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为穿越者,你为何是个笨蛋?》 第1章 替换 “二小姐醒了!二小姐醒了!” 意识混沌间,隐约听到有人在喊。 谁?哪来的小姐? 沈枝意以为是车祸后遗症,没太在意,脑子昏昏沉沉,眼前是一片朦胧。 出现幻觉了,她想。 再醒来,望着眼前的红木床榻,身侧的琉璃灯盏,周遭陌生的一切让她无端生出几分惶恐。 这是怎么回事? 正倚着床榻发愣,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门口传来。 她一抬头,一位女子身姿窈窕,迎面而来。 沈枝意局促地往里面挪了挪,看清对方的面容后,难掩眼中惊艳。 对方一边走来一边解下身上的大氅,随手递给身旁的丫鬟,随即将怀里的手炉塞进了沈枝意怀里。 她两弯柳叶细眉,双眸如盈盈秋水般纯净,一张樱桃小嘴带着浅粉,面若桃花,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与此同时,她一举一动仪态端庄,举手投足间皆是温婉,气质如兰,散发着清冷的温柔。 “妹妹可好些了?” 沈惜竹的声音刻意放轻,似乎带了一丝讨好。 沈枝意茫然无措,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话。 她是谁?为什么称呼她为妹妹? 这儿又是哪?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沈枝意支支吾吾,理不清头绪,便找借口推脱:“我...我想休息了。” 沈惜竹面上有片刻的僵硬,很快恢复正常:“既然妹妹身体不适,便多睡会。是姐姐来的不巧,姐姐下回再来看你。” 沈枝意木讷地点了点头,目送着她出门。 门一关,一旁的丫鬟便嘟囔起来:“装什么呢,假惺惺的。” 沈枝意猛得竖起耳朵,好像有瓜吃。 “你叫什么名字?”她将手炉抱得更紧些,歪着头问一旁的丫鬟。 “小姐!”怀春扑通一声跪倒在沈枝意床前,眼泪汪汪,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 沈枝意吓了一跳,怎么动不动就要下跪,她可受不起这样的大礼。 “起来回话。”她匆匆撇下手炉,想要将怀春扶起来。 怀春反应迅速,将手炉重又塞回沈枝意怀里,自己麻溜地从地上起身。 “小姐,你落水受了风寒,高烧刚退,可不要再折腾了。” 沈枝意听到这话,微微一怔。 要素太多,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迷茫无措在此刻彰显得淋漓尽致。 “你还没回我呢。”沈枝意乖巧靠着床榻,等着怀春回话。 “小姐!奴婢是怀春啊,你的贴身丫鬟!”怀春情绪激动,眼眶红红的,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 “我怎么可能忘了你呢!怀春,我逗你的。”沈枝意言笑晏晏,一副开玩笑的模样。 “小姐,你落水之后,奴婢心里好自责,都怪奴婢不会游水,不能及时将小姐救上来。”怀春说着说着哽咽起来,伤心地啜泣。 “我不怪你,又不是你的错。”沈枝意拍拍床榻,示意她坐下回话。 “小姐,奴婢站着就行。”怀春赶忙摇头拒绝。 “快坐,我还有好多话要问你呢。” 沈枝意语气带了一丝强硬,怀春赶忙端正坐了下来,小姐万不能再动气了。 “怀春,我落水之后,脑子有点迟钝,好像忘记了很多事。” 沈枝意猜到自己的处境,可这实在荒谬,她一时难以接受。 现如今,还是尽快认清眼下的状况,知道的越多越好。 “小姐,你等着,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怀春说着就要夺门而出,沈枝意眼疾手快地将她按下。 “怀春,不用请大夫,你只要老老实实回我的问题。” 沈枝意执意如此,怀春只得点头。 “我问你,我是如何落水的?” “小姐,您与将军府庶二小姐在船上起了争执,互相推搡之下,双双落入湖中。” “将军府庶二小姐?”沈枝意听着冒出来的新人物,一个头两个大,“我和她关系不好?” “何止是不好,简直差到极点。”怀春直言直语。 意识到自己失言,怀春低下头,连忙解释:“奴婢一时口快...” “我不怪你...”沈枝意不甚在意,“怀春,你在我面前可以不用自称奴婢。” 奴婢长奴婢短的,她这么听着,不会折寿吧? “是,小姐。”怀春接着道。 “丞相府与将军府在朝堂上向来水火不容,两家的关系自然也是剑拔弩张。”怀春想起那日的事,有些愤愤不平。 “那庶二小姐讽刺小姐是乡下来的,说您没有规矩,一身粗鄙之气,日后定会被婆家唾弃,丈夫厌弃。小姐您一时气不过,便上前与她纠缠起来...” 沈枝意皱了皱眉,话里面包含的信息量太大,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这位将军府的庶二小姐,说话尖酸刻薄,一听就知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至于其他... “我是从乡下来的?”沈枝意指了指自己,面露困惑。 “小姐!您怎么连自己的身世都忘了啊!” 怀春音量拔高,看向她时眼里溢满了泪珠。 “你别哭,慢慢说。” 沈枝意一个头两个大,心神俱疲。 现在最倒霉的明明是她自己啊! 这种一无所知但以身入局的感觉,实在是——太刺激了! “小姐,您是沈府尊贵的嫡小姐。”怀春很快擦干了泪,认认真真对着沈枝意道。 “阮姨娘与夫人同一天产子,她将您与大小姐进行调换,随即假死逃离了沈府,带着您一直生活在乡下。直至阮姨娘临终前,真相大白,您才被接回沈府生活。” “老爷与夫人狠不下心,依然让大小姐霸占着嫡长女的身份。只能对外声称你身体不好,一直养在乡下,称你为嫡二小姐...” 怀春越说越生气,大小姐来看望她家小姐,一定是害怕老爷夫人的责骂,刻意前来做做样子的。 沈枝意大脑都快宕机了,她居然还拿到了真假千金的剧本! 刚才那个温柔可人的女子,是她名义上的姐姐? “我与大小姐关系也不好?”她小心翼翼地问。 “不算好。小姐,你记恨大小姐抢走了你的身份,一直对她没什么好脸色。”怀春一五一十道。 嚯,开局就如此炸裂。 她话锋一转,转而又道:“不过大小姐从不反驳,每次都是默默听着,等您离开了才走。” 沈枝意没想到,这里面竟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那这位大小姐,究竟是真的忍辱负重,还是准备抓她错处,给她致命一击? 想到这里,沈枝意不禁汗毛直立。 真假千金文里,两人总是不对付的。 想必那位大小姐,心里也怨着她呢。 沈枝意叹了口气,穿越事小,现在如何维持她的身份事大。 若是被人发现她不是原来的嫡二小姐,被察觉出了端倪,这可怎么办! —————————— 【手动避雷 请仔细阅读2、3章结尾的作者有话说 女主是穿越的 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 要想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 她需要仰赖丞相府 不像传统文女主嫉恶如仇 女主是利己主义 首先保证自己的生存 四处逢源与人交好 与人交恶只会百害而无一利 请看懂我的意思 不喜欢可以划走 书城那么多书总有你喜欢的 没必要喷我 每天都喷我 每天都喷我 再喷我我要红温了 (′xwx`)】 第2章 穿越女 “小姐!小姐!”怀春喊了好几遍,她家小姐才堪堪回神。 “怀春,你可是我最信任的人。” 沈枝意一把抓过她的手,眼里满是期盼。 求求了,她这乱七八糟的地狱开局,上天可一定要赐她一个忠心耿耿的小丫头啊! 怀春一惊,慌忙跪下来。 “小姐有何吩咐,只要是奴婢能做到的,奴婢一定全力去办。” “你看你,又自称奴婢了。” 沈枝意拉她起来,语重心长道:“你是我的心腹,无论发生什么,可一定要站在我这边。” “小姐说什么呢,奴婢自小姐十岁时就跟在小姐身边,至今已经整整五年,怎会不站在小姐那边。”怀春想都没想就迫不及待表露忠心。 沈枝意不动声色,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暗自思忖起来。 如今她也不过是刚及笄的年龄,年龄小总能博得几分偏爱,更何况她刚落水受了惊吓,又大病一场。 若是此时性情大变,纵使引人怀疑,她若是装装可怜,也许能蒙混过关。 就是不知道,这沈家父母,是个什么态度。 正想着呢,门口几声窃窃私语,若有似无地传来。 沈枝意直起身,听到动静却听不真切。 紧接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应该是特意放轻了动作。 沈枝意没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却与门口二位面面相觑。 怀春迅速退到一边,行了一礼:“老爷,夫人。” “之遥,你醒了?”沈南山尴尬地搓了搓手,面上的局促一览无遗。 “之遥,要不要吃点什么,娘去给你做?”一旁的叶慧茹同样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床榻上的人儿。 沈枝意受宠若惊,不是都说,养在身边的更亲吗,看来也不全是。 “爹...娘...” 不知该如何相处,沈枝意试探地唤了一声。 叶慧茹顷刻红了眼眶,几步走至她床榻边,眼中的怜惜都快溢出,看着女儿一副憔悴的病容,心疼得紧。 她摸了摸沈枝意的小手,眼中蓄满泪水:“孩子,你受苦了。” 沈枝意配合道:“娘,我烧都退了,病也快好了。” “胡说,冬日里落水,病哪能那么快好,再多休息几日,啊。” 叶慧茹的关心是真真的,沈枝意感受的出来。 久违的暖意在心头漾开,连带着眼前的陌生也驱散了大半。 她回握住叶慧茹的手,乖顺道:“都听娘的。” 沈南山见母女二人如此温馨,鼻头一酸,站在门口甚是感慨。 自从将之遥寻回来后,她记恨芷溪抢走了她的身份,怨恨他们二老偏心不为她讨回公道,对他们一直都是不冷不热。 落水后,竟愿意和他们亲近,实在是意外之喜。 “爹,您站门口做什么,快过来坐。” 摸清了沈家父母的态度,沈枝意心头也松快些,此刻弯起眉眼,甜甜一笑。 许久没有见到女儿如此真挚的笑容,竟一时被这笑晃了眼。 沈南山不敢置信道:“是...是在叫我吗?” 听到这不确定的语气,沈枝意脑子转的飞快,莫非原主与父母亲的关系也不好? 窝趣,原主难道四处树敌? 她面色有片刻凝滞,犹豫了一下,想把手从沈夫人手心抽出。 “你这混不吝的,不叫你是在叫谁!” 叶慧茹察觉到沈枝意的小动作,立马不悦地朝着门口骂道。 她转过头,又换了一副脸色,满脸慈爱地握着沈枝意的手。 “之遥,你太久没叫他爹了,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别生气。” 叶慧茹安抚着沈枝意的情绪,生怕她又想不开,想与他们断绝关系了。 她心里本就有愧,落水后,女儿难得的亲近,她此刻更是对沈枝意有求必应。 “娘...过去是我不太懂事,让您和爹操心了。” 知道原主身世后,沈枝意不难猜出他们不亲近的缘由。 “好孩子,是爹和娘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叶慧茹对亲生女儿满怀愧疚,在听到沈枝意如此贴心的体谅话,更是心酸不已。 听到这话,沈南山也是唉声叹气,巴巴地走至床前,眼中满是疼惜。 沈枝意诚惶诚恐,见二老如此,反倒是好声好气地安慰了许久。 * 经过了多日的磨合,沈枝意坦然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 她无父无母,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刚准备工作就出了车祸。 醒来,她有一双疼爱她的父母,一个丞相嫡次女的身份。 无论怎么想,她都不算亏。 本来还需要累死累活的早七晚八,如今却在相府吃穿不愁,每日养花逗鸟,过舒舒服服的躺平日子。 简直舒服极了。 既来之则安之,沈枝意没觉得哪里不好。 在现实毫无牵挂,穿越到这里,她也没什么负担。 接连休养了几日,沈枝意时不时在怀春嘴里套话,大抵摸清了沈府现在的情况。 她的父亲沈南山,可不是一般人。 原先沈老太爷不过是四品通政司,在朝中虽有地位,仍被上面压一头。 沈南山才华横溢,年轻时便三元及第,一时声名大噪,如今已官至丞相,圣上极其器重他。 她的母亲叶慧茹更是家世显赫,门楣明耀。 她是定远侯府嫡女,金尊玉贵,是上京城出了名的美人。 而这溺水的原主则与她同名,也唤沈枝意,字之遥。 意喻承天之佑,逍遥自得。 她的长姐名沈惜竹,字芷溪,意喻阮芷湘兰,溪水潺涓。 她病着的这段日子,沈惜竹没少来看她,每次都带着东西来,她的关心不似作假。 调换孩子,孩子本就无辜,她不是原主,更何况她如今穿越而来,人生地不熟,更需要维系关系,对沈惜竹并无敌意。 久而久之,两人之间的关系大大缓和。 怀春偶尔还嘟囔两句,可沈惜竹一直规规矩矩,对沈枝意关怀备至,她后来便也识趣地闭了嘴。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远在边疆的嫡兄沈煜城。 他常年在外,八年前就随薛将军外出打仗,就连原主也没有见过他。 听说他小有建树,已经晋升为意气风发的小将军,只是不知何日才能返京。 值得一提的是,沈南山还有一房妾室,府中人称她为周姨娘。 她诞下一位庶子,名沈墨羽,在外经商,也是常年不回家。 这位周姨娘性情格外淡然,安居在相府一隅,不争不抢,很是和谐。 相府的情况并不复杂,很快就能梳理清楚。 半月过去,沈枝意的病痊愈了。 院外大雪纷飞,白雪在地上覆了厚厚一层,冬寒料峭。 沈枝意穿着厚厚的冬衣,蜷缩在屋里,坐在炭边烤火。 怀春推开门,又搬了两盆炭进来,见小姐面色红润,心里止不住的开心。 “咦?怎么还有?” 沈枝意在相府生活了半月,知晓她院中的份例是固定的,这多出来的,定是谁的心意。 “夫人说小姐大病刚好,不能受凉,特意多给小姐院中送了两盆炭。” 沈枝意心里暖洋洋的,既然送了过来,她便收下。 “我现在很暖和,你将多余的炭搬到库房吧。” 沈枝意清楚自己的定位,她贵为丞相嫡女,如果想安安稳稳过下去,绝不能恃宠而骄。 怀春立刻着手去办,两盆炭被院中小厮挪到库房后,她便重新回到沈枝意身边伺候。 “外面冷,你也过来烤烤火吧。” 沈枝意招呼她,那张小脸被炭火熏得红彤彤的。 怀春笑嘻嘻应下,忍不住开始和沈枝意讲今日的八卦。 “小姐,我今日听到了将军府庶二小姐的消息,你想不想听?”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狡黠,眼底多了分幸灾乐祸。 “她怎么了?” 沈枝意一边烤火一边问。 “听说那庶二小姐醒来后,性情大变,行为举止变得比从前更加放荡。” 怀春压低声音,像是在讲什么秘密。 沈枝意一怔,转而眼底浮现惊喜。 她从家人口中得知,那湖水极深,两人落水后并没有被及时救上来,众人对她们都不抱生还希望。 照这么来说,那庶二小姐,说不定与她一样,也是从现代穿过来的! 在陌生的世界,遇到相同时代的人,无疑是天大的惊喜。 沈枝意眼中热切起来,忙问:“然后呢然后呢?” 怀春也不给自家小姐卖关子,一五一十把自己听说的都讲了出来。 “那庶二小姐天天嚷嚷着人人平等,闹了不少笑话呢。” 沈枝意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第3章 嫡姐 原先的期待一点点熄灭,沈枝意一脸菜色,沉默不语。 她本该欣喜的。 可骤然听到一句“人人平等”,脑海中只剩下了荒谬二字。 这穿过来的庶二小姐,居然是个蠢蛋! 时代不同,观念不同,她能做的是尽量不被同化,但怎能冠冕堂皇地说出这种观点。 她不要命啦? 沈枝意当即就打消了见对方一面的念头,她可惜命着呢。 原本想着,她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定能在这个陌生的时代相互扶持,走得更为长远。 未曾想,素未蒙面,对方便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如此离经叛道的发言,上头若是怪罪下来,全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自从自己穿来后,沈枝意便一直小心翼翼,生怕露馅,就连规矩也照着学了很久。 这将军府庶二小姐倒好,简直在天子的雷点上不断蹦哒,就不怕圣上降罪? “小姐,我瞧着,那庶二小姐如此口不择言,将军府定要倒大霉。”怀春认真道。 沈枝意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她有点厌蠢。 那庶二小姐若执意如此行事,定会招来灾祸。 沈枝意放弃脑中结盟的想法,她宁愿自己一个人把秘密藏在心底,也绝不想要一个猪队友。 思及此,她搓了搓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接下来该如何。 银骨炭是无烟炭,偶尔发出一点噼里的火光,也会很快熄灭。 沈枝意暖洋洋地烤着火,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幸福。 蓦然,门外小厮通传,大小姐来了。 怀春利落起身,规矩地站到一边。 “请进。”沈枝意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妹妹。” 清润的嗓音夹带着温柔小意,沈惜竹亲切一笑,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眼似潋滟秋水。 她一进门,屋里的暖意瞬间将她包裹起来,与外边的寒冷仿佛在两重天。 沈枝意没有忽略她掩在披风下那双通红的手,眉梢一挑,转而扬起笑脸。 “姐姐也过来烤烤火吧。” 她眉眼弯弯,灵动的小鹿眸里透着纯真,叫人无法拒绝。 沈惜竹眼底闪过一丝惊诧,随即淡淡一笑,自然地坐到了她身边。 “妹妹如今,身体可彻底好了?”沈惜竹低声询问。 “多谢姐姐关心,已经无碍。”沈枝意礼貌回应。 “那便好...”沈惜竹松了口气,“那日...我并非不下水救你,实在是我不会凫水...” 沈惜竹低下头,弱弱解释,不敢抬头看她。 “我落水和姐姐没关系,姐姐不必愧疚。” 怀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明白了,沈枝意清楚,这件事和沈惜竹毫无关系。 “若是我那日劝住了你与楚小姐,你们也不会落水。” 沈惜竹心里矛盾,她将沈枝意的落水原因揽在自己身上,总觉得自己欠她的,再也还不清。 沈枝意不懂她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她内耗严重,背上些莫须有的包袱。 她不知如何开解,也明白以她们目前的关系,没到可以开解的那个地步。 “你手上的冻疮,是怎么回事?”沈枝意干脆扯开话题,直截了当地问。 “我...我洗物件时用了凉水...”沈惜竹支支吾吾。 她编的理由实在拙劣。 身为丞相府嫡小姐,任何事都不用她亲自动手,更何况洗出冻疮。 彼此都知道理由荒诞,两人诡异地沉寂下来,谁也没有说话。 倒是沈惜竹的贴身丫鬟小芸见状,扑通一声在沈枝意面前跪下了。 “二小姐,实际上大小姐屋里没有炭火,一直冷得发抖。” 小芸心疼沈惜竹,也顾不上二小姐心里的芥蒂,只希望把事情闹大,好让老爷夫人出面。 半月过去,沈枝意对动不动就下跪的行为见怪不怪,看小芸这一脸急切,想必事情棘手得很。 “小芸!”一向温婉的沈惜竹突然拔高了音量。 沈枝意面露诧异,却也没有露怯,微微抬抬下巴:“你接着说。” “是赵嬷嬷,她时常找我家小姐勒索,威胁我家小姐若是不答应,便将当年的事传播出去。” 小芸不等沈枝意反应,接着道:“我知道二小姐当年受了许多苦,所以我家小姐从不反驳二小姐。可是,那件事并非我家小姐的错啊!她从来没有想要害二小姐,也没想抢走二小姐的东西!” 小芸说得面红耳赤,头磕在地上,态度恳切。 沈枝意知道这个赵嬷嬷。 她是阮姨娘身边的嬷嬷。 阮姨娘是沈惜竹亲娘,当初阮姨娘偷换孩子,赵嬷嬷便是她的心腹,参与了整个过程,随着她一同到了乡下。 怀春讲述过去时,对她说过,原主刚回到沈府时总是一个人偷偷哭。 原主信任怀春后,便将阮姨娘对她不冷不热,赵嬷嬷刻意使唤她的事情尽数告诉了怀春。 “所以呢?”沈枝意隐去所有表情,“你觉得,我应该既往不咎?” “我被换走的那十年人生,就可以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了吗?” 她并没有用严厉的语气,神色淡淡,浑身的气压却压得小芸抬不起头。 “妹妹,是我管教无方,你别动气。”沈惜竹即刻起身,对着小芸道,“起来,跟我回去。” 待她们走至门口,沈枝意抬眸:“等等。” 沈惜竹停下脚步,转过身,准备迎接沈枝意劈头盖脸的数落。 “我愿意唤你一声姐姐,就代表我认可你。我知道当年的事你是无辜的,我没有生你的气。” “往事不可追,今夕犹可待,姐姐应该知道怎么做。” 她言尽于此,至于怎么处理那个赵嬷嬷,是她的事了。 沈惜竹愣了一会,朝她微微一笑,推门走入雪中。 门一关,沈枝意叹了口气。 “拿上一盆炭火,送去大小姐房里。”她烤着火,吩咐怀春。 “为什么?赵嬷嬷曾经那么磋磨你,如今轮到她了,风水轮流转,小姐为何还要帮她?”怀春有些不情愿。 “我知道你为我着想。”沈枝意知道怀春心里的小九九。 “可我如今是丞相府嫡女,嫡长女和嫡次女,于我而言并无差别。老爷夫人没有揭露真相,就代表他们不想家丑外扬。” “我要是坚持她回到原本的位置,她变成了庶女,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与其多一个无关紧要的庶女,不如多一个疼爱我的嫡姐,有何不好?” 沈枝意分析的头头是道,怀春瞪大了眼,她竟没想到自家小姐看得如此通透。 “是怀春狭隘了。”怀春老老实实道。 “你为我好我知道,但你怎么知道,她不是为我好呢?”沈枝意眼眸笑得眯起。 “怀春不明白。”怀春不解,乖乖等着自家小姐解惑。 沈枝意起身把当日沈惜竹带来的手炉拿出来,展示给她看。 “这有何特别?”怀春看不出来。 “她屋子里连炭火都没了,自然只能靠手炉取暖。” 沈惜竹将绒毛的套子拆下,上面的绣花栩栩如生,内里更是用了上好的毛料,柔软暖和。 “这怕是她屋子里,御寒最好的物件了。” 沈枝意自然知道丞相府的大小姐,屋里的好东西不可能少。 可这手炉与寻常手炉不同,她看得出来,这是沈惜竹用最好的料子亲手做的。 绣娘的花样都千篇一律,这套子上的图纹却与众不同。 一只大兔子护着一只小兔子。 这是沈惜竹在向她示好的信号。 “我明白了,我这就送去。” 经过自家小姐的提点,怀春瞬间对沈惜竹改观了。 她立马交代小厮,将炭火送到大小姐院里。 沈枝意摸着两只可爱的兔子,思绪不禁飘远。 她还是比较喜欢小猫,下次能不能让姐姐给她绣小猫呢? 第4章 自我麻痹 沈惜竹回到院里,推门进屋,无数的寒气钻入她的衣襟,她忍不住掩住面容吸了吸鼻子。 小芸红了眼眶:“小姐,您这又是何苦呢?” “我今日还未说你,赵嬷嬷的事,怎可以同二妹妹说!” 沈惜竹俨然是气急了,坐在桌边,连头上的钗子都在微颤。 小芸跪在她身边:“小姐,赵嬷嬷如此威胁,您为何要忍气吞声?老爷夫人还认您是嫡小姐,您就依然是尊贵的嫡小姐啊!” “我如何自欺欺人!”沈惜竹扶着桌站起身。 “人贵有自知之明,二妹妹在赵嬷嬷手底下受了那么多苦,如今我也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沈惜竹知道,亲娘犯下的错误,会跟着她一辈子。 她没有办法改变事实,她只能不断弥补沈枝意。 所以不管沈枝意如何阴阳怪气,如何对她颐指气使,她都全盘接收。 这是她欠她的。 “小姐,赵嬷嬷一介刁奴,您就算心中有愧,也该是补偿二小姐,和她有甚关系!” “她若是日后向你提出更无理的要求,那时小姐也都要满足她吗?” 小芸掏心掏肺解释,她不愿看着小姐自我受虐。 沈惜竹久久没有回神,是啊,道理她何尝不知,她不过想经历当初沈枝意所受的苦,以减轻一点内心的愧疚。 恰巧,小厮来报,缓和了主仆二人不上不下的尴尬。 “这是二小姐差我送来的炭,二小姐说,希望下次来大小姐屋里,也能烤火喝热茶。” 小厮在门外喊话,听到声音,小芸推门走了出去。 很快,她支走小厮,将那满满一盆炭提了进来。 沈惜竹紧紧攥着帕子,眼眶瞬间红了。 “是二小姐院中的启冬,他奉二小姐的命令,来给小姐送炭。” 小芸看着炭火,心中感慨万千,对二小姐生出几分歉疚。 她当众揭开二小姐的伤疤,试图让二小姐动怒,把事情捅到老爷夫人面前。 她实在太卑鄙了! “去把赵嬷嬷搜刮走的东西,都给我要回来。” 沈惜竹下定决心,二妹妹以德报怨,她又怎能做些自我感动的事来麻痹自己。 小芸眼睛一亮:“是!” 说干就干,她走至门口,却又犹豫了。 “小姐,若是赵嬷嬷真的把阮姨娘的事捅出去...” “丞相府的事也容她一个粗使嬷嬷置喙,得看她有没有那个胆子去传。” “小姐,我很快就回来!” 得到肯定回答,小芸彻底放心,脚步匆匆地便出门去了。 * 今天的夜晚很不平静。 沈枝意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是怎么了,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怀春。” 她唤了一声,怀春便从门外跑了进来。 “小姐,有什么吩咐。” “咦?你还没睡啊?” “今晚是奴婢守夜。” “就我们两个人,你可以不用自称奴婢。” “好好好,小姐怎么还不睡?有什么心事吗?” “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有,听说大小姐去找赵嬷嬷麻烦了,现在还在闹呢。” 沈枝意瞬间没了睡意,胡乱把衣服往身上套,这等热闹,她身为被牵连者,自然也要前去凑凑。 “小姐,你要去啊?” 怀春上前替她穿好衣裳,其实心里也按捺不住好奇。 “走。” 沈枝意披上大氅,带着怀春直奔赵嬷嬷的就寝地。 怀春在后面指路,七弯八绕的,总算到了赵嬷嬷住的地方。 院子里火光照得亮堂,沈枝意往里张望了一番,足足有十几个人。 赵嬷嬷跪在中间的地上,哭天抢地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冤枉。 “大小姐,奴婢就这么一点物件,您为何要全部夺去?” 赵嬷嬷泪眼汪汪,单手捂着胸口,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你从我家小姐这里顺走了多少东西,现如今只剩下一堆破铜烂铁,你还狡辩!” 小芸气得发抖,她终究是年纪小,斗不过赵嬷嬷这样的老狐狸。 “芸姑娘慎言!奴婢何时问大小姐要过东西?你口中的破铜烂铁,于奴婢来说,是奴婢攒了一辈子的养老钱啊!” 这番说辞,再加上赵嬷嬷毫无破绽的表演,在场的嬷嬷婆子,顿时都对沈惜竹颇有微词。 “你胡说!你定是将那些物件都藏起来了!” 小芸原以为,有小姐撑腰,她将东西全部取回来即可。 没想到,在赵嬷嬷屋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我来。” 沈惜竹终究是丞相府从小培养的贵女,她比小芸冷静的多,上前一步,站出来主持大局。 她见小芸迟迟未归,这才知道她被赵嬷嬷一哭二闹三上吊绊住了脚。 “你在我这里顺走了东西,你我二人心知肚明。我不想将此事闹大,你将东西悉数还回来,你我之间,一笔勾销。” 沈惜竹掷地有声,眼神微凛,面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赵嬷嬷没想到她软硬不吃,那就别怪她把那点破事抖出来了。 “大小姐可是忘了,自己是谁?” 赵嬷嬷坐在院子中央,抬手抹了把泪,直接出言威胁。 沈惜竹心头骤然一跳,指甲掐入掌心,略微的刺痛感也掩盖不住她内心的惊惶。 嘴上说着不怕,可动荡的内心无法说谎。 一旦赵嬷嬷说出口,众人的猜疑与指点,都会像小山一样朝她压过来,她并不清楚自己是否能承受的住。 “赵嬷嬷可是忘了,自己是谁?” 沈枝意突然出现在院子门口,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俏丽的小脸。 她原封不动地把话还给赵嬷嬷,踏步走进院内。 “二小姐怎么...”赵嬷嬷瞪大了眼。 “我问你话呢。” 沈枝意有些不耐,原主因为赵嬷嬷的几分养育之恩,愣是没对这恶嬷嬷动手。 可她又不是原主,再说了,什么养育之恩,都是狗屁。 这老东西让原主春寒料峭的时候去山头挖野菜,夏日炎炎让她顶着烈阳走十几里路去赶集。 秋日,让她一个瘦弱女娃背着几十斤重篓筐去叫卖,卖不完回来还要挨打。 冬天就更不用说了,让她在屋外用凉水洗所有人的衣裳,冻的满手都是疮。 这些都是从怀春那里听来的,是真是假,她此刻一探便知。 “奴婢是从小伴在二小姐身边的嬷嬷啊。” 府中之人并不知晓当年的事情,只知道二小姐从小被养在乡下,十岁才回到丞相府。 赵嬷嬷没等沈枝意说话,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哭了起来。 “二小姐,大小姐丢了东西想污蔑老奴,您可要给奴婢做主啊!” 赵嬷嬷心里得意洋洋,姨娘生的就是小家子气,不过是向她要了几回东西,这么快就后悔了。 两位小姐本就不和,她这么一搅和,二小姐必定会为她说话。 “哦?我向来公正,既然嬷嬷受了委屈,就让小厮搜屋以证你的清白,你不介意吧?” 沈枝意笑得俏皮,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纯真。 “自然是没问题的。”赵嬷嬷心里发笑,小芸那死丫头都搜过一遍了,什么都没有。 “怀春,去差人搜搜赵嬷嬷的屋子。”沈枝意话头一顿,“我记得赵嬷嬷在相府还有家眷,他们的屋子也别漏了。” 第5章 整治恶奴 “小姐,我这就找人来!” 怀春领了令,当即就转身去寻搜院的小厮。 赵嬷嬷瞳孔震缩,面上闪过一抹慌张,连忙以头抢地,哭得撕心裂肺。 “二小姐,奴婢从小侍候您,您居然也不相信奴婢吗!” 赵嬷嬷声泪俱下,脸上的皱纹一抖再抖,模样十分可怜。 在场年纪大的婆子都心有不忍,二小姐向来跋扈,竟连从小贴身侍候的嬷嬷都如此相待。 “嬷嬷,方才你可是同意了我搜屋的,怎么现在又说我不信任你?” 沈枝意连连后退,怀春不在,她整个人显得单薄又无助,眼里满是受伤。 “姐姐,赵嬷嬷她欺负我。” 她一溜烟窜到沈惜竹身边,抱住对方的手臂,委屈地控诉。 沈惜竹:“......” 院里的人全都瞪大了眼,尤其是赵嬷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二小姐什么时候同大小姐关系这么好了!? 心里头十万分的震惊,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 赵嬷嬷忙匍匐在地,砰砰磕头:“奴婢哪敢欺负小姐。” 沈枝意把自己难过的事都想了一遍,这才逼出几滴泪来。 “嬷嬷,我是落水了不是失忆了。还未回相府的时候,你怎么对我的,我至今难以释怀。” “念在你对我有抚育之恩,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但你如今挟恩图报,我还怎么替你隐瞒?” 怀春对她讲述的悲惨遭遇,都是原主曾说过的,真实性有待商榷。 人心最不经诈,尤其是那人心里有鬼。 她这一试探,赵嬷嬷彻底慌了。 “小姐,奴婢对您忠心耿耿,您这番话是把奴婢架在火上烤啊!”赵嬷嬷依旧在扮可怜,“奴婢尽心尽力侍奉小姐,小姐为何污蔑奴婢?” “污蔑?我都还没说是什么事,你就一口咬定是我污蔑了你?” 沈枝意见她哭得伤心,顿时哭得比她还要伤心。 不就是装吗,看谁装的过谁! 赵嬷嬷被怼的哑口无言,小丫头片子的嘴皮子功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妹妹别哭,姐姐给你做主。” 沈惜竹不知沈枝意为何突然掺和进来,也不知她从前究竟被赵嬷嬷折磨成什么样,竟哭得如此伤心。 别人不知道赵嬷嬷的底细,但她知道。 赵嬷嬷曾经找到她,给她讲了阮姨娘的事,沾沾自喜地告诉她当初是如何磋磨沈枝意的。 她忘不了赵嬷嬷打量她时,眼中毫不掩饰的不屑。 “要不是当初阮姨娘调换了孩子,你如今怎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 赵嬷嬷语气鄙夷,让她引以为傲的骄傲溃不成军。 可这一切并不是她主动选择的! “姐姐,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在乡下养病时,赵嬷嬷从未对我上过心,她欺负我身边没人,苦活累活都让我干,大冬天的还让我给她洗衣裳...” 沈枝意眼泪直流,嘤嘤着便扑到沈惜竹怀里,泣不成声。 怀里蓦然多了一抹身影,沈惜竹一怔,随即轻轻抱住她,单手轻抚她的脊背进行安慰。 “不哭,姐姐在呢。” 沈惜竹轻声细语的,声音柔和好听,如绵绵细雨,直软到人心里。 赵嬷嬷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切,脑子嗡嗡的,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这一出姐妹情深,究竟是怎么回事? “刁奴!” 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院外传来,众人一抬头,就见沈南山满脸怒气地站在院门口,浑身裹挟着冷意。 院内仆从跪了一地,盛怒之下,无一人敢吭声。 沈枝意从沈惜竹怀中退出来,假模假样地吸了吸鼻子。 见她哭得眼眶红红,沈惜竹掏出自己的手帕,抬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 趁着别人不注意,沈枝意闪身躲到沈惜竹身后,与沈南山背后的怀春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愧是读过书的小丫头,办事就是靠谱。 以她们的身份,自然可以惩治这恶奴。 可毕竟是贵府小姐,罚的太轻太过便宜她,罚的太重又会留下话柄影响名声。 这种事,当然还是一家之主出面解决的好。 事关两位小姐,沈南山出动,再合理不过了。 “老爷,奴婢冤枉啊!” 赵嬷嬷死不悔改,一口咬死自己是清白的。 “赵嬷嬷,别急嘛,我们一件件清算。” 怀春没想到自家小姐今日支棱起来,终于要追究这老东西的责任了,可把她高兴坏了。 当初她反复劝说小姐将此事告诉老爷夫人,可小姐良善,念那一点抚育之恩,不忍心置她于死地。 现如今赵嬷嬷恶有恶报,怀春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 她按照小姐教她的话,一字一句复述。 “老爷已经派人把你的丈夫和儿子带来了,要是从你们屋里搜不出东西,便可证明你的清白。” 怀春胜券在握,与小姐交换了眼神,心中底气更足了。 赵嬷嬷跪在地上,忍不住直冒冷汗,内心忐忑不安。 不会真被搜出来吧? 不会的,她藏的地方那么隐蔽,定然是搜不出来的。 想到这里,她定了定神,规规矩矩跪好。 府中侍卫把她的家眷都带到了院中,她的丈夫、儿子,都跪在她身边。 “你们别怕,老爷在,定会还我们清白的。”赵嬷嬷出声。 沈枝意在心底冷笑,这是在偷偷传递消息,给他们吃定心丸呢。 可惜了,她揣着相府这么大的秘密,却并不懂安分守己的道理。 这辈子作恶多端,会遭报应的。 不多时,侍卫霍川捧着一个珠宝匣子而来。 赵嬷嬷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匣子,心跳如雷。 她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个匣子? “回禀老爷,这是从王卓屋内搜出来的。” 王卓,赵嬷嬷的宝贝儿子。 侍卫俯身回话,打开匣子。 里面的珠宝色泽上乘,就算在夜色中,精妙的设计依旧光彩夺目,绝非凡品。 “你说这是从我屋里搜出来的?不可能!我埋在树下的都是普通货色,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东西!” 王卓急得跳脚,口不择言,不知不觉间交代了一切。 现场诡异的静默,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王卓脸色煞白,扑通又跪倒在沈南山跟前。 “老...老爷...我...我只是拿了一点小物件...” 他现在倒是聪明,知道无法为自己开脱,便想为自己减轻责罚。 “霍川,去搜。” 沈南山不怒自威,可攥紧的双手却暴露了他此刻并不平静。 他不是为他们偷盗了家中财物愤怒,而是听到那老东西曾经虐待过他女儿,他就抑制不了内心滔天的怒火。 王卓跪在地上抖成筛糠,直接吓得魂飞魄散。 赵嬷嬷一颗心坠到谷底,她下意识看向了沈枝意,对方神色淡淡,冷漠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她终于想明白了,那本不应该存在的珠宝匣子,就是逼他们露出马脚。 这一切,都是二小姐的谋划... 搜不搜屋只是一个幌子,她想找机会把罪名扣在她身上,这才是目的。 她背脊发凉,终于感受到了恐惧。 二小姐,从什么时候起,心思便如此深重? 她竟丝毫没有察觉,还想挑拨她与大小姐的关系,这简直是自取其辱! 事已至此,赵嬷嬷眼神狠辣,打算破罐子破摔。 既然在劫难逃,她何不鱼死网破! 意识到赵嬷嬷想干什么,沈枝意先一步开口。 “怀春,堵住她的嘴。” 第6章 报应 终于到动手环节了! 怀春得令,快步上前,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脏抹布一把塞进赵嬷嬷嘴里。 赵嬷嬷还想挣扎,被府中侍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让你欺负我家小姐!” 怀春恶狠狠地往她嘴里塞,直塞得抹布卡在喉咙吐不出来为止。 难闻的气味直冲面门,浸泡过酸水的馊味在嘴里蔓延开,扑鼻而来的腌臜气几乎要让赵嬷嬷晕过去。 她想说话,抹布上浸润的酸液便顺着流入她口中,胃内翻涌,不断想要作呕。 “来,擦擦手。” 沈枝意朝怀春招招手,想用自己的帕子替怀春擦拭。 “小姐,别污了你的帕子,我回去可要用皂反复洗呢。” 亲手为小姐报仇,怀春此刻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了。 这老不死的,欺负她家小姐,活该! 沈南山不言不语,只在主位上等着霍川把证物搜出来。 沈枝意站在沈惜竹身边,安安静静等,时不时瞥一眼有口难言的赵嬷嬷。 她被侍卫按在地上,头发凌乱不堪,那双眼怨毒地盯着她。 “你不服?”沈枝意淡淡问。 主位上的沈南山漠然看向赵嬷嬷,眼神凌厉,她立刻收回目光,不敢造次。 沈枝意冷哼一声,果然是个欺软怕硬的。 她既然来到这,就好好替原主收拾恶人,讨回公道。 面对这一系列的变故,沈惜竹脑子里乱乱的。 夜晚的风吹在脸上,送来一丝凉意,她站着梳理了一会思绪,很快就想明白了。 今夜这一切,都是二妹妹一手策划。 她如今已是尊贵的嫡二小姐,爹娘心中有愧,分外宠爱她。 赵嬷嬷不敢再得罪她,便只能来威胁她这个假千金。 今日,赵嬷嬷无论倒不倒台,都无法影响到她分毫。 可对沈惜竹来说,却彻底少了一份威胁,她的身份不会再有暴露的风险。 二妹妹这是在帮她。 想清楚其中利弊,沈惜竹抬头,一旁的沈枝意依旧站在她身边,脸上的神情却无半分悲伤。 哪还有一开始的那委屈样。 自从二妹妹落水后,好似变了很多,对她非但没了敌意,甚至隐约有亲近之意。 从前的她处处忍让,生怕惹了二妹妹不快。 现如今,二妹妹竟站在她身边,以她为先。 沈惜竹心湖漾开了波纹,不论二妹妹揣着什么样的想法,今后她都愿意鼎力支持。 不多时,霍川便捧着一个布包回来了,外面裹着的黑布还沾染着新鲜的泥土。 霍川拆开包裹,露出里面的一众珠宝首饰。 “老爷,我还在树底下搜出两张字据。” 他摊开手中两份薄薄的纸张,递到沈南山手中,上面白纸黑字,写的十分清楚。 记录着王卓把银骨炭偷偷运到府外,低价转卖的一笔笔数额。 沈南山眉头蹙起,不知这银骨炭从何而来,但这不妨碍他给刁奴定罪。 他把轻飘飘的两张纸团成一团,朝着王卓头上砸去,站起身,眼里的愤怒几欲喷薄而出。 “吃里扒外的东西,银骨炭哪来的?” 他身姿劲如松柏,官至丞相,却仍旧如从前那般俊朗,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王卓早已吓得六神无主,毫不犹豫把赵嬷嬷供了出来。 “我娘从大小姐屋里拿的!”王卓答的那叫一个干脆,“她说我们用这么好的炭被人看见会起疑心,便叫我拿出府换些银子。” 赵嬷嬷听到自己儿子理直气壮的出卖,气得呜呜直叫,酸液流进喉咙,胃内又是一阵翻涌,表情痛苦不堪。 “当真?”沈南山又问。 “小儿所言皆是实话,请老爷看在我们兢兢业业为您做了五年事的份儿上,饶我们一命吧。此事...此事都是赵玲撺掇,我们都是一时糊涂啊。” 意识到事态愈演愈烈,赵嬷嬷的丈夫王管事立刻把错都推到了她身上,想要保全自己。 丈夫儿子的背叛如此之快,赵嬷嬷心如死灰,可她却十分清楚,她要是不出来顶罪,这一大家子今日都得折在这里。 沈枝意就像个局外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站在一边静静看着这出大戏。 人都是自私的,就算是至亲,只要骨子里的虚伪还在,照样会捅你一刀。 事已至此,她倒是想知道,赵嬷嬷要怎么选。 是拉着他们一起下地狱,还是一人揽下所有罪责,给他们留下一条命。 “我问你,他们说的,是否属实?” 沈南山站到赵嬷嬷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眼底的憎恶一览无遗。 押着她的侍卫见状,暂时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赵嬷嬷慢吞吞地直起腰,浑浊的眼里再无半分反抗,她闭了闭眼,认命地点头。 “未回到侯府之前,你是否...”沈南山几乎是咬着牙,“虐待过二小姐?” 沈枝意原本平淡无波的内心,好像突然被人投进了一颗小石子,泛起阵阵波纹。 这便是被记挂的感觉吗? 她不受控地捂向心口位置,不知是原主的感情作祟,还是她本身强烈的渴求,骤然感受到的爱意,在她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强烈的压迫感下,赵嬷嬷就算想继续胡诌,堵着的破布也让她无能为力。 更何况沈南山亲自出面,他又如此宠爱沈枝意,定然是选择相信沈枝意的话。 赵嬷嬷深知自己辩无可辩,只得再次点头,认下了所有罪。 “拖下去!” 沈南山气急了,鼻头一酸,看向沈枝意的方向。 她眼眶红红,又钻进了沈惜竹怀里。 沈南山:...... 她们姐妹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霍川得令,面无表情地和几个侍卫上前,把赵嬷嬷拖了下去。 赵嬷嬷全程没有反抗,眼神空洞,任凭他们处置。 她估计自己也没想到,突然之间,就落得如此下场。 王管事和王卓依然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没有被发落,不敢轻举妄动。 “这两个,送到衙门。” 沈南山一甩手,终究还是选择按规矩办事,多看一眼他都嫌恶。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 王管事疯狂求饶,却被侍卫堵了嘴,直条条地被拖走了。 院内恢复寂静,余下几个仆从跪在地上,都被这雷厉风行的处置手段震慑到了。 她们心里门清儿,二小姐可万万不可得罪,老爷真是把她放在心尖尖上宠着。 日后,她们可得仔细着点。 “姐姐,她欺负你,你怎么也不告诉爹爹。”沈枝意撅了撅嘴,轻轻晃了晃沈惜竹的手臂。 “爹爹日理万机...这点小事我自己处理就好。”沈惜竹自然看出沈枝意是装的,但还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沈南山看着这段日子忽视的长女,又看了看一边懵懂任性的二女儿,一时心头情绪复杂。 “你们都是相府之女,怎能被嬷嬷欺负了去?”沈南山心中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却不敢确定。 第7章 请柬 “不就仗着她知道的多些,威胁我们嘛...” 沈枝意嘟嘟囔囔,音量却控制的恰到好处,沈南山听得一清二楚。 沈南山:...... 倒也不必这么隐晦。 他本想问她,为何受了这么多委屈从来不说。 可他忽然意识到,若是他调查清楚,早早处置了那刁奴,哪还有今日这档子事。 他甚至误以为赵嬷嬷悉心照顾了枝意十年,当真是糊涂。 浓烈的愧疚袭上心头,沈南山觉得自己真是老了,无力感笼罩而来,他的背脊弯了几分。 “爹爹,过往终究是过往,我想明白了,不怪你们。” 沈枝意看他那躲闪的眼神,就知他心里想的什么。 这件事始终是个芥蒂,她若是继续含糊下去,对彼此都是折磨。 说到底,他们并不知晓此事,不能将所有怨气一并发泄在他们身上。 毕竟,坏事是防不住的。 “事情已经发生,我不会忘记,但也不会挂怀。”沈枝意沉吟,停顿片刻,想了想措辞。 “你们心中有愧,我都清楚。若是你们仍旧介怀此事,那我现在原谅你们了。”沈枝意说得格外郑重。 原主性格太过偏激,她执拗于过去,以至于抵触想要补偿她的所有人,唯独信任对她忠心耿耿的怀春。 一次次的惹是生非,一次次的试探底线,是她缺少安全感的表现,她想要反复确认她在家人心里的位置。 沈枝意敛了敛眸,低下头,侧脸隐匿在月色中。 抱歉,替你做了宽恕的决定。 她重又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两人,淡然一笑。 以后,会有更多人爱沈枝意的。 沈南山沉默,他听到女儿口中的原谅,心下并没有松快些许,细细密密的心疼紧随而来。 他以为她会一直任性下去,他也做好了一直纵容的准备,未曾想,她竟如此懂事。 “诶...”沈枝意打了个哈欠,叫上怀春。 “我困了,我先回去睡觉了。” 他们一时半会儿放不下这事,沈枝意留在这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回去养好精神。 赵嬷嬷的事一解决,没有了后顾之忧,想必彼此心里都卸下了一块巨石。 “去吧去吧。”沈南山叹了口气,摆摆手。 “我送你。”沈惜竹回过神,上前一步。 “啊?我回院子睡觉就不用护送了吧。”沈枝意懒洋洋道,“还是姐姐你想和我一起睡?” 沈惜竹:“......” 见她愣怔,沈枝意笑笑,带着怀春点头示意后,美美回去入睡。 她走后,沈南山看了眼沈惜竹,一时无话。 “父亲。”沈惜竹先开口。 “你...”沈南山看着跪了一地的仆人,止住了话头。 “缺什么就说,别委屈自己。”沈南山交代一句,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沈惜竹屈身行礼目送他离开后,把地上战战兢兢的仆从叫起,这才回自己院子。 * 时间一晃,又是几日。 沈枝意闲来无事捣腾花草,一不小心,全都养蔫巴了。 她双手支着脑袋,有些沮丧:“怀春,你说养植物,是不是也要天赋啊。” “小姐,人各有所长嘛,养植物不行,那你养动物呗。”怀春立刻出了新的点子。 “养动物更难吧,还要每天照顾它的心情呢。” 沈枝意撇撇嘴,养了就得负责,想想还是挺麻烦的。 正当她苦恼究竟该做什么时,沈惜竹出现在视野中,敲了敲她的院门,打断了她的思绪。 “姐姐!”沈枝意眼眸亮起来,想到二人的关系,又假装移开视线,不想把热情表现得那么明显。 若说相府能与她说上一二的,只有沈惜竹。 怀春把她当主子,聊天也只是顺着她往下说,瞻前顾后,总担心说错话。 可她与沈惜竹的关系,因着那一桩事,短时间内不可太过亲近。 她可真难,沈枝意耷拉着脑袋。 沈惜竹目睹她的情绪变化,有些疑惑,还是笑着走进她院内。 “近日可好?大夫有没有说留下后遗症?”沈惜竹关切地问。 “这也太夸张了吧?”沈枝意摇了摇头。 “你没事就好。”沈惜竹淡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红色的纸。 “这是什么?”沈枝意好奇地探头。 沈惜竹坐到她身边,把红色的纸张推到她面前。 沈枝意伸手接过,红色的纸上,黑色的字体方正工整,力透纸背,颇具风骨。 光是见字,便知对方才学不凡。 “太傅之女孟云禾是我的闺中密友,下月是她的生辰,要在府中举办生辰宴。” 沈惜竹缓了缓心绪,这才询问道:“你...要不要与我一同去?” 沈枝意有些诧异地抬头,与沈惜竹视线交汇的瞬间,便清楚她有些紧张。 相府生活千篇一律,再加上爹娘宠爱,沈枝意甚至什么也不需要学,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这样的日子平淡安乐,时间久了,却也乏味。 沈枝意生怕露馅,这些日子愈发刻苦学习仪态与规矩,还未出过门。 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她当然不会错过。 “好呀。”沈枝意答应下来。 沈惜竹眼底浮现一丝喜悦,笑着点点头,忽而想起什么,目光落在她身上。 “赴宴那日,京城的王公贵族都会来,你可有新衣服?” 沈枝意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素衫。 她是为沈枝意穿的。 “有是有,只是...”沈枝意不知怎么同她说。 “我没有想要干预你穿什么,生辰宴穿得太过素雅,恐招人闲话。”沈惜竹耐心和她解释。 “我知道了。”沈枝意点点头,穿白衣去生辰宴的确不太妥当,穿蓝色系的应该可以。 “嗯。还有,当日可能要去马场看赛马,以防万一,还要准备一套骑装。”沈惜竹交代道。 “赛马?”沈枝意明显来了兴致,“我也可以上马吗?” “可以是可以,但你会骑马吗?”沈惜竹的印象中,沈枝意并没有学过骑马。 “不会可以学嘛。”沈枝意对新奇事物很是热衷,但她也确实不会骑马。 “也好。”沈惜竹应下,再交代了一番注意事项。 两人约好时间,沈惜竹抿了抿唇,与一旁的小芸交换了一下眼神。 小芸挤眉弄眼,好似有些焦急。 沈枝意还在低头看请柬,怀春看着大小姐主仆二人无声的互动,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了。”沈惜竹思前想后,还是打算告辞。 小芸直接化身嘴替:“小姐,你不是有东西要给二小姐吗?” “什么东西?”沈枝意抬起头来,眼里带了几分期盼。 沈惜竹迟疑片刻,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 “不知你...喜不喜欢?”沈惜竹犹豫着将荷包递过去。 “我只有女红还算看得过去,你若是不嫌弃...”沈惜竹说着自己演练过的台词。 “谢谢姐姐。” 沈枝意打断她别扭的陈述,摸了摸荷包上绣的茉莉花,很是喜欢,直接挂在了腰间。 看到她开心收下,沈惜竹松了口气,目光柔和:“那我先走了,生辰宴我来接你一起走。” “好。”沈枝意点头应下。 出了沈枝意的茉云居,沈惜竹嘴角微微翘起。 妹妹接受了她的东西,是不是也代表接受了她? 第8章 正面交锋 生辰宴如约而至,两人带上贺礼,坐上了早就备好的马车。 马车咿咿呀呀驶了一路,沈枝意还未习惯这种出行方式,只觉得屁股要被颠成好几瓣。 直到马车停下,她揉了揉屁股,迫不及待就要下车。 掀开轿帘,扶着轿沿,她敏捷地一跃而下,稳稳落地。 太傅府门前宾客络绎不绝,沈枝意好奇地看向大门口,大门一侧站着一位清丽美人,好似在张望等人。 “芷溪!”那美人声音雀跃,目光直直越向她身后。 原来她就是姐姐的闺中密友,此次生辰宴的主角——孟云禾。 沈枝意下意识后退,只等沈惜竹走上前来,陪在她身侧。 “这位是?” 孟云禾迎上来,想要亲热地执沈惜竹的手,看到身侧的沈枝意,又生生收了回去。 好漂亮的一张脸! 面庞看上去有些稚嫩,明艳的五官却已经初具雏形,肤若凝脂,眉似柳黛,一双杏眼清澈灵动。 若是再长开些,便是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孟云禾默默惊叹,目光没有移开,对沈枝意充满了好奇。 “这是家妹沈枝意。” 沈惜竹笑着答,没有过多赘述,只道了姓名。 孟云禾恍然大悟,她那时听说,丞相府将身体不好从小养在乡下的二小姐接回府了。 她当时还担忧沈惜竹是否会因此失宠,特意写信宽慰,聊表慰藉。 沈惜竹回信提及此事,只说家妹很好,多谢挂怀。 如今看来,姐妹二人关系融洽,很是和睦。 “里面请。”孟云禾侧身。 想到二人可能有话要说,沈枝意道:“突然想起,孟小姐的生辰礼物落在马车上了,姐姐先走,我随后就到。” “既是芷溪的妹妹,云禾斗胆也自称一声姐姐,不知可好?” 孟云禾瞧着沈枝意那昳丽的容貌,越看越喜欢,小丫头还给她俩留空间,懂事又乖巧。 “孟姐姐。”沈枝意甜甜道。 “诶。”孟云禾笑着应了一声。 “那两位姐姐先行,之遥随后就到。” “好,雨儿你在门口候着,等会将沈妹妹领进后花园。”孟云禾吩咐一旁的丫鬟。 “是,小姐。”名叫雨儿的丫鬟应下。 沈枝意重新爬上马车,生辰礼不过是个幌子,她吩咐怀春随身携带着呢。 不过是多磨些时间,好让孟云禾与沈惜竹多说些体己话。 虽然她和沈惜竹的关系日渐亲昵,但始终有一层打不破的壁垒,唯有孟云禾才是沈惜竹可以放下一切顾虑倾诉的对象。 闺蜜情嘛,她懂的。 沈枝意在马车上鼓捣了一会裙摆,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才下马车。 雨儿等在门前,行了个礼:“请小姐跟我来。” 沈枝意微微颔首,跟着进门。 今日的这套裙子比平时的隆重,裙摆没过脚踝,跨越门槛时,她一个踉跄,身子不受控地往前栽去。 怀春捧着生辰礼物,一时间没有腾出手去扶。 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沈枝意并没有心慌,她迅速自己调整。 身侧突然伸出一只手轻轻托起她的手臂,她借力站稳,抬眸撞进一双深色的眼瞳。 男人身姿挺拔,一身玄袍清冷肃穆,很快松手拉开了距离,好似只是路过顺手扶了一下。 他肤色冷白,漂亮的丹凤眼眼尾狭长,性感又魅惑,光影下的侧脸惊鸿一瞥,足以令人念念不忘。 沈枝意一时看呆了眼,反应过来时,目光已经在他身上停留许久。 “多谢公子。”她低下头欠了下身。 “无妨。” 清冷的声线疏离淡然,男人垂下眼眸,转身朝院内走去。 “小姐,这边请。” 许是特意避开男宾,雨儿领着她的方向,并不与他同路。 沈枝意恋恋不舍地看着那道背影,直至消失在她的视野。 帅哥!185+的超级大帅哥! “雨儿,你知道刚才那个是谁吗?” 沈枝意穿越了还是改不掉看帅哥的毛病,心里默念了一句罪过,转身就抛之脑后。 “小姐说的应该是江公子吧,他是江太师的外孙,是我家公子的好友。”雨儿尽职尽责回答。 “谢谢你。”沈枝意得到答案,心情也随之好起来。 “小姐无需道谢。”雨儿一愣,没想到这位小姐如此平易近人。 她领着沈枝意一路到达后花园,许多贵家小姐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已经坐下开始喝茶了。 沈枝意目光巡视一圈,找到沈惜竹,走到她身边落座。 “遇见谁了,这么开心?” 沈惜竹倒了一杯水,推到沈枝意面前。 “姐姐,你怎么知道?” 沈枝意惊讶地瞪大了眼,喝水润喉。 “你的嘴角都快翘起来了。” 沈惜竹捂唇轻笑,眼里都是纵容。 “尊嘟假嘟?” 沈枝意嘟囔一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沈惜竹没听懂她说了什么,见她一副懵懂的样子,无奈摇了摇头,把点心都摆到她面前。 沈枝意在相府就见识了不少精致的点心,如今看到摆在她面前的糕点,还是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了。 她捏起一块桂花酥,一口咬下满嘴的桂花香,甜而不腻,酥软化心。 她眼眸亮起来,心中啧啧称奇,专心致志开始品尝。 吃的正开心,一道尖锐的嗓音传来,扰乱了整个后花园的雅静。 “谁是沈枝意?” 后花园瞬间沉寂下来,纷纷侧目去寻声音来源。 沈枝意一口吃了太多,噎得慌,沈惜竹连忙递了杯水到她手里。 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沈枝意缓过神,疑惑抬头。 “再问一遍,谁是沈枝意?” 那道声音拔高了音量,明显来者不善。 在场的贵女们彼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议论起眼前的女子。 接连听到两次自己的名字,沈枝意眉头微皱,锁定了花园中央的人。 那女子梳着高高的马尾,长发垂到腰际,一身红色骑装,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你找我?” 沈枝意秀眉不展,心里有些郁闷。 在别人生辰宴上大呼小叫找她麻烦,她没事吧? “你就是沈枝意?”楚明玉轻哼一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过如此。” 审视的目光落在身上,带着特有的优越感。 沈枝意一下就知道她是谁了。 原主的死对头,将军府的庶二小姐——楚明玉。 不,现在应该不是楚明玉了。 “这位小姐,今日是孟姐姐的生辰宴,你这番找我的茬,不合适吧?” 沈枝意似笑非笑,放下手中的糕点。 楚明玉嘴角的轻蔑更甚,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京城贵女,她一个都不放在眼里。 “那好,等会你留下,我们单独谈。”楚明玉仿佛在给她下战书,眼里满是挑衅。 沈枝意直接无视了她的话,低头继续吃桂花酥。 她一向讨厌和蠢货废话。 “你什么意思?” 楚明玉见她不理不睬,抬腿踹翻了一旁的椅子。 在场的贵女何时见过这等场面,顿时面面相觑,眼中皆是对楚明玉的不满。 沈枝意再也没有了品尝糕点的兴致,更何况这是孟云禾的生日宴,方才她还唤人家一声孟姐姐呢。 “在孟姐姐的生辰宴上大呼小叫,这就是将军府的教养?” 沈枝意冷眸微凛,那双杏眸迸射出的冷意,让人胆寒。 楚明玉被震慑片刻,反应过来后又有轻微的恼怒,她竟让一个封建社会的女子给教训了。 “哼,你们不过就是封建的产物,有什么可高贵的?” 楚明玉手指扫过在场每一个人,仰着脖子,像只斗胜的公鸡。 沈枝意冷笑一声,冷漠的眼神没有任何温度,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真是个没脑子的,张口闭口都是封建。 她到底在优越什么? “区区庶女,也敢口出狂言?” 沈枝意三言两语,不动声色地煽风点火。 在场的贵女都是嫡女出身,唯有楚明玉,不知倚仗的谁,竟也被邀请在列。 第9章 维护 “今日是我的生辰宴,楚二小姐这番作为,怕是不妥。” 孟云禾敛了神色,从主位上走下来,站到沈枝意身边,俨然是为她撑腰。 “怪不得这么猖狂,原来今天过生日的人,是你朋友。” 楚明玉仿佛看穿一切,倨傲的眼神夹杂着不屑,冷笑不止。 贵女们听着这话有些别扭,大致明白是什么意思,却又隐隐生出陌生之感。 沈枝意沉下脸,她原想安安稳稳做她的相府小姐,偏生有这么个不长眼的,送上门来找骂。 原主本就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自从回到相府,惹祸不断,惹是生非的名声早就传扬出去。 沈枝意本想避其锋芒,现在看来,还是维持原状的好。 她在现代摸爬滚打,本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居然说她猖狂? 笑话,她要是真猖狂起来,也不知道楚明玉能否如现在一般高傲。 “庶女又如何,嫡女天生就高人一等?”楚明玉嫌恶地扫视周围人,隐隐生出怒气。 沈枝意懒得和楚明玉废话,要是在现代,恐怕她不间断输出,能直接问候到她祖上十八代。 可她如今是相府嫡女,若是真的逞口舌之快,今日之事传出去,丢的是整个相府的脸,她的名声也就彻底毁了。 反正横竖都要撕破脸,动口还不如动手。 言语挑衅到如此地步,干脆利落的解决,好过跟她在这里讲大道理。 一旁的沈惜竹察觉她的情绪,及时拦下她的动作,自然而然地挡在她身前。 “家妹好像并未得罪过楚二小姐,这番兴师问罪,究竟是何用意?” 沈惜竹长着一张清冷脸,不带任何笑意时,总是给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此刻面无表情的质问,更是让人浑身莫名泛起冷意。 “自然要清算那日落水的事!” 楚明玉看上去气愤不已,眉毛拧起,所有的五官都在用力。 “落水一事,是你言语讽刺家妹在先,随后双方争执之下酿成事故。如今你主客不分,莫非是要在孟太傅府上颠倒黑白?” 沈惜竹言辞犀利,把沈枝意摘得干干净净,把所有矛头一并指向楚明玉。 贵女们心中跟明镜似的,哪还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位将军府的庶女,怕是心有不甘,存心报复呢。 “你......”楚明玉气急,却又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她这番模样落在众人眼中,倒是落实了沈惜竹的话。 “家妹高烧时身形憔悴,在家足足休养了一个月,今日好转才堪堪出府。”沈惜竹话锋一转,“若是我消息无误,楚二小姐落水三日后便公然上街,与京城几位公子打得火热。” 听到这话,贵女们顿时都坐不住了,这消息她们自然也略有耳闻。 听说上京城的许多贵公子,与这位楚小姐格外交好,以兄弟相称。 她们都是家族教养出来的嫡女,人人想着高嫁,为自己谋一门好亲事。 如今多位贵公子都与这将府庶女交好,若是日后嫁进去,难免被人诟病。 她们迫不及待想知道,传言是否真实,又是哪些贵公子自降身份,与这不成体统的楚明玉厮混在一起。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楚明玉冷哼一声,脸上闪过一抹得意。 沈枝意这些天一直宅在府里,好在怀春总会给她讲外面的事,所以她对楚明玉这阵子的所作所为也有所了解。 楚明玉落水后,只休息了三天,便风风火火地上街去了。 沈枝意这副身子骨足足养了半月,跟楚明玉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落水之事,我们两家早已达成共识,私下和平解决了。楚二小姐今日提起,是公然要与我们作对?” 沈惜竹那日与她们同乘一船,目睹了事件发生的全部经过。 自从上船开始,楚明玉就高傲地拿鼻孔看人,见沈枝意同样目中无人,顿时便不爽起来,故意找茬。 诋毁她的出处,诋毁她的名声。 沈枝意气不过,毫不客气地回怼,怼她庶女出身,这辈子都上不了台面。 双方争执不下,吵得面红耳赤。 沈惜竹那时与沈枝意关系尴尬,并没有及时阻拦。 最后开始动手,沈惜竹还没反应过来,她们就双双落水了。 如今的楚明玉,仍旧是那副高傲模样,甚至比从前更甚。 “什么作对?你别血口喷人!” 楚明玉急得拍桌,这副嚣张作风,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贵女们沉默地看着这场闹剧,不由得议论纷纷,眼中的鄙夷藏也不藏,低声诉说楚明玉的种种不是。 “那楚二小姐在宴席上如此高调,意欲何为?” 沈惜竹护着沈枝意,不着痕迹地挡住楚明玉投来的怨愤目光。 意识到自己失态,楚明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中布满了怨愤。 这深阁中的女子,说话一套一套的,处处都是陷阱。 “我有话,想单独与枝意妹妹说。”楚明玉皮笑肉不笑地回应。 沈枝意听到那一句“枝意妹妹”,浑身止不住哆嗦一下。 这不要命的蠢货,还怪会恶心人的。 “有什么话,需要楚二小姐如此兴师动众?” 沈惜竹一直后悔那日放任她俩吵架动手。 今日,她不允许情景重现,再让沈枝意出事。 “我刚才说话的时候语气不好,沈二小姐应该能理解吧?等会儿,我有话想和你单独说,行不行?”楚明玉很快改了语气,脸上挂着虚伪的笑。 沈惜竹正想出面拒绝,衣袖被身旁人轻轻拉了拉,生生止住了要说的话。 “好啊。”沈枝意笑意盈盈地往侧边挪了一步。 穿越来这么久,楚明玉还沿袭着现代的说话方式,真不知道她是真蠢还是假蠢。 她倒要看看,楚明玉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互相打着马虎眼。 孟云禾见两人情况有所好转,赶忙出来暖场,热情招呼大家。 楚明玉自己寻了一处位置,一个人悠哉悠哉地喝着茶。 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不合群而感到任何难堪。 沈枝意也懒得把这种人放心上,人家迟早自己会作死,她又何必生气。 孟府的桂花酥当真可口,她悄悄拉了拉沈惜竹的袖子,凑过去低声说话。 “姐姐,我喜欢这桂花酥,能不能同孟姐姐说说,让我打包带回去。” 沈惜竹对上她恳求的眼神,下意识就心软答应:“当然,我等会同她说。” “我就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沈枝意笑着拍马屁,得心应手。 沈惜竹在她一套套的攻势下彻底沦陷,眼底的冷漠渐渐消融,浮现一丝笑意。 忽的想到楚明玉,她的心沉了沉,担忧道:“等会你真要去赴她的约?她怕是要对你不利。” 沈枝意不甚在意:“谁对谁不利还说不定呢。” 第10章 你不要脸! 贵女们喝着茶,彼此和交好的姐妹一起聊八卦,时不时目光落在举止奇异的楚明玉身上。 楚明玉浑然不觉,自顾自享用桌上茶点,竟没有丝毫不自在。 孟云禾在周围招呼了一圈,特意绕过了楚明玉,来到沈惜竹这里。 “说累了吧,喝口水。”沈惜竹体贴地把水递到孟云禾跟前。 “还是你贴心,场面话都说腻了。”孟云禾低声笑笑,接过那杯水。 沈惜竹目光瞥到楚明玉,还是有些不放心,压低声音问:“她怎么进来的?” 她清楚,以孟云禾的身份,根本不可能邀请一个庶女来参加她的生辰宴。 孟云禾叹了口气,幽幽道:“太子殿下带进来的。” 沈惜竹心里一咯噔,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察觉到沈惜竹骤然低落的情绪,沈枝意停下吃糕点的动作,抬起头,在两人之间来回瞧,便知此事不简单。 “她交好的那些王公贵族,也包括太子殿下?”沈枝意自动接过了她们的话题。 孟云禾想了想,声音压的很低:“我看也不见得,毕竟楚明玉的父亲是楚将军,楚将军手握实打实的兵权。” 她言尽于此,就差把太子殿下为了兵权拉拢楚明玉说出来了。 “将军府...没有嫡出?”沈枝意沉吟。 “怎会没有?”孟云禾有些诧异,见沈枝意一脸疑惑,就知她当真不知道。 沈枝意与楚明玉不对付,孟云禾还以为,沈枝意对将军府了如指掌,结果小丫头心思单纯,根本不知道。 “楚将军娶的,可是崔氏之女,圣上封过一品诰命的。”孟云禾一一道来。 既然有正妻,正妻身份又如此尊贵,怎会让庶女楚明玉出来抛头露面? 像是看出沈枝意的疑惑,孟云禾凑的更近了些:“崔夫人育有一子一女,皆不受楚将军待见。” “听说最开始楚将军夫妇二人相敬如宾,日子过得倒也不错。后来楚将军奉命出征,班师回朝,从边塞带回来一女子。” “那女子当时怀里抱着一个,肚里怀着一个,怀着的那个,便是楚明玉。” “她一进门,楚将军就将她抬为贵妾,日日宠幸,连崔夫人的面都不见。” 孟云禾讲到这,生怕被别人听见,谨慎地四下看看,音量只她们姐妹二人听得到。 沈枝意总算知道了缘由,楚将军宠妾灭妻,这才放任楚明玉养成目中无人的性子。 楚明玉受尽楚将军宠爱,旁人顾忌将军府权势,自然都是上赶着巴结。 就算是庶女,只要受宠,便也有一份体面。 楚将军这番作为,纵使被朝中大臣参了许多本,奈何他手里有兵权,轻易动不得他。 没有人敢当面说他作风问题,只敢背地里偷偷议论,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沈枝意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还是没忍住问:“太子殿下...到适婚的年纪了吗?” 孟云禾下意识看向沈惜竹,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并没有回答。 沈枝意看着两人沉默不语,心中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身为相府嫡女,沈惜竹年龄适当,是当之无愧的太子妃人选。 看姐姐那神情,明显是和太子有交情的,现下不是询问的时机。 “楚明玉,你不要脸!” 骤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沈枝意循声望去,楚明玉跟前站了一位粉衣女子,小脸俏丽,眼睛睁得滚圆,可可爱爱没有杀伤力。 孟云禾见又有冲突,扶了扶额,连忙起身朝那边走去。 “这又是谁?”沈枝意问。 没想到,楚明玉人缘比她还差,讨厌她的人这么多。 “是苏尚书之女苏柠语,她姑姑是宫中受宠的静妃娘娘。”沈惜竹回道。 那边矛盾激化,楚明玉拍桌而起,拿起茶杯就要往人脸上泼。 “不可!”孟云禾连忙拦下,滚烫的茶水打翻在她手背上,瞬间红了一片。 “云禾!”沈惜竹见状,匆匆赶过去。 现场一片混乱,各家贵女见孟云禾受伤,都涌上前来查看她的伤势。 楚明玉明知理亏,仍旧仰着头道:“都怪她挑衅我在先,我只是正当防卫。” 蠢货。 沈枝意在心里暗骂一句,撇下糕点,朝着那边走。 “你弄伤了孟姐姐,居然还如此大言不惭!” 苏柠语心疼极了,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湿毛巾,敷在孟云禾烫到的手背上。 此事因她而起,她有责任。 “若不是你先找我麻烦,她怎会有事?” 楚明玉拧着眉,这群女人就是事精,拉帮结派,居然联合起来声讨她。 “我哪句说错了?都是你不要脸,你明知杨公子与我有婚约,还整日与他在一处,你就是不要脸!” 苏柠语小脸皱在一起,那张圆圆的娃娃脸因为争吵变得通红,愤怒地瞪着楚明玉。 可她言辞贫瘠,翻来覆去,也只会说一句不要脸。 孟云禾还想出言相劝,楚明玉彻底炸了,双手抱胸,嘴角挂着讽刺的笑。 “他愿意与我在一起,你管的着吗?”楚明玉优越感十足,“怎么?看他和我在一起,你嫉妒了?” “你才嫉妒!” 见说不过她,苏柠语喊着便要朝她扑过去。 周围贵女赶忙将她拉住,若是两人在此大打出手,传出去那还得了。 沈枝意摸了摸下巴,这苏小姐比她还沉不住气,轻而易举被楚明玉煽动了情绪。 “有的时候找找自己原因,这么多年了有没有长进,怎的还是这副泼妇模样。”楚明玉翻了个白眼。 “你!”苏柠语说不出别的话,被如此辱骂,眼泪疯狂在眼眶里打转。 “没本事就别叫,自己抓不住男人的心,居然还怪到我头上来。”楚明玉冷哼一声。 苏柠语彻底崩溃,眼泪簌簌而下,眼睛哭得红红的,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兔子。 “是啊苏小姐,有时候确实得找找自己原因。” 沈枝意款款而来,骤然插了一句,站到苏柠语身侧。 周围贵女听到这话,不由得面露诧异,不知她怎会帮着楚明玉说话。 “这么多年,你的眼光怎么还是这么差劲。那位杨公子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为他掉眼泪?” 沈枝意说着,用自己的手帕轻轻擦去她的泪珠。 苏柠语止住哭声,一双圆眼水汪汪的,懵懂地看着她。 “他日日与楚小姐在一处,还不能证明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这么漂亮可爱,谁失去你,是谁的损失。”沈枝意开解道。 苏柠语呆呆地站在原地,任凭沈枝意抹去她的眼泪,还未回味过来她的话。 “不会吧不会吧,那杨公子莫非容貌非凡,引得你如此痴情?” 第11章 你不追五皇子了? “没...没有。”苏柠语下意识否定。 “那不就好了,他对不起你,你就把他甩了,你值得更好的。” 沈枝意语出惊人,贵女们面面相觑,第一次有人把退婚说的如此轻描淡写,而且鼓励主动退婚。 苏柠语睁大了眼,努力消化着沈枝意的话,想来想去,觉得她说得好有道理。 “你哭什么,多好的事啊,让你彻底看清未来夫君的真面目。”沈枝意把手帕塞到她手里,笑着安慰。 楚明玉眉头紧锁,下意识就反驳。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杨公子绅士礼貌,才学渊博,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哪种人?我可没说杨公子半句不是。”沈枝意笑意不达眼底,静静看着楚明玉跳脚。 “仅仅因为他近日与我在一处,你就迫不及待给他定罪了?真是可笑。”楚明玉嗤了一声。 “我定什么罪了?是三心二意罪?还是寻花问柳罪?这些官府可管不着。” 沈枝意微微一笑,明艳的五官在光下熠熠生辉,美貌卓然,自信又张扬。 从前的她嚣张跋扈,众人想起她,只会说她是个不学无术的闯祸精。 如今,她重新站到众人跟前,明媚耀眼,那不可忽视的容貌,无疑让贵女心中涌起若有似无的危机感。 “我与杨公子清清白白!”楚明玉吼道,没有绷住情绪。 “是是是,你们当然是清清白白咯。” 沈枝意压根不在意她说什么,阴阳怪气顺着她道,转身关心起苏柠语。 “你看,生气对身体不好,我们也没必要对牛弹琴。”沈枝意嫣然一笑。 “你...你说得对。”苏柠语彻底被她的逻辑折服了。 一旁的楚明玉岂能听不出她是什么意思,被沈枝意指桑骂槐,她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你骂谁呢?”楚明玉叉着腰,手直直地指向沈枝意。 看着面前几乎戳到她脸上的手指,沈枝意面无表情,一拂袖将她的手打落。 “我又没道姓名,谁对号入座就是谁咯。”沈枝意眼眸含着冷意,孑然不动。 “你!”楚明玉吃了瘪,恶狠狠道,“你们给我等着!” 说完,她扭头跑走,不知要去哪。 孟云禾连忙给了一个眼神,雨儿立刻跟上。 “孟姐姐,手没事吧?” 沈枝意把楚明玉气走了,对于搞砸了她的生辰宴,多少有几分抱歉。 “没事,她走了,我们反而轻松。”孟云禾看出她的忧虑,并没有追究。 众人簇拥着孟云禾回到主位,都对她饱含关切,七嘴八舌,一时间气氛又活络起来。 沈枝意见沈惜竹陪同孟云禾,没有上前,打算回去继续享用糕点。 “请留步。”苏柠语喊住她,与刚才对峙时不同,颇有些拘谨。 “怎么了?”看到这张可爱的娃娃脸,沈枝意缓和了神色。 “你叫什么名字,我是苏柠语,我爹是苏尚书。”苏柠语真诚发问。 她把身份门第看得很重,轻易不同人交友,可方才是她出面帮了她,她很是感激。 “我是沈枝意。” 沈枝意不懂,现在介绍自己,都要报出亲爹的官职吗?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顺着她的话报上家门。 反正她爹又不是拿不出手。 “家父是沈南山。” 说他是丞相有点怪怪的,沈枝意干脆报出姓名。 苏柠语眼中闪过错愕,她将沈枝意上下打量了一番,仍旧不可置信。 丞相的名字她自然如雷贯耳,可眼前人,居然是沈丞相的女儿? 苏柠语迷茫地看向孟云禾身侧,沈惜竹身形窈窕,清冷婉柔,是京城一众贵女典范。 丞相府什么时候又出了一个... 她想起那个乡下来的二小姐,圆圆的眼睛睁得更圆了。 “你...你是相府二小姐?” 不都说相府二小姐刁蛮任性,长的奇丑无比,还总是纠缠五皇子,吓得五皇子连门都不出了吗? 眼前人冰肌玉骨,眉眼妩媚出尘,举手投足间的清冷疏离倒是与沈惜竹如出一辙。 这和传闻中刁蛮任性的相府二小姐,有什么关系? “我是,怎么了?” 沈枝意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惊讶,莫非她现在的性子,真的和原主天差地别? 她百思不得其解,就连沈南山他们都没察觉出端倪,这素未蒙面的苏柠语为什么怀疑她? “你...你不追五皇子了?” 苏柠语结结巴巴道出一句。 “啊?五皇子是谁?我为什么要追他?” 沈枝意被问得一头雾水,但直觉告诉她,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曾经扬言非他不嫁,想方设法地制造偶遇,你都忘啦?” 苏柠语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那双圆圆的小鹿眸充满了好奇。 沈枝意:...... 怎么她穿越到现在,没有任何人提起过这事? “你说的都是真的?” 沈枝意勉强扯动嘴角,心理防线正在慢慢崩塌。 原主究竟都做了哪些离经叛道的事? 一桩桩一件件,就像定时炸弹一样,一下打得她措手不及。 怪不得她名声在外呢,除了和楚明玉不对付外,想必还有很多离谱的事,都被丞相府压下来了。 “我也是听人说的,毕竟五皇子为了躲你,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公开场合了。” “......”沈枝意垮着脸,心烦意乱。 苏柠语见她眉眼笼罩着忧郁,立刻闭上了小嘴,赶紧转移话题。 “你真是相府二小姐?” 苏柠语是见过沈枝意的,几年前,在有五皇子的公开场合。 那时的沈枝意,容貌并没有现在这般出众,皮肤比她们黑上几个度,言语粗俗,目中无人,只对五皇子和颜悦色。 苏柠语不禁感叹紫禁城风水养人,短短两三年,沈枝意就脱胎换骨,惊绝昳丽。 “如假包换。”沈枝意淡然道。 苏柠语点点头,并没有过于纠结她的身份。 毕竟在她看来,五皇子资质平平,也就那样,没什么值得挂念的。 她姑姑是静妃娘娘,静妃娘娘膝下二皇子是她表哥,清润出尘,温文尔雅,才学乃是一绝。 相比之下,五皇子实在普通。 “那位五皇子,是什么样的人?” 沈枝意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她旁敲侧击地打听,想知道从前的事。 苏柠语疑惑:“你还对他念念不忘啊?” 沈枝意想到她和楚明玉的关系,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要想获取信任,首先应该坦诚。 “实不相瞒,那日我与楚明玉争执落水,有些事,都不记得了。” 第12章 小白脸 苏柠语圆圆的眼睛眨了眨,透出几分无辜,她环顾四周,凑到沈枝意耳边。 “你的意思是,你失忆了?” 沈枝意斟酌了一下用词:“也不算失忆吧,毕竟不该忘的我都没忘。” “也就是说五皇子是该忘的。”苏柠语很是赞同,“他确实没什么优点,你还不如喜欢二皇子。” 沈枝意不知怎么又和二皇子扯上关系了,她淡淡笑笑,有些无奈。 苏柠语见她眉头微皱,想到什么,偷偷压低声音。 “今天孟姐姐的生辰宴,听说几位皇子都来了,就在正厅,你要不要去看看?” 苏柠语好久没遇到如此同频的朋友了,一时心下痒痒,蠢蠢欲动。 “怎么去?”沈枝意有些心动。 “我和孟姐姐是手帕交,孟府我熟啊。”苏柠语拍拍胸口。 “完了完了,我一看见楚明玉就和她吵架,都忘记给孟姐姐生贺了!” 苏柠语想起这茬,道了声抱歉,急急忙忙跑向孟云禾。 沈枝意停留在原地,对着候在一旁的怀春招了招手。 她鲜少露出这样严肃的神情,怀春心里惴惴不安,忐忑地走到她跟前。 “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接下来问你的事,你要老实交代。” 怀春忙捣蒜般点头。 “我和五皇子的事,你知道多少?”沈枝意问。 怀春猛得抬头,小姐还是记起来了! 老爷夫人千交代万嘱咐,万万不要在小姐面前提起五皇子,否则小姐若是记起来,又要闹得满城风雨。 可小姐主动提起了,这该如何是好! 看着怀春那焦急的表情,沈枝意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看来,原主和五皇子之间,确实有不可言说的二三事。 “不要有心理负担,把你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告诉我。”沈枝意宽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姐...真的非说不可吗...”怀春为难地开口。 “非说不可。”沈枝意郑重点头。 怀春认命地叹了口气:“小姐你没有落水前,心仪五皇子。为了他你什么都做,亲手绣荷包,给他送礼物,甚至随叫随到...” “可是五皇子一直嫌弃你,他当众说你配不上他,一边又反复戏弄你。传信让你冒着大雨来找他,却提前离席,让你白跑一趟...” 诸如此类,还有很多很多,五皇子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怀春没有说出口。 沈枝意听着听着,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她穿越来前,原主居然在给人当舔狗! 还没有舔成功! 怎么,原主是绑定了什么攻略系统吗,上赶着给人当舔狗? “五皇子帅吗?”沈枝意认真道,这对她来说很重要。 “啊?”怀春被问得猝不及防,她还以为小姐要问更详细的问题呢。 她略微一思索,从记忆里搜刮出五皇子的模样,苦着脸仔细回忆,迟疑着点头。 “究竟帅还是不帅?”沈枝意看着怀春一言难尽的表情,心中愈发不安。 要是舔了一个不帅的,绝对是抹不去的黑历史! “算...算吧。”怀春支支吾吾。 怀春其实记不得五皇子具体的模样了,可毕竟是皇子,后宫嫔妃美得各有千秋,想必皇子也丑不到哪儿去。 沈枝意摆了摆手,怀春靠不住,还得靠她自己。 恰巧苏柠语给孟云禾送完祝福,雀跃地向她跑来,给她眼神示意。 “我有事先离席一会,等会若是姐姐问起,你就说我出恭了。” 沈枝意接收到信号,不忘交代怀春,给予苏柠语肯定的眼神,两人朝着同一个方向而去。 怀春眼睁睁看着她和苏柠语相携离去,默默感叹,小姐有朝一日,居然能交上朋友。 * “你确定是这条路吗?”沈枝意跟着苏柠语,走了一条荒无人烟的小路。 “放心吧,跟着我准没错。”苏柠语一边说着,一边踩进一个泥坑。 沈枝意心里的那点怀疑,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两人穿过花园,越过回廊,偷偷摸摸的,好像在做贼。 终于,苏柠语躲在某个拐角,轻轻道:“到了。” 沈枝意在她身后探出脑袋,顺着她的视线,一眼就瞧见了正厅下首,那抹玄色身影。 男人随意坐在椅上,单手漫不经心捧着茶杯,另一只手搁置在腿上,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 姿态随意,浑身散发出的贵气却不容置疑,眉目清冷,透着别人看不懂的深邃。 是他! 沈枝意目光炽热,轻轻戳了戳苏柠语。 “那个坐右边下首的是谁?” 苏柠语定睛辨认:“是江逾白,江太师的外孙。” 说完,苏柠语幽幽道:“你不是来看五皇子的吗?” “我觉得,人有时候就是需要随机应变。”沈枝意面不改色。 苏柠语听出了她话中之意,不禁失笑:“江公子可是出了名的性子冷,你还是选择二皇子吧,温柔善良,你绝对不会后悔的。” “你怎么对二皇子评价这么高?”沈枝意瞥了她一眼。 “因为他是我表哥啊!”苏柠语话中满是自豪。 沈枝意听到她的答案,微微吃惊,随即又探头张望。 “哪一个,长得好不好看?”沈枝意谨小慎微,目光又忍不住落在江逾白身上。 “右侧第一位,诶,他今天穿的颜色,和你一样诶。”苏柠语像是发现了什么,语气难掩激动。 视线聚焦到那抹浅蓝色身影,男子芝兰玉树,面庞柔和,眼里浸润着清浅笑意,一举一动皆是风雅。 他转过身与身侧的江逾白交谈,嘴角挂笑,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苏苏,我觉得你言之有理。”沈枝意郑重其事道。 苏柠语小脸涨红,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她,苏苏二字从沈枝意嘴里说出来,莫名有种缱绻之意。 “那...哪个是五皇子?”沈枝意始终记挂着这个大麻烦。 苏柠语看向正厅,和她一一介绍:“坐在上首的是太子殿下,左侧第一位就是五皇子。” 沈枝意目光移过去,看到那张白净的脸,诡异地沉默了。 也不能说丑吧,就是,这个相貌,怎么形容呢。 沈枝意脑中蓦然窜出一个词——小白脸。 对,这个词太贴合了。 没想到原主喜欢这一款,白白嫩嫩的,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 沈枝意带着有色眼镜看,愈发觉得他每一个动作都像精心设计般,矫揉造作,举止柔弱,像一朵娇花。 “我以前应该是看走眼了...”沈枝意并不是很想承认,可原主留下的烂摊子,她不得不收拾。 “你听我的,喜欢我表哥吧,他就算拒绝你,也一定不会给你难堪的。”苏柠语真诚建议。 “万一拿下了,他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第13章 你最好对我说实话 “苏苏,你对我期望也太高了吧。”沈枝意诧异,两人相识不过须臾,苏柠语热情得令她惶恐。 今日第一次正式交好,她就开始掏心掏肺了。 “讨厌楚明玉的,一定不是坏人。”苏柠语一脸真挚,“你愿意为了我挺身而出,就是我的朋友。” “一言为定!” 沈枝意算是交上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心中有股难言的欣喜。 正厅。 孟云逸坐在五皇子下首,分析着太傅近来讲的课文,言辞清晰,句句犀利。 几位皇子听得认真,尤其是君墨离,温润的眼始终专注,揣摩着他的解析与之有何不同。 江逾白漫不经心听着,余光瞥到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饶有兴致地喝了口茶。 那边偷看的两人得意忘形,就差当场结拜,结果双双没有站稳,一齐摔倒在地。 孟云逸突然停下,疑惑发问:“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没来得及等人接话,江逾白站起身,拱手行了一礼,主动请缨。 “我出去看看。” 他退出正厅,朝方才的方向看了一眼,迈腿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快快快起来,他们好像发现我们了。”沈枝意没想到第一次偷偷摸摸,这么快就翻车了。 她先行起身,忙不迭把苏柠语扶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了苏柠语一把。 “你先走。” “那你怎么办?要走一起走。”苏柠语摇头。 “两个人目标太大了,孟府你熟。”沈枝意催促道,“放心,他们不会为难我,我脱身后马上与你汇合。” 这种行为有些不妥,可她毕竟是相府嫡女,顶多被教训两句。 苏柠语刚与楚明玉吵过架,回到家免不了要被责骂,要是现在被抓包,肯定要被罚抄书了。 “我会记得你的,一定要平安。”苏柠语可爱的娃娃脸深重不已,转身沿着来时的小路开溜。 沈枝意哭笑不得,怎么整得像生死离别一样。 她略微整理了一下心绪,等会要是被盘问,她就说是来找五皇子的。 反正这段黑历史已经存在,危机时刻,拿来当挡箭牌也不错。 沈枝意此刻分外被动,本想假装路过,垂死挣扎一下,一道身影已经来到她跟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她抬起头,男人漆黑如墨的眼瞳深不见底,视线轻飘飘落在她身上,无端生出几分压迫感。 她想说些什么,却一时失语,直愣愣杵在原地,盯着他的脸出神。 “在这里做什么?”江逾白的声音和他一样冷,听不出喜怒。 预想好的说辞怎么也说不出口,沈枝意视死如归,双手悄悄藏在身后。 “看你。”她说完,直勾勾盯着他。 “......”江逾白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 沈枝意招架不住他审视的视线,低下头,只看得见两人相对的鞋尖。 方才苏柠语带她走小路,她已经分外小心,绣花鞋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溅上了泥点。 江逾白一双黑色皂靴,鞋面用金线勾勒出祥云图案,看着很是华贵。 “给你一个机会,重新说。”江逾白低沉的声线自她头顶传来。 “就是看你呀,怎么,你还规定不让人看了?” 沈枝意理不直气也壮,她蓦然抬头,漂亮的杏眸一眨不眨,和他的黑眸对上,不肯退让。 “......”江逾白竟无话可说。 “你要把我带走吗?”沈枝意见他不说话,心里有些心虚,身后的双手无意识搅在一起。 江逾白看她弱下去的气势,往前逼近一步,她就后退一步。 “认路吗?”江逾白停下脚步,低声问。 “嗯?”沈枝意眨眨眼,反应过来什么,眸光微动。 “知道怎么回去吗?”江逾白又问。 沈枝意眼底浮上懵懂,想了想来时的小路,有些不确定。 “应...应该吧。”她底气不足。 “要送你吗?”江逾白追问。 沈枝意被问得诚惶诚恐,她盯着男人的俊颜看了半晌,没有立即出声。 江逾白身形颀长,近在咫尺的距离,她需要微微仰头才能与他对视。 “你认识我?”沈枝意终究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记忆力这么差,在门口差点摔倒的不是你?”江逾白眉梢微挑。 “是...是我。”沈枝意没想到,擦肩而过,他居然还能认出她。 “来这里做什么?”江逾白假装不经意道。 “看你。”沈枝意语气散漫,比方才放松许多。 居然没上当,江逾白多看了她两眼。 “看我?”他突然俯下身,视线与她齐平,丹凤眼中隐匿着几分危险。 “看我做什么?” 他的声音冷淡,却是明晃晃的质问,与闲聊时的随意截然不同,强烈的威压扑面而来,直逼人陷入紧张的旋涡。 沈枝意穿越后愈发敏感,她将人默默归为两类,一类能惹,一类不能惹,眼前的江逾白,明显就是不能惹的那一类。 她猜不透他想做什么,骤然转变的冷硬态度,有意无意的试探,都让人浑身不自在。 “公子有话直说。”沈枝意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敌意从何而来。 她的目光始终平静,他的脸与她仅一尺之遥,精雕玉琢的五官在眼前放大,沈枝意却生不出任何旖旎的心思了。 “下不为例,你最好对我说实话。” 江逾白直起身,冷冷丢下一句,转身消失在拐角。 心里的压迫感瞬间减轻,沈枝意松了口气,不知何时,手心竟隐隐出了一层薄汗。 她平缓心绪,对着他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 江逾白回到正厅,几人停下讨论,纷纷看向他。 “什么动静?”孟云逸问。 “没什么,一只调皮的小猫。”江逾白漫不经心道。 眼前浮现沈枝意那张惊绝的脸,从一开始遇见他的忐忑,到被他质问时的佯装淡定,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几年不见,昔日被众人嫌弃的相府二小姐,摇身一变,真正成为了倾城绝色的豪门贵女。 哪怕面对他的质问,仍旧从容不迫,努力不在他面前露怯。 江逾白沉思片刻,目光缓缓落在对面的君墨言身上,若有所思。 当初对她弃若敝履,如今再见,他能否保持原先的高傲,继续对她呼来喝去呢? 至于沈枝意... 会不会成为攻击君墨言的一把利刃? 第14章 我对刚及笄的小姑娘没兴趣 沈枝意不认路,来时的小路本就偏僻,此刻置身于偌大的府邸,她更是分不清方向。 好在现在离前厅较近,遇到丫鬟仆人的几率也大,要想回去可以找人带路。 奈何没走几步,丫鬟仆人没遇到,倒是先遇到了楚明玉。 真是冤家路窄。 雨儿在楚明玉身后跟着,确保她的安全。 “你跟踪我?”楚明玉劈头盖脸地质问。 “呵——”沈枝意轻嗤一声,“说话之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你也配?” “仗着有个丞相爹,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楚明玉不甘示弱,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怎么,你嫉妒?”沈枝意本不想和她无意义斗嘴,可她再三蹬鼻子上脸,气焰太盛。 “嫉妒?我爹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我有什么可嫉妒的?”楚明玉叉着腰,对她的话嗤之以鼻。 沈枝意不愿再和她废话,扭头就走,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站住!你是不是忘了,答应和我单独谈!”楚明玉拦在她身前,眼神透着诡异的兴奋。 沈枝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真想不通,明明事情已经解决了,还有什么可谈的?” “解决的是丞相府和将军府的矛盾,我和你之间,还没清算呢。”楚明玉甚至都不隐藏一二,摆明了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行,去哪,谈呗。”沈枝意没有拒绝。 楚明玉见目的达成,率先迈开脚步,示意沈枝意跟上。 “沈小姐,我要不要去通知...”雨儿上前两步,眼中流露出担忧。 “不用,你跟紧她就成,万一出事了再去通知也不迟。”沈枝意摇头。 雨儿是孟云禾的心腹,被派来看着楚明玉,自然是要优先保护楚明玉的安全。 万一楚明玉有个三长两短,就难辞其咎了。 “沈小姐,我怕她为难你。”雨儿对沈枝意印象很好,主子又对她分外关照,她自然向着沈枝意。 “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沈枝意安慰了她两句,跟上楚明玉。 孟府风格典雅,亭台楼榭各有其名,其格局设计巧妙,任意角度,都美不胜收。 偌大的孟府,楚明玉像是开了自动导航,一路畅通无阻,带着她到了一处湖边。 按理来说,她应该也是第一次来孟府,为什么这么熟悉孟府的路? 沈枝意心里存疑,又多了几分警惕。 这里应该是孟府的人造湖,湖面宽阔,远远地能望见湖对岸的建筑,湖光潋滟,与周围雕梁画栋融为一体,美不胜收。 湖边搁置着一艘小船,静静停靠在岸边。 沈枝意不禁失笑,不愧是楚明玉,看来是打算情景再现。 她到底想做什么,想通过这种方式,重新穿越回去吗? 沈枝意低头,湖水清澈,湖面中心开着大片的浮萍,估摸水的深度应该不足一人高。 她学过游泳,不过是个半吊子,只会游,不会换气。 若是在船上落水,憋气回到岸边这点距离,应该还是绰绰有余。 “怎么?不敢上来?”楚明玉率先登上小船,出言嘲讽。 “有什么不敢的,既然你要和我谈个人恩怨,那我乐意奉陪。”沈枝意轻轻一跨登上小船,给雨儿使了个眼色,她就静静候在岸边。 不同于游湖时的大船,这艘小船有些简陋,船身中间拱起一个弧度用来避雨,除此便没有别的了。 两人弯腰穿过船篷,便直接到了船头。 不远处的烟雨楼,江逾白找借口从正厅抽身,一身玄袍立于亭台中心,身姿挺拔屹立,与周围景色融合,像一幅泼墨的山水画。 “什么事?”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我们的人一路跟踪,现下,奸细已经潜入了襄城。”身旁,影刃一身黑衣,就像一道影子,抓不住摸不着。 “继续盯着,有情况立即汇报。若是情况紧急,不必回话,就地正法。”江逾白目视前方,薄唇一张一合,冷静地下达指令。 “是。”影刃无条件服从。 见他没有离开,江逾白摩挲了一下手指:“还有什么事?” “方才,您为何要吓那位小姐?”影刃心直口快。 “我吓她?她可不像被吓到的样子。”江逾白修长的指尖搭着护栏,无意识地敲击。 “她得罪过您?”影刃大着胆子多问一句。 “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也是个看脸行事的。”江逾白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属下不敢。”影刃立刻摇头。 “就因为她长得好看,你就敢为她说话了?”江逾白转过身,压迫感的视线笼罩着他。 “您这是承认她长得好看了?”影刃不怕死地继续问。 “......”江逾白面无表情,“我对刚及笄的小姑娘没兴趣。” “那您还故意针对她?”影刃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江逾白。 “做我们这一行,得到关注,并不是什么好事。”江逾白难得解释,“就是要让她知难而退,不再把目光放到我身上。” “属下明白。”得到答案,影刃转瞬间消失不见,就像从未出现过。 江逾白重新转过身,眺望远方,目光触及船头那一抹浅蓝色身影,眸光微动。 小船因为两人的动作轻微摇晃,脚下的木板吱呀作响,湖面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沈枝意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牵一发而动全身,整条小船都晃动起来,站在上面,颠簸感极强。 楚明玉勉强站稳,用眼神剜了她一眼。 沈枝意若无其事,站在离她一步远的位置,神色淡淡。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令人讨厌。”楚明玉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沈枝意却听得出她话中之意,楚明玉果真是和她一样换了个芯子,今日,算是她们第一次会面。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沈枝意锐利点评。 “真是想不通你们,天天勾心斗角,偏要扯什么嫡庶之分,显得自己高人一等,累不累啊?”楚明玉三分讥笑,眼里满是轻蔑。 “只有庶女才更计较嫡庶之分吧?我身为嫡女,自然不懂你们庶女心底的自卑。” 沈枝意来自现代,自然不可能因为身份区别对待,可对方是楚明玉,她说出这些话就不会有心理负担了。 “可惜了,从前的我死了,现在的我不可能自卑。”楚明玉语调阴狠,目光落在沈枝意身上,瘆人的很。 “神经,你死不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沈枝意冷哼一声,迎上她的目光。 第15章 送她入水 楚明玉刚升腾起的气势,因着沈枝意这一句羞辱,顷刻间溃散。 她忍不住攥紧手心,目光含着怨恨。 “那日你与我争执害我入水,我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沈枝意目光淡然,清楚她不是为了穿回去而约她后,彻底放下了所有顾虑。 “所以呢?”她挑了挑眉。 “你要为当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楚明玉说着,毫不犹豫伸出双手,用力往前一推。 沈枝意早就有所防备,时刻警惕,楚明玉抬手的瞬间,她就闪身紧紧扶住了身侧的船蓬。 楚明玉的手扑了个空,堪堪擦过她的衣袖,重心不稳,在船上摇摇晃晃。 与言语讥讽不同,楚明玉要推她入水,是实质性的伤害行为。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当什么好人。 沈枝意冷笑,伸出腿,在她尝试站稳时绊了她一脚。 她的动作幅度并不大,甚至楚明玉都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重心彻底失去依托,她惊呼着落入湖中。 湖水顷刻没过她的头顶,水流争先恐后窜入她的鼻腔和耳朵,这一刻楚明玉的恐惧达到顶峰,胸腔沉闷窒息,万籁俱寂,仿佛与世界断联。 强烈的求生欲迫使她用力挣扎,她努力浮出水面,大声呼喊了一句救命,随即呛了一大口水,再度没入水中。 岸边的雨儿被这突发状况吓坏了,惊恐地呆滞在原地。 “去找会游水的嬷嬷过来。”沈枝意冷静地吩咐道。 雨儿这才反应过来,重重点头后跑开了。 沈枝意蹲下身,静静看着楚明玉奋力挣扎,心下没有半分同情。 如果她反应慢了,这会儿倒霉落水的可就是她了。 如今冬寒刚过,湖水仍旧刺骨冰冷,楚明玉完全是自作自受。 但沈枝意还要顾虑其他,她在孟府做客,楚明玉和她在一处,要是闹出人命,她逃不了干系。 更何况今日是孟姐姐的生辰宴,要是她真溺水死了,那才是天大的晦气。 若是还没有人来救她,她只能亲自下水了。 纵使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沈枝意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死在她跟前。 好在雨儿动作很快,不一会她就领着几个嬷嬷朝着这边赶来。 沈枝意收敛起情绪,迅速将手伸入湖中,胡乱将水往自己脸上抹。 “救命啊——快来人!有人落水了!” 论演技,她是专业的。 她声音嘹亮,用尽了全力,隐隐能听出几分嘶哑,实际上快喊破音了。 “小姐!小心呐!” 几个嬷嬷闻声而来,忙不迭要上前将她好生地带下船。 沈枝意哭着指向不远处的湖面:“嬷嬷,快救救她,她快不行了。” 注意到湖面漾起的波纹,几个嬷嬷对视一眼,心下一凛,当即跳下去两个救人。 另外的几个则是上船,将沈枝意从船头扶起来,安全地带下船。 沈枝意哭得伤心极了,像是被吓傻了,走路都站不稳当,还是被嬷嬷全程扶着才下了船。 她低声啜泣着,一刻未停,几个嬷嬷好言好语地安慰着她。 那边,楚明玉被救上岸时,已经陷入昏迷了。 沈枝意顾不上伤心,由嬷嬷搀扶着,直接跪倒在她身边。 样子得做足,否则等人过来,不好交代。 她学过心肺复苏,楚明玉呛了点水,呼吸还在,她按压着她的胸腔,把水都逼出来,楚明玉开始幽幽转醒。 为了避免醒来就开撕的场面,沈枝意默默从人群中退了出去,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眉眼乖顺。 几位嬷嬷此刻也都侧重于楚明玉,围在她身边,守着她醒过来。 消息传得极快,沈枝意刚梳理完接下来她要表演的剧情,孟云禾和沈惜竹便匆匆赶来,身旁还跟着一个苏柠语。 湖边离正厅较近,几位皇子也都朝着这边走。 大场面啊,沈枝意不动声色垂下眸,形单影只,看起来非常可怜。 “怎么哭了?有没有哪里受伤?” 沈惜竹在她身边蹲下,焦急地打量了她一番,认定是楚明玉欺负了她。 “姐姐,我没事。”沈枝意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 沈惜竹心下一动,见沈枝意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就知妹妹需要她的配合。 苏柠语往楚明玉那里张望一眼,这才走过来,压低声音道:“你做的?” “她自己掉下去的。”沈枝意神色淡然。 “她终于自食恶果了。”苏柠语心中只觉得畅快。 “究竟怎么回事?”沈惜竹满是担忧,现下的情况,只有一方落水,矛头全部指向沈枝意。 “她想推我,结果没站稳,自己掉下去了。”沈枝意言简意赅,把自己悄悄绊她一脚的细节隐去了。 “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苏柠语愤愤不平。 那边,孟云禾皱着眉,看着地上躺着的楚明玉,脸色不是很好。 “她怎么回事?” “我在岸边看着,楚小姐伸手要推沈小姐,被沈小姐躲开了,她没站稳便落水了。”雨儿一五一十回话。 “害人不成,自受其害,真是笑话。”孟云禾语气满是嫌恶。 一阵脚步声走近,孟云禾忍住心头不快,转过身,恭恭敬敬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二殿下,五殿下。” “她如何了?”君墨辞眸色沉沉。 “回太子殿下,楚小姐有醒来的迹象。”孟云禾如实回答。 “怎么不让人安置到厢房内,躺在这像什么样。”君墨辞面露不悦,人是他带进来的,现在搞成这副样子,有损他的颜面。 “是云禾思虑不周...”孟云禾平白无故承了他的怒火,却不敢反驳。 “太子殿下息怒,我这就安排人来。”孟云逸见妹妹被责难,敛了神色,下意识挡在孟云禾身前。 这时,楚明玉听到太子殿下的字眼,混沌的意识逐渐清明,她睁开眼,强撑着直起腰。 “太子殿下!”她神情委屈,低头开始哭泣。 “你怎么落水了?”君墨辞一言难尽,却又不能不管。 “是沈枝意!是她推我入水!”楚明玉神色一变,目光怨毒。 孟云禾眉头紧皱:“楚小姐,空口无凭,你怎可随意指认?” “落水事件只有当事人最清楚,你的意思是她在撒谎?”君墨辞眼神凌厉,压迫地看向孟云禾。 “云禾只是陈述事实,太子殿下应当了解事情全貌,不能轻易听信她一面之词。”孟云禾顶着强烈的压迫感,在心里默默为沈枝意捏了一把汗。 “全貌?那就来个了解全貌的人,给本太子好好讲讲。”君墨辞冷哼一声。 雨儿陪在孟云禾身边,太子殿下威压太强,她一直低着头。 但听到楚明玉如此无耻地颠倒黑白,还是忍不住抬起头,作为目击者,她要为沈小姐正名! “回太子殿下,楚小姐落水,我目睹了全过程。” 第16章 本世子也可作证 雨儿内心忐忑不安,但还是鼓起勇气迈出一步,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个头。 “回太子殿下,出事前是奴婢一直跟着楚小姐。事发突然,奴婢只看见楚小姐想推沈小姐落水,被沈小姐躲开,楚小姐没站稳便落水了。” 她说得坚定,头磕在地上,没有命令她不敢抬头。 君墨辞冷笑不止,眼眸淬着冷意,迸发出的威压让人无所遁形。 “你和当事人陈述不一,那必然是有一个在撒谎了。” “奴婢万不敢欺瞒殿下。” 雨儿声音微颤,皇权之下,她就像蜉蝣般渺小,若是太子殿下真要降罪,就连小姐也保不下她。 “太子殿下明鉴,雨儿是我的心腹,她绝不可能撒谎。”孟云禾紧跟着跪在一旁,言辞恳切。 “小姐...”雨儿余光看了她一眼,鼻头发酸。 “你们主仆二人自然是一条心,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偏袒那位沈小姐,谁知你们是不是扭曲事实。”君墨辞嗤笑。 不远处,沈惜竹见孟云禾主仆二人一齐跪在君墨辞跟前,原本清冷的神情更冷了几分,抬腿朝那边走去。 “见过各位殿下。” 她不卑不亢,屈身行了一礼,眉目清冷,处变不惊。 “芷溪...”君墨辞眼神微变,眸中的愠怒倏尔转为欣喜。 下一秒,沈惜竹挨着孟云禾跪在他跟前,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君墨辞想要伸手阻拦,沈惜竹跪得干脆,他未碰到她衣袖片缕,人已经端正跪好。 他的手顿在半空,眉眼染上不悦,想伸手去扶,却被沈惜竹侧身躲开。 “殿下既然想知道全貌,岂不是应该询问另一位当事人?”她跪得笔直,声音冷淡。 “你先起来。”君墨辞不知她为何突然忤逆,明明她一直懂事端庄,就连母后都挑不出她任何错处。 “另一位当事人是家妹,还请殿下明察秋毫。”沈惜竹敛下神色,她与君墨辞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在这一刻摇摇欲坠。 他是太子,敏感多疑仿佛是掌权者的通病,皇权至上,只听自己想听的。 皇上有意撮合,皇后更是以她琴音绝妙为由,屡屡召她进宫,制造她与太子见面的机会。 两人在皇后宫中独处时,君墨辞表现得绅士有礼,惊叹于她的样貌才学,夸赞不绝于口。 沈惜竹于此之前,并未和外男共处,和君墨辞在一起时总是谨小慎微,在他的温柔攻势下,逐渐放下戒备。 可如今,他带着一个庶女来参加云禾的生辰宴,现下摆明了要为楚明玉出头,让她叹为观止。 原来,一个人对她好,完全是可以装出来的。 “家妹?”君墨辞喃喃,这才想起沈惜竹还有一个妹妹。 听说她妹妹从小养在乡下,不学无术,刁蛮任性,成日追着五弟跑,不成体统。 沈惜竹不提还好,一提,孰是孰非,君墨辞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沈枝意听到楚明玉反咬她一口时,小脸沉沉,想不明白她怎么能脸不红心不跳地颠倒黑白。 果然,人至贱则无敌。 她拖着步子,一步步挪到沈惜竹身边,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扑通跪了下去。 “臣女沈枝意,见过各位殿下。” 她标标准准行了个大礼,举止得体,按的是宫中的规矩。 “你是沈枝意?” 君墨言率先惊呼,情不自禁上前两步,定睛打量着她。 “见过五殿下。”沈枝意略微颔首,语气疏离。 君墨言瞪大了眼,处在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半宿,呆滞摇头。 “不可能!”他不敢相信。 沈枝意脸上挂着水珠,约莫是刚哭过,双眸如盈盈秋水,我见犹怜。 肌肤白皙,柔嫩的脸蛋光洁细腻,五官明艳,微一蹙眉,就引得人心绪飘摇,不由自主想要靠近保护。 君墨辞怔在原地,想要定罪的话卡在喉咙,莫名压了下去。 君墨离眼中闪过惊艳,率先反应过来:“皇兄不如先听听沈二小姐怎么说。” “沈二小姐,当时发生了什么?”有台阶下,君墨辞掩面轻咳两声,努力让自己的面容不那么严肃。 “我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透透气,回来时在孟府迷了路,遇到了楚小姐。她当时约我相谈前阵子落水之事,要我跟她走。” “她引诱我上船,说要让我为当初的事付出代价,伸手就来推我。我躲开了,她重心不稳便掉进了水里。” 沈枝意声音悦耳,徐徐道来,那双灵动杏眸显得十分无辜。 “殿下若是不信,在场的贵女皆可为我作证,楚小姐当众约我相谈,她们都听到了的。” “太子殿下不要信她,分明是她推了我,我才落水的!”楚明玉踉跄跑过来,跪倒在君墨辞脚边,紧紧抓着他的裤腿。 沈枝意眉头一跳,她是真敢抓蟒袍,在作死路上一去不复返。 “放肆,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君墨辞后退两步,眉眼阴郁。 楚明玉手中一空,仍旧没有放弃,转而开始哭哭啼啼,试图获取怜悯。 沈枝意无语至极,她到底是哪个时代穿越过来的,哭能解决问题吗? 哭得人心烦。 君墨辞拿不定主意,双方各执一词,沈枝意虽有丫鬟作证,却有包庇嫌疑。 “本世子也可作证。”清冷的声线越过人群,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江逾白不急不缓走来,对几位皇子拱手行礼,垂眸看向沈枝意。 沈枝意一愣,那张惊绝的小脸面露呆滞,无意识抓紧了身侧的裙摆。 他怎么来了?要给谁作证? 突然多了这么个不确定因素,沈枝意想起他前不久的威胁,整颗心悬了起来。 “我方才在烟雨楼,也目睹了全程。”江逾白目光深邃,直直地望向沈枝意。 “是这位红衣小姐先动的手。”他淡淡瞥了一眼楚明玉,随即移开目光。 “至于这位蓝衣小姐...”江逾白停顿一瞬,“她蹲在船头,应该想去救人。” 沈枝意心里一个咯噔,清澈的眸子露出几分困惑,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她清楚地看到了男人眼底的几分戏谑。 他为什么要帮她? 明明前不久才恐吓过她,现如今又为何帮她说话? 沈枝意并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她的小动作,可他这番话,轻而易举就给这件事做了判定。 “楚明玉,你居然撒谎蒙骗孤!”君墨辞怒从中来,劈头盖脸地质问。 楚明玉止住哭声一脸懵,她不知道这个男人从哪冒出来的,随随便便两句话就引得太子殿下不再信任她。 “太子殿下!谁知道他是不是替沈枝意做伪证!”楚明玉慌不择路,把矛头对准了江逾白。 沈枝意没想到她脑子不好使,就连耳朵也不好使。 刚才江逾白说的可是“本世子”,她耳聋听不见吗? 第17章 难道她不需要为这些口业付出代价吗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君墨辞简直要被她蠢死了,一时间追悔莫及。 “太子殿下,非亲非故,他为什么帮着沈枝意说话!”楚明玉不知死活,倔强地抬起脸。 “那他非亲非故,为什么要针对你?”君墨辞感觉自己再与她多废话一句,智商都要被拉低了。 “因为...”楚明玉张了张嘴,却找不到理由。 “觉得本世子冤枉你了?”江逾白不咸不淡道。 那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凌迟,冷漠孤傲,身上散发的戾气,甚至比君墨辞更骇人。 楚明玉还想说什么,可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好似被人扼住了咽喉,跌进无底深渊,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嬷嬷强忍着威压,也都一齐跪下。 其中一个大着胆子,斟酌再三,还是决定说出实情。 “回各位贵人,那位小姐被救上岸后陷入昏迷,还是这位沈小姐紧急做了措施,把水逼出体外,那位小姐才得以安然无恙。”嬷嬷低着头,口齿却格外清晰。 君墨辞听完,脸色更黑了几分。 “楚明玉,这么多人作证,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楚明玉愣住,狠狠地剜了沈枝意一眼:“我们一直不对付,她肯定是不安好心!” “够了!”君墨辞气得青筋暴起,庶女终究是庶女,上不得台面。 他把人带进孟府,妄想她融入上流京圈,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他真是错的离谱! “芷溪,你们先起来。”他想伸手去扶。 沈惜竹闻言安稳起身,把孟云禾搀扶起来,目光淡淡地看向他。 “今日是云禾的生辰宴,殿下带来的人扰乱了生辰宴不说,还颠倒黑白污蔑家妹。她既然仰仗着殿下,那殿下是否,应该给云禾说声抱歉?” 沈惜竹移开目光,伸手想扶沈枝意,她轻轻摇头,没有起身。 太子殿下明显护着楚明玉,虽然表现出对她的恼怒,却也半分未提惩罚。 沈枝意既然打算装柔弱扮可怜,就要符合人设,跪着的身子失力般坐下去,打算等他们走了再起身。 而沈惜竹的眼里已经看不出丝毫情谊,那个温文知礼的太子,原也不过是专横独裁的掌权者,只是伪装得太好。 她奢望的感情,终究是一场空梦。 君墨辞眼眸沉沉,认真盯着她看,沈惜竹还是如出水芙蓉那般纯洁无瑕,清丽可人,只是态度比从前更冷。 他对她的咄咄逼人感到不满,但还是把情绪强压了下去。 “此事是孤不好,扰了孟小姐的生辰宴。” 出言道歉,已经是他能让步的最大极限。 “云禾不敢,只希望太子殿下把人带走,孟府不欢迎她。”孟云禾语气平静,俯身把雨儿也拉起来。 事已至此,君墨辞只能承担起这个责任,他面色不虞地看向楚明玉。 “起来,跟孤走。” 楚明玉跪在地上,高马尾湿哒哒黏在背后,红色骑装湿了个透,脸上的水还未擦干,很是狼狈。 君墨辞越看眉头皱的越深,他不发一言,双手负在身后,脸色冷得仿佛能结霜。 楚明玉心中极度不服气,可太子殿下已经发话,她不能不从。 瞧着吧,等她做出成绩,得到皇上赏识,定不会放过这群无知的深闺妇人! 她掩下眼中的怨恨,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且慢。” 江逾白神色不明,喊住了要离开的两人。 “太子殿下就这样带着她轻飘飘地走了?她污蔑了人家小姑娘,说本世子做伪证,难道她不需要为这些口业付出代价吗?” 他声音舒缓,好似只是在陈述事实,可反问语气强烈,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君墨辞面色阴沉,不明白江逾白为何也咄咄逼人,明明此事跟他没半分干系。 “世子说得有理,皇兄,楚二小姐是你带来的,她闹出这场风波,你该给沈二小姐一个交代。”君墨离静观良久,此刻站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 沈枝意不禁抬眸,她没想到,居然还有皇子为她说话。 忽的,面前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指修长白皙,颇具力量感。 沈枝意愣愣地看向江逾白,他神色坦然,那双漆黑的瞳孔,看不出他的用意。 她眯了眯眼,视野中,那双艺术品般的手实在漂亮,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这人怎么每一步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沈枝意看不懂他。 犹豫片刻,她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手心。 他的手掌宽大,衬得她的手异常娇小,对比鲜明,带来极强的视觉冲击。 江逾白手指微微蜷缩,眸光微颤,手心那只白嫩柔荑,指若削葱根,根根纤细,温软如玉。 他只是想让她搭把手,未曾想她竟直接牵住了他。 见江逾白没有动作,沈枝意面露不解,难道他不是要扶她起来的意思? 江逾白回过神,握住她的手,将她从地面带离。 沈枝意起身后便迅速抽开手,轻轻道了声谢,站到沈惜竹身后。 身侧有一道强烈的视线,沈枝意感觉如芒在背,抬起头,对上君墨言一脸愤慨。 