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记否》 第一章 沈家大郎死在最爱我的那个双十年华。 我身穿嫁衣,捧着他的灵位,与他拜堂成亲。 天下妇人夸我重情,朝堂儿郎赞我忠贞。 可没人知道: 是我,亲手杀了他! 1 「小姐,又有人来闹事了。」 「打发了便是,这种事情还来告诉我。」 「沈家那两位也来了。」 我算账的手一抖,拨错了珠子,没由来的心烦。 沈家来的人是我的公婆,他们一直记恨我这个便宜儿媳。 他们说沈晗的死是我害的,还说我是丧门妇。 很可惜,他们说对了:沈晗就是我杀的。 那时我被人掳走,他明明身染重病却来救我。 绑匪说我二人只能活一人。 他看了我很久,他对我说往后珍重,他笑着,撞上了我手中的匕首。 鲜血如注,血流不止。 他悄悄没了气息。 他死的时候,求我把他抱在怀里,我做了。 他求我好好活下来,我做了。 可他求我放下仇恨,我别过头,没有说话。 沈晗扯起嘴角苦笑一声,眼中的光芒缓缓消散。 「也好,沈家欠你的,总要还上。」 「今后,若是想我了,就去这里看看……」 他塞给我一把钥匙,缓缓垂下了手臂。 他死了,死在了最爱我的双十年华。 2 「小姐,他们进来了。」 「替我更衣,我去瞧瞧。」 从后室到前堂,我路过沈晗为我修的假山,走过他为我种的花园,穿过他为我建的凉亭。 「爹,娘,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婆婆瞪了我一眼,厉声呵道: 「你个狐媚子还有脸问?当初要不是你抱着晗儿的牌位,穿着嫁衣在门外跪了三天。」 「京城闹得是人尽皆知,连圣上都惊动了,不然我们能让你进门?」 「你一个商贾之女,就算为我家晗儿守一辈子活寡,也是你的福气。」 「可你现在出来抛头露面,为这些贱民医治,你把我们沈家的脸都丢尽了……」 婆婆越说越激动,一个巴掌就印在了我的脸上。 公公根本拦不住她,或者说,也不想拦。 「爹,娘,你们别为难她了,她……嫂嫂也是想为大哥积点福分。」 闻讯赶来的是沈彦,沈晗的弟弟。 他一个胳膊拽一个,止住了这场张牙舞爪的闹剧。 「对不起。」 「我……你以后有什么事跟我说,我定会尽全力护你周全。」 我捂着脸,故意看他一眼,挤出几点泪花,抽噎着点了点头。 沈彦扯着二人转身离去,只是在拐角处又回过头望了我一眼。 「小姐,这个沈家二少,他喜欢你。」 我点点头。 沈彦喜欢我,我是知道的。 那年我去马场射箭,遇到他兄弟二人。 沈彦那时才十六岁,很是顽皮,误进了别人的靶前,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利箭离他的眉心不到一寸。 千钧一发之际,是我另发一箭射偏了原先那只。 「小孩儿,注意安全,你这要是伤到别人,或者被他人伤到,你父母肯定会担心的,就算……」 沈彦站在原地呆呆望着我,少年眼里亮了丝丝光芒。 「姑娘,小心些。」 就在我喋喋不休的时候,沈晗清冷的嗓音响起。 我才看见,他侧身站在我面前,手里攥着一支箭。 那箭划破了他的手掌,渗出点点鲜血,像极了一朵开在他手里的花儿。 …… 这是他们与我的初识,却不是我与他们的初遇。 我认识他们,是在那断头台上。 3 「小姐,咱们接下来还是按计划进行吗?要不要……」 「茯苓,川伯伯是让你来协助我,不是质疑我的。」 茯苓赶忙跪在地上,我却没搭理她,只是换了一身素色衣衫,往外走去。 今天是我父母的忌日。 十年前,我秦家惨遭灭门。 阖府上下百余人口,竟只剩了一个孤女秦挽和一个管家秦川。 爹爹御史大夫秦如海更是被人活生生砍了几十刀,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儿好肉。 只是被人发现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捏着娘亲给他绣的那枚璎珞。 一时间朝野震惊,皇上下令彻查此事。 大理寺隔日就有了结果,说是沈家买凶杀人。 断头台之上,监斩官落令之前,一个小太监高喊刀下留人。 沈家无罪释放,凶手另有其人。 大理寺查案竟这般儿戏,亦或是有人从中掺和了一脚。 那时的我无从知晓,只能站在台下大声呼喊:「我明明看见他进了爹爹的房门……」 我还未说完,就被秦川捂住了嘴。 「小姐,慎言!慎言!」 他面色惊恐,转身带我离开。 可有心人要杀我,又怎么会放过我们。 我俩被追杀到一个悬崖,崖下是奔腾的江水。 我们闭着眼睛跳了下去。 对的,我们没死,而且还被人救了。 那人让我替他做事,他助我扳倒沈家。 那之后,我改了样貌,换了身份,走上了复仇的路。 「爹,娘,我已嫁入沈家,你们放心,沈晗的死只是个开始……」 「挽挽,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秦川找到了我,他叹了口气,将我从坟前拉了起来。 「要不算了吧,这些年,你太苦了。」 我甩开秦川的手,望着父母的墓碑: 「川伯伯,您说笑了。」 「好戏,才刚刚开始。」 4 除了性命,我那婆婆最在乎就是沈家的名声。 