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我为景泰之子,当挽天倾》 001、请郕王朱祁钰 http://.biquxs.info/
大明王朝! 太祖高皇帝御宇寰内、四海归一,太宗文皇帝南征北战、扫荡蛮夷,仁宣二帝修养生息,国力充沛,历经四朝,大明国力至顶峰,万朝来贺汉阙,威仪照拂四方。 然而,不幸的事发生了! 正统十四年,八月十六日。 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一个注定要被载入史册的日子。 一名腰间绑着黄色旗帜的驿骑,八百里加急,自北方重镇怀来城来,冲入了德胜门,带来了一个举世震惊的急报: “土木堡一役,五十万明军灰飞烟灭,皇帝下落不明!” 北京城,这座自大明建国以来,八十年未受侵犯,永乐年间迁都的北方巨城,人口逾达百万之巨,顷刻间,全城惶恐,一片哗然,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走马贩夫,皆惴惴不安,胆小的缙绅商民,匆匆收拾细软举家逃窜南方,大运河被船只堵了个结实。 皇城,奉天殿,紧急朝议。 七十二根沥粉金漆的蟠龙柱,似若擎天巨柱,拱卫着上首的金漆雕龙宝座,拱卫着大明王朝,大殿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气势恢宏,本该一片庄总肃穆之气氛,然此刻却群龙无首,乱做一团,混乱不堪。 “衣甲器械,粮草辎重,骡马二十余万,尽归也先部所得!” “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内阁成员曹鼐、内阁成员张益、兵部尚书邝埜等五十余位朝廷文武精锐全部战死。” “瓦剌大军磨刀霍霍向南行......” 边关急报,一天之内,接连传来,所有人的心头蒙上了一层又一层昏沉的云翳,压的人无法呼吸。 仗打输了,就算了,天子还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就是翻遍整部中华史,这样的事也难以循迹。 群臣望着空空如也的龙椅,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无计可施,就都又望向了龙椅左侧珠帘之后的孙太后,盼着能拿个主意。 只是,这位遥领政事的孙太后也被急报吓懵了,十指死死攥紧,脸色煞白,惶惶望着巍峨大殿,不发一语,不知所措。 朱祁镇御驾亲征,临行前命郕王朱祁钰留守京师,朝政由司礼监秉笔太监金英与另一太监兴安,和吏部尚书王直、驸马焦敬协作处理。 郕王朱祁钰不过是名义上监国,此时尚且未来,孙太后又不言一句,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王直,关键时刻站了出来,躬身一拜,洪声道: “臣有本启奏!” 洪洪之声,掠过大殿,喧嚣即止,孙太后稍稍缓了缓神,伸手示意,太监金英道:“王尚书,请讲。” 四朝老臣,七十岁的王直无所顾忌,干瘪的脸庞,浑浊的眼睛却目光灼灼,径直点明要害,问道:“陛下,如今安在何方?” 拨开云雾见光明,确认朱祁镇是生是死,才是当前最关键的事,王直凌而不乱,一针见血,群臣不约而同的望向了锦衣卫指挥使马顺。 锦衣卫有护卫皇帝之重责,都指挥使随军北去,留在京师的指挥使马顺就成了前线消息来源的关键,可惜马顺也不知详情。 群臣心思紊乱,议来议去,终未能议出个章程来,第一天的朝议暂时结束。 这个夜晚,最是煎熬,城内屋舍亮着一间又一间,黑夜落下了一层又一层,在即将到来硝烟中,有人嗅到了机会,有人嗅到了害怕,有人嗅到了恐惧,有人嗅到了阴谋...... 次日,奉天殿朝议继续。 锦衣卫来报,一名随军出征的锦衣卫千户梁贵,被瓦剌释放归来,带回了一个好消息与一个噩耗。 “好消息”是王振被樊忠打死了。 “噩耗”是皇帝还活着。 不过成了人质,被瓦剌军俘获了,想要赎回大明天子,需要支付赎金。 珠帘之后的孙太后,长舒了一口气,活着就行,不过是花些钱,只要能把皇帝赎回来就行,而她,依旧是无上的皇太后。 可大臣们却不是都这么想的,有的人甚至面面相觑,浑身凉彻骨,比听到“皇帝死了”还惊恐。 首先,瓦剌部收到赎金会放人吗?若是得了好处不放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以此为要挟,怎么办? 其次,两军对垒之时,瓦剌若把大明天子摆到阵前,这仗还怎么打?万一不小心把皇帝打死了,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明军必然投鼠忌器,所以这仗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再者,土木堡一役,大明最精锐的京师三大营,近二十万精锐中的精锐,全军覆没,余下只能靠居庸关和紫荆关抵挡,若是瓦剌利用皇帝破关,北京城将直面瓦剌兵锋,则大明危矣! 还有,土木堡大败,疑云重重,土木堡位于长城以内,距离怀来城不过二十余里,背后即是宣府,南下可直抵居庸关,若是大军在关外被击溃,也能理解。诡异的是,却是在回程路上,在宣府与居庸关之间的小小土木堡被击溃,这里面定然藏着不可知大事。 最后,大臣们显然对孙太后积怨已久,正统七年,张太皇太后过世,三杨老去,说是皇帝执政,实则孙太后用司礼监临政,结果让一个王振祸乱朝纲多年,如今又出现了这等天大的事,还叫人如何信服? 在要不要赎回皇帝这个问题上,群臣与孙太后明显出现了歧义,朝堂之上,顿时又变得乱糟糟一片,即便是暂代司礼监掌印太监的金英临训,也不管用了。 忽然,都察院右都御史陈镒,持朝笏,率先出列,躬身一礼,洪声道:“臣,有本启奏!” 太监金英眼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总不能不让人奏禀吧,故言道:“请讲。” 群臣静谧不言,皆屏气凝神,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陈镒无所顾忌,大声质问道:“陛下有旨,郕王监国,郕王何在?” 孙太后蓦的心一震,指尖微微颤,历经四朝的她,隐隐明白了什么,一时心口郁结,金英瞬间脸色煞白,浑身绷紧,瞥了一眼孙太后,猛吸一口气,掐着细嗓子道:“事发突急,郕王还在府内,已经谴人通知,即刻而来,然迎接陛下之事,不可不处理,诸卿食君禄,忠君事,还望早做打算。” 礼部仪制郎中章纶,素来以性子耿直著称,迎着金英的目光看去,不偏不倚,接着奏禀道:“既郕王监国,岂可越之而议乎?” 金英被章纶的一句话,顶的哑口无言。 都察院御史王文,陈镒的上司,眯着眼,盯着金英,紧接着附议,呵声道:“请郕王!” 兵部侍郎于谦,亦是附议道:“请郕王!” 历经五朝,本朝顾命大臣,德高望重的礼部尚书胡熒,亦附议:“有请郕王!” 愈来愈多的大臣跟着附议:“请郕王!” 一部分文臣仗着有皇帝旨意在,又占据大义,态度出奇的一致且很强硬,隐隐有逼宫之势,孙太后面色难堪,纵使万般不愿,也心知大势不可挽回,终是退步了,不情不愿的伸手示意。 金英拭了拭汗水,望向了另一侧侯立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兴安,兴安心领神会,随即退下,谴人去寻郕王朱祁钰。 皇帝被俘虏,大臣逼宫,太后退步,这一幕不可谓不惊险,但确确实实发生了。 ...... 一夜未眠的朱祁钰,此刻在府中书房内,焦躁不安,来回踱步,心里万分焦急,皇上被俘,王振被打死,朝堂一片纷争,自己就只是个闲散王爷,无权无势,有心无力。 蓦的,朱祁钰想起了那个向来不着调的儿子朱见滢,因其在皇帝北征前,曾与自己断言此战必败,如今果然与其所言分毫不差,虽然这个逆子平时不着调,天天被一帮言官追着屁股弹劾,惹了不少的麻烦,但朱祁钰深知这个逆子,聪明过人,心智绝非常人可比。 王振专权期间,能大摇大摆从锦衣卫昭狱里捞人的,整个北京城只此一号,郕王世子朱见滢。 朱祁钰心思紊乱,拿不定主意,想问问朱见滢,朝着门外喊道:“世子在做什么?” 太监成敬道:“禀王爷,世子在钓鱼。” 朱祁钰闻言,瞬间火大,都火烧眉毛了,他还有闲工夫钓鱼,边骂着边冲出门去,对着成敬吼道:“去,把这个逆子绑来。” “是!”成敬恭敬答道,微微一笑,徐徐退下,转身去了府内的临台湖,湖中有个湖心亭,朱见滢一般都是在这里钓鱼。 不消一会儿,朱见滢提着衣襟,缓缓进了书房,见老父亲瞪着眼珠子,也不在乎,自顾自的坐到了地图前,目光锁定在土木堡。 朱祁钰对这个儿子是又爱又气,训斥道:“皇上北狩未归,你消停点,出了事,再无人替你擦屁股。” “皇上是还没回来,但王振这个老东西也死了,朝堂上吵吵闹闹,心怀鬼胎,谁还能注意到我这个不起眼的,倒是老爹你,赶紧换正装,宫里马上要请你去觐见。” “什么?宫里请我觐见?你如何得知?” “此时京城人心惶惶,父王身肩监国之重任,必须要现身,安定人心,与群臣商议政事,稳住大局,昨日朝议未请父王,今日必请。” 话音刚落,门外成敬急声来报,宫里派人来请郕王速去觐见。 朱祁钰猛地看向了一脸稚嫩却老成的朱见滢,未成想,又被料中了,嘴巴动了动,却是未说话。 朱见滢把思绪从土木堡收回,安稳坐下了,想了想道:“父王无需担忧,大殿之上,保持本色即可,只答应赎回皇上,其余皆请示皇太后决断,若非皇太后首肯,余着一概不理。” “就这?”朱祁钰不禁疑问。 “嗯!暂时就这样。”朱见滢点头道。 “如何保持本色?”朱祁钰又问。 朱见滢斜眼一挑,望向了朱祁钰,相处好几年,自家老爹什么德行,非常清楚,用一个字来形容——软,软到让他监国,他却毫无作为。 故朱见滢什么话都没说,就只是定眼看着,什么话都说了,什么话都说了,继续“软”便可。 气的朱祁钰脸一红,大骂逆子。 郕王朱祁钰奉召紧急入宫觐见,世子朱见滢则又去了临台湖钓鱼,关于朱见滢,正史无记载,留待后叙。 ... 奉天殿上,胸口绣着禽兽的群臣寂然,太监兴安端来一个四方小凳,置于龙椅之下,朱祁钰集万千目光于一身,缓缓坐下。 上有孙太后,下有大臣逼宫,朱祁钰夹在中间,如坐针毡。 “郕王殿下,臣有事启奏。”翰林院侍讲徐珵,心一横,咬着牙出列,禀奏道:“瓦剌部言,欲回天子,需以礼帛相赠,臣以为当早做定夺,迎回天子,余者另作计较。” 此言一处,立刻招来反对,都察院右都御史陈镒又是第一个出列,直言不讳道:“瓦剌部言,欲迎回天子,需赠礼帛,若只是寻常,自然无可厚非,然瓦剌部所求,于礼不合,天子御用之物,岂可轻易赠人?” “也先”要大明赠他九龙蟒龙缎,另有珍珠、金、银等若干,坏就坏在这九龙蟒龙缎,非天子不得用,然眼下天子在他手上,都什么时候了。 徐珵身后,立刻站出一名给事中,为言官,驳斥道:“赠与不赠,不重要,接回天子,才是首要,莫混淆视听,贻误时机。” 陈镒浑身挺直,坚硬的回道:“我大明,还未有赠外臣天子御用之物之先河!” 