沈枝意:? 难道,五皇子要跟她算以前的账? “既然是孤带来的人,孤自会管教。”君墨辞只字不提惩罚。 “楚明玉,你口不择言,去给世子和沈二小姐道歉。”君莫辞拉不下脸,让她自行处理。 楚明玉身侧的拳头攥紧,不情不愿道:“对不起。” 好简约的三个字,沈枝意干脆偏过头眼不见为净,这道歉纯纯给人添堵,不如不听。 没有人在意她的道歉,江逾白更是充耳不闻,漫不经心将视线投到君墨言身上。 君墨言还处于懵圈的状态,秀眉紧皱,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枝意。 他还是不敢相信,眼前楚楚动人的沈枝意,居然是当初追着他的那只丑小鸭! 君墨辞是太子,他带着楚明玉离开,没有人敢有异议。 沈枝意一口气还没顺下去,察觉到君墨言赤裸裸的视线,在心里叫苦连天。 她本想催促姐姐赶紧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沈惜竹目光涣散,注视着君墨辞远去的方向,难掩眼中失望。 “沈枝意?”君墨言快步走到她跟前,试探地唤她。 “见过五皇子。”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沈枝意叹了口气,选择正面迎上。 “你怎么...”君墨言欲言又止,不知该说什么。 “从前是我不懂事,给五皇子添了许多麻烦,日后我一定不会再纠缠你。” 江逾白闻言,挑了挑眉。 君墨言面如土色,一股无名怒火在心底翻涌。 第18章 没想到江公子还有两副面孔 “沈二小姐说一套做一套,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君墨言怒火中烧,听到她要与他撇清关系,第一反应居然是生气。 沈枝意想扯出一个笑,嘴角却异常僵硬,她求救似的看向沈惜竹,杏眸扑闪。 “回五皇子,家妹前不久落水,忘了很多事。”沈惜竹不着痕迹地挡在沈枝意身前,认真回话。 “你是说她忘了从前那些事?”君墨言心里一个咯噔。 沈枝意抬眸睨了一眼沈惜竹,姐姐果然知道这回事,却与爹娘都默契地没有提起。 那她以前,做的事究竟有多么惊世骇俗? “家妹先前对五皇子做下荒唐之事,还请五皇子宽容,日后我会看着她,绝不会再冒犯五皇子。”沈惜竹说得认真。 沈枝意在一旁,忙捣蒜般应和点头。 “你...你最好是这样!”君墨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冷哼一声,转身拂袖离去。 场面刹那沉寂下来,孟云逸在一旁关切询问孟云禾,查看她手背的伤势。 他身边还有一位男子,苏柠语朝他看了一眼便撇过头,沈枝意猜测大约是那位杨公子。 苏柠语是尚书之女,与她订婚的,肯定也是高门大户。 身份显贵之人,与几位皇子在一起,倒也正常。 再往旁,沈枝意眼眸微眯,对上江逾白意味不明的眼神。 “今日之事,多谢江公子出面作证。”沈惜竹向一旁的江逾白行了一礼。 “我想,沈二小姐该亲自道谢吧?”江逾白身长玉立,目光若有似无地投向沈枝意。 沈枝意被点名,幽幽抬头,不禁又想起他凑到她跟前,那句压迫感极强的冷声质问。 他为何是世子? 明明所有人介绍他,都只说他是江太师的外孙... “多谢世子。”沈枝意没有冗长赘述,浅浅道了声谢。 “知道我是谁吗?”江逾白突然迈腿朝她走来,在她跟前站定,微微垂眸。 沈枝意下意识后退半步,她面上保持淡定,心底警铃作响。 她摇摇头。 “我叫江逾白。”他定定看着她。 沈枝意困惑地微微仰头打量,江逾白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落在她身上,竟有几分缱绻之意。 她不禁提高警惕,他这副皮囊迷惑性太重了,稍有不慎,就要落入他的圈套。 她还记得他前不久冷硬的质问口吻,在他面前,她就像是他的俘虏,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没想到江公子还有两副面孔。”她压低声音。 沈枝意讨厌与他虚与委蛇,更何况现在身边都是人,她也不怕他此刻做些什么。 “沈二小姐,不也表现得柔弱无害吗?”江逾白似笑非笑。 沈枝意心中一颤,他果然都看到了! 她绊楚明玉那一脚,他都知道! “世子说的,我不太明白。” 沈枝意直直对上他深邃的眼瞳,试图看出他的意图,却只是徒劳。 江逾白并没有回话,他意味不明地从她脸上掠过,垂了垂眸。 “但愿如此。”他轻飘飘道了一句,没有停留,转身离开。 沈枝意不自觉咬紧牙关,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威胁她? 抓着她的把柄却不戳穿,是单纯想帮她,还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沈枝意并不觉得,以两人现在的羁绊,他已经可以做到为她隐瞒的地步。 “姐姐,苏柠语与我说,他是江太师的外孙。”沈枝意有些不解,“为何他自称为世子?” “江公子,他是贤亲王嫡子。可不知为何,从小便寄养在江太师府中,随了江姓。”沈惜竹喃喃。 沈枝意听得更迷惑了,皇室中人,众人介绍他的身份,只字不提他的皇室血统? “若是没必要接触,离他远些。”沈惜竹听说过他的某些事迹,皱了皱眉。 “为什么?他今日帮了我。”沈枝意自然知道他不是什么简单的人,但很明显,姐姐知道的比她多。 “今日也确实奇怪...平白无故,他居然会替你作证。”沈惜竹也觉得哪里不对劲。 “姐姐,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沈枝意眨眨眼,一脸的求知若渴。 “等回去我们慢慢说。”此地并不适合说这些,沈惜竹及时止住了话头。 沈枝意听话地点头,随着沈惜竹一齐,走到孟云禾身边。 “今日给孟姐姐添麻烦了,连累孟姐姐被太子殿下责难,是之遥不好。”沈枝意乖巧认错,头悄悄低下去。 今天这事儿也有她一半责任,她猜到楚明玉会有小动作,主动露出破绽赴约。 没想到事情闹大,还惊动了几位皇子。 “之遥,不怪你,楚明玉挑事,她自作自受罢了。” 孟云禾摇头,她与沈惜竹和苏柠语交好,楚明玉现下与太子殿下等人纠缠不清,她打心眼里存了偏见。 “孟姐姐,你手背烫伤怎么样了?”沈枝意心里存了歉疚。 “无碍,就是红了些。”孟云禾轻轻笑,没有传递焦虑。 “孟姐姐方才为何不说?楚明玉如此嚣张,太子殿下也该好好看清她是个什么人!”苏柠语气愤不已,可爱的娃娃脸满是愤慨。 “你这脾气。”孟云禾无奈地戳了戳苏柠语气鼓鼓的小脸。 “你也不看看太子殿下有多看中她,哪怕她落水后颠倒黑白,也只是让她道了歉,并未有实质性的惩罚。”孟云禾看得通透,语重心长道。 “那又如何?她一个庶女,生日宴骑到你头上,还弄伤了你,太子殿下还要包庇她不成?”苏柠语气急,口不择言。 “慎言!”孟云禾敛了神色,目光锐利,成功堵住了苏柠语的嘴。 在背后编排太子殿下,这小丫头还真是无知无畏。 “柠语。”一道清越男声骤然插了进来,杨瑞风度翩翩,颇有几分姿色。 苏柠语当即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忽略得彻底。 沈枝意好奇地来回打量两人,不知她提点了苏柠语几句,她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杨瑞这个人能与楚明玉交好,就算是为了她背后的将军府,他在沈枝意心里已经不是值得托付的姻亲对象了。 她是现代人,她追崇的自然是琴瑟和鸣,双宿双飞。 但她不会同楚明玉那样,嘴里嚷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完完全全表现出来。 楚明玉如此大张旗鼓,定会惹人非议,日后不知会捅出多少篓子。 沈枝意只求安安稳稳,就算最后做不到如此,她也仍旧进退自如。 于她而言,爱情不是必需品,遇之则安,无遇则无求。 苏柠语愤愤然,娇俏的娃娃脸染上怒意。 “别喊我,我要和你退婚!” 第19章 只是个依附男人的草包 此话一出,孟云禾甚至都来不及捂她的嘴,只得在一旁尴尬地当和事佬。 “杨公子,阿柠在气头上,一时口无遮拦。” 两家婚事岂是苏柠语说退就退的,孟云禾就怕场面搞得太僵,话说的太满,到时难以挽回。 杨瑞逐渐冷脸,眼底浮上烦躁:“我又怎么你了?” “你天天都和楚明玉这种人厮混在一起,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苏柠语梗着脖子,丝毫没有留余地。 “你别胡言乱语,我近日计划在城东开一家酒楼,楚二小姐想法新颖,帮了我不少忙。”杨瑞尽量压着火气,耐心和她解释。 “你这话说出来你不心虚吗?”苏柠语彻底炸了,“我都看见了,你们俩在店门口眉来眼去,你笑得那么开心,还敢说和她什么都没有?” “你简直不可理喻!”杨瑞不甘示弱。 “是我说中你的心事了吧?什么想法新颖,她一个在边境长大的庶女,还懂什么从商之策不成?”苏柠语逻辑清晰,她气的很,却不落下风。 “楚二姑娘说得果然没错,世人总多偏见,你身为嫡女自诩高人一等,实际上什么都不会,只是个依附男人的草包!”杨瑞甩袖,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苏柠语怔在原地,不敢相信如此伤人的话会从他口中说出。 等人走远,她终于维持不住表面的坚强,扑到孟云禾怀里大哭起来。 “他凭什么这么说我!他变了,他以前明明说我活泼可爱,是他眼中独一无二的风景。原来都是骗我的...”苏柠语哭得伤心,在孟云禾怀里止不住抽噎。 孟云禾抚着她的脊背安慰,她也没想到杨公子居然能说出依附男人这种话术,就像从未认识过他一般。 身为女子本就身不由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间对女子多为苛刻,寻到一门好亲事,获得庇佑,无疑是她们多数人的归宿。 杨瑞轻飘飘一句话,她们在深闺所学的琴棋书画,礼仪举止,好像一个笑话。 孟云逸眉头紧锁,他近日也听说楚明玉与太子殿下等人走的很近。 据他所知,楚明玉确实提供了很多新颖的点子,很多营销策略闻所未闻,非常值得推崇。 至于杨瑞和她之间,确实没什么,但他怎么会突然说出那样的话? “别哭了,为坏男人哭不值得。”沈枝意算是彻底看清了杨瑞骨子里的轻视,她拍了拍苏柠语的肩膀,聊表慰籍。 依附男人这种话,恐怕是从楚明玉那儿听来的,如今变成了攻击她们的言语利器。 可这些话只能攻击到真正爱他的人,沈枝意感觉不痛不痒,竟还觉得有些可笑。 就楚明玉这脑子,能做出什么好成绩来? 身为现代人,她确实有超前的见解,但大环境不同,并不是所有公式都可以生搬硬套。 楚明玉若是个聪明的,就不会把一生一世一双人宣扬得人尽皆知。 她真有资本说这话倒也作罢,可嫡庶之间宛若天堑,她倒是不怕四面八方而来的流言蜚语。 “我...我该怎么办...”苏柠语语调带着哭腔,那双圆眼哭得红彤彤的,很是令人怜爱。 “若是你没那么爱他,就借这机会,趁早脱身吧。”沈枝意在一旁出谋划策。 沈惜竹忙拉她一把,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这婚事一早定下,仅凭这一点小事,恐怕...”孟云禾摇了摇头。 身为女子,她们自然能够感同身受,谁愿意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 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若是苏柠语闹得太难看,只会适得其反。 沈枝意沉默着,退婚一事对苏柠语来说影响颇深,不是她想当然就能解决的。 若是苏柠语真的决定和杨瑞退婚,此事也需从长计议。 “今日闹成这样,应该是去不了马场了。”孟云禾适时转移了话题。 “不如过几日,等天气暖和了,再下拜帖,直接约在马场,你觉得如何?”沈惜竹提议道。 “此举甚好。只不过...”孟云禾有些为难。 “到时孟姐姐还要把楚明玉邀请来?”沈枝意眨眨眼。 “是...太子殿下与她相交甚密,今日直接就带人进府。若是我不给将军府下拜帖,恐怕太子殿下颇有微词。”孟云禾叹了口气,她自然不想邀请楚明玉,可有些事,她必须要顾全大局。 “孟姐姐不必为难,邀请她来就是了,我们尽量不与她起冲突。”沈枝意意识到孟云禾是在担心她,出言宽慰。 “我是怕柠语忍不住。”孟云禾目睹了沈枝意面对太子时的从容不迫,就知这小丫头深藏不露。 反倒是苏柠语,沉不住气,对方三言两语就轻易挑起了她的怒火。 “她一个庶女,我再不会自降身份与她纠缠了!”苏柠语抬起头,气鼓鼓的。 “你看你,还未对上面儿就先气上了。”孟云禾无奈。 苏柠语气不过,她想不明白,就楚明玉那种货色,太子殿下是瞎了眼吗,和这种人结交。 “你不必忧心,我会看着她俩。”沈惜竹出言宽慰。 沈枝意自知多说无益,乖乖巧巧候在一旁,盘算着接下来的动向。 既然楚明玉不让她好过,那她也不能让她好过。 * 回相府的马车上,沈枝意低声询问起了江逾白。 “江公子住在太师府,基本不在贤王府留宿。”沈惜竹道。 提起江逾白,最先想到的便是太师府。 “为什么?”沈枝意吃着从孟府带出来的桂花酥,慢慢咀嚼着。 “听说贤王妃生他后,身体抱恙,便不曾亲近。王府逸闻,谁又能知道得那么清楚呢。”沈惜竹搜寻着记忆中少的可怜的信息,轻轻摇头。 “那他和贤王府,彻底没有交集吗?”沈枝意支着脑袋问。 “那倒不是,贤王妃是江太师嫡女,两家时有走动。” 沈惜竹耐心解释着,忽的想到什么,凑的离沈枝意近些。 “江世子如今明面上是京城挂名的金吾卫,但有不少传言,说他残忍嗜杀,暗地里做着不干净的事。” 这些传言并非空穴来风,沈惜竹制香一绝,对气味敏感。 偶有几次,离得不近,竟也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 他常年一身玄袍,几乎不曾见过他穿浅色的衣服,或许也是为了遮掩。 沈枝意听得一愣一愣,想到江逾白那道警告的目光,颇具压迫感,带着审视意味。 既然如此,他为何要帮她作证? 第20章 公平竞争 回到相府,叶慧茹在门前等着,见到二人,眉目含笑。 “娘——”沈枝意跳下马车,扑进她怀里。 “马车颠簸,我屁股遭殃了。”她揉着身后,不满地抱怨。 “什么屁股不屁股的,也不怕让人听了笑话。下次在身下多放几个软垫,习惯了就好。”叶慧茹嘴上嗔怪,面上却满是疼爱。 “母亲。”沈惜竹下了马车,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你这孩子,怎么与我生分了。”叶慧茹没有厚此薄彼,牢牢牵住沈惜竹的手。 “娘。”沈惜竹应声。 一切都按照她所想的那样发展,沈枝意扬起笑脸,彻底解决隔阂,她也跟着开心。 叶慧茹一手牵一个,把人带进府里。 正厅正赶上管家前来述职,叶慧茹本想让她们先回房,沈枝意想到什么,求着要留下。 “留下也好,你们俩日后都要嫁出去做主母的,是该学学如何掌家。”叶慧茹一口应下。 管家汇报各个店铺的经营状况,尤其是京城的旺铺,他报出一长串的数字,听着便令人心惊。 相府果真富贵。 “郭叔,城东还有空余的铺子吗?”等郭管家讲完,沈枝意迫不及待问。 郭义康受宠若惊,这一声叔,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有的,二小姐是有什么想法吗?”郭义康很快调整好心绪,认真回话。 “我想在城东开一家酒楼。”沈枝意没有隐瞒目的。 叶慧茹和沈惜竹对视一眼,就知今日生辰宴定然发生了什么。 “最好是开在楚明玉对面。” 丢人不能丢面,沈枝意不想就这么放过楚明玉,肯定要给她找点不痛快。 “你又和她对上了?可有哪里受伤?”叶慧茹匆匆起身。 “娘你放心,我不可能给她机会再欺负我。” 都是现世灵魂,楚明玉若是不来招惹便罢,可她既然不安分守己,就别怪她睚眦必报。 “二小姐说的,可是玉扬楼?”郭义康抬起头。 “玉扬楼?”沈枝意喃喃。 “听说是安顺侯府杨公子与将军府楚二小姐共同起的名。”郭义康答道。 从两人姓名中取字组合在一起,他们还真是不避讳,苏柠语知道后估计又要发好大一通脾气。 “他们置办进度如何,大约什么时候开业?”沈枝意又问。 “这个小人不太清楚,约莫着短时间内不会开业。”郭义康了解得并不深。 相府产业众多,各种茶水糕点铺均有涉猎,不会重点去关注这么一个酒楼。 “娘——您会支持我的,对吧?”沈枝意立马转身撒娇,拉着叶慧茹的袖子轻轻摇晃,俏皮地眨眨眼。 “......”叶慧茹叹了口气。 “你呀你,还是不让人省心。”叶慧茹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柔软一片。 落水后两月以来,母女二人关系愈发亲近,这正是叶慧茹梦寐以求的场景。 “娘,你就帮帮我嘛,我实在不想被她比下去...” 攀比是假,针对是真。 沈枝意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技高一筹。 “罢了,放手去做,出事娘给你兜着。”叶慧茹几乎没有犹豫,立刻松了口。 她当真是将沈枝意放在心上宠,这份迟来的爱,猛烈得甚至让沈枝意有些难以招架。 “我就知道娘最好了。”沈枝意拍马屁信手拈来,捧得叶慧茹眉开眼笑。 “郭管家,既如此,你便多费心,尽力配合二小姐。”叶慧茹发话。 “请夫人放心。”郭义康连忙应道。 “姐姐也会帮我的,是吧?”沈枝意扭头。 “自然。”沈惜竹想也没想就点了头。 * 郭义康动作很快,约好时间,他便选好了几间空余的旺铺,带着沈枝意一间间去看。 马车一路驶到城东,这里热闹繁华,人来人往,无疑是天选的贸易中心。 郭义康接连带着沈枝意看了好几处,她都觉得差点意思。 他在前面引路,沈枝意带着怀春在后面跟着,目光扫视着周边的店铺。 蓦然,沈枝意指向其中一栋楼,温声问。 “郭叔,可以看那里吗?” 郭义康顺着她指的方向看,愣了愣:“二小姐,这栋楼对面就是玉扬楼。” 沈枝意挑了挑眉,看向对面。 玉扬楼的招牌已经高高挂起,门口陆续有工人进进出出,一眼望到里,房屋上吊了顶,挡住横梁,整个空间一览无余。 不得不说,楚明玉的行动力还是很强的,当她还在相府养花逗鸟,楚明玉居然已经做了这么多。 搭上太子殿下,又与安顺侯府小侯爷合开酒楼,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楚明玉的确有些手段。 “它对面那间铺子是空着的吗?” 沈枝意收回目光,似是漫不经心。 “是空着的,二小姐是打算,光明正大地宣战?”郭义康当管家这么多年,自然懂得察言观色。 “郭叔,我这明明是公平竞争。”沈枝意笑笑。 “小姐稍等。”郭义康从随身携带的钥匙串中掏出一把,打开对面那间空余的铺子,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二小姐里面请。” “郭叔,这些都是相府的产业?”沈枝意看着满满一大串钥匙,有些咋舌。 “回二小姐话,这一整条街都是。”郭义康答道。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沈枝意还是被这泼天的富贵闪瞎了眼,她这个相府嫡女,当得实在是幸福啊。 踏进门内,空旷的铺子显得整个空间极为宽敞,沈枝意抬头,目测了一下高度,约莫有三层。 要做,就要做大的! 她里里外外巡视一圈,布局合理,空间也够大,采光完美,用来开酒楼,绰绰有余。 “郭叔,就选这里吧。” 沈枝意一锤定音,想到对面的玉扬楼,不免生出一丝兴奋。 既然敌对,那她就正大光明地敌对。 “小姐有何想法,可以告知我。”郭义康应下。 “具体的布局我还要回去想想,等我想好了就告诉您。” 沈枝意毕竟是新手,专业的事还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她只需要提出自己的想法,交由工人润色即可。 “二小姐不必与老奴客气,有什么吩咐可以尽管提。”郭义康心下微动。 二小姐落水之后,整个丞相府都太平了。 郭义康混浊的眼神露出几分清明,二小姐迷途知返,待人接物温柔真诚,日后必定成器,老爷夫人也可安心。 “郭叔,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将这间铺子与旁边的打通。” 沈枝意心里盘算着,如若要做大做强,首先就不能拘泥于一间铺子。 她如今有身份,有本钱,就该放手去做,她有承担失败的底气。 “二小姐想要更大的空间?”郭义康问。 “既然这整条街都是相府的,那我征用两间,应该也可以吧?”沈枝意说着说着,竟有财大气粗的即视感。 “自然没问题。”郭义康想到叶慧茹的吩咐,点头应下。 “对面的玉扬楼,我们是不是还要问他们收租金啊?”话题一转,沈枝意噙着笑意。 “这是自然。”郭义康道。 闻言,沈枝意嘴角笑意更甚,她转过身,看向对方的玉扬楼。 楚明玉,我们之间的博弈,正式开始了。 第21章 你再叫 在相府宅了整整三天,沈枝意才把简单的设计稿赶制出来。 她并不会画图,于是毫不犹豫搬来了沈惜竹当救兵。 不愧是精心培养的相府贵女,沈惜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简直让她叹为观止,内心由衷升起一抹敬佩。 沈枝意有很多想法,可总是词不达意,沈惜竹却仿佛与她心灵相通,提起笔,画出的效果与她想象中相差无几。 “姐姐,你太厉害了,就是这种效果!”沈枝意眼眸亮亮的,隐隐生出崇拜。 “能帮到你就好。”沈惜竹握着毛笔,听着耳边雀跃的声音,不免也溢出几分笑意。 “姐姐,依你看,这样布置可行吗?”沈枝意指着图纸,单手托着腮。 “区域划分合理,走线流畅,我觉得可行。”沈惜竹点头。 得到认可的沈枝意难掩激动,扒拉着图纸左看右看,琢磨着有没有细节需要修改。 沈惜竹就在她身边坐着,陪在一旁,眼神柔和。 茉云居外,叶慧茹和沈南山透过院门,并排而立,静静看着姐妹二人温馨和谐的画面。 “落水后,之遥好似彻底变了一个人。”叶慧茹眼眶有些湿润。 “夫人不必伤心。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她都是我们的女儿。”沈南山轻轻擦拭她的眼角。 “你说的对,其实我不必太过纠结,如今阖家欢乐,正是我心之所向。”叶慧茹调整好情绪,有些出神。 “之遥如今活泼开朗,敬重爱戴我们,她就是我们的女儿。”沈南山宽慰道。 “嗯,我知道。”叶慧茹点点头。 身为父母,他们又何曾察觉不出沈枝意的变化。 两人彼此心照不宣,无论如何,只要她是沈枝意,他们就愿意一直宠她爱她。 他们在门口站着看了一会,没有打扰,相携离去。 * 画好图纸,确定好细节,沈枝意便打算告知郭管家,准备动工。 奈何皇后一道旨意,沈惜竹又被唤入宫内。 “我不能陪你一起去了,要不下拜帖让孟姐姐陪你?”沈惜竹提议道。 “好,姐姐你就放心进宫吧。”沈枝意答应得很爽快。 沈惜竹又交代两句,才上马车进宫。 沈枝意当即就让怀春给孟云禾下了拜帖,人多力量大,说不定孟姐姐有不同的想法呢。 收到回音后,她去太傅府与孟云禾汇合,一同前往待开工的铺子。 在马车上,沈枝意事无巨细交代了自己的想法,兴致勃勃地拿出图纸,请孟云禾观摩。 “你这是公然要与楚明玉作对?”孟云禾挑了挑眉,无奈地笑笑。 “孟姐姐,从商之道,自然各凭本事。”沈枝意俏皮地眨眨眼。 “你呀你,和柠语一样不省心。”孟云禾嘴上嗔怪,却是认真揣摩图纸,提出自己的见解。 马车驶进城东,集市上热闹非凡,沈枝意与孟云禾在车内讨论得热火朝天。 “孟姐姐,你简直让我茅塞顿开!”沈枝意惊喜道。 “不过是设计的一些巧思,具体还要实践后再看。”孟云禾笑着,被她的笑意感染。 忽的,马车外响起争执声,马车急停,身体不受控地往前一个踉跄。 “孟姐姐,没事吧?”沈枝意关切道。 “无妨,你呢,有没有磕到?”孟云禾上下打量。 “我没事。”沈枝意摇头。 她掀开车帘,刚想问问发生了什么,就见一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子,被几个壮汉围在中间不怀好意地拉扯。 “放手!我不和你们走!”那姑娘流着泪,喊的声嘶力竭,周围却没有一个人出手相助。 “嘿,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自愿卖身为奴,现在又想反悔?”其中一个地痞嗓音极大,凶神恶煞。 “你...”小姑娘急得大哭,“可是你还没有给我钱...” “跟我们走不就给你了。”那地痞拽住她的手腕,两人力量悬殊,那姑娘硬生生被拽出一段距离。 沈枝意扪心自问,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毕竟捡人有风险,搭救需谨慎。 可她就是看不惯恃强凌弱。 “霍川,动手。” 沈枝意一声令下,暗处的霍川伺机而动,快到都没看清动作,几个地痞就纷纷倒地。 “谁啊敢管你爷爷的事?”那地痞嘴上不饶人,目光落到沈枝意身上时,又立刻收了声。 一身华服,容貌昳丽,他心下清楚这是踢到铁板了。 “你再叫。”沈枝意目光淡漠,言语也是冷冰冰的。 那姑娘止住哭声,怯生生地躲到沈枝意身后。 几个地痞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身,灰溜溜跑远了,沈枝意也懒得去追。 她转过身,站得近了才发觉那姑娘瘦的厉害,皮肤也比平常人家的姑娘黑一些,衣服上打着补丁,只有一双眼睛清澈明亮,晕染着细碎泪光。 “花花谢小姐救命之恩。”愣怔两秒后,那姑娘迅速跪下,给沈枝意重重磕了个头。 “他们为何纠缠于你?”沈枝意轻轻抓住她的手臂,袖子下纤细的肢节令她内心一惊,随即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 “家中有人生病,花花实在没办法了,这才想卖身为奴...可是他们不讲道理,不给钱就强行要带走我...”花花心有余悸,身体打着颤。 沈枝意目光瞥到一旁的字据上,五两,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我现在有时间,与你一同找大夫去你家中为你家人看病,不知可好?” 沈枝意没有盲目信任,她还是愿意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谢贵人搭救。”花花眼底迸发惊喜,又要下跪,被沈枝意及时拦下。 马车捎上了附近医馆的大夫,七弯八绕,驶到一条小胡同的巷口。 沈枝意掀开车帘跳下马车,胡同幽深阴暗,一眼望进去望不到尽头,好似深渊不自觉让人心生恐惧。 “孟姐姐,你和郭叔留在外头吧。”沈枝意不想她随自己进去冒险。 “我与你一起吧,你的侍卫守着你,我在外头,反而不安全。”孟云禾掀开车帘,低声道。 沈枝意心想也是:“但这里面...” 胡同黑漆漆的,难免会有变故。 “贵人请放心,我们双柳胡同的人都很好。”花花像是看出了两人的顾虑,可回头发现胡同确实阴暗没什么说服力,又闭了嘴。 “你不是带了侍卫嘛,别紧张。”孟云禾下了马车,宽慰道。 沈枝意点头,花花便引路一路往里,走到了一间小门前,轻轻推开,院子很小,往里也只有一间屋子。 花花推开屋门,领着他们进去,沈枝意环顾四周,这地方真是仄逼,若是她一开始穿越到了这种地方,定是要压抑死。 屋里只有一张床铺,上面躺了一个人,幔帐落下,看不清面容。 沈枝意没有继续向前,只是让花花领着大夫去查看那人的情况。 孟云禾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她四下环视,整个屋子清贫但整洁,没有多余的摆饰,只有窗边的一张长桌与一把竹椅。 她踱步而去,只用了两步,就从正门移动到了窗边。 长桌上铺满了纸张,孟云禾略微一扫,刹那间一愣,低头看字。 她生于太傅府,从小耳濡目染,涵养与学问都是极好,对字画也能品鉴一二。 长桌上的字体气势雄浑,字字饱满,笔力入木三分,无疑是绝佳的笔迹。 她低头欣赏,没有伸手触摸,视线扫过面上的几页纸,捕捉到某些字眼,面露惊诧。 “之遥,你过来。”孟云禾招呼往里张望的沈枝意。 “怎么了孟姐姐?”沈枝意听到她的声音,立刻转身过来。 “你看这个。” 第22章 动工 沈枝意与孟云禾接触并不多,但孟云禾一直给她的印象是大方冷静,此刻竟露出一抹惊慌。 顺着她指的方向,沈枝意垂眸,看到纸上的内容,眼眸微变。 【太子德不配位,天下若交予此等自私小人,家国终将覆灭】 好一个德不配位,沈枝意嘴角抽了抽,这人胆子也真够大的,写出这种话,还敢明目张胆地摆放在桌上。 若真是传了出去,他有几个脑袋可够砍的? 沈枝意面不改色,匆匆扫了眼余下批判的字眼,用空白的纸张,盖住了这些逆天发言。 恰巧,大夫诊疗完毕,前来汇报情况。 “回禀贵人,此人高烧不退,需要寸步不离的照看。我开一副药方,需每三个时辰服用一次。”大夫见两人衣着不凡,态度也是谦卑。 “若是今日他就这么烧下去,可有生命危险?”沈枝意看似随意一问。 “贵人,若是放任他如此,就算是强行撑过一条命,日后也会变得痴傻。”大夫如实相告。 沈枝意点点头,示意怀春付诊费。 “去您的医馆开药方吧,顺便把需要的药材装好。”想到纸上的内容,沈枝意并没有让他靠近书桌。 “是。”大夫屈身,背着医箱率先往外走。 沈枝意转身,抽走方才看的那页纸,折叠好放进袖中。 “你就在此处守着他吧,一会我会差人把东西送过来。”沈枝意对着花花道。 “贵人大恩大德,花花没齿难忘。花花无以为报,只等阿兄好转,愿意去贵人府上为奴。”花花重重磕了个头,泪流满面。 “你起来吧。大好年华,别说什么为奴为婢的。” 相府不缺下人,更何况怀春忠心耿耿,她没什么不满意的。 说完,她带着孟云禾一同离开。 耽搁了时间,两人坐上马车,朝着尚未动工的铺子而去。 “之遥,那样的东西带在身上,太危险了。”孟云禾目睹了她刚才的所见所为,摇了摇头。 “孟姐姐,这是把柄,省得他日后连累我们。今日是我同情心泛滥,不该出手搭救的。”沈枝意敛了敛眸。 “心善不是你的错,只是此人...”孟云禾沉下声。 “放心,我心里有数。”沈枝意宽慰道。 ...... 好巧不巧,刚在铺子外停下,就听玉扬楼里面吵嚷起来。 沈枝意好奇地往里张望一眼,没有停留,径自往自己的铺子里走。 郭管家倒是很有眼色地遣了一个小厮,前去探查消息。 沈枝意一脸神秘地掏出设计图,打开再三确认,献宝似的递到郭管家手中。 “郭叔,您瞧瞧怎么样?”沈枝意眼眸扑闪,与需要夸奖的小朋友无异。 郭义康郑重接过,本还想着该如何说,才能不打击二小姐的信心,定睛看到手中的设计图,布局合理,简约明了,着实惊艳了他一把。 “二小姐能有如此构思,是老奴先前狭隘了。”郭义康没有端着,很是惊喜。 “这是我和姐姐一同想的,孟姐姐方才也提了很多新点子,等会我都讲给您听。”沈枝意干劲满满。 资本强大,有试错的机会,沈枝意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一心一意地扑在这件事上。 她倒要看看,在她的竞争之下,楚明玉还能不能嚣张得起来。 郭义康连连点头称好,方才派出去探听消息的小厮此时也回来了。 “回禀小姐,听说是玉扬楼东家拖欠工钱,里面的工人正在闹呢。”小厮脸上闪过一丝鄙夷。 “还有这种事?”沈枝意睁大眼睛。 不应该啊,一个是安顺侯府的,一个是将军府的,怎么也不可能拿不出来付工钱啊。 “听说是没有给足先前讲好的工钱,只给了一部分,剩下的已经拖欠了好久。”小厮恭敬道。 “这是要卸磨杀驴啊。”沈枝意嘴角扯起讽刺的笑。 “回禀小姐,我进去看时,那里面也才动工了一部分,并未竣工呢。”小厮摇摇头。 沈枝意更疑惑了,算了,反正跟她没啥关系。 “小姐,不如趁此机会把对面的工人挖过来,为我们所用?”小厮建议道。 沈枝意即刻坚定摇头,直接否决了。 “我们为何要掺和进他们的事?若是真的将人挖走了,万一日后他们玉扬楼出事,说他们受我们指使偷工减料,把脏水泼我们身上,该如何是好?” “是小人多嘴。”那小厮即刻羞红了脸,不敢多话。 “小姐自有考量,你们少在这出馊主意。”郭义康眉头皱了皱,把人赶下去了。 “郭叔,我的想法还是将两间铺子打通,拓宽铺面。一楼就是正常的大堂,二楼打造成包厢,三楼可供住宿,留一间采光好的给我用。”沈枝意还不忘给自己整一间专属的。 “小姐请放心,剩下的都交给我,定然不会让您失望。”郭义康当即应承下来。 沈枝意满意点头,把路上孟云禾说的许多建议重新描述一番,反复敲定细节。 郭义康听得认真,待她叙述完后,又重新复述一遍,一分没差。 铺子即将动工,沈枝意不由得看向对面玉扬楼的牌匾,金碧辉煌,倒是很有气派。 她的酒楼,取个什么名儿好呢? 回去的路上,沈枝意率先把孟云禾送回太傅府。 “之遥,过两日我打算重新在马场办一场聚会,到时候会亲自写下拜帖,送到丞相府。”孟云禾心想着无事,把这事跟她说了。 “要赛马吗?”沈枝意颇为惊喜。 在丞相府无聊惯了,骤然有新的娱乐活动,沈枝意还是很热衷的。 “有是有,但为了安全考虑,公子贵女之间不会组织比赛,我会请专人前来表演。”孟云禾和她说着当日活动。 “我能上马吗?”沈枝意一脸期待。 “当然,只是...你会吗?”孟云禾灵魂询问。 “...孟姐姐,不会可以学嘛。”沈枝意打着马虎眼。 “倒也是,到时看上哪位公子,还可以向他请教。”孟云禾不禁用手掩面低笑。 “孟姐姐!你取笑我!”沈枝意佯装生气。 “好了好了,我给你赔罪。”孟云禾闹不过她,像沈惜竹一般宠着她。 沈枝意追着五皇子的事,前几年闹得沸沸扬扬,后来才逐渐淡化。 自此之前,孟云禾从未和沈枝意打过照面,只知她骄纵刁蛮,不好相与。 可如今...果然,还得眼见为实。 第23章 马术表演 不过几日,拜帖送到丞相府,又过几日,便是约定聚会的日子。 天光乍现,洒下一室明媚。 “小姐,快起床!”怀春急急忙忙唤醒沈枝意,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叫她起床了。 “再睡会,再睡会。”沈枝意嘟嘟囔囔,翻了个身,抱着被子又睡过去。 “小姐,大小姐已经等在门外了!”怀春欲哭无泪。 “啊?”沈枝意终于有了反应,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 门框被轻叩两声,沈惜竹跨进门,看见沈枝意坐起来仍旧迷迷糊糊的模样,无奈笑了笑。 “今日可是你最期待的赛马,怎么还赖床?”沈惜竹在她床沿坐下。 “我困...”沈枝意见她靠近,挪挪位置靠在她怀里,撒娇似的呢喃。 怀春和小芸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我给你做了你爱吃的奶香包,快醒醒,趁热吃。”沈惜竹柔声细语,用吃食引诱。 “真的吗?”听到吃的,沈枝意瞬间清醒了一半。 “真的,快洗漱,我在外面等你。”沈惜竹揉了揉她的脑袋,带着小芸出去了。 怀春还不太熟悉两人的岁月静好,此刻呆愣站在原地,有些别扭。 “怀春,我要起床了!”沈枝意一鼓作气。 ...... 吃过早饭,上了马车,困意来袭,沈枝意毫不客气地靠着沈惜竹呼呼大睡。 她努力维护姐妹情,就是为了这伟大的一刻。 到了马场,沈枝意熟睡过去,沈惜竹不忍心喊醒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轻轻拍了拍她。 下了马车,沈惜竹走在前面,沈枝意一脸困倦地跟在身后。 春困春困,怎么只有她一个人在困? 穿越来这么久,她的作息还是乱七八糟。 “沈二小姐请留步。”骤然一道清润的声线,把沈枝意从犯困的边缘拉回来。 循声望去,那女子一袭群青色襦裙,珠钗华贵,浑身散发着端庄之气。 这又是谁?她的旧相识? 正盘算着如何含糊过去,来人已经开始自我介绍。 “家父是镇远大将军,听闻前不久家中庶妹冒犯了沈二小姐,特来道歉。”那人微微福身行礼。 沈枝意一脸疑惑,要说前不久与她有冲突的,只有楚明玉... “您是?”沈枝意心里猜了个大概。 将军府的情况,孟云禾那日说了以后,她回去后又打听了一番,宠妾灭妻的程度,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 “我是楚明玉的嫡姐,楚明珠。”她神色淡然,语气平静。 “我想,她若真有歉意,应该亲自来。楚小姐这番道歉,代表的是将军府吗?”沈枝意并没有应下。 楚明珠端庄的脸色变了变,努力维稳,强忍住内心的波动。 见对方不说话,沈枝意浅笑嫣然:“若真是楚二小姐的意思,就让她亲自来。” 将军府宠妾灭妻,嫡庶有别,楚明珠楚明玉姐妹二人自然不会同心,沈枝意可不想掺和进去,被当枪使。 她微微福身,搀上沈惜竹的手臂,一齐往里走。 楚明珠看着二人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马场位于城外,视野开阔,设施齐全。 前半部分搭建了高台,底下就是广阔的空地,赛马表演便是在这里进行。 后半部分是丛林,听说有好几条路线,一路上风光无限,适合踏春。 孟云禾是此次聚会的发起人,此刻已然在高位落座,与到场的众人进行礼貌寒暄。 “孟姐姐。”沈枝意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就等你们了。”孟云禾站起身,招呼她们入座。 沈枝意一来,就敏锐地察觉到好几道视线朝她投射过来,避无可避。 仅存的困意瞬间消失殆尽,她抬起头,看向高位,五皇子死死地盯着她,眉头皱成一团,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别的情绪。 沈枝意有意垂下脑袋,一手撑着额头,自欺欺人般躲避目光。 从前原主追着五皇子,那叫一个轰轰烈烈,她后来从怀春口中得知那些过往事迹,恨不得挖个洞埋进去。 那简直就是舔狗中的舔狗啊! 一而再再而三,五皇子不相信她也是应该的。 她现在只能装傻充愣,既然对方不信她的解释,就只能交给时间淡化了。 桌上的点心摆着她上次爱吃的桂花酥,沈枝意暂且把尴尬的事情抛之脑后,捏起一块就往嘴里送。 唯有风光与美食不可辜负也。 孟云禾简单招呼了一番在场的宾客,便迅速切入正题,授意底下人开始表演。 这还是沈枝意第一次接触这种表演,她一手托腮,美眸流转,姿态慵懒,像一只懒洋洋的猫儿,潇洒惬意。 她将那些投来的视线忽视个彻底,全神贯注聚焦于底下的赛马场。 马蹄声扬,掀起滚滚尘土,号角声响,激起阵阵颤栗。 沈枝意忍不住挺直脊背,正襟危坐,慷慨激昂的号角声在耳畔回响,赛马场两侧冲出两支小队。 马背上的人身着劲装,身形高大魁梧,重心压低在马场上疾驰,身影如梭,快如幻影。 他们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握着长枪,长枪寒光毕露,朝着对方刺去。 在马背上象征性交手了几个来回,动作迅猛利落,兵器相抵的声音清脆入耳,紧张的气氛迫使人变得分外专注。 声乐变换,他们重又收起兵器,骑马入阵,井然有序地摆出阵型,运用精湛的骑术,在马上变幻多姿,令人叹为观止。 伴随着密集的鼓点,阵型交错,马上的身影皆是意气风发,带着一股自由无束的味道。 从未见过此等表演的沈枝意看得津津有味,连糕点都不吃了,聚精会神地欣赏着。 号角声熄,似有余声回荡。 她由衷带头鼓掌,脸上笑意不加掩饰,内心的震撼不言而喻。 孟云禾看到众人脸上的兴味,满意地露出笑颜,这次聚会她办得算是妥帖。 目光触及到沈枝意,心底更是高兴,之遥妹妹当真是捧场。 “表演简陋,让大家见笑了。”孟云禾微微一笑。 “没想到孟小姐静和安宁 ,竟还有此等豪情。”二皇子君墨离毫不遮掩地夸赞道。 “开国先祖是从马背上打下的天下,云禾自然不敢忘,也不能忘。多谢二殿下谬赞。”孟云禾客气地和他语言拉扯一番。 此等场面宏大的表演,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排演出来的,众人心里门清,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夸赞孟云禾的。 “既然孟小姐说得如此好听,想必骑术也是十分精湛。不如亲自上马,给我们大家表演一番如何?” 在众人的夸赞声中,这句不合时宜的话陡然冒出,底下人顷刻间变了脸色。 楚明玉似笑非笑,她倒要看看,孟云禾如何下台。 不是想出风头吗?那就让她出个够! 第24章 你什么都不是! 孟云禾闻言,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一时之间没有开口。 “楚明玉你说什么呢你,居然让孟姐姐给你表演,你算什么东西?” 苏柠语蹭得从座位上站起来,立刻出言维护孟云禾,硝烟味弥漫。 “孟小姐言之凿凿,请大家来看马术表演,我还以为她骑术超群呢。不过看她如今扭捏的样子,恐怕根本不懂什么骑术吧。漂亮话倒是不少,结果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楚明玉语气不屑,狠狠发泄了那日在太傅府上受到的气。 “你...”苏柠语恨不得冲过去撕了她。 “楚二小姐出自将门,说这番话自然有十分的底气。”沈枝意状似不经意开口道,“既然楚二小姐如此提议,不如你先表演一番,好让在座各位开开眼界。” “如何呢?” 沈枝意皮笑肉不笑,那双盈盈水眸饱含戏谑,言语之中挑衅味儿十足。 她倒是想知道,楚明玉穿越来后顶着将军府的名号,究竟有没有那个本事。 “我让她表演,你扯到我身上干什么!”楚明玉心底恼怒,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终归不敢太放肆。 “咦?不是你先提议要上场表演的吗?”沈枝意眨眨眼,佯装无辜。 “就是就是,将军府的人,骑术肯定是一等一的好!就请楚二小姐,做个表率咯。”苏柠语收到信号,在一旁帮腔。 “我又没说我要表演!你们...”楚明玉正想出言攻击,却被打断了。 “不会吧不会吧,楚二小姐出自将门,竟连展示一下自己的骑术都不敢?”沈枝意没有给她申辩的机会。 火只有烧到自己身上才会疼,楚明玉若是想当这个众矢之的,沈枝意自然是想办法成全她。 “我有什么不敢的!”楚明玉目光沉沉,声音响亮。 沈枝意倒是对她迅速应下有点惊讶,激将法屡试不爽,莫非她真有那个本事? “我与你们这些在府里养尊处优的女子可不同,我的心中是家国天下。”楚明玉昂首挺胸,迸发出异于常人的优越。 她径自离席,朝着底下赛马场走去。 沈枝意目送她的背影,轻嗤一声。 真正的爱国可不是挂在嘴边当作炫耀的资本,楚明玉说这话,无疑是想让在座所有人高看她一眼。 可她偏偏又毫不掩饰地贬低了所有贵女,估计只有傻缺男人,才会觉得她与众不同,极具个性。 楚明玉仍旧是一袭红色骑装,鲜艳的颜色轻而易举撷取了在座所有人的目光,得到想要的关注后,不由得在心底洋洋得意。 她翻身上马,一气呵成,纵马在马场骑了两圈。 中规中矩,没有任何炫技。 沈枝意静静看着她,她倒是低估了楚明玉,穿越来短短的几个月时间,竟然学会了骑马。 “看清楚了吗?” 楚明玉回来时明显带着挑衅,一副十足的炫耀姿态。 “骑马跑两圈,这就是楚二小姐口中的表演?”沈枝意挑了挑眉,一手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行你上啊!”楚明玉涨红了脸,又把问题抛回去。 “我可不行,正如楚二小姐所说,我是在府里养尊处优的嫡小姐,骑马这等危险的事,我是万万做不到的。”沈枝意不接招,大大方方承认了。 楚明玉脸色变了又变,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话反驳,便把矛头指向高位上的孟云禾。 “那现在该孟小姐展示了吧?”楚明玉眼底带着势在必得的狠戾。 闻言,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移到孟云禾身上,事不关己时,总是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哎呦......” 沈枝意突然捂住肚子,脸色发白,整个身子垮了下去。 “怎么了?”离她最近的沈惜竹率先起身。 “沈枝意!你装什么装!” 楚明玉还不算太蠢,如此情形,沈枝意必定是装模作样摆她一道。 “疼......”沈枝意声音娇柔,表现得有气无力,压根不理气急败坏的某人。 孟云禾匆匆来到她身边:“怎么了?可是吃坏了肚子?” 她话音落下,就看到沈枝意悄悄对她挤眉弄眼,疯狂暗示。 孟云禾忍俊不禁,接下她的戏,换上一副担忧模样。 “我送你去里屋休息。” 孟云禾搀住她的手臂,沈枝意配合地抬起胳膊,慢慢起身。 “不准走!” 楚明玉拦在他们跟前,眼里喷薄着怒火。 决不能让她们轻易就找借口离开! “怎么,堂堂孟家小姐,居然临阵脱逃?” 楚明玉像是抓住了她的把柄,误以为自己占据上风,话里话外皆是讥讽。 “楚二小姐,我没功夫在这陪你玩攀比的游戏,请自便。” 孟云禾处变不惊,一举一动都端庄优雅,没有一点儿恼怒的预兆。 此话一出,直接挑明了楚明玉内心的想法,轻而易举便把对方置于无理取闹的境地,幼稚又可笑。 楚明玉内心不服,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道婉柔的声音制止。 “孟小姐见谅,庶妹一向跋扈惯了,冒犯了你。” 楚明珠徐徐而来,微微福身,举止得体,与楚明玉仿佛是两个极端。 “楚二小姐怕是今日过于兴奋,履履口不择言。明珠小姐身为长姐,是该好好管教自家庶妹。” 孟云禾懒得理楚明玉,对楚明珠也没什么好脸色,表面功夫做足,带着沈枝意头也不回地离席了。 楚明玉还想追上去,却被楚明珠眼疾手快地拽了回来。 “啪”得一声,一个巴掌准确无误地落在楚明玉脸上。 “你敢打我?”楚明玉捂着脸怒目而视。 “你今日咄咄逼人,丢的是将军府的脸面。我身为长姐,自然该好好管教你。”楚明珠不落下风,打人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仗着自己年纪大就道德绑架我?天天端着一副小姐架子,还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了?”楚明玉愤愤然,不屑地冷哼。 “我告诉你,不受宠的小姐,你什么都不是!等我告诉爹爹,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楚明玉放下狠话,眼里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不顾众人看戏的目光,直接转身离开。 楚明珠眼神黯淡,悄悄攥紧手心。 她身旁的小丫鬟更是焦急不已:“小姐,若是她回去找老爷告状,老爷肯定会罚你的!” “打了她一巴掌,也不算亏。”楚明珠自嘲地笑了。 若是楚明玉回家告到了她爹楚渐鸿面前,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楚渐鸿有多么偏心,这些年,她深有体会。 可那又如何? 她娘是陛下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楚渐鸿不能休妻,楚明玉他娘只是个妾,楚明玉这辈子都是个庶女。 她是将军府嫡女,注定这辈子都要压楚明玉一头! 第25章 你撒谎! “你呀你,鬼精鬼精的。” 关上门,孟云禾哭笑不得地摸摸沈枝意的脑袋瓜。 “我可不能让她得逞了。” 现下没有旁人,沈枝意也不装了,被顺毛后,心情极佳。 “你今日和她逞口舌之快,以她的性子,日后定然是要报复回来的。”孟云禾有些担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还不一定玩的过我呢。”沈枝意伸手抓了一颗果盘里的葡萄,悠哉地咀嚼。 “再怎么说,她也是...”孟云禾话说到一半,把另一半咽了下去。 她也是太子殿下保着的。 沈惜竹眸光淡淡:“不必顾及我,圣上并未赐婚,我与他没什么关系。” “姐姐,我看那太子殿下野心不小,实非良人。”沈枝意劝道。 苏柠语那件事让她意识到,婚约并不是那么好退的。 这桩婚事不仅仅关乎两个人,更维系着两个世家甚至更多相关方的利益和关系。 其背后所涉及的势力错综复杂,如果只凭借一些道听途说或者捕风捉影的事情,根本不足以成为解除婚约的正当理由。 官家的婚事难退,皇家的婚事更是无法违抗。 不过好消息是,沈惜竹与君墨辞并没有定下婚约,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沈惜竹摇头。 为了太子今后的路一片顺畅,丞相府与皇家结亲,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 皇后召她进宫,若没有皇上的授意,一切又怎会那么顺利。 孟云禾沉默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皇命难违,她帮不到沈惜竹。 “哎呀,别这么伤感嘛,还没到那个时候呢。”沈枝意赶紧出来打圆场。 “之遥妹妹说得对,你们先在这待一会,我还得回去主持接下来的活动。”孟云禾扯开话题,率先离开。 屋内剩下姐妹二人,沈枝意招了招手,沈惜竹顺势坐到她身边。 沈枝意立刻抱着她的手臂,贴过去撒娇:“姐姐,你回去跟爹爹谈谈,能不能晚一点再嫁人。就说...就说我现在依赖你,离不开你。” 身侧被沈枝意牢牢靠着,沈惜竹眸光逐渐柔和,心头的郁闷也减淡了些。 “还早呢,我还要亲眼看着你的酒楼开业。”沈惜竹笑着道。 “姐姐一定会来给我捧场的对吧?” “那当然。” ...... 表演之后,便是赛马。 比赛开设了赌盘,引得在场众人纷纷下注。 此次前来参加聚会的大多数人都是身份显赫之辈,他们平日里按部就班地生活,好不容易遇到如此有趣的事情,自然要全力参与。 于是,每个人都兴致勃勃地挑选着心仪的马匹,根据自己的喜好下注。 一时间,场内气氛变得异常热烈,欢声笑语此起彼伏,相熟之人聚在一起讨论,脸上一片跃跃欲试。 沈枝意闻声,在屋子里也坐不住,挽着沈惜竹出来看热闹。 “呦,缩头乌龟出来了。”一出门,楚明玉就等在她门口,冷冷呛她一句。 “哪来的苍蝇,天天围着我烦不烦啊。”沈枝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我懒得和你计较,敢不敢下注和我比试比试。”楚明玉挑衅道。 “我跟你很熟吗?你自己没朋友吗?哦不好意思,忘了你没朋友。”沈枝意一脸真挚。 “谁稀罕跟你们这群深宅妇人当朋友,无知又愚蠢。”楚明玉咬着牙道。 “自己,还指点上了。”沈枝意懒得再费口舌,挽着沈惜竹撞开她。 楚明玉不甘心地追上去:“我和太子殿下交好,是你这辈子都够不上的高度!” 沈枝意停下脚步,她松开挽着沈惜竹的手,脸上所有表情敛去,冷若冰霜。 “是不是我给你好脸色太多,让你觉得我很好欺负?” 沈枝意把她当跳梁小丑,对她说的话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可她实在不该把太子殿下搬出来,伤她姐姐的心。 在这个时代,沈枝意最珍视的,无疑是她的家人。 “一枚棋子而已,真以为太子殿下看上你,准备纳你入主东宫当太子妃吗?”沈枝意冷冷道,“蠢货,少来我眼前犯贱,你还不够格。” 沈枝意没来得及欣赏对方青白交加的脸色,带着沈惜竹扬长而去。 楚明玉几乎把牙咬碎,可她无法反驳,这个时代的嫡庶尊卑是刻在骨子里的封建,她现在顶着庶女的头衔,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庶女又如何? 嫡女比庶女尊贵在哪?不过是仗着母亲的正妻身份,就处处压她一头! 楚明玉一脸不甘,明明楚渐鸿那么宠爱她那个娘,为什么不愿意将她娘抬为平妻。 她这个庶女身份,让她做所有事都不太顺利,以至于花了更多的时间去接近权贵中心。 好在她拥有现代经验,稍稍透露一些微不足道的结论,就引得太子殿下的注意。 等着瞧吧,若是她能够做出火药,拿出实绩,别说是嫡女,就算是太子妃她也做得! * “沈小姐,我家公子请您过去。” 还未抵达合适的位置,便有一个小厮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沈惜竹认得他,是太子身边的人。 “家妹有些身体不适,现在离不开人。烦请与你家公子知会一声,我暂时不方便过去。”沈惜竹思索一番,找借口拒绝。 小厮脸上面露难色,但还是回去如实禀报。 沈枝意挽着沈惜竹,找到一个绝佳的位置,站在高台之上往下望去,整个赛马场尽收眼底。 “沈小姐,我大哥在等你。” 没过一会,君墨言朝这边走来,向沈惜竹点头示意,目光却不由飘忽到一旁的沈枝意身上。 “......”沈枝意有口难言。 “至于沈二小姐,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她的。”君墨言咬牙切齿,似乎极不情愿。 话都说到这份上,沈惜竹不好再推托,她犹豫着,沈枝意却轻轻推了推她。 “姐姐你去吧,我相信五皇子会照顾好我的。”沈枝意淡淡一笑。 “那就麻烦五皇子了。”沈惜竹行了一礼。 待沈惜竹走远,沈枝意已然做好心理建设。 现在的五皇子于她而言不过就是个陌生人,既然她没有过去的记忆,那正常相处,想必也不难。 “你真的失忆了?”君墨言那张脸上写满了怀疑。 “回五皇子,确实都不记得了。”沈枝意点头。 “你撒谎!你那日分明直接认出了我。”君墨言突然拔高音量。 第26章 五皇子这是在与沈二小姐叙旧? 沈枝意一愣,想起那日随着苏柠语前去认人的过程,在心底无奈叹气。 早知如此,她就该装完全失忆。 现在装一半被戳穿,还得找理由糊弄过去。 “殿下,我认出你,是因为苏家小姐见我有些事想不起来,向我重新介绍了你们。”沈枝意干脆如实回答。 “她连你从前如何纠缠我,也与你说了?”君墨言挑眉,明显是不信。 “......”沈枝意欲哭无泪,原主啊,你当舔狗可把我害惨了。 “说话!”君墨言见她沉默,愈发不满。 “殿下又何必抓着从前的事不放?当初纠缠殿下,是我一片痴心,殿下不接受,我也认了。如今殿下旧事重提,是想我给殿下一个交代吗?” 沈枝意微微蹙眉,化被动为主动。 她可不是什么软包子,更不会丢了尊严去讨好别人。 果然,皇室的人,一个个都以自我为尊,讨厌得很。 “你!”君墨言涨红了脸,没想到被反将一军。 沈枝意也不再维持君臣之礼,抬起头,目光坦坦荡荡,没有一丝留恋。 君墨言看着眼前人坚定的眸光,不似从前那般对他满腔爱意,不知为何,心里难受的紧。 可印象中的她,不过是个皮肤黝黑的乡下女,如今再见,却是惊绝艳艳,一颦一笑恣意灵动,难以忽视的美貌,令他心绪飘摇。 心中升腾起的怒火,生生又压了下去。 沈枝意不知他心中小九九,想到怀春曾经对她描述的场景,脸色又冷了几分。 “殿下想要什么交代?从前我对殿下一心一意,殿下却几次三番捉弄于我,以我为乐,让我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这些殿下难道都忘了吗?” 沈枝意不肯退让,把从前的事抖落出来,小脸绷得紧紧的。 “我...我没有...”君墨言闻言,下意识否认。 “瓢泼大雨,殿下一封书信送到相府,我从城南赶到城北,殿下却早已人去楼空。”沈枝意缓缓道。 君墨言不敢直视,一副心虚的模样,变相佐证了怀春的那些话。 “我捧着精心制作的糕点登门拜访,殿下却连看都没看,叫人当着我的面丢出府外,践踏我的心意。” “中秋家宴,殿下说我一介乡野村姑,哪怕回到相府也是粗鄙不堪,根本配不上你。当众将我贬的一文不值,令我难堪。” “一桩桩,一件件,我应该没有冤枉殿下吧?” 沈枝意说到最后,不怒反笑,她倒想看看他脸皮有多厚,还敢跟她提以前。 君墨言被问得眼神躲闪,可他若是认下这些,他们之间,就彻底回不去了。 “那时的我并不喜欢你,你做什么,我自然都觉得心烦。”君墨言为自己辩解。 “那现在不也一样?殿下不喜欢我,我也不再纠缠殿下,这不是如殿下所愿吗?” 沈枝意不解,原主对他掏心掏肺时他视而不见,如今要和他划清界限,他反倒巴巴地凑上前来。 果然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 这种人,天生就是贱。 “那如何一样?现在我对你...”君墨言涨红了脸,“并不反感...” 沈枝意闻言,眼眸里闪过迷惑,微不可察地向后退了一步。 “五皇子这是在与沈二小姐叙旧?” 低沉舒缓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沈枝意后退的身子被人扶了一把,江逾白若无其事般收回手,站到她身侧。 沈枝意稍一扭头,对方那张帅的惨绝人寰的脸,骤然出现在眼前。 他身长玉立,以玉冠束发,玄衣墨染,衣袍下摆绣着诡秘复杂的花纹,金色的丝线与光线交织在一起,彰显着身份的高贵。 不得不说,江逾白这张脸,则是完全踩着她的xp,她是真心喜欢。 当然,真心喜欢他的脸。 江逾白对上她的视线,小姑娘目光灼灼,一如在孟府那般,漂亮的杏眸里盛满了他。 影刃有句话说的没错,她确实长得不错,他不可否认。 “我有那么好看?”江逾白薄唇轻启,目光落在她身上。 标致的小脸线条流畅,杏眸明亮璀璨,鼻梁挺拔,淡粉的唇氤氲着水光。 她一袭纯白襦裙,只袖口绣着茉莉花,腰间挂着一枚荷包,也是茉莉花的图案。 即便不施粉黛,娇嫩的皮肤仍旧白皙透亮,纤细的身影玲珑有致,往那一站就像一朵小白花,纯洁无瑕。 “世子说笑了。只是短短几日不见,见世子好像长出了白丝,不免多看了两眼。”沈枝意淡淡移开目光。 小丫头嘴上不饶人,江逾白失笑,注意到一旁的君墨言脸色黑成锅底,默默压下唇角。 “沈二小姐观察这么仔细?”江逾白问。 “我眼力好。”沈枝意一本正经回答。 被忽视得彻底的君墨言,看着两人自然的互动,隐隐又冒出一股火气。 “我和沈二小姐还有话说,江公子,烦请回避。”君墨言沉着脸色道。 江逾白眉眼疏离,他将手负在身后,没有挪动半分。 “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他轻轻笑了声。 君墨言脸色愈发难看,好不容易能有独处的机会,与沈枝意将从前往事一笔勾销,他来这插什么手? “我和沈二小姐的私事,江公子留在这听,不合适吧?”君墨言强忍着耐心道。 “那你们先聊,我过会再来找你。” 话是对着沈枝意说的,江逾白给了她一个眼神,走到不远处。 沈枝意一头雾水,她明明谁都没有招惹,为何又莫名变成了事件的中心。 “五皇子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沈枝意不想与君墨言多纠缠,只想好好把事情说清楚,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她可以理解不喜欢的人反复出现在面前的心烦,但君墨言借此羞辱欺侮的行为,代表着他实非良人。 她想舒舒服服过躺平日子,当一条咸鱼,并不想爱来爱去徒增烦恼。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不和你计较。”君墨言出声。 “?”沈枝意微蹙着眉,怀疑自己听错了。 行吧,他是皇子,她计较不起。 “日后,你还可日日来寻我,我不会再赶你走。”君墨言说这话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仿佛对她来说是莫大的荣耀。 “我为什么要来找殿下?”沈枝意快要被气笑了。 “你不是喜欢我吗?我想通了,我也不是不能尝试接受你。”君墨言看着她,笃定她一定会答应。 沈枝意牵动了一下唇角,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究竟哪里给了他错觉,让他觉得她对他仍旧情根深种? “殿下怕是误会了,想来我从前年少不懂事,追随殿下只是一时兴起。如今才明白,那不过就是对兄长的一种依赖罢了,与感情无关。”沈枝意认真道。 君墨言听到这话,皱紧了眉,忽而想到什么,眉头重又舒展开。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所以故意这么说。” 第27章 下注 沈枝意瞳孔震缩,脸上表情差点挂不住。 但一想到如今他俩的地位差距,还是咬咬牙忍了下来。 不行,不能生气,不跟傻缺一般见识。 “臣女所言皆是肺腑之言。” 沈枝意不想再跟他浪费时间,直截了当屈身行了一礼。 “殿下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殿下只需知道,臣女日后定然不会再出现在殿下面前,惹殿下心烦,便足够了。” 说完,她甚至都懒得揣摩君墨言的表情,颔首转身离开。 只是还未走远,视野中不可忽视的一抹玄色身影,伫立在原地,注视着她。 沈枝意迟疑片刻,还是迈开步子,选择迎面而上。 “明明怕我,为何还来?”江逾白低声问。 “世子为何会如此觉得?”沈枝意抬起头,目光没有躲闪。 江逾白没有做声,只是那双含情眼写满了探究。 沈枝意毫不畏惧与之对视,她都是丞相嫡女了,除了皇室宗亲,同龄人中没几个身份能越过她去。 更何况背后有沈南山和叶慧茹撑腰,她没什么好怕的,这就是家世背景所带来的底气。 她对江逾白不是害怕,而是忌惮。 他的一举一动都让人捉摸不透,这种心思难猜、性情隐喻的人,最难以接近。 原本相安无事倒也问题不大,可他这一次的出现,绝非偶然。 “你在我身边,表现得很拘谨。”江逾白道。 “世子身份高贵,身为臣女,自然是要谦卑一些。”沈枝意回答得很官方。 “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江逾白用的是肯定句。 “世子眼神不太好吧,我对众位皇子,也是如此。”沈枝意垂了垂眼。 说一句呛一句,江逾白挑不出她言语的漏洞,索性也不在这方面较真了。 “底下赛马开设了赌盘,要一起吗?”他面色如常。 沈枝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得时刻保持警惕。 思索片刻,她淡淡一笑,眉眼弯弯,露出一个和煦的笑。 “好啊。” 沈枝意走在前面,江逾白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暧昧却不逾矩。 俊男靓女走在一起,毫无疑问会吸引其余人的目光,尤其当两人的身份都不简单。 一个丞相嫡女,一个王府世子,毫无交集的两人突然成双出现,引起议论是在所难免的事。 沈枝意神色自然,对于这些投来的好奇视线全盘接收,坦然处之。 她日后要开酒楼,轻而易举博得这样的关注,不要白不要。 身侧的江逾白脸色冷肃,他不喜欢被人如此盯着,一个冷眼扫过去,对方便悻悻然移开目光,不敢乱瞟。 “那是之遥吗?她怎么和江公子在一起?” 孟云禾骤然发现同行的两人,面露担忧。 “是她。”苏柠语在一旁接话,“孟姐姐,他们看起来很是登对啊。” “别胡说八道。”孟云禾嗔怪道。 苏柠语乖巧闭嘴,目光追随着两人的身影,不禁想起那日在孟府沈枝意说的话。 下手真快啊,连江逾白这样的人都敢招惹。 “芷溪不在,我得去看看。”孟云禾说着就要站起身。 “别呀孟姐姐,说不定他们相约结伴,你这一去不是搅和了他们?” 苏柠语生怕孟云禾去打扰他们,连忙拽住了她。 “可是...”孟云禾犹豫着。 “没有可是,孟姐姐,说不定这正是人家的意愿呢。” 苏柠语认定了是沈枝意主动出击,说什么都要把孟云禾拉住,绝不让人破坏得之不易的机会。 孟云禾被她拉扯哄骗,只得作罢。 “那你多关注着他们点,有什么事就第一时间告诉我。”孟云禾交代着。 “放心吧孟姐姐,包在我身上。”苏柠语可爱的娃娃脸扬着笑意。 就算孟云禾没有交代,她也是要时刻关注的,毕竟是她偷偷推波助澜,给予他们独处空间。 日后成了,可要算她一份。 那边,两人找了一个绝佳观赏地站定。 沈枝意从高处往下看,参赛的马都被牵了出来,每一匹都毛发锃亮,呈现出极佳的光泽。 江逾白站在她身侧,随意往下扫了一眼,语气随意。 “想好压哪一匹了吗?” 沈枝意对这些一窍不通,就算是下注,也只是图一乐,全凭感觉。 “就它吧。”她随意一指。 那匹马是纯黑色,毛色光滑亮丽,宛如一匹黑色绸缎,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它的身躯线条流畅,肌肉紧致,每一块肌肉都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和爆发力。 马蹄强壮有力,踩踏地面时发出清脆的声响,似乎大地也为之震颤。 江逾白饱含深意地看她一眼,从腰间束带掏出一张银票,转交给一旁候着的小厮。 “一百两,压那匹黑马。” 小厮笑呵呵地接过银票,鞠了个躬,转身去押注。 “多少?”沈枝意蓦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怎么?”江逾白扭过头。 “没什么,感叹世子您财大气粗。”沈枝意默默收回视线。 她刚穿越来时,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每日宅在府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没吃过什么亏。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直到她决心要与楚明玉一较高下,酒楼一切里外费用交给她过目,才知晓如今的物价。 一两如今可以买十石大米呢。 而江逾白一出手就是一百两,还是下赌注,这些皇室子弟是真不把钱当钱。 “你的那份,我替你出。”江逾白淡笑道。 “不必了。相府并非拿不出银子,只是我对这些不甚了解,并没有下注的兴趣。”沈枝意真诚道,“多谢世子美意。” 开玩笑,她的酒楼还在装修,还要花大把的银子,她这种没经验的小白丢银子进去,不就是白给吗? 他不心疼钱,她还心疼呢。 再说,他们很熟吗。 她可不想和他扯上关系,更不想欠他人情。 “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江逾白缓声道。 “世子喜欢做亏本买卖?”沈枝意面露困惑,觉得他真是莫名其妙。 “本就是娱乐,不下注,怎么体验到乐趣?”江逾白说得听上去有几分道理。 “我比较质朴,耐力也很好。”沈枝意微微一笑。 江逾白见她油盐不进,也不再强求,只是招来了月影,低声附耳说了两句。 突然,底下爆发出一阵骚动,循声望去,不远处牵出一匹白马。 白马身躯健硕,通体雪白,毛发柔滑顺亮,在一群深色马群中脱颖而出。 头饰华贵,脚蹬崭新,马鞍更是奢靡,其边缘以宝石镶嵌,在光下熠熠生辉。 “要换一匹下注吗?”江逾白不动声色,扭头问一旁的沈枝意。 “为什么换?说不定是虚有其表。”沈枝意没有改口,“带着繁重的枷锁,还没开始比,就落后一大截了。” 第28章 公主与骑士 “沈二小姐所言甚是。”江逾白挪开目光,若有所思。 沈枝意没有接话,她的目光搜寻着沈惜竹,不知道那个没头脑的太子又把她姐姐喊去干什么。 巡视一圈无果,只好作罢。 底下赛马已经进入准备阶段,赛马不仅要看马匹质量,更要衡量骑手的骑术。 只有配合默契的组合,才能赢得最终的胜利,毕竟马有强弱之分,骑手水平亦有参差。 沈枝意没有找到沈惜竹,有些心神不宁,兴致蔫蔫的,对赛马也没什么积极性。 “身体还不舒服吗?”江逾白突然问。 “没有。”沈枝意愣了一下。 “你脸色很差。”江逾白接着道。 “有吗?”沈枝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担心你姐姐?”江逾白像是轻易看穿了她的想法。 直截了当的询问,让沈枝意有些措手不及,她微微仰头,看向江逾白的眸子里带了几分探究。 “世子,有没有人告诉你,聪明过头不是一件好事。”沈枝意浅浅笑。 “聪明总好过蠢笨,至少不会被人戏弄。”江逾白的声音舒缓沉吟。 沈枝意听出他话里有话,没有应声,蓦然想到原主从前的事迹,脸上有些挂不住笑。 他是在拐弯抹角地内涵她从前蠢吗? “世子请明示。”沈枝意懒得和他绕弯子。 “你姐姐不会有事的。” 江逾白从她身上移开目光,答非所问,故意忽略了她的质疑。 还未等沈枝意问清楚,台下骨哨一响,骏马便如同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赛况焦灼。 领头的赫然是那一匹白马,它与众不同的毛色格外显眼,以至于能够轻易辨认它的位置。 沈枝意也被赛马吸引了目光,那匹白马逐渐拉开身位,哪怕马鞍成为它的拖累,也仍旧凭借不俗的实力,遥遥领先。 底下已经有无数人提前欢呼,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沈枝意精准定位到一开始她选中的黑马,它在队伍中游,矫健平稳地疾驰,说不上有多厉害,可也没有特别差劲。 “不到最后一刻,安知谁是赢家。”江逾白蓦然吐出这么一句,目光沉沉。 “的确,还有一种可能,叫做厚积薄发。”沈枝意接话。 那匹黑马像是印证了她的话,在进入最后角逐时突然发力,陡然的加速,一跃成为上游,迅速赶超,让比赛瞬间充满悬念。 沈枝意静静看着黑马离第一的距离越来越近,这种不确定性与未知性,轻易调动了人的情绪。 “它会赢的。”江逾白突然出声。 沈枝意没有在意,以为他与她一样都看好黑马,从而忽略了他眼中势在必得的操控。 骨哨再一次声响,在最后关头,黑马出乎意料地超过白马,夺得第一。 底下一片唏嘘,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好在都是勋贵之家,没有人因为输了点钱就哭天喊地。 “杨瑞!这就是你说的一定会赢?”尖锐的嗓音,在宽阔的场地显得尤为突兀。 沈枝意循声,抬了抬眼皮,哦吼,又是楚明玉。 “这...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杨瑞神情尴尬,面对楚明玉直呼大名也没有生气。 “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手上经济拮据,你还把钱全用来赌!” 楚明玉又气又急,脸色铁青,尤其知道杨瑞往里砸了几百两后,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不可能啊,明明都...”在场人多,杨瑞把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现在钱都没了,你告诉我,工钱怎么发,酒楼还怎么开,啊?”楚明玉语调高扬,毫不留情地质问,完全不顾及现场的情况。 杨瑞被当众指责,下了面子,却因为理亏又不好吱声,只得眼神恳求楚明玉不要再说了。 高台上的苏柠语面色沉静,甚至在心底偷偷幸灾乐祸。 不是觉得楚明玉不拘一格好相处吗,那他就好好受着吧。 她冷笑一声,没有再给多余的眼神。 沈枝意同样看完这一出好戏,极强的敏感度让她嗅到了一丝猫腻,她转头,正好对上江逾白的视线。 “你一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沈枝意终于想明白,他那无形的自信从何而来。 “我只是保证了比赛原有的公平罢了。”江逾白破天荒解释了一句。 “是吗?”沈枝意眨眨眼,“可是只有那一匹黑马冲刺了。” “那是其他马本就实力不济。”江逾白面不改色。 沈枝意也懒得再争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她又没有任何损失。 这种比赛,都是上边人一句话的事,想要控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人群在比赛结束后四散开,相约结伴前往马场新开发出的几条路线,多数人选择沿着河边那条走。 沈枝意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太子总该把姐姐还给她了,便打算先告辞。 “想学骑马吗?我教你。”江逾白抢在她之前开口。 想说的话停顿片刻,沈枝意微微仰头,江逾白眸光清和,那双多情的丹凤眼包含了几分暖意,很难与那日冷声质问时的他联想在一起。 善变的男人,蓄意接近,不知打的什么算盘。 秉持着不招惹原则,沈枝意寻思自己已经分外低调,可对方主动凑上前,她想躲也躲不掉,既然如此,不如正面接招。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她笑意明媚,唇角轻轻勾出一抹弧度。 江逾白提前安排好了一切,等他们走下高台,便有人牵着一匹马来到他们身前。 “是那匹黑马?”沈枝意一眼认出。 “没错,要不要试试?”江逾白接过小厮手里的牵引绳,站到了前头。 她微微点头,双手抓住缰绳,抬起腿向上使劲,可还未跨坐到马背上,便重新落回地面。 沈枝意:...... 忘记她如今这副躯体身娇体弱,就连身高也没有长开,想要登上马鞍,简直难上加难。 “给小姐递个台阶。” 不知是不是沈枝意听错了,江逾白似乎是轻笑了一声,等她看向他时,他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小厮立刻搬了个台阶过来,沈枝意微微提起衣摆,走上台阶,翻身上马。 马背上的风景别具一格,握住缰绳的一刹那,沈枝意还是有些发怵,毕竟是第一次尝试,新奇感战胜了恐惧。 “我牵着马在附近走两步,你在马背上找找感觉。”江逾白握住牵引绳,微微抬头询问她的意见。 “好。”沈枝意点头应下。 风和日丽,温柔的阳光洒下,给两人镀上一层薄薄的光晕。 微风和煦,黑马载着沈枝意平稳行进,暖风柔和拂面,衬得人懒洋洋的,无端又生出几分困意。 沈枝意白裙蹁跹坐在马背上,江逾白一袭玄衣牵着马走在前方,俨然像是公主与骑士。 第29章 抱够了吗 马场一共开辟了两条路线,一条沿河,河对岸能看到山峰,层峦叠嶂,很是壮阔。 另一条纵横竹林,可听穿林打叶声,空气清新,鸟雀啁啾,令人心旷神怡。 沈枝意差怀春去知会孟云禾一声,便选择了竹林那条线路,骑在马上,悠哉悠哉往前行进。 江逾白牵着她的马,不紧不慢,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 “你就这么跟我走了,不怕我?”江逾白蓦然出声,打破寂静。 “世子会对我不利吗?”沈枝意反问。 “不会。”江逾白牵着马,回过头,眸光平淡。 “既然不会,又有什么可怕的。”沈枝意淡定自若。 江逾白瞧着她倒是心大,正想说些什么,蓦然接收到不远处月影的信号,脸色微变。 “世子有事便先去忙吧。” 沈枝意自然也瞧见了不远处的月影,同样的黑衣,倒是和他主子如出一辙。 “留你一人在此,不安全。”江逾白拒绝了。 “不过就几步路的距离,若是我出了什么事,想必世子定能护我周全。”沈枝意笑意盈盈,展露出足够的信任。 江逾白陷入深思,月影知晓他此刻在做什么,若不是有重大的事,是不会来打扰他的。 思索一番,他停下脚步,回头交代:“我很快就回来。” 她颔首示意,江逾白将牵引绳系在竹节上,快步走向月影。 沈枝意在马背上百无聊赖,看着月影附耳对着江逾白说着什么,他神色平静,并没有什么波澜。 沈枝意不动声色看着那边,江逾白的脸隐匿在竹叶投下的阴影里,仍旧帅的惹眼。 她默默感慨,先不谈他的底细,若是与他在一起,天天看着这张脸,她也是十分愿意的。 正当她正大光明盯着人家看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起初她并没有在意,直到马匹停在了她身边。 “呦,沈二小姐,好巧。”楚明玉笑意不达眼底。 沈枝意脸色微僵,下意识握紧了缰绳,死敌碰面,准没好事。 “楚二小姐可真是阴魂不散啊。”沈枝意面色不虞,保持着警惕。 “沈枝意,我说过,你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楚明玉冷笑不止。 说着,她迅速抽出一支银簪,猛地向沈枝意的马刺去。 簪子刺入马身的一刹那,沈枝意迅速反应过来,伸手抓住了楚明玉的衣袖。 受惊的马长鸣一声,不受控地向前疾驰,系在竹节上的牵引绳蓦然被拽落。 呲啦一声,掌心握住的那截衣袖被硬生生撕了下来,楚明玉毫无防备地被拽了一把,径直从马上摔了下去。 她狼狈地落到地面,猛烈的撞击冲向四肢百骸,顿时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沈枝意身下的马飞也似的冲了出去,她慌乱中迅速扔掉手中撕扯下来的那块破布,紧紧拽住了缰绳。 面对突如其来的意外,心跳得极快,强烈的恐惧感袭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黑马焦躁不安向前疾驰,几乎要把她从马背上掀翻,她压低重心,尽量保持平衡,盘算着若是真要摔下去,怎样才能把伤害降到最低。 沈枝意是第一次上马,毫无经验,拽住缰绳的手心已经勒出了红痕。 她不敢放手,若是从时速如此快的马上摔下去,不死也得断几根肋骨。 在这个医疗技术匮乏的时代,她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她伏在马背上,大半个身子已经开始偏移,强烈的颠簸感让她难以维持平衡,下一瞬仿佛就要从马背上滑落。 “主子,那是不是沈二小姐?”月影突然停止了汇报,犹豫着提醒道。 话音落下,身旁的人翻身上马,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只留下滚滚尾气。 月影:“......” 等等,那好像是他的马... 手心火辣辣的疼,沈枝意已经无法抬头看路,她整个身子贴着马背,拖延着摔下去的时机。 她快坚持不住了...... “松手。” 声音落下的同时,腰侧伸来一只手,将她牢牢禁锢。 沈枝意来不及多想,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上拽着的缰绳。 身后传来一阵劲风,落在她腰侧的手猛然收力,骤然的失重感裹挟而来,下一瞬,她就从失控的马上脱离,稳稳坐在另一匹马上。 突如其来的斗转星移,出于本能的依赖,沈枝意无暇顾及其他,双手不由自主环抱住来人的腰,将头埋在对方怀里。 耳边传来节律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心绪渐渐平复,她后知后觉,两人目前的距离有些过于暧昧。 鼻尖萦绕着浓郁的木质香,醇馥幽远,抱住的腰身劲瘦有致,极具力量感。 “抱够了吗?” 头顶传来熟悉的音色,沈枝意抬起头,迎面就是江逾白那张帅的惨无人道的脸。 “怎么,世子莫不是还想让我对你负责吧?”沈枝意不甘示弱,环着他腰的手却依旧紧紧抱着。 江逾白低头,看着她微白的脸色,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和她对着干。 毕竟是个小姑娘,他和她计较什么呢。 他就这么任由她抱着,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揽住她的腰护住她不让她摔了,骑着马慢慢往竹林深处走。 “我们不回去吗?”沈枝意小声问,声音有点闷闷的。 “你确定要像这样回去?”江逾白挑眉。 她和他同乘一匹马,就这么正大光明回去,流言蜚语不得把他们淹没。 沈枝意沉默,摇了摇头。 她还没完全从方才的惊险中恢复平静,一阵阵后怕涌上来,她没想到,楚明玉能做得这么绝。 她完全想让她死。 上次在孟府落水,她还没当回事,如今楚明玉再次出手,很明显是冲着她的命来的。 沈枝意皱紧了眉,她派人暗中调查过楚明玉,基本确定她与她一样是穿越来的。 按理来说,她们现在只是立场不同,素昧蒙面,何来如此大的敌意? 她想不明白,但此刻也没必要想明白了。 既然注定要成为死敌,那她绝不会手软。 可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 沈枝意侧坐在马上,双腿悬空,因着方才的惊吓,还是不受控微颤着。 若是松手,难保自己坐不稳摔下去,可若是不松手...... 难道她就这么一直抱着他? 第30章 世子有几个好妹妹 这个时代,有封建制度约束,男女之间不可太过亲近。 沈枝意穿越后,始终谨小慎微,生怕犯了大忌被拉去行刑。 好在这里民风比较开放,若是男女相约出去游玩,没有逾矩,也不算什么大事。 了解了原主过往的辉煌事迹后,再加上丞相府嫡女的身份,沈枝意倒是完全不担心自己做错什么会立刻一命呜呼了。 即便如此,搂搂抱抱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也是万万不行的。 她在他怀里仰起头:“世子的事谈完了吗?” 江逾白闻言有些诧异:“都这种时候了,不应该先担心你自己?” 沈枝意并没有回他的话,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抱着他的手缓缓松开,慢慢转身。 “世子说要教我骑马,还作数吗?”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江逾白反应过来,松开其中一只拽着缰绳的手,方便她跨坐到马上。 待她坐稳,沈枝意愣了片刻,如今的姿势相较于之前,好像也并无差别。 这下,他完完全全将她圈在了怀里,她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随着马匹疾驰,上下颠簸起伏,身躯不可避免地和他产生摩擦碰撞。 她往前挪,骤然的倚靠消失,身体无法维稳,还是不由自主向后栽去,靠着他的胸膛。 “自然作数。”江逾白应声。 沈枝意默默停止了自己的动作,这种肢体接触对她来说无关痛痒,更何况江逾白也没说什么,她太过在意反而显得矫情。 “我有一个疑问,不知世子能否作答?” 沈枝意想借机聊点什么岔开话题,不由自主想到江逾白的身份,决定立刻出击。 既然从沈惜竹那得不到答案,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她自然不能错过。 可她暂时不明白江逾白接近她的目的,也没有把握他会对她和盘托出。 “你问。”他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清晰舒缓。 “世子既然是皇室中人,为何姓江?”看不到他的脸,沈枝意仿佛多了份底气。 江逾白手心一紧,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眸中情绪翻涌,藏着一抹戾色。 “自幼在外祖膝下长大,随了江姓。”江逾白用着一成不变的说辞。 这番解释与姐姐告知她的相差无几,沈枝意还想再问,可想到如今二人的关系,想想还是作罢。 若是他有意隐瞒,她自然是什么都问不出来,刨根问底只会让彼此难堪。 她清楚地知道皇室血统在这个时代有多么尊贵,更何况是本就身处这个时代的人。 人人都知道这里面有猫腻,可谁也不敢去探寻真相。 若是知晓了高位者的秘密,多半的下场,都是被灭口。 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明哲保身的办法。 沈惜竹曾说,偶有几次在江逾白身上闻到过血腥味,这些绝不是空穴来风。 江逾白身上揣着不少秘密,而他并不愿意同她分享。 不过也正常,他们这仅是第二次见面,若是他真的有意透露,那才是真的见鬼了。 沈枝意含糊应了声,算是表示知晓。 一时间静默无言,江逾白牵着缰绳,怀中沈枝意安安静静目视前方,两人骑着马在竹林中漫步,很是默契地谁也没有开口。 快要到路的尽头,沈枝意才叫了停。 江逾白率先下马,朝马背上的她伸出手。 他的皮肤很白,常年的玄色衣衫,愈发衬得他瓷白如玉。 伸出的手骨节分明,沈枝意眼尖,视线停留在他虎口处的薄茧,稍纵即逝。 她移开目光,就像那日他将她从地上扶起一般,轻轻将手搭在他手心,借力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多谢世子。” 好歹他也算从马上救下了她,杜绝了摔断腿的风险,沈枝意还是郑重道谢了。 “这已经是你第二次谢我了。”江逾白提醒道。 沈枝意蓦然想起在孟府的种种,漂亮的眼眸带了几分探究,她朝着江逾白走近一步,低声开口。 “世子其实可以有话直说,三番两次的接近我,省得让人误会。” 一想到江逾白手里抓着她绊楚明玉的小把柄,沈枝意心里就惆怅得紧。 怎么偏偏让他给看见了! “误会什么?”江逾白煞有其事地问。 “误会你对我情有独钟啊。”沈枝意丝毫没有胆怯,清亮的眸子坦坦荡荡。 江逾白没有说话,少女神情生动,那双漂亮的杏眸熠熠生辉,迸发出些许狡黠。 “只是觉得沈二小姐很可爱,把你当妹妹看待。”江逾白不动声色道。 沈枝意干笑一声,不禁脱口而出:“世子有几个好妹妹?” 江逾白挑了挑眉,接话道:“就你一个。” “不好意思啊世子,家中有兄长,我还没有四处认亲的习惯。”沈枝意垂下眼眸。 开什么玩笑,先是妹妹后是宝,最后变成小宝贝。 她可不想成为y中的一环。 “并没有要认你当妹妹的意思。”江逾白难得解释了一句。 “那世子最好也不要把我当妹妹看待,我会惶恐。”沈枝意嘴上这么说,面上却丝毫看不出一丝波动。 那日在孟府,他给的压迫感太过强烈,沈枝意始终对他保持警惕。 江逾白察觉到她的排斥,倒也没有勉强,他走在前面,沈枝意就跟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穿过竹林,就到了马场的另一片场地。 “之遥!”沈惜竹率先看到她,急忙迎了上来。 “姐姐!”看到沈惜竹,沈枝意就觉得自己满腔委屈有处发泄了,连忙迈开腿扑进她怀里。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丞相府的事迹,沈家姐妹俩和谐同框就已经让他们诧异不已,如今感情如此之好,更是让他们大跌眼镜。 “没事吧?”沈惜竹将她上下打量一遍,关切问道。 “楚明玉那个小人她暗算我!”沈枝意咬牙切齿,却仍旧压低了音量。 “我听说她从马上摔下来了,你呢,你有没有事?”沈惜竹不放心,又从头到脚仔细将沈枝意检查了一番。 “本来我也要摔下来的,但是...”沈枝意扭头,目光落到江逾白身上,“世子救了我。” 沈惜竹漂亮的眼眸露出些许迷茫,但还是将沈枝意拉到身后,恭恭敬敬向江逾白行了一礼。 “多谢世子照拂家妹。”沈惜竹不明所以,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总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她已经谢过了。”江逾白礼貌颔首,目光却直白地看向沈枝意。 “沈二小姐若是想学骑马,我随时恭候。” 他确保沈枝意安然无恙回到沈惜竹身边,便转身告辞。 沈惜竹一脸疑惑,她不过被君墨辞牵绊住一段时间,妹妹怎么与江公子走在一起了? 她正想问,却被沈枝意抢先一步。 “姐姐,楚明玉现在在哪?” 第31章 殿下不能既要又要 “她摔下了马,被抬进屋子了。”沈惜竹如实告知。 “哪间屋子,她身边还有什么人?”沈枝意眼眸微眯。 沈惜竹才从君墨辞身边回来,也只是听说了这件事,并没有过多关注。 正当她准备摇头时,苏柠语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出声解答她的疑问。 “就在你原先休息的地方,给她请了一个大夫。” “没了?”沈枝意挑眉。 “没了。”苏柠语不屑道,“她自诩是什么独立女性,身边连丫鬟都不让跟,孟姐姐说男女有别,拦着其他人进去,屋子里就留下了她和大夫。” 身边只有一个大夫...... 沈枝意嘴角微扬,一个计划在心底默默成型,想要让楚明玉吃苦头,还真是轻而易举。 她若是落了难,身边连个能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你想做什么,我帮你。”苏柠语好似看出来她要搞事的预兆,蠢蠢欲动。 “收拾她还需要帮?”沈枝意语调慵懒,朝她摇摇头。 在马背上的惊险时刻历历在目,她不能白白受气。 看来上次落水还没让楚明玉心生忌惮,反倒让她气焰更甚。 没办法,有些人,天生就要成为死敌的。 “姐姐,我去去就回。” 沈枝意一刻也等不及回去看楚明玉的笑话。 楚明玉摔断了腿,要是看到她居然安然无恙,岂不是要气急败坏。 沈枝意要亲眼目睹她脸上精彩的表情,还要在她面前杀人诛心。 “我陪你一起吧。”沈惜竹拉住了她。 君墨辞此次把沈惜竹叫过去,正是向她解释为何与楚明玉交好,希望她能理解他的用意。 他说,他需要稳固如今的地位,故意接近楚明玉,也只是希望能够得到将军府的支持。 “太子殿下,整个朝堂无人不知将军府与相府势同水火。殿下若是想要芷溪体谅你,抱歉,我做不到。” “楚二小姐前不久刚诬陷家妹推她入水,如今殿下就要上赶着与她交好,我们相府没那么大度。” “更何况,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殿下不能既要又要。” 沈惜竹很少有这么言辞咄逼的时候,她声音清冷,手心捏了一把薄汗。 她看着君墨辞青白交加的脸色,心怦怦直跳,面上却装作风轻云淡。 说完这些冒犯的话,她直接来寻沈枝意了。 “不用了姐姐,我一个人比较方便,若是东窗事发,也牵连不到你们。”沈枝意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做坏事自然是要偷偷摸摸的,她们一起大张旗鼓的,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 再说,私人恩怨,自然要自己解决。 “那你一定要小心。” 知道拦不住她,沈惜竹只能叮嘱她一句。 沈枝意再三保证会谨慎,并且不会留下把柄,沈惜竹这才放手。 “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一旁的苏柠语圆圆的眼笑得眯起,给予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 马场的小屋里,楚明玉坐在床榻上,双手撑着床板,双腿静静搁置在床中心,稍微动一下,就牵连到全身筋骨,痛得她连连嚎叫。 大夫轻轻触碰她的膝盖,楚明玉痛得呲牙咧嘴,连忙拍开他的手,眼神冷得仿佛能杀人。 “你会不会看病啊?摸什么摸?”楚明玉大喊。 大夫被这大嗓门一惊,出于医德,也为了安抚病人情绪,只是轻声向她解释。 “贵人勿怪,我只是在寻找伤处。” 外伤蹭破了点皮,看不出实际的受伤程度,还得上手检查才能确定具体情况。 “哪门子的大夫,靠摸就能摸出病灶,那要ct干什么!”楚明玉不可理喻地大喊,看向大夫的眼神明显就是怀疑。 “老夫从业这么多年从未出错,贵人不信,大可找其他人为你诊治。” 被人质疑医术无疑让大夫动了怒,他站起身,勉强弯下腰拱了拱手。 “你威胁我?”楚明玉眼眸眯起,“庸医,说你两句就破防,我看你就是她们派来故意敷衍我的!” “啪啪啪”—— 门口响起一阵掌声,沈枝意白裙蹁跹,跨进门内,柔和的光线笼罩着她,衬得她那张明艳的脸愈发惊绝。 “有病就去治,像你这种有被害妄想症的,治好了也是流口水。” 沈枝意几乎是正面宣战,她也懒得再藏,都是穿越的,谁又比谁高贵? 可惜,楚明玉并没有听出她话中之意。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她,试图从她身上看出受伤的痕迹,可反复看了几遍,沈枝意都是一副毫发未伤的样子。 “啊!!!” 楚明玉不顾形象地大喊,歇斯底里的模样格外狰狞。 沈枝意皱紧眉头,抬手捂了捂耳朵。 “楚明玉,你疯了吗?” 沈枝意忍住动手的冲动,漂亮的眼眸里满是嫌恶,她顺手抄起桌上的茶盏,猛得往地上砸去。 茶盏应声而碎,楚明玉刹那被震住,止住声音,那双眼怨毒地盯着她。 “大夫,你先出去。” 避免误伤无辜,沈枝意出声把大夫支走。 大夫被吓得不轻,就连动作都迟缓了不少,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为她们关上房门。 楚明玉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手边只有一个枕头,抱起来就朝着沈枝意扔过去。 沈枝意轻松接住,冷笑一声,反手精准地往楚明玉脸上砸。 楚明玉双腿受限,挪动不了半分,只来得及抬手护住自己的脸。 枕头是实心的,敦实的重量猛然砸中她的手臂,顿时红了一片。 “不自量力。” 沈枝意轻飘飘道,朝她靠近了几步,欣赏着她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不由得笑了。 “楚二小姐,你就这点本事?背后玩阴的,尽是些下作的手段。”沈枝意语气渐渐变冷,似笑非笑。 “你的人和你的手段一样下贱。” 她的眸光尽显压迫,步步紧逼的距离,让楚明玉慌乱起来。 “你要干什么?” 楚明玉下意识往后挪。 “当然是报复啊。” 沈枝意说得直白,骤然拔出头上的银簪,冲着楚明玉面门而去。 “啊——” 楚明玉惊恐尖叫,意想之中的痛楚却没有应约而来,她小心翼翼睁开眼,正好对上沈枝意那双意味不明的笑眼。 “还以为你多厉害呢,就这种胆量,还想要我的命?” 沈枝意慢条斯理地将银簪插回发间,理了理不曾凌乱的衣摆,而后静静看着楚明玉因惊惧而起伏的胸膛,嘴角勾起讽刺的笑。 “下次见面,我不会手软。” 她转身,仿佛带走了唯一的光亮。 整个屋子刹那暗了下去,楚明玉坐在床铺上,还在大口喘气,整个身体都在微颤。 方才,沈枝意举起簪子那一刹那,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出了房门,怀春急忙迎上来,半是担忧半是期待。 “小姐,你没有把她弄残吧?”怀春不确定道。 “想什么呢,我是那么暴力的人吗?”沈枝意无奈轻弹怀春脑门,“哪能真对她动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若是出了什么事,岂不是给相府惹麻烦。” “那就这么放过她吗?”怀春愤愤不平。 “那当然——”沈枝意拐了个弯,“不是。” “吓唬吓唬她也太便宜她了。” “怀春,附耳上来,照我说的去办。” 第32章 她的本质就是自私! 夕阳西斜,暖黄色的晚霞浸染天幕,春日的傍晚如诗如画。 沈枝意跟在沈惜竹身后打着哈欠,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她实在疲惫的很。 一行人又回到了最初的赛马场,时间已晚,多数人都已离开,整个场地空旷又沉寂。 “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沈惜竹看到孟云禾脸上疲倦的神色,带着沈枝意走了过去。 孟云禾无奈朝她摇头,低声叹了口气。 “还不是那位楚二小姐,非说我给她找的大夫受人指使,是个假借行医为名的骗子。” 沈惜竹噎了噎:“那然后呢,怎么解决?” “还能怎么解决,她把太子殿下搬了出来,死活要见他。我没办法,只能差人去把人请过来。也不知道楚明玉说了什么,竟哄得太子殿下为她请来了御医。” 孟云禾一股脑说完,这才想起有些不对,忙不迭查看沈惜竹的脸色。 “今日他寻我,要我体谅他,让我容忍楚明玉的存在。我第一次,忤逆了他的意思。” 沈惜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不知是自嘲还是无奈,清冷的眸子里隐匿着些许哀伤。 毕竟是真心相待过的人,骤然的转变,若有似无的疏远,让过往显得那么可笑。 最是无情帝王家。 她竟然奢望皇家拥有真心,果真是被冲昏了头脑。 “他竟让你与楚明玉和谐共处?” 一向淡然的孟云禾也忍不住拔高了音量,满是不可置信。 谁人不知丞相府与将军府关系龃龉,一文一武,相互制约,同为圣上左膀右臂。 君墨辞妄图拉拢两家,简直可笑。 “不提了,我准备带之遥回家了,来跟你知会一声。” 天色渐晚,沈惜竹向她告辞。 “回吧,我还得留下来善后。”孟云禾示意她先走。 “孟姐姐再见。”沈枝意甜甜拜别。 ...... “御医也给你请了,别再胡闹了。”君墨辞敛着眉,看样子不是很高兴。 楚明玉仍旧坐在榻上,右腿被夹板固定,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 “沈枝意为什么一点儿事都没有!”楚明玉眼里满是不甘,咬牙切齿道。 “你问我我问谁!”君墨辞勃然大怒。 楚明玉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我这也是为了太子殿下你呀!沈枝意定是心里怨恨我,对她姐姐吹了耳旁风,所以沈大小姐才故意出言顶撞你的!” 楚明玉知道他在烦躁什么,这番话,直接戳中君墨辞内心,成功让他的想法开始动摇。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小心思。成天想要和沈枝意争个高下,如今倒好,把自己整成这副样子!” 君墨辞虽然被她说的话影响,脑子却还是清醒的。 知道她是个不安分的主,这件事绝对是因她而起。 “我和她争,我有什么错!”楚明玉梗着脖子,“我是人人轻视的庶女,她沈枝意凭什么高人一等,怂恿其他人一起针对我!” “据我所知,是你在孟府率先挑衅的她。”君墨辞不惯着她,直截了当地戳穿。 “是!我要为游船当日的事要个说法,难道这也有错吗?”楚明玉反驳道。 “你们明明都已经达成和解了,为什么...”君墨辞皱着眉,完全不理解。 “谁和她和解了!是两家达成的和解,我没有和她和解!都是楚明珠自作主张,擅自做我的主!” 这话仿佛踩了她的痛点,楚明玉情绪激动,大幅动作,无意牵动了伤处,不免又是一阵痛呼。 君墨辞哑口无言,自她认识楚明玉以来,她便一直都是这个性子。 混迹在一群男人之间,游刃有余,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言行举止豪爽直率,不拘小节。 她总有很多新颖的点子,会制造很多有趣的小玩意。 譬如她找工匠打造的鲁班锁,被他送进宫里给父皇赏玩,还破天荒得了一句夸奖。 他派人查过她的底细,楚明玉从前也是一样的言行无状,可自从这段时间进入他的视线后,她总能给他带来无限惊喜。 虽说是庶女出身,可京中谁人不知楚将军对这位庶女的宠爱程度? 他身为太子,日日如履薄冰,再加上君墨离佳绩卓然,近来频频被父皇夸赞,无形之中给他施加了莫大的压力。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太子之位并不稳固。 楚明玉的出现,就像是贫瘠沙漠中的一抹清泉,他刻意让她接近,借机与将军府打好关系。 楚将军手握重兵,若是能够支持他,加上丞相府的助力,这太子之位他定然坐得稳当。 只是他没想到,一向温婉听话的沈惜竹,竟然出言忤逆他。 “楚明珠是你嫡姐,她顾及将军府的名声,和解也是无可厚非。” 君墨辞思绪回笼,试图和她讲道理。 “太子殿下,就连你也觉得我是庶女,天生就低人一等吗?” 楚明玉终于听出了哪里不对劲,从方才开始,君墨辞就没有为她说过一句话。 “孤不是这个意思...”君墨辞一个头两个大,懒得与她争辩。 “可殿下强调楚明珠是我嫡姐,她顾及将军府的名声,就可以不顾及我的感受了吗?她的本质就是自私!” 楚明玉什么也听不进去,她对庶女的身份格外敏感,一提嫡庶尊卑,她就像个炸药桶,一点就燃。 君墨辞发现和她讲理简直是浪费生命,索性也不说了,任由她一个人歇斯底里。 她虽然身为庶女,可有着楚渐鸿疼爱,吃穿用度甚至比嫡女还尊贵,她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思及此,他不由得想到沈惜竹,她温和知礼,清柔婉约,从来不会在他面前失态。 “行了,现在你把伤养好才是正事。没有你,酒楼开业又要延期了。” 君墨辞掩下眼中的不耐烦,缓和了语气。 “殿下,我重申一遍,我追求的是人人平等,这些所谓的嫡庶尊卑,不该成为我的枷锁。”楚明玉说得认真,一字一句道。 君墨辞一言难尽,明明没有任何人拿她庶女的身份,是她自己抓着身份不放。 “祝你得偿所愿。”他完全失去了聊天欲望,不禁敷衍道。 不知不觉中,楚明玉已经把沈枝意当成了她的对照组,相似的经历,相似的背景,唯一不同的,是她们的身份。 因着嫡庶之分,楚明玉心里极度不平衡,她比谁都在意这些。 “你好好养伤,这段日子就安心静养。”君墨辞交代道。 第33章 蠢货 孟云禾候在门边,只听得见里面吵闹的叫喊声,尖锐的语调刺得她心绪烦躁。 紧闭的房门打开,君墨辞负手走了出来。 “殿下。”她屈身行礼。 “麻烦你将她送回去了。”君墨辞停下脚步,特意交代了孟云禾一番。 “是我的疏忽,楚二小姐受了伤,云禾自然会负责到底。”嘴上这么说着,孟云禾却在心里鄙夷。 临走前,沈枝意塞给她一张小纸条,告知她楚明玉是怎么摔断腿的。 楚明玉一而再再而三地惹事,就算孟云禾再好脾气也受不住,把她举办的集会搞得一团乱不说,还几次三番想伤害沈枝意。 什么仇什么怨,值得她如此大费周章也要去伤害别人? “我不用你送!” 楚明玉不知什么时候也走出了房门,她扶着墙一瘸一拐来到两人跟前,满怀敌意地看向孟云禾。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她们是一伙的,要是让你送,我怕我另一条腿也要折了!” 楚明玉愤恨地说着,丝毫没有顾及君墨辞越来越沉的脸色。 “楚二小姐,我不知又何时招惹你了。我与丞相府交好,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但我敢说,在大事上,我绝不会徇私偏袒。” 孟云禾彻底放下所谓的和气,她念着楚明玉是太子殿下重视的人,一直给她几分薄面。 没想到她蹬鼻子上脸,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 “倒是楚二小姐,你的话真是让人匪夷所思。莫非是有人害你摔断了腿?若是你能拿出证据证明,那云禾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孟云禾从未见过如此厚脸皮的人,自作自受还要反咬一口,真是令她大开眼界。 楚明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她被沈枝意从马上拽下来摔断了腿,这是绝对不能说的! 先不说她没有证据,于她而言,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她原以为,沈枝意从马上摔下来,情况定然会比她更惨,却没想到她居然毫发未伤! 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楚明玉只怪自己棋差一招。 若是把事情闹大了要查个水落石出,她扎在马匹上的伤口可是铁证。 沈枝意要是反手指认,即便她没有证据,众人也只会相信她的话。 “孟小姐太敏感了吧,我摔断了腿情绪不好,不是故意胡说八道的。”楚明玉勉强整理好思绪,嘴依旧很硬。 “看楚二小姐这样,那云禾就不送了。想必楚二小姐自有安排。” 孟云禾想到沈枝意写在纸条上的嘱托,眼眸微眯,好整以暇地看向楚明玉。 “孟小姐好心为你安排,你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胡言乱语?” 君墨辞拧着眉,楚明玉是跟着他来的,此时她完全是在丢他的脸! “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孟小姐应该会原谅我的,对吧?”楚明玉挤出一抹笑。 “那楚二小姐,就交还给太子殿下了。” 孟云禾懒得接话,直接把人丢给君墨辞,让他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本想着先应下,过会随便找个由头扔给君墨辞,没想到楚明玉主动提出不用她送,正合她意。 “楚二小姐自诩骑术高超,如今却落得这副下场,看来还得好好练练才是。”临走前,孟云禾不客气地阴阳了一句。 一旁的君墨辞还想说些什么,孟云禾却已经微微福身,带着丫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你又给我找什么事?” 君墨辞已经快要忍无可忍,原本一切都好好的,楚明玉硬是要给他找事。 “我说的是实话啊,她肯定向着沈枝意她们,我才不用她假好心!”楚明玉气鼓鼓道。 “你真是...”君墨辞心身俱疲,一甩袖,懒得多言。 他本想一走了之,可人是他默许带来的,也得安安稳稳地将她送回将军府。 “你嫡姐呢?”君墨辞耐着性子问。 “好端端的,提楚明珠干什么?”楚明玉瘪着嘴,似是不满。 君墨辞满脸疑惑,那个想法新颖豪迈洒脱的楚明玉,真的是眼前这个吗? 为什么现在他觉得对方就是个痴傻无知的深宅怨妇? 君墨辞胸前郁结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他一言难尽地看着面前的楚明玉,甚至都不愿多看她一眼。 “给她安排一辆马车送她回去。” 君墨辞彻底绷不住了,吩咐完身边的小厮后转身就走,就连楚明玉在身后喊他也充耳不闻。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楚明玉行动不便,根本追不上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就这点耐心,古代的男人还真是唯我独尊。” 楚明玉一脸懊悔,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表现得太过引起反感了。 男人就图那点新鲜感,喜欢女人崇拜自己,喜欢长得漂亮性情直率的女子,偶尔又眷恋温柔小意。 回想起方才她的种种表现,楚明玉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沈枝意一出现,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推翻这个封建制度下的嫡小姐,是她穿越来的第一步。 可这第一步,就让她屡屡碰壁。 她不能赢过沈枝意,就代表她输给了封建制度下的女子,这样的认知让她理智全无。 她是穿越者,她只能胜,不能败。 既然正面出击无法得手,她只能从其他方面入手,全方面胜过她。 正当她重新制定了计划,迎面而来一位小厮,将一张纸条塞进她的手心。 “小姐,太子殿下在最里面的马厩,他有重要的事要和你交代。等你到了,再看纸条。” 小厮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声音压的很低,说完后便匆匆离开。 楚明玉嘴角勾起一抹笑,君墨辞面上表现得那么嫌弃,为了将军府,还不是要暂时容忍她的脾气。 她看着自己固定好的右腿,皱了皱眉,但还是一瘸一拐走向马厩。 马场的人陆陆续续走光了,楚明玉费了不少力气才抵达马厩,沿途也没有遇到其他人。 她磕磕绊绊朝着最里面那间挪动,心底却升起了埋怨。 明知道她腿不好,还故意把她约到这里,若是君墨辞向她提要求,她定要狠狠钓着他。 最里面那间马厩光线昏暗,楚明玉推开栅栏,扑面而来的气味让她不禁捂住了鼻子。 她迟疑一瞬,摊开手心的字条,上面只有两个字——蠢货。 她顿时明白被骗了,气得把纸条攥在手心,可怜的纸条顷刻间变得皱皱巴巴。 正当她无能狂怒时,背后突然伸出一双手推了她一把,直接把她推进了马厩内。 紧接着,下一秒,栅栏应声关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上锁声。 第34章 天杀的! “哪个不长眼的,竟敢用利器刺伤追风!” 月影看着黑马屁股上的伤口,骂骂咧咧,气得七窍生烟。 江逾白长身玉立站在一边,伸手顺了顺马背,平静的眸光下暗流涌动。 “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非得往他身上捅个窟窿不可。”月影狠狠道,不解气地往地上踢了几脚。 江逾白淡淡瞥他一眼,算了,压抑太久了就让他发泄发泄吧。 月影心疼地给追风上药,忽然,他动作一顿,仔细倾听。 “主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月影屏气凝神,他目光投向通道最里的方向,好像是一个女人的求救声。 “没有,你听错了。” 江逾白面无表情,看到一道一闪而过的身影,若有所思。 “明明就有...”月影迟疑道。 “那你去捅她一个窟窿吧。”江逾白留下这句话,闪身出了马厩。 月影后知后觉,看着自家主子毫不关心地离开,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是那个捅追风的疯女人! 月影给追风上完药,关上栅栏,一路往最里面而去。 ...... 被推进马厩后,楚明玉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先前摔断的腿又隐隐作痛。 她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的栅栏就被迅速关上,上锁的声音萦绕在她耳边,刺激着她的神经。 “不要!” 她惊叫出声,却只勉强支起上半身,回头看到一抹离开的身影,看身形就是给她递纸条的那人。 周边没有可以扶的东西,一时半会根本无法起身,楚明玉艰难地爬到墙边,扶着墙慢慢站起来。 漫天的气味争先恐后钻入鼻腔,楚明玉抬袖捂住口鼻,却还是忍不住干呕。 她扶着墙,一点一点走到栅栏边,伸手去推栅栏。 栅栏纹丝不动,铁锈的锁锁住栅栏与墙边的铁孔,没有钥匙,是绝对打不开的。 她气急败坏地使劲推搡,试图用另一条腿暴力踹开,可受伤的腿无法支撑她的所有重量,她重重地栽了下去。 意识到自己被困住了,楚明玉终于心态崩了。 “救命!有没有人啊!救命!” 她抬手拍打,制造出极大的声响,只要有人注意到她,她就能离开这里。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她的叫喊声与拍打栅栏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 在经过了长达五分钟的呼救后,楚明玉体力不支跌坐在地,被汗液浸透的发丝贴着头皮,红色骑装早已失去鲜艳的资本,整个人灰头土脸的。 她不敢大口喘气,马厩里裹挟着难闻的气味,每吸一口,天灵盖就被狠狠冲击,胃内不断翻涌,几乎要将所有东西吐出来。 她忍住恶心,仍旧轻敲栅栏,期望着有人经过能救下她。 蓦然,她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猛地坐直身体,用力拍打。 “救命,有没有人,救救我!” 楚明玉听着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喜出望外地扶着墙站起身。 这边的栅栏修的很高,直抵地面,上面却留出大片的空间,以楚明玉现在的状态,是翻不出去的。 她只能扒着栅栏,眼巴巴地望着外面。 突然,上方的缺口处扔进一包东西,楚明玉一愣,第一时间还是先张望有没有来人。 可是脚步声却停住了,她甚至都没有看到人影,楚明玉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她又奋力拍打着栅栏,可是无人回应,就连脚步声也消失了。 没办法,她只能瘸着腿,俯下身去捡那包东西。 她双手捧着包装袋,刚打开,扑面而来一股臭味。 是马粪! 楚明玉尖叫着后退,迅速把它扔进角落,手捂住嘴不住地干呕起来。 怎么会有人这么缺德! 不仅不救她,还故意扔进来恶心她! 天杀的! 月影听着女人崩溃的尖叫声,心中的那口恶气总算消了不少。 让她捅追风,恶人自有天收,可让他逮住了。 做完这一切的月影扬长而去,深藏功与名。 ...... 江逾白一路跟着那道身影混入集市,人来人往,那人穿过几条街,拐了几个弯后走到了一处巷口。 那人四下看看,随即把墙面上其中一块砖取了下来。 江逾白眼力极好,他就看着那人把墙里放着的碎银取走,随后放了一张纸条进去,重新把砖恢复原状,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待人走远,江逾白来到墙前,摸索着方才的砖,把纸条取出来。 【大功告成,不辱使命】 江逾白思索片刻,将纸条放回原处,在不远处的茶摊坐了下来。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江逾白看到一抹身影来到墙前,取走了纸条。 江逾白认得她,是沈枝意身旁的贴身侍女。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江逾白饮了一口茶,不知为何,心情莫名有些愉悦。 看来小姑娘还挺谨慎。 他留下茶钱,消失在人群中。 ...... “小姐!小姐!”怀春一路小跑进茉云居,脸上的雀跃不言而喻。 “慢点慢点。”沈枝意从一堆图纸中抬起头,笑着吩咐道。 “小姐!成了!”怀春一脸开心,费劲压低音量。 她迅速从袖中掏出那截小纸条,献宝似的递到沈枝意跟前。 “好了我知道了。”沈枝意笑笑,随意瞥了一眼,示意怀春把纸条销毁。 怀春心领神会,转瞬间将纸条烧成灰烬。 “小姐,你这招真是太高了!这下,就算她猜到是你做的,也绝对查不到你身上。”怀春心中爽翻了。 “嘘——”沈枝意连忙做了个手势。 “低调低调。” 她摆摆手,嘴角扬着笑,却还是一心扑在眼前的图纸上。 “小姐!她现在腿脚不便,一直被关在马厩里,岂不是要一直忍受那难闻的气味?我现在都能想到她脸上是什么表情!”怀春在一旁偷乐。 可怀春想了想,笑意略微淡了下去,莫名有些紧张。 “小姐,若是她一直被关在里面,不吃不喝,会不会饿死啊?”怀春还是担心会牵连到自家小姐。 沈枝意仰头笑了笑,起身把怀春按到了身边的座椅上。 “你就放心吧,马厩每天都有人打扫,至多到明天早上她就被发现了,不会有事的。” 她把图纸一一铺开,看着上面绘制的一道道菜品,舔了舔嘴唇。 “我们的当务之急,是为酒楼开业做准备。” 第35章 当街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啊? 沈枝意的酒楼修葺工作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匠人进场清拆,把两间大铺面打通,按照设计图一比一还原。 目前,她迎来了最困难的问题——取名。 好歹是她跟进的第一个项目,沈枝意倾注了心血,自然保持十万分的重视。 思来想去,想了多种取名方式,取了很多名字,但都不满意。 为了酒楼的名,沈枝意感觉自己头发都掉了好几把,顶着黑眼圈找到了沈惜竹。 “怎么了?是没睡好吗?” 沈惜竹被她憔悴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吩咐人拿温水来给她洗一把脸。 “姐姐!我想不出来!” 沈枝意趴在桌上,一脸生无可恋。 她为了酒楼的名,夜里辗转反侧,还是迟迟没有决定下来。 怎么取个名字这么困难! “我们拟了很多名字给你参考,怎么,还是没有遇到满意的吗?” 沈惜竹从小芸手里接过毛巾,替她擦了擦脸。 “没有...感觉都差点意思...” 沈枝意顺从地任由沈枝意动作,思绪却还是神游天外。 取一个好听有寓意的名字真难啊! 沈惜竹放下毛巾,想了想道:“你想开一个什么样的酒楼呢?” “什么?”沈枝意勉强回神。 “比如说,主攻什么菜系,价格定在什么档位,服务什么人群之类的。”沈惜竹提议道。 沈枝意坐直身体,认真思考起来,一五一十地和她说着构想。 “我打算张罗民间的厨师,就做家常菜,这样普通人也能来我们酒楼消费。” 沈惜竹听完她的想法,想了想,斟酌了一下用词。 “之遥,如果你想让酒楼面对普通人开放,那应该开在城西。” 沈惜竹看沈枝意一脸不解,紧接着解释:“京城的城东和城西,是两个世界。” 沈枝意听着沈惜竹轻声细语的描述,渐渐沉浸其中,那些连日来的萎靡之气一扫而空。 原来,京城的阶级制度,格外分明。 她早该想到的,自她穿越以来,没去过远的地方,所见所闻皆是上流圈子。 官家小姐各种聚会说办就办,豪华奢靡,沈枝意就算足不出户,也收到了不少拜帖。 但那时她还未适应这个时代,全都以身体不适回绝了。 第一次参加聚会,是孟云禾的生日宴。 孟云禾性情淡雅,面面俱到,没有表现出任何铺张浪费。 可沈枝意心心念念的桂花酥甜而不腻,且桂花并非当季,这样精致的糕点,并非寻常人家能拿的出,变相佐证了太师府的富贵。 不知不觉中,沈枝意被潜移默化,下意识忽略了自己与她们的差别。 她体会不出这些细微的不同,她身处上流中心,接触到的都是上流事物,对底层一无所知。 幸好沈惜竹和孟云禾都是善良的人,若是一开始她遇到的就是心机深沉的人,恐怕她现在也会变得心狠手辣。 沈惜竹提到城东和城西,她才幡然醒悟,这些日子接触到的实在太过片面,几乎让她忘了自己来自哪里。 渐渐的,她融入丞相府,沉浸在编织好的甜蜜摇篮中,何尝不是一种同化? 最后她会变成什么样,会拜高踩低,在意尊卑,厌恶穷人吗? 沈枝意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脸色僵硬,连沈惜竹叫她也没有听见。 “之遥,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沈惜竹看她骤变的脸色,紧张地询问。 “没事姐姐...我只是突然清醒了些。”沈枝意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心有余悸。 她必须时刻提醒自己,哪怕时代不同,她也不能背叛自己的信仰,成为没有底线的人。 也几乎是一瞬间,沈枝意灵感乍现,郑重道。 “姐姐,我知道酒楼该取什么名了。” ...... 过了几日,初春时节,不再如前几日一般泛凉,沈枝意坐上了去城东的马车。 叶慧茹特意给她定制了软垫,沈枝意稳稳坐上去,一路上倒也没再受颠簸之苦。 她掀开车帘,听着沿路的叫卖吆喝声,贴近生活的烟火气中和了她心中的郁气。 不知城西是否也和城东一样,沈枝意盘算着,什么时候去城西考察考察。 马车还未驶到目的地,在中途又被迫停了下来。 “臭娘们,往哪里跑!” 车帘外,粗鄙的话一句接着一句,沈枝意听着这声音,居然有几分耳熟。 