。” 她一躬身,转身离去,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王爷。。。”傅沅陵显然不满意这个道歉。 萧忆安望着念念离开的背影,心头涌上一阵酸涩。 “罢了,她都认过错了。” “王爷,她今日敢跟我动手,往后还有谁会把我放在眼里?”傅沅陵耸动着身子撒娇。 萧忆安轻舒了一口气。 “不过是个医女,你莫要与她置气,气坏了身子。” “王爷,叫她滚,她若不走,这王府我以后再也不来了。”傅沅陵委屈巴巴道。 萧忆安浅浅一笑:“都依你。” 方过了一日。 念念正在整理桌上的书,萧忆安带着随从来了晴芳阁。 “走吧,我们到瑞凤楼走一趟。” 念念知道瑞凤楼是专门卖首饰的店铺,她知道萧忆安是要去给傅沅陵挑婚礼的首饰。 她背过身:“我不去了,以免扰了王爷与三小姐的雅兴。” 他一把拉着她的手,蛮横的将她拉出门外。 聂冰手里拿着帷帽追在后面。 萧忆安从聂冰手中接过帷帽,帮念念端端正正的戴上。 “你长久在边境,自然不知道如今金陵的繁华,我带你去见见世面。” 说罢,又不容分说的拉着她一直走到府门外。 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出门,萧忆安坐一侧,念念坐另一侧。 他悄悄碰上念念的膝盖,念念赶快挪走,他又追来。 念念往后缩的时候撞到了马车边的木块上。 他反倒理直气壮:“马车本就狭小拥挤,你还是不要乱动了。” 念念抬手行礼。 “王爷坐着便好,我下去走一会儿。” 说着她喊车夫停车。 “走着,不要停。” 他厉声对车夫道。 “没有多少路程了,小鹿姑娘受累,挤一挤吧。” 他不忘瞥念念一眼,见她面无表情的坐着,心里又开始不甘起来。 到了瑞凤楼,萧忆安先下了车,来扶念念。 念念避开他的手,自己下去了。 萧忆安上楼的时候,发现念念没跟来。 “小鹿姑娘,本王腿伤未愈,你要本王自己上楼吗?”语气里有些怪罪。 念念无奈上前扶着他,送他上楼。 掌柜的见他们上来,忙上前行礼。 “王爷您来了,三小姐他还没过来。” 萧忆安一甩袖子:“无妨,是本王来得早了。本王想先挑选几样,给她一个惊喜。” 掌柜的嘴甜的上前谄媚。 “王爷和三小姐感情真好。” 萧忆安唇边带着笑意。 念念隔着纱巾望着萧忆安,见他笑的那样甜。 从前她一想到萧忆安会爱上别人,心都痛的快要窒息。 没想到,真的到了这一日,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难受,她还受得住。 时间是一剂良药,曾经那些痛彻心扉的意难平,终会变淡,最后彻底消散。 她似乎已经适应了旁观者这个角色。 掌柜的把店里最好的首饰都拿了出来,供萧忆安挑选。 萧忆安从锦盒里,拿出一对纯金雕刻凤凰的手镯。 径直走到念念身旁,拉起她的手,就要把镯子戴上去。 “本王也不知这尺寸合不合,不如小鹿姑娘试试吧。” 念念用力挣脱着,皙白的手指,被他捏出了淡淡红痕。 “别动。”他命令道。 念念还要挣脱,两人推搡着,那镯子掉落地上,打出清脆的声音。 第163章 你搬出王府吧 两人谁也没去捡,就这样站着。 掌柜的忙去捡起手镯,递给萧忆安,萧忆安不接,又准备递给念念。 “王爷,三小姐的马车快到了。”聂冰快步跑上楼。 “知道了。”萧忆安淡淡道。 他转头对念念说:“到马车等我。” 看不出表情。 念念随着聂冰下楼回到马车里,隔着车窗她看到傅沅陵被丫鬟们簇拥着上了楼。 许久,傅沅陵挽着萧忆安的手下楼来了。 傅沅陵的丫鬟手中抱着一个大锦盒,想来应当是她选的成亲用的首饰。 萧忆安扶了扶傅沅陵的背,对车夫说:“送三小姐回去吧。” 傅沅陵依依不舍的跟萧忆安道了别。 萧忆安目送马车离开。 他上了王府的马车,从袖口掏出一个锦盒,塞到念念手中。 念念不接,被他紧紧钳住,直到念念握紧了那盒子,他才松了手。 “从今日起,你便搬出王府吧。”他淡淡说了句。 念念不解的望着他,难道他要放她和霖儿走。 “你住在王府,三小姐不开心。”萧忆安低声说。 念念嘴角微微动了动,这样很好。 “只要不离开金陵,我们的约定,依旧算数。” 他留下这句话便下了马车,独自离去。 “小白呢?能不能也放了他?”念念追下去。 萧忆安没有回应,往反方向走远。 “小鹿姑娘,请吧。”车夫示意她上车。 念念轻舒了一口气,上了马车。 她打开锦盒,里面是那对刻着凤凰的镯子。 她用力盖了起来,将那锦盒丢在了马车一边。 马车在清河街一处宅院门外停了下来。 “小鹿姑娘,王爷说,往后,你便住在这里。”车夫回头对她说。 她下车朝里面望了望,四五个丫鬟小厮整整齐齐的站在门口迎着。 从前照顾过她的春月往前走了几步。 “陆姑娘安好。” “陆姐姐。”小白的声音。 念念大步进了庭院,小白从厅里跑出来。 “你来了,陆姐姐,太好了。” 这院子并没有侍卫守着,萧忆安竟允许她自由出入,如此甚好。 不知道瑶儿那边可查到什么了。 住在这个宅院里,往后她出入,与瑶儿他们往来,都会被萧忆安的人盯着,着实不便。 午饭的时候,她对小白说:“小白,下午你到街上转转,到热闹些的地方,租个铺面,我想开个医馆。” 饭馆她不懂,医馆药铺倒是熟悉。 医馆人员流动复杂,也方便他们打探消息。 “好,我明白陆姐姐。”小白扒着饭答。 两日后,念念的医馆便开张了,她没有坐堂的经验,雇了两位老郎中坐堂。 新店开张,诊金免费,药费减半,一时间来看病的人排起了长队。 念念和小白管着抓药,包药,从病患的闲言碎语里,对金陵城如今的情形,也大概有了些了解。 凭她手里的证据证词,想要扳倒傅家,恐怕有些难。 自念念搬出王府以来,萧忆安每到夜深人静时,脑海中总会出现些零星的片段。 画面中一对男女抚琴对弈,仿若一对神仙眷侣,他想要想起更多时,却再也想不起来了。 派去北昭皇宫打探的人回来了。 据探子报,南景送进北昭的贵妃,一直都在宫中,半步没有离开过。 陆念念早在和亲公主入昭宫之前便出现在了江夏,确实是从悬崖坠落,受了重伤,休养了月余。 看来,她或许没有说谎。 既如此,这样拘着她在身边,对她和未婚的妻子都不公平。 念念要关门睡下了。 门口正站着一个人,一身白衣胜雪,长身玉立。 不用猜,她都知道是谁。 自萧忆安做了煜王,再没穿过白色。 今夜要去见念念,他潜意识里想到应当穿件白色衣衫。 “这么晚了,王爷怎么还没睡?”她退进屋内,低声道。 “我来看看你。多日未见,你可还好?”萧忆安平静的说。 “我很好,劳王爷挂心了。”她微笑着答。 “那便好。我能进去吗?”他缓缓的抬起头,眼睛里有一丝温暖。 她想,他来此,不过是为了发泄一下。 她身心俱疲,婉拒道: “今日有些不便,还望王爷见谅。” “是我唐突了,你不想见我也是应该的。”他垂下眼眸,神情有些落寞。 “我不是那个意思,王爷请进。”念念拉开了门,请他进来。 萧忆安缓缓走了进去。 许是她的错觉,今日的萧忆安似乎温柔了许多。 念念关了门。 径直来到床边,解开外衣,滑到肩膀下面。 “王爷要做便快些,我要休息了。” 她不看他。 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走上前,将念念脱下的衣服穿好。 “我送你的镯子,你为何不戴?”他轻声问。 念念轻舒了一口气:“我收起来了。” “我在马车里捡到了那副镯子。”他一双眼紧盯着她,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 她侧过脸不看他。 他眼睛泛着晶莹,声音有些许哽咽。 “也对,你有了更看重的东西,自然不会喜欢我送的。” 念念轻叹了口气,一脸认真道: “王爷,无功不受禄,我什么都不需要。” 他眉头微皱,眼神中透露着一丝委屈。 “若无他事,天也不早了,王爷请回吧。”念念道。 他望了望念念:“为何要开医馆?” 念念顾自一笑。 “我曾伤了你,害南景损兵折将,虽然王爷英明神武,最终收回了失地。但说来,终究是我有错,我不过是弥补自己心中愧疚罢了。” “如此便好,莫要做些给本王惹麻烦的事。” 念念笑笑。 “王爷您太高看我了,我一个手无寸铁之人,就在您眼皮底下,又能做些什么?” “若王爷仍不放心,早早放了霖儿,打发我们走,您不就无忧了。”念念不甚在意的说道。 他在她眼中未看到半分留恋。 “你还是要走?” “是,若王爷开恩,民女感激不尽。”念念一拱手恳求道。 “回北昭?”他挑了挑眉。 念念抬头望了他一眼,没做声。 “回江夏?”他又问。 念念点点头。 “我会放你们离开的,但不是现在。”他心中已有决断,既然他就要成亲了,过去的事,也该放下了。 或许只有放她走了,再不相见,过往的一切才会烟消云散,他才能真正的重新开始。 “那是何时?”她问。 “待我大婚后,自会放你们离开。”他淡淡道。 他还是不放心她,怕她会做出什么对南景对傅家不利之事。 在他大婚之前,留她在自己眼皮底下保险些。 她俯身跪下,对着他行了一个大礼。 “多谢王爷恩典。” 他出了门,心口忽然痛的难忍,捂紧了胸口骑马离开。 他走后,她泪如雨下。 她用袖口擦干了眼泪,仰起头安慰自己。 “他已经答应放我们走了,这是好事,不能哭。” 第164章 女郎中 子悠从清河院的宅子搬了出去,同小白一起住在医馆的后院。 济安堂名声鹊起,排队的人越来越多。 子悠见两郎中忙不过来,想着再请一位郎中。 治病救人,算是功德一件。 吃饭时,她跟小白商议,再请一位郎中的事。 小白提议道:“咱们这儿不是有个现成的郎中吗?” “谁呀?”子悠好奇问道。 小白用头点了点子悠:“你呀!” 子悠连连摆手:“我不行,我从来没坐过堂。” “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坐堂的,都要有个第一次。你跟着顾郎中学过,又日日看着两位郎中开方,一定没问题的。”小白鼓励她道。 爹爹的死,一直是她心头过不去的坎,倘若她精通医术,爹爹便不会早早的去了。 治病救人,也成了她平生一大夙愿。 是啊,谁不是从零到一。 人要相信自己能行,就一定行。 子悠开始偶尔给病患诊脉开方。 她毕竟是顾郎中手把手教出来的,常见病症还是应付的来的。 济安堂有个女郎中的事,很快便在京城传开了。 送走了医馆最后一个病患,子悠正要关门。 门口却来了一个人。 “请问哪位是江夏来的女郎中?” 一个婆子站在门外问。 “我就是。”子悠答。 “我能进去说话吗?”婆子朝里面望了望。 “请。”子悠将她请了进来。 婆子忙跟着进去了。 子悠示意她坐下,接着问道。 “大娘,您哪里不舒服?” 婆子似有些为难。 “不是我,是我们楼里的姑娘。” 子悠抬眸,有些疑惑。 婆子厚着脸皮开口。 “是这样的,我是醉玲珑的,不知女医可听说过我们歌舞坊?” 醉玲珑,子悠听说过。 去年才开张的,因着歌舞新颖,场馆奢华,给足了客人们的面子,没多久便成了京城最大的歌舞坊。 子悠微微点点头。 那婆子又说:“我们生意做的大了,遭了人眼红,他们在行会给我们使绊子,不让行会的女医为我们楼的姑娘们看诊,眼下有几个姑娘都病着,只能自己抓点药吃吃,久也不见效,愁人的很。” 婆子连连叹着气。 “竟有此事?那你们可有找行会理论?”子悠问。 婆子又叹了一口气:“自然是找了的,可他们次次都有借口,明摆着是欺负我们外来的。” “你们是外来的?”子悠好奇。 “是啊,咱们楼里的姑娘们,都是从钱塘来的。比不过人家京城里的门路多。”婆子叹道。 听说从钱塘来的,子悠心头多了份好感。 那年她流落钱塘,也在歌舞坊里待了些时日,她知道里面姑娘们的不易。 “那您此来?”子悠抬眸问道。 婆子眼中燃起一丝希望,她找了几个医馆,里面的女医都不愿去给歌姬舞姬看诊。 那样她们的名声便坏了,再不好揽夫人小姐们的活了。 她听子悠如此说,有了三分眉目了,忙从袖口掏出一个钱袋,里面沉甸甸的装满了银子。 “我想请女医到我们舞坊走一趟。” 她见子悠有些迟疑,委屈道: “我们虽说出身风尘,也是不偷不抢,靠着本事吃饭的。别人觉得我们低人一等,可老天生我们为人一场,总不能不给人留活路。” 子悠轻舒了一口气,从案几上取下药箱。 “走吧,我随你去一趟。” 婆子没想到她这么爽快的答应了,欢天喜地的带路,去了醉玲珑。 踏入这风月之所,华灯初上,繁弦急管之声不绝于耳。 朱楼绮户,雕梁画栋,处处彰显着奢华与气派。 大堂之中,明灯高悬,璀璨如星。 地上铺着的是厚厚的宁国绒毯,绵软而华丽,让人仿佛踩在云端。 周围的墙壁上挂满了轻纱薄幔,婀娜摇曳。 舞台之上,歌姬们身着薄纱霓裳,身姿曼妙,翩翩起舞。 那轻盈的舞步,如同仙子降临凡间。 歌声婉转悠扬,余音绕梁,令人陶醉。 台下的宾客们,个个锦衣华服,手持酒杯,谈笑风生。 金樽玉盏,交相辉映,好不热闹。 婆子带她上了二楼。 楼上的雅间内,布置的更是精致绝伦。 轻纱幔帐随风飘动,檀香袅袅,沁人心脾。 这舞坊果然精致奢靡,比之从前她在钱塘时待过的棠雨阁,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子悠都看入迷了。 “女医,请吧。” 婆子带她进入锦帐内,软榻之上,有一美人侧卧着,不时轻咳两声。 “瑶歌姑娘,我请女医来了。” 女子转身,脸色憔悴,带着病色,有气无力的招了招手。 婆子搬来凳子置于女子窗前,一摆手:“女医请。” 子悠坐定,拉过女子的手,把了脉,脉大而散。 她问女子:“姑娘可是白日里咳的厉害些。” “正是,晨起咳的最厉害。”女子答。 “姑娘脾肺虚弱,又遭肝火犯肺,则气逆咳嗽,我为姑娘先开个方子,吃上几日。若症状减轻,我再调整方子。” 子悠从药箱里取出笔墨纸张,开下一方,交给婆子。 那女子和婆子连连道谢。 婆子又带子悠去看了两个姑娘,子悠给她们一一开了方子。 婆子将钱袋塞给子悠。 “今日多谢女医了,这个您请收下。” 子悠接过钱袋,抓了几块碎银子出来,将钱袋又还给了婆子。 “治病救人乃医者本份,我只拿我应得的,多的不要。” “女医,您太客气了,这些全当做是谢礼了,往后少不得还得麻烦您。”婆子推让着。 “不用,真不用,往后有需要,只管到济安堂叫我便是了。”子悠不接。 “王妈妈,是找到郎中了吗?”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锦帐外传来。 子悠听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婆子拉着嗓子,殷勤道:“对,明月姑娘,我把女医带来了,方才已经为三位姑娘都瞧过了。” “明月姑娘。” 子悠想起来了,那声音就是明月。 锦帐被掀开,明月入内。 她望见子悠,先是一愣,很快便认出了子悠。 那时子悠在钱塘便是以纱巾覆面,明月自然一眼便认出了她。 “你是,许姐姐?不对,该叫你陆姐姐了。” 子悠倏尔一笑。 “没想到,我与明月姑娘还能再见。” 明月也笑了。 “没想到,这女医竟是你。” “你既能经商,又能抚琴,还能为人看病诊脉。你还会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子悠低头一笑。 “还真没有了。” “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明月说罢,拉起子悠的袖子往外走。 子悠要去背药箱,被她给拒了。 “这药箱就放在这里,丢不了。” 她跟着明月来到一个房间,明月推开门朝着里面喊道。 “你们快看谁来了。” 里面的人掀开帘子出来,竟是陆灏与苏文君。 第165章 登闻鼓 陆灏先是一愣,认出念念后,还颇有些难为情。 “妹妹你,你怎么也到了金陵。” 念念似是明白了,这处舞坊定是陆灏的场子没错了。 她笑笑。 “堂兄离开半年有余,也没来个信儿,原来是在这里发财。” 陆灏叹了叹气。 “说来话长,开这个舞坊,自有我的用处。” 陆灏不愿说明。 苏文君上前对着念念行了一礼。 “陆姑娘,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念念回了一礼。 “一切都好。” 苏文君拉了拉明月的袖子。 “咱们先出去吧,叫他们兄妹好好说说话。” 她俩走后,陆灏招呼念念坐下。 “我,我还是忍不下那口气,我开这个舞坊,也是为了搜集傅磊的罪证。” 和念念料想的差不多,陆灏还惦记着傅磊害他的事。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 “算我一份。” 陆灏有些担忧。 “妹妹,傅家树大根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之所以没给你回信,是怕把你牵扯进来,受我牵连啊。” 念念镇定的望着他。 “二哥,傅家是害了我们陆家的元凶,是我们所有人的仇人。” 陆灏有些疑惑,念念把傅家对陆家做的事,一五一十的跟堂兄讲述了一遍。 堂兄叹道,傅家人做事滴水不漏,他来京城半年有余,竟没找到丝毫傅家人的罪证。 他楼里的姑娘们,从官员们醉酒后的话里,听出到一个关键人物,赵怀方。 他时常出入傅府,与傅磊来往也十分密切。 他调查了与赵怀方有来往的人,基本上可以确定,赵怀方就是傅太师的刽子手。 傅家所有见不得人之事,都是由他找人办的。 幸得,最近从几个替赵怀方做过事的官员那里得了几份口供。 不多久,那几个人相继离奇的死了或失踪了。 此人手段狠厉,想要抓他的把柄,难啊。 念念告诉陆灏,她手里拿着赵怀方指使丽娘陷害陆家的罪证,小白就是证人。 凭这些证据,足够治赵怀方的罪。 赵怀方是傅太师的刽子手,只要他伏了法,扳倒傅家便有了希望。 陆灏有些担忧,醉玲珑已经被赵怀方盯上了,这次,不准女医为楼里的姑娘们诊病,许就是他试探之举。 他或许已经知道了醉玲珑背后的人是陆灏了。 要行动就要尽快了。 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击登闻鼓,告御状。 人证物证俱在,即便是傅家想保赵怀方,也会碍于幽幽众口作罢的。 两日后的清晨,正值早朝,官员们纷纷入宫,一阵鼓声响彻南景皇宫内外。 “礼部尚书赵怀方陷害忠良,排除异己,草菅人命,无法无天。请圣上为民做主,还臣民一个公道。” 念念双手持鼓槌,使出全身气力敲着,身后跟着陆灏和小白。 许久未听到这鼓声了,有不少百姓围过来看热闹,官员们在勤政殿内议论纷纷。 宫里内监宫女们纷纷交头接耳。 傅元蘅正挽着皇上的胳膊要跨入大殿内。 有内监匆匆去给皇上传话。 “皇上,有人敲登闻鼓。” 皇上略带着吃惊与无措的望向傅元蘅。 傅元蘅很是不屑的瞥了内监一眼。 “什么人?不要命了。” 内监回道:“是,是已故苏州丝绸商陆行之女陆念念,及其侄儿陆灏,还有一个少年。” “什么?”傅元蘅一惊,陆念念不是在北昭宫中做贵妃吗,怎么会到了金陵。 内监狗仗人势道:“他们竟要状告礼部尚书赵大人。” “妄想!”傅元蘅怒目一瞪,“无耻贱民!” 她自然知道念念他们为何要告赵怀方。 皇上忙望向她。 “蘅儿。” 傅元蘅倚偎到皇上怀里,撒娇道:“皇上,赵大人忠君爱国,您一定不能轻信他们的话,让忠臣寒了心啊。这些贱民以下犯上,诬陷忠良,皇上一定不能轻饶了他们。” 皇上拍了拍傅元蘅的背。 “蘅儿放心,朕这就叫人把他们抓起来。” “维方,你速派羽林卫将闹事之人抓入天牢。” 内监有些慌张答话。 “皇上,这,按照我朝律例,凡是敲登闻鼓告御状者,皆应上达天听,交由三司会审。这,百官都见到了,还有不少百姓看着,无故抓捕击鼓之人,恐会引来大臣们和百姓不满。” “那你说应当如何?”皇上质问内监道。 “奴才也不知,这,眼看要上朝了。”内监支支吾吾。 “太师可到宫里了?”皇上问道。 “太师已经到了大殿,赵大人早年是太师府出来的,他老人家也不便多说什么。”内监答。 “煜王呢?”皇上问道。 “回皇上,煜王昨日告了假,要奴才派人去请吗?”内监答。 “皇上,他们是想借赵大人,攀咬太师府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傅元蘅娇嗔道。 皇上扶了扶她的手背:“皇后放心,朕会还赵大人一个公道的。” 皇上上朝方坐定,便有朝臣上奏登闻鼓一事。 傅太师一党主张严惩,有部分文官使官则照本宣科提倡审理的流程还是要走的,以免落人口舌。 朝堂上争的议论纷纷。 宫外,念念仍在击鼓喊冤。 “胡闹!”她的手臂被人死死捏住。 萧忆安得到消息后,骑快马赶到宫外。 念念听声音就知道那人是谁。 他似乎精神不好,憔悴了许多。 