大明还没有天子被俘虏的先河呢,只要能接回,便认了,翰林院学士刘定之道:“我大明虽未有先例,但可循迹两宋,无论如何,当先接回皇上。” 此话一出,朝堂顿时炸开了锅,这是把靖康之耻套用在当下,虽然事实也差不多就是这般,但岂可当面戳穿,都察院御史王文立刻出身,瞪着对面的同僚,吼道:“臣弹劾刘定之,居心叵测,辱没圣上。” 这份弹劾让所有人瞠目结舌,还用辱没的?事实不就是这样么? 气的刘定之当庭对峙道:“王文,你说老夫辱没圣上,可有实据?” 王文道:“你刚所言,便是实据。” 刘定之道:“老夫说的是两宋,非本朝。” ... ... 再说下去,真要扯到靖康之耻上了,吏部尚书王直止住了两人争吵,道:“太祖初定天下时,对臣子官民穿着有明确的划分,庶人戴四方巾,不得镶玉、金等,穿杂色盘领衣,颜色避玄、紫、绿等。儒、士戴四方平定巾,穿襕衫,衣长离一寸,盖过鞋子,短一寸把鞋子露出来就属于违制。而今,虽有明律,然尊者甚少,若真要计较,诸位与我,皆在违制之列。” 随即,七十高龄的老尚书王直,浑浊中透着明净的目光,望向了坐在了凳子上郕王,一字一句奏禀道:“请郕王殿下定夺。” 政治上的一言一行都具有深意,简简单单一句“请郕王殿下定夺”,其中暗含权利更迭之深意,只要郕王应下了,作了决断,大臣便会越过太后,依照郕王之令行事,坐实了郕王摄政监国一事。 郕王于情于理都会应允,没有拒绝的可能。 然朝廷两帮人的争论,听的朱祁钰心里的火蹭蹭的往上冒,哪里会想到这些勾心斗角之事,只觉得皇帝被俘虏了,这些大臣却死抓着这一点小事不放,当真不为臣子也。 朱祁钰刚要开口,忽想起家中逆子叮嘱的话,一定要“软”,不要做决断,故生生忍下了怒火,转而躬身行礼,向珠帘之后的孙太后道:“请太后定夺。” 郕王的表述,不清不楚,似乎是在甩担子,谁也没想到看似软弱的朱祁钰,竟出其不意的来了这一手,想打郕王旗号行事的一帮人,顿时歇了火。 金英大喜,眼中露着精光,立刻问道:“郕王的意思是?” 朱祁钰加重了一些语气,又道:“恭请太后定夺。” 孙太后明白了,大呼一口气,很满意朱祁钰的表现,看着也顺眼了些,对权利不感兴趣就好,当即令礼部尚书胡熒准备,谴使去也先部,迎接皇上。 002、逼宫大戏 http://.biquxs.info/ 逼宫之后,朝堂上,另一股政治风暴来袭,朱见滢敏锐的嗅到了阴谋,有人希望皇帝回来,有人不希望皇帝回来。 细思极恐啊,有没有,皇帝被俘虏,竟有臣子不想皇帝归来的,甚至往坏处想,说不定盼着皇帝死外面最好。 有这样的臣子么? 答案是有的,朱见滢就是其中一个,只是这事儿不能往外说。 礼部尚书胡熒,七十五岁的高龄,建文二年考中进士,名列二甲第三十四名,同榜的还有几位名人,“三杨”中的杨荣、杨溥,此番因年事高,得朱祁镇体恤,没有随军北征,幸运逃过一劫。 因郕王朱祁钰同意,太后口谕,接回皇帝,胡熒着礼部准备相关事宜,动作很快,当天下午,就谴使带着赎金,浩浩荡荡向土木堡行去。 土木堡离北京很近,不过百来里路,过了居庸关,到怀来城,往北行至数十里,便到了,使者团日夜兼程,京师里的人翘首期盼,盼着能接回皇上。 然而,现实是,也先这人不地道,收钱不办事,非但不放朱祁镇,还让来使人带话,表示赎金不够,又开出了一条长长的赎金单子。 八月十八日,再开紧急朝议。 与前两日的不同,这次朝堂之上,再无赎回皇帝的声论,即使有,也不敢公然再提,明眼人都知道,瓦剌这是把皇帝当成了大明国库的钥匙,满朝文武被他涮了一遍。 丢掉幻想,只剩下战与不战两个选项,大明王朝的命运,将在今天被决定。 故大殿之上的气氛,十分的肃穆,泾渭分明的成了两派,主战派与不战派,不战派即逃跑派,三大营精锐尽失,京师空虚,就剩下几万老弱病残,眼看瓦剌大军来袭,兵锋正盛,不跑等死么? 也不怪逃跑派,怕死是人的天性,古人云夫妻好比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别提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过“逃跑”这个说法难听,于是,他们换了一个好听的说法叫“迁都”。 迁都好啊,避开了瓦剌大军,回到南京后,划江而治,他们依旧可以当大明朝的官,何乐而不为呢? 须知,永乐年间,太宗文皇帝提出了迁都事宜,而大明真正定都北京是正统六年,也就是说,前后还不到十年,外加有明一朝,官场南人占大多数,近乡使然,故迁都一经提出,立刻得到了不少人的同意。 在这帮人中,有个翰林侍讲名徐珵,近来威望很高,是黑衣宰相姚广孝的老乡,宣德八年进士,能入翰林院的,学问自不必说,而徐珵这人,不但学问渊博,还似姚广孝一般,擅长阴阳术数——算命。 徐珵的算命之术,先前名声不显,然皇帝御驾亲征前,他夜观天象,骇然失色,与人说天象意显,此战必败,只是无人信他,料想堂堂五十万明军,就是站那儿不动,让瓦剌人砍,也够他们砍个几天几夜的,打败仗是不可能的。 岂料,真就败了,当土木堡急报传来京师,徐珵的威望骤然拔高,有人再请他为大明王朝算命,徐珵掐指一算道:“战,不妥;守,不成,唯有迁都乃上上策。” 徐珵自己就是一个逃跑派,自然会说出逃跑派的心声,于是,顺理成章的被一众逃跑派拥护,被推举为话事人。 金英望着诸臣,问道:“瓦剌人言而无信,诸卿可有退敌之策?” 徐珵出列,高高举起朝笏,大声喊道:“臣夜观天象,见荧惑守心,另有星孛于大辰,北即汉,两者齐出,昭示天命不在北,恐祸不远矣!” 金英一个太监,虽然宣德年间,朱瞻基让太监学习,能识文断字,但这些徐珵讲的专业术语却是没听懂,又问:“何意?” 徐珵接着答:“臣冒死谏言,天象显示,南迁。” “轰轰!!” 朝堂之上,顿时响起一片哗然声,这等玄语,颇为扰乱人心,为许多人不耻,都察院右都御史陈镒,又是第一个出列,怒目而视道:“徐珵小人,无胆鼠辈,耻与尔同朝为伍。” 都察院御史王文,随即讥笑道:“未战先怯,置君臣大义不顾,置黎民百姓不顾,可耻可恨。” 徐珵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眼见被围攻,紧急眼色示意,忽另有人出列,帮衬道:“既为商讨,徐翰林不过是提出一策,以供商议,何须秽言污语辱人。” 又有人道:“南迁岂不为一策乎?” 御史钟同道:“本朝初定南京,再回南京,有何不可?” 暴脾气的右都御史陈镒卷起了衣袖,对着钟同吼道:“何你@#@#,定都北京,乃国策,传至四朝未变,尔敢变乎!” “怕死之人,不足言尔!” ... 眼见两帮人当众掀起口舌之辩,没个停歇,大有出手之意图,可见心怀南迁之人,不在少数,暂代司礼监掌印太监金英气了脸色铁青,本就苍白的脸似是被泼了墨水。 随即招来锦衣卫,将两帮人分开,而后下至大殿,望着徐珵,金英尖着嗓子,厉声道:“咱家问你,国都可南迁,皇帝可南迁否?如今皇上北狩未归,你这乱臣贼子,莫不是想弃皇上而去,做你的太平官?” 徐珵大惊,当即跪下,已然汗流浃背,上言道:“臣不敢,不过是公公问策,臣献策而已。” “你不敢?”金英气的发慌,斜睨着眼,声音颤抖,质问道:“咱家且问你,你家中妻儿可还在京中?” 徐珵怯声道:“数日前,老家来信,父母身体欠恙,臣因公不得回,便让家中妻儿,今日出发,代臣回家问候。” 徐珵越说,声音越小,额头上沁出的汗,很快布满了眼眶,滴落在大殿上,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这番临时乱编的鬼话。 金英被气的够呛,一时说不出话来,指着跪在地上的徐珵,只道一个:“你.....你......” 讥笑怒骂声,不绝于耳,皆愤向徐珵一人,这让徐珵浑身冷汗直流,额头低到贴着大殿,无奈又无助,即使有一万张嘴也说不过,不过是提前安排妻儿逃走,那又如何? 自十六日,土木堡大败急报传来,短短两日,京师人员已经逃走了三成,车辆塞满了直道,水泄不通,京杭大运河被堵的不能通航,便是这大殿之上,至少有一半人安排家眷南逃。 不只是京师,是整个顺天府,整个北直隶都在南逃,又不是他徐珵一个人这样干,为何独独责难他一人? 徐珵被一众人恶言恶语,围着骂了半晌,心知骂的人里,就有妻儿南逃者,愈想愈不服,理智尽失,气的大呼道:“你们见我徐珵好欺负,单就骂我了,若是你们妻儿在京中,骂我也就算了,可你们之中,有些人的妻儿,昨日、前日就离京了,也来骂我,我不服!” 吏部尚书王直脸一横,问道:“你说清楚,今日朝廷诸人,谁的妻儿离京了?” 徐珵哪知道那么清楚,一时说不出来,索性豁出去了,环视满朝同僚,狠声道:“我的妻儿离京,我徐珵认了,但观诸位,可敢举誓妻儿在京,若满朝只我徐珵一例,可将我当众杖毙,无怨无悔。” “嚯~”惊呼声响起,想不到徐珵这么狠,身心坦荡者自然不惧,心怀鬼胎者哪里敢,这一幕不禁让人啼笑皆非,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这一处闹剧。 起誓的辱骂不敢起誓的,有些不想挨骂,背着良心起誓,朝堂之上,乱糟糟的一片。 “不用了!”关键时刻,有一人出声,制止了这一处发誓闹剧,乃是太监兴安,其手握一张锦衣卫递来的纸条,面色怪异的看了看郕王朱祁钰,宣布道:“刚来报,郕王世子带着五军都督府的人,在半路把官员家属截住了,统统遣返回城。” 又道:“郕王世子说了,依据大明律,未得路引者,不能擅自离京。” 大明律!又是大明律! 世人皆知郕王世子对大明律倒背如流,回回搞事,偏拿他不得,便是靠的这一本大明律脱身,可他乃世子,既无官身,又无执法权,怎可私自截人? 于是,兴安瞥了一眼有些傻眼的郕王,忍着笑道:“郕王世子又说了,是九门提督和五军都督府联合执法,他在一旁,就看个热闹,有事别找他。”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些欲安排家眷南逃,或已经安排家眷南逃的大臣,违背良心发誓的大臣,已然背负了骂名,却终还是没把妻儿送走,哪里会想到郕王世子横插一杠子,想死的心都有了。 坐在四方小凳上的朱祁钰眼睛都直了,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心里直呼:“逆子,干的好。” 主战派不禁乐了。 然有一人,生的伟岸光明,一身正气,冷言观满朝闹剧,心中怒火中烧,都要兵临城下了,不想着退兵,竟纠缠于这些乌烟瘴气之事,终于是忍不住了,红着眼,出列,怒斥满朝文武道: “山河摇晃,胡虏叩门,诸公不思退敌之策,竟执著于一己私利,让人好生失望。” 顿了顿,又大声道:“永嘉之乱,晋室南迁,故都洛阳,残垣断壁,中原大地,满目疮痍,民不聊生,十之去六;靖康之耻,二帝被俘,宋廷南迁,置两淮军民不顾,崖山之战,十万军民殉国,五十载而亡。” “前车之鉴,铭记于史册,独诸公不见乎?” “京师!是北方六省之根本,是两千八百万人之根本,是我大明立国之根本,是整个天下之根本,万不可有失,若南迁,置他们于何地?” 