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前夫和我抢男人》 第1章 兼祧两房 穿越一年后,宋轻尘终于见到她那位便宜夫君。 彼时她领着永昌侯府上下站在大门口,他从马背翻身而下,轻敲身侧马车窗,笑容缱绻:“无央,我们到了。” 车帘掀开,一张英气十足的芙蓉面露出,秀眉凤眼,鸦鬓如云。 美人莲步而下,身姿轻盈。 朝众人看来的眼眸清泠无波,像夏日里的两潭深泉。 三妹谢祈瑶迎上去,瞥了眼美人半露在外的小巧鞋履,酸溜溜地问:“大哥,这是谁呀?” 谢祈光敲了她一记额头:“客气点,这是你颜姐姐,你大哥的救命恩人。” 站在宋轻尘前方的谢夫人变了脸色。 “祈光,你遇到危险了?” 谢祈光点头:“回程有水匪凿船,我不慎落水,多亏无央路过搭救,才幸免于难。” “阿弥陀佛。”谢夫人一阵后怕,“你可是朝廷派去江南赈灾的钦差大臣!那些水匪居然敢对你下手,真是丧尽天良!” 谢祈光淡然:“亡命之徒罢了。” 谢夫人看向无央:“能遇到颜姑娘,真是我们谢家的福气,不知姑娘是哪个府上的?” “她是江南人士。”谢祈光代答,“因父母双亡,无兄无弟,故北上投靠姨母。方才我陪她寻亲,她姨母家人去楼空,邻居说是年前阖家迁移,不知去向何方,我便带了她回来。” 谢夫人戚戚:“竟是这么个遭遇……好孩子,以后就把谢家当你家,安心住着吧。” 颜无央微微颔首:“谢夫人体恤,叨扰了。” 音色清丽婉转,如莺啼鹂鸣。 谢祈瑶眼底的嫉妒之色又浓了几分。 她伸手去拉无央:“颜姐姐,你跟我一块住吧,我的院子很大,有很多房间,你可以随便挑。” 颜无央退后,躲开她的手。 谢祈光肃容:“胡闹!无央如何能住你的院子。” 谢祈瑶不解:“怎么就不能了?” 谢祈光没回她,转头望向宋轻尘,目光定住瞬间,心中微微惊诧。 这位初次见面的妻子,竟长了一副不逊色于无央的花容月貌,只是气质大相径庭,一个淡雅娴静,一个清冷绝尘。 语气于是复杂了几分:“麻烦……夫人吩咐下人收拾爱荷苑。” 宋轻尘拧眉。 倒不是她对便宜夫君把娇客安顿在内院有什么不满,她是新婚夜穿越过来的,那会谢祈光已经领旨离京,他们面都没见过,自然谈不上感情。 他就是带十个八个娇客回来她也没意见。 只是最近暑气日盛,甜甜喜欢泡在爱荷苑的金鱼池里凫水摸鱼,她索性把它养在那。 一时半会怕是收拾不出来。 就算收拾得了,估计这位娇客也会嫌弃。 “爱荷苑久不住人,清理恐费时间,不如住客院,”宋轻尘微微一笑,“客院每日都有人打扫,住起来更舒服。” 谢祈光不悦,这女人的淡雅娴静果然是装出来的,内里跟其他女人没两样,只会拈酸吃醋。 “不过花费些许时间罢了——” “大哥你是不知道!”谢祈瑶打断他的话,“爱荷苑早就成猪圈了!大嫂在那养了一头猪!” “养了什么?” 谢祈光怀疑自己听岔了。 “一头猪!” 谢祈瑶忿忿:“你南下不到半年,大嫂就领了一头小猪回来,当宠物似的养着,还亲自给它洗澡喂食,爹气得都住到外头去了!” 宋轻尘纠正:“爹不是因为我养猪不回府的,是去书院当了山长,得住院里。” “你敢说,爹没气你在府里养猪?” “有何不敢?”宋轻尘轻笑,“等爹回府,咱们可以当面对质。” 谢祈瑶一噎。 爹是文人雅士,提到“猪”字都嫌污嘴巴,更别说养猪了。 偏杜思玥奸诈,不知耍了什么手段,让爹当了上京书院山长。【注1】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爹可不得忍气吞声。 如今能教训杜思玥的,也只有大哥了。 她朝谢祈光投去求救目光。 谢祈光婚前曾听人说过,他这位妻子性情有几分跳脱。 他只当她是小女儿心性,顽皮而已。 万没想到,行事如此荒诞。 念及无央,他没有当场发火,忍着怒气问:“竹院可曾空着?” 宋轻尘正要点头,颜无央插了句:“世子,我住客院便好。” 谢祈光摇头:“客院喧哗,你住不惯的,还是住内院好些。” 颜无央却坚持:“我想住客院。” 谢祈光改口:“好,你想住哪便住哪,回头觉得客院不合适,再搬到内院也不迟。” 见颜无央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谢夫人给她拨了两个丫鬟。 一干人入府后,谢夫人领着儿子回了明德堂,仔细问他。 “你对颜氏是怎么个安排?” “娘,我心仪无央,等她除丧,我想娶她为妻。” 谢夫人惊愕:“你要娶平妻?!” 谢祈光摇头:“二叔二婶无子,我想把无央安置在他们那一房。” 谢夫人觉得荒唐:“你当长宁伯府是那么好说话的?颜氏不过一介孤女,你让她当个贵妾就够了,何必兼祧两房。” “纳救命恩人为妾,这不是侮辱人吗?”谢祈光不快,“无央性情高洁,断不会与人为妾。” 谢夫人:“……” 她叹了口气:“思玥怕是不会答应。” 谢祈光冷笑:“兼祧是二房的事,何须她答应,娘您是不是太纵着她了,竟容她在府里养猪!” 谢夫人讪讪:“我这身子是她调理好的,她就这么点爱好,我也不好说什么。”说着,把杜氏给她治病的事说了。 谢祈光大惊,他从未听说杜氏会医术。 “娘您真吃她开的药,让她给您针灸了?” 谢夫人点头。 “我本来也不信,见她治好了几个下人,才让她试了试。 没想到身子果真好了起来,先前总是吃不下睡不着,半夜还睁着眼睛,如今能吃能睡,连着走半个时辰也不累。” 谢祈光指着她颈侧的疹子问:“您这疹子她怎么没帮您消除?” 谢夫人朗笑:“这是在排病呢,思玥说我之前血气枯竭,有病都发不出来,如今血气上升,潜藏的病会陆续爆发,发完就好了。” 谢祈光没听过这样的歪理,但母亲的气色确实好了许多。 然而即便如此—— “这也不是她放肆的理由!” 他咬牙切齿。 “哪个侯门主母会在府里养猪?就是穷人家也没有这么干的!” 他指了个堂前伺候的丫鬟:“你去告诉杜氏,内院有那畜生没我,有我没那畜生!”【注2】 【注1】宋轻尘是女主穿越前的名字,杜思玥是谢祈光妻子的名字,谢家人都把女主叫杜思玥。两个名字没有合一是有原因的,详见后文。 【注2】谢祈光只是本文男配,非本文男主。 第2章 她暴露了 珍儿领命去了和光居。 不光给谢祈光传了话,还把他打算兼祧两房的事说了。 她是家生子,娘在厨房管灶头,先前长了一手灰指甲,多亏宋轻尘医治,才没被赶去庄子。 母女俩一直感恩在心。 宋轻尘边给戏水回来的甜甜擦拭,边道:“我晓得了。这就让人打扫外院。” 珍儿:(`?w?′) 她弱弱地提醒:“世子正在气头上。” 宋轻尘把湿布巾递给一旁伺候的樱桃:“放心,他会满意的。” 外院离客院可比和光居离客院近得多。 珍儿一头雾水地离开了。 她一走,樱桃便怒骂:“世子也太过分了!您在府里侍奉公婆,管教弟妹,操持内务,他在外头风流快活,还要娶一门妻子回来,真是狼心狗肺!” 宋轻尘:“世家大族,人人妻妾成群,气他作甚。” “路嬷嬷说过,夫人是因为谢家恪守家规,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才同意这门亲事的。” “他没纳妾,只是兼祧。” “那不比纳妾更过分!” 樱桃红了眼圈。 “一想到您为侯府做了这么多事,世子还如此对您,奴婢就替您委屈。” “傻丫头。” 宋轻尘揉着甜甜的耳朵,看向庭院草木,她可不是为了谢祈光才掌的家。 当初甫一穿越,她就发现路嬷嬷看她的眼神不对。 三朝回门,长宁伯夫人的错愕表情再次验证她心中的猜测。 她暴露了。 虽不知她和原身的区别在哪,但显然原身亲近之人都能一眼认出,她并非原身。 这“亲近之人”不包括樱桃等四个陪嫁丫鬟。 她们是原身出嫁前一天才被买入伯府的。 原身之前的贴身丫鬟都被发卖了。 个中原因,她后来查探方知,原身曾在出嫁前逃婚,长宁伯府不敢声张,私下派人抓了回来。 为防消息走漏,原身身边伺候的人,除了路嬷嬷,都远远发卖了。 逃婚未遂,被迫嫁人,心如死灰。 她想,这大概是原身在新婚夜服毒自杀的原因。 多亏刚继承的私人诊所跟着她穿过来,有对应解药,她及时解了毒,才得以存活下来。 不曾想,换芯子之事这么快暴露。 好在长宁伯夫人并未深究,既没有追问她是谁,也没有找僧道驱邪,仍把她当女儿对待,其他人才没发现端倪。 宋轻尘从不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别人的善念之上。 她不能当个困守后院,埋头针指女红,出门都要向人报备的世子夫人。 于是主动争取管家权,把永昌侯府牢牢掌握在自己手心。 如此,就算长宁伯府不认她,她也有立足之地,无惧风雨。 至于谢祈光这个便宜夫君,她原本想着,若是长得好,处得来,和他生个孩子,将来当个稳稳当当的侯府老夫人也不错。 可惜…… “恋爱脑要不得,会拉低孩子智商。” 宋轻尘捏了捏搭到身上的胖蹄子。 “我以后养老靠你了,甜甜。” 甜甜:(⊙_⊙)? “哼哼~” 吾要吃冰雪冷元子。 宋轻尘拒绝:“先吃午饭。” 因谢侯爷和二少爷下午才从书院回来,家宴安排在晚上,午饭各院照例分开吃。 谢祈光憋了一肚子气,看到热气腾腾的饭菜,半点胃口都没有。 越坐越烦躁。 很快他发现,这不只是情绪问题。 “怎么没有放冰鉴?” 他问跟前伺候的丫鬟。 “回世子,外院没有冰鉴。” “没有不会去拿?你们都是吃白饭的?” 丫鬟扑通一声跪下:“府里只有明德堂和和光居有冰,其他各院都没有。” “岂有此理!” 谢祈光火冒三丈,扔下筷子,出了外院,直奔内院而去。 刚踏进和光居,便见一头黑脸粉身的小花猪趴在抱厦那里,舔着一碗冰雪冷丸子,发出惬意的“哼哼”声。 在它身侧,摆着一块五尺见方的大冰块。 他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是一脚,恨不得踹死这玩意。 甜甜就地一滚,躲了过去。 然后迅速爬起来,叼着那碗冰雪冷丸子跑向里屋,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猪叫声。 谢祈光额头青筋直跳。 “杜氏,你给我滚出来!” 宋轻尘抱着甜甜慢条斯理地走出来:“夫君这是怎么了?厨房送的饭菜不合口吗?” “你还好意思问!”谢祈光指着甜甜破口大骂,“一头畜生的待遇都比府里的主子好,有你这么掌家的吗!” 宋轻尘失笑:“原来是为这事,夫君难道不知道,甜甜花的是我自个的银子,你们花的是公中的银子?” “花公中的银子怎么了?” 谢祈光冷笑。 “娘掌家时,府里什么都没缺过,怎么到了你手里,各院连冰都用不起?分明是你中饱私囊,克扣家用!” 宋轻尘把甜甜放下,让它吃几口冰雪冷丸子压压惊,方回谢祈光:“娘掌家时侯府账上有几万两银子,我掌家时账上倒欠几万两银子,吃穿用度当然不一样。” 谢祈光怔住。 “你胡说什么,府里什么时候……” 他突然顿住,想起在江南时娘写过一封信给他,说是府里一时周转不开,能否将他尚未领取的俸禄一并领了,回头再补给他。 他当时有点奇怪,但事务繁忙,顾不上追问,直接回信同意了此事。 莫非府里出了大变故? “你离开不久,二弟在赌坊输红了眼,跟放印子钱的借了八万两银子,输得一文不剩,被人扣在赌坊,要府里拿十二万两去赎人,不然就断他一条腿。” 宋轻尘好心给他解释。 “府里掏空现银,卖田卖山卖铺子,也只凑了十万两,剩下两万,是娘变卖自己嫁妆填的。” 谢祈光难以置信。 二弟好赌他是知道的,但赌得倾家荡产,这怎么可能! 宋轻尘对上他狐疑的眼神,轻笑:“你要不信,只管去问爹娘。” 她一脸坦荡,谢祈光不得不信。 他一拳捶在抱厦柱子上:“二弟怎能如此糊涂!” 宋轻尘继续道:“府里的钱都还了赌债,还有几十口人要养,娘跟我借了两万两银子,才让府里运转起来。既要添置产业,又要维持日常,日子自然要俭省一点。” 谢祈光恍然。 恐怕这才是娘纵容她养猪的真正原因。 不然以娘的脾性,就算她的身体是她调理好的,也绝不会不顾颜面,让她肆意妄为。 兴冲冲来问罪却落了个理亏,他恼羞成怒。 “你既为人妇,应知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能看着夫家吃苦,自己却大肆挥霍!” 第3章 够给你赎一条腿 宋轻尘哂笑:“可能是因为嫁过来后没享过荣光,只感受了亏损吧。” 谢祈光:“……” 宋轻尘接着道: “再说,不过是没冰用罢了,算得了什么苦? 夫君可是去过江南赈灾,见过灾民的人,和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比起来,锦衣玉食受点热也好意思叫苦? 你这话可千万别让同僚听到,不然人家还以为你赈了个假灾呢。” “你!” 谢祈光气了个倒仰。 牙尖嘴利、自私凉薄、粗鄙庸俗,他怎么会娶了这么个恶妇! 当初就不该顺着圣上的意思同意这门亲事! 可怜无央,只晚了一年遇见他,就要委屈做二房。 谢祈光甩袖转身,愤然离去。 回到外院,他叫来长随明洋,交给他五两银子:“给我买两块五尺见方的冰块,剩下的银子买碎冰。” 明洋欲言又止。 谢祈光:“怎么了?” “五尺见方的冰块要十两一块。” 谢祈光:“!!!” 他一个月薪俸居然只能买十块冰? 想到杜氏随随便便就把一块冰丢给那头小畜生糟蹋,他一阵心塞。 咬着牙添了十五两银子。 冰块买回来后,一块自己留着,一块让人送去客院给无央。 感受着冰块带来的凉意,摸着空瘪瘪的荷包,他心里生出一丝悔意。 在江南时不应该那么清高,连送上门的银子都拒收。 好在下午进宫面圣,圣上对他在江南的表现很满意,将他从翰林院修撰提拔为户部左侍郎。 官职连升五级,薪俸翻了六倍。 还额外赏赐了百两黄金。 手头有了进账,中午被杜氏打击得摇摇欲坠的意志都坚定了几分。 直到回到侯府—— 谢祈营站在外院门口,看见明洋手中捧着簇新的官服官帽,一溜烟跑过来:“哥,你升官啦!真是可喜可贺!” 谢祈光冷哼出声。 “是啊,从六品官升为三品官,俸禄涨了五百两,不吃不喝攒上三年,够还府里欠的债;攒上十七年,够给你赎一条腿。” 谢祈营听到他这番阴阳怪气的话,先是一懵,反应过来后,笑容凝固在脸上。 谢祈光冷冷地看着他。 谢祈营挠了挠后脑勺,讪笑:“哥,你都知道啦?” “哼!”谢祈光冷笑,“我不提你就当这事没发生过是吧?” 谢祈营揽住他肩膀:“哥,我们屋里说,这事没你想的这么简单。” 谢祈光:“……”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还能编出什么花样来! 到了书房,谢祈营屏退丫鬟,自己给谢祈光泡茶。 “哥,赌坊那事,我怀疑有人设局。” “嗯?” “哥你是知道我的,虽然好赌,但从不玩太大,可那次去赌坊,我就跟着了魔似的一个劲下注、借钱。” 谢祈光嗤笑:“就算人家设局又如何,你不进赌场能入局?” “哥,我怀疑设局的人,”谢祈营压低声音,“是大嫂!” 谢祈光:“???” 谢祈营:“我们侯府虽然没落了,好歹是公侯之家,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赌坊最清楚,他们一直没对我出手,大嫂一进门就动手,你说蹊跷不蹊跷?” “而且你看我这事一出,大嫂不仅拿到了管家权,还成了咱们家的债主,爹娘都得让她三分,她爱怎么撒野就怎么撒野,没人敢管她。” “说句扎心的,就是哥你在她面前都直不起腰来!” “一家老小全在她手里讨日子,你说她这主母当得痛不痛快?太痛快了!” “咱们大嫂这心肝啊,比墨还黑呢。” 谢祈光:“……” “背后嚼舌,非君子所为,”他冷脸训斥,“杜氏要真是黑心肝,能送你去五三书院,让你考个童生出来?” 谢祈营一听到“五三书院”四字,身子就抖了抖。 摊开一双手怼到谢祈光面前。 “哥,你看看,这茧子,这厚度,像一个少年人的手吗!六旬老农手上的茧子都没我厚!” “五三书院它不是书院,是炼狱啊!” “背不出来,打手心;答不上来,打手心;考不过来,打手心……” “我每天起码要被打五百下手心,手痛得连筷子都握不了,吃饭全靠书童喂┭┮﹏┭┮” “……” 谢祈光:“这不挺好吗?再打个几万下,能考个秀才,打个几百万下,举人进士不是梦。” 谢祈营:“……” “哥,我是你亲弟弟,一个爹娘生的!” 谢祈光喝了口茶:“我没有把家底败光的亲弟弟。” 谢祈营从椅子上滚下来,膝行到谢祈光脚边,抱着他的腿。 “哥,杜氏那毒妇是想我死才把我送进五三书院的,你可怜可怜我,跟爹提提,让我回府念书,我保证,以后你和爹教什么我学什么,绝不偷懒。” 谢祈光没见过他如此卑微的模样,看来是真被打怕了。 他叹了口气:“赌坊之事,我会派人查探,没查明之前,你别到处嚷嚷。至于休学,一会我问问爹。” 谢祈营两眼放光:“哥,你真是我亲哥!” 谢祈光一脸嫌恶地扯开他:“该去至善轩用膳了。” …… 宋轻尘走近至善轩时,谢祈瑶正在和颜无央聊天。 “颜姐姐,大哥对你可真好,怕你热特意给你买大冰块,我这亲妹妹都没这待遇。” “那块冰还剩一半,等会我让人给你送去。” “那多不好意思~颜姐姐你真是人美心善,我大嫂要有你一半体贴,我的脚就和你一样小了。” 颜无央:“?” 谢祈瑶解释:“我本来缠足,大嫂掌家后,老说缠足不好,娘就让我放了脚。” 颜无央点头:“缠足确实不好,走路疼还跑不动。” “那你还缠了一双小脚?” “我这是天生的。” “……” 谢祈瑶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她恨恨道:“原来是天生莲足,难怪大哥这么喜欢你,檀郎说得没错,男人就是好小脚。大嫂说什么这只是一小撮男人的癖好,真是一点都不了解男人。” 颜无央:“你大嫂说得对。” “她要是对,大哥就不会把你带回来了。” 颜无央:“……” 谢祈瑶走到角落的兰花盆前,揪下一片叶子,用力揉碎。 “她也未必不了解,只是自己不想受裹脚的苦,也见不得我好,才睁眼说瞎话。” “原来三妹是这么想我的。” 第4章 退学吧 谢祈瑶霍然转身,见宋轻尘领着丫鬟款款走进宴会厅,眼底掠过一丝慌乱。 宋轻尘感慨:“没想到亲眼目睹那位檀郎用同样话语哄骗其他女郎后,你还能把他的话奉为圭臬,真是情比金坚。” 轻飘飘一句话,却像刀子一样,戳得谢祈瑶心碎一地。 她恨恨地瞪着宋轻尘:“檀郎只是好心传道而已,才不是浮荡之人!” 若非宋轻尘故意带她撞见那一幕,害她误会檀郎,他们早就在一起了。 宋轻尘轻笑:“他不浮荡,他后院那十三房姨娘都是摆设?真要是摆设,三妹你可得长点心,王八累了有上岸趴的时候,天阉可是无药可治。” “你!” 谢祈瑶气得满脸通红。 “你休想抹黑造谣檀郎!他、他才不是什么天阉!” 宋轻尘敛了笑容,定定地看着她。 “三妹怎知他不是天阉?” 谢祈瑶语塞。 谢祈光兄弟二人到来时,只见宋轻尘三人安静坐着喝茶,一副岁月静好模样。 “哥你真有福气啊。” 谢祈营用手肘撞了撞谢祈光。 “怕是圣上的后宫都找不出这样一对绝色美人。” 谢祈光剜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圣上也是你能置喙的?” 谢祈营撇了撇嘴。 他这大哥长得哪都不像老头子,脾性倒是像了个十成十,都古板无趣得很。 不一会,谢侯爷和谢夫人也过来了。 家宴开席。 听闻谢祈光连升五级,谢侯爷向来绷着的长脸露出一丝笑容:“既然圣上器重,你当竭尽所能,不负圣望。” 谢祈光举杯:“爹说的是,儿必鞠躬尽瘁。” 酒过三巡,众人方动筷。 谢祈营狼吞虎咽地吃着丫鬟夹到碗里的菜肴,谢夫人来不及说他,就见他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 顿时急得不行:“快给他顺顺背!” 在丫鬟的帮助下,谢祈营缓了过来:“差点噎死我了。” 谢夫人瞪他:“又没人跟你抢,吃这么急做什么?” 谢祈营嘟囔:“书院天天冬瓜豆腐,比和尚吃得还素,好不容易见着大鱼大肉,哪里忍得住。” 谢夫人心里一阵抽疼。 忍不住甩了个怨怼的眼神给宋轻尘。 书院是宋轻尘给挑的,说是教导严格,能掰一掰营儿的性子,没想到竟黑心至此,连伙食都克扣。 宋轻尘置若罔闻,专心吃饭,谢夫人一口气堵在心头。 “营儿,咱们不读五三了,换一个书院。” “胡闹!” 谢侯爷厉声呵斥。 “就冲五三书院让他考上了童生,这学也不能退。” 谢祈光摇头:“爹,二弟是您启蒙的,他能考上童生,是您给打的底子,五三书院动辄体罚,恐对二弟有害无利。” “还动辄体罚?!” 谢夫人大惊失色。 谢祈营摊开双手,把跟谢祈光诉过的苦跟二老又诉了一遍。 “这哪里是书院!”谢夫人出离的愤怒,“分明是人间炼狱!思玥你到底怎么找的书院,也不打探清楚!” 宋轻尘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漱口,方道:“便是二弟不曾提起,我也想跟爹娘说说书院的事。樱桃,把信呈给侯爷。” 樱桃上前,恭敬地递给谢侯爷一封厚厚的信笺。 谢侯爷迟疑接过:“这是……” “这是五三书院山长写给我的信,说二弟这一年来聚众赌博、欺凌弱小、作弄师长……多次触犯院规,屡教不改,他们实在无力管教,只能责令二弟退学。” 宋轻尘不咸不淡道。 “我本来还想为二弟争取一二,没想到二弟亦满腹委屈,如此,便退学吧。” 谢侯爷脸色微变,匆匆阅毕信件,抓起茶杯,用力砸到谢祈营额头上。 “孽障!” “侯爷!” 谢夫人急忙走到谢祈营身边,母鸡护崽一样把他护在身后。 “你就不能听听营儿的解释?说不定是书院恶人先告状,故意诬蔑陷害他!” 谢侯爷“啪”地把整沓信纸拍在餐桌上。 “诬蔑陷害他?人家把他写的十几份思过书都附在这了!在我们上京书院,随便一份都是开除的罪名,人家忍了他那么多次,够仁慈的了!” 谢祈光翻了一下那些思过书,也黑了脸。 “二弟,你老实说,你手上的茧子到底是先生胡乱打的,还是你违反院规挨的罚?” 谢祈营捂着额头,眼神躲闪。 谢祈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小子,分明是怕被退学的事情暴露,才胡编乱造,好让人同情他,顺理成章离开书院。 “你怎么能这么糊涂!” 谢祈营蓦地抬头:“你以为我不想像你一样聪慧吗!爹娘只给我生了个糊涂脑子,我能怎么办!走到哪都被人拿来和你对比,我受够了好吗!” 说罢推倒椅子,跑出至善轩,留给众人一道仓惶背影。 谢侯爷气得骂了好几声“孽障!” 谢夫人一脸担忧:“营儿怎么这么傻……” 宋轻尘心中冷笑:傻?谢祈营可不傻,最奸的就是他了。 随便一闹,就把自己在书院作过的恶和挤兑她这个长嫂的事情给糊弄过去,还让人觉得他委屈。 她懒得在这看谢家人被他耍得团团转的模样。 “爹,娘,夫君,三妹,颜姑娘,你们慢用,我吃好了,先回院了。” 谢家人无暇理会她离席,颜无央却紧跟着告退。 “少夫人,”颜无央追上宋轻尘脚步,“听说你每天都会外出遛猪,明天可以带上我吗?我想出府走走。” “抱歉,不方便。” 宋轻尘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遛猪不过是她瞒着府里人去千金堂坐诊的借口,断不可能带上颜无央。 颜无央闻言,美丽的眼眸里流露出几分失落和无助。 看得宋轻尘竟有几分不忍心。 差点改口答应。 啧,怪不得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 不过这是谢祈光的美人,又不是她的,她大可不必怜香惜玉。 于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颜无央停顿片刻,回了客院。 俩丫鬟上前:“可要服侍姑娘沐浴?水已经备好。” 颜无央挥手:“你们回房歇息吧,我自己来,不用你们服侍。” 俩丫鬟面面相觑,见颜无央态度坚决,不敢造次,都退了下去。 浴室点了一盏小灯,颜无央进去后,每走一步,落在墙上的影子便拔高一分,不一会,就从娇小玲珑变得高大挺拔。 第5章 郎艳独绝 半夜,一道黑色身影掠过永昌侯府围墙,几番跳跃后,落在客院沁芳居正房门前。 “进来。” 低沉清冷的男声从屋里传出。 来人推门而入,进去后立刻反手关门:“世子,我们排的号到了,明日早上就能带凌霄去见那位宋神医。” “干得不错。”罗汉榻上坐着的俊美男子放下手中书卷,“明天我和你们一起去。” 柏木怔了怔:“您要以无央的身份过去还是……” “我自己的身份。” “千金堂人来人往……” “放心,我会掩饰一二。”萧无恙斜睨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注1】 柏木:“……” 还不是你这位爷不让人省心! 明知道藩王及藩世子无诏不得入京,用上缩骨功套上女装也要混进来。 “世子,您这边查得怎么样了?” 萧无恙拧眉:“谢家内外事务都是杜氏在打理,其他人对矿山之事一无所知,勘探秘诀或寻矿能人应该在杜氏手里,杜氏为人谨慎,不易接近。” 柏木:“……世子,没有哪个妇人会亲近自己夫君心仪的女子的。” 萧无恙白了他一眼:“用得着你提醒?” 要是早知道谢祈光会看上“无央”,他就是任他溺死在江里,也不会把人救上来。 “也许您可以找机会告知杜氏,您心有所属,意不在谢祈光,先解除她对您的敌意。” 柏木给他出谋划策。 “然后投其所好,拉近关系,等你们成了手帕交,就好打听了。” 投其所好? 萧无恙陷入沉思。 杜氏喜欢养猪,他要给她包个养猪场,还是给她送几个养猪好手? …… 宋轻尘正在吩咐她的专属账房南枝:“把我这一年新置的产业归整一下,那两个矿山尽快出手,换成现银。” 南枝讶异:“您先前不是想自己找人开矿吗?” “此一时,彼一时。” 宋轻尘本来是那么打算的,只是谢祈光和她期待的相差甚远,府里一个两个都是白眼狼,她已经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律法,懒得继续和这一家子周旋。 与其相看两厌,不如一别两宽。 矿山是她前不久买的,虽然用的是自己的银子,但她人在侯府,宁国律法漏洞多如牛毛,扯起皮来还不知道会落到谁手里。 换成现银容易处理得多。 南枝不再追问:“奴婢这就安排下去。” “哼哼~” 甜甜拱着一个蹴鞠球进屋,要宋轻尘和它玩儿。 宋轻尘边抛球边想着和离之事。 永昌侯府这边容易搞定,长宁伯府那边却有点麻烦。 联姻是结两家之好,谢祈光圣眷正浓,这门亲事对长宁伯府好处颇多,她占了人家姑娘的身子,还要损害人家的家族利益,这说不过去。 除非她能加倍补偿给人家,不然哪好意思提和离。 该如何补偿呢? 宋轻尘目光落在甜甜身上:“甜甜,过些天我们去郊外溜达溜达怎么样?” “哼哼!”好吖! 宋轻尘眉眼弯弯:“这次咱们找个值钱点的,不要铜矿了。” “哼哼哼!”吾要三碗冰雪冷丸子。 “先记着账。” 翌日,宋轻尘吃过早饭,带着甜甜和樱桃去了百味楼。 百味楼在千金堂隔壁,专营药膳,很多人知道它和千金堂是同一个东家,却鲜有人知两家有暗门相通。 宋轻尘如今的身份不宜在外行医,故借着来百味楼用膳掩人耳目。 两人一宠进了百味楼包间,通过暗门来到千金堂。 把甜甜遣去庭院后,宋轻尘和樱桃摘了钗环耳铛,换上特制素色纱衣,戴上帽子和口罩。 只露出一双眼睛。 便是谢家人站在这,轻易也不敢认。 千金堂是京城四大医馆之一,名大夫很多,宋轻尘既无师承又无资历,还是个女大夫,刚开始坐诊时连个愿意找她看病的患者都没有。 她便只接其他大夫无能为力的伤患,没想到因此成了名,不管同行还是患者都把她视为神医。 她的号都是提前半个月就被抢光。 在专属诊室落座后,宋轻尘对樱桃道:“开始叫号吧。” “好的,宋大夫。” 连看二十个疑难杂症后,宋轻尘喝了一杯茶,吃了一把山核桃和两颗李子,方喊下一个。 进来三个男人。 一人坐在木制轮椅上,一人推着轮椅,还有一人站在一旁。 站在一旁这个颀长挺拔,仿若修竹,将一身素白锦袍穿得清雅矜贵,若配上一张丰神俊朗的脸庞,堪称郎艳独绝。 可惜…… 宋轻尘看看男人缠满沾血布巾、连眼睛都包得只剩一条缝的头颅,又看看他那坐在轮椅上的同伴,用伪装的喑哑声音问:“哪位要看病?” “他。” 男人指着轮椅上的同伴道。 声音清冽醇厚,让人忍不住对他的容貌生出几分遐想。 宋轻尘看向对方时,发现对方也正看着她,她收回视线,问起患者病情。 一刻钟后,她给了诊断结果。 “好消息和坏消息,你们先听哪个?” 男人:“坏消息。” “坏消息是,他得了骨肉瘤;好消息是,他病情不算严重,可以不用截肢。” 听到“不用截肢”四字,宋轻尘明显感觉三人松了一口气。 想必之前诊断的大夫都是建议截肢。 这里外科手术极其落后,截肢死亡风险极高,建议截肢和下病危通知没有多大区别。 宋轻尘把详细病情、治疗手法、手术风险及利弊告知三人后,拿出《知情同意书》。 “你们同意手术的话,在这里签个字。” 萧无恙接过同意书,扫了两眼,递给柏木和凌霄。 看向宋轻尘的目光满是探究。 这次看诊最让他意外的不是匪夷所思的治疗手法,也不是前所未见的同意书,而是这位宋大夫。 哪怕她戴着口罩,变了声音,他也一眼认了出来。 这是杜氏。 昨晚还和他坐在同一张桌子吃饭的杜氏。 京城声名鹊起的宋神医居然是永昌侯世子夫人,说出去恐怕没人信。 见他久久不语,宋轻尘抬头:“你们不同意?” 【注1】女装颜无央=男装萧无恙 第6章 什么都馋只会害了你 萧无恙拍了拍凌霄肩膀:“你自己决定。” 凌霄没有丝毫犹豫:“我同意。” 说完接过樱桃递过来的毛笔,在同意书上患者那一栏签了字。 待他签完,萧无恙在亲属那一栏也签了名。 笔锋锐利,透着铮铮铁骨。 怪好看的。 就是和本人不太搭。 这么个玉树临风的人居然叫“杨武孝”。 宋轻尘把自己特地练就的“鬼画符”签名也写上去后,问萧无恙:“你脸上的伤需要看吗?” 萧无恙摇头:“谢谢,不需要。”不过是装饰罢了。 凌霄的手术安排在下午,宋轻尘吃过午饭,小憩两刻钟后,去手术室准备相关物资和器械。 是的,她在千金堂有个手术室。 手术室里的用品大部分是她找京城的能工巧匠订制的。 小部分取自她穿越携带的私人诊所空间。 宁国海外贸易发达,玻璃、眼镜、镀银镜子之类的舶来品早已有之,她拿出点新奇物件不算突兀。 能进手术室的向来只有患者、樱桃和她。 这场手术却要破例。 瘤段在胫骨上端,她需要一个身强力壮的人帮她抱着患者大腿,以便剔除软组织后煮骨灭活。 萧无恙领了这份差事。 “治疗手法已经和你说过了,”术前宋轻尘郑重对他道,“接下来不管你看到什么,请务必保持镇定,听从指令。” 萧无恙点头。 尸山血海他都见过,刮骨疗伤这点小场面算得了什么。 这女人未免太小看他。 没想到,一个时辰后,他还是变了脸色。 ——杜氏不曾提醒他,这骨头煮起来会满室馨香,跟炖蹄花无异。 手术结束后,房门一开,柏木便迎上来:“爷,凌霄怎么样了?” “还没醒。” “你们刚才在里面炖蹄花了?闻着好香啊!” “……” 萧无恙:“什么都馋只会害了你。” 柏木:“???” 蹄花是他吃不得的东西吗? 等把凌霄推去疗伤的屋子,听宋轻尘说起照顾事宜,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治疗手法里有煮骨这一项。 差点把晌午吃的饭菜吐出来。 宋轻尘交代完毕,提起一事:“术前你们从他腿上解下来的护膝能给我看看吗?” 柏木赶紧找了出来。 宋轻尘捏了捏,拿剪子拆开,倒出一小堆芝麻大小的黑色沙粒。 “这是什么?” “磨成沙的磁石。”萧无恙回她,“我祖母听说磁石可以缓解疼痛,消除疲劳,让人给我做了一批护膝,我分给了几个随从,凌霄膝盖受过伤,阴雨天会犯疼,一直戴着。” 宋轻尘把剪子放到黑色沙粒上,只有半数沙粒吸附上去。 萧无恙目光骤沉。 “剩下这些应该是陨石或某种矿石。”宋轻尘微微叹息,“骨肉瘤本就罕见,且好发于少儿,他已经成年,极有可能是外力引发。” 柏木变了脸色。 “凌霄的病是这些沙子害的?” “这只是我的猜测,也可能是其他原因,不过你们最好验一验这些沙粒。若果真和它们有关,务必远离。” 宋轻尘说罢,唤樱桃取来油纸袋,将黑色沙粒尽数装入袋中,密封交还柏木。 “多谢宋大夫提醒,”萧无恙沉声道,“在下感激不尽。” “不必客气。” 诸事安排妥当后,宋轻尘带着樱桃和甜甜回了侯府。 才进门,便见谢祈瑶挽着一个身穿碧荷纹金丝绣花薄纱裙的年轻姑娘从内院出来,神色极为愉悦。 “大嫂你可算回来了,”谢祈瑶朗声招呼,“娘刚刚等了你半天呢。” 宋轻尘顿步:“娘找我?” “是啊。”谢祈瑶挽着人走到宋轻尘跟前,“盛姐姐来看我,见娘满脖子疹子,给她把了脉,说她吃错药,伤了肺腑呢。” 宋轻尘蹙眉:“盛姑娘是?” “盛姐姐可是太医院院使盛大人的孙女,去年就进太医院当了医士,宫里好些娘娘都是找她看的病。” 谢祈瑶一脸嘚瑟。 “娘只吃了她一副药,脖子上的疹子就消了。” 宋轻尘脸色微冷:“盛姑娘贸然插手别人的治疗,想过后果吗?” 盛江月冷笑:“世子夫人不曾学医,只看了两三本医书就给人治病,想过后果吗?” “当然想过。”宋轻尘淡淡道,“我能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盛姑娘能吗?” “我们盛家人从来都是和患者命运与共。” “那就请盛姑娘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宋轻尘说完,转身进了内院。 谢祈瑶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宽慰盛江月:“我大嫂就是这德行,没本事还坏脾气,盛姐姐你别理她。” 盛江月一脸平静:“我自是不会把她一个外行人的挤兑放在心上,倒是你,要看着点,别让她乱给你娘开方子。” “盛姐姐放心,我绝不会再让她动我娘。” 谢祈瑶送她上了马车,不忘提醒:“姐姐下次过来,记得带上你说的金嗓子药。” “好。” 两人告别时,宋轻尘已行至明德堂。 谢夫人正和贴身伺候多年的老妈子吴妈开心唠嗑,听说宋轻尘来了,脸上的笑意散得一干二净。 “她还有脸过来!” 她冷哼一声,让人传了宋轻尘进来。 刚要发难,宋轻尘就开了口:“娘,我花了大半年时间替您疏通经络,提升血气,盛姑娘这一剂药下去,我这半年功夫都白费了。您要是不信我,可以找其他大夫看看,千万不要继续用盛姑娘的方子,不然……” 谢夫人勃然大怒:“你辜负我的信任,伤了我的身子,我还没和你算账,你竟然倒打一耙,抹黑别人,诅咒我,你就这么盼着我死?!” “娘,我只是实话实说。” “你给我闭嘴!” 谢夫人一想到自己被她愚弄这么久,让外人看了个大笑话,就怒火中烧。 “杜氏,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把你当亲女儿对待,你却拿我性命来练手。你走吧,我最近都不想看到你。” 宋轻尘没有再劝,淡淡道:“娘,那我先回去了,您气我不打紧,别和自己身子过不去,若有不适,要及时请大夫。” 谢夫人偏头,看都不看她。 宋轻尘沉默告退。 回到和光居,樱桃忿忿:“那盛医女籍籍无名,夫人也不打听打听她的本事就信了她,真是荒谬。” 宋轻尘在躺椅坐下,累了一天,她只想歇歇。 “有个院使祖父背书,说话自然好使。你别气了,去看看翠花做好饭没有,我想早点用膳。” 樱桃气呼呼地去了小厨房。 太阳落山时,宋轻尘已吃过晚饭,和甜甜坐在廊下吃冰镇过的甜瓜。 云朵由白变金,由金变粉,由粉变红,再变紫变灰,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甜甜突然支棱耳朵,一骨碌爬起来,撒腿往院外跑。 第7章 谁家好人拿蛇当谢礼 “甜甜,你在哪?” 宋轻尘追着它进了客院,不知道该往哪个院子走时,沁芳居传来两声尖叫。 她脚步一转,朝沁芳居走去。 流烟和栀子俩丫鬟抱成一团缩在廊角,颜无央坐在院中央石桌旁,甜甜站在她脚边,嘴里叼着一条黑白相间、犹在扭动的长蛇。 见到宋轻尘,它屁颠屁颠跑过来炫耀。 “哼哼!”看,吾的辣条! 这是一条银环蛇。 毒性巨强。 宋轻尘正要叮嘱它不要吃蛇脑袋,身后响起一声暴喝:“杜氏,你这个毒妇!竟然拿毒蛇害无央!” 谢祈光撞开她,疾步走到颜无央跟前:“无央,你有没有被蛇咬到?” 颜无央摇头:“没有。那条蛇不是——” “你没事就好。” 谢祈光打断她的话。 “我刚回到外院就听到这边尖叫,万没想到杜氏狠毒至此,你放心,我一定会还你公道。” 宋轻尘:“……” 她忍不住讥讽:“问也不问就定罪,这就是朝廷三品大员?原来官是这么好当的。” 谢祈光冷笑:“还用得着问?罪证不就在你那头蠢猪嘴里。” “哼哼!”吾蠢?你才蠢! 甜甜愤怒扭身,一头撞过去。 谢祈光猝不及防,跌坐在地,顿时怒不可遏。 “来人!给我把这头畜生拖出去杖杀!” 话音刚落,热烘烘的骚臭味袭来。 低头一看,脚上多了泡尿。 谢祈光险些晕过去。 他不顾形象地朝前扑去,不亲手扼杀这畜生,实在难消他心头之恨! 甜甜一溜烟跑到宋轻尘身后。 “甜甜!”宋轻尘皱眉,“你怎么能随地大小便?太不淑女了。” 众人:“???” 这是重点吗? 谢祈光怒极反笑:“杜氏,今天你不把这头畜生交出来,就和它一起滚出谢府!” 宋轻尘看向颜无央:“颜姑娘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世子,你误会少夫人了。”颜无央站了起来,“方才我在院里乘凉,突然有蛇出没,我六神无主之际,甜甜冲进来,叼走这条蛇,救了我一命。” 谢祈光一脸错愕:“蛇不是这头蠢猪叼过来的?” “不是。” 谢祈光把目光投向流烟和栀子,俩丫鬟齐齐点头:“颜姑娘说的是真的,刚刚我们差点吓死了,幸好有甜甜。” 原来真是自己误会了。 谢祈光脸色发烫,然而对上杜氏那双略带嘲讽的眼睛,道歉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心念一转,厉声道:“府里好端端怎么会有毒蛇?不是水沟滤网破了爬进来,就是有人恶意投放,就算不是你的手笔,也是你掌家出了纰漏。” 宋轻尘笑了:“世子说得有道理,不过我觉得这是世子的责任。” 谢祈光:“???” “去年夏天至今,我管了一年家,府里没进过一条蛇,世子一回府就有蛇,你是不是该反思一下,带回府的行李是不是没有仔细检查,在外面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仇家,八字是不是跟府里人相冲……” “你!” 谢祈光气得发抖。 颜无央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杜氏的口才,可以去衙门当状师了。 “我这就去叮嘱管家,让他加强府里的防卫,”宋轻尘微微一笑,“要是还出现意外,世子就要小心了。”到时可没人给你背锅。 谢祈光听出她的言下之意,脸色阴沉得快滴水。 “甜甜,我们回去。” 甜甜已经把银环蛇吃得只剩一个脑袋,听到宋轻尘招呼,它叼起蛇头,往谢祈光身上一甩。 然后迈开小短腿飞奔逃离。 谢祈光躲闪不及,被蛇头砸了个正着,溅了一脸血。 “孽畜!”他恨恨咬牙,“给我等着!” 他迟早要把它大卸八块,蒸煮煎炸炖炒,吃得一个蹄子不剩! 颜无央看着落在地上的蛇头,若有所思。 翌日清晨,她出了一趟府,回来后,把一个蒙着布巾的笼子交给流烟。 “麻烦送给你们少夫人。” 流烟依言照做。 送到和光居,樱桃不知当不当收,揭开布巾看了眼,一堆菜花蛇! 惊得差点尖叫。 “姓颜的什么意思!”她怒不可遏,“以为昨晚的蛇是我们少夫人放的,故意报复吗!” 宋轻尘看着两眼放光扑到笼子上的甜甜,笑道:“应该只是表达谢意。” 樱桃:“???” 谁家好人拿蛇当谢礼! 姓颜的怕不是脑子有大病。 宋轻尘倒是觉得颜无央怪有意思的,似乎比常人少一根筋,像是情感缺失症。 被诊断情感缺失的萧无恙在沁芳居打了个喷嚏。 “甜甜应该会喜欢这份礼物吧。” 他自言自语。 投杜氏的宠物所好,他这也算曲线救国了。 杜氏的医术比他想的还要神奇,做了那场手术后,凌霄的腿一日日好起来,半个月后,已经可以活动一二。 萧无恙甚至生出拐人之心。 若他的军中有这样一位神医,多少将士可以重获新生! 永昌侯府坐拥至宝而不自知,真是暴殄天物。 谢夫人可不知道他的想法,正把盛江月当做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 “江月不愧是得了盛院使真传的,只吃了你几服药,我就浑身都是力气,饭量都翻了一倍。你这医术当医士太屈才了!” 盛江月谦逊一笑:“祖父说了,进太医院要从低位做起,步步高升才能服众。” 谢夫人点头:“还是盛院使考虑周到。” “盛姐姐本事了得,迟早会高升,”谢祈瑶附和,“日后定会成为我们宁国太医院第一位女院使。” 盛江月忙摆手:“太医院人才辈出,江月不过是萤火之光。” “盛姐姐你太谦虚了。 光说我这破嗓子,多少大夫都没辙,你那金嗓子药一吃,我说话就又清又甜。 我听下人说,千金堂出了个什么神医,那些庶民真是无知得厉害,一个江湖郎中也能捧成神。 姐姐你才是真正的神医。” 盛江月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 “那金嗓子药,是我根据别人的方子改良的……” “那也是姐姐本事。”谢祈瑶挽上她手臂,“娘备了宴席,要好好谢谢你呢。” 盛江月心中一动:“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除了在书院的谢侯爷和不知道去了哪里的谢祈营,其他人都被谢夫人叫到至善轩,陪盛江月用膳。 席上,谢祈瑶明捧盛江月,暗讽宋轻尘,心里好不得意。 宋轻尘置若罔闻。 只略带趣味地观察在谢祈光跟前分外矜持优雅的盛江月和一心干饭的颜无央。 谢祈瑶恼火,还要说什么,突然肩膀一沉,扭头一看,母亲歪倒在她身上,不省人事。 “娘!” 第8章 到底是哪个庸医开的方子 谢夫人被转移到明德堂。 盛江月手忙脚乱地给她施针、按摩、掐人中,她都没有醒来,呼吸越来越微弱。 “怎么会这样……饭前明明好端端的!” 她霍然转身,目光锐利。 “我怀疑宴席有人投毒,伯母可能中了某种我不曾见过的毒药。” “投毒?!”谢祈瑶尖叫,第一个怀疑上宋轻尘,“你怕娘被盛姐姐治好,竟然给她下毒!” 谢祈光同样投来怀疑目光。 宋轻尘叉手:“当务之急,到底是救人还是追究责任?” 谢祈光反应过来,吩咐吴妈:“快去请大夫!” 谢祈瑶虽满腔愤恨也不得不承认宋轻尘说得对,她紧紧抓住盛江月手臂:“盛姐姐,你一定要救救我娘。” 盛江月一阵羞赧。 她已经尽力,谢夫人不醒,她能有什么办法。 要是谢夫人救不过来……她打了个寒颤,不行,谢夫人的死绝对不能和她扯上关系! 她立刻唤来自己的丫鬟:“桂枝,祖父今日休沐,你赶紧回府请他过来。” 桂枝领命而去。 吴妈一连请了几个名大夫过来,每个诊断完毕,都是一脸难色。 “侯夫人这情形,神仙也难救,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谢祈瑶追问:“我娘是不是中毒?” 大夫们均摇头:“非也。” 倒是还了宋轻尘清白。 谢祈光想让宋轻尘也给看看,却又迟疑,怕她医术不精胡乱开药,反倒葬送了母亲性命。 焦灼之际,盛院使赶了过来。 他把过脉,看过谢夫人最近吃的方子,费了一番力气才把谢夫人救醒。 “她血气亏空,好不容易补起来,一通虎狼之药下去,本源尽耗,血气见底,以后就是养个十年八年也养不回来!” 盛院使怒容满面。 “到底是哪个庸医开的方子?” 满场俱寂。 盛院使一双鹰眸扫向尚未离开的几位大夫:“是你们?” 大夫们忙摆手:“我们是刚被请来的。” 盛院使看向谢夫人,见她一脸赧然,讶异道:“难道是走街串巷的铃医?夫人怎么能把千金之躯交到那等坑蒙拐骗的人手里……” 一道熟悉的嗓音打断他的感慨:“祖父,是、是我开的方子。” 盛院使扭头,看到了自家孙女。 盛江月脸色煞白,嗫嚅道:“我只是想帮谢伯母提升元气,没想到……” 盛院使:“……” 脸有点疼。 他语气缓和下来:“你啊,还是太年轻了,好心办坏事,你以为你开的和别人吃的一定是同一副药?行医不仅要会医术,还要懂人心。不然就是开对了方子,也救不了人。” 盛江月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 “祖父教训得是,孙女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日后定引以为戒,谨言慎行。” 祖孙三言两语,就把祸源推到后宅阴私上去。 大夫们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 宋轻尘却不能忍。 “盛大人的意思是,令孙女没有看错病,开错药,而是我们府里人动了手脚,险些害了母亲性命?” 盛院使循声望来,看清她的长相后,瞳孔骤缩。 下一瞬便恢复正常。 “盛某并非此意,六娘开的方子确实冒进了点,但谢夫人要是能扛过去,也大有裨益,可惜……” 盛院使叹了口气。 “不管个中出了什么差错,终归沾了六娘之手,谢夫人请放心,盛某定会竭尽所能,还你康健。” 一次受难换来太医院院使的治疗,谢夫人喜出望外,哪里还计较盛江月的过错。 “辛苦盛大人了,来人,快给盛大人上茶!” 等盛家祖孙离开,谢夫人看着神色淡淡的宋轻尘,想起自己之前发作她的话,脸上如同被人扇了一耳光似的,火辣辣地疼。 但要她舍下长辈身段,跟宋轻尘道歉,又绝无可能。 思忖片刻,拿出盛院使开的方子,问宋轻尘:“思玥,你看看这方子是否妥当?” 宋轻尘不咸不淡道:“盛大人是何等人物,他开的方子岂容儿媳置喙。” 宋氏行医第一信条:不信者不治。 从谢夫人选择相信盛江月那一刻起,她的死活,就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儿媳还有事,先回院了。” 说完宋轻尘便离开了。 谢夫人又恼又怒:“这孩子,气性也太大了,给了台阶也不下,难道要我给她下跪不成?” 谢祈瑶冷哼一声:“娘,她就是想骑在我们谢家人头上作威作福,您可千万别跟她低头。” 她停顿一下,给谢夫人使了个眼色。 “我想和您说点悄悄话。” 谢夫人屏退丫鬟婆子:“什么悄悄话?” “娘,您听我这嗓音就知道,盛姐姐是有真本事的人。 她给您开的方子肯定是没问题的,临走时她还和我说,要我提醒您,好好查一下经手煎药的人,以免重蹈覆辙。” 谢夫人打了个激灵。 盛院使方才那么说,她只当他是为盛江月开脱,可万一,他说的是实话…… 她拍拍谢祈瑶的手,沉声道:“你提醒得对,是该好好查查。” …… 第二天上午,宋轻尘正要出门,珍儿跌跌撞撞闯进院里。 “少夫人,求您救救奴婢母女!” 她一见到宋轻尘就跪倒在地。 “夫人先前喝的药,经了奴婢母女之手,她怀疑我们在药里动了手脚,叫了人牙子过来,要把奴婢娘亲发卖出去,把奴婢许给曹家庄的庄头。” 曹家庄是谢夫人唯一剩下的陪嫁庄子,庄头四旬上下,娶过七门妻子,每一门都溺水身亡。 府里的老婆子常拿他吓唬小丫鬟:“不好好伺候主子是要被许给曹庄头的。” 如今这恐吓之语竟成了真。 谢夫人突然对珍儿母女发难,到底是向盛院使表态,还是…… 珍儿砰砰磕头:“奴婢母女真的是冤枉的,求少夫人帮帮我们!” “我知道你们是无辜的。” 宋轻尘扶起她。 “我们去见夫人。” 到了明德堂,见着谢夫人,她开门见山道:“娘,儿媳想向您讨两个人。” 谢夫人见珍儿果真搬动宋轻尘来当救兵,心头八分怀疑成了十分。 珍儿母女果然是受杜氏指使。 “你要这两个贱奴做什么?她们差点害了我的命,我正要撵她们出府。” 第9章 选妻 宋轻尘故作惊讶:“谋害主家性命?娘,这可不能轻饶,咱们得报官才行。” 谢夫人:“???” 杜氏到底是来捞人还是来灭口的? “小事一桩,没必要闹到官府去。” “这可不是小事,”宋轻尘正色,“奴婢谋害主家是要判死刑的,若是姑息纵容,轻拿轻放,府里人有样学样,我们岂不是岌岌可危?” “娘,我们必须杀鸡儆猴。樱桃,你赶紧去衙门报案。” “是,少夫人。” 樱桃转身就走。 “慢着!” 谢夫人叫住樱桃,不悦道:“无凭无据的,报什么案,平白让人看笑话。” “无凭无据?”宋轻尘蹙眉,“娘您没查明白就要撵人出府?” 谢夫人心梗。 她要是有证据在手,早就让人打死这两个贱蹄子了,怎么可能只是发卖出去。 杜氏是幕后主使,还要明知故问,不是嘲讽她是什么。 “她们本就是府里的奴婢,如何处置还不是看主子心情,何须证据。” “娘,您这么做恐怕会让下人寒心。” 谢夫人冷笑:“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谁家没打死过几个奴婢?也没见人家府里乱了套。” 宋轻尘叹了口气。 “娘您看看堂前伺候这些人,您觉得她们听了您这些话,以后会尽心伺候您吗? 您就不怕下次晕倒,她们拖上一时半刻再请大夫? 这一时半刻,可就是救得活与救不活的区别。” 谢夫人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性命。 闻言扫了一圈丫鬟婆子。 想从她们的脸色看出她们的心思。 可惜人心隔肚皮,她想看也看不到。 何况有了杜氏这一番话,哪怕这些人原本没有二心,也被她煽动出二心来了! 为了笼络住这些人,她不能把事做绝。 谢夫人强忍着憋屈道:“你说得也是,等找到证据再发落比较好,珍儿娘先不发卖了,不过珍儿我是许给了曹庄头的,曹庄头虽然年纪大了点,但为人老实,会疼人,对珍儿来说也是个好归宿。” 珍儿身子抖了抖。 宋轻尘轻笑:“说来也巧,儿媳先前听说曹庄头丧妻,给他物色了个对象,正要和您说呢,您就把珍儿许给他了。” 谢夫人一愣:“你给曹庄头找了人?” “是啊。”宋轻尘点头,“娘要不我把人喊来,让曹庄头自己选?” 谢夫人不大相信,曹庄头的名声府里人是知道的,人人都当他那是火坑,避之唯恐不止。 杜氏竟然能找到愿意跳火坑的? 怕不是为了捞珍儿把谁家的傻姑给拐了过来。 真要是那样,她不就能抓到杜氏把柄了? 这么想着,她便应了下来:“好,你把人叫来。” 宋轻尘给樱桃塞了个来明德堂前写好的纸团:“去安和巷请梅娘过来。” 珍儿忐忑不已。 她不想嫁曹庄头,可也不忍心让别人替她,咬唇犹豫了一会,嗫嚅道:“少夫人,要不算了,还是我嫁吧。” 宋轻尘:“那可不行,我答应了梅娘的,你想嫁曹庄头,等会自个争取。” 珍儿:“……” 谢夫人唤人传了曹庄头过来,把选妻的事和他说了,曹庄头那张精明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错愕。 “夫人不必多此一举,老曹带珍儿回庄成亲就好了。” 谢夫人还等着拿捏杜氏把柄呢,自是拒绝:“既让你选,你便选个合心合意的。” 曹庄头不再推拒。 不多时,樱桃领着梅娘进了明德堂。 “梅娘见过侯夫人,世子夫人。” 谢夫人吃了一惊。 这梅娘非但不是什么流着恶心涎水的傻姑,反而是个白皙丰腴、端庄典雅的美妇。 她心中一沉,再看曹庄头,早就呆若木瓜,眼睛看直了。 宋轻尘介绍道:“娘,这就是儿媳给曹叔物色的对象,梅姨比曹叔小几岁,嫁过一个镖师,那镖师几年前走镖被土匪害了,梅姨一直孀居在家。儿媳觉得她和曹叔十分般配,不知曹叔意下如何?” 曹庄头早就被梅娘的美貌勾得心猿意马,再听见这一声声“曹叔”,哪里还找得着北。 “谢少夫人做媒!老曹感激不尽!” 谢夫人“砰”地放下茶杯。 “老曹你方才不是说带珍儿回庄?” 曹庄头尬笑:“老曹这把年纪,都能给珍儿当爹了,还是梅娘更合适些,夫人也说了,让老曹选个合心合意的。” 谢夫人气煞,却也只能送上贺礼,看着曹庄头和梅娘离开。 宋轻尘趁机要走珍儿母女:“娘想必不想她们在跟前碍眼,不如让她们去儿媳那边当差。” 谢夫人心灰意冷,没有阻拦。 宋轻尘带人走后,她把茶杯掷到地上,恨恨道:“我真是小瞧了她!” 杜氏竟连梅娘这样的人都能笼络到手中。 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谢夫人以为自己足够高估杜氏,三天后曹家庄传来噩耗,她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 曹庄头死了。 死在他和梅娘的新婚之夜。 死因是醉酒后误入池塘,溺水身亡。 谢夫人一阵发冷。 曹庄头前面成了七次亲,办过七次喜宴,每次都喝好几斤酒,但从不耽误洞房。 这次据说只喝了几杯酒就急着去洞房,结果却溺死在池塘。 怎么可能是意外! 谢夫人不信邪,托衙门验尸,仔细调查死因,得到的回复是:“完全是一桩意外,那个池塘水太深了,之前也淹死了五个人,醉酒失足落水身亡很正常。” 不过想试探一番杜氏,竟赔上自己的心腹。 谢夫人又恨又怕,怕自己有一天也像曹庄头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不行,侯府不能让她继续掌家了。” 可杜氏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掌家以来也没出过差错,要怎么剥夺她的掌家权呢? 吴妈献了个计策:“世子不是想让沁芳居那位当二房吗?热孝也能成亲,不必非得等出孝。” 谢夫人豁然开朗。 当即唤人传谢祈光过来:“祈光,你老在外院住着也不是办法,时日一长,人家会说闲话的。” 谢祈光一脸阴沉:“那头孽畜一日不除,我一日不进内院。” “你既不喜杜氏,那就早日和无央成亲。”谢夫人宽慰,“到时让无央掌家,内院还不是你说了算。” 第10章 未婚夫婿 谢祈光喜出望外。 他早有此意,只是担心爹娘觉得无央轻浮,尚未出孝就急着嫁人,才没向她提亲。 如今母亲开口提议,他自然满怀喜悦。 只是…… 他略不自在:“娘,我尚未向无央表明心意,还不知道她是否愿意嫁给我。” 谢夫人朗笑:“她要是不愿意,如何会随你回府?只怕是一直等着你提亲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谢祈光脸色微窘,“只是她尚在孝期,我怕贸然开口,唐突了她。” “没事,你开不了口,娘替你说。” 谢夫人正好想探一探颜无央的底,看看她是否值得自己拉拢。 “你安心等着成亲就好了。” “谢谢娘!” 谢夫人当天傍晚便请颜无央来明德堂一起用膳。 颜无央话虽不多,但言行举止落落大方,气质矜贵优雅,且彬彬有礼,待她极其恭敬。 谢夫人越看越满意。 吃过饭便开口试探:“无央你来京城也有一阵子了,对日后有什么打算?” “回夫人,无央正在探听姨母的消息,可能会在京城待上两三个月,若找着姨母,便去投奔她,找不着便回江南。” 颜无央低眉垂眸道。 “回江南怕是行不通。”谢夫人劝道,“你父母留给你的家业已被亲戚霸占,你又长得花容月貌,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还不如在京城找个好人家嫁了。” 颜无央抿唇:“夫人说得有道理,只是江南有人等着无央回去,不好失约。” “什么?!” 谢夫人错愕。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在江南有婚约?” 颜无央羞涩点头。 谢夫人:“……” 祈光怎么回事!连人家有没有婚约都没打听清楚就要娶人家,真是…… 谢夫人心塞不已,强打着精神问无央:“你那未婚夫婿是什么人家?他怎么不趁着热孝娶你过门,让你有个归处?” “也是书香人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我坚持守孝,才没成亲的。” …… 谢祈光听完谢夫人的转述后,整个人都懵了。 “无央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这怎么可能!她从未与我提起。” 谢夫人叹息:“她家世、样貌、性情样样出挑,又正值碧玉年华,没有婚约才奇怪。” “我不信!” 谢祈光霍然转身,朝客院跑去。 他想找颜无央问个明白,走到客院月洞门前,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 娘没必要撒谎,这事必然是真的,若无央亲口告诉他,要回江南和未婚夫婿成亲,他要如何应对? 微笑着送上祝福吗? 不可能。 他永远都忘不了自己在水中惶恐挣扎,即将失去意识之时,那只陡然出现,紧紧抓住他手臂,将他拖出水面的纤纤玉手。 忘不了睁眼看到的那张绝色面孔。 和那声宛若天籁之音的问话:“公子你还好吗?” 那一刻他不由自主按住胸腔——仿佛不这么做,心就会从里面跳出来。 那个瞬间,他明悟,往后余生,他的心只为眼前人跳动。 她是他想要携手一生的人,怎能嫁予旁人? 他绝不允许。 谢祈光停住脚步,死死盯着沁芳居,眼中掠过一丝癫狂。 “既然进了我的府邸,就是我的人。”他攥紧拳头,“我绝不会放你离开。” …… 夜半,柏木来沁芳居禀报。 “世子,颜家开始开采我们从杜氏手上买下来的两座矿山了,和先前探查的一致,都是富矿。 不过这两个矿规模不大,便是尽数开采,也满足不了今年的办铜额数。” 他顿了顿,试探道:“杜氏瞒着永昌侯府买卖矿山和在千金堂行医,要不我们利用这个,和她谈谈……” “不可。” 萧无恙断然否决。 经过这段日子的接触,他对杜氏性格已经有所了解。 “杜氏吃软不吃硬,要挟她只会招致报复,得不偿失。探寻矿脉一事要徐徐图之。” 他已经释放对谢祈光无意的信号,应该能让杜氏对他稍微放下戒心吧。 明德堂的对话,宋轻尘确实从对府里八卦了如指掌的翠花口中知道了。 但她心中没有任何波动。 不管是谢祈光,还是颜无央,都不是她在意之人。 他们能否喜结连理,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谢夫人近日所为已经触碰到她底线。 这次幸运,有欠她恩情的梅娘帮忙,只用了一点激发幻象的药物,就除去为谋夺嫁妆多次杀妻的曹庄头,破了谢夫人的谋算。 下次还不知道要应对什么局面。 她不想把自己宝贵的第二人生,浪费在后宅争斗上。 当务之急,是许给长宁伯府足够好处,光明正大离开永昌侯府。 “小姐,”樱桃送了一盘子香包入房,没有外人时,她爱唤宋轻尘小姐,“端午那天佩戴的香包做好了,您要选哪个?” 宋轻尘挑了个兰草花样的。 “帮我收拾几套衣物,端午出城后我要去灵云寺住上两天。” “小姐又想去徒步?” “是的。” 她该去找矿了。 端午这天,京城名门世家子弟都会出城采药。 五月因天气湿热,毒瘴繁盛,容易害人生病,又被称为“恶月”。端午采药,用来洗浴或服食,能起到有病治病,无病强身的功效。 这本是民间习俗,但自从当今圣上端午亲往山中为太后采药后,名门世家子弟为表孝心,争相效仿,便也成了京中习俗。 任何事情,做的人多了,都会卷起来。 刚开始大家只是在城郊的山头随便采采,有人拿出深山采的人参后,往郊县深山去的人便多了起来。 如今,甚至有人为了采到更多更好的药材,先派人扫山,做好标记,翌日循着标记采摘。 谢夫人有病在身,谢祈光自然是半夜三更就召人集合,出发前往北郊。 颜无央是客人,不需要参与其中,却主动跟了过来。 谢祈光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底有火光跃动。 府里拢共两辆马车,杜氏和三妹一辆,二弟起不来床,没有出门,他自己一辆。 他按下激动,微笑招呼:“无央,要委屈你和我挤一辆车了。” 一辆黑色马车缓缓驶来,停在颜无央跟前。 “谢谢世子,我从车行雇了一辆车。” 第11章 品足知美人 采药是个辛苦活,既要翻山越岭,又要防范蛇虫蚊蚁,参与的贵女很少,来的大多是世家子弟。 宋轻尘行事向来低调,为免引人瞩目,特地备了幂篱,遮住容貌。 下车才发现,颜无央和她一个打扮。 饶是如此,依然有人评头论足。 “倾城今始见,倾国昔曾闻,没想到在这深山野岭,竟能遇见绝代佳人。”【注1】 “檀郎你连人家眉眼都没见着,就说人家倾国倾城?” “张兄此言差矣,美人在骨不在皮,光看那位青衣美人的莲足,就足以知道她是世间罕见的绝色。” “品足知美人,还是檀郎眼力强。” 谢祈瑶听到这些浮言浪语,鼻子差点气歪。 那位正对颜无央大肆赞赏的檀郎不是别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宋家大公子宋宜安。 若不是为了见他,她才不会来这山旮旯采什么药。 可他竟然眼里只有颜无央! 她一转身,便要坐马车回去。 好在宋宜安瞥见她的身影后,追了过来。然而不等她高兴,就听见他问:“和你一同来的青衣美人是谁?” 她气了个半死。 “那是我大哥的人!” “谢世子纳了妾室?”宋宜安满脸狐疑,“我怎么没听说?你们谢家不是有四十无子方纳妾的规矩吗?” 谢祈瑶冷着一张脸:“你管那么多做什么?难道连我大哥的人都要惦记?” 宋宜安打开纸扇,给她扇了几下凉风。 “瞧你说的什么话,我好奇一下不行吗?两个月没见,你说话声音好听了许多。” 见宋宜安终于留意到自己的嗓音,谢祈瑶心情大好。 “我向盛家姐姐讨了金嗓子药,调了一下嗓子。” “这药真不错。” 宋宜安说着,低头看她的鞋履。 “不过你这双脚,怎么好像比先前大了?” 谢祈瑶忍不住往裙摆里缩了缩脚:“大嫂不许我缠足,让我放了脚……” 宋宜安摇头:“不缠足哪行。你看那个青衣美人,一双莲足多好看,光看到她那小巧玲珑的鞋履,就让人心生爱慕。” 说完看向颜无央方向,露出满脸痴迷。 谢祈瑶死死咬唇。 回头她一定要缠足,杜氏休想阻挠她! 不远处站着个锦衣公子,将两人的对话听了去,贪婪地看了眼宋轻尘和颜无央的背影后,招来随从,耳语了几句。 随从悄然离去。 宋轻尘一下车,就带着樱桃,跟着甜甜往山谷里走。 甜甜的鼻子就跟雷达似的,不费吹灰之力就从漫山遍野的草木里找出人参、何首乌、灵芝、黄精等名贵药材。 宋轻尘一路走一路挖,很快背篓就沉甸甸的。 刚放下背篓,想要歇会,一双骨肉匀称的手伸过来,将背篓提了起来。 是颜无央。 宋轻尘赶紧将背篓抢回来。 “不劳颜姑娘大驾。” 颜无央:“你放心,我背得动。” 背得动也不行! 回头让谢祈光看见了,以为她在糟践他心上人,还不知道要怎么骂她呢。 宋轻尘往身后看了眼,没见着谢祈光,不由纳闷。 “你怎么没和世子在一起?” “避嫌。” 宋轻尘:“???” 哪个避?哪个嫌? 颜无央轻咳了一声:“男女授受不亲,我不好和谢世子走一块。” 宋轻尘:“……” 真想问问她,来采药到底图什么,喂蚊子吗? 似是看出她的疑问,颜无央解释:“只听说过京城采药习俗,不曾见过,跟过来见识一下。” “那你慢慢见识,恕不奉陪。” 话是放了,但颜无央并没有因此离开,依然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抢着挖草药,提背篓,比樱桃还殷勤。 宋轻尘一度试图通过加快步伐甩开她,但对方紧跟其后,脸不红,气不喘,体力比她强得多。 她只好作罢。 甜甜忽然兴奋地拱起土来。 宋轻尘上前,见土里露出一大团黑黢黢的菌子,颇为意外,居然是黑松露。 眼下并非黑松露产季,许是这处山谷分外幽深清凉,让它延续至今。 上次吃黑松露,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宋轻尘带着些许怀念,将那窝黑松露挖了出来。 颜无央询问:“这是什么?” “黑松露。”宋轻尘边往背篓扔边回她,“炖鸡很好吃。” 刚说完,甜甜就在前面惊起几只腾空而飞的野鸡。 颜无央快步追上去。 不到一盏茶功夫,提着两只野鸡从树丛里出来。 见宋轻尘惊诧,解释道:“这些野鸡挺笨的,在树丛里乱钻,把自个撞得晕乎乎。” 宋轻尘:“……” 要不是她也抓过野鸡,就信了。 山谷尽头是一处水潭,他们走到那里时,已近午时。 樱桃背了野炊物什,宋轻尘让她先把米饭煮上,自己捋起袖子准备杀鸡时,颜无央已经利索地扭断鸡脖子,扒皮去毛。 宋轻尘:“!!!” 这人反差是不是太大了点? 不是江南书香人家的闺秀吗?怎么瞧着跟猎户家的小娘子似的? 颜无央还当她被自己的杀鸡手法吓到了。 “烧水拔毛太麻烦了,野鸡皮也不好嚼,这样处理方便些。” 宋轻尘还能说什么呢。 “你说得对。” 松露炖鸡做好后,宋轻尘用路上拔的野菜和带来的调料,做了一道凉拌菜。 三人一猪,一大锅米饭,一大锅鸡汤,一大道凉拌菜,本以为会吃不完,没想到最后一滴汤都没剩下。 吃得最多的,不是甜甜,是颜无央。 宋轻尘瞟了眼她的纤细腰身,心里略嫉妒,这么能吃还这么苗条,老天爷到底给她关上了哪扇门? 颜无央留意到她的眼神,腼腆一笑:“松露汤太美味,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宋轻尘轻笑:“你是女子,多吃些也无妨。” 颜无央笑容一滞。 “这黑松露莫非……” “据说可以催情壮阳。”宋轻尘回道,“不过也可能是心理安慰。反正不管真假,影响不了我们。” 颜无央:“……” 宋轻尘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把颜无央给说成哑巴了,回程一言不发。 这薄脸皮,倒是像个闺秀。 她刚想宽慰几句,山道上突然冒出来几个蒙面男子,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们。 【注1】“倾城今始见,倾国昔曾闻”出自南北朝·何思澄《南苑逢美人》。 第12章 你就是这么欺负无央的? “识相的,就乖乖跟我们走。”一蒙面男道。 宋轻尘握紧腰侧香囊,露出疑惑表情:“你指哪位?” “你们仨。” “那可不行,我这人什么都喜欢独一份儿。” “这可由不得你。” 蒙面男们一拥而上,宋轻尘正要将香囊里的迷药撒出去,一道青色身影飞身而上,“啪啪啪”几声,将蒙面男们打得落花流水。 宋轻尘:“???” 这人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小惊吓? 颜无央将几个蒙面男的腿脚都折断后,方回头看宋轻尘,见她呆若木鸡,宽慰道:“别怕,没事了。” 宋轻尘抬起手指,指向她身后:“不,我觉得还有事。” 颜无央回头,谢祈光正带着随从从远处奔袭而来。 “请务必保密。” 他郑重拜托。 保密? 怎么保? 地上还躺着几个人证呢。 宋轻尘扫了眼地上的蒙面男,惊愕发现,他们已经呼吸全无。 她蹲下拉开其中一人的面巾,见他的唇角溢出一丝黑血,掰开嘴巴一看,大牙那里有个咬破的毒囊。 竟是传说中的死士。 死士可不是一般人家养得起的,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谢祈光眨眼便赶了过来,看到满地尸体,惊了片刻,上下扫了一通颜无央,紧张道:“无央,你没事吧?” “没事。” “吓死我了。” 谢祈光靠在身后岩石上,大口大口喘气。 “我找了你半天,到处都找不见,急得快疯了,好不容易在这个山谷找到采药痕迹,追了过来,才找着你。” 他顿了顿,看向那几具尸体。 “这是怎么回事?” 颜无央摇头:“不清楚,我们也是刚走到这里。” 谢祈光身侧的明洋看到被拉开面巾的那具尸体后,脸色微变。 “世子,这些人是死士,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谢祈光是在江南经历过刺杀的人,知道他这话的严重性,立刻站直身体,伸手去拉颜无央。 颜无央却提起了出手前放到地上的背篓。 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 谢祈光大怒。 “杜氏,你就是这么欺负无央的?!” 宋轻尘:看吧,她就说谢祈光会给她扣黑锅。 她摊摊手:“她抢着帮忙,我有什么办法。” “你还狡辩!” 颜无央替宋轻尘澄清:“背篓确实是我抢过来背的,少夫人并不想给我。” “无央你太善良了。”谢祈光叹气,“都被她欺负成什么样了,还要替她说话。” 他是不可能看着颜无央做苦力的。 “把背篓给我。” 颜无央迟疑了一下。 眼神明晃晃写着:你可能背不动。 谢祈光好笑不已:“你当我和你们一个力气?就这么点东西,我还能背不动?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他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骑射御三科他都是拿满分的。 见他坚持,颜无央只好遂了他的愿。 背篓入手刹那,谢祈光身子一坠,差点直不起腰来。 怎么这么重! 对上颜无央的担忧眼神,他咬紧牙关,把背篓斜挎到一侧肩上,脸上云淡风轻:“走吧,这里不宜久留。” 宋轻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带着甜甜和樱桃,脚步轻快地朝前走去。 颜无央紧跟其后。 明洋摇了摇头,伸手去拿背篓。 “世子,还是属下来吧。” 谢祈光拍开他的手:“我能行,你好好断后。” 明洋:世子,有些强咱们可以不逞的。 谢祈光不这么想,他龇牙咧嘴,咬牙切齿,使尽吃奶的力气,也要将背篓背出山。 到了山脚下,刚要把背篓放到马车上,宋轻尘一手接了过去。 “辛苦世子了,这些药是我采的,放我车上就好。” 谢祈光这才想起,自己忙活一上午,光顾着找无央,一棵药草都没采。 民间有端午“午前是阳世之人采药,午后为阴间之鬼采药”一说,如今已过正午,他来不及采药了。 空着手回去可不像话。 他纠结了一下,还是低了头:“我们夫妻一体,就不要分什么你我了,反正是给娘采的药,谁带回去都一样。我这辆车宽敞些,就放这边吧。” 宋轻尘诧异:“谁说我是给娘采的药?” 谢祈光:“???” “不给娘采给谁采?爹没生病吧。” “当然是自个留着制药,”宋轻尘轻笑,“娘那边,有你这个大孝子采的药就够了。” 真是岂有此理! 谢祈光从没见过如此不孝的妇人。 别人家儿媳都是来为婆婆采药,她居然是为了自个?! 不等他教训一通,又听她道:“我要去灵云寺礼佛,晚两天再回去,三妹就随你或无央的马车回去吧。” 说完和樱桃提着背篓回了自己那辆马车,坐车离去。 谢祈光:“!!!” 这个女人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夫君! 更气的是,颜无央丢下一句:“世子,我也想随少夫人礼一下佛,就不和你们一块回府了。” 也上车走了。 他攥了攥拳头,吩咐车夫:“去灵云寺。” 明洋递过来一条信笺:“世子,属下刚收到宫里的飞鸽传书,陛下有急事召您,恐怕您得先回京。” 皇命不可违,谢祈光看过信笺后,只能交代明洋:“回京后你安排几个府丁去灵云寺,好好保护无央。” “好的,世子。” 至于药材,谢祈光只能寄希望于自家妹妹。 可等来的却是背篓空空如也,手里只拿了一把野花的谢祈瑶。 他咬牙切齿:“你一整个上午,就采了这么点东西?” 谢祈瑶心虚低头。 她是来和檀郎相会的,又不是来采药的。 谢祈光怒不可遏:“回府后,你给我禁足一个月!” “哥,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 兄妹俩吵吵闹闹地上了车,向阳的山坡上,一个锦衣公子站在树荫下,目送谢府三辆马车先后离去。 脸色阴沉如水。 “去山里找找他们几个。” 他吩咐随从。 不多时,随从复命:“二公子,他们被断了手脚,服毒自尽了。” 锦衣公子冷笑:“还以为永昌侯府是个空壳子,没想到暗地里也养了好手,难怪谢祈光敢这么招摇地带着妻妾出来。” 想到那一妩媚一清冷的两个美人,他舔了舔唇,早晚有一天,要让她们在他身下承欢。 第13章 差点露馅 宋轻尘没想到,颜无央连灵云寺也要跟来。 简直跟狗皮膏药似的。 若非她眼神清正,没有半点暧昧之色,她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有磨镜之好。 不然干嘛放着谢祈光这个世子不粘,粘她一个世子夫人? 对此,颜无央给出的理由相当正当。 “山谷那几个死士目的不明,少夫人只带了个丫鬟在身边,我实在放心不下。反正回府也无事可做,不如给少夫人充一下护卫。” 死士一事,确实是宋轻尘此行不曾料到的。 她想不出谁会下这么大血本,也不知道对方会否再次出手。 没个护卫在身边,确实不太安全。 她稍稍权衡了一下,接受了颜无央的好意:“那就麻烦你了,我不白欠人人情,你以后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开口。” “举手之劳而已,少夫人不必客气。” 颜无央暗暗松了口气。 若非杜氏不好接近,他也不会冒险暴露自己的身手,好在一切值得,他终于找到了拉近两人关系的办法。 杜氏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个护卫。 多帮她解决几次蒙面人事件,想必能攒够人情,和她谈谈寻矿之事。 这么一想,他巴不得幕后之人赶紧出手,好让他再立一功。 锦衣公子:你礼貌吗你! 宋轻尘不知他心中所想,添了香油钱,和知客打过招呼后,带着樱桃和甜甜选了一处院子,住了进去。 颜无央说要给她当护卫,却住到了隔壁院子。 这让她稍感奇怪,但也没多想。 人各有癖,有人爱裸睡,有人爱关窗户睡,颜无央也许喜欢自己一个院子睡。 倒是樱桃有所揣测:“小姐,那颜姑娘是不是怕您拦着不给她当姨娘,伏低做小讨好您?” 宋轻尘摇头:“不至于。” 颜无央一身傲气,看着就不像能给人当姨娘的。 她还向谢祈光瞒下了会武之事,显然不打算和他交底,估计压根没看上他。 既不打算进他后院,讨好她这个正室夫人做什么? 她捉摸不透颜无央的目的,也就懒得琢磨:“甭管了,早点歇息,明日我们得走好几十里路。” 樱桃苦着一张脸去洗漱。 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徒步这爱好太折腾人了。 甜甜倒是挺爱在山野奔跑的。 它细皮嫩肉,宋轻尘怕它刮着刺,给它订制了一身轻薄的锁子甲。套着这身锁子甲,它在草丛里横冲直撞,也不会有任何损伤。 昨天采药人多眼杂,宋轻尘没拿出来,今日刷山才给它穿上。 颜无央一路看了好几眼。 欲言又止。 宋轻尘好笑:“有话就直说,不必拘束。” “甜甜穿的锁子甲,好像和寻常甲衣构造不一样,不知是哪位名匠的手笔?” “是我想的款式,找人打造的。” 颜无央心道果然如此,当初看她给凌霄做手术用了一堆奇特器械,他就猜测都是她的巧思。 不过那些器械他用不着,这锁子甲却比军中的款式实用。 “不知少夫人是否愿意出让图纸?” 宋轻尘毫不意外。 她早看出这人眼馋。 “不卖。”她笑道,“不过可以送你,就当是……你那笼菜花蛇的回礼。” 颜无央:“!!!” 他看甜甜的眼神添了几分热切。 甜甜打了个阿嚏。 “哼哼?”谁在惦记吾? 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艳阳高照,眨眼就乌云滚滚。 宋轻尘虽带了雨具,却也有点担忧:“云太黑了,怕是要下暴雨,我们得找个地方避一下。” 才说完,雨线就斜扫过来。 三人一猪仓惶往前跑,跑了将近一刻钟,才见到个旧亭子,躲进去时,衣衫湿了个透。 “樱桃,你生个火,我们烤烤衣服。” 宋轻尘受不了衣服湿哒哒黏在身上的感觉,吩咐完樱桃,就开始撩裙摆拧水。 颜无央却在她触及裙摆那一刻,如离弦之箭般飞身而出,没入丛林。 “我落了点东西,回头找找。” 樱桃嘀咕:“这么大雨,也不等停了再找,多受罪。” 宋轻尘轻笑:“可能是很重要的东西吧,不及时去捡,会被雨水冲走。” 然而直到雨过天晴,她们把衣服烤干了,也没见颜无央回来。 宋轻尘开始担忧。 “该不会出事了吧?” 想到昨天那几个蒙面死士,她一颗心直往下沉。 “樱桃,你留在这等,我和甜甜到附近找找颜——” 颜无央回来了。 她穿着一身湿衣,神色淡然地拾阶而上,对上宋轻尘的询问目光,只微微点头:“找到了。” “赶紧擦擦身子。” 宋轻尘递给她一条布巾。 “千寒易去,一湿难除,湿气入体会很麻烦。” “谢谢。”颜无央接过布巾,就着湿衣,擦拭起来。 宋轻尘不经意扫了眼她胸口,目光倏地顿住。 她眨眨眼。 疑心自己看错了。 但她记忆力向来很好,稍一回想,就浮现出先前的画面,两相对比,一目了然。 颜无央的白兔,确实变大了。 时下女子追求端庄温婉,若身材过于傲人,往往会裹起来,以显庄重。 没想到颜无央也会这么做。 莫非她方才回头找的是裹布?是奔跑时脱落的?难怪她这么着急。 出于大夫的职业习惯,宋轻尘忍不住提醒一句:“平日还是不要委屈自己的好,不然容易生结节。” 颜无央不明所以。 宋轻尘往她身前指了指。 颜无央低头一看。 “!!!” 假体里装的粟米泡了水,膨胀了! 当初他说放沙子就好,柏木非说沙子重,放粟米更好,这下好了,差点露馅! 僵了片刻后,他胡乱点头:“我以后会注意的。” 手上动作都轻了几分——粟米泡水后软绵绵的,他怕一不小心压塌了。 这场暴雨把山溪搅得浑浊无比,午间他们没有做饭,吃了点干粮就继续刷山。 整条山脉都一无所获,宋轻尘自觉运气不佳,正要打道回府,甜甜忽然在地上画了个月亮。 这是她和它约定的暗号。 圆圈代表铜矿,月亮代表银矿,三角形代表金矿。 这个月亮意味着,他们找到银矿了! 第14章 兜里又没钱了 宋轻尘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周围山头,暗暗记下这里的地理位置后。 随后满怀愉悦招呼樱桃和颜无央:“时辰不早了,我们往回走吧。” 颜无央心头掠过一丝诧异。 杜氏方才还一脸失落,眨眼就兴奋起来。 是发现了什么吗? 他本来就对她的徒步之旅存疑,怀疑她另有目的,眼下的反常加重了他的疑心。 便把这地方记下来,准备回头让人查一查。 回到灵云寺已经日落西山,宋轻尘在这又歇了一晚,方返回侯府。 管家第一时间来见她:“少夫人,这两天有人拿了欠条上门,索要欠款。” “谁签的欠条?” “二少爷。” “人呢?” “在门房那候着,每天都是一大早就来了,待到太阳下山才走。” “夫人没理会吗?” “夫人这两天称病,不见人。” 宋轻尘一听就明白了,谢夫人是不想掏银子。 管家有点着急:“他们说今天再不还钱,就去官府告二少爷,让他身败名裂。” “你把他们叫到会客厅,我一会见见。” 管家麻溜去了。 宋轻尘又吩咐樱桃:“看看世子在不在外院,把他也叫去会客厅。” 樱桃也领命而去。 谢祈光今日休沐,听说颜无央回府了,刚要去客院见她,樱桃就来传话。 他极为不快。 杜氏拐了无央去灵云寺,大清早就把她往山里带,府丁找都找不着。 她还好意思找他? 他带着满腔怒火去了会客厅,张口便要骂宋轻尘,看见俩外人,险险住了口。 没好气道:“何事找我?” 宋轻尘朝要债的抬了抬下颌:“二弟又去赌坊混了,还跟他们借了一千两银子,娘尚在病中,不宜打扰,我唯有找夫君商量一二。” “你支给他们便是。” 谢祈光不耐烦道。 “这点小事不必和我商量。” 宋轻尘递给他一个账本:“我也不想麻烦夫君,奈何府里上个月账面亏空,如今一两银子也拿不出来。” 亏空? 这怎么可能! 谢祈光如今在户部做事,看账再熟练不过,只略微扫了一眼,便知宋轻尘没有撒谎。 上个月光是母亲的诊金药费,就花了三百两。 占了一半开销。 府里一个月的收益不过四百两而已。 他翻了翻前几个月的账目,拧起眉头:“怎么先前看病只花二十两,上个月看病要花三百两?” 宋轻尘轻笑:“上个月换盛院使给娘治病,花销自然今非昔比。” 谢祈光一噎。 虽说盛院使是给自家孙女收拾烂摊子,但他向来只给圣上和后宫妃嫔看病,就是公侯之家也请不动他。 人家肯屈尊给母亲看病,已是不易,总不能真不给诊金。 他咬咬牙:“以后娘的诊金药费从我这里出。” “夫君果然是至纯至孝之人。” 宋轻尘盛赞。 “不过二弟这笔欠款,我实在掏不出来。” 十两一块的冰都舍得给一头畜生用,谢祈光就不信她掏不出一千两。 不过是没把自己当谢家人,一分一毫都要和府里计较罢了! 他早就看透她的自私,冷笑道:“我来付便是。” “那再好不过。”宋轻尘恭维,“夫君上孝下悌,实乃朝廷官员典范,难怪陛下如此看重。” 话是好话,谢祈光听着却不怎么得劲。 等回了外院,吩咐明洋把圣上赏赐的百两黄金换成白银,给那俩债主送去,他才霍然醒悟。 兜里又没钱了! 上个月薪俸,要熬到这个月下旬才能领,领了还要分一半出来给母亲看病。 想到升职后越来越频繁的应酬,他心里一阵懊恼。 不该给二弟填这窟窿的。 他自个欠的钱,凭什么要府里替他还? 得好好教训教训这小子才行! 然而不等他去找谢祈营,宋轻尘就遣人过来,说:“方才不太放心,派人跟着那俩债主离开,发现二弟找上他们,不知是否又要借钱。” 还借? 当他有金山银山给他挥霍吗! 谢祈光暴怒,立刻赶去宋轻尘提供的地点,却发现,二弟找他们并非借钱,而是分赃。 “咱们说好的,你们拿两成,我拿八成。” “没问题。二少,我们什么时候干下一票?” “得缓几天,我那大嫂精明得很,要得太频繁会让她起疑心。” “听二少的,哈哈,来,我们干一杯!” “砰!——” 谢祈光撞开门,抄起凳子就往谢祈营身上招呼。 “出息了你,伙同外人骗自家人钱,今天不把你打死,我就不是你哥!” 谢祈营被打得嗷嗷叫,另外那两人见势不妙,趁乱跑了出去。 谢祈光打得双臂酸痛才扔下凳子。 捡起散落一地的银锭后,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谢祈营。 “再有下次,我让爹把你从族谱除名。” 说完,他转身离开。 “呸——” 谢祈营吐了口血水,眼里闪过一抹愤恨。 一双软缎缝制、镶着黑曜石的鞋履踏进房间,站到他脚边。 逆光中,他看不清来人的面孔,只看到一身锦衣。 对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有个才华横溢的兄长,很痛苦吧?想看他颜面扫地,痛不欲生吗?我可以帮你。” 他定定看了一瞬,咧嘴笑了。 …… 宋轻尘自然是故意派人跟踪那两人的,谢祈营骨子里是什么人,她一清二楚。 一听说有人上门要债,她就知道肯定是谢祈营在搞事。 只有谢祈光这种宠弟狂魔,才会深信不疑。 并掏空荷包替他还债。 想必亲眼目睹好弟弟把他当冤大头的场面后,他会相当崩溃。 可惜她要去千金堂坐诊,没空吃瓜。 下午来了个送牌匾的姑娘。 先前这姑娘右脸颊上长了颗花生米大的黑痣,宋轻尘给她做了切除手术和美容缝合,还送了她一盒祛瘢药膏。 如今她的脸颊完美愈合,没有留下丁点疤痕。 给宋轻尘道谢时,她的声音都是哽咽的。 “谢谢您,宋大夫,太谢谢您了,因为这颗痣,我几年没敢出门见人,多亏您妙手仁心,让我重获新生。” 宋轻尘扶她起来:“不必客气,我只是尽了一个大夫的职责。” 姑娘千恩万谢才离开。 宋轻尘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她几乎每天都能收到牌匾,早就习以为常。 不曾想,翌日竟在侯府再次见到这位姑娘。 第15章 除了无央,我谁也不要 “这是你汤表妹。”谢夫人拉着那姑娘的手介绍道,“她这几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都好久没见了。” 原来是永昌侯府三姑奶奶谢怀珍的女儿。 宋轻尘进府一年,只见过这位三姑奶奶几面,每次见着,她都愁眉苦脸。 听说是因为自己只生了个女儿,妾室生了俩儿子,在怀安伯府备受冷落的缘故。 如今看来,和汤蓉蓉脸上那颗痣也有关系。 她微微一笑:“汤表妹好。” 她在千金堂乔装打扮过,又用的假声,汤蓉蓉并未认出她是那位让自己重获新生的宋大夫。 “表嫂好。” 汤蓉蓉一脸温婉笑容。 她的长相不算出色,但看着温顺听话,是谢夫人最喜欢的那类姑娘。 女儿能带出来见人了,谢怀珍眼角眉梢都挂着喜意,笑盈盈道:“思玥,蓉蓉喜欢荷花,你带她去爱荷苑转转,我和大嫂说会话。” “好的,您和娘慢慢聊。” 宋轻尘领着汤蓉蓉离开了。 谢怀珍和谢夫人唠了几句家常,把话题扯到了宋轻尘身上。 “听说大嫂先前想把府里丫头配给曹庄头,却被杜氏找的人搅和,还克死了曹庄头?” 谢夫人眼神陡然锐利起来:“你从谁口中听说的?” 自怀疑上珍儿母女,她极为忌讳自己院里的人和外人勾结。 谢怀珍一句话打消了她的疑虑:“我那陪嫁庄子就挨着曹家庄,上个月底查账时,庄头跟我提了一嘴。” 谢夫人心中稍安,却还是不大高兴她提这事:“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谢怀珍叹了口气。 “大嫂,我一早看出,杜氏绝不是省油的灯,只是先前她讨你喜欢,我不好说什么,如今你们婆媳不和,我怕你应付不来,想帮帮你。” 帮她? 谢怀珍有这么好心? 谢夫人可没忘记自己刚嫁过来时,谢怀珍仗着老夫人撑腰,给她下绊子的事。 她掀了掀眼皮:“你想怎么帮我?” 谢怀珍压低嗓音:“蓉蓉最是听话,若嫁给祈光当平妻,就能帮你料理侯府中馈,分了杜氏的权。” 原来是图谋侯夫人之位。 谢夫人露出一丝讽刺:“平妻只是说得好听,不也还是妾,你舍得蓉蓉给人做妾?她好歹也是伯府千金。” 谢怀珍:“什么妾不妾的,能给谢家开枝散叶,是蓉蓉的福气。” 这话倒是让谢夫人刮目相看。 她沉吟片刻,回道:“平妻不行,会坏了祖上传下的规矩,二房倒是可以。” 谢怀珍神色一怔。 爱荷苑里,汤蓉蓉坐在水榭里,看了好一会甜甜凫水。 “它游得可真好。” 她一脸羡慕。 “我小时候也想学凫水,可惜母亲不同意。” 宋轻尘随口道:“你如今也可以学。” “如、如今?”汤蓉蓉惊得舌头都不利索了,“我都这么大了,怎么好意思泡水里。” 宋轻尘轻笑:“那你只能继续羡慕了。” 汤蓉蓉默了一瞬。 “其实我挺想学医的,先前我脸上长了颗痣,是千金堂的宋大夫帮我切掉的,伤好后一点都看不出来,太神奇了。 我也想像她一样,化腐朽为神奇。 可我娘肯定不会同意,她只想我嫁给豪门贵族,当个诰命夫人。” 宋轻尘微微一笑,示意她抬头看天。 天上有一小朵快速生长的白云,长到甜甜那么大后,又一点点消散,归于虚无。 “我们不过是比这朵云久一点的存在。” 宋轻尘缓缓道。 “这辈子,不管遂了多少人的愿,讨了多少人欢心,最后都会尘归尘,土归土。” 汤蓉蓉心头一震。 是啊,人死了都是一场空,她要一辈子活在别人的期待里吗? 她来这世上走一遭,难道只是为了成全别人? 她为什么不能,为自己而活? 清风徐来,心头堆积多时的阴云也在这一刹那,随风而散。 “表嫂,太谢谢你了。” 她热泪盈眶。 “我决定了,不管有多难,我一定要跟宋大夫学医。” 宋轻尘:“???” 等等,她没说过要收徒啊。 但看着汤蓉蓉满怀希望的眼神,她没有说什么。 不扫兴,是她做人的基本准则。 谢夫人留谢怀珍和汤蓉蓉在府里吃晚饭,用过膳后,和蔼可亲道:“蓉蓉,你这么久没来看舅妈,在这住几天再回府怎么样?” 汤蓉蓉看向自家母亲:“娘,您也留下来吗?” 谢怀珍摇头:“府里一堆事等着我处置,腾不出时间。你在这好好玩儿便是。” 汤蓉蓉:“那我陪娘回府忙活。” 见谢怀珍给她使眼色,她补了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您说。” 谢怀珍没辙,只好和谢夫人告辞。 “大嫂,我们过两天再来。” 反正不差这一时半会,总会找到机会让两个孩子相处的。 谢夫人和她一个想法,不过谢祈光向来主意正,谢怀珍母女离开后,她还是问了一下他的意见。 “今儿见了你汤表妹,觉得她怎么样?” 谢祈光一脸莫名其妙:“什么怎么样?不还是老样子吗,只是脸长开了点。” “我是说,给你当二房怎么样?你不是想兼祧两房吗?” 谢祈光脸色龟裂开来。 “娘,我是为了娶无央才想兼祧两房!” 谢夫人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仪无央,可人家有未婚夫婿,你也勉强不来,不如趁早死心,换个人疼爱,你汤表妹——” “娘您别说了!” 谢祈光脸色铁青。 “我绝不会娶汤表妹!” “除了无央,我谁也不要!就算她有未婚夫婿,也只会是我的人!” 撂完话,他拂袖而去。 谢夫人被他气得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好好一个人,怎么就魔障了?”她捂着胸口,咳个不停,“难不成他还想夺人姻缘?他可是朝廷命官,也不怕别人参他!” 吴妈给她顺背。 “可能是世子一路顺风顺水,没遇到过什么障碍,求不得的也就一个颜姑娘,才会放不下。” 谢夫人缓了过来:“你说得在理,这男人啊,得不到的,都是心头肉;得到了,就是鞋底泥。” 吴妈点头:“不收了颜姑娘,世子恐怕不会罢休。” 谢夫人闻言,一条计策浮上心头。 第16章 别走 许是那天出于避嫌,在山中淋了太久雨的缘故,回府后颜无央有点咽痛。 痛了两天,终于发起热来。 他没把这点头疼脑热放在心上,吃了一剂自备的退烧药了事。 沁芳居的丫鬟却把这事报给了谢祈光。 谢祈光听说心上人生病,紧张不已,趁着盛院使来给母亲复诊,舔着脸请他给无央看病。 “我们侯府刚好有位客人病了,盛大人若是不着急回宫,劳烦您给看一眼。” 盛院使相当慷慨。 “小事一桩,带路吧。” 谢祈光把他领到沁芳居去,孰料颜无央听了丫鬟禀报,面都没露,只回了句: “谢谢世子好意,只是一点风邪,不敢劳盛大人大驾。” 倒让谢祈光下不来台。 好在盛院使不计较,豁达道:“她不愿看诊便算了,不必强求。医患也是要看缘分的。” 谢祈光拱了拱手:“多谢盛大人海涵。” 他亲自把盛院使送到府门口,临上车前,对方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这两天有人传你纳了个江南佳人为妾,盛某亲见方知,你和那位佳人的关系,并不比陌生人亲近多少,果然传言不可信。” 这话犹如一记重锤,敲在谢祈光心房上。 让他一整个下午神思恍惚,夜里躺到床上,也辗转反侧。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和无央相处的场景,确实如盛院使所说,并不比陌生人亲近多少。 自被无央救上船以来,都是他在献殷勤,而无央恪守礼节,不曾有半点逾越之举。 就连端午采药遇见死士尸体,他情急之下,想拉她的手,都被躲开了。 她生病,他给她请来宁国最好的大夫,她连见都不见。 显然,她在刻意回避他。 为什么? 她在给那个未婚夫婿守贞吗? 一想到在江南某处,有个男人可以名正言顺地娶她回家,拥她入怀,肆意品尝他惦记已久的樱唇,他就恨不得提刀杀人。 无央是他的! 旁人休想碰她一根手指头! 明日他就向她打听清楚,那个未婚夫婿是哪户人家,到时候—— “世子!颜姑娘发了高热,烧得不省人事了!” 一道惊慌无措的嗓音打断了他的臆想。 “您赶紧过去看看她!” 他吃了一惊,立刻起床,连外衣都顾不上穿,踩着一双木屐冲去客院。 沁芳居的门虚掩着,他一推便开。 满室昏暗,唯有床脚点着一盏小夜灯,朦朦胧胧地照着一角床帐。 屋里弥漫着浓烈的熏香气味,似是蚊香,却又比蚊香上火一些,他才走进来,就有点躁意。 “无央,你怎么样了?” 他冲到帐前询问。 回应他的,是一声吟哦。 “好冷~~” 果然烧糊涂了,谢祈光又心疼又气恼。 “下午要是乖乖让盛院使看了病,哪里用得着受这番苦,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大夫。” 刚想转身,帐里传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叫唤:“别走,抱抱我——” 他眸色一深。 一个阴暗念头挣脱束缚,自心底缓缓浮上来。 若无央成了他的人,往后一颗心,应该会系在他身上吧? 贪念一起,如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他不自觉伸出双手,掀开帐门,当大片的白和凌乱的黑映入眼帘时,他彻底失去理智。 …… 谢夫人天没亮就醒了,一起床就唤了吴妈过来。 吴妈知道她心里惦记着什么事,满怀笑容告诉她:“成了。” 谢夫人心头悬着的大石落下。 “给我梳洗更衣,我们过去瞧瞧。” “好嘞。” 谢夫人是打着关心颜无央的幌子去的。 一进沁芳居,她就问正在打扫院子的栀子:“无央怎么样了?退烧了吗?” 栀子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回夫人,奴婢不晓得。” 谢夫人板起了脸:“你没进去看过?昨晚都是谁在照顾无央?” 栀子结结巴巴:“是流、流烟。” 谢夫人感觉她情绪有点不对,不过她没空关心一个丫鬟在想什么,只想早点看到自己设计的场景。 “无央,我来看你了。” 她敲响房门。 “听说你昨晚烧得不省人事,如今好点了没?” 谢祈光操劳了一宿,阖眼睡了没多久就被敲门声吵醒,头痛得像要裂开似的。 昨晚的记忆回笼,他心里又是惭愧又是甜蜜。 瞥了眼在自己臂弯里瑟缩了下身子,明显已经醒来的人儿,他清了清嗓子,柔声安慰: “无央,别怕,我不会让你委屈的,你退了江南的婚事,我娶你进门做二房,可好?” 埋头在他臂弯里的人儿又瑟缩了一下。 谢祈光微微收紧手臂。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实在太美了——” 话没说完,就被开门声打断。 谢夫人进来了。 “娘您怎么能……” 谢祈光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扯过被单,盖住自己和怀里人。 谢夫人的声音显得比他还震惊:“祈光你怎么在这里?这不是无央的房间吗!” “我……”谢祈光羞窘不已,“娘您先出去,我一会和您解释。” 谢夫人扶额:“哎,你们真是……” 她摇着头叹着气往外走。 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这么大一个把柄落她手里,以后颜无央还不是任她搓圆捏扁。 然而走到门口,她却如遭雷劈。 一身素衣的颜无央正步履从容地走进小院,看见她和吴妈,脸上露出几分诧异。 “夫人怎么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同时开口。 颜无央笑着解释:“我昨天发热,夜里越睡越难受,担心再烧下去,恐怕会出事,就强自起来,出门去找大夫了,在大夫那针灸了半个晚上,才退了烧。” 事实当然和他说的有出入。 他昨晚确实烧得不轻,却是察觉蚊香被人加了料,才悄然离开的。 谢夫人差点吐血。 “你病得那般重,叫下人去请大夫不就好了?怎么能三更半夜自己一个人跑出去!” 颜无央的凤眸流露出些许彷徨。 “许是这些日子习惯了自己照料自己吧。” 居然就这么功亏一篑! 谢夫人身子晃了晃,抓着吴妈的手站定后,心头掠过一丝疑惑:既然颜无央外出,那和祈光成就好事的是谁? 第17章 奴婢的命,也是命 宋轻尘洗漱时,听到客院传来喧哗声,便带着樱桃和热衷吃瓜的甜甜来瞧热闹。 进了沁芳居,只见流烟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跪趴在庭院石阶前。 谢祈光负手站在阶上,脸色难看得像是被人刨了祖坟。 谢夫人指着流烟破口大骂:“贱蹄子!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爬主子床!这么下贱,我这就让人牙子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流烟一个劲磕头。 “夫人饶命! 奴婢真不知道昨晚是怎么回事! 奴婢发现颜姑娘高热之后,就让栀子去请世子,然后打了凉水想给颜姑娘擦擦身子,却发现她不见了。 奴婢一着急,就晕了过去。 早上醒来才发现自己睡在世子怀里,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还敢狡辩!” 谢夫人气得七窍生烟,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她再清楚不过。 昨天得知颜无央发热后,她让吴妈找打扫客院的粗使婆子换了沁芳居的蚊香。 并特意交代流烟,要是颜姑娘夜里高热,一定要去找世子。 那蚊香加了催情之物,势必会让颜无央体温升高,祈光过来后,也会受到影响。 两人定能顺理成章地睡到一起。 谁知颜无央半夜外出,让流烟这贱蹄子钻了空子,坏了她的谋算。 她越想越恨。 “吴妈,拿棍子来!打她五十大板,我看她还敢不敢嘴硬!” “夫人饶命,奴婢真的是冤枉的!” 流烟把头都磕破了。 见谢夫人无动于衷,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谢祈光:“世子,求求您,救救奴婢。” 殊不知,谢祈光心中更恨。 他睡错了人,还被无央撞了个正着,掐死这贱婢的心都有了。 指望他为她求情? 做梦! 他看都不看她一眼。 流烟眼里掠过一丝绝望。 她不过抓住了颜无央不要的机会,凭什么要如此作贱她! 明明她才是真心爱慕世子的人。 吴妈提了根长棍过来,正要动手,宋轻尘叫了一声:“等等。”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宋轻尘故作迷惑:“我听得有点不明白,这是沁芳居,不是外院对吧,流烟她爬的是屋里那张床的话,应该是颜姑娘的床啊,怎么醒来会在世子怀里?” 谢夫人:“……” 谢祈光:“……” 吴妈:“……” 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你为什么要问出来? “奴婢的命,也是命,对吧?” 宋轻尘坦然对上他们的目光。 “世子若不交代清楚自己是怎么睡到颜姑娘床上的,恐怕不好追究流烟的过错。” 谢祈光面色白了白,不自觉看向颜无央。 发现她面色如常,仿佛没听到宋轻尘的话似的,心中不由一慌。 她定是恼了他,才会故意装作无动于衷。 于是张口便为自己开脱:“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昨夜我着急慌忙地赶过来,想看看无央怎么样了,没想到一进屋就闻到……” 说到这里,他陡然想起那蚊香的异样! 顿时激动不已。 “我闻到一股浓烈的蚊香气味,和平日用的蚊香不太一样,然后我就头晕脑胀,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熏香肯定有问题!” 谢夫人右眼皮重重一跳。 若是被查出来这事是她的手笔,她这张老脸往哪搁。 不等谢祈光追究,她就给吴妈使了个眼色:“赶紧把昨天进过沁芳居的人都召集过来,看看是谁动的手脚!” 吴妈默契点头:“老奴这就去。” 宋轻尘伸手一拦。 “这种跑腿的事,交给樱桃就好,吴妈你还是好好拿着棍子吧,一会还得卖力气呢。” 吴妈欲争辩,樱桃已小跑离开。 谢夫人暗道不好,慌忙道:“无央熬了一宿,想必疲乏得很,不如先去休息,我们另择时间再审。” 颜无央摇头:“我已无大碍,夫人不必顾虑。若非阴差阳错逃过一劫,受害者就是我。我想看看,到底是谁心肠如此歹毒。” 谢夫人心肝一颤。 樱桃眨眼就把一个粗使婆子领了过来。 “进出沁芳居的下人,除了流烟栀子,就只有李婆子。” 照理来说,应该三个人都审一遍。 然而宋轻尘直接把屋里的香炉扔到李婆子跟前,质问她:“你为何要偷换蚊香,谋害颜姑娘?” 李婆子下意识看向吴妈。 吴妈张口欲威胁她两句,却被宋轻尘抢了先。 “你看吴妈做什么,难不成还想求情?谋害主子是大罪,你不交代清楚,我这就送你去衙门,让差爷好好审一审!” 李婆子彻底吓破胆子。 “少夫人饶命!老奴什么都不知道啊!那蚊香是吴妈让老奴换的,老奴只是照做而已。” 吴妈怒骂:“你个老虔婆,竟敢胡乱攀扯,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挥棍砸向李婆子。 “住手!” 宋轻尘喝住她。 “你有没有碰过蚊香,让甜甜一闻便知,它嗅觉灵敏,就是三天前残留的香气也能闻出来。” 吴妈脸色大变:“这怎么可能?” “哼哼!”就是她! 甜甜冲她叫了起来。 宋轻尘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你还是老实交代吧,闹到衙门就不好看了。” 谢祈光陡然明白了什么,惊愕地看向自己母亲。 谢夫人扶额,这回是真的头痛。 吴妈自然不可能把主子供出来,一脸苦涩地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是老奴让李婆子换的。老奴见世子爷对颜姑娘痴心一片,颜姑娘却不理不睬,很是心疼他,就想帮帮他。” 宋轻尘冷笑:“因为心疼少主,就设法让他玷辱自己的救命恩人?你还真是举世罕见的忠仆。” 吴妈扔下棍子,扑通一声给颜无央跪下。 “颜姑娘,老奴知罪,您要打要骂,老奴绝无怨言。” 颜无央叹了口气:“你是侯府的人,我一个客人,罚不到你头上,还是交由夫人处理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谢夫人不好徇私。 “吴妈以下犯上,杖五十,撵到庄子去。” “李婆子助纣为虐,杖三十,赶出侯府。” 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心累得很,吩咐下人将吴妈和李婆子带走杖责就想离开。 宋轻尘笑道:“娘,您先别走,流烟还没处置呢。” 流烟是个聪明人,闻言喊起冤来:“夫人,奴婢是因为毒烟才晕过去的,是无辜的啊。” 第18章 抬为姨娘吧 谢夫人不想接这个烫手芋头,丢给自己儿子。 “祈光,她如今是你的人,你来处置。” 谢祈光脸色一黑。 “府里有规矩,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这次的事纯属意外,我会给你找个好人家,备一份嫁妆,风光送你出嫁。” 流烟泫然欲泣:“奴婢只想留在世子身边,就算没有名分也没关系。” “你死了这条心!” 谢祈光冷漠道。 他绝不会留着这么个污点,膈应自己和无央。 流烟脸上划过一抹决绝,她从地上爬起来,喊了句“奴婢生是世子的人,死是世子的鬼!”朝廊柱一头撞去。 宋轻尘眼角一抽:“拦住她!” 一道素色身影快步上前,拽住流烟衣袖,将她险险拉住。 是无央。 谢祈光表情僵住。 宋轻尘叹了口气:“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流烟不想外嫁,那就抬为姨娘吧,不然传出去,说世子淫婢还将人逼死,也不好听。” 淫——婢? 谢祈光自从高中状元,走到哪都被人称一声“光风霁月谢郎君”,何曾想过有朝一日竟被人用“淫婢”这种字眼形容他。 而说出这两个字的,居然是他的妻子! 他差点气疯。 谢夫人脸色也难看无比。 她引以为傲的大儿子,因为睡了一个贱婢,就成了淫秽之人? “杜氏你……” 不会遣词造句就闭嘴好吗! 宋轻尘一脸无辜:“都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 谢祈光怕再待下去,自己会窒息而死。 “抬就抬吧,你来安排,我赶着去官衙报到。” 说完疾步离开沁芳居。 谢夫人借口头痛,也走了。 流烟感激地给宋轻尘磕了个头:“谢少夫人主持公道,奴婢一定会好好伺候少夫人!” “你好好伺候世子就好了,不用伺候我。” 宋轻尘淡淡道。 “等会你收拾一下,搬到春梨院去。” “谢谢少夫人!” “栀子,你扶她回房上点药。” “好的,少夫人。” 庭院转眼剩下宋轻尘主仆、甜甜和颜无央。 颜无央一脸愧色:“少夫人,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他没想到自己避开了,流烟会趁虚而入,以致宋轻尘要和他人分享丈夫。 宋轻尘轻笑:“这事归根到底,是我管家不严,害你受惊,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你怎么跟我道歉?” 颜无央摇头。 “流烟算是我的人,没管好她,是我对不起少夫人。” 宋轻尘哑然失笑:“那你打算怎么赔偿我?给我找个俏郎君?” 颜无央:“……” “好了,不过是些许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你不介意吗?” “我介意有用吗?”宋轻尘反问,“他的心不在我身上,没有流烟也会有别人,我不会为自己无法改变的事情烦恼。” 她说得云淡风轻,颜无央却有点憋气。 这么好一个女子,怎么偏偏嫁给了谢祈光这种败类。 宋轻尘:都要和离了,我管他纳几房小妾。 见颜无央气色不佳,她问了句:“你看起来不是很好,需要我给你把把脉吗?” 颜无央哪里敢让她把脉。 昨天他之所以不见盛院使,就是怕被他诊出真实性别。 “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看过大夫了。” 宋轻尘没有强求:“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她还约了梅娘吃早茶呢。 颜无央目送她离开,回头看着满地凌乱,拧起眉头。 得换个院子住才行。 沁芳居太脏了。 宋轻尘和梅娘约在了百味楼。 前几天找到的银矿,她已查明那几个山头的所有者,打算把整片山都买下来。 然后找人勘探矿石储量。 若是富矿,她可以马上找长宁伯府谈;若是贫矿,还得再找一找。 但眼下她还是永昌侯世子夫人,这片山不宜落在她名下,她需要找个人代持。 樱桃和南枝几个是奴籍,不能买卖山地。 她只能找其他人。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梅娘。 梅娘听了她的打算,笑得风情万种。 “你这片山可不便宜,就不怕我转手卖给别人,携款潜逃?” 宋轻尘抿了口茶,轻笑道:“如果连敢只身闯匪寨,为丈夫报仇雪恨的人都信不过,我也找不到其他能信的人了。” 她和梅娘是在郊外认识的。 那会她刚利用甜甜的超常嗅觉找到一座矿山,正要打道回府,山崖上坠下一男一女。 男人当场摔死。 女人虽被树枝挡了几下,没有摔死,却也断了几根肋骨,奄奄一息。 她救了这个女人,将她带回城里。 女人苏醒后,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她。 原来她无意中撞见当年杀害自己丈夫的那伙土匪,跟踪发现他们的据点后,搭上一个小头目混了进去。 成功在整窝土匪的伙食里下了毒药。 唯一的意外,是有个人因为睡过头没有吃饭。 对方将她逼到了山崖边,她拉着对方一起跳崖,侥幸捡回一条命。 这个女人,便是梅娘。 宋轻尘清楚她的血性和胆魄,才会找她对付曹庄头。 虽然她们来往并不多,但她确信,梅娘是值得她交付后背的人。 梅娘听了她的回答,莞尔一笑。 “你既如此信我,我也不好辜负你。等会吃过饭,我就陪你去办手续。” “谢谢!” 宋轻尘敬了她一杯。 手续办完后,宋轻尘去千金堂看了半天诊方回府。 在垂花门处又撞见谢祈瑶和盛江月。 盛江月依然一脸傲色,丝毫看不出曾经差点治死人的窘迫,和谢祈瑶有说有笑。 宋轻尘哂笑:“原来盛小姐上次说的和患者命运与共,是甩锅给别人,真是领教了。” 盛江月笑意顿消。 “盛姐姐光明磊落,一心救人,没给自己留后路,才会败在你这种诡计多端,心狠手辣的人手里。” 谢祈瑶替她说话。 “你也就是嘴皮子厉害罢了。” 宋轻尘微笑:“我真替你吃下去的大米惋惜,它们一定很后悔,怎么就进了个缺心眼的傻子胃里。” “你!”谢祈瑶大怒,“你才是傻子,连一个丫鬟都管不住,让人家先爬了床。” 宋轻尘:“还是比你好一点的,你可是失败了十三次。” 什么十三次? 谢祈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宋宜安那十三房姨娘。 顿时冷笑:“哼,你等着瞧,等盛姐姐给我缩了脚,檀郎定会为我散尽后院。” 第19章 好言难劝该死鬼 “缩脚?”宋轻尘挑眉,“我还是第一次听。” 谢祈瑶嘚瑟:“这可是盛姐姐为我而创的美足术,将部分脚骨取出,再缠足,就能让我拥有三寸金莲。” 宋轻尘:“……” 见过缠足适履的。 没见过削骨当残废的。 真不知该夸她勇气可嘉还是愚不可及。 出于一个大夫的良知,她真诚告诫:“如果你不想下半辈子都走不了路,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谢祈瑶嗤笑:“你以为盛姐姐的医术和你一个段位?你那三脚猫医术,只配给那头蠢猪看病,盛姐姐可是要青史留名的。” 宋轻尘淡笑:“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好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 对于非要自找残废的人,她只能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谢祈瑶翻了个白眼,挽着盛江月的手臂朝内院走:“你就等着看盛姐姐惊艳杏林吧。” 到了芳菲苑,她催着盛江月做手术。 盛江月露出一丝迟疑:“缩脚后走路确实不太方便,也不能久站,你确定要做吗?” 谢祈瑶一脸坚定。 “当然!我只在意脚能不能变小,府里有丫鬟服侍,出门有软轿马车,走不了路也不打紧。” 盛江月从袖子里拿出一份文书。 “既然你执意要做,那就签一下知情同意书吧。” 这同意书是千金堂那位宋大夫最先使用的。 她本来嗤之以鼻,觉得对方是医术不精又怕担责,才弄了这一纸文书,方便事后推卸责任。 直到谢夫人上次出事,她才意识到,自己也需要这么一份文书。 便依葫芦画瓢,也拟了同意书,在诊治前和患者签署。 谢祈瑶惊异:“还要签文书?” 盛江月点头:“不光你要签,伯母也要签。” “怎么这么麻烦?”谢祈瑶蹙眉,“不签不行吗?” “不行,”盛江月摇头,“削骨不可逆,不白纸黑字写清楚,术后你后悔了,要找我算账,我岂不是要蒙受冤屈?” 谢祈瑶再三保证她绝不会后悔,奈何盛江月坚持,她只好拿着同意书去找母亲。 谢夫人到底活了几十年,有些事情看得比女儿透彻。 “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她语重心长道,“你缩了脚,得到的宠爱是一时的,不良于行的痛楚却是伴随你一辈子的。” 谢祈瑶哪里听得进去,她苦苦哀求:“娘,若不缩脚,我眼下就活不下去,哪来的一辈子。” 她要死要活,谢夫人拗不过她,只好签了。 谢祈瑶欢天喜地地接受了美足术。 宋轻尘不知道手术详情,但夜里在廊下纳凉时,听到了谢祈瑶杀猪一般的尖叫声。 甜甜惊得跑回房间,躲到床底下。 宋轻尘哄了好久它才肯出来。 “放心吧,府里没人杀猪,那是人在叫。” “哼哼?”真嘟假嘟? “比珍珠还真。虽然就智商来说,她不一定比得过你的同类。” 甜甜是从农庄逃出来的,人家要抓它烤乳猪,它慌不择路逃到山上,被兽夹夹断了一条腿。 若非遇上她,估计早就成了野兽腹中餐。 所以别看它谁都不怕,一听到杀猪叫声,就秒变小怂货。 甜甜安下心来,重新趴回廊下。 宋轻尘见月色皎洁,索性支了个帐子到竹榻上,晒着月光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甜甜叼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扒拉在榻沿。 她有瞬间恍惚。 “怎么好像闻到了黑松露的味道?” 樱桃甜笑:“您没闻错,是黑松露,颜姑娘早上让人送来的,有一大篮子呢。” 宋轻尘:“……” 说了不用在意,颜无央还是给她送赔礼来了啊。 真是难为她了,不知道跑了几个山旮旯才挖到这么多黑松露。 她交代樱桃:“留几个小的给甜甜,剩下的拿到小厨房,中午炖鸡吃,做好了分两份,一份送到沁……” 她顿了下,问道:“颜姑娘现在住哪个院子?” “梧桐苑。” “那就送到梧桐苑去。” 樱桃应了下来。 因着今日是宋轻尘给自己定的休沐日,她没有外出,整个上午都歪在榻上看话本子。 话本子也是颜无央送的,《风月俏郎君》、《春夜俏郎君》、《白狐俏郎君》……一溜的俏郎君。 宋轻尘怀疑她并未看过书中内容。 不然绝不会送过来。 ——每本都是闺中寂寞少妇和风流俏郎君幽会的故事。 不过倒是挺合她胃口的。 写得够香艳。 她看得过于入迷,以至于午饭都是边吃边看。 吃到一半,冬荣慌里慌张地跑过来,向她求救:“少夫人,烟姨娘中毒了!” 冬荣是她从府里拨给流烟的丫鬟。 她立刻放下碗筷,带上急救箱,去了春梨院。 流烟毫无形象地跨坐在地上,一手扶着椅子,一手捂着肚子,朝身前的木盆呕吐。 看到宋轻尘,她如获救星。 “少夫人救奴婢!奴婢肚子好痛!” 宋轻尘扫了眼一旁餐桌剩下的饭菜,见有半盘炒杂菌,里面夹着几朵毒菌。 便问冬荣:“烟姨娘是不是用了饭菜才腹痛的?” 冬荣猛点头:“是的!” 宋轻尘脸色微变:“樱桃,去通知各院,切勿食用大厨房送来的炒杂菌。” 樱桃飞奔而去。 宋轻尘随后吩咐冬荣取一盆温水过来,然后拿起桌上筷子,放到流烟舌根,刺激她催吐。 等她吐完一轮,灌了温水进去,再次催吐。 如此反复几次,直到吐出来的都是清水,这才给她喂了些急救箱里备着的、研磨成药粉的解毒药片。 流烟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些许元气:“谢谢少夫人。” 话音刚落,樱桃带了个坏消息回来:“还有六个人中了毒!” 宋轻尘把流烟交给冬荣,赶去救府里其他人。 好在其他人刚吃不久,症状比流烟轻许多,她没费多少功夫就抢救回来。 最后一个救回来的,是栀子。 颜无央有她吩咐小厨房送去的松露炖鸡,没吃大厨房送来的杂菌,全给了栀子。 她累出一身汗,刚要歇息,谢祈光怒气冲冲地闯进梧桐苑,抬手朝她狠狠扇过来。 第20章 蝎子草 没能扇到宋轻尘脸上。 一只骨肉匀称的纤纤玉手扼住了他的手腕。 若换个情景,被心上人如此触碰,谢祈光会心花怒放,浮想联翩。 但此刻,他满腔都是怒火。 “无央,你别拦着我,今日不教训教训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我枉为世子!” 颜无央不曾松手。 “世子要教训人,总得给个理由。” “这就是理由!” 谢祈光指着苍白虚弱的栀子。 “一顿饭,差点毒死六个人,永昌侯府建府这么多年,从未出过这样的祸事!” “若非母亲怕菌子和药性冲突没有食用,二弟外出未归,三妹没有胃口,你刚好吃了别的菜,我被同僚请去吃饭,我们阖府,都要死在这道菜上!” “她掌家出了这么大纰漏,你让我怎么饶恕?这事说不定还是她蓄意为之!” “你说得没错!”谢夫人在丫鬟搀扶下,颤巍巍走进来,“决不能放过她。” 吴妈被撵去庄子后,她心里本来就乱糟糟的,得知自己差点吃了毒菌,魂都吓掉一半。 腿也软得走不动路。 站定后,她狠狠剜了宋轻尘一眼。 “杜氏,我们谢家自认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什么要置我们阖府于死地?” 宋轻尘叹了口气。 “我掌家以来,府里一直太平无事,世子归来后,才问题频出,娘,我真心建议您去寺里问问,世子是不是克府里人。” 谢夫人大怒:“祈光没去江南之前,府里也太平无事!” 宋轻尘:“大概是他从江南带了霉运回来吧。” 谢祈光气笑:“你以为这么插科打诨,就能蒙混过去?”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你们表情过于严肃,想活跃一下气氛。” 宋轻尘耸了耸肩。 “是不是我的过错,找大厨房的人过来对质便知。你一上来就谴责我,该不会是自编自演,想栽赃陷害我吧?” 谢祈光向来经不起激,闻言便把饭前去过大厨房的人都召了过来。 连他自己的小厮三禾也不例外。 三禾因担心他出去应酬要喝酒,上午去厨房拿过点心给他垫肚子。 正待一一审问,宋轻尘笑道:“不用这么麻烦,我有个能让他们快速招供的法子。” “快速招供?”谢祈光冷笑,“你已经安排好替死鬼了?” 宋轻尘懒得理他:“樱桃,把我院里西北角种着的两盆草端过来。” 樱桃领命而去。 不一会,端来两盆茎叶长满刺毛的绿植。 “你们都过来用手背碰一下。”宋轻尘对所有嫌疑人道,“不敢碰的肯定心中有鬼。” 她这么说,自然没人敢不上前。 没想到,这草会咬人,不过轻轻碰了一下,手背上就一阵辛辣刺痛,比被毒蜂蛰了还疼。 皮肤红肿一片,且向周围蔓延开去,上面还冒出密密麻麻的小水泡。 不到一盏茶功夫,小水泡合成大水泡,原本的痒痛成了剧痛,不耐痛的,已经哭了起来。 “这种草你们可能没见过。” 宋轻尘不紧不慢道。 “它叫蝎子草,被它蜇伤后,只要半个时辰,就会痛死。” “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我有解药,只要及时解毒,是能救回来的。” “想活命的话,赶紧招了吧。” 众人脸色大变,争相辩解。 “少夫人,奴婢只是负责炒菜,真的不知道菌子有毒没毒啊!” “小的只是负责清洗菌子,菌子是采买挑的!” “老奴敢对天发誓,每一个菌子都是亲手挑出来的,买回来时绝对没有半个毒菌!” …… 三禾死死咬着下唇。 少夫人定是在诓他们,不过是一株平平无奇的刺草,怎么可能致命。 只要熬过这阵疼痛,肯定就会没事。 颜无央忽然从旁佐证:“我可以证明,少夫人所言非虚,我亲眼见过有人被蝎子草蜇伤,两刻钟就失明。” 三禾突然感觉眼睛有点疼。 他心中大乱。 这次事情虽大,到底没出人命,他认了罪,顶多被赶出府,手头的银子够他安度余生。 要是硬撑,变成瞎子或者丢了性命…… 他膝盖一弯,跪了下来。 “少夫人饶命,那些毒菌是小人趁厨娘不备,撒到锅里的。” 谢祈光脸色巨震。 他刚刚还想骂宋轻尘儿戏,用这种骗人的把戏逼人招供,根本就是妄想。 万没想到,竟然奏效了。 认罪的竟然还是他的身边人! “三禾你在胡说什么!”他难以置信,“这事怎么会是你做的?” 三禾垂首:“有人给了小的五百两银子,让小的这么做。” 谢祈光:“!!!” 满场震惊之时,宋轻尘吩咐樱桃把长在花盆底部的矮小绿植掐下来,捻出汁液,抹到三禾之外的人的患处。 抹上去后,红肿迅速消退,水泡不断缩小。 一刻钟过去,竟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堪称神奇。 颜无央眼里掠过一丝异色。 他见过那么多次荨麻,竟不知道它的伴生草可以解它引起的荨麻疹。 万物相生相克,古人诚不欺他。 三禾见唯独落下自己,顿时急了:“少夫人,我都交代了,您不能不给我解毒!” 宋轻尘面无表情:“毒菌的事你是交代了,毒蛇的事呢?新婚夜给我下毒的事呢?” 三禾大骇。 后面两件事他做得隐秘,少夫人是如何知道的?! 宋轻尘也是出了毒菌这事才把几件事串联到一起。 原身新婚夜中毒,她本以为是她自己服毒;沁芳居出现毒蛇,她让人查了一番,没查出头绪,权且当做意外。 但前一天才把流烟抬为姨娘,后一天厨房就有人投毒。 这就说明,前两件事绝非自绝或意外! 谢祈光惊愕地看着三禾:“那条毒蛇也是你放的?新婚夜下毒又是怎么回事?” 三禾心知,一个投毒罪和三个投毒罪,分量是不一样的。 他咬死不认。 “我只放了点毒菌,其他事情不是我做的!” 宋轻尘搬起一盆荨麻,往他脸上一扫:“是吗?那你再好好想想。” “你怎么能——啊啊啊啊!” 三禾痛得满地打滚。 头脸迅速肿成猪头模样。 如此剧痛,他自然熬不过,很快就服了软。 “毒蛇是小的放的,新娘子要吃的生饺子也是小的换的。” 谢祈光惊怒交加:“是谁给你下的指令?” 第21章 俏郎君的书 “不、不知道。”三禾痛得说话都艰难,“小的每次见那人,那人都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 据他交代,对方第一次找上他,是在谢祈光高中状元后的一天夜晚。 他外出跑腿,回到侯府附近时,一辆马车路过,侧窗抛出来一个纸团,砸在他身上。 他有点恼怒,捡起纸团就要砸回去,却发现分量不轻。 拆开一看,里面包着一锭银子。 纸上写着一句话:“以后若是缺钱,可以卖点谢世子的消息给我。” 他昧下那锭银子,没敢把这事告诉谢祈光。 没过多久,他父亲生病,需要大笔银子,这辆车再次出现。 他胡乱扯了些事情,对方竟也给了他十两银子。 尝到甜头后,对方再找他,他就拣些不要紧的事说了,直到谢祈光大婚前夕,对方找上他,让他换了新娘子要吃的生饺子。 他隐隐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想要拒绝。 对方说不过是让新娘子拉个肚子出点丑,又说他不做就找别人。 他不想自断财路,就铤而走险,用对方给的生饺子换掉了府里准备的。 事后也如对方所言,新娘子并无大碍。 后来无央进府,对方要他投放毒蛇,他二话不说就照做了。 这次给大厨房混毒菌,他倒是有点害怕,只是对方再三保证这个菌子毒性轻微,不会害人性命。 况且他还落了两次把柄在对方手上,没有回头路可走,就咬咬牙办了。 “少夫人,小的只是一时财迷心窍,不是故意伤害你们的。” 三禾涕泪俱下,忍着痛磕头。 “您就饶小的一命吧。” 谢夫人差点没被他气死。 “不是故意的都差点要了府里几十条人命,若是故意的,那还得了?” “来人,给我打死这个贱奴!” “老夫人饶命啊!” 三禾滚过去试图抱住她的腿脚。 “小的可以帮忙找出那个人,等下次——” 宋轻尘却知道他已是废棋一枚,对方但凡智商在线,都不会再和他联络。 她打断他的话:“那人的声音是男是女?” “……听不出来。” 宋轻尘思忖,对方有可能用了假音,也有可能……本就不男不女。 谢夫人一脚踹开三禾,没给他一个多余眼神,让粗使婆子把他拖出去杖打。 不一会,婆子禀报:“打了三十板就没气了。” 谢祈光被三禾坦白的事情震了好一会,闻言惊诧:“这么不经打?” 随即想起宋轻尘先前的威胁之语。 “这个蝎子草真会痛死人?” 宋轻尘:“我从不打诳语。” 谢祈光不寒而栗。 “你在府里种这种毒草做什么?!” “当然是吃啊,蝎子草的嫩叶可凉拌、可做汤、可烧烤,美味又滋补。” 这玩意竟然能吃? 大厨房一干人肃然起敬。 少夫人的舌头和胃定是铁做的,才会连这种咬人的草能吃得下。 宋轻尘微微一笑。 其实那些蜇人的刺毛在蒸煮后会遭到破坏,吃起来并不会被蛰。 谢祈光不信她这套说辞,冷冷道:“这么危险的东西,不能养在府里。” 宋轻尘哂笑:“世子与其计较我种野菜,不如交代清楚,自己到底招惹了哪路魔头,害我们差点死于非命。” 其实原身已经被毒死了。 只是她无法说出来。 她在心里默默告慰亡魂:我会找到凶手,为你报仇的。 谢祈光哑口无言。 出现在他面前的贵女,个个都温婉贤淑,没有谁看起来会如此疯狂。 他沉默了一会才道:“此事是我对不起你们,没有及时察觉三禾的异常,我会尽快找出罪魁祸首,还你们一个公道。” 宋轻尘:呵,就知道不能指望他。 “世子明白自己是蓝颜祸水就好,”她嘲讽道,“下次出了什么事,记得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别动不动给我扣黑锅。” 谢祈光一个字都无法反驳。 宋轻尘对大厨房一干人道:“方才为了揪出三禾,让你们受苦了,等会都去账房,领一两银子补偿。” 众人喜出望外。 “谢谢少夫人!” 谢夫人撇了撇嘴角。 就知道收买人心,也不算算得花多少钱。 但她也没敢找宋轻尘晦气,府里最大的开销就是她的诊金药费。 宋轻尘了了这边的事,和樱桃一人抱了一盆荨麻离开。 颜无央送了她几步。 她想起搁下的鸡汤和话本子,笑道:“谢谢你送的松露和书,那几本书相当不错,你有空也看看。” 颜无央点头:“好。” 等夜里柏木过来,他听完禀报,问他:“俏郎君的书还能不能买到,再买一套给我。” 柏木:“我得问问才晓得,那几本书是柿子书局艳书榜前十的作品,经常一到货就售罄,昨天那几本还是我高价从别人手里买来的。” 萧无恙呼吸一滞。 “你说什么榜?” “艳书榜。” 那些是……艳书? 他难以置信:“我什么时候让你买艳书了?” 柏木茫然:“不是世子你说买几本俏郎君的书吗,我买的就是俏郎君啊。” 说着把书名给他报了一遍。 萧无恙:“……” 他无语扶额:“我让你买的是俏郎君温珣的书。” 宋轻尘开玩笑说让他赔俏郎君,他自是赔不了,但却想起温珣这人来了。 温珣淡泊清雅,琴棋书画花都有所涉猎,出过几本颇受闺阁女子喜欢的书。 他便想送杜氏几本。 谁知…… 想到宋轻尘拆开包裹,看到满眼都是艳书的错愕表情,他就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宋轻尘:并没有错愕,很是欢喜! 柏木:“……” 谁知道你要买的是这个俏郎君。 萧无恙:“等凌霄腿好,你给我滚回西南。” 柏木:-_-|| 休息了一天后,宋轻尘继续回千金堂坐诊。 临出门前,珍儿娘找上她:“少夫人,奴婢有个事想和您说一下,前两天奴婢和您差不多一个时间出门,发现二少爷身边的青铜似乎在跟踪您的马车。” 她把珍儿娘从老夫人那儿要过来后,把小厨房采买的活交给了她。 因而她每天都要出门。 宋轻尘听了,点点头:“我晓得了。” 她倒不怕谢祈营耍什么诡计,但小心使得万年舵。 便把颜无央叫上了。 第22章 梁半国 路上,宋轻尘拿出昨天尚未看完的一本俏郎君,招呼颜无央:“要不要一起看?” 颜无央:“……” 耳尖不自觉红了起来。 宋轻尘发现了,揶揄道:“脸皮这么薄,怎么想到要送我这个?” 颜无央别过头。 滚回西南还是太便宜柏木了,应该撵他去西北开荒。 他如坐针毡,马车在百味楼停下后,他迫不及待掀帘出来。 宋轻尘好笑不已。 这人可真是反差感十足,怪可爱的。 她下车后,正要和颜无央道别,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快让开!” 下意识偏头看了眼。 一匹狂奔的高头大马朝她袭来,马背上一个锦衣男子纵身跃下,似乎想解救她。 堪堪被对方抱住之际,腰间传来一股力道。 下一瞬,她被带离原来地面,避开了锦衣男子的双手。 “抱歉,冒犯了。” 颜无央将她揽到一侧,立刻松开手。 宋轻尘回过神来,略微诧异,无央是不是过于礼貌了点? 都是女子,为了救她碰了一下腰,为什么要说冒犯? 那个锦衣男子应该有几分身手,扑了个空后并未栽到地上,而是扶着车辕站了起来。 “你们没事吧?” 他一脸关切。 “抱歉,我那匹马不知道犯了什么病,疯了一样乱跑,拉都拉不住。” 宋轻尘本就是怕出意外才带上无央,此刻意外应验,她心中满是警惕,对这个锦衣男子没什么好脸色。 “我们没事,你还是看住你的马吧,别让它踩了人。” “你放心。” 锦衣男子勾唇一笑。 “它伤不了人。” 一声绝望啸鸣从前方传来,旋即轰然一声巨响。 宋轻尘抬头,只见那匹马被砍断头颅,倒在街上,鲜血喷了一地。 她脸色微沉。 “是不是吓到你了?” 锦衣男子满脸懊恼。 “我忘了你们女子看不得这个,一连让你们受两次惊吓,实在罪过。不如这顿饭就由我做东?” “不必。”宋轻尘冷冷道,“我们还有事要忙,请公子让开一下。” “好好。”锦衣男子让到一侧,“这是谢府的马车,你们是谢家的女眷对吧?稍后我让人把赔礼送到二位府上。” “对了,我是梁国公府二公子梁安翔,回头你们若是发现不适,可以来梁府找我。” 安翔? 宋轻尘想起前世看过的一个表情包,有点想笑。 梁安翔见她唇角微微勾起,心中甚是得意。 果然,权势是最好的春药。 便是杜氏这样的美人也不能免俗。 一听说他是梁国公府的人,表情就从淡漠转为窃喜,想必已经对他起了兴致。 太过容易征服的美人未免无趣了些,不过杜氏的美貌足以弥补这一缺陷。 宋轻尘露出一副如雷贯耳的表情。 第一任梁国公是开国大功臣,宁高祖曾说过“朕与梁公共天下”,梁国公府的尊贵,丝毫不逊色于皇室。 就连当今圣上,也是娶了上一任梁国公嫡女,才在夺嫡战中胜出,登基为皇。 朝中官员,半数以上出自梁国公一脉。 有人私下称梁国公为“梁半国”。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对上这样的庞然大物。 是以她按下了内心的愤怒,轻声感叹:“原来是梁二公子。” 梁安翔十分受用。 “叫公子太过客气了,唤我安翔便好。” 宋轻尘:“……” 不是很想把翔挂在嘴边。 “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梁二公子,我们没有任何损伤,赔礼就不必送了。” 说完她把躲在车厢里的甜甜哄下来,带着颜无央和樱桃进了百味楼。 梁安翔只当她是欲迎还拒,并未多做纠缠。 他看都不看那匹被分尸的死马一眼,带着随从打道回府。 “无央,你觉得他会不会是那几个死士的主子?” 进楼后,宋轻尘问颜无央。 她说的,自然是端午采药那天出现的死士。 “有可能。”颜无央回道,“梁国公府有豢养死士的实力。你先前见过他吗?” 宋轻尘摇头:“没有。” 她怕更多人识穿她不是原身,宴会能推就推,就连除夕宫宴,她也装病没去。 可以说,除了永昌侯府和长宁伯府,她几乎没在人前露过面。 ——千金堂看诊当然不算,她戴着口罩呢。 “有可能是端午那天被他看到了。” 说到这,她微微叹气。 她不过想在古代苟活,怎么就这么难。 颜无央宽慰:“你别担心,我会护着你的。” 