若是沈家传出嫂子和小叔子的风言风语,只怕她能把魂儿气出来。 我在外义诊了三五时日,掐着日子回了沈府。 果不其然就撞见了沈彦要外出执行公务。 我淡淡望他一眼,要他平安归家,口气与我们初遇那时一般无二。 他神色一怔,手掌差点就抚上了我的头顶。 这时一个小厮扯着我的衣衫。 「少奶奶,老爷夫人在前厅等您。」 我朝他浅浅一笑,转身离去。 到了前厅,只见婆婆怒目圆睁,狠狠瞪我。 「你还知道回来?」 「先不说你一个寡妇,整日在外面抛头露面合不合适。」 「就单单说你跟那些男人眉来眼去,卿卿我我的,你知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 眉来眼去?卿卿我我? 我笑了,如果为他人搭脉诊疗叫卿卿我我,望闻问切叫眉来眼去的话。 那确实挺严重的。 「还笑,你自己好好在祠堂反省吧。」 「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出来。」 当夜,我跪在祠堂,双膝刺痛难忍。 不知道是谁在蒲团里加了密密麻麻的银针,婆婆还派了专人看守。 我跪下之后他们重重按下我的肩膀,令我动弹不得。 膝盖处似有万千蚂蚁啃食,但与我心中的恨比起来,不值一提。 三天时间,我跪在蒲团上,水米未进。 算算时间,沈彦也该回来了。 果然,门外传来急切的叫喊声,屋门‘砰’的一声打开,沈彦闯了进来。 他看我脸色苍白、双膝带血,一副气若悬丝的模样,竟直接抱住了我,将我的头靠在他的胸膛上。 他额头滴下汗来,语气急切不已: 「绾绾,绾绾你撑住,我给你找郎中,不,我们找御医。」 秦绾绾是我的化名。 自相识以来,我从未对他兄弟二人说过我的真名。 沈晗不知何时识破了我的身份,可他并未揭穿我。 只有一直沈彦毫不知情。 我睁开眼睛,手指触碰到他的脸又猛然收回。 「沈彦,我~我是你嫂嫂,你,放开我,我还在受罚……」 话还没说完,我晕的恰到好处。 「什么嫂嫂不嫂嫂,受罚不受罚的,绾绾,绾绾,你给我撑住。」 他抱着我向外跑去,穿过走廊,奔过花园,急切不已。 这一天,整个沈府都知道了沈彦的心思。 当然,也包括我那‘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婆婆。 据说婆婆当时正在和兵部尚书的夫人谈论沈彦的婚事,听到这个消息,连凳子都没坐稳,当场掉下来。 她气的找来我算账,出门时,却被门槛绊了一跤,好巧不巧的磕到头。 她晕倒前看向我的房间,嘴里还喊着:「贱人……」 5 婆婆在床上昏睡了三日,郎中说是急火攻心,胸气郁结导致的。 而我在沈彦找来的御医的治疗下,第二日就恢复的七七八八。 这天婆婆终于醒来,可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我拽过去。 「你这个贱人,害死了晗儿还不够,还来勾引彦儿。」 「果然当初就不该叫你进门,让你活活跪死在门外才好。」 她躺在床上,想爬起来打我,却没有力气,只能用那双眼珠子瞪我。 我趴在地上,压抑住想笑的的冲动,掐了掐自己,哭的梨花带雨。 「婆婆,我是沈晗的妻子,您这样说,不仅是侮辱我,也是在侮辱沈晗。」 「你还有脸提晗儿!」 「快,把她给我绑了去,让她浸猪笼。」 婆婆用力指着我,她手抖得厉害,脸快憋成了猪肝色。 既然她这么在乎面子,那我偏偏要再添把火。 我拉着她的手臂低声说道: 「婆婆,现在事情还没闹大,您把我浸猪笼,不就承认了我和沈彦私通吗?」 「到时候沈家的脸就丢光了,您还怎么见人。」 「那些朝臣家眷在背后会怎么说您。」 「更重要的是沈彦的婚事怎么办,谁家清白小姐还会愿意嫁给他。」 她听到我的话,果然就更气了。 她掐着我的胳膊,伸手就想往我脸上招呼。 我紧紧按下她的胳膊,说道: 「您不如就当这事没发生,大大方方的,我给沈彦做媒,娶个弟媳进来,也能堵住悠悠众口。」 「你……你是什么东西,凭你能给彦儿做什么好媒。」 「如果我说,我能让沈彦娶了宰相之女呢。」 婆婆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就凭你?」 「就凭我。」 我拿出一个玉佩来,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瞪着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是皇上……」 她猛然捂住嘴:「你是什么人?」 我勾起嘴角没有回答,扭头出了房门,却在门口遇到了沈彦。 他脸上满是自嘲之色,眸中似有泪光,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我在原地望了很久,还是没有追上去。 你恨我也好,爱我也罢。 我的路,总是要走下去的。 6 御林军统领沈彦和宰相之女林清秋的喜事传遍了大街小巷。 婆婆乐的整日合不上嘴,但是我的公公却不是很高兴。 公公沈易清官拜吏部尚书,主管朝中人事调动。 这也算是一份美差,但与丞相比起来还是不够看。 