她挣脱开,继续敲着鼓。 “你跟我走,莫要再闹了。”萧忆安死死拽住她的手,试图拉她走。 念念用尽全力挣脱开,当着围观的众人厉声申斥着。 “我没胡闹,奸臣乱国,实乃国之大害。我所作所为不过是为民除害,为受害之人求一个公道。赵怀方之罪证皆记录在册,桩桩件件皆有证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王爷难道要包庇他。” 围观的百姓也开始议论纷纷。 “俗话说,真金不怕火炼。有什么不能审的?” “是啊,自古击登闻鼓必要审理。这都敲了快一个时辰了,也没人理,莫不是皇上要包庇姓赵的?” 萧忆安拉起念念的袖子,将她拖到无人处,语重心长对她说: “你以为就凭你这几句证人证言,便能定了赵怀方之罪吗?你知道你这样做除了会给你自己和家人招来杀身之祸,动摇不了傅家半分。” 念念挣脱开他:“我不信这国家没法度,这世道没天理。王爷你曾说过,因果有轮回,那为何行凶乱政之人稳坐高位,受万人敬仰,受害者却无辜枉死,颠沛流离。” 念念蓦地给萧忆安跪下,重重叩了一叩。 “还请王爷开恩,还民女一个公道。” “你起来。。。” 未等萧忆安伸手扶她,宫里内监来传旨。 皇上钦定金陵府、御史台、督察司三司会审。 念念一干人等被带到了金陵府,傅家人却一个都没出面。 “以民告官,当杖刑三十。”主审官阴阳怪气的说了句。 未等念念分说,几个差役便将念念按了下去。 “大人,打我吧。” “打我吧。” 陆灏和小白争着上前要替念念。 立马上来几个差役将他俩按住。 “你们别着急,一个个来,行刑吧。”主审官轻飘飘扔下一个令符。 那木杖上钉了钉子,别说三十杖,三杖下去便会要了念念的命。 原告死了,这案子自然不用审理了。 念念望着长了钉子的木杖,眼睛里闪过一丝胆怯。 “大人,你们这是动用私刑,于理不合。” “是啊,大人,这一杖下去,人就完了,还怎么审案子。” 主审官满不在意的捋了捋胡须道:“依祖制,民告官要杖刑三十,既然没规定用哪种杖,那便是万杖皆可,行刑。” 念念又被按到地上,带着钉子的木板犹如长了獠牙的巨兽向她扑来。 她还未来得及喊疼,那巨兽便染红了牙齿起身,她人一阵眩晕倒在地上。 第166章 祝王爷子孙满堂 小白和陆灏忙把念念护在怀里。 门外突然涌进来三十几个拿着状纸的百姓,纷纷说着也是苦主,要状告赵怀方。 这些人扑进堂内,争抢着要挨板子。 “这。。。”主审官也无法了,望着其他官员。 外面围观的百姓纷纷喊着:“律法里说民告官打三十,也没说每人都打三十,有这么多原告,也不能紧着一人打吧,你们这就是草菅人命。” 外面乱哄哄的,百姓们心中不平,差点冲进府衙里。 几个主审交头接耳商议了一阵。 “那便一人一板子吧。” 三十几个人轮流挨板子,也是奇观。 等所有人挨过板子,念念也恢复了意识。 案子接着审理,三司去赵府请人,只请到了几个看门的家丁。 审理了一日,也没审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得退堂,明日再审。 第二日的堂审依旧如此。 不仅赵怀方不到场,他府上一个人影也没出席。 金陵府草草定案,判念念他们诬告,要将他们抓进大牢。 念念不服,拿出当朝律例,凡原告不服,三日后有新证据,便要重新开堂再审。 主审官们也奈何不了他们,只得放他们走。 瑶儿和钱子京气不过,恨不能亲自下场去状告傅家与赵怀方。 萧忆安在府衙外的偏僻巷子拦住了念念,叫她撤案,她仍是固执不肯答应。 萧忆安示意手下带念念走,却被她给挣脱了,她跑到外面的闹市上,大喊着“非礼”。 萧忆安的人也没了办法。 回去后,她想好了对策,叫人抄了几百份的状子,到金陵的街道上张贴。 事情在金陵城发酵的越来越大,这几日的光阴,连北昭都有消息散播开了。 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纷纷,朝堂上的气氛也很是怪异。 没几日,赵府门口围满了人,要他们出庭还受害人一个公道。 金陵府衙门口天不亮就围满了人。 朝廷若再不作为,恐怕要失了民心。 念念他们大受鼓舞,认定朝廷一定会给他们个说法。 不多久,墙上的状子被人撕了去,京城里宣扬过此事之人也都遭了殃。 一时间,府衙门口门可罗雀,再无替她伸张正义的声音了。 念念不服输,又抄了新状子,叫小白夜里去贴。 翌日天亮了,小白还未归。 念念在小白住的房间里找到了一只断指和一张染了血的纸条。 “想要他活命,速速撤案。” 定是小白夜里去贴证词,被傅家的人盯上了。 陆灏出去想办法,半日未归。 夜里,小白和陆灏被人送到了门口,浑身是伤,近乎奄奄一息了。 念念给他们上了药,包扎了身上的伤口。 没想到傅家已猖狂至此,她也算见识到权臣的一手遮天了。 这样的世道,这样的朝廷,叫人何其心寒。 陆灏醒了后,精神状态很不好,直言不告了,要离开金陵。 小白也吓破了胆,劝念念撤案。 胳膊始终拧不过大腿,如此下去,只会让身边的人受到更多伤害,甚至赔上性命。 她犹豫了。 该不该再告下去。 两日后,陆灏收拾好行李,带着苏文君和明月,乘着老友的货船悄悄离开了金陵。 小白劝了念念几次,她答应小白离开金陵,回江夏。 她知道傅家是不会放过她的,小白和她在一起,危险重重。 她打听好了一家镖局要往同岭押趟镖,买通了镖师,带他俩一块离开金陵。 她和小白乔装打扮了一番,随着镖车出了北城门。 镖师告诉念念他察觉到有人跟着,念念知道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心一横,交代镖师一定保护好小白,自己下车跨上一匹马,绕路返回了金陵城。 果然,后面有一队人马追了过来,幸亏她刚出城不久,很快她进了城门,追她的那队人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既然傅家不愿意放过她,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案子的事她准备死磕到底。 翌日,她一个人视死如归的到了金陵府衙。 主审官还一如往常,以证据作假为由,要将她打入大狱。 堂上却突然来了一个人,自称是赵怀方府上的管家,他把罪状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 主审官们无不惊讶,交头接耳了许久,又派人去请示了一番。 最后把赵府的管家定了罪,结了案。 夜里,她戴着帷帽悄悄来见萧忆安。 她知道若不是萧忆安派人暗暗保护,他们早就身首异处了。 陆灏和小白能回来,也多亏了萧忆安的人营救。 赵府的管家能出面认罪,大概也是他的作为了。 他不久便是傅家的女婿了,能帮她到这个份上,也算仁至义尽了。 萧忆安背对着她而立。 她深深一躬身。 “我曾经答应王爷不给您找麻烦,可终究是食言了。多谢王爷网开一面。” “你起来吧,身上的伤可好些了。”没有回头,他问。 “嗯,不过一些皮外伤而已。”她答。 “我此来是想求王爷一件事。。。” “你要找的人在积福巷。”未等她说完,萧忆安答道。 念念对着他的背影一拱手,真心实意的祝福道。 “那便谢过王爷了。民女在此恭祝王爷与未来的王妃和和美美,子孙满堂,白头偕老。” 她眼中的泪已泛滥,好在他看不见。 他重重握紧了手指,心却痛到快不能呼吸。 这一次,她同他,终究要各自天涯了。 她缓缓转过身走出门。 萧忆安追了出去。 “保重。”他轻声说。 她眼中含泪的笑了笑,却再也没有回头。 念念怕夜长梦多,摸黑带着霖儿、觅樱出了城。 她知道萧忆安定会派人跟着她。 马车走了四五个时辰,念念察觉到有几匹马不远不近的一直跟着他们。 不用想都知道,定是萧忆安的人。 傅家的人定是看到有人保护他们,才没有出现。 如今已离开金陵界,傅家的人应当不会再来了。 她和萧忆安既然断了,那便断个干净。 趁着休息的空隙,换了马车,设法让那些人去追空马车。 他们几个则挤在另一辆马车上往另一条路走了。 还没跑出去多远,马车突然停了。 一队黑衣人追了上来,一刀砍断了马腿。 马儿瞬时倒地,马车也跟着翻倒,念念他们重重的摔落。 傅家的人还是追来了。 外面突然传来刀剑的击打,许久,声音断了。 她被一个身手敏捷的黑衣人从马车扶了出来,拉上了马。 又有几个黑衣人把霖儿他们也带上了马。 几匹马往西北飞奔而去。 她以为是傅家的人,一路捶打着黑衣人的手。 出城远了,黑衣人叫停了马,放念念下来。 她恭敬对着念念一拱手:“贵妃娘娘,我们是昭皇派来保护您的。我等办事不利,让娘娘受伤,还请娘娘责罚。”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昭皇的人,这还真是令人意外。 刚脱了虎口,又入了火坑,念念不禁苦苦一笑。 “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娘娘。” 黑衣人从胸口掏出一张画像,展开给念念看。 “属下奉命寻找娘娘,保护娘娘,不会认错的。” 念念有些气恼。 “你们宫里不是已经有了一位贵妃了吗?你们为何还要寻我?” 黑衣人又是一拱手。 “昭皇早就知道宫里那位是冒充的,特命我等带您回宫。” “我要是不去呢?”念念一脸坚定。 “属下奉命带您回宫,若您执意不肯,属下只能失礼了。”不由分说,黑衣人抱起念念,便把她抱上了马。 一路上,念念又踢又打。 “娘娘您若执意不从,宫里替您那位的命,也就不保了。” 那黑衣人只说这了一句,她便老实了。 被送去宫里的本就应是她,若再连累无辜之人,便是大罪过了。 王府,书房。 聂冰来报:“王爷,楚大人回来了。” 萧忆安在脑海中思索着关于楚余的点点滴滴,却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快请进来。” 楚余入内,跟萧忆安彻夜长谈。 天蒙蒙亮时,派出去保护念念的人回来了。 “王爷,小鹿姑娘被北昭的人带走了。” 他方得知了真相,想起了一切。 一阵心痛,口中鲜血喷涌而出。 星星点点溅在白衣上,如同雪中红梅。 楚余忙来扶他。 “王爷,您怎么了,小鹿姑娘是谁?” 萧忆安推开了他,起身踉踉跄跄向前走去。 “随我去追。” 悲恸难耐,急火攻心,他倒在了门外。 