区区梁二,还不在他眼里。 宋轻尘轻笑:“幸好有你在。我要在这里待到申时才能走,要不你先回府,今日应该没别的事故了。” 颜无央不大放心:“我在这等你,反正回府也无事。” “也行。”宋轻尘没有推拒,“你想吃什么尽管点,让掌柜记在我账上就好。” 颜无央:“好。” 宋轻尘带着樱桃和甜甜,从三楼暗门过去千金堂。 在那边忙活到下午,才带着患者给的一篮子李子返回百味楼,和颜无央一起回府。 “这是朋友给我的李子,你们尝尝,挺好吃的,又脆又甜。” 她招呼了一声樱桃和无央,撒了把李子到甜甜碗里,然后自个吃了起来。 清甜的果香在车厢弥漫。 看着她被浆汁染得分外红艳的唇瓣,颜无央眸光闪了闪。 脑海忽然回想起先前带她躲避疯马时,手臂感受到的柔软。 那是他即便缩成细腰,也没有的触感。 他忽然有点躁。 抓起一把李子,掀帘走到车外。 “里面太热了,我去外头乘乘凉。” 宋轻尘:“???” 车里有冰盆呢。 明明是外头比较热。 她低头看了眼埋头大吃的甜甜,戳了戳它额头:“该不会嫌你吃相难看,不想和你共处一室吧?” 甜甜:(`?w?′) 回府后,管家向她禀报:“少夫人,梁国公府有人送了礼盒过来,说是给您和颜姑娘的赔礼,要收下吗?” 宋轻尘毫不犹豫:“不收。” 管家便拒绝接收。 不曾想,梁国公府的人放下礼盒就跑,他急忙抱起礼盒去追,一个不小心,在府门口撞上自家世子。 谢祈光蹙眉:“你瞎跑什么?” 管家把事情说了。 谢祈光脸色沉了下来。 第23章 没想到是个闷骚 他拿过礼盒,打开一看,满目美玉翡翠,件件都是上乘货色,加起来少说也值万两银子。 脸色愈发阴沉。 不过是一场虚惊,送这么重的礼,梁二的心思昭然若揭。 他“啪”地合上盖子,交还管家。 “送回梁国公府!” 管家连忙道是,让人备了马车,匆匆出门。 谢祈光站在原地怒了许久。 一怒梁二觊觎他的人,二怒杜氏带着无央乱跑,招惹不该招惹的人,三怒自己和无央认识这么久,竟未能送她一件像样礼物。 “世子,”明洋从旁提醒,“琉璃盘里的冰就快全部融化了。” 谢祈光这才想起,他从宫中带了一盘荔枝出来。 夷南郡进贡了五十棵栽种在大缸里的荔枝,每棵有百来个果子,陛下留了十棵,给各大世家送了十棵,剩下的摘下来分给了文武百官。 每人也就分了十几个。 只能尝个鲜。 他这一盘是陛下额外赏赐的。 下午陛下找他去御书房议事,对他献上的计策颇为赞许,就把案头摆着的荔枝给了他。 无央想必没吃过这么新鲜的荔枝。 当即吩咐明洋:“送去梧桐苑给无央。” 明洋:“全部吗?” 谢祈光点头。 娘在吃药,不宜吃荔枝;二弟和三妹吃东西囫囵吞枣,好东西给他们也是浪费;至于杜氏…… 呵,他没找她算账已是仁慈。 明洋便吩咐丫鬟把荔枝送了过去。 不一会,丫鬟又原封不动送了回来。 谢祈光蹙眉:“她怎么不收下?” 丫鬟:“颜姑娘那里有一箩筐鲜荔枝呢。” 谢祈光惊愕:“她哪来的荔枝?梁国公府送来的?不对,梁国公府也没分到那么多荔枝……” 丫鬟回他:“听栀子说,是镖局的人送来的。” 谢祈光脸色再次阴沉下去。 托镖局运送之人,除了无央那个未婚夫婿,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本以为那人不过是普通人家,不曾想,财力不容小觑。 “得把他找出来才行,”他自言自语,“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因睡了流烟,他暂且无颜面对无央,自然不可能问她。 唯有写信给江南的友人,托其打听。 颜无央不知道即将有人为自己随口胡诌出来的未婚夫婿奔走,他只留了二三十个荔枝,其他的都让栀子送去给杜氏。 这荔枝和献给皇帝那五十棵是同一批。 都是他们藩地的产物。 宋轻尘收到荔枝十分惊喜。 她爱吃荔枝,却也十分挑剔,只吃刚从枝头摘下来的,但凡离枝超过半个时辰,她就提不起食欲。 颜无央这些荔枝,竟然都是刚刚摘的! 她分了些给樱桃南枝她们,自己则和甜甜炫了起来。 饱餐一顿后,她投桃报李,让人送了一大碗绿豆腐给颜无央。 这绿豆腐是用豆腐柴的叶子做的,算是一种凉粉,吃起来满口青草芬芳。 是她夏日的心头好。 她不知道颜无央喜欢甜口咸口还是辣口的,三种配料都送了。 萧无恙不曾吃过如此碧绿爽弹的吃食。 三种口味都试了。 都爱吃。 吃完他沉吟良久,传信给柏木,让他再买几本俏郎君。 并特地注明,要艳书榜上的。 他想过了,既然宋轻尘喜欢那几本,那就还送她喜欢的,反正尬一回是尬,尬两回也是尬。 好不容易淘到温珣的书想要将功赎罪的柏木:“……” 完了。 他不小心把世子带坏了。 王妃知道了,不会把他打死吧? 宋轻尘翌日收到颜无央送的书,笑得不行。 跟樱桃吐槽:“第一眼见她,以为是个高冷仙子,没想到是个闷骚。” 樱桃没听明白:“闷骚是什么?” 宋轻尘:“外表克制,内心狂热之人。” 樱桃点点头:“颜姑娘是有点表里不一。” 看着斯文沉静,却干出了送蛇当礼物、徒手杀山鸡、单挑死士、给别人送艳书这种事。 这几本书不仅写得香艳,情节也极其动人,宋轻尘夜里一不小心就看到凌晨。 躺下睡了没多久,就被樱桃叫醒。 “小姐,表姑娘来了。” 宋轻尘:“???” 谁家好姑娘半夜三更走亲戚啊? 梦游吗这是。 她打着哈欠起床更衣。 汤蓉蓉一脸踟蹰地坐在外厅,头上简单挽了个髻,簪子插得歪歪扭扭,身上衣物有几分凌乱。 宋轻尘一出来,她就霍然起身。 “表嫂,求你收留我几天。” 宋轻尘让樱桃去沏茶,招呼她坐下:“有话慢慢说。” 汤蓉蓉一五一十地把这两天的遭遇告诉她。 “那天回去后,我跟我娘说了想学医的事,她坚决反对,要我嫁给大表哥当二房。” “听说表哥抬了个丫鬟做妾,她又来侯府,找舅妈打听。” “瑶表妹刚好在场,说大表哥喜欢小脚,要是我像她一样缩了脚,大表哥肯定会娶我。” “我娘看过她新缠的脚后,十分心动,托她请盛医女来府里帮我削骨。” “我不肯削,狠狠骂了盛医女一顿,说她助纣为虐,残害女子,是杏林之耻。” “她生气离开,我娘打了我一耳光,将我禁了足。” “昨夜丫鬟悄悄告诉我,说她听到我娘和嬷嬷商议,明日将我迷晕,再请盛医女缩脚。” “我只好连夜逃出来。” 她无处可去,唯有来找宋轻尘。 “表嫂,我不是故意给你添麻烦的,”她哽咽道,“但除了你,我想不出谁会愿意帮我。” 旁人定会觉得她不懂事,劝她听母亲的话,把她送回伯府。 宋轻尘原本对她只有个乖巧印象,见她有勇气反抗陋习,倒是生出几分欣赏。 便道:“你逃出来不容易,想必累得很,先去枫院歇息,明天我会给伯府递个信,说你在我们府里住一阵子,好叫你娘安心。” 汤蓉蓉一个劲点头:“嗯嗯,我都听你的。” 又补了句:“表嫂,你放心,我绝不会和你抢大表哥的,我见到他一定绕道走。” 宋轻尘笑了笑:“抢也无妨,我不介意。” 汤蓉蓉:“啊?” 怎么听起来有点嫌弃…… 宋轻尘安排她住下,翌日送了口信给怀安伯府,谢怀珍没有过来找人。 倒是长宁伯府派了人过来,说她母亲俞氏身子不适,想见见她。 第24章 大手笔 宋轻尘下午看完诊后,带着几份礼品和端午那天采的、已经炮制好的药材去长宁伯府看望俞氏。 俞氏一如既往,看她的眼神总像是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也许她以为女儿的灵魂依然在这副躯体上。 她心想。 可惜那个姑娘已经被毒死。 再也回不来了。 她心头涌起几分酸涩,却无法掀开这层窗户纸把真相告诉俞氏。 只能尽量替原身孝敬她,让她过得舒心些。 “娘,您哪里不舒服?” 把药材交给俞氏身边伺候的嬷嬷后,她问道。 俞氏招呼她坐下喝茶:“我没什么大碍,只是天气太热,夜里总要醒好几次。” 宋轻尘:“等会我给您写个解暑方子,是千金堂的大夫开的,每天喝上两碗,夜里就好睡了。” 俞氏道好。 又犹豫了片刻,方问她:“听说世子带了个江南女子回来,又纳了个丫鬟做妾,不知是真是假?” 宋轻尘点头:“确有其事。” 俞氏脸上流露出几分担忧:“那世子对你……” “不好也不坏。” 宋轻尘只能如此告诉她。 她迟早要和谢祈光和离,不可能粉饰太平,也不能往坏里说,免得俞氏担忧。 “您放心,我早就看开了,不会为这点事纠结。” 俞氏叹了口气。 “当初那么多人家有意结亲,我和你爹都没答应,唯独看上谢家四十无子方纳妾的规矩,谁知……” 千挑万选,还是选错了人。 “娘您也想开点,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男人要偷腥,都是料不着,管不着的。” 宋轻尘宽慰她。 “您没必要为当初的决定懊恼。” 俞氏:“……” 明明想安慰这人来着,怎么变成她安慰自个了。 她默默喝了一盏茶,管家忽然来报。 “梁国公府下了寿宴邀请帖,还请了霓裳羽衣阁的裁缝来为府里女眷量体裁衣,说是这次与宴女宾的礼服都由他们提供。” 她微微吃惊:“梁国公府这么大手笔?” 霓裳羽衣阁是京城最好的制衣阁,一套订制衣裳最低百两银子,她只有在老夫人和两个女儿生辰时,才舍得给她们订一套。 管家回道:“可能是因为今年是梁老夫人的六十大寿。” 六十称得上高寿,是要大办的。 俞氏点点头。 她也是这么想的。 宋轻尘心里却有几分不祥的预感。 之前她说不用梁安翔送赔礼,他还是送了,尽管她拒收后他没了动静,她不觉得他会善罢甘休。 特别是,如果他是那几个死士的主子的话。 请人赴宴还提供礼服的人家,她穿越过来后,不曾听说过。 难保不是梁安翔暗中捣鬼,有所图谋。 她自己倒也不怕这些魑魅魍魉,却担心俞氏等人被卷进来。 便把梁安翔的事和俞氏说了。 俞氏大吃一惊。 “竟然被这混世魔王盯上了!这可如何是好……” 宋轻尘宽慰:“我自己倒是有办法应对,就怕波及到你们,这次寿宴突然提供礼服,看着有几分蹊跷。” 俞氏感觉有点棘手。 可这是梁老夫人寿宴,全京城高门大户都去贺寿,她身为长宁伯府夫人,不好不去。 梁老夫人这人好面子又小心眼,被她惦记上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只好道:“我们会小心提防的,倒是你自己,要小心一点。” 宋轻尘点头:“好。” 说话间,原身二妹杜思莹兴高采烈地冲进花厅,扑到俞氏怀里。 “娘,祖母说霓裳羽衣阁的裁缝来了,要帮我们做一套礼服,您快过去帮我挑挑料子!” 俞氏扯开她,瞪了她一眼。 “没规没矩的,见到姐姐也不叫一声。” 杜思莹吐了吐舌头,笑嘻嘻道:“姐姐,刚刚太高兴了,没看到你在。” 她今年才十二岁,长得玉雪可爱,一团孩子气。 宋轻尘笑了笑:“我给你带了六味记的点心,要不要尝尝?” 这是杜思莹最爱吃的字号,她忙不迭点头:“要!等裁缝给我量完我就吃。” 宋轻尘应了下来。 待见过杜老夫人后,她回了侯府。前脚刚到,后脚送帖的人和裁缝就来了。 半个月后,也即寿宴前一天,霓裳羽衣阁的人将衣服送了过来。 做工十分精美。 宋轻尘展开再三检查,试图找出隐藏的玄机。 但没找着。 不管是料子、剪裁、缝线,还是花纹、工艺、气味……都没有任何问题。 这让她翌日去赴宴时,加倍警惕——衣服没事,意味着宴会有事。 她不光在发髻和指甲缝里藏了毒药,还在腿上绑了利刃。 ——若非颜无央太过引人瞩目,而且也可能是梁安翔目标,她会连她也带上。 为了掩饰这些花招,她不得不盛装打扮,插了几支钗子和步摇,簪了两朵珠花,还涂了红艳艳的指甲。 谢祈光见着她这副打扮,表情惊艳了一瞬就冷了下来。 “你非要这般招蜂引蝶吗?” 他咬牙切齿道。 宋轻尘:“不如看看三妹的打扮再来说我。” 谢祈光朝自家妹妹看去,发现她比宋轻尘打扮得还要花俏! 头上簪了满头珠花,跟开屏的孔雀似的,脖子上戴了好几条璎珞,左手翡翠镯子右手金镯子。 就连脚上的鞋子,都镶满了珍珠。 这架势,像是把自己所有饰品都用上了。 他额头青筋跳了几下。 “你这是什么打扮!赶紧换掉!” 谢祈瑶大叫:“你管我!” 她那么久没见檀郎,当然要打扮一新去见他。 谢祈光很想把她赶回院重新打扮,只是如今她根本走不了路,全靠丫鬟一左一右提抱,来回折腾,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 只能任由她胡来。 他心烦意乱地上了车:“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 好在到了梁国公府,他发现别府的女眷同样打扮隆重,杜氏不算出挑,心神才安定下来。 梁老夫人是皇后母亲,按理来说皇后会出宫看看。 但因为十天前皇帝就带着后宫诸妃和皇子公主们去了避暑山庄,只有留守京城的太子作为代表来了。 宋轻尘心思全在俞氏和杜思莹身上,对太子没有半点兴趣。 看都没往男宾那边看一眼。 开宴后,意外如期降临。 撤盘子的丫鬟打了个趔趄,把酱汁洒到杜思莹身上。 俞氏要陪她去更衣,宋轻尘站了起来:“娘,您好好坐着,我陪二妹去就好。” 第25章 莲足固然好,性命更可贵 俞氏迟疑了一下,回道:“好,你们小心点。” 宋轻尘带着杜思莹和樱桃,跟着梁国公府的丫鬟出了宴会厅。 本以为对方会七拐八拐,把她们带到僻远的地方去。 没想到只是拐了个弯。 “更衣室就在这里。”丫鬟恭敬道,“有几个客人在排队,你们可能需要等一会。” 如她所言,前面确实站了几个女子,清一色穿着霓裳羽衣阁的礼服,衣襟、袖子或衣摆上或多或少有些污渍。 梁国公府的丫鬟都这么粗枝大叶? 这种伺候水平还能留下来,梁国公府的主子可真是仁慈。 宋轻尘不无嘲讽地想。 倒要看看,梁安翔如此大费周章,到底设了什么局。 杜思莹自被酱汁洒了衣服,小脸就一直绷着,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 宋轻尘知她在意什么,宽慰道:“回头我请霓裳羽衣阁重新给你做一套礼服。” 杜思莹脸色缓了缓,摇头:“不用了,这套洗干净也能穿。” “多一套也没什么坏处。” 宋轻尘轻笑。 “难道你不想试试别的款式吗?” 杜思莹眼底流露出些许向往,却还是婉拒:“快到我生辰了,娘到时候会再给我订做一套。” “那也还得两三个月,到时就是秋天了,只能做秋服的款式。” 宋轻尘锲而不舍。 “我想给你添一套夏服。” 杜思莹终于被说服:“好吧,谢谢姐姐。” 宋轻尘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和她聊起了霓裳羽衣阁的夏服款式。 前面几人的更衣速度慢得惊人,一刻钟过去,等候的队伍只少了两人。 宋轻尘不由担忧,难道对方是调虎离山,想对俞氏下手? 忙吩咐樱桃:“你去跟我娘说一声,更衣的人有点多,我们得过一会才能回去,让她甭担心。” 樱桃道是。 等传完话回来,她冲宋轻尘眨眨眼:“夫人说她晓得了。” 也就是说,俞氏安然无恙。 宋轻尘心中稍安,耐着性子等了下去,又过了一刻钟,终于轮到她们。 进更衣室后,她仔细检查了里面所有东西,方让杜思莹换衣服。 本以为更衣过程会出现什么意外,然而直到换完衣服,也无事发生,她们顺利回到了宴会厅。 宋轻尘不敢松懈,也许对方在玩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战术,想等她掉以轻心再下手。 梁老夫人的寿宴不仅安排了盛大的宴席,还安排了多项娱乐。 宴会结束后,众人看戏的看戏,听曲的听曲,玩蹴鞠的玩蹴鞠,赏花的赏花……尽随宾意。 谢祈瑶坐在后花园凉棚里,和一群贵女分享她的三寸金莲速成术。 “按传统路数,要得到三寸金莲,得从四五岁开始缠足,一旦过了年纪,就算断骨缠裹,脚也小不到哪去。” “美足术不一样,不管多大年纪,只要削骨,养上半个月,就能得到一双莲足。” “你们看我的脚,是不是小巧玲珑?半个多月前,我的脚比你们的大得多。” …… 有人意动,纷纷询问,谢祈瑶得意洋洋地介绍起盛江月和她的美足术。 她十分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 宋轻尘却看不得她在这散播邪术,瞥见花园墙壁缝隙有条蓝尾石龙子,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谢祈瑶吹得天花乱坠之际,一条蓝色的细长尾巴映入某个贵女眼帘。 “啊啊啊!有蛇!” “好像是毒蛇!快跑啊!” “呜呜,拉我一把,我腿软跑不动!” 贵女们如同受惊的鸟群,四散奔逃。 谢祈瑶也被吓得不轻,却只能在丫鬟提抱下慢慢挪动,丫鬟一着急,绊了一脚,拉着她跌倒在地。 蓝色蛇影刚好从她眼前掠过。 “救命啊!——” 她发出尖锐呐喊。 宋轻尘走过去扶她起来,摇头叹气。 “三妹你何苦弄这三寸金莲,像如今这样,遇到危险岂不是只能等死?” 那些已经跑出凉棚,惊魂未定的贵女们闻言,对美足术的那点意动消失得无影无踪。 莲足固然好,性命更可贵啊! 她们可不想日后跟谢祈瑶一样,遭受意外时连逃都逃不了。 谢祈瑶恨得要死。 她的风光,全给杜氏毁了! “那条蛇是你放的对不对?”她甩开宋轻尘的手,“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故意落我面子!” 宋轻尘:“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谢祈瑶把她恨到了骨子里,回程甚至不愿和她同乘一辆马车。 她不顾避讳,坐到了谢祈光的车上。 谢祈光不知为何,脸色十分阴沉,全程一言不发。 快到侯府时,突然开口:“杜氏在宴席中途可曾离席?” 谢祈瑶冷笑:“当然有,还离开了大半个时辰呢,说是陪她二妹更衣,谁知道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谢祈光顿时冷若冰霜。 回府后,他一下马车便叫住宋轻尘:“跟我去外院书房一趟,只你一人,别带丫鬟。” 宋轻尘:“有什么事吗?” 谢祈光嫌恶地看了她一眼:“你心里清楚。” 宋轻尘无语。 这人又发什么癫? 不过安然度过梁国公府寿宴,她心情还算不错,便随他往外院书房走。 颜无央刚好准备出府,路过外院门口,看见这一幕。 心口不知为何,莫名有点闷。 抬头看了眼天空,见乌云沉沉,暴雨将至。 为自己找到了理由。 ——大概是暴雨来临前特有的闷热感吧。 宋轻尘走进谢祈光书房,没来得及打量里面的布置,谢祈光就“砰砰砰”关上所有门窗。 她眉心一跳。 “世子这是何意?” 谢祈光走到她跟前,二话不说,抬手便是一个耳光。 “啪!”一声闷响在书房回荡。 若非宋轻尘反应快,抓起博古架上一本书抵挡,这个耳光就落在她脸上了。 她毫不犹豫地拿着那本书狠狠扇了谢祈光两个耳光。 “你知道我最瞧不起什么男人吗?” 她一脸怒容。 “就是你这样动辄对女人动手的男人。” 谢祈光暴跳如雷:“要不是永昌侯府还要颜面,我早就召集族老,将你这个淫妇浸猪笼!” 第26章 休妻?你做梦! 宋轻尘气笑:“又不分青红皂白给我扣黑锅,世子是不是忘了上次的教训?” 谢祈光冷笑:“这次是我亲眼所见!” 梁国公府的宴席吃到一半时,二弟去了一趟净室,回来和他说: “我刚刚看到大嫂一个人往后花园去了,神色慌慌张张的,瞧着有几分不对劲。” 他当即想起梁二送过来的那一盒赔礼,便起了疑心,去了后花园。 花园空无一人,只有假山里面传来些许人声。 他走近一听,是男女欢好声。 那女声,和杜氏的嗓音一模一样! 再一看,假山口露出半截石榴绣花稠裙,赫然是杜氏出门时穿的那一条! 他气得天灵盖都差点冲天而起。 当场就要冲进去,撕了这对狗男女。 肩膀却被人用力按住。 是二弟。 “哥,有什么事回府再说,别在这里闹,不然脸上不好看。” 谢祈营劝道。 “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在这呢。”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泼下,他找回些许理智,强忍着耻辱和二弟返回宴席。 又一忍再忍,方忍到回府才找杜氏算账。 宋轻尘嗤笑:“你亲眼所见?不说个明白,我怎么知道你见着了什么?” 谢祈光脸色铁青。 这贱妇的脸皮可真够厚的,做下那样的丑事,还能面不改色地站在他面前质问。 “梁国公府后花园,假山,还要我说得更明白些吗!” 宋轻尘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就说梁府丫鬟故意弄脏杜思莹衣服,她陪着去更衣怎么无事发生。 原来对方只想让她离席,制造不在场证据,好安排谢祈光去抓奸,离间他们。 真是好算计。 谢祈光居然就这么信了,这智商怎么考的状元? 她轻蔑一笑:“我不知道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只问你一句,你看到对方正脸了吗?” 谢祈光:“一样的服饰,一样的声音,用得着看到正脸才认得出你?” “这就是户部侍郎的推理水准?” 宋轻尘轻笑。 “我在街上要是遇到背影和你一样,声音和你一样的窃贼,就能喊官差来抓你?” 谢祈光咬牙切齿:“二弟当时也在场,你别以为狡辩就能脱身!” 宋轻尘:果然,谢祈营和梁安翔狼狈为奸。 她平静道:“仅凭一套衣服和一道声音就给我定罪,我是不会认的,有本事你去告我,看看哪个衙门能根据你这三言两语判我通奸。” “你别以为我不敢豁出去,要不是给长宁伯府面子,我当时就把你扯到宴会厅上。” 谢祈光一想起当时的场景,就恨不得撕烂她这张脸。 “我这就给你一纸休书,你给我滚出永昌侯府!” “休书?”宋轻尘冷笑,“谢祈光,我告诉你,要和离可以,但想休妻?你做梦!” “这休书你敢写,我就敢和你对簿公堂!” 说完她举起手中书籍,又狠狠扇了他两个耳光,才打开房门,扬长而去。 谢祈光气得浑身发抖:“你给我等着!这休书我迟早扔到你脸上!” 宋轻尘头也不回。 出了外院,发现颜无央呆站在府道上,她走过去:“你在这做什么?” 颜无央回过神,见她鬓发微乱,步摇歪斜,脸色略红,心口陡然一沉。 “没什么,你的步摇好像歪了。” 说着伸手到她头上,正了一下那支步摇。 宋轻尘莫名感觉她气势有点迫人,笑了笑:“可能是方才动作太大,震歪了。” “什么动作?”颜无央追问。 “拿书的动作。” 宋轻尘不好说自己和谢祈光的争执,随口扯了个理由。 颜无央听出她在敷衍,眸色晦暗不明。 气氛陡然沉寂。 “表嫂!”汤蓉蓉从府门处走来,一脸雀跃,“我正想找你呢!” 宋轻尘趁机和颜无央道别:“你先忙吧,我和表妹聊聊。” 颜无央颔首离开。 汤蓉蓉笑容一滞:“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没有。”宋轻尘摇头,“我们也没聊什么。”就是颜无央情绪不太对,好像有点阴沉。 可能是她大姨妈来了? 汤蓉蓉恢复笑容:“表嫂,我去千金堂问了,宋大夫暂时不收徒,不过堂里收药徒。我打算从药徒做起,先认药材,背医书,打好底子再拜师父。” 宋轻尘轻笑:“想法不错,不过学医漫长又煎熬,还会耽误你嫁人生子,你确定要走这条路?” 汤蓉蓉一脸坚定:“我要按自己的心意而活。” 宋轻尘道好。 若是汤蓉蓉能坚持下去,她或许可以考虑收她为徒。 两人各自回了院。 宋轻尘心里惦记着颜无央的异样,想了想,吩咐樱桃:“把我前些天制好的红糖姜茶送一罐去给颜姑娘。” 樱桃依言照做。 萧无恙夜里回来,看到那罐姜茶,沉默了一会,传信召了柏木过来。 “送人红糖姜茶是什么意思?” “让人好好暖宫吧。” “……” 萧无恙脸黑如墨。 “你可以滚了。” 柏木:“???”半夜找他就问这么个问题? 待留意到桌上的茶罐,他恍然大悟,竟然有人给他家世子送红糖姜茶。 “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咻——嘭!”他被踹出了永昌侯府。 宋轻尘翌日出门,车夫悄然告诉她:“少夫人,世子昨晚向老奴打听您的最近行踪,老奴说了您去百味楼的事,他很生气。” 她一听便知道谢祈光在打什么主意。 只微微一笑:“我晓得了。” 到了百味楼,她找上掌柜:“等会要是有人想闯三楼,告诉他需要提前一天预订雅间才能上去,如果他提出要订,你给他订松风旁边那间。” 掌柜应下。 等她从千金堂看诊回来,掌柜告诉她:“如您所料,有人想闯三楼,我按您说的,让他订了稻香。” “好。”宋轻尘说完回了府。 次日如常出门。 谢祈光跟在她后面,也出了门。 第27章 太用力了,轻一点 百味楼转眼便到,谢祈光报上自己预订的雅间,随小二上去三楼。 他本以为要找借口兜一兜,才能找着人。 不曾想,刚被带到「稻香」门口,就听到隔壁「松风」传出熟悉的嗓音。 “太用力了,轻一点。” 声音娇娇柔柔,一听就是在行苟且之事! 他火冒三丈,不顾小二阻拦,带着满脸怒容撞开隔壁雅间房门。 下一瞬,却愣在原地。 里面没有他设想的场面,只有杜氏和一个丫鬟。 宋轻尘坐在一张凳子上,任由樱桃给她捏肩捶背,时不时发出一声:“太用力了,轻一点。” 看到他闯进来,她满脸不悦。 “撒气撒到外头来了?前天的气还没消?” 谢祈光满目阴冷:“梁二呢?” 他走进来,环视一圈,房间里只摆了一套桌椅,没有旁的家具。 桌椅自然藏不了人,想必梁二早已跳窗逃跑。 他冷笑了一声,扫向窗户位置,试图找出逃窜痕迹。 然而—— 这个雅间竟然没有窗户! 宋轻尘嗤笑:“找梁二公子?那你可走错地方了,梁国公府可不在这。” “你知道我在查你,故意摆了我一道是不是?” 谢祈光攥紧拳头,阴沉质问。 他从车夫那了解到这女人近半年来,隔三岔五来百味楼,一待就是一整天。 百味楼又不是珍宝阁或者绣房,吃顿饭而已,用得着待那么久? 何况谁会整日去同一家酒楼吃饭? 明摆着有猫腻。 杜氏绝对是来这里和男人幽会的! 想到自己头上早就绿得冒油,他就恨不得掐死眼前这贱妇。 她怎敢欺他至此! “查我?查我什么?”宋轻尘明知故问。 她就不信谢祈光敢当着小二的面说出来。 谢祈光确实不敢。 杜氏不要脸,他还是要的。 他压下满腔怒火,深深看了她一眼:“我迟早会查个水落石出。” 宋轻尘讥笑:“世子与其整天琢磨子虚乌有的奸情,不如好好查查那个魔头,早日还我们一个公道。” 又道:“撞坏的门,世子别忘了给赔偿金。” 谢祈光甩袖而去。 宋轻尘仍去千金堂看诊。 因汤蓉蓉来做药徒,她添了副平光眼镜,这下称得上全副武装,更难认出了。 等回府,南枝告诉她一个好消息。 “那片山的勘探结果出来了,是大型铜矿,品质非常高,含有大量伴生白银。” 宋轻尘怔了怔。 这才想起,大多数白银是伴生矿,通常产自铅锌、铜和金矿,独立银矿很少。 按初步勘探出来的规模,这片矿山开采出来,足够长宁伯府三代挥霍。 这份补偿,应该足以让他们同意她和谢祈光和离。 万事俱备,只欠合适契机。 她心中大定。 对南枝笑道:“让翠花添几个菜,晚上我们好好庆贺一下。” 南枝笑盈盈去了。 是夜,宋轻尘喝了好几樽梅子酒,微醺睡去,翌日日上三竿方起床。 明德堂一个丫鬟急匆匆跑来:“少夫人,夫人请您马上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第28章 风流债 宋轻尘过去明德堂后,在厅堂看到一个生面孔。 一位满头珠翠、衣着鲜艳的年轻女子,约摸二十岁上下,趾高气扬地坐在太师椅上喝茶。 谢夫人看到她,如蒙大赦。 “思玥,快到里面去,我和你说个事。” 自吴妈被撵去庄子,她已有好些日子没唤过她名字了,都是“杜氏杜氏”地叫。 宋轻尘微哂,随她去了里间。 谢夫人攥着手绢,欲言又止,脸上写满了难以启齿。 宋轻尘在罗汉榻上坐下,也不催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手中团扇。 过了好半晌,谢夫人才下定决心,咬牙切齿地告诉她:“外面那个商氏,怀了侯爷的骨血,三个月了。” 宋轻尘:“……” 谢侯爷那般古板严肃的人,竟然也会欠下风流债? 真是活久见。 她好奇道:“她自己找上门的?” 谢夫人恨恨道:“可不正是她自己找过来的,说是三个月前侯爷去她那里喝花酒,做了一夜夫妻,有了孽种,怕侯府子嗣流落在外,特地送上门来。” 宋轻尘:“侯爷不像是会去喝花酒的人,她在撒谎吧?” 谢夫人冷哼了一声:“她连侯爷身上有几颗痣,各自长在什么位置,都一清二楚,还能有假?” 这种隐私,非亲密之人,确实无法得知。 对方显然有备而来。 “您找侯爷确认了吗?”宋轻尘问道。 “刚派人去书院传信,还没见着人呢。” 谢夫人绞着手中帕子,一脸不安。 “思玥,你说这事可怎么办才好?那小贱人年纪比祈光还小!要是进了府,我这里子面子可就全没了。” 宋轻尘:“……” 就只关心里子面子? 人家肚子里可是揣着个小的,是能分家产甚至夺爵位的。 想到方才一瞥之下看到的女子双手,她并未提醒谢夫人,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片刻后,轻声道:“娘,我倒是有个让她知难而退的法子,不过您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才好跟她谈。” 谢夫人喜出望外:“不管什么条件,我都依你,赶紧让她离开。” 宋轻尘笑了笑:“条件我还没想好,您就当欠我一个承诺。” “行行行,没问题!” 谢夫人如今只想将商氏扫地出门。 宋轻尘起身:“您留在这,我和她一个人谈。” 谢夫人一愣:“我听不得?” 宋轻尘:“您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像她这样的风尘女子,您多看她一眼,都是给她抬身价。” 这话说得谢夫人熨帖无比。 她轻拍宋轻尘手背:“你说得对,这事就不该我出面。” 宋轻尘出去后,屏退丫鬟婆子,对商氏道:“商姑娘,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略通岐黄之术,给我公公诊过脉,他早已进入绝精期,失去生育能力。” 商氏瞳孔一震。 下一瞬就恢复了神态,嗤笑道:“奴家见识少,少夫人少诓我,侯爷要是不能生,奴家肚子里这块肉哪来的?” 宋轻尘在上首坐下,微微一笑。 “哪来的我倒是不关心,反正再过一个月,它就会被你身上的杨梅疮感染,不是小产就是死胎。” 商氏心头掠过一丝慌乱。 没想到这人竟然真的懂得岐黄之术,一眼就看出她身患花柳病。 她抓起茶杯,往地上用力一砸。 满脸愠怒道:“少夫人纵是不喜奴家,也不应该如此诅咒侯爷血脉!” 宋轻尘一脸平静:“我有治疗花柳的良药,能让你彻底痊愈,你要吗?” 商氏愣住。 花柳病能治? 她见过其他得花柳的人,无一例外,在长出杨梅疮不久,就全身溃烂而死。 这人竟然告诉她,花柳能治? 骗谁呢。 当她三岁小孩吗? 她怒不可遏:“便是太医院那位院使大人,也不敢说自己能治花柳,你一个深闺妇人,连花柳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宋轻尘:“我这药是从千金堂的宋神医那里拿的。” 商氏一怔。 她听过宋神医的名声,也试图挂过号,但运气不好,每次都抢不着。 若是她的话,倒是有几分可能。 只是—— “你觉得我会信你?堂堂世子夫人会备着治脏病的药?” 宋轻尘:“男人有多不挑食,你再清楚不过。” 商氏:“……” “你大概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所以豁出命来赖上我们侯爷。” 宋轻尘继续道。 “但高门大户的阴私手段,你可能不了解。” “别说你染了花柳,我们把你扔到门外也无人理会,就算你身体康健,进了侯府,一蔬一饭,一床一被都是别人提供的,你防得住几样?” “你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指望从侯府得到什么?” 商氏沉默。 她来之前并没想那么多,只是突然发现那人是个侯爷,就找上门来了。 想着耍点手段,就可以让肚子里的孩子生在富贵人家,不必如她一样,从小沦落风尘,吃遍苦头,受尽屈辱。 “我的花柳会传给孩子?”她哑声道。 “会。”宋轻尘肯定道,“怀孕满四个月,就会传给胎儿;就算侥幸逃过,孩子出生时,也会因为产道擦伤皮肤而感染。” “用了你说的药能保下孩子吗?” “能。” 这个时代的人治不好花柳病,是因为他们没有青霉素或头孢。 但她有。 她带来的诊所空间有现成的药物。 商氏思忖片刻,做了决定:“好,若你真能治好我的病,我就带着孩子自己过,不让他认祖归宗。” 到这会,她还是咬定孩子是侯爷的。 宋轻尘知她可能还打着小算盘,但也没在意。 等她和离,哪管侯府鸡飞狗跳。 商氏和她约好治疗时间地点后,便离开了。 谢夫人见宋轻尘果真三言两语打发走商氏,心情十分复杂。 既欣赏宋轻尘的本事,又忧心她和自己并非一条心。 感谢的话便减了几分诚意:“多亏有你,不然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宋轻尘轻笑:“只是暂时打发了她,还不知道爹这边什么打算。” 谢夫人脸色沉了下来。 谢侯爷回来后,两人爆发了激烈争吵,宋轻尘听翠花说,谢夫人把谢侯爷的脸都抓破了。 她过来看望她,方知这事另有隐情。 第29章 受制于人 “侯爷他是中了学子设下的圈套。” 谢夫人告诉宋轻尘原委。 “上京书院规定,季考有三门及以上功课拿丙等考评的,必须退学。” “上个季度,有个学子因摔断腿落下不少功课,拿了三个丙等,向侯爷求情,希望他能宽限一次。” “侯爷痛斥了他一顿,说他断的是腿又不是手,如何会影响功课,分明是他偷懒。” “这个学子怀恨在心,佯装悔过,离开书院前一定要请他吃饭。” “他退却不过,去了。” “以为人家带他去的是私房菜馆,没想到是花院,几杯黄酒下肚,他就不省人事,翌日在商氏床上醒来。” “那个学子闯进来,威胁他若是不让他继续留在书院,就向监院投诉他狎妓。” “你也知道,他向来爱惜羽毛,哪里敢让旁人知道他这么大一个污点,就应了那学子,让他留了下来。” “后来那学子屡次握着这个把柄,逼他篡改考评等级,他越发身不由己。” 说到这,谢夫人深深叹了口气:“唉,一步错,步步错。” 宋轻尘脸色微沉:“爹如果一开始就找监院坦白,不会受制于人。” 谢夫人摇头:“他哪里舍得下颜面。” 她看向宋轻尘,目光殷切:“思玥,这事不解决,你爹他积累了几十年的名声就全毁了,你可得帮帮他。” 宋轻尘:“能帮我自然会帮。不过当务之急,是让爹赶紧找个大夫看看。” 谢夫人一愣。 “看大夫作甚?” “娘您以为我昨天是怎么劝退那个商氏的?”宋轻尘淡淡道,“我一眼看出她有花柳病,把她吓退的。” 什么?! 谢夫人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她有花柳,那你爹岂不是……我岂不是……” 想到自己居然染上人人唾弃的脏病,她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娘您不用担心,若您染了,盛院使早就诊出来了。”宋轻尘宽慰。 谢夫人如蒙大赦:“对对对,盛院使在给我看病呢,我差点忘了这一茬。那你爹呢?你赶紧给他看看。” 宋轻尘:“娘,我不方便。” 谢夫人反应过来,轻拍了下额头:“娘这脑子是真不中用了,确实该找别人看。” 杜氏身为儿媳,如何能给自己公爹看花柳病。 侯爷也丢不起这个人。 她由衷感叹:“思玥,幸亏有你在,不然娘稀里糊涂放了那腌臜东西进府,怕是阖府人都性命不保。” 她原本还担忧商氏借着腹中孩子作妖,如今倒是放心下来。 恐怕不等孩子出生,商氏就病死了。 宋轻尘敛眸:“这是我该做的。”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谢夫人满脸赞许,“那个学子的事,还得麻烦你想个计策。” 宋轻尘并不打算揽这个活,微笑道:“我一时半会也拿不出好主意,想到了再和您说。” 谢夫人点头:“娘等你好消息。” 等宋轻尘离开,她重重叹了口气。 杜氏哪里是没主意,分明是不上心。 许是她最近屡屡误会她,伤了她的心,让她歇了为侯府效力的心思。 “得把她的心拢过来才行。” 谢夫人喃喃自语。 忽而想起自己当年刚嫁过来,也不服老夫人管教,直到祈光出生,老夫人借口她坐月子照料不来,把孩子抱走,她才慌了手脚。 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如何舍得交到别人手里。 她一出月子就到老夫人跟前伏低做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她。 熬了三个月,才把孩子要回来。 因怕她故技重施,再也没敢忤逆她。 杜氏如今无牵无挂,她拿捏不了她,但有孩子就不一样了。 孩子,就是一个女人最大的软肋。 谢夫人豁然开朗,吩咐下人:“等世子从官署回来,唤他来见我。” 谢祈光回府后,从丫鬟那听说爹娘起了争执,以为母亲找他过来是要谈这事。 没想到,竟是催他和杜氏圆房。 他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娘,我是绝对不会和她圆房的。” 杜氏的身子,早就不知道给了哪个男人,他绝不会碰她一根手指头。 “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膝下有个孩子了。”谢夫人苦口婆心劝道,“和你同龄的世家子弟,哪个不是左儿右女。” 谢祈光冷冷道:“娘您要是急着抱孙子,给二弟张罗亲事便是。” 真让杜氏怀了,还不知道给谁养孩子呢。 谢夫人瞪他:“哪个男人像你一样,放着如花似玉的妻子不睡,跟个和尚一样住在外院?”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行呢。 “我的事,您还是甭操心了。” 谢祈光不耐烦应付她,说完就阔步离开。 谢夫人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的背影。 翌日一早,待谢祈光去上早朝,她吩咐下人把他在外院的行李都搬到榴院。 又让人修葺外院屋顶,粉刷内墙。 如此,外院暂时住不得人,他只能住到内院去。 虽然和杜氏不在一个院子,但榴院紧挨着和光居,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有他耐不住的时候。 谢夫人心想。 若非怕他太过抗拒,她直接给他搬和光居去。 谢祈光回来得知这个安排:“……” 恨不得当场离家出走。 但想到无央还住在府里,他隐忍下来。 “无央知道了,应该不会误会吧。”他忐忑不安。 梧桐苑里,栀子和上午被借调去打扫榴院的粗使婆子八卦了一下午。 “榴院新铺的床,用的是百子被呢。” “夫人这是盼孙子了呀。” “我们估计很快要有小少爷了,以后这府里就要热闹起来了。” …… 颜无央在屋里听着,心情越发烦躁,一下午才看了两页书。 太阳西下后,他没忍住,借口散步出了侯府。 却在府门前站了许久。 不知去向何方。 一辆熟悉的马车飞速驶来,停在他身侧。 车窗里探出一张略显慌张的明艳脸庞:“无央,我有个朋友被人掳走了,可以麻烦你帮忙找一下吗?” 他的眸光在她发髻上停了一瞬,那里插着一支蓝紫色百子莲。 才微微颔首:“好。” 随后上了车。 第30章 无央不是外人 接到颜无央,宋轻尘大大松了口气。 刚刚她回到侯府附近,见梅娘的贴身丫鬟木荷跌跌撞撞往侯府方向跑,便停下来询问。 木荷是来找她的,说梅娘下午沿着例行的散步路线出门后,一直没回来。 她找了过去,也没见着人。 便急忙来找和梅娘相熟的宋轻尘帮忙。 宋轻尘把事情经过告诉颜无央,无奈笑道:“又要麻烦你了。” 她已经托人物色护卫了,只是一时半会没找到合适的,只能拜托无央。 颜无央平静道:“你我不必如此客气。” 他眼角余光又落在那朵百子莲上。 宋轻尘以为她看上这朵花,笑着拔下来,簪到她耳畔。 “这是我方才随手摘的,觉得挺好看就簪上了,不过它似乎和你更相称。” 同样的清丽雅致。 颜无央心情莫名好转,淡淡道了声谢。 宋轻尘先去了安和巷,让木荷取了梅娘的贴身衣物给甜甜嗅闻,然后去了梅娘失踪前所在的柳河沿岸。 “甜甜,看你的了。” 她拍了拍甜甜的肩背。 甜甜“哼”了一声,迈开小短腿跑了起来。 宋轻尘和颜无央等人紧跟在它后面。 小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某个胡同一座二进宅子前。 “哼哼哼!”里面有三个人。 甜甜给宋轻尘报数。 宋轻尘和它朝夕相处,无师自通“猪语”,一听便明白,转而告诉颜无央。 颜无央颔首:“你们在这等着,我进去看看。” 夜色已浓,他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里面除了一声“什么人”的厉喝,再没传出别的声音。 不一会,大门从里面打开。 “进来吧。” 颜无央招呼道。 梅娘在内院的厢房里,厢房外躺了两具男子尸体,嘴角溢着黑血。 死相似曾相识。 宋轻尘蹙眉:“他们该不会也是死士吧?” 颜无央道是。 又道:“我本想留个活口,没来得及。” 宋轻尘心一沉,莫非这两人和上次那几个死士是同一个主子? 想到这个“主子”极有可能是梁安翔,她心情愈发沉重。 所幸梅娘并无大碍,只是被人绑了手脚,塞了嘴巴而已。颜无央方才已替她解绑。 她见着宋轻尘,刚要开口,瞥了眼颜无央,又抿紧了唇瓣。 颜无央见状,转身离开。 “一起听吧。”宋轻尘叫住她,转而对梅娘道,“无央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尽管说。” 颜无央有求必应,帮了她这么多次,她还处处防备的话,未免伤人。 颜无央闻言,眼底掠过一丝异色。 梅娘点点头,开口道: “绑架我的人,应该是冲着那片山来的。 这些天有人上门找过我,想买走那片山,开价是原价好几倍,我没应下,今天就出了意外。 好在你们来得及时,他们还没对我动手。” 宋轻尘脸色微沉。 那片山勘探出大型富矿的事估计泄露了,有人想要收入囊中,明买不行就暗抢。 若非田地交易一定要双方到衙门过户,梅娘此刻恐怕已经命丧黄泉。 “抱歉,连累你了。” 梅娘轻笑:“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 宋轻尘寻思,梅娘既已被盯上,即便自己明日便将那片山过户到名下,也难以保证她的安全。 便道:“恐怕要委屈你到侯府住一阵子。” 侯府有颜无央坐镇,总比别的地方安全些。 “这可算不得委屈。”梅娘笑道,“我还没住过公侯之府呢。” 宋轻尘陪她回安和巷收拾行李,把她和木荷带回永昌侯府,安顿到梧桐苑隔壁的梅苑。 梅娘打趣道:“我和这院子有缘,合该住进来。” 宋轻尘莞尔。 从梅苑出来后,她拜托颜无央:“麻烦你看顾一二。” 颜无央应下,问了句:“你们说的那片山,是不是那次我们徒步折返前看到的那一片?” 宋轻尘并不意外她猜中,点头道是。 却又听颜无央压低嗓音问:“那片山勘探出了大型矿脉?” 她眸色一紧:“你如何猜到的?” 颜无央指着庭院中央的桌椅道:“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好。” 两人落座后,颜无央娓娓道来。 “因陛下鼓励民间开采矿藏,只抽纳二成所得,寻矿谋利者数不胜数。” “开采矿藏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有人即便发现矿苗,也无力开采,便翻个几倍几十倍卖给高门大户。” “也有人盯着寻矿之人,一旦对方有所得,便想方设法把矿苗弄到自己手里。” “发现大型富矿未能发家致富,反而家破人亡的案例已有十几起。” 宋轻尘听了,一颗心直往下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发现甜甜可以嗅探矿苗的绝技后,她一度兴奋,觉得自己以后就是“家里有矿”的人,可以躺平当富婆了。 如今想来,先前那两个铜矿,若非她打着永昌侯府的幌子遮掩,也早就惹出祸事。 她隐隐生出忧虑。 和离后,身为一个多金美貌的年轻女子,她真的能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国度安然生活吗? 没了永昌侯府和长宁伯府的庇护,她会不会沦为权贵的猎艳对象? 千金堂宋神医的名头,挡得住觊觎目光吗? 也许,她应该找个金大腿来抱。 可放眼宁国,有本事和梁国公府对抗的,也只有皇帝了。 她当世子夫人尚且接触不到皇帝,将来成了民间大夫就更接触不到了。 真是愁人。 颜无央见她眉头紧锁,以为她被自己的话吓到,安抚道:“对方图谋的,无非是矿藏,只要你及时将那片山转手,就不必担忧。” “那片山还没到出手的时候……” 宋轻尘说着,忽而想到,长宁伯不过是鸿胪寺卿,杜二叔也只是工部郎中,两人如何和权倾朝野的梁国公抗衡? 这片山给了他们,会不会带去灾祸? “要是那些矿产能直接换成银子就好了……”她小声嘀咕。 颜无央自那次徒步便派人盯着那片山,自然知道勘探出了什么,这个矿苗的铜矿产量,加上先前所得,应该足以凑足颜氏今年的办铜额数。 思忖再三,他给了宋轻尘一个建议。 第31章 少夫人被我禁足了 “你可知夷南颜氏?” 宋轻尘:“那个皇商颜氏?” “正是。”颜无央点头,“夷南颜氏因曾免费运送军粮助高祖一统天下,获封御用皇商,享有用铜斤换盐引的特权。”【注1】 “但近年来,颜氏手中的铜矿产量锐减,市面上也没有多少铜流通,交付铜斤日益艰难。” “今年即将过半,也只筹了三分之一的办铜额数。” “若你愿意和颜氏合作,可以把矿藏交由他们开采,开采出来的铜再以市价卖给他们。” “伴生矿产则自己留下。” 宋轻尘挑眉:“那他们岂不是亏大了?” 颜无央轻笑:“颜家若是凑不够办铜额数,不但会被取消行盐资格,还要赔付巨款,和这些损失比起来,开采费用不值一提。” 宋轻尘觑了她一眼:“你和颜氏有何渊源?” “实不相瞒,我母亲是颜氏女。”颜无央回道。 宋轻尘:“……” “你那姨母纯属子虚乌有?” 颜无央:“倒也不是,我确实有姨母在京城,只是并非人去楼空,我来投奔姨母是假,为颜家寻矿是真。” 宋轻尘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一开始就是冲我来的?” 她不过发现两座矿山就被颜氏盯上了? 他们到底有多缺铜! 颜无央摇头:“不是,我先前并不知道那两个铜矿是你的私人产业,以为是永昌侯府的,才会随谢祈光进府了解情况。” 宋轻尘:“……” 这人为了帮颜家完成皇命,真是够拼的。 颜无央是因为那句“无央不是外人”才决意和她坦白的,见她沉默,以为她恼了自己,忙解释: “我并非有意隐瞒,只是先前那般境况,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宋轻尘理解她的做法。 毕竟她是谢祈光带回来的人,若是一上来就找她谈铜矿,她肯定有多远避多远。 不过开采事关重大,她还不知道颜氏信不信得过,不会贸然应下来。 “我要考虑考虑。”她回道。 颜无央颔首:“不着急,你慢慢考虑。” 宋轻尘起身,准备告辞,颜无央却道:“等等。” 她从身后取出一朵如燃烧的火焰般妖娆绽放的嘉兰,递给宋轻尘,笑道:“还你的。” 宋轻尘不知她从哪里变出的花,笑着接过来,簪到发髻上。 她信步走出客院,迎面遇上谢祈光,他看着她发髻上的嘉兰,露出嫌恶的目光。 “真是浪荡成性,簪个花都要挑这么妖冶的。” 宋轻尘:“看不惯你可以闭上眼睛。” 谢祈光:“我有话和你说。” 宋轻尘嗤笑:“怎么,又撞见了不堪场面,要找我算账?” 谢祈光咬牙:“我警告你,你自己胡作非为也就罢了,要是胆敢把无央拖下水,我会让你后悔来到世上!” 宋轻尘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世子,其实你身有隐疾对吧?才会借口心有所属不进内院,好掩饰自己的无能。” 谢祈光当场气炸。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让你进榴院?我告诉你,你休想踏进榴院一步!” 宋轻尘:“我也告诉你,你最好不要踏进和光居一步,我在院里种了不止一种毒草,贸然闯进去,是会没命的。” 说完从他身侧走过。 谢祈光猛然掉头:“我说过,府里不准养毒物!” 宋轻尘:“那你把牙拔了吧。” 谢祈光:“???” “人咬人也能毒死人,由此可见,牙齿也是毒物,你既然不准养毒物,就应该拔光它们。” 宋轻尘好心科普。 谢祈光:“……” 颜无央站在庭院中央,远远看着他们并肩走回内院,从耳畔取下的那支百子莲,“啪”一声折断。 谢祈光说不过宋轻尘,带着一肚子气回榴院。 见床上铺着百子被,他勃然大怒:“谁铺的?给我撤了!” 丫鬟们战战兢兢地换了被子。 他夜里躺在床上,依然翻来覆去睡不着。 满脑子担忧杜氏为讨梁二欢心,把无央也送到他床上。 翌日早上,他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出门前,特地吩咐了府丁一番。 “少夫人被我禁足了,从今天开始,你们决不能让她踏出府门一步。” 府丁们连连点头。 等宋轻尘带着樱桃和甜甜要出门,他们张手拦截。 “少夫人请回,世子不许您出府。” 宋轻尘笑了。 “你们好好想清楚,是听世子的,还是听我的。” 府丁们迟疑了一瞬,回道;“抱歉,少夫人,我们听世子的。” 宋轻尘平静道:“樱桃,你去把管家叫来。” 管家过来后,宋轻尘指着几个府丁对他道:“让账房结了他们的薪俸,放他们出府,重新招几个。” 府丁们齐齐傻眼。 “少夫人,您不能这么做!” 宋轻尘好笑道:“怎么不能?我花银子雇你们,是请你们软禁我的吗?” 说完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带着樱桃和甜甜离开。 管家叹气:“你们几个,怎么连站队都站不明白,如今府里掌家的,可是少夫人。” 府丁们:“……” 谢祈光对自己想出来的禁足举措十分得意,一办完差事就回侯府,迫不及待想看到杜氏气急败坏的模样。 却发现府丁们换成了新面孔。 一问三不知。 找管家了解原委后,他气得脸色铁青。 “真是岂有此理!” 他堂堂侯府世子,竟奈何不了一介淫妇? 杜氏想带外人回来就带外人回来,想开除府丁就开除府丁,在府里说一不二,他却连住哪都不能自己做主。 这像话吗! 旁人家的主母,哪个不是对丈夫唯命是从,小心伺候。 肯定是整日和梁二苟且养大了杜氏的胆子。 恼怒之际,瞥见三妹被俩丫鬟提抱着进垂花门,他拧起眉头:“你打哪回来?” 谢祈瑶被他吓了一跳,眸光闪烁道:“我、我去看戏了。” “走路不方便,就别到处晃悠了。” 谢祈光没好气道。 谢祈瑶分外乖觉:“我这就回院里待着。” 随即和丫鬟离开,谢祈光看着她艰难移动的模样,心中一动,一个主意浮出脑海。 【注1】铜斤:铸造铜钱的原材料 第32章 嫂嫂 与颜氏合作之事,宋轻尘考虑了好几天。 期间多方打听颜氏的行事风格,得知他们经商素来注重信誉,以信义为先,行的是儒商之道。 颜老爷子曾高中探花,但并未出仕,而是回夷南继承家业。 他有三子四女,嫡长女嫁给了京城一个武官,嫡次女嫁的是昭王,另外两个是庶女,一个嫁了西北豪族,一个嫁了江南诗书人家。 她怀疑颜无央的母亲就是嫁到江南那个庶女。 但也有可能不是。 颜氏族人众多,颜老爷子自己就有七八个兄弟,这些兄弟又各自有许多儿女,颜无央母亲也可能出自其他房。 当然,颜无央到底是哪一房的人,对她而言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能否让颜氏同意她提出来的合作方案。 这片山如今就是烫手芋头,她只想低调做人,不想被人时刻盯着,连千金堂都不敢多去。 和离前,她不想暴露自己的双重身份。 免得失去谈判优势。 对此,颜无央毫不迟疑地向她保证:“我的话,就是颜氏的话。” 宋轻尘便让她和颜氏那边约个时间,一起坐下来谈谈。 洽谈之前,她把梅娘请到和光居,告诉她:“我决定和颜氏合作,那片山会转给他们,交由他们开采,届时你这边应该就安全了。” “不过我还需要一个人打理此事,负责对接颜氏和跟进开采进度,不知道你是否感兴趣。” “若你愿意加入,我会给你一成干股作为回报。” 梅娘丈夫运镖横死后,镖局赔付了她一大笔银子,她用这些银子开了几间南北杂货铺,经营得有声有色。 宋轻尘对她的办事能力很放心。 梅娘挑眉:“一成可不是小数目,你也未免太大方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宋轻尘笑道,“让你多拿点,你可不得更上心一点。” 梅娘:“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 她既然应下,洽谈那天,宋轻尘便带她一起去见颜氏的人。 颜氏这边来的是一个年约三旬的男子,穿一身丝质长袍,长相温润清和,看着像个儒雅书生。 “这是我三舅舅,颜逾白,”颜无央介绍,“三舅舅,这是永昌侯世子夫人和梅夫人。” 颜三爷打过招呼,娴熟地沏了一壶白茶,给她们一一斟上。 他说起话来,言辞谦逊,风度翩翩,令人如沐春风。 宋轻尘却不敢掉以轻心。 据她了解,这位颜三爷可是有“笑面狐狸”之称,最擅长的就是谈笑间,对家咽糠吃土。 但谈判过程异常顺利,对她提出的条件,颜三爷眼也不眨就应了下来。 以至于拟好契书后,她看了又看,试图从里面找出天坑条款。 但并未发现不妥之处。 她暗自纳闷:颜家难道真被几十万斤铜斤给逼上绝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达成合作?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和梅娘离开后,颜三爷把契书扔到颜无央跟前。 “我从没签过这么吃亏的条约,你好歹给我个理由。” 颜无央面无表情:“你还要什么理由?解了颜氏燃眉之急这个理由还不够?” 颜三爷冷笑:“即便如此,我也可以谈下更好的条约,而不是一昧损己利人,如果不是你非要我这么做的话。” 颜无央低头喝茶。 颜三爷想起洽谈时这小子时不时往杜氏身上飘的眼神,心头浮起一丝猜测。 他坐到颜无央对面,直直看着他的眼睛。 “你该不会,看上那个杜氏了吧?” 话音刚落,一记直拳猝不及防击中他的左眼。 “嘶——” 颜三爷捂着眼睛抽气。 “反应这么大,被我说中了是不是?臭小子,真是目无尊长,连舅舅都打……” 颜无央站了起来,冷冷道:“三舅舅,你不想右眼和左眼一样的话,就不要再胡言乱语。杜氏已为人妇,你的话无论对她,还是对我,都是一种侮辱。” 说完他阔步离开。 颜三爷嗤笑:“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好吗,有几条花花肠子我能不知道?看上有夫之妇,有得你苦头吃。” 他笑完又叹气:“若二姐知道你起了这样的心思,怕是要给我来个一箭穿心。” 早知道就不让那小子为铜斤之事操心。 宋轻尘出了茶馆后,被隔壁卤味铺的肉香勾起馋意,让樱桃买了一份卤鸡爪回府。 不曾想,刚进府门,就碰见最不想碰见的人。 梁安翔。 梁安翔仿佛漫步在自己府邸一样,见到她,露出一丝意外表情:“嫂嫂,你回来了?” 宋轻尘被他这声“嫂嫂”恶心得不轻。 “你什么时候认了我夫君当兄长?”她拧眉道。 梁安翔笑道:“我和祈营是好兄弟,你是他嫂嫂,自然也是我嫂嫂。” 宋轻尘:“……” 这两人都不屑于暗中勾搭,要摆到明面上了是吗。 她扫了他一眼:“既然如此,那我有事,你是不是也要和三弟一样服其劳?” 梁安翔点头:“当然。” 宋轻尘从樱桃手中拿过食盒,慢条斯理地掀开盒盖,不动声色地加了点料。 梁安翔的视线紧紧黏在她白皙纤长的手指上,笑容可掬道:“嫂嫂要请我吃凤爪?” 宋轻尘:“是啊,我喝了一肚子茶,想吃凤爪又吃不下,你替我吃了吧。” 梁安翔笑意更甚:“荣幸至极。” 他接过食盒,直接用手拿起凤爪,津津有味地啃咬起来。 边吃边夸:“嫂嫂请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宋轻尘静静看着他表演。 吃吧,多吃点,她可是下足了料。 足够他在茅房蹲上三天。 谢祈光刚好回府,一眼就看到杜氏和梁二两人站在府道上,一个边啃凤爪边说笑,一个眉目含笑看着对方吃。 气得肺都炸了。 这两人在外头苟且还不够,竟然公然在府里调情! 当他这个正头夫君是死人吗! 他本来对自己前几天冒出的想法有几分不忍,看到此情此景,只觉得无比嘲讽:对奸夫淫妇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凌迟。 没什么可犹豫的! 他脚步一转,掉头出府。 杜氏,等着吧,明天包你笑不出来。 第33章 我还当你想杀妻呢 宋轻尘看着梁安翔把整份凤爪吃完,方告辞回院。 用过晚膳后,她照例坐在抱厦竹榻上,和甜甜吃着甜瓜李子纳凉。 汤蓉蓉拎了几份绿豆糖水过来。 “表嫂,这是我从六味记给你们带的,甜甜也有份呢。” 甜甜抬起鼻子,使劲嗅了嗅,又趴回去。 汤蓉蓉诧异:“它居然不感兴趣。” 她正要分给众人,宋轻尘伸手:“给我看看。” 汤蓉蓉递了过来。 糖水装在一截带盖子的竹筒里,一筒一份,宋轻尘随便打开一份,仔细嗅闻后,把剩下几份也都开了,一一嗅闻。 脸色沉了下去。 “这些糖水全都加了迷药。” 汤蓉蓉傻眼。 “这、这怎么可能?” 宋轻尘:“这些糖水真是你在六味记买的?” 汤蓉蓉呼吸一滞。 宋轻尘瞥了她一眼:“还是说,里头的迷药是你加的?” 汤蓉蓉脸都吓白了,忙摆手:“不是我做的!这糖水是……是大表哥给我的。” “大表哥说你们闹了点矛盾,他拉不下面子跟你道歉,就想先送你一点好吃的,让你消消气。” “还说怕你知道是他送的,会立刻扔掉,这才拜托我用自己的名义帮忙送。” 她越说声音越小。 “这迷药应该不是表哥下的吧,会不会是六味记……” 宋轻尘哂笑:“你觉得六味记想砸了自己的百年招牌,往外带糖水里加迷药?” 汤蓉蓉语塞。 宋轻尘唤了樱桃过来:“把这些糖水倒掉,别倒潲水桶里,也别让人看见。” 樱桃拿去倒了。 汤蓉蓉忐忑不已,她想不明白大表哥为什么要给表嫂下迷药,又害怕表嫂会误以为她和大表哥是一伙的。 宋轻尘看她表情就知道她被人利用了,笑道: “你还有将功赎罪的机会,等会你告诉世子,我们每个人都喝了糖水,甜甜也不例外,记得装得像一点,别让他瞧出端倪。” 汤蓉蓉忙点头:“我这就和他说,他在至善轩等着我回复呢。” 她去了至善轩,按宋轻尘说的那样回复谢祈光。 谢祈光感激了一番便离开了。 汤蓉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情十分复杂。 万没想到,光风霁月的大表哥,竟然会用下迷药这种下三滥手段对待表嫂。 真是太让她失望了。 谢祈光得了汤蓉蓉的回复,过了大概一刻钟,遣人去和光居看过,确定里面的人都晕过去后,方出府请盛江月。 盛江月早已候在侯府外面的一辆马车上。 随谢祈光进府后,她拿出《知情同意书》,让他先签字。 “世子请见谅,这是每个接受我治疗的伤患都要签的,少夫人签不了,只能由你代签。” 谢祈光匆匆看了一眼,回榴院研墨提笔签了。 盛江月把同意书收到医箱里,随谢祈光去了和光居。 进院前,谢祈光提醒:“杜氏在院里养了很多毒草,有的蛰了会痛死人,你小心一点。” 盛江月点头:“世子放心,我是医者,毒草都认得。” 进去后,见院里种的不过是紫苏、薄荷、香茅之类的常见香草,也就荨麻罕见一点,不由笑了。 她就知道,杜氏怕是连毒草都不认得,怎么可能养得了。 只是糊弄对药草一窍不通的谢世子罢了。 谢祈光走到抱厦,映入眼帘的是穿着宽松常服,发髻松散,眼帘低垂,歪头躺在竹榻上,一手搁在腰腹,虚握着团扇,一手垂落地面,俨然慵懒睡美人的宋轻尘。 灯烛给她的明艳五官上了一层柔光,让她看起来分外恬静柔媚。 和平日凌厉张扬的模样比起来,判若两人。 他微微出神。 若是新婚夜他不曾被召去领旨赈灾,掀开红盖头看到她这副模样,也许他会动心也不一定。 盛江月观察香草耽误了片刻,抬头见谢祈光痴痴望着杜氏,心中一紧。 催促道:“世子,迷药只有半个时辰药效,我们得赶紧动手。” 谢祈光如梦初醒,从袖带里取出绳子,探身去拉杜氏那条垂落的藕臂,欲把她绑起来。 孰料那条藕臂忽然有了意识般,在他握住之前,猝不及防抬起,将一个瓶子模样的东西对准他的脸一按。 他瞬间动弹不得,躯体从半空砸落。 杜氏一把将他推到地上,从竹榻上站了起来。 盛江月惊愕,转身就跑,只跑出两步,就被杜氏追上,同样被喷了一下,跌落在地。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杜氏手中瓶子,那到底是什么麻药,竟能让人瞬间全麻却意识清醒? 宋轻尘自然不会好心替她解答。 她捡起盛江月带来的医箱,打开一看,里面分门别类放着外科手术常用的器械,和她在千金堂用的医箱里的物件有八成像。 她嗤笑了一声:“还挺齐全。” 看来没少派人去千金堂偷看她行医。 那张折叠起来的知情同意书她也打开看了,见上面写着“美足术”,患者签名赫然是她的名字,后面加了个代签。 家属落款是谢祈光。 不由踹了谢祈光一脚。 “我还当你想杀妻呢,原来是要给我缩脚,谢祈瑶居然没说错,你真的好小脚。” 谢祈光满脸愤恨,却口不能言。 宋轻尘把这份知情同意书撕了,拿出医箱里的一把薄刀,蹲到盛江月身侧,用刀身拍了拍她的脸。 “助纣为虐,残害女子,你真的不配称为医者,盛家出了你这样的败类,祖宗棺材板都盖不住了吧。” “今天我就教你一个做人道理,好让你明白,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盛江月满眼惊恐。 不,她不能缩成小脚。 她是要行医治病的,决不能成为谢祈瑶那样不良于行的孱弱之人。 杜氏不能断了她的前途! 她露出求饶之色,如果不是动弹不得,她甚至想给杜氏跪下,求她高抬贵手。 宋轻尘轻笑:“放心,我没你歹毒,盛院使的怒火我也承担不起,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废了你的脚。” 盛江月松了一口气。 她差点忘了,她还有盛家这个后盾,杜氏要是胆敢伤她,祖父一定会让陛下将她打下天牢。 却又听宋轻尘道:“不过小惩大诫还是有必要的。” 第34章 剃头师傅 宋轻尘说完,手起刀落,贴着盛江月的头皮,削起了头发。 盛江月:“!!!!!! 杜氏怎敢如此折辱她! 她宁可被削骨缩脚,也不想在谢世子面前被剃光满头青丝! 她用尽所有恶毒字眼在心里咒骂宋轻尘,可惜宋轻尘一个字都听不到,她的手没有半分停顿,如同剥煮熟的鸡蛋壳般,将盛江月的头发完美削落下来。 削完后,还给她亮了一下刀刃。 “看,一丝血迹都没有,没有刮破丁点头皮,像我这样手艺的剃头师傅你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盛江月几近绝望。 她不敢去想谢世子此刻的眼神,只觉得自己像个落在地上的瓷娃娃一样,破碎不堪,再也拼不回来了。 心中对杜氏的恨意冲破天际。 此生此世,她和杜氏不共戴天! 宋轻尘瞥见她的眼神,轻笑道:“别这么看我,头发削了还能长,骨头削了可就没了,和你们比起来,我仁慈得堪称圣母。” “而且我这人向来公平,既然是你们俩一起犯的事,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受罪的。” 谢祈光正为她削了盛江月的头发感到狠毒,听到这话,瞳孔骤然一缩。 她怎么敢!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怎么敢毁他头发! 宋轻尘仿佛能听到他心声似的,嗤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权处置你的头发?” “怎么,只有你的发肤神圣不可侵犯,我的发肤就是一块猪肉,你想切就切,想剁就剁?” “你找盛六小姐来为我削骨缠足时,有没有想过,我和你一样,都是爹生娘养的?” “你当我不知道你想我裹足的目的?” “无非是想拘着我,不让我轻易走出房门,好像个摆件一样,任你处置。” “谢祈光,但凡你把我当个人来看待,都不会有这样的念头!” 她走到他身侧,举起薄刀,冷笑道:“任人鱼肉的滋味,你不亲自尝一尝,是绝不会和我共情的!” 她三下五除二,把他的头发也削得一干二净。 削完后,端详片刻,觉得不够完美,又把他和盛江月的眉毛也都剃光了。 看着新鲜出炉的两颗卤蛋,她扔下刀子,拍拍手:“姐妹们,出来送货了。” 樱桃和南枝等人抬了两个用扁担和绳子制作的临时担架出来,把谢祈光和盛江月一一挪到担架上,抬去榴院。 榴院的丫鬟们看到两人光溜溜的脑袋,吓得脸都青了。 “他们这、这是怎么了?” 樱桃回道:“别担心,一会他们就恢复如常了,你们赶紧回房歇息吧,不该看的别看。” 丫鬟们点头如捣蒜:“我们马上睡觉!” 可不敢盯着世子和盛姑娘看,不然回头他们俩恼羞成怒,她们的眼珠子都保不住。 满院子人一下子散得干干净净。 盛江月心如死灰,这么多人看到她丑陋不堪的模样,还不如直接杀了她算了。 待过了一刻钟,她的四肢慢慢恢复知觉。 她挣扎着爬起来,走到廊下,扯下一块半干的桌布,裹到头上,脚步匆匆走出榴院。 看都不敢看谢祈光一眼。 谢祈光自被落发,就一刻不停地咒骂杜氏。 手脚一恢复,他就从地上爬起来,一言不发地走进书房,抖着手写下休书。 明日,最迟明日! 他一定要召集族老,休了杜氏这个毒妇! 然而事与愿违。 翌日一早,宫里就派了人过来,说是江南又传了洪讯进京,陛下召他去避暑山庄商讨对策。 他用布巾把脑袋裹得严严实实,坐上宫里派来的马车,前去面圣。 明帝见着他这副模样,愣了一下。 “谢爱卿为何作此打扮?” 谢祈光咬牙切齿:“家有悍妇,让陛下见笑了。” 明帝哈哈大笑:“看来你们小两口还挺合得来。” 谢祈光:“???” 不是,陛下您哪只眼睛得出的结论? 他恨不得马上把杜氏的恶行揭露出来,见明帝如此开怀,又不好扰他兴致,只能强忍着憋屈,问了件自己好奇已久的事。 “陛下当初,为何会向微臣推荐杜氏?” 明帝笑意微敛。 沉默片刻后,问他:“你可知你岳母有个姐姐?” 谢祈光:“略有耳闻。” 他岳母是陛下恩师俞太傅的女儿,其姐有宁国第一美人之称,陛下纳她入宫后,因她长得像月宫仙子般清冷动人,故封为“月妃”。 时人以为月妃会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孰料她进宫不久就被打入冷宫,不到一年就病逝。 有不少文人骚客为之哀叹,私下写了不少诗缅怀她。 他也曾读过几首。 明帝一脸怅然:“朕甚爱月妃,奈何命运弄人,让朕痛失所爱。” “去年,朕听闻杜家大丫头长得和她姨母极其相像,就有心替她寻个如意郎君。” “刚好你一表人才,学识渊博,为人谦逊,与那丫头十分相配,朕便想把你们凑成一对。” 谢祈光:“!!!” 陛下授意他娶杜氏竟是为了弥补自己的缺憾! 他不知道当年月妃为何被打入冷宫,但从陛下如今的惆怅来看,显然对月妃念念不忘。 连长得和月妃有几分相像的杜氏都要关照。 联想到自己用三年时间就达成了别人奋斗十几年的成就,他不由怀疑,这里头有几分是因为他功绩卓着,又有几分是因为陛下爱屋及乌。 想到自己有可能是因为娶了杜氏才官路畅通无阻,他就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明帝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要珍惜眼前人啊。” 谢祈光点头:“谢陛下教诲。” 陛下如此偏爱杜氏,他别说控诉杜氏的恶行,就是休妻一事,也要缓一缓。 没有铁一般的证据,贸然休妻只会招致陛下不满。 他绝不会让杜氏毁了他的仕途! 宋轻尘本以为她剃了谢祈光的头发后,他会气得立刻休了她,没想到接下来几天,他都闷不作声,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一样。 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她还等着和离呢。 纳闷之时,冬荣来报:“少夫人,烟姨娘这两天总是呕吐,好像……有了。” 第35章 烟姨娘有了 宋轻尘眼里掠过一丝诧异:“是烟姨娘让你来找我的?” 冬荣点头:“烟姨娘除了呕吐还腹痛,心中不安,想请少夫人给她请个大夫。” 宋轻尘心想,这流烟,倒是挺信任她。 就不怕她这个主母心生嫉妒,落了她腹中胎儿? 还是说,她以为这么做能将她一军,让她不敢轻举妄动,不然旁人定会怀疑到她身上? 不管如何,她既然求上门来,她就不好坐视不理。 便随冬荣去了春梨院。 流烟一脸菜色,唇色泛紫,宋轻尘替她把过脉后,道:“是肠胃炎,可能吃了太凉的或不干净的东西。” 流烟脸上流露出几分失落之色。 “大概是奴婢前天晚上剩了半只甜瓜没吃,吊井里镇着,昨天早上吃了的缘故。”她虚弱道。 宋轻尘:“夏日食物易腐坏,切开的瓜果不能久放。” 流烟点头:“奴婢记住了。辛苦少夫人跑一趟。” 宋轻尘看着她蔫蔫的模样,心念一动,笑道:“就几步路,倒也算不上辛苦,我这也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流烟一怔。 “少夫人请说。” 谢祈光从官署回来,听到个消息——烟姨娘有了。 他瞬间回想起那荒唐一夜,整个人如遭重击,险些连站都站不稳。 那贱婢怎么会有了? 该死,他忘记让人给她灌避子汤了。 他阴沉着脸,吩咐明洋:“给我捡副落胎药回来。” 明洋道好。 药捡回来后,谢祈光把药包丢给榴院伺候的丫鬟,让她找厨房煎好,送去春梨院给流烟。 “让她务必给我喝了!” 他冷冷道。 等待丫鬟归来的间隙,明德堂来人,说夫人找他。 他过去一看,自己派去煎药的丫鬟板板正正地站在母亲跟前,手里提着那个药包。 顿时拧眉:“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谢夫人一脸愠怒:“这话该我问你,府里添丁是好事,让人喝药做什么?” 谢祈光咬牙:“我不能有个庶长子。” 谢夫人冷哼:“不想要庶长子,那就赶紧生个嫡长子出来,打掉自己的血脉,你就不怕有伤天和吗?” 谢祈光一阵头疼。 “娘,这事你就别掺和了。” 谢夫人:“你什么时候让杜氏怀上,我就什么时候把这药给那贱婢喝。” 谢祈光:“……”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和杜氏那毒妇圆房! 见母亲不可理喻,他拂袖而去。 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 娘拦得住一次、两次,还拦得住三次、四次吗? 然而不等他买第二副药,榴院就传来噩耗——烟姨娘小产了。 据说是有人动了她的保胎药。 谢祈光喜上眉梢。 一定是杜氏! 这个毒妇自己偷情不说,还要对他的子嗣下毒手! 用谋害侯府子嗣这个罪名休了她,便是陛下也不好说什么。 谢祈光立刻去和光居找杜氏算账。 “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连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都要下毒手,简直枉为当家主母!” 宋轻尘神色平静道:“樱桃,把烟姨娘叫来。” 谢祈光怒骂:“她刚小产,你就喊她过来?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宋轻尘摇着团扇,不咸不淡道:“世子见着了人,再骂也不迟。” 待流烟过来,谢祈光见她面色红润,步履如常,怎么看都不像是刚小产之人,脸色沉了下去。 “烟姨娘,世子以为我害你小产,你和他说说吧。” 宋轻尘吩咐流烟。 流烟瞄了眼谢祈光,羞惭道:“奴婢没有怀孕。” 谢祈光:“???” “没怀孕,怎么阖府都在传你有了?” 流烟:“是少夫人让我这么做的。我吃坏肚子,吐了两天,以为自己有了,没想到不是。” “少夫人让我继续假装呕吐,还让冬荣到大厨房给我煎保胎药,好把消息传到当初指使三禾下毒的人耳中。” “少夫人说,那人对你如此在意,得知我怀孕,定会再次对我下手。” “果然,今天有人趁冬荣走开,往保胎药里加了东西,冬荣不动声色地端药回来,然后谎称我落胎。” 谢祈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宋轻尘冷笑:“世子,你这动不动给我扣黑锅的习惯,再不改改,里子面子都要丢个干净。” 谢祈光恼羞成怒。 “你们擅自行事,把我蒙在鼓里,我一无所知,误会了你很正常。” “你倒是说说,你们这般折腾,把人揪出来没有?” 宋轻尘:“没有。” 谢祈光吐出一口浊气:“就知道你们是瞎折腾。” 宋轻尘哂笑:“只是没有揪出人而已,不代表我们一无所获。” “自放出消息开始,我便雇人盯着府里所有下人的行踪,对方唯一接触的,就是小顺。” “小顺在厨房帮工,爱斗蟋蟀,最近输了不少银两,对方找上他,只花了十两银子,就买通他下药。” “那人自始至终坐在马车里,不曾露面,我雇的人怕打草惊蛇,没有当场抓捕。” “但有跟踪马车去向,那人在一栋废弃宅子下了车,进宅后不知所踪。” “我的人提取了他留在马车上的鞋印,送去鞋铺找人看过,说是宫里的内侍所穿靴子特有的底纹。” 说到这,宋轻尘顿了一下。 “收买小顺的人是内侍无疑,只是不知对方的主子是哪个,倒要问问世子,可与哪位公主亦或后妃相熟?” 后妃? 亏她问得出来! 嫌命长吗,居然怀疑他私通后妃! 谢祈光断然否决:“我不认识任何一个公主或后妃。” 宋轻尘叹气:“看来线索又断了。” 谢祈光冷笑:“我就说你们在瞎折腾。” “我起码缩小了嫌疑人范围,世子你可是什么也没干。” 宋轻尘讥笑。 “当然,我也明白世子的心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人要谋害的是我们,又不是你,你当然高枕无忧。” “只是世子别忘了,无央也是对方的眼中钉,你便是不为我和流烟,也该为无央出点力吧?” “不然我相当怀疑,你对那人是谁心知肚明,只是对方是你的心尖宠,你宁愿看着她毒死我们,也要维护她。” 第36章 八块腹肌 谢祈光知道杜氏在激他,还是受不住她这番羞辱。 冷笑道:“你休在这胡言乱语,一个月内,我定给你找出罪魁祸首!” 宋轻尘微微勾唇:“那我们就等着世子的好消息。” 谢祈光愤然离去。 当晚就吩咐明洋整理一份公主和宫妃的名单给他。 “我倒要看看,”他磨了磨后槽牙,“到底是谁如此丧心病狂。” 夜里下了一场暴雨,早上雨过天晴,阳光早早照进室内。 宋轻尘睡了个好觉,醒来心情分外愉悦。 她和颜三爷约好今日过户那片山,用过早膳后便带着梅娘和无央去见他。 山地如今在梅娘名下,过户手续只需她和颜三爷办理即可。 宋轻尘无所事事,想起千金堂有位同僚跟她提过一嘴,说是衙门附近新开了个南地茶楼,楼的茶点相当丰富。 便问颜无央:“要不要一起去吃茶?” 颜无央看着她雀跃的眸光,含笑点头:“好。” 宋轻尘打听清楚方向,和颜无央走了过去。 在茶楼落座后,听到小二报出一连串熟悉的点心:“豉汁蒸凤爪、虾饺、萝卜糕、芋头糕、马蹄糕、金钱肚、糯米鸡……” 她没忍住,一口气点了十几样。 茶点送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她才发现有点多。 “不要有压力,”她宽慰颜无央,“吃不完的话我们等会打包。” 颜无央却道:“没事,我吃得下。” 宋轻尘怀疑她在逞强。 然而,两刻钟后,看着全都空盘的碗碟,她不得不相信,颜无央是真的很能吃。 她支着下巴,露出巨羡慕的表情。 “你是怎么做到吃这么多还这么苗条的?” 颜无央:“……” 他轻咳了一声:“可能因为我习武,消耗大。” 宋轻尘双眸又亮了几分。 “那你是不是有八块腹肌?” “咳咳!”颜无央被口中茶水呛了一下。 宋轻尘递了张帕子过去,笑道:“别这么激动,我比较少看到姑娘家有腹肌,才好奇一下。” 颜无央接过帕子,迟疑了片刻,方揩了下唇角。 一缕清幽的山茶花香沁入鼻尖。 他下意识握紧帕子。 嗓音莫名发紧:“回头我洗干净了再还你。” 宋轻尘摆摆手:“不过是一块帕子而已,我多得是,还我作甚。” 她透过敞开的窗户看了眼街道的人潮,想起一事,扭头问颜无央:“你什么时候离开京城?” 颜无央默了一瞬,幽幽道:“你是不是见我吃得多,怕我把侯府吃穷,急着赶我走?” 宋轻尘:“……” “怎么可能!你不是为解决颜氏危机才入京的吗?如今危机已除,你不就可以回去和家人团聚了?你父母尚在吧?” 端午采药那天,颜无央可是吃了松露炖鸡,半点不忌荤腥,早就露馅了。 只是当时她光顾着惊诧她的狩猎技巧和杀鸡本领,错过了这么大一个破绽。 颜无央轻笑:“抱歉,守孝一事确实是谎言,我父母都还健在。” 宋轻尘挑眉:“你确定道歉对象是我,而非你那被‘双亡’的爹娘?” 颜无央哑然失笑:“他们不会介意的。” 远在藩地的某王爷及某王妃齐齐打了个喷嚏:那个逆子是不是又在咒我们了? 他继续道:“今年的额数解决了,往后的年份还没着落呢。” 宋轻尘笑容一滞。 “薅羊毛也不能光逮着一只羊薅啊。” 颜无央意味深长道:“可是别的羊加起来都没这一只羊的毛多。” 宋轻尘:“……” 还不是因为甜甜只闻得到富矿,闻不到贫矿! 她也不想一出手就买到富矿,惹祸上身啊。 颜无央难得见她吃瘪,笑道:“你可以考虑一下和颜氏合作的,你出寻矿人手,他们负责开采,利润五五分。” 宋轻尘露出一丝苦笑。 她要真能出人就好了,可她手头没有勘探专家,只有一头娇生惯养的小香猪啊。 养得细皮嫩肉的,哪受得住常年餐风露宿、日晒雨淋的野外寻矿生活。 她想了想,问道:“你知道东海有个桑国吗?” 颜无央颔首。 “我听过一个传闻,”宋轻尘一本正经,“说是桑国盛产铜,他们的铜品质很好,远超夷南铜。” “若是从桑国买铜的话,能走海路运送至沿海各州和京城,成本也比从夷南运铜低得多。” 颜无央讶异:“你从哪里听说的?” “有次在酒楼吃饭,听一个海商说的,那人我不认识。” 宋轻尘信口胡诌。 “至于是否确有其事,颜氏派人去桑国考察便知。若能与桑国达成合作,不就能一劳永逸?” 颜无央深深看了她一眼。 他自然不相信这是她随便听来的消息,大概率是她手中的寻矿能手跟她说的。 这个消息堪称藏宝图,任何一个世家大族知道了,都会为之疯狂。 她居然轻飘飘地说了出来。 这份豪气,无人能及。 他朝她拱手,一脸郑重道:“颜氏会派人查证,若消息属实,日后定分你一成利。” 宋轻尘云淡风轻道:“我只是借花献佛,不必算我一份。” 颜无央没说话。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给她相应回报。 两人喝完茶,宋轻尘提议逛街,颜无央欣然赞同,然而,两人刚走出酒楼,就遇上梁安翔。 梁安翔带了好几个随从,一副嚣张跋扈模样,路人皆退避三舍。 他一见到宋轻尘两人,就吩咐随从,把她们围起来。 宋轻尘心里咯噔了一下。 怀疑梁安翔要报吃凤爪腹泻之仇。 她冷着脸问:“梁二公子这是何意?” 梁安翔摇着纸扇,笑容满面:“上次嫂嫂请在下吃了美味凤爪,在下感恩在心,想请嫂嫂去看一场戏。” 宋轻尘:“我对看戏没有兴趣。” 梁安翔:“嫂嫂别忙着拒绝,在下这场戏可不是寻常戏曲,而是由谢三小姐和宋大公子倾情出演的私会记。” 宋轻尘:“!!!” 她脸色难看无比。 “在哪里?” “春荣戏楼四号雅间。” 梁安翔笑容愈深:“在下特地订了三号雅间,邀嫂嫂和颜姑娘共赏。” 第37章 谁的妹妹谁管教 高门大户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宋轻尘如今还是永昌侯府世子夫人,谢祈瑶犯蠢,她不能不管。 便冷着脸和颜无央跟着梁安翔去了春荣戏楼。 进楼后,正待上楼,梁安翔抬手指向通往后院的一扇门:“嫂嫂,走暗道好一点,不然容易扰人好事。” 上楼还分明道暗道? 宋轻尘瞬间怀疑起这个地方的正当性。 随梁安翔到后院走暗道上去,进入三号雅间后,看着房间对面的另一扇门,她确定,这绝对不是什么正经戏楼。 梁安翔走到房间里的圆桌边,也不知道碰了什么机关,桌面正中央的长方形木板翻转过来,露出一面镜子。 镜子里映出的人影,赫然是宋宜安和谢祈瑶。 宋轻尘下意识抬头看向屋顶,果然在上面看到一面镜子。 竟是利用单反相机成像原理做成的窥探装置! 该说高手在民间吗…… 梁安翔见她一眼就洞悉玄机,竖起大拇指夸道:“不愧是嫂嫂,这么快就弄明白了。” 宋轻尘直接赶人:“家丑不可外扬,还请梁二公子出去。” 梁安翔分外好说话,她一提,他就拱手告辞。 “在下到别的雅间听戏,嫂嫂若是要寻在下,出廊道喊一声即可。” 说完走另一扇门出去。 宋轻尘瞟了眼镜子里的画面,只见宋宜安脱了谢祈瑶的鞋履,把她一双小脚抱在怀里,埋头吸了一口。 她:“……” 真想换一双没看过的眼睛。 但恶人她是不会做的,谁的妹妹谁管教,棒打鸳鸯这种事,还是交给谢世子吧。 她打开房门,唤了在楼里叫卖干果的货郎过来,给了他一角银子。 “帮我跑腿传个信,到户部官署找谢侍郎,告诉他,无央姑娘在春荣戏楼三号雅间等他。” 货郎应下,快步离开。 宋轻尘关门转身,见颜无央静静地看着她,解释道:“你的名头比较好用。” 换成她的名义的话,谢祈光十有八九不会扔下公务过来。 颜无央不以为然。 杜氏大概不曾注意到,自搬到内院后,谢祈光没再向他献过殷勤,关注点都在她身上。 不过他是不会提醒她的。 宋轻尘在桌边坐下,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窥视感,立刻抬头看向屋顶。 屋顶那面镜子按理来说,只能把隔壁房间的画面反射过来。 但若是房间里还有窥探装置呢? 她仔细扫视了一圈,果然在圆桌后方的墙面上发现异样。 墙纸过薄了。 她二话不说,抓起边柜上摆放的花瓶,往地面一砸。 花瓶碎成几片,她捡起最大的碎片,扎向墙面。 墙面轻而易举就被穿透。 果然,这块墙是纸糊的,一划就破。 破洞后露出梁安翔的面庞,他拊掌大笑:“嫂嫂果然聪慧,这都让你发现了。” 不愧是他看上的人,够聪明,够鲜活,比他府里那些木头美人有意思多了。 宋轻尘真想糊他一脸屎。 被这种变态盯上,够恶心的。 廊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宋轻尘和颜无央对视了一眼:谢祈光来了。 谢祈光在三号雅间门外站定,努力平缓心跳,还没来得及抬手敲门,门就自内打开。 刚要脱口而出“无央”二字,却发现眼前站着的是杜氏。 “你——” 宋轻尘一把捂住他嘴巴,把他拖进房间,拖到圆桌旁站好。 颜无央看了眼她的动作,薄唇紧抿。 谢祈光正要质问宋轻尘在胡闹什么,就瞥见圆桌中央的画面:宋宜安正隔着裹布吃谢祈瑶的脚。 “!!!” 宋轻尘松开手,轻声说了句:“在四号雅间。” 谢祈光带着满腔怒火冲出去,撞开隔壁房门,一个手刀把谢祈瑶砍晕在地,双拳劈头盖脸地砸向宋宜安。 他会一点拳脚,宋宜安却全然是个文弱书生,在他的猛烈攻势下,毫无还手之力。 眨眼就被打得躺倒在地,晕了过去。 若非谢祈瑶的丫鬟闻声赶来阻止,他怕是要打死宋宜安。 谢祈光耗尽一身力气,冷冷道:“把你们小姐带回去,没有我的命令,从今往后,不许她出院门一步,你们要是胆敢违反,就乱棍打死。” 俩丫鬟战战兢兢点头。 见这边事了,宋轻尘和颜无央走出雅间,准备离开。 梁安翔却从隔壁走出来,盛赞道:“还是嫂嫂请我看的戏更精彩。” 谢祈光见梁安翔也在,立刻朝宋轻尘投去噬人目光。 杜氏竟然真的把无央带到了梁安翔面前! 她怎么敢! 他紧紧攥着双拳,拼尽最后一丝理智才没有给杜氏一拳头。 “跟我回府。”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宋轻尘没有异议:“好的,世子。” 梁安翔看戏不嫌热闹大地加了句:“再会,嫂嫂。” 宋轻尘:“……” 谢祈光回府后,狠狠警告了宋轻尘一番,无非是不许她再带颜无央出门。 宋轻尘左耳进,右耳出,主打一个说的都听,做的都反。 反正谢祈光也奈何不了她。 翌日她恢复常规日程,去千金堂坐诊。 来了个戴着面纱的姑娘,一开口便是假音:“宋大夫,请问你有生发配方吗?” 宋轻尘盯着她看了片刻,微微一笑:“当然有。你等会,我写给你。” 她背过身去,写了一页纸,折叠起来交给对方。 “出了千金堂再看。好了,下一位。” 盛江月依言照做。 走出千金堂大门方打开药方。 却见上面写着八个大字:“日行一善,所愿皆偿。” 薄纱下的面容顿时扭曲起来。 她看在这位宋大夫曾拿出过金嗓子配方的份上才来找她看诊。 她竟然耍她! 真是岂有此理。 就在她思考如何报复宋轻尘之时,两道压得极低的嗓音传入耳中。 “宋大夫真的能治花柳?” “千真万确!那商莺莺先前得了花柳,就是用了宋大夫的药才好的。” “那我先去拜个菩萨,让菩萨保佑我早点挂到宋大夫的号。” “我也去拜拜。” 她扭头看过去,是两个蒙着面纱的女子,面纱下隐隐露出点点红疮。 她露出一丝冷笑:“能治花柳是吧,我让你治个够!” 第38章 疾病不等于堕落 翌日,一个裹着头巾的女子听到叫号后,走进宋轻尘的诊室,怯生生问了句:“宋大夫,你会治花、花柳是吗?” 宋轻尘点头。 女子大大松了口气:“果然是真的,不枉我特地拜了菩萨。” 宋轻尘随口问了句:“你听谁说我能治花柳的?” 女子回道:“大街小巷都在传呢。” 宋轻尘:“???” 她隐隐感觉不妙。 果然,一上午的患者有大半是来看花柳的,无一例外,是听到消息后才来的。 而千金堂外,也有不少人遮遮掩掩地打听。 宋轻尘意识到事态严重,上午看完诊,下午就找陆决明商量。 陆决明是千金堂的少东家,陆家世代行医,陆决明祖父也曾做过太医院院使,只是后来退下来了。 “……若是京城的花柳患者都过来看病,恐怕会引起其他病患的恐慌,对千金堂退避三舍。” 宋轻尘把自己的顾虑说了。 陆决明沉吟片刻,回道:“那就开一个专治花柳的分馆吧。” 宋轻尘:“!!!” 她弱弱地说了句:“我暂时还需要百味楼做遮掩。” 陆决明笑道:“不用担心,千金堂隔壁的茶馆也是我们家的,把它改成分馆就好了,那边也可以和千金堂打通。” 宋轻尘:“……” 有钱真好。 她补充道:“目前来找我看花柳的都是女子,可能男子不好意思来找我一个女大夫看,我可以带一两个男大夫,由他们给男子诊治。” 花柳这种病,光给女子治,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这里的男人三妻四妾还能上青楼,就是一个个行走的传播源。 陆决明点头:“好,我让有意的报名,你来选人。” 千金堂大夫虽多,报名者寥寥无几,有的大夫是不相信宋轻尘能治花柳,有的则是不想以后冠上专治花柳的名头。 宋轻尘从报名者里选了小孟,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大夫。 “以后我每天教你一个时辰,直到你能独立诊治。” 她对小孟大夫道。 小孟大夫连连点头:“谢谢宋大夫!” 陆决明相当果断,当天就关闭茶馆,翌日就重新装修,几天后,就挂上新招牌:千金堂第一分馆。 招牌一挂上,宋轻尘就带着小孟大夫入驻了。 一楼大堂成了挂号处和等候室,二楼分隔成两个空间,各有一个楼梯和一楼连通,分别接待男女患者。 宋轻尘打算等花柳治疗高峰过去后,再恢复原来的日程。 如她所料,在第一批患者病情得到控制后,更多患者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将等候室坐得满满当当。 每个人都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沉默得如同一座雕像。 这背后,固然有花柳毁容的缘故,但更多的是因为患上花柳带来的羞耻感。 宋轻尘无法消除大众对花柳的歧视和恐惧,只能在第一分馆外墙,添了一句标语: 健康不等于德行,疾病不等于堕落。 徘徊在第一分馆周围,因为惧怕他人白眼而不敢进去看病的妇人,看到这句标语后,瞬间泪如雨下。 她们明明谨遵妇礼,忠贞不二,却染了花柳这种声名狼藉的病。 哪怕恨死了自己男人,也一个字都不敢告诉别人,只能默默承受病痛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们不知道有多少次想过一了百了。 可是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哪怕起疹、溃烂、身体变形,整个人变得像怪物一样,她们也想活下来。 活着,是一切生灵的本能,不是吗? 而今,终于出现了能让她们活下去的人。 她还告诉她们,疾病不等于堕落。 是啊,疾病怎么能等于堕落呢,她们明明只是身体生了病,为什么要被视为道德沦丧之人! 为什么要承受别人的指指点点! 她们没有犯下任何错! 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后,她们擦干泪水,昂首挺胸地走进千金堂第一分馆。 这一幕被千金堂斜对面停靠的一辆简朴马车上的年轻妇人看在眼里,她的脸上,也流淌着两行泪水。 “嬷嬷,”她吸了一下鼻子,“替我安排一下,我想见见这位宋大夫。” 坐在她对面的中年妇人露出一丝欣慰:“好。” 宋轻尘忙到日落西山才走出第一分馆,正准备从千金堂回百味楼,一位蒙着面纱的中年妇人叫住她。 “宋大夫,请问您可以给我们夫人看个病吗?” 宋轻尘脚步一顿,迟疑道:“你们夫人是……” “抱歉,”中年妇人抿了抿唇,“我们夫人的名讳不便告知您。” 如此遮遮掩掩,宋轻尘猜到对方大概要看什么病了,她点点头:“带我去见你们夫人吧。” 中年妇人领着她去了街对面的马车上。 车里坐着的人不光蒙了面纱,还戴了幂篱,宋轻尘看不清她的模样,只从她保养良好的双手判断出,这是个养尊处优的年轻贵妇。 “夫人要看花柳?” 宋轻尘在她前面的小圆凳坐下,询问道。 对方点点头,哑声道:“有劳宋大夫了。” 她的症状不算严重,宋轻尘诊断过后,回馆取了针水过来,做过皮试后,给她用了。 交代道:“七天一次,连续接受三次治疗,就没事了。” 对方感激道:“谢谢宋大夫。” 中年妇人适时递过来一沓银票。 宋轻尘笑了笑:“诊金只需一两银子。” “一两?”中年妇人惊愕,“这也太少了吧?” “不少了。”宋轻尘回道,“有些人连一两银子也付不起,需要申请我们的义诊名额。” “还有义诊?” “是的。” 中年妇人感慨:“宋大夫真是难得一见的仁医。” 见宋轻尘执意不收那沓银票,只好从荷包掏了一两银子给她。 宋轻尘告辞回馆。 如中年妇人般赞宋轻尘仁义的人不在少数,盛江月听到后,气得假发都差点一把扯下来。 她花钱雇人散播消息,竟是给宋轻尘当了垫脚石,让她声名远扬。 “她怎么就没染上脏病呢!” 她咬牙切齿。 突然头上一轻。 抬头一看,一只乌鸦双爪抓着她的假发飞了起来。 登时脸色大变:“快还我!” 第39章 我是您唯一的女儿啊 乌鸦扭头,拿小黑豆眼睛看了她一眼,非但没有还她,还往她头顶拉了一泡屎。 盛江月差点气疯。 坐在她家后花园喝茶赏花的世家千金们见状,脸色瞬间变了。 “盛六的头发居然是假的!” “天哪!听说得花柳的人会脱发掉发,盛六她该不会……” “京中得花柳的人可不少,千金堂第一分馆每天都挤满了看花柳的人呢,盛六是给人看病的,估计是被患者染上了。” “太可怕了!她居然什么也没说,还邀我们来喝茶,用心实在歹毒!” …… 千金们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霎时散得一干二净。 盛江月戴上备用假发回来时,看到空荡荡的花园,脸色沉了下去。 此后再没人请她上门看病,就连路上遇到,也都是匆匆和她打过招呼就走得不见人影。 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她。 她暗地打听,才知道贵女们都在传她得了花柳! “杜思玥!” 她狠狠砸烂了一面梳妆镜。 “这笔账,我要你十倍偿还!” 宋轻尘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无暇追究到底是谁散播的消息,好在高峰期很快过去,来第一分馆的患者逐渐减少。 她终于有了赏日落的闲暇。 这天气温很高,下了场暴雨,雨后斜阳西照,东边挂起了一道彩虹。 令人心旷神怡。 回侯府后,她迈着轻松步伐在府里行走,经过汤蓉蓉临时居住的枫院时,听到三姑奶奶谢怀珍的尖锐嗓门,不由顿步。 “京中人人皆知,千金堂如今全是看花柳的,去不得,你倒好,天天往那跑!” “你让人家怎么看你,怎么看我们伯府?”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检点,是去那里看花柳的!” “这名声传出去,以后你还怎么嫁人?别说世家公子,就是贩夫走卒,都不屑娶你这么个媳妇!” “好好的伯府千金不当,给人家当药徒,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贱骨头!” 谢怀珍一边骂,一边用手中团扇拍打汤蓉蓉。 汤蓉蓉用手护着头,一声不吭。 宋轻尘看不下去,进去劝架:“三姑母,您再打下去,表妹的脸就要被您打坏了。” “打坏就打坏!反正她也不稀罕什么脸面!”谢怀珍恨恨道。 许是宋轻尘的到来给了汤蓉蓉勇气,她忽然夺过团扇,红着眼道:“娘,我不过是想治病救人而已,有什么不对!” 谢怀珍讥讽:“这天下那么多大夫,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用得着你来拯救苍生?” “你就是吃饱了撑的,闲得没事干才有这种念头!” 汤蓉蓉咬牙:“天下是不缺我一个大夫,可我缺一份活计!” “当了主母,有的是活!” 谢怀珍冷笑。 “汤蓉蓉,我告诉你,我会派人到千金堂那守着,要是还看到你过去,就把你绑回家,削足缠脚,让你后半辈子都只能待在后院。” 汤蓉蓉泪如泉涌:“娘,您怎么能这么对我,我是您唯一的女儿啊!” 谢怀珍冷冷道:“我宁可病死,也绝不想要一个自甘堕落当大夫的女儿。” 说完她转身离去。 宋轻尘走到汤蓉蓉身前,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别往心里去,你娘她只是一时气话而已。” 她柔声安慰。 汤蓉蓉摇头:“她是认真的。” 母亲就是这么个人,把脸面看得高于一切。 因为生不出儿子,她自觉在府里府外都抬不起头,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希望她找个爵位比伯爵高的人家,好让她扬眉吐气。 可怀恩伯府不过是个没落伯府,她爹空有爵位,没有官职,公侯之家压根看不上她。 她便把主意打到表哥头上,宁愿她给表哥当二房,也要把她塞过来,徐徐图谋侯夫人之位。 她的想法,母亲从不在意。 她根本不爱她。 她耷拉着肩膀,麻木地往屋子里走。 “表嫂,我想一个人静静。” 宋轻尘道好。 她有点不放心,叮嘱枫院里的丫鬟:“看着点表姑娘。” 丫鬟点头应下。 萧无恙对宋轻尘说的桑国盛产铜的事很感兴趣,这些天都和三舅舅忙着筹备船队,遴选船员,也忙得不可开交。 这天夜里回来,刚睡下不久,就听到内院隐隐传来一声尖叫:“……救命啊少夫人落水了,在爱荷苑这边!” 他顿时睡意全消,迅速从床上下来,匆匆套了件外衣便往内院跑去。 循声一路跑进爱荷苑。 进去便见着一大片荷塘,荷塘东北角水面有人胡乱扑腾,水花四溅。 他快步上前,正要跳水救人。 一道绯色身影从斜里冲出来,率先跳进湖里,如同一尾锦鲤,快速游到落水者身边,带着她游向湖岸。 岸上站着的樱桃快手快脚地把落水者拉上岸,裹上布巾。 救人者转过身子,一手扒着湖岸,一手抹脸上的水滴,颜无央这才认出,她才是杜氏。 杜氏看见他,冲他招手:“无央你也听到动静了?” 颜无央点头。 可惜听错了。 丫鬟大概太着急,语无伦次。 他正要告辞离去,杜氏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上半身往水里扎去,过了几瞬也不曾浮起来。 樱桃惊恐:“小姐该不会抽筋了吧?” 抽筋之人,极容易溺水身亡。 颜无央没有多想,纵身跳入水中,水下一片黑暗,只有近水面处晃着些许灯光。 瞥见杜氏的身影后,他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带着她跃出水面。 一同带出来的,还有夹在杜氏脚丫子上的一只大螃蟹。 “今晚有虾蟹粥吃了。” 卸下大螃蟹后,宋轻尘冲颜无央明媚一笑。 水珠从她下颌滑落,滴到紧紧裹在身上的纱衣里。 颜无央眸色倏然暗了几分,忙背过身去,阔步离开。 “我先回去睡觉了。” “不一起吃宵夜吗?” “不了。” 他脚步愈发迅捷。 宋轻尘略为她可惜,身侧传来吐水声,她丢下螃蟹,转身看汤蓉蓉。 “表妹,好点没?” 汤蓉蓉“哇”地一声哭出来,张手扑到她怀里。 第40章 我给他烧点衣服 “呜呜,表嫂,我差点就死了,刚刚我好害怕,怕自己真的淹死了,我一点也不想死。” 汤蓉蓉放声哭嚎。 母亲的话让她心生绝望。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母亲却极力阻止,她不知道自己余生还有什么意义。 想着想着就钻到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夜里趁着丫鬟打瞌睡,跑到爱荷苑跳湖。 湖水将她淹没时,她却后悔了。 她还这么年轻,为什么要放弃,母亲寿命再长,也长不过她,她就不能等她老了管不住她了,再追求医道吗? 为什么要自寻死路?! 她拼命挣扎,呐喊,好在终于惊动丫鬟,等来了表嫂的施救。 “好了,没事了,”宋轻尘宽慰道,“谁都有想不开的时候,过了这一关,以后就无所畏惧了。” 汤蓉蓉用力点头:“表嫂,你说得对,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没什么好怕的了。” “先换身衣服吧,”宋轻尘笑道,“等会一起吃砂锅粥。” 那只大螃蟹早就趁人不注意悄咪咪爬回湖边,眼看就要回到快乐老家,一只猪蹄子却踩到了它背壳上。 “哼哼!”休想从吾锅里逃走。 甜甜也吃的话,一只螃蟹肯定是不够分的,宋轻尘找了捞网,捞了一堆虾蟹上来。 大的留下,小的放回湖里。 新鲜的虾蟹粥特别鲜甜,炒番薯叶也很鲜嫩,加上各色小菜,宋轻尘吃了个肚儿圆。 汤蓉蓉尝第一口就流眼泪了。 “好好吃,”她边哭边吃,“我还要吃很多很多好吃的。” 宋轻尘戳了戳她额头:“傻兮兮的。” 汤蓉蓉破涕而笑。 吃过宵夜,两人坐在院里乘凉。 汤蓉蓉忽然问:“表嫂,你知道有什么药能让我看起来像得了花柳吗?” 宋轻尘:“……” “你问这个做什么?” 汤蓉蓉抬头望星空:“要是娘知道我得了花柳,应该会和我断绝关系吧,到时候我就自由了。” 宋轻尘:“你确定,怀恩伯府不会让你消失?” 汤蓉蓉神情一滞。 是了,她怎么忘了,她爹还有其他女儿,如何会让一个得“花柳”的女儿活下去。 她把脸埋在掌心里,喃喃自语:“难道我只有嫁人生子这一条路可走?” 宋轻尘笑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要是能找到个支持你学医的丈夫,倒也可以考虑。” 汤蓉蓉:“……” 不可能找得到的。 哪个男人容得下自己妻子抛头露面给旁人治病? 他们舍得把人放出来行走就不错了。 想到这,她脑海掠过一道灵光。 “表嫂,要不我给大表哥当二房吧?不是真的二房,就是挂个名。” 宋轻尘一口茶水差点喷出去。 “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哭笑不得。 “我觉得表嫂你挺自由的,想学医就学医,想去哪就去哪,大表哥从来不拘着你。”汤蓉蓉回道。 “你太天真了。”宋轻尘叹了口气,“不是他不想拘着我,而是他拘不住我。” 她把谢祈光想给她禁足和缠足的事说了。 汤蓉蓉一阵沉默。 半晌才怅然道:“我太弱了。” 一无所长,一无所有,既没办法和母亲对抗,也没办法搞定未来夫君。 学医只是痴心妄想。 宋轻尘道:“我这里倒是有个建议,你可以去考太医院,若是考上了,就是医官,便是你娘也无可奈何,软禁官员可是杀头的罪名。” 汤蓉蓉一愣。 “我能行吗?”她连一天大夫都没当过。 “我看过太医院的招考条件,没限制资历和性别,只要考分足够,就会录取。” 宋轻尘回道。 盛江月那种水平的都能当医士,她随便带都能带出一个过考的。 “不过,”她补充道,“进了太医院,也未必太平,你要考虑清楚。” 汤蓉蓉重新燃起希望。 “我想试试。” 她已然明白,没有什么人生是不需要冒险的,自己选的路,不管有多么艰难,都要勇敢走下去。 “好,我帮你。”宋轻尘笑道,“我给你列个书单,你先背下来,我再给你讲解。” 汤蓉蓉连忙道谢。 “表嫂,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和光居这里轻松怡人,梧桐苑却热得滴汗。 颜无央重新睡下后,一闭眼,杜氏凫水的身影和滴水的模样,就在脑海挥之不去。 他起床又冲了一桶凉水,方把那股热意压下去。 如此反复再三,方沉沉睡去。 却做了个梦,梦里被杜氏救起的不是汤蓉蓉,而是他。 她把他带到岸边后,不曾送他上去,而是环着他的脖颈,俯身下来…… 翌日醒来,他面无表情地换了亵衣,塞到床底下。 想了想,觉得不安全,便找了火折子,拿到庭院里烧了。 栀子取早膳回来见着,疑惑道:“颜姑娘,您在烧什么?” 颜无央:“我爹昨晚托梦,说衣服坏了,让我给他烧点衣服。” 栀子:“……” 颜姑娘太可怜了。 某王爷:逆子,你给我死回来! …… 宋轻尘早上出门时,门房给了她一个帖子,说是刚送过来的。 她打开看了,是上京书院何监院写的,约她这两天有空见一面,有事相谈。 她回了帖子,差人送去上京书院,约他下午在那家南地茶楼见。 宁国书院权力架构和别的地方有所不同。 别的地方,书院山长是话事人,教学行政一把抓,监院负责辅佐行政、财务及学生品行稽查等。 宁国这里,监院才是话事人,负责所有行政工作,而山长只负责教学。 何监院曾经长期耳鸣,四处求医而不得治。 直到偶然遇上宋轻尘,看出他是外伤引起的动脉静瘘,给他做了手术,才治好了他耳鸣的毛病。 何监院被折磨了好几个月,苦不堪言,一朝病除,对宋轻尘感激不已。 两人闲聊时,他听说谢侯爷赋闲在家,便说上京书院刚好缺个山长,让宋轻尘问问谢侯爷有没有兴趣。 宋轻尘知他是有心回报,想着谢侯爷毕竟是当过国子监祭酒的人,又教出了个状元儿子,教学能力应该不错,就回府问了。 然后谢侯爷就去当了山长。 何监院如今约她相谈,应该是后悔了? 第41章 同居 何监院头上的白发比宋轻尘上次见他时多了不少。 “看来您最近很是操劳。” 在茶楼落座后,宋轻尘笑道。 何监院苦笑:“书院年度考评,既要应付夫子,又要管教学子,蜡烛两头烧,气血都快耗没了。” 宋轻尘给他倒了杯茶,笑道:“马上就到授衣假了,您可以好好歇一歇。” 何监院朗笑:“授衣假还得再过俩月,我还不如盼旬假。” 两人吃了一会茶点,唠了些家常,何监院终于把话题切到正事上。 “不知不觉,谢山长来我们书院也一年了,他的课讲得很不错,学生进步很大,不过——” 他叹了口气。 “有夫子和学子找我投诉,说他徇私舞弊,篡改考评等级,我本来不信,谢山长的为人是人所皆知的。” “然而私下查证,发现确有其事。” “上京书院一直秉承开院山长“欲成就第一等学问,必先砥砺第一等品行”的育人之道,将品行放在才华之前。” “谢山长如此行事,实在有违院训,若下一年度还让他当山长,学子怕是不服……” 他看了眼宋轻尘,脸色略尴尬。 毕竟邀请谢侯爷当山长的人是他,如今要解聘的人也是他。 宋轻尘笑了笑:“侯爷这事,其实我先前了解过一二,只是不知道如何和您说。” 她把谢侯爷被学子拿捏的来龙去脉告诉何监院。 何监院错愕:“竟是这么个原因,我找他对质,他竟也不曾提起。” “这么丢脸的事,他肯定开不了口。” “这可真是……” 何监院喝了口茶。 “他要是早点告诉我,我能帮他掐了祸源,如今却是……” “您不必顾虑,”宋轻尘回道,“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侯爷当初做出选择时,想必也考虑过事情被揭发的后果。” 见她并不在意,何监院如释重负:“那我便秉公办理了。” 宋轻尘轻笑:“理当如此。” 谢侯爷就这样被解聘了。 他回府也没提,谢夫人见他把当初置办的行李都带了回来,方察觉几分端倪。 问了才知他被书院辞退。 她顿时有点慌。 “要不让思玥给你求求情?她跟监院有交情,应该能通融吧。” 谢侯爷横了她一眼:“求情?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不过是一个山长,不做就不做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谢夫人绷紧脸,“你当山长,一个月能拿三百两银子,足够你花销,不用从府里支钱。” “府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顶多给你二十两月银,你日后可就没有余钱东买西买了。” 谢侯爷被刺到了,恼羞成怒:“没钱买就不买,说得好像我多爱花钱似的。” 谢夫人:“……” 不爱花钱你那满书房笔墨纸砚和字画怎么来的? 她知他拉不下脸面找儿媳妇,便自己唤了杜氏过来。 “你跟何监院谈谈,把山长之位还给你爹吧。” 宋轻尘敛眉:“爹立身不正,难以服众,何监院也是迫于无奈才解聘他。” “那就给你爹换一个书院当山长。” 宋轻尘:“……” “何监院是欠了我人情,才给了爹机会,其他书院监院我又不认识,怎么推荐爹过去?” “就没别的法子了?” “没有。” 谢夫人十分不满。 她能感觉到,杜氏的心越来越野了,整日不着家,也不肯为侯府分忧。 再不让她生个孩子,就拴不住人了。 她思索了半晌,开了藏宝箱,取了五十两银子,差人去青莲观请妙云道长过来。 谢祈光甫一回府,就被请到明德堂。 见母亲、杜氏和一个中年道姑坐在厅里喝茶,疑惑道:“娘您找我何事?” 谢夫人指着妙云道长道:“府里最近诸事不顺,我怀疑风水出了问题,请了妙云道长查看,你听听道长是怎么说的。” 妙云抱拳拱手,道了句“慈悲”,朗声道: “观贵府煞气四起,乃阴阳失衡所致,当夫妻同居,和睦敦伦,以子嗣生气破之。” 谢祈光:“……” 谢夫人笑道:“你都听到了吧,都是你们两口子分居的缘故,赶紧搬到一块住。” 不等谢祈光发作,又道:“思玥已经应下了。” 谢祈光:“???” 杜氏不是不准他踏入和光居一步吗? 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他满脸狐疑地看向宋轻尘。 宋轻尘冲他做了个口型:“一月之期。” 他瞬间想起来,自己承诺过,要在一个月内找出谋害杜氏、无央和流烟的幕后之人,如今期限将满。 杜氏是想故技重施,利用他们同居引对方再次出手? 她就这么确信,人家一定会下手? 还是说…… 他瞥了眼杜氏的小腹位置,那里一片平坦,看不出任何端倪。 但光是想到她有可能怀了野种,还想让他喜当爹,他就想发疯砍人。 不过他也不想食言。 无央对他愈发冷淡,他总得为她做点事,好让她明白,他心中有多惦记她。 沉默片刻后,他回复母亲:“好,我等会就搬去和光居。” 谢夫人喜上眉梢。 她就知道,没有她办不成的事! 她借着庆祝一家人团聚的名头,吩咐大厨房做了一桌好菜,好给谢祈光和杜氏两人加把劲。 开饭时,看到桌上一溜的养肾生精菜肴:韭菜炒虾、葱烧海参、泥鳅豆腐、鲍鱼焖鸡、苁蓉炖羊…… 谢侯爷:“……” 谢祈光:“……” 颜无央:“……” 唯有谢祈营面不改色,殷勤地切开那条大海参,给谢祈光碗里舀了一块,挤眉弄眼道:“哥,多吃点。” 谢祈光立刻把自己的碗和父亲的交换。 “给我做什么,给爹才是。” 谢侯爷脸都绿了。 众人各怀心思,吃了一顿沉闷的饭。 颜无央的心情从未如此沉重。 尽管从谢祈光搬进内院那一刻起,就会有这么一天,还是难以接受。 走回客院时,看着愁云惨淡的天空,他的心一点点往下坠。 也许他该离开了。 颜氏的燃眉之急已解,去桑国考察的船已备好,他没有任何留在这里的理由。 再待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就在他下定决心之际,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无央,有空帮个忙吗?” 第42章 刺客 颜无央身形定了一下,转过身来。 “什么事?” 宋轻尘察觉她语气有点冷淡,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算了,还是不麻烦你了,我安排护卫就好。” 她前两天刚招了两个梅娘介绍的镖师当护卫。 颜无央心头莫名烦躁。 “我有空,你说吧。” 他绷紧了唇线。 宋轻尘便把自己想钓鱼,配合谢夫人,让谢祈光住进和光居的事说了。 “……那人让人投了几次毒都失手,这次若是还下手的话,我觉得她会换一种方式,比如安排刺客什么的。” “就想请你住到隔壁枫院去,若有人闯进来的话,帮忙拿下对方。” 原来他们只是假装同房。 颜无央心头的躁意瞬间烟消云散。 他神色缓和下来:“枫院不是住着汤姑娘么,我住爱荷苑好了。” 宋轻尘迟疑:“可是甜甜白天都待在爱荷苑……” “没关系。”颜无央轻笑,“我不介意。” 宋轻尘想起第一次见她那天,谢祈光带她回来,想让她住爱荷苑,却因为甜甜而换成客院。 如今兜兜转转,她还是住进爱荷苑。 不由笑了:“你和爱荷苑有缘分。” 颜无央听她这么说,也想起来了,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他当初是因为自己是外男,才拒绝住进内院。 可如今…… 他也应该拒绝的。 留在梧桐苑一样能留意内院动静。 但一想到谢祈光住进内院,甚至和光居,他心底就有蚁噬一样,又疼又痒,不得安生。 是她开口邀她住进去的,他为什么不接受? 反正只要身份不暴露,就不会对内院女眷的名声造成任何影响。 这样的想法或许有些卑劣,但他即将离开永昌侯府,就让他再放纵一次。 最后一次。 “我这就回梧桐苑收拾行李。”他微笑道。 宋轻尘点头:“我吩咐樱桃她们收拾一下爱荷苑。” 从榴院搬到和光居西厢房后,谢祈光没了独立书房,所有东西都堆在一个房间里。 他本来没多大意见,反正只是临时住几天。 但得知甜甜一头畜生居然拥有一个卧室,一个起居室后,他瞬间窜起怒火。 冲出房门找宋轻尘算账:“在你眼里,我连一头畜生都不如?信不信我这就让人宰了它!” 宋轻尘朝东边指了指:“无央搬到爱荷苑了,你小声点。” 谢祈光:“!!!” 他还没想好怎么跟无央解释自己搬进和光居的事,无央竟然住到了隔壁院子? “你让无央住进来做什么!” 他压低嗓音质问。 宋轻尘眨了眨眼:“我怕那人出其不意,对无央下手,住到一块好有个照应。” 谢祈光:“……” 她会这么好心? 他满脸质疑。 “信不信由你。”宋轻尘淡淡道,“不过你最好收敛一点,别冲我或者甜甜大呼小叫,免得无央以为你私下是个暴力狂。” 谢祈光攥紧了拳头。 这淫妇怎么每次都精准戳中他的死穴。 她是吃准了他会为无央退让吗? 好吧。 她确实吃准了。 谢祈光剜了她一眼,转身回房。 不一会,房里飘出一阵悠扬的笛声。 宋轻尘:“……” 男人啊男人,你的名字不应该叫祈光,应该叫逼王。 是夜,宋轻尘早早歇下,因怕出意外,不曾换家居服,直接合衣睡了。 半夜被大大小小的“走水啦!”叫声吵醒。 立刻翻身下床,躲到衣柜边。 一道黑色身影跃窗而入,一个前空翻就到了雕花大床踏板上,手中匕首一扬,朝床榻刺去。 质感不对方发现薄被下盖着的是两个枕头。 立刻翻身后撤。 却被一条腿横扫腰腹。 ——颜无央赶到了。 黑衣人和他缠斗了一会,发现不敌,想要遁走,却被宋轻尘扔过来的湿巾击中脸部,瞬间倒地。 颜无央将他捆了起来,掰开嘴看了一下,拔出两颗毒牙。 “居然又是死士。” 宋轻尘大感晦气。 算上端午采药和梅娘被劫持那两次,这是她第三次遇到死士了。 若非用了麻醉剂,怕是又要连个活口都留不下。 “这人你打算怎么办?”颜无央问她。 “当然是审一审。” “他的身手不错,应该是死士中的佼佼者,受过训练,轻易不会开口。” 宋轻尘:“正好,我知道一个能让人百分百招供的招数。” 颜无央挑眉:“什么招数?” “水刑。” “是把他装到一个大木箱里,慢慢往里注水吗?这个招数恐怕不奏效,据我所知,死士有这个训练项目。” 宋轻尘摇头:“不是。” 听见樱桃呼喊救火,她对颜无央道:“你先把人带去爱荷苑,我等会过去审讯。” “好。” 颜无央扛着死士跃窗离开。 宋轻尘离开寝室,见和光居的下人都聚集在小厨房救火,甜甜也叼着盆子跑来跑去,贡献微薄之力。 问道:“世子呢?” 樱桃擦了一把汗,回道:“世子一听到走水声,就冲出院子,往爱荷苑去了。” 宋轻尘哂笑:“他对无央倒是爱得真切。” 樱桃又道:“大厨房和祠堂那边好像也起火了,我们这边的火算是小的。” “有烧着房梁吗?” “没有,只烧了柴堆。” 说话间,火被扑灭。 宋轻尘去见了管家,管家禀报:“大厨房和祠堂的火也已扑灭,祠堂烧了十几个祖宗牌位,大厨房没有多少损失。” “你明日报个维修清单给我。” 管家道是。 谢夫人在丫鬟搀扶下颤巍巍走过来,又气又怒:“到底是谁纵的火!真是无法无天!” 宋轻尘知是那个死士所为,却也不说开,而是道: “娘,看来妙云道长算的不准,我和世子同居非但没有消弭煞气,反而生出更大的灾祸,我们明天还是各住各的吧。” 谢夫人:“……” 她心头一跳,这火该不会是杜氏为了打消她的谋算,故意放的吧? 看向宋轻尘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怀疑。 宋轻尘哪里看不出她想什么,笑了笑:“娘,我先回去睡了,您也继续睡吧。” 说完就回了院。 刚好遇见谢祈光垂头丧气地走回东厢房。 一看就是在无央那吃了瘪。 她没有理会,等院里的人重新歇下后,带上医箱,悄然过去爱荷苑。 第43章 我又不是五行缺骂 那个死士已经苏醒过来,被颜无央用布巾塞着嘴巴。 宋轻尘把医箱放下,从爱荷苑的厢房搬出两块床板,放在一高一低两张条凳上。 然后摸了摸死士的腹部,确定胃里没什么固体食物后,她对颜无央道:“麻烦把他绑到上面,头放在低的这一边。” 颜无央依言照做。 宋轻尘又让颜无央把茶壶拿来,装了一壶凉水进去,然后拔了死士口中的布巾。 死士没有呐喊求救,从成为死士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落到谋杀对象手里绝无生还可能。 命都要没了,自然不会透露任何秘密给对方。 宋轻尘把布巾摊开覆盖到死士脸上,把他的眼睛、鼻子和嘴都蒙上。 而后拿起茶壶,透过布巾,往死士的鼻子和嘴巴里灌水。 颜无央这时方明白她头低脚高摆放的原因:为了避免水流入肺,引发窒息。 宋轻尘掐着时间,只灌了二十秒就停了下来。 等死士呼吸几口,再灌上二十秒。 死士起初并不把这点把戏放在眼里。 酷刑他见得过了,暴打、撞墙、刀割、炮烙、剥皮、蚂蟥澡……训练之时,他每一样都经历过。 正是咬着牙挺过来,他才成为一名死士。 若是这女人以为,往嘴巴鼻子里灌点水就能让他求饶,那就太天真了。 也是,区区深闺妇人,连宰杀畜生的场面都没见过,想得出什么骇人审问手法。 但很快他就不这么想了。 口鼻反复被水流填满的感觉太糟糕了。 如同一次次经历溺水。 每次都在差点被淹死之时,获得一丝喘息空间,而后再次濒临死亡。 死亡的进程被无限拉长,他无时无刻不在紧张害怕。 终于,他再也承受不了这份折磨。 “招……咳……我招。” 宋轻尘放下手中茶壶。 颜无央全程围观,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居然真的奏效。 想到杜氏说的百分百招供,他心头掠过一丝疑惑,她是如何掌握这些招数的? 身为伯府千金,她会医术已经是不解之谜,再加一个刑罚,就是迷上加迷。 越发令人困惑。 也越发令人……着迷。 她的身上,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这一切,谢祈光都不曾知道,他忽而想到,这是不是说明她并不信任自己丈夫? 他的心跳骤然加速。 死士但求速死,干脆利落地背叛了自己主子。 “是梁国公世子命我来杀你的。” “为何?” “不知道,我只是听命行事。” 宋轻尘又问了些死士相关的事情,但了解到的信息极其有限。 据这人交代,他六七岁时就被掳到了死士营,在那接受训练和淘汰,熬出头后被带到梁国公府,认梁世子为主。 其他死士承接的任务他一无所知。 宋轻尘也就无法确定,前两次遇到的死士是不是都出自梁国公府。 “若是因为矿山之事想要杀我泄愤的话,不会特地挑我和谢祈光同房这天。” 她和颜无央分析。 “应该还是那个人出的手,既是宫廷之人又能让梁世子派人出手的话……” “不是梁皇后就是三公主。” 颜无央道。 宋轻尘点头。 皇后出自梁家,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公主。三公主正值婚龄,极有可能看上谢祈光。 一个梁二,一个三公主,都是梁家血脉。 她大概和梁家人八字相克,才会被他们一个个盯上。 想平安活下去,可真不容易。 “我知道的都说了,可以给我个痛快吗?” 死士问道。 宋轻尘扶额,如果是罪魁祸首站在这里,她肯定毫不犹豫杀了对方给原身报仇。 可一个工具人…… 干脆送去见官算了。 指望他指证梁国公世子谋害她是不可能的,一个没有身份的死士,说的话不会有人信。 只是让这人坐几十年牢罢了。 但又怕官府有梁国公府的人,她这边把人送进去,那边人家就安排诈死脱身,平白让人家回血。 颜无央见她为难,提议道:“不如交给颜氏。” 宋轻尘:“嗯?” 颜无央轻笑:“采矿需要人手。” 宋轻尘眼前一亮。 好主意! “以后要是还抓到死士,也这么处置好了。” 她对颜无央道。 颜无央点头。 他把布巾重新塞回死士嘴巴,提着他出了永昌侯府。 宋轻尘收拾好“刑具”,回了和光居,安安稳稳地睡下了。 睡前迷迷糊糊地想着,招惹了梁国公府这样的庞然大物,她得让无央在内院多住些日子才行。 不然她连觉都不敢睡。 暑热天气,想睡懒觉都不容易。 翌日宋轻尘和平时差不多时间起来,见谢祈光的东西还在西厢房,立刻吩咐樱桃:“快找人把世子的东西搬回榴院。” 樱桃瞪圆眼睛:“小姐您怎么把姑爷往外赶?” 宋轻尘:“我又不是五行缺骂,留着他干嘛?” 樱桃:“……” 默默找人搬了。 洗漱过后,宋轻尘唤人到隔壁瞧了瞧,见颜无央也已经起来,便叫她过来一块用早膳。 大厨房的早膳来来回回都是那几样,不如她这小厨房花样多。 翠花手巧,把她给的食谱都学会了,做出来的早膳,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 颜无央以为谢祈光也在,没多想就过来了。 来了才得知,谢祈光一早就去了官署。 “你管他做什么。”宋轻尘笑道,“我这馄饨可没他的份。” 颜无央听了,感觉碗里的馄饨又爽滑鲜美了几分。 “这个馄饨比我在别处吃过的香很多。” 他夸赞道。 宋轻尘笑盈盈道:“那当然,这个馄饨是刀鱼肉和荠菜做的馅,用鲜鱼汤做的汤底,跟别处可不一样。” 颜无央唇角噙满笑意。 非常给面子地把剩下的馄饨都包圆了。 宋轻尘趁机道:“你别忙着搬回梧桐苑,我这小厨房好吃的多着呢,包你天天不重样。” 颜无央迟疑片刻,方道:“好。” 都住进来了,住一天和住几天,并无差别。 何况梁世子那边一次暗杀不成,说不定还会继续派人。 他还是留在内院,更方便保护她。 宋轻尘心情大好,饭后带着甜甜和樱桃离院,准备去千金堂坐诊。 却被谢祈瑶的丫鬟拦住。 “少夫人,我们小姐晕过去了,求您救救她!” 宋轻尘第一反应:谢祈瑶该不会搞出人命了吧? 第44章 女大不中留 过去芳菲苑一看,幸好,只是饿晕了。 “三小姐多久没吃饭了?” 她问丫鬟。 丫鬟嗫嚅道:“四五天或者六七天……我们刚开始不知道小姐没吃,她瞒着我们偷偷倒掉了,饭菜馊了我们才晓得。” 宋轻尘:“……” 她给谢祈瑶喂了一碗红糖水。 谢祈瑶悠悠醒转过来时,谢夫人刚好赶到,得知事情原委,她狠狠抽了谢祈瑶一耳光。 “你这是作贱自己身子吗!分明是要我的命!” 谢祈瑶捂着脸,朝谢夫人大吼:“你和大哥连院子都不许我出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谢夫人恨不得再抽她一个耳光。 “你还有脸说!” “要不是你出去和宋宜安鬼混,我们会关着你?”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 “我和檀郎两情相悦,私下来往有什么不对!”谢祈瑶理直气壮,“你不也曾说过,当年看上爹,偷偷给他送了许多字画,才把他哄到手的吗!” 谢夫人被她当着宋轻尘的面掀开老底,脸都气青了。 “宋宜安能和你爹比吗!” “你爹那时是侯府世子,还进了翰林院,京城不知道多少闺秀争着嫁他!” “宋宜安他爹不过是个五品官,他自己连个功名都没有,就是个游荡花丛的浪荡子,给你提鞋都不配!” “我打死你都不会把你许给他!” 谢祈瑶恨恨道:“那你打死我算了!” 谢夫人差点给她气死。 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绝食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给我一头撞墙,要死就死得干脆一点!” 谢祈瑶翻身下床,真就往墙壁晃去。 宋轻尘急忙把人拽住。 “你们两个,看好三小姐。” 她把谢祈瑶交给两个丫鬟,扯着谢夫人出了芳菲苑。 “娘您也少说两句,难道真想三妹死吗?” 谢夫人捂着胸口哀叹:“生了这么个冤孽,我有什么办法!” 宋轻尘:“要不您就成全她和宋大公子得了,免得母女反目成仇。” 谢夫人瞪她:“她可是侯府嫡出的姑娘,高低得配个世子,宋宜安算什么东西。” 宋轻尘:“……” 你们母女相残得了。 她最后劝了一句:“娘,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您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说完就出府。 到第一分馆坐诊后,看着那些就算容貌被花柳毁得面目全非也要挣扎着活下去的妇人,她真想把谢祈瑶扯来待两天。 好让她脑子里的水消一消。 但只是想想而已。 以谢祈瑶如今的疯魔程度,不撞个头破血流是不会悔悟的。 下午看完诊,她和樱桃甜甜回了百味楼这边。 从三楼下来大堂,看见有人在找掌柜麻烦。 “你们的肉羹肯定有问题!” “我们小姐除了午间在你们楼里吃了一碗肉羹,再没吃过别的东西,回去就长了一身疹子,连喉咙都肿起来,差点丢了性命!” 说话的,是一个丫鬟打扮的年轻姑娘。 她身后站着几个像是家丁的男子,个个牛高马大,一身煞气。 掌柜百口莫辩:“我们的肉羹除了鲜肉、胡椒和盐,什么也没放,怎么可能吃出问题?午间点肉羹的客人有几十个,除了你们小姐,旁人都没事。” “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说不定你们厨子或者小二偷偷在我们小姐那碗肉羹做了手脚。” 丫鬟振振有词。 “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这就报官!” 一旦报官,定然要查封处理。 宋轻尘就无法从百味楼过去千金堂,势必影响看诊。 她想了想,走到掌柜身旁,对丫鬟道:“我略通医理,你们小姐的症状像是吃了或碰了禁忌物触发的荨麻疹,请问她平时有吃不得的东西吗?” 丫鬟见着她,微微诧异:“杜小姐,您也在这?” 宋轻尘微怔。 她并不认得这个丫鬟。 也许是之前见过原身之人。 便不动声色道:“是的,我经常来百味楼用餐,他们的膳食向来很好,没出过问题,所以我才想问问你们小姐的饮食禁忌。” 丫鬟回道:“我们小姐什么都能吃,没有任何禁忌。” “人的体质有时是会发生变化的,”宋轻尘道,“以前能吃的东西,有时候生了一场病就不能吃了。” 丫鬟愣住:“还有这种事?” 宋轻尘点头:“你们小姐最近有没有生过病?” 丫鬟:“前几天去郊外跑马,被一只虫子咬了,回来烧了两天。” 虫子? 宋轻尘大概明白了。 笑道:“能带我去看看你们小姐吗?我可能知道她起疹子的原因了。” 丫鬟没有拒绝,应了声好,转而对掌柜道:“你给我等着,等会我们再回来找你算账。” 掌柜双手作揖:“好好。” 宋轻尘很少看见这么傲气的丫鬟,对对方的府第有了几分猜测。 待随她来到大将军府,恍然大悟,难怪那几个家丁一身煞气,原来都是上过战场的人。 “小姐,杜小姐来看您了。” 进院后,丫鬟冲屋里喊。 “杜小姐?”里头传出一道嘶哑女声,“哪个杜小姐?” “思玥小姐呀。” “思玥?!” 珍珠门帘立刻被一道娇小圆润的身影破开,珠串差点打到宋轻尘脸上。 谭圆圆本想冲到宋轻尘怀里,看清她的模样后,急忙刹住脚。 像是不认识她一样,上上下下扫了一圈。 “一年多没见,思玥你怎么……变漂亮了这么多?声音也变好听了!” 她瞪圆了一双杏眼问道。 宋轻尘莞尔:“你也变好看了。” 谭圆圆:“我满脸疹子,丑得要死,哪里好看了,你就知道睁眼说瞎话!” 又哀怨道:“你太没良心了,一成亲就把我忘了,看都不来看我一眼。” 宋轻尘略心虚:“你不也没来看我。” 谭圆圆柳眉倒竖:“我那时候刚摔断腿,又不能出门,后来见我养了这么久伤,你都不来看我,我气得要死,当然不去看你。” 宋轻尘:“……” “抱歉,我成亲后要掌家,府里事情太多,左支右绌,顾不上来看你。” “刚刚在百味楼遇见你的丫鬟,听说你生病,马上过来了。” 谭圆圆脸色立刻阴转晴。 拉着宋轻尘进屋,热情道:“快进来坐吧。小雾,上茶!” 宋轻尘笑道:“不忙着喝茶,先给我看看你被虫子咬的伤口。” 第45章 歹毒虫子 谭圆圆立刻张开右手递到她眼前。 亮出食指和中指指缝处刚结痂的伤口。 “那虫子咬人可狠了,整个脑袋都钻进肉里,吸了一肚子血,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拔出来。” 谭圆圆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没想到它竟然还有毒,害我发了两天高热。” 宋轻尘肯定道:“那是蜱虫。” “蜱虫也叫草爬子,一般藏在草丛或灌木丛里,有人或动物经过,就跳过来吸血。” “被它咬过的人,会发热、起疹子、腹泻,甚至晕厥或丧命。” 谭圆圆吓了一跳:“这么可怕?” 她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你只是烧了两天就没事,算是比较幸运的了。”宋轻尘微笑,“不过被蜱虫叮咬过的人,往往会留下后遗症,就是不能吃红肉。” “红肉就是带蹄子的动物的肉,比如猪、牛、羊等。” “一旦吃了,就会全身瘙痒,起疹子,脸肿喉肿,或者恶心呕吐,抽搐,晕厥。” 谭圆圆呆若木鸡。 只是被咬了一口,就以后都吃不得肉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歹毒的虫子! 她如丧考妣:“难怪我在家清粥小菜一点事都没有,去百味楼吃了一碗肉羹就去了半条命,这让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她可是无肉不欢的,呜呜呜~ 宋轻尘宽慰:“只是猪牛羊吃不得,鸡鸭鹅鱼还是可以吃的。” “可小炒肉、红烧肉、卤猪耳朵、烤羊排、羊肉汤是我的最爱,不能大口大口啃酱骨头,我会少活三十年。” 谭圆圆两眼泪汪汪。 活像一条在外头受到委屈回来找主人哭诉的小狗狗。 宋轻尘没忍住,撸了一把她的头毛。 哄道:“不一定一辈子都不能吃,幸运的话,可能过一段时间就又能吃了。只是最近你得戒一戒红肉。” 谭圆圆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我明儿就去庙里拜菩萨,捐它千儿八百两香油钱,让它保佑我赶紧好起来。” 宋轻尘:“……” 这钱给她可好? 她看过大夫给谭圆圆开的方子后,给她留了点抗组胺药。 “这药你吃了身上的疹子会好得快一点,但不吃也行。” 谭圆圆:“我当然要吃,谁想整天顶着张猪头脸,思玥你可真厉害,一年没见,都会给人看病了。” 宋轻尘微微一笑,没有解释。 两人叙了小半个时辰旧。 临走前,谭圆圆硬塞了几匹缎子给宋轻尘。 “这是前不久皇后娘娘赐我的缎子,我觉得更适合你做衣服,攒着打算送你的。” 