他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丞相之女凭什么下嫁给沈彦呢? 可没办法,婆婆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也没了脾气。 但他看我的眼神愈发狐疑起来,他开始暗中调查我的身世。 这天,公公将我叫到书房,桌上明晃晃摆着五年前失窃的秦家灭门案卷宗。 他笑吟吟地对我说他跟秦如海的关系本来不错。 可秦如海这个人太固执,死都不肯变通,最后落的这样的结局并不意外。 他还说他当年在刑场上看到一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说他是凶手。 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那个小女孩会不会找他报仇。 他说爹爹死的时候手里拽着一枚璎珞,听说绣的很漂亮。 他说这些的时候眼睛寸步不移的盯着我。 我攥紧手心,拼命掐着指尖,强撑着笑脸,反问他干嘛跟我说这些。 「没什么,只是故友难忘,突然就想起他了。」 他与我说了许许多多,桩桩件件都是我秦家的血泪。 茯苓看不下去,找了个借口,才把我拉出来。 「小姐,他已经开始试探你了,咱们以后怎么行动。」 「咱们行动什么,林清秋不是马上就要嫁进来了吗?」 「有她在,这沈府会很热闹。」 手上传来一丝疼痛,原来是我掐破的指尖。 它长出一朵血珠来,一戳,就破了。 时间过的很快,一扭脸儿就到了大婚这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拜堂时,沈彦一眼都没看我,他神色不悲不喜,麻木而冷漠。 只是第二天,就在我外出义诊之际,听说他自请去边关历练。 他什么也没带,一人一马,兀自走了。 7 沈彦离开已经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林清秋发了很大脾气,成亲第二日相公出走,她丢尽了脸。 她在沈府作天作地,没人敢管她。 她这会儿嫌厨房做饭不好吃,将沈府十几年的老厨子赶出了门。 那会儿嫌花园里面的树太多,挡着她晒太阳,将花园变成了荒园。 最后还擅自做主,将公公的书房给拆了大半,等婆婆赶过去的时候,屋顶的瓦都被掀了半边。 …… 虽然林清秋整日在沈府作妖,可公公却整日存心试探我。 他经常不小心的掉出一个爹爹的东西来,扳指,玉佩,锦帕……还有爹爹临死前手里攥着的那枚璎珞。 娘亲绣的时候把自己绣在了上面,说是让爹爹能时常看见她。 娘亲爱美,最喜欢穿漂亮衣服,可最后却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全身上下都黑乎乎的。 我表面上不起波澜,只有藏在袖中颤抖的手暴露了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 愣了好一会,我才喊出声: 「爹爹,您东西掉了。」 我笑的愈发灿烂,就那这样直直望着沈易清。 直到他拿上东西转身离开,我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沈晗给我的那把钥匙从袖中滑出。 我捏着钥匙,想起了沈晗。 想起他曾对我说过有什么难过的事都可以告诉他。 他的目光那样真诚,还带着点期许。 可我不敢,我不敢赌。 我依旧甜甜的对他说我很快乐,然后不动神色的换了个话题。 直到他临死说的那番话,我才知道他了解的我,远比我了解的他,要多得多。 …… 8 我在这沈府里煎熬许久,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这天午夜时分,我正熟睡,耳边响起一道炸雷似的声音。 「秦绾绾,卷宗找到了。」 我睁眼一瞧,林清秋站在月光里,手里拿着我秦家的卷宗。 「不枉我这些天把沈府翻了个底朝天,你猜猜除了这个,我还发现了什么。」 我并不接话,目光紧紧跟随着卷宗。 「算了算了,给你吧。」 接过卷宗,还没待我细看,只听见一声: 「秦绾绾,林清秋,你们终究是上钩了。」 「看来,我这鱼饵下的很不错……」 话音未落,沈易清推门而入,他身后站着许多黑衣人,那些人蒙着脸,手中的刀泛着寒光。。 第二章 他绕着我俩一圈圈的踱步。 「林清秋,宰相的私生女,皇上的暗线,从小就混迹街头,前段时间代替嫡姐嫁入我沈府。」 「这段时间搅的沈府鸡飞狗跳,目的就是为了找卷宗。」 「而你,绾绾,挽挽,总归逃不出一个‘秦’字。」 「那时你跪在府门外,我就觉得你眼熟,没想到你果真是秦如海的女儿。」 沈易清看着我,脸上挂着笑,他说道: 「你也当真了得,我的两个儿子,一个甘愿为你赴死,一个为你远走他乡。」 「只是你知道,沈晗是怎么死的吗?」 沈晗? 他知道了沈晗是我杀的? 沈易清看了我一眼,接着开口: 「你肯定以为他是你杀的,毕竟是他自己撞上了你的刀口。」 「你怎么知道?那群山匪是你的人?」 他看着我愣在原地,点头一笑。 