待他醒来时,已是三日之后了。 有快马来报,念念已入了北昭后宫。 他忽觉一股血腥往上涌,嘴角又流出了血。 他想起的太晚了。 那个她曾视作性命般的人,还是被他弄丢了。 他已经知道了所有真相,靖北王一案,实为傅昇布的局。 他立誓要亲手杀了傅昇,只是傅家势力庞大,他还需仔细筹谋。 他在朝堂上提议推迟婚期,出兵攻打北昭,却遭到了傅相亲自反对,景皇只得驳了他的请求。 他派人在北昭宫里联络念念,却始终没有音讯。 “念儿,你我此生当真缘尽于此了吗?” 黑衣人带着念念一行人到了北昭皇宫,将他们安置在一处华丽的宫殿。 这宫殿里装扮的十分精致,一应用具都像是精心准备过的,饭菜吃食尤其合念念的心意。 念念住了两三日,也不见有人来找她。 整日里待在这个院子里,憋屈的很。 她趁守卫不注意,翻墙出去了,来到一个特别大的花园。 在园子里闲逛着,一只皮球滚落到她面前。 她捡起皮球,一个小娃娃朝着她跑了过来,睁大了眼睛懵懂望着她。 她将球递给小娃娃,不忘抚了抚他的头。 “你是谁呀?是哪家的孩子?” 小家伙奶声奶气的答道:“我是元康,自然是我父皇的孩子。” 这小家伙竟是皇子。 念念逗问他:“你父皇他凶吗?” “我父皇是个大英雄,十分厉害,对别人很凶很凶,可是对我和母妃却很好。”小娃娃答。 “哦,你母妃在哪里呢?”念念问。 小娃娃不言语,转过头寻着什么。 他人小鬼大的叹了声气。 “我母妃也太磨蹭了,还没找到我。” 他突然对念念好奇起来。 “你又是谁呀?我怎么没见过你?” 念念对着他一笑:“我啊,我是一个女医,会给不听话的小朋友开苦药药,你害怕吃苦药药吗?” “我不怕,父皇说,男子汉大丈夫,什么都不要怕。”小家伙认真答着。 “康儿。”女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一个穿着精致的女子,后面跟着三个婢女往小娃娃这边走来。 她见到念念,先是愣了片刻,似是想起了什么,忙躬身行礼。 念念一脸疑惑:“你是?” 婢女答道:“咱们娘娘是大皇子的生母李淑妃。” 小娃娃抱着球亲昵的抱上女子,女子抱了抱他。 “李淑妃。”念念想起从前和亲路上的听闻。 昭皇有个妃子,出身不高,却生下了大皇子。 想来便是这位娘娘。 昭皇年纪轻轻已经有了三位皇子,五位公主了,想来他后宫定十分充盈。 真不知道他费尽心思抓她入宫,是为了什么? 夜幕降临时,婢女来请她。 说是昭皇来了,昭皇听说念念会医术,特请她过去看诊。 第167章 朕说住着便住着 这皇帝还真是奇怪,千方百计的把她带到昭都,又不见她,今日竟叫她过去看诊。 昭皇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婢女带她到一间房间里坐定,那婢女伸手往上一拉,一面纱帘从空中垂下,正正挡在念念面前。 这是何意,难不成这北昭皇帝怕生人。 只听得屋外的侍女声起:“皇上驾到。” 她赶忙起身,恭敬的低下了头。 隔着帘子,她大概也看清了,这皇帝只身前来,从身影来看,是个年轻的男子。 那身影抬了抬手,便有婢女搬了椅子过来。 他坐定后,也不言语。 念念心想,此时是不是该问安了。 嘴里结结巴巴道:“民,民女,叩见陛下。” 纱帘那边传来一声浅笑。 “免礼。” 念念不敢抬头,仍拘谨的站着。 帐内人伸出一只手进来。 “那便有劳了。” 这声音莫名有些耳熟。 念念望了望伸进来的手,往前走了一步。 “民女医术浅薄,只能看诊些头疼脑热的小病,恐耽误了陛下的病情。” 帐内声音又起:“无妨。” 伸出的手又往前挪了挪。 念念只得硬着头皮躬身坐定,纤细白皙的指尖扣上昭皇的手腕。 这脉象蓬勃有力,不像有疾。 “可诊出什么没?”元睿问。 念念收回了把脉的手:“不知陛下有何处不适?” 帐中人一手扶起胸口,轻喘起来。 “朕这心口不知怎么了,只要一想到一个人,便常常心悸。时而魂不守舍,坐立难安,时而又伤痛欲裂,恍惚迷离。” 这是什么病?昭皇莫不是看上了什么人,得了相思病! 他贵为一国之君,想要什么样的女子能要不到呢? 莫不是他心中之人并非女子。 念念干干一笑。 “民女以为人生而不同,喜好自然不同。陛下大可坚持自己的内心,您惦念之人,定会与您同心并行的。” “你当真愿意与我同心并行。”帐内人很是激动,一把抓住了念念的手。 莫不是这小皇帝神情恍惚,错把她当成了别人。 “陛,陛下,您认错人了。”念念干干笑着,挣脱着。 纱帘被一股力拉开,昭皇巍峨的身影毕现。 念念忙低下头。 “你抬头看看我。”元睿一脸期待。 念念不敢抬头。 “我是元宝。”元睿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 “元宝。”念念闻言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着一身金玉色相间锦缎外袍站在他眼前的男子,不是元宝,是谁。 “元宝,真的是你?”念念不禁脱口而出。 她忽然意识到如此说不对,忙俯下身跪下。 “民女愚钝,从前不知陛下身份,还望陛下赎罪。” 元睿弯下身子扶她:“你起来,我不要你跪我。” 昭皇是元宝,元宝竟是昭皇。如今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念念又拱起手来:“多谢陛下救了我和家人的命,您的大恩大德我终生难忘。” “你我之间,何需言谢。”元睿上前去拉她的手。 被她躲开了。 “不知代替我入宫那位女子,陛下预备如何处置?” 元睿脸色一沉:“多日不见,你也不问问我好不好?” “方才我替你把过脉了,陛下身体康健,并无不妥。”念念认真答着。 元睿无奈一笑:“那女子我已经安排人送她回南景了。” “谢过陛下,我与家人在这里也住了不少时日,属实打扰了,明日我便带他们回江夏,还请陛下恩准。”念念拱手道。 元睿脸上闪过一丝震惊。 他淡淡说:“是这宫里少了什么,还是伺候的人不尽心,你想要什么只管说,朕都会叫人送来。” 念念忙解释道:“陛下这里一切都很好,只是我们在这里白吃白住实在不妥,还是应当自食其力为好。” “自食其力?你是朕的贵妃。。。”元睿面露不悦。 念念知道他要说什么,忙打断他。 “没想到你竟是一国之君,能认识你,都够我吹牛一辈子了。看你如今一切都好,我也放心了。我知道你仗义,联姻是想救我,我都懂。虽然我们是老朋友了,可我也不能占你便宜,拖累你,是吧?” 元睿知道她在装傻,上前紧紧抓住她的手,不容挣脱。 “我们早在古树前立下誓言,是一生一世要做夫妻的,你都忘了吗?就算你忘了,两国联姻,婚书还在,你想抵赖吗?” 念念不忍伤他心,既无奈又为难。 她试探问道:“陛下,在江夏,您不是答应过我,让我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吗?” “在朕身边你一样可以过你喜欢的生活,你可以做所有你喜欢的事,没有人会干涉你。若你在宫里住的不舒心,朕可以为你单独建一座宫殿。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元睿近乎哀求道。 “这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你已经有了皇后和许多妃子,也有了许多孩子。你的后宫有没有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朕曾答应过皇祖母,留冯氏皇后之位。你若在意她们,朕即刻将她们都散了。” 念念连忙摆摆手。 元睿接着说:“兜兜转转你又回到朕的身边,你不知道朕有多开心。你是朕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朕留给你的珠子是母后凤冠上最大的一颗,在朕心里,只有你是朕的妻子。” 念念连忙跪下:“陛下抬爱,民女感激不尽,只是民女粗陋不堪,实在配不上陛下。陛下宫中有很多爱您在意您的人,陛下该在乎的是她们。” 元睿面色忽然转的肃然,恢复了君王的威仪。 “朕说住着便住着,你现在不接受朕无妨,朕有的是时间跟你磨。” “我。。。”念念还想说些什么,被他制止了。 “朕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 元睿日日都来,给她带了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逗她。 第168章 我们成亲吧 “念念,南景煜王三日后大婚,朕已经着人以我们两人的名义给他送去了贺礼。” “嗯。”念念答的随意,心中却难忍酸涩。 “念念,总有一日,朕会踏平金陵,手刃傅昇与傅元蘅,替你和陆家报仇的。” “不必了,若为了我,发起战争,死伤无数,我不就成了罪人了。我相信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念念,下月初九是个好日子,不如我们也办个婚礼吧。朕会遵照你们南景的习俗,八抬大轿,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娶你进门。” “初九这个日子,我不喜欢。” “那十五呢?也是好日子。” “十五月亮最好看,我要忙着赏月,没心情成亲。” “那你说,哪一日你才喜欢?” “等我想想看,我想好了定告诉你。” “你要想多久,三日,还是五日,最多给你十日。” 元睿根本不像个皇帝,倒像个孩子。 和他在一起,她常常都被他逗笑,倒是能忘了心里的无尽烦忧。 念念的居所,元睿是不允许别人靠近的。 宫里人人都知安华宫住着一位南景来的贵妃,一入宫便病着,鲜少有人见过她的模样。 后宫里皇贵妃要办春日宴,元睿授意她给安华宫送了张帖子。 也是时候让念念在后宫众人面前露面了。 念念先是推辞,捱不过皇贵妃的盛情,只得答应了。 春日宴由皇贵妃主持,元睿的妃嫔们都到了,唯独不见皇后冯月。 一众妃嫔们纷纷向念念见了礼,念念正瞧见那日遇到的李淑妃,远远朝她笑了笑。 后宫女眷的宴席与民间的无甚区别,无非是明面上违心捧场,暗自攀比妒骂。 念念坐了会儿没什么兴致,便带着觅樱在御花园里四处走走。 