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珞芙传》 楔子 听爹爹说,我出生的那日,芙蕖湖里的并蒂芙蓉都开花了。数九寒天,那样晶莹美好的芙蓉 花,冰肌玉骨,映着杨絮样的雪花,不可谓不惊艳。来府上为我祈福的禅师说:“芙,福意,此女定给贵府带来荣华和福气。”爹爹很是欣喜,“既然如此,小女便唤作芙儿吧,本相不求她带来什么荣华富贵,只要她能幸福平安,本相就安心了。” 爹娘最初就是以芙蓉定情的。室里廊下,金柱翡壁上,处处雕着芙蓉花,府后的芙蕖湖,也栽满了芙蓉。更不必说我住的芙袅阁了。而唤作芙儿的我,当然最得爹娘的宠爱。 在洛家的家谱上,我们这一辈是珞字辈,取无暇美玉的意思。大哥与二哥是孪生子,长我五岁,分别唤作洛珞轩,洛珞宸。长姐大我一岁,名娴。在我之下,还有个小三岁的妹妹,洛珞彩。有着身为宰相的爹爹和封号“兆华郡主”的娘,我们一家自是无比显赫。且爹娘伉俪情深,从未纳妾。家里更是一团和睦。不需我带来的福音,我们洛家人也是幸福美满的。 洛府1 “哎呀,小姐可叫我和雒水好找呢!原来在这里偷闲呢。”云卉气喘吁吁的向我跑来,鬓发间一点晶莹的汗珠,更衬得雪肌晶莹剔透。转头看去,雒水一张粉面也红扑扑的,葡萄似的水眸好像小鹿一般。我拿出雪纺的绢子给她们擦汗,二人的脸登时更红了。“怎么好叫小姐为我们做这些?”雒水本就内向,此时俏脸似要沁出血来。我不由得起了玩闹的心思。“我们雒水本来就是个小美人,想不到娇羞的样子更迷人呢!”“小姐就会取笑人家,不理你了。”雒水拿着手帕遮着脸,一溜烟跑远了。“小姐偏心,雒水美,卉儿不美么?”一边的云卉撅起了小嘴,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美美美,我们云卉最美。赶明个找个好人家,快嫁了吧!” “小姐!”云卉又撒起娇来,挽起我的手,“在我们永逸城,还有谁能比小姐美呢?小姐可是慕朝最风华绝代的莞韫郡主啊!来我们洛府提亲的达官显贵可要把门槛都踩破了呢!小姐心里可是有中意人了?”我粲然一笑,林荫里漏下的阳光遮住了眸光潋滟,“哪有什么中意人呢?哥哥们都未娶亲,长姊也还尚未婚嫁,彩儿更是年幼无知,哪里轮的到我先嫁人呢!” “这个牙尖嘴利的云卉,什么时候能有小姐一半知书达理就好了。”雒水不知又从哪跑了来,“小姐,夫人叫你去正堂呢,大小姐和两位少爷都去了。” “知道了。雒水和云卉一起吧。”我们三人名为主仆,事实上却像亲姐妹一样,毕竟从小和我一起长大,自然不是一般的情分。而我们洛府乃是皇城第一府,普通丫鬟侍从都识得字,更别提小姐们的贴身侍女了,比城中一般府第的小姐还要气度高雅几分呢。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又想起前几日和云卉偷偷出府时看到的诗句: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不知怎么了,那本是杜秋娘风光邀宠而作的诗句,我却从中看到了浓浓的无奈。那样美艳聪慧的女子,风光一生,却还是悲惨的下场。平日里,娘总是不让我看那些忧伤的诗句。娘说,像我这样的豆蔻年华,正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我是这样吗? “小姐,小姐。”雒水拉拉我的衣角。原来恍惚间,已经到了正堂了。我理了理裙角的珠坠流苏,便曼步踏进了装潢华丽的正堂。 “娘,二姐来了。”天真的彩儿嘴里咬着海棠酥,含糊不清的对娘说。今天的她身着桃红色对襟彩褂,月黄灯笼绸裤,乌黑的发上还缀着长长的水晶圆珠,更显得娇俏可爱。娘慈爱的看了她一眼,“彩儿,慢点吃,小心噎着了。” “芙儿见过爹娘,愿爹娘康健平安。”爹娘见到我,更是高兴“芙儿,快去坐你姐姐那边,家里可有喜事了呢!”我又向哥哥姐姐见了平礼,方才缓缓坐下。爹娘见我如此懂礼更是高兴,一边笑斥彩儿“多向你的两个姐姐学学吧,平白让人家觉得我们洛府的小姐没规矩。”“爹爹,彩儿还小嘛。”大家又被彩儿的可爱逗乐了。大堂里欢声笑语不绝。还是我先问出了口“爹爹,这样急着召齐家人,是什么事呢?” 洛府2 “唉呀,看爹爹这记性。这么重要的事,光顾着和彩儿闹了。淑儿,怎么不提醒我一下?”爹爹抚着翠玉腰佩,眼里闪着宠溺的光望向母亲。“谁叫我们的彩儿太爱撒娇了?”娘虽是年近三十,但转首回眸仍是顾盼生姿,眸光如水。又因出身世家又保养得宜,望之竟如未出阁的小姐一般。“爹,娘,别卖关子了,快说吧!”一向冲动的二哥也忍不住了。 “好好好,看宸儿急得。不急,也有你的份。”娘望了爹爹一眼,示意爹爹说,“你们的大哥要娶亲了,是同府的小姐,唤作添芷。爹和你们的娘商量了,准备这月初六就去同府提亲。” 同府,那是殿阁大学士同策远的府邸。他与爹爹一直交好,两家来往也甚密。亲上加亲,这门亲事自然甚好。只是不知,大哥与那位添芷小姐是怎么相识的。望向大哥,他一张俊脸也微微红了。大哥虽只比二哥早了一刻出生,却比他内敛许多。此时,二哥更是惟恐天下不乱,不住的调笑大哥。娘见了,无奈的笑笑,语气却装作严肃“轩儿都已论及婚嫁,宸儿也要快些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别让妹妹们先嫁出去了。”此言一出,二哥立马噤声了。都知道二哥志向远大,一心想驰骋沙场,精忠报国。可眼下慕朝国泰民安,百姓生活安稳富足,哪有什么战争可言呢?奈何他是正三品的护军参领也没用处了。 我抿唇一笑,正想侧身取些牡丹茶饮,却发现大姐白嫩的脸涨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回想起娘刚刚说的话,不由得暗暗一笑,原来姐姐存的是这样的心思。抬起眼,娘也用戏谑的眼光瞄着姐姐,见此,我与娘相视一笑,便都不说话了。如此,家人一起玩笑一番,用过晚膳,也就散了。 离大哥娶亲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府上最近很是忙碌,连我和姐姐也没闲着。这日,阳光分外明媚,我便与姐姐一起去珍缡轩挑首饰。我和姐姐曼步前行,侍女嬷嬷们在后面跟着。一大堆女眷笑笑嚷嚷好不热闹。轩外的玉兰花树开得正茂,微风拂落了一朵,正好飘在姐姐梳得光滑的瑶台髻上,更显得姐姐娴雅美丽,清纯如水。洛家出美人,这不奇怪。可姐姐最近美的惊人,美的别有风韵,这可就蹊跷了。联想起上次正堂的事,我一时好奇心大起。 “姐姐,大哥娶亲后,我就多了个嫂嫂,二哥不思婚事,那你什么时候给我带回来个一表人才的姐夫呢?”姐姐本就思绪恍惚,又听我说这样的话,脸一下子红了,"坏丫头,不理你了!”说着就想松开攥着我的手,“小姐别急呢,别是被二小姐说中了心事吧!”大姐的侍女香晴开口了。这也是个俏丽的丫头,牙尖嘴利不输云卉。“二小姐可不知道呢,最近我们小姐老是心绪不定的,天天对着一枚翠玉戒指发呆,有时连唤几声才回过神呢!” “真是平时把你们惯坏了,一点规矩也没有!”姐姐装作生气的样子,脸却更红了。“姐姐,”我假意劝慰“明明真有其事,又何苦责怪香晴呢?那年她出疹的时候,你可比谁都急呢!”姐姐也觉得自己有些急躁,也反驳不了什么,便一甩手帕不吱声了。 洛府3 进了珍缡轩,我与姐姐便细心选起首饰来,一旁云卉雒水端着精巧的首饰奁供首饰盛放,嬷嬷们便守在门口等待着。我挑了几只羊脂白玉芙蓉发钗,一只琥珀点翠蝙蝠发簪,两对珊瑚雕花手钏,正在为彩儿选一串彩金多宝项坠,突然看见了一只精巧的蝴蝶紫玉压发,很适合云卉今天的蝴蝶髻,便顺手给她别上。又为雒水拣了一对米珠点金耳坠,便唤了姐姐一起离开。姐姐和我一般,不太喜爱黄金宝石,择的多是蓝田脂玉,白玉一类。突然看见姐姐首饰奁里小心盛着一枚如意宝戒,极其精巧,便拿来赏玩,那戒指是名贵的蓝田暖玉,触手生温,我极是喜爱,正想问姐姐讨要来,却见姐姐眸光缱绻,深情望着这枚戒指,脸颊透过一丝绯红,“芙儿,你知道吗?他说我最衬得就是玉,他说我的性子就像这玉一般温婉无暇呢!”说着用芊芊细指轻抚着我掌心的,显出一丝小儿女情态来,她的小指上,正套着一枚玉戒指,虽然成色不如我掌心这只,但也同样精致。姐姐,真的是有了意中人了。 我小心的斟酌着言辞,还是问了出口:“姐姐,为什么不告诉爹娘呢?”“最近大哥正在筹办喜事,我让他过段日子再来提亲吧。”果然,那枚小巧的玉戒是给姐姐的定情礼物了。我的心里不由得荡漾起一层温柔的涟漪,我小心拾起掌心的如意宝戒,轻轻套在姐姐如羊脂白玉一般的手上,心里一暖,便抱住了她,“姐姐,芙儿要你幸福,你一定要很幸福呢!”“傻芙儿,姐姐会的。你也是呢,从小你就是姐姐最心爱的妹妹,你幸福,姐姐才开心呢!”姐姐温柔的抚着我披散的乌发。我的眼角不由得湿润了。仿佛还是五岁那年,淘气的我拉着姐姐爬树,一向温娴的姐姐为了不让我摔下,自己伤了手臂,在床上躺了半年的那段时光,那时的我后悔极了,在姐姐的床边不断流泪。姐姐也是这样,用她那只完好的手臂,温柔的抚着我的头发。那时我便下定了决心,我一定要像姐姐一样,做个温娴淑雅的女子;但是,我也要很强大,强大到能保护我身边的所有人,不受伤害。 大哥成亲的那几日,洛府连摆了七日的酒宴。张灯结彩,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前来祝贺的达官显贵更是络绎不绝。不仅慕朝的三位王爷前来恭贺,连当今圣上也赐下了十几箱箧的珠宝绸缎。洛府自然不缺珠宝,但皇帝赏赐的心意,却是不容忽视的。爹爹很是感激,当即换了官服亲自进宫谢恩,并道日后携家人一起进宫叩谢圣上恩德。洛家,真是显赫到了极点。 前来道贺的慕朝三位王爷,炎王慕麟是前朝已逝静懿嫡皇后的儿子,本应立为太子的,可这位王爷与二哥一样,一心驰骋沙场,带兵打仗,先皇便立了当时颖贵妃的大儿子慕晔为太子,便是如今的皇上。新皇初立时,慕朝边境常有少数民族扰乱,就是这位王爷带兵保卫,换来了如今慕朝的国泰民安。听爹爹讲,皇帝对这位兄长极为敬重,第一个封了王,赐了封地,如今慕朝大部分的兵权都在他手上。我却不得不冷笑,皇帝最初敬重炎王,如今呢?只能是忌惮了吧。毕竟,君王最忌讳的就是手握重兵的人,这炎王有着慕朝大部分兵权,还怎样安之若素呢? 洛府4 安王慕珞,前朝颖贵妃,当今太后的小儿子,也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听说他不爱权位,只喜云游四海,文采也是当朝无双,府上的庶妃侍妾更是不计其数。只有一点,他从不纳侧妃,更别说正妃了。慕朝的规矩,王爷的家眷,只有侧妃正妃死后才可以记入名册。说不定,他风流不羁的背后,也有自己的执着吧。或许是名中同有一个珞字,虽未谋面,我对他却有些特殊的好感。我想,皇帝对他,或许是真正的喜爱吧。 定王慕祥,先帝最小的儿子。老来得子,先帝定是欢欣异常,才在他三岁便给封了王。她的母妃本是宫女出身,也因为他的诞生由小小贵人一跃成为德妃,便是现在的贞仪德太妃。皇帝对这最小的弟弟格外恩视。也罢,定王如今才八岁,母妃身份又低微,能起什么风浪呢? 大哥婚宴的第四日,翰林院侍讲学士府便来向姐姐提亲了。虽然门第不高,只是从四品的官职,但爹娘却对这门亲事很满意。爹爹说,这翰林院侍讲学士江禀宏自幼父母双亡,可性格却极为刚毅,满朝野都知道他为官刚正不阿,两袖清风。且他的表姐正是后宫仅次于皇后的从一品慕容夫人,也应会照拂他。这样,爹娘也放心了。 姐姐的亲事定在一个月后,真真是忙坏了。幸好有大嫂,这位添芷嫂嫂极是贤惠,帮助娘亲将洛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对姐姐的婚事也极是精心,样样嫁妆都亲自陪同娘一起挑选。尽管这样,众人还是不得闲,连我这芙袅阁也出了不少力。姐姐成亲的数千张请帖,都是雒水上街去买上好的大红袍宣纸,再回来由云卉一张张裁剪好,烫上流金,我亲自提笔书写的。终于,万事俱备,到了姐姐成亲的前一晚上。 嫂嫂自晌午便亲自下厨,为姐姐烹制丰盛的晚宴。我也拿出了珍爱的芙漾琴,准备送给姐姐作新婚礼物。这芙漾琴举世无双,乃是娘亲的祖传之物,传女不传男的。娘的三姐妹里,她最擅琴,于是这把琴便赠了她。而我和姐姐都得了娘的真传,我们的琴艺都是名震慕朝的。其实我们琴艺不分上下,可当初娘只把芙漾琴给了我。姐姐知道我最得宠爱,偷偷伤心了许久,也就罢了。可我知道,这一直是姐姐心里的遗憾。今晚,我要弥补姐姐这个遗憾,我不能让姐姐带着遗憾离开家。抚着芙漾琴,我心里竟有些不舍。这琴由一整块上好绿松石制成,通体碧绿,琴上雕刻着浮动的芙蓉花,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琴弦更是由汗血宝马的马鬃制成。绿松石玉本难见,鹅卵石大小的一块便已价值连城,更何况这五尺长,三尺宽的一整块呢!而那汗血宝马,只有慕朝初立时有过一匹,历经三朝再未见过。像这样的一把琴,自是有灵性的。我不舍也自然。收了心绪,唤过云卉和雒水将琴小心装入琴盒。又重新装扮。换上件白玉兰散花纱衣,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叫雒水细细绾了芙蓉归云髻,发上只点缀两只芙蓉白玉钗,又散散埋了几颗珍珠压发,云卉又从阁后折来两朵娇艳的芙蓉插在发髻上,便袅袅婷婷去了正堂。 洛府5 进了正堂,只见大哥二哥在,几个侍女垂首立在紫檀木屏风边。我唇角带着笑意,向哥哥们微微福了一福,“看来芙儿来得早了,大哥,添芷嫂嫂呢?”大哥还未答话,二哥就已经开口了:“芙儿,快去东膳堂看看大嫂吧,大嫂自晌午就进去了,可把大哥急死了呢!”我望向大哥,大哥脸上有微微的红晕,“芙儿,拜托你了。” 