「没错,是我找人绑架你,引他前去搭救,不过那时我并不知道你的身份。」 「所以,我的目的就是:除掉沈晗!」 9 沈易清说,沈晗自从识破了我的身份后就开始调查秦家的事。 当年人证物证确凿,沈家全家上了刑场,行刑之际却突然无罪释放。 沈晗找他问了几次,却被他搪塞过去。 自那开始,沈晗就走上了死路。 沈晗开始打听当年的大理寺卿,却发现那个官员在秦家结案后就上吊自尽。 沈晗找到当年的证人,却在证人早已落满尘土的家中发现一具白骨。 沈晗去要卷宗,却得知秦家灭门案的卷宗早已失窃多年。 但他没有放弃,他一直在追查。 直到那日他趁父亲和恒王外出时进了父亲的书房,意外看见了暗格的卷宗。 他呆愣愣的看完了整本卷宗,也知道沈家的背后是当今圣上的弟弟,恒王。 当年就是恒王救了沈家,是恒王让沈家从刑场上活下了来。 他还知道了许许多多的事,每一件都足以让秦家上一次断头台。 沈晗开始纠结,开始迷茫。 他煎熬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想给我个交代,给秦家一个交代。 沈易清说他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所以他在沈晗开始调查秦家的时候,就在卷宗上面涂抹了一层慢性毒药。 这种毒药经常接触的话,一个月就内就可以使人看着像身患绝症一样,不治而亡。 他看着沈晗一天天衰弱,他以为一个月的时间根本查不出来。 但沈晗查的太快了,快到他不得不亲自找人动手。 「虎毒不食子,你……你怎么忍心啊!」 我的语气有些哽咽,泪水顺着眼眶跌落下来。 沈易清顿了顿,语气有些沉重。 他说,要么就死沈晗一个,要么就死沈家全家。 这个答案,很好选。 10 我的手抖了抖,卷宗就跌落在地,我看见熟悉的字迹在上面一笔笔标注。 那是沈晗的字,很好认,就和他的人一样。 刚正却不迂腐,风流却不放荡。 我一页一页翻过去,卷宗的最后一面印上了一大坨血渍。 指尖触到血渍,脑海里好像就出现了他正好毒发的模样。 他痛的难忍,额头滴下汗珠,嘴角咳出血来。 可他还在坚持,他在那坨血迹旁边写下了‘勿念斋’三个字。 那是他和我常常说的地方,他说那里埋着他的理想。 我还想再看看,可手里突然一空,卷宗被人抽走了。 抬起头,我看见沈易清的刀明晃晃的架在我脖子上。 他手举火把,接着往卷宗上撒了酒。 他看着我,然后将火把缓缓靠近卷宗。 「不,不要~不要。」 火蛇在靠近卷宗那一刻奔腾而起。 莹莹火光,却燃尽了我的希望。 「别急,你们秦家马上就团聚了。」 「我这就送你去见他们。」 他的刀落了下来。 我闭上眼,甚至听见了刀刃划破空气的嘶吼。 可‘锵’的一声响起,我还活着。 「小老头,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啊。」 林清秋挡在了我身前,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把那几个杀手都放翻了。 「你以为你们能逃的出去吗?」 「这沈府上上下下七八十个杀手在等着你,你们的死,只是时间问题。」 「少放大话了,小老头,姐姐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艺高人胆大。」 她说完就拉开了架势,然后……带着我迅速跑路。 11 京城外,林清秋将我带到一处寺庙里。 她刚将我放到地面上,我便没了力气,瘫坐在地。 「秦绾绾,我好不容易救你出来,你可别一副死样。」 「我的死活有什么关系,现在卷宗已毁,我秦家百余口的命,还有——沈晗的命,都没了。」 「都没了……」 我蹲在地上,泪水一点一滴打湿了了地面。 我的声音渐渐减弱,直至湮灭。 林清秋沉默许久,最终从身上拿出一块玉佩来。 「这个还给你。」 「这是沈晗送给我的东西,后来我又还给了他,怎么在你这儿?」 「在沈府找到的,跟卷宗在一块儿放着。」 「本来想偷偷卖了的,还是给你吧。」 林清秋说完就扶着肩膀走了。 独留我坐在地上看着玉佩发呆。 当初沈晗和我在马场初遇之后,没过几天,在一家茶馆里,他又看见了我。 一间不大的屋子,一共十来个人,一个说声先生讲的正乐呵。 他在讲白蛇传。 众人都为白娘子和许仙的爱情感天动地。 唯有我笑出了声。 「话本里的爱情大多是男子对女子的欺骗,他们让女子沉浸在情爱里,就是想更好的控制她们。」 「女子若真被爱情裹挟,做出什么蠢事来,男子又会说与他何干。」 「所以相信男人,只会自坠深渊……」 话未说完,我就瞧见一个茶壶向我飞了过来。 我刚准备闪身躲避,一只大掌却稳稳当当的接住了茶壶。 「以一人而蔽天下男子,姑娘未免武断了些。」 沈晗就那样望着我,他的眸色很深,却有些迷人。 …… 我成功吸引到了沈晗,我们顺利的相爱了。 他会和我一起去茶馆听评书,在说书先生讲的最精彩的时候提出自己的想法,然后双双被赶出来。 他会陪我去义诊,在旁人质疑我的医术时来当我的托儿,演技特别逼真,好几次我差点都信了。 他还会在我烦闷的时候拉着我去城郊骑马,虽然他总是跑不过我。 