走了一段路,正碰见李淑妃带着大皇子在一处草坪上玩球。 她见到念念过来,忙行礼。 小家伙也学着她娘很是工整行礼。 念念对着他们笑了笑回了一礼。 李淑妃见念念往湖边走过去,忙跟上道: “娘娘,前面水深危险,您莫要过去了。” 念念不解,她又不是孩子,难不成还会掉进湖里。 念念笑笑:“多谢提醒,我会多加小心的。” 李淑妃脸上露出担忧之色,似乎要说些什么,却没有再说下去。 念念带着觅樱在湖边逛了逛,正看到一个衣着华丽,却未施粉黛的女子在湖边寻着什么。 念念走了过去,热心的问。 “你在找什么啊?” “本宫的凤钗丢了,谁能帮本宫找找凤钗。”女子似乎很焦急。 听她自称本宫,又说到凤钗,不想她竟是皇后冯月。 “您是皇后娘娘吗?”念念恭敬问道。 冯月回头道:“正是,本宫是皇后,本宫命令你们快帮我找凤钗,找不到,本宫要了你们的脑袋。” 这皇后的脾气似乎不太好。 念念叮嘱觅樱四处帮她找一找。 觅樱去了一边,念念去了一边。 念念四处看了看,不见有钗子,她转头问冯月。 “皇后娘娘,您的凤钗长什么样啊?” 冯月呆呆站着不不答话。 “姑娘,会不会掉水里了。”觅樱往湖边走了两步,伸长脖子往湖里望着。 念念转过头继续找着,等她再回头看时,冯月不知何时站到觅樱背后。 趁觅樱没注意,冯月用尽全力把觅樱往湖里一推。 “去死吧。” “觅樱,小心。”念念话没说完,觅樱便落了水。 念念匆忙赶过去,要去拉觅樱。 冯月恶狠狠扑过来,双手擒住念念,嘴里发了疯的怒骂着。 “元睿,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哈哈哈。。。” 念念一边挣脱着一边辩驳。 “皇后娘娘,你认错人了。” 冯月根本不理会她,愈发用力起来。 “看,陛下来了。”念念朝着小路那边喊。 冯月忙转头望过去。 念念趁着她发呆的片刻,忙抽身要过去拉觅樱。 冯月立时又疯了,从地上捡起一个大石块追了过去。 “你骗我,你这个骗子,我要杀了你。” 念念将觅樱拉了上岸,冯月紧追而至。 她举起石块就要砸向念念。 “姑娘,小心。”觅樱声嘶力竭的吼着。 却见一人从皇后身后将她死死抱住,朝着念念她们喊。 “娘娘快走。” 那人就是方才半路遇到的李淑妃。 冯月使尽全身力气挣脱开,把目标又对向李淑妃。 她手中的石块向着李淑妃砸过去。 李淑妃用手护住了头,手臂重重挨了一下,鲜血一下流了出来。 念念和觅樱忙上前按住了皇后。 侍卫们也跟着赶来,将皇后押回了宫。 元睿重罚了皇后宫中的守卫,赏了李淑妃。 经历了此事,念念才从掌事婢女口中得知,皇后与侍卫有染,被皇上软禁。 皇后母家不思悔过,竟想毒杀皇上,取而代之。 元睿每日乐呵呵像个没事人,不想他身上背负了这么多。 念念去看望李淑妃。 好在伤口不深,太医给她包扎好了伤口。 李淑妃请念念坐下,婢女上了茶。 念念感激的说:“多谢淑妃娘娘仗义相救。” “不过举手之劳,娘娘莫放在心上。”李淑妃客气回道。 念念自第一次见到她,便觉得投缘,她又舍命救了自己,看来她心地不坏。 “这宫里表面上一团和气,实则人人都有自己的一把算盘。娘娘这般不顾自身安危,叫我十分佩服。” 李淑妃微微一笑:“您是陛下心尖上的人,若是您受了伤,陛下定十分难过。” 念念见她如此说,忙解释道:“陛下待淑妃娘娘也是极好的,娘娘受了伤陛下赏赐了不少好东西,陛下是看重娘娘的。” 淑妃仍是一笑:“臣妾心里明白,那是不一样的。三年前,臣妾便知道娘娘您了。” 念念不解的望着她。 淑妃接着说道:“那时候陛下还不是皇上,我不过是一名下等侍女。陛下被兄长先昭皇软禁一处暗无天日的地窖里,身上被打的血肉模糊。” “陛下新伤叠着旧伤,指甲都被拔去了,四肢被铁链拴着,没了人样。若是平常人,早捱不过去了。可是陛下心中存着念想,他要活着出去见你。无论有多痛多难熬,他都撑了过来。” 念念无比震惊,她竟不知元睿的这番遭遇。 当年并不是他背信弃义,而是他自身难保,身不由己。 淑妃眼眶湿润了。 “当年陛下曾回金陵找过您,可您已经嫁给了别人,他那时伤心欲绝,回到大昭就再也没笑过。” “幸好您来了,陛下又能笑了,臣妾见陛下高兴,自己心里也高兴。娘子,您能不能对陛下好一些,他真的太可怜了,他那时还吃了。。。”李淑妃哽咽了。 “吃了什么。。。”念念问。 “。。。”皇上中了极乐散之事,若传了出去,朝廷必定大乱,李淑妃不能说。 “吃了许多苦。” “娘娘您心疼心疼陛下,对他好一些吧。” 李淑妃哽咽的说不下去。 念念心头沉沉的,想着李淑妃的话回了宫。 夜里元睿来看他,念念掀开他的袖子,一条条伤疤像蚯蚓一样盘踞着。 “别看,很丑。”元睿猛的收起胳膊,自卑的躲避开。 念念上前拉起他的手。 “下个月,你找个好日子,我们成亲吧。” “念念,你说什么?” “我们成亲吧。” 元睿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 宫里披红挂绿开始装饰起来,内务府也忙碌起来,为半个月后的婚事准备着。 元睿正在批奏章,忽略胸口一阵疼痛,接着四肢关节剧痛,如同被大锤敲击般。 他扭曲的倒在龙椅上。 内监见状赶忙叫太医过来。 太医为他开了镇痛之药,元睿服下后睡着了。 待他醒来,太医正在为他把脉。 “陛下,您醒了。” “朕这是怎么了?怎会突然全身疼痛难忍?” 太医一脸愁容将元睿的手放好。 “陛下,您体内的极乐散之毒开始发作了。” “当年你不是说,已经压制住朕体内的毒性,为朕向阎王爷多要了十年的寿命吗?” 太医无奈摇摇头。 “许是那次冯氏之乱,陛下您中的毒激发了极乐散的活性,它提前发作了。” 元睿并不意外,只是有些不甘。 念念方答应要嫁给他,他们还没有过上一日幸福喜乐的生活。 “朕还有多少时日?” 太医难以开口。 “至多三年。” “朕的病,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御膳房做了炙鹿肉给念念宫里送去。 念念不知何故,闻见肉的味道便难受,胃里翻江倒海,恶心至极。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月信一向不准,细细想来,该来的月事推迟了约摸有一个月了。 她把了脉,确实是有了身孕没错。 孩子是萧忆安的,算日子有两个多月了。 第169章 回不去了 有了这孩子,她如何还能嫁给元睿。 眼瞅着肚子越来越大,若被元睿看出来,他绝不会允许这个孩子生下来。 她只有出了宫,才有机会逃掉。 这一次,她只能对不起元睿了。 三日后,元睿要带宫里众人外出狩猎。 正是逃出去的好机会。 旌旗猎猎,夏风习习。 元睿身着华贵的骑装,头戴金冠,英姿勃发。 身后一众侍卫身着甲胄,威风凛凛。骏马嘶鸣,队伍浩浩荡荡地驶出昭宫,向着猎场进发。 广袤的猎场上,草木繁茂。 元睿一马当先,冲入猎场,身后的侍卫们紧紧跟随。 马蹄扬起阵阵尘土,惊得飞鸟走兽四散奔逃。 元睿张弓搭箭,瞄准一只奔跑的鹿,箭如流星般射出,准确命中目标。 众人齐声欢呼,赞声如雷。 营帐早已在猎场周边扎下,五彩的旗帜在风中飘扬。 宫女内监们忙碌地准备着各种美食和饮品,以供皇上和众人在围猎间隙享用。 元睿围猎归来,满脸兴奋之色,与大臣们分享着狩猎的喜悦。 篝火熊熊燃烧,照亮了整个营地,也映衬出皇家围猎的盛大与威严。 宫女们把猎到的猎物架在火上烤着,香味四溢。 美食,美酒,篝火,众人欢声笑语,好不快活。 念念坐于元睿一旁,不住的给他添着酒。 元睿心情大好,喝了不少,很快便醉倒了。 念念亲眼看着宫女把元睿安置好,她把霖儿和觅樱叫到一旁。 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衣裳,装扮成宫女和内监,匆匆朝着反方向逃开。 他们也不熟悉地形,只能凭着感觉摸黑前行。 走了半刻钟,念念看了看周围,没人追来,才稍稍放下心来。 前面出现了两条岔路。 “姑娘,我们往哪边走啊。”觅樱问。 念念也拿不定主意,她最后选了一条小路。 “我们走小路吧,僻静些。” 三人走上小路,走了一段,却没路了,前面紧着山崖。 “怎么办呢,姐姐,前面没路了。”霖儿着急的问。 “返回去,走另外一条路吧。”念念说。 三人转身正要往回走,马蹄声传来,正有人朝着他们这边过来。 念念知道有人追来了,她一时慌张往后退了几步,却踩到崖边,滑了下去。 慌乱中,她一手抓住了崖边的树。 “姑娘。” “姐姐。” 觅樱和霖儿着急的要去拉她上来,却够不到她的手。 马蹄声近,元睿纵身从马上跃下来。 他匆忙跑过去。 “元宝哥哥。” “陛下,快救救姑娘。” “快救我姐姐。” 觅樱和霖儿见元睿过来,慌忙求救。 元睿把长剑插入土里,半个身子探下去。 “念念,把手给我。” 他摸索着抓住了念念的手,用尽全力把她拉了上来。 侍卫们随后赶到,带觅樱和霖儿先回去了。 元睿把念念扶到马上,他走在前面牵着马。 一言不发。 周围草丛里不时有蛐蛐的叫声传来,缓解了两人的尴尬。 念念思虑了再三,决定把有身孕之事告诉元睿。 “陛下,放我下来,我有事要说。” 元睿停了马,小心翼翼扶念念下来。 “念念,你若真的要离开朕,大可告诉朕,朕会送你走的,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我。。。” “你怀上了他的孩子?” “我。。。” “朕明日派人送你们回金陵,送你回到他身边。” “我不能回金陵。” “为何?” “不为何,他是他,我是我,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同他没有关系。” 元睿心疼的望着她。 “那你要到哪里去?难道你要让你的孩子生下来便没有父亲,受人指指点点?” “他说他已经不爱我了,他恨我,他同傅家的小姐成了亲,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她泪如雨下。 元睿拉过她,将她拥进怀里。 “念念,我被元祁关在地牢时,他喂我吃下了极乐散,这些年,极乐散之毒慢慢侵入我的肺腑,骨髓。近来,我时常觉得疼,每一寸皮肤都疼。太医说,我的寿数,已不足三年了。。。” 