我抚了抚鬓角的芙蓉,扬声道:“云卉和我一起去看嫂嫂,雒水先将琴置在偏堂,再来吧。”又转头对大哥狡黠一笑,“放心,大哥,芙儿去给添芷嫂嫂帮忙,别担心!” 携着云卉向东膳堂而去。“大少夫人真是令人另眼相看。出身名门闺秀还会做菜,这洛府一大家子人的晚宴可不是好打发的呢!往日洛府的日常晚膳,也要好几个膳厨忙几个时辰呢!”云卉倾慕的说,眼里闪着向往的光。“其实卉儿,名门闺秀掌握一点厨艺不奇怪,娘也曾请府里的膳厨向我和姐姐传授我们洛府的独门秘方,但也都是为了出嫁后讨夫君欢心而学的一点手艺。嫂嫂能为姐姐婚事如此出力,也真真是难得了。”我长叹口气,却不由得恍惚起来,我呢,我将来要去讨谁的欢心呢? 到膳堂门口,却见嫂嫂的贴身侍女元蕊立在门口,见我来了,她笑着柔柔行礼:“见过二小姐。”我虚扶她一把,笑着问,“添芷嫂嫂呢?”元蕊指了指里面,“少夫人忙了好几个时辰了呢!”我忙要进去,却被元蕊拉住了,“二小姐是莞韫郡主,怎可随意进膳堂呢?”我狡黠的笑笑,扬声道:“郡主不能进的地方,这从一品督察院左督御史夫人就能进了?”话音未落,一袭紫衣就轻俏闪了出来,“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芙儿妹妹!乖妹妹,快回去吧,嫂嫂很快就忙完了。”我装作眼泪汪汪的样子,拉着嫂嫂的衣角,“添芷嫂嫂,大哥叫芙儿来帮忙,芙儿就这样回去,大哥肯定埋怨的。”果不其然,嫂嫂脸隐隐红了,更显得美艳动人,我见机又开始撒娇,“我的天仙嫂嫂,让芙儿帮忙吧,芙儿会。”云卉也在一边帮腔,“少夫人独自忙了一下午,可叫少爷小姐心疼死了呢!”嫂嫂见说不过我,只得带了我进去,“爹娘还说你知书达礼,温文贤淑,依我看啊,芙儿你也是个油嘴滑舌的小妮子!”说着宠溺的拍拍我的头,“嫂嫂,芙儿都多大了!怎得把芙儿当彩儿哄了。”我正假装不满,一扭头,不禁惊了一惊。酒炖蜜肘、托汤酿鸭、燕窝肥鸡丝、燕窝扁豆锅烧鸭丝、白玉溜鲜虾等二十八品熟食,罗汉大虾、串炸鲜贝、葱爆牛柳、蚝油仔鸡、鲜蘑菜心等一十六品拼盘凉膳,还有杏仁豆腐、翠玉豆糕、芙蓉栗子糕、双色豆糕、芙蓉豆沙卷等二十品甜点,最后还有 罐焖鱼唇、荷叶膳粥、枸杞官燕等六品膳粥。而嫂嫂的贴身侍女斐宁正在埋首清蒸一道芙蓉珍珠鸡,阵阵香味飘来,让我心神涤荡。“芙儿,芙儿,不是帮忙嘛,怎么发起呆了。”嫂嫂推了推我,我顿时清醒过来,“嫂嫂,大哥娶了你真是我们洛家莫大的福气!”嫂嫂又有些害羞了,“芙儿妹妹,帮我将那盘三鲜龙凤球码好吧。”我正想叫云卉,却发现她也呆住了,便好笑的唤了她一声,云卉登时清醒,不好意思的对我笑了笑,便和我一起去码盘了。 洛府6 一边在水晶琉璃盘上码凤球,一边打趣嫂嫂,“嫂子,今天可要感谢你,让我学了那么多菜呢!”嫂嫂笑着瞥我一眼:“别哄我了,就看一遍,这么多菜你怎么学呢!” “少夫人可不知道呢,我们小姐自小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每年的万寿节灯会,还没有人的才技能和小姐一论高下呢!”云卉自豪的插话了。嫂嫂则惊诧的望着我,“芙儿真这么厉害呢!那我可有了个好妹妹!”我垂首笑笑不说话。嫂嫂性子娴静,自然不像我爱上街游玩,且那每年灯会的头筹。。。我微不可闻的叹口气,不是没人比得过我,而是真有本事的人从未出现啊!这样说着想着,繁杂的晚膳工程也终于结束了。 晚宴开始了,六十多品膳食摆满了翡翠檀木桌。熟食由翠玉点金盘盛放,凉膳又琥珀衔玉盘盛放,甜点由芙蓉白玉盘盛放,羹汤则是用彩金琉璃碗。满满一桌,色泽鲜丽,外状精致,令人食指大动。爹娘十分满意,娘甚至赏了她自娘家带来的嫁妆宝石象牙芙蓉簪给嫂嫂,一家人其乐融融,分外温馨。宴后,我唤雒水去偏堂取了芙蕖琴,亲自拿去赠给姐姐。正堂里,彩儿正给姐姐戴上她最珍爱的东珠多宝项链,又认真的对姐姐说了许多祝福的话,将满屋子人逗得忍俊不禁。我无声笑了笑,抱着琴走了进来。“姐姐,芙儿也有礼物。”姐姐回头对我笑得温柔,“芙儿要送姐姐什么呢?”突然看见我手上的白玉芙蓉琴盒,不禁愣住了。抬眼一望,娘也是神情凝重,但没有说话。我清咳一声,试图打破有些僵的气氛,“香晴,帮你家小姐拿着琴,我胳膊都酸了。”姐姐神情复杂的看了香晴一眼,“芙儿,这个姐姐不能收,这琴太贵重了。而且这是娘的家传宝物,怎么可以随意赠人呢?” 我向娘福了一福,“娘,我与姐姐都是洛家的嫡亲女儿,况且我们的琴技不分上下,芙漾琴给姐姐也不算暴殄天物啊。”娘见我说得有理,不禁点点头。姐姐却更急了,“娘,这琴不是有规矩么?不能转赠同辈的,只能一代一代传下去,将芙漾琴予我,不符家训啊!” 娘沉思了一会,捋着腰上的流苏,缓缓启口“芙儿说的也有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适当改改规矩,也不是不行。”姐姐更急了,发簪上垂下的玛瑙珠在耳边来回摇晃,“娘,我是洛家的长姐,芙儿送我这么珍贵的礼物,等将来芙儿成亲时,叫我这个姐姐怎么回礼呢?”我温婉的笑笑,拉着姐姐的手,“姐姐,我不在乎的。”“可姐姐在乎啊!”姐姐还是不同意。 “娴儿,芙儿,先别争论了,来尝尝嫂嫂的蜜饯樱桃吧。”嫂嫂进了正堂,身后两个侍女端着两盘蜜饯。她先向爹娘行了礼,又拉住我和姐姐的手让我们坐下,接着对娘说:“娘,依添芷看,这本是好事,可现在弄得气氛这么僵,未免失了芙儿的初衷。”说罢看了我一眼,“不如这样吧,芙儿先将这琴借予娴儿,再另择物品做娴儿的成亲礼,等将来芙儿成婚时,娴儿再将芙漾琴还与芙儿就好了。只是姊妹间互相借用一番,也不牵扯什么家训了。娘,两位妹妹,你们看呢?” 洛府7 娘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还是添芷聪慧,”赞赏的看了嫂嫂一眼“娴儿,既然如此,芙漾琴你就先用吧,待芙儿成婚时,再予她。” “是。”姐姐终于答应了。虽是以后琴还要给我,但最起码可以让姐姐暂时拥有,也了了她一个心愿。正想取蜜饯尝尝,不经意捕捉到姐姐感激的眼神,我回望了姐姐一眼,没有说什么。我的心意,姐姐自然会明白。天渐渐暗了,今日是姐姐在家住的最后一夜,爹娘定有许多体己话对姐姐说,我便识趣的向家人打了招呼,带着云卉雒水先行离开了。 回到芙袅阁,我有些心绪不宁,就叫雒水取了墨宝,抄录起《孙子兵法》来。慕朝女子读书没有太多的规定,《女诫》、《内训》、《女论语》和《女范捷录》大家闺秀的必读,可我自幼讨厌那些繁文缛节,反倒是更喜爱那些诗经佛经和兵书一类。也正因为如此,才有这种淡泊的心性吧。而我的聪慧,和那些兵书也不无关系。 意外1 姐姐的亲事自然也是极尽奢华,毕竟是洛府的大女儿,谁也不敢小瞧了去。可自从姐姐出嫁后,纵然彩儿娇俏可爱如往昔,嫂嫂也常来陪我,我的心里还是有无穷无尽的失落,仿佛生生被人拽入了一个漆黑的无底洞。姐姐的娴绮阁里,玉兰花开得还是那样好,可姐姐已经不在这里了。掐指一数,我已有月余未见过姐姐了。 离进宫谢恩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姐姐已嫁出,自然不需去;嫂嫂和彩儿都没有封号,且彩儿年幼,也不需进宫。那么进宫面圣的就只有被皇上亲封莞韫郡主的我,两位兄长和爹娘了。不禁想起了那日在芙蕖湖边和娘的对话:“芙儿,其实这次进宫你可以不必去,只要你爹爹向皇上说明你抱病在家,皇上自是不会追究。不是娘多虑,以你这等姿容谈吐,很难不被皇上看中。。”娘未说完就被我打断了,“娘,这可是欺君大罪啊!为了我一人而赌上整个洛府,我绝对不同意。”“芙儿,娘实在不想让你进那吃人不眨眼的后宫去,娘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幸福平安。”“娘,芙儿可是‘福音’啊!娘放心吧,没事的。”娘见说不动我,只好怏怏的离开了。其实,我并不排斥皇宫,甚至还对那个地方的主人有些隐隐的期待。我想知道,这个全天下最尊贵的男子与那些只会垂涎我的美貌和家世的纨绔子弟有何不同;我想知道,这个天之骄子会不会让我一向如止水的心荡起一丝涟漪;他,是否值得我尘封了十四年的心为他跳动。。。 进宫面圣的这一天是五月二十。虽是午时三刻面圣,可我起的极早。还一反常态,唤云卉去请嫂嫂为我梳妆。嫂嫂见我不似前日的神色懒怠,十分欣喜。为我细细绾了涵烟芙蓉髻。这种发髻十分复杂精致。头顶的乌发被绾成芙蓉花状,花心插上一朵琉璃白玉芙蓉花。那花雕刻的十分精巧,花心竟缀了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虽是白天,可那明珠仍是浮光流动,衬得我一双星眸更是璀璨生光,仰首垂眸间暗波涌动,顾盼生姿。两边的发丝则用两枚精巧的琥珀压发别起,小心簇拥在中间的芙蓉花型旁,作众星捧月状,又叫雒水折了枝娇艳的木芙蓉别在鬓角,如此,便完成了发髻。又用螺子黛为我淡淡描了涵烟眉,在我唇上轻涂了层玫瑰脂,妆容便大功告成了。我本身肌肤晶莹剔透,不需涂脂抹粉。这样更显得轻灵脱俗,恍若天人。 嫂嫂忙着为我选服饰,便唤云卉雒水为我取来首饰奁。却连唤几声不见答应。回头一瞥,原来两人已经看我看呆了眼。我只觉好笑,笑着轻拍了下两人的手背,却还不见她俩醒神,反而更加呆愣。过了片刻,才见云卉先回过神来,“小姐,你实在太美了!尤其是笑的时候,全天下人都要为你迷醉了!”此时嫂嫂正帮着我穿一件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我无奈笑笑,“别玩笑了,快拿那件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来。”云卉忙不迭的取来衣服帮我穿好,此时雒水才清醒过来,不由得窘红了脸,手拿一件素雅的碧霞云纹霞帔,扭扭捏捏对我说:“小姐看披这个好么?”我也不忍去笑她,只答了句,“如此甚好。”雒水便欢欢喜喜帮我系上。又戴上嫂嫂选好的羊脂白玉流珠耳环,珊瑚点金贝壳项链,一对紫玉手钏更显得我肤色白皙。云卉取来琉璃多宝镜让我检查,我看向镜里人,也不禁呆住了。 意外2 我外貌本是不俗,慕朝第一美人的称号也冠了数年。只是平时总素面朝天,又不精于打扮,此时淡扫峨眉,微施唇脂,又刻意绾了发髻,更是显得风华绝代,恍若天人。尤其是一双似含了烟的朦胧大眼,眼神似出生婴孩一般稚嫩纯澈,眼角却如阳春三月的芍药花一般妩媚至极。 整装完毕,谢过嫂嫂,便携着云卉雒水一齐去正堂了。一路上,所见侍从丫鬟无不目瞪口呆,云卉也异常好脾气的提醒他们行礼。在众人侧目中,终是到了正堂。却见爹娘和两位兄长已经在了。不由得有些发窘,忙亭亭拜了下去:"芙儿来迟,请爹娘责罚。”爹爹连忙扶起我,“来了就好,快走吧。”我抬头对爹爹笑笑,却感觉到爹爹扶我的手抖了一抖,看向娘,娘的目光里满是惊艳,却藏着深深的担忧,两位哥哥也是如此。 “老爷,车驾都准备好了,请夫人小姐上车。”管家吕伯的出现打破了僵局。我不禁感激的笑望他一眼,吕伯看见我的脸也有些发愣,不过毕竟当了洛府多年的总管,只顷刻间就已恢复常态,垂首恭顺的对我说:“二小姐快些上轿吧。”我答应了一声,就带着云卉雒水一齐上了轿。 轿子很是平稳,可我的心情却愈发紧张。我竭力想像着当朝天子的样子,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手里死攥着姐姐临嫁时绣给我的乌金云芙蓉手帕,手心也微微出了汗。心细的雒水看出了我的紧张,体贴的问:“小姐,要不把轿帘开一点吧,外面空气清新,小姐或许能好些。”我点了点头。于是伴着微风和内心的紧张和期待,一路无话。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宫门口。这皇宫本有四个门,正为午门,东为东华门,西为西华门,北为神武门。因身份尊贵,我们都走午门。午门的正门只能由皇上进出,皇后大婚时可以进一次,殿试考中状元、榜眼、探花的三人可以从此门走出一次。此外,文武大臣、宗室王公进出东侧的崇德门,大臣亲眷和有封号的皇室亲贵女子进出西侧贞顺门。只听见一声刺耳的声音“——下轿。”我便由云卉雒水扶着下了轿。虽是从小见惯了荣华富贵,可见到皇宫时我还是惊了一下。比起洛府的装潢富丽,皇宫更多的是辉煌。若洛府是赏心悦目,那么皇宫就是巍峨雄伟,气势逼人,两者之间实在是无法比拟的。 爹娘和哥哥们也分别下了轿,便分别由宫里的太监和姑姑领着,爹和哥哥们走崇德门,娘与我由侍女们扶着进贞顺门。我内心紧张,更无意留心四周风景,不一会便到了太和殿前。 这太和殿是皇帝举行重大典礼的地方。皇帝即位、寿辰、大婚、新年等都在这里庆祝。两侧东有文华殿、文渊阁、上驷院、南三所;西有武英殿、内务府。皇帝今日事务甚少,便在文华殿等我们。文华殿本是皇帝召见宗室王公的宫殿,大臣和女眷本应在武英殿召见。可自古东比西尊,皇帝为显示对爹爹的重视,特许在此召见。 意外3 跟在娘身后一步一步踏上汉白玉石阶,一想到皇上就在殿内,我便更紧张了,可转念一想,我也只是想来一睹天子风采,或许他也不是能让我心动的,想到这里,我微微翘起唇角,就释然了许多。 太监刺耳的声音响起:“—宰相洛华焱到,督察院左督御史洛珞轩到,护军参领洛珞宸到,兆华郡主到,莞韫郡主到。”我垂首,曼步跟在爹娘身后,优雅的向皇帝行礼:“洛府二女洛珞芙见过皇上,皇上万安。”俯身时腰上的流苏纹佩纹丝不乱,这也是出身世家的女子应具有的气质。“爱卿不必多礼,都起来吧。”只听见有朗朗温润的男声响起,声音有着男子特有的磁性,也含着隐隐的暖意。我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无意识的抬起头来,清澈又慌张的眼神就那样直直撞进了皇帝的眼里。