他每次都会在我喝药前骗我吃黄连,他说有了对比就不会觉得苦了,但我每次都会让他先尝一大口,然后偷笑着逃走。 他也会在我大哭的时候轻轻揽我入怀,他并不问我为什么,只是轻轻抹去我的眼泪,笑着说他在。 …… 「沈晗,我有些想你,你呢?」 12 我盯着玉佩看得出神,却没注意到月光照在玉佩上,将倒影打在了地面,形成了一张地图。 沈晗曾说他将理想藏在了玉佩里,而今这图上的位置应该就是勿念斋的位置。 我忽然记起那卷宗上最后一页的批注。 沈晗是想引让我去那里? 那我便去看看。 林清秋已经睡下,我没有打扰她,记下位置,独身一人前往勿念斋。 循着玉佩的指引,不到一刻钟,我便到了地方。 一个竹木小屋出现在我的眼前。 小屋两边种满了我最喜欢的桂花树,院里的石桌上摆着我俩最爱的一局残棋。 推开房门,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我俩的喜好布局设计。 床幔是我喜欢的湛蓝色,桌椅是他钟爱的梨花木,书架上有我看的伤寒杂病论,还有他看的史记…… 这是他理想的地方,是只属于我们的家。 扭过头,我看见桌边有一个木盒,木盒中央有个锁孔。 我想起沈晗之前给我的钥匙,将它插了进去。 木盒‘砰’的一声弹开,我看见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沈家与恒王来往的书信。 沈晗他什么都料到了,他用性命为我铺好了路。 他,他为我做到这般,我如何值得。 「沈晗!」 「我如何值得,如何值得!」 手腕上忽然有水珠滑落,我抬起头看向一旁的镜奁,才发现,不知何时,泪水早已侵染了我的容颜。 …… 13 平复心情后,我拿出书信细细详读起来。 原来这上面详细记录了恒王和沈易清是如何谋杀朝廷大臣,伪装成意外事故的。 半年前兵部侍郎李朗携家眷踏春游玩,意外坠崖,尸骨无存。 一年前礼部尚书顾壬初与友泛舟,酒后不慎溺水身故。 三年前雍王妃雨夜产子,难产血崩而亡…… 每一张书信,都有一条人命,这小小的一方木盒,竟载着数十条冤魂。 我一张张的翻过去,终于在最下面找到了爹爹秦如海的名字。 「御使大夫秦如海,顽固不堪,可对其下毒,状如绝症,不治而亡。」 下毒? 怎么可能,爹爹明明是身中数刀,血尽力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爹爹到底是谁杀的? 是恒王和沈家?还是…… 14 我想不明白这件事,只能先离开这里。 我抱着木盒回到寺庙,还没进门就看见了一个人。 「赵侍卫,你怎么在这儿?」 眼前的男子赵远是当今圣上的贴身侍卫,十年前我和秦川就是被他所救,后来便听命于皇上。 「这些时日,可有进展……」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了我手里的木盒。 「这是什么?」 赵远的目光冰冷,眼神直直盯着我手里的木盒。 「秦挽幸不辱使命,拿到了沈家和恒王勾结的证据。」 「你看过里面的东西了?」 「没有,事关重大,我只翻了几页,就不敢再看了。」 我讪讪笑着,捏紧了袖里的那封书信。 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走前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听命行事。 三日后,我回到了京城,传闻京中近期发生了两件事。 礼部侍郎沈易清沈家的大儿媳忧思过度,伤心之下随沈晗去了。 小儿媳林清秋是个冒牌货,已经被休了。 众人一片哗然。 毕竟林清秋可是宰相的女儿,他女儿被人顶替,然后又被休掉,这算是狠狠打了他的脸,可他却悄无声息。 「这可是宰相的女儿,还是皇上下旨赐的婚,沈家说休就休,背靠恒王了不起啊。」 「当今圣上在皇子时期就没有恒王受宠,当年继位也是宰相极力推举,这才荣登大宝。」 「现今沈家作为恒王的爪牙竟然敢直接侮辱宰相,那心思都快写到脸上了。」 「嘘~嘘,各位声音小点,不要平白招惹是非。」 酒楼内,我临窗而坐,听着隔壁的几人高谈阔论。 秦川坐在我对面,拧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川叔叔,你怎么了?」 「没事儿。」 「你看看,那是谁?」 他指着街上一个行色匆匆的年轻男子问我。 「沈彦?」 「听闻他参军时间不长,但却晋升极快,才短短三月,就已经是先锋官了。」 「哦,他回来干什么?」 秦川瞧了瞧我,缓缓说道:「可能,是参加你的葬礼。」 …… 就在我和秦川起身离开的时候,赵远又来了。 他将那日他带走的木盒交给了我。 他说圣上让以我秦家遗孤秦挽的身份告发沈家买凶杀人。 木盒里的其他受害者,也都收到了消息,他们会和我一同状告沈家。 沈家这滩烂泥,也该晒晒太阳了。 我点头应是。 赵远走后,秦川翻开了木盒,拿出了关于秦家的那份书信。 「御使大夫秦如海,顽固不堪,可佯装山匪,屠戮满门。」 「呵呵~」 「怎么了?」