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美娘子 下》 第1章 【正文开始】 皇后孙氏是定国公府嫡长女,而今上的母亲也是出身定国公府,所以,皇帝和皇后其实就是表兄妹的关系。 但其实这位大陈皇帝萧芳对他的表妹皇后并不是很宠爱,反而更宠爱贵妃柳氏。 柳氏的出身肯定比不上孙皇后的,只是一个江南小官的女儿,奈何江南出美人,柳贵妃的容貌就像是把江南烟雨灵气全都给长到了身上,既优雅又清丽,十分符合皇帝的审美,柳贵妃入宫时只是小小的美人,一夜承宠后,坐火箭般飞升而上,当即晋升为昭仪,从昭仪到贵妃这条路,她也比旁人少走了好几年,怀了龙子后,直接越过四妃,册封贵妃,那时朝野震惊,大臣们的反对折子如雪般飘入宫中,然亦不能打消皇帝对柳贵妃的专宠。 到了宫中以后,男宾和女眷分开而行,叶瑾修带着叶庭修走,其他女眷们就都跟在戚氏和席宝珠身后,席宝珠不是第一次进宫,小时候就曾跟着薛氏来过多回,不过那时她只是个公府小姐,身上没有诰命,没有封号,便只能在殿外遥拜一番,磕的头不少,却没资格入殿觐见。 如今却是不同了,她嫁给叶瑾修,成了正正经经的宣平侯夫人,叶瑾修的宣平侯虽然是袭爵得来,但他屡立战功,袭爵时并未降等,仍是一品。 他是一品侯爵,那么席宝珠就是一品侯夫人,在身份上立刻完美三级跳。今日她终于有资格进殿参拜了。 戚氏在前头领路,该交代的规矩,入宫前就已经交代完了,宫中是禁止女眷们东张西望,交头接耳的,到了殿外,自有宫人守候领路,前面一波进去出来,后面一波才能入内。 戚氏和席宝珠在殿外等了差不多两分钟,在她们前面进入的平原侯夫人和安宁侯夫人正好出门,两边福身见了见礼,宫人们便发出声音传唤席宝珠与戚氏入内。 席宝珠双手举在胸前,跟着戚氏一步步走着,皇后高座主位,殿中央放着一只硕大的青铜鼎炉,青烟缭绕。 说过敬贺词,行过跪拜礼,皇后和善的请她们起身,并让宫人看座。 席宝珠将自己手工做的礼物呈送到皇后跟前,皇后打开礼盒从里面拿出一只珍珠点缀的金冠,顿时眼前一亮,问席宝珠: 「这是……」 席宝珠上前回禀:「回皇后娘娘,妾身自小愚钝,不通女工,无法为娘娘绣锦缎万福恭贺,妾身对金银玉器小有研究,便在两个月前着手为皇后娘娘制成这珍珠牡丹金冠,还望皇后娘娘莫要嫌弃妾身手工粗劣。」 皇后孙氏原本以为这东西是宣平侯府敬献来的,没想到竟是这小小年纪的侯夫人亲手所作,若是工匠制作,皇后只需赏了工匠便可,但是宣平侯夫人亲手做的,她就真要好好的看一看了。 「这般做工若还称为粗劣,那宫中大部分的工匠都要被赶走了。」皇后不知是真的很满意,还是只是给宣平侯府面子,总之看起来确是爱不释手的模样。 「没想到宣平侯夫人还有这等手艺,淑兰你怎的不早告知本宫知晓?」 淑兰是戚氏的闺名,皇后以闺名称呼戚氏,可见亲近。 「便是知道她手艺好,才容她给娘娘做的。不是我自夸,我这个儿媳,在这方面的手艺堪称巧夺天工。」 戚氏将席宝珠给她修补那尊龙门翡翠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与皇后听,皇后听的很入神,还让戚氏回头把那修补后的龙门翡翠带到宫里来给她看看。 后面还有拜见之人,闲话家常不能时间太长,皇后招手让戚氏上前,说了待会儿宫宴时,让戚氏坐到她邻桌,那时再聊。 拜见过皇后,戚氏带着席宝珠出来,后面的女眷接着入内拜见。 而那些拜见过皇后的女眷则统一被宫人们请去旁边的储秀殿喝茶说话,待各家女眷们拜见完之后,再一起前往宫宴所在的殿宇。 席宝珠坐下喝了口茶,才有机会问戚氏她和皇后的关系,让席宝珠意外的是,皇后与戚氏居然是忘年闺蜜一般的存在。 戚氏今年四十七,皇后今年三十七,两人相差十岁。 据戚氏言,当年她还不是宣平侯夫人的时候,就跟皇后孙氏认识,孙氏是嫡母所生,但苦就苦在嫡母去的早,定国公一年后又给她娶了个续弦夫人回来,孙氏的日子不太好过,机缘巧合,认识了戚氏,戚氏作为大姐姐给了孙氏不少帮助,后来孙氏做了皇后,对戚氏也还颇多照拂。 「那皇后娘娘这么多年都无子吗?」 大家闲聊的时候,宋芷柔忽的开声问了句。 这一开口,就让戚氏紧张的放下茶杯,左右观望一圈,幸好她们坐在最边上,周围没什么人,否则宋芷柔这么一句话,可真要给叶家招祸了。 宋芷柔见戚氏满脸怒意,也不敢再问,兀自低头喝茶,眼珠子左右动了动,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皇后确实这么多年都没生出皇子,倒是生了两个公主,这也是为什么直到今日,皇帝还没有立太子的原因,按照规矩,皇后之子才是太子,纵然皇帝宠爱柳贵妃,也不会在这种继承大统的事情上糊涂,所以,尽管皇帝十分宠爱柳贵妃与其子安王殿下,至今也从未松口,要册封安王为太子。 第2章 只是眼看皇帝皇后都已年近四十,凭着这么多年对柳贵妃的宠爱,朝野呼声最高的太子人选已经很明确落在了安王身上。 再说贤妃所生之子禹王殿下,虽然贤妃出身宁国公府,但其实与皇后一样不怎么受宠,而她的儿子又选择了一条不为皇帝喜欢的道路,一头扎进了从军的道路,自此父子越行越远。 在储秀殿吃了大约半个时辰的茶,那边宫人们便来请诸位女眷去御花园入席。 叶家的座位被分在右侧中段,戚氏刚坐下,便有宫人上前来请,皇后果真在她桌子旁边给戚氏安排了个坐席。 其实吩咐席宝珠照顾好妹妹们,自己便往主位附近走去。 席宝珠在席间看到了挺着大肚子的杜氏和薛氏,席宝珠对她们招招手,薛氏瞪了她一眼,席宝珠便吐舌坐好。 叶彩衣她们坐在后面一排,恭恭敬敬的,别说说话了,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周围虽说坐了不少人,但因为皇后已经到场,所以御花园中竟然十分安静。 忽的一阵尖声唱吟声起: 「皇上驾到。」 此言一出,在席位的众女眷们纷纷起身,低头行礼。 席宝珠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从花园小径上走来一个中年儒雅的男人,穿的是一身明黄色龙袍,但是却不像是正经上朝时穿的那种,而是改良过,宽袍大袖,减了金龙缠身的设计,只留些祥云海牙之类的纹路。 走起路来衣袂飘扬,看着别有一番潇洒。大陈皇帝萧芳人如其名,生的阴柔俊美,跟他身后同样阴柔的安王殿下有的一拼,怪不得说安王最像皇帝,他俩确实就是一个风格,最多有点年龄上的差距。 皇帝四十多岁,仍未蓄须,看着还是白面书生的模样,笑呵呵的对众女眷抬了抬手,他身边太监便会意高唱: 「众夫人平身。」 皇帝是从男宾处来的,今日毕竟是皇后生辰,各府女眷入宫恭贺,皇帝自然是要到场来跟大家见见面的,而除了皇子和后宫妃嫔之外,其他男宾依旧禁止此时进入御花园,另有别处安排。 皇帝身后除了跟着安王,还有柳贵妃,薛贤妃,及各宫妃嫔,皆坐于主帐之内。 席宝珠她们离得比较远,看不清,听不见主帐里在说什么,做什么,只是远远的瞧见戚氏上前给皇帝行礼,然后回到皇后身边。 柳贵妃确实生的很好,哪怕三十多岁了,看起来还是很精致貌美的。 她起身给皇后举杯恭贺: 「臣妾祝皇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臣妾先饮为尽。」 柳贵妃声音如出谷黄鹂,当年她这一口好嗓音也是她承宠的关键,直到现在,皇帝悠闲时仍喜欢让她唱一唱那江南小曲。 皇后似乎不太愿意与柳贵妃对饮,慢姗姗的拿起杯子,与柳贵妃碰了一下,柳贵妃倒是爽快,一杯尽数饮下,然后看向皇后。 皇后孙氏其实很不耐烦理会她,奈何皇帝在侧,各府女眷在前,该做的面子还是要做的。 将杯子举到唇边,正要喝的时候,皇后孙氏忽觉腹中一阵翻滚,忍不住往旁边侧身,立刻便有宫娥端来银盆等着。 孙氏干呕了好一阵,贴身伺候的宫婢已经开声传太医了。 皇帝亲自来到孙氏身后给她顺气,问道:「皇后这是怎么了?」 花园中的各个女眷也都看见了主帐中的变化,纷纷探头观望。 皇后突感不适,只得入殿休息,戚氏随行。 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席宝珠有点纳闷皇后到底怎么了。 正一头雾水之际,席宝珠便忽的感觉到一股灼热的目光,顺着感觉抬头一望,只见那安王殿下一双桃花眼正灼灼的盯着自己。 那一刻,席宝珠只觉得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般,通体恶寒。 上回在白马寺外官道上,大雨里他用那种恶心眼神盯着自己的感觉,便于此时相同,席宝珠几乎可以断定,自己非常讨厌这种感觉。 尽管安王的目光很讨厌,但席宝珠只要不去看他也就不会被恶心到。 现在让席宝珠更加担心和好奇的是皇后娘娘的事情,皇后娘娘莫名其妙的感觉身子不适也不知是为什么,看来只有等戚氏回来,才有可能知道。 戚氏随皇后去了一会儿便回来了,皇后孙氏身边的贴身宫婢亲自送戚氏回到宣平侯府的坐席。 坐下之后,席宝珠借着给戚氏添加水酒的机会,对戚氏小声问:「娘,皇后如何?」 戚氏左右看了看,瞧见凤台主帐那边安王递来的关注目光,此情此景绝非适合说话的好时机,便只轻声回了句: 「回去再说。」 席宝珠从戚氏的表情中看出来皇后娘娘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此处确实不方便说话。 第3章 皇后突然离席,宫中女官很快便出来与众女眷解释,说皇后娘娘偶感不适,请诸位夫人,小姐们自行饮宴,并且谢绝一切探视。 御花园中的女眷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皇后生病兹事体大,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多嘴多舌。 主帐那边,安王殿下若有所思起身在宫婢们的簇拥下离开,没了那边投来的关注目光,席宝珠觉得自在轻松不少。 往身后叶彩衣和叶蝶衣看去,问她们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却看见宋芷柔的位置上没有人在,悄声对叶彩衣问:「她人呢?」 「说是要去恭房。」叶彩衣同样小声回答。 席宝珠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后便一直关注着宋芷柔什么时候回来,可是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宋芷柔居然都没有出现,她这一趟恭出的未免也太长了吧。 席宝珠怕出事,便将这件事小声告知戚氏知晓,戚氏拧眉转身,却看见宋芷柔急急从那边跑过来,也不知是不是一路小跑和紧张的缘故,宋芷柔一张俏脸红扑扑的,不断左右观望着什么。 戚氏蹙眉问她:「怎么去了那么久?」 宋芷柔神色一紧:「花园的假山上长了一株寒兰,我停下看了一会儿。」 「宫中重地,你以为是自家花园,不许再走动了。」戚氏冷面对宋芷柔教训,宋芷柔垂首不语,半晌才点了点头,两只小手却在长长的衣袖中拧成了麻花儿,暗自咬牙。 往年宫宴,用完了午膳,皇后都会亲自招呼众人往御花园中逛一逛,欣赏一番宫中乐师舞姬的表演,但今日皇后不出席,前来恭贺的夫人小姐们用完了午膳,便打道回府了。 席宝珠和戚氏在宫门口等了一会儿叶瑾修,直到严平出来禀报说皇上留了些臣子在宫中,侯爷约莫晚上再回府。 叶瑾修不回府,她们也就没必要等了,直接上了马车,宋芷柔一路上都失魂落魄,不住回头,目光依依,流连忘返的样子。她和叶彩衣、叶蝶衣上了一辆马车,席宝珠则与戚氏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启动,席宝珠问戚氏: 「娘,皇后娘娘究竟生了什么病?」 戚氏沉吟片刻,小心的将两边车帘放下,在席宝珠耳边轻声说了句:「不是生病,娘娘有喜了。」 这倒是让席宝珠觉得很意外,皇后今年已经三十七了,这个年纪在这个时代,当祖母的都大有人在,她居然……又怀了。 「这件事非同小可,你暂且不可外传。」 戚氏吩咐席宝珠,席宝珠连连点头,即便戚氏不吩咐,席宝珠也不可能将这种大事随口传出去的。 要知道皇后此时怀孕很可能掀起轩然大波,因为皇帝如今有两个成年的皇子,但两个皇子都是嫔妃所生,也就是庶出,如果皇后这一胎生出个皇子来,那按照立嫡的规矩,很有可能就是太子了。 虽说小太子年岁太小,可皇帝也正值壮年,立个嫡出的小太子,似乎也未尝不可啊。 兴许皇帝这么多年都不立太子,就是在等皇后给他生下个嫡出? 傍晚的时候,叶瑾修从宫中回来,他自然也听说了皇后怀孕的事情,不过看他反应平和,甚至还没有席宝珠反应大,晚上睡觉的时候,席宝珠忍不住问他: 「皇后娘娘此时怀孕,你就不觉得天要变了吗?」 叶瑾修拥着席宝珠闭目养神,闻言一笑,连眼睛都没睁开:「天怎么变都跟咱们没关系。」 叶瑾修这话并不是故作轻松说的,而是确实跟宣平侯府没什么关系,叶瑾修掌的是兵部,直接隶属皇帝,不是安王和禹王一党,所以无论皇后这胎生下的是不是太子,跟宣平侯府并没有直接关系。 「那这事儿跟席家会不会有关系?」 席家的姑奶奶席世兰就是贤妃娘娘,是禹王殿下的生母,皇后如果生下太子,对贤妃和禹王来说,总是影响很大的吧。 叶瑾修张开眼睛看了看席宝珠: 「贤妃娘娘入宫的时候,你是不是还没出生?」 席宝珠一愣:「是啊,怎么了?」席世兰入宫四五年以后,席宝珠才出生的。 「所以,你对贤妃娘娘不了解。对贤妃娘娘来说,皇后腹中有没有太子都没什么关系。因为她和禹王殿下根本就没有肖想过那个位置。」 叶瑾修如是对席宝珠说。 席宝珠开始还有点糊涂,后来一想就明白了。 但凡贤妃娘娘和禹王殿下对皇位稍微有点觊觎之心,那贤妃娘娘就不会放任禹王殿下从兵事了。 因为在先帝时期,现在的皇帝还不是皇帝的时候,国家就发生过大规模的兵变事件,整个大陈的天下都差点被掀翻,当时今上还未登基,是太子,跟先帝一起被逼宫的人软禁,差点丢了性命,后来虽然平定了叛乱,但是对武力军事的恐惧却深深的埋在皇帝心中,他登基之后,便大肆削减兵力,几乎今天所有保留下来的将军,武侯等武将,大多都是祖上当年救过驾的,其中也包括宣平侯,也就是叶瑾修的父亲。 第4章 其他门第的武将便再难出头,开启了重文轻武的篇章。 所以,当禹王殿下选择从兵事的那一天起,可以说就已经放弃了皇位角逐,所以,现在皇后腹中多个太子,少个太子,对禹王和贤妃并没什么不同。 「贤妃娘娘看透世事,是个绝对聪明的人。而这些,宁国公府应该也有所觉悟的。所以啊,你就别瞎操心了。」 被叶瑾修这么一通解释,席宝珠浮躁了半天的心总算安定下来。枕在叶瑾修的肩膀上,席宝珠叹道: 「其实我也觉得那个位置没什么意思,孤家寡人,如履薄冰。」席宝珠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香甜。 「人生短短几十年的光阴,每日行走于刀尖之上,纵然是九五之尊,又有什么意义呢。再大的权利也不过是食二两,床一张,屋一间,古往今来的帝王,权势滔天,又有哪个是命活过百的,紧张焦虑是一辈子,无忧无虑也是一辈子。」 指尖抚着她光洁的肌肤,叶瑾修笑了: 「你的这些道理,有多少名家大儒都参不透,所谓大智若愚,便是你这般吧。看着傻乎乎的,其实心里什么都知道。」 席宝珠忽的抬头:「你说谁傻乎乎?」 叶瑾修看着那个忽然抬起的小脑袋,两只眼睛忽闪着光芒,莫名可爱,忍不住伸手在她头顶狠狠揉了几下,惹得她不住扑腾反抗,最终还是被某人镇压在身下。 原本今晚想吃素的,然而现在却忍不住了,叶瑾修决定不再勉强自己,缓缓沉下身子,含住了那近在咫尺的诱惑。 苏绵尽职尽责,很快就搞定了一个店铺,那是朱雀街东首边一间经营的颇有年头的金店,店主是对老夫妻,无儿无女,两人不是京城人士,六十好几了,想回乡颐养天年。 苏绵在京城开了十几家美颜堂的分部,消息很是灵通,几乎在这对老夫妻透露出想要转让店铺的第一时间就找到了他们,从商量转让价格到成功转让,我们的苏绵大掌柜居然只用了不到二十天的时间,这样的办事效率让席宝珠十分震惊。 收到苏绵送来的消息之后,席宝珠就迫不及待的过去了。 是一家只有两间门面的店铺,确实有些年头了,便是靠着几十年的信誉,一块‘金玉轩’的招牌挂着,依然有老客户上门照顾生意,只不过这些年,老夫妻年纪越来越大,手艺活儿也大不如前,除了老客户之外,几乎没什么新客上门。 「首饰铺子挺多的,要想买个市口更好,门面更大的也可以,不过我就是看中了这块招牌。」 苏绵的意思,席宝珠懂。 古代人对于品牌意识其实没有太强烈,一个开了几十年的‘金玉轩’招牌,其价值也许都超过这家店铺的铺面了。老一辈的人心里认识这个招牌,几十年积累下来的信任感太难得了,就算没进来这里买过东西的人,看一个招牌这么多年,至少也混脸熟了。 「这铺子我打算打通了,这样门面看起来大一些,再用那种透明琉璃做点柜台,这对老夫妻把货源什么的也都说了,还领我去见了人家一面。我装修铺子这段时间,你就可以着手设计了,锻金师什么的我已经从别的珍宝阁物色好了几个,私下接触过几回,人也同意跳槽过来。」 对于苏绵的强势出击,席宝珠除了惊愕,还是惊愕,同样都是穿越的,为啥人家就混的风生水起,而反观席宝珠,要不是运气好,穿到宁国公府的小姐身上,又阴差阳错嫁给了宣平侯叶瑾修,她还不知道生活成啥样呢。 顿时心底对苏绵的敬佩又增添了几分,这才是穿越女该有的大杀四方的气势嘛。 有了苏绵的强势加盟,出人出力出钱,完全不用席宝珠操心,苏绵跟席宝珠说让她安心设计,其实就等于是技术入股,她出钱出人,席宝珠出设计,出手艺,每月盈利五五分账,年底还有分红。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条件了。 所以席宝珠几乎是立刻就决定要好好的报答苏绵,一定要用最饱满的精神状态为她,为店铺服务,回到府里就执行,让人拿了纸笔,坐在西窗前,灵感如泉涌,一口气画出了十几张手稿。 这些天席宝珠忙着金玉轩的事情,总是在碧云居深居简出,倒是没忘记承诺,从国公府里讨回来一小筐荔枝,戚氏和叶庭修那里各分了一盘,两个老姨娘那里也各有小份,叶彩衣和叶蝶衣则是让阿金传话,叫她们直接到碧云居来吃。 叶彩衣想这口想了好长好久,一听席宝珠真弄回来一点,马不停蹄喊了叶蝶衣就来了碧云居。 这几天关注的事情都是宋芷柔的,虽然知道在背后议论人非不好,但她觉得自己又没有外传,只是在家里小范围讨论,应该也无伤大雅。 而席宝珠作为家里的小家长,既有身份,又不古板,确实是最好的倾诉对象。 「这些天芷柔表姐那儿礼物又多了。那杜家公子简直着了魔,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啊。」叶彩衣一边剥荔枝一边说话。 第5章 席宝珠坐在园子里,园子上面已经搭了纱棚,这是席宝珠以前在电视剧里从来没有看到过的,那时候就在纳闷,那些王公府邸的贵人们到了夏天可怎么办,没有空调,没有电扇,但古人有古人的智慧,在纳凉和防蚊这上面有奇招。 打纱棚就是一项直接见效的方法,虽然成本比较大,但如果不挑材料的话,其实也还行。 就是把每个院子上面都用竹竿搭起一个棚架,然后上面罩些透明的,或者半透明的纱,这样既挡了烈日,又防蚊,还很透气,只要不是七八月的盛暑天,六月里坐在纱棚下还是很凉爽的。 关于宋芷柔和杜宣的问题,席宝珠其实也考虑过,真是没想到杜宣会这么执着,已经坚持送了快一个月东西了,宋芷柔那边似乎也没什么回应,他单方面的付出居然能坚持这么久,看来确实是真心的。 对于一个没谈过恋爱的纯情小直男,席宝珠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如果直接点破的话,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反过来以为席宝珠她们想要阻挠或拆散他和女神的姻缘。 正一筹莫展之际,管家带着门房在院子外面回禀,让阿金通传进来。 「夫人,不好了。二公子和表小姐,还有杜家公子在门外发生争执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席宝珠吐出一颗荔枝核,跟叶彩衣她们对望一眼,全都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叶彩衣惊讶的连荔枝都忘记吃了,自己白天说人,晚上说鬼,在背后讲别人坏话,总是心虚的。 既然争吵起来,那席宝珠是肯定要去看一下的。接过阿银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席宝珠对叶彩衣她们说道: 「一起去看看怎么回事。」 叶彩衣把手中的荔枝塞入口中,还不忘对阿金阿银吩咐: 「赶紧把这些放进冰鉴,我们待会儿就回来吃。」 荔枝这么宝贝的东西,可千万不能热着,叶彩衣完全是吃货的本能反应。一直等到阿金阿银开始行动之后,她才提着裙摆,小跑着追上席宝珠的脚步往门房去。 席宝珠她们赶到的时候,就看见杜宣拦着宋芷柔的去处,脸颊涨红,眉心紧蹙,两人像是在对峙,席宝珠她们走过去了,杜宣仍不退开,叶庭修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见席宝珠来了,叶庭修赶忙迎过来。 「怎么了?」席宝珠悄声问叶庭修。 叶庭修凑到席宝珠面前将情况简单解说: 「之前杜兄不是一直往家里送东西,其实是表姐与他有书信往来,她让杜兄以为……」后面的话叶庭修没有说出来,只是用手指了指宋芷柔和杜宣两人。 尽管动作有点简陋,但是席宝珠仍旧看明白了。 意思就是,杜宣之所以每天跟傻了似的给宣平侯府送东西,其实是宋芷柔默许加鼓励的,她让杜宣以为自己只要坚持送东西来,他就有大大的希望,唉,真是婊出天际。 「所以呢。现在怎么了?杜宣发现了,要来要回东西吗?」 「不是。」叶庭修以手掩唇,更加小声:「是表姐忽然跟他写了一封诀别信,要他从此以后不要再纠缠。」 这倒是出乎席宝珠意料的,宋芷柔怎么突然就写诀别信了? 「杜兄收到信之后,就找到了我,让我带他来府中,但表姐始终不肯相见,杜兄便在门房等着,先前等到了表姐回府。这不就杠上了。」 叶庭修终于把事情说清楚,让席宝珠明白现场的情况,上前劝道: 「二位要不要去花厅里谈谈。」 杜宣连送了两个月的东西,如果是自愿的也就算了,既然是宋芷柔鼓励的,那总要把事情当面说清楚才行,免得今后再有纠缠。 杜宣还没开口,只听宋芷柔冷声说道: 「我跟他谈什么?只怕于礼不合吧。」 杜宣见她这般决绝,从袖中拿出几封书信:「你现在说于礼不合,那你我来往的信件又做如何解释。你说与我谈风颂月,诗词歌赋聊的投缘,我亦认你为知己,你缘何这般绝情,若我有哪里做的不对,你大可说与我听,我改便是。」 杜宣生性腼腆,遇到人都不好意思多说话,今日可能是真的被伤到,才会气不过寻来找宋芷柔对峙吧。 宋芷柔看着杜宣手中的书信,一声叹息,缓缓走近,竟迅速一把夺过,放在手里直接团了起来。 「杜公子,请你说话放尊重点。你我本就萍水相逢,你写信与我,我不过回信罢了,若是让你误会,那我今日便将这误会解除。毕竟,你也从未与我说过你不是嫡房嫡子,我宋芷柔纵然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与一个庶子有所牵连。我说的可还明白?」 席宝珠觉得宋芷柔今天要么是吃错了药,要么是脑子被雷劈了,这种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真有点叫人摸不着头脑。 第6章 杜宣一脸惊愕,怎么都没想到这种绝情伤人的话会从他心仪的姑娘口中说出,大受打击。 既然她已说出心里话,说到底就是嫌弃他的出身罢了,他一介庶子,高攀不起她这朵云端花。 再看一眼被她在掌心团揉的信,便如自己的心正被她捏在手心搓揉般,杜宣觉得心口闷闷的,努力深呼吸,让自己激荡的情绪平复下来。 「好,好。我知道了。从今往后,杜某绝不纠缠,祝愿宋小姐今后能有个好前程。告辞。」 杜宣的声音似乎都在颤抖,但也知道这种情况下一定要维持一个男人该有的尊严。 叶庭修过去扶他,问他有没有事情,想要送他出去,杜宣摆摆手,推拒了叶庭修的搀扶,自己仰头长叹着从叶家大门离开。 看着他孤单单的背影,席宝珠都觉得有点可怜。 往宋芷柔看去,却发现她脸上完全没有丝毫不舍,也许这番断绝来往的话已经在她脑中预想过多回了,是注定会跟杜宣说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那么,现在席宝珠想知道的是。宋芷柔为什么会选择现在跟杜宣摊牌呢,她是有了什么比杜宣更好的选择吗? 宋芷柔和杜宣在侯府门前闹了这么一通,席宝珠让叶庭修去叮嘱门房的人不可将今日之事外传,自己便去了松鹤园,将这件事情告知戚氏知晓,戚氏听后尽是蹙眉: 「她真这么说的?」 若真如此,也太过分了。 「她怎么可以这样。」 戚氏心中此时很是后悔,当初在第一次她收下杜家公子东西的时候,她不该替她回礼去杜家,而是应该将东西全都退回去,如今倒是让他们一来二去,有了机会。 如今杜家那边约莫都知道,她这个外甥女是个嫌贫爱富的势力小人了,戚氏觉得太丢人了。简直开始后悔当初收留她们母女。 「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他们通信通的好好的,为什么宋芷柔会突然变脸,对杜宣把话说的这么绝呢。她近来可有接触别的什么人吗?」 席宝珠问戚氏,戚氏扶额想了想后摇头: 「近日并未与她说别家的公子。」事实上,自从戚氏上回知道宋芷柔的性格之后,就再也没有动过替她寻亲的念头,毕竟她和宋夫人追求的并不是一世安逸,夫妻和顺的生活,她们更加看中的是权利和地位。五年的侯府收留,不仅没有让她们感恩,反而滋养出了一些原本不该生出来的野心。 然而,她们又怎会想到。仅凭宣平侯府表小姐的身份,凭什么能在那些有权有势府邸中站稳脚跟呢。她们把事情想得也太简单了。 席宝珠从戚氏那里回来,心中疑惑还是未解,想着等叶瑾修晚上回来她再好好问问。 然而她从晚饭后便在房间里,一边画着金玉轩的图纸,一边等着叶瑾修回来,知道半夜才听见院子外头的脚步声。 叶瑾修推开房门,见到迎到门口为他解披风的席宝珠,拥到怀中问道: 「怎么还没睡。」 身上有酒气,席宝珠伸手在鼻尖轻轻扇了两下,嫌弃的退后两步: 「你喝酒去啦。」 叶瑾修将腰带解开,没有直接去换衣裳,而是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席宝珠解释:「兵部事多,原想办完了就回来的,胡侍郎将我拖了去喝酒,如今他们还在喝,我好不容易才脱身的。」 席宝珠将他的披风挂到屏风上,笑道: 「男人出去喝酒,有几个会说自己是自愿的?全都是身边人硬拉着去的,自己可不愿意了呢。」 席宝珠走过来给叶瑾修倒了杯茶,其实叶瑾修这么晚不回来,席宝珠已经猜到他必然是喝酒去了,提前让人准备了解救的香叶茶。 叶瑾修接过茶杯将茶饮尽,舒心的呼出一口气,长臂一伸,将席宝珠直接抱坐到了腿上,用额头磨蹭她的肩颈,声音低沉: 「有妻如此,真想解甲归田,找一处桃花源,与你过那寻常生活。」 席宝珠被他蹭的很痒,忍不住笑出声,浓烈的酒气钻入她的鼻端,席宝珠转头过去,愣愣的看着叶瑾修: 「你别告诉我你要去打仗啊。」 叶瑾修眉眼一动,原本还想瞒她两日,怎的这就被她看破了? 席宝珠见他不说话,也不反驳,心中便有了七八成把握,将两腿跨坐到他身上,与之面对面,眉头紧蹙: 「真的要去打仗?」 叶瑾修见不得她这焦急的模样,无奈一叹:「不算正式的出征,只是领兵去支援。应该不用太久的。」 席宝珠听完,才不管他是不是要去很久,嘴巴就已经嘟的高高的,不满道: 「我一刻都不想与你分开。你就不能派其他人去吗?」 叶瑾修心疼的抚着小娇妻的俏脸,试图与她讲道理: 第7章 「禹王殿下被困南疆,南疆有个将领叫恒都,用兵十分狡猾,我之前与他交过手,还算了解,所以我必须去。」 「可之前不是说禹王殿下捷报连连,怎的现在情势突转,还要支援了呢。」 上回在宁国公府里,祖母生辰,未见禹王到场,贤妃派了她的贴身女官回国公府给老夫人贺寿,当时席宝珠就听了那么一耳,那女官告诉祖母,说禹王殿下在南疆打仗,快要凯旋而归了。 「所以才说那恒都狡猾。战事不便与你多说,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去太久,我保证过年前一定回来,好不好?」 席宝珠哪里会觉得好:「现在才六月,过年还有六个月呢。」 看她不舍,叶瑾修更加不舍,简直拥入怀中,轻拍她单薄的后背,说道: 「若是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打仗,我希望任何时候都不要打,但是,如今有宵小之辈在我大陈边境滋扰,扰的是边境军民,若不镇压,便是更大的浩劫。」 这些道理席宝珠都懂,可就是觉得心里闷,一点都不想说话了,本来她还想等叶瑾修回来问一问宋芷柔的事情,看他有什么看法,可现在完全是一个字都不想提了。 她和叶瑾修虽然成亲大半年,可才圆房多久啊,正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时候,叶瑾修突然说要去打仗,一去还是半年,虽然知道这是他身为军人的天职,可要席宝珠一点都不难过,不舍得,那是不可能的。 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稳健的心跳,若非还有理智残存,席宝珠简直想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阻止他去。 因为是领兵支援,在叶瑾修告诉席宝珠知道后的第三天,他便整装待发,穿着英挺软甲,从马上翻身而下,叶家众人在门外送行。 叶瑾修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单膝跪在戚氏面前,戚氏纵然不舍却也不流露半分,只简短一句:「万事当心。」 叶瑾修又看向戚氏旁边的席宝珠,对她伸出一只手,席宝珠将手递过去,被他紧紧捏在手中,离别之际,席宝珠也很无奈,不想表露太多不舍,徒增叶瑾修挂心,便灿烂一笑: 「等你凯旋归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叶瑾修难得一笑,伸手抚在席宝珠的脸颊上,郑重保证:「我会尽快回来。」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叶瑾修辞别家人后,便再度翻身,领兵开拔,前往南疆支援。 