这番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中气十足,震耳发聩,说这话的人叫于谦,是那个刚正不阿的于谦,亦是那个青史有名,“要留清白在人间”的于谦,其面色决绝,浑然一身正义,坦步走至郕王朱祁钰面前,目光凛凛,环顾四方诸臣,大呵道: “郕王殿下,臣于谦谏言,大敌当前,当同结一心,共抵国难,如再有言南迁、议和,扰乱军心者,当斩立决!” 朝堂之上,一片肃杀之气,于谦的一声怒吼,结束了争吵,震醒了那些犹豫不决的人,翰林大学士商辂,明史记录连中三元,第一个出言应声道:“当为于侍郎所言,再有南迁、议和者,斩立决!” 主战派代表,都察院右都御史陈镒眼一亮,坚决道:“于侍郎所言,便是我想。”说完还不忘怼一眼徐珵以及边上站着的几位。 吏部尚书王直果断表示支持于谦,坚决抵御,随后越来越多人站到了于谦这一边,主战派成了主流,逃跑派偃旗息鼓。 主战初步达成共识。 郕王朱祁钰激动的,蹭的一声从四方板凳上起身,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目光灼灼的盯着于谦,总算是出了个有见识,有担当的了。 然而,问题又来了,该如何战? 皇帝不在,谁来授权? 内阁首辅、次辅,兵部、户部尚书阵亡,尚书之下,阵亡几十人,如何调动? 最重要的是,主战派明显不鸟孙太后,紧急时刻,总不能事事经过司礼监,请教后宫吧? 故主战派的目光,又集中在了郕王朱祁钰身上。 陈镒心一横,顶着金英杀人的目光,扛着巨大的压力,一步一步走至朱祁钰身前,溘然跪下,恳请道:“请郕王监国摄政!” 注意是监国摄政,而不是无实权的监国虚衔。 这还不算完,都察院御史王文第二个上,走到朱祁钰身前,下跪,喊道:“请郕王监国摄政!” 陈镒与王文的声音划过奉天殿,群臣诧异,瞠目结舌,孙太后震惊,短短三两日,二度上演逼宫大戏,郕王朱祁钰惶恐,坐立难安,有感被架在火上烤,不禁回首望向了珠帘之后。 户科给事中王竑无畏,效仿前两人,大声道:“请郕王监国摄政!” 主战派全体扛着身家性命,逼宫请命,一目之下,不下五十人等,皆跪在大殿之上,“请郕王监国摄政!”响彻奉天殿,太监金英、兴安背后发寒,锦衣卫指挥使马顺枕戈待旦,只要孙太后下令,锦衣卫会立刻将这些人下昭狱。 但孙太后敢么? 她是不敢,还是在犹豫呢? 万分危险之际,于谦忽想起了郕王世子喜欢拿大明律说事,灵光一闪,赫然出列,洪声郎朗,硬气道:“太祖有训,后宫不得干政,请郕王监国摄政!” 孙太后气的浑身颤栗,被于谦噎住了,太祖确有其训在前,还有训言: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而孙太后当然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违背祖训。 一言惊醒梦中人,吏部尚书王直与礼部尚书胡熒,一个七十,一个七十五,心儿怦怦跳,眼见是无法收场了,相视一眼后,索性豁出这条老命了,两人当即言道:“太祖有训,后宫不得干政,请郕王监国摄政!” 武将都随军去了,朝堂之上基本都是文臣,继吏部尚书王直与礼部尚书胡熒表态后,其余人等也都相继表达,搬出祖训逼宫,只余数十位孤零零的杵着,遥望珠帘之后。 朱祁钰懵了,跌坐在御前,一方面是被眼下得情形给吓懵的,另一方面是昨晚朱见滢与他推测了今日朝堂之上会发生的事,无独有偶,果真又被朱见滢言中了,会发生逼宫大戏,百官逼太后交出实权。 “继续软下去,不要被太后觊觎!”儿子的话在朱祁钰脑中适时响起,朱祁钰果断朝着下跪的群臣历呵道:“尔敢?本王不受!” 又朝着珠帘踉跄跪下,泣声奏禀道:“一切事宜,请太后定夺,臣不敢受!” 朱祁钰的本能跌倒,真情实意的流露,不但蒙过了群臣,也蒙过了太后,这样软弱的朱祁钰,孙太后相信自己可以拿捏,而群臣也认为可以拿捏。 所以,实权暂时交到朱祁钰手上,这个结果,双方都能接受,至于后事,等度过眼下难关再说。 “郕王,守卫京师之重则,不可马虎!”孙太后说了一句,表明了立场,群臣皆长吁一口气。 于是,懵逼的朱祁钰,被顺势推上了监国摄政之位。 殊不知,这一切皆在朱见滢的意料之中,太后与群臣对垒,互相看不顺眼,老爹居其中,两不得罪,好处还拿了。 政治游戏,不是请客吃饭,随随便便,是以命搏命,腥风血雨,一旦双方撕破了脸,就没了缓和的余地,最终的结果必然是一方站着,一方倒下。 八月十八日,二度逼宫结束,以郕王朱祁钰监国摄政告终。 003、大明朝的底气 http://.biquxs.info/ 八月十八日的紧急朝议,确定了大明的命运,权利由孙太后过渡到郕王朱祁钰手中,主战派成了主流。 奉天殿,朝议刚解散,由吏部尚书王直牵头的另一场人事变动紧急会议随即展开。 内阁没了首辅与次辅,六个尚书去了两个,尚书以下职位空缺颇多,关键职位没了人在,朝廷下发的指令便到不了下面,整军备战便无从说起。 大战在即,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切按照惯例来,内阁首辅没了,次辅顶上,次辅没了,阁员顶上,尚书没了,左右侍郎顶上,侍郎没了,郎中顶,余下依此类推。 一场大规模的人事升迁调动,经由吏部主持,在极短的时间里被确定好,效率高的令人咋舌,朱祁钰继续保持“软”,一点建议没提,直接批红。 内阁原来有六人,首辅曹鼐与张益在土木堡殁,余者四名阁员依次是陈循、苗衷、高谷、彭时,论次排辈,首辅由陈循担任,暂无添加阁员的打算。 六部尚书依次为吏部尚书王直、原户部尚书王佐战死,金濂接任,原兵部尚书邝壄战死,于谦接任,礼部尚书胡熒、工部尚书俞士悦、刑部尚书石璞。 并确定了兵部尚书于谦,总领京师防卫之重职。 正统十四年,八月十九日,上午,于谦召开了第一次军事廷议,一个伟大的传奇就此诞生。 洪武三十一年,大明王朝的缔造者朱元璋去世,其以一介淮右布衣之姿,连克张士诚、陈友谅等劲敌,扫荡南北,最终建立大明,可谓中华史上一大奇迹。 同年,浙江钱塘诞生了一名婴儿,便是于谦,谁也不会料到,五十载后,这名婴儿将亲手拯救大明王朝于危难之间。 少年于谦,因家中数代人为官,家境不错,其天资聪慧,勤学善读,除却四书五经外,还爱看军事类课外书籍,上行下效使然,这源起于其钦佩文天祥。 无独有偶,约七十年后,一个同样不拘泥于四书五经,同样爱看课外书的婴儿,诞生于绍兴府余姚县,离于谦老家钱塘很近,这名孩童少时聪慧,调皮淘气,与常人科举做官不同的是,他梦想着将来做一个圣贤。 于是,中华文明史上一门伟大的哲学—心学,就此诞生,他便是王守仁。 永乐十九年,于谦二十三岁,已经中举,少年意气,挥斥方遒,第一次离开了老家钱塘,循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向北,前往北京赶考,并留有一诗: “拔剑舞中庭,” “浩歌振林峦。” “丈夫意如此,” “不学腐儒酸。” 于谦以会试第一的成绩参加科举,自信满满,然命运给他开了一个玩笑,却因“策语伤时”被置三甲第九十二名,最终成了一名御史。 宣德元年,汉王朱高煦叛乱,身为御史的于谦,正词崭崭,声色震厉,朱高煦被骂得抬不起头,伏地战栗,自称罪该万死,故得宣宗赏识。 后得“三杨”的“赏识”,于谦开始了十九年的地方官生涯,巡抚山西、河南、山西一带,在任期间,兢兢业业,为官清廉,被许多人推崇。 正统十三年,知天命的于谦,被调入京师,任职兵部侍郎,顶头上司是兵部尚书邝壄。 于谦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混个兵部尚书致仕,哪知土木堡一役,大明精锐损失殆尽,兵部尚书邝壄阵亡,大明危亡旦夕,于谦一下子被这个时代推到了历史潮流的最前方。 没有人是天生的英雄,但每当国家存于危亡之际,总有一些人挺身而出,无谓生死,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之既倒,谓之英雄。 京师失,则北方六省失,北方两千多万人民失,大明半壁江山失,则大明危矣,于谦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被迫也必须要成为一个英雄。 于谦是书生出身,而一介书生上阵,指挥大军,能行么? 于是,翻遍中华史,找到了一个例子,东晋淝水之战,谢安领八万北府兵,破前秦五十万大军,为东晋续命五十载。 为此,书生上阵的于谦,组织兵部所有人员,对京师周围兵力布控作了全方位的了解,彻夜未眠,制定了一份精细的作战计划。 堪舆图上,京师周围地形一目了然,于谦指着防卫京师最重要的两关:居庸关、紫荆关,说道:“当前,最重要的是,令两关严加防守,尽力拖延瓦剌军,为京师存粮,调兵,布控争取时间。” “险有轻重,则守有缓急,居庸关、紫荆关并为京机咽喉,瓦剌必先居庸、而后紫荆,而寇窥居庸关,其得入者十之三,寇窥紫荆关,其得入者十之七。瓦剌多骑兵,正面攻居庸关不利,而紫荆关相对而言,难度小很多,昨日兵部收到紫荆关孙祥的上奏,请求增派援兵。然京师已无力支援,我欲派山东都指挥使司佥事韩青率军前往紫荆关支援。” 这场大明最重要的军事廷议,于谦作为汇报人,而参与者为六部尚书,内阁四臣,孙太后以及总领监国摄政的郕王朱祁钰。 面对于谦的请求,朱祁钰望了望孙太后,见其无反应,才说道:“依于尚书所言。” 然朱祁钰方才听闻于谦说用两关拖延瓦剌军,就只是拖延,心里一时疑问,便道:“于尚书,本王有一问,莫非这两关不能抵御瓦剌大军?”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是每个大臣都懂军事,这个疑问同样也存在于大家心中,然于谦肯定道:“守不住!” 于谦指向辽东、宣府、大同,说道:“脱脱不花与悖罗两部会拖住宣府、大同、辽东兵力,令其不得南下支援,而也先部会主攻京师,令据居庸关守将罗通来报,土木堡一役,也先部几乎无损失,其有精骑约三万,步卒至少两万,另有辅助人员共计大军约莫十万余,以紫荆关之万余兵力,定难阻止。” 土木堡一役,二十万明军,精锐中的精锐,全军覆没,而也先部竟然无损失,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五味杂陈,朱祁钰迫切的问道:“于尚书,那京师还有多少待战之兵?” “两万余老弱病残!”于谦给了一个让人绝望的数字。 两万老弱病残,对战五万精锐,显然优势在瓦剌。 所以,这仗还怎么打? 朱祁钰愁眉紧锁,他本是一个闲散王爷,诸事不通,忽然被推上了这个位子,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这一刻,骤感压力如巨山倾覆,渐至窒息,忽想起了儿子朱见滢的话,既然什么都不懂,便让懂的人去操持,莫做外行人指导内行人的糊涂事。 “于尚书,可有应对之策?” 这也是六部、孙太后、内阁、百官等所有人都想问的,大家都被绑在了大明这条战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休戚与共。 “臣有三策。”于谦凝眸,冷静道。 “其一、以郕王殿下监国摄政之名义,发布安民告示,昭告四方,稳定军心。” “其二、坚壁清野,不给来犯之敌粮草补充。” “其三,征调部队,进京戍卫。” 其一、其二都好办,其三如何征调部队,大家不解,于谦解释道:“征调两京、河南备操军,南京、山东备倭军,长江以北的运粮军,以及主力浙军。” “若以上部队能准时到达,则届时京师将拥兵十多万余,取精锐之士,整编十军营,分守京师九门,北京城高三丈三,城围七十余里,以也先部之兵力,守城绰绰有余。”于谦说的底气十足。 十多万兵,对战五万多精锐,再倚城墙之利,大明似乎有了与也先部掰掰手腕子的底气,肃穆的气氛缓和了不少,毕竟人数占优,全然当做了心理安慰。 于谦继续汇报道:“同时收罗前方溃败士军,谴督察员御史以及各科给事中,京师就近诸地,征募京军,即刻操训,整军备战。” “好!”吏部尚书王直点头道。 “令九门提督、五城兵马司联合工部,巡防城墙,若有损毁处,应立即修葺,重修城池防御工事,清淤护城河,抵御骑兵。” “于尚书,所需之物请呈报工部,本官即刻着办,定不误事。”工部尚书俞士悦肃声道。 “工部存留武备多少?”于谦问道。 俞士悦早就准备好了,取出一个单子念道:“北京武备库悉数用于北征,南京武备库有盔、甲二十一万套,铳八万、火枪三万,炮一千,神箭四十万,据居庸关守将罗通来报,土木堡遗弃有盔九千顶,甲五千多件,火枪一万一千杆,神铳两万只,神箭四十四万多支,火炮八百余门。” “多久能运到京城?” “一个月,只要一个月,我工部全部都运来。另我工部一个月内,还可产五万盔,五万甲。” “尽力运。” ... “户部存粮多少?”于谦又问道。 “八百万石!尽在通州”户部尚书金濂道。 那么问题来了,粮食怎么运进城,须知京师兵力本就不够,无法沿途护粮运粮,为了不资助也先部,金濂狠心道: “昨日户部校准城内余粮,共一百二十万石,以十万大军消耗,可供两个月,也先部绝不可能留在京师两个月,若通州的粮食无法运来,索性一把火烧了,绝不能以资敌用。” 大家被这话惊到了,八百万石粮食付之一炬,这简直无法接受,若在平时,可供京城一年所食,但目前的困境摆在眼前,就是无法运来。 “战后,若是追责,本官一力承担,总之,绝不可资敌。”户部尚书金濂咬牙道,已至花甲之年,好不容易官居二品,可谓豁出去了。 正在所有人计穷之际,于谦道:“不用烧毁,令受命入京的军队,皆由通州来,士卒自取运粮,如此可两尽其用。” 八百万石粮食,由十万兵运,即使运不完,剩下的烧毁也不心疼,真是个好办法,由此运粮问题初步得以解决。 ... ... 郕王朱祁钰放权,在于谦的一系列统筹安排下,内阁拟定书文,六部全力配合,司礼监太监金英、兴安、御马监太监曹吉祥同时应声,作战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兵部的廷议刚结束不久,郕王府临台湖湖心亭,钓鱼的朱见滢,就接到了成敬通过锦衣卫,递来了密报,是兵部的具体作战计划。 临台湖上,夕阳斜影,秋波泛泛,三两缕清风,裹挟着桂子花香,朱见滢放下了鱼竿,仔细看完后,笑了,喃喃道:“于少保,终究还是你,国士也!” 八月十九日始,各部全力配合,中央喻令紧急下发地方,上下一心,自建国以来,第一次全国总动员,大明王朝这座潜力爆表的战争机器,全马力运行中。 这便是兵部尚书于谦,获胜的底气! 004、祸事横行 http://.biquxs.info/ 入秋了,晚间微微凉。 夜幕渐渐降临,湖心亭四壁挂上了鹤形灯,氤氲的光辉缓缓倾泻在湖面,波光粼粼,与嘈杂纷乱的北京城相比,这里是难得的一片安详地。 朱见滢收起了鱼竿,钓了一下午,鱼桶内只有区区几尾小鱼,便放回了湖里,道:“这么大一个湖,管不住嘴的,终归要吃亏。” 不似寻常时刻,亭子四周被肃清了,只余太监成敬一人在,自然是与他说的,成敬接话道:“吴指挥递话来,起风了。” 吴安,朱祁钰生母吴贤妃亲弟,锦衣卫指挥使,是朱见滢的舅父,吴安的几个儿子,也被以闲职的名义安插在锦衣卫里,京师里勋贵等,都这么干,甚至皇帝喜欢的画师什么的,没处安置,都被挂上锦衣卫的职。 所以,这个时期的锦衣卫可以说是一锅大杂烩,里面什么人都有,朱见滢放几个人进去,就理所应当了,如今倒是有了大用处。 “哦?”朱见滢一愣,箪箪手,寻思道:“还是那几个么?” 成敬点点头。 “大的不出面,让小的往前送死。”朱见滢坐到食案前,嘀咕着,成敬斟好茶,递来一杯,笑道:“言官嘛,越是要死,才越是起劲,太祖、太宗杀了那么多,不也杀不绝么?都是夜里的蛾子,哪里有火往哪里扑。火势越大,扑的越猛,都惦记着青史留名呢!” “我们就不凑这个热闹了,让他们闹去吧。”朱见滢啜了一口,又端着茶起身,在亭子里来回踱步。 成敬站在一旁,抬头小心翼翼望了一眼少年老成的世子爷,欲言欲止。 朱见滢早就注意到了,回望一眼,又坐会了原位,放下了茶,定眼看着成敬,道:“什么事,让你这么为难?” 成敬:“世子爷,王妃谴人来说,让你给在锦衣卫里安排几个空,” “什么?”朱见滢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向不对付的人,有事求自己,忍不住笑道:“你明天让王妃的去找兴安吧。” “兴安给办么?”成敬狐疑道,毕竟王府和司礼监向来不打交道。 “呵呵!兴安比金英有眼力劲,他一定会办。”朱见滢神秘的笑道。 “杭王妃也问了。”成敬又道。 朱见滢生母周氏,是宫里吴贤妃的婢女,去世后,朱祁钰把朱见滢接进郕王府,过继给了杭氏侧妃,故杭王妃是朱见滢的母妃。 “起风了,迟些日子吧。”朱见滢终归顾忌着些。 成敬心一凛,心知世子爷又要坑王妃了,替王妃娘家那几个弟兄感到心疼。 偌大的郕王府,表面风光,实则背地里全是勾心斗角,而自打朱见滢幼年进入郕王府,顿时成了众矢之的,没点算计,早就与生母周氏一起去了。 一个郕王府尚且如此,更不必说,堂堂两京一十三省的大明王朝了。 一想到这,朱见滢就心烦,道:“怎么还不上餐?” “晚餐早就备着了,不过张乐谴人先回来报,王爷正在回府的路上,让你等着。”成敬道。 “那就等着吧。”朱见滢只得坐在食案前,摆弄着宣德白瓷茶杯,鹤形灯的光晕在细腻的白瓷杯上,渲染出一个黄色的光点,隐隐倒映着一个稚嫩的面孔。 朱见滢没事做,随口问道:“京里有什么大事么?” 成敬道:“一听瓦剌人打来了,京里人心惶惶,一窝蜂的往南边逃,拦也拦不住。王公贵臣,商绅缙民自然可以逃,但普通老百姓哪里能走呢?寻常远行,单粮草得备足好几月,吃喝住行,样样花钱,这又是急行,没个准备,除了横了心要走的,大部分老百姓都留下了。九门外,募兵处,愿意留下的老百姓中,也不管是民、匠、军、乐籍,有不少的青壮要参军,朝廷发粮发钱,一家有一个参军的,这个饥荒就渡过去了。” “朝廷对于籍贯卡的甚严,不许异籍入行,逃籍、越籍轻则入狱,重则发配或砍头,此次募兵,也只是召军户,其他籍怎么会从军呢?” “没粮食,命都活不了,哪里还能顾得上那些?” “城里有一百二十万石粮,通州有八百万石粮食,保北京绰绰有余,怎么会有饥荒呢?”朱见滢头一扭,猛然看向了成敬。 成敬是永乐二十二年进士,庶吉士出身,因汉王谋利,被判腐刑,后成朱祁钰讲读,后又成了朱见滢讲读,年纪大,见得多,对此早就见惯不惯,言道:“世子爷,你年纪小,没见过,这事不稀奇,但凡有兵祸,就一定有饥荒。普通老百姓,一年到头,温饱有余,家中存粮也就够月余。谁也不知兵祸要多久平息,钱就不是钱,粮食才是真的,故家家买粮存着。粮行们见此,会趁势抬价,赚的盆满钵满。” 朱见滢低吼道:“这是在发国难财,就不怕事后被朝廷追究?” 成敬道:“世子爷,您还没明白这里面的事,朝廷要募兵,参军的能得粮饷,粮行抬高粮价,没钱的老百姓就买不起粮食,想要活命,就只能参军。” “嘶!”朱见滢倒吸一口凉气,叹道:“能跑的跑,不能跑的买粮,粮行打着帮官府募兵的幌子,心安理得的发国难财,到最后,是没钱又买不起粮食的贫苦老百姓担下了所有。” “兵祸过去后,逃跑的回来了,依旧当他们的大爷,贫苦老百姓还是贫苦老百姓。” “真是没天理!” 见朱见滢愤愤不平,成敬又道:“世子爷,甭生气,这世道就是这样,翻开史册,记录的是巍峨两汉,魏晋风流,盛世大唐,繁华两宋,可真要究根到底,嚼烂了品,都是贫苦老百姓的一把辛酸泪。咱家中进士那年,就听官场前辈说过一句话,世子爷,您听了不要生气。” “你说,我不生气。”朱见滢摒息道。 成敬回忆道:“咱家是永乐二十二年的进士,庶吉士,才有幸聆听官场前辈们指教,他们问什么叫人?咱家那时候不知,就回‘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故在天地眼中,人人如刍狗,皆人也。” “他们笑了,又问咱家,黄河泛滥,地动山摇,冬无雪,夏无雨,秋收无粮,故天地不显,圣人不出,百姓不为刍狗也。” “他说人之所以为人,是要能吃得饱,能行走,能做事,便可为人,所以那些吃不饱的贫苦老百姓,便不算人。” “既不为人,自然不用心慈手软。” “歪理邪说!”朱见滢一巴掌拍在食案上,气极道:“官字两张口,还不是任他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寻常老百姓哪里敢得罪他们?供这些贪官污吏吃喝,任他们在头上作威作福,到头来,连做人的资格都被剥夺了,着实可恨。洪武十八年,苏州农夫陈寿六,头顶着《明大锆》,将县官顾解押送进京告御状,这样的事就该多来几下。” “这一回,想发国难财,我偏不同意。” 成敬急的给了自己一巴掌,怪自己多嘴,忙道:“世子爷,不可啊,眼下这个情形,能在京里开粮行的,背后的水深着呢。” “水深,那就去查,让吴指挥摸清楚,这些粮行背后有哪些关系?先不要打草惊蛇,都记下来,等瓦剌走后,本世子要替京里的老百姓讨个小小的公道。” 成敬自知世子爷的脾气,决定的事,八匹马都劝不回来,只恨自己多舌,惹了一桩事。 临台湖畔,一行红灯笼穿梭在绿柳丛中,缓缓靠近湖心亭,郕王朱祁钰回来了,满面倦容,进了亭子一屁股坐在食案前,拿起朱见滢的茶杯咕隆咕隆几大口茶水喝下去。 “上餐!”朱祁钰吩咐道。 成敬自觉的退出了亭子,回到了湖畔,抬抬手,让人去后厨取餐,然后与太监张乐一起守在湖畔。 亭子里顿时安静了,晚风悠悠的吹过,金秋桂子花香怡人,然朱见滢听了成敬说的事,便没了心情,给宣德白瓷茶杯又添满了茶水,仔细的琢磨这件事。 蓦的,朱见滢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连忙凑到朱祁钰跟前,说道:“听闻于尚书让各部兵马从通州入京,同时运输粮食,而通州有八百万石粮食,十万大军也运不完,要是瓦剌人来了,剩下的粮食只能付之一炬,怪可惜的。” 朱祁钰深吸道:“是啊,议了又议,现在人手不够,只有这个办法最好。” “我有个办法,能全部运入京中。”朱见滢道。 “是何办法?”朱祁钰一下子来了兴趣,疲态一扫而光,直勾勾望着朱见滢。 “城里有几十万老百姓,面临缺粮,走又走不得,不若让老百姓自发去通州运粮食,运回京里,官府的人以一人一个月口粮核算发放给老百姓,其余的上缴国库。