念念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怎么会,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 元睿淡漠一笑。 “没用的,极乐散之毒无药可解。” 念念眼睛湿润了。 元睿擦掉她脸上的泪珠。 “就留在我身边,好吗?陪我走完这最后一段路。” 念念只是哭。 “这个孩子就当是我们的孩子,我会呵护他,爱他,如同亲生。” 翌年桃花开时,念念生下一个女婴。 元宝亲封她为乐瑜公主。 念念为她取小名叫小鱼儿。 南景,金陵。 萧忆安坐于书房,手里拿着刻刀,正在刻一个女子。 刻完了最后一刀,他轻轻吹去娃娃上的木屑,用手轻柔的抚摸着。 北昭乐瑜公主降生,昭皇昭告诸国,举国欢庆。 他命人送去了整箱的珍玩,还送了一个盘子大小满月样的白玉。 这玉,举世无双,是他与念念成亲时,皇祖母赐的,说要给他们将来的孩子。 他此生与念念无缘,这玉能送给她与那人的孩子,也算无憾了。 楚余推门进来。 他拱手道:“王爷,一切布置妥当。” “好,为了这一日,本王准备了一年了,明日按计划行事,不可放过一人。”萧忆安捏紧了拳头,眼睛血红。 一年前,婚礼前三日朝会上,他当众咳了血。 朝臣们哗然。 他借口身体不好,需要休养,把原本的婚期延后了一年。 皇帝也答应了。 这一年来,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第二日婚礼,突然一群披甲军持刀入内,将傅昇一党全部拿下。 傅家被抄,皇后自缢于寝宫。 傅家人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 百姓欢呼雀跃,纷纷歌颂煜王为您除害的事迹。 至此,真相大白于天下。 当年靖北王一门的惨案竟是傅昇一手谋划,靖北王夫妇也是傅昇派杀手毒害的,只为了逼萧忆安两兄弟与他联手谋逆,扳倒谢氏。 不想傅家又走了谢家的老路,落得和谢家一样的下场。 景皇痛失皇后,悲愤欲绝,日日醉酒,不理政事。 元睿如他所说,对小鱼儿极尽宠爱,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她。 念念把顾郎中召入宫内,同太医一起为元睿研制解毒之药。 元睿下朝后便来陪着念念母女,逗小鱼儿玩,却从未在念念那里过夜。 时光流水,岁月易过,这样的日子,平静又美好。 不觉已到除夕夜,北昭下了一场大雪。 红墙与白雪相映成趣,庄重中增添了几分素雅。 整个皇宫圣洁、宁静,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凝固。 念念站在院中,飞舞的雪落在她的发间。 她凝望着一片雪白,不觉又想到了金陵城中那个男子。 那年,他说: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金陵下雪了吗? 景皇痛失爱妻,醉生梦死,不理政事。 朝臣满腹抱怨,推举煜王即位的呼声越来越高。 南景皇宫。 萧忆安来到皇帝寝宫。 萧融手中握着酒壶瘫倒在床榻边,头发凌乱,衣衫不整。 他见萧忆安进来,不甚在意的说了句。 “煜王是要来拜年吗?” 第170章 这世上再没有那个人了 “煜王是要来拜年吗?” 萧融仍旧给嘴里灌着酒。 萧忆安上前一把夺了他的酒壶。 “还给我,我要喝酒。”萧融伸手去夺。 萧忆安一把将酒壶摔碎。 “你是大景的国君,在臣民面前要自称朕。” 萧融见没了酒,又瘫坐到床边。 “什么朕,我不做这个皇帝,也做不了这个皇帝。” 萧忆安两手揪起他的衣领,将他拎起。 “你看看你的样子,你对得起萧氏列祖列宗打下的江山吗?” 萧融一脸无所谓。 “你说的对,我就是个废物,我愿意退位,祖宗的江山还请煜王多费心了。” 萧忆安抓紧了他,怒目圆瞪。 “我若有意于这个王位,又岂会跟你在此浪费口舌。你看着我,天子受命于天,岂是你想做便做,不想做便不做。你把祖宗基业置于何地,黎民百姓置于何地?” 萧融用力拽开他的手,生无可恋的笑笑。 “忆安哥哥,我已决意出家修行。你若执意不肯做这个皇帝,朕便立丽妃所出的大皇子为太子,待朕剃度皈依,你们便辅佐太子登基。” “大皇子不过是个三岁的娃娃,你简直胡闹!”萧忆安怒斥道。 “朕心意已决,有忆安哥哥在,朕放心,忆安哥哥定会辅佐他成才,将来做一个对大景有用的皇帝。”萧融难得的清醒。 “呈上来。”萧融对一旁的内监喊道。 内监呈上一道圣旨,萧忆安接下看了看,侧过脸:“恕臣不能领命。” “难道你要抗旨?”萧融心底升起一阵怒气。 萧忆安不答。 “忆安哥哥,不要再逼朕了,再逼朕,朕只能立刻撞死在这里。” 萧融望天长啸:“愿来世再不生在帝王家。” 萧融出家,太子萧宝成即位,煜王任摄政王。 小鱼儿满周岁后,霖儿说要出宫。 念念问他要到徽州跟着哥哥长学问,还是到钱塘跟堂兄学买卖。 他选了后者。 他立志要将陆家的生意重新做起来,并且要做的比从前还好。 念念费了几年的光阴也没能为元睿解了毒。 小鱼儿两岁半时,元睿自觉大限已至。 他把念念和小鱼儿叫过来。 念念坐在床头为他擦着汗。 小鱼儿拉着他的手。 “元宝爹爹,你今日还疼吗?你什么时候才能起来同小鱼儿玩。” 元宝瘦削的脸上几乎见不到血色,他生硬的挤出一个笑容,摸了摸小鱼儿的脸。 “元宝爹爹见到小鱼儿就不疼了,待爹爹再休息几日,便能同小鱼儿玩了。” 小鱼儿上前两手环住元睿。 “我给你一个爱的抱抱,你就有力气了。” 元睿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久久不舍的放开。 “小鱼儿,你同觅樱出去玩一会儿,我同元宝爹爹还有话要说。” 小鱼儿跟着觅樱出去了。 元睿握住念念的手:“谢谢你陪了我这么多年。” “是我该谢你,你救了我的命,还给我和小鱼儿一个家,我却不能为你做什么。”念念泪目。 元睿抹去了她脸上的泪。 “有件事一直在朕心里,不敢告诉你,怕你知道了就再也不理朕了。” 念念抬头疑惑的望着他。 元睿接着说:“那年,是朕先找到的萧景业,把他的行踪透露给傅昇,朕原本只想让靖北王被治罪,报复一下萧忆安,不想傅昇却做局害死了靖北王夫妇,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终是耽误了你们此生。” 念念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少顷又收回了眼里的落寞。 “这不全怪你,命运弄人罢了。从前的一切都过去了,陛下身体要紧,莫要胡思乱想了。” 元睿握紧了她的手。 “念念,朕知道你放不下他,你去找他吧。” “陛下放心,我同他缘分已尽,此生再无可能。” “有些事,朕没告诉你。萧忆安他,并没有娶傅沅陵,他知道傅昇是害靖北王夫妇的幕后之人,一年前在婚礼上设计杀了傅昇,使傅家众人伏法。这些年来,他一直都试图派人与你联络,想来他心中还在念着你。小鱼儿满月时,南景使臣送来的那块举世无双的圆玉,其实是他亲手交到使臣手中的。他派人送给你与小鱼儿的四时衣裳,糕点吃食,库房都快装不下了。” 念念平静的低下头,不语。 “朕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也就这几日的事了,朕已经交代了人送你们出宫,你回到他身边,朕也就能放心去了。”元睿喘着说。 “我哪也不去,我会一直在这里守着陛下。”念念抚着他的胸口。 “听话。”元睿咳的厉害。 念念忙将水端来喂他。 元睿喝了水稍稍的平静了。 “过去是朕太自私,硬将你拴在身边,你该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了,童越。” 童越跨入殿内,一脸肃然。 “从今往后,你跟着贵妃,护她一世。” 童越眼中映出深深的难过与不舍,双手拱起:“是。” 元睿伸出手,抚上念念的脸,替她擦掉泪。 “念念,朕还记得我们初见时的模样,能得你陪伴三载,朕此生已经无憾了。” 念念望着他,泪水肆意流下。 “你好好的,我们还有很多年,我都陪着你。” 元睿苍白的脸上,用力挤出一个笑容。 忽的,他抽出手来,别过脸去,不看念念。 “送贵妃和公主出宫。” 任念念如何恳求,他都不许她留下来。 入夜,童越方带着念念和小鱼儿出了皇城,便听到了宫里的丧钟。 “娘亲,这是什么声音?”小鱼儿掀开帘子问道。 念念抱着小鱼儿泣不成声,忽然急促的咳起来。 她用丝绢揩了揩嘴角,却擦出了血痕。 她捏起丝绢眼中含着泪笑了笑。 这三年,元睿对她极尽恩宠爱护。 将她与小鱼儿视若掌珠般细心呵护着。 他走后,这世上便再没有能爱她入骨之人了。 童越要带念念回金陵,念念以跳车相逼。 她与萧忆安相爱过,怨恨过,到如今互不相欠,归于平淡。 与其相见,不如便留在心里怀念吧。 童越带着他们到了江夏。 元睿下了诏书令贵妃陪葬,北昭,南景举国皆以为念念已死。 念念将从前在陶安村住过的房子重新修整了一番,带着觅樱、童越和小鱼儿住下了。 觅樱跟村民学会了种菜,家中四时都有新鲜蔬菜可食。 童越手里的长剑换成了斧头,劈柴担水。 曾经风头无两的御前带刀侍卫,如今一身粗布麻衣,成了一个帅农夫。 念念闲时便跟着顾郎中学医术,为村民诊病,渐渐也成了远近闻名的女医。 第171章 后记——归故乡 犹记得小鱼儿满月宴那日,列国皆遣使而至。 各国使臣远道而来,又是为了念念生的公主,她理应亲自款待致谢。 南景使臣送贺礼入昭的消息,元睿三日前便告知于她了。 她也已早早备下回礼。 可当她来到宴客厅外时,元睿却拦住了我。 他告诉念念,南景煜王竟也随使臣前来,如今已坐于殿内。 她忽觉心头异常的沉闷,快不能呼吸。 元睿见她身体不适,忙叫人扶她回了宫中。 宫宴散后,南景煜王叫人往她宫中送了拜帖。 元睿问她要不要见,能看出他眼里的担忧。 她答,好歹也是南景送来和亲之人,不让故国使臣进门,大抵是说不过去的。 她叫人请了他入宫,好茶伺候着,自己则躲在园子里修剪花木。 那日他等了五个时辰,直到夜幕降临,才徐徐出了宫门。 她猜不出他那时心情如何,只是,她在入夜后,默默地哭湿了枕头。 那年,她与他成亲时,亲口许下的誓言,若有一日,他厌了她,她必走的远远的,与他此生不复相见。 