年轻的皇帝丰神俊朗,气宇轩昂,一双冷清的星眸,闪烁着隐隐的漠然,高挺的鼻梁,线条同样冷峻的唇微微翘起。看见我的样子,他也微微一愣。我们就这样旁若无人的对视着,分明的,我听见心怦然一动的声音,暖暖的,心就像一江春水荡漾开了来。 直到皇上身边的公公清咳一声暗示皇上,皇上才从我身上移开了视线,我也羞红了脸,忙不迭低下头去。余光里发现爹娘均是神情凝重,但我无意多想。只听见皇上意味深长的一笑,对爹爹说,“宰相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爹爹忙垂首:“皇上缪赞,小女当不起皇上如此夸赞的。”皇上又朗声一笑,“怎么当不起?”便唤身边的公公:”德全,去取御华紫玉夜明珠来赐予莞韫郡主。”爹爹一听此话,突的跪下了。见爹爹跪,我们也纷纷跪下。“皇上,小女不才,怎能让皇上这般赏赐?”宫中只有三颗御华夜明珠,均是开国时发掘的宝物。与一般夜明珠是无法比较的。其中御华青玉夜明珠和御华红玉夜明珠分别是赏赐给帝王喜爱的公主和帝姬,而最罕见的御华紫玉夜明珠是赏赐给帝王最喜爱的一品妃子的。开国至今,三颗夜明珠还都未曾赏赐,而今皇上却要将最珍贵的紫玉夜明珠赐我,难怪爹爹要阻挠了。而且,赠紫玉夜明珠也就意味着我要进宫当妃子。。。 皇上亲自扶起爹爹,又叫我们都起来。“莞韫郡主为慕朝第一才女,才貌双全,将紫玉夜明珠予她才不算暴殄天物呢!”说罢转身吩咐,“德全,还不快去?”“奴才遵命。”德全公公连忙去取了。我也识趣的跪下谢恩:“莞韫谢皇上赏赐。”皇上望我的眼神充满了宠溺,“快起来吧。”说罢就要来扶我。我避开他的手,自己袅袅站了起来。毕竟男女授受不亲,纵使他是天子,我也不能违背洛氏家训。 意外4 回府后的这些天,心里总是甜蜜的。像是打翻了糖罐子,压抑在心中已久的陌生情愫都溢了出来,在心上不断蔓延,结成一张密密的网。每每闭了眼,总是浮现出皇上那双温柔宠溺的眼睛。皇上,慕晔,他,也是喜爱我的吧。 爹娘还是一如既往的疼爱我,但我越来越发现,藏在他们眼底的,有沉重的担心和无奈。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我无意去想这些,只是一心想着,念着慕晔。他赠的夜明珠,我从不离身。每一个漆黑的夜里,夜明珠熠熠生辉,一遍又一遍的点燃我心中对慕晔的思念。 终于,到了六月二十,圣旨下来了。让我破例参加今年的秀女大选。秀女大选本来四年一次,专选十五到十八岁的妙龄女子。原来娘还玩笑的说过,“芙儿就是有福气,可以躲过进宫了。”可现在,不知娘会怎么想。我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和隐隐的不安,接下这道改变了我的人生的圣旨。那天晚上,娘来找我,还是在芙蕖湖边,给我讲了很多。 “芙儿,娘其实很不愿你进宫。你被封为郡主后,每一年太后宣郡主夫人入宫,娘都替你揽了去。只向太后说你身体孱弱。可你还是避不开啊!”看见娘这么难过,我只得安慰她,“娘,进宫也未必是件坏事啊。怎么娘说的那宫里还吃人似的。”其实我也明白后宫险恶,即使我有三头六臂也很难保全自身。可此时此刻,为了安慰娘,我只得这么说。“芙儿你不明白。娘的亲妹妹,你的沫儿姨母,曾是宠贯后宫,最后还是被奸人害死了。”说到这时,娘的眼角已隐隐含了泪水,我更是惊诧,不顾礼节竟轻呼出声:“娘,就是那年被赐死的沫贤妃!难道,其中还有隐情?”娘用手帕拭了拭眼角,点点头“不错,芙儿也知道?” 不错,我确实知道一些。爹娘只知我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礼。可除了洛府显赫的名头,我也有可以依赖的力量。毕竟莞韫郡主的名声太显赫,我也不得不有所防备。雒水自三岁跟了我就已开始学武。雒水的干爹武艺高超,却因为嗜酒如命,花光了积蓄,不得已才把雒水卖给了洛府。而我自从知晓雒水的家世后,便允雒水每十天回去一次,和他干爹学武。这都是瞒着爹娘的。慕朝有严规,王公大臣府上的侍从侍婢一律不许学武,若有违背,轻者全家流放,重者满门抄斩。前任督察院左都御史云蔚就是因为私授了贴身侍婢云氏针法而别人告发,才抄家的。云卉便是过去云蔚家的孙女,蔚氏的遗孤。因为自小寄养在外祖家而逃过一劫。可云家出事后不久,她的外祖也去世了。她被视为不详人逐出家门,在外乞讨时被我收回府中。我见她甚为机灵聪慧,又懂得云氏针法,便把她留在身边,当成姐妹一样看待。据她说,当时和她一起流落在外的还有一个姐姐,可后来失散了。洛府家训甚严,云卉和雒水平时在府里表现的与平常侍女并无不同,这也叫我颇为欣慰,更加看重她们。 意外5 “芙儿,芙儿,娘是不是吓到你了?”娘着急的拉住我的袖口,我回了回神,对娘笑笑:“娘别担心,芙儿没事。就是这消息太突然了。姨妈被赐死时,芙儿还小,所以不知其中还有隐情。”娘欲言又止的叹了口气,“算了芙儿,知道太多对你也不好,你只要清楚,皇帝的真心太难得,不要奢求。也不要轻信宫里的每一个人。娘不求你多得圣上欢心,只想你能平安就好了。” “娘,”我猛地跪了下来“芙儿知道,这一进宫,洛氏满门的兴衰荣辱都掌握在芙儿的一言一行间。芙儿定会小心谨慎,保全自身,也要保全洛氏的兴盛。”娘拉起我,眼里闪烁了水光“芙儿,你也别这样,难为你明白。娘也希望皇上对你是真心的,娘看的出,你很是爱慕皇上啊。” “娘,”我不禁羞红了脸。“好了好了,娘会和你嫂嫂好好准备,再过半月就要进宫择选了。”我应了娘,请了安,便和云卉一起回芙袅阁了。 大选前的半个月,日子变得格外短暂。仿佛只是举手间,就到了入宫择选的日子。慕朝的秀女大选,先是各家适龄女子都被记入秀女名册,到了日子便入宫由嬷嬷们先择选。秀女的生辰八字不得与皇上,皇后和太后相克,身家必须清白,这是入宫的必须条件。此外,五官必须端正秀美,皮肤必须白皙无疤痕,体态必须柔婉窈窕,甚至连声线粗细也有计较。此外最重要的一点,秀女必须是处子之身。若谁家献来的女儿不是处子,皇上知晓后,满门抄斩也是有的。因为今日进宫见不到宫中显贵,只是由嬷嬷查验,我也没有多做装扮。只是一张未经修饰的素颜,用芙蓉白玉簪绾了简单的垂云髻,只略略点缀了几枚湖玉压发,再在鬓间插上一朵盛开的木芙蓉,如此便成了。府中新进不久的侍女碧儿见我如此清减的装扮,很是惊讶“|小姐如此装扮甚是清丽,只是今日要进宫,应该打扮的华贵些,好压压其他秀女的风头啊!”我微微一笑,只淡淡看了一眼身边正为我挑首饰的云卉,便听云卉讲:“小姐今日入宫,不得面圣,只是由嬷嬷们检验,因此不必过多招摇。且皇上赏给小姐紫玉夜明珠的消息可是满朝皆知,树大招风,小姐实在没必要在多惹麻烦。”我微微一笑,见云卉只作常态,为我戴上选好的琉璃玉耳坠和相应的项坠手钏,心中很是赞赏,便随手拿了一枚乌玉宝石戒赏给了云卉,又见雒水为我挑了衣服,藕合色丝绸披肩,百褶如意月裙,和一条缀着珍珠的纹丝腰带。我满意一笑,便穿戴好,带着云卉雒水,上了宫中早派来接我的软轿。 一路上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对永琰的思念,很快到了宫门口。云卉和雒水扶着我下了轿,见宫门口已经站满了侍女丫鬟。我只淡淡瞟了一眼,便携着她们缓缓踏入宫门,宫门伫立着的侍卫本想阻拦云卉与雒水,一旁识出我身份的太监已然跪了下去:"参见莞韫郡主—”这一喊,本来嘈杂的丫鬟们瞬间鸦雀无声,阻拦我的侍卫也甚是尴尬,都齐齐跪了下去,向我请安。我只是和善一笑,看了一眼雒水,雒水便了然:“莞韫郡主叫你们免礼了。”又见一片谢恩的声音,我不胜厌烦,也只得淡淡笑着回应,迈着莲步,缓缓进了宫门。 秀女1 有太监领着,很快便到了拂尘苑。这拂尘苑算不得宫殿,是专门为秀女检查所筑。还未踏进苑内,便听见有尖厉女声传来:“你算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评价本县主的装扮!”还隐隐有压抑的哭声。我微微皱眉,只见一个打扮俗艳的女子昂首叉腰,身边簇拥着一群莺莺燕燕,而地上,一个绿衣女子正俯首低低哭泣。我看不过眼,侧首看了看雒水,雒水便去扶那位跌坐在地的女子,旁边云卉在耳边说:“小姐,那俗气女子是从二品涟城巡抚钱奎的独女,钱俞容,前几年涟城收成甚好,皇上高兴便封了个安裕县主。地上的女子是七品翰林院编修林慕风的小女儿林月冉。”我点了点头,淡淡打量着钱俞容,她体态丰盈,面容秀丽。身着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宫裳,满头珠翠,实在是俗不可耐。钱俞容捕捉到我的目光,便转头看我,见我打扮简单,以为我是一般的小家女子,便又向我挑衅起来:“你是谁?凭什么这样看着本县主?”我只是不答,浅浅笑着看她,她见我如此轻视,十分愤怒,竟抬起手,一掌向我掴来。“放肆!”一旁的云卉早已按捺不住,不顾我的吩咐喊了出来,一旁扶起林月冉的雒水也一把揪住钱俞容的手。 此时,看管秀女的姑姑也赶来了。见我腰侧的刻着封号的玉佩,忙慌张跪了下去,“奴婢揽菊参见莞韫郡主,怀淑郡主,郡主万安。”我只不作声,冷冷扫视了一圈,秀女们纷纷跪下请安,钱俞容更是脸色惨白,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只有一个紫衣女子站着,微微笑着朝我点了点头。注视着她清雅柔婉的面孔,我也笑了笑,同时心安了不少。 便唤云卉:“去扶揽菊姑姑起来吧。”又对着揽菊说:“揽菊姑姑教导众多秀女,也很辛苦吧。”揽菊忙笑答:“多谢莞韫郡主关怀。奴婢管教秀女本是应该的。只是不知又两位郡主在此,又管教不当令莞韫郡主受辱。请郡主责罚。”说罢又要跪下。我向雒水看了一眼,雒水忙心神领会的拦住欲跪的揽菊,“姑姑客气了。安裕县主见识浅薄,怎能是姑姑朝夕就能教好的?再说县主身份不同常人。”说到这里,我暗暗加重了语气。钱俞容更是满头冷汗,一张浓妆艳抹的脸都花了妆。“如此便多谢郡主体恤了。请莞韫郡主,怀淑郡主先在偏苑稍作休息,再过半个时辰就要检查了。”“多谢姑姑。”云卉取出银子赏她,怀淑郡主身边的一个青衣侍女也取出银子赏她。揽菊面上不动声色,向我和怀淑郡主福了福,便领着我们进了偏苑。 “沁儿姐姐,没想到你也来了。”一进偏苑,我便卸了冷傲的神态,笑着拉怀淑郡主的手。怀淑郡主,尤沁儿。长我三月,是和我自小一起玩大的好友。他的父亲是一品掌銮仪卫事尤井旭,与爹爹是很好的朋友。尤家和洛家更是世交,关系亲密。一年前,沁儿在江南的外祖病重,沁儿便一直在江南外祖家住,我们已有一年未见了。 秀女2 沁儿向我柔柔笑着,“芙儿可是越来越美了。真叫我羡慕。”我耍赖的朝她眨眨眼:“姐姐难道不是大美人么?就会来笑我。”沁儿还是笑着:“不过芙儿,刚刚可是很露锋芒啊。我们尚未入宫,虽身份尊贵,这样也不太好吧。”我用手指轻叩檀木花桌面,眼里汹涌出一抹怜悯:“姐姐不觉得,那个林月冉很可怜么?就是因为身份尊贵,我才要压压钱俞容的气势。这样欺软怕硬的人最可恨了。”沁儿也有些沉思,“的确可怜。可是芙儿向来心思缜密,今日为何这样冲动呢?”我淡淡一笑,在宫里,人人都心思缜密,不然怎么能活下去。可是,总要找张面具将自己隐藏起来。否则,被别人摸清了性子,在后宫怎能长久? 思虑间,林月冉已低首进来。她只抬头看了我一眼,便微微抖了抖,跪了下去。“参见两位郡主。”沁儿忙使侍女扶她起来,又唤小厮搬来椅子请她坐下,无奈她怎么也不肯坐,又朝我跪了下去:“月冉多谢莞韫郡主搭救之恩。”我亲自扶了她起来。见她面目清秀,一双晶莹的眼,盛满对我的感激和一丝畏惧。穿着是绣银线的绿缎宫装,头上只是一支朴素的金簪,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个黯淡的玉镯。此外再无装饰。我拉住她颤抖的手,对她笑得友善,“可以叫你冉儿么?我是洛珞芙,你可以叫我声姐姐么?”月冉猛然抬头,眼眸浮着隐隐泪意,“可是郡主。。。” “芙儿其实并不可怕,刚刚是为了你打抱不平。何况大家都是秀女,没什么区别,你无需这般拘谨的。”一旁的沁儿也站起身来,“如你愿意,也可以唤我一声沁姐姐。”月冉终于笑了,露出两个浅浅的笑涡:“芙姐姐,沁姐姐。”我心里暗暗一叹,月冉虽然姿色寻常,并不美艳,可一笑也别有韵致。 谈笑间,已有太监来报,轮到我们检查了。便与沁儿,冉儿同行去检查。其他秀女见冉儿与我们同行,再不敢欺负她。钱俞容更是低眉顺目,不敢再有不敬了。 队伍很长,我们三人排在中前方,很快便检验通过。便一齐由宫女领着前往储秀宫了。检查过关的秀女要在储秀宫居住七日,由宫中教习姑姑教导宫中规矩和礼仪。然后便可回家准备两天,再进宫由帝后择选入宫。没有选上的便充为宫女,直到三十五岁才能放回家。也就是说,这些宫女大好青春要在宫中虚度,人老珠黄才能出宫,自然别提嫁人了。因此,秀女们都施出浑身解数,想得到皇帝青睐。 “莞韫郡主,怀淑郡主,请随奴婢来东姚殿,至于林姑娘,在偏殿。。”储秀宫总管话未说完,便被我打断,“林姑娘一起入住东姚殿,公公有意见么?”“郡主想林姑娘陪着,自然甚好,甚好。”这总管被我驳了面子,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得恭恭敬敬将我们迎了进去。其实秀女在储秀宫居住并没有什么规矩。只是自古东比西尊,家世显赫的秀女自然先择东姚殿,剩下家世一般的秀女就住西姚殿。储秀宫偏殿则是宫女居住的地方。让冉儿住偏殿,分明有看不起的意味,淡淡扫了那总管一眼,没说什么便进去了。 秀女3 “小姐累了吧,今天忙了这么久。”雒水体贴的为我捶肩。“我还好啦,你们也歇着吧。”云卉为我端来净手的玫瑰水,“小姐今天好威风,那个揽菊姑姑好怕你呢。先前怀淑郡主在的时候她迟迟未到,小姐一来她便来了。