席宝珠把画好的图纸拿去给苏绵,跟苏绵一起结合后世的经验,又添了不少灵感。 工作完了之后,席宝珠和苏绵两人坐在一起喝茶,珠颜堂的二楼雅间临街,坐在窗边的时候,一转头就能看到街面上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苏绵去泡茶,席宝珠则蔫儿蔫儿的趴在桌子上往楼下看,叶瑾修不在身边,席宝珠觉得自己都没什么活力了,成天没精打采的想睡觉。 苏绵端着泡好的茶水过来,还另外拿了两碟糕点配着茶吃。 「听说你男人打仗去了?」 纵然苏绵生在市井,但还比较关心国家大事。 席宝珠点了点头,对苏绵没什么好遮掩的。 「南疆战事出了问题,原本都要得胜,谁知道对方突然来了个很厉害的将领,原先的主帅有些不敌,请求支援。叶瑾修就去了呗。」 苏绵刚坐到对面,听到席宝珠说起南疆,眉心一蹙,将手中茶水递过去的同时,疑惑问道: 「南疆战事……那,那你可知那主帅是受伤了,还是怎么的了?」 苏绵急切的语调让席宝珠一愣,接过茶杯看着她摇了摇头:「倒是没听说他如何了。」席宝珠脑子有点糊涂,喝了口茶之后才想起来问苏绵: 「怎么听你口气,你是认识那主帅吗?」 苏绵面上露出忧愁之态,席宝珠见她这般,很是不解,南疆如今的主帅不是禹王殿下嘛,苏绵难道认识他? 席宝珠一下就想到了那个神秘的,苏绵的金主,之前就听她说过,金主近来不在京城,正巧禹王殿下在南疆抗敌,脑中闪过一个很不得了的猜想,把眼睛瞪到这几天最大的程度,指着苏绵惊愕的有点语无伦次: 「你……他……你们……是他?」 尽管席宝珠根本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但苏绵居然愣是听懂了。放下茶杯按着席宝珠的手,另一手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小点声。」 席宝珠忍不住哦出来,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从自己位置上站起来,来到苏绵身旁,勾住她的肩膀说道: 「藏的够深啊。」 苏绵把席宝珠八卦的脸推开:「深什么呀。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嘛。」 「你只说你给人当外室,没说是给他当外室啊。我认识他的,算起来,他还是我表哥呢。你要早说是他,我不就全明白了。」席宝珠感叹世界真是太小了,苏绵的金主居然就是禹王殿下,要不是今天她脱口说出来,席宝珠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第8章 苏绵转过身,正色对席宝珠问:「这些待会儿再说,你先告诉我南疆怎么了。」 席宝珠看她那紧张的神色,看来是真的担心禹王殿下的,自然不好选这个时候打趣她,于是便将自己知道的讯息都告诉了她。 「我就只知道这么多,早知道你担心他,我就缠着叶瑾修多问点情况了。」 席宝珠也只是听叶瑾修简略的说了一些南疆那边的情况,知道有个很厉害的将领,禹王请求支援。 苏绵忧心发了会儿呆:「既未传出他受伤的消息,那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嗯嗯嗯。」席宝珠赶忙安慰:「他是主帅,又是皇子,只要不是全军覆没,怎么着都会把他保护好的,你就别担心了。」 苏绵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主帅是运筹帷幄的,哪有主帅自己上阵杀敌的。这么想着,心情才算好了一点。 席宝珠将她的表情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此时才感慨: 「平日听你说起金主的时候,那满不在乎的口气,我还以为你真不在乎他呢。」 「好歹相处这么多年,养条狗也有感情的,何况是个人。」还是个有亲密关系的人。 「那你今后一直打算做他外室吗?据我所知,禹王殿下至今未曾娶王妃,也没有侧妃什么的,我从前见过他几回,不过没说过话,他似乎也不太爱说话,跟叶瑾修一样,总喜欢板着个脸。」 席宝珠原身的记忆是这个样子的。 说起这个话题,苏绵似乎颇为感叹:「我也挺矛盾的。他说了几回让我去王府,要给我个侧妃的身份,都被我给拒绝了。侧妃说的再好听,不还是妾嘛,做妾得守规矩,还不如做他的外室,不用守规矩,将来他娶了别的女人,我拍拍屁股就走。」 都是现代过来的,所以对这个时代一夫多妻制都很厌恶。更何况,禹王给苏绵开出的还是侧妃的身份。 「要不……我跟你结拜吧。你做我义姐,这样你就是宣平侯夫人的义姐,让他娶你做正妃,这样可好?」 席宝珠热心的对苏绵提议,苏绵无奈一笑: 「他若真想娶我,我什么身份他都会娶。若他不想的话,我就是去跟太后结拜也没用。他那个人的性子你不知道,狂妄自大,口是心非,标准直男癌,有时候我都能被他气死。」 席宝珠不知道禹王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也不知道他和苏绵之间的感情,但从苏绵的态度来看,如果禹王诚心诚意想要娶她为正妻的话,苏绵也不见得不愿意,可是禹王终究是皇子,他的正妃人选也许连他自己都不能定吧。再加上苏绵的身份,一个做人外室的商户女,禹王妃的位置只怕也坐不上去。 「那他对你好不好嘛。」 苏绵虽然在吐槽禹王的缺点,但眼中包含情义,听了席宝珠的问题,先是一愣,然后一番纠结考虑后,摇了摇头: 「不算好。但也……不算坏吧。反正有什么好东西也是第一个送到我这儿,若我生气了,也会来哄我。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他虽然不喜欢,但也还算支持吧。」 苏绵说到这里,幽幽的叹了口气,见席宝珠仍一副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不禁抬手将这个问题打住: 「好了好了。别问这些烦心事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 苏绵心里担心禹王,连喝茶都没什么兴致的样子,席宝珠确实不能再就缠着她问问题,想着等叶瑾修支援禹王回来,到时候有机会她再看看禹王的意思,到时候再替他们出谋划策也不迟。 从珠颜堂回到宣平侯府,席宝珠就热的满身是汗,心口憋闷闷的,要努力深呼吸才感觉稍微好些。她下马车的时候,正巧看见宣平侯门外一辆马车离开,不知去往何处,经过门房的时候,席宝珠随口问了一句: 「先前出去的是谁?」 门房的人回禀:「回少夫人,是表小姐。这些天她都是这个时候出门的。」 「去什么地方知道吗?」席宝珠疑惑的问。 门房摇头:「表小姐用的是她和宋夫人从郾城带来的车夫,没告诉小的们她去何处。」 席宝珠就觉得更加奇怪了,进府之后便去了松鹤堂,告诉戚氏她回来的同时,顺便再去问问戚氏,宋芷柔的事情。她总觉得,宋芷柔会这般干脆的拒绝杜宣,百分之九十是有了更好的选择,而她选择的对象,不知道会不会对侯府不利,若不调查清楚的话,总归是个定时炸弹。 谁料戚氏也不知道,近来戚氏提起宋芷柔就是满口叹息: 「那孩子对我已然没有从前亲近了,她们娘儿俩有什么事也不来问我了,不过我是得派人盯着,万不可教她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来。」 宋夫人到底是戚氏的亲妹子,就算戚氏现在也觉得当初不该收留她们这么久,可现在这么久都住下来了,也不好贸然开口让她们离开,只得暗中看顾一番。 第9章 席宝珠既将此事告诉戚氏知晓,便稍稍放下心来,觉得有些疲倦,便起身对戚氏告辞: 「这些天总是睡不够,身子也乏乏的,娘,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席宝珠起身对戚氏行告退礼,戚氏拨着掌心的佛珠,对席宝珠点点头:「去吧。天儿快热起来了,身子自己当心些。」 有些人到了夏季就苦夏,戚氏也心疼儿媳的。 席宝珠福身起来的时候,不知道是起身起快了,还是天真的太闷了,总之,刚一起来就觉得头晕眼花的,一下子就跌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了,把戚氏吓了一跳,赶忙过来扶她,关切的问: 「宝珠,是哪里不舒服吗?」 席宝珠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稍微缓过劲儿来,见戚氏一脸担心,赶忙堆出个笑容安慰: 「没事儿,约莫有点……虚弱吧。」本来想说贫血,但怕戚氏不懂贫血什么意思。 戚氏瞧着席宝珠的脸色,这孩子平日里活泼的很,从来没有露出这般疲倦的样子,想了想之后,还是对外喊了一声: 「来人,去把王太医请来给少夫人诊治。」 外头的婆子领命而去,席宝珠觉得戚氏有点紧张,赶忙站起来:「娘,我没事儿,不用麻烦太医来诊治的,我回去睡一觉就好。」 戚氏拉着席宝珠坐下: 「身子的事儿可不是小事。」 提起叶瑾修,席宝珠有点不好意思:「我身子一向挺好的。」 「好了好了,让太医把一下脉又不耽误什么。」 在戚氏的劝说下,席宝珠只得在她这里等太医过来,过了一会儿,王太医与一背着药箱的小太监来了,给戚氏和席宝珠请了安之后,开始把脉。 凝神静气好一会儿,厅里安静的针落可闻,太医反复诊断了两回,确定之后才从容起身,对席宝珠和戚氏拱手行礼: 「恭喜侯夫人,恭喜老夫人,这是喜脉啊。」 席宝珠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喜脉不喜脉的,啥意思……在瞥见戚氏惊喜的笑容时,席宝珠才反应过来,愣愣的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呐呐问太医: 「我,我有了?」 心头扑通扑通的跳,席宝珠是真没想到,她跟叶瑾修才圆房几天啊,这居然就有了。而且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偏是叶瑾修离开之后发现的。 戚氏高兴只念佛号,啥也没耽搁,直接到内间上香拜佛去了。 席宝珠还是觉得云里雾里,又一次对太医确认:「王太医,是真的吗?」 「侯夫人,这种事情下官如何能信口开河。夫人确实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近来是不是总感觉身子乏力,嗜睡没精神?」 太医把这些症状说出来,席宝珠就再也不怀疑了。因为她近来确实如此,睡再多都觉得不够,白天要不是逼着自己出来走走,她能从白天接着睡到晚上。 「王太医,你尽管开方子,有什么补身子,要注意的,都给写下来,这可是我们叶家的头一子,千万马虎不得啊。」 戚氏在里面拜完了菩萨,上了香,从内间回来对王太医吩咐。 「老夫人不必过于担忧,少夫人身子底子很好,胎像十分稳健,就平常用饭就可以了,不过再过几日,约莫会有些反应,有的人反应大些,有的人反应小些,那时候若是呕的多了,下官再给少夫人开些补身的方子来。」 戚氏认认真真的将王太医说的话一一记住,亲自送王太医出门。 席宝珠坐在椅子上,直到戚氏回来还在发愣,戚氏忍不住拍拍她肩膀,笑道:「是不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要做娘了。」 席宝珠抬头看了看戚氏,幽幽一叹:「娘,叶瑾修还不知道呢。」 席宝珠真的很想看到叶瑾修知道她怀孕之后的表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哎哟,你这孩子原是在想这些。」戚氏思虑片刻:「这样吧,我待会儿派人写封家书送出去,虽说比不上行军速度,但总归能送到他手里,你呀,都是快做娘的人,别孩子气了。头三个月最最要紧,咱们暂时先不对外张扬,不过国公府那边是要说一声的,哎呀,好些事儿要忙。不过这些都不用你操心,我来办就好。你只要好好保养身子就成。」 戚氏是当家主母,事情该怎么办都有分寸,不需要席宝珠操心,又在戚氏这里坐了一小会儿,戚氏才让贴身嬷嬷送席宝珠回碧云居。 确实如王太医所说那般,席宝珠身子是越来越乏,总是想睡觉,口味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改变,就是突然变得爱吃果子了,也不知是心灵感应还是什么,就在席宝珠特别想吃水果的时候,十几匹快马便停在了宣平侯府门前,经过通传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叶瑾修在行军路上派人去岭南,快马加鞭,送了二十多筐荔枝回来,中途耗费了百匹骏马,三十多人才能在三天之内,日夜兼程,从岭南给送了回来。 第10章 席宝珠看着院子里的荔枝,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戚氏的报喜信应该还没送出门吧,他那边就先送了荔枝回来。不叫心有灵犀叫什么呢? 戚氏瞧了大笑不已,觉得儿子总算做了一件体贴事儿。 叶彩衣她们也震惊非常,直呼大哥未免也太差别对待了。往年她们就算跟大哥提,大哥也从未应过,别说十几筐荔枝了,就是一筐也没专门派人去采过,可是对自家媳妇儿可就不同,人家甚至都没开口,他就心急忙慌的给人送了十几筐回来。 「我大哥也太偏心了。」叶彩衣站在荔枝堆里感慨。 席宝珠也是哭笑不得,转而对戚氏道:「娘,要不分一点出去吧,这东西放不久,咱们府上也吃不完。」 「之前你从国公府拿回来些,这回自然要还些回去。其他嘛,看你要吃多少,剩下的再分好了。」 戚氏现在是巴不得所有好吃的都送到席宝珠那里,虽然还未公布席宝珠怀孕的事情,不好送的太明显,但既然有这机会,戚氏是真希望媳妇儿能吃的开怀。 「我吃不了多少的,还是赶紧分去各房各家,都吃个新鲜。」 席宝珠进来是喜欢吃水果,但荔枝是高糖份的,不宜多吃,更何况,她现在心里就跟被塞了蜜是的甜,叶瑾修那个闷骚男人,嘴上什么都不说,做起事来倒是挺上心的。席宝珠觉得,只要他想着自己,别说送荔枝了,就是送几个烂苹果回来,席宝珠也是开心的。 有了席宝珠的放话,戚氏也就没再推辞,安排下去了。 席宝珠那里直接分去了两筐,府中的公子小姐那儿都是一人半筐,老姨娘那里也是等例,国公府人多院子多,便送去了四筐,还剩下几筐便派人送往平日有来往的亲戚朋友家。 宋芷柔那里自然也分到了半筐,看着那得来不易的荔枝,宋芷柔直接摔碎了一个茶杯。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点荔枝嘛。送给你送给她,好生嘚瑟。 宋夫人听了动静,闻讯赶来,见地上都是碎瓷,让人赶忙扫了去,将宋芷柔拉到内室轻声问:「你这是做什么,仔细被人听了去,告到你姨母面前。」 宋芷柔却不以为意,姿态优雅的靠在大迎枕上,慵懒的低头看自己刚染的豆蔻红指甲: 「告诉就告诉。往常我怕她,现在我可不怕了。」 宋夫人见她这般,眉头微蹙:「别这么说,你姨母对咱们还是不错的。能不惹她生气,最好别惹。」 宋芷柔冷冷一哼:「她对咱们好什么呀。不过是她的施舍罢了。她要真为我好,如何会替我选一个庶子。若非我时运高,岂非就被她算计了去。」 宋夫人感觉到女儿这些天的变化,自从搭上那位,女儿的眼界便越发高,心眼儿越发小了,谁都不放在眼里,说话十分狂妄,宋夫人还真有点担心。 「你那八字还没一撇,别把话说的太满了。再说,那是什么身份的人,会真心待你吗?你若真想走这条路,回头还是要靠你姨母的身份啊。」 宋夫人最后一句话说到了宋芷柔的心坎儿里,今后她想要跻身到那人身边,稳稳的做他的正妃,一开始确实要通过戚氏宣平侯老夫人的身份才行。 便没再说什么,脑子里盘算起自己的事情来。 叶彩衣坐在席宝珠院子里吃荔枝,这一次绝对是她荔枝吃的最痛快的一次了,刚开始还有点埋怨大哥偏心,现在吃舒坦了,才不关心这荔枝一开始是送给谁的呢。 「我真是没想到,我大哥居然也有心细的一天。我还以为他五成天冷着一张脸,看什么都不顺眼呢。」 吐了个荔枝核,叶彩衣又心满意足的拿起另外一只剥起来。 席宝珠歪在贵妃椅上,荔枝吃了几个就吃不下了,总觉得太甜太甜,吃了腻得慌,相比荔枝,她近来似乎更喜欢吃梅子,那种酸酸的,稍微带一点甜的梅子,她一下可以吃十几颗,看的阿金和阿银牙齿都泛酸。 席宝珠吃不下荔枝,她分到的两筐就只能便宜了叶彩衣她们和碧云居的人,碧云居上下,就连扫地的婆子都分到几颗。 「过几天芙蓉园的荷花都开了,咱们去赏荷吧。我请嫂嫂游湖,就算回报嫂嫂给我吃这么多荔枝。」 每年叶彩衣她们夏季都会嚷嚷着要去芙蓉园,芙蓉园里,不说十里荷花,七八里总是有的,盛开的时候,空气中都有股子荷花的清香。 席宝珠觉得心口闷,想象着扑面而来的荷花风就高兴,虽然不能吃芙蓉园特产的荷花糕,荷花茶什么的,就算不游湖,芙蓉园里也有凉爽之地,去透透气也好,省得成天憋在家里,不是睡就是吃,于是席宝珠一口便答应下来。 「得,那我就去安排了。回头我叫上家里的姐妹们,国公府上回我也认识几个小姐,一并请来陪大嫂,席家二嫂约莫快要生产了吧,出来也不方便,还有那个……」 第11章 叶彩衣坐在那里掰着手指算要请的人,喋喋不休的,席宝珠听着她的声音,渐渐觉得眼皮子都要打架了。 席宝珠觉得比较庆幸的是,自己怀孕之后,虽然嗜睡乏力,但却没有其他孕妇上吐下泻的反应,王太医之前交代过,让她做好这方面的准备,幸好没有发生,要不然在这酷暑中,既要感受火炉似的温度,还要体验上吐下泻,那可就太难受了。 叶彩衣邀请了一些姑娘同游芙蓉园,芙蓉园等同是一座岛屿式的园林,四面环水,不过却在八方都修建了长廊水桥,通往中心美轮美奂的园林,这个地方从前是属于皇家的,后来由先先帝赏赐给了文成长公主,文成长公主喜欢荷花,便命人在周围种上绵延不断的荷花,每年夏天都会开放两个月的时间,供人赏玩荷花。 但说是供人赏玩,却也只是供达官贵人府邸的人赏玩,寻常百姓家若想入园,花费极多的钱,拜托这个拜托那个都未必能拿到入园的资格。 叶彩衣是宣平侯府的小姐,自然有入园资格,而她邀请的又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她们包下了一条大号的改良乌篷船,在满是荷花的湖水中,那种硕大的画舫是不容许进入其中的,只有那种体积不算大,顶上有遮盖,两边有挂帘的船可以入内,并且还要专门的船工撑船,但饶是乌篷船的条件不是特别好,价格还特别贵,分上午和下午,一日下来,光是船钱和工钱就要七八百两的样子,这还不包括中午在芙蓉园中酒楼用饭的价格呢。 不过,大家都知道芙蓉园的规矩,因此也不介意船小人多,大家都是年纪相仿的,看着周围荷花,四面来风吹来,便有那扑鼻的清香迎面而来,别有一番惬意。 席宝珠坐在船头,遥望绵延的荷花湖,感受着远离喧嚣的宁静,上午的太阳还怎么热烈,凉风吹来很是凉爽。 叶彩衣过来喊席宝珠坐到船里面去,出门的时候,戚氏千叮万嘱她一定要把席宝珠照顾好,叶彩衣已经知道席宝珠怀了孕的消息,但戚氏不让外传,她也不敢说,只能在外面多多照顾一些。 叶彩衣把席宝珠安排在船中间的位置,左边是叶蝶衣,右边是叶彩衣。 「宣平侯夫人看着与我们年岁一般大,从前都不怎么见你出来走动呢。」 一个紫衣女子抱着团扇对席宝珠道,这是尚书令家的长媳赵氏,娘家是保定县令,虽然都是六品,但因近着京城,比一般地方县令要好些。 席宝珠有点汗颜,从前哪里是她不出来走动,是不愿意跟她们出来走动。原身的眼里,根本看不起叶家,自然也不可能赴叶彩衣的邀约了。 「我大嫂深居简出惯了。」叶彩衣替席宝珠说话。 然而对面的赵氏却好像不太相信,用手里团扇遮着脸面,笑的有点奇怪:「你大嫂是深居简出,还是另有欢喜?」 赵氏说完之后,旁边穿绾色衣裳的姑娘便开口了,这是尚书令家的三小姐罗雨宁,平日与叶彩衣有来往,赵氏是她二嫂,今日随她来玩。 「唉,也不怪席家姐姐,从前也是一等一的雅人,可造化弄人,嫁给了一介武将,便是鲜花肚肠兰草心,也难敌心中愤慨啊。」 这位罗三小姐声音和身子都很绵软,可说的话却很让人尴尬。 席宝珠倒还好,叶彩衣脸色一变,低声对罗三小姐埋怨:「雨宁,你什么意思嘛。」从前虽然她也跟罗三小姐说过自己出身武将家的无奈,可那都是私下说,明面上从来没说过。 船上面积小,谁说话船头船尾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罗家三小姐直言席宝珠嫁的是武将,还说她心中愤慨,岂不是当面说叶家人不好。 不过也可以理解,罗家是文臣,叶家是武将,今上重文轻武,一个一品的文官确实要比一个一品的武将得势,罗三小姐又是个不懂事的性子,说话时没想那么多,自以为说了些跟席宝珠交心的话,没想到却无形得罪了叶家这边。 被叶彩衣提醒之后,罗三小姐也有所意识到,捂着嘴半晌没说的出话来,倒是旁人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其中也包括今天叶彩衣请的几个席家的姐妹。 「罗三小姐说的也没什么错,嫁给武将确实诸多不便,武将多不解风情,平日相处难有共同语言,便是有那吟风颂月的心,人家却只知道舞刀弄枪,根本听不懂,长此以往日子过得多难受啊。」 粉衣姑娘钱氏是翰林学士家新娶的长媳,文臣中,翰林虽不是品级最高的,但是品级最高的文臣大多都是翰林的门生,所以官阶一般,但地位很高,钱氏自然有胆识高谈阔论自己对武将的看法。 更何况她又没有涉及政治,只是说了一些武将的习惯罢了。 钱氏话音刚落,旁边又有一个少妇人开口附和:「没错没错。就拿宣平侯夫人来说吧,宣平侯说出征便出征了,留着宣平侯夫人形单影只,多可怜啊。」 第12章 船上的讨论越来越热烈,全都是围绕武将不行,武将不好,武将不解风情这上面说的。 叶彩衣想阻止都阻止不了,毕竟她确实曾经在私下里跟她们讨论过这些,可那都是私下里,今天船上这么多人,而且自家大嫂还在场,她们直接拿大嫂和大哥做例子,未免太过分了。 「你们能不能别说了。」叶彩衣娇斥一声,船上的气氛瞬间陷入尴尬。 众女这才想起来今天请她们出来玩耍的是宣平侯府的姑娘,一个正儿八经的武将府邸。众女对视两眼,决定不说了,就当给今天出钱的主人一个面子。 只是席宝珠却难淡定下来,这些八婆说她怎么样都好,席宝珠身子乏,也懒得跟她们计较,可是她们一口一个叶瑾修如何如何,还把她们脑中意淫出来的武将的种种强加到叶瑾修身上,这就不对了。 不管怎么样,席宝珠都要为自己的夫君正名啊,不能让他凭白被泼了污水。 「没想到诸位对武将有这么大的成见。但我想问问诸位……平日里保家卫国的是谁,边境不太平,屡屡犯我大陈境地,沿边百姓苦不堪言,又是谁率兵领军平定叛乱,驱逐敌阵,保得边境太平?军人不分寒暑守卫着我们的太平安稳,这些难道不比会读几句诗词要高尚吗?关键时候能保护我们的是武将,是军人,还是会念书的读书人?两军对垒,难道只是两边派人读诗经典仪,你文绉绉骂我一句,我文绉绉回你一句吗?」 席宝珠一番长篇大论,让满船贵女面面相觑,这里面也有那些从前认识席宝珠的,并且跟席宝珠一起说过武将不好的人,此时更是一头雾水,觉得席宝珠嫁了个人把脑子给嫁坏了,倒是一反常态,开始维护武将了。 赵氏有些不服,哼笑道:「别以为我们不懂战事,战争的最高境界,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真正有本事的将才,完全可以凭着计谋,兵不血刃,既不需要将士牺牲,也不需要兵丁拼杀,这才令人敬佩呢。如今的武将,个个穷兵窦武,耗费国力,人力,财力,若把用在军队上的钱全都拿来盖书院,请先生,让人人都有书读,个个都是读书人,将来还怕起什么武力争端,有矛盾大家坐下来口头解决不就好了。」 赵氏一番似是而非的话,倒是在一堆反对武将的姑娘妇人中产生了很大的反响,也让席宝珠彻底的见识到什么叫做纸上谈兵,简直无知的可怕。 这是受了多少熏陶,才会把武将贬的一文不值啊。 对于这些完全不懂政事的妇人小姐,席宝珠有心与她们再分辨分辨,却被气得不知道从何说起好。也许真的只有钢刀架到她们脖子上的时候,她们才会知道,保护她们的到底是古往今来的读书圣贤,还是不畏生死的军人将领。 赵氏见周围人附和声成片,而那个席宝珠也被她杀的哑口无言,心上得意极了。 纵然是席宝珠也难以凭几句话,就扭转这些深受重文轻武理念影响的思想,怪不得古人感慨‘直把杭州作汴州’,对于未曾经历过战乱的无知之人而言,眼前的繁荣安定就是一切,也不想想,若没有武将在外厮杀保平安,哪有文臣太太平平写文章歌颂世道的日子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 席宝珠坐了半天的船,也确实感觉有些乏了。 中午大家一起下船,在芙蓉园里用饭,芙蓉园周围的荷花湖泊很大,逛了一个上午也只是走了一小半的行程,所以用完饭之后,下午还可以游一趟。 席宝珠没那精力跟她们游船了,便提出在芙蓉园楼榭上歇息,叶彩衣看着席宝珠这样,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可也没办法,今天她人请都请了,作为主人家,客人们有些口角,她也得从中调和,所以此刻见席宝珠下午不愿再去船上,便不勉强。 叶蝶衣懂事,主动留下来照顾席宝珠,哪怕席宝珠一再强调自己没事,叶蝶衣也不愿离去。 同时船上还有几个姑娘也不想继续游湖,便说留在岸上,逛一逛芙蓉园的园子也好。宋芷柔一路都不曾说什么话,也随叶蝶衣和席宝珠一同留在岸上休息。 芙蓉园的地理面积挺大,虽然被周围的湖泊围绕,但陆地上的风景也十分怡人,而且这个季节的,百花盛开,园子里各种花朵争奇斗艳。 叶蝶衣跟席宝珠在园子里转了一圈,叶蝶衣怕席宝珠吃力,便提出到一旁凉亭中休息,阿金和阿银提前去给她们沏茶放点心,这些都是在家里准备好了的。 到凉亭那边一看,发现宋芷柔已经早就坐在里面了,先前席宝珠和叶蝶衣去逛园子的时候,宋芷柔便不愿与她们一道,自己到凉亭休息,也让丫鬟放了茶点。 看见席宝珠和叶蝶衣进来,宋芷柔原本歪着的身子赶忙坐直了,对席宝珠招手: 「少夫人这边请,茶都泡好了。」 宋芷柔在外面很少跟席宝珠说话,她也不是那种喜欢出风头的,人家说什么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听着,特别安静。 第13章 只是不知道她是真的低调,还是骨子里根本就懒得跟那些人说话,席宝珠私以为是后者。 宋芷柔虽然出身在商户之家,但从小被宋夫人娇养着长大,从未受过一点苦难,周围的人也都觉得她很好,长得好,有学识,又是这个时代公认的大美人,渐渐的人就傲了起来,眼高于顶,对什么都瞧不上。 可是若真的有人与她对峙,她又觉得对方不尊重她,不敢当面怼回去,便暗暗的记在心里。 席宝珠从一开始就没有给过宋芷柔好脸,所以宋芷柔不喜欢席宝珠是必然的,席宝珠也没有指望有一天宋芷柔能对她好,能喜欢她。 所以,此时此刻,宋芷柔突然对她热情,席宝珠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左右看了看,以为宋芷柔是在做给谁看,可是席宝珠将四周环顾一圈后发现,这座凉亭很清静,周围并没有什么人在。 阿金阿银先过去给席宝珠把凳子搬好,席宝珠过去坐下后,宋芷柔便让她的丫鬟给席宝珠倒茶,阿金从旁婉拒: 「我家夫人只喝的惯奴婢泡的茶,多谢表姑娘美意。」 席宝珠现在有孕在身,贴身伺候的阿金和阿银肯定瞒不住,还有就是叶彩衣和叶蝶衣两人知道,戚氏去宁国公府报了信,也只告诉了席世杰和薛氏知晓,其他人那里都未通传。 宋芷柔见席宝珠不喝她的茶也不介意,微微一笑,便继续坐到一旁看湖边景色了。 阿金沏好了茶,主动替席宝珠倒了一杯,席宝珠笑着谢过,这一幕被宋芷柔看在眼中,嘴角不免扬起一抹讥笑: 「从前怎的没见蝶衣妹妹对少夫人这般殷勤?」 叶蝶衣不善言辞,被宋芷柔这么说了一句就害羞的低下了头,以为宋芷柔是在说她故意巴结席宝珠。 席宝珠觉得宋芷柔跟叶家的两个妹妹相比,人品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叶蝶衣腼腆,叶彩衣爽直,都不是那种玩弄手段,心眼儿小的姑娘。 当即替叶蝶衣反驳: 「蝶衣妹妹懂礼貌,知道我是她的嫂嫂,给我递一杯茶怎的就算殷勤了?总比有些人明知自己的身份,却还总摆出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谁都不放在眼里要好吧。」 席宝珠一番挤兑,明显就是在说宋芷柔自以为是,宋芷柔哪里会听不出来,脸色瞬间罩了一层冰霜,对席宝珠一番咬牙切齿的怒视,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直接冷哼一声,将脑袋转过去那边,不再跟席宝珠她们说话了。 席宝珠是觉得有点疲倦,懒得照顾她的情绪,兀自举着茶杯喝茶。 宋芷柔的丫鬟叫红渠,人是个精明的,见宋芷柔跟席宝珠发生了口角,面露忧虑,在宋芷柔耳旁小声劝了几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亭子里的人都隐约听见些,红渠劝宋芷柔不要跟席宝珠闹别扭,说席宝珠到底是宣平侯夫人,她们都是寄住在府上的客人云云。 也不知道是故意说给席宝珠听的,还是在家里宋夫人就是这么交代的,总之宋芷柔居然听进去了红渠的劝说,转过身来,站起身对席宝珠福了福身: 「先前是我不对,少夫人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红渠见宋芷柔这般从善如流,也是高兴,接过宋芷柔亲自倒的一杯茶送到席宝珠面前:「少夫人,我家夫人总说我家姑娘被宠坏了,不懂事,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席宝珠看着红渠递来的茶水,眉峰一蹙,阿金从旁阻止道: 「红渠,你家小姐的心意,我家夫人已经知晓了,这茶便放着吧。」 阿金要从红渠手中接过茶杯,可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交接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手忽的一松,整杯茶就往席宝珠身上泼去,阿金和阿银阻止不及,一旁的叶蝶衣见状,吓得赶忙用手去挡,整杯热水直接泼在了叶蝶衣手上,杯子落在地上直接碎掉。 