粮食运回了京,老百姓不用挨饿,如此两全其美。” “万一他们携粮而逃呢?”朱祁钰皱眉道。 “没路引,没籍册,能逃哪里去?即便是逃,他们也是大明的子民,总比付之一炬的好。” 朱祁钰手指慢杵着案面,静静的思量,忽然一拍桌子,顿觉得朱见滢说的有道理,道:“有理,明天与户部说,发给老百姓总比烧的好。” 005、起风了 http://.biquxs.info/ “上餐!”朱祁钰朝着湖畔呵一声,刚儿子赠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既能运粮,又能解老百姓的燃眉之急,这会儿中气十足,心情好的很。 “王爷,来了!”湖畔旁的成敬有感王爷心情好,吊高嗓门回应着。 几名女婢托着餐盘从后厨走来,循着南湖畔行,在成敬的带领下,进入湖心亭,将一顿丰盛的晚餐一一置于食案上,金银餐具,精致瓷器,被鹤形灯光映衬的晃人眼。 六荤六素,红绿相间,美味珍馐,外加一壶清酒,哪里是两人能吃的完的,成敬在一旁取出餐具,挨个尝一口,然后小心的侍奉一旁。 然而,朱祁钰看着一桌子的美味珍馐,却是黯在了案前,不免想起了京师里无炊之米的老百姓,好心情一扫而空,令成敬留下几个菜,余者全部赏给府里的下人,又道:“兵荒马乱的,老百姓吃不上一口,府内却铺张浪费,像什么话,自今日起,吃穿用度,一律削减,能省则省。” “诶!”成敬收着声,点头道。 月影从柳梢缓缓升起,大红灯笼在湖畔缓缓熄灭,晚来的风渐渐大了,带来些许的寒,几碟素朴蔬菜,一壶清酒,亭子内,父子两人对坐,安静的用餐。 朱见滢简单束着发,以一枚桃木簪子固定,五官修挺,面润白皙,着一身白色襕衫,捋起宽松的衣袖,安静的坐着,细嚼慢咽,温文尔雅。 朱祁钰不经意间的一瞥,随即捻起青瓷酒杯,浅饮一口,陷入了深思,半晌之后,忽而说道:“等瓦剌人走了,京师安稳下来,便替你寻一门亲事吧。” 朱见滢停止了用餐,愣愣看着老爹,不明所以,心想:“十二岁成亲,开的什么玩笑?” 不待朱见滢说话,朱祁钰放下了杯子,便又絮叨:“你生母原是宫里的女官,为父七岁出宫开府,吴贤妃遣她来照看,为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便有了你。先皇生两子,到为父这一代,便只有你一个,齐高帝萧道十二岁生齐武帝萧赜,你也需尽早承绵延子嗣之任。江南风水好,宜养人,你成亲后,便去南京吧。” 朱见滢本就是个敏感的人,一听顿时明白了,原是在安排后路,想了想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北京也罢,南京也罢,哪哪儿都一样。” 朱祁钰忽的抬手,一口饮完杯中剩余的酒,望着夜幕下的临台湖,泛着光晕的湖面,黑暗与光明交替,风吹的湖面粼粼波涛,愁容满面,对朱见滢的话,没有回应。 朱见滢替其斟满,问道:“可是听到了什么?” “尽作他人言,何须听由之?” “不言不语即可,他人要争,便让他们去争吧。” “故我大明才走到了今天的地步啊!”朱祁钰想起了朝堂上一幕幕,心里郁郁不愤,望着渐成大人的朱见滢,衣冠楚楚,仪表堂堂,不禁更加的担忧了。 作为朱见滢的父亲,朱祁钰何尝不知儿子的心思呢,惆怅道:“古来庙堂之争,刀光剑影,血流成河,为父知你素来聪慧,又自小生于府外,知人情冷暖,性子非常人可比,但治一府一家,不比治一城一国,你年纪尚小,经历颇浅,庙堂远不是你能掺和的。” 朱见滢索性敞开了说道:“从皇上北征,留旨让父王监国始,一切便已然注定,惶惶世道,身于其中,有几人能得自由?我们父子早就没得选了,若有朝一日,人头不保,请父王先行,我自会跟上......” 朱祁钰闭上了眼,昏黄的光照在脸上,镌刻出一丝疲态,打断道:“不可胡说,莫杞人忧天,待你皇伯伯回来,一切自会好的。” 朱见滢噱笑道:“皇上一时半会,可能回不来了。” 朱祁钰蓦的睁开,眼一横,瞪道:“逆子,休的胡说!” 然而现实就是如朱见滢说的那样,瓦剌人收了钱不放人,念及此,朱祁钰又无奈叹着气道:“是啊!瓦剌蛮夷,狼子野心,等着吃我大明的血肉,怎会轻易放皇上回来呢?” 朱见滢对牛弹琴了个寂寞,对于老爹的政治智慧感到担忧,明摆着的,即使瓦剌愿意放人,京师也有人不愿接回,随即握住筷子继续吃,不再去说。 纵使说了也是白说,朱祁钰是也不会信的。 臣子希望皇上死外面,这事儿的确匪夷所思。 朱祁钰用完了餐,便回去休息了,宫里待了一天,着实够累人的。 夜,深了些,已经起大风了,湖水一层一层拍在堤岸上,厚实的云翳铺天盖地遮住,柳梢上的月影不见踪迹,眼见着雨要来了。 明天只怕又是不省心的一天。 ... 二十日,雨。 京师的百姓忽然收到户部的通知,国库赈灾,自行去通县取粮食,取回的粮食,留一人一月的口粮,剩下的交归国库即可。 老百姓们都不敢相信,天底下会有这等大好事,但户部的布告,加盖了大印,明晃晃的贴在京师九门处,容不得作假。 纵使雨再大,道路再泥泞,也挡不住老百姓的热情,一窝蜂的涌向了通县。 至傍晚,雨停,澄清的天空,倒映着血染的夕阳,没来由的让人心慌,郕王府后门处,来了一寒酸之人,一袭青布襕衫浆洗的泛白,身子挺得笔直,踌躇不前,纠结徘徊再三,还是告知了门房身份,言有要事要禀告。 雨后空气清新,正适合钓鱼,朱见滢身后的鱼桶里,赫然有一尾大鲤鱼,金黄的鱼身,鳞片熠熠生辉,暗红的鱼尾,与晚霞相似,白中印着红。 朱见滢细细的欣赏着,成敬在一旁侍候,忽听见门房来报,成敬附耳言几句,朱见滢才想起来,纳闷道:“他能有什么事?” “世子,要不谴他来听听?”成敬道。 “带他来吧。”朱见滢思忖道,狐疑看了成敬一眼,便继续盯着鱼漂看。 门房领着那名寒酸之人,穿过了后院,径直往临台湖走来,行至湖旁,门房止步,指着湖心亭道道:“世子在那儿,你小点声,莫惊扰了世子钓鱼。” 那人望向湖心亭,点头谢过门房,踏上栈桥,迎着成敬走来,并不因寒酸而自卑,无行大礼,只躬身道:“见过成公公。” “来啦!”成敬温和道,也并不见怪,读书人都这样,颇有傲骨,又小声问道:“令妹的病,好些了吗?” 那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明显的警惕,拱手道:“劳公公挂念,家妹的病好了。” “杭王妃前些日子气喘,吴贤妃知道了,便让宫里的御医来看看,多开了些药,留着也无甚用处,治好了令妹的病,也算物尽其用。”成敬多言了几句,望着亭子里专心致志钓鱼的朱见滢,又道:“雨后天气好,鱼儿贪口,眼见着天要黑了,时辰不多,稍稍等一会儿。” 大明朝危亡旦夕,北京城朝不保夕,百姓生活苦难,而这位享尽富贵的世子,住的郕王府,用的是宣德白瓷杯,倚的是雕漆小禅木椅,穿的是上好的绸缎衣,任意一样就够寻常人家一年吃穿用度,身后更有一众仆役服侍,然其不思国难,竟还有闲心思钓鱼,真是应了那一句话“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但这人面色无异常,站在亭前,负手眼观临台湖,衣虽旧,却难掩傲气,直至天色渐晚,徐波黯淡,才听到朱见滢发声道:“进来吧。” 这人等了许久,进了亭子,却不骄不躁,举止姿态虽谦卑,但眉宇间自有傲气,微微躬身道:“第一熵,见过世子。” 006、帝星飘摇荧惑高! http://.biquxs.info/ 朱见滢放下了鱼竿,坐到了桌前,浅饮一口茶,打量着不请自来之人,七尺有余,身姿清瘦,眼神清澈,不卑不亢,不因清贫而卑下,不因权高而式微,称赞道:“第一熵,好名字!” 随即话锋一转,诡笑道:“外界都传郕王世子,作恶多端,欺男霸女,而令妹生的闭月羞花,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你怎还敢来,不怕本世子打令妹主意?” “第一”这个姓氏,出自田姓,汉高祖刘邦建立汉朝后,为了消灭各地豪强的残余势力,曾经把战国时的六国国王的后裔和豪族名门共十万多人,迁徙到第一氏关中房陵一带定居。在迁徙原齐国田姓贵族时,因族大人众,故改变了原来的姓氏,以次第相区别,分列为到第八氏,首迁者往第一门,为第一氏,余次类推,至“第八”。 第一熵正色道:“月初,我与家妹于城外,得世子伸以援手,方才捡回一条命,期间言语多冒犯,承蒙世子不计,后又多有帮衬,在下感激不尽,此次前来,有一事相告,以蒙世子帮衬之恩。” “多有帮衬!”朱见滢止住了笑,掠过第一熵,望向了一帮的成敬,眉眼一挑,问道:“这么说,你是来报恩的咯?” 成敬微微笑,静静的侍立于一旁。 “是!”第一熵肃然道。 “坐下,慢慢说。”朱见滢沉声道,收回了目光,继续饮茶。 成敬搬来一张凳子,又斟了一杯茶,第一熵朝着成敬,点头一敬,撩起青衫,端正坐于桌前,右手端茶,左手掩着,轻抿一口润喉后,放下茶,肃声道:“今日偶闻一事,怕是明日朝堂之上,会有奸人借此事攻劾郕王,故特来此禀告。” 朱见滢不动声色道:“何事?” 第一熵拱手朝上,神色礼敬,正色道:“值此危难之际,郕王殿下,体恤民情,令户部开仓赈灾,既不让通州八百万石粮食为瓦剌所得,又令百姓有粮可食,上下团结一心,共抵国难,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然赈灾突至,顺天府一时不防,些许宵小故生事端。 朱见滢饮茶,不语静听。 第一熵道:“土木堡一事传至京师,人人自危,粮行们趁机抬高价格,仗着奇货可居,欲发国难财,卖的粮里,或掺烂陈谷子,或败子,有的就掺沙子,而国库赈灾,都是一等一的好粮,且不要一分钱,先前高几倍价格买粮的人,自然不愿,都要来退粮。时至午时,各大粮行门前都围满了要退粮的人,争着吵着嚷嚷着要退粮,而粮行发的国难财,本身不占理,便请五城兵马司的衙役来清场,期间双方不免言语冲突,肢体冲撞,顺天府尹王贤大人已秉公办理,责粮行照价退还。此乃事一。” 朱见滢面色平静,示意继续说。 第一熵道:“卯时,户部于九门张贴赈灾告示,百姓持临时黄引,即刻出发至通州,酉时不至便已归。户部告示明确让百姓上缴除却一人一月口粮之外的粮食,而下面收粮的衙役却是以老幼、男女口粮不一为由,另出其招,统一以半斛计收粮,淋尖踢斛,以至于实际收粮超过半斛,百姓人力从通州运粮回京师,有些妇孺身体盈弱,更是运不到半斛,只好全部上缴,如此一来,开仓赈粮便成了虚幌子。郕王殿下原定百姓一月之需口粮,而百姓实际无一月口粮,若瓦剌围城超过半旬,届时,城中几十万百姓无粮可炊,定要出乱子。” 朱见滢针对性的问道:“既然妇孺运力不够,家中年轻力壮者,明日再远便是,多跑几趟,总是够家中一月之需。” 第一熵摒气道:“户部有规定,持黄引才可运粮,而黄引仅限一人一张,不得冒用他人。” “嘶!”朱见滢倒吸了一口凉气,意识到了这些人的险恶用心,顿感到了一阵恶寒袭来,直凛凛看着第一熵,故意问:“事关郕王何事?” 第一熵从容不迫道:“郕王初临朝堂,临政第一策为开仓赈灾,本为京师几十万百姓着想,然事与愿违,还请世子斟酌。” 语毕,第一熵遂起身辞退。 朱见滢伸手留下了第一熵,起身在亭内踱步,思绪间,又问道:“你是如何获悉的?” 