还不叫同样有封号的安裕县主同去偏苑歇息。”听到这里,我不禁一声冷笑:“她或许是怕我。可更多的是挑拨离间吧。幸好我与沁姐姐自幼相识,她不会计较。况且本来和安裕县主发生口角,她偏偏来得及时,火上浇油,让安裕县主在众秀女间丢尽颜面,便更加憎恨我了。” “可是小姐,安裕县主虽然俗艳,但也算出身名门。皇上要是挑中她,以后同在宫中。。。”雒水淡淡的分析。“向她那样欺软怕硬,口无遮拦的人,即使进了宫也不会长久。”我安然注视雒水。“你们要记得,在宫中生存,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喜怒不形于色。别人通过你的神态动作,已经看穿了你的所思所想,那么,还拿什么和别人斗呢?” “对了云卉,可查出揽菊的出身?” 我一边将白皙的手指浸在鲜红的玫瑰水中,一边问云卉。“是,小姐。揽菊姑姑曾经是闫妃宫里的管事姑姑,后来犯错被派去伺候刘修仪。不知什么缘由,前不久向皇后自请调往储秀宫。她在宫中资历已久,皇后没有多虑便答应了。” 闫妃,刘修仪,很好,我还未入宫,已经有人坐不住了。雒水用锦帕为我擦拭手指,却瞥见我目光冷凝。忙宽慰我,“小姐不像别的秀女,小姐有皇上赏的紫玉夜明珠,是肯定入宫的,选秀只是形式而已。别的后宫主子当然会嫉妒娘娘了。” 我朝雒水笑了笑,便准备就寝了。想着皇上,我心心念念的慕晔,不久便甜蜜的睡着了。 七日的教习秀女很快过去,终于可以回府了。这几天钱俞容不敢再滋事,揽菊也没有动静。只是冉儿和我们越来越熟,就好像我和沁儿多年的旧友一般熟稔。 一路上我心情复杂,从来没有离开洛府那么久,终于可以回去了。尽管只有两天,可这两天,将是镌刻在我内心深处最美好的回忆。 被云卉扶着下轿,还未站稳,就瞧见了泪光盈盈的娘,爹爹,大哥二哥,嫂嫂和彩儿,都站在洛府门口,我忍住泪水,拜见爹娘,向兄嫂问好。便拉着彩儿进了府。 坐在正堂,看着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看着疼我爱我的亲人们,我终是忍不住落泪。彩儿见我哭,也扁嘴想要哭了:“二姐姐,娘说你要进宫了是么?以后再也不回来看彩儿了,再也不和彩儿一起玩了。。。”说着便哇哇大哭起来。看着彩儿这幅模样,我也颇为心疼,紧紧抱住彩儿:“乖,彩儿乖,彩儿不哭啊。”就这样好久才让彩儿止住了泪。爹娘也是颇为伤感,只得不断提醒我,要如何循规蹈矩,如何躲避锋芒。大哥和二哥看着我,他们最引以为豪的妹妹,难过的说不出话来。还是添芷嫂嫂先抹了泪,强笑着说:“爹,娘,轩,珞宸,还有彩儿,大家都别哭了。这两天,应该让芙儿妹妹开心的过啊!”我勉强压抑心中的难过,对着嫂嫂笑了。 秀女4 今天就是选秀的日子。坐在梳妆台前,我的心情不由得一阵沉重。我很清楚,再过上几个时辰,我就不是那个可以在爹娘面前撒娇耍痴的闺阁女子了。我的肩上,将担负很沉重的责任。但是,对慕晔的爱让我有勇气继续走下去。我也不知为什么会对只见过一次面的慕晔有着这样深的眷恋。或许,这便是一见钟情吧。 望着巍峨雄伟的皇宫,我心绪复杂。这个我仅仅来过三次的地方,即将成为拘束我一辈子的最华丽的牢笼。即便这样,还有无数名门贵族的女子想要踏进来这个牢笼。我不禁微微一笑,我不也是这样么。便扶着云卉和雒水的手,莲步逶迤进了宫门。而云卉和雒水,在举行选秀大典的择卉宫门口,就被宫女引开,暂在别处安置。毕竟今天要见的是帝后,当然要再谨慎不过了。 择卉宫里已经聚集了很多秀女。一路走过,我的眼里满是流光溢彩。秀女面圣,自然都打扮的艳丽不可方物。也不知一会在大殿里,慕晔看着这满殿的熠熠生辉,会是怎样的心境。正微微翘起唇角,耳边已传来沁儿好听的声音:“妹妹这是怎的了?如此高兴的样子。”我满心小女儿情怀突然被发现,登时羞红了脸,拉住沁儿的手埋怨:“沁姐姐可真坏!”细细打量,沁儿今日妆容格外精致,绾了朝云近香髻,发髻正中一朵开得正盛的香雪兰,浸着一点浅浅的黄色,发髻两边各插着六只黄玉浮云钗,还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珍珠。身上一件雨过天青色烟罗绮云裙,显出修长的脖颈。只以一条烟罗纱云纹霞帔相衬,简单却不失华贵,更显出柔婉的气质来。 “两位姐姐今天的装扮好生雅致。”我侧头一看,一身玫红宫装的冉儿正在向我们打招呼。比起前些日子,她大胆许多,可还是有几许羞怯。我向她笑笑,看向她的宫裙:”冉儿今天的衣裙可是别出心裁,很衬你呢。”冉儿本来家世并不非常富裕,今天的装扮定是倾尽所能了吧。简单的荷叶髻,发上只有一只彩金纹绣簪,斜斜插了两朵蔷薇花,此外只是手腕上挂着一只铜金手镯。她的缎裙只是普通的玫红花色,不过有心在上面绣了细细的紫色花纹,便显得艳丽许多。不过站在光鲜亮丽的秀女们之间,就显得忒寒酸了。 “芙姐姐是笑我吧。”冉儿闻言低下头,白嫩的脸颊隐隐发红。我自知失言,也不多说。只卸下发髻上缀成芙蓉花型的几枚东珠,细细点缀在冉儿的发上,有着东珠的点缀,冉儿顿时显得雍容华贵。冉儿却惊讶出声:“姐姐这样,怎么面圣啊?”我知道,我今天本来装扮清淡:不施脂粉,淡扫蛾眉,绾了最简单别致的惊鸿髻,发髻两侧只埋着几枚琥珀压发,然后便是以昂贵的东珠在头顶装饰成涵烟芙蓉的花型,以显身份。此时去了东珠,便更显得我装扮清淡了。我只淡淡一笑:“冉儿这样更美了。”冉儿差点急得哭了出来,沁儿只得劝她小心花了妆。如此,冉儿对我的感激,又深了一层。 秀女5 “请各位秀女按念到的顺序排好次序,选秀大典即将开始。”太监刺耳的声音传来,原本嘈杂的秀女们瞬间鸦雀无声。因为今天的排序不顾及家世身份,只是按组分开。所幸,我和沁儿,冉儿都被分在第六组。为了避免日晒,我们都在偏殿等候。见到同组的其他秀女都是面色严肃,身体僵硬,我不禁有些好笑。侧首一看,沁儿还是安然如故,可冉儿已经脸色发白,紧紧攥着手上的帕子。我向她鼓励的笑笑,拍拍她的手背。她勉强向我笑了一下,便不再言语。 “——宣第六组秀女进殿。”太监的传唤声响起。我整整身上的鹅黄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便缓缓起身,低头跟着队伍进殿了。 大殿极为静肃,慕晔坐在赤金九龙金宝座上,身边端坐着珠冠凤裳的皇后。我不敢多看,随着同组秀女一起跪下,“参见皇上,皇后。”“众秀女起身吧。”慕晔说话了。听见他的声音,我微微一震,将头埋得更深,只是感到头顶一束目光长久注视着我。 公公开始报秀女的家世,年龄了。“——鉴城盐运司副使苏斌之女苏萧萧,年十七;——季城都司季之鹏之女季斐然。。。”“——掌銮仪卫事尤井旭之女,怀淑郡主尤沁儿,年十五。”沁儿不似前几位秀女那般拘谨,向前轻迈一步,优雅一福,音色婉转:“臣女尤沁儿参见皇上,皇后。”慕晔尚未说话,皇后倒是很感兴趣:“怀淑郡主,在家可曾念过什么书?”沁儿不卑不亢:“回皇后娘娘,臣女常读《女诫》、《内训》, 《孝经》、《尔雅》也略读过。”“不错,在后宫中女子的德容言工十分重要,不愧为怀淑郡主。”慕晔终于发话了。 “皇上,今日挑中的秀女还未有一个贵人,尤氏本为郡主,又德貌出众。。。”皇后侧首征求皇上意见,只见慕晔略点点头,侧首对身边的德全公公说:“便封为沁贵人吧。”德全公公低头一福,“是,皇上。”便转身对着大殿宣布:“皇上赐怀淑郡主封号沁贵人,恭喜沁贵人。”沁儿含蓄一笑,浅浅一拜:“谢皇上恩典。愿皇上万福万安,皇后千岁吉祥。”便站回了秀女队伍,还不忘朝我微微笑了笑。 我向沁儿回笑了下,便听见太监传唤,“——宰相洛华焱之女,莞韫郡主洛珞芙,”停顿了下,继续报:“年十四。”我便莲步轻移,踏出秀女队伍,轻盈朝帝后一福:“臣女洛珞芙参见皇上,皇后。”只听见皇后略显惊讶的声音:“皇上,这位便是皇上之前赏赐紫玉夜明珠的莞韫郡主了?”慕晔低低一笑:“不错,正是此女。走上前来。”就见皇后身边的宫女拿起偏桌上的琉璃盏,将里面的水尽数泼在我面前的玉石地板上。我不解其意,只得装作熟视无睹,踏着水稳稳向前走了两步。只听见皇后赞赏:“不愧是洛家女儿,很是端庄。只是打扮得素了些。”又侧身斟酌慕晔的脸色:“皇上,还是封个贵人?”慕晔未答话,只是对我说:“芙嫔,朕赐的御华夜明珠怎不见你佩戴?”我心里一惊,还未进宫就被封为正五品嫔,该有多少人眼红?见皇后也愣了愣。只得低头答话:“回皇上,臣女深知自己蒲柳之姿,资质浅薄,本不应佩戴御华夜明珠。蒙皇上厚爱,深为感激。便将御华夜明珠悉心珍藏,以谨自身。” 秀女6 “芙嫔很是谦虚啊!若芙嫔是蒲柳之姿,朕的后宫不尽是东施无盐之流了!”慕晔用戏谑的眼神打量我,我只低头不言。天子说话不答本是大罪,可看着此时皇后僵硬的坐姿和德全公公本想宣旨却无从插嘴难堪的脸,还是闭嘴不言了。德全公公逮到机会,忙不怠开口:“皇上赐莞韫郡主封号芙嫔,恭喜芙嫔小主。”我满怀心事,仍是轻盈一福:“谢皇上恩典。愿皇上万福万安,皇后千岁吉祥。”便退回秀女队伍了。 接下来的选拔我无心留意,只是低头思索着方才皇后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凌厉。还未入宫就这样出尽风头,实在不是件好事。直到退出大殿时,沁儿拉住我的手,眼中含着担忧:“芙儿,皇上好像有意针对你。。。今日真是锋芒太露了。”我朝她释然一笑:“沁姐姐别担心,皇上是有意如此,想看看我如何应对罢了。”“可是。。。”沁儿还想说什么,却被袅袅而来的冉儿打断了,只得不再说话。我见冉儿满面春光,眉目生秀,心想肯定是选上了,刚才我未注意罢了。一起笑闹一番,便散了。 “小姐。”才迈出择卉宫门,就见云卉和雒水满面喜色的唤我。想必我得封的事她们也已经知道了吧。便朝她们含蓄一笑,一起乘轿回府了。 还未下轿,远远就瞧见洛府门口黑压压跪着一片人,只有爹娘和两位哥哥站着。府前挂着两顶大红的灯笼,刻着“洛府”的门匾上也挂着大红色的绢花。随着我的下轿,只听见一阵整齐的请安声:“参见芙嫔小主。”爹娘兄长因地位比我高,可我终究已是天子的女人,所以对我低头一拜,而没有封号的彩儿和嫂嫂,便在最前面跪着。我看着心酸,却只得握紧了雒水的手,声音平淡:“免礼。” 正堂早已备好了丰盛的晚宴,看着爹娘恭顺的将我迎至上位,言语之间毕恭毕敬,心里的难过再也压制不住,向爹娘跪了下来:“爹,娘,芙儿虽有幸得选,成为宫中妃嫔,但始终还是爹娘的女儿。明日芙儿便要入宫,无法再向爹娘尽孝道,本来心中便有愧,爹娘如此对芙儿,岂不是叫芙儿更为不安么!” “好,不愧是我洛华焱的女儿!”爹扶起我,继续说:“只是到底身份有别,芙儿以后身处后宫,可万不敢感情用事啊!”“女儿明白。”我低头向爹一福。家人便按原先的座次,一起用了晚宴。只是,姐姐的座位一直空着。。。 晚宴后正要休息,娘便来了。身后跟着两个侍女,其中一个托着那个我熟悉的白玉琴盒。果不其然,姐姐来过了。娘似乎看出我的心思,笑着对我说:“你姐姐早已将琴送回,又怕见了你触景伤怀,毕竟你明日就要入宫,便托给娘了。”说到这里,娘眼里也含了隐隐的水光。我鼻子一酸,就抱住了娘:“娘今晚和芙儿一起睡吧。”娘宠溺的抚着我线条优美的背脊,“这么大了,还和小孩子一样。”又说:“你明日入宫,云卉和雒水熟知你心性,肯定是要跟着的。只是你被封为嫔位,按例可以带三名侍女进宫,娘便带了织翊来。织翊精通药理,也擅长烹膳。跟你进宫定能助你一臂之力。” 芙嫔1 我被分在了聚荷宫。对这个地方,我很是满意。因为这里像家里一样,宫后有一座栽满芙蓉的湖。虽然不及芙蕖湖,但也让我颇感温馨。聚荷宫还没有主位,宫中份位最高的就是我。此外只住着此次一同入宫的姚才人和李采女,和一位已入宫四年不太得宠的徐美人。因此很是清净,满合我的性子。 这次秀女共选中了十七位,除了身世与我不分伯仲的沁儿被封为贵人,就只有一位斐贵人季斐然,其父是季城正四品都司季之鹏。冉儿被封为林采女,虽然只是末八品,但毕竟是进宫了,也了了她一个心愿。 聚荷宫中我份位最高,按规矩在正殿倾蕊堂居住。此时我正坐在倾蕊堂的赤金宝座上,冷眼看着下面恭敬跪着的六个宫女和八个太监。织翊在我身侧为我捶肩,云卉和雒水则分别恭敬站在两旁。我微抬手肘,淡淡品茶,默不作声看着这些奴才。此时这些奴才已是面色发白,甚至几个小宫女的身体已微微颤抖。只有头领的一个宫女,鹅蛋脸,细眉长目,肤色白皙,从容的跪着。我对她颇有好感。还未出声,便听见她自报家门:“奴婢馥安见过芙嫔小主。”我微抬下眉,云卉已取出一锭银子给她。又见她规规矩矩向我磕头:“谢小主赏赐。”我便冷然开口:“你们跟着本嫔,这是你们和本嫔之间的缘分。若你们一心一意,本嫔自然会珍惜和你们之间的缘分。若你们心有不专,”我停顿了下,轻抿口茶:“就别怪本嫔不客气!”我话中的利害关系,他们自然清楚,都向我叩头以表心意:“奴才必定一心一意伺候芙嫔小主。”我淡然一笑,便换了和缓的语气:“你们能明白,本嫔自然不会亏待你们。”云卉便给奴才们都赏了银子。见这些奴才都十分感激,纷纷向我叩头谢恩。我悠然一笑:“馥安,你就来做倾蕊堂的掌事姑姑吧。” “是,小主,奴婢定不负小主所望。”馥安向我低头一福,便开始介绍:“小主,这些宫女都是此次新进宫的宫人。分辨唤作媚儿,娆儿,如儿,眉儿,映儿。还有太监小路子,小易子,小岚子,小安子。。。”织翊看出我有些疲倦,便出言打断:“有劳馥安姑姑,小姐有些困倦,这些宫人就请姑姑妥善安排吧。”“那奴婢就先服侍小主休息吧。”馥安说罢,便小心扶着我去倾蕊堂后堂的暖阁休息了。 昨晚和娘谈到很晚,又因为满腹心事没有睡好。今晨又一大早进宫。此时未到巳时,我的眼睛已有些酸胀,就任由雒水云卉为我卸下发髻,换了寝裙,又让织翊帮馥安一同安排宫人打理内外,就很快安睡了。 芙嫔2 睡醒时,已是午时。正准备唤云卉雒水为我更衣,便见到馥安和织翊来报告事项。