她上前一步,掀开了前面的帘子。 好巧,又是这群地痞。 “当街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啊?” 沈枝意慵懒的嗓音清晰传来,一只手掀开车帘,另一只手虚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群地痞快速变脸。 少女未施粉黛,那张娇嫩的脸仍旧美得惊人,那双眼轻灵漂亮,一举一动都像画中仙子。 几个地痞看到马车上坐着的霍川,那是一动都不敢动,忙不迭松开了手。 “怎么又是你们?故意挡我的路?”沈枝意随意一问,压迫感十足,眼眸淡淡一扫,嘴角挂着冷笑。 “贵人,都是巧合,巧合。” 为首的地痞卑躬屈膝,要多卑微有多卑微,抬手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汗。 这时,被拽着的女孩抬起头,看见沈枝意时,明显怔住。 “又是你啊,花花。”沈枝意精准无误地叫出她的名字。 花花热泪盈眶,当即跪下来朝她磕了三个响头,她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流泪。 “你们哪条道上的,怎么总看见你们欺凌弱小?” 沈枝意挑了挑眉,觉得有意思极了。 这巧合也太过于巧合了。 “回贵人,我叫彪哥,不不不,您可以叫我阿彪。”阿彪头冒冷汗,看着霍川那冰冷的眼神,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两个是我的小弟,大虎和二傻。” 阿彪恨不得立刻逃离现场,可迎上霍川的眼神,他就头皮发麻。 他这三脚猫功夫,可遭不住人家身上的真家伙啊! “我不关心你叫什么。”沈枝意无所谓道,“我在问你,为什么要欺负她?” “谁让她...”阿彪咽了口口水,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 “她在我的地盘上卖东西,我想把她请出去。”阿彪第一次好好说话,怎么说怎么别扭。 “请出去?”沈枝意重复一遍,不知对方是怎么一本正经说胡话的。 “贵人,我这次真没有欺负她,是她在我的地盘上卖东西,我才动手的!”阿彪急了,生怕沈枝意不信他。 “小姐,此事因我而起,和该由我来解决。” 突然间,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沈枝意这才注意到一旁还有一个人。 他穿着青布长衫,袖口处有几个补丁,实在不起眼。 见沈枝意朝他看过来,不知为何,他手指蜷缩了一下,微微有些紧张。 第36章 贺砚书 那人身形单薄,清隽的脸庞柔和儒雅,那双眼如同被清水浸染过,纯粹坦荡,没有沾染任何欲念。 他拱手向沈枝意行礼:“小姐明鉴,鄙人只是寻了一处地方摆摊,不知为何,这群人硬说这地盘是他们的,动手要将我们驱逐出去。” “我们?”沈枝意并没有为他主持公道,只是抓住了这个重点,看向了一旁的花花。 “是,我和花花。”男子垂下眼眸,不敢多看她。 “他是你什么人?” 沈枝意从马车里钻了出来,霍川连忙下了马车,正想让小姐搀扶一把,她就已经轻松落到地面。 “他是贺大哥。” 花花意识到沈枝意是在问她,忙不迭答道。 “贺大哥,上次就是这位贵人请来了大夫为你诊治。” 花花从惊慌中反应过来,立刻向一旁的男子介绍。 闻言,那男子抬起头,对上沈枝意探究的眼神,蓦然又匆匆移开视线。 “在下贺砚书,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一旁的阿彪都看傻了眼,这两人怎么莫名其妙就攀上关系了,那他怎么办,活该被抢地盘? “贵人...”阿彪嗫嚅道,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先等等。”沈枝意示意他稍安勿躁。 她上前把花花拉了起来,多日不见,她仍旧骨瘦如柴,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她纤弱的手臂,却遮不住她瘦削的脸。 “你们是什么关系?” 沈枝意看向贺砚书,他低着头,莫名有些惶恐不安,双手不自觉攥住了衣边。 “是...”贺砚书开口,却迟迟没有下文。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沈枝意不明所以,转而看向一旁的花花。 “回贵人话,原本我爹娘要将我卖去怡春院,贺大哥看见了,用所有银两替我赎了身。自此,我就一直跟在他身边。”花花焦急解释道。 “贺公子当真是心善。”沈枝意不置可否,只是内心疑惑更重了。 赎身?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上次花花请大夫要救治的人,十有八九就是他。 这个贺砚书什么来头,为一名素不相识的女子赎身不说,最重要的是他竟敢在背后编排太子。 那些案台上的犀利言论,无疑都是他写的。 “砚书碰巧遇见,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贺砚书答的滴水不漏,看似是一时的善心之举。 可在沈枝意看来,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根本没有余力去帮助别人。 他住在双柳胡同,狭窄的庭院里只有一间避雨的屋子,就连用的宣纸笔墨也是最便宜的。 沈枝意临走前还顺走了他的“精彩”发言,不知他醒来后有没有发现,自己丢了几页纸。 至于花花,她说的话无需求证,她对双柳胡同非常熟悉,想来也是住了一段时日。 她的爹娘不把她卖进大户人家为奴,反而把人卖进春楼,估计在家是个不被重视的受气包。 这样,她身形娇小,营养不良也都有了解释。 所以,她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现在,谜团最大的就是贺砚书了。 “贺公子是打算一辈子照顾花花吗?”沈枝意随口一问。 “小姐反复试探我与花花的关系,是为何?”贺砚书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得出沈枝意的言外之意。 “只是好奇贺公子为何要救下花花。”沈枝意没有拐弯抹角。 “在下对花花只是出于同情,并无其他。”贺砚书冷静下来,方才一时的脑热也渐渐降了温。 他只身一人进京赶考,遇到了被爹娘强迫的花花,或许是想到了年龄相仿的妹妹,鬼使神差地,他用自己的全部家当把她赎了出来。 花花无处可去,他只能暂时把她收留在他的住所。 自此,他们就像兄妹一般相互扶持,相依为命。 他性情随和,被欺负惯了。 只是今日若是再卖不出东西,他和花花接下来一周只能饿肚子。 所以,破天荒地,他和阿彪他们争执了起来。 没想到,沈枝意会出现。 她身着素雅白衣,眉黛如月,抬手掀开车帘的一刹那,昳丽的容貌仿佛让天地都失了颜色。 她出声替他们解围,神态生动,就这么闯入了他的世界。 “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沈枝意不再追问,朝着阿彪抬了抬下巴。 这次他见到他们居然不跑,估计是占了理,所以没有逃跑的必要。 “贵人,天地良心,这个摊位一直都是我的,只是我今天来晚了,就被他们占去了!”阿彪痛心疾首,手指着花花他们,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还会做生意?”沈枝意上下打量了阿彪一眼,觉得很不可思议。 “贵人,我也得养家糊口啊。”阿彪一噎,面对沈枝意的质疑也是短暂地沉默片刻。 “不好意思,怪我不了解情况。”沈枝意真诚表达歉意。 她还以为所有地痞都是靠挨家挨户收保护费过活的呢,原来他们也是有正经营生的。 “你是做什么的?”沈枝意顺口问了一句。 “我是算命的。”阿彪诧异地听着贵人给他道歉,憨憨笑着答道。 “......”沈枝意脸上的表情皲裂了一秒。 副业还挺多,一看就是坑蒙拐骗的。 “他说的属实吗?”沈枝意转头问花花。 “这摊位是大家公用的,先到先得,他非说是我们霸占了...”花花弱弱道。 “你向这周围其他人打听打听,这摊位是不是我常用的,怎么张口就来呢?”阿彪不满道。 上次在街上被生拉硬拽的场景历历在目,花花明显害怕阿彪,不敢再说话。 “既如此,我们走就是了。” 贺砚书开始收拾摊位上的东西,他知道,若是再与这群地痞纠缠下去,花花很有可能会受伤。 他们人多,他身体孱弱,根本无法对抗。 趁着小姐在场,他们还能安全离开。 “别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本就是你们霸占了我们常用的位置。怎么,上次她卖身为奴不成,你借机报复我们?”阿彪气不打一处来,说得好像他欺负了他们似的。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欺负了。 不想让他们就这么走,所以故意留下他们,想要个说法。 贺砚书双拳紧握,手臂上青筋暴起,胸腔压抑着一股怒火。 “自己卖身为奴,还扭扭捏捏不肯跟我们走,装什么贞节烈女!”阿彪此刻也顾不上什么,气急了什么话都往外说。 “你...那是因为你没给我钱...”花花都快被急哭了。 “老子有说不给你钱吗?我就上来拉了你一把,你就哭天喊地的,装什么装!”阿彪恶狠狠道,啐了一口。 沈枝意听得头疼,各有各的理,她有些后悔多管闲事了,有时心善只会害自己跌入深渊。 转念一想,自己也有被利用的嫌疑。 “摊位留给你,放他们离开。”沈枝意看向阿彪。 “贵人果真是明事理,既然贵人发话,我就不和他们一般计较了。”阿彪喜出望外,讨好道。 沈枝意登上马车,没有等贺砚书他们,吩咐车夫往酒楼而去。 “霍川,让他们来酒楼。” 第37章 贺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郭叔的动作非常快,他拿到图纸后就迅速联系了匠人,目前两个大通铺已经打通,两侧的楼梯也已经搭建完成。 所有的一切都按照沈枝意的设想进行,一楼是大堂,供散客落座,二楼是隔间加包间,包间适合人多的时候聚餐,隔间则提供给有隐私需求的客人。 三楼是房间,正常是供客人休息的地方,桌子不够时也可变成吃饭的包间。 沈枝意乘着马车到达酒楼时,郭叔早就等在了门口。 “路上有点事耽搁了,郭叔让你久等了。”沈枝意饱含歉意,连忙跳下马车,一股脑搀住了郭义康的手臂。 霍川想要搀扶的手又默默收了回去,假装无事发生。 “二小姐真是折煞我了。”郭义康受宠若惊,他对沈枝意的热情无法招架。 “怀春。”沈惜竹扭头招呼了一声。 怀春笑着上前,将袖中早已准备好的荷包递给她。 沈枝意接过,偷偷摸摸塞进郭义康手心。 “二小姐,这使不得啊!” 郭义康被吓得语无伦次,连连摆手。 “郭叔,这些天你替我监工忙里忙外的,这么辛苦,这是你应得的。”沈枝意眨了眨眼,俏皮地笑着。 “不不不二小姐,为二小姐分忧是老奴份内之事,哪有什么应不应该。”郭义康执拗摇头。 “郭叔,你是不是嫌少...”沈枝意撅了撅嘴,立马换上一脸委屈。 “二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郭义康看她情绪低落,立马上前好声好气地安慰着。 “那你就收下嘛~”沈枝意趁机把荷包塞进他手里,一溜烟跑远了。 郭义康反应不及,沉甸甸的荷包已然在他手心。 他顿了顿,看着沈枝意欢欣雀跃的背影,不知为何鼻头一酸。 二小姐如今这么懂事,老爷夫人若是知道,定然会很高兴。 郭义康不再扭捏,收下沈枝意的心意,急忙跟上去。 “二小姐,你慢点,里面烟尘大,快把这个戴上。” 郭义康好不容易追上沈枝意,向她扬着手中的面纱。 “郭叔,你先保证不把荷包还给我。” 沈枝意向上跑了几步,幼稚地让他保证。 “好好好,二小姐说什么老奴都答应。” 郭义康拿她没辙,内心却甜滋滋的,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沈枝意这才往下走,接过他准备好的面纱,戴在了脸上。 “小丫头,你也有。” 郭义康招呼一旁的怀春,怀春眼睛一亮,道谢过后也乖巧戴好。 沈枝意迫不及待直奔三楼,这里有给她预留的房间,是她最期待的部分。 按照图纸上的位置,沈枝意环顾一周,精准无误地找到了她的专属房间。 现在还是最原始的结构,整个房间空旷无比,还是毛坯状态。 可沈枝意已经能脑补出它的整个结构布局,她四处乱逛,寻思着到时候要摆放她喜欢的家具,再倒腾一点她喜欢的小物件。 这相府嫡女,当得真是舒心啊。 参观完一圈,沈枝意看着最里面的墙凿出了一个大洞,约莫有一张桌子的占地面积,不免有些疑惑。 “郭叔,这个洞是干什么的?” 沈枝意把头凑进去,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这个,等酒楼全部完工,二小姐就知道了。”郭叔笑呵呵道。 “郭叔,你跟我还藏着掖着干什么,不要神神秘秘的,告诉我嘛~”沈枝意的撒娇大法百试不灵。 郭义康被她磨的没办法,只得提前告诉她。 他凑近她,压低声音:“我打算做一个机关,到时候这里就是二小姐的小密室,可以往里藏东西。” 沈枝意听到后眼睛一亮,内心瞬间被激动填满。 密室!刺激! “二小姐放心,这个地方我亲自设计,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郭义康故作深沉。 “小姐,我什么都没听见。”怀春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 沈枝意被他俩逗乐,内心的欢愉不加掩饰,所有的不开心瞬间消失殆尽,三个人笑作一团。 在二楼大致看了一眼情况,沈枝意带着怀春拾级而下,迎面撞上了在门口不知所措的贺砚书。 沈枝意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贺砚书能清晰地看到她笑弯的眉眼,与面纱底下若隐若现的笑容。 他也曾见过不少美人,可从未见过如沈枝意这般,毫无瑕疵的美。 见到贺砚书,沈枝意的心境有些复杂,她开始犹豫,一旦和他产生联系,究竟是正面还是负面影响。 从他写的文章可以看出,贺砚书的文采很绝,字迹工整,逻辑清晰,剖析犀利,一针见血。 这样的人,要么会因为绝佳的能力一飞冲天,要么会因为触及到他人底线,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抹杀。 “贺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沈枝意特意支开其他人,想单独试探对方的态度。 “小姐请便。”贺砚书点头应下。 一旁的花花有些局促,郭义康见状,临时搬了个桌子出来,招呼他们坐,转身去沏茶。 走到一边,其余人听不见的地方,沈枝意开门见山。 “贺公子桌上缺失的文章,是我拿的。” 贺砚书猛然抬头,那双纯粹的眼眸第一次有了强烈波动,他不自觉开始紧张,所有的一切好像被沈枝意尽数看穿,让他无所遁形。 “我没有故意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看到贺公子的文章,实属无意之举。” 沈枝意缓缓解释了一句,看着对方强装镇定的模样,心下也有了几分把握。 “毕竟,那样的文章,若是被其他人发现了,什么后果,想必贺公子比我清楚。” “我只是一个为你请大夫的好心人,我拿走你的文章不是为了威胁你,而是为我自己谋取一份保障。” “万一哪一天东窗事发,为了撇清和贺公子的嫌疑,我只能将文章呈上去,以证清白。” 沈枝意淡淡笑着,面纱下的脸看不真切,可贺砚书却能感知到她现在对他并无敌意。 “小姐想说什么?” 贺砚书这才正视起眼前人,她除了美貌,还有智慧。 她的娓娓道来,减缓了他的紧张,以至于能更好地达到她想要的目的。 “贺公子,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也为了我不被你牵连,那样的文章,希望你日后不要再写。” 沈枝意太清楚了,贺砚书就像一颗定时炸弹,现在她姐姐与君墨辞的关系降至冰点,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 太子妃之位可是个香饽饽,并不是相府包揽的。 这个档口,若是发现丞相府与诋毁太子的人有牵连,无疑会把所有人推向风口浪尖。 “我回去,会销毁所有文章。” 贺砚书是个识时务的,和他说话并不费劲。 “贺公子果真聪慧。”沈枝意由衷地夸赞。 “小姐也不遑多让。”贺砚书挺直腰板,第一次直视她的眼睛。 第38章 你好,我是沈枝意 解决了贺砚书这个隐患,沈枝意总算松了一口气。 她与郭义康交代了两句,便大方地将酒楼前的位置,让给他们摆摊。 酒楼考察告一段落,沈枝意向他俩道别,开开心心回府去了。 ...... “之遥,明日苏府举办春日宴,你去吗?” 舒心的日子没过多久,沈惜竹带着请帖,再次来到了茉云居。 沈枝意正躺在藤椅上懒洋洋地晒太阳,脸上盖着一块手帕挡光,身体随着藤椅轻轻摇晃。 “嗯?” 沈枝意揭掉脸上的手帕,朦胧着眼,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苏尚书府,之前你不是和他家女儿苏柠语相处得很好吗?” 沈惜竹示意小芸把糕点盒提上来,她伸手打开,里面都是沈枝意爱吃的。 “我记得她。”沈枝意想到苏柠语那张娃娃脸,点点头。 随即,一个鲤鱼打挺从藤椅上起身,像小猫一样黏到沈惜竹身上。 “姐姐又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沈枝意伸长脖子去看,猛吸一口。 “小馋猫。”沈惜竹轻轻点了点她的脑门。 手指残余着温热,沈惜竹收回手,眉眼间的柔和快要溢出。 原来,有朝一日,她真的能和沈枝意姐妹相称,甚至如亲姐妹一般嬉戏打闹。 沈枝意倒是没想这么多,她纯粹觉得沈惜竹长得漂亮,她不想与之为敌,想和她贴贴。 她捏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送,嚼嚼嚼,真香啊,又酥又糯,甜而不腻。 “慢点吃,小心噎着。” 沈惜竹看着她那凶猛的进食方式,担心地盯着她,生怕她被噎死了。 “那个春日宴就去吧,反正没什么事。” 沈枝意含糊不清地说着,想到春日宴上应该会有不错的茶点,很自然地就答应了。 “好,那我去回个信。”沈惜竹应下,顺手给她递了杯水过去。 ...... 春日宴,顾名思义,是庆祝春天来临的宴会。 人们借举办宴会的形式,邀请亲朋好友团聚,感受春日气息,祈愿今年幸福美满。 沈惜竹带着沈枝意来到尚书府时,苏柠语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 “这边!”苏柠语激动地跃下台阶,朝着她俩飞奔而去。 “芷溪姐姐好。” 苏柠语刹住脚步,笑意盈盈地跟沈惜竹问好。 “你好。”沈惜竹礼貌性点了点头。 “哇,你今天穿的真漂亮,像小花仙似的。”沈枝意在身后探出脑袋,脱口而出夸赞道。 苏柠语今日穿着浅绿色的襦裙,发钗也是清透的翡翠,在阳光的照射下,整个人流光溢彩,像极了春日的代名词。 “真...真的吗?”苏柠语眼睛睁得滚圆,脸颊不自觉染上淡淡的红晕。 “真的。”沈枝意重重点头。 “之遥的嘴真是越来越甜了,见到谁都能夸上两句。”孟云禾走上前来,淡淡笑着。 孟云禾与苏柠语是手帕交,两人关系极好,她一早便来帮衬苏柠语。 “走走走,我留了好东西给你。” 苏柠语不由分说一把扯过沈枝意的胳膊,半推半就带着她往里面走。 “她俩同仇敌忾,倒是成为好朋友了。”孟云禾看着她们的背影,不禁失笑。 “苏小姐是之遥的第一个朋友。”沈惜竹同样目光柔和。 “我们也进去吧。”孟云禾笑着搀上她的手臂。 二人相携进门,都是家世显赫的贵女,同样清冷的气质,默契的步调,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典范。 ...... 苏柠语带着沈枝意一路小跑,直奔厨房而去。 “看看吧,这是我为你打下的天下!”苏柠语拍拍胸脯,一脸骄傲。 沈枝意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精致糕点,馋虫瞬间被勾了起来,她咽了口口水,非常严肃地摇头。 “这是为今天春日宴准备的茶点,我们这样明目张胆地偷吃,不好吧?” 嘴上还有点抗拒,身体却诚实地朝着灶台边靠拢,沈枝意目光迅速扫过,已经开始挑选第一个想吃的。 果然,选糕点的时候,糕点的品相十分重要。 “这有什么的,我家的厨房我还不能做主了?”苏柠语摆摆手,根本不在意。 她随手捏起一块,身先士卒吃了一口,还不忘催促。 “快吃快吃。” 主人发话,沈枝意哪有不从的道理,当即就直奔一眼钟情的糕点,毫无心理负担地开始食用。 啧啧,现在吃个饱,等会春日宴上就不用多吃。 既不会损害丞相府形象,又不会饿肚子,简直一举两得。 “为了报答上次你在孟府替我遮掩,今天你随便吃,一定要吃过瘾。”苏柠语打着包票。 沈枝意含糊不清地应了声,吃得一脸满足,吃自助果然是件很幸福的事。 “你们俩守在门口干嘛呢?” 蓦然,门口传来一道男声,两人还没反应过来,门就被打开了。 “苏柠语,你又在厨房偷吃!” 男人一把揪起苏柠语的衣领,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眼眸里却是化不开的宠溺。 “什么偷吃!我在自家厨房吃东西怎么能叫偷吃呢!”苏柠语据理力争,却仍旧逃不过对方的魔爪。 “不是偷吃为什么把门关起来,还让两个丫鬟在门口望风,长本事了你。”男人一一逐破她的谎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哥——我错了哥——”苏柠语招架不住,一秒破功。 “你一个人偷吃就算了,还带人来组团偷吃,把人家带坏了都!”苏望澈喋喋不休,颇为无奈。 沈枝意吃糕点的动作瞬间凝滞,她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啊?我吗? “带坏?我看不见得。” 江逾白调笑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他一进门,显得厨房的空间更加狭窄。 沈枝意捏着糕点,有些犹豫,很显然现在不是继续吃的好时机,可是扔掉又太浪费了。 在其余人的注视中,她默默转过身,迅速把手里的糕点全塞进嘴里,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回来。 苏柠语:......原来你才是高手。 沈枝意没有说话,只是在不断咀嚼,脸颊鼓鼓的,像一只小仓鼠。 她的嘴角还残余着糕点碎屑,她无辜地看向其他人,抱歉地笑了笑。 “你好,我是沈枝意。” 第39章 你看,小狐狸露出了她的爪子 她的声音很好听,清脆悦耳,打破了骤然的尴尬。 苏望澈见是与苏柠语一般年纪的小姑娘,心里仅存的一点恼怒也消失殆尽,语调也不自觉变得柔和。 “你好,我是苏望澈,是苏柠语的哥哥。” 苏望澈介绍道,顺便松开了桎梏苏柠语的手。 苏柠语自知理亏,疯狂地朝沈枝意眼神暗示。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虽然说是苏柠语带她来偷吃的,可她毕竟是客,被抓到了确实也无从狡辩。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方才语气重了,是我不好。”苏望澈连连懊恼。 “噗嗤——” 江逾白突然笑出了声,引得众人齐齐向他投去目光。 “江兄,你笑什么?”苏望澈摸不着头脑。 “我笑有一只小狐狸,鬼精鬼精的。”江逾白笑着看向沈枝意。 被明嘲暗讽的沈枝意默默在心底说他坏话,她本想用苦肉计逃过一劫,江逾白偏要戳穿她,真是可恶! “江兄,你们认识?”苏望澈自然看出了两人关系微妙,略微诧异。 “认识。她可不是被你家妹妹哄着来的,她本身就是一只小馋猫。” 江逾白几步跨到沈枝意身边,身高的优势让他轻而易举就能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自然没有错过她抬头瞪他一眼。 “我和江公子不熟。” 沈枝意面无表情地拉开距离,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与方才可怜巴巴的样子天差地别。 饶是苏望澈也被骤然的转变惊呆了,不可置信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 “你看,小狐狸露出了她的爪子。” 江逾白蓦然俯身,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侧,莫名有些痒意。 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他们的距离极尽暧昧,只要沈枝意稍微转头,就能碰到他的脸。 “江公子在家一定养了不少小动物吧?一会猫一会狐狸的,下次请我去看看?” 沈枝意不甘示弱,猝然转身,他的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如春风拂过,转瞬即逝。 她愣在原地,慌忙拉开距离。 苏家两兄妹看得一愣一愣的,秉持着非礼勿视原则,他们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默契地转身离开。 “刚才忘说了,爹娘找你呢。”苏望澈扯了扯苏柠语的衣袖。 “哦哦,那之遥我先走了,一会见。”苏柠语识趣地接话,推着苏望澈就出门了。 厨房内,糕点的香气在空中弥漫,沈枝意却失去了所有兴趣,满脑子都是方才的那个意外。 “他们都走了,我们也走吧。” 江逾白看起来一切如常,他神色平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枝意看着他一脸平静,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幻觉吗? “愣着干什么,走了。” 江逾白回过头,见她还在原地发愣,停下了脚步等她。 沈枝意回过神,不再纠结,紧紧跟了上去。 他们二人好像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无论是谁走在前,另一人就在对方身后半步的距离,好似这样就永远不会走散。 走出厨房,跟着他走了一段路,沈枝意看着周围陌生的景色,产生了疑问。 “你要带我去哪?” “现在问,是不是太晚了?” 江逾白轻笑,回头看着她。 沈枝意停住脚步,朝他绽放一笑,那双笑眼涵盖了春日之景,美不胜收。 “告辞。” 她转身就走,不出意外地被拉住了衣角。 “这是去宴会的路。” 江逾白老老实实回答,不敢再和她开玩笑。 “行,你带路吧。” 沈枝意抬抬下巴,立刻收住了脚步。 江逾白这才发现她根本没有生气,甚至还有余力挑衅地朝他笑,眉眼沾染着愉悦。 他第一次被人摆了一道,却心甘情愿继续为她带路。 他松开她的衣角,目光所及之处,是她小计谋得逞后的笑。 江逾白不自觉被吸引目光,蓦然想到他的目的,脸上笑意渐渐淡了下去,仓促将目光移到别处。 他接近沈枝意,并非因为她长得漂亮,而是因为她有价值。 在他看来,只有有价值的事物,才值得他花费时间和精力。 可沈枝意的出现,似乎把他推向了另一个方向。 这是他第一次质疑自己,把无辜的人牵扯进自己的赌局里,是不是太过残忍? “你在想什么?” 沈枝意见他出神,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 “没什么。” 江逾白很快收拾好情绪,面上看不出有任何问题。 “在想刚才那个吻吗?” 少女直白的话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江逾白甚至有一瞬间的空白,他站在原地,被问得哑口无言。 “......没有。” 江逾白看着她的眼睛,她望着他,眼神饱含探究。 “那你为什么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沈枝意似乎是要刨根问底,追着他不肯松口。 他双手负在身后,想不到任何的措辞,目光稍显茫然。 “你不想对我负责吗?” 话音落下,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少女的目光单纯轻灵,眸中倒映着一个深沉的自己。 “骗你的,其实刚才你没碰到我。” 沈枝意淡然一笑,仿佛方才什么话也没有问,她向前走了两步,转过身。 “世子,不来带路吗?” ...... 一路静默无言,江逾白将她送到宴会处,就停了脚步。 “我不能进去,就送你到这里。” “好。”沈枝意向他行了一礼,转身朝着会场而去。 她的身影就像一朵纯白的茉莉花,在这个春天,迸发出盎然的生机。 江逾白目送她走进会场,眸中情绪翻涌,先前的想法开始动摇。 他引她入局,把她牵扯进他的世界,不知是否是个正确的决定。 她太聪明了,以至于日后很有可能会成为他的变数。 于他而言,行差踏错一步,都将万劫不复。 他此刻应该做的,是远离她,杜绝变数的发生。 江逾白静静伫立在原地,想法变了又变,仍旧拿不定主意。 一开始靠近她,是将她视为棋子,拿捏得当,日后可不费吹灰之力毁掉君墨言。 后来...... 江逾白目光沉沉,他开始分不清,自己接近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40章 春日宴风波 春日宴举行的很顺利。 苏柠语才不管那么多弯弯绕绕,她不喜欢楚明玉,所以没有给将军府送去帖子。 没有异类存在,一切都是那么风平浪静,各家小姐齐聚一堂,百花争艳,各有各的风采。 许多夫人也都聚在一起,看着这群娇艳欲滴的小姑娘,偷偷攀谈,正为自家儿子挑选一门好亲事。 要说京城夫人们最钟意的人选,无疑是沈惜竹与孟云禾。 她们家世显赫,样貌又是一等一的好,为人知书达理,是典型的大家闺秀。 不惹事不作妖,既能撑得起整个府邸,也可将家族荣耀延绵下去。 可皇后娘娘中意沈惜竹的话早已传扬出去,现下,大家都默认了沈惜竹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夫人们内心惋惜,只得将目光投向孟云禾。 而孟云禾的祖父是当今太师,就连圣上也得敬称他一声老师,若是要聘孟云禾为妻,也得看看自己的家室够不够的上人家。 夫人们大抵都心生遗憾,只得把视线投向其他家的姑娘,可不是门第太低,就是性格跋扈。 实在难选啊。 “怎么就你一个人?” 沈惜竹见到沈枝意,忙把她带到身边。 “出了一点小意外,她先离开了。”沈枝意没有过多解释,轻飘飘一笔带过。 沈惜竹见她不想多说,也没有追问,只是轻声问她要不要吃什么糕点。 沈枝意方才偷吃了个半饱,经历被主人当场抓获的尴尬,一时也没了胃口,摇摇头。 “姐姐,我去那里休息一会。” 她指了指那边的凉亭,等沈惜竹点头,便带着怀春找了一处好位置坐下。 凉亭靠近湖边,波光粼粼的水面下,数不胜数的锦鲤四处摇摆。 沈枝意让怀春搜罗了一包鱼食,百无聊赖地喂着。 她侧坐在亭边,洁白的衣摆随风扬起,素净的小脸未施粉黛,侧脸隐匿在光线中,恬静安宁。 她一只手搭在护栏上,脑袋搁置在手背,另一只手抓起一把鱼食,随手撒落湖面。 正喝着茶的夫人们注意到她,小姑娘漂亮得令人咋舌,以前从未见过,纷纷询问她的来处。 “哎呦,听说是丞相府的二小姐!”不知哪位夫人说了一句,瞬间激起千层浪。 “那个在乡下长大,不学无术的丞相府二小姐?”另一道声音响起。 “对,就是她。”声音极度肯定。 “听说不是疯疯癫癫的,跟哪位皇子纠缠不清吗?” “谁说不是呢,你看看现在,这不是很正常嘛!” “那倒是,刚才还看到她跟沈大小姐交谈,两人关系看上去不错呀。” “谁知道之前是不是谣传,你看她现在这么漂亮,哪个男的见了能不喜欢?” 说话的皆是一些自家官人官职低,家世不那么出众的夫人。 她们受邀请来尚书府参加春日宴本就是沾光,此刻有八卦的机会,自然都是想尽了办法在别的夫人面前露脸。 而门楣高的夫人们,不会参与进这些八卦,可往往都是竖起耳朵,一字不落地听着。 她们不屑于多费唇舌,自然会有人替她们探听消息,轻而易举就能知道很多内幕。 沈枝意凭借自己的美貌成功吸引了夫人们的注意,一时间成为众位夫人的八卦对象。 身为主角的她浑然不知,悠哉悠哉喂着鱼,百无聊赖地盯着湖面发呆。 她的视线飘忽,触及到远处的玄色身影时,蓦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有着树影遮掩,沈枝意看不真切,可她认得出那抹玄色身影的主人。 方才她跟在他身后,将他衣袍上的花纹看了个仔细,再根据身形推测,那人明显就是江逾白。 他对面的人一袭黑衣,甚至颜色更为浓稠,若是此时是黑夜,无疑能与整片夜色融为一体。 她坐直了身体,隐约看见黑衣人掏出了一节木筒,江逾白顺手接过,从里面掏出了一截纸条。 沈枝意就静静看着江逾白将纸条收好放回原处,把木筒交还给了对面的黑衣人。 两人接头会面的时间很短,沈枝意一晃眼的时间,他们就骤然消失在视野中。 怎么回事?是她看花眼了? 带着无尽的疑问,沈枝意收回目光,顺手把手中的鱼食全部撒了下去。 鱼儿争先恐后地聚集在一处,沈枝意低头看了一眼,转身离开凉亭。 她回到沈惜竹身边,就感受到身上莫名多出来的视线,沈枝意疑惑地回头四处看。 “怎么了?”沈惜竹见她皱眉,关切道。 “总感觉有人在看我。”沈枝意回过神,努力忽视身上这抹强烈的窥视感。 “有吗?”沈惜竹也帮着她四下张望。 “或许是我想多了吧。”沈枝意朝她宽慰笑笑,捧起桌前的茶杯。 刚饮了一口,突然宴会厅闯进一群训练有素的家丁,女眷们不由自主四散尖叫。 沈枝意握住茶杯,下意识站起身挡在沈惜竹跟前,警惕地盯着来人。 “众位切勿惊慌,我府中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事关社稷,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 苏夫人为首,风风火火从门口赶来,微俯下身行了一礼。 “若是冒犯了众位还请见谅,等搜寻完毕,还大家清白,自会放大家平安回府。” “婉容在此,先给大家说一声抱歉。” 话音落下,苏夫人眼神一凛。 “给我搜!” 家丁们四散开,开始对整个宴会厅进行搜查,苏夫人或许还对参加宴会的人有几分忌惮,并没有安排人搜身。 沈枝意则是以一个保护姿态站在沈惜竹前,听到苏夫人这么说,稍稍放下了戒备。 在等待的间隙,电光火石间,沈枝意蓦然想到了江逾白。 他对面的黑衣人是谁?他们看的是什么内容?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这样的事。 沈枝意感觉前所未有的迷茫,说到底,其实她对江逾白一无所知。 他屡次接近,她半推半就地就接受了。 可她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不知道他为了什么接近她,更不知道他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她唯一知道的是,江逾白不会那么蠢把自己暴露于人前。 所以刚才那一幕,是他故意让她看见的。 第41章 永安公主 众人对这次大张旗鼓的搜查皆有些不满,可苏夫人表情那么严肃,若是真丢了什么重要的机密,她们也担当不起。 在家丁对整个宴会全方面无死角搜查过后,苏夫人再次行礼对大家表达了歉意。 苏柠语站在苏夫人身后,圆圆的小脸上满是茫然,但还是跟着行了一礼。 “扰了各位的雅兴,是我们苏府招待不周。” “接下来大家可以自行离开了。” 话音落下,家丁们尽数撤离,整个宴会才传出窃窃私语。 “姐姐,你没事吧?”沈枝意回过头。 “我才要问你呢,那么紧张的情况下,也该是我护着你。”沈惜竹秀眉微皱,可眼里却满是温柔。 “情况紧急,谁护着谁不都一样嘛。”沈枝意笑嘻嘻的,试图萌混过关。 沈惜竹无奈,只是挽住了她的手臂,把她牢牢带在身边。 “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也早点回去吧。” 沈枝意乖巧点头,和苏柠语告辞后,便坐上了回相府的马车。 临行前,她挑起车帘往窗外望去,似乎又看到了那抹玄色身影。 ...... “主子,你这又是何意?”影刃满脸不解。 “试探。”江逾白没有过多赘述。 “主子,明明前不久你说过,做我们这行,得到关注不是什么好事。可你如今,上赶着凑到沈二小姐跟前,她不关注你都难。”影刃不服气地反驳道。 江逾白冷冷瞥他一眼:“那是因为她有价值。” “沈二小姐天天在相府睡觉,对我们能有什么价值?”影刃一言难尽,毫不客气地戳穿。 “你不懂,君莫言看到她如今这副模样,定然会眼巴巴地凑上来。到时候只要沈枝意略施小计,就能勾得他找不着北。”江逾白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 “主子,你是打算用美人计?可沈二小姐不是明确拒绝了五皇子,还主动说不会再出现在他跟前吗?更何况,沈二小姐现在不是我们的人。” 影刃不知道自家主子为何那么笃定沈二小姐会加入他们,难道因为主子准备对她使用美男计,对此势在必得? 想到此,影刃看江逾白的眼神,第一次从敬仰,到了有点鄙夷。 “所以才故意让她看见,试探她的态度。” 江逾白说这话,莫名有些底气不足,可他并不想就此放手。 “主子,骗骗我们可以,别把你自己给骗了。” 影刃不愿多说,他身为下属,该说的都说了,主子怎么决定他无权干涉。 他默默感叹,还是月影那小子幸福,天天跟在主子身边,有这么多八卦能吃。 不像他,干着最危险的活,四处奔波,还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唉,命苦啊。 月影低叹一声,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留下江逾白停在原地,对着案卷发愣。 ...... 相府,回到家的沈枝意肆无忌惮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在她看来,与其思考虚无缥缈的事,不如睡一觉来得实在。 她每日都过得如此惬意,一切都在按预想中的进行,实在没必要去揣测什么徒增烦恼。 “小姐,老爷夫人在前厅等你。”怀春轻手轻脚地进来,生怕惊扰了她。 “走吧。”沈枝意从床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裙摆,就朝着前厅而去。 到了前厅,沈南山和叶慧茹已经端坐在主位上,看见她来,两人脸上都堆满了笑。 “之遥,过来,坐到我身边来。”叶慧茹忙招呼她。 “娘,什么事儿呀。”沈枝意顺势坐过去,亲昵地揽住她的手臂。 “有一件大事,等你姐姐来了再说。” 话音刚落,沈惜竹就袅袅娉婷而来,步步生花,仪态挑不出任何错处。 沈南山扫了一眼,想着不能厚此薄彼,轻轻咳了一声。 “芷溪啊,要不要坐到爹身边来?” 沈惜竹看了眼场上的局面,哪能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 “不了爹,我坐这里就好。”她笑着婉拒,坐在了下首。 “那我跟姐姐坐?”沈枝意偷偷看了眼叶慧茹的脸色。 “去吧去吧。”叶慧茹宠溺道,轻轻拍了拍她。 待两人落座,沈南山才收敛了神色,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沈枝意不明所以,不自觉收起了散漫,认真倾听。 “接下来,有一件大事,要通知你们。”沈南山难得如此严肃,沈枝意直觉是冲着她来的。 “永安公主要挑选一批官家女子进宫陪读。”沈南山也不卖关子。 “原本是一家出一名年龄相仿的女子,送上名册供公主挑选。可公主如今,点名要之遥进宫。” 沈枝意:???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什么永安公主,为什么对方要她的名? “芷溪,你也要进宫。并不是我们担心之遥,要你进宫陪她,而是皇后娘娘点了你的名。” 接下来的话不用沈南山多说,沈惜竹也明白,无非是进宫后,君墨辞能有更多的机会和她见面,能更好地培养感情。 姐妹俩都被点了名,若是不去,就是抗旨不尊。 “我进宫没问题,可之遥为什么被公主点了名?”沈惜竹颇为疑惑。 “具体原因我也不知,我特地进宫求了圣上,可圣上说永安公主难得向他提要求,他不好驳了她的意。” 沈枝意飞速分析,也就是说,永安公主还找过圣上,确保她能进宫。 难道是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她? 可她穿越来后交际甚少,唯一有过冲突的就是楚明玉。 难道是因为楚明玉? 沈枝意百思不得其解,楚明玉一个将军府庶女,怎么能和永安公主扯上关系? “爹娘不用担心,我去就是了。” 沈枝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既然是冲着她来的,她再逃避也毫无作用。 横竖不过就是进宫受点委屈,咬咬牙,忍一忍就过去了。 再说了,现在不了解具体情况,是福是祸还未可知,她也没必要杞人忧天。 反正她穿越来后,学了很久的规矩,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之遥,若是你实在不想去,你爹拉下老脸去求圣上,圣上应该还是能给几分薄面的。”叶慧茹连忙道。 “不用了娘,你和爹的好意我心领了。既然是公主盛情邀请,我怎能不去呢。”沈枝意尽量表现得很轻松。 “我看爹还是去求求圣上,别让姐姐进宫了。皇后娘娘天天逮着姐姐一个人薅,要是我,早就不愿意了。”沈枝意话锋一转,将话题转到沈惜竹身上。 “你要进宫,我自然要陪着你。” 沈惜竹没等二老反应过来,就出声接住了话,眼神朝她示意。 沈枝意识趣地闭了嘴,沈惜竹和君墨辞的关系太过敏感,她的确不该置喙。 但她纯粹觉得那傻鸟太子配不上沈惜竹罢了。 “一月后进宫,你们要开始做准备了。” 第42章 进宫 这一个月,沈枝意又跟着教习嬷嬷学了一阵子规矩。 规矩这东西真不是人学的,站了一会就腰酸背疼,好在沈枝意悟性高,加上嬷嬷有意放水,她也没吃多少苦头。 穿越来时学过,有几分经验,如今算是温习。 沈枝意悠哉悠哉,半分紧张感都没有。 沈南山和叶慧茹倒是操碎了心,想方设法打听永安公主的底细,托关系进宫四处打点。 临行前,叶慧茹单独找到沈枝意,语重心长地开始嘱托。 “你是第一次进宫,记得跟紧你姐姐。宫里规矩多,别人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别到处乱逛,也别和其他人起冲突。” “当然,若是实在受了委屈,就写信回来,我们接你回家。” 沈枝意听着这一句句温暖的嘱托,莫名鼻头一酸,眼泪在眼眶打转。 “怎么了?哎呦,你要是不想去咱就不去了,让你爹跟圣上说去。”叶慧茹连忙把人搂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脊背安慰着。 “没有我就是太感动了,从来没有人这么关心过我。”沈枝意在原世界里没有亲人,叶慧茹对她的疼爱,是她曾经求而不得的东西。 “没事了没事了,现在你有娘,还有爹,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叶慧茹同样眼含热泪,将怀里人搂得更紧了。 她愈发觉得沈枝意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是她失而复得的珍宝。 ...... 真到进宫这天,沈枝意才有了一点实感。 不知道宫里的床,是不是和家里的一样大。 叶慧茹将两个平安符分别系在两个女儿腰间,眼里满是不舍。 道别过后,马车咿咿呀呀驶向皇宫。 沈枝意昏昏欲睡,直到马车停在了宫门口,她才勉强清醒。 沈惜竹掀开轿帘,率先下去,随后把沈枝意扶下马车。 “两位小姐请在门口稍等,待人齐了,奴婢会领你们进宫。” 一位嬷嬷候在宫门口,看上去已经有了年纪,皱纹爬上脸颊,不苟言笑的样子看着有些骇人。 “麻烦嬷嬷了。” 沈惜竹行了一礼,沈枝意亦步亦趋跟着行礼。 话音落下,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口,孟云禾和苏柠语笑意盈盈地朝她们走来。 “早知道是你们,我娘肯定不会担心了。”待她们走近,沈枝意压低声音偷着乐。 “就是,我娘也天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没想到居然是你们。”苏柠语那张稚气的娃娃脸洋溢着笑,可爱极了。 “春日宴那日丢的东西,找到了吗?”沈枝意突然开口问。 “我也不知道,我爹娘都不告诉我,我哥也不说,他们都把我蒙在鼓里。”苏柠语想到这里,不免愤愤然。 “他们不说应该是保护你。”沈枝意开口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了,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苏柠语撅着嘴,气愤地跺了跺脚。 正在她们谈话期间,又一辆马车抵达,一位身着紫色裙子的女子,从马车上款款而下。 “苏小姐好,各位好。我是谢嫣,日后请多指教。”谢嫣礼貌问好。 她们客气地互相介绍一番,站在宫门口,静静等着最后一个人。 “你认识她?”沈枝意凑近苏柠语,悄悄问。 “她是户部侍郎的女儿,她爹和我爹认识。”苏柠语言简意赅,说完后立刻站直身体。 因为那位嬷嬷犀利的眼神看过来,看得她心里发毛。 “我感觉我要倒霉了。”苏柠语苦兮兮道。 春日乍暖还寒,宫门口的风直灌进人脖子里,几人都衣着单薄,有些站不住。 “谁啊,迟到这么久。” 苏柠语不满地嘟囔着,等了这么久,最后一个人连影子都没见着。 “请各小姐们再稍等片刻。” 或许是看她们等的急了,那位嬷嬷发话,随后仍旧规规矩矩站在宫门口。 沈枝意看着她笔直的身躯,在心里默默惊叹。 不愧是宫里的人,这体能素质,简直能甩她十条街。 终于,在她们即将站不住的时候,一辆马车慢慢悠悠地停在了宫门口。 沈枝意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又见面了。” 楚明玉掀开车帘,慢吞吞挪下马车,嘴角挂着讥讽的笑。 “你觉得迟到很光荣吗?”沈枝意沉下脸。 “我腿脚不便,你们就该体谅我。” 楚明玉咬牙切齿,上次把她关进马厩,十有八九是沈枝意干的,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你让我们等就算了,连累嬷嬷也要陪着我们一起等,安的什么心?”沈枝意伶牙俐齿,立刻将矛盾转移。 想道德绑架她?没门! 嬷嬷脸上看不出喜怒,她只是侧身让出了一条路,声音饱经风霜般低沉。 “各位小姐,请吧。” 宫门高耸,沈枝意抬头,顿时感觉被巨物笼罩,自己就像渺小蜉蝣,任人宰割。 一入宫门深似海,沈枝意这才深有体会,面对她的不知是福是祸。 嬷嬷在前面引路,沈枝意就跟在沈惜竹身后,她兴致缺缺,不敢乱看,只期望那位永安公主不是要点名针对她。 周围耸立的高墙就像一座囚笼,身处其中,让人不自觉想要逃离。 沈枝意心情莫名压抑,她上前轻轻拉住了沈惜竹的衣袖。 “怎么了?”沈惜竹放慢了步调,与她并行。 沈枝意摇摇头,她只是觉得,这样她能增添几分安全感。 “嬷嬷,我腿脚不便,能不能等等我。”楚明玉突然出声,打破了沿途的寂静。 “小姐若是不愿当公主的陪读,现在就可以回去了,不必在这里无病呻吟。” 寡言少语的嬷嬷停下脚步,那双锐利的眸子猛然看过来,就像涉猎的鹰,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时机。 楚明玉瞬间不乐意起来:“嬷嬷,我确实腿脚不便。” “身体有亏,公主不需要这样的陪读。”嬷嬷的话掷地有声,“奴婢这就送您回去。” 楚明玉脸上表情挂不住,嚷嚷起来:“知道是谁让我进宫的吗?你敢违背太子殿下的意思?” 即便是心里做好了准备,沈惜竹还是觉得分外苦涩,君墨辞是觉得她性格温软,故意拿楚明玉来羞辱她吗? “太子殿下可管不到我们公主的事。” 嬷嬷终于摆出了该有的架子,毫不畏惧地冷哼一声,那张刻薄的冷脸,就像地狱爬出来的阎罗。 楚明玉彻底噤声,满脸都是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我会跟紧的。” “既然你们进了宫,奴婢也会给各位小姐讲讲皇宫的规矩。若是有人受不了,现在还有机会打道回府。日后若是受不了,可就出不去了,别怪奴婢没提醒你们。” 第43章 惩戒 哪怕知道眼前的嬷嬷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可急转直下的态度,还是让沈枝意受了一惊。 宫中的人最会察言观色,方才在宫门口,嬷嬷哪是和颜悦色,分明是提防着马夫,防止人回去通风报信说宫中人苛待她们。 现下进了宫里,完完全全是她的地盘,嬷嬷自然是挺直腰板,毫无顾忌。 就算受了委屈,那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无处哭诉。 很显然,枪打出头鸟,楚明玉曝出自己的来路,只会让嬷嬷变本加厉。 “我管你是谁带进来的,进了宫,你们就是公主的陪读,事事皆以公主为先。就算是太子殿下,也不能越过咱们公主去。”嬷嬷的声音中气十足,哪还有宫门口的半分和气。 “你若真要找谁撑腰,普天之下,唯有圣上。有本事的,你就试试看。” 嬷嬷冷笑着,分明就不是鼓励,而是明目张胆的嘲讽。 她狠狠瞪了一眼楚明玉,冷着一张脸继续带路。 沈枝意虽然不喜她咄咄逼人的态度,可看楚明玉吃瘪苦着一张脸,还是在心底偷着乐。 看吧,她还没出手,楚明玉自己会给自己找麻烦。 她的好胜心很强,攀上太子成了她炫耀的资本,她恨不得把这件事宣扬的人尽皆知。 沈枝意不明白太子为何青睐于她,可凭借她的直觉,楚明玉定是许诺了君墨辞什么东西。 若是她猜的没错,是这个时代没有却价值无数的东西。 沈枝意脑海中瞬间想到一个词——火药。 无论在什么时代,武器都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沈枝意回头,看着楚明玉仍旧不利索的腿脚。 她休养的时间并不长,摔断的腿还没有痊愈,走路姿势有几分滑稽,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愚蠢。 沈枝意在心底否定了这个想法,她并不相信楚明玉能搞出这么厉害的东西。 她收回目光,继续跟在沈惜竹身后,偌大的宫廷,她能依赖的只有她。 嬷嬷并没有带她们先去拜见公主,只是把她们带进一处别院。 “这里就是你们日后住的地方。隔壁的清漪殿是我们永安公主的居所,你们日后要与公主一起上下学,陪伴在公主身边。” 沈枝意看着空旷的庭院,莫名有种冷宫即视感,冷冷清清,没有一点生机。 “我怎么感觉有点冷。”谢嫣突然开口。 “还不都怪楚明玉,她一个人害我们在宫门口等了那么久,我都要受风寒了。”苏柠语憋了大半路的话终于找到时机发泄了,愤愤然盯着对方。 “自己身体弱怪的了谁,苏大小姐,别什么锅都往我身上扔。”楚明玉瞪了回去,颇有舌战群儒的架势。 “都给我闭嘴!”沈枝意正想怼她两句,思绪就被嬷嬷严厉的声音打断,一群人都显得惴惴不安。 “我告诉你们,来了这,就要听我的规矩。” “楚二小姐是吧?连进宫这样重要的时辰都迟到,罚抄女戒十遍,明日交给我。” 嬷嬷话音落下,整个院子鸦雀无声,沈枝意震惊于这个时代居然还有女戒这种东西,不知和她想的是不是一样。 楚明玉则是彻底傻眼,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说什么?居然让我抄封建陋习这种书,我不抄!” 她的大嗓门一瞬间甚至盖过了嬷嬷的声音,沈枝意在一旁后退了些,静观其变。 目前看来,楚明玉和永安公主并不相识,不然嬷嬷不可能上来先给了楚明玉一个下马威。 那么,永安公主又为何要点名让她进宫陪读呢? 沈枝意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嬷嬷突然抛下她们转身进了里屋,当她们踌躇不定时,她拿着一块戒尺走了出来。 “楚二小姐如此冥顽不灵,看来是缺少教训。宫中不比将军府,请楚二小姐多担待。” 嬷嬷突然大力抓住楚明玉的手,扬起戒尺就朝她手心打去。 “啪”,清脆的一声,在整个庭院中,显得格外响亮。 楚明玉嗷得叫唤起来,奋力反抗,可她哪里是这嬷嬷的对手。 嬷嬷在宫中脏活累活都干过,经历的事数不胜数,像这样的惩戒,简直是最小儿科的。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楚明玉根本无力反抗,更何况她腿脚不便,连躲都都躲不掉。 其余的人彻底愣住,就连苏柠语也不和楚明玉斗嘴了,她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下一个挨罚的就是自己。 沈枝意则是面色复杂站在一旁,楚明玉祸从口出,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实在没必要同情她。 “嬷嬷,算了吧,楚二小姐肯定是慌不择言,不是有意忤逆你的。” 关键时候,是谢嫣站出来为楚明玉说话,她虽然也被这场面震慑到,可仍旧勇敢发声。 “谢小姐最好不要多管闲事,宫中有宫中的规矩,若是今日不小惩大诫,他日冒犯到别的贵人,可不就如今日这般简单了。” 嬷嬷丝毫没有松口,戒尺无情落下,足足打了五下,她才停止。 谢嫣不敢再说,这种情况,只得让嬷嬷消气才好。 沈枝意有些意外谢嫣的出头,更让她意外的是,嬷嬷居然精准地认识她们每一个人。 就算是她们下马车时有所注意,可她精准无误念出她们的身份,还是令人吃惊。 楚明玉的双手已经被打得通红,若是不及时用冷水湿敷,怕是要肿一段时间。 “我姓崔,大家可以叫我崔嬷嬷,希望大家无论在宫内还是宫外都谨言慎行。特别是如今在宫内,更要注意。” 楚明玉哪还能听得进这话,她怨毒的目光毫不掩饰,眼中的不服清晰可见。 “楚二小姐可还有疑问?”崔嬷嬷心理素质极好,面对她的目光,丝毫不惧。 “没有。”楚明玉低下头,眼里闪过阴狠。 第44章 告状 崔嬷嬷拿着戒尺,眼神冷冷扫过一众人,那高傲的态度,摆明了就是要给她们所有人一个下马威。 沈枝意默默将她划分到不要惹的那一类人,低下头,避开了她狠戾的视线。 “现在,随我去拜见永安公主。” 崔嬷嬷随手将戒尺往地上一扔,转身朝着门外走。 待崔嬷嬷走远,她们互看一眼,忙不迭跟了上去。 “你没事吧?”谢嫣上前,小声问道。 “滚!谁要你假好心!”楚明玉正在气头上,她下意识把谢嫣归类到沈枝意那边,无差别攻击道。 “我看你呀,还是不要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了,人家根本都不领情。”苏柠语阴阳怪气了一句,立刻跟上走在第一的孟云禾。 沈枝意耸耸肩,她突然凑上去,认真查看了楚明玉手上的伤势。 “哎呀呀,楚二小姐娇嫩的小手怎么变成这样了呀。这能怪谁呢,还不是有些人非要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落井下石这种事,此时不做更待何时? 沈枝意故意当着楚明玉的面朝她做了个鬼脸,随即拍拍屁股走人。 楚明玉一脸愤然,可却又不能拿她怎么样,气得在原地无能狂怒。 谢嫣也终于意识到楚明玉与正常人实在不一般,深深看她一眼,不再管她。 被落在最后的楚明玉在心里反复劝说自己不要生气,她可是新时代的女性,不能跟这种无知的深闺女子一般见识。 别急,时间还长,这不是还有一个永安公主吗,只要得到公主的青睐,在这庭院里,就不会有人再敢轻视她! 楚明玉咬咬牙,抓起地上的戒尺,狠狠朝自己手心打去。 只有对自己够狠,不择手段,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看着红肿的手心,楚明玉倒抽了一口凉气,调整好心态,这才急匆匆跟了上去。 ...... 清漪殿,永安公主的居所。 和沈枝意想象中的宫廷建筑并无差别,红墙绿瓦,灰白地砖,蓝底黄字的牌匾高高挂起,整个宫殿辉煌又不失庄严。 崔嬷嬷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她们六个陪读。 在准备的一个月里,从爹娘口中,沈枝意对这个永安公主了解不少。 最重要的一条,在圣上所有皇子公主里,永安公主是最受偏宠的。 她的生母是故去的柔妃,柔妃在当今圣上还是皇子时便嫁进了王府,与圣上算是青梅竹马的感情。 可后来圣上掌权称帝后,对后宫疏于管理,导致柔妃在孕期被人投毒,生下永安公主后就撒手人寰。 至此,圣上暴怒,下令彻查,直接处死了幕后主使,并大肆整顿后宫。 而柔妃唯一留下的永安公主,被圣上亲自带在身边,娇养着长大。 面对永安公主的点名,沈枝意是忐忑的,但更多的是疑惑。 金枝玉叶的公主,一直在后宫,从未迈出过宫门,为什么会关注到她? 怀揣着疑惑,沈枝意抬脚,跨进了清漪殿内。 主位上的大红色极其惹眼,就像一朵妖冶的大丽花,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沈枝意抬眸,视线从裙摆处逐渐上移,看到那双眼的同时,她似乎从中看到了同样的探究。 永安公主斜着身子,姿态慵懒地倚在宫殿中心的木架椅上,她的脸上挂着一块红色的面纱,面纱之下的表情看不真切,而眼尾棕褐色的胎记却格外显眼。 “公主殿下,奴婢将她们都带过来了。”崔嬷嬷恭敬地向她行礼。 “臣女苏柠语,拜见公主殿下。”苏柠语常进宫看望静妃娘娘,她是她们之间最先反应过来的,所行之礼也是标准的宫廷礼。 有着苏柠语打样在先,其余人也都跟着跪拜在地,双手举过头顶伏低身子,向永安公主行礼。 楚明玉混迹其中,学着其他人的模样,也跪下行了一礼。 “平身吧。” 永安公主声音随意,慢慢直起身子,在主位上打量她们。 “公主殿下,臣女有事要禀。” 还未等永安公主发话,楚明玉却已经迫不及待,她迅速上前一步,重新在永安公主面前跪下。 永安公主收回落在沈枝意身上的目光,转而开始打量起眼前的楚明玉。 她一袭黄色襦裙,所行之礼并不规范,低下头的瞬间,嘴角还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她身上的布料是当下最时兴的款式,头上戴的珠钗也是最新的,光泽与色泽皆是上乘。 她行走时,右腿姿势奇怪,约莫是受过伤,伤还未痊愈,双手紧握,好像藏了什么东西。 “什么事?你起来回话。” 话音落下,楚明玉就抬起一张倔强的脸,言辞激烈地开始控诉。 “公主,我今日刚进宫,崔嬷嬷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我的手心,态度嚣张至极,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子。” 说着,她张开双手,露出那双红的发肿的双手。 “公主作为清漪殿的主人,怎能轻易放过这种主仆不分的小人!” 楚明玉在宫殿里嚷嚷着,声音响亮,足以让清漪殿的每一个宫女太监都听得一清二楚。 崔嬷嬷内心狠狠一颤,像是没有料到楚明玉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向公主告她的状。 沈枝意不可置信地看向她,楚明玉是疯了吗,在公主的地盘,公然要求公主处理她自己的人。 “崔嬷嬷,怎么回事?” 永安公主脸色沉了下去,她并不是怪罪崔嬷嬷处罚了楚明玉,而是对楚明玉毫无自知之明而感到由衷的厌恶。 “回公主,楚二小姐今日迟到,言辞无状,奴婢怕她冲撞了贵人,便给了她一点教训。”崔嬷嬷在一旁卑躬屈膝。 “既如此,楚二小姐还有什么要辩驳的?”永安公主凌厉的视线扫过去,莫名带着冷意。 “公主深明大义,怎能听她一人言?她身为奴婢,哪来的权力随意处置我们?” 楚明玉没有看到永安公主眼底的警告,她不管不顾地仰着头,无知无畏地问着。 “哦?原来楚二小姐担心的是这个。” 永安公主从主位上起身,慢悠悠地走至她跟前,修长的指甲轻轻挑起她的下巴。 “崔嬷嬷代表的就是本公主,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第45章 对峙 听到头顶森然的声音,楚明玉对上一张浮肿的脸,轻薄的面纱遮不住下巴上的双层肥肉,丑陋的胎记印在眼角,裸露的皮肤坑坑洼洼,还长满了痘。 楚明玉就像被人突然扼住了咽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远距离看不清楚,近距离的接触,给她极强的心理冲击,楚明玉强忍着才没有惊叫出声。 “楚二小姐,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永安公主的话就像催命符,温柔小意,却句句是刀。 “臣女并未说任何过分的话,只是陈述了事实,公主可以找她们查证。” 楚明玉仍旧不死心,她强忍住内心的不适感,将矛头转向了剩余几人。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沈枝意并不愿意因为这件事,故意和楚明玉作对。 崔嬷嬷的强势是她们所有人有目共睹的,她根本不在乎她们是谁家的小姐,无论是谁,她都有可能扬起她手中的戒尺。 今日是戒尺,那他日呢? 宫中折磨人的法子数不胜数,日后她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她们,都是未知。 楚明玉只是因为嘴上顶撞了她两句,她就能毫不犹豫地进行处罚,美其名曰小惩大诫。 她们此刻是公主的陪读,但同时也是家人捧在手心的小姐,手是她们最珍视的一部分。 她们的手可以用来做精致的糕点,写端正的字体,弹优美的乐曲... 若是嬷嬷手上没个轻重,彻底废了她们的手,后果难以想象。 虽然楚明玉是自作自受,但崔嬷嬷那用尽全力的狰狞模样,可不像是个明事理的。 沈枝意联想到自己今后的日子,真是无比堪忧。 若是她也一不小心触犯了崔嬷嬷的逆鳞,受罚肯定在所难免。 什么劳什子的女戒,楚明玉不肯抄,她也不肯抄啊! “公主明鉴,楚二小姐的确出言顶撞了嬷嬷,但并不严重,嬷嬷将她的手打成这样,让臣女很害怕。” “臣女进宫来做公主的陪读,嬷嬷尚未来得及教过我们什么东西,也没有制定什么规矩,却已经要求我们遵守,是不是太苛刻了?” 沈枝意率先出声,她抬起头,同样看到了那一张丑陋的脸。 她愣了一瞬,随即低下头,刻意避开永安公主的眼神。 她只知永安公主受尽宠爱,并不知道她脸上有一块这么显眼的胎记,也不知道永安公主居然是个胖子! 所有的一切和想象中的样子均背道而驰,沈枝意余光中,瞥见永安公主臃肿的体态,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本想说些公主爱听的话哄她开心,如今想好的夸赞词只能全部咽回肚子。 若是她违心夸赞,公主会不会觉得她在故意嘲讽她,转而对她大发雷霆? 一旁的楚明玉则是彻底傻眼,她没想到沈枝意会帮她说话,一时间倒让她变得有些手足无措。 “害怕?” 永安公主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语气听不出喜怒。 沈枝意听得心惊胆战,她低着头,刻意忽略永安公主的外貌。 “你是在害怕本公主这张脸吗?” 永安公主突然伸手扯下面纱,将整张脸暴露在视野中。 所有人皆是一惊,受惊的同时,默契地低下头,不再直视永安公主的眼睛。 “哈哈哈哈哈哈哈......” 永安公主突然癫狂地笑了起来,笑声尖锐而又痛苦,共振的声音在整个宫殿内回荡,显得格外骇人。 “我就知道,你们都害怕。究竟是害怕嬷嬷处罚你们,还是更害怕日日见到我这张脸?” 永安公主胸口剧烈起伏,她的声音极其尖锐,情绪已经游离在崩溃的边缘。 “更害怕嬷嬷处罚我。” 在众人害怕跪下去之际,沈枝意抬起头,顶住压力,承受住来自永安公主的凝视。 “公主,外貌只是您的一部分。只要您自己不在意,就不会受到影响。” “而且您和我们一样,五官端正,四肢健全,没有什么值得我们害怕的。” 说真的,沈枝意再多看永安公主两眼,还是会忍不住移开视线。 她的脸并不是畸形的丑陋,而是脸上的红痘与胎记完全与脸皮融为一体,就像寄生一样,遮住了她原本的容貌。 沈枝意清楚,若是自己此刻不说些什么平息永安公主的怒火,她们这一大帮人,刚进宫就要遭殃。 楚明玉这种蠢货她还有办法对付。 像永安公主这种阴晴不定,动不动就要发疯的人,她还真没辙。 她毕竟是公主,身份上压她们一头,就算她有意反抗,也决不能伤她一分一毫。 圣上的宠爱无疑是她最大的底牌,无论她怎么做,都没有其他人敢制止。 沈枝意的话在清漪殿清晰可闻,她目光坦荡,对上永安公主的眼睛。 永安公主闻言,破天荒平静下来,她注视着沈枝意的眼睛,那双眼就像要把她看穿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沈枝意顿感不妙,她不会是看上她这张脸,要她割下来给她吧!? 不知是不是之前看过的奇葩电视剧太多,沈枝意不自觉地想到这一茬,越想越惊恐。 永安公主的视线就像毒蛇一般在她的脸上流连,一尺一寸,一丝一毫都没有放过。 沈枝意心里七上八下的,她蓦然想到爹娘的话,实在搞不定她就跑吧。 命只有一条,先不管公主不公主的,还是保命要紧。 就在她被看得发毛,做好逃跑的准备时,永安公主突然对着她笑了。 “沈枝意,你真有意思。” 她的话清晰传入沈枝意的耳朵,沈枝意却如临大敌。 她一开始就知道,永安公主是冲着她来的。 此刻突然被点名,她却还是没有搞明白永安公主究竟为什么把她召进宫。 “公主,此次我进宫,是您要求的。” “为什么?” 沈枝意此刻也顾不上自己的处境,她看着永安公主的眼睛,衷心发问。 “没有为什么,沈枝意,我很喜欢你,所以求父皇把你弄进宫了。” 第46章 试探 短短一瞬间,沈枝意把穿越来这段日子发生过的所有事情想了一遍,也没有搜寻到永安公主任何踪迹。 她出门的时间并不多,若是引人注意,也只可能在几个宴会上。 永安公主身份尊贵,若是她来,不可能收不到一点风声。 究竟是什么时候,让她注意到了她? “承蒙公主厚爱,臣女惶恐。” 沈枝意不明所以,她低下头,重新认认真真行了一礼。 “你不必害怕,这次选陪读,我只选了你。” 永安公主直起身,目光淡淡扫过其他人,没有再分给她们一个眼神。 “与其说她们是我的陪读,不如说她们是我选来陪你的。” 永安公主的视线里骤然只剩下了沈枝意,她饶有兴致地盯着她脸上的表情,随意拨弄了一下指甲。 “多...多谢公主...” 沈枝意嘴角抽了抽,她确认永安公主不是想要她的脸后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是不知如何面对她的茫然。 目前唯一的好消息是,永安公主并没有针对她的想法,只是对她给予了特别关注。 “起来吧。”永安公主道了一声,转身回到了主位上。 “你们都给本宫听好了,没什么事别来烦本公主,我这个人容易心情不好,到时候伤害到你们,概不负责哦。” 永安公主警告着,话语里透着冷意。 大厅寂静无声,没有人敢接话。 楚明玉更是直愣愣杵在原地,她费尽心思想要借永安公主的手惩治崔嬷嬷,如今全部泡汤了。 手心传来火辣辣的疼,楚明玉不甘心,她忍受不了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 动不动就拿规矩压迫动粗的恶嬷嬷,碍眼的沈枝意,还有一个长得丑会发疯的公主。 “公主,臣女的伤,就这么揭过了吗?” 楚明玉摊开手心,红色的尺痕仍旧清晰可见,那双手已然肿得不成样子。 “你是听不懂本公主讲话吗?”永安公主投去不满的目光,声音冷寒。 “公主殿下息怒,楚二小姐今日被打,恐是受了委屈...”谢嫣还想为她说话,可楚明玉直接将她的话打断了。 “崔嬷嬷如此待我,难不成是公主您的授意?不然公主为何再三推脱,明明是她动手在先!” 楚明玉气急攻心,已经完全不想考虑后果了,那恶嬷嬷打了她,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沈枝意站在一边,观察着场上的情形,准备好随机应变。 这猪脑子,自己作死就算了,千万别把她们一起给坑了! “你有什么值得本公主亲自授意的?本宫压根没把你放在眼里。”永安公主不气反笑,眼神晦暗,落在楚明玉身上。 “对付你,本宫还用不着大费周章。”永安公主侧身躺在主位上,轻轻弯了弯手指。 沈枝意不懂这是什么信号,但直觉告诉她,楚明玉要大祸临头了。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崔嬷嬷几步来到楚明玉面前,还未来得及反应,楚明玉整个人就被按倒在地。 崔嬷嬷的力气大的惊人,方才楚明玉就已经领教过,此刻整个身子动弹不得,她才意识到彼此之间的实力有多悬殊。 “公主这是何意?”楚明玉梗着脖子,剧烈挣扎着。 “自然是让你看看本公主的手段。”永安公主在主位上笑着,笑得瘆人。 崔嬷嬷一人压制着楚明玉,剩余几个宫女见状,面无表情地涌上前来,好似这样的场景极其平常。 “且慢。” 沈枝意出声喊停,她心里也没底,她不确定永安公主只是作势要吓唬楚明玉,还是真的准备动真格。 她倒不是想帮楚明玉,而是此时她若冷眼旁观,或许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她摸不清永安公主的态度,就该做好万全的准备。 “你想说什么?” 永安公主轻轻抬起胳膊,那些宫女就像训练有素似的,纷纷停下动作。 诡异的举动引起了沈枝意的注意,这种同步程度不像是普通宫女,反倒像是唯命是从的死士... 沈枝意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可是在皇宫,四处都是戒备森严的禁卫军,怎么会养死士? “公主,楚二小姐顶撞你确实该罚。可这样罚,是不是太过了?” 沈枝意整理了一下措辞,她小心翼翼观察着永安公主的表情,生怕对方直接暴起连她一起降罪。 “那你觉得该怎么罚?” 永安公主没有生气,她单手托着腮,反问她。 “要不然就罚她抄十遍女戒吧。”沈枝意真诚建议道。 楚明玉不是不喜欢抄书吗,让她抄这种违反现代秩序的书,想必也是一种折磨。 同为穿越者,沈枝意还不清楚她心里想的什么? 让她免受皮肉之苦,已经她是所能争取的最大仁慈了。 “就依你的。”永安公主发话。 沈枝意本没有把握,可永安公主答应得这样快,着实让她非常意外。 崔嬷嬷放开楚明玉,面无表情地回到永安公主身边,她就像一个执行命令的机器,在永安公主面前,保持绝对的服从。 周遭的一切都让沈枝意觉得不舒服,可她又说不出具体奇怪在哪。 楚明玉揉着被按的发酸的手臂,眼底下的不甘最终化作后悔,她不该明目张胆地顶撞永安公主,让自己完全处于被动的局面。 不知道沈枝意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居然还帮她说话,简直莫名其妙。 “本宫乏了,你们回去吧。” 永安公主挥挥手,示意宫女送她们离开。 她们行跪拜礼后,依次退了出去。 沈枝意走在最后面,在即将跨出清漪殿时,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宫女的手。 “这位姐姐,能不能告诉我永安公主的喜好,下次我也好提前做好准备,讨公主欢心。” 指腹带着粗茧,表面磨损不平,虎口处不平整感更为明显,像是经常手握利器。 沈枝意还没来得及仔细再摸,对方立刻从她手中挣脱,欠身行礼。 “小姐勿怪,公主不喜欢我们将她的事往外说,小姐不如亲自去问公主。”那宫女反应极快,一点也没有受惊的样子,她垂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知道了,谢谢你。” 沈枝意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点点头,转身离开清漪殿。 她有一种直觉,是有人故意将她带到了永安公主面前。 第47章 只身入局 天还未亮,天际在亮与暗的交界处投下一片阴影,灰黑色的天幕上,闪着微弱的星光。 “之遥,快醒醒。”沈惜竹的声音格外轻柔。 “姐姐...?”沈枝意睁开一只眼睛,看着面前的沈惜竹,一脸疑惑。 出什么事了? “是我,该起床了。”沈惜竹轻轻拍拍她的被褥。 沈枝意大脑宕机了一秒,随即张望外面的天色,一片漆黑。 “姐姐,你是不是弄错时辰了?”沈枝意勉强打起精神,双眼又不受控开始合拢。 “没有弄错,现在是寅时,我们卯时就要去学堂了。”沈惜竹看她又要睡过去,忙把她摇醒。 沈枝意大脑迷迷糊糊,她穿越来这么久,对时间的概念并不强烈。 什么寅时卯时,她仔细回想,估摸着大概是凌晨五点左右。 “谁规定的这么早起床!他难道不困吗?” 讨厌每一个早起的人! 沈枝意愤愤然翻了个身,抱着被子不肯起。 “之遥,别睡了,等会你迟到,崔嬷嬷肯定要找机会罚你了。”沈惜竹无奈,只能把崔嬷嬷搬出来。 “我才不怕她呢!”沈枝意将头蒙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沈惜竹无奈,只得强行把她从被窝里薅起来,把她的衣服都放在枕边,轻声哄着她起床。 在经过漫长的拉扯后,沈枝意终于闭着眼穿好了衣服。 强烈的困意将她淹没,她脚步不稳,在去往学堂的路上,幸亏挽着沈惜竹的手臂才没有摔跤。 “之遥怎么这么困?”孟云禾轻声问道。 “她在家睡得时间久,一时不习惯。”沈惜竹悄声替她遮掩。 就这样迷迷糊糊到了学堂,沈枝意打了长长的一个哈欠,她半睁着眼,看着最前面那个空位置,愈发觉得生气。 公主都没来呢,凭什么陪读要先来! 沈枝意撑着脑袋,没忍住困意,趴在桌上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沈枝意觉得周围怎么如此安静,没有夫子的讲课声,也没有其他人的朗诵声。 她从桌上慢吞吞爬起来,不知何时,外面天光大亮,和煦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整个学堂通透明亮。 沈枝意愣了一瞬,她抬起头,夫子正安安静静坐在讲桌前,认真翻阅手中的竹简。 而永安公主单手撑着脑袋,不知道在做什么。 从沈枝意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的背影,看不到她的动作。 她环顾四周,沈惜竹和苏柠语正低头写着什么,苏柠语拿着毛笔在纸上勾勒,似是在作画。 楚明玉则目光涣散,盯着某个角落发呆,还没有回神。 谢嫣将宣纸折叠起来,叠成各种形状,此刻案桌上已经堆放了一群小动物。 这是...在干嘛? 沈枝意不明所以,偷偷摸摸在面前铺了一张纸,拿出毛笔,装模作样地写了两笔。 “你醒了?”夫子突然出声,打破了寂静。 “夫子好。”像是条件反射般,沈枝意猛地站起来,向他鞠了一躬。 坐在最前方的永安公主回过头,目光带着她看不懂的深意,轻微翘了翘嘴角。 “姑娘请坐。”夫子因她如此强烈的反应停顿了一瞬,随即招招手示意她坐。 “既然某人睡醒了,那夫子开始讲课吧。” 永安公主坐直身体,淡然转身,俨然是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沈枝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写了个纸条,团成团,丢到了苏柠语的案桌上。 苏柠语看过后,忙不迭将整个身体往她那里凑,告诉她睡着后的事。 “没过一会,公主就来了,她看你睡着,特意吩咐我们不要把你吵醒,她还让夫子等你睡醒再开始讲课。” 沈枝意愈发疑惑,永安公主怎么在事事迁就她,这实在太不合理了。 但她现在没时间多想,她按照夫子的指示翻开课本,努力听讲。 过了没一会,沈枝意就彻底失去了兴趣,夫子滔滔不绝地讲着论语,其中不乏各种耳熟能详的大道理。 果然,人是不喜欢上课的。 她百无聊赖地在纸上乱涂乱画,只盼着时间能过得快些,她好放松地做些别的事。 “请问,这句话该如何理解?”夫子的声音拖得老长,衬得时间流逝得愈发缓慢。 他的讲课声骤然停止,沈枝意这才意识到他抛出了一个问题。 她立刻匆匆埋下头,故意不与夫子对视。 好在她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夫子没有点名道姓地问,在众人沉默中,又开始新一轮讲解。 沈枝意松了口气,她对夫子认真负责的态度感到十分钦佩,也为自己没有认真听讲而真心后悔。 可也只后悔了一瞬。 蓦然,她望向窗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沈枝意心中的那种莫名的感觉又来了,到底是谁故意把她推到永安公主面前? 永安公主又为何,对她百般迁就? “先讲到这里,大家稍事休息。”夫子发话,众人瞬间都松懈下来。 沈枝意没来得及和沈惜竹交代一声,就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学堂,她感觉自己的一切似乎都在被窥探着,让她极度没有安全感。 学堂外是一条曲径,沈枝意早上困得迷糊,不清楚这条路通往哪里。 她揣摩着方才看到人影的角度,一步一步,慢慢挪到了一棵大树底下。 她站在树底,朝着学堂地方向看去,正好能将整个学堂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一瞬间,沈枝意沉默着,心中已然有了一个答案。 ——江逾白。 与她有关联的人并不多,学堂里的几人基本就是她的全部社交圈,除此以外,只剩下一个江逾白。 除了他,她并没有和任何人长时间接触过。 要说带着目的接近他的,贺砚书可能算一个,但他家境清贫,目前不可能进宫。 而能够轻易进宫,又抱着目的接近她的,只有江逾白。 永安公主特别对待她,定然是得了江逾白的授意。 沈枝意不禁疑惑,永安公主据说不爱与人交际,常年在清漪殿,从未出过宫门。 那她又是怎么和江逾白有联系的? 沈枝意百思不得其解,她不知道他们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可她知道,在接受江逾白邀请的一刹那,她就已经入局。 而在苏府,江逾白更是直接卖破绽试探。 下一步,他们是不是就该向她提要求了? 第48章 也许是对某人特殊呢? 短暂休息过后,又是新一轮的讲课,沈枝意明明才刚睡醒,听着听着又感到昏昏欲睡。 她表面上装作听得无比认真,实际思绪早已神游天外,愣愣盯着某处发呆。 要说她身上最有价值的,无疑是丞相府嫡女的身份。 可她又不是沈惜竹,且姐姐若是日后嫁到东宫,整个丞相府基本就与太子殿下绑定在一起了。 那么,接近她这个嫡次女有什么用? 况且她的嫡兄沈煜城还在边疆,若是凯旋归来,接手相府也是名正言顺。 虽然沈枝意很不想承认,但在这个时代,女子的归宿,大多是嫁进门当户对的人家,延续两家的荣耀。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你来解释,这三省是何意?” 夫子突然走至沈枝意身边,轻叩她的案桌,将她发散的思绪尽数拉了回来。 沈枝意回神,拿着课本慢悠悠站起来,她看着尚未翻动过的书页,陷入了迷茫。 “替人谋划是否竭尽全力,同朋友交往是否真诚信任,夫子所授课业是否温习。” 沈枝意干脆用书本挡住脸,论语的内容她有所掌握,就当是文言文翻译,她还能应付得过来。 夫子明显愣了一下,就连沈惜竹也回头看着她,朝她欣慰笑笑。 “你叫什么名字?”夫子笑呵呵问。 “姓沈,沈枝意。”沈枝意老老实实放下书。 “怪不得公主让老夫不要吵醒你,沈姑娘,你的确聪慧。”夫子好似看到一个好苗子,笑得脸上褶子都清晰可见。 “夫子谬赞了。” 沈枝意干笑两声,这她可担当不起啊,纯粹是之前学过,经验使然。 夫子没有计较她走神的事,招招手让她坐下,重新踱步回到了讲桌前。 春风习习,温和的风穿堂而过,时间悄然溜走,她们齐聚的画面和谐又温馨。 好不容易捱到午饭时间,沈枝意这才勉强打起精神,随意收拾了一下书本,打算直奔饭堂。 “走走走,皇宫里的东西可好吃了。” 对此,苏柠语非常有话语权。 她来宫中看望静妃娘娘时时,每次吃的东西都不同,可菜肴道道精致美味,令人目不暇接。 现在当了陪读,她最关心的,依然是伙食。 苏柠语一把拽住沈枝意的胳膊,拉着她就要直奔饭堂。 “等等,你知道路吗?”沈枝意不明所以地跟着她跑。 “知道!我昨天就打听清楚了!”苏柠语骄傲的语气消散在风里。 “给我站住!” 还没跑出多远,崔嬷嬷严厉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逼得两人生生停下脚步。 “我忘记永安公主还在了。”苏柠语苦着一张小脸,背对着不敢回头。 “那怎么办,等会被罚抄书的话,你七我三。”沈枝意已经率先想好了退路。 苏柠语:“!!!”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问为什么你七我三,崔嬷嬷就已经绕到了她们跟前,那双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她们。 “你们也太没规矩了!散学要等公主发话,给公主行完礼,才能去用膳!” 她的口水几乎要喷到她们脸上,沈枝意下意识拽着苏柠语往后退了半步。 “崔嬷嬷——” 永安公主拉长了语调,慢悠悠踱步而来,视线在沈枝意身上转了一圈。 “公主有什么吩咐?”崔嬷嬷立刻做小伏低。 “沈枝意呢,是本宫的陪读,本宫特别允许她可以不用守规矩。” 永安公主动作慵懒,她笑着上前,那张可怖的脸一下在沈枝意面前放大。 “毕竟,她可是特殊的存在呢。” 永安公主笑意不减,那张遍布痘印的脸与沈枝意贴的极近,眼尾处的棕褐色胎记呈不规则形,覆盖在面上,阴沉可怖。 沈枝意定定看着她的脸,可惜她不是小说里的神医,并不会给永安公主排毒,也不能把她变漂亮。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永安公主脸上的红痘消退,改善面部浮肿。 “公主,敢问我特殊在哪?” 沈枝意没有眼神躲闪,她的眸子像一汪清泉,澄澈干净。 “也许是对某人特殊呢?” 永安公主拉开距离,转身离开。 沈枝意听着她的话里有话,愈发肯定了心里的猜想,只是仍旧目的不明。 既然他们不急着挑明态度,那她自然更不用心急。 崔嬷嬷看了她们二人一眼,罕见地没有再用规矩继续说教,随着永安公主走远了。 “吓死我了,我感觉她马上就要找东西打我了。”苏柠语捂着胸口,心有余悸。 “她打你你就打回去呗,你不是有静妃娘娘这个后台吗?”沈枝意问道。 “楚明玉搬出太子殿下都不管用,我搬出姑姑难道就管用了?”苏柠语这时脑子倒是转的快。 沈枝意深以为然,以崔嬷嬷这个唯公主命令是从的性子,确实不在乎她们是什么背景,一视同仁地压迫。 “走吧,吃饭。”沈枝意招呼她。 “被吓了一跳,我感觉食欲下降,胃口都变小了。”苏柠语愁眉苦脸的。 “真的?那等会你的那份也归我了。”沈枝意趁火打劫。 “我就是随口一说的!”苏柠语瞬间急眼。 两人嬉戏打闹起来,旁若无人地开怀大笑,沈惜竹和孟云禾就在后面看着她们,彼此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 “请问,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吗?”谢嫣突然走上前插话道。 “不行。”苏柠语回答得干脆利落。 沈枝意疑惑地看她一眼,但她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 “沈二小姐...”谢嫣语气变得有些失落,转而问一旁的沈枝意。 “她说了,不行哦。” 沈枝意扯出一抹友善的笑,说出的话却同样是毫不留情的拒绝。 谢嫣脸上的表情僵硬,她无措地捏了捏手指,低下头瞬间红了眼眶。 沈枝意挑了挑眉,好浓的茶味! “你不是帮楚二小姐说话吗?既如此,为何不找她,反正她也是一个人。”苏柠语不客气地反问。 “苏小姐,你是因为我帮了楚二小姐,才故意排挤我的吗?” 第49章 我们两个人的世界太小,容不下第三个人 苏柠语眼睛睁得滚圆:“谁排挤你了,我就是不想和你一起!” “苏小姐话里话外,都是因为我帮了楚二小姐而拒绝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谢嫣眼眶通红,泪漪涟涟,一副被欺负的模样。 “你!” 苏柠语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受了一肚子气,她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沈枝意拉住了。 “你没错呀。”沈枝意认真道。 谢嫣抬起那双水盈盈的眸子,眼里闪过欣喜,她正想附和,却听见对方又补了一句。 “但我们两个人的世界太小,容不下第三个人。” 谢嫣瞬间怔住,那眼泪在眼眶里要落不落的,显得有几分滑稽。 “对了,你喜欢吃芫荽吗?”沈枝意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谢嫣没有跟上她的脑回路,本能地点了点头。 “那真是太遗憾了,我最讨厌吃芫荽了,我们不能一起用膳。” 沈枝意一本正经说完,表情遗憾,朝她微微颔首就和苏柠语手挽手一同离开了。 留下谢嫣一个人站在原地,眼泪还没有落下,就已经无人欣赏她的表演。 苏柠语被沈枝意带着走了一段路,才忍不住笑起来。 “你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苏柠语眼睛亮亮的,满是钦佩。 “我这一招,叫做,用魔法打败魔法。”沈枝意一脸神秘。 “什么魔法?”苏柠语疑惑道。 “这你就别管什么了。总之你不要顺着对方的意思走,更重要的是,绝对不要生气。” 沈枝意热心向她传授经验,只可惜对方不懂现代热梗,不明白语言的艺术。 苏柠语听得似懂非懂,但沈枝意拒绝谢嫣的那一刹那,她真的在心底暗爽。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不让她和我们一起吗?”苏柠语小心翼翼道。 “这有什么好问的,你是我的朋友,她又不是,不带她不是很正常嘛。”沈枝意不以为意,加快了去往饭堂的步伐。 听到她这番话,苏柠语脸上笑容更加灿烂,她不自觉将沈枝意挽得更紧了一些。 “我不是因为她帮了楚明玉而不带她,而是我总觉得她装模作样的,我不喜欢她。” 苏柠语知道沈枝意或许真的不在意,但还是向她解释了原因。 “你是我沈枝意交的朋友,你拒绝肯定有你的道理,我无条件相信你。” 沈枝意笑着捏捏苏柠语的圆脸,肉嘟嘟的脸颊手感极好,这是她一早就想干的事,如今终于圆梦了。 “嗯!”苏柠语重重点头,笑得眼睛都快没了。 “你不喜欢她,那我也不喜欢她。” 沈枝意鼓起脸,逗得苏柠语咯咯直笑。 ...... 吃饱喝足,永安公主差人传话,把她们领到了后花园。 沈枝意走在路上,一步一景,亭台楼榭设计轻巧,花朵珍稀,娇艳欲滴。 她这才真正领略到皇宫的宽阔无边。 正是春天,后花园花团锦簇,无数鲜花争相开放,百花齐放的壮观场面,不禁让沈枝意叹为观止。 传话的宫女带领她们在花丛中穿梭流连,沾染上无数花香。 永安公主坐在亭中,被周围花朵簇拥着,整个人都显得异常温柔,不自觉让人忽视了她的容貌。 “公主万安。” 几人行过礼,永安公主点了沈枝意到她身边,其余人各自找位置落座。 “公主需要我做什么?”沈枝意询问道。 “不需要你做什么,就想让你坐在这里,陪着本宫一起赏春。”永安公主捧起面前的糕点咬了一口。 四周寂静无声,她们不敢说话,就着身旁备好的茶,短短一刻钟,饮了两三杯下去。 “怎么都不说话?本公主有那么吓人吗?” 永安公主掀起眼皮,冷冷睨了她们一眼。 “臣女不敢。”众人惶恐,慌忙起身告罪。 “瞧把你们给吓的,本宫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吗?” 永安公主声音冷淡,就这么静静看着她们蹲着行礼,她倒想看看,她们能坚持多久。 沈枝意坐在她身旁,她压根没有行礼的习惯,方才她们行礼时,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反正公主说她不用守规矩,既然如此,那她也没必要动不动行礼给自己找罪受。 “无趣,真是太无趣了。都起来,少碍本宫的眼。” 永安公主只盯着她们看了几秒就失去了兴趣,她拨弄着手上的护甲,一言不发。 “公主试过,如何去除脸上的印记吗?”在一片寂静中,沈枝意的声音响起。 永安公主朝她看过来,眼睛里多了一丝兴味。 “胎记是与生俱来,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你有办法?”永安公主问道。 “臣女无能,并不能去除公主脸上的印记。”沈枝意道,“但或许可以尝试其他办法,将它掩盖。” “哦?你有什么好办法?”永安公主托着腮,扭头问道。 “臣女是想,大家此刻无事,说不定可以想出新点子供公主采纳。”氛围太冷,沈枝意主动暖场。 “那你们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永安公主望着剩余几人,神色冷淡,看样子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她的胎记无法去除,这是刻在她身上的烙印,时刻提醒她的母妃是被害死的。 “当下最时兴的脂粉,公主若是多用些,或许能将其掩盖住。”谢嫣第一个提出建议。 “脂粉?”永安公主忽的笑了,“你觉得本宫这张脸,还能用那种东西吗?” 谢嫣看着永安公主那张布满红痘的脸,瞬间噤声,连忙把头低下不再作声。 “那就用美好的事物,将其掩盖。” 楚明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意识到这是在公主面前露脸的好机会,径直朝她走去。 “公主殿下,我需要一副颜料。” 听到楚明玉的话,沈枝意眉梢一挑,她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这样的剧情,她在电视剧里看过。 永安公主没有反驳,微抬下巴,没过一会,宫女将颜料送到了永安公主面前的案台上。 “公主,冒犯了。” 楚明玉拿起画笔,沾了颜料就往永安公主脸上怼。 “放肆!竟敢在公主脸上作画!” 崔嬷嬷凶神恶煞,直接将楚明玉手中的画笔拂落在地。 第50章 公主您是美玉,是璞石,是需要精心雕琢的 幻想得到公主青睐的想法破灭,楚明玉狠狠瞪着与她作对的崔嬷嬷,横眉竖眼,心中憋着满腔火。 “崔嬷嬷,让她来。” 永安公主发话,示意崔嬷嬷让开。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最初她特意把楚明玉也放进名单,就是为了能给沈枝意添堵。 不能让她太轻松了,不是吗? 她承认自己是有点恶趣味,不过某人费尽心思把沈枝意弄进宫,她还不能给自己找点乐子? 永安公主静静靠在榻上,眼睛半阖,她看着楚明玉握着画笔朝她靠近,慢慢闭上了眼。 笔尖微湿,冰凉的触感贴上脸颊,轻轻扫过她的眼尾。 楚明玉画的很慢,每一笔落下都要经过深思熟虑,她握着画笔,顿觉有点烫手。 她妄图效仿他人的手段讨得公主欢心,但首先她得保证拥有同等的技术。 楚明玉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她根本画不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效果,只得在眼尾,用不同颜色点缀,很俗气地画了一朵五瓣花。 “公主...”楚明玉开口,自己也底气不足。 她实在说不出夸赞的话,永安公主眼尾的花平平无奇,这画功甚至就连普通小儿都能轻易描摹,根本呈现不出她想象中的效果。 永安公主懒洋洋睁开眼,她摸了摸鬓间的发簪,随意道。 “拿面镜子给本宫瞧瞧。” 话音落下,周边宫女立刻呈上准备好的铜镜,递到永安公主面前。 她睁开眼,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脸庞浮肿,面上布满了红痘,眼尾处原来有胎记的地方,被一片五颜六色的不知名颜料覆盖,显得格外滑稽。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 永安公主蓦然扶着案桌站起身,眼眸平淡无波。 楚明玉内心忐忑不安,她又抬眼看了自己的“杰作”,暗叫不妙,扑通跪倒在永安公主面前。 “公主,臣女实力有限,若是找一个厉害的画师来,必定能为公主锦上添花。” 她诚惶诚恐,手心捏着一把薄汗,方才的自信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腔后悔。 “锦上添花...”永安公主喃喃自语,越过她,目光渐渐失去焦点。 她突然转身回到她面前,发狠般撷住她的下巴,迫使楚明玉抬头看向她的脸。 “好一个锦上添花,来,你告诉本公主,本公主这张脸,算是锦吗?” 楚明玉下巴传来明显的刺痛感,但她不敢反抗,永安公主那双眼仿佛在看死仇,眼中杀意涌现,几欲让人窒息。 “公主...我错了...” 在强权面前,楚明玉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她早已不在法治社会。 在这里,谁有权,谁才是主宰。 沈枝意看着眼前这一幕,强权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她的内心同样在煎熬。 永安公主终究是在皇宫长大的人,她是强权的代表者,她此刻可以捧着她,自然也可以让她从云端摔落。 说白了,她沈枝意什么都不是,可以被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就像他们的玩物,玩心大起,把她勾上名单就可以决定她的去留。 同样,若是不再需要,何其简单,只需笔尖轻轻一笔带过,将她的名字从名帖上抹除。 “公主...”谢嫣开口,似是要为她求情。 “我看谁再敢多嘴一句!” 永安公主咆哮着,双眼赤红,抓着楚明玉下巴的手愈发用力,仿佛要将她的下巴捏碎。 谢嫣立刻缩回脖子,和其他人一样跪倒在地,嘴里说着公主息怒。 “楚明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戏弄本公主。” 永安公主目光紧紧盯着楚明玉,看着她卑微求饶的样子,萌生出几分快意。 “臣女不敢...是臣女自负,不该在公主脸上作画...” 楚明玉感觉下巴下一秒就要脱臼,极度的恐惧感笼罩着她,她出于本能,不断地认错。 “不是有太子殿下罩着你吗,怎么,他现在人呢,能像天神下凡一样来救你吗?” 永安公主明晃晃嘲讽道,那日发生的事,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公主,我再也不敢了...” 楚明玉感觉永安公主的手渐渐下移,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就连说话都不太顺畅。 “沈枝意,我给你机会,好好地教教她规矩。” 永安公主一甩手,楚明玉跌倒在地,原本就没好全的腿骤然撞到地面,引起细细密密的疼。 楚明玉趴在地上大口喘气,右腿蜷缩起来,剧烈的疼痛残存着她的意志,生理性的泪水溢出眼眶。 她抬眸,余光中的沈枝意并无动作,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看了她一瞬。 “本公主对你说话,你耳聋了吗?” 永安公主表情不耐,她站到沈枝意面前,那张面目可憎的脸满是怒气,比原先更为狰狞。 “公主为什么生气?既是我先提起的,那公主该罚的是我。” 沈枝意慢条斯理跪下,面上看不出一丝慌乱,从容不迫地行了一礼。 “你说什么?”永安公主脸上的愤怒转为不可置信。 她与楚明玉不是针锋相对吗?如今大好的机会摆在她面前,她不趁机教训楚明玉就算了,反而还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沈枝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本公主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好了再回答。” 永安公主尽量平缓语气,她皱着眉,完全不理解她的行为。 “此事是我提议的,由楚二小姐出谋划策,我想她并无羞辱公主之意。她纯粹是画技不佳,才触怒了公主。” “并非只有锦上才能添花,公主您是美玉,是璞石,是需要精心雕琢的。她画的东西配不上您,公主不必因此动怒。” “还不快给公主道歉,就你这烂到家的画技,怎么敢拿出来?徒增笑话不说,还害得公主误会。” 沈枝意妙语连珠,不给永安公主反应的机会。 她趁机拉了楚明玉一把,把她按了下去给永安公主行礼。 永安公主浑身的怒气消散了不少,方才的狂躁也渐渐平息,心口的郁气烟消云散。 她看向沈枝意,不愧是某人反复交代要关照的人,真有意思。 “沈枝意,别以为你花言巧语就可以把这件事轻轻揭过。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就不怕天打雷劈?”永安公主嘴角挂着不屑的笑。 对着她这张脸夸她美? 真亏她夸得出口! 第51章 你是在说本公主好吃懒做? “臣女所言皆是实话。” 沈枝意顶着她的目光,平静地和她对视着,目光所及皆是痘印以及那朵五彩花。 楚明玉这个二货,手里没两把刷子还敢效仿别人,还害她被连坐! 永安公主摆明了就是要看她俩斗得你死我活,戏台都给沈枝意搭好了,只要她应下她的话,这场戏就能顺利开幕。 只可惜她不愿任人摆布,她和楚明玉斗,是她俩的事,与其他人都无关。 若是她真的答应了永安公主,她就成为了永安公主的傀儡,按照她的设想进行下一步动作。 她不能当她的刀。 不愿,也不可能。 “实话?”永安公主忽的笑出了声,“你问问我清漪殿的人,有多少人心口不一,你知道他们的下场吗?”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沈枝意不敢轻易回话,每一句话说出口,此刻都要反复斟酌。 永安公主就像个情绪不稳定的疯子,谁也想不到她下一步要干什么。 “臣女没有欺瞒公主,如今我之所见并非公主原貌,正如我所说,公主这块美玉只是还未被雕琢。” 沈枝意是见过几位皇子的,长相都不差,也就五皇子是个小白脸,其余都是各有千秋。 由此推论,当今圣上想必也颇有几分姿色。 听说柔妃娘娘正是因为长相温柔,性情温和,封号为柔。 她走后,成了圣上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能让圣上念念不忘的,除了感情,颜值定然也占一部分。 既然如此,两个长相极佳的人,又怎么可能会生出一个丑八怪呢? 再说,如今她虽然脸上布满痘印,可她五官端正,那双眼睛仍旧清澈透亮,眼尾的印记占据大部分的注意,从而忽略了她漂亮的眼睛。 “雕琢?你说的雕琢,是拿工具将本公主脸上的东西凿下来,这样,就能恢复容貌了吗?” 永安公主听着这荒诞不羁的话,纯粹觉得她只是在找借口拖延时间。 “臣女信她。” 沈惜竹不能再放任沈枝意一个人面对永安公主,她迟疑得够久了,不能再迟疑了。 “你?你是她姐姐吧?” 永安公主认出来沈惜竹,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未来的准太子妃,你这一跪,我可受不起。” 永安公主阴阳怪气,她淡淡瞥她一眼,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公主,臣女沈惜竹,是以沈枝意姐姐的身份进宫,与其他人无关。” 沈惜竹愈发敏感,她讨厌别人将她与君墨辞捆绑在一起,好像她是他的所有物。 “那是我的不是了。”永安公主嘴上这么说着,面上却无半分歉意。 “臣女也同意她说的话,公主是金枝玉叶,天生就是受人敬仰的存在,眼尾的印记微不足道,并不能掩盖公主的锋芒。” 苏柠语一齐跪下,身为朋友,她不能坐视不理,看着沈枝意被为难。 “以容取人乎,失之子羽。公主何曾想过,即便如此,圣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宠爱您?爱公主之人,在他眼里,公主就是完美无瑕的。” 孟云禾终于找到机会,能平心静气地和永安公主说话。 方才她那杀气腾腾眼神,成功震住了她们所有人,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谢嫣跪在一边,她也想说些什么,可多说多错,她害怕被牵连,选择了沉默。 楚明玉则是目光呆滞,她终于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受伤的痛意阵歇传来,她伸手揉着自己的腿,十分泄气。 沈枝意听着大家都为她说话,心里暖洋洋的,可她知道,永安公主并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她崩溃,她嘶吼,她把容貌看得那样重,只要稍不顺意,就要发疯。 “听听,听听,一个比一个说的好听。” 永安公主笑了,她目光扫过她们每一个人,笑得癫狂。 “沈枝意,我就问你一句,你指的雕琢,是何意?” 永安公主几乎逼着她说出个所以然来,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无措。 “我观察过,公主用膳油腻,饮食杂乱,或许这是导致公主容貌变成如今这般的罪魁祸首。” 沈枝意知道一些痘形成的原因,再加上实际情况稍加分析,就能稍微唬住永安公主。 永安公主没有说话,她转身回到主位上,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好似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公主您成日在榻上,应该多出去走动走动,身形同样影响容貌。” “最重要的一点,保持好心情,是维持容貌的关键。” 沈枝意这话几乎就是内涵了,她说的每一句都在含沙射影,可又挑不出任何错处。 “你是在说本公主好吃懒做?” 永安公主捏紧茶杯,虽然说的是事实,可她内心仍旧有被说中的恼怒。 “臣女不敢。” 沈枝意低下头,显得格外乖巧。 “本宫倒是小瞧你了,硬是找出这么多理由,也不容易吧?” 永安公主淡定喝了口茶,眼高于顶。 “公主若是可以听臣女的建议,时间自然会证明一切。” 沈枝意不懂如何去除胎记,可如何祛痘,在这方面她颇有心得。 “本公主暂且信你一回,就按你说的办。” 永安公主放下茶杯,轻轻摇晃手中的余茶。 她从主位上起身,特意站到楚明玉跟前:“今日,就放过你,你该好好谢谢她。” “本宫乏了,先回去歇着,都散了。” 永安公主不再多费口舌,吩咐人摆驾就要离开。 “公主且慢,既然公主听臣女之言,首先,就该放弃轿辇出行。”沈枝意低眉顺眼。 永安公主听到这话回头,笑得咬牙切齿:“若是没有效果,我会让你知道心口不一的下场。” 待她彻底离开,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她真是吓死我了,我感觉她比崔嬷嬷还吓人。”苏柠语拍着胸口,狠狠舒了一口气。 “有过之而无不及。”孟云禾低声补了一句。 “之遥,你究竟知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关注你?” 经历这一遭,沈惜竹实在分不清永安公主究竟想干什么,她先前给沈枝意特权,可今日又如此咄咄逼人。 “猜到了一点,但不多。” 江逾白究竟想干什么? 能不能给她一个痛快,别让这个疯批公主继续折磨她了!? 第52章 梦魇 是夜,沈枝意抱着被子睡得正香,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不断的嘈杂声,把她从睡梦中吵醒。 她起身,打开房门。 隔绝的声音瞬间如开泄的闸门,在耳畔掀起风浪,驱散了她所有的困意。 怎么了?什么动静? 沈枝意走出房门,身旁的门也都陆续打开,几人披了件衣服,聚在一起。 “出什么事了?”苏柠语迷迷糊糊,一脸迷茫。 “我听到声音就起来了,一开始还听不真切,后来声音越来越大。”沈惜竹说着,把薄衫披在沈枝意肩头。 “清漪殿出事了!我们去看看吧!”谢嫣突然出声,她焦急地往门外跑。 “又不关我的事,谁爱去谁去。”楚明玉不耐烦道,嘭得关上了房门。 “之遥,你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沈惜竹越来越在意沈枝意的意见,她不禁询问道。 “去看看吧。”沈枝意点点头。 公主要是出事了,她们身为陪读,定然要被牵连。 谢嫣早已跑出一段距离,几人忙拢好衣服跟上去,陆续赶到清漪殿门口。 清漪殿灯火通明,门口连守夜的太监都不见踪影。 几人对视一眼,结伴朝着里面走去。 “公主,奴婢是崔嬷嬷,您看看奴婢,奴婢是崔嬷嬷啊!” 走的越近,越靠近寝殿,耳边的声音就愈发清晰。 “滚!滚开!你们都想害死本公主!你们都不安好心!” 永安公主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语调凄厉,在空旷的宫殿中回响着。 谢嫣已经到了寝殿门口,她朝里看了一眼情况,惊讶地捂住嘴往后退了一步。 沈枝意拾级而上,小跑到寝殿门口,探头往里面张望。 永安公主头发散乱,手里握着一柄匕首,刀尖闪着寒光,对着她面前的崔嬷嬷。 崔嬷嬷老泪纵横,她双手前伸,想去触碰永安公主,却因着匕首的原因不敢靠得太近,两人僵持不下。 “公主,奴婢从小就照顾您,奴婢绝对不会伤害您的。” “先把刀放下,好吗?” 崔嬷嬷软着语调,这还是沈枝意第一次见她这个样子,敛去所有锋芒,好声好气地哄着永安公主。 永安公主沉默一会,一阵风从门外吹来,烛火摇曳,她尖叫起来,瞬间陷入无尽的狂躁。 她握着刀柄,手不断在空中挥舞,朝着周围的空气划去,逐渐朝着崔嬷嬷逼近。 沈枝意见状,连忙冲进去,拉了崔嬷嬷一把,那把刀才没有划伤她。 “公主!是我!是崔嬷嬷!” 崔嬷嬷被沈枝意拉着,仍旧不管不顾往前,眼里的焦急痛心,在此刻淋漓尽致地展露。 “你们都想害死我!都滚开!滚啊!” 永安公主模样癫狂,她后退,突然扭头看向梳妆镜,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她猛然拿刀朝着自己脸上划去。 沈枝意:!!! 身旁的宫女动作迅猛,抬手打落了她手中的刀,死死钳制住她发狂的身体。 崔嬷嬷吓得双腿一软,跌跌撞撞往前走,她抓住永安公主双臂,嘴里不住地重复。 “公主,我是崔嬷嬷,我从小就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你看看我。” 崔嬷嬷看着她陌生的眼神,痛心疾首,只能不断安抚她,她的手微微颤抖,泪顺着脸颊簌簌落下。 “放开我!本公主有父皇护着,你们休想伤我!” 永安公主奋力挣扎,竟让她挣脱了宫女的束缚,抓起案桌上的茶杯,就朝着宫女面门上砸。 那名宫女愣怔片刻,紧接着她的额头被砸破,鲜血顺流而下。 “快去叫陛下,快去把陛下找来!”崔嬷嬷见事态无法控制,连忙让身边的人去请圣上。 “嬷嬷,今日是十五,陛下在皇后娘娘那儿歇下了。”有名宫女回道。 “那也去请!”崔嬷嬷焦急道。 身边人面面相觑,有个宫女急匆匆往门外走,转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沈枝意退到门边,看着几个宫女迅速控制住永安公主,举止冷静,动作娴熟,仿佛早有准备。 来不及细想她们的身份,疾风从大门灌入,灯火忽闪,将人的睡意彻底吹散。 永安公主忽的又大叫起来,她惊恐地拼命挣脱周边人的束缚,双手抱头,蹲到角落。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她把自己蜷缩起来,任何人靠近都引得她惊叫连连。 所有人都拿她束手无策,崔嬷嬷也不敢再靠近,只无措地看着她。 永安公主抬起头,目光聚焦到某处,迅速低头埋在双腿之间,失声尖叫。 沈枝意终于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她几步走到窗边,一阵风袭来,窗沿上一张剪纸迎风飘立,在烛光的映射下,窗户上倒映出兔子形状的黑影。 她轻推窗户,一把扯下那张剪纸。 “崔嬷嬷,公主怕兔子?”沈枝意手中捏着剪纸,迟疑道。 崔嬷嬷闻言,慢慢转过头,浑浊的双眼满含泪水。 她擦了擦眼泪:“公主八岁那年,圣上政务繁忙没空陪她,便让内务府抱了一只兔子给公主养着玩。” “未曾想,养了一月左右,某日清晨,公主带着吃食准备喂兔子时,兔笼大开,公主养的兔子死了。” “它的双眼被人挖去,红色眼珠就随意扔在兔笼口。兔子整张毛皮被血淋淋撕了下来,还被开膛破肚,内脏肠子流了一地...” 沈枝意脸色微变,大半夜的听着这样的描述,不自觉让人毛骨悚然。 “自此,公主整夜整夜做噩梦,陷入梦魇之中,时常陷入狂躁状态。” 崔嬷嬷抹了把泪,看向永安公主的眼神满是心疼,她再次尝试向她靠近,抬手顺着永安公主的脊背。 永安公主抬头,下意识看向窗边,烛光摇曳,那团黑影消失,她终于不再惊叫,目光涣散,任由崔嬷嬷将她搂进怀里。 沈枝意低头看向手中的剪纸,如若在现代,仅靠着剪纸上的指纹就可以知道是谁做的。 现在,她没办法依靠这种手段,只能另想办法。 “公主很久没有这样过了...” 崔嬷嬷抱着永安公主,喃喃道。 剪纸边缘光滑,兔子形象剪的十分逼真,做这个的人手应该很巧。 “知道这件事的人多吗?”沈枝意问道。 崔嬷嬷点点头:“公主突然性情大变,这事在宫中传开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公主因为兔子受到了惊吓。” “凶手抓到了吗?”沈枝意又问。 “没有,谁会特意去关注一只宠物呢。圣上为了永安公主的安全,下令把那一批的宫女太监全换了。”崔嬷嬷轻声细语,慈爱地抱着永安公主。 沈枝意盯着手中的剪纸,若有所思。 永安公主既然很久没有这样过了,说明做这件事的人,很有可能不是宫中人做的。 要是宫中人,要做早就做了,何必等到现在。 而最近进清漪殿的,除了她们几个陪读,就再没有旁人了。 也就是说,故意引起永安公主梦魇的人,就在她们六个人之间! 第53章 所以,根本没有抓到真正的幕后黑手? 经过一夜折腾,沈枝意成功失眠了。 她本就敏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将她惊醒,经此一遭,她翻来覆去都在思考这次的始作俑者是谁。 六个人的范围其实很小,但其中有她的亲人朋友,她很难不偏私。 除去她熟悉的人,有嫌疑的就只剩下楚明玉和谢嫣了。 永安公主这段日子虽说阴晴不定不好相处,可唯一与之有冲突的,只有楚明玉。 要说六人里面,楚明玉的嫌疑最大。 可就楚明玉那样的,她有那个脑子想出这种损人的伎俩吗? 如果不是她,其他人又完全没有要针对永安公主的动机。 沈枝意翻了个身,脑中又开始回放几个宫女的反应,尤其是那个被砸的宫女。 她明明有机会可以躲开,为什么愣住,反而像是故意被永安公主砸中? 沈枝意百思不得其解,在夜里辗转反侧,终于在第二日成功顶着两个黑眼圈出门。 “你晚上去做鬼了?”苏柠语被吓一跳。 “是啊,我去地府里给阎王爷写生死簿,这位小姐,你想办理什么业务呢?”沈枝意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困得美眸半阖。 “别胡说八道。”沈惜竹嗔怪道。 “今日嬷嬷差人过来,说公主身体不适,今日的课取消了。”孟云禾在一旁道。 楚明玉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看见她们几个,瞬间又哼了一声转过身。 “喂,你叫谢嫣是吧?”楚明玉不屑于和她们交流,只得找唯一一个能说上话的。 “啊?是。”谢嫣似乎在走神,应了声。 “昨晚上发生什么了?”楚明玉问得理直气壮。 沈枝意眼珠一转,在谢嫣回答之前,率先反问。 “你不知道?难道不是你做的吗?怎么,是因为心虚,所以昨天故意不去的吗?” “什么心虚!我昨天晚上都没出门,我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楚明玉气呼呼的,立刻反驳她。 “永安公主受了刺激,梦魇发作,在清漪殿失态,你敢说不是你做的?” 沈枝意朝她步步逼近,从袖中掏出了那张惟妙惟肖的剪纸,笑得淡然。 “你少血口喷人!”楚明玉气急,抬手就指着沈枝意。 “不是你做的你急什么?被我说中,所以恼羞成怒了?” 沈枝意捏住她的手指,用力往她身侧一甩,须臾间已经站到了她面前。 “沈枝意!你少冤枉我!”楚明玉直呼她大名,很明显被激怒。 “我可不敢冤枉你,昨天就你没去清漪殿,不怀疑你怀疑谁?而且,我们之间,就你和永安公主有嫌隙,你有充足的动机。” 沈枝意句句属实,楚明玉一整个百口莫辩,被怼得说不出话。 “你的画技不佳,手工做的还不错。” 沈枝意笑意盈盈,举起手中的兔子剪纸,大大方方展示。 “不是我做的!” 楚明玉没想到,她不仅冤枉她,甚至还要继续内涵她的画技! “我没有证据,我就随口问问。” 沈枝意笑笑,把剪纸收起来,退回原来的位置。 楚明玉瞪了她一眼,大早上的,沈枝意就故意和她作对! 院门口突然来了一行人,以崔嬷嬷为首,身后跟着几个宫女。 “公主请沈二小姐过去。”崔嬷嬷难得没有摆脸色。 沈枝意朝沈惜竹眨眨眼,整理好心情,就跟着崔嬷嬷往清漪殿而去。 “我去去就回。”她交代道。 ...... 清漪殿。 崔嬷嬷全程跟在沈枝意身侧,态度是前所未有的温和,沈枝意还觉得有些不习惯。 “公主在里面等您。”崔嬷嬷向她行礼,一路把她带进寝殿。 沈枝意受宠若惊,忙不迭也给她回了一礼,忐忑地推开房门。 跨进门内,地上碎了一地的茶盏并没有被打扫,永安公主坐在梳妆镜前,仍旧是昨夜那副披头散发的模样。 沈枝意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很快整理好思绪,避开地上的碎片,朝着她近身。 “臣女沈枝意,见过公主。”她福身向她行礼。 “事已至此,还整这些虚礼干什么?”永安公主移开视线,瞥她一眼,“起来吧。” 永安公主褪去所有锋芒,此刻整个人显得摇摇欲坠,脆弱不堪。 她慢慢转过脑袋,重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知在思考什么。 “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永安公主对镜喃喃道。 “公主?”沈枝意看她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永安公主慢慢起身,转身走到沈枝意面前,慢慢抚上她的脸。 “我真羡慕你,能拥有一张这么漂亮的脸蛋…” 沈枝意没有排斥她的抚摸,她不确定现在的永安公主是什么状态,不敢轻举妄动。 “只可惜,我这辈子,也不可能拥有一张正常的脸。” 永安公主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放下手,低头苦笑。 “公主,您不是信我吗?只要您控制饮食,多出去走动,这张脸很快就会恢复如初的。”沈枝意认真道。 “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你说的这些我不懂吗?” 永安公主直视着她的眼睛,沈枝意一愣,心底突然冒出一个与之背道而驰的想法。 “公主,你是故意的?” 沈枝意难掩眼中震惊,她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永安公主。 “我若不故意将自己变成这副模样,我的命,早就要交代在这深宫里了。” 永安公主默默坐回梳妆台前,闭上眼,眼前是一片血色。 “公主,有皇上庇护,谁会对你不利呢?”沈枝意不解道。 “父皇他能庇护得了我一时,还能庇护得了我一世吗?那些人只要抓到父皇忙碌的间隙,就会想方设法地对付我。” 永安公主重新睁开眼,眼中没有焦点,茫然地盯着某处。 “那些人?”沈枝意抓住重点。 “我的母妃为何而死,你应该知道吧?当时父皇查出来,是一个小答应,她不满我母妃受宠,便买通我母妃宫里的人,每日给她下毒,还尽是一些查不出的毒。毒素日积月累,我母妃承受不住,生产那日毒发身亡。” “真可笑,一个小小答应,居然会吃一个妃子的醋。”永安公主轻笑了一声,可她眼里满是哀伤。 “所以,根本没有抓到真正的幕后黑手?” 第54章 你很聪明,也很机灵,我很喜欢你 永安公主朝她看过来,那目光带了一丝审视,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欣赏。 “沈枝意,你果然不出所望的聪明。” “但在皇宫里,太聪明不是什么好事。” “你必须学会藏拙。” 永安公主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她拿起桌上的木梳,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自己的长发,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沈枝意还没回味过来,她站在一边,思绪转的飞快。 周围静悄悄的,落针可闻,偌大的寝殿只有她们二人。 “公主为什么突然对我坦白这些?” 