红渠和阿金都吓了一跳,赶忙跪下来请罪:「少夫人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阿金请罪完之后,便往红渠瞪去一眼,虽然自己刚才没接住茶杯也有错,可是她总感觉红渠没把茶杯递到位就松了手,让她只碰了一下茶杯,没抓稳。可现在外面,阿金也不好指责这种拿不出证据的事情,只能跟着红渠一起对席宝珠请罪。 席宝珠拉着叶蝶衣的手看,茶水泼在她手背上,挡去了热度,洒到她衣裙上的时候,已经不那么烫了,可是这个傻丫头的手背都红了,还一个劲儿的想把手缩到衣袖里去。 「我没事儿。大嫂没事儿吧。」 叶蝶衣紧张的看着席宝珠,今天出门的时候戚氏当面吩咐了又吩咐,说是她今天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大嫂的,定不能让大嫂受一点伤害,先前看见茶杯泼下来,她几乎没怎么想就伸手去挡了。 宋芷柔也紧张兮兮的走过来,见席宝珠和叶蝶衣的衣裳都湿了,转过身去,娇滴滴的对着红渠骂道: 第14章 「红渠你怎么回事?连杯茶都敬不了。」 红渠吓得伏趴在地直道歉,席宝珠看不下去,摆摆手:「要教训回去教训,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宋芷柔重重一叹,袖子一甩,仿佛特别生气的样子:「少夫人,都是我的错,我的奴婢冒犯了您。您这衣裳湿了可怎么办呢。」 叶蝶衣低头看了看:「是啊,大嫂,你身上湿的地方还不少,这怎么办,会不会着凉啊。」 尤其刚才席宝珠是坐着的,所以水大多都泼在她的腿和腰的衣服上。 席宝珠低头看了看,还未说话,就听宋芷柔从旁道: 「对了,我知道沿着这条小径往东走一点,有个角楼,专门是供女眷休息的地方,少夫人可以去那边换身衣裳,让奴婢们在外守着,换个衣裳总比身上湿漉漉的要舒服吧。」 席宝珠眉峰微蹙,抬眼对上宋芷柔那双漂亮的黑眸,似乎想从她那双眼睛里看出什么来,宋芷柔见她不说话,看着自己,目光微微闪烁,小声催问:「少夫人……?」 席宝珠收回目光,往宋芷柔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哪里有角楼可以换衣裳?身上湿漉漉的,确实不太好过。」 宋芷柔赶忙上前,亲自把方向给席宝珠指明确了,角楼的角是尖的,站在这凉亭中也可以看见。 知道方向之后,席宝珠便让阿金和阿银一起随她去换衣裳,两个丫鬟跟着出门时都会随身准备个包袱,包袱里放的就有一套换洗的衣裳,因为今天是近水玩耍,难免会有被水打湿的可能,只是没想到,席宝珠的衣裳不是在水边打湿的,而是被两个丫鬟失手打湿的。 阿金十分愧疚跟在席宝珠身后,主仆三人穿过那条小径,转向了不远处的角楼。 「少夫人,都是奴婢手不稳,奴婢回去自己领罚。」阿金跟在席宝珠身后主动承认错误。 席宝珠转弯走了十几步之后,忽的便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往旁边一条小径歪过去,阿金和阿银跟着提醒:「夫人,角楼在那边。」 席宝珠却脚步不停的往其他方向急急走去:「你们不觉得宋芷柔今天很奇怪吗?」席宝珠边走边问。 两个丫鬟被她这么一提醒,先是一愣,而后才脸色一变:「夫人这么一提醒,好像表小姐今天是有点奇怪。」 往常看见她们都是爱答不理的清高样子,今天倒是过分热情了,还主动道歉和让红渠敬茶,要说她没问题,两个丫鬟都不相信。 而宋小姐见夫人衣裳湿了,还主动让夫人去那边角楼换衣裳,这是把人往不好的地方想,如果那角楼里事先埋伏了人在,夫人进去之后,正换衣裳,埋伏的人冲出来,那岂非就让夫人名节扫地了? 若是真的话,那表小姐就太坏了。 两个丫鬟不敢耽搁,庆幸自家夫人比较警醒,出门在外,多点心眼儿总是不会错的。不管那角楼中有没有异样,她们没必要为了证明什么而去冒险。 席宝珠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决定赶紧回去比较好,若是往常她可能会跟宋芷柔斗上一斗,但现在情况特殊,她可不想因为一点不确定,而让自己和腹中的孩子受到伤害。至于宋芷柔有没有害人,席宝珠相信通过这次,她有了防备,只要按兵不动,宋芷柔那里肯定还会露出马脚的。 席宝珠带着阿金阿银从芙蓉园出来,特意选了一处人少的地方走,宣平侯府的马车停靠在湖边杨柳堤岸上,车夫们都蹲在岸边说话闲聊,看见席宝珠匆匆过来,老刘赶紧迎上前,阿金阿银把席宝珠扶上马车,老刘见她们行色匆匆,也不多问,待她们都上马车之后,便赶紧也跳上了车。 马车驱使而出,席宝珠在马车里吩咐老刘,让他尽快赶回府去,席宝珠总觉得今天的事情十分不对劲,从宋芷柔的态度到那座不知道有没有埋伏的角楼,每一样都让她猜不透想不明白,总觉得背后有什么更大的牵扯。 现在席宝珠只想赶紧回到侯府,这样她悬着的心才能落下。 谁知脑中正胡思乱想之际,马车忽的猛然一听,让马车里的主仆三人身子全都往前一撞,幸好阿金和阿银扶住了席宝珠,才不至于让她摔在地上。 「老刘,你干什么呢?」 阿金掀开车帘子,想要问外面老刘怎么回事,可一掀开车帘,就看见被人一剑射穿肩膀,倒在血泊中不断哀嚎的老刘,阿金吓得慌忙大叫。 「夫人,老,老刘……」 阿金指着车帘外,席宝珠眉头紧锁,担心的事情难道就要发生了吗? 席宝珠镇定下来,静静坐在马车里,如果对方的目的是杀她,那对方有箭,下马车只会加速死亡,干脆在马车里静观其变,先前一瞥,席宝珠知道现在她们的马车位处南前街那一带,古城围墙众多之处,特别容易藏身。 脑中不断搜索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让人家要这样大费周章的埋伏,席宝珠心头扑通扑通的跳,除了等待,她现在似乎也做不了其他什么。 第15章 预想中的箭击没有到来,反而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席宝珠从车窗帘子的缝隙中看到一匹枣红色,配着纯金马的,镶嵌着五颜六色华贵宝石的马鞍,她所认识,并知晓的人中,会把一个马鞍装饰的这么华丽的,似乎只有那么一个。 马车的车帘被人从外面掀开,安王萧承博那张阴柔到惊呼邪恶的脸出现在席宝珠面前,只见他嘴角噙着一抹阴冷的笑,看他这样,席宝珠就像是看见了一条五彩斑斓的蛇,正对她吐着红信。 「又见面了,夫人。」 萧承博对席宝珠主仆三人招招手,意思让她们自己主动下车,阿金和阿银不知道拦住她们的是谁,虽然害怕,却还坚持护着席宝珠,不让她下车。 萧承博脸上笑容骤然消失,狠狠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把人给我带我。这三个累赘,杀了。」 萧承博直接将阿金和阿银,还有倒在地上哀嚎的老刘统统称呼为‘累赘’,他现在只想把这么多天来想的那口赶紧吃到嘴,任何试图阻止他的人全都得死。 自从那日大雨中看见席宝珠之后,萧承博一开始倒也不是多喜欢,只是吸食了点东西,恍恍惚惚间在车外看到一个长得很不错的女人,当时他就想把人弄到车上亵玩一番,可谁知叶瑾修突然赶到,那时萧承博才知道这女人竟然是宣平侯夫人,叶瑾修的女人。 萧承博当时虽然退去,可回去之后越想越觉得有趣,叶瑾修的女人若被他染指,想想还挺刺激。可如果叶瑾修在京城,萧承博能下手的机会不多,可以说几乎没有。 谁知道,南疆战事突变,叶瑾修受命领军去南疆支援,这种机会简直像是天都在助他,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正好宣平侯府那里遇到个一心想攀附权贵的蠢女人,趁着上回入宫时,光明正大的拦住了他,说了一番想要自荐枕席的话,萧承博心念一动就想到利用她来打头阵,那个女人果然上钩,为了能成为他的女人,居然想也没想就答应配合他把自己的表嫂子给卖了。 不过,萧承博早就看出来,那个女人太蠢,未必能骗得了席宝珠,于是就来了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是席宝珠中了那个蠢女人的计,那就将计就计,在那角楼中把人绑走,如果席宝珠不中计,那她肯定会吓得离开,只要她离开,萧承博的人就能在半路埋伏把人截走。 阿金阿银被萧承博的人一手一个拉下马车,席宝珠不怀疑萧承博会杀了她们,赶忙阻止: 「殿下知道我是谁,你就没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萧承博一挑眉,笑的更加阴险:「什么后果?宣平侯夫人自己出行不小心,被劫匪带走,跟本王有什么关系?只要把这他们都杀了,除了夫人就再也没有人见过本王了。不过夫人放心,你这般美貌的,本王还是怜香惜玉舍不得杀的。」 席宝珠遍体恶寒,暗自喊着叶瑾修救命。可是叶瑾修远在千里之外,就算会飞,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救她呀。 难道今天真的要被这个王八蛋抓住先、奸、后杀吗?席宝珠一点都不怀疑这个变态做不出来。他费尽周章的抓她,应该不是只为了跟她搭讪说话吧。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截走一个侯夫人,萧承博这胆子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吗? 阿金阿银被拉扯下马车,席宝珠也被拉下车,将两个吓得瑟瑟发抖的丫鬟拦在身前,一筹莫展之际,只听巷子口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在席宝珠万般绝望的时候,一行蒙面黑衣人如潮水般涌过来,很快就把擒住阿金阿银的两个护卫踢开,把席宝珠和两个丫鬟包围起来。 席宝珠站在那个黑衣人身后探头看了他一眼,没搞清楚这又是哪一拨的。 「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跟我作对的下场吗?」 萧承博说了一句炮灰专用的话,因为形势突然有了变化,席宝珠焦虑的心情也稍微恢复了些。 这些黑衣人少说也有三五十个吧,萧承博这才十几个人,对付她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也许还够,可要对付三五十人的壮汉,就不太够了。 萧承博似乎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笃定的勾唇一笑: 「你们以为我就带这么些人吗?」 看着他这样子,席宝珠一愣,往地上的老刘看去,他肩上还插着箭,所以萧承博肯定还在周围安排了箭手,席宝珠对挡在她面前的蒙面黑衣人小声说: 「这个贱人还有有箭。」 席宝珠真是气极了,连表面上的尊重都不想维持了,直接称呼安王萧承博为贱人,黑衣人身影略略一窒,很快反应过来,对席宝珠点了点头,意思是让她不必担心吧。 果然,只见黑衣人一击掌,比萧承博还要笃定: 「王爷说的可是这些?」 随着那黑衣人故意压低的声音一出,席宝珠就知道他是谁了,果断松了一大口气,一声击掌声之后,从墙头冒出一些人,跟黑衣人是统一制服的,看样子就知道肯定不是萧承博的人。 第16章 果然,只见萧承博脸色一变,开始有点慌了:「哼,好大的胆子,你既知道我是王爷,还敢造次?」 只听黑衣人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萧承博不知道对方底细,虽然知道肯定跟宣平侯府脱不开干系,但是他们既然选择蒙面示人,就是做好了万全准备,要是硬拼,肯定是要吃亏的,萧承博纵然色胆包天,却也不会为了美色不要命。 紧咬牙关一甩袖,对身后护卫吩咐:「我们走。」 就算这些人知道他的身份,可那又如何,席宝珠总不会到处嚷嚷他有心劫持轻薄她吧。这件事,就算宣平侯府知道了,为了这女人的名声,也不敢声张,等到叶瑾修从南疆回来,这件事早已时过境迁,他想找他报仇也没有机会了。 所以,萧承博有恃无恐的撤退。 「慢着。」 一声娇斥响起,在安静的,剑拔弩张的巷子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光天化日之下,你欲杀我仆从三人,就这样放你走,未免也太便宜了。」席宝珠指着萧承博蹙眉冷道。 萧承博看着愠怒的她,两颊泛红,生气勃勃,暗自可惜今天没有得手,不过被他看上的女人,至今还没有弄不到的,萧承博挑衅般勾唇一笑,仗着身份,无耻道: 「那夫人待如何啊?难不成你们敢杀了我?这可是京师重地,就凭你们一个小小的宣平侯府,我还没放在眼里。」 他当然没把宣平侯府放在眼里了,要是放在眼里的话,怎么可能敢对席宝珠动这样龌龊的心思呢。 席宝珠咬牙切齿的说道: 「谁说要杀你了?」席宝珠来到那黑衣人身旁,指着萧承博怒道:「给我打!」 黑衣人微微一愣,凑近席宝珠耳边提醒:「夫人,他这身份……打不得。」 萧承博没听见他们说什么,但看那黑衣人的态度就知道他们怕了,嚣张的狂笑出来,那几乎病态的狂暴样子看的人牙根和拳头直痒痒。 席宝珠再也忍不住,忽的轻松一笑,对黑衣人道: 「他什么身份?你们知道他是谁?不过是一帮想要劫道杀人的匪徒罢了,诸位江湖人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替天行道而已。不过未免他们叫喊太大声,就把他们嘴全都堵起来再打好了。」 黑衣人听着一愣,立刻就明白席宝珠的意思。 他们蒙面过来,没暴露身份,就算安王怀疑,也没有证据,更何况他没理在先,怎敢通过正途讨回公道?而把他们嘴堵起来打,就能防止他在被打的过程中,用身份压人,嘴堵了他就说不出来了,那他们打的是劫道杀人的匪徒,是行侠仗义,跟安王又有什么关系呢。 领悟了自家夫人的意思,为首黑衣人大手一挥,三四十个人团团上前把萧承博一行人围在中间,拳打脚踢一顿胖揍,好不解气! 席宝珠被救回宣平侯府,为了掩人耳目,走的是侧门。 到了院子里,席宝珠才转身对身后说道:「严平,你怎么知道我有危险?」 席宝珠直接喊出了严平的名字,虽然刚才严平开口说话的时候有意压低声音,但席宝珠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惊魂未定的阿金阿银擦了一把冷汗,惊讶的看着正在解面罩的人。 果然面罩解开,严平的脸露了出来。对席宝珠一笑: 「回夫人,自然是侯爷吩咐的,他之所以把我留在京城,就是为了保护夫人的安全。」 往常叶瑾修出征的时候,严平都是随时保护在侧,这回被留在京城保护席宝珠了。 「今儿夫人出门,属下便暗中跟随,后来见夫人匆匆出了芙蓉园,我便知事情不妙。」 严平的解释让席宝珠了然点头:「今日多亏你,要不然后果就严重了。」 如果真被萧承博得逞了,不仅害了席宝珠,也害了宁国公府和宣平侯府。真是想不到,那萧承博为了美色居然能做出这般不要命的下作行为。 「夫人,赶紧回去换身衣裳,歇一歇吧。」 阿金红着眼睛说道,今儿这都遇到的什么事儿嘛。夫人差一点就被那人……若真那般,她和阿银也只得以死谢罪。 席宝珠摇头:「不是歇的时候,跟我去松鹤园。」 安王萧承博那边,既不能调兵杀他,又不能报案抓他,席宝珠一时也没有办法对付,但是近在眼前的祸害,却是不得不除! 戚氏刚拜佛出佛堂,就见席宝珠匆匆而入,戚氏迎上去问她: 「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要逛一天的吗?」 戚氏也觉得奇怪,而且少夫人回府怎的也没有门房过来知会。 席宝珠二话不说便在戚氏面前跪下,把戚氏吓了一跳:「哟,这是怎么了?快起来快起来,别折腾身子。」 第17章 席宝珠被戚氏扶起,坐到一边,毫不隐瞒将今天在芙蓉园内外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戚氏听,戚氏听了之后脸色大变,怒火中烧: 「你确定是安王殿下吗?」 席宝珠点头:「化成灰我都认得,阿金阿银,还有老刘,严平他们都可以作证。」 戚氏拧眉踱步沉思,半晌后,转身对席宝珠道: 「安王这笔账,咱们现在不宜出手,待修儿回来之后再说。不过其他人的账倒是必须要算一算的。」 席宝珠理解戚氏这话的意思,如今叶瑾修不在,凭她和戚氏两个女眷,没有任何证据之下,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把一个皇子如何,所以席宝珠一开始就没有要戚氏把安王如何。 席宝珠离开之后,宋芷柔便若无其事的从下一个码头上船,跟叶彩衣她们继续游湖,正采了好多荷花放在甲板上的时候,就看见岸边来了一群人,叶彩衣认出为首那人是侯府的管家,赶紧让船工将船停靠岸边。 「孙叔,怎么了?」叶彩衣问。 管家对叶彩衣和船上的姑娘小姐们拱手,对宋芷柔说道:「夫人请表小姐回去一趟。」 宋芷柔眉心一蹙:「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难道她算计席宝珠的事情被戚氏知道了? 「这个小的不知,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夫人说了,若表小姐不愿回,咱们可以动手将你擒回。」 管家这句话说的意义可就很明确了,说的好听叫‘请’她回去,说的不好听,就是抓,不过是给她留点面子罢了。 戚氏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管家的态度又这么强势,尽管宋芷柔十分不想回去,却也毫无办法,在满船姑娘、夫人的注视下上了岸,被宣平侯府的人带走。 回到府里,宋芷柔直接被带到了松鹤院,厅堂里,戚氏冷面坐在太师椅上,一旁席宝珠正闭目养神,看见席宝珠,宋芷柔就知道事情怎么回事了,定是席宝珠没上当,却回来告她的状。 可她告了又如何,既没有上当,那她也就不存在欺骗陷害她的道理,她只要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量席宝珠也拿她没有办法。 这么一想,宋芷柔悬着的一颗心才算安定下来。 那边宋夫人得知宋芷柔被抓回来的消息,也匆匆赶了过来,因为不知道宋芷柔犯了什么错,所以宋夫人没说什么,直接进去站到她身边。 戚氏似乎十分生气的样子,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跟着发出一声碰撞: 「给我跪下。」 戚氏声貌俱厉,把宋夫人吓了一跳,试图调解:「姐姐,柔儿犯了什么错,你说她就好,何必……」 「你闭嘴!」 宋夫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戚氏喝断,宋夫人便不敢再说什么,来到宋芷柔身边提醒:「既然你姨母让你跪,你便跪下吧。」 宋芷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我犯什么错了,要让姨母这般羞辱我。」 戚氏见她不跪,对门外婆子使了个眼色,两个婆子进来,二话不说就抬脚踹在宋芷柔的膝盖后头,宋芷柔一个不觉,直接砰的跪在青砖地上,都砸出声音来,宋芷柔疼的立刻喊出声,宋夫人吓得脸色大变,赶忙蹲下去看宋芷柔的腿怎么样,忍不住回头对戚氏道: 「哎呀,孩子做错了事,你说她就是了,这是干什么呀?」 说着就要把宋芷柔搀扶起来,谁料身后婆子抬腿又是一踢,把宋夫人和宋芷柔两人都踢到在地。 「给我跪好了,把你今日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若有半点隐瞒,别怪我不讲情面。」 在把宋芷柔押送回来之前,戚氏已经将严平和阿金阿银传过来问话,而且老刘身上有箭伤,所有人的口供全都对的上,绝对不可能是诬陷。 正因为宋芷柔是戚氏养在身边五年多的外甥女,所以她才对宋芷柔的行为更加愤怒及难以接受。身边养了这么个可怕的人,而她居然都不知道。 宋芷柔揉着膝盖,疼的眼泪都出来了,但泛红的眼中所盛的并不是委屈,而是愤怒!她对戚氏拧眉瞪目,就好像不是在看自己的姨母,而是在看仇人。 席宝珠瞧着她这样,想也知道这样的宋芷柔,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所作所为的,她被宋夫人自小养在蜜罐中,哪怕手头不宽裕,悄悄偷换收留她的姐姐家的古董出去卖,她也不让女儿知道半分,继续用她所能提供的一切供养她。 这样毫无保留的供养,终于把宋芷柔养成了这种不知恩图报,还忘恩负义的性情。 只怕在她心里,可能还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多可恶吧。 「我问你,今日宝珠在外遇袭,是否与你有关?」 戚氏自然也看到了宋芷柔对自己的恶目,不动声色问。 宋芷柔还没有回答,宋夫人就在旁边抢答:「遇袭?这,怎么可能!柔儿怎么可能跟少夫人遇袭的事情有关?姐姐,你千万别听有心人瞎编排,柔儿什么性子,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平日里连一只蚂蚁她都不忍心踩死的,何况是害人?」 第18章 戚氏冷哼:「她是什么性子,我确实不知道!只怪我瞎了眼,收留你们这么多年。还尽心尽力为她筹谋婚事。」 原本宋芷柔没打算说话,反正打定主意咬死不认,可戚氏说到她的婚事,宋芷柔就气不打一处来。 「姨母还好意思提我的婚事。嘴上说的好听,替我着想,为我筹谋,可你给我找了什么婚事?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 戚氏了然点头:「你说出来了。你终于说出来了!你就是记恨我替你找了杜家公子是吗?你还别不满意,我今日就告诉你,就是杜宣那样的庶子,你也不配嫁过去。只谢菩萨保佑,没让你这么个祸害成事!」 宋芷柔哪里听过这样直白的话,对她来说简直是侮辱谩骂了。 愤然抬手指着戚氏,想从地上爬起来,却被身后婆子再次踢了一脚,宋芷柔愤愤不平: 「我不过是要嫁的好些,怎的在你们眼中就是不配吗?我哪里比不上别人,论学识,论相貌,不与旁人比较,便与她席宝珠相比,哪一样比不上?当初我若非念在你是我姨母,我又怎么可能答应给表哥做妾,我这般人品,便是嫁那王公贵族也使得!」 宋芷柔把憋在心中好多年的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戚氏听得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想发笑,看向一旁脸色为难的宋夫人: 「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你只教她学问,却从未教过她做人!如今她却是连做人都不配了。你们走吧。宣平侯府容不下宋小姐这尊大佛。你的前程,我不敢耽搁,你要嫁王公贵族,你便去嫁,从今往后,你母女二人与我宣平侯府再无任何瓜葛。」 宋夫人浑身像是泄了力气,颤抖着唇说话:「姐姐,你,你别生气。我……」 不等宋夫人说完,宋芷柔便从旁怒道:「走就走!还当我们稀罕。娘,你别求她,早晚有一天,我会让她后悔今日。」 撕破了脸的宋芷柔近乎疯魔,起身爬到宋夫人身边,拉着宋夫人就往外走,连头都不回一下。 婆子们见状不知道是追还是不追,看向戚氏,戚氏把案几上的茶杯摔在地上,指着门外怒道: 「去,派人看着她们收拾东西,别让她们带走侯府的一针一线。今天之前,给我赶出去!永远不许她们在进门!」 宋夫人是被宋芷柔拉着走的,脑子到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说了回话的功夫,她们就要被赶出去了呢。 「不行,我得再去跟你姨母说说。她不能就这么不管我们呀。」 宋夫人失魂落魄转身,要再去找戚氏,被宋芷柔拉住:「娘,你还有没有点自尊,人家都赶我们走了,你还继续赖在这里做什么。」 宋夫人急的跺脚:「可,可我们被赶走了,我们在京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宋夫人真的想哭,她们从郾城好不容易带出来的那点钱早就花的差不多了,可宋夫人始终觉得对不起女儿,带着她背井离乡,寄人篱下,所以不管怎么难,她都不想让女儿过得紧巴巴,暗地里做了不少手脚,上回被发现之后,她将情况说给了戚氏听,一再保证今后绝不会再犯,戚氏才原谅她。 上回她犯了那么大的错,戚氏都原谅了,这回因为女儿,戚氏却一点情面都不讲了,宋夫人心里那个难过不平啊。 如果她在京城有宅子,有仆婢,那她现在走就走了,可偏偏她们娘儿俩在京城待了五年,什么都没落下,别说像样的宅子了,就是遮头的片瓦都没有,这种情况下,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宋芷柔似乎刚意识到这个问题,愣愣站在那儿想了会儿,宋夫人见状,悄声问她: 「柔儿,你老实跟娘说,少夫人遇袭那事儿,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要是没关系,你就跟娘去你姨母那里认个错,这是京城,咱们没亲没故,到外面怎么生活。」 宋夫人的问题,宋芷柔没法回答,宋夫人从她表情中就知道了答案:「不会真的和你有关系吧。」 宋芷柔咬了咬下唇:「我,我不过是替王爷说了几句话……」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宋芷柔就赶忙捂住了嘴,再不敢在宋夫人面前多说什么了。宋夫人哪里还敢再接着问,只是这样一来,也彻底歇了宋夫人拉着女儿去求情的心思,怎么好意思。 「娘,您就别操心了,只要有我在,咱们不可能没有落脚的地儿。我这就找人去安排。红渠……」 宋芷柔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就有了对应良策,把正收拾东西的红渠给叫了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之后,又从腰带中拿出一个东西交给她,红渠点头领命下去。 「你让红渠干什么去?」 先前宋芷柔是背着宋夫人给红渠东西的,所以宋夫人没有看到她拿的什么。 「娘,你就别管了,总之有我在咱们就绝对不会流落街头,自然有人管我们的。」 第19章 傍晚的时候,宋夫人母女的东西才勉强收拾好,管家都来催了好几回了,宋夫人以为他给备好了马车,谁料管家却说老夫人没让给马车,宋夫人没办法,只好让人到外面去找了一辆马车,几辆拉货的驴车。 母女俩出了宣平侯府的门,正好红渠回来了,在宋芷柔耳旁说了几句,宋芷柔面上便漾出了笑,拉着宋夫人坐上马车,马车一路从城东走到了城西,停靠在一处破旧的小院门前,宋芷柔掀开车帘子下车看着这房子,原本高兴的脸就垮了下来,喊过红渠问: 「你没带错路吧,这地方哪能住人?」 红渠左右看看:「没带错路,就是这里。」 宋芷柔嫌弃的看着这门上一层扑扑的灰,心里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将红渠拉到一边:「你见着王爷没有?他有没有让你给我带什么话。」 红渠遗憾摇头:「没有,奴婢拿着小姐给的玉佩到王府,连门都没进去,就是遇上了王府管家,把事儿说给他听了,然后他就给安排了这处地方。」 「那他有没有说王爷什么时候来看我?」 宋芷柔满怀希望的问,心里仍旧抱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红渠不敢隐瞒:「没有说。」 宋芷柔心情真是糟透了。按理说不应该啊,她上回在宫中主动拦住了安王的去路,安王当时虽没说什么,可听说她的身份和来意之后,就给了她一块玉佩,让她出了宫后,到宫外他的别苑找他,宋芷柔每回去找他,他都是和颜悦色的,又是喝茶,又是谈诗,对她不知道多尊重,多温柔。 这回她又冒险替他办事,虽然席宝珠没上当,可这也不能怪她啊。 自己落难了,王爷不说替她撑腰,还让人给她安排这么个破地方,会不会王爷根本就不知道,是他下面那些狗奴才自作主张,他们根本不知道她和王爷的关系。 一定是这样的。 王爷肯定不知道!一旦王爷知道了,绝对不会容许她住在这种地方的。一定会为她撑腰,要那些自作主张的狗奴才好看。 想到这里,宋芷柔不安的心总算定下来一点,万般嫌弃的走入这个又小又蹩脚的院子。 戚氏听了下人回报,简直失望极了,跌坐到椅子上,抬手撑住了脑袋,席宝珠见状,劝道: 「娘,别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席宝珠真是没见过宋芷柔这么蠢的女人。 「怎么能不生气,她们在叶家住了五年啊,从来京城第一天,就住在这里,那时候芷柔才十二岁,我瞧着她们娘俩无依无靠的可怜,这些年从未亏待过她们,可怎么想到,我好心好意养出了这么一对白眼儿狼。你也听到了,她们出了府之后去了哪里,那丫头魔障了,居然与虎谋皮,今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戚氏太生气了,觉得头脑子发胀,心口也闷的厉害。 与虎谋皮。确实是这样。 宋芷柔那个蠢东西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安王身上,就安王那德行,只怕宋芷柔要被啃的连渣都不剩了。 「那安王岂是好相与的。表妹糊涂到家了。」席宝珠还是觉得奇怪:「娘,您说那安王怎么就胆子这般大呢。不说我出身宁国公府,淑妃娘娘是我姑母,禹王殿下是我表兄,就说咱们侯府,他怎敢这般肆无忌惮?」 戚氏深深一叹: 「因为皇上曾说过,明年便要立储。安王是贵妃之子,深受皇上喜爱,只怕早就把储位视作囊中物,哪里会把旁人放在眼中。」 这件事席宝珠倒是听说过,皇帝一共就两个儿子,一个安王,一个禹王,而这两个儿子里,禹王善武事,不为皇帝喜,所以,皇上的立储人选怎么看都会落在安王身上,怪不得他有恃无恐,连宁国公府和宣平侯府都不放在眼里。 「皇上糊涂,把国家交到这种无德无义之人手中,简直自取灭亡。」席宝珠气愤道。 戚氏赶忙抬手制止:「慎言。」 席宝珠气闷坐下,端起茶杯正要喝,却听戚氏在那又说一句: 「不过,那是从前,如今形势大不相同,到了明年,谁又能保证皇上会不会改变心意呢。」 席宝珠一愣,便明白戚氏的意思。 皇帝立储人选可能是安王,这件事毕竟还是之前说的,如今皇后有孕,既然是明年立储,那这一年如果皇后生下个皇子,那事情可就完全不同了。 皇后所出,占了一个嫡字,便足够将安王那点小心思给压得死死的,至少绝对不会像如今这般理所当然。 