二人向我一福,馥安先开口:“启禀小主,奴婢同织翊姑姑已同将倾蕊堂各项事务安排好,小主从家中带来的侍女云卉,雒水二人协同媚儿,如儿,娆儿,映儿,眉儿五名宫人负责小主的日常起居;八名太监,其中四名看管倾蕊堂,两名负责看管聚荷宫,另外内务府又拨来两名宫女,就和剩下两个太监一起负责伙房和打扫。至于小厨房。。”馥安看了一眼织翊,织翊会意:“小姐,奴婢就来负责小姐的日常膳食可好?”我嗯了一声,对馥安很是满意。又对二人说:“馥安为聚荷宫掌事,责任重大;织翊负责我的日常膳食和请脉,责任也不小。你们二人以后每月份例各升一等。此外,馥安若是太过繁忙,织翊也可帮衬着点,毕竟你也跟着兆华郡主多年了。” “是,奴婢遵命。”二人谢过赏赐准备离开。云卉和雒水带着几个宫人便进来了。向我行礼后,雒水向我说:“小姐,刚才小姐小憩之际,聚荷宫剩下几位小主徐美人,姚才人和李采女都来拜见,奴婢替小姐挡了去,小姐看。。。”听到这里,我便叫住了织翊:“今天的午膳做得丰富些,我要请各位小主一同用膳。”织翊应过。我又派去云卉和如儿一同去请聚荷宫其他几位小主,便起身梳妆了。 雒水为我绾着一个轻俏的灵蛇髻,一旁几个宫女在打下手。我看着她们略显稚气的脸庞。云卉一早打听过了,这几个宫女都是新进宫的,家世清白,和后宫其他嫔妃并无什么牵连。面对我,她们伺候的第一个主子,这几个宫女都十分小心谨慎,只是不知道,以后她们是否还会像此时一样对我忠心。眉儿见我面色温和,情不自禁说:“小主素面朝天,都这样好看呢!”我笑望她,看见她一双纯澈无波的星眸,令我不由自主喜欢,再看其他几个,也都是这样纯真可爱的样子,心中不由深深喜欢,唤雒水:“从府中带来的云缎,让她们几个各挑一匹做新衣裳吧。”几个宫女甚为欢喜,欢呼雀跃着朝我谢恩。房中一片温馨融洽,让我的心情也放松许多。 择一件清爽的撒花烟罗衫配上百花曳地裙,只戴一条彩晶贝壳项链,便听见馥安来报:“小主,徐美人和姚才人已经来了。”我答应一声,被一众宫人的簇拥着,去前殿迎客。 远远看见两个宫装女子立在大殿。穿水蓝色对襟缎裙的女子容色秀丽,身材圆润,就是和我一起入宫的姚才人姚蕴蕊;她身边的女子穿蜜合色宫裳,十分清瘦,想必是徐美人了。两人见我来了,连忙请安:“臣妾姚蕴蕊见过芙嫔小主。”“臣妾徐清蓿见过芙嫔小主。“我笑得温柔,”快起来吧。咱们同为姐妹,弄这些虚礼做什么?“又拉住徐美人的手,恳切的说:“徐姐姐若不嫌弃,可唤我一声妹妹?”徐美人入宫已久,深知宫中尊卑,见我如此,很是惊诧,“芙嫔小主不可如此啊!小主是正五品嫔,臣妾只是从六品美人。。。”我打断她的话,装作有些生气的样子:“姐姐入宫已久,当得起我叫这个姐姐,姚妹妹,你说是么?”姚才人十分机灵,马上换了对我的称呼:“是啊,徐姐姐,芙姐姐说的对,咱们几个同住一宫本来就是缘分,千万别叫那死规矩规矩给束缚着,平白的不得交心。”徐美人见如此,只得点头应了。 芙嫔3 正拉着二人准备坐下,便听见外面来报,李采女来了。她本身份位是聚荷宫最末,还不守礼这样晚到。我心中微生不喜,却还是敛了神色,安然坐着。只见一抹极为娇俏的粉色身影亭亭进来,只低头向我们几人一福,声如莺啼:“敏珠见过芙嫔小主,徐美人,姚才人。”姚才人见她份位低,初次见我还不向我行跪礼,更不自称臣妾,便有些愤慨:“李采女就是这样学规矩的么?也是,像你这样没有爹娘教养的,能有什么规矩呢?”李采女的脸色微微发白。她本是父母双亡,从小在外祖家寄养大的,自然见惯了冷眼。此时姚才人的话正刺中她的痛处,她也不恼,只抬起头,一双水光潋滟的大眼直直瞧着我:“芙嫔姐姐不让敏珠起来么?”我心中冷笑,果然是有几分姿色。可后宫最不缺的就是美人,这样不懂谦卑守礼,还想在后宫生存么?口气却温和起来,“李妹妹快来用膳吧,织翊的手艺可是不差的。”就见李采女俏生生站直了,飞快的向姚才人投去一个自信的眼神,便在徐美人身边坐下了。 姚才人见落了下风,正想还嘴,我的手已经在底下暗暗的拉住她的手。她不解,看向我,我只向她投去一个云淡风轻的眼神,便不多暗示,自己用膳了。 席间,我见菊花里脊十分可口,便多夹了几块。李采女眼尖,又为我夹上一块,语气里颇有讨好的意味:”芙嫔姐姐真是懂得养生之道。这菊花最是清热败火,夏天食用最好了。”我只是一笑,眼里划过微冷的光芒:“哦?我倒是没有注意那么多。我只是觉得,什么东西都有个度,正如这菊花里脊,吃多了也就絮了。”便不再理她,转身和徐美人谈笑,至于那银碟里的菊花里脊,我始终没有再动。 “不过是个嫔,也和我一样是小主嘛,有什么高傲的,竟然不领我李敏珠的情!”李采女在寝宫里大发脾气,身边侍女不住劝着:“小主不可这样啊!隔墙有耳,那个芙嫔小主可是皇上亲赏了御华夜明珠的!何况身后还有庞大的洛氏家族做靠山,小主不可轻举妄动啊!”李采女还是愤懑,却也只咬着牙不说话了。 倾蕊堂里,雒水正向我说着:“小姐,依奴婢看,那徐美人倒是个不爱惹事的。姚才人有些想巴结小姐的味儿。至于李采女。。。”我见她停住不说,便宽慰她:“这是在我们自己的宫里,你不必有顾虑。”“那李采女绝不是个简单的。”雒水好像有些急切,脸都微微涨红:“小姐看她表面一副嚣张没心机的样子,绝不会只那么简单!”“小姐,那个姚才人,奴婢查出来了。她是夫人娘家一位远方表兄的第七房小妾所生的女儿,巴结小姐是自然。至于李采女,奴婢也这么觉得。”云卉在一边告诉我。我抚了抚发簪,缓缓笑道:“那个姚蕴蕊竟是我表妹!我还真没估摸错。”又笑望她俩:“李采女的事你们都这么认为?可有什么凭据?”两人都低头不言了。我却沉吟起来:“你们觉得不错。她只是容色俏丽,可在庞大后宫也不过是中上之姿;身后也没有势力。可我瞧她的眼神,分明是那样自信,好像已经有了将整个后宫拿捏在手的力量。”又缓缓吐出一句:“不是亲人娇宠溺爱大的女子,绝不会这样没来由的狂妄自大。”又惊讶于自己这么快就融入于后宫的勾心斗角,自嘲的笑笑:“左不过以后多注意她些便是了。” 芙嫔4 还不到卯时,我便已经起床装扮了。今天是新晋嫔妃第一次向皇后和太后请安。面对这两位后宫最尊贵的女主人,我可丝毫马虎不得。因为时辰早,我故意没有唤云卉和雒水服侍,而是特意想试试几个新来的宫女。 “小主今日想绾什么髻啊?”娆儿向我甜甜的笑着。我心情颇好,转首看她们几个:“你们几个说呢?”几个宫女见我笑得亲切,也放开了胆子:“小主应该绾个最繁华高丽的望仙九鬟髻,小主本来就如仙子一般,可不把那些主子娘娘们都比下去了!”媚儿瞧着我,眼里有不可磨灭的自豪。眉儿如儿几个也应和着。只有映儿微微皱眉,缓缓道:“奴婢倒是觉得,小主头次向皇后和太后娘娘请安,不应该太出风头。小主入宫早已闹得沸沸扬扬,再刻意张扬,引起不必要的事端,实在是没有必要。”映儿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也能将道理分析的这样透彻,我看她的眼神里就有了赞赏之意。见她容长脸,皮肤白净,一双瞳仁墨黑色,极有神采,让人看着十分稳妥,我很是喜欢,就隐隐含了重视她的心思。旁边娆儿也看出了我的心意,试探着问:“那么给小主绾个瑶台髻可好?既不张扬,也可显出小主的清雅气质。”我微笑着应了,看来这娆儿也颇为机灵。 到了择衣服的时候,几个宫女也都长了心思。媚儿为我挑了件月牙色凤尾罗裙,配上乳云纱对襟衣衫,十分清丽,也不显得多么扎眼。我心情愉悦,嘱咐她们别急着叫醒云卉和雒水,就带着馥安去寿宁宫向太后请安。 寿宁宫离聚荷宫并不远,很快便到了。此时天才微微蒙亮,空气最是甜腻清新的时候。看着太监进去通报,我的心情不禁有些忐忑,初次相见,不知这位太后是否是个好相与的。也罢,后宫里的女人,哪个好相与呢?多谨慎些便是了。正想着,一个碧色衣衫的姑姑就出来了,正是扶翠姑姑。我笑得更加和煦,“原来是扶翠姑姑啊!”扶翠见是我,不由得眉毛都带上了笑意:“奴婢给芙嫔小主请安了。”没等她拜下去,我就扶住了她的手:“咱们之间,做这些虚礼干什么?”便和她谈笑着进了寿宁宫。 “太后娘娘刚刚起来,见有妃嫔来得这么早很是欣喜呢。还和奴婢打赌是哪个宫里的,这么有孝心。”扶翠为我端来六安茶:“小主先在歇着会,太后马上就来。”我嘴上说着不忙,眼角已在淡淡打量着这寿宁宫的大殿。殿里并没有多么繁华富丽,多用紫檀木装饰,殿角供着一座金佛,摆着香案,八角鎏金香炉燃着檀香,缕缕香烟在殿中飘散,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还未出言,馥安已在我耳边低低说到:“太后已经敬佛多年了。”我正想再问,只见太后已掀开青玉帘子,款款而来。忙携着馥安跪下:“臣妾聚荷宫芙嫔携宫人馥安拜见太后,愿太后福寿安康。” 太后1 太后并不答话,也不叫我起来。我心中忐忑,突然有种感觉,姨母沫贤妃的死与太后可能脱不开关系,都是后宫高位的女人,谁又能放过谁呢?那么,我是沫贤妃的嫡亲外甥女,太后肯定也知道吧。正在斟酌言语,就见太后亲自将我搀了起来:“好孩子,你已经这样大了。”我很是疑惑,抬起头来,竟然看见一张和娘亲极其相似的脸! 面前的太后看起来十分和善。皮肤保养的甚好,十分白净的样子。一双凤眼,眼角微微上翘,有了淡淡的鱼尾纹;嘴唇勾勒的饱满,正朝我慈祥的笑着。我的心顿时放了下去,竟不由自主的说了一声:“娘亲。。”太后听见了,只是和蔼的打量我,“哀家和兆华郡主长得很像么?”我不敢隐瞒,只得照实回答:“是,太后,娘亲的确和您很像。”太后拉住我的手,缓缓步向殿上的青玉嵌珠凤台,又拉住我坐下。我不敢坐,只在一边立着。“芙嫔,你害怕哀家么?”太后的语气突然有些生硬。我心中直打鼓,也老老实实说了:“回太后,臣妾并不怕太后。太后与臣妾娘亲颇为相似,臣妾只是想将太后当作娘亲一般孝敬。” 语毕,便偷偷抬眼去看太后的脸色,太后却定定望着我的眼:“好孩子,在哀家这里不必拘谨,就把哀家当你的娘亲吧。”我很是感动,谢过恩就坐了。太后又问我:“一会还要去给皇后请安吧?”我点头称是,又听太后说:“皇后的凤鸾宫离这里不近,你只是嫔位无法乘轿,就让皇后来吧。”又吩咐扶翠:“去给皇后说,今天允她带一众嫔妃一起来向哀家请安吧。”我十分受宠若惊,谢过太后,又有些疑惑:“太后,平时皇后娘娘不向您请安吗?”太后笑笑,“除了皇后还好,她们哪个又是真心的呢?索性免了请安,平白让哀家不得安静。”我惊讶于太后对我的毫不保留,却也深深欣慰。娘,女儿无法向您尽孝,就好好孝顺这位太后,以作安慰吧。 估摸着皇后快要到了,我不敢再与太后坐在一起,就想寻个由头离开大殿。太后看出我的坐立不安,“这孩子,去帮哀家沏一壶黄山银针吧。”我忙笑着应了,带着馥安去了偏殿沏茶。 正值仲夏,院中的千日红开得正盛,小小的花朵簇拥在一起,密密麻麻,好像要沁出血来。侧眼望见皇后的九凤含珠步辇停在殿门口,脑中突生一计,便唤了宫女将沏好的黄山银针给太后送去,又稍等片刻,才携着馥安,恭恭敬敬进了大殿。依礼向皇后和太后行了跪礼,得到允诺后便起身,按照份位坐在芳嫔后面,嫔位只有我与她二人。芳嫔已经入宫八年之久,身体有些微微发福,姿色普通。看来也不得宠,我向她行了个平礼,便坐下了。 “芳嫔姐姐该和芙嫔妹妹换个位子吧,仗着自己是宫中老人也不能如此啊!”出言的是从四品五仪之首的江婉仪,她面上笑意盈盈,却将那个“老”字念得格外重,“再说了,芙嫔妹妹身份尊贵,怎能屈尊坐在你一个小小知县之女的后面。”这话说的十分露骨,芳嫔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连窗外鲜艳欲滴的千日红一时间都失了颜色。 太后2 “婉仪怎得连规矩都不识了,在寿宁宫还这样刻薄;瞧瞧芙嫔,虽然晚来了,可人家有着晚来的资本。妹妹没有那个资本,还不得自矜身份些。”一把慵懒的女声响起,在这肃穆的大殿里听起来,别样的妩媚惑人。我禁不住好奇抬头望她,果然是十分的艳丽逼人,凌云髻中央的绿宝石熠熠生光,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华裳流光溢彩。我隐隐疑惑,侧首轻抿口茶,就听见馥安在我耳边低低提醒:“庄淑容庄茗,宠贯后宫。”只听这最后四个字,我便知这庄茗暂时得罪不得,便黯了反驳的心思。只低低垂首,把玩裙上的黄玉流苏。 “都安宁些吧,妹妹们在太后面前,还怎得这样不知礼数。都多向芙嫔学着些。不过芙嫔这性子,本宫倒是很喜欢。”人前素来温和的皇后终于发话了。若不是那日在择卉宫清晰捕捉到皇后眼里的凌厉,我还真会以为这是位温文淑贤的皇后。不过皇后和庄淑容确是有心计,三言两语已将我推至风口浪尖。我只微微一笑,“多谢皇后娘娘抬爱。可是臣妾初初进宫,怎敢叫在座的各位姐姐向臣妾讨教,可不是折煞了臣妾。臣妾姿容粗陋,入不得眼的。”我一味贬低自己,皇后也无法再说什么,只和太后叙几句闲话,便听太后说散了。 馥安扶着我,顺着蜿蜒的石子路,缓缓前行。阳光如清露一般流淌下来,折射在路两旁的蛇目菊上,竟有些睁不开眼。我用丝绣锦帕挡在额头,这才看得清楚那些生机勃勃的蛇目菊。只听见一声:“芙嫔留步。”正是沁儿和冉儿。沁儿满脸焦躁的向我走来,“芙儿怎么不等等我们。”说着便拽住了我的手腕。冉儿有些怯怯的向我行了礼,就见沁儿脸色变了几变,她来的急,原是没有行礼的,要是被人看见了可不是好应付的。 “咱们之间,需要这样拘谨么?”我温和看一眼冉儿,便握了她的手,与沁儿三人一起前行。“沁姐姐,不是芙儿不等你们共行,只是你们也见了,今日在太后宫里的刀光剑影,我实在不想让她们找你们的麻烦。”沁儿听我这么说微微舒眉,又骄傲抬起线条优美的下颚,“我们好歹都是郡主,又都被皇上垂青,谁又敢欺到我们头上!”我心里一凉,沁儿还是这样,尽管心思缜密,可还是太过于浮躁。这个样子,怎去算计别人呢。她又向来骄傲,这样下去。。。 “姐姐看那蛇目菊,若是心急,不用锦帕遮着,就很刺眼,反倒看不清楚。