宋轻尘笑着收下了。 回到府里,和樱桃抱着锦缎经过榴院时,被谢祈光叫住。 “府里都入不敷出了,你还给自己买这么多料子?” 宋轻尘顿步:“你养不起家就算了,连别人给我送点料子也看不顺眼?” 别人送的? 谢祈光脸色霎时阴沉下去。 “杜氏,你还有没有一点为人妇的自觉!” 宋轻尘嗤笑:“我天天守活寡,有男人还不如没男人,哪来为人妇的自觉!” “你!” 谢祈光咬牙切齿。 “你是因为什么守的活寡,你自己心里清楚!” 宋轻尘看了眼爱荷苑方向,揶揄道:“我当然清楚,此心已许佳人,要为佳人守贞嘛。” 说完扭头直走。 谢祈光气了个倒仰。 明明是她红杏出墙,居然怪他心里有人。 这淫妇的脸皮简直比她养的那头畜生的皮还要厚! 想到杜氏又添新衣,而无央来来回回都是穿那几套,他一阵心疼。 “得给无央订两套衣服才行。” 他自言自语。 要订就要定最好的,才配得上无央。 但最好的无疑是霓裳羽衣阁,一套衣服百两起订,如今已是月底,他的俸银所剩无几。 只好把自己收藏已久的一方砚台交给明洋。 “拿去当了。当完去霓裳羽衣阁一趟,请个裁缝过来。” 明洋道是。 半个时辰后,带着三百两银子和裁缝回来。 谢祈光领着裁缝去爱荷苑找颜无央。 “无央,如今三伏天,天气酷热,你好像没有适宜当下天气的衣服,我请了霓裳羽衣阁的裁缝过来,给你订做两套。” 说话时,他心中略微得意。 杜氏得了几匹梁二送的缎子算什么,无央的衣服可是霓裳羽衣阁做的。 不料颜无央听了他的话非但没有开颜,反而拧起了眉头。 “世子此举,于礼不合。” 她只说了这句,就回了房间。 谢祈光呆站了许久,方回过神来。 把颜无央的回话嚼了又嚼,茅塞顿开:是了,像无央这般高洁的人,如何会与他私相授受。 他不该只给她一人订衣,该给阖府人订衣。 如此,她才会坦然接受。 这事他办得确实不够漂亮。 他咬咬牙,又找出几件心爱之物,唤明洋去当了。 换了千两银子,而后带着裁缝去明德堂。 谢夫人得知他的来意,很是高兴,朗笑道:“我把思玥她们都喊过来,免得裁缝跑来跑去。” 说完就让丫鬟去请人。 宋轻尘过来后,听说要量体裁衣,笑道:“世子,祠堂和外院都要修缮,刚好需要千余两银子,这钱与其订做衣服,不如用来修缮。” 谢夫人一怔。 “你说得对,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我们不差这两套衣服,还是修缮更实用。” 谢祈光脸色铁青,脱口而出:“不行!” 宋轻尘挑眉:“为何不行?难道在世子眼里,列祖列宗还不如几套衣服重要?” 谢祈光:“……” 不敬祖宗乃大不孝。 这话要是传出去,他这官也做到头了。 他愤恨地看了宋轻尘一眼,把银票往几案上重重一拍,拂袖而去。 宋轻尘收起银票,对谢夫人道:“娘,我会让人好好修缮祠堂和外院的。” 谢夫人叹了口气。 “你们两个针尖对麦芒的,我想抱孙子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宋轻尘轻笑:“二弟和三妹也能给您生孙子嘛。” “说到他们俩,我正想找你。” 谢夫人说着,让丫鬟取了一沓纸过来。 “这是京城尚未婚配的世家贵女和贵子名单,你帮我参详参详,给祈营和祈瑶选哪个好。” 第46章 温柔体贴多金 宋轻尘看着那沓名单,硬是愣了好一会。 谢夫人哪来的自信,觉得满京城贵女和贵子任她挑三拣四? 她委婉道:“娘,我对这些人不了解,光看也看不出什么,不如您有空约各家夫人过来喝喝茶,聊一聊,看她们是否有结亲意愿。” 谢夫人瞪她:“这得花多少时间和银子?” “娘,反正您闲着也是闲着,多和各府走动也不是坏事,说不定能顺便给爹谋个空缺呢。” 这话倒是让谢夫人心中一动。 侯爷住在书院时,她还不怎么觉得,如今他回府长住,她才发觉,一个人住实在太自在了。 不用看任何人脸色,也不用管对方几点起几点睡,夜里睡不着时想滚到东边滚到东边,想滚到西边滚到西边。 哪像如今,她稍微翻个身,他都嫌她吵。 若能再给他谋个需要外住的差事,倒是能还她自在。 便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娘明天就约人吃茶。” 宋轻尘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路上寻思,如果不是三公主时刻惦记着要她的命,其实留在永昌侯府也没什么不好。 每个人的脾性她都熟悉,应付起来得心应手。 还能借助侯府门楣,震一震宵小之辈。 可惜…… 她叹了口气。 世上没有如果这种事。 谢祈光从明德堂回来后,心口一直憋着股闷气。 在杜氏那里吃瘪不算什么,可想送无央的东西没送成,让他感觉分外挫败。 分外对不起无央。 为平息郁气,他站到书桌前,写了整整一个时辰字。 搁下笔时,发现自己满头满脸蚊子包,方想起忘记点蚊香了。 榴院的蚊子似乎和外院也有所不同。 都是黑白花纹的,一咬准起包,还又痒又疼。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杜氏的蚊子都要狠辣一些。 他一边挠着蚊子包,一边为无央担忧,爱荷苑有荷塘,宋轻尘养的那头畜生又总是过去泡澡,那里的蚊子应该比榴院多得多吧? 无央岂不是连纳凉都纳不成? 他揣着这份心事,整宿都没睡好。 翌日去官署后,吩咐明洋:“到杂货铺买点蚊香,府里的蚊香药效不够强,你找强一点的,但一定不能危害身子。” 明洋应下。 等他下署,给了他两盒蚊香。 谢祈光回府后,揣着蚊香去爱荷苑。 “无央,你这院子蚊子多,我给你淘了两盒蚊香,比府里的应该好用一些。” 颜无央轻笑:“少夫人有给我蚊香,很好用,晚上点了,身边一只蚊子都没有。” 谢祈光笑容一滞。 “杜氏给你送了蚊香?” 颜无央颔首。 谢祈光拧眉:“她那蚊香该不会有问题吧,你拿来给我看看,我找人验验。” 颜无央脸色微冷:“世子,您无时无刻不在诋毁少夫人,不觉得自己做得太过了吗?” 谢祈光瞠目结舌。 无央她……她竟然因为杜氏指责他? “你别被她骗了,她这人——” “砰!”他话未说完,颜无央就把院门关上了。 谢祈光落了一鼻子灰。 他久久未动。 百思不得其解。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站了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一看,是樱桃。 樱桃向他问了个好,然后敲响院门:“颜姑娘,小厨房煮了酸梅汤,小姐让我给您送了一份过来。” 不多时,院门打开,颜无央亲自开门。 “替我谢谢你们小姐。”颜无央接过樱桃手中的托盘,“等会我让栀子把餐具送回去。” 樱桃道好。 颜无央看也没看谢祈光一眼,重新关上院门。 谢祈光恍然大悟。 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杜氏故意无微不至地照顾无央,让无央把她视为好姐妹,处处维护她。 目的就是为了隔绝他和无央的往来! 等无央落入她的掌控,就算被她献给梁安翔,恐怕也会觉得她是有苦衷的! 她的用心何其歹毒! 不行,他决不能坐看无央沦落到任杜氏摆布那一天。 他一定要把她夺回来! 可他不如杜氏这淫妇温柔体贴多金,要怎么做才能让无央的心偏向他? 他苦思冥想,不得其法。 翌日上官署,听到两个小吏闲聊。 “你知道怎么才能最快得到一个姑娘的芳心吗?” “不知。” “带她去骑马,她不会骑,你可以手把手教她,在她坐骑发癫时一展英姿救下她,保管她从此一见到你就耳热心跳。” 他犹如醍醐灌顶。 自古以来,英雄救美不都是赢取美人芳心的经典桥段吗! 他竟然把这一点忘了。 无央是江南女子,想必没有骑过马,他可以教她! 还可以共骑一匹马兜风! 想到自己把无央拥在怀里,策马奔腾的场景,他就热血沸腾。 “明洋,帮我订一下马场,明天我要带无央去骑马。” 他召来明洋吩咐。 明洋:“世子,您要订几匹吗?马场订一匹马要五十两一天。” 谢祈光:“……”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骑马这么费钱! 他很想只订一匹,但想到无央刚开始肯定不愿意和他共乘,唯有咬牙:“订两匹,你把我这块玉佩拿去当了。” 明洋提醒:“世子,这是谢家祖传玉佩。” 谢祈光如何不知道,只是他能当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与其三番两次去当铺,不如干脆当个值钱点的,以便多花一些时日。 他咬牙:“活当,将来我会赎回来的。” 明洋领命行事。 回府后,谢祈光带着几分忐忑去找颜无央。 幸运的是,这次无央并未立刻拒绝,而是问他去哪个马场。 他赶紧道:“东郊奔驰马场。” 颜无央点头:“好,我去。” 下午杜氏和他提过,明日和谭家小姐约了去东郊骑马,不想麻烦他,准备带自己新聘的俩护卫去。 他有点不放心,正愁找不到理由过去。 谢祈光就送上门来。 谢祈光哪里知道背后还有这一层原因,他得了回复,欢天喜地让人准备骑服骑具。 翌日一早,用过早膳,两人就坐车去东郊奔驰马场。 让谢祈光略遗憾的是,无央照例雇了车行的车,不曾和他同坐一辆车。 到了马场,刚换好骑服,牵着预订的马匹走进草场,便见一道红色身影骑在一匹白马上,风驰电掣而来。 第47章 太出风头了 距离拉近后,谢祈光方看清,马背上的人,竟然是杜氏! 他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是杜氏! 那淫妇妖妖娆娆娇娇媚媚的,怎么可能拥有如此飒爽的英姿! 一定是他看错了。 红衣女子眨眼便策马而过,留给他一个惊鸿一瞥的侧影。 那红衣衬托下的脖颈,看起来是如此洁白优雅,宛如天鹅脖子。 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不到一刻钟,那女子又骑了回来,身后和方才一样,远远跟着一匹黑马。 两匹马已放缓脚步。 “思玥,你是不是骗了我?”黑马上的娇小女子叫嚷,“说什么掌家没空,骑术怎么精湛了这么多!” 谢祈光心头一震,竟真是杜氏。 只听杜氏回道:“哪里精湛了,我这匹马比你那匹腿长,才会跑得快些。” “你休想糊弄我,我的墨雷又不是没赢过这匹马,你肯定练过了。” 谭圆圆冷哼。 宋轻尘哑然失笑。 她本来没想跑那么快,但急速奔驰的感觉太美好了,让她想起了前世和朋友去郊野飚机车的日子,不知不觉就加快御马速度。 “我们再比一回,”她笑道,“这回说不定就比不过你了。” 谭圆圆正有此意,两匹马齐头后,她吆喝一声“开始”,两匹马便如离弦之箭般疾速奔跑。 马场上不乏其他骑者,看到如此俏丽的竞马身影,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性情放肆的,甚至吹起了口哨。 谢祈光惊艳之余不免恼怒。 太出风头了! 哪有一点妇人该有的贞静贤淑! 如此轻佻,骑术再好,也不及无央万分之一。 刚这么想着,身侧突然响起马蹄声,一道熟得不能再熟的身影掠至眼前,朝着杜氏离开方向奔腾而去。 他大惊失色。 “无央!你别冲动!” 颜无央头也不回,如一阵风般,眨眼便飘至远方。 他心中一慌,翻身上马,夹紧马镫,追了上去。 颜无央始终跑在他前面,无论他如何拍马,都追不上。 他又是着急又是纳闷。 杜氏那么浮荡,会骑马也就算了,怎么无央一个江南诗书人家的姑娘,也有一身好骑术? 不一会,颜无央追上了宋轻尘。 和她并肩而骑。 宋轻尘微微诧异:“无央你也来了?” 颜无央颔首:“世子邀我来的。” 宋轻尘:“……” 看来谢祈光藏了不少老本,回头还能再刮一刮。 见颜无央游刃有余地控着马,她起了一较高低的心思,挑衅道:“要不要加入我们的比赛,看谁跑得快?” 颜无央噙笑道:“好。” 两人各自加速,眨眼便把谭圆圆甩在身后。 谭圆圆:“???” 到底谁才是将军府的姑娘! 她扬手拍马:“墨雷,追上去!你不跑快点,连第二都没得当了。” 黑马打了两个响鼻,竭力提了一下速度。 谢祈光在后头越追越怀疑人生。 他以往不管和谁比骑术,都能拿第一,如今竟连三个姑娘都追不上? 一定是这匹马不行。 身下这匹马喘气声越来越大,他不得不放缓速度。 就在这时,一丝刺眼光芒照进眼角,他偏头看去,只见一支泛着寒芒的利箭从马场边上的树林射出,直奔颜无央而去。 他脸色骤变,放声大喊“小心暗箭!”并纵马上前,挥鞭拍落那一支箭。 不料后面还有一支箭紧跟着射来,正中他后心。 他瞬间扑倒在马背上。 “世子!” 明洋远远目睹这一幕,目眦欲裂,夺过身旁之人牵的马,疾驰赶来。 颜无央在箭镞飞来之时已有所察觉,特意慢了一拍,挡在杜氏身后,欲拦截箭镞。 没想到被谢祈光挡了。 宋轻尘和谭圆圆两人听到谢祈光呼喊方勒马。 用不着下令,她们带来的护卫就自觉进入树林搜索。 颜无央道了声“我也去看看”也朝树林策马而去。 宋轻尘则来到谢祈光身边。 明洋已制止他的马,把他从马背抱下来,侧放在地上。 箭镞穿胸而出,他紧闭双目,没有半点动静。 明洋脸色煞白。 他抖着手探了一下谢祈光的鼻翼。 察觉还有气,方活过来一般,猛然撕下左手衣袖,咬开一个指尖,在上面写了两行血字。 写好后,从怀里取出一个竹哨,用力吹响。 一头矫健的雄鹰骤然出现在马场上空,盘旋而下,落在明洋伸出的左臂上。 明洋把写有血字的袖子绑到雄鹰一条腿上,拍拍它的翅膀。 雄鹰振翅而去。 刚结束搜寻走出树林的颜无央看到这一幕,眼眸掠过一抹深思。 在明洋做这一切时,宋轻尘已从樱桃手中取过医箱,拿出相关器械,剪断谢祈光身后的箭尾,将断箭从他胸口拔出。 她刚处理完毕,明洋放完鹰回身见到,脸色又白了几分。 “谁准你动他的!” 他冲宋轻尘大吼。 “你想害死世子吗!” “别紧张。”宋轻尘给他看拔出来的断箭,“你们世子没有伤到脏腑,压迫止血就好了。” “如果没有伤到脏腑,世子怎么会昏迷不醒!” 明洋气得肝疼。 “你胡乱拔箭,跟杀了世子有什么区别!” 他倒是提了个好问题。 按照常理,谢祈光确实不应该昏迷,除非他是吓晕过去的。 宋轻尘检查了一番,回道:“箭头抹了蛇毒,你们世子是被毒晕的。” 蛇毒?! 明洋腿一软,跪坐在地。 “完了!”他双手捂脸,“就是盛院使赶过来也来不及了。” 宋轻尘瞟了他一眼:“我有解毒剂,怕什么。” 说着悄然从空间取了一瓶抗蛇毒血清到医箱里,拿出来打给谢祈光。 明洋一愣。 “你哪来的解毒剂?” “千金堂宋大夫那里买的,能治好几种毒蛇咬伤。” 明洋一颗心七上八下。 既怕杜氏胡乱诊断,用错药害了世子性命;又怕她真有几手,自己贸然阻止的话,反而害了世子。 急得嘴上差点冒泡。 好在两刻钟后,盛院使终于赶到。 盛院使诊断过后,脸上不辨喜怒,沉声问明洋:“刚刚是哪个大夫处理的伤口?” 明洋心中一紧:“可有不妥之处?” 第48章 那一箭,我是为你挡的 “没有不妥。”盛院使回道,“只是老夫甚少看到处理得如此妥帖的伤口,便多问一句。” 明洋一颗心落回原处。 指着宋轻尘道:“是我们少夫人处理的。” 盛院使满目诧异。 “谢少夫人竟然会处理外伤?” 宋轻尘浅笑:“略懂。” 盛院使捻了捻胡子:“这般处理手法老夫还是第一次见,不知谢少夫人师从何人?” 宋轻尘早已准备好措辞:“千金堂宋大夫。” 盛院使:“……” 他的胡子捻断了。 “老夫还以为那位宋大夫最擅长的是治花柳,没想到处理外伤也有一套,不知少夫人随她学了多长时间?” “一两个月罢了。” 盛院使深深看了她一眼:“看来谢少夫人天赋异禀,是学医的好苗子。” 宋轻尘谦笑:“是宋大夫教得好。” 明洋眼看这两人要没完没了地聊下去,焦急打断:“盛大人,请问我们世子是不是没事了?” 盛院使摇头:“伤口太大,他又中了蛇毒,极容易发炎溃烂,高烧不退,得看他今晚能否熬过去才能下定论。” 明洋心凉了半截。 盛院使给他开了个药方,叮嘱道:“他暂时不宜移动,今晚且留在马场过夜,老夫会在这里守着他。” “谢谢盛大人!” 明洋再三感激,然后找了马场管事,让对方在这边搭建一个帐篷。 “好的,我们马上搭建。” 马场管事忙不迭道。 出了刺客已经够麻烦的了,要是客人还丢了性命,他们这马场以后怕是没人敢来。 他如今千念万念,就念着谢世子能立刻好起来。 别说是临时搭个帐篷,就是给他盖个金屋,他都照办! 草场上火速立起一个大帐篷,挡住炎炎烈日。 宋轻尘坐在帐篷里,见谢祈光浑身都是汗,明洋去捡药又不在,便让自己一个护卫端了水来,给谢祈光拧了巾子擦拭。 免得汗水太多,泡了伤口。 盛院使在一旁见状,夸赞道:“听说世子是为了救少夫人才中的箭,少夫人如此妥帖照顾,真是鹣鲽情深。” 宋轻尘心知,谢祈光舍身相救之人并非自己,而是无央。 但在外人眼里,那支箭既然是奔她而去的,谢祈光救的自然是她。 她无法辩驳,只能默认。 “盛大人过奖了。” 颜无央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眸色晦暗不明。 谭圆圆有点懊恼,私下跟宋轻尘道歉:“若不是我提议来骑马,你不会遭遇危险,谢世子也不会受如此重伤。” 宋轻尘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管我在骑马还是在绣花,人家要杀我,都会找到机会的,你别什么都往身上揽。” 谭圆圆从脖子上扯下一个平安符,递给宋轻尘:“这是前两天灵云寺佛诞日,我娘给我请的,说是很灵验。你给世子戴上吧,希望他能平安度过这一道坎。” 宋轻尘没接,笑道:“有你的祝福就够了,世子恐怕要明日才醒,你早点回去,这里可没有你过夜的地方。” 谭圆圆摇头:“我想陪着你们。” 宋轻尘笑了笑:“你放心吧,盛院使把御林军都带来了,这里安全得很,不会有什么事的。倒是你,今日要是不回去,你娘得带着满府兵丁来抓你。” 谭圆圆:“……” 她娘确实干得出这种事。 她抿抿唇:“我待到傍晚再回去。” 宋轻尘只好由她。 她回到帐篷,看了眼人事不省的谢祈光,微微叹气。 虽然当个寡妇对她来说是件好事,但谢祈光真要死了,她或者无央,总有一个人要欠下命债。 谢家人的命债可不好还。 能不欠还是别欠。 颜无央看着她担忧的目光,眸色又暗了几分。 谭圆圆傍晚离开后,马场被夜幕覆盖,马匹睡去,万籁俱寂。 盛院使说是守夜,也只是半夜睡醒,起来看两眼谢祈光,就又躺下了。 宋轻尘担忧谢祈光对抗蛇毒血清发生过敏反应,倒是一夜不曾合眼。 见颜无央也跟着熬,打趣道:“你这样子,可不像对世子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颜无央:“……” 这人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 他是因为谢祈光才留在这里的吗? 他走出帐篷,看着马场外围隐隐走动的御林军身影,白日的思绪又浮了上来。 谢祈光不过是个户部侍郎,他的随从竟然可以直接联系明帝,明帝不仅派了太医院院使,还派了御林军过来。 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一缕奇特的香味打断了他的沉思。 “既然你非要陪着我,就请你喝点不一样的。” 宋轻尘左右手各端着一杯饮品,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接了一杯过来,问道:“这是什么?” “咖啡。”宋轻尘笑道,“是舶来品,从杂货店淘的。” 颜无央啜饮了一口,舌尖满是苦涩,一如今日屡次泛起的心情。 “这是药吧?”他哑声道。 “也可以这么说,它确实有提神醒脑的功效。”宋轻尘自己也尝了一口,“喝上一杯,下半夜都不会犯困。” 颜无央皱着眉喝完了。 虽然很苦,但也泛着浓郁焦香和一丝果香,习惯了也还好。 “看来你不喜欢太苦的,下次我加点糖和奶,给你尝尝别的口味。” 宋轻尘笑道。 颜无央道好。 两人吹了一会凉风,回去帐篷。 晨光照进敞开的帐篷门时,谢祈光悠悠醒转,睁眼看到眼底微微泛着青黑的杜氏,怔了好一会。 前胸后背袭来的疼痛让他回想起昏迷前的场景。 瞬间变了脸色。 “无央呢?” 宋轻尘朝旁边抬了抬下颌:“在这呢。” 盛院使被两人对话惊醒,从地垫上坐起,捋着胡子笑道:“谢世子,你总算醒过来了,不枉老夫和少夫人照顾了你一整宿。” 宋轻尘:“……” 人老了脸皮就是厚。 盛院使邀了一番功,把昨天“鹣鲽情深”那番话又说了一遍。 谢祈光如鲠在喉却无法开口澄清。 只能认下。 被转移到担架,送往马场外时,他寻了个机会,扯住颜无央袖子,示意她俯下身来。 颜无央弯腰,听见他压低嗓音道:“无央,那一箭,我是为你挡的。” 第49章 我没有道德这种东西 颜无央定定地看了他几瞬。 而后直起身来,面无表情地朝前走去,追上宋轻尘,和她并肩而行。 谢祈光一脸茫然。 无央她……怎么看起来没有半点害羞、感动、震撼? 是不相信他的话吗? 还是出于矜持,不好意思表露情绪? 他这一箭,应该没有白挨吧? 回到侯府,谢夫人闻讯赶来榴院,见谢祈光横着被抬回屋里,哭得院墙都差点崩塌。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你娘我可怎么活!” 又骂宋轻尘:“你不好好待在府里,去跑什么马!你要是没去,祈光就不会为了救你差点丢了性命!” 宋轻尘知她情绪上头,急需发泄,没有理会。 颜无央却开口纠正:“世子不是为了救少夫人,而是为了救我,才中箭的。” 谢夫人哭声骤断。 怔怔地看着颜无央。 颜无央绷着脸道:“世子方才亲口和我说的。” 谢夫人:“……” 她朝床榻上的谢祈光投去询问目光。 谢祈光点点头:“娘,您别怪无央,是我自己的选择。” 谢夫人哭声陡然凄厉。 “我怎么生的净是冤孽!一个个都为了旁人要生要死,从不为爹娘想一想,养你们我还不如养头猪!” 宋轻尘:“……” 她给颜无央递了个眼色,转身出了榴院。 颜无央随她走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纠正她?”她问道。 颜无央沉声道:“我不希望你被谢家人道德绑架,事实本就如我所言。” 宋轻尘:“你就不怕自己被道德绑架?” 颜无央:“我没有道德这种东西。” 真要有,就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住到人家内院来。 宋轻尘:“……” 失敬失敬。 尽管颜无央向谢夫人澄清了,但外头传的,还是谢世子舍身救妻的佳话。 宋轻尘为了避免落人口舌,不得不休了几天假,在府里照料谢祈光。 不过她的“照料”,也就是打个照面,往谢祈光的药里加点料,让他伤口好得快一点而已。 盛院使每天都过来诊视,对他的痊愈速度啧啧称奇。 宋轻尘深藏功与名。 只有颜无央瞅见她偷偷做的手脚。 谢祈光康复得差不多时,盛江月随盛院使来了一趟。 她一早就想来了,只是她得了花柳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怕来了侯府会被谢夫人赶出门,才纠结了几天。 见到谢祈光后,发现他看了眼自己发顶,一脸不虞,一颗心直往下坠。 杜氏那一手实在恶毒。 谢世子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她那颗光头。 她天天咒骂,杜氏那毒妇也没有遭受报应,还勾得谢世子为她豁出性命。 那毒妇何德何能! 盛江月咬牙提醒谢祈光:“世子,最近千金楼都是看花柳的人,听说少夫人爱往那边去,还是让她小心一点好。” 谢祈光对花柳之事略有耳闻,只是先前不曾留意,如今听了,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梁二整天在花丛鬼混,说不定哪天就染上花柳。 要是传给杜氏,他这面子里子可就全没了! 等杜氏过来,他命令道:“你以后少出门,我可不想哪天听到永昌侯府少夫人去千金堂看花柳的小道消息。” 宋轻尘好笑不已。 “你以为我就想听到谢世子染花柳的消息?你自己怎么不少点出门?” 谢祈光冷冷道:“你非要染上花柳才甘心?” 宋轻尘:“世子不必闻花柳色变,只是和别人说说话或同桌吃饭,擦肩而过的话,是不会感染花柳的。” 谢祈光怒不可遏:“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些路人!” “那你指谁?”宋轻尘反问。 “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还真不清楚。” 宋轻尘冷笑。 “你信谁都不信我,我又不是欠虐,凭什么要听你的话?你先好好反思一下吧。” 她扬长而去,懒得和这人浪费口舌。 骄阳似火,只是走了几步路,就让人汗如雨下。 她一回到和光居,就把布鞋脱了,换上木屐。 若非隔壁荷塘水面不够开阔,都想过去游两圈,泡一泡。 翠花端了做好的凉粉过来,问她:“仙草冻做好了,您说的烧仙草要怎么做?” “把仙草冻切成小块,加点酸奶葡萄干芒果芋圆什么的。” 宋轻尘回道。 翠花道了声“好嘞”,继续忙活。 不多时,宋轻尘如愿吃到怀念已久的烧仙草。 清清凉凉,酸酸甜甜又有嚼劲。 神仙都要馋得流口水。 她坐到躺椅上,把脚往矮凳上一搁,舒舒服服地吃了两口,方差樱桃去隔壁把无央喊来一块吃。 颜无央过来后,率先看到的是她放在矮凳上的一双玉足。 脚板纤长莹白,仿佛软玉雕琢而成。 脚丫子粉嫩圆润,像一颗颗温润可爱的小石子,让人恨不得拢在手心捏一捏,咬一咬。 “咬”这个字眼冒出来时,他心头一震。 急忙移开视线。 眼角余光瞥见放在桌上的烧仙草后,走过去端了一碗,道了声“我回院吃”就匆匆走了。 宋轻尘:“???” “无央在忙什么?” 她问樱桃。 樱桃一脸茫然:“没忙什么吧?我过去时她好像在看书。” 宋轻尘眼睛一亮:“莫非她买了新出的俏郎君?等会我过去瞧瞧。” 话音刚落,门房差人传话,说是有位谭姑娘来访。 宋轻尘忙让人领进来。 “你来得正好。”谭圆圆进院后,她招呼道,“我刚让人做了好吃的,你就到了。” 谭圆圆把手中提着的果篮放下,走到她跟前:“什么好吃的?” 宋轻尘往旁边圆桌努眼:“烧仙草。” “这名字倒是有意思。” 谭圆圆说着,端起一碗,舀了一大勺送入口中。 然后竖起大拇指:“仙品!” 她一口气吃了三碗。 吃完摸着肚子坐在宋轻尘躺椅边,边揉肚子边道:“等我歇一歇,还要吃两碗。” 宋轻尘哑然失笑。 谭圆圆不经意看向她的腿脚,视线突然定住。 “你左小腿那道疤,居然消掉了?” 宋轻尘一愣:“什么疤?” “那条小指长的疤啊,你说小时候爬树,失手摔下来,被树枝刮出来的,一直想去掉,但是用了很多祛疤膏,都没有用。” 谭圆圆回道。 宋轻尘僵住,她的左小腿,没有任何伤疤。 第50章 她并不是杜思玥 身为千金堂的大夫,她很清楚宁国的药物疗效,绝不存在能够完全消除疤痕的方子。 不管是她的左小腿还是右小腿,肌肤都完美无瑕,不曾受过任何伤。 谭圆圆却说她左小腿留过疤…… 想到路嬷嬷和俞氏初次看到她的惊诧眼神,宋轻尘心头一跳。 莫非原身不是杜思玥? 可原身和俞氏的长相一看就是母女,谭圆圆见到她也只是觉得变漂亮了,并没有怀疑她不是杜思玥。 说明她和杜思玥长得极其相像。 难道她们是双胞胎,出于某种缘故没有公开原身身份,又或者生产时出了变故,原身被弄丢了,后来才找回来? 宋轻尘一头雾水,只恨自己的诊所没有配置dna实验室,不能鉴定亲子关系。 不过,要弄清楚这个问题也不难。 她叫来翠花,吩咐道:“再做一点烧仙草,我要送去长宁伯府。” 翠花点头应下。 谭圆圆催促:“你还没回我祛疤的事呢,我被那只蜱虫咬了那么大一个口子,怕是要留痕,得消掉才行。” 宋轻尘轻笑:“我不记得当初用的什么方子了,正准备回娘家帮你问问。” “思玥你待我太好了!” 谭圆圆一高兴,又吃了两碗烧仙草。 撑得不行。 让丫鬟给扶着回去的。 她前脚刚走,宋轻尘后脚就去了长宁伯府。 杜思莹苦夏,什么饭菜都吃不下,每天光喝点汤,脸比宋轻尘上次见她小了一圈。 看到宋轻尘带来的烧仙草后,她跟猫见了鱼似的,迫不及待炫起来。 俞氏问起谢祈光的伤势。 “世子怎么样了?” “第三天就下床了。”宋轻尘回道,“如今跟没事人一样,过两天就能回官署办差。” 俞氏表情微松:“那就好,先前我听说他那支箭穿胸而过,还以为……本想过去看看,你祖母刚好生病,又抽不开身。” “祖母生了什么病?” “去礼佛路上,闷在车里热着了,卧床休息了好几天,已经大好。” “等会我过去看看她。” 待俞氏尝了烧仙草,宋轻尘状似不经意问道:“娘,先前我左小腿那道疤是怎么去掉的?谭家四小姐被虫子咬伤,担心落下疤痕,向我要祛疤方子来着。” 说完一瞬不瞬地盯着俞氏的眼睛。 俞氏的眼神相当复杂:错愕、疑惑、彷徨、迷茫、决然……最后归于平淡。 “好像没用什么方子。”她平静道,“忘了是哪天,你跑来告诉我,说那道疤突然不见了。” 又补充道:“以前我右手食指关节长过一个瘊子,怎么都去不掉,后来一觉醒来就没了,也是玄妙得很。” 宋轻尘微微一笑:“娘不说我都忘了,看来这世上还有很多我们不曾解开的秘密。” 俞氏心头一颤。 两人继续聊了一会,彼此心不在焉。 宋轻尘随后去看了老太太,而后打道回府。 路上她不断回想着俞氏的表情。 几乎可以确认,她并不是杜思玥。 但俞氏显然下定决心,要把她当做杜思玥。 她从俞氏那里得不到真相,而另一个或许知道真相的人——路嬷嬷——又早在她回门第二天,就借口回家照顾孙子而离开了。 当时她正为自己被看穿了而惶惑不安,路嬷嬷主动离开,她求之不得,也就没有留意她的去向。 如今想来,应该一早就被俞氏送走了。 她反正是穿越而来的异世之魂,原身的真实身份,对她来说不是特别重要。 倒是她先前想给予长宁伯府的和离补偿,似乎可以免了? 俞氏大概率是为了维护自己女儿,也就是真正的杜思玥,才不愿揭开真相。 如此,她嫁给谢祈光这件事就是一桩交易。 她并不欠长宁伯府任何东西。 这个认知让她长长舒出一口气。 “马上回去提和离!” 她心潮澎湃地想。 马车骤停。 她扶住窗框才没朝前倒去。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嫂嫂,真巧啊,我们又遇上了。” 宋轻尘:“……” 差点忘了还有梁安翔这个变态。 得把他解决了才好和离。 她掀开车窗帘,露出半张芙蓉面。 “梁二公子,碰上你正好,我有个事情想向你请教。” 梁安翔翻身下马,走到她窗边,笑道:“嫂嫂有话直说,不必和在下客气。” 宋轻尘笑了笑:“你大哥前些天给我送了两份大礼,我不知该回他些什么,想和你打听一下,他有没有偏爱的物件。” 护卫没有抓到那天在马场放冷箭的刺客,但她心知,十有八九还是梁国公世子派的人。 接二连三地刺杀她,不回敬一二如何能行。 梁安翔听了她的话,脸上笑意顿消。 “嫂嫂想给我大哥送礼?” 他一字一顿道。 语气里满是阴森之气。 “是啊。”宋轻尘回道,“他送的礼我还挺喜欢的,不还个礼实在过意不去,你说说他喜欢什么,或者爱去什么地方?” 梁安翔定定看着她,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心里掀起滔天怒火。 杜氏瞧不上他,竟瞧上了梁安淳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梁安淳到底是何时盯上杜氏的? 老太婆寿宴那次? 抑或更早? 他看上杜氏不出奇,这人向来人前温良恭俭让,人后吃喝嫖赌抽,玩得比谁都花。 他就是不如他会装,才屡屡吃亏。 以往那些美人,让他就算了,如今难得有个他感兴趣的,梁安淳也要和他争? 他冷笑道:“嫂嫂与其打听我大哥,不如打听我,我后院的美人可比我大哥后院的少得多。” 宋轻尘轻笑:“可他是世子啊。” 梁安翔眸色一冷:“很快不是了。” 说完他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宋轻尘瞧了眼天边的漏斗云,放下车窗帘,吩咐车夫:“走吧,快下雨了。” 但愿梁安翔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刚回府,暴雨便倾盆而下。 下了足足一个时辰方消停。傍晚时分,夕阳撕开厚重云层,露出些许金光。 樱桃扬眉:“明天要放晴了!” 宋轻尘摇头:“这雨还有得下呢。” 樱桃:“!!!” 天气如宋轻尘所言,接下来几天都是暴雨,雨水一场接一场地下,白天也像黑夜似的。 宋轻尘见势不妙,叫了管家过来。 第51章 龙王爷发怒 “等会雨一停,你立刻带人把这些东西买回来,存放到祠堂。” 她把列好的单子交给管家。 管家扫了一眼,单子上列的除了米面粮油柴盐,还有小舟、绳子、布匹之类的东西,不由诧异。 “少夫人,您这是……” 宋轻尘看着黑沉沉的天空,眼底划过一丝忧虑:“这雨没完没了,我怕酿成灾祸。” 管家:“京城近百年来都不曾闹过水灾,应该不怕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宋轻尘回道,“你照做便是,反正大多是生活所需,若是无事发生,也不会浪费。” 管家道好。 宋轻尘又道:“把各院防走水用的大水缸都清洗干净,搬到祠堂去,装满井水。” 管家点头:“好的,少夫人。” 他一一安排下去,雨势一小,府里就忙活开来,搬缸的搬缸,挑水的挑水,采买的采买。 宋轻尘遣人给千金堂、长宁伯府、大将军府都递了消息,提醒他们防备水灾。 至于他们采不采纳,她就管不着了。 雨天上街的人少,米面粮油一车车往侯府运送的景象格外引人瞩目,很快各府都知道永昌侯府少夫人在囤货。 有人默默跟风。 也有人说风凉话。 “真是杞人忧天,不过下几天雨,就怕被水淹了。” “这是京城又不是江南,就是连下一个月雨,也绝对高枕无忧。” “一个内宅妇人吓昏了头,乱买东西罢了,但凡长脑子的都不会跟着哄抢。” “……” 谢祈光出官署时,遇到好几个其他部的官员一脸促狭地问他是不是忙着治理京城水患。 他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何出此言。 等回到侯府,见满府下人跟蚂蚁搬家一样,往祠堂方向搬运生活物资,才知杜氏在防备水灾。 登时气得七窍生烟。 他冲到和光居院门口,破口大骂:“你闲着没事干可以学点琴棋书画!瞎折腾囤货做什么,害得我们侯府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宋轻尘正给甜甜喷驱蚊水,雨天蠓虫多,它又没衣物遮挡,被咬得嗷嗷叫。 听到谢祈光的咆哮,她眼神都没给一个。 “夫君去年在江南呆了那么久,还没学会望云吗?” 她漫不经心道。 “这云一看就是洪涝征兆,你要是想要升官,最好赶紧报给陛下,疏通京城内外河和各处沟渠,迁移低洼处百姓,拆除危墙危楼……” 谢祈光冷笑:“钦天监都没看出洪涝征兆,你比钦天监还厉害?少在这危言耸听。” 宋轻尘反问:“去年江南洪涝,钦天监看出来了吗?” 谢祈光一噎。 “天气如此反常,你报上去,陛下采纳了,让人疏通河道,若真有洪涝,你就立了大功。” 宋轻尘循循善诱。 “若没有洪涝,也不会有任何损失,疏通河道本来就是每年秋冬要做的事,如今不过提前了。” “顶多是你被陛下说两句,又不伤皮毛。” “就上个折子的事,你也不愿意做?” 谢祈光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言之有理,想要立刻回书房写折子。 但被其他官员揶揄的场面很快压下了这个念头。 他决不能,像杜氏一样,丢人现眼,走到哪都被人嘲讽。 “疏通河道是工部的事,跟我户部有何干系。” 他冷冷道。 “你连六部职责都分不清,就别在这瞎嚷嚷,赶紧让府里人停止采买!” 宋轻尘收好驱蚊液,淡淡道:“朝堂的事我管不着,这府里的事,世子怕是也管不着。” 谢祈光气得够呛,狠狠甩袖离去。 宋轻尘没法通过他上达天听,只能暗地里收买了一批小乞丐,教了他们一首歌谣,让他们到低洼居民区传唱。 好让那里的百姓有所警醒,避开这场灾难。 当然也没忘记让颜无央通知颜氏:“就算过两天天晴,矿山最好也不要开工。” 颜无央疑惑:“你为何断定有洪灾?” 宋轻尘眼底划过一丝悲痛。 “因为我经历过同样的天气。” 她回道。 并且,在那场洪水里,失去了双亲。 颜无央察觉她情绪陡然失落,抿了抿唇,道:“我信你。” 他知会颜氏,停了一切采矿事务,并转移处于低洼处宅子的财物,囤了一大批粮食。 此后天气如宋轻尘所料,放了两天晴。 先前说风凉话的人,如今振振有词。 “我就说了,下几天雨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不就放晴了。” “天气这么热,永昌侯府买了那么多米面,怕是要吃到生虫发蛆。” “看来谢侍郎治水还行,治家还有得修炼哈哈!” “……” 谢祈光听到满大街的嘲讽之语,愈发恼怒,恨不得马上休了宋轻尘。 谢夫人也颇有微词,旁敲侧击了几番,要宋轻尘多听老人言,少自作主张。 宋轻尘我行我素,不动如山。 到了第三日下午,天空突然翻脸,上一刻还是蓝天白云,下一刻黑云压城,电闪雷鸣,白天秒变黑夜。 如同树干一般粗壮的闪电在京城上空的乌云乱窜,雷声轰隆炸开,每一声都像是当头劈下。 俨然末日降临。 见了几十年世面的谢夫人也无法淡定。 “这是龙王爷发怒了啊!” 她颤巍巍地走到佛堂,跪在观音像前,求菩萨保佑。 “轰隆隆!” 雨水如钢柱般扎向地面,瓦片咚咚作响,仿佛下一瞬,就会破开。 谢祈光站在官署门口,看着无边雨幕,蓦然想起杜氏的话,心头狠狠颤了一下。 该不会真被她说中,京城要闹洪涝? 这场雨从下午下到晚上也不曾停歇,庭院和街道堆积的雨水来不及排放,渐渐蔓延到阶上。 上午还在嘲笑宋轻尘的人,手忙脚乱地指挥下人把府里的东西往高处转移。 家里有开粮行的,悔得肠子都青了。 ——满仓的米面来不及转移,都要泡水里。 最清闲的,大概是永昌侯府的下人。 他们早几天就忙完,如今可以抄着手,闲谈自家少夫人的英明神武。 用过晚膳后,雨势稍缓,宋轻尘唤来管家:“让大家夜里都去祠堂那边睡,别留在房里。” 管家大惊:“这水难道还要涨?” 宋轻尘点头。 管家脸色煞白。 第52章 最大的福气,是娶了你 谢氏祠堂有两进,每一进左右都有相当开阔的空间。 第一进左侧堆放了新近买回来的柴米油盐,中间庭院放了十来口大水缸,右侧刚好容得下府里下人打地铺。 第二进左侧放了宋轻尘嫁妆里的和府库的大件物品——小件她放筐里,让人吊到库房屋顶了。 中间也放了十来口大水缸。 右侧设置了几张吊床,给她自己、颜无央、流烟和樱桃等人准备的。 汤蓉蓉因担心她母亲对洪灾一点准备都没有,前几天便回怀恩伯府说服谢怀珍去了。 至于谢侯爷、谢夫人、谢祈光、谢祈营和谢祈瑶这一家五口,她撤了供桌,在祠堂牌位前用屏风隔开三个空间,给他们安放睡榻。 谢侯爷和谢夫人一点也不想来祠堂这边睡,但又怕宋轻尘“金口玉言”,在明德堂睡到半夜会被水淹。 皱着眉头过来了。 谢祈营白天出去后一直没回来。 谢祈光被工部拉去协助处理内涝,也没回来。 谢祈瑶闹脾气,死活不肯来祠堂,说宁愿淹死也要留在芳菲苑。 谢夫人这些天好不容易给她物色了两个对象,她一个都看不上,还挑了人家一堆毛病,谢夫人气得肝疼,也就由她去了。 “开口闭口都是死死死,就让她淹死好了。” 谢夫人跟宋轻尘抱怨道。 宋轻尘轻笑:“估计顶多淹到床上,不会把人淹死的,我是为了免得大家到时惊慌,才聚集到祠堂来。” 祠堂处在永昌侯府地势最高处,应该不会遭到水淹。 谢夫人拍了拍宋轻尘手背,感慨道:“祈光最大的福气,就是娶了你。” 当初祈光说要娶长宁伯府大小姐,她是不同意的。 高门娶媳,低门嫁女。 祈光是侯府世子,科举又争气,一考就考了状元郎,尚主都绰绰有余,何必娶一个没落伯府的姑娘。 但祈光说这是陛下牵的线,他怕拒了惹陛下不喜,仕途堪忧。 她才勉强应了下来。 后来问名找灵云寺大师占卜,说杜氏是旺夫命,她又心安了许多。 杜氏刚嫁进府里,祈光就被任命为钦差大臣,去江南待了一年回来,就成了三品大员。 如今又提前预测水灾,旺夫命确凿无疑。 谢夫人有点懊恼,先前不该听吴妈怂恿,和杜氏对着干,损了府里气运。 不过如今也为时未晚,以后她好好捧着杜氏便是。 宋轻尘微微一笑:“娘您早点歇息,后半夜恐怕还有暴雨。” 谢夫人脸色微变。 还下? 这天是崩了吗? 樱桃几人没睡过吊床,新鲜得很,躺上去后摇来晃去,你撞我我撞你,捂着嘴偷笑。 宋轻尘为留存体力应付明日灾情,合眼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颜无央在她左侧吊床躺着,一点睡意都没有。 偏头看着她的睡颜。 她睡得不是很安稳,微微拧着眉头,似乎做了不开心的梦。 是做了和经历过的洪灾有关的梦吗? 他微微蹙眉。 京城近百年没发生过洪灾,杜氏应该也不曾离京,何来洪灾经历? 她的过去简直就像迷宫一样。 颜无央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走出迷宫那一天,但他很庆幸,当初决定北上帮三舅舅寻矿。 他就这样怔怔看着,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半夜,雨声噼里啪啦砸在瓦片上,闪电一道接一道,将黑夜照成白天。 祠堂所有人都惊醒过来。 宋轻尘感觉气温低了好几度,让樱桃开了衣箱,取了两件披风。 一件自己披上,一件递给颜无央。 颜无央摇头:“我不冷。” 宋轻尘握了一圈她的手腕,暖烘烘的,笑道:“你们习武之人,果然阳气足。” 颜无央僵住。 她的手心温温软软,像是一簇微弱的火苗,只是稍一触碰,就点燃了他整条手臂。 过了好一会,手腕都仿佛还残留着几分触感。 宋轻尘不曾留意她的反应,她看着如瀑布般从屋檐冲下的雨水出神。 这雨比她预想的要大。 怕是半个京城都要被淹。 不知道低洼处的百姓有多少人撤离了…… 芳菲苑里,谢祈瑶也被雨声惊醒。 她只是翻了个身,就又沉沉睡去,直到身下一阵凉意袭来。 以为自己踹掉了被子,抬脚想要勾起来,却扬起了水花。 “!!” 她猛然清醒。 惶恐大喊:“丁香!玉竹!你们在哪!快背我出去!” 外间传来一道满是惊恐的声音:“小姐,水里好像有东西,我们不敢下水。” 谢祈瑶:“!” 她霎时想起毒蛇来。 险些晕过去。 “那些东西也可能爬到床上来!”她大喊,“我们不能留在这!” 俩丫鬟被她的话吓到了,硬着头皮淌了水进来,把谢祈瑶抱出屋子。 才出抱厦,就踩错台阶,双双跌倒。 谢祈瑶猝不及防摔进水里,呛了一大口水。 “你们两个废物!” 她骂骂咧咧地抓着丁香的手爬起来。 玉竹哭丧道:“小姐,我的脚腕好像扭到了,走不了路了。” 谢祈瑶只能让丁香背她过去。 可丁香身型比她还单薄,哪里背得动她,背着她膝盖都伸不直。 “小姐,要不你自己走过去吧。”丁香哭丧道。 谢祈瑶:“……” 她要是能自己走,还用指望她们俩吗!早就跑去祠堂了! 这一瞬,她终于有点后悔削骨缠足。 可若是就此葬送性命,她缠足吃的苦,绝食吃的苦,不就都白费了吗! 她狠狠咬牙:“丁香,把我的浴桶拿来,我坐在桶里,你拖着我走。” 丁香马上照做。 主仆三人艰难挪到祠堂时,东方露出些许光亮。 远处传来微弱呼喊声。 宋轻尘让人把一叶扁舟放到水上,带着医箱和救生绳上去。 樱桃担心不已:“小姐,我和你一块去吧。” 宋轻尘摇头:“你不会水,去了也帮不上忙。” 颜无央取了另一叶扁舟下水:“我和你去。” 宋轻尘没有拒绝,两人各自划着一叶扁舟,往侯府外划去。 受困的人很多,两人刚开始还在一处,慢慢就去了不同街道。 谢祈光天一亮就坐着竹筏往侯府赶,半路听见一阵哭声,对明洋道:“过去看看。” 转过街角,一抹石榴红映入眼帘。 杜氏正站在一个小舟上,伸手从一堵泥墙墙头抱下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姑娘。 温言软语地哄着:“别怕,没事了。” 谢祈光从未见过她如此温柔的模样,微微发怔。 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泥墙坍塌。 “小心!” 第53章 他哪里配! 谢祈光还隔着十几米,赶不及过去营救,以为杜氏将被压倒在自己眼前。 却见她一手抱着小姑娘,一手抓过竹篙,用力一撑,将小舟荡出两三米远,躲过泥墙倾轧。 神色一派从容。 仿佛刚刚避开的不是什么生死危机,而是一个小意外。 他蓦地想起半阙词:“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注】 那份潇洒恣意,竟和此刻的杜氏对上了。 真是见鬼。 他怎么会从一个淫妇身上看出豪情。 定是昨晚一宿没睡,眼花了。 但无法否认,方才那一幕给了他极大震撼。 易地而处的话,他没有杜氏这么快的反应,也没有她这份淡定从容。 其他闺阁妇人更没有。 想起上次在马场看到的飒爽英姿,他忽而意识到,杜氏不是盆栽的牡丹,而是山野里肆意盛放的百合,妖娆多姿而又生机勃勃。 太野了。 他摇摇头。 他还是更喜欢无央这样清冷恬淡的女子。 眸光却依然定在杜氏身上。 颜无央从街道另一头划舟而来,见他看着杜氏出神,心头一沉。 宋轻尘正忙着安慰怀里的小姑娘。 小姑娘抓着她的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她仔细听了一会,才听清楚:“姐姐,救救俺爹俺娘,他们被水冲走了……” 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二十年前,救援人员来树下接她时,她也曾说过一样的话。 可惜…… 她揩去泪水,宽慰道:“姐姐这就带你去找爹娘。” 把小姑娘放到舟里后,她撑起竹篙,朝水流下游快速划去。 谢祈光被她的泪容惊住。 尚未来得及反应,杜氏已远去。 他刚要叫住她,却看到街道另一头,颜无央正划着小舟靠近杜氏。 颜无央认识杜氏以来,不曾见过她掉眼泪。 她总是笑着,仿佛什么都难不倒她,什么都无足轻重。 可刚刚她却哭了。 她的眼泪像是有千斤重般,沉沉压在他的心头。 是谁害她伤心? 谢祈光吗? 他哪里配! 他绷着脸划近杜氏的小舟,尚来不及问她发生了何事,她舟里的小姑娘突然冲他这边叫嚷。 “爹!娘!” 他的舟上,方才从水里救起来的那对夫妻闻言,挣扎着坐起来。 “丫丫!” 这一家三口奇迹般团圆了。 宋轻尘再次飙泪。 她曾无数次回想过,若是当初有人救下她爸妈,把他们送回她身边,该有多好。 可惜救援人员找到的,是他们的遗体。 因在水里泡了三天,形成巨人观,爷爷怕她被吓到,甚至没有让她见他们最后一面。 这是她心中始终抹不去的痛。 而今,这个心结,藉由另一个同样经历的小姑娘的圆满,得以释然。 “谢谢!” 她对颜无央道。 虽然她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她在感谢什么。 颜无央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默默递给她。 宋轻尘擦完泪,发现这是上次在那家南地茶楼吃饭,她递给颜无央拭嘴那张帕子,不由笑了。 “你居然还留着。” 颜无央但笑不语。 她给他的所有东西,他都好好收着,包括那罐红糖姜茶。 谢祈光远远看着两人互动,莫名有种自己插不进去的感觉,仿佛她们是一对儿似的。 他晃晃头,竭力甩开这种奇异之感。 “我们先回府。” 他吩咐明洋。 “她们估计要送那一家三口去高处。” 明洋道好。 谢祈光这一路回来,随处可见倒塌的房屋,散落的木头瓦片,愁云惨淡的百姓。 以为府里也是差不多景象。 到了府门口,看到的却是,左邻右舍的管家和下人撑着门板过来借柴米油盐。 每个人都堆满笑容和他打招呼。 “谢世子您太有远见了,贵府未雨绸缪,准备周全,如今吃穿不愁,真是令人羡慕。” “说来惭愧,我们夫人当初看到贵夫人囤货,还以为多此一举,没想到……” “谢世子不愧是去江南赈过灾的人,见识就是不一般……” “……” 这一通通马屁,拍到谢祈光身上,就跟耳光似的,扇得他脸上火辣辣的。 配得上这些赞美之词的,不是他。 是杜氏。 他的见识和这些人没什么区别,都以为杜氏在犯蠢。 但凡他信杜氏一句,把折子递上去,如今也不至于如此难堪。 他带着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容,匆匆入府。 府里的下人正在祠堂大门口屋檐下做饭,看到他,纷纷躬身行礼。 他不等明洋停好竹筏便跨过去,大步走进祠堂,见爹娘妹妹安然无恙,一颗心方落下来。 谢夫人忧心忡忡:“你弟弟一宿没归,不知道怎么样了……” 谢祈光宽慰:“我这就派人去找。” 他扫视一圈,看到左侧堆放得整整齐齐的物件,没有一件是自己房里的,磨了磨后槽牙。 这个杜氏,未免太小心眼了。 他不过质疑她两句,她居然狠得下心让他满屋子家具泡水里。 那些家具不是黄花梨就是檀香木制作的,值钱得很。 以府里如今的财力,完全无法重制。 让他以后用什么? 正气恼,杜氏身边那个叫樱桃的丫鬟抱着一匹湿淋淋的锦缎走进来,对另一个丫鬟道: “刚刚我回院看了一下,这匹缎子不知怎么从悬筐里掉下来,都泡坏了。” “太可惜了,这是前些天你和小姐从将军府带回来的吧?” “是啊,谭四小姐说是皇后娘娘赐的呢,这料子外头可买不着。” 谢祈光微怔。 那天杜氏和樱桃抱回来的布料是谭四小姐,而不是梁二送的? 杜氏竟也不说个明白,由着他误会。 真是…… 他忽然蹦出一个念头。 布料的事是误会,其他的事,会不会也是误会? 这个念头很快被他摁了下去。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其他事情都是他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长街上,宋轻尘和颜无央把那一家三口送到安全地带,继续在大街小巷救援。 一直忙到半下午,饥肠辘辘,手酸脚软,方折返侯府。 半路遇见梁安翔。 “嫂嫂,我正好想找你呢。”梁安翔满面春风,“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注】出自苏轼《定风波》。 第54章 他好像是多余的 宋轻尘眼皮一跳,梁安翔说的好消息该不会是…… 下一瞬,便听见他道:“嫂嫂,我大哥昨晚仓皇避水,不小心被毒蛇咬了一口,丢了性命。” “我向来只对吃喝玩乐感兴趣,不稀罕做什么世子,但想到嫂嫂喜欢世子,我只好答应爹娘,接过世子之位。” “我可是为了嫂嫂才当的世子,嫂嫂感不感动?” 宋轻尘:“……” 她本以为梁安翔顶多和梁世子斗个两败俱伤,没想到他一出手就是死招,梁世子竟然就这么挂了。 梁安翔在她眼里的危险度立刻升了好几级。 她平静道:“梁二公子这话我可受不起,你自己想当世子罢了,别拿我当借口。” 梁安翔勾起一抹邪笑:“嫂嫂太谦虚了,你的话对我来说就跟圣旨一样,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会使命必达。” 宋轻尘:“那我让你去死,你去吗?” 梁安翔一噎。 “我倒是想听嫂嫂的,可我怕自己死了,没人像我这么在意嫂嫂,嫂嫂且等一等,等我百年之后再死。” 宋轻尘:“……”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梁安翔还要调戏几句,膝盖窝突然袭来剧痛,他身子一晃,朝后栽去。 随从见状,立刻伸手,想要拉住他。 却因隔了几步,没来得及。 梁安翔掉进水里,猝不及防呛了两口污水,慌得手脚乱拍。 随从好不容易才把他捞上来。 他那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荡然无存,整个人跟落汤鸡似,极其狼狈。 抹了一把头脸后,他目光阴森地扫视周围。 试图找出暗算之人。 然而周围除了宋轻尘和颜无央,再没有别人。 袭击他的应该是一颗小石子,因被他带入水中,也已寻不着。 他忽而想到什么,匆匆跟宋轻尘说了句“嫂嫂,我先回府更衣”,便让随从撑船离开。 宋轻尘悄声问颜无央:“刚刚是你动的手脚?” 颜无央颔首。 宋轻尘夸赞道:“干得漂亮。” 颜无央微微一笑。 宋轻尘看着依然阴沉的天空,脸上掠过一丝阴霾。 “夜里还得下雨,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受困。” 颜无央宽慰道:“颜氏派了不少人出去营救灾民,天黑之前应该能救出所有受困之人。” 宋轻尘面露惊喜。 “颜氏不愧是儒商,有仁爱之心。” 颜无央但笑不语。 回侯府吃了点东西后,宋轻尘安排管家带人清理倾倒的树木和淤泥。 从水里捞了不少鱼上来。 并不是爱荷苑养的鲤鱼,而是顺水游过来的草鱼、皖鱼之类。 宋轻尘挑了几条鱼,让翠花片了,做了水煮鱼片。 和颜无央吃得不亦乐乎。 谢祈光吃的是大厨房厨娘做的饭菜,闻到宋轻尘那边传来的热辣鲜香,碗里的饭忽然就吃不下去了。 这个杜氏,有新鲜吃食也不分享一下。 就知道吃独食! 眼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丈夫。 白天因她淡定救人生出的那点好感,眨眼就被这股不快压了下去。 这种妇人,就算没有红杏出墙,他也绝看不上。 宋轻尘察觉到他的目光,也没扭头看,而是用公筷往无央碗里夹了几片鱼肉。 “我吃饱了,你多吃点。” 颜无央噙笑:“好。” 谢祈光看着这一幕,忽然生出怪异之感:他的妻子和他的心上人亲如姐妹,他好像是多余的? 夜里只下了半个时辰雨。 翌日,积水退去,留下满地狼藉。 天刚亮,侯府门外就传来嘈杂人声。 “各位老爷、夫人、小姐,行行好,赏口吃的,我们已经两天没有一粒米下肚了。” “给我一点药好吗,我爹喝了两口脏水,又吐又泻,就快不行了。” “你们收不收仆从?我不要银子,有一口吃的就行。” “……” 谢祈光夜里没睡好,又被吵醒,满脸起床气。 宋轻尘早已梳洗完毕。 过来问他:“这么大灾情,朝廷怎么一点作为都没有?” 谢祈光回道:“避暑山庄那边出了泥石流,行宫都被毁了,陛下正往京城赶,来不及下令。” “太子呢?京城不是由太子坐镇吗?” “太子好像……染了疫病,这几天都没露面。” 宋轻尘:“……” 后人诚不欺她,这世界就是个草台班子。 她叹了口气,吩咐大厨房熬粥。 管家看出她想做什么,担忧道:“少夫人,外头的灾民那么多,我们这点粮食,恐怕不够分……” “你放心,”宋轻尘宽慰道,“这世上的好事,不会让我们侯府全给做完的。” 果然,在永昌侯府开始施粥后,其他高门大户也纷纷加入施粥行列。 求救声渐渐平息下来。 盛家大宅是陛下御赐的宅子,和永昌侯府就隔了两条街。 盛江月早早就吩咐下人搭棚子熬粥,这次水灾对她而言,是个翻身良机。 只要善名远扬,人们就会忘了她得花柳的谣言。 让她重归贵女圈。 然而她这边还没把粥桶抬出来,就听说永昌侯府少夫人带头施粥,各高门大户纷纷效仿,灾民交口称赞。 她气了个半死。 赶去永昌侯府一看,门前果真排着长队。 杜氏虽没露面,但排队的灾民口中都念着她的好。 夸她人美心善,是世家主母典范。 盛江月憋着气走到粥桶前,见几个粥桶装的都是黄不拉唧的稀粥,轻蔑一笑。 “这粥可真差劲。” 她对正在控场的管家道。 “你们少夫人施粥未免太不上心了吧?” 管家辩解:“我们施的是药粥,这是药水染的色。” 盛江月冷笑:“一点药味都没有,你们少夫人骗谁呢。我们盛家煮的是真正的药粥,老远就能闻出来。” 管家拧眉:“盛六小姐是来找茬的吗?” “那倒不是,”盛江月看向排队的灾民,“只是想告知各位,我们盛家也在施粥,米好水少药性强,想吃点好的可以过去。” 说完她便领着丫鬟回府。 灾民们窃窃私语,不一会,陆陆续续有人脱离队伍,跟着盛江月离开。 管家把这事报给宋轻尘。 宋轻尘轻笑:“没事。她很快会后悔的。” 第55章 三品淑人 盛江月见灾民跟过来,特意吩咐车夫放慢速度,好让其他府邸门前领粥的灾民也能获知盛府施粥的消息。 她相信,但凡长脑子的灾民,都会放弃光可照人的稀粥,选择盛府的浓粥。 如她所料,回到盛府时,她身后跟了一长串灾民。 “桂枝,让管家把粥桶抬出来。” 她吩咐道。 桂枝立刻进府找管家。 不一会,盛府门外就摆开几个大粥桶。 盛江月走过去,在每一桶粥里都立了筷子,对灾民们道:“没骗你们吧,是不是比永昌侯府施的粥要好?” 灾民们一个劲点头:“好太多了!还是盛小姐大方!” 盛江月十分满意。 她看了一会仆从施粥,发现有的灾民病恹恹的,想要来个义诊,为自己再添一个美名。 但看到他们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的模样,又打消了念头。 算了,还是不要多此一举。 免得以后被贵人嫌弃。 她跟千金堂姓宋的不是一个阶层的人,犯不着像她那样,自降身价讨好贱民。 闻讯而来的灾民越来越多,几桶粥很快见了底。 盛江月吩咐管家再熬。 管家面有难色:“六小姐,府里存粮有限,京城米价暴涨,这粥可能得施好几天,能不能少放一点米?” 盛江月横眉怒目:“就施几天粥而已,能费多少银子,我们盛府不差这点钱,你别偷工减料坏了我的名声!” 管家只好照她说的做。 一天下来,光施粥就耗去千两银子。 翌日来排队领粥的灾民翻了好几倍,吵吵嚷嚷的,光是维持秩序就要出动府里所有人手。 这也就罢了,管家发现来排队的人,有好些压根不是灾民。 分明就是来占便宜的。 偏偏还赶不得,稍微质疑两句就反问盛府是不是做不起善事,看不起灾民,故意忽悠他们。 管家叫苦不迭。 到得第三天,城里的地痞流氓扒手也都过来了,插队的插队,斗殴的斗殴,偷窃的偷窃,乱得不可开交。 粥桶都被掀翻在地。 还有人趁乱摸进府里,把夫人小姐们都给冲撞了! 不得不停止施粥。 灾民怨声载道也就算了,高门大户也把盛江月此举视为笑谈,茶余饭后没少嚼舌。 盛江月使了几千两银子还惹了一身骚,气得连请好些天假,连太医院都不去。 永昌侯府管家大乐,夸宋轻尘:“少夫人料事如神。” 宋轻尘轻笑。 她只是对人心多一份了解罢了。 这世上多得是浑水摸鱼之人,所以她才会故意让人煮稀粥,又在粥里添加食用色素,让它看起来就倒胃口。 真正的灾民只求填饱肚子,不会挑三拣四。 像盛江月那般施粥,无疑是在告诉城里贪图便宜之人:人傻,钱多,速来。 反而让真正的灾民得不到帮助。 这几天一直安安分分在永昌侯府领粥吃的灾民十分庆幸。 虽然这里的粥看起来不咋样,可它管饱啊。 而且真有药! 他们吃了这粥,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口疮好了,脚气没了,皮疹痊愈了,头发不掉了,就连夜里看东西都亮了几分! 宋轻尘:我加了复合维生素(* ̄︶ ̄)。 谢祈光每每从官署回来,听到灾民对杜氏的赞美,心情都十分复杂。 这女人什么都好,要颜有颜,要胆有胆,要手腕有手腕。 唯独性情太放荡了。 如果她没有红杏出墙,他倒是能给她一个孩子,让她安安稳稳地当侯府主母。 可惜…… 如此不安于室之人,根本不配做他的妻子。 他早晚要休了她! 然而,陛下却不断给他增加休妻难度。 这天上午,他休沐在家,听得管家来报,说是陛下派了内侍上门宣旨。 他急忙穿戴整齐,出去领旨。 旨意却不是颁给他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永昌侯府少夫人杜氏预警、救援、赈灾有功,特诰封为三品淑人,并赐黄金五百两,以嘉其德……” 内侍宣读完旨意后,宋轻尘恭敬接过圣旨和官服。 樱桃立刻给内侍送上红包。 “谢谢杜淑人,让咱家也沾了喜气。” 内侍笑眯眯地收下了。 “咱家方才还送了一道圣旨,受人所托,有句话要带给杜淑人。” 宋轻尘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内侍小声道:“新册封的梁国公世子说,如您所愿,他册封世子了。” 宋轻尘:“……” 她磨了磨后槽牙,问内侍:“本淑人也想托公公带句话,我想问问陛下,若是和离了,我这封号能不能留着?” 内侍:“……” 不要这样为难他一个老公公好吗。 他礼貌一笑:“若是有合适时机,咱家会替淑人问的。” 宋轻尘知他这话就是不给传的意思,只微微一笑:“谢谢公公。” 内侍离开后,谢祈光走过来,问宋轻尘:“你方才和传旨太监聊什么?” 宋轻尘:“问他陛下为何不给夫君升个官,好让我当一品夫人。” 谢祈光:“……” 封了淑人还不知足,想上天吗! 他板着脸走了。 宋轻尘让樱桃把官服收起来。 诰命夫人虽然没有实权,但能领和丈夫同等数额的朝廷俸禄,犯了罪地方官员也无权处置,得由皇帝皇后发落。 虽然享受不了多久这个权利,也值得庆贺庆贺。 她给了翠花两道奶茶方子,让她下午做几十杯奶茶出来尝尝。 谭圆圆跟食神附身一样,不请自来。 “我娘听说你封了淑人,让我给你送贺礼来了。” 谭圆圆笑道。 把满满一匣龙眼大的珍珠递给宋轻尘。 宋轻尘轻笑:“你赠我珍珠,我也还你珍珠。” 说完,让翠花端出两种口味的奶茶:龙井和红糖珍珠。 谭圆圆都试了。 前者轻盈鲜爽,透着一丝炒豆香,令人着迷;后者满口焦糖香,珍珠又糯又弹牙,一嚼就上瘾。 她每样都喝了两杯。 还要再喝,宋轻尘怕她撑着,道:“我让人给你打包几杯带回去,你慢慢喝。” 谭圆圆满意地带着伴手礼离开。 她走后不久,明德堂的丫鬟过来祈光居,请宋轻尘过去。 宋轻尘以为谢夫人是为了诰封一事,去了明德堂,却听她问道:“你最近好像经常和谭四小姐来往,不知她可曾定下婚约?” 第56章 你的命如今在我手上 宋轻尘差点笑出来。 她知道谢夫人眼界高,但没想到,她连谭圆圆的主意都敢打。 真当谢祈营是不世出的宝贝疙瘩不成。 “据我所知,暂未订亲。” 她回道。 “不过皇后娘娘颇为看重她,经常召她母亲入宫闲谈。” 谢夫人一听就明白了。 谭圆圆是皇后看上的人,估计不是想让她当太子侧妃,就是当二皇子妃或三皇子妃。 她叹了口气:“好女百家求,想给祈营找个媳妇真不容易。” 宋轻尘宽慰:“二弟一无爵位,二无功名,确实不好说亲,娘不如等他考上功名再给他找对象。” 谢夫人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可祈营天天不着家,书都不看,怎么可能考得上功名。 就是秀才都考不上。 她忽然想到什么,目光灼灼地看向宋轻尘:“思玥,你找五三书院山长谈谈,让祈营重新回去上学如何?” 宋轻尘:“……” “当初我是托了人情才说服五三书院收下二弟的,二弟在书院闯了那么多祸,人家山长不追究已经够给面子。” 她委婉道。 “我是没脸再去找他老人家。娘不如让爹试试。” 谢夫人满脸失落。 “你爹向来清高,哪里舍得下面子求人,找他也是白找。” 宋轻尘:呵呵,不好意思,你们坐享其成的日子已经结束了,趁早学会自力更生吧,如今不吃苦,以后可是有吃不完的苦。 谢夫人叹了好几口气,见宋轻尘无动于衷,只好让她离开。 宋轻尘翌日去了千金堂第一分馆坐诊。 下午结束诊疗,回千金堂时,两名灰衣男子悄无声息掠至她身后。 “宋大夫,麻烦随我们走一趟。” 一人压着嗓音道。 察觉腰后顶着锐器,宋轻尘右手握住身侧香囊,似是紧张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没回她,只问道:“走不走?” “我走。” 她忙不迭道。 嗓音里满是不安。 灰衣男子挟持她走向不远处停放的一辆马车。 上车时,她装作不慎摔了一下,趁机洒了把香囊里的香料到车底。 马车一路南行,出了南城门,朝郊外驶去。 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在一片金碧辉煌的宅院大门口停了下来。 她被两个灰衣男子带下马车,穿过重重门廊,走进一个花厅。 花厅西边的窗户开着,窗前站着一个男人,穿着一身长袍,背对着她。 她进来后,男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陌生的年轻脸庞。 “抱歉,用这种方式请宋大夫过来。” 男人用沙哑嗓音道。 “不过相信宋大夫能理解。” 他扯开衣领,露出满脖子杨梅疮。 宋轻尘:“……” 不,她不理解,为什么一国太子也会染上花柳。 东宫后院那么多女人还不够霍霍吗,非要出宫找刺激。 ——她刚下马车就认出这是皇家别院,联想到谢祈光先前说过的太子染了疫病,一下子猜出眼前之人的身份。 不等她说什么,太子又道:“这么热的天,宋大夫还戴着口罩,想必很难受,不如摘了。” 花厅一角伺候的侍女闻言,立刻走过来。 宋轻尘忙道:“我天生唇裂,才会整日戴着口罩,若公子非要我摘下,我宁可一死。” 太子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挥手让侍女退下。 “既然宋大夫不嫌热,便戴着吧。” 宋轻尘把医箱放到花厅中央的圆桌上,对太子道:“公子若是需要看病,还请坐下。” 太子踱步过来,坐到她对面,伸出右手。 一番望闻问切后,宋轻尘从医箱取出针水,轻声道:“我需要做个皮试,看看您能否使用这个药水。” 太子唤了两个侍女进来。 “先让她们试。” 宋轻尘:“我这药水的副作用是因人而异的,她们试出问题,不代表您用不了;她们测试无事,也不代表您能用。” 太子微微侧目:“你可知,你的命如今在我手上?” 宋轻尘点头。 “但该说明白的,还得说明白。” 太子迟疑了一会,还是让她先给两个侍女做了皮试。 过了两刻钟,见俩侍女没有不良反应,他才接受皮试。 没有过敏反应。 宋轻尘给他打了药。 并交代:“七天一个疗程,还需接受三次治疗才能痊愈。” 太子微微颔首,吩咐侍女:“送宋大夫去海棠苑。” 宋轻尘赶紧问了句:“我想传个消息给少东家,好让他知道我接下来一个月都不去坐诊。” 太子挥挥手:“不必担心,我会替你传的。” 宋轻尘心一沉。 若他痊愈后真肯放她离开,绝不会吝于让她自己传个消息。 如今这么做,分明是不打算留活口。 跟着侍女去了海棠苑后,她屏退所有人,揭开口罩,独自吃的晚膳。 太子得花柳是天大的丑闻。 他不会因为她是陛下刚册封的诰命夫人而饶她性命。 她能不爆马甲就不爆。 夜里洗漱过后,她戴着口罩和眼镜合衣躺下,有点担忧樱桃和俩护卫找过来。 她留线索时并不知道对方是太子,如今知道,怕不仅自己活不成,来救自己的人也要送命。 不过她也做了点手脚。 太子要真敢下狠手,她肯定拉他垫背。 仰躺的姿势并不舒适,加上她揣着心思,直到下半夜也没睡着。 正想爬起来吹吹风,一道黑影从窗户掠入。 “是我。” 来人在床榻前单膝跪下,悄声道。 竟是无央! 宋轻尘惊喜不已,随即反应过来。 她掉马甲了! 不过眼下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她凑到颜无央耳畔,悄声问道:“你能带我离开这儿吗?” 颜无央被她呵出的热气熏得脸红耳赤。 好在房里没点灯,宋轻尘看不见。 他点点头。 宋轻尘:“稍等一下。” 她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打开医箱,取出碘酒、棉棒和一张同意告知书,借着窗边漫入的微弱月光在告知书背面写了几句话。 然后把那张纸连同三份治疗花柳的针水放在枕头上。 “好了,我们走吧。” 颜无央说了句“冒犯了”,搂上她的腰,带着她跃上窗台,轻点窗外树干,纵身上了屋顶。 暗角处,一声厉喝划破夜空:“有刺客!” 第57章 好吧,你是姐姐 月色太亮,两人身形无处隐藏,顷刻便被弓箭手瞄准,数支利箭破风而来。 “后背交给我。” 宋轻尘对颜无央道。 她可以用手中医箱护着她的后背。 颜无央轻笑:“不用担心,我带了人来。” 音落,屋顶翻上十几道蒙面黑影,一一击落御林军射来的箭镞并给予还击。 趁着双方缠斗的间隙,颜无央带着她飞落屋檐,在树与树之间辗转腾挪,不到一刻钟,就摆脱了所有追踪身影。 城门早已关闭,两人自然无法回城。 颜无央道:“颜氏在附近有个庄子,不如去那里歇一歇?” 宋轻尘摇头:“再过一个时辰就天亮了,随便找个地方坐一坐便是。” 颜无央道好。 两人找了块平坦的大石头,坐了上去。 宋轻尘摘了口罩和眼镜,收到医箱里,问颜无央:“你怎么知道我出事的?” “我下午在爱荷苑,樱桃满脸慌张冲进来找甜甜。” “我察觉不对,过问了句,她说你出了第一分馆就不见人,可能被掳走了,我就和她带着甜甜还有你那两个护卫搜寻。” “一找就找到南郊皇家别院附近,知道这不是护卫能应付的,就让他们和樱桃甜甜回城,自己留了下来。” “又另外找了些人手,趁着下半夜御林军精神松懈潜了进去。” 颜无央如此回道。 虽然只是寥寥数语,宋轻尘却听出了惊心动魄,潜入皇家别院岂是易事,背后不知要付出多少努力。 她何德何能,让无央豁出性命相救。 “多谢的话我就不说了。” 她抓着颜无央的手。 “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颜无央心跳骤然加速。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淡淡回了声“好”。 月华如水,虫声唧唧,林中偶尔传出几声大鸟嘶哑的鸣叫,空气里满是草木馨香。 他头一次觉得,夏夜是如此美好。 柏木带着受伤的弟兄找过来时,看着这一方静谧,纠结了好一会。 “算了,你们自己上点药吧,反正伤得也不重。” 他对几个弟兄道。 弟兄们:“???” “哥,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说好的带我们见识见识宋神医的医术呢?” 柏木拍了拍他们肩膀:“不想被送去西北开荒的话,就听哥的。” 弟兄们:“……” 皇家别院的氛围和这边截然相反。 太子被打斗声惊醒,得知有人潜入别苑,将宋轻尘带走且全身而退,气得差点当场下令查抄千金堂,把里面的大夫通通抓起来。 ——如果不是侍女送了告知书和针水过来的话。 看完告知书上的留言后,他怒极反笑。 “好大的胆子!” 竟敢威胁他,若是敢对千金堂动手,就将他得花柳之事传遍天下。 以为这样他就拿她没办法吗! 他有的是手段! 但想到营救宋氏之人能避开御林军耳目,悄无声息地潜进来,他不得不忌惮。 “给孤等着!” 他狠狠拍响桌面。 总有一天,他会让宋氏知道,威胁他的代价! 把宋轻尘逃跑之事暂时放一边后,他吩咐侍卫:“把盛家六小姐给孤带来!” 盛江月做梦都想不到,东宫侍卫会闯入府里将她带走。 “你们快放开我!” 她拼命挣扎。 “我是太医院的医官,又没犯事,你们抓我做什么!” 东宫侍卫嫌她聒噪,一手刀砍晕她,直接将人扛走了事。 悠悠醒转后,盛江月惊愕发现,自己躺在地面上,而太子正站在她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盛医女,听说你会治花柳。” 盛江月猛摇头,刚要说没这回事,就看到太子脖间露出的杨梅疮。 霎时僵住。 太子把宋轻尘留下的告知书扔到她身上。 她手忙脚乱地坐起来,拿起告知书一看,见上面写着:“盛医女对花柳颇有研究,应会用药,余下疗程交由她治疗便是。” 表情当场炸裂。 “这、这……臣女……” 她语无伦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说她不会? 一个知道太子得花柳又不会治疗的医女,不可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说她会? 她真没治过花柳啊! 这种脏病她避之唯恐不及,就算知道宋轻尘会治,她也不屑偷师。 不过桌上那些针水,她倒是见过宋轻尘给别人用。 只好硬着头皮道:“禀殿下,臣女略懂一二。” 太子淡淡道:“孤的性命,就交给你了。” 盛江月:o(╥﹏╥)o 宋轻尘定是知道了“宋大夫能治花柳”的小道消息是她散播的,故意报复她! 等她活着离开这里,定叫宋轻尘悔不当初! “阿嚏!” 宋轻尘打了个喷嚏。 颜无央投过来关切的目光:“着凉了?” “没有。”宋轻尘看向皇宫别院方向,“大概有人在诅咒我吧。” 颜无央:“……” 他看了眼东方亮起的朝云,站起来:“城门应该开了,我们走过去刚好。” 宋轻尘道好,两人并肩北行。 路上,宋轻尘看着颜无央沉静的侧脸,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无央,你有兄弟姐妹吗?” 她问道。 “有个弟弟。”颜无央回道。 “那你想有个姐姐吗?” “……” 颜无央脚步一顿,扭头看她:“你是说……” “我们义结金兰好不好?” 宋轻尘笑盈盈道。 “做一对肝胆相照的姐妹,同心协力,不离不弃。” 颜无央并不想和她做姐妹。 但那句“不离不弃”很是吸引他…… 他沉吟片刻,回了句:“我是明光三年的。” 宋轻尘:“???” “什么意思?” “我应该比你年长。” “!!” 宋轻尘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你明明看起来比我小两三岁!” 颜无央:那是缩骨后的稚相! 他不好说出真相,只道:“大概江南女子娇小,看着显小。” 宋轻尘算了算,她穿越前刚满二十六,穿越后又过了一年多,可以说是二十七岁。 便对颜无央道:“反正我看着比你年长,我是姐姐。” 颜无央:“……” 这人对当姐姐有什么执念吗? 见她一脸认真,他叹了口气,宠溺道:“好吧,你是姐姐。” 宋轻尘明媚一笑。 “快叫声姐姐来听听。” 第58章 登徒子 明明是极普通的两个字眼,却在颜无央舌尖徘徊许久,方溢出来。 “姐姐。” 宋轻尘听出一丝旖旎缠绵,又疑心自己听错了。 睨了眼颜无央,发现她的脖颈和耳尖,竟都成了粉色。 她乐不可支。 “怎么叫声姐姐你都脸红,这是什么禁忌字眼吗?” 颜无央:“……” 他绷紧唇线,加快脚步。 宋轻尘忙追上去:“是姐姐不是,不该逗你,姐姐给你讲个笑话好不好……” 颜无央还是不理她。 宋轻尘自顾自说了开去:“有次我外出遛甜甜,一个小姑娘问我:‘婶婶,我可以喂猪猪吃点东西吗?’我纠正她:‘叫姐姐。’小姑娘改口:‘婶婶,我可以喂姐姐吃点东西吗?’” 颜无央:“……” 好冷。 两人进城后,雇了辆马车回侯府。 门房给她们开门时,恭敬道:“少夫人,颜姑娘,你们这么早就礼佛回来了?” 宋轻尘一听便知是樱桃给找的借口。 点头道:“怕府里有事要忙,早点回来。” 进了垂花门,她对颜无央道:“咱们结拜总得有个仪式,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办了仪式好不好?” 颜无央道好。 宋轻尘笑道:“你在院里等着,我备好三牲和瓜果茶酒再叫你。” 颜无央颔首:“好的,姐姐。” 谢祈光正好迎面走来,听到这声“姐姐”,脚下差点打了个趔趄。 他没听错吧? 无央居然喊杜氏姐姐? 难道她……她愿意给他当二房了? 他顿时心潮澎湃。 宋轻尘和颜无央两人却只是看了他一眼,默契地分开,一左一右从他身侧走过,而后重新合在一起。 谢祈光:“……” 她们称姐道妹似乎和他没什么关系。 等傍晚回来,听府里人说杜氏和颜无央义结金兰,他恍然大悟,原来是成了结拜姐妹。 心中陡然生出危机感。 杜氏都和无央亲如姐妹了,他和无央还隔着银河那么远的距离,这怎么能行。 见栀子刚好路过,他把人叫住。 栀子一脸紧张:“世子,您找奴婢何事?” “别紧张。”他宽慰道:“和你打听一点事而已。颜姑娘她平日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栀子心中稍宽。 回想了一下,回道:“颜姑娘她好像只喜欢一样东西。” “是什么?” “吃。” “……” 谢祈光半晌说不出话来。 无央她好好一个清冷美人,最大的兴趣爱好居然是吃东西? “你没弄错吧?”他蹙眉。 栀子信心十足:“错不了,奴婢每次从和光居带吃食回去给颜姑娘,她都吃得一干二净。” 谢祈光咬牙切齿。 看来杜氏没少投喂无央,难怪短短时日就拢住了无央的心。 他挥挥手,让栀子离开。 随后吩咐明洋,去六味记买两份糖水回来。 洗漱过后,他拎着糖水敲响爱荷苑院门。 栀子应声开门。 他说明来意:“我买了两份糖水给颜姑娘,让她消暑解热。” 栀子请他稍等,请示过颜无央后,回复道:“世子,颜姑娘说她刚喝了少夫人送的奶茶,吃不下糖水了,多谢您的好意。” 谢祈光:“……” 他就知道,杜氏是他讨好无央最大的障碍! 他绷着脸往回走,经过和光居时,见院门半敞着,随意扫了一眼。 不曾想,竟看到杜氏坐在月下绞头发。 长及腰身的乌发如锦缎般垂落在她胸前,她拿着一方洁白布巾,有一下没一下地绞着头发。 神情说不出的慵懒恣意。 清风一吹,头发微微散开,衬着她莹白如玉的脸,宛若仙子降临。 因角度缘故,谢祈光只看得到她半张侧脸。 但就是这半张脸,让他心旌摇曳,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一刻,他甚至生出一个念头,若她以后和梁安翔彻底断了往来,接纳她也不是不可以。 这么想着,右脚不自觉朝院门迈出半步。 “世子。” 熟悉的清冷嗓音响起。 “你找姐姐有事?” 谢祈光瞬间神智回笼。 尴尬、惭愧、窘迫齐齐涌上心头。 他转过身,看着颜无央,竭力扯出一丝笑容:“不是,我刚好路过,我是给你送糖水来的。” 颜无央淡淡道:“我吃不下,世子趁凉喝了吧,热了口味就变了。” 谢祈光忙不迭点头:“你说得对,我这就回院吃。” 说完他匆匆走了。 颜无央走到他方才站立的位置,朝院里看去,只见皎洁月光下,杜氏旁若无人地绞发,浑身散发出一股惊心动魄的美。 他眸色一沉。 上前轻敲院门。 宋轻尘看过来,明媚一笑:“妹妹过来吃茶?” 颜无央:“我见姐姐院门半开着,想提醒姐姐一句,平日最好关上院门,免得被登徒子看了去。” 宋轻尘愣了愣。 她记得院门方才关了的,不然她也不会放心在院里洗头晾头发。 左右环视了一下,没看到甜甜的身影,失笑道:“大概是甜甜拱开的,谢谢妹妹提醒,我以后会注意的。” 颜无央替她拉上院门后离开了。 宋轻尘咂摸了一下颜无央的提醒,觉得那句“登徒子”意有所指。 这内院就谢祈光一个男人,登徒子所说的,除了他没有别人了。 莫非谢祈光刚刚站在门外偷窥? 她一阵恶寒。 当即吩咐樱桃:“以后夜里一定要反锁院门。” 樱桃道是。 谢祈光回到榴院后,生了好一会闷气。 气自己竟被杜氏魅惑,连做男人的基本原则都差点丢了,还被无央撞见他失神的模样。 “都怪杜氏那个淫妇。” 他暗暗咒骂。 脑海却始终忘不了方才看到的那一幕。 心烦意乱地吹了半夜笛子后,他索性走到书桌前,把那一幕画下来。 月色溶溶,草木葱葱,一个女子坐在庭院绞发,虽没描绘出五官,但纤手皓腕和妖娆身段,无一不透露出这是个美人。 画完后,他终于把杜氏那半张脸暂且从脑中抹掉。 墨迹一干,他就把画纸卷起来,胡乱塞到博古架上。 而后沉沉睡去。 翌日起来,想到无央,他一阵愧疚,有心想要补偿一二。 便把博古架上的书画都取了下来,交给明洋:“全部送去珍宝阁拍卖。” 却没发现,昨晚画的画也混在其中,一并送了出去,引出一番事端。 第59章 京城第一纨绔也没他败家 萧无恙翌日一早去了东三巷,找颜三爷打听京中最近有哪些拍卖会。 因结拜之时,宋轻尘送了他一个玉镯,他当时没有合适的物件赠送,想给她补一个。 颜三爷瞅了他一眼,戏谑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以前不是说拍卖行都是纨绔老爷们败家的地方吗,今儿居然起了兴致?” 萧无恙面无表情:“你不了解的话,我让柏木去查。” “这么没耐性,可不像你的为人。”颜三爷轻笑,“下午珍宝阁就有一场拍卖,我刚好想去看看,你要是感兴趣,那就一起。” 萧无恙道好。 因怕“颜无央”出现在拍卖会过于引人瞩目,他变回自己原本的模样,在脸上贴了几块膏药,随颜三爷出了门。 颜三爷嫌弃不已:“你就不能再变一副模样?这副样子忒丑,狗都懒得理你。” 萧无恙:“又不是参加选秀。” 颜三爷:“……” 珍宝阁此次拍卖会规模并不大,才来了几十人,萧无恙只扫了两眼,便把人都认齐了。 让他不悦的是,梁安翔竟也在这里。 梁安翔刚被册封为世子,风头正盛,身边簇拥着一帮纨绔子弟,个个削尖脑袋巴结他。 “翔兄,等会你看上什么,我来拍,保准给你拍到手。” “瞧你说的,我们翔兄想要的东西,还有拍不到手的?谁敢和翔兄叫价?” “珍宝阁掌柜要是会做人,就该在开拍前,让翔兄看一圈拍品,把他看上的都双手奉上。” …… 梁安翔漫不经心地啜了一口茶。 “行了行了,别拍马屁了,说得本世子跟恶霸似的,我又不是竞拍不起,至于要人家拱手相让?” “来拍卖就得好好拍才有乐趣。” 一众纨绔忙道:“翔兄说得是。” 萧无恙权当什么都没听到。 最先开拍的是字画。 他知道杜氏不是附庸风雅之人,对字画不感兴趣,没打算送这个,只随便听听而已。 直到拍卖官展开一幅《月下美人图》。 “这幅画是新近画下的,没有落款,我们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作,画师的画技也一般。 但他画的这个无脸美人优雅、灵动、曼妙,韵味十足,而又可望而不可即,意境相当难得。 因此我们还是将它纳入此次拍品。 本品起拍价一百两,加价一次十两。” 萧无恙一眼认出,这是昨晚杜氏在庭院绞发的场景。 登时气血翻涌。 谢祈光居然下作至此,私下拍卖妻子的画作! 哪怕并未画出五官,就是熟悉之人也不好判断这是杜氏,也是对她的亵渎! 他怒火攻心,毫无犹豫举牌。 “一百一十两。” “一百二十两。” “一百三十两。” “……” 拍卖官不断叫价,刚开始有十来个人参与竞拍,看见梁安翔不停举牌后,陆陆续续停止叫价。 到了三百两往上,只有梁安翔和萧无恙两人出价。 梁安翔并未认出画上美人是杜氏,只是觉得看起来分外顺眼,一时兴起罢了。 萧无恙的锲而不舍反倒激起了他的玩心。 直接喊了个“一千两”。 萧无恙如何能让这幅画流落到梁安翔手中,他紧跟着出价:“一千五百两。” 梁安翔勾唇:“两千两。” 萧无恙:“三千两。” 颜三爷猛扯萧无恙袖子,试图阻止他犯傻。 “梁二明摆着是故意抬价,你跟下去做什么,让他自食其果便是。” 萧无恙抿唇:“我有非拍下不可的理由。” 颜三爷:“……” 他对不起二姐。 无恙来了京城,不是看上有夫之妇,就是跟纨绔争风头,好的一点没学,尽学些坏的。 回藩地后,要是提不起长枪,跨不上战马可如何是好…… 梁安翔直到萧无恙把出价抬到五千两方收手。 冲萧无恙一笑:“既然兄台如此钟爱,便让给兄台吧。” 萧无恙没理会他的挑衅,付了银子后,把拍卖助手送过来的画,随便一卷就收到怀里。 他只带了五千两银票过来,买了这画,再无余钱拍其他物件。 唯有拜托颜三爷。 “三舅舅,借我五千两,回头还你。” 颜三爷:“!!!” 还真想一掷千金不成! “不借!”他毫不留情道。 萧无恙扯下他腰间玉佩,便要送去拍卖。 颜三爷气了个半死。 那是他们颜氏血脉的身份证明! 这小子真是得了失心疯了。 “行了!借你!”颜三爷一把抢回玉佩。 真不知道二姐平日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和这小子相处一次就老一岁,搞不好要英年早逝。 萧无恙如愿借到五千两,可惜后续的拍品却没有看上的。 出了拍卖会后,他从珍宝阁挑了块极品红翡,打算请名匠做一套饰品给宋轻尘。 至于那幅画,回东三巷颜三爷的宅院换装后,他拿火折子点燃,烧了。 颜三爷:“!!!” 夭寿! 就是京城第一纨绔也没他败家! “你这缩骨术缩的不止骨头,还有脑子是不是?五千两银子买来的东西说烧就烧,有你这么挥霍的吗!” 萧无恙:“我花自己的钱,你心疼什么。” 颜三爷气笑。 “好好,你以后可千万别找我要钱。” 这么纨绔的外甥他养不起! 谢祈光知道自己吩咐明洋拿去拍卖的书画值一点银子,却也没想到,居然卖了七千多两。 “莫非里头有我看漏眼的古董字画?” 他暗自嘀咕。 一问明洋,果然,有一幅拍出五千两高价。 “是哪一幅?”他迫不及待问道。 明洋回道:“那幅没有落款的《月下美人图》。” “我有这幅画吗……” 谢祈光思索了好一会,才蓦地想起自己昨晚画的画。 “画了无脸美人在庭院绞头发那幅?” 明洋点头。 谢祈光脸色大变。 待听明洋说是梁安翔和一个脸上贴满膏药的男子抬价抬到五千两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画作根本不值钱,那两人定是认出画上女子是杜氏,才会争相竞价。 只有极其熟悉杜氏之人,才会连五官都不用看,就认出她来。 由此可见,和杜氏苟且的,除了梁安翔,还有别的男人! 第60章 银票没有任何错 银票都是一样的,这张银票和那张银票没有什么不同。 但有的银票比别的银票要绿。 想到手上的银票来自和杜氏厮混的野男人,是自己的“绿色收入”,谢祈光险些把它们撕成碎片。 “欺人太甚!” 他双目赤红,状若癫狂。 “我要把你们这几个奸夫淫妇通通杀了!” 他气势汹汹地冲去大厨房,从厨娘手里夺过菜刀,朝和光居大步走去。 和光居院门紧闭。 他阴沉怒吼:“淫妇!你给我滚出来!” 院里的说话声卡了一下,继续说了下去。 他一刀劈在院门上。 “再不出来,我马上破门而入!” “世子。”杜氏的声音从院里传出,“你找错地方了,我们这没有叫‘淫妇’的。” “叫的就是你,别给我装蒜!” 谢祈光冷笑。 “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到底有几个奸夫!” 坐在庭院纳凉的宋轻尘:“……” 谢祈光是喝多了酒,还是吃错了药,上她这发什么疯,以为她是好欺负的? 她转身问樱桃:“甜甜的便盆倒了没?” 樱桃摇头:“还没。” 宋轻尘轻笑:“给我提过来。” 樱桃领命而去。 “你理亏了是不是!敢不敢出来跟我当面对质!” 见里面没有动静,谢祈光肆无忌惮地叱骂。 “我数三声,你还不出来我就劈门!一!二!三——” “三”刚喊出口,一道水流从天而降,兜头淋下,浇得他浑身湿透。 铺天盖地的尿骚味袭来,臭得他险些晕过去。 “世子清醒点了没?” 宋轻尘站在梯子上,探出半截身子,俯视一门之隔的谢祈光。 “若是不够清醒,我再让甜甜撒泡尿给你。” 谢祈光:“你@#¥%&*!” 他满肚子脏话只骂了个开头就不得不闭嘴。 ——头脸全是尿,一张口就流进嘴巴。 恶心得要死。 世间怎会有如此妇人! 淫荡、卑鄙、下流、无耻! 除了那副长相,世间所有美好词汇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他狠狠抹了一把脸。 扬起头颅,阴沉沉地盯着宋轻尘。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些耻辱,我全都记下了!你给我等着!” 说完用力一掷,把菜刀掷到院门上,甩袖而去。 宋轻尘在他身后喊道:“小女子报仇,从不隔夜,世子也请给我记住,下次不要走错地方。” 谢祈光攥紧拳头。 回院后,他连洗了好几桶水,依然觉得身上满是尿骚味。 干脆扔了那顶被尿泡过的假发。 取了一顶新的戴上。 这是他存下的最后一顶假发。 想到一顶上好的假发起码要五十两银子,而自己兜中已没有余钱,发薪日还遥遥无期,他终究没有撕碎那沓银票。 古往今来,凡成大事者,都要隐忍苟且,历尽艰难险阻和屈辱。 韩信连胯下之辱都受得,他戴一两顶绿帽子算什么! 银票没有任何错! 错的是杜氏那个野男人! 思及杜氏随便一个野男人为了一张她的破画都能一掷五千两,而自己却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不曾送给无央,他满腹羞惭。 “这些钱就该用来给无央买礼物。” 他恨恨想道。 “杜氏的野男人为她花了钱又如何,最终受益的是我的无央。” 这么想着,他心里渐渐平衡下来。 他决定给无央送一套价值五千两的首饰。 几天后的休沐日,他带着银票去了天工阁。 天工阁有着全京城手艺最精湛的工匠,可以自带材料给他们加工,也可以从他们那里购买现成的饰品。 他们阁楼一共三层,一层卖的是百两价位的物件。 二层卖的是千两价位的。 三层卖的是五千两及以上价位的。 他看也不看一二层的,直奔第三层。 第三层由掌柜亲自接待。 “不知客官打算送什么礼?我们这里一应俱全,任君挑选。” 掌柜和颜悦色道。 谢祈光顿了一下,回道:“送给心仪姑娘的首饰。” “请往这边走。”掌柜抬手指引道。 谢祈光随他来到一个展柜前,柜面用的是一整片透明玻璃。 他从同僚那里听说过,这种玻璃只在出售舶来品的杂货铺有卖,一尺见方就得百两银子,像柜面这么大的一片,恐怕得几千两银子。 本来觉得财大气粗的他,气势陡然削弱了几分。 掌柜给他拿了好些物件看,有成套的,有独件的,全都精致华美,每一样他都希望无央能够拥有。 奈何荷包不允许。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该选哪一样。 就在这时,楼梯传来脚步声,又有人上来了,掌柜抬头看了眼,对他道:“客官请慢看,我去去就来。” 说完拉开身后抽屉,取出一个檀香木盒子,走到另一方柜台。 打开盒子接待新的来客。 “客官,您要的红翡套件做好了,请过目。” 掌柜笑容满面道。 谢祈光莫名觉得他的语气比方才接待自己要热情许多。 不由往他手上盒子看了一眼。 这一看,就被那套红翡饰品吸引了全副心神。 那套红翡用的是极品红色翡翠,色泽明丽均匀,质地细腻通亮,每一件都散发着高贵典雅气息,令人目眩神迷。 他想象了一下无央戴着这套饰品的样子,似乎有点过于艳丽,和她的清冷气质不太相衬。 倒是十分契合杜氏那个淫妇。 实在可惜。 一双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大手伸手拿起一枚红翡戒指。 浑圆戒面镶嵌在宽大的金底上,庄重、华丽、魅惑,引人瞩目。 他忽而觉得,无央眼下不适合这套首饰,但再过几年,待她为他生儿育女,成为一个成熟妇人后,很需要这么一枚戒指。 那时的无央,想必添了几分妩媚风情,佩戴这套首饰,将如盛开的牡丹般,雍容华贵,大气凌人。 而杜氏,看到无央戴着这么套首饰,定会心生嫉妒,恼恨不已。 多么大快人心的一幕。 他脱口而出:“我愿意加价一成,不知兄台可否将这套红翡让与在下?” 说完他朝新来的客人望了过去。 一名脸上贴满膏药的高大挺拔男子赫然映入眼帘。 他瞳孔骤缩。 第61章 有的人根本不配 这人的外表,和明洋提到的,与梁二争夺那幅《月下美人图》的男子一模一样! 强烈的直觉告诉他,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杜氏的野男人! 他死死盯着对方,呼吸陡然加重。 萧无恙没想到会在天工阁遇见谢祈光,谢祈光竟还想买下他给杜氏订做的首饰。 他淡淡道:“不可。” 谢祈光心底陡然升起一股胜负欲:“加价二成!” 萧无恙唇角微勾,眼里露出一丝嘲讽之色。 “三成!” “五成!” 谢祈光还要再加,掌柜轻咳了一声,打断道:“客官,这套红翡是这位客官委托我们加工的,并非天工阁自售饰品。” 谢祈光:“……” 萧无恙检查完毕,付了加工费,看也不看谢祈光一眼,带着那套红翡离开。 谢祈光沉默了好一会,再看柜台上的饰品,总忍不住和那套红翡做对比,总觉得被比下去了。 他咬咬牙:“把你们的极品红翡都拿出来,我要做一套一样,不,更好的!” 掌柜神色一顿。 “抱歉,我们阁里没有那么细腻通透的红翡料子。” 谢祈光一噎。 “哪里有?” “珍宝阁或许有。” 谢祈光二话不说,转身下楼,去了不远处的珍宝阁。 然而即便是珍宝阁,也没有那样的好料子了。 “红翡向来稀有。”珍宝阁掌柜道,“质地通透的红翡更加稀有,上一份料子前几天刚被人挑走了。” 谢祈光脑子稍稍降了一下温。 真是魔怔了。 他为什么要买一样的,他要送无央又不是送杜氏。 冷静下来后,他在珍宝阁逛了一圈,买了一套价值六千两银子的帝王绿翡翠首饰。 回府后,迫不及待走去爱荷苑,敲响院门。 照例是栀子开的门。 “世子,颜姑娘去少夫人那边了。” 栀子回道。 谢祈光有心想要当着杜氏的面送给无央,又担心无央不肯收,只好暂且回了自己院子,打算过一会再送。 等待总是漫长的。 为打发时间,他强迫自己站到书桌前,写了好几张大字。 这才再次拿着首饰去爱荷苑。 经过和光居时,却见杜氏盛装走出院门,身上佩戴的,赫然是他在天工阁看到的那套红翡。 登时火冒三丈。 那个狗皮膏药男人,果然是这淫妇的姘头! 取了首饰才多久功夫,就送到了杜氏手上,两人平日里定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厮混得不成样子! 他攥紧拳头,恨不得冲过去一把扯掉杜氏的耳坠、项链、戒指和发簪。 却又不由自主看了眼院门上方,生怕那里会和上次一样,从天而降一盆猪尿。 只能忍着憋屈,嘲讽道:“区区一套首饰就能把你哄到手,你可真是下贱。” 宋轻尘对颜无央送她的饰品爱不释手,自然要上身炫一炫。 没想到一出院门就遇到谢祈光。 暗道晦气。 听见他冷嘲热讽,当即开骂。 “区区一套首饰?世子这么大口气,也没见送我个十套八套,哦我差点忘了,以世子的寒酸,别说一套,就是一个戒指都送不起。” 谢祈光气得肺都快炸了。 险些把手中的首饰盒甩她脸上,让她看看,他是不是买不起! “不是我买不起。” 他冷冷道。 “是有的人根本不配!” 宋轻尘微微一笑:“这话倒是没错,有人就是连给我洗恭桶都不配。” 说完她转身回院,“砰”地关上院门。 谢祈光一口气被堵得不上不下的,差点心梗。 杜氏这么瞧不起他,总有一天,他要让她悔死!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平复好心情后,方去爱荷苑。 幸运的是,他一敲门,无央就来开门。 “世子找我有事?” 颜无央神色淡淡道。 谢祈光打开手中的檀香木盒子,将整套翡翠呈到她眼前。 “喜欢吗?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 颜无央:“我的生辰早就过了。” “就当是我补的。” 谢祈光合上盖子,不由分说地把盒子塞到颜无央手里。 颜无央沉默片刻,收下了。 “谢谢世子。” 谢祈光眉开眼笑。 无央肯收他的礼物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关系拉近了一大步? 他得寸进尺,忍不住问道:“无央,我听说有家南地茶楼的点心很不错,下个休沐日,我们去那吃早茶怎么样?” 颜无央:“我和姐姐吃过了。” 谢祈光:“……” “那要不换一家——” 颜无央打断他的话:“我和姐姐约好逛街,最近都没有时间。” 说完合上了院门。 留下谢祈光恨恨咬牙。 杜氏这淫妇! 外头那么多野男人还不够她折腾吗!成天勾搭他的无央做什么! …… 谢祈光离开后,颜无央带着那盒首饰去找宋轻尘。 “姐姐,这是世子送我的,我本不想收,但想到这是你们夫妻的共同财产,觉得与其留在世子手里,被他随意挥霍,不如替姐姐收下。” 宋轻尘:“……” 谢祈光的老底比她想的厚好多! 居然还有余钱买贵重饰品! 她笑道:“既是你姐夫送的,你就留着吧。” 颜无央觉得这声“姐夫”分外刺耳。 “我不想留着他的东西。” 他蹙眉道。 “你拿去换成银子好了。”宋轻尘轻笑,“权当是姐姐给你的零花钱。” 颜无央眉头舒展开来。 “姐姐不要这银子吗?” 宋轻尘挑眉:“姐姐是差银子的人吗?别忘了我还有银矿在开采呢。” 颜无央噙笑:“好。那我留下了。” 他把饰品送去当铺,当了五千两银子。 买画的钱兜兜转转又回到他手里。 世界真奇妙。 谢祈光不知道那套翡翠被当了,暗地里观察了几天,都没看到颜无央佩戴,心里暗暗纳闷。 这天在府里碰见她,没忍住问了句:“无央,你怎么不戴我送你的首饰?” 颜无央垂眸:“太贵重了,我怕戴着不小心丢了或是弄坏了。” 谢祈光一阵心疼。 同样贵重的两套首饰,无央小心翼翼收藏,杜氏却不管不顾佩戴,归根结底,是无央拥有的太少了,不敢肆意享受。 若他能像那个狗皮膏药男待杜氏那样,随时可以为她一掷千金,她就用不着如此卑微。 连心爱的女人都宠不起,留着清高又有何用。 告别无央后,他召来明洋:“你跟龚郎中说一下,今晚我有时间。” 第62章 不就是几两碎银吗 明洋皱眉:“世子,龚郎中犯的事可不小,最近四处托关系,都没人愿意理会,您还是别趟这滩浑水……” 谢祈光挥手打断他:“我有分寸,你照办便是。” 明洋没辙,只好去联系龚郎中。 是夜,谢祈光去京中最贵的酒楼赴了龚郎中的宴,在对方的小意奉承中喝了个烂醉,许下了什么承诺他也不太记得。 只是在对方唤花娘扶他去客房歇下时,他推开了对方。 “府里有人等我,我得回去。” 他醉醺醺道。 龚郎中夸赞:“谢侍郎真是顾家。既然如此,我便不留您了。” 扶谢祈光上马车时,他不动声色地往他怀里塞了一沓东西。 谢祈光不曾留意。 待回府,下了马车,被凉风一吹,酒意散了两分,才察觉怀里沉甸甸的。 取出来借着昏暗的灯笼光一看,是银票。 千两一张,一共十张。 “原来钱是这么好赚的。” 他大笑。 自己居然傻乎乎拒绝了那么多官员。 难怪被杜氏看不起。 不就是替对方美言两句,说两句话的事而已,有什么难的。 他胸中顿时生出满腔傲气。 抓着银票,歪歪扭扭地朝内院走去。 他要给杜氏看看,不就是几两碎银吗?他要多少有多少! 府里各院的人早就歇下了,每个院子都关着门,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晃了好久也没找到和光居。 倒是忽然发现前面有个院子漏出一缕光。 他上前扒拉着门缝看了眼,里面有个纳凉的小轩,轩里摆了一张竹榻,一个身段曼妙的女子正背对着他睡在竹榻上,满头青丝散落在她身后。 这一幕瞬间勾起了他记忆深处的画面。 恍惚间,榻上女子和杜氏合为一体。 “开门。” 他哑声喊了句,拍响院门。 流烟嫌屋里闷热,夜里只要不下雨,都睡在凉轩里。 有少夫人给的蚊香,倒也不怕被蚊叮虫咬。 只是她没想到,睡到半夜,居然会被男人的声音惊醒。 “是谁?” 她拥着薄被坐起,惊惧地望着院门。 “当然是你男人!” 谢祈光恶声恶气。 流烟这才听出是自家世子的声音,赶紧跳下竹榻,过来开门。 门一打开,谢祈光就倒在她身上,酒臭冲鼻而来。 他显然喝醉了。 流烟搀扶着他走到竹榻边,道了句“世子,我去给您倒杯茶,让您醒醒酒”便要离开。 却被谢祈光一把拽回来,倒在榻上。 谢祈光扶着竹榻站起,把右手拿着的银票狠狠甩到她脸上。 “看到了吗?我想要多少银子都有!只是我不屑于沾染铜臭罢了!” 流烟被甩到右眼,刺痛袭来,瞬间泪水盈眶。 “世子,您喝醉了。” 她捂着右眼道。 “你给我老实交代!” 谢祈光弯腰,双手掐紧她的脖子。 “你到底有几个奸夫!” 流烟吓白了脸。 “我没有!我就世子您一个男人。” “是吗?”谢祈光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本世子不信,除非你给我验验。” 验验? 流烟尚未反应过来,身上单衣“刺啦”一声,被谢祈光撕碎。 她大窘,推了推谢祈光:“世子,咱们到房里去好不好,这里院门都没关……” 谢祈光冷笑:“本世子睡自己的妻子,光明正大,用得着遮遮掩掩?我就要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说完压了下来。 流烟放弃挣扎,任他胡作非为。 翌日,谢祈光热醒。 睁眼发现怀里搂着个女人,吓得往后一滚,摔落在地。 “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气急败坏,扫了一眼周围,这不是他的院子。 流烟惊醒过来,扯过薄被,遮住身子,结结巴巴道:“昨晚您喝醉了,来奴婢这里敲门,奴婢开了门,然后……” 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 谢祈光瞥见竹榻底下炉子里已经燃成灰烬的蚊香,跳起来掐上流烟脖子。 “贱婢!又给我下药!” “咳咳!” 流烟险些呼吸不过来。 “没有,奴婢点的只是蚊香。” “撒谎!” 谢祈光掐紧了几分。 若非这个贱婢用药,他怎么会再次犯错! 流烟翻起了白眼,眼看就要不行了,门外传来说话声,谢祈光一惊,立刻松手,跑到竹榻后面躲起来。 说话的是两个小丫鬟,眨眼就走远了。 谢祈光松了一口气。 幸好不是无央。 他捡起散落的银票,胡乱套上衣物,匆匆往院门跑去,刚要迈出去,忽然想起什么,折返回来。 居高临下看着流烟,阴沉沉道:“昨晚的事,不许透露给任何人!” 流烟点头。 “还有,自己找避子汤喝。” 谢祈光咬牙切齿。 “要是府里再传出你怀孕的消息,我就把你卖到花楼去!” 流烟脸色一白。 默了片刻方道:“世子放心,奴婢会照做的。” 谢祈光这才放心离去。 出了春梨院后他生怕撞见无央,飞也似的跑回榴院。 宋轻尘并不知昨晚发生的事,今日是她和颜无央约好逛街的日子,用过早膳后,就和颜无央出门了。 连樱桃和甜甜都没带。 颜无央是她穿越之后,第一个交到的好姐妹。 谭圆圆也很好,但她是杜思玥的小姐妹,不是她的,和她在一起,她总有种鸠占鹊巢的感觉。 颜无央就不一样了。 她知道她诸多秘密,不管是矿山的事,还是披马甲在千金堂行医的事。 在她面前,她可以卸下面具,坦然做自己。 有这样一个姐妹淘,可以说是人间幸事。 和姐妹淘逛街,自然是人间乐事。 颜无央从来不曾陪女子逛过街,是以相当震惊,女子逛起街来,居然能连走一整天也不累! 还能隔一个时辰吃一家馆子! 从德庆楼雅间出来时,就连向来胃口极大的他,也有扶墙的冲动。 “今日真是太过瘾了!” 宋轻尘扶着楼梯道。 “我好久没有逛过这么痛快的街了。” 颜无央点头。 这样的街的确不是天天能逛的。 宋轻尘:“前面好像有个饮品铺,我们买两杯再走。” 颜无央:“!!!” 然而他们下到大堂就被一桩意外绊住了。 大堂中央的戏台上,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站在楚楚可怜的歌女身前,独自对峙几个富家子弟。 “她说了,不愿意。” 第63章 孬种 颜无央认出,少年是靖国公府世子靖星河,那几个富家子弟是先前在珍宝阁拍卖场见过的,跟在梁安翔身边的纨绔。 众纨绔听到靖星河的话后,全都哈哈大笑。 “靖世子,你怕是不知道,女人说不要,就是要的意思,人家在玩儿欲迎还拒呢。” “就是,连这点伎俩都看不明白,忒不识风情了。” “这也怪不了靖世子,他天天在家养病,不曾见过世面,哪里懂妇人心里的弯弯绕绕。” …… 歌女抱紧怀里的琵琶,惶恐争辩:“奴家没有欲迎还拒!奴家只在大堂卖唱,不去雅间的。” 靖星河冷声道:“这回你们听清楚了吗?” “呸!”一纨绔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说完右手一扬,白色粉尘直扑靖星河和歌女。 靖星河脸色大变,立刻屏住呼吸。 却为时已晚。 咳了两声后,他单膝跪地,一手支撑,一手搓胸,脸色白如宣纸。 歌女惊慌无措:“恩人,您怎么了?!” 靖星河自顾不暇,没有回她。 歌女眼中泪水夺眶而出。 “你们这些畜生!” 她带着满腔悲愤冲众纨绔怒骂。 “他不过为我说两句话,你们就要毒死他,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扬尘的纨绔抬手,舔了一口手心残留的粉末,邪笑道:“我不过撒了一把面粉而已,这也犯法?” 其他纨绔纷纷附和。 “王法可没规定不能撒面粉,靖世子连面粉都闻不得,还是回家喝奶去吧,别学人家英雄救美了。” “想当年靖家军何其英勇,狄人光听名字,就丢盔弃甲窜逃,没想到如今的靖家军继承人连一把面粉都受不起。” “不一定真受不起,说不定是贪生怕死,不敢上战场,故意装病。” “哈哈哈,孬种!” 楼里的跑堂小二和食客们看着这一幕,都忿忿不平,却又不敢上前阻拦。 这些人连靖国公世子都敢招惹,背后肯定有人撑腰。 他们实在得罪不起。 就在他们不忍心看靖世子受罪,想要背过身去之时,却见两个戴着幂篱的女子走上戏台。 顿时睁大了眼睛。 上台的不是别人,正是宋轻尘和颜无央。 “我们先把他带到台下去。” 宋轻尘对颜无央道。 颜无央点头。 不用宋轻尘动手,他独自抱起靖星河,朝台下走去。 “慢着!” 一纨绔喝道,伸手欲阻拦。 宋轻尘一扬手,漫天叶片朝众纨绔撒去。 众纨绔猝不及防,被撒了个正着,霎时头脸、脖子和双手又痒又痛。 登时脸色大变。 “贱人!竟敢给我们下毒!” 宋轻尘微微一笑:“不过是一点野菜叶子而已,你们也受不起,未免太弱不禁风了吧。” 野菜叶子? 分明是毒草! 他们当即呼唤随从:“来人!把他们通通抓起来,一个都不许放走!” 宋轻尘仿佛没听到似的,气定神闲地走下戏台,来到颜无央和靖星河身边。 靖星河平躺在地上,依然片刻不停地搓胸。 “是不是胸闷?” 宋轻尘蹲下询问。 靖星河一副喘不过气的模样,艰难地点了点头。 宋轻尘借着带来逛街的随身挎包的遮掩,从诊所空间取了一瓶哮喘喷雾出来,给他用了。 靖星河瞬间感觉自己呼吸顺畅了许多。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宋轻尘。 这两年来,他每每发病,胸口都像有大石头压着一样,就算用力呼吸,也只能透半口气。 可这名陌生女子给他用的药,一下子就搬开他胸口的石头,让他如获新生。 他撑着地面坐起。 一瞬不瞬地盯着宋轻尘手中喷雾。 “这是什么药?” 他激动问道。 “缓解哮病的药。”宋轻尘回道。 靖星河眼底掠过一丝错愕。 “可我得的不是哮病,我发病时除了胸闷,没有喘息和气促之类的症状。” 宋轻尘轻笑:“哮病有好几种,你得的是极为特殊的一种,它只有胸闷这一个症状,且不能按照哮病来治,得按肺痹来治。” “若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在某次剧烈运动后患上这个病的。” 靖星河心跳骤然加速。 “你说得对,我是在两年前的一次蹴鞠赛后得的这个病,那次比赛我不曾受伤,从来没有哪个大夫把我的病和那场比赛关联起来……” 他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 两年了,还是头一次有人肯定地说出他得了什么病。 他刚发病那半年,几乎全京城的大夫,祖母都为他请过。 但没有哪个大夫能准确给出诊断结果,不是说他可能是肺堵住了,就是说他的心出了问题,或者气道伤到了。 甚至说他根本没生病,只是犯了癔症,觉得自己有病。 最让他难受的,就是最后这个猜测。 两年前他本该接手靖家军,可因为这个病,骑不了马,动不了武,完全上不了战场,不得不延后。 很多人像刚才的纨绔那样,说他贪生怕死故意装病。 祖宗的英名,靖家军的威名,全都毁在了他这个怪病上。 他宁愿死在战场上,宁愿自我了断,也不想养着这样的怪病,行尸走肉般在人间苟活。 可靖国公府只剩他一个男丁,他若不活了,让祖母、母亲和几个婶婶如何活下去? 他是靖家唯一的希望。 活得再难,也不能放弃。 长久的绝望之后,突然迎来希望,他有点惶恐。 “按肺痹来治的话,我这病能好?” 他惴惴不安道。 “能。”宋轻尘肯定道,“只是疗程有点长,需要一两个月时间。” 一两个月……是很长的时间吗? 靖星河哭笑不得。 两年他都熬过来了,两个月算什么! 他刚欲问眼前女子的名号,却发现他们被大群家丁团团围了起来。 他霍地站起,挡在宋轻尘身前,摆开对阵架势。 剑拔弩张之时,一道男声从楼梯处传来:“这么多人,围成一团做什么?” 头脸鼓起大片水泡,痛不欲生的众纨绔如听天籁之音。 齐齐指向宋轻尘。 “翔兄,这里有个毒妇给我们下毒!” 第64章 不要多管闲事 梁安翔闻言,朝宋轻尘看去,顿时面露惊喜:“真巧,嫂嫂,我们又见面了。” 众纨绔:“???” 嫂嫂? 他们怎么记得,前梁国公世子妃不长这样啊! 梁安翔快步走下楼梯,分开家丁,来到宋轻尘面前。 “早知道嫂嫂也来这里吃饭,我刚才就下来招待了。” 宋轻尘冷笑:“你的弟兄们不是正在招待我吗?” 梁安翔看向众纨绔,厉声质问:“你们都没长眼睛吗!连我嫂嫂都敢动,还不赶紧道歉!” 众纨绔傻眼。 “翔兄,我们没动过她,”一纨绔弱弱道,“是她一上来就朝我们撒毒叶,您看我们这脸,都肿得睁不开眼睛了。” 梁安翔冷哼了一声。 “若非你们惹了嫂嫂不开心,会被教训?嫂嫂肯教训你们,是你们的福气。” 众纨绔一噎。 好吧,他们懂了。 这位是翔兄心尖上的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抱歉,是我们的错,请嫂嫂原谅。” 众纨绔拱手道歉。 宋轻尘看向不远处站着的歌女,淡淡道:“你们只是碍了我的眼睛而已,这位姑娘可是差点被你们强抢,你们更应该向她道歉。” 向一个下贱的歌姬道歉? 众纨绔面露难色。 偷偷拿眼看梁安翔。 方才是他夸歌姬唱歌不错,他们才下来请人上去的。 梁安翔瞪他们:“都看着我做什么?是我让你们抢人的?我不过夸人家两句,你们就胡乱揣测,我好好的名声都给你们毁了。” 众纨绔眼角一抽。 他们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他后院好几个小妾就是这么收的,如今倒爱惜起名声来了。 但谁叫他们是当狗腿子的,还不是大哥说啥他们干啥。 便齐齐给歌女鞠了一躬,道:“小子一时莽撞,还请姑娘见谅。” 歌女吓得脸都白了。 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各位公子允奴家在这混口饭吃,奴家就感激不尽了……” 梁安翔转身看宋轻尘:“嫂嫂,他们已经赔礼道歉,可否给他们解药?” 宋轻尘:“我没下毒,他们是被荨麻叶蛰了,一会就不痛了,过几天会消肿。” 众纨绔:“!!!” 他们要顶着猪头脸好几天?! 宋轻尘说完后,和颜无央提起放在地上的大包小包,往门外走。 靖星河紧跟上去。 梁安翔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眯了眯眼睛,脸上掠过一抹阴毒之色。 经了这么一遭,宋轻尘没了喝饮品的欲望,对颜无央道:“我们不如回府吧。” 颜无央颔首。 靖星河追上来,拱手作揖:“请问我要治病的话,要去哪个医馆找您?” 他恨不得立刻接受治疗,但他是瞒着祖母私下出门的,出府已有一个时辰,再不回去,祖母该发现了。 届时她肯定会大动干戈找人,又要引来街头巷尾热议。 “来永昌侯府就好,我是永昌侯世子夫人。” 宋轻尘笑道。 靖星河:“???” 他是不是听错了? 不应该是哪个医馆的医女吗?怎么会是深宅妇人? 迷惑间,对方已和同伴上了马车,他留意到,马车上的徽标,确实写着永昌侯府的“谢”字。 宋轻尘不知道靖星河会否相信她的医术,翌日照常去了千金堂坐诊。 傍晚回府后不久,谢夫人遣了丫鬟来请她过去。 她喝了一杯翠花调的冰饮,消了些许暑气,方漫步去明德堂。 谢夫人见着她,拧着眉头道:“今天靖国公老夫人带了谢礼过来拜访,说多谢你在她孙子犯病的时候施以援手。” 宋轻尘左看右看:“谢礼呢?” 谢夫人:“……” “你就只关心这个?” 宋轻尘:“不然呢?” 谢夫人没好气道:“你知道她那孙子有多宝贝吗?” “那可是靖国公府的独苗苗啊!” “京城多少大夫都拿他的怪病没有办法,你倒好,主动往前凑。” “你要真给他治好也就算了,要是治出个三长两短来,你怎么跟人家交代?” 靖老夫人那刚烈脾气,就是陛下都不敢跟她硬碰硬。 当年靖国公和他五个儿子都上了战场,大雪封山,粮草难送,朝廷不过想缓一阵子送去。 她愣是抬着自己备下的棺材来到皇宫门口,扬言不立刻运送粮草的话,就一头撞死在宫门上,说反正陛下也想让靖国公府灭门。 吓得陛下火速下令,让兵部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要把粮草送去。 “可惜那一战,她还是只有一个儿子活着回来,并且重伤在身,给媳妇留了个遗腹子就去世了。” 谢夫人深深叹了口气。 “以她的性子,她那孙子要是在你手上出了事,我们永昌侯府非得被她夷为平地不可。” “你听娘一句劝,不要多管闲事,我们侯府家底薄,经不起折腾。” 宋轻尘微微一笑,回了句:“好。”便离开了。 等夜里靖老夫人送了拜帖过来,她遣人去千金堂请了假,翌日在府里等着他们祖孙上门。 要不要请宋轻尘给孙子治病,靖老夫人也是犹豫过的。 连盛院使都没辙的怪病,她难以相信宋轻尘一个年轻妇人会有办法。 何况谢夫人也说,自己媳妇的医术都是自学的,时好时坏,她都不放心给她治。 但星河的眼睛太亮,亮到她无法拒绝。 万一呢? 她心想,万一人家刚好在某本古医书上看到过这个病,知道怎么治呢? 难道她要让星河放弃? 星河是她看着长大的,她知道他绝非懦弱之人,他的病绝不是自己装出来的。 他还那么年轻,她如何能看着他一日日衰败下去,白发人送黑发人。 因此,她还是带星河来了。 宋轻尘接待他们后,给靖星河做了详细检查,补充提问了若干问题,确定靖星河患的是胸闷变异性哮喘。 “这些药先吃着,两周后来复诊。” 她开了药方,叮嘱道。 靖老夫人再三感谢,带着激动不已的孙子离开。 然而,三天后,她带着满腔怒火再次来到永昌侯府。 “谢少夫人,为何星河用了你的药,发病频率不降反增?他还起了一身疹子,痒得连觉都没法睡!” 第65章 我想和离 靖老夫人上门时,谢夫人刚好找宋轻尘有事,不曾离去,因此听到了这番质问。 她又惊又怒,狠狠剜了宋轻尘一眼。 说了让她不要多管闲事,她倒好,当面应得好好的,背后还是出了手。 这般阳奉阴违,分明不把她放在眼里! 要不是靖老夫人在这儿,她非得当场发作不可。 宋轻尘没理会谢夫人的眼神。 她素来钦佩保家卫国之人,靖国公府一门六杰,均为护宁国周全而付出性命,仅剩的血脉遭受病痛折磨,她断不会为了明哲保身而坐视不理。 “您说的不是正常服药反应。” 她对靖老夫人道。 “我这就和您去见世子,看看哪里出了问题。” 靖老夫人见她一脸淡定,心底的恐慌慢慢平息下来,她努力压下胸口的怒气,点头道:“好。”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谢夫人扯过宋轻尘的手臂,小声耳语:“你赶紧想办法抽身,别再管这事。” 宋轻尘拍拍她的手:“娘,您放心,我心中有数。” 谢夫人:你最好是真的有数! 宋轻尘顶着她担忧的目光追上靖老夫人,和她一同去了靖国公府。 靖星河刚好发病,躺在床上不停搓胸,面上满是疹子。 看着似乎又瘦了几斤。 靖老夫人背过身去,不忍看他受罪。 宋轻尘取出哮喘喷雾,让他稍微缓解一下症状。 “你这几天,是不是都没睡好?” 她问道。 靖星河深吸了口气,点头:“我夜间本来就容易发病,常常憋醒,这几晚发病次数比先前多了一倍,且头脸和脖子又痒又痛,喉咙也肿得喘不过气。” 宋轻尘知道胸闷变异性哮喘患者通常都有过敏史,从靖星河的描述来看,显然是触发了过敏。 但她开药前询问过他饮食起居的禁忌物,药方是不含有相关成分的。 瞥了眼房里伺候的俩丫鬟后,她对靖老夫人道: “我需要给世子施针,针法乃师门秘传,不宜示人,您可以留下,但其他人需要离开。” 靖老夫人看了俩丫鬟一眼,她们当即躬身退了下去。 宋轻尘犹不放心似的,把门窗也都关上。 靖老夫人:“……” 没见过这么怕被偷师的大夫。 却见宋轻尘从医箱里取出纸笔,写了一句话,递给她看: “屋里可能有诱世子发病的东西。” 什么?! 靖老夫人震惊。 宋轻尘又写了一句:“我先找找看。” 她一寸寸检查房间里的所有物件,所幸靖星河不喜花哨,卧室布置得极其简约,她不曾花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问题所在。 “枕芯有问题。” 她写给靖老夫人。 “里面除了菊花和辅助药材,还有大量尘螨。” 靖老夫人错愕:“尘螨是什么?” 宋轻尘简单解释:“会诱发过敏和哮喘的虫子,藏在灰尘里的。” “岂有此理!” 靖老夫人怒不可遏。 星河屋里的被褥枕头,都是三天一换,不可能积灰生虫。 肯定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 她当即便想下令将俩丫鬟绑起来审问。 宋轻尘写了句:“您别激动,下手之人不一定知道幕后黑手,审问也无济于事。” 靖老夫人立刻冷静下来。 她知道靖家军碍了很多人的眼,不然当年也不会闹出延迟送粮一事。 钧儿走时,星河尚在娘胎之中,就有人借口靖氏已无男丁,应将靖家军划入其他将军麾下。 她据理力争,也不过保住十之一二的将士,余者被打散并入不同军队。 可就连这十之一二,也有人容不下。 她安排给星河的人都是府里的家生子,起码连续三代人都为靖家效劳,对方连这样的人都能撬动,显然不是一般人。 她要如何找出来? 思索之时,宋轻尘递了一页纸过来,上面写着:“我有一计,老夫人且听听看。” 她眼底掠过一丝诧异。 待听完宋轻尘的计谋,她思忖片刻,颔首道:“就按你说的做。” 宋轻尘把枕芯塞回去,打开门窗,告辞靖老夫人回了府。 谢夫人一整个上午都惴惴不安,一听宋轻尘回府,立刻派人请她过来。 “靖世子怎么样了?” 她迫不及待问道。 “不是很好。”宋轻尘回道,“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能让靖老夫人给他换了个房间。” 谢夫人又问:“他不再吃你开的药了吧?” 宋轻尘沉默。 谢夫人拍案而起。 “你到底怎么回事!”她气急败坏,“嫌日子过得太好,非要惹祸上身吗!” 宋轻尘淡淡道:“救死扶伤是医者的天职。” 谢夫人差点气晕。 “你是医者吗?!你是永昌侯府的世子夫人!打理中馈,相夫教子才是你的天职!” 宋轻尘抬眸:“比起做世子夫人,我更想做个医者,娘要是担心我行医会影响侯府声誉,我可以和离。” 什……么? 谢夫人满脸错愕:“你想和离?” 宋轻尘点头:“我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跟您提。” “您还记得商氏找上门时,我要您答应我一个条件再出手吗,如今您可以兑现这个条件了。” “准我和世子和离便好。” 谢夫人:“……” 她伸手扶额,慢慢坐回椅子上。 “让我缓缓。”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杜氏竟想和离。 永昌侯府门楣远比长宁伯府高,祈光又是万里挑一的金龟婿,杜氏怕是积了三辈子福才能嫁得这么好。 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居然还想和离?! 这怎么可能。 肯定是脑子搭错筋了,在这胡言乱语。 她缓声道:“娘是为了你好,才劝你小心谨慎,你听不进去就算了,提什么和离,和离这种事是能随便开玩笑的吗?” 宋轻尘一脸认真:“我没有开玩笑,我是真不想和世子做夫妻了。” 谢夫人难以置信。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府里大事小事还不都是她说了算,就连她和侯爷都得让她三分,她活得比她做媳妇时恣意多了,有什么不知足的? 难道是因为祈光不肯和她洞房? 第66章 你休了她算了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宋轻尘笑道,“有人喜欢当侯门主母,有人喜欢行医救人,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谢夫人:“……” 这很奇怪好吗! 她就没见过哪个高门主母放着好好的主母不当,要和离去行医的,别说当下没有,就是史书里也找不出这样的事迹! 她不由眯起眼睛:“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瞒着她的事? 那可多了去了。 宋轻尘可不打算告诉她,只轻笑道:“娘,我意已决,您让世子早日和我签和离书。” 说完她便告辞离去。 谢夫人目瞪口呆。 当即吩咐下人:“让世子回府后,立刻来我这。” 下人点头道是。 她心头乱糟糟的,见侯爷钓鱼回来,忙把杜氏要和离的事告诉他。 谢侯爷一脸不虞。 “好端端的,闹什么和离,忒不像样。我们谢家从没有和离的先例,只有休妻丧偶。” 谢夫人附和:“可不是,我也觉得不像话,说什么喜欢行医救人,不想当侯门主母,一听就是借口。” “肯定不是这个原因。” 谢侯爷道。 “你找祈光问问,他们在闹什么矛盾,有话好好说,和离一事,我是绝不会同意的。” 谢夫人也不同意。 侯府还欠着杜氏两万两银子呢,杜氏只要一天是谢家人,这笔账就一天都不用管。 她要是和离了,不就得还钱了? 祈营和祈瑶正在说亲,聘礼和嫁妆她还指望杜氏给帮忙垫垫,怎么可能让她掏空侯府带着嫁妆离开。 等谢祈光过来,她劈头便问:“你知道杜氏想和离吗?” 谢祈光自从得了龚郎中的好处,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领悟了为官的秘诀,在户部左右逢源,如鱼得水。 天天春风满面,志得意满。 听到母亲的问话,他先是一愣,而后勃然大怒。 “和离?她也配!” 光是“淫”这一条,就足够他休她好几次! 谢夫人听出他话里有话,忙问道:“她犯了什么事?” “她——” 谢祈光咬牙切齿。 “她在外头养了好几个野男人。” “什么?!” 谢夫人惊得霍地站起来。 “她偷人?” 谢祈光点头:“不然您以为她为什么天天不着家。” 谢夫人:“……” 她回想了一下,杜氏刚嫁过来时挺安分的,除了给她请安以外,都待在和光居。 直到祈营在赌场败光家业,她怒急攻心,病倒在床,不得不向杜氏借银子并把府里的事交给她。 杜氏得了势,一下子支棱起来,开始频繁往府外跑。 初时她也有意见,但杜氏凭自己的人情让侯爷当了上京书院山长,她觉得祈光不在,自己又病着,府里确实需要有个人在外头走动,就不再说什么。 谁知道…… 杜氏竟然在外头和野男人厮混? 这、这不是真的吧? “你怎么知道的?”她惊愕地看着自己儿子。 谢祈光寒着脸道:“亲眼看到的。” 谢夫人:“!!!” “什么时候的事?” “梁老夫人寿宴那天。三弟也在场。” 谢夫人错愕:“和她苟且的该不会是……” “正是梁安翔。” 谢祈光脸黑如锅底。 谢夫人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杜氏那么精明一个人,怎么会干出这种蠢事? 满京城谁不知道梁安翔欺男霸女,劣迹斑斑,杜氏堂堂侯世子夫人,和他苟且能捞到什么好处? 只会被人用唾沫淹死。 难道是被梁安翔胁迫的? 可她也没见过杜氏郁郁寡欢的模样。 “她真是被猪油蒙了心,”谢夫人愤慨道,“既然她不守妇德,你休了她算了。” 按本朝律例,妇人被休,只能净身出户,嫁妆都得留给夫家。 杜氏当初那一百二十抬嫁妆是实打实的好东西,不仅有名贵家具和金银珠宝,还有好几个田庄商铺。 就连那两万两银子,也是嫁妆的一部分。 若是休了杜氏,不但不用还钱,还能赚一大笔。 想到这,她恍然大悟。 杜氏定是知道丑事暴露,才想和离,行医什么的,不过是她扯的幌子。 谢祈光表情一滞。 叹了口气。 “我何尝不想休了她,只是……” 他把陛下爱屋及乌的事说了。 “……没有足够证据,不好休她,不然陛下怕是会迁怒。” 谢夫人瞪他:“她三天两头会奸夫,捉奸在床还不容易?你有差事要忙,不好追踪,娘来安排便是。” 想到儿子戴了这么久绿帽子,她心疼不已。 “等休了她,娘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媳妇,让那贱妇悔青肠子。” 谢祈光:“娘,我要娶无央。” 谢夫人:“……” “无央的事等休了杜氏再说。”她安抚道,“你别忘了,她身上还有婚约呢。” 谢祈光蹙眉。 江南友人早就给他回了信,说据其所知,江南没有和颜氏订亲的大户人家,倒是有成亲多年的,不过那颜氏却不是江南人,而是夷南人。 找不到无央的未婚夫,也就无法解除对方和无央的婚约,他要如何娶无央? 哪怕他有强取豪夺之心,无央也绝不会顺从。 不过—— “娘你说得对,”他点头,“先休了杜氏再说。” 没了杜氏横亘在他和无央之间,他肯定能很快和无央修成正果的。 两人又密谈了一会,方各自散去。 在他们商量如何捉奸之时,宋轻尘正听颜无央分享好消息。 “颜氏派去桑国的船队回来了。”颜无央噙笑道,“如姐姐所说,桑国有大量品质上乘的铜矿,我三舅舅打算亲自去商谈。” 宋轻尘微微一笑:“恭喜。” 颜无央继续道:“颜氏买铜是为了换盐引,我和三舅舅说好了,以后颜氏盐业分一成利给姐姐。” 宋轻尘忙摆手:“无功不受禄,桑铜是你们找到的,我没有出一分力气,哪能白占这么大便宜。” “没有姐姐提供的消息,颜氏办不了铜,换不了盐引,也赚不到这份银子。” “我那消息不值这么多钱。” 宋轻尘坚决回拒。 颜无央却坚持要给。 宋轻尘只好退一步:“你若非要谢我的话,就帮我留意一下,京城最近有没有好地段的宅子要出售。” 颜无央蓦地抬头:“姐姐想买宅子?” 宋轻尘点头。 “为何?” 第67章 为了方便幽会俏郎君 宋轻尘也不瞒她,笑道:“我准备和离,得有个落脚之处。” 颜无央:“!” 他难以形容这一刻的感受。 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听到的最悦耳的一句话。 有那么一刻,他感觉脑海一片空白,整个人好像悬浮在半空中,跟仙人似的,飘飘然不知身在何方。 接着便好像有万千烟火在心口炸开。 过了一瞬,又或者过了一甲子,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姐姐要和离?” 宋轻尘给甜甜喂了一把葡萄干,回道:“我已经跟谢夫人提了,不过他们未必肯放人,可能要折腾一段时间。” 颜无央手心攥满汗水。 脸上却不动声色道:“姐姐为何想和离?” 宋轻尘斜睨了她一眼,倾身到她耳边道:“当然是为了方便幽会俏郎君。” 颜无央:“……” 宋轻尘看着他染上红晕的耳廓,乐不可支道:“是不是勾起了你的遐想?你这人果然只是看着一本正经,心里装满不可描述。” 她随口一说,却恰好说中颜无央的心思。 他越发窘迫。 好像夜里做的梦都被她看到了似的。 “我这就去找舅舅打听宅子。” 他霍然起身,阔步离开。 宋轻尘戳了戳甜甜的鼻子,笑问道:“无央是不是很可爱?” 甜甜:o( ̄ヘ ̄o#) “哼哼。” 人类雄性怎么可能有吾可爱。 颜无央出了永昌侯府便直奔东三巷,里里外外看了一圈自家舅舅的宅子后,道:“三舅舅,你换个宅子住吧。” 颜三爷莫名其妙:“好好的,我换什么宅子?” 这可是全京城最好的民宅。 黄金地段,去哪办事都方便;设计精巧,住起来要多舒服有多舒服;环境清幽,夜里听不到半个车轱辘响。 唯一的不足,就是面积不够大,才六百平。 不过他一个人和十来个下人住着也够了。 颜无央道:“杜氏不要颜氏盐业的一成利,只让我帮忙找个宅子。” 颜三爷:“……” 那就找啊! 让他腾宅子算什么事儿。 颜无央:“我觉得这个宅子最合适。” 颜三爷没好气道:“你要点脸好吗,抢自家舅舅的宅子去献殷勤,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颜无央面无表情:“一成利难道还换不来一个宅子?” 颜三爷一噎。 唤人取了房契地契给他。 颜无央收到怀里,问道:“隔壁宅子好像是大舅舅名下的?” “怎么?打劫我不够,还想打劫你大舅舅?” 颜三爷黑脸。 “信不信我这就写信给二姐,把你在京城干的好事都告诉她。” 颜无央微微一笑:“我只是想搬出侯府后,借隔壁宅子住一阵子而已,大舅舅那么大方,肯定会同意的。” 在边境贸易的颜大爷打了个喷嚏。 “老三肯定又在打我主意。” 颜三爷:我不是,我没有,是你那没人性的好外甥! 颜无央薅完宅子,立刻回侯府报给宋轻尘。 “姐姐,你要的宅子我找好了,等你和离就能过户。” 宋轻尘挑眉:“这么快?” 颜无央脸不红心不跳:“我三舅舅刚好想出手宅子,那套宅子地段还可以,后花园也有荷塘,适合甜甜戏水。” 宋轻尘:“……”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明白这是颜无央的心意,她笑道:“可以等我和离再交易吗?” 颜无央颔首。 “随时都可以。” 宋轻尘心情大好,留了颜无央一起用晚膳。 席间,她唤樱桃取了去年夏天酿的青梅酒,就着黄昏的幽蓝天色,和颜无央喝了好几杯。 “等我和离,你随我一块搬出去住吧。” 她盛情邀请。 嗓音带着半分微醺的娇柔。 颜无央打算到时再告诉她自己在旁边宅子住的事,这会并不拒绝:“好。” “来,我们再干一杯!” “祝姐姐和离顺利。” 宋轻尘痛快喝了一场,翌日起来,见明德堂没有动静,照旧去了千金堂。 下午看完诊走百味楼出来后,雇来的俩护卫告诉她:“方才您上楼后,有人想跟上去,被我们拦住了。” “什么人?” “一个四旬左右的妇人。” 宋轻尘听了他们的形容,感觉有点像先前在谢夫人身边伺候、换蚊香事件后被赶去庄子上的吴妈。 顿时明白谢夫人在打什么主意。 “不愧是母子,”她好笑不已,“心里怀的鬼胎一模一样。” 还想着抓她的奸呢。 不过她如今可没有闲情跟他们玩儿。 “以后若是还有人鬼鬼祟祟上楼,直接撵走便是。” 她嘱咐掌柜。 掌柜上次被谭圆圆丫鬟质疑膳食有问题,托宋轻尘的福,才得以澄清,对她的话自然无有不从。 “您放心,在下绝不会放人上去。” 吴妈一连盯了几天梢,都没能闯上百味楼,嘴角急得冒泡。 夫人可是说了,若她这次能抓到宋轻尘的小辫子,就能重回侯府伺候。 不然还得留在庄子上。 她恨不得把自己黏在宋轻尘鞋底,好随时随地追踪。 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时,宋轻尘终于改了行程,这天出门没去百味楼,而是去靖国公府。 她喜出望外,一直跟到靖国公府大门口不远处的巷子才停步。 她猫着身子,猜测宋轻尘来此的目的,颈后突然袭来一股重力,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待被冷水泼醒,听见一道男声道:“老夫人,这人在府外探头探脑,相当可疑,很可能是那死士的同伙。” 吴妈差点吓破胆。 立刻跪地求饶:“我只是路过,不认识什么死士啊。” 家丁冷笑:“你当我这双招子是瞎的不成,谁路过像你一样遮遮掩掩。” 吴妈有口难辩,朝前看去,见不远处站着靖老夫人和宋轻尘,顿时如获救星。 “少夫人,老奴是什么人,您再清楚不过,快跟他们解释一下。” 宋轻尘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对靖老夫人道:“这是我婆婆庄子上的人,不知道为何出现在国公府门口,押下去审一审吧。” 吴妈:“!!!” 她试图冲过来抱住宋轻尘的腿求情,却被眼疾手快的家丁拖了回去。 “少夫人!救命啊!老奴是无辜的!” 她拼命呐喊。 宋轻尘却别过头,道:“我们去看看您抓到的人吧。” 第68章 我足够老,有发疯的资格 靖老夫人道好。 领宋轻尘去了一处厢房。 厢房空荡荡的,只放了一把凳子。 凳子上绑着一个面容极其普通、丢进人海就找不出来的黑衣人。 “这人身手极好,要不是我派去的人够多,肯定生擒不了。” 靖老夫人介绍道。 那天宋轻尘支给她的计策是,假装什么问题都没找到,安排靖星河到一个干净房间住。 没了致敏原,靖星河的身体自然好转。 对方肯定按捺不住第二次下手。 靖星河跟前伺候的俩丫鬟,靖老夫人没有审问,只是暗中让人盯着。 对方若想下手,肯定还会联系先前的钉子。 果然,不到两天,府里的老王,也就是其中一个丫鬟的父亲,趁出府间隙,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便是他们抓到之人。 据老王交代,他是因为儿子被抓了,才会收下对方给的东西,让女儿塞到靖星河枕芯里的。 “我只是想救回自己儿子而已。” 被抓后,他痛哭流涕道。 靖老夫人找了猎犬,带他追踪到了他儿子所在——城外的乱葬岗。 人早就死了。 尸体都腐烂得不成样子。 靖老夫人平静道:“你若是早点告诉我,也许还能救他一命。” 可惜他选择了隐瞒和背叛。 他们一家四口,本是她最信任之人,如今只能发卖出去。 她对幕后之人恨之入骨。 然而—— 她对宋轻尘道:“这人嘴巴很硬,怎么都撬不开。” 宋轻尘微笑:“我有个点子,可以试一试。” 她说的,自然是水刑。 用了水刑不到半个时辰,黑衣人便招了。 “我是梁国公府世子的人。” 靖老夫人胸腔剧烈起伏,颤声道:“我就知道是梁家人的手笔!” 当年延缓送粮草一事便是梁老贼推动的。 彼时圣上登基不久,三大国公府三足鼎立,梁家麾下文臣遍野却无武将,自然看不得靖国公手握兵权。 他不顾数十万将士的死活,愣是让兵部扣留粮草。 哪怕她以死相逼,也为时已晚,恶劣天气严重影响运粮速度。 久无补给的靖家军将士,不得不挥泪斩马,硬是靠着两条腿和狄人的骑兵作战,填进去无数人命才换来险胜。 那一战,靖国公府险些灭门。 每每想起此事,她都恨不得血洗梁国公府。 却每次为了孙子忍耐下来。 然而忍耐换来的,却是对方的斩草除根,让她如何忍得下去! 她带着满脸寒霜走出厢房,唤来家将领队。 “召集所有家将,带上重锤斧头,随我去梁国公府。” 国公府允许保留一千五百家将,这些人平时大部分分散在郊外庄子上,小部分留在府里。 领队花了大约一个时辰,方把所有人召齐。 等待之时,宋轻尘提醒靖老夫人:“梁国公府恐怕不会承认那人身份。” 死士连身份都没有,证词自然不作数。 先前她就是因为这一点,放弃送梁安淳派来的死士去官府。 靖老夫人点头:“我明白。” 她知道仅凭一个死士的口供,定不了梁安翔的罪。 但是—— “我足够老,有发疯的资格。” 靖家唯一男丁差点被害,下手之人供认是梁国公世子所为,她有足够的理由大闹一场。 宋轻尘见她不是不管不顾地泄愤,而是找好了退路,便放下心来。 “我随您一块去吧。” 她笑道。 “给您助阵。” 她怕梁家人也趁机发疯,伤了老太太。 靖老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和颜悦色道:“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先回去吧,梁家人不敢动我的。” 宋轻尘唯有挥手告别。 离开梁国公府后,却并未立即回府,而是远远跟在靖家家将后面,去了梁国公府所在街巷。 靖家家将倾巢而出,自然引起路人驻足议论。 “靖老夫人带着这么多人来梁国公府做什么?手里不是斧头就是锤子,看着像是来打架的。” “也可能是拆家的。” “那岂不是有好戏看了?” 这人话音刚落,就见靖老夫人在梁国公府门口站定,抬起右手,紧握成拳,重重一挥。 “给我砸!” “是!” 家将们齐声应和。 随即散到梁府周围,举起手中斧头锤子,狠狠砸向外墙。 梁国公府富可倾国,修筑围墙自然用的最坚硬的石材,最优质的黏合剂,但这些材料在靖家家将的剧烈攻击下,纷纷崩裂。 不到一刻钟,外墙就被齐齐推倒。 梁府管家傻了眼。 怔了片刻后,拔腿就跑。 敌军太强,他实在应付不来,还是交给老夫人坐镇吧。 不一会,梁老夫人拄着拐杖从府里走出来。 “潘金凤!” 她把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杵。 咬牙切齿道:“你拆我们梁府围墙做什么!” 靖老夫人给领队丢了个眼色,领队立刻把黑衣人扭送到梁老夫人跟前。 “说吧,梁国公府世子让你对我孙子做什么?” 黑衣人麻木开口:“世子让我收买靖国公府下人,给靖世子投放禁忌物,好让他发病而死。” 梁老夫人面不改色道:“随便拉个人出来,就想诬蔑我孙子谋害人命?潘金凤你是不是没读过律法?” 靖老夫人淡淡道:“要么把梁安翔交出来,要么我砸了梁国公府。” “放肆!” 梁老夫人大怒。 “你信不信我这就禀报陛下,派御林军过来镇压。” “我信。”靖老夫人回道,“你尽管去告。我倒要看看,陛下是维护杀人犯还是维护受害者。” 说完她再次下令。 “全砸了!” 家将们齐齐道是。 梁老夫人气得发抖。 “来人!”她同样下令,“给我拦住他们!” 梁府管家立刻带着家丁抵挡靖家家将。 奈何他们人数和战斗力都相差甚远,手才抬起来,人就被踹翻在地。 府里的死士倒是能以一抵十,可死士是见不得光的东西,无法堂而皇之派出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院子被推倒。 宋轻尘津津有味地看着。 感觉痛快至极。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嫂嫂看着我们梁国公府被欺负,就这么高兴?” 第69章 毒方配毒心 宋轻尘偏头看到梁安翔,坦然点头:“我喜欢看热闹。” 特别是梁家倒大霉的热闹。 梁安翔静静看着她,眼里没有丝毫笑意。 “我还以为嫂嫂只喜欢治病救人呢。” 宋轻尘顿时明白,梁安翔这是不满她给靖星河治病,坏了他的谋算。 “你不了解的事多着呢。” 她轻笑道。 比如他们家死士的嘴巴也是她撬开的。 “这倒是,”梁安翔走近两步,“我对嫂嫂的了解太少了。嫂嫂既懂治病,可否治一治我的相思病?” 宋轻尘轻笑:“治相思病还不容易,吃一把相思豆,病就没了。” 梁安翔:“……” “嫂嫂未免太过狠心,给我开这种毒方。” “毒方配毒心,不是正好吗?” “……” 梁安翔静默了一瞬,勾唇笑道:“嫂嫂果真与众不同。” 本以为是朵雍容华贵的牡丹花,没想到是带刺的月季,一不留神就扎得采花人满手鲜血。 却让他更想……采了呢。 两人闲谈间,御林军赶到,靖老夫人叫停家将,走向御林军统领。 “老身随你去见陛下。” 御林军统领毕恭毕敬:“您坐马车去吧。” 靖老夫人瞥了梁老夫人一眼,朗声道:“我正气足,走得动路,不像有些人,背了不知道多少冤魂,连腰都直不起来。” 梁老夫人气得掉妆。 “潘金凤!你毁我梁国公府,不赔一座新的,我绝饶不了你!” 靖老夫人:“你们梁国公府多次下手残害我靖国公府唯一男丁,我也绝饶不了你们。” 说完吩咐家将领队:“你们先回府。” 领队道是。 靖老夫人看了眼御林军统领,大步向前。 “走吧。” 御林军统领率队跟了上去。 梁老夫人怒容满面地踩着一个马奴的背踏上马车,紧随其后。 宋轻尘听到不远处传来窃窃私语声。 “没想到四十多年过去,她们还是一见面就掐架。” “她们年轻时就有过节?” “嘘,小声点,她们还在闺中时,双双相中当时的靖国公世子,只是靖国公世子选了靖老夫人,梁老夫人带着不忿嫁给了梁国公世子。” “原来如此,难怪我一直听说她们不和。” 宋轻尘:“……” 一不小心吃了靖老夫人的瓜。 她转身打道回府。 梁安翔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底满是晦暗之色。 谢老夫人当天下午方听说靖老夫人拆了梁国公府之事,知道来龙去脉后,她如坐针毡。 两大国公府较量,杜氏横插一脚,坏了梁国公府的好事,人家能不记恨? 记恨她就算了,要是连祈光和永昌侯府一并迁怒,他们岂不是要大祸临头? “吴妈真是不中用。” 她恨恨咬牙。 “这么多天了,连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刚这么想着,门房遣人来报:“靖国公府送了一个人过来,说是还给您的。” 谢老夫人顿觉不妙。 等见着人,差点吓晕过去。 竟是吴妈! 吴妈惊魂甫定,一见到她就跪伏在地:“夫人,您要给老奴做主啊!” 谢夫人惊怒交加:“我让你跟踪杜氏,你怎么跟靖国公府的人牵扯到一起!” 这要是让梁国公府的人知道,她就是休了杜氏,也脱不了关系。 吴妈一把鼻涕一把泪道: “老奴跟着少夫人到了靖国公府门外,被靖国公府的人当探子抓了起来。 少夫人见到了,非但不帮老奴求情,还让靖国公府的人严审老奴,老奴差点就见不着您了。 您要给老奴主持公道啊!” 谢夫人:“!” 她一拐杖戳向吴妈胸口。 “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过跟踪个人而已,竟被当成暗探,真是…… 她阴沉着脸:“他们审你,你说了什么没有?” 吴妈目光闪烁。 “老奴说自己是想回府伺候您,想找少夫人说情,才跟着她的。” 谢夫人心头微松:“还算你有脑子。” 要是把她给扯进去,她非要了她的命不可! 幸好她没有一开始就把自己的目的告诉这老货,不然被靖国公府审出来,祈光脸都没地方搁。 但这人是用不得了。 她嫌恶挥手:“你回庄子上去,不用管杜氏的事了。” 吴妈大惊:“夫人,老奴会马上抓到少夫人的小辫子,将功补过的!” “以后再说吧。” 谢夫人让人拖了她下去。 然后一个人陷入沉思。 杜氏防心太重,又有人打掩护,想在外面抓她的奸太难了,在府里要好得多…… 府里? 她思绪一顿。 沉吟片刻后,召来丫鬟:“吩咐车夫备车,我要回娘家看看。” 用过晚膳后,宋轻尘听翠花说,谢夫人下午回了娘家一趟,接了娘家大侄子过来,让他小住几天,听听侯爷的教导。 她一听就笑了。 自己二儿子整天游手好闲都不关心,反而关心起娘家侄子来。 这不明摆着有猫腻吗。 不过她一时想不到她的目的。 也懒得去想。 有这闲工夫她还不如琢磨琢磨,明日和无央去哪里吃早茶。 翌日一早,天蓝气清,阳光明媚,她从院里出来,想去隔壁爱荷苑敲门叫颜无央,却发现她已候在门外。 “怎么不进院找我?” 她笑问道。 颜无央微微一笑:“我刚走到门口。” ——其实早就到了,只是怕撞见不该看的,日后被当成好色之徒。 宋轻尘笑了笑,挽上她左臂:“走吧,我们去瑞金楼,听说他们的素面做得很不错,等我尝了让翠花也学着做。” 颜无央身子一僵。 左臂像是突然着火了一样,滚烫滚烫的。 他下意识想要抽手,却又担心宋轻尘误会他不喜她触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也许当初不该答应义结金兰的。 他心想。 那样杜氏就不会把他当姐妹看待,待他如此亲密。 她是至情至性之人,若将来有一天,知道自己亲密无间的姐妹实际上是个男人,肯定会厌他,恼他,恶心他吧。 说不定还会和他决裂,再也不想见到他。 可如今后悔又为时已晚。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随杜氏走动,直到杜氏突然顿足,他才发现前方树下站着个白衣飘飘的陌生男子。 第70章 他的脸在空中烧成一团 男子年约二旬,五官清秀,身形单薄,脸上描眉抹粉,看着有几分像清风馆的兔儿爷。 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被他勾了魂似的。 颜无央脸温速降。 宋轻尘见状,加快脚步带她离开。 男子被两人越过去后,方如梦初醒。 “姑娘请留步!” 他转身直追。 竭力跑到两人面前后,自我介绍道:“我是谢世子的表弟,焦家大郎。” 又对宋轻尘道:“你应该是表嫂吧?” 宋轻尘只见过他母亲,不曾见过他,不过先前就猜到了。 闻言微微点头:“焦表弟好。” 焦大郎瞄了一眼颜无央,问道:“表嫂,请问这位姑娘是?” “我义妹,姓颜。” 宋轻尘回道。 焦大郎脸上立刻堆满笑容:“颜姑娘好。” 颜无央没有回话。 焦大郎也不觉得尴尬,殷勤问道:“表嫂,你们打算去哪?我刚好闲着,不如陪你们一块去。” 宋轻尘:“……” 这人的字典里肯定没有“分寸”二字。 她淡淡道:“焦表弟既然是来求学的,还是留在府里好好向侯爷请教为好。” 说完和颜无央疾走离开。 焦大郎追了几步,没能追上,只好放弃。 他向来无心学习,也不知道姑母怎么心血来潮请他来府里小住,若非母亲拿扣用度威胁,他绝不会过来。 但看到那位颜姑娘那一刹那,他所有不耐烦都消失了。 老天爷一定是为了让他遇见她,才安排了这一出。 那位颜姑娘完全是照着他的喜好长的。 清丽无双,雌雄莫辩。 哪怕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都让他呼吸凌乱,心跳如擂鼓。 “此女非我莫属。” 他志在必得。 回到客院后,便跟丫鬟打听这位颜姑娘。 得知颜无央父母兄弟皆无,是为了寻姨母才借住永昌侯府,他心中的欢喜又多了几分。 随后就出门准备惊喜去了。 完全忘了自己之所以会遇见宋轻尘两人,是因为谢夫人喊他过去至善轩用膳。 谢夫人没等到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高兴得很。 她本来就是知道宋轻尘从内院出来了,才特地让人去叫他的。 而他见到宋轻尘的反应,让她十分满意。 这个侄子打从知人事开始,就流连花丛,男女不忌,让她娘家嫂子伤透了脑筋。 她平日也不许他上门,免得带坏了祈光祈营。 这次请他过来,是为了让他勾搭杜氏。 杜氏不是喜欢养野男人么,大郎虽然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模样不比小倌倌里的兔儿爷差,极会讨好妇人。 她娘家大嫂可没少帮他打发找上门来的俏寡妇。 他和杜氏简直是绝配。 谢夫人相信,要不了几天,这两人就会滚到一张床上去。 到时抓个现行,杜氏无话可说,只能自请下堂。 丑事都关起门来解决了。 祈光的名声、侯府的钱财、梁国公府的潜在威胁都一并解决。 堪称一箭三雕。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少有的女中诸葛。 宋轻尘:→_→ 宋轻尘和颜无央吃过瑞金楼的素面就去了千金堂坐诊。 因要做手术的患者有点多。 她忙到傍晚方回府。 云层很厚,只在最西边透了一条金色光带,光带边缘被夕阳晕染成红色,甚为奇特。 宋轻尘用过晚膳后,和甜甜边吃瓜边赏云。 待夜色四拢,准备洗漱时,外院方向突然升起一盏又一盏孔明灯。 每一盏灯都画了颜无央的头像在上面。 她瞬间无语。 下一瞬,却起了玩心。 带着甜甜去了隔壁爱荷苑,对正在喝茶的颜无央道:“你看到了吗?” 她指了指夜空。 颜无央:“我没瞎。” “高兴吗?有人向你表白欸。” 她笑眯眯道。 颜无央:“……” 并不。 甚至觉得耻辱。 “你那未婚夫也是子虚乌有的吧?” 宋轻尘坐下来,取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继续问道。 颜无央颔首。 宋轻尘又问:“那你有心仪之人吗?” 颜无央默了一瞬,避开她的眼睛,轻声回道:“有。” 宋轻尘:“是谁?快给姐姐说说看。” 红晕瞬间自脖子爬上颜无央脸颊和耳垂。 “暂时不方便告诉姐姐。” “哪里不方便?” “……” 颜无央隐隐听出几分不对劲,偏头一看,杜氏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满脸八卦表情。 他骤然明白过来。 这人分明是故意消遣他。 他绷紧脸,不再搭理身侧之人。 宋轻尘一脸遗憾:“本来还想让妹妹帮我参详一下,原来妹妹也没有什么经验。” 颜无央心中一紧。 “参详什么?” “俏郎君啊。” 宋轻尘回道。 “我看上了好几个俏郎君,在犹豫和离后选哪个好。” 颜无央:“!” 他竭力保持镇定:“姐姐不妨说说看,我还是可以给一点意见的。” 宋轻尘抿了口茶。 “算了,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当然全都要。” 颜无央:“!!” 宋轻尘哈哈大笑。 “你该不会信以为真吧?” 颜无央:“……” 宋轻尘顶着她幽怨的眼神道:“我怎么可能才看上几个那么少,起码也要一打。” 颜无央头一次觉得,他可能需要补补心。 不然很可能和杜氏聊几次天,他就心梗而死。 宋轻尘抬头,空中的孔明灯越放越多,挨挨挤挤的,让人密集恐惧症都要发作。 她感受了一下风的方向和力度,放下茶杯,对颜无央道:“姐姐给你表演个魔术。” 颜无央一脸提防地看着她。 右手下意识捂住胸口。 宋轻尘大笑:“不骗你,是真的。” 她站起来,走到庭院正中央,大风吹起她的发尾时,她打了个响指。 “燃!” 音落,夜空中的孔明灯个挨个地烧了起来,火光漫天,照亮了整个庭院,也照亮了她绝美的脸庞。 她神采奕奕地问道:“好看吗?” 颜无央失神了几瞬,方回道:“好看。” 他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她的笑靥,清楚知道,他永远都会记得这一刻。 他的脸在空中烧成一团。 心在地上烧成另一团。 同一时刻,榴院,谢祈光也看到了漫天燃烧的孔明灯。 脸色扭曲如麻花。 第71章 请佛容易送佛难 谢祈光千想万想,也想不到竟会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和他抢人。 而那个人,还是自己那勾三搭四、风流成性的大表弟。 他忍了又忍,才没冲去客院揍人。 而是去明德堂找他母亲。 谢夫人已经睡下,听说他来了,硬撑着精神起来,打着哈欠问他:“怎么这么晚来找我,出了什么事吗?” 谢祈光满脸怒容:“娘,我不希望明天回府还看到焦大郎在这里。” 谢夫人不解:“你撵他走做什么?” “你没看到那些孔明灯吗?” 谢祈光指着庭院上空。 夜空漆黑一片。 大部分孔明灯已燃烧坠落,剩下的早不知道被风吹到哪里去。 谢夫人摇头:“没看到。” 谢祈光咬牙切齿:“焦大郎刚刚放了上百盏画了无央头像的孔明灯。” “啊?” 谢夫人错愕。 “怎么会画无央?不该是杜氏吗?” 谢祈光:“?” “娘,这里面是不是有我不知道的事?”他眯起眼睛,“您请焦大郎到府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谢夫人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 “他不是擅长寻花问柳嘛,我想从他这着手,好尽快抓到杜氏把柄,让你们和离。” 谢祈光:“……” 他难以置信。 “娘,你怎么能……杜氏红杏出墙也就算了,你怎么把娘家人也扯进来!这要传出去,我被自家表弟戴了绿帽子,你让我怎么做人!” 他简直气死。 就焦大郎那兔儿杨,也配染指杜氏?! 谢夫人辩解:“大家都是一家人,真闹出什么事也能内部解决,只要小心谨慎一些,不会泄露出去的。” 谢祈光:“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您趁早给我打消这个念头!我是要休妻,不是要集绿帽!” 谢夫人只好妥协。 “好吧,那我明早和大郎说。” 谢祈光带着一身怒气走了。 翌日,谢夫人用过早膳后,唤人传了焦大郎过来。 “大郎,侯爷最近沉迷野钓,早出晚归,暂时没空指点你,你不如先回家,以后再来作客。” 她带着两分歉意对焦大郎道。 这话若是放在昨日见到颜无央之前,焦大郎肯定二话不说就收拾包袱回家。 可如今他满脑子想着征服颜无央,如何舍得离开。 “姑母,我难得见您一次,好不容易有机会来府里陪您,怎么能这么快就走了?” 他一副孝顺口吻。 “姑父没空指点没关系,我向表哥请教也是一样的。” 谢夫人:“……” 什么叫做请佛容易送佛难,她算是领会到了。 她苦口婆心道:“姑母不差你这一时半刻的陪伴,你可是要参加秋闱的,还是趁早回家找个名师辅导一二为好。” 焦大郎从善如流:“姑母说得对,是该拜个师,我再留几天,向姑父打听打听拜谁为师合适。” 谢夫人:“……” 她说不过焦大郎,又狠不下心硬撵,只好暂且容他留下来。 宋轻尘不知她想撵人,却是从明德堂一个粗使婆子口中知道了谢夫人请焦大郎来府里的用意。 那粗使婆子近日腿上生了毒疮,找外头的大夫没看好,求到她头上来。 不过是两颗药的事,宋轻尘顺手给了她。 粗使婆子一心想要报答她,刚好听到谢夫人母子对话,便向她通风报信。 宋轻尘听了直犯恶心。 太下作了。 不肯和离就算了,还要想方设法陷害她,要让她身败名裂,净身出户。 她不过好说话一些,就把她当软柿子了? 粗使婆子离开后,她召来南枝。 “你安排一下,把侯爷沉迷野钓之事透露给商莺莺。” “好。” 南枝领命而去。 商莺莺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 她的花柳已经痊愈,可花柳留下的疮印怎么也消不掉。 了解花柳的客人一看到这些印子就没了性致,提起裤子就走人。 来她这的客人一天比一天少。 门前台阶都长出了青苔。 她也早就腻了这一行,想关了花院,找个人嫁了。 可没有足够的银子傍身,谁会娶一个花娘?尤其是一个身怀六甲的花娘。 她惆怅不已。 这日夕阳西下,凉风吹散暑热,她搬了凳子,坐到门口,百无聊赖地看别家院子迎来送往。 忽而听得一个过路行人道:“最近去野钓的贵人可真不少,我在东郊柳河遇到过好几次永昌侯府的谢侯爷。” 他的同伴附和:“我也在那遇到过他,不过他的钓技一般,很少钓到大鱼。” “看来我可以到他跟前炫一炫技。” 两人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商莺莺愁绪顿消。 翌日上午,她换上二手买来的打了几个补丁的粗布裙,挽了个松垮的发髻,插了根木簪子,提着一只竹篮出了门。 雇了辆马车坐到东郊柳河附近后,她下了车,沿着河岸徒步。 一路走一路采野菜。 余光留意两岸垂钓之人。 野菜装了半个篮子时,她终于瞥见谢侯爷的身影。 他跟个普通渔翁一样,戴着一顶草帽,坐在柳荫里,手持钓竿,专心致志地盯着水面。 浮标动了几下后,他弯腰用力一抽鱼竿。 商莺莺估算好角度,快步走到他身侧,“啪”地被甩上来的小鱼打了一下脸。 “哎呀!” 她发出一声惊叫,伸手捂脸,手中野菜蓝摔落在地。 谢侯爷听到叫声回头,见自己竟伤到人,忙放下钓竿,赔礼道歉。 “对不起,姑娘,我没留意后面有人,你的脸受伤了?” “没事,只是有点痛而已。” 商莺莺松手看他,下一瞬,眼睛蓦地睁大。 谢侯爷看清她的面容,也当场愣住。 这、这不是他被学子设计那次,睡过的花院女子吗? 他不由自主往下看去,对方穿着一条十分寒酸的裙子,腰腹处微微隆起,他脸色霎时白了几分。 商莺莺轻咬下唇,眼里露出三分憔悴,三分柔弱,三分幽怨和一分倔强。 沉默片刻后,她低下头,缓缓蹲下,把散落在地的野菜捡回篮子。 而后扶着腰站起,提篮往前走。 谢侯爷瞥见她腰侧的补丁,扫了眼她的打扮,和初次见面判若两人,迟疑了一瞬,叫道:“商姑娘,请留步。” 第72章 金屋藏娇 商莺莺停住脚步,回首看他。 “侯爷,有什么事吗?” 谢侯爷喉咙像是堵住了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微风恰好停了,空气静得令人滴汗。 商莺莺垂下眼睫:“没事的话奴家先回去做饭了。” “等等。”谢侯爷看向她手中竹篮,随意找了个话题:“你养了兔子?” 商莺莺攥紧提手,眼底掠过一丝狼狈。 “这是奴家的午膳。” 谢侯爷错愕。 “你……怎么会……吃这个?” 商莺莺露出一丝苦笑:“自从和侯爷有了露水情缘,奴家便念念不忘,不曾接过客。” “后来发现有了孩子,找到侯府去,又被看出花柳,给打发出来。” “幸好后来用了宋大夫的药,治好了花柳,为保住孩子,也没营业,坐吃山空,慢慢连菜都买不起,只能采野菜吃。” 谢侯爷半信半疑。 “你留着孩子做什么?就算你生下来,我也绝不会认回去的。” “奴家是因为花柳损了元气,不宜落胎,才留着孩子的。” 商莺莺淡淡道。 “侯爷放心,奴家就是吃糠咽菜,卖身为奴,也会抚养孩子长大,绝不带他认祖归宗,不让世子知道自己有个流落在外的兄弟姐妹。” 谢侯爷听了她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的孩子并不多,只有三个,都是锦衣玉食养大,即便再多一两个,也照样养得了。 如何忍心看着自己的血脉在底层挣扎,为奴为仆。 可带商莺莺回府,定会家无宁日。 他左右为难。 商莺莺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眼眶似有泪珠打转,却被她强忍住了。 “侯爷就当不曾认识奴家就好了,奴家有幸和侯爷做过一夜夫妻,还怀上麟儿,已经耗尽三世福分,不敢奢求更多。” “我们就此别过,重归陌路便是。” 说完她别过头去,捂着嘴巴小步跑开,似是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哭。 背影看着分外柔弱无依。 谢侯爷坚硬的心房突然就塌了一块。 他抬脚追了上去。 商莺莺听到他的脚步声,非但没有停步,反而跑得更快了。 谢侯爷见前方有一条凸出的树根,心口一紧,急忙喊道:“小心!” 几乎是同时,商莺莺的脚被绊了一下。 身子往前倾倒。 他拼上老命,竭力跑到她身前,接了个满怀。 馨香扑鼻而来,他察觉胸口的暄软,身躯骤然绷直。 商莺莺撑着他的胸口站直,抬起瓜子脸,泫然欲泣地望着他,泪水满溢出来。 “您拦着奴家做什么?” 她胡乱捶了几下。 “奴家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和您老死不相往来。” 谢侯爷从未被人如此撒过娇,焦氏嫁给他这么多年,人前人后都是端庄典雅模样,他也觉得这是妇人应有的样子。 可此时此刻,他忽而觉得,娇羞的女子更为动人。 犹豫片刻后,他做了决定。 “我带你回府。” 商莺莺身形一顿,往后退了两步。 “侯爷,夫人是不会接受奴家的,”她轻声道,“奴家自上次见过夫人,就断了进府的念头。” 谢侯爷也知道焦氏容不下她,更容不下她腹中孩子。 他沉吟了一会,回道:“我给你寻个宅子。” 这是要把她当外室养起来的意思。 商莺莺脸上闪过一抹惊喜,忐忑道:“您愿意让奴家留在您身边?” 谢侯爷点头。 “你且等两天,我安排好了就接你过去。” 商莺莺含羞带怯:“好。” 谢侯爷又从荷包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她手里:“吃点好的,别饿着孩子。” 商莺莺道好。 她离开后,谢侯爷坐了一会,不见鱼上钩,便收拾钓具回了府。 然后吩咐随从去牙行买宅子。 “不用太大的,有两进就好了。” 随从面露难色:“侯爷,京城地段稍好一点的宅子,就算是四合院,也要千两银子。两进的起码要三千两。” 谢侯爷手头自然没有这么多钱。 他踌躇了一会,把自己收藏的几个古董和几幅字画交给随从。 “拿去当了,不够再找我。” 随从领命而去。 不到两天,就物色好宅子,谢侯爷去看过后,买了下来。 安排商莺莺住进去后,他内心的冲动渐渐平息,又开始在意自己的名声和侯府的声誉。 不曾往那个宅子去。 直到几天后的一个夜里,他喝多了茶水,半夜没睡着,翻身看了一眼自己妻子。 焦氏年轻时也算小有姿色,不然他也不会选她,可如今的她,眼窝深陷,颧骨突出,脸颊上的肉像是挂不住一样,松松垮垮地塌下来。 身上还散发着浓浓的、便是花香和药味也遮掩不住的体味。 他听大夫说过,这是老人味。 人一旦上了年纪,身上就会慢慢透出味道,肠胃越不好的人,体味越重。 他的身子还算硬朗,没有多少味道,焦氏身子早就垮了,自然由内而外散发着腐朽的味道。 想到迟早有一天,他也会和焦氏一样,腐朽不堪,不由打了个寒颤。 他翻过身去。 脑海掠过商莺莺年轻红润的脸庞。 恍然明白为何有人七八十岁还要纳十七八岁的姑娘为妾。 ——他们贪恋的,并非美色,而是生机。 翌日起床,他对谢夫人道:“我搬到另一间房去住。” 这对谢夫人来说,求之不得,她早就想一个人睡一个房间了,只是不好提出来。 但她有点困惑:“侯爷为何突然要自己住?” “你翻身次数太多了。” 谢侯爷回道。 谢夫人自惭形秽,不再深究。 此后,谢侯爷依然早出晚归,只是不再从早钓到晚,而是钓半天鱼就去外宅找商莺莺温存。 精神状态一日比一日好,像是年轻了二十岁一样。 谢夫人在某天不经意闻到他身上的脂粉味后,终于有所察觉。 她派人追踪谢侯爷,发现了他金屋藏娇之事。 气得命人打上门去。 商莺莺挨了两个耳光,脸都肿了,谢侯爷心疼得不行,回来跟谢夫人大打出手。 明德堂天天鸡飞狗跳。 宋轻尘恨不得搬凳子过去,边嗑瓜子边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乐极生悲的缘故,这天晚上,她正准备入睡,樱桃忽然来报:“小姐,甜甜不见了。” 第73章 你去幽会了? 宋轻尘立刻爬起来:“什么时候不见的?” 樱桃回道:“和您纳完凉后,甜甜就回了东厢房,刚刚奴婢去给它换水盆,发现它不在屋里,院子里没找着,去隔壁爱荷苑找了,也不在。” 宋轻尘蹙眉:“院门不是闩上了吗?” “闩了。”樱桃点头,“不过甜甜最近好像学会爬墙了。” 宋轻尘:“……” 真是本事见长。 她起床更衣,提了一盏风灯,和樱桃出院寻找。 各院都熄灯了,她不好大动干戈,只边走边轻声叫唤:“甜甜,别玩捉迷藏了,快出来。” 然而内外院走了一圈,也没找着它。 只好找去后花园。 后花园原本种了不少奇花异草,被前不久发生的那场水灾淹死了。 如今只剩小灌木丛和大树,景致不是很好。 宋轻尘许久没到这边来。 她刚要往假山去,樱桃忽然“咦”地叫了一声。 “小姐,这里有个大洞。” 她过来一看,在一丛茂密的七里香后面,果真藏着一个比寻常狗洞还大的洞口,可容一个成人匍匐通过。 印象中,这里似乎有个排水口,用铁丝网嵌着的。 她本以为是甜甜为了溜出去拱大的口子,见墙根下横放着两个拐杖,顿时改了想法。 “有人从这里出没。” 她对樱桃道。 “甜甜可能跟着对方出去了。” 樱桃错愕:“它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宋轻尘找了自己的护卫,让他们顺着后巷,到周围寻找。 她自己则带着樱桃,躲到假山后面,看看能不能来个守株待兔。 这一等,就等了大半个时辰。 洞口外面传来忽重忽轻的脚步声,不一会,一个黑乎乎的头颅钻出洞口,爬了进来。 而后捡起双拐,支着身子往内院方向走去。 宋轻尘借着银白月光,看清了对方模样。 是谢祈瑶。 她默不作声地看着,直到谢祈瑶走出后花园,才和樱桃从假山里出来。 樱桃咋舌:“三小姐可真厉害,脚都不能正常走路,还半夜溜出去。” 宋轻尘轻笑:“要不怎么说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呢。” 能让谢祈瑶奋不顾身的,除了宋宜安没别人了。 “甜甜怎么还没回来?”樱桃有点担忧,“该不会被三小姐逮住了吧?” “它机灵着呢。”宋轻尘回道。 两人又等了一会,终于等到了某个矮小圆润的身影。 “哼哼。”吾肥来啦! 甜甜在外头就嗅到宋轻尘和樱桃的气息了,是以一钻进来,就冲两人撒娇。 宋轻尘板着脸:“你去幽会了?” 甜甜瞪大眼睛。 怎么可能! 它可是一头矜持的猪猪,才不会半夜出去鬼混。 “哼哼!”吾闻到好吃的了,出去瞅瞅。 想起方才闻到的味道,它就忍不住流口水。 宋轻尘弯腰弹了它一脑瓜子:“以后不许晚上跑出去,知道吗?不然别人宰了你当宵夜,你的小命可就没有了。” 甜甜乖巧点头。 随宋轻尘和樱桃回了和光居。 芳菲苑里,谢祈瑶一回到房间就扔下两根拐杖,呼唤俩丫鬟。 “快给我端水泡脚。” “还有晚饭,也赶紧送过来。” 玉竹和丁香立刻端水的端水,送饭的送饭。 谢祈瑶怕鼓着肚子不好看,没吃晚饭就出去了,这会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然而丁香刚把饭菜端过来,她就干呕起来。 “怎么这么难闻!”她捂着鼻子咆哮,“快给我端出去!” 丁香马上端走。 谢祈瑶却觉得空中还残留着鱼腥味,呕了好一会才停下来。 玉竹边给她捏脚边小心翼翼道:“小姐,您最近好像呕了好几次,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 谢祈瑶狠狠瞪了她一眼:“我又没病!请什么大夫!” 玉竹慌忙请罪。 “奴婢多嘴,请小姐恕罪。” 谢祈瑶拿脚扬了她一脸水才消气。 夜里睡下后,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头掠过一丝担忧。 她的小日子已经晚了半个月,还没有要来的迹象,万一真怀上怎么办? 第二天晚上,她去见宋宜安时,把自己的担忧和他说了。 宋宜安哑然失笑。 “你放心,我有弱精症,府里那么多姨娘都没喝过避子汤,也不曾怀上,你不会有事的。” 谢祈瑶脸色微变。 “那我们以后岂不是可能没有孩子?” 宋宜安把她拉到怀里,上下其手:“我们还年轻,又不着急生孩子,还是及时行乐为好。” 谢祈瑶身子一软,很快就说不出话来。 一番云雨后,她近乎虚脱地躺在床上,宋宜安倚在床尾,把玩着她的小脚。 她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恼怒。 “我大费周章出来见你,你就知道把我往床上带,也不哄哄我,让我开心一下。” 宋宜安挑眉:“你想我怎么哄你?” 谢祈瑶把焦大郎给颜无央放孔明灯的事说了。 “我大表哥长相不如你,但论起讨女子欢心,说不定还在你之上。” 宋宜安留意到的却是另一件事。 “你不是说那位颜姑娘是你大哥的小妾吗,怎么你大表哥堂而皇之挖他墙角?” 谢祈瑶表情一滞。 宋宜安在她脚心轻轻勾画,谢祈瑶痒得不行,拿眼瞪他。 他勾唇一笑:“小骗子。” 谢祈瑶一脚踹过去。 “我就知道,你对她念念不忘,你个白眼狼,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宋宜安抓住她的脚。 “她再好,也不如你在我心中万分之一重量,你可是世上唯一一个愿意为我削骨缠足的女子,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这话谢祈瑶爱听。 不过宋宜安有多花心,她是知道的,颜无央是浑然天成的小脚美人,他绝不会轻易放下。 回府后,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眼珠子转了一晚上,终于想到一条计策。 翌日她睡到将近中午方起床,吃过午膳后,让人送她去客院找焦大郎。 焦大郎正坐在客院一处亭子里喝酒。 脚下散了一地白莲花。 花瓣四散,沾满鞋印,像是被人用力踩过。 谢祈瑶瞥了眼地上的花瓣,坐到他对面,轻笑道:“表哥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闷酒?心情不好吗?” 第74章 黑心莲 焦大郎的心情何止不好,简直糟糕透了。 他本以为拿下颜无央一介孤女是手到擒来的事,不曾想,放孔明灯遇上大风,烧得一干二净。 想邀颜无央外出游玩,又屡屡遭拒。 跟踪她的去向,每次一出府就跟丢,还倒霉连连,不是踩到香蕉皮摔倒,就是被蛮横之人撞倒。 今天一早,他使出自己的终极杀招。 趁天没亮,花没开,去郊外荷塘亲手采了一大束还带着露水的莲花。 回府拦下正要外出的颜无央,饱含深情地递给她。 “颜姑娘,在我心里,你就跟白莲一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这是我从荷塘里精心挑选出来的花枝,希望你能喜欢。” 颜无央却没接。 而是垂眸看了一眼他的内增高鞋子,说了句“焦公子真姓焦吗?我觉得你应该姓武”就扔下他走了。 他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她是在嫌他矮! 他从小个子就比同龄人矮一头,身形又单薄,常被人嘲笑,说他长得跟个娘们似的,以后别讨媳妇,给人当媳妇得了。 他每次都气得和人打起来。 等稍微长大一点,他开始到处游走花丛,身体力行地证明,他除了没他们高,别的能力一点也不差! 那些寡妇都说他比她们的死鬼男人强多了! 颜无央凭什么以身高取人! 竟然说他是武大郎。 这话若是旁人说的也就罢了,偏偏是自己最为钟情之人说的。 他真是瞎了狗眼,才会把她当白莲花。 分明是黑心莲。 根本配不上他真心相待。 他把花拿回客院,扔地上碾碎后,就喝起了闷酒。 越喝越气,恨不得直接掳了颜无央,把她关上三天三夜,让她好好见识他的本事,看看他到底是武大郎还是武二郎! 此时听到谢祈瑶问话,他没好气道:“我的心情如何,与表妹有什么关系?” 谢祈瑶轻笑。 “大表哥想必在颜姑娘那里碰了一鼻子灰。” 焦大郎没有说话。 谢祈瑶继续道:“颜姑娘虽然是个孤女,但心气高着呢,连我大哥她都看不上,更不要说大表哥你了。” 焦大郎总算有了点表情:“你大哥也喜欢她?” 谢祈瑶点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长得那么好看,我大哥岂能不动心。” 焦大郎想想也是。 颜无央那样的美人,是个男人都想据为己有。 “不是我奚落大表哥,”谢祈瑶笑道,“你的相貌、才情和地位跟我大哥比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我大哥尚且打动不了她,你觉得你能做到吗?” 焦大郎无言以对。 “你要想抱得美人归,寻常手段是没用的。”谢祈瑶笑道,“我这里倒是有个法子,能帮你一把。” 焦大郎定定看她:“你怎么不帮你大哥?” 谢祈瑶:“我自有我的理由,你就说想不想拿下她?” 焦大郎:“……” 他当然想。 都快想疯了。 沉默了一瞬后,他回道:“你且说说看。” …… 傍晚时分,栀子去大厨房领晚膳。 领完后,正要回院,芳菲苑的丁香跟了上来。 “栀子,三小姐找你。” 她忐忑不安地随丁香去了芳菲苑。 谢祈瑶见到她,微笑道:“栀子,我有件事要交给你,做好了,我让母亲把你调来我这里;做不好,我让母亲把你卖到青楼去。” 栀子吓得立刻跪了下来。 “奴婢不中用的,什么事都做不成,三小姐还是交给别人吧。” 谢祈瑶轻笑:“我倒是想交给别人,可这件事只有你能做。” 说完她把事情说了。 然后从头上拔了一根钗子,插到栀子头上,拉着她的手道:“好栀子,我知道你肯定能完成的,别辜负我的期待,你也不想一双玉臂万人尝对吧。” 栀子踏着沉重的脚步离开。 回到爱荷苑,她只吃了几口饭菜,就再也吃不下。 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谢祈瑶跟她说的话。 她的卖身契在夫人那里。 若不听三小姐的,肯定会被她卖掉。 可三小姐心肠如此歹毒,她就是按她说的做了,也可能不得好死。 还不如…… 她咬咬牙,入夜后悄悄去了和光居,把谢祈瑶要她做的事告诉宋轻尘。 宋轻尘听完,脸上笑意隐了下去。 “她可真是活腻了。” 她对栀子道:“你不必担心,只要听我安排,我保你平安无事。” 栀子一颗心落回原处。 点头道:“少夫人,我相信您。” 待她离开,宋轻尘拍拍甜甜脑袋:“有个任务交给你,干成了过两天我带你去吃宵夜。” 甜甜忙不迭点头。 是夜,芳菲苑的下人都歇下后,谢祈瑶拄着双拐出院,她刚离开,一道圆润身影就拱开院门,溜了进去。 不一会,又溜了出来,嘴里衔了什么东西。 宋轻尘翌日把拿到的东西交给栀子:“你拿去跟三小姐交差。” 栀子依言照做。 谢祈瑶见东西顺利到手,喜不自胜。 当即去找自己母亲。 “娘,您的生辰宴快到了,咱们是不是要好好庆祝一下?” 她抱着谢夫人胳膊亲昵道。 谢夫人叹了口气:“娘如今哪有心情过生辰。” 自从她命人打了商氏那贱人,侯爷就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动手打了她,还搬去商氏那里住,连府里都不回了。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谢祈瑶知道她在烦什么,劝道:“娘,您是侯夫人,那贱妇不过是个外室,您何必和她过不去?” “您越闹,就越是把爹往她那边推。” “还不如拿出侯夫人风范,该干嘛干嘛,把日子过好了,谁不夸您一句大气?” 谢夫人想想也是,便发了邀请帖,请了平日相熟的夫人来吃宴。 那些夫人很给面子,全都来了。 谢侯爷也被她派人好声好气请了回来。 宴席过半,焦大郎站起来,隔空向谢夫人敬酒:“祝姑母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完一饮而尽,然后垂手坐下。 一个粉色物件从他袖袋滑出,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到地上。 第75章 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谢祈瑶掩嘴惊呼:“大表哥,你掉东西了!” 焦大郎扭头,往地上看了一眼,眼底掠过一丝慌乱,立刻弯腰拾起,却只捏了条带子,让众人看到了那个物件的全貌。 一件兜衣。 霎时全场静默。 宾客们都转过头去,不看他这边。 谢夫人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她知道这个侄子没有个正形,但再怎么不像话,也不能随身带着姑娘家的兜衣啊! 带了也就算了,怎么能随随便便抖落下来。 把她好好的生辰宴都给毁了。 谢祈瑶却像是不曾看清楚似的,在焦大郎手忙脚乱地往怀里塞兜衣时,追问道:“大表哥,那是什么东西?” 焦大郎支支吾吾:“没什么,快吃饭吧。” 谢祈瑶给角落里的栀子使了个眼色。 栀子压下心中的紧张,颤声道:“那不是三小姐的兜衣吗?” !!! 谢祈瑶宛若雷劈。 “你胡说什么!那个怎么会是我的兜衣!明明是——” 栀子打断她的话:“上面绣着三小姐的名字呢。” 谢祈瑶气结。 别说这个兜衣是颜无央的,就算是她的,也绝不可能绣着名字好吗! 这贱婢是怎么回事! 明明让她指认颜无央的,怎么指认起她来了? 看着宾客们投来的八卦目光,她狠掐了一下手心,等会宴席一结束,她就把这个贱婢卖到最下等的窑子去! 让她被千人骑万人压,活得连条母狗都不如! 谢夫人也气得不行,大侄子放浪形骸也就算了,栀子这个贱婢竟然胡言乱语? 她当即怒喝:“来人!把这个胆敢诬蔑主子的贱婢给我押下去,乱棍打死!” 候在厅外的下人立刻进来拿人。 “且等一下。” 宋轻尘忽然开口。 “娘,不还三妹一个清白就着急慌忙处置奴婢,怕是要让诸位夫人误会。” “误会?有什么好误会的!” 谢夫人怒不可遏。 “区区贱婢的胡言乱语,难道还要主人家自证?” 宋轻尘轻笑:“当然不是,谁主张谁举证,既然是栀子说的,当然让她举证。她要是不能证明方才所言,自然只能任您处置。” “咱们侯府向来体恤下人,不曾随便打杀奴婢,娘别因为一时冲动,坏了阖府名声。” 她这话说得合情合理,谢夫人难以辩驳。 见自己请来的那些夫人都点头赞许,她心下明白,不澄清澄清,她们没准真以为自己急着掩盖祈瑶的丑事才匆匆打死那贱婢。 只好冷着脸看向栀子:“你承认自己谵妄乱语的话,我可以饶你一命。” 栀子却走向焦大郎,冷不防从他怀里取出那件兜衣。 当着众人的面展开。 指着右下角绣着的几个小字道:“这不是三小姐的名讳吗?” 众夫人瞪大眼睛。 上面果真绣着“谢祈瑶”三个大字。 谢夫人和谢祈瑶脸色陡变。 “你这个贱婢!” 谢祈瑶上前扇了栀子一个耳光。 “竟敢设计诬蔑本小姐!” 栀子扑通跪下:“奴婢只是把看到的说出来而已,绝没有诬蔑陷害之心,求夫人明鉴!” “你还想狡辩!”谢夫人强忍下喉头涌起的血腥,“大郎,你快说,这东西是不是这个贱婢给你的?” 焦大郎万没想到,谢祈瑶和他说好的计划,竟然变成这个鬼样子。 他知道谢夫人这话,是要他承认,和他私通的是这个贱婢。 正好他也不想和谢祈瑶扯上关系,便开口道:“是——” 话刚出口就被一阵干呕声打断。 “哕!” 谢祈瑶捂着嘴巴呕个不停——下人刚好端了鱼翅粥上来,味道冲到她了。 宋轻尘快步上前,抓过她的手把了下脉,脸上闪过震惊之色。 随即冲玉竹丁香叫道:“快送你们小姐回院。” 玉竹丁香立刻上前扶着谢祈瑶。 宋轻尘目光落在谢祈瑶腹部,叮嘱道:“一定要走慢点,小心一点,千万别让你们小姐磕到碰到。” 谢祈瑶胃里翻江倒海,完全反应不过来。 众夫人却是过来人,一下子就看懂了。 谢祈瑶有了。 谢夫人脸色煞白。 她天天拘着谢祈瑶,连门都不给她出,她怎么可能有身孕?! 登时朝焦大郎投去杀人目光。 焦大郎一脸懵逼,想也不想就开口:“我才住进来几天!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众夫人:“……” 谢祈瑶被扶到宴会厅门口,刚缓过来就听到这话,急怒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越发坐实她怀孕之事。 谢侯爷拍案而起,指着谢夫人鼻子破口大骂:“你养的好女儿!” 骂完一甩袖,头也不回地走出宴会厅。 谢祈光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见谢祈营没心没肺地埋头大吃,扬手便是一拳头。 “别吃了,快想想办法!” 谢祈营头也不抬:“还想什么想,赶紧让他们原地成亲,晚了孩子都要生下来了。” 谢祈光:“……” 这是为人兄长说的话吗! 谢夫人面对如此场面,也恨不得晕过去。 但她若是这么做,祈瑶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不得不强撑着精神,训斥焦大郎: “你才喝了两杯酒,怎么就醉成这样,你表妹还待字闺中呢,哪来的身孕?” 说完给宋轻尘使眼色,示意她澄清。 宋轻尘一副刚反应过来的样子:“对,三妹没有怀孕,她只是前两天贪凉吃多了冰雪冷丸子,肠胃不舒服。” 众夫人齐刷刷点头。 “最近天气太燥,贪凉很正常,我们家小四也闹了两天肚子。” “我昨天吃了好几份冰镇酸梅汤,肠胃也不大舒服。” 她们脸上没有任何异样,谢夫人也不知道她们是真信还是假信,心里乱成一团麻。 见栀子那贱婢还在地上跪着,忙让人拖出去。 宴席继续进行。 夫人们虽然还是有说有笑,气氛却和方才截然不同。 一吃完饭就纷纷告辞。 谢夫人赔笑:“府里贱婢受了气,乱攀诬主子,让你们见笑了,还请忘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众夫人宽慰:“放心,我们理解。” 至于会不会忘了,就只有天知地知她们自己知了。 送完宾客后,谢夫人咬牙切齿道:“把那贱婢给我带过来,我要好好审一审,到底是谁给她的胆子!” 第76章 她要她死! 她已然反应过来,光凭栀子一个贱婢,是断不敢攀诬主子的。 肯定有人在背后指使。 联想到杜氏今晚的所作所为,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幕后之人就是杜氏! 她咬牙切齿:“等撬开那贱婢的嘴,我马上让祈光休了这个毒妇!” 然而奉命去带栀子过来的下人却独自折返。 “夫人,栀子被少夫人领走了。” “真是反了天了!” 谢夫人猛拍桌子。 “让杜氏给我滚过来!” 音落,厅堂外传来清亮嗓音:“娘,不用遣人,我在这呢。” 下一瞬,杜氏的身影就出现在谢夫人眼前。 谢夫人看着她那温婉从容、毫无愧意的姣好脸庞,恨不得一个耳光甩过去。 “你这个毒妇!我们侯府哪里对不住你,你非要这样构陷祈瑶!你知不知道这会毁了她一辈子!” 宋轻尘轻笑:“娘这话可就冤枉我了,我既没有当众追问焦表弟私藏之物,也没有道出三妹怀孕之事,怎么就构陷三妹了?” “您问问三妹就知道,今晚之事,纯粹是她自作自受。” 谢夫人大怒:“你信不信我这就叫人牙子过来,把那贱婢卖到窑子去!” 宋轻尘点头:“我信,栀子和我说了,三妹也是如此威胁她的。” 谢夫人恨恨咬牙。 “你非要毁了侯府才善罢甘休吗!” “这话该我问娘。” 宋轻尘好整以暇。 “我好声好气找您谈和离,您和世子不答应也就算了,还把焦表弟请上门,你们不会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吧?” 谢夫人表情一滞。 宋轻尘嗤笑了一声:“我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之人,谁让我不得好过,我就让谁不得好死。” “你们不肯好好和离,非要置我于死地的话,我一定和你们死磕到底。” “劝您最好趁着我们还没彻底撕破脸,让世子尽快给我和离书,不然我耐心告罄,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也想不到。” “到时就是你们跪下来求我,我也未必愿意放你们一马。” “与人为善,就是为己留路,明白吗?” 说完她转身就走。 谢夫人胸口剧烈起伏,喉头一腥,吐了满口血。 她活了四十多年,从未被人如此威胁过。 如此恶妇! 休了她怎么够! 她要她死! 她瘫坐在太师椅上,缓了大半个时辰,心口的窒闷才渐渐消散。 想起自己女儿还没有料理,咬咬牙,吩咐道:“把上次从世子那里截来的药拿去煎了,煎好叫醒我。” 她说的,是之前流烟假孕,谢祈光让人买的落胎药。 下人领命而去。 她挪到榻上,歇了半个时辰,下人端了药上来。 “夫人,药煎好了。” 她撑坐起来,拄着拐杖,叫上下人,一起过去芳菲苑。 谢祈瑶偷鸡不成蚀把米,正在院子里发脾气,把东西扔得到处都是。 见自己母亲过来,也没好脸色。 “娘,这么晚了,您来我这做什么?” 谢夫人盯着她的小腹看了眼,淡淡道:“你肠胃不舒服,我让人熬了药,你趁热喝了。” 下人立刻将药捧到谢祈瑶跟前。 谢祈瑶闻到苦涩药味,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她捂着嘴巴,推开药碗。 “娘,这药太难闻了,我不想喝。” 谢夫人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你不想喝也得喝。” 她一手拿过药碗,一手掐着谢祈瑶下颌,逼迫她张开嘴巴,把药直接倒进去。 “噗!——” 谢祈瑶全吐了出来。 猛然用力推开她,大喊大叫:“我说了不想喝!” 谢夫人猝不及防被她推倒在地,后脑磕到青石阶上,只发出一声痛呼,就两眼一闭,没了动静。 下人愣了片刻,扑了过去。 “夫人!夫人!您快醒醒——” 谢祈瑶倒退了一步,脸上血色尽褪。 娘她该不会…… 巨大的恐慌袭来,她脑子一片空白,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拔腿就往院外跑。 一直跑到后花园那个洞口前,匍匐到地上钻了出去,又跑出后巷,来到大街上,才被双脚袭来的痛楚唤醒神智。 她跌坐到地上,喃喃自语。 “怎么办?娘被我害死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她非要给我灌药……”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药绝不是治肠胃的。 “难道我真的有了?” 她抚着小腹,眼神犹疑不定。 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街对面有家医馆,她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朝医馆走去。 夜间看病的人并不多,只排了两个人就轮到她。 大夫问她:“哪里不舒服?” “最近经常干呕,特别是闻到鱼腥味时。” 大夫瞥了眼她那未婚女子发式,让她伸手把脉,随即提笔在纸上写了一句话:“要保胎还是落胎?” 谢祈瑶一惊。 她居然真的有了! 想到宋宜安说至今没有姨娘怀上他的子嗣,她心中一喜。 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 她没拿药,付了诊金后,雇了辆马车前往她和宋宜安的幽会之所。 路上想的尽是宋宜安听到这个好消息会是怎样的惊喜表情。 至于谢夫人,早被她抛在脑后。 芳菲苑里,下人唤了好几声谢夫人,也没见她苏醒过来,颤抖着手探了下她的呼吸。 察觉还有气进出,方松了口气。 转头欲喊谢祈瑶叫大夫,却发现她不知所踪,唯有去和光居找宋轻尘。 宋轻尘刚刚跟谢夫人宣完战,自然不会管她这边的事。 “去找世子。” 她回道。 下人于是去了榴院。 谢祈光刚宽衣睡下,一听到自己母亲被小妹推倒在地,人事不省,立刻遣人去外院找明洋请大夫。 自己则连外衣都顾不上穿,就往芳菲苑跑。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母亲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可是要丁忧的! 好在大夫来了之后,说只是磕晕过去,除了后脑勺会肿起一个大包外,没有大碍。 大夫施了几针,谢夫人便悠悠醒转过来。 见着谢祈光,她第一句话便是:“你马上休了杜氏,不要让她留在府里了,她会害死我们所有人的。” 谢祈光点头:“您放心,我这就休了她。” 第77章 有志者事竟成 谢祈光并非哄自己母亲,从明德堂回榴院后,他就到书房研墨。 他一直想用“淫佚”这一条出妻。 但杜氏的奸不好抓。 只好退而求其次,用“不事姑舅”这一条。 今晚母亲晕倒在地,性命垂危,下人去找杜氏,杜氏漠不关心,连看都不看一眼,更别说请大夫。 足以证明她不孝顺公婆。 用这一条休了她,就是陛下也不好说什么。 在世人眼里,他还能落个孝顺名声,比以“淫佚”出妻好得多。 磨好墨后,他提笔蘸墨,一气呵成写好休书。 写完看了两遍,又有点踟蹰。 就这么休了杜氏的话,陛下会不会觉得他太过无情,眼里只有母亲而没有杜氏? 会不会把月妃在冷宫受过的委屈投射到杜氏身上,看他不顺眼? 会不会从此冷落他,让他从炙手可热的御前红人,沦为不得帝心的边缘朝臣? 他不能为了一时痛快而毁了前程。 思虑再三后,他撕了那份休书,写了一份和离书。 和离是杜氏提出来的,陛下怪罪不到他头上。 他还能拿杜氏“不事姑舅”说事,表示他已经是看在女子不易的份上,放杜氏一马。 彰显自己的宽宏大量。 虽然这么做太过便宜杜氏,但早日和她撇清关系也好。 免得无央被她卖了还要帮她数钱。 无央一直碍于他有妻子而不敢亲近他,等他和离,她就不必担心旁人的眼光,可以大大方方接受他的追求。 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抱得美人归。 至于杜氏,是继续和梁安翔厮混,还是勾搭那个狗皮膏药男人,都将是她一个人的事。 不会影响到他的名声。 他忍了这口气便是。 然而不知为何,他心里越这么想,脑海就越是浮现出杜氏的身影。 她恬静柔美的睡脸,她策马奔腾的英姿,她救人避险的淡定眼神,她月下绞发的绝艳身影…… 那些惊艳过他的场景,一幕幕浮现在他心头。 扰乱他的心绪。 他盯着写了一半的和离书看了半晌,烦躁地丢下毛笔。 “反正也不急于一时,不如缓一缓。” 他喃喃自语。 母亲伤了后脑,要休养好些天;父亲整日住在外室那里,府里的事一概不管;二弟向来不着家,压根指望不上。 至于三妹……她那脑子纯粹是个摆设。 若是杜氏这就和离出府,偌大侯府连个主事人都没有,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起码等娘好些再说。 他如此说服自己。 同一时刻,谢祈瑶正和宋宜安分享喜讯。 她把宋宜安的手拉到自己小腹,一脸期待地望着他:“你感受到了吗?” 宋宜安不明所以:“感受到什么?” “孩子的存在啊。” 宋宜安吓了一跳。 “什么孩子?” 谢祈瑶喜洋洋道:“我们的孩子啊,我刚刚找大夫看过了,我有了,一个多月。” 宋宜安表情一僵:“是我的?” 谢祈瑶一愣,随即挥拳狠揍他的胸膛。 “你这混账!我没名没分地和你苟且,你居然怀疑我红杏出墙!你还是不是人!” 宋宜安被揍得差点吐血。 赶紧抓住那双乱舞的拳头,安抚道:“我府里那么多姨娘都没怀上,咱俩好了也没多久,你就怀了,我肯定难以置信啊。” 谢祈瑶一脸嘚瑟:“你府里的姨娘怎么能和我比,我的肚子争气多了。” 宋宜安抚上她小腹,揉了几下,没感觉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 不过还是附和道:“侯府小姐的肚子果然要金贵一些。” “那是。” 宋宜安转了转眼珠子:“有了这孩子,你娘应该不会反对你嫁给我了吧?” 谢祈瑶这才想起自己那生死不知的娘亲来。 心里一阵慌乱。 娘要是活着还好,死了的话,她岂不是要守孝? 孝期结束,孩子都能说话了。 还怎么出嫁? 必须在热孝成亲才行。 她点点头:“我娘当然不会反对,你赶紧让宋家上门提亲。” 宋宜安搂着她,亲了一下她额头:“好,我等会回府就和爹娘提。” 谢祈瑶心中大安。 她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大折磨,终于要和檀郎修成正果。 这世上,果然有志者事竟成。 …… 宋轻尘本来想早些歇息,奈何甜甜惦记着她成事后带它吃宵夜的承诺,闹着要出门。 她只好去问颜无央:“要不要一起吃宵夜?” 颜无央微微诧异:“现在?” 宋轻尘点头。 “离打烊还有一个时辰呢。” 宁国没有宵禁,店家想要营业到多晚都行,不过一般过了凌晨就没什么客人了,故而都是凌晨打烊。 颜无央莞尔:“好。” 于是取了幂篱和她出门。 甜甜想吃的那家店就在附近,他们没有坐马车,直接走路过去。 约摸一刻钟就到了。 那是一家专卖拨霞供,也就是兔肉火锅的店。 不愧是甜甜看上的,味道很香,老远就闻到了,这么晚了也几乎满座。 他们要了雅间,掌柜看着甜甜,脸上露出一丝为难。 宋轻尘知道他忌讳什么,给他看了手上提的袋子:“您放心,它有自己的食盆,不会用你们店里的餐具的。” 掌柜展颜而笑:“三位请上楼。” 拨霞供汤白肉红,看着分外养眼,宋轻尘光顾着给甜甜涮菜,自己没吃多少。 颜无央给她夹了好些肉。 “你吃吧,不用管我。” 宋轻尘笑道。 “我晚饭吃得多,不怎么饿。” 颜无央微微一笑:“多谢姐姐今晚为我出气。” 宋轻尘挑眉:“你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颜无央颔首:“三小姐想设计我,特地找上栀子,但没想到,栀子被你策反了,反而自食恶果。” “猜对了。”宋轻尘和她碰了一下茶杯,“她想陷害你,我当然不会放过她。” 颜无央笑着碰杯。 两人一猪吃了个肚儿圆,赶在店家打烊前出了店。 慢悠悠地漫步回府。 半路遇见一个卖瓜果的路边摊。 瓜果看着很是新鲜,宋轻尘向摊主订了些货,交代道:“明天上午送到永昌侯府就好。” 摊主微愣,随即点头:“好的,夫人。” 一直低头坐在他身侧嘀咕的中年妇人忽然尖叫起来:“不是我换的!不是我换的!不该有报应啊!” 第78章 掉包 摊主忙转身安抚:“娘,我知道不是您换的,您别害怕。” 妇人在他轻声细语的安慰中,慢慢镇定下来,恢复原来的嘀咕声。 “抱歉,让二位受惊了。” 摊主满脸歉意。 “我娘她神智有点问题,留在家里的话,要是不锁着,会到处乱跑,要是锁着,又会大喊大叫。” “我实在没辙,只好带着她出门摆摊。” 宋轻尘见妇人眼神不算浑浊,好奇道:“你娘她一直这样吗?” “不是。”摊主回道,“我娘她年轻时不这样,是后来……”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些许尴尬。 “说来也巧,我娘二十多年前给永昌侯府世子做过奶娘,不过只奶了三个月,就被遣回家了。” 宋轻尘想起曾听府里下人说过,谢夫人年轻时和谢老夫人不和,谢祈光刚生下来就被谢老夫人抱走,养了三个月才还给谢夫人。 便问道:“是因为换奶娘了才被遣回家的吧?” 摊主点头。 “我娘可能有点失落,回家后一直郁郁寡欢,不过也还好,只是不大和人说话而已。” “三年前我媳妇生了儿子,孩子天生兔唇,我娘看到后,就疯了。” “说是报应什么的。” “还总是念叨‘不是我换的,不是我换的’。” “我们也不明白她是怎么回事,带她看了大夫,又请人跳了大神,她还是这副样子。” 宋轻尘微微叹气。 大户人家的奶娘都是千里挑一的,选上了一辈子吃穿不愁,还能带着一家人鸡犬升天。 被辞退了,相当于断了青云路。 抑郁很正常。 这位妇人大概是谢老夫人找的奶娘,被谢夫人给换下来的。 算是她们婆媳斗法的牺牲品。 宋轻尘带着几分怜悯,对摊主道:“我会一点医术,能给她看看吗?” 摊主略担忧:“我娘她不给别人碰的,一把脉就打人。” “没事。我看看就行。” 宋轻尘蹲到妇人面前,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眼睛和面相,听了一下她的呼吸节律。 觉得她的疯病不算严重,可以治一治。 就在她起身,准备告诉摊主时,忽而发现她嘀咕的话比方才大声嚷嚷的话是多两个字的。 多了“孩子”俩字。 ——孩子不是我换的。 她眸色一深。 心头掠过一个荒诞的念头。 莫非这妇人做奶娘时,侯府发生过掉包事件? 她知道真相却不曾告诉别人,沉甸甸压在心头,才会在看到兔唇孙子时,觉得遭了报应? 也就是说,谢祈光很可能是假世子? 她忽而想起什么,心跳快了几分。 “她的病,我有七成把握能治。” 她站起来,对摊主道。 “明天你不用送货上门,我带人去你家取,顺便给你娘针灸。” 摊主瞠目结舌。 好一会才道:“好好,我们在家等您,我家在西平巷甲三十六栋。” 宋轻尘记下,告别摊主母子,继续回府。 颜无央敏锐察觉她心情有点雀跃。 “想起什么好事了?” 他问道。 “天大的好事!” 她眉飞色舞。 “不过今晚我得去做一下贼。” 颜无央侧目:“需要帮忙吗?” 宋轻尘微笑:“再好不过。” 府里人都睡下了,宋轻尘把甜甜送回和光居后,带上工具,和颜无央去了榴院。 “我去找谢祈光,下人就交给你了。” 颜无央道好。 卧室里有淡淡酒气,谢祈光睡前似乎喝了酒,如今酣睡正浓,倒是省了宋轻尘不少功夫。 她给他喷了点昏睡药剂,拿出印泥和纸张,把他两个脚的脚印都印到纸上。 脚上沾的印泥,则用湿巾抹去。 做完这一切后,她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 然后带着颜无央去了明德堂。 将谢侯爷书房桌案右侧挂着的一幅字画取下带走。 回到和光居后,她兴奋地招呼颜无央:“过来一起对对。” “对什么?” “脚纹!” 去年谢侯爷为了感谢她的引荐,带她去过书房,让她随便挑个物件,她当时就留意到墙上这幅“知足常乐”。 “足”字是用两个红色足印替代的。 谢侯爷颇为得意地告诉她,这是谢祈光刚生下来就印上去的,是他人生的第一串脚印。 要知道,在后世,新生儿出生后都会留下足印,用来识别婴儿,确保孩子的身份信息准确无误。 脚纹和手纹一样,都是独一无二的。 哪怕双胞胎也不一样。 要验证谢祈光是否曾被掉包,只需要对比他如今的脚印和出生时的脚印即可。 颜无央听完她的解释后,笑道:“看来,防止孩子被掉包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出生就留个脚印。” 宋轻尘点头:“没错。” 两人便拿着字画和纸张对比起来。 不一会,宋轻尘惊叹:“还真不是同一个人。” 谢祈光果真被掉包了。 她脑海掠过一连串问题:是谁掉的包?谢老夫人还是别的什么人?真正的谢世子在哪里?谢祈光又是什么来头…… 这些问题,估计那个奶娘也不知道。 不过她还是决定治好对方。 多掌握一些信息是不会有错的。 比如眼下,她捏着谢祈光把柄,别说和离,就是休夫都任她说了算。 颜无央也想到了这一点。 心情同样雀跃。 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如愿离开侯府,到时…… 他忽然有点头疼。 到时他要是恢复身份,会被她一辈子不理呢,还是两辈子不理…… 翌日一早,宋轻尘就带着樱桃和护卫去了齐家,也就是那个摊主家里。 齐震一家老小都在。 宋轻尘给丰氏施了一套针后,她的眼神就恢复清明,错愕地看着她。 “姑娘,你是谁?” 宋轻尘笑了笑,对齐震道:“我有些话想和你娘单独说。” 齐震带着家人避了出去。 宋轻尘迎上丰氏困惑的眼神,开门见山道:“我是永昌侯府世子夫人。” 丰氏神色大变。 下意识看向房门,想要夺门而出。 “您别紧张,”宋轻尘宽慰道,“我知道世子不是您掉包的,来这里只是想和您做个交易,若是您愿意把当年的事情告诉我,我可以替您治好孙子的唇裂。” 第79章 我一个铜子儿都不会给你 丰氏惊愕:“兔唇能治?” 宋轻尘回了个肯定的眼神。 “能。您孙子的症状不算严重,只要做两三次手术,以后就跟常人没两样。” 丰氏难以置信:“您、您不是说自己是永昌侯府世子夫人吗?怎么会给人治病?” “我跟千金堂的宋大夫学过医术。” 宋轻尘微笑。 “您可以打听打听,靖国公世子的怪病就是我治的,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您也是我治好的。” 丰氏这才留意到她手中捏着几枚银针。 她这三年,也不是全无知觉,只是大多数时候都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儿子儿媳向来孝顺,想必给她请过很多大夫。 那些大夫都没能治好她,这姑娘却一下子治好了。 本事应该不小。 孙子的兔唇是她的一大心病,若能治好,别说让她承认曾经的过错,就是让她赔了这条命,她也愿意。 权衡过后,她把当年的事情告诉宋轻尘。 “我生下震儿不到一个月,听说永昌侯府招奶娘,就去参加选拔,和另一个妇人被选上,住进了侯府。” “小世子出生第三天,当时的侯夫人就把他抱过来,交给我们喂养。” “我和另一个奶娘商量好,一人负责白天,一人负责夜晚,半旬轮换一次。” “前半旬负责白天的是我,因小世子有点黄疸,我早上会把他抱到院子里晒一会太阳。” “第五天晒太阳时,我急着出恭,把他放到摇篮里,回来听见他大哭。” “检查发现有只蚂蚁咬了他的脚指头,捏死蚂蚁后,那个脚指头鼓起了一个小白点。” “他疼得一直哼哼,我怕报上去后会被怪罪,丢了这份差事,就没敢说。” “也没告诉另一个奶娘。” “那个奶娘照料孩子没我细致,夜里没发现这事,我第二天挑掉了小白点里的积液,想着过几天伤口愈合,没人看得出来,这事就过去了。” “可万万没想到,翌日中午,我抱着孩子边晒太阳边打盹,醒来孩子尿了,我给他换尿布,顺便查看那个伤口。” “却发现伤口不见了!” “我仔细看了下孩子,发现孩子的耳垂和先前不一样。” “再一细看,脸和手脚也不太一样。” “我当时吓坏了,怕报上去侯府以为是我换的,也怕换走孩子的人发现我知道孩子被换,会对付我或者我儿子。” “就装作不知道。” “夜里灯光昏暗,那个奶娘又不怎么上心,没发现孩子换了人。” “侯夫人和侯爷每天让我们把孩子抱过去看一眼就抱回来,世子忙着翰林院的事,只能隔三岔五来看看,世子夫人坐完月子才见到孩子,他们也都没发现。”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世子夫人把孩子要了回去,用了她原本备好的奶娘,把我们辞退了。” “我回家后,总想起这事,害怕有人在暗地里盯着我,所以连话都不怎么说。” “又觉得瞒着这事亏欠了侯府,很是内疚。” “所以一看到孙子生下来是个兔唇,就绷不住了……” 丰氏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瞒着的,我太害怕了。” 宋轻尘理解她的心理,宽慰道:“你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才这么做,能光天化日悄无声息换掉你怀里孩子的人,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抗衡的。” 丰氏像是得到了救赎一般,眼巴巴地望着她:“侯府会原谅我的是吗?” 宋轻尘轻笑:“这我就不知道了,侯府尚不知道此事,只是我知道而已。” 丰氏表情一滞。 宋轻尘:“您放心,我会保证您的人身安全,也会帮您治疗孙子。” 丰氏面露惶恐:“您为何要对我们这么好?” “过几天您就知道了。” 宋轻尘笑道。 “我也是有求于您才这么做的,您不用害怕。” 她给丰氏孙子仔细做了检查,约好明天做手术,留下一个护卫方离开。 回到侯府,翠花和她八卦:“宋家人刚才遣了媒人来提亲,夫人气坏了,差点把人撵出去。” 她微微一笑:“最后还是应下这门亲事了吧。” 翠花竖起大拇指:“小姐真是料事如神。” 宋轻尘但笑不语。 谢祈瑶都怀上宋宜安的孩子了,谢夫人再反对又如何? 还不是任人拿捏。 但愿她那点身子骨,经得起折腾。 芳菲苑。 谢夫人凶神恶煞地闯进内室,抓着谢祈瑶的头发将她扯起来。 谢祈瑶勃然大怒:“不要命了吗,敢拽本小姐!” 看清是自己母亲后,她脸色一僵。 “娘,您怎么来了?身子没有什么大碍吧?” 她将近天明才回府,得知自己母亲还活着,就放心补眠,一睡就睡到当下。 谢夫人冷笑,指着她的肚子问:“你老实告诉我,肚子的孩子是不是宋宜安的?” 谢祈瑶点头。 “啪!” 谢夫人甩了一个耳光。 “你知道刚才宋家媒人上门说了什么吗?‘劝您当嫁女则嫁,晚了可就颜面扫地,只能送去家庙了。’” “我从来没被人如此羞辱过。” “你这孽障,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还债来了!” 谢祈瑶捂着脸,一脸委屈。 “娘,人家好好遣媒人上门,您生什么气,我这肚子再过几个月就要大起来了,您赶紧过三书六礼,别为难檀郎了。” “对了,宋家产业都在檀郎伯父手上,檀郎家的日子过得很是拮据,您可得多给我点嫁妆。” “呵,嫁妆!” 谢夫人气笑了。 “你自己鬼迷心窍,不择手段也要下嫁,就别指望我帮衬你!我一个铜子儿都不会给你!” 谢祈瑶闻言,也不装了,尖声道:“不给就不给!你也就剩一个破庄子,就是给我我也不稀罕!” 谢夫人:“好好,这可是你说的,回头别求我!” 说完愤然离去。 谢祈瑶在她身后做了个鬼脸。 嫁妆而已,她没有,杜氏还没有吗?让杜氏那些嫁妆换个主人又不是多难的事。 用过午膳后,她吩咐丫鬟:“带我去找二哥。” 第80章 高端的宅斗是如此朴实无华 宋轻尘夜里让翠花煮了海带绿豆糖水,冰镇过后,和甜甜、颜无央美美地喝完,就洗洗睡了。 半夜忽然听到樱桃叫唤:“小姐,门房说,靖国公府来了人,请您去给靖世子看病。” 她立刻起床更衣。 心里却有点疑惑,靖星河都快好了,怎么又突然发病? 难道又被人投放禁忌物了? 简单打扮了一下,她提起医箱,和樱桃走出院子。 隔壁爱荷苑响起开门声。 颜无央出来问道:“这么晚了,姐姐要去哪里?” “靖国公府。” 宋轻尘回道。 “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只是我还没睡着。”颜无央轻笑,“半夜外出不太安全,我陪姐姐一块去吧。” 宋轻尘没和他客气:“好。” 三人一起去了府门口。 一辆华丽的马车候在门外,车夫是个三十左右的方脸汉子,骤然看到宋轻尘和颜无央的绝世姿容,脸上掠过一抹好色之徒常见的贪婪。 宋轻尘看在眼里,不由蹙眉。 她见过的靖家车夫都一身正气,哪怕被她的容貌惊到也只会震惊一下,不会如此轻浮。 这人真是靖家的吗? 她朝马车车辕看去,不曾见到靖氏族徽,当即给颜无央使了个眼色。 颜无央意会,微微点头。 那汉子殷勤道:“抱歉,世子突然喘不上气,老夫人不得不请您过去,来得匆忙,忘带拜帖,请勿见怪。” “救人要紧,走吧。” 宋轻尘说着,和樱桃上了马车。 颜无央最后一个上去,却没有进车厢,若是站到汉子身后。 “按你定好的路线走。” 他轻声道。 汉子一动也不敢动。 他清楚察觉到,后腰正抵着一把尖刀。 “姑、姑奶奶,有话好好说。” 他颤声道。 “我说了,按你定好的路线走。” 一滴冷汗从汉子额头滑落,他不得不遵从对方命令,调转车头,朝街北驶去。 驶过拐角后,颜无央让他拐进一条小巷,停了车。 “说吧,你冒充靖国公府下人,打的什么主意?” 汉子战战兢兢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 宋轻尘听了,不怒反笑。 “看来就连老天都在成全我。” 她把这个汉子堵住嘴绑起来,然后对颜无央道:“麻烦你回府秘密通知翠花她们,好好在房间待着,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注意窗户。” 颜无央回道:“好,你小心点。” 宋轻尘点头。 颜无央走后,过了大概一刻钟,她和樱桃驾着马车离开。 同一时刻,谢祈瑶拄着双拐站在和光居院门口。 身侧站着谢祈营。 身后则跟着八个身形不一的汉子。 “院里养了一头猪,你们开锁小声一点,别惊醒它,它的叫声很大。”她对站在最前头的汉子道。 汉子点头。 招呼身后弟兄推门进院,轻手轻脚地走到各厢房耳房门口,拉上外面的门锁,并且往窗户吹迷烟。 随后来到最右侧的正房门口。 这是和光居的库房,宋轻尘的嫁妆都收在里头。 一个汉子熟练地用铁丝打开房门,然后点亮一根蜡烛。 谢祈瑶率先走进去。 一张雕花拔步床映入眼帘。 拔步床左侧放着朱漆的闷户橱,妆奁、屏风、椅子、提桶等。 右侧则放了几个雕工精致,一看就出自名匠手里的樟木箱以及朱漆雕花直扛箱、红橱等。 后面则放了一排架子,架子上整齐摆放着各色精美首饰盒、食盒、子孙宝桶等零零碎碎的物件。 瞧着竟是所有嫁妆都在这里的样子。 她微微诧异。 别的东西也就算了,这雕花拔步床,她记得新婚夜是放在新房的,怎么也搬到库房来了? 杜氏不喜欢这么金贵的床么? 她倒是喜欢得很。 她东看西看,每一样都爱不释手。 谢祈营在她身后进来,打量了一下后,道:“我们说好了,银票和地契都归我,其他东西归你。” 谢祈瑶点头:“让他们赶紧动手吧,搬完了我们慢慢分。” 谢祈营招了招手,其余汉子都闯进来,搬扛箱的搬扛箱,抬妆奁的抬妆奁。 谢祈瑶在一旁叮嘱:“小心点,千万别磕碰着了。” 这可都是她的嫁妆呢! 汉子们抬着嫁妆往院门走,刚要出去,外面突然闯进来两个官差和十几个家丁。 “通通放下,否则一律当场射杀!” 领头的官差喊道。 汉子们被弓箭指着,不得不放下手中箱奁。 谢祈营见事情败露,立刻朝离墙不远的石榴树跑去,试图逃离现场。 却被刚开窗跳出来的甜甜一头撞过来,摔晕在地。 谢祈瑶满脸错愕。 她拄着拐,就是想跑也跑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宋轻尘走进来。 “啪啪!”宋轻尘拍了两下掌,噙着笑道,“三妹真是让我长见识了,原来高端的宅斗是如此朴实无华,看上什么,半夜带人偷就是。” 谢祈瑶攥紧拐杖,强自镇定。 “大嫂,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带衙差来做什么?做妹妹的,担心库房起火,帮你转移一下嫁妆都不行吗?” 宋轻尘轻笑:“这话你留到公堂上慢慢说吧。” 说完上前按着她肩膀,捏了一下她的后脖颈。 谢祈瑶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谢夫人早上一起来,右眼皮就跳个不停,心里有点慌。 吃早膳时,噩兆应验。 “夫人,二少爷和三小姐昨晚带人去和光居偷少夫人的嫁妆,被少夫人带衙差抓去衙门了。” 下人匆匆禀报。 “哐当!” 她手里的调羹摔到地上,碎成两半。 “你说什么?” 下人重复了一遍。 谢夫人一阵头晕目眩。 扶额缓了一下后,有气无力道:“快,把少夫人叫来。” 下人领命而去。 不一会,回来复命:“少夫人一早就出去了,不在府里。” 谢夫人只好差人去官署把谢祈光叫回来。 “你二弟和三妹被杜氏送进衙门了,你快想想办法。” 谢祈光差点气死。 “他们把自己脑子都吃了吗!这种事都干得出!” 又骂杜氏:“恶妇!一家人的事非要闹到衙门去,嫌侯府不够丢人吗!” 他让明洋去府衙赎人,府衙却拒绝了。 “这次偷盗案金额巨大,严重触犯律法,除非苦主自愿销案,否则是要判刑的,你们找苦主商量吧。” 第81章 零头给你们抹了 谢祈光没办法,只好让人去百味楼找宋轻尘。 百味楼掌柜却说谢少夫人今日不曾来过。 他气得差点拍烂桌子。 “这恶妇,到底去哪里鬼混了!” 母子俩一直等到半下午,才见到宋轻尘。 谢夫人心中怒气早就冲破天际,却不得不强忍下来,好声好气道: “思玥,我们都是一家人,祈瑶和祈营不懂事瞎胡闹,你和我们说,我们自会罚他们,何必送到衙门去?” 宋轻尘嗤笑:“拐骗妇女、人身伤害、偷窃财物三大罪,到了您口中,就只是‘不懂事瞎胡闹’?” “一句都是一家人,就想要我和我院里那么多人放过他们?” “您长得不咋样,想得怎么这么美呢。” 谢夫人紧掐手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娘没管教好他们,给你添麻烦了,娘替他们道个歉,你大人有大量,原谅他们一次好不好?” 宋轻尘叉手:“要是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衙门做什么。” 谢夫人笑容顿消。 谢祈光咬牙切齿:“你别得理不饶人,把小姑子和小叔子告到衙门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旁人知道了,只会说你不孝不悌,心胸狭小,掌家无能,坏了你三品淑人贤良淑德的名声!” 宋轻尘浑不在意:“坏了就坏了呗,名声又不能当饭吃。” 谢夫人终于忍不下去。 “我们谢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娶了你这种冷漠无情,心狠手辣,阴险恶毒的人当媳妇!” 宋轻尘大笑:“是啊,我冷漠,我无情,我恶毒,你们都是真诚、善良、美好的,半夜偷媳妇嫁妆的绝世好人。” “你!” 谢夫人差点气吐血。 谢祈光算是看出来了,不给杜氏一点好处,她是不会妥协的。 耐着性子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销案?” 宋轻尘给了他一个赞许眼神。 “还是三品大员明事理,知道光道歉是没用的,得给足赔偿才行。” 她从袖袋里取出一张叠起来的纸,递给谢祈光。 谢祈光打开一看,上面列了一长串条目。 大到五千两的精神损失费,小到五两的门窗损坏费,零零总总加起来,一共两万零七十两。 “看在一家人的份上,零头给你们抹了,给两万两就好。” 谢祈光:“……” 谢夫人:“!!!” “你还不如去抢!” 谢祈光攥紧赔偿清单,咬牙道:“你不是想和离吗,我给你和离书,赔偿一笔勾销。” 这话若是搁在遇见丰氏前,宋轻尘还真会答应。 但如今—— 她手捏谢祈光的致命把柄,可不稀罕这一纸和离书。 “我先前说什么来着?让你们早点给我和离书,你们偏不肯,非要把事情做绝,如今想拿和离谈条件?” “晚了!” “那一纸和离书,不管你写不写,该给的赔偿就得给,反正着急的人又不是我。” 谢夫人直接气晕过去。 宋轻尘快步上前,给她扎了两针,把她弄醒。 “娘您要保重身子啊,您要是撒手而去,世子就要丁忧,前程可就没了。” 谢夫人:“……” 这话倒是把谢祈光点醒了。 他看了眼母亲黯淡无光的脸庞,明白为了她的身体着想,二弟和三妹是势必要赎回来的。 便狠下心,回榴院取了两万两银票过来。 这是龚郎中和另一个官员孝敬的。 本想留给无央攒首饰,如今只能先拿来应急。 他把银票重重拍到宋轻尘身前桌子上。 “你要的两万两!” 宋轻尘拿起来清点了一下,确定数额没错,意味深长道:“世子果然生财有道,几百两薪俸也能攒出几万两银子。” 谢祈光冷冷道:“钱都到手了,还不赶紧去衙门销案。” 宋轻尘挑眉:“我说过给了赔偿就销案这种话?” “你!!!” 这下就连谢祈光都差点吐血。 他怒不可遏地瞪着宋轻尘:“你别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 宋轻尘宽慰:“别着急,我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只要你们把欠我的银子还了,我保证马上去销案。” 谢夫人失声惊叫:“我们什么时候欠你银子了?!” 宋轻尘从袖袋里取出欠条,给他们看了。 “二弟败光家产后,娘和我借了两万两,说好一年之内偿还,如今都过了一年多了,是时候还钱了吧?” 谢夫人气结:“你讹了两万两还不知足吗!还要贪到什么地步!” 宋轻尘轻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您要是手头没钱,我告到衙门去,让衙门强制卖了这座府邸,也是凑得够的。” “你——” 谢祈光赶紧上前,给自己母亲顺气。 “娘,别气坏了身子,我们还她就是。” 他俯身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句:“等赎回二弟和三妹,我立刻休了她,这钱不过转个手就回来了。” 谢夫人胸中怒气这才平息了些许。 拧眉道:“我手头只有千把两银子,你那里还有吗?” 谢祈光摇头:“没有了,我就那两万两。您不是有个陪嫁庄子吗?先卖了吧,回头再买回来。” 谢夫人:“我那庄子顶多卖个五千两。” 谢祈光沉吟片刻:“爹收藏了好些古董字画,不如让他拿去当了,以后再赎回来。” 谢夫人道好。 当即遣人去外宅找谢侯爷。 孰料谢侯爷一听是侯府来人,见都不见就打发了。 谢夫人气了个半死:“不用征求他意见了,直接拿去当掉,反正留着说不定哪天就被他送给那小贱人!” 谢祈光深以为然,便去谢侯爷书房,把值钱的古董字画都拣出来,命明洋送去当铺。 东凑西凑,总算凑了两万两出来。 宋轻尘说话算话,拿到钱后,立刻让人去衙门销案,领了谢祈瑶和谢祈营回来。 谢祈瑶在牢房呆了一晚上兼大半个白天,即便没有受刑,也几近崩溃。 “娘,那牢里到处都是蚊子、虱子、臭虫、蟑螂,还有老鼠!隔壁牢房的老头还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我一整宿没睡,饭也没吃,差点饿死!” 她一见到谢夫人就扑到她怀里哭诉。 “您要给我报仇啊!” 到底是自己女儿,谢夫人心中的怨怼再多,看到她憔悴不堪的模样,也都搁下了。 “你放心,”她安慰道,“你大哥在写休书了,马上就赶那毒妇出府。” 第82章 骗婚 谢祈光这次写休书不像上次那样,犹犹豫豫,不了了之,他一气呵成就写好了。 然后拿到和光居,甩给宋轻尘。 “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们谢家妇!” “带着你的丫鬟婆子和那头畜生,立刻给我滚出侯府!” 宋轻尘看也不看那张休书,任它飘落地上,讽笑道:“想休妻?你怕是没有这个资格。” 谢祈光冷笑:“淫佚、不事姑舅,七出你犯了两出,休你绰绰有余!” 宋轻尘深深看了他一眼。 “等会到了衙门,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了。” 衙门? 谢祈光火冒三丈。 “赔偿给了,银子还了,你还不消停?!” 他说着便要给宋轻尘一点颜色看看。 就在这时,一个下人匆匆赶来禀报:“世子,衙门来人传讯,说是……少夫人告侯府骗婚,让夫人、侯爷和世子您立刻过去衙门开堂。” 谢祈光错愕:“告侯府什么?” 下人瞄了宋轻尘一眼,小心翼翼道:“骗婚。” !!! 谢祈光脸上的表情龟裂开来。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宋轻尘:“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侯府什么时候骗你的婚了?” 真要说骗,也是他被骗了好吗! 以为娶了个贤良淑德的女子,却被背叛、被羞辱、被勒索,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 宋轻尘微微一笑:“这个问题,等我们到了府衙,再慢慢掰扯也不迟。” 说完她带着樱桃转身就往院外走。 谢祈光愣了片刻,去明德堂找自己母亲。 “娘,她告我们骗婚做什么?” 谢夫人也正莫名其妙:“我哪知道?我们明媒正娶,三书六礼一个不缺,没有半点失礼之处,她疯了才去告我们骗婚!” 她捂着胸口道:“我看她就是存心想毁了侯府名声,才在这上蹿下跳。” 谢祈光深以为然。 但衙门都发通告了,他们不得不前往府衙。 至于谢侯爷,他第二次听到商莺莺的丫鬟禀报说侯府来人时,想也不想就挥手:“让他走。” 丫鬟却道:“他说少夫人告侯府骗婚,衙门宣您去开堂。” 谢侯爷手里的茶杯“哐当”砸了下来。 “骗婚?” 他满脸错愕。 “什么玩意?” 丫鬟当然回答不了他。 一旁的商莺莺眼珠子转了转,柔声道:“侯爷,许是您久不回府,夫人着急,就想了些办法。” 谢侯爷大怒:“再着急也不能闹到公堂去!凭白给人看笑话!” 他骂完,带着一身怒气赶往府衙。 府衙门前围了一大堆人,显然消息已经传开,人们都来看热闹了。 他下了马车,挤开人群往里走时,能听到他们对侯府各种评头论足。 “公侯之家居然也会骗婚,真是闻所未闻。” “可不是,也不知道骗了人家姑娘什么,该不会是谢世子不中用吧?” “他们成亲好像一年多了,也没传出喜讯,没准真让你说中了。” “嘿嘿~~” 谢侯爷气了个倒仰。 进了公堂,见着宋轻尘,立刻喝道:“赶紧撤诉,有什么事回府再说!” 宋轻尘摇头:“回府怕是说不明白。” 谢侯爷剜了她一眼,转而看向谢祈光:“你傻站着做什么!还不管管你媳妇!” 谢祈光叹气。 他要是管得住杜氏,用得着站在这里吗。 府尹见原告被告都到齐了,拍了一下惊堂木,喝道:“开堂!” 两旁衙差齐唱:“威——武——” 谢侯爷闭上嘴巴,堂外围观人群也都安静下来。 府尹问宋轻尘:“杜氏,你状告永昌侯府骗婚,可有证据?” 宋轻尘说有。 随即打开手中画卷,问谢侯爷:“敢问侯爷,这幅字画是否是您亲手所制?” 谢侯爷不明白这幅“知足常乐”和骗婚有什么关系,茫然点头:“是我做的。” 宋轻尘继续问道:“画上的小儿足印是否是谢世子出生后拓印的?” 谢侯爷再次点头。 宋轻尘看向谢祈光:“请谢世子除去鞋袜,拓印一下脚印。” 谢祈光蹙眉:“拓来做什么?” “人的脚纹和手纹一样,是独一无二且终生不变的,让你拓印脚印,是为了和画上的脚印做对比。” 宋轻尘回道。 谢祈光难以置信:“你怀疑我不是真正的谢世子?” 简直荒谬! 他生在永昌侯府,长在永昌侯府,不是谢世子还能是谁?! 宋轻尘淡淡道:“是与不是,一验便知。” 谢祈光气笑:“我拒绝!” 谢侯爷和谢夫人也觉得宋轻尘的想法匪夷所思。 “祈光是我一手带大的,他怎么可能不是我儿子!”谢夫人激动道,“你休在这里妖言惑众!” 宋轻尘不理她,只看府尹:“大人,谢世子拒绝校验身份。” 府尹沉声道:“被告不得反对。” 说完让衙差取了印泥和纸张过去。 谢祈光无法,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除了鞋袜,踩了印泥,将脚纹拓印到纸上。 宋轻尘把那幅“知足常乐”和拓印的脚纹一并送到府尹案桌上。 “请大人校验,这两幅脚纹是否为同一人所有。” 府尹看过之后,给师爷也看了,师爷点点头,他朗声道:“这两幅脚印并非同一人的。” 什么?! 谢夫人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她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孩子竟然不是她生下来那个孩子? “这不可能!” 她尖声叫嚷。 “那幅字画肯定做了手脚!” 谢侯爷也同样怀疑。 他向府尹请示:“大人,可否容本侯一观?” 府尹颔首,让他上前观看。 那幅“知足常乐”在谢侯爷书房挂了二十四年,上面每一个细节他都了如指掌,只一入手,他就知道,字画是真的。 上面的脚印也不曾篡改。 两幅脚印确实不同。 他看了又看,仍然难以相信,那个从小聪慧过人,年纪轻轻就考上状元,为官三年就当了三品大员的人,居然不是自己亲生儿子。 若他不是,那谁是? 他的孩子如今在哪里? 在公堂门口聆听堂审的明洋,看着谢侯爷手中的字画,不知为何,觉得上面的足印分外眼熟。 他双脚的纹路,好像和这个差不多…… 可他爹娘是市井小民,和永昌侯府八竿子打不着边,怎么可能和这件事扯上关系? 第83章 恩断义绝 谢夫人见谢侯爷对比过脚印后就成哑巴了,心里急得不行。 “那幅字画是假的吧?” 她急切问道。 谢侯爷苦涩道:“是真的。” “怎、怎么会——” 谢夫人难以置信。 她忽而想起什么,走到谢祈光身侧,抬手翻起他的右耳垂,指着他耳垂底下的小痣惊叫道: “这就是我们儿子呀,这颗痣是他打小就长着的。” 谢侯爷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这颗痣的?” “满月宴的时候……” 谢夫人嗓子一卡。 脚印是刚生下来就拓印的,耳垂的小痣是她满月宴才发现的,脚印可以作为身份证明,小痣却不能。 ——孩子可能在满月前就被换了。 她心头掠过一丝恐慌,该不会是死老太婆换的吧? 她再不满意她这个媳妇,也不能把祈光换了呀,那可是她亲孙子! 谢夫人恨不得刨了谢氏祖坟,把那老太婆挖出来,问一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底把她儿子换到哪里去了! 她咬牙切齿道:“那一个月孩子都养在你母亲那里,这事跟她脱不了关系!” 谢侯爷自然想到了这一层。 只是母亲已长眠地下,他也无法向她求证。 只能先报案。 不然一顶混淆侯府血脉,欺瞒圣上,为其请封世子的帽子扣下来,他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大人,我们也是才知道孩子被人换了,请您立个案,调查当年易子之事。” 他对府尹道。 “这事我们也是受害者,断不存在骗婚之事,还请大人明鉴。” 府尹看向宋轻尘。 宋轻尘笑道:“我只知道和我交换庚帖的,是永昌侯府世子,谢祈光既然不是世子,这桩婚姻就做不得数。” “因此,我请求大人,判我与谢祈光义绝。” 所谓义绝,即由官府裁决,强制解除婚姻关系。 谢祈光自府尹宣布两幅脚印并非同一人起,就如遭雷劈,脑子一片空白,僵立在原地。 仿佛石化了一般。 此时听到“义绝”二字,才稍微回过神来。 目光如电般击向宋轻尘。 “你是怎么知道我不是谢世子的?” 宋轻尘早就准备好回答。 “我过目不忘,在侯爷书房看到那幅‘知足常乐’后,就记在心里,后来无意看到你的脚纹,发现对不上,才起了疑心。” 谢祈光竭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在她面前不着鞋履的场景。 莫非是剃头那次,她曾经想过给他削脚,脱过他的鞋子,而他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没有留意? 又或者是马场中箭那次,她夜里照料他,给他除过鞋袜? 宋轻尘:我就随便一说,你自己慢慢想。 府尹听了宋轻尘的请求,沉吟片刻,方问道:“你考虑好了?” 宋轻尘点头。 府尹便下了判决。 “即日起,永昌侯府世子与长宁伯府长女婚姻关系解除,恩断义绝。” 宋轻尘欣喜地领了判决书。 谢侯爷便是有心阻拦也顾不上,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他请求府尹:“大人,易子一事事关重大,请大人即刻差人传唤相关人员,尽快审出真相,为我们寻回亲子。” 府尹并不想加班,但看在他侯爷的身份上,还是差人去传人。 半个时辰后,当年谢老夫人院子里伺候的下人和照料过谢祈光的奶娘和丫鬟婆子都被带到公堂之上。 丰氏目光呆滞,嘴里嘀咕个不停,和先前疯着时一模一样。 不管府尹问什么,她都没有反应。 府尹从衙差那里了解到,她近三年都是疯疯癫癫的,倒也没有起疑,问了几个问题,得不到答案,也就算了。 另一个奶娘则一副吓坏了的模样,一个劲撇清自己的责任。 “大人,民妇什么也不知道,我们住进侯府后,除了轮流抱孩子去见侯夫人,就没出过院子。” 院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能为她们作证。 而已故谢老夫人看起来也没有任何嫌疑——她每天就看两眼孩子,不曾留过在自己身边。 审了等于白审,谢夫人抓狂不已。 “一个两个都清白的话,我儿子是怎么变成另一个人的!难道有人半夜三更飞檐走壁进换掉的吗!” 府尹点头:“有这个可能,身手好的人确实可以飞檐走壁。” 又道:“也许你们可以回想一下,当年是否和人结下仇怨;或者有人刻意套近乎,了解过孩子出生时辰。” 谢侯爷苦笑。 他已经回想过了,却一无所获。 他在外人面前向来温文有礼,甚少和人起冲突,更别说结仇。 也几乎不和友人谈论府里的事情,友人都是收到满月宴的请帖,才知道他有了孩子。 府尹见状,只能表示怜悯。 “既然暂时找不到嫌疑人,我们先退堂,等日后有了线索再审吧。” 堂审就此宣告结束。 谢夫人恍恍惚惚地由下人搀扶出去。 谢侯爷见谢祈光茫然地看着他,叹了口气,招呼道:“先回府吧。” 哪怕这孩子不是亲生的,也是他养大的。 不可能就这么不要了。 谢祈光眼眶微热,跟了上去。 宋轻尘也回了侯府。 她的所有物件、仆从和宠物都还在府里呢,便是要搬走,也得明天再说,眼下天都黑了。 而且珍儿一家和栀子几人的卖身契尚在谢夫人手里。 她得要过来才行。 谢夫人满腔情绪无处发泄,听到她要为珍儿等人赎身,冷笑道:“一人一万两银子。” 宋轻尘轻笑:“这银子我倒是给得起,就怕夫人不敢拿。” “我如今不是谢家儿媳了,谢家的颜面跟我毫无关系,就是把谢家的腌臜事说出去,也影响不了我。” “不过夫人您就要要颜面扫地了。” “你!” 谢夫人气血翻涌。 想到自己待字闺中却珠胎暗结的孽女,还有偷养外室的侯爷,不得不让人把那几人的身契找出来。 丢给宋轻尘。 “日后我若是听到任何关于谢家的丑闻,”她阴沉沉道,“一定会找你算账!” 宋轻尘微微一笑:“我只管得住自己的嘴,可管不住旁人的嘴,您要丑闻销声匿迹,还得自己立身正才行。” 说完让人把府里的内外账都拿了过来。 “账本都在这,您慢慢看,嫌烦就直接翻最后一页,给您留了惊喜。” 第84章 你是谁 谢夫人哪里有心情看账本,宋轻尘一走,她就吩咐下人:“先收好,等我有空再看。” 下人刚拿起来,她又想起宋轻尘说的“惊喜”。 “等等,给我翻到最后一页。” 下人照做。 谢夫人看到合计那里写的“零”字,初时没有反应过来。 自从祈光回来,府里宴请增加,她又换了盛院使看病,账上没有余钱很正常。 但等她往上扫了几行后,惊愕发现,府里产业竟已全部清空。 也就是说,如今的侯府,不仅账上没有一文钱,就连收入来源都断了。 下个月无以为继。 别说月钱发不出去,就连买米买菜的钱都没有! 她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恰在此时,谢侯爷气冲冲地闯进来,劈头就问:“我收在书房里的古董字画呢!怎么全都不见了?” 她终于扛不住,彻底陷入黑暗。 宋轻尘难得解脱,觉得有必要庆祝一下,便让翠花做了两桌子好菜,邀院子里的人和颜无央喝酒。 “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她举杯痛饮。 颜无央噙着笑道:“喝慢点,这酒比较烈。” 宋轻尘朗笑:“不怕,我酒量好着呢,就是喝一两斤也没问题。” 这倒是出乎颜无央意料。 “我还没见过比你能喝的女子。” “今天就让你长长见识!” 酒过三巡后,颜无央看着已经趴在桌上睡觉的人儿,露出一丝无奈。 还说能喝一两斤呢,才二两就倒下了。 不过她的酒品倒是不错,醉了就乖乖睡觉,不像有的醉鬼,骂骂咧咧,上墙拆瓦,把身边人闹得整宿不安。 他唤了声:“樱桃,你们小姐喝醉了,扶她回去歇息吧。” 过了好一会也没人回应。 到厨房一看,樱桃翠花等人也都喝得东倒西歪,不省人事。 他叹了口气,坐回宋轻尘身边,等她酒醒。 然而等到半夜,也没见她醒转,夜风却有点凉了,他便回了爱荷苑拿了件披风,打算给她盖上。 才出房间,柏木从屋檐上掠下。 “世子,我有个重大发现,您一定要去看看。” 他面无表情道:“没空。” 柏木却凑过来,神神秘秘道:“这个人,可能和谢少夫人有关系。” 颜无央纠正:“她已经不是谢少夫人了。” 柏木从善如流:“好吧,可能和杜大小姐有关系。” 他笑嘻嘻的,就是不说到底是什么人。 颜无央只好在给宋轻尘盖上披风后,召了几个人过来守着和光居,自己随柏木出去。 路上他警告道:“你最好不是故弄玄虚,不然就不只是发配西北开荒。” “您放心吧。” 柏木信心满满。 “我保证您见到人后大吃一惊。” 颜无央嗤之以鼻。 直到一刻钟后,随柏木来到怡红院后院屋顶,见到正在院中倒夜香的女子。 当场僵住。 柏木得意道:“我就知道您会惊讶。” 他第一眼看到也吓了一跳呢。 颜无央回过神来,问他:“她是什么人?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来这找蝎子拿消息,偶然看到的。” 柏木回道。 “问过怡红院下人,说是鸨母买回来的姑娘,本来想捧做花魁的,因为不听话,被发配做脏活累活。” 颜无央眸色微冷。 “带她走。” 柏木没有多问,他一早知道,自己主子不会放任这人留在怡红院的。 趁四下无人,他飞身到那女子身后,一个手刀将人砍晕,然后扛到肩上,跃回屋顶。 问颜无央:“送去哪里?” “爱荷苑。” 柏木依他所言,把人送到爱荷苑。 因扛了个人,落在屋檐上的脚重了点,被隔壁的甜甜听到,叫了起来。 柏木一惊,差点从屋顶滚下来。 颜无央瞥了他一眼。 柏木忙道:“我新买了好几本俏郎君,等会就给您送来。” 颜无央:“……” 他什么时候说过,办事出了差错可以拿俏郎君抵账? 柏木:还得是我,知道讨好杜小姐=保命 宋轻尘趴着睡本就不太舒服,甜甜一叫,她就醒了过来。 看着桌上几乎没怎么减量的酒坛子,恍然大悟,她拿错酒了! ——这酒是她从空间里倒出来的高纯度白酒,而非宁国这里的低度白酒。 才夸下海口就啪啪打脸。 无央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她呢。 刚这么想着,颜无央就从院门口走进来:“姐姐,你醒了?我院里有个人,想请你见一见。” 宋轻尘:“?” 待随颜无央去了爱荷苑,见到她所说之人,她瞪大眼睛。 那人眉眼嘴巴轮廓和她如出一辙。 若非脸上有两道难看伤疤的话,和她起码有七成像。 几乎立刻,她就猜到这是谁了。 杜思玥。 “这人你怎么找到的?” 她问颜无央。 颜无央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应该知道这人是谁,回道:“我的人在怡红院后院找到的,她在那里干粗活。” 宋轻尘瞠目结舌。 杜思玥不是和人私奔了吗? 怎么流落到怡红院去了? 她按了几个穴位,将杜思玥唤醒。 杜思玥茫然醒来,看到她的脸,瞳孔骤然一缩。 而后似是想起什么,露出几分错愕表情。 “你、你是永昌侯世子夫人?” 宋轻尘挑眉:“你居然知道我?” 杜思玥神色一暗:“我听旁人说过。” 宋轻尘直直看着她的眼睛:“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杜思玥眼神闪了闪。 不答反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永昌侯府内院。” 宋轻尘回道。 杜思玥又问:“你掳我来这里做什么?” 宋轻尘笑了笑:“不是我掳你来的,是我朋友偶然在怡红院看到你的模样,起了好奇心,带你过来的。” 杜思玥沉默了片刻,问道:“可否让我离开?” 宋轻尘叉手:“当然不可以。” “我刚和永昌侯世子义绝,准备明天把嫁妆送回长宁伯府,我想长宁伯夫人会很高兴看到你的。” “不要!” 杜思玥脸色骤变。 “我跟长宁伯府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能带我回去!” “为什么不能?”宋轻尘微笑,“我和长宁伯府没有任何关系,不也照样嫁进了永昌侯府。” 第85章 你不是我姊妹吗 她没有原身记忆,不然先前也不会以为自己是杜思玥。 因腿上没有伤疤一事得知自己并非杜思玥后,她反复揣测过很多次俞氏对她的态度,渐渐明白了一件事—— 在她三朝回门前,俞氏并不知道她的存在。 俞氏以为嫁进侯府的是自己那逃婚而又被抓回来的女儿。 而长宁伯府其他人不曾对她流露过异样态度。 也就是说,他们同样不知道新娘子换了人。 从杜思玥方才的反应来看,她也不认识原身,不会是和原身商量好,让原身替嫁的。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原身是被搜寻杜思玥的家丁误抓回长宁伯府的。 因此,不管原身实际上和俞氏是否具有某种血缘关系,明面上是和长宁伯府毫无关系的。 杜思玥听到这话却相当惊诧。 “你不是我姊妹吗?” 宋轻尘轻笑:“不是说你和长宁伯府没有关系吗?怎么又和我成姊妹了?” 杜思玥惊觉失言,眼底掠过一丝懊恼。 “好好歇息吧,明早我带你回长宁伯府。” 宋轻尘淡淡道。 杜思玥摇头:“我不想去。” 宋轻尘哂笑:“你以为自己有拒绝的权利吗?我替你受了那么多苦,还帮你摆脱了这门亲事,你也该还债了。” 杜思玥这才想起她方才说的义绝和把嫁妆送回长宁伯府之类的话。 不由惊愕:“你为什么要义绝休夫?” “在你承认自己的身份之前,我不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宋轻尘冷冷道。 说完转身出了厢房。 颜无央跟在她后面也出来了。 送她出爱荷苑时,他几次欲言又止。 宋轻尘看出来了,轻笑道:“你是不是在好奇我到底是什么人?” 颜无央颔首。 宋轻尘看了眼星空,怅惘道:“我也同样好奇。” 原身一身细皮嫩肉,手上没有半个茧子,显然是被娇养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又生了一副好相貌。 这样的人儿,小门小户就算生得出,也保不住,肯定早早就被人占了去。 要是出自高门大户,梁老夫人生辰宴上早该认出来,过来试探一二。 可没人这么做。 搞不好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呢。 颜无央心头掠过一丝疑惑。 怎么听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似的? 不过宋轻尘本来也不大在意这件事,随便想了想就回院歇息了。 明天还有硬仗要打,她得养精蓄锐。 翌日早上,她一起来便吩咐南枝:“去镖局雇五十个镖师回来。” 南枝道好。 等候镖师过来的间隙,汤蓉蓉上门拜访。 宋轻尘有一段日子没见着她了,笑问道:“你背了几本医书了?” “都背完了。” 汤蓉蓉回道。 “不过有好多地方都不懂。” 宋轻尘让樱桃取出十几本医书,递给她。 汤蓉蓉接过来一看,正是宋轻尘先前交代她背诵的那些,不由困惑。 “这些是加了注释的。”宋轻尘笑道,“你看完注释,应该就理解了,若是还有不明白的,可以去千金堂请教宋大夫。” 汤蓉蓉神情一顿。 “表……杜姐姐,以后我是不是见不着你了?” 宋轻尘轻笑:“见肯定是见得着的,不过归家后,为避风头,我可能会有几个月时间闭门不出,你算是侯府这边的人,我也不好见你。” 汤蓉蓉眸色微暗。 来之前她就想到这种可能,真的面对如此结果,还是有点伤心。 但这是杜姐姐对簿公堂得来的人生,她应该恭喜才是。 “杜姐姐,恭喜你脱离苦海,祝你往后余生,平安顺遂,喜乐无忧,所得皆所期,所求皆所愿。” 宋轻尘勾唇:“谢谢,同祝。” 汤蓉蓉见院子到处都是忙碌的人,不好杵在这耽误宋轻尘时间,待了一会便告辞了。 等镖师到了,宋轻尘把行李分成两拨,一拨是她自个添置的物品,一拨是杜思玥的嫁妆。 前者让镖师先运到镖局,等入夜后,她再派人去取。 后者直接送去长宁伯府。 至于珍儿一家和栀子等人,她把卖身契还给她们,一人给了二十两银子遣散费。 “我回府后,用不着那么多人手,你们往后自寻出路吧。” 珍儿不舍,红着眼眶道:“小姐,我想跟着您。” 宋轻尘摇头:“我这边不太方便,你娘会厨艺,以后你们一家支个小摊子卖点吃食,总比给人做奴婢好。” 珍儿含泪点头:“好,我们听您的。” 至于樱桃南枝翠花等人,宋轻尘征询了一下她们的意见。 “你们想要继续跟着我,还是离开? 先说好,我以后可能不住长宁伯府,也不以伯府姑娘的身份在外行走,你们跟着我,地位是要下降的。” 樱桃几人齐声道:“小姐,您就是去当乞丐,我们也跟着摆碗,这辈子是赖定您了。” 宋轻尘:“……” “你们别把话说得太满,小心我信以为真,日后不许你们找男人。” 樱桃啐了一口,满脸埋汰:“男人有什么好找的,嫁鸡嫁狗都比嫁男人好。” 南枝附和:“就是,男人这东西,只有刻上牌位才老实。” 宋轻尘:“……” 你们也没嫁过人啊,怎么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 刚走进院里的颜无央:“……” 可不可以,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他轻咳了声,问道:“姐姐,我舅舅那宅子已经腾出来了,你什么时候搬过去?” 宋轻尘轻声道:“今晚。” 又问道:“你的人方便今晚去镖局替我取一下行李吗?我想夜里搬过去,不那么引人瞩目。” 颜无央点头:“方便。” “你可以先搬过去,我去完长宁伯府就去找你。” “好。” 两人商定好,便启程了。 杜思玥不宜见人,宋轻尘给她戴了幂篱,领着她出府。 镖师们或挑或抬着嫁妆跟在身后。 谢家的主子听见这边动静,都没过来看,全待在自己院子里。 倒是管家领着好些个下人依依不舍地出来送别。 杜思玥看着自己本该嫁进来,却因逃婚而错失的偌大府邸,对宋轻尘的选择百般不解。 “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 第86章 幸运的选择 她以前不觉得高门大户有哪里好,规矩繁多,礼教森严,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合乎时宜,不然就要被长辈说教。 从小她就羡慕平民家的孩子。 他们想爬树就爬树,想捉鸟就捉鸟,想躺地上就躺地上,想到河里凫水就到河里凫水。 而她,不过坐累了,在椅子上随便歪一下,都要被戳。 说是坐没坐相,一点也不像个姑娘家。 每每这个时候,她就怪怨母亲,怎么没把她生成个男孩子。 男孩们虽然也有束缚,但比她自由多了,只要不上课,就能带着小厮到外头随便玩耍。 她却要被拘在家里学针指女红。 她试过女扮男装,悄悄溜出门去,跟街上的小孩儿玩跳房子、抛石子、跳绳儿,爬树。 她可擅长爬树了,没人爬得比她更高。 可惜有次爬到树梢,和一条蛇碰了头,吓得松手滑落,腿上刮了好长一个口子。 因此被母亲发现她偷偷出府,下了死命令,不给看门的放她出去。 她从此只能过着了无生趣的贵女生活。 倒是也交了一两个手帕交,比如谭圆圆,她喜欢和谭圆圆去骑马,但那也要瞒着母亲才行。 人前还是得做乖乖女。 直到后来随祖母去寺庙清修,遇见柳之舟,被他的善良与率性打动,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下嫁给他。 然而不等她向母亲提起他,就得知自己被许给了永昌侯府世子。 一个她不曾见过,只听说过的男子。 从旁人口中,她知道这位世子生得器宇轩昂,眉若刀裁,目如朗星,还满腹才华,是人人称赞的状元郎。 但那又如何? 他再好,也不是她的意中人。 她宁愿陪柳之舟吃糠咽菜,也不想囚在高门,如同行尸走肉般度过余生。 为此,她舍弃家人,舍弃门楣,舍弃过往的一切,如同飞蛾扑火般,奔向她的柳郎。 她以为她拥抱的是自由。 跌下去方知,是深渊。 在那些被背叛、被羞辱、被伤害日子里,她想起母亲对她说过的话: “像你这样天真的性子,真要丢到外头去,一天也活不下去,生在高门大户,是你的幸运。” 曾经无数次后悔。 可人都是这样,不撞一次南墙,就死活不会醒悟。 “你应该好好留在永昌侯府的。”她对宋轻尘道,“高墙之内的生活,比高墙之外的,要简单得多。” 宋轻尘淡笑:“看来你跳了一次火坑,还是没明白什么叫做不要美化自己没选的那条路。” “你现在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是因为你做了一个幸运的选择,知道吗?” 幸运的选择? 杜思玥手指微动,下意识想要抚上脸上伤疤。 勉强忍住了。 唇角掠过一丝嘲讽:被意中人卖入青楼,自毁容貌才保住清白的幸运吗? 这人可真会往人心头捅刀子。 她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到了长宁伯府,宋轻尘带着杜思玥从车上下来,吩咐门房:“把正门打开,嫁妆就要到了。” 她和谢祈光义绝的传闻早就传得沸沸扬扬,门房已经知道怎么回事,听到她的吩咐,顺从地开了大门。 宋轻尘领着杜思玥往正院走。 杜思玥越走越慢,眼看就要到正院门口,她突然生出无尽胆怯,掉头就跑。 宋轻尘一把拉住她。 “你再跑,我就把你送回怡红院。” 杜思玥霎时僵住。 “都倒了一年夜香了,还没把你脑子里的水倒出来吗?” 宋轻尘毫不留情道。 “既然高墙之内的生活比高墙之外容易,你就好好待在高墙之内,尽你应尽的责任。” 杜思玥紧咬下唇,恼怒道:“你根本不理解我的心情!” 她丢尽了长宁伯府的脸面,伤透了母亲的心,哪里有脸回府。 宋轻尘嗤笑:“你的心情对我毫无用处,我为何要理解?我带你回长宁伯府,不是为了理解你的。” 杜思玥蹙眉。 不明白这人为何占尽好处还如此咄咄逼人。 宋轻尘懒得废话,将她拽进正院。 俞氏从报信的人那里知道宋轻尘带着嫁妆回来了,正在厅堂候着她。 见到她刚要说话,发现她还带着个人,到了唇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宋轻尘笑道:“娘,我给您带了份大礼,请您屏退左右再看。” 俞氏微微诧异。 但还是如她所说,让下人都退了出去。 宋轻尘摘下杜思玥戴着的幂篱,把她推到俞氏跟前。 “夫人,这就是我给您的礼物。” 杜思玥垂着头颅,不敢看俞氏。 俞氏却一眼认出了她。 “玥玥?” 她一脸震撼。 杜思玥别过脸去:“夫人认错人了,我不是您女儿。” 俞氏眼圈一下子红了。 “娘养了你十八年,还能认不出你的模样吗?才一年多不见,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这么大的疤,伤的时候该有多疼啊……” 杜思玥瞬间泪落。 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头扎入她怀里。 “娘!——” 母女俩抱头痛哭了好一会,俞氏方想起还有旁人在这里,从腰间抽出帕子,揩了揩眼泪。 揩好了,她看向宋轻尘,感激道:“多谢……呃,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姑娘?” 宋轻尘微微一笑:“夫人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就把我绑来替嫁了吗?” 俞氏表情一僵。 “我、我并不知道家丁找错人了,玥玥留了个纸条离开,我才知道她已经有心上人,不想嫁给永昌侯世子。” “她被抓回来后,我顾不上看她,就去求老夫人,希望她能取消这门亲事。” “老夫人不肯答应,怕我妇人之仁,私下帮玥玥逃跑,让人把我也看了起来,直到花轿来了才许我出院子……” 因此,直到宋轻尘三朝回门,她才见到她。 也才知道,自己女儿不曾被找回来。 她难以形容自己当时的惊愕。 世上竟有人和自己女儿长得如此相像,连府里下人都辨别不出。 若非她生玥玥时,由始至终都是清醒的,都要怀疑自己当时生了双胞胎,被人瞒下了一个,长大了才送到她眼前。 和她比起来,宋轻尘的表现就自然多了,仿佛自己就是她女儿一样。 让她一时捉摸不透,这人是不是知道自己和玥玥长得一样,故意出现在家丁眼前,好替嫁这门亲事的。 第87章 痴儿 不过她之所以不动声色认下这个“女儿”,更多是因为,这人长得太像她姐姐了。 玥儿和她年轻时一模一样,都有七分像姐姐。 这人却是十成像。 每次见着这人,她就像见了姐姐一样,忍不住想要亲近她。 也曾异想天开,猜测她或许是姐姐的女儿。 可姐姐是在后宫病逝的,即便生了孩子,也该在宫里,如何会流落到民间? 父亲生前打听过,姐姐被贬到冷宫后,陛下每天都会遣贴身内侍去看望,好让那些惯会捧高踩低的宫人明白,他还是在意姐姐的。 “皇后嫉妒你姐姐,捏住了她的把柄,陛下迫于无奈,才把你姐姐打入冷宫的。” 她为姐姐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感到愤怒时,父亲曾如此解释。 她仍然无法理解。 “他既然保护不了姐姐,为什么要纳她入宫!” 父亲当时叹气:“人有时候会高估自己。” 时至今日,她依然痛恨皇帝,恨他眼高手低,恨他不自量力,妄自断送了姐姐的性命。 若不是他非要将姐姐占为己有,姐姐本可如她一样,嫁个普通的富贵人家,过着虽平淡却舒适的生活,活到发白齿落,儿孙满堂。 姐姐远比她聪慧,若生了女儿,定和宋轻尘一样,钟灵毓秀,才智过人。 她满脸复杂地看着宋轻尘。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真心希望你过上好日子。” 因此她不曾拆穿她,也不曾告诉旁人,只悄悄打发路嬷嬷,把秘密埋在自己一个人心里。 杜思玥一脸错愕:“娘,她不是你养在别处的女儿吗?” 俞氏:“……”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杜思玥:“她若不是您生的,怎么会和我长得这么像?我以为,她是因为命格或者别的什么理由,从小养在外头的……” 她被卖到青楼后,曾向鸨母澄清,自己是长宁伯府大小姐,是被人拐卖过来的。 希望对方能放她离开。 鸨母却说她编错谎了,长宁伯府大小姐的花轿正抬往永昌侯府呢。 她难以置信。 鸨母为了让她死心,特地带她到阁楼观望。 阁楼有一扇小窗,能远远看到一条花嫁队伍,自长宁伯府而出,朝永昌侯府行进,最终进了侯府大门。 鞭炮声如此响亮,像是在她耳边炸开的一样。 那一刻,她前所未有的绝望。 她逃了婚,伯府没有取消婚事,而是找了旁人替嫁,鸨母不会相信她所说,绝不会放她离开。 她恨不得从阁楼上跳下来。 可那窗太小。 连她的头都穿不过去。 鸨母的嘲讽声她至今仍记得:“在我这,比你会扯的姑娘多了去了,有人一进来就说自己是流落民间的公主呢,如今不照样每天叉开腿接客。” “你既然来了,就好好认命,凭你这副长相,当个花魁绰绰有余。” 她当时听了,想也不想就拔了头上簪子,左一下,右一下,在脸上划了一个大叉。 从此,“杜思玥”被叉掉了。 留在世上的,是怡红院里倒夜香的贱奴。 被带出怡红院,见到宋轻尘,以为她是自己姊妹那一刻,她是有点恨的。 恨她替嫁了永昌侯府的亲事,害自己无可辩驳,不得不困在怡红院。 而她居然还不珍惜这么好的人生。 要义绝归府。 俞氏叹了口气:“我倒是希望她是我生的,可她是府里人出去寻你时,错抓回来的。” 杜思玥目瞪口呆。 这也太……离谱了吧? 宋轻尘趁机道:“不知当年找到我的人是否还在府上,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 俞氏略感奇怪,但还是让人去唤人。 宋轻尘又道:“等会我和思玥站到屏风后,您来提问就好。” “就问他,是在哪里找到我的,当时我在做什么,被抓后是什么反应,都说过些什么。” 俞氏心头的困惑又添了几分。 这不是她自己经历过的事吗?为何要问旁人? 宋轻尘淡淡道:“我新婚夜被人投毒,虽侥幸活了下来,却失去以前的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还以为自己就是杜家小姐。” 俞氏和杜思玥闻言,全都心头巨震。 “新婚夜竟然有人投毒?!”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宋轻尘点头:“说来话长,等会再和你们解释,先听听找到我的人怎么说。” 她拉着杜思玥走到屏风后面。 俞氏心乱如麻。 心道难怪这人装她女儿装得如此自然,又忽然跑来问起伤疤一事,原来竟是中毒丢了记忆,真把自己当她女儿了。 永昌侯府竟然凶险至此,连新娘子都被人投毒,若玥儿不曾逃婚,岂不是成了中毒之人? 能否活下来都是未知数…… 下人眨眼领了个中年家丁过来。 俞氏稳了稳心神,问道:“刘叔,你还记得当初找到大小姐的情形吗?” 刘叔微愣了一下,回道:“记得。” “你是在哪里找到大小姐的?” “一个泥人摊上,大小姐当时蹲在摊边看人家捏泥人。” “她看到你是什么反应?” “我走过去,说大小姐我们该回府了,她偏头看了我一眼,就又看人家捏泥人了。” “你怎么把她带回来的?” “我说了好几遍,大小姐都不理我,内子和我一块去找的人,我让她把大小姐带上马车。 大小姐不太情愿,骂我们是坏人,还踢了内子好几脚。” 俞氏蹙眉,怎么听起来跟个小孩子似的? 她追问道:“除了骂你们是坏人,她还说过别的话吗?” “没有。” 刘叔十分肯定道。 “她只骂了一句坏人。” 宋轻尘从屏风后走出来,问他:“我当时是不是看起来呆呆的,没有什么表情?” 刘叔虽然有点诧异她的问题,还是点头道:“是的,大小姐那会看着就跟瓷娃娃一样,眼里好像只装着泥人,没有装人。” 宋轻尘:“……” 好吧,她就说原身为什么被抓来替嫁没有大闹婚礼,还乖乖拜了堂吃了生饺子,原来竟是个痴儿。 俞氏也听出来了,心里的愧疚又添了几分。 人家若是故意替嫁,中了毒还可以说是自找的;可人家是个连话都不太会说的痴儿,那就纯粹是替玥儿挡灾了。 第88章 金蝉脱壳 至于宋轻尘中毒失忆后,从痴儿变回正常人这件事,虽然有点匪夷所思,但也还在她的理解范畴。 这世上万物相生相克,指不定那毒药刚好能治她的愚痴,让她恢复正常。 不过就算祸事带来了福运,也不能减轻伯府犯下的罪行。 他们把人家带回府里,强制嫁给永昌侯府,致使人家中毒失忆,步履维艰地生活了一年多。 亏欠之大,便是倾尽整个伯府也还不起。 刘叔走后,她惭愧道:“对不起,我当时应该争取去看你一眼的。” 哪怕只是一眼,她也会发现真相。 从而取消婚事。 不至于如此祸害人家。 杜思玥也满脸羞愧。 此时此刻,她方才明白,宋轻尘说她做了一个幸运的选择,不是在讽刺她,而是在陈述事实。 她所托非人,被买到青楼固然不幸,可起码留了一条命。 若新婚夜吃下毒药,早就命丧黄泉。 她好歹是做错选择才落入不幸,人家是真真正正的倒霉透顶——就因为长得和自己相像,好好蹲地上看泥人就被抓来替嫁。 她一无所知,居然还好意思质问人家为何要义绝。 “对不起,”她嗫嚅道,“是我连累了你……” 宋轻尘淡淡道:“道歉就不必了,真心愧疚的话,就把自己的身份拿回去,还我一个自由身。” 俞氏惊诧:“你要离开?” “我又不是你们长宁伯府的人,以前无法脱身也就算了,如今你女儿都找回来了,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宋轻尘反问。 先前她曾担忧自己和离后,失去永昌侯府和长宁伯府的庇护,因美貌多金而无法护住自己。 见到杜思玥后,她想了个金蝉脱壳的办法。 让杜思玥当回她的大小姐,而她则神隐当她的宋大夫。 只要掩饰一下容貌,大隐隐于市并不难,何况她还靠着无央抱上了颜氏这条大腿。 虽然颜氏只是皇商,但他们有昭王这个姻亲,大不了她去昭王封地做大夫。 俞氏闻言,急忙道:“我可以认你当女儿的,就说当年生了双胞胎。” 宋轻尘摇头:“你听了我这一年多的遭遇再说。” 她把有人接二连三对谢祈光身边的女人下毒手、现梁国公世子对她纠缠不休、谢家人为夺嫁妆设的种种计谋等事说给俞氏和杜思玥听。 两人听得肝胆欲裂。 这、这也……太可怕了! 杜思玥惊愧交加。 她到底有多天真,才能大言不惭地说出高墙之内的生活比高墙之外容易得多这种话。 还以为高门大户都像他们伯府一样,只是规矩多了些,长辈强势了些而已。 竟动不动就是杀招,比怡红院还可怕! 和这人比起来,她在怡红院倒夜香这一年,过的竟是太平日子。 宋轻尘说完,淡淡道:“我不知道义绝后,宫里那人会不会再次对‘杜大小姐’下手,你们要小心提防。” “至于梁世子这边,”她看向杜思玥脸上的伤疤,“我这里有一计,也许可以打消一点他的念想。” “若是顺利的话,宫里那人说不定也会停止下手。” 杜思玥面如土色。 她宁愿继续留在怡红院倒夜香,也不想对上这么可怕的男男女女┭┮﹏┭┮。 只是人家宋轻尘替她受了一年多罪,她实在没脸说出这话。 俞氏也说不出让宋轻尘留下给自己当女儿的话了。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她问宋轻尘。 “需要什么帮助,你尽管开口。” 宋轻尘轻笑:“我自有安排,不劳您费心,您顾好自己女儿就好了。” 说完她把自己的计策告诉她们母女。 俞氏听毕,露出一丝惊喜:“玥儿这脸能修复?” 宋轻尘肯定道:“能。” 杜思玥有点彷徨,但对上宋轻尘坚定的眼神,心里安定了几分:“我听你安排。” 宋轻尘交代完,和杜思玥换了衣服,戴上幂篱,从长宁伯府后门悄然离开。 约摸半个时辰后,俞氏神色慌张地扶着头脸缠着厚厚的、透着殷红血迹纱布的杜思玥上马车,急匆匆赶往千金堂。 到了千金堂,她惊慌失措地喊道:“宋大夫在哪里?我女儿被人划花脸了!快救救她!” 说话间,血水从杜思玥脸上的纱布淌下来。 看到的人无不惊骇。 大堂掌柜忙道:“宋大夫在这边。” 俞氏立刻扶着女儿朝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众人眼看着她们进了宋大夫的诊室,而后去了宋大夫的手术间。 有眼尖之人认出俞氏身份,惊诧道:“那不是长宁伯夫人吗?她扶着的,是杜大小姐吧?” 顿时引起一阵骚乱。 “真的假的?是那个昨天上府衙告永昌侯府骗婚,揭穿永昌侯世子身份,和他义绝的杜大小姐吗?” “她不是刚刚大摇大摆送了嫁妆回伯府吗?怎么被人划花脸了?” “该不会是永昌侯世子恼羞成怒,在她离府前话划伤的吧?” “天哪,这也太狠了!” …… 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京城,传到梁安翔耳中。 彼时他刚午睡醒来,闻言一怔。 那个狡猾如狐的女人会被人划花脸? 这怎么可能。 要划也是她划旁人的脸。 但想到自己端午那次派出去掳人而横尸山中的死士,他又有点不安。 那女人让永昌侯府丢了这么大脸,若他们手中有顶尖高手的话,指不定会趁着她志得意满的时候,毁了她的容貌来泄愤。 那可是他惦记了许久而不曾吃上的肉。 是真是假,他总要亲眼瞧一瞧。 他从榻上起来,两手一伸,喝道:“来人,更衣!” 穿好衣服后,他骑了匹快马出府,一路横冲直撞,只用了一刻钟就赶到千金堂。 千金堂门口停着长宁伯府的马车,俞氏正扶着一个头戴幂篱的年轻女子走过去。 梁安翔手中马鞭一扬,卷起幂篱,扯飞出去。 一张裹满白色纱布的脸暴于日光之下。 眼里满是惊恐之色。 俞氏大怒:“梁世子,你想做什么!” 梁安翔翻身下马,走到女子跟前,阴沉沉道:“听说杜大小姐受伤了,我来问候问候。” 说完,他伸手撕扯女子脸上纱布。 第89章 毁容 “放肆!” 杜思玥抬手,狠狠扇了梁安翔一个耳光。 但这并没有阻止梁安翔的暴行,他蛮横地扯开杜思玥脸上的纱布后,目光陡然一僵。 那张原本完美无瑕、貌若天仙的明艳脸庞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被划了个大叉,皮开肉绽、血肉外翻、狰狞恐怖的罗刹脸。 “是谁?” 他攥紧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丝气音。 “是谁干的!” 杜思玥将纱布裹回自己脸上,嘲讽道:“怎么?梁世子要为我报仇?” 她的嗓音和原先不一样,梁安翔听出来了,但没有在意。 若是旁的女人遇到这种事情,早就崩溃发疯了,杜氏还能镇定自如地站在他面前说话,已经相当了不起。 面部伤口会影响说话,嗓音变了很正常。 “当然。”他毫不迟疑道,“你是我护着的人,敢对我的人下手,就是打我的脸。” 不狠狠报复回去,他如何出得了胸中这口恶气! 杜思玥轻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派来的刺客,也许是某条疯狗吧。” 梁安翔咬牙:“是谢祈光对不对?” “我说的疯狗可不是他。” 杜思玥淡淡道。 “梁世子上谢府打听打听便知,有条疯狗守着谢祈光,与他走得近的女人都被它咬过,我刚嫁进侯府时曾被投毒,去了半条命。” 梁安翔惊诧:“是哪个疯婆子?” “我查不出来。”杜思玥摊手,“梁世子若真心想为我出气,不如查一查,想必以你的本事,不难查到。” 梁安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调转马头,疾驰离开。 杜思玥在俞氏搀扶下,上了马车。 刚进车厢,她就肩膀一垮,瘫坐下来,刚刚扇梁安翔耳光的那只手抖个不停。 那个耳光是宋轻尘教她打的。 与梁安翔说的话也是宋轻尘教她说的。 宋轻尘给她演示了好几遍,她才把她的眼神和语气学了个七成像。 尽管如此,她还是有点担忧,问俞氏:“娘,我没露馅吧?” “没有。” 俞氏微笑道。 “你做得很好。” 杜思玥松了一口气:“总算扛过去了。我们赶紧回千金堂吧,我脸上的伤口得赶紧缝起来。” 俞氏点头道好。 两人从马车出来,再次进了千金堂。 