沈枝意方才完全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可她没有忘记,这些皇宫秘闻,并不是她应该知道的。 “你觉得呢?”永安公主反问道。 “公主想要我做什么?” 几乎是瞬间,沈枝意会意,垂了垂眼眸。 “他果然没有看错你。”永安公主突然说了一句,食指轻轻搭上嘴唇,“嘘——再多的,不能问了。” 沈枝意唇角抽了抽,把到嘴边的问题咽下去,心中的那个答案却愈发清晰。 “为什么是我?” 沈枝意其实对他们要做什么一无所知,但很明显,她的每一步都被安排好,正在一步步朝着他们预想的方向进行。 她并不喜欢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 “这个问题,我想你不应该问我,但我现在也认可你了。” 永安公主站起身,她从首饰匣子里挑出一支白玉素钗,轻轻簪在沈枝意发间。 “你很聪明,也很机灵,我很喜欢你。” 这次说的,是真心话。 沈枝意没有动作,她越来越疑惑,可明显对方只是在试探她的态度,并不打算告诉他们的核心计划。 “我若是拒绝呢。” 沈枝意面无表情抽出那支白玉簪,她低头看着手心,白玉簪纯净无瑕,是上好的种水。 永安公主歪了歪头:“你这让我很难办啊…” “公主,你们要我入局,可我现下一切安逸,为什么要答应你们?” 沈枝意很清醒,自己虽然只是嫡次女,可她背后维系的是相府,若是她行差踏错,整个家族都会万劫不复。 爹娘对她那么好,姐姐那么宠她,她何必淌这一滩浑水? 永安公主静静看着她的眼睛:“你真觉得一切风平浪静吗?” 沈枝意:“?” 她不喜欢打哑谜,但目前来看,她的确过得一帆风顺。 “给你提个醒,太子很快就会向父皇请旨,迎娶你姐姐为太子妃。” “毕竟,能牢牢抓在手里的必须要尽快落实,以免夜长梦多。” 沈枝意沉默不语,她其实并不了解太子,但他在与姐姐情投意合期间,接近楚明玉来试探姐姐的底线。 在她看来,他与杨瑞一样,都不是值得托付的归宿。 “公主有办法破坏这场婚事吗?” 沈枝意抓紧了手中的白玉簪,突然问道。 “我现在回答不了你。”永安公主轻轻笑起来。 “那我也不能答应公主。”沈枝意小心翼翼将白玉簪放回梳妆台,悄然后退。 永安公主盯着她,看着她格外认真的神情,慢条斯理地顺着自己的长发。 “先别急着下定论,等时间一长,你会看明白的。” 永安公主又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沈枝意没有应声,想了想,从袖中取出那张兔子形状的剪纸。 永安公主视线触及,下意识缩了一下。 “这是昨夜在公主窗沿找到的。”沈枝意双手呈上。 “就是这东西啊…”永安公主迟疑片刻,伸手接过,细细端详了一番。 “公主要查吗?”沈枝意问。 “就凭一张剪纸,怎么查?清漪殿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剪纸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查到最后要么一无所获,要么会查到一个顶罪的。” 永安公主像是预知了结果,根本没有要调查的意图。 既然公主不查,沈枝意也没有要主动揽活的道理,她点点头示意知晓。 “时间差不多了,你回去吧。” 永安公主拢好衣服,今日与她说的话够多了,万事不能操之过急,她还有时间。 “回去知道怎么说吧?”她回头,那双眼睛落在她身上。 “臣女明白。”沈枝意点头。 永安公主挥挥手示意她离开,沈枝意深吸一口气,走出寝殿,关上房门。 清漪殿外阳光明媚,温和的光线洒落在她身上,试图驱散她的所有不安。 沈枝意仍旧脚步沉重,她心事重重,反复斟酌永安公主今日的话。 直到回到休息的院落,她还在逐句分析,想从永安公主的话中找出蛛丝马迹。 永安公主与江逾白,两个看似毫无交集的人,究竟有什么共通之处,从而让他们达成了一致? 永安公主遭人陷害,那她多半是想要找到幕后主使,为自己的母妃报仇。 那江逾白是为何? 他与这个幕后黑手也有仇? 沈枝意叹了口气,她对江逾白的了解还是太表面了,以至于现在只能凭空猜测。 “怎么了?不要再皱眉了,再皱眉就不好看了。”沈惜竹看到她回来,立刻迎上去。 她们的关系日益亲密,如今她已经能轻松地和沈枝意开玩笑了。 “姐姐——”沈枝意忙不迭扑进她怀里,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那股烦躁的情绪终于被压了下去。 “永安公主为难你了?”沈惜竹顺势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没有。”沈枝意声音闷闷的,想到临走前永安公主的交代,还是决定暂时保守这个秘密。 “那怎么垮着张小脸?”沈惜竹关切询问。 “就是,就是她情绪不太好,有点吓到我了。”沈枝意随意扯了个谎。 沈惜竹想到昨日永安公主发疯的癫狂模样,顿时能够理解沈枝意的心情,好声好气地哄着她。 “噫——沈枝意你多大的人了,居然还要姐姐抱。”苏柠语看到她回来,放下了心,捂着嘴在一旁偷笑。 “我就要姐姐抱!” 沈枝意闻言,反骨情绪上涌,把沈惜竹抱得更紧了。 “孟姐姐,那我也要抱。”苏柠语转头看向一旁的孟云禾。 “你们两个是三岁小孩吗?这也要比?”孟云禾笑着接过跑过来的苏柠语。 沈枝意撇撇嘴,和苏柠语相视一笑。 三人等到沈枝意,总算是安下了心,今日公主不用她们陪读,便就坐在院中闲聊几句。 苏柠语滔滔不绝地讲着她知道的八卦,孟云禾在一边应和,沈惜竹偶尔也插上几句。 她的注意力一直在沈枝意身上,自她回来,她就觉得她有些心不在焉。 第55章 不是哥们,是你的诗吗你就念? 翌日,窗外的阳光洋洋洒洒照进屋内,沈枝意被亮光晃到了眼,不情不愿地睁开。 等等!都这个时辰了!姐姐没有喊她起床! 沈枝意火急火燎地从床上爬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冲出房门准备直奔学堂。 打开房门,迎面撞上沈惜竹,她顿时刹住脚步。 “这么急?出什么事了?”沈惜竹不明所以。 沈枝意一脸茫然:“今天也不用去陪读吗?” 沈惜竹抬手将她鬓边的发拢到耳后:“公主说她寅时起不来,将早课的时辰改成了巳时。” 沈枝意:“?” 她不相信居然有这么良心的规定。 磨蹭了一会,吃过早膳,沈枝意和她们结伴而行。 到达书堂,永安公主已经在最前面的位置落座,听见动静,回头看了她们一眼。 “公主殿下安。”几人已经养成了同步行礼的默契。 “起来吧。”永安公主慵懒道。 沈枝意抬起头,毫无防备地与永安公主对视上,心里不免一个咯噔。 好在永安公主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她转了回去,翻开课本。 几人纷纷找位置坐好,一句话都不敢说,还未上课,整个学堂却已经寂静无声。 夫子进来时,迈进一步,悄无声息的氛围让他倍感压力。 这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他忐忑地走到讲桌的位置,清了清嗓子。 “公主殿下。”夫子弯腰作揖。 “夫子好。”永安公主站起来,回以一礼。 其余人跟着公主的动作,都恭恭敬敬给夫子行礼。 行礼过后,夫子示意她们坐下,摊开课本,开始新一轮的讲解。 “今日我们讲诗词。” “正常的诗词,分为诗词曲三类,诗又分为律诗和绝句...” 夫子滔滔不绝在台上讲着如何作诗,沈枝意在底下胡乱写着今日午膳可能会出现的菜品。 作诗?她作的诗大多肤浅,拿出来恐怕要笑掉大牙。 有时候真佩服古人,为什么能写出那么优美的词句? 她若是看到绝佳的景色,也只会评价好看,漂亮,这些千篇一律的形容词。 若是让她即兴作诗,别说能将景色描绘得如诗如画,就算是想出几个意境优美的词都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有没有想尝试一下作诗的?既然是入门,便作五言绝句即可。” 夫子看向台下众人,笑得格外慈祥,眼里满是期待。 “以山为景,作一句诗。” 夫子话音刚落,底下鸦雀无声。 果然,老师提问的时候,无人回应才是她们一贯的作风。 沈枝意脑子里顷刻间,都被“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诗词占据了。 “沈枝意?你先来。”夫子只记得她的名字,笑眯眯地把她给点了起来。 “山无...”沈枝意话一出口,紧紧闭上了嘴。 楚明玉目前还不知道她是穿越的,为了不多生事端,她还是不要主动暴露。 再说,这诗词也不属于她,纯粹是因为嘴比脑子快,将脑海中想的说了出来。 “山前无绝路,水后有瀑布。” 沈枝意干脆豁出去了,胡乱说了一句。 夫子愣住,一时间竟挑不出她的毛病。 “沈姑娘看来已经领悟到了诗词的真谛,前呼后应,尾部同韵。”夫子仔细想了一番,为了不打击她的信心,先是很认真地将她夸赞了一番。 “诗词前半句不错,但后半句稍显平淡。”夫子绞尽脑汁,给出中肯的评价。 沈枝意虚心点头,反正她答过了,这一关告一段落。 夫子挥挥手让她坐下,好巧不巧,点中了楚明玉。 “这位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楚明玉,明亮的明,美玉的玉。”楚明玉仰着头介绍自己。 “楚姑娘,那你也来试着作一句诗。”夫子温声道。 “远处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楚明玉自信地念出一句。 沈枝意:? 不是哥们,是你的诗吗你就念? 她皱了皱眉,很想怼她一句,可想了想,又没这个必要。 她投机取巧,想出风头,那就让她出吧。 反正不是她的终究不是她的。 夫子眼中迸发出惊喜,他笑声爽朗,欣慰地摸了摸胡子。 “好啊,好!没想到楚姑娘已经能作出七言绝句了,悟性很高。” 听到夫子的夸奖,楚明玉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她心安理得接受着欣赏的目光,得意地看了沈枝意一眼。 “楚二小姐这么短的时间就能作出这样的诗?” 沈枝意实在看不惯她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毫不客气地提出质疑。 楚明玉面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骄傲取代,她扬着下巴,神情倨傲。 “不如我就不如我,你不必嫉妒我的才华。” 可算让楚明玉逮住一次机会胜过沈枝意,她眼里满是得意,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沈枝意一脸复杂,人不要脸,还真是天下无敌。 “没想到楚二小姐从小在边疆长大,还能作出这么优美的诗词,真是让人意外。” 沈枝意明着内涵,挑衅地看着她。 “楚明玉,你不会是从哪偷来的吧?就你,能作出这样的诗才有鬼呢!”苏柠语说话还要直白,她在一旁帮腔道。 楚明玉表情有一瞬间凝滞,不知是不是被说中的恼怒,可她很快又调整好状态,昂首挺胸。 “这就是我作的诗,你们没有证据,凭什么污蔑我!” 楚明玉抓住了她们的漏洞,气冲冲地吼道,仿佛真的受了天大的冤枉。 要不是沈枝意知道实情,还真要信了她的表演。 “好了好了,楚姑娘消消气。”夫子赶忙在一旁当和事佬。 “别人的质疑,变相佐证了你这句诗词的完美,不是吗?你该为此感到高兴。”夫子话锋一转,耐心劝说道。 沈枝意目瞪口呆,没想到夫子pua有一手,轻而易举就化解了矛盾。 楚明玉仍旧有些恼怒,可又觉得他的话有几分道理,更何况这诗的确不是她自己的,或许是因为心虚,她并没有追究。 夫子见她们都平静下来,松了口气,转而开始布置作业。 “今日回去,你们都以水为景,作一首诗,明日交给我。” 第56章 撕作业 冥思苦想一整夜,醒来仍旧是路人。 面前的宣纸一片空白,沈枝意盯了它半晌,依然脑袋空空。 没想到,她穿越来也要写作业! 做作业什么的,最讨厌了。 经历了漫长时间的痛苦挣扎,她终于提起笔,洋洋洒洒写了一篇。 【昨夜月星稀,流光落满衣。泪水簌簌溢,此情永不弃。】 想到作诗要表达情感,沈枝意思索片刻,转念添了一段情上去。 她双手捧起宣纸,看着自己的作业,很是满意。 等到第二日交作业,沈枝意信心满满,等着夫子的夸奖。 “你这写的是以水为景吗?”夫子复杂地看着她。 “泪水怎么不是水呢?”沈枝意辩驳道。 “......”夫子无言以对。 “重写。”夫子不和她争辩,只是将她的作业还给她。 沈枝意瞬间苦着张小脸,她不情不愿接过,盘算着写点什么蒙混过关。 “别想着草草了事,老夫有事出去一趟,你就坐在这里写。” 夫子看出了她的想法,先发制人,准备好笔墨,沈枝意想拒绝也找不到理由。 待夫子离开,她趴在案台上,手中握着笔,百无聊赖地在纸上画着圆圈。 她东张西望,蓦然视线触及案台上压着的几页纸,估摸着应该是其他人的作业。 害,没想到,最终还是走上了抄作业的道路。 既然如此,拿来借鉴一下。 她偷偷摸摸翻开第一张,歪歪斜斜的字体映入眼帘,落款处,赫然是楚明玉的名字。 沈枝意颇有些嫌弃,出于好奇,还是仔细辨认她写的内容。 【一片晚霞映水中,半边凄凄半边红。可怜今时明月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沈枝意迟疑片刻,愈发觉得这诗句眼熟,可这些字眼组合在一起,又让她觉得陌生。 尤其是最后一句,几乎原封不动,浓烈的熟悉感跃上心间。 她绞尽脑汁努力回忆,久远的记忆缓缓开启。 沈枝意回过神,想起来这篇是白居易的【暮江吟】。 楚明玉她用古人的诗篇就算了,居然还偷偷改内容,稍微一改,就变成她自己的了? 沈枝意冷嗤一声,看着文末的错别字,越看越不顺眼。 “呲啦”一声,楚明玉的作业被一撕两半。 沈枝意面无表情,转瞬间,将手里的宣纸撕成碎片。 她沉默了会,提起笔,认认真真写下“暮江吟”。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 放下笔,沈枝意随手将废纸团成团,精准地丢进一旁的纸篓。 这下舒服了。 夫子回来,看见她还乖巧坐在位置上,心想着若是她写不出来,也绝不为难她。 “写得如何了?”夫子踱步而来。 “夫子,我有话要说。”沈枝意站起来,向他行了一礼。 “你说。”夫子不明所以。 “我把楚明玉的作业给撕了。”沈枝意正色道。 “你说什么?” 夫子怀疑自己听错了,始作俑者站在他面前,一点悔过之意都没有,甚至还一脸正义凛然。 他还没来得及训斥几句,沈枝意把她默写下的【暮江吟】递到夫子面前,神情坦然。 “我并非无缘无故撕毁她作业,是我无意间发现她抄袭他人诗篇,一时气不过就给撕了。” “这是原篇。” 夫子接过她手中的纸,只一眼,基本就能认出,哪一篇才是真正的原作。 “咳咳,那你也不能直接撕人家的作业啊!”夫子板着脸,尽量显得严肃。 “我不该乱动案台的东西,那夫子你罚我吧。”沈枝意一脸视死如归。 我的小姑奶奶,罚了你我可怎么交差啊? 夫子复杂地盯着她,又低头看了眼她写下的【暮江吟】,最终也只是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这事你知我知,别到处宣扬。”夫子无奈道。 “宣扬什么?”沈枝意歪了歪头,面露不解。 “自然是不要宣扬楚姑娘的事...”夫子耐心解释。 “她那点抄袭的破事有什么好宣扬的。”沈枝意直截了当。 夫子没想到她说得这么直白,这届门生,真是一个比一个难带。 虽然沈枝意很想戳穿她,但她现在还不想和楚明玉明牌,她也无法向其他人解释原作是谁。 反正她抄一篇,她就撕一篇。 “那你写的呢?”夫子突然想起了这茬。 “夫子,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沈枝意暗叫不妙,麻溜地跑了。 夫子看着她一溜烟跑没影的背影,无奈笑笑,把手中的【暮江吟】仔细收好。 ...... “世子,这是沈姑娘写下的。”夫子双手奉上。 拐角处,男人身量颀长,依靠在门边,漫不经心双手抱胸。 闻言,他站直身体,接过夫子递过来的两页纸。 “以后不要叫我世子。”江逾白头也没抬。 “是。”夫子想起曾经的传闻,这位王府世子性情古怪,从小在江府长大,并不喜欢有人将他与王府联系在一起。 江逾白展开纸,清隽的字体跃然纸上,他认真端详片刻,将它收了起来。 “这我拿走了。”他声音随意。 “好。”夫子哪敢反驳。 “有没有发生其他事?”江逾白问。 “沈姑娘撕了楚姑娘的作业,说楚姑娘的诗篇是抄来的。”夫子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江逾白听到楚明玉一点都不意外,他查过她们两个,从认识开始两人就在不断纠缠。 自落水后,沈枝意大病一场忘了很多事,再见时,她跟在众人身后,不特别引人注意,却渐渐走入大众视野。 而楚明玉,她一心往上爬,想方设法接近各种王公贵族,据他所知,她成功以兄弟身份自居,与他们混成了一片。 她俩一见面就火药味十足,仿佛要斗个不死不休。 “她直接撕了?”江逾白突然问。 “是。”夫子不明白他问这个干什么。 “像她能做出来的事。”江逾白轻笑一声,“替她瞒着。” “这是自然。”夫子应道。 “夫子记得多照顾照顾她。”江逾白那双丹凤眼眼角微扬。 夫子不知这“照顾”有没有深意,但还是忙不迭应下了。 江逾白将纸张安放在袖中,不知不觉地离开。 第57章 春猎 就这么安安稳稳在宫中过了一个月,永安公主也一切如常,再没有跟沈枝意提起要她加入的话。 沈枝意按部就班地起床读书,吃饭,睡觉。 在皇宫中,大家彼此都谨小慎微,不敢大肆娱乐,日子过久了不免显得沉闷。 直到这日,春猎即将开始,一切才重又焕发生机。 消息一出,就在各宫传开了,如此大型的活动,无论是随行妃子还是皇子公主,都十分热衷。 “猜猜看这次谁会拔得春猎的头筹?”苏柠语托着下巴,满是期待。 “应该会是哪位小将军吧。”孟云禾在一旁接话。 “我们很多皇子公主实力也不差。”苏柠语立刻道,“我投二皇子一票。” 沈枝意算是看出来了,苏柠语是真的很支持她这个表哥,时时刻刻都能想着君墨离。 “之遥,你呢?”苏柠语朝她挤眉弄眼。 “我?我比较关心皇上会赏赐什么东西。”沈枝意往嘴里塞了一把坚果。 “你连骑马都不会,就惦记上赏赐了?”苏柠语惊讶道。 “我得不到还不能想想了。”沈枝意调笑着。 都怪上次楚明玉突然对她下手,不然,说不定当时江逾白都能教会她骑马了。 说起来,上次她几乎没有任何防备,楚明玉二话不说就捅了她的坐骑,没有任何前奏与理由。 就算和她有仇,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吧。 初次楚明玉推她入水,心里不解气,想要报复她倒还说的过去。 可第二次对她的马下手,楚明玉就像是临时起意,完全不顾后果。 沈枝意把嘴里的坚果咬得嘎嘣响,扭头看向楚明玉。 这阵子风平浪静,她还真有些不习惯,楚明玉没有作妖,不知道是不是在背后憋了个大的。 自从上次谢嫣碰壁后,她就主动去和楚明玉交好,楚明玉虽然对她不冷不热,但也没有拒绝。 久而久之,她们六人,不自觉分成了两个阵营。 “这次我们身为公主的陪读都可以跟着去,有些人还跟着沾光呢。”苏柠语说着说着,就不免阴阳起来。 “你说谁呢你?”楚明玉瞬间炸开。 “谁回应我就说谁咯。春猎出席的都是世家贵族,你一个庶女,本来就没资格参加。”苏柠语吐了吐舌头,不屑地扭过身。 楚明玉最恨别人拿她的庶女身份说事,她穿越来后屡屡因为庶女身份碰壁,以至于她在这个时代寸步难行。 要不是她费尽心思攀上了太子,她现在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你们可真高贵啊,若是没有嫡女这层身份,你们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靠爹靠娘,真以为自己天生高人一等。” 楚明玉冷哼,眼里流露出鄙夷。 “嫡女就是比庶女强!” 跟楚明玉对线了这么多次,苏柠语依然会被她煽动情绪,一张圆脸憋的通红,明明不会吵架,却偏要和她硬碰硬。 说实话,若是沈枝意与楚明玉不是敌对面,她真的很欣赏她。 在落水后的一个月内,成功挤进上流圈,凭借自身实力,获得他们的肯定,让他们带领着见识更宽广的视野。 但她的思想太过超前,妄图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扭转整个时代的偏见。 历史是在时间的长河中不断前进的,光靠她一人,实在是杯水车薪。 没有什么东西是一蹴而就的。 楚明玉到处宣扬人人平等,可秩序并不是靠喊口号达成的,而是需要流血和牺牲,需要改革的。 她如此高调行事,只会让她成为这个时代的异类。 与历史背道而驰者,会遭受反噬。 “苏柠语,知道杨瑞为什么疏远你吗?正是因为你一事无成,不能给他提供帮助。” “他的酒楼是听取我的意见开起来的,你猜他现在,更看重我还是你?” 楚明玉熟知男人内心在想什么,更清楚说什么能让苏柠语破防,越在意什么,就越怕失去什么。 “我......”苏柠语被说得还不了嘴,她内心开始动摇,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感情的事,不是靠提供多少价值维系的。如果他真的爱你,哪怕你不姓苏,他也会爱你。”沈枝意轻轻捏了捏苏柠语的手,将她从质疑的边缘带回来。 “楚二小姐想让我们抛开身份不谈,不好意思,抛不开呢。” 沈枝意顺手剥了一粒花生,趁苏柠语情绪低落,猝不及防塞进她嘴里。 多大点事,有时间在这耍嘴皮子工夫,不如多吃点东西。 天天争论一些情情爱爱的,爱自己才是王道。 她承认自己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只有别人触及了她的底线,她才会毫不犹豫反击。 沈枝意的视线在周围人身上来回转了一圈,发现这一个月,好像只有她稍微长了点肉。 罪过啊罪过,皇宫里虽然规矩多,但在吃食上从不亏待她们,就连她这种挑食的,也总能吃到爱吃的,零嘴糕点更是吃到嘴软。 她成功制止了两人继续争辩的趋势,想了想,将话题重新引到正轨。 “春猎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像我这种不会骑马的,也能进猎场吗?” 沈枝意都快闷死了,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活动筋骨的机会,她不想浪费。 而且越大型的活动,越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她就越自在。 “你若是不会骑马,人家都从林中射中了猎物,你还在外围跋涉呢。”孟云禾在一旁调笑道。 “孟姐姐,你也取笑我!”沈枝意佯装嗔怪,心底却在盘算着自己现在去学骑马还来不来得及。 “林中危险,你没有经验,还是不要去的好。到了傍晚分发猎物,到时候你负责吃就行。” 沈惜竹看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选择用吃的来拴住她。 听到有吃的,沈枝意眼睛一亮,好久没有吃烤肉了,这次肯定能吃到原汁原味的了! 那她一定不要忘了带点佐料,最好是自己熬了酱带过去,到时候往肉上一刷,肯定很香。 “你瞧她,定是在盘算怎么吃了。”孟云禾也了解了沈枝意的脾性,不禁失笑。 众人讨论着春猎的种种,不多时,又恢复一片其乐融融。 第58章 见皇上 春猎如约而至。 整个皇宫上下整装待发,森严的羽林军全程护送,阵容精锐,声势浩大。 沈枝意她们被分在皇子公主的队列,就在永安公主的轿辇后面。 原本是两人一辆马车,为了更热闹些,四个人挤在一起,方便路上聊天。 沈枝意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活动,心中的激动难以言喻,时不时就掀起车帘朝外面张望。 随行的羽林军个个身高腿长,沈枝意支起下巴,眉眼笑得弯弯。 “看什么呢?”苏柠语见她这么高兴,也挤了过去,探出脑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佳景。”沈枝意啧啧称奇。 苏柠语张望了半天,除了倒退的树,就是不苟言笑的士兵。 “不懂你。”苏柠语无趣地缩回脑袋。 只能自己一个人欣赏帅哥,不能与人分享的感觉。 痛,实在是太痛了! 她将脑袋搁置在窗沿,感受着丝丝缕缕吹来的风,舒适感达到顶峰。 行程有些远,待到达猎场时,沈枝意已经睡了一会。 “快醒醒。”苏柠语的声音在耳边骤然响起。 沈枝意一个激灵,连忙坐直身体,目光巡视周围。 “到了。”沈惜竹见她恢复了精神气,替她理了理睡乱的发丝。 掀开前面的轿帘,空旷开阔的场地在眼前如画卷一般铺开,远处树林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尽头。 永安公主从马车上下来,似是为了不吓到众人,始终戴着面纱。 “沈枝意,跟在本宫身边。” 许久没有再单独找她的永安公主,在此时突然开口,让人猝不及防。 沈枝意跟沈惜竹几人交代一番,便朝着永安公主而去,老老实实跟在她身边。 永安公主走在前,经过一人带路,蓦然走到了一座大帐前。 看着眼前比其他营帐大了几倍不止的帐子,沈枝意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内心充满了忐忑。 “公主,皇上想您想得紧呢。” 一位太监模样的人候在帐前,见永安公主前来,笑得格外灿烂。 皇上? 沈枝意瞳孔震缩,她还未完全做好准备,就要与这个时代的统治者见面了? 一时间,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连忙开始找理由。 “这不是一下马就来了?”永安公主态度温和,“赵公公,这位是我的陪读,我很喜欢她,我想让她见见父皇。” “公主的要求,咱家怎会不让?公主里面请。”赵公公亲自掀开帐帘,邀请永安公主进去。 “公主,我就在外面等您。” 沈枝意适时出声,打断了他们。 她刚穿越来,连这个时代都还没有完全了解,贸然去见皇帝,沈枝意不确定自己能否承受住上位者的威压。 永安公主直接带她去见皇上,摆明了想让她靠近权力中心,想方设法地拉她入局。 “怎么?你害怕?” 永安公主回过头,那双眸子在她身上打量,轻轻地笑了。 “父皇和蔼可亲,你不必害怕。” 永安公主回头,走到她身边,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沈枝意骑虎难下,一群人堵在大帐门口,她此刻想走也走不了。 她只能勉强扯出一抹笑,艰难点头。 永安公主这才满意地钻进营帐,沈枝意深吸一口气,一咬牙也跟了过去。 不愧是皇帝的营帐,一进门,琳琅满目的装饰品摆放整齐,金灿灿的摆件就那么随意摆放在架子上,精致美观。 沈枝意不敢多看,她手心捏了一把薄汗,面对帝王,她天生就有一种奇妙的敬畏感。 一路跟着永安公主走进最里面,直到她停下,沈枝意始终低着头,看着地面。 “念安见过父皇,见过皇后娘娘。” 永安公主在前面行礼,沈枝意有些腿软,直接跪了下去,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起来吧。”一道雄浑的声音响起,中气十足。 沈枝意低着头,缓缓跟着起身,心里已经从诗词歌赋想到人生哲学,努力想些东西好让自己不那么紧张。 “你身后那位是?”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沈枝意没想到皇上几乎立马就注意到了她,开始询问她的来历。 也是,永安公主只把她一人带在身边,以她在皇上跟前的受宠程度,跟在永安公主身边的她,自然引人注目。 她此刻也不能奢望永安公主为她说话,只得重新跪了下去,自报家门。 “臣女沈枝意,见过陛下。” 她不敢出一丝差错,行的礼毕恭毕敬,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沈枝意?”君临漳重复念了一遍她的名字,感到十分耳熟。 “正是臣女。”沈枝意伏在地上,不敢妄动。 君临漳思索片刻,仍旧没想起来,一旁的赵公公却已经低声提醒。 “这位沈姑娘是沈丞相的二女儿。” 不愧是在皇帝身边侍奉的人精,这察言观色的本领,实在令人佩服。 “原来是你。”君临漳笑起来,“抬起头,让朕看看你。” 沈枝意乖巧直起身,目光落在正前方。 主位上的人一袭明黄色龙袍,他气宇轩昂,眉眼浓郁,眼角虽然爬上一丝皱纹,容貌仍旧俊朗,让人看不透他的年龄。 沈枝意惊诧于他的外表,这保养的程度,简直与她爹不相上下。 君临漳饶有兴致地盯着面前的小姑娘,雪白的襦裙衬得她冰清玉洁,一双清澈的眸子懵懂无害,很是好奇地打量着他。 漂亮的眉眼,有她娘亲当年名震京城的影子,甚至比之更绝。 “快起来吧。”君临漳连忙把她喊起来。 沈枝意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看着对方的时间太久,很容易引起反感。 “谢皇上。”沈枝意再次低下头,行云流水般站到永安公主身后。 “这就是你上次,求着要我让她进宫陪读的姑娘?”君临漳转而问一旁的永安公主。 “是啊父皇,有她在身边,我这日子过得可开心了。”永安公主笑着答。 沈枝意嘴角抽了抽,永安公主撒起谎来真是脸不红心不跳。 自从她坦白想要她入局后,两人基本没有过交流,连眼神试探都没有。 永安公主这番话,倒显得她俩关系非常,亲密无间。 “朕倒是没想到,她能让你这么开心。” “你说说,你当初是因为什么,才让她进宫的?” 听到这,沈枝意不禁竖起了耳朵,她也很想知道永安公主的答案。 第59章 帝后隔阂 按理说,永安公主从未见过她,又是怎么精准找到她,劝她入局? 虽然沈枝意猜测此事和江逾白脱不了关系,可她毕竟没有证据,也实在想不通永安公主和江逾白有什么共同的敌人要对付。 “她啊,是某人推荐给我的。”永安公主坦然道。 “谁?”君临漳问道。 “父皇你猜。”永安公主声音狡黠。 “问你怎么还让朕猜?”君临漳语气里都是宠溺。 “那我不管,就是要父皇猜嘛。”永安公主不由自主开始撒娇。 见过她癫狂的样子,也见过她极致冷静的样子,骤然见到她撒娇的样子,沈枝意浑身起了细密的小疙瘩。 “不如让臣妾猜猜,可是二皇子?” 婉约的声音骤然插进来,沈枝意这才想起,这房间里还有一位身份尊贵的人——皇后娘娘。 沈枝意不禁偷摸抬头,她一身华服,颜色素雅,显得十分端庄。 她眉眼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只一眼,沈枝意就觉得浑身不适。 这位皇后娘娘与想象中的模样大相径庭,她淡淡笑着,眼里却没有一丝温度,看向永安公主时的眼神是戒备,看向君临漳时却又变成了讨好。 沈枝意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可她给她的感觉,并不像一位识大体的中宫皇后。 她看起来言谈举止一切如常,实际却不动声色,暗中蛰伏,眼神不断在他们几人之间流转。 “皇后娘娘猜的没错,正是二皇弟。”永安公主笑着接话道。 “听说在孟府时,有人落水,沈二小姐临危不乱,把昏迷的人给救醒了。二皇弟回来跟我提起,说沈二小姐如何淡定,做了好事后如何谦虚,勾起了我的兴趣。”永安公主娓娓道来。 沈枝意:??? 怎么你的故事版本和我的不一样呢? 沈枝意一听就知道永安公主在胡诌,把二皇子牵扯进来也是个幌子,只是顺着皇后的话往下说而已。 如果告诉她的人是江逾白,他绝对不会这么描述她。 说不定还会把她暗戳戳绊楚明玉那一脚告诉永安公主。 想到这,沈枝意脸色垮了下去,他不会真的把这种事往外说吧? 沈枝意顿时有些后悔,当时就应该想办法让他保守秘密。 “如果一开始只是好奇,那后来才是真的喜欢她。”永安公主的目光转到她身上。 沈枝意迎上她的目光,想起那日她轻抚她的脸,夸她聪明。 “喜欢她无忧无虑的生活态度,哪怕在陌生的皇宫,仍旧吃得好睡得香,让我十分羡慕。”永安公主上前一步,顺势坐在了君临漳身边。 沈枝意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她是在夸她,还是在说她心大。 “父皇,那日我梦魇症犯了,差点伤到了崔嬷嬷。还是她上前拉住了嬷嬷,嬷嬷才没有受伤。”永安公主状似不经意提起,轻轻将脑袋靠在君临漳身上。 沈枝意这时才完全体会到君临漳对她的宠溺程度,他是君主,居然在众人面前,连如此亲昵的举动都能坦然接受。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人告诉朕?”君临漳正色道。 一旁的赵公公立马跪了下去:“回皇上,那日是十五,您歇在皇后娘娘宫里,那时快天亮了,皇后娘娘怕耽误早朝,吩咐奴才们不要告诉您。” 皇后脸色微变,急忙起身,蹲下行礼。 “臣妾去派人看望过永安公主,公主一切都好,臣妾心想不让皇上您忧心,那日便没有告诉您。后来永安公主无恙,臣妾就把这件事给忘了。”皇后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胡闹!念安梦魇这么大的事,怎能隐瞒不报!” 君临漳眉头紧锁,突如其来的怒意倾袭而来,整个营帐顿时跪了一片。 “皇上息怒。”众人异口同声。 沈枝意什么都没干,就目睹了这一出,大气不敢喘,君王身上的强烈威压,果真不是闹着玩的。 稍有不慎,就是掉脑袋的大事。 “你明知念安有梦魇症,发起病来只认朕,还故意隐瞒。” 君临漳一脸怒气,皇后蹲在一旁,低眉顺眼。 “是臣妾思虑不周,一切都是臣妾的错。” 皇后没有任何犹豫,认下了错,承下了帝王的怒火。 “好了父皇,皇后娘娘也是担心你,念安这不是没事嘛,你就别生气了。” 永安公主见时机差不多了,抬手顺着君临漳的胸口,面纱下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沈枝意静静跪在地上,她意识到这是永安公主布的一个局,她要当众揭露让皇后难堪。 难道,永安公主要复仇的对象是皇后? 沈枝意疑惑地抬头,永安公主的视线正好朝她看过来,视线交汇,她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的笑意。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却又像剧本一般稳步进行,永安公主随口一提,成功让帝后之间产生隔阂。 沈枝意在地上跪得膝盖疼,心里却始终在思考,永安公主想让她见证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好了父皇,你消消气,让大家都起来吧。”永安公主贴心地给君临漳顺气。 “都起来吧。”君临漳哪能不给面子,几乎是永安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皇后面如土色,长长的指甲嵌入手心,传来阵阵刺痛。 “此事是臣妾疏忽,永安公主的梦魇症许久未发,臣妾以为这次症状不会严重...”皇后仍旧没有起身。 她不起来,其余人也不敢起身。 沈枝意被迫当了倒霉的受害者,心下郁闷却又不敢发作,心里祈祷皇后赶紧站起来。 “你又不是没见过她发病的模样。不严重?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君临漳眉头紧皱,扭头看向蹲在地上的皇后。 “好了父皇,皇后娘娘又不是故意的,你迁怒她做什么?” 永安公主看似劝说,实际却在拱火。 沈枝意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幸好她没有和永安公主作对,否则,单凭永安公主的手段,她都不可能平平安安出现在这里。 “念安都这么说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第60章 丞相大人,不置可否,让我和沈二小姐单独聊两句? 君临漳想到接下来的春猎,开幕还得帝后出席,永安公主给他递了台阶,他顺势就下了。 三言两语,永安公主成功把场上局面扭转,她上前把皇后从地上扶起来,眼中略带歉意。 “娘娘,念安只是想向父皇介绍沈二小姐,没想到...”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永安公主对自己够狠,她在深宫暴饮暴食,一直维持着丑陋的容貌。 装成疯子,放松敌人的警惕,这就是她的生存之道。 “念安,按理来说我也算你的母后,又怎会不关心你呢?本宫派人去看过你的情况,还差人送东西给你,你没收到吗?”皇后顺势站起。 永安公主听到“母后”二字,眼底闪过一抹戾色,很快压了下去,被迷茫取代。 “当时我状态不佳,想必是疏忽了。”永安公主轻轻道。 两人将虚情假意发挥得淋漓尽致,彼此心照不宣,面上却仍旧要维持该有的礼数。 “父皇,快让沈二小姐起来吧,她年纪小,跪不住。”永安公主转头道。 “起来吧。”君临漳把声音放柔,视线落到沈枝意身上。 跪了半天都无人在意,沈枝意静静看完这出戏,缓缓站起。 赵公公见状也跟着起身,连忙凑上前提醒道。 “皇上,时辰差不多了,该出去主持春猎仪式了。” 君临漳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完美诠释君王意气,符合沈枝意想象中的帝王模样。 他大步朝外走,皇后紧随其后,身后跟上一群太监宫女。 永安公主不急不缓跟在偏后的位置,路过沈枝意时轻声唤了她一声。 “跟上。” 沈枝意全程一言不发,这时也什么也没说,紧跟着出了大帐。 帐外已经布置好了一切,正中间的椅子雕刻出龙腾祥云的花纹,比一般的坐席高出几个台阶,以此彰显身份尊贵。 君临漳朝上走去,转身安坐。 皇后也是不急不缓上前,坐到龙椅身侧的软座上。 龙椅下首两侧摆了不少位置,沈枝意走出营帐,扫了一眼,在不远的人群中看到了沈南山。 沈枝意的目光迸发出惊喜,她想要打招呼,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周围又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只能作罢。 “坐到本公主身边来。” 永安公主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随即在龙椅下首的第一个位置坐下了。 沈枝意迟疑一瞬,看着底下的一众大臣,瞬间感觉头皮发麻。 她只想一个人好好享受春猎的乐趣,若是她坐到永安公主身边,离圣上这么近的位置,定然要引起议论。 “来呀。” 永安公主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料定她不会拒绝。 沈枝意默默攥紧手心,她根本不能拒绝。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她佯装淡定,坐到了永安公主身边。 瞬间,四面八方的视线朝她涌来,有疑惑,有质疑,更多的是打量。 “见过父皇。” 以君墨辞为首的一众皇子抵达,行过礼后,按长幼尊卑,在永安公主对面坐下。 他们也都看到了永安公主身边的沈枝意,一时间,种种不解浮上面颊。 “微臣江逾白,见过皇上。” 清朗的嗓音如同春风拂面,猝不及防传入耳朵。 沈枝意抬起头,眼前的男人似乎与印象中相差无几,一袭玄袍,身姿优越,正拱手朝着上座的帝王行礼。 “不必多礼,快入座吧。”君临漳的声音响起。 江逾白直起身,转身坐到几位皇子下首,坐下的瞬间,目光不偏不倚朝她这里看来。 沈枝意被抓了个正着,目光却没有闪躲,她定定地看着他,像是想努力把他看出个洞来。 还是江逾白率先移开目光,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 时辰差不多时,面前的空地抬了个靶子出来,离君临漳不近也不远。 赵公公取出一把弓箭,双手奉上。 君临漳接过,拉弓射箭一气呵成,一支箭羽飞速射出,成功命中靶心。 “皇上开弓,为百姓驱逐凶兽,庇佑天下万民。愿海清河晏,福泽绵延。” 赵公公扯着嗓子喊,响亮的声音在整个猎场回荡。 “让朕好好看看你们的实力。”君临漳笑容满面,对着底下一众人道。 “今日,无论是谁拔得头筹,朕可以答应他一个要求。”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这是帝王的承诺。 顿时底下一阵欢呼,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去吧!” 君临漳话音落下,在后方早已准备好的各家公子小姐,全都你追我赶,冲进了身后茂密的树林。 “身为皇子,你们也别丢了皇家的脸。” “儿臣定不辱使命。” 君墨辞拱手行了一礼,接过小厮递来的弓箭与箭筒,翻身上马,直奔丛林而去。 君临漳看着他们远去,转身进了身后的营帐。 永安公主同样起身离开,这次,她留下了沈枝意。 “去忙你的吧。” 沈枝意迫不及待想要去找沈南山,此刻也顾不上其他,行过礼就朝着外围跑去。 只是还没走多远,她就看到江逾白和沈南山对面而立,两人脸上表情疏离,保持着表面的客套。 “丞相大人近来可好?”江逾白没话找话。 “一切都好。”沈南山双手随意搭在肚前,远远的,就瞧见沈枝意往这边而来。 “爹!”沈枝意忽略一旁的某人,雀跃地扑进沈南山怀里。 “让你爹看看,你进宫都瘦...了...”沈南山迟疑了一瞬,看着沈枝意圆润的脸颊,声音弱了下去。 “爹,你见到姐姐了吗?”沈枝意仰着头问。 “见过了,前不久才见过,她说你被永安公主带进了圣上的营帐。”沈南山又仔细将她打量一遍,确认她平安无事,才松了口气。 “沈二小姐聪慧机敏,丞相大人当真是好福气。”江逾白突然插话,莫名其妙夸了她一句。 “爹,你跟世子很熟吗?”沈枝意挽上沈南山的手臂。 沈南山略为诧异地看了沈枝意一眼,他听说江逾白从来不以世子自居,为何之遥会这么称呼他? “江公子年轻有为,深受圣上器重,老夫也很钦佩。”沈南山答非所问。 “丞相大人,不置可否,让我和沈二小姐单独聊两句?” 第61章 这种刀尖舔血的人,永远不知道有没有下一个明天 沈南山目露不解,他本能地把沈枝意护到身后,不动声色。 “我家小女言行无状,江公子有什么话,可以同我说。” “丞相大人误会了,只是想问沈二小姐对春猎有无兴趣,是否需要结伴同行。”江逾白脸上挂着疏离的笑。 “江公子说笑了,若是同行,我们沈家自有人相陪,就不劳江公子费心了。” 沈南山察觉到一丝微妙的气氛,他总觉得江逾白话里有话,而且不知之遥什么时候与他扯上了关系。 当着沈南山的面,沈枝意很多话都问不出口。 更何况爹刚委婉拒绝,她此刻若是同意,岂不是辜负他的良苦用心。 “沈二小姐的意思呢?”江逾白并没有回话,只是看向沈枝意。 “男女有别,江公子还是找其他人吧。” 沈枝意拒绝得干脆,向他微微行了一礼,挽着沈南山离开。 江逾白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中晦暗不明。 ...... “你什么时候与江公子这么熟了?”待走远,沈南山问道。 “之前在孟府的时候有些交集,在马场的时候,也是他替我解围,我才摆脱了五皇子的质问。”沈枝意认真回道。 “你方才唤他世子?”沈南山向她确认。 “是啊。”沈枝意点头。 “他不爱与王府来往,从来不以世子自居,旁人都称呼他为江公子,你怎会称呼他为世子?”沈南山眼中透着浓浓的不解。 “啊?” 沈枝意一愣,她想起,江逾白替她作证时,便是自称世子。 她觉得顺口,一直都这样称呼他,从来没有注意这个细节。 他也从来没有制止过。 “总之,他这个人很危险,你最好不要和他来往。”沈南山正襟危色。 沈枝意本想说是他一直在反复试探,一直在想方设法接近她,可话到嘴边,又有点心虚。 虽然他接近她,可她也没有拒绝啊,看着他那张脸,她实在容易鬼迷心窍。 “爹,他是做什么的?”沈枝意压低了声音。 既然同样是圣上器重的人,想必沈南山知道的,肯定比其他人多得多。 “这不是你该问的。”沈南山摇摇头,没有直接回答。 “爹,你连我都不告诉?我还是不是你的亲亲女儿了?”沈枝意佯装控诉,变相地撒着娇。 沈南山深深看她一眼,犹豫道:“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很危险。” 是朝不保夕,危及生命的事。 可是这些沈南山不能和她说,他怕沈枝意刨根问底,有些事是他不能泄露的。 “杀人吗?” 沈枝意直白地问,那双眼渴求从沈南山那里得到答案。 沈南山沉默着,片刻迟疑过后,他轻轻点头。 沈枝意一副了然的样子,思绪飘到九霄云外。 怪不得姐姐偶尔能从他身上闻到血腥味,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江逾白背地里果然是个杀手。 那他杀的都是谁?圣上钦点的目标,应该都是一些奸佞贪官。 可斩杀这些佞臣,不应该是大理寺卿督办吗?更何况,杀他们不应该是公开处刑以儆效尤吗?怎么会在暗地里偷偷进行? 难道...当今圣上是个暴君,他看谁不顺眼,就让江逾白去把他们都杀了? 沈枝意越想越奇怪,很明显自己想的某个方向出了差错,以至于越来越偏离轨道,越想越离谱。 “想什么呢?”沈南山见她目光涣散,打断了她的思考。 “爹,他杀的是好人还是坏人?” 沈枝意斟酌了一下用词,真诚发问。 “你总关心他做什么?”沈南山终于发现不对劲,之遥怎么对江逾白如此关注。 “爹,若是我不问清楚,我会睡不着觉的。” 沈枝意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她知道江逾白身上有秘密,既然他想要引她入局,那她自然要想尽办法了解他。 只有知道了他身上的秘密,将它牢牢掌握在手里,沈枝意才有和他谈判的资本。 她不想再这样继续被摆布,她讨厌这种生活。 沈南山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得换一种方式回答她。 “他做的,都是保家卫国的好事。” 说实话,沈南山的确很钦佩他,江逾白不怕死,多次铤而走险,屡立奇功。 只不过,这些功劳都不能暴露在大众视野下,不然很容易引起骚乱与恐慌。 所以,他不能详细告知沈枝意。 “既然如此,爹你为何不让我和他来往?”沈枝意疑惑地问。 “之遥,这种刀尖舔血的人,永远不知道有没有下一个明天。”沈南山难得严肃,这句话是事实,也是劝诫。 “我们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付出感情。” 沈南山言下之意很是明显,不要对他有情,否则很容易受到伤害。 沈枝意还是第一次见沈南山如此严肃的样子,她乖巧点头,没有作声。 没有圣上口谕,沈南山作为外臣,是不能进入核心区域的。 他把沈枝意送进去,同她道别。 “有事就出来找爹。”他叮嘱道。 “放心吧爹,我会乖乖的。”沈枝意拍拍胸脯保证道。 ...... 收拾了一番,沈枝意拉上苏柠语,趁人不注意,直接遛进了丛林。 “我们又没骑马,也不带弓箭,进来干什么?” 苏柠语嘴上抗拒,身体却很诚实。 “春猎春猎,你就打算在营帐里过一天吗?”沈枝意发出灵魂质问。 苏柠语思考片刻,坚定摇头。 “我不要,我在皇宫里都快闷死了。” “那不就好了,虽然我们不会射箭,但是设陷阱抓几只兔子回去总可以吧?” 沈枝意打听过了,这次春猎的头筹,同往常一样,是靠射杀的猎物质量取胜。 所以为了圣上的一个承诺,大家都直接进入深林,找凶猛的野兽去了。 像这种体量小的动物,一开始是不会有人猎杀的。 “我不会啊。”苏柠语诚实道。 “你听我的就行。” 沈枝意从随身携带的袋子里掏出一堆枯草叶,苏柠语甚至都分不清是什么植物,紧接着又看着她掏出一个火折子。 “你要放火啊!”苏柠语眼神惊恐。 第62章 深藏不露 沈枝意瞪大了眼:“谁要放火了!” 她低头确认了一下东西,重新收拾起来,带在身上。 “不是说狡兔三窟吗?有了这些,别说三窟了,十窟都能把它找出来!” 沈枝意夸大其词,眼神里带着隐隐的兴奋。 苏柠语愣愣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模样,懵懂点头,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是点头就好。 她跟着沈枝意走了一段路,这里是猎场外围,周围格外安静,仿佛只有她们两个人。 沈枝意估摸着距离合适,再往里走,就要到丛林深处了。 卸下装备,她开始在树根处翻翻找找。 “找土质松软,野草茂盛的地方,兔子喜欢在这种地方做窝。” 沈枝意一头扎进草堆,轻手轻脚地四处拨弄,蹲在地上,鬼鬼祟祟的。 苏柠语应了声,同样蹲了下来,伸手在地上一阵摸索。 两人目标明确,兵分两路,一个往左找,一个往右找。 “之遥,我好像找到了!” 原本兴致缺缺的苏柠语蓦然提高了音量,她再次伸手触摸,那一小块土十分新鲜,上面还覆盖着一些青草。 沈枝意轻轻靠过去,扒开上方的土,一个洞口露了出来。 “你这么厉害。”沈枝意诧异道。 “可能是我运气好吧。”苏柠语嘿嘿笑了一声,“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沈枝意示意她稍等,随后又把枯草杆和火折子掏了出来。 她把一个小麻袋塞进苏柠语手里,叮嘱道。 “等会我在洞口放烟,若是有兔子跑出来,你就用这个袋子将它逮住。” 苏柠语这下听懂了,她点点头,抓紧麻袋,蓄势待发。 沈枝意打开火折子,点燃了枯草杆,这种植物能起大量烟雾,但又不会着火,很适合用来引兔子出洞。 【温馨提示,小朋友不可以模仿哦,大朋友也不可以。】 她把点燃的枯草杆塞进洞口,没过一会,一旁的泥土堆里,也升起了袅袅烟雾。 “考验反应力的时候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沈枝意抓起麻袋就堵住洞口,将几处都堵得严严实实。 苏柠语也抓紧麻袋,生怕一个疏忽,前功尽弃了。 就在她屏息等待间,两只兔子从洞口冲了出来,一头撞进她的麻袋里。 苏柠语眼睛睁得滚圆,她居然抓到了兔子! 这种无比的新鲜感骤然涌上心头,她用尽全力捂住洞口,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沈枝意那里也有动静,她左右开弓,几只兔子从洞口里窜出来,她死死按住两边,一只都不让逃。 等时间差不多了,沈枝意提起两个麻袋,探着脑袋朝里面张望。 哦吼,有好多只呢。 那边苏柠语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打开麻袋,仔细数了数。 “之遥!我抓到了三只!” 苏柠语雀跃的声音传来,兴奋地跑到她身边去看她的。 “我这加起来有五只。”沈枝意笑着,“我们把这一窝都端了。” “我感觉他们打猎还不如我们呢。”苏柠语瞬间小尾巴翘到天上,赶忙把麻袋口系紧。 “什么人?” 还没来得及多高兴一会,一支箭羽破空而来。 迅捷的速度裹挟着冷意,猝不及防朝她飞来。 沈枝意很想知道,当危险骤然来临的时候,人究竟有没有那个反应躲开。 至少她的脑袋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那一支长箭朝着她射来,站在原地,挪动不了半分。 “嗖”得一声,另一支箭以更快速度飞来,射中箭身,改变了它的行动轨迹,使它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两支箭羽堪堪落在沈枝意跟前,她被吓得不轻,跌坐在地,双腿不自觉有些发软。 “沈二小姐?” 君墨辞骑着马,从丛林深处而来,看到她,眼里闪过疑惑。 “之遥!” 苏柠语扔下手里的麻袋,她也被吓懵了,她扑到沈枝意身上,紧张地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又是一阵马蹄声,江逾白骑马急停,翻身下马,直奔她而来。 “没事吧?” 他两步跨到她身边,蹲下身,那双眼底藏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沈枝意惊魂未定,她的目光落到那两支箭羽,双手微颤,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皇兄,出什么事了?” 君墨离和君墨言骑马赶来,一时分不清是什么情况。 君墨辞这才从马上下来,走到沈枝意面前。 “沈二小姐,对不住了,孤以为猎场进了刺客。” 沈枝意嘴唇发白,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太子,他眼中并无半分抱歉,极致的冷漠已经带了一丝不耐烦。 “是臣女之过,设计猎兔,让太子殿下误会了。”沈枝意自然是不能跟他叫板,更没办法让他给个说法。 她只能咽下这口气,接受他的道歉,将此事轻轻揭过。 “的确,沈二小姐耍小聪明,也别在孤面前耍。”君墨辞意有所指。 他重新上马,忽然看向她身边的江逾白。 “江公子的箭术今日让孤刮目相看,当真是深藏不露。”君墨辞眼中带了一丝审视。 “情况危机,发挥超常罢了。” 江逾白不卑不亢,他看着沈枝意谨小慎微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有些烦闷。 君墨辞冷哼一声,没有多话,骑着马离开了。 “江公子,出什么事了?” 君墨离下马,朝着他们走来,君墨言跟在他身后,眼神止不住落在沈枝意身上。 沈枝意扶着苏柠语站起,向他们行礼:“见过各位殿下。” “江公子。” 沈枝意微微抬眸,正好对上江逾白的视线,蓦然,她似乎觉得他怔了片刻,很快恢复正常。 “沈枝意,你没有受伤吧?” 君墨言上前一步,想拉她的手,沈枝意本就处在惶惶不安的状态,他突然上手,她直接往后大退一步,眼神戒备。 气氛就这么僵持住了,君墨言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落了个空,沈枝意抓住苏柠语的衣袖,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一言不发。 江逾白眼中意味不明,他摩挲着自己的手指,一时间也没有动作。 君墨言那张脸慢慢涨红:“我…我也是关心你。” 君墨离见气氛尴尬,迫不得已出来打圆场。 “刚才皇兄突然射箭,可是吓到了沈二姑娘?” 第63章 怎么,你敢吗? 沈枝意看着眼前这几个人,蓦然生出一种无尽的疲惫感。 “谢各位殿下关心,只是稍微受了点惊吓,没有大碍。”她微微颔首。 “今日狩猎还未结束,就不耽误各位殿下的时间了,我们先回去了。” 苏柠语眼看情况不对,赶忙拎起扎好的麻袋,向他们微微福身,拉着沈枝意往回走。 江逾白目送完她们的背影,他回头看着君墨言那张秀气的脸,心中再也没有一丝波澜。 这一步棋,他走错了。 江逾白没有再理会两人,他翻身上马,身影如梭,疾驰进深林,不见踪影。 君墨离不明所以,他只能招呼上一旁的君墨言,重新入林狩猎。 沈枝意回到营帐后,身心俱疲,沾上床后,一觉睡到了傍晚。 等到她一觉醒来,狩猎结束,外面天色渐暗,已经分不清是何时。 与她睡同一个营帐的沈惜竹不知所踪,沈枝意爬起身,下意识往春猎开幕时的场地走。 那里已经被被围得水泄不通,哪怕仅是皇宫内眷,也占据了大半的场地,春猎开幕仪式没出现的各位娘娘,此时也都按照规章制度,依次坐在皇帝下首。 没有了永安公主指引,沈枝意混迹在人群中,没有位置坐,只能伸长了脖子往主位上张望。 远远的,她看清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双腿微微分叉坐在龙椅上,是绝对的帝王姿态,松弛有度。 不知为何,哪怕现场的人再多,沈枝意还是能一眼就找到江逾白。 他的玄袍与周围人格格不入,很是明显,那张堪称妖孽的脸也实在是难以忽略。 此刻,他坐在君墨离身边,目光深沉,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几个太监统计好今日打猎的成果,上报给赵公公,赵公公得到答案后,清了清嗓子,面上布满了神秘。 得到了君临漳的肯定后,赵公公立刻摆起架子,将悬念进行到底。 “本次获得春猎头筹的是——江逾白江公子。” 全场静默一瞬,随即爆发热烈的掌声。 江逾白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置身于喧闹中心,却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仍旧淡然地坐在他的位置上。 “江逾白——”君临漳唤他时拖长了语调。 “你有什么心愿,朕可以帮你完成。”君临漳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江逾白这才起身,他抬头,望着那抹明黄色的身影,两人的距离不过几步,他却感觉中间似乎隔了天堑。 这短短几步,他还要走多久,才能抵达终点? 他轻轻勾了勾唇角:“暂时没有心愿,等日后再提。” 君临漳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他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目光描摹着他的眉眼,终究不敢表现得太过。 “呈上来。” 君临漳一声令下,赵公公立刻会意,旁边的小太监抱着一个长匣子走到江逾白跟前,递交到他的手上。 “这把震天弓,是先祖流传下来的弓箭,驾驭它的人寥寥无几。你若是能熟练运用它,也不算浪费它的价值。” 君临漳语重心长道,他起身,走下主位,亲手打开匣子。 木质匣子里,弓身保存完好,仍旧富有光泽感,弓弦是由兽筋制作而成,富有弹力而又不易损坏。 君临漳将弓从木匣子内取出,递交给江逾白。 “从今日起,这把弓就属于你了。” 场内场外一片唏嘘,这种待遇,简直是天大的殊荣。 由皇上亲自递弓,可见皇上有多看重眼前人。 江逾白看着眼前的弓,感情没有一丝起伏,甚至也没有任何欣喜和感激。 他只是静静看着这个走到他跟前的男人,内心涌起的悲凉,几乎在一瞬间席卷全身。 底下人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语气里不乏充斥着对江逾白的羡慕。 “听说圣上很是器重江公子啊!江公子直接听命于圣上,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具体是做什么的。” “唉唉唉,你们可别忘了,江公子虽然在江太师府上长大,但他也是王府世子,圣上肯定不会忘记这是他的亲侄子。” “江公子幸好是世子,若是皇子,这太子之位,可悬咯。” “你小声点说,你不要命啦!” 外围的大臣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有的人交头接耳,说着一些敏感的话题,一时间,整个场地变得十分嘈杂。 君临漳见江逾白迟迟不接,又把弓往他跟前递了递。 江逾白突然问:“皇上把这把弓交给我,就不怕您的儿子嫉妒吗?” 君临漳内心一颤,下意识皱了皱眉。 没等他开口,江逾白伸手接过弓箭,拱手行礼。 “谢皇上。” 君临漳看着面前淡漠的人,内心不是滋味,很多话到了嘴边,他也不知道如何去说。 江逾白已经后退,那句话他只让君临漳一个人听到,看到对方脸上复杂的神情,他心里这才舒服了一些。 他刚一落座,君墨辞就开口阴阳怪气。 “表弟真是好福气,父皇都把先祖的传家宝送给你了,以前我们可没这么好的待遇。” 江逾白不以王府世子自居,他和皇子们交往时,也是以江府的身份。 君墨辞此刻这一声“表弟”,可真是意味不明。 江逾白本不想同他逞口舌之快,可莫名的,他就想到君墨辞那支蓄意射出的箭羽,以及沈枝意苍白的脸色。 “技不如人,就该懂得甘拜下风。若是太子殿下不服,大可以和我单独比试比试。” 江逾白很少有这么针锋相对的时候,他一向沉默寡言,在他们身边时,除了相貌之外,没有任何突出。 此刻,骤然的疾言厉色,让君墨辞感到被轻视。 “你什么意思?”君墨辞听到如此挑衅,瞬间维持不了面上的表情,脸色阴沉下去。 “还多亏了太子殿下那一箭,直接激发了我的潜力,助我轻而易举取得头筹。” 江逾白知道说什么能让他破防,更是直白地揭穿他今日的所作所为。 “我就这个意思,殿下若是想要我手中这把弓,就凭本事自己来拿。” “怎么,你敢吗?” 第64章 今夜子时,不见不散 话音落下,君墨辞的脸色几乎黑成了锅底,他的手紧紧握拳,却说不出话。 他又不蠢,什么潜力能射中一支急速射出的箭? 若是真的比试,他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只有被完虐的份。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难道他要把脸都丢尽吗? 江逾白深不可测,他竟不知,这些年他默默无闻,居然一直在隐藏实力。 “既是父皇送你的弓箭,孤又怎好夺去?”君墨辞撇了撇嘴,给自己找补。 “那表哥最好不要羡慕,这是我凭本事得来的,自然拿得理所应当。” 江逾白毫不客气阴阳回去,不再看他一眼。 君墨辞瞬间一股火气萦绕心头,这种技不如人的感觉,让他觉得无比难受。 君墨离日渐优秀已经给了他莫大的压力,如今一个王府世子,也要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 江逾白说完后并不想理睬他,他收起弓箭,放回木匣子,随意交给了一旁的小厮。 既然已经露了破绽,他便也不藏了,是时候让他们有所忌惮,好自乱阵脚,一剑封喉。 宣布了春猎头筹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四周点起火把照明,火光摇曳,将整个猎场照得格外明亮。 君临漳也不愿多说些没用的话,他吩咐赵公公把今日猎到的猎物洗净处理好分发下去,好让大家烤着吃。 他起身先返回营帐,他一走,帝王威压骤然消失,场上的人都不自觉放松下来。 沈枝意找到沈惜竹,苏柠语和孟云禾也在,她们四人同行,选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 面前搭建一个简易灶台,升起篝火,还未等圣上交代的猎物分发下来,苏柠语却已经端出一盘洗净的肉。 “之遥,这是我们今天的战果!”苏柠语眼眸亮亮的,就像一个需要夸奖的小朋友。 “兔子?”沈枝意愣了一瞬。 她差点被君墨辞的箭射中,手中麻袋落地,兔子早已逃之夭夭,她根本无暇顾及。 “对,是我抓到的那三只,虽然有点少,但好歹也是我们努力的成果。” 苏柠语提起裙摆,一手端着盘子,坐到沈枝意身边,向她展示。 “这是我找人处理过的,我们自己抓的,肯定比他们的香。”苏柠语一脸自豪,圆圆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沈枝意被她逗乐,点点头,示意她放火上烤。 “我说你们下午怎么不见踪影,原来是干这档子事去了。”孟云禾无奈地笑着。 沈惜竹坐在她身边,淡雅的碧色长裙衬得她愈发温婉,她静静坐着,看着她们手忙脚乱地操作着。 正当她们考虑该如何烤肉时,不速之客来临,几人纷纷缄默不语。 “再挪个架子过来。” 君墨辞自来熟地坐到沈惜竹身边,开口吩咐侍从多取来一个烤肉架。 沈惜竹嘴角唯一的一点笑意也隐去了,她挺直脊背,一言不发。 随行而来的君墨离和君墨言见状,只得也顺势坐了下来,好在他们还算礼貌。 “我们可以坐这里吗?” “坐吧。” 拒绝是肯定不能拒绝的,沈惜竹不说话,孟云禾只能替她们回答。 得到肯定,兄弟二人挨着君墨辞坐下,还没来得及客套一句,一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径直坐到了沈枝意身边。 江逾白掀起长袍,双腿叉开,随意坐在他们搭好的石墩子上。 沈枝意扭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对方目光灼灼,专注地看着她。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对视,谁也没有先开口。 “之遥,我不太会烤诶。” 见气氛不对,苏柠语拽了拽沈枝意的衣袖,成功转移她的注意力。 沈枝意接过她手中串成串的兔肉,直接放到了架子上方。 竹签搁置在支架两头的岔口中,底下火焰上窜,炙烤着竹签上的肉,散发出阵阵肉香。 今日的猎物分发下来,他们这边又是皇子又是世子的,分到了不少肉。 沈枝意身子前倾,手肘抵着双腿,双手托着脸蛋,眼前噼里啪啦的火光,将她的脸照得通红。 见时间差不多了,她伸手想要去翻面。 “我来吧。” 身边低沉磁性的嗓音传来,江逾白先她一步伸手,将竹签上的肉成功翻了个面。 沈枝意悻悻然缩回手,继续保持刚才的姿势。 既然他要动手,那就让他来吧。 沈枝意乐得清闲,她仍旧双手托腮,看着肉逐渐变成可食用的模样。 她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从随身带着的小布包里,拿出了两罐调料和酱料。 “准备得很充分。”江逾白看着她掏出的瓷罐,忍俊不禁。 沈枝意看他一眼,并不想理他,只是把竹签取了下来,又从布包里取出一把小刷子,均匀地把酱料刷上去。 紧接着,她又放回去烤,翻了两次面,取下来递到了苏柠语嘴边。 “你先吃。”沈枝意示意她拿好。 苏柠语受宠若惊,但看着那炙烤得当的肉,还是没忍住诱惑,伸手接了过去。 她一口咬下去,肉质鲜嫩,酱料充盈她的口腔,刺激她的味蕾,极致的美味在她嘴里流转,她朝着沈枝意激动点头。 沈枝意朝她笑笑,正准备烤新的,江逾白却已经接过她手中的盘子,自顾自烤了起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还有太多问题没有问他,沈枝意复杂地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有话要说?”江逾白一边烤着肉,一边抽空问。 “不然呢?”沈枝意不信他看不出来。 “等只有我们的时候再问。”他蓦然朝她凑近,在她耳边留下这一句后,又猝然拉开距离。 对面的君墨言一直观察着这边的情况,见他们二人旁若无人地亲密交流,他皱了皱眉,莫名有些不爽。 江逾白察觉到敌意的目光,置若罔闻,手上烤肉的动作不停。 沈枝意才没空去管别人,她脑中想了十几个问题,也不知道江逾白会不会如实告诉她。 他的手真的很绝,骨节分明,白皙修长。 沈枝意百无聊赖,不知不觉又被他的手吸引过去。 若不是他三番两次给她挖坑,想要引她入局,她说不定真会沦陷进去。 他这张脸,对她来说,诱惑实在太大了。 江逾白学着她的样子,给肉刷上酱料,递到她手里。 “今夜子时,不见不散。” 第65章 你的机密也包括我吗? 沈枝意还未反应过来,手里被塞了一块烤好的肉,她略带疑惑地看向他。 江逾白一脸云淡风轻,他方才压低了声音,好似只是同她聊了一句家常。 这话说得暧昧,沈枝意没有回应,她来到这个时代,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时代的作息,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分清何时到了子时。 “我想知道的,你都会告诉我吗?”沈枝意不想错过这个问清楚的机会,但她也不想做一些无意义的事,她总要从他这里掌握点什么信息。 “这取决于,你想知道什么。”江逾白又放了新的肉上去烤,从容不迫地回着她。 “若是江公子什么都不肯说,我又何必赴这个约。”沈枝意盯着手里的烤肉,没有下口。 一旁的苏柠语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字眼,她觉得情形不对,下意识挪远了一点,不该听的,她是不会听的。 “若是沈二小姐问到了机密,江某自然不能告知。”江逾白声音淡淡,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你的机密也包括我吗?”沈枝意冷哼一声。 她无缘无故被永安公主召进宫中,若说这里面没有江逾白的手笔,她绝对不会信。 能与永安公主有些联系的,又与她有过交集的,除了江逾白不会再有其他人。 江逾白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在我眼里,你算。” 沈枝意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哑谜,这模棱两可的回答,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愿意说还是不说。 不管怎样,今日她一定要赴这个约,平白无故被他们弄进宫,沈枝意咽不下这口气。 “那我先问一件再寻常不过的,总可以吧?”沈枝意顾不上手中的烤肉,这个时候,刨根问底的决心比一切都重要。 “什么?”江逾白挑了挑眉。 “为什么偏偏让我一个人称呼你为世子?”沈枝意看着他的眼睛。 “这有什么的?你愿意称呼什么就称呼什么。”江逾白笑了一声,好像不甚在意。 “你觉得耍我很好玩吗?”沈枝意冷冷道。 江逾白这才收敛起散漫的表情,小猫炸毛了,这可难办了。 “我从来没有耍你。”江逾白正色道。 “没有?”沈枝意见他仍旧不愿承认,心中的怨气更浓了。 她很想把一切都抖露出来,质问他为什么,可在场还有别人,她又生生忍了下去。 “我想我们之间有点误会。”江逾白见她情绪不佳,试图安抚她。 “是不是误会,你我心知肚明。”沈枝意不接他的话,她看向手中的烤肉,泄愤似的一口咬下去。 唇齿留香,肉汁在嘴中爆开,沈枝意舔舔嘴唇,心中的那股气总算压了下去。 天大地大,还是填饱肚子最大。 苦谁也不能苦了自己。 她暂时先不纠结这些,反正不管怎样,今日她都要从他嘴里撬点什么出来。 正当她埋头吃得正香,一群人浩浩荡荡朝着他们这边而来,察觉到周围人纷纷有所动作,沈枝意抬起头,这才发现一行人已经走到了他们跟前。 “父皇,您怎么来了?” 率先出声的是君墨辞,他站起身,赶忙行礼。 其余人也纷纷站起来,沈枝意看着手中还没吃完的烤肉,想都没想,一口全塞进了嘴里,这才跟着站起身行礼。 她低着头,后退了一些,妄图把自己隐匿在黑暗里,这样她还能趁人不注意偷偷咀嚼。 江逾白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下意识往她那里站了站,替她挡了挡。 “朕想同你们一起,不介意吧?” 君临漳不怒自威,他的视线直接落到江逾白身上,紧跟着,也注意到了他身旁的沈枝意。 小姑娘低着头,脸颊鼓鼓的,可爱的紧。 “皇上能来,是我们的荣幸。”孟云禾已经习惯当金牌发言人了,连忙打圆场。 “大家都坐吧,不用行礼。今日就将我当作你们的长辈,不必拘礼。” 君临漳笑了两声,说着,在君墨辞和沈惜竹中间坐下。 “我记得,你是芷溪?”君临漳偏过头,问沈惜竹。 沈惜竹想要起身回话,被君临漳按了下来,她只得坐着答道。 “是,臣女名沈惜竹,字芷溪。” “我果然没有记错,你是个好孩子。”君临漳毫无保留地夸赞。 “墨辞,近来你和沈小姐相处的好吗?”君临漳又转头问一旁的君墨辞。 “回父皇,一切都好。”君墨辞恭敬道。 “是吗?我最近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你和将军府的庶女,好像走的很近。”君临漳神情不变,语气中的质疑却格外明显。 “儿臣不敢,是因为安顺侯府的小侯爷与她交好,儿臣这才与她相识。” 关键时刻,君墨辞忙不迭把一切都推给了杨瑞。 苏柠语一双圆眼闪过迷茫,随即心头又漾起一丝苦涩,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要为他难过,听到这样的话,心里还是不好受。 “做事要把握分寸。”君临漳提点至此,不再多言。 “儿臣明白。”君墨辞被暗戳戳警告,心中已经有了决策。 “对面那白色衣服的小姑娘,我记得你叫沈枝意?” 君临漳又转移目光,落到对面二人身上。 沈枝意猛然抬起头,一股脑咽下最后一口,慌忙站起身,郑重点头。 “坐下,别紧张。今日就着篝火,就以你我相称,就算说错了话,我也不怪你们。”君临漳再三强调,沈枝意这才安心坐下。 “取小字了吗?”君临漳问。 “字之遥。”沈枝意乖乖回话。 君临漳笑着点点头示意知晓,话锋一转,说起她身侧的江逾白。 “我记得逾白还没有取字呢,待及冠礼,定要让江太师取个寓意好的。” 沈枝意懵懵懂懂,她静静听着,余光中,江逾白双手渐渐握成拳,她歪了歪脑袋,有些疑惑。 他这是激动的表现吗? 简单地说了他们两句,君临漳又招呼他们继续烤肉,向君墨辞问起杨瑞和楚明玉的事。 他不断问着,目光却仍旧落在对面二人身上。 江逾白接连不断地烤着肉,烤完就递给身旁的沈枝意,乐此不疲。 君临漳蹙了蹙眉。 他们二人,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第66章 我是你的物品吗,你随随便便就可以安排我的去留? 子时,沈枝意屏息凝神,轻手轻脚掀开被褥。 为了不吵醒沈惜竹,她放缓动作,提起鞋子拿在手里,赤脚走出营帐。 她放下帐帘,这才松了口气,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穿上鞋子。 江逾白没和她说具体的接头点,可这边除了猎场,也没有别的去处。 沈枝意不敢放松警惕,虽然是深夜,可毕竟这里是内场,有皇上在的地方,守卫森严。 她如此行径,若是被抓到,解释不清很容易把事情闹大。 可她若是不找江逾白问个明白,那她接下来的日子,每一日都会活在警惕和猜忌中。 事情是由他们一手造成,也该让他们解释,她才不内耗。 万幸的是,沈枝意一路上都没遇到巡逻的人,她倒不会觉得自己运气好,只能说有人算到她会来,故意为之。 江逾白究竟奉皇上的令杀什么人? 他甚至连巡逻人员都能调动,这权力简直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 沈枝意不敢耽搁时间,她快速朝着一开始的猎场入口移动。 很快,她在那里看到了那抹身影。 江逾白身形颀长,朦胧的月光倾泄落下,将他笼罩在丛林边缘,他的一侧脸隐匿在阴影里,看不清所有神情。 她停顿了一下,加快步伐。 直到走到他身前,他优越的相貌愈发清晰,沈枝意抬头对上他的眼,没有任何拖沓。 “在哪,就在这?”沈枝意直接切入正题,她转身看了眼身后空旷的场地,并不觉得这是一个适合谈话的地方。 “相信我的话,就跟我走。”江逾白向她伸出手。 “都到这个地步了,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沈枝意并没有伸手,她自然地跟在他身后,示意他带路。 江逾白的目光短暂落在那只被忽略的手,他若无其事地收回,随后带着她进入深林。 大半夜,幽深的丛林伸手不见五指,哪怕知道江逾白对她并无敌意,沈枝意也有些发怵。 黑暗的环境,茂密的丛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 沈枝意不免多了几分警惕心,她握紧袖中的匕首,静静跟在他身后。 “怕的话,可以牵住我。”江逾白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世子,你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就算在这说,我想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沈枝意不接他的话,她停下脚步,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似乎没有再走下去的必要了。 月光稀疏,沈枝意有些看不清他的脸,可他的存在感太过明显,实在很难忽视。 蓦然,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带着她往一个方向走。 “你要带我去哪?”沈枝意挣扎了一下。 “去一个只有我们的地方。”江逾白往前走,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 沈枝意半推半就地跟着他,另一只手将袖中的匕首握得更紧,若是他想对她动手,那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她还在床边留了字条,她今夜没有回去,江逾白也别想逃脱嫌疑。 身后的脚步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江逾白走在前面,都不用回头看,都能猜到她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 他握着她纤细的手腕,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但总的来说,并不糟糕,甚至有些莫名的愉悦。 走了一段路,视野逐渐开阔,沈枝意看着前方豁然开朗的草原,不禁睁大了眼。 她回头看了一眼丛林,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狩猎区。 或许是辽阔的视野愉悦了她的眼睛,亦或是新鲜的空气使然,沈枝意置身其中,只觉得身心自由,通体舒畅。 不远处,两匹马挨在一起,低下头吃草,画面和谐浑然天成。 江逾白牵住她的手腕,领着她往前走,直至走到马前。 “不是想和我学骑马吗?今夜,一定把你教会。”江逾白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 “我今天不是来和你学骑马的!”沈枝意没有忘记今晚的目的。 “坐上去,你问什么,我都回答你。”江逾白目光平静,示意她上马。 “你最好别骗我!”沈枝意咬牙切齿,她晃了晃他们相触的手,江逾白后退一步松开。 沈枝意拽住缰绳,一只脚费力踩上马镫,顿了顿,用尽全力让另一条腿跨上马背。 不知是身高还是力气的原因,沈枝意试了几次,也没有成功上马。 他不会是故意拖延时间吧? 想到这,沈枝意愤愤然落回平地,怒气冲冲准备找他要个说法。 “你是不是…” 她话还没说完,江逾白双手抱住了她的腰,将她直接抱到了马上。 沈枝意惊呼一声,她慌乱中抓紧缰绳,好不容易坐稳,扭头瞪了他一眼。 “怎么这么久不见,还是没长个?”江逾白仰起头,整张脸宛若被精雕玉琢过的完美,在月光的笼罩下,温和俊逸。 沈枝意下意识想和他争论,可话到了嘴边,变成了质问。 “是不是你把我的名字加在陪读名帖里,把我送进宫的?” 一家明明只用出一女,沈惜竹是内定的太子妃,这种进宫的机会,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沈枝意。 若不是他从中作梗,她根本不会进宫。 江逾白翻身上马,一气呵成,他扭头看向她。 “是。”他果断承认。 听到他肯定的回答,沈枝意眉头紧锁,心中火气更甚。 “为什么?你凭什么擅自做主?”沈枝意瞪着他,目光中满是怒气。 “想见你,这个理由可以吗?”江逾白语调随意,他坦然地承受她的怒火,没有任何反驳。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和我顾左右而言他。先不说我进宫后根本没见过你,我是你的物品吗,你随随便便就可以安排我的去留?”沈枝意讽刺地笑了起来,眼中一片冰冷。 “你想要我进宫,就把我的名字添上去,不想我进宫,就直接划掉我的名字是吗?” “安排我进宫的目的呢?想让我接近永安公主,博取她的好感?” “还是你本来就是和她一伙的,把我送进宫,只是为了让她认可我,引我入局,替你们做事?” 一声声质问落下,江逾白一言不发,他定定地看着面前满脸怒气的沈枝意,盘算着怎么回答,才能平息她的怒火。 她真的很聪明。 她说的没错,他送她进宫,就是为了让她得到永安公主的认可。 第67章 你想造反吗? 他垂下眼眸,心底涌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愧疚。 江逾白很想和她坦白一切,可看到她那张愤怒的脸,所有的话停在嘴边,迟迟无法开口。 他没法平心静气地告诉她他所有的筹谋,他习惯了命令和利用别人,只要给予足够的利益,有的是人,唯他马首是瞻。 沈枝意不过是万千人中,他利用的其中一个。 只不过她身份特殊,他没有机会允诺她好处,只能先反复试探,确保她能够站在他这边。 可她太过聪明,他的安排被她一一看穿,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 在他没确定她的立场之前,他不能把他的计划和盘托出。 “引你入局,是我不对,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我不会反抗。” 江逾白向她靠近,两匹马贴在一起,他目光灼灼看向她,眸光坦荡。 “世子,你好像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沈枝意微微仰头,那双澄澈的眸子,倒映着他的脸。 “我在意的根本不是你引我入局,而是你完全不尊重我。你自以为是,觉得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中,包括我,也会毫无保留地站在你这边。不是吗?” 沈枝意笑着,语气却是彻骨的冷,她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说着。 “在孟府,不过因为我看了一眼世子,世子就觉得我有所图谋,要我说实话。我不过是初入孟府的客人,世子那样质问我,你那么强的警惕心,我怎么会没有感觉?” “后来你替我作证,我猜猜,是突然发现我对你有利用价值了吧?” “这中间只发生了落水这一件事,唯一对我有态度转变的,是五皇子。” “你想利用我,对付五皇子。” 沈枝意最后一句话是肯定句,她定定地看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被看穿的心虚。 可是没有,他仍旧不显山露水,十分淡定,看向她的目光中不是愧疚,而是欣赏。 沈枝意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的质问,在他眼里不过就是受了委屈在发脾气,没有任何威慑力。 “你说的很对。”江逾白点头。 “你很漂亮,有时候,美貌就足以达成很多事。” “譬如对付君墨言,一个你,足够了。” 江逾白肯定了她的猜测,而后补充道。 “君墨言头脑简单,先前你追他时他置之不理,可如今他后悔了,想要和你重修旧好。你凭借美貌,只要抓住他先前做的事让他愧疚,他就会对你死心塌地。” “你博得他的喜欢,简直易如反掌。只要在他全心全意信任你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毁掉他轻而易举。” 江逾白淡淡说着,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沈枝意第一次听他说这种话,他神色平静,目光坦荡,却是在计划如何毁掉另一个人。 五皇子虽然是个二货,但他顶多普信又神经,还罪不至死。 沈枝意浑身泛起冷意,她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江逾白,他做的都是嗜血的勾当,又怎会像他表面一样干净。 “世子也想用你的美貌毁掉我?” 江逾白三番两次的接近,要不是看他长得好看的份上,沈枝意压根都不想理他。 可就是这一时的色迷心窍,她被迫卷入他们的纷争。 但她明白,这一天迟早会来临的。 太子有野心,虽然现在还一切正常,可他让沈惜竹体谅他接近楚明玉,就已经看出他野心不小,妄想同时得到丞相府和将军府的支持。 沈枝意在双柳胡同遇到的贺砚书,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来历,可他都敢明目张胆地写下批判太子的语录,足以证明他心中对太子的怨恨。 纸上的那些批判字眼,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而身为内定太子妃的沈惜竹,与太子牵扯在一起,相当于整个丞相府与太子捆绑在一起。 若是赐婚圣旨一下,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表面上一切风平浪静,而这太子之位,很明显在不断动荡。 “我不想毁掉你,我只是想让你加入我们。”江逾白难得否定了她。 “我们?”沈枝意看着他。 “你猜的没错,永安公主与我是同盟。”江逾白轻轻道。 “可永安公主的目标不是五皇子,而是太子殿下。”沈枝意同样轻声细语,她等着他的解答。 江逾白有些意外,她竟连这个都看出来了? “或许我说的不对,她真正的目标是皇后娘娘,只不过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是一体,所以你们达成了一致。” 春猎仪式开幕前,永安公主想让她知道的,就是她与皇后之间的嫌隙。 当年那个陷害柔妃的幕后黑手,十有八九就是当今的皇后。 “你把我的话都说完了。”江逾白低头轻笑。 “还没完呢世子,那你的目标,究竟是什么?” 沈枝意凑到他跟前,长长的睫毛下,她的杏眸异常灵动。 江逾白张了张嘴:“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我不知道。”沈枝意摇头。 “又是五皇子,又是太子的,你的目标应该不止这两个吧?” 沈枝意骤然握紧袖中的匕首,她收敛起所有表情,拉开和他的距离。 “你想造反吗?” 话音落下,沈枝意抽出匕首,横在两人中间。 江逾白淡淡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动作,他没有错过她脸上的紧张,垂了垂眸。 “我若说不是,你会信吗?” 江逾白没有正面回答她,他只是看着她,为了不让她害怕,主动骑马离她远了些。 “世子何必在意我信不信,我信与不信,今日恐怕都不能轻易离开这里了。” 沈枝意其实并没有完全给自己想好后路,可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她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 他能洞悉你的想法,你所有的伪装在他面前,全都无所遁形。 还不如破罐子破摔,彼此坦诚一点。 “既然你都猜到了,为什么来赴我这个约?” 江逾白开始看不懂她了,她既然都猜到了,难不成只是为了亲口跟他确认? “因为我已经入局,我现在要做的,是赌谁是最后赢家。” 第68章 所以,我不想再当他的那把刀了 “我曾经说过,我不是赌徒,我对赌没有兴趣。” “但我不想拥护太子。” 手中的匕首是沈枝意找霍川精心打造的,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银白的鞘在月光下更显冷肃,尖刃闪着寒光,直逼肺腑。 江逾白看着她一脸决绝,哪怕他再淡定,此刻坚定的信念都有了一丝裂缝。 “所以你赌我赢?” 江逾白似笑非笑,他盯着她的脸,认真倾听她的答案。 沈枝意看着他,没有松懈半分,她仰着脖子,握紧手中的匕首。 “那你会赢吗?”沈枝意反问。 江逾白没有说话,他就这么看了她好一会,目光落到她锋利的匕首上,忽的笑了。 “会赢。” 他说这话是势在必得的自信,就像当初他笃定黑马会一骑绝尘一样。 沈枝意沉默一会,慢慢放下举着匕首的手,将它收进刀鞘。 “既然我选择相信世子,那世子是不是也该解答我的疑惑?” 即便如此选择,沈枝意心中仍旧顾虑深重,她不能把所有的筹码压在他身上。 至少,她要知道,她选择的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你想知道什么?” 江逾白眼神晦暗,让人分辨不出情绪。 “你的理由。” 沈枝意手中握着刀柄,她一袭白衫在月下更显柔和,月光皎洁,她精致的脸被镀上一层柔光,将她衬得一尘不染。 “做任何事都有理由。世子不像是个乱无章法的人,你筹谋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 “那世子,你想登上高位的理由是什么?” 她看向他的眼睛,那双丹凤眼里的情绪有些许翻涌,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江逾白没有作声,他朝她靠近,那双漆黑的眸子倒映着她迷茫的神情,呆萌得有些可爱。 “双腿夹紧马腹,重心压低,直视前方。” “双手拽住缰绳两边,不要紧张。” 沈枝意还未反应过来,江逾白一巴掌落在了她骑着的马屁股上,身下的马忽然窜了出去。 “江逾白!” 沈枝意气急败坏,她不得已拽紧缰绳,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被楚明玉暗算的场景历历在目,沈枝意心里仍旧慌得厉害,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她双脚紧紧圈进马镫,不知为何,这次的契合度格外高,只是稍微用力,她就能稳稳维持在马上。 江逾白自她身后追了上来,他看着她略显稚嫩的骑马方式,不禁失笑。 “你的天赋很高,平常人学骑马,至少要摔好几次。”他淡淡道。 “我不是来和你学骑马的!今日你要是不告诉我理由,咱俩就这么耗到天明!” 沈枝意狠狠瞪了他一眼,若是比熬夜,她还从来都没输过。 “等你追上我再说。” 江逾白唇角扯出一抹弧度,他“架”了一声,身下的马猝然越过她,直接拉开了距离。 沈枝意自然没那么傻真的去追赶他,她是初学者,能保证自己不从马上摔下来已经是极限了。 他倒是把她当天才,真是看得起她! 她愤愤然拽着缰绳,在马匹上的颠簸感更为强烈,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屁股腾空,不像在骑马,反倒像是在受刑。 两人的距离不远,可沈枝意无论如何也是追不上他的,江逾白有意保持速度,故意在她眼前晃悠。 欺人太甚! 沈枝意正要开口骂他两句,风吹起她的裙摆,她下意识伸手去压,可她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单手拽缰绳的力度不足以让她保持平衡。 她甚至还来不及喊,就从马上摔了下去。 好在马匹的行动速度并不快,沈枝意在地上滚了两圈减轻了一点冲击,草地还算柔软,她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磕到的手肘有些疼。 江逾白回头,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下马查看她的情况。 “伤到哪了?”他蹲下,凑到她跟前。 清脆的一个巴掌甩到他脸上,沈枝意用尽了全力,就连手掌都有些发麻,她喘着气,曲着腿坐在地上看他。 江逾白愣住,印象中,他还是第一次被打。 “世子现在满意了?可以告诉我理由了吗?” 沈枝意原先压下去的火苗,此刻愈演愈烈,她讨厌他这副自作主张的模样。 以为什么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仿佛他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能够预知一切发生。 “对不起。” 江逾白看着她捂着自己的手肘,心中的愧疚陡然加深,破天荒向她道歉。 自他出生以来,他还从未这么低三下四地和人道过歉。 “你的道歉不值一提。”沈枝意冷冷道,她单手撑着地面爬了起来。 江逾白跟着她站起身,拉住了她的衣袖。 “沈枝意。”他突然唤她,眸光微闪。 “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沈枝意生生停住脚步,她不明白他的意思,看着他伸手拉着她的衣袖,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抽离。 “你不是很好奇我是做什么的吗?” 江逾白松开手,掀起了他的衣袖。 白皙的手臂上,一道道深深浅浅的疤痕裸露着,纵横交错,与他俊逸的面容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下意识愣住,迷茫的脸上展露出些许无措,但也仅是一瞬间,她就收敛起所有表情。 美男计不成,想和她玩苦肉计? 她才不吃这一套。 “如你所见,我做的事,无一例外,是杀人。” 江逾白缓缓放下衣袖,他的目光飘向远方,神情出现一丝空白。 “我这一生都见不得光,不过是别人手里一把嗜血的刀,铲除异己,却是助他人登上高位。” “我为什么不争?我手上沾满鲜血,歼灭流寇铲除奸细从无失手,凭什么为他人铺路?” “君墨辞算什么东西,那种贪污受贿,靠打点关系稳住太子之位的废物,也配我给他做陪衬?” 沈枝意怔怔地看着他,明明他眼里的恨意已经快要爆发,他却仍旧在隐忍,他的声音消散在风里,听不出有多少愤怒,可眼神中的杀气几乎要将一切凌迟。 “是皇上?”沈枝意迟疑地问。 世人皆知江逾白是当今圣上的左膀右臂,那他这把刀,必然是受人掣制。 江逾白回过头,那双凌厉的眸子盯着她,有一瞬沈枝意几乎觉得,他开始后悔说出这一切,想要将她灭口。 “所以,我不想再当他的那把刀了。” 第69章 那我们就一起同归于尽好了 沈枝意静静站在那里,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仅凭他三言两语,她不能尽信。 但她的确不了解江逾白,更不了解当今圣上,他们二人的关系,也绝非他短短几句话就能概括的。 沈枝意短暂思考了一会,她描摹着他在月光下的眉眼,孤傲冷漠,恍若淬了冰般的冷。 他杀的人,如果是奸细,那就解释的通了。 这种潜伏进他国做卧底的人,多数都是抱着必死的信念,一旦发现,迎接他们的是严刑拷打。 沈枝意并不了解古代的刑罚,但在这个君主时代,酷刑仍旧存在,能轻易摧毁人的意志。 为了守护秘密,这些奸细要么拼死抵抗,要么销毁证据,自我了结。 江逾白跟这些不要命的打交道,身上的伤痕,自然不能幸免。 而且细作潜入国家,本就是件敏感的事,关系到国家的安危,通常不会公之于众。 若是被民众知晓,很容易引起恐慌。 可这些细作,需要人去处理,皇上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心腹替他。 可为什么会是江逾白呢? 要是因为信任,皇上大可以找个皇子去做这件事,就因为行事凶险,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侄子? 沈枝意觉得这里面有点怪,可一时也想不明白哪里怪。 她已经知道了江逾白的野心,若是再问,更深的东西,江逾白必然不会再跟她说。 目前他们是合作关系,他可以说明他的目的,但他绝不可能向她透露他的秘密,更不会向她展示他的软肋。 “怎么,害怕了?” 江逾白看着她目光空洞,开口问道。 “我只是在想,你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沈枝意回过神,嘴里的“逼宫”二字,终究没有问出口。 他是王府世子,承袭太子之位名不正言不顺。 若是他要登上高位,只有两条路。 一条路,他悄无声息杀了所有皇子,再无其他宗亲,让皇帝只能传位于他。 但这条路是最不可能实现的,想杀皇子,那得冒着多大的风险。 更何况,若是他们都死了,最有嫌疑的就是他这个最大获益者。 另一条路,江逾白直接血刃皇帝,自立为王。 后面的这条路,看上去比前面的路好走多了,只需要把皇帝拉下高位。 可实际上,这条路更加崎岖,想杀皇帝,简直是异想天开。 他身边都是武功高强的羽林军,吃食之类都由专人检验,哪来的机会杀了他后还能全身而退? 更何况当今圣上可不是傀儡皇帝,他手中握着兵权,想要和他对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说实话,沈枝意并不知道江逾白的赢面在哪里。 “你觉得我能做到什么程度?”江逾白反问道。 沈枝意很不喜欢被反问,她捂着磕碰到的手肘,神色淡淡。 “我可以助你推翻太子,但我不想陪着你一起谋反。” “我不关心最后是谁登上高位,我的目的,只要太子倒台。” 沈枝意一字一句说完,定定地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只和我合作推翻太子?”江逾白淡淡笑了声,听不出喜怒。 “我爹效忠于当今陛下,身为他的女儿,我不会背叛他。” 这是她的底线。 “可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个意图谋反的人。” 江逾白笑了笑,他朝她靠近一步,凑到她面前。 “只要你跟我扯上关系,那你就跟我是一类人。” 江逾白笑着,那笑容不达眼底,像是要把她一起拉进地狱。 “那我们就一起同归于尽好了。” 沈枝意皮笑肉不笑,她神色认真,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江逾白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他定定看着她的脸,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开口。 “放心吧,我不会谋反。” 沈枝意:? 那他刚才想拉她一起共沉沦是什么意思,试探她的态度? “因为我有底牌。” 江逾白没有向她解释原因,只是朝她笑笑,翻身上马,向她伸出手。 “走吧。” 沈枝意仰头看着他在月光下清俊的脸,他坐在马上,身姿卓越,就像从天而降的神只。 “世子,你还没有明确你的态度。” 沈枝意当然不能就这么走了,他总是故意扯开话题,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她。 她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万一糊里糊涂地死了怎么办。 江逾白看着她:“我答应你。” “而且我向你保证,你永远不会背上逆贼的骂名。” 沈枝意脸黑了黑,不知是“逆贼”二字太过难听,还是江逾白那副表情太欠,她心中的疑惑很重,却又无从查证。 犹豫片刻后,她搭上江逾白的手,他俯身用力拽了她一把,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腰,将她带上马背。 骑马这种事,沈枝意已经不太想尝试第二次了,此刻让江逾白送她回去,是最好的选择。 他单手绕过她身侧抓住缰绳,另一只手虚护着她,防止她从马上栽下去。 江逾白操控着马匹转向,轻声驱使,马儿就跟着他的节奏,在草原上不紧不慢地奔跑。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月光皎洁,将整片草原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春夜无声,悠远绵长。 不用担心再摔下马,沈枝意单手压住裙摆,没有说话,只需静静享受这一刻。 “世子,你这方向不对吧?” 看着几乎与丛林平行的方向,沈枝意背脊又挺直几分,她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他。 “良辰美景,若是错过,岂不可惜?” 江逾白垂眸,少女的发丝拂过他的脖颈,带来一丝痒意。 沈枝意不知道他又想干什么,但她除了跟着他走,也没有其他办法。 不知是春夜的风太过醉人,还是静谧的草原颇具魅力,耳畔送来丝丝缕缕的风,吹散了所有困意。 沈枝意莫名嗅到了自由的味道。 不多时,她的眼前逐渐出现银白的边缘,定睛一看,是草原上的一弯湖泊。 江逾白带着她停在水边,翻身下马后,仰头看向马背上的她。 沈枝意发丝凌乱,一袭白裙在月光下更显圣洁,她水眸灵动,眼中满是惊叹。 江逾白笑了笑,轻轻开口。 “今时明月夜,流光落满衣。碧水映双人,此情永不弃。” 第70章 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沈枝意沉醉于草原独特的风光,从未见过的美景在她面前如画卷铺展,美得惊心动魄。 湖水流淌,蔓延至天际,周围空旷宁静,宽阔的视野将整个草原一览无遗。 骤然听到他吟诗一首,她还未反应过来。 怎么有点耳熟? 片刻后,她嘴角的笑意僵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监视我?” 她交给夫子的作业,他怎么知道! “我以为你早就发现了。” 江逾白一脸坦然。 沈枝意回想起在学堂上学的第一日,总觉得有人在看着她,没想到是真的。 她咬牙切齿道:“怪不得世子说过让我进宫是想见我,原来是以这种见面方式。” 看着她生闷气却又压着不发作的模样,江逾白内心升起莫名的愉悦,他向她伸出手,示意她下马。 “不用你帮忙!” 沈枝意气鼓鼓道,拽着缰绳,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 好在高度适中,沈枝意只是踉跄了一下,很快站稳。 春夜的草原,草叶鲜嫩,到处都是生机。 沈枝意走到湖边蹲下,湖水清澈,借着月光,她甚至能看清自己的脸。 她伸手入水,湖水冰凉,她下意识缩了一下,湖面泛起阵阵涟漪,波纹荡漾到远处。 撩起衣袖,她看着磕破了皮的手肘,沾了点水,抹掉伤口周围的丝丝血迹。 她站起来,这才发现江逾白一直在不远处看着她,没有任何动作。 “你干嘛?”沈枝意没给他好脸色。 “怕你觉得我要推你入水,所以没有过去。”江逾白眸光幽深。 沈枝意蓦然想到在孟府绊楚明玉那一脚,现在不需要互相提防,她终于可以问他。 “那天,你看到了,是吗?” “嗯,你的反应很快。” 明明是被夸奖,沈枝意却高兴不起来。 一想到他的作证是别有用心,想要博得她的好感,利用她对付君墨言,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江逾白怔了片刻:“沈枝意,别把我想的太坏。” “就算是你推的她,我也会给你作证的。” “因为可以利用我是吗?” 沈枝意不为所动,她双手抱胸,一副审视的表情。 江逾白突然有些百口莫辩。 “不是,因为你比她长的好看。” 他犹豫片刻,半晌吐出这么一句。 “你居然拿我和她比?” “......”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油盐不进。 繁星闪闪,沈枝意抬起头,她穿越来前一直为生活奔波,都市生活快节奏,几乎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穿越来后,她养尊处优,日日倒时差,熬夜的习惯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改过来。 这样平心静气地看星星,还是头一回。 她蓦然百感交集,好不容易能过上幸福的躺平生活,如今却半推半就卷入这样的纷争。 她是相府嫡女,这样的身份,注定不会让她成为一个普通人。 肩上突然多了丝份量,沈枝意回头,江逾白将他的外袍披在了她的肩上。 “夜里凉,你身娇体弱的,到时候别赖上我。” 江逾白呛了一句,移开目光。 “谁身娇...” 沈枝意本想反驳,可想起自己如今这副躯体确实亏空的厉害,近几年才补回来一些。 她穿越来之后,因为作息不同,又生生受了点罪。 沈枝意默默闭嘴,她现在好像确实没有任性的资本。 刚穿越来就躺了一个月,若是再受点风寒,估计她回去又要躺着了。 他的衣服上有很浓郁的木质香,沈枝意没有细闻,抬手将衣服拢得更紧了些。 没有任何东西支撑,她站了一会,就顺势躺倒在了草地上。 自由的气息瞬间裹挟而来,她看着天上的星星,目不转睛地数着。 虽然时代不同,但是她看的,会不会是同一片星空? 身侧突然多了个人,沈枝意侧过头,正好与江逾白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对上。 他面无表情时,那双眼睛总是莫名凌厉,可此刻看着她,竟也有莫名的缱绻。 沈枝意收回目光,要不是她还有道德和底线,就冲着这张脸,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沈枝意都有了困意。 “现在可以回去了吧。”她直起身。 “嗯,走吧。” 江逾白载着她往营地而去,他特意放慢了速度,清风拂面,让人愈发放松。 直到沈枝意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她的脑袋向一旁偏移,江逾白伸手将她揽进了臂弯。 方才还对他一脸警惕,转瞬就这么睡着了,江逾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他手保持着抱她的姿势,为了让她睡安稳些,又放慢了速度。 回到营地时,已经有人接应。 月影打着哈欠候在入口,他揉了揉眼,确认自己没有眼花后,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 窝趣,影刃说的果然没错,主子很明显就是对沈二小姐图谋不轨! 肯定是看人家好看,心软了! 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 江逾白没有错过他眼里兴奋的光芒,他一手搂着沈枝意,一手穿过她的腿弯,抱着她从马上越下。 “主子!”月影笑着迎上来。 江逾白一道目光扫过去,他瞬间收起笑脸,紧紧闭上了嘴。 “把另一匹马找回来。”江逾白压低声音,抱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月影上前牵住回来的马,迟疑了一下,看向丛林深处。 不会吧,另一匹马在这里面? 月影顿时垮起了脸,主子的幸福居然要他来承受痛苦。 这么大的地方,他得找到什么时候啊! 想到这,月影欲哭无泪,等下次影刃回来,他一定要拉着他好好蛐蛐主子! …… 江逾白打点好了一切,一路畅通无阻,他轻而易举找到了沈枝意所在的营帐。 掀开帐帘,却有人在此等候多时。 刀横在他脖子上的时候,江逾白只是收紧了抱着沈枝意的力度。 借着帐外透进来的细微的光,江逾白看清了沈惜竹的脸。 “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沈惜竹神色冷漠,手上的刀直逼喉咙。 “她睡着了。” 江逾白没有多言。 沈惜竹不确定地看向他怀里的人,确认沈枝意确实还有呼吸,这才放下了刀。 “你们姐妹俩,还真是有默契。”江逾白笑了声。 第71章 我和她之间的事,用不着你过问 “放下她。” 沈惜竹没有露怯,眼神冰冷。 江逾白扫过她一眼,她握刀的方式倒是比沈枝意专业多了,知道哪里才是要害。 就算如今放下了刀,手腕却没有收着力度,若是他有什么其他举动,仿佛第一时间就要对他动手。 他抱着沈枝意径直走至床榻边,将她安置在床上。 “她平时有一点声音都会被吵醒,你对她做了什么?” 沈惜竹拦住他的去路,冷声质问。 “是吗?” 江逾白声音慵懒,他看了眼熟睡中的沈枝意,目光深邃。 “她在我怀里睡着之后就没醒过来,我不清楚。”江逾白解释了一句。 “什么?” 沈惜竹不可置信,之遥怎么会和这样的人搅和在一起,还对他没有任何戒备。 “你知道她为什么来找我吗?”江逾白突然升起一点兴味,他看向沈惜竹,眼里都是戏谑。 沈惜竹从小就按太子妃的规格培养,哪些人该笼络,哪些人该远离,在她心里有严格的标准。 像江逾白这样的人,不适合拉拢,但也不适合得罪。 沈枝意出门的时候沈惜竹就醒了,她看到纸条以后,就一直在这里等她回来。 可之遥向来不愿与人打交道,如今被江逾白送回来,她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她如果想说自然会告诉我。倒是你,江公子,半夜哄骗她和你出去,究竟是想做什么?” 敢在皇帝的地盘做手脚,沈惜竹对他满心提防。 “沈小姐与其担心别人,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 “我和她之间的事,用不着你过问。” 江逾白不落下风,他看了眼床上的人,眸光恢复一贯的冷。 “江公子好狂的口气,我不管你是以什么身份警告我,之遥是我妹妹,你休想再动她一下。” 沈惜竹挡在床前,她的目光同样冰冷,不含一丝温度。 换做以前,她从来不会说这么冒犯的话,可自从之遥开始黏着她开始,她就无法保持该有的冷静。 之遥是她妹妹,是对她越来越依赖的妹妹,她不能容忍她有一丝闪失。 江逾白生活在黑暗里,这种没有感情的嗜血之人,不配让之遥和他一起冒险。 “请吧江公子。”沈惜竹冷冷送客,隔绝了他看向床榻的视线。 江逾白没有作声,他最后看了一眼沈惜竹冷若冰霜的脸,悄无声息地离开。 紧张的情绪这才稍有缓解,沈惜竹连忙去查看沈枝意的情况,若是平常,稍有风吹草动她都会醒,如今却睡得这么熟。 “之遥,之遥。”沈惜竹轻轻推了推她。 可是睡梦中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沈惜竹心里慌了神,她正想叫人去请太医,身边人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姐姐,你一定不要嫁给太子。” 沈惜竹一愣,随即一喜,以为她醒了。 谁知沈枝意喃喃了一句,转身又睡了过去。 沈惜竹:…… 在她旁边守了一会,确认她面色红润,只是睡了过去后,沈惜竹才把悬着的心放下。 这一次,她一定要护好她。 ...... 沈枝意好似睡了很久很久,她拼命地想要醒过来,但不管如何努力,终究只是徒劳。 “之遥。”沈惜竹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沈枝意头脑晕的厉害,但这种实感,让她脱离了那种被强制入睡的虚无,她睁开眼,对上沈惜竹担忧的脸。 “之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沈惜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明明没有发热,沈枝意却一头冷汗。 “姐姐,我睡了多久?” 那种仿佛要一直睡下去的恐惧感在心间萦绕,沈枝意喘着气,平复着心情。 “你从昨日回来便一直睡到了现在,现在已经是午时了。”沈惜竹取过一旁的热毛巾给她擦了擦脸。 “我去找太医给你看过了,他说你过度疲累,所以才会睡得这么沉。” 沈枝意仍旧有些昏沉,她缓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 过度疲累?可是她什么也没干啊! 沈枝意扶了扶额,忽而想到另一件事,动作生生顿住。 “姐姐,昨晚发生了什么吗?”沈枝意试探地问她,眼神不自觉飘忽,莫名心虚。 沈惜竹犹豫了片刻:“是江公子把你送回来的。” 沈枝意:!!! 她努力让自己消化了这个事实,既然如此,她只能坦诚相告了。 “之遥,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达成了什么交易,但你不该继续再和他一起。” 还未等沈枝意坦白,沈惜竹已经先她一步开口,她苦口婆心地劝道。 “姐姐,决定好的事,已经没办法改变了。” 沈枝意直起身,她抓住沈惜竹的手,正色道。 “之遥,我不值得你为我这么做。我认命了,从被抱错的那一刻起,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我替你享受了你本该拥有的待遇,如今,也该是我作为沈家嫡女,履行应有的职责。” “姐姐,嫁给他不是什么职责!本可以避免的火坑,为什么还要往里跳呢?” 她这么说,沈枝意就知道,沈惜竹已经猜到她做的一切。 沈惜竹这么敏锐,而她破绽百出,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她? 况且,昨日是江逾白送她回来的,保不齐他向沈惜竹透露了什么。 “之遥,这里面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沈惜竹轻轻摇头,努力和她说着其中利弊。 “姐姐,你以为,我是因为他在你和楚明玉之间反复游走,才和江逾白合作的吗?” 沈枝意认真地看着她,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当然不是因为这些姐姐,我知道的,远比你知道的多得多。” 沈枝意在沈惜竹错愕的目光中,从随身携带的荷包中,掏出了一张字条。 沈惜竹认出,是那日她绣给她的荷包,上面精致的茉莉花,是她的手笔。 “你知道,太子殿下在汝南都做了些什么吗?” 沈惜竹目露困惑,在沈枝意灼灼的目光中接过字条,目光触及那小小的字,瞳孔震缩。 “这上面随便一条,都能立即将他拉下太子之位。” 第72章 姐姐,你是我的亲人,我希望你幸福 字条不大,上面的小字却密密麻麻,沈惜竹一条条看下去,一向冷静如她,都不自觉手抖。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贪污受贿,无疑是加速一个朝代腐败的根本,而君墨辞身为太子,却私下揽银。 沈惜竹不知道她是怎么得来的,可莫名的,她相信这纸条上的一切。 “我找霍川查的,就连爹爹都不知道。” 沈枝意没有隐瞒。 “霍川?” 沈惜竹想起来,沈南山当初担心她的安全,便让霍川做了沈枝意的侍卫,时刻保护她的安全。 “姐姐你忘了,当初就是因为霍川,我布下的局才天衣无缝。赵嬷嬷一家,才得到应有的报应啊。” 沈枝意回想起那日,思绪飘远。 她想要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怎么能不具备应有的手段。 赵嬷嬷揣着这么大的秘密,她又怎能放任她在相府继续为非作歹。 沈南山感念赵嬷嬷对沈枝意十年的抚育之恩,不仅没杀她灭口,反而让她在丞相府安顿下来。 原主在她手下受尽折磨,可毕竟朝夕相处了十年,她仍旧不忍心看着赵嬷嬷去死。 但沈枝意穿越来后,第一时间从怀春那里知道过往后,就着手计划了一切。 她借沈惜竹向赵嬷嬷讨要被拿走的物品这件事,设了一个局,陈述真相,让赵嬷嬷永远也翻不了身。 “你...”沈惜竹有些愣怔,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还有一件事是沈枝意没有说的。 沈南山暗中派人处死了赵嬷嬷,彻底让身世的秘密永远不能宣之于口。 至于她的丈夫和儿子,送到衙门后,被监狱里的人轮番欺凌,最后受不了日日被折磨,悬梁自尽了。 既然要做,就要把事情做绝。 是沈枝意让霍川去监狱打点了一番,让里面的人好好照顾这对父子。 毕竟是与赵嬷嬷朝夕相处的人,沈枝意担心他们知道些什么内幕。 只要他们在监狱不好过,就不会再想着把知道的往外抖露。 可没想到他们心理素质这么差,不过是每日被打几顿,就受不了了。 “姐姐,我不是你印象中的沈枝意了。”沈枝意朝她郑重道。 她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那时的你,就已经开始为我着想了。”沈惜竹朝她笑了笑。 “姐姐,我想和你好好当姐妹,这是我的真心话。” 沈枝意不想穿越来后仍旧孤身一人,真心换真心,只有亲情,是她想赌一把的。 “我知道,从你叫我姐姐那日就知道了。”沈惜竹眼含泪光,她百感交集,摸了摸沈枝意的脸。 “所以,姐姐,你是我的亲人,我希望你幸福。” 在亲情和爱情之间,她想,她永远优先的都会是亲情。 “我也希望你幸福。”沈惜竹抓着她的手。 “江逾白他不是好人,他手上沾的都是人命,这种朝不保夕的疯子,你和他达成共识,无异于与虎谋皮。” “姐姐,我有分寸。”沈枝意向她保证。 沈惜竹蓦然想到她们如今的处境,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小心隔墙有耳,现在不适合说这些。” 沈枝意点点头,她止住话头,安安静静坐在床榻上。 “饿了吧,我去给你拿点吃的。”沈惜竹调整好情绪,走出营帐。 营帐内,只剩下沈枝意一人,她双手撑着头,对于昨晚睡过去之后的记忆,一点都没有了。 那种陷入梦魇的窒息感,直到现在还是让她不禁冒冷汗。 她突然想到穿越来那阵子,这具身体十分虚弱,按理来说,既然承袭了这具身体,也该承袭它的一切习性。 可偏偏她的作息始终是昼伏夜出,夜晚睡不着,白日起不来。 失去娱乐活动的她,每夜都看着天花板发呆。 可昨晚过后,她就感觉一切都变得不太一样,她好像完全融入了。 这具身体不足以支撑她如今的精神,所以睡了很久,现在才恢复一点力气。 ...... 春猎还在进行,沈枝意吃完东西,感觉自己又满血复活了。 沈惜竹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生怕她一个不注意,又跟着别人走了。 沈枝意有些无奈,她们来到猎场空地,美女如云,看得人眼花缭乱。 “别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们看。” 沈惜竹见她目不转睛,连忙提醒道。 “为什么?” 沈枝意不明所以,她看着眼前一个个娇艳如花的女子,感觉心情都变好了。 “这是后宫的各位娘娘,你盯着她们看,过会她们就找你麻烦。” 沈枝意扬着的嘴角瞬间收敛,不愧是后宫的女人,她实在惹不起。 正想偷偷溜去别处,她们就被喊住了。 “芷溪?” 沈枝意听着这道声音,好像在哪听过。 她循着声音来源,看到了人群中簇拥着的皇后娘娘,她笑容满面,正满目慈爱地看向她们。 沈枝意头皮发麻,皇后与永安公主针锋相对,她若是真的步步谋划害死柔妃,那称她心狠手辣也不为过。 和这样的笑面虎打交道,沈枝意并不擅长。 但皇后发话,她们又怎能装作看不见,只能乖顺地过去行礼。 “皇后娘娘安。” “快起来吧。”皇后笑着。 “那日永安公主带着你来,匆匆一面,还没好好瞧过你。”皇后朝着沈枝意道,“上前来,让本宫仔细看看。” 沈枝意忐忑不安,她只能在脸上挂笑,又向前走了几步。 “众位瞧瞧,沈二小姐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坯子。” 皇后招呼周围的娘娘一道看,顿时,四面八方而来的视线将沈枝意包围,各种审视落在身上,沈枝意仍旧保持着礼貌微笑。 人微言轻真惨,就像猴一样被人看着。 “沈夫人当年可是上京有名的美人,生出这两个小美人,倒也不奇怪。” 边上有一名女子开口,她就坐在皇后下首,若是按照礼仪,沈枝意猜测应该是个妃位的娘娘。 她的面容比较和善,她出声,一下夸了三个人。 “娘娘谬赞。” 沈枝意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脸上的笑都快变得僵硬。 “不知沈二小姐,可有婚配啊?” 第73章 母妃,你骂她了? 此话一出,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一瞬间,各宫的娘娘都开始你一言我一语。 “德妃娘娘这么快就相中人家小姑娘,准备给她相看婚事了?” “萱贵人此言差矣,如此美人,日后啊,丞相府的门槛都会被踏破,当然要先下手为强。” “就是就是,凭借着这张貌美的脸,走到哪不得被人捧着,此刻相中了,日后就没有其他人的份了。” “不过德妃娘娘膝下只有公主,真正该问这话的,是惠妃娘娘吧?当初沈二小姐追着五皇子的时候,娘娘还发愁呢。如今沈二小姐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惠妃娘娘是不是该改口了?”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沈枝意身子一僵,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到了上位的惠妃。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这位应该是五皇子的生母。 “丽嫔慎言,惠妃娘娘喜欢沈二小姐还来不及,又怎会发愁?” “静妃,丽嫔说的可没错,换了一张脸,就以为能改变本宫的态度吗?原先就胡搅蛮缠,如今恐怕也是上不得台面。” 全场因着惠妃这一句话瞬间寂静,众人脸上神色各异,都不由自主看向主位上的皇后娘娘。 “惠妃,今非昔比,怎可旧事重提?” 皇后面上的表情淡了下去,沈惜竹是内定的太子妃,丞相府与太子捆绑在一起,她这么说,无异于在打她的脸。 “皇后娘娘,她当初追着言儿的时候,可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言儿因为她,连门都不想出,硬生生躲了她好几年。如今她脱胎换骨,又想着纠缠言儿了?” 惠妃语气里的嘲讽不加掩饰,几位娘娘都不敢出声,事不关己,在一旁默默看戏。 “惠妃娘娘,当初都是孩子间的玩闹罢了。沈二小姐当初才十多岁,她追着五皇子,定然是喜欢五皇子。几年前的他们粉雕玉琢人见人爱,追着五皇子,也是情理之中。” 静妃娘娘连忙在一旁打圆场。 “静妃娘娘说的轻松,纠缠的又不是你的儿子。言儿当初因为她,在我面前天天哭闹,说自己摆脱不了这个烦人精,日日被她搅得不得安宁。但凡有些羞耻心,当初就该适可而止。” 惠妃全然不顾周围人的眼光,一字一句把沈枝意贬得一文不值,旧事重提,把她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沈枝意心中倒没有多大的羞耻感,毕竟当初追着五皇子跑的是原主不是她,她没有实感,当然不会因为贵妃几句话就感到难堪。 但她如今顶着沈二小姐的名,她代表的是丞相府,这么被一个娘娘羞辱,沈枝意内心还是十分怅然。 “惠妃娘娘别生气,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你看如今的沈二小姐谦逊有礼,长得又漂亮,当初的事你就别耿耿于怀了...” 静妃一直在为沈枝意说话,她脸上始终带着一丝笑意。 “长得漂亮又怎么了?当初纠缠不成,如今打算用狐媚子的手段继续勾引言儿?” “惠妃!”皇后终于按耐不住,发声喝斥了一声。 惠妃哼了一声,不管不顾地扭过头。 “身为一宫之主,如今的你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沈丞相为陛下鞠躬尽瘁,你如今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的女儿,岂不是让他寒心?” 皇后收敛起脸上的表情,语气严肃。 “说她两句怎么了?有本事她当初别干出那样的事,现在也不会被我抓着一直说啊?” 惠妃看着沈枝意,眼中满是厌恶。 “惠妃娘娘息怒,过去是妹妹不懂事,冒犯了五皇子。可如今妹妹已经意识到当初的荒唐,不会再纠缠五皇子,还请娘娘宽容一些,原谅家妹。” 沈惜竹实在忍不住插话,她跪下行了个大礼,恭恭敬敬道。 沈枝意还没反应过来,惠妃说的句句是事实她没法反驳,但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难堪,完全不顾及她的名声。 原主也真是的,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一个小白脸。 “惠妃娘娘,当初我年少不懂事,给五皇子和您带来许多困扰,如今我克己守礼,不会再做出任何逾越之举,还请娘娘明鉴。”她同样跪下行礼。 开玩笑,她如今的审美是江逾白那样的,君墨言那张小白脸长相,实在不是她的菜。 惠妃仍旧气的厉害,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到皇后那凌厉的视线,还是把剩余的话都咽了回去。 “皇后金安,各位娘娘安。” 正当场面僵持不下时,君墨离和君墨言两人出现,成功打破了僵局。 “墨言,你来的正好,你母妃正训斥着沈二小姐。当初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皇后见他们来,迫不及待询问君墨言。 “母妃,你骂她了?”君墨言迟疑了一瞬后反应过来,迫不及待向惠妃求证。 “我骂她怎么了?当初她追着你跑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给我们带来多少麻烦,我说她两句又怎么了?”惠妃板着张脸,面色不悦。 “母妃!你怎么能骂她呢!” 君墨言涨红了脸,他都不敢直视沈枝意,生怕她因为此事而厌恶他。 “你怎么了?当初她纠缠你,不是你跑回来哭着说她长得丑,说你不喜欢她,再也不想看见她了吗?”惠妃一脸迷茫,她奇怪地看着君墨言,十分不理解。 “母妃!”君墨言急匆匆跑到她身边,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当初年纪还小,儿臣哪分的清什么是喜欢?”君墨言欲言又止,抿着唇看向沈枝意。 惠妃心里一个咯噔:“言儿,你在说什么?” “母妃,我的意思是,如今儿臣对她重拾好感,当初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惠妃怀疑自己听错了,片刻后,她看向沈枝意那张娇艳的脸,瞬间找到了答案。 “我知道了,你定是被她的美色所迷惑了!” 皇后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分外吵闹。 “母妃!不是这样的!”君墨言涨红着脸反驳。 “什么不是这样?你的眼睛都快长到她身上去了!”惠妃怒不可遏。 第74章 是一种可以轻易摧毁敌军的武器 “惠妃娘娘,五皇子都这么说了,这下他俩郎有情妾有意,您不得成全她们?” 说话的是云嫔,她看热闹不嫌事大,捂着嘴在一旁煽风点火。 惠妃死死拽着桌角,正欲站起来再说两句,沈枝意心一横,抢先开口。 “各位娘娘不必再调侃我了,若是惠妃娘娘因为当初的事耿耿于怀,那臣女今日,再次郑重向娘娘赔罪。” “如今臣女不敢痴心妄想,定会本分安稳,绝不会再纠缠任何人。” 爱情?和皇家谈爱情,她还没有那么想不开。 皇家本就将继承看得极重,开枝散叶是刻在骨子里的念想,若是嫁进皇家,甚至还要亲自替夫君挑选妾室。 沈枝意来自现代,她自然做不出共侍一夫这样的事,至少她不会主动选择。 反正她都是相府嫡女了,若是情况允许,选一个爱她的夫婿,不需要同等的门第,哪怕清贫些,只要上进爱她,她就满足了。 在这个时代,她不能奢求太多。 听到沈枝意的话,君墨言瞬间急了,他立刻看向惠妃,眼神哀求她说些什么。 惠妃只当没看到,年纪不大就顶着这张妖媚的脸出来四处转,知道死缠烂打不好使,就换了一种策略,真是好手段。 “你们都是好孩子,快起来吧。当年沈二小姐年纪小,又刚从乡下接过来没学过规矩,做出那些事,也能够理解。” 皇后赶忙招呼她们姐妹俩起来,出言替沈枝意解围。 得到皇后准许,她们二人迅速起身,站到一边。 “芷溪,今日可曾见过阿辞啊?” 含糊过这件事,皇后迫不及待问沈惜竹。 “回娘娘话,今日之遥有些身体不适,臣女照顾了她一段时间,还未见过太子殿下。”沈惜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垂眸回道。 “太子殿下如今在何处?” 皇后扫了眼君墨离和君墨言两兄弟,意识到事情不对,扭头问一旁的嬷嬷。 “回娘娘,方才见太子和将军府的庶二小姐在一处。”嬷嬷有些为难道。 “荒唐!他天天跟那种不学无术的女子混在一处做什么!给本宫把他叫过来!” 皇后面上都是怒意,她还不忘把沈惜竹拉到身边,拉着她的手宽慰。 “芷溪别急,今日本宫定然让他给你一个说法!” 话音落下,皇后话锋一转,看向一旁站着的兄弟俩。 “你们也知道他此刻在何处?” 她横眉冷对,语气是不容置疑的质问。 “回母后,皇兄说楚二小姐正在研制一种东西,若是成功了,父皇定会欢喜。儿臣劝过他不要和楚二小姐走的太近,但是皇兄不听。” 君墨离拱手行礼,认认真真道。 君墨言也在一边连连点头。 “这将军府的庶女究竟给他下了什么药,让他做出这等没规矩的事!” 皇后愤愤然,在座的各位娘娘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作声。 没过一会,君墨辞带着楚明玉从不远处而来,看着两人并肩而行,几位娘娘又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沈枝意注意到,皇后的脸色沉了下去。 “儿臣见过母后。”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两人异口同声,楚明玉嘴角噙着笑,朝着沈枝意冷哼一声,随即跪下向皇后行礼。 “放肆!挤眉弄眼不成体统,将军府教给你的,都是这些吗?” 皇后的怒火劈头盖脸地朝着楚明玉砸下去,前一刻还在沾沾自喜的楚明玉,顷刻间收敛了神色。 “皇后娘娘,臣女没有。”楚明玉抬起头,为自己辩解。 “母后,楚二小姐正在与儿臣...”君墨辞立刻出言为她说话。 “本宫在和她说话,你不要出声。” 皇后声音冷肃,她甚至没有给君墨辞面子,她看着楚明玉那张充满野心的脸,脸上的不喜愈发明显。 “皇后娘娘,臣女与太子殿下没什么,只是在讨论一些重要的事。”楚明玉下意识解释道。 “本宫还未问你什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不打自招了?” 皇后眼里满是鄙夷,她站起身,走到楚明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论家世论容貌,你有哪一点比得上芷溪。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让太子天天围着你转?” 强烈的威压直逼的人喘不过气,楚明玉还想抬头为自己说些什么,皇后凌厉的视线一直紧盯着她。 “来人,好好教教她宫中的规矩。” 她话音落下,皇后身边的贴身嬷嬷走上前来,不由分说扇了楚明玉一个巴掌。 沈枝意在旁边一个激灵,眼里情绪翻涌。 这就是权势的好处,不论对方说了什么,说的对不对,都可以根据心情教训对方。 而弱势的那一方,只能被动承受。 楚明玉如此高调,说话又口无遮拦,舞到皇后面前,还真是无知无畏。 “母后,楚二小姐为我做事,您不该打她。”君墨辞皱眉,他上前挡在了楚明玉面前,一副要维护到底的样子。 “太子殿下,皇后想要好好教楚二小姐规矩,还请您不要阻拦。” 不愧是皇后身边的嬷嬷,就算眼前是太子,也丝毫不惧。 “母后!”君墨辞急了。 他的计划并没有说给皇后听,导致现在皇后对楚明玉满是敌意,他迅速思考该如何化解这次的事。 “阿辞,你真是糊涂了!你日日同这种人厮混在一起,又把芷溪置于何地?” “又把丞相府置于何地啊?” 皇后耳提面命,她故意提起丞相府,就是让君墨辞意识到沈惜竹的身份。 “儿臣冷落了芷溪,是儿臣不对。” 君墨辞反应过来,满是歉意地看向一旁的沈惜竹。 “但儿臣与楚二小姐之间确实没什么,是楚二小姐聪慧,她正在研制的东西,对儿臣大有用处。” 君墨辞说话坚定,他将楚明玉从地上扶了起来,大有一股与她统一战线的决绝。 “不知是什么东西,引得太子殿下如此重视,竟连我姐姐也不顾?” 沈枝意找到机会,插了一句话。 “是一种可以轻易摧毁敌军的武器。” 第75章 有些东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武器? 沈枝意从中套了点话,她静静思索了一会,火药的配置比十分严格,像她这种穿越来的普通人,自然是做不出来的。 楚明玉这种不太聪明的,看样子也不是能制作出火药的人。 可若是武器的话,这不是更难吗? 现代化的武器光是一个配件都极度珍贵,楚明玉究竟是什么身份,能接触到这种危险的东西? 沈枝意对此保持怀疑,她不相信楚明玉能做出什么毁天灭地的武器。 “这...楚二小姐竟对这些深有研究?” 不知是哪位娘娘问了一句,从一开始的看热闹,逐渐转为好奇。 “各位可别忘了,楚二小姐可是楚将军从边疆带回来的女儿,经历过战争,自然对军事方面的内容懂得比较多。” 几位娘娘就这样谈论起楚明玉,态度从一开始的鄙夷,渐渐又变为好奇。 听到终于有人为她说话,楚明玉捂着脸,装作一脸委屈。 “皇后娘娘真是误会我了,臣女对太子殿下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比起儿女情长,臣女更想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宁国。” 楚明玉这番话说得宏大,又适当地仰起头,露出光洁的脖颈。 周围寂静无声,没有人接话。 “既然如此,那就给本宫讲讲,你做出了什么能毁天灭地的武器。” 皇后冷笑一声,比起周围人被她唬住的愣怔,她显得格外冷静。 她打心眼里瞧不起楚明玉,这种对皇位没有任何作用的庶女,在她眼里,都是妄图攀龙附凤之徒。 她决不允许君墨辞和这种人继续在一处! 听到皇后娘娘的话,楚明玉犹豫了一下,现在她的进度才刚有一点起色,根本拿不出手。 更何况,皇后摆明了就是刁难她,她若是说了,也达不到她想要的标准。 “皇后娘娘,这些都是机密,只有臣女和太子殿下知道。” 楚明玉不愿意说出来,她还想等最终成果出来,去皇上那里要个大赏赐,让所有人对她刮目相看。 现在要是说了,没了神秘感,到时候众人只会觉得这是她本就应该做的。 “什么机密连本宫都不能知道?本宫看你分明是谎话连篇,故意哄骗太子殿下!” 皇后心里门清,只要楚明玉拿不出可以证明的证据,她就是在撒谎。 “臣女,没有骗任何人!臣女研发的武器叫手枪,握在手里,射速极快,能够一秒内迅速击倒敌人。” 楚明玉意识到此刻若是她还有所隐瞒,皇后定然不会让她好过,索性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反正到时候研发出来功劳也都是她的,手枪这种东西,这些人连见都没见过,当然不可能和她抢功劳。 沈枝意在一旁呆若木鸡,她没有听错吧,楚明玉居然想要研发手枪? 她研发火药就算了,还能根据化学公式计算用量,反复试验配比。 研发手枪? 先别说手枪的各种配件能不能制造出来,她知道手枪的运作原理吗,她就研发手枪? 沈枝意不禁怀疑起楚明玉的身份,莫非她真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有实力能制造出手枪? 沈枝意一言难尽,反正她做不出来,她不想掺和进去。 若是楚明玉真的要和她比谁能研发出对军事有益的东西,那沈枝意选择直接认输。 没有任何基础和经验,她对武器方面完全一窍不通。 “手枪?”皇后重复了一遍,面露不解。 几位娘娘也是面露迷茫,这涉及了她们的知识盲区,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东西。 沈枝意站在一旁,明明不是她说出口的,可作为在场唯一一个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的人,她觉得十分尴尬。 现代文明从一个古代人口中说出,她感觉到强烈的违和感。 偏生楚明玉不这么觉得,她似乎看到了希望,滔滔不绝地和大家开始科普手枪的知识。 “这是一种方便携带的武器,只要挂在腰间,配上子弹也十分轻便。” “它的射程很远,威力很足,一般中弹之后,基本就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楚明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触及到她知道的领域,强烈的自信席卷全身,她不禁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优越。 沈枝意在旁边根本听不下去,她适时打断了楚明玉的话,行礼向皇后告辞。 “皇后娘娘,臣女身体不适,想先回去休息。” 在古代人面前说这些,楚明玉她没事吧? 沈枝意对她说的这些没有一丝兴趣,她只想知道结果,楚明玉究竟能不能制造出手枪。 “好,你先回去吧。” 皇后娘娘被说得一脸懵,但看着君墨辞那亮着光的眼眸,她终究还是没狠的下心继续刁难楚明玉。 若是她真的能制造出她口中的东西呢? “芷溪,你留下。” 就在沈惜竹想要和她一起回去,皇后直接开口堵住了她的去路。 沈惜竹还想争取一下,沈枝意却朝她摇摇头。 姐姐一时半会还摆脱不了太子,皇后娘娘心狠手辣,她暂时还是不要忤逆和得罪她为好。 既然和江逾白合作,她也是时候该开始谋划了。 想要扳倒君墨辞,不管楚明玉是不是真的能制造出武器,她都不能放任她继续研制。 沈枝意行过礼,独自一人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在到达营帐时,她还未掀开帘子,就看见江逾白从阴影处走出。 “心事重重,遇到什么困难了?”江逾白笑笑。 “你能找到君墨辞他们研制的地方吗?我要知道他们的进度。”沈枝意也不藏话,开口提要求。 “你真信那庶女的话?”江逾白有点讶异。 据他所知,沈枝意和楚明玉交手的过程中,沈枝意从未有过败绩,她一直都在耍楚明玉,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怎么如今,如此提防? “有些东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沈枝意淡淡看向他,格外冷静。 江逾白看了她一会,漫不经心开口道。 “我派人盯过他们,不过就是锻造了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楚明玉尝试过组装,但失败了。” 第76章 而你,什么也不是 沈枝意轻挑眉梢,她没想到,江逾白的眼线居然这么多,轻而易举就知道他们最近的动向。 听楚明玉的意思,这个项目似乎还处于保密阶段,如今只是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公布。 “我的身边,不会也安插了世子的眼线吧?” 沈枝意朝他笑笑,眼眸微眯,嘴角露出一个上扬的弧度。 还没等江逾白回答,沈枝意上前一步,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眼眸已然没有了温度。 “如果有,世子最好尽快让他们撤离。如果对合作伙伴没有相应的信任,我想我们也没有继续合作的必要。” “我从来都没有派人监视过你。” 江逾白低头,正好将她整张俏丽的脸收入眼底。 “我亲自来见你,这也算监视?” 沈枝意被他的文字游戏整的有些不耐烦,漂亮的眼眸隐隐带了一丝警告。 “见面是双方的事,你不请自来,知晓我时时刻刻在做什么,这还不算监视?” 江逾白沉默片刻,倏而败下阵来。 “我向你赔罪。” 江逾白实实在在朝她拱手鞠躬道歉,只是沈枝意并不领情。 “道歉有用的话,那你可不止跟我道这一次歉。” 沈枝意面无表情开口:“世子,和你合作我可是冒着巨大的风险。毕竟太子若是娶了我姐姐,简直如虎添翼,他可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而你,什么也不是。” 知道他不爱听什么,沈枝意越是要说什么戳他的心。 她根本不在乎他究竟能不能坐上高位,现在她只要搅黄她姐姐的婚事。 至于其他,得容后再议。 江逾白面上看不出喜怒,听到她的话后也并没有反驳,他看着她,轻笑了一声。 “你说得对,我的确什么也不是。” “所以,我才什么都要争。” 沈枝意听着他冰冷的语气,知道触犯了他的逆鳞,她无所谓地回以一笑。 “祝你成功。” 两人彼此心照不宣,江逾白没有计较她语气中的敷衍,只是再一次提起了楚明玉。 “你知道她说的手枪是什么,对吗?”他问。 沈枝意没想到他这么敏锐,和聪明人在一起共事有许多好处,只要稍微透露一些,对方就能立刻懂什么意思。 同频的人,说话才不会累。 当然,和聪明人在一起也有短板,若是自己做出一些不寻常的举动,对方都能看出端倪。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沈枝意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目光带了一丝好奇。 “从君墨言向你表达好感开始。”江逾白淡淡道。 “……”原来是从最没用的地方开始听的。 “我确实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东西,但我可制作不出来。”沈枝意摆了摆手。 这种领先时代的东西,让她一个普通大学生去创造,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别说是手枪,哪怕是普通的子弹,她也不一定能造出来。 这些都有相应的规格,材质,如果不是专业人士和爱好者,谁会闲得无聊去研究这种东西。 “我没说让你做。我只是很好奇,那种新奇的东西,你是如何知晓的?” 久违地,江逾白没有展现压迫感,他平静地看着她,对她产生浓厚的兴趣。 “这些问题,我可以拒绝回答吧。”沈枝意没有回应,“你不必知道缘由,作为楚明玉的敌对方,我对她的了解胜过我自己。” 她模棱两可的回答更是印证了她藏有秘密,且她完全不愿意说。 “世子,我们都有秘密,只要不涉及利益,该彼此尊重,不是吗?”沈枝意朝他欣然一笑。 江逾白低头浅笑,她不说,他确实拿她没办法。 毕竟这种闻所未闻的东西,不是他去调查就能查出来的。 他可以确定沈枝意知道楚明玉口中的手枪是什么东西,甚至她亲眼见过,还肯定了它的作用。 只是这些无厘头的猜测,根本无从查证。 “不能让她把东西做出来。”江逾白压低声音。 “我也正有此意,那世子你有什么好办法吗?或者说,你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沈枝意看着他。 “他们锻造的地点设在了宫外,我来处理。”江逾白回道。 “既然如此,那我可以去套楚明玉的话。毕竟她每次见到我都无法冷静,我最擅长的,就是搞她的心态。”沈枝意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江逾白看着她狡黠的目光,心下微动。 “那我也祝你成功。” …… 沈枝意转身去找苏柠语,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当初她们就是因此结缘的。 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想办法从楚明玉那里套话,她当然不能忘记她的革命友谊。 “苏苏!” 沈枝意掀开帐帘,就见苏柠语眼疾手快地把什么东西塞在被子下。 “我可以进来吗?”沈枝意愣了一瞬。 “可以,进来吧。” 苏柠语脸上明显闪过一丝不自然,她起身,将沈枝意迎到了一边的桌椅旁。 “你在做什么?”沈枝意问。 “没…没做什么呀,我一个人正无聊呢。”苏柠语闪烁其词。 沈枝意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一向大大咧咧的苏柠语此刻都不敢看她的眼睛,正给她倒水逃避她的视线。 “喝水。”苏柠语把水杯推到她面前。 “我不渴。”沈枝意摇头拒绝。 “那我们出去吧。”苏柠语猛然站起来。 “你怎么了?”沈枝意看着她反常的举动,仰头问道。 “我没事呀,我就是一个人无聊。正好你来了,我们出去看他们狩猎吧。”苏柠语搀上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带着她往外走。 “可是我不会啊。”沈枝意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推出营帐。 “能来春猎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要不我带你去找个俊俏的小郎君,让他教你?” 苏柠语出来后明显感觉松了口气,整个人活跃起来,迫不及待给她出谋划策。 “这不好吧。”沈枝意推辞道。 “你还喜欢五皇子吗?”苏柠语真诚发问。 “…早就不喜欢了。”沈枝意苦着张脸。 “我记得你不是喜欢江公子那样的吗?要不我现在带你去找他?” “……” 大可不必,他们才分开没多久。 如今她可不敢再以貌取人了,江逾白这个人,永远也看不懂他想做什么。 和他在一起?除非她疯了。 “那我让我表哥教你!他的箭术也很厉害的!” 第77章 射箭教学 沈枝意不明白怎么又和二皇子扯上关系了,招架不住苏柠语的热情,等她再回神,自己已经站到了靶场上。 周围都是世家贵族,沈枝意扫视了一圈,人还挺多,但她一个都不认识。 世家之间关系盘综错杂,沈枝意第一次意识到,身为丞相嫡女,她做的太少了。 她的身份摆在这,无论是谁,如今都要正眼瞧她。 而她若是想要知道更多情报,就需要拓展人脉。 或许刚穿来的时候太享受了,如今她身在局中,不得不为自己谋划。 “这些人你都认识吗?”沈枝意偏头问。 “基本都认识,但是不熟。”苏柠语回道。 也是,世家之间相互制约,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 只有利益共同,或是阵营一致,才能保持长久的稳定关系。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这日子的确过得有些无聊,那你帮我看看,这里面哪个长得最好看。” 沈枝意来者不拒,虽然说不走心,但若是找一个养眼的相处一下,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 运气好的话,还能交流掌握不少信息。 反正她当初追着五皇子的事迹早就人尽皆知,面子这种东西,只要不在意,真的能省去很多内耗。 苏柠语见她来真的,自然不敢怠慢,连忙拉着她开始仔细挑选起来。 只是还没等沈枝意发表意见,苏柠语就开始一一否决。 “这个太胖了,不行。” “这个瘦的跟竹竿似的,家中是苛待他吗?不行。” “这个长得贼眉鼠眼,不行。” “这个笑起来不好看,不行。” “这个在外面逛青楼,不行。” “这个酗酒爱打下人,不行。” “这个已经有几房妾室,不行。” “这个家里没钱,不行。” 沈枝意听着她的喃喃自语,她惊讶地瞪大了眼,没想到苏柠语竟然对他们了解得如此透彻。 在经历了一番筛选过后,苏柠语一个都没有留下。 “要不你随便挑一个吧,相貌其实也不重要,只要人品还行…” 沈枝意已经坐了下来,她双手托腮,静静等着苏柠语的回答。 “那怎么行?长得不好看配不上你!” 苏柠语瞬间急眼了,她愤愤然跺了跺脚,叮嘱道。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说完,一溜烟就跑走了。 沈枝意看着她消失的背影,不置可否,靠人不如靠己,既然如此,她就主动出击。 楚明玉一时半会不可能造出手枪,既然如此,她可以先把此事放一放。 若是江逾白直接毁了他们锻造的地方,她其实也没有必要跑这一趟。 现下,正是一个接触他人的好机会,苏柠语给她创造了,她就要好好把握。 只是她看着眼前一群人,高矮胖瘦参差不齐,一时她的确拿不定主意。 “之遥!” 没想到苏柠语动作这么快,沈枝意笑着转身,就见她拽着君墨离的胳膊,径直朝这边走来。 “……”沈枝意没想到,苏柠语有哥是真坑啊。 “见过二殿下。”沈枝意福了福身。 “沈二小姐不必多礼。”君墨离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一如初见般圣洁如雪。 苏柠语笑着凑到沈枝意耳边:“我哥有喜欢的人了,而且那个二愣子他配不上你。但是我表哥身份尊贵,相貌又是一等一的好,他配你绰绰有余!” 苏望澈莫名躺枪,被拉来和君墨离做对比。 沈枝意听着她雀跃的语气,哭笑不得。 “那你怎么知道你表哥没有心仪的女子呢?” “我表哥是个书呆子,他只对书本感兴趣。” “那你还要把他带过来?” “拜托,你可是沈丞相之女。再说,我是他表妹,他不会不给我面子的。若是他真的不来,我就找我姑姑告状去。” 苏柠语仰着头,一副得意的小表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好好好。”沈枝意拿她没辙,只得点头应和。 “表哥,沈二小姐是我的好朋友。我说你的箭术高超可是打了包票的,今天你一定要教会她射箭!” 苏柠语半是夸赞半是撒娇,她一脸希冀地看向君墨离,圆圆的小脸更显得娇小可爱。 “我答应你就是了。”君墨离被她缠得没办法,应下声来。 “我还有事,先离开一会,你要好好教她喔!” 苏柠语交代一句,朝着沈枝意抛了个媚眼,忙不迭把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她走后,只剩下二人在原地。 君墨离穿着水蓝色的长袍,丝绸的质地看上去极有光泽,腰间挂着一枚白玉玉佩,雕刻着精细的花纹,身长玉立,风度翩翩。 他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和他在一起,莫名有种奇妙的舒适。 “那就麻烦二皇子了。”沈枝意垂了垂眸。 “别听柠语瞎说,我的箭术一般,怕是要给沈二小姐献丑了。” 君墨离说话也给人如沐春风之感,他淡淡笑着,从一旁的竹筒里抽出一支箭羽。 “我相信她说的话,我有些笨,还请二皇子多费心了。” 沈枝意差点因为自己茶茶的话笑出声,她不动声色,适当示弱。 “哪里,沈二小姐如此聪慧,若是学不会,定然是我的问题。” 君墨离笑着,将抽出的箭羽送到沈枝意跟前,她伸手接过,拿在手里把玩。 “一般的箭都是由箭头、箭杆和箭羽组成,若是想要射程远,轻盈的箭是关键。” 沈枝意听着他徐徐道来,乖巧地点点头。 “但是要射箭,最重要的,还是要拥有一把合适的弓。”君墨离扭头示意沈枝意跟上,“沈二小姐随我来选一把趁手的弓吧。” 在靶场,一旁挂弓架上,挂着很多大小不一的弓。 沈枝意跟在君墨离身后,并不知道该如何挑选。 “沈二小姐可以上手试试,有的弓弦很紧拉不开,有的弓弦很松,只需用一些力气就能轻易拉开,只不过弹性欠佳,射程不远。” 君墨离随手取了一把弓,伸手试了试,随即递交给沈枝意。 “可以试试这一把,它很轻盈,适合初学者。” 第78章 他能教你的,我也能! 沈枝意接过他手中的弓,小小一把,拿着没有多少份量,非常趁手。 她抬手拉开弓箭,弓弦紧致有弹性,也并不费力,就像是完全为她量身定制。 “二殿下慧眼如炬,随手一选,就选到了最适合我的。” 沈枝意轻笑,转而将箭搭在箭台上,重新拉开弓弦,直视前方。 她站得笔直,举止从容,白衣胜雪,哪怕就一个拉弓的动作,也引得不少人侧目。 君墨离愣怔片刻,少女的侧脸隐匿在光影之中,眉眼如画,身姿轻盈,整个人都散发着别样的魅力。 他轻轻笑了声,也难怪五皇弟反悔得那么快。 从籍籍无名的乡下女,转变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嫡小姐,如此巨大的变化,让她一跃惊艳众人。 君墨离随手从架子上取下一把弓箭,抬手搭弓,他身姿挺拔,清俊的眉眼仍旧温和。 “像我这样,双腿分开与肩同宽,侧身拉弓,拉弓的手抬高,到下巴的位置。” 沈枝意看了他一眼,有样学样,按照他说的,一一执行。 “视线与弓箭齐平,看向靶心。” 沈枝意闭上其中一只眼,两点一线,微调位置,蓄势待发。 “嗖”得一声,君墨离的箭率先射了出去,成功命中靶心。 沈枝意不甘示弱,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手中的箭。 只是箭仅飞出一段距离,就落到了地上,成功地——脱靶了。 沈枝意满腔的期待顷刻化作虚无,她还幻想着自己是个射箭天才,一教就会。 如今倒是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定位,再也不盲目自信了。 “二殿下,我...”沈枝意尴尬地笑笑,都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 明明都是按照他说的做,怎么射出的箭偏了十万八千里呢。 “沈二小姐不必过于心急,射箭也需要练习才能找到手感。你作为初学者,能够将箭射出一段距离,就已经很好了。” 君墨离温和地笑着,并没有取笑她,更没有让她难堪,反而好言好语地安慰鼓励她。 沈枝意瞬间充满信心,她重新取了一支箭,迫不及待地再次尝试。 只是这次还未将手中的箭射出去,君墨言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和谐的氛围。 “二皇兄,你们在做什么?” 听到君墨言的声音,沈枝意收回箭放下弓,心中暗叫不妙,只得扮乖行礼。 “见过五殿下。” 君墨言的视线在他们二人身上来回打转,莫名生了些怒气。 “二皇兄,你射箭也不叫我!” 君墨言径直插到了他们中间,沈枝意下意识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不是,这哥们有病吧? 君墨离显然也被他突然的举动所影响,他轻蹙眉头,语气不自觉严肃了些。 “我受柠语之托,正在教沈二小姐射箭。” “教她射箭?她一介女流,学什么射箭。”君墨言丝毫没有注意两人沉下的脸色,口无遮拦道。 沈枝意听到这般歧视的话,一股火气窜了上来,可想到如今身处的时代,还是强行压了下来。 若君墨言不是皇子,她非得狠狠骂他不可。 “五殿下这是何意?身为女子,就不能射箭了?这是谁传下来的规矩,五皇子就这么瞧不起我。” 沈枝意没给他好脸色,若是之前因为原主纠缠他,她还心存愧疚,如今她只觉得荒谬。 “我...”君墨言一时语塞,没有想到话反驳他。 “我学不学射箭好像和五皇子并无关系,我的事,五皇子还是别来指手画脚了。” 就算是大不敬,沈枝意也要说这话。 他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似的,她歉也道了,还想要她怎样? 从前原主锲而不舍追着他时他弃之敝履,如今她脱胎换骨重回巅峰,他倒是眼巴巴地贴上来了。 想得还怪美的。 君墨言睁大双眼,他一直以为这段时间沈枝意是在欲擒故纵,仗着自己的美貌刻意引起他的注意。 可如今看着她那双冷漠的眼睛,哪还有当初看向他时的满含爱意,只余下无尽的疏远。 “我也没说不让你学...”君墨言越说越小声。 “我的事,与五殿下无关。再者,是二殿下在教我,五殿下横插进来,是想做什么?” 沈枝意不客气地回怼,此刻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不礼仪的,她不能白白受气。 反正天塌了有爹顶着,她就拌两句嘴,还判不了她的死罪。 “他能教你的,我也能!” 君墨言不知从哪来的底气,他突然拔高音量,从一旁弓架上取下一把弓,抽出一支箭,朝着对面的靶子射了过去。 沈枝意不明所以,眼睁睁看着那支箭,以一个抛物线的轨迹,落到了地上。 瞬间,鸦雀无声。 君墨言呆滞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支孤零零落在地上的箭,眼中尽是不服。 “再来!” 他不甘心地又取出一支箭,同样的,箭还未射中靶子,就已经落地。 “......”这下他彻底沉默了。 君墨离赶忙出来打圆场:“五皇弟,你今日心不静,箭自然也射不成。” “你看不起我是不是?”君墨言恼羞成怒,他愤怒地盯着君墨离,俨然把他当成了仇人。 君墨离皱眉,他不解地看着突然发怒的君墨言,眼中满是无奈。 “五皇弟,我不是这个意思...”君墨离想要解释,可一切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 君墨言根本不听。 “你也觉得,我比他差是不是?” 蓦然,他转向沈枝意,怒气冲冲地问她。 沈枝意:“?” 他又莫名其妙在这发什么疯? 这么敏感,是谁伤害到他脆弱的小心脏了吗? “五殿下,我什么都没说。” 沈枝意赶忙撇清关系,她还一句话都没说呢,他就自己偷偷破防了。 “我不是不会射箭!我只是...我只是今日不在状态。”君墨言拼命为自己找补。 沈枝意一言难尽,其实他没有必要展示他的射箭技术,她完全不在意。 长得像小白脸,身形弱柳扶风的,一看就不像是个会射箭的人。 沈枝意和一旁的君墨离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彼此心照不宣,连忙应承他的话。 “那就麻烦二殿下继续教我射箭了。” 第79章 没有哪把弓适配你,而要你去征服弓 “不行!”君墨言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沈枝意手中握着弓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敢情君墨言今日就是来给她添堵的。 反正她的目的也不是真的为了射箭,只是如今话还没套到,就这么让他们离开,实在太亏了。 “五皇弟,我只是在教沈二小姐射箭。” 就算君墨离再迟钝,也该看出来君墨言的心思了,他再次出言,试图向他解释。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凭什么让二皇兄纡尊降贵来教你射箭?” 君墨言口不择言,又将矛头指向沈枝意。 “五皇弟,我是自愿的。”君墨离还在不厌其烦地解释。 “自愿的也不行!” 君墨言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拦在他俩中间,生怕他俩之间有点什么。 沈枝意彻底无语,她想不明白君墨言这莫名其妙的行为有何意义。 江逾白居然还想让她来迷惑君墨言,就他这样的,她多看他一眼都会觉得下头。 君墨言居然也被他算在敌对面,江逾白还真是看得起他。 这样的人,若是能登上皇位,那才见了鬼了。 沈枝意内心嗤之以鼻,面上却不显露半分,她将弓箭放回原处,向他们行礼。 “既然五殿下执意阻拦,那之遥也不勉强了。让二殿下教我射箭,的确是我思虑不周。” “多谢二殿下今日倾囊相授,之遥受益匪浅。”沈枝意朝君墨离温和一笑。 “沈二小姐,我很乐意教你,你很聪明,学的很快。” 君墨离上前一步,将君墨言拉到一边。 “只是...”他一言难尽地看了眼君墨言,“今日可能不能继续教你了。” 君墨言丝毫没有任何影响,他洋洋得意,为自己拆散他们感到开心。 “二皇兄,教箭术的师傅多了去了,何必用你亲自来教。” “沈二小姐既然这么聪明,估计自学也能学会射箭。” 君墨言不想再让他们有独处的时间,他赶忙拉着君墨离率先离开,用力扯着他的衣袖。 “沈二小姐,那下次再见。” 君墨离对沈枝意饱含歉意,可一边是君墨言不悦的控诉,他选择优先抽身安抚自己的皇弟。 “两位殿下慢走。” 沈枝意无奈笑笑,又向他们行礼,心中却止不住腹诽。 不是君墨言有病吧,她不纠缠他,他反倒来招惹她。 沈枝意气不过,可又无计可施,只能一个人生闷气。 她重新将弓拿在手中,目光在剩余的人中游荡,寻找下一个目标。 可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沈枝意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贸然搭讪,只会让人生疑。 她仔细观察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目光掠过他们腰间携带的配饰。 若是想找出身份尊贵的象征,这些细节是最好判断的。 毕竟什么东西珍贵,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在找什么?” 身后的声音犹如鬼魅,沈枝意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江逾白那张俊逸的脸,勉强定了定神。 “下次世子出现的时候,能像正常人一样吗?”沈枝意不禁呛他。 “我是正大光明走过来的,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江逾白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都是一群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没什么。” 拓宽人脉是她的事,沈枝意觉得没必要告诉他。 面对她的呛声,江逾白也不恼,他只是站到她身侧,低声问道。 “君墨言为难你了?” “为难倒是没有,他就是纯纯有病。”沈枝意精锐点评。 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如此直白的诋毁,江逾白看了她一眼,轻声笑。 “他做什么了,你生这么大的气?”江逾白看着她气鼓鼓的脸,莫名可爱。 “二殿下本来好好地教我射箭,他突然过来,拦着二殿下不让教我。”沈枝意一想到这,那股火气又冒了上去。 如今皇子中,能与太子一较高下的,就只有君墨离。 君墨言跑来一掺和,沈枝意还未深入了解君墨离,就被迫中断交流。 若是太子殿下倒台,名正言顺能登上皇位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是二皇子君墨离。 沈惜竹是内定的太子妃,但没有规定是谁的太子妃。 只要谁是太子,她就是谁的太子妃,这是皇帝的圣意。 “你想学射箭?”江逾白突然问。 沈枝意还沉浸在君墨言莫名其妙吃醋,跑过来阻拦她和君墨离相处的思绪中,骤然听到江逾白问她,还有点懵。 “一般般。”沈枝意如实回道。 毕竟是为相处找的借口,若是没有学射箭的由头,她很难和其他人拉近距离。 “我教你。” 江逾白从她手里拿走方才她使用的那把弓,重新从弓架上取了一把新的。 “你干什么?那把弓是最适合我的。”沈枝意不禁开口道。 “君墨离是这么教你的?”江逾白挑了挑眉。 沈枝意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么问,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没有哪把弓适配你,而要你去征服弓。” 江逾白伸手拉动弓弦,尝试了一下,随即将它塞到她手里。 “试试。” 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沈枝意半信半疑,她接过那把弓,很明显比她刚才使用的那把沉了不少。 她尝试拉动弓弦,可仅凭她的力气,并不能完全拉动,堪堪拉出一段距离,她就卸了力气。 “我拉不动。”沈枝意如实回道。 “可若是想要射到靶心,用刚才那把弓,是完全做不到的。” 江逾白从一旁的筒中抽出一支箭,交到她手里。 “别担心,有我在。” 沈枝意仔细描摹着他的眉眼,他好像很热衷于教她什么东西,难道是想培养她成为他的下一颗棋子? “看我做什么?”江逾白眸光淡淡。 同样的话,不同的场景,沈枝意浅笑,仍旧给出了和当初在心底一样的答案。 “看你长得好看。” 她没有顾得上江逾白些许的愣怔,她用尽全力拉开弓,直视着前方。 下一秒,温热的手覆上她的手背,江逾白握住她的手,他的力量弥补了她缺失的短板。 沈枝意感受到整张弓蓦然绷紧了,箭在弦上,完全不像方才那样松弛。 江逾白另一只手也抓住了她握弓的手,他轻轻拨动她的手指,引导她摆到正确的位置。 “拇指扣过来,用指节做箭台。” “箭羽微微抬高,否则射箭的时候,容易划伤你的手。” 他在她身后,以一个环抱的姿势笼罩着她,身上悠然的木质香微微散发着气味,沈枝意莫名感觉心安。 “然后,松手。” 他声音落下,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沈枝意松开手,箭飞速飞了出去。 射中了远处的靶子。 第80章 兵符 双指之间还有些轻微发麻,沈枝意感受箭从她手中射出的速度,感到十分畅快。 江逾白适时松开了她的手,他站到她身侧,目光淡淡扫过那些朝这边看的人,他们都若无其事地转身做自己的事。 “想要练好射箭,你的力气,还远远不够。” 江逾白接过她手中的弓,取出一支箭,抬手射出。 箭矢极速飞去,正中靶心。 沈枝意看了他一眼,没有排除他想在她面前装逼的可能性。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学了,多谢世子指教。”沈枝意放弃得很快,反正她也不是真的想学。 “这么快就退缩了?”江逾白眸光闪烁。 “适当的放弃,于我而言,是明智的选择。”沈枝意说得冠冕堂皇。 若不是君墨言横插一脚,她现在都已经能和君墨离攀上话题,深入了解他的为人处事。 更令沈枝意郁闷的是,苏柠语似乎向她隐瞒了什么,故意支开她,找人来教她射箭,自己却不见踪影。 江逾白没有勉强,他放下手里的弓,双手负到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找她说话。 “如果有什么想学的,我都可以教你。” 他的神色格外认真,沈枝意静静看着他,不知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但还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话说世子,我们不是才见过不久吗?你怎么又来了?” 沈枝意看向他,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还说没有监视她,她的一举一动,他分明都看在眼里。 “我说我只是路过,你信吗?”江逾白无奈地笑。 “我不信。”沈枝意摇头。 “真的。”江逾白从袖中掏出一节小竹筒,“取一份消息。” 沈枝意目光落在他手心小小的竹筒,面露怀疑,但也没有吱声。 “你想的话,可以看。”江逾白伸手,把掌心的东西递到她跟前。 “世子,我对机密不感兴趣,对你比较感兴趣。”沈枝意没有接,对于不该看的,她从来不看。 “对我?你想问什么,可以直接问。”江逾白慢条斯理地将消息收回袖中,目光坦荡。 “世子三缄其口,我还有问的必要吗?”沈枝意完全不指望能从他嘴里问出些什么东西。 江逾白眸色黯了黯,他垂眸沉默片刻,重又抬头。 “你可以问你一个最想问的,我如实答。”江逾白看着她。 “还是那个问题,世子为何从小在太师府长大,随了江姓,与王府并不亲近。” “还有,为什么不让其他人叫你世子?” 沈枝意自从上次沈南山和她提了这件事后一直耿耿于怀,她总觉得江逾白的身份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既然不让世人称呼他为世子,又为何破格让她唤他世子? 怎么,她是对他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江逾白明知道她敏锐,却还是选择向她坦白一些,没想到这一问,直接问到了他最隐秘的角落。 “因为我不喜欢世子这个身份。”江逾白定定看着她的眼,“但是你与他们不同。” “我怎么不同了?”沈枝意觉得莫名其妙。 “唯有我是世子的时候,和你最相配。”江逾白直白道。 沈枝意不明所以,她怎么听不懂他的意思呢? 谁要和他相配? “那上一个问题呢?”沈枝意接着问。 “姓氏不由我自己选择。他想让我姓什么,我就必须姓什么。” 江逾白说这话时,眼神冰冷,心中的恨意翻涌,但还是很好地隐去了。 他是谁? 沈枝意还没来得及继续问,江逾白却已经把一样东西交到了她手心。 “拿着,有事就找我。” 说完,不等她继续追问,他转身离去,颀长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 待他走远,沈枝意默默把手心的东西攥得更紧,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靶场。 本想着找不到苏柠语,她就自己去找楚明玉套点话,却没想到迎面撞上了静妃,身后跟着的小尾巴,赫然是苏柠语。 不知为何,沈枝意下意识回避了她们两人,借着营帐遮掩,躲在了一旁。 苏柠语是她来这个时代交的第一个朋友,静妃又在上次惠妃出言诋毁她时,三番两次为她说话。 可今日苏柠语反常的举动,引起了她的注意,沈枝意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在永安公主身边,过得可还好?”静妃问道。 “一切都好。”苏柠语乖巧回道。 “你觉得沈二小姐如何?” 突然地,话题转到沈枝意身上,她不禁竖起了耳朵。 “她很好。”苏柠语没有过多赘述。 “那你们可要好好相处。”或许是周围有人,静妃轻笑,没有说些别的,带着苏柠语走远了。 沈枝意从暗处走出,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愈发摸不着头脑。 她快速回到自己的营帐,将手心松开,外面包着一层油纸,沈枝意还以为是吃的,剥开油纸,里面却是一块青铜。 看着它的形状,沈枝意吓了一跳,几乎就要松手把它给摔了。 虎符? 这块青铜的形状,分明是虎符的模样。 以她多年看电视剧的经验,这可是能调动军队的东西。 沈枝意顿觉有些烫手,她不知所措地看着手中的这块兵符,心底却在思索着江逾白的身份。 姐姐说他只是挂名的金吾卫,事实上金吾卫多是一些无所事事的官家子弟上任,只需每日在城内巡逻几圈,若是不干这份差事,也没有人敢去置喙。 没有多少实权,甚至可以说是混日子的职位,江逾白哪来的虎符? 就算他为皇帝做事,金吾卫是个挂名的幌子,但皇帝也不可能让他有自己的军队啊! 等等,军队? 沈枝意恍然大悟,她看向手中的兵符,愈发震惊。 皇帝不可能放任任何人养私兵,但若是江逾白,他是背着皇帝养私兵呢? 这可是谋逆的大罪! 沈枝意终于意识到自己和他合作究竟有多么危险。 她还天真地以为,江逾白现在只是想把太子拉下马,却没想到他已经筹谋了这么多,已经手握兵权! 一个皇帝,拥有兵权,才是最重要的保证。 沈枝意手指摩挲着虎符,上面纹路十分光滑,像是经常被人拿在手中把玩。 她难掩脸上震惊,江逾白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她? 是想正式拉她一起下水? 第81章 你家主上,是王府世子吗? 一连几日,沈枝意都惴惴不安,她和江逾白合作,无异于把整个丞相府推入了漩涡中心。 原本只是想将太子拉下马,如今,却直接上升到另一个层面。 虽然沈枝意也设想过,江逾白若是不能名正言顺登上皇位,势必会有逼宫的打算。 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如今不过十九岁,就有如此细密的谋划,甚至已经豢养私兵了吗? 沈枝意不敢想,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甘于现状,一心想要登上高位。 兵符在她的手里,沈枝意格外慌张,她生怕江逾白立刻起兵造反,把她给供出来! 她身为丞相嫡女,背后的丞相府难辞其咎,沈枝意不允许她把家人一起拉下水。 她想方设法地想找江逾白,可春猎的后几日,他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没有任何踪迹。 直到春猎即将结束,沈枝意也没有再见过他。 手中的兵符就像一块烫手山芋,沈枝意不明白江逾白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她,又为何要交给她? 春猎的最后一日,皇后娘娘宴请各位女眷,沈惜竹带着沈枝意入场。 皇后热情地招呼沈惜竹坐到她身边,沈枝意一时被冷落,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郁闷地吃着面前的点心。 她还被兵符的问题困扰着,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江逾白真的反了。 可转念一想,兵符在她手里,若是没有兵符,江逾白还能调动他的军队吗? 一个不留神,眼前的宫女替她倒上茶水,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张字条压在点心盘下。 沈枝意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当着这么多娘娘的面,她居然这么明目张胆? 可她不能声张,若是不被发现还好,她要是主动交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更解释不清。 趁着没人注意,沈枝意借着拿点心的名义,端起盘子,顺手把纸条抓在手里。 幸好楚明玉不在,否则她还不能如此顺利。 沈枝意将纸条放到桌下,在大家嬉笑期间,迅速打开看了一眼。 上面写了一个地点,是在猎场里,没有具体的时间。 沈枝意思索片刻,和周围人交代了一句要出恭,便悄悄离席。 在某个营帐后面,沈枝意见到了宫宴上给她递纸条的宫女,她的长相平平无奇,是丢在一群人中,完全不会引起注意的相貌。 “见过沈二小姐。”宫女没有行宫中的礼仪,而是拱手向她作揖。 “谁让你来的?”沈枝意不敢走近,始终保持着几分警惕。 “我家主上说,沈二小姐或许在找他,便派我来解答您的疑问。” “主上?” 沈枝意对这个称呼感到疑惑,她重复了一遍,看着目前的宫女。 “是,我家主上姓江。”宫女低眉顺眼,显得很是恭敬。 “……”沈枝意沉默片刻道,“他让你来解答我的疑问,是吗?” “是。”宫女点头。 “他给我的,是兵符吗?”沈枝意单刀直入。 “是。”宫女回答得干脆。 沈枝意被她直爽的回答吓了一跳,若是她此刻问的是江逾白,多半是要听他讲些不知名的废话。 “他给我这个,是什么意思?”沈枝意又问。 “主上说,是为了表现他的诚意。”宫女依旧答得很快。 “他私下养了私兵吗?” 沈枝意并不确定,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她不能那么武断。 宫女抬起头:“没有,这块兵符,是圣上交给他的。” 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沈枝意瞪大了眼,她没想到,圣上居然器重他到如此地步,居然给他兵权! “也就是说,他现在并不想造反?”沈枝意压低了音量,反复确认。 “沈二小姐,我家主上不是乱臣贼子。”宫女解释了一句。 听到她的回答,沈枝意感到诧异,她说的怎么和江逾白说的不一样? 江逾白明显就是奔着皇位去的,他若是想登上皇位,除了谋反还有其他路可以走吗? 总不能让皇帝心甘情愿把皇位让给他吧? 沈枝意一噎,想到某种可能,愣了片刻。 “你家主上,是王府世子吗?” 沈枝意开口,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宫女。 他说他有底牌,他说他不会谋反,可他想同君墨辞争太子之位。 他说,他是圣上的一把刀。 可他身为王府世子,圣上又怎会不找心腹,而是直接让身为侄子的他去和细作打交道,让他做那些危险的事? 唯一的可能性,圣上能名正言顺命令他的缘由,就是江逾白根本不是王府世子。 他从小长在太师府,不与贤王府亲近,不让众人称呼他为世子,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什么世子。 沈枝意仿佛找到了漏洞,她迫切地想要从宫女那里得到答案。 “沈二小姐,恐怕,这个得我家主上亲自告诉你。” 宫女没有直言,但她没有否认,相当于变相肯定了她的话。 沈枝意呆滞地停留在原地,半晌没有开口。 “沈二小姐还有什么疑问吗?”宫女见眼前人在发呆,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他现在在哪?”沈枝意眸色晦暗。 “我家主上有任务在身,前几日就动身离开京城了。”宫女如实回道。 “你告诉他,我会等他回来,亲口告诉我真相。” …… 春猎很快结束,众人收拾收拾准备返程。 沈枝意将兵符放进自己贴身的荷包,挂在身上。 她的思绪乱成一团,那个答案呼之欲出,可她仍旧不敢相信。 “之遥,之遥?” 沈惜竹接连喊了她两声,她才堪堪回神。 “啊?” 沈枝意一脸懵,为了不让沈惜竹看出破绽,强行把所有念头压下去。 “你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沈惜竹心思细腻,察觉到了沈枝意的反常。 “没有啊。”沈枝意朝她安慰地笑笑。 “你是不是喜欢上江逾白了?”沈惜竹问。 沈枝意瞪大了眼:“何以见得?” “自从后几日他没出现,你就一直兴致缺缺,做什么都不感兴趣。”沈惜竹毫不留情地戳穿她。 那是因为她在想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啊! 沈枝意不敢和沈惜竹说这些,面对她的疑问,她也只是含糊其辞。 “没有姐姐。” “我不知道你究竟和他达成了什么交易,但若是他欺负你,你就要懂得及时抽身。”沈惜竹耐心叮嘱。 “姐姐,我和他达成交易,就是为了让你抽身。” 第82章 除非天下易主,否则我无法抽身 要说沈枝意从什么时候开始调查君墨辞的,她想想,是从正式认识贺砚书开始。 莫名出现在她眼前的人,不论他有意还是无意,沈枝意不敢轻易相信。 她手中有他的文章,掌握着他的把柄,但她身份特殊,以防万一,让霍川直接调查了贺砚书。 贺砚书是进京赶考的,不得不说,他的确写得一手好文章,字体端正,实力毋庸置疑。 不知为何,如今一切太平,没有传出任何风声,他却写下批判太子的字眼。 说明,他藏着秘密。 沈枝意让霍川溯源直接查到了贺砚书的老家,奈何那是个偏僻的地方,霍川暗中调查,根本没有查到贺砚书这一号人物。 按理来说,从穷乡僻壤走出来的,不可能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贺砚书来京城就是为了参加会试的,只要会试一过,成功进入殿试,以他的实力,成为进士指日可待。 这样的天才,无论在哪个地方,都是引人瞩目的存在,可在那偏僻的乡镇,却找不到贺砚书任何存在的痕迹。 这不合理。 霍川传消息来时,沈枝意已经转变了思路,她让他查与京城联系密切的人物。 这不查没事,一查一个准。 那边的百姓生活疾苦,每日忍受着沉重的苛捐杂税,时常被地方县令压榨,过着朝不保夕的穷苦日子。 而那些只要有个官职的,便都是富甲一方,妻妾成群,踩着百姓的尸体酒池肉林。 如此贪污腐败,上头不可能没有人。 霍川顺着线索往京城线查,查到了君墨辞身上。 那个地方只是其中一处,与之同样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 沈枝意进宫后,就把这件事交由霍川全权调查了。 她了解得已经足够多,再结合江逾白说起君墨辞的只言片语,君墨辞贪污受贿拉拢朝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沈惜竹从小就以太子妃的规格培养,就算她信任沈枝意说的,目前君墨辞太子之位虽说并不稳固,但也不可能有人随时取代他。 她不稀罕这个太子妃之位,但她也得坚守着这个位置,这是她身为丞相之女的使命。 是圣上和沈南山共同的期许。 本来这个位置是沈枝意的,不知为何,现在这副情形,沈惜竹竟还有些许庆幸。 还好是她来顶住这份压力。 她亏欠沈枝意的那十年,是无论弥补也挽回不了的,如今这样,皆是因果。 身为丞相嫡女,不论太子是不是火坑,她都得跳进去。 “之遥,不要白费力气了,除非天下易主,否则我无法抽身。” 沈惜竹有预感,等长公主陪读结束,圣上就要为她和太子赐婚。 她此刻也顾不上言辞上是否冒犯,她的结局能一眼看穿,但之遥不同,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沈枝意沉默下来,她静静看着沈惜竹,没有再反驳她。 若是她真的不能阻止,那就尽人事听天命。 可君墨辞那样的人登上皇位,这天下真的还能如此安宁吗? 沈枝意不再想这些,反正凭她一个人微薄的力量,也改变不了什么。 …… 马车沿着来时的路线返京,与来时的兴致勃勃不同,沈枝意全程沉默,她趴在窗口没有说话,微风卷起她的发丝,她探出脑袋,静静欣赏沿途的风景。 回到皇宫,重新进了清漪殿旁边的院落,沈枝意还没坐热,永安公主就差人来请她。 也是,不管怎么说,她都上了江逾白的贼船,永安公主知晓也是迟早的事。 现在他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沈枝意没有推辞,她没有什么要准备的,跟着去了清漪殿。 永安公主在卧房里坐着,待她进来,就吩咐侍女把门关紧了。 “没想到最终,还是让他说服了你。”永安公主笑笑。 “我和他只是合作关系,至于和公主你,我从来没有允诺过任何事。” “好一个撇清关系,既已入局,又如何轻易抽身?”永安公主不置可否,她微微摇头,并不表示赞同。 “我和你们的目标并不完全一致,我只想对付太子,至于其他,我不想参与。”沈枝意挑明态度。 “看来他还把其他的计划也告诉你了,你不心动吗?”永安公主眯起眼睛,“若是他成功了,你就是他的功臣。” “公主,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我只想守护好我的家人。” 穿越来后,她占据了沈南山和叶慧茹的宠爱,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地步。 君墨辞不配当这个太子,自有别人去填补。 但她不想参与进去,不论是谁当上太子,她爹丞相的位置都不会动摇。 她不过就想在推翻太子的路上,当一份助力。 永安公主微妙地看了她一眼,有些惊诧。 “你都知道了他的所有计划,你觉得,他会允许你半路退出吗?” 沈枝意想到那块虎符,沉着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话虽然这么说,但永安公主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江逾白不可能蠢到把他的计划告诉别人,想要利用沈枝意,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他全盘托出,只能说明他想获取对方的信任。 这是交付底牌的信号。 “他想灭我的口吗?”沈枝意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她最不喜欢被人威胁了。 现在他们牵连在一起,她一死,他们也别想幸免。 永安公主看着她毫不畏惧的模样,轻轻笑了起来,她轻捂着唇,江逾白看中的人,果然都不一般。 “我可没这么说。我看君墨辞和楚明玉走得很近,若是想扳倒君墨辞,楚明玉是个突破口。” “而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永安公主叫她来,也只是确认一下她的态度,顺便给她指明方向。 “过会夫子还要来上课,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 沈枝意点头,乖顺退下。 她迈出寝殿,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别样的味道,风一吹,便消散在风里。 沈枝意没太在意,也没有回休息处,径直去了学堂。 沈惜竹和孟云禾她们也陆陆续续来了,楚明玉抱着一堆图纸,趾高气昂地跨进门内,挑衅地看了沈枝意一眼。 沈枝意这会懒得和她对上,转过身不去看她。 “不好意思,来晚了。”谢嫣风尘仆仆踩着时间匆匆赶到。 等了许久,就连夫子也等得望眼欲穿,说稍等片刻就来的永安公主却迟迟不见踪影。 正当众人百无聊赖之际,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 “不好了!清漪殿失火了!” 第83章 闯火场 “什么!?”夫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众人愣在原地,迟迟没有反应,面面相觑,眼里满是惊恐。 还是沈枝意率先反应过来,冲了出去。 她狂奔到清漪殿,远远的,就瞧见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火光冲天,黑烟扶摇直上,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暗了一片。 一路上,宫女太监拿着水盆水桶四处奔走,乱成一团。 “快救火!快救火!” “水用完了!” “再去提!” 沈枝意提着裙摆奔走在宫廷间,冲回自己的寝殿,抱起床上的薄被就往清漪殿跑。 在门口,崔嬷嬷哭得肝肠寸断,几个宫女拦着她不让她往里面进。 “公主!公主在里面!来人啊!快进去救公主!” 崔嬷嬷哭喊着要往里面去,两三个宫女神情冷肃,强行将她留了下来。 火势盛大,木质的宫殿顷刻间皆被牵连,烈火腾然而起,浓烟滚滚向四周弥漫,不少人被呛到,惊叫着四散跑开。 沈枝意在清漪殿外,把薄被浸泡进大水缸里,重又将它拉出来披在身上,手帕浸润清水捂住口鼻,径直冲了进去。 崔嬷嬷还在哭嚎,想要挣脱几个宫女的桎梏,奈何力量太小,硬是挪动不了分毫。 她泪流满面,眼睛都哭红了,陡然间,身旁掠过一阵风,她来不及看清是谁,就见一个身影义无反顾地冲进了火场。 崔嬷嬷止住哭声,就连阻拦她进去的几个宫女也都停下动作,彻底呆滞在原地。 这时候进去,无异于找死。 沈枝意终于想起出来时的那股怪味是什么了,那是油的味道,她不知道是什么油,但十有八九和这次失火有关。 虽说外面看着火势大,但里面的火势也不小。 沈枝意凭借着消防演练积累下来的经验,猫着身子,直奔永安公主寝殿而去。 她这时候无比庆幸自己知晓路线,节约不少时间。 救援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宝贵。 “公主?” 沈枝意想要推门,却发现寝殿的门被锁了起来,完全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凛然,随即提高了音量。 “公主,你在里面吗?” 她没有钥匙,打不开这扇门,现在非常时期,只能采取非常手段了。 门内传来轻微的叩门声,沈枝意听到声音,眼神愈发坚定。 “公主,你尽量离门远一点。” 话音落下,沈枝意也不再等,她直起身,用尽全力踹向寝殿的门。 幻想中的门应声倒下并没有发生,寝殿门纹丝未动,边缘燃起火光,将眼前的视野变得愈发模糊。 沈枝意不死心地整个人往门上撞,撞了两下,胳膊撞得生疼,也没有把门撞开。 古装剧真是害人不浅,到底是谁一脚就把门踹开的! 让你给演爽了是吧! 沈枝意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她看到不远处的一个花架,直接把花瓶推倒,顺手抓起花架就往门上砸。 砸了三下,那扇门因着被烧了一些,框架松散,硬是被沈枝意砸出了一个大洞。 沈枝意再用力一推,那扇门总算被她强行破开。 在火场里消耗了巨大的体力,她感到呼吸有些难受,但还是强撑着精神蹲下身,进门寻找永安公主。 好在永安公主就坐在门边,她的脸被熏黑,整个人快要陷入昏迷。 沈枝意把浸湿的帕子反手拍到她脸上,捂住她的口鼻。 “跟着我。” 沈枝意支起她的一条胳膊放到自己肩上,扶着墙勉强站起来,被子滑落在地,但此刻她也管不了那么多。 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带着永安公主往外冲。 但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如今的身体娇弱,方才那些动作几乎把体力耗尽。 沈枝意咬着牙,才架着永安公主和她一起往外走。 氧气稀薄,她头晕目眩,定睛想看清眼前的路,烟雾模糊视线,永安公主靠在她身上摇摇欲坠,两个人连路都走不稳。 沈枝意费劲睁眼,她还有大好的时光还没享受,不能就这么倒下。 头顶突然咔嚓一声,沈枝意抬头,顶上的横梁坍塌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本能地将身旁的永安公主往前一推。 断裂的横梁砸在她的背上,沈枝意被砸倒在地,手肘磕到地面,她趴在地上,伤处传来钻心的疼。 她的眼前开始模糊,呼吸愈发不畅,再没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 “公主,快走…” 沈枝意尝试站起来,然而背上的横梁压着她,四肢百骸仿佛失去知觉,烟雾窜入她的鼻腔,她开始猛烈咳嗽。 永安公主听到她的声音,残存的意识仍旧微弱,她用尽全力,求生的本能迫使她,一点一点,向外爬去。 …… “这…怎么会这样…” 苏柠语来到清漪殿外,冲天的火光染红了她的眼。 会不会是她给永安公主的那盒凝脂膏有问题? 苏柠语手脚冰凉,她无助地看向孟云禾。 “孟姐姐,姑姑给了我一盒凝脂膏,说是对永安公主的脸有好处,还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会不会,会不会…”苏柠语彻底慌了。 “一盒凝脂膏,怎么可能引发这么大的火?别乱说。” 孟云禾眼中有惊讶,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出言安慰。 “我怕…”苏柠语眼圈红了。 “闭嘴,你刚才什么都没说。”孟云禾面色严肃。 苏柠语期期艾艾地止住哭声,强行把心底的不安压下去。 沈惜竹在她们的住所找了一圈,没有发现沈枝意的踪影。 “有没有看到之遥?”她面色焦急,有种不祥的预感。 孟云禾睁大眼睛,她犹豫着指向清漪殿。 “方才,有个宫女说,有人冲进去了…” 沈惜竹整颗心如坠冰窖,她不管不顾地冲进清漪殿。 “芷溪!”孟云禾想要拉住她,却只来得及喊她一声。 “沈惜竹!你要干什么!” 背后传来喝止声,皇后娘娘带着一行人,声势浩荡地来了。 沈惜竹硬生生停下脚步:“皇后娘娘,家妹可能在里面,我要进去…” “啪”得一声,皇后上前几步,一个清脆的巴掌落在她的脸上。 “沈惜竹,你疯了吗?这么大的火,你现在进去就是送死!” 第84章 求人不如求己 “里面的人是我妹妹。” 沈惜竹红了眼眶,她抬起头,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忤逆了皇后。 她拔腿向里跑,却被人追上攥住了手腕。 “沈枝意在里面?” 江逾白不知从哪出现,他越过皇后,攥得沈惜竹手腕生疼。 “方才有人冲进去了,我现在找不到她。” 沈惜竹来不及和他计较这些,用力掰开他的手,往前跑了一步,又被江逾白拽了回来。 “你在外面接应。” 江逾白没有废话,当着众人的面,埋头冲进了火场。 皇后正欲开口,江逾白却已经消失在火里,她甚至都来不及发出声音,人就这么从她眼前冲了进去。 静妃带着君墨离姗姗来迟,她看着冲天的火光,心悸的厉害。 “给本宫封锁这里,谁也不许进。” 皇后发话,君墨离原本想进去帮忙的念头被打消,他看着熊熊烈火,滚滚浓烟,温和的神情难得严肃。 一旁的沈惜竹被几个宫女包围,很明显是拦住她的去路。 事已至此,沈惜竹只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江逾白身上。 四周都是烧焦味,黑色的烟雾充斥着整个宫殿,江逾白冲进里面,径直往深处走。 走了一段距离,他看到地上倒着一个人,以最快的速度将她扶起身。 “君念安!沈枝意呢?” 见到永安公主,江逾白连名带姓地喊她,用力摇晃她。 永安公主迷迷糊糊,她的头晕的厉害,眼睛已经完全睁不开,但她还是下意识抬起手,颤颤巍巍指向一个方向。 江逾白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将她迅速带到清漪殿门口,转身又重回火场。 永安公主被他轻轻扔在地上,殿外的皇后见了,眉头一皱,面上却仍旧要维持中宫皇后的风度,让人把永安公主送到安全的地方,吩咐人请太医。 江逾白马不停蹄地向永安公主指的方向行进,越往里烟雾越大,他抬手捂住口鼻,目光四处搜寻沈枝意的身影。 就在他要坚持不下去时,终于找到了她。 目光触及她那具被横梁压倒在地的娇小身躯,江逾白瞳孔震缩,心脏猛地一颤。 “沈枝意!” 他大声喊她的名字,冲过去,伸手把压着她的那根横梁抬起来扔到一边。 “沈枝意!” 江逾白不断喊她的名字刺激她的意识,将她扶起身抱在怀里。 意识混沌间,沈枝意眼皮掀开,看到那张熟悉的俊颜,她意识到自己得救了。 蓦然间,她用尽全力抓着他的手。 “查…查谢嫣…” 江逾白低下头,听清她的话后,便没有了声响。 沈枝意彻彻底底晕了过去,她一张素净的脸蛋被烟熏火燎,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貌。 江逾白勾住她的腿弯,将她拦腰抱起,冲出清漪殿。 在门外等候的皇后目光晦暗,若是他们真死在了里面,她定然要被皇上问罪。 只是在看到江逾白抱着沈枝意从火光中走出时,那双凌厉的眼眸还是闪过了一丝遗憾。 “之遥!” 沈惜竹想推开面前的宫女,几个宫女却仍死命拦着她。 “给我让开!” 沈惜竹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彻底失态,她猩红着眼,轻灵的眼眸里此刻满是愤怒。 皇后摇了摇头,示意她们放行。 沈惜竹冲上前,看着沈枝意那张被熏的黢黑的脸,眼泪不受控地掉下来。 “男女授受不亲,嬷嬷,带沈二小姐进偏殿。”皇后声音冷的出奇。 “滚!” 江逾白抱着沈枝意避开几个嬷嬷伸来的手,将她牢牢护在怀里。 他几乎是杀人的眼神,脸上没有表情,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是生人勿近的抵触。 嬷嬷们互相对视一眼,不敢轻举妄动。 “江公子请跟我来。” 沈惜竹抬手擦干眼泪,她也顾不上什么皇后不皇后的,领着江逾白径直去往她们的住所。 “世子,你这样于礼不合。”皇后敛了敛眉,出声阻止。 “这就不用皇后娘娘操心了,娘娘还是尽快查清起火原因吧。” 江逾白路过她时冷声回了一句,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沈惜竹引着他走远,皇后面上不显,指甲却深深嵌入掌心。 就连一个没有作为的世子如今也敢这么跟她说话! 真是反了天了! “给本宫去查,这场火究竟是怎么引起的。查不到,你们统统提头来见。” …… 沈惜竹直接让江逾白带着沈枝意进了自己的房间,她正想伸手帮忙,同样被江逾白避开了。 “不用你。” 江逾白知道沈枝意背上有伤,选择让她面朝下趴在榻上。 “我去请太医。”沈惜竹慌了神,这时候意识才渐渐回笼。 “不用去了,现在太医都在君念安那里,你去了也没用。”江逾白冷冷打断她。 “那…”沈惜竹眼中皆是无措。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深宫里没有身份,充其量不过是个公主的陪读,人微言轻,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我去求皇后…” 她话音落下,门口便来了一位,那人提着药箱,向江逾白行了一礼。 “横梁砸到了她的背,她现在晕过去了,给她好好看看。” 江逾白起身让出位置,那人点头,立刻上前替沈枝意诊脉。 整个屋子寂静无声,那人诊完脉,毕恭毕敬向江逾白道。 “这位小姐并无大碍,我给她开几帖药调养一下,很快就能醒。” “至于她背上的伤,还得看过才知道。” “你来。”江逾白示意沈惜竹上前。 沈惜竹精神高度紧张,她缓了口气,上前替沈枝意整理衣服,将后背上的伤裸露出来。 “好了。” 沈惜竹话音落下,那位大夫这才上前检查沈枝意背上的伤。 江逾白视线略过她的背,白皙的皮肤柔嫩光滑,显得那块淤青格外狰狞。 大夫仔细检查过后,拱手行礼。 “背上的淤青可能要过一段日子才能消下去,需要日日涂抹膏药,活血化瘀。” “给她用最好的药。” “是。” 沈惜竹全程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看着,目光沉寂。 “请大夫教我怎么帮她上药,以后我来上药。”她终于出声。 “好。”大夫点头。 江逾白等着沈惜竹给她上完药,整理好衣服,这才看向昏迷中的沈枝意。 大夫留下药方后告退,屋内,江逾白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 “沈小姐,求人不如求己。”他的声音淡淡道。 第85章 利益至上 沈惜竹攥紧掌心,她看向昏迷中的沈枝意,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她想要你帮我,毁了我和太子的婚事,是吗?” 沈惜竹沉默良久,她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捅破这层窗户纸。 江逾白闻言,淡淡睨了她一眼,丞相府的人,都一个赛一个的聪明。 “看来沈小姐好像并不领情。” 江逾白面无表情,他靠在一边的桌旁,眼底涌现疲倦,那种纠心之感,现在才强行压了下去。 “江公子野心这么大,就不怕我们丞相府背后摆你一道吗?” 沈惜竹算是第一次正式和江逾白交谈,没有退避,没有提防,只是平心静气的交流。 “沈枝意都答应与我合作了,难道你们要牺牲她,就为了除掉我?” 江逾白仿佛听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他根本就不害怕任何背叛。 既然他选择走上这条路,那过程注定是崎岖坎坷的,没有任何退路。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我也有疑问,不如沈小姐来替我解答?” 江逾白眸色深沉,目光却是直直落到昏迷的沈枝意身上。 “江公子想知道什么?”沈惜竹不确定他会说出什么。 “落水之后,昔日争锋相对的妹妹,突然性情大变,你就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吗?” 江逾白唇角勾出一抹弧度,他上前,在沈枝意的床榻边蹲下,用衣袖轻轻擦拭她脸上的脏污。 沈惜竹一怔,她猛然攥紧衣角,一言不发。 “沈小姐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从前的事我管不着,但现在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所以她的事,我管定了。” 江逾白意味不明地站起身,目光从沈惜竹愣怔的脸上扫过,他将手负到身后,又是一贯冷漠的样子。 “她想要帮你,我也会如她所愿。但希望沈小姐不要不识好歹,你可以不作为,但也不要阻止我们行事。” 江逾白话中半是警告,沈枝意关系着丞相府,若是沈惜竹真的成了君墨辞的太子妃,于他而言非常不利。 他不仅没能阻止君墨辞势力扩张,还会让自己站到沈枝意的对立面。 想到这,江逾白心里就莫名烦躁。 “江公子,你所行之事,每一件都是下狱的大罪。” “你口口声声为了之遥,还不是利息至上,把她当成你的一颗棋子。” “她的事是丞相府的事,用不着江公子操心。” 沈惜竹没有被他的警告吓到,她冷冷道,目光沉静。 “用不着我操心?那今日,你是打算让她在火场里殒命吗?”江逾白嘲讽道。 “江公子,要我提醒你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让她进宫是你的手笔。如果不是你安排她到永安公主身边,今天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沈惜竹眼神愈发冰冷,淬着蚀骨的寒,成功让气氛降至冰点。 江逾白瞬间感觉到一阵无力,他沉默着,再也没有了反驳的话。 “是我错了。”江逾白直起身往外走,“我会给她一个交代的。” 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沈惜竹狠狠松了口气,她拿起毛巾,沾了水,仔仔细细把沈枝意的脸擦干净。 “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沈惜竹的妹妹。” ...... 江逾白一步未停,他直接到了安置永安公主的地方,一眼看到了在那边等候的皇后。 明面上她自然是不敢对君念安动手,可以防万一,他也不能放任她守着。 “皇后娘娘。”江逾白面无表情地拱手行礼。 “沈二小姐可安置好了?”皇后面上淡淡。 事到如今,没有安排太医去看沈枝意,更没有安排人去跟进情况,皇后这虚假的关心,真是令人作呕。 “自然。”江逾白也懒得戳穿她。 “永安公主如何了?”江逾白问。 “太医还在里面看着呢。”皇后没有给出答案。 她说完,微微转过身,莫名端起了一副长辈架子,苦口婆心道。 “世子今日太过冲动,那样大的火势,若是你出不来又该如何?”皇后表现得十分担忧。 看着她卖力的表演,江逾白在心底冷笑,脸上也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既如此,皇后娘娘是否应该给微臣也请个太医看看?”江逾白语气冷淡。 皇后明显一怔,她经历了短暂的沉默过后,抬了抬下巴。 “现下所有太医都在念安那里,你若是身体不适,本宫让人进去请一个出来。” “不必了,微臣如今感觉良好,用不着。” 江逾白当面拂了她的意,皇后面色不虞,却也不能发作。 “皇上最是疼爱你,甚至比皇子还要器重你,你今日行事不计后果,若是出了意外,你让皇上又该如何?” 皇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语气满是责怪他的冲动与莽撞。 江逾白差点冷笑出声。 疼爱? 这简直是他听过最大的笑话了。 疼爱就是把他往危险的地方送,将他培养成最狠戾的杀手,不断让他扫除障碍,为他的宝贝皇子铺路吗? 江逾白咬紧牙关,泼天的恨意在心底翻涌,他却不能向旁人吐露半分。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考虑得确实周到。但火场里的永安公主与沈二小姐,就不救了吗?” 江逾白凌厉的目光看向她,试图看穿她那虚假的面皮。 方才若是他不进清漪殿,皇后或许真的会以火势过大为由,让她们两个都死在里面。 “世子慎言,皇后娘娘也是为了大局考虑。世子运气好救出了公主,换作其他人进去,不就是送死吗?” 皇后身边的嬷嬷立刻化身嘴替,把皇后描述成一个顾全大局的形象,强行将她美化。 “就算用你十条贱命换一个永安公主都不为过,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江逾白冷冷看向那嬷嬷,冷漠的眼神暗藏杀意,看得人直泛冷意。 他毫无顾忌的话,无疑是在打皇后的脸。 皇后脸上终于挂不住表情,权衡之下她狠狠训斥了那嬷嬷。 “本宫与世子说话,你插什么嘴?” “奴婢失言,奴婢的确不该顾及自己这条贱命,就该冲进去把永安公主救出来!” 第86章 她有纵火的嫌疑 这话把江逾白架在火上烤,变相印证了他不把奴婢当人,随意践踏下人的凶恶。 瞬间,江逾白成了自私自利的恶人。 “嬷嬷事后才言,未免有些晚了吧。” 孟云禾带着苏柠语款款而来,向皇后与江逾白行礼。 “江公子没有说错,忠心护主乃是天经地义。嬷嬷是皇后娘娘的人,公主要唤皇后娘娘一声母后,也算是你的主子,为何你不进去救人,反倒现在还责怪进去救人的江公子?” 皇后脸色阴沉,这太傅府家的是怎么回事,跑到这来胡言乱语! “奴婢没有责怪江公子!”那嬷嬷哭得泪水涟涟,直呼冤枉。 “你明明说江公子是运气好才将人救出来,可你又没进火场,连里面的情况都不知,张口就在这里胡搅蛮缠。” “还故意说那种话,让众人觉得江公子故意针对你,不怜惜你的命。” “江公子是自己进的火场,又没要求你进去救人。如今你在这里哭嚎,倒显得江公子咄咄逼人。你现在扮可怜,故意毁坏江公子的名声,究竟是何用意?” 孟云禾不断输出,把人问得头脑发昏,皇后眼睛一闭,彻底失声。 这嬷嬷跟了她不少时间,伶牙俐齿的,深得她心。 可没想到,她太会煽风点火,反倒叫人抓住了错处,瞬间被贬得心肠深沉歹毒。 在场众人经过孟云禾这一分析,彻底醒悟。 说到底江逾白是世子,这嬷嬷就算是皇后娘娘的人,充其量也就是个奴婢。 被贵人说几句,不痛不痒的,他们早已习惯了。 没想到这嬷嬷居然还当面顶撞,把自己描述成受害者,想引起别人的同情心。 风向瞬间倒戈,皇后知道此人断不可留,吩咐人把她拖了下去。 嬷嬷再不能说半句话,就被身旁的太监侍卫死死捂住嘴带走了。 江逾白看了孟云禾一眼,眼底闪过不解。 “云禾不是有意的,皇后娘娘勿怪。” 孟云禾假模假样地道歉,低眉顺眼,满是无辜。 皇后还得装成大度的模样:“是这嬷嬷心思不纯。” 她没办法,只得顺着孟云禾的话往下说。 明明只是装可怜一回,就被孟云禾说得不忠心不护主还毁坏贵人名声,这么大的帽子扣下去,这嬷嬷真是百口莫辩。 “皇后娘娘是整个后宫的榜样,云禾一直都很崇拜您,但没想到就连娘娘身边,也隐藏着这样是非不分的小人。” 孟云禾面上有些愤恨,像是在为皇后考虑。 皇后心里已经恼怒到极点,可面上还得维持假笑,这人是她宫里的,如今闹成这样,岂不是在说她识人不清? “本宫日后定会更加注意。” 皇后没想到她教训人不成,反倒被这两个后辈给摆了一道,心中愈发怨愤。 恰逢这时,门打开了,太医陆陆续续从里面出来。 “永安公主情况如何?” 皇后总算喘口气,又能继续摆皇后架子。 “回皇后娘娘,永安公主吸入大量的烟雾,现如今还在昏迷。但经过微臣反复诊脉,确认永安公主并无其他伤势,只要好好修养,身体不日就能恢复。” 太医恭恭敬敬回答道。 “那便好,辛苦了。” “这是微臣份内之事。” 彼此客气了一番,太医侧身让开了路,皇后径直往里面走。 “烦请孟小姐替我好好看望永安公主。” 江逾白进不去里面,只得拜托孟云禾。 孟云禾点头,算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苏柠语低着头也想跟进去,却被江逾白叫住了。 “苏小姐,借一步说话。” 江逾白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苏柠语受宠若惊,看了看已经进去的孟云禾,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点头。 走到远处,江逾白直接开口问她。 “谢嫣在哪?” 当初永安公主的陪读名单他要求加上沈枝意,其余人,他也都扫过一眼,有些印象。 唯独这个谢嫣,他从未与之打过交道。 “谢嫣?不知道。”苏柠语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诚实地摇头。 “你上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江逾白又问。 “在清漪殿失火前,我们都在学堂等永安公主,当时谢嫣也在。” “后来呢?” “后来...我...我跟着孟姐姐就到了清漪殿,没有看到她去了哪里。” 苏柠语语气中的一丝慌张没有逃过江逾白的眼睛,但他没有问,现如今最重要的是谢嫣。 “她住哪,带我去。” “啊?这...这不合适吧。” 毕竟江逾白是男子,带着他进她们的住所,苏柠语不敢答应。 “她有纵火的嫌疑。” 江逾白顾不上这些,案发后,现在是最适合调查的时机。 火势盛大,将一切烧成了灰烬,要是再等下去,说不定所有证据都会被销毁。 苏柠语眼中闪过吃惊,但她很快坚定了眼神。 “江公子请跟我来。” 路程并不遥远,苏柠语把江逾白又带回了她们住着的院子。 出于隐私考虑,苏柠语还是在江逾白进门前拦下了他。 “就由我先进去看看吧。” 江逾白不置可否,轻轻点了点头。 苏柠语敲了敲谢嫣的房门,里面并没有回应。 奇了怪了,她不在火场,也不在住所,究竟去哪了? 苏柠语没有犹豫,推门而入。 谢嫣的房间异常的整洁,各种物品摆放有序,装饰简约,乍一看好像根本没有住人的痕迹。 苏柠语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开始漫无目的地搜寻起来,可屋内空间有限,她几乎找遍了所有地方,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她悻悻然出来,尴尬地看向江逾白。 “我搜了一遍,什么也没有找到。”苏柠语有些泄气。 江逾白目光一凛,不可能,沈枝意那么聪明,她不可能无缘无故让他查谢嫣的。 定然是她发现了什么。 江逾白再没有顾忌,越过苏柠语,跨进了门内。 屋内摆设格外简洁,江逾白目光巡视一周,最终走到衣柜前停下。 “她的柜子我也看过了...”苏柠语在旁边弱弱道。 江逾白没有理她,他打开柜门,径直蹲下了身。 他轻轻敲击底部的木板,听到了木板下空心的声音。 苏柠语在一旁瞪大了眼,他是怎么直接往这里找的? 这也行? 第87章 你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深宫里每一件物品的构造。 江逾白伸手探了探,轻易把木板移开了。 苏柠语呆若木鸡,她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孤陋寡闻,别人轻易能找到的东西,就算让她花上几倍的时间,也不一定能找到。 江逾白伸手去摸,他往下探了探,可木板下极度空旷,并没有藏着东西。 他摸到了最底下,好像是纸张的触感,他迟疑了一下,把那堆砌的一堆纸取了出来。 这纸张硬度比一般的宣纸要硬得多,但除此以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只是这些纸非常新,没有沾灰,更没有损坏。 应该是谢嫣的物品没错。 苏柠语见不是和纵火有关的东西,大失所望,就几张纸,完全没有线索。 江逾白沉默片刻,将抽出两张藏进袖中,将剩余的纸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走吧。” 江逾白站起身,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苏柠语此刻倒是有些心虚,没有任何缘由地就进了谢嫣的屋子,还翻了她的东西。 甚至还把江公子带了进来。 “我是不是该去和她道个歉...” 苏柠语心中愧疚。 “道什么歉?”江逾白不解,重新环视了一遍屋子,径直走了出去。 苏柠语紧随其后,她磕磕绊绊解释。 “我们这样闯别人的屋子,还乱动别人的东西...”苏柠语满是心虚,自己就不该听信江公子一面之词,随随便便就相信谢嫣是纵火犯... “做都做了,有什么好纠结的?” 江逾白淡淡瞥她一眼,沈家两姐妹都是八百个心眼,居然还有个傻愣愣的朋友。 “可是...”苏柠语良心难安。 “搜不出东西证明不了什么,你现在跑去道歉,只会加重她的警惕心。” “她的屋子熏过香,为了掩饰某种气味也说不定。” 江逾白懒得再和她多说。 “是沈枝意让我来查她的。” 此话一出,苏柠语莫名就不纠结了。 既然是之遥的意思,那一定不会有错。 江逾白看她瞬间转变了态度,觉得不可思议。 他说了那么多,还不如直接搬出沈枝意管用。 事已至此,江逾白也不再管她,他抬头往沈枝意所在的房间望了一眼,抬脚离开。 ...... 永安公主感觉头痛欲裂,窒息感反复攫住她的感官,将她的恐惧无限放大。 她猛然惊醒,直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醒了?” 江逾白搬了把椅子坐在她床边,姿态随意,似乎坐了很久。 “你怎么在这?”永安公主使劲闭了闭眼,她的思绪还处于混乱期,没有反应过来。 “自然是避开了旁人进来的。”江逾白神色淡淡。 “你就不怕他们突然进来?”永安公主平复了心情,胸口微微起伏。 “除了你父皇时时来看你,还会有谁来关心你?”江逾白讽刺道,“怎么,你还指望皇后娘娘守着你吗?” “江逾白,你不会说话可以闭嘴。”永安公主忍无可忍。 “实话实说罢了,她巴不得你死在里面呢。”江逾白没有任何收敛的意思。 永安公主沉默片刻,知晓他是个什么性子,也懒得再和他争论。 “知道是谁做的吗?” “不知道。”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永安公主语气染上不可置信,他如此瞩目,出入她的屋子,被人发现了,他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自然是等你醒了,问你点事。”江逾白身体前倾,表情认真了些。 “什么事?”永安公主皱了皱眉。 “关于沈枝意。”江逾白看着她的眼睛。 永安公主一怔,她醒来后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可无论如何都没想起来,他这么一提,她瞬间情绪激动起来。 “对了,她怎么样了?”她的语气很是急切。 “对于你的救命恩人,你现在才想起来?”江逾白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你不想说我可以自己去问。”永安公主冷了脸,立马就要掀开被子下床。 “她被掉落的横梁砸到了背,吸了太多烟,现在还昏迷着。”江逾白拦住了她的动作。 “有没有大碍?” “暂时没事,就背上的伤要好好养。” 听到这,永安公主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她为什么要进去救你?” 这是江逾白想了很久,也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沈枝意与永安公主相处不过短短一月,期间并没有交集,更是因为他的推波助澜,留下的尽是一些不愉快的回忆。 永安公主摇摇头,她发现门被反锁的时候,几乎已经在里面等死了。 没想到,沈枝意会不顾一切进来救她。 “既如此,那你好好补偿她吧。” 他们都想不通沈枝意救人的动机,她完全没有必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甚至赌上自己的命冲进火场。 “该补偿她的是你。”永安公主开口道。 “你在怪我?”江逾白看向她。 “若不是你安排到她到我身边,她也不会经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你是第二个跟我说这种话的人。” 江逾白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永安公主愣了片刻,但也只是一瞬间,她抬起头,眼神坚定。 “一切都因你而起,自然该由你解决。” 江逾白沉默了一会,过了好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君念安,你什么时候也变得感情用事了?就因为她救了你,你就背弃了自己,站到她那边了吗?” 他察觉到自己微妙的变化,可拥有感情是不被允许的,这些只会成为他前进路上的阻碍。 永安公主没有立刻回应,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我是人,我也会累,在深宫里伪装成刁蛮任性的公主,日复一日,我都快忘记什么是真正的我了。” “她救了我,我承了她的情,自然不会再把她当成无足轻重的合作伙伴。” “我不敢相信任何人,可有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我足够真诚,也能获得真心。” 永安公主抬手抹掉了自己的泪,她很久都没有像今日这么感性了。 “我不想再这样过下去了,我每日提心吊胆,卖力地装疯卖傻,让害我的人放松警惕。可我还是差点被人害死,既如此,我为何不能以我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第88章 承认吧,你根本就是有自己的私心,你不想与她为敌 江逾白沉默半晌,率先败下阵来,他没有任何理由反驳她。 “她舍命救我,我更要好好活下去。” 永安公主彻底平复心情,她面无表情地揩去下巴的泪珠,伸手解掉了腰间的香囊,用尽全力扔远。 “我戴着这香囊,戴了整整十几年。日日都要面对自己这张丑陋的脸,我已经受够了。” 江逾白看着那枚被彻底抛弃的香囊,没有说话。 “那你就好好念着这份情吧。”他站起身。 “你要干什么?”永安公主视线跟着他站起的身影。 “你可以对她交付所有真心,但我不行。” “我不会对任何人交付真心。” “皇家哪有真情可言,不过是利益至上。只有皇权坚不可摧,攥在手心,才不会被背叛。” 江逾白眸色晦暗,他整个人站在阴影处,窗外的阳光没有一丝照到他身上。 永安公主看着他固执的模样,轻轻笑了一声。 “你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信吗?” 江逾白看着她:“为何不信。” 永安公主笑起来:“你把沈枝意安排到我身边,不就是为了让她在宫中,好让君墨言有更多机会跟她接触,好迷恋上她吗?” “她在这宫中的一个多月,多少次机会,你从来没有带着君墨言出现在我们面前。” “江逾白,我想知道,这又作何解释?” 她的话一字一句,重重敲击在他心上。 “你嘴上说着利益至上,那为何真到了要利用她的时候,没有任何行动?” 江逾白眼中闪过些许迷茫,但很快,他又找到了理由。 “我只是觉得根本不用对付君墨言,他头脑简单,完全不用将他考虑在内。” 永安公主看着他依然在嘴硬,没有反驳他,只是又问了一句。 “那你现在让沈枝意加入我们,她又能为我们做什么?” “她是丞相府嫡女,她...”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现在谁不知道沈惜竹是君墨辞未来的太子妃,整个丞相府都与君墨辞一体,沈枝意她一个人对我们而言还有什么意义?” 江逾白被怼得彻底说不出话。 思索了半天,他才又找到一个理由。 “楚明玉现在是君墨辞重视的人,她很了解楚明玉。” 永安公主彻底笑出了声:“你居然还要找人去对付一个不学无术的庶女?” “楚明玉从边境被楚将军带回来,大字不识几个,你真的觉得她能成为君墨辞的助力?你是疯了吗?” 所有的路被彻底堵死,江逾白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承认吧,你根本就是有自己的私心,你不想与她为敌。” 永安公主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略显虚弱的身体已经撑不住她高强度的精神。 她开始剧烈咳嗽,毫不犹豫赶人。 “滚,现在不想看见你。” 江逾白怔怔站在原地,他最终松开了攥紧的手,打算离开。 “等等,找个时间把我宫里你的人一并撤走。”永安公主抬起头,“她们都跟你一样功利的德行,不救我就算了还要拦着别人救我。” 永安公主意识混沌间,听到崔嬷嬷在她床边哭嚎,隐隐约约了解一些当日的内容。 装什么装,他厉声问她沈枝意在哪的时候,急得都快暴走了。 现在倒是装成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在装给别人看,还是在装给自己看。 江逾白顿了顿脚步,没有回话,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 “痛痛痛!” 沈枝意刚醒来,背上传来的痛感瞬间席卷全身。 她疼得呲牙咧嘴,恨不得在床榻上滚上几圈,可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她还是继续趴着,目光开始打量四周。 咦?这好像不是她的房间。 “之遥!” 沈惜竹听到声响,脚步加快,推开门,就看到四处张望的沈枝意。 她将手中的药碗放在桌上,跑到她身边,将她打量了一遍。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我现在就去!”沈惜竹没等沈枝意开口,就转身往外跑。 “等等!”沈枝意慌忙叫住她。 “怎么了?要什么?我帮你拿。”沈惜竹迫切地想要为她做点什么。 “我...我没事...我怎么在这里?”沈枝意看着周围有些陌生的摆设。 “这是我的房间。”沈惜竹向她解释。 沈枝意有些想不起当日发生了什么,她努力回忆一番,对自己的记忆有些模糊。 “那天发生了什么...”沈枝意感觉身体虚的很,浑身都使不上劲。 “你冲进火场去救永安公主,你都忘了?”沈惜竹眼中满是疼惜,她紧张地盯着沈枝意。 “后来呢?” 沈枝意又仔细想了一遍,她好像看到了江逾白。 毕竟,他的颜值摆在那,她每次见他,都还是会觉得他帅。 没办法,身为色批,欣赏是她的天性。 “后来...是江公子将你从火场带了出来。” 沈惜竹垂了垂眸,没有告诉她那日她和江逾白的争执。 沈枝意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她用手指摩挲了一下下巴,良久,才挤出一句。 “姐姐,我渴了,想喝水。” 沈惜竹先是一愣,随后松了口气,她想起了随手放到桌上的那碗药,起身端到沈枝意面前。 “这什么?” 沈枝意看到那黑乎乎的药,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往床里面躲,牵扯到背上的伤,瞬间又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你的药,快趁热喝。”沈惜竹轻声哄着她。 “不!我不喝!” 开玩笑,这一碗下去,她都要失去味觉了。 “听话,喝了药才能赶快好起来。”沈惜竹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包油纸,递到她跟前,“喝完可以吃一块蜜饯。” 沈枝意笑嘻嘻地接过她递来的油纸包,打开后,一股脑地把里面的蜜饯都塞进嘴里。 她一边心满意足地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拒绝的话。 “蜜饯我吃了,药我就不喝了。” 本来中药就苦,这不知道用什么熬的药气味这么难闻,她一点都不想喝。 沈惜竹没料到她会先把蜜饯吃了,看着她一脸抗拒的模样,终究还是没狠下心让她喝药。 “可是不喝药你的身体...”沈惜竹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 “我救了公主,宫里应该会给我时间让我彻底养好身体吧?” 第89章 微臣是奉江公子之命,前来为沈二小姐诊脉的 “若是宫中不允许,我们就回家。”沈惜竹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慰。 沈枝意有一瞬间的恍惚,她穿越来这么久,居然也会有家的概念。 她朝着沈惜竹轻轻笑,想换个姿势,背上的痛楚瞬间将她拽回现实。 她突然想起什么,乖乖趴好,扭头问沈惜竹。 “姐姐,谢嫣呢?” “她在自己屋里,清漪殿失火后,皇后下令彻查,将所有公主陪读都禁足在这院子里。” “皇后啊...” 沈枝意呢喃道,虽然她对皇后了解并不深,可永安公主极其厌恶她,当年柔妃的事,若是真的,这皇后可谓深藏不露。 不愧是掌管整个后宫的女人,沈枝意不相信皇后清清白白,没有任何心计和手段。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沈枝意就不是很喜欢她。 这种没有任何依据的事虽然很扯,但大多数时候,她都相信她的直觉。 君墨辞身为太子,中饱私囊,暗中贿赂拉拢朝臣,她不相信,身为君墨辞的生母,皇后会一点都不知。 “怎么突然问起她?” 沈惜竹不再强迫她喝药,起身倒了一杯白水,递到她跟前。 “我怀疑火是她放的。” 沈惜竹一怔,连忙提醒她小声一点。 “无凭无据的,在这宫里,小心隔墙有耳。” 沈枝意倒是不太担心被人偷听,现在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永安公主分走了,皇后将她们禁足在此地,谁还会管的着他们。 就在沈枝意这样想的时候,门被轻叩两声。 “微臣来为沈二小姐诊脉。” “请进。”沈惜竹道。 沈枝意疑惑地看向门口,来人很年轻,大约二十多岁的模样,长相很是清秀,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大夫。 “钟大夫,麻烦你了。”沈惜竹向他欠身行了一礼。 沈枝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差点就要把他盯出一个洞来。 不会吧,这么年轻,不会是冒牌货故意来害她的吧? 沈枝意心生警惕,下意识地抗拒。 “之遥,这位是钟太医。”沈惜竹转身向她介绍。 “你好......”沈枝意觉得不太有信服力。 还有...她不喜欢看大夫。 “沈二小姐,请将手伸出来,微臣替您诊脉。”钟昱态度很是温和。 “我觉得我现在一切都好,就不劳烦钟太医了。” 沈枝意闻言,并没有如他所说,乖乖伸出手。 沈惜竹张了张嘴,想为钟昱说话,可一想到他是某个人请来的,现下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好在钟昱迟疑片刻,直接把江逾白搬了出来。 “微臣是奉江公子之命,前来为沈二小姐诊脉的。” “......” 沈枝意看着眼前的钟昱,重新将他打量一番。 江逾白的人? 这风格不像啊... 江逾白喜穿玄袍,在他身边的侍从也都是一袭黑衣,像是要时时刻刻隐藏身份。 钟昱穿着太医院的专属官服,整个人都很随和,不像和江逾白是一类人。 “沈二小姐还有什么疑问吗?”钟昱像是看出了她的疑虑,“微臣是江公子的专属太医,是圣上特批。沈二小姐不必担心微臣的医术,微臣虽年纪小,但经验丰富。” 他这么说,沈枝意自然不能再推辞,现在她毕竟还是江逾白的合作对象,他总不能这么快就想害她吧? 纠结过后,沈枝意慢慢伸出手,任由钟昱搭上她的脉。 她还是挺佩服古代医术的,就这么轻轻一搭,望闻问切,就能确定什么病症,属实厉害。 可他究竟从几岁开始行医,这么快就自称经验丰富了? 沈枝意静静趴着,没有说话,她就默默等待钟昱诊出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沈二小姐恢复得很快,醒的时间也比我预想中早了不少。现在只需好好静养,将背上的伤养好,就能恢复如初了。” 钟昱后退几步,向她拱手。 沈枝意狐疑地看向他,真的假的? 她从穿越来时,这具身体就不太好,或许是早些年留下的隐患,她养了不少时间,这具身体才勉强不那么容易生病。 现在说她恢复得很快,沈枝意半信半疑,但还是礼貌地向他道了谢。 钟昱起身告辞,留下了一盒涂抹背上伤口的药,就离开了。 “是金疮药。”沈惜竹上前打开盒子,仔细嗅了嗅。 “什么东西?”沈枝意探头张望。 这名字,好像在电视剧里听说过。 她默默叹了口气,没想到,她穿来这里,居然要仰赖古装剧,才能找到一些认同感。 “我看着这质地清润,里面还加了一些安神香气,瞧着是上好的东西。” 沈惜竹坐到她身边,先将一些涂抹在她自己的手背上,见没有异样,才掀开沈枝意背上的衣服。 青紫的伤痕裸露在眼前,沈惜竹每次看到,心都会为之一震。 要是当时,她没有犹豫,进火场救公主的是她,说不定砸到的也就是她了。 和沈枝意和解后,她好像一直都护不住她,反倒常常叫她反过来保护。 沈惜竹默不作声,将药膏在她背上抹匀,动作轻柔,将膏体完完全全渗透进她的皮肤。 沈枝意虽然还有一些痛感,但还是咬咬牙忍住了,她闭上眼,静静感受着背上逐渐火热的感觉。 沈惜竹帮她上完药,替她拉好衣服,想了想,还是决定跟她说那天的事。 “那天江公子将你从火场带出来后,皇后娘娘召集了所有太医给永安公主会诊,是江公子,让钟太医来为你诊脉的。” 沈枝意眨眨眼:“这个刚才钟太医不是自己说了吗?” “这段时间一直是他开的药方,我托人送出宫找人看过,没有问题。”沈惜竹朝她莞尔一笑。 沈枝意愣了愣,她没想到,沈惜竹思虑的这么周到,把她的顾虑全部打消了。 “谢谢姐姐。”沈枝意扬起笑脸。 “还要麻烦姐姐替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沈惜竹听到她向她求助,心底也漾着隐隐的期待。 她终于能为她做点什么了。 “姐姐,你能想办法帮我把江逾白找来吗?” 第90章 嫌疑 沈惜竹脸色微僵,她没想到,之遥依然还在惦记那个男人。 也是,若不是江逾白找来了钟太医,她在这宫里,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若是想谢他,我们大可以用丞相府的名义去谢。” “现在在宫里,你想找他当面道谢,恐怕...” 沈惜竹有些为难。 沈枝意若是继续和江逾白纠缠不清,到时候传出他俩的流言,到时候想办法抽身都来不及。 “谁说我要和他道谢了?”沈枝意面露不解。 凭什么要她道谢,他把她弄进宫,她还没找他好好算账呢,如今怎么可能给他道谢。 她进去救永安公主,也是她凭着自己有消防经验,不是一时冲动就冲进去救了。 她唯一没有预料到的是,这具身体素质十分感人,支撑不住她的大幅度运动。 但她也成功带着两人走到大殿门口处了,要不是那根断裂的横梁,现在她说不定能安然无恙躺在这里。 “啊...” 沈惜竹被她的问题整懵了,她脸上闪过些许的愣怔,想要问她原因,可想了想还是作罢。 他们之间的秘密,她不应该随意打听。 “我想办法帮你找他。”沈惜竹应下。 “我找他是因为谢嫣的事,那天谢嫣进门,我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了,和在清漪殿的味道一模一样。” 沈枝意想着反正也不是什么机密,谢嫣本就嫌疑重大,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沈惜竹没想到她会主动和她解释原因,她向她承诺:“我会帮你找到江公子的。” 沈枝意不能大幅度做动作,只得嗯嗯两声,轻微点头。 也不知道她昏迷的这段时间,江逾白有没有查到谢嫣的反常。 ...... 月影一直在暗处盯着谢嫣,可自从皇后将公主陪读全部禁足后,谢嫣一直闭门不出,他连她面都没见着过几回。 也就是送饭时,她开过门,亦或是她去澡堂洗澡的时候露过面。 月影一直觉得自己做事都偷偷摸摸,毕竟他最擅长的就是监视和伪装,但他也是有道德的,不该看的他从来不看。 以至于他守了这么久,并没有发现谢嫣的任何反常。 她和其他陪读没什么区别,一日三餐照常吃,按部就班地过着禁足的日子。 月影偶尔也会往沈枝意所在的屋子瞟,自从影刃跟他说过沈二小姐有多么美之后,他就一直想见她一回。 主子对她这么上心,肯定有猫腻。 他一定要好好见证主子是如何被沈二小姐迷倒的,不是,如何拜倒在沈二小姐的石榴裙下的。 月影愈发坚定自己的信念,然后继续监视谢嫣。 听说这还是沈二小姐吩咐主子要重点关注的人,他可不能把事情搞砸了。 想到这,月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仔细观察着谢嫣的动静。 可接连几日,谢嫣都紧闭房门,月影掌握不到她任何异常举动。 他甚至在想铤而走险,悄悄掀开屋顶瓦片,好仔细看看谢嫣在做什么。 可他在屋顶太过醒目,若是引起了对方的注意,那他的监视任务就彻底毁了。 黑夜监视倒是他的长项,可在夜晚,除了入睡她还能做别的吗? 总不能在夜晚做坏事吧。 正当他这么想着,江逾白派人传来了口谕,让他速速撤离。 月影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快收拾好离开。 结果,他没想到,他居然直接被主子带到了沈二小姐面前。 “说说这些日子,你都观察到了什么。”江逾白向他问话,目光却是看向沈枝意的。 月影有些汗流浃背,他低着头,莫名有些紧张。 “回沈二小姐,奴才一直看着,她最近并无任何异常。” 月影很想抬头,可顶着主子强烈的视线,他还是很没有出息地低头了。 方才他进门时瞥了一眼,沈二小姐趴在床榻上,光是一个侧脸,就已经美得不可方物。 “你很紧张吗?” 沈枝意看着月影低垂的头,不自觉歪了歪头。 “没有。”月影一口否认。 “从进门开始你就不敢看我,怎么,是江逾白他给你施压了?” 沈枝意现在也不管不顾,她救了永安公主,江逾白又救了她。 永安公主是和江逾白一伙的,四舍五入,他们扯平了。 不对,没有扯平,江逾白本来就欠她的,他救她是天经地义的事。 “没有。”月影咬着牙,感受到主子投来的视线,愈发觉得自己有口难言。 “说不定谢嫣很谨慎隐藏得很好,你什么也没有发现,也在情理之中。” 沈枝意怕江逾白怪罪他,赶紧找理由为他开脱。 “没有发现问题,是他失职。”江逾白冷脸。 “谁说的?若是谢嫣真是无辜的,他发现不了也很正常。”沈枝意下意识据理力争。 “不是你先怀疑的她吗?”江逾白抬眸看向她。 “没有证据。”沈枝意轻微摇着头。 没有证据怎么定罪,虽然谢嫣身上有着和清漪殿一样的味道,可这完全不能说明什么。 “苏柠语可是也有嫌疑。”趁着沈枝意还没反应过来,江逾白开口道。 沈枝意瞬间收起所有表情:“你什么意思?” 江逾白迎上她的目光:“据我所知,她在春猎期间,曾送给永安公主一盒凝脂,说是涂抹在脸上,能够将容貌恢复如初。” 沈枝意一愣,她想起去找苏柠语时,她偷偷藏在床褥下的东西,以及她迫不及待找事情分散她的注意力。 “你想到什么了,是吗?”江逾白看着她陷入沉思的表情,问道。 “不可能是她。”沈枝意否认,“她没有这种心思和动机,更何况,一盒凝脂,怎么可能引发火灾?” “我说她有嫌疑,没说她有纵火嫌疑,你怎么知道,那盒凝脂没有问题?”江逾白提醒道,“苏柠语背后,可是静妃。” “你到底想说什么?”沈枝意不自觉严肃起来。 “只是想说,想害君念安的人可能不止一个,你别把别人想得太好。” “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那盒凝脂不会有问题。”沈枝意反驳。 “那静妃呢?你确定她没有害人的心思?” “就算是静妃娘娘指使的,苏苏也有可能被蒙在鼓里,并不知情。” 第91章 那自然是因为我也曾在那里藏过东西 “我没有确认她知不知情,这只是一种假设,你不要激动。” 江逾白看着她愈发激烈的动作,视线不自觉地往她背上的伤口飘移,瞬间止住话头。 沈枝意感觉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她转过头不去看他,强撑着身体想爬起来。 “你想干什么?” 江逾白上前几步,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防止她从床上掉下去。 “既然如此,我要去找她问个清楚。” 沈枝意敛下眸子,她不相信苏柠语也想害永安公主。 永安公主已经自毁容貌,努力在深宫中扮演一个不受情绪控制的刁蛮公主,与其余人没有任何冲突,为什么会有人想害她。 “我不反对你的任何解决方式,但你首先得为自己考虑。你现在连下地都困难,确定要拖着这样一副病躯,去找对方要个答案?” 江逾白感觉自己用尽了毕生以来的耐心,若是平时,他哪会这么好说话。 可是面对沈枝意,不知为何,她质问他时的场景总会时不时浮现在眼前,他对她心有愧疚。 这种情绪不该出现的,他利用过很多人,若是对每个人都心怀愧疚,瞻前顾后之人成不了大事。 或许沈枝意是这些人里,最聪明的一个,她能推断出他的预想,才让他对她产生不一样的关注。 沈枝意此刻已经冷静下来,在朋友和家人面前,她终究还是无法置身事外。 苏柠语的确有嫌疑,她们虽然是朋友,可毕竟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相处的愉快只是灵魂契合,并不代表她足够了解她。 月影站在一边,已经尴尬得要命,他在一边又不能插嘴又不能阻止,冷汗直流。 你们二人若是产生分歧,好歹也避着点他啊。 他懂了!