身处后宫也是这样,心急只会自乱阵脚,只有心境淡然才能看清局势啊!”我诚心劝导。可回映在我瞳孔里的,只有沁儿的不以为然和冉儿低低思索的面容。 侍寝1 回了寝宫,突然心血来潮,便取出紫玉夜明珠在掌心,小心抚摸着。虽是白日,夜明珠也没有失了半点光彩,映着素白的掌心,更加光耀,连鹅黄捻金青娥纱帐也隐隐流光,我的小儿女心事也伴着蝉鸣缓缓倾倒出。慕晔,什么时候你会爱上我呢?在你爱上我之前,我一定不肯交出自己的心,我不允许我的爱情还未萌芽就已粉身碎骨。然而,我也会为了你,一直做一个纯净的女子,不论这后宫如何复杂,我也不会让我的裙襟,沾染了血腥的味道。 “小姐,德全公公来了。”云卉匆匆掀起珠帘告知我。我应了一声,就整整仪容去了前殿。 “拜见芙嫔小主,小主真是好气色呢。”德全公公向我低头一福,便淡淡恭维道。我也只和他寒暄几句,便听他宣了慕晔的旨,今晚召我侍寝。 心乱如麻。简单用了些午膳,便唤宫女们准备沐浴。坐在撒满玫瑰花瓣的浴桶里,氤氲着冉冉香气,我的心安定许多。后宫嫔妃沐浴多用玫瑰香花,未免普通了。织翊便又加了些薄荷,如此香气更加清新自然,甚是独一无二。我暗暗赞叹织翊灵巧的心思,看她往我乌黑的长发上轻柔抹着合欢花露。这是织翊的独们秘方,以玫瑰、橙花、合欢花和夜交藤花瓣的汁液混合,再与清露稀释调配,香气十分清新,也有几许温馨的味道。 “织翊,你年纪多大啊?”暖暖雾气朦胧了眸光,我隐隐看不清楚她的脸。“小姐,奴婢正值而立之年。”我缓缓抱住她,忆起儿时的年华。彼时织翊还是二八芳华,牵着我与姐姐一起捉迷藏,调弄香花。感受着织翊的怀抱由僵硬变得温软,我也只能硬下心思,与我的天真告别了。我不会去算计别人的性命,但是,也由不得别人来欺我。 浑身充斥着合欢花露的清莹香气,我心情舒适,看雒水为我绾一个如意高寰髻。这发式异常繁杂,发丝层层编束,还要在头顶做出镂空的样式。我突然灵机一动,示意雒水暂停,便侧首问馥安:“后宫嫔妃侍寝时的服饰发型有规矩么?”答案是不伤大雅即可。我便亲自动手拆去发髻,拿了白玉弯月梳将垂下的乌发层层捋顺。雒水不知我意,馥安和几个宫女也很是奇怪,我也不解释,兴冲冲的亲自装扮。 满头青丝尽数垂下,用雨过天青色的云霏缎带在腰际的发上轻轻系上一个活结,便只在额头佩戴一个青玉芙蓉抹额,简单雅致,衬得肌肤更加晶莹剔透。叫雒水在左肩上,沾着混了金粉的粉色和鲜红色胭脂,细细绘了芙蓉花朵朵蔓延的样子。粉色作花,红色作茎,十分妩媚娇艳。挑了一件粉霞锦绶藕丝缎裙,配蜜色细纹罗纱,又在腰际系了一条缀着芙蓉花的彩金琉璃腰带;脸上未施脂粉。如此竟如天女下凡一般清雅脱俗,可谁有想得到,这淡雅的华裳下,是怎样的尽态妖娆呢。妩媚和清丽的气质在我身上浑然天成,又融合舒洽。我缓缓勾起唇角,绽开一朵艳压牡丹的笑。这样的我,足够慕晔惊艳了吧。 便乘了接送嫔妃侍寝专用的凤鸾春恩车,向着慕晔的麟趾宫去了。 侍寝2 麟趾宫最是繁华富丽。一弯新月划过装潢精致的宫殿,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显得神秘而安静。由德全公公领着,我一步一步,稳稳踏上汉白玉石阶。石阶尽头就是九根金柱支撑起的寝殿,那飞檐上的两条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请芙嫔小主进殿。”微微停顿,我深吸一口气,便曼步进了金碧辉煌的寝宫。随着我袅袅轻移,层层绮罗纱帐被揭起又落下,远观竟似在云雾中一般。“嫔妾聚荷宫芙嫔参见皇上。”还未等我跪下,慕晔已一把拉起我。我一惊,脚下一个不稳,就直接跌入了他怀里。 “芙儿已经这么等不及要投怀送抱了?”慕晔朗朗而笑,而我躲在他怀里,空气里都是让人安心的龙涎香的味道。“皇上就会取笑嫔妾。”我不依的开口,想要挣脱慕晔,他却将我抱得更紧,把脸埋在我的发中,闷声道:“芙儿身上的香气很独特,清莹宜人,很配你。”我悄然而笑,正欲回答,便觉得耳垂一麻,不由自主低吟出声。慕晔的手来到我的腰间,轻巧一带,琉璃腰带已盈盈散开,藕丝缎裙戛然而落。我顿时身上一凉,低头一看,身上只剩下件蜜色细纹罗纱,遮不住色泽艳丽的肚兜和锁骨上妖娆的丹蔻芙蓉。慕晔眼底尽是幽暗的光芒,他一把抱起我,扯下我发上的缎带,便大步向明黄色的龙榻走去,我满心迷醉,留在我眼底的,只有那雨过天青色的云霏缎带,在半空中婀娜旋转。。。 “慕晔。”正在浑浑噩噩间,忽然感觉撕裂般的疼痛,铺天盖地而来,似要将我淹没一般。再也没有忍住,我抓住慕晔的后颈,指甲深深陷入。慕晔见我如斯情状,没有责怪我直唤他的名讳,眼底闪过一丝迟疑,便低低吻向我的眉眼,温柔安抚。。。 夜凉,我顿然惊醒,看到自己躺在慕晔怀里,又侧首望向慕晔安然的睡颜。睡着的慕晔竟像个孩子一般,没有平日里的内敛与冷傲,好像卸下了所有防备似的。长长的睫毛微微煽动,鼻梁高挺,唇角还有一丝淡淡笑意。我微伏上身,在他唇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慕晔,我多么想全心全意的向你展露我所有的爱意,把我所有奢侈的温柔全都交给你挥霍。可是我不能,在这个吃人不眨眼的后宫,我必须谨慎,不能被你一时对我的新鲜所迷惑,在你全心爱上我之前,我一定不能交出自己的心,我只得压抑着,只能压抑着,只好压抑着。 洛珞芙,你要稳住。你要的是天长地久,不能被眼前的男子迷住了心智。为了你的爱情能在后宫这块血腥的土地上安然滋长,你必须压抑。眼前要面对的,是庞大的后宫纷争。闭上眼,我暗暗对自己说。 圣宠1 “启禀皇上,今年各地收成都很好,尤其是江南一带,风调雨顺。只是在季城边界还有少数珞月国人扰乱,皇上看,是否应该派兵攻打珞月国呢?”说话的正是宰相洛华焱。“派兵攻打倒是不必。多派些士兵看守季城吧。”慕晔看着洛宰相,又想起了昨夜的芙儿,清纯和妩媚在她身上体现的那样和谐,还有半夜十分的那个吻,看来,这个芙嫔,是爱自己的吧。 “皇上,皇上。”身边德全在提醒,慕晔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走神了。为了女子而在朝堂上失神,这可是第一次,看来这个芙儿的魅力真不容小视。慕晔低低一笑,便不再想了。 “皇上好心疼小姐呢,奴婢早上来接小姐时,正好遇见皇上上朝,皇上提醒奴婢别打扰小姐睡觉呢,还免了小姐去向皇后娘娘的请安。”云卉扶着我,正梳妆完毕,准备出麟趾宫。“云卉,不可恃宠而骄。”我端正了颜色,对着云卉认真说。“这个时候,有多少人都想来挑我们的错处呢,要稳。”“云卉明白,奴婢这就回宫提醒聚荷宫上下,谨言慎行。”我粲然一笑,云卉的聪明,自然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便侧身招呼:“馥安,我们去凤鸾宫吧。” “馥安,你进宫有多少年了?”我侧首问道。“回小主,奴婢十岁进宫,如今已有二十五年了。”“跟我之前,你都跟着哪些主子呢?”馥安突的跪下:“小主这样问,必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好了?请小主责罚。”说罢就要磕头。“不是我不信你。就是因为你做的太好了,我才会起疑心。这宫里,没有无缘无故的忠心,你明白的。”我低首,亲自扶起她。“奴婢进宫后,起初是浣衣苑的浣衣婢,后来被姚更衣看中,便跟在姚更衣身边伺候,一直到姚更衣出事,奴婢便被迁去上佛堂伺候禁足的太皇太后,近日听说小主入宫,奴婢便自请来伺候小主了。”馥安抬头,一双乌墨色的瞳仁清澈明亮,没有半点隐瞒之意。我却心生疑惑:“姚更衣?是原先的沫贤妃吗?”“小主聪慧。”馥安浅浅点头。原来是这样,馥安原来是跟着姨母的,太皇太后年纪颇大又与世无争,那么我就放心了。 “嫔妾聚荷宫芙嫔拜见皇后。”第一次来到凤鸾宫,这宫殿自然处处显示着皇后的凤仪高华。檐下施以密集的斗栱,室内外梁枋上饰以和玺彩画。门窗上部嵌成菱花格纹,下部浮雕云凤图案,接榫处安有镌刻凤纹的鎏金铜叶。殿内以金砖铺地,一眼看去金光熠熠,竟令人睁不开眼去。皇后免礼后,我便去寻着我的位次坐了。 “姐姐怎么今日来晚了?”冉儿低低问我,眼里满是担心。我回首向她一笑以作安慰。却又听见了江婉仪的挑拨:“哦?林采女不知么?也是,一个小小采女自然不知道什么了。洛妹妹昨夜侍寝很是劳累呢,迟到点也是自然。”“婉仪姐姐没听说么?皇上本来免了嫔妾请安的。可嫔妾仰慕皇后娘娘凤仪,便前来问皇后安好。江姐姐身为婉仪,竟然消息也这么不灵通么?”我悠然轻饮一口白菊花茶,冷冷看着江毓水的反应。左不过比我高了半级,见我多次忍让,便以为我是好欺负的么? ================================================================================ 抱歉这几日没有更新,让亲们久等了。这几天我中考分数刚出来,忙着填志愿报学校。终于忙完了,这几天我会努力更新的~ 各位读者,谢谢你们的支持哦! 圣宠2 我话里的讽刺,江婉仪不会听不出来。她入宫几载,也只是个婉仪,连正经主子都没混的上,心里估计也不好受吧。只是,我的眼角敏锐的捕捉到,庄淑容也变了脸色,冷冷看着江婉仪。我心生疑惑,这二人之间有什么过节么?还是,刚才的言谈。。 “妹妹们别斗嘴了,皇上下朝后就会来。”还是皇后出言,打断了我的猜测。坐在华丽凤座上的皇后,那样完美的扮演着一个贤淑温文的皇后角色,简直无懈可击。若不留心,谁也发现不了,皇后宽大精美的凤袍下,紧紧蜷住的手掌心。 听闻慕晔要来,在座的妃嫔都忙着整理衣饰,谁也再无意去留意谁。果不其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慕晔便风风火火来了。在座嫔妃都起身行礼,尤其是庄淑容,风情万种,百般妖娆。我只面无表情跪在后排,可笑的望着那群莺莺燕燕。和我做同样反应的,只有一个人,便是皇后,她只起身淡淡向慕晔行了福礼,便侧首冷冷打量下面卖弄风骚的妃子们,目光划过我的时候,我只作不闻,同时含了期待的眸光看向慕晔。这一看,便看进了慕晔眼里。 慕晔一边叫嫔妃们免礼,一边大步跨过一众嫔妃,直直迈向我。我愣了一愣,便被他一把从地上揽起:“别跪久了,地上凉。”这样的温柔几乎让我所有的心墙一瞬间崩塌,不过也就是一瞬间,我便醒过了神,背后庄淑容和江婉仪的眼神几乎要刺穿了我,还有那个深藏不露的皇后。我曼曼向后退一步,从容行礼:“嫔妾谢过皇上关怀。”便低头不再看他。慕晔也没有多说什么,朝上座去了。 “皇上好久不来看臣妾了呢,臣妾好想念皇上呢。”庄淑容娇媚侧首,媚眼望向慕晔。“茗儿还是这么爱撒娇,朕过几天闲了就去华锦宫看你如何?”“皇上几时才能得闲呢?宏儿可日日吵着要见父皇呢!”庄淑容眼角上翘,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得意。慕晔膝下仅有一个皇子。身为皇长子生母,她不骄傲也难吧。“罢了,朕一会就陪你回宫可好?”慕晔苦笑,还不忘侧首看我一眼,我只作不闻,端庄坐着。“皇后,如今从四品五仪之中只缺淑仪一位,朕想晋封芙嫔为芙淑仪,你觉得可好?”平白无故晋封我,是为了安慰我么?我无奈笑笑,起身跪下:“皇上,嫔妾进宫不久,无德无能,不应晋封的。”“妹妹不必自矜了。”抬眼,是皇后友善的微笑,“妹妹出身高贵,又品貌出众,皇上喜欢,晋封也没什么。”皇后话语温然,却句句藏刀。我只得应了。皇后这般心机深沉,我这样的敌人她自然不会轻视,但也不会轻易出手,就只三言两语挑拨,让那些胸无大志的嫔妃对付我。而庄淑容,起初觉得她不足为惧,眼下看来,她有着皇长子做倚靠,也不是可以轻易扳倒的。我暗暗叹气,目送慕晔和庄淑容离开。却没有忽略,庄淑容侧身而过时,眼里一闪而过的冷毒。 圣宠3 “恭喜小主晋封之喜。”聚荷宫上下都喜气洋洋,宫女太监们都纷纷来报喜。我不做欢喜姿态,只叫雒水打赏了聚荷宫上下宫人,又命馥安和织翊唤来两个机灵的小太监在倾蕊堂使唤。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们就要开始行动了。据映儿打探来的消息,江婉仪和庄淑容二人来往颇多,且江婉仪近日曾多次深夜出宫,行迹鬼祟,还来过聚荷宫几次。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只小心防备就是了。 半日以来,各宫嫔妃都前来拜访,我深感疲惫,只叫馥安和织翊在前殿应付着,便带着云卉雒水和眉儿映儿几个在寝宫打络子玩。几个小宫女与我年龄相差无几,玩的十分尽兴。约摸到了申时,我起身吩咐,“如儿,织翊正忙着,你去御膳房要一个核桃酪,再要一个双色马蹄糕,从西暖阁后门出去吧。”如儿答应着就走,云卉已跟着起身,“小姐,奴婢一起去吧。”我摇头,示意她坐下:“可是小姐,织翊姑姑不在,膳食上可马虎不得。。”“我知道,可是就这样一直防着也不是个办法,总要有个交待的。”语罢,侧目望见,如儿向西暖阁去的桃红色背影颤了一颤,仍是走了。 “小姐,各宫主子送来的贺礼,小主要过目么?”织翊脸色微红,已忙了一个晌午了。“不必了,”我笑望她,“你也忙了几个时辰了,和馥安一起去歇歇吧。”又侧首吩咐云卉:“带着映儿和媚儿,去挑挑送来的贺礼,成色好的留下来平日打赏宫人,成色一般的就先纳入仓库吧。”轻抿口玫瑰花茶,“眉儿,娆儿,你们俩就跟着雒水,负责挑出给各宫主子的回礼,明日给她们都送去吧。”又顿了顿,估摸着如儿快回来了:“我相信你们两个的眼光,几个宫女也应该历练历练。” 刚刚还吵嚷的寝殿顿时鸦雀无声,我瞟向梨花木桌上刚刚一起打的络子。这些意味着永远忠心的梅花璎珞,它们的主人是否也这么想呢? “小主,奴婢已将核桃酪和双色马蹄糕取来了。”