「安王这笔账,咱们总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戚氏撑着头,闭着双眼,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席宝珠想安慰她两句,抬头见她这样,吓了一跳,赶忙起身去到跟前,关切问道: 「娘,您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第20章 戚氏捏着额头,说话有气无力:「头疼。还是老毛病,休息休息就没事了。」 说完,戚氏便要起身,席宝珠赶忙从旁搀扶,戚氏还反过来担心她:「你别动了,我没事。李嬷嬷快扶着少夫人,别……」 戚氏抬手想招李嬷嬷来,谁知道眼前忽的一黑,整个人便往后倒去,连一句话都没说完,就跌走在椅子上,站不起来了。 席宝珠和李嬷嬷怎么也没想到戚氏会突然倒下,全都吓了一跳,纷纷围上来问: 「夫人,你怎么了?」 「娘。快,快传太医。」席宝珠急忙让人去传太医,戚氏的脸色看着确实不太好,跌坐后就扶着脑袋,很快脑门儿上就沁出了冷汗。 席宝珠让人将戚氏扶到内间榻上躺着,等了一会儿,王太医就来了,给戚氏把过脉后对席宝珠道: 「老夫人早年有头疾,受不得累,今日急火攻心导致旧疾复发,这段时间需静养,不可再动气。下官一会儿开一些凝神静气的方子,请老夫人日日服用。」 「今日确实生了大气,太医尽管开方,我会照看好的。」 戚氏这边倒下,叶庭修,叶彩衣等几个孩子都闻讯赶来,戚氏不想让他们担心,勉强见了一面,才让他们稍稍放心了些。 待他们走后,戚氏将席宝珠召到身前吩咐: 「这些日子,你需小心又小心,修儿不在京城,我又犯了老毛病,家里就剩你了,你可千万千万当心,不能出任何事了。」 席宝珠看着有气无力的戚氏,肩上像是忽然被压了一把重担,戚氏说的没错,叶瑾修不在,戚氏病了,那宣平侯府上下可不就得她来撑着,往常这些都是戚氏在做,席宝珠感觉不到压力,如今戚氏倒了,身为宣平侯夫人的责任,她说什么都要担起来才行。 戚氏这一病就如山崩般,提不起精神来料理家中诸事,席宝珠只得一一替过,原身是没怎么学过管家的,虽然出身公卿府邸,但她娘薛氏本身只是世子夫人,平日里就跟着老夫人后头在国公府管一管小范围的事情,没真正当过家,所以,自然也不可能教原身管家技能。 不过幸好戚氏平日里的管家体系还算完善,席宝珠基本上只要按照她以往的方式进行就可以了,一些着急处理席宝珠就自己拿定主意,短时间内竟也没什么问题。 李嬷嬷跟在席宝珠后头帮衬,见她游刃有余才放下心来。 自从有了上回遇袭事件后,严平把宣平侯府简直围的连苍蝇都飞不进来,席宝珠每回出门,他都会事先勘察路线,确定无事之后,才让席宝珠出门。 还好席宝珠自己也知道危险,轻易不出门去,除了去苏绵那里看看店铺装修进度之外,也就是走走国公府。 席宝珠怀孕已经过了三个月,所以也就没什么好隐瞒了,薛氏知道她怕热,行走不便,干脆自己到宣平侯府来看她。 给席宝珠带了些酸梅汤,席宝珠以往夏天并不喜欢喝这酸唧唧的汤水,今年喝起来却别有一番风味,尤其是薛氏做的酸梅汤里面放了新鲜桂花,每喝一口都齿颊留香,要不是薛氏拦着不让席宝珠多喝,席宝珠简直想把几天的量一天全部喝完。 薛氏见女儿喝着酸梅汤都这般喜滋滋的样子,不由得一叹,席宝珠见她这般,不禁放下碗问她: 「娘,你怎么了?」 薛氏用帕子给席宝珠擦了擦唇上的水渍:「唉,平日里感觉不到,文臣武将到底还是有差别的。不管官大官小,若是文臣的话,总不会有这般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说你也是,早不怀,晚不怀,偏偏这个时候怀,侯爷不在你身边,什么事儿都没个照应。你婆母这一病,家里大事小事还得你操心着。」 薛氏之前一直叮嘱席宝珠和叶瑾修圆房,也是希望女儿能早点怀上孩子,在夫家站稳脚跟,可谁知道,女儿怀是怀上了,却赶在丈夫不在身边的时候发觉,本该最受呵护的阶段,却孤单单一个人,想想都觉得可怜。 席宝珠瞧着薛氏感慨,自己本身倒是没有这方面的困扰,除了怀孕的前一个多月,每天昏昏沉沉想睡觉,过了那段时间,她能吃能走,精神比没怀孕之前还要好。 「娘,好男儿志在四方。我希望我的夫君利国利民,总待在我身边有什么好的呀,他只要驱逐敌人,保卫了我大陈疆土,就是对我最大的照应。再说我婆母又不是有意病的,她如今病着,有时候我有不懂的地方,还得去烦她呢,也休息不好。我管家里的事儿,大多都是按照婆母以前的规矩进行,一点都不操心。」 席宝珠努力说服薛氏,希望扭转薛氏觉得她可怜的想法。 她内心确实觉得有点孤单,但绝对不觉得自己可怜。叶瑾修是去支援,打仗,又不是在外面花天酒地不归家,她在其他方面帮不了他,但替他守好家里,做好后勤工作还是可以的。 第21章 席宝珠一本正经的解释让薛氏很意外,无奈一笑: 「你这孩子,竟像一夜长大了,我这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忧愁的。早知今日,当时我就该劝着你些的。」 幸好您没劝,不然她和叶瑾修哪能有这夫妻缘分呢。席宝珠心中暗想。 「你嫂嫂知道你怀孕的事儿,也想来看你,只是她正坐月子,莹姐儿磨人的厉害,托我与你说一声。」 席宝珠的嫂子杜氏前些日子生了,生了个粉嘟嘟的女娃娃,席宝珠回去看了她们,都挺好,说起孩子,席宝珠忍不住将手放在自己还不怎么显怀的肚子上,也不知道这里面揣的是个啥,也不知道叶瑾修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对了。」薛氏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对席宝珠问: 「你嫂嫂那个内弟还记得吗?我就说那孩子是个有出息的,今年夏天就要到户部去了,走的是安先生的门路,杜相那边又打了招呼,只要今年把手上的事情办妥帖了,年底就能补了左侍郎的缺。你婆婆那个外甥女,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这样好的孩子她都看不上,她到底想找个什么样儿的啊?」 席宝珠一愣:「娘你说的是杜宣吗?他入仕了?」 之前杜宣一直在书院读书,便是大儒安先生门下,安先生的学生遍天下,朝中有小半数都喊过他师父,走他的门路入仕肯定是十拿九稳,更别说还有杜相这个亲爹在旁边保驾护航,大半年便升做户部侍郎也不是没可能的。 「可不是他嘛。确实是个好孩子,所以才想着说给你婆母外甥女的,谁想……哎,她现在怎么样了?前阵子见你婆母还替她物色人家,如今呢?姑娘家可经不起蹉跎,要是你婆母不方便,我给她留心留心也没什么。」 席宝珠在芙蓉园的事情,未免引发更多的矛盾,所以席宝珠没有告诉薛氏知道,自然,宋家母女被赶出叶家的事情,薛氏也不知道。 「娘,她的事儿您就别管了。前阵子出了些事情,她和宋夫人已经搬出叶家,住到外面去了,我婆母的病就是被她气出来的。您可千万别掺和这事儿,那姑娘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的。介绍给谁都是害了人家。」 席宝珠不想让薛氏做无用功,便把话说的严重了些。 果然薛氏一听,戚氏的病都是被那姑娘气出来的,就再也不提要帮宋芷柔物色对象的事情了。 怎么说呢,之所以要帮她,也就是看在戚氏和宝珠的面子上,不看她们的面子,薛氏又不是做善事的,什么人都能让她介绍亲事吗?既然席宝珠开口说不要管了,那她就不管了。 至于她们之前发生了什么,各家有各家的烦心事,薛氏也不是那种好打听的人,心知肚明就好,不会具体追问。 宋芷柔喘着气,动了动有些吃力的身子,看着帐子外头朦朦胧胧正在穿衣服的身影,轻咬唇瓣,喊了一声: 「王爷。」 帐子外的身影转过身来,大咧咧的掀开遮挡住春、光的帐慢,吓得宋芷柔赶忙把露在被子外的手臂缩回了被子,萧承博好笑的看着她那受惊的样子,舔着唇瓣凑过去想把她遮挡的被子拉下,宋芷柔没肯松手,萧承博干脆也不勉强她,直接从被子侧面把手伸了进去恣意亵玩。 「王爷。」宋芷柔很不喜欢这种被人不尊重对待的方式,可又不敢拒绝,努力强忍着不适,居然还被萧承博嫌弃:「身子太僵了。」 宋芷柔咬着唇瓣,一副都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萧承博看着她那张快哭的脸,就什么兴致都没有了,这女人空有一副好皮相,可性子着实无趣,身子也就那么回事儿,若是开始的时候,萧承博还愿意稍稍哄着她些,现在就有点吃腻的意思。 懒得看她这副被恶霸欺凌后的痛哭表情,萧承博抽出自己的手,抓起一旁的衣服随手擦拭起来,宋芷柔看着那个被他随手用来擦拭的衣裳,正是自己贴身穿的内衫,莫名鼻头酸楚的厉害,强忍着泪水,小声对萧承博问: 「王爷,奴家都从了你这么多回,您答应奴家的事情,什么时候办呢?」 萧承博把手里的内衫往宋芷柔脸上一抛,似笑非笑问:「本王答应你什么事了?」 宋芷柔惊愕抬头:「王爷,您不记得了?您不是说,只要奴家肯从了您,您便带我入王府吗?」 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宋芷柔才会在没有成亲之前就听信了萧承博的话,委身于他。 宋芷柔迫切的目光让萧承博看了有点想笑,既然已经得手,萧承博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不想再用甜言蜜语骗她,勾唇嘲讽: 「带你入王府?你能做什么?」 宋芷柔看着萧承博露出这副嘴脸,哪里还猜不到他的意思,不敢相信刚才还耳鬓厮磨,承诺要给自己名分的男人,一转身就完全否定了他的话。 终于意识到自己经历了什么,宋芷柔直接扑起来,拉住萧承博的衣袖: 第22章 「王爷,您别跟我开玩笑。您快告诉我,您说的不是真的?您还是,您还是……」 萧承博将自己衣袖拉出,往后退了一步,居高临下的睨视着狼狈不堪的宋芷柔: 「好啊,我现在告诉你,我说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我说要带你回王府,要给你名分的话,全都是骗你的,这下你满意了?」 本来还有点新鲜劲儿,没想着这么快甩掉,可这女人实在是太蠢了,蠢的他都懒得再碰,便没什么好顾忌隐瞒的了。 宋芷柔感觉受到了空前的打击,再也忍不住哭喊出来: 「这不是真的!我,我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事,我为了你连自己的姨母都不顾了,我为了你……为了你……你怎么可以骗我,你怎么可以骗我!」 宋芷柔伏趴在床上大哭特哭,感觉自己无比的委屈,脑子里混乱一片,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萧承博最讨厌女人这副呼天喊地的架势,所有的优雅一瞬间变成了撒泼,简直难看死了。 「我为什么不能骗你?像你这种想要攀龙附凤的女人,本王一年之中不知道要遇到多少。每个女人都带回王府的话,本王的府邸可装不下。」 一开始看见这个女人在宫中主动接近,原不想搭理,可她说出她的身份之后,萧承博才觉得可以利用一把,反正不管怎么样,他又不会吃亏,至于这女人最终如何,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他主动招惹,又不是他求着她贴过来的。 「不说这些,就说你为本王做的事情。你不过为了一点本王的口头许诺的利益,就能把自己的亲人出卖给本王,那如果本王将你收入府中,将来又怎么能保证你不会因为别人给你的一点蝇头小利而出卖本王呢?」 萧承博的话,简直比他下流的目光还要让宋芷柔无地自容。 指着萧承博怒骂:「你始乱终弃,你不是人!」 然而,这些程度的谩骂对萧承博而言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很认真的承认: 「不管本王是不是人,你这人……本王是弃定了!」萧承博弯下腰,拍了拍宋芷柔的脸颊,故作意外道: 「哎呀,对了。你好像为了本王,连容身处都没有了!被人家像狗一样赶出来了,要是本王再不要你了,那你今后可怎么生活呢?」 宋芷柔稍稍停止了哭泣,抬头看着萧承博,以为他要回心转意,没想到他只是笑的更加猖狂: 「可那又与本王有什么关系呢?哈哈哈哈。」 席宝珠这段时间为戚氏打理府中事宜,倒是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从前叶瑾修在家时,因为晚上太累,戚氏又不要求早上去请安,所以一般情况下,席宝珠都要睡一会儿懒觉,白天有机会还会补补觉,如今懒觉不睡了,天天按照戚氏的食谱吃好喝好,不仅没有发胖,人反而精神了很多。 席宝珠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双目灵秀,剪瞳似水,原本略带婴儿肥的似乎小了一圈,越发秀气了,若说之前的席宝珠是个可爱娇俏的美人,那现在绝对能够算的上是风情韵致的美人。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用手在腹上轻抚,感觉与平时有些不同,之前她的肚子摸起来是软软的,今天摸起来似乎是硬硬的,让阿金将全身镜打开,席宝珠站到镜子前面,正着照,侧着照,转过身照,这么照了好多圈以后,目光聚焦在自己似乎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不确定的问阿金: 「阿金,你帮我瞧瞧,肚子是不是大了些。」 阿金放下手里的东西,来到镜子前,拿手比了比,立刻惊喜点头:「是啊是啊,好像真的大了些呢。」 说着就去拿了一根裁缝用的软尺过来量,量了之后比对了下之前,确实大了一圈呢。 阿金喜滋滋的拿着卷尺出去,席宝珠仍旧站在镜子前面,把外衣撩开,露出腰间,看着那果真有些隆起的小腹,一种神奇的感觉蔓延全身,直到这个时候,她似乎才真真切切的相信,她是真的怀孕了。 将手掌放在肚子上,这一刻,席宝珠空前想念叶瑾修,想象着如果他在身边,现在应该就站在她身后,张开双臂,把她整个人都包裹在他怀中。 对着镜子展颜一笑,席宝珠仿佛真的看到她背后站着那个高大又英俊的男人。 叶瑾修,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日子一天天过去,席宝珠的肚子过了四个月以后,就跟吹气球似的大了起来,行走也没有那么敏捷,宣平侯府上下经常都能看见自家夫人挺着个肚子在府里忙东忙西。 戚氏看着席宝珠这样,躺在床上修养也不那么安心,强撑着要起来处理事情,可真的起来之后,又发现根本支撑不住,每每还会让病情加重,一躺好些天,席宝珠怕戚氏撑不住,哪里敢再让她帮忙,所幸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历练,实践中悟出了真知,席宝珠现在处理府中上下事由,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了,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第23章 十一月初的时候,叶瑾修终于传回来消息,说是前方大捷,年前定能赶回,这封信就像是一颗定心丸,让席宝珠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可以安安心心的准备侯府过年事宜了。 宣平侯府虽说人丁简单,看着好像没什么事情,但是只有真正经手过才知道个中门道,古代管理一座府邸,其实就跟管理一个公司差不多,总务、财务、人事、采购等部门一个都不能少,席宝珠用自己现代的经验,把府里的诸多部门重新分配精简,有些不必要的程序也就直接取消,开始戚氏听了汇报还有些担心府中运作会出问题,但事实证明,席宝珠虽然精简了程序,但在运作上不仅没有问题,反而更加轻便,以前处理一件事情至少花去大半日的时间,现在只需要走一趟的功夫就可以办成。 府里上下也渐渐的对少夫人的这套管理方法认可,毕竟管理方式实用不实用,员工是亲身经历的,要是能轻便为之,谁愿意每日做那重复繁琐的事情呢。 十二月中旬的时候,叶瑾修终于回到了暌违半年之久的京城。 因为比预计的时间提早了几日,侯府上下都不知道,远远便看见宣平侯府整整齐齐的门庭,周围干干净净,白墙墨瓦,管家正指挥着下人们爬梯子擦拭牌匾,两边还有人在那挂上喜庆的灯笼。 叶瑾修勒紧了缰绳,马儿发出一声嘶鸣,管家才回头看见了他,赶忙喜笑颜开迎下台阶,热情的过来替他牵马: 「侯爷不是说要腊月二十七八才回来嘛,哎哟,快,快去告诉老夫人和夫人,侯爷回来了,侯爷回来了。」 叶瑾修将头上的钢盔摘下递给管家,直接到门房去洗了把脸,把脸上和手上的风尘洗掉,才问道: 「夫人呢?」 「夫人早上还在回事处呢,现在恐怕回院子了吧。侯爷要不要……」 管家的话还没说完,叶瑾修就把擦手的毛巾抛到一旁小厮手中,掀起袍角,大刀阔斧的进门,直奔碧云居而去。 九月份的时候,他在南疆阿珂南部收到了家书,那时才得知宝珠怀孕的消息,把他乐得不知道怎么好了。 席宝珠站在院子里,一手扶着腰,一手抬着指挥阿银挂灯笼,马上就要过年了,席宝珠穿着一身对襟长袄,腰腹间高高隆起,肩上只披着半截长绒披肩,声音利索干脆: 「往左一点,再左一点。就中间那个缝儿,对准那个就好了。豆.豆.网。」 垂花门前,守门的婆子看见叶瑾修走过来,正要进去通传,被叶瑾修抬手拦住,耳中终于听到了那道让他想了大半年的声音,午夜梦回,他不知道有多少次惊醒,就是因为听见了她的声音。 缓步从垂花门走入,园子里的下人们看见他都要行礼,全都被叶瑾修阻止了,挥挥手让他们都自行退下。不一会儿的功夫,打扫园子的人就走的差不多,只剩下院中站着的席宝珠和爬在高高的梯子上挂灯笼的阿金和阿银。 席宝珠专心衡量着灯笼的高矮,根本没有注意到为什么园子里忽然安静下来,见阿银怎么挂都挂不到地方,席宝珠干脆上前拍拍梯子,对阿银说: 「你下来吧,我来挂。」 阿银一愣,从梯子上回首,愣了片刻后,果断回头,从梯子上爬下来,席宝珠不觉有他,以为阿银是听话才下来的,阿银下来之后,她就扶着梯子,做好准备,谁知脚才刚一抬,身子就被人直接横抱而起。 一阵天旋地转,席宝珠惊呼出声,双臂下意识就搂住了身后抱她之人的颈项,惊魂未定的看向他,短暂的对视仿佛凝聚了千年的相思,叶瑾修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席宝珠的面前。 有那么一瞬间,席宝珠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一定是她太想叶瑾修了,以至于青天白日都出现幻觉了。 于是她伸手捏住自己的脸颊,重重一掐,清晰的痛感让她惊喜的发现这不是在做梦,双臂环过叶瑾修的脖子,千言万语汇聚成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叶瑾修横抱着她,感受她双臂圈住自己的激动,阿银识趣的进房间把在房里忙活的阿金喊了出来,两个丫鬟兀自行礼退了出去,偌大的碧云居里,就只剩下叶瑾修和席宝珠两人在院中相拥。 叶瑾修没有把人抱进屋子,反正院子里没人,他便抱着席宝珠到园子里的石桌旁坐下,让她坐在自己身上,低头去看她: 「怎的不说话?」 席宝珠吸了吸鼻子,叶瑾修这才感觉到不对,挑起她的下巴,就看到清丽秀美的脸上挂满了泪,先前叶瑾修进门的时候,只看到席宝珠的背影,有个隆起的肚子撑着,倒不觉得身形瘦弱,可现在看见她的脸,叶瑾修才终于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心疼。 原本还有点肉肉的脸颊,不过大半年的功夫,竟瘦的尖下巴都出来了,两只眼睛本来就大,现在看起来更是楚楚可怜,眼睛里的泪水止不住的滑下,看的叶瑾修简直想把一颗心给捧出来给她,只希望她别再哭下去。 第24章 「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是受什么委屈了?快别哭了,可心疼死我了。」 叶瑾修软言哄着,谁料他越哄,席宝珠就哭的越厉害,到后来干脆搂着叶瑾修的脖子,像小孩子那般嚎哭起来,那样子就好像是天快塌了,把叶瑾修弄得手忙脚乱,一会儿给她擦眼泪,一会儿拥在怀里哄。 可这样根本一点都不见效,眼看着亲亲媳妇儿越哭越凶,叶瑾修怕她哭坏了身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她的所有嚎哭声音全都收入口中。 席宝珠的哭泣声戛然而止,被某人强势阻挡。双唇相接,席宝珠全身血脉都沸腾了,哪里还顾得上继续哭,抱着叶瑾修的脑袋就主动攻击起来。 而叶瑾修本来只是想用这个方法,暂时堵住妻子的嘴,让她别再继续哭下去,谁知这一来就如山洪暴发,根本收不住。 两人是新婚燕尔的时候分开,个中相思外人根本无法体会。席宝珠虽然嘴上从来没念叨过想念叶瑾修的事情,一是怕戚氏听了难受,二来也是想让自己坚强一点,毕竟她就算成天念叨想念叶瑾修,叶瑾修也不可能立刻从南疆回来。 也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席宝珠会悄悄的想,满心期盼着叶瑾修能出现在她的梦中,她在梦里,一定要让他早点回来。 总算是让她等到他回来了。 两人不知道坐在院子里亲了多久,直到席宝珠的腿都坐麻了,她才肯依依不舍的分开。眉心一蹙,叶瑾修就关切来问: 「弄痛你了?」 席宝珠摇头:「腿麻了。」 她还没亲够,这不争气的腿啊。 席宝珠腿麻了,叶瑾修不由分说就把她横抱进了屋,轻柔的放在罗汉床上,原本是想让她坐的舒服些,可席宝珠说什么都不肯放手,叶瑾修怕压着她的肚子,好说歹说才好不容易说服,让他先去把刚硬的甲胄换掉,换身软和点的衣服给她抱着,席宝珠才松手。 乖乖等叶瑾修换了身衣裳出来后,就马上树懒似的挂到他身上。 面对这样一个粘人的小妻子,叶瑾修除了抱着,宠着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叶瑾修在外征战,顾及不到家中,得知母亲陈年旧疾复发,家中事宜都由怀孕的妻子照料,叶瑾修心中十分愧疚。 「我不苦。就是想你。」 席宝珠说的是由衷之言,日子反正就在这里,怎么过都能过下去,可是见不到叶瑾修,心里就像被人挖空了一块,这种情况在发现自己怀孕之后尤其严重,从前的豁达,全都因为腹中小生命的到来而消弭不见。 叶瑾修亲吻席宝珠的额头:「我也想你。」 两人四目相对,席宝珠忍着泛酸的鼻头,一下子扑到叶瑾修身上,两人又气息不稳的纠缠了一会儿,还是叶瑾修率先反应过来,将席宝珠稍稍推至一旁: 「孩子,小心孩子。」 席宝珠撇开他手就再次凑上去:「前三个月不成,现在可以了,我问过稳婆的。」 见叶瑾修还在担心,席宝珠干脆翻身做主,坐在叶瑾修身上,七手八脚的把他刚换好的衣裳全给扯开了。 久别重逢,妻子这般主动,叶瑾修若再无动于衷就妄为男人了。不过,自然不敢像从前那般下狠手,得处处都稍稍压抑着些。 一番折腾之后,勉强解了解馋,席宝珠侧身躺在床铺上看着叶瑾修穿衣服,目光落在他后背的伤疤上,席宝珠将他拉回床沿坐下,跪在他身后仔细看他那道伤疤,问道: 「还疼吗?」 虽然席宝珠知道打仗受伤在所难免,可当她真正看到叶瑾修身上添了新伤还是会觉得心疼。 叶瑾修摇头:「不是什么要紧的伤,早没事了。」 席宝珠从背后抱住叶瑾修:「虽然我跟别人总说,男儿志在四方,征战沙场才是真汉子,可看见你的伤还是忍不住心疼,我只要你好好的,不要你做什么真汉子了。」 叶瑾修失笑: 「傻丫头。我受的这点伤在战场上根本不算什么。你没看见我赶到南疆的时候,禹王身上的伤呢。幸好我随军带了两个太医去,若非药草充足,调养得宜,禹王的伤只怕到现在都好不了。」 若是以前,叶瑾修提起禹王萧承启,席宝珠最多也就听那么一耳,不会感什么兴趣,但现在不同了,自从知道禹王就是苏绵的金主之后,她就不得不多问两句了。 「那禹王现在伤好了?」 苏绵上回知道禹王受伤的消息之后,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禹王要是带伤归来,还不知道她要心疼成什么样儿呢。 「现在好的差不多了。」 「那这回战事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去支援前不是一直都往朝中传捷报嘛,怎的突然就变了形势呢?」叶瑾修出发前席宝珠没问清楚,总觉得事情有点奇怪。 第25章 禹王自小便在军中长大,对战事必然有一定的掌控度,怎么会战事没有结果之前,就连连传回捷报呢。 叶瑾修眉心一蹙:「问题就在这里。我也是去了才知道,禹王根本就没有传回过那些捷报,是战场督军擅自发回京城的,而且有意报喜不报忧,使京城不了解南疆状况的人都以为南疆战事连连告捷。这回求援的信件是禹王派了亲信送回,路上不知遇到多少险阻,才把求援信送到京城。」 谎报军情,阻挠军情,席宝珠就算不懂战事,也听出了其中包含的阴谋。 「是有人故意为之吗?」 故意营造出一种南疆战事连连告捷的假象,若禹王真的胜了,那皆大欢喜,若禹王败了,那那些告捷的文书就成了禹王这个主帅的罪责,而且不仅如此,他们还阻挠救援,要说不是有人蓄意而为,连席宝珠都不会相信。 叶瑾修没有隐瞒,直接点了点头,席宝珠脑子转了一会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是……安王吗?」 席宝珠将这个名字说出来之后,叶瑾修讶然看向她,似乎十分意外她为什么这么说,席宝珠坐到一旁,抚着微隆的肚子说道: 「因为这件事不管怎么看,都是安王得利啊。只要禹王倒了,那太子之位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我现在只是有点想不明白,他怎会如此大胆,所作所为,简直不像个正常人,太极端了。」 安王的胆子有多大,席宝珠算是亲身领教过的,寻常人就算有那心思,也会顾及其他不敢动手的,可他倒好,天子脚下,光天化日就公然算计一个侯夫人。 这件事情叶瑾修还不知道,席宝珠将之原原本本的说给了叶瑾修听,叶瑾修越听脸色越黑:「这个混账东西!」说着话的功夫,叶瑾修捏着床框的手微微一用力,整个床框就被他给扯的脱离了框架。 席宝珠吃了一惊的同时,立刻就心痛的扑了过去:「我的紫檀千工拔步床!」 叶瑾修不管这些,将床框往地上一扔,转过身去替席宝珠穿衣裳,席宝珠虽然很心疼古董,但她夫君此刻的脸色让她丝毫都不敢造次,乖乖的配合他把衣服穿好,见他要出门,席宝珠问: 「你去哪儿?千万别做傻事。他是王爷,咱要对付也得背后来,当面动手咱就没理了。」 叶瑾修回头看了一眼席宝珠,努力呼出几口气,对她勾起一抹不是很善良的笑容: 「夫人放心,我有数的。」 说完,便头也不回走出房间。席宝珠相信叶瑾修不是个冲动的人,绝对不会干出那种当面殴打皇子之类会把自己和家人送上万劫不复之地的蠢事,倒也不是很担心他。 现在她要担心的则是安王这个人。 他狼子野心,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兄弟都想方设法的除去,关键是他这人根本没有半点理智可言,就跟神经病似的,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叶瑾修离开碧云居之后,就把严平召到了擎苍院书房,将安王对席宝珠动手的事情,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问了一遍,严平没有任何隐瞒: 「侯爷,安王实在是胆大包天,完全丧失理智,若非侯爷百般提醒属下一定要当心夫人的安危,属下那日说不定就没及时赶去营救夫人,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叶瑾修眉心紧蹙,良久都不曾说话,严平等了会儿后,不禁问道: 「侯爷,那咱们现在要做点什么吗?」 叶瑾修紧咬下颚:「当然要做。敢欺负到宣平侯府来,他就要做好承担一切的准备。」 叶瑾修提前回京,宣平侯府迎来了一个热闹的新年。 南疆的战事总算平复,禹王在年三十也回到了京城,席宝珠是在初三宫中的拜年会上,第一次在御花园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男人。 原身印象中的萧承启是个冷眉冷眼的陌生人,甚至还带点嫌弃,不过在席宝珠亲眼看见萧承启之后,就又一次抨击起原身的品味。 萧承启生的不说英俊潇洒吧,但绝对有男人的样子,跟叶瑾修一样,在外面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冷硬模样。 想起她年三十去美颜堂给苏绵送年礼,美颜堂的伙计告诉席宝珠,苏绵已经有好几天没来店里了,若要找她,就得去她家里。苏绵住在城南春柳巷一座三进宅院中,这宅子是她自己买的,家里仆婢也都是自己雇的,萧承启只要有空就会歇在她那儿,跟一对民间小夫妻似的生活。 所以,房子是苏绵的,人也是苏绵的,在她和萧承启的这一场包养活动中,席宝珠真是好奇,到底是谁包养了谁。 叶瑾修介绍席宝珠给萧承启认识,萧承启看了她一眼,便点头致礼,席宝珠对他福身,寒暄一阵后,让席宝珠没有想到的是,萧承启居然毫不掩饰,直接对席宝珠道: 第26章 「我听苏绵提过你。」 席宝珠和叶瑾修对视一眼,叶瑾修虽然也知道席宝珠在外面交了个叫做‘苏绵’的朋友,但是还不知道这跟禹王萧承启有什么关系。 席宝珠将他拉下,亲热的在他耳边旁若无人的说了几句,叶瑾修的一向深沉的目光中居然也透出了一丝八卦的意味,连带看向萧承启的目光都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萧承启看着这对毫不掩饰亲近的夫妻,还有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哪里会猜不到席宝珠在跟叶瑾修说什么。 「多年未见,表妹变得与从前不一样了。」 为了避免自己尴尬,萧承启决定主动岔开这个话题。 席宝珠和叶瑾修说完八卦以后,两人交换了个‘你懂的’眼神,忍着笑对萧承启回道: 「未出阁的姑娘和出了阁的妇人肯定是不一样的。」 伸手挽住了叶瑾修的胳膊:「还是我家夫君教的好。」 「对了,年三十那天我去找了苏绵,店里伙计告诉我苏绵已经好几天没回店里了,殿下知道她那些天干什么去了吗?」席宝珠目光狡黠的问,丝毫不给萧承启逃避这个话题的机会。 