第一熵拱手道:“承蒙世子照拂,月中收到顺天府文书,现任为顺天府一小吏。” 朱见滢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成敬,回过头,凝望着西边天空,残阳如血,血染的云朵,声势浩大,滚滚而来,似是要杀人,暗叹道:“你既然来了,可有良策?” 第一熵正声道:“禀世子,顺天府尹王贤大人,为人正直,素来清明。” 单谏言却不献策,是不献还是真不知? 朱见滢攸的冷着脸,直视其双目,逼问道:“既如此,何不与王府台言明?” “在下位卑言轻。” “若不位卑,可会去说?” 第一熵一愣神,迟疑不敢答。 朱见滢丝毫不给思考的机会,重语气,再度逼问:“可会?” 第一熵摇头道:“不会!” “嗯?”朱见滢冷哼道,眼中露着厉色。 第一熵心一凛,有感寒意袭来,愣了愣,还是坦言道:“家妹体弱,独自一人,难以存世。” 至此,朱见滢明白了,他是不想掺和进来,挡人路,连累家人,遂摆摆手,旋即转过身去,望着湖面,道:“如此甚好,回家吧,天黑了。” 简单的一问一答,却让第一熵不觉间手心沁出了汗,隐隐有如释重负感,随即躬身谢过,出了亭子,徐徐离去。 来时天色尚且能分辨,归时却已黑,过了栈桥,踏上了湖畔,第一熵顾目回盼湖心亭,隐约可见亭中的朱见滢负手临湖观望,少年英姿,身形笔挺,端得不凡,根本不似外界所传一般。 第一熵身影消失在湖畔,朱见滢问道:“什么来路?” “禀世子,查过了,他是正统八年举人,山西平阳府人,入仕为官,初任县丞,正统十三年调任洪洞县令,其母今年新丧,其妹第一悦天生体弱多病,其为官清廉,靠俸禄度日,故家中捉襟见肘,不知为何,七月忽辞官来京,携妹投靠亲戚。”成敬历历道来。 “靠俸禄度日,稀少巴巴。”朱见滢感叹道,又问:“他们兄妹俩来京,投靠谁?” “刘娴!” “钦天监刘娴?”朱见滢诧异了。 “是,刘娴六月下旬,满门抄斩,他估计没收到消息。”成敬道。 “这倒是白投靠了。”朱见滢愕惜道。 去岁入冬,顺天府以及邻近数省,就没有下过一场雪,眼看着明年怕是要遇蝗灾,老百姓担惊受怕的,民间流言四起,都说是太监王振祸乱朝纲导致的,然春上总算是落了一场薄雪,止住了流言,不巧又发生了春旱,山西河南一带受灾严重,六月份,河北、河南两地果真蝗灾,恰逢南京风雨雷电,谨身殿灾,毁了数间不止,太监祸乱朝纲一言,广为流传,民怨沸腾。 王振便问钦天监刘娴,为何所致? 刘娴上报说是宦官祸政,国家连年开战,上下贪墨,以至国库空虚,民不聊生,是上天示警,遂被王振诛杀全家。 可怜了刘娴浑身傲骨,被人推出,成了刀下亡魂。 “奴才见他为官清廉,投靠无门,在京无依靠,他妹妹连日奔波,旧疾又犯了,急需用药,故老奴自作主张,送了些药,替他在顺天府尹寻了一个活计,以他举人出身,倒是委屈了。” “你这老货,会有这等好心?”朱见滢骂上一句,却是无怒色,又噱哼一声,道:“无非是我当日见着他妹妹,说了一句病如西子胜三分,便被你这老货记了去。” “世子说的是!”成敬恭敬道。 “自作聪明。”朱见滢淡声道:“你跟了我多久了?” “三年六个月。” “一晃快四年了,时间过得真快。”朱见滢恍惚了,不禁手抵着额头,沉默良久,忽道:“明天你随王爷去宫里吧,换王勤来。” 成敬瞬间冷汗直流,溘然跪下,伏在地上,一边自己掌嘴,一边哀嚎道:“老奴该死,万不该自作主张,请世子爷怜悯老奴一片真心。” “起身!”朱见滢令道,瞥了一眼,深思一口气,幽幽的叹说:“明日朝堂之上怕是要见血,司礼监要少人,你先去占个空,张乐跑腿打杂还行,进司礼监资历不够,日后我想法子,替你谋个秉笔太监的差事,须得替王爷注意着点,莫糟了奸人的道。” 成敬仰头,泪眼浑浊道:“老奴年事已高,余生侍奉世子爷便已然足矣!” “你不去,谁去呢?”朱见滢又道:“你因汉王案,牵扯其中,故子嗣终生不得入仕途,然你早年成婚,耕诗传家,孕有一子成凯,在家务农,明日便谴人回陕西老家吧,让成凯入府,随我左右。” 成敬眼中露着光,不会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已然泣不成声,忙叩首哽咽道:“老奴谢世子爷开恩。” “行了,起来吧,去看看王爷回来没?”朱见滢思索着诡异的局势,忽招回了成敬,喃喃道:“等等。” “啊?”成敬不解,第一熵刚可是特意来报。 “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巍然不动;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你把这话传给王爷。”朱见滢漆黑的眸子看向了星空,月色不显,群星荟萃,自言自语道:“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飘摇荧惑高。” 刹那间,成敬被吓得浑身颤栗,汗毛竖起,就好似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宣宗元年,汉王造反。 007、皇帝叩关 http://.biquxs.info/ 自十九日,朝廷下发调兵令始,大明朝境内可调之兵,山东、河南、南直隶、浙江等地兵力,日夜兼程,纷纷云集,第一时间开拨京师勤王。 整个大明朝都被调动起来,京杭大运河上最忙碌,南下的逃难人群,与北上的勤王军相遇,沿途省份官员,尽力肃清河道,以保证勤王军贯通。 二十一日,顺天府周围二十余县募集兵力,共计三万余精装之士,率先抵达北京城,进驻西苑,由兵部接管,开始调拨将领训练。 二十二日,北直隶预备役抵达北京城,共计两万余人,后续募集兵力将陆续到达。 这两日,从通州到北京的直道上,人头攒集,进京的军队,运粮的老百姓,将这条直道挤得水泄不通,至二十二日晚,北京已拥兵八万,西苑校场喊杀声震破天际。 ... 午门,皇城中轴线最南端,因居中向阳,位当子午,故名午门,其平面呈“凹”字形,分上下两部分,下为墩台,正中开三门,两侧各有一座(左右)掖门,共五门。 正门平时只有皇帝本人有权利出入,除此之外,迎娶母仪天下的皇后时,允许皇后过一次,以及科举前三甲有资格从午门正门出入,而其余文武百官或宗室王孙者,都只能从午门的侧门入。 在墩台上,有正中门楼一座,面阔九间,进深五间,重檐庑殿顶,两翼各有廊庑一十三间,俗称“雁翅楼”,在廊庑两端,还建有重檐攒尖顶的方亭。 正中门楼两侧有钟鼓亭各三间,每遇皇帝亲临天坛、地坛祭祀则鸣钟,到太庙祭祀则击鼓,大型活动等,则钟鼓齐鸣。 午门整座建筑高低错落,左右呼应,对称分布,形若朱雀展翅,故又有“五凤楼”之称,乃是天子威严和雄伟的象征。 在午门外,朝南,有一宽阔广场,每岁遇到盛大的节日庆典、祭祀,或新春百官朝拜,或皇帝颁布重大诏书,或征战大军得胜归来献俘,便是在此接受皇帝召见嘉奖。 数日已过,军事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勤王军陆续到来,既然午门有如此重要的象征意义,故郕王朱祁钰打算在午门召开朝议,接受六部官员的奏报,以示重视之意。 不过午门正中门楼是肯定不能用的,郕王朱祁钰非皇帝,擅用有逾矩之嫌,因此将朝议放在了左掖门,左为上,上为大。 寅时初,东方未亮,厚重的云翳遮蔽了苍穹,启明星不显,入目之下,是极致的漆黑,门楼上的火光将午门的轮廓在夜间点亮,楼下五门若隐若现,洞幽深邃,微微凉的晨风奇袭至午门外,引得五门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大明朝的午门,还有个特殊的作用,便是用来廷杖不听话的臣子,此先例由太祖朱元璋首开,因此大臣们从午门过时,听着五门的呜呜声,总会心生警意。 然而,先人已去,历史将会在今天改写。 寅时一刻,午门外的大臣们,抱着笏板,拢起了朝服,依次进入朝房侯朝。 卯时初,东方泛白,“五凤”楼,上,钟鼓司宦官敲响朝钟朝鼓,三通钟鼓后,大臣们进入左掖门朝议。 孙太后听政,金英与兴安左右搀扶,坐在御座的珠帘后,御座下是郕王朱祁钰的四方小凳,左右站着太监成敬与张永。 朱祁钰从小凳上起身,朝珠帘后行礼,得孙太后允许,便开始主持朝议,太监金英看着御下工整的文武大臣,大声喊道:“跪!” 朱祁钰领群臣,朝着空空的御座下跪朝拜,山呼:“万岁!” 礼毕,早朝正式开始。 鸿胪寺官员先出班,对朱祁钰奏报入京谢恩、离京请辞的官员人数。 紧接着,是奏报边关急报。 兵部尚书于谦出班,整理了心情,先是奏报了各路勤王军进京状况,以及北京城防部署进程,和居庸、紫荆两关整备情况。 洋洋洒洒一大堆,只有一个主旨,便是大明朝的军事行动,全国上下一心,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目前一切进展顺利。 听完了于谦井井有条的汇报后,满朝文武皆大舒一口气,朱祁钰表示了对于谦工作的认可。 然奏报完的于谦,却是没有回班,依旧杵在御前,忽然变得悲壮,身形萧瑟,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朱祁钰疑惑道:“于尚书,可还有要事禀奏?” 满朝文武,也都好奇,目光全锁定在于谦身上,似这等作风,与素日里行事大开大合的于谦,判若两人。 大家心里不禁寻思,莫非是遇到什么大事了? 事实上,大家猜的没错,于谦的确遇到了一件难以启齿之事,不是不敢说,是他这个兵部尚书实在没脸说。 事情是这样的。 今晨,宣府总兵杨洪八百里急报,送至兵部,熬夜值班的于谦,第一时间收到,览过,顿时呆若木鸡,难以置信,手中的奏报似若一柄锤子,在锤击于谦的内心,将一颗忠贞不二的心,敲的稀碎。 原是在瓦剌俘获了朱祁镇,要大明送赎金赎人,大明也谴使按照瓦剌的要求送了,结果也先这人不地道,收钱不办事,还继续要赎金,大明朝廷全体上下被涮了一遍,顿时不干了,统一了态度,整军备战。 没有拿到好处的也先,经由叛徒喜宁的献策,带着朱祁镇当即赶往了宣府,于是,震惊了整个中华史的神级操作出现了。 大明的皇帝在宣府城下,竟令宣府总兵杨洪开城献降,亲自替敌寇叩关开道。 宣府是北京的外围屏障,九镇之一,重要作用,不言而喻,若宣府破,则北京只剩居庸、紫荆二关抵敌,只要一关破,瓦剌人可随时放牧北京城。 宣府总兵杨洪当时都傻眼了,与副将范广、朱谦面面相觑,若是开城,他们这些人便是投降叛国,若是不开城,便是抗旨不尊。 可无论哪顶帽子扣下来,都是重罪,宣府一应将领都逃不脱,轻则革职查办,重则满门抄斩。 眼看城内士卒,人心不稳,杨洪当机立断,与两位副将一合计,谴人站在城墙上回应道:“天已暮,门不敢开!” 也先却不罢休,继续威胁朱祁镇,下令让杨洪出来面见圣上,然后朱祁镇当真就下令杨洪出来面见了。 杨洪就是被打死,也不敢出去见朱祁镇,在副将的提示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人回应道:“镇臣杨洪已他住。” 过后,城上城下,两边几番口舌之战下来,宣府城头,来来回回就一句话,“总兵杨洪不在宣府,没杨洪命令,城门不开。” 