当时觉得一生是多么漫长啊,如今扳着指头数数,留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她那时为了给元睿寻求解药,没日没夜的配药。 她还瞒着所有人试药,不知吃了多少有毒性的草药入肚。 以至于她身体慢慢不太好了,常常莫名觉得累。 眼神也不如从前明亮,看东西似蒙了一层雾。 小鱼儿慢慢大了,会跟着村里的孩子们到处玩了。 有一次她回来说,后山住了一位叔叔。 帮她赶走欺负她的孩童,还给她吃了好吃的糕点。 念念忙叫了童越赶去后山,寻了一遍,却不见一人。 只在猎户搭建的茅屋里察觉出几分有人住过的痕迹。 留在杯子里的茶,握上去还带着余温。 霖儿和陆灏把陆家的丝绸生意又做了起来。 霖儿说,陆家的根在苏州,旁的地方再好,他也不去。 没两年,陆家丝绸行在苏州的招牌又立了起来。 遵照祖制,他们把每年的盈利拿出一部分赈济贫苦百姓。 老百姓都夸他们是个大善人。 日日复月月,朝夕相处,觅樱对童越生了情意。 童越虽日日摆出一副冷脸,却会在无人处悄悄望着觅樱笑。 念念看出两人的心思,试探过童越。 他却说自己受了先皇之托,此生并无娶妻的打算。 觅樱夜里暗自难过了多少回。 念念的近来眼睛愈发不清明了,为人瞧病很是吃力。 时常也没有胃口,入口的东西越来越少。 好在有件喜事将近,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小白和小莲的婚期到了,两个人打打闹闹终于要成家了。 婚礼那日,念念帮着操持,忙出忙进的,没顾得上小鱼儿。 小鱼儿跟着伙伴们玩闹着,又不见了人影。 待念念发动了大伙儿外出找小鱼儿时,她却提着一个包袱回来了。 里面除了各种新奇玩意儿,还有一柄成色上好的玉如意。 她说又是从前见过那位叔叔给的,那柄如意是他给小白叔叔的新婚贺礼。 到底是什么人,她叫了人满村子后山的找,仍是没寻到半点影踪。 即使他不露面,她也知道是谁。 她的行踪已泄露,江夏是不能再待了。 哥哥一家已经回苏州老宅了,几次来信叫他们回去。 也该回苏州看看了,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带着他们回了苏州。 霖儿知她不爱热闹,在城郊青岩山下的桃林旁,新建了一所宅院。 前院作为医馆,后院作为住房。 哥哥取名——闻山居。 一家人也算安定了下来。 大舅舅,小舅舅,堂舅舅,一下子多了这么多舅舅,小鱼儿最开心了。 近来身体愈发沉重,她觉得这副躯壳越来越由不得自己了。 医馆只得交给觅樱打理,一般的头疼脑热,念念都教会了她。 趁着还能看见,得了空,念念便悄悄溜出去,一走便是月余。 到她从未到过的地方,看她从未看过的景色。 苍山巍峨,绿树擎天。 巨浪翻涌,潮起潮落。 青石小巷,人间烟火。 回来后,挑灯把自己这一路的见闻写下来。 曾经,有个人与她相约,执手游遍南景的大好河山。 看来,只她一人守了诺言。 又过了几年,年仅十一岁的景帝亲政。 都传,景帝年岁不大,却博学多才,谦逊有礼,体恤臣下,勤政爱民。 他是煜王一手养大的,像极了煜王。 小鱼儿七岁生辰要到了,女孩七岁称“髫年”,是个重要的日子。 念念在林州游历时,便收到霖儿的书信。 信上再三叮嘱及时归乡,莫要误了小鱼儿的生辰。 霖儿如今是陆家的一家之主了,说话越来越老气横秋。 她时常在他的信中能捕捉到爹爹的语气痕迹。 爹爹的幼子如今也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若能看到,定会欣慰。 霖儿除了将陆家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还把小鱼儿照顾的妥妥帖帖。 她时常外出游历,霖儿忙碌之余,日日还要到闻山居陪小鱼儿玩耍。 做舅舅的倒是比她这个亲娘更像亲娘了。 许多年过去了,童越仍遵着元睿的令,去到哪里都要跟着。 害得觅樱更加感伤了,她常常向念念投来幽怨的眼神。 半是嫉妒半是忧伤。 这傻丫头定是胡思乱想了。 因着童越惹觅樱心伤,念念生气叫他不要跟着,他不敢近身,只远远的尾着。 念念是夜里回到闻山居的,觅樱陪着小鱼儿睡下了。 她不便打扰,悄悄回自己房中,实在太困了,躺在床上便睡着了。 还是自己的床舒服,不觉又睡到了日头高高。 小鱼儿见娘亲回来自然高兴,觅樱也高兴。 霖儿一早派人来,说请了聚香楼的厨子在老宅办宴席,给小鱼儿庆生,叫闻山居的人,务必全员出席。 瞧瞧,舅舅如此顶用,她这个为娘的,可不就只管带张嘴去了。 哥哥在山塘后街办了一所书院,如今他们一家人都住在书院的后宅。 老宅如今只有霖儿住着。 她许久未到老宅,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还是从前的样子。 不免想起幼时的人和事,有些伤感。 她一手牵着小鱼儿,一手从袖口掏出丝帕,揩去眼角的湿润。 来到正堂,远远瞧见有客,哥哥和霖儿都坐在一旁接待着。 怪不得霖儿不到门口迎接。 小鱼儿看见舅舅,撒开她的手往正堂跑去。 小孩子果然就是,谁对她好就更喜欢谁。 “小舅舅,小舅舅。” “大舅舅。” “堂舅舅。” 没想到堂兄也回来了,听说他到冀州谈生意了,回来的真及时。 “小鱼儿,快过来,有金陵来的客人,他正要见见你。”霖儿迎出门。 她闻声下意识的往里面细细瞧了瞧,那人正转头过来。 竟是钱子京。 她不知为何会有些失落。 钱子京瞧见了她,忙起身,往门口走来。 她对着他行了个礼,他亦回个礼。 他如今不仅官居文华殿大学士,还是帝师,身份尊贵。 “念念。”女子的声音传来。 她回头,正是瑶儿。 瑶儿正领着孩儿们过来,怀里抱着一个,手里牵着一个,身后还跟着两个大的。 想来,他们两夫妻定是恩爱非常啊。 瑶儿一点都没变,倒是她额间已经生了几根白发。 不曾想,与瑶儿再见时,已有七年之遥。 她对着瑶儿欣慰一笑。 瑶儿也笑。 眼睛里似乎含了泪。 席面温馨又热闹,念念却希望这顿饭能吃的久一些。 很久后,她才知道,她不是不爱热闹,只是不爱与自己无关的热闹。 午后,念念带着瑶儿和孩子们回她的闻山居。 桃花开的正盛,孩子们在桃林里追逐打闹,真像她们小时候。 第172章 后记--婚约 念念与瑶儿漫步在桃花树下。 瑶儿开口:“我哥原也想过来,奈何嫂嫂快要生了,脱不开身。” 念念回应的点了点头:“璇儿哥哥他们都好吧。” 瑶儿笑笑:“都好,哥哥如今做了御史中丞,在外面官威大着呢,只是一回到府上,在嫂嫂面前,又温顺的像只羊羔。” 念念附和着笑了笑。 “见你们都和和美美的,我心里也高兴。” 念念知道,沈璇和林湘才是一样的人,他们终于走出了自己的一番天地。 “煜王他。。。”瑶儿看着念念欲言又止。 念念低下头当没听到。 “都怪子京多嘴,我们来苏州之事,煜王已经知道了,他那么聪明,定猜到你还活着。” 念念微微别过了脸:“无妨,我如今只是个普通百姓,他若不容我们,我会带着小鱼儿离开。” “倒不至如此,你已改名换姓,他有何理由不容你们。” 瑶儿忽又惋惜起来。 “煜王至今未娶妻,哎,你和他本该。。。” “你家老大有十岁了吧?”念念怕她说下去。 “嗯,已经入了少学了。”瑶儿答。 “小小年纪便出类拔萃,这孩子将来必定大有作为。”念念夸道。 瑶儿微微一笑:“我时常教导他,要成为这世上最惊才绝艳的男儿,才能配得上未来的媳妇儿。” “未来的媳妇儿?亦蘅已经定亲了?”念念有些疑惑。 瑶儿见念念一脸茫然,倒吞吞吐吐起来。 “你是忘了,还是装糊涂?” 念念不解的望着她,问她孩子的婚事,如何又扯到自己身上。 “该不会,你还存着心思让小鱼儿回北昭做公主?”她试探问道。 “什么公主不公主,北昭乐瑜公主五年前就死了,她是我这个平头百姓生的,自然只是个平头百姓罢了。” 方说完这句话,念念恍然大悟,她们一家来的齐齐整整,原来是为了她的小鱼儿。 那年在江边茶楼,她确实应了瑶儿结亲之事,连婚书也签下了。 钱亦蘅这孩子文质彬彬,待人客气有礼,又天赋异禀,将来必定不凡。 小鱼儿却被她养的散漫自由,这门亲事,大约是不合适的。 念念连连摆手:“孩子们的事情,还是等他们长大了自己决定。我们当年不过玩笑之言,做不得数。” 瑶儿见念念不认,似乎有些不悦,嘴里碎碎念道。 “你莫不是嫌弃我家门户不高,想要悔婚?” “论门第,我们哪里有资格嫌弃你们,你莫要想多了。世事多变,不是谁能左右的了的,想当初,我们祖母还为我与璇儿哥哥定过婚约呢,可最后,不也没行得通。”念念出言反驳了她。 瑶儿思忖了起来,半晌没有言语。 又走了一段路,她转身。 “说句你不爱听的,若你当年与我哥哥成了,你如今不正稳稳当当做着沈夫人,一眼便能看到头的日子,未必不是好日子。” 念念不禁愣住了,如今上了年岁,再听到这话,似乎是有些道理的。 她见念念不应,忽的从袖口掏出一样东西。 “我儿方才对我说,他喜欢这个妹妹,想要讨她做媳妇儿。不管你怎么想,我认定了这个媳妇儿,你想赖是赖不掉的。这便是我们当年签下的婚书,白纸黑字,谁也反悔不得。” 念念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我便是反悔了,你又能奈我何?” 她不乐意的靠过来,碰了碰念念的肩膀。 “这么好的女婿,你打着灯笼都找不着,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念念被瑶儿逗笑了,一阵咳嗽。 咳的脏腑都跟着疼起来,她拿绢布捂了捂嘴,却粘上了一片血迹。 “念念,你没事吧?”瑶儿走过来。 念念忙收起绢布。 “没事。” “你说的事,容我想想。” 咳出了血,她犹豫了。 若哪一日她不在了,她的小鱼儿又当如何。 瑶儿说的没错,一眼望到头的日子,何尝不是一种好归宿呢。 第二日钱府一家老少打道回府。 小鱼儿送了钱亦蘅一只她亲手编的蚂蚱,钱亦蘅拿在手里,依依不舍。 瑶儿脸上带些失落,正要上马车。 “等等。”念念喊住了她。 她转身定定望着念念。 念念笑笑将小鱼儿拉过来:“你喜欢这个哥哥吗?” 小鱼儿点点头,笑的灿烂。 “既然大家都在,那便一同做个见证,我这女儿将来便托付给钱家了。” 瑶儿先是一愣,又想起什么,忙拉过钱亦蘅。 “快,快给你岳母大人磕头。” 第173章 后记——桃花梦 霖儿大婚那日,念念喝了不少酒。 摇摇晃晃往桃林走去,倚着树,枕着落花睡着了。 朦胧间,她看到对面树下走来一个人。 一身月牙色锦袍,挺拔玉立。 他就站在树下望着她,好看的像一幅画。 看来今日做的是美梦。 经年的回忆在她脑海中翻滚。 那年,亦有一人,站在绿茵下,面若冠玉,眉目如画。 许是那一刻,她便瞧上了他。 眼前这郎君身形真像他,只可惜看不清他的脸。 他不过来,她只得过去找他了。 她起身往那边走去。 眼睛却愈加看不清楚。 微弱的光,在她眼睛里快速的消散。 直至变为一个白点,再消失不见。 她知道自己看不见了,一个趔趄要摔倒。 只觉得周身软绵绵的,是跌进了云里去了吗? 这云真好,又暖和,还有一股淡淡芸香味。 久违的熟悉感觉,让她愈加昏昏欲睡。 第二日醒来,念念却安好的睡在自己屋内,果真是做了个美梦。 知道她看不见后,小鱼儿和觅樱哭了好一阵。 霖儿找来的郎中一个一个灰心丧气的走了。 施针吃药对她皆无用。 她身体里的毒已遍布经脉,侵入五内,无药可治了。 她自己便是郎中,比谁都清楚。 医馆要彻底交给觅樱了。 她想尽快将毕生所学传授给觅樱,以至于觅樱一日要背大半本医书。 急得叫苦连连。 过了些时日,小鱼儿闹着要学功夫。 念念便让童越做她的老师。 童越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只言,小鱼儿一点不怕他。 在徒弟面前没威严,教不了。 无奈,只得从外面找师傅来教。 招聘告示一出,来了五六个武师应聘。 念念让小鱼儿自己选,她却选中了一个哑巴武师。 哑巴如何教? 她说,习武用的是手脚,又不用嘴。 念念让她换一个。 小鱼儿认定了那人,非说这个师傅他从前见过。 孩子大了,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 也罢,只要合她心意,怎样都好。 闻山居里便多了一个常住的人。 那武师除了是个哑巴,样样都好。 不仅把小鱼儿的学业一并管了,还时常下厨给大家换换口味。 雇了个武师,还多了个厨子和夫子,这买卖划算。 还别说,他做的一手好汤水,尤其合她胃口,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之感。 许是可怜她是个瞎子,每次吃饭,他都热情帮她夹菜。 鱼肉也挑的干干净净。 念念身体愈加疲懒,在院子里一坐便是半日。 这日趴在石桌上便睡着了。 隐约觉得有人过来给她披上了外衣。 一股淡淡芸香味入鼻。 是他。 听脚步声,他没走,就那么不远不近的坐着。 “你来了。” 他走近了几步。 她问他,院中都开了些什么花? 他也不答,转身摘了一朵,交到她手中。 她虽然瞧不见,可闻着味道,便知是什么花了。 其实,她也早知道,他是什么人。 “这么香的花,我怕是再也闻不到了。”她说。 他蹲下身,握起她的手,竟泣不成声,一滴泪,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他掰开她的手,颤抖着在掌心写下。 “别丢下我。” 有情未必白首,同去常不同归。 对不起,这一次,还是要让你失望了。 一阵风起,牵动着她又咳了起来。 一股血从嘴角溢出,他忙把她护在怀里。 “念儿。” 他拿出锦帕帮她擦去唇角的血迹。 “念儿不怕,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想说点什么,却一阵眩晕,什么也不知道了。 清晨的一缕阳光刺破窗户照进来,搅了念念的好梦。 她只觉得眼前一片光亮,缓缓睁开眼睛,正看到觅樱替她扎起床前的帷幔。 她能看到了。 这又是一场梦吗。 “觅樱。”她唤道。 “姑娘,你终于醒了。”她很是欢喜的围过来,不住的拿衣角擦着泪。 她抚上觅樱的脸:“你瘦了。” “姑娘,你能看见了?”她惊讶的问。 念念点点头。 “太好了,谢天谢地,张神医的法子果真奏效了。”她双手合十,欢天喜地。 张神医?哪个张神医? “觅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念念问。 “是顾郎中的师傅张神医,她恰好游历至此,救了姑娘。”觅樱闪躲道。 “张神医他人呢?”念念问。 “他救治了姑娘,说三日后你必会醒来,便走了。”觅樱道。 念念想起昏迷前的情景,脱口而出:“那他呢?” “姑娘说的是谁?”觅樱侧过脸去。 觅樱自小与她一同长大,再熟悉不过,她看出了觅樱在掩饰什么。 她一定有事瞒着,不行,她得自己去看看。 念念掀开被子起身,觅樱赶忙来扶。 “姑娘,你刚好,还不能下地。” 念念一把抓紧她的手。 “到底是怎么回事?王爷他人呢?” “姑娘,哪里来的王爷,你抓疼我了。”觅樱挣扎着。 念念仍是不放,厉目望着她。 “你到底在瞒我什么?武师便是王爷,我早已知晓,他现下何处?” “我,不知道啊。。。”她咬紧了唇。 “你如今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念念高声道。 她见瞒是瞒不住了,紧了紧牙关。 “王爷他回京了,不知他现下可醒了?” “他怎么了?”念念诧异。 “姑娘的病,原是无法医治的,张郎中用的是苗疆的巫蛊换命之术,先将蛊虫养在一人身上,以血为食,待养成后,将蛊虫引到他人身上,便可将自己的一半寿数移给他人。此法甚是凶险,若被种蛊之人与养蛊人并非情深不惑,被种蛊人醒来之时,便是养蛊人丧命之期。”觅樱低下头。 “张郎中引蛊前,王爷便交代了我们不准透漏给姑娘你一个字,他叫侍卫连夜带他回了京,若他身死,也与陆家无碍。” 他竟然。。。 他怎么这么傻。 “快备马车,我要去金陵。” 第174章 长相守 金陵,煜王府。 一辆马车驶来,停在了王府大门口。 念念下车后,扶着小鱼儿下了车。 两人上了台阶,侍卫拦下了她们。 “什么人?” 念念刚醒没多久,又一路舟车劳顿,泛白的嘴唇有气无力道:“王爷可在府上?劳烦小哥通报一声,就说是一位故友求见,姓陆。” “我们王爷病了,概不见客。”侍卫交差般应付道。 他难道还未醒来。 念念心里慌了。 “楚余楚大人呢?我有要事相告,还望小哥帮我通传一声。” “在这儿等着,我去通报。”侍卫审视了她一眼,推开大门进去了。 念念心急如焚,他若有事,叫自己怎样心安理得的活下去。 没多久,楚余出来了,他见到念念时,愣住了。 “夫。。。”他轻叹了口气,“跟我来吧。” 念念带着小鱼儿,跟着楚余进了王府。 这里还是从前的模样,那座亭子还在。 想想,他与萧忆安在此处抚琴,对弈,饮茶,赏花,像一场梦一样。 念念交代小鱼儿在亭子这里等她,她一人同楚余进了后堂。 萧忆安这些年都住秋黎轩,他们成亲时住过的房间。 念念跟楚余入了卧房,锦被之下,萧忆安静静地躺着。 “他一直没醒过吗?”她问。 楚余叹了口气,摇摇头。 “王爷到苏州三个月,不让人跟着,回来时,却只剩一口气了,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此事皆因我而起,都是为了我。楚大人,可否让我同王爷单独说说话。”念念泪目。 楚余不忍的望了望床上之人,又无奈的对着念念叹了一口气。 “我在外面,有事喊我。” 念念走上前,坐在床边。 他还如从前一样俊朗,只是脸色惨白如纸。 是失血过多的缘故。 念念轻轻抚过他的额间,脸颊。 “你是疯了吗?怎么这么傻?” 他还是一动不动。 念念挽起他的手,紧紧的放在心口。 “我早知道是你了,你越是这样,越让我觉得亏欠于你,无颜面对你。” “你快醒过来,好不好。” 她泣不成声。 “我有好多话,想要对你说,小鱼儿她并非生于五月初九,而是三月初九。你还没听她叫你一声爹爹呢。” “你怎么还要睡呢,我明明是爱你的,我是爱你的,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忘记过你,我心中爱着的,只有你一人。你醒过来,好不好?”她抽泣着,眼泪浸湿了胸前的衣襟。 床上人喉结滚动,脸露一丝忧伤的缓缓睁开眼。 “念儿。” 念念望向他,眼角残泪未干。 “念儿,别哭。” 见他正对自己展露笑颜,念念忙站起来,背过身去。 萧忆安按着床边直起身子。 许是牵到了手腕的伤口,他闷哼了一声。 念念忙转过身来扶他坐定。 看到他手腕的伤口,念念心头一酸楚。 “王爷,你不该的,为了我,不值得。” 萧忆安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若死了,留我一个人,如何独活。” “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我如何能还的清。”念念垂下头,咬紧了嘴唇。 “我不用你还,只要你能好好的。”萧忆安深情望着她。 念念忍耐了一番,起身对着萧忆安躬身一礼。 “王爷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往后余生,凡我所有,王爷皆可拿去,我绝无二话。” “既然王爷已经醒了,民妇便不打扰了,民妇回去,定会日日在佛前供奉,为王爷求得长命百岁。” 念念转过身要走。 萧忆安拉开锦被,下来一把抱住她。 “你别走,方才你说你爱我,转头就要不认了吗?” 念念不答,眼泪又开始蔓延。 他将头靠在她的发间。 “不要再离开我了,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了。你,我,小鱼儿,我们一家人从今往后,在一起宁静安乐的生活,好吗?” 她笑中含泪的点了点头。 两月后,觅樱与童越成了亲,念念为她们在金陵城置办了铺子田产。 小鱼儿是钱家未来的儿媳,早早便被瑶儿安排在钱家的家学读书。 念念与萧忆安得了清闲,执手遍游南景的广阔山河。 一年后,念念怀了身孕。 萧忆安便陪她回京中待产,念念生下一子。 小世子满月宴上,亲朋好友欢聚一堂,热闹非凡。 念念站在王府亭子中,望着不远处的欢声笑语,欣慰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