在席宝珠看来,苏绵肯定是喜欢萧承启的,而萧承启这样的身份愿意迁就她,也说明苏绵对他是特别的,既然两厢情愿,那又为什么一定要被身份阻挠呢。 萧承启既无问鼎之心,那对他来说,娶谁不是娶呢。再说了,就算是他有问鼎之心,苏绵只会比那些大家闺秀支持他更多一些,身份对于两个相爱的人来说,真的算不上什么。 萧承启尴尬一咳,对叶瑾修递去一抹‘管好你老婆’的眼神,谁料叶瑾修只是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爱莫能助,不仅不帮忙,还有跟他媳妇一起调、戏萧承启的趋向。 「嗯,殿下不妨说说,她那么多天干什么去了?」 对于这对八卦夫妻,萧承启表示很无语。 初三这日,淑妃在华颜宫中设宴,为得胜还朝的禹王接风洗尘,而叶瑾修作为这次南疆之战的支援方,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淑妃出身宁国公府,是席宝珠的嫡亲姑母,只不过这姑母早年进宫,一直便低调行事,并不经常回国公府,也没有利用权利为席家谋私,诞下皇子之后,也未见她高调张扬,反而把自己越藏越深,每年贵妃都会举办自己的生辰宴,将娘家众人请到宫中道贺,皇帝也会另行封赏,但淑妃宫中,从来都很冷清,寿辰也不过就是请皇帝过来吃一回饭,皇帝曾提过为她操办,都被淑妃以勤俭为由拒绝了。 所以这回设宴,完全就是为了禹王。 南疆之战,大胜回朝,皇帝并没有过于表彰,因为在皇帝心中早就先入为主南疆之战易如反掌,反倒是后来禹王求援,让皇帝倍感意外。 既是设宴为禹王接风,宁国公府和宣平侯府都在邀请之列。所以席宝珠和叶瑾修才会在前往淑妃宫殿的御花园中遇见禹王萧承启。 宁国公今日入宫赴宴的队伍是由席世杰和薛氏带领的,杜氏在坐月子,不能出席,席元灏倒是把刚他刚生出来的娃娃抱入宫中让淑妃瞧上一眼,其他来的就是席宝珺和席宝彤及她们夫君。 今日虽为接风洗尘宴,但说到底也就是家宴,在皇帝和皇后没来之前,场面还是很自在的。 席宝珠挺了个大肚子,叶瑾修始终在一旁搀扶着,时不时问她累不累的,直到被席世杰喊了过去。 席宝珠便坐到席宝珺和席宝彤她们那里去了,席宝珺抚了抚席宝珠的肚子,笑道: 「气色还不错。我听说你婆母病了,家中大小事宜都交到你手上了?」 席宝珺嫁的是荣安侯世子,她作为世子夫人,嫁到夫家好多年,孩子都生了两个了,婆母至今都还不放心让她管家,平日里那些重要的事情,连带都不带她,所以当听说席宝珠很轻易就从戚氏手中接了管家权柄,觉得很是意外。 「婆母患有旧疾,实在没精力管家,我只能依样画葫芦管起来了。」 在席宝珠的世界里,管家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自己的事情没法专心做,还得想着各种事情该怎么解决,东家送礼,西家请客,这些全都属于后勤工作,既繁琐还不怎么能看见成果。 「你婆母既将权柄交给了你,那你可千万要抓住了,不能再还回去。」席宝珺觉得嫁到夫家能管家是一件特别荣耀的事情,自己婆母不放权,她也没办法,只得叮嘱妹妹自己注意着些。 席宝珠不解:「为何?我只是暂时管家,婆母身子好些了,还交给她管。我不是乐得轻松自在?」 「真是傻丫头。」席宝珺从前只觉得自家妹子傻,却没想到她会傻到这地步,跟席宝彤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席宝彤也跟着劝说: 「宝珠,你且听大姐的。有你的好处。」 第27章 席宝彤是永安伯夫人,入府之后就接了管家事宜,不过也就是一些表面上的事务,真正的大权还是由老夫人把持着,因此跟席宝珺一样,格外看中府内管家事宜。 席宝珠觉得跟这两个传统的姐姐没法解释,要说以前没管家的时候还不觉得,直到这几个月自己管家了,席宝珠才深深的感觉管家辛劳,只要戚氏愿意一直管下去,那席宝珠绝对乐得把一切管家权柄都交到她手上。 席宝珺和席宝彤凑在一起说席宝珠还是孩子不懂事云云,席宝珠也懒得反驳了,干脆坐在那里无聊的四处张望,叶瑾修和方贤舟、郁传良被席世杰拉着介绍族中亲眷,方贤舟和郁传良跟那些族老亲眷聊得火热,叶瑾修不爱说话,周身有股子疏离,叫人想跟他搭话都不敢,似乎感觉到席宝珠的目光,叶瑾修转过头来看她,两人交换了个目光,席宝珠的心情顿时就好了很多。 一声吟唱之后,华颜宫中众人归位,初初站定,便见殿门外走入一行宫人队仪,皇帝领着后宫诸人,皇后由淑妃搀扶着入内,贵妃随后,安王与贵妃走在一处,边走边在人群中搜索到席宝珠,但让他失望的是,安王只看到席宝珠的一片衣角,就被席宝珠身旁的叶瑾修严密的挡住了视线。 安王抬头与面无表情,鼻眼观心的叶瑾修看去一眼,讪讪收回目光。 席宝珠看着安王这般肆无忌惮,真想扑上去给他一刀,这种人渣还想当皇帝,真要被他如愿了,这天下还不知道要生灵涂炭成什么样子呢。 皇帝皇后,众妃落座,席家众人起身行礼,礼毕各归各位。 今天是淑妃做东,宴请席家众人入宫来为安王萧承启接风洗尘,皇帝循例说了几句表彰的话,皇后和淑妃都没开口,只听贵妃娘娘扶了扶鬓角上的珠钗: 「禹王殿下自小便擅长战事,说不定将来能将天下平定,使他人不敢再冒犯我大陈边境呢。」 贵妃明知皇帝不喜兵事,故意这么说的。 素来温婉的淑妃从旁辩道:「贵妃娘娘此言差矣,禹王殿下是忠君之事,为国为民,怎敢大言不惭,说要平定天下呢。让大陈边境安稳的从来都不是兵力,而是陛下的仁仁之心庇护。」 贵妃被淑妃将了一军,似乎还想说点什么,被皇后阻止:「好了,贵妃你就少说两句,今日是接风洗尘宴,也是难得的家宴,大家说说开心的事儿就好了。」 皇后扶着微微隆起的腰身,对贵妃开口,淑妃的话贵妃还能反驳辩驳,皇后的话贵妃就不敢了,若是从前还敢一试,可最近她不敢。 皇后自从怀孕之后,皇帝对皇后的态度明显好转很多,从前十天半个月都走不到皇后宫中一回,最近三天两头就过去,有时候还夜宿皇后宫中,俨然是复宠之态,她明里暗里跟皇帝说过那么一两回,却都被皇帝训斥不大度。 说起皇后腹中这胎,贵妃就更加郁闷了,谁能想到,皇后连生两个公主,都是可以做祖母的年纪了,居然还来一招老蚌生珠,这要再生个公主也就罢了,若是给皇后生下来个皇子,只怕如今的形势就要翻天了。 「皇儿这回征战南疆有功,叶卿救援也有功,朕敬你们一杯。」 皇帝对着禹王和叶瑾修的方向举杯,两人赶忙起身与皇帝对饮,喝完了酒,两人便坐回坐席。皇帝又道: 「这边疆事宜总算稍事安定,朕总算能放下心来,前阵子江南御史上了折子,说是滇国的贡品已抵达扬州港口,朕也体谅你们战事辛劳,但还是希望你们替朕去一趟江南,将那批贡品带回京城。」 皇帝的这些话让华颜宫中所有人都感到很惊讶。不是惊讶这项任务有多艰难,而是惊讶这么轻松的工作为什么会落到禹王殿下和宣平侯的身上。 要知道,禹王和宣平侯都是武将,素日并不为皇帝喜,所以一般像这种既轻松又涨功劳的事情绝不会落到他们身上,全都由安王一手包揽。可这回,皇帝亲自下了命令,让禹王和宣平侯去江南迎贡品回京,这等同于是把安王手中的权利,分出来一些给他们。 果然皇帝话音刚落,安王便坐不住了。 「父皇,这些事情都是户部和礼部在管,也就是儿臣总理,大哥和宣平侯都是武将,只怕做不来这些,还请父皇……」 安王一开口说话,席家众人就觉得这人好不要脸。奉旨迎回贡品这种轻松的事情,有什么技术含量?是个人都能做啊。说到底,安王就是不想把自己的权利分给别人嘛。 若是以前,安王这么说了,贵妃再从旁一劝,皇帝也就歇了心思,奈何这回却好像不太一样,安王的话还没说完,贵妃还没机会开口,就被皇帝给截断了话头: 「不必说了,朕意已决。你大哥与宣平侯是武将不假,头一回经历这些也不假,但凡事总有第一回,你第一回做的时候,朕不也没觉得你不行嘛。」 第28章 安王有点懵:「父皇……」 「够了!朕意已决,你回去让户部和礼部都拟出单子来,交到禹王和宣平侯手中,若有任何阻拦,朕唯你是问。」 皇帝的态度十分坚决,让安王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往旁边贵妃看去一眼,贵妃也是满脸惊愕,不知道怎么事情突然就这番转变,皇帝向来宠爱安王,不喜禹王,可现在看来,皇帝似乎有意培养禹王,甚至连跟禹王交好的宣平侯都一律提携,这一切太突然了,突然到让贵妃难以适应,周身陷入冰寒之中。 席宝珠也很意外,暗地里拉了拉叶瑾修的衣袖,悄悄问他: 「你早知道吗?」先前看叶瑾修的表情没有多少惊讶,所以席宝珠才会有此一问。 叶瑾修看了她一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等皇帝说完了话,歌姬从外翩然而入,声乐响起之后,才在席宝珠耳旁说了一句: 「我事先不知,但娘之前曾修书入宫给皇后娘娘。」 叶瑾修没有把话说明白,只是浅浅的点了一句,但却丝毫不妨碍席宝珠脑内风暴,把事情融会贯通起来。 皇帝突然把一直以来安王负责的事情交给禹王和叶瑾修去做,绝对不会是因为禹王和叶瑾修这回征战南疆有功,如果要论功行赏的话,禹王也不至于混到今天还在兵部转悠了。 所以,绝对是有人在皇帝耳根子旁念叨的结果,皇帝向来专宠贵妃,其他宠爱的小妃子也大多是贵妃那一派的,但皇后怀孕这个变数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想想也知道,如果皇帝想在禹王和安王两个人之间立太子的话,又怎么会这么多年完全没有行动呢,朝野传说安王是热门,皇帝不可能不知道,而安王那一党的大臣们肯定也曾谏言,但皇帝依旧没有同意立安王,所以说,皇帝内心其实也希望把皇位交给一个嫡出的皇子,奈何皇后连生两个公主,让皇帝心灰意冷,放话说明年决定立储之事,谁能想到,皇后在最后关头,成功怀孕,力挽狂澜。 皇帝老来得子的心情可想而知,更别说这个孩子,还是他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嫡出。 这个时候皇后说的话,分量与以前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戚氏便是看准了这个时机,决定跟皇后统一战线,宣平侯府与禹王府交好,两边都从兵事,不是皇帝心上之人,贵妃在宫中素来跋扈,恃宠而骄,安王尽得帝心,皇后不得不为腹中孩儿筹谋,今后若是她生下皇子,被立为太子,那么最大的竞争者不是不为皇帝喜的禹王,而是安王。 所以,这个时候戚氏主动抛去橄榄枝,皇后欣然接受就在情理之中了,能够分去安王的权利,对皇后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席宝珠想明白这些因果缘由之后,不得不在心中对戚氏的果断竖起大拇指。同时也觉得心中暖暖的,戚氏确实把她当女儿般看待,她差点被安王劫持一事,若是放在那些迂腐的人家,说不定婆母还要反过来怪她招蜂引蝶,但戚氏没有,她是真的很生气,并且将生气化为实际行动。 因为皇帝的这项突如其来的指令,接下来的宴会中气氛多多少少有点影响,不过谁也不敢造次,在华颜宫用完了饭,欣赏完了宫中舞蹈,然后再大家举杯恭贺一番,算是让这场宫宴圆满完成。 叶瑾修喝了些酒,便干脆跟席宝珠一起坐马车回府,马车驶出宫门之后,席宝珠才敢开口问叶瑾修: 「这回皇上让你和禹王殿下去江南迎贡品的事情,你们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 叶瑾修沉吟:「知道皇上会有所指派,但不知是这件事。」 「你说皇上是什么意思?是真心的想要让禹王殿下分担一点安王殿下的事情,还是只是做个样子?贵妃那边会不会有所行动?」席宝珠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情发生以后,贵妃和安王一定会有所触动,到时候也不知会做出什么害人的事情。 「皇上具体什么意思,现在大家都在观望中,没有谁可以确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皇上对皇后娘娘腹中之子还是相当重视的。」 而他们能想到这一点,安王和贵妃肯定也能想到。 叶瑾修见席宝珠眉头紧锁,伸手在她鼓起的腹上轻抚两下,将席宝珠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问道: 「想不想……跟我去江南逛一圈?」 席宝珠一愣,然后才意识到叶瑾修是什么意思,眉眼具笑:「夫君要带我一起去吗?」 先前皇帝开口这般说的时候,席宝珠还稍稍感慨叶瑾修刚回来又要出去的事情,没想到现在叶瑾修居然邀请她一起前往。 「会不会不方便啊?」席宝珠跃跃欲试的表情将自己此刻的心思完全表达出来。两只眼睛里闪耀着激动的光芒,使得叶瑾修心动不已。 伸手搂过她的肩头,在她额角亲了亲,叶瑾修道:「这差事也没说不让钦差带家眷啊。反正是坐船去江南,一路不会颠簸。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去?」 第29章 叶瑾修的问题刚刚说完,就见席宝珠把头点的跟捣蒜似的:「去去去,要去,我要去。」 这是从天而降的一次旅行啊,跟着亲亲老公去旅游,席宝珠说什么也不会错过的。 「可是我们都走了,娘一个人在京城,怎么照看宣平侯府?她还病着呢。」席宝珠这段时间算是领教过府中管家事宜的艰辛,如果她和叶瑾修都游山玩水去了,留下戚氏一人管家,那席宝珠就是在外面玩耍,心中也难安。 「你还想着娘呢?」叶瑾修打趣她。 席宝珠横了他一眼:「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不在家这大半年,都是娘在照顾我。我若连这些都想不到,那也太不懂事了。」 见她一本正经的解释,叶瑾修不禁笑了,伸手去捏她的脸颊,虽然皮肤依旧滑腻,却没有从前那肉嘟嘟的感觉了,叶瑾修感慨道: 「这回去江南,带你去吃好吃的。」得把肉肉长出来才行,那样摸起来才有手感。 席宝珠太天真了,还没有想到叶瑾修说这话背后的深层含义,依旧担心戚氏:「那娘怎么办?」 「放心吧。咱们把娘一起带去江南。」叶瑾修决定不再卖关子,将所有打算直接说了出来。 席宝珠有点惊讶叶瑾修这个决定:「一起带去江南?娘病着呢。」虽说是坐船,可总是来回折腾,席宝珠身子骨强壮,倒是不怕,戚氏的身体就不知道能不能支撑下去了。 「叶家在通州有一处别院,特别适合静养。娘随我们一起上船,从崇山县的港口换船,直接往通州去。咱们先送她过去,然后再赶到扬州与殿下汇合,约莫耽搁两三日行程,还是很方便的。」 席宝珠真没想到,自从皇帝颁发这个指令开始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叶瑾修竟然就已经把出行计划给做好了,还以为他是临时起意呢。 既然叶瑾修做好了计划,那席宝珠也没什么担心的了,晚上回到府中,两人一同去松鹤院看望戚氏,戚氏虽说这段时间一直在休养,但其实心中还是操心府中事宜的,不是怀疑席宝珠不能把家管好,而是担心其他的,如今叶瑾修回来之后,她才放下心来。 当叶瑾修把今日宴会中皇帝的旨意告诉戚氏知晓后,提出让戚氏去通州静养,戚氏想了一会儿后才点头答应。 皇帝的旨意很快就颁发下来,然后宣平侯府和禹王府就开始准备出发了。 在出发的前一天,安王才让户部和礼部把这回要迎回的物品单子送到两府,可见安王心里有多不安,那些单子里,不乏一些玉石玉器,还有一些从江南搜罗来的字画等,席宝珠看了这单子,心里就更加期待了。 她原本就是做这个的,对各个朝代的东西都很感兴趣,如果能见识到贡品,也算不枉此生了。 因为她怀了身孕,所以身边多带了些人,阿金阿银是必然相随的,另外还有两个打杂的丫鬟和婆子,叶瑾修还捎带上了王太医及两个药童,为的就是防止路上席宝珠有什么情况。 出发当天,席宝珠等上到了甲板,就听甲板上传来一阵打趣: 「知道的是侯爷带家眷随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侯爷要把宣平侯府搬到江南去呢。」 禹王殿下早已上了船,与叶瑾修拖家带口不同,禹王殿下没有家室,更没有个怀孕的妻子,孑然一身。 叶瑾修毫不在意禹王的打趣之言,等禹王跟戚氏拱手行礼,客客气气请戚氏进舱之后,叶瑾修才与他回话: 「像我们这样的武将,难得有机会出使江南这等富庶之地,还不让咱带着家眷一起了?」 席宝珠没说话,上船之后,她的目光就一直往禹王身后瞥,尽管禹王有意遮挡席宝珠的目光,但仍被眼尖的席宝珠看穿了一切。 禹王身后站的是一个矮个儿护卫,一开始席宝珠注意到他也是因为他的个子,禹王跟叶瑾修差不多高,比叶瑾修还魁梧些,找的护卫却单薄的好像被风一吹就要倒得身板,真遇到事儿,谁保护谁啊?继而注意到了那护卫的脸,白白嫩嫩的脸颊,嘴唇上贴着不伦不类的胡子。 席宝珠打量那护卫的时候,那护卫正好也抬头,跟席宝珠对上一眼,只一眼就慌忙避开,让席宝珠更加确定了心中猜想,也不当面点破,而是来到禹王面前,用暧昧的目光看他。 禹王原本还想跟叶瑾修抬几句杠,看见席宝珠的目光就知道自己的秘密已经暴露,干咳两声一番掩饰: 「那什么……本王想起来还有些事没安排好,就不打扰侯爷与夫人了。」 禹王说完之后,就转身对那低头不语的矮个儿护卫指了个方向,示意他随自己去,矮个护卫跟着禹王走了两步,又回头对席宝珠眨了个俏皮的眼,然后才踏着小碎步跟随禹王离去。 「那护卫……眼睛是不是有问题?」 叶瑾修可是亲眼看见那护卫对他的亲亲媳妇眨眼睛来着。 第30章 席宝珠忍不住发笑,拉着叶瑾修让他凑过来,两人在甲板上不顾他人目光,亲热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叶瑾修才恍然失笑: 「就他这样,还好意思说我?莫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吧。」 不得不说,皇帝给叶瑾修和禹王安排这一趟江南出差旅行……呃,迎贡品考察活动还是相当美好的。虽说坐船的天数有点多,但是皇家的船坐起来跟寻常的船还是很不一样的,就是渔船和维多利亚号的区别。 船上厢房、厨房、演武场、舞台应有尽有,舞姬、乐师也随时候命,这艘船是曾经皇帝下江南特意打造出来的,近年皇帝不怎么喜欢下江南了,船也就空闲下来,被礼部用来接待各国使臣,还有就是用作钦差走水路巡查之用。 在甲板上遇见的矮侍卫正是苏绵。 此时正跟席宝珠坐在船舱中喝茶吃点心,因为席宝珠怀孕的关系,所以叶家连厨子都跟着一起过来了,每天三餐都不吃船上的,而是另外开灶,苏绵吃着戚氏特意让厨子给做的莲子汤,感慨道: 「我再这么跟着你吃下去,下船的时候非胖出一大圈不可。」苏绵放下碗,忧愁的捏了捏自己的腰。 席宝珠笑着看她:「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紧张身材吗?」 「老夫老妻就不用紧张……呃,你说什么呢?」苏绵回答问题回答了一半,才反应过来席宝珠是在打趣自己。 「要不是看在你怀孕的份上,非过去掐你不可。」苏绵佯作凶恶的瞪着席宝珠,在内舱里面她就换上了女装,依旧是那个美的冒泡的御姐范儿。 「你就装吧。」席宝珠完全不在怕的。 「你之前听说他受伤的时候,紧张的差点把手掌给掐破了,他一回京,哪儿也不去,就腻在你身边,这回去扬州还眼巴巴的带着你,想来他对你也是放不下的。所以,你就真的不考虑考虑嫁给他吗?」席宝珠将这两人的感情看在眼中,觉得并不是他们口中说的那么淡。 禹王虽然没有在外面表现出来对苏绵特别的关心,但是他做的这些事情足以证明一切,就好像叶瑾修一样,这段时间还好点,前阵子两人刚圆房的时候,他在外面也表现的很正经,就跟两人没有交集似的,吓得薛氏急着传授她夫妻相处之道,吓得席世杰总忍不住请他担待。 「嫁给他……我没考虑过。只要想到那些繁文缛节,我就完全没那意思了。他要愿意解甲归田,我倒是可以考虑,哪怕我养他,我也愿意。」 说到底,苏绵还是过不了繁文缛节那一关。 「而且我若嫁他,最多只是侧妃,他娶我进门的同时,还得另外再迎娶一个正妃。我和他的大婚之日,就是他出轨之时,我图什么呢。」 席宝珠有点惊讶: 「你这些都是听谁说的?」 「我是他的外室,隐藏的再好也没用,自然有人来与我说这些的。八点档的狗血剧看过吧?」苏绵对席宝珠俏皮眨眼,席宝珠似乎有点明白怎么回事。 「你是说,淑妃娘娘派人找你说过这事儿?可据我所知,淑妃娘娘不是那样的人啊。」 席宝珠第一反应就是淑妃不是这样的人,因为从原身的记忆和她这段时间跟淑妃的接触,她分明就是个与世无争的淡泊性子,她连皇位都不要儿子争了,还会管自己儿子娶谁? 苏绵不想跟席宝珠争执:「唉,反正你只要知道,我和他的身份在外人眼中那就是不匹配的。要我委委屈屈的跟着他在大宅院里生活,没有地位不说,还要伺候主母高兴,我宁愿不要这份感情。」 「说的轻巧,丢的下吗?」席宝珠有些不相信。同时脑中也在为苏绵思考解决办法,她之前提过让苏绵和她结拜,做她的义姐,但若遇上那种有心找茬儿的人,这个身份还是有点立不住,但如果是做宣平候的义妹,有没有可能让戚氏收下她这个义女? 如果是戚氏出面收下苏绵的话,那苏绵就是宣平侯府的小姐,将来如果要嫁人,就从宣平侯府出门,禹王殿下娶宣平候的义妹,似乎还说得过去一点。 不过席宝珠只是这么打算的,因为还没有跟叶瑾修和戚氏商量,不知道他们最终能不能同意,所以暂时就没有对苏绵提起。 晚上,席宝珠和叶瑾修一起在戚氏的房间陪她说了会儿话后就回他们自己的房间了。 席宝珠跟叶瑾修聊起禹王和苏绵的事情: 「你觉得禹王殿下喜欢苏绵吗?」席宝珠问。 叶瑾修坐在床边脱鞋,闻言回头看了看她:「应是喜欢的吧。不喜欢能把她带身边?」 「不是那种喜欢,是……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十分想要给她一个家的那种喜欢。」席宝珠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清楚,毕竟现代人和古代人的思维是不一样的。 叶瑾修掀开被子,靠坐到席宝珠身边:「你是想问,殿下会不会娶她?」 第31章 席宝珠对叶瑾修竖起大拇指,为他的善解人意点赞。 叶瑾修却摇了摇头:「这还真不知道。殿下的婚事,其实自己做不了主,他这些年总在军营里,有征战都第一个冲在前面,其实也有逃避赐婚的意思。」 「还要赐婚啊?那苏绵岂非更加无望?」席宝珠幽幽一叹。 叶瑾修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 「别想那么多了,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头疼去。殿下不是薄情寡恩之人,那个苏绵……他总会安顿好的。」 席宝珠仍不能释怀,怀了孕之后,总觉得什么事情她都容易钻进胡同里出不来,又把自己的想法对叶瑾修提起,叶瑾修很耐心的听她说完: 「如果禹王真有心娶她为正妃,那我认下这个义妹,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现在关键,不在我们愿不愿意认苏绵为义妹,而在于殿下他怎么想的。殿下自小有自己的想法,只要他想做的事情,皇上有时候都未必阻止的了,所以,事情的关键在他,不在别人。」 「好了好了,你有孕在身,别想多余的事情了。明天下午约莫就能到达崇山县的码头,那时候咱们与母亲一同下船,换乘另一艘去通州,把母亲安顿好之后,咱们直接从通州去江南跟殿下他们汇合。」 席宝珠靠着叶瑾修的肩膀,乖乖的点点头,叶瑾修又问她:「这阵子坐船可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挺舒服的。我好像还胖了些呢。」关于自己的一切,席宝珠是没有比如今的情况更满意的了,问叶瑾修:「对了,等咱们赶到江南的时候,那批贡品到了吗?咱们能在江南待几日?」 「咱们明日从崇山县出发去通州,约莫七八日的水路,再从通州到江南府,也得要七八日,这么一来二去,贡品肯定是早就到了,不过没关系,反正不急着回京城,总会带你把江南逛一圈再回的。咱们还得给爹娘姐姐他们买礼品回去呢,不是吗?」 提起这个,席宝珠自己都有点忘记了,亏他还记得,由衷道: 「夫君,你真好。」 席宝珠觉得自己真是太幸运了,穿越来这里,遇见叶瑾修,得到一份圆满的爱情,不用操心,没有波折,突发奇想,从叶瑾修怀中抬起头,问道: 「夫君,如果我不是宁国公府的小姐,你还会不会娶我?」 叶瑾修看着她,疑惑:「哪有这种如果?你本就是宁国公府的小姐,怎么会不是呢。」 「我说假设嘛。你想想看,如果咱们在外面相爱了,可是却因为彼此身份悬殊,那你还会不会执意要娶我呢?」席宝珠今天被苏绵和禹王的事情刺激了,有点多愁善感起来。 叶瑾修失笑,席宝珠催促:「你想想嘛,然后回答我。」 「我……会娶吧。」叶瑾修给出了让席宝珠心动的答案,忍不住嘴角上扬:「为什么?如果我不是宁国公府的小姐,便如苏绵那般,是个抛头露面的商户女,你还会娶我吗?」 叶瑾修觉得小娇妻这个问题实在有点幼稚,都说怀孕女人爱胡思乱想,果不其然。知道如果今天不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她可能会纠结一个晚上睡不着,叶瑾修便思虑一番,认真答道: 「我会。我虽出身侯府,但我本身并无门第之见,若我真心喜欢你,自然会遵循心意,有什么比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更美好的事情呢?每天晚上都得面对着,要是我不喜欢的人,那成天得多膈应啊。」 席宝珠很满意叶瑾修给出的这个标准答案,不愧是她看中的男人,思想就是这么有见解。 「你会这么想,那禹王会不会也这么想?他若真心喜欢苏绵,就一定会给她名分,并且只给她一个人。苏绵多好啊?既漂亮又独立,性情潇洒,爽直大方,我要是男人,我肯定巴不得赶紧把她娶回家藏起来的。」 「你要是男人,那我怎么办?难不成让我娶个男人回家啊?」叶瑾修调笑的捏了捏她的脸:「禹王和苏绵的事情跟咱们不一样。我是侯爵,他是皇子,他的娶亲婚配决定了他今后的前程,不能以普通人的标准去要求他的。」 「他的前程……指的是什么?他不是没什么野心去争……」 席宝珠的话没说完,便被叶瑾修堵住了嘴,一通乱亲,气息不稳后,叶瑾修才离开她柔软的唇瓣,伸出指腹轻揩,说了句模棱两可又信息量巨大的话: 「从前没有,今后可不一定了。」 第二天下午申时左右,船停靠在崇山县的码头上,宣平侯府的船只早已等候多时,待大船停靠岸边之后,赶忙上船帮着船上的人把戚氏要带走的东西一并搬到后面那艘船上。 「那我们先去,你们随后赶来。」萧承启对叶瑾修和席宝珠拱了拱手,叮嘱席宝珠:「你双身子,要多注意些。」 席宝珠点头道谢:「知道知道。」往他身后那小胡子矮侍卫看去,席宝珠狡黠一笑:「听说江南有好多好玩儿的地儿,殿下可得带小苏多转转。」 第32章 萧承启往身后看去一眼,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本王自会带她,不劳夫人费心。」 萧承启背后的苏绵抿唇一笑,暗暗的跟席宝珠挥手,戚氏从船舱出来,上前来跟萧承启致谢: 「多谢王爷,老身身子不适,要在这里休息些时日了。」 萧承启跟叶瑾修他们不客气,对戚氏却客气的很,对戚氏拱手回道: 「老夫人身体要紧,京中事不必过于操心,自有怀瑜和我在。」 戚氏眉眼一动,温婉点头:「那就有劳王爷了。老身告辞。」 说完之后,戚氏对叶瑾修和席宝珠道:「咱们赶紧下船,让王爷他们起锚吧。」 一行人到过别之后,叶瑾修扶着席宝珠上了后面那艘船,萧承启和苏绵在甲板上对他们挥手,两拨人就此分开。 叶瑾修和席宝珠送戚氏去通州,在崇山县耽搁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起锚往通州去。 通州府的宅院是叶家老宅所在,清明时分戚氏都会回来祭祖,所以祖宅一直有人打理,都是叶家伺候的老人,早早就在码头等候。 席宝珠还是第一次跟叶瑾修到他的祖宅,到处都觉得很好奇,叶家祖宅很大,叶老侯爷在世时曾扩建了不少地方,因此看起来比京中的宣平侯府还要大一些似的,宅子基本就是依着园林的方位建造的,进了院子以后,处处都是天然美景,十分幽雅别致,确实是个不错的休养之地。 「喜欢这儿吗?」叶瑾修问席宝珠。 席宝珠正趴在栏杆上看园子里那株从来没有见过的花,闻言连连点头:「喜欢。这里太美了。」 「我小时候便是在这儿出生的。六岁之前就住在这里。」叶瑾修道。 席宝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想象着叶瑾修小时候的样子。 跟叶瑾修在叶家老宅待了两天,两人才辞别戚氏,往江南赶去。 这一路上叶瑾修也不急着赶路,给席宝珠讲解这一路上的山山水水,等他们赶到扬州府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天后了。 席宝珠捧着肚子站在船头,一刻钟前,他们的船已经进入扬州水域,烟花三月下扬州,此时的扬州正是垂花拂柳好时节,两岸客商行人络绎不绝,买卖声不断,在甲板上都能听得分明,扬州水域的船只也比其他水域多的多,有客船,有货船,大船小船,络绎不绝。 因为船太多,所以到了这边行舟速度就渐渐慢了下来,席宝珠看着四周与北方完全不同的景致,很是兴奋,古时候的扬州府包含的地方可大了,江南富庶之地全都称之为扬州府,怪不得以前总说扬州知府是肥缺,这么富庶的地方,能不肥吗? 叶瑾修和席宝珠这回坐的是自家的船,没挂旗子,便如一般船只那般排队慢行。 叶瑾修拿着一件薄毡出来给席宝珠披上: 「船头风大,还是进去吧。」 席宝珠摇头拒绝:「不要,我看看两边风景挺好的。」 叶瑾修伸手替席宝珠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笑着说了一句:「我之前看你真是一点都没看错。」 「什么?」席宝珠不解。 叶瑾修从背后圈住她,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话,让席宝珠的脸瞬间红了起来,转过身敲打叶瑾修的肩头,愤愤道: 「我身体就是好嘛。才不想装的很柔弱。」 席宝珠身上有种跟时下年轻女孩儿不一样的活力,走到哪里都活力四射,像个行走的小太阳。不像其他姑娘,无病呻吟,尚弱为美,就好像走路不慢些,动作不小些,说话不没力些,就不能表达她们的优雅。 「嗯,我就是喜欢你……身体好。」 叶瑾修对妻子的话给予肯定。 可席宝珠听在耳中还是觉得有那么点不对,正要回身跟他好好辩驳一番的时候,船身忽的被一撞船尾发出一声巨响,席宝珠脚步微微一踉跄,幸好身后有叶瑾修扶着,不然都要被撞倒了。 