也先气的牙痒痒,见计谋落空,裹挟朱祁镇直奔大同而去,欲故技重施,让朱祁镇叩关大同。 ... 008、群臣哗然 http://.biquxs.info/ 此时,站在御前的于谦,回想着急报上的内容,短短一瞬间,内心备受煎熬与耻辱,穷极毕生所学,翻遍整部中华史,到了朱祁镇这里,只有两个字可概括——荒唐。 一想到也先带着大明的皇帝,挨个叩关大明的九镇,于谦杀人的心都有,恨不得自己代替某人,自裁以谢罪天下。 知天命的于谦,从不言弃的于谦,此时身子变得佝偻,脸上羞愤难耐,一阵青,一阵紫,朱祁钰急了,刚刚分明奏报一切都好,怎么转眼就这样了,忙道:“于尚书,到底怎么了?” 见于谦怔怔不语,惊的朱祁钰从四方小凳上一跃而起,几步来至身前,四目相对,急吼道:“就算天塌下来了,也由本王先顶着,我大明王朝,还没到那一步,北京城还在。于尚书,快回答本王,所遇何事?” 短暂失了神于谦,被朱祁钰吼醒了,望了望空空的御座,眼中不再有敬畏,满是失望,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郕王殿下,臣今晨收到边关急报,皇上......皇上替瓦剌叩关宣府,总兵杨洪以己身不在宣府为由,令诸将守城御敌。” “什...什...什么?”朱祁钰嘴唇颤抖的发出断断续续声,眼神呆滞,犹如遭雷劈,呆若木鸡,怔怔不敢置信,一个没站稳,差点跌倒在御前,幸亏成敬与张乐眼疾手快,一人扶一边,架着朱祁钰坐回了四方小凳上。 而左掖门内,顿响起一片巨大的哗然声,珠帘后的孙太后,瘫软在座上,一口气没倒过来,差点背了过去,金英、兴安与几名宫女,忙簇拥过去,给太后顺气。 臣子在后方整军备战,以御敌寇入侵,而臣子们尊敬的皇上,竟然亲自替敌寇叩关开道,这样的事,古来头一遭,闻所未闻呐! 靖康之耻的徽、钦二帝,即便再怎么的不堪,被钉在了帝王耻辱柱上,也干不出替敌寇叩关的事情来,这怎可让人接受? 怎可让人接受啊? 又为何偏偏出在了本朝啊? 朝堂之上,一片嘈杂喧闹,似炸开了锅般,有些大臣失去了信仰,当场失态,脱掉了官帽,丢掉了笏板,瘫坐在大殿上,放声大哭,嚎啕大哭,悲伤之情渲染下,朝堂上一片哀鸿遍野声。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们效忠的皇上,正在叩关宣府,替敌寇开道,攻打他们。 朱祁钰也哭了,失声痛哭,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一直以来,都是忠心耿耿,想替皇兄守好大明江山,待他回来,亲手交给他,然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皇上替敌寇叩关,往阵前一站,谁敢杀敌? 效忠之人的心亡了! 大明朝也就亡了! 朱祁钰的认知被打破了,内心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崩溃了。 这个四方小凳太膈屁股,容不下太多的崩溃,朱祁钰索性坐在了御前的台阶上,就像儿时坐在宫门前一样,茫然的望着大殿上方,不知所措。 纷纷扰扰的大殿里,群臣大呼痛惜,秩序混乱,而朱祁钰置若罔闻,自成一片天地,恍惚间,好似回到了儿时,看到了父亲的身影。 “祁~钰!” “就叫~朱祁钰!” “唉—这个孩子,懦弱无刚,不堪大用!” ...... 儿时的一幕幕在朱祁钰脑中闪过,他母亲乃是罪犯之后,从小被欺负,不被先皇看好,七岁出宫,唯唯诺诺至今,一事无成。 朱祁钰痛苦的窒息,双手抱紧了脑袋,呜声哽咽,冥冥中,又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朱祁钰颓然的抬起头,在泪眼朦胧间,好似看到了太祖朱元璋,在对他历声呵斥道:“朱祁钰,不准哭,给咱站起来!” 好似看到了太宗骑在马上,板着一张脸,对他说:“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朱祁钰,朱家的儿郎,要有血性,快站起来。” 好似看到了爷爷仁宗,洋溢着一张笑脸,向他伸出了手,呼喊道:“祁钰,不要哭了。” 最后,看到了父亲宣宗,摇着头,失望的哀叹道:“这孩子,果然懦弱无刚,不堪大用。” “不!!!”朱祁钰被父亲的话深深的刺痛了,梗着脖子,红着一双眸子,起身对着父亲,炙热的嘶吼道:“不!我不懦弱!我会骑马,会射箭,朱家的儿郎,还有血性,还愿意为国效忠,若要亡我大明朝,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宣宗欣慰的笑了,伸出了手,替这个孩子拭去了泪,又摸了摸这个孩子的额头,鼓舞道:“祁钰,莫哭,扛起责任来。” “爹,我会的!”朱祁钰朝着父亲喊道,从未有过的坚决,十几年过去了,终于等到了父亲的嘉奖,泪水幸福了朱祁钰的面庞,坚韧决绝。 这一刻,大殿上一片肃静,群臣哑然无声,单就看着朱祁钰站在御前,说的那些话,就浑身血液澎湃,斗志昂扬。 于谦眼中闪着精光,郁郁之气,一扫而空,溘然跪下,高喊:“宣宗在上,臣誓死追随郕王,保卫北京,保卫大明!” “宣宗在上,臣誓死追随郕王,保卫北京,保卫大明!”王直、胡熒等六部尚书齐齐喊道。 “宣宗在上,臣誓死追随郕王,保卫北京,保卫大明!”陈循、苗衷、高谷、彭时等内阁四臣共声道。 “宣宗在上,臣誓死追随郕王,保卫北京,保卫大明!”大殿内的大臣们齐齐下跪喊道。 群情激昂,义愤填膺,隆隆的呼喊声,震耳欲聋,振聋发聩,充斥着整座大殿,又冲出了大门,来到了午门前,盘旋、荡漾。 朱祁镇叩门带来的负面情绪,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消散了。 朱祁钰回过神来,望着肃然一清的大殿,心里顿生出一股豪情来,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还没来得及好好体会,便听到了成敬的小声提醒,方才想起了朱见滢曾说的话,躲不掉的,一切早已注定。 一瞬间,朱祁钰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开始认同儿子的话了,掩藏着目光里的野心,连忙转身,朝着珠帘下跪请罪:“本王一时失态,请太后惩治。” 孙太后脸色缓了缓,启声道:“郕王体恤国情,一时失察,便免了,继续朝议吧。” 朱祁钰克制着情绪,低首转过身,望着诸臣,振声道:“诸卿请起,继续朝议。” “臣有本启奏!”于谦大声奏禀,陈以利弊,铿锵有力道:“瓦剌裹挟皇上叩关,关外九镇不容有失,臣恳请郕王,即刻喻令各关不得开城。” 朱祁钰继续隐忍,转而问太后,而孙太后能如何? “准!”孙太后说道,声音有些干涩。 此事过了,正当朱祁钰以为无事时,忽见右都御史陈镒一脸狠色的出班,右眼皮子不禁跳了一下。 009、诛杀阉党 http://.biquxs.info/ 俗话说,瞌睡来了有人递送枕头,陈镒等人原本打算徐徐图之,一点点清除王振余党,哪知天降大礼包,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遂厉声道:“臣有本启奏。王振阉贼,祸国殃民,作恶多端,蛊惑皇上出征,致使皇上深陷敌营,不能自己,明军折戟,骨肉妻离。阉贼作出如此恶行,不灭族不足以慰人心,臣恳请郕王诛杀阉党,灭其族,平民愤怒。” 陈镒说的很煽情,抑扬顿挫,一番话引起了绝大多数人的共鸣,有许多人的亲人都死在了土木堡,亡魂未归,还有过去遭受王振迫害的人,顿时开始出声。 “臣等附议!” “恳请诛阉党,灭国贼,平民愤。” ... 都察院御史王文随后出班,继续控诉道:“阉贼为了一己私利,蛊惑皇上出征,为了不踩烂蔚州田地,竟肆意更改大军回拨路线,驻扎土木堡,致使全军覆没。” 户刻给事中王竑,泣绝道:“恳请郕王诛阉党,灭国贼,平民愤,此贼此党不诛,天理难容!” 土木堡一役,需要一个背锅的,需要给全国上下一个交待,这人肯定不能是朱祁镇,那么余下的人中,除了阉党的带头大哥,死去的王振,还有谁能胜任呢? 而且朱祁镇叩关的事,是藏不住的,届时全国皆知,有损皇家体面,急需给关外九镇的全体将士一个交待,明确告知不开城无罪,更是给所有人一个交待。 这个交待便是,皇上受阉贼王振蛊惑,被瓦剌俘获,又被瓦剌胁迫叩关,如此一来,朱祁镇身上的锅就全部甩干净了。 所以,诛杀阉贼就成了政治上的唯一选项,但王振已经死了,那么便要清算王振余党,以昭示大明朝励精图治、幡然悔悟之心,便宜收拢人心,共抵国难。 政治清洗,向来如此残酷,不必惊讶。 成王败寇而已,若此番王振得胜归来,遭清洗的就是他们了。 陈镒敏锐的抓住了关键,在几位同僚的帮助下,在朝堂上形成了一股讨伐王振余党的风暴,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支持,就连资历最老的王直与胡熒,也相继表态。 朱祁钰虽有心报国,但说到底,不过一个被硬推上位的闲散王爷,哪里见过这等笔诛口伐的浩大阵仗,念及手中握有一干人的生死大权,一时懵住了,迟迟不敢做决定。 反观朝廷之上,一批接着一批的大臣,下跪请愿,似秋风扫落叶,眼看阉党遭清算,后党势力必然大减,此消彼长,这时候不站队,什么时候站队呢? 一刻钟不到,不下百余位大臣请愿,只剩十几个大臣像根倒头的大葱,孤零零的杵在着,显得很另类。 朱祁钰猛然间意识到,自己被大臣们胁迫了,这与朱祁镇被瓦剌胁迫叩关,有异曲同工之处,不过一个是众口铄金,一个是为了苟活,于是更是不敢轻易做决定了,就这么僵持着。 金英与兴安吓得瑟瑟发抖,他们可都是属于王振一党,眼巴巴望着孙太后,希望孙太后能保下他们,但孙太后在这时候可不会出言,驳了请愿的文臣,引火上身,驳了金英与兴安,就等于失去了司礼监,没了把持朝政的耳目,倒是第一回巴不得朱祁钰能揽下这个烂摊子,自行决断。 眼看僵持不下,陈镒再添一把火,又道:“禀郕王,国难当头,些许粮商,肆意抬高粮价,趁机发国难财,论罪当诛!” 这件事与诛杀阉党,八竿子打不到,许多人不知陈镒关键时候,提出这个,用意何在? “可有实据?”朱祁钰缓了缓问道。 “此案已由顺天府接手,可问府丞。”陈镒道。 “禀郕王,此案证据确凿,犯人已招供,请郕王过目。”顺天府丞走至御前,双手捧着供状献上。 能堂而皇之的在京师发国难财的粮行,背后都是有人撑着的,正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陈官,此人是王振的得力手下,以擅长敛财著称,每当外地官员进京述职,都由此人代为收取贿赂,到最后,形成了一个潜规则,进京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给王振送礼,不送礼必定遭报复,于谦就因为没送礼,被下了昭狱,差点一命呜呼。 此时,众人才明白了过来,陈镒另辟蹊径,曲线救国,暗道佩服。 朱祁钰看完了供状,又让成敬送去了孙太后手里,躬身道:“请太后裁决。” 