如儿掀下帘子,向我低低福身。我缓缓注视着她因为紧张而绯红的面颊,微微颤抖的端着碧玉食盘的双手,还有盘上那制作精致,让人望之食指大动的糕点。半晌,才淡淡出言:“去交给织翊,让她晚膳时一起呈上吧。皇上要来。”如儿暗暗舒了一口气,却在听见慕晔要来时猛然一颤,平稳的食盘微微倾斜,两个雕刻精致的白玉盏就撞在了一起。响声清脆,在这寂静的寝殿里格外清晰。面对如儿的慌张,我只作不闻,“没有事就下去吧,我要歇息了。”便侧身向芙蓉榻走去,只听见一声脆响,玉盘玉盏全数落地,糕点撒的遍地都是,斑驳的碎片映着如儿惊慌失措的脸:“小主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我只作不解,也不拉住跪地磕头的如儿。“只不过几样糕点,不能吃了也就罢了。只是辜负了江婉仪的心意,我还真是惭愧。”听我提及江婉仪,如儿已是冷汗隐隐,一张白皙小脸已如霜打茄子般,了无生气。 圣宠4 我的声音突然凌厉起来:“莫不是本淑仪说错了!”平时我都以“我”自称,称呼份位,已是极生气了。如儿音色颤抖,不住的磕头:“小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看着她额头已磕出斑驳的血迹,我心生不忍,“起来说话吧。” 如儿突的抬头,眼里有一瞬的不可置信,继而大哭出声:“小主,江婉仪她们,她们以奴婢的家人做要挟,奴婢不敢不从啊!小主对奴婢们这样好,奴婢万万也没有要害小主的心啊!” “我明白你的苦衷。”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儿,我不会要你的性命,可是她们也不会放过你。”“小主,奴婢能跟小主主仆一场,是奴婢的福气。奴婢不求能苟且偷生,只是拜托小主能妥善安置奴婢的家人。”如儿向我深深拜下,眼里已含了决绝之意。“听我把话说完。”我缓缓看向窗外的合欢花,“馥安从上佛堂自请来照顾我,那里会缺人手,以后你就去伺候太皇太后吧。至于你的家人,我在城外为他们购了新宅,此时应该安顿好了吧。” “小主说的是真的?”如儿睁大了眼,满脸的惊愕。我轻声笑笑,却转脸见织翊带着小易子笑意盈盈的进来了。“可都办妥了?”“小姐,已全部办妥了。”我这才去看如儿:“如此,你可放心了。”如儿大喜过望,满脸的感恩戴德。我又吩咐:“先在聚荷宫住几天吧,避避风头再迁去上佛堂。而且你的名字也要改,别让她们起了疑心。到了太皇太后那里,我就能放心了。”“请小主为奴婢赐名。”“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你就名唤善焉吧。”我缓缓起身,窗外的合欢花被阳光映着,折射出别样的璀璨光彩。 “云卉,我们去趟御花园吧。”宫人们服侍着我,重新绾了发髻,又新择了衣饰。“小姐,皇上一会不是要来吗?”织翊眼里有着深深疑惑。“看今天庄淑容的势头,必不会任我抢走皇上的。可是,我也偏不想如了她的意。”我嫣然一笑,“织翊,照常备膳,不必有多顾虑。”便携着云卉的手,缓缓出了聚荷宫,向着御花园去了。 “小姐,如儿想害小姐,小姐怎么还给她那么好的出路?”御花园里,百花盛放,姹紫嫣红。我安然一笑:“如儿禀性不坏,而且,今日突的忆起了,好像她也有个和彩儿年龄相仿的妹妹。”“原来小姐是想三小姐了啊!小姐去告诉皇上,宣三小姐进宫不就好了嘛。”我娉婷侧身,轻刮下云卉的鼻头:“彩儿没有封号,哪是那么简单的事。”又俯身去轻轻抚摸那些娇嫩的合欢花,那是彩儿最喜欢的:“如今我正在风头上,如儿被庄淑容和江婉仪教唆,才在我食物里下毒。如果我再不收敛些,下一次,又不知道会是谁了。” 风声渐起,我和云卉渐渐走远了。御花园里,只剩下凝神思考的慕晔。如果不是我侧首正好捕捉到眼角的那抹明黄,我也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云卉本有功夫在身,应比我更早感知到慕晔的到来吧。不然就算云卉性子活泼,也不会这样子口无遮拦。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本来想顺路拦住慕晔,没想到却有了更好的效果。庄茗,以慕晔的心性,怎么能不去查清楚呢?这样子浅薄的你,又怎样和我争夺慕晔的心呢? 宫心1 果然那夜,慕晔没有去华锦宫,而是来了我的倾蕊堂,并且一来就是七天。一时间我风头大盛,聚荷宫日日访客络绎不绝。这日,我召请聚荷宫其他几位小主一起用午膳。 “皇上真的是好疼淑仪姐姐呢。我们入宫后第一次侍寝皇上就指了淑仪姐姐,那几日有传闻姐姐原先的封号‘芙嫔’是‘扶贫’,有嘲笑姐姐之意,皇上便二话不说给姐姐升了位份。如今姐姐炙手可热,可一同晋选的姐妹们,还有好些个只见过皇上一面呢。”姚蕴蕊还是一味奉承我,不过今日这奉承,听得我心里暖暖的。“姚妹妹说的没错,幸好清蓿有幸和淑仪一宫,才可多睹圣颜啊!”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徐美人也和我亲近颇多,只有李采女,总是怪怪的。忽冷忽热,也查不出什么来。 约摸到了申时,我带着映儿和雒水,去看望沁儿。这几日我风头大盛,可同为郡主入宫,她门前却冷淡如斯。我不愿因此与她生了间隙,便常常给她和冉儿送些时令水果,还有衣料一类。后宫嫔妃之间本来不常送这些衣物吃食,就怕被下毒,被诬陷。可我与沁儿一同长大,与冉儿又有知遇之恩。她们,谁会昧着良心来害我呢? 沁儿住在颐华宫,颐华宫本是先朝云昭仪所住,彼时很是繁华,可云昭仪死后,颐华宫便很是冷清了。如今这宫主位是云妃,皇二女德仪帝姬的母妃。虽不是非常得宠,但慕晔也常来看她与帝姬,妃位很是稳固。如此,叫沁儿寄人篱下,以她的心高气傲,怎么能忍受的了?我不再多想,叫映儿去通报。不多久,一个青衣侍女便迎了出来,“奴婢颐华宫掌事玉蝶见过芙淑仪。”雒水老道,忙虚扶了玉蝶一把,又从袖里拿了一锭银子给她。我眼见玉蝶不动声色的收下,这才柔婉笑道:“云妃姐姐的人,怎好向我行这样大的礼?”又阻住了玉蝶的推辞,便听她说:“娘娘近日身体不适,估摸着是前几日和德仪帝姬在御花园受了风寒。就不来见淑仪小主了。娘娘说,淑仪小主在颐华宫不必拘谨,就当在自己宫里一样才好。”我淡淡应过,也不再多说,就直接去了西殿鸢尾阁。 远远就闻见了浓浓的中药味,我心生嫌恶,用金丝帕子捂住口鼻。只见院子里的香雪兰都被中药熏得枯黄了脸,原本莹白洁润的花朵起了皱褶,都耷拉着脑袋,一片无精打采的样子。几日未见,鸢尾阁就萧条至此,我不得不感叹人心凉薄。突然听见有侍女说话的声音:“小姐病成这样,还一直不请太医,为的是什么呢?”“我不像芙淑仪,我只是个不得宠的贵人,声张出去,穷叫人笑话,有什么意思?左不过熬过这些天就是了。”听着沁儿这样衰败的话语,我很是难过,她总是这样,心高气傲,不肯服输。 宫心2 “姐姐这话就错了。”我不再踌躇,曼步踏进鸢尾阁,捕捉到沁儿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姐姐不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怎么去得宠?在后宫不得宠,以姐姐这样的心气怎么受得了?如此这般,姐姐是在折磨自己呢,平白叫芙儿看了心疼。”说罢便向雒水使了个眼色,命她去宣太姬来。宫中规矩等级严明,只有正三品贵嫔娘娘及以上的主子才可宣太医瞧病,像我们这些等级低的小主只可宣医术平平的太姬来。 阳光打在沁儿的脸上,让她本就阴郁的面色多了几分虚浮。她用手指轻抚锦被上的织金捻红纹绣,眉头轻皱,语气幽怨而无奈:“芙儿,你是爱皇上的吧。”她悠悠看我,“旁人也就罢了,你我姐妹,叫我怎么争呢?如果我争了,争到了,今日失意的就是你了。与其让你落魄,我还不如自己一直落魄下去。” “沁姐姐,”我柔柔唤她,心里已泛起温柔的涟漪。“姐姐以为呢?这是在皇宫,姐姐不与我分宠,也会有旁人来争宠。若是别人,还不如你我姐妹一起得宠呢。毕竟,谁会害我,你都不会。”沁儿的素手纤白,突的一抖,就抚皱了被上的精致花纹。她低头看着,“嗯,芙儿,我不会害你,不会害你的。”我正欲再劝,却听见外面来报,郑太姬来了。 来者看上去有三四十岁的年纪,两鬓微微染白,神采奕奕。沁儿抬眼瞧见,眼中更是讽刺。也是,像我们这样的世家贵女,自小都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哪会找个医术平平的大夫来瞧病呢。见她侧首向里,不欲诊病,我只得打赏过,遣了太姬出去,另唤映儿回倾蕊堂找织翊来。其实我本意并不想让太姬为沁儿医病,却也没有一开始就叫精通药理的织翊来,只因为,我想让沁儿看清这宫中的残酷,快些清醒起来。 “小姐,沁小主是因为心情不畅导致食欲不振,夜寝难眠,又染了些风寒,奴婢已开了方子,照此药方服用,三日后便可痊愈。”不愧是织翊,娘亲令她陪我进宫,真是给我好大的助力。我欣然一笑,吩咐沁儿的侍女青衣记得按时煎药,却听见沁儿语气黯然:“你将织翊也带进宫来了,洛夫人果然偏爱你。”我矜首不语,只淡淡打量沁儿的神色,“可什么事情,终归还是要靠自己啊。” 又在沁儿处稍待片刻,便辞行回宫了。我对沁儿近来的言行举止反常有些疑惑,又遗憾没有带着云卉雒水前来,毕竟是一起玩大的,也好替我分析分析。正纠结着,便听见馥安开了口:“小主,恕奴婢直言,奴婢一直听说小主与沁贵人进宫前便是闺中密友,可今日一见,却觉得并非如此。”“哦?怎么说。”我暗压住内心深处的失落,面上平静无波。“奴婢看着沁贵人,并非像小主待她那样待小主亲厚。小主突然造访,沁贵人没有惊喜,只是讶然。沁贵人言不欲与小主争宠,后来也说不会害小主,可眼神始终没有看着小主,语气也不甚真诚。”说罢即刻跪下,“小主,奴婢多言,请小主责罚。”我绽着微微笑意,亲手扶起她:“你多注意些是好的,你在宫里这么多年,察言观色自是我不能比的。只是沁贵人,也许只是病中忧虑吧。” 宫心3 当夜,不出我所料,慕晔还是来了。我强压着满心的欣慰和委屈,委婉的向他表达了我的心思。就见慕晔本就冷峻的面部线条更为僵硬:语气刻板:“淑仪是不想让朕来么?也罢,朕去别的宫里就好了。”语罢便一甩龙袍欲起身离开。我紧紧拉住慕晔的衣袖,语气哀婉:“皇上以为呢?皇上对嫔妾这样好,嫔妾也很是欢欣,可自古以来最忌帝王专宠,皇上夜夜来嫔妾这里,可曾想过其他后宫姐妹心里的感受?嫔妾受些委屈不要紧,可后宫一定要和睦才行啊。”顿了顿,我又说:“这样,太后才能安享天年。” 慕晔见我言及太后,眉头轻挑,语气便温和下来:“听说你每日都会去向母后请安?”“是,太后和嫔妾母亲甚为相似,太后与嫔妾也颇为投缘,嫔妾是很愿孝敬太后的。” “嗯,这样很好。其他的妃嫔一味在朕身上用心,对太后向来都是敷衍的。”慕晔一把拥我在怀,“可是她们怎么不想想,太后是朕的母后,她们对母后不真心,又怎会对朕真心呢?”我暗暗勾起唇角,斟酌开口:“那么皇上,侍寝的事。。。”“朕依你了。”慕晔粗糙的手指轻刮我细腻的鼻尖,语气宠溺:“朕怎么忘了?你也只是个二七年华的小女孩而已,纵然聪慧,可这么庞大的后宫,叫你怎么应付的来呢。”就一把抱起我,向暖阁走去。我轻轻一挣,便从慕晔身上滑下来,眼神纯璨:“皇上,嫔妾为您抚琴吧。” “哦?芙儿还有这个本事。也是,芙儿是洛家女子,自然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我嫣然一笑:“哪有皇上说的那样好?左不过是自己作兴,玩玩罢了。”便扬声唤雒水:“取芙漾琴来。” 彼时正是夜色茫茫,芙漾琴在暗泽的月光下,隐隐流光。我一双素手轻拨琴弦,指甲修长透明,一曲梅花三弄便缓缓奏出。夜风阵阵,袅袅流进大殿,吹动我素白裙上的绿纱,别样的清冷高华。待风平静下来,发间的湖玉流苏也婀娜舞毕,我最后一个尾音便结束了。 抬眼,我没有错过慕晔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他的语气中好像有收获了无限大的宝藏般的惊喜:“芙儿,芙儿,朕让你进宫果真没错,连茗儿都比不上你的琴声。”庄淑容庄茗,当年就是以一曲而获宠的。慕晔喜爱听琴,对琴音也深有造诣。如今我一曲梅花三弄,已将庄淑容比了下去,这倒在我意料之外。我只作不解:“皇上,淑容姐姐在后宫琴技无双,怎么就被嫔妾比下去了?”慕晔眼底敛着暗暗的光芒:“你与她不同。按理说,你们的琴技都无可挑剔。淑容的琴音太过精致,反而失了清新。而你,就是胜在曲中情致。” 我妩媚微笑,“如此,皇上是否该陪嫔妾同饮一杯,以贺皇上又找到琴中知音呢?”慕晔兴致极高,“很好!就传梅花酿吧。芙儿,以后你在朕面前,不必自称嫔妾了,真真委屈你。”我低首应合,心中早已绽开了艳丽的芍药。 宫心4 第二日,慕晔果然没来倾蕊堂,而是去了斐贵人的思绻轩。思绻轩是长乐宫里的一座宫室,那里的主位正是生育了皇长女华菱帝姬的闫妃。入宫后常听说这位闫妃常日吃斋念佛,皇宠也不甚,是个性子清冷的主子。按此说来,那拂尘苑的榄菊姑姑应该是和她无甚牵连,可终究人不可貌相,还是多防着些好。 少了慕晔的聚荷宫变得冷清起来。平日里慕晔在,我总是不避嫌的将徐美人,姚才人几个都一同唤来,大家一起,虽说暗地里各有算计,明里上也是其乐融融。这几位小主对我十分感激,得以我的缘故才能让她们常见圣颜,别的宫里的低级嫔妃也十分艳羡。可今日慕晔不在,虽说赏赐不断,可我还是觉得心中空落落的。打发了善焉去上佛堂,心里更是感慨人情凉薄。于是细细叮嘱云卉与雒水,仔细盯着聚荷宫宫人,以防内贼。 懒懒用了午膳,便伏在美人靠上小睡。正是夏末秋初的时节,宫后湖里的芙蓉花都凋谢了,蔫蔫的耷拉着脑袋,我也不想去看那样落败的景象。反倒是秋海棠开得正盛,空气中弥漫得都是海棠的甜香。