「什么人?」 以严平为首的十几个护卫全部往船尾涌去,先前的撞击就是在船尾处,他们的船虽然没有标官家的标志,但一般来说,这么大的船,行在水上没多少人敢碰撞的。 一艘与叶家的船差不多大小,但装扮的十分华丽的船只从他们旁边划过,船工指着说道: 「就是这艘船撞的咱们,好家伙,下头的桨都差点给撞断了。什么来头?」 船工们用手里的竹竿敲打从他们旁经过的那艘船的船身,要他们给个说法,总不能被撞了,一声不吭自认倒霉吧。 竹竿敲了几下,甲板上就有几个官差模样的人从那边绕了过来,指着叶家的船工们,凶神恶煞似的说话: 「干什么干什么?」 「这位官人,你们的船撞了我们的了,怎么也得给个说法吧。」船头见出来的是官兵,想着不能给自家侯爷惹事,说话语气也稍微和缓了些。 第33章 谁知那些官差根本不领情,态度更加恶劣嚣张: 「给什么说法?你们船自己不长眼,走在我们老爷船前头,没让你们给说法就偷着乐去吧,还敢拦我们,也不看看这船里坐的是谁。」 船头是宣平侯府出身,本身也是兵部水军部的一个六品小将领,在京中行船都没遇到过这么横的,没想到来了扬州府,还没入护城,随便遇到个官差就这般嚣张,一时竟也拿不准主意,那艘船里坐的到底是什么大人物,往旁边严平看去,严平上前拱手询问: 「敢问这位官爷,贵船中坐的是哪位老爷?咱们也不是要说法,就是既然撞上了,认识认识。」 那边官差们见严平说话还有点章法,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又看了看叶家的船,确定不是什么官家的船,也不是扬州府这边的大户,若是大户人家,总有那挂姓氏的地方,稍微一看就知道是谁家,这艘船上什么都没有,这些人说话又是外地口音,想来不是什么厉害的。 「我们老爷是扬州府的父母官,岂是你们这些外乡人说认识就能认识的?异想天开。」 正说着话,船舱里头传来一声咳嗽,官差们不敢耽搁,抬手呵斥严平他们: 「好了好了。别废话了,我们老爷船要进城了,你们往后慢慢排去吧。识相的就避让开,要是惊了我们老爷和使臣们,量你们也担待不起。」 一个官差对严平他们说话,其他的则到船舱窗口去点头哈腰的解释去,船舱的帘子给从里面掀开,探出几张异域风情的脸,有点像是胡人的感觉,穿的也不是中原地区的衣裳。 忽然有两个人看到了站在船头的席宝珠,转头说了几句话,船舱里传出几声笑,跟窗边的官差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官差就赔笑着领命来,走到船头直接指着席宝珠道: 「我们大人和几位使臣大人都说你这小娘子生的不错,可愿去陪我们大人喝一杯酒水?」 席宝珠开始没听清楚那官差说什么,先是一愣,然后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将身上薄毡裹的更加严实了些,把自己的孕肚遮掩好。 然后转头看向身后叶瑾修,柔柔的靠了过去,用从未有过的娇滴滴的声音说道: 「相公,他们让妾身去喝酒,你说妾身是去还是不去啊?」 叶瑾修还没说话,那边船上的官差就交换眼神,笑了起来: 「小娘子,自然要来了。我们船上坐的可都是大官人,可比你这文弱相公厉害多了,你过来陪着喝一杯,保管你受益无穷。」 那些官差见席宝珠生的美貌,身后的男人虽然看着孤傲冷清,可就大陈朝这重文轻武的风气,一般的男子全都是读书人,读书人又分考功名的和没考功名的,但不管是哪种,在扬州府的地界儿,他们总是不怕的。 席宝珠简直要佩服这些官差了,看着叶瑾修那几乎能夹死苍蝇的眉心,终于忍不住笑弯了腰,叶瑾修肯定没有想到,到了这扬州地界,他整个人身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京城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杀气太重,不好接近,可扬州人民眼光好啊,一下子就看到了他文弱的一面,这段时间总在船上,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开心的事情了。 那些官差见席宝珠笑的花枝乱颤,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居然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也跟着席宝珠一起大笑起来,为首那个还对自己船上的船工指挥道: 「快,将船靠近,让小娘子过来。好好的陪我们大人喝……啊!」 只听见‘啪’一声响,那官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鞋底砸中了正脸,那鞋子力道之大,把人直接打倒在地。 那官差倒下之后,所有人都往鞋子扔过来的源头看去,只见严平神色如常的把另一只鞋抛给那赤脚的船工,完全不用叶瑾修指挥,带着叶家船上的护卫就直接跳到那艘船上,二话不说,揪着那些大言不惭的官差就是一顿乒乓乱揍。 严平手底下的护卫那可是打人专业的,地方散兵遇到正规军,那还不是只有被打的落花流水的份儿吗?不过片刻的功夫,严平就把那几个大言不惭要席宝珠去陪酒的官差打的丢到河里去了,那船上其他官兵护卫听到动静,赶忙从甲板另一端杀过来。 叶家护卫问严平: 「好像是扬州知府衙门的官兵,咱还打吗?」 严平回头看来一眼仍然站在叶家船甲板上的侯爷和夫人,尤其是侯爷,那张脸简直黑的跟锅底有一拼,别说是知府衙门了,就是禁卫军来,估计自家侯爷都得不会喊停的。 「既然是知府衙门的官兵,那还怕什么?」 叶家护卫听了严平吩咐,立刻明白怎么回事,毫无保留的跟知府衙门的官差们对打起来,说是对打,其实就是单方面虐打,一时间船上惨叫声连连。 船舱里的护卫也都出来了,然而也没什么用,那护卫头子看着也不像是中原人,被严平反手擒在手里哀嚎,一个尖嘴猴腮,两颊酡红,显然喝了不少酒的中年男人出来,看他穿着打扮应该是师爷之流,看他表情,应该不是自愿出来的,手里举着一只托盘,托盘上放着些银两,战战兢兢送到严平面前: 第34章 「各位好……好汉饶命,我,我家老爷让小的给各位好汉送些盘缠来,希望各位好汉既往不咎,好来好散。」 严平把手里擒住的异族护卫的手反剪的更加用力,让那人嘴里哀嚎更甚,吓得那个师爷脸色煞白,贴着船舱的门双腿打颤。 「把我们当劫匪了?」严平冷笑:「就这么点儿,也不够买你们老爷和这一船人的命啊。」 劫匪就要有个劫匪的样子。 那师爷一听见‘买命’两个字,果真脸色又白了一层:「好汉饶命。」 严平将手里的人胳膊直接卸了,然后一脚踢开,走到那师爷面前,蹲下身子把那托盘上放的银票拿起来,目光凝视着阻挡船舱与甲板的竹帘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把银票卷起来在那师爷脸上打了几下,态度嚣张的警告道: 「回去告诉你们老爷,这回本大爷就放过他,若他继续为非作歹,本大爷可不介意在他睡觉的时候……割了他的项上人头。」 师爷吓得汗如雨下,头如捣蒜。 严平起身对护卫们比了个手势,护卫们便将手中或擒或抓的官差们放开,如来时一般,旋风般直接刮回了自己的船。 那些知府衙门的官差们摆脱了控制,赶紧招呼船工们开船,等船出去有些距离,确定严平他们再跳不过来的时候,才趴在栏杆上,对着叶家船上的人们叫嚣: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如果是在岸上,他们只要一招呼就能有援兵来,不至于被人打的这么惨,可在船上,拢共就这么多兄弟,凭的在这些外乡人手中吃了大亏,倍感丢人的同时,还暗暗记下了这艘船的样子,等上岸以后通知水军衙门堵截围栏,势必要把今天丢了的面子里子重新找回来不可。 那些跳梁小丑的威胁,宣平侯府的亲卫们可不会放在心上。 严平拿着那些银票来到叶瑾修面前,拱手道: 「侯爷,属下觉得那知府的船上有点古怪。他们的护卫官兵没全出来,船舱里肯定还有一些,会不会已经认出咱们了?」 因为认出了宣平侯府的船,所以才不想正面冲突,让师爷送点银两出来,装作以为他们是打劫的,只要没出来碰面,将来就算宣平侯府怪罪下去,他们也有说辞推脱。 「要是认出你们,那些知府衙门的官兵还敢这么嚣张?」席宝珠从旁说道,看那些官兵临走时的样子,完全一副憋着坏,等他们上岸找晦气的样子,要真认出叶瑾修,他们怎么敢? 席宝珠的话让严平陷入疑惑之中,叶瑾修拧眉问: 「那些异族人是滇国的,跟那几个人出来的两个护卫,看着不像是知府衙门的,你注意到他们穿的靴子了吗?」 经叶瑾修这么一提醒,严平似乎瞬间把疑点解开了,眼前一亮,正色答道: 「官靴,京城来的。」 正因为脑子里有些疑点,总觉得那些异族护卫身边的人,身手有点熟悉,所以严平才稍微收敛了一番,没想到他的猜测果然对了。 这个时候在扬州出现的京中护卫,除了宣平侯府和禹王府的之外,还会有谁呢?答案呼之欲出。 「他们认出咱们了吗?」若是认出了,主动示弱停手到时能说过去。若是没认出,那就是对方现在也不想惹事。 「去查查。」叶瑾修冷声吩咐。 严平立刻唤来两个护卫,将叶瑾修的命令吩咐下去。 席宝珠见他们有事要做,问叶瑾修:「那咱们赶紧去驿站跟殿下他们汇合吧。」 从那些人嚣张的程度来看,是扬州知府在宴请滇国送贡品来的使臣,禹王府的人肯定没有参加。 叶家的船继续向前进发,终于进入了扬州府的护城河水域,两岸越发热闹起来,叶瑾修倒是没那么着急,指着岸上繁华的街道对席宝珠道: 「扬州府的官儿不是什么好官儿,但地方却是个好地方。难得来了,怎么样都要带你逛逛的。」 席宝珠其实也不想这么快就去驿站,闻言笑道: 「可你不怕那些人挟私报复吗?」 在水面上,他们一时没法召集援兵,但到了岸上就不同了,整个扬州府的官兵全涌上来的话,叶家这么点人怎么顾的过来。 叶瑾修见她担心,从身后圈住她,笑了: 「有我在,定不叫那些宵小惊了你母女二人。」 叶瑾修都这么说了,席宝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靠在他怀中,看着两岸垂柳,人声鼎沸: 「母女二人……你怎知不是母子二人?」 席宝珠想起来自己怀孕以来,还没问过叶瑾修是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 「我想要女儿。」叶瑾修说:「最好长得像你,这般漂亮可爱。」 第35章 席宝珠忍着笑:「那要生了个儿子呢?」 「那就继续生,反正我是喜欢女儿的。」 「……」 从码头上了岸,叶瑾修牵着席宝珠下船,带着严平和四五个护卫。 扬州府确实很繁华,不是那种浓墨重彩的勾勒,而是江南烟雨浸润出来的繁华,从房屋建造的风格到街面上店铺的类型,再到街面上行人的穿着打扮,全都透着与京城完全不同的面貌。 席宝珠不禁暗中感慨,原来在古时候,也有南北差异。不枉她坐了一个月的船,能看到这么多别样风情,也是相当值得了。 想着一定要跟苏绵出来逛逛,她们俩比较有共同语言。 席宝珠被一阵诱人的香气吸引,仿佛是那种鸡鸭骨头被炸酥了的香味,直接把她肚子里的馋虫给勾出来了,拉着叶瑾修循着香味找去,找到了一家酒肆外。 这酒肆不是那种装修华丽的酒楼,而是一家没有名字的饭庄,倒是插着根旗番,旗番上画了个羊头,饭庄外头还架了一口锅,锅里炸的东西,正是席宝珠先前在街上闻到的鸡鸭骨架子。 那亲自上阵的好像就是羊肉铺子老板,见席宝珠衣着华贵,身后站的男人更是气度非凡,便上赶着介绍:「我们老张家的羊肉锅子在扬州城里可是一绝,少爷和少夫人要不要进来尝尝。」 叶瑾修和席宝珠年纪看着都不大,叶瑾修穿着书生长袍,掩盖了不少生人勿近的冷厉,多了些书卷气,两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 席宝珠往叶瑾修看去,眼神中满是‘想吃’两个字,叶瑾修虽然更属意找一家干净豪华些的酒楼吃饭,但架不住妻子的期盼目光,便带着她进酒肆去了。 老板见他们进去,赶忙对立面招呼: 「老太婆,来贵客了,快上茶。」 席宝珠要了一锅羊肉,两斤鲜辣鸭架,酒是肯定不能喝的,只得退而求其次,要了一壶老板娘亲手做的果酿,果酿上来之后,席宝珠端起来就要喝,被叶瑾修拦住,他自己先喝了两口,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放手让席宝珠喝,还不忘叮嘱: 「少喝几口,凉的。」 一旁给他们上凉菜的老板娘笑道:「这位少爷对夫人可真是体贴呢。」 席宝珠丝毫不觉不好意思,嘿嘿一笑,算是承认。 热气腾腾的羊肉锅子上来,整个肆棚中都是溢满了肉香,席宝珠挑了一块先夹到叶瑾修的碗中,然后才自己又挑了一块,吹了吹,一口咬下去,就忍不住连连点头: 「好好吃。」 那夸张的样子活像这辈子没吃过羊肉似的,让叶瑾修无奈摇头。 一行人正吃着饭,那头找茬儿的人就来了,只见十几个官兵模样的人,凶神恶煞的过来,一脚便将羊肉铺子门前的那口锅给踢翻在地,锅里那快要炸好的骨头架子全都掉在地上,油水流了满地。 酒肆老板娘听见动静从里面跑出来,看见老板倒在地上,吓得赶紧跑过去扶,惊恐的看着那些找麻烦的官差: 「官爷,我当家的犯什么错了,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 带头的官差是个尖嘴猴腮的,听了老板娘的话,眼睛看着酒肆里的两桌人,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我呸!本本分分还会窝藏朝廷钦犯?」 一边说,那绿豆般的眼睛就直往酒肆里的人身上瞥,这人是扬州知府周奉天的小舅子胡田,在家里游手好闲,被安排到衙门里当个官差,因着知府大舅子的关系,在衙门里混的是风生水起,没谁敢得罪他的。 今天陪姐夫和那些使臣去游船的是他手下的人,没想到给一帮外乡人给欺负了,到了岸上之后,他们找到胡田,跟胡田说了那船的样子,胡田当即就让码头注意了,从这帮外乡人下船开始,就有人在后面专门盯着,只要他们进了城,那就绝对跑不出这扬州城。 在扬州这个地界儿上,几个外乡人再横能横到哪儿去? 羊肉铺子老板和老板娘一脸惊讶,往店里的一行人看去,店里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朝廷钦犯啊。 虽然看着都不像是本地的,可两人基本上能肯定,十有八、九都是这些官差们诬陷,这个胡捕快在扬州城里可是出了名的为非作歹,定是这对小夫妻在哪里不小心得罪了他们,那老板有心为这对小夫妻说说情,爬起来拱手赔笑: 「胡爷,这两位都是来吃饭的客人,若有什么得罪之处,您大人大量……啊哟。」 店老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胡捕快一巴掌甩翻在地,老板娘赶紧扑过去扶住老板,按着丈夫别再惹事。 「哼,一个小小卖肉的也敢在本大爷面前装蒜,滚一边去。」 胡田为祸乡里习惯了,才不会把一个卖羊肉的放在眼里。 看见酒肆里那桌像是护卫模样的人已经站起来,像是要动手的样子,胡田听手下说了这些人挺厉害,所以他特地多带了些人过来,一个手势,身后二三十个官兵就把这酒肆给包围了起来。胡田得意洋洋的上前,目光落在仍稳如泰山坐在座位上的叶瑾修和席宝珠身上。 第36章 「给我把这些钦犯带走。」 胡田一声令下,身后官差就来行动,严平他们瞬间护在叶瑾修和席宝珠面前,不让那些官差近身,却听叶瑾修忽然开声: 「都退下吧,正好我也想去衙门里见识见识。」 席宝珠立即附和:「我也去我也去。」 这对夫妻的‘配合’让胡田怎么也没想到,冷哼一声:「哈,还真有不怕死的。」 目光在席宝珠脸上转了两圈,最终落在她隆起的腹部,暗道了一声可惜。 「那就走吧。」 如果可以的话,胡田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能这么不费吹灰之力把人带走是最好不过了,只要到了衙门里,还不都是他的地盘,想把人搓圆还是捏扁,全凭他的心情而定。 由于叶瑾修的不抵抗,所以他们很快就被胡田的人带回了知府衙门,根据规矩,所有被官差抓回来的钦犯,都要过一遍大堂才能收监。 于是,叶瑾修和席宝珠,及严平等护卫就全都被带上了知府大堂。 知府周奉天刚从船上下来,把那些受惊的使臣送回驿站后,想回后堂躺躺,稍微休息一下,今天在船上惊魂一刻,所说没受什么伤,但却让滇国使臣和京中客人受到惊吓,要不是京中客人不想惹事,只要把船舱里那些重金聘来的护卫放出去,早就把那帮嚣张打人的外乡人给擒住了。 可周奉天刚坐下,让漂亮的小妾过来按了按肩膀,都还没来得及躺下,就听外头来报,说是胡捕头把人给抓回来了,请老爷去升堂。 周奉天问清楚之后,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那伙外乡人在船上有多横他是见识过的,就因为他们厉害,所以京中的客人才会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跟他们拼命,让他们白白占了便宜去,可那些厉害的人怎么会被胡田那个窝囊废给抓回来? 可不管怎么样,人既然抓回来了,那周奉天觉得怎么着都得去瞧上一瞧的,如果真是那伙人就好办了,非要他们领教领教他扬州府的牢狱不可。 顺便还能把那小娘子抢了,送到滇国使臣们那边去,也算是巩固邦交嘛。 周知府心里打着如意小算盘,肥胖的身子拖起来,换上官服,人模狗样的升堂去了。 到堂上一看,还真是船上那帮人,尤其站在堂上的那个小娘子……先前没看见,竟是个有身孕的,也不知这样的,那些使臣们还喜欢不喜欢。 胡思乱想坐到位置上,惊堂木一拍: 「堂下何人?」 先前没当面照面,只是在窗户里悄悄看了两眼,所以现在还是要装一装蒜的。 堂下的人没开口,胡田倒先忍不住了: 「姐夫,您瞧瞧是不是那帮人?要是的话,舅子我现在就把人给你办了,替你出气。」 周知府白眼一斜,喝道:「闭嘴。」 这小子是个棒槌,怎么教都学不会不动声色的低调,要不是妻弟,周奉天才懒得用他。不过不得不说,这小子今天总算干了件明白事儿,瞎猫碰上死耗子,真给他蒙对了。 惊堂木再次一拍:「本府再问一次,堂下何人?」 叶瑾修负手而立,面色渐冷,身后严平出声: 「我们是京城来的,途径扬州府,不知所犯何罪?竟被无辜缉拿,说是朝廷钦犯,不知府衙大人可有通缉手令?」 周奉天一愣,没想到自己还没找他们算账,他们倒先跟自己要起了通缉手令。 「抓你们几个外乡人,要什么手令。府衙大人的话就是手令!识相的赶紧跪下认罪,别等我大刑伺候。」 叶瑾修冷哼:「我倒想问问,你们想怎样大刑伺候?」 叶瑾修的声音很冷,毕竟是在沙场上历练多年的,不开口的时候,身上还有点文弱气质,如今一开口,别说文弱气质了,就是那一点点的书卷气都所剩无几了。 周奉天突然感觉到一股压力油然而生,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股压力从何而来,明明他才是坐在堂上的老爷,明明这些人是被押送来的阶下囚。 「大,大胆!」周奉天心虚的时候总会这般大喝一声,既可以壮胆,又可以吓唬堂下人。 「姐夫,别跟他们废话了,直接用刑吧。」 比起周奉天的胆小,胡田的胆子明显要大很多,从令签盒子里直接取了一根抛在地上,让周奉天想阻拦都没来得及,胡田的意思是,别跟这些人废话了,问不出个所以然不说,还浪费时间,直接动手不是能更快解决嘛。 令签落地,官差们敲响刑板,只等周奉天下令就立刻动手。 就在这时,外头跑进来一个人,跪在堂前对周奉天禀告: 「大人,禹王殿下驾到,已经到门口了。」 周奉天一听,吓得猛然站起,说话都结巴了。 第37章 「禹,禹王殿下?哎哟,快快快,快去迎接。」 周奉天的心被一句‘禹王殿下’吓得顿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慌慌张张跑到门口,果真看见禹王殿下冷着一张脸,带着一行护卫从大门走入。 「参,参见禹王殿下,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周奉天磕磕巴巴的把禹王萧承启迎进了门,萧承启进门之后,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大堂上的叶瑾修一行人,还收到席宝珠悄悄给他递来的一记眼色。 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禹王殿下不动声色指着问道: 「干什么的?」 虽然这句话没有主语,但周奉天立刻就明白殿下这是在问自己的话,赶忙上前恭恭敬敬的回禀: 「回殿下,一帮惹事的外乡人,给抓了回来,正审问着呢。」 萧承启疑惑着坐到周奉天的位置上,头上明镜高悬四个字看起来尤其讽刺。 「外乡人……」萧承启勾唇一笑,好整以暇的又问周奉天:「周知府,我记得我几天前就跟你吩咐过,让你去码头盯着点,宣平候就在这几天要到了,你人迎到了没有?」 周奉天听完萧承启的话,立刻就明白了禹王殿下突然驾临的意思,原来是问宣平候的,对此周奉天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 「王爷请放心,下官早已派人在各个码头守候,只要侯爷的船一出现,下官必然第一时间回禀殿下。」 萧承启挑了挑眉,胡田从官差手里接过茶杯,亲自送到萧承启面前,谄媚道:「王爷请喝茶。」 萧承启不置可否,端起茶杯,好整以暇的往堂下瞥去,漫不经心的问: 「周知府,你的人到底认识不认识宣平候的样貌,别回头接错了人,那本王可不会轻饶的。」 周奉天一拍胸脯: 「王爷尽管放心,侯爷的样子下官多年前见过,早已命画师将侯爷的画像画出来,分发给各个码头守候的人,绝对不会接错人的。」 萧承启似笑非笑,放下杯子: 「有画像就好办了。拿一张来我瞧瞧。」 周奉天心里纳闷王爷怎么突然对宣平候的画像感兴趣,可毕竟是王爷吩咐的,他怎么敢多问,赶忙挥手叫人下去把他亲口叙述,画师画出来的宣平候画像取了过来。 周奉天命人取来的画像,将之恭恭敬敬的送到了萧承启的案前,萧承启凑上前去看了两眼,只见那画像中的叶瑾修身穿盔甲,腰佩长剑,手拿缨枪,威武不凡,画师的笔力还不错,把叶瑾修穿战甲时的神态描绘的有几分神似。 只不过这脸……怎么看怎么像门神,眼如铜铃般瞪大,面如恶煞,将这张脸与堂下那张俊脸对比,萧承启紧抿双唇才忍住没当场笑出来,对叶瑾修身后的席宝珠招招手,席宝珠捧着肚子赶紧小跑过来,从知府周奉天身边经过,刚要出声质问,却见那女子直接走到禹王殿下身旁,从殿下手中接过了那张宣平候的画像。 周奉天瞧那女子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心上一紧,疑惑想着,这女子怎么好像跟禹王殿下认识似的?心中这般疑惑,口中便问了出来: 「殿下,这位……」 可还没等他把话问完,就见看到画像的女子忽的捧着肚子大笑起来,她这一笑,让萧承启也终于憋不住了,两人不合时宜的拍案大笑起来,完全把我们的周知府给笑懵了。 萧承启将那画像对周奉天扬了扬,让他近前说话:「你每天就让人拿着这画像在码头等宣平候啊?」 周奉天低头看着画像,并不觉得哪里有什么问题,他不是吹嘘,他多年前真的见过一回宣平候,那时宣平候还年轻,打了第一场胜仗回来,坐在马背上,就是穿着战甲,拿着缨枪,少年将军,威武不凡,他远远瞧了好几眼,就是这样的。 「是,是啊。下官见过宣平候的,他……」 「他什么他?你是不是觉得宣平候脑子有问题,来你扬州府是身穿盔甲,手持缨枪来吗?」萧承启简直要被这个知府给笑死了。 先前在驿站,叶瑾修的人来了,却不见他,一问之下才知道叶瑾修带媳妇儿逛街去了,可还没怎么想呢,又听人回来禀报说叶瑾修和他媳妇儿都给抓了。 萧承启马不停蹄的过来看怎么回事,想知道那扬州知府到底是有多蠢,现在看见了,果然不是一般的蠢。 周奉天恍然大悟,一拍脑壳: 「哦哦哦,殿下您说的是这个。是是是,侯爷绝不会穿盔甲来,这样这样这样,下官这就命人给侯爷换身装扮,让他……」 萧承启实在看不下去了,指了指他身后不远处仍旧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的叶瑾修,稍加提点: 「你呀,就找人照着你身后那位先生画就可以了。」 周奉天愣了愣,回头看了一眼叶瑾修,还是没反应过来,说道:「殿下您开玩笑,那是钦犯,怎么能按照他画……」 第38章 说着说着,周奉天就说不下去了,被泥浆堵住的脑袋终于开窍了些,僵硬着回头又仔细看了一眼叶瑾修,只见他眉眼俱厉,说不出的渗人。 咽了下无处安放的口水,周奉天只觉得汗如雨下,止都止不住。 因为凭着他多年前刻入记忆中的那个画面,他突然觉得眼前这文弱书生打扮的男子,跟他印象中那个宣平候有那么几分相似,不是打扮,而是眼神,这人的眼神,比几年前刚打胜仗回来的宣平候似乎还要厉害些…… 双膝一软,周奉天赶忙扶住他的知府桌案一角,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全都给串联起来。 这帮外乡人武功高强,谁都不怕,明知道是知府的船,衙门的官兵他们都敢出手打,这些武功高强的外乡人完全不反抗被胡田那个蠢货带回来,带回来没多久,禹王殿下就来了,来了之后啥也不问,就要宣平候的画像,看了画像之后,还笑成那样,还有站在禹王殿下旁边的那个大肚子漂亮女子……他终于记起来了,京里发下来的公文上面写的就是宣平候携家眷来扬州府,带的就是宣平候夫人,还让扬州府好生招待,因为宣平侯夫人怀孕了。 这一瞬间,周奉天感觉到一种叫做天雷滚滚,只觉得那天上的雷一道道的不往别的地方劈,却专门往他头顶上劈,噼里啪啦,血粼粼的啊。 尤其是最厉害的一道——他似乎还下过命令,让人把船上的美貌小娘子叫过来陪使臣大人们喝酒…… 陪喝酒…… 喝酒…… 终于,知府的案桌也撑不住周知府的崩溃,双膝一软,顺着桌角就滑了下来,舅子胡田不明所以,见姐夫摔倒了,赶紧过来搀扶,还低声问道: 「姐夫,咱真要按照那孙子的脸画画像吗?」 周奉天被这小舅子气的简直喉咙口都是甜腥甜腥的,简直像一口老血喷在他脸上,看能不能把这他给喷死。 「你给我跪下!王爷和侯爷在此,岂容你这猢狲放肆!」 当初就不该听他老婆的,把胡家这败家子儿弄到衙门里来,这小子他不害别人,专门害他啊! 胡田开始没听清姐夫吼的什么话,反正姐夫吼他的时候多呢,可等等,王爷和侯爷……王爷在姐夫的位置上坐着,胡田是知道的,可这侯爷…… 脑袋往堂下看去,只见先前跟着禹王殿下一起进来的两个亲随,正给那个站在堂下的人搬来了一张椅子,躬身请那孙子……呃不是,请那人入座。 胡田就是再蠢,这时候也明白了。顺着没扶起来的姐夫也跪了下来。 萧承启见这两个蠢货终于明白,这才重新端起茶杯对一旁的席宝珠问道: 「我说表妹啊,你们怎么回事,刚来扬州府,就跟周大人起了冲突,俗话说的好,强龙还不压地头蛇,你们不应该啊。」 萧承启真是蔫儿坏蔫儿坏的,席宝珠忍着笑干咳一声,往跪在那里不住摇手的周奉天看了一眼,然后从案桌旁走下,边走边说: 「唉,表哥你话说的不错,可这不是没办法嘛。我在京城的时候吧,也没人觉得我生的多好看,可一来这扬州府,就被知府大人瞧中了我这尚可的相貌,要让我去陪他们喝酒呢,可你也瞧见了,我挺着个肚子,多有不便,也没法喝酒,我家相公也是心疼我,才跟知府大人的人起了些冲突。」 席宝珠的这番话说的周知府抖如筛豆,终于又想起来一件要命的事情,宣平候夫人正是禹王殿下的亲表妹啊。 天要绝他!别说仕途了,就是小命也不知能不能保住。 萧承启眉心一簇,看向周知府的目光更加严厉了些:「还有此事。」 若说抓了宣平候到衙门,他们还有可能推说自己不知者不罪,可是调戏宣平候夫人,这无论怎么样可都是说不过去的。 周知府连连擦汗,声音发抖:「误会,都是误会。下官奉命招待滇国使臣,这件事殿下也是知道的,可酒过三巡,那些使臣就说旁边船上的一个小娘子好看,非要下官下令去请,下官原也不想同意,可想着万一因为这事儿损了两国邦交,那下官就是罪过,这,这才……殿下饶命,侯爷饶命,夫人饶命啊。」 把一切都推到滇国使臣身上,希望能捡回自己一条命。 叶瑾修懒得听这些废话了,再次开声:「既然使臣们来了,那贡品都收下了吗?」 周知府还在想着怎么解释这件事情,却没想到那边宣平候开口了,并不是质问这件事,赶忙点头: 「贡品来了一半,还有一船约莫在两日到。」 叶瑾修不解:「即是贡品,为何分批送?」 滇国位处偏僻,与陈国交好,借助陈国帮他们稳定政权,及在外敌侵犯时帮他们抵御外敌,每年以进贡的方式获得陈国帮助,这种邦交行为已经维持了近十年。 第39章 「回侯爷,因为还有一些贡品是随滇国的商队运送而来的,往年都是这般。」周奉天现在只要侯爷不问他抓错人的事情,其他的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贡品随商队而来?那那些商队难不成还带东西来中原贩卖?」叶瑾修和萧承启对视一眼,萧承启也露出疑惑的目光。 周知府疑惑片刻后,点了点他那肥胖的脑袋:「啊。每年他们都顺道带些东西来贩卖的。」这事儿已经这么操作很多年了,周奉天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验收贡品这种事情,一般都是礼部和户部进行,他们是第一回经手,但就算从前没干过这个,也没听说谁家贡品是随商队来的。 如果这商队还顺道带了东西来中原贩卖,那可真是滑稽了。 贡品之所以是贡品,就是为了彰显大国无上的权威,有能力的人保护你们国家,你们国家送礼买安全,却还在送礼的时候,再顺便拿点东西来让你买,这礼送了跟没送有什么两样? 哦对了,还是有分别的。 贡品是滇国拿来敬献给陈国的,这些东西是要入国库的,而他们顺带过来贩卖的东西,可就是私下交易了,这里面牵扯了多少利益,牵扯了多少人,可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的清楚,也是不会放到台面上来入账入库的。 叶瑾修冷声又问: 「早上你带着游船的,除了滇国使臣,还有谁?」 周知府刚刚擦干的汗立刻又流了出来,他刚才只顾着撇清关系,把一切都推到滇国使臣身上,却没想到叶瑾修回突然问这个,船上除了滇国使臣之外,确实还有其他人,可是这些人,周奉天不敢说啊。 可是现在的情况却又不容他不说, 听宣平候的话中意思, 他似乎已经知道船上还有其他人在,所以现在周奉天如果说不知道, 或者没有的话,就明显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自己有大错在前,如果现在还不识相的话,那等待他的将会市什么,难以想象。 