方才在门口围观的人很多,原本对“杜大小姐被划花脸”一事存疑的人,看到杜思玥那张脸后,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杜大小姐竟然真的毁容了。” “太惨了,那么大的两道口子,肯定要留疤,那张脸没法看了。” “伤得这么重还挨了梁世子一鞭子,伤口肯定裂开了,不然不会回头找宋大夫。” …… 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谢夫人听到这个消息,虚弱的身子都注入了一股子力气。 “哈哈,报应!” 她猛拍大腿,笑得无比畅快。 “老天爷有眼!” 要不是她腿脚不利索,都想亲自去千金堂瞧瞧,欣赏一下杜氏的残脸。 她冲来明德堂找她的管家道:“所以说,这人呐,不能把事做绝,要善良一点,与人为善,就是为己留路。” 说完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妥。 琢磨了片刻,反应过来,最后那两句是宋轻尘对她说过的话。 不由啐了一口。 “呸,晦气!” 管家迟疑了好一会,方小心翼翼提醒:“夫人,厨房就要没米了……” 谢夫人脸上笑意顿消。 沉默了好一会,摘下左手腕戴着的翡翠镯子:“拿去当了,先应付一下。” 管家领命而去。 谢夫人兀自沉思:如今府里完全没有进账,只能指望祈光的俸禄了。 也不知道他下个月几号发俸禄。 她的首饰可没剩几件了…… 谢祈光告了假,躲在外院喝了一整天闷酒。 自昨天从府衙回来,他就从榴院搬了出来——他不是谢家人,不好继续住内院。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他吟一句诗喝一口酒。 恨不得溺死在酒坛子里。 却越喝越清醒。 脑子里有道声音在反反复复提醒他: “你完了。你的世子身份是假的,用这个身份考的功名也做不得数,官职迟早会被撤销,你以后就是个一无所有的废人!” “呵,废人!” 他趴伏在桌子上,自言自语。 “我寒窗苦读十六年,兢兢业业做了三年官,到头来,竟成了个废人。” 他上辈子是捅了老天爷的屁股眼吗! 要这样戏弄他! 他抓着酒壶,直接往嘴巴灌酒,试图把自己灌醉。 一只手横空伸过来,夺走酒壶。 谢祈光抬眸,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大哥,”谢祈营微微一笑,“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我陪你喝。” 谢祈光怔怔地看着他。 谢祈营取来酒杯,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小口后,挑眉道;“大哥知道今日大街小巷都在议论什么吗?” 谢祈光摇头。 他一整天都待在府里,哪里知道外头发生何事。 谢祈营勾唇:“杜氏被人毁容了。” 谢祈光错愕:“毁容?” “是啊。” 谢祈营伸手到他脸上,一撇一捺地划了一个叉。 “她被人这么给划花脸,听说伤口深得很,连骨头都差点能看见,就是好了也得留疤。” 谢祈光愣了片刻,吐出一口郁气。 “哈哈!痛快!” 他不好过,那毒妇也没好下场,真是太痛快了! 谢祈营又道:“有人说是大哥你找人做的。” 谢祈光:“?” “荒谬!” 他感觉自己被侮辱了。 “我堂堂大男人,至于用这种阴毒手段来报复一个妇人?!他们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谢祈营笑道:“我也觉得荒谬,大哥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不会耍这种手段。” 谢祈光举杯,和他碰了一下。 “还是二弟你懂我。” 他一口干了后,感慨道:“虽然我不是你亲哥哥,但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亲弟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祈营突然放声大笑。 “大哥,你知道吗,有件事在我心里憋了很久了,一直想告诉你,可惜时机未到。” “如今终于等到合适的机会了!” 第90章 你只会比我更恨 谢祈光看着他的张狂笑容,心头隐隐掠过一丝不安。 感觉他说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然,他邪笑道:“大哥,你知道吗,梁国公老夫人的寿宴上,我引你去见的人,根本不是杜氏,而是梁安翔找的和杜氏穿了同款衣服的擅口技之人。” “你连那人的脸都没见到,居然深信不疑哈哈!” “后来还一直怀疑杜氏红杏出墙,想要休她出府,以至于彻底激怒她,被她揭穿身世,落得一无所有。” “你啊,真是太蠢了!” 这话如同五雷轰顶。 谢祈光险些被劈得四分五裂。 “你、你说什么?”他艰涩问道,“杜氏没有和梁安翔苟且?” “是啊。”谢祈营朗笑,“梁安翔觊觎杜氏,百般讨好却不曾到手,杜氏可是一直恪守妇道呢。” “你要是好好和她过日子,如今还好好当着世子呢。” 谢祈光难以置信。 他一切不幸的根源,竟是谢祈营和梁安翔诬蔑陷害杜氏安排的一出戏?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冷脸质问。 “我自认为是一个称职的兄长,从小到大,有好东西,我都让你先挑。 不管你犯了什么错,我都在爹娘面前极力维护你。 就算你把侯府败光,我也不曾厉声呵斥过你。 你为何对我抱有那么大的敌意?” 谢祈营讽笑道:“是啊,你是个人人称颂的好兄长,聪明、好学、孝顺,不管做什么都会得到夸奖。” “而我呢?” “我五岁开蒙,一天能认十个字,爹却叹气,说你一天能认二十个。 我写了十张大字,挑最满意的给爹看,爹皱眉头,说这字连你三岁时的涂鸦都不如。 我攒了半年月钱,给爹买了一个砚台当生辰礼,爹看也不看就收起来,然后对着宾客百般夸赞你写的百寿图。” “我倾尽全力,也得不到任何夸奖,好像是为了衬托你的聪慧才来到这个世上,你让我怎么活?” “孝子这条路被你堵死了,我除了当个逆子还能怎么办?” “我这辈子都被你毁了,你说我怎么能不恨你?” 谢祈光哑口无言。 过了半晌,嘴唇才微微翕动。 “抱歉,我不知道我的存在给了你这么大压力,但你应该明白,爹拿你我对比,只是为了勉励你——” “呵!” 谢祈营冷笑着打断他的话。 “行了,别在这假惺惺了,换做你是我,你只会比我更恨!” 谢祈光沉默。 谢祈营勾唇:“其实如今我倒是释怀了,我不成器,不是因为我不行,而是因为老头子的种不如别人的种好。” 谢祈光:“……” “不过你占了这么多年雀巢,也该让位了,这个院子可不是你该住的。” 谢祈光沉默了一瞬,放下酒杯,唤来明洋:“帮我把行李搬到客院去。” 明洋蹙眉:“世子,其实……” 谢祈光打断他:“以后别叫我世子。” 明洋:“陛下尚未剥夺您的世子之位,您不必在二少爷面前退缩……” 谢祈光摆摆手:“他说得对,我是鸠占鹊巢的野鸟,要有寄人篱下的觉悟。” 一个房间算什么。 往后他要失去的东西,还多着呢。 明洋眸光微闪,想到那位的交代,没有再说什么。 …… 宋轻尘给杜思玥做了美容缝合后,趁着夜色回了长宁伯府,带着甜甜和樱桃等人去东三巷那栋宅子。 宅子比她想的要好,建筑优美,布局典雅。 还精心种植了大量花木:紫薇、石榴、红梅、山茶、迎春花、碧桃、晚樱、木绣球……四时都有花看。 她对闻声从隔壁宅子过来的颜无央道:“你舅舅肯定很舍不得这处宅子吧?” 颜无央噙着笑道:“是有一点不舍。” 颜三爷:不是一点,是亿点! 宋轻尘大笑:“就算他不舍得,我也不还他!” 颜无央颔首。 “送给你就是你的了,哪天你住腻了,我再帮你置换一个。” 宋轻尘挑眉:“你就不怕被你舅舅打死?” “他打不过我。” “……” 宋轻尘默默为颜三爷点了一支蜡烛。 新家进宅,自然要好好暖屋。 不过时间有点晚了,不管是让翠花做大餐还是订酒宴都来不及。 想起自己的私人诊所空间里存了几包牛油火锅底料,便问翠花:“你带了哪些食材?” “羊肉、鱼、虾、鸡、鸭和各样蔬菜。” “鱼羊都片了,鸭杀了取血,肉留着做烤鸭,鸡切块,蔬菜各样都洗切一大盆。” 翠花道好。 宋轻尘悄悄拆了包装,把火锅底料放碗里,等翠花备好锅,一口锅放了一块。 “今晚我们吃古董羹。” 她笑道。 古董羹即火锅。 等汤底烧开,宋轻尘招呼颜无央坐下开吃。 颜无央吃得赞不绝口:“你要是开个古董羹店,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宋轻尘轻笑:“可惜汤底不好做。” 牛在这里是重要的耕作资源,不能随意宰杀,想制作牛油火锅底料可不容易。 颜无央便问她:“都需要什么材料?” 宋轻尘刚要回她,忽而听见门外有人喊:“无央,你在里面吗?” 颜无央脸色微变:“我三舅舅来了。” 宋轻尘笑道:“来得正好,可以一块吃饭。” 颜无央指了指她的脸。 “你就这么见我舅舅?” 宋轻尘:“你舅舅把心爱的宅子都给了我,我瞒谁也不能瞒着他呀,日后我还指望颜氏庇佑一二呢。” 见她无所谓,颜无央便去开门接颜三爷进来。 颜三爷见到宋轻尘,吃惊道:“坊间不是说你毁容了吗?” 宋轻尘招呼道:“说来话长,我们边吃边说。” 颜三爷便坐下一同吃火锅。 宋轻尘和他说了自己被长宁伯府抓去替嫁的事,颜三爷越听,眉头拧得越紧。 “这世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长得那么像的,你有可能是长宁伯夫人姊妹或兄弟的女儿。” 颜无央心中一突。 “长宁伯夫人只有一个姊妹,没有兄弟……” 颜三爷定定看着他。 “她很可能是月妃的女儿。” “不可能!” 颜无央矢口否认。 宋轻尘要是月妃的女儿,岂不是他堂妹? 这绝对不可能。 —— 说明:男女主没有血缘关系,女主的身世有点复杂,需要慢慢揭开,别着急哈~~ 第91章 无良庸医,还我父命 颜三爷意味深长道:“狸猫都能换太子,宫妃怎么不能有个流落在外的女儿?” 颜无央哑口无言。 心湖跟眼前的古董羹锅子一样,咕咚咕咚冒起泡来,烫得他难以呼吸。 若宋轻尘真是他堂妹,他要怎么办? 他完全想象不出来。 光想到这个可能,他就感觉心脏要熔化。 难道是他在战场造了太多杀孽,老天爷看他不顺眼,要让他孤独终生? 他忽而想到什么,转头问道:“三舅舅,京城哪个佛寺最灵验?” 颜三爷:“?” “你又不信佛,问这个做什么?” 颜无央云淡风轻道:“以前是不信的,如今年纪大了,想法有所改变。” 若是哪尊大佛能保佑他和宋轻尘不是兄妹,他一定给它塑金身! 颜三爷哈哈大笑。 “还是京城水土养人啊,这才来了几个月,杀神都要放下屠刀,跪地拜佛了。” 宋轻尘挑眉:“杀神?无央妹妹莫非还上过战场?” 颜无央心口一紧。 “跟着表兄上过几次战场……” 宋轻尘举杯笑道:“无央妹妹真乃女中豪杰!” 颜无央胡乱喝了一杯。 喝完扭头剜了颜三爷一眼。 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宋轻尘坦白身份呢,这人差点把他底子都掀了。 颜三爷眼里露出一丝歉意。 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臭小子,可算知道怎么治你了! 宋轻尘没留意两人的眉眼官司,回想起长宁伯府家丁说的话,笑道:“我被错认那会,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可能是偷溜出来的。” “也不知道我的家人有没有到衙门报案,或张贴寻人启事。” 能把一个痴儿照顾得那么好的人家,丢了孩子照理说会认真寻找才是。 颜无央点头:“我找人去衙门查一查最近一年半的人口失踪案件,那个泥人摊周围的街巷也找一找。” 宋轻尘没和她客气。 “那就拜托你了。” 萧无恙当夜就传了柏木过来,把查案和寻人的事情交给他,然后加了句:“另外给我找一下京城最灵验的佛寺。” 柏木:“……” 在上阵和上进之间,他们家世子终究选择了上香吗? 他迟疑了一下,回道:“我倒是知道有个寺庙挺灵验的,就是有点那个。” “哪个?” “它好像有点邪门。 比如有人许愿瘦身,于是生了场重病,瘦了十几斤。 有人求爹别往死里打娘,爹出了横祸没了,娘守寡过上了好日子。 有人求发财,回来路上被马车撞断腿,赔了一大笔钱。” 萧无恙:“……” “不要这种邪里邪气的寺庙。找尊正经一点的大佛。” 柏木:“好吧,那我找找别的。” 想找佛拜的不止萧无恙,还有盛江月。 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给太子治了一个月花柳,可算把他治好并游说好,没被杀人灭口。 回京后,她才知道自己不在这些天,永昌侯府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谢祈光被杜氏揭穿假世子身份。 杜氏和谢祈光义绝,带着嫁妆回娘家,被毁了容貌。 对于前者,她深感遗憾,谢世子那么好一个人,竟然不是谢侯爷亲生儿子,实在太可惜了。 她想上门去安慰安慰他,却又担心他只想一个人静静,未能成行。 对于后者,她拍手称快。 杜氏那毒妇终于得到应有的报应。 她只恨自己回来得太迟,没能亲临现场,看她被梁世子撕开纱布,露出狰狞伤口。 不过京城那么多人都看到了,想必那毒妇以后都没脸出门。 就冲这一点,她也想去寺里拜佛还愿。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唤来心腹丫鬟,吩咐道:“你找几个人,给我盯着千金堂那个姓宋的贱人,看看都有哪些人去找她看病,给我记下来。” 丫鬟领命而去。 她紧紧握拳,指甲掐得手心生疼。 “这次定让你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宋轻尘不知道有人惦记着自己的性命,她给靖国公老夫人和丰氏等人去了信,说自己要养伤,不宜出诊,让他们带孙子找千金堂宋大夫接手治疗。 把该交接的病人都交接好了之后,她回了千金堂坐诊。 谨慎起见,依然每天从百味楼进出,只是不再带甜甜,她和樱桃都化了妆,看起来平平无奇。 不用勾心斗角,只需要专心看病的日子十分美好,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 可惜生活就像打地鼠,敲下这只,那只又探出头来。 不会轻易让人躺平。 这天下午,她刚做完手术出来,大堂掌柜神色紧张地迎上前。 “有人抬了死尸到大门口,控诉你治死了他父亲。” 宋轻尘:“?” “我去看看。” 她信步而出。 走到医馆门口,果然见外面站着个披麻戴孝的瘦削男子,身侧地面放着一块木板,木板上躺着个面色灰败的老者。 那老者她前几天刚见过,当时他中风晕倒,被下人送来千金堂。 因来得及时,她施了一套针法,就帮他恢复了身子。 他还给她送了一面锦旗。 瘦削男子头顶上空有一条半米粗、七八米长的白布横幅,由两个仆从模样的男子一左一右高举着。 横幅上写着一行血字:“无良庸医,胡乱下针,草菅人命,还我父命!” 瘦削男子挥着干瘦拳头,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千金堂宋庸医治死我爹,我要她血债血偿!” 他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说话时声音都是抖的,眼泪鼻涕直流。 看起来悲愤到了极点。 引得围观人群同情不已。 “是个孝子,悲痛欲绝还硬撑着来医馆为亡父讨公道。” “他说的宋庸医该不会指宋神医吧?宋神医治死人了?” “这不明摆着吗,没治死的话,人家干嘛上门闹事。” …… 宋轻尘出现时,瘦削男子异常激动,高扬着拳头冲上来,大喊道:“庸医!给我纳命来!” 千金堂的护卫将他拦住。 宋轻尘没理他,径直走到老者身边,蹲下身子,探呼吸切脉。 老者呼吸全无,脉触不清。 俨然死人。 宋轻尘掀起他一侧眼皮,用右手握着的眼底镜照向他的瞳孔。 瘦削男子在护卫手中挣扎呐喊:“我爹都死了,你还要辱他尸身,你这个人渣败类!” 第92章 猝死 宋轻尘在老者眼底视网膜上,看到了血液流动。 她收起眼底镜,对跟出来的樱桃道:“把我的医箱拿来。” 樱桃道是。 转身进了千金堂。 宋轻尘对瘦削男子的咒骂置若罔闻,仔细给老者头部做了检查。 发现他后脑勺上的皮肉微微鼓起,触摸了一下,是淤肿。 等樱桃把医箱送到,她取出银针,让樱桃扶起老者上半身,她手起针落,在老者头颈落了十几针。 瘦削男子越发激动:“你这庸医!快放开我爹!” 又冲那俩仆从喊:“你们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拿下她!” 俩仆从闻言,扔下横幅,朝宋轻尘扑来。 樱桃扶着老者,头也不曾回,右脚往后蹬了两下,一脚一个,把他们踹倒在地。 大堂掌柜赶紧让其他护卫过来,把这俩仆从控制起来。 宋轻尘微微挑眉:“你最近本事见长啊。” 樱桃略得意:“我跟颜姑娘学了几招。” “多学点。”宋轻尘笑道,“以后我出门连护卫都不用带了。” 见瘦削男子悲愤咆哮之时,宋轻尘还有闲情折腾死者,兼和自己丫鬟说笑,围观人群极其愤怒。 “太过分了!我从没见过这么无良的大夫,治死人不承认不说,还要欺辱生者,侮辱死者,心肝简直烂透了!” “千金堂好歹也是京城四大医馆,怎么连这种黑心肝的大夫都收,也太不要脸了!” …… 有人看不下去,甚至捋起袖子,想要上前助瘦削男子一臂之力。 突然有人指着老者惊呼:“他、他睁开眼睛了!” 嚯! 人们齐齐望过去,全都吓了一大跳。 “真的睁眼了!眼珠子还会动!” “天哪,这是什么邪术?练僵尸吗?” “不会是鬼附身了吧!” 然后他们就眼睁睁看着老者开口说话了:“怎、怎么这么多人?” 宋轻尘笑道:“您儿子说我治死了您,把您抬来医馆,找我偿命,这些人都是看热闹的。” 老者瞪大眼睛。 “那个孽障,明明是他找我索要地契,我不肯给,他把我推倒在地,撞晕过去的。” 宋轻尘轻笑:“您可不只是撞晕,脑子都出血了,要是晚来半天,就是我也救不回来。” 说完她把老者头颈上的银针取了下来。 “您刚恢复,先别乱动,等吃过药散了淤血再活动。” 老者点头。 抬眸看到被护卫抓着手臂的瘦削男子后,怒骂道: “你这个孽障,家里的银子都被你败光了,还要抢地契卖,你给我滚!我们以后断绝父子关系!” 瘦削男子满脸震惊。 “你都死了大半天了,怎么还能活过来?!” 围观人群一听,顿时炸开锅。 “好家伙,他该不会是故意弑父,好继承遗产吧?” “啧啧,干掉他爹,不仅能继承遗产,还能讹宋大夫一笔呢。” “幸好宋大夫医术奇绝,连死人都给救活了,不然被他这么一闹,名声都要坏了。” …… 瘦削男子见计谋落空,恨得要死。 老头子被他推倒在地,没了呼吸之后,他一开始吓得要死,险些夺门而出。 但很快反应过来,若老头子就此死了,家业就都是他的了。 于是他谎称他中风跌死,吩咐下人,布置灵棚,准备通知亲友,给他办差事。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来寻他,说老头子前些天找千金堂宋大夫看过病,若是他带着老头子过去,能狠狠讹上一笔。 他心动不已。 立刻就写了血书,让仆从扛着老头子过来了。 谁知钱没讹到,老头子反而被救活了。 “真是晦气!”他咒骂了一句,冲抓着自己不放的护卫道:“还不赶紧放我走。” 护卫看了眼宋轻尘。 宋轻尘问老者:“他涉嫌谋杀,您只是断绝关系,不报官吗?” 老者叹了口气:“他毕竟是我儿子。” 宋轻尘这才对护卫道:“放了他吧。” 护卫刚松手,瘦削男子就冲向人群,凶神恶煞地叫着“让一让”,硬挤出去。 围观人群满脸鄙夷地让出一条路。 他走到一半,突然身子一僵,整个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两旁的人惊呆了。 纷纷举起双手。 “我没碰过他!” “我也没有!” “他是真出了事还是装的?该不会讹宋大夫不成,转而讹我们吧?” 刚刚还说要断绝父子关系的老者急得不行。 “宋大夫。” 他朝宋轻尘投去求救目光。 “您帮我看看这孽障好吗?他应该不是装的,先前在家里,他也时不时会流汗、发抖、痉挛,像这样倒在地上。” 宋轻尘听到他的描述,拧起了眉头。 她应下老者,快步走向瘦削男子。 探过呼吸脉搏后,她拿起眼底镜,掀开他的眼皮看了。 视网膜血管没有任何血液流动。 她站了起来。 “他走了。” 她对老者道。 “大概是心疾突发猝死的。” 老者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 两旁人群一阵哗然,不约而同倒退三尺。 “这、这也太突然了。” “报应来得也才太快了吧,刚被揭穿弑父念头,就被勾魂使勾了魂。” “太吓人了!我以后都不敢站这么近看热闹了。” 宋轻尘让大堂掌柜派人报官,等候官差到来的间隙,她仔细观察了一番瘦削男子。 他全身瘦得皮包骨头,脸颊深深凹进去,脸上没有半点血色,方才和她对视的目光也有点发僵。 令她联想到一些极其糟糕的东西。 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官差带着仵作一起来的,初步验尸后,仵作得出和宋轻尘一致的结论。 “应该是突发心疾死的,不过还要剖尸才能完全确定。” 老者老泪纵横。 “留他个全尸吧,别剖了。” 官差点点头:“那就不带回衙门了。” 老者从门板上下来,让仆从把儿子抬上去,吩咐他们抬回去。 围观人群唏嘘不已。 门板还是那块门板,仆从还是那两个仆从,躺着的人却从老子变成了儿子。 白发人送黑发人,真叫人泪落。 宋轻尘的心神却不在这上面,她听到仵作和官差感叹:“这个月才过了一旬,就有三起心疾猝死的,如今的年轻人,可真脆皮啊。” 第93章 听媳妇话的男人有福气 “其他两起的死者,也都像这人一样瘦骨嶙峋吗?” 宋轻尘问仵作。 仵作点头。 宋轻尘感觉空气凝滞了许多。 她揣着心事,直到回到东三巷宅子里,眉头也不曾舒展开来。 一个人坐在石榴树下的藤椅上,望着天边晚霞发呆。 颜无央听到她这边动静,过来串门,想把柏木的查探结果告诉她,看到她这副模样,眉头微微拧起。 “姐姐,你有心事?” 宋轻尘这才留意到她的存在,道了声“你来啦?”便唤樱桃上茶。 樱桃端了翠花刚做好的紫苏桃子饮上来。 宋轻尘轻啜了一口,桃子的清甜气息略微驱散她心中的阴霾。 这才回颜无央那句话:“是有点心事。” 颜无央含笑看着她:“姐姐可以和我说一下吗?” 宋轻尘问她:“你听说过阿芙蓉吗?” 千金堂的大夫都不曾听说过,她本以为颜无央会摇头。 不曾想,她竟点头。 “两年前,我爹心绞痛屡屡发作,换了好几个大夫都不见好,有人向他献了芙蓉膏,说是用阿芙蓉种皮的津液制作的,治疗心绞痛有奇效。” 宋轻尘错愕:“你爹用了?” “用了一两次。” 颜无央回道。 “因那芙蓉膏是装到烟管灼烧吸食的,我爹每次用都染一身烟味,洗也洗不掉,我娘很是嫌弃,他就弃用了,找了别的大夫看。” 宋轻尘夸赞道:“听媳妇话的男人有福气。” 颜无央挑眉:“芙蓉膏有问题?” 宋轻尘把今日有人来医馆闹事却猝死的事和他说了。 “……阿芙蓉能镇痛、止咳、止泻、舒张血管,适当入药是可以的,但不能长期食用。” “长期吸食阿芙蓉种皮浆液制成的芙蓉膏的话,会产生依赖性,造成瘾癖,严重损害肝脏、心脏和大脑,引发神经失常和呼吸停止。” 颜无央脸色微变。 想起被人动过手脚、害凌霄生了骨肉瘤的护膝,忽然明白过来,逃过一劫的不止是他,还有父王。 他们昭王府安安分分留在藩地,替宁国守着南大门,依然有人容不得他们。 一而再地使用魑魅手段,想要除掉他们父子。 宋轻尘继续道:“今日死的那人和仵作说的那两人,心脏严重损害才会轻易猝死,吸食芙蓉膏起码有两三年。” “但千金堂却尚未将阿芙蓉收入药品目录,我此前也不知道京城有芙蓉膏。” “幕后之人应该是私下兜售芙蓉膏,或者在隐秘之处开了烟馆,暗地诱惑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 颜无央同意她的猜测。 “我会派人查探。” 宋轻尘叮嘱:“小心些,阿芙蓉是舶来品,幕后之人来头定然不小。” 颜无央颔首:“姐姐放心。” 宋轻尘心情松快了许多,眨眼就把整杯紫苏桃子饮都喝完了。 颜无央也抿了一口,他不是很喜欢紫苏的味道,不过这款饮品似乎还行,浓郁的桃香中和了紫苏的怪味。 又或者,是她请喝的缘故。 想到柏木的查探结果,他轻叹了口气。 “姐姐,我的人去衙门查了,你被长宁伯府误抓后的一年多,有五十八起人口失踪案,但没有任何一起失踪者的形貌特征和你对得上。” “坊间的寻人启事也都看过了,也没有和你相关的。” “泥人摊周边的铺主,也说不曾有人在当时寻过妙龄女子。” 宋轻尘微微诧异:“莫非我见不得人?如此说来,倒真有可能和月妃有几分关系。” 颜无央感觉口中的紫苏味重了几分。 “也许是别的缘故。” 他语气略沉。 “比如家里突然出了变故,顾不上寻你。” 宋轻尘轻笑:“也有这种可能,说不定我是罪臣的女儿,合族都被判流放,我是被偷偷放生出来的。” 颜无央:“……” 倒也不用想的这么倒霉。 就在这时,樱桃过来禀报:“小姐,晚饭做好了,可以开饭了。” 宋轻尘冲颜无央招呼道:“你还没吃晚饭吧?在这一块吃。今晚有烤鸭,翠花做的烤鸭比外头酒楼的还好吃呢。” 颜无央有几分意动,但忽而想到什么,回绝道:“不了,我这几天吃素,自己回去吃就好。” 宋轻尘:“???” 无肉不欢之人居然改吃素? 颜无央:“我最近腰身有点紧,要节食。” 宋轻尘瞟了一眼她那纤细如故的腰身,迷惑不已:“我怎么没看出来?” 颜无央面不改色道:“比先前重了十斤的。” 宋轻尘只好作罢。 离开时,颜无央隐隐嗅到几分烤鸭香气,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但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礼佛前斋戒一下,显得心比较诚。 他要忍一忍。 …… 不到两天,颜无央就给了宋轻尘一份名单。 “京中果然有人开了烟馆,这些烟馆藏在烟花之地,有的是和青楼合作兜售芙蓉膏,已经卖了三四年了。” 宋轻尘看着名单上一长串地址,瞳孔微震:“竟有四五十家,朝中官员都不曾察觉吗?” 颜无央冷笑:“暗中吸食芙蓉膏的朝廷命官可不少。” 宋轻尘:“……” 京城这片繁华之地,原来早已千疮百孔。 她沉默了一会,问道:“查到幕后之人了吗?” 颜无央回道:“是梁家二房的人在经营。” 宋轻尘瞬间明白为什么这些烟馆能捂得这么紧。 有梁国公府这棵大树罩着呢。 想要铲除这些毒瘤恐怕难于登天。 颜无央又给了她一份名单。 “这些是烟馆的常客,我也让人查了,大部分是朝中无人的富家子弟,贵族子弟很少,不过这些人的家财积攒起来也不是小数目。” “梁家又是夺矿,又是卖芙蓉膏,恐怕比国库富得多。” 宋轻尘蹙眉:“圣上应该容不下这么大一只老鼠吧?” 颜无央给了她第三份名单。 “这是吸食芙蓉膏的官员名单,都是梁家一系的人,陛下若是有这三份名单,加上衙门那边的死亡数据,应该能让梁家元气大伤。” 宋轻尘看她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 第94章 篡国还是灭国 “你们颜氏的情报收集本领,也太厉害了吧?” 颜无央轻笑:“不是颜氏收集的,是我的人收集的,我在京城这几个月,闲着没事做,布了点暗桩。” 宋轻尘:“!!!” 人和人的差别,果然比人和猪都大! 这家伙不是给她当护卫就是陪她吃吃喝喝的,暗地里竟然搞了个堪比东厂锦衣卫的情报网?! 难怪杜思玥在怡红院倒夜香都给找了出来。 她的眼睛过于闪亮,颜无央被看得耳朵尖微微发红。 “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宋轻尘:“很了不起好吗!” 身手高超,颜值惊人,上得了战场,织得了情报网,要是再多一把ak47,她都要怀疑她是穿越过来的。 并且出自军情九处之类的神秘机构。 出于谨慎,她问了句:“where are you from?” 颜无央:“?” 见她完全听不懂的模样,宋轻尘微微一笑:“没什么,我胡言乱语。” 她看着手里的三份名单,有点发愁:“要怎么上达天听呢?” 颜无央给了个提议:“也许你可以交给靖国公老夫人。” “为何?” “她能直接面圣,而且她对梁国公府恨之入骨,应该会很高兴看到他们被削弱。” 宋轻尘有点疑惑:“这事应该能在陛下那里立功,你没想过让颜氏上奏?” 颜无央微微摇头。 “颜氏尚未和桑国签署合约,这节骨眼上不好对上梁国公府。” 不然梁国公府从中破坏,颜氏又该为交付铜斤发愁。 他这位皇伯伯不止看梁国公府不顺眼,也看各藩地不顺眼,早有削藩之心。 颜氏和他们王府是姻亲,哪怕立了功,也不会被另眼相待。 宋轻尘点头道:“好,我找个机会和靖老夫人说说。” 机会来得很快。 翌日她去千金堂坐诊,靖老夫人遣了下人过来,和她约靖星河的复诊时间。 她下午刚好没有手术,便让他们未时过来。 靖星河气色比原先好多了,脸上长了不少肉,不像原来那样,瘦得皮包骨。 “这几天有没有发病?” 她柔声问道。 祖孙俩并未认出她,靖星河认真答了:“没有,睡得很好,吃得也很好。” 他许久没有过过这样舒服的日子了。 过去两年,他总是刚睡着不久就窒息醒来,胸口闷得他揉个不停,连呼吸都艰难,更别说睡觉。 若非白天能补点眠,他早就熬不住了。 也是经过这一番病痛,他才明白为什么有人说吃得下,睡得着,笑得出就是人生幸事。 可惜杜姐姐救了他的命,自己却被人毁容。 天道还是太不公正了。 等宋轻尘问完诊,他问起了杜思玥:“杜大小姐怎么样了?” 宋轻尘微微一笑:“她做了手术,尚在恢复期,你不用担心,她会好起来的。” 靖星河眼神一暗。 他当然知道她会好起来,可听人说伤口很恐怖,会留疤,他担心的是她日后的生活。 宋轻尘隐约猜到他在想什么,不过她暂时不能暴露马甲,只当没看到他的眼神。 给他开了新的药方子。 “按这个方子吃上两周,再来复诊。” 她嘱咐道。 靖老夫人点点头。 宋轻尘又道:“我有事想和您聊聊,不知可否方便?” 靖老夫人一怔。 让下人陪靖星河离开诊室后,她担忧问道:“星河的病莫非出了变故?” 宋轻尘忙摆手:“不是,是别的事。” 她取出颜无央给她的三份名单,把昨天千金堂发生的事情还有仵作那里的发现都和她说了。 “芙蓉膏是祸国殃民之物,不及时禁掉的话,宁国将会变得不堪一击,轻易被邻国蚕食。” 靖老夫人在她说到芙蓉膏的危害时,脸色就黑了。 待听到幕后之主是梁家人,她猛拍了一下桌子。 “梁家到底是想篡国还是灭国!” 为了掌控权势,扣留边关将士的粮草,害大军枉死不说,还卖这等夺财害命的毒物,真是丧尽天良! 她上次就不应该只拆他们围墙,连他们祠堂的祖宗牌位都应该拆了。 “你可愿随我进宫,禀报陛下?” 她冷静几分后,问宋轻尘。 宋轻尘眼里掠过一丝迟疑。 “我愿意,不过我不想暴露自己的容貌……” 靖老夫人看着她又是口罩又是眼镜的脸庞,没有问为什么,只道:“老身虽然没什么能耐,但保你蒙面入宫面圣还是可以的。” 宋轻尘当即道:“有您这句话,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靖老夫人把名单收好,带着宋轻尘走出诊室,吩咐下人送靖星河回府后,她请宋轻尘上了自己马车,朝皇宫驶去。 路上,她颇为好奇道:“我说能保你,你就信了?” 宋轻尘轻笑:“您拆了梁国公府的围墙都能全身而退,让梁国公府吃了那么大亏还得自己掏钱修围墙,我相信您的本事。” 靖老夫人上次拆了梁国公府围墙后,被御林军请进宫,皇帝和稀泥,没有罚她,只让她把墙砌回去。 她应了下来,但转头就让人一天只砌两块砖头,照这速度,砌个上百年也还原不了那些围墙。 梁国公府告到陛下面前去,她嘴上应得好好的,就是不加快进度。 梁老夫人没办法,只能自己找人砌了。 不然整个国公府都暴露在路人眼里,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靖老夫人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家大业大,忌惮的事情多,不像我,除了一个孙子,没什么不可失去的,自然奈何不了我。” 宋轻尘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一丝悲凉,默默给她倒了一杯茶。 “等世子好起来,靖家军重振旗鼓,靖国公府也会恢复往日光荣的。” 靖老夫人多看了她一眼。 “你这副口吻,倒是跟杜家大丫头挺像的。” 宋轻尘微微垂眸,让睫毛遮住眼睛。 “我们算是半对师徒,相处多了,说话口吻相似也正常。” 靖老夫人不知信了还是没信,轻笑道:“说得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闲谈间,宫门到了。 靖老夫人果然享有特权,侍卫只开了门帘看了眼车里坐的人就放行了,不曾要她摘面罩搜身。 两刻钟后,她们在御书房见到了皇帝。 第95章 我绝不容许你们在一起 靖老夫人是超一品夫人,见到皇帝不用行跪礼,宋轻尘这个民间大夫却是要的。 不光要跪下,还要低头垂眼,避免直视圣颜。 “千金堂大夫宋轻尘叩见陛下。” 明帝毕恭毕敬地请靖老夫人坐下后,略带困惑地看向宋轻尘。 正想问她为何作此打扮,忽然发现她的跪姿有几分熟悉,不由脱口而出:“摘了面罩,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的脸。” “咳咳。” 靖老夫人轻咳了两声。 “后宫的美人还不够陛下宠幸吗,连我带来的大夫也不放过。” 明帝:“……” 他不是,他没有,别瞎说。 他就随口一说,没有别的意思好吗,老夫人这话真是…… 说的他好像饥不择食的昏君似的。 这一打岔,把他脑海里那点熟悉联想都打散了,他放弃探究宋轻尘的容貌,笑问道:“您有何事寻朕?” 靖老夫人淡淡道:“没事就不能来宫里见陛下吗?” 明帝一噎。 虽然但是,他们感情真没好到这份上。 老夫人连连呛他,莫非看他不顺眼? 靖老夫人朝宋轻尘抬了抬下颌:“人姑娘年纪轻轻的,禁不起跪,好歹让人站着说话。” 明帝:“……”原来根源在这。 他朝宋轻尘抬手:“起来吧。” 宋轻尘恭敬道了声“谢陛下”方站起来。 靖老夫人:“小宋,你先把昨天发现的事情告诉陛下。” 宋轻尘便一五一十说了。 “……民女怀疑他们都是长期吸食芙蓉膏,损了脏器,才会猝不及防死亡。” 说完,详细介绍了一番阿芙蓉的致瘾性和危害性。 明帝越听越困惑。 靖老夫人就为了几个滥用药物的年轻人特地进宫找他? 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靖老夫人看明白他的神色,嗤笑了一声,把带来的三份名单丢给他。 “陛下先好好看看京城有多少富家子弟和朝廷官员牵涉其中。” 明帝手忙脚乱接过来,带着几分不悦展开。 下一瞬,脸色骤变。 他陡然望向靖老夫人,目光锐利如箭。 “这几份名单您从哪里得来的?” 靖老夫人淡淡道:“我带星河来千金堂找宋大夫复诊的路上,有人抛到我车厢里的。” “本来还莫名其妙,听宋大夫无意中说起医闹和芙蓉膏的事,联想到一起,怕出大事,就急急忙忙来找陛下了。” “这上面的内容是否属实,还需要陛下找人核查。” 明帝不知信没信她这番说辞,眼中怒火堆积,骂了声:“朕倒要好好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用芙蓉膏这种毒物敛财害民!” 唤人传了明鉴司提督夏公公过来,把名单交给他,命他彻查此事。 “臣遵旨!” 夏督公领命而去。 明帝感慨道:“幸亏您及时进宫告知,不然这京城和朝堂被人暗中操控了朕都一无所知。” 靖老夫人谦笑:“陛下日理万机,无暇他顾,才会被那些蠹虫找到机会。” 明帝微微叹气。 “也不知道还要再过多久,朕才能肃清朝堂,让这天下海晏河清。” 靖老夫人宽慰:“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彼此客气恭维了几句后,靖老夫人告辞明帝,带着宋轻尘出宫。 回千金堂路上,宋轻尘问她:“您不好奇我那几份名单是从哪里得来的?” 靖老夫人睨了她一眼。 “问了你就会说?” 宋轻尘:“……” 姜果然是老的辣。 …… 御书房里,明帝脸上的表情和方才截然不同。 整张脸都洋溢着兴奋和激动。 他忍了梁国公府多年,一直在暗地里寻找他们的致命把柄,希望能将他们一军,连同依附他们的官员一起连根拔起。 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 没想到靖老夫人竟给他带来这么大惊喜。 “这次定能让梁家大出血。” 他喜不自禁地呢喃。 就在这时,内侍通报:“陛下,三公主给您送汤来了。” 明帝立刻换了一副表情。 “让她进来。” 下一刻,一道娇俏身影端着一碗透着凉气的汤水走进御书房。 “父皇,我今天煮了乌梅汤,比上次的紫苏饮子还好喝,您肯定会喜欢。” 明帝正好渴了,乌梅汤生津止渴兼去烦,喝得他身心舒畅。 喝完后,他宠溺笑道:“说吧,这次又想要什么?” 芙儿虽是皇后所出,但性子和皇后截然不同,活泼又机灵,还惯爱撒娇,他喜欢她这份天性,很少拘着她。 一般都会满足她的要求。 萧芙脸上闪过一丝红晕,扭扭捏捏道:“父皇,去年我让您把谢世子赐给我当驸马,您说他是难得的人才,您要培养他当肱骨之臣,不肯答应我。” “如今他被人揭穿身世,做不成官了,您总可以依了我吧?” 明帝笑容顿消。 “你怎么还惦记着他?” 他一脸阴沉。 “就算他是假世子,这功名是他正儿八经考出来的,朕不会轻易取消,你给我歇了这份心思,赶紧从你母后选中的人挑一个成婚。” 萧芙撅起了嘴巴。 “又不是没有驸马出仕的先例,您分明是故意不许我们在一起。” 明帝冷冷道:“你说得对,我绝不容许你们在一起,你再提这事,我立刻送你和亲。” 萧芙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走了。 宋轻尘不知道宫中的插曲,把名单上交后,她有点担心明帝会不会找梁国公府私了。 真要那样的话,芙蓉膏未必会被禁。 宁国就没救了。 颜无央知道后,宽慰她:“陛下正愁抓不到梁国公府把柄呢,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事情进展如他所料。 三天后,明帝就查抄了所有烟馆,销毁所有被没收的芙蓉膏,并颁布禁令,将芙蓉膏列入违禁货物。 并颁布律法,但凡贩卖芙蓉膏,一律发配边关充军。 开设烟馆,引诱良家子弟吸食芙蓉膏的,主导者斩立决,从者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梁家二房当天就被斩首街头。 至于吸食芙蓉膏的官员,则全被关到了明鉴司的大牢里。 他们当中有许多人不服气,说自己是冤枉的,明帝只回了一句话,就让他们破防。 第96章 姐姐带你去砸场子 “在牢里呆上三天没有戒断反应的,官升一级;有戒断反应的,当场罢免。” 他们一天都断不了芙蓉膏,何况三天。 有人当场跪了下来。 “臣知错,请陛下恕罪,放臣归家!” 明帝前所未有的痛快:“晚了!” 若先前他们能接下他的示好,站在他这边,而不是和梁国公府沆瀣一气,他或许能给点机会。 如今他巴不得他们把位置空出来,好把自己的心腹提拔上去。 为了以儆效尤,此后三天,朝臣来上朝,他什么启奏都不听,只把他们带来牢里。 让他们围观这些人的戒断反应。 朝臣们眼睁睁看着昔日或古板严肃,或温文尔雅,或机敏睿智的同僚们,一个个如同恶鬼附身一样,发抖、撞墙、大小便失禁、胡言乱语…… 原本对芙蓉膏不以为然的,全都遍体生寒。 原本想参明帝暴政的,全都噤若寒蝉。 原本想要依附梁国公府的,恨不得甩自己一个耳光。 明帝借此机会,一举肃清朝堂,终于获得了自己登基以来想要的自由,不再为人所掣肘。 梁国公府阵营元气大伤,光景截然不同。 为自己弟弟和几个侄子办过葬礼后,梁国公命人彻查此事。 最终查到了靖老夫人和宋轻尘头上。 “三天内,我要姓宋那女人的项上人头。” 梁国公如此吩咐自己儿子。 靖家那老妖婆他暂时动不得,千金堂那个姓宋的,他还动不得么? 梁安翔点头。 “我明天就提头来见您。” 梁国公蹙眉:“给了你三天时间,你好好谋划,不用如此着急,别像上次那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口中的上次,指的是对靖星河下手被发现,还被靖老夫人反将一军,拆了围墙一事。 梁安翔脸色微沉。 “爹您放心,这次我一定好好谋划。” 他绝不会再次失手,定叫那个姓宋的贱女人死无全尸! 刚回到东三巷的宋轻尘打了个喷嚏。 “是不是着凉了?” 颜无央关切问道。 宋轻尘摇头:“没觉得凉,可能有人在诅咒我。” 颜无央沉吟片刻,道:“梁国公府可能会查到你和靖老夫人头上,靖老夫人府里守卫森严,她又不怎么出门,梁国公府很可能把怒气发泄在你身上。” 宋轻尘点头。 “我知道。” “姐姐会后悔吗?” 颜无央又问。 他给她名单时,不曾想到她会随靖老夫人一起面圣,把自己也暴露在梁国公府的视野里。 宋轻尘轻笑:“不后悔。” 她不进宫的话,也许可以完美隐藏在幕后。 但她担心靖老夫人的转述不能让皇帝认识到芙蓉膏的危害,想要亲自陈述和答疑;靖老夫人也是有此担心,才会邀她一同面圣。 另外也想趁机看看皇帝是什么样的人。 毕竟他有可能是自己生父。 从芙蓉膏被禁的结果来看,她这趟宫入得很值,虽然还是分辨不出明帝到底是不是她的生父。 她没有感受到血脉吸引之类的东西。 至于梁国公府的报复,她也不是承受不起——当永昌侯府少夫人时,她没少和梁国公府的死士打交道。 这几天还私下练了练自己的老技能。 颜无央猜到她会如此回答,笑道:“明天起,我陪你去千金堂吧。” 宋轻尘轻笑:“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光防卫也不是办法,不如主动出击。” 颜无央挑眉:“姐姐的意思是?” “你能查到梁家的死士营位置吗?” 这个颜无央倒是有在查。 “目前找到了五个。” “够了,”宋轻尘朗笑,“姐姐带你去砸场子。” 颜无央:“?” 主语和宾语是不是该换一换? 等他随宋轻尘进院,见到她拿出来的武器后,想法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弓箭?” 他有点迟疑地看着宋轻尘手里的东西。 宋轻尘:“是的,这是专门用来狩猎的复合弓,只需要很小的力气,就能维持满弓状态。” 说着她随手拉开弓弦。 轻轻松松就拉了个满弓。 手臂像是根本没有用力一样。 颜无央生平就两大爱好,一爱马,二爱兵器,看到造型如此奇特的弓箭,心痒手也痒。 “能让我试试吗?” “当然可以。” 宋轻尘把弓递给他,又给了他一支箭。 颜无央留意到,这支箭的材质和弓一样,都是他不曾见过的,而且箭支的主羽与弓弦平行,和他见过的箭支都不一样。 宋轻尘解释道:“这个主羽是配合箭台设计的。” 随后详细介绍了扣弦方式和瞄具使用方法。 “我给你演示一下。” 她看了眼后花园尽头一棵准备让人迁移的桂花树,只稍微看了眼瞄具,就松手让箭支飞了出去。 箭支笔直地朝着桂花树而去,击中树身上的一个小圆点,而后箭头穿透树干而出。 颜无央瞳孔微震。 这个距离,这个威力,他也能做到,但需要用重弓,而且要用尽全力拉开弓弦,绝不如宋轻尘这般轻巧。 宋轻尘把弓箭递给她。 “试试看。” 这把弓虽然看起来复杂,但上手极快,颜无央只射了两箭就掌握了窍门。 而后宋轻尘指哪他射哪,百发百中还一点也不累! 有这把弓,别说五个死士营,就是五十个,他也屠得完! “择日不如撞日。” 宋轻尘眉眼弯弯。 “我们不如今晚就行动?” “好!” 是夜,月黑风高,两人穿了一身夜行衣,戴了蒙面罩,悄无声息地潜入梁家死士营,屠了五个营。 从知道梁家开烟馆引人吸食芙蓉膏起,宋轻尘就决定不再对其手下留情。 便是皇帝忍得了梁家,她也容不下。 梁安翔接下父亲任命后,就召了幕僚,商讨如何对宋轻尘下手。 没等商讨出结果,父亲就派随从叫他过去。 梁安翔一路上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打算告诉父亲,征询一下他的意见。 不料刚进书房就听到一句:“我们的死士营被摧毁了一半。” 梁安翔懵了。 “谁干的?” 梁国公脸色阴沉:“所有人都是一箭毙命,来人箭术极其精准,闻所未闻,可能是皇帝找的高手。” 明帝:???你看这锅,它又大又圆。 第97章 就这么喜欢? 梁安翔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明鉴司何时变得这么厉害了,竟连我们的死士营都能找出来? 我们那么多死士,在那位神箭手面前,居然毫无还手之力,若陛下哪天对我们梁国公府下手,岂不是……” 想到这,他不由打了个寒颤。 一直以来,他仗着梁家有死士这张绝杀牌,行事张狂,百无禁忌,连皇室也不怎么放在眼里。 如今死士营骤然被人摧毁,他才猛然意识到,梁家并非坚不可摧。 他自以为坚固的堡垒,随时可能坍塌。 梁国公淡淡道:“你如今知道为何我让你安分低调做人了吧?” “孩儿懂了。”梁安翔乖顺点头,问道,“陛下这次摧毁我们一半营地,是意在警告,还是只查到这几个营地?” 梁国公叹了口气:“我也想知道。无论如何,剩下几个营地也不安全了,还是转移为好。” 梁安翔赞同。 却不知,萧无恙的人正盯着京城各处动静,他们不动还好,一动就暴露了。 没过几天,梁家的死士营被拔得一干二净。 梁国公气得差点吐血。 损失如此惨重,父子俩一时顾不上报复宋轻尘,把她抛在了脑后。 宋轻尘只参与了第一次的行动,后面几次,是颜无央跟她借了复合弓做的。 “姐姐,梁家如今盯着死士营的事,你这边应该暂且安全了。” 还弓时,颜无央如此道。 宋轻尘没接那把弓,笑道:“不用还我,你留着吧。” 颜无央喜出望外:“姐姐舍得给我?” 宋轻尘笑道:“我还有一把。” 这两把弓是她穿越前收藏的,她的两大业余爱好,一是骑马,二是射击。 颜无央心里像是多了一口泉似的,哗啦啦往外冒着甜水。 全天下仅此一对的复合弓。 他们一人一把。 (〃''▽''〃) 宋轻尘看着她如获至宝的模样,好笑道:“就这么喜欢?” 颜无央毫不迟疑地点头。 “宝马配英雄,好弓配良将,这把弓跟了你也算找到好归宿了。” 宋轻尘说着,忽然瞥见她右肩破了个口子,衣物颜色有点深。 “你是不是受伤了?” 颜无央这才感觉肩膀有点疼痛,动了动右肩,回道:“好像中了个暗器,我忙着射箭,随手拔了。” 宋轻尘不大放心:“给我看看。” 颜无央正要扯开肩头衣服给她看,忽而想起什么,窘着脸道:“我回去敷点药就好了,没什么大碍。” “那怎么行,”宋轻尘拉住她,“万一有毒呢?” 颜无央身体一僵。 “你能不能只看伤口那里?” 宋轻尘挑眉:“不过看个伤口而已,你当我要轻薄你吗?” 颜无央霎时脸红:“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怕假体被发现。 好在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宋轻尘只是用剪刀剪开伤口附近的衣物,没有让他扯开衣服,露出整个右半身。 不过他依然绷紧了神经,当她的手指落在他身上时,忍不住起了一丝颤栗。 宋轻尘疑惑:“很痛?” 她只是探了下伤口附近皮肤,不曾触碰伤口。 颜无央压下心头悸动,哑声道:“不痛,只是有点痒。” 宋轻尘检查过后,道:“暗器应该没毒,不过伤口有点深,需要缝几针。” 她打了局部麻醉后,给颜无央缝了伤口。 前后不过两刻钟而已,颜无央却仿佛度过了两个月,宋轻尘刚宣布“好了”,他就迫不及待拿了弓箭告辞离开。 宋轻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感觉怪怪的?” 她回想了一下,发现好像每次她挽颜无央手臂或者拉她的手,她的肢体好像都有点僵硬。 且除了危急时刻,从来不曾主动触碰她。 “莫非她不喜欢和别人有身体接触?” 宋轻尘若有所思。 看来以后要尽量避免肢体接触。 …… 当夏公公把疑似梁家死士营被铲除的消息报给明帝时,明帝整个人都懵了。 他知道梁家养了死士,但明鉴司查了很久,也没查出他们的营地。 如今查了出来,却已经被人一屠而空? “是何人所为?” 他沉声问道。 这么大的漏,捡得实在让人不安。 夏公公一脸惭愧:“臣暂且查不出来,只知道是个百发百中的神箭手。” 明帝:“……” 这等高手,若是硬闯皇宫,也不知道御林军拦不拦得住。 “一点线索都没有吗?箭支呢?能看出铸造工艺吗?” 夏公公腰身又弯了几分。 “回陛下,对方没有留下任何箭支。” 明帝:“……” 真是谨慎得过分。 他把有实力培养神箭手且和梁家有仇的世家过了一遍,把怀疑的目光投到了靖国公府头上。 “盯紧靖国公府。”他吩咐喜公公,“有可能是靖家军的人。” 夏公公道是。 无论如何,梁国公府明面上和暗地里的势力都遭受了重创,估计一时半会缓不过来。 明帝沉吟了片刻,觉得是时候做某些事情了。 “来人,宣永昌侯府世子进宫。” 谢祈光接到口谕时,正拧眉看着下人给他送来的饭菜。 米饭是馊的。 菜只有发黄的烂菜叶,一点油星都看不到。 “府里已经艰难到这个地步了吗?” 他质问下人。 下人目光闪烁,吞吞吐吐道:“大少爷应该知道,今时不同往日。” 谢祈光长叹了口气。 他明白了。 又是谢祈营的手笔。 谢祈营像是要把从小到大受过的委屈全都发泄在他身上一样,把他从外院赶到客院后,仍不知足,还要想方设法恶心他。 他看在侯府养育了自己二十多年的份上,一忍再忍。 但很显然,只要他留在侯府一天,谢祈营就一天都不会放过他。 他快到忍到极限了。 但他身上没有几两银子,出去租不到像样的房子,也不知道该以何为生,离开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只恨自己没有早点看出杜氏的打算,白被她讹了两万两银子。 接到内侍口谕后,他匆匆忙忙梳洗了一番,换了衣物,入宫觐见。 一路惴惴不安。 担心陛下是要革除他的功名,将他打回白身。 第98章 血脉吸引 然而,在御书房见到陛下后,他与他说起的,却不是假世子身份一事。 “朕刚登基那几年,前朝被梁国公把持,后宫被皇后操控,跟傀儡没什么差别。” 明帝望着虚空,淡淡道。 “朕怕断送祖宗基业,不得不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一点点培植自己的势力。” “但梁家根深叶茂,绝非一日之功能撼动。” “后宫诸妃屡屡遭受皇后毒手,不是小产落胎,就是难产身亡,诞下的公主尚有存活的,皇子一个也没有。” “自皇后生下太子起,朕就担心自己会被取而代之,梁家狼子野心,绝不甘于辅佐幼帝,定会取而代之。” “为以防万一,朕让姜昭仪佯装中计落胎,伤心过度、言语无状激怒朕,好罚她禁足半年。” “闭门不出五个月后,姜昭仪生下一子,被朕送出宫养育。” 说到这里,他深深看了谢祈光一眼。 “你应该知道,朕把孩子送到哪户人家了吧?” 那一瞬间,谢祈光心头闪过万千念头,最终全都化为一个举动。 他双膝跪下,给明帝磕了一个响头。 “儿臣拜见父皇。” 明帝扶他起来。 上下端详了片刻,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很好,这些年没让朕失望。” 谢祈光恭敬道:“全赖父皇厚爱。” 他已然明白,自己高中状元、官运亨通,并不是因为娶了杜氏,而是因为父皇在为他铺路。 明帝又道:“你母妃这些年一直牵挂着你,朕怕消息泄露,不曾告诉她你被送到了哪里,她只能独自牵肠挂肚。” “朕这就传她过来,让你们母子见一见。” 谢祈光道好。 姜昭仪过来和他相认后,抱着他痛哭了一场,絮絮叨叨地问了许多话,才在明帝催促下,依依不舍地离开。 “你的府邸已经准备好,等朕明日下旨恢复你的皇子身份,便可以搬过去。” 明帝安排道。 谢祈光点头:“谢谢父皇。” 他迟疑了一下方问:“原来的谢世子,可还活着?” 明帝卖了个关子:“你明日就知道了。” 谢祈光按捺着激动心情出宫。 在圣旨下来前,他需要保守秘密,但这么大一个秘密,哪怕只是保守片刻,也是一件艰难的事。 他迫不及待想要找个人分享喜悦。 这个人,有且只有一个人选。 回到永昌侯府后,他兴冲冲跑去爱荷苑,上气不接下气地敲响院门。 却无人回应。 问过门房方知,颜无央早在杜氏搬走那天,就离开侯府了。 他如遭雷击。 “她跟杜氏走了?” 门房摇头:“杜小姐搬走后,颜姑娘才走的,她说在爱荷苑给您留了一封信。” 谢祈光大为恼火:“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天,你才和我说?” 门房一脸委屈:“颜姑娘交代过,让我等您问了才说。” 谢祈光愣住。 无央为什么要刻意让人延迟告知她离去之事? 他带着满腔不安回到爱荷苑,在厅堂的八仙桌上找到了颜无央留下来的信笺。 “感谢收留,已获姨母行踪,先行告辞。” 啪。 信笺滑落在地。 他难以置信,无央竟然真的不告而别。 “一定是骗我的。” 他喃喃自语。 念叨了几句后,他疯了似的冲出永昌侯府,在街上拔足狂奔,径直跑到长宁伯府门前。 “我要见你们大小姐。” 他喘着气对门房道。 “让我进去。” 门房摇头:“大小姐交代过,所有来客一律不见。” “她偷了我的东西!”谢祈光大喊,“不还给我,我绝不会离开!” 门房:“……” 不得不去请示杜思玥。 杜思玥一听是谢祈光来了,想也不想道:“不见。” 门房:“可他在门外嚷嚷您偷了他的东西。” 杜思玥摆手:“你让他去告官好了。” 门房如实回了谢祈光。 谢祈光咬牙切齿道:“她以为我不敢吗!我这就去衙门告她拐卖人口!” 门房摆了个请便的手势。 谢祈光攥紧拳头,重重捶了一拳门板。 “你让她给我记住,无央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会让整个长宁伯府给她陪葬!” 撂完狠话,他扬长而去。 翌日,圣旨送到永昌侯府,他才知道,原来明洋是真正的永昌侯世子。 他看着脸上毫无意外之色的明洋,一脸复杂:“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明洋摇头:“我是在衙门看到那幅足印后,才有所猜测,拿自己的脚印和那幅足印比对过,确认一样后,方去向皇上求证,那时方知您的身份。” 谢祈光:“你是父皇安排到我身边的?” 明洋回道:“是的。我十六岁就被陛下招募到麾下,是他安排我在您考上功名后,到您身边做长随。” 谢祈光沉默了一会,拍着他的肩膀道:“这些年委屈你了。” 明洋轻笑:“能为七殿下效力,是我的荣幸。” 七殿下。 谢祈光回味了一下。 从此以后,他就是宁国七皇子萧弘光了。 宋轻尘收到消息时,正在庭院里和颜无央喝花茶。 差点喷了出来。 “好险。” 她一脸后怕。 “差点就成骨科了。” 颜无央不解:“什么骨科?” 宋轻尘解释道:“这是我听来的一个故事,有对兄妹相爱,被父亲打断腿,送去别国骨科治腿,骨科因此成了兄弟姐妹相爱的代名词。” “谢祈光没回来时,我考虑过和他做正经夫妻的,幸好他不是我的菜,不然可能就悲剧了。” 颜无央:“……” 宋轻尘继续道:“不过根据遗传性性吸引,成年后才第一次见面的兄妹或姐弟,大概率会喜欢上对方,我对谢祈光一点感觉都没有,应该没有血缘关系。” 颜无央:“!!!” 她对谢祈光没感觉,他对她有啊! 他怔了好一会,才僵硬道:“还有这个说法?” 宋轻尘轻笑:“据说是因为血亲容貌和性格相似的缘故,人们总是倾向于选择和自己相似的伴侣。” 颜无央心口稍松。 他和宋轻尘长得并不像,眼睛鼻子嘴巴脸型都不一样。 但随即又紧张起来。 他们的胃口还挺像的…… 难道他之所以喜欢她,是因为血脉吸引? 第99章 求佛 初秋的风,明明很燥热,吹到他身上,却凉得像寒冬腊月的北风。 宋轻尘继续道:“我本来不在意身世,如今看来,还是得好好寻亲才行,不然有情人终成兄妹这种事说不定会发生在我身上。” 颜无央木然点头:“是该好好寻一寻。” 待回去隔壁宅子,他立刻找来柏木。 “寺庙找得怎么样了?” 柏木回道:“目前找到三个比较灵验的:灵云寺、白马寺和莲花寺。” “灵云寺求平安康健的人多,白马寺求功名学业的人多,莲花寺求姻缘子嗣的人多,世子您想求什么?” 颜无央剜了他一眼。 这还用问吗! 翌日一早,他起床沐浴了一番,穿上素净衣物,一脸虔诚地走出宅门。 猝不及防看到正要敲门的宋轻尘。 不由愣住。 宋轻尘穿了一身典雅华贵的宝相花铺地锦裙子,画了明艳大气妆容,发髻高高挽起,像是从天庭上下来的仙娥女神。 她眨了一下右眼,笑道:“是不是被姐姐迷住了?” 颜无央呆呆点头。 “姐姐要参加宴会吗?” 宋轻尘摇头:“今日休沐,心血来潮打扮了一下,你有空吗?要不要一起逛街?” 颜无央险些应下,好在及时想起自己出门的目的。 “我要去礼佛,不能陪姐姐了。” 宋轻尘:“去哪个寺?” 颜无央耳朵尖霎时热了起来:“莲花寺。” “听说莲花寺的斋饭挺好吃的。”宋轻尘轻笑,“我和你一起去吧,这条宝相花裙子刚好和寺庙相配。” 颜无央:Σ(⊙▽⊙\"a 直到两人一同坐上马车,他还跟做梦似的,有点不真切的感觉。 两个人拜的佛,应该比一个人拜的灵验? 等等。 他们许的愿,不会刚好相反吧? 到了莲花寺,买了蜡烛香火,插到大雄宝殿门口的蜡台和香炉点燃后,两人跪到了菩萨面前。 斜睨了眼宋轻尘的侧影后,颜无央闭上眼睛,心里默念:“请保佑我和身侧之人顺利结成良缘。” 而后五体投地叩拜。 若是让几千里外的镇南军将士见到这一幕,非吓死不可。 杀神也会拜佛?! 肯定是他们起床的方式不对。 重新来过! 宋轻尘原本不知道该许什么愿,见颜无央一脸虔诚地叩拜下去,想了想,对庄严大佛许了三个愿。 “一愿原身来世平安顺遂,百事可乐。 二愿无央所愿皆偿。 三愿我所有愿望成真。” 许完后,把自己在东三巷的地址也报了上去。 这才伏身叩拜。 再次抬起头时,瞥见大佛面容似乎有瞬间扭曲,供台香炉上一支大香掉下半截烟灰。 拜完佛,两人去食堂吃了斋饭。 名副其实的好吃。 宋轻尘吃得有点撑,饭后和颜无央继续往山上爬。 这座山叫莲花山,莲花寺坐落在半山腰,要爬到山顶才能俯瞰全景。 越近山顶风越大,她头上戴着的幂篱时不时被风吹开,发钗都给吹歪了,便指着不远处掩映在树丛里的亭子对无央道:“我们到那歇一歇。” 颜无央道好。 孰料刚走近亭子,就听到一声惊呼。 原来亭子里有对野鸳鸯,正抱在一起卿卿我我呢,骤然听见脚步声,吓到了。 宋轻尘刚要转身,大风袭来,吹开她脸前幂篱,露出半边脸,被扭头看过来的雄鸳鸯瞥了个正着。 对方跟见了鬼似的,瞳孔巨震。 宋轻尘看着他的陌生面容,心想他们也不认识啊,他这是什么反应? 思忖片刻后,忽而想到什么,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径直走到对方跟前,看着埋头在他怀里的女子道:“又找到新猎物了?这是第几个?” 男子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见宋轻尘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他迟疑片刻,推开怀中女子,大步冲出亭子。 颜无央抬脚,将他绊倒在地。 一脚踩在他脊背上。 被他推得摔倒在地的女子刚爬起来,见状尖叫:“你们想干什么!” 宋轻尘轻笑:“救你。” 女子错愕。 “你知道他是谁吗?”宋轻尘问道。 女子不解:“他、他不是进京赶考,寄居在莲花寺的柳举人吗?” 宋轻尘走到男子身侧,用鞋尖踢了踢他的脸。 “你来回答她,到底说对了没?” 男子脊背像是压了千斤巨石一般,重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玥玥,”他露出祈求之色,“对不起,我当初实在是走投无路,我娘生了重病,急需银钱治病,迫不得已才……” 宋轻尘踹了他一脚。 “这么孝顺,怎么不把你自个卖了呢?你这张脸虽然算不上绝色,也能卖上百八十两银子啊。” 女子满脸惊疑不定:“你们在说什么买卖?” 宋轻尘淡淡道:“人口买卖啊,你以为他真是举人吗,不过是个装书生骗姑娘的人贩子。” 女子惊愕:“这、这怎么可能……” 宋轻尘:“有什么不可能的,上一个被他卖掉的姑娘,早就死在怡红院了,你要不是运气好碰上我们,估计过两天也要进怡红院。” 女子:“!” 她攥紧手心,死死盯着男子:“柳郎,她说的是真的吗?” 颜无央脚下添了两分力。 男子感觉自己的脊骨要断开了,便是有心狡辩也无能为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女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疯狂踹起了男子。 “你这个死人贩子!给我去死!” 等她狠狠发泄了一通,宋轻尘道:“好了,回家去吧,以后少信外头的野男人。” “真正爱你的人,千难万难也会堂堂正正娶你为妻,不会让你抛弃一切和他私奔的。” 女子感激地给宋轻尘鞠了个躬:“谢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然后头也不回地下山走了。 “玥玥,我知道以你的聪明才智,肯定能逃出怡红院,才把你卖进去的。” 男子喘着气道。 “你既平安归来,我们一同回乡,过清闲日子可好?” 宋轻尘“啧啧”了两声。 “别的不说,你这脸皮是挺厚的,我们家甜甜都得甘拜下风。” 她撕下他的一只袖子,塞到他口中,又扯了一条草藤,将他反手捆绑起来,和颜无央带着他下山。 第100章 神兽 杜思玥听到下人通报说宋大夫在府门外的马车上等她,想也没想就戴上幂篱出来了。 上了马车刚要打招呼,就见到一张自己烧成灰都不会忘记的脸。 “柳!之!舟!”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柳之舟听到她的声音,看看她又看看宋轻尘,脸上掠过一丝困惑。 可惜他被塞着嘴巴,想问也问不出来。 宋轻尘把在山上遇到的事情和杜思玥说了,杜思玥脸色铁青,质问柳之舟:“你到底卖了几个姑娘?” 柳之舟发出一声“唔”。 “一个?”杜思玥冷笑,“你以为我会信?” 这人拐骗她的手法如此娴熟,她绝不相信他是第一次。 她让人从府里取了笔墨纸砚过来,解了柳之舟一只手,命令道:“把你卖掉的姑娘名单和去向都写下来。” 柳之舟仍试图为自己开脱,在纸上写了句“就一个”。 杜思玥从头上拔出一根簪子,对着他的右眼,冷冷道:“再有一个字隐瞒,就废了你。” 柳之舟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这人性子有多软,人有多单纯,他再清楚不过,怎么一年多不见,变得跟个罗刹似的。 杜思玥从他表情看出他在想什么,嗤笑道:“我有今日,可全都拜你所赐。” 在怡红院那一年多,她无数次反刍,为什么别人都没遇到这种事情,偏偏她遇到了? 为什么她轻而易举就被柳之舟骗了? 为什么她会如此愚蠢? …… 如果她聪明一点,机警一点,是不是就不会遭遇这样的厄运? 她一次又一次地陷入黑暗旋涡,不停地攻击自己,批判自己,羞辱自己,恨不得从世上消失。 直到被救出怡红院,认识了宋轻尘,见识了她的处事方式。 她才恍然明白。 一件事既然发生了,不管是自己的责任,还是别人的责任,后悔与懊恼都无济于事。 让自己吃一堑长一智,把所有经历都化为养分,才会成长起来,强大起来。 才能从弱者变为强者。 这世上,唯有强者享有尊严、安全和自由。 她握紧手中簪子,刺穿柳之舟眼角,平静道:“我说话算话。” 柳之舟被她的气势惊到,迟疑了一下,在纸上写下了六个名单和地址。 杜思玥:“你确定写完了?” 柳之舟点头。 杜思玥把他的手绑回去,问宋轻尘:“姐姐有没有让人以后都说不出话来的药?” 宋轻尘点头。 从马车上的医箱里取了药给她。 杜思玥迎着柳之舟恐惧的眼神喂给他喝了。 又请宋轻尘废了他的手脚,而后将他卖到清风馆。 名单上那六个姑娘她派人去找了,只有三个还活着,她将她们赎了出来,根据她们的意愿安排了去处。 做完这一切后,她备了厚礼,上门感谢宋轻尘。 “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宋姐姐你。” 她对宋轻尘道。 “欠宋姐姐的,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不过我会尽我所能帮助姐姐的。” 宋轻尘轻笑:“好,那就帮我找出仇人。” 杜思玥点头。 “七皇子前天失魂落魄跑来我们府门口,被人看见了,有传他对我念念不忘,想要破镜重圆的,那人要是知道了,估计还会出手。” 宋轻尘叮嘱:“你要小心一些。另外,记得每天涂祛疤膏。” 杜思玥道好。 她的伤口愈合得很好,疤痕很淡,估计过一两个月就几乎看不见。 为此她甚至生出学医的念头,但她找了几本医书看,实在看不进去,只好作罢。 她应该做自己擅长的事情。 而非一味模仿别人。 告别时,瞥见宋轻尘桌上摊开的一页书,书页上的人物画像头大身子小,看着十分呆萌可爱。 不由好奇:“这是什么画?” 宋轻尘瞥了眼,是自己从诊所空间里拿出来翻看的q版漫画,回道:“漫画,异域传入的。” 杜思玥咬了咬唇:“可以借我看看吗?” 这本漫画是繁体版的,画的老庄思想,没多少现代词汇,宋轻尘应下了。 “可以。” 杜思玥如获至宝地带着书离开。 宋轻尘转头就把这事抛在脑后,倒是没想到,杜思玥后来会带给她惊喜。 翌日她回千金堂坐诊,下午看完诊从百味楼出来时,发现大堂挤满了人,街道反而空荡荡的。 “怎么回事?” 她问掌柜。 掌柜回道:“冯总兵从西洋回来了,正在进城,说是带了吉祥物回来,要肃清街道才能通过。” 宋轻尘眨了眨眼:“冯总兵是哪位?” 掌柜惊诧:“你居然不知道?” “冯总兵就是前钦差总兵太监,陛下三年前命他率兵出使西洋,和各国缔结友好盟约,互通有无。” 宋轻尘:“!” 那不就是翻版郑和吗! 她顿时来了兴致,上了二楼,找了个靠街的雅间,坐到窗边,边喝茶边等。 不一会,就看到将士列队经过。 这些将士个个都打着赤膊,露出晒得黝黑发亮的肌肉遒劲的胳膊,表情如同风平浪静的大海般沉稳。 在队列中间位置,有个骑着一匹白色健马的四旬左右的小麦色肌肤男子。 他脸上没有半根胡子,人长得有点圆润,面容很慈祥,有几分像宋轻尘昨天在莲花寺见过的胖和尚。 眼神和将士们一样平静,一看便是胸有成竹、运筹帷幄之人。 在他身后,跟着一辆几乎占了整条街道的平板车。 车上站了两匹差不多两层楼高、身上遍布棕色块的动物。 这种动物,宋轻尘再熟悉不过。 但京城百姓没见过。 他们全都震惊不已。 “天哪!头生肉角,毛呈五色,麋身牛尾,这、这是瑞兽麒麟?” “娘啊!儿出息了!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神兽!” “快许愿快许愿!这是祥瑞啊!” 宋轻尘:“……” 一头长颈鹿似乎留意到她的存在,好奇地将头探到窗口边,瞅了她两眼,目光定在桌面的果盘上。 果盘里有几瓣切开的水蜜桃。 宋轻尘拿了一瓣喂给它。 另一头长颈鹿发现了,也把头伸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她。 宋轻尘:“……” 给它也喂了一瓣,顺手撸了一把它的脖子。 街对面的人群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第101章 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回来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两头长颈鹿把桃子都吃下去了,负责照料它们的小将才发现宋轻尘的举动。 吓得脸都白了。 立刻跟自家大人禀报:“大、大人,有人投喂基林兽,还摸了其中一头的脖子。” 冯四海转头看他:“什么人这么大胆?” 小将指着坐在百味楼二楼最中间的窗户后的宋轻尘道:“是她!” 冯四海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看到一道戴着幂篱的年轻女子身影,不由想起了自家闺女。 四年没见,岁岁应该也长成大姑娘了。 不知道是否仍像小时候那般,见着小动物就要摸一摸…… 小将忐忑道:“大人,她乱喂东西,不知道基林兽会不会吃坏肚子,要不要把她抓……” 冯四海扫了眼两头伸着长脖子东瞧西瞧的基林兽,摇头道:“不必,它们没事。” 小将退了下去。 围观之人见宋轻尘摸了神兽也没被追究,全都跃跃欲试,纷纷拿起身边的吃食,试图吸引神兽注意。 可惜两头神兽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只能顿足叹息。 宋轻尘投喂完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冒失了,人家是“神兽”又不是流浪猫狗,哪能看到它们讨吃就投喂。 一个不慎可是要掉脑袋的。 她看到那位小将去找冯总兵告状了,好在冯总兵没有怪罪,她侥幸逃过一劫。 再看长颈鹿的板车后跟着的一车一车宝箱,她一点也不意外——只有冯总兵这样英明睿智、胸怀宽广之人,才能成功出使西洋、带着奇珍异宝归来。 有这样的官员,真是宁国之幸。 见到冯四海和那两头“神兽”后,明帝发出了同样的感叹:“宁国有冯总兵,真是一大幸事。” 冯四海恭敬垂首:“是陛下赏识奴才,奴才才有机会开启此次航行。” 明帝大笑:“你不必谦虚,这项壮举只有你能完成。” 他对冯四海交易回来的财物非常满意。 对那两头“神兽”就更满意了。 “麋身、牛尾、肉角,和传说中的麒麟一模一样。”他兴奋地望着两头“神兽”,“你在哪里找到它们的?” 冯四海展开自己绘制的航海图,指着最西边的陆地道:“在此次航行终点的麻林国找到的,当地人称之为基林。” “基林?这不就是麒麟吗?” 明帝一锤定音。 “你把麒麟带了回来,朕一定要好好为你庆功。” 说完,他唤来提督太监戴公公:“三天后,召开宫宴,庆祝冯总兵出使归来。” 戴公公领命而去。 明帝转而对冯四海道:“爱卿先好好休息,这两头麒麟,朕打算放宫门前展出三天,给百姓观瞻。” 冯四海点点头:“奴才遵旨。” 出宫后,他迫不及待返回冯府。 让人把他这四年精心收集的物件从车上抬下来后,他吩咐总管:“把这些送去岁岁院里,告诉她我回来了。” 总管“扑通”一声跪下,五体投地趴伏在地。 冯四海脸上的笑容瞬间隐没。 “岁岁出了什么事?” 总管头也不敢抬,战战兢兢道:“小、小姐她十五个月前走失了。” “走——失?” 冯四海脸色冷若寒冰。 “你们几十口人还看不住她一个人?” 总管哆嗦道:“那天小姐说要午睡,把人都赶出房间,反锁了门,一个时辰后丫鬟去敲门,没听到动静,绕去窗边一看,房间里没人。” “我们把府里找了个遍,也没找着小姐。” “后罩房当时在维修,架了梯子到屋顶,有人爬到屋顶看到后巷躺着小姐前几天闹着要做的大纸鸢,才知她乘着纸鸢飞出去了。” “就又到外头找,因您交代过,不能泄露小姐样貌,我们没有报官,只私下寻找……” 冯四海咬牙切齿:“然后找了十五个月也没有找到?” 总管恨不得把脸插到地砖里。 冯四海冷笑:“你们是见我出去两年多杳无音讯,以为我死在海里,回不来了,才会如此怠慢。” 他叫来心腹常山。 “府里所有人杖一百,杖完还能喘气的,通通送去矿山挖矿。” 常山道好。 不到一个时辰,冯府就换了一批下人。 冯四海画了一张画像,交给常山,吩咐道:“带人秘密寻找,从本区找起,一户一户人家地找,一个人也不许放过,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回来!” 常山领命而去。 冯四海在厅堂里踱了一会步,唤了个下人进来:“打听一下最近一年半的京城八卦,尤其是后宅相关的。” 下人道是。 小半天后,冯四海从下人口中听到了一堆八卦。 其中最让他在意的,是长宁伯杜大小姐嫁给永昌侯世子,又和对方义绝归府,被人毁容之事。 “那丫头不是跟岁岁差不多心智吗?哪来的本事拿捏永昌侯府?” 他直觉不对,安排人去详细调查。 其次在意的,便是突然冒出来的医术奇绝的“宋神医”。 想到灵云寺方丈曾对他说过的话,他微微拧眉:“莫非方丈说的岁岁开智契机,在这位宋神医身上?” 便又另外安排人去了解宋轻尘。 宋轻尘对此一无所知。 投喂完“神兽”的第二天,她在千金堂接到了明帝召她入宫的谕旨。 怀着几分忐忑随内侍入宫觐见。 路上回想了好几遍,她喂长颈鹿吃桃子时是戴了幂篱的,应该没人看得出她是千金堂的宋大夫。 皇帝总不会为了这事找她。 莫非是想找她看病? 正胡乱猜测,宫门到了,这次没有靖老夫人的特权,她在宫门就要下车。 侍卫对着她脸上的口罩皱眉时,她赶紧道:“我上次随靖老夫人进宫也是如此装扮,陛下都不曾要我摘下。” 这番“狐假虎威”的话把侍卫震住了,他迟疑了一下,没有让她把口罩摘下来。 宋轻尘松了一口气。 见着明帝后,为免节外生枝,她连头都不曾抬,明帝本想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样,想起上次靖老夫人说的话,忍住了。 “芙蓉膏之事,多亏你辨别危害,朕才能及时遏制毒物蔓延。” 明帝缓缓道。 “有功之人,当论功行赏,朕这里有两个奖赏,你可以随意选一个。” 第102章 你活得很通透 明帝给的两个奖赏,一是提拔宋轻尘当御医,二是赏赐黄金百两。 宋轻尘毫不犹豫选了后者。 “陛下,民女愿领黄金百两。” 明帝有点意外。 “当御医不是更好吗?太医院有宁国医术最精湛的大夫,也有最好的地道药材,你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宋轻尘轻笑:“民女野惯了,怕自己受不了宫中约束。” 明帝听到她这话,神思有瞬间恍惚。 很久以前,他让嘉月进宫陪伴他时,她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可他太需要她了,后宫那么多人,没有一个真心待他的,他每天睁眼醒来,看到的都是如同水蛭般想要从他身上吸血的人。 他迫切需要一个能让他坦然相处的人。 于是他枉顾她的意愿,封她为妃,将她强行留在宫中。 结果短短一年时间,她就香消玉殒。 这世上,有些人,像山野之兰一样,是只适宜在野外欣赏,不宜移植到盆里的。 可惜他年轻时不懂得这个道理。 “你活得很通透,像我一个故人。”他对宋轻尘道,“既然你不想为官,那就好好在民间做个大夫。” 宋轻尘点头。 而后领了百两黄金离开。 走到高墙耸立宫道时,差点被一个人撞上。 那人闪避时失去平衡,朝墙边倒去,她刚要伸手扶一扶,看清对方的面容后,立刻收了手。 对方的脑袋“砰”地撞到墙面。 “你!——” 盛江月怒不可遏。 这人突然出现在她前方,害她跌倒就算了,竟然拉都不拉,眼睁睁看着她撞墙。 她站直身子,刚要质问,看到这人打扮,眼睛蓦地睁大。 “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轻尘瞥了眼她左脸的掌印,勾唇一笑,继续往前走。 盛江月这才想起脸上的情形,立刻伸手捂住左脸,哪怕宋轻尘一句话没说,她也感觉自己受到了无尽嘲笑。 她拦住送宋轻尘出来的内侍,问道:“是陛下传她进宫的?” 内侍点头。 她继续问道:“陛下为何见她?” 内侍却不肯说了。 盛江月咬咬牙,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 内侍才道:“咱家不清楚。”说完追着宋轻尘跑了。 盛江月:“???” 死太监!居然连她的银子都敢骗! 她气冲冲地回到太医院,正要跟祖父告状,却听见他和徒弟感叹:“那位宋大夫在外科上的造诣无人能及,可惜她不愿进太医院。” 盛江月惊愕:“陛下召那姓宋的进宫,是想让她进太医院?” 盛院使点头:“陛下想让她当御医,她拒绝了。” 盛江月肺都差点炸开了。 她进太医院这么久还是个医士,那姓宋的竟然一提拔就是御医? 不过是会点旁门左道,被那些无知百姓叫两声“神医”,就能进太医院压她一头? 凭什么啊! 她问自家祖父:“陛下为何突然提拔她?” 盛院使把宋轻尘因医闹发现芙蓉膏危害的事告诉她。 盛江月差点吐血。 那个猝死的“孝子”是她让人煽动去千金堂闹事的,结果竟让宋轻尘因此立了功,入了陛下的眼? 这人怎么回回运气都这么好! 盛院使答完话,留意到她脸上的掌印,拧起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盛江月委屈道:“谈贵人打的,她嗓子出了问题,让我给她调理,我给她开了金嗓子药,她吃了没好,怀疑我被其他人收买,故意破坏她的嗓子,当众打了我一耳光。” 盛院使脸上闪过一抹愠怒,怒骂道:“竟如此落你脸面,真是不把我们盛家放在眼里。” 盛江月附和:“就是!把我们当奴才看待。” 盛院使叹了口气。 “在宫里行医,多少要受点委屈,习惯了就好。谈贵人那样的嚣张性子,在宫里活不了多久的,你且看着。” 盛江月满心屈辱。 她进太医院是为了高人一等,不是为了给人当奴才的! 凭什么她在宫里忍辱负重,那姓宋的却在外头为人称颂,还得到陛下青睐。 “祖父,”她掐紧手心,“我想离开太医院,自己开医馆。” 盛院使脸色沉了下去。 “胡闹!当初我不让你进太医院,你非说要进去为家族争光,这才过了多久,你就打退堂鼓?” 盛江月已经想好措辞:“祖父,您、爹还有两个堂兄都在太医院,太医院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但开医馆就不一样了。您看千金堂,日进斗金,陆家的日子比咱们盛家阔绰多了。” “我们盛家要是开医馆,保准把四大医馆都给踩下去。” 盛院使没想到她还有这般野心。 他早有开医馆之心,只是他尚在太医院,不宜做这事,若是江月能开成,倒也是件好事。 只是—— 他迟疑道:“你的医术不足以撑起一家医馆……” 盛江月朗笑:“祖父,我知道自己医术不到家,跟四大医馆的老大夫没得比,不过我有个优势是他们都比不过的,您慢慢听我说……” 盛院使听完她的全盘计划后,拍板同意了。 “好,你放手去做,祖父给你做后盾。” 盛江月一脸得意。 随后就递了辞呈,出宫忙活。 宋轻尘翌日去百味楼,发现街对面的茶馆招牌卸了下来,力夫正把桌椅往外搬。 不由好奇:“他们生意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关张了?” 掌柜回道:“易主了,有人高价买下了这个铺子。” 宋轻尘便没再问。 等忙了一天出来,发现对面居然挂了个“盛氏美颜坊”的招牌,才微微诧异。 买下茶馆的居然是盛氏? 这美颜坊,才不会是盛江月开的吧? 刚这么想着,就见盛江月从店里走出来,一脸嘚瑟地看着千金堂这边。 宋轻尘:“……” 开个美容院还想和千金堂这样的名医馆打擂台? 真是脑子秀逗了。 她懒得理会,带着樱桃离开了。 两天后,她照例在千金堂坐诊,宫里突然又遣了内侍过来。 “宋大夫,冯总兵带回来的麒麟生病了,想请您去看看。” 宋轻尘:“???” 她是人医,不是兽医啊,怎么能给神兽看病。 第103章 把人当畜生来治的吧 内侍却不容她拒绝,笑道:“冯总兵在宫里等着您呢。” 宋轻尘只好带了医箱进宫。 前两天进宫时,她还见过那两头长颈鹿,它们被安置在宫门外,任人观看。 百姓都当这是瑞兽,争相围观。 据说还有很多文人才子吟诗作赋,为即将到来的太平盛世颂歌。 宋轻尘有点怀疑是围观之人把两头长颈鹿吓坏的,毕竟长颈鹿生性胆小,一受到惊吓就会乱跑乱撞。 它们这四条大长腿,要是撞坏了,可不容易好。 等她在宫内见到它们,看到它们好好站着,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 那位冯总兵正站在围栏外,看着两头长颈鹿出神,听到她和内侍的脚步声才转头看过来。 “它们这两天不肯吃东西,看起来郁郁寡欢。” 他给宋轻尘介绍情况。 “还拉了肚子,有点发热。” 宋轻尘看了眼这两头长颈鹿,如他所说,都蔫蔫的,没精打采。 她走过去,检查它们的粪便。 都是粥样不成型的便便,看样子应该是病毒性腹泻。 便从药箱取了针水出来,走到长颈鹿身边,给它们输液。 刚把药瓶吊在栏杆上,耳边猝不及防响起冯总兵的声音:“这是什么?我在西洋好像见过类似的东西,不过他们是用来灌肠的。” 宋轻尘:“……” 那是注射器的老祖宗了。 她心里陡然生出一种危机感。 在这位冯总兵从西洋回来前,她大可以宣称自己拿出来的奇特物件是舶来品,可这一说法,在真正见过这个时代的西洋的冯总兵面前,完全经不起推敲。 他会不会怀疑她的来历,把她视为妖孽? 在她紧张之时,他突然切换话题:“你的眉眼长得有点像我女儿。” 宋轻尘诧异:“您有女儿?” 这人不是太监吗? “养女。”冯四海回道,“和你差不多大,她叫岁岁。” 宋轻尘错愕:“岁岁?” 竟然和她穿越前的小名一样? 冯四海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宋轻尘摇头;“只是觉得有点巧合,我有个朋友,小名也叫这个。” 冯四海深深看了她一眼。 宋轻尘把自己对两头长颈鹿的病情诊断告诉他,推测道:“可能是它们这两天吃的食物或水不够干净才生的病。” 冯四海微微颔首。 “我已经吩咐他们更换食水了。” 输液需要一个时辰,宋轻尘守着不能离开,冯四海也没走,兴致勃勃和她聊自己的西洋见闻。 宋轻尘前世环游过世界,但还是津津有味地听着这位总兵大人的见闻。 她只需要一张机票就能抵达的地方,他需要花两年时间才寻觅到。 期间遭遇的重重惊险与欣喜,是她领略不到的。 唯有大无畏之人,才能完成这种壮举。 “您很热爱航海。” 听完后,她由衷道。 冯四海眼里掠过一抹怅然。 忽而陷入沉默。 宋轻尘见药瓶空了,拔了针头,收好后,包了几小包药片,交给冯四海。 正要告辞,却听见他道:“你辛苦了一下午,吃完宫宴再回去吧。” 宋轻尘:“???” 宫宴是她这种平民能参加的吗? 她正要拒绝,又听冯四海道:“万一等会它们还闹出什么事,也好及时找你。” 宋轻尘:“……” 她眨了眨眼:“冯总兵可以随意往宫宴加人?” 冯四海朗笑:“本就是为我准备的庆功宴,我带一两个人赴宴难道还有人敢拦?” 宋轻尘:“……” 不愧是能征服大海的男人。 真霸气。 冯四海大摇大摆地将她带到宴会厅,果然没人阻拦,她选了个角落位置坐下,准备好好享用蹭来的宫宴。 宴会厅中央设了舞台,舞台左侧是男宾席位,右侧是女宾席位,皇帝的位置在舞台前面。 王公大臣及其家眷陆陆续续入席,宋轻尘百无聊赖地观察了一会,忽然看到盛江月搀扶着一个腰身比脖子还小的姑娘进来。 那姑娘大概十六七岁,身材跟葫芦似的,腰细臀粗,和她前世国外流行的网红身材一模一样。 她一看她脸上极力忍耐的模样,就知道她穿了束腰。 至于是谁发明了这缺德玩意…… 她朝盛江月看去,这人正看完美作品一样看着那姑娘。 “……” 不少夫人小姐被那姑娘吸引了注意力。 “那不是兵部言侍郎家的二姑娘吗?之前腰挺寻常的,怎么突然变这么细了?” “缠小的吧?” “不像是缠的,我过去打听打听。” 反正宴席还没开,她们闲着也没事,就都围了上去。 宋轻尘听到盛江月故作神秘道:“你们要想知道怎么变细的,明天来我们盛氏美颜坊就知道了。” 随后便将话题转移到她即将开张的美颜坊上去了。 宋轻尘:“……” 这位盛姑娘怎么如此热衷于制造畸形人体? 她见那位言姑娘都要喘不过气来了,提醒道:“各位最好散开一点,不然言二姑娘要晕倒了。” 众人闻言,下意识看向言二,见她脸色极其难看,果然要晕的样子,赶紧散了开去。 盛江月简直怀疑自己见鬼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轻尘淡淡道:“你有什么资格问我?” 盛江月气炸,找了个宫人询问,得知宋轻尘是入宫给神兽治病的,脸上顿时写满不屑。 “原来你是个兽医啊,平日在千金堂,都是把人当畜生来治的吧?难怪会用针线缝合伤口。” 宋轻尘静静地看着她。 “听说盛家先祖是因为替先帝治好了马瘟,得到先帝青睐,被破格提拔入太医院的。” “你们盛家竟是把陛下和宫里的娘娘当畜生来治的?” 盛江月顿时脸色煞白。 “你胡说什么!” 宋轻尘轻笑:“这不是盛姑娘的逻辑吗?给动物看过病就是把人当畜生治病。” 盛江月有口难辩。 “你休想污蔑我,我才不是那个意思!” 宋轻尘:“想活命就滚远点,别杵在这影响我用膳。” 盛江月恨恨地看了她一眼,带着满腔不甘离开。 不多时,明帝入席,宫宴正式开始。 欣赏完开场舞后,明帝让内侍宣读了一道令人震惊的圣旨。 第104章 万户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洋总兵正使冯四海历时四年,跨洋渡海,为大宁与西洋各国缔结友好盟约,达成巨宗贸易,寻获瑞兽麒麟并将其带回……今册封为宁海侯,享万户食邑,赐金三千两,钦此。” 众人震惊。 一介阉人,居然封了万户侯! 哪怕他们知道冯四海的功绩卓着,依然难以置信。 “他又没有子孙后代,封侯做什么?” “他有个养女的,要是招了女婿,说不定会让孙子继承爵位。” “荒谬,养女的子嗣怎么可能继承爵位,陛下给他封侯,就是让他享一享福就把食邑收回去。” 不过明帝招呼都不打就册封了,他们也只敢窃窃私语。 很快他们就顾不上议论冯四海,明帝把刚认祖归宗的七皇子萧弘光和新册封的永昌侯世子谢祈洋叫了起来。 “弘光出生前,朕接连失去几个皇嗣,有高僧对朕说,朕的真龙之气过于浓郁,龙嗣经受不住,容易夭折。” “朕请高僧算过命后,决定将弘光送到宫外寄养。” “寄养一事,朕征询过谢老夫人的意见,经她同意,才把弘光送到谢府。” 谢夫人听到这一句,手中茶杯差点捏碎。 那死老太婆竟如此无情,居然答应这种事情,让他们母子分离二十多年。 明帝此番澄清,一是为了给群臣一个交代,二是为了让萧弘光以七皇子的身份正式亮相,三是补偿谢祈洋一二。 他封了谢祈洋为东城兵马司指挥使。 谢夫人很是不满。 如果祈洋没被抱走,有侯爷教导,怎么也能考个进士,进翰林院,然后像七皇子那样调到六部,然后入内阁。 她的祈洋是可以当权臣的! 如今却只是个管一片城区的小小指挥使。 陛下亏欠他们这么多,却连补偿都如此敷衍,打发叫花子似的。 她好歹是七皇子的养母,陛下也没给她任何嘉奖,真是白养了二十多年。 不过她的怨气很快就被抚平了。 明帝让萧弘光说几句时,萧弘光感谢完父皇母妃,便是感谢永昌侯和谢夫人,表示将永生铭记他们的养育之恩,把祈洋当兄弟看待。 “这还像话。”她冷哼道。 盛江月有点后悔自己没在萧弘光被揭穿身世那会过去看看他。 那会是他最落魄的时候,她若去了,说不定这会都被册封七皇子妃了。 不过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 等她的养颜坊成了京城贵女的向往之地,他定会对她另眼相看,青睐有加。 宴会场人心浮动,大概只有宋轻尘一人是认真吃饭的。 刚吃完,便见不远处坐着的言二姑娘身子一歪,朝旁边倒了下去。 多亏席位挨得近,她倒到旁边姑娘身上,才没摔出问题。 倒是吓坏了旁边那位姑娘。 “快来人呐!言二小姐晕倒了!” 言夫人脸色骤变,慌忙起身过来看自己女儿。 见她口唇脸色都是青紫色,整个人昏迷不醒,慌得让人喊太医。 宋轻尘怕太医还没赶到这姑娘就没气了,对言夫人道:“您赶紧扶她去更衣室,替她宽腰。” 言夫人看着自己女儿的腰身,顿时明白过来。 感激地看了眼宋轻尘后,她唤来丫鬟,将女儿带去宫宴安排的更衣室,宽衣解开束腰带。 束腰带刚卸下来,女儿的呼吸就强了许多。 不一会,就苏醒过来。 “娘,我怎么会在这里?”言二姑娘茫然道。 言夫人把束腰带扔到地上,疾言厉色道:“你以后不许再和盛六来往,省得被她那些歪门邪道害了性命。” 言二姑娘这才知道束腰带的凶险。 心有余悸道:“娘,您放心,我不会再用了。” 母女俩回到宴会厅后,女眷们看着言二姑娘变回原来大小的腰身,都明白她为什么晕过去了。 纷纷朝盛江月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盛江月差点晕过去。 她就知道,遇上姓宋的准没好事! 美颜坊还没开张呢,她的引流策略就夭折了。 好在她准备了好几招,这招失败了,换下一招便是。 “我一定会把美颜坊做得风生水起!” 她暗暗发誓。 翌日,盛氏美颜坊照常开张。 宋轻尘被喧天锣鼓打断了几次问诊,只好中断休息,她一休息,锣鼓声反而停了下来。 她到千金堂门口看了下热闹,只见对面摆了个签筒出来,请路人抽签,抽中红签头的,可以免费体验美颜坊的美白术和纤腰术。 路人跃跃欲试。 签筒的签一下子就被抽光。 一位梨形身材的中年妇人高举着手中的红签,兴奋道:“我抽中了!” 美颜坊的姑娘热情地把她迎进去,另有人对围观的路人道:“大家等上一刻钟,就能见识我们的美白纤腰术有多神奇。” 宋轻尘:“……” 营销玩得这么溜,谁还分得清谁是穿越者。 路人出于好奇,都留了下来。 等了大概一刻钟,那位中年妇人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 她的脸比方才白了许多。 腰瘦得险些让人认不出来。 “好像也没涂脂抹粉,怎么脸一下子白了这么多?” 有人暗自嘀咕。 宋轻尘忽而想到什么,让樱桃过去看看那位妇人耳后。 樱桃挤了过去,不一会,又挤了回来。 “小姐,她两个耳朵后面都有两个血洞。” 宋轻尘:“果然如此。” 这盛江月,竟然连水蛭都用上了。 失了血,脸上没了血色,能不苍白吗。 看着那些为之惊叹,已经忍不住向美颜坊姑娘询问美白术、纤腰术乃至美足术的妇人,她蹙起了眉头。 回诊室看完病人后,她把残害身心的美容方式及其危害一一列了出来。 刚列好,杜思玥来复诊顺便还漫画书。 “宋姐姐,谢谢您的书,我已经看完了,还学着画了一些图。” 宋轻尘有点惊奇。 “你会画画?” 杜思玥点头:“我一直有学画的,只是没见过这种画风,觉得很新鲜,就学了一下。” 宋轻尘看过她原创的漫画人物后,笑道:“没想到你画画天赋这么好,我这正好有个事情,想找画师帮忙。” 第105章 克星 杜思玥喜出望外:“宋姐姐想做什么?” 宋轻尘把自己刚刚写的东西递给她看。 杜思玥看得心惊肉跳。 昨天母亲赴宴回来,和她说了言二束腰昏迷之事,她还以为是言二弱不禁风呢。 原来束腰的危害这么大! 她觉得很好用的铅粉居然是毒物! “盛氏在对面开了个美颜坊,大力宣扬危害身体的速成美容方式,我看不下去,想给百姓普及一下这些美容方式的危害。” 宋轻尘解释道。 “但不是所有人都认得字,如果你能将这些内容转换成漫画,让人一看就懂,扩散内容就容易很多。” 杜思玥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连连点头:“我能画!” 宋轻尘轻笑:“那就拜托你了。” “不用客气!” 杜思玥带着宋轻尘撰写的内容回府,马不停蹄地构思草图。 内容不算多,不过要转换成画面,需要绘制许多场景。 她一不小心就画到深夜。 丫鬟再三催促她才放下画笔去洗漱睡觉。 窗帘也没拉。 以便初升的太阳能直接照进室内,将她唤醒。 废寝忘食地奋斗了三天后,终于大功告成。 看着一页页成品,她像是大夏天热得半死时喝到了冰镇酸梅汤一样,舒畅无比。 但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宋轻尘想要的。 送去千金堂时,心里颇为忐忑。 宋轻尘没想到她这么快画好了,看过画作后,竖起了大拇指:“画得很好!” 杜思玥一颗心稳稳落了下来。 宋轻尘将这些画作制作成折页宣传册,自己掏钱送去刻印,印了上百份,放在千金堂的候诊室里。 来就诊的病患被封面上大头小身人物吸引,得知可随意阅览,都拿了一份来看。 不看则已,一看吓一跳。 “铅粉用多了会变黄脸婆,会长皱纹,还会烂脸和绝经?!” “束腰会损害脏器,妨碍胃口,让肋骨变形,断裂,还会让子宫脱垂,导致受孕困难甚至不孕?” “水蛭吸血能让脸部迅速变白,让人迅速变凉?” …… 便是不识字之人,看到册子上的形象画面,也瞬间理解了这些美容方式的恐怖之处。 平日嫌米粉做的脂粉容易掉,向来只用铅粉的妇人放下册子后,立刻冲去千金堂的净室洁面。 刚被对面美颜坊立竿见影的束腰带洗脑,准备买一副回去给妻子用的男人瞬间打消念头。 对美足术心动不已的姑娘看完缠足后的丑陋脚板和诸多后遗症,果断决定好好爱护自己的脚丫子。 人家册子末页写了,自然健康就是美,没必要给自己上酷刑。 这些患者回家后,心神犹在震荡,纷纷把册子上的内容告诉给亲朋好友。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大街小巷。 美颜坊的定价本来就高,原本普通富人家的夫人和小姐看来神奇疗效上,想要试一试,如今知道纯粹是花钱买罪受,都不屑一顾。 先前买了的,都被旁人当成傻子看待,也不敢再用。 一眨眼,美颜坊就从开张时的门庭若市,变成了门可罗雀。 盛江月看到断崖式下跌的营收记录,刚开始一头雾水,桂枝拿了宋轻尘投放的宣传册给她看,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气得大牙都险些咬断。 那姓宋的贱妇,简直是她的克星! 她气得开店的心情都没了,早早关了铺子,回府里找祖父商量对策。 去了祖父书房,却没见着人。 下人说他在制药室,她找了过去,发现自家祖父正煮着一锅黑乎乎的东西,味道闻起来十分刺鼻。 “这是什么呀?”她皱眉捂鼻。 盛院使猝不及防听到外人声音,惊得手颤了一下。 发现是她,表情才缓和下来。 “这是芙蓉膏。” 盛江月惊诧:“陛下不是禁了芙蓉膏吗?您这里怎么……” “这是旁人给我制药的,芙蓉膏能害人,也能救人,端看如何利用而已。”盛院使回道。 盛江月心中一动。 “祖父,您有多少芙蓉膏?” 盛院使斜睨了她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盛江月把宋轻尘阻碍她经营美颜坊的事说了,说完恨恨道:“祖父,我一定要除了她,不然我永无出头之日!” 盛院使沉吟了一瞬,问道:“你想了什么主意?” …… 翌日,宋轻尘出门时,甜甜跟了上来。 “哼哼!”吾也要出去。 宋轻尘轻笑:“这么快就在府里待腻了?” 甜甜丢了个哀怨的眼神给她。 宋轻尘略心虚,她最近确实没怎么陪它,便应了下来:“好吧,那就一起。” 要是被熟人撞见,大不了说这是杜氏转让给她的宠物。 她没想到的是,撞见她和甜甜、樱桃走进百味楼的人会是萧弘光。 萧弘光是心血来潮进的百味楼。 刚刚路过百味楼时,想起杜氏以前天天往这跑,他鬼使神差下了马。 正犹豫要不要订个雅间,就看到一个戴着幂篱的女子带着一头熟悉的小花猪和一个有几分眼熟的丫鬟进来。 是杜氏! 他张口便想问无央的事,但目光触及那顶幂篱,蓦地想起她毁容一事,嘴边的话便拐了个弯。 “好久不见,你的伤好了吗?” 宋轻尘心念转了两圈,觉得还是扮杜思玥比较省事。 “已经结疤了,多谢殿下关心。” 想到曾经惊艳过自己的仙肌玉容多了两道丑陋伤疤,萧弘光心口像是糊了泥巴一样,说不出的难受。 “太医院好像有个玉肌膏,能很好地消除疤痕,我回头问问……” 宋轻尘打断他的话:“容我提醒一句,我们已经义绝了。” 萧弘光心头一梗。 这女人非要拒他于千里之外吗! 恼了一瞬后,想到她如今的境况,心底又生出几分怜悯。 她都毁容了,脾气坏点也正常。 便换了个话题:“你知道无央去哪里了吗?” 宋轻尘淡淡道:“不知道。” 说完抬脚往楼上走。 萧弘光看着她背影,沉默了一瞬,转身出了百味楼。 宋轻尘照例先到第一分馆坐诊,花柳病人如今很少了,大部分是来复诊的,她只需要看上半个时辰就能回千金堂那边。 甜甜跟着她溜达到这边的后院玩儿。 等她看完诊,打算招呼它离开,它却昂起鼻子,翕动了好几下,朝女净室跑去。 第106章 敏感体质 宋轻尘追过去,见它对着净室入口右侧放着的置物柜哼哼,开柜门看了下,在底层找到一个油纸包。 打开一看,里边堆了十几块黑乎乎的东西。 她闻了下味道,认出是芙蓉膏。 甜甜又撒开腿跑出去。 这回去的是男净室。 净室没人,宋轻尘直接进去了。 在置物柜里同样找到了一包芙蓉膏。 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还有没有?”她问甜甜,“全部都要找出来。” 甜甜晃了晃脑袋。 宋轻尘把所有芙蓉膏带回自己诊室,唤来樱桃询问:“早上候诊的患者可有异常?” 樱桃回想了一下,回道:“有两个患者进来等了不到一刻钟,先后去了净室,离开净室没多久,就走了。” 这种情况时有发生,她也没在意。 总有一些患者鼓起勇气进来,等待之时又瞻前顾后,放弃诊疗的。 来第一分馆的患者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宋轻尘也没指望找出那两个人,只默默猜测幕后主使。 身为宋大夫,她只得罪过两个世家。 一是梁国公府。 二是盛氏。 芙蓉膏这东西,市面上的都被明鉴司查抄销毁了,应该只有梁国公府还有。 大概率是梁国公府做的。 但盛院使是太医院院使,若明帝存了芙蓉膏在太医院,他也能拿到。 正在推测,楼下突然传来嘈杂声。 樱桃出去看了眼,匆匆回来禀报:“小姐,明鉴司的人来了,说是接到举报,第一分馆私藏芙蓉膏,暗中诱惑患者吸食。” 宋轻尘一脸镇定:“你去通知小孟大夫,让他别慌,我马上下去。” 樱桃领命而去。 宋轻尘把芙蓉膏收到自己的诊所空间后,用肥皂和消毒剂洗了手,方不紧不慢地下楼。 看到明鉴司的人后,她微微一愣。 居然是夏公公亲自带队。 夏公公扫了她一眼,平静道:“宋大夫应该知道我们的办事宗旨,但凡有人举报诱食芙蓉膏,明鉴司都要上门调查。” 宋轻尘点头:“您请便,不过最好不要弄乱我们摆放的物品。” 夏公公道好。 手一挥,身后跟着的内侍便散了开来,到处查找。 一刻钟后,所有人归队,手中空无一物。 夏公公说了声“打扰了”便带队离开。 宋轻尘走出第一分馆,朝斜对面的美颜坊看去。 美颜坊二楼窗台后,盛江月正错愕地看着空手离开的明鉴司队列。 她顿时了然。 这事不是梁国公府的手笔,是盛江月的。 她收回目光,静静走回第一分馆。 傍晚回东三巷后,她吃过晚饭,便去隔壁宅子找颜无央。 “今晚有空吗?” 她开门见山道。 “想请你帮个忙。” 颜无央问也不问就回她:“有。” 宋轻尘莞尔:“我凌晨再来找你。” 颜无央道好。 待她离开,柏木从树上下来,望了眼天上的月光,笑嘻嘻道:“世子,今晚月色真好。” 颜无央:“?” 柏木:“非常适合花前月下呀。” 颜无央:“……” “滚!” 本来平静的心湖,被这家伙一搅和,忍不住泛起了涟漪。 但等凌晨见到一身夜行衣的宋轻尘,他就知道,她找他绝不是为了花前月下。 “我想去探一探盛家。” 宋轻尘道。 颜无央:“好。” 两人悄然出了门。 到了盛府后花园的围墙外,颜无央刚准备带宋轻尘跃上墙头,就见她从身侧背囊取出一捆绳子。 抛给他道:“你先进去,把绳子绑到树上,我再爬墙进去。” 颜无央眼底掠过一丝困惑。 宋轻尘轻笑:“你不是不喜欢和人接触吗?” 颜无央:“??” 他怎么不知道? 随即想到,大概是自己每次和她接触都分外紧张,让她察觉了。 蒙面巾下的脸不由烫了起来。 “没有,你误会了。” 他澄清道。 宋轻尘:“真的吗?” 颜无央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带上墙头,跃入墙内。 两人落地后,宋轻尘凑到他耳畔,悄声道:“好吧,这下我相信了。” 颜无央身子一僵。 宋轻尘察觉了,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是敏感体质,才会这样。” 颜无央:“……” 盛府夜里只有两个家丁巡逻,值夜的下人倚在廊柱或房门口打哈欠,两人轻而易举找到了盛院使的药房。 药房锁了门。 颜无央早有准备,拿出一根银丝捣鼓几下后,开了锁。 宋轻尘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手本事,默默收回了从空间拿出来的钳子。 进房找了没多久,宋轻尘在药柜上找到机关,开了藏在柜后的暗格。 暗格里放了起码有二十斤芙蓉膏。 她原封不动地关闭暗格。 对颜无央道:“好了,该去下一站了。” 下一站,是盛氏美颜坊。 有颜无央的开锁绝技,两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潜了进去,宋轻尘从背囊取出白天在第一分馆找到的芙蓉膏,放到美颜坊的柜台里。 在回东三巷之前,她绕道去明鉴司设的举报箱前,投了一封信进去。 翌日是个晴天,盛府上下一早就忙碌起来。 盛江月赖了一会床,脑子还回闪着昨天看到的画面,怎么都想不明白宋轻尘是如何逃过一劫的。 她安排的人明明藏了芙蓉膏,明鉴司的人也及时赶到了,宋轻尘根本来不及转移芙蓉膏。 明鉴司怎么会搜不到呢? 难道夏督公徇私了? 宋轻尘和这老阉奴有交情? 正胡思乱想,桂枝突然冲了进来,慌里慌张道:“小姐,明鉴司的人来了,说是在美颜坊搜到了芙蓉膏。” 什么?! 盛江月惊愕坐起。 “我们美容坊哪来的芙蓉膏?” 话刚出口,她就想明白了,是宋轻尘放的! 她强制镇定:“别着急,祖父肯定会有办法的。” 等她更衣出去,惊愕发现,盛府也被明鉴司控制起来了。 她慌得不行,问带队的夏督公:“夏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夏督公轻蔑地把一袋子芙蓉膏抛到她身前。 “盛府私藏大量芙蓉膏,证据确凿。” 盛江月:“!!!” 被内侍带走时,她冲桂枝呐喊:“快去太医院找祖父救我!” 此刻的盛院使,早就收到了消息,赶在明鉴司抓他之前,去了坤宁宫。 “娘娘,微臣想和您做个交易。” 第107章 姬圈天菜 宋轻尘知道单靠私藏芙蓉膏一事,很难把盛院使这样的老狐狸拉下马。 但应该能让他伤点筋动点骨。 万没想到,他依然稳稳坐在太医院院使位置上,盛江月也不曾受到任何处置,只是关闭了盛氏美颜坊而已。 颜无央让人打探了一番后,告诉她:“是皇后保下来的,她找了陛下,说是太后久泻不愈,她得知阿芙蓉治痢疾有奇效,让盛院使私下取太医院药库的芙蓉膏制药。” “至于美颜坊的芙蓉膏,说是盛江月误当成美白丸带过去的。” 宋轻尘:“……” “陛下就这么信了?” 颜无央笑道:“陛下不信,但太后信了,她吃了盛院使给她的药,腹泻好了很多,极力阻止陛下惩罚盛院使。” “陛下向来仁孝,不得不轻拿轻放。” 宋轻尘叹息:“姜还是老的辣。” 颜无央宽慰:“陛下跟皇后不对付,盛院使这次虽然得以保全,却失了圣心,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从院使之位退下来。” 宋轻尘点头:“不算白做功。” 她本来就没指望一下子扳倒盛氏,结果虽然不如人意,好歹把盛氏美颜坊这个毒瘤给铲除了。 也算功德一桩。 为感谢杜思玥和颜无央的襄助,晚上她让翠花做了火锅,邀她们一块吃饭。 宴席设在庭院里,凉风宜人,肉片出锅吹一下风就能吃了。 佐餐的酒是颜无央带来的洞庭春,黄柑酿就,色香味俱绝,宋轻尘本就喜欢柑橘香,喝了一杯就喜欢上了。 杜思玥本来还有点拘束,喝了两杯酒也放开了。 吱吱喳喳说个不停。 兴之所至,还取了笔墨纸砚现场过来,把她们吃火锅的场景画了下来。 画风和她画的宣传册截然不同,是很正经的工笔人物。 宋轻尘凑过去看了眼,发现她画的颜无央和自己感知的不太一样,眉眼深邃,鼻梁高耸,五官线条极其锐利,冷峻气息扑面而来。 (⊙_⊙)?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她看看颜无央,又看看画像,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思玥,你把无央画成男人了。” 杜思玥茫然抬头:“什么?” 宋轻尘示意她看颜无央:“无央虽然长得很英气,但没你画的这么男人。” 杜思玥:“我画的是她的神韵。” 宋轻尘:“?” 她像是头一回看到颜无央一样,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脸,还别说,神韵和杜思玥的画挺像的。 一个念头蓦地跃上脑海。 “无央,你有男装吗?穿个男装看看。” 颜无央自从看到那张画就出了一身冷汗,杜思玥画的他,和他缩骨前的相貌竟有七成像! 听到宋轻尘让他穿男装,冷汗又冒了一层。 但对上她期待的眼神,他鬼使神差回了句:“有,我回去换一下。” 然后回隔壁宅子换了套男装过来。 宋轻尘见了,惊叹道:“思玥不愧是画画的,抓得真准,你如今的面容和她画出来的简直一模一样。” 颜无央有点忐忑:“是不是不好看?” “怎么可能!”宋轻尘大笑,“你穿这一身走到街上的话,肯定满街姑娘都朝你掷瓜果扔手帕。” “那你呢?” “我会把你拖回家。” “!!!” 颜无央心里像是有千万头小鹿乱撞一样,五脏都差点被震碎。 却听宋轻尘继续道:“可惜我不是姬,不然一定不会放过你这样的姬圈天菜。” 颜无央:“?” 鸡、鸡圈天菜? 宋轻尘说完就喝酒去了,也没解释解释。 他半夜睡醒,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拿鸡打比方,鹤不好吗? 宋轻尘倒是一夜好眠。 只是临近天亮时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抱着男装的颜无央么了一口,还说要撕了她的衣服,看看她到底是男是女。 醒来后,她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呆。 “我的性取向,应该是男人吧?” 想到前世母胎单身了二十六年的自己,她忽然有点不确定。 她长得好看,性情又平和,从幼儿园开始,就有小男生为了争夺她的注意力而打架。 长大后,追求者更是多得像柿子书局的俏郎君一样。 可她从来不曾心动。 以前她觉得是自己一心钻研医术,嫌男人会影响她开刀速度的缘故。 如今想来,有可能是她不喜欢男人? 不过想到梦里自己是对着男装的颜无央亲的,也许潜意识还是喜欢男人的,只是一时没找到合适对象,让颜无央当了平替。 她默默鄙视了自己一番。 再怎么缺男人,也不能对着好姐妹歪歪啊。 她努力把梦境的画面从脑子里驱赶出去,洗漱更衣吃过早膳后,到隔壁问了一下颜无央:“你知道京城都有哪些美男子吗?” 颜无央:“?” 宋轻尘笑道:“当初让你帮忙找宅子时,我不是说过要养俏郎君嘛,如今安定下来,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颜无央:“!” 他心里那千万只小鹿都撞死了。 竭力平复心绪后,他轻声问道:“姐姐真要养俏郎君?” 宋轻尘点头。 “姐姐喜欢什么类型的?”颜无央又问。 宋轻尘抬眸看了她一眼,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后,迅速移开视线,回道:“温文尔雅,才情卓绝的……文弱男子。” 颜无央:“……” 很好,没有一个字和他沾边。 他磨了磨后槽牙:“姐姐喜欢文人士子?” 宋轻尘点头:“没错。”反正跟无央越不像越好。 颜无央忍下心中醋意,淡淡道:“我会帮姐姐留意的。” 宋轻尘轻笑:“那就麻烦你了。” 而后像是卸下千斤巨石一般,带着欢快心情去坐诊。 萧无恙拍烂了一把椅子。 召了柏木询问:“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看起来像文弱书生?” 他这缩骨术只能所有骨头一起缩,不能随意控制,不管体型大小,他看起来都不文弱。 柏木:“???” 他弱弱道:“禁食一个月?” 萧无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想弑主?” 柏木:“……” 淦,还不是你自己问的! 他搜肠刮肚想了好一会,总算想出个主意。 第108章 征召救援 “世子,您这体格,装不了羸弱之人,但您的性格可以啊。” 柏木兴致勃勃道。 “这世上有牛高马大却胆小如鼠之人,也可以有高大挺拔却柔弱不能自理之人嘛。” 萧无恙:“……” “你让我演残废?” 柏木点头:“没错,凌霄之前不是坐了半年轮椅嘛,他的体型比您还大,但是坐在轮椅上,谁看了不觉得他惨?” “柿子书局艳书榜最近卖得最好的就是美强惨类型的男主了。” 萧无恙拧起眉头。 居然有这么多女子喜欢文弱之人? “你先找几本给我看看。” 他吩咐道。 柏木:“好咧。” 刚要离开,忽而想起还有个问题没问:“世子您扮文弱书生做什么?” 萧无恙:“滚!” 柏木:╭(╯^╰)╮ 滚就滚。 路上的灰尘渐渐多了起来,宋轻尘这天下马车被呛了一口,才想起似乎近一个月没下雨了。 之前涝得要死,如今旱得要死。 若是骤然来一场暴雨,山区说不定会爆发泥石流。 宋轻尘隐隐忧虑。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觉醒了乌鸦嘴天赋,刚这么想完,天气就闷热得可怕,傍晚天雷滚滚,雨幕和夜幕一同降临。 京城百姓仿佛回到了水灾降临那一夜,夜里连觉都不敢睡,全都忙着打包收拾东西。 好在只下了半宿就停了,天亮后,天空蓝得发光,又是晴天。 街道上的灰尘被冲得一干二净,空气好了许多。 宋轻尘从马车出来总算不用担心被呛。 然而刚从百味楼过去千金堂,宫里就来了内侍。 “昨夜西郊羊角村爆发泥石流,埋了几十户人家,陛下命七皇子带五百御林军前去赈灾,并征召宋大夫,与太医院派遣医士一同救援。” 内侍一板一眼道。 宋轻尘:“……” 她的名气没大到皇帝连赈灾都要点名吧? 她给樱桃递了个眼色,樱桃上前悄悄塞了一张银票到内侍手中。 “请问公公,陛下为何会特意征召我们小姐参加救援?” 内侍回道:“是盛院使提议的,盛院使说您处理外伤的本事登峰造极,此次上百村民被埋,亟需擅处理外伤之人。” 宋轻尘:“……” 果然是盛院使的手笔。 皇命不可违,她托人去东三巷报信后,备了一批药品,和樱桃坐上马车,随内侍去和萧弘光的赈灾队伍汇合。 萧弘光与其率领的五百御林军都骑在马上,满脸意气风发。 这不是他第一次赈灾,却是他第一次以皇子身份办事。 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早就为朝臣熟悉,各自有人支持,他却毫无根基。 这次赈灾是他自动请缨,目的就是展现自己的实力,获得自己的拥趸。 因而在出发前,他弘扬了一番士气。 “我们一定要尽快赶往羊角村,救出所有被掩埋村民,争取让所有人活下来!” 御林军将士和太医院医士齐声应和:“喏!” 而后萧弘光扬鞭策马,带队出发。 他以为,自己将一救成名。 却没想到,差点就全员葬送性命。 从城区到羊角村,骑马要一个半时辰,他们将近中午,才抵达羊角村所在山区的入口处。 山路崎岖泥泞,马车难行,宋轻尘和樱桃都从车上下来,帮车夫推着车上山。 爬上山腰平路歇息时,山路另一头走过来一对夫妻模样的山民。 见到御林军,他们眼里掠过一丝恐惧,迟疑了一会,还是贴着山壁走了过来。 一名御林军士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两人战战兢兢道:“山里的村民。” “哪个村的?” “羊……羊尾村。” 宋轻尘路上问太医院医士要了舆图看,羊角村和羊尾村都在同一个山腹,只是羊角村在西边,羊尾村在东边,两村隔着一条河流。 所以士卒才又问道:“这里离羊角村还有多远?” 两人回道:“走两刻钟就到了。” 士卒摆摆手,让他们走了。 宋轻尘看了眼两夫妻下山的身影,感觉他们有几分迫不及待。 也许是被御林军将士吓到了? 他们一鼓作气赶到了羊角村,看到现场的惨状,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 山体崩了一半,倾泻而下的沙土把山边几十座房屋掩埋得连屋顶都看不见,其他房屋也受到泥水冲击,倒的倒,塌的塌。 幸存的村民不是忙着从废墟里抢救值钱物件,就是用锄头扒拉着被掩埋的房屋,救援自己的亲人。 萧弘光当即吩咐御林军:“立刻挖掘救人!” 几百村民加上几百御林军,很快就清理出一栋栋房屋,找出被掩埋之人。 大部分人都没了气息。 小部分藏在空水缸或者柜子之类的地方,躲过一劫。 也有不少假死窒息的。 宋轻尘优先为窒息之人做心肺复苏,把能救活的救过来后,方为受伤之人接骨疗伤。 太医院的御医和医士对宋轻尘并不了解,他们向来不大看得上民间大夫,路上没怎么和她说话。 此时见着她的救援速度,全都吃了一惊。 “她接骨上夹板怎么那么快?我们处理一个她能处理三个。” “不会是乱接的吧?骨头长歪了这些村民可就惨了。” “为了跟我们抢功绩居然不顾灾民死活,简直丧尽天良!” 便有人上前试图阻止宋轻尘救援。 樱桃拦住他们。 “质疑我们宋大夫的,麻烦先检查伤患,无凭无据就阻止救援,你们是不想让这些灾民活下去吗!” 她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这些医士不得不先去检查。 检查过后,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竟然都没问题……” 甚至比他们接的还要好。 看宋轻尘的眼神立刻就变了。 “宋大夫在外科一道,确实令人望尘莫及,难怪陛下特地征召。” 宋轻尘无暇理会他们。 她埋头处理伤患,直到没有待治疗之人才停下。 樱桃递了水囊过来,她喝了一口水,看向不远处停止挖掘的御林军和村民,疑惑道:“那边好像还有几栋房子,怎么不挖了?” 樱桃回道:“村民说那几户人家生了疫病,泥石流掩埋前就死了。” “什么疫病?” “不晓得。” 宋轻尘直觉有异,朝救援队伍走了过去。 第109章 豌豆疮 村民最前方站着一位须发斑白、年约五旬、脸上透着几分富态的老人家。 宋轻尘走过去问道:“您是羊角村村长吧?” 老人家点头:“正是。” “那几户人家得了什么病?” “痢疾。” 宋轻尘语气微冷:“能让几户人家绝户的痢疾,你先前为何不报?” 村长神色如常:“正打算上报,就来了泥石流。” 宋轻尘冷笑:“他们是不是痢疾身亡,我们一挖便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他们到底得的什么病?” 村长表情微变。 迟疑片刻后,回道:“是痘疮。” “什么痘?” “水痘。” “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流泪。”宋轻尘冷冷道,“若只是水痘,你会拦着不让我们挖掘?” “你确定染病的人都被埋了就安全了?其他人都没染上?你应该知道,瞒报疫病或不及时上报是会判死罪!” 村长沉默片刻,哑声道:“是豌豆疮。” 站在他身后的村民满脸错愕。 “他们得的是豌豆疮不是水痘?怎么会这样!” 一直默不作声听着宋轻尘审问村长的萧弘光听到“豌豆疮”三个字,头顶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冰水,从天灵盖凉到脚底心。 御林军更是炸开了锅。 “这里竟然有豌豆疮!” “十死九生那个豌豆疮?天哪!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 “去他娘的!我们刚到的时候竟然一个字也没提,我刚刚还抱了个长疹子的人出来!” …… 宋轻尘一颗心沉了下去。 豌豆疮,就是天花。 天花可以通过患者的呼吸、咳嗽、打喷嚏产生的飞沫传播,也可以通过患者的伤口、结痂、疱疹液及被疱疹液污染的物品传播。 哪怕患者死了,天花病毒也能在外界存活好几个月并保持传染能力。 换言之,不管幸存的村民是否存在感染者,从他们踏入羊角村起,就已经暴露在天花病毒里。 她和樱桃倒是不怕感染。 穿越过来后,她就给这具身体接种了天花疫苗。 樱桃和南枝等人成为她的心腹后,也被她陆续接种了天花疫苗在内的多种疫苗。 但太医院的医士和御林军等人并没有。 宁国大夫尚未发明“人痘”接种。 联想到盛院使故意推荐她参加救援,她怀疑他一早就知道这里爆发了天花。 便问村长:“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他们得了豌豆疮的?” “平安堂邢大夫来了之后。” 村长回道。 “邢大夫是来这边采药的,借宿在我们村里,最先长疹子的人来找他看,他刚开始也不确定,等长出豌豆大的疱疹后,才确定下来。” “这时那人的家人和邻居也都发了病。” “邢大夫不知道有多少人接触过他们,担心消息传开后,大家会跑到别的地方,把病也带过去,对外说他们得了水痘,让大家暂时别和他们来往。” “他让我把消息报上去,我怕消息传开后,村里的羊卖不出去,大伙会断了生计,想着把羊卖了再说,瞒着邢大夫说报了。” “但没想到,我联系的羊贩子还没到,泥石流先到了……” 他一张老脸满是羞愧。 一个村妇突然跌坐下来,捶着地面道:“难怪俺家狗娃偷偷溜去他们那里看了看,回来就发烧长疹子了!” 还有人惊叫起来:“我娘发热两天了!” “我好像也有点发热!” 村民们慌成一团。 御林军的将士见状,眼里满是不安,纷纷对萧弘光道:“殿下,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赶紧离开吧。” 萧弘光有几分动摇。 他见识过豌豆疮的可怕。 在江南那一年,有个小镇也爆发了天花,当地官府派官兵包围小镇,任何人都不许进出。 熬了几个月,上万人死剩一千多人,没有新病例出现方命令他们搬迁,将整个小镇都付之一炬。 若他不及时离开,也要被困在这个村里,幸运的话,几个月后活着出去。 不幸的话,永远留在这里。 他刚才只是指挥,没有动手触碰任何物品,应该没有染上,离开之后找个地方待上半个月,确认没有染病就能回京。 他好不容易拿回自己的身份,有皇位等着继承,决不能丧命于此。 在他准备下令之时,有三个人等不及,骂了句“老子就是不混御林军了也不要留在这里等死”就往村口栓马处走去。 那位千金堂的宋大夫喝了句:“站住!所有人不许离开!” 那三人头也不回,还伸手拍了拍屁股。 那位宋大夫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从车里拿了一个箭筒和一副弓箭出来,把箭筒斜背到身后后,她抽了三支箭,瞄准那三个人,搭弦拉弓,毫不犹豫地松手。 箭支直奔那三人而去,精准命中每个人的臀部。 三人齐齐扑到地上,发出杀猪般的尖叫声。 他当场僵住。 其他御林军将士也不例外。 原本蠢蠢欲动的村民,也被这一幕震住。 宋轻尘拿着弓,走回御林军面前,面无表情道:“豌豆疮可以通过空气中的飞沫传播,你们每个人都可能已经感染。” “但凡有任何一个人将病毒带回京城,你们的家人、族人、京城其他百姓,都将迎来灭顶之灾。” “你们可以选择当守护百姓的将士,也可以选择当贪生怕死的懦夫。” “前者我会竭尽所能拯救你们的性命,后者我同样会竭尽所能,将你们的性命留在这里。” “历史会记住你们的选择。” 说完她扫了每个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萧弘光身上。 她的眼神如此清澈、锐利,仿佛能透过眼睛,窥见他人内心一样。 萧弘光心底一阵羞愧。 他差一点,就做了她口中的懦夫。 堂堂宁国七皇子,勇气竟不如一个女大夫。 羞愧过后,他转身对御林军将士道:“宋大夫说得对,我们应该竭尽所能守护百姓,而非将危险带回京城。” 众将士看了看宋轻尘手中的弓箭,又看了看远处趴在地上哀嚎的同伴,缓缓点了点头。 宋轻尘轻笑:“好了,接下来希望你们好好配合。” 萧弘光:“?” 不该是他主持大局吗? 第110章 杀人灭口 事实证明,确实不该。 他还没收拾好情绪,人家宋大夫就什么都考虑好了。 “请七殿下把疫病的消息传给陛下,并带几个人去追我们在山路上遇见的那对夫妻,把他们带回来,以免他们把疫病扩散出去。” “留二十人在这里,清理染了疫病那几户人家的房屋,寻找遗体。” “其余将士分散到山边和各个出口,将这片山坳围起来,不要让任何村民离开。” “村民们请接受测温,发热的要分开一处,不能和他人混合。” “健康村民请制作担架,将伤患带到村外上风向位置。” …… 萧弘光带人骑马追出去了好一会,心情才慢慢平静下来。 脑海划过一丝念头:要不要趁机离开? 下一瞬就想起那位宋大夫在他临行前说的话:“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殿下饱读圣贤书,应当知道轻重。” 像是早就料到他会产生逃跑念头一样。 把他看得够扁的。 他是那等贪生怕死之人吗! 将愤怒化为动力后,他很快追上那对夫妻,他们已经逃到山外,差一点就不知去向。 带着他们回羊角村后,发现这里如宋氏方才安排的那样,清理的清理,警戒的警戒,制作担架的制作担架。 各行其是,井井有条。 被宋氏要去清理役民房屋那二十个御林军,穿着一身材质奇特的白色衣服,脸上戴着和宋氏及其丫鬟一样的口罩和眼罩,手也套着东西。 头发丝都不曾露出来。 他走到上风向,远远看着他们的清理工作。 发现御林军将士一旦发现遗体,就停下来,由宋氏和她的丫鬟接手挖掘、搬运,他们则在一旁袖手旁观。 他不由拧起眉头,冲他们喊道:“你们怎么不帮忙?” 一人回他:“宋大夫不让我们帮,说近距离接触容易感染,她们接种过疫苗,不会感染。” 疫苗? 萧弘光心头一震。 莫非宋氏手中有防止豌豆疮感染的药物? 若是他们也接种了疫苗,是不是也不会染病? 下一瞬,忽而听见孩子哭声,定睛一看,宋氏从一个柜子里抱出了两个孩子。 他顿时朝村长投去愤怒目光。 明明还有人活着,他居然说那几户人家在泥石流来之前都染疫病死了。 村长深深垂下头颅,背部佝偻了几分。 俩孩子都起了疹子,宋轻尘把他们交给发热那一拨的村民照顾。 而后继续挖掘。 等把遗体都清理出来,已近黄昏。 皇帝派了新的御林军到山外,将整片山区封锁起来。 但没有派仵作进来,萧弘光接到飞鸽传信,说是全权交由他处理。 宋轻尘唯有亲自验尸,一一确认这些人的死因,记录下来。 只有两个村民是死于疱疹溃散造成的细菌感染,其他村民是死于泥石流造成的窒息。 而邢大夫——邢大夫的遗体也在那几栋房屋里,村长说他为了治疗那些村民,和他们住到了一起——也是死于窒息,呼吸道却没有泥浆。 “他在泥石流爆发前就死了。” 宋轻尘静静地看着村长。 “邢大夫得知你没上报疫病,想要自己上报,被你杀人灭口,是不是?” 村长惊恐摇头。 “没有!邢大夫一直活着的!昨天傍晚我还给他扔了药草进院。” 宋轻尘看他不像撒谎的样子,陷入沉思。 若不是村长杀的,那是谁杀的? 那几户人家? 还是…… 想到有可能早就得知疫病存在的盛院使,她问村长:“邢大夫能够联系外界吗?他有没有信鸽?” 村长刚要摇头,忽而想起一事,回道:“邢大夫没有信鸽,但有一条狗,那条狗很聪明,会帮邢大夫寻药,好像二牛确诊豌豆疮后就不见了。” 宋轻尘顿时了然,那条狗应该被邢大夫派去传信了。 天花只能在人身上传播,其他动物不会感染,邢大夫应该知道这一点,才会放它离开。 可惜…… 他传错人了。 盛院使利用这场疫病设了个局,把她和萧弘光都坑进去,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将邢大夫杀人灭口。 想到这,她骤然反应过来,这场泥石流有古怪! 若没有这场泥石流,羊角村不会受灾,皇帝也就不会派萧弘光来赈灾,她也不会被征召。 这里的疫病就和他们毫无关系。 盛院使如何精准预料到这里发生泥石流? 她赶紧问村长:“昨晚泥石流爆发前你们可有听到什么声响?” “听到几声轰隆巨响,”村长回忆道,“我刚开始以为是雷声,后来听到有人大喊山崩了,冲出来看到半座山都塌了,埋了几十户人家。” 宋轻尘攥紧拳头。 那几声巨响,应该是火药炸开山石的声音。 这场泥石流是人造的! 她立刻去找萧弘光:“安排一个小队守紧后山,不许放任何人进去!” 萧弘光道好。 等宋轻尘转身离开他才蓦地反应过来。 他怎么问都没问就应下了? 这女人太可怕了! 想起疫苗一事,他追上去问道:“你是不是有能够预防感染豌豆疮的药物?” 宋轻尘点头:“有,不过要一旬左右才能起效。” 天花早就被消灭,天花疫苗也早已不生产了,她的诊所之所以还有,是因为穿越前所在城市爆发了一波猴痘。 接种过天花疫苗的人有八成可能免疫猴痘,很多人因为害怕感染猴痘,来询问能否接种天花疫苗。 她便从国外进口了一批。 不曾想,会用在这里。 眼下的环境并不安全,接种天花疫苗需要划开肌肤,由此造成的伤口会增加感染病毒的概率。 她打算清理完羊角村,焚烧所有遗体再为他们接种。 萧弘光听到她的考量后,点头道:“好。” 是夜,羊角村燃起了十三个火堆,除邢大夫之外的遗体都被火化,火光亮了一整宿。 宋轻尘前半夜忙着照料病患,后半夜往马车一钻,就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恍惚间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猎了两只山鸡,拿去炖个汤,让姐姐起来喝。” 她霍地坐了起来。 第111章 无央弟弟 刚掀开车窗帘,金色晨光倾泻而入,亮得她险些睁不开眼睛。 一个身穿玄黑劲装,头上用红色发带束着简单发髻,脸上戴着黑色口罩的少年逆光站在不远处,身后长发随风微微飘扬,比晨光还耀目。 她心里像是装了只兔子一样,砰砰乱跳。 这少年郎可真好看呀。 待对方将手中山鸡交给樱桃,阔步朝马车走来,温言软语和她打招呼:“姐姐醒了?” 她才惊愕发现,这是无央! “你——” 她看看她那黢黑的剑眉,又看看她那平如搓衣板的胸口,好一会才蹦出下半句。 “不疼吗?” 颜无央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裹胸一事,轻笑道:“不疼。萧弘光在这,我不好直接出现,就换了男装。” 宋轻尘板起了脸:“你知不知道这里是疫区!” 疫苗不能一下子接种太多,她先前给她打了好几种疫苗,还没来得及打天花疫苗呢。 颜无央眼睫微垂:“我担心姐姐。” 他白日出京处理事务,深夜回京得知她被征召去羊角村赈灾,羊角村还发现疫病,被御林军封锁起来,想也没想就赶过来了。 宋轻尘一颗心立刻软了下来。 “以后不许胡闹!” 颜无央顺从点头:“记住了。” 洗漱更衣后,宋轻尘从车上下来,把颜无央看了又看,觉得自己上次做梦不是没理由的。 这人的男装模样完全照着她审美点长的,她动念很正常。 可惜这是无央扮出来的。 不过—— “无央,我记得你说过自己有个弟弟。” 颜无央:“嗯?” 她笑呵呵道:“姐姐不是在物色对象嘛,你弟弟要是有你男装一半帅气,咱们可以亲上加亲……” 颜无央满头黑线。 “我弟弟长得不像我,他是包子脸。” 远在藩地的萧二少:包子脸?你管我这张帅绝人寰的长脸叫包子脸?! 宋轻尘立刻没了性致。 “那算了,姐姐还是找找其他俏郎君。” 颜无央想到柏木给他出的主意,漫不经心道:“我有个朋友,长得挺好看的,就是腿脚不太方便,需要坐轮椅,不知道姐姐感不感兴趣?” 宋轻尘摇头:“不行,我不喜欢自己动。” 颜无央:“?” 见她发蒙,宋轻尘轻咳了声:“可以先见见,若是他的长相和性情对我口味,我又能治好他,倒也可以考虑。” 颜无央:柏木出的果然是馊主意,她根本不喜欢废人。 鸡汤炖好后,宋轻尘下了个面,和颜无央、樱桃一块吃了,吃完才见萧弘光从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出来。 她对颜无央道:“等会你尽量少说话,不然可能会被识破。” 颜无央:“忘了和姐姐说,我会易音。” 说完用自己原本的嗓音唤了一声:“姐姐。” 声线低沉清冷,如漱玉凤鸣。 宋轻尘隐隐觉得有几分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一般。 但一时想不起来。 她睨了颜无央一眼,叹气道:“你还是少说话的好,不然姐姐会把控不住。” 逆天男装加上逆天男音,她真的会变姬。 o(╥﹏╥)o为何无央弟弟长得不像她。 颜无央:“??” 萧弘光从帐篷出来后,一眼就发现多了个人。 “那是谁?” 他问身侧太医院医士。 “好像是宋大夫弟弟,方才听到他喊宋大夫姐姐。” 萧弘光拧眉:“这里不是封锁了吗?他怎么进来的?” 