主子一定是不把他当外人! “你出去吧。”江逾白看他一眼,示意他先离开。 月影:才把自己哄好,又被迫认清现实。 “那现在,皇后查到了什么吗?” 沈枝意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她都已经是个病人了,除了好好在床上趴着,也没办法做什么。 “我都查不到的事,她能查到什么?”江逾白慢条斯理。 “......” 真受不了了,怎么会有这么装的人啊! “不过,我在谢嫣屋子里找到了一点东西。”江逾白从袖中掏出他藏好的纸张。 “你进谢嫣屋子里查?” 沈枝意倍感讶异,她相信他能避开所有人来到这里,可没想到他居然登堂入室,查的这么明目张胆。 “不进她屋子里查,去哪里查?”江逾白挑眉道。 ......他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什么东西?” “几张纸。” 沈枝意疑惑地从他手里接过,她不明白几张纸算什么线索。 她看着上面空白的内容,愈发不解,只是在触及纸张的质感,她却感觉非常熟悉。 她愣了愣,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猛然想起什么,伸手推了推江逾白。 “干什么?”江逾白看向她。 “打开我梳妆台上第二个抽屉。”沈枝意语气急切。 江逾白不疑有他,起身打开了她说的抽屉,拉开后,里面赫然躺着一张剪纸。 江逾白双指轻轻将它从抽屉中夹了出来,兔子形状的,还挺逼真。 他摩挲了一下质地,轻轻甩了一下,没判断错的话,和那些纸张是同一个质地。 “是用这个纸做出来的。”江逾白伸手把剪纸递到她手里。 沈枝意摸着手边的纸反复比对,终于确认。 “就是这个,这张剪纸当日出现在永安公主的清漪殿里,灯火摇晃的时候,倒映在窗户上,那晚永安公主就失控了。” 江逾白自然对永安公主十分了解,他也知道永安公主怕兔子,那扒了皮满是血的兔子,对年幼的她几乎是不可磨灭的阴影。 她平时装疯,可是她真的怕兔子。 “你的意思是,谢嫣知道君念安怕兔子,所以故意剪了剪纸放在清漪殿去吓她?” 江逾白不置可否,清漪殿都是他的耳目,是他怕有人暗中谋害君念安安置在她宫里的。 谢嫣是怎么当着她们的面布置这些的? 而且放置在窗边本就隐蔽,剪纸不大,就算是路过也很难发现。 她甚至还要计算好角度,好让灯光正好映出剪纸的形状。 若是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这个人心思缜密,简直恐怖到令人发指。 连他的人都没有发现她的行踪,可见她有多么谨慎。 “这也只是我的一种猜测。”沈枝意摇头,说来说去,她没有证据。 “事情都发生了,纸是在她那里发现的,她还特意藏在衣柜的隔板下面...” 江逾白想到什么,表情若有所思。 “有件事倒也奇怪,她怎么知道衣柜下面有隔板能藏东西?” 沈枝意一脸迷茫地摇头。 她的衣柜被她塞满了衣服,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陪读生活,硬是把一年四季的衣服都带进了宫。 这也不能怪她,好不容易穿成相府嫡女,此时不享受更待何时。 所有时兴的款式她都做了一件,就算穿不着,她每日看看也会心情愉悦。 “你每日吃饱了就睡,的确不会在意这种东西。”江逾白淡淡睨她一眼。 “?”沈枝意感觉自己被内涵了。 “知道这种东西才奇怪吧,还有,你为什么也知道?” 沈枝意歪着头,她趴在床上,这个姿势,她的头好酸。 江逾白眸色黯了一瞬:“那自然是因为我也曾在那里藏过东西。” “?”沈枝意陷入迷茫,他不是从小在江太师府上长大的吗,太师府里也有同样的柜子? “你在里面藏什么了?”沈枝意下意识接话。 “藏干净的食物。”江逾白看着她,语气低沉。 沈枝意张了张口,她愣住,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太师府虐待你啊?”沈枝意想了半天,想出这么一个合理的解释。 “笨。”江逾白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 “你说话总是喜欢让人猜,猜猜猜,我又不会读心术,我哪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第92章 你是不是王府世子? 沈枝意气鼓鼓道,她将头转了回去,抬手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脖子。 真当她是什么料事如神的天才,每次都能精准猜到他在想什么啊? “皇宫里的东西,皇宫外会有吗?” 江逾白开始引导她。 “那可不一定,万一坏了被扔了,或者有人偷偷运出去赚钱了呢。” 沈枝意已经开始已读乱回,反正电视剧里都这样,她才懒得猜。 “皇宫里的东西,宫外的人不敢用也不能用,坏了的也只有销毁的下场。”江逾白淡淡道。 沈枝意这才从他的话里回过神,那他的意思,不就是他在皇宫里待过? 否则他怎么会知道柜子底下有隔板,隔板下能藏东西。 沈枝意再次歪过头,她迟疑了一下,确认他并没有杀她灭口的打算,这才开口。 “你想告诉我什么?” 沈枝意察觉到他想透露的意图,可总觉得他在犹豫,每次都只告诉她一点有的没的。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曾经过得很惨,我不是突然决定走这条路的。” 沈枝意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跟她说自己过得惨的,甚至在她面前,已经完全不想隐藏自己的野心。 “禁止卖惨,我不吃这一套。” 沈枝意一脸迷茫,他又不说他究竟有多惨,那她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在骗她? 江逾白沉默,今日点到为止,已经足够了。 沈枝意这时候才想起那件烫手山芋,忙不迭伸手拽住他的衣摆。 江逾白被她拽了一个踉跄,他无奈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 “你把兵符给我是什么意思?”沈枝意压低声音。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脸上,江逾白定定看着她,唇角勾出一抹笑意。 “用它可以号令一支军队,你不觉得很爽吗?” “你想害死我吗?” 爽什么爽!她都不知道这兵符是号令哪一支军队的。 就算知道,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拿着兵符去调遣军队啊! “不过就是一个物件,怎么害你了?”江逾白轻笑,那双漂亮的丹凤眼蕴含着些许笑意。 “要是被人发现,我百口莫辩...”沈枝意不知他怎么还笑得出来,咬牙切齿道。 “我给你的,要追究也是追究我的责任,你怕什么?”江逾白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这是怕不怕的问题吗?”沈枝意简直觉得他不可理喻。 “那就是你不想和我扯上关系。”江逾白淡淡,平静的眸光映入她的瞳孔。 沈枝意感觉自己简直在对牛弹琴,看着他一脸气定神闲,她顿时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既然你给我了,那就任我处置了。” 沈枝意松开他的衣摆,朝他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放心,我会悄悄把它扔进御花园的湖底,不会让人发现的。” “......”江逾白又被她呛声。 “算我投降。” 他无奈道,清浅的眸子终于涌动起波纹。 “我把它给你,是为了让你防身。遇到紧急情况,你可以就近求援。” 江逾白认认真真道,他难得收敛起吊儿郎当的作风,和她仔细交代。 “求援?向谁求援?” 沈枝意并不知道它代表什么,她依旧觉得这是号令军队的东西,而她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 “只要是朝廷命官,都认得它。” 江逾白表情认真,不像是在和她开玩笑。 “你少骗我,除了圣上,谁还能号令动所有朝廷命官?” 沈枝意想起那块虎符,号令军队她还相信,哪有号令朝廷命官的说法? “总之,将它带在身边,保你平安。” 江逾白见她不信,也没有继续说服她的想法,只是再三确认,让她将它带在身边。 “你在虎符上下毒了?” 沈枝意油盐不进,这人突然送她东西,还说这么冠冕堂皇的话,她总觉得藏有阴谋。 “......”江逾白每次跟她说话,有时总会有一种莫名的挫败感。 “没有。” “那你送我干什么?既然它能号令所有朝廷命官,你直接让他们所有人拥你为王...” 沈枝意说话已经彻底放飞自我,等她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的时候,江逾白已经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别把这些话挂在嘴边。”江逾白真是拿她没办法。 沈枝意也知道这些话被人听见就完了,她悻悻然闭上嘴,紧紧抿着唇。 “我不当逆贼,我要名正言顺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江逾白压低声音,认真看着她。 沈枝意点点头,随即睁大双眸,仔细打量着他。 江逾白这才松开了手,他手上还残留着沈枝意的余温,他不自在地将手负到身后。 沈枝意又想起春猎那时江逾白差了一个侍女,来安抚她刚拿到兵符时的不安。 今日,江逾白又说他不是逆贼... 若是他想要名正言顺的话... “你给我兵符后,过了几日,是不是让你的人来解答我的疑惑?” 沈枝意想起这一茬,低声问他。 “是。”江逾白承认了,“她说你对她没有警惕心,什么话都问。” “你给我兵符那日,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她说她的主子姓江,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其他人。” “而且,只有关于你,我才有疑问。” 沈枝意朝他笑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那我当日问她时没有答案的问题,现在本人能亲自为我解答了吗?” “你是不是王府世子?” 她手肘撑着上半身,艰难地爬起来,凑到他跟前,不想让他逃避问题。 江逾白怕她摔了,下意识伸手去扶,看着她那双执拗的眼神,他意识到,或许真的到坦白的时候了。 “不是。” “我是冷宫里淑妃的儿子,是当今圣上不肯承认的七皇子。” 沈枝意瞳孔震缩,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知道真相的这一刻,她还是不免整个人颤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所以你懂了吗?以他给我杜撰的身份,我永远都将与皇位无缘。” “可他还是不愿放任我成为一个无忧无虑的王府世子。他用他父皇的身份逼我潜入最危险的地方当杀手,为君墨辞那个蠢货扫除障碍,助他巩固东宫之位。” “凭什么?” 第93章 你不觉得,让我玩弄君墨言的感情,比较适合我吗 江逾白的脸近在咫尺,沈枝意下意识往后躲,撑着床板的手肘一软,往下栽去。 他眼疾手快托住了她的脑袋,防止她下巴磕到床榻。 “你...” 沈枝意还没完全从这样的转折中回过神,她想说些什么,一时又找不到话题。 “很惊讶吗?你这么快就能看出我身份有问题,已经超越了很多人。” 江逾白意味不明地从她脸上掠过。 沈枝意快速调整好表情,重新找好姿势乖乖趴好。 她歪过头,看着他平淡无波的眼睛,心中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所以你想登上太子之位?” 沈枝意揣测着他的心思,既然想要名正言顺,他必须恢复自己的皇子身份。 可现在... 江逾白没有说话,他蹲在她床榻前,认真想了一会。 “看情况。” 他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 沈枝意也不再多问,她听得出,他话语间满是嫉恨。 他的只言片语,根本描绘不出他曾经遭受苦难的模样。 沈枝意目光不自觉移到他的手臂上,她想起那一晚,他向她展示的手臂上的伤痕。 原来他不是在向她卖惨,他只是在展示他要登上高位的理由。 他付出了血的代价,怎么甘心沦为君墨辞的陪衬,更何况是那样一个势力小人。 “我会帮你的。”沈枝意向他承诺。 江逾白听到她煞有其事的保证,轻轻笑起来。 “之前和我合作的时候不是还打算随时抽身?” 沈枝意丝毫没有心虚:“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谁让你先动了利用我的念头?” “我不相信你也是情理之中。” 江逾白听着她合理的控诉,照单全收。 “但是,我爹可不会帮你。太子要是娶了我姐姐,我爹定然是鼎力支持他。” 沈枝意回道,她说着说着,突然发现有些不对。 她仅代表她自己的立场,可她的立场根本不值一提。 江逾白一开始是想利用她对付君墨言,可自从他们达成拉下君墨辞的合作后,他从来没有要求她做什么。 凭她一个人的微弱力量,好像也帮不上他什么忙。 沈枝意面露不解,她朝他勾了勾手,示意他靠近一些。 江逾白听话地往前挪了挪,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你想我怎么帮你?” 她扑闪着眼睛,很是真诚。 江逾白一时想不出理由,他不由自主想到永安公主质问他的话,说他有自己的私心。 私心吗? 他一开始注意到她,就想引她入局,彻底成为他的人。 可时间久了,他完全忽略了她所能给他带来的利益,他只是一味地接近她,想要将她收入囊中。 “你负责盯着楚明玉的动向。”江逾白淡淡道。 “哦?你不觉得,玩弄君墨言的感情,比较适合我吗?”沈枝意盈盈一笑,用他曾经的话堵他。 江逾白保持沉默,他平淡的眼眸终于掀起波澜。 “想要将太子逐出东宫,先搜集他的罪证引导大臣们弹劾他,随后将罪证尽数呈到圣上面前,这不是最快捷的方式吗?” “还是你觉得,圣上会充耳不闻,包庇他?” 江逾白眸光微闪,似乎是因为她说中了他的心思。 沈枝意看他不说话,知道自己至少说中了八成。 可永安公主带她见皇上时,以短时间的印象来看,当今圣上并不是一个徇私枉法的昏君。 “我不敢赌。”江逾白摩挲着自己的手指。 “他用尽全力将我培养成他心目中的杀手,四处潜伏,亡命追杀,替君墨辞扫除一切障碍。你觉得,他会放弃君墨辞,而选择我吗?” 江逾白垂着眸,他从来都没有被选择过,他是被放弃的那一个,他存在的意义,只是成为君墨辞登上高位的潜行者。 “做事都得循序渐进,呈上罪证,只是为了让他无缘储君之位。” “你想做的事更是要万般谨慎,本就不可能一步到位。” 沈枝意感觉和江逾白在一起,自己越来越像个反派了。 不想着拥护太子,反而帮江逾白出谋划策,尽是对皇位的觊觎。 罪过啊罪过,她真的不想造反啊! 她只是不想君墨辞成为下一任帝王。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江逾白哭笑不得,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异常可爱。 “那你在犹豫什么?” 沈枝意又把头转回去,抬手捏了捏酸酸的脖颈。 “只要他不松口,没有得到他的认可,我永远只会是贤王府世子。” 江逾白看着她费力地抬手,不自觉伸手抚上她的脖颈。 冰凉的手指覆在皮肤上,沈枝意一个哆嗦,连滚带爬地缩进角落。 痛啊! “你干什么!” 沈枝意警惕地看着他。 肇事的手停顿在半空,江逾白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也没有解释。 “弄疼你了?”他不确定道。 “你突然掐我脖子干什么?”沈枝意缩在角落,紧张地质问。 “?”江逾白犹豫看向自己的手,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做。 “没想掐你,想给你揉揉脖子。” 江逾白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她在一起,总能发生这样那样的意外。 沈枝意惊疑不定,她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挪回原位。 “话也说完了,你走吧。”沈枝意开始赶人。 “用完就让我滚?”江逾白看着她,俏丽的小脸染上一层薄粉。 “别说这么有歧义的话!我用你什么了!”沈枝意愤愤然。 “不是你让我查谢嫣?”江逾白看着她翻脸不认人,无奈地站起身。 “你不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吗?”沈枝意完全不认账。 江逾白彻底被她气笑了,因为她一句话,他闯了谢嫣的屋子,派月影盯着谢嫣,还暗中调查谢嫣近日去过的地方。 她现在以他什么都没查出来给打发了。 还真是绝情。 “我把她查出来,就有资格站到你面前了,是吗?” 江逾白站在她床前,看着她隐隐染上恼怒,明明方才还沉重的心情,莫名松快些。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你的雇主一样。” 沈枝意将他打量一番,看着他那张俊脸,实在生不起气。 “悉听吩咐。” 江逾白垂眸,眼底隐着笑意。 “我没有钱,雇不了你。” 沈枝意摊手。 第94章 你有病吗? 见沈枝意软硬不吃,江逾白无可奈何,收起所有表情。 “我会尽全力查谢嫣,有什么不舒服就找钟昱,别再一惊一乍的了。” 他瞥了眼她缩在一角的身体,衬得她愈发娇小无助。 沈枝意这才想起那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太医:“等一下!” “怎么?”江逾白以为她要挽留。 “那个太医靠谱吗?” 不是说年纪越大的太医越靠谱吗,这么年轻的太医,完全没有信服力啊! 江逾白被她问的问题一噎,他顿了顿,见她完全不管自己,莫名涌起失落。 “除了他,请不动别的太医。” 江逾白最后看了她一眼,从窗户跳了出去。 “……”她差点忘了他不是走寻常路进来的。 就这样在床上安静躺了两个星期,沈枝意每日就在沈惜竹的屋子里吃饱睡睡饱吃。 趴着无聊,沈惜竹不知从哪给她搜罗了一堆小说,她借以打发时间,看得津津有味。 古代的小说就是精彩啊,同样的套路,语言大胆,很多限制级的情节都描写得十分详细。 沈枝意捧着小说,简直乐不思蜀。 就在这样的状态下,沈惜竹走进来,告诉她谢嫣被抓了。 “啊?”沈枝意从书中抬起头,迷茫地看着她,片刻后才回神。 “什么!” 怎么这么快! 她连忙手忙脚乱合上书,把书往枕头下一塞,爬起来穿鞋。 “你慢点!”沈惜竹看着她大幅度的动作,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放心吧姐姐,我好的差不多了。”沈枝意自然不想错过这样的场面,她在沈惜竹的帮助下穿好鞋,扶着她一点一点挪出屋子。 她们住的院子不算大,此刻却站满了官兵,沈枝意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下意识往人群里去寻找某人,却没有发现他。 谢嫣被官兵压在地上跪着,她没有任何反抗,比起第一日见到她时的开朗活泼,她现在整个人显得很阴郁,好似被抽干了精气神。 为首的是崔嬷嬷,好久不见,她气质好像变得愈发凌厉了。 “你可知罪?”崔嬷嬷厉声询问。 谢嫣跪着没有说话,她仰起头看向崔嬷嬷,露出一抹笑。 沈枝意看得目瞪口呆,事到如今,她还挑衅,她是疯了吗? “贱人!” 崔嬷嬷还是那么有手段,一言不发往谢嫣脸上甩了一巴掌。 “公主从未苛待过你,你为何蓄意谋害公主?” 她尖锐的声音在整个庭院回响,每个人都等着谢嫣的回答。 但她仍旧闭紧了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像是对所有事物都提不起兴趣,没有任何留恋。 “嘴硬不说是吧,看你进了大牢,嘴巴是不是还这么紧!” 崔嬷嬷怒不可遏,一挥手,两个官兵将她从地上扯起来,压着她往外走。 “等一下。” 谢嫣突然开口,神情格外冷静。 官兵停下脚步,崔嬷嬷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她重新抬起头,转向了沈枝意。 “我有话要和沈二小姐说。” 莫名被cue的沈枝意一脸懵逼,她并没有上前,始终和她保持着很远的距离。 “你过来,我只和你说。” 谢嫣目光灼灼,看不出她此刻的情绪。 沈枝意本能地往后退,她才犯不着和她扯上关系,更何况,她半分也没有为自己辩解,谋害永安公主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你有话,就在这说。”沈枝意不吃这一套。 “你就不想知道,我想告诉你什么吗?”谢嫣突然朝她笑。 “你想谋害公主,而我救了公主。你还能告诉我什么,应该是想骂我吧?”沈枝意保持着警惕。 谢嫣笑着的嘴角顷刻垮了下去,她死死盯着她,突然发疯似的往前扑。 “沈枝意!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她现在就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要坏我的好事!” 谢嫣模样癫狂,要不是有官兵拉着她,此刻已经要生扑沈枝意把她撕碎了。 看着她失控,沈枝意反而不怕地迎了上去。 “永安公主并未与你有过冲突,你究竟为什么要置她于死地?” 沈枝意不明白,谢嫣不像她是被硬塞进来的,她是被选进来的。 只有大家闺秀,家世身份样样符合,才能进宫做公主的陪读。 她这样的人,不会沦为她们的陪衬,反而会因为这一次经历,在一众贵女中脱颖而出。 她实在想不到谢嫣要谋害公主的理由。 她难道是被威胁了受人指使吗? 可她现在这副猩红着眼的模样,却又不像被威胁的。 “为什么?只要她活着一天,我就会永远低她一等,我受不了这样的生活!” 谢嫣不知所云,沈枝意看她咆哮着,不像是装的。 但她怎么听不懂呢?怎么又低她一等了? 她们只是普通嫡女,公主是皇室贵人,按阶级来说,她们本来就低她一等啊,这有什么好破防的。 沈枝意一脸复杂地看着她:“公主金枝玉叶,我们本来就屈居她之下…” “不是这样的!我相貌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父亲仍旧觉得我处处不如永安公主,在他心里,永安公主永远是最好的。只要永安公主在一天,他就永远看不到我的好!” 谢嫣哭喊着,泪水糊了满脸。 沈枝意听着她的控诉,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这事又和他爹有啥关系?纵火的人不是她吗? “你爹觉得你不如永安公主,那你为啥不怪你爹,反而要怪永安公主?” 沈枝意觉得她莫名其妙,一点也不觉得她可怜。 谢嫣瞬间没了声音,她抬起泪眼,视线朦胧。 “若不是永安公主的存在,我爹就会看到我有多么优秀…” 沈枝意见她动摇过后还是执迷不悟,她站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为了得到你爹的认可,你没有更努力打破偏见,反而怪罪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甚至想除她而后快。” “你有病吗?” 沈枝意都不想和这种人说话,她也不想给她任何面子,直截了当地语言攻击。 谢嫣被她怼的彻底没了声音。 “不过你也达到目的了,你谋害公主的事迹传出去,你爹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也算是间接复仇了。” 第95章 望西楼 现场鸦雀无声,谁也没想到谢嫣会突然对沈枝意发难。 更没想到沈枝意三言两语,直接把她怼到无言以对。 她注视着愣怔的谢嫣,看着她姣好的面容,终究还是生出了一丝惋惜。 虽然不明白他爹为何要将永安公主和她比,可谢嫣的确出身不俗,样貌不俗。 若是她规规矩矩不出错,她定然能为自己谋一条上好的前程。 可惜,她还是隐忍不住,因为他爹的贬低式教育失了理智,犯下谋害公主的大罪。 谢嫣被官兵带走,她们剩余几个陪读无不惋惜。 虽然谢嫣总是和楚明玉在一处,可她们也并没有和她交恶,见面也会简单打招呼。 谁能想到,恬静如她,也会冲动行事。 沈枝意怔怔望着门口,她倒是忘了问,是谁查到证据来逮捕谢嫣的。 “沈枝意,你还真有本事,谁都能与你扯上关系。”楚明玉突然在旁阴阳怪气了一句。 沈枝意转过身,这些日子楚明玉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动作,她都快要把这号人给忘了。 一开口就是阴阳怪气。 “呦,没想到你还在呢,你不出声,我都忘记你也是公主的陪读了。”沈枝意毫不客气地阴阳回去。 “你少得意了,等我把图纸上的东西造出来,得到皇上的赏识,到时候要你好看。” 楚明玉放着狠话,眼里是势在必得的狂妄。 “我等着。”沈枝意朝她翻了个白眼。 她还真就不信她能把手枪造出来。 几人正打算四散开,沈枝意抬眸,却见皇上身边的赵公公朝着她们而来。 不会吧?真让楚明玉给造出来了? 沈枝意心里震惊,怎么想也想不通,楚明玉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以楚明玉给她的感觉,不像是个高智商的科研份子啊。 “沈二小姐,皇上有请。” 正当沈枝意还在思考怎么潜入楚明玉屋子偷图纸的时候,却听赵公公突然喊了她的名字。 “我?”沈枝意不可置信。 “对,圣上召见您呢。”赵公公脸上堆笑,“圣上听闻沈二小姐受了伤行动不便,特意让咱俩将沈二小姐抬进乾清宫。” 赵公公让开身位,身后四个人大摇大摆将软轿抬进了院子。 “不...不用了赵公公,我走着去就行。” 看着这阵仗,沈枝意哪敢坐。 “沈二小姐,这是圣上的旨意,您还是赶紧上来,奴才也可以尽快将您送过去。” 赵公公不断邀请,甚至搬出了圣旨,沈枝意没有了拒绝的理由,在沈惜竹的注视下,硬着头皮上了轿辇。 她坐在软榻上,坐稳后,便由几个小太监抬了起来。 还别说,这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临走前,沈枝意看到楚明玉铁青的脸色。 不好意思,她要比她先一步面圣了捏。 软轿一路抬到乾清宫门口,沈枝意下来后,还是点头向几位小太监道了谢。 “多谢赵公公安排。”她还不忘巴结一下圣上身边的红人。 到了古代,到处都是人情世故啊。 赵公公眉开眼笑:“这是咱家应该做的,圣上在里面等沈二小姐,沈二小姐请进。” 赵公公亲手给她开门,沈枝意又向他行了一礼,这才跨进门内。 她往里张望,一下就看到了在内门边站着的沈南山。 沈枝意欢喜地小跑进门,意识到什么,看了眼主位上的君临漳,连忙跪下行礼。 “臣女沈枝意,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快起来,你后背还有伤,朕特许你不用行礼。”君临漳立马示意一旁的沈南山把她扶起来。 沈枝意在心里碎碎念,早不说,偏偏在她跪完了才说。 沈南山上前把她扶起来,自春猎以后,已经半月不见,他感觉她这次是真的消瘦不少。 “朕等会给你们时间温情。”君临漳咳了咳,打破二人之间相看泪汪汪的气氛。 沈枝意立马将身体转回去,站得板正,她不敢直视君临漳的眼睛,就看着他案桌前的宣纸。 “沈枝意,你营救永安公主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君临漳总算问出了召见她的目的。 沈枝意眼睛睁得滚圆,帝王一诺,可值千金啊! “臣女要好好想想。” 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她定然是要好好把握。 君临漳笑笑:“慢慢想,朕就在这等着你。” 沈枝意想了半天,虽然说是赏赐,可帝王心思难猜,她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 要银子是最直接的,但她实在不敢问皇上要钱。 思来想去,她还是打消了问他要钱的想法,转而往其余东西上思考。 蓦然,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赏赐。 “臣女有两个小愿望,不知陛下是否皆能满足?” 沈枝意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观察着君临漳的脸色。 君临漳果然收起了一点笑意,在他眼里,不知足的,就是贪心。 沈南山听到沈枝意的话也是一颤,连忙开口:“小女不懂事,还请陛下不要当真。” “无妨,你说来听听。” 君临漳面上不显,仍旧要拥有帝王的气度。 “可否要陛下的一幅墨宝?” 沈枝意目光落在君临漳面前的宣纸上,眼中含着点点期待。 君临漳一愣,没想到她向他索要的,竟是触手可及的东西。 “要朕的墨宝做什么?”君临漳眼中多了一丝兴趣。 “不瞒陛下,臣女在城东开了一家酒楼,迟迟没有订做牌匾。若是有了陛下题字,那臣女的酒楼必然蓬荜生辉,让他人无法企及。” 要是君临漳真的给她题字了,窝趣,这一波流量,她的酒楼可得接住咯。 君临漳没想到她会这么要求:“你还开了一家酒楼。” “臣女闲来无事,就自己捣鼓着。”沈枝意斟酌了一下用词。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份能力。”君临漳笑笑,“朕允了。” 听到君临漳肯定的回答,沈枝意在心底暗自窃喜。 她要是宣传酒楼是当今圣上亲自题的字,就冲着这份殊荣,她的酒楼不得被人踏破门槛。 沈枝意心里美滋滋,丝毫没有掩盖脸上的笑意。 “你的酒楼,取的什么名?” “望西楼。” 话音落下,君临漳原本准备题字的手一顿,他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取这个名字,可有寓意?” 第96章 御席 沈枝意顿在原地,想起那日和沈惜竹讨论取名的场景。 “臣女希望能开一家亲民的酒楼,让所有百姓,都能够一尝究竟。” 沈枝意抬起头,眼里迸发着灿烂的光,她希望自己的到来,可以改变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君临漳看着她俏丽的脸,就像看到了永安公主朝她笑的瞬间,他嘴角噙笑,低下头,手上龙飞凤舞,洋洋洒洒写下“望西楼”三个大字。 沈枝意全神贯注,看着笔劲锋利,虬龙走形的大字,还是不免惊叹。 不愧是帝王,写的字也这么有实力。 “可满意?”君临漳将纸拿在手里,往她跟前递。 沈枝意连连点头,上前两步,双手接过题字。 “那另一个心愿是什么?” 君临漳此刻心情大好,也根本不计较沈枝意的得寸进尺,甚至隐隐期待她会要什么赏赐。 “臣女想要陛下赐下一桌御席,想尝一尝御膳房的拿手菜。” 沈枝意想到这,不争气地流下了口水。 就连她一个陪读都能吃得那么好,她相信御席肯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马上就要开酒楼了,说不定她还能偷师学艺,虽然学不到多少东西,但能学一点是一点嘛。 “就这个?”君临漳笑了声,没想到她的愿望如此朴实无华。 “就这个!”沈枝意重重点头。 “你可想好了,这是最后一个愿望了。”君临漳不禁再提醒道。 “这就是臣女的最后一个愿望。” 美味珍馐,失传的各种美食,她终于有机会能一饱口福了。 君临漳大手一挥:“赵让!” 赵公公立刻从门外跑进来:“奴才在。” “沈二小姐想要御膳房做一桌菜,吩咐下去,叫他们做最拿手的。” 君临漳发话,语气带着豪横。 “奴才遵旨。”赵公公立马卑躬屈膝。 “皇上,臣女想要邀请相熟的人一起...”沈枝意喃喃道。 “这自然没问题。”君临漳满口答应。 “听闻这次是江世子救了臣女,臣女想要将他邀进宫内,答谢他的救命之恩。” 沈枝意迟疑片刻,她摸不清君临漳对江逾白究竟是什么态度。 “不知陛下能否应允?” 她忐忑抬头,看到君临漳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随后就听到他说。 “应该的,朕允了。” 君临漳站起身,帝王的威压扑面而来,他看向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微臣替小女谢过陛下。” 沈南山见沈枝意盯着君临漳发呆,连忙拉了她一把,一起行礼。 “谢陛下恩典。”沈枝意反应过来。 “不必,你们父女二人去说说话吧。等你彻底把身子养好,朕就送你出宫。” 君临漳看向沈枝意,莫名多了些长辈的爱怜。 “谢陛下。”父女二人异口同声。 出了乾清宫,那股萦绕在身上的威压消失,沈枝意松了口气,但一时找不到话题和沈南山开口。 “火场那么危险,你怎么就不管不顾地冲进去了呢?”沈南山语气中不是质问,只有数不清的后怕和心疼。 “爹,我也没想那么多,我当时只想着,公主若是出不来,我们做陪读的也要被牵连。”沈枝意说得半真半假。 她当时根本想不了那么多,可能是默认与他们结成同盟,她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人。 “日后多想想我们,孩子,我们把你接回来,就是为了不再让你吃苦。” 沈南山语气哽咽,他其实早已分不清眼前人是谁,可只要是沈枝意,他就一直是她的爹。 沈枝意当了二十多年的孤儿,蓦然接受到这份善意,哪怕不是对她本人,她内心也十分触动。 “爹,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顾及你们,再也不冲动了。”沈枝意举起手,向他发誓。 沈南山破涕为笑,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呀你,嘴越来越甜,惯会说这些哄人。” 沈枝意朝她笑笑,想到接下来她出宫后要做的事,又重新燃起了热情。 ...... 很快就到了要出宫的日子,沈枝意千等万等的御席,终于在出宫的前一天夜晚上桌了。 她傍晚时分就直奔御膳房,殷勤地跟在御厨后面左看右看。 未免记不住,她还特意随身带着小册子,准备随时偷师学艺。 奈何御膳房的御厨个个憨厚爽朗,毫无保留地将菜的步骤完完整整从准备材料开始讲起。 沈枝意认真听了一个,听着听着,步骤越来越复杂,瞬间一个头两个大。 光是一项工艺,就要耗费几个月的时间,甚至要一时不停地磨粉晾干。 沈枝意最后放弃了。 果然,她不是做饭这块料,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吃饭吧。 整个陪读院,走了一个谢嫣,唯一一个跟她不对付的,就只剩楚明玉了。 可这是圣上御赐,若是不叫她,到时候传进圣上耳朵里,倒显得她小气。 尽管有万般不情愿,她还是敲响了楚明玉的房门。 “你干什么?”楚明玉打开门,怒目而视。 “圣上赐下一桌御席,你吃不吃?”面对她,沈枝意自然也不给什么好脸色。 “你是来跟我炫耀的吗?我不稀罕!”楚明玉气得眼冒金星,“砰”得一声关上房门。 幸好幸好,这下表面功夫做全了,她邀请了,是楚明玉自己不来的。 到时候传到圣上耳朵里,她也有个交代。 沈枝意一想到不用和讨厌的楚明玉分享御席,心里就高兴。 她喜滋滋回到院中,桌上放着一张大圆盘,摆满了御膳房的各种美食。 “之遥,你简直太懂我了!”苏柠语呜呜着朝她扑过来,眼中热泪盈眶。 想到苏柠语的某些隐瞒,沈枝意没有立刻给出回应,她轻轻拍拍她的手臂。 “我们今天有口福了。” “沈二小姐,叨扰了。” 君墨离和君墨言跨进门内,前者手中带着一份礼物,后者抬着下巴,倨傲地看了她一眼。 拽什么拽... 沈枝意自动忽略君墨言的眼神,她笑着接过君墨离的礼物,向他行礼道谢。 若是单邀请江逾白一人,她们一众女子,总是不便。 所以沈枝意让苏柠语把君墨离也喊了过来,但没想到君墨言也会跟着来。 失算了。 “江公子还没到吗?” 第97章 送礼 不知是谁问了一句,沈枝意不自觉向门口张望。 落日晚霞伴着残阳落下的余晖,江逾白正巧跨过门槛,他眉眼如画,一袭玄衣,衬得他肤色冷白。 “本公主不来,你们也敢坐?” 他身后紧跟着永安公主。 江逾白侧过身,永安公主自顾自走到他前面,仍旧是那副目空一切的态度。 “臣女不敢。”沈枝意垂了垂眸。 沈惜竹她们也在一旁规规矩矩行礼。 “行了,本公主随口一说,你们还当真了?”永安公主毫不客气在桌上坐下。 “沈枝意,你营救本公主有功,准许你坐到本公主身边。” 永安公主笑眯眯看着她,不知是不是沈枝意的错觉,她总觉得永安公主脸上的痘痕消下去不少。 “谢公主。” 沈枝意也不扭捏,这一桌赏赐是她向圣上要来的,里面不少珍馐美馔,是宫中娘娘平常也吃不到的东西。 江逾白迟疑一瞬,在沈枝意的另一侧落座。 沈枝意:? 她扭过头,目光与他的在空中交汇,可她只看得见他眼中的平淡,好似并无刻意。 “都站着做什么?还要本公主请你们?”永安公主看着剩余几人。 沈惜竹和孟云禾她们做不到像沈枝意那样松弛,两位皇子还未落座,她们若是坐下不合规矩。 “你们两个,站着当门神呢?” 永安公主将目光移到君墨离和君墨言身上,语气淡淡。 君墨离看着他们三人率先落座,一时也不知道坐哪里合适。 思索了一番,他还是在永安公主身侧坐下。 “皇姐不嫌弃便好。” 君墨言紧跟着他坐下,他看着沈枝意,心中翻涌着莫名的情绪,但当着众人的面,又只能全数压下去。 气氛莫名有些凝滞,几人之间沉默用餐,就像是不认识的陌生人。 沈枝意夹菜的手也总是犹豫,她看着众人几乎都埋头吃着白米饭,桌上的菜品也鲜少动筷。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沈枝意不自觉瞥了身旁的永安公主一眼,会不会是公主带来的压力太大了? 永安公主正巧向她看来,她慢条斯理放下筷子,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手帕,简单擦了擦嘴。 “本公主吃饱了,你们慢吃。” 永安公主眼神示意,侍女又递上一个打造精美的木匣子,她不顾周围人的目光,亲自交到了沈枝意手上。 “打开看看。” 沈枝意放下筷子,不确定道:“现在?” “本公主送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永安公主抬抬下巴,示意她打开。 沈枝意不好推辞,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定然不是什么不能展示的东西。 她轻轻掂了掂匣子,份量还挺重的,在永安公主的注视下,缓缓打开了匣子。 一打开匣子,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瞬间占满了沈枝意的视线,她惊讶地盯着手中的匣子,差点拿不稳。 “父皇赏赐你的东西是父皇的意思,这是我赏赐给你的东西,表达我的感谢。” 永安公主看着沈枝意讶异的目光,感到十分满意。 沈枝意微微张着嘴,果然,她最喜欢的还是这种一眼就能知道什么价值的东西。 有钱才是王道。 沈枝意合上匣子,眼睛都亮了,喜不自胜,心甘情愿向永安公主行了个礼。 “谢公主。”她的嘴角都压不下去。 送她首饰代表什么,这和送钱有什么区别? 永安公主看到她的笑脸,知道自己送的礼物沈枝意很满意。 她点点头,没有和其他人打招呼,转身离开。 临走前,她给沈枝意交代了一句。 “以后你有事都可以来找本公主,本公主一定帮你解决。” 留下这句承诺后,她带着侍女离去。 桌上少了永安公主,好似少了不少压力。 君墨离率先举起酒杯:“沈二小姐侠肝义胆,墨离钦佩不已。” 沈枝意捧着匣子,脸上的笑意还未消退。 她也不管君墨离说了什么,顺手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臣女不敢当。” 话虽然是谦虚的,沈枝意此刻却什么也听不进去,她的眼里心里全是珠宝首饰。 她和众人说了一声,率先回房把那一匣子藏好,这才重新出门。 苏柠语见永安公主的位置空了出来,此刻胆子也大了起来,她坐到沈枝意和君墨离中间。 “刚才公主在,我都不敢说话。”苏柠语怂怂的。 “公主有什么好怕的?”君墨离调侃道。 “可能压制我吧...”苏柠语撅了撅嘴,那张娃娃脸终于又重新恢复明媚。 “现在公主走了,我终于可以敞开了吃。”苏柠语扭头,看到沈枝意朝她笑笑。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沈枝意似乎和她疏远了一些,但她也没有多想,还是满怀热切。 沈枝意看着她天真无邪的模样,想着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问问她。 永安公主一走,他们的确放松了不少,沈枝意迫不及待夹菜,争取把每一道菜都尝过一遍。 每吃一口,感受着味蕾在舌尖上跳跃,身心前所未有的放松,美食治愈一切诚不欺她。 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机会,她给自己的酒杯满上酒,站起来敬了大家一杯。 沈枝意不知道穿越来后自己酒量如何,反正今天是她离宫前的最后一晚,身后就是她的房间,姐姐也在,她不怕喝醉。 放纵一回,又如何? 沈枝意风卷残云桌上的食物,孟云禾为了不冷气氛,说起这段时间在宫中的各种事情,成功把气氛炒热。 君墨离听得认真,举止斯文,偶尔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 江逾白没有附和,他默默扯下一个鸡腿,夹到沈枝意碗里。 她夹到菜后送进嘴里,坐下看着碗里香喷喷的烤鸡腿,虽然毫无印象,但她没有多想,坐下就开始享用。 一时间,彼此间其乐融融,这桌御席的确非同凡响,沈枝意和苏柠语都吃得很欢。 剩余两位大家闺秀因着规矩,没有多吃,但她们都默契地看着对面两个吃得很香地妹妹。 “没想到之遥看着娇小,食量还不小。”孟云禾笑着调侃。 “她遇见好吃的就走不动道,若是她早晨起不来,用美食诱惑她起来最有效。”沈惜竹在一旁捂嘴笑。 江逾白听着她们的谈话,只在沈枝意站起夹菜的时候替她扶着凳子,偶尔往她碗里夹菜。 除此以外,他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 一旁的君墨言就更是沉默寡言,他全程愤愤地咬着筷子,不知在想什么。 第98章 如果我只是王府世子,你会喜欢我吗? 酒过三巡,沈枝意感觉头晕乎乎的,眼前的视线莫名有些模糊。 她不禁用手肘撑着桌子,看向剩余其他人,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喝了点酒,都在与相熟的人说话。 “为什么?我到底哪里不好?”君墨言忽然提高了音量,他双手抓着君墨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沈枝意瞬间被吸引了目光。 “我后悔了,皇兄,你说我该怎么挽回?”君墨言眼泪簌簌,我见犹怜,好似需要被保护。 沈枝意不禁皱了皱眉,原主难道就喜欢这种姐妹类型的男人? “沈枝意,你明知道我在说你,你还假装不知道!” 突然,君墨言话锋一转,狠狠瞪着她。 沈枝意:??? 不是哥们你前言不搭后语的,谁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枝意张了张嘴,想到自己的回答可能会引发他新一轮的声讨,她努力想了想,还是紧紧闭上嘴。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她就当不知道好了。 她不仅要装不知道,她还要装作眼瞎耳聋。 沈枝意最后摸了摸自己吃饱的肚皮,心满意足,也不管君墨言说的话,自顾自站起来就要回房。 “感谢两位皇子今日能来。” 沈枝意站起身,身形摇晃,身旁的江逾白紧跟着站起来,扶住她的手臂。 “我不用你扶。”沈枝意轻轻拂开他的手,她努力站稳,似乎想向他证明自己没醉。 “沈枝意,你究竟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君墨言目光看着她,手却是抓着身边君墨离的衣袖。 “五皇子,你喝醉了。”沈枝意扶着桌沿,反将一军。 “我没醉!”君墨言生气道。 君墨离见情形不对,连忙出来打圆场:“皇弟,你醉了,跟我回去吧。” “皇兄,我没醉!” 面对君墨离的相劝,君墨言一点都没听进去,他直直看向沈枝意,似乎是今天一定要她给出一个答案。 沈枝意脑袋昏沉,她看着面前出现重影的五皇子,摇了摇头再定睛看去,在短暂的清明之后,又恢复重影的视野。 出现幻觉了? 沈枝意宁愿怀疑是自己食物中毒,也没有怀疑是自己喝醉了酒。 “好了,跟我回去。” 君墨离不由分说,把君墨言直接拉走,不管他怎么控诉,充耳不闻。 没有了君墨言的莫名其妙,沈枝意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出去走走吧。”江逾白邀请她。 “现在吗?”沈枝意轻轻用手腕捶了捶脑袋,她犹豫片刻,最终点头称好。 她回头跟沈惜竹打了声招呼,就跟着江逾白往外走去。 一顿饭吃完,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两人沿着河边漫无目的走着,走至一处凉亭,江逾白回头看着她虚浮的脚步,终究还是没有带她走远。 沈枝意顺势在凉亭坐下,她双手撑着栏杆,下巴搁置在手背上,抬头看漫天的繁星。 天空一碧如洗,一弯明月悬挂中央,散发淡黄的光晕,柔和缱绻。 江逾白站在她身侧,顺着她的视线看着闪亮的星星,没有说话。 沈枝意侧过头看他,皎洁的月光洒落他满身,镀上别样的光芒,衬得他谪仙般的面容愈发突出。 她就这么静静看了他一会,直到他的目光和她相接。 “在看什么。”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沈枝意没有丝毫避讳,她感觉自己现在冷静的可怕,好像大脑不受控制,自然地就把一切都吐露出来。 江逾白同样端详了她一会,看着她脸颊浮上粉红,确认她应该也喝醉了。 “回去吧。”他轻声说。 沈枝意歪着头不解:“那你叫我出来干什么?” 江逾白也不太明白,他感觉她在身边,有种神奇的感觉,身心会感到安宁。 她不说话的时候,那张昳丽的脸极具攻击性,她年纪虽小,却总是做着与年纪不符的事。 “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江逾白问。 沈枝意大脑宕机了一会,她背过身靠着围栏,认真思考了一会,随后再次看向他。 “我没有要告诉你的。如果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沈枝意很是真诚地建议。 江逾白看着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问。 沈枝意觉得他今晚很奇怪,也不说话,该不会真的在等她道谢吧? “江逾白。”沈枝意喊他的名字。 “嗯,我在。”江逾白目光落在她瞳孔。 “你找我出来,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沈枝意好不容易有闲情逸致和他在这里闲谈,见他迟迟没有反应,她忍不住问道。 “如果我只是王府世子,你会喜欢我吗?” 破天荒地,江逾白问了这么一句,他直直望进她眼里。 沈枝意愣住,这样的假设性命题,她从来没有遇到过。 因为她从不假设,她考虑事情,永远会把最差的情况考虑周到。 “如果你只是江逾白的话,我会喜欢你的。” 沈枝意看着他的脸,在脑海中斟酌了词句,郑重道。 “你的脸,真是我的菜。” 沈枝意朝他灿烂一笑,她这个人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欣赏美好的事物。 譬如江逾白出众的容貌。 江逾白听不懂她的话,但根据她弯起的眉眼,还是判断出她应该是说喜欢他的脸。 “除了容貌,别的就不能吸引你了吗?”江逾白看着她此刻微醺的脸,继续问。 “你觉得呢?” 沈枝意即便在这个时候,仍旧没有忘记他对她做过的种种。 “你还没真正认识我的时候就想利用我了,我想不出你除了容貌还有什么其他优点。” 这是真话,沈枝意没怎么和他相处过。 她觉得他身上有孤注一掷的孤勇,做事不顾后果,自以为能掌控一切,太过相信自己。 其实,和他在一起,真的挺危险的。 “如果我只是江逾白,你会喜欢我,是吗?” 江逾白没有接她的话,他一字一句看着她的眼睛,想知道她的答案。 沈枝意正处于懵圈状态,她不懂他为什么总揪着这些问题问。 说得好像他要和她在一起一样。 “可能吧。” 沈枝意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 真要谈感情问题,容貌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点罢了。 第99章 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得到答案,江逾白如释重负,他抬头,看着夜空中那轮弯月,目光飘远。 沈枝意总觉得他今天怪怪的,可具体是哪里怪,她又说不上来。 他孤身站在那里,清冷的月光将他的眉眼描摹得愈发优越,冷白的肤色在玄衣的衬托下,更为剔透。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江逾白转过身,朝她伸出手。 沈枝意脑阔晕晕,她看着面前骨节分明的手,犹豫抬头。 不知这是第几次,他向她伸手了。 “世子,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要用颜值霸凌我吗?我告诉你,我不会上当的!” 沈枝意也不管江逾白疑惑的目光,她撑着栏杆站起身,用力闭了闭眼,慢吞吞往回走。 江逾白再次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他们总是保持着这样的距离,不会再近,却也不会更远。 路程并不远,两人沿着岸边走回去,就着月光,一路寂静。 沈枝意走得摇摇晃晃,短短一段路走了很久,但因为身后有江逾白殿后,她也不是很担心会摔倒。 江逾白将她安全送回住处,沈惜竹候在门口,扶住沈枝意跌跌撞撞的身体。 “明日你出宫,我就不送了。”江逾白最后看了一眼沈枝意。 沈枝意努力理解他的意思,半晌后反应过来点头。 向沈惜竹颔首示意后,江逾白转身离开。 “他找你说了什么?” 沈惜竹看着江逾白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始终保持着警惕。 “什么也没说。”沈枝意摇摇头。 回想起他看向她的眼神,沈枝意感觉他是有话想问她的,但是最终还是没说。 沈惜竹不再多问,她扶着沈枝意进门休息。 这是她们留在皇宫的最后一个夜晚。 ...... 循着记忆,慢慢走着,就走到了流华宫。 江逾白抬头望着高耸的宫门,流华宫三个字早就没有昔日的荣光,如今黯然失色,蜘蛛网爬满牌匾。 宫门紧闭,门环已经生出斑斑锈迹,多年来无人来此,更是无人打理。 江逾白站在宫门口,伫立了很久,这才推开这扇尘封的宫门。 冷宫不愧为冷宫,哪怕曾经再多辉煌,一瞬没落,不会再有人踏足此地,荒凉冷寂,是往后的主色调。 江逾白跨进门内,眼前的景色却并不如他想象中衰败,万籁俱寂,黑夜中的宫殿里点亮微弱的烛光。 他往前走了几步,门却比他先一步打开,那女人手中捧着一盏烛火,向上举了举,看清江逾白的脸后,面上难掩震惊。 “阿尘...是你吗阿尘?” 那女人急匆匆跨过门槛,眼含热泪,伸手去摸他的脸。 江逾白没有闪躲,可他的态度没有同她一样热切。 他只是定定看着她,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如今已有了岁月的痕迹,借着烛光,她眼角平添的几道细纹清晰可见。 “你怎么来了?是你父皇叫你来的吗?” 那女人又哭又笑,慢慢摸着他的脸,眼中泪光闪烁,可不难看出她的喜悦。 “淑妃娘娘。” 江逾白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吐出四个字,语气冰冷,让两人热切的氛围瞬间降至冰点。 宋仪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她愣在原地,摸着他脸的手就这么僵持在半空,嘴角慢慢压了下去。 “阿尘...如今,你要与我划清界限了吗...” 宋仪霖声音带着哭腔,泪眼婆娑,抬手擦了擦泪。 “当初,不是你亲手将我推出门外,要与我一刀两断吗?” 江逾白自嘲地笑了一声,他往前一步,如今他的个子已经高出她一截,她需要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阿尘...我那是迫不得已...” 宋仪霖迫不及待想要解释。 “当初我抓着你的裤腿,说我要留在你身边,我不要走的时候。你那时是怎么和我说的,还记得吗?” 江逾白面无表情,年幼时的记忆会随着时间而慢慢淡忘,可那一幕,却只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深刻。 宋仪霖说不出话,她张了张嘴,却吐不出半个字。 “你说我野心太大,留在你身边,只会招来祸患。” 江逾白看着她在此刻轻微摇头,只觉得分外讽刺,他是她的亲儿子,可她居然会觉得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阿尘...你想要的太多了,为什么总是奢求那些不属于我们的东西呢...”宋仪霖好似苦口婆心。 “你暗中绊倒太子,让他从台阶上滚下去,四肢渗血...”宋仪霖一脸痛心疾首,“你那时小小年纪,怎能做出这种事?” “你真的觉得是我的错吗?” 江逾白看着她,多年未见,她还是当初的性子,不争不抢,哪怕别人作贱到他们头上,她也只会觉得是自己不好。 分明是皇后陷害,宋仪霖失了圣心被打入冷宫,自此她日日被磋磨,每日只能吃些残羹剩饭。 那时,江逾白才两岁。 在一位嬷嬷尽心尽力看护下,他才勉强活着长大。 等他五岁时,已经能够察言观色,也从嬷嬷那里知道了皇后的所作所为。 他那时面黄肌瘦,是不配与其他皇子一起上学的,甚至根本没有人记得冷宫里还有这么一位皇子。 在太监又一次把混进污秽物的馊饭送来时,他终于忍无可忍,掀翻了饭,用尽全力在太监脸上抓了道口子。 那太监转头就向皇后告状,宋仪霖生得貌美,即便她进了冷宫,皇后也始终保持着警惕,势必要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皇后大摇大摆进了冷宫,身边跟着君墨辞。 “本宫好心让人送饭来,你好大的胆子,打翻了饭不说,还打伤我的人。” “不是我…”宋仪霖下意识辩解。 那时的江逾白年纪小还藏不住事,宋仪霖只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正想开口解释,那时的君墨辞却朝她做了个鬼脸,将皇后特意带过来的馊饭,直接扔到了宋仪霖头上。 那时的江逾白满眼愤怒,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皇后带来的人抓住了。 “让他们给本宫把饭吃下去!” 他们母子二人被按住,直接被抓着下巴,那群人把馊饭直往他们嘴里塞。 如此屈辱,江逾白至今还记得那滋味。 他在君墨辞的必经之路上绊了他一脚,君墨辞一脚踩空,径直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回去后,宋仪霖却早已等候多时。 江逾白回想起往事,脸上挂着凄厉的笑,他盯着宋仪霖的脸,神情莫测。 “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他重复着当年她的话,那双眼却波动得厉害,不自觉攥紧了手。 第100章 所以就任凭他们将我们践踏在脚下,肆无忌惮地欺负我们? 宋仪霖神色闪躲,她避开他的目光,随即垂眸低语。 “往事随风,更何况,我并未说错。” 江逾白看着她丝毫没有任何愧疚,他心中的期盼瞬间破碎,本就不该有什么期待的。 他不愿再在这里多停留一刻,后退几步,转身就走。 “阿尘!” 宋仪霖却赶在他前头,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这次回来,定然是你父皇的授意是不是?” 宋仪霖眼神热切,直直地看着他。 江逾白看着她满含期盼的目光,嘴角抽动,露出了几分讽刺。 “淑妃娘娘,您在冷宫待了这么多年,还在异想天开吗?” “冷宫就是冷宫,既然是弃妃,就该有相应的觉悟。” “你觉得,过了这么多年,陛下会突然念起旧情,要把你从冷宫放出来吗?” “宫外美女如云,你凭什么让陛下念念不忘?” 江逾白一字一句直戳宋仪霖心窝。 宋仪霖眉头紧紧皱起,面对江逾白的咄咄逼人,气急攻心,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江逾白脸被打偏过去,这一巴掌,算是彻底打破了他们的母子之情。 “你在外这么多年,不仅毫无收敛,何时还变得如此刻薄?” 宋仪霖仰着脸,那张脸上满是愤怒。 “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放你离开!” 宋仪霖胸口起伏着,没有注意到江逾白愈发惨白的脸色。 “不放我离开?然后呢?继续对我视而不见,对我不闻不问吗?” 江逾白朝她逼近,他看不懂她,他从来都看不懂她。 “自我出世,你何时将目光放在我身上?当初陛下让我死遁离开流华宫,世上再无君墨尘,你未曾有一分迟疑。” 江逾白字字泣血,年幼时的自己仿佛就在昨日,他抱着宋仪霖的裤腿,央求她不要抛弃他。 她却毫不留情地让人拉开他,面色没有丝毫动容,语气冰冷。 “既是你父皇的意思,你照做就是。” 江逾白一想到当日,那颗心依然会隐隐作痛,身为他的母妃,她为何能如此狠心? 他那日哭哭哀求,哭着说他一定会听话,再也不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事,可她看他的眼神满是嫌弃,好像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坏种。 “那时皇后针对我,你父皇让你离开是为你好,不然你如今如何做到这般光鲜亮丽?” 宋仪霖看着他,语气愈发激动。 “原来你也知道皇后在针对你。”江逾白笑出声,“那我为什么报复君墨辞,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宋仪霖面上有片刻的心虚:“就算你要报复他们,也不能让人家摔成重伤啊!” “那你觉得我要用什么方式?正大光明去和他宣战吗?” 江逾白心如死灰,他已经不指望从她口中听到只言片语的抱歉。 “如果你不做,什么事都没有!可你做了,只会让皇后变本加厉地对付我们!”宋仪霖尖叫起来。 “所以就任凭他们将我们践踏在脚下,肆无忌惮地欺负我们?” 江逾白不明白,他看着她愠怒的脸,还是感到陌生。 他们分明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是应该同甘共苦的伙伴,她为何总是想独善其身,将他驱逐出去。 “我们身在冷宫,还有什么办法,和皇后作对,不会有好下场的!”宋仪霖低声吼着。 看吧,她什么都知道,可她什么都不做。 她就这么任人欺负,也不允许他反抗。 “你知道我死遁后,都经历了什么吗?” 江逾白那颗心已经凉透,太久没波动的情绪在此刻接近爆发,泪光在眼底闪烁,他攥着自己的袖口,定定看着她。 “你父皇给你换了个身份,让你成为贤王府的世子。阿尘,你有今天,都亏了你父皇…”宋仪霖喋喋不休起来。 江逾白掀开袖口,手臂上的疤痕或深或浅,就那么展露在她眼前。 宋仪霖顷刻噤了声,她看着他手臂上纵横交错的疤痕,瞳孔蓦然放大,捂住嘴才不让自己惊叫出声。 “光鲜亮丽?你知道我是用什么换的吗?” 江逾白苦笑,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滚落,他鲜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可她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他费尽心思想要保护的人,却总是把他往外推。 “我从流华宫死遁后,他让我跟着学武。听着是一件很轻松的事,对吧?” 江逾白抬起手臂,在烛光的映照下,那些疤痕好像有了生命,变得愈发狰狞。 宋仪霖死死捂住嘴,她看着他手臂上一道道清晰可见的疤痕,复杂的情绪在心底翻涌,一开始的愤怒转而化作震惊。 “待我学会之后,他让我混进敌国奸细之间,让我想办法铲除他们…” 江逾白笑得瘆人,他看着她惊疑不定的神情,开口问道。 “你知道我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吗?” 宋仪霖此刻已经彻底说不出话,她勉强缓定心神,伸手想要触碰他手臂的疤痕,却被他躲开了。 “那时候我八岁。” “我把刀插进他心口的时候,血溅到了我脸上。” “我害怕我没有杀死他,我怕他起来把我杀了,于是我费力把刀拔出来,又捅了他几刀。” 江逾白眼睛充满血色,他说的话回荡在她耳边,在这寂静的夜里愈发清晰。 “我坐在他身边,确认尸体变凉僵硬了,我才敢离开。” “那个时候,你在哪?” 宋仪霖手中的蜡烛掉在地上,她听着他的描述,心悸得厉害,她想要伸手安慰他,江逾白却没有给再让她碰到他的机会。 “你应该还在流华宫里,幻想着他把你从这里接出去吧?” 宋仪霖泪水直流,她喃喃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你从来没有关心过我,我在外面是死是活,你根本不在乎。贤王府世子…”江逾白笑得凄凉,“你觉得,我七皇子的身份,还不如这世子的身份吗?” 宋仪霖泪流满面:“阿尘…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君墨尘早就死了,我也不是你的儿子。” 江逾白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可是那双猩红的眼眸,却彰显他此刻并不平静。 “不!我从来没想过让你去杀人,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对你!”宋仪霖手忙脚乱,她费力想为自己解释。 “我也没想过,我那时以为,他是真的为我好。” 江逾白闭了闭眼,他的父亲母亲,一个利用他为太子铺路,另一个弃他如敝履,两人都不关心他的死活。 他的人生,真是可笑! “阿尘,我真的不知道他让你做什么,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阻止的!”宋仪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好啊。”江逾白突然开口。 宋仪霖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那我现在要争太子之位,作为给我的补偿,你帮我一起争。” 江逾白盯着她,没有错过她的任何一丝表情。 “你说什么?你要太子之位?”宋仪霖不可置信,她瞬间忘记了那仅存的一点愧疚。 “虚假的头衔背后,是虚空的荣耀。属于我的,就该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宋仪霖瞬间激动起来:“不!阿尘,你就安安稳稳地在目前这个位置不好吗?为什么要太子之位,只要你好好听你父皇的话,好好辅佐太子,他不会亏待你的。” “皇家哪有真情可言,不过是利益至上。只有皇权坚不可摧,攥在手心,才不会被背叛。”江逾白不相信任何人,他只相信自己。 “太子之位本就不是你的,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又何必要争?”宋仪霖尽力辩驳。 “为何要争?”江逾白反问,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我踏着尸体维稳的江山,凭什么拱手献给他人?” 第101章 你被骂啦? “那不属于你...”宋仪霖还想说些什么,抬眼对上江逾白冰冷的眼神,她悻悻然闭了嘴。 “它就算不属于我,也绝不属于君墨辞。” 江逾白耗尽所有耐心,他攥紧手心,最后看了她一眼,大步离开流华宫。 这一次,宋仪霖没有追上来,她眼睁睁看着江逾白离开宫门,多年未开的宫门重新闭上,将倾泻的月光隔绝在院内。 …… 哪怕做了太多心理准备,关上宫门的那一刻,心情还是不可抑制的沉重。 他明知她是什么样的人,可心里还包含着那一丝期待。 不被爱的滋味不好受,他固执地想要得到怜悯,可得到的只有她的冷眼。 袖口重新遮住他疤痕交加的手臂,江逾白站在宫门口,这一瞬间,竟不知何去何从。 强烈的无力感席卷心头,他开始庆幸,没有带着沈枝意一起过来。 不然让她看到他狼狈的模样,他在她心里的印象只会越来越差。 江逾白抬头,那轮孤月还是悬挂在空中,散发着轻柔的光芒。 他鼻尖酸涩,仰着头,氤氲的眼眶终究还是抑制了泪水的流淌。 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漫无目的地走到凉亭,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他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沈枝意白衣蹁跹,少女的脸庞一半隐匿在阴影中,精致的侧脸线条柔和,听到声响,转过身朝他那里看去。 看到他,沈枝意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我有点好奇你究竟想和我说什么,睡不着,就在这里碰运气。”沈枝意美眸流转,语调轻柔。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沈枝意上前走了几步,借着月色,她看到他微红的眼眶,一瞬间,她停下脚步,没有再靠近。 江逾白定定看着眼前人,在他最失意的时候,她就这么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他一言不发,上前几步,将人揽在了怀里。 “借我抱一会。” 沈枝意被动地承受了这一个拥抱,她有些不明所以,罕见地察觉到他浑身的低迷,她没有拒绝。 她静静靠在他怀里,数着他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很有节律。 他将她抱得很紧,沈枝意思索了片刻,伸手从他腰侧穿过,回抱住了他。 嗯,是一个没有欲望的拥抱,纯粹是看他长得帅的份上。 “为什么等我?” 江逾白抱着她,他压低重心,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她耳畔,似温柔低语。 “我没有…”话在嘴边,沈枝意想到他情绪有些不对,还是没有说得那么直白。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你去哪了?”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江逾白抱着她的手缓缓松开,他微微低头,对上沈枝意那双轻灵的眼眸,浑身的低气压莫名消散了些。 “流华宫。”江逾白看着她,“淑妃娘娘住的地方。” 沈枝意反应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淑妃娘娘就是他的生母,如今在冷宫里。 她迟疑地看着他微红的眼眶:“你被骂啦?” 不愧是母亲光环的压制,居然能把江逾白骂哭,真是太让她意外了。 江逾白看着她一脸好奇的模样,一时间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期待他被骂。 “你很想我被骂?”他提出灵魂质问。 “没有的事。”沈枝意立刻否认。 看着她一脸真挚,江逾白说不出其他的话,他不着痕迹地掩下眼中的暗芒,恢复一贯的冷静。 “没被骂。”江逾白轻微摇头。 沈枝意将脑袋凑到他跟前,认真看着他的眼睛,确认他是哭过后,愈发好奇。 “那你为什么哭?” 江逾白没想到她这么敏锐,哪怕他极力掩饰,也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我本想今日带你去见她的,但幸好,你没有去。” 江逾白垂眸,那双眼黯淡无光,比起平时,似乎失去了神采。 沈枝意没有错过他的任何一丝表情,现在的他,比起之前的欲言又止,好像更加不对劲。 “你还是打算对我隐瞒?”沈枝意双手抱胸,咬着唇表现出不满。 闻言,江逾白抬起头,看着她那副清冷的模样,还是摇头。 “你真的很喜欢刨根问底。”他低声道。 “那是因为你的秘密太多了。”沈枝意不太认同道。 “那哪有像你这样,没有循序渐进的过程,一下子要问个明白的。”江逾白和她说着话,心情渐渐复苏。 “一步到位,不好吗?早死晚死都得死,不如死个痛快。”沈枝意在他面前,也没有任何收敛了。 “虽然现在和这句话没什么关系,但是道理大差不差。” 沈枝意微抬下巴,露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 江逾白拿她没办法,他轻轻叹息一声,不知从何讲起。 沈枝意还以为他打算藏着掖着:“反正我早晚都要知道,趁着今日你都告诉我,一举两得。” “怎么个一举两得?”江逾白抬眸。 “我知道自己想知道的,而你不用再重新找合适的时机和我坦白,不就少了一桩事吗?”沈枝意一本正经地和他掰扯。 “你倒是替我打算。”江逾白轻轻在她脑门弹了一下。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沈枝意不满皱眉。 江逾白越过她,在凉亭落座,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过来。 沈枝意不疑有他,立刻在他身边坐好。 “你信我吗?”江逾白看着她的眼睛。 “当然。”沈枝意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下意识应声。 “那你相信会有母亲不爱她的孩子吗?”江逾白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沈枝意愣了一下:“你这要我怎么答?” 她穿越来前是个孤儿,甚至连父母的面都没见过,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遗弃的,反正自她记事起,她就在孤儿院了。 穿越来后,沈南山和叶慧茹将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爱,她收获到了前所未有的爱,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以她的评价,叶慧茹应该是个合格的母亲。 在古代这种封建的背景下,她甚至超越了绝大部分母亲。 她没有对她寄予厚望,也没有想让她嫁入高门大户为全家带来荣耀,只希望她快乐长大。 “你不用答。”江逾白低下头,“淑妃娘娘眼中只有自己,至于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自我出生以来,她就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只有我的奶娘尽心照顾我。” “我两岁时,她被皇后陷害,进了冷宫。” “我五岁时,因为送来掺杂了污秽物的饭,我抓花了送饭太监的脸。” “皇后带着人来冷宫兴师问罪,逼着我们将馊饭吃下去,不吃,就硬灌。” 沈枝意懵懵懂懂地听着他的描述,现在后宫一切风平浪静,她没想到,以前的皇后居然嚣张到这种程度。 在这种事情上,江逾白没必要骗她。 “因为此事,我暗中绊了君墨辞一脚,他台阶上摔了下去,磕破了皮四肢渗血。” 沈枝意听到这,单手撑着下巴,只觉得通体舒畅。 这不就是报仇爽文! “做得好!没想到你那时候那么厉害,君墨辞身边应该跟着不少人吧,居然真让你找到了机会。” 沈枝意笑起来,眼眸微眯,她就爱听这种复仇情节。 江逾白蓦然顿住,他看着她餍足的小表情,没有继续讲下去。 “怎么了?”沈枝意坐直身体,被他突然盯着,她仔细想了会,自己没有说错话啊。 江逾白眸中情绪翻涌,他攥紧掌心,他那时,想听到的,就是这样的肯定。 “她说,我年纪不大,居然这么恶毒。”江逾白喉间溢满苦涩,可触及到沈枝意的目光,那股苦涩又淡了下去。 沈枝意上扬的嘴角垮了下去,她眨巴眨巴眼睛,小脑瓜飞速运转。 那时候江逾白才多大,淑妃居然说一个小孩子恶毒? 而且,报仇雪恨,天经地义。 “她在pua你。” 第102章 因为我杀人,所以你怕我吗? “什么意思?”江逾白投去疑惑的目光。 沈枝意托腮想了想:“就是给你灌输错误的思想,让你一直自卑。” 江逾白看着她侃侃而谈,心中的郁结之气好似烟消云散,他垂下眼帘,盯着面前的石桌发呆。 “我是五岁时出宫的。”江逾白回忆起从前,“皇后屡屡针对流华宫,皇上想要人替他扫清阻碍,想到了我。” “他带人来询问淑妃的意见,她二话没说就将我推了出去。” 江逾白眸色幽深,他省下那段苦苦哀求的情节,那时的声泪俱下,到如今成了不可触及的逆鳞。 沈枝意听得认真,她看着看着,视线又不免被他的脸吸引。 她见过圣上,不说俊逸非凡,至少也是浩然正气模样周正。 江逾白这种颜值,想来淑妃娘娘应该也是国色天香,定然是个不可多得的大美人。 可是这样的人...... 怎么做出这种难评的事? “皇上让我死遁,对外宣称七皇子染病不治身亡。” “这世上,多了一个江逾白。” 说到这,他定定看着桌面,目光涣散,回忆起那些支离破碎的场景。 “可笑吧,当我再次出现在皇后面前,她根本没有认出我。” 当初在流华宫面黄肌瘦的皇子,摇身一变,成为贤王府尊贵的世子,又有身为太师的外祖父身份加成。 不论地位,至少江逾白的生活质量得到了质的提升。 只不过,他在皇上的授意下,拼命习武。 他鲜少有自己的时间,夜以继日地习武,就像永不停歇的机器。 “后面的事,你也都知道,皇上让我,替他的宝贝太子扫除障碍。” 江逾白说这话时反而透着轻松,一扫之前的低迷,恢复一贯的从容。 沈枝意听他轻描淡写描述完自己的十几年,其中的痛苦,经历的危险,他只字不提。 “你身上的伤...是和细作缠斗的时候落下的?” 沈枝意眨了眨眼,他将结果讲得极简,可将最重要的过程尽数忽略。 江逾白闻言,抬眸看着她,她总是能问出让他意外的话。 “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别的你都说完了。” “......” 她单手托着腮,丝丝缕缕的风吹走酒气,沈枝意清醒了许多。 她虽然知道了他的身份,可仍旧对他的想法,对他的部署一无所知。 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争夺太子之位?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步步为营,建立自己的势力,拉拢朝臣支持自己的? “我也记不清了,伤口太多,都是在每一次委任中留下的。” 江逾白真的想不起来了,他第一次接到委任的时候才八岁,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八岁的孩子,居然能够举起匕首杀死人。 也正是因为他的年龄具有迷惑性,许多人对他并不设防,因此他从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随着年纪渐长,他的手法愈发娴熟,手起刀落不会有任何犹豫,一次又一次,变得愈发麻木。 “杀人的时候,你害怕吗?” 沈枝意清冽的嗓音在空寂的夜晚响起,裹挟着春夜的冷意。 江逾白看着她的眼睛,她的杏眸圆润晶莹,眸中并无任何情绪,只有探寻。 “害怕。” 江逾白点头。 怎么不害怕呢? 习武的尽头不应该是杀人,可他别无选择,皇上将他当作棋子,他只能履行一枚棋子的义务。 如若他拒绝,皇上既然能让他死遁转换身份,也能让他悄无声息地消失。 他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本就是将他当棋子培养,更不可能有所谓的父子之情。 更是因为血缘关系,皇上才选中他,因为他除了仰赖他,没有其他选择。 他还记得他第一个杀的人,那个人伪装成茶楼的老板,长得憨厚老实,对待所有人都和颜悦色,从未流露出任何负面情绪。 可江逾白还是义无反顾将刀子捅进了他的心口,只有他死,他才能活。 棋子有价值,才会得到重视。 弃子的下场,只会走向湮灭。 沈枝意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他,如今的江逾白几乎百孔不入,他情绪不轻易外露,没人猜得到他想做什么。 “你以后还会杀人吗?” 沈枝意认真看着他,她生活在和平年代,自然排斥这种粗暴的方式。 可她也清楚,生活在古代,杀人或许是为了自保。 “会。” 没有任何犹豫,江逾白直白地回答她的问题,没有含糊。 沈枝意没想到他回答得如此坚定,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我杀人,所以你怕我吗?”江逾白问。 沈枝意摇头。 沈南山亲自鉴定过江逾白做的都是有利国家的好事,这点她无需怀疑。 沈枝意不太能接受这种处理方式,但她无法同他言语,在这种混乱的年代,杀人是必要的手段。 她即便不认同,可如果真的危及生命,她也不可能遵循现代的标杆,只会毫不犹豫地举起武器。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受伤了。”沈枝意诚恳道。 毕竟他们现在也算是同盟,虽然有些分崩离析,沈枝意也不明白他究竟想要她做什么。 可能是近来接触较多,沈枝意深有感触。 江逾白虽然心思难猜,想过利用她,可至少没有想过伤害她。 她不清楚他们算不算朋友,但她本能地不想让他受伤。 江逾白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对他说,告诉他不要受伤。 于他而言,受伤是家常便饭,就算是皇上叮嘱,也只会让他尽量活着回来。 没有人真正关心他的死活,毕竟他只是一颗棋子,死了,还会有别的棋子替代。 他百感交集,但他无法给出承诺,低头摩挲手指。 “为什么?关心我?”江逾白心情愉悦,说出的话却是一如既往的欠。 “我只是觉得,伤到你这张脸,实在挺可惜的。就当是为了我,也请你不要毁容。” 沈枝意不甘示弱,她扬着笑脸,表现得十分认真。 “......”江逾白差点没绷住。 好好的煽情一下子消失殆尽,只剩下两人言语中的明争暗斗。 “时候不早了,送你回去。”江逾白站起身。 她胆子也是真大,在皇宫里半夜还敢一个人外出。 “我可以自己回去。”沈枝意站起身,原本残存的酒意彻底清醒。 这种时候,江逾白也不和她逞口舌之争,跟在她身后,摆明了一副势必要将她送回去的架势。 沈枝意没有再推辞,她朝着休息的院落走,脚步一浅一深。 月亮隐匿在云里,夜色暗下来,将两人都笼罩在黑暗中。 “你不怕流言蜚语吗?” 将她再次平安送回门口,江逾白喊住她,问出这个问题。 沈枝意回过头:“什么?” “我和你。”江逾白说得直白。 “哦~”沈枝意恍然大悟,“传我和你有私情吗?” 江逾白没想到她就这么说了出来,可还是瞬间轻微颔首。 “我和你最近接触频繁,再加上我救你出火场的事迹已经在宫中传遍了...” 说这话时,江逾白嘴角挂着莫名的笑意。 “这好办。”沈枝意叉着腰。 “哦?”江逾白看着她一脸游刃有余,顿时变得有些期待。 “就说你对我一见钟情,而我还在考虑中。”沈枝意说得言之凿凿,丝毫没有任何不好意思。 江逾白愣了一瞬:“为什么是我对你一见钟情?” “因为我是女孩子,我是流言更重的一方。世子,你可要为我考虑。” 沈枝意分析得头头是道,“世子”的称呼再次脱口而出。 “那就这么说吧。”江逾白浅笑着应声。 第103章 小姐,可还记得那个小洞? 得到圣上特批后,沈枝意风风光光地出宫了。 虽说她没有向他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可帝王不会落面子,慷慨地送了她不少东西。 沈南山等在宫门口,接上她们姐妹俩,三人一齐回家。 沈枝意捧着热乎的栗子糕,吃得很香,看着窗外热闹的集市,感觉又活了过来。 说来也奇怪,皇后把沈惜竹也送进宫做陪读,可这段时间,却并没有见到君墨辞的身影。 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算盘。 回到府后,沈枝意睡了个天昏地暗,没有人来打扰,一觉睡到了傍晚。 她忙不迭起身揉眼睛,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影站在门口,动作小心翼翼。 “小姐,你醒了吗?” 沈枝意看着门口失笑:“进来吧。” 得到准许,怀春端着一个托盘跨进门内,各种精致小菜,都是沈枝意的最爱。 “怀春,还是你最懂我。” 沈枝意期待地掀开被子,一个箭步就冲到了桌前。 “小姐,你很饿吗?” 看到沈枝意一副要猛虎扑食的模样,怀春睁大了眼睛。 “嗯?” 沈枝意谈话间已经坐下来拿起了筷子。 “没事小姐,你慢慢吃。” 怀春识趣地闭上嘴,把托盘的菜都摆上桌,把沈枝意尤为爱吃的摆到她面前。 或许是一觉醒来真的饿了,沈枝意吃了不少东西,在怀春的注视下,怒吃两碗饭。 吃多了宫里的佳肴,到家的饭菜又是别样的滋味。 “走,出去消消食。” 待一切收拾完毕,沈枝意捎上怀春,偷偷溜到了前院。 饭饱喝足,自然要搞事。 在宫里心心念念的酒楼,不知如今如何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她向皇上求了题字,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就算酒楼没办起来也有稳定的一波流量。 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郭叔,你就带我去吧,求你了。”沈枝意可怜兮兮地请求。 “是啊,郭管家,我家小姐茶不思饭不想,就想去酒楼看看。”怀春也在一旁搭腔。 沈枝意闻言,心虚地吸吸肚子,转而又摆出一副可怜模样。 郭义康万般无奈:“小姐,不是我不带你去,而是天色已晚,出行不安全,咱明日再去也不迟。” “我就看一眼!就一眼!”沈枝意举起手保证。 “小姐...”郭义康犯了难。 “她想去就让她去吧。” 蓦然插入一道声音,沈枝意和怀春齐齐回头,沈南山气宇轩昂,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爹!” 沈枝意得到肯定,瞬间找到了靠山。 “你想去就去,但一定要让霍川跟着你。” 沈南山不想拘束她,如今的之遥性格活泼,他不想拂了她的意。 “真的?”沈枝意面露惊喜。 “真的。”沈南山点头。 “我就知道爹爹对我最好了!” 沈枝意轻轻拥了一下他,扭头招呼上怀春,就噔噔跑远了。 “小姐,你等等我!我也去!” 郭义康点头和沈南山打了个招呼,忙不迭迈开老腿去追她们。 沈南山感慨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之遥每一次在他身边,他就觉得无比欣慰。 飞速坐上马车,沈枝意趴在窗沿,无比期待。 也不知道她不在的这一个多月,酒楼变成了什么样。 马车疾驰而去,驶向城东,看着路边逐渐稀少的人,沈枝意看着天色,心想着快去快回。 只是她还没在酒楼门口停下,乱哄哄的争执声就传进她的耳朵,粗略一听,至少有十几个人。 她掀开帘子,入目的就是乌泱泱的人群,一堆人堵在门口,手中拿着纸张声讨。 “大家稍安勿躁,我给大家承诺,一定会给你们结清工钱的!请你们再等一段时间好吗?” 透过人群,沈枝意看到楚明玉那张焦头烂额的脸,瞬间从观望的变成看戏的。 她钻出马车,坐在车舆上,好整以暇看着这出闹剧。 “找的就是你!你们拖欠了我们多少时日,堂堂侯府和将军府还拿不出我们几个人的工钱吗?”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瞬间一呼百应,此起彼伏的声讨响起,楚明玉被团团围住动不了半步,七嘴八舌的声音顷刻将她淹没。 怀春有眼力见地从怀中掏出蜜饯:“小姐,边吃边看。” “你真贴心。”沈枝意笑着从她手里接过,丢一个进嘴里咀嚼。 郭义康下了马车,从自家酒楼里拿出茶水,端到沈枝意手边。 “小姐,喝水。”他关怀道。 沈枝意只是凑个热闹,并没有一直看下去的打算,她接过郭义康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就跳下马车。 没意思,楚明玉摆明了一副拿不出钱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无赖样,他们这样子要钱,根本就是无用功。 一个要钱,一个拿不出钱,僵持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只有其中一方做出妥协,事情才会有进展。 可沈枝意瞧着,双方都是打算和对方死磕到底,绝不退让。 趁着楚明玉疲惫应付工人的间隙,沈枝意转身走进自己的酒楼。 大堂宽敞,正对着大门打造了别具一格的前台。 贴墙处做了一整面的大柜子,柜格大小不一,排列有序,有充足的容纳空间。 其中的几格已经放上了摆件,有翠绿的盆景,青白交加的玉石,还有金碧辉煌的一只貔貅。 沈枝意顷刻间瞪大了眼,她上前细细打量,小心翼翼伸手触碰。 “郭叔...这花了不少银子吧?” 沈枝意对着金灿灿的貔貅爱不释手,她嘴角的笑意未曾落下,直勾勾看着这喜人的玩意儿。 “小姐,这是老爷吩咐我们放这儿的,说是招财。”郭义康笑着介绍。 “我爹?”沈枝意转过身。 在这个时代,女子经商已经算是离经叛道。 沈南山身为丞相,不仅没有让她克己复礼,反而由着她放纵天性,于沈枝意而言,这是天大的喜讯。 “正是老爷。”郭义康肯定地点头。 沈枝意又转过身将貔貅在手里把玩一会,恋恋不舍地将它放回原位。 “郭叔,那你可要把东西看紧了,可别被人偷了。”沈枝意一脸警惕。 “小姐,没想到你居然还是财迷。”怀春看着自家小姐煞有其事的模样,也敢开口和她开玩笑了。 郭义康呵呵笑起来:“小姐你就放心吧。” 他是丞相府的管家,小姐如今活泼开朗,不再给丞相府抹黑,他愿意花费所有精力做到让小姐满意。 大堂的地面也已经全面铺上地毯,红黑配色显得整个酒楼典雅复古,瞬间与一般的饭馆拉开差距。 沈枝意特意保留了三层的挑高,显得整个酒楼空间开阔,恢宏大气。 考虑到采光问题,如今的时代并没有用玻璃做窗户的先例,沈枝意也对这个一窍不通,头顶开不了天窗。 既然如此,她便在走廊尽头开了窗户,从墙面引进大面积的阳光。 之前的水泥楼梯如今铺上了木板,装上了护栏。 护栏的雕花是沈惜竹设计的,婉约优雅,显得酒楼愈发典雅。 二层铺设了地板,包厢暂时只做了隔断和门,沈枝意扫了一眼,就直奔三层而去。 三层用作住宿,同二楼一样,铺设好木板,做好了门。 沈枝意看到了她想要的移门设计,她亲自画下轨道的图纸,让木匠给门做了滑轮。 她上手试了试,顺畅度还算可以,虽然不比现代丝滑,但只要用些蛮力,还是可以实现的。 后期在滑轮的地方加一些油润滑,应该就能顺滑开关门了。 沈枝意转身朝着她最期待的部分而去——她的独立房间。 这间屋子的门还是做了普通的样式,方便她开门查看外边楼下的动向。 正当沈枝意准备进去时,郭义康神秘地开口。 “小姐,可还记得那个小洞?” 第104章 楚二小姐,躲在后面当什么缩头乌龟呢? 沈枝意推门而入,比起寻常的包间不同,她的房间反而是酒楼布置最齐全的一间。 “什么小洞?”一旁的怀春忘了个干净。 沈枝意直奔墙边,靠近墙面的地方,是一座巨大的落地书架。 “谁给我买的书?” 沈枝意看着架子上琳琅满目的书籍,颇为诧异,一时心情复杂。 “是贺公子送来的书,我检查过后,想着正好可以放在书架上,便自作主张送了进来。”郭义康老老实实回道。 “谁?”沈枝意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认识的人中有这么一位姓贺的。 “贺砚书贺公子。”郭义康回道。 沈枝意这时想起来了,她意味不明地看着架子上的书,随便拿起一本翻开,内容都是深奥的文言文,根本看不懂。 她放下,重新选了一本,这一本更荒谬了,居然是讲策论的,沈枝意看着它,仿佛在看天书。 她面无表情合上书,将它放回原位。 “小姐是不喜欢吗?若是如此,我将它全部送还给贺公子。” 郭义康一时揣摩不透沈枝意的心思,语气含了一丝小心翼翼。 “不用。” 沈枝意看着摆满书架的书,明明之前去双柳胡同的时候,贺砚书的家小的可怜,这些书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书架本就是用来放书的,虽然她不会读,但是这些书用来当摆设也不错。 “他怎么会送书过来?” 沈枝意和他仅有两面之缘,其中一面还是他躺在床上的时候,她远远瞧了一眼。 “贺公子说要报答小姐的救命之恩,他和花花二人,在小姐进宫以后,日日都来酒楼打下手。” 郭义康也不瞒着,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一一告知沈枝意。 “他?” 沈枝意努力从记忆里将贺砚书翻找出来,她已经记不清他的脸,只记得他就是一副读书人的长相,清隽秀气,看上去弱不禁风。 “正是。”郭义康点头。 沈枝意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目光触及到这些书,更觉得莫名其妙。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暂时将这些抛之脑后,沈枝意伸手在书架上摸索起来,按理来说,暗室开关就在书架上的某个地方。 摸索了半天一无所获,果然,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郭叔,您请。” 沈枝意立刻让出身位,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小姐,你可折煞老奴了。” 郭义康笑得眼角皱纹微荡,他将这个房间的门关紧,这才踱步至书架前。 “小姐,你来。” 郭义康转身,沈枝意凑上前,看着他抽出其中几本书,随即将位置重新让了出来。 沈枝意蹲下身,露出来的部分与整个书架融为一体,看不出什么差别。 “小姐,往里推就可以了。” 郭义康的声音传来,沈枝意将手伸过去,用力往里一推。 咔嚓一声,紧接着,书柜移向一边,露出之前的那个洞口。 沈枝意看着里面砌好的石墙,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比之前大了一倍不止? 现在的空间,完全可以放下一张木床,让两三个人容身。 “小姐,我想着之前的空间太仄逼,勘察过后,就扩大了空间。” 郭义康仔细看着她脸上的神情,猜测她此刻应该是开心的。 “郭叔,你好厉害。”沈枝意由衷夸赞。 “老奴之前是做木匠的,若是小姐有什么想要打造的东西,可以告诉我。” 郭义康露出欣慰的神色,看到二小姐开心,他也跟着开心。 在酒楼巡视了一圈,外边天色黑了下来,沈枝意不再多留,准备坐马车回去。 走出酒楼,对面的玉扬楼仍旧嘈杂一片,门口被围堵得水泄不通,工人的情绪仿佛被煽动了,叫喊着就要冲进去。 “真热闹啊。”沈枝意感慨道,正要上马车,就看到不远处朝这里奔走的两道身影。 她停下脚步,定睛看去,看那羸弱的身板,好似有几分眼熟。 “今天要是不给我们工钱,我们就毁了这里!” “对!毁了这里!” 沈枝意还没认出那边两个人是谁,玉扬楼门口的工人就开始暴走,举起手里的棍棒砸向铺面。 打砸声不绝于耳,沈枝意被他们的气势震慑到,看来他们真的受了天大的气,一刻也等不起,这就群起而攻之了。 等等,不对,这铺面好像是他们相府的? 在眼睁睁看着他们毁坏铺面让楚明玉赔钱,和制止他们的行为降低损失,沈枝意选择了后者。 天杀的,这是她家的铺子! 楚明玉连他们的工钱都付不起,更不可能赔偿铺面的损失了! “霍川,让他们都住手!” 沈枝意想起这一茬,顿时升起一肚子气。 楚明玉不是将军府的吗,听说她父亲宠妾灭妻,宠她非凡,连一点工钱都拿不出来? 霍川得令,动作迅速,拔出随身的佩剑,寒芒一闪,将混乱的场面暂时压制住了。 “楚二小姐,躲在后面当什么缩头乌龟呢?”沈枝意直接正面宣战。 听到熟悉的声线,楚明玉的胜负欲瞬间被点燃,她从玉扬楼挤出来,站到她面前。 “沈枝意,你跟踪我!”她怒目而视,质问的语气扑面而来。 “嘁——”沈枝意无语低笑。 “你还不如说我有预知能力,专门赶过来看你笑话呢。” 她上下将楚明玉打量一番,今日是陪读出宫的日子,出宫时楚明玉还得意地朝她翻白眼呢。 这会她发丝凌乱,眉间尽显疲态,全然没有早晨的光鲜。 “沈枝意,你过来干什么?”楚明玉眸中带了几分警惕。 “拜托,工人都要砸铺子了,你还在这问上我了?”沈枝意嗤笑。 “我的事不用你管!”楚明玉怒吼,她怒气冲冲的,一副要和沈枝意血战到底的姿态。 “谁愿意管你的破事,这间铺子是我家的,现在他们砸铺子,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沈枝意看傻子般看着她,语气带了两分得意。 楚明玉不可置信,她看着沈枝意那张自信满满的脸,喉咙就像被人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家的?”楚明玉脸色瞬间难看至极,她还抱着最后的几分期望。 “你不知道吗?哎呦,租用铺面的时候连东家是谁都不知道,你也真够蠢的。”沈枝意阴阳怪气道,内心却在狂喜。 这就是仗势欺人的感觉吗? 实在是太爽了! 楚明玉被沈枝意指指点点,可她不确定她说的话是真是假,更何况,现在工人的事情还没解决,现在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 “我现在没有工夫和你闲扯。”楚明玉率先移开话题。 “我没和你闲扯。你让他们砸铺子,我没意见,但你得赔我钱,我要现银。” 沈枝意干脆直截了当,开始细数。 “铺面是相府租给你的,由于你的原因导致它损坏,按照修缮要用的材料费和人工费,你给我50两银子就行。” 沈枝意侃侃而谈,一副给楚明玉占大便宜的模样,表现得十分和善。 现场鸦雀无声,工人们放下手中的武器,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楚明玉则是愣在原地:“50两都能买下这间铺子了!你狮子大开口!” 沈枝意挑了挑眉,坏坏,她以为楚明玉和她一样对物价不了解,还想给她挖个坑呢。 “城东寸土寸金的地盘,这间可是旺铺,你若是不愿意赔,那我就收回你对铺子的使用权。” 沈枝意直接拿捏住楚明玉的命脉,逼得她必须在其中做选择。 “众位,我向大家承诺,一定尽快给大家发工钱。”楚明玉没办法,只能再次向工人保证。 “少说废话,要么今天你给他们工钱,要么他们今天把铺面砸了,你赔钱。” 天色已晚,沈枝意不想继续和她在这耗下去。 “小姐果真聪慧过人。” 两道身影走到她身边,沈枝意这才认出,是贺砚书和花花。 “低调低调。” 第105章 你哪来的脸求我帮你? 沈枝意感觉自己这波装了个大的。 但是贺砚书的夸奖感觉像是阴阳,不确定,再观望一下。 楚明玉面色铁青,她咬咬牙,从腰间掏出一个荷包。 她不甘心地从里面取出一锭银子,递给离她最近的工人。 “怀春,那锭银子值多少两?” 沈枝意对当代的物价没有概念,她目前只认得铜板和银票,对于这种没有明确代表价值的银两,还是不够了解。 “应该值五两吧。”怀春目测了一下银两大小,低声回道。 “五两啊...”沈枝意喃喃道。 她实在不太清楚这钱是多是少,按理来说,应该不多也不少。 离她最近的工人赶忙把银子拿到手里,生怕她反悔:“其他人的呢?” “对啊,我们的工钱呢!” 见有希望,剩余的工人稍微恢复了理智,转而向她索要剩余的款项。 “她还拿的出来吗?” 沈枝意看楚明玉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抱臂在旁边袖手旁观,不应该啊,将军府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不可能啊,坊间盛传楚将军宠妾灭妻,楚明玉颇为受宠,如今连这么些工钱都拿不出来? 不对劲。 “剩余的我答应大家,一定早日给大家结清。” 楚明玉并没有从荷包里拿出另外的银子,反而又开始口头画饼。 “为什么不给我们!” “明明有钱为什么不给!早就蓄意拖欠我们工钱,如今还想搪塞我们!” 工人们可不吃她这一套,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将楚明玉围了起来,更有甚者直接去抢楚明玉身上的钱包。 “啊——” 楚明玉尖叫起来,可是工人的动作并没有停止,他们很快将她推倒在地,在她身上摸索荷包。 “流氓——滚开啊——” 楚明玉胡乱地挥动双手但是无济于事,无数双手从四面八方涌来,直接朝着她身上摸去。 沈枝意看着这副场景,啧了一声,还是抬抬下巴,让霍川帮她从这副局面中脱离出来。 霍川身上带着肃杀之气,他一出手,工人们不敢轻举妄动,只得退到一边。 楚明玉只有一个人,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动手。 可霍川随身带着武器,不管使不使用,都能够将他们震慑住。 “你说你,没钱还开什么酒楼。” 沈枝意站在原地,看着她头发凌乱倒在地上,一开始的幸灾乐祸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被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推搡,伸手在身上乱摸,沈枝意还是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楚明玉心中忿忿,她爬起身,思前想后,还是走到了沈枝意面前。 “干嘛?”沈枝意挑了挑眉。 “借我点钱,我会还你的。”楚明玉牙齿咬着下唇,好似下了极大的决心。 沈枝意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找我借钱还这么理所当然的。不借!” 说完,沈枝意作势要走,楚明玉慌乱中抓住了她的衣袖。 “我今天拿不出钱!”她语气焦急,好似已经走投无路。 “这酒楼,不是你和杨公子合开的吗?到了发工钱的时候,他怎么不在?”沈枝意转过身,嘴角挂着冷笑。 她自然不会就这么答应楚明玉的请求,既然是他们合开的酒楼,杨瑞如今倒是美美隐身,让楚明玉一个人在这冲锋陷阵。 “他...他临时有事!”楚明玉神色有些不自然,一张嘴倒是仍旧硬的很。 “哦。”沈枝意点头表示了然,“郭叔,我们回府吧。” 她的合作伙伴都不来帮她,沈枝意又何必帮她。 更何况,楚明玉之前还想推她入水,她想要她的命,她如今答应帮她,才是真的脑子有病。 要不是看在铺面的份上,她根本不会露面。 若是放任工人行事,损坏的还是她家的铺面,楚明玉拿不出工钱,拿不出钱修缮,到时候会陷入恶性循环。 “这也是你家的地盘!”楚明玉突然松开手,恢复原本的高傲,像是笃定沈枝意一定会回心转意帮她。 沈枝意差点气笑了,脸皮这么厚,真不知是哪里来的极品。 “砸吧,到时候我会向将军府索赔的。” 沈枝意根本不惯着她,她登上马车,趁着楚明玉呆愣的片刻,郭义康坐上车舆,亲自赶车。 “沈枝意你下来!我求你行了吧!”楚明玉见她真的铁了心要走,瞬间不淡定了。 沈枝意置若罔闻,她在马车里安然坐着,没有任何要留下的意思。 和这种人讲道理,真是浪费时间。 损失就损失吧,再跟她废话,白白受气罢了。 她相府还不差这一间铺面。 郭义康很有眼色地驾驶马车,楚明玉见情况不对,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拦住马车的去向。 “吁——”郭义康紧急刹住马车,看着对方不要命的模样,狠狠喘了口气。 沈枝意坐在车内一个踉跄,她怒不可遏地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楚明玉,你要死就死远点,别来碍我的眼!” “总之,今日你不帮我,你别想离开这里!”楚明玉挺胸张开双臂,一副泼妇样,倒是比当时被围住多了不少傲气。 “你哪来的脸求我帮你?”沈枝意本以为她有自己的底线,没想到却是毫无骨气,蛮不讲理。 “这铺面是你家的吧,他们要是砸了,你们也会有损失!”楚明玉像是抓住了她的命脉,止不住地流露出得意。 “砸呗,我相府又不是只有这一间铺面。” 沈枝意被她这野蛮行径整得无计可施,既然如此,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各位听好了,是她不给你们工钱,你们生气砸了她的酒楼也是情有可原。不用顾忌我,反正砸了也是她赔钱。” 沈枝意索性把一切说明,她不是自以为能拿捏一切吗,那就成全她。 “沈枝意!” 楚明玉崩溃叫喊,这酒楼花了她不少心血,若是被砸了,就前功尽弃了! “不给工钱就砸了!” 沈枝意此刻也破罐子破摔,她鼓动工人闹事,就该以暴制暴。 听到她的话,没拿到工钱的工人瞬间有了底气,他们拿起手边的工具,冲上前开始打砸。 “不要!” 楚明玉叫喊着,可是无人应她。 “扑通”一声,她竟直接在沈枝意面前跪下了。 “我求求你,别让他们砸了!你先帮我把钱给他们,我一定会还你的!” 楚明玉眼中皆是屈辱的目光,她几乎快要咬碎牙齿,头低下去,不让沈枝意看到她狼狈的模样。 这突然的一出,让沈枝意愣了一瞬,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大步。 有脏东西! “这位小姐,若是你一开始就真诚恳求沈小姐帮你,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沉默着的贺砚书此刻出声,他无奈摇头。 沈枝意抽空瞥了他一眼,不知他是不是同情心泛滥了。 就算楚明玉刚才就求她,她也不会帮的。 谁会帮一个曾经想要杀害自己的人? “楚明玉,你求错人了吧。你不会觉得我会帮你吧?” 沈枝意从来没想过要帮她摆平这件事,她只是想要压力楚明玉把工钱付清,没想到她宁愿给她下跪也不拿出另外的工钱。 真是太令人费解了。 五两银子对百姓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身为楚将军宠爱的庶女,楚明玉居然只拿得出五两银子? 开什么玩笑。 “这次算我欠你的。”楚明玉低着头,看不到她的表情。 “你欠我的可不止这次。” 沈枝意想起她推她入水,想要拉她下马,桩桩件件,她永远不可能忘记。 “那你究竟想怎样?”楚明玉不甘地抬起头,她眼眶红了,却没有落泪。 可惜沈枝意格外冷漠,就算楚明玉现在声泪俱下地求她,她也不会心软的。 对想要杀害自己的人要给什么好脸色? “写欠条,我替你把工钱结清,你十倍奉还。” 第106章 你等会再敢挡我的路,我的马就从你身上踏过去 “十倍!?” 楚明玉尖锐的声音响起,她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愤怒盖过了所有情绪。 沈枝意没有言语,天色渐晚,那张脸在人群里却还是那么出众,她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楚明玉发疯。 想让她做冤大头,门都没有。 “我可没逼你。”沈枝意冷笑一声,“你等会再敢挡我的路,我的马就从你身上踏过去。” 沈枝意压低声音,原本的声线一下变得冰冷,她眼中闪着寒芒,毫不客气地威胁。 楚明玉眼睛瞪得滚圆,她咽了口口水,内心无比挣扎。 沈枝意本也是唬她的,既然楚明玉死活不肯付工钱,那她也不再淌这趟浑水。 反正砸坏了就让她赔钱,她不赔,就让将军府赔。 沈枝意提起裙摆,正欲上车,一旁的楚明玉却突然答应了。 “好!十倍就十倍!” 沈枝意诧异回头,她并不清楚楚明玉究竟欠了多少工钱,但没想到她连十倍归还都能答应,倒像是走投无路后的孤注一掷。 不对...那她的钱都花在什么上了? 沈枝意嗅到危险的味道,她还是低估了楚明玉,或许她真的在研究手枪,准备让新时代的武器在这里超前使用。 说出的话沈枝意不打算收回,十倍归还,放在现代那都是天价的高利贷。 有钱不赚是傻子。 她上下打量楚明玉一眼,随即注意到一旁的贺砚书,顿时有了主意。 “那这借据,就请贺公子主笔了。” 沈枝意从方才就一直刻意忽略他,毕竟是反太子党,他没有背景,可别牵连了她。 现在用得着他,沈枝意也没有一丝尴尬,提要求时毫不客气。 被点名的贺砚书愣了一瞬,对上沈枝意那双潋滟凌波的水眸,很快移开目光。 “是。”他应声道。 郭义康不愧是相府管家,他从容地从袖中拿出纸笔,甚至还从身上掏出一小瓶的墨水。 “郭叔...”沈枝意很是惊奇,她还是第一次见真正的百宝袋拥有者。 谁没事会带纸笔在身上?还带墨水! “正巧我有随时记账的习惯,小姐不必费工夫去找新的纸笔了。”郭义康从他的本子上撕下一页空白的,将纸和笔一齐递到了贺砚书手中。 “写吧。”沈枝意环顾四周,点了霍川,“借他用一下你的背。” 霍川一脸懵,怀春见状,上前按了按他的脖子,霍川俯下身,宽阔的背可以勉强用来写字。 “你的眼光还挺不错的。”沈枝意借机和怀春说悄悄话。 霍川是怀春的青梅竹马,他们从小一起在相府长大。 沈枝意刚穿越来准备揭穿赵嬷嬷时,是怀春找的霍川,他们设局才成功将赵嬷嬷逐出府外。 “不知道小姐在说什么!” 怀春顷刻红了耳根,眼神躲闪,完全不敢看她。 年轻真好啊。 沈枝意露出欣慰的笑容。 转念一想,她如今才十五岁,正是豆蔻年华,她也该开始给自己物色对象了。 古代嫁人早,她若是不想做逆时代的异类,想平安顺遂过完这一生,一定要找一个安逸负责的归属。 若是她不成亲,这时代的唾沫星子能把她淹死。 她拥有现代的思想,不代表就要逆时代前行,顺应时代的基础上,让自己过得更好,这才是最终目的。 沈枝意没再打趣她,她目光落在贺砚书的手上,不愧是读书人,长得清秀就算了,连手也这么清瘦有型。 意识到自己的注意点又跑偏了,沈枝意眨眨眼回过神。 贺砚书将那一小张纸铺在霍川背上,提笔落笔一气呵成,哪怕条件不易,那字也是极其隽逸。 贺砚书转身朝郭义康又要了一张空白页,一共写了两份,收起笔,将纸递到沈枝意面前。 “一式两份,小姐请收好。” 沈枝意接过,他的字力透纸背,带着一丝凌厉,却又字字清晰,不像她见过的书法家作品,完全看不懂内容。 “没什么意见,那就按手印。” 沈枝意双指夹住其中一页,颇为嫌弃地递到楚明玉跟前。 楚明玉生怕她反悔,动作迅速,借据内容不多,只写了十倍奉还,空出了填写姓名和数目的地方。 “怎么按?”楚明玉看过后,抬头问。 “你要借多少?”看在钱的份上,沈枝意可以暂时放下过去的成见。 “十...五百两。”楚明玉话锋一转,突然改口。 “?”沈枝意皱紧了眉。 “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要蹬鼻子上脸?”沈枝意想要撕了借据,却被楚明玉拦住了。 “借我五百两!我还你十倍!”楚明玉不知哪来的底气,她猛得抓住沈枝意的手。 “脑子不好就去治,不借!” 沈枝意又不傻,工钱哪用得到这么多? 她迫切地想要钱,如果不是想要研制手枪,那就是君墨辞也养了私兵。 只有军饷是个大消耗的无底洞。 “沈枝意!我就求你这一次,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针对你!” “那我还应该感谢你?” 沈枝意觉得自己被影响了智商,明知道楚明玉是个什么样的人,妄想从她那里捞到好处。 和她打交道,本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你就借我这一次!五千两,我一定会还的!” 楚明玉突然生起斗志,她眼神迸发着光,仿佛已经势在必得。 “五十两,爱要不要。” 沈枝意举起笔,将数目写在纸上。 楚明玉没有办法,她很是懊恼没有劝动沈枝意,若是她有了这一笔钱... “怎么?不想要了?”沈枝意看着她陷入沉思,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要!”楚明玉陡然出声。 沈枝意洋洋洒洒在空白处写上自己的名字,反正不具有法律效应,随便怎么写都可以。 有这么多人看着,楚明玉赖不掉。 大不了闹到官府,到时候丢的可是将军府的脸。 两人签完名字后交换,一式两份,每人留一份。 “楚二小姐可千万不要赖账哦。”沈枝意轻轻扬了扬手中的借据,转身登上马车。 “怀春,把银子给她。” 怀春听话地从荷包里拿出五十两交到楚明玉手里。 临走前,沈枝意掀开车帘,朝贺砚书笑笑。 “今日多谢贺公子了。” 贺砚书看着马车上笑靥如花的人,心好像漏了一拍,迫不及待低下头作了一揖。 “小姐不必多礼。” 沈枝意看着他弯下的脊背,贺砚书仪态很好,看着不像是普通人。 她查到他的老家,却查不出他的身份。 真是有意思。 她放下车帘,马车一路吱吱呀呀驶向相府。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霍川随行,敏锐的直觉让他不住地回头看——有人跟踪。 这种感觉很强烈,但他每次回头都空无一人。 二小姐在这里,他也不能随意离开查看情况。 “吁——” 郭义康停下马车,又有人拦住他们的去路。 “小姐...有人...”他犹豫道。 “谁?”沈枝意掀开车帘,站在马前的人一袭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 可看身形,不是江逾白。 江逾白要高一些。 那人摘下帽子,霍川拔剑守着沈枝意,他也丝毫没有恐惧。 “你...?” 沈枝意觉得他有些眼熟。 “属下影刃,见过沈二小姐。”影刃抬起头,恭敬行了一礼。 “是你。” 沈枝意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了,苏尚书府失窃,当时江逾白面前站着的,就是这个人。 “沈二小姐居然记得属下。”影刃眸中闪过一丝欣喜。 “你有什么事?” 沈枝意却没有丝毫热切,甚至保持警惕。 “小姐,我家主子让我给您带话,他说这段时间他不在,您不用想他。” “哪来的自恋狂?”沈枝意撇嘴。 第107章 揭匾 影刃不知所措,他虽然听不懂沈枝意说的什么意思,但听着反正不像是夸奖。 “除了这,没有别的了?” 沈枝意看向他,那双眼带了几分探寻。 “他还嘱托属下交代沈二小姐,一定要替他保管好物品,若是遇到危险,可以拿出来救命。” 影刃规规矩矩回答,他看向马车上的沈枝意,面若桃花,未施粉黛已展现出惊人之姿。 在颜值上,倒是与他家主子相配的很。 就是性格上... 影刃犹豫了片刻,还是觉得自家主子配不上这么好的人。 他们身着夜行衣,隐匿在黑暗中,而沈二小姐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人群中的焦点,与他们从不并行。 “物品?” 沈枝意疑惑了一瞬,下意识摸了摸身上。 随即,想到江逾白赠给她的虎符,愣了一瞬,才重新看向影刃。 “话我收到了,你回去告诉他,少自作多情。” 说罢,沈枝意放下车帘。 郭义康看着上一秒还在眼前的影刃,陡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怀疑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霍川则是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一身凛然,时刻保持警惕。 ...... 时间一晃,一月过去。 楚明玉的玉扬楼风风火火地开业了。 她当真是下了血本,为了业绩,前一百人免单,开业当天全场打六折。 听到消息的时候,沈枝意还在呼呼大睡,等怀春叽里咕噜复述一遍,她才从懵懂的状态中回神。 “啊?就这么水灵灵地开业了?” 沈枝意摸了摸头发,声音慵懒,她说着,又躺倒在床上。 “小姐,你不去看看吗?” 看着沈枝意无所谓的样子,怀春问了一句。 “也不差这一时。”沈枝意闭上眼,休眠的大脑开始运作。 没有任何宣传就开业,就像没有预热的活动,这是在搞什么? 沈枝意翻了个身,她不知道楚明玉为什么如此突然,任谁都知道宣传的重要性,她不信楚明玉连这个都不了解。 她火急火燎地开业,只能说明她需要钱。 她身为将军府的人,受楚将军宠爱,按理是吃穿不愁的。 她现在如此缺钱,两人合开的酒楼,杨瑞却美美隐身。 要么是杨瑞不作为,要么就是两人兜里都没钱。 杨瑞好歹也出身侯府,没钱的可能性不大,那就只能是... 他们的钱都被用在了别人身上。 显而易见,这个别人是谁。 沈枝意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可她并不身处政权中心,就算知道一些蛛丝马迹,也得不出什么确切的结论。 “走吧,去看看。” 沈枝意思来想去,从床上起身,既然是竞争对手,那她也该亲眼见见楚明玉的处境。 ...... 马车驶向城东,沈枝意已经精神抖擞,怀春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时不时投喂她。 到达玉扬楼后,沈枝意没急着先进去,她只是朝着那边看了一眼,转身朝着自己的望西楼而去。 “二小姐来了。” 郭义康早已等候多时,连忙迎上来。 比起上一次来,这时候的望西楼已经焕然一新。 桌椅配套入内,摆放得井然有序,两边换上帘子,将酒楼一分为三,若是有需要,可以将帘子拉起来隔成独立的空间。 基础设施全部进场,乍一看,已经到能够开门营业的程度了。 “小姐需要老奴派人去对面...吗?”郭义康欲言又止。 “郭叔,不用,我自己去。” 沈枝意倒是觉得没什么好偷偷摸摸的,就算以消费者的身份大摇大摆地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先不急,她观望观望。 沈枝意在二楼寻了一处靠窗的包间,正好能看到对面玉扬楼的情况。 她坐在窗边,手边是郭义康给她准备的茶点,慢条斯理将目光投向对面。 毕竟是城东,人流量大,免单的噱头也足够诱人,玉杨楼的生意还不错。 一百单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沈枝意看着门口拥挤的人群,抿了一口茶,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她猝然皱眉。 穿越来还是不能完全适应古代的喝茶文化。 她放下茶杯,聚精会神在窗口看着玉扬楼拥挤的店门。 不少人嚷嚷着,不断追问自己是第几位。 门口唯一的小厮忙的焦头烂额,面前一拥而上的人群,将他的说话声淹没在人潮里。 “都过了这么久,一百单还没有结束吗?”沈枝意疑惑道。 她还在床上赖了一会才起,免单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可能到现在还有名额。 “应该早就没有了。” 郭义康摇头,这个免单的想法实在新颖,正常人没有这么大的胆量承担损失,这种做法一下就让玉扬楼传到了所有人耳中。 “真是奇怪了。”沈枝意看着在门口被拦住的人群,她眼尖着呢,里面根本就没有坐满人。 敢情是在这里虚假宣传呢。 沈枝意正思考楚明玉用的什么经营策略,她好见招拆招,就有小厮连滚带爬地从楼下一路飞奔到楼上,跪到了沈枝意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没等沈枝意出声,郭义康率先板起了脸。 “小…小姐…皇宫里来人了!” 那小厮咽了口口水,不知是惊慌还是震惊,身体都在微颤。 “出什么事儿了?” 沈枝意没见过这个小厮,不是相府的人,应该是郭叔为了酒楼招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 “是…是一个公公…”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好似不知如何描述。 沈枝意不明所以地从窗口探出脑袋往下望,正好与赵公公的目光对上。 “那公公说,他亲自将小姐想要的东西送来了。”小厮刚调整好情绪,完整地转述。 刚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沈枝意脸上嘴角上扬,她欢欢喜喜下楼,顺便吩咐怀春给这小厮打赏。 “让他沾沾喜气。” 她下楼,行至门口,赵公公向她行礼。 “咱家来的不算晚吧?”他脸上挂着礼貌的笑。 “不晚不晚。”沈枝意连忙回以一礼,目光越过他,落到他身后的马车上。 看样子是个大件,红布遮得严严实实,郭义康不知道是什么,但见小姐那惊喜的眼神,一颗悬着心的暂时放了下去。 “那小姐可要好生接旨了。”赵公公笑眯眯道。 沈枝意当即跪下,将身板挺得笔直。 郭义康见状,也跟着跪下,剩余人也迷迷糊糊跪了一地。 “皇上有旨!” 