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展开了沈家那封写着毒杀爹爹的书信。 「你看,这是沈家原本的说法。你手里那封,是皇上写的。」 「我发现爹爹的死与这封信上记载的不同后,就模仿他们的笔记摘抄了一封,放进了盒子。」 「并对他们说我并未看过这些信,可他们却拿走了我写的那封,还写了这封信。」 「你说,这是为何?为何他们都不告诉我沈家的说法和爹爹的死状并不相同。」 秦川闻言愣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手里的信掉在地上都没有反应。 我也没有唤他,总要给他一些反应时间。 这世间事,从来都是真真假假,错综复杂。 15 翌日,大理寺的登闻鼓早早响起,门口立了十几人,皆是状告沈家行凶杀人。 我也立在其中。 她们中有沉稳而坚定的女子为夫伸冤。 「臣妇李赵氏,状告礼部侍郎沈易清谋杀臣夫,人证物证俱在,请大人明鉴。」 还有情绪急躁的妇人开口便骂: 「沈易清这个王八蛋,害死我家老顾还不够,现在还把主意打到我儿子身上……」 众人吵作一团,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人群中,还立着一男子,雍容华贵,气质非凡,此人是雍王。 听闻雍王与雍王妃本是一段佳话,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任谁看了不说一句佳偶天成。 只可惜恒王的堂妹看上了他,沈易清便害死了雍王妃。 可谁能料到雍王竟自此立志,终身不娶,令人唏嘘不已。 我思索了良久,终于是开了口: 「前御史大夫秦如海之女秦挽,求见大理寺卿。」 大门缓缓打开,大理寺卿哆哆嗦嗦的坐在高堂上,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他是皇上。 他看了我一眼,随后视线转了一圈。 「各位爱卿,沈易清作恶多端,朕亦用人不当,故特来此当庭御审,诸位可畅所欲言。」 皇上的这一番话打消了很多还在观望之人的顾虑,一时间从官员到百姓,全都涌了进去,差点挤破了大理寺的大门。 「沈易清的表弟就是个畜生,他不仅抢了我女儿,还打死了我丈夫,可没人敢动他,就因为他姓沈。」 「他三叔强占我良田百亩,还指使手下纵火封门,我妻产子不到一月,被活活烧死在房里。」 …… 当今圣上作主,百姓群情激奋,这场审判沈家的盛宴很快就到了高潮。 皇上下令,沈易清被迅速抓捕归案。 他本来趾高气扬,可看见那些书信后,瞬间就变了脸色。 「晗儿,你还是亲手将我沈家送了进去。」 16 当夜,天牢内昏暗不已。 我买通狱卒,乔装打扮来见沈易清,我只想问他一个答案。 沈易清一身囚服,正对着墙壁发呆。 「我想找你谈谈。」 他听到声音,扭头看我一眼,又转了回去。 「有什么好说的,不是证据确凿了吗?」 「秦府灭门那一晚,我看见的人,是不是你?」 「哦?」 沈易清转过身来,面上满是讥讽,上下打量着我。 「这重要吗?你我都是棋子,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分别。」 我直直看着他的眼,说道: 「是不是棋子,我说了算。」 他沉默良久,就在我转身离去的时候,他突然出了声。 「我说不是,你信吗?」 我止住了脚步,听他说起:「当年……」 沈易清对我说他确实是打算毒死爹爹然后伪装成绝症的。 可还没到毒发的时间,他就听闻秦府遭人灭门。 紧接着沈家一家老小就被送上了断头台,是恒王救了他们。 之后这些年他就一直在查秦家的事情,所以偷出了秦家的卷宗。 末了,他说一句:「但愿你真的能跳出棋盘。」 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无尽的落寞与悲凉。 ……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来来去去,周而复始,转眼间,两月有余。 这期间发生了许多事。 沈易清死在了大牢里,撞墙自尽。 据说他前一天晚上问狱卒要了很多酒,喝的酩酊大醉。 嘴里还一直喊着: 「一步错,步步错。」 「步步错,难回头。」 沈易清死后,沈家百余口人被判流放三千里。 流放那天,我站在人群里,看着周围百姓手里的烂菜叶和臭鸡蛋纷纷向沈家人飞去。 褪去了光环的他们不复从前那般高傲,亦如常人。 可过了没几天却又听说了沈家全家被人劫走,生死不知。 至于沈彦,从开始清点沈家罪状时,他就不知所踪,至今都没有再出现。 …… 拔除了沈家这个毒瘤,算是折断了恒王一臂。 可奇怪的是恒王却没有任何动作,平静的让人不安。 大家都在猜测这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但无论如何总算有件令人高兴的事。 皇上在御花园设宴,大赏群臣,特地叫上了我。 他坐在龙椅上笑的张狂,身上的龙袍明的耀眼。 突然间,我的脑海里好像就冒出了一些想法。 「秦挽此次居功至伟,告诉朕,你想要什么赏赐?」 