证据确凿,又落在了这个关口,孙太后心知陈官保不住了,只是颇为惋惜宫里内库少了一大进项,于是又抛回给了朱祁钰,道:“请郕王自行裁定。” 朱祁钰道:“依大明律,如何裁定?” 顺天府丞道:“禀郕王,依大明律,论罪当诛。” 朱祁钰道:“便如此行事吧。” 顺天府丞受令,徐徐退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杀人得有正当理由,还要会说话,像大臣们这样,一窝蜂的给当权者施压,逼迫朱祁钰诛杀阉党,往坏了说,便是臣权胁迫皇权,是当权者最不可忍受的。 何况有朱祁镇受胁迫在前,大臣们胁迫朱祁钰诛杀王振余党的行为,着实触犯了朱祁钰的逆鳞。 然而,受到煽动的大臣们,对于就杀了一个陈官草草了事,十分不满,顿时不干了,反正法不责众,都已经这样了,干脆硬到底,皆恸哭不起,一阵声泪俱下哭诉后,群臣统一了口径:“诛杀阉党,灭其全族。” 朱祁钰被逼的实在是没办法了,正苦于无计策时,眼角余光忽看到了成敬的手势,顿时想起了朱见滢的话,遇事不决问太后,转身便朝着珠帘请示道:“请太后定夺!” 孙太后又推了回来,道:“请郕王自行裁定。” 跪地的群臣,皆直勾勾看着朱祁钰,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味。 金英、兴安还有不远处的毛贵与王长不停的擦冷汗,都眼巴巴看着郕王,大气不敢喘一声,今天的小命,全捏在郕王手里了。 朱祁钰深吸几口气,一眼扫过朝堂,望着跪在地上黑压压的一片,压制着心里的躁动,让一步道:“诸卿暂且出宫待命,此事待查明在议。” 太监们长舒一口气,小命得以留存,而这些大臣们,哪里就会轻易放过这等好机会,都是久经宦海的人精了,深知玩政治的,今天不是你搞我,明天就是我搞你。 一旦今天不能清除掉王振余党,明天必然要被他们反扑,司礼监可不是吃素的,倒时候受苦的就是己身,索性不装了,摊牌了,死在王振余党手里,倒不如死在朝廷上。 尽管朱祁钰已经下了令,但群臣置若罔闻,皆长跪不起,悲愤难以抑制,不禁痛哭流涕、痛哭、痛骂,就直勾勾盯着朱祁钰看。 一帮胸口绣着禽兽的饱学之士,像个泼妇一样,聚众耍起了无奈,这等场面,历朝历代都难见。 正在朱祁钰一筹莫展之际,朝廷之上忽响起了一声暴呵:“尔等裹挟上意,乃是大罪,还不快退下!” 呵斥群臣的是锦衣卫指挥使马顺,他早就看这帮请愿的大臣不爽了,又觉得这是一个向郕王表忠心的好机会,因此但他站了出来,但他忘记了,他也是王振余党。 于是,短短一天不到,继皇帝叩门后,又一个历史级的名场面即将上演。 010、午门血案 http://.biquxs.info/ 马顺的行为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找死! 这些人都敢明目张胆的胁迫郕王朱祁钰,还能怕你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指挥使? 再说了,以前有王振一手遮天,大家唯唯诺诺,任由你欺负,可现在王振都不在了,你竟还耀武扬威,欺负人,怕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朱祁钰却是一喜,总算是有个帮手了,然而下一刻就瞪大了眼,因为那个陈镒又又又跳出来了,指着马顺的鼻子就骂道: “马顺,原来是你这个阉党在犬吠,你残害了那么多人,不得好死。” 这一骂,立刻让马顺成了火力集中点,一票人马立刻厉色叱咤,马顺仗着朱祁钰口谕,还在还嘴,此时距离马顺最近的一个西北大汉失去了理智。 此人便是户科给事中王竑,三十有五,正统四年进士,二甲第五,自小生于西北边塞,常与塞外胡人打交道,武力值杠杠的,且为人豪爽,有气节,与他们这一行的祖师爷孔子形似,文能动口讲道理,武能动手讲道理。 王竑一步冲上,抄起朝笏劈头盖脸一顿打,朝笏打烂了便动拳,拿出了与胡人干架的看家本领,边打边吼道:“阉党,乱臣贼子,还敢嚣张跋扈,纳命来!” 左一拳,又一拳,连踢带打,犹不解气的王竑,又干出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他一把抓起马顺头发,用力往后一扯,朝着马顺的脸就咬去,顿时血肉模糊一片。 马顺是锦衣卫指挥使,按理来说,武力还是有的,只不过他是个舔王振脚上位的,恰巧运气不好,又遇到了王竑这个年轻力壮的西北大汉。 电光火石间,马顺被西北大汉王竑一套连招,锤翻在地,其余人等刹时反应过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撸起袖子,撩起官袍,“蹬蹬”冲过来。 一群素日里“之乎者也”的书生,崇尚“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书生,面目大改,气势汹汹,蜂拥而至,对着马顺一顿拳打脚踢,疾风骤雨,密不透风。 然后,马顺一命呜呼,血溅御前。 朝堂群臣斗殴打架,乱作一团,还搞出了人命,朱祁钰彻底懵逼了,被成敬与张永护在身后,靠在殿内大柱子上。 这帮人大概是上了头,杀红了眼,打死了马顺,又齐齐望向了御座前,太监金英和兴安背后冷汗直冒,拔腿就跑孙太后那里跑。 孙太后也被吓的不轻,被几名女官拥簇着后退,正好毛贵和王长也在,这帮人一见这两人在,群涌而上,三下五除二,锤杀之,血渍廷陛。 乱战中,金英与兴安脸上、身上,也挨了不少拳脚,若不是锦衣卫及时进来制止,怕是最终也难逃一死。 朝堂上,朝笏、乌纱帽、鞋子,衣服碎片,血迹,丢弃的到处都是,还陈尸三具,分别是马顺、毛贵、王长,现场一片混乱,惨不忍睹。 你敢想象,这是大明的朝堂吗? 马顺身死是小,但打死马顺事就大了,其好歹也是个锦衣卫指挥使,有官在身,纵使犯了十恶不赦的罪,也应先审判在判刑,哪有将人打死的,还是在朝堂上。 朱祁钰被吓得惊慌失措,在锦衣卫保护下,开始往门外退,正巧迎头碰上了从郕王府着急忙慌赶来的朱见滢。 而朱见滢眼见后面的一帮大臣追过来,当机立断,孤身上前,大着声音怒呵道:“尔等欲要行凶郕王吗?” 众大臣心惊,匆忙止步,这才意识到刚刚这场“斗殴逞凶”的严重性,也都开始冷静了下来,于谦心知麻烦了,目光越过了朱见滢,望着朱祁钰,当即道:“马顺等人罪当死,不杀不足以泄众人愤怒,况且群臣心为社稷,没有其他想法,请不要追罪于各位大臣。” 朱见滢望着衣袖撕裂的于谦,心道怕也是参与群殴了,可不能任由老爹就这么赦免了这帮人,插话道:“于尚书,是要法不责众么?” “世子,此乃朝议之所,请速速退去!”于谦就没把这位世子爷放眼里,又望向了朱祁钰,劝解道:“请郕王,不要追罪于各位大臣。” 朱见滢亮出了手里宫牌,这是朱祁镇赐他进出宫见吴贤妃的,倒是派上了作用,冷眼瞥着于谦,道:“本世子今日进宫见吴贤妃,忽闻有乱臣贼子,殿内行凶郕王,遂赶来锄奸,倒不想,原是这般。” “外有敌寇兵临城下,内有群臣朝廷行凶。” “好,真是好,你们都是我大明的好臣子啊!” 朱见滢拉大旗作为虎皮,寥寥几句,就给今天的行为定了性,是朝廷行凶,这罪名可大可小,往大了说,便是人头落地。 吏部尚书王直眼见情势不对,遂上前道:“此行虽不妥,但马顺挑衅再先,再言,他们也是赤胆忠心之辈,望郕王谅解。” 另一位大佬礼部尚书胡熒也出言道:“王振余党,论罪当诛,他们一时冲动,情有可原。” “咳咳!”朱见滢一声轻咳,让朱祁钰嘴里赦免的话吞了回去,冷笑道:“好啊,前有瓦剌人裹挟我皇伯伯,现在你们又来裹挟我父王。” 然后朱见滢手指向了奉天殿的方向,大声道:“你们去那儿,以后你们说了算!” “砰!”这一顶诛心的大帽子扣下来,群臣顿时心一凉,被吓得不轻,齐齐下跪请罪。 朱见滢走向缓过神的朱祁钰,附耳说了几句后,便走向了大殿,一片狼藉,看的犯呕,忍着不适,径直走向珠帘后,朝着孙太后跪地行礼,结果孙太后已经走了。 朱祁钰望了望儿子,心安定不少,下令道:“锦衣卫指挥使吴安,清缴王振余党,缉拿下狱,会同三司候审。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将今日殿内行凶者,一同缉拿下狱” 两位锦衣卫指挥出列,齐声道:“末将领命。” 只是参与斗殴的大臣这么多,要是全部下狱了,朝廷就没法运转了,朱祁钰又遇到了难处,忽然灵机一动,指着一帮大臣道:“你们十余人参与斗殴行凶,最好主动出来,莫连累他人。” 朱见滢忍不住给老爹竖起大拇指。 群众一听朱祁钰给想着法子开脱,不禁心里一暖,一阵小声嘀咕后,稀稀疏疏有十余人依次站出,为首的便是西北大汉王竑,此时乌纱帽不知哪儿去了,头发凌乱,官袍破碎,但身子挺得笔直,浑身正气。 锦衣卫分两路,卢忠一路带着十余名昂首挺胸的大臣,前往北镇抚司昭狱,吴安一路出宫缉拿王振余党,这件事到此为止,皆大欢喜。 朱见滢辞别了老爹,往内宫走去,说是去见吴贤妃,当然要去见了。 只是刚走没几步,便听到有人在背后喊,一回头,发现竟是于谦提着官袍跑来。 寻了一处避阴处,朱见滢没有丝毫怯生,打趣道:“于尚书,好身手,什么时候练的?” 于谦见被一个小毛孩取笑,也不气,方才朱见滢的一番话可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道:“不知世子可有空?” “嘶!我这还要去见吴贤妃呢!”朱见滢笑道。 “请世子稍慢,容在下说几句。”于谦姿态放的很低,毕竟是求人办事。 “很急吗?”朱见滢故意问道。 “很急!”于谦诚恳道。 “那就去茗香楼吧?好久没饮那里的茶了。” 茗香楼是京师规格最高的茶楼,点茶技艺一绝,于谦一阵肉疼,但为了捞出同僚,也不顾得破费了,点头道:“世子,请。” 茗香楼一顿茶,至少要于谦半个月的俸禄,他又是个靠俸禄养家的,没有灰色收入,朱见滢只是随意一说而已,见于谦答应,又改口道:“京师人心惶惶,茗香楼怕是歇业了,不若于尚书请一顿家宴可否?” “若世子不弃,自然可以。”于谦巴不得不用破费,尽管不知道朱见滢打的什么心思。 “回去与郕王说,就说我去于尚书家了,别等我用餐了,另外与郕王说,心浮气躁,便去临台湖钓鱼。”朱见滢暗含深意的吩咐随从太监王勤。 王勤退下。 然于谦却是听的一愣,明白了过来,加上朱见滢先前的表现,暗道这位世子爷小小年纪,可不似外界传的一般。 “于尚书,你这官袍破了,无需补缀,这几日,尚衣局会发放。”朱见滢边走边说。 于谦恍然大悟,原是朱见滢在怜自己家贫,所以才不去的茗香楼,遂爽笑道:“如此正好,省了一大笔。” 一老一少,皆是狐狸,一点就透,无需多言。 更新说明 http://.biquxs.info/ 这几天忽然觉得自己写的太干涩了,没有读下去的欲望,暂时停止更新,我找找灵感,换个写法,谢谢! 《大明:我为景泰之子,当挽天倾》更新说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大明:我为景泰之子,当挽天倾》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