赵公公真不愧是御前侍奉的人儿,嗓门响亮尖锐,周围的百姓听见声,也都纷纷下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丞相嫡女沈枝意救驾永安公主有功,特赐圣上亲笔题写牌匾一份。” “臣女接旨。”沈枝意有模有样地双手举过头,接过赵公公的圣旨。 “你们几个,将牌匾给沈二小姐挂上去。”赵公公马不停蹄吩咐道,身边的小太监立刻上前,将马车上的牌匾卸下来,直接挂到最顶端。 “有劳公公了。”沈枝意悄悄往赵公公手心里塞了几张银票。 人情世故嘛,还是挺重要的。 “沈二小姐可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赵公公的眼神耐人寻味,沈枝意却立刻秒懂。 他没有久留,带着小太监回宫去了。 沈枝意仰头看着红布盖住的牌匾,虽然来得早了些,但也不耽误。 宣发是需要时间的,楚明玉既然要走出其不意的路线,那她就走细水长流。 圣上这块赐下的牌匾就是王炸,此刻来得刚刚好。 “请诸位一起见证。” 圣旨一出,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郭义康立刻架好梯子,在下面扶着,给沈枝意一个安心的眼神。 沈枝意深吸一口气,扶住梯子往上爬,亲自伸手揭开了那块红布。 “望西楼”三个大字,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第108章 人不行别怪路不平 沈枝意仰头看着牌匾,走笔大气的三个字用金箔覆盖,牌身是结实的红木,衬以蓝底交相辉映。 不愧是皇家出品,质量没得挑。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字如见人,百姓跪了一地,沈枝意有些不知所措,站在梯子上一时不知该上去还是下去。 好在郭义康率先站了起来,其余人也三三两两起身,沈枝意松了一口气,从梯子上爬下去。 “望西楼由圣上亲自提笔,日后开业时,还请大家多多照顾。” 沈枝意自然明白赵公公的意思,她的望西楼有了这块牌匾,那在京中就是独树一帜的存在。 甚至,没有人能来找她的麻烦。 有皇上做靠山,她这望西楼在京中能横着走。 这么大的噱头,简直天助她也。 瞬间对面的玉扬楼就被抢了注意力,众人都朝望西楼里张望,已经蠢蠢欲动。 圣上亲赐的牌匾啊! 无上荣光! 众人抬头注视着金光闪闪的牌匾,哪怕是冲着这个名头,也是拼命想往里挤,跨过这个门槛,说不定就能得到圣上的庇佑。 “望西楼尚未开始营业,等日后完善,希望诸位都能前来赏光。” 牌匾送得恰到好处,但也着实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目前只是装修完善,酒楼最重要的是菜品的选择。 慢工出细活,既然她要做,就要认真做。 第一次没有经验,如果效仿楚明玉,恐怕就要可惜了望西楼的名号,更是辱没了这块牌匾。 到时候连累了圣上的名声,她小命不保。 在众人面前露过脸后,她郑重行礼。 为了笼络人心,她附耳怀春低语了几句,怀春连忙从腰间解下荷包,就近派发铜钱。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到时大家一定不要忘记光顾望西楼。” 沈枝意嘴角挂着笑:“今日来得匆忙,没领到的可以先进楼里喝一口茶。” 望西楼如今虽然还未准备菜品,但是茶水管够。 听见能进望西楼,不少人望着金灿灿的牌匾,连忙冲上前去。 沈枝意让开了路,众人一拥而上。 怀春在一旁都看傻眼了,就连郭义康一时也愣在原地,不知小姐怎么留了这么一手。 “这可是我在宫中的人脉。”沈枝意抬抬下巴,颇有些小骄傲。 “二小姐竟然...竟然能让圣上亲笔赐下牌匾...”郭义康还处于不敢相信的状态,二小姐如今成长的速度,真是让他意外。 “我在宫中,也不是偷闲玩乐的。”沈枝意努努嘴。 郭义康回过神,连忙进去安排小厮上茶。 圣上这身份,沈枝意凭借着免费打了一份广告,抢走了属于玉扬楼的注意力。 不少人慕名而来,听说有圣上亲笔题字的酒楼,纷纷结伴而来观摩。 许多人进进出出,沈枝意站在门口不便,有郭叔在,她也不必多操心什么。 正准备回楼上休息片刻,玉扬楼里,楚明玉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 沈枝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狰狞的脸,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在门口等着她。 “沈枝意!你存心和我对着干是不是!”楚明玉一张脸满是愤怒,神情扭曲,皆被愤怒取代。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沈枝意耸了耸肩,摆在明面上的事,楚明玉何苦要多问一嘴。 “你真令人恶心,为何事事要与我攀比!”楚明玉气得大叫,全然不顾周围人投来的眼神。 沈枝意被她的蛮不讲理惊到:“攀比?我的酒楼还没开业呢,怎么就是攀比了?” “楚二小姐,人不行别怪路不平。”沈枝意讥讽道。 “你这种下三滥的酒楼,妄图效仿我,简直可笑!” 楚明玉气得七窍生烟,在大庭广众之下,却又不好闹事。 “楚二小姐,你刚才没看到吗?圣上亲笔题字的牌匾,刚由赵公公送来的,你说它下三滥,是在质疑圣上的眼光吗?” 牌匾就是她最有力的武器,优势在她,沈枝意半分不慌,甚至有点隐隐期待看到对方破防的样子。 既然想要自取其辱,那她也只好尽数成全。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去,楚明玉半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用那双怨毒的眼盯着沈枝意,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她。 “你就算瞪我,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沈枝意无所谓道,她看着楚明玉那张臭着的脸,愈发愉悦。 不是自诩穿越了高人一等吗? 那她偏要拦在她的路上,让她自己好好看着,是如何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 “沈枝意!你站住!”楚明玉气急败坏,拦在了沈枝意跟前。 “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吧?”沈枝意挑了挑眉,“我又没拦着你做生意。” “你背靠圣上,抢走我的客人,你无耻!”楚明玉字字句句,都在控诉。 “我能靠得住圣上那是我的本事,你有本事,也让圣上给你题字写一块牌匾呗。哦对,你不是和太子殿下关系非同一般嘛,你求求太子殿下,再让太子殿下去求圣上,说不定圣上真的能给你写一块。” 沈枝意怼得楚明玉哑口无言,她虽然不清楚楚明玉在搞什么鬼,但她和太子做的,一定是与这个时代背道而驰的东西。 江逾白既然说了他们没做成功,那多半就是没做成功。 本来她就觉得楚明玉这样的人没有情商,更没有智商。 要是在这个时代研制出枪支,那楚明玉在现代也必然是个大人物。 奈何她没有实力,只不过拿着自己学到的皮毛,在这个时代班门弄斧罢了。 沈枝意本不屑与她相争,默默看着她的笑话就行。 可她挑衅上门,三番两次想要害她,那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她就要看着楚明玉狼狈而归,将她贬在脚下。 “你偏要和我作对吗?”楚明玉眼里是浓浓的不甘。 “你推我入水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今天?” 沈枝意走至她面前,可能因为童年被虐待过,她的身高并不突出,但身体养了一些日子,浑身的气质不容忽视。 凭借着这张昳丽的脸,她就已经胜过楚明玉一头了。 楚明玉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下意识后退一步,她定定看着沈枝意,仍旧嘴硬。 “过去你欺负我,我也只是报复回去罢了。” “有妄想症就去治,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你回去好好问问你的嫡姐,究竟是谁管不住嘴?” 沈枝意不愿和她争辩,楚明玉明明是穿越而来,但她却不知道在大义凛然什么。 她完全融入现在的躯体,仿佛要将过去一切清算。 但仅凭她这些表现,就知晓她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 如果继承了记忆,她怎么可能如此理直气壮,甚至上来就敢推她入水。 纯坏罢了。 “你是嫡出?你很得意吧?” 楚明玉甚至听错了重点,她一听到嫡庶之分,就仿佛就触及了逆鳞,一定要争论个高下。 “你庶出原来这么自卑啊,对不起哦,伤害到你了。”沈枝意忍不住阴阳怪气。 “你嫡出又如何?我会让你知道,没有嫡庶之分,只有能力之分!” 楚明玉迫不及待想要证明什么,可却拿不出任何有力的证据。 “少在这和我逞口舌之快,欠我的五百两银子,一个月之内还给我,否则,我们就大理寺见。” 沈枝意觉得玩够了,一击即中。 欠债的遇到债主还敢这么说话,沈枝意终于明白她脸皮有多厚。 “我不会赖账的!”像是为了彰显底气,楚明玉放大了音量。 “有空在这和我吵架,不如多筹点钱。到时候欠债不还宣扬的人尽皆知,那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第109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欠债的想当大爷,门都没有。 说罢,沈枝意懒得看她铁青的脸色,越过她往外走。 楚明玉这么急,还有时间和她在这里掰扯,可见玉扬楼开业第一天的生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火爆。 沈枝意也没有了进去看的兴致,楚明玉都贴脸开大了,玉扬楼能有什么好起色。 相府的马车一直守在路边,沈枝意钻进马车,打道回府。 望西楼的名声一下传扬出去,沈枝意回到相府,马不停蹄开始下一步计划。 在她眼里,前期的开业准备,广告宣发是重中之重。 她当机立断,找了府中一些嬷嬷,给了赏银,叫她们将消息传扬出去。 一传十十传百,只有这样的效果,才能让望西楼彻底进入大众的视野。 嬷嬷们又有何等的本事,拿到沉甸甸的赏银,个个笑容灿烂,话家常聊八卦,更是她们的拿手好戏。 将望西楼发生的事儿添油加醋说出去,没有人能办的比她们更好。 如今有圣上亲笔题写的牌匾,望西楼风光无二,就算日后经营不善,就冲着这块牌匾,也不会走向没落。 除非改朝换代。 沈枝意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广告纸,交给了怀春。 “怀春,让霍川将上面的内容拓印千份,派人在集市上发给大家。” “小姐,我马上去。” 怀春对沈枝意那是唯命是从,她也不问为什么,将纸揣在怀里就跑了出去。 交代完这一切,她又拿出一份名册。 沈枝意背后是相府,她有试错的成本,她想开自己理想中的酒楼,而菜品,是她最关注的东西。 这是从民间搜罗来的名册,听说这上面的人个个厨艺了得,每人都有拿手好菜,让人赞不绝口。 她的口福来了! 沈枝意敲响了沈惜竹的门,笑着将名册递上。 “姐姐,你说过你会帮我的。” 沈惜竹接过名册翻看,一头雾水:“你想让我怎么帮?” “姐姐随我出府,挨家挨户吃饭吧?” ...... 这名册上的大多都不是职业厨师,但每人至少都有一道拿手好菜。 “你每个人都要招进酒楼来吗?” 沈惜竹翻了翻名册,上面的名字并不少,要是全雇佣来做厨师... 望西楼的厨房不知道能不能容纳得下这么多人,更别说同时做菜了。 “最好是都招进来。”沈枝意也不藏着掖着。 “所有人?”沈惜竹不可置信又问。 沈枝意点点头。 “之遥,望西楼需要这么多厨师吗?”沈惜竹不知道沈枝意心里在想什么,只能委婉地询问她。 “需要!”沈枝意肯定地点点头:“他们每个人都有最擅长的菜!” 沈惜竹还想说些什么,可看到沈枝意脸上的热切,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也罢,她开心就好了。 马车拐进小巷,名册上的第一位人就住得比较偏远,再往里,马车就不能进去。 狭窄的巷道,只能容纳两人同行。 沈枝意下车,愣了一瞬。 这不是双柳胡同吗? 巧合? 沈惜竹带着她一路往里,在一处庭院前停下。 她礼貌性地轻敲门扉,很快便得到了回应。 “等一下!” 爽朗的女声穿过门扉,没等一会,门应声打开,入目的是一位戴着蓝色头巾的中年妇女。 看到门外站着两位身穿华服的小姐,身边跟着侍卫和家庭,她局促地在身前的围裙擦了擦手。 “你们找谁?” 不同于先前的热烈,眼前的女人声音放低,多了几分疑惑和警惕。 “夫人您好,听说您擅长做粉蒸豆腐,我们慕名而来。”沈惜竹莞尔,表现和善。 “你们就为了这个来的?”那女人更为疑惑不解,并没有放他们进门。 “您就是柳大娘吧!” 沈枝意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握住了柳大娘的手。 “你...你们这是...” 眼前突然冒出两位可人,柳大娘被沈枝意突然的热情砸晕了,一时都忘记抽出手来。 “柳大娘,我和我姐姐今天是特地来找您的!”沈枝意直言不讳,那热情劲更是前所未有。 “有什么事儿进屋里说吧。”柳大娘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将她们拒之门外,打开大门放他们进去。 沈枝意乐呵呵跨进门内,回过头交代道:“你们几个就守在门口吧,我和大小姐进就可以了。” “柳大娘,我可以带他进来吗?他是我的贴身侍卫!放心,他不会说话的,就是保证我们的安全。” 沈枝意指了指站在一旁的霍川,向柳大娘征求意见。 霍川:...... 原来二小姐一直把他当木头。 “没事儿,进吧。” 见沈枝意那一脸渴求的样子,柳大娘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就这么放他们三人进院子了。 这个院子比贺砚书的院子大得多,院中有一口水井,旁边还开垦出了一小片地种了蔬菜。 沈枝意两眼放光,好奇地东张西望。 这蔬菜种类还不少,青豆豌豆生菜菠菜,应有尽有。 “有什么事儿你们就在院子里说吧。”柳大娘还是不敢放他们进屋。 “大娘,我们这次来是想吃你做的粉蒸豆腐。” 沈枝意从腰间解下钱袋,将一锭银子塞进柳大娘手心:“放心,我们不白吃。” 柳大娘不明所以收下了一锭银子,等反应过来,她急忙将银子要还给沈枝意。 “姑娘这是做什么,你想吃我做一份就是,何必如此?” 柳大娘当即就要将银子还回去,沈枝意一个灵活走位躲开了。 原来在古代也有相互推托的环节啊,沈枝意在心里想着,还好她练过。 见沈枝意不肯收,柳大娘也是直接转向了沈惜竹。 谁知沈惜竹后退一步,面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 “我妹妹决定的事儿,谁也拗不过她。大娘,你就收下吧,算是我们前来拜访的一点心意。” 沈惜竹说话滴水不漏,举止从容大气,贵女的气质没有丝毫破绽。 “不就是一道菜嘛,你们给我这么多,我如何敢收?” 柳大娘是个质朴的人,无功不受禄,她不敢收下这莫名的钱财。 沈枝意进来这么久,这才想起来忘记介绍自己的身份。 “柳大娘,我叫沈枝意,这是我嫡姐沈惜竹,我们在城东开了一家酒楼,听说您做粉蒸豆腐一绝,想聘请你做厨娘。” 沈枝意干脆一股脑全说了,省得柳大娘还要询问。 “做厨娘?”柳大娘愣了会神,连连摆手,“姑娘,不是我不帮你,而是家里事太多,我实在忙不过来,没时间去你那里当厨娘。” 柳大娘几乎是一口回绝,沈枝意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见沈枝意渐渐垮下去的小脸,柳大娘趁机将银子还到她手心。 “不知二位姑娘是从何处听到的这消息,不过既然来了,若是不嫌弃,就在我家吃个便饭再走吧。家中正好还有豆腐,二位若实在想吃,我一会就做。” 沈枝意瞬间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循序渐进嘛,她懂的。 她也想知道,从民间搜集来的情报,究竟准不准。 柳大娘进屋做饭去了,沈枝意和沈惜竹没有跟着,就在院外的两张竹椅上坐了下来。 沈枝意将竹椅翻来覆去看了一遍,这编织工艺,简直精妙绝伦。 “你有信心说服她吗?”沈惜竹问她。 “这个因人而异吧,只有给柳大娘解决她的顾虑,她应该不会再拒绝我。”沈枝意思索道。 “柳大娘应该在操持家里。如今是春天,正是播种时节,我们很难说服她。”沈惜竹娓娓道来。 “姐姐,实在不行,就多付些工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 第110章 一见钟情 趁着柳大娘进屋做饭,沈枝意好奇地四下看看,小小的菜园子生机勃勃。 在相府过着拈花逗鸟的生活,这样贴近现实的体验,还是穿越来第一次。 柳大娘也是心大,就这么放任他们留在院子里,也没有向他们进一步核实身份,倒是对他们格外放心。 沈枝意在菜圃面前蹲下来,百无聊赖地用手碰碰这个摸摸那个。 虽然她不喜欢吃蔬菜,但是看到蔬菜能长得这么好,还是觉得很欣慰的。 “你们是谁?为什么在我家门口!” 门外传来中年男子疾言厉色的声音,沈枝意猛地从地上爬起来。 “别急,我去看看。” 沈惜竹打断了她的动作,率先和霍川打开了大门。 瞬间,院内和院外的人面面相觑。 “对不起,我走错了。” 门外站着一位中年男子,他身形魁梧,脸上挂着抱歉的笑,挑起地上卸下的扁担,一手牵过一旁小孩的手。 那男子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把扁担放在地上。 “诶?不对吧,这是我家啊。” 男子后退两步,又看了一眼门扉,确认过后,面上疑云重重,惊疑不定看着院内站着的两个女娃。 “姑娘,你们...” 男子欲言又止,他还以为是自己走错家门了,院内的两个女娃娃神色淡定,倒让他陷入了混乱。 “大叔,我们是来拜访柳大娘的,您是柳大娘的丈夫吧,不好意思,叨扰了。” 沈惜竹脸上始终带着得体的笑,她微微福身行了一礼,礼节到位,礼貌也到位。 那男子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见礼,不知所措地连连摆手。 “原来是来找我们家柳娘的,哎呀,你们早说嘛,让我误会了。”那男子憨憨地笑着。 “大叔,我们怎么称呼您?” 一旁的沈枝意从沈惜竹身后探出脑袋,俏皮可爱,与端庄典雅的沈惜竹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叫我柳娘她男人就行了。”男子笑得更为爽朗。 他看了一眼家门口站着的侍卫,迟疑道:“这些...也是你们的人?” 相府的侍卫虽然没有穿制服,但一个个都面无表情,乍一看还挺怵的。 “大叔,他们是随行来保护我们安全的,您放心。”沈惜竹向他解释。 那男人放下警惕,再次挑起扁担,这次,毫无顾忌地往家里进了。 “轩儿,跟上。”他朝一旁的小孩招呼。 八九岁模样的小男孩沉默着,低着头不敢看她们,急匆匆跟在他爹身后进了家门。 沈惜竹看着他的背影,瞬间有了主意。 “你等一下。” 在小男孩经过她身边时,沈枝意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成功截停他的脚步。 小男孩有些局促,手不由自主抓着衣襟,没有作声。 “你别紧张,我有事想求你,你可不可以帮我?” 要是想成功招安柳娘来望西楼做厨师,沈枝意决定先从她儿子下手。 若是她儿子能替她们美言几句,这胜算就更大了。 “姐...姐姐...你想让我帮你什么...”那小男孩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听不清他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呀?”沈枝意决定先套近乎。 “我叫柳庭轩。”小男孩郑重答道。 “诶,你居然是跟你娘姓。” 沈枝意有些意外,这个时代男尊女卑,竟有人愿意让孩子随母姓,实属少见。 “我爹也姓柳...” “......” 沈枝意突然想起,这条胡同,叫双柳胡同,难道这名字的由来,和他们有关? “我想聘请你娘来我们酒楼做道菜,你觉得行不行?”沈枝意也不绕弯子,单刀直入。 “做厨娘?”柳庭轩问道,这次抬起了头。 “是的,我们聘请你娘,会给工钱的。” 沈枝意生怕让人家误以为她想空手套白狼,连忙表达自己的诚意。 “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娘做饭好吃?”柳庭轩扑闪着眼睛,眼里满是真挚。 “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而且不止一个人这么说。” 这消息是从民间搜集来的,要是真让沈枝意说出从哪听来的,一时半会,她还真解释不清楚。 “我娘答应的话,自然没有问题。”柳庭轩点点头。 沈枝意看着他,突然发现,他的行为方式和这个时代的孩子有所不同,他没有同寻常孩子对女性表现得那么不屑一顾,甚至对他娘很是尊重与崇拜。 “牛。”沈枝意朝他竖起大拇指。 柳庭轩不明所以地摸摸头,漂亮姐姐好像是在夸他。 “所以等会,若是你娘不同意,你会帮我劝劝她的,对吧?”沈枝意好声好气道,偷偷挖了个坑等着柳庭轩往里跳。 “我会帮姐姐的。”柳庭轩点点头。 “真乖。” 沈枝意不禁感慨小朋友就是好骗,还正好碰上她这根老油条,把儿童心理学一应用,就这么水灵灵地拿下了这位小弟弟。 柳庭轩贴心地从里屋搬出了六把椅子,在她们面前一一放好。 “姐姐坐。”他哼哧哼哧摆好,抬着眸,像是在等待夸奖。 “谢谢!你想得真周到!”沈枝意给足强烈的情绪回应,在椅子上落座。 沈惜竹看着沈枝意一脸的游刃有余,渐渐出神,妹妹的成长速度快得惊人,她能庇佑她的时日,好像所剩无几。 沉默着想得长远了些,沈惜竹也向柳庭轩道谢,挨着沈枝意坐下。 “愣着干什么,坐呀。” 沈枝意朝着一旁的霍川招招手,他站得笔直,就像雕塑般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姐,我不坐。”霍川道。 “为什么不坐?”沈枝意问。 “保护小姐是我的职责。”霍川一脸正义凛然。 “现在坐着难道影响你保护我们了吗?”沈枝意四不解道。 霍川被问得一脸懵,二小姐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他想了想,没想通,两位小姐都盯着他看,他只好也在椅子落座。 “谢小姐赐座。” “你该谢谢他,是他搬椅子让我们坐的。”沈枝意朝着柳庭轩抬了抬下巴。 “谢谢。”霍川面无表情朝着柳庭轩点点头。 柳庭轩觉得霍川很帅,两位姐姐更是美若天仙,突然出现在他家院子里,着实让他有点晕乎乎的。 不一会,柳娘她男人吭哧吭哧就扛着一张木桌出来了,沈枝意瞪大眼睛,正想站起来帮把手,就看见他放下一只手,示意她坐下。 “诶,小姑娘,你们就坐着吧。”男人乐呵呵笑着,轻柔地将桌子在他们跟前放下。 “再等一会,柳娘快把饭菜做好了。”说罢,男人又钻进了里屋。 “我爹给我娘打下手,做饭会更快。”柳庭轩在一旁补了一句。 “他们感情真好啊...”沈枝意在一旁感慨。 沈惜竹想得出神,这样琴瑟和鸣,过着柴米油盐的平淡生活,对于她来说,就是虚无缥缈的虚妄罢了。 “要不,你给我们讲讲你爹和你娘的故事呗。” 沈枝意忽然来了兴致,轻轻又碰了碰身边的柳庭轩。 “姐姐想听这个?”柳庭轩问道。 沈枝意连忙点头,满脸的期待。 “是我爹追的我娘,我爹上山打猎,对我娘一见钟情了。” 柳庭轩一点儿也不含糊,就这么把自家爹娘的事儿给抖露出来了。 “喔——一见钟情!然后呢!” 沈枝意瞬间切换成吃瓜模式,正还想多听些什么,里屋,柳娘她男人端着两盘菜出来了。 “若是你们真的想听,不如来问我。身为当事人,我可比这小子知道得清楚。” 男人笑得憨厚,脸上却止不住扬起嘴角。 “别听他胡说八道,尽贫嘴。” 柳娘也从里屋走出,她一手端着餐盘,另一手拿着酒壶。 脸上挂着幸福的笑。 第111章 开饭 “你们别听他的话。” 柳娘嗔怪道,将她男人从桌前挤开,从衣兜里掏出两个纸袋。 “我们家没什么东西能招待你们的,也不知道你们吃不吃的惯。” 柳娘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两个纸袋放到了沈枝意面前。 “这是?” 沈枝意伸手将纸包打开,其中一个纸包包着几块面饼,另一个纸包包着瓜子仁和花生米。 “我最喜欢吃这个了。多谢柳大娘。”沈枝意边道谢边去拿柳庭轩递过来的筷子。 “喜欢就好,你们再稍微等一会,饭马上就好,有什么事,一会在饭桌上说。”柳娘笑意盈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又转身进了里屋。 “啧,小姑娘,你把我家娘子都叫老了。”那男人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沈枝意顿了顿,试探地问:“那叫柳姐姐?” 她如今不过及笄之年,柳娘已经生子,她叫一声大娘倒也不过分。 只不过柳娘似乎更显得年轻些,看他们夫妻关系如此和睦,小孩又如此懂事,爱人如养花,叫声柳姐姐好像也并不突兀。 “我看行。”那男人嘿嘿地笑了起来。 “柳志年,你又要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柳娘端着两盘菜放到桌上,空出手就去拧他的耳朵。 “我没说啥呀柳娘,错了错了。”柳志年忙不迭求饶。 一旁的柳庭轩却已经见怪不怪,他进里屋把剩下的菜端了出来,摆上碗筷,在沈枝意身侧的位置上落座。 “姐姐,我可以和你坐吗?” 他微微仰起脑袋,略显羞涩。 “可以呀。”沈枝意点点头。 “开饭吧开饭吧。”柳志年趁机转移话题。 柳娘也就是做做样子:“不好意思啊,让你们见笑了。” 或许是有沈枝意他们在场,柳娘并没有过多为难柳志年,很快就放过了他。 “柳大哥说得没错,是我不懂事,柳姐姐花容月貌,称呼大娘的确有些不合适。” 沈枝意完美掌握语言的艺术,笑着就将此事揭过去。 “姐姐,你吃不吃?”沈枝意转过头,将纸包递到沈惜竹面前。 看着面前煎得金黄酥脆还冒着热气的煎饼,沈惜竹手指微动,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你吃吧。” 太后诞辰将至,宫中设宴邀请了她,她若是饮食没有节制,长胖了很快就能被看出来。 且这种食物,要是一旦尝过,怕是日后都要牵肠挂肚,沈惜竹忍住滋生出的欲望,喝了一口水。 沈枝意看着她仍旧云淡风轻,也不强求,在相府里吃多了精致的饭菜,现烙的面饼,明显让她食欲大发。 “真的不吃吗?这个真的很香。” 沈枝意塞了一块面饼进嘴里,一口咬下唇齿留香,脆脆的外皮松软的内饼,实在是香迷糊了。 “你吃吧。”沈惜竹还是拒绝。 沈枝意不再劝,转而问一边的霍川:“你吃不吃?” 霍川张了张嘴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小姐给我留两块包起来吧。” “为什么要包起来,现在还热着呢,你现在吃...” 沈枝意说着说着,把“不是正好”四个字又咽回肚子。 有情况。 “你要带回去给谁吃?”沈枝意笑着调侃。 “没谁。”霍川答得飞快。 “哦~没谁。” 沈枝意也不戳穿他,她迅速留出三块,将剩余的饼全都放进自己碗里,随即将纸包重新包好。 “带回去一起吃吧。”沈枝意递给他。 霍川低头接过:“谢二小姐。” 柳娘和柳志年也落了座,他俩坐一块,沈枝意和柳庭轩坐一起,沈惜竹和霍川则是各坐一边。 饭桌上,柳娘最拿手的那道粉蒸豆腐摆到了沈枝意跟前。 “那我们就开饭吧?” 柳志年对突然来了三个不速之客还有些不适应,但能挨着柳娘坐,他还是乐呵呵的。 “各位动筷吧。”柳娘也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啊?我以为早就开饭了。” 沈枝意嘴里还在咀嚼着香脆的面饼,听到他们这么说,诧异地从碗里抬起头。 “姑娘,看见你吃得这么香,也把我们看饿了。”柳娘笑着道。 “看你们身上穿的,家中条件不差吧?不嫌弃我们小门小户,还挺让我意外的。”柳志年看着他们道。 “柳大哥,其实我们这次是专门为了柳姐姐来的。” 沈枝意手里握着筷子,努力吃得斯文些,但来此的目的,她还没忘。 “方才匆忙,你们说开了一家酒楼,叫什么名字?”柳娘问道。 “望西楼,开在了城东。”沈枝意如实回答。 “望西楼!我回来的时候好像听到了!”柳志年突然激动起来。 “你干什么!”柳娘见他突然一拍桌子,吓了一跳。 柳志年立刻缩了缩脖子,但还是难掩面上激动。 “我回来的路上听说城东新开了一家酒楼,前一百人进去吃不要钱,问的时候说名额已经满了。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更令人震惊的,你们猜是什么?”柳志年还不忘卖个关子。 “要说就说,不说就闭嘴。”柳娘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哎呦柳娘,你猜猜嘛。”柳志年开始撒娇。 沈枝意瞪大了眼,她扭头用眼神询问柳庭轩,但见他一脸淡定,习以为常的模样,就一切都明白了。 柳娘他们夫妻俩,没想到私下是这样的。 “还有两位姑娘在这呢,你干什么!”柳娘拔高了音量,用眼神警告柳志年。 “咳咳——”柳志年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听说新开的这家酒楼对面,也有一家酒楼,只是目前还没有开业。但今天下午,宫里差人送来了一块牌匾!” “你猜怎么着,这块牌匾是圣上亲自提笔,由他身边最得力的赵公公送来的。那牌匾闪着金光,我们路过都跪了跪呢。” 柳志年说得激情澎湃慷慨激昂:“那家酒楼,就叫望西楼!” 话音落下,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夫妻俩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沈枝意和沈惜竹。 “你们说望西楼是你们开的?”柳志年不可置信地问了一遍。 “是的。”沈枝意表达肯定。 “那你们是?” 能和圣上攀上关系的,必定不是寻常人物。 “家父名沈南山,我们不是坏人,二位不要紧张。” 柳娘和柳志年齐齐傻眼,就连一旁默不作声的柳庭轩也停下了动作,扭头看着她。 “原来二位是相府小姐。”柳志年忙不迭站起来,说着就要行礼。 “柳大哥,我们有求于柳娘,你怎么还要行礼?”沈枝意也紧跟着站起身,看着柳志年的动作,连忙也弯了弯腰。 柳志年看小姑娘也要向他行礼,停下动作:“你们想求我家柳娘做什么?” “望西楼需要厨师,听说柳娘的粉蒸豆腐一绝,特来寻柳娘做我们望西楼的厨娘。”沈枝意也不避讳,坦荡地向他们说出了自己的需求。 “小姐可抬举我了,我只是一介农妇,这豆腐如何登的上大雅之堂?”柳娘变相婉拒。 沈枝意没急着反驳,她用勺子舀起面前的豆腐,细腻嫩滑,入口化水,恰到好处的甜度更是拿捏得无比精准。 “柳姐姐,你这豆腐做得太好吃了!”沈枝意含糊不清说着。 柳娘见她吃得满足,一时也没有说话,嘴角微扬,却没有方才那么放松。 “小姐谬赞,不过是家中一道不起眼的菜。”柳娘声音低下去。 “柳姐姐,你这么快就和我见外了?你方才还称呼我姑娘呢。”沈枝意不满道,“若是你不嫌弃,叫我之遥就好。” “叫我芷溪。”沈惜竹也在一旁开口。 柳娘和柳志年互相看了一眼,没有立刻作声。 “柳姐姐,不瞒你说,我望西楼就是要招揽民间佳肴。我来找你,也是诚心的。” 第112章 八卦 闻言,饭桌上沉寂下来。 沈枝意捏了一把冷汗,她也不确定自己说的话有没有问题,但至少,她的来意,已经表现得很清楚了。 柳志年率先反应过来:“先吃饭吧,我们边吃边聊如何?” 柳娘却是有些疑惑,她将筷子握在手里,迟迟没有动筷。 “小...姑娘...你想让我进望西楼做厨师?”她仍旧觉得不可思议,一般这种活都是找男人做的,怎么会找到她一介女流之辈。 “柳姐姐,就来我们望西楼做一道菜,做完就可以走,工钱现结。”沈枝意怕她有顾虑,连忙把自己的想法跟她说。 “一道菜?”柳娘更是吃惊,从没听说哪家的厨师只用做一道菜,更是没有听说做完就走人的。 “我们望西楼主推的就是民间的菜,只有融入百姓,才能真正让所有人为之买单。”沈枝意努力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可又总觉得词不达意。 “我大概听懂了...”柳志年在一旁插话:“姑娘你的意思是,只需要我家柳娘抽空去你那做一道菜,随后工钱现结就可以走了?” “是的。”沈枝意点头。 “二位不必现在就做决定,若是考虑好了可以直接来相府,我们会派人迎接。”沈惜竹在一旁补了一句。 “这我们哪里敢?”柳娘和柳志年面色犹豫。 “这望西楼...是你们开的?”柳志年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 “是我妹妹开的,我只是陪她。”沈惜竹柔和的目光落在沈枝意身上。 “真了不起,你一个女娃娃居然真的能把酒楼开起来。”柳志年止不住地夸沈枝意。 沈枝意倒是被突如其来的夸奖打了个措手不及,她连连摆手。 “家父家母开明,府中管家为我忙里忙外,几位姐姐也为我出谋划策,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这种时候,她可不敢把一切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 “姑娘,你这想法倒是新奇,容我再考虑考虑。”柳娘听见她们的话,放松了不少。 “柳姐姐,你这手艺,绝对没问题。”沈枝意趁着几人没反应过来,用勺子又舀了几大勺到自己碗里。 苦了谁也不能苦了自己啊。 要是柳娘不答应,这说不定是她最后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粉蒸豆腐,还不得多吃点。 “娘,要不你就答应姐姐?我看姐姐不像坏人,姐姐身份显赫,这样的人是不会赖账的。”柳庭轩这时候突然插了一句。 不愧刚才沈枝意提点了两句,小伙子就是上道。 “我不会赖账的!”沈枝意保证道。 但想到什么,沈枝意又煞有其事地扭头和柳庭轩交代:“不过,你说的话也不一定全对。” “身份显赫之人不一定都是好人,有些人就是会赖账的。” 沈惜竹听着沈枝意一本正经说着,低头掩唇轻笑,这指向性实在太过明显。 柳庭轩懵懂地点了点头。 “你小子,这么快就倒戈啦?”柳志年语气中都是调侃。 “我说的都是事实...”柳庭轩一颗脑袋都快埋进饭里了。 “姑娘们多吃点,不要拘谨。”柳娘热情招呼她们。 “诶,对了,刚才你们谁要听我和柳娘的过去来着?”柳志年脸上挂笑,突然出声。 “说什么呢?赶紧吃你的饭!”柳娘往他嘴里塞了一筷子菜,成功把他的话堵住了。 “他又要开始胡说八道了,你们别理他。”柳娘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娇羞,努力表现出很忙的样子。 “想听。”沈枝意瞬间眼眸亮起。 听八卦是最容易拉近距离的时候。 “你看看...你家姑娘说想听呢...”柳庭轩嘴里嚼着菜叶,含糊不清说着话。 “吃还堵不住你的嘴。”柳娘终于也不拦了,“你们就当故事听,他嘴里都是夸大其词,没几句真实的。” “不仅如此,我爹还喜欢炫耀,要是有人问起,他会变得特别热情,把他和娘亲的相遇讲得天花乱坠。”柳庭轩也在一旁默默补刀。 “我说的都是真的!” 被一大一小调侃,柳志年急于证明自己。 “真的真的,都是真的。”柳娘应声。 柳志年转而向沈枝意她们开始叙述。 “你们知道这里为什么叫双柳胡同吗?” “这个名字,就是因为我们,才这么取的。” “大概二十年前吧,那是我和柳娘第一次相遇。” 那个时候柳志年家中一贫如洗,爹娘患病卧床,家里的重担都落在他一人肩头。 不知听谁说,山中出现了一头猛虎,若是能够拿下,最近几个月的生计都不用发愁。 柳志年带上猎弓和武器,几乎是殊死一搏。 他沿着最经常的路上山,一路上都十分顺利,偶尔遇到一些小动物,他都没有在意。 他的目标只有那一头猛虎,只有拿下这头猛虎,他才暂时能够有喘息的机会,维持家中的生计。 可是在山里兜兜转转了半天,他什么也没有发现,偶尔有被他惊动的小动物,除此以外,万籁俱寂。 渐渐地,他一点一点变得绝望,除了这一个办法,短时间之内,他根本不可能获得那么多钱去给他的爹娘看病。 他拼上了所有,孤注一掷。 深山密林,他就是在这个时候遇见柳娘的。 柳娘当时年华正好,她是来山里采药的,她略懂一些药理,为了家计,把采到的药拿出去售卖。 就在这个时候,猛虎出现了。 它悄无声息出现在柳娘背后,趁着柳娘蹲下弯腰的时候,准备给予凶猛一击。 柳志年正好看到了这一幕,这个时候他来不及想那么多,搭弓射箭,一气呵成。 他成功射中了猛虎的眼睛。 猛虎哀嚎一声,迅速逃窜。 柳娘也反应过来,她惊呼一声,朝着下山的方向跑去。 未曾想跑的太急,不慎失足从坡上滚落。 猛虎并没有追上来,柳志年本应该继续追着猛虎的方向而去,可不知为何停了下来。 他只是犹豫了一瞬,就朝着柳娘的方向飞奔而去。 柳娘身上都是细碎的伤口,脚摔断了无法行走,甚至无法从地面站立。 恰好这时柳志年赶到,他查看了她的伤口,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料,简单包扎了她的伤口。 也就是他抬眸的一瞬间,看到了柳娘那张娇俏羞红的脸。 他对柳娘一见钟情。 此刻,他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想着安全把柳娘送回山下。 天色渐晚,他背起柳娘,深一脚浅一脚地送她下山。 也就是这个时候,柳娘对这个保护她的男人动了心。 柳志年把柳娘安全送回家后,踩着霞光,还要重回山里。 家中还有爹娘,救下柳娘,他打算继续猎杀那头猛虎。 是柳娘叫住了他。 柳志年没有选择隐瞒,他需要这笔钱,他的爹娘还等着他拿钱抓药,他必须去。 可天色渐晚,林中危险,碰巧柳娘家境殷实,柳娘的父母都是朴实之人,听到柳志年有难处,也是二话不说拿出银子接济他。 柳志年没有推辞,猛虎虽然伤了眼睛,但它的攻击性很强,他此时再去,也未必有胜算能拿下它。 他若是折在林中,家中父母只能等死。 此时,收下柳娘父母给的这笔救命钱,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他下跪向柳娘父母磕头,郑重答谢他们。 柳娘也是进一步看到了柳志年的仁孝和感恩,对他不免印象更好。 柳志年给父母抓了药,尽心侍奉,时间一长,两人也逐渐恢复。 柳娘伤养好后,带着吃食,向周围人打听,找到了柳志年家。 柳志年一看到她,立刻红了脸。 “没想到你们这么纯爱啊。”沈枝意笑着调侃。 第113章 皇上想要废太子 “纯爱是什么意思?”柳庭轩抬起头。 “咳咳,不该问的别问。”沈枝意立马把头低下去。 “故事俗套,姑娘就当个故事听。”柳娘笑容温婉,约莫是想起了从前。 “柳大哥还没说为何这里叫双柳胡同呢?”沈枝意仰起脸问道。 “是因为爹爹和娘亲做了好事,大家都感激我们,才将这个胡同取了这个名字。” 柳庭轩忍不住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她。 “轩儿说得对,哈哈哈哈哈哈。”柳志年爽朗地笑起来。 “轩儿都被他爹给传染了,也算不上什么好事,只不过是做了点力所能及的事。” 柳娘这时忙出来打圆场,她的神情有一闪而过的落寞,沈枝意脸上的笑容顿了顿,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我和柳娘遇见的第三年...遇到了时疫啊...” 柳志年想起从前,一开始的开心消失不见,变得有些凝重和怅然。 “我爹娘,柳娘的爹娘,都在那场时疫中去了。天要人亡,我们不得不亡。” 好好的氛围急转直下,沈枝意握着筷子一脸无措。 按照时间推算,那个时候她还没出生呢。 “柳大哥,往事回忆得多了,就会多愁善感。我们在这里相聚,还是说些欢快的话题吧。” 沈惜竹打断他们的回忆,慢条斯理端起茶壶,水从壶嘴流出,一滴未撒。 她的言谈举止,实在是顶顶好的。 “诶,那剩下的让轩儿来说。”柳志年轻拍桌子。 “我?”被点名的柳庭轩四下看看。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我和柳娘的事儿?”柳志年又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时疫来势汹汹,我娘略懂药理,所以收留了不少人。我爹追我娘,就做了我娘的下手,我娘说什么我爹就做什么。” “后来时疫解除,我爹顺理成章就追到我娘了。” “这里的人感念我爹我娘的善心,自发地将这里重新命名,双柳胡同就是这样诞生的。” 柳庭轩说得简单,条理清晰,寥寥几句就将他们后来的事情描述得一清二楚。 沈枝意却听得有些心不在焉,柳娘从讲到时疫开始就有些强颜欢笑,那段记忆好像并不算美好。 “原来是这样。”沈枝意喃喃道。 众人沉默下来,偶尔有柳志年招呼夹菜的声音,氛围明显不似最开始火热。 又过了一段时间,饭吃的差不多了,沈惜竹见状,在桌下轻轻扯了扯沈枝意的袖子。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这就要走了?”柳志年出声。 柳庭轩也抬起头看向她们。 “是,家中父母该等急了。”沈惜竹借口推脱。 “也是,姑娘们慢走。”柳志年站起身行了个礼。 “多谢柳姐姐款待,若是柳姐姐决定好了,可随时来相府寻我们。” 沈枝意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只步摇。 “这是谢礼。” “这东西太贵重了,使不得。”柳娘看到她拿出来的那一刻,就连声推辞。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在集市上觉得好看买的。”沈枝意将步摇放到桌上。 “总不能平白无故来柳姐姐家里白吃饭吧。” 她这么一说,柳娘也没有了拒绝的话。 “我会好好考虑的。”她笑着回应。 “那我期待柳姐姐能加入望西楼。” 沈枝意真心地回以一笑。 ...... “姐姐,为何如此匆忙带我回来?” 在马车上,沈枝意略感疑惑。 “之遥,那场时疫,是经历过的每一个人的伤痛。”沈惜竹轻声细语。 “天灾,躲不过去,正常。” 沈枝意清楚时疫的凶险,别说在医疗条件如此落后的古代,就是在现代,那也是猝不及防,短时间内束手无策。 “可若是人为呢?” 沈惜竹的话仿佛激起了无穷无尽的涟漪,沈枝意猛地抬起头,不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 “时疫的源头是在安邑,你知道那是谁的地盘吗?”沈惜竹第一次如此郑重。 沈枝意不知她为何此时同她讲这些,但她还是本能地摇头。 “是杨家。当今皇后的娘家。”沈惜竹压低声音,那双黑眸涌动着别样的情绪。 沈枝意云里雾里。 “皇后族系死了很多人?”沈枝意觉得怪怪的,说出的话也很不确定。 不对呀,没听说过皇帝有什么宠妃,虽然她觉得帝后不睦,貌合神离,但皇后的位置却一直稳固。 杨氏从一开始就是皇后。 “非但没有死很多人,反而是那场时疫中,无可比拟的大功臣。” “啊?”沈枝意愈发不明白。 “是杨家率先发现了时疫,对时疫人员进行集中,也是由杨家率先研制出了解药。” 沈惜竹说得认真,她将此事说得格外细致,沈枝意察觉到她有些反常,但还是认认真真听她往下讲。 “你没觉得其中有疑点吗?” 沈惜竹的话萦绕在耳边。 沈枝意眨眨眼:“是杨家主导的这场时疫吗?” 马车内静默无言,沈惜竹点头。 沈枝意难掩错愕,可是震惊之余,又觉得奇怪。 陈年旧事,和她们八竿子打不着,姐姐又是如何知晓的? 现在告诉她,又是想要说明什么? “姐姐,你不妨有话直说。”沈枝意不想拐弯抹角,她实在不明白沈惜竹的意思。 “太子将不是太子。”沈惜竹朝她微微一笑。 沈枝意仿佛被炸了个惊雷,她不想姐姐嫁给太子是真,所以她拜托了江逾白从中作梗。 可所有人都默认沈惜竹是未来太子妃,如今她说出这番话,完全颠覆了沈枝意的认知。 在她的印象里,姐姐不争不抢,忍辱负重,已经默认了她自己是会嫁给君墨辞的。 怎么突然会? “圣上的意思。” 沈惜竹又一句话,把沈枝意炸得外焦里嫩。 “啊?”她呆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皇上想要废太子。” 沈惜竹的嗓音很清丽,但沈枝意听着,每一句说出去都是要被灭口的程度。 “你...”沈枝意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是爹和我说的,是圣上传达给爹的话,也是圣上传达给我的意思。” 沈惜竹不想对沈枝意有隐瞒,她不愿沈枝意被蒙在鼓里,还傻傻地去求江逾白搅黄她的婚事。 “那废太子之后呢?”沈枝意已经不知道自己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了。 “立二皇子为太子。”沈惜竹如实告知。 沈枝意混沌的意识忽然恢复了一点清明,某人的声音突然就回响在她的耳畔。 “我这一生都见不得光,不过是别人手里一把嗜血的刀,铲除异己,却是助他人登上高位。” “我为什么不争?我手上沾满鲜血,歼灭流寇铲除奸细从无失手,凭什么为他人铺路?” “之遥,之遥?”沈惜竹的呼喊声将她从杂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沈枝意怔怔的,表情木然。 原来这太子之位,不管落到谁手上,都不会有江逾白的份啊。 圣上一句话,能将太子之位换成其他人,可唯独不会换成江逾白。 他是见不得光的人,他只能守着他那王府世子的身份,成为每一任太子的开路者。 何其悲哀。 “你怎么了?你的情绪不太好。”沈惜竹看出她的忧思,“是不是我突然说这些话,吓到你了?” “没有。”沈枝意摇摇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她能够清晰地想起江逾白说的每一句话。 他早就被圣上踢出局了。 可是还在苦苦支撑,为他的野心而努力。 沈枝意是真的觉得江逾白会造反。 甚至,她觉得,他没有错。 她大抵是病了,居然觉得反贼没错。 第114章 账房 为了望西楼顺利开业,沈枝意制定了计划,有条不紊地推行着。 那些名单上的人,她走访得七七八八。 约莫是丞相府的关系,除了一开始造访的柳家夫妇,其余人听闻了她的身份,都是笑容满面地将人迎进门。 背靠丞相府,行事果然容易得多。 寻常百姓人家,能有这样的机会与丞相府有联系,都认为是祖上烧了高香,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几乎没有人会拒绝她的邀请。 沈枝意给他们进行排班,思虑过后觉得现结太麻烦,和他们商量过后,敲定了一月一结的方式。 其实也并不算商量,名册上的人都是寻常百姓,无论沈枝意说什么都答是,依着她的意思,丝毫没有反驳。 沈惜竹亲自制定了一周七天不同的特色菜。 每日的菜品也是不断变换,每一道菜都由不同的人做,限量供应,卖完为止。 沈枝意觉得,还是饥饿营销最有效。 有竞争,才有压力。 只是人一多就不好管理,为了避免意外,她告诉郭叔要对每一样菜品进行留样,也调查过名册上的人的背景,留用的都是可靠的人。 以防万一,沈枝意还与他们签订了契约。 望西楼的开业准备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沈枝意在望西楼自己的房间里做准备。 她把郭叔聘请的账房先生找到跟前,试图劝说他使用阿拉伯数字。 “二小姐,我是一名账房先生,您让我用这种奇怪的符号记账,是在质疑我的能力。” 那账房先生推了推自己鼻梁上沉重的叆叇,语气是莫名的自信,他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先生,我不是质疑你的能力。学会了我的方法,会让记账变得更为简洁,而且速度也会大幅提升。我希望...” “二小姐何必让我学这些鬼画符,想要为难我,直说便是。” 沈枝意还未说完话,对面的账房先生就用鼻孔出气,对她纸上的数字不屑一顾。 沈枝意迟疑片刻,她好像没有用不耐烦的语气吧? 她只是建议,也没有强制他一定要用数字,明明正在跟他商量而已... “我何时为难你了?”沈枝意蹙眉不解。 “二小姐自创了一套符号让我用,这不是为难是什么?” “你误会我了,它与一二三是一样的,只是...” “二小姐看来是非要我用这符号不可?不好意思,我当了这么多年的账房先生,不能遵循二小姐的意思。” 那账房先生挺直了腰板:“我敢说,在这方圆之内,二小姐找不出比我更厉害的账房先生。” “?” 本就不悦的沈枝意听到这番话更是无语,她把面前写了数字的纸页拿了回来,也没有给什么好脸色。 “那您出门右拐,慢走不送。” 给他牛死了,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看了就讨厌。 “二小姐这是要赶我走?酒楼每日这么大的开销,若是没有我算账,迟早会乱套的。” 见沈枝意板着脸来真的,账房先生仍旧放不下他那所谓的骄傲,笃定沈枝意肯定只是假意如此。 “先生这么厉害,去哪都能算得一手好账。既然如此,我们望西楼就不用您这尊大佛了,您去别处吧。” 沈枝意头也没抬,她可是东家,给她算账还这么嚣张,无论如何她都不敢用。 刚愎自用,日后若是在她的账目上随意改动,到时候追悔莫及。 “二小姐此话当真?我从不说假话,方圆百里...” 账房先生瞬间急了,丞相府给的钱多,明明是板上钉钉的事,怎么... “您去别处高就吧,可千万不要埋没在我们这里。” 见他又要吹嘘自己的能力,沈枝意连忙打断了他。 郭叔既然找他来算账,说明他确实有几分本事。 可这种人不懂人情世故,更不懂尊重,留着他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哪怕是再迟钝的人,此时也该听出沈枝意话里的阴阳了。 “二小姐可千万别后悔!是你们管家求着我才来这里的,如今却要赶我走?” 账房先生又推了推叆叇,沈枝意怀疑他根本就看不清她的脸。 “先生高风亮节,我们望西楼是民间酒楼,实属高攀不起。”沈枝意懒得再和他多费口舌。 “霍川,送客!” 还未等他反应,霍川的刀比人还快,寒光一闪,账房先生仔细眯着眼看清眼前的东西后,魂都被吓飞了。 他连滚带爬地下楼,霍川面无表情将半出鞘的佩剑插回腰间。 “二小姐何不早些喊我。”霍川破天荒出声。 沈枝意愣了两秒:“先礼后兵嘛。” 说完,她又埋头在案前的菜品册里,仔细揣摩。 “需要属下为二小姐找新的账房吗?” 霍川日日跟着沈枝意,也是见证过她为了望西楼有多认真,没日没夜地泡在房里写菜单、试菜、写广告词。 二小姐这副憔悴的样子,怀春已经在他耳边念叨了好几遍了,他也想为二小姐分担一些。 “不用,不就是算账吗?我自己也行。” 沈枝意不想找新的账房,万一也是这种人,又得白白受气。 她想过了,每个账房记账有自己的习惯,就算让他们学会了阿拉伯数字,短时间内应用,多少有些牵强。 她自己记账,虽然麻烦些,但自己心里也有数。 况且,要让账房学会阿拉伯数字,这个主意,也的确有些牵强。 突然,沈枝意想到什么。 “霍川,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 当沈枝意写完开业抽奖福利时,霍川带着花花在房外等候。 “进来吧。”沈枝意唤道。 推门而入,便是花花那张面黄肌瘦的脸。 “怎么这么久不见,还是如此?” 要不是见过贺砚书也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沈枝意真觉得是贺砚书苛待她呢。 “家中清贫,只要不挨打,花花就已经很满足了。” 花花郑重其事,看向沈枝意的眼神还有些胆怯。 “贺砚书呢?”沈枝意问起。 霍川听到名字,眼眸瞥向花花,也竖起了耳朵。 二小姐曾经派他查过这个人,他一路溯源到偏远地区,结果查到了太子贪赃枉法的证据。 至于他本人,好似在那个地方从未存在过,查不到一点踪迹。 “贺大哥还是在家中读书,准备考试。”花花如实回答。 “他在家读书?让你出来赚钱维持生计?” 沈枝意睁大眼睛,不会吧不会吧,贺砚书是这种人? “不不不,贺大哥会出来卖字画,用空余时间读书。”花花连忙替他解释。 看着她瘦削的脸,沈枝意没有再问。 “我的望西楼即将开业,每日给你二钱,你愿不愿意来帮忙?”沈枝意问道。 花花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中,杵在原地不知所措,面露茫然。 “小姐对花花有救命之恩,花花无以为报,只要能帮得上小姐的,花花在所不辞。” 说时迟那时快,花花跪在地上,砰砰磕了两个响头。 “花花心甘情愿为小姐做事,不要报酬。”花花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傻不傻,有钱还不要。” 沈枝意上前把她扶起来。 “目前你可以跟着郭叔打打下手。但我希望你能跟着我学记账,日后独当一面,做望西楼的账房。” 花花眼睛瞪得滚圆,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枝意,反应过来后才连连推辞。 “不不不,花花没有上过学不认字,这些花花做不来。” “没有什么做不来的,你年纪还小,不会可以学嘛。” 沈枝意可不想永远自己记账,她最喜欢的就是看账目上的盈余。 拿到钱的那一刻,才是她最期盼的时刻。 花花没有接触过记账,她的认知浅,从新开始教她用阿拉伯数字,会比其他人更简单。 且用她,比用其他人更放心。 花花听到这话,感动得热泪盈眶。 “谢小姐栽培!花花一定好好学!” 第115章 展信佳 一切都准备就绪,就在望西楼能够开业的前一周,沈枝意病了。 就像是松了一口气后,积压的疲惫倾泻而来,将她彻底击垮。 好不容易休养了一段时日的身子,还是经不住这样的折腾,亲力亲为过后,只觉得浑身都不像是自己的。 沈枝意躺在床上,浑身烫的厉害,意识混沌间,觉得天旋地转,世界在自己眼前无限放大,身陷囹圄无法脱身。 “小姐,小姐!” 怀春的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沈枝意睁开眼,就是她那张焦急的脸。 “我的魂都快被你叫回来了。” 想当初她穿越来时,一睁眼看到的也是怀春,每次看到怀春,总能让她安心不少。 “小姐!你吓死我了!”怀春趴在她床前,眼眶红红的。 “哭什么,我就生个小病,又不是得了绝症要死了。”沈枝意勉强扯出一个笑脸。 “呸呸呸,小姐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怀春立马正色起来。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沈枝意声音微弱,嘴里蔓延着一股苦味。 烧的厉害的时候,她还是强撑着精神,安慰自己把药喝下去。 导致现在,沈枝意觉得自己味觉全无,抬手摸了摸额头,手的温度与额头一样,她感觉不出来是否还烧着。 “小姐,你病还没好呢,快躺下。”怀春又拉着她躺下,把冷毛巾盖在她的额头上。 额头上传来的丝丝缕缕的凉意,沈枝意深呼一口气,盯着天花板发呆。 也不知道等到望西楼开业前,她能不能好起来。 门扉被轻叩两声,怀春帮她掖好被角,小跑去开了门。 看到门口的霍川,怀春愣了片刻,对方也是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来给二小姐送东西。”霍川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 “什么东西?你给我吧,我交给小姐。”怀春摊开掌心。 霍川没有拿出来,他后退一步。 “这东西我要亲自交给小姐。”他坚定地摇摇头。 “很重要吗?”怀春问。 “恐怕只有小姐知道。”霍川蜷了蜷手心。 “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通报一声。” 怀春轻轻掩上门,又回到沈枝意床前,趴在她的床沿。 “小姐,霍川在门外,他有东西要亲自转交给你。”怀春放轻语调。 “怎么不帮我拿进来?”沈枝意侧过头问。 “他觉得东西很重要。”怀春认真回道。 “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去拿吧,如今我这副模样,他也不便进来。”沈枝意闭了闭眼,脑袋又迷迷糊糊。 “好。”怀春很少听到小姐这么说。 小姐就落水那会儿和她推心置腹,此后总是东奔西走,入宫后更是见不到面。 现在小姐依旧承认自己是她最信任的,怀春觉得心里暖暖的,自己的坚持好似一直是正确的。 怀春将沈枝意的话复述了一遍,霍川不疑有他,取出一个纸包。 怀春接过那鼓鼓囊囊的纸包,疑惑地看了一眼,一时没有挪动脚步。 “是谁送来的?里面的东西会有危险吗?” 若是来路不明的东西,怀春不敢就这么呈到小姐面前。 “是写借条那天回府的路上,遇到的那个人送来的。”霍川如实道。 怀春想起那日的一袭黑衣,心下了然。 “我会交给小姐的。”怀春最后看了他一眼,关上房门。 她带着纸包回到沈枝意床前:“小姐,是给楚明玉借钱那日,回府时候遇上的人送来的。” 江逾白的人? 沈枝意半撑着身体爬起来,亲手解开了系绳,将纸包打开。 里面有一封书信,还有... 沈枝意看着那一包包堆放整齐的小纸包,陷入沉思。 这是在套娃吗? 他还没打开那一个个小纸包,怀春就皱了皱眉。 “你怎么了?”沈枝意注意到她的异常,问了一句。 “小姐,里面好像是药材,全是这个味道。” 沈枝意有点失去味觉,嗅觉好像也变差了,她将小纸包放到鼻子下闻,才闻到那股熟悉的草药味。 她皱着眉将小纸包全部推远了。 这是什么意思?打算明目张胆给她投毒? 她叹了口气,又将书信展开,俊逸磅礴的字映入眼帘。 【展信佳。 听闻你最近卧病在床,就你这点身板,我建议还是不要多折腾了。 知道你想和楚明玉争个高下,但前提是,你得拥有足够的精力。 托人抓了几副药,喝完有奇效。 最后,你比楚明玉强,犯不着证明。】 这样的口吻,这样的语气,沈枝意觉得有些像江逾白,却又有些不像。 他不冷嘲热讽就算了,怎么还写信鼓励她,不像是他的作风。 “怀春,把这些纸包都给大夫检查一遍,看能不能煎药喝。” 怀春怔在原地:“小姐?你要主动喝药?” 还记得小姐前几日在病中,一开始无论怎么劝都不肯喝药,一碗药拖拖拉拉,喝完至少要一刻钟。 如今怎么? “是。”怀春没有多问,小姐既然肯喝药,那一定会好得更快的。 怀春准备等小姐歇下了再去找大夫,没想到叶慧茹正好带着大夫来了。 沈惜竹也跟在她身侧,浩浩荡荡一群人走进她的房间,瞬间将空间占满。 “乖乖,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叶慧茹上前坐在床沿,慈爱地抚摸沈枝意凌乱的发丝。 “娘——还是有点晕,但是好多了。” 沈枝意想表现得好一点,可是苍白的脸色出卖了她,她也实在没有力气装得精神饱满。 “大夫,过来看看。” 叶慧茹这次找了个女大夫,所以也没有什么避讳,沈枝意听话地伸出手让她诊脉。 “二小姐比前些日子好了一些,但仍旧气虚亏空,还要多修整些时日。” 听着大夫的话,沈枝意越听越觉得严重,她朝一旁的怀春使了个眼色。 “大夫,我这里重新抓了几副药,您看看,这几副药能不能用。”怀春掏出那几个小纸包,一一在大夫面前打开。 “这...”那大夫微微一愣。 “怎么了?是有问题吗?”怀春紧张地问。 “不不不,只是一般的发热用不到这么珍贵的药材。” “这些药材比普通的药材价格要高出几倍不止,出货量也不是很多,急需的时候还会稀缺。” “二小姐若是吃下这副药,想必几日就能好。” 大夫都这么说了,沈枝意彻底放下心。 “大夫,你再检查检查,就怕里面掺了别的东西。”怀春不太放心,就差直接明示了。 大夫疑惑地瞧她一眼:“这药不是你们自己抓的吗?” “是,抓的匆忙,怕混入了其他东西。”沈枝意连忙补救。 大夫没有再问,仔仔细细拆开都检查了一遍,再一一包好。 “二小姐放心,里面的东西都是好药材,没有混入其他的。” 有了大夫这番话,怀春终于放心了,沈枝意也重新躺回床上。 “这药是...”叶慧茹一直插不上话,等人走了,这才询问。 “是...”沈枝意本想打哈哈过去,可是一时想不到什么理由。 “是我找人抓的,我抓的匆忙,也不知道这副药管不管用。” 沈惜竹看到沈枝意为难的表情,瞬间明白了,轻而易举就揽到了自己身上。 “你呀你,做这些都不说。”叶慧茹表面埋怨,眼底的满意却是越来越深。 “委屈你了,孩子。”叶慧茹怜爱地摸了摸沈枝意的头,“你看看你,什么都不用愁,何必把自己搞成这样。那些活,交给下人去做不就好了。” “娘,我答应了你好好做,就一定会做到最好。” 第116章 广告宣传 不知道是不是药材的问题,几副药下去,沈枝意烧退了,人也精神了。 “小姐,要不延后开业吧。”怀春如是建议。 开业以后肯定会更忙,一堆事要小姐做决定,万一又累倒了。 “不行啊怀春,那天是我找人算的百年一遇的极品黄道吉日,花了我五两银子呢。” 沈枝意懒洋洋地躺在院子里,暖暖的阳光倾泻而下,她情不自禁哼着小曲,惬意享受着宁静。 “啊?”怀春听着她一本正经的发言,怔怔的。 “对啊,听说那算命的特别厉害,他算出来我命中有一劫难,但是会逢凶化吉,最后是个大圆满。” 沈枝意躺在椅子上,摇摇椅轻微起伏,温柔的风轻轻拂面,将她多日的病容席卷而去。 “小姐,你什么时候找人算命的?莫不是被神棍给骗了。” 怀春一听就觉得不靠谱,这千篇一律的话术,怎么听都像是骗人的。 “谁知道呢,这不重要。有时候,我们买的就是一个心理安慰。” 沈枝意坐起身,看着院中栽着的绿色盆景,只觉得眼睛得到了放松。 “可是小姐,开业后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你去处理,我怕...”怀春担心她的身体。 “你就放心吧,所有的事情我基本都安排好了,除了账目由我亲自过目,其余的都有专人负责,我操不了多少心。” “更何况,有郭叔在,你怕什么。郭叔在相府待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是郭叔搞不定的?” 沈枝意看到茉云居外的一片衣角,眼眸一转,就计上心头。 “二小姐真是折煞老奴了。” 郭义康从院外走近,向沈枝意微微躬身。 “郭叔,刚说到你你就来了。”沈枝意杏眸微微眯起,透出几分狡黠。 “二小姐怕是看到我了,故意说给我听的吧。”这些日子在望西楼的相处,郭义康知晓了沈枝意的脾性,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已有质的飞跃。 “呀,被您识破了。”沈枝意佯装惊讶,笑颜衬得她愈发明媚。 “二小姐当真决定不改时日了?”郭义康最后确认一遍。 “确定。”沈枝意斩钉截铁。 “二小姐既然决定好了,那就按原计划进行。”郭义康从袖中取出一叠红色的纸。 “这是按照二小姐的要求,拓印出来的...”郭义康顿了顿,“叫什么来着,二小姐称它为广告?” “怀春,你不是认字吗?将上面的字念给我听听。”沈枝意一挥手,面上流露出得意之色。 怀春一脸疑惑地接过,郭义康面上已然憋不住笑,却还是将广告宣传单交到了怀春手里。 “望西楼,舌尖上的艺术殿堂,邀您共享美食与文化的盛宴。” “望西楼,美食与美景并存,邀您共赏人间烟火。” “望西楼,佳肴美味,尽在此中,邀您共赴一场味觉盛宴。” “望西楼,一处让味蕾起舞、心灵放松的美食圣地。” “探寻无穷美味,享受快意人生,尽在望西楼。” ...... 洋洋洒洒的广告语写满纸页,最显眼的地方,写着【圣上亲笔——望西楼】七个大字。 “小...小姐...这些是?”怀春目瞪口呆。 “郭叔不是说了吗,这个叫做广告,接下来几天会将这些全部派发出去,确保开业这个事在大家心里产生印象。” 怀春听得懵懂,但还是点点头。 “派发这个行为呢叫作宣传,就是尽量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望西楼要开业了。”沈枝意不厌其烦地解释道。 “前期的准备工作,宣传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沈枝意把宣传规划在内,楚明玉搞突然袭击或许是有奇效,但肯定没有像她这种提前铺垫的效果好。 “听说玉扬楼近来生意还不错?”沈枝意不经意提起。 “回二小姐,玉扬楼推出了一个自助餐模式,听说好像非常受欢迎。”郭义康回道。 “自助餐啊...”沈枝意喃喃道。 她选的菜品虽然都来自民间,可为了口感和口碑,她选择了最新鲜的食材,成本也不便宜。 这个时代的人并不比现代,日日能吃得上肉菜的,也就那些富贵人家。 阶级差距大,用她们的思维去应对平民百姓,就有些不合适了。 在这个食不果腹的年代,除了节省还是节省。 “她的定价高吗?”沈枝意又问。 “定价并不算高,就算是普通百姓,咬咬牙也能吃上一顿。”郭义康如实回答。 “是嘛...”沈枝意喃喃自语,“那她麻烦大了。” “此话怎讲?”郭义康看到二小姐陷入深思,莫名的就被勾起了好奇心。 “若是咬咬牙就能进去吃一顿,大家总会找到办法让全家吃饱的。”沈枝意笑而不语。 “好了,不说她们了。对了郭叔,我打算让花花来学算账。”沈枝意没有遮掩,将上次把账房驱逐出去的事如实告知了。 “这种不尊重二小姐的人,将他扔出去已是便宜他了。” 出乎意料的,郭义康并没有怪罪她的失礼,反而还将那账房先生一顿臭骂。 沈枝意瞪大了眼,与怀春交换了一个眼神,连忙去顺郭义康的气。 “哎呦郭叔,我都不气了你气什么。”沈枝意笑着安慰。 “正是因为他能力出众,我才举荐的他,没想到这是个不知好歹的王八羔子。”郭义康愤愤然。 沈枝意不敢接话,她还是第一次见郭叔动怒呢,平常郭叔都是和颜悦色的,如今为了她居然发火了。 “就是,不识抬举的东西。”怀春在一旁附和。 沈枝意哭笑不得:“好了好了,郭叔,等我教会花花算账,账房这职位我就会交给她。” “好好好...”郭义康应声,忽而觉得有些不对。 “二小姐,你会算账?” 郭义康迷茫地看向沈枝意,二小姐总能给他始料未及的惊喜。 “啊哈哈,我跟姐姐学过。” 沈枝意打着马虎眼,好在郭义康没有深究。 “望西楼是二小姐的,二小姐自己决定就好,不必告知我。”郭义康和煦地笑着。 “这酒楼也是郭叔付出的心血,郭叔有权知道我的决定,也可以向我提出质疑。”沈枝意摇摇头,“只有指出问题,才能不断进步。” 不知是不是广告语想多了,沈枝意觉得自己一开口就是鸡汤,说的话怪官方的。 “二小姐所言甚是。”郭义康应承。 “郭叔,能再帮我送几张请帖吗?” 圣上亲笔题写的牌匾注定不会让望西楼走向没落,可若是有显贵之人支持,那更是锦上添花。 “自然,小姐想送到哪家?” “太傅府孟家,尚书府苏家,将军府楚家。”沈枝意掏出一早准备好的三份请帖,递交到郭义康手上。 “小姐,你怎么还给楚家送!楚明玉要是知道我们开业,肯定不会让我们好过的,万一暗中使坏,根本防不胜防!”怀春心急如焚。 “谁说我是给楚明玉送的请帖了,我是给楚大小姐楚明珠送的。”沈枝意语调慵懒,“楚明玉一介庶女,也配收我的请帖?” 她倒不是瞧不上庶女,只是瞧不起楚明玉。 尤其这嫡庶尊卑在对付楚明玉的时候格外好用,轻而易举就能让对方破防。 怀春听到沈枝意这么说,终于放下心来。 “二小姐,既如此,我先走了。”郭义康将请帖收好,向她拜别。 “麻烦郭叔。”沈枝意郑重道。 门扉应声关上,沈枝意又顺势躺倒。 余光中,墙边似乎有道身影一闪而过,沈枝意眯了眯眼,嘴角微微勾起。 第117章 开业 望西楼开业的这天,张灯结彩,鞭炮噼里啪啦放个不停。 整条街都被围得水泄不通,沈枝意在三楼占了个窗口的房间,看着下面汹涌的人群,有些瞠目结舌。 她想过圣上亲笔题字的牌匾,会给她带来多大的流量,但没想到是如此盛况。 “郭叔,人手够吗?要不要我帮忙?” 沈枝意看得跃跃欲试,店里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她也想出一份力。 “不行!” “不用!”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怀春和郭义康对视一眼,将目光齐齐投射到沈枝意身上。 “干嘛这么看着我。”沈枝意眨眨眼,有些心虚。 “小姐,你病才好了多久,你如果一定要去,就让我替你吧。”怀春义愤填膺。 “二小姐,虽说现在民风开放,可您毕竟是相府小姐,抛头露面对您影响不好。” 郭义康想到之前沈枝意忙里忙外,可看到二小姐如此热衷,他也不想多说坏了兴致。 可开业非同寻常,楼下都是形形色色的人,为了安全考虑,二小姐不宜出面。 “是是是,我不敢了。”沈枝意立刻作投降状。 这些日子过得太过自由,她倒是差点忘了自己身处的时代,女子经商不易,要不是她背靠丞相府,估计也要几经波折。 果然,有一个好背景,就能省下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怀春,你就在这里陪着二小姐,我下去看看。”郭义康在一旁叮嘱。 怀春很快接收到他的意思,在一旁点头。 开业人多,沈枝意沿袭的是现代的方式,取号进店。 幸亏早早地准备好了很多号码,这会儿门口迎接的小厮,正在马不停蹄地写后边的号码。 取号处,同样被围的水泄不通。 写号码的小厮写得手下都快冒烟了,仍旧写不完。 菜单是沈枝意亲自拟好的,上面的菜品都是她试吃过的,每一道都是精华。 菜单上还有今日特色菜,也是她亲自敲定的。 小二,也就是服务员,他们都会熟练地报菜名介绍菜品,这是沈枝意要求的。 有时候客人点菜会茫然,但是有小二推荐的话,半推半就会想进行尝试。 下面热热闹闹,沈枝意就坐在窗边,慢条斯理地喝着白开水,看着底下的喧闹。 对面的玉扬楼好像彻底被忽视了,无人问津。 望西楼三个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每人进来前都会下意识抬头,随后笑容满面地跨进门。 沈枝意看着看着,就敏锐地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恨不得要将她凌迟。 她顺势看去,玉扬楼门口,楚明玉站在那儿,眼里的怨气都快溢出。 沈枝意不为所动,她朝她笑了笑,继续在窗边坐着。 敌不动我不动,气死她。 楚明玉破防极了,看着沈枝意靠窗一脸悠闲,嫉妒得快要发疯。 凭什么她开业就是这副盛况,而玉扬楼开业,靠着免费的幌子才吸引到很多人,可渐渐的,一日不如一日。 这样下去,玉扬楼会倒闭的! 她需要银子! 要想在这个时代立足,她需要抱紧太子的大腿,所以她答应为他筹集资金,可如今却是入不敷出。 楚明玉越想越气,“望西楼”的牌匾闪得她眼睛疼,她恨不得冲上去将它扯下来,可是她不能。 圣上御赐的牌匾,动它不得。 可她看不惯沈枝意那副挑衅的嘴脸,凭什么她轻而易举就能成功,而她却要在太子的压力下绞尽脑汁。 楚明玉狠狠地抬头瞪向窗边的楚明玉,指甲掐进肉里,全然失去理智。 沈枝意不知道她这样盯着她有什么用,可被她这么看着,实在是瘆人的很。 她抬手关上窗户,将她的视线隔绝。 这一局,是她赢了。 望西楼里人多吵闹,可这样的酒楼才最具烟火气。 沈枝意站在楼上,俯视着下面的人群,他们谈笑欢乐,看上去都很满意。 她没有下楼,郭叔说得对,她抛头露面确实不妥。 反正所有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她只需时间等待,就可验收成果。 沈枝意抬脚往自己的房间走,推开门,花花正坐在她的座位上,拿着笔刷刷地写着。 “小姐!”花花忙不迭站起来。 沈枝意带着怀春进门,把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坐下。” 沈枝意走到她身边,拿起她写过的纸,仔细看了起来。 “小姐,我不知道对不对。”花花把头低下去,双手绞在一起,心里没底。 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数字,沈枝意咬了咬下唇。 果然,从零开始,还是有些困难的。 “怀春,你也来。” 沈枝意让开身位,将一张空白的纸页平铺在桌上。 “我,我也要?”怀春诧异地指指自己。 “我想了想,一个人算账有可能会算错,两个人更加保险。你们年纪差不多,又都是第一次学这个,互相鼓励,互相竞争,也许会更有动力。”沈枝意的声音轻柔。 “你们都学会了,我就可以放心把账目都交给你们。” 沈枝意想当甩手掌柜,可身边又没有可用之人。 算账困难,看见账房们噼里啪啦打算盘她就觉得费劲。 如今能够找到人替自己做这些,沈枝意自然会想去实践。 “小姐,我...我是不是做的不好?” 花花低声问道,为了方便,沈枝意让她搬到了望西楼住,每日她都会来叫她来这个房间做数学题。 在望西楼吃了一段时间的饭,花花脸上明显长出了一些肉,相比于之前的瘦骨嶙峋,如今的模样,已经正常许多。 “我看看啊。” 沈枝意再次拿起她写的纸页,上面是她给她布置的加减法数学题。 一到九的阿拉伯数字是她教她写的,如今写得歪歪扭扭,但已经能辨认出来。 “嗯...错了两题。” 沈枝意教了她小数点,花花学了一段时间,能做到这种程度,也实属不易。 她从来没上过学,对数量的概念,只来源于生活。 “小姐,我下次一定都会做对的!”花花紧张地向她保证。 “你是初学者,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凡事都有先后顺序,不急,多做些就熟练了。我相信你。”沈枝意朝她笑笑,缓解她的紧张。 做算数可不就是刷题吗? “那小姐,我呢?”怀春在一旁问。 “让花花教你。”沈枝意随口一说。 “我...我不行的...”花花后退一步,连连摆手拒绝,头都快摇成拨浪鼓了。 “这有什么不行的,我教过你,你不是都会了吗?”沈枝意看着那错的两题,估计是粗心写错的。 算数算多了,偶尔眼花是正常的。 “可是...”花花一脸为难。 “没有可是,你都已经能独立做题了,假以时日,定然可以独当一面。” 沈枝意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过就是加减法,多练练就会了。 “等你什么时候教会怀春,我再来教你们乘法口诀。” 沈枝意笑容满脸,一脸的神秘。 “小姐,你说的那个,是什么口诀?”怀春好奇地问。 “乘法口诀。”沈枝意想了想,“就是当你买一样东西,要买很多件,就可以用乘法来计算总价钱。” 怀春似懂非懂地点头。 “都打起精神来,望西楼的账目,未来可就都指望你们了。” 花花没什么心眼,怀春又是她最信任的人,由她们两个来算账,她最放心了。 ...... 忙碌了一整天,望西楼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开始打扫卫生。 “小姐,这是今天的账目,请你过目。” 看着纸页上那用文字写的数目,沈枝意两眼一黑。 看来是时候向所有人普及阿拉伯数字了。 “花花,将这些都写成我教你的形式。” 第118章 每每想到世子姿色,都让我垂涎不已 夜深人静,一切归于沉寂。 沈枝意坐于案桌前,对着今日的账目开始核对。 花花已经将文字形式转换成了数字形式,她的数字写得还很生疏,沈枝意努力辨认适应了一会,才将账目一一理清。 “小姐,这么晚了,我们为什么不回府再算。”怀春看着下面暗下来的天色,提醒道。 “已经这么晚了啊。”沈枝意抬起头,伸手揉了揉脖子。 “是啊小姐,你已经在这坐很久了。我看你算得认真,刚才没敢打扰你。”怀春上前,替沈枝意磨墨。 “下次一定回府再算。但是我这还有一会,马上就好。”沈枝意宽慰她,还剩下一点收尾,她又低头开始努力计算。 “那小姐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就叫我。”怀春不想打扰沈枝意,将磨好的墨推到她手边,安静推门出去。 沈枝意埋头苦算,计算倒是简单,可是条目太多。 但看着今日的账单流水,心里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窗户敞开着,偶尔送来一缕轻风,让她的头脑变得更为清明。 沈枝意算着算着,蓦然,一架纸飞机落到她面前,正中下怀。 她抬头看了眼没关的窗户,犹豫着将纸飞机拆开,上面的字迹,同那日霍川送来的信一模一样。 纸上只有两个字——看我。 沈枝意下意识看向门口,可房门紧闭,没有任何要打开的迹象。 “沈二小姐,多日不见,怎瞧着反应更迟钝了。” 清冽的嗓音响起,划破静谧的夜。 沈枝意循声望向窗口,不知何时,他悄无声息坐在窗沿,背靠着那窄窄的直档,一腿搭着边缘,一腿微微屈起。 沈枝意面露诧异,无声望着他,那张俊逸非凡的脸,仍旧冲击着她。 江逾白今日并没有着玄袍,他一改往日风格,身着纯白衣袂,腰间系着一块玉。 凌厉的丹凤眼在白衣的衬托下柔和了不少,他静静回望着她,嘴角微扬,是为惊人之姿。 “你怎么来了?”沈枝意看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不能来吗?”江逾白反问。 沈枝意不知怎么接话,她第一次见他穿得如此淡雅,优越的比例不论穿什么,都是风度翩翩。 他那张脸更是帅得无可挑剔,每一次出现,都能瞬间吸引她的目光。 “你看到我,好像很高兴。”江逾白轻盈一跃,朝着她走去。 沈枝意放下笔站起身,她绕过案桌,走到他跟前。 近距离的欣赏更是极强的视觉冲击,若是江逾白只是个普通人,沈枝意都想让他直接入赘丞相府。 真心瞬息万变。 但男人帅气的脸,是永远不会变的。 她抬眸,毫不畏惧地撞进他的视线,眼含笑意。 “看到世子这张脸,我自然高兴。”沈枝意没有掩饰,“每每想到世子姿色,都让我垂涎不已。” 反正两人上了同一条船,沈枝意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那双灵动的杏眸淬着点点星光,倒映着他的影子。 “是吗?”江逾白声音低沉朝她逼近。 他微微俯身,目光与她平视,她的一丝紧张没有逃过他的眼睛,此刻的心情似乎更为愉悦。 “那沈二小姐的夫君人选,可否考虑在下?”江逾白问道。 沈枝意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微微愣住,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在心里劝说了好一会才放弃占他便宜的念头。 “那世子愿意为了我放弃那位置吗?”沈枝意的话瞬间打破了这暧昧氛围。 江逾白的笑意僵在嘴角,他慢慢直起身,恢复一贯的冷淡。 “谈何放弃?”江逾白的声音消散在风里,“你知道我为此付出了多少。” “我不知道。”沈枝意摇头,“世子从未对我讲过实话,所谓的真相,只是你能告诉我的所有。” 他的部署,他的谋划,她一概不知。 她只知道他是谁,说真的,她并没有什么实感。 江逾白一开始找她的目的她还能理解,可后来,他拉她入局,理由显得格外牵强。 楚明玉掀不起什么风浪,江逾白既然派人盯着她和太子,说明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那他要她有什么用? 君墨言那傻不愣登的人,完全构不成他的威胁。 除了太子,也就二皇子殿下最有可能承袭皇位。 可她与二皇子殿下并不相熟,要是想要对付他,找她还不如找苏柠语。 “告诉你我的身世还不够吗?”江逾白平静地问道。 “世子这样就觉得是对我坦白了吗?”沈枝意不敢认同。 江逾白沉默了片刻:“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究竟在做什么?” 这一次,沈枝意没有拖延,他此刻出现,绝非只是来看她一眼这么简单。 “沈丞相没有告诉你吗?”江逾白眸色暗了暗,在向她寻求答案。 沈枝意想到春猎时沈南山同她讲的那些话,江逾白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这个国家,他是一个好人。 可他是一个手上沾满鲜血的好人。 沈南山让她远离他,沈惜竹也让她远离他,可他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她无法对他视而不见。 江逾白是皇上的刀,春猎那晚,其实他已经同她交代过。 可是,她仍旧没有实感。 “我爹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了两句。”沈枝意摇头,“他让我远离你。” 她抬眸,注视着他的表情。 “那你怎么想,你要离开我吗?”江逾白心下莫名一颤,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此刻竟生出了紧张的情绪。 “离开?谈何离开?我从未站在世子身边过。”沈枝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想办法搅黄沈惜竹的婚事,而她会尽量为他所用。 两人是合作关系,她也同他说过,他若真是想要造反,她绝对只会袖手旁观。 “我从流华宫出来时,你为何安慰我?”江逾白沉声问。 沈枝意没想到他会重提那日,她其实并不清楚,只是不受控制地,她就走回那里,看见了他。 说不上来,她其实很期待与他的每一次遇见。 “合作伙伴情绪低迷,我安慰你两句,很正常吧?”沈枝意不以为意。 “可是,那日有你,我真的很庆幸。” 江逾白说得直白,沈枝意瞳孔微张,有些不知所措。 “你今日来干什么?”沈枝意无措地扯开话题。 “听闻你的望西楼开业了,来给你捧场。”江逾白答得很快。 “这都天黑了,你才来祝贺我?”沈枝意嗤之以鼻。 “有事耽搁了,现在才来。”江逾白没有隐瞒。 沈枝意闻到他身上浓郁的木质香,终究还是没有问。 “空手来?”沈枝意看了看他身后,佯装不满。 “自然不是。”江逾白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到面前,手中是一支玉笛。 笛身晶莹剔透,没有任何裂纹,惊人的完美。 “你还会吹笛子?” 沈枝意面露诧异,在她看来,江逾白从小就被圣上精心培养,按理来说是不可能学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会,自学的。” 江逾白重新坐回窗沿,他看着她,双手握着竹笛。 悠扬的笛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宛若天籁,笛声清扬婉转,将夜色衬得愈发迷人。 沈枝意静静看着他,他一袭白衣胜雪,在黑夜中宛若神只。 这是她从未见过他的另一面。 笛声牵动着她的心,这一刻,他的形象在她心里,好似又变了。 一曲闭,他重又走回她跟前,将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交到她手心。 在沈枝意诧异的目光中,他开口了。 “我会离开一段时日,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这玉你先替我收着吧。” 第119章 所以,活着回来,这是我对你的要求 沈枝意握着手心的玉佩,表面细腻光滑,摸不到一丝瑕疵。 她面露疑惑,迟疑了一瞬,低头看着这枚晶莹剔透的玉佩,细细思索。 “上次是兵符,这次是玉佩。”沈枝意抬起头,“世子为什么总往我这里塞东西?” 那枚兵符还在她手上,沈枝意不明白江逾白究竟想要做什么,如今又将贴身的玉佩送她,究竟是何意? “这玉佩价值连城,你不喜欢?”江逾白似是轻笑了一声,那双眼含了几分笑意。 “我怎么知道,日后这会不会成为推我入地狱的证据?” 沈枝意没有回应他的话,这玉佩极佳的色泽,就算是外行也能看出它价值不菲。 江逾白送给她,多半是没憋什么好屁。 话糙理不糙,沈枝意并不想收下,无缘无故送她东西,日后肯定是要还的。 “这么谨慎?”江逾白看着她那淡然的神情,嘴角笑意更深。 “如果是别人的我就收了,可惜,世子送的,我不敢收。” 沈枝意说得直白,她又重新将玉佩塞进江逾白手心。 可下一瞬,手被他握在掌心,她愣了一瞬,轻轻挣脱,却纹丝不动。 她抬眸,面露不解。 “世子这是何意?”她嘴上这么问着,视线不由得飘忽到他们交握的手上。 他的手依旧白皙修长,指腹处贴着她的地方能感受到薄茧,可是比起之前,似乎新添了一些稀碎的伤口。 “我的心意,你不明白吗?” 他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沈枝意脑中一片空白,片刻后才缓缓抬起头。 “你吃错药了?” 沈枝意一开口,将所有的旖旎粉碎。 听到她毫不迟疑的反问,江逾白想说些什么,话在嘴边,却又迟迟说不出口。 “寥寥几面,少得可怜的交集。世子,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吧?” 沈枝意不知道他抽什么风,还以为她能被美色迷惑,彻底为他所用吗? “变聪明了。” 江逾白松开她的手,好似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枝意觉得他这次来怪怪的,换了衣服不说,对她说的话也莫名其妙。 “你知道,皇上想要废太子吗?” 沈枝意也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但如果太子倒台,江逾白的下一个目标,绝对会是君墨离。 “知道。”江逾白声音不疾不徐,听不出情绪波动。 果然什么消息都越不过他去。 “如果下一个太子换了人,你依然不改变想法吗?” 沈枝意问得直白,江逾白看着她,她倒是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说,也不怕他此刻直接将她杀了灭口。 “改变什么想法?只有我的能力,才配得上那个位置。”江逾白说得坚定。 沈枝意没有劝,她没有立场,也没有精力去劝。 “你替我搅黄我姐的婚事,算我欠你一份人情。” “你让我帮你盯着楚明玉,抱歉,我无法一直跟着她,这件事我没有完成。” “所以,只要不让我背叛相府,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沈枝意想不出什么其他的解决方法,他现在是王府世子,若是不恢复皇子身份,争夺太子之位始终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她是相府嫡女,他爹是皇上的肱骨之臣,相府拥护的永远只会是皇上亲立的太子。 日后,他们必定不会同路。 既然如此,趁现在一笔勾销,是她最好的选择。 “这么快,就想和我一刀两断?”江逾白的神色隐匿在夜色中,烛光忽闪,沈枝意有些看不真切。 “本就是相互利用,我现在想退出明哲保身,也并无不妥。” 沈枝意的话说得毫无回转余地,她现在就是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再拖下去,自己就要被扣上逆贼共犯的帽子了。 江逾白沉默了,他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良久,久到沈枝意以为他转身就要离开时,他终于开口了。 “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他的声音比方才更低,沈枝意直视着他的眼,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 江逾白上前一步,他的身高优势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沈枝意需要抬头,才能对上他的视线。 他将她逼退至案台前,沈枝意后退一步,后腰抵住桌边,退无可退。 身高优势让他以一个绝对掌控的姿势,将她圈在案台前。 夜色深沉,烛光映出两人的脸,沈枝意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热切。 以及缱绻。 只是他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他只是不由分说,强硬地将玉佩塞进了她的手里。 “替我保管,等我回来再还给我。”江逾白话锋一转,“也许永远都不用还了。” 直到此刻,沈枝意才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这口吻,分明是在诀别。 她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腕,语气甚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你要去哪里?” “不是说要和我一刀两断吗?为什么还要关心我?”江逾白任由她动作,没有躲闪。 “江逾白,我在问你。”沈枝意连名带姓地喊他。 江逾白收起那副轻浮的模样,眼里带着深意。 “和之前一样的地方。”他答得简单。 “你骗人。” 沈枝意戳穿他。 “你受伤了。” 刚才看到他手上的稀碎伤口,不是她小题大做。 她见过他手臂上的伤疤,可她也是从那个时候知道,江逾白从来不会让人伤到他的手,还有他的脸。 他的手是用来握剑的,若是伤了,几乎就是葬送了他筹谋的一切可能。 他的脸更是不能伤到分毫,圣上需要他做那把见不得光的刀,脸上若是有伤,暴露身份,他就会成为无用的弃子。 手上的伤口虽不明显,可沈枝意还是注意到了。 他明明已经身处险境,却闭口不提。 江逾白不知道她此刻已经想到了哪里,可看她的表情,就知道瞒不过她。 有时候她太过聪明,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她却能够自己推断出大概。 “小伤而已,不碍事。”江逾白只能假装听不明白。 “这次去,很危险,是吗?” 察觉到衣袖被她攥紧,江逾白抽空看了一眼,又移开视线。 “哪次不危险?”江逾白挑了挑眉。 “一定要去吗?” 沈枝意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江逾白对自己非常自信,觉得所有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这一次,他的话,让她非常不安。 他会死吗? 沈枝意清楚他们立场不同,若是江逾白放不下那位置,他们之间永远是对立面,是走不到一起的。 可她不想让他死。 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她想让他活着。 “圣喻,谁敢不从?” 江逾白看着她那双顷刻间急切的眼眸,弯了弯唇角。 至少,她还是记挂他的。 “你不是说...” 沈枝意还想再多问些,可江逾白已经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柔软的触感贴着他的掌心,他看到她眼眸中氤氲出了一点水光。 “我及冠之年要取字。江太师一切遵从圣上旨意,我不想让那人给我取字。” “我的字,交由你来取,如何?” 他笑着,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沈枝意盯着他,她自然清楚江逾白是故意不想让她继续问,可她的心惴惴不安,迫切地想要刨根问底。 “至于你说的那个要求,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出一趟远门,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你能不能给我缝一个荷包,好让它代替玉佩的位置。” 江逾白一股脑说完自己的要求,松开了钳制她的手,他伸手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丝,等着她的回应。 “江逾白,你让我给你取字,还让我给你缝荷包,这是两个要求了。” 沈枝意喃喃道。 “所以,活着回来,这是我对你的要求。” 第120章 奉命前来保护沈二小姐 江逾白似是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凝了很久,平时那些插科打诨,此刻竟也发挥不出来。 “不过就是离开一段时间,怎么说得我好像要去送死?” 沉默良久,他低声笑了起来,那双含情眼摄人心魄,直直撞入她的视线。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沈枝意表情严肃,没有退让。 “好,我答应你。”江逾白答得很快,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似真的不是什么大事。 可为什么? 偏偏在废太子的节骨眼上,他要离开? 若是太子之位悬空,他想办法恢复皇子身份,还有可能争上一争。 可这一走,若是圣上即刻另立太子,等江逾白回来,这京城都要变天了。 到时候,他还想要那位置,简直难如登天。 先前所做的准备,可能都要付之一炬。 “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枝意有太多的话想问,可话到嘴边,却没有任何立场。 她不该继续和他纠缠下去,可是她忍不住,她不想他输。 她期望他能名正言顺地拿下那高位。 可惜,她是相府嫡女,她背后牵扯的太多,还有皇家,无法独善其身。 “年前吧。”江逾白随口说了个时间。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最近风声紧,那些老鼠更是动作频频。 他哪怕行事再缜密,也总有出现破绽的时候。 这次的人有些难缠,他花费了不少时间才处理好,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最好是他亲自出手一劳永逸。 “现在是春天。”沈枝意提醒道。 “这么盼着我回来,这么想见我?” 江逾白俯下身,他们之间距离极近,他身上的木质香窜入鼻腔,剥夺着她的感官。 周围的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这种味道,他越靠越近,双手撑住案台,将她圈在怀里。 沈枝意下意识伸手去扶案台边缘,手背却被人覆住,他的手温热,将她的手完全掌控。 “沈枝意,你告诉我,你此刻,又在想什么?” 一直都是她在问他问题,角色互换,江逾白才发觉,他也应该问问她。 只不过探寻的不是她的秘密,而是她的想法。 沈枝意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思绪乱成一团。 她明明想与他从利益关系中剥离出来,却又一次又一次心甘情愿跳进他布置的甜蜜陷阱。 她甚至分不清,他现在究竟是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让她最不能忘的是宫中失火那一次。 其实她能带给他的价值并不大,可他还是来了,并安全地将她带离火场。 火势这种东西,是最不可控的,没有人救火,甚至会越烧越旺。 他心甘情愿冲进来救她的那一刻,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看不懂他,他也不确定她的想法。 两人之间明明没有阻隔,却始终有一层薄雾,谁也无法戳破。 “我只是在想,世子这副好皮囊,若是受到损伤,我真的会伤心的。” 沈枝意尽管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没有半分退让。 江逾白闻言,他抓起她的手,掌心贴在了他的脸颊。 沈枝意被动地抚摸上他的脸,江逾白的眉眼,是天生的绝色。 如果她没有那么坚定,或许现在已经因为他这份美貌为他所用,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喜欢吗?” “喜欢。” 言简意赅,没有主语,也没有谓语,两人彼此心照不宣。 “既然这么在意,不如在我脸上留一个你的专属记号?” 说着,江逾白从她的袖中拔出那柄匕首,锋利的刀刃出鞘,寒芒毕露,将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江逾白将刀塞到她手里,随后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划去。 “你疯了?” 沈枝意挣脱他的束缚,匕首掉落在地,叮当一声,很快室内恢复寂静。 “小姐?”门外,是霍川急切的声音。 “我没事,不用进来。” 在里面待了这么久,怀春也没有再进,外面定然是有江逾白的人在。 他弯下腰,将匕首捡起来,插进鞘内,交还给沈枝意。 “上次你用这把匕首对着我的时候,我还记得。”江逾白定定看着她,“不是赌我赢吗?现在怎么不赌了?” “你突然发什么疯?” 沈枝意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搞这一出,她迅速从他手里接过匕首,目光警惕。 “你不赌是对的,现在看来,我的确没有赢面。”江逾白自顾自说着。 “旧事重提,你是想拉我下水吗?” 一旦他们有了牵连,仅凭三言两语,是根本切割不了的。 “拉相府下水有何不可?丞相府若与我为伍,最后我赢了,到时我若登基,便封你为皇后。” 江逾白眼底的情绪翻涌,沈枝意看不明白。 “你真是莫名其妙。” 沈枝意觉得他现在完全是在胡言乱语,说的这些话每一句都让她非常反感,却没有任何常理。 如果是想让她讨厌他的话,那他确实做到了这一点。 “我说真的。”江逾白与她拉开距离,又变得面无表情,与方才判若两人。 “那你走。” 沈枝意不知道他究竟抽什么风,但自己也没有耐心陪他玩下去,只好出声赶人。 江逾白听到她的驱赶,表情淡淡,脚下却没有挪动半分。 “沈二小姐答应我的,可不要忘了。”江逾白朝她笑笑。 说完,他从窗口一跃而下,沈枝意只看见一道白色身影从眼前一闪而过,了无痕迹。 “小姐!” 怀春从门口处冲进来,上下打量着她。 “我没事,不用担心。” 沈枝意安慰她。 “方才吓死我了,突然有人进来拦着我们,霍川差点和他们打起来。”怀春想到刚才剑拔弩张的氛围,还是心有余悸。 “然后呢?”沈枝意问。 “然后霍川好像认识其中一个人,那个人说小姐你与他家主子有话要说,要我们别去打扰。”怀春如实交代。 “小姐,我一直在门外听着,确保你没有危险才没有进来。”霍川拱手行了一礼。 “这么做是对的,万一真打起来,也不一定能那么快决出胜负。”沈枝意朝他颔首。 “小姐,是否要再让老爷多安排几个人来保护你?” 同样的职业,轻微交手,霍川自然能感受到对方实力如何。 他一个人,不一定能护小姐周全。 “不必,他们马上就走了。” 沈枝意话音落下,就见一黑衣人,从望西楼大门大摇大摆进门,一个飞跃到二楼,又到三楼,直至到他们跟前。 霍川神色一凛,拔剑相对。 “不是,兄弟,加上这次我们都见第四回了,你还认不出我?”影刃表情皲裂。 “少跟我们霍川称兄道弟的,你谁呀你,现在望西楼打烊了,竟敢擅闯!”怀春也拦在沈枝意面前,满脸的警惕。 “不是,姑娘,你问问你家小姐,认不认识我?不对呀,我们之前也见过面的,你咋也不认识我?” 影刃看着对方一副看仇人的表情,都快自闭了。 与其这样被仇视,还不如跟着主子大杀四方,这也太憋屈了。 过惯了刀尖舔血的生活,难道是他跟不上正常交际了? 为表诚意,他身上连武器都没带啊! “谁知道你是谁派来的!”怀春据理力争。 “不是,上次那药是我送来的。沈二小姐不是吃了那副药,才好得这么快的么?”影刃面露不解。 “不是,兄弟你说句话啊,咱把剑先放下呗?” 影刃怀疑人生,跟他们说话真费劲呢。 “霍川,放下吧。”沈枝意上前一步,将霍川的剑锋压了下来。 “你是谁?你来这里做什么?”沈枝意问他。 影刃这才恢复正经模样回话。 “奉命前来保护沈二小姐。” 第121章 暗中保护 沈枝意看着面前人的模样,她细细回忆,自己与他早已有过几面之缘。 第一面是在苏府的时候,那个时候苏府丢了东西,她正好看到江逾白与面前这人正偷偷接头。 第二次,是她写给楚明玉欠条那日,他拦下了她的马车,向她转达江逾白的话。 “你叫什么名字?” 沈枝意上前,站到了他面前。 “影刃。” “光影的影,刀刃的刃。” 沈枝意静静看了他一会,如影随形,嗜血之刃,倒是人如其名。 “你回去吧。”沈枝意拒绝,“不是我的人,我用不着。” 影刃那一颗满怀期待的心,“啪”的一声,碎裂了。 “影刃从今以后就是沈二小姐您的人。”影刃生怕她不要他,连忙表示忠心。 “你效忠于他,我怎么知道他将你安插在我身边,是不是别有用心?” 沈枝意不明白江逾白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他分明知道她现在不愿与他扯上关系,还一个劲往她身边塞人。 “属下愿意以人格担保,对沈二小姐别无二心,永远听命于沈二小姐。”影刃几乎豁出去了,他都说到这份上了,沈二小姐可千万不要再赶走他啊。 他要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回去肯定会被月影嘲笑的! “我与你不熟,你用人格担保简直就是无用的话。”沈枝意毫不留情。 “......”影刃欲哭无泪。 “小姐,你就留下我吧,属下能护您周全。” 影刃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经常沉默做事,太久没有融入正常生活,此刻竟完全想不出别的话用来交际。 “我有侍卫,用不着你。” 沈枝意意有所指,她转身关上房门,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影刃尴尬地留在原地,对面怀春与霍川齐齐看着他,目光满是打量。 “那个,你们不能帮我说两句吗...”看着对方眸中的警惕,影刃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希望渺茫。 自家主子更是希望渺茫! 沈二小姐这完全不待见他啊! 不待见他,也就相当于不待见主子。 哦天呐,主子的追爱之路,任重而道远啊。 “你还不走?留在这里多碍眼。”怀春自然帮着自家小姐,来路不明的人,她要替小姐都驱逐出去。 “你这丫头懂不懂礼貌,上次那药还是我送来的呢,你知道我家主子费了多少精力才把药材找齐的吗?” 影刃不甘心,自家主子费尽心力,却什么也不说,到头来别人压根不承情。 “你自己送来的,现在却要我们感恩戴德?”怀春气不过跟他理论起来。 “那你家小姐是不是吃了那药才好的?”影刃据理力争。 “我家小姐就算不吃那药也会好的,又不是求着你们送来。再说,你现在这是想挟恩图报?就算感谢,也是感谢你们主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怀春没想到这人突然就和她争吵起来,他是不是因为不能留在小姐身边恼羞成怒了? “那怎么不见你家小姐感谢我家主子?”影刃此刻也冒出了火气。 “你逾矩了。”霍川见怀春气得跳脚,连忙将她拉住。 “那是他们二人的事,我们无法干涉。你若是对我家小姐不满,此刻更应该离我们远远的。”霍川将怀春拉到身后,不再让她说话。 “你现在留在这里,若是想为你家主子讨个公道,那大可不必。” “我家小姐虽然受了恩,那也是你家主子自愿的,你现在为你家主子不值,也该说与你家主子听。” 霍川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冷静至极。 影刃哑口无言,他唯江逾白命是从,一切都以主子为先。 冲动是他们的大忌,做他们这一行,冷静果断是必要条件。 可是他竟然在这种事上出了岔子。 他脸色沉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离开。 “他们怎么这样?”怀春忿忿不平。 “他像你一样,忠心。”霍川摇摇头,看着怀春气恼的模样,摸出了一块糖,递到她面前。 “吃这个,消消气。”他将糖塞进她手心,转身离开。 怀春怔怔看着手中的糖,默默把它握紧,方才的火气尽数消失,只剩下心上一点点的甜。 房内,沈枝意心乱如麻。 明明账目只剩一点收尾,她拿着笔,却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 江逾白究竟要去哪里? 为何要将他的侍卫留给她? 她抬头看向窗边,那边早已空无一人,可她却仿佛能看到江逾白吹笛的模样,飘然玉立,不染纤尘。 暗流涌动,是她即将有什么危险了吗? 她强迫自己把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提起笔将最后一点账目算完,走出房门。 “那人呢?”她问。 “我将他赶走了...”怀春以为小姐改变主意了。 “没事。”沈枝意转过身宽慰她。 她自然是不能将他留在身边,到时候被人发现了,无法解释清楚。 但她知道,影刃不会走的。 奉了江逾白的命,他不可能真的就这么回去。 “我们回府吧。” ...... 霍川跟在马车身边,那股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又来了。 这一次,他发现了踪迹,毫无疑问,是影刃。 “小姐,属下有事禀报。” 霍川不知道怎么处理,只好先询问沈枝意的意见。 “是有人跟着吗?”沈枝意问。 霍川愣了一下,没想到二小姐居然知道。 “是。”他如实回答。 “让他跟,不用管他。”沈枝意叮嘱他。 “是。”霍川回话,可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愈发强烈。 真是难缠的人。 马车内,怀春也猜出了大概。 “小姐,为什么不赶他走?”怀春不解。 “不必,这样就最好的。他若是在暗处,或许更自在一些。” 沈枝意不甚在意,江逾白既然安排人在她身边,虽然不知用意,但至少不会伤害她。 ...... 太后寿诞在即,相府收到邀约,阖家上下都在精心挑选进宫要送的贺礼。 “之遥,你也来选选。”叶慧茹拉住沈枝意的手,将她往桌前带。 桌上摆着的都是上好的珠宝首饰,珠子个个珠圆玉润,晶莹剔透。 沈枝意倒是对这些不感兴趣,戴着这些珠宝首饰,走路都要沉重几分。 “娘,我不要。”沈枝意直接出声拒绝。 “这可是太后寿诞,容不得马虎,你万不可在宫宴上使小性子。”叶慧茹叮嘱道。 “娘,我可是进过宫的,宫里的规矩我都懂。”沈枝意打着包票。 叶慧茹听到她答应,这才稍稍放下心,又拿起桌上的珠宝首饰在她身上比划。 “不是给太后选贺礼吗?为什么在我身上比对?”沈枝意兴致缺缺,对这些实在不感兴趣。 最近望西楼生意火爆,牌匾立大功,她选的民间菜色,更是直接打响了名号。 花花和怀春还没有完全学会算数,她一个人比对账目,每次算两遍,算得头都要秃了。 “还太后的贺礼,提前半年就准备好了,这次是为你和芷溪进宫做准备。”叶慧茹说着,将一支发钗又插进她发间。 “姐姐呢?”沈枝意环顾四周,并没有见到沈惜竹的身影。 “她被皇后叫进宫去了。”叶慧茹神色收敛了些。 “怎么又把她叫进宫了?”沈枝意面露不解。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既然是宫里的旨意,我们也没法拒绝。”叶慧茹沉思道,“在这种节骨眼上,什么都可能发生。” “我不能进宫吗?”沈枝意问。 她有些担心。 “你姐姐比你沉稳,遇事也比你果决,你就放宽心吧。”叶慧茹无奈道。 第122章 东南战事 不知道皇后打的什么算盘,近日召沈惜竹进宫的次数愈发频繁。 沈枝意忙着望西楼的生意,偶尔也能听到客人谈论如今的形势。 风声紧,哪怕宫里瞒得再严密,也总会泄露一些消息。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皇上既然想要废太子,若不是抓住了什么把柄,轻易是不会动他的。 废太子,动摇国之根本,于江山社稷毫无益处。 沈枝意每日提心吊胆,这种严峻的形势下,她做事愈发谨慎了。 好在皇上信任相府,他想要动太子,只要相府不当最先弹劾的出头鸟,风波之下,相府还能独善其身。 有些事,沈枝意仔细一想,就觉得蹊跷。 连她都能查到君墨辞那些事迹,难道皇上会查不到吗? 就算他不去查,也总会有人冒死上谏。 一次两次,或许不以为意。 可朝堂上那么多人,除去贪官污吏,剩下的忠义之士,一旦发现苗头,就会锲而不舍地持续上奏彻查。 皇上他全然不知吗? 政权果然不是她这种人能理解的,算了,她就继续安安稳稳经营她的望西楼。 其他一概不管。 可就在沈枝意以为废太子的旨意会下达时,边境告急。 她从望西楼算完账回府,全府上下个个面色凝重,整个府中弥漫着低沉的气氛。 沈枝意心下一沉。 难道是废太子的火烧到他们家了? 她急急忙忙往沈南山院子跑,正巧迎面撞上沈惜竹。 “姐姐,你回来了?” 皇后的召见从一开始的一周一次,变成了现在的每日一次,沈枝意早出晚归,基本上见不到她。 “嗯,回来了。”沈惜竹将沈枝意打量一番,确认她一切安好轻轻笑了笑。 “我很累,先回去了。”沈惜竹轻轻拍了拍她,“爹娘在里面等你,进去吧。” 说罢,她带着小芸离开,清瘦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沈枝意的视野中。 感觉很多东西在悄然发生改变,而沈枝意却一直被蒙在鼓里,她踏进主院,轻敲房门。 “爹,娘。” 她喊了一声,却见丞相夫妇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出什么事了?”沈枝意回身关上门,走到他们跟前。 “之遥。”叶慧茹声音带着哭腔,伸手将她揽入怀里。 怎...怎么了... 难道...罪恶之手伸向了她? “我听从爹娘的一切安排...” 沈枝意自知违抗不过这个时代,只能先接受,再另寻办法 “之遥你在说什么?”叶慧茹擦干眼角的泪,泪光盈盈地看着她。 “好了阿茹,你都把之遥吓到了。”沈南山在一旁轻轻咳了两声,打破氛围。 沈枝意一脸茫然,直接对着她哭,难道不是她要大祸临头了? “东南边境战事吃紧,你娘担心你大哥。”沈南山一句话把事情解释清楚了。 “啊?”沈枝意眨眨眼,小脑瓜飞速运转。 “你大哥跟着薛将军常年在外,以前也只是一些小摩擦。但最近...”沈南山叹了口气,“怕是一场硬仗。” 沈枝意一言不发,她本以为这是个和平的年代,没想到穿过来还没和平多久,就要打仗了? “我们胜算大吗?”沈枝意小心翼翼地问。 “情况不容乐观。那帮贼寇有备而来,怕是筹谋了好些年。”沈南山轻轻摇头。 “那...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吗?” 知道不是关于自己的事,沈枝意稍稍松了口气,但看见爹娘那忧心忡忡的表情,她尽量还是没有表现得太过。 就连沈惜竹都与沈煜城不相熟,她更是从未见过沈煜城,对他的印象也只来自于怀春的叙述。 文臣之家出了个武将,简直闻所未闻。 但听闻他做事沉稳,杀伐果断,偶尔的摩擦也被他轻易平定,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沈枝意现在看来,这些摩擦倒像是敌方的故意试探,如何平定的还有待商榷。 “圣上重点关注东南的战事,现在除了等,没有别的办法。”沈南山话语中满是无奈。 他是文臣,可以为圣上出谋划策,可以为圣上排忧解难,可唯独在军事上不能过问。 越俎代庖,只会引起帝王的疑心。 “那就静观其变。娘你不用担心,大哥年少有成,应付这种情况,肯定也是信手拈来。” 沈枝意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慰二老,相府一共两个男丁,沈煜城在东南守边疆,沈墨羽在外经商不见人影。 偌大的相府除了沈南山坐镇,就只剩下了一群妇孺。 “但愿如此吧。”叶慧茹约莫是觉得在女儿面前失态了,强颜欢笑着。 “留下来陪我们一起吃饭吧。”沈南山出声道。 “好呀好呀。”沈枝意满口答应。 “爹,娘,你们听说了吧?我们望西楼的名号都传出去了,都说好吃呢。我今天回来的早,把菜都打包回来了,和我一起尝尝?” 沈枝意活跃着气氛,靠在叶慧茹身边,完全的小女儿姿态。 “自然好啊。”叶慧茹笑着拍拍她的手,向她展露笑颜。 “那爹娘你们等我一会,我出去把菜带进来。” 说罢,沈枝意起身出门去了。 沈南山看着她的背影,默默感慨,如今的之遥开朗活泼,为他们这平淡的生活,平添了许多欢乐。 “若是可以,我希望不要让之遥卷进这些事里。她已经死过一回了,如今,我们一定要保护好她。”叶慧茹攥紧手心,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又何尝不想让她继续无忧无虑,可芷溪已经卷入皇家的纷争了,下一个,就轮到之遥了。”沈南山握着桌角,一脸的痛心疾首,“身在名门世家,这是她躲不开的宿命。” “我不管什么宿命不宿命的,之遥已经过得够苦了。因为芷溪的身份,还让她受了不少委屈,我怎能再次看着她受苦?”叶慧茹不赞成,语气愤然。 “一切都是命数,当初圣上看中芷溪做太子妃,我们无法恢复之遥的身份。如今,这太子妃的难堪,反倒是芷溪替之遥受了。” 沈南山沉沉地叹了口气,不知事情怎会变成如今这样。 战事一触即发,皇上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废太子动摇军心。 沈惜竹日日被皇后叫去耳提面命,也不知还要受多久这样的折磨。 也许是皇后听到了什么风声,她想要牢牢与相府捆绑在一起,只有成了利益共同体才不会散。 所以这几日,皇后时不时地就旁敲侧击沈惜竹对婚事的看法,温柔劝她将婚事提上日程。 若是之前,沈惜竹对君墨辞还有期许之心,可见过他的自私和虚伪之后,她所有的少女心事都破灭了。 君墨辞公然带着楚明玉让她难堪,还总是毫不掩饰地贬低沈枝意。 自从沈惜竹下定决心要宠着沈枝意,她对君墨辞的厌恶就一日比一日多。 说到底君墨辞算什么,她和沈枝意才是同气连枝的姐妹,她们同是相府之女,她们才是维系在一起的亲人。 君墨辞还没成为她的未婚夫,就敢直接下她的面子,日后若是有了分歧,她还不得日日看他脸色过活? 沈惜竹每次都用同样的话术将婚事搪塞过去,可时间久了,皇后也看出她在推脱,便开始给她施压。 应付皇后,既不能失仪,也不能顶嘴,沈惜竹每日进宫都像是要去受刑。 “芷溪这孩子,也是苦命。” 叶慧茹眼中闪过不明的情绪,沈惜竹是在自己跟前长大的孩子,贤良淑德,是标准的贵女。 她本该厌恶她的,是她抢走了自己女儿那十年的荣华富贵。 可毕竟叫了她十年的娘亲,这份情,她割舍不下。 当初因为她是圣上钦点的太子妃,一时将错就错,没想到造就了如今的阴差阳错。 “她们二人都是极好的孩子,如果有我能做的,我一定尽力去做。”沈南山摸了摸叶慧茹的手背,聊表安慰。 沈枝意提着食盒进来,像个小太阳般,脸上绽开明媚的笑。 “爹——娘——我们开饭吧!” 第123章 宫宴 朝廷把消息压了下去,生活好似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大家照常赶集买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沈枝意也如往常一样,她不再关注其他人的事,只守着自己的望西楼。 望西楼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好,民间的菜品好吃不贵,几乎每天都达到售罄的状态。 沈枝意还专门找了个角落进行打包,一日辛苦劳作回去的人们偶尔也会打包一个菜带回家与家人孩子分享。 薄利多销,苦点累点,沈枝意倒是乐在其中。 反正相府也不差望西楼的生意,不论是亏损还是盈利,都动摇不了相府的地位。 倒是开在对面的玉扬楼,每日人烟稀少,在“望西楼”的御赐牌匾下,黯然失色。 时间久了,楚明玉没有舞到她跟前,沈枝意反而还觉得奇怪。 以楚明玉的性格,应该是要想方设法和她抢客人才对,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正当沈枝意疑惑时,宫中突然设宴邀请了所有王公贵族,拜帖署名是君墨辞,旁边还跟着一个楚明玉。 沈枝意收到请帖的时候难掩眼中震惊。 这个时代,庶女本就艰难,更何况是将自己的名字与当今太子的写在一起,沈枝意觉得是自己轻敌了。 虽然楚明玉言行无状,总想要与她争个鱼死网破,但她能说服君墨辞在旁边添上她的名字,这变相证明了她的野心。 能做到这种程度,何尝不是一种实力。 据她所知,就连姐姐都不够资格能与君墨辞的名字写在一起。 沈惜竹早出晚归,每日从宫里回来后,向沈南山叶慧茹请过安就回自己院子,眉眼间尽是疲惫。 沈枝意知晓二老记挂东南边疆战事,最近都早早回来陪他们一起用膳。 有亲人在身边,二老总会欣慰一些,沈枝意偶尔讲一些趣闻和笑话,也成功让他们脸上绽放笑颜。 此刻在饭桌上,沈枝意想到这次的请帖,问了沈南山的想法。 “爹,你觉得这场宴会,目的是什么?” 沈枝意想不明白,他们二人的名字落在一张纸上,究竟是何意。 总不能是要成亲吧? 先不说楚明玉的身份够不够格,哪怕他俩真的有什么,以皇后的个性,是定然不可能让他们在一起的。 “不知。”沈南山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面对沈枝意的询问,摇摇头。 “管这些做什么?太子与那楚家庶女倒是般配得很,也不知皇后娘娘是不是眼睛瞎了,就这样还日日叫芷溪进宫,也不知道图什么。”叶慧茹咬牙切齿,唇间溢出冷哼。 “夫人,慎言。”沈南山无奈,偌大的相府,每一个人都可能是外面插进来的眼线。 “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这些天,芷溪回来眼下的淤青用脂粉都盖不住。