我迎上前去,跪在他脚下,温顺而乖巧。 「秦挽不求其他,只愿常伴陛下左右,以沐天恩。」 17 我成功了。 皇上那天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的额头细汗凝结成珠,缓缓流进了眉间。 「既然如此,那你就到乾清宫当差吧。」 乾清宫内的日子,简单而复杂。 简单的是我只需要磨墨奉茶就好,复杂的是只要一句话没说对,脑袋就会搬家。 我来的这一个月,已经看见不下三个人身首异处。 这天皇上又不知道因为何事发起了脾气。 我进去的时候,他的脸色异常难看,随后动手直接掀翻了桌子。 奏折随意散落在地上,最上面的那封清楚明白的写着: 「恒王谋反,沈彦率军包围京城。」 沈彦投靠了恒王? 难怪他参军以来一路高升,多半就是与恒王有缘故。 我没有说话,默默收拾着满地狼藉。 「你还收拾什么,叛军马上就要打进来了。」 「你留在这儿是想跟朕一块儿死吗?」 我并未理会他,只是在收拾好转身离开时开口说道: 「奴婢既已决定侍奉皇上左右,便不会食言。」 …… 很快,不到一日,沈彦就率兵杀进了皇宫。 御林军寡不敌众,竟连反抗都忘了,直接投降了大半。 大殿之上,恒王脚下踩着龙椅,眼神冷冷的瞧着当今圣上。 他们二人之间的恩怨我不清楚。 但我并不好奇,毕竟皇家兄弟内斗的事屡见不鲜。 我只是望着沈彦,他将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然后紧紧盯着恒王。 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已经从一个愣头小子成长为一个沉稳冷静的将军。 可他身上依旧还有我初遇他时的那份纯真。 他真的投靠了恒王吗? 我不信。 就在恒王打算举剑刺杀皇上的时候,沈彦撤回我脖颈的利刃,向恒王甩了过去。 利刃没入恒王的胸膛,传出‘噗嗤’一声。 「沈彦,你……」 恒王死了,他的眼睛直勾勾瞪着沈彦,死不瞑目。 可皇上很高兴: 「沈彦,朕果然没有看错人。」 「除了你父亲意外身故外,沈家其他人朕可都替你好好养着。」 「要不是你和朕做的这一场戏码,恒王哪儿能这么顺利的谋反呢?」 「虽说他是揽权之臣,并无谋反之心。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何况父皇当年那么宠爱他。」 「朕这个局做了十年,如今总算是功成圆满。」 皇上笑吟吟的走向沈彦,却在下一刻止住了步伐。 那柄捅穿恒王的利刃也同样结束了他的生命。 执剑的人,是我! 18 「陛下,你用我秦家几百人的性命做局,还假意救下我,让我替你做了那么多腌臜事。」 「我找了这么久的仇人,没想到就是你们这些人。」 「是不是在你们眼里,我们这些棋子就是个笑话。」 「那些被你牺牲的人,都是个笑话。」 我猛地抽出了剑,鲜血从他的体内喷涌而出,溅了我一脸。 他倒在了地上,弥留之际眼里满是迷茫,嘴里还嘟囔着: 「可你爹他是...自愿成为...成为棋子的。」 自愿? 我呵呵笑了起来。 爹爹死前手上拿的那枚璎珞其他的部分都烧焦了,只有娘亲的脸那一处地方完好无损。 那是因为爹爹把她攥在手心。 他死都没有松开。 爹爹最爱娘亲了,他怎么舍得让娘亲那么痛苦的死去呢。 皇上的尸体慢慢失去了生机,我坐在地上久久回不过神,偶然一瞥,我才看见他的手边有一滩血迹。 那些血迹组成了一个字。 那个字念‘川’。 我心脏猛地一颤,跌坐在地上。 …… 许久,我立起身子,看向沈彦:「恒王的那些兵将怎么办?」 「你去外面看看。」 打开门,我发现先前那些投降的御林军不知何时偷偷换上了恒王军士的衣服。 他们混入其中,将恒王的士兵搞得一团乱麻,不攻自破。 他们整整齐齐的立着,‘沈’字大旗随风飘扬。 眼瞅着局势已定,我坐到沈彦旁边开口问他: 「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太多,我都忘了你还当过御林军的统领。」 「皇上是什么时候找到你,让你去恒王那边做卧底的。」 沈彦看了我一眼,又别过了头。 「新婚之夜,林清秋告诉我,她说我根本配不上你,她说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强。」 「她说我要是为皇上办件事的话,事成之后皇上会赐……」 他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又重新开了口: 「可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会做到这种地步,弑君,你的胆子倒是很大。」 我笑了笑,说道: 「要不是我在那日在茶楼上看见了你,只怕我这个计划也不会成功。」 沈彦苦笑一声: 「我那时候,真以为你死了,我跑死了三匹马,连夜赶了回来。」 「可我连尸体都没见着。」 「直到那天晚上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那一刻我真的以为你是回来看我的,你有一点在乎我。」 