干脆把心一横, 交代了出来: 「还有户部侍郎张大人和孙管事。」 叶瑾修与萧承启对了一眼,萧承启问:「孙管事是谁?」 「是……安王府的管家。每年滇国进贡的时候, 安王殿下都会派张大人和孙管事来,一方面是迎贡品, 另一方面就是跟滇国商队做生意。」 周奉天觉得真是头大,看这样子也知道安王和禹王殿下肯定是不和的,往年都是安王派人来做事情,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换上居然派了禹王和宣平候亲自过来, 两边神仙打架,倒霉的就是他们这些夹在中间的, 也是倒霉透了,谁会想到在街上随随便便欺负个人, 就是宣平候呢!随随便便调戏个姑娘, 就是宣平侯夫人呢。 「做什么生意?都是怎么做的?」萧承启继续追问。 可周奉天却支支吾吾起来:「这个……下官不知。」不是不知道, 而是不能说, 不敢说。 萧承启见他这般,一拍案台:「在你扬州地界做的事情,你身为知府却说不知道?那还留着你的乌纱帽做什么?来人,将周知府官帽摘了,押进大牢,待本王回京时,一并押送去大理寺,让大理寺来调查吧。」 周奉天脸色一变:「大,大理寺?」 大理寺的刑讯可不是一般人能经受的,别说他只是个知府,就是更大的官儿到了大理寺也都只有等着被剥皮抽经的,一边是安王殿下,一边是禹王殿下,周奉天觉得自己到哪头都是个死,可禹王这边的死好像更近一些,只要官帽丢了,被押送进了大牢,可就一切全都完了。 「我,我说,我说。」 周奉天本就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在威逼之下,根本不可能保守一个可能会让自己丢掉性命的秘密,于是乎屏退了官差,将这些年安王和滇国使臣在扬州府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这些年安王仗着来迎贡品的机会,暗地里跟滇国人做起了生意,他迎回滇国贡品的同时,也同时开放了滇国商队在扬州港口做生意,以朝廷的名义把滇国人的货物高价收下,然后再以个人的名义把茶叶,陶瓷灯滇国没有的货品大量卖给滇国商队,这么一来二去,滇国的东西是朝廷买的,自然从国库出钱,但是滇国买东西的钱却直接流向安王府的钱袋子,这样的生意,据周奉天说,已经维持了四五年之久,安王府可以说是借此敛财无数。 而最嚣张的是,今年皇上让禹王和叶瑾修来扬州府迎贡品回京,安王府那边却还不知道收敛,继续派人来暗中操作。 周奉天交代了一切之后,就被人押下去看守起来,萧承启和叶瑾修,席宝珠一起回了驿站,带上苏绵,四人到书房里去商量事情了。 房门关上之后,叶瑾修扶着席宝珠坐在,问她今日累不累,萧承启让苏绵拿来一封信,递给叶瑾修看,叶瑾修在席宝珠身边坐下,打开信封看了看信里的内容。 第40章 「这是我们离京之前,父皇交给我的。你怎么看?」 萧承启问叶瑾修的意思,席宝珠坐在叶瑾修旁边,自然也看到信里的内容,不得不说,信里内容还是让她相当惊讶的,一直以来他们都觉得皇帝对安王那是无条件的宠爱和信任,没想到其实不然,也许是这些年安王委实做的太过分了,连皇帝对他都起了戒心,这一回让禹王和叶瑾修来扬州府,原本他们都以为是皇帝想给皇后一个面子,让禹王象征性的过来一趟,没想到背后还有皇帝自己的考量。 「皇上既然已经有所怀疑,那肯定也是掌握一些证据了,让殿下来扬州府,便是想让殿下出面将这件事情落实,只要落实证据,皇上自然会处理。」 席宝珠有点疑惑:「皇上真的会处理安王殿下吗?换句话说,安王他做这些事情,难道就一点防范都没有?」 安王在京城有多嚣张,席宝珠是切身领教过的,而他之所以敢这么嚣张,应该不会只是因为性格如此,他定是有嚣张的底气吧。 而皇帝既然对安王有所怀疑,却还迟迟没有动手,想来其中也有一些忌惮安王的意思,如果禹王和叶瑾修真的把安王的证据找回去,就能保证皇帝一定会处理安王?最怕就是皇帝用禹王来打击安王,然后他们转化为利益共同体,到那时候,最尴尬的就是禹王了。 「皇上如果不处理安王殿下的话,那这事儿该怎么解决?」席宝珠把自己心里的担忧直接说了出来。 苏绵似乎也有同感,补充道: 「最怕就是一种结果……给你们打个比方,一对小夫妻闹了点别扭,身边有的朋友就劝和离,然后过了一天小夫妻和好了,然后一起恨起了那个劝和离的人。」 萧承启本来还听得挺认真,苏绵把皇帝和安王的关系比作‘小夫妻’以后,他就不淡定了:「什么破比喻。」 苏绵无奈一耸肩,表示他不懂就算了,席宝珠拍拍苏绵的手,两人交换了个‘我懂你’的眼神,不打算跟这两个土着男做多余解释了。 「反正意思就是,两边都得注意着。」 萧承启问叶瑾修:「道理我懂,你怎么看?咱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倒是觉得可以不必把事情想得太复杂,皇上既然派殿下来扬州府,定然是想解决此事的,至于怎么解决,咱们现在都说不好。我并不担心皇上这边会对咱们有什么不利之处,我只担心我们若是将一切牵扯出来,安王那边会不会投鼠忌器。」 叶瑾修不喜权谋,但有些事情不是不喜欢就可以不去想的。 「你的意思是……」 叶瑾修说出自己心中担忧以后,萧承启似乎很快就明白过来,表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在书房中踱步片刻后,萧承启便像是想到了什么,走到门边传亲随过来说话了。 席宝珠和苏绵见他们有正事要做,便不在这里碍事,两人直接回房去说话了。 苏绵问席宝珠: 「刚才侯爷说的是什么意思?怕安王投鼠忌器……可他投鼠忌器又能做什么呢?」 席宝珠捧着肚子,将京中人物关系重新梳理了一遍:「难道是怕安王谋反吗?可照理说也不会啊,安王手里又没有兵权……」 说到兵权,席宝珠忽的停住,脑中灵光一闪:「对了,禁军,三万禁军。」 安王掌着户部和礼部,但是刘贵妃的兄长,他的舅舅却掌管着禁军啊。如果安王真的投鼠忌器,那三万禁军足够让他铤而走险去逼宫啊。 怪不得萧承启想通这一点之后,脸色都变了。 如果他们的预想成真的话,那不久之后的京城只怕要变天啊。 安王府与滇国使臣之间的关系,从知府周奉天那里找到了突破口,周奉天的证词足以证明这些年安王府在扬州做的事情。第一时间,禹王就派人把安王府和滇国使臣监控起来,等到剩下的一般贡品随滇国商船抵达扬州府的港口之后,整条商队和商船一靠岸就全都看守起来。 萧承启在书房里踱步头疼,书案上放的是周奉天、安王府和滇国使臣的供词,还有那商船上的东西,可以说是认证物证俱全,但萧承启却拿不定注意要不要直接送去京城,悉数禀告皇帝知晓。 找了叶瑾修商量,叶瑾修沉吟片刻后,问萧承启:「如今证据在殿下手上,想要如何利用,还得看殿下自己的意思。」 萧承启一叹:「我要知道怎么做,就不用找你来商量了。」 叶瑾修摇头:「殿下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殿下对今后前程的意思。」 萧承启面色一窒,瞬间明白过来,抬起目光,直直盯向叶瑾修,目光中虽仍然带着疑惑,但却透出一种了然的光芒。 他身为皇子,要说前程的话,那就只有一个。 但萧承启从懂事开始就知道自己并不是父皇最中意的孩子,而母妃似乎也不愿让他争夺至尊,萧承启自己也没动过心思,可没动过心思,是因为没有机会动心思,如今,一个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若说他一点不心动,那肯定是假的。 第41章 叶瑾修似乎早已看穿了一切,坐在萧承启对面淡定自若的给他泡茶,泡完茶之后,将一杯递到他面前:「殿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咱们如今已经被卷入这场暴风中,若是无所作为,短时间内也许不会有事,可你怎敢保证将来一直平安呢?臣有想要保护的人,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的母亲,试问殿下,可有想要保护的人?淑妃娘娘和宁国公府,或者您身边那位苏绵姑娘,殿下就敢保证,以如今的形式发展下去,将来他们仍会平安无事?」 叶瑾修读的是兵法,懂得攻心之策,自然也知道在最合适的时候说最合适的话以打动人心。 萧承启觉得自己可以不做皇帝,但如果他不做的话,将来身边的人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平安,他真的不敢保证。更何况,现在就算他想置身事外都不可能了,父皇用这样的方式,直接把他从圈外拽到了圈内,安王府和滇国从商这件事情不管他怎么处理,他和安王的仇都结定了,再不可能相安无事。 既然势必要斗,那何不趁着手中有资本的时候出手呢。 端起茶杯的那一刻,萧承启便做出了选择。 叶瑾修和萧承启这几天都很忙,席宝珠和苏绵乖乖的抱团玩耍,尽量不去打扰他们。 晚上席宝珠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叶瑾修才从外面回来,见席宝珠眼睛睁开了,干脆问她要不要喝水,席宝珠撑起身子,叶瑾修坐过来,习惯性的在席宝珠的肚子上轻抚起来,忽的感觉手心好像动了一下,叶瑾修很惊喜的看向席宝珠。 「好多天前就会动了,你一直在忙,我就没告诉你。」 席宝珠喝了口水润喉,干脆把枕头垫在腰下,让惊喜万分的叶瑾修看个够。 「这么大的事情,我再忙也得告诉我呀。」叶瑾修干脆把脸贴到席宝珠肚子上,一只手轻柔的抚摸:「宝宝,我是爹爹,这些天没听见爹爹的声音,有没有想爹爹啊?」 席宝珠被叶瑾修这幼稚的举动直接给逗笑了,可忽的肚子上又是一动,肚子里的小家伙好像真的听懂了叶瑾修的话似的,居然十分给面子的又动了两下,这下可把叶瑾修给高兴坏了,抱着席宝珠的肚子一个劲儿的说话。 只可惜,除了最初的两下,接下来无论叶瑾修怎么呼唤,他都相当稳重的一动不动了。 「你说他刚才是不是听见我的声音才动的?」 叶瑾修问席宝珠。 席宝珠将喝完了的茶杯递给他,说道:「我觉得是因为我喝水,他听见了水声才动的。」 「不对不对,肯定是听见我的声音了。」 叶瑾修在这方面还是挺较真的,席宝珠也懒得和他争辩这种幼稚的问题,靠着枕头问他:」安王府和滇国商船的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 叶瑾修一边除去外衫,一边回了句没什么关联的话:「过阵子我送你去通州和娘一起住,她一个人在老宅里,我总是有点不放心的。」 席宝珠漂亮的眸子一闪,沉默片刻后,问出一句:「你和娘是不是早就商量好了,你们早知道京里快要不太平了?」 叶瑾修脱鞋的动作僵了僵,回头看着神情平静的席宝珠,忽的笑了:「你……看出来了?」 席宝珠拿起手边的另一只枕头往他抛过去,叶瑾修直接把枕头抱在怀里,席宝珠无奈叹息:「我在你和娘心里是有多笨,多不稳妥,让你们都不敢把事情提前告诉我知道。」 从他们出京城的时候开始,叶瑾修肯定就已经预料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所以才会借故把戚氏和她都带出京城,远离即将要发生的混乱事件,所以,安王的事情,叶瑾修根本就不是到了扬州府才知道的,他很可能早就调查过,只不过一直没说罢了。 因为早就知道,所以肯定早就有了部署,来扬州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不是觉得你笨或稳妥,是不想让你多操心。」 「你们直接告诉我,我才不会操心呢,反而你不说,我成天脑子里都在琢磨这件事儿……」 叶瑾修凑过去将席宝珠搂在怀中,亲昵安慰:「我知道错了,娘子这般聪慧,我确实不该有所隐瞒的。」 席宝珠见他这么正式的道歉,忍不住抿唇一笑:「那你现在已经成功劝服禹王了吗?」 叶瑾修想做的事情,必须要在劝服禹王的基础上才能进行,而看他这些天和萧承启忙活的样子,十有八、九是已经劝服成功了。 叶瑾修想要把萧承启的野心调出来,让萧承启出面去和安王争斗,这也就是叶瑾修按兵不动,一定要先来杭州的目的。 果然,听了席宝珠的问题,叶瑾修点了点头:「基本上全服了。其实殿下心中清楚的很,不必我多说什么,从皇上下令开始,他就已经被皇上卷入了风口浪尖。」 席宝珠明白这个道理,而现在她最担心的就是:「那京城是不是真的要动乱了?」 第42章 叶瑾修和萧承启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跟安王斗,那他们就势必会利用滇国商队的事情做文章,从扬州府透露出消息给安王知晓,让安王投鼠忌器,不管不顾发动禁军,若是安王胆子够大,逼宫不是没有可能。 可若是安王真的逼宫,那京城就真的要经历一场暴风雨了。 「如果真的动乱了,你可一定要护着点国公府。我爹,我哥哥都是文弱书生,真遇上兵事,他们可一点都不顶用的。」 席宝珠不担心谁做皇帝,不担心怎么变天,就担心自己那些傻白甜的家人会遭受牵连。 虽说她是穿越过来的,但她也继承了原身的所有记忆,感情,早就把国公府当做自己的家人一般了。 「放心吧。若真兵变,我第一个保护的就是国公府。」 叶瑾修既然想到京城可能兵变,将戚氏和她送出京城,那就一定会提前做好防范,有了他的保证,席宝珠心里确实放心不少。 靠在他怀中,静静的听着叶瑾修稳健的心跳,席宝珠又问:「禹王会做皇帝吗?」 叶瑾修沉吟片刻,低头看她,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只要安王发动兵变,那禹王就势必会做上那个位置的。」 「那皇后呢?她腹中不是已经有了孩儿……只要是皇子,皇上一定会立他为太子吧。毕竟是嫡出。」 席宝珠的问题,叶瑾修没有立刻接下去回答,席宝珠抬头看他,正好看到叶瑾修的一声无奈叹息,席宝珠立刻就意识到什么。 「除非……皇后娘娘生的不是太子?」 叶瑾修伸手抚过席宝珠的肚子,轻声问道:「皇上素来对安王信任喜爱,你猜为什么他这回却不愿继续纵容安王呢?」 「难道跟皇后腹中孩儿有关?」席宝珠觉得答案离自己的猜测又近了一步:「皇后娘娘是不是……生不下来孩子了?」 叶瑾修没想到小妻子竟这般敏感,他不过提了一点线索,她就将事情全都猜了出来。 郑重的点了点头,席宝珠为这个答案坐直了身体,瞪大眼睛,捂住嘴巴,简直难以相信。 「若非皇上知道安王和刘贵妃对皇后下手,让她这么多年都不能有孕,好不容易怀上了,太医却告知孩子先天不足,最多活不过七个月。皇上一直期盼着皇后能为他生下嫡太子,但这个希望,如今是绝对不可能实现了。」 叶瑾修见席宝珠几乎猜了出来,便没什么好隐瞒,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据实相告。 这下席宝珠是彻底明白了。 皇帝这回之所以一改常态对安王出手,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件可怕的事情,他肯定也没想到,自己宠爱了半生的儿子和妃子,居然就是让他一辈子没有嫡子的罪魁祸首。 但是皇帝没有立刻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因为现在的安王和刘贵妃在朝中的势力已经十分强大,强大到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的定他们的罪名。 戚氏跟皇后交好,皇后的孩子恐难生下的事情她肯定也猜到了,正因为知道皇后的事情,所以叶瑾修才能未雨绸缪想到后面这一系列的改变。 皇帝是想用这件事情为由头,找到一个可以彻查安王的正当理由。他想利用禹王和叶瑾修对付安王。 但很显然,他还是忽略了一点——安王如果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危险的话,他还会坐以待毙,乖乖的等着禹王从扬州回京后跟他对峙吗? 如果他想要抢占先机,那似乎怎么想都只剩下逼宫这一条路了。 而现在就看叶瑾修怎么在背后操纵这件事,他已经完全和禹王绑在了一根绳子上,把宣平侯府和禹王府的前程联系到了一起。 「安王的性情乖戾,若真的走到最后一步,我完全不怀疑他会对皇上动手。你们一定要小心。」 安王的脾气在席宝珠看来已经不属于乖戾了,简直属于神经病范畴的变态了。 这种性格极端的人,在被逼急的时候,杀父杀母都完全有可能,太疯狂了。 「放心吧。京城那边我早已安排好,明天我就让严平护送你去通州,你跟娘这段时间都在老宅里待着,我可能有段时间不能去看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席宝珠明白现在是非常时期,绝对不是撒娇任性的时候:「有段时间不能来看我倒没什么,我自己一个人也能把孩子照顾好。但不管多久,你总要回来接我们的。答应我,好不好?」 席宝珠不怕分离,怕永别。 不是她胡思乱想,而是这件事确实非常凶险,叶瑾修虽然说得轻松,但是从古至今只要沾上‘谋江山’三个字,就绝对没有轻松过关的。再怎么部署,都有可能发生难以预料的意外。 「好,我答应你。」 第二天下午,叶瑾修就如约定的那般,亲自送席宝珠上船去。 第43章 苏绵原本想留在萧承启身边一起共进退,却被萧承启也赶上了船,说什么都不让她留下。苏绵拗不过他,也怕自己在他身边成为他的软肋,倒不如离得远远的,让他好专心致志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两个女人坐上了离开扬州的船,站在甲板上看着各自的男人越来越远,心情都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我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不想跟他分开。」苏绵自嘲一笑:「在离别面前,我的那些坚持现在想起来真有点可笑。」 席宝珠完全理解这种感觉,看苏绵一副快要哭的表情,不禁出言安慰:「你之前还一直嘴硬不想跟他在一起,现在打脸了吧。」 苏绵没好气的白了席宝珠一眼:「切,我从来都没说过不想跟他在一起,只是不想做他的妾罢了。」 席宝珠凑到苏绵耳旁问: 「那如果萧承启当皇帝了呢?皇帝的妾……你做吗?」 苏绵啐了席宝珠一口:「呸,皇帝的妾,难道就不是妾了?」 「我懂。你其实并不是介意做他的妾,只是介意跟别的女人分享他。」 苏绵默认了席宝珠的话:「如果他能保证,这辈子只有我一个女人,那做妾就做妾,我确实没意见。」 「不是我贪心,我们现代都是一夫一妻制,又不是印度,凭什么他可以三妻四妾,如果感情不能用平等的关系来维持,那还叫什么感情呢。这种事情又不可能跟别人分享的。」 苏绵长篇大论的跟席宝珠解释自己的想法,见席宝珠一直抿唇微笑,一声不响,苏绵觉得心头没由来的烦躁,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自己跟萧承启今后的关系苦恼。 萧承启做王爷的时候,她这商户女的身份尚且不够做他的妻子,如果他真的当了皇帝,她的身份不是更加不够了吗?头一回,她在这个世界,有点想抱怨身份地位…… 席宝珠将她的苦恼都看在眼中,一路上也没有过多的安慰,船行过几日后,便到了通州地界,戚氏早就得知消息,在码头等着她们,见席宝珠安然无恙走下来,戚氏欣慰的笑了,戚氏看向苏绵,问席宝珠她是谁,席宝珠悄悄的跟戚氏交了底,并且着重的说了说萧承启对她有多特别的话。 苏绵乖乖巧巧的在戚氏面前行了礼,跟着她们往叶家老宅去了。 到了叶家老宅,就好像到了一处世外桃源,安安静静的,完全可以不理会外面的纷纷扰扰。 大约二十多天后,京中终于传来了消息——安王连夜带领禁军攻入皇宫,将皇帝软禁起来,而此时禹王和叶瑾修都还仍在扬州府,没在京城。 安王不仅出动了禁军,城外还有不少私兵入城,打着安王的旗号,在京城里肆意掠夺杀戮,幸而不是所有禁军都跟着安王谋反,剩余的这些禁军,一方面要救驾,另一方面还要抵御那些匪徒在京城烧杀。 太平了几百年的京城百姓,早就忘记了动乱是什么滋味了。 永宁伯方贤舟一改往昔风雅的姿态,看见宁国公府的大门就毫无形象发足狂奔,身后一干老老小小紧随其后,京城说乱就乱,安王策划了谋反逼宫,禁军围城,还有私兵匪兵入城烧杀抢夺,这几天永宁伯府周围可一点都不太平,听说安王谋反之后,宣平侯府的兵就第一时间保护到宁国公府去,方贤舟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提出让合家老小一起到宁国公府去避难。 这个时候,也不在乎宅邸了,要是连命都没了,还提什么宅邸金银。而脸面在生死面前,就更加不重要了。 方贤舟跑到宁国公府的时候,正好也遇到了跟着媳妇儿回娘家避难的荣安候世子,看着荣安候世子的狼狈模样,丝毫不比自己差,两人对视一眼,仍难掩尴尬,然而听到街上那火铳的声音时,两人就不约而同的忘记了尴尬,继续往宁国公府跑去。 可他们两边都是一大家子的人,跑起来动静大,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给一百来号骑马追来的匪兵追到了,给团团围住。 方贤舟看着近在咫尺的宁国公府大门,对那马上的匪首说道:「大人,我们,我们是国公府的,还请大人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放过我们一家老小吧。」 在真正的武力面前,一切尊严和风度都可以放在一边,总归是要保命为先吧。 方贤舟的腿都给吓软了,如果不是身后的妻儿姬妾都贴在他身后求保护的话,他简直想跑到她们身后去躲藏起来。从他记事开始,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可怕的场景。 他们这些人生在京城,从未经历过动乱年代,以为所有的兵祸只有在边境百姓们身上才会发生,京城富足安康,就算边境打仗,也不可能打到京城来。 可是他们哪里想到,在他们这一辈中,居然会遇上王爷谋反的事情,禁军作乱,乱的可不就是京城嘛。 京城里的权贵们,有几家是从兵事,会武功的,这些匪兵专挑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下手,那些但凡家中有点从武之人的,他们怕损兵折将,都尽量不去招惹,这也是为什么宣平侯府一百多护卫把守在宁国公府外,这些匪兵都不会轻易闯进去的理由。 第44章 可不是畏惧国公府的威名,就在昨天,永宁伯就听说韩国公府给他们破了,家财尽夺不说,韩国公也给杀了,韩国公的几个姬妾也给这些人抢走了,这些人的眼中根本没有法纪,而如今的京城里,也没有多余的兵力来抵御他们,剿灭他们。 「你们是宁国公府的人?」 那匪首居高临下的问,手里的嗜血钢刀直接架到了方贤舟的脖子上,吓得方贤舟汗如雨下,直打哆嗦:「是,是,求求诸位放过我们吧。我,我把银子全都给你们,全都给你们,只求放我们全家一条生路。」 那匪首看了一眼永宁伯府上下的老弱妇孺,身上倒是都背了包袱,约莫里面是些金银细软,可他们这些天在城中抢夺的东西多了,现在可看不上一些碎银子和女人家的细软,他们看中的是那些世家望族,那些高门大户的宅子里的银子和东西,总比这些妇孺身上的值钱多了。 「既然你们是宁国公府的,那就带我们进去喝杯茶,喝杯酒,再叫你们府里的漂亮小姐们将兄弟们伺候好了,兄弟们一高兴,没准儿就放过你们了。」 他们在城中游窜,以劫财为目的,早就盯上宁国公府这气派的宅邸了,百年世家的藏宝可比一般官宦人家要多的多。 方家和郁家的人听了这匪首的混账话,全都在心中气愤不已,可在那些真正杀人的刀面前,他们又不敢说话,只得低着头颤抖。 宁国公府外的守卫似乎也看到了这里的情况,想要过来救援,可他们只有一百来号人,不能轻易离开坚守的大门。 那匪兵从马上跳下来,刀依旧架在方贤舟脖子上,猥琐的眼睛往方贤舟身后的女眷身上瞥去,一眼就看中了紧紧抱着方贤舟胳膊不放的席宝彤,伸手就要过来抓她,吓得席宝彤赶忙尖叫着往后躲去。 宣平侯府的护卫看见那些人要对席家的女眷动手,再不能犹豫,带着十多个人冲过来:「你们干什么?」 方贤舟看见他们来了,扯着嗓子求救:「快,快来救命啊。快来救命啊,我们要死了,他们要杀了我们啊。」 匪兵头子一巴掌拍过来,打在方贤舟引以为傲的那张俊脸上,把他的脸都给打偏过去,牙齿打出了血,喷出来一口,别提多吓人了。 「夫君,你怎么样?」席宝彤虽然害怕,却还是过来想扶方贤舟,可她一过来,就被匪兵头子掐住了脖子,威胁那些宣平侯府的护卫。 「让你们的人撤了,我们进去只拿东西不杀人,要是不退,这小娘子可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了。」 席宝彤吓得身子发抖,对方贤舟伸手求救:「夫君救我,夫君救我。」 可方贤舟哪有那个本事呢,看着自己的妻子被人掐着脖子要挟,他也着急啊,可他除了着急之外,又没有别的办法。 骨子里的胆怯让他连跟人家拼命的勇气都没有。 席宝彤求助了好几声都得不到回应,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周围方家和郁家有这么多人,加起来足足有好几百,可就是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站出来救她的。 忽的席宝彤只觉得肩头一重,身后掐着她脖子的匪兵突然往她身上倒下,血染红了她的裙摆,席宝彤战战兢兢往后看去,目光带着期盼,以为是自己的夫君终于鼓起勇气,抽出别人的刀来救她了。 可她回头却看见同样吓得脸色发白的席宝珺,还维持着从后面捅人的姿势,手上被鲜血染红,而席宝珺旁边郁世子也跟方贤舟一样,连看都不敢看被杀掉的人。 因为席宝珺突然动手,那些匪兵赶忙一个个都跳下马来,骂骂咧咧的开始动手,方家和郁家来宁国公府避难的都是些老弱妇孺,哪里是这些匪兵的对手,宣平侯府的护卫见状不妙,赶紧发出信号,调人过来支援,现场一度陷入混战之中。 尖叫声,惨叫声,杂乱的脚步声,刀兵相接的声音……混乱的不成样子。 席宝珺和席宝彤紧紧抱在一起,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这些兵荒马乱,杀人这个词语她们经常能听人从口中说起,却没有一个人亲眼看见过,那些活生生的人,在强人的刀口之下,连蚂蚁都不如,整个朝廷重文轻武,先帝时曾发生过兵乱,所以皇帝不敢养兵,怕养虎为患。 可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在兵荒马乱的时候,真正能保护家园,保护亲眷的,都是这些从前她们连看都看不上的护卫和兵丁。 宣平侯府的护卫总共也就只有百十来个人,既要护着国公府大门,不让人趁虚而入,还要分兵过来搭救方家和郁家的人,匪兵们本就在城中流窜,听到这里的动静,已经又有十多个匪兵加入,眼看宣平侯府的护卫们就要落于下风。 但这些人却始终不乱的保护在席宝珺和席宝彤周围,不让那些匪兵靠近她们一步。 国公府的大门从内向外打开,只见席世杰和席元灏都带着十几个护院,提着刀冲了出来。 第45章 席世杰不会武功,也就是拿刀乱舞唬人,一边唬人,一边大喊:「我来救你们啦,快,快进去。」 可他话叫的响亮,身手却没有跟上,刚喊完就给人一脚踢翻在地,眼看那匪兵手起刀落就要往席世杰脖子上砍去的时候,一支黑箭破空而来,直射那人脖颈,一箭插喉,立时毙命。 席世杰也吓呆了,眼看着那人倒在自己身上,他赶紧往旁边一滚,才避免了被压到的命运。 随着那一支黑箭的到来,奔腾的马蹄声由远至近,很快就将宁国公府门前混战的队伍冲散开来,训练有素的铁骑很快就把那些散兵游勇擒住,铁骑分开两边,让出一条通道来,只见宣平候叶瑾修一身玄衣银甲,手持弓箭,威武赫赫的走来。 「侯爷,这些匪兵怎么处置?」 叶瑾修一眼扫过,面无表情的吐出一个令人心惊胆战的字:「杀。」 从来没有一刻,席家众人像现在这样崇拜这个曾经让他们看不上的武侯,无一不觉得今日的遭遇无疑是虎口脱险,幸好叶瑾修及时赶到,幸好席家还有这么一个能救人于水火的女婿! 安王手上的兵力不多,只有半数禁军在手,围困了宫城就难以顾及外围京城,于是就想到了利用那些匪兵,跟匪兵头子约定好了,以十天为限,让他们十天之内可以在京城恣意抢夺,抢夺的代价就是为安王守住外城。 正是这样一个疯狂的决定,几乎让京城百姓受到了灭顶之灾,尤其是世家贵族中,这些匪兵知道抢老百姓家没什么意思,既然只有十天,那肯定都要抢夺那些世家大富的人家了,所幸,大陈朝的这一代君主重文轻武,除了武将,及一些武侯世家,一般的都弃武从文,家里都是读书人,对他们来说,一切也就好办了。 短短几天之内,横扫城中那些除了几个护院,连一个亲兵都叫不出来的世家望族,让他们掠夺财宝无数,至于城中那些有府兵或兵权的武侯,他们一般都尽量克制了不去招惹。 但没想到宣平候叶瑾修会突然杀回京城,还带着强势兵力,不过几个回合,这些在城中为祸的匪兵就被打的落花流水。 叶瑾修下令杀了祸乱宁国公府的匪兵之后,手下的人火速将尸体拖走,训练有素的样子不愧是战场上的正牌军队,叶瑾修来到被席元灏扶起来的席世杰面前,拱手作揖: 「爹,我来晚了。您没事吧。」 席世杰感动到无以复加,老泪纵横,从来就没有体验过这种兵荒马乱的他一下子抱住了女婿,连连摇头:「不晚,不晚!你来了就好!」 这几天匪兵入城的日子,简直是所有京城世家们的噩梦,这些匪兵被放进城,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开始烧杀抢掠,宁国公府早就被盯上了,幸亏有叶家的府兵护卫前来保护,要不然,早在第一天,第二天的时候,国公府的门就给那帮匪兵破了,要是门破了,全府上下几百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活呢。 席世杰深吸一口气,略略平复一下心情,看着周围那些训练有素的兵丁处理尸体,问道:「外面怎么样了?这些匪兵进城后就动手,好些府邸都遭了秧啊,君怡和苏侯爷,这两家最惨了,他们家下人冒死来求助,我让周护卫带兵去帮忙,也没救下他……」 席世杰喋喋不休的跟叶瑾修说着这些天京城里发生的事情,说着说着又想哭了,席元灏从旁劝道: 「爹,别说了。咱们进去吧,侯爷肯定还有其他事儿要做呢。」 叶瑾修带兵回京,除了驱除匪兵以外,肯定还要入宫救驾,十多天就听闻禁军有大动作,不知道是预料到有匪兵入城还是怎么的,反正宫门就是锁了,大家都以为禁军是在皇城中保护皇上,但宁国公却一眼道出个中不寻常。 