我突的起了玩闹的心思,便找来一众宫人,一起在院里摘秋海棠。小易子拿来竹竿不轻不重的敲打着树干,朵朵娇嫩的海棠便飞扬而下。娆儿和眉儿早已准备好了素白的云纱,海棠便不偏不倚的都落在了白纱上,嫩黄色的花朵被白纱映衬着,更显娇艳欲滴。使眉儿几个把海棠花细细洗净,我亲自动手,做起海棠糕来。 自古以来海棠便可入药,有清理脾肺的功效。还可以风干了泡茶,封在坛子里酿酒,做成海棠糕更是清甜可口。细白的面粉加上牛乳,和的粘稠劲道。将面段细细切成七寸长的方块,再细细的揉成圆形,在中间填上已被碾碎在蜜糖里浸泡已久的海棠,封口后在捏成花朵样,在花蕊上贴一朵新鲜海棠花,再入蒸锅蒸上小半个时辰,如此便大功告成了。 正待织翊盛出刚刚蒸好的海棠糕,我一回身,便看见一个华服锦裳的小女孩正往我这里来。我心生疑惑,但还是低首请安:“嫔妾聚荷宫芙淑仪见过帝姬。”她约摸九十岁的样子,行为举止稍显稳重,可一双大眼清凌凌的,闪着天真无暇的光。见我请安,她便笑了:“你从未见过孤,怎知孤是帝姬呢?”我好笑的抬眼:“敢问帝姬,除了帝姬,还有谁敢这样肆无忌惮的往妃嫔宫里闯呢?” 她被我逗笑了,伸手拉起我,笑语甜甜:“我是华菱。你看起来和母妃她们不同,我就叫你芙姐姐吧。”原来是闫妃的女儿,看起来倒颇为聪慧可爱。又听她讲:“芙姐姐,你这里在做什么,这样香?”我又被她逗乐了,果然是小孩心性,恐怕她误闯聚荷宫,就是嗅到了我这海棠糕的香气吧。我忍住笑,温柔问她:“嫔妾这里有新蒸好的海棠花糕,菱儿想尝尝么?”她欣然点头。我便让娆儿盛出一盘,先给她吃。见她吃得香甜,我也很是欢欣。又为她取来牛乳就着,轻轻试探:“菱儿吃完后,陪嫔妾去给太后送些海棠糕可好?” 宫心5 华菱头也不抬,唔了一声,含糊的说:“嗯,正好母妃也在皇祖母那里,我陪你去。”见她风卷残云吃掉一盘,雒水也早取出白玉食盒装好了海棠花糕,我们便一起去了。 路上,华菱举止端庄,和在倾蕊堂里截然不同。我牵着她的小手,见她眨着灵动的大眼,低声说:“芙姐姐好像仙女一样呢,后宫里的其他妃嫔都没有姐姐好看。”我矜持一笑,好奇问她:“在菱儿心里,谁最好看呢?”“当然是母妃最好看!”她想也不想就接口道。我暗觉有趣,看来华菱帝姬与闫妃真是母女情深呢。便很快来到了寿宁宫。 扶翠姑姑正欲出宫,正好见了我,忙将我和帝姬迎了进去,一张脸都笑成了菊花,一边踏进大殿,一边扬声道:“太后和娘娘看看,这是谁来了?”我领着华菱低头拜下,“嫔妾聚荷宫芙淑仪见过太后,闫妃娘娘。”便听见太后和善的声音:“原是芙儿和华菱来了,快快起身。扶翠,赐座。” 在梨花木椅上悠悠落座,便见一个宝蓝宫装的女子和善的看着我。她不是十分美艳,一颦一笑却端庄高贵。便是闫妃了。初见闫妃,倒觉得她十分亲切可人,很不入世俗的样子。我淡淡微笑着开口:“娘娘气质很独特,嫔妾好生羡慕呢。”就见她端起梨木花盏上的白菊茶轻抿了口,举止大方:“我常年向太后讨教佛经,如今也有了几分通悟,确实是比以前心宽了几分。”我见她好相处,又斟酌开口:“不知嫔妾是否有这个福分叫闫妃一声姐姐?嫔妾很喜欢闫妃呢。”还未待闫妃回答,就见身边的华菱清脆的嗓音:“菱儿很喜欢芙姐姐呢,芙姐姐还给菱儿吃好吃的海棠糕。”就见闫妃笑得愈发亲善:“妹妹这么屈尊肯唤本宫一声姐姐,本宫求之不得呢。打早就这么想来着,只是担心妹妹出身高贵不愿与本宫攀亲呢!”又稍稍板起了脸,唤菱儿:“菱儿,不得无礼,这是你芙母妃,怎么嘴里一喊一个姐姐。”我听了这话稍显局促,毕竟在后宫,只有贵嫔以上的娘娘才可让皇子帝姬唤作母妃,而我。。。 便站起来,朝闫妃低低拜下:“姐姐说笑了。嫔妾能唤您一声姐姐已是嫔妾天大的福分,怎敢让尊贵的华菱帝姬唤嫔妾母妃?”闫妃唇角漾起一丝清浅微笑:“妹妹何必自谦,还不是迟早的事。”又悠悠转了话题:“听说妹妹带来了新鲜的海棠花糕,太后尝尝吧。”至此,我只得不再提及,向太后和闫妃送上花糕。只是,菱儿这声“芙母妃”,是改不掉了。 太后听闻是我亲手制成的海棠花糕,十分高兴,连连吃了好几块。我担心太后食用过多不利消化,又亲自捧了酸梅汁给太后饮用。太后本就对我甚是喜欢,我又日日来请安为太后尽孝,更是被太后当作亲女儿一般,如此,更是我在后宫一块极好的护身符。 夜凉,慕晔不在身边,我竟有些不习惯。索性不睡了,起身去寻那枚紫玉夜明珠。夜明珠泛着点点幽光,照亮了整个暖阁。细腻的质感摩擦着娇嫩的掌心,坐观如今,虽说慕晔对我很好,可还不是最好,我还没有俘获他的心。在这之前,我一定不能自乱阵脚,千万不能让我对他的爱成了我前进的牵绊。我暗暗提醒自己。 争斗1 第二日向皇后请安,便见到了昨夜侍寝的斐贵人。宫里规矩,嫔妃除了入宫第一次向皇后请安之外,在侍寝前不得见凤颜。上次在太后宫里又人多嘈杂,我并没有留意过她,如今可要看看,这与沁儿同为贵人的女子是个什么模样。 踏进凤鸾宫大殿时,地上正跪着一个白衣女子,向皇后行三拜九叩大礼。不用说,定是斐贵人了。我走至她身边,向皇后一福,皇后免礼后,就向着我的位子去了。这跪在地上的斐贵人,身姿窈窕,斜绾着一个云鬓高髻,发上以白玉流苏作饰;一身素云锦镶银丝白羽宫装,腰上一根浅碧色的腰带,更衬得她身姿绰约,气质清冷。礼毕,就规规矩矩转身行至座次了。我淡淡一瞥,心里便有些忐忑:宫中女子,多是美艳妖娆,丰丽多姿。而从未有一人,能像她一样冷清的美。她的美好像一眼看不到尽头,就起了好奇,想要继续探索下去。我是女子尚且如此,那慕晔会不会。。。 心不在焉的在皇后处坐了半晌,便推脱身体不适先回宫了。云卉见我心情不畅,唤着小安子挑了许多慕晔新赏的灵巧有趣的小玩意,可我仍提不起性子来。见此,馥安避了众人,端着一盏黄桃酪进来了。 “奴婢亲手为小主做得黄桃酪,小主好歹吃些。”我见馥安眼里的期待,不忍拒绝,就着银勺尝了一小口:“好甜!”“小主吃些甜的,心里才能好受些。”见她这么说,我也觉得有道理,便又拾起银勺,一口一口舀着吃了。待我吃完小半盏,馥安便出声了:“小主想想,这后宫多少女人,个个都美艳无双,若小主一直这么吃味下去,奴婢恐怕要日日做着黄桃酪了。” 听出了馥安话里的深意,可我还是心郁难畅,“可是这斐贵人的确不同啊。有了她,沁儿虽说艳绝,也难长久得宠了。”馥安哑然失笑:“原来小主是为沁贵人担心。小主且听奴婢一句:小主的容貌在后宫,绝对是无人能比,才智也是超然。可小主性子倔强,太看重情谊。若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吃亏的就是小主了。” 我抬头,“是啊,这道理我懂。旁观者清,所以,我的身边时时刻刻都要有你的提醒。你的伺候过姨母的,我信你最是稳妥。”馥安跪下,眼中泪光闪烁:“奴婢谢小主信任,奴婢定当不惜一切,为小主出力。”我虚扶她一把,语气自嘲:“你说的对,若是一门子瞎担心,还不如想些有用的。”我再次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静,一定要稳住。 自古无情帝王家。我口口声声说是担心沁儿的未来,但更多的是担心我自己吧。我总奢侈的想要得到慕晔的心,这样的理想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实现的。眼下我要做的,就是成为后宫第一人。在得到他的爱之前,先要得到他最大的宠。不能小看了那些后宫女人的心机,更不能因为我爱他而乱了步伐,眼前,有比爱他更重要的事,得到了,便是一辈子的安定与长久。 争斗2 还有半月便是万寿节了。各宫主子都在着力准备着给慕晔准备诞辰礼物。天子的诞辰,万民的节日,自然不可轻视了去。我也日日绞尽脑汁,却想不出多好的点子来。 转眼间已是深秋,我进宫已有好几个月了。回想起当初夏阳下的含苞欲放,心中竟然有些无奈。如今的后宫,我与季斐然平分秋色。季斐然前不久晋了嫔位,我也升了容华。剩下几个得宠些的,便是庄淑容和江婉仪了。云妃和闫妃也如以往。沁儿早已不再抑郁不畅,也常常和冉儿来聚荷宫走动,我知道,她不会再黯然下去了,只是缺少一个得宠的契机。而月冉,恐怕注定是茫茫后宫中的凡花素草中的一枝了。如果,我再不出手帮她的话。 这日下午,我照旧去长乐宫拜访闫妃。自上次在太后处见过之后,我们便常常来往,话语也颇为投缘。而斐嫔与我,关系也亲近了许多。或许是还没到该出手的时候,是敌是友还很难分辨。惟一与我针锋相对的,便是庄淑容和江婉仪了。 挽着云卉的手行至上林苑,突的想起了善焉,那个昔日巧笑若焉的如儿,不知她现在怎样了。便侧首询问云卉:“善焉现在还好么?”“小姐,”云卉看看四周无人,便在我耳边悄语:“小姐,善焉去上佛堂以来,一直没和我们聚荷宫断了来往。”我点头,馥安常派宫人给善焉送些衣物吃食,这些我也知道。她又暗暗走快两步,避开后面跟着的眉儿和娆儿,“善焉才给馥安姑姑捎来口信,现今很好。”云卉话语隐晦,可我当然明白其中含义。当初遣善焉去上佛堂,是有我的道理的。这个宫里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或许对我有所助益的秘密。我得一一知晓,就比如说,太皇太后的禁足。这位本来应是后宫最尊贵的女人,为什么会在太后,也就是当年颖贵妃诞下慕晔不久就被禁足,又是什么滔天大错,让她禁足便是这么些年。而就在凄冷的上佛堂,无人问津。我满意微笑,见廊下的秋杜鹃开得甚好,随手折下一朵在手里把玩。“云卉,要想在后宫不受欺凌,就得多备筹码,像这秋杜鹃一样,开得再好,也只是繁华一季罢了。”云卉知意,接住我手上的秋杜鹃:“奴婢谨记小姐教导。身处后宫,自是要事事多添一份心思的。” “斐妹妹,”长乐宫廊下,斐嫔一个人对着棋盘,身边站着两个侍女。斐嫔见是我,便放下手中棋子,起身请安:“嫔妾见过芙容华。”我微微抿唇:“咱们姐妹之间,用不着这么拘谨的。”又好奇看向黑白子蜿蜒卒立的棋盘:“妹妹好兴致,一个人下棋也可以如此有趣。”“姐姐聪慧。”斐嫔眼中冷清如斯,不过已有了冰水初融的意味:“妹妹闲来无事,一个人下棋,也很需功夫的。一种事物,以不同的眼光和不同的法子对待,就会有截然不同的结果。”我欣然颔首,“妹妹果然独具慧心。不知闫妃姐姐在做什么呢?”斐嫔微笑:“嫔妾在这打发时间的,平白耽误了姐姐的功夫。闫妃娘娘受了些风寒,应该是在殿内歇息着吧。”语罢,便纤纤细步向着廊下去了,和着微风中的淡淡曼语:“姐姐请便吧,妹妹就不叨扰了。” 眼见斐嫔的素织锦纹白莲裙角在廊柱前轻盈撩过,我吩咐眉儿去正殿通报。可结果却是闫妃已睡下了。我只得嘱咐长乐宫侍女仔细着伺候,便回聚荷宫去了。 争斗3 “小姐,奴婢刚刚看过彤史。这个月皇上来过倾蕊堂六次,去了斐嫔小主那七次,还有庄淑容那去了四次,闫妃和云妃那里各去了两次。”雒水一边为我梳洗,一边淡淡的说。我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却暗暗揣测:如今的后宫算是三足鼎立了,庄茗不再一人独宠,可皇长子是她坚实的倚靠,我和斐嫔算是平分秋色,但我们都是初初入宫,根基太浅,且慕晔对斐嫔的宠爱,还有隐隐盖过我的势头。心烦意乱的阻止了正给我簪发的眉儿,随意择了一根羊脂白玉簪挽起头发,便向着侧殿去了。 离万寿节就差三日了。皇后那里事务繁杂,便免了这几日嫔妃的请安。我也难得清闲,靠在绿竹榻上,为慕晔缝制龙袍。没错,这就是我给慕晔的万寿节贺礼。看起来并不出彩,但每针每线都藏着我深深的爱意。何况我独出心裁的双面木槿纹绣,背面所绣的腾龙也不是用寻常的金丝线,而是用颗颗打穿了的黑曜石缀连而成,这是娘亲祖上传下来的制衣秘招,内务府做不来的。扎好最后一颗黑曜石,我大舒一口气。大半个月的忙碌,终于完成了。一侧首,便见云卉笑意盈盈的看着我,“小姐累坏了吧,皇上刚刚叫德全公公送来了些边疆新进贡上来的时令蔬果,小姐快用早膳吧。”我心里一甜,不管怎么说,慕晔总是想着我的。心情便雀跃起来,小心翼翼的将龙袍放进了织金蚕丝盒里,叫馥安妥善看管。一大早的烦闷早已一扫而空了。 因着早膳用的晚,午膳又进了许多,就没了午睡的兴致,唤娆儿映儿带着些织翊新做的冰糖梅子糕,去看看沁儿和月冉。自上次拜访沁儿后,我又去过两次,沁儿都是恹恹的样子。而月冉更甚,自进宫以来连皇上的面都没有见过,我深知宫里人拜高踩低,也常常叫宫人给她送去些衣料首饰。想着想着,就走到颐华宫了。照例是要先向颐华宫主位云妃请安的,前几次来看沁儿,云妃要么不在宫里,要么因着休息不见,因此我也只有每天在凤鸾宫向皇后请安时,远远和她打个照面,此外并无来往。不料这次,云妃却爽快的见了。 怀着好奇和一点警惕进了颐华宫的正殿,这里装潢高雅,墨绿色的千层纱覆盖在墙壁上,大殿四角各有一个精致的珠嵌墨玉香罩炉,袅袅轻烟在大殿弥撒,透着淡淡的清新和甜香。我规规矩矩的拜下去,“嫔妾倾蕊堂洛珞芙见过云妃娘娘。”半晌,才听见一把婉转如莺啼的女声:“是荣华妹妹吧,看本宫这记性,一时半会竟没想起是谁。”“嫔妾资质平平,能被娘娘记住是嫔妾的福分。”我面上恭恭敬敬,语气谦卑,却在心里暗叹,这云妃与我无冤无仇,却也要刁难我。“本宫因着前些日子德仪帝姬染风寒百般焦心,也跟妹妹不常走动,妹妹不要怪本宫才好啊。”“娘娘言重了。嫔妾位低人轻,怎可与尊贵的德仪帝姬相提并论。”我心里暗暗打鼓,一边小心斟酌着言辞。“嗯,你是个识大体的,最能分得清尊卑。本宫要去看看德仪,也不多留你了。绿怡,将皇上前日赏的珊瑚金步摇拿给芙荣华。”“娘娘怎好给嫔妾这样大的赏赐?”步摇一向是宫中正三品贵嫔才可佩戴,云妃此时赐我,有何寓意?“本宫与荣华妹妹素无来往,荣华进宫也快有半年了,就当是见面礼,荣华不要推辞才好。”见云妃这样说,我亦无言可驳,便谢了赏,去鸢尾阁看望沁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