医士:“……下官不知道。” 萧弘光又问了御林军,也都说不知道,突然就冒出来了。 等宋轻尘带着那人过来时,他刚要质问,看清对方眼睛后,不由愣住。 这双眼睛…… 怎么和无央的眼睛长得那么像? 该不会是无央吧? 这个念头刚浮上脑海,他就瞥见对方跟自己没什么差别的平坦胸口。 “……” 这不可能是无央。 他冷笑了一声:“宋大夫如此清楚疫区规定,怎么把自己弟弟带进来了?” 宋轻尘微微一笑:“没办法,我们姐弟情深。” 萧弘光:“……” 有被刺到。 他被困在这里,他那些皇兄皇弟还不知道多高兴,这会说不定在喝酒庆祝。 颜无央听到那句“姐弟情深”,眉眼弯了弯。 宋轻尘把药箱放到一旁的空桌上,对萧弘光道:“麻烦七殿下通知御林军和太医院医士,轮流过来接种疫苗。” 萧弘光心中不虞顿消。 “你的疫苗真能保证我们不感染豌豆疮?” 宋轻尘淡淡道:“殿下若是信不过我,可以选择不接种。” 萧弘光一噎。 他问问也不行吗? 若是太医院医士,他还有几分担心,但对宋氏,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毕竟芙蓉膏的危害就是她告诉父皇的,梁国公府因为芙蓉膏一事元气大伤,对她恨之入骨,她绝无可能是皇后或梁国公府的人。 “我这就去安排。”他回道。 太医院医士被安排第一批接种。 他们不曾听说过这种防治方法,全都半信半疑地看着宋轻尘。 宋轻尘指望他们回太医院后,把牛痘接种推广到全宁国,便详细给他们讲解了牛痘接种原理。 医士们听完,个个瞠目结舌。 “我知道得过豌豆疮的人不会再得,竟不曾想到利用结痂来接种,第一个想出这个办法的人简直是天才。” “能想出用牛痘接种取代人痘接种的人也很天才!” “宋大夫的师门太了不起了,居然有这么多天才!” 宋轻尘但笑不语。 这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好处。 随后她点了个医士,让他捋起袖子,拿出一枚银针,在他肩头划了个十字,而后把一份疫苗抹上去。 抹完后,叮嘱道:“别那么快放下袖子,以免刮擦掉疫苗;这两天可以吃点发物,让疫苗尽快生效。” 医士点头。 其他医士你帮我,我帮你,互相接种了疫苗。 而后,宋轻尘把给御林军将士接种的任务交给了他们。 萧弘光不知道是怕医士手生还是信不过他们,非要宋轻尘给他接种。 宋轻尘正要动手,颜无央道:“姐姐,不如让我试试。” 萧弘光:“??” 他刚要拒绝,颜无央已经从针盒拿起银针,迅疾划开他的肩膀。 他差点痛呼出声。 “抱歉,力道大了点。” 第112章 非礼勿视 萧弘光没从这人的语气中听出歉意,严重怀疑他是故意而为。 刚要发作,就听见宋轻尘道:“你放心,我们七殿下英勇无畏,不会连小小针刺都受不住。” “!!!” 他没招他们惹他们吧? 颜无央:“姐姐说得是,我不该小瞧七殿下。” 说完干脆利落地往萧弘光伤口上挤疫苗。 剧痛袭来,萧弘光狠狠剜了他一眼。 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颜无央若无其事地转头看宋轻尘,问道:“姐姐,你看看我种得对不对?” 宋轻尘瞥了一眼,回道:“很好,种得够深。” 萧弘光:“……” 合着他还得感谢这小子? 他咬牙切齿道:“本殿也想试试,宋小公子应该也没接种吧?” 宋轻尘轻笑:“不劳七殿下,我帮他接种就好。” 颜无央刚要捋起袖子,宋轻尘看了眼萧弘光,道:“麻烦七殿下回避一下,非礼勿视。” 萧弘光:“???” 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看不得的! 真正不该看的人,明明是她自己好吗? 他叉起双手,斜倚到旁边大树上,偏不走,看她能耐他如何。 颜无央宽慰:“姐姐,没关系的,露个胳膊而已。” 宋轻尘自己也不在意,只是不舍得无央被萧弘光这厮看了去,哪怕只是看了一条胳膊。 “你过来一点。” 她对颜无央道。 颜无央乖乖站过来。 她站到她身前,挡住萧弘光视线,才让她捋起袖子,给她接种疫苗。 萧弘光没看到那小子的手臂,倒是留意到宋轻尘给他接种用的是刀片而非银针。 刀片开口子只要压一下就行,银针却是要划一道,比刀割痛得多。 他气得不行。 “你明明有刀片,为什么要让我们用银针!” 宋轻尘一脸坦然:“每个人身上携带的病菌不一样,切割伤口的器具不能重复使用,我有足够多的银针,却没有那么多刀片。” 萧弘光:“……” “连匀给本殿的刀片也没有吗?!” 宋轻尘:“有倒是有,只是我以为殿下不想搞特殊。” 萧弘光一噎。 “你倒是替本殿考虑周全!” 宋轻尘微微一笑。 萧弘光感觉自己再待下去,会被他们姐弟气死,抬脚就要离开,却被宋轻尘喊住。 “殿下,麻烦等一下,我有事想和您说。” 萧弘光不耐烦道:“本殿没空。” “关系殿下生死的事情也没空吗?” “……” 他转过身来。 宋轻尘淡淡道:“殿下先召集五十个人,等我给不曾感染的村民接种疫苗后,再和您详说。” 说完提了药箱去找村民。 萧弘光憋了一肚子气却不得不从。 等宋轻尘忙完,他冷笑道:“你最好是真的有事。” 宋轻尘把自己人造泥石流的揣测说了,意味深长道:“你应该知道,自己凭空出现妨碍了谁的利益。” 萧弘光脸色一沉。 他知道父皇费了那么大力气送他出宫寄养,是为了躲过皇后的毒手,如今他回归皇室,对方肯定不会放过他。 他一直警惕,却不曾想到,对方没在朝堂上发难,反而设了这么个毒计。 此次赈灾若非被盛院使塞了宋氏进来…… 他后背沁出冷汗。 恭敬地朝宋轻尘行了个拱手礼:“此行能遇上宋大夫,是本殿的福气。” 宋轻尘不避不让,坦然受了他这一礼。 这人旁的不说,运气挺好。 回京遇到水匪,被无央救了;如今皇后设局,又被她破了。 这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命格,莫非是龙傲天转世? 她看向山石坍塌处,淡淡道:“是不是人为,还需要找出证据,火药灼烧定会留下痕迹,只是要费些功夫挖掘。” 饭都喂到嘴边了,萧弘光自然知道怎么吃。 “本殿这就率人挖掘。” 随后带着五十个御林军将士去挖掘山石。 宋轻尘则带着樱桃去了邢大夫生前居所,翻寻他留下来的物品,看看能否找到些许线索。 本以为会一无所获,没想到在一个陶罐里意外找出一个用蜡封起来的细竹筒。 劈开一看,里面塞了绢布。 绢布上记录了那几户人家的豌豆疮病情进展和他采用的治疗药方,末尾写了句:“敬平可曾收到大黄给你送的信?请速请陛下封山,万勿拖延。” 有了这份绢布,盛院使想脱身也难。 她看完后就收了起来。 打算用诊所空间的设备消完毒后再拿给萧弘光看。 从废墟里出来后,上方传来欢呼声:“殿下,找到了!” 不一会,萧弘光带着一筐黑色焦土来找她。 面露兴奋。 “找到火药爆发痕迹了。” 宋轻尘轻笑:“我这里也找到一些证据。” 而后给他看了绢布。 萧弘光一阵激动:“有了这些证据,我们肯定能给扳倒他们。” 宋轻尘没有这么乐观。 “殿下先看看能不能把信送出去。” 萧弘光一愣。 他有信鸽,送信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等他把信写好,绑到信鸽腿上,放飞出去后,便一直盯着,惊愕发现信鸽飞上山头后,被人一箭射杀。 他不信邪,放了第二只。 飞鸽传信是有风险的,为保证信件能够抵达,通常都会携带好几只信鸽,分批放飞。 他一共带了六只信鸽。 一连放了五只,都被封锁这处山腹的御林军射杀。 终于气馁。 “你一早就猜到了?” 他带着五分焦灼来找宋轻尘。 宋轻尘点头:“人家好不容易设了这么个局,自然会考虑到意外情况,便是杀了你的信鸽,你也无话可说——疫区本就不许流出任何东西。” 萧弘光拧眉:“难道我们要等到回京才能向父皇禀报此事?” 宋轻尘:“能回京都算好的。” 萧弘光:“?” 他忽而想到什么,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们该不会还安排了死士吧?” 宋轻尘轻轻颔首。 梁家死士营已经被摧毁了,但梁家死士肯定还有,毕竟不是所有死士都呆在死士营。 若她是梁皇后,肯定做两手准备。 豌豆疮能杀最好,杀不了也还有死士这个后招。 确保萧弘光能葬身在羊角村。 萧弘光脸色一黑。 好不容易发现真相,找到证据,竟然只能在这里等死? 第113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宋轻尘提醒他:“你手头有五百御林军,还是有一战之力的,记得让他们提高警惕,保持警戒,不要让人潜进来。” 萧弘光这才冷静下来。 “你说得对,我手上也有人。” 他立刻调兵遣将,重新作了安排。 先前他只留了几个人守卫,其他人都分散到各处,防止村民潜逃。 如今他召了五十人回自己身边,让那些人拉开间隔但加强巡逻,夜里同时安排了几个巡逻小队。 颜无央看了他的布防,对宋轻尘道:“全是漏洞,别说拦死士,就是拦土匪都拦不住。” 宋轻尘轻笑:“你给他参详参详。” 颜无央:“他不会听我的。” “他会听的。” 宋轻尘凑过去,附耳说了个计谋。 颜无央点头:“好,我按姐姐说的做。” 当夜,众人都睡下后,他带着宋轻尘给他的迷药,放倒守护萧弘光的御林军,将其从营帐带走。 萧弘光惊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被堵住嘴巴,绑了手脚,跟麻袋一样被一个黑衣人扛在肩上。 心中大为惊恐。 这个黑衣人难道是梁皇后派来的死士?! 但对方却没有杀他,而是把他带到山巅,说了句“看好了”,就带着他左冲右突地从山上下来,精准绕开他布防的御林军,轻松抵达他的营帐。 将他“砰”地扔下。 他一身骨头都差点震碎。 “看到了吗?”那人淡淡道,“你的布防毫无作用。” 萧弘光:“……” 他终于认出这道声音。 是宋氏那个小白脸弟弟! 颜无央扔下一张布防图给他就离开了。 萧弘光又气又恼,恨不得马上命人把他当刺客抓起来,但艰难爬起来后,走出营帐一看,外面负责值守的御林军东倒西歪,一个站着的都没有! (╬◣д◢)。 他再不服气,也只能拿起布防图研究。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他的布防跟人家比起来,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花里胡哨,一点用途都没有! 忍着吐血的念头重新安排布防后,他躺回营帐,怎么都睡不着。 宋氏那个小白脸弟弟到底是什么来头? 难道是哪个军的将领? 年纪这么小,毛估计都没长齐,应该不会吧,也许是家学渊源…… 这一想就想到鸡叫才睡。 眼睛还没歇够就被人叫醒。 “殿下,宁海侯送了物资进来,让您派几个人随宋大夫去接收。” 宁海侯……进来……?! 他陡然清醒过来。 “宁海侯进来了?” 随从回道:“是的,他带了几十个人,运了十几车物资进来山腹,如今停在山脚下。” 萧弘光:“!!” 宁海侯疯了吗! 谁会送物资送到疫区里面! 他不打算出去了吗! 他迅速起床更衣,走出营帐一看,远处山脚果然停放着十几辆马车,每辆车周围都站着好几个人。 宁海侯则一个人骑在高头大马上,站在最前列。 他当即点了给他充当护卫的五十个御林军随他过去,半路见到宋轻尘方想起宁海侯指明要她过去。 便道:“宁海侯来了,让你带人过去领物资。” 宋轻尘:“??” 等她跟过去,发现宁海侯竟然进入封锁范围,也不由诧异。 “您怎么进来了?户外虽然传染风险小一些,也是有可能中招的。” 她停在二十米外,远远对宁海侯道。 冯四海招手:“不用隔得这么远,我和我带来的将士都是得过豌豆疮的,不怕传染。” 宋轻尘:“!!” 她讶异上前:“你们该不会是在西洋得的豌豆疮吧?” 冯四海点头:“正是,两年前我们抵达一个小国时,他们闹豌豆疮,我和带下船的两百人都染上了,只有一百人命大熬了过来。” 宋轻尘:“你们能活下来这么多人,相当厉害。” 不过她从冯四海和他带来的人身上看不到天花留下的麻子。 冯四海留意到她的眼神,笑道:“我们还算是幸运的,在那个小国意外找到一种植物,发疱疹时抹到脸上,结痂脱落后没有坑印。” 宋轻尘眼睛一亮:“什么植物?” 冯四海给她描述了一下,宋轻尘听着感觉是某种芦荟。 “我本来想带几株回来的,”冯四海惋惜道,“可惜在船上养了没多久就死了。” 宋轻尘宽慰:“可能缘分未到。” 她告诉冯四海牛痘疫苗的事,笑道:“种了疫苗的话,你们将来出海就不惧怕豌豆疮了,重返那个小国也没问题。” 冯四海喜出望外。 “我们沿途遇到好几个爆发豌豆疮的国家,都没有上岸,若是能防治,以后就不必担忧了。” 看向宋轻尘的眼神满是赞赏之色。 冯四海问起疫病情况时,宋轻尘把有人故意制造泥石流、引他们过来的事说了。 “我们如今无法传信出去,侯爷若是方便的话,还请替我们向陛下禀报一二。” 冯四海一张笑脸霎时沉了下去。 “真是胆大包天!” 他怒不可遏。 “竟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草菅人命!” “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将事情报给陛下,绝不放过罪魁祸首。” 宋轻尘心中大安。 虽然她只见过宁海侯两三次,对他的了解极为有限,但直觉告诉她,他是正直率真之人。 这样一个人,绝不会和皇后或者梁国公府同流合污。 可以放心把传讯之事托付给他。 冯四海从她这了解了更多细节后,指着身后的十几辆马车道:“前三车是给你的,后面十车是给御林军、太医院医士和这两个村子的百姓的。” 萧弘光:“???” 这个分配是不是有问题? 宋轻尘也以为自己听错了:“前面三车物资都是给我的?” 冯四海点头。 “一车是药材,一车是被褥服饰,一车是食材。” 宋轻尘:“……” 她何德何能,得他如此厚爱? 冯四海道:“你是这次赈灾最大的功臣,受之无愧,就不要推辞了。” 他都这么说了,宋轻尘自然只能收下。 “多谢侯爷。” 冯四海摆摆手,带着手下撤离。 宋轻尘看向萧弘光:“麻烦殿下安排几个人帮我把三车物资送过去。” 萧弘光忍着酸气回了声好。 颜无央打猎归来,听说宁海侯给宋轻尘送了三车物资,有一车还是精美服饰,唇角笑意顿消。 第114章 这不是度假区 “姐姐,他为什么要送你这么多东西?” 他提着两只兔子走进营帐,问宋轻尘。 宋轻尘刚洗好一串葡萄,顺手解开他的口罩,捻了一颗送到他唇边。 他微微愣住。 迟疑片刻方启唇衔住那颗葡萄。 唇瓣不小心碰到她的指腹。 宋轻尘毫无所觉,他却红了耳朵尖,等她还要投喂,他赶紧摇头。 “我等会再吃。” 宋轻尘转而扔到自己口中。 “可能是因为……我人好?”她笑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另眼相看。” 颜无央有点紧张。 冯四海一把年纪,阅历丰富,又是精明之人,肯定一眼就看出她有多好,如今上赶着献殷勤,极有可能…… 他心里骤然生出一股杀意。 若他敢打她的主意,他绝不会让他多活一天! 宋轻尘见她眼神陡然凌厉,浑身杀气腾腾,略一思忖便猜到她才想什么,笑道:“你想什么呢,他应该没那意思。” 她觉得冯四海看她的眼神挺慈爱的,跟看后辈一样。 颜无央冷笑:“姐姐不要以为他是阉人就放下戒心,他们这种人多得是找对食的。” 宋轻尘:“……” 她宽慰道:“姐姐会提防的。” 颜无央看着冯四海送过来的物资,还是有点不悦,他本来也让柏木准备了物资,只是被御林军拦了,没能送进来。 冯四海却凭特权送了进来。 他一点也不想宋轻尘用他的东西。 宋轻尘以为她看上那些东西,笑道:“你这两天为了避嫌,都睡在外头,刚好这里有新营帐,不用餐风露宿。” 颜无央从善如流:“谢谢姐姐。” 冯四海送的服饰,宋轻尘都没有动。 她要照顾病人,衣物容易沾染病菌,这些服饰一旦用了,离开疫区时就要全部销毁,未免过于浪费。 食材和药材倒是刚好派上用场。 天花只能采取支持疗法治疗,吃退烧药以退热镇静,打抗生素以防细菌感染,喝黄芪汤等汤剂补元气。 青壮抵抗力强,容易熬过来,老人和小孩就比较艰难。 她重点照顾的就是老人和小孩。 那两个被她亲手救出的孩子出现疱疹后,她每天都要给他们清理疱疹渗出物,涂抹药水,防止疱疹连成一片。 萧弘光不敢靠近病人,从不往病区去。 不过这里无事可做,他闲着无聊,眼神不知不觉就追着宋轻尘跑。 看着她毫无芥蒂、不厌其烦地治疗那些村民,脑海不知为何,想起了当初京城水灾时,撞见的杜氏救人那一幕。 两人对生命的态度如出一辙。 她们眼里似乎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不管遇到什么人,只要有需要,都会伸出援手。 而且无所畏惧。 不管是坍塌的墙头,还是危险的病人,亦或随时可能杀来的死士,她们都能从容面对。 这份勇气和潇洒屡屡让他动容。 “也许因为她们是师徒,才会如此相似。” 他心想。 羊角村这边风平浪静,京城这边却因为冯四海带回来的消息而掀起了滔天巨浪。 盛院使得知冯四海带物资强行闯入疫区后就暗道不妙。 他在派去封锁的御林军中有眼线,知道萧弘光曾放出信鸽并被射杀。 那些信鸽被猎犬找到后,信件落到了皇后手里。 皇后不曾找过他。 但他怀疑萧弘光已经查出真相。 不然不会连放五只信鸽。 他也知道皇后绝不会放过萧弘光,哪怕萧弘光不曾感染上豌豆疮,也一定会被干掉。 事情败露并不可怕,只要外界不知道。 冯四海却打破了这个平衡。 他进去了。 还出来了! 在他得知这个消息时,立刻找上皇后,说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他见陛下。 冯四海是从疫区出来的,有现成的借口可以软禁他。 皇后应下了,也安排了人推动此事。 冯四海却抛出了杀手锏。 “千金堂宋大夫找到了防治豌豆疮的办法,已经为前去赈灾的人和不曾染病的村民采取预防措施,陛下只要在宁国推广这一办法,我们将彻底消灭豌豆疮。” 千百年来,豌豆疮一次次肆虐人间,却无人能够遏止。 宋氏区区民间大夫,竟然说自己能防治? 假的。 绝对是假的。 但是听了冯四海转述的防治方法后,他沉默了。 纵使牛痘接种不可信,人痘接种也可行,毕竟感染了豌豆疮而又活下来的人,确实不会再次感染。 只是以往不曾有人想过可以通过选种、育种来人为种痘,以获得免疫。 宋氏竟天才至此。 他为了铲除她而特地将她塞入赈灾队伍,竟然让萧弘光逃过死劫。 这么大一个败笔,皇后定然不会饶恕他。 他立刻安排下人将自己的孙子带走,然而人还没出府,明鉴司的人就来了。 自首是唯一的生路。 他匆匆离开正院,想要向明鉴司告发皇后,言明一切都是皇后的阴谋,他是迫不得已配合。 经过廊道时,脖子陡然一痛。 鲜血喷涌而出。 他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翌日,冯四海又给宋轻尘送了物资过来。 宋轻尘见又是满满三大马车,不由苦笑:“您上次送来的菜连一成都没吃完。” 冯四海笑道:“我也打算在里面住一阵子。” 宋轻尘:“???” 这是疫区,不是度假区。 您老是不是搞错了? 冯四海轻声说了句:“盛院使被暗杀了。” 宋轻尘心中一凛。 盛院使是扳倒皇后的关键,他被暗杀了,证据链就断了,追究不到皇后头上去。 皇后的计划一失败,肯定会启动计划二。 她看了眼冯四海,劝道:“我们能够应付,您不用留在这里。” 冯四海朗笑:“既然如此,我更要留下来,我在外漂泊了四年,很久没有看过戏了。” 宋轻尘: ̄□ ̄|| 她劝不住这位侯爷,只能将他拦在羊尾村这边,不给他去羊角村。 因怕波及羊角村村民,她让萧弘光派人将他们迁移到不同地方,太医院医士也一并迁移,羊角村这边只留了御林军。 夜里她都是和衣躺下,枕戈待旦。 皇后没让他们失望,第三天晚上,死士闯了进来。 第115章 她是我女儿 得益于颜无央调整过的布防,负责巡逻的御林军第一时间就发现死士踪迹,并及时示警。 闯进来的死士大概只有御林军一成人数,但他们使出来的都是杀招。 杀伤力远在御林军之上。 很快就突破外围防线,冲到营地。 他们的目标不止萧弘光一人,宋轻尘这边也围了不少人。 有颜无央从旁保护,她倒是没遇到什么危险。 萧弘光虽被随从紧紧包围,心里却止不住担心,怕御林军不敌这些悍不畏死的死士,自己的性命要交代在这里。 他看了眼远处黑黢黢的羊尾村上空,隐隐有些后悔。 若是他让人假扮他留在这里,自己则藏到羊尾村村民家中,完全可以避开眼前凶险场面。 但他向宋氏作此提议时,她不屑地说了句:“这些死士是因殿下而来,殿下置麾下将士性命于不顾就算了,还要将危险带给百姓?” 让他羞愧不已,当即放弃念头。 如今想来,真不该受她激将。 他是皇子,本就是宁国最尊贵之人,整个羊角村村民的性命加起来也不如他重要,他理应受到最好的保护。 有什么好羞愧的。 宋氏要逞英雄就让她逞好了,他只想活下去。 不过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他只能祈求神佛保佑自己,让自己度过这一难关。 宋轻尘见自己这边的死士都被干掉了,萧弘光那边的御林军似乎有点扛不住,招呼颜无央道:“我们过去搭把手。” 颜无央提着长刀飞身过去。 宋轻尘拿了弓箭,时不时偷袭一下。 局势迅速扭转,不多时,死士就被歼灭一空。 萧弘光目睹了颜无央砍瓜切菜般的利落身手,先前的不满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招揽之意。 他走过去,笑问道:“不知宋小兄弟在哪个军中任职?” 颜无央手中拭刀动作不曾停顿,漫不经心道:“七殿下有何贵干?” “我还缺贴身侍卫,”萧弘光回道,“若是你没有别的职务,可以考虑一下。” 颜无央:“……” “抱歉,我不给连布防都不会的人做侍卫。” 萧弘光:“……” 真是岂有此理。 这人知道自己拒绝的是什么机会吗! 成为未来御前统领的机会! 不等他提醒,颜无央就从他身侧走开,去不远处协助宋轻尘救助受伤的将士。 死士下手狠烈,受伤的将士都伤得不轻,宋轻尘一个人忙不过来,让樱桃去喊太医院医士过来。 自己则优先给伤到主动脉的将士止血。 就在她全神贯注地给一个士卒包扎上肢时,前方一具死士尸体突然诈尸,投过来三枚暗器。 “小心!” 颜无央眼疾手快地拦了两枚。 还有一枚冲宋轻尘而去。 她下意识偏头,躲开了那枚暗器。 暗器擦着她的脸颊飞过,没有伤到脸,但切断了口罩系带。 口罩瞬间滑落。 白皙明艳脸庞暴露在营地灯火光中。 萧弘光一直看着这边,正好目睹这一幕,心神巨震。 那张脸,分明是杜氏的! 这女人不是千金堂的宋大夫吗? 怎么成了杜氏? 电光石火间,他想到杜氏隔三岔五往百味楼跑的事。 以前他以为她是去幽会男人,从谢祈营那知道自己被耍后,因百味楼的事,依然对杜氏半信半疑。 可若她是千金堂宋大夫,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她是去那里行医的! 难怪宋大夫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 不是因为她五官残缺,而是她不想暴露自己是杜氏! 下一刻,新的疑惑又浮上心头,杜氏不是被毁容了吗?她如今的脸为何没有半点伤疤? 宋轻尘没想到自己会猝不及防在萧弘光面前掉马甲。 不过她也没太在意。 和抢救性命比起来,这都是小事。 她从医箱里拿了个新口罩,重新戴上去,继续忙活。 萧弘光却忍不住走到她身边,按捺着心中的悸动问道:“你……你是为我而来的,是吗?” 要不是手上不得空,宋轻尘真想扇他一个大耳刮。 这人到底有多自信! 颜无央给那个死士补完刀后,上前道:“不要阻拦我姐姐救人。” 萧弘光:“……” 他后退了一步,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宋轻尘。 心想难怪自己会觉得她救死扶伤的场景眼熟,分明是同一个人嘛。 看着看着,他忽而想起一事。 杜氏不是只有一个妹妹吗,哪来的弟弟? 这小子到底是谁? 还有那个送她那套红翡的狗皮膏药男,又是谁? 胡思乱想之际,太医院医士过来了,和宋轻尘一起施救。 忙完后,宋轻尘额头满是汗,颜无央递了一块帕子给她,她笑着接过去:“谢谢。” 萧弘光咬牙。 这小子未免太殷勤了。 连丫鬟的活都要抢着干。 宋轻尘拭了汗,颜无央又把倒好的茶水递给她,萧弘光看在眼里,觉得自己被衬成了木头人。 但他向来不会伺候人,一时也想不到能做的事。 只好干巴巴地道了声谢:“辛苦你了。” 宋轻尘想起他方才的问题了,笑道:“殿下忘性可真大,连我是被陛下征召来赈灾的都不记得。” 萧弘光:“……” “虽然是陛下征召,但你要是真不想来,肯定能找到办法,你是担心我,才跟过来的吧。” 宋轻尘:“……” 脸可真大。 “请问七殿下,我跟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担心你?” 萧弘光:“你是杜氏,怎么会跟我非亲非故?” 宋轻尘微微一笑:“殿下误会了,我不是杜家大小姐。” 萧弘光:“你当我是瞎子还是傻子?你明明就是——” 话未说完,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她确实不是杜家小姐。” 他转过身来,看到了宁海侯。 宋轻尘惊诧:“您怎么过来了?” 冯四海回道:“我听到打斗声就带人过来了,只是你们战斗结束得太快,没赶上。” 萧弘光没忘记他方才说的话,蹙眉道:“侯爷为什么说她不是杜家小姐。” 冯四海笑道:“因为她是我女儿。” 萧弘光:“!!!” 宋轻尘:“!!!” 颜无央:“!!!” 第116章 她就是原身 宋轻尘一脸错愕,刚要开口,冯四海丢了个“先别说话”的眼神过来。 她默默合上嘴巴。 萧弘光犹在震惊:“您在开什么玩笑?她明明是长宁伯府小姐,怎么会是您女儿?” 冯四海淡淡道:“你若是不信,尽管去长宁伯府找杜大小姐,看看她和我女儿是不是同一个人。” 萧弘光:“……” “我还能认不出自己妻子吗!” 杜氏这张脸,他闭着眼都能画出来。 颜无央面无表情:“是前妻,杜大小姐早就和你义绝了。” 萧弘光:“……” 如今是抠字眼的时候吗。 冯四海:“你认不认得出自己前妻,和我女儿都没有关系,少往我女儿跟前凑。” 说完对宋轻尘道:“岁岁,我们走吧,这里死了这么多人,阴气太重,晚上不要住在这里。” 宋轻尘摇头:“我们暂时不宜过去羊尾村。” 冯四海笑道:“没事,我在这边的桥头让人搭了帐篷,你不用过去对岸。” 宋轻尘便叫上颜无央和樱桃,拿了些必需品,随他去了。 到了河边,冯四海道:“我们到桥上谈谈。” 宋轻尘撇下其他人,随他上了桥。 月色皎洁,在河面洒下银色光辉,四野俱寂,只听得见两岸虫鸣声和淙淙流水声。 冯四海盯着河面看了一会,方开口。 “我那里留有你孩时的脚印和手印,不是特地留的,是你小时候顽皮,爬到书桌上,沾了墨水在纸上乱踩乱拍留下来的。” “那些印记我一直留着,如果你不相信自己是我女儿的话,解封后我可以拿给你对比。” 宋轻尘:“……” “侯爷甚至不曾见过我的脸,就认出我是你女儿?” 冯四海轻笑:“养了你十几年,看眼睛都能认出来,何须看脸。” 说完补充了一句:“我刚回府,就听到管家说你去年走失了,立刻派人找你,听说杜家大丫头出嫁后竟然会医术,我觉得不像她,就顺风摸瓜查到了你这里。” 宋轻尘心中一紧。 宁海侯也许没有找错人,但她不是原身,宁海侯能接受自己女儿变成另一个人? 她思忖片刻,回道:“您不觉得我也不像您女儿吗?您女儿应该是个痴儿?” 冯四海大笑:“你三岁时,我确实怀疑过你是痴儿,一般孩子三岁说话都很利索了,你一个字也不会说,也不喜欢和别的孩子玩,只喜欢自己呆着。” “我请了大夫给你看,都说你身体没问题,可能是贵人语迟,但你长到六岁,也没开口说话。” “我只好带你去找灵云寺空云大师。” “空云大师说你三魂七魄只留了一魂一魄在身上,其他二魂六魄到天外游历去了,日后遇到合适契机,神魂归来,人就好了。” 宋轻尘:“!!!” 真的假的? 这具身体原本就是她的?! 她忽而想起,爷爷教她用朱砂时说过,她小时候神魂不稳,非常容易受到惊扰,夜里总是啼哭,要点朱砂才能好好睡觉。 爸妈走后那段时间,她整个人木木呆呆的,像是失了魂一样,爷爷找人喊了好几次魂才把她喊回来。 她的神魂之所以不稳定,莫非是因为她比常人少了一魂一魄的关系? 如此说来,她只是回归己身,而非穿越到别人身上? 冯四海继续道:“你尽管放心,我知道你的本事是从天外带回来的,不会把你当妖魔鬼怪看待。” 宋轻尘眼眶一热。 她来到这个时空后,总有种局外人的感觉,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和原身亲友的关系。 俞氏初见她就流露异样,她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被人认出不是原身,总比刻意扮演原身轻松。 得知自己不是杜思玥后,她没有急着寻找亲生父母,既是不在意,也是不想面对。 宁海侯这番话,让她得以释怀。 她没有鸠占鹊巢。 她就是原身。 宁海侯知道并接纳她的所有遭遇,她不用扮演任何人,可以继续做她自己。 并且重新获得了亲人。 在失去爸妈和爷爷之后。 她眨了眨眼,忍住满眶泪水,朝宁海侯叫了一声“爹”。 宁海侯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但眼前的闺女比他以前的闺女高了一个头,他的手只到肩膀的高度。 便改成拍拍她的肩头。 “回来了就好,爹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宋轻尘没忍住,泪水夺眶而出。 宁海侯下意识从怀里掏出一颗饴糖,哄道:“别哭,爹这里有糖。” 宋轻尘破涕而笑。 接过那枚糖果。 动作熟悉得像是发生过无数次一样。 她恍惚穿越到了过去。 这一刻,她对自己是宁海侯养女一事再无怀疑。 颜无央远远看着宋轻尘和宁海侯两人的互动,宁海侯伸手时,他差点就飞身过去,把他踹下河里。 宋轻尘的泪水阻止了他。 他看着她接了宁海侯递给她的东西,心里七上八下,脚步忍不住往那边挪了一下。 宁海侯一个手下伸手拦住他。 “别过去打扰。” 颜无央:“……” 别说一个宁海侯手下,就是十个二十个,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们绝对拦不住他。 不过,他犹豫了一下,退了回去。 算了,再观察观察。 要是宁海侯再搞小动作,他再冲过去也不迟。 桥这边,宋轻尘把糖送入口中后,清甜滋味在舌尖弥漫,一点点安抚了她的情绪。 平静下来后,她问宁海侯:“我娘是月妃吗?” 宁海侯不意外她会猜到这个,点头道:“是。” 宋轻尘:“这么说,我是公主?跟萧弘光一样,是为了避免皇后毒害,被送出宫抚养的?” 宁海侯表情一僵。 宋轻尘:“我猜错了?” 宁海侯点头。 宋轻尘:“陛下知道我的存在吗?” 宁海侯摇头。 宋轻尘:“!!!” 好家伙! 她竟然是月妃的私生女! 月妃都被发配到冷宫里,还能生个私生女出来,连明帝都瞒了过去,也太彪悍了。 不过,宁海侯不是明帝的心腹吗? 他居然帮着月妃瞒下这么的事? 第117章 我不是你亲爹 她忍不住朝宁海侯投去狐疑的目光。 莫非,他不曾净身,她是他和月妃生的? 冯四海竟莫名领悟了她的眼神。 眼角一抽。 这丫头想什么呢! 这种事是能蒙混过去的吗! “我不是你亲爹!” 他没好气道。 “我也不知道你亲爹是谁。” 宋轻尘:“???” 冯四海长叹了一口气。 “你娘并不想入宫,即便陛下封她为妃,她也拒绝侍寝,陛下想徐徐图之,也没有勉强她。” “每次去她宫里,只是喝茶聊天而已。” “皇后在闺中之时就嫉妒你娘的美貌,见陛下去她那说不了几句话,却和你娘侃侃而谈,愈发憎恨你娘。” “便在除夕宫宴设了局,要让你娘身败名裂。” “你娘被心腹丫鬟出卖,中了药,但还是破了皇后设的局,没被人当场撞破。” “皇后心有不甘,利用那丫鬟的证词,执意要你娘验身,你娘坚决不肯,陛下赶来救场,阻止了皇后胡闹。” “但他心里也有点怀疑,想趁机让你娘侍寝,你娘抵死不从,说向来把他当兄长看待,对他没有别的情谊。” “陛下一气之下,将她打入冷宫。” “翌日酒醒,他很后悔,但又下不来台,让我去冷宫告诉你娘,什么时候回心转意了,就什么时候让她离开冷宫。” “你娘说她宁愿一辈子待在冷宫也不想服侍他。” “陛下听了自然很生气,让我天天去问她一遍,后悔了没有。” “这一问就问了十个月。” “入冬我去给你娘送炭,她居然塞了个包裹给我,拜托我带出宫去,送离京城,找户好人家收养。” “我打开看了,才知道是个刚出生的孩子。” “冷宫当时就住了你娘,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她自己洗衣种菜,一个人过得悠然自得,我每天只是送点东西问两句话就走,竟不曾发现她怀了身孕。” “我刚入宫时,因不肯伺候总管,遭他陷害,差点被打死,你娘路过见着,替我求了情,我才捡回一条命。” “所以我应下她,冒险将你带了出宫。” “当然,这要多亏你不哭不喊,乖得跟布偶一样,没招来任何嫌疑。” “本想按你娘说的,给你找户人家,但考察了好几家,都不放心,干脆自己养了。” “对外宣称是捡来的,希望将来有人养老送终才养在膝下。” “内侍一般会在宫里养老,但也有不少年纪大了就住到外头,靠攒下的身家养个一儿半女,也享一享人间温情的。” “陛下理解我的做法,不曾过问。”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面容露出几分哀戚。 “你娘生下你后,天气寒凉,染了风寒,因怕生子之事被发觉,不肯让我请太医。” “我找大夫开了药方,熬了药给她喝,她还是没撑下去,在你满月不久,就撒手人间。” 宋轻尘沉默了好一会方道:“我娘应该很喜欢那人吧。” 不然没必要留着一个遭人设计而怀上的孩子,还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来。 也许那是她进宫前的恋人? 冯四海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直至临终,也不曾透露你爹的身份,应该是想保护他。” 宋轻尘疑惑:“我娘被打入冷宫后,难道没有人找您打探消息吗?” 冯四海的脸色顿时复杂起来。 “当然有,有近百人找我打听过。” “有年轻官员,有文人士子,也有世家子弟,还有你外公的门生,你娘的手帕交……” 宋轻尘:“……” 好吧。 是她低估了宁国第一美人的魅力。 要从这么多人里面找出那人确实不容易。 冯四海道:“我怀疑过好几个人,不过想到你娘宁愿让我将你送人,也不想交给你生父,就放弃了追查念头。” 她不想泄露,他便尊重她的意愿。 宋轻尘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值得她娘爱如生命。 “爹,这些年辛苦您了。” 她感慨道。 揣着这么大一个秘密,偷偷将她养大,想必很不容易。 冯四海摇头:“不辛苦,养你不怎么费心。” 真的?宋轻尘有点怀疑,一个能自己溜到大街上玩儿的痴儿真的不用费心养吗? 早就散落天涯的前冯府下人:┭┮﹏┭┮ 她转而想到一事,神色凝重道:“您当着七殿下的面说我是您女儿,陛下若是知道了……” 冯四海回道:“我想好对策才那么说的。” “什么对策?” “等你回京,长宁伯府会认你回去,说你和杜家大丫头是双生女,因当年杜老夫人的外侄女觊觎长宁伯,为取而代之,收买稳婆,在长宁伯夫人生产时做了手脚,想来个一尸三命,导致你出生就没了气。” “长宁伯夫人的丫鬟及时发现稳婆不对,这才救下她和另一个孩子。” “但你没了气息,又是婴孩,不宜办丧,连祖坟都进不得,长宁伯另寻了风水宝地匆匆下葬。” “我外出办事刚好路过你的坟地,听见哭声,挖坟将你救了出来,收为养女。” “等你长大,才发现你酷似长宁伯夫人,怀疑你和他们有血缘关系,但他们从来不曾对外说过双子之事。” “我以为他们是因为迷信双子不祥故意遗弃你的,所以这么多年不曾带你找他们。” 宋轻尘目瞪口呆。 “陛下会信吗?” 冯四海淡淡瞥了她一眼,问道:“你觉得在心爱之人有个私生女,和我刚好捡了长宁伯夫人的女儿来养两者之间,他会选择相信哪一个?” 宋轻尘默了。 被绿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明帝当然宁愿相信后者。 “可是……” 她抿了抿唇。 “即便他选择相信后者,也肯定会不忿您瞒了他这么多年,不再信任您。” 冯四海双手放在桥栏上,看着远处星空道:“若是我下西洋前,失去圣心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如今只是小事一桩,哪怕他不满我,也要用我。” 他转过头来,看着宋轻尘脸上的口罩道:“我希望你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人前,不必藏头露尾,遮遮掩掩。” 宋轻尘心头一震。 第118章 三生有幸 他什么都为她考虑好了。 先前俞氏也曾提议认她为女,对外宣称是双生子,但她为了避开宫中未知毒妇和梁安翔的威胁,选择了潜藏隐居。 但事实证明,麻烦不会因为她藏起来就减少。 她坚守的仁念总会促使她和邪恶抗争。 让她一次次站到风口浪尖。 她没有一个坚实后盾,不敢亮出真面目,遮遮掩掩地当着宋大夫,旁人因此不将她放在眼里,又让她陷入更多危险境地。 如果可以,她何曾不想堂堂正正做人,坦坦荡荡做事。 可此前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整个人如同无根之木一样,不用风吹都会倒,遑论立足。 如今则不一样。 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的归处,有宁海侯这个养父为她撑腰,铺路,扫平障碍。 她可以无拘无束地做事。 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远处站着的颜无央:姐姐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o(>_<)o ~~ “爹,能做您的女儿,真是太幸福了。” 她摘下口罩,由衷笑道。 冯四海看着她的笑靥,有瞬间恍惚,随即回过神来,慈爱道:“我能给你当爹,也是三生有幸。” 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宋轻尘才招手喊颜无央过来。 颜无央带着一身酸气上桥,看冯四海的眼神相当不善。 就在他琢磨这人到底施了什么法术,让宋轻尘又哭又笑,一点也不把他当外人时,听见宋轻尘道:“无央,这是我爹。” “!!!” 他们果真是父女? 他下意识朝冯四海下半身看去。 这人竟是个假太监?! 冯四海瞬间黑脸。 这小子的眼神还能更露骨些吗! 他尚未发作,就听见自家闺女道:“爹,这是无央,我义结金兰的妹妹。” “???” 他……他控制住了自己的视线。 “妹妹?” 这是个姑娘家? 宋轻尘笑道:“她不方便出现在七皇子面前,才穿男装的。” 冯四海:“……” 直觉告诉他有古怪。 但闺女都说了是姑娘家,他也不好盯着人家细看。 只好冲无央笑了下,夸赞道:“我方才远远瞧见你战斗了,身手很不错。” 颜无央微微一笑:“多谢侯爷夸奖。” 冯四海见时候不早了,和宋轻尘告别:“你们先休息,爹明天再来看你。” 宋轻尘道好。 等冯四海带随从回羊尾村,颜无央迫不及待问道:“姐姐,这到底怎么回事,宁海侯怎么会是你爹?” 夜风寒凉,宋轻尘站桥上那么久,又累又冷,笑道:“我们去帐篷里说。” 帐篷是冯四海精心准备的,里面一应俱全,连炭火都有,宋轻尘起火点炭,烧了一壶开水,泡了茶,和颜无央边喝边聊。 颜无央得知她是月妃的女儿,心悬到了嗓子眼上。 待听到她并非明帝女儿,心又猛地落下来。 菩萨显灵,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太好了。 只是他这口气似乎松得太早了一点。 宋轻尘随口分析道:“我娘将我生父瞒得这么紧,说不定我生父也是皇室中人。” “这不可能!” 颜无央脱口而出。 宋轻尘斜睨了他一眼:“为什么不可能?” 颜无央:“陛下登基后,不管成年还是未成年的兄弟,都赶去就藩,留在京城的只有几个老亲王,你娘应该看不上他们。” “王世子不也在吗?”宋轻尘回道,“没准是他们呢。” 颜无央:“……” 他咬咬牙:“那些王世子长得跟歪瓜裂枣一样,你娘肯定看不上,你爹八成是你外祖父的门生。” 宋轻尘啜饮了一口茶,慢悠悠道:“你说得有道理,我娘接触最多的应该是自己的师兄师弟。” 颜无央肩背微不可见地舒展开来。 回头他一定让柏木好好查查月妃的闺中密友,非找出她的情郎不可。 宁海侯只备了一顶帐篷,吃完茶后,宋轻尘对颜无央道:“晚上我们仨一块睡吧。” 颜无央:“!” 他赶紧摇头:“我回营帐好了,不然让人知道了,会损了姐姐名声。” 宋轻尘笑道:“这里又没有别人。” “那也不行。” 颜无央一颗心怦怦直跳。 说完就阔步离开。 但只走出宋轻尘的视线,就又折返回来,藏身到桥头不远处的大树上,守着帐篷。 等翌日宋轻尘起床,他才返回营帐,洗漱更衣,随她去看望病人。 刺杀风波过去,羊角村村民被转移回原来的营地。 萧弘光忙了一上午,闲下来时看到宋轻尘坐在营帐门前,吃着不知道哪里摘来的野果。 那果子他不曾在村里见过,想必是她那个“弟弟”到山里找的。 他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 确定她就是杜氏。 眉头蹙得能夹死苍蝇。 为什么宁海侯会说她是自己女儿? 为什么她不否认? 她和俞氏长得那么像,绝对是俞氏的女儿,宁海侯一个阉人,也生不出孩子。 他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宋轻尘留意到他的视线,但没有理会。 她知道认亲一事最大的破绽就是萧弘光和谢家人,他们和她相处过,不会分不出她和杜思玥。 但也顶多会以为是她替嫁,不会猜到真相。 替嫁也没什么好追究的。 萧弘光这个世子都是假的,她这个少夫人是假的又怎么了? 礼尚往来罢了。 吃完手中红果子后,她把果核丢到废物篓里,忽然听见稚嫩的“啾啾”声。 循声往竹林走去,在一丛竹子下看到一个灰团子。 抬头看了眼,大约三米高的位置有个鸟巢。 转头想找无央,却没看到她,想了想,找了个背篓,将灰团子放到里面,然后踩着竹节爬了上去。 顺利把灰团子送回鸟巢。 却被返巢的大鸟当成小偷,兜头冲下来,长喙狠狠一啄。 她急忙闪避,险些脱手。 大鸟还要攻击。 颜无央的声音响起:“姐姐,松手!” 她毫不犹豫地松开双手,任自己从竹梢跌落,落入颜无央怀中。 萧弘光一直盯着她,自然留意到她的险境,但在他开口之前,那位“弟弟”就赶到了,将宋轻尘抱了个满怀。 他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第119章 又吃上皇粮了 等颜无央将宋轻尘放到地面后,他冷声呵斥:“光天化日,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 宋轻尘挑眉:“你嫉妒?” 萧弘光一噎。 嫉妒? 他喜欢的人是无央又不是她,有什么好嫉妒的,只是看不惯他们伤风败俗而已! 却听宋轻尘继续道:“你嫉妒的话,也可以找棵树爬上去,让随从抱抱你啊。” 萧弘光:“……” 跟在他身后的随从:“……”不自觉后退了三步。 宋轻尘拉着颜无央的手走了。 萧弘光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往身侧树木狠狠捶了一拳。 随从惊叫:“殿下——” 萧弘光没好气道:“乱叫什么!以为我真要爬树找抱吗!” 随从弱弱道:“殿下,你砸到洋辣子了……” 他的话音未落,萧弘光就感觉手背袭来钻心痒痛,拿过手一看,整个手背都是绿色汁液和刺毛。 痛呼声霎时响彻树林。 惊起无数飞鸟。 宋轻尘回头看了一眼,纳闷道:“那家伙怎么了?声音听起来跟被人阉了似的。” 颜无央:“……” 他沉默了一瞬,回道:“可能是爬到树上后,随从没有接住他吧。” 宋轻尘:“……” 心里默默为萧弘光点了一支蜡烛。 被洋辣子蛰了有多痛苦,只有被蛰过的人才知道。 太医院医士忙活了一个时辰,也没能挑干净萧弘光手背上的刺毛。 他整只手肿成了大馒头,肌肤被扩张到极致,仿佛下一刻就要皮开肉绽。 夜里困得要死也因为痒痛而无法入睡。 恨不得直接剁了那只手。 熬了两三天肿痛才慢慢消退。 这笔账,他记到了宋轻尘和颜无央两人身上。 让他尤其愤怒的是,在他承受如此巨大痛楚时,宋氏别说给他诊治,连问都不问一声。 而那个小白脸,从山上打猎回来,就是手上破了一点皮,她都心痛得不行,立刻给他抹药膏。 她不是眼睛爱往上看吗? 怎么放着他这个天之骄子不讨好,反而讨好一个出身不显的小白脸? 真是岂有此理。 宁海侯也是。 隔三岔五送物资进来,每次都给宋氏精心准备了好几车,却从来没给他送过任何东西! 哪怕宋氏真是他养女,他也觉得他脑子有坑。 好在这种憋屈日子很快过去了。 死士偷袭之后,父皇就换了外面封锁的御林军,再没给外人可乘之机。 羊角村的病患在宋氏精心照料下,日渐痊愈,除了两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没能熬过去,其余人都恢复了健康。 他们这些来救援的人,无一人染上天花。 在所有病患都康复后,居住在这里的村民全都迁徙到另一个地方去,这里还会再封锁一年,以免豌豆疮死灰复燃。 返京那天,所有人脸上都喜气洋洋。 “终于活着出去了。” 一个太医院医士感叹。 “发现豌豆疮时我还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 其他人心有戚戚。 “多亏宋大夫,不然我们不可能全须全尾地离开。” 所有人都深以为然。 “宋大夫的牛痘接种法应该在各州县推行下去了吧,贡献这么大,不知道陛下会如何赏赐?” “也许会提拔宋大夫到太医院?” “上次芙蓉膏的事,陛下就想提拔宋大夫当御医了,只是她拒绝了。” “宋大夫当院使也绰绰有余,御医确实配不上哈哈。” 他们胡乱猜测,但一个都没猜对。 回朝面圣后,明帝重赏了他们这一行人,封了宋轻尘当县主。 不是只拿俸禄,而是有自己封地、可享一县赋税的县主。 宋轻尘对此十分满意。 她以后又能吃上皇粮了。 出宫后,宁海侯来接她,问道:“你要回冯府看看吗?你的院子还是原来的模样,我没让人搬去侯府。” 他被封侯后,明帝赐了一座府邸,他搬到了侯府住。 宋轻尘道好。 她也想看看自己生活过的地方。 冯府有三进宅子,东西各有一个跨院,宁海侯带她去了东跨院,道:“这就是你以前住的院子。” 院子很大,装了一架秋千,还有憨态可掬的石牛石马石象和各色花花草草。 卧室摆满了布偶,储藏室收了好几个架子的玩具,有不少据宁海侯说,是她自个制作的。 她喜欢捣鼓东西。 这些物件不曾触发她的记忆,但却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她小时候也很喜欢做手工,还曾经梦想成为发明家。 设计的物件和这里的很像。 线条都很圆润。 憨憨的。 她看完所有物件后,对宁海侯道:“爹,你保存得真好。” 哪怕是她乱写乱画的纸片,都好好收在柜子里。 宁海侯笑道:“这些都是你的作品,爹当然要保留下来。” 宋轻尘心中一暖。 逛完冯府,宁海侯带她去了侯府。 “这个院子是给你留的,还没有布置,你看看想要怎么布置。” 宋轻尘轻笑:“那我要好好想一想才行。” 她在侯府和宁海侯吃过晚饭方回东三巷。 刚进府门,甜甜一头冲过来,撞到她怀里,差点把她撞了个四仰八叉。 她站稳后,戳了戳它脑门:“是不是想我了?” “哼哼!” 吾想你想得都憔悴了。 宋轻尘掂量了一下它的分量,挑眉道:“好像比之前重了几斤。” 甜甜:?(? ???w??? ?)? 宋轻尘噙着笑道:“你肯定是一想我就大吃一斤,把自己吃胖了。” 甜甜点头。 没错,就是这样。 每一斤多出来的肉都是它对她的思念。 和它玩了一会后,宋轻尘去了净室洗漱,将一路风尘洗去,然后坐到院子里就着凉风绞发。 颜无央过来拜访,看到她披头散发的模样,下意识转身。 正要离开,宋轻尘招呼道:“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想和你说。” 他顿住脚步。 “什么事?” “我爹那边有好几个院子,你要不要搬到侯府住?我等院子装修好后就搬过去。” 宋轻尘回道。 侯府和东三巷隔了几条街,她习惯了无央在身边,不舍得和她分开。 如果她能和她住到侯府去,那该多好。 颜无央心里咯噔了一声。 第120章 无央牌吹风机 他倒是想搬,可宁海侯日后若是知道他的性别,肯定会心有芥蒂。 说不定把他当登徒子看待,不许他娶宋轻尘。 而且宁海侯府和永昌侯府不一样,永昌侯府的家丁跟摆设差不多,柏木可以随便进出。 宁海侯府的护卫是有真本事的。 被逮到就不好解释了。 为将来能长相厮守,他只能忍痛……等等,三舅舅如今住的宅子好像在宁海侯府隔壁? 他愁绪顿消。 “姐姐,我三舅舅就在侯府隔壁,我住侯府不住他那说不过去,姐姐搬去侯府的话,我搬去三舅舅那里就好了。” 他笑道。 宋轻尘讶异:“这么巧?” 颜无央点头:“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侯府原先空置,我舅舅还说过,要不是官府不卖,他就买下来了。” 宋轻尘笑道:“那太好了,我们又可以做邻居了。” 颜无央:(*?▽?*) 正在自家院子喝茶听曲的颜三爷打了个阿嚏:谁在惦记我? 绞头发是件苦差事,每每这时候,宋轻尘就想把诊所里的电吹风拿出来用。 ——如果不是这里没有电插头的话。 没绞几下,她就觉得手臂酸了。 忽而灵机一动。 “无央,你扇扇子能有多快?” 颜无央愣住。 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才好。 “应该很快吧……” 宋轻尘把蒲扇塞到他手里,笑道:“那就拜托你了,帮我扇一下头发,让它干得快一点。” 颜无央:“……” 他站到宋轻尘身侧,快速摇动蒲扇。 风速很大,而且没什么噪音,只吹了一刻钟,宋轻尘的头发就全干了。 她感激地对无央牌人肉吹风机道:“谢谢,太舒服了。” 颜无央刚要说不客气,一片雪色猝不及防映入眼帘,他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脑子像是灌了两斤烧刀子一样。 烧得脸都要熟了。 “我、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他匆匆扔下一句话,直接飞身上墙,跃回隔壁宅院。 宋轻尘:“???” 三急吗? 跑得这么快。 天空突然下起微雨,夜风一吹,湿凉湿凉的。 她感觉胸口的凉意分外明显。 低头一看,衣襟敞开大半,应该是方才无央帮她扇头发时吹开的。 她拢回衣襟,起身回房。 睡了个好觉。 颜无央却跟烙饼似的,翻过来,翻过去,燥得睡不着。 半夜起床灌了一壶凉白开,身上热意才下去了些。 想着反正睡不着,干脆不睡了。 挑灯看起了柏木给他买回来的“美强惨”。 如柏木所说,这些男主都很惨,有被屠了满门的,有被挑断脚筋手筋的,有瘫痪在床要人端屎倒尿的…… 甚至还有开局就躺棺材的。 女主在棺材醒来后,为解毒,竟连躺尸的男主都不放过…… 他眼角抽了抽。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刚要放下,忽然瞥见一句:“自己动真够累的。” 当场石化。 他暗戳戳给宋轻尘介绍自己的“朋友”时,她说了句不想自己动,当时他没听明白,原来竟是这么个意思?!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热意瞬间飙升。 人都差点烧没了。 他跟甩烫手芋头一样,把书甩出窗外。 后半夜冲了好几次凉水,天亮时才沉沉睡去。 翌日醒来,头晕脑胀,喉咙刺疼,走起路来,头重脚轻。 宋轻尘过来找他,看到他这副模样,拉了他的手过去,要给他诊脉。 他初时有些混沌,等她的手指搭上他的手腕时,整个人一激灵,猛然抽回自己的手。 好险。 要是让她把了脉,岂不是连他昨晚干了什么事都一清二楚? 宋轻尘:“你生病了还不让我看?” 颜无央讪讪道:“昨晚吹了点凉风,风寒而已。” 宋轻尘皱眉:“你这脸色看起来虚得很,应该不止风寒。” “姐姐放心,我好着呢。” 颜无央抓住身侧门框,用力掰下一块,递到宋轻尘跟前。 “你看,一点也不虚。” 宋轻尘:“……” 她忽然瞥见不远处地面有一本书。 走过去捡起来一看,封面赫然写着:殉葬残王后,彪悍王妃带球跑。 随便翻了下,通篇色色。 比她看的那些俏郎君要劲爆得多。 颜无央已然石化。 宋轻尘合起书,意味深长道:“昨晚熬夜看书了?难怪这么虚。” 颜无央:━━∑( ̄□ ̄*|||━━ 他发誓! 他以后绝对不看任何艳书! 宋轻尘给他取了一副风寒药过来,叮嘱道:“喝完药好好睡一觉,今日别外出了。” 颜无央点头如捣蒜。 宋轻尘摸了摸她的头,笑着离开了。 她和宁海侯约好了,今日去长宁伯府认亲。 在她回京前,宁海侯就找上俞氏,坦白了她的身世,俞氏也同意了他的说辞。 当年老夫人的外侄女确实收买过稳婆,想要做手脚。 只是被她及时察觉,换掉了那个稳婆。 那位外侄女被送回家,远远嫁了出去,后来生产时大出血去世了。 那个被收买过的稳婆也早已离世。 死无对证。 外人就是质疑双胞胎的说辞,也查不出真假。 俞氏一看到宋轻尘就泪流满面。 “原来你真是姐姐的孩子,”她抱着宋轻尘,哽咽道,“难怪我第一次见你,就好像见到了姐姐一样。” 宋轻尘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俞氏愧疚难当。 姐姐英华早逝,好不容易留下来的女儿,因府里人认错人,阴差阳错嫁入永昌侯府,替玥儿挡灾,差点丢了性命。 日后到了地下,她真是无颜见姐姐。 “人总要往前看。” 宋轻尘安慰道。 “过去的事无法更改,纠结后悔也是徒劳。” 俞氏松开她,抹了眼泪,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们要往前看,以后你和玥儿一样,都是我们伯府的姑娘。” 她带宋轻尘去见了老夫人,认了祖母,又带她去看了自己安排给她的院子。 “往后你想住哪就住哪。” 宋轻尘点头:“谢谢娘。” 俞氏当天就让人散播消息,并给相熟的人家都发了请柬,邀请他们来参加三日后的认亲宴。 京城各大世家听到这个消息,全都目瞪口呆。 第121章 猫眼石 “长宁伯夫人当年生的是双胞胎,长女刚出生就没了气息,所以不曾宣扬?” “那位长女被埋后活了过来,哭声被宁海侯路过听见,救出来并收为养女?” “那位长女就是陛下新册封的荣安县主,也就是千金堂那位宋大夫?” …… 世上竟有这般离奇的巧合。 他们简直迫不及待想要见一见长宁伯府两位小姐,看看她们长得到底像不像双胞胎。 明帝是从冯四海口中知道这事的。 陪宋轻尘去长宁伯府认完亲后,他就进宫面圣。 “臣有件事情一直瞒着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一见到明帝,他就拱手道歉。 明帝眸色微沉:“何时?” 冯四海垂首道:“十八年前,臣到郊外置田地,路过明月冈,忽而听见婴儿啼哭,循声走到一个新垒的坟地前。” “那坟连块墓碑都没有,臣听那哭声越来越微弱,心有不忍,挖开坟土,救出一个女婴。” “那女婴眉眼有几分像月妃娘娘,臣一直为没有照顾好月妃娘娘感到愧疚,觉得这孩子也许是上天特意赐给臣,让臣赎罪的,就带回府,养在膝下。” 明帝眸底泛起一丝波澜。 他知道冯四海养了个女儿,却是不知那孩子长得像月妃。 冯四海继续道:“让臣意想不到的是,那孩子一日日长大,出落得和月妃娘娘越发相像。” “臣不由起了疑心。” “众所周知,月妃娘娘和长宁伯夫人两姐妹长得极为相像,月妃娘娘不曾孕育,这孩子极有可能是长宁伯夫人的。” “于是臣便让人打探了一番,得知当年长宁伯夫人怀的是双胎,却从未宣扬此事,外人都以为她头胎只生了一个女儿。” “臣想起那坟连墓碑都没有,怀疑这孩子是被长宁伯府故意遗弃的。” “加上臣养了这么久,也不舍得把孩子还给他们,就谁也没说。” “那孩子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直到前不久长宁伯夫人带着被毁容的女儿去千金堂找她医治,让她看到了她们的容貌。。” “臣刚回京,她就问起父母之事,臣把来龙去脉告诉她。” “她找长宁伯夫人质问,才知道当年的隐情。” “原来他们并非故意遗弃她,而是生产遭人毒手,害她出生就没了气息,以为她已经身亡,才会将她埋葬。” “夭折的孩子是不入祖坟的,他们才选了明月冈埋葬。” “又因担心孤坟一座,无人看守,有人盗墓,所以不曾立碑。” “长宁伯府认了她回去,还准备三日后办认亲宴,好让旁人也认一认,见一见。” 说完后,他静静垂首站立。 明帝脸上不辨息怒,眸色深沉似海,良久才问道:“那孩子与杜家大丫头,哪个更像月妃?” 冯四海:“那孩子。” 明帝淡淡道:“这孩子能活下来着实不易,你等会替朕带份礼物给她,算是朕给她的认亲礼。” 冯四海恭敬行礼:“多谢陛下!” 明帝随即吩咐内侍去取物,而后与冯四海聊了几句海运相关事宜,等物件取来,他便让冯四海退了下去。 冯四海带着他给的檀木盒子去了东三巷。 “这是陛下给你的认亲礼。”他对宋轻尘道,“我刚把事情和他说了。” 宋轻尘问道:“他信了吗?” 冯四海轻笑:“帝心岂是那么好猜的。” 盒子里装满了猫眼石,每一颗都极其完美,宋轻尘由衷感叹:“真好看。” 冯四海怅然道:“你娘喜欢猫眼石,这些都是陛下为她找的,不过她也没看几眼,被发配到冷宫后,这些石头都留在她原来住的宫殿里。” “原来如此。” 宋轻尘欣赏完后,合上盖子。 “我会替娘好好保存的。” 冯四海摇头:“她已经不在了,这些猫眼石是给你的,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宋轻尘点头:“我晓得了。” 她把猫眼石交给樱桃收好,另取了自己新画的院落规划图给冯四海。 “爹,院子不用大改,不过甜甜的寝室和起居室需要改装一下。” 冯四海道好。 收好图纸后他就提出告辞,宋轻尘挽留道:“您先吃了饭再回去吧。” 冯四海摆摆手:“不了,我得赶紧找人改造。” 早一日装修好,闺女就能早一日搬回来住,到时候可以天天一起吃饭。 宋轻尘唯有笑着道别。 三日后,她带着樱桃回了长宁伯府。 俞氏给她和杜思玥准备了两套一样的服饰,两人换上后,看起来还是不大一样。 杜思玥脸上的伤疤已经完全看不见,她的五官和宋轻尘差不多,但眼神和气质天差地别。 单独看的话,不熟悉的人可能会把她们搞混。 若是站一起,谁都能轻易分辨谁是谁。 杜思玥试着让自己看起来沉静一点、睿智一点,努力了好一会,眼神看起来依然是那么清澈,那么……愚蠢。 她长叹了口气:“我已经在跟娘学着管家了,怎么就没长点智慧。” 宋轻尘笑了笑:“吃一堑,长一智,你多吃几次亏,心智就见长了。” 杜思玥:“……” 吃一次亏就够她受的了。 再多吃几次的话…… 小命都没了。 “做人可真难啊。” 宋轻尘拍拍她肩膀:“做人总比做牛马好,牛马一辈子都身不由己,人起码能做选择。” 杜思玥重重点头。 两人一同去了宴会厅接待女宾。 谭圆圆看到她们俩,眼睛瞪得溜圆,对着宋轻尘叉腰道:“你骗我。” 宋轻尘歉笑道:“事出有因,还请见谅。” “好吧,”谭圆圆放下手,“我原谅你了,不过你以后有好吃的不能撇下我。” 宋轻尘轻笑:“好。” 谭圆圆便拉着杜思玥聊天去了。 不多时,宾客陆续到来。 这些人宋轻尘在梁国公老夫人寿宴上都见过,不过他们只见了她一面,不曾和她聊过,完全分不清她和杜思玥。 也就谭圆圆明白了替嫁一事。 众宾客落座后,俞氏刚要让人开宴,下人突然来报:“七皇子来了。” 俞氏吃了一惊。 她没给七皇子发请柬啊。 第122章 朕可以下旨让你们复婚 萧弘光不请自来,为的就是亲眼看看杜氏这两姐妹都长什么样,确认到底哪个才是他的好前妻。 他是皇子,门房不敢拦,开了大门让他进来。 大摇大摆走到宴会厅后,他扫向站在一起的宋轻尘和杜思玥,冷笑道:“两位小姐不愧是双生女,本殿看了都分不清哪个是本殿的前妻。” 众宾客一听,立刻露出了吃瓜的表情。 七皇子是来找茬的? 还是余情未了? 长宁伯打了个圆场:“七殿下说笑了,您可是过目不忘的状元郎,怎么可能分不清她们俩,这边给您留了座,请过来坐。” 萧弘光并没给前泰山好脸色,冷冷道:“本殿还有事,宴就不吃了,麻烦荣安县主出来一下,有事相商。” 说完转身出了宴会厅。 俞氏看向宋轻尘,眼里露出几分担忧。 宋轻尘宽慰道:“娘,我去去就回,您先招待客人。” 俞氏唯有点头。 杜思玥咬了咬唇:“姐姐,我和你一块去吧。” “不用,没什么大事。” 宋轻尘拒绝道。 她带着樱桃出去了。 萧弘光站在廊道里等她。 等她走近,他嘲讽道:“你敢说嫁到永昌侯府的不是你?” “是又如何。” 宋轻尘懒得跟他扯皮了。 “我替嫁,你冒充,扯平而已。” 扯平?萧弘光咬牙切齿:“你把无央还给我,这才算扯平!” 宋轻尘嗤笑道:“无央是人,不是物件,她想去哪是她的自由,你与其纠缠我,不如好好想想,为什么自己留不住人。” “还不是你从中作祟!” 萧弘光这几天已经想明白了,无央肯定是宋轻尘带走的,她一直在耍他。 “我最后问你一次,无央在哪里?” 宋轻尘:“不知道。” 这是实话。 无央一大早就出门了。 她确实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萧弘光冷笑:“好!你给我等着!” 以为他还是那个除了长随无人可用的谢大郎吗? 他如今有的是人。 只要十二个时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他就不信找不出人来。 他带着一身怒气阔步离开。 回到自己的府邸后,他叫来明帝前几天给他的暗卫统领:“派人盯着荣安县主,每天报告她的行踪和她接触的人。” 暗卫领命。 不曾想,几个时辰后,他被叫到了御书房。 他心中惴惴不安。 担心暗卫统领把他命人盯着宋轻尘的事跟明帝说了,怕明帝不准他滥用暗卫。 明帝招呼他坐下。 等内侍上茶,他啜饮了一口,方淡淡道:“听说你去了长宁伯府的认亲宴。” 萧弘光点头。 “你是不是……还惦记杜氏?” 明帝问道。 “她因为你不是永昌侯世子而和你义绝,也在情理之中,如今你恢复身份,她应该变了想法?若是你还想和她做夫妻的话,朕可以下旨让你们复婚。” 萧弘光一愣。 脑海掠过当初大婚的场景。 他曾经想过,若是他不曾在新婚夜奉旨赈灾,他们或许可以做一对佳偶。 如今…… 纵然那女人和梁安翔的事是子虚乌有,她和那小白脸的亲密接触可是他亲眼看到的。 这么个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女人,根本不配当他的皇妃。 他绷着脸回道:“多谢父皇的好意,儿臣与她缘分已尽,各自安好便是。” 明帝长叹了口气。 “那便罢了。不过你也该考虑亲事了,朕这里有适婚的贵女画像,你拿去看看,选个自己喜欢的。” 说完让内侍拿了一沓画像给萧弘光。 萧弘光感觉手里沉甸甸的。 “父皇,儿臣……” 他欲言又止。 明帝睨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你有个心仪的江南女子是吗?” 萧弘光点头。 明帝:“朕不反对你和她在一起,不过她不适合做你的正妻,你三个兄长娶的都是贵女,你除了朕之外,没有任何助力,唯有联姻能让你获得更多支持。” 萧弘光舌尖泛起一丝苦涩。 他这辈子,怕是都不能娶无央为正妻,只能委屈她做妾了。 “儿臣明白。” 他攥紧手中那沓画像。 “儿臣一定会好好挑选,不辜负父皇一片苦心。” 明帝露出几分欣慰之色。 出了御书房后,萧弘光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宫门,才走到一半,就感觉喘不过气来。 便寻了一处廊道,坐了下来。 他麻木地翻着那沓画像,这个太端正,那个太柔弱,这个鼻子太大,那个嘴巴太小……没有一个合他心意的。 心烦意乱之时,忽然听见一道脚步声,抬头一看,竟是盛江月。 “你怎么在这?” 他疑惑地看着她。 盛院使和皇后勾结,瞒下羊角村疫病,制造泥石流,欲置他于死地。 盛院使被暗杀后,盛家人也都被赶出了太医院,盛家名声地位一落千丈,盛江月照理说不可能再出入宫廷。 盛江月脸色一僵。 她也没想到会撞见萧弘光。 先前还想嫁他为妃,没想到祖父鬼迷心窍,竟做出那样的事,断了她的青云路。 她给萧弘光行了个礼,抓紧手中医箱,回道:“是太子殿下召臣、民女来的。” 萧弘光脸色冷了下去。 收好画像,扔下盛江月离开。 盛江月松了口气。 赶紧小步快走去了东宫。 太子在内殿见的她。 “拿到药了?” 他斜倚在软榻上,有气无力地问道。 盛江月瞥了眼他脖子上的杨梅疮,垂眸恭敬道:“拿到了。” “用药吧。” “好的,殿下。” 她从医箱里取出透明瓶子装的药水,吊到太子身侧的灯柱上,然后给太子手上扎了针。 看着药水一滴滴落下来,而太子没有异样反应,她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千金堂小孟大夫赶来长宁伯府,求见宋轻尘。 见到她后,他神色紧张道:“宋大夫,你给我的生理盐水少了八瓶。” 宋轻尘:“???” “什么时候不见的?” 小孟大夫回忆了一下:“昨天我离开前还在的,上午病人有点多我没留意,刚刚吃过午饭扫了一眼药库,才发现数目不对。” “其他药有少吗?” “没有。青霉素刚好用完了,药库就剩生理盐水。” 第123章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宋轻尘思忖片刻,回道:“你去衙门报个案,就说丢了八份治梅毒的药。” 小孟大夫道好。 随后便去了衙门。 宋轻尘在长宁伯府认亲宴结束后,去了千金堂,找上陆决明,道:“第一分馆那边丢了药,夜里要增派人手才行。” 陆决明点头:“我这就安排。丢药会否影响治疗?” “暂时不会。”宋轻尘笑道,“最近没什么新增患者,老患者差不多都痊愈了。” 陆决明放下心来,当天就增加了巡逻护卫。 两天后,盛江月再次被召到东宫。 她刚踏进寝殿,太子就从榻上下来,径直走到她跟前,伸出双手掐住她脖子,冷声叱道:“你给孤用的什么药!” 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治、治花柳的药啊。” “啪!” 太子抬手扇了她一耳光。 “治花柳的?”他咬牙切齿,“上次孤打完第一瓶药后,病情立刻好转,这次打了一点用都没有,你敢说这是治花柳的?” 盛江月傻眼。 这药是她找人从第一分馆拿的,药瓶和上次宋轻尘留给她打的药剂一模一样,怎么会没有效果? 难道二次感染花柳后,药量要翻倍? 她思来想去,只可能是这个原因,便对太子道:“殿下,可能是药量不对,每次要输两瓶才行。” 太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确定?” 盛江月咬牙:“确定。” 太子转身,走回榻边,瘫坐下来。 “好,孤再给你一次机会。” 盛江月小心翼翼地给他插上针头,吊了两瓶药水。 因输液时间过于漫长,太子睡了过去,直到输完液也没醒来。 她也不敢出声,跪坐在榻边等他苏醒。 这一等,就等到天黑。 太子苏醒过来后,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盛江月:“孤没感觉有任何变化。” 盛江月心肝一颤。 “殿下,可能药量还是不够……” “够了!” 太子用力一扯,将药瓶连同灯柱拽落在地。 在“砰”的巨响中,玻璃碎了一地,有几片溅到盛江月脸上,她满脸惶恐,血留下来也不敢擦。 “孤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太子寒声道。 “若是明天你拿不出对症的药,孤就送你去见你祖父。” 盛江月往地上磕了个响头,颤声道:“殿下放心,民女定不负使命。” 她出宫后,立刻让人联系先前的盗药之人,让他去第一分馆药库再偷一次药。 那人趁机勒索了一把,说是第一分馆的护卫增加了,不好溜进去。 她忍着气付了钱。 孰料那人一去不复返,完全没了影。 她还以为他携款潜逃了,翌日早上打听才知道,他被千金堂的护卫抓住,扭送到衙门了。 顿时气了个半死。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掌心都掐破了。 只能硬着头皮进宫,告诉太子,她失手了。 太子眼下满是阴影,他被疼痛折磨得已经许久没睡过一个好觉,昨晚也不例外。 “这么说,你是不想活了?” 他阴森森道。 盛江月忙道:“殿下请恕罪。千金堂防护森严,民女实在拿不到药,就算拿到了,也不一定是对症的,民女左思右想,觉得还是用别的方法才行。” 太子没作声,静静看着她。 盛江月硬着头皮继续道:“荣安县主手里有药,若是殿下能将她收为己用的话,今后便再也不用为治花柳发愁。” 太子嗤笑了一声。 她以为他想不到这么做吗。 也不看看荣安县主是什么人。 母后费了那么大心思,给萧弘光设的局,轻而易举就被她破了。 她不仅会治花柳,还会治豌豆疮,这天下就没有难得倒她的病,换言之,她的医术深不可测。 医毒向来不分家。 她要是愿意进他后院也就罢了,要是不愿意,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盛江月猜到他心中所想,笑道:“民女的祖父曾收藏了很多奇药,其中有一种叫做缠丝引,它无色无味,只要吸入一口就会附骨入髓,让人从此筋骨无力,任人摆布。” 太子抬眸看了她一眼。 盛江月打开医箱,从里面取出一个线香盒子,双手呈给他。 “殿下让人试一试,便知真假。” 太子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朝一旁伺候的宫人抬了抬下颌,宫人上前接了过去。 盛江月松了一口气。 缓声给太子说起了缠丝引的用法。 …… 宋轻尘上午过来千金堂,听说抓到了窃贼,过去审问了一番,发现对方不过是个棋子,根本不清楚指使他的人是谁。 于是让人将他送去了衙门。 小孟大夫忿忿不平:“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得了花柳,来第一分馆接受治疗不就好了,偷药做什么。” 宋轻尘心中一动。 “也许对方身份尊贵,不好前来。” 她缓缓道。 又或者,和她有过节,知道她不会帮忙治疗。 这样的人她刚好认识一个。 她有点困惑的是,太子染了一次花柳还不吸取教训,还要染第二次? 打野食的癖好改不了了是吗? 不过派来偷药的人也不怎么样,太子麾下应该有不少高手才是。 也许另有其人也不一定。 半个时辰后,她就推翻了这一想法。 一个内侍拿了太子妃的名帖过来,说是近日心绞痛,太医无能为力,想请她进宫看看。 她瞥了内侍一眼,淡淡道:“我在千金堂这边还有病患等着,抽不出空过去,太子妃娘娘最好过来一趟。” 内侍客气道:“县主忙的话,可以等忙完了再进宫。” 宋轻尘:“这样好吗?万一太子妃娘娘等不及怎么办?” 内侍:“……” 他露出一个尬笑:“那也没办法,县主是我们娘娘的最后希望了。” 说完他走出诊室,木头似的站在诊室门口等着。 引得外面的病患窃窃私语。 “县主对我们真是好得没话说,连太子妃娘娘来看病都要排队。” “听这位公公的话,太子妃娘娘病得不轻,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不会怪到县主头上吧?” “这可不好说……” 宋轻尘知道对方是故意的。 这么一宣扬,不管太子妃是真病还是假病,她不去东宫一趟都不行。 她朝樱桃招了招手,悄声道:“你让护卫回东三巷找一下无央,请她来千金堂一趟。” 第124章 一箭双雕 不多时,无央戴着幂篱赶了过来。 宋轻尘把内侍请她给太子妃治病的事说了,末了,问道:“等会有空陪我进宫一趟吗?” 颜无央颔首。 宋轻尘笑道:“你先去会客室喝会茶,我看完这几个病人就好了。” 颜无央道好。 半个时辰后,宋轻尘看完诊,从诊所空间拿了两个防毒面具出来,自己戴上一个,而后会客室,递给颜无央另一个。 颜无央看了眼她脸上的面具,表情一言难尽。 “丑是不是?” 宋轻尘笑道。 “没办法,它要过滤所有气体,只能做这么个造型。” 颜无央微微讶异:“能过滤所有气体?” 宋轻尘点头:“没错,专防毒气的。” 有那么个太子在,东宫于她而言,跟龙潭虎穴没有区别,不全副武装她可不敢闯。 颜无央看防毒面具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 暗卫要是有这个面具,哪里去不得。 宋轻尘帮他戴上。 教了他用法。 两人从会客室走出来时,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这什么鬼东西! 也太丑了! 宋轻尘没理会他们的眼神,对内侍道:“好了,我们去见太子妃娘娘吧。” 内侍盯着他们俩的打扮,眼角抽了抽。 沉默了一瞬,终究没说什么。 领着他们去坐马车。 到了宫门口,照例要检查一二,侍卫见着他们俩,全都愣住了。 宋轻尘大大方方摘下面具给他看了一眼。 侍卫被那盛世美颜一照,更呆了。 宋轻尘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我们可以进宫了吧?” 侍卫呆呆点头。 宋轻尘便放下车窗帘,吩咐车夫驾车。 马车消失在视野后,侍卫才回过神来,想起还有一个人没有摘下面具。 不过他只过了一下脑子,就放下了。 荣安县主那么美,肯定不会做坏事,带在身边的人肯定也没问题。 倒是内侍心里有点忐忑。 他也不曾见到颜无央的面目,这人的气质看起来又不像丫鬟,他怀疑这是宋轻尘的护卫。 东宫那么多侍卫,人家一个弱女子带个护卫进宫,应该没什么吧。 颜无央瞥了他一眼,“嘶”地叫了一声。 宋轻尘扭头看她:“怎么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纤纤玉手伸到她跟前。 “方才拔了个倒刺,好疼。” 颜无央娇娇弱弱道。 宋轻尘看着她完美无瑕的五个指甲:“……” 立刻打开医箱,取出一瓶纯净水,怜爱道:“忍一下,姐姐这就给你上药。” 她倒了水,又给她贴了个创可贴。 “好了,没事了。” 颜无央看着食指上画着可爱小猪的贴布,轻笑道:“谢谢姐姐。” 旁观的内侍:“……” 拔个倒刺都受不了,能是什么高手。 他真是太高看她了。 便不再放在心上,马车在东宫大门停下来时,他坦然地领着两人进去。 到了太子寝殿跟前,他顿住脚步,唱了一声:“荣安县主到!” 里面走出一个宫女,朝内侍身后看来,见到宋轻尘和颜无央的打扮,愣了愣:“哪位是荣安县主?” 宋轻尘回道:“我是。” 宫女微微一笑:“太子妃娘娘在里面等着县主呢,快请进。” 宋轻尘迈步走进寝殿,颜无央紧随其后。 宫女叫道:“等一下。” “娘娘只见县主,这位姑娘请在外面等候。” 宋轻尘停下来,扭头看她:“这是我的助手,帮我一起看病的,若是没有她,我恐怕无法给娘娘看病。” 宫女:“……” 她迟疑了一下,回道:“麻烦等一下,奴婢去请示娘娘。” 她快步走进内殿。 不一会,返回道:“娘娘说,这位姑娘可以一起进去。” 宋轻尘和颜无央这才继续往前走。 内殿没有宫人,空荡荡的,宫女领他们走到内室门口,就站住了。 摆了个请的姿势。 宋轻尘掀开帘子走进去,颜无央亦然。 里面只摆了一张拔步床,床帐放了下来,隐隐能看到床上躺着个人,她只扫了一眼,就看到了床尾燃着一支刚点燃的线香。 她像是什么都不曾发觉一样,唤了声:“娘娘,我进来了。” 便径直走向床榻。 刚站到床榻前,就突然倒了下去。 颜无央失声惊叫:“姐姐!” 快步追上来后,也倒了下去。 大概一刻钟后,线香完全燃尽,内殿窗户从外面打开,风把残留的香气吹散。 太子领着盛江月走了进来。 盛江月看着跌坐在踏板上,人事不省地倚着床沿的宋轻尘和颜无央,唇角勾起一抹讽笑。 万万没想到,那个姓颜的小贱人居然也跟着进宫。 让她来了个一箭双雕。 “殿下有福了。” 她朝太子恭喜道。 “荣安县主旁边那个,可是让七殿下为之疯狂的江南美人。” 太子挑了挑眉:“是吗?” 面上云淡风轻。 热血早就在血管里疯狂涌动。 以他御女无数的经验,自然一眼看出这两个都是极品美人。 他已经按捺不住。 见盛江月还杵在一旁,丢了个嫌弃眼神过去。 盛江月忙福身:“民女告退。” 她速速走出内殿。 太子快步上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竟不知先睡哪个。 想了想,朝宋轻尘伸出手。 就在他的手堪堪碰上宋轻尘肩膀时,颜无央忽然坐直身子,往后一个肘击,正中他胯下。 “啊!!!!!!——” 剧烈痛楚瞬间袭来,太子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盛江月脚刚迈出门槛,听到声音,赶紧转过身,跑了回来。 见宋轻尘和颜无央站了起来,她脸色煞白。 踉跄后退两步,跌倒在地。 颜无央踹了她一脚,把她踢晕过去。 而后问宋轻尘:“姐姐,下一步是?” 宋轻尘笑道:“走,我们去朝堂。” …… 明帝正在听朝臣上奏,突然听见一声女音:“陛下,荣安县主有要事禀报!” 他疑惑地看向殿外。 远远看到两道女子身影被侍卫拦在朝臣尽头。 迟疑了一下,吩咐内侍让侍卫放人。 宋轻尘一路行至殿内,跪下道:“陛下,臣女方才应邀去东宫给太子妃治病,意外发现太子染了花柳,千金堂治花柳的药前几天刚被偷了,请陛下尽快召集御医,为太子制药。” 话音刚落,群臣炸锅。 第125章 我的王妃,只会是个摆设 太子可是一国储君,天下表率,怎么会和花柳这种脏病扯上关系? 诊错了吧。 可这是荣安县主诊断的,她可是能治花柳和豌豆疮的人,会诊错吗? 何况太子确实有半个月不曾上朝了,说是染了风寒。 区区风寒需要告这么久假吗? 群臣略微想了想,就对宋轻尘的话信了七成。 而在他们揣测之时,明帝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宋轻尘。 她脸上戴了个猪头面具,那面具上半部分是透明的,只有口鼻处捂得严严实实,能看清大半张脸。 便是这大半张脸让他失了神。 像。 太像了。 和月妃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甚至连这份沉静眼神,也几乎一模一样,让他险些以为,跪在下面的是月妃。 宋轻尘见他久久没有反应,加了句:“陛下若是不信臣女所言,可以派御医过去看看。” 明帝回过神来。 扭头对身侧内侍道:“白公公,你带辛院使去一趟东宫。” 白公公:“是,陛下。” 他离开后,群臣一动不动,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地站着,方才上奏的人早就悄悄退了回去。 明帝对宋轻尘道:“免礼。” 宋轻尘站了起来。 明帝很想让她取下脸上面具,看看她的全貌,但还是忍住了。 “千金堂治花柳的药被偷了?” 他沉声问道。 “回陛下,是的。” 宋轻尘恭敬道。 “三天前偷了一次,我们报给了府衙,昨晚又来偷,被护卫抓了个正着,不过那人是受人所雇,并不知道雇他之人的身份。” 明帝:“这药不好制?” 宋轻尘点头。 “治花柳的药叫青霉素,是用一种青色霉菌制作的,但不是所有青色霉菌都奏效,要选自特定品种,大量采集,然后人工培养。” “养出足够分量后,再用菜籽油溶解杂质,用碳粉吸收,然后用分离管、蒸馏水、酸水和碱水进行分离。” “再经过提纯,才能得到药用成分。” “顺利的话,三五个月就能得到青霉素。” 群臣:“……” 听明白了。 太子危在旦夕。 萧弘光有点恍惚。 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太子就自己作死,性命堪忧了? 斜睨了眼宋轻尘后,心情变得极其复杂。 他的身世是宋轻尘揭穿的,因此被认了回来;羊角村的疫病和皇后的阴谋是她发现的,他有惊无险地避过生死劫。 如今太子染花柳一事又是被她揭开的,他躺着就捡了漏。 莫非……她的命格旺他? 他们义绝了她还如此旺他,若仍是夫妻……难以想象他会有多顺利。 心里不由动摇了几分。 如果她能改一改沾花惹草的性子,以后安心做他王妃的话,复婚也不是不行。 不多时,白公公和辛院使返回朝堂。 “禀陛下,太子殿下确实染了花柳,且症状严重,急需治疗。” 辛院使禀报道。 群臣:哦豁。 明帝沉默了一瞬,回道:“荣安县主知道如何制药,你稍后向她请教,务必尽快安排人手。” 辛院使道好。 随后便和宋轻尘离开朝堂,去了太医院。 宋轻尘把制作步骤和所需用具写下来,所有物品她都做了详细说明,画了草图。 辛院使看得冷汗涔涔。 光是那个琉璃制的分离管,恐怕就要耗费不少时日才能制出。 他弱弱问道:“县主先前制过药的话,应该有相关用具?可否借用一下?” 宋轻尘:“抱歉,我不曾亲自制药,是请了匠人制作的,那匠人制好那一批药,研究其他药品时不小心炸了药室,连人带物都被炸毁了。” “我后面寻了别的匠人制作,都失败了。” 辛院使:“……” 他艰难道:“那批药真是来之不易。” “是啊,好不容易制成的,最后几瓶还被偷了。”宋轻尘感叹道,“不过我那里还有菌种,可以提供给你们,找菌种这一步可以省了。” 辛院使差点落泪。 “谢谢,太谢谢了!” 连菌种都没有的话,他还不知道要找多少种青霉才能找到合适的。 哎,不是荣安县主说的话,他都不知道原来青霉还分品种。 不过他倒是知道,有些地方的人,伤口溃烂的话,会去寡妇家,讨一把她床头底下长的霉菌,抹到伤口上,据说能好起来。 宋轻尘笑道:“您先备好养菌需要的物料,再来找我拿菌种。” 辛院使点头:“好好。” 交代完后,宋轻尘就带着颜无央出宫。 离宫门口还有百尺时,身后传来一道呼唤声:“你们两个,给我等等!” 回头一看,是萧弘光。 尚未散朝,萧弘光是趁着中场休息溜出来的。 在宋轻尘随辛院使离开朝堂时,他瞥见了跟在她身后,和她戴着同样面具的女子。 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无央! 他差点当场冲过去。 仅剩的理智阻止了他。 熬到休息时间后,他立刻就赶去太医院,得知两人已经离开,又立刻追了过来。 总算赶上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颜无央,按捺着心中激动道:“无央,是你对不对?” 颜无央平静地看着他:“七殿下有何贵干?” 萧弘光瞥了眼宋轻尘,回道:“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 颜无央应下了。 和他走到三十尺开外。 萧弘光心头的思念早就堆积成山,可对上颜无央,满腔的话堵在喉咙,憋了半响,只吐出一句:“你最近还好吗?” 颜无央淡淡道:“我很好。” “找到你姨母了吗?” “尚未。” “如果……”萧弘光咬了咬牙,鼓足勇气道,“如果我纳你为侧妃,你愿意吗?” 怕颜无央不愿意,他马上补充了句:“我想娶你为妃的,可是父皇不同意,非要我从世家贵女里选。” “我可以和你保证,哪怕娶了正妻,也不动她一根手指头,我的王妃,只会是个摆设。” 颜无央:“就像你之前对姐姐那样?” 萧弘光重重点头:“是的!” 颜无央冷冷道:“把人家娶回来又不管不顾,害人家一辈子守活寡,你这种人,真叫我不耻。” 萧弘光傻眼。 第126章 怪异 “我……” 他试图为自己争辩,但他方才确实是那么想的,心中不由懊恼。 他竟然忘了无央的为人。 她性情高洁,心性善良,又如何会接受建立在另一个女子痛苦之上的爱意。 他应该娶她为妻的。 可是那样做的话,父皇会对他失望,他也会失去一份助力。 为什么就不能鱼与熊掌兼得? 他不经意朝宋轻尘那边看了眼,脑海忽然掠过一丝念头。 “无央,若是我和你姐姐复婚呢?” 他强忍着激动问道。 宋轻尘是宁海侯养女,宁海侯下一次西洋,用丝绸茶叶瓷器交易回来的白银,足够填满整个国库。 且她医术高超,在民间声誉极高。 若是复婚,他就能得到宁海侯的助力,也能得到民心。 “只要你姐姐养人的事不暴露出去,我可以不管她,你不用担心有人因你而守活寡,还能和你姐姐继续做姐妹。” 颜无央:“……” 他真的很不想承认,这人和他是一个祖父的。 “你可真是想得开。” 他不无嘲讽道。 “居然允许自己王妃养男宠,如有朝一日你当上了九五之尊,是让我姐姐继续养男宠,还是赐死她?” 萧弘光笑道:“若有那么一天,我肯定封你为后,放你姐姐自由。” 颜无央:“口说无凭,殿下若肯写下来,我便信你。” 萧弘光:“……” 这种事,怎么能写下来! 将来被史官收入史册怎么办? 他能接受宋轻尘养小白脸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怎么可能白纸黑字留下证据。 “无央,我什么性情,你一清二楚,答应你的事,我绝不会反悔,你尽管放心好了。” 颜无央淡淡道:“抱歉,我并不怎么清楚殿下为人,比如今日之前,我绝想不到,殿下竟然能坦然接受头上染绿。” 萧弘光:“!!” 他忍辱负重是为了谁! 还不是为了她! 颜无央继续道:“我对殿下没有任何情意,哪怕殿下愿意娶我为正妻,我也不会接受,还望殿下不要继续纠缠。” 说完他转身朝宋轻尘走过去。 萧弘光怔住。 她对他……没有任何情意? 江南那个书生就那么值得她留恋吗! 还是说…… 颜无央走近宋轻尘时,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打下两个长长的影子。 两个影子的头部刚好落在他脚边,猪头似的面具凸出的部分因影子交叠的缘故,触碰在一起。 像是两头猪在亲吻一样。 他心头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抬头再看那两人,已经肩并肩走向宫门。 看着就像天生一对一样。 真是疯了。 他捶了捶脑门,叹道:“我在胡思乱想什么。” 两个女人,再要好又如何?也不过是好姐妹而已。 无央对他无意才是最大的问题。 他眼底涌起一片阴霾,走回宫廊后,召来暗卫:“追上那两个人,我要知道荣安县主身侧女子的住处。” 暗卫领命而去。 他返回朝堂继续上朝。 散朝后,太子染花柳的事情传开,最为在意的,自然是皇后。 她收到消息后,立刻赶往东宫。 太子已经苏醒过来,胯下却仍痛得他直不起腰。 他蜷缩在床帐里,对来看望的皇后道:“母后,你一定要为儿臣杀了荣安县主和那个姓颜的小贱人。” 皇后脸上一片愠怒。 “你上次痊愈后,我就告诫过你,不要再出宫胡闹,你为什么不听!” 太子沉默了片刻,回道:“我以为花柳和豌豆疮一样,得过一次就不会再染上。” 皇后:“……” 她深吸了口气,竭力压下心中怒火。 “千金堂治花柳的药,你是找人去偷的吧?没有用上吗?” 太子咬牙切齿道:“用了,没奏效。” “荣安那里真的没有药了?” “不清楚。” 皇后问完就回宫了。 入夜后,召了死士过来,命人去东三巷将宋轻尘掳来。 宋轻尘早有防备,和颜无央守株待兔,把她派来的死士都给留了下来,统统送去矿山挖矿。 夜晚恢复宁静时,她坐在庭院和颜无央吃烤串。 感叹道:“梁家到底养了多少死士啊,死了这么多还没死完。” 颜无央笑道:“应该没剩多少了,最近夺矿的事少了很多。” 宋轻尘举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杯。 “这次的事辛苦你了,明天我休息,请你去逛街好不好?” 颜无央:“……” 逛街对他来说可不算休息。 不过只要和她在一起,做什么都无所谓。 他一饮而尽,笑道:“好。” 翌日上午,两人先去茶楼吃了早茶,而后在街上随便乱逛,看到新奇的铺子就走进去瞧一瞧。 到了中午,宋轻尘带她去了一间老字号,要了个雅间。 点完菜后,宋轻尘去了一趟净室。 回来看到“清风”和“松风”两个雅间,她想也没想,就推开了松风的门。 里面空无一人。 她坐下来,有点纳闷。 “无央去哪了?” 就在这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她刚要打招呼,却发现对方是个年约四旬的俊朗大叔。 不由愣住。 她尚未摘下幂篱,对方看不到她的脸,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沉下脸来。 “谁派你来的?” 他冷声质问。 宋轻尘:“???” 对方紧接着道:“出去!” 宋轻尘没好气道:“大叔,要出去也是你出去,这是我的雅间。” 对方眼里掠过一丝诧异,转头看了一眼,见门板上写的“松风”二字,脸色愈发冷厉。 “你敢说这是你订的?” 宋轻尘刚要说有什么不敢的,忽而想起,自己在百味楼常去“松风”,但这次小二带他们去的,是“清风!” 她忙道:“抱歉,是我走错了。” 说完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不曾想,经过门侧时,被角落里装饰的松枝勾住幂篱,猝不及防被扯落下来,露出面容。 “你——” 大叔失声惊叫。 她拾起幂篱,扭头看了他一眼。 却见大叔跟被雷劈了一样,僵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 直到她戴上幂篱,他也没有别的反应。 颜无央似是听到动静,从隔壁雅间开门出来,疑惑道:“姐姐,你怎么在那边?” 第127章 死对头 “不小心走错了。” 宋轻尘说着,朝她走过来。 颜无央瞥见她身后之人跟随过来的目光,脸色微沉。 冷冷地看了眼对方,方关上房门。 宋轻尘没把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小二上菜后,她和颜无央边聊边吃,对这家酒楼的菜式很是满意。 “改天我们把其他菜也点一遍。” 用完膳后,她对颜无央道。 颜无央道好。 因吃得太饱,宋轻尘一时不想动弹,和颜无央坐到窗边茶桌,看着街景唠嗑,有一口没一口地喝了两盏茶,方离开雅间。 她这边刚打开房门,隔壁雅间也开了,露出俊朗大叔的身影。 “你是荣安县主?” 他叫住宋轻尘。 宋轻尘点头。 大叔道:“我是宋修能,家母患有消渴症,看过的大夫说没有大碍,日常注意饮食便好。” “但她总觉疲劳乏力,腰酸背痛,在府里总想躺着,越躺腰越痛,县主医术高明,不知可有闲暇,到府上为家母看看?” 宋修能? 宋轻尘感觉这名字有点熟悉,但想不起是哪个。 颜无央在她身后轻声道:“是当朝首辅兼吏部尚书。” 宋轻尘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厮。 她先前听人说过,宋首辅和她爹是死对头。 他们两人都是明帝心腹,但宋首辅极为反对明帝重用宦官,认为扶持宦官会危及朝廷,会埋下隐患。 当年明帝给了她爹两万人,让她爹当总兵时,这位宋首辅强烈反对过。 一度联合其他朝臣逼迫明帝收回成命。 因明帝态度坚决而未能如愿。 宋轻尘读过史书,知道各朝各代无非是后戚、世家、宦官的权力游戏,此消彼盛,此盛彼消,循环不止。 明帝继位时,梁家势大,助力有限,宦官一身荣耀全系在他身上,扶持宦官对抗梁家乃至朝臣是最安全、最快捷的途径。 哪怕有隐患,也是遥远的未来需要操心的。 她爹不曾辜负他的期望,当总兵时屡建奇功,下西洋也带着真金白银和神兽回来了。 足以证明他的决策是对的。 当然,宋首辅也并非杞人忧天,历史上宦官专政之事屡见不鲜,宦官就像一把双刃剑,用好了能制衡朝堂和世家,用不好能葬送王朝。 她理解他的做法,但她是她爹的女儿,当然无条件站她爹。 怎么可能进她爹死对头的府邸。 便道:“我一般不上门看诊,宋老夫人若是有需要的话,可以来千金堂挂我的号。” 宋修能听了她的话,表情未变,沉声道:“好,到时就麻烦县主了。” 宋轻尘点了点头,带着颜无央离开了。 而后继续逛街,兴尽而返。 回到东三巷,竟远远看到隔壁宅子门前站了个人。 赫然是萧弘光。 萧弘光已经等了小半天,见颜无央回来,表情立刻被点亮。 像是终于盼到主人归来的修狗。 “无央,你回来了?” 他噙着笑道。 “我等你好久了。” 颜无央从马车上下来,淡淡道:“我以为昨天和七殿下说得足够清楚了。” 萧弘光笑容一滞。 随即跟没事人一样,上前两步,将手中提着的食盒递给颜无央。 “御膳房新来了个江南厨子,做的江南菜很是地道,我请他做了几道给你尝尝。” 颜无央没接。 “七殿下与其操心我吃喝,不如操心一下自己的安危,昨晚这里可是来了二十多个死士。” 萧弘光脸色微变。 “有人刺杀你?不对……” 他看向宋轻尘,应该是来刺杀她的,她把太子染了花柳的事捅了出来,又拿不出治疗药物,肯定成了皇后和太子的眼中钉。 无央怎么能住在她隔壁。 “无央,这里不安全,你还是住到我府上吧。” 他顺水推舟道。 宋轻尘轻笑道:“我妹妹清清白白的,住到你的皇子府算什么事?” 萧弘光:“只要你跟我复婚,她住进去就顺理成章。” 宋轻尘:“……” 她扑哧一声笑了。 “我倒是不介意做一做皇子妃,就怕七殿下你不愿意做亡夫。” 做亡夫?! 萧弘光脸色一黑。 “你知道谋害皇室是什么罪名吗!” 宋轻尘淡笑:“我知道,可蚊子不知道,毒蜂不知道,花柳不知道,它们都能随随便便要了殿下的命,却没人能诛它们九族。” 萧弘光听得毛骨悚然。 这女人在威胁他? 宋轻尘挽上颜无央的手,漫不经心道:“我妹妹已经说得很清楚,让你不要再纠缠,殿下若是听不懂人话,就去国子监好好上个课。” “再敢打我们姐妹的主意,小心遭报应。” 说完她挽了颜无央进了自家宅院。 萧弘光站在原地,差点气炸。 会医术很了不起吗!竟敢如此对他! 信不信他…… 他又能拿她怎么办。 这女人软的不吃,硬的不吃,他堂堂天潢贵胄也不吃,就知道养小白脸! 无央肯定被她下了迷魂药,才会对她言听计从。 他看着厚重的宅门,恨恨咬牙。 “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跪下来求我!” 到时他也让她尝尝求不得的滋味。 宋轻尘不知道自己被人诅咒,她邀颜无央吃了翠花做的新点心,听樱桃说萧弘光离开了,才让颜无央回去。 翌日照常去千金堂坐诊。 来的都是寻常患者,不曾见宋老夫人,还当宋首辅放弃了,没想到过了两天,谢祈瑶陪着宋老夫人过来了。 她还在羊角村赈灾之时,谢祈瑶就嫁给了宋宜安。 宋宜安父亲是宋首辅庶弟,任职工部给事中,许是宋首辅一直没成家的缘故,他们两兄弟至今不曾分家,都住一个府里。 谢祈瑶自己走路都要人扶,还怀着孕,居然还陪老太太。 真够孝顺。 宋老夫人长得慈眉善目,语气很是温和,她按正常流程挂的号,宋轻尘也就当她是普通病患。 诊完脉后,问她:“您是不是很少晒太阳?” 宋老夫人点头。 “您没什么事,每天上午或下午,晒上一两个时辰太阳,很快就好了。” 宋轻尘回道。 老太太是缺维生素d了。 谢祈瑶在一旁笑道:“祖母,我就说您肯定没事,多走走晒晒太阳就好。” 宋轻尘看了眼她,淡淡道:“这话也适用于你。” 谢祈瑶:“???” 第128章 赔礼 宋轻尘看着她那张阴白的脸,淡淡道:“你总是躲着太阳又不活动的话,容易影响胎儿发育和生产。” 谢祈瑶瞬间拉长了脸。 她抱着宋老夫人的右臂,委屈兮兮道:“祖母,她咒我。” 宋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她说得有道理,你每天躺着的时间比我还多,哪来的力气生孩子,以后你和我一起走路晒太阳。” 谢祈瑶:“……” 老太婆胳膊怎么往外拐。 她这双脚,是走路的脚吗! 还有她这脸,捂了好几年好不容易捂白的,一晒太阳不就变黑了? 檀郎最爱的就是她这身白皮子和她的小脚,她才不会自毁长城。 荣安县主和杜氏两姐妹就是一丘之貉,见不得她好。 她嫌弃道:“祖母,我们早点回去吧,这里什么病人都有,脏兮兮的,咱们在这待久了,指不定会染上什么病。” 宋老夫人面无表情道:“你要嫌脏,可以自己先回去,我出门前就说了,让你留在府里好好养胎,你偏要跟来。” 谢祈瑶一噎。 宋老夫人转而向宋轻尘道歉:“小辈胡言乱语,还请见谅。” 宋轻尘微微一笑:“不碍事。” 宋老夫人褪下左手戴着的玉镯,递给宋轻尘,和蔼道:“这玉镯你收着,权且当做赔礼。” 谢祈瑶眼珠子差点蹦出来。 这不是老太婆最宝贝的镯子吗! 她成亲第二天敬茶认亲时,老太婆手上就戴着这只镯子,她还以为这是给她的见面礼呢。 结果只给了她一个成色差得多的镯子。 后来问婆母,婆母说这是老太婆的嫁妆,准备留给儿媳妇或孙女的。 宋宜安那位大伯位高权重、品貌俱全却一直不曾娶妻,也没有任何妾室,八成是身子有问题。 无儿无女的,以后宋家的家产和老太婆的嫁妆,还不都是他们二房的。 她早就想好日后该穿什么衣服来搭配这只镯子,谁知老太婆竟然因为她一句话,就把镯子送给荣安县主当赔礼。 简直岂有此理。 “祖母,”她忍着怒气,“孙媳说错话,怎么能让您给赔礼,我来赔就是。” 她从头上摘下一支金钗,丢到宋轻尘桌上,咬牙道:“方才是我失礼,县主大人有大谅,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宋轻尘自然看出宋老夫人那只镯子是极品,本不打算收,见谢祈瑶一脸紧张,反倒改了主意。 “您太客气了。” 她接过宋老夫人的镯子,戴到自己手上。 “长者赐,不敢辞,我就却之不恭了。” 谢祈瑶:“!!!” 这人不愧是杜氏的双胞胎姐妹,和她一样贪婪无耻! 她刚要嘲讽,就见宋轻尘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晶莹剔透、令人目眩的手串。 那手串约莫有百余颗白水精珠子,每颗大小均匀,中间还嵌了三颗朱砂、一颗黄水珠和两小颗绿松石珠。(注:水精非笔误,是古人对水晶的称呼) 只消一眼,她的视线就紧紧黏在那串珠子上。 “您刚进来,我就闻到佛香了。” 宋轻尘对宋老夫人笑道。 “想必您是信佛之人,戴这个净尘白水精手串正好。” 说完把水晶手串缠绕到老太太手上。 这个珠串是她以前偶尔搭配衣服用的,跟她大多数饰品一样,被戴到诊所后,就被摘下来塞到抽屉里,从此不见天日。 搁现代,再好的水晶手串,也不如极品玉镯值钱,但在这里,透明的东西都很稀罕。 这样品质和做工的水晶珠串,多少银子都买不到。 宋老夫人伸手欲摘。 “这个还是你们年轻姑娘戴着合适,我都快入土了,白糟蹋东西。” 谢祈瑶恨不得伸手抢过来。 这是稀世之宝啊! 推什么推! 快收下! 宋轻尘笑道:“您要不收,我也不好收您的赔礼。” 宋老夫人顿住,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这还那叫赔礼,都成‘抛砖引玉’了。” 谢祈瑶赶紧道:“您就收下吧,别让县主于心不安。” 宋老夫人:“好吧,我暂且收下,有空过去府里坐坐。” 宋轻尘道好。 回府路上,谢祈瑶朝宋老夫人手腕瞄了一眼又一眼,终于忍不住开口。 “祖母,我还没见过这么纯净的白水精,能不能让我戴着看一下?” 宋老夫人淡淡道:“不能。” 谢祈瑶:“……” 她咬了咬唇,又道:“我最近老做噩梦,可能是犯了邪煞,我听说白水精能驱邪化煞……” 宋老夫人打断她的话:“你坐过去一点,我一把老骨头,染不得煞气。” 谢祈瑶:“!” 死老太婆! 活该没有孙子! 回府后,她气呼呼地回了西院。 宋老夫人慢悠悠地走回东院,远远看到自己住的静心堂门口,站着一个人。 “娘,您回来了?” 宋修能迎上前来。 “累不累?荣安怎么说的?” 宋老夫人掏出帕子,抬手擦了一下空无一物的额头,回道:“没什么大碍,让我晒晒太阳就好。” 宋修能心中稍安。 随即留意到她手腕上的白水精手串。 “娘新添的首饰吗?以前似乎不曾见您佩戴过。” 宋老夫人朗笑:“是荣安那丫头送我的。” 宋修能目光一凝。 “这个白水精完全看不出打磨痕迹,娘可否借我两天?我找工部问一下,看看他们能否实现同样工艺。” “不可以。” 宋老夫人毫不留情道。 当她看不出他的心思吗?手串到了他手上,跟肉包子打狗没有区别。 她看也不看他,施施然走进院子。 宋修能站了片刻,方才离去。 西院这边,谢祈瑶刚躺到摇椅上,一个穿着鹅黄纱裙、年约三旬的妇人就扭着腰胯走了过来。 “祈瑶,我给老夫人和宋大人各做了两双鞋子,你有空帮我送一下。” 谢祈瑶翻了个白眼。 “姨母,您还是别白费心思了,祖母那只玉镯都送人了。” 苗氏吃了一惊。 “送谁了?” “荣安县主。” 苗氏顿时脸色难看无比。 “荣安县主跟宋大人都差辈了,不合适吧?” 谢祈瑶淡淡道:“八十老翁还能娶十八新娘呢,平日上门给伯父说亲的媒人,介绍的不也是年轻姑娘。” 第129章 天生一对 苗氏脸色愈发阴沉。 自从长姐嫁给宋二老爷,她来宋府看望长姐,见了宋修能一面,一颗心就系在他身上。 可惜那会宋修能已经是御前红人,高门大户都争着抢他做女婿,她不过是个小家碧玉,压根入不了宋老夫人的眼。 况且,长姐已经嫁了过来,她们俩姐妹总不好嫁俩兄弟。 只能听从家里安排,嫁了个芝麻绿豆官。 不曾想,成亲十余年,她也没能诞下子嗣,那芝麻绿豆官在外室生下儿子后,把她给休了。 她本来气得不行,但转念一想,宋修能这些年没有成亲,也没有子嗣。 他们两人堪称天生一对。 就高高兴兴收拾包袱回家,投奔长姐来了。 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 宋修能身边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她相信自己只要努力努力,肯定能成为宋夫人。 谁知才刚开始献殷勤,就冒出个荣安县主。 荣安县主比她年轻,比她家世好,听说容貌也绝美,有她拦着,她还有什么指望! 谢祈瑶还在一旁泼冷水。 “姨母您就死心吧,您在府里待了这么久,老太太没拿正眼看过您,她只见了荣安县主一面,就恨不得把她供起来。 荣安县主要是肯答应这门亲事,估计她立刻就把自己全部嫁妆添到聘礼上。 您还是找个老实人好好过日子得了。” 苗氏冷笑:“八字还没一撇呢,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 说完冷着脸,拿着布鞋离开了。 谢祈瑶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抚了抚尚未隆起的肚子。 噙着笑道:“儿子,你放心,宋家的家产都是你的,娘一定好好给你守着,绝不让外人占了去。” 宋轻尘可不知道宋老夫人送她一个玉镯会引来这般猜忌。 她转头就把这事忘了。 专心致志看诊、开药、做手术。 傍晚带着踏实而愉悦的心情回东三巷。 临近中秋,月色越发皎洁,她邀了颜无央过来,分食翠花新烤的水果月饼。 “这馅倒是独特。” 颜无央吃了一块,笑道。 “用蜜瓜做的?” 宋轻尘笑道:“用冬瓜做的,只是加了蜜瓜汁,所以带着蜜瓜香。” “挺好,”颜无央又吃了一块,“吃着不腻味。” “喜欢就多吃点。”宋轻尘微笑,“我给你和你三舅舅各备了两盒,等会你记得带走。” 颜无央道好。 宋轻尘和他聊了一会,说起了宋老夫人送礼一事,颜无央听得蹙眉。 “不过是一句嘲讽,她道歉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把贴身手镯送你当赔礼?” 宋轻尘倒是没细想,笑道:“可能是看我顺眼?” 颜无央:“……” 他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看着眼前人的笑靥,想到宋修能至今未娶,他眸色微沉。 喝了一盏茶后,漫不经心道:“你对宋首辅印象如何?” 宋轻尘:“还不错,年轻那会应该是个美男子。” 他心中一紧。 “你只留意到他的相貌?” 宋轻尘想了想,回道:“声音也不错,唱男中音应该很好听。” 颜无央:“……” 好在宋轻尘补了句:“不过性子冷了些,我还是喜欢我爹这样豁达敞亮的。” 他这才松了口气。 “宁海侯确实比他敞亮,宋首辅这人,看着温和儒雅,实则心狠手辣,为官这么多年,不知道拉了多少人下马,世家都恨他。” 宋轻尘点头:“纯臣难为,陛下要当明君,得罪人的事自然都推给宋首辅。” 颜无央:“???” 重点不是“心狠手辣”吗? 她居然还替宋修能说话。 他忍不住提醒道:“宋首辅和你爹可是死对头。” 宋轻尘莞尔:“正因为他是我爹死对头,我才高看他一眼,势均力敌的才叫对手,不是吗。” 颜无央:“……” 他还是吃月饼吧。 翌日,宋轻尘带了一些月饼去千金堂,分给各位大夫。 众大夫尝了,纷纷问她在哪里买的。 “我家厨娘做的。” 她回道。 众大夫不由失望:“竟是自制的,那就买不到了。” 宋轻尘思忖片刻,回道:“回头我问问厨娘,看这两天能否腾出时间制作,能的话,你们可以找她预订。” 翠花手艺这么好,光给她做吃的太浪费了,不如经营一下私房。 众大夫连连道好。 宋轻尘回了自己诊室。 随着第一个患者走进来,忙碌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半上午时,却出了一桩意外。 一个年轻妇人抱了个孩子到她的诊室门口,双膝跪下,含泪道:“请县主高抬贵手,给我们娘儿俩一条生路。” 候诊的病患纷纷看了过来。 她继续道:“您要什么男人都有,我们娘儿俩只能依靠孩他爹,您放过他,好不好?” 说完抱着孩子一个劲磕头。 因今日来了几个咳嗽的病患,宋轻尘戴了口罩,闻言站起来,走到诊室门口。 轻声问道:“你确定勾走你男人的是我?” 年轻妇人直起腰来,重重点头。 宋轻尘:“你怎么确定的?” 年轻妇人红着眼道:“我亲眼看到的。” “何时,何地?” 年轻妇人满脸悲愤:“这种肮脏事,您非要我说出来吗!我不过带孩子回了一趟娘家,回来就看到你们、你们在我陪嫁过来的那张床上……” 她死死咬住嘴唇,没再说下去。 病患们瞳孔巨震。 荣安县主勾引有妇之夫,还公然在人家的婚床上和人苟且? 这、这也太离谱了吧。 宋轻尘倒是没什么表情,她给樱桃使了个眼色,转身走回诊室,拿出三张白纸,研墨提笔,快速画了三张人像。 而后拿到门外,对年轻妇人道:“这世上多的是相似之人,为防你认错人,麻烦你从这三张画挑出和你丈夫苟且之人。” 年轻妇人表情一滞。 她扫了眼宋轻尘手上的三张画,眼睛、脸型都一模一样,只是鼻子和嘴巴不一样。 她想了想,挑了最好看的那张,回道:“这个。” 宋轻尘挑眉:“你确定?” 年轻妇人咬牙:“我确定!” 宋轻尘摘下口罩,静静地看着她。 年轻妇人当场傻眼。 第130章 分府 眼前之人的脸,和三张画上任何一张脸,除了眼睛之外,没有一处相像。 美得让人失语。 “看到了吗?”宋轻尘指着自己的脸,“你认错人了。” 年轻妇人:“……” 她语无伦次:“不不,我刚才认错了,我见到的就是你这个样子,不是画上的。” 宋轻尘看向不远处随樱桃走过来的衙差,淡淡道:“这话你留着跟衙差说吧。” 年轻妇人脸色陡变。 转头看到衙差后,立刻从地上站起,抱着孩子冲向廊道另一头。 衙差追上去,将她拽住。 “又是你!” 他冷冷道。 “都进好几回牢了,还到处坑蒙拐骗。” 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是个骗子!真是好大的贼胆,竟敢骗到荣安县主头上。” “装得够像的,我差点就信了。” “造这种谣言侮辱荣安县主名声,真是其心可诛。” 宋轻尘把衙差请进了诊室,关上房门,挡住外面视线。 一同进来的,还有樱桃和衙差手里的年轻妇人,以及妇人怀里的孩子。 “说吧,谁雇你上门的?” 她看着年轻妇人道。 年轻妇人摇头:“不知道哪个府上的丫鬟。” 宋轻尘不信她这种惯犯会一点底牌都不留,瞥了眼她怀里的孩子,淡淡道:“你不供出幕后之人的话,这事就是你主导的,到时判个三五年,出来孩子都不认你了。” 妇人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 宋轻尘也不催她,坐下来给衙差沏了一壶茶,招呼他喝了。 衙差笑道:“像她这种惯犯,不流放流放永远改不了性子,这个月刚好有一批人要送去宁古塔,我干脆把她名字报上去算了,省得整日忙她的案子。” 年轻妇人眼底掠过一丝慌乱。 “是宋首辅府上的丫鬟。” 她赶紧道。 “我悄悄跟过去发现的,但不知道她的主子是哪个。” 宋家的? 宋轻尘眉头微蹙。 该不会是谢祈瑶的手笔吧? 她提起笔,对年轻妇人道:“你说说那个丫鬟的容貌,我画一下。” 年轻妇人忙不迭说了。 宋轻尘画好后,问她:“是这个样子吗?” 年轻妇人眼睛蓦地睁大。 像! 太像了! 衙差瞄了一眼,啧啧称奇:“听形容就能画像,您真是厉害。” 宋轻尘轻笑:“不过随便画了画。” 衙差带着年轻妇人离开后,她把干了的画像收起来,继续坐诊。 等下午结束治疗,她带着画像径直去了宋府,找上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喜出望外,忙让人张罗茶点。 宋轻尘淡淡道:“不必客气,我来,是有一事想请教您。” 宋老夫人笑道:“你尽管说。” 把手中画像摊开后,宋轻尘问道:“这人可是贵府丫鬟?” 宋老夫人看了两眼,摇头道:“我没印象。” 随即问贴身伺候的老妈子。 老妈子回道:“是苗二姨身边的柳叶。” 宋老夫人向宋轻尘解释:“苗二姨是我那庶子的妻妹,最近来看她姐姐,住在府上。” 宋轻尘收起画像,轻笑道:“是贵府的丫鬟就好。” 她把今儿发生在千金堂的事情说了。 宋老夫人愈听脸色愈黑。 最后听到是柳叶指使人做的后,她猛一拍桌子,怒不可遏道:“王妈,你这就去叫苗氏过来!” 王妈道是。 刚要离开,宋轻尘叫道:“等等。” 她对宋老夫人道:“我已经报案,自会有衙差上门找她查证,我来找您,不是为了和她对质的,只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府上之人,免得怪错了人。” 宋老夫人咬牙切齿道:“我们府上没有这种歹毒之人,你放心,我等会就赶她走。” 宋轻尘笑了笑:“您还是忍一忍,等衙门那边结案再赶她也不迟。” “行,听你的。” 宋老夫人应了下来。 她欲留宋轻尘吃饭,宋轻尘婉拒了。 “改天吧,我府里还有事。” 宋老夫人只好差人送她出府。 宋轻尘前脚刚走,宋修能后脚就回来了。 得知宋轻尘刚刚来过,他去了静心堂,问自己母亲:“荣安过来府里,所为何事?” 宋老夫人睨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就不能是来看我的?” 宋修能看着她手上的白水精手串,面无表情道:“她要和您那么要好,就不会收个镯子还回您一个手串。” 宋老夫人:“……” 她没好气道:“来找我投诉的。” 说完把苗氏让丫鬟找人做的事说了。 “……她的心思你应该清楚,估计是从宜安家的口中知道我送了镯子,心生嫉妒,才这么做。不管衙门那边能不能定她的罪,我也要给她一点教训。” 宋修能眸色一片冰冷。 “只是赶她出府,算什么教训。” 他当即命人叫来自己庶弟,冷冷道:“你都快做祖父了,我们两房也是时候分府了。” 宋二老爷大骇。 “大哥,我们一家人好端端的,分什么府?宜安刚懂事了些,还没来得及孝顺您呢。” 宋修能:“这份孝顺,你自己留着,我受不起。” 他知会了宋二老爷,便让管家率人去西院搬东西。 宋二太太吓坏了。 “老爷,这是怎么回事?” 宋二老爷两手一摊,无奈道:“我也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他问管家。 管家意味深长道:“您问我不如问自己或者东院其他人,到底做了什么事惹恼老爷。” 宋二夫人听了,立刻把谢祈瑶叫来,怒骂道:“是不是你昨天陪老夫人出去,惹她生气了?” 谢祈瑶忙摇头:“没有没有,我讨好祖母还来不及,哪敢惹她生气。” 不过她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瞥了眼苗氏,没有说话。 苗氏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心自己让柳叶做的事被人发现了,但又觉得就算事发,也不至于让宋府分家。 若无其事道:“大姐,要不我陪您去问问老夫人,看看是什么原因。” 宋二夫人点头。 拉着她的手出了西院。 她如今急需抓住点什么,心里才没那么慌。 不曾想,两人刚出西院,下人就领了两个衙差上前。 “苗氏是吧,你涉嫌雇佣他人恶意构陷诽谤他人,麻烦跟我们去衙门。” 第131章 卖月饼 苗氏脸色煞白。 等她和自己的丫鬟柳叶被衙差带走,宋二夫人差人去衙门打听,才知道她居然想给荣安县主泼脏水。 “她是得了失心疯吗!荣安县主是她能撼动的?年纪都白长了!” 宋二夫人当着谢祈瑶的面破口大骂。 谢祈瑶抚着肚子,默不作声。 等她骂累了,方递过去一杯茶,弱弱问道:“娘,我们如今可怎么是好?大伯不让我们住府里,我们要搬到哪里去?” 宋二夫人没好气道:“当然是自己买宅子。” 她带着谢祈瑶去牙行,牙人问了一下她们的预算,一听只有三千两银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少了五成。 “三千两的话,买不了三进的大宅子,最多只能买两进的,还是在南边。” 京城这地儿,东富西贵,南贫北贱。 南边住的都是贫民,宋二夫人如何能接受自己和贫民住在一块。 光是想到和他们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她就感到窒息。 不得不改买为租,在东边租了一座三进宅子,月租三百两。 即便如此,搬进去后,她也看哪都不顺眼。 “这宅子还是太小了,还没西院一般大。”她对谢祈瑶道,“我们得想办法搬回去。” 她的目光落在谢祈瑶的肚子上。 “你可一定要生个儿子。” 只有生了儿子,才能过继给大房,继承宋家家产。 谢祈瑶勉强笑道:“娘,我会努力的。” 等回到她和宋宜安住的那一进院子,她召来丫鬟:“给我买点酸橘子回来,越酸越好。” 丫鬟诧异:“您不是不吃酸只吃甜吗?” 谢祈瑶剜了她一眼:“我怀孕了,能和以前一样吗!” 丫鬟:“……” 都怀仨月了。 她不敢顶嘴,依言照做。 等酸橘子买回来,谢祈瑶只吃了一瓣就吐了。 这么难吃的东西,谁吃得下! 她心中没来由慌张,都说酸儿辣女,她一点酸都吃不得,辣的反而能吃不少,肚里这块肉该不会是个丫头片子吧。 她咬咬牙,又唤丫鬟。 “送我回一趟侯府。” …… 宋轻尘从宋府回到东三巷后,发现自家门前多了一辆马车。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车上往门前台阶不断搬东西。 有一筐筐的梨子、葡萄、柚子、橙子、桔子……也有一盒盒的干果、点心、月饼什么的。 “爹,您来了?” 她迎上前道。 冯四海转身看她,笑呵呵道:“给你送了点吃的过来。” 宋轻尘唤人出来搬东西,自己则和冯四海进了宅子,笑道:“我刚打算去看您呢,您就来了。” 她也备了好些节礼。 冯四海朗笑:“咱们想到一块了。” 宋轻尘请他尝了翠花做的各色水果月饼,冯四海赞不绝口,问她从哪里买的,宋轻尘把翠花叫了过来。 “翠花做的。”她笑道,转而问翠花,“今儿千金堂的大夫尝了这个月饼,也想买,你想不想赚点外快?” 翠花眼前一亮:“卖给外头吗?” 宋轻尘点头。 翠花一阵兴奋,但仔细琢磨过后,又有点犹豫:“奴婢一个人忙不过来,得招几个帮手才行,府里的炉子也不够大……” 宋轻尘笑道:“这个简单,我给你租个院子,你雇人在那边制作就好,权当开了个临时作坊。” 翠花被“作坊”俩字惊到了。 “奴婢没开过作坊,能行吗?” “谁都有第一次,”宋轻尘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我出钱,你出力,咱们赚了银子对半分。” 翠花忙摆手:“奴婢是小姐的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分什么银子呀。” “你又不能给我当一辈子奴婢。” 宋轻尘笑道。 “总该为日后想想。” 翠花被她这话吓坏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姐不要奴婢了吗?” 宋轻尘哭笑不得。 她扶翠花起来,宽慰道:“虽然你们几个签了卖身契,但我没想过要你们一辈子服侍我,你们学了本事,能自力更生了,大可以赎身离开。” 翠花眼眶一下子红了:“奴婢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这辈子都不想离开。” “说什么傻话。” 宋轻尘轻笑。 “又不是这就赶你走,你日后想走了再说,现在还当我是主子的话,就听我的。” 翠花擦了一把眼泪:“好。” 冯四海朗笑:“你要开作坊的话,爹送人的月饼就都从你这订了。” 宋轻尘眉眼弯弯:“谢谢爹!” 冯四海前脚刚走,颜三爷后脚就来了。 也是来送礼的。 宋轻尘问他:“无央帮我把月饼给您了吗?” 颜三爷点头:“已经吃完了,正想跟你打听是哪里买的,这个口味比较新奇,想订一点送人。” 宋轻尘眉开眼笑。 等送走颜三爷,手上又多了一笔订单。 翌日一早,她就找牙行在附近买了个院子,交给翠花打理;又去衙门办了开作坊的相关手续。 因此晚了一刻钟才到千金堂。 一群大夫涌上来问月饼的事,她让樱桃收集了一批订单。 就这三批订单,也够翠花忙活的了。 便没有对外宣扬。 不过谭圆圆、俞氏、靖老太太等人收到她送出去的,也询问起来,得知她开了作坊,纷纷下单。 她们这几家把月饼送人后,又引来了更多购买的人家,一时间,她这小作坊的月饼竟供不应求。 要不是离中秋太近,赶不上趟,没准能风靡全京城。 但能小赚几万两,她也心满意足了。 却也因此招致一些非议。 中秋宫宴那天,她和俞氏、杜思玥姐妹刚走进宫门,就有许多束目光投过来,隐约能听到一些人的窃窃私语。 “荣安县主行医也就算了,竟然还卖起了月饼,跟贵女二字一点都不沾边。” “她只是出身富贵而已,这些年可是被宁海侯养大的,宁海侯不是在宫里伺候陛下,就是领兵作战,出使西洋,没人教她,她能懂什么。” “真是白瞎了她这副好皮囊,天仙模样,庸俗芯子。” 宋轻尘:“……” 她只当没听到,若无其事地走着。 不远处一座亭子里,三公主指着西北方向目不转睛看着宋轻尘的男子,对身侧之人道: “看到了吗?我三皇兄才第一次见她,就被她迷住了,估计要不了几天就会请父皇赐婚。” 第132章 转世 站在她身旁的,是承恩公府五小姐尚云裳,太后侄孙女。 闻言咬住下唇。 眼里掠过一丝嫉恨。 三公主瞥了眼她的神色,继续道:“她又会医术又会经商,娶了她既不用担心生病,也不怕没钱花,要不是太子哥哥和二皇兄已经有正妃,说不定也要争着求娶。” 尚云裳嫌恶道:“都是下等人才做的营生,正经贵女哪个不是钻研琴棋书画,她偏要跟下等人混一起。” 三公主嗤笑:“男人都是贱骨头,越不正经越喜欢。” 尚云裳想起太子,不由沉默。 “好了,女眷都到了,”三公主招呼道,“我们也该过去了。” 尚云裳一脸沉重地跟着她走向设宴的沐熙宫。 途中视线不曾离开过三皇子。 因此观察到,三皇子的视线不曾离开过宋轻尘。 手中帕子被她掐了个洞出来。 等进了宴会厅,发现自己的席位刚好安排在宋轻尘前一排,立刻蹙起眉头。 命宫人端水过来,将她的坐垫和几案擦拭了几遍,又放了熏香,才勉为其难坐下来。 拿帕子在鼻尖不停扇动。 问左侧坐着的贵女:“你没闻到什么吗?” 那位贵女一脸茫然,低头看了眼她的熏香,回道:“沉香、茉莉、侧柏叶?” 尚云裳:“……” “我是说臭味。你没闻到很重的铜臭吗?” 那位贵女下意识偏头看了眼宋轻尘,又看了眼尚云裳,含糊道:“我有点风寒,鼻子不太灵敏。” 尚云裳剜了她一眼,转而问右侧坐着的贵女。 这位贵女相当识相,毫不犹豫道:“漫天铜臭味,熏得我差点喘不过气来,幸好你让人放了熏香。” 尚云裳这才满意道:“我一来就闻到了,还以为这里放了一堆铜钱的,也不知道是谁整日摸钱,染了一身铜臭味。” 周遭贵女闻言,都知道她在说谁,或沉默不语,或掩面而泣。 谭圆圆刚好过来找宋轻尘,听到这话,问道:“宋姐姐,你说过有种病叫什么来着?就是鼻子总是闻到臭味的。” 宋轻尘莞尔一笑。 “臭鼻症。” “得了臭鼻症的人,鼻子里有大量黄绿色脓痂,因此总是闻到恶臭,还会头痛、喉咙痛、哪哪都不舒服。” “他们呼气时,旁人也会闻到恶臭。不及时治疗会危害中耳、眼眶和大脑。” 谭圆圆立刻对尚云裳道:“听到了吗?有病要早点治,不然脑子都要坏掉。” 众贵女:“……” 尚云裳:“……” 她咬牙切齿道:“我没病!” 谭圆圆一脸不屑:“喝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喝醉,你怎么知道是不是你脑子坏掉了才说自己没病。” 众贵女:“……” 尚云裳:“!!!” 她恨恨转身,不理谭圆圆了。 谭圆圆拉长了声调道:“有些人最好不要讳疾忌医,不然烂鼻子烂耳朵烂脑子就追悔莫及了。” 尚云裳:(╬◣д◢) 看在大将军府的面子上,她忍! 谭圆圆拖了张垫子,坐到宋轻尘身边,小声道:“宋姐姐,这个病不会传染吧?” 宋轻尘:“……” 她轻咳了一声,回道:“鼻臭症不会,不过脑残不好说。” 谭圆圆把垫子又往后拖了拖。 “要不姐姐过去我那边坐吧。” 宋轻尘:“……” “好了,适可而止。” 再杀下去,人家尚小姐要暴起屠人了。 谭圆圆这才说起正经事:“宋姐姐,你们作坊还有没卖完的水果月饼吗,我还想吃。” “没有了,不过你想吃的话,我可以让翠花做。” “太好了,等过完中秋,我们去骑马,带上月饼当小食。” 宋轻尘应了下来。 不多时,女眷到齐,谭圆圆回了自己席位。 帝后并肩走进宴会厅,坐到最前面。 皇后扫了一眼大厅,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宋轻尘。 看清她脸庞的一刹那,瞳孔微缩。 若不是一早知道这么个人,她都要以为坐在那里的,是月妃。 看着那张明媚鲜妍,活力四射的脸,她眼底掠过一丝阴霾。 她也曾拥有过那样年轻的脸庞。 可如今,卸去妆容,只剩黯淡无光的粗糙脸皮。 连镜子都不敢照。 也难怪陛下除了初一十五,从不来她的宫里。 她朝身侧看了眼,果不其然,他正看着宋轻尘发呆,表情看起来像是在做梦一样。 想必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宋轻尘的全貌。 她唇角勾起一抹嘲讽。 “陛下。” 她轻声提醒。 “该开席了。” 明帝如梦初醒。 回过神后,把该说的话说了,而后请皇后发言。 皇后也把该说的话说了后,却没宣布开宴,而是笑道: “托荣安县主的福,宁国百姓再也不用惧怕豌豆疮,本宫对荣安县主甚是钦佩,特地准备了小小礼物,请县主上前领取,也好让大家都认一认,我们宁国的巾帼英雄。” 说完和颜悦色地看着宋轻尘。 宋轻尘站起来,理了理裙裾,不卑不亢地朝她走去。 离皇后的几案还有三尺远时,她站定脚步。 皇后勾手招呼:“再过来一点。” 再往前就不好站着了。 宋轻尘唯有跪坐下来。 皇后端详了片刻,笑道:“你这打扮,未免太素了些。” 说着从自己头上摘了两支步摇,一左一右地插到宋轻尘发间,露出满意之色:“这样还好一些。” 宋轻尘:“多谢皇后娘娘。” 一旁的宫人打开手中拿着的檀香木盒子,露出一个华美精致的头面,递到宋轻尘跟前。 皇后微笑道:“这是本宫特地命人为你打造的。” 宋轻尘再次感谢。 而后带着头面回到席位。 皇后这才宣布开席。 笙箫歌舞中,皇后对心不在焉地喝汤的明帝道:“陛下,您觉不觉得,荣安就像是月妃的转世一样。” 明帝微怔。 皇后继续道:“臣妾听说,这世上有些人,是有转世之身的,荣安和月妃如此相像,很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常言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陛下思念月妃这么多年,说不定感动了上苍,特地安排月妃转世,和陛下共续前缘。” 第133章 看狗都深情 明帝下意识朝宋轻尘看了眼,她正在席上专心吃饭,姿态从容,神情平静,和当年的月妃别无二样。 心潮微微起伏。 皇后看出他的意动,又添了一把柴火:“今儿刚好是中秋,月色正好,陛下不如趁机纳她进宫,也好圆梦。” “胡闹!” 明帝还没彻底昏头。 “你想让朕当昏君吗?她妹妹可是弘光前妻!” 皇后轻笑:“古往今来,多得是弟继兄嫂,父纳子妻的帝王,不过是儿子前妻的姐妹,又不是儿子前妻,谁敢置喙?” “陛下难道舍得她嫁予旁人?” 明帝沉默。 他当年就是舍不得月妃嫁给旁人,愣是不顾她的意愿,纳她进宫,害她丢了性命。 荣安不是月妃转世还好,若是月妃的转世,必然不想入宫。 难道他要勉强她第二次吗? 当年他护不住她,如今……他睨了眼皇后,光冲她这份殷勤,他也不可能这么做。 “此事不合伦理,休要再提。” 他冷冷道。 皇后微微一笑,没再劝说。 宋轻尘顶着皇后插到她头上的那两支步摇吃饭,总觉得鼻尖隐隐萦绕着一丝香气,扰得她连御膳都吃不好。 便去了一趟净室,将那两支步摇收到诊所空间里。 而后从自己放到空间的首饰里取了两支款式差不多的插到头上。 出净室后,带着樱桃往回走时,前路被两个抬着一棵盆栽桂花的内侍拦住。 “对不起,”内侍深深鞠了一躬,“麻烦您从旁边绕一下。” 宋轻尘道好。 从桂花树旁贴着墙走过。 走过之后,她感觉头上轻了几分,但没有伸手触碰,不动声色地回了宴厅。 从尚云裳席位右侧往自己席位走时,眼角余光瞥见地面多出半只脚。 她径直往前走,一脚踩在那只脚的脚踝上。 “啊!——” 尚云裳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宋轻尘回首,关切道:“你怎么了?” 尚云裳痛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大声喊道:“太医在哪里?快过来救救我,我的脚被荣安县主踩断了!” 她想绊宋轻尘一跤,好让她出丑,没想到她居然踩了上来。 “脚断了?” 宋轻尘像是没听到她的指控似的,单膝跪下,抓住她那只脚,两手稍一用力,把脱臼的脚踝接回去。 尚云裳再次发出凄厉惨叫。 宋轻尘晃了晃她的脚。 “没断啊,这不好好的?” 尚云裳腿一用力,朝她的脸踹过来,宋轻尘往后退了一步,站起身来,轻松避开。 听到呼救声赶过来的太医看了看她们俩,问道:“谁的脚断了?” 尚云裳咬牙切齿:“我的!” “那只脚?” “左脚。” “请让我看看。” 太医检查过后,脸色一僵。 “您的脚没有断。” “怎么可能!这里明明断了!还断了两次!” 尚云裳自己伸手触碰了一下,没有任何疼痛感觉。 她狐疑地把脚放到地上,试着用力,居然站起来了! 脸上登时写满难以置信。 “方才明明被荣安县主踩断了的!” 宋轻尘一脸无辜:“我都说了你的脚没有断,能别冤枉我吗?” 周围的贵女顿时了然,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尚云裳。 以为她又故意找茬。 尚云裳憋屈得要死,却拿宋轻尘一点办法也没有。 黑着脸坐回了席位。 酒足饭饱后,宫人撤下所有餐具,换上茶点。 皇后朗笑道:“外面有灯谜,各位可以在这听歌看舞,也可以去外面猜灯谜,猜对最多的人,能得到一套水精茶具。” 说完让宫人将那套水精茶具端了出来。 那是一套粉色水精制成的茶具,玲珑剔透,精致华贵,许多贵女一见倾心,迫不及待拉着同伴去猜灯谜。 宋轻尘对茶具没有兴趣,也不擅长猜灯谜。 本想继续留在席位上。 却敏锐察觉有一道炽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抬眸看去,不由皱眉。 是明帝。 他此刻的眼神,看狗都深情。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怀疑他喝多了,把她当成月妃了,只好离开席位,打算避一避。 她一动,明帝也跟着站起来。 冯四海一直留意着他的动静,方才就发现他眼神不对劲,见状立刻走过去,从怀里掏出鼻烟壶,一手扶住他,一手将鼻烟壶送到他鼻下。 鼻烟壶里装了研磨成粉的烟草和麝香等药材,能醒脑提神,驱秽避役。 明帝嗅了一口,混沌的脑子劈开一丝清明。 