「结果你却说你有一个计划,让我配合你。」 「果然,女人比男人绝情,尤其是你。」 我捏着沈晗给我那块儿玉佩,沉默良久,终于问出一句: 「沈家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七八成吧,还是恒王有一次喝多了之后告诉我的。」 「他说沈家明里暗里给他办了不少事,他得对我好点,那时我才明白他为什么提拔我。」 「而皇上选中我的原因,一个是你。」 沈彦看了我一眼,又扭过头接着说: 「一个则是我从来都不了解沈家,他算准了我的性子,料定我不会和恒王蛇鼠一窝,所以才敢放心的让我去找恒王。」 「可他没想到啊,呵呵。」 沈彦说完便开始沉默,我俩都不说话,直到外面的天色放亮。 他开口说道:「这皇位,怎么办?」 「我觉得你就很合适,沈彦,你会是个好皇上。」 我站起身来,正要离开的时候,沈彦开了口: 「秦挽,你……你以后会来看我吗?」 「不会。」 19 出了宫门后,我漫无目的晃荡,不知不觉间,就到了父母的坟前。 我看见了秦川。 他跪在我父母的墓碑前面,旁边还摆了一壶酒。 他喝了很多,眼睛也不看我,只盯着父亲的名字。 我拿起酒盏,猛灌了一口: 「川伯伯,咱俩相依为命十年了,我问您一句,爹爹的事,是你做的吗?」 秦川点了点头,还是呆呆的盯着墓碑。 「为什么?」 他终于看我一眼,说了句: 「挽挽,我没有选择……」 秦川说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等着我来杀他。 他说他是皇上安排在秦家的棋子,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他说那晚他易容成沈易清的样子,就是为了让我看见,让我以为沈家是我的仇人。 然后顺势除掉沈家,可没想到先皇那么宠恒王,他一句话,沈家就轻飘飘的放了。 他说皇上没了办法,之后好不容易等熬死了先皇,登上皇位。 皇上才发现恒王势大,自己根本动不了他。 他还得等。 「这一等,就是十年。」 秦川转头望我,他的眼泪藏在沟壑的脸庞里,泛着光芒。 「这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煎熬。」 「秦家对我有恩,但是皇命难为,挽挽,我没有选择。」 「我没有……」 他说的无奈,将一把匕首塞到我手里,然后握着我的手,用力刺向了自己。 秦川的身体迅速没了力气。 他跌倒在地,挣扎着向父母的墓碑前爬去。 他的手指扒着墓碑,上面沾满了鲜血。 「老爷,您那晚是不是认出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那时很害怕。」 「我的脑子里只有命令,我就那么拿刀捅您,到最后我自己都记不清捅了多少刀。」 「我不仅对不起您,我还害了挽挽,我看着她复仇那么痛苦,我好想劝她放弃。」 「可是我说不出口啊,我不敢想象她知道真相后是什么样子。」 「她把复仇当做毕生的目标,她要是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她怎么办啊。」 秦川笑着靠在墓碑上,缓缓闭上了双眼,嘴里还在嘟囔: 「老爷,我现在终于解脱了,解脱了~」 …… 我的眼角有一滴泪滑落。 是啊,秦川解脱了,我呢? 我报完了所有的仇,也亲手杀死了两个我最爱的人。 我不知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也许,我是时候走了。 我将秦川葬在了父母的旁边,向茯苓交代好了所有后事。 我拿起了匕首,就在我刺进身体的前一刻,有人拦在了我面前,她对我说道: 「秦挽,别这幅死样。」 「跟我走吧,大江南北,五湖四海,都可以。」 她是林清秋。 20 天盛五年,恒王率军造反,皇帝不敌,二人同归于尽。 原御林军统领,镇北军先锋官自封为摄政王,辅佐先皇五岁幼子登基。 三年后,幼子自知无能,自请退位,沈彦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大齐。 酒楼内,林清秋和我正吃着饭,耳边自己就飘来了声音。 「哎、哎,要我说啊,这个沈彦真不简单,恒王和皇帝斗了那么多年,谁都以为他是自己人。」 「可没成想,人家早把主意打道了那张椅子上。」 「嘘嘘~,小声点,那叫天命难违,再胡说想不想要脑袋了。」 我俩相视一笑,才出酒楼,林清秋就抱着我的胳膊开始念道: 「挽挽,咱们下一站去江南,听说那儿美女可多了。」 「然后去一趟西域,咱们也去见识一下异域风情。」 「还有啊,南疆那个小王子给你写了十几封信了,你好歹给人家回一封……」 听着她在耳边叽叽喳喳,我笑而不语。 风声流过,拽得我腰间的玉佩叮当作响,我低头去看。 突然,一支羽箭袭来,却被一个大掌拦住,堪堪停在了我的面前。 那人的嗓音清冷淡漠,他对我说: 「姑娘,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