席世杰擦擦眼泪,看见叶瑾修回来了,他这悬着的心就已经放下大半了,转身要走的时候,又回头问了一句: 「对了,宝珠呢?她没跟你一起回来吧。」 席世杰记得小女儿跟女婿离京时已经有四五个月的身孕,本来是不同意她随女婿去扬州府游玩的,但架不住他们夫妻劝说,也就同意了,现在想来,女儿好在不在京城,要不然那要临盆的身子可经不住这一场变动啊。 「宝珠随母亲在通州老宅里,她要随我回京,但我知京中凶险,便执意把她留在通州了。」 叶瑾修对席世杰解释。 席世杰听后更加放心:「好,好。她没回来就好了。这种情况她回来可是了不得。」 国公府外的匪兵尸体基本上处理干净,方家和郁家的人也是惊魂未定的跟着进去席家,虽然叶瑾修的人告诉他们说匪兵基本上已经被控制了,但被吓破胆的方贤舟和郁传良还是不敢冒险,郁传良扶着席宝珺进门的时候,到叶瑾修面前说了句: 「妹夫啊,若是你这里还有多余兵力,能不能替我到郁家去瞧上一眼,我母亲躲到我姨母家……诶,你拉我做什么?」 第46章 郁传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席宝珺给拦住了,席宝珺脸色有点苍白,拦住自家相公之后就对叶瑾修说道: 「不用听他说的,这个时候就别浪费人力去郁家了,我们待会儿换身衣裳就回去。」 席宝珺虽然也害怕,但是还知道分寸,既然叶瑾修已经带兵打了回来,席家门前这些匪兵被杀之后,也没有其他匪兵前来支援,说明其他地方的匪兵肯定都已经被叶瑾修的人收拾控制了,这个时候就算回郁家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 叶瑾修略微点头:「好,我待会儿派一队人护送。」 城里的匪兵已经都控制住,所以叶瑾修就不担心其他了。 郁传良还想说点什么,被席宝珺拦住,硬是拉扯着进了国公府,而另一边方家,跟身后那些女眷们相比,方贤舟倒像是被吓的最严重的那个,他两边胳膊都被人扶着,发冠歪戴,衣衫松垮,形容狼狈,双腿都像发软走不动路似的,哪里还有一分平日的潇洒优雅。 席宝彤跟在他身后,看着自家夫君比自己还娇气,她反而倒不好意思娇气了,回想先前种种,她是失望透顶,人家的夫君关键时刻,不仅能保护妻子,还能保护别人,而她的相公,不仅保护不了妻子,还要别人反过来保护她,今天要不是大姐姐就她,席宝彤失节是小,说不定连性命都要跟着丢了。 走到正要翻身上马的叶瑾修身边,席宝彤恭恭敬敬的对叶瑾修福了福身子,以示自己的感激之情,叶瑾修拱手回礼,翻身上马,带着身后铁骑离开国公府门前街道。 宣平候带兵回京镇压匪兵,匪兵镇压完了之后,封闭的宫城居然还是没有打开,这种情况之下,大家就觉得不对劲了。 一开始安王带领禁军入宫封锁,大臣和世家们都觉得可能是入宫保驾的,后来京城匪兵来了,就更加加剧了这种想法,但是现在宣平候带兵驱走匪兵,作为保驾的安王殿下,这个时候却还不打开城门就有点奇怪了。 一时间众说纷纭,有那安王一党自圆其说,直接把叶瑾修说成了乱臣贼子,说他带兵入京为的是谋反,逼宫,叶瑾修没有辩解,只是一天之后,把禹王的释义书和那些匪兵的口供直接拿了出来。 禹王的释义书中言明了安王的种种罪行,及策动禁军谋反逼宫的事情,而那些匪兵的口供更加证实了禹王的这些说法,匪兵将他们跟安王定的盟约书被翻找出来,匪兵首领承认了自己与安王谋划一事,他答应帮安王在城中制造混乱,而安王则许他在京城烧杀抢夺十日。 这一盟约被披露出来,整个京城都震惊愤怒了,不过几天的功夫,在这些匪兵手底下遭殃的人家或者是没遭殃,但见证了别家遭殃的人家,尤其愤怒!这种丧心病狂的盟约,简直丧尽天良。 已经失去血性好些年的京城,这段时间像是突然找回了自己的血性般,立刻跟禹王和宣平候站到一条线上,誓死拥戴禹王殿下将宫中那个胆敢软禁皇帝,草菅人命的畜生安王擒住。 京城里除了宫城之外,都迅速恢复了秩序,人们如果没经历这几日的事情,也许还会明哲保身,担心害怕,可人经历过生死,被逼入过绝境之后,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更何况,跟着禹王勤王保驾,也算是实至名归。 京城各大世家望族联合一气,把安王在宫外的党羽尽数监视起来。 元阳殿中,安王坐在皇帝的龙椅上,身上已经穿上了明黄龙袍,只是他身量没有他爹高,穿着他爹的龙袍就跟小孩儿偷穿大人衣服似的,不仅没有气势,反而有些可笑。 他穿着龙袍坐在龙椅上听禁军统领刘曦来说京城外的情况,越听眉头越紧蹙,压力油然而生,这个时候,他就特别想抽两口烟来麻痹自己的神经,歪着身子让一个颤颤抖抖、年轻美貌的后宫妃子给他点烟,醉生梦死了好一会儿才问: 「先帝那边的诏书签了吗?」 此刻的安王抽了大烟,神志不知道是清楚还是不清楚,刘曦看他这样,心里已经是后悔了不知道几辈子去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一时想不开,答应了跟这个外甥铤而走险逼宫来的。 就算安王犯了大错要被皇帝惩罚或者罢黜,可那些罪也不至于把刘家满门拖下水,可是现在他随安王逼宫,皇帝如今就被囚在皇后宫中,刘家已经是骑虎难下。 当时他想着如果成功的话,那刘家将迎来泼天的权势和富贵,可现在,城外情况不容乐观,宫里情况更是糟糕,他竟不知这个外甥竟早就染上五十散的恶习,他们要做的事情,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尚且凶险难测,更别说是他神志不清醒的情况下了。 就好比现在,安王直接称呼皇帝为先帝,胆子已经大到丧失理智。 刘曦无奈摇头: 「没有。」 现在宫城外都闹翻天了,直言安王逼宫谋、反,再多的解释都没用,所以安王就想到了让皇帝写一封讨伐禹王和宣平候的诏书,只要皇帝肯写,那所有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第47章 可结果很显然,皇帝不仅不肯写禅位诏书,也不肯写安王实则勤王保驾的诏书,这下事情不就难办了。 安王听了刘曦的话,吐出一口烟雾,仿佛置身云端般舒服: 「他不写,你就没办法了?」 安王这般问刘曦,刘曦愣住了:「殿下什么意思?」 「哈,什么意思?」安王不知道是抽了烟神志迷乱还是真的觉得可笑,对着身边给他拿烟的后妃狂笑不止:「他问我什么意思,哈哈哈。」 「他不写就逼着他写啊。再不写就动手呗。难道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我教你不成?」安王说着,忽的冷下面庞:「还有,跟你说过多少遍,别喊我殿下,没看见我穿的是什么吗?」 刘曦觉得安王真的是疯了,他也疯了,当初居然会为了这么个疯东西把整个刘家的姓名拿出来陪他玩儿,入宫前明明说的好好的,他只想要悄悄的说服皇帝禅位给他,会一步步的徐徐图之,可没想到,刘曦把他的兵放入宫中,他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再也不收控制了。 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要行说服之事,而是直接对帝后动手,将他们软禁起来,每天只给少量的水,粥饭都没有送过几回,按照他的说法就是,人只要饿到极限,那时候不管什么条件都会答应。然后他就直接霸占了元阳殿,穿上龙袍,让宫人称呼他为皇帝。 刘曦骑虎难下,说什么他又听不进去,委实悔恨。可现在也没办法啊,就算他现在好心去饿的半死的皇帝救出来,也难逃刘家满门抄斩的命运了。 「那……那可是……弑君!我,我怎么敢!」 刘曦其实想说的是‘你怎么敢’,毕竟皇帝是安王的父亲,父子血脉亲情在安王眼中都不值一提,刘曦不禁扪心自问,就算被安王真的得了皇位,他刘家在安王手底下又能有多少感情呢? 「哈哈哈哈。他说他不敢!」安王又是一阵狂笑。 从龙骑上站起来,身子摇摇晃晃,唰的一声,抽出旁边侍卫腰间的长刀,吓得旁边原本就伺候的战战兢兢的后妃一声尖叫,花容失色跑到一边,慌不择路下,撞到了安王的烟台,安王回身,行尸走肉般无神的目光盯上那瑟瑟发抖的后妃,不带任何感情,手起刀落,砍在了那后妃脖颈处,顿时鲜血喷溅而出,小后妃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瞪大眼睛被杀了。 安王看着刀上的血迹,毫不在意往龙袍上擦了擦,然后在刘曦震惊的目光下,昂首挺胸的往殿门走去,等他走到殿门外的时候,刘曦才从震惊中回神,听到一句: 「……既然不敢,那朕就只好自己来了。」 刘曦猛地回神,追了出去:「殿下,万万不可啊。」 如果真的由安王出手杀了皇帝,那真就是万劫不复了,整个刘家都会跟着他成为乱臣贼子,而他就算登基,也会遭天下人诟病,正义之师定会打着勤王保驾清君侧的旗号起兵,到时候遗臭万年,再难收场了。再说,如今禹王和宣平候陈兵十万在宫门外,如果得知皇帝被安王杀了,那就再也没有顾虑,会直接攻城的。 安王浑浑噩噩,一路从元阳殿跌跌撞撞,刘贵妃闻讯追了过去,气喘吁吁在半路拦住了安王的去路:「你想干什么?」 安王虽然有点神志不清,但还知道刘贵妃是自己亲妈,手里的刀没直接砍下去,刘贵妃上前来一把夺过安王的刀,给了他一个巴掌: 「你清醒清醒,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安王给自己亲妈打醒了,捂着脸想起自己刚才要做的事情,一身的冷汗: 「母妃……我。我……我怕啊。」 自从他开始逼宫那天起,这么多天,全都靠着烟和五十散麻痹自己,每天听着宫外的奏报,尤其听到禹王和宣平候带病打回京城之后,他连眼睛都没敢合上过。 「现在怕有什么用!」刘贵妃气急败坏的怒斥儿子。 儿子逼宫,也是无可奈何,最后一步的自救。她陷害皇后无子的事情已经败露,皇上如今将她恨得牙痒痒,只等禹王把儿子在扬州府犯罪的罪证拿回来,他就要对他们母子动手,与其等着被动手,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只是没想到禹王和宣平候这么快调兵,如今也就指望着皇帝能坚持不住,写下禅位诏书,那样他们母子还有一线生机搏一搏。 「父皇,父皇他不肯写。已经这么多天了,饿也饿了,打也打了,他就是不写啊。我,我也是没办法。要再拖两日,等到萧承启和叶瑾修杀进来,咱们就什么都完了!」 这边正说着话,那边就有宫人前来禀报: 「殿下,娘娘,宣平候陈兵宫外,正与城门守卫官对峙,眼看就要攻进来了。」 安王听了这番回禀,两条腿都站不稳了:「怎么办,怎么办。他们要攻进来了。要攻进来了。我们要死了,母妃,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第48章 安王过去抱住刘贵妃的胳膊,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 「别自乱阵脚,皇上和皇后都在我们手上,他们不敢强攻的。」刘贵妃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 踱步两圈后,刘贵妃对安王吩咐: 「你带上诏书去找你父皇,一定要逼他写不可。我去找你舅舅,看他的人还能抵御多久。」 安王连连点头,暴躁的喊来宫人,让去拿空白的诏书过来,带上纸和笔,安王就往皇后宫里去了。 这边刘曦失魂落魄的从元阳殿出来,便听人说宣平候让人松了一封信进宫来给他,他的人正在城门外喊话,刘曦打开那封信,从头看到尾,眉心始终没有舒展开来。 叶瑾修的信里全都是攻心之言,字字珠玑,说的刘曦越发悔不当初。 这是刘贵妃来找他,刘曦把信藏入袖中,转身相迎,刘贵妃迎面就问: 「你的人到底还能撑多久?对付叶瑾修你有几分胜算?」 刘曦一听,自嘲道:「宣平候是武将,战功赫赫,我连战场都没上过,跟他对阵我能有几分胜算?自然是一分都没有。」 刘贵妃可不理什么自嘲不自嘲的,闻言怒道: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禁军三万都归你调遣,可你调遣了多少?王副统领那边的人你根本调不过来。」 刘贵妃气急了,开始指责刘曦,刘曦都懒得跟她分辨,他倒是想把人都调过来,可人家全都能跟着过来干这杀头的买卖吗? 「行了行了,我也不说你了,总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务必要再拖两天,眼看事情就要成了,绝对不能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你们所谓的事情要成了是什么意思?弑君吗?」刘曦冷哼问。 刘贵妃从他脸上看出些不对:「你什么态度?刘曦,别忘了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我和安王有事,你们也脱不开干系!刘家有今天的地位全都是靠我,如今你做都做了,若敢有异心,无疑自寻死路。我死,你们也别想活。」 当年刘家把十四岁的她送进宫,她一个小小的庶女在宫里举步维艰,能有今日的地位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努力,而刘家却坐享其成,踩着她的血泪爬上位,现在她要有事,就绝对不能让刘家置身事外! 刘贵妃威胁完之后就甩袖离开,回宫歇了片刻,越想心上越不安,还是赶去皇后宫中,总要盯着安王把事情办成她才放心。 到了春熙宫,刘贵妃还没进殿就听见里面皇帝撕心裂肺的咒骂声: 「……孽子!你这个孽子!朕就是死让你们得逞!」 然后就是安王哀求的声音:「父皇,算儿臣求你了,你就成全我吧。我保证,只要你写了,我尊你为太上皇,我,我还是一切都听你的。好不好?」 「给我滚——」 屋内传出一阵乒乓声,像是好些东西砸在地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刘贵妃怕闹出人命,想进去看个究竟,可刚走到殿门,就见安王手里擒着个头发花白,狼狈不堪的人出来。 皇帝被软禁在春熙宫已有十多日,豆.豆.网。整个人瘦脱了相,嘴唇干裂的不成样子,从前一丝不苟梳着的头发如今像是杂草一般,只见安王擒着皇帝的后颈,凶神恶煞把他从里面推出殿外,老皇帝身子没力,一个踉跄就摔倒在地上。 到底是多年夫妻,刘贵妃对皇帝多少还有点感情,对安王喝道: 「你这是做什么?他是你父皇!」 说着就要去扶皇帝,却被一把甩开:「滚——你这个蛇蝎妇人!朕只恨当初瞎了眼,没看清你的奸恶的骨相,朕悔不当初啊!悔不当初!」 皇帝的谩骂让刘贵妃忽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母妃别废话了,今日他若不写,我便……便杀了他!反正萧承启打进宫,咱们也是个死,不如现在就动手!」 安王说完,像是神经又发作了般,扑过去揪着皇帝的头发就把他往台阶下拖,皇帝已经濒临垂死边缘,根本没有力气反抗,刘贵妃想了一会儿,从安王手中抢走了刀,怒喝一声: 「若是要杀,那便我来杀。」 到现在,她还在心里做着梦,想着如果自己的儿子要是登基,就不能有个弑父的罪名,这个罪名就让她来承担,让她来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刘贵妃把刀拿过来,架在奄奄一息的老皇帝肩上,下最后的通牒:「皇上,臣妾十四岁入宫,十五岁便伴你左右,你就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上,成全了安王吧。」 老皇帝闭上眼睛,并不说话,以行动说明自己的意思。 「皇上您太无情了,臣妾要找个与你自己相同的人很容易。」刘贵妃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腹背受敌,她已经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了,杀了皇帝,让秉笔太监直接传口喻,这是最后的一条路了。 第49章 「既然你不肯成全我们母子,那就别怪我们了。就让臣妾亲自送你上路吧。」 刘贵妃的刀高高举起,就要落下,老皇帝也做出了就死之态,一柄长剑‘叮’一声出鞘,直直射向刘贵妃的胸膛,从她背后当胸刺入,贯彻前后。 刘贵妃手里的刀应声而落,掉在鹅卵石地上,口吐鲜血,双膝跪下,然后整个人直接往旁边倒下去,到死也没看见是谁杀了自己。 而刘贵妃没有看见杀死自己的人,安王却是看的分明,只见春熙宫的宫门被破,一行黑甲军队直捣黄龙般闯入,叶瑾修和刘曦并肩奔来,刘曦看见倒在地上的老皇帝,赶忙过去将人扶起,老皇帝已经没有任何力气。 安王一瞬间觉得脑中一片空白,颤抖着双唇,从廊下直接爬到了老皇帝面前,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 「父皇,儿臣知道错了,儿臣是被逼的,是母妃,母妃逼儿臣的。父皇,儿臣真是被逼的啊。」 老皇帝没力气说话,只抬了抬手,众人不知何意,叶瑾修出言道: 「将安王殿下暂且押入天牢,待皇上精神好些再行审问。务必严加看守。」 老皇帝点了点头,又指指春熙宫,叶瑾修立刻会意: 「快,传太医,进殿救皇后娘娘。」 因为叶瑾修的突然赶到,救下了奄奄一息的老皇帝和皇后,两人被安王囚禁在宫中十多日,只给水喝,米粒未进一颗,老皇帝尚且留有一口气在,皇后娘娘本就小产身子虚弱,再经这番折腾,终是没挺过来,太医到的时候,身子都凉了半截。 将这事儿告诉老皇帝的时候,老皇帝直接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安王逼宫之事,由于刘曦的当场反水而得以最快解决。 事后,刘曦被一同押送去天牢的时候,拦住叶瑾修的去路,不安道: 「望侯爷莫忘承诺,务必劝服皇上放过我刘家满门。」 这算是刘曦跟叶瑾修私下达成的条件,刘曦开放宫门不抵抗,让叶瑾修入宫救驾,而叶瑾修则要在皇帝面前保下刘家上下,不被安王和刘贵妃牵连至灭族。 此时此刻,刘曦也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权倾朝野了,他只想要家人平安。 「承诺必不会忘,刘统领放心。」 叶瑾修再次承诺后,刘曦才认命的被押往大牢。 老皇帝伤了元气,已经难以复原,让太医调养几日,觉得精神稍微好些之后,就命人将禹王宣召入宫,当天下午,中书省的诏书便发放下来,禹王萧承启被立为太子。 对于安王的审判,老皇帝也全权交由禹王和叶瑾修负责,所有罪状罗列出来以后,老皇帝想也没想就批了奏折,将安王定于秋后问斩。 在判了安王的罪之后,老皇帝也再难维持生命,没几日就驾鹤归西。 太子萧承启仓促登基,以众人没有想到的速度攀登上了那个至尊之位,让那些曾经不看好他的人全都大跌眼镜,只恨自己目光短浅,没有早早的扶持新帝。 但也有那眼光好的,比如说宣平候叶瑾修,在这次安王之乱中,宣平侯府的作用绝对可以算的上是巨大的。宣平候本就与禹王交好,如今更是有从龙之功,地位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再急速增长。 席宝珠在通州也相当关心京城里的状况,知道叶瑾修厉害,但是却从没想过这么厉害,短时间内调兵遣将,打退安王,她原本还以为自己是肯定要在通州生产了,戚氏和苏绵忙活了两个月,把她生产的用具及物品全都准备好了,戚氏还给席宝珠在通州地界又找了四个稳婆成日跟着,盯着席宝珠日日活动,到了后来还给她控制饮食,说不能吃的太多,孩子长太大的话,将来不好生养。 席宝珠肚子八个多月的时候,叶瑾修终于出现在了她面前。 那时候她正拿着一串葡萄在吃,苏绵则跟着戚氏在屋里抄经,戚氏特别喜欢苏绵,而且两人好像很有共同话题,走在一起就跟娘儿俩似的亲密。 叶瑾修突然出现在院子里,席宝珠以为自己看错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他给拦腰抱起了。 「嚯,像是多了些分量。」 叶瑾修将席宝珠抱在手上掂量后说道,见她痴愣愣的盯着自己,叶瑾修不禁笑了,将她放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掐了掐她稍微有点肉肉的脸颊,问道: 「怎么,才多久没见,就不认识夫君了?你这日子过的也太逍遥了。」 叶瑾修打趣之后,席宝珠的头忽然一偏,一口咬在了叶瑾修的手腕上,叶瑾修吃痛,想抽回手,却因怕伤了她而忍住了,由着她张嘴咬,不过咬着咬着,就渐渐的变成了舔,叶瑾修这才知道是小妻子在跟自己玩闹。 席宝珠咬够了之后才不舍得的放开,抱着叶瑾修的脖子,娇声道: 第50章 「我还以为要一个人生孩子呢。」 席宝珠觉得自己这个孩子怀的真是太不容易了,老公在家的时候没发现怀孕,所以没来得及撒成娇,等老公出去打仗了,她发现怀孕,又没机会撒娇,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皇上又给他安排了个差事,看起来像是游山玩水,好不快活,实际上凶险重重,她都没跟他聚多久,又给送到老宅里养胎,要是他再晚一个月来,她孩子都生好了。 叶瑾修刚要跟她说几句甜话,就听屋里传来一声笑: 「你生孩子不一个人生,还想几个人一起生吗?」 苏绵从屋里扶着戚氏走出,边走边打趣席宝珠。 叶瑾修看见戚氏,拍拍席宝珠多了些肉的臀,让她起来,然后他再牵着她的手去到戚氏面前: 「娘,我回来了。」 戚氏满意的点点头:「快快起来。」 叶瑾修跟禹王站一条线的事情也算是戚氏促成的,见他们果真做成,心里十分欣慰。 既然京中已经太平,那席宝珠就没有理由在通州生产了,算算日子还够坐船回京,于是乎,叶家上下大包小包的,把这边准备好的东西全都搬到船上,开拔,回京。 走水路虽然比较慢,但因为走的都是静水,所以一点都不颠簸,只要不晕船,坐船的体验肯定要比坐马车好太多了,一路走走停停,从通州走了近一个月才走到京城,原本席宝珠是还想去绍兴那些地方去逛逛的,但一来一回至少耽搁七八天,又是坐车去,叶瑾修怕席宝珠在生产前赶不到京城,直接劝阻,保证今后特地带她再来一趟,席宝珠才肯听话。 席宝珠回京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往国公府去看望薛氏和席世杰。 前前后后加起来,薛氏已经有四个多月没看见席宝珠了,这期间京城遭受大难,薛氏看见席宝珠安然无恙站在自己面前,别提多感动,抱着她都不愿放开。 薛氏眼眶红红的跟席宝珠将前阵子的混乱日子: 「你是不知道当时情况有多乱啊,好多人家都遭殃了,王夫人家也给破了,东西被抢的抢,砸的砸,她那大公子的一条腿都给那些人打断了,还有那个李家娘子,脸圆圆的,笑起来特别好看的姑娘,被硬生生的逼的撞墙自尽了,这些事情不胜枚举,说出来我都止不住的想哭。」 薛氏和大多数京城人一样,这辈子就没经历过什么动乱,就算有改朝换代的时候,可那都是朝廷上的事情,不管谁做皇帝,他们这些世家总没有太大变化,真正接触匪兵的机会可以说没有,而那几天的遭遇,也许会成为他们这代人心中难以磨灭的痛了。 席宝珠也料想到京城形势凶险,正因为知道凶险,所以叶瑾修才坚定的不让她回京。 「那咱们府上可有什么伤亡?还有大姐姐,二姐姐家……都好吗?」 在通州,她最记挂的就是这些家里人了。 薛氏吸了吸鼻子: 「咱们家一切都好,有宣平侯府的兵守着,那些匪兵不敢骚扰,就是最后那日,你大姐姐和二姐姐带着两个姐夫及家人来投奔时出了点岔子,你爹提刀出去救人,可他哪打过架呀,受了点轻伤回来。但也都没什么大碍就是了。总而言之,我到今天总算明白,家中若无护卫兵丁,那可真是一点都不安全。」 「说来也是惭愧的,当初我还对你嫁了个武侯的夫君有所不满,悄悄埋怨过,可这回要不是有侯爷在,咱们家……不堪设想。」 薛氏直到现在,晚上做梦的时候,还会梦见那几日的残酷景象,每回想一次,就后怕一次。 母女俩正说着话,那边嬷嬷来传话: 「世子夫人,二姑爷又来了,可二小姐就是不愿见他。二姑爷就在门房站着呢。」 薛氏掖了掖眼角,调整了心情后说道:「二小姐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吗?还不快快将二姑爷请进门来。」 「唉,不是咱们不懂事,是二小姐不许啊。」 薛氏挥挥手:「行了行了,她不许,我许,别闹的外人笑话。」 嬷嬷退下之后,席宝珠问薛氏:「二姐姐和二姐夫怎么了?吵架了?」 席宝珠的二姐姐席宝彤是个很和气的人,印象中,席宝珠只看见她哭,没看过她对方贤舟这么硬气。哪怕之前方贤舟连续纳妾,她都只是偷偷的哭,没跟他当面闹过。 薛氏无奈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席宝珠: 「你二姐姐就是气贤舟那日没救她,其实当时也不能全怪贤舟,那些匪兵太可怕了,你爹和哥哥出去救人的时候,我就躲在门后面,看的真真切切,一个不留神就会被杀,所以哪能不紧张呢。你二姐夫进门的时候,两条腿都是打颤的,也吓得不轻。」 薛氏说到自家二姑娘的事情也很无奈,因为这也不能就完全认为是女婿的错,毕竟生死攸关的时候,豁不出性命保护人并不是错误,每个人的能力有大小。可是自家女儿却因为这件事情寒了心。 第51章 正说着话的时候,席宝彤就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大腹便便的席宝珠要起来,赶紧加快脚步过来扶着她: 「都这么大肚子了,就别动了。」 两姐妹坐下,席宝珠看着席宝彤,虽然脸上没表现什么,但实际上人瘦了一圈,眼睛里还微微泛着红,想来这些日子也没休息好。 席宝彤问了席宝珠在通州的一些事情,感慨道: 「与你说实话,起初你嫁到叶家我还不怎么愿意,觉得我妹妹应该配个风雅之人,可如今才真真叫打脸。风雅有什么用,关键时刻别说保护你了,不推你一把都是好事。」 席宝珠见姐姐气愤不已,知道她定是气急了才会说这些,薛氏提醒: 「好了好了,你就别抱怨了。当时情况你不是不知道,那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他能不怕吗?」 席宝彤却不以为意: 「刀是架在我脖子上的,他怕什么?怕别人不把我杀了吗?再说害怕,同样都是怕,可为什么大姐姐为了救我,连刀都敢拔,连人都敢杀呢?他一个男人,却躲在女人背后,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就是席宝彤最介意的地方,自家姐姐平日里多温顺一人,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性情,在妹妹受险的时候,就能忽然刚强起来,可方贤舟是她的丈夫,本来最应该保护她的人却龟缩在后,什么都不做,如果不是大姐姐救她,只怕她现在已经是那些匪兵的刀下亡魂了。 薛氏这几天口都说干了,都没法让女儿忘记那件事,无奈摊手: 「那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住在家里,你们总要把事情解决了才行啊。」 席宝彤抚着席宝珠的肚子说道:「我还没想好怎么解决,反正在我想好之前,我不想看见他,也不想听他说话。」 薛氏:…… 席宝珠从薛家出来,在大门口遇到了直挺挺站在门外的方贤舟,依旧是俊雅无双,风度翩翩,看见席宝珠之后,似乎也很不好意思,特意将手负于身后,做出一派宗师样,跟席宝珠打招呼: 「哟,四妹妹这是快生了吧。」 席宝珠捧着肚子点头:「是啊,快了。姐夫怎么不进去?」 先前明明听见薛氏吩咐让人请他进去的,不知现在他又为何站着不动,方贤舟摸着鼻子讪讪一笑: 「那什么……待,待会儿就进。你挺着个肚子,走起来不方便,回去的时候当心些。」 席宝珠当然知道他这是不好意思了,便不再多留,坐上马车,直接回宣平侯府去了。 看着席宝珠的马车离开,方贤舟无奈一叹,他和宝彤成亲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发生争吵,宝彤的性子特别和软,怎么都好说话的样子,无论他提多无理的要求她都不会和他争吵。顶多使点小性儿回来哭诉哭诉,岳父岳母倒是因为这些与他谈过多回,然后只要他跟宝彤认个错,说几句好话,事情也就解决了。 这回方贤舟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在生死关头没有管她的死活,反而要让大姐姐相救,宝彤生他的气是应该的,所以那日她说不愿随他回永宁伯府,方贤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想着让她在国公府多住些时日,等她想明白了自然就会消气,那时候他再来接她回家去。 可方贤舟怎么也没有想到,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了,宝彤还没有消气,他屡次上门得到的结果都是‘不见’。虽然岳父岳母让他进去,可他进去宝彤也不见他,在哪里干坐着更尴尬,还不如在门口站着,下人们看到了,自然会去告诉宝彤知道,只要她心软,那这事儿也就好解决了。 然而,让方贤舟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回席宝彤不原谅他的决心有多坚定,直到席宝珠生产,方贤舟都没能得到席宝彤的许可进入国公府一步。 席宝珠比产婆预期的日子要提早了几日发动,因此谁都没注意她是那一天,当天下午,她还坐在那里跟戚氏和王夫人打叶子牌呢,王夫人家在匪兵来的时候,遭了变化,可再怎么样日子都得过下去啊,人不能总活在悲伤里,于是戚氏作为王夫人的闺蜜,就想到了用她最喜欢的爱好给她疗伤的方法,王夫人喜欢打牌,以往天天打,日日打,几乎没有中断的,于是戚氏在宣平侯府里做了牌局,天天让人请王夫人来打牌,而席宝珠作为宣平侯府打牌界的‘中流砥柱’,自然每天都要被喊来打那么几圈的。 不过她现在不宜多坐,打两牌就得站起来走几圈。 下午送走的王夫人,一家人围在桌子前吃饭,叶庭修近来都随叶瑾修去兵部待着,叶瑾修说过段时间,就给他在兵部任个闲职,先历练起来再说,其实叶庭修原本是打算走文路的,可是经过安王逼宫的事情之后,也深深的感觉到还是从武比较好,至少在关键时刻能保护家人。 当时匪兵入城,就因为宣平侯府是武侯世家,所以根本就不在匪兵抢夺的范围之内,加上府中有叶瑾修早就安排好的一百多府兵,外面虽乱,但只要叶家人不出门,不惹事,还是相当安全的。 …… 注:免费连载完。