他顺着拿鼻烟壶那只手看去,看到冯四海,眼里露出一丝疑惑。 冯四海恭敬道:“臣见陛下似乎喝多了,才上来的。” 明帝揉了揉眉心。 他印象中自己没喝几杯酒,不至于醉得忘事,不过头确实有点昏沉,便吩咐白公公:“扶朕去歇息一下。” 白公公道好。 冯四海把明帝交给他,看着两人走出宴会厅,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但想到明帝方才的眼神,心底掠过一丝隐忧。 宋轻尘才走出宴会厅,就碰见一个人。 “宫里不比别处,最好待在人多的地方,哪怕要离席,最好也带上几个同伴。” 宋修能一看到她,就叮嘱道。 宋轻尘点头:“谢谢提醒。” 宋修能见她听进去了,方踱步走向灯谜。 猜灯谜的男子很少,宋轻尘觉得他不像是喜欢那套水精茶具的人,倒像是特意为了跟她说这句话,才从宴会厅出来的。 他们又没什么交情,他为何要特意提醒? 她心头不由浮起一丝猜想。 在人群里搜寻片刻后,她捕捉到谭圆圆的身影,抬脚朝她走去。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她往右一闪,想要避开,却仍被洒了些凉水到身上。 “对不起!” 一个捧着水盆的宫女跪下来道歉。 宋轻尘摆摆手:“没事,你走吧。” 宫女抬头,战战兢兢道:“奴、奴婢陪您去更衣室好吗?” “不用,只是湿了点裙角而已。” “这么冷的天,穿着湿衣服多难受,您还是换了吧,不然奴婢于心不安。” 宋轻尘静静地看了她一会,轻笑道:“不用你陪,我自己去就好了。” 说完问了下更衣室方向,朝那边走过去。 宫女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方从地上起来,快步跑回宴会厅,对三公主道:“殿下,她去更衣室了。” 第134章 杀人凶手 三公主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干得好。” 随即召来贴身内侍,耳语了两句,内侍躬身离开。 约摸一刻钟后,内侍返回,冲她点头。 三公主慢条斯理地喝了一盏茶,而后踱步到正和旁人聊天的尚大太太身侧,问道:“表婶,云裳去哪里了?我有点事想问问她,到处都看不见她。” 尚大太太忙道:“可能到外头猜灯谜了,你等等,我这就遣人喊她回来。” 说完吩咐身侧丫鬟去找尚云裳。 一刻钟后,丫鬟回来禀报:“夫人,奴婢殿里殿外都找了,也没找到五小姐。” 尚大太太蹙眉:“这丫头,跑哪去了?更衣室和净室找了吗?” 丫鬟摇头。 “赶紧去。” 丫鬟小跑着离开。 不一会,脸色煞白地疾走回来。 “夫人,不好了,小姐她、她、她死了!” 尚大太太怔住。 “你说什么?” 她疑心自己听错了。 丫鬟哽咽道:“小姐在更衣室里,被人杀死了。” 尚大太太浑身血液一凉。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是宫里,那么多御林军守着,云裳怎么可能被人刺杀!” 说是这么说,双脚却已经快步朝殿外走去。 方才和她聊天的几个夫人面面相觑,缓步追了上来。 三公主也不例外。 几个夫人才走近更衣室,就听到了尚大太太绝望的哀嚎:“云裳!我的云裳!” 脸色齐齐大变。 尚家五小姐真的被人杀死了? 等她们走到更衣室门口,便见尚大太太紧紧抱着尚云裳坐在地上,尚云裳喉间插着一支步摇,双眼大睁,面白如纸。 不远处的地面上,仰面躺着一个丫鬟,喉间同样插着一支步摇。 她们齐齐后退了两步。 三公主一脸惊慌,抓住身侧宫女,尖叫道:“快去找太医!” 宫女匆忙跑开。 太医眨眼便到,看到尚云裳的模样后,倒抽了一口凉气。 蹲下来探了尚云裳的呼吸,又探了颈侧脉搏后,咽了口口水,艰难道:“她已经身亡了。” 尚大太太扫了眼众人,满脸厉色,尖锐道:“是谁杀了我的云裳?是谁!” 几位太太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太后也过来了。 她素来疼爱尚云裳,此刻见她死不瞑目,整个人都僵住了。 尚大太太哭着哀求:“姑母,您要给云裳一个公道啊!” 太后缓了过来,阴沉着脸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凶手千刀万剐,血债血偿!” 堪堪赶到的皇后听到这句话,瞥了眼尚云裳喉间的步摇,眸色沉了下去。 宫廷侍卫很快封锁了现场。 所有人都禁止出宫。 大理寺卿被太后点了名,负责审理此案。 王室公卿百官及其家眷俱在,要在这么多人里找出凶手,谈何容易。 大理寺卿压力山大。 寒凉天气愣是出了一头汗水。 “去过更衣室的人先站到这边。” 他看着众人道。 几个女眷站了出来。 宋轻尘站在靖老夫人身侧,纹丝不动。 一个宫女“咦”地叫了起来,指着宋轻尘道:“您方才不也去了更衣室吗?” 宋轻尘瞥了她一眼,是那个泼了她水的宫女。 淡淡道:“如果你认得我,就该认得我这身衣裳,我只是往更衣室那边走了几步,不曾去更衣室更衣。” 宫女目光闪烁:“奴婢不记得您方才是否穿着这身裙子了。” 大理寺卿顿时投过来怀疑的眼神。 靖老夫人拿拐杖点了一下地面,朗声道:“老身可以为她作证,她朝更衣室走去时,看到我咳嗽,朝我走了过来,一直和我在一起。” “一直和您在一起?” 宫女满脸狐疑。 “您怎么知道她在遇见您之前有没有去过更衣室?” 不等宋轻尘开口,三公主突然惊呼:“你头上的步摇呢?母后方才不是赐了你两支步摇?” 众人齐刷刷看过来。 宋轻尘头上只有几朵珠花和几只钗子,看不到任何步摇。 而尚云裳和她的丫鬟,正是被步摇刺喉而死。 难道…… 人群顿时嘈杂起来。 “尚五小姐和荣安县主不对盘,方才刚到宴席,就嫌弃荣安县主,后来还说荣安县主踩断她的腿。” “她们两个应该有过节吧?” “荣安县主竟然敢堂而皇之在宫宴杀人?也太可怕了。” …… 大理寺卿一脸冷厉:“荣安县主,是你杀了尚五小姐?” 宋轻尘淡淡道:“单凭两支步摇就能证明我是杀人凶手?” 三公主道:“你和云裳起过争执,还有人看到你去更衣室了,动机、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想狡辩不成?” 尚大太太死死盯着宋轻尘,眼里一片血红。 “你还我云裳命来!” 宋轻尘沉默了一瞬,从袖袋里取出两支步摇,淡淡道: “这是皇后娘娘赐我的步摇,我怕不小心掉了,损坏御赐之物,方才收了起来,倒是没想到,竟会因此被人误以为是杀人凶手。” 三公主脸上的表情龟裂开来。 宋轻尘把步摇递给大理寺卿:“这两支步摇是有宫廷御制的字样的,是真是假,大人一验便知。” 大理寺卿接过来看了两眼,还给宋轻尘。 “确实是御制之物。” 众人错愕。 也就是说,宋轻尘手上的步摇是皇后赏赐的。 那尚云裳和她丫鬟喉间的步摇是谁的? 大理寺卿让人取了她们身上的步摇,仔细察看之后,对众人道:“只是普通步摇,非宫廷之物。” 女眷全都接受了盘问。 身为与尚云裳起过冲突的人,宋轻尘被盘问的时间最长,但也没有确切证据证明她是凶手。 大理寺卿头疼不已。 时至半夜,皇后见众人都打起了哈欠,对太后道:“母后,一时半会怕是查不出凶手,先让大家回去吧。” 太后不想放人离开,却也知道无法强留。 点头道好。 皇后宣布宫宴结束。 身侧内侍轻声提醒:“娘娘,猜灯谜那边怎么办?” 皇后这才想起还有这一茬,补充道:“猜了灯谜的找言公公核算。” 宋轻尘出宫时,似乎看见宋首辅捧着装着那套粉色水晶茶具的盒子,但不是十分确定。 她全身倚在樱桃身上,腿软得走不动路了。 “快……扶我上马车。” 樱桃加快脚步,将她送到停在宫外的马车上,让车夫快马加鞭驶回府。 不曾留意到,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 第135章 磨镜 众人出宫之时,皇后将三公主带回了坤宁宫。 进了内殿后,她屏退宫人,走到三公主跟前,扬手就是一耳光。 三公主毫无防备,险些被扇倒在地上。 她打了个趔趄,稳住身形,捂着火辣辣疼痛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后。 “母后,您——” “别叫我母后!” 皇后厉声打断她的质问。 “我没有你这么蠢的女儿!” 三公主满脸委屈,泪盈于睫,“我哪里蠢了?您不是向来夸我聪明伶俐,最像你了吗?” 皇后寒着脸道:“要不是你今晚横插一脚,我早就把那小贱人送到龙床上了!” 筹备多日的计划被自己女儿硬生生毁了。 她杀人的心都有了。 三公主错愕:“龙床?您难道想将她和父皇凑一起?” 母后不是向来憎恨争夺父皇的女人吗? 怎么舍得给父皇送人…… 皇后一脸阴沉。 “你以为那小贱人是好对付的?我派去掳她的人全都有去无回,不把她弄进宫里,怎么掌控她?你大哥还等着她的药救命呢。” 三公主讪讪道:“母后,我真不知道您也设了局,我也是为了帮太子哥哥,才设了这么个局,想要逼她拿出药物的。” 皇后扬手又是一耳光。 三公主被打得晕头转向。 “母后,你——” “你可真是张口就来,”皇后冷笑,“你也是为了帮你大哥?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 “你为了谁你心里清楚!” 三公主心中一突。 跺了跺脚。 恼怒道:“母后你总是不信我!” “你做过什么让我信任的事吗?” 皇后神色越发冷厉。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了那个孽种,做了多少事情吗?” “新婚夜给人家新娘下毒,给人家带回来的女人放毒蛇,给人家小妾投放毒蘑菇,找你梁家表哥派人刺杀人家妻子。” “以前也就罢了。” “如今明知道他是你兄长,是你太子哥哥的敌人,你还盯着他不放,连他前妻姐妹都要栽赃陷害。” “就你这点伎俩,瞒得过谁?” “没有我给你善后的话,现在你已经坐在大理寺的大牢里了!” 三公主脸色煞白。 “母后,不是这样的,我……” “你别跟我解释。”皇后一脸冷漠,“我不想听你狡辩,从今晚开始,直到你出嫁那天,你不许踏出自己宫门一步。” 说完不由分说地让宫人押着三公主回宫。 等殿内安静下来,她才露出几分疲惫之色,揉了揉眉心。 召来言公公:“你安排一下,给大理寺一个结果。” 言公公恭敬道是。 …… 宋轻尘感觉自己快热炸了。 她一上马车就给自己扎了几针,没起作用。 又热得头晕脑胀,压根静不下心来给自己配置解药,只能一个劲催促樱桃:“快点回府,给我备一桶冰水。” 樱桃一边迎着“好”一遍发愁。 冰铺存的冰块早就在夏天卖完了,如今压根买不着,到哪去找冰块哟。 马车回到府门口后,她站起身,去扶宋轻尘。 宋轻尘跟一摊烂泥似的,压根扶不起来。 她又没有足够力气抱她。 为难之时,车厢外传来一声叫唤:“姐姐回来了?” 她喜出望外,忙掀开车窗帘,冲颜无央喊道: “颜姑娘,你来得正好,我家小姐走不动路,麻烦你帮忙抱一下。” 颜无央怔了怔。 “怎么走不动路了?喝了很多酒?” 樱桃摇头:“不是,是中招了。” 颜无央神色一凛。 当即上了马车。 见宋轻尘满脸酡红,歪躺在车座上,眸色微沉。 “抱歉,冒犯了。” 他伸手到她腰背后面,刚要用力,她突然伸手,胡乱拍了一下他的脸,随即瞪大眼睛,像是发现了宝贝一样,手脚并用,跟八爪鱼似的缠上来。 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真凉快。” 颜无央:“……” 他试图扯开她,然而扯了这只,那只又搭过来,只是徒劳。 无奈之下,唯有将就她,像抱小孩那样,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下车。 不曾想,她似乎发现他的脸比其他地方要凉快,将自己的脸紧紧贴过来,手也不老实地从他颈后伸进去。 他耳朵尖瞬间就红了。 “姐姐,别胡闹。” 他轻声唤道。 宋轻尘一个字也听不见,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夏日炎炎的沙漠里徒步跋涉的旅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块大冰块,怎么贴都贴不够。 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去。 颜无央也被她身上的热意熏得有点犯晕。 但当她的手碰到他的假体肩带时,瞬间像被人兜头泼了一杯冷水,清醒过来。 他赶紧把她乱扒的爪子扯出来。 宋轻尘极为不满。 一口叼住颜无央脖颈。 颜无央头发差点竖起来。 赶紧加快脚步,将人送进宅里。 他的心神都被宋轻尘攫取,也就没有留意到,宋轻尘的马车后面还跟来一辆车,在不远处停着。 萧弘光是见宋轻尘走路歪歪斜斜,要丫鬟扶,觉得有点蹊跷,下意识追上来的。 不曾想,竟看到宋轻尘对颜无央上下其手! 还亲她脖子! 义姐妹会有这么……的行为吗? 他被这一幕深深震撼,感觉说不出的古怪,却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对劲。 浑浑噩噩地坐着马车回了皇子府。 洗漱过后,脑海依然是先前看到的那一幕。 为平息心情,他去了书房练字。 写了两页大字后,总算恢复平和,而后将宣纸一卷,把卷纸掷向废纸篓。 力度没控制好,掷过了头,扔到书架上。 把书架上一册摇摇欲坠的书给砸下来。 他过去弯腰捡书。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幅春宫图。 却原来,掉下来的是一册避火图,应该是装潢皇子府的内侍准备的,和书房很多书一样。 他先前不曾翻过。 如今见着,也没打算看,只是愣了一下,就捡起来合上。 合上后,又觉得似乎不大对劲。 翻到方才看到的图画一看,瞳孔蓦地睁大。 这幅图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竟然都是女的。 书页一角写了两个字:磨镜。 “啪”地一声,书册从他手中滑落。 第136章 男女通吃 他不由自主回想起方才在东三巷所看到的,越想越觉得宋轻尘和颜无央两人当时的动作不对劲。 正常姐妹在一起,会有那种举动吗? 他以前只有谢祈瑶一个妹妹,如今倒是有好几个妹妹,但没什么机会相处,也就没见过她们私下相处的情形。 越想越狐疑。 越想越不安。 索性召了府里丫鬟过来,问她们是否有姐妹。 有俩丫鬟回道:“我们就是两姐妹。” 他把她们单独留了下来。 “你们平时会一起嬉戏打闹吗?比如将手伸到对方衣服里,贴脸或者亲对方脖子。” 俩丫鬟回道:“挠痒痒会放腰上,但一般不会碰衣服里面,小时候会贴脸,如今不会了。亲脖子那是肯定不会的。” 萧弘光心一沉。 果然有问题。 他挥退两个丫鬟,坐到太师椅上,拿过画册,看着上面的画面出神。 先前他以为,宋氏是为了独占他,才使手段哄了无央过去。 从来不曾想过,无央就是她的目的。 宋氏这人,竟是男女通吃?! 这个妖妇! 养小白脸也就算了,竟还和他抢女人。 他把指关节掰得咔咔响。 随后喊来暗卫:“给我盯紧荣安县主和无央的行踪。” 他一定要弄清楚,她们是不是一对。 暗卫领命而去。 东三巷这边,颜无央好不容易把宋轻尘送回寝室,却怎么都无法将人放到床榻上。 宋轻尘跟狗皮膏药似的,黏着他不放。 他想点穴,又怕她受伤。 只好抱着人坐在春凳上,问樱桃事情经过。 樱桃简单说了。 他阴沉着脸,召了柏木到院里,让樱桃将皇后赏给宋轻尘的头面和步摇都交给他。 “去怡红院找蝎子看看,是什么药,要怎么解。” 柏木去了不到一刻钟就回来了。 隔着房门禀报:“蝎子说,步摇熏过牵情香,只要男女交合自然就解了。” 颜无央:“……”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连他是人还是冰块都分不清的宋轻尘,咬牙切齿道:“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别的解法?” 柏木回道:“有,蝎子还给了我解药。” 颜无央:“……” “给樱桃拿进来。” “好咧。” 等樱桃取药进来,他喂给宋轻尘喝了,宋轻尘身上的热意缓缓消退,不一会,就睡了过去。 他将人放到床上,嘱咐樱桃:“给你们小姐擦擦身子。” 樱桃点头道好。 他阔步走出寝室,提着柏木回隔壁宅院,面无表情道: “明天开始,你去矿山盯着那群死士挖矿,让凌霄回来。” 柏木:“???” 他没做错什么吧? 凭什么将他发配矿山! 他还没来得及发问,就被颜无央丢到了街巷上。 “!!!” 他爬起来,挥了挥拳头,咬了咬后槽牙,而后摸了摸钱袋子。 看在俸银的份上,他忍! 宋轻尘翌日醒来,发了一会呆,脑海才掠过宫宴画面,顿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给自己把了把脉,又感受了一下身体,没有不适之处。 她唤来樱桃:“昨晚我中的毒怎么解的?” 樱桃回道:“是颜姑娘找人给您寻了解药。” 宋轻尘恍然大悟。 樱桃又补了一句:“颜姑娘找来的那个人,奴婢好像在哪里见过。” 宋轻尘不以为意:“可能之前你在她那边宅子撞见过吧。” 樱桃想想也是。 “皇后给的步摇和头面呢?” “在这呢。” 樱桃拿给她看。 “颜姑娘已经让人除去熏香了。” 饶是如此,宋轻尘也不放心,借口收到库房,送进了自己的诊所空间。 这次宫宴,她已经足够小心了,也就戴了一小会步摇就取了下来,没想到还是中了招。 皇宫果然不是一般人住得起的。 一时对自己娘亲又多了几分同情。 她本想喊颜无央过来一块用早膳,叫了两声,也没听到人应,料想她可能还没起床,就自己用了膳。 而后去了千金堂坐诊。 忙到中午,终于叫了最后一个号。 进来的人却让她吃了一惊。 “宋大人?” 宋修能将手上捧的檀木盒子放到她桌面上,坐到椅子上,笑道:“是我,我昨晚回府后,感觉身子不太舒服,刚好这两天休沐,就想来看看。” 宋轻尘心中一凛。 以为宋修能可能和她一样,遭了皇后设计,问道:“您哪里不舒服?” “后脖子有点疼。” 宋轻尘给他把了脉,又检查了一番后脖子,笑问道:“昨晚您吹了不少凉风吧?” 宋修能点头:“我站在外面猜了半个时辰灯谜。” “难怪。”宋轻尘轻笑,“您后脖子着凉了。” 她写了药方,又取了两副膏药,交给宋修能。 “到外头捡药,一并结账就好。” 宋修能伸手摸了一下荷包,面露难色。 “我忘带钱了。” 宋轻尘宽慰:“没关系,可以先记着账,回头让人送来就好。” 这么大一个官,她不怕他赖账。 宋修能将檀木盒子推到她前面,沉声道:“要不我用这个抵账吧,这个月薪俸还没发,手头没有余钱。” 宋轻尘:“……” 那么大一个官,会连两百文医药钱都付不起? 她笑了笑:“那就算了,我给您垫了。” 宋修能一脸正色:“怎么能让你一个小姑娘给我垫钱,这个你一定要收下,不然传出去,我堂堂首辅看霸王病,让百姓和陛下怎么想?” 说完他站起身来,拿着药单和膏药快步走出诊室。 宋轻尘:“……” 她摇摇头,正要让樱桃把檀木盒子交给护卫,送到宋府去,突然发现盒子有点眼熟。 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套精致华美的粉色水精茶具。 不由怔住。 这不是昨晚猜谜的大奖吗? 宋首辅吹了半个时辰凉风换来的大奖,竟然拿来抵给她做药费? 想到昨晚的猜测,她隐约觉得,自己距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她合上盒子,还是让人把茶具送回了宋府。 只是等她傍晚回东三巷,宋府的下人,又把茶具送了过来。 她只好收下。 颜无央刚好过来和她吃晚饭,见她一脸无奈,问道:“怎么了,姐姐?” 宋轻尘和他说了事情经过。 颜无央脸色沉了下去。 第137章 吃绝户 他没说什么,默不作声地吃了晚饭。 而后一个人去了珍宝阁,买了水晶步摇、水精耳铛、水精璎珞、水精手串……另外买了个好几层的首饰盒,将这些饰品一一放进去。 捧着盒子回到东三巷,送给宋轻尘。 宋轻尘拉开抽屉看过后,眨了眨眼,笑问道:“怎么突然送我这个?” 颜无央垂眸:“中秋都没送姐姐什么,突然想到这个。” “谢谢。” 宋轻尘眉眼弯弯。 “我很喜欢。” 翌日起,她每天都用这盒子里的水精饰品搭配服饰,整个人看上去闪耀无比。 颜无央头一回体会到打扮心上人的乐趣。 一发不可收拾。 隔三岔五就去光顾珍宝阁,把各种材质和款式的首饰都淘了一遍,绞尽脑汁找理由送宋轻尘。 宋轻尘收了几次,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无央啊,你送我的饰品,已经多到我每天不重样,都能佩戴一个月了。” 她提醒道。 “再送下去,都够我开个饰品铺子了。” 颜无央错愕:“有这么多吗?” 宋轻尘重重点头。 颜无央耳朵尖微红:“那就暂时不送了。” 暂时? 宋轻尘挑眉:“你最近发现金矿了吗?” “没有。” “那怎么整天一掷千金?” 颜无央脸也红了,支支吾吾道:“最近爱逛珍宝阁,看到那些饰品,觉得姐姐戴起来肯定好看,就买了……” 宋轻尘笑道:“照你这么买法,整个京城首饰铺子都得被你买光。” 颜无央:“……” 宋轻尘转了转手上的玉镯,轻笑道:“你送的饰品姐姐都喜欢,不过姐姐最喜欢的,还是金饰。” 颜无央不解。 宋轻尘:“金子保值,金饰走到哪都能当钱使。” 颜无央恍然大悟。 回头他召来凌霄,问道:“最近夷南有勘探到金矿吗?” 凌霄回道:“有个小金矿。” “别动,先留着。” 凌霄道好。 颜无央又道:“一个太少了,再找几个。” 凌霄:“……” 矿苗又不是他家养的,不是想找就能找到啊。 不过他还是顺从点头:“好。” 无央掏心掏肺掏空口袋,宋轻尘投桃报李,自然也想给她送点东西。 刚好听千金堂大夫说,有个西域商人运了几匹汗血宝马来珍宝阁拍卖,休沐日就带着无央去了拍卖场。 翻册子时看到一匹通体金色的马,顿时眼前一亮。 “无央,你喜欢这匹马吗?” 她激动问道。 在她看来,这匹马简直就是为无央而生的。 颜无央心道她果然喜欢金色,附和道:“喜欢。” 宋轻尘:“那就这匹了。” 这匹虽然不是汗血宝马,但耐力和速度不比那几匹汗血宝马差,都是那个西域商人从西域带过来的。 便没留意其他马匹的拍卖,专心等这一匹。 金色的马极其罕见,看着又贵气,争夺这匹马的人尤其多。 宋轻尘等到只剩两个人出价了才出手。 “三万两。” 她一下子加价一万两,方才还在争夺的两人愣了愣,偃旗息鼓了。 主持叫了两遍价,没有人应,刚要一锤定音,一道声音响起:“四万两。” 宋轻尘霎时看过去。 竟是萧弘光。 萧弘光早在暗卫跟他禀报说颜无央整日往珍宝阁跑,给宋轻尘这妖妇买首饰时就气得不行。 觉得这妖妇简直恬不知耻。 连无央一介孤女的便宜都要占。 无央孤苦伶仃,生活简朴,却把傍身的银子大把大把花在这妖妇身上。 这妖妇来者不拒。 也不想一想,将来无央出嫁了,要拿什么当嫁妆。 也许在她眼里,无央已经是她的禁脔,连同她的身家,也都是她的。 早就算计好了吃绝户。 得知这妖妇带着无央来了拍卖场,他生怕无央又要被她坑,赶紧跟了过来。 意外发现这里居然有一匹金马。 宁国还没有金马。 父皇见了,肯定喜欢。 父皇寿辰快到了,他一直没想到送什么好,这匹金马出现得刚好。 不料那妖妇也看上了这匹马。 他就是掏空身家,也绝不会让给她! 宋轻尘眼也不眨地又加了一万,萧弘光正欲追加,随从提醒:“七殿下,您只有五万五百两。” 萧弘光咬牙加了五百两。 宋轻尘:“五万五百零一两。” 萧弘光:“……” 这妖妇! 分明是存心和他过不去! 宋轻尘成功拍到了这匹马,交了钱后,牵着马出来,将缰绳塞到颜无央手里。 “如今它是你的了。” 颜无央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眸色大亮。 “送给我的?” 宋轻尘点头。 颜无央方才看这匹马只有八分顺眼——金色好看但太醒目了,在战场上就是当靶子的,如今猛然涨到十分。 作者:还有九十分哪去了? 他抚了抚马身,心头一浪高过一浪,怎么都无法平息下来。 忍不住对宋轻尘道:“姐姐,要和我一起去兜兜风吗?” “好呀。” 宋轻尘噙着笑道。 她也想看看这匹马水平如何。 颜无央让她先上马,而后坐到她身后,轻拍马身,朝着城门口方向,绝尘而去。 萧弘光紧跟着他们离开拍卖场,将颜无央脸上的惊喜,眼里的动情收在眼里。 她们果然如他所想,并非普通姐妹。 宋氏,竟然真的夺走了他的无央。 “妖妇!” 他攥紧拳头。 在原地站了片刻后,他解开拴在珍宝阁门口的马,翻身骑上去,快马行至宫门前。 进宫求见明帝。 明帝刚批完奏折,听到宫人禀报,让人传他进御书房。 萧弘光一进来就跪下,拱手道:“请父皇为儿臣和荣安县主赐婚。” 明帝:“???” “为你和谁?” “荣安县主。” “荒唐。” 明帝板起了脸。 “你要和杜氏复婚,朕可以允你,荣安可是你前妻姐!” 萧弘光咬牙切齿道:“父皇,荣安县主不是儿臣前妻姐,正是儿臣前妻!” 明帝:“!!!” 他一脸错愕:“你娶的不是杜氏吗,跟荣安有什么关系?” 萧弘光:“儿臣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一回事,反正儿臣自江南回来,在府里看到的,一直是荣安。” 第138章 你们是没有未来的 明帝:“……” 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许久之后,沉声道:“你为何如今才告诉朕?” 中秋宫宴那晚,若非他把持住了,岂不是就要背个父夺子妻的骂名? 若弘光因此和他反目成仇,他这二十多年功夫就白费了。 皇后该不会知道这一点,才故意诱惑他,说荣安是月妃转世,以此离间他们父子吧? 萧弘光回道:“儿臣原本想着,和她已经路归路,桥归桥,她为何冒充杜氏替嫁,都与儿臣无关,便不曾往外说。” “谁知……” “父皇要儿臣择妻,儿臣看了诸多贵女画像,却一个心动的都没有,才明白儿臣早已对她情根深种,眼里再也容不下旁人。” “因此特来求父皇成全。” 明帝沉默。 过了一会,回道:“在旁人眼里,杜氏是杜氏,荣安是荣安,你先娶杜氏后娶荣安,他们只会以为你娶了妹妹娶姐姐,长宁伯和宁海侯不会同意的。” 萧弘光:“荣安替嫁时,不曾征求儿臣同意,父皇又何必在意长宁后和宁海侯的意见?” “你以为当了帝王就能为所欲为吗?” 明帝语叹了口气。 “朕先问问宁海侯。” 他让萧弘光退到内室,传了宁海侯进宫。 开口便问:“听说荣安才是弘光前妻,你可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宁海侯表情顿了一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回道: “此事说起来也是凑巧,当初婚期在即,杜家大丫头出门会友,没有告知府里去向,长宁伯夫人急着找她试嫁衣,派了家丁去找。” “家丁在街上撞见岁岁,误把她带回长宁伯府。” “岁岁此前一直被我瞒着,不曾知道自己身世,此番被带回长宁伯府,才猜出一二。” “她也以为长宁伯府是故意遗弃她的,于是一气之下,就让人将杜家大丫头带回冯府,自己替嫁去永昌侯府。” 说到这里,宁海侯谦笑道:“这孩子就是想吓唬吓唬长宁伯夫人,想着应付了新婚夜,三朝回门再还回来。” “不曾想,新婚夜竟被人下毒,七殿下又刚好接旨去江南,她为了追查下毒之人,就留在了永昌侯府。” 明帝:“……” 明帝沉声问道:“可曾查出下毒之人?” 宁海侯摇头。 “不曾,只知道可能和宫中之人有关。” 他简单说了下追查经过,这些都是宋轻尘告诉他的。 末了,道:“岁岁替杜家大丫头挡了一劫,又替永昌侯府主持了一年家务,纵是替嫁有点胡闹,也将功赎罪了。” “况且七殿下从江南回来就遇上心仪之人,缘分也不在杜家大丫头这里。” 明帝:“荣安年纪也不小了,你可曾考虑过她的亲事?” 冯四海朗笑:“臣常年在外,亏欠她良多,不好擅自插手她的人生大事,端看她自己的缘分。” 又道:“她醉心医术,一心想着行医济世,怕是也不想困在后宅,臣估计她更想招个上门女婿。” 明帝了然。 不再追问宋轻尘之事,和宁海侯聊了聊那两头神兽近来的状态,便让其离开了。 宁海侯走后,萧弘光从内室出来。 明帝淡淡道:“你都听到了?” 萧弘光沉默点头。 “荣安对你无意,你还是放下她吧。”明帝道,“好好选个名门贵女,做你该做的事。” 萧弘光道好。 他真正放不下的,不是宋轻尘,而是无央。 回府后,他踱步许久,而后回了一趟永昌侯府。 谢夫人受宠若惊,立刻就要张罗宴席,萧弘光摆了摆手。 “我没空吃饭,回来是想问您,以前您请的妙云道长,是哪个观的?” 谢夫人愣了一下,跟他说了。 萧弘光转身就走。 谢夫人张了张嘴,想要喊他再坐一会,却又没有勇气。 终究只是默默看着他离去。 …… 颜无央带着宋轻尘在郊外骑了半个时辰马,爬了半个时辰山,摘了野果,打了猎物,满载而归。 回到东三巷,看到个女道士。 宋轻尘对这人还有点印象,谢夫人曾找过她胡诌,让她和谢祈光圆房,因此一下马她就拧起眉头。 都八百年没见了,谢夫人该不会闲得发慌,来她这找存在感吧。 妙云等了快一个时辰了,见两人归来,忙上前拱手,一脸凝重道:“两位请留步。” 宋轻尘叉手:“有何贵干?” 妙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颜无央,回道: “孤阴不长,孤阳不生,阴上加阴乃逆天而行,必遭天谴,劝二位早觅良婿,阴阳和合,方是正道。” 宋轻尘:“……”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欢喜教的呢。 “谁让你来的?” 她面无表情道。 “说了我给你双倍价钱。” 妙云立刻将萧弘光卖了,恭敬道:“七殿下。” 宋轻尘:“……” 萧弘光没拍到马,找人来这胡说八道? 颜无央牵着马回了隔壁,她招呼樱桃出来搬东西,搬完正要关门,妙云叫道:“贵人您还没给钱。” 宋轻尘:“你这么能掐会算,难道没算到我会耍赖吗?” 说完“砰”地关上府门。 妙云:“……” 她没敢向萧弘光回话,找了个人传话:“她们道行高深,请殿下另请高明。” 萧弘光无奈,亲自上门找颜无央。 颜无央一听他名字,见都不见,让他速速离开。 他守在门口。 在门槛上坐了一整个下午。 终于蹲到颜无央出门。 颜无央瞥了眼门槛,觉得回头有必要让凌霄铺上蒺藜。 “无央,你不要执迷不悟。”他开门见山道,“你和荣安县主是没有未来的。” 颜无央:“……” “我和她没有未来,难道和你有未来?” 萧弘光点头。 “我是真心待你的,她只是玩弄你。” 颜无央:“那你现在就去三媒六聘,娶我回府。” 萧弘光:“……” 他做梦都想这么做,可是父皇不会同意,他也不想在群臣那里落个意气用事,不顾大局的印象。 “无央,你明白我的难处,我暂时不能娶你,但我保证,以后一定会将你扶正!” 第139章 催婚 颜无央冷笑:“连个正妻名分都不肯给我,哪来的脸说你是真心待我的?赶紧给我滚,看见你都嫌晦气。” 他解开金马,踏着上马石坐上马背,扬长而去。 萧弘光被马尾巴甩了一把,打了个阿嚏。 他怔怔地望着颜无央离去的背影,脸上写满了不甘。 江山和美人真的不可兼得吗? 他偏不信邪。 回府后,他召来随从,细细交代了一番。 随从点点头,领命而去。 没两天,宁海侯就从旁人口中听说自家闺女和义姐妹交往过密,非同寻常。 他不由想起在羊角村那里见到的男装模样的颜无央。 那会就觉得她有点不对劲。 他去了几十个国家,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知道不仅有喜欢男人的男人,也有喜欢女人的女人,还有男儿身女儿心或者女儿身男儿心的人。 这颜无央穿起男装一点女性特质都没有,该不会也是女儿身男儿心? 自家闺女好像不曾察觉。 他倒不在意自家闺女的性取向,却不容旁人骗她。 她当人家好姐妹,人家却想和她做夫妻。 那可不行。 他催着工匠,火速将院子修好,而后来见宋轻尘。 “岁岁,你的院子已经装修好了,你过去看看合不合意?” 宋轻尘道好,随他去看了。 一切如她所想,没有需要改动的,她回去就命人收拾行李,搬到了宁海侯府。 颜无央也在同一天搬到了隔壁的颜宅。 挑了个紧挨着宁海侯府的院子。 颜三爷看着心塞。 “你有必要住得这么近吗?一墙之隔又不是她的院子。” 颜无央斜睨了他一眼。 “年轻人的心思,你这种老寡男当然不懂。” 颜三爷:“……” 胸口中了一箭。 扰他清净还扎心扎肺,他上辈子是杀了他老母还是抢了他小妾? 他没好气道:“你娘来信,催你回去了。” 颜无央心头一沉:“我知道了。” 颜三爷看向隔壁宅院,凉飕飕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宁海侯是不会把女儿许配给你的,你最好早点死心。” 颜无央:“……” 他转过身,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颜三爷往圈椅上一坐,漫不经心道:“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宝贝疙瘩一样养大,难道舍得让她远嫁夷南,一年也见不上一面?” “京城又不是没有青年才俊,何必舍近求远。” 颜无央:“他下一次西洋,要几年才回来,本来就见不了几面。” “这就更舍不得她外嫁了呀。” 颜三爷轻笑。 “不然他好不容易回一趟宁国,闺女却隔了几千里远,不管是他去找闺女,还是闺女来见他,都是一件难事。 你想想你大姨,嫁来京城之后,见过几次你外祖父?” 颜无央沉默。 “更何况,”颜三爷继续道,“她医术非凡,龙椅上那位,肯放她离京?” 颜无央:“你少在这泼冷水,我是不会步你后尘,孤寡终身的。” 颜三爷:“……” 哼,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恰在这时,樱桃来访:“侯爷为庆祝小姐入住,备了酒席,请二位一起用膳。” 颜三爷欣然应诺:“好。” 而后和颜无央随樱桃去了侯府。 他到了侯府,就跟在自己府里一样,自在得很。 和宁海侯有说有笑的。 颜无央只顾着和宋轻尘聊天,没留意到宁海侯看了他好几眼。 酒足饭饱后,宁海侯忽而话锋一转。 “无央也到适婚年纪了,不知可曾定下亲事?若是没有的话,我麾下有不少年轻将领尚未娶妻……” 颜无央差点被口中茶水呛到,忙道:“多谢侯爷好意,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宁海侯一脸兴味:“你未婚夫是哪里人士?” “江南人。” “多大了?” “二十二。” “家里有几口人?都是做什么营生的?怎么还不娶你过门?” “……”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大有刨根问底之势。 颜无央若非拿江南表哥当原型,险些被他问住。 颜三爷看好戏似的坐在一旁,也不帮腔。 宋轻尘嗔了宁海侯一眼:“爹,您这是审犯人呢,问得这么细。” 宁海侯似是才反应过来,哈哈大笑。 “抱歉,老毛病犯了,还以为是在海外,为了解风土人情,我们和当地人都聊得比较多。” 颜无央松了一口气,笑道:“难怪侯爷如此善谈。” 颜三爷夸赞:“不能说会道,如何能与海外各国建交?宁国有侯爷,是国之大幸。” 说完敬了宁海侯一杯。 宁海侯喝完酒,对宋轻尘道:“人家无央都定下亲事了,你有什么打算?” 颜无央神色一紧。 宁海侯留意到了,不动声色道:“你整日在医馆坐诊,不去参加宴会,京城的青年才俊可就要被人家挑走了。” 宋轻尘:“……” 都穿越了,还是没逃过催婚。 不过她对找对象这事,并不抗拒。 上辈子活了二十六岁,既没泡过男大,也没点过男模,白白错过那么多男色。 这辈子当然要纵情声色,丰富一下人生体验。 便大方道:“我没空结识青年才俊,爹帮我物色物色,我就四个要求,一好看;二洁身自好;三性情通达,品德优良;四无不良嗜好。” 宁海侯笑道:“好,爹留意一下。” 颜三爷意味深长地看了颜无央一眼。 罒w罒。 颜无央:“……” 宴后,他寻了个独处的机会,问宋轻尘:“姐姐,我那朋友你还想不想见?” “哪个?” “你上次说要找俏郎君时,我说过的那个。” 宋轻尘这才想起来。 “噢,坐轮椅那个……” “他的腿已经好了,不用坐轮椅了。” 颜无央赶紧道。 “他长得还不错,而且没有通房小妾,也没有不良品德或不良嗜好。” 宋轻尘见她如此热情推荐,笑道:“有空一起吃个饭,先认识一下。” 颜无央:“明天可以吗?” 宋轻尘:“你不用问问你那朋友的时间?” 颜无央:“……” 他面不改色道:“他最近有空,随时都能吃饭。” 宋轻尘轻笑:“好,那就明天吧,我们仨去悦来茶楼一块吃早茶。” 第140章 初次见面 颜无央应了下来,又补充了一句:“我明早有点事,就不和姐姐一道出门了,我们茶楼见。” 宋轻尘道好。 颜无央回颜府后,变回原来身形,把衣橱里的衣物都找了出来。 看看这件,又看看那件,不知选哪件好。 他叫来凌霄,把衣服拿在身前比划了一下,问他:“我穿哪件好看?” 凌霄:“???” “都好看。” 萧无恙:“……” 说了等于白说。 他就不该找这家伙问。 但也不能去问三舅舅,不然一准被他奚落。 想到在羊角村时,宋轻尘看他穿男装的惊艳模样,他最终选了一身玄色绣金袍子。 夜里躺在床上,想到明日的见面,怎么都睡不着。 凌晨还心跳如擂鼓。 再这么下去,明天肯定一脸疲色,入不了她的眼。 于是半夜三更,翻身下床,去颜三爷院里敲门。 颜三爷难得做了个好梦,梦到一半被敲门声吵醒,气得想揍人。 “谁在那!” “我。” 颜三爷带着一身怒气起来开门。 “你知道老人家睡个好觉有多难吗!” 他阴沉沉道。 萧无恙:“我知道,就是因为这个才来找你的。” 颜三爷:“???” “我睡不着。”萧无恙回道,“想到你这么大年纪,日常应该需要用药助眠,想讨点药。” 颜三爷:“……” “我才三十二!” 什么叫这么大年纪了! 萧无恙:“很多人三十七都当祖父祖母了。” 颜三爷:“……” 他砰地关上门。 “滚!” 萧无恙转身,正要离开,房门再次打开,一瓶药飞出来,他伸手接住。 门“砰”地关上了。 “谢谢三舅舅。”他轻笑道,“好梦。” 回房后,他吃了一颗药,很快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神清气爽,出门一看,树影比树身还短。 忙问凌霄:“什么时辰了?” “还差三刻到午时。” “!!!” 这还吃什么早茶,都能吃午饭了! 他疾速洗漱更衣,匆匆束了个发,抓了幂篱戴上,骑了匹白马,风一般奔向悦来茶楼。 到了茶楼,连马都来不及拴,逮着掌柜就问:“宋小姐在哪个雅间?” 掌柜:“清泉,流——” 他还没说完,人就不见了。 掌柜:“……” 今儿可是来了两位宋小姐啊。 萧无恙冲到楼上,找到清泉雅间后,站在房门前,取下幂篱,理了理束冠和服饰,深吸了一口气,方推开房门。 正要开口打招呼,忽而发现房里坐着的,是一个陌生女子。 他表情一滞。 “打扰了。” 说完火速关门。 里面的女子从惊艳中回过神来,赶紧道:“等等!” 她追了出来,却只看到空空如也的廊道。 见自己丫鬟从楼梯口过来,忙问道:“你刚才有看到一个俊美得像仙人的男子吗?” 丫鬟茫然:“奴婢没看到。” 女子一脸失落。 躲在廊道拐角处的萧无恙也一脸失落。 她应该已经走了吧。 初次见面就迟到,肯定对他没有好印象,不可能干坐着等他。 他戴上幂篱,失魂落魄地往前走去。 前方雅间门“吱呀”一声打开,他顿住脚步,猝不及防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姐、宋小姐,你还在这里?” 他如蒙大赦,喜不自禁道。 宋轻尘转头,迟疑道:“你是——” 萧无恙摘下幂篱,噙着笑道:“在下是无央的朋友,萧慎安。” 慎安是他的字。 萧姓之人不多见,大都是皇族,不过宋轻尘此刻也无暇思考这个,她被眼前之人的容貌和声音惊住了。 这人的五官,分明是男装无央的放大版。 声音,也赫然是无央男装时用的嗓音。 活像是羊角村那个清晨惊艳过她的少年,突然长成了青年一样。 “你……” 她眼里惊疑不定。 萧无恙心头一紧,不知道她会否认出他和无央是同一个人。 “你是无央的表哥?” 宋轻尘问道。 她之所以如此猜测,是想到了自己和杜思玥,她们的母亲是姐妹,因而她们的长相十分相像。 无央和眼前之人的母亲若也是姐妹,他们容貌之所以相似也就解释得通了。 至于声音,估计无央当初是模仿的自己表哥的声音。 萧无恙既庆幸,又有点失落。 他点了点头,算是默认她的说法。 “抱歉,我来晚了。” “没事。”宋轻尘笑道,“无央也还没到呢。” 萧无恙:“她抽不开身,赶不过来了。” “这样……” 宋轻尘怀疑颜无央是不想当电灯泡,故意不来的。 她笑了笑,招呼萧无恙进去雅间。 “我方才已经吃过了,你重新点菜吧。” 她说着就要拉绳子摇小二上来。 萧无恙看着桌上还剩下大半的菜肴,轻笑道:“不用了,你点的我都爱吃。” 宋轻尘挑眉。 真爱吃还是嘴甜? 不过他的吃相倒是挺好看的,举止优雅,不疾不徐,跟无央简直一模一样。 看来颜氏在培养子弟方面下了不少功夫。 两人聊了一会,不管宋轻尘说什么,萧无恙都能接上,仿佛他们相熟已久,心有灵犀一般。 人长得赏心悦目,又能聊得来,性情虽然还没深入了解,不过从初次见面的感知来看,也还不错。 宋轻尘在心里给他打了九十分。 回府后不久,颜无央过来找她:“抱歉,姐姐,我事情没忙完,赶不及过去。” 宋轻尘静静地看了她一会,方开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颜无央心一跳。 以为她认出那是自己了。 好在她接着说了句:“当初我问你弟弟长得像不像你,你说不像,怎么没提你表哥长得和你这么像?还把你表哥说成你朋友。” 颜无央:“你没问……说成朋友是因为,我怕你有压力。” 宋轻尘好笑不已:“我能有什么压力?” 颜无央别开脸,轻声问道:“你觉得我表哥怎么样?” “很合我眼缘。” 宋轻尘回道。 “不过——” 颜无央一颗心揪了起来。 “他长得这么好,怎么还没定下亲事?” 颜无央:“……他眼界高,看不上。” “那他为什么叫慎安?” “???” 颜无央不解:“慎安这名字有什么不对吗?” “慎安,肾安,听起来像是肾不好的人才起的名字。” 第141章 肾虚 颜无央:“……” 回头就写信骂老头子! 起什么字不好,非要起慎安! 远在夷南的昭王:怪我咯╮(╯▽╰)╭ 他红着脸道:“姐姐放心,我敢保证,我表哥的肾绝对没问题。” 宋轻尘:“你怎么保证?我们千金堂最赚钱的药,就是金枪丸,多少人宣称自己金枪不倒,靠的都是小药丸。” 颜无央:“……” 他看起来真的那么不中用吗? “要不下次你和他见面,给他把把脉?”他弱弱道。 宋轻尘点头:“必须的。” 道貌岸然的人多了去了,不把把脉,她怎么知道他是真洁身自好,还是浪子一个。 颜无央暗暗松了口气。 只要她肯验就好。 回颜府后,见自家舅舅优哉游哉地逗着一只八哥玩儿,顿时想起早上睡过头的事,不由沉下脸。 “三舅舅,你昨晚给我的是什么药?我吃了差点睡到午时。” 颜三爷瞥了他一眼:“看不出来你这么虚。” 颜无央:“?” “我那个药,肾越虚的人吃了睡得越久,肾好的天一亮就醒了。” 颜三爷漫不经心道。 颜无央:“!” 他年轻力壮,怎么可能肾虚! 脸色顿时冷下来:“你骗我是不是?” “不信的话,你拿药去隔壁问荣安县主。”颜三爷淡淡道,“这药就是在千金堂买的。” 颜无央:“……” 他怎么可能拿去问她! 沉默片刻后,他寒着一张脸回自己院子。 颜三爷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勾起唇角。 臭小子,扰人清梦是付出代价的。 萧无恙本来对给宋轻尘把脉一事信心十足,被颜三爷一说,顿时有点踌躇。 该不会他的肾真的有问题吧? 听说有人天生只有一个肾的,莫非他也是如此,所以老头子才给他起名“无恙”,起字“慎安”? 不然他从小没病没灾的,何必起这种名字。 思来想去,他半夜贴了膏药,出门找了个医馆,让馆里的老大夫给他把脉。 老大夫:“你哪里不舒服?” 萧无恙轻咳了一声:“我没有哪里不舒服,您看看我的肾气足不足。” 老大夫恍然大悟。 从抽屉里摸出一瓶药,小声道:“十两。” 萧无恙:“?” “这是……” 老大夫:“一夜七次丸,保证你一整宿金枪不倒。” 萧无恙:“……” 他抽回手,拂袖而去。 老大夫在身后喊道:“给你算便宜点,八两!” 他脚步不停。 “七两!” 他脚步骤然加快。 “五两!” “三两!” “一两!” 他已经不见了人影。 老大夫摇了摇头:“如今的年轻人,也太抠门了,一两银子都不舍得掏。” 被这么一推销,萧无恙也明白过来了。 他被自家舅舅耍了。 脚步一拐,去了千金堂,买了瓶金枪丸。 回府后,取出颜三爷昨晚给他的那瓶药,把里面的药丸换成了金枪丸。 两款药丸差不多大小,颜色也差不多,完全分辨不出。 他塞好瓶塞,拿着药瓶去了颜三爷院子。 颜三爷正在凉轩喝茶。 他把药瓶往他茶几上重重一砸。 “这药还是你老人家留着吧,你比我更需要。” 说完转身就走。 颜三爷“啧”了一声。 “如今的年轻人,真是不懂尊老爱幼。” 他笑着将药收起来。 萧无恙卸了心事,夜里睡得格外好。 过了几天,见宋轻尘那边没再问起他,又听说宁海侯频频偶遇京城未婚青年才俊,不由着急。 试探着问了宋轻尘:“姐姐,最近山上层林尽染,野游的人很多,我表哥想约你明天赏红叶,你去不去?” 宋轻尘刚好想去山野转转,点头道:“去,不过我得带上甜甜和樱桃。” “没问题。” 颜无央笑道。 “你什么都不用带,由我表哥准备就好。” 宋轻尘乐得轻松,欣然同意。 翌日空着手,戴了幂篱,还有甜甜和樱桃就出门了。 萧无恙备了一整车东西。 炊具、餐具、茶具……甚至如厕用的临时茅厕,应有尽有。 当然,负责挑担的是临时召回来的柏木。 柏木:e(┬┬﹏┬┬)3 哪有什么云淡风轻,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宋轻尘看到柏木的时候,终于想起什么,问道:“你们是不是带过一个坐轮椅的人去我诊室看过病?” 萧无恙颔首:“你想起来了?” 宋轻尘点头。 脸上掠过一丝疑惑。 “你也坐过轮椅?得的什么病?” 萧无恙微微尴尬:“我坐过一次凌霄的轮椅,无央看到,我骗她说腿受伤了,她信以为真。” 宋轻尘:“……” 她投去谴责的目光。 萧无恙低眉垂首。 自己编的谎,跪着也要圆完。 赏红叶的人很多,他们都是戴了幂篱出来的,不想走在人群里,于是挑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上山。 到了一处山头,见风景怡人,宋轻尘道:“我们在这歇一歇再走吧。” 萧无恙道好。 让柏木将茶具拿出来,他去附近崖壁接了山泉水,放到炭炉上烧。 四下无人,他们都摘了幂篱,观赏四周红叶。 甜甜对红叶不感兴趣,跑到周围的林子里,拱菌子吃。 “老爷,快看,这里有头小花猪!” 一道陌生声音响起。 甜甜吓了一跳,立刻调转身子,跑回宋轻尘身边。 那对主仆也跟了过来。 彼此打了照面后,都愣住了。 “宋大人?” “荣安县主?” 宋修能跟宋轻尘打过招呼后,朝萧无恙看了一眼,笑容微滞。 “这位是——” “这是我朋友。”宋轻尘回道,“萧慎安。” 萧无恙:“……” 完全来不及阻止。 “萧-慎-安?” 宋修能重复了一遍,静静地望着萧无恙。 萧无恙也静静地看着他。 宋轻尘:“……” 怎么感觉他们眼神在拉丝? 一定是错觉。 恰在此时,炉子上的水咕嘟咕嘟响了起来。 萧无恙坐到茶几边的矮凳上,倒水沏茶。 宋轻尘礼节性招呼了一声:“宋大人,要不要坐下歇会,一起喝杯茶?” 宋修能淡笑:“恭敬不如从命,叨扰了。” 他走到萧无恙对面,径直坐了下来。 第142章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宋修能和宋轻尘聊起了自己母亲的近况。 “家母最近遵从你的医嘱,每天都晒一个时辰太阳,走半个时辰路,老毛病再也没犯过,胃口都好了许多。” 宋轻尘轻笑:“老夫人坚持这么做的话,身子骨会越来越硬朗。” 宋修能一脸好奇:“为何晒太阳能治疲乏和腰酸骨痛?” “晒太阳能让人体合成维生素d,维生素d能帮助肠道吸收钙,钙能调节神经肌肉和血管舒张,我们的骨骼和牙齿的主要成分也是钙。” 宋轻尘回道。 宋修能兴致勃勃:“人体不同部位是由不同成分构成的?都有哪些成分?” 宋轻尘便继续给他解释。 萧无恙:“……” 他面无表情地倒了两杯茶,放到宋轻尘和宋修能手边。 宋修能刚好口渴,端起来喝了。 萧无恙又给他倒了一杯。 宋修能问得口干舌燥,就又喝了。 两杯、三杯、四杯……不知不觉整壶茶水都进了他的肚子。 凉风一吹,就有了便意。 萧无恙自然不会好心告诉他自己带了临时茅厕。 宋修能本想憋着,奈何越憋越汹涌,唯有中断问话,问自己小厮:“方才可曾看到茅厕?” 小厮回想了一下:“似乎在上一个岔道附近有看到。” 宋修能道了声“抱歉,我去解个手”便让小厮带路,往山下走去。 宋轻尘歇了一口气。 宋首辅不愧是能当首辅的人,这好学的模样,像极了晚自习霸占老师一个劲问问题的同学。 她说得口都干了。 喝了口茶,见颜无央默不作声收拾茶具,她歉笑道:“是不是听得很乏味?” “没有。”萧无恙回道,“学到了很多东西。不过——” 他看了眼山下方向。 “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宋轻尘刚开始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待看到他意味深长的眼神,顿时莞尔一笑。 “好,我们走吧。” 四人快速收拾东西,带着甜甜继续往山上走,拐进一条小道,朝另一个山谷走了进去。 解手归来的宋首辅看着空荡荡的地面:“……” 这处山谷更为清幽,山谷尽头的崖壁上有一道流泉飞瀑,像白色绸带飘荡在天地间,甚是美丽。 他们走到飞瀑下的寒潭方止步。 萧无恙让柏木生了篝火,将带来的大米淘洗干净,加上虾米、蘑菇等食材,装到竹筒里,放到篝火里烧。 而后取出鱼钩鱼线,从寒潭钓了几尾鱼上来,剖杀干净,熬了一锅鱼汤。 熬鱼汤时,他杀了带来的两只鸡,用荷叶包起来,裹上湿泥,移开篝火,挖开下面的泥土,埋了进去,再覆上泥土,继续在上面烧火。 宋轻尘陪甜甜在四周溜达,采了不少菌子。 玩累了回到寒潭边,看萧无恙顶着一张帅脸做饭,莫名想起一个词:秀色可餐。 难怪男人都想要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老婆。 等饭香鸡熟,萧无恙剖开竹筒,撕开叫花鸡,倒好鱼汤,送到宋轻尘跟前。 宋轻尘心跳微微加速。 长相好看,做菜好吃,确实很戳人。 她笑问道:“你们颜氏子弟是不是都要修习野外生存技能?” 萧无恙轻笑:“不是,我和无央刚好都会而已。” 两人边吃边聊。 饭后小憩了一刻钟后,宋轻尘看看天色,道:“我们该往回走了。” 萧无恙表情一僵。 她都还没把脉呢,怎么就要往回走了? 难道她对他不感兴趣? 他咬咬牙,问道:“宋小姐,我这几天夜里总是失眠,不知是否肝火太旺,能帮我看看?” 宋轻尘笑道:“当然可以。” 萧无恙把手放到茶几上,宋轻尘看着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想起了无央的手,心想颜氏这遗传基因未免太稳定了。 连表兄妹的手型都没发生变化。 她将自己的手轻轻搭了上去。 萧无恙竭力控住呼吸节奏,压下过分活跃的心跳,宋轻尘却还是皱起了眉头。 他心头一紧。 该不会他的肾真有问题? 宋轻尘把完脉,肃着脸道:“你是不是在练什么功法?这功法对气血损伤极大,哪怕你气血再盛,长此以往,也会损坏脏器。” 萧无恙:“……” 竟被她看出缩骨功的危害了。 他忙点头:“是有在练,我会注意的。” 宋轻尘叮嘱:“这等功法,还是不练的好。” 萧无恙道好。 宋轻尘又道:“你的肝脏没什么问题,失眠可能是别的原因造成的。” 她细细询问了一番他的饮食作息,给了点建议,没再说什么。 回去路上,萧无恙满腹惴惴不安:她该不会因为气血问题嫌弃他吧? 翌日他变回颜无央,去找她打听:“你给我表哥把了脉吗?怎么样?” 宋轻尘:“肾没什么事,不过气血不太对。” 颜无央悬起了一颗心:“那他是不是……没有机会了?” 宋轻尘眯了眯眼:“是你表哥让你来问的?” 颜无央忙摇头。 “是我自己想问的。” “先看看吧。”宋轻尘回道,“我们才见了两面,彼此了解都不多。” 颜无央点头道好。 心里却隐隐担忧:留给他的时间,怕是不多了。 宁海侯也在想着同一个问题。 陛下已经让他筹备下一次出海,一去就要四年,他得赶在出海前,将闺女的亲事定下来才好。 不然他远在天边,也没法把关。 奈何这些日子明察暗访的对象,都配不上闺女。 真是愁杀人。 这天下早朝,他也在想着这事,连有人靠近都不曾留意。 “冯侯爷,”宋修能轻声道,“有件事想和你聊聊。” 宁海侯一听是死对头的声音,立刻往旁边移了几步,“你靠我这么近做什么?想刺杀我吗?” 宋修能:“……” 他忍着性子,跟着挪过去。 “侯爷不要只顾着公事,也要关心一下女儿。” 宁海侯冷笑:“你一个不曾养过一儿半女的人,教本侯为人父?” 宋修能:“……” 他继续忍! “荣安埋头行医,对时势可能不了解,你要把把关,别让她对不该动心的人动了心。” 第143章 相亲角 宁海侯以为他说的是自家闺女和颜无央这个义妹交往过密之事,不由气愤。 “本侯女儿如何交友,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你要是闲得发慌,不如多管教管教你的大侄子,听说他抬了第十四门小妾进门了。” 说完拂袖而去。 宋修能:“!” 他就知道,他和这个人不对盘是有原因的! 身为陛下心腹,竟纵容女儿和藩世子来往,是嫌自己太受重用了吗! 也不瞧瞧陛下如今对藩王是什么态度! 他气了半天,狠狠拂袖。 算了,一个阉人,懂什么女儿情思,根本意识不到问题严重性。 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自己。 他寒着脸大踏步离去。 不远处一个官员对身侧官员道:“看到没,宋首辅和宁海侯站到一起,说不了三句话就要翻脸。” 另一官员点头:“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一山不容二虎?” “相爱相杀。” “……” 翌日下午,宋轻尘刚从千金堂出来,一道人影着急慌忙地跑到她跟前。 “荣安县主,请您救救我们老爷!” 来人正是那天在山上见着的宋首辅的小厮。 “我们老爷刚刚去清园参加诗会,突然晕了过去,怎么也叫不醒。” 宋轻尘听了,带上樱桃,和他去了清园。 清园到处都是人。 小厮说这是宁国年度最大规模的诗会,各大书院学子、翰林院学士甚至朝廷官员都会来参加斗诗。 “今年诗会的题目是‘咏菊’,每人最多写三首,已经有上千首写好的了,都张贴在那边。” 小厮指着前方围墙介绍道。 “每个人可以凭借户籍领十朵红花,贴到自己最喜欢的诗那里,获得红花最多的十首诗可以获得头奖。” 宋轻尘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似乎不怎么担心你们老爷?” 居然有闲情给她介绍诗会。 小厮脸色一僵。 “小的……小的只是怕县主无聊,老爷就在前面,马上到了!” 宋轻尘已经看到了。 前方围了不少人,小厮挤开人群带她进去。 里面放了一张太师椅,宋首辅正由人扶着身子,歪坐在椅子上,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宋轻尘探了下脉,问小厮:“你们老爷多久没吃东西了?” 小厮睁大眼睛:“早上老爷赶着上朝,没来得及吃,午饭他说没胃口,也没吃……” 那就是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宋轻尘从医箱里拿出一包葡萄糖粉,要了温水,冲给宋首辅喝了。 不到一刻钟,宋修能醒转过来。 看到宋轻尘在这,眼里写满了疑惑,小厮给他解释:“老爷,您刚才突然晕过去,小的去千金堂请了荣安县主。” 宋修能感激道:“麻烦你了。” 宋轻尘面无表情道:“您刚刚是低血糖发作了,以后三餐一定要按时吃饭,感到心慌乏力时及时喝点蜂蜜水或者糖水。” 宋修能:“我记下了。” 宋轻尘见他似乎不以为意,拧眉道:“严重低血糖是会损伤大脑,伤害脏器的,若不注意饮食,也有可能发展为消渴症。” 宋修能:“!” “这么严重?” 宋轻尘点头。 “我以后会注意的。” 宋修能一脸慎重。 宋轻尘收好医箱,便要离开,宋修能笑道:“诗会这么热闹,你不看看再走?” “我不会赋诗。”宋轻尘回道。 “不会赋诗也可以看诗,”宋修能极力邀请,“来都来了,不如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诗。” 盛情难却,宋轻尘留了下来。 打算随便看两眼就走。 宋修能带着她在清园里走动,时不时给她介绍正在作诗的才子。 “这是翰林院学士曾钦,年二十四,未婚,好博览群书……这是工部给事中,年二十三,未婚,好游山玩水……” 宋轻尘越听越不对劲。 这是诗会还是相亲角? 宋首辅怎么跟前世公园相亲角里的大爷似的,一个劲给她推销青年才俊? 她轻咳了一声,打断宋首辅的介绍。 “宋大人,抱歉,我府里还有点事,先回去了,您慢慢逛。” 说完带着樱桃快步离开。 宋修能想叫都叫不住。 “这孩子,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他蹙起眉头,“才介绍了十来个人……” 他转身看了一下方才介绍的那些人,回想起宋轻尘方才看着这些人的神色,叹了一口气。 和萧无恙那副皮囊比起来,是差了一点。 珠玉在前,她看不上也正常。 想让她另眼相看,得找个艳压萧无恙的才行。 这可怎么找? 宋轻尘不知道他愁得头都要秃了,回去见着颜无央,当笑话和她说了。 “……宋首辅看着一脸持重,没想到也有做媒人的心。” 颜无央笑不出来。 这老匹夫,扰他和宋轻尘幽会就算了,还给她介绍相亲对象? 真是士可忍,兵不可忍。 他回府召了凌霄,吩咐了一番。 凌霄道好。 随即便去张罗。 翌日早上,宋老夫人正在院里晒太阳,下人禀报:“老夫人,有官媒上门求见。” 她摆摆手:“不见。” 修能早就打定主意做鳏夫了,她见了也没用。 下人:“官媒说了,这次介绍的和以往都不一样,可能老爷会感兴趣。” “哪里不一样?” “奴婢不知。” 宋老夫人被勾起了好奇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出去见了官媒。 官媒喜气洋洋道:“老夫人,您看看,妾身这次准备了十八个人选,您听听看哪个合适。” 十八个? 宋老夫人挑眉。 “第一个,赵大娘,年三十八,三年前丧夫,儿女俱已成家,想找个知冷知热的,安度晚年。” “第二个,钱三娘,年二十八,两个月前被休弃,只生了两个女儿,皆随她回了娘家。” “第三个,孙五娘,年十八,不曾嫁人,自幼心智异于常人,偶尔发疯,大夫说了,不会传给子女。” …… 宋老夫人:“???” 她听到第五个就听不下去了。 “不是寡妇,就是弃妇、疯妇,你什么意思?” 官媒掩嘴笑道:“老夫人,以前给您介绍名门闺秀,您说宋大人不喜欢,妾身寻思,宋大人是不是喜好异于常人……” 宋老夫人:“……” 她直接将人赶走。 等宋修能回来,她叫了他过来,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人了?” 第144章 削藩 宋修能不解。 宋老夫人将官媒上门的事说了,“虽说你年纪大了,行情下降,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宋修能:“……” 他瞬间想起萧无恙。 这厮定是知道他给荣安介绍对象,报复他来了。 枉他看在他赫赫战功上高看他一眼,没向陛下告发他,没想到他是这等睚眦必报的小人。 当即冷笑道:“我知道是谁,您不用理会,以后媒婆上门一律打出去。” 宋老夫人:“……” “你给我个准话,这辈子是不是不打算成家了?” 宋修能毫不迟疑点头。 “您要是想像人家一样享受儿孙绕膝之乐,就去慈幼院收养一两个孩子吧。” 宋老夫人瞪了他一眼。 “你当我吃饱了撑的,随便抱个孩子就养啊。” 养孩子可不像养猫养狗,随便给口吃的就得了,是要付出心力去培养的。 她都一把年纪了,指不定哪天就入土,哪来那么多心力。 有那闲工夫,她不如多出门溜达。 把该吃的吃了,该喝的喝了,等到时辰了,两腿一蹬,高高兴兴随黑白无常去地府投胎。 想到这,她漫不经心道:“我好歹有个养老送终的,你可是连个哭丧的都没有,得加把劲呐。” 宋修能:“……” “我的后事就不用您操心了。” 说着回了自己院子。 翌日散了早朝后,明帝召了内阁商量削藩事宜。 他没像往日一样,建议明帝采用推恩令徐徐图之,反正明帝也没这耐心,早就想动藩王了。 内阁其他人都是见风使舵,早就站到了明帝那一边,只有他持反对意见。 吃力不讨好,他何必执着。 明帝见他没反对,龙心大悦,当即派遣明鉴司奔赴庆州。 庆州是庆王的藩地,离京城只有三天日程。 庆王是明帝最小的兄弟,为人风流,就藩后终日沉迷声色犬马,让卫队荒废,看起来非但没有野心,连正常的向上之心都没有。 唯一不寻常的,是他囤了大量马匹。 他喜欢赛马,也喜欢自己育马,藩地的税收大部分被他用来养马了。 明鉴司去了庆州,将庆王府上下抓起来盘查,有人招供,庆王明面上放荡不羁,暗地里厉兵秣马,这些马是养来作战的。 根据这人提供的消息,明鉴司又找到了庆王的私军训练营。 明鉴司将消息传回京城后,明帝震怒,当即下旨,将庆王及其子孙后代,通通贬为庶人。 庆王府所有家产,抄入国库。 这一招敲山震虎,让各地藩王都竖起了寒毛。 颜三爷收到消息时,正在和萧无恙对弈。 “起风了,你还不回去?” 他落下一白子,漫不经心道。 萧无恙紧跟着落下一黑子。 “回去做什么,等着被贬成庶人吗?” 颜三爷:“……” “你和你父王就这么坐以待毙?” “不然呢?” 萧无恙头也不抬,再下一白子。 颜三爷一看,白子已成围合之势,他顶多再走四五步,就要落败。 这家伙走得乱七八糟的,居然异军突起,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把手中棋子丢回盒子。 “不下了。跟你下棋忒没意思。” 萧无恙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也觉得没意思,没一局旗鼓相当的。” 颜三爷:“……” 这就得意上了? 他冷笑道:“等你成了庶人,看你还怎么肖想人家荣安县主。” 萧无恙轻笑:“正好给她当上门女婿。” 颜三爷:“……”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从梁家受创起,我就知道迟早就有这么一天。”萧无恙漫不经心道,“他想做一代名帝,自然不会放过削藩这么好的功绩。” “不过我们可不是庆王,他给我们一个体面也就罢了,要是也随便找个罪名废了我们……” 颜三爷眉心一跳。 起身去倒茶时没留意衣摆碰到棋盘,扫落好几颗棋子。 忙不迭弯腰捡拾。 萧无恙见他一脸心疼,挑了挑眉:“不过是一套和田玉做的棋子,以前你收藏的那套象牙棋子也没见你这么爱惜。” 颜三爷瞪他:“这能一样吗!这是别人的送的!” “谁送的?” 萧无恙追问。 颜三爷嘴巴顿时紧得跟合上的蚌壳似的。 他把棋子都捡起来后,一一擦干净,收到盒子里。 然后对萧无恙道:“对了,我后天办生辰宴,你帮我送一下请帖给宁海侯和荣安县主。” 萧无恙:“?” “你真把自己当老人家了?年纪轻轻的办什么生辰宴。” 颜三爷:“我乐意,你管得着吗?爱吃不吃。” 萧无恙觉得有古怪,不过还是帮他送了帖子。 到了颜三爷生辰那天,宋轻尘携礼上门。 虽然两家紧挨着,她搬来也有好些天了,还是第一次踏进颜府。 “这里布置得也很好,”她夸赞道,“你三舅舅很有品味。” 颜无央:“他喜欢宅在府里,心思都花在布置上了。” “这些梅树怎么都是新栽的?” 走到宴厅时,宋轻尘看着周遭的矮树问道。 “原本种了辛夷,他前些天心血来潮,换成了梅树。”颜无央回道,“可能是最近心里有人了。” 宋轻尘的八卦之魂一下子被点燃了。 “你三舅舅一直不成亲,是不是在等什么人?” 颜无央面无表情:“不是,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宋轻尘:“?” “你别看他如今跟狐狸成精似的,十几年前就是个傻小子,被小他两岁的女人骗得团团转。” “他以为人家柔弱可怜无辜,总被嫡女欺负,到处给她撑腰。” “谁知人家接近他,不过是为了混到我爹身边,想将我娘取而代之。” “我娘将那女人当准弟媳看待,没有设防,差点被害了命。” 宋轻尘:Σ(⊙▽⊙\"a 原来颜三爷也有这么天真无邪的岁月。 颜无央笑道:“自此以后,他就对女人敬而远之,生怕又遇上一头披着羊皮的恶狼。” 宋轻尘唏嘘不已。 见到颜三爷后,眼里多了一丝同情。 颜三爷刚要问她宁海侯怎么没来,管家过来禀报:“老爷,外头来了位佘夫人,说要见您。” 颜三爷脸色一沉。 第145章 念念不忘 “不见。”他冷冷道,“让她赶紧走,别坏了我府门口的风水。” 管家道好。 宋轻尘悄悄问颜无央:“这位佘夫人该不会就是……” “正是方才我和你说的那女人。”颜无央回道。 “她这些年跟你三舅舅还有联系?” “应该没有。当年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边哄骗三舅舅,一边勾搭庆王,谋害我娘的事迹败露后,逃去庆州,给庆王当了侧妃。” “如今庆王被贬为庶人,庆王府财产都充公了,她大概吃不得苦,又想勾搭我三舅舅。” “可能以为我三舅舅这些年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才会独身至今。” 宋轻尘:“……” 真想见见这位黑月光。 这年头,这么自信的人可不好找。 佘艳心还真是这么想的。 颜三当年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她让他往东他绝不会往西,让他掏心他绝不敢掏肺。 哪怕他知道自己被耍了,也一直没找她算账,这些年身边连一个女人都没有。 不是爱惨了她还能是因为什么。 故而庆王被贬为庶人后,她火速问他拿了休书,直奔京城来了。 特地赶在他生辰这天,上门送礼。 只是她给门房报了名讳后,却被拒之门外。 她脸上露出一抹温婉笑意:“你有说我姓佘吗?” “说了。”门房回道,“管家说,老爷让你赶紧离开,别坏了我们颜府的风水。” 佘艳心心中一喜。 颜三这话,分明对她存有怨念。 有爱才有恨,有恨才有怨,他还在意她,才会口出恶言。 想到这,她脸上笑容愈盛。 “那我先走了,这是我带给你们老爷的生辰礼,麻烦你送一下进去。” 说着递过去一个包袱。 门房没接。 “我们老爷不会收的,你赶紧拿走。” 佘艳心没有气馁,她将包袱放到门槛上,说了句“我搁这儿了”才转过身子,款款离去。 刚走到自己雇来的马车边上,就看到一辆马车迎面驶来,停在颜府门口。 车上下来一位白皙丰腴的三旬妇人,身后跟着个抱着礼盒的丫鬟。 那妇人走到门房处,递上名帖后,不一会,正门打开,露出颜三儒雅风流的面容。 佘艳心的心湖霎时像是被人投进一颗石子般,荡开涟漪。 十三年前,颜三尚未及冠,一身少年气,只知道讨好她,却不知道她压根看不上愣头青。 如今经过岁月洗礼,反倒魅力十足。 虽然颜家不过是皇商,跟皇室完全不能比,但也比寻常人家好得多。 对她来说,也算是条路。 本来心里还有几分不甘,看到颜三这模样,倒是让她释怀了。 正要上前打招呼,却见颜三笑容满面地走向那妇人,殷勤道:“梅娘,你来了?路上辛苦了,快请进。” 她脸色沉了下来。 “三郎~” 她轻轻唤了一声,眼里蓄满泪水。 梅娘闻声看来,只见一个身形纤瘦如少女的年轻妇人站在不远处的马车边,楚楚可怜地望着颜三爷。 颜三爷冷着脸道:“不用理会,来打秋风的。” “这样。” 梅娘转过头,随他进了府。 大门“砰”地关上,片刻后,又重新打开,丢出一个包袱后再次关上。 佘艳心心头一梗。 颜三竟然连她精心准备的生辰礼都不收! 那个贱妇到底是何方妖孽,竟然勾得他连她都漠视。 她狠狠咬牙,对身后丫鬟道:“明天我要这个贱妇的全部资讯。” 丫鬟道是。 宴会厅里,宋轻尘见到梅娘,想起方才颜三爷一听她来了,急匆匆出去迎接的模样,又想到新栽的梅树,心里不由多了几分猜想。 “梅娘,这边。” 她冲梅娘招手。 梅娘走到茶桌边坐下,宋轻尘拿起下人刚送过来的绿茶,正要给她倒上一杯,颜三爷插了句:“天气寒凉,你们还是喝红茶吧。” 说完让人另沏了一壶茶过来。 宋轻尘忽而想起,梅娘好像说过,她平日爱喝红茶,不由莞尔一笑,夸赞道: “三爷真细心。” 颜无央:“……” 呵,他和这厮住了这么久,他都不知道他有什么忌口的。 “他哪是细心,是舍不得我们喝他的龙井。” 颜三爷剜了他一眼。 “你少在这妖言惑众,这款红茶才是我平时舍不得喝的。” 他转而问宋轻尘:“你爹怎么没来?” 宋轻尘笑道:“我爹去军营里了,赶不及回来,说改天再和您喝两杯。” 颜三爷道好。 吃过饭后,宋轻尘和梅娘在后花园散步消食。 梅娘向她报了一下矿上的近况。 “……按目前的开采进度,还要一年半载才能开采完毕。” 宋轻尘挑眉:“还要这么久,岂不是要耽误你的人生大事了?” 梅娘:“除了老病和死,我还有什么人生大事?” 宋轻尘轻笑:“你不再找一个?” 梅娘摇头。 “我这个年纪,再找的话,不是嫁鳏夫,就是给人做继室,嫁人容易,融入艰难,我懒得应付一大家子,给自己找不痛快。” “若不需要应付一大家子呢?”宋轻尘试探道,“比如三爷这样自己住外头,和父母兄弟都不在一起的。” 梅娘沉默了一瞬,回道:“那也没有一个人过日子舒心自在。” 宋轻尘默默为颜三爷掬了一把同情泪。 颜三爷刚好端了水果,和颜无央走过来,闻言停住脚步。 颜无央轻笑:“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有人一片痴心要错付了。” 颜三爷冷笑:“彼此彼此,我们也算难甥难舅了。” 颜无央:(??へ??╬) “谁和你难甥难舅了?我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是吗?” 颜三爷一脸挑衅。 “你猜宁海侯去军营做什么?” 颜无央:“将领去军营做什么,我再清楚不过。” 他十二岁进军营,十六岁领兵作战,十八岁成为镇南军统帅,对军营日常事项了如指掌。 颜三爷:“呵呵。”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端着果盘朝梅娘和宋轻尘走去。 颜无央只当他在故弄玄虚。 过了两天才知,自己实在太低估宁海侯的想象力了。 第146章 人面兽心 宁海侯从军营带了十几个年轻将领回府,说他们最近训练状态不太好,让宋轻尘给他们检查身体。 这事是宋轻尘和他说起,他才知道的。 “他们光着膀子,一字排开,站在太阳底下,古铜色肌肤闪闪发亮的样子,太好看了。” 宋轻尘提起当时场景,一脸兴奋。 “有的胸肌特别发达,看着就让人眼馋,腹肌也标准得很,像是教科书上画的一样。” 颜无央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景,脸色黑如锅底。 “你都是怎么给他们做检查的?” “就量量身高体重,测一下血压脉搏视力什么的,他们身体都好着呢,我爹纯粹瞎操心。” “……” 发现他脸色不大好看,宋轻尘眨了眨眼。 “是不是怪我没叫上你?下次要是还有机会,我肯定把你叫上,咱们有福同享。” 颜无央:“……” 这种福气他并不需要! “你就没别的想法?” 他试探道。 宋轻尘反问:“什么想法?” 颜无央语塞。 他不想点破宁海侯的心思,却又怕宋轻尘被哪个家伙迷住。 宋轻尘却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 “原来他们都是我爹给我找的相亲对象啊,嗐他也不早说,早说我就……” 颜无央心口一紧。 宋轻尘继续道:“早说我就过来喊你了,有几个长得挺不错的,身材又好,说不定你也会喜欢。” 也——会喜欢? 他磨了磨后槽牙:“你很喜欢他们?” “喜欢啊。”宋轻尘笑道,“有八块腹肌还有大熊的精神小伙,谁看了不喜欢?八十岁老太太看了都能咧嘴大笑。” 颜无央:“……” 他就不喜欢! “那我表哥呢?”他幽幽问道。 “也还行吧。”宋轻尘随口道,“不过他长得那么白,应该很少晒太阳,也不像他们那样整天锻炼,肌肉群应该没这么壮观。” 颜无央:“……” 他晒了很多太阳! 只是晒不黑。 至于肌肉群…… 回府后他除了衣物,恢复身形,生平头一回,对着镜子,认真观察了一番自己身上的肌肉。 应该还可以? 可她用的是“壮观”。 什么样的肌肉群能称之为壮观? 他没有概念。 想了一整宿,他终于想出一个试探办法。 他写了一封信,借“颜无央”的手交给宋轻尘,约她过两天去郊野划船。 宋轻尘应下了。 是日秋高气爽,天蓝湖静,草木五彩缤纷,是划船的好天气。 两人在东郊鹭湖见面后,上了一艘小艇。 时值下午,湖边没什么人,萧无恙不用担心泄露容貌,安心划着小艇,朝远处一片半枯的藕田划去。 想着到了藕田那里,他借口挖藕,就能顺理成章脱衣下水。 自然也就能晒出肌肉。 让她品鉴一二。 当然,他们是来游湖的,他不能划的太快,只能慢悠悠的划着。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才划到湖心,四周的云突然就长满了整片天空,哗啦啦下起雨来。 计划被打破。 他有点懊恼,但转念一想,雨水也是一大助力。 就松开船桨,脱下上衣,递给宋轻尘。 给她遮雨。 宋轻尘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拿出一把油纸伞,笑道:“不用,我带了伞,你赶紧把衣服穿上,这雨挺凉的。” 萧无恙:“……” 他怔了片刻,才穿回上衣。 宋轻尘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身侧,给他遮风挡雨。 两人难得挨这么近,他心潮起伏,忍不住想要放慢划桨速度,但雨水越来越大,一把小伞根本遮不住两个人。 他只好加快速度,飞速驶回岸边。 才靠岸,就感受到一股凌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转头一看,是宋修能。 这老匹夫正用杀人般的目光看着他。 活像他偷了他小妾似的。 他转过脸,扶着宋轻尘上岸。 宋修能看着他那只落在宋轻尘肩膀上的手臂,恨不得将它砍了。 他今日休沐,母亲看不得他宅在府里,把他拽出来漫步。 不曾想,才到湖边,就下起了雨。 他刚要躲雨,不小心瞥了湖面一眼,竟看到荣安和萧无恙坐在湖心小船上,萧无恙这厮竟然当着荣安的面宽衣解带! 他差点发出咆哮。 这莽货,知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他除衣想做什么! 好在荣安阻止了他,但这厮靠岸后,竟然又趁扶荣安上岸占她便宜。 真是气死他了。 宋老夫人第一时间就去躲雨了,等宋轻尘两人上岸,才看到他们。 “荣安,你也来游湖?” 她笑呵呵和宋轻尘打招呼。 宋轻尘见她站在一棵茂密的大树下,眉心一跳,走过去把伞递给她,提醒道:“树会招雷,不要站树下躲雨,您快换个地方。” 说完冲宋修能挥了挥手,带着萧无恙朝远处一个亭子跑去。 宋老夫人看着他们的背影,笑眯眯道:“那孩子长得不错,和荣安很般配。” 宋修能黑着脸道:“人面兽心,哪里般配了!” 宋老夫人板起脸:“人家得罪你了?说话这么难听。” 宋修能:“……” “男女授受不亲,你看他刚才是怎么做的!” 宋老夫人把他扯到伞下。 “行了,让你讨媳妇你不肯,就别嫉妒人家年轻人了,赶紧找个避雨的地方。” “您往这边走做什么?那边不是有个亭子?” “荣安他们去了那边,你就别过去扫兴了,一把年纪了,要知道避嫌。” “……” 她不由分说,愣着把他拽走了。 宋轻尘不知道这边的插曲,她和萧无恙往亭子跑时,萧无恙又把上衣脱了下来,给她挡雨。 所以她身上湿得不算多,他却是全身湿透。 刚到亭子,萧无恙就打了个阿嚏,她从包袱里取出一条帕子,让他擦拭身上雨水。 萧无恙胡乱擦了一下头脸,正要擦胸口,察觉宋轻尘的目光看了过来,立刻放慢动作。 “真漂亮!” 宋轻尘一脸欣赏之色。 萧无恙从脖颈红到耳朵尖,心脏砰砰直跳。 看来宁海侯军营那些人不过如此。 下一瞬,却听宋轻尘道:“你快看,这里有一对白天鹅。” 第147章 骨折 萧无恙这才发现,她的视线并没有落在他的胸口,而是落在亭外的湖面上。 “……” 他沉默了几息,侧头看了一眼。 亭子下方,一对白天鹅正旁若无人地交颈。 “有只蚊子!” 宋轻尘发出一声惊呼,左手“啪”的落在他胸前。 他低头看去时,她将手移开,手心一片水渍。 “没打中。”她一脸惋惜,“飞走了。” 萧无恙:“……” “手感好吗?” 宋轻尘不假思索:“很好。” 说完才反应过来。 冲他眨了眨眼。 萧无恙唇角微微勾起。 他慢条斯理地擦拭身上水渍,又慢条斯理地拧干湿透的衣衫。 宋轻尘倚在一根柱子边看天鹅,偶尔斜睨他一眼。 彼此不说话,也感觉很美好。 他恨不得这场雨下得久一点,好让他们在这座雨柱圈起来的小小囚笼里,多相处一会。 可惜一刻钟后,雨就停了。 天空重新放晴。 “还游湖吗?”他问宋轻尘。 宋轻尘缩了缩肩膀:“有点冷,先回去吧,下次再来。” 刚说完,瞥见前方走来两道女子身影,忙道:“快穿上衣服。” 萧无恙立刻穿上衣衫。 宋轻尘瞧着他那身紧贴在身上、欲遮还透的湿衣,蹙了蹙眉,从包袱里取出丝巾,甩了甩水,围到他肩上。 萧无恙:“我不冷。” 宋轻尘嗔了他一眼:“湿透的丝巾还能防寒不成?” 萧无恙:“……” 不防寒,难道……防热? 等走出亭子,看到迎面走来的两个年轻女子,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打扮,这才恍然大悟。 唇角不自觉勾起。 “咦?你也在这里?” 走在前头的女子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萧无恙:“???” 他不曾见过眼前之人。 女子见他迷惑,笑盈盈道:“公子,是我呀,前些天我们悦来茶馆清泉雅间见过。” 萧无恙想起来了,偏头和宋轻尘解释:“初次见面那次,我走错了雅间。” 宋轻尘点点头,抓着他手腕道:“我们走吧。” “好。” 他噙着笑随她离开。 “哎,等等!” 女子急忙追上去,一不小心被地上的枯枝绊倒,朝泥地栽去。 身后丫鬟眼疾手快拉住她。 她稳住身形,抬头一看,前面两人影子都不见了。 “你愣着做什么?快给我追!” 她着急道。 上次茶馆偶遇,她找了大半天没找着人,这次可不能再错过了。 丫鬟回道:“郡主,那位公子身边的姑娘是荣安县主,奴婢去千金堂抓药时见过。您想知道那位公子是谁的话,找荣安县主问问不就行了。” 女子脸上立刻阴转晴。 “你这双招子没白长。打听的事就交给你了。” 丫鬟道好。 宋轻尘回府后,刚换了一身衣物,梅娘就上门拜访。 “轻尘,帮我救救颜三爷!” 一见到宋轻尘,她就着急慌忙道。 “三爷怎么了?” “他为了救我,被矿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砸断左臂了。” 宋轻尘当即带了医箱,和她过去颜府。 颜三爷躺在一张罗汉榻上,左上臂肿了一大圈,脸色有几分苍白。 “麻烦你了。” 他试图坐起来打招呼。 宋轻尘忙道:“您躺着就好。” 说完上前检查。 颜三爷是闭合性骨折,伤势不算严重,她采取保守治疗,将骨头复位后,给他上了夹板。 “接下来一周,在府里好好休息,不要乱动。” 她一边开药方一边叮嘱。 颜三爷顺从点头。 从颜府出来后,梅娘问道:“我能在侯府借住几天吗?三爷是为了护着我才受伤的,我想这几天就近照料一下。” 宋轻尘轻笑:“当然可以。” 她回到府里就给梅娘安排了个院子,让她安心住下。 颜府这边,萧无恙看着颜三爷手臂上的夹板,一脸狐疑。 “矿山开了这么久,都没人受过伤,该不会是你自导自演的吧?” 颜三爷白了他一眼。 “你以为我是你,要通过自残来追妻?” 说的是萧无恙明知缩骨功不能频繁使用还整天用这事。 萧无恙:“……” “不过那块落石确实有点蹊跷。”颜三爷回道,“你帮我查一查,看看这事和佘艳心有没有关系。” 萧无恙嗤笑:“那天你就将人扣下,省得她到处作妖。” 颜三爷脸色黑了三分。 “你查不查?” 萧无恙应了下来。 翌日一早,颜三爷刚吃过早膳,下人禀报:“老爷,大娘子过来了。” 他蹙起眉头。 颜大娘送来好些补品过来,问过他的伤势后,话锋一转:“听说你最近跟一个克夫之妇来往?” 颜三爷脸色一沉。 “你从哪里听说的?” “我身边的嬷嬷外出办事听到的。” 颜三爷冷冷道:“有人故意传给你听的。” 颜大娘:“我知道,过来提醒你一声而已。” 她坐了片刻就告辞。 走出厅堂时,见外头站着个端着鸡汤的妇人,冲她笑了笑就离开了。 梅娘早就到了,她熬了鸡汤,送过来后,下人直接将她领到正院,她没想到这里还有客人,一来就听到“克夫之妇”那句。 她没遮掩,颜大娘走后,她走进厅堂,问颜三爷:“是谁传的?” 颜三爷忙道:“一个心思恶毒之人,你不用放在心上。” 梅娘轻笑:“是你生辰那天我在府门外见到那个?” 颜三爷没想到她一猜一个准,点头道:“是她。” 说曹操,曹操到,他刚说完,管家就禀报:“佘夫人又来了。” “带她过来。” 颜三爷淡淡道。 不一会,佘艳心随管家走了进来。 见梅娘也在,她脸上笑意一滞。 随即若无其事道:“三郎,听说你受了伤,我一大早就去菜肆买了鸡,熬了一上午,给你送过来了。” 说着将手中食盒放到一旁的圆桌上。 “你不喜欢姜片,我特地给你换成陈皮熬的。” 颜三爷刚要说话,梅娘坐到榻边,递过来一瓣橘子,笑道:“你刚喝过鸡汤,吃点橘子吧。” 他一愣。 随即张口咬住橘瓣。 橘子很酸,但他觉得这是他吃过最甜的橘子。 梅娘喂了一瓣又一瓣,佘艳心在旁边看得牙都要咬碎,脸上愈发楚楚可怜。 吃完整只橘子后,颜三爷给管家递了个眼色。 管家押上来两个人。 “你来得正好,我有笔账要和你算一算。” 第148章 到此为止 佘艳心一看到那两人,脸色就变了。 “三郎,我的丫鬟得罪你了?” 颜三爷冷笑:“这话该我问你,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以至于你要雇凶杀我?” 佘艳心呼吸一滞。 她要杀的是梅娘这个贱妇,可不是他。 “有人雇凶杀你?”她佯装震惊,“你如何会怀疑到我身上?我关心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谋害你的性命。” 颜三爷懒得和她废话,朝她的丫鬟抬了抬下颌:“你来说。” 佘艳心转过身,给了丫鬟一个警告眼神。 丫鬟却好像没看到一样,战战兢兢道:“小姐说要给梅娘一点教训,让奴婢雇人到矿山制造事故,奴婢遵从她的吩咐找的人。” 她身旁的男子立刻附和:“小人欠了赌债,实在还不上,才会铤而走险接了她的单。” 佘艳心一脸受伤。 “长春,我待你不薄!你居然背着我买凶杀人?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转身看颜三爷:“三郎,这丫头先前动了春心,看上一个穷书生,我见那穷书生不是个老实人,就劝她在我身边再服侍两年,我送她一笔嫁妆,让她风光出嫁。” “她可能以为我想强留她在身边,不许她嫁人,才生出叛主的心思,胡作非为还嫁祸于我。” 丫鬟争辩:“我从来没看上过什么穷书生。” 颜三爷静静地听着,等他们都说完了,方问梅娘:“你想怎么处置他们?” 梅娘淡淡道:“让他们去挖矿吧。” 佘艳心错愕:“三郎,我都说了,事情不是我做的。” “你说了什么,对我来说不重要。”颜三爷淡淡道,“你做了什么才重要。” 说完朝管家看了一眼,管家带了几个下人,将他们捂住嘴巴,拖了下去。 佘艳心难以置信。 十三年不见,颜三竟然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她想要求饶,却发不出声来,满怀惊恐地被颜府下人塞进马车,送往矿山。 佘艳心三人被押出去时,颜三爷向梅娘道歉:“抱歉,连累你了。” 梅娘摇头:“人心险恶,怪不到三爷头上。” 转而问道:“要喝鸡汤吗?” 颜三爷心中一喜。 “要。” 梅娘将自己熬的鸡汤从食盒取出来,见颜三爷要下榻,轻笑道:“你别折腾了,我喂你喝。” 颜三爷:w(?Д?)w 他受宠若惊。 “我自己能喝的。” “那也不方便。”梅娘回道,“还是说,你信了我那克夫命?” “怎么可能!” 颜三爷赶紧澄清。 “他们没有福气,怎么能怪到你的头上?这种话都是别有用心之人编排的。” 梅娘微笑:“那你好好喝汤。” 颜三爷做梦似的喝完了她喂的整碗汤,直到她离开,犹觉得不太真实。 见颜无央进来,他忍不住道:“你掐我一下。” 颜无央在他那条完好的胳膊用力拧了一把。 他痛得差点跳起来。 “你想弑舅吗!” 颜无央面无表情:“我又不知道你那么弱不禁风。” 颜三爷:“……” 他冷笑了一声:“我看你就是嫉妒我。” 颜无央:“你喝的是鸡汤不是烈酒。” 说什么醉话呢。 他和宋轻尘早就甩他和梅娘一大截。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并不知道宋修能找上了宋轻尘。 宋修能又到千金堂看诊了。 宋轻尘刚要问他哪里不舒服,就听他小声道:“荣安,不要和萧慎安来往了。” “???” 她一脸不解。 宋修能继续道:“陛下一心削藩,各地藩王不会有好下场的。” 这话宋轻尘明白,只是—— 她迷惑道:“这与我和萧慎安有什么关系?” 宋修能一听就知道萧慎安瞒了自己身份,心头火气更大。 昨天从郊外回来,他就一直担忧,怕萧慎安那莽货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做出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宁海侯那边指望不上,他介绍的对象荣安又看不上。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拐了。 思来想去,决定来找荣安谈谈。 幸好来了,不然都不知道萧慎安是这个德行。 “萧慎安是昭王世子。” 他告诉宋轻尘。 宋轻尘:“!” 萧慎安明明是无央表哥……等等,昭王世子也是无央表哥。 无央的表哥里应该只有昭王世子姓萧…… 她先前竟然没想到这一层。 真是灯下黑。 “不管是你还是宁海侯,和藩王都不宜有过多牵扯。”宋修能规劝道。 不用他说宋轻尘也明白,她点点头:“我晓得,谢谢您。” 宋修能松了一口气。 “不客气,我先走了。” 他离开后,宋轻尘微微叹气。 好不容易遇上心仪之人,身份却不合适。 难道她天生孤寡命? 回侯府后,她去隔壁给颜三爷做了复诊,而后去了颜无央院子,问她:“你表哥是不是昭王世子?” 颜无央眼皮一跳。 “你、你怎么知道的?” “宋首辅告诉我的。” 宋轻尘回道。 “抱歉,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颜无央忐忑道,“他是藩王世子,不能轻易离开藩地,这次是私下进京……” 宋轻尘宽慰:“我能理解。” 颜无央愈发不安。 隐瞒身份这么多的事她怎么可能不在意? 下一瞬便听她道:“只是陛下如今要削藩,我爹又是忠臣,他从内侍奋斗到侯爷不容易,我不忍心教他为难。” “你表哥是个很好的人,可惜我们有缘无分,就到此为止吧。” “麻烦你转告一声,我就不见他了。” 到此为止? 颜无央差点失控。 无数话语堆积在他喉间,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他们并不只是见了几面,而是朝夕相处了几个月,他对她早已情根深种? ——她只把他当姐妹看待。 说他是为了她才一直逗留京城? ——她会不会以为他是为了拉拢宁海侯,才刻意接近她? 竟被三舅舅说对了。 从她被宁海侯认回去的那一刻起,他们就隔了一道天堑。 这道天堑,不是他献献殷勤就能填平的。 他沉默了好一会,问了句:“若是他被贬为庶人,你愿不愿意让他做上门女婿?” 宋轻尘叹了口气:“到了那一天再说吧。” 第149章 被炸掉了 宋轻尘离开后,萧无恙回到自己房间,将她送他的那把复合弓从箱子里取出来。 然后取了清洁用的布巾,走到院子里,看着皇宫方向,将弓身擦了一遍又一遍。 下人送了晚膳过来,他淡淡说了句“搁下吧”,看也没看。 凌霄将自己的饭菜吃完了,见他还是跟雕像似的站在原地,想了想,上前道: “皇宫内外一共有六百三十四名侍卫,宫里还藏着大概一百多暗卫,您要是闯明帝寝宫的话,全身而退的概率大概不到一成。” 萧无恙:“……” 他刀了凌霄一眼。 “我说过要闯皇宫吗?” 凌霄:“……” 你是没说,可你看起来一副想要血洗皇宫的模样啊。 萧无恙确实很想,但也很清楚,眼下时机并不成熟,他不能轻举妄动。 不然赔进去的不止是他自己,还有整个昭王府。 正是因为清楚,他才恼火。 “明鉴司派人去代州了吗?” 他问凌霄。 凌霄:“派了,估计还要一周才到,代王已经将私军打散,安插到乡村种田了。” “太慢了。”萧无恙淡淡道,“等明鉴司到了代州,把情报送到他们手上。” 凌霄道好。 萧无恙朝隔壁侯府看了一眼,沉着脸将复合弓拿回房间。 此后两天,他都不曾去找宋轻尘。 宋轻尘狠下心掐断这段情缘,心里也有点难过,只是她还要忙看诊,腾不出空伤春悲秋。 只在夜里躺下睡觉,感觉枕冷衾寒时,脑海一闪而过:要是萧慎安不是昭王世子,她就有人暖被窝了。 可惜…… 也不知道宁海侯是不是也怕她夜里着凉,这天又来问她:“岁岁,有空给人做体检吗?我这又有几个人状态不是很好。” 宋轻尘:“……” “爹,您到底是想让我体检,还是想让我相看?” 宁海侯被揭穿心思,朗笑道:“你看出来了?” 宋轻尘:“我又不是瞎子,您做的这么明显,我哪能看不出。不过我最近有点烦躁,先不看了。” 免得睹肌思人。 没能出场的青年将士:“?” 你再说一遍,睹什么思什么? 宁海侯向来万事依她,闻言道:“好,等你有心情再说。” 宋轻尘被他这一打岔,情绪好了许多,才想起有好些天没见到无央了。 便让翠花做了点小食,过去颜府看她。 “你这几天怎么都不过去看我?是不是恼我不和你表哥交往?” 她故意问道。 颜无央摇头:“没有,是家里催我回去,我舍不得离开姐姐,正在犯愁。” 宋轻尘有点意外。 但想想她也来京城好几个月了,一直不曾回江南,家人肯定想得很。 “回去见见家人也好,等我过一阵子闲下来了,去江南找你玩。” “真的?” “当然,我老早就想去江南看看了。” 颜无央忍不住生出将她带回夷南的念头。 理智阻止了他。 在他成事之前,他不能将她卷进来。 强压下所有情绪后,他笑了笑:“好,我等姐姐。”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过几天,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好。”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快,两天后,一桩意外打破了他所有设想。 这天傍晚,宋轻尘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和樱桃坐上马车,返回侯府。 行程过半,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小姐,前面有个乞儿拦路。” 车夫解释道。 乞儿的声音随即响起:“荣安县主,有人给了我一两银子,让我给你送信。” 宋轻尘掀开车窗帘。 乞儿走到窗边,递给她一封信笺。 她接过来后,乞儿一溜烟跑了。 信封里只有薄薄一张纸片,上面写了:“千金堂有十个大夫在我手上,想让他们活命的话,今晚来南郊梅花村找我,记住,只能一个人过来。” 宋轻尘心一沉。 立刻命车夫掉头,返回千金堂,询问堂里的大夫去向,又让护卫一一寻找。 果然有十个大夫不见了。 他们都是和她差不多时间离开千金堂的。 眼看马上就到城门关闭时间,她吩咐樱桃:“你回府将事情告诉我爹,我先去梅花村。” 樱桃顿时着急:“小姐,这太危险了,我替您去吧,您回府里找人。” “这招行不通的。” 宋轻尘摇头。 “他们能悄无声息地掳走十个大夫,肯定会派人盯着我的行踪。你赶紧回去通知,我能自保。” 说完她解了一匹马,骑马马背就朝城门口疾驰而去。 樱桃咬咬牙,立刻坐上马车回府。 宋轻尘出了南城门后,一路打听,骑了大半个时辰马,才找到梅花村。 刚到村口,就有一支箭飞过来。 她纹丝不动,那支箭顺着她耳畔掠过,钉在后面的柳树上。 箭尾粘了一张地形图,上面标了目的地。 她顺着地图穿过村落,来到半山腰上一座孤零零的茅草屋前。 刚站定,堂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她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被缚在墙上、被塞着嘴巴的十个失踪大夫。 以及坐在屋子中央的一个蒙面人。 只对视了片刻,她便认出这是何人。 “太子殿下。” 她轻声道。 “臣女已到,可以放了他们吗?” 太子冷笑:“你知道孤为何要抓你们过来吗?” 宋轻尘:“不知。” 身后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太子猛然扯开身上披风,露出绑了一身的炸药包,冷冷道:“这下明白了吧。” 宋轻尘:“……” “殿下,太医院已经在研发青霉素了,假以时日,就能治好您的病,您大可不必——” “治好?” 太子打断她的话,一把扯掉蒙脸布巾。 “这样也能治好吗?” 宋轻尘看着他已经整个腐烂掉的鼻子,眼皮一跳。 “我会整容,可以等您治好花柳后,为您修复鼻子。” “子孙根也能修复吗?” “……” 她毫不犹豫道:“能!” 太子嗤笑:“这个时候你当然什么都能治,可惜……晚了!” 话音刚落,他抓过墙上插着的火把,点燃身上炸药包引线。 宋轻尘:“!!” 她顾不得太多,就要拿出诊所空间里的防爆盾牌。 一道身影骤然撞开房门,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太子冲破屋顶,飞身出去。 “轰——” 巨大的爆破声响起。 她面无血色。 “无央!” 待她冲出去,太子早已炸裂,碎块散落一地,颜无央落到地上,身上全是火。 她赶紧上前,帮忙撕掉着火的外衣。 刚要问她有没有受伤,视线扫过她胸前,脑袋“嗡”的一声,差点栽倒。 无央的胸。 被炸掉了。 第150章 你好好想想 颜无央见她突然僵住,目光呆滞地看着他的胸口,低头一看,假体被方才的爆炸波及,焦黑一片。 他沉默了片刻,抬手扯断假体肩带。 粟米扑簌簌往下落。 破布兜坠落。 宋轻尘:(?`?Д?′)!! 她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颜无央胸口。 张开双臂,将人抱在怀里。 “没事就好。” 颜无央:“?” 宋轻尘拍了拍她的后背,嗔笑道:“你怎么不早说,天天背着几斤粟米多累啊,回头我给你个方子,你吃上一年半载,就有大白兔了。” 颜无央:“……” 他按住她的肩膀,推开她,用属于自己的清冷声音道:“你就想不到别的吗?” 别的? 宋轻尘看着她那张和萧慎安如出一辙的脸,心头掠过一丝荒诞念头。 该不会,无央就是萧慎安吧? 这怎么可能! 两人的身高大小完全不一样! ——任她打破脑袋也想不到,世上竟有缩骨功这么奇幻的技能。 她摇摇头。 “想不到。” 颜无央:“……” 要不是太子的人已经围过来,宁海侯的人也到山脚下了,他真想变回自己的体格,让她看个明白。 他沉声道:“你好好想想。” 说完拢了拢身上衣衫,遮住胸口。 宋轻尘迷惑不已,却也无暇他顾,颜无央和太子的人打起来了。 她瞧见宁海侯正率人上山,忙招手:“爹,快来帮忙!” 太子留下的只有二三十人,宁海侯带了五百号人过来,眨眼将人制服。 “岁岁,你怎么样?” 宁海侯关切道。 “我没事。” 宋轻尘将方才的事告诉他:“……多亏无央及时赶到,不然我和那十个大夫,都要被炸得四分五裂。” 宁海侯一阵后怕。 看颜无央的眼神多了一丝感激。 他恨不得将太子挫骨扬灰,但身为人臣,他不得不命人将太子的断肢残肉一一找回,装到从山下人家临时买来的棺材里,抬回京城。 回到皇宫,已是半夜。 明帝被内侍唤醒,惊闻太子身亡,匆忙披了件外衣就出来察看。 太子身躯已成碎块,唯有头颅完整。 但就算是完整的头颅,也让他险些认不出来。 “他的鼻子……” “是花柳恶化的缘故。”宋轻尘解释道,“太子殿下是被花柳毁了容貌和身躯,才会抓了千金堂的大夫,引臣女过去,想要和我们同归于尽。” “你胡说!” 一道尖锐的怒骂响起。 皇后披头散发冲进来,指着宋轻尘的鼻子大骂:“弘斐定是被你杀死的!” 说完朝棺木扑去。 看到太子的惨状,惊得跌坐在地。 “这是谁?!” 明帝沉声道:“是太子。” “不。”皇后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是我的弘斐?我上一次见他,他还好好的,这人连五官都不全……” 她骤然转身,用噬人的目光盯着宋轻尘。 “你杀了弘斐还不够,还要辱他尸身,毁他容貌?!” 宋轻尘淡淡道:“娘娘若不信,可听听其他大夫所言,太子殿下临终前是什么情形,他们都看到了。” 皇后冷笑:“你们都是千金堂的大夫,早就统一了说辞。” 宁海侯冷着脸道:“太子的护卫也还活着,娘娘若不信,尽管让大理寺审。” “护卫就不能被你们收买或胁迫吗!” 皇后怒容满面。 “现场所有人,都要给弘斐陪葬!” “行了,别闹了。” 明帝看了一眼一旁伺候的白公公。 白公公领着内侍上前,扶上皇后胳膊。 “娘娘,让殿下好好走吧,咱家送您回宫歇息。” 皇后尖叫:“本宫还没为弘斐讨回公道!你们给我滚开!” 白公公自然不会听她的,任她如何怒骂踹打,都没松手,直到将她送回坤宁宫,关上宫门。 皇后砸了一会东西,脸上恢复平静。 “传国公爷进宫。” 大殿这边,皇后被带走后,明帝安抚了两句,就让宁海侯和宋轻尘等人出宫了。 宋轻尘刚走出宫门,就听到钟声一声一声震开。 传遍整个京城。 太子死得并不光彩,明帝没有大办丧事,只停了七天灵就让人送入皇陵。 储君缺失,朝堂风起云涌。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梁家虽然被剪除了羽翼,仍有不少人在朝堂上为二皇子发声。 谢祈光这边,也有不少支持人选。 双方争得脸红脖子粗。 但这都和宋轻尘无关。 她从宫里回府后,脑子里一直琢磨颜无央说的“好好想想”,想到半夜,也想不明白。 索性睡了。 刚闭眼不久,就梦见无央。 无央穿着一身紧身短裙,英姿飒爽地站在宴会厅里,向她伸出一只手。 “要一起跳舞吗?” 她点头。 于是她们跳起了探戈。 跳着跳着无央跳到了桌子上,冲她笑道:“姐姐,我给你表演个魔法。” 说着双手抓住裙摆用力一撕。 裙子裂成两半。 她吃了一惊,正要阻止,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东西。 “这个,也是假体吗?” 她茫然问道。 无央笑了笑:“你好好想想。” 然后她就醒了过来。 看着漆黑的虚空,发了一会呆。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翌日一早,她就过去颜府,想找无央确认,却被颜三爷告知:“她家里出了点事,凌晨就走了。” “……” 她心中一沉。 “走得这么急?出了什么事?” 颜三爷宽慰道:“不算大事,邻居好了伤疤忘了疼,上门挑衅,他去教训教训。” 宋轻尘:“……” 夷南的邻居,说的是挨着的南梭国吧? 边疆起战火了? 她带着略沉重的心情回了府。 此后半个月,都有些神思恍惚。 九月初,立储君一事闹得如火如荼之时,明帝定下了秋猎时间。 这个节骨眼去秋猎……宋轻尘对朝堂局势再不了解,也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宁海侯也叮嘱道:“秋猎你就别去凑热闹了,好好在京城待着。” “那您去吗?” 宋轻尘反问道。 “秋猎有各军射猎竞赛,你爹我能不去吗?” “那我也要去,不然就看不到爹麾下将士的英姿了。” 这当然是借口,她是担心宁海侯的安全。 宁海侯板起了脸:“以后你要看多少次都行,这次不行。” 宋轻尘二话不说,拉他到后院,找了个靶子,射了十箭给他看。 箭箭正中靶心。 宁海侯目瞪口呆。 “这下我够格去了吧?” 第151章 自带猎物 秋猎这天,东方天空刚泛白,宋轻尘就带着樱桃和甜甜随宁海侯出门了。 大半个京城的权贵都去参加秋猎,队伍长得看不到尽头。 一路尘土飞扬。 借宁海侯的光,宋轻尘走在队伍前面,得以享受清新空气,免遭沙尘荼毒。 到了围场,人还是清清爽爽的。 走在队伍后面的人,哪怕坐在马车里,也吃了不少苦头。 杜思玥找到她后,跟她吐槽:“路上车窗帘都不敢开,闷得头晕脑胀,从车里出来时还呛了一大口,差点背过气去。” “以后嫁个位高权重的,就能走在前面,不用吃土了。” 宋轻尘莞尔:“最位高权重的就是陛下了,进宫当妃子,不仅秋猎能走在前头,宫宴也能坐前排。” 杜思玥打了个寒颤。 进宫? 那还不如剃度当尼姑。 尼姑尚且能还俗,当宫妃可是一辈子困在方寸之地。 “那还是算了。”她摇头,“一年熬两天总比一年熬三百六十五天划算得多。” 谭圆圆刚好走过来,笑问道:“你们等会参加骑射比赛吗?” 宋轻尘和杜思玥齐齐摇头。 谭圆圆瞪眼:“岂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上场?” 宋轻尘轻笑:“我们给你呐喊助威。” “我争取拿下头名。” 谭圆圆笑盈盈道。 杜思玥大笑:“好,我们等着。” 但想要拿头名可不容易。 骑射比赛不分男女,所有选手一起比拼,其中不乏各军好手,他们主要目的不是夺奖,而是展示实力。 宁海侯麾下也有不少将士参加,宋轻尘一边给谭圆圆加油,一边给他们加油。 最后夺下头名的,却是靖星河。 他的病经宋轻尘治疗,早已痊愈,如今又恢复了少年将军的风采,骑射表现极为出色。 谭圆圆输得不太服气。 “我就差一点点,再来一次的话,肯定赢他。” 宋轻尘笑道:“明年你再和他比一场。” 谭圆圆扬眉:“不用明年,等会还有马球,我们谭家军和靖家军要是能对上,马上就能掰回来。” 宋轻尘自然力挺:“我们继续给你助威。” 她带着樱桃和甜甜坐在场外看马球看得入迷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无央如今在哪里?” 不用说,又是萧弘光。 “七殿下整天阴魂不散,该不会是背后灵投胎吧?” 她头也不回道。 萧弘光:“……” “你老实回我,不然我真做你的背后灵。” 宋轻尘:“……” 宁国最大的行政败笔,就是没有建精神病院。 她漫不经心道:“她回家了。” “回家?”萧弘光错愕,“她哪里还有家?” 不是连宅子都卖了吗? 宋轻尘好笑不已:“怎么?在你看来,我们女子只能有娘家、夫家,不能有自己家?” 萧弘光:“?” 女子哪来的自己家? 宋轻尘懒得和他一个活古董掰扯,淡淡道:“你爱信不信,少来烦我。” 就在这时,谭圆圆进球了,她欢呼道:“圆圆好样的!” 萧弘光:“……” 他瞥了眼她腿边的甜甜,冷笑道:“别人来秋猎,都是自带弓箭,你倒好,自带猎物。” 甜甜:[○?`Д′? ○] 它转过身子,将屁股对准萧弘光。 放了个臭屁。 萧弘光差点被熏晕过去。 黑着脸快步走开。 宋轻尘眼疾手快地戴上了防毒面罩,才没被熏着。 “甜甜。”她语气严肃道,“以后出这种招数,别当着自己人的面好吗?” “哼哼。” 好吧,吾记下了。 宋轻尘笑着拍拍它的脑地。 忽而察觉到有人正盯着自己,转头一看,是三公主。 三公主一脸阴沉,活像是被她三了似的。 对上她的视线后,静静地看了她片刻,方转身离去。 她垂下眼睫,想起了中秋宫宴那场栽赃陷害。 虽然大理寺最后查出来,凶手是一个被尚五小姐撞破丑事的内侍,但她知道,幕后之人是三公主。 三公主应该就是在永昌侯府屡屡制造毒案的黑手。 也即守着萧弘光的疯狗。 先前她躲在皇宫,她要做点什么也没有机会,眼下……想必三公主会再次对她下手。 她唇角勾起一丝冷意。 且看鹿死谁手。 夕阳西下时,马球赛终于结束。 谭家军以微弱优势赢了靖家军,获得头名。 谭圆圆高兴得见牙不见眼。 营地燃起篝火时,她拿了酒壶来寻宋轻尘和杜思玥喝酒,宋轻尘怕耽误明日的狩猎,只与她碰了两杯。 杜思玥只会骑马,不会射击,来秋猎就是当添头的。 喝起酒来无所顾忌,倒是和谭圆圆喝了半宿。 她们在这边欢庆之时,三公主去了三皇子的营帐。 刚走到帐门前,两个护卫就抱着一卷草席从里面走出来。 草席中段往下滴着血。 她只看了一眼,就别过脸。 自从五岁那年,在御花园目睹三皇兄活生生剥掉一只幼猫的皮,她就知道,这个看起来白皙孱弱的三皇兄绝不像他展示的那般温顺。 她敢忤逆母后、太子哥哥和二皇兄,却绝不敢和三皇兄起冲突。 他十六岁出宫开府后,府里的婢女每两个月就要重新招一批。 却从来没有婢女被转卖出去。 那些婢女,大概如刚刚被抬走的那人一样,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上。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和三皇兄打交道。 但如今,她需要他的帮助。 她站在营帐前,轻声唤道:“三皇兄,我可以进来吗?” 过了一会,里面才传出一道声音:“进来吧。” 她掀开帐门走了进去。 鲜血夹杂着檀香的浓郁气息扑面而来。 她忍住捂鼻子的冲动,朝右侧看了一眼,那里放着一个一米高的笼子,笼子里关着一只大狗。 狗牙上沾了不少鲜血。 三皇子坐在一张铺了虎皮的圈椅上,拿着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双手。 “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懒洋洋问道。 三公主转过头来,挤出一脸笑容。 “三皇兄,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合作,关于荣安县主的。” 三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关于荣安县主?是关于你七皇兄吧。” 第152章 狩猎 三公主骤然被他戳破心思,脸色白了白,但还是咬着牙道:“不管我是为了什么,三皇兄应该都对荣安县主感兴趣吧?” 她可没忘记中秋宫宴那天他盯着宋轻尘看的眼神。 三皇子没有否认,他扔掉手帕,右手肘撑在扶手上,支着下颌道:“你拿什么和我合作?” 三公主看向笼子里那只大狗。 “这不是狗,是狼,对吧?而且是狼王。” 三皇子眸色微沉。 终于给了她一个正眼。 “三皇妹倒是比我想的聪明。” 三公主扬起下巴:“现在我可以和你谈合作了吗?” “你先说说看。” 三皇子回道。 两人在营帐里聊了约摸两刻钟。 走出营帐时,三公主卸了一口气,脸上多出一丝快意。 樱桃出来倒水,远远看到这一幕,回去营帐后,对宋轻尘道:“小姐,刚刚我看到三公主从三皇子帐里出来,三皇子这次来秋猎带了好大一条猎狗呢。” 宋轻尘正在检查复合弓,闻言问道:“有多大?” 樱桃比划了一下。 “大概有半个人高,一个人长,听人说,那条狗还套着嘴套。” 宋轻尘若有所思。 翌日吃过早膳后,明帝就宣布狩猎比赛开始。 从这一刻直到太阳下山,都是狩猎时间。 总猎物最重者将获得冠军。 因宁海侯接了保护萧弘光的密令,宋轻尘不得不和他一个狩猎队伍。 入林后,她看着毛绒绒的肥兔子,眼神清澈无辜的梅花鹿,笨手笨脚的傻狍子,一点狩猎念头都没有。 宁海侯心思也不在这上面。 只有萧弘光,铁了心要拿冠军似的,一路不停放箭。 十箭能射中三四次。 没中一次,他身后护卫就发出一声欢呼。 “七殿下威武!” 这时他就会朝她看过来,一脸炫耀。 宋轻尘:“……” 她索性给他上点难度。 他一瞄准目标,她不是踩了枯叶发出声音,就是摇了灌木丛弄出震荡。 这下他十箭也中不了一箭。 杀气腾腾地看她。 她就静静看他:“七殿下到了战场上,也不许别人发出一点声音,做出一点动作,乖乖坐在一边看你射击吗?” 萧弘光被狠狠刺到。 到了中午,他也只猎了两头鹿、六只兔子和十只山鸡。 让护卫去打探了一下二皇子的战绩,得知对方猎了一头老虎后,脸色黑如锅底。 “我们要往林子深处走,外围没有太大的猎物。” 午间修葺过后,他对宁海侯道。 宁海侯提醒:“里边光线暗,猛兽容易埋伏,没有外面安全。” 萧弘光看了眼跟在他们身后的一百多护卫,平静道:“林越深,猎物越大,想要有所收获,就要冒险,我们这么多人,就是遇上猛虎或者狗熊也不怕。” 宁海侯没有再劝。 里面的猎物确实更多更大只,不到一个时辰,萧弘光猎到的猎物就翻了倍。 甚至有一头野猪。 他还找到了熊出没的痕迹,推测前面应该有一头黑熊。 “若是能拿下这头熊,我们就能打道回府了。” 他兴奋道。 话音刚落,箭簇就从四面八方朝他射来。 他悚然一惊,立刻扑倒在马背上。 护卫们迅速拔剑,挥落箭簇。 宋轻尘和宁海侯都拿起了弓箭,黑衣人闯入视野时,他们都第一时间松开了手中弓弦。 一个,两个,三个…… 每个被他们瞄准的黑衣人,都一击毙命。 暗地里放冷箭的弓箭手意识到他们是最大阻力后,射过来的箭簇就不是对着萧弘光,而是对着他们。 不过这些箭簇都被宁海侯带来的护卫拦下了。 萧弘光回过神后,见宋轻尘一箭一个黑衣人,整个人都愣住了。 宋轻尘不仅骑术比他好,箭术竟然也比他好? 这也太荒谬了。 他转头看了会宁海侯的箭术,发现他也是个百发百中的神箭手,算是找到了合理解释。 ——有其父必有其女,宋轻尘有个骑射功夫厉害的养父,骑射出色不出奇。 饶是如此,想到自己方才打猎时人家袖手旁观,暗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笑话他,脸上还是火辣辣的。 出于挽尊,他从马背上坐起来,拿起弓箭,瞄准一个刺客,也射了出去。 那刺客却突然伸手抓了个护卫来挡箭。 他没射到刺客,反而射到了自己人。 “七殿下保护好自己就好。” 宁海侯淡淡道。 “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萧弘光讪讪地放下弓箭,再次伏倒在马背上。 约摸一刻钟后,箭簇和刺客都不再出现。 宁海侯遣人到四周搜寻,没有找到潜伏之人。 “此地不宜久留。”他对萧弘光道,“我们赶紧回去。” 萧弘光有点不舍得那头熊,左右刺客都被消灭了,猎完熊再走也一样。 但对上宁海侯严肃的脸庞,到底没能说出这话。 “好吧。” 他点头同意。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之时,林中突然响起一声狼嚎。 紧接着,有几十道狼嚎呼应。 宁海侯脸色微变。 “血腥气把狼群吸引来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下一瞬,几个圆滚滚的东西突然被投掷过来,落地瞬间炸开,白色烟雾迅速充斥整片林地。 宁海侯刚喊出“闭气,散开!”,脸上就多了个面罩。 “爹,趴到地上。” 宋轻尘轻声道。 他没有丝毫犹豫,从马背上滚落,脸朝地面趴了下来。 其他人大都遵照他的指示,闭气冲出烟雾,但也有人来不及反应,吸了迷烟,从马背上滚落。 萧弘光也是其中一员。 这迷烟本来迷晕了他,从马背上摔下来又把他摔醒过来,只是四肢发软,动弹不得。 等迷烟散去,狼群围过来,口流涎水,目光凶残。 他心凉了半截。 几道“沙沙”脚步声由远而近,眨眼便到狼群外围。 三皇子和三公主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另外半截心也凉了。 三皇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递给身侧侍卫。 “除了荣安县主,其他人全部浇上。” 三公主脸色大变。 “三皇兄,不是说好了,七皇兄留给我吗?” 三皇子淡淡道:“我改变主意了。” 第153章 不如陪他一起死 三公主听了他这话,一颗心像是拴了秤砣似的,猛然下坠。 她张手拦住侍卫,哀求道:“三皇兄,你废了他一双腿,留他一命好不好?” 宋轻尘:(*?▽?*)。 好想知道萧弘光现在是什么表情。 可惜还得装晕。 三皇子唇角勾起一抹邪笑:“你要是舍不得他,不如陪他一起死,我会将你们葬到一起的。” 三公主悚然一惊。 这人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他绝对不是随便说说而已,是真的想杀了她! 她当机立断,伸手去夺侍卫手上的瓶子。 侍卫紧抓着瓶子不放。 两人争夺之时,一支手弩专用的短箭骤然从地面方向射来。 三皇子最先察觉,见来不及阻止,立刻转身逃离。 “砰!” 短箭击穿瓶子,里面的液体迸射出来,溅了三公主和侍卫一身,已经跑出几步的三皇子被一枚碎片击中胳膊,也沾了一些液体。 他没有停步,边跑边解腰带,试图脱掉外衣。 群狼在瓶子破碎刹那,眼眸就一片血红。 它们疯了似的朝三公主和侍卫扑过去,两人只发出几声惊呼就被扑倒在地,咬破咽喉。 三皇子跑出十来米后,回头看了一眼,冷不防看到奔袭至身后的头狼。 它的眼眸同样血红。 “大王,冷静一点。” 他摸向脖颈,抓住训练哨,塞到口中用力吹响。 头狼脚步停滞了片刻,下一瞬,径直扑上来,一口咬断他的咽喉,疯狂啃噬他的血肉。 一如他平日使唤它那般。 因迷烟散开而返回寻找宁海侯等人的护卫赶回来时,只听到毛骨悚然的啃噬声。 忙张弓搭箭,射向群狼。 往日机警的野狼,此刻却像失去五感一样,完全感觉不到危机,哪怕身侧同伴中箭倒下,它们依然沉迷于撕扯血肉。 护卫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消灭了这个有着四五十头狼的狼群。 等扒开群狼,看清被啃噬之人的惨状,他们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三个人已经看不出人样,全身上下没有一片完好肌肤,连骨头都支离破碎。 让人无法辨认。 他们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会后,有人道:“这里血腥味太重了,恐会引来更多猛兽,我们先把七殿下和侯爷他们带回营地吧。” 其他人齐齐点头。 于是快手快脚地砍了几棵笔直的小树,用树枝和藤蔓做了几个担架,将昏迷在地上的人以及被啃噬得只剩骨头那三人都抬上去。 而后迅速撤离。 即将抵达营地之时,昏迷的护卫陆续醒来。 宋轻尘和宁海侯也适时“苏醒”。 萧弘光早已恢复,却是等到所有人都醒了,才睁开眼睛。 他倒在地上时,背对着宋轻尘和宁海侯两人,是以只看到箭支射向瓶子,不曾见到发射之人。 但他猜测宁海侯肯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醒”来后,便走到他身侧,悄声问道:“侯爷,等会我们怎么向父皇禀报?” 宁海侯一脸莫名其妙:“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如实禀报。” 萧弘光如醍醐灌顶。 ——他们都晕过去了,什么也不知道。 如此,谁都不必背负责任。 姜果然是老的辣。 他瞥了担架上那三具残骸一眼,心里掠过一丝后怕。 差一点,变成这副模样的就是他自己了。 宋轻尘果然旺他。 每次和她在一起,都能化险为夷。 也许他真的可以考虑一下复婚之事…… 沉思间,营地到了。 他收拾了一下情绪,准备好应对的措辞,却见辛院使疾步走来。 “县主,快,跟我过去看看,陛下受伤了。” 萧弘光大惊,难道父皇也和他们一样,遇到了刺客? “父皇怎么受的伤?” 他刚问出来,辛院使就点头:“狩猎时遇到了死士。” 宋轻尘随他去了明帝营帐。 营帐三面围满了侍卫,里面则围了好几个太医。见辛院使和宋轻尘走进来,他们立刻站到一边。 明帝双目紧闭,躺在床榻上,脸色一片灰暗。 胸口处有个菱形伤口,撒满了药粉。 血已经止住。 “陛下中了暗器。”辛院使艰涩道,“暗器上有毒,虽然我第一时间用银针封住,剜除了周围血肉,但毒已侵入心脉。” 宋轻尘坐到床榻边,给明帝把了脉。 脉搏极其微弱,像是风中残烛。 将手放下后,对上辛院使期待的眼神,她沉声道:“您处理得很及时,这个毒太霸道了,我只能帮忙逼出余毒,也拿受损心脉没有办法。” 明帝的血气亏空得厉害,此番受损,恐怕时日无多。 辛院使忙道:“那就拜托了。” 宋轻尘随后施针帮明帝逼出余毒,又开了几道方子给辛院使。 辛院使立刻煎药煎药。 半点不假手于人。 药煎好时,明帝刚好苏醒。 辛院使伺候他喝了药,他精神恢复了些许,当即下令:“传几位阁老来见朕。” 内侍领命而去。 宋轻尘躬身告辞。 走出营帐时刚好遇见宋首辅,他没向她打听明帝病情,只淡淡说了句:“营地也不一定安全,尽快回营帐。” 她点点头,刚要离开,突然听到熟悉的尖叫。 “弘钦!你的脸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太医在哪里!快过来!” 扭头一看,二皇子正被侍卫扶着下马。 他的左脸像是被猛兽扇了一爪子,抓痕深可见骨,血水正从紧闭的左眼角流出。 辛院使领着两个太医围了上去。 迅速给他处理脸上的伤口。 “殿下,麻烦睁一下眼。”辛院使道。 待二皇子睁开左眼,他脸色大变。 里面的眼球已经破碎。 “荣安县主!” 辛院使下意识呼唤宋轻尘。 宋轻尘移步过去。 “二殿下的眼睛能不能救回来?” 辛院使急忙问道。 宋轻尘平静道:“眼球破损严重,只能摘除。” 二皇子闻言,脸色大变。 “摘什么摘!你们给我治好它!” 宋轻尘:“不摘的话,伤口感染会伤及大脑,连性命都保不住。” 皇后狠狠剜了她一眼,转而看向辛院使。 “辛院使!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保住弘钦的眼睛!” 第154章 一伤两亡 辛院使一脸为难:“恕臣无能为力。” 荣安县主这个外科高手都做不到,更不要说他了。 皇后脸色黑如锅底。 二皇子痛得大叫。 宋轻尘耸耸肩,回了自己营帐。 出了这么多事情,狩猎赛自然不了了之。 夜幕降临后,皇后走出二皇子营帐,朝营地扫了一眼,所有营帐都亮了起来,除了三皇子和三公主的。 她脸色一沉。 “三皇子和三公主在哪里?” 她召来巡逻侍卫,寒声问道。 侍卫茫然:“卑职没看到他们。” 皇后勃然大怒。 找了更多人询问,得知他们不曾返营后,当即命人入林寻找。 搜寻到半夜,才有人带回一堆头饰和一串玉佩。 “娘娘,您看看是不是三殿下他们的?” 皇后认出来,有一支凤钗是自己给女儿的,那串玉佩,正是小儿子平日佩戴的。 连二皇子眼球破碎时都不曾生出惶恐的心陡然填满恐慌。 “……在哪里找到的?” “林子最里面的狼尸堆里,旁边还有几十个死士尸体。” 皇后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掐了一把。 她二话不说,疾步走去宁海侯的营帐。 “弘彬和芙儿在哪里?” 见到宁海侯后,她劈头就问。 宁海侯一愣。 “臣不曾见到三殿下和三公主。” 皇后把发饰和玉佩砸到他身上,怒不可遏道:“你还不承认!这些是在死士和狼群堆里找到的!” 宁海侯一脸震惊。 “难道那三个人是……” 他解释道:“下午我们在林里遇到死士刺杀,侥幸捡回一条命,却又被人投掷迷烟迷晕,护卫折返寻找我们时看到狼群,射杀后发现三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带了回来,臣真没想到他们会是……” 说到这里,他哽住了。 皇后脑中一阵晕眩。 弘钦被毁容,弘彬竟然丢了性命? 她抓着身侧宫女的手站定了,哑声问道:“人在哪里?” 宁海侯领她去看了。 尸体只剩残骸,但她还是从一双手、一只耳朵认出了自己的一对儿女。 “弘彬……芙儿……” 她死死咬着下唇,血珠沁了出来。 缓过来后,她朝宁海侯投去噬人目光。 “你杀了我的弘彬和芙儿!” 宁海侯一脸悲怆。 “娘娘节哀。臣知道您如今心绪不宁,臣心中亦是沉痛不已,您放心,臣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说完他转身离开,去明帝营帐,向他禀报此事。 明帝刚让内阁拟完旨,闻言表情一顿。 “弘彬和芙儿都被狼群啃噬了?” “是的。”宁海侯沉痛道,“臣和七殿下等人当时被迷晕过去,并不知道事情经过,狼群是折返的护卫射杀的,陛下可以召他们过来询问经过。” 明帝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沉痛。 他捂着胸口,召来侍卫统领,艰涩道:“你好好查一查,弘彬和芙儿是怎么出的事。” 侍卫统领道好。 这一夜,营地许多人彻夜未眠。 二皇子毁容,三皇子身亡,只剩下萧弘光完好无损,太子人选就只有他一个了。 翌日,侍卫统领将调查结果呈给明帝,群臣为之一惊。 咬死三皇子的狼群的头狼,竟是三皇子带来营地的。 他身上还有个驯兽用的哨子。 据他府里的侍卫和婢女交代,早在三个月前,三皇子就抓住了这匹头狼,将其驯化。 谁都知道,狼性难驯。 三皇子可能低估了狼的报复心理,才会被佯装温驯的头狼召集群狼攻击。 三公主想必是刚好和他在一起,受到了牵连。 至于为何他们出现在宁海侯等人所在林子,估计是听到打斗声,过来察看的,没想到狼群就埋伏在那里。 这个推测遭到了皇后的强烈反对。 “那头狼已经被弘彬驯服,如何会反噬?定是有人蓄意谋杀!” 明帝却一锤定音。 “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查。” 他本来给弘钦和弘彬都安排了意外,但因为弘彬自作自受,他的人没有派上用场。 他们全程跟着弘彬,自然清楚事情经过。 皇后听到他这句话,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咬牙切齿地说了句:“萧景睿,你会有报应的!” 说完转身离去。 明帝不为所动。 世上若真有报应,梁家人早就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随即下令拔寨起营。 待回到京城,操办了三皇子和三公主的丧事后,他在朝堂上颁布了两道旨意。 一道是册封萧弘光为太子的。 另一道则是给萧弘光和宋轻尘赐婚的。 消息传到萧无恙手中时,他刚将南梭国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反攻了他们三分之一国土。 南梭国派了使者,请求议和。 他已经和他们谈好条件,就差签约,看到消息后,他直接撕了合约。 南梭使者大惊:“萧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萧无恙咬牙切齿:“你们耽误了本世子的人生大事,赔几个破城池和一点黄金就想了事?回去告诉你们皇帝老儿,立刻给我归顺宁国!” 南梭使者:“……” 那是他们四分之一国土和二十万两黄金好吗! 这都不满足,是想要他们灭国吗! 他试图劝萧无恙冷静,萧无恙却连桌子都掀了。 “要么归顺,要么我兵临皇城。” 南梭使者硬着头皮回去复命。 南梭朝臣听了,群情激昂。 “嚣张!太嚣张了!居然肖想我们南梭归顺!打!就是倾全国之力也要把他的项上人头摘下来!” 南梭国王沉默不语。 等他们闹完,问了句:“他半个月就打下我们三分之一国土,你们觉得,他需要花多长时间兵临皇城?” 群臣沉默。 南梭国王叹了口气。 “归顺吧,当藩国总比当战犯强。” 群臣:“……” 不是,陛下,您好歹挣扎一下,不要跪得这么快啊! 南梭国王:要不是你们先前主战,朕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收到南梭国的归顺国书后,萧无恙将军队交给自己弟弟。 “镇压南梭的事就交给你了,我要带南梭使者和归顺国书上京。” 萧二少:“???” “大哥你刚从京城回来,又去?” 萧无恙头也不回:“再不回去,你嫂子就要被人抢走了。” 第155章 将你送出海 册封太子那天,早朝结束后,明帝把萧弘光叫到书房。 尽管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萧弘光还是十分兴奋。 走路步伐都有点飘。 不过当他步入书房,看到明帝灰暗的脸色时,勾起的唇角立刻耷拉下去。 “父皇,您的身子好点了吗?” 他关切道。 明帝有气无力道:“朕怕是好不起来了。” “父皇洪福齐天,肯定会好起来的!”萧弘光忙道,“您少看点奏折,多卧床休息,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了。” 明帝往靠背上一躺,淡淡道:“从明日起,你和朕一起处理奏折,工部那边不用去了。” 萧弘光点头道好。 明帝看着窗外梧桐,脸上露出一丝怅然。 “朕为什么给你和荣安赐婚,你应该明白吧?” 萧弘光点头:“儿臣明白。儿臣根基不稳,需要助力,荣安是最好的人选。” 明帝欣慰道:“你明白最好。” “荣安跟谭大将军府、靖国公府甚至宋府都交好,又是宁海侯的女儿,娶了她,你的皇位就稳了。” “而且宁海侯没有自己血脉,把荣安视为己出,定会竭尽全力辅佐你,你也不用担心外戚之患。” 萧弘光一脸动容:“儿臣让父皇费心了。” 明帝继续道:“朕知道你有心上人,但不管你有多喜欢那个江南女子,将来都不能让她居于荣安之上。” “只要荣安不负儿臣,儿臣绝不负她。” 萧弘光语气无比坚定。 “记住你这句话。” 明帝说完,甚是疲惫,挥手让他离开。 萧弘光刚走出御书房,白公公就从廊道另一角匆匆走来。 和他打了声招呼就进去向明帝禀报。 “陛下,二皇子去了。” 明帝沉默了一瞬,道:“治丧吧。” 白公公道好。 萧弘光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 二皇子也走了。 他的皇位,稳了。 脚下的步伐飘得更厉害,像是踩着风一样。 皇后此刻的心情和他截然相反。 她一回京,就把各大医馆的名大夫都找来,替弘钦治疗。 但因弘钦不肯摘除眼球,大夫们只能开点消炎止血药。 弘钦夜里发起高烧,体温居高不下。 熬完早朝,人就没了气息。 连句遗言也没留给她。 她在秋猎安排了死士,想干掉萧弘光和宋轻尘,没想到到头来,被干掉的是她的儿女。 老天爷对她实在过于残忍。 她这一辈子,都栽在了情之一字上。 若生下弘斐那年,就听父亲说的,除去萧景睿,如今手握大权的,就是她。 可她舍不得。 以藩王强势,弘斐太小,难以稳住局面为由,说服了父亲。 她牢牢地守着萧景睿,为了他,手上沾满鲜血。 他心心念念的,却是月妃那个贱人。 就连如今命不久矣,想着的,也是给自己最爱的儿子和酷似月妃的宋轻尘赐婚。 还私下作了安排,让人在他驾崩后,将他和月妃安葬到一处。 这样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她居然期盼他会被她打动,一心一意对她好。 真是愚蠢至极。 “弘斐、弘钦、弘彬、芙儿。” 她心里默念着儿女的名字。 “你们放心,母后一定会为你们报仇。” 她要让所有人,给他们陪葬! 宁海侯府,宋轻尘接完赐婚圣旨不久,就收到二皇子去世的消息。 对此她一点也不意外。 以当今的医疗条件,二皇子那个伤势,摘眼尚有活命机会,不摘绝对死路一条。 单是颅脑感染他就扛不过去。 皇后直到二皇子病危也没派人请她,显然很清楚,凭她的所作所为,她是绝不可能出手救二皇子的。 她不趁机报复就算心胸宽广了。 皇后的暗杀不曾让她苦恼,明帝这道赐婚圣旨倒是着实让她头疼。 真要再嫁萧弘光一次,她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在新婚夜弑夫。 哪怕生个孩子就能当太后她也不愿意。 她受不了自己的后代基因被萧弘光这种人污染。 宁海侯知道她不想嫁,宽慰道:“岁岁,别担心,婚期还有一个月,足够爹将你送出海。” 