皇后若是想要儿媳,大可以去贴个告示,数不清的人想要嫁进皇家,为何独独为难我家女儿?”叶慧茹气得饭也吃不进去。 她也就只敢在家里放肆这么一回,若是真的同皇后这么说,相府才是真的要大祸临头。 再怎么说对方也是皇后,就算有任何不满,她也不能当面指出。 “你说我这诰命有什么,进宫了也不能痛骂两句。”叶慧茹放下筷子,漂亮的眉眼间满是忧愁。 沈枝意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或许是叶慧茹的气场太过强大,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脾气还是不够硬。 “夫人别气了,这些事我们不能插手,只能顺其自然。”沈南山连忙在一旁安慰。 废太子只是圣上口头叙述,根本没有落实。 沈惜竹的太子妃之位毋庸置疑,在这种节骨眼上,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真的让沈惜竹嫁给君墨辞。 “离我远点,还不是你没用。”叶慧茹正在气头上,连沈南山都没有幸免。 “骂了爹可就不能骂我了哦。”沈枝意在一旁接话。 沈南山和叶慧茹齐齐一愣,叶慧茹瞬间恢复温柔的模样,她将沈枝意最爱吃的红烧肉堆到她饭上。 “娘怎么舍得骂你呢,娘疼你还来不及呢。”叶慧茹扯出一抹笑颜,只有在面对沈枝意的时候,她总和颜悦色。 沈南山也识趣地闭了嘴,沉默着开始吃饭。 “这场宫宴...我们非去不可吗?”沈枝意虽然想知道这场宫宴为了什么,但她实在没什么兴趣进宫。 宫中规矩多眼睛多,到时候她的一点错处都会被无限放大。 楚明玉也不知道留了什么大招,或许就等着她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太子殿下亲自设宴邀请,是皇上默许的。”沈南山摇摇头,“不去怕是不行。” “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吗?”沈枝意心里没底,若是楚明玉要针对她,她也得事先准备准备。 “听说当初那楚家庶女承诺了皇后会造出无与伦比的武器,如今成功了。”沈南山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她。 沈枝意呆呆地捧着碗,不知该如何反应。 楚明玉把枪支弹药造出来了? 她除了震惊之外还有疑惑,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 宫宴如约而至,沈惜竹又是一大清早就被皇后召进宫,雷打不动。 沈枝意一觉睡到自然醒,没想到沈南山和叶慧茹在外等她。 “爹娘?你们怎么还没进宫?”沈枝意睁大了眼。 “看你睡得香,就没有叫醒你。”叶慧茹淡淡一笑。 “我一个人去也可以的...”沈枝意声音弱下去,有些不好意思。 “一家人,当然要一起出发。”叶慧茹牵过沈枝意的手抓在手心。 “我们迟了圣上不会怪罪吗?”沈枝意问道。 “你爹多年来上朝从未迟到,就这一次,圣上不会在意的。”叶慧茹让她放宽心,领着她上马车。 马车驶进宫内,到了无法往前的地方,他们一家三口才下马车。 “沈丞相!” 大老远的就有人上前来打招呼,沈枝意安安静静站在叶慧茹身边,努力当个透明人。 “这...这位是?”那人身穿紫色官服,目光落到沈枝意身上。 “是二女儿枝意,年少体弱,鲜少露面于人前。”沈南山从容不迫。 沈枝意很是配合地轻轻福身行礼。 “不愧是沈丞相的女儿!大女儿清冷婉柔,小女儿明媚娇艳,个个都是绝色。”那人爽朗地笑着,不知是真心夸赞还是曲意逢迎。 “陈兄过誉了,我的两个女儿都遗传了内人美貌。”沈南山淡然一笑,风轻云淡地炫妻。 在沈枝意印象中,沈南山劲如松柏,做事果决冷静,是她想象中丞相的模样。 没想到,就算在同僚面前,他也会将妻子大方展示。 不得不说,沈枝意真心觉得自己穿越是一件幸福的事。 明事理,不重男轻女,还身份显赫的爹娘。 简直花光了她所有运气才遇到了这么好的父母。 “不知沈丞相的小女可有婚配?”那人话锋一转,又将话题引到沈枝意身上。 沈南山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暗色,很快又恢复正常,面上不显任何情绪。 “小女年幼,还想让她在身边多陪几年。”沈南山敷衍过去,“时候不早了,先行告辞。” 他转身示意叶慧茹带着沈枝意先行,自己则跟在他们身后,以一种保护的姿态。 由着几个小太监带入宴会厅,男女分开而坐,沈南山再三交代过沈枝意不要惹事,才与她们分开。 “你爹真是啰嗦。”叶慧茹梳理了一番掉落的一缕发丝,“随我去见见皇后。” 沈枝意紧紧跟在叶慧茹身边。 眼看着到了皇后跟前,叶慧茹还未开口,就被点了名。 “沈夫人!快请上座!” 第124章 我在这,可以给你兜底 “臣妇见过皇后娘娘。” 相较于皇后的热切,叶慧茹表情淡淡,甚至可以说是在摆脸色。 即便这样,那张倾城的脸,在一众嫔妃中,也毫不逊色。 沈枝意尽量不说话,乖乖巧巧站在一旁,目光落到一旁的点心和食物,颇有些失望。 难道是因为东南边疆战事紧张,阖宫上下都开始节衣缩食,宴会上竟摆出这些平平无奇的食物。 她望西楼虽然主打的民间菜色,但也是色香味俱全,看得让人食指大动。 这宫宴上的菜品,不说味道如何,看着就不像好吃的样子。 皇后显然也看出叶慧茹情绪不高,但她是后宫之主,不能当众摆脸色,还只能平心静气假装大度。 “都即将是亲家的人了,何必如此多礼。”皇后这句话,变相地和在座的各位宣示主权。 “我家芷溪承蒙皇后娘娘照顾。但之遥忙着经营望西楼,常常不在家,还请皇后娘娘偶尔也放芷溪来陪陪我这个孤家寡人。” 叶慧茹对她的话充耳不闻,自顾自说着话,又屈身向她行了一礼。 皇后的表情终于有些挂不住:“沈夫人这话,是在怪我把芷溪从你身边抢走了?” “吾儿在边疆,至今已有八年未见。臣妇也会羡慕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在身边每日都可以见着。如今,太子殿下设宴邀请,身边还跟着将军府的小姐,臣妇家中寂寞,只有芷溪作陪。” 叶慧茹这番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让皇后娘娘体谅她的不易,别日日召沈惜竹进宫。 朝廷封锁了东南边疆的战事,不代表宫中人不知,尤其是皇后和太子,他们掌握的消息永远在第一线。 皇后自然能听出叶慧茹的言外之意,她若是不给她面子,那此刻在众人面前,实在不好交代。 “瞧沈夫人说的,倒是本宫考虑得不太周到。”皇后笑着打圆场,周边的几个嫔妃也跟着打马虎眼。 “臣妇倒是有个提议,太子殿下日日与将军府小姐成双入对的,想必关系一定非同一般。不如皇后娘娘将那将军府的小姐留在身边伺候,倒也方便太子殿下。” 叶慧茹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来的路上沈南山反复交代沈枝意不要惹事,结果反倒是她沉不住气。 她要的就是告诉众人,她丞相府也是有脾气的,既然默认沈惜竹是太子妃就善待她。 可如今太子殿下的心思都不在这,还要强行将沈惜竹与他捆绑在一起,既要又要,简直无耻。 叶慧茹言辞激烈地阴阳怪气,她原本还想继续说些戳心窝子的话,沈枝意眼看着场面要失控,连忙在一旁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叶慧茹这才止住话头,勉强恢复了一点理智。 皇后本就对君墨辞和楚明玉走的近的事耿耿于怀,现在被当众戳穿,她也下不来台。 什么将军府的小姐,说得好听,不过是一个姨娘生的庶女。 要不是皇儿说她有用,她是万不可能让他与这样的女子扯上关系。 “沈夫人先别生气,太子有他的想法,他与那女子之间可是清清白白,不过是合作关系。他的整颗心都是芷溪的,这毋庸置疑。” 事到如今,皇后仍旧咬死不放,丞相府是圣上的心腹,若是攀上了丞相府,她儿的太子之位就更加稳固。 最近废太子一言愈演愈烈,她每日眼皮狂跳,心中惴惴不安,这才想着快点把君墨辞的婚事给定下来。 若是让沈惜竹当了太子妃,圣上再有废太子的想法,可就要掂量着来了。 “那臣妇可就要看看,今日太子殿下公然带着那女子,究竟想要干什么。”叶慧茹皮笑肉不笑,她挡在沈枝意面前,挡住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 “沈夫人别着急,过了今天,太子定然会给你和芷溪一个满意的交代。”皇后满脸堆笑,“来人,领沈夫人和沈二小姐入座。” 经皇后这么一提醒,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沈枝意。 京城有二女,惜竹与云禾。 她们是整个京城公认的贵女。 颜值外貌样样出众,家世显赫,是无数人的心之所向。 可这沈家二小姐,听说她的事迹,还是五年前,她拼命纠缠五皇子。 “沈二小姐可否坐到本宫身边来?” 说话的是德妃,春猎的时候,沈枝意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据说她的膝下只有公主,可当初也就是她将话题引到她身上,提起她的婚事。 沈枝意并不清楚她的目的,总之,她并不想去。 可毕竟是妃子,她若是拒绝,恐怕驳了面子也不好看。 “沈二小姐,本宫膝下都是公主,你坐过来,和她们有更多话题。”德妃娘娘热情邀请,沈枝意不知该如何是好。 “德妃你就别为难沈二小姐了,沈二小姐不过在宫中做了一阵子长公主的伴读,和众位娘娘也都不相熟,此刻怕是怕生呢。不如还是让她跟着沈夫人,她也更安心些。” 就在沈枝意一筹莫展之际,是静妃娘娘出面替她解围。 沈枝意见过二皇子的风度翩翩,他温文尔雅,做任何事都是如沐春风。 他的母妃,此刻在她眼中仿佛也自带光环,沈枝意就差向她道谢了。 “确实是本宫冒犯了。”德妃干巴巴笑笑,没有再坚持。 沈枝意朝静妃投去感激的眼神。 “那不如坐在本宫身边吧,芷溪替我办事去了,正好等她回来,你们姐妹俩坐一块。” 沈枝意正准备落座的时候,皇后又发话了。 她动作一顿,不知道皇后怎么又把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了,暗叫倒霉。 “她跟本公主坐。” 熟悉的声音传来,宛若拯救她的天籁。 永安公主一袭红衣,鲜艳的颜色衬得她的皮肤愈发娇嫩白皙,面纱一遮,竟也是美人之姿。 沈枝意看到她一时没敢认,当初永安公主那张坑坑洼洼的脸历历在目,身体也不似如今这般轻盈。 想当初永安公主可是重量级人物,可如今,沈枝意瞧着,红裙之下,都能看到她盈盈一握的细腰。 这是换了个人吧! “母后不会不应允吧?”永安公主低身行礼,全场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她身上。 就连皇后也失了声音,沈枝意看到她的护甲嵌入手心,好似感觉不到疼痛。 看来,永安公主与皇后,确实有不共戴天之仇。 “自然不会,沈二小姐是你的陪读,想必经过当初的相处,你们也生出了些许感情。” 皇后强颜欢笑,看着永安公主如今的模样,话锋一转。 “不过,念安,许久未曾见你,你倒是瘦了很多。” 皇后这话说得委婉,表面上不显,实际却是在变相的质问。 “那日失火,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永安公主随意道,“要是我再瘦一些,再灵活些,说不定就能自己跑出来了。” 沈枝意看出她的欲言又止,她想明白的,定然不是这些浅显的事。 “如今便好,快入座吧。”皇后不再多问,派人招呼她们。 永安公主自顾自坐下,沈枝意见有台阶下,忙不迭跟过去。 “多日不见,你出落得越发漂亮了。”永安公主一坐下,就是毫不掩饰的夸赞。 “公主殿下谬赞。公主才是惊为天人,倒让我不敢相认。”若不是声音,沈枝意真的不敢相信眼前人居然是永安公主。 “我想明白了,蛰伏并不是一个好办法。如今我还有父皇的宠爱,确实可以更娇纵一些。”永安公主面色不改,姿态慵懒。 “所以等会你就算做了什么也别怕,我在这,可以给你兜底。” 第125章 我只是觉得,太过正常的人,是不会与我们一路的 沈枝意诧异地看她一眼,她怎么确定她有事要做? “等会见到楚明玉,若是你想扇她,也无妨。”永安公主谈笑风生,竟没有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 沈枝意在一旁干笑两声:“公主,在您眼里,我是如此暴力的人?” “我只是觉得,太过正常的人,是不会与我们一路的。” 永安公主说罢,便用手撑着桌台,那曼妙的身姿,与之前简直天差地别。 沈枝意不明所以,总觉得永安公主在暗示她什么,可她并不知宴会目的。 太后寿诞在即,若是边疆战事没有爆发,这场宴会倒显得有些喧宾夺主。 沈枝意安安心心坐在永安公主旁边,皇后招呼大家开宴,她便拿起筷子开始尝试桌前的菜品。 吃了一口,奇怪的味道在口中蔓延,沈枝意忍住了才没有立刻吐出来。 她慌忙用袖子轻轻挡了挡脸,将口中东西尽数吐了个干净。 “这什么?” 口中似乎还残留着那难言的味道,沈枝意皱紧了眉,眼泪都快从眼角溢出。 她不动声色抬头去看众人的表情,却发现大家也都只尝了一口,便放下了筷子。 只不过人人面上都比她淡定,没有像她这么夸张的反应。 “有这么难吃?”永安公主非不信,她并没有摘下面纱,只夹了一筷子鱼肉送进嘴里。 下一秒,她便直接吐在了碟中。 “这种难吃的东西居然也会出现在宫宴上。”永安公主感觉胃中犯恶心,一旁的宫女贴心的送来清水让她漱口。 这鱼肉鱼腥味极重,调料更是一言难尽,就这一口,已经奠定了它难吃的基调。 “还不快把它撤下去,今天这些菜是谁准备的?这么难吃也敢送到本公主的桌上来。”永安公主嗓门大,一时吸引了席间所有人的注意。 “念安,不可如此。”皇后佯装嗔怪。 “母后,现在连说真话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永安公主皮笑肉不笑,面色淡淡。 皇后脸上挂不住,她亲自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莫名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她强忍了一会儿,才缓缓放下筷子。 “这不是还好吗?”皇后仍旧面带笑意。 “那母后就多吃点。来人,将我面前这些也都送到母后桌上。” 永安公主不惯着她,行动派立刻就把面前这些讨厌的食物都撤走了。 “等等,这么难吃的菜,你也别吃了,一并撤下去。” 永安公主还不忘了一旁的沈枝意,她吩咐,一旁的小宫女立刻上前来把这次的菜品全部撤走。 “崔嬷嬷,吩咐御膳房重新做几个菜送过来。”永安公主懒洋洋道。 “是。”崔嬷嬷依言退了下去。 “大家不要坐着不动,都吃菜吧。”皇后此刻也顾不上管她,连忙招呼众人。 其余人你看我我看你,面上都流露出些许犹豫,但因着皇后的缘故,都不敢拒绝。 沈枝意就静静看着他们,互相笑着吃下面前难吃的菜,还要装作好吃的样子。 “公主,今天就吃饭这么简单?”沈枝意没有东西吃,心情惆怅。 她见两位主角迟迟没有登场,心底萌生出了一股异样。 “当然不是。”永安公主慵懒道,“吃完这顿饭才是重头戏。” 沈枝意点点头表示了然。 好在御膳房的水平依然在线,沈枝意不必像其余人那般继续装,大快朵颐。 一顿饭,实际皇后自己也没有吃多少,看着众人面前也都剩了好多,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现在请大家移步,太子殿下有要事要公布。”皇后站起身,笑意盈盈,看着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沈枝意满脸疑惑,但她跟着永安公主,内心安定了许多。 一路至大殿,沈枝意才发觉不对劲。 什么事这么大阵仗,居然邀请了这么多达官显贵与世家夫人。 大殿的台阶外站满了各路官员,为首的,赫然是她家老爹。 紧随其后的人气势魁梧,瞧着与楚明玉有几分相似,应该就是楚大将军楚渐鸿。 皇后领着一众女眷,浩浩荡荡地走去。 圣上站在高处,俯瞰众生,皇后将女眷们安置在场地的另外一侧,便示意。 她们停下。 随后,独自一人踏上台阶,与皇上比肩而立。 她率先让向皇上行了一礼,皇上执起她的手,面朝众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齐声行礼。 “都起来吧。” 皇上雄浑的声音从台阶上传来,清晰传递到每个人的耳中。 沈枝意跟随众人行礼,又拉了永安公主一把。 永安公主在一众女眷前头,她也沾光,占据了前排的好位置。 场地一侧是各路官员,另一侧是世家夫人和诰命,男女分开,中间空着大片。 “今日,太子殿下说研制出了一种杀伤力极强的武器,只要用在战场上,便战无不胜。” “这武器的研制,全都由楚将军之女楚明玉提出。今日,就由他们二人来主持,见证这伟大的一幕。”皇上说得慷慨激昂,眉眼间都是兴奋。 沈枝意不禁感叹皇家多薄情,有利用价值时,皇上可以假装废太子一说从未提起。 也是,他美其名曰救江逾白出冷宫,为他挑选了一个王府世子的身份。 看似光鲜亮丽,实则却让他终日练习杀人,为太子扫清道路。 他把每个儿子都算计了,也不知他属意的太子殿下人选究竟是何人。 话音落下,君墨辞和楚明玉并肩从大殿一侧走来,他们就站在高台之上向皇上和皇后行礼。 沈枝意看着,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呢。 她突然想起什么,皇后说沈惜竹替她去办事,直到饭毕也没见她回来。 “公主,能派人去寻我姐姐吗?”沈枝意感觉到一阵心慌,环顾四周,没有沈惜竹的身影。 “放心吧,我安排人送她出宫了。”永安公主宽慰道。 “嗯?”这下轮到沈枝意震惊了。 “当初他承诺你的,不就是将她与那人的婚事搅黄?我觉得她应该不会乐意看到这种场面,就派人送她先回相府了。”永安公主漫不经心道。 “那皇后娘娘?”沈枝意不是很敢相信。 “你还信不过我,你姐姐又不是她的所有物,现在皇后根本想不到她,她回去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永安公主看她还有些担心,便又道。 “你若实在不放心,等他们展示完这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就可以回府看看她有没有回家。” “我相信公主。”沈枝意点点头。 “相信就好。”永安公主笑笑,很是满意。 那边,高台上,君墨辞伸出手,楚明玉害羞牵住,两人一齐走下台阶。 沈枝意看着两人,愈发觉得碍眼。 “真是一对般配的新人啊。” 永安公主说的音量并不小,不少夫人都听到了,她们彼此心照不宣,都准备将八卦藏在心底,回去讲给当家的听。 沈枝意瞧她一眼,确认永安公主是在嘲讽二人,总算内心舒服了点。 看着上方的皇上与皇后,再看着二人牵手走下台阶的身影,沈枝意不知道这是不是故意安排的,他俩就像是下一任的君主与皇后。 直到走到平地,沈枝意才看清楚楚明玉的脸,她脸上盖了很厚的脂粉,白得不像话,即便如此,也没有遮住眼下的淤青。 研制武器的确需要投入十成十的精力,不会真让楚明玉成功了吧? 紧接着,就有几个太监搬来几个箱子,不知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不仅如此,大空地中央,放了一整面砖砌起来的墙面。 “诸位,经过我不懈努力,终于将火药研制出来了!”楚明玉激昂的声音响起。 沈枝意:??? 之前不是说手枪吗?怎么又变了? “请大家和我一起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幕。” 第126章 是你!是你偷换了! 话音落下,楚明玉亲自上前打开那口箱子,拿出一堆东西。 沈枝意定睛看去,一管管像手榴弹一样的东西,被白线绑在一起,扎成了一捆。 楚明玉套了个亚麻色的袋子,瞬间就像一个炸药包。 不是吧,真让她做出来了? “公主,我们再往后退远一点吧,我怕伤到。” 沈枝意从现代穿越而来,是见识过炸药威力的,电视剧里炮火冲天,人都被炸飞,瞬间成了残躯。 虽然不知道楚明玉研制出的炸药威力如何,最好还是不要冒险。 “你真相信她能研究出那种一炮就能轰死敌人的东西?” 永安公主不以为意,她静静看着楚明玉一阵捣鼓,轻轻挑眉。 “万一呢?” 炸药的威力不容小觑,这可是送命的事儿。 “行吧,那就听你的。”永安公主看了她一眼,吩咐身后人往后退。 “各位都往后走,以免伤到大家。”静妃娘娘见公主她们往后,便也呼吁其他嫔妃往后退。 直到离得中央远远的,永安公主这才眯着眼睛,看向正中央。 “敢不敢和我赌?”她言笑晏晏。 “赌什么?”沈枝意缩了缩脖子。 “赌她能不能成功。”永安公主笑意盈盈。 “她设宴邀请朝臣和嫔妃,前朝后朝都叫来了,肯定有点东西。”沈枝意看着楚明玉那势在必得的模样,虽然觉得她实力不足以成功,但还是觉得有点成效。 毕竟,将此事闹得这么大,不真的有点东西,怎么敢? 搞不好可是欺君之罪。 “谁知道呢,她做陪读的时候就隔三差五地往东宫跑,你是相信她和君墨辞研究东西出来,还是相信她其实是去私会?”永安公主差人搬了把椅子过来,慢悠悠坐下。 “嗯?”沈枝意一头雾水,“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只有你和苏尚书家的嫡女,每天捧着饭碗傻乐,就像从没吃过饭似的,什么也不知道。”永安公主精准吐槽。 沈枝意面露尴尬,永安公主的嘴真毒啊! “宫里的菜那是我们宫外人能经常吃到的,有机会自然要吃个痛快。”沈枝意默默反驳。 “相府少你吃穿了?也不见得比宫里差多少。”永安公主轻轻用护甲点着额头,“况且,相府里的饭菜,可比宫里安全多了。” 沈枝意说不出话,明知她说的是实话,可此刻,竟听出些许的心酸。 “你这是什么表情,本公主可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永安公主扭过头,女眷们退的很远,对面的朝廷命官见状,也惜命地往后退。 远远望去,连谁是谁都看不清,只能看清一群黑色的密集小点。 永安公主目光落到中央的楚明玉身上,她静静看着她一手拿着一捆炸药,另一只手拿着火折子,往前走了两步。 “她要徒手扔炸药?”沈枝意都看懵了,这是在做什么。 若是真的炸药,扔出去的瞬间,引线短立刻能将手臂炸飞。 “谁知道呢?你管她做什么,她要做什么自己心里有数。”永安公主锐评,只默默看着。 谈话间,楚明玉众目睽睽蹲了下去,她打开火折子,点燃引线。 离得远看不见火星子,楚明玉点燃后,便一脚将炸药包踢到墙边,然后飞速转身奔跑。 沈枝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捂住耳朵。 可等了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 炸药包没有丝毫动静。 直至皇上等得都不耐烦了,下令让人前去查看。 那小太监诚惶诚恐,几乎是面色发白地跑到炸药包前,颤抖着手查看原因。 “回...回皇上,是引线被风吹灭了。”小太监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声音都在发颤。 “灭了?那就重新点!” 皇上的耐心几乎就要耗尽,若是在战场上耽搁这么久,对方都要直捣黄龙了。 听到这话,小太监那颗心又瞬间绷紧,他走至楚明玉身边,头低着,双手张开。 “小姐...火折子...” “真是的,好端端的居然没点燃。”楚明玉嘟囔着,“给,拿去,这次可一定要确定它点燃。” 小太监接过,面对楚明玉的交代,只能硬着头皮答是。 确保引线点燃,那就是拿他的命去赌。 小太监来到炸药包那儿,心一横,重新点燃引线。 风一吹,又熄灭了。 就这样反反复复,引线越来越短,小太监心里越来越急,可那引线,始终没有一直点燃下去。 到最后,引线只剩下最后一小截,小太监意识到,自己在劫难逃。 他默默流泪,在心底喊着爹娘下辈子再来报答你们,便一狠心点燃了引线。 他奋力向前爬了两步,身后“砰”的一声巨响,他惊慌无措地抱住自己。 片刻后,他感觉到自己还能动,低头将自己全身上下查看了一遍,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任何伤口。 小太监懵了一瞬,直接埋头回到了赵公公身边。 “你...你没事吧?”赵公公也懵了。 他本想问你居然没事? 可话到嘴边,又换了种说法。 “公公,我以为我差点...差点就...”小太监掩面而泣,哭得不能自已。 全场哗然,死一般的寂静。 沈枝意目瞪口呆,她眼睁睁看着那炸药炸开,碎屑飞了满天,声音巨响,炸药身后的墙面,却纹丝未动。 那点燃引线的小太监更是毫发无损,本来她还揪心着,可现在,只剩下满目的震惊。 楚明玉事先都没有试过这炸药的威力吗? 当着这么多文武百官和诰命贵女,甚至当着皇上皇后的面,她所谓的杀伤力武器,只是听着声音响? 人怎么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永安公主明显也有些吃惊,可她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镇定。 “你看,我赌赢了。”她微微笑了笑,“就是不知道她欺上瞒下,如今又该如何收场。” 沈枝意愣在原地,她是真的没想到,楚明玉邀请这么多人来见证她的发明,居然敢撒谎! 也是,国家经历千秋万代才一步步走向今日的辉煌,有流血有牺牲,有创新有改革。 她只不过是万千世界中的一个普通人,若不是专业的,又怎能在短时间内做出跨越时代的东西? 沈枝意抬眸看向高台的皇上与皇后,她们离得远,看不清他们脸上的神情。 但人人心里都清楚,皇上震怒。 楚明玉这是把皇上给耍了! 君墨辞从未想过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他瞬间如同被雷击,他呆滞地看向楚明玉,满脸写着无措。 而这场闹剧的主角楚明玉则是站在原地,她愣了好一会,才冲上前,炸药被炸成了碎片,她蹲下在地上摸索,也不知在寻找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的...”她嘴里喃喃,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其余人站在原地不敢动,皇上还没有发话,他们都知道,楚明玉即将承受的,将会是天子的怒火。 良久,楚明玉站起来,模样疯魔。 “一硝二磺三木炭!不会错的!一定不会错的!”她大声咆哮着,好似在宣泄自己的情绪。 “她在说什么?”永安公主用手指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听不清楚明玉口中的话。 沈枝意仔细分辨,这才发觉她说的是化学口诀。 但她化学不太好,具体的,她并不清楚。 难道楚明玉是根据化学口诀进行配比,然后失败的? 她目光又转移到地上的那些碎屑。 那也不应该啊,就算配比不够正确,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也太过离谱了。 正当她想着楚明玉究竟是根据什么做的炸药,就见她突然朝她看来。 “是你!是你偷换了!” 第127章 圣怒 沈枝意感觉自己简直就是无妄之灾,这神经病临死还想拉她垫背,真以为全部人都是傻子吗?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骂楚明玉,高位之人,早已怒火滔天。 “来人,把他们二人都给朕带上来!” 君临漳的声音不怒自威,众人离得远,并不能窥见天子神情。 只知此刻风雨欲来,一场席卷而来的风暴即将降临。 官员们站成一堆窃窃私语,而另一边的女眷则是相顾无言。 自从穿越来后,沈枝意收敛了心性,此前在她身上的那些传言,也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消失。 她安居在府中,不怎么参加聚会,只不过在望西楼开业的时候,在大家面前露面。 因菜品来自于民间,价格实惠,她望西楼的名号传扬出去。 不会再有人质疑她是女性经商,更不会有人拿她从前的那些事迹当做谈资。 众人说起她,只会讨论起她的家世相貌,所做出的成就。 从前的那些事迹毕竟没有亲眼所见,慢慢的,就变成流言无人问津。 更何况圣上亲自题写牌匾,她救下永安公主的事迹也不知从哪传了出去,她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早就今非昔比。 楚明玉穿越来后,行事嚣张,不顾嫡庶尊卑,一直跟在太子身边。 众位女眷中,不少世家贵女想成为一宫之妃,想为家族添一份荣耀。 可因着楚明玉的关系,她们连太子的面都见不着,更别提有什么交集了。 其次,或许也有一些嫉妒,就连一个庶女都能在太子身边待那么久,而她们是名正言顺的贵女,反而名不见经传。 此刻,楚明玉要被问责,不少人等着看她笑话。 君临漳话音落下,赵公公一个眼神,即刻有人上前押解着楚明玉一步步走上台阶。 君墨辞心中忐忑不已,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来不及向楚明玉发难,整个人就被两个侍卫抓住双手带上高台。 君临漳看着两个被钳制着送上来的人,眸中情绪翻涌,恨不得将他们从高台上直接踹下去。 他们信誓旦旦向他保证的一切,居然是个笑话! 什么杀伤力极强的武器,就像个响炮一样,短暂发出一声巨响就没有后续了。 将文武百官所有达官显贵之人聚集到前朝,就为了看这一场盛大的笑话! 君临漳感觉胸口有一团热烈的火在熊熊燃烧,他巴不得把这两个人杀了泄愤。 东南边疆战事吃紧,他本就忧虑,他还以为天无绝人之路,终于有缓和之计。 没想到,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他居然相信一个贪赃枉法胸无点墨的废物,还有一个身无长物信口开河的庶女,他估计也是昏了头了! “父...父皇息怒...” 君墨辞此刻倒是聪明起来,他知道现在任何的辩解都是苍白的,甚至只会添油加醋,只得率先跪下诚恳认错。 “啪”得一声,君临漳抬起右手,用尽十成十的力气扇了他一巴掌,力道之大,把他的半侧脸都打肿了,留下一个清晰的掌痕。 “孽障!你是怎么同朕保证的!” “你是故意叫所有人看着这场笑话吗!” 君临漳手在颤抖,他气得气息不稳,差点站不动,还是一旁的赵公公见状连忙扶住了他,替他顺着气。 “皇上息怒,阿辞定然不会开如此玩笑,定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眼看着儿子被打,皇后杨氏深知这次祸闯大了,紧跟在君墨辞身旁跪下。 她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皇后之仪,今日若不给君临漳一个满意的交代,君墨辞太子之位不保事小,性命不保才事大。 “差错?难道他们事先没有任何准备,就敢组织这么多人前来围观吗?” “就算有什么差错,你看他那副样子,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哪是一副会补救的样子!” “分明就是从未参与进这件事,一点解决办法也想不出!” 君临漳语气狠戾,毫不留情戳穿君墨辞的种种表现。 “父皇,不是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楚明玉的主意,我只是从旁协助。她说制作这东西需要弄懂什么原理,儿臣听不懂,就全权交由她处理...” 君墨辞这会想起来把错往楚明玉身上推了,他直接伏身,给君临漳磕了几个响头,抬起头红着眼看向他。 “混账!” 君临漳愈发恼怒,一脚直接踹在君墨辞心口中,他上半身往后仰,控制不住重心,差点从几百级的台阶上滚落。 “阿辞。”皇后连忙扶住他,满眼心疼,可现在不是心疼他的时候。 “皇上,事已至此,不如先遣散众位大臣和嫔妃,我们再好好处理此事。” 皇后知道君临漳要面子,此刻先不管君墨辞,只好如此建议。 “你倒是替他着想,他做出这种事,还想着转移我的注意力?” 君临漳也不是吃素的,他一眼看穿皇后的小心思,他现在就想抽死这个逆子。 反正他的脸在方才就已经丢尽了,也不差这一时。 皇后连忙给他库库磕了几个响头:“皇上息怒!此时阿辞虽然有责任,可楚家庶女,她才是最该为此承担的人啊!” 楚明玉自从被带上高台就一直在挣扎,两个侍卫将她压制住,她还不停动弹。 为了不让她吵闹,他们给楚明玉嘴上贴了封条,确保她出不出话。 君临漳这时才将目光转移到楚明玉身上,那滔天的怒火几乎在眼睛里迸发,楚明玉一触及天子盛怒,便安静如鸡,不敢反抗。 “皇上,还是大臣女眷们先行离开吧。”皇后苦苦哀求。 “你现在知道丢脸了?他们在朕面前保证的时候,你可有问过他们一句?杨文茵,朕许了你皇后之位,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 君临漳将怒火又迁移到了皇后身上,愤怒至极,甚至直呼她大名。 杨文茵怔怔的,她连忙摇头。 “皇上,臣妾知道阿辞这次犯下了大错,可若是真的某个环节出了问题导致,可否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杨文茵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现在君临漳正在气头上,她只能将君墨辞的错先放到一边。 她知道,君临漳最在意的,还是君墨辞承诺他的没有实现。 君临漳不作声,他只示意侍卫将楚明玉嘴上的封条取下。 “方才不是还在叫嚣,来,如今到朕的跟前,再将方才的话复述一遍!” 君临漳那双锐利的眼如鹰一般,仿佛能洞察楚明玉的所有心思。 “我怀疑是...” “你若是再有半句虚言,今日朕就砍了你的脑袋,朕看楚将军敢不敢拦着!” 楚明玉顷刻间闭了嘴,她再不敢随便拉沈枝意下水,在真正的权力面前,她连说谎的资格都没有。 “是...是臣女在某个环节的配比出了问题,还请皇上再给臣女一些时间,臣女定然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案。” 楚明玉此刻也知道辩解毫无意义,她只能先给君临漳画个饼,先将此事揭过,日后再说。 “你看看你们这副嘴脸,朕只问你们一句,今日之事,谁来担责!” 赵公公不知何时搬来了一把椅子,他贴心地放到君临漳身后,扶着他坐下,还在一旁扇起了风。 君临漳坐在椅子上,那股气才顺了一些,可周围仍旧是骇人的低气压,也就赵公公敢有所动作。 两人都低着头默不作声,杨文茵见状想说些什么,君临漳一个眼刀过去。 “皇后,你若是敢为他们再多说一句话,默认你与他们沆瀣一气。” 第128章 争执 君临漳冷漠的话如同淬了冰般,君无戏言,杨文茵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君墨辞抬起头,不自觉扭头向楚明玉看去,在这种情况下,他自然选择明哲保身。 本就是有了他的支持,楚明玉才能肆无忌惮地研究武器,此刻是她的研究不成功,自然不该由他来担责。 楚明玉眼眶通红,她当然不能认下这个责任,这么多文武百官诰命贵女,若是今天她认下了,日后还怎么做人? 而且,是君墨辞说朝臣看不起他,是他硬要设宴把所有人叫来的,也不全是她的错! 两人相顾无言,谁都不认这番罪责。 君临漳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过楚明玉,在他看来,这般小丑行径,绝非她一人之过。 他问话过后,便是一直瞧着君墨辞,看着他一直眼神示意楚明玉认罪。 他果然不该给他这个机会的。 这太子之位,是时候易主了。 “来人,送太子殿下回东宫思过,禁足一月。没有朕的允许,不许任何人探视。” 君临漳不想当众处置他太狠,他宣布完决定,便起身离开了。 “皇上,那这楚二小姐...”赵公公不怕死地问道。 “他俩不是一同造成的这场闹剧吗?让她陪着太子一同思过。” 君临漳说完最后一句,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让皇后起身。 杨文茵在他消失不见后才由宫人搀扶着起身,在后宫都是别的嫔妃跪她,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跪过了。 膝盖硌着台阶,她僵硬地站起,一旁的嬷嬷连忙为她揉着膝盖。 赵公公是个察言观色的主,已经悄悄派人将官员与女眷们全部遣散。 君墨辞本想站起来,可杨文茵脸色阴沉,语调恍若从深渊爬出来的恶鬼。 “给本宫跪着!” 君墨辞不解抬头,可触及杨文茵那冰冷的眼神,还是悻悻然低下了头。 “真以为你父皇就让你禁足这么简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事先难道没有任何准备吗?” 皇后几乎要晕厥过去,她怎会生出如此蠢笨的儿子! 皇上本就对太子期望很高,可君墨辞却屡屡达不到他的要求,近来京中废太子的流言四处而起,绝非空穴来风。 君墨离性格温和,行事稳重,各项成绩更是遥遥领先,已经成为不可忽视的存在。 君墨辞却还在这种敏感的时期,犯下如此大错! 他自己一个人丢脸还不够,叫来这么多文武百官和女眷,让所有人看笑话! 他这是置皇家脸面于不顾,这才是上圣上气愤的理由。 皇家最看重声誉,他这么一搞,让本就对他颇有微词的朝臣,对他更加轻视不满。 “是她信誓旦旦和儿臣保证,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发明,儿臣才相信她的!”君墨辞反驳道,楚明玉同他说时,明明是势在必得的,为何现在... “区区一个庶女!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这么多年的书,你都白读了吗?” 杨文茵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她不禁转头看向一旁的楚明玉,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就是你这贱人,蒙骗我儿。”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杨文茵一点没收着劲,直直地朝着楚明玉脸上打去。 楚明玉头被打偏过去,脸上留下的指痕,清晰可见。 她抬起头,不同于面对君临漳的恐惧与退缩,此刻眼中满是不屑与怨恨。 她毫不犹豫站起身,回了皇后一巴掌。 变故发生得太快,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就连君墨辞都看愣了,半晌没有反应。 皇后捂住脸,头脑嗡嗡的。 “反了天了,给本宫按住她!” 周围人这才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拥而上将楚明玉团团围住。 “给本宫打!” 皇后怒不可遏,就算君临漳时常与她吵架,可也从未对她动过手。 她堂堂中宫皇后,一国之母,居然被一个野丫头给打了! 奇耻大辱! “本将军看谁敢动她!” 一道粗矿的声音骤然横插进来,不知何时,楚大将军去而复返,走上台阶,将楚明玉护在身后。 “爹——您可算来了!女儿被他们欺负了!” 楚明玉瞬间找到了给她撑腰的人,忙不迭躲到楚渐鸿身后,指着面前人开始控诉。 杨文茵眉头一皱,面对前朝重臣,她无法对他怒目以对,只得缓和神色。 “楚将军怎么来了?”杨文茵板着脸色。 “本将军若是不来,皇后娘娘岂不是要任意欺凌小女?” 楚渐鸿冷笑一声,面对杨文茵这个皇后,也没有丝毫的尊敬。 “将军这是何意?令爱犯了些错,本宫不过是小惩大诫。”杨文茵将话说得官方,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皇后娘娘是真当本将军眼睛瞎了吗?”楚渐鸿指着楚明玉脸上的红痕,“女孩子家最重视自己的容貌,皇后娘娘却是直接照着脸打下去,你自己心里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杨文茵脸色僵硬,她没想到楚渐鸿为了一个庶女,竟能做到如此地步,实在是让她大开眼界。 传闻楚大将军宠妾灭妻,却未曾想,竟到了如此溺爱的程度。 “是本宫下手没控制好力度,既然如此,那楚将军倒是解释解释,本宫也挨了令爱一巴掌。” 杨文茵放下捂着脸的手,楚明玉也使了力气,她的脸此刻也红了。 “令爱以下犯上,不知楚将军打算如何解决。”杨文茵声音带着嘲弄,她倒想知道,楚将军是否还会为这庶女说话。 楚渐鸿听到她的话明显一愣。 他没想到,明玉胆大包天,连皇后都敢掌掴。 “怎可如此冲动?快给皇后娘娘赔个不是。”楚渐鸿自知理亏,让楚明玉给皇后道个歉。 “楚将军打算道个歉就一笔揭过?”杨文茵冷笑道,他们居然真的不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今日之后,此事传入皇上的耳朵,楚将军当真没有想过后果吗? 不论如何,她都是名正言顺的皇后,楚渐鸿敢不尊重她,就是不尊重皇上。 往大了说,这是如同谋逆。 “那皇后娘娘想如何?”楚渐鸿隐隐有些不耐,将问题又抛了回去,“明玉纵然有错,可她这些日子为太子殿下劳心劳力,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皇后娘娘难道不知?”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又瞬间踩了杨文茵的雷点。 “若是她真的为太子做了那么多事,为何偏偏在最重要的时候出了差错?若是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相信她。”杨文茵指甲嵌入掌心。 楚渐鸿听着皇后的控诉,脸色愈发阴沉。 “当初用得着明玉的时候,太子三番两次来府中寻她。如今东窗事发,却要明玉一人承担罪责,皇后娘娘当真打的一手好算盘!” 楚渐鸿此刻十分上头,他根本顾不上什么礼仪,他现在就是一个极力维护女儿的父亲。 杨文茵被指着鼻子骂,她没想到楚渐鸿为了这一个庶女,可以什么都不顾。 楚渐鸿不在乎她是不是皇后,可她却要顾忌他的将军身份。 楚渐鸿是平定西北的大将军,在民间威望极高,是圣上器重的肱骨之臣。 她敢道楚明玉的不是,却不敢道楚渐鸿的半句不是。 “多说无益,本宫也不愿再计较此事。楚将军真该擦亮眼睛,好好约束自己的女儿。”杨文茵知道说不过他,也有太多顾忌,没有深究。 “皇上可是让令爱在东宫陪着太子反省。楚将军该不会想要抗旨,将楚二小姐带离皇宫吧?”杨文茵抓住他们的破绽,不遗余力地讽刺。 第129章 永远不要扫兴 楚渐鸿再护着楚明玉,也知道圣命难违,且这次是真捅了大篓子。 他只能在能力范围内尽可能护楚明玉周全,毕竟他一身战功,就算皇上再生气,也绝无可能对楚明玉动手。 楚渐鸿不说话,那就是默认。 “爹——我不想被关在东宫。太子肯定又要把所有过错推到我身上。” 楚明玉心里门清,发生了这样的事,她要是去了东宫,得到的肯定是数不尽的数落和诋毁。 君墨辞不肯担责,她要是将一切罪责都认下了,她就完了。 在众人眼里,一旦背上这个污名,于她日后的路,全是不利。 她此刻已经将所有一切押注在太子身上,关键时候,自然由太子来做她的挡箭牌。 她本就是听了他的话,才会想到去尝试做手枪的。 结果没想到,那么小的一支手枪,她只记得一个模糊的外型,对于内部的构造那是一窍不通,试了很长时间,也造不出来。 万般无奈之下,她才想到做火药。 太子想要拥有自己的势力,她便赴汤蹈火,凭借着脑中的那点化学知识,努力为他鞍前马后。 出了如今这样的大事,他却想将一切都推给她,门都没有! 楚渐鸿听了她的话,也只是无奈:“明玉,你今日可是真正闯下了大祸。” 他又何尝不知今日之事兹事体大。 皇家最看重颜面,结果几乎叫来了所有人,却只让众人看了一场笑话。 皇上震怒,总该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首当其冲的便是楚明玉,她是负责这次活动的主办方,君墨辞充其量只算她的合伙人。 楚渐鸿叹了口气:“皇命难违,你就去东宫好好住两天,剩下的,爹来想办法。” 事已至此,楚渐鸿只能先宽慰她,他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求到皇上面前请他开恩。 眼见着楚渐鸿也没办法,楚明玉瞬间没有了之前的热切。 “那爹,你可一定要记得早日接我回家。”楚明玉嘟着嘴道。 “爹知道了,你就安心待在东宫,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楚渐鸿向她保证,转而又看向杨文茵。 “皇后娘娘,小女在东宫,还望皇后娘娘多照拂一下。” 楚渐鸿的话暗含威胁,他是真的不怕面前的杨文茵,话语中是前所未有的强硬。 杨文茵只好保持着皇后的风度:“楚将军尽管放心,就算是禁足,宫中也绝不会亏待了楚二小姐。” “只不过,楚将军是不是忘了,家中还有一个嫡女。若是将军现在去宫门口,想必还能与她一道回家。” “令夫人是圣上封过的一品诰命,此次女眷还邀请了令夫人,楚将军对一介庶女如此煞费苦心,本宫当真佩服。” 杨文茵又不痛不痒阴阳两句,带着一众宫人离去。 楚明玉也被几个宫人带走,直接送往东宫。 ...... 宫中没有任何动静,闹出了这么大的笑话,却没有人敢背后议论。 毕竟背后议论皇家,那可是掉脑袋的大事。 “就这么没了?” 沈枝意听着怀春同她讲最近的事。 没想到,皇上只安排了楚明玉禁足东宫,再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没了。”怀春摇摇头,“小姐,宫里的消息,哪能那么轻易就打听到。” “你帮我写一封信进宫,问问永安公主。” 不是有现成的人脉吗?不用白不用。 “小姐,最近大家都小心行事,生怕触怒陛下。您可倒好,还故意问起这档子事儿。”怀春嘴上这么说,手却很老实,已经开始替沈枝意代笔,写书信准备送给永安公主。 “那咋了?”沈枝意无所谓道。 横竖都是看楚明玉的笑话,她自然乐得其所。 再说了,废太子的事一直留存在皇上心底,也不知道这一次过后,皇上会不会更加坚定废太子的想法。 思及此,沈枝意不免想到某个杳无音讯的人。 那张俊逸非凡的脸,又时不时浮现在眼前。 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 “走,出门。”沈枝意整理了一下衣裙,带上了荷包。 “去哪?”怀春问道。 “去集市上,趁着今日天气好,去置办一些东西。”沈枝意想到承诺某人的事,还是决定去办。 “那这?”怀春盯着写了一半的书信,不知小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回来再写。”沈枝意不由分说,拉过怀春,一起离开相府。 ...... 集市上叫卖声不绝于耳,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人们的生活照常井然有序地过着,没有任何异常,平淡的日子里也有微妙的幸福。 东南边疆的战事瞒得很紧,没有丝毫泄露。 “小姐,你要买什么?” 怀春跟在沈枝意身侧,看着她漫无目的地逛着,想着为小姐出点主意。 “望西楼开业也有你出力,你可以随意挑一份喜欢的礼物,我买单。” 沈枝意笑意盈盈,说出的语气颇有一种财大气粗即视感。 “小姐,我不要。”怀春一边后退一边摆手。 “不要?那好吧,那我给花花挑一件,她最近算账辛苦了。”沈枝意压下嘴角的笑意,继续往前走。 “小姐,你为什么给她买不给我买?”怀春急了,连忙跟上去。 “你不是不要嘛?”沈枝意反问。 “我...我是想要小姐送给我...”怀春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傻不傻,你是除了亲人以外我最重要的人,让你挑是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就算是贵的我也给你买。”沈枝意无奈笑笑。 “那...那花花是...”怀春一时没转过来。 “我给她挑的礼物,她只能接受。你可以自己选择自己喜欢的,我给你付钱,也是我送给你的呀。”沈枝意认真解释道。 怀春终于听懂了沈枝意的意思:“小姐!你故意耍我!” “不这么说怎么让你有危机感?”沈枝意笑着往前,领着她到一个首饰摊位。 “有喜欢的吗?”沈枝意随手拿起一支簪子,在怀春头上比划。 “小姐,你戴。”怀春扭捏着后退。 “怎么这么客气?”沈枝意也知道小丫头不想让她破费,便自作主张挑了几样好看的。 “小姐,不要这么多。”怀春出声劝道。 沈枝意停下动作:“怀春,今天我要教你的第一个道理是——永远不要扫兴。” 听到小姐这么说,怀春才意识到自己不妥。 小姐给她送东西她就收着呗,日后她可以对小姐更好! 见怀春不说话,沈枝意才笑着将包好的东西塞给她。 “自己的东西自己拿啊。” 沈枝意继续往前,怀春抱着怀里的包裹紧随其后。 走了一段路,几种不同的香味窜入鼻腔,沈枝意终于找到了一处香料摊位。 摊主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看着很是和蔼。 沈枝意捏起来闻了闻,自然的花香味,不带任何科技因素,清新甘甜。 “婆婆,您这香味真香。”她由衷夸赞道。 “小姑娘,要多少啊?价钱有点贵...”婆婆说着,似是底气不足,神情有些局促。 “婆婆您放心吧,我家小姐有钱!”怀春大声道。 “这么快就揭我的底?”沈枝意调笑着,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婆婆,帮我都包起来吧,我都要了。”沈枝意财大气粗地指着摊位上的香料道。 “啊?”怀春震惊。 “全...全都...”婆婆也不敢置信。 “是这样的,婆婆,我有一个小忙,不知道您能不能帮...”沈枝意目光触及到一旁绣了一半的花,计上心头。 “姑娘想要我帮什么?”婆婆也没想到,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帮什么忙。 “我刚看您在那里绣花,可以给我在荷包上绣‘平安’两个字吗?” 第130章 东南告急 “绣花?那自然没问题。”那婆婆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连忙笑着点头回应。 “只不过我不识字,平安二字,认得出,却写不出。”婆婆一字一句道。 “婆婆,这没问题,我写给您。”沈枝意笑着回道,正想寻个地方写字,霍川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将纸笔递到沈枝意手中。 沈枝意愣了片刻,从他手中接过。 “那日小姐写字据时,便想到或许会有今日。”霍川向她解释道。 沈枝意知道霍川话少腼腆,没想到却还有如此细心的一面。 “多谢。”沈枝意出声道。 “小姐不必与我道谢,这是我份内之事。”霍川愣了愣,摇摇头。 沈枝意瞧着一旁怀春的星星眼,没有作声,只是迅速在纸上写下“平安”二字。 婆婆接过沈枝意写的纸条,便笑着道:“没错没错,就是这两个字。” “小姐当真要买下我这里所有香料?”婆婆还是确认了一番。 “婆婆您就放心吧,我家小姐有钱呢。”她悄悄附耳婆婆,朝着沈枝意俏皮地笑着。 沈枝意静静看着她笑,唇角扬起弧度,点头算是默认。 婆婆彻底放下心,率先拿起针线,准备大显身手。 “等一下等一下。”沈枝意眼看着婆婆就要开工,连忙从袖中掏出两片裁剪好的布料。 “婆婆,在这个上面缝。”沈枝意递过去。 两片布料裁剪成一致的形状,金黄色显得格外贵气,上面的花纹是祥云,边缘还镶嵌着金丝线。 婆婆接过,看着这布料,瞬间迟疑了。 “姑娘,你这材料看着就很贵重,若是缝错了,我也承担不起啊。”婆婆不敢下针。 “没事儿婆婆,我相信你,就算缝错了也没什么的,我还有。” 这布料是沈枝意精挑细选的,金黄色,看的令人安心。 她已经缝制过很多个了,用这布料练手,也不知道浪费了多少。 送江逾白的东西,不好太磕碜,不然肯定会被他取笑的。 浪费的布料她都让府里的绣娘拼接在一起,用作别的用场了。 “那......那好吧。”婆婆犹豫片刻,还是拿起了针线。 她用的是银色的丝线,一针一线缝的很仔细,沈枝意则在一旁的摊位闲逛起来。 到时候在香囊里放这种香料,应该会很不错,其余的,她正好可以送给姐姐。 姐姐懂制香,对于这些肯定喜爱,正好借花献佛。 等一阵子,婆婆将缝好的香囊递给她,征求她的意见。 “好看!”沈枝意由衷称赞道。 “就怕毁了姑娘这上好的布料。”婆婆有些惋惜。 “婆婆别担心,您缝的这么好,才是锦上添花呢。” 沈枝意的字端正,婆婆缝出来的字体也同她一模一样,端正秀气。 “婆婆,您有推荐的香料吗?”沈枝意看着这些香料,并不精通,还是准备咨询专业的意见。 “不知姑娘喜欢什么花儿。”婆婆问她。 “我喜欢茉莉。”沈枝意脱口而出,但她其实并不确定,这个时代是否知道茉莉。 但婆婆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精准地找到了一款香料,送到沈枝意面前。 “姑娘闻闻。” 清新淡雅的香气在鼻尖萦绕,沈枝意几乎立刻拍板。 “就放这种。” 她抓起一把塞进香囊,随后向婆婆借了针线,认真地用银色丝线,将开口缝合。 比起边缘细密的针脚,沈枝意缝合的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这样也就算是我缝的了。” 沈枝意将香囊抓在手心,任务完成,感觉浑身都轻快了不少。 “剩下的,婆婆都给我打包吧,我带回家。”沈枝意小手一挥,将香料全部拿下。 婆婆笑着开始给她一份份包起来,沈枝意就仔细端详着手中的香囊,平安二字在正中央,耀眼的颜色将香囊的档次一下拉高。 “霍川。”沈枝意道。 霍川立刻出现在沈枝意身边:“小姐有什么吩咐?” “把香囊给那个跟着我们的人,他自然知道该交给谁。” 沈枝意交代完,转身对着婆婆道:“婆婆您在这里等一会,钱我先给您,到时候我吩咐人来取。” 香料不少,沈枝意得回去找人。 “好。”婆婆笑意盈盈地答应了。 ...... 回到相府,一片寂静,沈枝意顿时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连忙直奔主院。 “那...那会如何,难道让他被困死在东南之地吗?” “不——我不接受——你快想想办法呀,那是我们的儿子!” 房内,叶慧茹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沈枝意的心为之一颤。 她上前敲门:“爹——娘——是我,之遥。” 门很快被打开,沈南山望着眼前的沈枝意,叹了口气。 “进来说吧。”他把沈枝意迎进门,又将门关紧。 明明知道声音会传出去,可封闭的空间,还是会让人产生安全感。 “娘——”沈枝意三步并作两步,走至叶慧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 “之遥,娘只有你了...”叶慧茹掩面哭泣,眼底的哀伤深深刺痛了沈枝意的眼。 “发生什么事了?” 沈枝意虽然听到只言片语,战争残酷,莫不是大哥在东南之地战死了? 沈南山看着泪流满面的叶慧茹,唯有无声的叹息。 “东南战事告急,后方被敌人拦截,粮草供应不上,怕是凶多吉少。” 沈南山摇头,他从未像现在这一刻感到无助,一介文官,是无法干预到兵事上的。 他现在也毫无办法,就算去求去圣上跟前,也只会得到一句稍安勿躁。 “大哥被困了?” 沈枝意很快了解清楚事情始末,她也并不懂军事上的东西,可她知道粮草的重要性。 一个军队要是没有粮草,哪怕再英勇善战,也坚持不了几天。 沈南山沉默算是默认。 “让圣上供应粮草啊!这不行吗?” 沈枝意并不清楚粮草是由谁负责的,可她下意识地觉得,如此大事,必须得要皇上下令。 “皇上并未有供应粮草的打算。”沈南山平淡的一番话,却让人如坠冰窟。 “什么?”沈枝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若是不供应粮草,难道不就是等死吗?”沈枝意惊诧道,注意到二人骤变的脸色,就知道自己都说对了。 “之遥,这事你不用管。”沈南山摇摇头,示意沈枝意不要插手。 沈枝意看向一旁眼睛红肿的叶慧茹,没有立刻离开。 “解决办法呢?朝廷不作为吗?” 直到事情真正降临到自己身上,才能切身体会到有多么痛苦无助。 “之遥,隔墙有耳。”沈南山提醒道。 “爹,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了。指望不上其他人,我们就要自己想办法解决。” 虽然与沈煜城从未见过,可穿越来后,她既然成了沈枝意,就要好好承担起这个角色的重量。 “粮草不是我们想有就能有的。”沈南山闭上眼,已经不知如何面对。 “不管如何,我们先凑一部分,尽力为他们送一份补给。” 沈枝意异想天开,她总以为用钱,一定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可事实上,真正掌握权力的人,他们随便的一句命令,就能轻易决定别人的生死。 “后方被堵截,就算我们凑到了粮草,无法冲破敌人的包围圈,那也是无济于事啊。” 沈南山懊恼地扶着桌子,语气皆是无奈。 看着二人满脸的惆怅,沈枝意也陷入了迷茫。 她没有经历过这些,似乎把战争想得太过平淡。 这种靠厮杀赢得的胜利,是鲜血堆砌而成的。 第131章 我保证,我会带着大哥,一起平安回家 “那现在,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呢?” 沈枝意对军事上的事情一窍不通,更何况,就连沈南山都束手无策,她一时半会,又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叶慧茹已经哭得无声,她自然知道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可她也知道,此事皆在陛下一念之间。 沈南山身为丞相,是无法干涉军事的。 若是陛下决定放弃东南,他们也无计可施。 “静观其变吧。”沈南山一脸忧愁,“此事不用你多心,有空就多来陪陪你娘亲。” 沈南山转身,背影萧条,径直一人走了出去。 沈枝意站在叶慧茹身旁,轻轻顺着她的背,咬了咬唇。 ...... 忐忑地过了一天,终于,在第二日的时候圣上做出了决策。 沈南山接到圣上的传召,一大早便马不停蹄地入宫去了。 到达御书房,君临漳坐在案桌前,正提笔写着什么。 “微臣,见过陛下。”沈南山即刻下跪。 “沈爱卿,快快请起。”君临漳放下笔,起身亲自将沈南山扶了起来。 “朕知道你忧虑儿子,所以拨了一部分兵马,将粮草送往东南补给。” “皇上,可是东南后方被敌人堵截,如何才能过去。”沈南山尽量保持冷静,一字一句问着。 “这就不用沈爱卿操心了。”君临漳恢复冷淡的表情,“朕精心挑选了一支军队押送粮草,到时和薛将军里应外合,将敌方打一个措手不及。” 沈南山沉默着,嘴上说着容易,若是真的如同字面一样简单,那东南告急之时,皇上又为何犹豫不决,迟迟不下命令。 粮草送往东南最快也需要三日,如今已经耽搁了时间,不知往后的情形如何。 沈南山心底有万千思绪,作为父亲,他担心被围困的沈煜城。 可作为丞相,他不能在军事上给圣上提建议。 “皇上圣明,愿东南早日脱险。”沈南山无话可说,只得在心底祈愿平安。 ...... 沈南山回到相府的时候,叶慧茹站在院中央,她看着大门口,犹如雕像般一动不动。 “夫人怎么在这里站着?”沈南山急忙跨进门槛,示意一旁的丫鬟把披风取来。 叶慧茹上前一步,她紧紧握着沈南山的手,手心冰凉。 “出什么事了?”沈南山意识到她情绪不对,连忙问道。 “之遥,之遥她说要去东南...现在已经走了。”叶慧茹不知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沈南山瞪大了眼:“胡闹!” 他匆匆又转身出门,骑着马一路往城门口而去。 沈枝意骑马的技术并不好,她努力回想起江逾白教她那日的种种细节,如今一点点照做。 折腾了半日,她才磕磕绊绊地骑到城门口,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熟悉,她渐渐也找到骑马的感觉了。 就是屁股颠得慌,她身上还背着包裹,不是很方便。 “沈枝意!” 就在她即将出城门的一刹那,沈南山骑马赶到,他不顾一切向她而去,连名带姓地喊住她。 “爹,没想到你宝刀未老,这也能追上我...” 沈枝意自知理亏,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你这是做什么!和我回去!”沈南山的语气少见的坚决,不容许任何反抗。 “爹,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谁都清楚,那位的决策是准备放弃东南。” 君临漳传召沈南山进宫开始,押送粮草到东南的消息就不胫而走。 “那么丁点东西,都不够塞牙缝的。真是好名声都被他赚着,实事一点不干。” 影刃一直锲而不舍跟着沈枝意,沈枝意一直忽略着他,把他纯属当空气。 可相府不是他随意能进出的地方,霍川在问过沈枝意的意见后,还是给他在相府挂了个名。 经过探查过后的影刃,还是没忍住把真实情况告诉了沈枝意。 “你说什么?”沈枝意察觉到他话里的隐喻,自然是要问个清楚。 “那批粮草,充其量只能吃一个礼拜。”影刃也知道这事不能隐瞒,尽管对沈枝意有些不满,还是如实告知了。 沈枝意虽然不明白军事上的东西,可粮草不给够,代表君临漳只是做样子,他根本没有打算将薛将军他们救出来。 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既然朝廷不肯拿出粮草来,那他们相府自己出。 她找到叶慧茹,将前因后果如实告知,叶慧茹没有任何犹豫,就将现如今所有的现银拿了出来。 京城眼线多,在天子脚下置办粮草,显然不太现实。 唯一的办法,只能直奔东南边疆,沿途置办粮草。 面对沈南山,沈枝意虽有一点心虚,但她决定的事,从来没有动摇过。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曾经只身入江逾白的阵营,俨然已经为相府埋雷了。 现在,大哥有难,姐姐还需在京中时不时应付宫中。 整个相府,只有她是自由身,能够外出解决问题。 若是相府什么也不做,就这点粮草,等来的迟早会是死讯。 她既然是相府的人,她也是时候为此出力。 “爹——你知道后果的,你就让我去吧,只有我去了,见到大哥,才能传达你和娘的讯息。” “我相府不是没有人。你如今才多大,外面局势混乱,各路的豺狼虎豹,定然是要被欺负的!”沈南山绝对不会允许沈枝意出城的。 她是他千辛万苦找回来的女儿,不过才与他们相处了几个月,便放任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那怎么能行! “爹,你就相信我吧,我会小心再小心!”沈枝意再三向他保证,沈南山不为所动。 “之遥,爹知道你不是胡闹。但是你去了帮不了他们什么,跟爹回去,爹会想办法的。爹不能让你去,东南有多危险,稍有不慎就要送命的地方,你要是有半点闪失,你让你娘日后可怎么办?”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了,如今你来了,你忍心让她再失去一个女儿吗?”沈南山说着说着热泪盈眶,声音哽咽。 沈枝意听到他的话,愣在原地,抓着缰绳的手攥得愈发紧。 她以为自己扮演这个角色没有被发现,可没想到,他们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并且也把她当成了他们的女儿。 沈枝意一直强撑着的精神,在此刻也慢慢瓦解,她落下两行清泪,用袖子随意擦去,眼神愈发坚定。 “爹,既然我是你的女儿,那你就一定要相信我。我不再是从前一无所知的模样,我一定会再次回到你们身边的。” 沈枝意的态度同样坚决,她身上背着叶慧茹交给她的银两,最开始的时候,叶慧茹同样如此,坚决不让她去冒险。 可她去意已决,圣上不作为,相府估计也被时时监控着。 她一介女流,才不会引起注意。 只有她去,才能用正当的理由,理所当然地去见沈煜城。 且她是女子,就算是有人发现她出城了,也绝对不会有人在意。 最不可能的,才有可能。 “可是你这一路,爹怎么放心...”沈南山眼见着劝不动,眉间的忧虑更深了。 “请家主放心,霍川会保护好小姐。” 一旁跟着的霍川此时坚定地在沈枝意身侧,他跟着沈枝意一段时间,知道她与一般女子不一样。 她有自己的想法,无人能挡。 “我也会护着她,你不必担心。” 影刃跟在一旁,见两人僵持不下,也出来刷了一波存在感。 沈南山看他一眼,疑惑又加深了。 “有他们保护我,爹你就放心吧。” “我保证,我会带着大哥,一起平安回家。” 第132章 劫匪 沈南山最终还是松口了。 要说沈枝意是一时冲动也不为过,她如今的年龄限制了太多事,身高同样也是硬伤。 好在她克服了恐惧,骑马越发得心应手。 那时候江逾白逼了她一把,没想到如今,却真的派上了用场。 为了行事方便,她在路上乔装打扮了一番,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位娇俏小公子。 霍川和影刃寸步不离跟着她,买粮草的银票被沈枝意分成了三份,一人身上带一份。 影刃也没想到还会有他的份,沈二小姐居然真的信任他。 一路上,他从没见她喊过一句苦,抱怨过一句艰辛。 路途遥远,骑马颠簸,她竟是一声不吭。 至此,影刃之前所有的别扭都消失了。 说到底确实是他家主子主动对沈二小姐好的,再怎么说,他也不该说沈二小姐忘恩负义。 影刃这一路对沈枝意改观了许多,他原以为所有的世家小姐都是娇滴滴的,先前听说过沈枝意的事迹,也只觉得她比旁人多了些小聪明。 可经此一遭,影刃彻底抛弃了所有的偏见。 不愧是他家主子看上的人,实在是与众不同。 沈枝意到底是没吃过苦的,可一想到是她自己要出来的,也是她自己要主动解决问题的,所以她只能咬紧牙关一路向前。 他们一路南下,远离天子脚下后,沈枝意便马不停蹄开始置办粮草。 大肆购买怕引人注目,沈枝意租了个仓库,一家一家跑,买的不多不少,他们三个人一人拿一份送进去,再去别家。 这样虽然累了点,但至少安全。 远离天子不代表解除危机,他们置办粮草的事一旦被圣上知道,难免会引发新的风波。 圣上只给东南送一周的粮草,而相府却自己置办粮草送往东南。 就算君临漳不会承认自己准备放弃东南,但相府如此,无疑是在与圣上对着干。 皇命难违,他们阳奉阴违,肯定会失圣心。 沈枝意只能谨慎再谨慎,尽量选择保险的方式。 可在一个地方置办好粮草之后,运输又成了新的难题。 出门在外,运输这么多粮食,人生地不熟,沈枝意无法保证对方会不会走漏消息。 亦或是直接私吞。 他们接下来还要去别的地方置办粮草,没有人盯着,她实在无法放心。 “跟我来吧。”眼看着沈枝意为难,影刃出声了。 沈枝意见他有办法,连忙带着霍川跟了上去。 影刃带着他们走进一条小巷,轻叩门扉。 “天欲还休。” “四海归一。” 沈枝意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内与门外对了暗号,随即那扇门打开了。 开门的像是普通人,素衫素袍,没什么记忆点。 里面有不少人,皆是如此打扮,目光齐刷刷落在他们身上。 影刃抬了抬下巴,向他们介绍沈枝意。 “主子吩咐要保护的人。” 其余人默不作声。 影刃又回头看了一眼沈枝意,瞧着她除了脸以外确实没什么说服力,便转身问道。 “主子可有给你留下什么东西?只要能证明你是主子的人,他们都会不遗余力地帮你。” 影刃言简意赅,沈枝意迟疑了一瞬,犹豫着将腰间的荷包解了下来。 打开荷包,里面赫然是江逾白当日塞她手心的一枚玉佩。 在场之人见到这枚玉佩皆是脸色微变。 沈枝意又往下掏了掏,将江逾白曾经赠予她的虎符拿了出来。 顿时,院内的人齐刷刷跪了一片。 沈枝意后退半步,被众人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就连影刃见到虎符也愣了愣,随即跟着众人一齐跪下。 “见虎符,我们皆听命于你。” 影刃没想到主子居然把虎符都给她了! 主子是得有多爱她! 就因为她长得好看? 影刃抬起头又定睛瞧了沈枝意一眼,好吧,确实长得好看。 没想到他当日调侃主子,如今一语成谶。 沈枝意将虎符握在手里,愣了两秒,才让他们全部起身。 “我现在有事要麻烦你们。” 毕竟从来没有与他们打过交道,沈枝意还有些怯场,底气也不是很足。 “姑娘请说,我们绝对服从。” 里面像是领头的人站出来打消了沈枝意的顾虑,且一副唯她马首是瞻的样子。 既然如此,沈枝意也不再犹豫,她将自己的需求尽数告知,请求他们派人将粮草全部运往东南边疆。 “不辱使命。”领头的人即刻派人去沈枝意说的地方,没有任何耽搁,行动力超强。 “接下来我们一路南下,还要在其他几个城筹备粮草,其他几个城,也有像你们一样的人吗?” 沈枝意半是疑问半是试探。 她不知道江逾白的势力究竟有多广,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愿意誓死追随他。 她现在用虎符利用了他的人,也不知他会不会生气。 但沈枝意现在也想不了那么多,江逾白自从和她告别后杳无音讯,就算是找她麻烦,也得等以后了。 何况是影刃带她来的,再怎么说,东西是他给的,她用用也是理所应当的。 “若是姑娘需要,我们会派人在每一座城门口接应。” 领头人只说了这么一句,多余的,他没有透露。 沈枝意没有强求,她郑重道了谢,又转身离开,上马前往下一座城。 越往南越荒凉,就连气候也越来越热。 京城已经入夏,此刻沈枝意南下,顶着炎炎烈日赶路,只觉得人都要被烤化了。 身体本就没有彻底养好,沿途中,她已经感觉到些许不适,若是再强撑,怕是又要病倒了。 沈枝意快要坚持不住,决定在某个驿站休整一番。 正当她带着霍川影刃赶往下一座城时,沿途居然遇见了劫匪。 准确的来说,是他们正巧遇见了劫匪将一支商队拦截了下来。 沈枝意身体已经达到极限,她本不打算插手,可绑匪横在路中间,挡住了唯一的一条路,甚至扬言要把从这条路经过的所有人都劫了。 岂有此理! 沈枝意正想叫霍川给这劫匪一点颜色看看,可那劫匪不讲武德,挟持了那商队中人。 “你把所有东西交出来,我就饶他们一命。” 那劫匪语气兴奋,显然无所畏惧。 沈枝意也示意霍川不要轻举妄动,先看看情况。 那人玉冠束发,风流倜傥,倒是长了一张好脸,模样看着也很年轻。 沈枝意瞧着应该是还未娶妻的年纪,居然已经能独当一面,出来跑商队了。 “我所有的货物都在这了,都给你,不要伤害他们。” 面对劫匪的威胁,那人纹丝不动,他没有丝毫恐慌,异常的淡定。 沈枝意还以为他其实深藏不露有两把刷子,可看了半天,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只是一味地顺从劫匪。 毕竟人家手上拿着刀威胁,他这样做也情有可原。 可他就没有想过,劫匪拿走了他们全部货物钱财,还会留他们一命吗? 沈枝意身体负荷达到极限,她不想再等了,便示意霍川动手。 “喂,沈二小姐,你怎么不让我出手,我身手比你的侍卫好多了。” 影刃嘟嘟囔囔,好久没动手了,他都手痒了。 “怕你手下没个轻重,直接把人捅死了。”沈枝意面无表情。 “不就该将他们全杀了?”影刃不理解她的话。 这样的败类,还留着他们做什么,自然是全都杀了,一了百了。 “所以才不让你动手。既然你身手这么好,就留在我身边保护我,万一有人偷袭我,我相信,以你的身手,一定能够救我于水火之中。” 沈枝意漫不经心一通夸赞,倒让影刃有些不知所措。 “那是,这几个劫匪,我只要略微出手,他们就别想见到明日的太阳。” 第133章 杀人 从霍川跟着沈枝意到现在,沈枝意好像从未见过他的实力。 这一次,倒是让沈枝意看到了他的血性。 他的速度很快,沈枝意连身影都没有看清,霍川就已经从他们的藏身之处悄无声息地摸了出去。 那劫匪还在试图向那人索要更多的钱财,霍川出手,一颗石子正中劫匪膝盖下缘,身子一软,架在那人脖颈上的刀刃偏离了方向。 就趁着这短短一刻,霍川长剑出鞘,击落那劫匪手中短刃。 漂亮的剑花吓得劫匪节节败退,轻而易举将人拯救于刀刃之下,地位转变,那劫匪跌落在地,脖子上横着霍川的长剑。 沈枝意眼睛一亮,在心底暗暗叫好,刚想出去露个脸,就被影刃紧急拽了一把。 “别出声,有人来了。” 沈枝意还未来得及反应,不知从哪来的箭矢破空而出,无差别射向所有人。 影刃察觉到不对,连忙带着沈枝意转移藏身地。 方才霍川从他们这出去的,万一敌人敏锐,他们必然要暴露。 影刃带着她换了个位置,这才稍稍安下心。 “是什么人?”沈枝意压低声音,那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不知道,尽量别出声。”影刃朝她摇头。 沈枝意瞬间噤声,可想到还在外面的霍川,即刻扭头去寻他的身影。 霍川的反应很快,他察觉到有人射箭过来时,便提起长剑抵挡了一阵。 箭矢太过密集,他没办法,只好躲在商队马车身后。 沈枝意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地上歪歪斜斜倒了一堆人,长箭刺穿胸腔,鲜血流了一地。 她四肢冰凉,浑身僵硬。 哪怕她提前做好了准备,可当死亡真正降临在她面前,铺天盖地的窒息感还是瞬间笼罩了她。 人基本都死完了,才停止放箭。 沈枝意不明白,劫匪要劫财也只是吓唬人没有真正动手,而如今,这波人却要对所有人赶尽杀绝。 或许是为了确认还有没有人存活,在漫长的沉寂中,那些放箭之人从暗中小心翼翼走了出来。 “怎么办,霍川他...” 沈枝意不确定霍川有没有受伤,她放眼望去,至少有七八个人慢慢往马车旁聚集,来路不明,不知身份。 “你在这里不要动,接下来就看我和他有没有默契了。” 影刃简单安慰了一下她,从身后悄然溜走。 沈枝意抿紧唇不再开口,她趴在坡上,借杂丛掩盖自己,心惊胆战地看着那边的情况。 影刃摸着袖中的匕首,那种嗜血的感觉再次觉醒,好像是主子算好了一切,特意将他留在沈二小姐身边,而不是月影。 他的动作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待那几人发现出现端倪,他已经轻松将两人抹了脖子。 其余人迅速做出防备姿态,他们身上背着箭筒,面对影刃的攻击,显得落于下风。 可影刃只有一个人,他们还有六个人,多对一,也只是打了个平手。 沈枝意心都揪了起来,电视看多了,觉得以一敌多是主角的必经之路。 可现实中,以一敌二都异常费劲,更别说其他。 “兄弟,你不会告诉我你被乱箭射死了吧?” 影刃在六人之间周旋,不算轻松,但也没有落于下风。 话音落下,躲在马车后的霍川闻声而动,杀入其中。 二对六,场面变得愈发焦灼。 这些人显然也是训练有素,跟一般的劫匪不同,身手是练过的。 沈枝意手心捏了一把冷汗,她默默看着那边,尽量不暴露自己。 可余光中,一抹寒光一闪,沈枝意警觉起来,稍稍探出一点视线。 离她几步远的杂丛堆里,有人搭箭瞄向影刃他们的方向。 三箭齐上,这是连队友都不打算放过啊。 沈枝意看向中间打得如火如荼的二人,又看向那正准备放箭的人,心下一横,慢慢朝那人的方向蠕动。 她握紧袖中的匕首,不住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是他先对他们动杀心的,在这乱世,要想活命,就得狠心。 沈枝意没杀过人,现代理念一直冲击着她,可她别无选择。 霍川和影刃追随她来此地,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为她送命,而她却躲在暗处不为所动。 来不及多想了,箭在弦上,沈枝意用尽所有的力气,直接扎向那人脖颈处的大动脉。 可是沈枝意高估了自己,她从未练过这些,在训练有素的杀手面前,她的动作稍有破绽,就会给敌人留下反杀的机会。 她的银刃只是划破了那人的皮肉,冒出一丝鲜血,并没有伤及大动脉。 沈枝意自知无路可走,她此刻也管不了其他,她腾空而起,带动身体的重量,直接朝那人身上扎下去。 刀刃刺入皮肉的闷响声在沈枝意耳畔响起,那人想要夺她手中的匕首,可沈枝意没有任何犹豫。 她将刀刃迅速拔出,准确无误地刺入他的心脏。 那人瞬间一动不动,沈枝意紧紧握着刀柄,鲜血溅了她一脸,可她不敢松手。 万一他只是在装死,在等着她松懈给她致命一击呢? 思及此,沈枝意咬咬牙,她抓着匕首在心脏处转动刀柄,确认将他的心脏彻底捣碎。 她握着刀柄握了好一会,地上的人再没有任何动作。 她面无表情地将刀刃拔出,鲜血染红了她纯白的衣衫,强烈的血腥味萦绕着她周身。 脸上被血溅得模糊了视线,沈枝意提起袖子抹去血迹,将眼前的视野恢复,慢慢伸手去摸那人的颈动脉搏。 确认他彻底死亡,沈枝意才卸了力。 后知后觉的恐惧感笼上心头,她握着刀柄往后爬了两步,她现在应该走的,万一他还有别的同伙埋伏在暗处,她必死无疑。 可是她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腿也软着,根本没有任何力气站起来。 她居然,杀了人。 得到这样的认知时,沈枝意无比冷静。 在乱世,现实的那套规则根本不适用。 想要在别人的手下活命,就要率先将敌人毙命。 她握着匕首,颤颤巍巍地退回到影刃带着她躲避的位置。 看不见那具尸体,她似乎才能慢慢平复心情。 她看向打斗中心,不知何时,那六个人已经尽数倒地,影刃和霍川不见踪影。 “小姐。” 身后传来霍川的声音,沈枝意却因为这道声音全身紧绷,她下意识握住刀柄对着他们。 “小姐,你受伤了吗?” 霍川见到浑身是血的沈枝意,急忙冲上前来。 “你伤到哪里了?快说啊,要是被主子知道了,肯定要削了我!” 影刃三下五除二爬到沈枝意身边,他顾不上那么多礼数,将沈枝意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却见没有任何伤口。 “不是我的血。”沈枝意半晌眼神才聚焦,卸下对他们的防备,将刀刃重新收回刀鞘。 可是她的手不停在抖,收了好几次,才堪堪把它收进去。 “我杀人了。”沈枝意的声音哑的不像话,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尸体,示意他们去看。 “小姐,你可有受伤?”霍川不似影刃那般,他和小姐是主仆,他不可冒犯小姐。 “我没受伤,就是手有点痛。” 沈枝意摇摇头,她现在极力平复心情,想向他们笑一个别让他们担心,可无论如何也挤不出一个笑脸。 “你别笑了,笑得怪瘆人的。”影刃看她那副表情,就知道她是被吓到了。 堂堂相府大小姐,如今居然举刀杀人。 古往今来,估计这也是第一回。 “小姐,没事了。现在开始,我会寸步不离守在你身边。” 霍川觉得是自己失职,连忙向她保证。 “是我思虑不周,不该留你一个人在这。” 影刃也有些后怕,开始反思。 第134章 二哥? 在两人的自责中,沈枝意沉默着将手上的血迹在身上擦干净。 “都死了吗?”她勉强撑起精神。 霍川与影刃皆是一愣,影刃率先反应过来,点头。 “都死了。” “在暗处的只有这一个。” 影刃又补了一句。 沈枝意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她撑住地面,颤颤巍巍站起身。 她走了两步,又问:“那队商人...也都死了吗?” “箭那么密集,恐怕都没活下来。”影刃迟疑片刻,摇摇头。 “去看看吧。”沈枝意没有多说什么,她穿过杂丛,往道外走。 霍川和影刃无声对视一眼,紧跟着她。 打杀的道路一片狼藉,尸体横七竖八躺在道路中央,四处都是斑驳的血迹。 沈枝意面无表情地从尸体边跨过去,直奔商队马车。 “喂,你家小姐一直这样?” 影刃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作为杀手,这点场面早就不在话下。 可沈枝意不哭不闹,看见这么血腥的场面异常冷静,这正常吗? 霍川摇摇头,他身为相府侍卫,这些年风平浪静,很少遇到这么危险的情况。 此次动手,就叫他都略微发颤,可自家小姐冷静得令人意外,她动手毫不犹豫,临场反应极快。 “方才,她应该是想救我们,才动手杀了他。” 影刃没有错过草丛中那掉落的三支箭,现场有细微挣扎痕迹,沈二小姐一开始就是下的死手。 “我家小姐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霍川肯定道。 “这还用你说?” 影刃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也不再和他掰扯,紧紧跟上了沈枝意。 商队的马车也不可避免被射穿了,窗扉上皆是破洞,被扎成了另一副模样。 沈枝意打开马车上的门,里面空无一人。 也是,劫匪来时,就把所有人都赶下了车。 这支商队的货物不少,难怪所有人都盯上它。 沈枝意目光看向几辆运输车,轻轻拍了拍车上的麻袋。 随着她的动作,麻袋陷下去一小块,沈枝意一怔,不禁睁大了眼。 “你的刀给我用一下。”沈枝意向着影刃道。 影刃被突然点到,还有些不适应,将刀擦拭干净,才递过去。 沈枝意握着匕首,将麻袋的系绳割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是粮食! 白花花的面粉出现在眼前时,沈枝意瞬间改了主意。 “找人拖走。” 反正人都死光了,留在这也是浪费。 “全部?”影刃颇有些吃惊。 他还以为世家小姐都是端着架子,宁死不受嗟来之食,心中都是所谓的正义感。 但很明显,眼前的沈二小姐不走寻常路,每一步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废话,我们付出那么多代价,莫非还要等着别人来捡漏?” 沈枝意才没那么多大义凛然,现在这批货物的主人没了,那她就成为新的主人。 谁看到就是谁的。 “小姐...这样会不会...”霍川迟疑道。 “别有心理压力,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沈枝意宽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方才笼罩的阴郁一扫而空,连脚步都轻快起来。 她急忙转向别的运输车,迫不及待查看另外几车的货物。 “救...救我...” 气若游丝的声音传来,沈枝意抬脚的刹那被抓住了裤腿。 她下意识就扬起了手中的刀,可看到那张苍白的脸,生生止住了动作。 车后面,赫然是那位方才被劫匪挟持的商人。 他肩膀中了一箭,单手紧紧捂住伤口,可鲜血还是不断直流。 苍白的脸上直冒冷汗,即便如此,还能辨认出他模样不错。 “我凭什么救你?” 出乎意料的,沈枝意并没有答应,她淡淡看着他,没有任何伸出援手的意图。 那人似乎也愣住了,他没想到她会见死不救,可出于本能,他还是努力向她祈求。 “小公子想要什么,等我伤好之后,必然报答你。” 沈枝意满意地点点头,这人还是挺上道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救了你,可别反悔。” 沈枝意半是威胁半是警告,见眼前人点头,才招呼霍川过来。 她让霍川先带着他离开找医馆,她和影刃留下处理这一批粮食。 “让他去,我不能离开你。”霍川下意识拒绝。 “我的任务就是保护她,我也不能离开她。”影刃不甘示弱。 “我才是小...公子的侍卫。”霍川下意识和他争论。 “那又怎样?现在是你家公子让你送这人去医馆。”影刃洋洋得意。 沈枝意眼看着两人莫名开始争吵起来,又看向一旁快要坚持不住的伤员,一脸无奈。 “你们谁来顾忌一下他的感受?”沈枝意由衷问道。 “那要不把他扔在这算了,我们不用管他。” 影刃没什么道德心,觉得这人不救也罢,救了或许还会多生事端。 霍川也觉得有道理:“公子,我们继续赶路吧。” “公子,你会救我的,对吧?” 那人没想到这两个侍卫更加无情,抓住沈枝意不放,只有她是这里面最心软的人。 有点良知,但不多。 她对他满是算计,可现在他有求于人,就算她提出再离谱的要求,他此刻也不得不答应。 “你也听见了,不是我不救你,是他们不愿意救你。我身娇体弱,实在弄不动你。” 沈枝意摆摆手,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公子,我家境殷实,只要你愿意救我,你想要多少钱都可以。” 那人没有办法,只能搬出最大的诱惑,让她不要放弃他。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沈枝意趁火打劫,丝毫没有内疚。 “霍川,去,把他送医馆。” “我...” “你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 沈枝意挑了挑眉,颇有些威胁的意味。 霍川自然不敢不从,只能不情愿地将那人搀扶到马上,带着他离开。 待人走远,影刃凑上前。 “沈二小姐为何留我在身边,是不是觉得我比你的侍卫强?”影刃一副求夸的表情。 沈枝意瞥他一眼:“不是,因为只有你认识江逾白的部下,现在,你想办法联络他们。” “......”影刃心拔凉拔凉的,沈二小姐对他原来只有利用。 而且她居然敢直呼主子名讳,主子对她,果然不一般! “你发什么呆,尽快处理好,我们还要去找霍川汇合。”沈枝意说得理直气壮。 “哦。”影刃回答得不情不愿。 ...... 处理好这批粮食,两人急急忙忙沿着这条路赶往下一座城,去寻找霍川。 找到霍川时,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医馆门口,像一尊雕像,盼着他们来。 “他情况如何?” 沈枝意见到他,也不拐弯抹角。 “中途昏迷了一会,取完箭后睡了一觉,现在醒了。”霍川简单描述。 沈枝意点点头表示知晓,踏进门内看望。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那人见到沈枝意,忙不迭想要起身,被沈枝意匆忙按下。 “大恩不言谢,你只要别忘记你的允诺。现在我有急事要离开,你什么时候能兑现承诺?”沈枝意开门见山,直接问他要报酬。 “待我身体好转之后...”那人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 “我们不可能留在这等你伤好,这样吧,你干脆写一张凭证,等我去钱庄取出银两,我们就两清。” 沈枝意也不想与他过多牵扯,粮草需要银钱置办,能薅一笔是一笔。 “我所有的印章都在马车上...”那人迟疑道。 “我给你带来了。” 得亏沈枝意在车上搜了一遍,在座位底下,找到了他的东西。 “......”那人没想到她居然准备得这么周全。 沈枝意甚至准备好了纸笔,让他写凭证。 那人没办法,只得拿起笔写,中途还抬头问沈枝意想要多少。 “三千两。”沈枝意狮子大开口。 那人只是停顿一下,并没有反驳,照她说的写。 沈枝意顿时觉得自己说少了,对方如此处变不惊,肯定很有钱。 大意了,感觉亏了。 “公子拿着这张凭证,待我盖上章,就可拿着它去钱庄取钱。” “公子可检查一番,有无写错。” 沈枝意接过来,仔细查看,他也写得一手好字,每一个字都令人赏心悦目。 直到目光落到最后的落款人,沈枝意彻底愣住。 “您,尊姓大名?” “鄙人姓沈,名墨羽。” 沈枝意怔在原地,宛若木雕,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试探道。 “二哥?” 第135章 我怕你拖累我 沈墨羽看到眼前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仔细辨认过后,尴尬扯了扯嘴角。 “小公子怕是认错了人,我家中并没有弟弟。” 尽管觉得莫名其妙,沈墨羽还是认真回答她。 沈枝意沉默不语,一时半会,她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毕竟她五年前才回到相府,那个时候,沈煜城已经跟着薛将军去往边疆,沈墨羽在外跑商队,对于这两个名义上的哥哥,她一个也没见过。 沈枝意也生怕是个乌龙,她将沈墨羽来来回回打量了个遍,越看越有沈南山的影子。 在府中,她只偶尔见过周姨娘,如今细细想来,也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沈墨羽的出现,恰好填补了这份空缺,沈枝意见着他,倒是能回想起周姨娘是什么模样。 “家父沈南山,长姐沈惜竹,我姓沈,名枝意。” 不知如何介绍自己的沈枝意,只得原原本本搬出熟悉的人来。 沈墨羽听到她的话,愣在原地,他的瞳孔下意识放大,面露震惊。 “你是...二妹妹?” 沈墨羽看着眼前人的男子装扮,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几分犹豫。 “二哥!你知道我!” 沈枝意眼中的欣喜藏都藏不住,她直接坐上沈墨羽的病床,凑到他跟前。 “二哥,真是太巧了吧!” 面对她的热情,沈墨羽倒显得无措,这两声二哥叫得十分顺口,他还有些不适应。 “你怎么在这?” 沈墨羽觉得事情太过荒谬,他重新打量了眼前人一番,杏眸翘鼻,精致的眉眼有主母的几分韵味,漂亮的很。 他原本还想,这位小公子长得实在太过娇弱。 没想到,竟然是个女子,还是他的妹妹! 被问到来意,沈枝意迟疑片刻,不知同他如实相告是不是最好的选择。 “二哥,这是我的侍卫,霍川和...” 沈枝意看向影刃,没有了下半句。 她压根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二狗。”影刃气得咬牙切齿。 “?”沈枝意缓缓扭头。 霍川向旁边瞥了一眼,不置可否。 影刃则是冷哼一声,避开视线。 “你怎么一个人出现在这,离家出走?” 沈墨羽没有管这个小插曲,他想不出其他理由,试探性问道。 “没有。”沈枝意连忙否定,“东南战事告急,我是来见大哥的。” 沈枝意没说粮草的事,她还不知沈墨羽品行如何,先探探他的口风。 “你要去东南?” 沈墨羽收敛起表情,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是。”沈枝意点头。 “不行。”沈墨羽摇头,“东南是前线,你去了就是送命。” 听到沈墨羽掷地有声的拒绝,沈枝意这才感觉到来自二哥的威严,虽然从未见过,可相近的血脉却让她生出几分亲切。 “二哥,实不相瞒,我这次去东南,是准备带粮草支援大哥的。” 她方才趁火打劫是实打实的,她要这么多钱,沈墨羽只需稍微一猜,就知道她的用意。 “这么危险的事,爹怎么会让你来?” 尽管与面前的沈枝意不熟,沈墨羽仍旧没有松口,下意识阻拦。 “是我主动要来的。圣上准备放弃东南,相府被盯得紧,如若我不来,东南就是死局。” 沈枝意冷静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她条理清晰,很坚持自己的决定。 “圣上准备放弃东南吗...”沈墨羽喃喃道。 他听说了风声,东南战事紧张,粮草供给不足,圣上拨了粮草送往东南。 他以为事态还在可控范围内,在外经商时间久,拥有最多的就是钱。 听到战事,他备好了粮草,准备亲自运往东南,也算是一份心意。 没想到,路上遇到了劫匪。 戏剧化的,又遇到了二妹。 他所掌握的消息,与京城传来的内容有信息差。 “好了,我知道了。你安心回京城吧,剩下的交给我。我会将粮草送到东南。”沈墨羽向她承诺。 沈枝意后知后觉:“所以,这一批粮食,你本就打算运往东南?” “是,听说东南战事紧张,我便想着尽一份力。”沈墨羽没想到情况会变得这么严重。 放弃东南? 可现在薛将军和沈煜城还在东南呢。 放弃东南,不就意味着放弃他俩吗? “你就带着一队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护送粮草?”沈枝意表示怀疑。 如若今天没有遇到她,或许沈墨羽就被乱箭射死了。 “镖头有事,我只亲自送这一小段路,没想到就发生了意外。”沈墨羽对此也有些后怕。 “二哥,得亏你遇到我。一定是你这辈子积德行善,才会遇见我的。” 沈枝意侃侃而谈,沈墨羽身上有一股悠然的气息,和他在一起,她很是放松。 “东南太危险了,你现在和你的侍卫原路返回,我会处理好剩下的事。”沈墨羽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不对,你再等等,我再多安排几个人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沈枝意坚定摇头。 东南不仅被圣上放弃,边城被敌军包围,粮草无法运输进去才是真正的难题。 “那里太危险,不是你该去的地方。”沈南山不自觉就代入了兄长的角色,对着她苦口婆心道。 “二哥,实不相瞒,大哥现在已经被敌军围困。我的目的不是要将粮草送到东南,而是要将粮草送进军营。” 沈枝意没有再嬉皮笑脸,她认真地看向沈墨羽,一字一句道。 沈墨羽看着她认真的眼,没有再说出反驳的话。 消息实在太过闭塞,要不是沈枝意告诉他,他根本不知道东南如今已经到了如此水深火热的地步。 “我会想办法送进去的。但是你,该回府了。那里危险,你还是女孩子。这种事,交给我来做就行。”沈墨羽思虑过后,还是想劝她回去。 “二哥,你现在受着伤还要赶我回去吗?” 沈枝意看着他肩膀上包得严严实实的伤口,强烈表达不满。 “你要是再拦我,我就当我们没有相认过。”沈枝意冷脸,“你给我三千两,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沈墨羽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出这种话来的。 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哪怕并不相熟,他身为兄长,理应承担起保护她的责任。 沈墨羽还想再说些什么,沈枝意却看出他的意图,直接掏出了他写的那张凭证。 “原来你比较喜欢这种方式。”沈枝意站起身,“那我不管你了,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谁也别管谁,就当不认识。” 此去东南,她非去不可。 “我答应你。” 眼看着沈枝意动真格,沈墨羽连忙拽住了她的衣角,他没想到二妹妹这么难缠。 明明可以在府中养尊处优,如今却孤身一人带着粮草奔赴东南,沈墨羽对她除了探究便是由衷的欣赏。 她不害怕,这就已经胜过其他人了。 既然她想去,他又拦不住,那他只能想办法让她跟在身边。 只有人在眼前,才能真正保证她的安全。 可在沈枝意眼里,沈墨羽除了是个有钱的商人以外,实在像个拖油瓶。 明明是在外跑商队,他居然一点武功都不会,面对危险,还要向她求助。 这像话吗? 沈枝意迟疑了,她觉得角色反了,应该是由她将粮草送往东南,而他安安静静在这里养伤。 “要不二哥你回京向爹娘报平安吧,你现在受着伤,我怕你拖累我。” 想到此,沈枝意也没什么顾虑,直接贴脸开大。 “?”沈墨羽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担心她的安全,结果她反倒嫌他没用。 “我不会拖累你的。”他无奈保证道。 第136章 还没和你的侍卫汇合,就打算走了? “你真的没事吗?” 为了方便,沈枝意最终还是选择了马车出行。 骑马耗费精力,且沈墨羽身上有伤,权衡之下,两人一齐坐上了马车。 “没事。”沈墨羽脸色还未恢复,一副气血不足的模样。 沈枝意也不再相劝,此时快要入夏,气候转暖,越往东南,便越热。 “你原来的那批粮食,我已经派人送去了。” 兜兜转转,那批粮食居然是同一个目的地。 “什么人送的?信得过吗?”沈墨羽伤口隐隐作痛,可还是强装出一副正常的模样。 “值得信任。”沈枝意没有多说,她只是点头确认。 “那就好。”沈墨羽抿了抿唇,“到临安,我介绍严大镖头给你认识。” 沈枝意乖巧地坐在一边,点头称好。 如今她这副模样,倒是与当日她在病床前向他勒索的模样截然不同,褪去凌厉的锋芒,更符合这个年龄。 几人一路南下,抵达临安后,沈枝意还是吩咐霍川按照常规的方法去购置粮草。 “其实不必这么麻烦,我是商人,由我来购置粮草,再多也不会引人怀疑。”沈墨羽了解她的计划后,便向她提议。 “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兵分两路。” 沈枝意有自己的计划,沈墨羽只是中途的变数罢了,他的出现缓解了她的压力,但不代表她全身心信任他,将要做的事情转交给他做。 如若真是如此,她当初就不会一意孤行。 沈墨羽见她软硬不吃,也不再劝她,只带着她前往镖局。 沈枝意还从未去过这种地方,怪新鲜的,到达镖局后,更是四下张望。 “你这侍卫...不太像我们相府的人。”沈墨羽是商人,他能敏锐察觉到影刃的不寻常。 沈枝意正沉浸在新鲜感中,听到沈墨羽的评价,本能地提起了警惕。 “哦~你说二狗啊,他无家可归,流落街头。我正好遇见,见他身手不错,就让他入府给他一口饭吃。” 不就是编吗,看谁编得过谁。 “......”影刃明白了一个道理,和沈二小姐玩心眼子,日后一定要小心。 她可记仇着呢,一定会想办法悉数奉还的。 “二狗这名字...”沈墨羽见他俩别扭的主仆关系,总觉得有些怪异。 “贱名,好养活。”沈枝意反应过来忙又补了一句,“不是我取的,是他自己说的,我可不会取这么没水平的名字。” “......”影刃彻底老实。 两人就这么一路聊天,影刃百无聊赖跟在沈枝意后,直到进入镖局内部,他就察觉到熟悉的气息。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严硕,严大镖头。我的货物,一直都是由他们镖局负责护送,绝对值得信赖。” 迎面而来一位魁梧的男子,胡子拉碴却梳理得井井有条,一看就像个惹不起的狠人。 沈墨羽向沈枝意介绍,沈枝意只看了严硕一眼,就乖巧点头打招呼。 先别说严硕实力如何,就他一身腱子肉,一拳说不定都能直接把她抡飞。 惹不起啊惹不起。 沈枝意局促地站在一边,想找个理由先行离去。 毕竟她已经找好了人护送粮草,现在要与他们汇合,她并不想一直和沈墨羽一起行动。 本想向影刃使个眼色,没想到他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严硕,眼神微凛,满是试探。 “沈公子,你旁边这位小兄弟,我看着有几分面熟。”严硕目光落在影刃身上,眼眸里带着审视。 “他是我的侍卫,第一次跟着我出远门,严大镖头一定是认错了。”沈枝意往旁边站了一步,隔绝两人的视线。 “二哥,我还有事要办,就不耽误你了。等我处理好自己的事,再回来镖局找你。” 沈枝意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二话不说带着影刃先行离开。 她急匆匆离开镖局,直到走了好一段路,确认没有人跟上来,才松了口气。 “你认识他?”沈枝意轻微喘着气。 “有些熟悉。”影刃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他看你的眼神,就像要把你看穿似的。怎么,你有仇家吗?”沈枝意四处警惕,出门在外,还得多留几个心眼。 “仇家?如果他们知道我的身份的话,那我的仇家挺多的。毕竟,我杀人从不过问姓名。”影刃说这话时,居然有几分江逾白的影子。 爱装。 “你装够了吗?”沈枝意一言难尽。 “实话实说。”见沈枝意并不买账,影刃摸了摸鼻子。 “他看你的眼神不对,为了避免多生事端,我们不回镖局了。”沈枝意当即做出决定。 “那你二哥?”影刃挑了挑眉。 “没有我他也能送粮草。更何况,没有他,我们的行动会更自由。” 毕竟她现在用着江逾白的人,她不想让沈墨羽知道,一切只能瞒着他偷偷进行。 “那我们现在去哪?”影刃问。 “废话,当然是去找霍川,他可是我的人!” 就当沈枝意觉得一切都能平稳进行下去的时候,她在米行遇到了严硕。 沈墨羽不在,严硕明显是专门来堵她的。 沈枝意见状想扭头就跑,可却因为严硕的话又生生停住了脚步。 “还没和你的侍卫汇合,就打算走了?” 这个侍卫说得自然是霍川,沈枝意在心底暗骂了一句,只能不情不愿回头。 “严大镖头,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扣下我的侍卫?” 沈枝意高声质问,却转头对着影刃偷偷道。 “他明显冲着你来的,等会情况不对,你就先走,听懂了没?”沈枝意眼神暗含警告。 “鄙人不才,学过一些唇语。”严硕的声音慢慢悠悠地传来,让沈枝意顿时石化在原地。 躲不过,就只能正面对上了。 影刃是江逾白的人,他们所共同面对的,无疑是细作杀手。 若是按最坏的情况打算,今天必然是要见血了。 沈枝意将手缩进衣袖,反手握住匕首。 看来注定是要见血,有一就有二,不动手,只能任人宰割。 那她就搏一搏,看谁的刀更快。 “如若严大镖头与我的侍卫有过节,那便是站在我的对立面。” 既然对方打开天窗说亮话,那沈枝意自然也没有礼貌的必要。 试图扰乱别国内政,妄想趁虚而入的细作,有了这样的理由,她下手也绝不会手软。 严硕认真地盯着她看了一会:“沈二小姐里面请。我与你的侍卫并没有过节。” 出乎意料的答案,沈枝意依旧没有卸下防备。 “他身上有熟悉的感觉,像是我的故人。” “有时候熟悉的不仅是敌人,还可能是战友。” 严硕的话说得太过直白,沈枝意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的同行?”沈枝意扭头征询影刃的意见。 影刃不敢确定,他见过太多的人,虽然有几分熟悉,但他实在没有认出严硕。 “沈二小姐,我对他没有敌意,你是沈公子的妹妹,对你就更不可能有敌意了。”严硕向她解释道。 “你们摆出这么大阵仗,就为了向我证明这一点?” 沈枝意坚信,出门在外,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严硕的举动前后不一,她很难辨别他是什么样的人。 既然如此,一律划分为敌人。 严硕见她是认真的,收起轻浮的模样,他是见过影刃的,只是影刃未必认识他。 “沈二小姐可以不信我,但我与他效忠的,是同一个人。” 严硕言简意赅,试图让沈枝意明白他的话中之意。 沈枝意皱了皱眉,这人一会一个说辞,她不敢信。 “你们还有什么暗号吗?拿出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第137章 他效忠你,不代表我也效忠你 影刃闻言瞥了她一眼:“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暗号的。” “那也就是说不确定他是谁?那直接杀了吧。” 说罢,沈枝意自觉退到他身后。 “你可以的?是吧?” 那日影刃和霍川联手,她只看了一会,费尽心力解决完草丛里埋伏的人,她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影刃的实力如何,她其实并没有把握。 但既然是江逾白身边的人,想必应该是顶尖的。 “沈二小姐当真是抬举我。”影刃话虽如此,现下却是完完全全挡在沈枝意面前。 严硕见二人同仇敌忾,一副要杀出重围的模样,彻底败下阵来。 “我并没有想要伤害你们的意思。”严硕连忙解释。 “谁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懒得猜。”沈枝意也不废话,直接拔出了袖中的匕首。 一回生二回熟,她现在什么也不怕,要是鱼死网破,她也绝不拖后腿。 “二位且慢!” 严硕见他们动真格的,此刻也顾不上其他,他连忙撩起袖子,上面有一道深刻的疤痕,从肩膀一路蔓延至掌骨。 伤疤触目惊心,沈枝意不知道他到底想表达什么,一旁的影刃倒是若有所思。 “不知看到这道疤痕,恩人能否认出我。”严硕热切地看向影刃。 沈枝意从一开始的警惕逐渐转为迷惑,她轻轻推了推影刃。 “你不说都是仇家吗,你什么时候还当上恩人了?” 这故事走向沈枝意看不懂。 “哦,我想起来了,当时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我把准备了结他的那个人劈死了。” 影刃言简意赅,他收起袖中的武器,按下沈枝意的匕首。 “二小姐,我想起他是谁了。” “然后呢?值得信任?”沈枝意一头雾水,半信半疑。 影刃低头在沈枝意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沈枝意瞪大眼睛,收敛起周身的敌意。 “早说嘛,惹出这么大的误会。”她换上一副笑脸,明媚的笑容如同午后的暖阳,驱散了所有阴霾。 沈枝意的美貌依然有足够的杀伤力,迎面的人纷纷避开她的目光,不敢直视。 严硕见他们转变态度,总算松了一口气。 “里面请。”他摆出足够的低姿态,示意他们进去谈。 “你把我的侍卫弄哪去了?” 想到霍川,沈枝意收敛了表情,平静问道。 “因为怕他找你们走漏风声,便悄悄扣留了他一会。”严硕有些不好意思。 沈枝意觉得这举动有百般猫腻,可既然影刃确认他没有敌意,那她只能暂时将之前的剑拔弩张抛之脑后。 进入米行后,她一眼就看到被捆在椅子上的霍川,他被五花大绑,眼神却阴狠着,透着不服输的劲。 直到见到沈枝意,他才骤然安心不少,明显没有之前的躁动。 “严大镖头,就是这么对待我的侍卫的?”沈枝意冷笑着,凄艳的脸庞显得愈发惊绝。 她上前一把,一把扯过绳子,抽出袖中的匕首,干净利落地隔断绳索给霍川松绑。 “我的目标并不是小姐你。”严硕直白地承认了。 “?”沈枝意皱着眉,帮霍川把身上所有的绳子抽走。 “恩人,没想到我们还有相见的那一日。”严硕定定看着影刃,眼神溢满感激。 可惜影刃并不买账,他站在沈枝意身边,切了一声。 “别乱叫,谁是你恩人?” 他当初不过是顺手,毕竟他的目标就是那些细作,杀人只是顺手的事,当不得他这一声恩人。 “若不是你当初出手相救,如今我早已不在人世。”那边感激涕零地遥想当年,严硕说得慷慨激昂,一脸与恩人遇见的欣喜。 一向话唠的影刃异常沉默,他没想到会有傻子纠缠上来。 不过也是,只有这种人傻力气大的,才适合当镖头,而不是杀手。 “霍川,你没受伤吧?”沈枝意查看着霍川的情况。 “我没事,小姐你没事吧?”霍川反问道。 “我能有啥事。”沈枝意不以为意,“再说了,还有二哥...” 话说到一半,沈枝意才察觉不对劲,严硕是沈墨羽介绍给她的,那沈墨羽如今在什么地方? “我不想再听你废话,给老子闭嘴。” 严硕喋喋不休说着他对他的感谢,影刃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个世界居然如此吵闹。 “我二哥呢?”沈枝意扭头问。 “问你话呢?”影刃颇有些不耐烦。 “沈公子去采买物品了,说一会送到镖局,让我们直接送到东南。”严硕老老实实回答道。 沈枝意听到沈墨羽的去向,那颗心七上八下的,她对沈墨羽并不完全信任,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影刃,既然没事,那我们走吧。” 耽搁了这么长时间,耽搁的都是筹备粮草的进度,沈枝意不知道这个严硕发什么疯,还特意来米行堵他们。 但...他又是怎么知道他们会来米行的? 沈枝意看了眼霍川,他们最开始接触的,应该是他... 脑中仿佛什么东西断断续续连在一起,沈枝意只稍微想了一番,便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最开始她让霍川办事的时候,只有沈墨羽在场。 原来他们一进临安城,就被沈墨羽派来的人跟踪上了。 不愧是商人,狡猾的狐狸,总能让人防不胜防。 “走吧。”影刃应声,他可不想再和脑子有问题地人待在一起。 “恩人留步!既然我已经寻到你,这就证明了我们之间的缘分!” “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请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要尽力偿还你对我的恩情。”严硕追着影刃不放。 “再跟着我,别怪我不客气。”就算是影刃也受不了他这种喋喋不休的性子。 明明五大三粗的人,说的话却完全不符合他的外形。 见影刃隐隐有发怒的趋势,严硕立刻想到了曲线救国,他又转而看向沈枝意。 “这位小姐定是有用得着我们镖局的地方,请尽管说,我们一定尽全力去办。”严硕信誓旦旦地向她承诺。 “是嘛?”沈枝意皮笑肉不笑。 她缓步走到他跟前:“那你告诉我,沈墨羽是怎么说服你替他办事的?” 严硕的话戛然而止:“他有货物要送,我是镖局,他是我的客人,我自然要替他办事。” “也包括跟踪我们,向我们发难这一条吗?”沈枝意语气冰冷,明明个子不高,眼神却极具压迫性。 “不知道小姐在说什么。沈公子是小姐的二哥,又怎会做出这种事来?”严硕再也笑不出来。 “你认出他是你恩人是真,但你替沈墨羽来这里拦截我也是真。” 沈枝意是肯定的语气,严硕是镖头,他替沈墨羽办事天经地义。 但知道霍川动向的只有沈墨羽,他向严硕泄露他们的行踪,目的肯定是为了阻拦她。 “怎么不继续说了?他不是你的恩人吗,现在我是你恩人的主子,你不打算对我实话实说吗?” 沈枝意的质问咄咄逼人,严硕表情僵硬,似是不知道如何作答。 影刃挑了挑眉,沈二小姐这番,倒是和他家主子如出一辙。 这语气,这神态,完全一模一样啊。 “他效忠你,不代表我也效忠你。虽然我们效忠同一个人,但那个人不是你。”严硕语气冷下来,并没有把沈枝意放在眼里。 “原来是这样。”沈枝意点点头。 她慢条斯理解下荷包,再次把那枚兵符拿在手心细细把玩。 “不知道你们效忠的是谁,我认识吗?” 她抚摸着手心的兵符,似笑非笑。 严硕看到她手中的东西,彻底失声,他无措看向影刃。 影刃朝他耸了耸肩,嘴角的笑意都快压不住。 这一招狐假虎威,算是被沈二小姐学到了精髓。 第138章 我是沈副将的妹妹,前往暮城支援薛将军 “我们走。” 沈枝意装够了,将手中的兵符揣进荷包装好,大摇大摆地带着霍川和影刃离开。 严硕没有拦,也不敢拦。 待走出一段距离,沈枝意加快了步伐。 “刚才不是还一脸嚣张,怎么这会怂了?”影刃不客气道。 “寡不敌众的道理懂不懂啊?”沈枝意左顾右盼,确认没人跟上来才松口气。 “你二哥怎么回事?”影刃倒是没受什么影响,他慢悠悠跟在沈枝意身后,一脸无所谓。 “估计是想派人拦截我们,但没想到这位严大镖头居然和你有旧情。”沈枝意睨了一眼影刃。 “沈二小姐,你就别恶心我了。”影刃一脸嗤之以鼻。 霍川沉默不语地跟在身后,警惕着周围。 “他也是...你们的人?”沈枝意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严硕不太聪明的样子。 “做任务的时候遇到过,不熟。”影刃回忆了一番。 “不管他了,我们尽快离开临安。” 沈枝意收敛起所有表情,看来她和沈墨羽注定不同路,既然如此,彼此互不干扰倒也挺好。 也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兄妹俩,各怀鬼胎,谁又能那么快交付真心。 在城门口与人交接完,沈枝意一行三人,又继续南下。 天气越来越热,沈枝意不想耽误时间,强撑着和他们一起骑马。 阳光炽烈,炙烤着每一寸肌肤,她出了一身汗的,握着缰绳的手渐渐麻木。 她的骑马技术还不是很熟练,霍川和影刃负责保护她的安全,一路默默跟随,没有半句怨言。 到达淮阳时,已经能感觉到战事紧张。 人丁稀落,街道上格外安静,踏入城内,感觉此地宛若一座死城。 先前的粮草此时还未运到东南,沈枝意只知东南被围困,不知从什么地界被围困了。 淮阳往前就是夕城,再往前就是薛将军镇守的边疆地带——暮城。 淮阳一片寂静,沈枝意一行三人走在空荡荡的街上,都显得格外醒目。 “这里的人都去哪儿了?”影刃抱臂观察着四周,这种静悄悄的氛围,着实让人感到不安。 “越接近战场,越是人烟稀少,百姓怕被战火波及,都闭门不出。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沈枝意睨了他一眼,环顾四周。 在淮阳筹备粮草显然是不太现实了,还好先前的数量慢慢累积也足够撑半个月的,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抵达暮城。 他们一路贯穿淮阳,准备前往夕城的时候,被城门口的士兵拦下了。 “干什么的?前方封城!” 沈枝意一怔,连忙向霍川使了个眼色。 “我家公子前往夕城投奔亲眷。” 一向沉默寡言的霍川在此时格外可靠。 “投奔什么投奔!封城,听不懂吗?都给我退回去!” 城门的士兵态度强硬,丝毫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手中兵器直逼肺腑。 “把东西拿出来让他们看看就行了。” 影刃丝毫不慌,当时他还对主子将虎符随意送人之举不满了好几日,没想到,如今却是要在这种关键时候派上用场。 面对守城士兵的威压,沈枝意面无表情站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腰间荷包里的东西。”影刃抬抬下巴。 沈枝意抬头看向影刃,不同于他的气定神闲,她下意识将荷包握在手心,没有立刻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这虎符不是只能号令江逾白的人吗? 这守城之人是朝廷的人,恐怕不管用吧... 万一说他们来路不明,手持不明虎符,把他们都抓起来... 后果不堪设想。 看出沈枝意的犹豫,影刃一把夺过沈枝意手里的荷包,将虎符取出来,握在手中举在空中。 “此乃圣上御赐虎符,你们算什么东西。” 影刃将气势拿捏的死死的,一旁的沈枝意看得心惊胆战,霍川同样面露诧异,两人默契地没有作声。 守城的士兵面露不解,但在影刃的气势下,还是弱了下去。 “吵嚷什么?” 城楼上,一位将领模样的人走下来,腰间佩剑,面色不虞。 若是能骗骗眼前几个无名小卒倒是还有希望,想要欺骗这种有军士,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咳咳。”沈枝意咳嗽两声,试图让影刃收敛一点,随时准备跑路。 奈何影刃孑然不动,他见到那将领模样的人,反而愈发松弛,开始大放厥词。 “他们认不得此物就算了,你也认不得?”影刃挑眉,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沈枝意见他动真格,在他身后也并不露怯,面上装作气定神闲,心里却捏了一把汗。 他能做出这番举动,应该是有几分把握,只是不知究竟打算如何收场。 那将领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一副下一秒就要将他们杀了省事的模样,可触及到影刃手心的虎符,面上的表情还是变了。 沈枝意欣赏了一出极致的变脸艺术,眼睁睁看着那人从一开始的凶神恶煞,转而变得谨小慎微。 “你们是谁?”那将领迟疑着开口。 “为何见到兵符不跪?”影刃眼神一凛,语气肃杀。 那将领面上有片刻的僵硬,随即屈膝在他们跟前跪下,是绝对的臣服姿态。 沈枝意眼眸闪过暗茫,她还以为御赐的兵符是江逾白骗她的,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若是这兵符是江逾白独有的,那眼前的将领除非是江逾白的人,才会如此恭敬。 可他们一路南下如今抵达淮阳,正欲往夕城而去,在莅临边疆地带,这将领是随机相遇,总不能这么巧正好是江逾白安插进去的人。 若真有这样的巧合,她宁愿相信江逾白已经将边疆拿下,他的人遍布各地,所以他们才会化险为夷。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眼前人是江逾白还是皇帝的人,沈枝意都再没有后顾之忧。 “开城门,我们途径夕城,奉命前往暮城支援薛将军。” “谁若敢拦,抗命者,杀无赦。” 既然没有后顾之忧,沈枝意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她故意隐去主语,有影刃和霍川在身边,她一人行至此地,已经毫无退路。 影刃和霍川在这么多日和她的相处中早已默契十足,拔剑的拔剑,提刀的提刀,没有任何犹豫。 “公子息怒,我们绝不敢抗命。”那将领迅速让开了道路,示意守城的人打开城门。 “只是不知,公子奉命前往暮城做什么?” 沈枝意上马,牵住缰绳。 城门大开,她骑马冲出城门,单薄的背影在辽阔的黄沙中渐行渐远。 “不该问的别问。” 影刃丢下一句,紧跟着沈枝意而去。 临近夕城的时候,已然是傍晚,明明是夏日,天色不该如此暗沉。 可黄沙飞袭,模糊了眼前的视线,目光所及皆是荒芜,寸草不生,看不见一线生机。 呼啸的风声宛若索命的哭嚎,沈枝意手背皲裂,每一寸皮肤都干得疼痛,哪怕做好了准备,落得如今的下场,还是远超预料。 她黑了几分,褪去稚嫩的面孔如今已经轮廓分明。 女扮男装其实破绽百出,那张妖冶昳丽的脸,已经无法进行伪装。 她将头发束起,恢复了女子装扮,漫天风沙迷眼,她努力辨认方向,朝着夕城行进。 真正抵达夕城时,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风雨欲来,黑云低沉,仿佛要将天地吞噬。 城门口守城的士兵只有寥寥几人,见他们来,互相对视一眼,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谁?” 出于责任的驱使,沈枝意他们还是被拦了下来。 “奉命来此。” 沈枝意疲惫不堪,相较于之前的紧张,她现在已经平静如水,胡说八道也是信手拈来。 “奉谁的命?”那将士没有咄咄逼人,倒是语气疑惑,见沈枝意年纪小且是女子,更是不明所以。 “我是沈副将的妹妹,前往暮城支援薛将军。” 她举起虎符,青铜色在昏暗的光线下,仍旧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