宋轻尘精神一振。 “去哪里?” “南洋有好几个国家的国王和爹的交情不错,到时你去看看,喜欢哪里就留在哪里。” 宁海侯笑眯眯道。 宋轻尘一阵兴奋,却又有点担心。 “爹,我走了的话,会不会连累你?万一陛下不让你再出海……” “你放心。”宁海侯宽慰道,“爹和你一起走,你一个人在外头,爹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宋轻尘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从被人陷害差点丢了性命的小内侍,做到人人敬仰的万户侯,难度之大,无异于登天。 只因为她不想嫁萧弘光就放弃所有,远遁海外,代价未免太过巨大。 便是她爹舍得,她也舍不得。 要不干脆…… 想到还在南疆和敌国作战的萧无恙,她叹了口气。 远水解不了近渴,她还是想想办法吧。 按照宁国皇家规矩,婚前一个月太子妃要留在家里接受宫廷嬷嬷教导,不得外出。 宋轻尘暂停了千金堂的坐诊。 但她也不耐烦听这些嬷嬷教什么礼仪规矩,人一上门,她就装傻。 不管她们演示几遍,她都装作没看会,让她们再表演一次。 如此折腾了两天,她们也知道她的态度,威胁道:“县主这般对待我们,不怕我们报给圣上吗?” 宋轻尘一脸笑意:“我巴不得嬷嬷报上去,最好再加点桀骜不驯,德行有亏,不配为太子妃之类的话,让陛下收回成命更好。” 嬷嬷们:“!!!” 她们这才明白,宋轻尘根本就无意当太子妃! 选妃一事可不是她们能掺和的,于是也干脆摆烂,乖乖待在客院,也不追着宋轻尘授课了。 脾气这么大的贵女,她们惹不起,躲得起! 宋轻尘落得清净,大婚之时一概不予理会,一心琢磨脱身之法。 没想到的是,她不去看诊,却有病人找上门来。 这天上午,她刚和甜甜耍完,管家禀报:“小姐,清怡郡主刚上门递了拜帖,想请您帮她看个病。” 第156章 他是我相好 宋轻尘依稀记得,清怡郡主是安惠长公主的幺女,对她本人倒是没什么印象。 只知道她是最近才回京的。 之前一直在外地。 思忖片刻后,让管家将人请到了花厅。 清怡郡主一看到她就惊喜道:“原来你就是荣安县主,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宋轻尘迟疑:“我们见过?” “你忘了吗,上次在东郊,雨停后,我和丫鬟路过你所在的亭子。” 清怡郡主笑着解释。 宋轻尘:“……” 她想起来了。 是萧无恙走错房间遇到的女郎。 便点点头:“原来是你,你没去秋猎吗?我在围场似乎没看到你。” 清怡郡主叹了口气:“我本来想去,母亲刚好发热,只好留下来陪她。” “原来如此。” 宋轻尘也就随口一问。 不过长公主病得这般巧合,让她不得不怀疑,她猜到有事发生,才找了个借口避开。 皇室之人真是不容小觑。 待樱桃上茶后,她问道:“郡主哪里不适?” 清怡郡主伸手揉了揉腹,皱眉道:“这几天肚子不是很舒服,每次吃饭只吃了几口就觉得饱了,一点胃口都没有。” “伸手给我看看。” 宋轻尘说着,替她把了脉。 探出脾胃没有问题,她笑了笑:“你的身体没什么事,可能是受心情影响,胃是情绪器官,心情不好胃口就不好。” 清怡郡主猛然击掌:“县主不愧是神医,让你说中了,我这些天心情确实不是很好。” 宋轻尘轻笑:“心病还得心药医,郡主找到症结所在,解开心结就好了。” 清怡郡主闻言,朝她看了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宋轻尘面露疑惑。 “我这心结,说起来和县主有几分关联。” 清怡郡主叹气道。 宋轻尘:“嗯?” 清怡郡主咬了咬唇,迟疑了好一会,方道: “实不相瞒,自从在茶馆见到那位公子,我就魂牵梦萦,可惜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不知郡主可否告诉我,那天与你一起在亭下避雨的公子是哪位?” 宋轻尘:“……” 她那天特地拉着萧无恙的手离开,她还没看明白吗? 下一瞬,她就想明白了。 这人是见她被赐婚,以为她和萧无恙再没有任何可能,才上门打听的。 不由气笑。 “他是我相好。”她回道,“名字不是很方便告诉郡主。” 清怡郡主傻眼。 “相……相好?你、你不是要当太子妃了吗?” 宋轻尘抿了一口茶,淡淡道:“谁说太子妃就不能有相好了?” 清怡郡主:“……” 谁说太子妃能有相好的! “就算你们以前是相好,如今你已经是准太子妃,如何能和他继续来往?” 宋轻尘微微一笑:“这是我的私事,就不劳郡主操心了。” 清怡郡主气死。 “陛下和太子绝不会允许你红杏出墙的,你不要害人害己!” 宋轻尘:“你又不是他们,怎么知道他们不允许?” 萧弘光那厮,估计巴不得她把无央带去东宫。 清怡郡主差点被气疯。 怎么知道? 是人都知道好吗! 这人是不要命了吗?当着太子妃还敢堂而皇之红杏出墙? “你就不怕我说出去?” 她咬牙威胁道。 宋轻尘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你敢说出去吗?” 清怡郡主成功被挑衅,她冷哼了一声,从座椅上站起来,“蹬蹬蹬”往外走。 等出了侯府,她直奔皇宫,去东宫找萧弘光。 “表哥,你知不知道荣安县主有个相好?” 一见到萧弘光,她就迫不及待问道。 萧弘光脸色一僵。 随即紧张道:“你看到她和相好在一起了?” 清怡郡主点头。 “什么时候?” “大半个月前,在东郊那边。” 萧弘光眼底的期待熄灭。 他还以为无央从江南回来了呢。 原来是她离开之前的事。 “这事你不用管。”他淡淡道,“你就当没看到好了。” 清怡郡主:“???” 她一脸错愕:“表哥,你一点都不介意吗?” 萧弘光咬牙。 他当然介意! 可他介意有屁用! 无央如今连人都不见了。 “事情比你看到的要复杂。”他叹了口气,“给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别学她们就好了。” 清怡郡主难以置信。 “表哥,如果她大婚之后,还和那个相好来往,你也不介意?” 萧弘光陷入沉默。 清怡郡主:“……” 是她离开京城太久了吗? 竟连人性都看不懂了。 太子表哥竟然不介意荣安县主红杏出墙,简直令人难以想象! “表哥,你可是太子啊!他们的丑事要是败露,你脸往哪搁?” 她恨铁不成钢道。 “全天下人都会笑话你!” 萧弘光叹了口气:“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皇位还没到手,想那么多干嘛。 清怡郡主带着满腔愤怒来,又带着满腔愤怒离开。 宁国真是没救了! 堂堂太子都甘带绿帽! 宁海侯府,清怡郡主离开后,樱桃领了两个宫人进花厅。 “见过荣安县主,我们是尚服局的司衣,来为您量嫁衣尺寸的。” 宫人给宋轻尘行礼后道。 宋轻尘刚要回应,一道黑色身影掠进花厅,拦腰一抱,将她掳走,眨眼不见人影。 “小姐!” 樱桃大惊失色,立刻看向甜甜。 “甜甜,你快闻闻,小姐在哪个方向,我好带侍卫去追。” 甜甜趴在原地,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 “哼哼! 就在隔壁,有什么好追的。 樱桃没想到它关键时刻撂挑子,急得要命,正在这时,管家突然带了个丫鬟过来。 “樱桃姐姐,县主在我们颜府,让奴婢过来说一声,免得你着急。” 樱桃:“……” 吓死人了。 转身对上俩宫人,她挤出一丝笑容:“奴婢这里有小姐的尺寸,这就拿给二位。” 颜府。 宋轻尘刚被掳走时,心中也吃了一惊,待嗅到熟悉的气息,立刻反应过来。 “无央,你回来了?” 被放到地上后,她惊喜道。 萧无恙还是原本模样,不曾化身无央,闻言定定看着她。 “你想明白了?” 宋轻尘点头。 “我以后叫你无央,还是慎安?” 萧无恙一想到她初次听到慎安这名字的反应,脸色就黑了黑。 “叫无恙吧,这是我本名。” “好。”宋轻尘轻笑,“无恙,你是来带我私奔的吗?” 第157章 一雀两吃 萧无恙:“……” 顿时眸色一深。 “是的话,你会随我走吗?” 宋轻尘毫不迟疑道:“会。” 萧无恙日夜兼程赶路的疲惫,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噙着笑道:“可惜要让你失望了,我不是来带你私奔的。” 宋轻尘叹了口气。 她就知道,以他们的身份,私奔是不可能的。 却听萧无恙接着道::“我要让你风风光光地嫁给我。” 她挑了挑眉。 “怎么个风光法?再过些天,我可就要风风光光嫁给萧弘光了。”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萧无恙眼底掠过一丝杀气。 宋轻尘心中一动。 “你是想暗杀还是想造反?” 萧无恙唇角微微勾起:“你不用操心这些,安心等着就好了。” 宋轻尘:“……” 她怎么可能不操心。 这可是成则坐享天下,输则菜肆砍头的事情。 “你老实交代,你有几成把握?” 她好斟酌斟酌,看看是等着嫁他,还是跟老爹出海。 萧无恙:“十成。” 为了她,这一仗他只能胜,不能败。 宋轻尘:“……” 好大的口气! “这跟你领兵作战可不一样,”她提醒道,“不是在战场上战无不胜,就一定能行的。” 萧无恙:“你觉得我不行?” 宋轻尘:“……” 这个话题未免过于危险。 她清了清嗓子,换了个话题:“猜到你是无央后,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什么事?” “你是怎么缩小身形的?” “这样。” 萧无恙当着她的面施展了一次缩骨功。 宋轻尘叹为观止。 “简直跟变魔术一样。” 一点也不科学。 “缩骨功不应该缩的是骨头吗?”她一脸不解,“怎么连你的血肉和脏器都跟着缩小?” 萧无恙轻笑:“我也不知道原理,但全身上下都是等比例缩小的,也许叫缩小术更准确。” 全都等比例吗? 宋轻尘朝某处扫了一眼。 “包括小无恙吗?” 萧无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耳朵尖瞬间泛红。 宋轻尘:这薄脸皮的模样可真不像在军营里厮混的。 军营遍地糙汉子,说话毫无遮拦,他应该什么浑话都听过了吧,怎么还能如此纯情。 真是一朵奇葩。 萧无恙见她一脸淡定,心里生出几分恼怒。 “是的。” 他咬牙道。 宋轻尘思绪不自觉发散了一下。 别人1v1只能得到一只小雀雀,她1v1可以得到两只小雀雀,也就是“一雀两吃”? 可能还不止两吃,n吃都行。 瞬间有种捡到宝的感觉。 看萧无恙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萧无恙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感觉自己好像被可怕生物盯上了一样,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宋轻尘努力将自己走歪的思绪拉回来。 “这个缩骨功会影响你的气血,平时还是少用为好,免得该用的时候派不上用场。” 萧无恙颔首,变回自己原来的模样。 宋轻尘再次惊叹。 “这可真是居家旅行必备良技,被追杀的话,变成小孩子,谁能找得到。” 萧无恙轻笑:“变不了那么小,无央是我能变化的极限了。” 宋轻尘顿时觉得科学了不少——才怪。 “变成无央那样也可以了。” 她笑道。 若非那天他的假体当着她的面炸毁,她是绝对不会将他们两人联想到一块去的。 估计萧弘光也不能。 她问了下萧无恙和南梭国的交战经过,得知他打趴了南梭,对方使臣正带着归顺国书赴京,届时他将和使臣一起面圣,脸上不由得多出几分期待之色。 “真的好想知道萧弘光看到你时的表情。” 萧无恙:“……” 几日后,南梭使臣抵达京城,和萧无恙一同进宫参加朝会。 明帝早就在南疆战事尘埃落定之时就收到了南梭国归顺的消息,但见到使臣仍然很开心。 ——因为开心过度,甚至牵动心脉,差点喘不过气来。 白公公服侍他吃了一颗保心丸,他才缓过来。 “南梭归顺,无恙居首功,当封大将军。” 他说着,命人写了圣旨,颁给萧无恙。 萧无恙恭敬接过。 “谢陛下。” 萧弘光全程魂不守舍。 从见到萧无恙那一刻起,他心里就满是困惑。 昭王世子为何长得如此像无央? 难道他和无央有血缘关系? 可无央并没有兄弟。 难道是表哥? 颜家家主似乎有好几个女儿,有嫁去江南的,有嫁去西北的,有嫁来京城的,还有个成了昭王妃。 若无央母亲是嫁到江南的那位颜家女,一切就说得通了。 可无央既然是颜氏血脉,为何不曾告诉他? 她京城这位姨母嫁的并非商户,她带他去过的姨母家,到底是谁家? 迷雾重重。 他心底涌起强烈的不安。 等到下朝,他追上萧无恙,迫不及待道:“世子,请等一等。” “七殿下有何贵干?” 萧无恙驻步,沉声问道。 清冷的嗓音立刻勾起了萧弘光在羊角村的回忆。 他难以置信地退后一步。 这、这人的声音怎么跟羊角村那个少年的声音一模一样? 不,在更早之前,他就在哪听过这道声音。 在哪呢? 很快他就想起来了。 在天工阁。 那个送了宋轻尘红翡的狗皮膏药男人。 为何一个青年和一个少年的嗓音会如此相似? 他来不及深思,匆匆回道:“世子,请问你是不是有个表妹叫无央?” 萧无恙摇头。 没有? 萧弘光不太相信。 “那表姐呢?或者其他的长得跟你相像的女性亲戚。” 萧无恙淡淡道:“只有我母亲和我有几分相像。” 萧弘光一阵失落。 他竟然猜错了。 “失陪了。” 萧无恙说完,阔步走出皇宫。 出了宫门,正要找马,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过来,冷脸问道:“萧世子为何要在这关头进京?” 萧无恙微微一笑:“当然是来受封的。” 宋修能一个字也不信。 “不管你想做什么,请你离荣安县主远一点,不要连累她。” 萧无恙脸色微冷。 “宋大人是以什么立场和我说这话? 据我所知,你和荣安县主并没有多少交情。” 第158章 绝不拱手让人 宋修能脸色一沉。 “不管我是什么立场,你都不应该为了一己之私将她置于危险当中。” 萧无恙冷笑:“宋大人自己痛失所爱,就要拆散全天下有情人吗?” 宋修能目光陡然锐利。 “你说什么!” 萧无恙唇角露出一丝嘲讽。 先前他让柏木调查宋轻尘的生父身份,近日已经有了眉目,那人极有可能是宋修能。 “宋大人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平静道。 “哪怕被人横刀夺爱,也要为人卖命,宋大人这等胸怀,我学不来,我只知道,自己在意的人就要牢牢护在怀里,绝不拱手让人。” 这话像利箭一样,直戳宋修能心肺。 他全身僵住,竟是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良久,才沉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任何事只要发生,就会留下痕迹,端看挖掘得有多深而已。” “她也知道了吗?” “我还没告诉她,不过她应该早就猜到了。” 宋修能脸上血色一点点消退。 他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萧无恙阔步离开。 他定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直到车夫驾车到跟前,他才拖着仿佛被抽空元气的身躯上了马车。 一路魂不守舍。 十七岁那年的元宵,祥庆楼斥重金办了猜灯谜竞赛,他和友人一时兴起,比拼起来,看谁能夺得头奖。 大多数灯谜,他只扫一眼,就知道谜底。 难一点的,也不过花费几息功夫。 直到站到难度最高的几个灯谜前,他才苦思冥想。 有个小娘子和他几乎同一时间站到那里,他的心思都在灯谜上,不曾留意她的模样。 等到对方先他一步递交谜底,并被祥庆楼宣布获得头奖。 他才朝她投去一瞥。 她站在一盏莲花灯下,微微笑着,像是春日枝头,第一朵盛开的辛夷花,艳丽而又淡雅。 令人一见倾心。 永世难忘。 他呆在站原地,直到她领完奖,带着丫鬟离开,他才反应过来,忍不住追上去两步,却被人流隔开,眨眼不见了她的踪影。 那晚之后,他茶饭不思,衣带渐宽。 直到恩师带他俞府去见自己同门师兄,也就是俞太傅,他才第二次见到了她。 原来,她是那个有着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俞家大小姐。 他无意中听到她和妹妹闲聊。 “姐姐,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又不迂腐的。” “原来姐姐你喜欢书呆子。” “你个不爱看书的,谁学识多一点你都要喊人家书呆子,只会读死书的呆子我可看不上。” …… 那一刻,他发誓要考状元。 第二年春闱,他三元及第,成了宁国最年轻的状元郎。 骑马游街时,他一直留意街边的茶馆酒楼二楼,终于在一间茶馆的窗后看到了她的身影。 见他看来,她冲他微微一笑。 霎时所有寒窗苦读的辛苦都不值一提。 他恨不得马上去俞府提亲。 让金榜题名之喜叠加洞房花烛夜之喜。 然而他听恩师说过,俞太傅就两个女儿,想多养几年,不会这么早就许人。 他打算等进翰林院历练历练,再上门提亲。 不料进了翰林院才半年,就被外放。 “朕身边没有多少可用之人,你去州县历练几年,做点功绩出来,朕好提拔你。” 陛下当时如此对他说。 他知道朝堂被梁家把持,陛下迫切希望培养一批自己的心腹,因而对他们这些翰林学士十分看重。 能外放的都尽量外放。 他饱读圣贤书,一心要在官场闯出名堂来,自然不会辜负他的期待。 但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走,何时才能归京。 因担心自己离京期间,她被许配给别人,他没忍住,给她偷偷写了一首诗,表白自己的心迹。 忐忑不安地等待了几天后,她也回了他一首诗。 字里行间都是对他的回应。 那是他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刻。 他收拾行囊,满怀憧憬去了秦州——他的外放之地,用了三年时间,将秦州从本地百姓争相离开的穷山恶水之地,变成了外地百姓争相涌入的安居乐业之所。 而后他被调回京城,进了吏部,当了侍郎。 他迫不及待找了媒人,准备上门提亲,她却突然被陛下封妃。 这个消息犹如一记重拳,将他打得晕头转向。 若是旁人,他还能努力争取。 可这是他的君主。 他能怎么办? 梁家私下拉拢他时,他差一点,就答应下来。 但他清楚知道梁家做了多少恶,造了多少孽,哪怕他对陛下充满愤怒,也绝不能与之为伍。 他不能成为她所唾弃之人。 那一个月,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下来的。 直到临近中秋宫宴,想到有可能在宫宴上看到她,他才恢复一点精神。 不曾想,竟和她在宫宴上双双遭人设计,有了肌肤之亲。 他们及时逃离了现场。 但翌日他就得知,她受到了皇后的诘问,被陛下打入冷宫。 他当即去面圣。 想要坦白昨日之事,请求陛下成全他们两人。 却在御书房外听到陛下吩咐冯四海:“你给朕好好查一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是查出来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停顿片刻方道:“不管是谁,一律格杀勿论。” 冯四海应了声好。 他遍体生凉。 那一瞬间,他陡然明白,陛下是绝对不会成全他的。 普通男人尚且无法接受的事情,陛下堂堂九五之尊,如何能接受? 他不说,真相无人知道。 陛下也只是怀疑,无法确认。 假以时日,可能又恢复对她的宠爱。 他说了,他们两人都将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当冯四海出来,陛下宣他进去时,他将坦白之语换成了主动请缨。 “陛下,臣愿出使西域,劝大渠重返故地,共同抵御北戎。” 彼时北戎占据了大片土地,常常南下劫掠宁国边境,原本可以和宁国守望互助的大渠迁去西域避祸。 假以时日,北戎铁骑挥军南下,宁国京城岌岌可危。 朝中已分为两派,一派主张迁都,一派主张派人出使西域,劝大渠迁国回来。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困难重重。 他此时自荐,陛下自然喜出望外。 “你若是能成功说服大渠归来,朕定封你为侯。” “陛下,臣可否将侯爵换成两道免死金牌?” 第159章 大馋丫头 陛下应下了。 他没敢给她传信,几天后,带着两百随从,一路向西。 走过大漠戈壁,爬过雪山绝岭,风餐露宿,忍饥挨饿,历尽艰辛,终于在一年后找到了大渠。 大渠国君对他的到来很是欢迎,在他劝说之下,答应回归。 他领着大渠回到西部,再返回京城之时,时光已过两年。 这两年让他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岁一样。 但他不在意。 他一回来就打听月妃近况。 却得到一个让他撕心裂肺的消息。 早在一年零两个月前,月妃就死在了冷宫。 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在原地等你。 一个错身便是阴阳相隔。 永世不见。 他挣再多的免死金牌,也救不回她的命。 出使这两年,不管多恶劣的气候,多糟糕的时刻,他都熬过来了。 是她支撑着他,一路往前。 在听到她病逝消息的刹那,支撑着他的那口气,陡然消失。 他病倒了。 一躺就是三个月。 恨不能追随她而去。 是他母亲,狠狠扇了他几个耳光,将他扇活过来。 “你死了,这世上只会又少一个记得她的人!你活着,她还能活在你心里!” 母亲这句话,此后成了他生存的信念。 他是为她而活的。 没想到的是,多年以后,他会在茶馆,遇见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 只一眼,他就认出,那是她的女儿。 她是冯四海养大的。 就连陛下也不知道她的存在。 于是他便知道,这是他们的女儿。 他想多见见这个孩子,但又知道,为了她的名誉,他永远也不可能认下这孩子。 只能远远观望。 他余生只剩下一个愿望,那就是护她周全。 谁知她却遇上了萧无恙这等霸道蛮横的莽夫。 萧无恙自己尚且性命难保。 如何能护她周全? 他头一次体会到了太傅的心情,明白他为何舍不得女儿早早嫁人。 他希望她能选个更平和的对象,免于受惊,免于害怕,安安稳稳地过上一辈子。 但这只是他一厢情愿。 萧无恙那句“自己在意的人就要牢牢护在怀里,绝不拱手让人”深深刺痛了他。 若他当年,也像他这样蛮横,早早就向太傅表明自己的情意。 他和嘉月的命运是不是就能逆转? 她不必死在冷宫。 他也不必孤寡一生。 他不敢深思。 “老爷,到府里了。” 车夫见车停了许久,他还没有任何动静,出声提醒道。 他掀开车门帘,踩着脚凳,慢慢下来,踏着沉重脚步回院。 刚走到院门口,就见母亲迎面走来。 自荣安叮嘱她多走动多晒太阳后,她就很爱在府里走动,有什么事也不唤人传他过去,自己就过来了。 “修能,你看看,这单子上的东西够不够?” 宋老夫人递给他一个卷轴。 他摊开一看,田庄十五个,商铺二十个,宅院十个,金子一万两,银子十万两……府里的大部分产业和她的嫁妆都在这了。 “这是……” “给荣安的添妆。” 宋老夫人笑呵呵道。 宋修能:“……” 他扶了扶额:“娘,您和她非亲非故,送这么多添妆,要惹人非议的。荣安她也肯定不回收。” 宋老夫人沉吟:“你说得有道理,得想个办法才行。” 宋修能很想提醒她,这门亲事还不一定成呢,这个妆就算添成了说不定会退回来。 见她踱着步走开,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又忍下了。 算了,由她折腾吧。 陛下身子不济,奏折都推给他和萧弘光处理,萧弘光对很多事务都一知半解,需要他手把手教。 他也没那么多精力管着母亲。 因此他并不知道,翌日一早,母亲就“贪嘴”吃了一块花生酥,全身上下都发了疹子,王妈着急慌忙地去宁海侯府请宋轻尘。 宋轻尘一听是食物过敏,立刻就提了医箱过来。 宋老夫人的模样吓人得很,就连咽喉都肿了起来,她赶紧给她用了抗过敏药。 “您吃不得花生,以后千万别再吃了。” 她绷着脸叮嘱。 宋老夫人讪讪道:“我平时也不吃的,早上见王妈在吃,以为是核桃酥,才偷拿了一块。” 王妈:“……” 冤枉啊! 明明是老夫人自己特意让她买的! 宋轻尘也有点无语。 花生酥和核桃酥都不是一个味道! 就算闻不出来,吃一口也该尝出来,怎么还能吃下一整块! 不过老人家的味觉嗅觉会退化,若是彻底失灵,也有可能分辨不出来。 为此她又给她做了测试。 灵敏着呢! 真是个大馋丫头。 宋老夫人感慨道:“荣安,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这次要是没有你,我就去地府见老头子了。” 宋轻尘摆摆手:“不必客气。” “我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宋老夫人继续道,“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我们结个干亲?” 宋轻尘:“???” 宋老夫人笑眯眯道:“你看我们姓宋,你也姓宋,我们五百年前就是一家人,本来就有缘分。” 宋轻尘:“……” 五百年前她还不知道在哪个时空呢! 她心念一转,就知道老太太打什么主意了。 宋修能不能和她相认,她干脆认她当干孙女,好做一家人呢。 “我得问问我爹。” 她回道。 “看他愿不愿意多个干娘。” 宋老夫人:“……” “我们算我们的,你爹算你爹的,咱们不用混一起。” 她哪好意思给人家侯爷当娘啊。 见宋轻尘还是不乐意,她嘴巴一扁:“你是不是看不上我们宋府,不想和我们扯上关系?” 说着伸手去揉眼睛。 宋轻尘败给她了。 “那就结吧。” 宋老夫人立刻放下手,欢喜道:“我这就让人选个吉日,到时好办仪式,顺便请亲戚过来吃顿饭,让你认一下人。” 宋轻尘道好。 日子定在了三日后。 谢祈瑶收到请柬时,正在喝药,看完请柬,口里的药“噗”地喷了满桌。 “这老太婆是怎么回事!胳膊尽往外拐!人家宋轻尘又是县主,又是侯府小姐,又是伯府小姐,还是准太子妃,用得着多个祖母来宠?” 真是病得不轻! 第160章 癔病 到了宴会那天,看到自己百般讨好也得不到半个笑脸的老太婆一脸亲昵地为宋轻尘介绍来宾,好像那不是她干孙女,而是亲孙女似的,谢祈瑶气得更厉害。 交代了丫鬟一番后,她寻了个机会,蹭到宋轻尘身边,恭维道: “能和县主做家人,真是三生有幸。” 宋轻尘微微一笑:“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大房和你们二房早已经分家。” 谢祈瑶一噎。 “分家又如何,祖宗都是一个祠堂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何况——” 她抚了抚自己已经显怀的肚子,轻笑道:“我这肚子里,还怀着宋氏唯一的金孙呢。” 话音刚落,她突然朝后侧倒去,发出惊恐大叫:“你推我做什么!” 在她倒到地上前,她的丫鬟及时抓住她的臂膀,将她扶起。 满堂宾客都看了过来。 她一脸悲愤:“我和县主无冤无仇,县主为何要对我腹中孩子下手!” 说完偷偷斜睨了眼众宾客,见他们全都瞠目结舌,心中一阵得意。 当了干孙女又如何,敢对宋家子嗣下手,她这名声别想好。 “你在发什么疯!” 宋二太太走过来,咬牙切齿道。 “县主和你隔着好几尺,怎么推得了你?” 什么? 谢祈瑶这才留意到,宋轻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五尺开外。 方才明明就站在她身边的! “大嫂情绪向来不稳定,如今又怀着身孕,得癔症很正常,二婶您别怪她,她自己也分不清真假。” 宋轻尘一脸大度道。 众宾客恍然大悟。 原来是癔病发作。 难怪人家站得离她大老远,她还说人家推她。 等会他们可得当心点,离她远点才好,免得也被臆想伤害她。 谢祈瑶气炸。 “我脑子好着呢,哪来的癔病!你不要在这污蔑我!” 宋轻尘好笑道:“我为什么要诬蔑你?” “你……你……”谢祈瑶一时找不到合适措辞,冲口而出,“你嫉妒我有儿子你没有!” 众宾客:“……” 人家都还没出嫁呢,用得着嫉妒你一个孕妇? 果真病得不轻。 宋二太太忍无可忍,拽着她的手臂将她拖离宴会厅。 “你是不是有病!荣安县主马上就要当太子妃了,人人都想和她攀关系,你居然大庭广众陷害她!” 谢祈瑶:“老太婆那么宠她,她会把宋家家产都夺走的!” 宋二太太觉得她真是得了失心疯。 “别说她只是干孙女,就算是亲孙女,也拿不走宋家家产。” 说完不由分说,让人将谢祈瑶带回家去。 自己转身回了宴会厅,舔着脸给宋轻尘道歉。 没想到两日后,她从旁人口中得知,老夫人去宁海侯府给荣安县主添妆,把宋家大半家产都添了! 她差点气疯。 “死老太婆!真是老糊涂了!竟然把家产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谢祈瑶总算吐出一口浊气。 “我先前跟您说,您还不信,如今信了吧。” 宋二太太恨恨道:“不能再等了,我这就去找她,把宜安过继给她。” 宋老夫人自然不会要宋宜安这么个“大宝贝”,直接把她轰出来。 她回家跟谢祈瑶发了好一通脾气。 等她走后,谢祈瑶看着刚刚晾凉的转胎药,咬了咬牙,还是闷头一口气灌了下去。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光是宋家宅邸,就比他们租的宅院好上百倍,她怎么也要生个儿子继承过来! 不然每天躺下,近距离听着宋宜安和厢房那些莺莺燕燕卿卿我我,她迟早会被气疯。 宋轻尘面对宋老夫人送来的添妆,错愕不已。 开口便要拒绝。 老太太抢先道:“你也知道,我们府上没几个人,吃用花不了多少,留着这些东西,也是平白招人惦记,与其留着送命,不如给你支使。” 宋轻尘摇头:“你们眼下用不上,将来宋大人娶妻生子,总是用得上的。” 老太太摆摆手。 “他就是鳏夫命!” “年轻时不懂得争取,失去了才来后悔,一辈子拧拧巴巴,指望他娶妻生子,还不如指望我找个老伴。” 宋轻尘:“……” “好吧,那我暂且替您保管,日后您要用了,我再送回去。” 老太太瞪眼:“你还真指望我二嫁?” 宋轻尘:( ̄. ̄) 宁海侯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闺女还毫无动静,催促道:“岁岁,你想好了没?咱们走不走?” 宋轻尘想到萧无恙给她做的保证,回道:“爹,我们再等等吧。” 宁海侯:“再等下去,就到婚期了。” 宋轻尘:“到就到吧。” 萧无恙让她留下来,自己又没成事的话,那就活该丢了媳妇。 萧无恙:o(一︿一+)o 好在这厮还算靠谱。 几天后,形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萧弘光虽然获封太子,却并非毫无争议,有御史搜集了他任职工部侍郎期间的受贿证据,在朝堂上当众发难。 他很是难堪。 明帝日渐病重,虽然有心替他扫平朝堂,却力不从心。 唯有叮嘱:“一功盖万过,只要你做出令人瞩目的成绩,过往的瑕疵都不值一提。” 萧弘光深以为然。 但要立下不世之功,却不是易事。 他既不能像萧无恙那样杀上战场,让敌国闻风丧胆,俯首称臣;,也没办法在短短时间变法改革,让宁国为之一新。 唯一能做的,只有继续削藩。 若能在监国期间迅速完成明帝也想达成的削藩成就,朝臣自然会对他改观。 于是在明鉴院找到代王的私军后,他当即下令,将代王一脉贬为庶人。 料想其他藩王也不干净,索性懒得找证据,命明鉴院奔赴安州,将安王一家抓起来随意审查了一遍,也贬为庶人。 安王喊冤他也没理。 没想到安王竟然一把火烧了王府,带着全府上下投身烈火,以证清白。 安王刚死,顺王就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造反。 集结了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奔赴京城。 他急忙调兵遣将,将靖家军和谭家军派去拱卫京畿。 不曾想,大军只是顺王声东击西的幌子,他早就领了几千精兵,从梁家协助挖掘的地道,悄然潜入京城。 第161章 上门送兵 宋府离皇宫很近,宫里刚响起打斗声,宋修能就醒了。 他披衣起床,走到庭院,望着皇宫方向,眼底掠过一丝担忧。 正要派随从去打探一二,管家突然领了一个人来找他。 “宋大人!” 来人见到他如同溺水之人见到救命稻草,眼里满是激动之色。 “快想办法送孤出城。” 宋修能看着他身上的斑驳血迹,脸色微变。 “宫里发生了什么事?陛下怎么样了?” 萧弘光脸上露出三分悲痛、三分愤怒、三分惊恐和一分后怕。 “父皇他,驾崩了!” 宋修能惊愕。 “凌晨之时,孤被宫人摇醒,说是宫里突然冒出很多叛贼,喊着‘清君侧’到处杀人。” “孤立刻赶去父皇寝殿。” “却在那看到了皇后、梁国公父子和一个不认识的穿着盔甲的中年男人。” “那位中年男人叫父皇皇兄,孤才知道他是顺王。” “御林军和父皇的暗卫正和他们带来的士卒打得不可开交,皇后说是梁家挖通京城和皇宫内外的地道,放顺王进来的。” “还说要当着他的面,将孤大卸八块,以报杀子之仇。” 说到这,他哽咽了一下。 “父皇本就气若游丝,被她这一气,直接气死了。” “暗卫当即带孤离开。” “出宫路上,不断有死士追杀,护送孤的暗卫一个个倒下,等孤逃离皇宫,身边只余两个护卫。” “他们将孤藏好,其中一人穿上孤的外衣,引走追兵。” “孤无处可逃,想到宋大人是父皇最信任之人,就来找宋大人了。” 他目光殷切地看着宋修能。 “只要宋大人将孤送到城外的御林军大营,孤就能杀回皇宫,消除叛乱。” 宋修能:“调动御林军需要虎符……” “孤有虎符。”萧弘光回道,“父皇在顺王他们闯进寝殿之前,就将虎符给了暗卫,让暗卫交给孤。” 宋修能沉着道:“臣刚起来,不是很了解外头的情形,麻烦殿下稍等片刻,臣派人去查探查探,再送殿下出城。” “好!” 萧弘光松了一口气。 宋修能随即找来随从,吩咐对方带上家丁出去查探。 而后把萧弘光邀到花厅,亲自烧水沏茶,给萧弘光上了一杯茶。 “殿下辛苦了,先喝杯茶安安神吧。” 萧弘光点点头:“谢谢宋大人。” 说完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茶汤浓郁,入口甘爽,泛着一丝药气。 他微微疑惑:“这茶为何带着药香?” 宋修能平静道:“这是陈皮普洱,殿下闻到的药香应该是陈皮香。” 萧弘光恍然大悟。 正要再喝一杯,强烈的困意袭来,他悚然一惊,抬了抬手,想要质问宋修能,双眸却再也无力睁开,彻底陷入黑暗。 …… 宁海侯府离皇宫比宋府还近,打斗声响起来后,宋轻尘也醒了过来。 不等她去询问自家老爹,萧无恙就翻墙过来,宽慰道:“没什么大事,梁国公府联合顺王发动宫变了而已。” 宋轻尘:“……” 都宫变了,还不是大事?! 萧无恙一眼看出她的心声,噙着笑道:“生死之外,别无大事。” 宋轻尘:“……” 道理没错。 可这是宫变啊! “顺王的大军不是正在和谭家军靖家军他们作战吗?怎么突然就偷家了?” 偷家? 萧无恙挑了挑眉。 这个形容是新奇又形象。 “梁国公府提供的支援……” 他把梁国公府和顺王的勾搭详情说了。 宋轻尘豁然开朗。 难怪最近梁国公府那么低调,连梁安翔都不往她跟前凑了。 原来是在偷挖地道,想搞一场大的。 她瞅了一眼萧无恙:“你就眼睁睁看着顺王上位?” 萧无恙轻笑:“骂名总要有人背。” 宋轻尘:“?!” 好家伙。 原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过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人家顺王外有兵马,里有内应,你只有从夷南带来的几百亲兵,要怎么把他拉下马?” 萧无恙轻笑:“马上就有人上门送兵了。” 宋轻尘:“?” 不一会,樱桃居然来报:“小姐,宋大人来了,想要见您。” 宋轻尘眨了眨眼。 萧无恙所说的上门送兵之人,难道是宋首辅? 她朝这厮睨了一眼:“你要一块去见吗?” 萧无恙颔首。 宋轻尘带着他去了宴客厅才发现,宋首辅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被捆住手脚的萧弘光。 宋修能想过上门后可能会见到萧无恙,但真见到了,还是心里憋气。 亲都没订,大半夜出现在人家姑娘府里,像话吗! 可惜荣安就喜欢这种莽夫。 他也没资格反对。 “宋大人这么晚上门,有什么事吗?” 宋轻尘不动声色道。 宋修能从怀里掏出一块虎型金子,递给她。 宋轻尘眼前一亮:“这是……虎符?” “没错,这是调遣城外驻扎的两万御林军的虎符,陛下驾崩前交给太子的。” 宋修能回道。 又从身后解下一个包袱,取出一个长条形的檀木盒子。 同样递给宋轻尘。 “这是陛下托我保管的,给太子的传位圣旨。” 宋轻尘:“……” 她看了眼地上昏迷不轻的萧弘光,在心里给他点了一根蜡烛。 要何等倒霉,才会被托孤大臣出卖啊。 明帝要是知道,得诈尸吧。 她迟疑接过,不知道该对宋首辅说什么好,萧无恙倒是毫不客气地说了句:“谢谢宋大人。” 宋修能定定看着他。 “你最好对得起自己说过的话,不然……” 他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跟他同归于尽。 萧无恙一脸平静:“宋大人放心,这将是你做得最对的决定。” 话音刚落,皇宫方向传来沉重的钟鸣声。 “当——当——当……当——当!” 一共响了二十七下。 这是代表皇帝驾崩的钟声。 宁海侯快步走进花厅,见萧无恙和宋修能也在,他微微一愣,但没有过问,而是对宋轻尘道: “岁岁,城里不安全了,我这就让人送你出城。” 宋轻尘看着他身上朝服,皱起了眉头:“爹您要进宫?” 第162章 让你留个全尸 宁海侯点头。 “陛下驾崩,爹身为人臣,肯定要去的。” 宋轻尘担心不已。 “皇宫都被顺王占了,您这时候进宫多危险啊,要不先观望观望再去。” 宁海侯朗笑:“你放心,只要他想坐稳那张龙椅,不会轻举妄动的,杀了我,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万一他是那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疯子呢?” 宋轻尘瞪了他一眼。 “您去的话,我也要去,不然我不放心。” 宁海侯板起脸:“别胡闹,顺王性好渔色,你去了跟肉包子打狗有什么区别?” 宋轻尘: ̄□ ̄|| 宋修能在一旁听着他们父女俩拌嘴,心里百味杂陈。 他的安危,无人关心。 会为他的死而难过的,只有母亲。 有什么办法呢。 这都是他应得的。 和宁海侯一同走出侯府之时,他眸底掠过一丝落寞。 却听到送他们出来的宋轻尘道:“爹,宋大人,你们都要平安归来呀。” 霎时一股暖流自心底传遍四肢百骸。 他重重点头。 “好。” 皇宫此刻正满地血腥。 到处都是往马车上抬尸首的士卒身影。 顺王在议政殿里走了一圈,站到龙椅跟前,看了眼殿外的白玉丹陛和被灯火照亮的恢弘宫殿,一屁股坐下来。 双手摊放在两侧扶手上,摆出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 朝臣进殿后,看到他那熊一样粗壮的身躯,眼角都不由自主抽搐了一下。 宁海侯和宋修能也不例外。 顺王看着整齐排列的文武大臣,脸上荡开一朵笑容。 大手一挥,右侧上来一个内侍,拿着一张摊开的圣旨,宣读传位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深感时日无多,太子资历浅薄,难以肩负治国重任,特传位于五弟顺王……” 内侍念完后,他眯着眼睛,看向众臣。 没有人俯首。 一个御史怒而出列。 “你这个起兵造反、谋害皇上、伪造诏书的乱臣贼子,休想让我们跪下!” “啪——啪——啪!” 顺王鼓掌。 “有骨气!” 下一瞬,殿侧一护卫飞身上前,御史头颅落地。 “啊——” 胆小的朝臣脸色雪白。 “扑通”一声,有人跪了下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更多人跪下。 不多时,场上只有宋修能、宁海侯等寥寥十几人站着。 顺王靠坐在椅背上,垂眼看宋修能,漫不经心道:“宋大人看着文弱,骨头还挺硬。” 宋修能面无表情道:“我的双膝,只跪天、跪地、跪圣人和父母恩师,不跪乱臣贼子。” “既然如此,朕就给宋大人一个体面。” 顺王淡淡道。 “让你留个全尸。” 音落,一支利箭朝宋修能胸口直射而去。 “啪!” 一枚暗器打在箭身上,弓箭落地。 顺王瞬间坐直身子,目光四处扫射,却没看到任何人影。 心中陡然一慌。 当即召唤守在殿外的人马。 “来人!救驾!” 却无人响应。 站在朝臣最前面的梁安翔当即吹响哨子。 同样没有半个死士出现。 脸色顿时绷紧。 就在这时,萧无恙领着萧弘光从朝臣队伍尽头阔步走来。 一路走进殿里。 顺王瞳孔骤缩。 立刻下令:“拿下他们!” 殿内护卫应声而动,尚未掠至萧无恙跟前,就被突然从殿门两侧涌进的手持弓箭、全身锁子甲的甲士全部射杀。 顺王咽了口口水。 “两位贤侄,有话好好说。” 萧无恙轻笑:“五皇叔这会倒是知道我们是贤侄了?方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顺王从龙椅上滚下来。 赔笑道:“方才不过和贤侄开玩笑而已。” 他已然明白,萧无恙能平安无恙地走到这里,就说明他的人已经全军覆灭。 想活下去,只能低头。 萧无恙唤了声:“柏木。” 柏木立刻上前,将顺王捆绑起来。 梁安翔悄然后退,走到宋修能身侧,试图掳他为人质。 却被一箭射穿右膝盖。 “啊!” 他痛呼着跌倒在地。 本来打着和自己儿子一样主意,已经后退了半步的梁国公立刻定住。 怒不可遏地看着萧无恙。 “昭王世子这是何意!我们也不过是迫于无奈才向顺王俯首称臣,难道你要将我们通通杀光吗!” 他说得理直气壮。 仿佛不曾帮助顺王暗度陈仓,和其他朝臣一样无辜。 萧无恙没有答他。 反问顺王:“五皇叔,你知道自己为何短短两年时间就从英俊潇洒变得虎背熊腰吗?” 顺王眼里露出一丝迷茫。 “不是……吃出来的吗?” 萧无恙嗤笑。 “你吃了几十年都没胖的菜谱,能让你突然胖起来?” 顺王脸色大变。 萧无恙继续道:“不止是你,你那些得了怪病的儿子,还有唯一活下来的羸弱孙子,也都是遭人毒手。” “你还傻得信了道士的话,以为是府里风水出了问题,任凭人家给你府上添有害物品。” 顺王:“!!!” 他满眼怒火:“是谁干的?难道是你?” 萧无恙冷笑:“我可没这么大本事,你还是问梁国公比较好。” 顺王错愕。 立刻扭头看梁国公。 梁国公矢口否认:“我也是头一回知道这事。” 萧无恙给凌霄使了个眼色。 凌霄拿着一个护膝朝梁安翔走去。 梁安翔试图爬离。 却被甲士按住手脚。 凌霄将他腿上的箭头拔掉,把护膝套了上去。 梁国公不自觉攥紧拳头,哑声道:“士可杀,不可辱,昭王世子既然容不下我们父子,不如给我们一个痛快。” 萧无恙:“当初你找人收买我祖母身边的嬷嬷,让她将我祖母做的护膝里的磁石换成天外陨石的时候,可没想过给我痛快。” 顺王如梦初醒。 “原来是天外陨石!” 他酷爱收集奇石,有次有人卖了他一块奇特材质的石头,说是湖底捡的,他放在卧室里,天天观赏。 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开始胖起来。 迟钝已久的脑子突然清醒过来。 为何梁国公选择辅佐他而非其他藩王? ——因为他子嗣凋零,身子又遭到摧毁,等他上位,用不了多久,就要传位给孙子。 孩子那么小,自然任人拿捏。 梁家轻而易举就能让天下易姓。 第163章 臣无异议 顺王气得双目赤红。 若非手脚被缚,恨不得扑到梁国公身上,将他生吞活剥。 梁国公淡淡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世子要灭我们梁国公府,自然多的是罪名。” “那就让你们心服口服。” 萧无恙平静道。 “柏木,带证人上来。” 下一瞬,群臣便见梁皇后被押进殿里。 梁国公脸色微变。 梁皇后看起来不像受过刑罚的样子,但她的脸色却极其难看,眼神毫无生气。 浑身散发着一股速求解脱的气息。 萧无恙命她将这些年来梁国公府的谋划一一道来,她全都吐了个干净,还把相关人员也都交代了。 梁国公听得脸色发黑。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皇后,想知道她是不是疯了,或者这根本不是她,而是别人。 梁皇后当然知道自己兄长会有什么反应。 可她有什么办法。 那个水刑根本不是人能承受的。 口鼻每被灌一次水,她就要经历一次濒死的恐惧。 她宁愿被人一刀砍断头颅,也不愿意继续承受这样的痛苦。 反正不管她说不说,梁家都难逃一死。 成王败寇。 输了就得认命。 萧无恙派人把梁皇后交代的,能立刻找到的人证,都带了过来。 铁证如山,梁国公就是不想认也由不得他。 他长叹一声。 “我梁家大业,惜败于妇人之口!” 便被打入天牢。 群臣看向萧无恙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了不起。 居然能让梁皇后主动认罪。 让他们想不到的是,更令人敬畏的还在后头。 萧弘光宣读了自己那份传位圣旨后,马上写了禅位诏书,将皇位让给昭王。 “孤资历浅薄,远不如四皇叔能干,国君一职,由四皇叔担任更合适。” 萧弘光面无表情道。 群臣:“……” 殿下您要是被胁迫了就眨眨眼! 我们会保你的! 但萧弘光看都不看他们,写完禅位诏书后,就站到一旁,低眉垂首,温顺得如同一只鹌鹑。 连宋修能都有点惊奇。 萧无恙到底做了什么,让萧弘光连皇位都拱手相让。 他本来以为,萧无恙会找个契机,让萧弘光死在梁家人手上,然后借口为他复仇,拿下皇位。 没想到他弄了个名正言顺的禅位。 萧无恙:我什么也没做,只是让萧弘光围观了给皇后上水刑的过程。 死了三子一女,有着铁一般复仇意志的皇后都没能撑过去,萧弘光知道自己肯定也撑不过。 与其遭了罪再从,不如立刻就从。 识时务者为俊杰。 皇位再好,也要有命才能坐。 禅位诏书宣读后,萧无恙扫视群臣:“诸位可有异议?” 宋修能:“臣无异议。” 宁海侯:“臣无异议。” 其他朝臣:“!” 这两个家伙不是明帝陛下最忠诚的狗吗! 在顺王面前骨头还是硬的,怎么到了昭王世子面前,骨头就软了? 好歹意思意思,迟疑个三五息再附和啊。 跪得这么快,让他们这些反应慢的显得好像有异议似的,多不好啊。 呆愣片刻后,他们也齐齐喊出:“臣无异议!” 萧无恙很是欣慰。 “诸位商量一下如何操办皇伯父的丧事,孤先去给父皇传讯,好让他早日赶来京城继位。” 群臣:“……” 是谁酸了他们不说。 人在家中坐,皇位天上来,昭王的命可真好啊。 正在自家后花园给王妃染指甲的昭王不由打了个阿嚏。 王妃抬眸:“着凉了?” 昭王摇摇头。 “可能有人在念我。” 十有八九是无恙那个孽子。 肯定又给他找事做了。 翌日收到飞鸽传书后,他陷入沉默。 这个孽子,不是说回京追媳妇的吗?怎么连皇位都薅下来了? 薅下来也就算了,居然丢给他。 他要是想当皇帝,当年就争夺了好吗! 当皇帝要三更半夜起来上朝,还要挑灯处理奏折,不是跟这个臣子掰扯,就是跟那个臣子掰扯,他哪里还有功夫给王妃染指甲画眉毛。 孽子! 就知道给他找麻烦! 王妃见他一张脸拉得老长,关心道:“怎么了?” 昭王咬牙切齿:“无恙让太子把皇位让给了我,要我赴京继位,我都一把年纪了,合该颐养天年,含饴弄孙,他还要我终日劳累!” 王妃轻笑:“你不继位他继位的话,哪来的时间追媳妇、生孙子?你都歇了这么多年,也该动一动了。” 昭王:“……” 他一脸哀怨:“我以后就没时间陪你了。” 王妃摆摆手:“你陪了这么多年,我看你这张脸都看腻了,是时候换点新鲜面孔了,听说宫里有不少长得好看说话又好听的内侍,我还没见识过呢。” 昭王:“!!” 他上任第一件事,就是裁撤内侍! 宦官这种摧毁男人身心的制度根本没必要存在! ——后世史学家研究昭帝为何废除官宦制度时,给出过很多解释,最令人信服的是: 明帝设立的明鉴院给了宦官太多权力,让昭帝意识到宦官有可能威胁到皇权统治,因而将其掐灭在萌芽状态。 唯有颜皇后知道,这不过是因为她不小心打翻了醋缸子。 昭王携王妃及府人风尘仆仆赶到京城时,明帝已结束停灵,移去殡宫。 他祭拜过后,举办了登基仪式,坐上了皇帝宝座。 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册封颜氏为皇后,萧无恙为太子,萧无禁为祈王。 第二件事,就是废除宦官制度。 宫里原有的宦官,全部遣散出宫,每个人可一次性领取一笔遣散费,也可以由内廷安排去处。 明鉴院的宦官,需要接受考核,考核通过的,可保留原来职位,考核不过的,和宫里的宦官一样安置。 朝臣大多喜出望外。 他们本就不喜宦官分权,如今废除宦官,对他们来说自然是一大好事。 但也有人担忧:“宦官都遣散了,后宫只剩下宫女,伺候不来那么多妃子吧?” 昭帝:“朕只有皇后一人,何来妃子?太妃们和皇兄的妃子都已遣散的遣散,去皇寺的去皇寺。” 朝臣:“陛下也要广纳后宫呀。” 昭帝脸色一沉。 “你们对太子不满?” 朝臣惶恐:“太子殿下英明神武,臣没有不满。” “既然没有不满,为何要朕广纳后宫?朕不缺继承人,你们要朕广纳后宫,是想让朕精尽人亡吗?” 第164章 治国如死神 一顶意图谋害圣上的大帽子扣下来,朝臣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此后,再也没人敢提议昭帝纳妃。 仍不死心的,纷纷把主意打到了萧无恙身上。 只是尚未等他们展开行动,萧无恙就找上礼部尚书,让他筹备自己的大婚。 礼部尚书一脸懵逼。 “殿下,太子妃定下来了?” 萧无恙点头。 “是哪位贵女?” “荣安县主。” “???” 礼部尚书目瞪口呆。 “荣安县主不是……平王的未婚妻吗?” 萧弘光退位后,昭帝给他封了个平王,只能留京,不得就藩。 萧无恙淡淡道:“他们已经解除婚约了。” 礼部尚书:“……” 太子都换人了,太子妃居然还是同一个人! 真是流水的太子,铁打的太子妃。 荣安县主该不会是天生凤命吧? 不止礼部尚书这么想,宁海侯第二次看到赐婚圣旨时,脑海也冒出同样想法。 不过从闺女那知道萧无恙和颜无央是同一个人后,他心里就有点担忧。 等传旨的官员离开,他问宋轻尘:“岁岁,你确定要嫁给太子?” 宋轻尘:“???” “爹为何有此一问?” “他看起来像是有异装癖。” “……” 稍后见到萧无恙,她拿这话问他,萧无恙一脸黑线。 “我是为了便宜行事才穿女装,平日没有穿女装的爱好!” 宋轻尘:“你说女声一点违和感也没有。” 萧无恙:“……” 易音术学得太好是他的错。 宋轻尘突然福至心灵。 “你是不是还会其他嗓音?” 萧无恙颔首。 宋轻尘:(???) “说来听听。” 萧无恙给她演示了好几种嗓音。 有病弱公子的、有绿林好汉的、有贩夫走卒的……每一种都惟妙惟肖。 宋轻尘越听眼睛越亮。 身形可以随意变换,嗓音也能随意变换,简直是天生coser啊。 以后她岂不是要啥有啥? 嫁一赠n,这个婚定得太值了。 萧无恙不明所以,见她一脸向往,捏了捏她的手指,笑问道:“你在想什么?” 宋轻尘脱口而出:“夜夜换新郎。” 萧无恙:(o_o)?? 他是不是听错了? 宋轻尘忙找补:“你不是送了我很多本俏郎君嘛,以你的百变本事,完全可以每天扮演一个,这就相当于我每天都在换郎君。” 萧无恙:“……” 师傅要是知道他的缩骨功和易音术都被用做闺房之乐,怕是会当场打死他。 他磨了磨后槽牙。 “你确定要每天换一个?” 宋轻尘毫不迟疑点头。 此刻的她,并不知道婚后要为这句话付出多少汗水和辛劳。 每一个郎君。 都是贪得无厌、索取无度的饿狼啊。 萧无恙勾了勾唇。 “好。” 婚礼安排在一个月后,钦天监选的日子。 期间没有任何嬷嬷来教宋轻尘宫廷规矩。 “你就是规矩。” 萧无恙对宋轻尘道。 “不需要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成了亲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非得待在宫里。” 宋轻尘很是满意。 旋即叹气。 “若是天下男人都像你这样,女人就不用困守后院,宁国的生产力立刻就能翻一倍,富强指日可待。” 萧无恙若有所思。 几天后,他便在朝堂上提了三项新政。 一项是允许女子科举入仕。 一项是禁止买卖人口。 一项是废除良贱制度。 所有人不分良贱,主人和佣人享有同等法律地位,只能雇佣,不得买卖、转让、随意打杀。 这三条新政一出,满朝哗然。 “允许女子科举入仕?那不是牝鸡司晨吗!会遭天谴的啊!” “所有人不分良贱?简直是天方夜谭,主不主,仆不仆,妻不妻,妾不妾的,到时全都要乱套。” “太子真是用兵如神,治国如死神啊,这三条新政一旦推行,宁国离亡国不远矣。” …… 满殿吵吵嚷嚷的,听得昭帝头疼。 他狠狠剜了萧无恙一眼。 这孽障。 嫌他这新皇当得太过舒坦是不是,一上来就要捅破天。 这三条得动多少人的利益,张口就来,真是前世欠了他的,今生来索命了。 他重重敲了一下惊堂木。 群臣噤声。 齐齐看过来。 昭帝漫不经心道:“且听听太子如何阐述。” 群臣又齐刷刷看向萧无恙。 萧无恙平静道:“灵云寺的空云大师昨日来寻孤,说他夜观天象,参悟了一丝佛理。” 群臣:“???” 我们和你说新政,你和我们说佛法? “空云大师说,如今的六道轮回,其实并不看功德,而是对立转换的。” 萧无恙一本正经道。 “也就是这一世当主人的,下一世会转为奴仆;这一世当男人的,下一世会转为女人。” “孤听到后,深深为自己和诸位感到忧虑,我们今世身居高位,受人敬仰,来世却要当最最卑贱的女人,饱受轮回之苦。” “因此,为了从源头上解决轮回问题,孤想出了这三条新政。” “只要世间男女平等,不分良贱,我们就不必惧怕轮回,不管转世成什么人,都能享有同等权利。” 群臣:“……” 我们读的佛法少,你别驴我们! 空云大师若真说过这样的话,他们把鞋子当场吃下去! 工部尚书出列,绷着脸道:“姑且不论空云大师新参透的佛理会否成真,我们治国用的是儒术,不是佛法,殿下岂能用轮回之说倡议新政!” 萧无恙淡淡道:“若佛法无用,令慈过世后,你为何要去灵云寺为她点长明灯?” 工部尚书一噎。 “那不过是心理慰藉,让活人安心罢了。” “那你敢以后都不给令慈烧纸钱吗?” “……” 工部尚书咬牙道:“臣是出于孝道才祭拜亡母,而非因为信奉佛法,殿下不能混为一谈。” 萧无恙:“若令慈给你托梦,说她下辈子要转世为奴婢,你支不支持新政?” 工部尚书:“且等她托梦再说!” 萧无恙轻笑:“好。我们明日再议。希望今晚你们都能做个好梦。” 等下了朝,他去找宋轻尘。 “有没有什么药能让人做同样主旨的梦?” 第165章 希望你们今晚都能做个好梦 宋轻尘:“你要这种药做什么?” 萧无恙把自己倡议的新政和朝臣的反应说了。 “让他们做点转世梦,体验一下贱籍之人的生活,他们对新政就不会那么抗拒了。” 宋轻尘:“……” 你可真是个鬼才。 她回道:“我没有这样的药,只有可以让人产生不愉快性幻觉的麻药,用药后,配合一些外界刺激,应该能达到某种效果。” 萧无恙喜出望外:“好,就用这个。” 是夜,朝臣们在各自家中吹灭灯烛,躺下歇息时,脑海都不约而同想起萧无恙在朝堂上说的那句“希望你们今晚都能做个好梦”。 嘴角都扯了扯。 这位新太子,可能在夷南呆久了,脑子进瘴气了,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 瞎编什么来世直接对立转换,还不如直接说他们来世都要当畜生呢。 简直把他们当三岁小儿忽悠。 那三条会让天下大乱的新政他们是绝不会同意的。 吐完槽他们就都睡了过去。 然后就梦见自己成了最最卑贱的女人,在床上迎来送往,被千人骑万人压,一整宿不得停歇。 到了准备上朝的时间,被下人唤醒,看到熟悉的房间布置,愣了好一会,仍然难以相信自己只是做了个梦。 直到伸手去摸裤裆,确定自己的根还在,才舒出一口气。 这梦也太真实,太恐怖了。 醒来都还残留着触感。 他们更衣时特地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身体状况,没看到任何痕迹,绷着的心才彻底放松。 待上朝见到萧无恙,听到他问:“诸位大人,昨晚睡得可好?” 脸色齐齐一黑。 宁海侯和宋修能作为“漏网之鱼”,对他们的反应很是奇怪。 “你们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两人同时问道。 群臣异口同声:“没有,我们睡得很好!” 萧无恙意味深长道:“我们今天继续讨论新政。” 群臣:“……” 被萧无恙又洗脑了一番转世之说后,夜里他们做了和昨晚一样的梦。 第三夜、第四夜……第七夜,夜夜如此。 以至于他们一看到自家妻子或小妾,都会立刻想起梦里被人压的经历,完全提不起兴致。 个别爱好上青楼的官员,如今别说上青楼,光是听到“青楼”二字,就恶心呕吐。 而那位脑子进瘴气的太子殿下,依然每天问候一句“诸位大人,昨晚睡得可好”。 他们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 这根本不是梦。 是这位太子殿下的“转世预警”! 只要他们一天不同意施行新政,这梦就得一直做下去。 这等丧心病狂,谁顶得住! 他们不得不屈服于萧无恙的“淫威”,全票通过新政。 颁发新政圣旨时,萧无恙让他们所有人都在圣旨上签名按手印,还命人复刻印刷,发到各州县去。 各州县官员看到新政后,刚要在心里吐槽这位新帝是不是脑子有坑,就看到群臣的签名和手印。 “……” 京城是被天外来客控制了吗! 这么多朝臣,竟然没有一个反对的?! 朝臣:你们以为我们容易吗!你们能撑过三个晚上,算我们无能! 不管宁国的男人们、主子们对这三条新政有多大意见,朝廷都以绝对强硬的态度推行下去。 一时间,青楼一夜倒闭。 牙行业务转型。 蓄养了奴仆的人家全都忙着将卖身契换成雇佣契约。 宋轻尘当着樱桃、南枝、翠花等人的面,撕了她们的卖身契。 “从现在开始,你们自由了。” “若是愿意应聘我府里岗位的,可以签雇佣契约;有其他打算的,可以领上十两银子自行离开。” 樱桃几人异口同声道:“我们要留下来!” 宋轻尘便拿出契约,念给她们听。 等她们都明白并接受所有条款,才和她们签约。 像樱桃几人这样,愿意留在原来主家干活的人很多,但也有例外。 宋家二房。 谢祈瑶身边的俩丫鬟在新政颁布后,就卷包袱跑路了。 她气得骂了半天街。 不得已,找牙行雇佣新人。 来她这面试的新人跟邻里一打听,得知她先前动辄打骂丫鬟后,转身就走了。 她把薪资翻了一倍,才有人勉为其难地和她签约。 怕打骂了人家,人家去衙门告她,她不得不收敛性情。 好在宋宜安那十四门小妾,在新政推行后,跑得只剩六个,让她的耳根清净了不少。 萧弘光的小妾同样也跑了。 他只有一个小妾,那就是流烟。 流烟跟着他从永昌侯府搬到东宫,再从东宫搬到平王府,一直安安分分,跟个影子似的,不曾主动找过他。 新政一出,她却来跟他告别。 “王爷,我走了,祝您万事如意。” 他有点不是滋味。 “府里又不差你这一口吃的,你离开做什么?” 流烟轻笑:“府里不差我这口吃的,可我差个男人,我托家里找了门亲事,下个月成亲,王爷若是有空,可以来喝杯喜酒。” 萧弘光:“?!” 他一脸复杂:“你这么着急嫁人,就不怕踩泥坑吗?” 流烟:“没有比给您当妾室更大的泥坑了。” 萧弘光:“……” 流烟离开后,府里又有几个下人向他告辞。 偌大府邸,最后走得只剩一个小厮。 “你为什么不走?” 他问小厮。 小厮腼腆一笑:“小的之前没伺候过人,没什么经验,除了王府,其他高门大户都不要。” 萧弘光:“……” 原来其他人是嫌平王府没落,去攀高枝了。 他看着空荡荡的府邸,心口一阵沉闷。 索性出门散心。 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到半夜,进了一家小酒馆,点了半斤烧酒,一杯接一杯喝起来。 掌柜劝道:“客官,您这么喝很容易醉的,最好来点下酒菜,慢慢喝。” 他嘲讽一笑。 “醉了正好,一醉解千愁。” 掌柜便没有再劝。 萧弘光喝得醉眼迷离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酒馆门口走过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无央?” 他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撑着桌子站起,踉踉跄跄地追了出去。 第166章 幻灭 萧无恙之所以半夜变成“无央”出来轧马路,是因为昨天一下子失踪了十几个贵女。 这十几个贵女的共同特征是:未婚、容色不凡。 她们有的是在酒楼茶馆雅间失踪的,有的是在走亲访友途中失踪的,还有的,是在自家闺房失踪的。 掳走她们的人没有留下任何行迹。 可见是高手所为。 为保全她们的名节,这些人家都没有报案,只私下派人寻找。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宋轻尘的表妹杜思莹也失踪了。 杜思玥怕自己的悲剧在妹妹身上重演,特地找上宋轻尘,希望她能帮忙把人找回来。 宋轻尘的事自然就是他的事。 因没有线索,无从查起,他索性变回“颜无央”,以自己为饵,看能否将下手之人钓出来。 走到东南大街时,察觉身后多了条尾巴,他走到拐角处一家杂货铺前,停住脚步。 这家杂货铺用了大块透明玻璃当橱窗,在周围灯光的映照下,能看到身后街道的状况。 他本以为正主来了,不曾想,是醉鬼似的萧弘光。 刚要回头将这人敲晕,免得坏了他的谋划。 就察觉附近多了一丝破风声。 有人来了。 便站在远处,盯着橱窗里的物件看。 萧弘光歪歪扭扭地走着,感觉整条街道都在摇晃。 颜无央就跟一道鬼影似的,不管他多努力走,都追不上。 好不容易等她站定,他咬紧牙关,大踏步追上去。 眼看离无央只剩几十米远了,斜空却飞出一个人,转瞬就掠至无央身后,一个手刀将她砍晕。 “住手!” 他立刻惊呼。 跌跌撞撞冲上前,试图阻止对方。 对方砍晕无央后,就讲她扛到肩上,见他过来,也没逃跑,而是盯着他看了几秒,说了句“当个兔子也不错”什么的。 然后就移步过来,也给了他一手刀。 他眼睁睁看着对方动手,完全来不及反应就陷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黑暗中苏醒,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缚住,嘴巴里塞了一块破布。 颜无央就躺在他不远处,和他一样被缚住手脚塞住嘴巴,眼睛紧闭。 周围还有好多和他们一样处境的年轻姑娘。 他陡然明白过来。 遇上拐子了! 醉意都少了几分。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他赶紧闭上眼睛,装作尚未苏醒。 只听见一轻一重两道脚步声走进屋里,一人道:“怎么多了两个人?” “我刚刚带回来的。” “你怎么乱来!这么做很危险的!昨天那些权贵没有反应过来,我们才能轻易得手,今天城里的巡逻趟次都增加了,你没有发现吗?!要是被盯上……” “你先看过这人再说。” 脚步声轻的那个说着,走到他和无央中间。 他偷偷睁开一条眼缝,瞥见对方掐着无央的脸,将脸转过去给另一人看。 那人呼吸一滞。 “我滴乖乖,这是个天仙啊!那些高门贵女竟没一个比得上她。” “不是天仙我怎么会出手,有她当镇楼之宝,够我们在其他国度重开怡红院,打响名气了。” “哈哈,以后她的见面费,收个百两银子,聊天喝茶收个千两,初夜收个十万两……” 萧弘光听得目眦欲裂。 他们怎么敢!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他们居然想贩去其他国家当花魁! 他剧烈扭动起来,试图撞倒眼前之人。 另一人留意到他:“这男的又是怎么回事?” 带他回来的人道:“这个是顺手带回来的,皮相还不错,卖给男风馆应该能卖百八十两银子。” 萧弘光:“!!!” 他们竟然连他也不放过! 他咬紧牙关,扭动得更加厉害,可惜撞到对方双脚后,对方纹丝不动。 另一人见状,道:“性子好像还挺烈,倒是很合那些有虐癖的客人。” “嗯,这种玩起来更有意思。” 萧弘光:“……” 他看了眼一无所知的无央,心头满是后悔。 要是先前掌柜劝他来点下酒菜时,他点了,就不会轻易喝醉,遇到无央时,就能第一时间拉住她,将她带到酒馆。 他们就不会被这人盯上,不会沦落至此。 一想到日后他和无央都要接客,他就生出浓浓死意。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把人送上车吧,该离京了。” “好。” 两人走到离门口最近的贵女那里,一人扛起一个,就要往门外走。 萧弘光焦虑不已。 心里止不住呐喊:“谁来救救我们!” 不管是谁,只要能救下他们,他愿意余生都给他做牛做马做孙子! 下一瞬,却见躺在地上的无央陡然睁开眼睛。 身上绳索突然松落。 脸庞和身形在他眼前一寸寸放大。 一点点变成萧无恙的模样。 “……”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 直到萧无恙制服那两人,将他们其他人都松了绑,拔了布塞。 他才找回一丝神魂。 “我刚才是在做梦,对不对?”他呆呆问道。 “如果你说的是颜无央突然变成了我的话,”萧无恙回道,“这不是梦。”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萧弘光大吼。 “你们两个连性别都不一样!” 他肯定是喝醉了,方才那一幕只是他的幻觉。 “性别?” 萧无恙撕开紧绷的上衣,一把扯下假体,扔给他。 “你是指这个吗?” 萧弘光:“……”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东西,脸色由黑变白,又由白变黑。 所以,是他引狼入室,将这人带回府里,从而失去自己的妻子,乃至后来的皇位? “你是不是蓄谋已久?” 他双眼赤红,几乎要喷出火来。 “当初那些水匪,是不是你安排的?你故意接近我,好让我带你入京是不是!” 萧无恙一脸平静。 “不管你信不信,那些水匪与我无关,若非我出现在那里,你早就命丧黄泉。我确实是故意接近你,不过原因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弘光不信。 萧无恙一定是故意制造灾难,故意让他欠下救命之恩,好混进京城,图谋皇权的! 他就是个卑鄙无耻,不择手段的小人! 第167章 赶尽杀绝 萧无恙才不管他信不信,他召了蝎子过来,让她将这些贵女一一送回各自府里。 自己则去宁海侯府向宋轻尘报平安。 萧弘光独自留在那个房间,发了许久呆,才一脸麻木地踏进夜色。 失去皇位之后,无央就成了他人生最大的寄托。 他时常幻想着,把她找回来,两个人关起门来,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岂不比在朝堂上和臣子勾心斗角快哉。 等他们生了儿女,他可以给儿子启蒙,教女儿绘画。 而无央就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他们父慈子爱。 可就连这点世俗生活的期盼,也被萧无恙毁了。 他竟然就是无央。 他怎么可以是无央! 他连皇位都舍出去了,他怎么能杀人诛心! 混世魔王都没有他残忍! 他浑浑噩噩地在街上走了半个夜晚,直到天明才回到府里。 倒头睡到饥肠辘辘才醒转过来。 “三福,什么时辰了?” 他捂着痛得像要裂开的额头问道。 三福回道:“王爷,申时了。” 萧弘光饿得心慌,吩咐道:“有什么吃的赶紧端过来。” 三福面露难色:“王爷,府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小的早膳和午膳都是到外头买的炊饼。” 萧弘光这才想起,厨娘已经离开,府里没人做饭。 他叹了口气:“你给我买几个炊饼回来。” 三福朝他伸出手心。 他面露不解。 三福提醒:“王爷,炊饼两文钱一个。” 萧弘光:“……” 他解下腰间荷包,将里面仅有的一角碎银倒出来,交给三福。 三福买了五个炊饼回来。 吃完炊饼后,他交给三福一沓字画,让他送去珍宝轩拍卖。 三福原封不带送了回来:“王爷,珍宝轩不收。” “为何?” 他蹙起眉头。 难道是因为他的身份? 三福回道:“珍宝轩掌柜说,这些画达不到拍卖水平……” 萧弘光脸色一黑。 这怎么可能! 他以前可是一幅画卖了几千两银子! 但旋即想到那幅画大概率是被萧无恙买下的,脸色愈发难看。 三福建议道:“王爷,您的字这么好看,可以替书铺抄书呀,抄一本三字经能赚五十文呢。” 五十文,二十五个炊饼…… 他的字有这么廉价吗! “我堂堂王爷,如何能与穷书生争活计。” 他冷着脸道。 “本王就是饿死,也绝不会抄书。” “那要不画画?”三福继续建议,“小的在路上看见几家招画匠的铺子,临摹名家的画,一幅也有五十文。” 萧弘光咬牙切齿:“我堂堂状元,如何能去做临摹画匠!” 三福皱起眉头。 “王爷,您这也不干,那也不做,我们哪来的银子吃饭呀。” 萧弘光陷入沉默。 昭帝封他做平王,只给了他一栋三进宅子当平王府,没给他封地和俸禄。 他找宗人府问过,宗人府回他说:“您将代王安王贬为庶人时,可是连宅邸都不给他们留,陛下不仅让您保留王爷封号,还赐了您宅子,对您够客气了。” 他才明白,自己不过是空有王爷头衔的庶人。 没有税赋和俸禄供养,只能自力更生。 可他是做过太子的人,如何能像普通百姓那样,为了几两碎银给人做牛做马,出卖尊严? 昭帝此举,分明是逼他去死。 三福突然猛一拊掌。 “王爷,您可以出租宅子呀,王府有三进,咱们住一进就好了,余下两进可以租给上京赶考的举子,凭您状元郎的名头,那些学子肯定争破头也想住进来。 您什么都不用做,每个月也能有百两银子进账。” 萧弘光额头青筋直跳。 “胡闹!” 把自己的府邸租出去,那不是明晃晃告诉别人,他已经落魄潦倒至极,连居所都要和人共享吗! 他就是饿死,病死,吊死,也绝不会出租府邸! 然而,仅仅过了三天,他就不得不屈服。 饥饿的滋味太难受了。 饿极了,他连木头都想啃。 隔壁宅子飘来烤肉香时,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想爬过去讨口肉吃。 和饥饿比起来,颜面不值一提。 这偌大府邸,空着也是生尘,空久了还容易朽坏。 租出去不仅能拿到银子,还能延长房屋寿命。 一举两得。 傻子才会抱着金山去讨钱。 于是他火速让三福将宅子挂到牙行。 言明只租给上京赶考的举子。 这些举子都是读书人,将来若是金榜题名,步入官场,他还能结一份善缘。 也不算辱了他的名声! 然而牙行才挂上去,就撤了下来。 “平王爷,太子殿下刚派人过来,让我们提醒您一句,亲王租房给赶考举子有结党营私嫌疑,建议您最好更换目标租客。” 萧弘光:“!” 萧无恙果然是要对他赶尽杀绝! 他绝不会让他如愿! “那就换成文人学子,”他咬牙道,“只要是读书人都可以。” 牙行应了下来。 没两天,就领了几个租客来看房,萧弘光考校了一番,见他们确实是读书人,就签了租赁契约,把外院和二进的院子都租了出去。 他自己则带着三福住到第三进院子。 并在第三进院子添了个后门,平日租客从正门出入,他则从后门出入。 免得朝夕相对,没了距离感,混淆尊卑。 尽管如此,他还是饱受煎熬。 那几个读书人是带着家人入住的,老老小小一大家子。 不是小孩吵闹哭啼,就是老人半夜呼痛。 搅得他一天到晚不得安生。 但看在每月一百多两银子租金的份上,他不得不忍耐。 就这样忍着忍着,忍到了萧无恙和宋轻尘的大婚。 身为皇室宗亲,他自然有资格去宫里参加婚宴,但他没去,哪怕心里十分怀念御膳房的珍馐美食。 他去了茶馆喝茶。 迎亲队伍抬着花轿从茶馆前路过时,他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得意的萧无恙,和他身后那顶金碧辉煌,如同微型宫殿的万工轿,恍惚间,想起了一年半前,他也曾穿着新郎服,走在同一条路上。 那时的他,脸上的得意不比萧无恙的少。 若是当初拜堂后,他及时掀开新娘子的红盖头,如今的人生,会否截然不同? 第168章 大结局 尽管萧无恙让人极力简化了成亲仪式,一场婚礼下来,宋轻尘也累得筋疲力尽。 别的不说,光是顶着十几斤重的头饰,坐在闷不透风的万工轿里,被抬着转大街那一个时辰,就让她的腰椎、颈椎和心肺饱受折磨。 因此当萧无恙用玉如意挑开红盖头时,看到的不是她含羞带怯、欲语还休的灵动双眸。 而是她的一双白眼。 “总算可以卸下来了。” 她招呼道。 “快帮我拆开这顶头冠。” 萧无恙:“……”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头冠和饰品卸下来。 宋轻尘长长舒出一口气。 她摆摆手:“好了,你可以走了。” 萧无恙提醒她:“我们还没喝合卺酒。” 宋轻尘:“……” 差点忘了这一茬。 两人喝过合卺酒后,萧无恙去宫宴露脸,她吃了一碗面条,叫水洗了个澡,换了舒适的长裙。 然后斜靠在美人榻上,边翻宫里给她的避火图,边等萧无恙回来。 可能是室温很宜人的缘故,她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萧无恙匆匆应付完宫宴回来,看到的就是一尊侧卧在美人榻上,曲线玲珑的睡美人。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在榻前的矮凳上,盯着她的睡脸看了好一会,方伸手抱人。 宋轻尘迷糊醒来,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无意识贴了贴。 “现在什么时辰?” “吉时。” “?” 吉时是几点来着? 没等她想明白,人就到了床榻上。 眼看萧无恙那厮要覆身上来,她忙叫道:“等等。” 萧无恙身形一顿。 宋轻尘觑了一眼他的金三角:“第一次我们还是用中号吧。” 萧无恙:“?” “什么中号?” “就是介于你和无央之间的体型。”宋轻尘解释道,“那样可能更合适一些。” 萧无恙:“……” 他幽幽地看着她。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原身不合适?” 宋轻尘:“你这体型一看就知道啊,哪里用得着试。” 萧无恙耳朵尖悄悄泛红。 “我们先试试,”他哑声道,“不合适再换,好不好?” “也行。” 宋轻尘想了想,应了下来。 然后她就领会到,什么叫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了。 试试? 试试就逝世。 她差点没死在床榻上。 翌日醒来,她看着枕边那张仿佛鬼斧神工雕琢的俊脸,愣是没忍住,狠狠拧了一把。 这头恶狼。 昨晚就是用这张脸哄了她一次又一次,害她没了半条命。 萧无恙缓缓睁开眼睛。 修长大手捉住她的柔荑。 “怎么只拧一边?还有一边呢。” 宋轻尘:“……” 她冷哼了一声,毫不犹豫地在他另半张脸也拧了一把。 等去向昭帝和颜皇后敬茶,她才微微后悔。 这厮看着鼻青脸肿的,帝后见了,该不会以为她虐待他吧。 明明被虐的那个是她。 又被这厮算计了。 好在帝后都是开明之人,看到萧无恙那副模样,什么都没说,笑盈盈地给了她一大堆改口礼。 和帝后吃过午膳回东宫后,她下定决心,未来一个月都不许萧无恙这厮近身。 他已经把他一个月的份额都用完了! 然而晚上沐浴后,看到穿着一袭白衣坐在梳妆桌前,满脸色气的病弱无恙,她一颗心又忍不住跳动起来。 这厮肯定把俏郎君翻烂了! 不然怎么会扮得如此惟妙惟肖、动人心弦。 她信步走到他身后,抬起右手,抚着他的脸庞,看着镜子里的人像,问道:“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病弱公子·无恙轻咳了一下:“娘子但说无妨,我知无不言。” 宋轻尘:“你和萧弘光,谁在上,谁在下?” 病弱公子·无恙:“……” 他抓住她的手一扯,将她带到身前,起身迫近,语气危险:“把‘你们’换成‘我们’。” 宋轻尘:“……” “你出戏了!” 萧无恙俯下身来:“娘子以为我的人设是什么?” 宋轻尘:当然是被她从萧弘光手里抢过来的心尖宠。 不过她没机会说出这话,刚一张口,就被某人肆意掠夺,极尽缠绵。 翌日醒来,她再次发誓。 接下来一个月,萧无恙都得吃斋! 熟料这厮深谙角色扮演,每天都变着花样勾引她,害她一再沦陷。 每次死去活来后,她都止不住后悔。 当初是谁说嫁一赠n划算的! 占便宜的根本不是她! 萧无恙暗中嘚瑟,孰料很快就有了报应——成亲月余,宋轻尘就怀孕了。 这下轮到宋轻尘嘚瑟了。 “活该!” 以后就该她拿捏萧无恙了。 夫妻俩天天斗法,眨眼就过了大半年。 期间,宁海侯做好了第二次出海准备,昭帝让他再等一等,等宋轻尘腹中孩子出世了再出发。 谭圆圆奔赴战场,靠着杀出来的军功,当上了骠骑将军,并带出了宁国第一支娘子军。 汤蓉蓉考上了太医院,并成功制作出宁国第一支青霉素。 杜思玥办了宁国第一份民间报纸,以浅显易懂的文字和漫画,向民众报道各地热闻。 颜三爷和梅娘成了亲。 在成亲前夜,因担心睡不着影响迎亲,他吃了一颗被萧无恙掉包的安神丸。 泡了一整宿冰水。 翌日差点提刀杀去东宫。 谢祈瑶则生下了自己的孩子。 只是孩子一降生,就被宋二太太扔去便桶溺毙。 ——那是个长了四只手的畸形儿。 谢祈瑶的人生期望全部落空。 她跟宋二太太吵了一架后,搬回了娘家。 永昌侯府已经一分为二。 东边住着谢祈洋和谢夫人,西边住着从谢祈营手里盘下宅子的一户人家。 昭帝登基不久谢祈洋就将谢祈营分了出去。 谢祈营一如既往,游手好闲,时不时住在赌坊,他分得的那一半宅子不到俩月就被他卖了。 至于他自己,早就不知所踪。 有人说他被赌坊砍了手脚,丢乱葬岗了。 也有人说他被拐去其他国度当小倌倌了。 总之京城再没人见过他。 谢侯爷彻底住在了外头,靠卖字画,供养商莺莺及她生下的儿子。 有人见了商莺莺那孩子,觉得他和谢侯爷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背后说他怕是又给别人养儿子。 谢侯爷听到过,但没有找商莺莺质问。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他只需要商莺莺的陪伴,又不需要她儿子给他传宗接代。 只有谢夫人,看着归来的女儿,想着失踪的儿子,抛家弃子的老伴,夜里一次次失眠。 正月刚过,就一命呜呼。 临终前,她恍惚想起祈光成亲后那一年,府里的光景真是前所未有的好,可惜……都被他们败光了。 (全文完) 番外 男为悦己者容 萧无恙此生过得最惊心动魄的一天,不是他孤身夜探敌营,在两万敌军将士的眼皮子底下,取了对方将领性命并突破重重包围逃出生天那天。 也不是他初次施展缩骨功变小身形却没能变回去,以为从此要当侏儒那天。 而是宋轻尘生产那天。 宋轻尘怀的是双胎,刚满七个月就发动了。 他陪在她身边,看着她受了一天一夜煎熬,才生下俩孩子,心疼她的同时止不住懊恼。 因此俩孩子百日后,他问宋轻尘:“可有男人用的避孕药物?” 宋轻尘眨了眨眼:“有倒是有,只是有点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 “会掉毛。” 萧无恙:Σ(⊙▽⊙\"a “用了会变光头?” “那倒不是。”宋轻尘回道,“头发、眉毛、睫毛、鼻毛不会掉,掉的是胡子、腋毛、腿毛之类的毛发。” 萧无恙松了一口气。 虽然光头也不是不能接受,但能不秃还是不秃的好。 “给我吧。” 宋轻尘挑眉:“你不怕丢脸?” 萧无恙不解:“掉毛有什么好丢脸的?” 胡子掉没了可是天大的好事,刮胡茬的功夫都能省了。 宋轻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面白无须,看着跟内侍一样,会有人怀疑你不行。” 萧无恙:“……” 他按着眼前人来了一记深吻,用低沉喑哑的声音在她耳边道:“你的俏郎君可以加个督主了。” 毫无招架之力的宋轻尘:“……” 好吧,那就如他所愿。 她在他的右臂上切了个小口子,植入了硅胶囊管,囊管里装有药剂,会慢慢散发药效。 植入后,萧无恙摸着那块微微凸起的皮肤,问道:“这个药效有多长?” “五年。”宋轻尘回道,“若是期间想要孩子,取下来一个月就能恢复生育能力。” (注:此皮埋药剂乃本人虚构,尚未面世。) 萧无恙:取是不可能取的。 他们已经儿女双全,凑成“好”字了。 往后余生,都是他们的造作时光。 当夜,宋轻尘享受到了“督主”献上的舌尖服务。 她喜出望外的同时又有点困惑。 临睡前,搂着某人的腰身问道:“怎么光伺候我了?” 萧无恙:“督主本来就不行。” 宋轻尘:“……” ╭(╯^╰)╮ 担心她尚未恢复就直说,扯什么督主。 柿子书局里行的督主多了去了。 她倒要看看,他这个“督主”能当多久。 “我已经没事了。” 她贴着他的耳廓轻声说道。 萧无恙眸色陡然加深。 下一刻,“真太监”秒变“假太监”。 翌日睡到日上三竿还一脸困倦的宋轻尘:“……” 她为什么要招惹一头饿了一年的恶狼? 萧无恙植入药剂大概一个月,身上的毛发就掉光了。 柏木无意中瞥见他的手臂,发现上面光滑得连一根汗毛都没有,惊讶道:“殿下,您又要扮无央?” 萧无恙投去疑惑目光。 “不然您刮手毛做什么?” 柏木解释道。 萧无恙:“……” 他淡淡道:“这不是你一个光棍该关心的事。” 柏木:(⊙_⊙)? 不想说就不想说,搞什么人身攻击! 要不是他可劲压榨他,他至于现在还没个媳妇吗! 萧无恙无视他敢怒不敢言的眼神,丢给他一个新任务: “北戎今年遭了旱灾,饿死渴死的牛马数不胜数,入冬恐会南下掠夺宁国,你让人盯好他们各部落动静。” “好的,殿下。” 柏木将任务安排下去后,不甘心地找上凌霄。 “凌霄,你知道殿下为何刮手毛吗?” 凌霄瞥了他一眼:“这还用得着问?” 柏木:“?” 合着只有他笨? 凌霄慢悠悠道:“男为悦己者容。” 柏木:“……” 原来如此。 竟是太子妃娘娘的癖好。 宋轻尘:-_-||我没有,别瞎说。 难怪殿下说这不是他一个光棍该关心的。 夜里洗澡时,他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毛发,还好,他的毛发比较稀疏,毛色也淡,看上去一点都不显眼。 不用刮也行。 翌日他去了六味记,买糖水时装作不小心,洒了糖水到袖子上,趁着挽袖子的机会特意秀了一把手臂。 掌柜叶芸娘给他端了水和巾子,让他擦拭。 当她的目光落在他手臂上时,他的唇角不自觉露出一丝骄傲。 就在这时,铺子里走进来一个年轻妇人和一个大姑娘。 “你别看刚才那个男人一脸络腮胡子一身胸毛就嫌弃人家,我跟你说,这种长了连鬓胡子和胸毛的,保证你一嫁一个不吱声。 那些毛发稀稀拉拉的才要不得,新婚夜就得哭着回娘家。” 柏木:“!!” 他立刻把袖子放下来,慌不择路地走出六味记。 身后叶掌柜清脆喊道:“柏公子,等等,你的手臂好像被虫子蛰伤了,我这有药膏……” 柏木听到她在喊,但身体出于惯性,依然继续向前。 他一直走到街口才停下。 “叶掌柜刚刚喊什么?” 他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只想起手臂虫子药膏什么的。 掀起袖子一看,上臂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道腐蚀性伤口,伤口处的皮肤已经溃烂,周围泛着红肿。 不由蹙起眉头。 昨晚他洗澡时还好好的,怎么一觉醒来变成这样了? 但想到叶掌柜是盯着他的伤口,而不是手毛看,他心底暗暗舒了一口气。 身子一转,下意识想回铺里找叶掌柜。 看了眼手毛,又顿住了脚步。 迟疑片刻后,他返回自家宅子,将两条手臂上的毛都剃掉后,方重返六味记。 “若是叶掌柜问起为何剃手毛,就说……最近天气干燥,总是被电到,以为剃了会好点。” 他一路走一路思考应对措辞。 快到六味记时,突然脚步一顿。 “殿下真的是因为太子妃娘娘不喜欢毛发才剃的吗?会不会和我一样,是为了……” 仿佛窥见了一个巨大的秘密似的,他一颗心骤然紧绷起来。 随即又想到,他们俩同是天涯沦落人,应该没事。 宽慰完自己后,他踏进六味记。 “叶掌柜,方才你想和我说什么?刚刚突然想起一件公事,走得匆忙,没顾上……” 番外 祝我们早日功成身退 萧无恙并不知道自己突然就成了下属的“天涯沦落人”,只觉得自从发现自己没有手毛后,柏木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劲。 像是他母后那只阉割已久的狸花猫看刚被阉割的波斯猫的眼神似的。 让他浑身不爽。 他将人叫到跟前,阴沉沉道:“你在心里编排我?” 柏木猛摇头:“属下岂敢。” 萧无恙:“那就给我收回你那恶心的眼神。” 柏木:“?” 他什么时候眼神恶心了? 萧无恙冷哼了一声:“就是你看我手臂的眼神。” 柏木恍然大悟。 他走近萧无恙,撩起袖子,给他看自己光滑无毛的手臂。 萧无恙:“……” 神金。 好端端刮什么毛。 柏木还在那喜滋滋地跟他分享经验。 “殿下,我发现蜜蜡脱毛更好,虽然脱的时候很痛,但是比刮的干净,我的腿毛就是蜜蜡脱的,要不要给您看看?” 萧无恙面无表情:“我没有看男人腿的癖好,你找别人看去。” 柏木:“!” 他也没有露腿的癖好好吗! 真是好人没好报。 他以后找到更好的脱毛法子绝对不和他说! ——两年后,因为避孕问题向萧无恙请教后,他在心里默默淌了两行泪:原来沦落天涯的只有他,没有们。 入冬后,北戎异动,萧无恙率领五万大军,前往北疆应战。 彼时刚成为新成立的医部尚书的宋轻尘,带了五十个医士和大批宁国自制青霉素,以及樱桃和甜甜,和他共同奔赴战场。 两军对垒之时,对方将领见萧无恙长着一张玉脸,脸上连半根胡子都没有,心里先看低了三分。 叫阵时极尽嘲讽。 “哟,瞧这又白又俊的模样,知道的以为这是宁国太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宁国内侍呢。” “先前听人说宁国太子是南疆战神,带着两万兵马,就将南梭打得俯首称臣,本将还钦佩来着,如今打了照面才发现,这南梭怕不是打下来的,而是睡下来的吧哈哈!” “要是太子爷将本将伺候得好,本将也可以考虑留你一条狗命,啊——” 萧无恙不恼不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宋轻尘送他的复合弓一连放了三箭,将对方主帅和两个副将,全都从马背上射下来。 北戎军顿时军心大乱。 萧无恙立刻命人吹响进攻号令。 双方展开激烈厮杀。 北戎盛产牛马和壮汉,正是那些膘肥体壮的马匹和彪悍强壮的汉子成就了北戎铁骑的威名。 然而此刻北戎将士却惊愕发现,宁国的兵马虽然比他们弱,武器装备却远胜他们。 宁国的将士乃至马匹,身上都穿着锁子甲,手中拿的奇特弓箭,即使在疾驰之时的颠簸马背上,也能轻易命中目标。 哪怕兵马人数只有他们四分之一,依然打得他们喘不过气。 更要命的是,他们主帅摔下马后就昏迷不醒,没有人担当总指挥,队形被宁国将士冲散后,再也拼凑不回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己方落败。 萧无恙在北疆再次称神。 侥幸逃出生天的北戎将士从此记住了宁国太子这位玉面阎罗,往后余生,听到萧无恙的名字都打哆嗦。 而被俘虏的北戎将士,却见识了比萧无恙的战术更神奇的存在——宋轻尘的医术。 战场上那些断胳膊断腿或肠穿肚烂的将士,向来只有死路一条。 宁国这些破破烂烂的将士,被抬进医棚之后,居然全乎被抬出来。 还活了下来! 鹰神在上。 他们从未见过这种神迹。 宁国出了一尊杀神不说,居然还出了个医神。 这让他们北戎怎么对抗。 天要亡他们北戎啊。 宋轻尘带着满身疲惫走出医棚时,看到一个挨一个被捆成一条又一条长队的北戎俘虏,问萧无恙:“你留着这么多俘虏做什么?和北戎做交易?” 萧无恙摇头:“北戎不会要他们的。” “我们来的路上,经过同州时,你不是说甜甜发现了很多煤矿吗?我打算让他们去挖煤。” 宋轻尘:“……” 敢情这厮不是来打仗,而是来引进人才的? 她微微蹙眉:“北戎人的信仰好像挺强的,让他们当矿工,他们会不会宁死不屈?” 萧无恙轻笑:“他们的信仰已经被你打击得摇摇欲坠了。” 宋轻尘:(o_o)?? 她一整天都在救人,什么也没做吧? 很快她就明白,原来他们是被现代医术震撼到了。 她做到了他们的神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因而他们把她当神看待。 宋轻尘: ̄□ ̄|| 北戎的精锐大军都被俘虏了,想要再战也凑不出人,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萧无恙将国界线往北移了上千里。 南梭那些原本不甘心归顺的臣子:有被安慰到。 强大如北戎都败了,他们南梭输得不冤! 他们不知道的是,若非北戎地广人稀,战线太长而天气又恶劣,萧无恙也打算一口气将北戎拿下。 “算了,我的功绩已经够史书写一页了。” 他对宋轻尘道。 “征服北戎的伟业还是留给懿儿或尧儿吧。” 还在喝奶的萧懿&萧尧:(⊙_⊙)? 宋轻尘:“……” 她捶了一把这人肩头。 “你都还没继位呢,就想着退位了?” 萧无恙噙着笑道:“父皇年富力强,肯定能撑个十几年,到时孩子刚好长大继位,我们当太上皇和太后岂不比当皇帝皇后自在?省得孩子一把年纪了还是储君,不上不下的。” 宋轻尘:“……” 把啃老和啃儿女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人,除了这厮也没谁了。 萧无恙继续道:“到时我们就去周游列国,见识见识异国风情,看看脚下的土地是不是如岳父所说,是个大圆球。” 饼都画好了,宋轻尘除了点头还能怎么办。 “好,祝我们早日功成身退。” 他们带着被俘虏的北戎士卒踏上回程。 这年冬天,是一个寒冬,但宁国的百姓,却鲜有冻死的。 ——他们用上了蜂窝煤。 种痘一事也在宋轻尘的推动下,圆满完成。 宁国人人都种上了牛痘,从此再也没有爆发天花。 安然度过极端天气和消灭了天花的宁国,人口迅速增长,因有宁海侯从远洋带回的番薯、玉米等高产粮食作物,不曾为粮食发愁,国力日渐强大。 此时的萧弘光,因为租客过于闹腾,实在住不下去,连自住的第三进院子也租了出去,自己到别处租了个小四合院住。 番外 唯一的心上人 从高门大宅住到小门小户,萧弘光自然没脸让周围人家知道自己是个王爷。 他深居简出,见到邻居也不打招呼,谁也不欲来往。 热衷做媒的妇人初时见他长得不错,又带着一身书卷气,对他相当感兴趣。 观察了一阵子后,发现他整天闷在屋里,一个来看他的朋友都没有,小厮每日买的也都是些便宜酒菜。 料想他约摸是个落魄的穷书生。 也就歇了做媒的心思。 这年头,嫁穷书生还不如嫁屠户。 屠户起码天天有肉吃。 穷书生指不定哪天就喝西北风了。 倒是有一两户想招赘婿的,托人来问过,被小厮赶苍蝇似的赶走。 此后便再也无人问津。 萧弘光暗暗松了口气。 他如今一点也不想引人瞩目,只想安安静静地过点无人打扰的日子。 然而老天爷似乎和他过不去。 这天夜里,他没吃晚饭,就着一碟花生米喝了半壶酒,醉意上头,早早就歇下了。 半夜忽而喘不过气,猛然惊醒过来。 而后感觉身上异常沉重,像是鬼压床似的。 他动了动手脚,想要摆脱这种感觉,唇上却传来粗糙质感,他悚然一惊。 忙伸手去推。 没推动。 那东西反而抓着他的手,按在枕头上,继续碾压他的唇瓣。 他惊骇不已,使尽全身力气,直起腰来,将对方掀开。 “砰——” 对方重重落地。 他大喊:“三福!救救我!!” 房门随即被拍响。 “王爷,你房门反锁了,给小的开门才行。” 那东西就在地上,萧弘光哪里敢下地,他朝床头桌摸索了一下,找到火折子,将烛火点燃。 烛光照亮房间那一刻,他看清了方才攻击他的东西。 霎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从衣着和身形来看,那东西应该是一个妇人。 可她露在外头的双手和脸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跟他在羊角村见过的重症天花患者似的。 更可怕的是,她的脸上,鼻子应在的位置,只有一个黑黝黝的凹槽。 左眼位置有个拳头大的疙瘩。 嘴唇布满了疤痕。 想到刚才碾压自己唇瓣的极有可能是这个嘴唇,他遍体生寒。 “你是什么人!” 他抓起桌边的椅子,厉声质问。 “半夜三更闯到我的房间想做什么!” 对方勉力支撑起身子,翻身坐起来,冲他咧嘴一笑:“王爷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江月呀。” 江月是谁? 他思索了好一会也没想起来。 盛江月勃然大怒。 “王爷这么快就将我们盛家给忘了?!” 萧弘光恍然大悟,随即脸色大变。 他记得,当初宋轻尘跑到朝堂,爆出太子染花柳之事时,盛江月刚好在东宫。 后来太子想拉宋轻尘陪葬,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后,东宫的人,除了太子妃,都被皇后发落了。 盛江月当时还在不在东宫,他并不清楚。 但她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显然是花柳所致。 他目眦欲裂。 “你想把花柳传给我?!” 盛江月哈哈大笑。 “我和王爷当初在侯府一起被宋氏剃了头,如今兜兜转转又成了邻居,这天下没有比我们更有缘的人,我们难道不应该在一起吗?” 邻居? 萧弘光错愕。 “你住在这里?” 盛江月朝东边抬了抬下颌,沙哑道:“就在你隔壁,一墙之隔。” 萧弘光:“!!” 牙人带他来看宅子时,他特意让三福打听过,得知东西住户都是独居,从不闹腾,才决心租下来的。 万没想到,住在东边的,居然是盛江月! 他狠狠擦了一把嘴唇,怒骂道:“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盛江月自从在东宫被太子传了花柳,就恨不得毁天灭地。 她知道太医院已经做出青霉素,然而她早已面目全非,哪怕治好花柳,下半生也毁了。 “老天爷把你送到我跟前,我怎么能错过呢?” 盛江月从地上站起来,右眼满是癫狂。 “王爷可是我唯一的心上人。” 萧弘光一阵恶寒。 盛江月扑过来之时,他下意识甩出手中抓着的椅子,正好砸中盛江月的脑袋。 她痛呼了一声便倒地不起。 萧弘光怔怔地看了片刻,方扔掉椅子,下地给三福开门。 “你看看她还活着没有。” 三福先是被盛江月的模样吓了一跳,随即被她的死亡又吓了一跳。 “王爷,她、她死了。” 萧弘光叹了口气:“报案吧。” 三福:“啊?” “你啊什么?” “报案的话,王爷您会坐牢的吧?” “不会,新律规定,自卫杀人不用负刑事责任。” 三福听完,便去报案了。 萧弘光到堂屋坐下,心中却是百感交集。 他是听说新律跟旧律相差甚远,引起巨大争议,才去研读的。 没想到自己会有需要依靠新律保护的一天。 个中滋味,像是被人抢了宅子,还不得不借人家新修的屋檐躲雨一样,又恨又窘。 衙差很快赶了过来,封锁现场,将他带回衙门。 经过三天调查审讯,他被无罪释放。 重新站到太阳底下,看着熙来攘往的街道,他不得不承认,昭帝父子的变革确实卓有成效。 百姓脸上的肉和笑容都比他父皇执政时要多。 各行各业欣欣向荣。 连脚下的路,都不再扬尘。 “若是我好好坐在那个位置上,”他心想,“我也同样会推动变革,缔造更强大的宁国。” 就在这时,一个百人队伍从府衙前走过。 队伍里的护卫,清一色粗犷黝黑脸庞、明显前勾鼻子和高大身形,一看就是北戎人。 他们护在中间的,是几辆马车。 其中一辆装饰着粉色的帷幔。 萧弘光眸光微闪。 北戎人送了女人过来,莫非想和亲? 他猜对了。 北戎人确实是来和亲的。 半个时辰后,金銮殿里,北戎使臣带着自家公主面见昭帝。 寒暄一番后,说明了己方来意。 “我们大王此次特地遣了四公主过来,欲和陛下联姻,缔结友好盟约,守望互助。” 昭帝沉声道:“朕的后宫,只为皇后而设,容不下他人。” 使臣赔笑:“陛下如此专情,实在令人钦羡。您不便联姻的话,换两位皇子也一样。” 昭帝召来自己俩儿子。 萧无恙:“父皇尚且不纳妾,孤岂敢越过父皇。” 萧无禁:“兄长尚且不纳妾,本王岂敢越过兄长。” 使臣:“……” 番外 有人碰吾的瓷 出宫之时,北戎使臣脸色极其难看。 慕怜花一脸平静。 她的生母是宁国人,因貌美而被南下侵扰的北戎将领劫掠并献给自家王上,成了北戎王后宫一员。 从小她就饱受兄弟姐妹的欺凌。 为自保,五六岁就学会向父王献殷勤,靠察言观色的本事和我见犹怜的美貌,成了父王最宠爱的女儿。 她为此自豪不已。 直到被安排来宁国和亲,她才知道,父王那份宠爱,不过是对猫狗的宠爱。 但她也只是沮丧了半天,就恢复了精神气。 和亲又如何。 只要能生下宁国皇室血脉,借北戎之手搅动宁国内政,她就能成为宁国最尊贵的女人。 比当个北戎部落首领夫人好得多。 不过昭帝父子三人比她想的要聪明。 谁都不想联姻。 她来宁国路上就想过这种可能,倒是没受什么打击。 “尤大人且放宽心,”她柔声安慰使臣,“联姻一事,不急于一时,可徐徐图之。” 使臣点头,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 “还是殿下淡定。” 慕怜花微微一笑。 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映入眼帘。 是宁国太子。 方才在金銮殿上,她就留意到这位太子了,他有着不输北戎人的修长身材,又长得俊美非凡,便是见过不少美男的她,看了也忍不住心动。 若是能将他拿下…… 她盘算着该如何上前搭讪之时,视野里突然跑进来一头小花猪。 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她给使臣使了个眼色,而后加快脚步,朝花猪前进的路线走去,在它冲过来之时,“呀”一声歪倒在地上。 急刹车停住,离她的脚还有一尺的甜甜:Σ(⊙▽⊙\"a “哼哼!” 救命!有人碰吾的瓷! “你没事吧?” 清冷悦耳的嗓音响起。 慕怜花手撑地面,将自己更为姣好的右脸转过来,飞速看了眼萧无恙,又含羞带怯地低下头。 露出一丝柔弱而又倔强的微笑。 “谢谢殿下关心,我没事,只是手好像有点擦伤。” “你不是在陪懿儿玩耍吗?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 慕怜花听着这话不太对劲,朝萧无恙看去,却见他正蹲在那头小花猪身边,一脸认真地看着它。 “……” 他那句“你没事吧”是问这头猪的? 待看到萧无恙领着小花猪离开,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她心中的问号变成了叹号。 毫无疑问,他关心的却是那头猪而不是她这个美人。 她咬着下唇爬起来。 脸上的淡定荡然无存。 “殿下,要不还是试试他们二皇子吧。” 使臣走到她身边,轻声道。 “宁国太子十几岁就上了战场,心性非常人能比,那位二皇子据说文治武功和他不相上下,想必不甘只是当个王爷,应该更好撬开口子。” “不。” 慕怜花冷冷道。 “我们有更好的对象。” 萧无恙敢如此无视她,她要叫他付出代价! …… 从衙门回来后,萧弘光就退了那个宅子,另外租了一个。 但就算换了地方,只要晚上一熄灯,他还是感觉黑暗里有东西盯着自己似的。 不得不带着三福去了东郊一座寺庙暂住。 在寺里香火和僧人木鱼声的熏陶下,盛江月留给他的心理阴影慢慢消去。 有了在日落之后散步的胆气。 这天他吃过晚膳后,独自一人出了寺,沿着山路往东边走,不远处有个村子,他每次都是走到村头就折返回来。 今日却出了点状况。 他走到村边时,一个穿着月白绸裙的女子慌慌张张地朝他跑来,身后跟着一个凶神恶煞的瘦弱男子。 “小贱人!老子看你往哪跑!你是老子花了五十两银子买回来的,就是跑到天边老子也要把你追回来!” 女子脸色煞白。 “公子救命!” 她冲到萧弘光身后,抓着他的衣袖,哀求道。 “我从北地来投奔姑母,一觉醒来,就在这人家里,他非说是我姑母将我卖给他的。” 萧弘光本不欲多管闲事,扭头瞥见她柔弱无依,将他当成救命稻草的模样,蓦地想起当初自己落江时的绝望之感。 心便软了下来。 他伸手拦住追来的男子,厉声斥道:“朝廷已经禁止买卖人口,参与买卖的人,轻则判三五年,重则判死刑,你是想坐牢吗!” 男子眼里掠过一丝慌乱。 “她是我娶回来的,又不是我买回来的,你赶紧把人还给我!” 萧弘光瞧出他色厉内荏,冷笑道:“方才我都听见了,你不马上滚的话,我这就送你去见官。” 男子攥紧拳头,扫了一眼他的身形,狠狠瞪了他一眼,扔下一句“你给我等着”就转身离开了。 萧弘光也转过身去,宽慰女子:“好了,他已经走了,你可以回家了。” 女子瞬间泪盈于睫。 “我唯一的亲人,只剩姑母了,姑母如此待我,我如何敢回去,这天下,已经没有我的安身之处……” 最后一句听得萧弘光心有戚戚。 这天下,同样没有他的安身之处。 “你不介意的话,先随我回寺庙吧,先住下来,再做打算。” 女子福了福身。 “谢谢恩公。恩公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 萧弘光轻笑:“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他领着女子回了寺庙,跟知客说明情况,知客将她安顿到隔壁院子。 翌日清晨,他刚醒来,就听到隔壁院子传来琴音。 抚琴之人技艺十分精湛。 只是琴音听起来有点寂寥。 去斋堂用膳时,见到女子,他问道:“刚刚是你在弹琴?” 女子点头,不安道:“是不是吵到恩公了?我早上起来有点烦闷,见墙上挂着一张琴,就取下来抚了两支曲子,一时忘了隔壁还住着人……” 萧弘光笑道:“没有,你的琴音很好听。” “是吗?” 女子一脸惊喜。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我弹得好。” 萧弘光莞尔:“以前没人听过你弹琴吧。” 女子脸色一红:“除了教我琴艺的先生外,确实没其他人听过。” 两人聊琴便聊了一上午。 吃过午膳后,女子请萧弘光指点一下她新学的曲子,萧弘光欣然应下。 一来二往,两人渐渐熟悉起来,时常在一起讨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萧弘光发现,不管他聊到什么话题,女子都能接得住,且总能说出让他耳目一新的观点。 “莲花,你真是我的知音。” 这天下完棋后,他由衷感叹。 女子羞涩一笑。 萧弘光心中一动。 番外 家有贤妻,如有一宝 莲花虽然算不上绝色,娇羞之时却别有一番韵味。 且她性情温柔,善解人意,和她在一起,时光过得尤其快。 余生有她陪伴的话,想必会幸福很多。 思及此,他便在当日黄昏散步,两人并肩而行之时,悄然握住她的纤手。 见她只是羞红了脸,却不曾挣脱,心中便有了数。 散步归来后,他直截了当问道:“莲花,你可愿嫁我为妻?” 女子垂首,脸颊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萧弘光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勾唇笑道:“回我可好?” 女子羞答答地回了句:“好。” 萧弘光追问:“好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女子嗔了他一眼:“愿意。” 萧弘光笑着将人勾到怀里。 翌日就带着女子回京。 女子父母双亡,他也一样——父皇母妃都死在了顺王逼宫那天,两人便省了那些繁文缛节,只设了礼堂,布置了新房,拜完天地就洞房了。 这一夜,萧弘光感受到了极致快乐。 因为过于快乐,一些细节被他忽略了过去。 餍足之时,他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女子。 女子先是惊诧,而后一把抱住他。 心疼道:“夫君这两年受苦了。” 萧弘光失势后不曾流过眼泪,听到她这句话后,眼眶却湿润了。 这世上,原来还是有真心待他的人的。 他紧紧抱住怀中女子,任泪水夺眶而出。 女子看着他身后虚空,缓缓露出一丝笑容。 东宫。 萧无恙端水进房,放到宋轻尘坐的椅子前,单膝跪地,毕恭毕敬道:“公主请沐足。” 宋轻尘:“……” “这是哪个本子?” “我刚编的本子,外强中干落魄废太子x白切黑和亲公主。” 宋轻尘:“……” 她抬脚踹向这厮胸膛。 “想娶北戎公主了?” 萧无恙抓住她脚腕,轻笑道:“已经被萧弘光娶了。” 宋轻尘:(⊙_⊙)? “她怎么和萧弘光厮混到一块了?不是一直在四方馆住着吗?” “四方馆那个是替身。” 萧无恙将她一双脚放到浴盆里,边给她捏脚边道。 “她换了个身份接近萧弘光。” 宋轻尘:“……” “该不会跟无央一样,是个父母双亡,投奔亲戚失败的孤女吧?” 萧无恙但笑不语。 宋轻尘“啧”了一声。 “一个坑里摔两次,他可真是不长记性。” 又问萧无恙:“他们搅和到一起,你不管管?” 萧无恙:“有人心甘情愿作饵,帮我钓一批不安分的鱼儿,何乐而不为?” 宋轻尘:“……” 这厮的心眼真是越长越多了。 她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忍不住起了坏心眼。 待他帮她捏完脚后,要拿布巾擦拭时,她将脚放到他身上,拿他里衣当抹布,乱踩一通。 “本宫可不曾允许你用布巾。” 她趾高气昂道。 萧无恙低眉顺眼地任她踩踏。 直到—— 他闷哼了一声,眸色陡然加深。 刚要起身,宋轻尘按住他肩膀,笑眯眯道:“别动,本宫还没擦干呢。” 萧无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定住身形,任她折腾。 宋轻尘尽兴地玩了一把,而后悔得不行。 脚白洗了。 澡也白洗了。 …… 萧弘光婚后,有美相伴,也不宅在家里了,隔三岔五携妻到郊外去游湖览山,吟诗作赋。 自觉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管去哪玩,都能碰到一两个权贵。 这些人看到他,全都笑盈盈地和他打招呼。 言语间对他颇为尊敬。 仿佛他还是东宫太子,而非落魄王爷一样。 沉寂两年,他已看透世态炎凉,知道世人都是无利不起早。 这些人刻意接近他,定然有所图谋。 他忐忑不安地和莲花分享了自己的发现。 莲花宽慰道:“他们既然没说出自己的目的,夫君也不必担忧,只当偶然遇见便好,左右我们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萧弘光想想也是,一颗心落下来。 他握着莲花的手,动情道:“家有贤妻,果然如有一宝。” 莲花微微一笑。 此后萧弘光和那些权贵便坦然相交,聊得多了,也就明白他们的困境。 昭帝推行的新政,极大地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他们更喜欢过去的律法。 “如果当初是你继位就好了。” 吐槽完新政后,他们常常如此感叹。 “你绝不会推出这种乱七八糟的律令。” 萧弘光总是尴尬一笑。 不曾告诉任何人,其实他曾经幻想过若是自己继位,也要推行新政,像昭帝一样开创盛世。 成亲一个多月后,莲花和他一块吃午膳,尝了一块鱼肉就呕吐不止。 他赶紧请大夫上门。 大夫诊完脉后,向他恭贺:“尊夫人有喜了,刚好一个月。” 他喜出望外。 给大夫包了个大红包,让三福将他送出门后,他抓着莲花双臂,欢喜道:“我们有孩子了。” 莲花抚了抚自己小腹,感叹道:“真没想到孩子来得这么快。” 萧弘光也有同感。 再过九个月,他就要做父亲了。 可他对如何照料孕妇和养育孩子还一无所知。 为此他去书肆找了许久,却也没找到任何相关书籍,只能舍下颜面,向周围的妇人打听。 这些妇人各有各的经验,有些甚至是截然相反的。 他费了不少功夫整理筛选。 好不容易整理出来,莲花却突然见了红。 他着急慌忙把上次的大夫请来,大夫诊完后,惋惜道:“尊夫人小产了。” “这不可能!” 他大吼道。 “我们明明无论饮食还是作息都严格遵循了过来人的经验。” 大夫蹙眉:“她可能接触了会害人落胎的东西。” 他在卧房里走了一圈,东看看西闻闻,忽然指着博古架上的一本书道:“这本书是用毒物泡过的。” 萧弘光脸色大变。 那是最近莲花爱不释手的书卷,是他从书肆买回来的。 他抓起那本书,便要去找书肆理论。 莲花叫住他。 “夫君,”她有气无力道,“别去,书肆不会认的,他们也不一定知道。” 萧弘光咬牙切齿:“他们卖毒书怎么可能自己不知道!” 莲花惨笑:“卖毒书对书肆没有任何好处,我们和书肆也无冤无仇,夫君还是好好想想,谁最见不得你有后。” 萧弘光霎时明白过来。 是龙椅上那位。 番外 把皇位还给我 昭帝夺走了他的皇位,他的荣耀,让他沦为丧家之犬还不够,还要让他断子绝孙吗! 都是萧家血脉,至于赶尽杀绝吗! 萧弘光胸中填满了怒火,恨不得马上冲去皇宫,放上一把大火,将昭帝父子几个通通烧死。 可他清楚知道,这么做无异于飞蛾扑火。 他要人没人,要权没权,拿什么和他们斗。 巨大的沮丧将他淹没。 他丢下书,抱住莲花,哽咽道:“对不起,害你受苦了。” 莲花一动不动,泪流满面。 许久之后,她哑声道:“这不是夫君的错,是有人太过狠心罢了,孩子没了就没了,我们居无定所,本来也不适合养孩子。” 萧弘光听了她这话,心里像是被拧碎了似的,一抽一抽地疼。 他扫了一圈住了俩月、早已看习惯的屋子,头一次觉得,它是如此简陋,如此杂乱。 他们连一张像样的床都没有,桌椅箱柜全都是廉价木材制作的,毫无款式可言。 莲花身上最值钱的首饰,也不过值几十两银子。 放在过去,他根本送不出手。 如今却是他掏空积蓄才买来的。 孩子若是出生了,他又能给它什么? 连个好点的奶娘都请不起。 他好好一个正统皇位继承人,到底是怎么活成这副穷酸模样的? 他的孩子,如何能像平头百姓一样,为了三餐一宿,终日奔波,劳碌至死。 他们是皇子王孙,是宁国最为尊贵的血脉,是天生要做人上人的啊! “莲花。” 他抱紧怀中人。 “你且等着,我一定会为你和孩子讨回公道的。” 既然苟且隐忍换不来活路,他为什么要忍? 他要把属于他的一切,通通拿回来! 在他看不到的角度,莲花唇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好。” 她轻声道。 萧弘光翌日就独自外出游湖。 一如既往,有人闻讯而来,和他抱怨新政,只是这次他没再尬笑,而是暗示道:“换天不是件容易的事。” 对方立刻道:“我门下养了不少人,王爷若是用得上,尽管开口。” 这样的场景在接下来几天一再重演。 萧弘光盘点了一下,发现京城有近四分之一的权贵站在了他这一边,虽然这些人只有极少数在朝中担任职位,对他而言,也足够了。 他的几乎本来也不需要太多人。 只要事成,其他权贵别无选择,只能臣服。 一切准备妥当后,他一改往日态度,去宫里参加了萧无恙那对龙凤胎的抓周宴。 这场抓周宴办得十分隆重,京城的高门大户都在场,人人口里都说着恭维的话,夸那两个孩子聪明伶俐,玉雪可爱。 他每听一句,心中的恨意就增强一分。 这份荣华,本该是他的孩子的,昭帝父子心狠手辣,将这份荣华夺走了不说,还连孩子的性命都不放过。 既如此,就休怪他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等俩孩子抓完周后,被嬷嬷抱走时,他快步追上去,不料一个宫女突然从拐角走出来,和他撞到一起。 那宫女手上端的饮品倒到了他的身上。 “对不起,我给您擦擦。” 宫女忙不迭道。 萧弘光摆了摆手。 “我没有大碍,你走吧。” 他撇下宫女,快步拐弯,却失去了两个嬷嬷的踪影。 眼前顿时一阵晕眩。 好在很快就听到了婴孩啼哭声,他脑海的晕眩顿消,循着哭声找到了一个房间。 房间里只有俩孩子躺在床榻上,俩嬷嬷不见踪影,他怕人回来,挑了更像男孩的那个孩子抱在怀里,而后迅速离开。 待回到宴席上,他从腰间玉带抽出隐藏的刀片,抵在孩子脖颈上,冲着昭帝所在方向,高声喊道:“皇叔,想要孩子活命,就把皇位还给我!” 众宾客齐刷刷看过来。 见他怀里抱着一个衣着十分眼熟的孩子,眼皮全都跳了一下。 全场落针可闻。 只有“哇哇”的孩子哭声。 昭帝脸色极其难看。 “你两年前已经把皇位禅让给朕,如今又要拿回去?” 萧弘光寒声道:“没错,这皇位本来就是我的,皇叔占了这么久,也该还给我了。” “若朕不还呢?” “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萧弘光将刀片往孩子脖颈靠近了几分,孩子哭得愈发响亮。 昭帝叹了口气:“你好歹是孩子王伯,竟枉顾血脉亲情,拿孩子要挟朕,此等心性,如何堪为君主,朕实在无法将皇位还你。” 萧弘光冷笑:“皇叔为了区区一个皇位,连亲孙子的性命都不顾,心性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你就能让天下人臣服吗!” 话音刚落,那些支持他的权贵也纷纷开口。 “陛下,皇孙性命要紧,不如先依他。” “陛下,先救皇孙吧,他哭得都要喘不过气了。” …… “依他?” 萧无恙左右手各抱着一个孩子走到昭帝身侧。 “你们和他是一伙的吧。” 方才开口的人脸色骤变。 皇孙不是在萧弘光手里吗? 怎么萧无恙那里还有两个孩子?! 萧弘光也懵了。 他看了怀中孩子一眼,发现它连嘴巴都不曾张开,却一直发出哭声。 手下一个用力,刀片划开孩子脖颈肌肤,没有一滴血流出。 他难以置信。 这竟是个假孩子! 怎么会这样! 它的头发,它的眉毛,它的眼神,它的肌肤,看起来明明跟真的一样。 它甚至还会哭! 宋轻尘:这是我诊所里的硅胶#娃娃。 怕他看出来,她还特地安排宫人倒了点致幻剂到他身上。 “砰——” 萧弘光手中孩子落地。 完了。 他没想到自己的周密计划,竟毁在了一个假娃娃身上。 侍卫上前,将他和方才开口的权贵全都抓起来,那些权贵个个喊冤,萧无恙面无表情道: “有什么冤情,到天牢里交代吧,第一个交代的可免罪,第二个坐牢,第三个抄家,第四个流放,第五个……” 权贵们:“!” 萧弘光猛然想起自己妻子,喊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是我一个所为,与我妻子无关,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为难她。” 萧无恙轻笑:“你知道你妻子姓什么吗?” 萧弘光微愣。 莲花姓木,这有什么问题吗? “她姓慕,仰慕的慕,是北戎四公主。” 番外 她从头到尾都在骗他 “你在胡说什么,莲花怎么可能是北戎四公主,简直荒谬至极!” 萧弘光毫不犹豫驳斥。 内心深处却掠过一丝恐慌。 毕竟这种事情曾经发生过,上一个装孤女骗他的人就活生生站在他眼前。 萧无恙淡淡道:“你们夫妻会在牢里相会的,到时你看她认不认。” 说完挥挥手,让人将萧弘光押下去。 宴席继续。 萧弘光被投进天牢不久,就看到莲花被押进来,关到他对面的牢房。 “莲花!” 他扑到牢栏前,关切地看着她。 “你还好吗?他们有没有对你动手?” 慕怜花满脸嫌恶之色,冷冷道:“蠢货,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难怪当初占尽优势还被人抢了皇位。” 萧弘光一颗心直往下沉。 “莲花,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被吓到了?别害怕,我犯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他们会放你离开的。” 慕怜花嗤笑了一声。 “都到这个境地了,你还在自欺欺人?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在你身上押注。” 萧弘光一颗心彻底坠入深渊。 他死死抓住栏杆,用噬人的目光看着慕怜花:“你真是北戎四公主?” 慕怜花淡淡瞥了他一眼,走到墙边,盘腿坐下。 萧弘光咬牙,继续问道:“小产是真的还是假的?” 慕怜花同样没有回答。 萧弘光却明白了。 是假的。 她从头到尾都在骗他。 他狰狞大笑。 “我真是个傻子,哈哈,哈哈哈!” 他唯二心动的两个人,一个抢了他的皇位夺了他的妻子,一个欺骗他利用他推动他造反。 他一个都没看出来。 眼瞎到这种地步,活该沦落至此。 待明鉴院提审,他把自己和慕怜花的事竹筒倒豆子般,交代得一干二净。 本以为昭帝会判他死刑。 没想到他和先前一样伪善,只是将他贬为庶人,收回先前给他的那栋宅子,不曾给他任何刑罚。 慕怜花被北戎割了大片土地赎了回去。 再次回到租住的宅子,看着两人共同生活过的空间,他阴沉着脸,吩咐三福:“将那贱人的东西全都扔出去。” 三福却道:“老爷,小人和您的契约已满,要向您告辞了。” 萧弘光心灰意冷。 “走吧。” 他挥了挥手。 树倒猢狲散,如今他一无所有,不怪三福另寻出路。 三福给他鞠了个躬,便收拾东西离开了。 他一个人住了大半个月,每日足不出户,靠小贩走街串巷叫卖的炊饼度日,待房东上门,才发现荷包里只剩下几文钱。 “我一时周转不开,宽容几日可好?” 他窘迫道。 房东不答应:“这宅子我准备卖掉,你赶紧搬别处去。” 萧弘光没有办法,只好变卖屋里的家什,换了几两银子,搬到客栈去住。 没住多久,就又囊中空空如也,被掌柜扫地出门。 他背着只装了几套衣衫的包袱走在大街上,脸上一片麻木。 苦力活他试过了,干不来,在码头扛了两个麻包袋就闪了腰,躺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轻活他也试过了,去画铺临摹别人的画,掌柜嫌他画得慢,不要他。 抄书也抄了一本,挣的钱还不够他一天房费。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要如何才能活下去。 原来这世上,书生真的百无一用。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饥肠辘辘,没有力气再往前走。 一道熟悉的人影忽然出现在眼前。 他脑海闪过一丝犹豫,但在饥饿驱使下,还是开口把人叫住。 “祈洋!” 谢祈洋闻言扭头,见是他,脸上露出几分诧异之色。 和同伴交代了两句后,朝他走来。 “你怎么在这里?” 谢祈洋问道。 “这里鱼龙混杂,经常出命案,平时最好别来这里。” 萧弘光这才留意到,周围的建筑十分破败,大部分都是茅草屋顶,街道坑坑洼洼,到处都是污泥积水。 小孩浑不在意地坐在地上玩泥巴,脏得不成样子。 “……这是哪里?” “北城西北角。”谢祈洋回道。 原来是京城最乱的地方。 萧弘光以前听说过,这里房租低廉,聚集了大量贫民,他们分地域抱团,时常发生械斗,是府衙最为头疼的角落。 “我不小心走到这的,”他回道,“你怎么在这?我记得你好像在东城兵马司当指挥使。” 谢祈洋轻笑:“这里要拆迁,我申请过来支援的。” “拆迁?” “这里居住环境太差了,太子想要改造一下,先让这里的人搬走,等建好房子了,再分配给他们。” “原来如此。” 萧弘光恍然大悟。 “这个差事应该还算轻松吧?” 谢祈洋摇头:“是个苦差,有些人不愿意走,还在和他们协商。” 萧弘光疑惑:“他们不同意,直接派御林军过来镇压不就好了?” “今时不同往日,”谢祈洋笑道,“也要尊重百姓的想法。” 愚民的想法有什么好尊重的。 萧弘光心想。 但没有说出来。 明明是苦差,谢祈洋还要申请过来,想必是为了立功。 他以前是他的长随,昭帝想必不会重用,他要往上走,只能靠自己努力。 他还有光明的未来。 他却已经穷途末路。 想到这,他再没心情寒暄下去,直接道:“我刚遗失荷包,可否借我一点钱,让我坐个马车回去?” 说完他心里有点忐忑。 怕谢祈洋会为了跟他撇清关系而不肯借他。 却见谢祈洋毫不犹豫把自己的荷包扯下来,整个交给他。 “这里有十两银子,你拿去用好了,不用还我。” 萧弘光喜出望外。 “谢谢。” 谢祈洋将荷包给他后,看了眼不远处的同僚,说道:“我还有公务在身,先走了。” 萧弘光道好。 目送谢祈洋离开后,他攥紧荷包,打算离开这里,找个地方好好吃顿饱饭。 就在转身刹那,一个泥猴子一样的十来岁小孩猛冲过来,将他撞得差点跌到泥坑里。 他往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见那孩子连声道歉都没说就跑了,他一阵恼怒,忽然感觉手中好像少了什么。 一看,荷包没了。 “小兔崽子!还给我!” 他着急慌忙追上去。 追着那孩子也不知道跑了几条街巷,跑得差点晕过去,终于把人追上。 站定后,刚要开口,腰腹突然袭来一股剧痛。 他低头一看,腹部多了个刀尖。 下一瞬,轰然倒地。 抢荷包的泥猴走到他身侧,吐了口唾沫,对着捅死他的瘦子道:“真是晦气,追着我跑了几条街。” “快走吧,”瘦子催促,“官差就在附近,被他们逮到就遭了。” “好。” 两人眨眼没了踪影。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喊了几声救命,却没有任何人经过。 就这样一点点感受着生命的流逝。 慢慢咽了气。 临死前最后一刻,他心底掠过一丝悔恨。 ——刚才没有叫住祈洋就好了。 番外 颜三爷x梅娘 颜逾白打小就跟老爹学做买卖,年十二接手管理里家中铺子,及冠后走南闯北,被山匪打劫过,被心腹背叛过,被海浪拍到海里漂流过…… 却不曾想到,此生最危急的时刻,是新婚夜。 新婚前一天,怕睡不着,他吃了颗安神丸。 吃完就感觉不对劲。 身上跟着火了似的,火烧火燎的。 想起这药是萧无恙那臭小子还回来的,当即明白,药被掉包了。 但为时已晚。 药已经在胃里化开了,想吐也吐不出来。 他唯有将自己泡到冷水里。 然而冷水也不奏效,就又加了冰。 折腾了大半宿,才缓过来。 此时天已微亮,他睡了小半个时辰,就让人将他唤起,准备迎亲之事,以免错过吉时。 经过繁冗复杂的仪式后,他终于将梅娘娶回府里。 应付完宾客,便迫不及待回到婚房。 从见梅娘第一面,他就被她柔中带刚的气质吸引,在矿场共事后,和她接触越多,就越是着迷。 然而梅娘心如止水,他再殷勤,也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最后他还是打动了梅娘芳心,抱得美人归。 今晚的梅娘,明艳动人至极,像夏日枝头吸饱了水分的蜜桃,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他洗漱之后,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坐到梅娘身侧,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梅娘,你累不累?” 他找了个话题。 梅娘揉了揉肩膀,柔声道:“怕弄歪头饰,在轿子里坐得太板正,肩膀有点酸。” 他立刻道:“我给你按按?” 梅娘道好。 他便坐到梅娘身后,给她揉捏肩膀,揉着揉着,就将人揉到床榻上了。 他们的身体比他想象的要契合。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他整个人僵住,头脑一片空白。 梅娘取了帕子,给他擦了一把汗,柔声宽慰道:“不用紧张,我理解的。” 颜逾白:o(>﹏<)o 不,他不需要这种理解。 他才三十二岁! 离当祖父的年纪还差好几年! 他没那么不中用! “我们再试一次。” 他咬牙切齿道。 梅娘噙着笑道:“好。” 他躺到床上,缓了片刻,梅开二度。 然后…… “……” 他不信邪。 “再来!” 然后他就切身体会到什么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重新躺回床上后,他生无可恋。 梅娘抱着他的臂膀,笑道:“你肯定是太累了,黑眼圈这么重,昨晚没睡好吧,先好好休息,我们日后有的是良辰。” 颜逾白蓦地想起昨晚的事。 他明白了。 定是昨晚透支了! 顿时恨得牙痒痒的,方才宴上就该给那臭小子一刀。 他好好的新婚夜,都被他毁了! 想到日后梅娘回想起新婚夜,想起的是他的不中用,他咬了咬牙,翻身下床,找出药瓶,吃了一颗药。 而后卷土重来。 这次总算如愿以偿。 临睡前,看着依偎在他怀里,已经沉沉睡去的梅娘,他像是吃了糖似的,甜滋滋的。 与此同时,又隐隐浮起一丝担忧。 该不会以后,他都要靠这个药丸才能行吧? 这药会不会成瘾或者有副作用? 越想越是担心。 又差点失眠到天亮。 好在爹娘因为身子骨不好,不能长途跋涉,没来京城参加婚宴,梅娘不用早起敬茶,他们可以多睡一会。 他放心睡去。 醒来后,发现枕畔空荡荡的,心里一慌。 “梅娘!你在哪里?” 梅娘端了一碗粥进来。 “厨房送了早膳过来,我已经吃完了,还剩你的。” 她把粥放到窗边的半月桌上,笑道:“你好点了没?” 颜逾白下意识点头。 “好多了。” 随即又感觉不太对。 这话似乎应该由他来问? 怎么反过来了? 梅娘道:“你先去洗漱吧,我先画个妆。” 画妆! 颜逾白精神一震。 “我来帮你吧。” 梅娘挑眉:“你会画?” 颜逾白信心十足:“我丹青还是可以的。” 梅娘便将眉黛给了他。 一刻钟后,颜逾白看着自己画出来的妆,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嘴巴是嘴巴,单看都很好看,怎么凑到一起,就看起来怪怪的? 梅娘轻笑:“画妆和纸面作画还是有点区别的。” 她卸了脸上的妆,重新画了一个。 颜逾白叹为观止。 “看来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你不一定要学这个。” 梅娘笑道。 “要学的。” 颜逾白分外坚持。 萧无恙那臭小子炫耀了不止一次,说宋轻尘如今的妆都是他画的。 他这当舅舅的,怎么也不能被比下去。 不过首先得把小药丸的事解决了。 吃过早膳后,他进宫找萧无恙。 “你那个药是哪来的?” 萧无恙:“什么药?” 他咬牙切齿:“你用来冒充我的安神丸的药!” 萧无恙上下扫了他一眼。 “三舅舅你已经用上了?人果然要服老,三舅舅你看着年轻力壮的,内里跟其他中年人都一样,等等,你脱鞋子做什么——” “我拍死你这臭不要脸的!” 颜逾白怒不可遏。 要不是他捣乱,他何至于年纪轻轻就吃药! 萧无恙闪身避开。 “三舅舅,我帮了你大忙,你不感谢就算了,居然还想揍我。” 他一脸揶揄。 “小心我不告诉你那药是哪里买的。” 颜逾白顿了一下。 把另一只鞋子也脱了下来,齐齐冲萧无恙扔去。 “今天不教训教训你,我就不是你三舅舅!” 舅甥俩在书房大战了一场。 赢的当然是——颜逾白。 萧无恙:虽然三舅舅不爱幼,我还是挺尊老的。 颜逾白揍了他一顿,问清楚药丸来源后,甩袖而去。 他去千金堂问了大夫,得知这个药没有什么副作用,只是长期使用效用会衰减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回到府里,进房看见梅娘正拿着那瓶“安神药”端详,心又立刻提了起来。 “这个药已经过期了!” 他忙道。 “不能吃的!” 梅娘轻笑:“难怪我闻着味道和我吃过的安神丸不太对。” 颜逾白坐到她身边:“你也吃过安神丸?” 梅娘点头:“以前失眠时吃过。” 颜逾白没问她“以前”是指什么时候,伸手将人揽在怀里,笑道:“有我在,以后你肯定不会失眠。” 梅娘挑眉:“这么大口气?” 颜逾白:“今晚你就知道了。” 梅娘莞尔:“好,我拭目以待。” 是夜,颜宅主房的灯,亮了一整宿。 ——番外就更新到这里,我要筹备新书了,我们新书再见!祝秋安^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